《千金姬》 千金姬第1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千金姬》作者:杏雨黄裳【完结】 一 老娘掐死的 泠然在脖子上一圈火辣辣的痛和几个女人的哭声中醒来,心里乐开了花。 在被白血病折磨了五年死翘翘之后,遇到地府的判官,居然说她阳寿未尽,想还阳的时候尸体又已经被火化了,这才说给她找个身体来重新开始。 泠然就提了一大堆要求 一,不要从婴儿开始活起,那是会闷死的; 二,要做个青春貌美的女子哦,要是重活成了个男人,对着多出来的小鸡鸡,她会哭死的; 三,不要做穷人哦,上辈子她如果家境富裕,也就做了那什么骨髓移植手术不用死了……至于四五六七八点,在她还没讲完的时候就被小鬼一脚给踢了出来。 “我苦命的儿啊……”一个女人正扑在她身上嚎哭,周围有陪着哭的,有劝的。 看来是这具身体的老娘,为了不让她再继续这么压着自己,泠然拼了老命咳嗽了一声。 “泠……泠儿还没死!”有个低沉的女中音叫了一句。 泠然想,这下可好了,不用被压了。 谁知道,那个压着她哭的女人听见她还没死,却发了疯一样拿双手又掐住了她的脖子,哭叫道:“你怎么还不去呢!死了干净!快去死!快去死!” 泠然来不及对这举动作出任何的反应,就被掐得瞬间缺氧。 两眼翻白的时候,她在想,不会这么倒霉吧,刚重生了一次就遇上这么毒辣的老娘,原来脖子上那疼痛是被她妈掐的……真是太td了! “闹什么呢?作死了疯女人!”忽然传来的“哐啷啷”的巨响和喝骂声阻止了那个女人的疯狂举动,泠然感觉掐着她脖子的人很快被冲进来的不止一个男人提开,还被甩了个清脆的耳光! 她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终于睁开眼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这是个三面靠墙一面安装着粗壮木栅栏的小房间,栅栏上开着个小门,上面挂着铁链和大锁,墙壁黑漆漆一片,地上杂乱地铺着乱茅草,角落里还有不明物体——看起来像电视剧里常见的牢房。 这牢里面,连她在内一共是八个女人,有四个挤成一堆坐在墙角,显然刚才“她”死的时候也没出声,而剩下倒地的中年妇人大概就是“她”老娘,有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地扶了“她”老娘退到另一面墙根坐下,三个人抱成一团也哭成了一团。 进来的是两个男人,在微弱透进来的日光里可以看出穿着类如于捕快公服一样镶着红边的皂衣。长相是路人甲和路人乙之流,让泠然连再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对了,牢房门外还站着路人丙和路人丁。 路人甲指着哭成一团的妇人道:“堂堂的给事中夫人,竟然这么不晓事,选中你们家女儿为千金姬是看得起你,给你女儿一条大路走,弄死了她,断了我们家大人的财路,把你们几个都卖到春满楼去,也抵不过!” 谁知道听衙役这么说,三个女子都有了极大的反应,其中一个更是从地上跳起来大骂:“你们是什么东西?皇上不是下旨放我们回祖籍么?你们敢抗旨拉我们家姑娘去做那腌臜事情!你们这是欺君!定会诛九族的!” “哼!”路人甲一边和路人乙上来拉泠然,一边大声道:“还怕了你们不成?搬出皇上来吓我们呢!哈哈哈……” 泠然不知道什么状况,一时也不晓得该躲他们还是躲要掐死她的女人。 路人乙道:“就说我们大明律例,太祖皇帝就规定犯官的家眷一律充作官妓,选中了做千金姬,还是便宜你们了!就你们三个老货,就算想做低等官妓人家还不要呢!” 原来是大明朝!不是穿到了未知的时空,泠然松了口气,就见那几个妇人竟然彪悍地上来与狱吏抢夺她,两下里一左一右强力拉扯,痛得她哇哇大叫。 “泠儿,女子家名节要紧,死志一坚,没人可以拦得住你!”其中一个妇人乘着另外两个狱卒被缠住,猛地一拉泠然,竟然拉了过来,将她使劲往墙上推去。 被她大力一推,泠然七晕八素地倒向那堵墙,她才好不容易重生一次,哪里还肯死,险险用手护住了头脸才没有撞伤。 妇人见了她的狼狈样子,哭骂:“孽障!没有廉耻的东西……”三个人已经被冲进来的路人乙、路人丁一起制住,还拳打脚踢了一顿,直到她们都不动弹了,四个大老爷们才解气。 其中一个说了一句:“算了,快带她走,别误了老爷的事。”他们吐了几口唾沫,骂了几句诸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老贱货”之类的,这才提溜了泠然出了大牢。 泠然回头看时,只见那三个妇人哭叫着扑到牢门上,有一个还直着脖子尖叫着让她自尽,她本想至少也看清楚这几个女人的长相,可是她们全都蓬头垢面,根本看不到脸。另外四个女人则至始至终都缩在墙角抖成了一堆,也不知道跟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有没有关系。 她一路被两个长着面饼脸的衙役拖着,以为会被带到那什么老爷面前,她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既然还能重活一次,不管接下来遇到什么难题,都准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知道经过了两三重庭院,出了衙门,被塞上了一辆大车,然后衙役们径自就走了,换了十余名着统一墨绿色家丁服饰的人押解着车子开动了。 这是一辆可以坐下十来人的大车,黄布盖帘,竹编车厢,里面光线充足。泠然一进去,就发现车里已经坐了大约八九个少女,一个个衣着不俗,发型,样貌各有不同,一人一个特点,不像现在许多明星一般的眼耳口鼻。 她一进来,那群少女也没有什么过于惊讶的表情,不过倒是九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盯着她,看得她发毛。 靠近车门边的一个先掩着鼻子开口道:“臭死了!” 另一个:“这样的货色也弄进来!” 再另一个:“怎么这么说……” 泠然:“……” 她本来想说,“嗨!大家好。”结果因为脖子太痛了,好像喉咙还被什么东西卡着,所以没有发出声音。 车上有九个人,把车厢两边的位置坐得满满的,泠然有心在四个人这边最外面坐下去,先摸清当下的状况,再作打算。可是那个坐在最外头穿着深蓝色绣金花上衣,系着大红襦裙,额头还描着妆花的女子根本正眼都不瞧她一下,径自挥着扇子打凉。 反倒是坐在最里面一个绿衣女子向她招手道:“这位妹妹,到我这里来坐。” 泠然白了外面那个女子一眼,走到最里面坐下,期间躲过了三道连环绊子腿。 这绿衣女子还梳着双髻,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长得水灵灵的,粉嫩可爱如桃子,泠然忍不住掐了她的脸一把,努力清了清喉咙,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当然,她现在的嗓音十分沙哑,大概又被人鄙视了一把。 她在上辈子可是活了二十二岁了,这声姐姐一出口,就想起了某一线大龄女明星奉公司之命去探另一线大龄女明星的班,一个开口就说:“姐姐辛苦了。”令一众工作人员僵住,而另一个则笑盈盈地说:“谢谢姐姐。” 虽然不知道事情是真是假,但是这八卦至少可以告诉大家,姐姐在美女当中成了贬义词,不过这次回到大明,人家开口先叫妹妹,她反过来叫一声姐姐好像人家还是很高兴的。 那女子笑开了花:“我姓汪,名叫碧晴,妹妹呢?” 泠然还没弄清楚自己现在叫什么名字,反正也与“家人”分开了,而且醒过来的时候就一直听那妇女叫什么“泠儿,泠儿”,说不定这辈子还与上辈子同名呢!就道:“我叫泠然,以后请姐姐多多关照。” 碧晴笑嘻嘻地答应了,泠然忍不住开始试探:“不知姐姐是哪一年生的呢?” “我是景泰三年生的,与当今成绶皇帝同庚呢。你该不会是景泰初年生的吧?如果那样子的话,我又要变成这里最小的了。”碧晴鼓起腮帮子,模样相当可爱。 景泰泠然知道,可是这什么成绶……是不是听错啦?景泰之后是明英宗南宫复辟,年号应该是天顺什么的吧?就算英宗复辟之后只做了七八年皇帝,他的儿子又登基了,也应该叫成化帝。话说她在医院和家里折腾了五年,没有正经上学,书倒是看了不少,而且尤其酷爱历史,所以就算朝中大臣们她记不住名字,明清有几个皇帝可是背得滚瓜烂熟的。可泠然实在想不起来有个成绶帝,于是再问了一次:“姐姐是说成绶帝?” “是啊,景泰三年,现在是成绶十年,我与当今皇上同庚,嘻嘻,正好十五岁。” 这——怎么回事? 难道是穿越者太多了,改变了历史?或者她来的根本就不是历史上那个大明朝? “听说你是给事中张宁的女儿?”对面冷不丁有人相问。 泠然抬头看去,见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着一身粉白坠红梅的长裙,梳着简单的螺髻,螺中央斜插着一支玉簪子,显得气质高华。其实她也不知道这具身体的老爹是谁,只能含糊地回了句:“大概是吧。” “张大人倒是素有贤名的,怎么,觉得丢人,不敢直接承认他是你爹了?”坐在泠然同一侧的另一个女子颇含讥讽地问。 泠然伸长脖子侧头打量她,见也是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鹅黄|色的春裳上闪着点点银光,大约是绣了不少银丝线在上头,手上执着一面绢纱团扇轻轻挥着,眼睛不大却极有魅人的风姿,整张脸相当完美。不过泠然还是凭着她的火眼金睛找出了瑕疵——上嘴唇明显偏厚了一点点,使得原本灵动的一张脸微露出一二分不谙世事的傻样儿来。她的神情相当倨傲,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据泠然分析,她跟穿白梅花的那一位明显都是自视甚高的那一类货色。 “哼!都是见识短的小屁孩,还在这里充高深!”泠然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努力学着她们的口吻,顺着她的话问道:“不知这位小姐的爹爹是谁啊?” 鹅黄裳的女孩嘴角微微一撅,露出不屑的表情来,却不回答。 汪碧晴怕冷了场,连忙代答道:“沈烛姐姐之父讳政,字行之,曾历官太常寺少卿,工诗善画,是个名仕。” 泠然只知道给事中在明朝是个品级不高权利却很大的职位,那个什么太常寺少卿明显是职位还比较高的,何况这沈小姐的老爹还被人说是‘工诗善画’,有点高傲也可以理解。问题是现在她也在这千金姬的行列里,说明她老爹肯定也成了阶下囚,又有什么资本来取笑别人呢?所以她只是微微一笑。 沈烛见泠然并没有说什么久仰之类的话,十分不悦,狠狠瞪了她一眼。 汪碧晴又指着穿白底绣红梅衣裙的女子道:“徐善全姐姐之父曾是兵部尚书徐有贞,出身更为显贵呢……” 坐在马车最里头的一个女子突然打断汪碧晴:“真是显贵已极,可坊间却传言徐大人当初是靠诬陷忠臣上位的。如今被自己人拉下了马,流放异乡,佛语有云,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大概指的就是这样的事吧,呵呵!” 这个女子说话真是爽快直接到了极点,一般人在别人面前是不太会直接数落的,泠然不免有些佩服,溜了那个女子一眼,才发觉她虽然一身黑衣,妆扮毫不起眼,长相却是十分出挑美丽。 “再怎么说,也比曾经沦落烟花的下流女子强!”徐善全反唇相讥。 “你说什么?”那个女子大怒,跳起来就想去抓徐善全的发髻。 车子里顿时乱哄哄一团。 看来三个女人一台戏是真理啊,泠然被她们吵得头疼欲裂,简直想求她们行行好快闭嘴了。 二 大明被撞了一下腰 更新时间20111224 12:53:05字数:2093 好在泠然被吵得太阳|岤发涨的时候,车外押解马车的男人就大声呵斥了几句,再加上车里另外几个姑娘劝了两句,她们总算停止了吵闹。 说什么出自名门啊,官宦之后啊,吵起架来跟泼妇也没啥两样!不同的只是她们骂人不带脏字罢了。 泠然在心里嘀咕着,不想淌浑水,干脆靠在车厢上闭紧嘴巴,眼睛却忍不住滴溜溜乱转,一一揣测其余的都是什么人。 这些人的气质都还不错,看起来绝不是出自三教九流,模样个个俊俏,见识也不俗,应该都属于才女。 碧晴见车里终于重归平静,高兴地拉起她的手:“那你就是叫张泠然了?对了,还没告诉我到底哪一年生的呢。” 泠然发现这一世的姓氏果然跟21世纪相同,不过她到这时候都还没瞧过自己的模样,不敢贸然乱说话,故意愣了一愣,叫道:“哎呀,不知哪位姐姐带了镜子,我现在一定蓬头垢面的,正该整理整理才配跟你们坐在一起呢。” “我这里就有。”碧晴说着,取下挂着的一个荷囊,自里面摸出一面非常精巧的半圆形东西来,在手里一翻,就成了一面小小的铜镜。 泠然不忘谢了,心里一面感叹这里的工艺品制造术还是很先进的,一面取着镜子对着光亮的地方将头发都理到了耳后,露出整张脸来。 小镜子里照出来的小模样令泠然那是相当地、十二分地满意。 虽然脸上有点脏,但是皮肤还是很白净的,眼睛么,黑白分明,灵动忽闪,有着与前世一般的杏仁眼,鼻子很挺翘,嘴巴不大也不小——怎么说也是个美女级别的,而且皮肤摸上去细腻光滑,触感如婴儿,看起来年纪确实很小。 “哈哈,呵呵!”泠然忍不住笑出了声,赚到了,平白小了好几岁,这回可以大胆冒充萝莉了。 “妹妹笑什么?”碧晴将镜子抢了回去:“你还没告诉我哪一年生的呢!” “哦,哦。”听碧晴的意思她很想做姐姐,那么——她笑嘻嘻地道:“我也正是景泰三年生的,不过我的生日是十二月里,所以叫你姐姐肯定是没错的啦。” 碧晴见终于有人叫她姐姐了,果然很高兴,两人就开始攀谈起来,一路上别的女子也有插话的,于是泠然总算把目前的局势给摸了个大概。 原来她来的这个时代在英宗土木堡之变前的历史大致上也没有什么变化,而当景泰帝登基之后,朝中出了于谦等名臣那是不用说了,可是当时莫名其妙横空出世了一个叫楚留香的人!楚留香啊!听到这名字的时候泠然傻了半晌,你说是巧合还是……还是这个人来自知道古龙的年代呢? 那个楚留香不仅率兵打败了也先的大举进攻,保卫了京都,而且还率军追击入鞑靼内部,混乱中逼死了明英宗——话说此举在明面上是重大失误,不过对不想迎大哥回京跟他争夺帝位的景泰帝来说,却是件天大的喜事。而且被此人这么一乌龙,直接导致了以后的南宫复辟成了梦幻泡影。景泰帝顺利废了侄子朱见深,册立独子朱见济为太子。 谁知朱见济两岁的时候得了病,眼看就要夭折,没有儿子的话,帝位难免又落到朱见深手中。正当皇帝悲痛欲绝之际,那个名义上导致太上皇之死的罪人楚留香又奇迹般救了群医束手,奄奄一息的皇太子。 从此以后,此人就成了内阁首辅,权倾朝野。后来景泰帝临死时郑重托孤,又交付他天子兵符,于是楚留香就成了天子的代言人,也就是说小皇帝的恩人、导师和大明王朝的实际掌权人。他的生平可谓劣迹斑斑,也不知这些女孩儿是不懂得忌口,还是当下的风气如此,反正在她们的言谈中,泠然已经知道楚留香打压异已,诛杀于谦等忠臣,卖官鬻爵,控制东厂迫害皇族诸王,朝天子不讲礼仪……总之是个大坏蛋!一代j相。 这还罢了,据说首辅楚留香优点也不少,一来十分重视下一代的教育,另外还比较崇尚言论自由,老百姓们茶余饭后议论议论身在高位的人,倒不会捅出什么漏子。而且这个众女口中的“大j臣”居然养了一个更加出类拔萃的儿子!听说楚家的独子楚玉自小延请天下名师习文修武,那是有侧帽风流的独孤信之貌,更有飞将军李广之勇,直接将明朝的疆域推进到蒙古……最终由于战功赫赫,皇帝拜他为大哥,封襄王,成为大明朝第一个异姓封王的人。这难免让泠然联系到现代人的素质教育,楚留香做得太到位太td成功了! 历史就是这样在景泰年之后拐了一个弯,那个只活了两岁的怀献太子朱见济现在正好端端地坐在龙椅上,成为了大明的第八任皇帝成绶帝。 从小了说呢,好像这些女子都知道泠然这个身体的身份,据说是御史台的言官张宁的小女儿,张宁就是触怒了楚留香的党羽,被下狱查办,此时还不知下场到底会怎么样,不过他的女儿会被卖作千金姬却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所谓的千金姬,就是在京都的卖场上价格最高的一种歌舞姬。要求出身清白高贵,还必须得是黄花闺女,知书识礼,最重要的一点是要长得漂亮,每个售价高达一千两银子以上。 您可别小看这千两白银,在大明王朝的这个时候,一两银子是可以买上一亩薄田的。而且官员的俸禄也非常之少,折合白银连阁老的工资都只有三百两左右一年,当然这得归功于开国皇帝朱元璋太小气。所以这么说起来,千金姬价格算得上是非常昂贵的了。 问题是千金姬被卖之后的命运。 当然出得起这个价钱买人的肯定都是达官显贵,据说有被卖入王府的,有被各路将军官绅买去的,也有被大商贾买了作妾的……不一而足。 车上少女们对将来的命运也是喜忧参半。 三 大卖场 更新时间20111226 0:16:20字数:2020 泠然发现论出身,只有刚才那个出言讽刺徐善全的女子跟她差不离,她名叫默涵,好像祖父是附议了张宁的弹劾一起出事的京官,翰林院的,品级不高;徐善全和沈烛两人明显觉得高人一头,连脸上都写着高傲两字;汪碧晴的父亲原是个富商,后来迷上赌博,以至于倾家荡产,居然将女儿都卖了;其余女子皆都是全国各地带过来的,有两个是家道中落的官宦之后,另外三个都是被重金买来的良家女子。 那些小家碧玉和家道中落的姑娘们,憧憬着成为大户人家的姬妾,因为她们本来的命运最多也不过嫁个平头百姓或者给小官小缙们做妾。徐善全和沈烛故做清高看不出实际想法,可能还是有些彩凤随鸦的感慨的,两人都是郁郁寡欢;黙涵除了与徐善全起冲突,其余时间都低着头;碧晴对未来的生活还没有什么设想…… “果然官场如战场,老男人们在上头斗来斗去,还要连累家里娇滴滴的女儿受人侮辱!”泠然胡思乱想着,对新的身份开始不满。 那些全国各省搜罗来的美人儿显然是跟着卖千金姬的队伍久了,早就习惯了这种生活,还谈笑风生地互相打趣日后会成为什么夫人侧妃之类的,尤其数那个刚上车时不让泠然坐下的女子欢畅,说起话来眉梢眼底尽是风情。 车队在大街上行过,期间泠然也盘算了逃跑的可能性,可是揭开帘子前后看去,车边上都跟着押解的人,而且说不定她还没跑,连车上的女子都会出声阻止,所以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行行复行行,大约走了小半日之后,车队终于进入一个叫金家大院的地方。这里是一大片民居,尤其以这金家大院最为气派恢弘,一律的青砖粉墙,院深墙高,内中楼阁纷起,倒像官员的宅邸。 十名女子由两个妇人前面引路,几名壮汉后面“护驾”,被安置到了后院侧面的一个独立天井的两侧厢房之中。 妇人高大粗壮的那个称作梁妈妈,瘦小阴沉的那个长得特别像tvb剧中的苑琼丹,嘴巴还有些尖出来,称作史妈妈。她们一人领着五名女孩子住一个通铺的大房间,泠然因为一直跟碧晴站在一起,就被分到了一处,跟的是史妈妈。 厢房里虽然是通铺,条件倒也不差,窗前一溜儿摆着六面玻璃镜子!注意是玻璃镜子! 明朝中叶玻璃镜子已经传进来了吗?已经这么普及了吗? 泠然想了半天,记得中国好像该是清朝才用玻璃镜子的,但又不确定,想问,觉得这个问题实在太突兀,不好问出口,只好先当这事儿是正常情况接受了。 再看那些镜子前都放着梳具和一些绢花,街边摊子上可买到的假首饰,胭脂香粉等物更是不缺。每个人的床上头还叠着一套簇新的衣服。 泠然不禁臭美地又去照了照,看清楚了才发现她绝对不是这里最美的一个,在十人里头,若是不论气质,单讲五官身材,她还是属于中等偏下的。她的个头比较小巧玲珑了一点,而其余人都是高挑而曲线婀娜的,虽然她发觉这具身体的胸前也有料,不过更有料的大有人在。 史妈妈走过来停在泠然面前,不客气地批评:“今年也是年成不好,寻遍了大江南北,还就少一个,你虽次一点来充数的,到底也别太丢人了,先好好洗洗去。”说完就掩了鼻子到门外唤丫鬟。 “妈妈让她最后洗吧,她这么脏,洗了之后姐妹们还愿意下池子里去吗?”穿着鹅黄衣裳的沈烛开口。 跟她一起的两个女子虽然没有她这么嚣张,但也是很认同她这话的,一起点头莺声燕语地唤史妈妈。 史妈妈答应了一声:“知道了。” 这时沈烛又尖叫起来:“啊!她还是个天足!” 泠然郁闷地伸出脚看看,很纤巧合适啊!叫得像杀猪一样,大概这几位都是缠足的吧。 待她回过头,其余三个女子就像看见怪物似的,迅速拿了衣物跑出门去了。 碧晴上前扯了扯泠然的袖子道:“别难过,我小时候也怕疼,夜里都偷偷放出脚来透气,所以裹得不太好,现在脚也偏大呢。”说完提起裙子来给她看。 泠然其实根本就不介意什么大脚小脚,而且她太庆幸这具身子不是小脚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年代“她”会没裹脚。 碧晴的态度让她十分喜欢,泠然灿烂一笑,自心里认下了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养着一大群女子,估计很费钱。 看来这个幕后老板还真不是个好色的主,他连面儿也没露一下,也不看看有什么绝色美人要自己留着,第二天一早,就把盛装打扮的十名少女拉上了演乐胡同前大街上搭起的一个高台上。 要像卖牲口一样地被卖掉,泠然认为实在是太没有人权了! 但是她们的待遇还不是最糟糕的,当她们被安排在台后头的青布幔子里等待的时候,发现前面还有低价格的丫鬟之类的出售。卖的大多是女子,居然也有清秀小童,头上一律很侮辱性地被插上了结了特殊标记的草棍。 有京城里各大户人家前来买了一大堆丫鬟童子的,也有人只买了一个或者两个女子的,买人的叫了价之后都需到后面办理付银子、交接卖身契等手续。 看天色,大概早上九点多钟的时候,终于轮到了千金姬的买卖。 泠然等十人被列成两排带上了高台,她和汪碧晴个子小,都站在后面,碧晴看见台底下黑压压的人头,紧张地捏住了泠然的手。 台下啧啧声呼哨声四起,显然在为这一群女孩子喝彩,只是方式不怎么文明。 头上包着布巾的小厮“当当当当”地敲响了锣鼓,一个身穿金色铜钱花纹、藏蓝色底丝绸袍子的中年管事模样的人站到了台中央,举起双手向台下压了一压,下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四 竞价 更新时间20111227 0:20:05字数:2263 “诸位爷!各府的管事娘子们!又到了三年一次的千金姬买卖时分了,多谢各位前来捧场,我们老板让小人在这儿给你们鞠躬了。”那掌柜的满脸堆着笑向台下团团作揖行礼。 泠然前一天夜里没睡好,古代陌生的木板床真是咯得慌,这回等了老半天又开始犯困,见他们前奏肯定是又长又臭,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 台下有人注意到了,开始悄声议论这个女孩子太没礼仪,有人甚至猜测她出身并不好。 台上的管事没有发现,开始胡吹海夸他们搜罗的千金姬,说都是花重金买下来的,不仅相貌出众,而且个个有绝活,有能诗善画的;有能歌善舞的;还有绣工卓越的;厨艺超群的……最后还吹了一下上一届的千金姬,说有一个已经成了侧王妃,有的成了侯门贵妾,还有成为京城有名的花魁的……等等等等,总之买了千金姬,肯定是“物”有所值。 经过他一番吹嘘,不仅台下的人沸腾了,连台上的大部分女孩子眼睛都亮了起来。 掌柜的吹嘘够了,拉出站在前排左首第一个女子向台下叫道:“这位姑娘本是湘中人士,姓单,年方二八,擅长刺绣女红,种茶烹茶,生长于武陵山下,沅水之畔,祖父曾任辰州府治下沅陵知县,父亲是个秀才,只因家中姊妹众多,父亲病重无钱医治,故此家主花了三斛珍珠将其买下,是为孝女也。起卖价一千两银子。” 这个单姓女子长相清雅柔顺,从背影看去,纤细苗条,腰肢一握,应该挺动人的,昨天在车上她基本没说话,后来又没有分在同一个屋子,所以泠然记不清她的长相了。 掌柜的问了两声,台下窃窃私语的人不少,可居然老半天没人叫价,泠然估计这个单姑娘的美貌并没有达到让人一掷千金的地步,不晓得待会轮到自己会不会也受到冷遇。 掌柜的又喊了一遍。 这时,突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喊道:“官人,这里有十个姑娘,你一个个卖太麻烦了,我们公子差我来问一问,能否十个一起买了,作价一万两银子!” 只见一个青衣布巾的老头被人拥了出来,山羊胡子,脸上褐色的老人斑东一点西一块到处浮现,精神倒还挺健旺的。 掌柜的没想到他一开口就要买十个,觉得倒也省事,反正老板定的价格也就是至少平均卖个一千两银子,如此他正好交差,连忙回答道:“你家主人出手如此阔绰,怎么会不行呢?如此老丈请随我到后面办理银货两讫的手续。” 那老者喜上眉梢,正要答应,人群外有个人从马车上跳下来,大声喊道:“我家将军说,十个姑娘一并买了,出一万一千两银子。” 那个老头刚迈出了一只脚,僵了一下,毫不犹豫地举起一只手,大声道:“我们出一万二千两银子。” “一万二千五百两!”从马车上跳下来的那个浓眉大眼的青年丝毫不让。 老头回身张望了一下,随即叫价:“一万五千两。” 人群里“哄”地一声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这两家到底是什么来头。 泠然在台上也踮起脚尖张望,可惜这老头自称奉了公子的命令,那公子是否来了也不知道,马车上的人也神秘得很,除了这两个下人,根本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碧晴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角,泠然一怔,才发觉除了她之外,其余的姑娘们都是低眉敛首,一副娇羞规矩的样子。看来现代人到古代啊,举止和气质跟她们真的很不一样,一不小心就要露出马脚来。她忙冲碧晴露齿一笑,规规矩矩地站好,警惕自己要收敛收敛再收敛。 那青年的眉头拧成了两坨小疙瘩,断然叫道:“一万五千五百两。” 老者再次回头,泠然这次发现他张望的方向应该是对面的一间酒楼,不过那上面临街的窗子紧闭着,看不到里头的情况。古代的街道远没有现代的宽,虽然是天子脚下的大街,不过对面那家酒楼连窗户上的一格格雕花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一万八千两!”老头再次爆出惊人数字,这点泠然从台底下的嘘声里可以判断出来。 “一万八千一百两。”青年只在老头的价格上加了一百两,而且他也没有犹豫。 老头不由被他气得脸红脖子粗,一口气上不来,没有喊出新的价格。 台上的掌柜见两位金主斗得凶,心中正欢喜,见老头噎住,担心他打退堂鼓,忙大声宣布道:“两位既然已经出了高价,就莫再一百两一百两地加了,加一次最少五百两如何?” “一万八千五百两。”青年面不改色地改口。 老头缓过一口气,咬牙道:“两万两。” 看起来这老头的耐性和修养还没有那青年来得好,不过在他叫出两万两的高价之后,那个青年也闭了口,眼睛转向马车方向,貌似超过了两万两他不敢做主了。 “两万零五百两。”片刻的沉默之后,车里传出一个浑厚有力的声音,口气虽是志在必得,但是对银子却是精打细算得很,一分钱也不肯多加。 两方就这么一路飙了下去,老者每次加得都比车中人大方,而车上人最多就是在老头的价格上加个五百两,直到老者叫到了两万八千两的高价,所有人都以为那人又要叫个两万八千五百两的时候,车内沉默了片刻。 泠然不由想:“难道他要放弃了?” “三万两。”车内人喊出这个价格之后,忽然扬声道:“下官奉恩师之命在此向公子讨个情。” 茶楼上一扇窗子突然打开,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伸出头来,朝那辆马车高声道:“我家公子请问相公是哪家府上的贵人?恩师又是哪一位?” “恩师姓刘。下官名不见经传,不提也罢,敢问楼上可是人称小仙的吴公子?” 茶楼上那童子回头说了一句,须臾,有个弱冠少年出现在窗前。 他的头发松松地用三支白玉簪子挽在头顶,有许多发丝不经意地落在了脸颊两侧,皮肤雪白,修眉俊目。身上穿着一件桃红色的圆领锦绣文士衫,上头的花纹精致繁复,绣的金线还微微闪着光。 若是换了别个男子像他这么打扮,必然会显得油头粉面,不过此人明明一副轻狂的样子,却让观者如醉春风,觉得十分养眼,实在是一大异事。 他的手指光洁修长,右手执着一只细颈酒壶,左手拿一只白瓷酒杯,姿态优雅地朝杯中注入一杯酒,随后扬了扬手中的酒壶,大笑道:“我倒约略知道仁兄是哪一位了!好,今日就交了你这位朋友,先干为敬!” 五 少年画仙 更新时间20111227 19:23:53字数:2161 那弱冠少年一仰脖子将酒喝了,信手揽过窗后一个丽人,长笑道:“成国朱公府上美姬如云,将军若是要将这些千金姬送与刘老将军,吴某自当拱手相让。” 马车上的人爽朗地笑起来:“如此在下便多谢了,改日再请公子相聚。” 台下的人群自那少年出现之后就微微马蚤乱,有许多站在窗下的人看不清他的模样,不停地跳起来。还有人不断喊着“小仙”“画状元”,倒像追星族见到了偶像,场面有些混乱。 泠然不禁有些奇怪,心想这必然是一个名人,只可惜她小时候虽然学过书法,但是没有好好学过国画,倒不知这“画状元”是何许人。她仅仅知道明朝四大才子里头唐伯虎画画很出色,这时候也不知道唐伯虎究竟出世了没有。 谁知那“小仙”眼波一转,突然伸出一指指着她道:“吴某想与将军商榷,将军买下那九名姬人,将那绿衣女子让与在下可好?” 泠然左右看了看,十个人中就只有自己穿着绿衣服,不禁目瞪口呆,一下子弄不明白这位吴公子怎么会对她青眼有加,按理说十个人里头比她这重生的躯体漂亮的大有人在,如果再加上她的大脚,真的只能算是来充数的,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变得那么出众了,难道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被这个吴公子一指,泠然顿时成了焦点,台上众姬“唰唰唰”眼光全部射向了她,那眼神,好像x光般要把她看个通透。 泠然实在不知道这时候她应该作什么表示,为怕出错,干脆低下头装起淑女来。 马车上的人显然也没料到吴公子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沉默了片刻,笑道:“人人都说吴公子鉴赏美人的目光独步天下,如此更不敢贸然将此女相让了,还望公子割爱!” 吴公子又看了泠然一眼,嘻嘻笑道:“可惜,可惜。”倒也不再坚持,搂着那个美女就消失在窗前。 楼上的童子也不理百姓们的喧嚣,倾身将窗子关了,掩去了那位吴公子的“倩影”。 泠然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说那吴公子长得十分出色,不过这种风流公子向来不是她的菜,她实在无福消受,还不如跟着大部队在一起见机行事来得好。 那青年跟随掌柜的到后面办手续,十名千金姬也被鱼贯领到后面等待被新的主人提走。 女孩子们聚集在一处,暂时没人前来干涉她们,一个个不由聚成了几小撮猜测起买走她们的人究竟是谁。 那个单姓女子跟碧晴、泠然在一处,蹙着眉不无担心地道:“适才吴公子买了去倒好,这个什么将军,不知是何许人,若是将我们带到军中……”她说到这里,已脸色发白。 碧晴还不知道她说的有什么含义,笑嘻嘻地问:“军中有什么不好?说不定更自由呢!” 泠然算是“见多识广”,马上就想到她指的其实是担心沦为士兵的“慰安妇”,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她连寒毛都竖了起来,随即觉得不太可能,“我说,他们要买军妓的话不会这么大手笔的,尽管放心好了,肯定不会。” 碧晴这才明白过来,吓得连连点头。 单女也认为她说的有道理,颔首道:“但愿如此。” “那个吴公子究竟是谁啊?”泠然小声问碧晴。 碧晴瞪大眼睛奇怪地看着她:“他你都不知道?他是当朝最有名的画仙啊,待诏于仁智殿,成国公的义子,是个能经常出入于襄王府和相府的人物呢!” “听说他的画千金难买,京中权贵有想得画的,须载着整车的好酒并送上美妓才有可能求得。”单女小声地补充。 泠然也不知道这个仁智殿到底是哪儿,听到待诏两字,大约猜到是皇宫,也不好再问,就请教单女的名字。 原来单女出生在沅江边,就叫做沅儿,三人都觉对方比其他人和善,彼此都有了几分亲近的意思。 又说了一会话,那边的买卖手续已经办妥,青年又唤了几个人过来,领着十名女子往几辆马车而去。 这回坐的不是大马车,而是分成了三辆,俱都是垂着青幔的油壁车,泠然和碧晴、单沅儿一起上了最后面一辆。 刚坐定了,又见帘子一揭,上来一个素衣的丽人,正是昨日抢白徐善全的那个默涵。 泠然对她印象深刻,忙招呼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默涵对三人都有礼地点头致意,这才落座。 碧晴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兴奋地叫道:“我们四个人结义金兰吧!” 其余三人顿时石化,泠然差点翻眼白给她:这小丫头片子实在是太天真了,结拜姐妹哪有这么随便的? 默涵淡淡笑道:“我说碧晴妹子啊,若是结拜了,大家姐姐妹妹的叫起来,只怕弄不清楚在叫谁呢,被其他几个人听了去,要说我们抱团结党了,多不好啊,不如都叫名字罢?” 泠然忙接着道:“就是,就是。” 谁知默涵突然转过头来,侧目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道:“今日吴公子连声在楼头说可惜可惜,如今依我看也确实可惜了。” “这话怎么说呢?”泠 千金姬第2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然一脸茫然。 “那吴公子可是正经看多了美人的,既然在我们这么多姐妹里头一眼相中了张姑娘,想必你就是最出挑的了。” “叫我泠然好了。”泠然弄不清楚默涵说这话有没有取笑她的意思,一半当真一半谦逊地说:“其实别说我的相貌比不上各位,就我这双天足,只怕到了哪里都要被嫌弃啦!”她边这么说,一边毫不介意地提起裙子将两只脚调皮地晃了晃。 碧晴轻轻打了她一下,单沅儿温柔地道:“泠然以后你千万别这样啦,既然是天足,就穿着长裙子盖住了,怎么还自己露出来呢?” 默涵见泠然似乎真的不介意自己的大脚,神色之间露出细微的惊异,没有再对这事儿置评。 泠然暗暗好笑,感觉默涵并不像碧晴和沅儿那样单纯,恐怕她特别上了这辆马车来亲近是假,心里不服是真。因为十个千金姬里面,默涵的外形是最完美的,任谁只挑一个的话,应该都要挑上她。 马车颠簸了很久,午时也没有停歇下来让她们吃午饭。泠然觉得又渴又饿,不过见默涵等都是泰山崩于前不变色的模样,也只好勒紧了裤腰带,靠在车厢上渐渐昏睡过去。 六 寻云别院 更新时间20111228 0:18:05字数:2083 直到傍晚时分,车子才停了下来,有人在外面叫女孩子们下车。 泠然和碧晴手拉着手下车来,举目一看,见三辆油壁车连同早上见到过的那一辆大车一起停在一个庄院的大门前。这庄院一溜儿的青砖灰泥墙,墙根栽种着纤细的修竹,里头露出青黑的瓦檐,庄重而幽静。 门楣上写了“寻云别院”四个大字。 泠然左顾右盼,见只有一条小路通到这别院的门前,路旁是高大的白杨,透过稀疏的林子可以看见辽阔的农田和远处低矮的几座农舍,原来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被带到了京郊。 一个高大的青年从第一辆大马车上下跃了下来,看也没看她们一眼,径自举步向院内走去。 这青年从侧面看鼻梁很高,浓眉下的眼睛凌冽有神,外形少俊而刚毅,约莫只有二十五六的年纪,身上虽然只穿着半旧的锦衣,却丝毫没有掩去他慑人的光华。 跟随在一旁护卫的下人们也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一个个不像寻常的家丁,倒是颇有军人的气质。 别院中一个穿着棕色绸衣的小老汉带了几个庄丁迎到门外,另有四个三四十岁不等的妇人站在门里头两侧,一起向那青年行过礼。 青年没有停下步子,小老汉那一拨人跟着青年进去了,那四名妇人则用不同的目光打量十个女孩子,大家面面相觑了一会,内中一个青衣襦裙的妇人才跨出门来面无表情地道:“随我来!” 泠然听说古代大户人家的大门都是不轻易开的,想来这别院里大概不太讲究。 刚一进门,就见中间有座不小的影壁阻挡了视线。 四名妇人带着她们从影壁右侧绕进一条回廊,便一直沿着墙根儿走了。 十名女孩子都闷声跟着默默地走,泠然一路仔细地观察着环境,见这别院前三起院子都是大屋居中,两旁建了跨院,每个庭院中只植着几棵不小的石榴树。 此时一路走来,只见满庭红花怒放,灿若云霞,泠然结合天气分析,便猜是公历的五六月份,心里觉得古人还是蛮懂科学的,石榴花季长,而且花落之后果子也是红艳艳,可以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使得庭院充满生机。 妇人们带领她们走进了第四重庭院,方才放缓了步子。 这院子里有三座大屋,都是用绿竹做的材料,连房顶上的饕餮纹的瓦当也漆成了绿色。庭中载着不少花树,黄土地中间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石板的缝隙间尽是碧绿可爱的青苔。 这里没有营造繁华的园林,却已略具园林的趣致。 “你们就住这个院子。”青衣襦裙的妇人来至右边的一座大屋前,走在前头的一个紫裙妇人将门推开。 屋子里阳光充足,迎面是一排长炕,上面铺着金色的竹席,床头上置着竹编的枕头,折叠着整齐的薄被。 泠然数了一数,刚好是十个位置,心里便有些奇怪,这很明显是早为她们准备下的。 又见靠门这边的窗下放置着四个盥洗的架子,上面有十个木制脸盆,还挂着一些丝巾,架子的托碟上放着的东西形似香皂,这个碧晴已经提过是药皂,一般是用几种草药和香料制成的凝团,比现在的化妆品肯定更加绿色天然,对皮肤应该是很不错的。 经泠然观察,明代的人洗脸先是用手,女孩子们也会用这种药皂,当然恐怕权贵之家使用的物品更夸张,洗完之后用丝巾将水渍擦干。 里侧窗前的梳妆台上同样摆着玻璃镜子和木梳,一些粗黑瓷瓶里的东西应该是头油,或者桂花油之类的。 屋角还放着一面落地的全身镜,看起来这儿玻璃镜子真的是很普及了。 青衣妇人站在房中,指着一个三十余岁,团团脸,描着又细又长的眉,樱唇点了鲜红的丹朱的女子道:“这是珍娘,受彭将军之请前来教导你们书画的。” 又指着那个紫裙黑脸的妇人道:“这是周妈妈,负责教你们烹饪女红。” 最后指着年纪最轻,身材高挑细长的那个女子道:“这是玉筠,负责教你们歌舞。” 沈烛仪态万方地道了个万福:“未敢请教妈妈尊讳,我们姐妹这是到了哪户人家?” 她俨然十名千金姬里的首脑,语气像个相府小姐,泠然别扭得起了鸡皮疙瘩,却听那妇人道:“我们是教坊中人,我负责指导你们的琴艺,唤我徐妈妈就是。此地是先帝赐给西厂厂公,御马监太监刘公公的别院,永定卫指挥使彭将军在京中没有府邸,便居于此处。” 泠然看多了影视剧,一听到什么西厂就觉得不是个好货,徐妈妈却道:“刘公公久负盛名,彭将军亦是一代名将,汝等有福了。” 女孩子们一一向四名妇人见了礼,徐妈妈道:“一会将军会命人送衣物过来,每个人都有一个名牌,记得挂在衣襟处,今日一切从简,待用了晚饭后,梳洗一番歇息就是了。” 珍娘道:“明日四更起床,先由将军麾下的参将带你们操练一番,吃过早点然后先上琴艺课。琴艺课后是到厨房学烹饪。下午是书画课与棋道茶道等课程,具体时间会有婢女发给你们,我们就住在对面的屋子里,有事可以来找我们说。” 诸女一起点头,泠然心里觉得很奇怪,这彭将军花了重金买下她们,倒还办起了才艺学校一般先教她们这样那样,却不知是什么道理。既然目前还没有任何危险,这里又有得吃又有得住,她刚到明朝,许多状况还是两眼一抹黑,实在不敢就一个人出去讨生活,所以打算暂且住下来瞧瞧到底怎么回事,至少也学一些当下女子的本事。 四名教坊请来的“教官”出去,女孩们有几个立刻就先去抢占自己比较喜欢的床位,转眼进来两个梳着双髻十三四岁的少女,两人都显得比较瘦弱,高一些的那个施礼道:“姑娘们,奴婢松儿,这是堂妹小娥,奉命来侍奉姑娘们的起居。” 这些女孩子们都是差不多要被送到教坊司中的命运,没想到进了这寻云别院待遇倒还不错,大部分已经喜上眉梢。 七 人情冷暖 更新时间20111229 15:49:46字数:2127 昨日坐在马车最外头对泠然爱理不理,眉目间尽是妩媚之色的女子率先道:“既是来侍候我们的,还不去倒些茶水来!走了大半日,差点把人给渴死了。” 松儿和小娥连忙答应,泠然心想她们两个人哪里侍候得过来十个人,正想去帮忙,单沅儿已经走上前道:“泡茶我还拿手,不如我去帮你们吧。” 这时,徐善全和沈烛占了最靠近南窗的位置,看也不看其余人,有说有笑地坐到床上去了。 碧晴见泠然瞪着那个妩媚的女子,上前将她拉到一旁悄悄说道:“她叫莫素仙,脾气差得很,听说很像她的父亲,千万别去惹她。” “她父亲是谁?”泠然决心做个好奇宝宝,把啥事都弄个清楚。 碧晴本来想说个清楚,抬眼看见莫素仙正冷冷地盯着她,吓得把话都吞了回去。 泠然撇了撇嘴,拉了碧晴往外走:“我们去帮沅儿。” 出了大门进了院子,碧晴才拍了拍胸口道:“你不知道,她爹原来是永顺宣慰使,听说与保靖宣慰使有宿怨,就经常拉着朝廷的兵马去打架,最后一次竟在混乱中将保靖宣慰使打死了,被判了斩刑。莫素仙和她家里的女人们都被送进了教坊司,差点就真的成了妓女,还幸亏遇见千金姬买卖的主顾,这才将她买了过来,其实这里头谁都不理她,她也不理别人,凶得很。” 泠然点点头,在一群女人当中过日子,麻烦真是不少,她向来不擅长于这个斗那个斗的,希望别牵扯进去才好。 两人一路在院子里慢慢沿着石板路走过去,泠然打量四周,也没发现有守卫。 “听说你爹爹是弹劾武清侯兄弟出的事,不知现在怎么样了?”碧晴关心地问。 泠然一阵脑晕,她占据了张宁女儿的躯壳,对这个没见过面的“老爸”没有半点感情,不知道要不要去管他的闲事,其实要管她现在也无从管起,因为她连张宁是个什么人都不知道,别的事她能问碧晴,自家老爹的事总不能问吧! 这时候她难免又想起了刚醒来时那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碧晴见泠然不说话,以为她是伤心,有些不好意思:“算我问错啦!你就别难过了,说不定皇上……啊不,襄王殿下过几天就下旨放了你父亲呢。” 泠然皱眉:“襄王殿下?”她曾听见沅儿提起过,说那个画仙可以经常出入襄王府和相府,那口气好像襄王府和相府比皇宫还了不得似的,又不好直接问,只有做出算命先生那种莫测高深的表情来。 碧晴果然没看出什么,拍拍她的手道:“谁不知道天下事皆决于相府,而相爷只听得进襄王殿下一个人的话。一路上我听她们说,襄王有十一个妾室,里面有两个就是犯官的女儿。尤其是上任户部尚书严富,因为得罪了英国公和武清侯他们,被逮捕下狱,差点死了,后来那个严小姐跪在王府门口几天几夜,泣血陈书,王爷被她的孝心感动,发了慈悲,就下令释放了严尚书。严小姐就誓死要追随襄王,也是她命好,被收做了四夫人。你说这样子,他爹爹还能不官复原职吗?就连武清侯他们也不敢动他啦!” 泠然被她的思维逻辑搞得哭笑不得,问道:“你认为堂堂一个尚书府的千金小姐,做了人家的第四个小妾,还要跟十一个或者更多的女人分享丈夫,算是命好啊?” 碧晴偏着头,以惊奇的表情看着她道:“谁不知道襄王是天下第一的伟男子啊!不论他的战功还是风采,都是天下第一的,有再多妻妾也不稀奇啊!十一个侧夫人算什么嘛!相爷的侧夫人更多呢!而且他还没有正式娶妻。” “他多大了?” “具体几岁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很年轻。” 泠然看碧晴一连羡慕向往的表情,知道一下子改变不了她的想法,开玩笑道:“莫非你想做襄王妃?” 碧晴羞得满脸通红,连声啐道:“呸!呸!呸!妹妹真是人小鬼大,胡说什么呢!” 刚巧沅儿她们正端了一个大茶壶和一叠瓷杯从石板小路上过来,两人就停了说笑迎上前去,泠然替沅儿接了过来。碧晴去接松儿,松儿躲了,去接小娥,小娥也连忙说不敢,逗得她们几个大笑。 泠然就说:“我们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小姐,大家都是平等的,不必这样啊。” 碧晴和沅儿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松儿有些羞涩,脸都红了,这才把木盘给了碧晴,说:“那我跟妹妹去给姑娘们取饭食过来。” 碧晴道:“去吧去吧!才两个人,要忙坏了。” 沅儿接过了小娥手上的东西,三人回了大屋。 其余女子果然也渴得很了,见了茶水,连一直端着矜持架子的几个过气大小姐也顾不得再装下去,都从床上下来,一起围到桌边来。 沅儿给每人倒了一杯,大部分人面上都带了笑,道谢接了,只有那个莫素仙一把夺过杯子,哼了一声道:“真是天生的奴才命!”一口就把茶给喝完了,向沅儿轻轻晃着杯子示意她再加。 沅儿微微有些不自在,但是也没有拒绝为她服务,正准备再倒,泠然“砰”地一声将喝完的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伸手就把茶壶给夺了过来,“沅儿,大家都有手有脚的,自己来。” 莫素仙大怒,“啪”地一声也将杯子掷在桌子上,她用的力道更大,杯子立刻就碎成了几瓣,站起身来道:“你冲谁呢?” 泠然在前世得白血病的五年里看尽了人情的冷暖。一开始她们还算是小康之家,后来父母为给她治病四处举债,亲戚们躲避唯恐不及,来看她的人一日比一日少,最后经常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房里,看着隔壁的病友在家人的陪伴照顾下一个个地出院。想她临死那一刻,除了母亲在伤心落泪,连父亲疲惫的脸上都露出了解脱的表情。 世态炎凉,一切还得靠自己。 想到这些,她丝毫不退让,扬起脸说道:“姑奶奶从来不怕你这种货色!冲的就是你!” 大家显然没料到一直笑语盈盈的小女孩突然会有这种架势,看模样竟比莫素仙还凶,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八 落毛凤凰不如鸡 更新时间20111229 18:29:48字数:2211 莫素仙比泠然现在的身子足足高了半个头,诸女见她明显比了比身高,就扯开喉咙骂道:“小丫头片子活得不耐烦了!”就想越过桌子上来扭打。 一旁的黙涵不冷不热地插话道:“杀人犯的女儿还敢这么猖狂!小心犯了众怒,被扔回教坊去。” 徐善全和沈烛本来也看不起莫素仙,不过她们与默涵不对路,见她出面对付莫素仙了,也就回到床上去靠着,作壁上观去。 默涵的话似乎戳到了莫素仙的痛处,只见她忽然似泄了气的皮球,伏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 泠然是个服软不服硬的脾气,莫素仙要是一直凶悍,她必然也不会让步,打架她肯定奉陪。这时候一哭,反倒让她乱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屋内的气氛一时僵住,大家都安静了下来,唯有莫素仙的嘤嘤哭声回荡着。 沅儿见泠然脸上表情很不自然,只当她是年纪小不懂事,才与莫素仙对上了,就上去轻拍着莫素仙的背道:“泠然也不是有心的,别哭了,这里的姐妹们哪个不是家里出了点事的呢?” 谁知道莫素仙被她一劝,腾地立起来,挥手就把她给拂开了,嚷道:“别假惺惺来做好人!你们没一个安着好心。” 泠然又好气又好笑,心想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徐善全和沈烛面带讥讽地相视一笑,两人倒没有想介入的意思,默涵道:“啥叫狗咬吕洞宾,见识了吧?” 另外几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孩子也有一个按捺不住了,其中一个叫罗湘红的打圆场道:“好了,都别吵了,她有些话说得也不错,我们都是落毛的凤凰,还不知道今后命运如何,眼前就该团结一些。” 泠然点点头,这个罗湘红说的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女子在古代本就是弱势群体,又何必互相为难呢?何况还是一群落魄的女人!于是她向莫素仙道:“算啦!不论怎么说,我该尊你一声姐姐,刚才那么说话是我不对,你不要计较。” 莫素仙哼了一声,一个人坐到自己的床上别扭去了,她的床也选在最里侧,根据心理学来说,应该叫没有安全感。 大家也许都被罗湘红的话勾起了各自的伤心事,一个个都沉默了。 太阳渐渐落山,屋内陷入了一片昏暗朦胧之中,泠然的目光搜寻到墙角一盏漆黑的落地油灯座,怀念起现代的电灯来,有一盏电灯该多好啊,什么电视电脑的,咱就不奢望了!她暗暗叹了口气。 好在过不了一会,松儿和小娥并两个婆子送了饭菜过来,女孩子们立刻闹腾起来。 菜是三素一荤,还有一个汤,汤里头只看见漂浮着一些蛋花儿,荤菜是不多的一碟子猪肉,另外两大盘蔬菜和十个馒头,待遇不见得好。 泠然饥肠辘辘,就着青菜和汤吃了两碗米饭,那碟肉转个眼就被她们抢空了。 饭后不久,天已漆黑,这古代的黑真的是不比寻常,天上没有月亮的话,那绝对是伸手不见五指。这天晚上天上就无星无月,天气闷热得很,似乎是下雨的前兆。 丫鬟婆子们来收了碗筷去,小娥留了盏烛台下来,总算有了一些亮光,松儿和婆子们又送了换洗的衣服和首饰过来。 碧晴见有新衣服穿,很兴奋,连忙上前抖开一件比在身上问泠然和沅儿好不好看。 这些衣服有两个颜色样式,每个款式十套,上头还压着竹签红绳的名牌,碧晴比在身上的这一套外裳是斜襟白绸衣领,料子是繁复的花棉布,基本呈棕红色,一条同花色的腰带。裙子前短后长,穿起来后方估计会拖在地上。另一套是土黄|色的衣裙,在昏暗的光下看起来模糊一片,挺不叫人待见的。 碧晴笑道:“我早就想要一件凤尾裙了,今天终于有了。” 千金姬们出售时虽然打扮得很漂亮,一个个都穿着鲛绡纱裙,而且款式花色各有不同,不过每人身上只限穿了一套,并没有配给随声换洗的衣服。 泠然连连夸她漂亮,碧晴长相甜美,这种棉布花裙比在她身上的确别有一番风情。 沈烛嗤了一声,道:“真没见过世面,就这种料子款式,还说漂亮。” 碧晴讪讪地将裙子放了回去,泠然上前翻了翻内衣,见是洁白的棉布衣裤和肚兜,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另外几个女子看了看首饰,居然只是每人一支桃木钗和几股头绳,目光中不免都流露出了失望之色。 松儿到屋角点上了油灯,招呼道:“姑娘们想沐浴的,就随我去。徐妈妈交代,从明日起,都必须要穿戴寻云别院的衣饰,单日穿花的,双日穿单色的,不能弄错,名牌都在衣服里。” 小娥给屋角的油灯添上了油,又取烛台一一点亮了,屋内终于又亮了一些。 泠然昨日在那金家大院中洗澡用的是澡盆子,这里的人洗澡用的是两条布巾,有擦上身和下身的区别,洗完之后还得站在竹席上取瓢来冲洗一番才会擦干换上衣服。今日她和碧晴沅儿等一道寻了自己的衣服放到床上,拿了换洗的出来,点了几只灯笼出了所住的院子,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中,中间一圈漆黑,举起灯笼一探,前面点点反光波动,才发现居然是一口池塘。 姑娘们顿时议论开了,徐善全首先发怒道:“我们都是闺阁千金,难道就让我们如此幕天席地在此沐浴吗?” 松儿将一个灯笼挂到池子边的树上,道:“奴婢不知,这是管家交代徐妈妈的,只能这样了。” 其余的姑娘也不满地抱怨起来,这天气虽然热,可是到了晚间,让姑娘们下水,肯定还是挺凉的。 松儿毕竟是丫鬟,被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手脚都没地方放了,几乎哭起来。 这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徐妈妈和周妈妈打着红灯笼出现在院门口,她们许是早就听到了姑娘们的吵闹声,徐妈妈一进门就冷冷地道:“这是将军的意思,你们还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么?被卖了,就是奴婢了,将军爱干净,已经下令必须至少两日一沐,三日一浴,府里没那么多柴火灶膛给你们烧热水!这又不是冬天,何来的许多娇贵?” “其实洗冷水澡对身体有好处!”泠然认为因这等芝麻绿豆的小事跟所谓的主人对抗,无疑是自找没趣,首先表示没有异议。这里又没有男人,又黑咕隆咚的,她大大方方褪去外衣,穿着贴身的小衣咕咚一声跳进水中。 九 西厂厂公是好人 更新时间20111230 0:20:05字数:2376 泠然这么跳下去,其实是怕冷水一点点上身更受不了,干脆来个痛快,谁知道她跳的大概不是啥好地方,一下水,顿时“啊!”地一声惨叫起来,然后龇牙咧嘴地爬上岸来。 岸上许多人见她这副狼狈模样,哄笑成一团。 碧晴和沅儿连忙上来扶起她,沅儿责备道:“你怎么这么鲁莽呢?” 碧晴急问:“怎么了怎么了?” 泠然侧过身来就着灯火一看,从后臀一直到左边大腿被石头划出了长长的一道血痕,痛得她眼泪都飙了出来。 徐妈妈和周妈妈也吓了一跳,上来看见了,徐妈妈大怒:“你这还像个官宦小姐出身的样子吗?要知道你们的身子现在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将军花了这么大的价钱将你们买回来,出了什么岔子,若是留下疤痕,看我打不死你!” 泠然疼得冷汗都冒了出来,还要被这婆娘大骂一通,换做别个地方,早就要跟她抬杠了,可她深知识时务者为俊杰,忍下气,咬着牙没有吭声。 “愣着干什么?还不扶她回去,我去禀告将军,让人跟着去拿祛瘀止血的药膏回房里赶紧擦上了。” 小娥就跟着她们去求药,碧晴和沅儿一左一右扶着泠然一瘸一瘸地往回走。 周妈妈留在小院子里喝骂着赶其余八个姑娘下水,院子里哭声抱怨声响成一片。 沅儿一边打着灯笼,一脸忧心的样子:“你这样,恐怕要着凉。” “还幸亏泠然妹妹,我们才不用下水。”碧晴则没心没肺地庆幸着。 “跑得过初一跑不过十五,下水洗澡算什么?!”泠然一边哼哼着,还要发表谬论。 沅儿忍不住说她:“你都这样了,还说下水没什么?” “我是不习惯夜里这么乌漆麻黑的,没看清楚……” 正一路纠结着,不远处的黑暗中突兀地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咳嗽声。 三人都被吓了一跳,停下步子,沅儿举着灯笼照了一圈,碧晴壮起胆子高声问:“谁躲在那儿?” 四周一片寂静,并没有人回应。 碧晴和沅儿不由地有些心慌,泠然有伤在身,就算胆子大,也顾不得去抓贼了,只好不去管这闲事。三人面面相觑,然后很有默契地加快了脚步,一路上再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安然回到所住的大屋子。 不久,徐妈妈就引着一个精瘦汉子来了,一进屋就嚷嚷起来:“彭将军真是个菩萨心肠,听说有人受伤,马上就让我请了麻大夫一起过来,快让他瞧瞧。” 泠然伤在屁股上,怎么肯让一个猥琐的中年汉子看,连连摇手:“不用看不用看,让姐妹们自己来,有药膏擦一擦就没事了。” 碧晴横身挡在泠然前面,沅儿附耳到徐妈妈身边说明了情况,徐妈妈这才白了泠然一眼,堆着笑只说是划伤,让大夫留下药,务必要消除伤痕。 那大夫坚持说不看伤口不能保证消除疤痕,几个女人和他斗争了半天,泠然几乎暴走,他才无奈地摇了摇头,留下了清洗伤口的药水和外用的药膏等物,怏怏地跟着徐妈妈走了。 分明是个好色!泠然腹诽着。 在沅儿的侍弄下包扎停当,疼痛感也不再那么强烈,泠然趴在床上回头咧开嘴:“沅儿的手好巧,以后要是都有你在身边就好了。” 沅儿故意板起脸:“你还笑得出来啊!刚才都被你吓死了。” 泠然笑笑不做声,心中开始暗暗盘算以后的出路。 做别人府上的歌姬显然没有什么好前途,照她看,那个彭将军花了这么多钱买下她们来,还要加以训练,必然是有比寻常歌姬更大的用途。想起酒楼上那个画仙说过要送给什么刘大人的话,不由问道:“你们知道这个彭将军是什么人吗?他的恩师刘大人又是谁呢?总不会就是那个西厂厂公吧?”她前世看多了歪书,脑中黄|色思想泛滥,已经想起了太监和宫女“对食”等恶心的事,心里凉飕飕的开始发毛。 碧晴摇摇头:“我只知道有个彭伦是名将,具体哪些功绩,却是说不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更不知道他的恩师是谁了。” 沅儿道:“我有个族兄就在彭家军效命,去年刚好回家探亲说起过他。据我这位族兄所说,彭家军的主帅彭伦多谋善断,治军严谨,是个难得的英雄,至于他的恩师,没听族兄说过,我也不清楚。” “彭家军?”泠然愕然,她这个号称“精通历史”的半吊子只知道戚家军、岳家军、杨家将什么的,不过她转念一想,不论怎么样,既然能被称作什么什么家军的,必然是一支声望不错的军队。 碧晴兴奋地道:“我们傍晚时分看见的应该就是他吧?如果是的话就好了,他那么高大英俊,又那么年轻……不论在这里做什么,总比,总比卖到老头手上强。” “没准他就将我们送给老头呢!”泠然望着犯花痴的碧晴,毫不留情地浇灭她的美好憧憬,问沅儿:“你知道他的具体事迹么?说来听听!” “听说彭将军是因镇守南疆而成名。他刚到那里的时候,六洞等‘苗蛮’经常侵犯熟苗田土,既不交田赋,又不供驿马糟粮,有时还肆意抓人,索取贿赂,边疆一片混乱。他到任后,举兵平了苗乱,令诸寨树牌为界,凡轻易越界者,轻的割掉耳鼻,重的格杀无论,致使生苗慑服,不敢再犯,熟苗得到安抚,能安居乐业,所以百姓们都称他带领的军队为彭家军。至于他后来屯军四处构筑堡垒等事,更是不胜枚举,朝廷对他很是嘉许,去岁刚晋封为前军都督佥事。” 泠然点点头,也不知道前军都督佥事是多大的官,心想既然叫将军,官职必定是很大了,这家伙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官,必然也是拍楚相马屁的一员,“你这位族兄肯定很佩服这位彭伦将军,只是不知道买下我们的彭将军是否就是你说的彭家军主帅呢。” 沅儿道:“必然是的,徐妈妈不是说彭将军是永定卫指挥使吗?那就没错了。” 碧晴忽然摇头晃脑地道:“那个西厂刘公公,我倒是知道的。” “哦?”泠然不禁佩服起碧晴的跳跃性思维来,她们正热议着彭伦,她却拎出了刘公公,当然了,对这些名人自己还是很有兴趣了解的。 “我朝的司礼监太监一般主掌东厂,权利最大。而御马监太监经常作为军队的监军或者直接掌管一些军队,也是不容小觑的。这位刘永诚公公也是个名将,与三宝太监郑和齐名,是很得先帝信任的一个人。先帝驾崩后,楚相爷为了制衡东厂,就设立了西厂,刘公公名望高,所以做了西厂厂公。”碧晴向沅儿一歪头:“沅儿姐姐,我说得对么?” “对极了。”沅儿含笑点头。 泠然心想,听她们说起来这个什么西厂厂公在百姓心目中居然还是个好人! 看来世事无绝对啊,原来特务机构的头头还能有好口碑,太不容易了! 十 争嫖尚书小姐 更新时间20111231 11:18:24字数:2113 沅儿好像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道:“泠然妹妹,你父亲是个言官,朝廷大事必然是一清二楚的,怎么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呢?” “这个……这个……”泠然一时口吃,好在她脑瓜子好使,马上编出一个理由来:“我从小跟随母亲和祖母在老家生活,深居简出的,她们哪里知道什么朝廷大事?还是最近才来京想跟父亲团聚的,谁知道祸从天降!唉!”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古代男人在京为官,妻子族人在老家生活的是很多的,她这个谎实在扯得相当到位,沅儿和碧晴只顾着来安慰她了,哪里能想到她是信口雌黄。 “不知妹妹的老家是哪里?”沅儿不经意的问了一句,泠然脑中嗡地一声,顿时张口结舌。 好在她反应够快,当即就大声呼起痛来。 这个问题在她的雪雪呼痛中被含糊过去了。 不过这倒是提醒了她,张宁究竟是个什么人,务必要弄个清楚,不然以后还是会露出马脚的。 这时候,其余的千金姬们陆续回来,一个个都是头发湿漉漉的,脸色很不好看,像受了天大的侮辱似的,几乎没有人吭声。 沅儿拍了拍泠然,碧晴做了个鬼脸,两人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上去了。 如果在前世,现在时间肯定还很早,泠然估计最多不过七八点左右,不过松儿和小娥进来熄了油灯,待烛光远去,四周陷入黑暗,她也只好去跟周公约会。 睡了一宿,泠然感觉好多了,四更天随着大家起床,松儿进来通知穿短裙子。 泠然穿戴起那身土黄|色的衣服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伤口已经没有什么大的妨碍,心情也好了起来。 这身衣服外面的裙子长度大约只到小腿上,下半截露出胡裤来,布带束腰,胸前是对襟盘扣,袖口也很窄,比起泠然前面所穿的衣服来,显得方便利落多了。 看来古代的衣服倒还能适应,不过泠然想起大家争着用一个“恭桶”,不卫生且不说,还臭哄哄的,实在是受不了。 她开始无限怀念起抽水马桶来…… 所有的人终于梳洗打扮完毕,被两个丫鬟领到了院子中。 天幕还是藏青色,东方也不见鱼肚白,只有几颗稀疏明亮的星星散发着遥远而微弱的光芒,院中只有来自丫鬟和家丁们手中灯笼的昏黄亮光。 泠然看见院子里站了几名统一劲装打扮的青年,都是二十上下年纪。 见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涌出来,虽然那几个青年还是维持着一脸严肃,但是他们的目光宣泄出了内心真实的感受,那真的叫眼睛一亮,一个个顿时都有了神采。 站在正中的是长得不高却很匀称壮实的一个青年,娃娃脸,二十上下,看上去七分憨厚三分腼腆,表情有些拘谨僵硬。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道:“列队站好!” 姑娘们哪里见过这架势,一个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乱成了一团。 泠然小学的时候是班上的体育委员,见了这情景,差点想冲过去摆一个列队的手势。 她好心提醒娃娃脸:“是横队还是纵队?是高的排在前还是从左到右由高到矮地站?” 娃娃脸的表情更加僵硬了,估计是被一个小丫头指手画脚面子挂不住,居然大喝一声:“你!最矮的这个!排到最后面去,都给我纵队排好!” 泠然从鼻子里呼了一口气,决定不跟这个萝卜头一般见识,看了看身高,自己在十个人当中居然真的是最矮,气得没话说,乖乖闪到最后面去。 “从今天起,由我,宋校尉带领你们每日清晨跑步半个时辰,做得最差的一名不许吃早饭,并且负责倒一天的夜香。” 众女顿时哗然,推搡了一番,徐善全总算摆出了首脑的架势,敛身行了一礼:“宋校尉,我们都是闺阁弱质,讲究的是正身立本,端庄持礼,笑不露齿,行不摆裙,这跑步是男儿该做的事,怎么能让我们去呢?” 徐善全说的这番话得体自然,柔弱妩媚中透出几分大义,使得她原本没有十分出挑的一张脸显出了光华。她说的虽然是封建糟粕,泠然还是有些佩服起来了,暗想:“我啥时候才能有她这素质啊!” “这位是……”宋校尉上前审视了一下她胸前挂的名牌,徐善全羞得退了两步,踩了莫素仙的脚,她“哎呦”一声大叫起来,推了徐善全一把。 沈烛离开队伍踏上前一步,“各位爷们见识了没有?真正出自书香世家的人是装不出来的,要跑步,只适合别人去,我与徐小姐是断断不会去的。” 宋校尉冷下了脸,道:“徐善全,原兵部尚书徐有贞之女,果然是豪门贵胄!只可惜你父亲如今流放金齿,你不但再也做不得尚书小姐,奴契还在我家将军手里。” 这话其实也没有多重,但徐善全已经被气得全身发抖。 “将军有令,你们若是有谁不服管教的,立刻就捆了送进教坊司。”宋校尉盯着沈烛,“不服的可以站出来。” 当然没有人这么笨,这时候出去找死的。 沈烛被他吼得缩了一缩,讪讪地退回了队伍。 泠然奇怪这个教坊司的杀伤力怎么这么大,已听见宋校尉指着徐善全说道:“说起兵部尚书,宋某倒想起成祖时曾诛了兵部尚书铁铉,令其妻女入教坊司为奴,所生子为小龟儿,生女世代为妓,世人争相去嫖尚书小姐。不幸身死之后还要当街喂狗!那铁铉还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仁宗皇帝继位之后就赦免了其家人的罪,可你爹徐有贞!竟然诬告杀害于谦、王文等大人,连楚相爷亦容他不得,你还有何脸面充贞洁烈女?” 徐善全许是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顿时掩面大哭起来。 “宋校尉到底是年轻气盛,倒没忘了彭将军的嘱咐吧?好歹给我们这几个教坊出来的教习留些颜面。” 泠然转眼一看,徐妈妈四人正穿花拂柳而来,说话的是细长眉,笑脸迎人的珍娘。她们今日俱都穿着黑色短袖子的单衣,内中是白色衬裙,头上戴着不同颜色的角巾儿,严谨干练,看起来与昨日分明有些不同,嗯,大概就是——更像女教官了。 十一 主帅很腹黑 更新时间20111231 20:12:43字数:2252 貌似宋校尉被珍娘打趣着一提醒,才想起自己的使命,刚才明显太激动,多话了。他甩了甩头,挥手道:“如果没有要退出的,就跟着我走。” 本来就没有人敢站出来,包括自诩不怕死的泠然,在听见铁铉妻女的遭遇之后,也不敢吱声了,何况她认为跑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有什么好反对的? 于是十名千金姬就在宋校尉的带领下,旁边几名穿着家丁衣服的军士提着灯笼押解下,穿过了几重院门,来到一个空旷的广场上。 泠然左右看了半天,广场的四周立着简单的木柱,上头挂着玻璃罩子的气死风灯——话说这种灯出来的时间应该挺晚的,不过她接受了玻璃镜子之后,觉得别的一些与历史有出入的地方也是可以接受的,既然历史改变了,这里肯定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除了木柱和灯以外,广场上只有厚实的黄土地,东一丛西一簇地冒出来许多杂草,广场的四周是黑魆魆的屏障,看不清是木板还是土墙。 直到她闻到一股腥臊的动物粪便味道,才意识到这是一个跑马场。联想起这个寻云别院的正主儿刘永诚是什么御马监的太监,话说她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太监是个官名,大约是每个什么什么监里头最大的,副职该叫少监。看来这个刘永诚,财富还是不少的,起码这么大一个跑马场,不是一个宦官应该拥有的呢。 “今天是各位姑娘第一天跑步,我就不要求多高的速度了,跟着耿小旗跑就是,他速度会很慢,但是绝对不许有人停下来。你们要记得,坚持不下来的人一天不许吃饭和负责倒夜香!”宋校尉手一挥,一个瘦长的少年就小跑着到了队伍的前面,也没有说话,径直就开跑了。 “还不跟上!”宋校尉大喝一声,吓得最前面几个高的,比如沈烛、默涵和一个叫李唐妹的女子不自觉地就迈开了步子跑了上去。 整个队伍开始流动 千金姬第3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开始流动,跑了一小会,泠然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跑得很轻松,虽然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基本不影响大局。其余人才跑了没几步,就开始左支右绌,东倒西歪。她想了好一会,恍然大悟:她们都是小脚的。 那位彭将军叫一群小脚姑娘跑步半个时辰!!!这不是想折腾死人吗?到底什么意思? 宋校尉还跟在一旁大声喝骂,到这时他那张娃娃脸显露的可爱劲全消失了,姑娘们先是忍着,再跑了几步,碧晴突然崴了一下,跌坐在地上抱着脚惨叫出声。 沅儿这时候也疼得迈不动步子,和其他人一样借着这机会站下来看着碧晴。 泠然忙跑过去想搀扶她,“没事吧?是不是很严重?” “你们停下来做什么?都给我跑!”宋校尉眼中闪过不忍之色,却还是挥着手大叫,看他的架势就要走上来踹碧晴一脚。 泠然顾不得想太多,两手一张,就挡在碧晴身前,“你要干什么?” 宋校尉被她弄得一怔,喝道:“你想挨饿倒夜香?” “饶了我吧!我宁愿挨饿倒夜香……呜呜呜……”碧晴坐在地上哭起来。 泠然还没说话,其余的姑娘们都似深有同感,沈烛也没了平日的嚣张劲儿,哭道:“我也宁愿挨饿!饶了我吧!” “校尉大人饶过我们吧!”徐善全居然双膝一软就跪了下来,她一跪,几乎所有的人都跟着她跪倒在地上。 马场上哭声响成一片,再跑下去显然是不可能了。 宋校尉沉吟了片刻,突然抬头道:“实在不行,倒可以放你们去吃些东西,跟随几位女教习去学习琴棋歌舞,只是,将军既然有令,这事就得执行完毕,除非有人愿意替你们完成了任务,否则我不好交代。” 众女面面相觑,目光最后都落到了泠然身上。 谁叫她是大脚?! “那好吧,我来替她们跑,让她们都离开。”泠然一拍胸脯,豪气干云地说。 宋校尉忍住笑绷了脸道:“姑娘可听清楚了,连你自己十个人,每人半个时辰,加在一起就是五个时辰,我允许你一刻钟歇一会,估计要六个时辰才能完成,你不要后悔!到时候可不是挨饿和倒夜香那么轻松了。” 泠然一听倒抽一口冷气:“六个时辰?足足十二小时?” “你说什么?”宋校尉懵然。 “咳咳……咳,那个六个时辰!我太惊讶了。”泠然知道他听不懂“小时”两字,刚才自己也是一时激动说溜了嘴,解释了一句,发现好几个女孩都带着乞求之色望着她,其中包括沅儿。 “你到底替不替,说一句话,不愿意也不勉强,大家跑完自己那份就行。” 泠然回头见碧晴瑟缩的眼光,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猫,好不可怜,“母爱”都开始泛滥了,咬牙道:“跑!替!你说完成不了要怎样?” 她还真怕这副小身子骨撑不了那么久,十二个小时肯定可以跑完马拉松了。 “我家将军从苗疆带回来一种虫灵,极有灵气,非纯阴之体不可养,你要是跑不了整五个时辰,就将你做了奉虫灵的容器,可好?” 宋校尉的口气轻描淡写,众女子听见他这话,不论有没有见识的,都变了脸色。 这分明就是巫蛊邪端之术! 泠然自然也想起了许多小说电视中所写的种种中蛊毒的可怕来,她做什么虫灵的母体,不就是叫她死吗?虽然见识了穿越,相信死也许是另一个开始,但她更怕的是受控制呢!说不定这就是一种控制人的工具。死不可怕,可怕是做行尸走肉啊!泠然随即想起巫蛊在古代是受到严厉打击的,比方说很多皇后妃子都是陷入真真假假的巫蛊之事被废黜,统治者是容不下有人玩弄蛊术的。 想到这里,她挺直了腰杆,大声道:“彭将军赫赫英名,就不怕被人知道玩弄巫蛊之术吗?要是传到皇上和相爷的耳朵里,将军有什么好处?” “呵呵呵~”背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清朗的笑声,一个剑眉朗目的青年负手出现在院门处,似笑非笑地道:“难道姑娘不知道,曾有人告发废后汪氏以巫祝之术诅咒楚相爷,相爷说,天下本无巫蛊之术,谁要是真的学会此术,他还要当做奇人封为天师!” 泠然目瞪口呆,此人就是沅儿口中多谋善断的彭将军! “所以,姑娘只好跑了。”彭伦缓步踱过来,“否则,就做本将军所请虫灵的母体。” 十二 小女子一言九鼎 更新时间201211 0:23:32字数:2256 泠然恨得牙痒痒的,狠狠盯了这个“可敬”的彭将军一眼,在心里安慰自己:“慢慢跑,死不了人!”干脆将裙子的下摆撩起来塞进了腰带中,起步开跑。 碧晴眼里含着泪,想上去求彭将军,见他负手望着泠然渐渐远去的背影,眼中已没有了笑意,不怒而威,终究是有些害怕,咬唇咽下了要说的话。 九名姬人被军士们带走,马场上陷入了安静。 泠然小跑着,只能听见自己脚步轻微的落地声和心跳声,不由想起了希腊人斐里庇得斯。他是个飞毛腿,从马拉松海边跑回雅典报信累死的,后来的马拉松比赛就是为了纪念他,自己可不能步他的后尘! 有了这个顾虑,她跑了一圈之后,绕到彭伦的身边时就喊道:“彭将军,您花了三千两银子将我买回来,不是就想这么跑死我吧?五六个时辰那,至少要给我准备点水喝啊……” 彭伦刚毅的脸上漾起了一丝波纹,这个女孩很奇特! 有哪个女人在听说要跑五个时辰之后还能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 有哪个女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若无其事地向他讨水喝? 沉思了半晌,看着那渐渐又跑远了的背影,彭伦到底还是开了口,向侍立在背后的亲随道:“去取些茶水过来。” 那亲随应了声“是”,转身走了几步,又被他叫住。 “还有关于此女的记录。”彭伦补充。 泠然一圈又一圈跑着,已经记不清跑了多少路程了,累得跟狗喘气似的时候,眼角扫到彭伦。 他居然让人搬了一张太师椅和小几过来,坐在那儿一边喝着茶一边看着书,看起来很是悠闲惬意。 “天杀的!”泠然轻声咒骂,初中时候的魔鬼体育老师都没有他这么恶毒,古代的男人真是没风度,让他生孩子没屁眼,哦不,一辈子找不到老婆……泠然狠狠的诅咒着,抬眼见彭伦正一副专心看书的样子,脚步不由的渐渐慢了下来,在距离他老远的时候,干脆慢慢用走的,边走边窥探着他的动静,见他抬头盯着自己时,就又开跑。 天光渐渐亮了起来,有几名家丁到马场上来一一吹熄了气死风灯。看天色,与昨日的风雨欲来的样子已完全不同,似乎要是个大晴天。 真够衰的,要是在初夏的大太阳底下晒着,不死也要脱层皮。 泠然的心跳已经很厉害,前世自她查出生病之后就没有过剧烈运动了,到死的时候已整整五年有多,就算这具身体受得了长时间的运动,她的心理上也承受不了。她决定放低姿态,过去游说那位彭将军。 彭伦冷眼看着她笑嘻嘻地走近。 “彭将军。”泠然甜甜地叫了一声,走到茶几边打算倒一杯水来喝。 “谁让你停下来的?” “宋校尉啊!”泠然理直气壮,“他说一刻钟可以休息一下,将军您看,我肯定跑了有一个时辰了,天都亮了!” 彭伦站起身来俯视着她,“你刚才偷懒的时间难道不算休息?” 泠然慢慢吞了两口茶,“您一个大将军,不用跟小女子这么斤斤计较吧?”心里却在骂这家伙的眼睛真毒。 彭伦很意外,这小小的女孩子,口气虽然还是谦恭的,但真的不怕他,不但不怕,说话的动作表情还像与他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似的,亲切自然,没有半点矫情。 他皱起了浓眉,问道:“你真的是给事中张宁的女儿?” 又来了!泠然立刻警惕起来,背脊都挺直了,反问道:“怎么?” “张宁老成守旧,迂腐得很,为了一些礼仪上的小事也经常上书弹劾权贵,这才招致了祸事。我看你,不像是他能养出来的女儿啊?” “谁规定女儿的性子要跟老爹一个模子刻出来呢?” 彭伦目光如电,神色分明不善:“难道你不担心你爹和家人的安危?” 泠然一滞,想起古人好像比较讲究忠孝,对平常百姓来说,孝道自然是最重要的,她如果太无所谓,肯定会受到他人的鄙夷,于是垂下头,酝酿了一下情绪,回想自己病中身体如何受折磨,父母如何无奈……最后连小时候玩具被隔壁家的小霸王抢了都回忆起来了,终于酿出了一些泪意,才抬起头来。 彭伦见适才还高高兴兴的丫头忽然就满眼蓄了眼泪,一副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姿态,心里未免有些后悔,想:“谁会不在意自己的父母亲人呢?这丫头只怕是强作欢颜,却被我一语勾起伤心事了。” 泠然装作拭泪,将声音放轻放缓:“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天天求神拜佛,保佑我爹爹他们平安无事!若是将我折寿就能够代替他们受苦,今日就让我跑死了也甘心啊!” 彭伦目光闪烁,似乎被她这番话触动,沉默了一会,居然又坐了下去,道:“你来东拉西扯的,是不是想赖账?” 泠然虎下脸,有点不高兴了,说的是什么话啊,她这人没别的长处,但就是守信用,答应了人家的事就一定做到。 “别以为只有男人讲究一诺千金!小女子也是一言九鼎!”她甩下这句话,掷下杯子,转身就跑开了。 跑啊跑啊…… 日光从最初的温柔笼罩变成了洋洋洒洒地丢下一簇簇火苗,泠然机械性地跑着,时不时抬头望望万里无云的天空,时不时又转头打量彭伦的动静。 他也一直没走,不过位置从露天转移到了一个凉棚下,家丁还给他送来一柄羽扇,正不紧不慢地挥着,冷眼望着她,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一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怎么会这么无聊呢!”泠然暗暗想着,感觉眼前的景物都被太阳照得反射出了白光,许多虚幻的泡泡飞舞漂浮着。久病成医的她很清楚这是发晕了,虚汗沿着额头、鬓角、背脊哗哗地流淌下来,哪怕她不住地跑到凉棚里喝茶都无济于事。 彭伦静静地看着,像在欣赏一出歌舞,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不清楚到底跑了多久,泠然望望天色,估计快到正午,虽然还没到极限,但是也差不多了,一个人活在异世,不能太逞强啊!死了只怕也没人收尸呢!就算现在假装晕倒,现在她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模样肯定也够逼真了…… 她就不信彭伦会不在乎无端端飞了三千两银子,瞧他身上那敝旧的锦袍,就知道他是个抠门的主! 打定主意,她忽然停了步子,在原地晃了几晃,华丽丽地倒了下去。 十三 废柴一枚 更新时间201211 11:07:57字数:2293 泠然晃悠了几下,倒到地上的时候力道控制得不太好,把手肘撞得生疼。不过她只是面上表情扭曲了一下,硬是咬牙忍住了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彭伦见她倒地,果然飞快地跑了过来。 泠然只觉阳光被人挡去,一双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身子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刹那间,她的心就不规则地跳了几下。这个这个……可不是她花痴,而是这丫有理论没实践,言情小说看了太多,正经恋爱一个没谈过,可怜地连个可回忆的暗恋都是小学时代的事了。现在被一个大男人抱着,而且这人有身份有相貌有性格,心跳一下也是正常的。 彭伦一抱起她,透过薄薄的夏装,触手全是汗水。 泠然的小脸儿铁青,牙关紧咬,头发一咎一咎凌乱地贴在额头上,虽然是装的,不过悲惨之状已经让人不忍睹了。她闭着眼睛调整了一下心情,好在很快也就恢复了自然,心想这下被抱回去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彭伦抱着她疾步往内院跑去,刚进入一所屋子,泠然的身上一阵清凉,正想舒舒服服地睡过去,腹中猛然响起“叽里咕噜”一阵雷鸣,小脸霎时通红,当即露了馅。 彭伦狠狠将她丢到一张软榻上,泠然腰骨都快被他丢断了,再也装不下去,按着腰爬起来埋怨道:“将军您就不懂得怜香惜玉吗?” “香?玉?”彭伦满脸怒容,“你配么?” 泠然满不在乎,“哪能不配呢?不配的话您还能花那么大价钱把我买回来啊?我现在也就是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了!”她下地找了个镜子左照右照,不管怎么说,都比前世那张大饼脸美了n个层次啊!个人还是挺满意的。 “你还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彭伦似乎拿她没辙,抛出一句评语,稍一踌躇,貌似有些烦躁地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总算将冷然的痛苦旅程划上了句号。 泠然憋着劲往外慢慢走去,刚挨到门边,彭伦忽然又开口了:“如果本将军替你救回父亲,你愿意为我做些什么?” 泠然正一脚跨出了门槛,闻言只能停住,僵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来,猛回头道:“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父亲不过是说了一些实话,就算得罪了定远伯,他那篇奏疏量相爷与襄王看了都不会气恼,只要我叔爷或者恩师出面,没有保不下来的道理。” 泠然不晓得张宁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被下狱,心想他好歹是这副身体的老爹,自己占了人家闺女的躯壳,于情于理都该做点事,她组织了一下措辞,勉强自己跪了下去。 这可是她来两世以来第一次给人下跪,虽说入乡随俗,但也是需要克服一些心理障碍的。 “如若将军能够保我爹爹出来,泠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彭伦点点头,道:“你记住今日的话就好。” 泠然想了想,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这才出了屋子。 彭伦见她态度很虔诚,丝毫没有起疑心。 泠然出了大屋,发觉这是一个不大的四合院,就径直朝院门外走去,一路上问了好几个人,才回到居所。 刚一进屋,碧晴看见她,就冲了上来一把抱住,哭道:“你终于好端端地回来了!都是为了我们,呜呜……” 泠然脱力地任由她抱着,看到房中的大木桌上摆了许多碗碟,顿时眼前一亮。 她在那里受苦受累的,她们倒好,在这里吃得热火朝天! 泠然心理顿时不平衡,叫了起来:“我饿死了,快放开让我吃饭。” “女孩子家,这是什么礼仪?” 泠然听到喝骂,定睛一看,才发现四位教习居然也跟千金姬们一起在吃饭,徐妈妈此刻正放下了筷子看着她。 “妈妈容我吃饭。”泠然立刻服软,现在如果再不让她吃,她会咬人的。 沅儿领头说她说情,其他人好歹因为她免除了跑步的痛苦,也有几个帮衬的。 徐妈妈这才收了晚娘面孔,不再说什么。 泠然坐下去,十分端庄优雅地吃了三大碗饭。 最后一桌子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她才醒悟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饭菜道:“你们不吃了吗?” 众姬摇头,徐妈妈看她刚才的吃得虽然不慢,但吃相确实中规中矩,除了吃得实在太快了一些,还真挑不出她的毛病来,这时候见她口里含着东西还用筷子指着饭菜说话,顿时就看不下去了,站起来冲侍立一旁的松儿和小娥道:“别吃了,把碗筷都收下去。” 泠然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碗筷被拿走,吞下最后一口饭,心想:“还好我吃得快,其实都已经吃得快撑了,你让我吃我还不吃呢!” 松儿和小娥收拾了碗筷下去之后,又端了十几杯茶过来,大家喝了一些算是漱口,只听徐妈妈宣布:“好了,都歇够了,也吃饱了,下面的时间就跟随周妈妈到厨房学做几样精美的点心。” 众姬纷纷起身答应。 “交给你了!”徐妈妈向周妈妈微微点了点头,周妈妈欠身向她行礼,大家一起(送其余三个教习出去了,只有泠然坐在那一动不动。 她其实很想躺下去睡一会,哪晓得这里的规矩这么变态,学做点心居然在大家都吃饱了之后,那还能做出好吃的东西来吗?她很想找个理由不去,可一看到周妈妈扫过来的眼神中对她分明充满了不屑和鄙夷,就很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 “你们早上都做了什么?”在去厨房的路上,泠然问沅儿和碧晴。 碧晴抢着答道:“先是来打扫了院子,天亮之后就在这里写字,数默涵写得最好了,亏那沈烛还夸口她父亲工诗善画呢……” 她说得虽然轻,但走在前面的沈烛似有所觉,回过头来不悦地扫了她们一眼,吓得碧晴把下面要说的话都忘了。 沅儿没有发现沈烛的眼神,见碧晴不说了,接着道:“习字之后去琴房弹了一会琴,徐妈妈说看看每个人的程度,都会些什么乐器,这里除了那个吴允娴就数我最差了,从小家境不好,只粗通些皮毛……” 后面的话泠然就听不进去了,乐器小时候她只学过电子琴!“老天!不是吧,前世学啥不好呢学个电子琴?现在能有什么用?”她在心底叫嚣了起来,沅儿现在还说自己是最差的,等到发现了她的程度之后,肯定就会在那偷笑了。 她不会绣花、不会弹琴、不会生火做饭……不会的东西太多了,原来回到古代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呼风唤雨的,她简直就一废柴! 十四 小调不成曲 更新时间201212 0:20:11字数:2245 泠然有个优点,那就是好学,没有面临过死亡的人不会有她那种珍惜生命的感受,所以不管其他的千金姬会不会嘲笑她笨手笨脚,她都很用心地跟着各位教习们学习各种技能。 做点心是这里头最容易学上手的,但之后的画画就不是那回事了。 沈烛、默涵和徐善全果然是才女,她们每个人的画技虽然各不相同,但在泠然看来,都画得惟妙惟肖。 沅儿和李唐妹就差了不少了,被珍娘批评为描花样的水准。 碧晴、罗湘红、莫素仙就更差了,被指斥为还不及蒙童。碧晴还不以为然,罗湘红羞地满脸通红,莫素仙本就好争面子,愤愤不平,却发作不出来。 碧晴吐着舌头打趣道:“莫姐姐歌舞出众,罗姐姐又精通女红,各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何必在意呢?” 而有个叫吴允娴的,居然与泠然一样是个废柴,貌似也什么都不会,被教习喝骂也不难受,木木登登的。泠然发现这人存在感真的很低,若不是被教习骂得一文不值,还真不会引起逼人注意,未免有些好奇,靠到她身边问道:“姐姐跟我一样也没学过画画吗?” 吴允娴没想到有人会来亲近她,面上微红,道:“我爹从来没请人教过我什么,我连字也不认识。” 原来是个文盲,泠然深表同情,“你父亲原来是做什么的呢?” “广东海南卫指挥使。”吴允娴答了一句就垂下了头,任泠然再问什么也不开口了。 莫素仙早已注意她们的谈话,轻嗤了一声道:“他爹可是上京来办差,宿娼被抓谪戍到威远卫做一个普通士兵去了,显然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我朝太祖明令禁止官员,若是犯了被抓到,那可永不翻身了,即使遇到大赦天下也不许重新录用,她爹居然还敢到京城来宿娼!胆子也忒大了。” 吴允娴低下了头,双眼微红,却不敢回嘴。默涵边作画,边淡淡道:“比起你爹来,似乎也差不到哪里去。” 莫素仙大怒,就想发作,看了眼上座的珍娘,到底不敢做出泼妇的样子。 教习珍娘似乎听多了女子们的唇枪舌剑,见惯不怪,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们一眼。 画画之后的训练就是歌舞,常常延续到晚上,教习们不论她们的程度好坏,一支一支给她们编排了群舞,像默涵、沈烛、莫素仙、徐善全、李唐妹几个特别漂亮又擅舞的,就轮流着做为领舞歌姬。 尤其是那个李唐妹,也只有十五岁,却是舞技超群,腰如杨柳,姿态明显与众人不同。泠然一打听,才知道她本是瑶族土官的女儿,后来朝廷派兵平了瑶寨,瑶民几乎被屠殆尽,李唐妹因为年少美丽,被押解进京,半路上遇到千金姬买卖的队伍,被高价收购得来的。她虽然是外族人,但是精通汉族的经史,字写得也极好,美丽聪慧,又很乖巧,挺讨人喜欢的。 如此充实地练习下来,每到回房,姑娘们都已经累得不想多动了,故此虽然偶有口角,但几日的时间就这样匆匆流逝,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件。 大家都安于现状,泠然也以为这样的日子要过很久了。 这一日,众女正集合在乐房调弦弄箏,泠然水平不高,教授乐器的玉筠就挑选了横笛给泠然,命她先练熟以黄钟宫商调为筒音的指法,还粗略地给她讲解了一下五正二变十二律。这玉筠脾气很温和,这大概与她长期与音乐打交道也有些关系。 其实五正宫、商、角、徵、羽相当于简谱中的12356,而二变就相当于4和7 笛子的指法其实也挺简单,高低音也就是用气流控制,练熟了就好,泠然这方面也有些天赋,虽然一开始弄不明白她说的黄钟宫商调是啥,但吹来吹去就明白了,原来是相当于后世所说的筒音作为简谱中“2”的唱法。这下她大为兴奋,练得相当卖力,可是吹出来的调子高低不匀,实在很刺耳,片刻之后就被沈烛等人投诉,赶了出来。 泠然求之不得,跑到院子的一角,想起脑中记熟的几支小调,选了一支简单的《茉莉花》依依呀呀地吹了起来。 吹了好一会,口干舌燥,她停下来看着满园的鲜花,想歇一会。 墙外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调子的旋律极美,被你吹出来,却像牛嚼牡丹,糟蹋了!” 泠然回头一看,粉壁上开了一个扇形隔花的窗子,墙的那一头,站着几日不见的彭伦,正负着手侧身斜眼看她,一副不屑的样子。 “无聊!难听你还要偷听?”泠然在心里骂着,随即向他微微鞠躬,就打算溜走。 “站住!”彭伦意外地叫住了她。 泠然回过身,用询问的眼神戒备地盯着他。 “正要派人去传你,既然遇到了,你就随我来吧。”转过了身就走。 泠然被他不容置疑的口气搞得很不爽,就想拒绝,转念一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稍一犹豫,也就穿过院门跟上了。 彭伦一路无话,带着她穿过两重院落,到了那日抱她回来的那个小院子。 刚进院子,他就命人出去守着,还吩咐关上院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泠然的心咚咚直跳:“这家伙不会是看上我了吧?难道这么随便就想把我给咔嚓了?”古代收个歌姬上床对主人来说那可真的是太小的一件事了。泠然越想越怕,彭伦进了屋,她还站在院子里不肯进去。 彭伦回过身来皱眉看着她。 泠然挤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将军有是什么事吩咐,小女子在这里听着就行。” 彭伦一阵疑惑,看到她那副瑟缩诡秘的样子,想到其中关窍,有些哭笑不得,拉下脸喝道:“速速给我滚进来!” 泠然本来想说“我不”,可看到彭伦那副要吃人的凶相,也有点害怕,看他的神情间也没流露出色急的样子,是不是自己猜错了?想来想去,胳膊扭不过大腿,还是蹇了进去。 彭伦也不关门,大马金刀地在上首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道:“上次你说若能救你父亲出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如今你且说说,会怎么谢我?” “哦!”泠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事儿啊!她将头一偏问道:“难道将军已经将我爹救来了吗?” 彭伦点点头,眼中微微流露出得意之色。 泠然眨了眨眼,道:“不知将军需要小女子做什么?” 十五 无间道 更新时间201212 15:46:14字数:2318 彭伦心中本有大事,此时见她年纪虽小,却一副“老j巨猾”的模样,实在有些犹豫,一时竟说不出口来。这姑娘的反应实在太平静了,一般女孩子听到父亲被救,首先不是应该拜倒在地连连道谢么? 自己会不会看走眼了?他重新打量泠然。 泠然被他看得发毛,眼睛乌溜溜地转来转去,老半天才迟钝地发觉是自己太沉着了,连忙欠身行礼,“无论如何,我先在这里谢过将军的恩德,将军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彭伦这才缓和了神色,决定把人情做到底,“方洲先生虽已出狱,但楚相爷说了,在他手上罢黜的官儿不能重新启用,所以你父亲即日就要启程回转家乡,你可有什么话要转告的?” 泠然愣了一愣,才醒悟到他说的方洲先生指的就是张宁,古人都有字啊别号啊什么的,麻烦得要死,何况她一听见家乡俩字就发怵,只有摇摇头问:“将军不打算放我跟随父亲回去吗?” 她料定这个抠门将军还没大方到让白花花的三千两银子跟着一个落魄官员飞走的程度。 果然,彭伦被她一问,脸色有些不自然了,道:“出银子买下你的人,其实并不是我,所以我也不能做主放你走。” 泠然迎着他闪烁的目光,估计他是推托之辞,也不点破,故意耷拉下肩膀摆出失望的神情。 彭伦陪着她沉默了一会,忽然道:“你父亲文采斐然,只不过一直做言官得罪的人不少,心地却是很正直的,他最后得罪武清侯、定远伯那篇奏疏,以前我只是风闻,这次特别让人抄来看了一看,心中甚是佩服。” 泠然正想好好了解一下她这个“老爹”,于是很认真地问:“我爹他究竟写了些什么?” 彭伦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你自己看。” 泠然接过来一看,纸上写着工正的蝇头小楷,还亏她自小练习书法,临摹柳公权体,繁体字也都认得,只见上头也没称呼,下面也没落款,就写着几行字: “京卫带俸武职,一卫至二千余人,通计三万余员。岁需银四十八万,米三十六万,并他折俸物,动经百万。耗损国储,莫甚于此。而其间多老弱不娴骑射之人。莫若简可者,补天下都司、卫所缺官,而悉汰其余。” 泠然基本能看懂,但是未能完全领会其中意思,总之字里行间能透露出此人的忧国忧民之心,如果这就是张宁奏章中写的话,那这个人可以肯定是个好官。 彭伦立起身来,在室内踱了几步,叹道:“方洲先生所言,正京卫实弊也,前日我携此疏拜会襄王殿下,他也默然,昨日就释放了你爹。既是他做的主,谅石彪他们也不敢造次,你尽管放心好了。” 泠然这次学乖了,闻言立刻行礼表示感谢:“多亏了彭将军了,小女子在此代全家拜谢您的恩德。”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动作迟缓,直到彭伦过来轻轻相扶,到底还是没有跪下去。 彭伦道:“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女,方洲先生一腔忠君爱国之心,想来姑娘也差不到哪里去。” 泠然不方便接他这话,在心里黙念:“错了错了,我爱国心还是有的,可惜爱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至于忠君,哪跟哪啊?您老千万别被张宁给误导了。” 可彭伦显然被张宁的人品影响了他对泠然的观感,热切地盯着她,问道:“姑娘认为,忠、孝、仁、义、礼、智、信,是否该当忠孝为先?” 泠然茫然点头,这还用说,古人宣扬的不就是那套吗? “若是你做的事能使忠孝两全,岂不是善莫大哉?” 泠然很想说:将军大人,麻烦你别再拽文了!但是她还是很理智的,只在自己心里意滛了一番,嘴上顺着他的话回道:“难道将军要小女子做的事既是为了皇上,又可以帮了我爹?” “聪明!”彭伦大加赞赏,“若是你能做好这件事,你爹必然是心中安慰,在野犹如在朝,倒可以寄情山水,将来有还政与君的那一天,他就可以大大方方将你所做所为写进他的《方洲杂言》了。” 彭伦说得美好,但是泠然已经嗅出了其中的危险味道,做大事,而且要去帮皇帝,在当前的形式下明显要和当权的楚首辅,襄王,武清侯等人作对了,一个不留神,小命就丢了,她一个小女孩,哪里能胜任这样的大事?但是她又很好奇,于是开门见山地问:“将军要我做的,到底是什么事?” 彭伦走至门口向外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任何人偷听,这才回身压低声音说道:“刘督主和我义父等人命我购回你们这一批千金姬,是有些目的的。” 泠然点点头,这个她也想到了。 彭伦见她完全收起了嬉笑之色,一脸肃穆,心中甚是满意,便接着道:“不日就是楚相爷五十大寿,你们就作为刘督主的寿礼送给相爷。” 这个结果泠然虽然有几分猜到,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暗想:原来那个楚留香已经五十岁了啊!照这么说,人家送了美女进去不就是给他当玩物吗?打死也不能做这事!想到这些,不免就流露出为难祈求之色,可怜兮兮地问道:“能不能别把我送给那老头?” 彭伦一愕,显然没料到她会有这反应,随即他就摇头道:“我已经说了,此事由不得我做主,你们十个人,一个都不能少,是一定要送过去的。” 泠然见他语气十分肯定,知道求也没用,干脆不浪费那个力气了,盘算着在被送到相府之前就溜之大吉。 “你们十个人当中,除了你之外都是真正送去做歌姬的,我倒是不强求你要在首辅跟前多露脸,但你必须留在相府。”彭伦让了一步,“你在千金姬里头,也不出色,谅楚相爷也不会看中你,我也不要你做多危险的事,就是要想办法留在核心人物身边,做个丫鬟也行。” 对于彭伦的轻视,泠然倒有些不服气了,啥跟啥啊?一个老头还看不中她?她才看不中那老头呢!至于做不做丫鬟,又不是由她说了算,而且说了半天到底是想让她做什么呢? “我们也不是想陷害相爷,只是担心他权势日大,会起逆君夺位之心。但凡要举大事,府中定会生出不同寻常的异事,比如深夜召集心腹们商议,你在相府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好让忠于皇上的人防患于未然。你若做好了此事,你爹也会感激你的。” 泠然愣了半晌,冒出一句话来:“说了半天,就是让我做卧底?” 无间道?她想。 十六 猫会爬树 更新时间201212 19:13:04字数:2479 彭伦既然已经把他们的目的说出来,泠然当然不至于冒失地拒绝说不做,电视剧可看得太多了,那是会被灭口的啊!无论如何,一定要先稳住他再说。 打定了主意,她摆出gcd员大无畏的架势来,点头道:“将军说的话太让我震撼了,令我的人生都有了目标,从此精彩纷呈啦,就这么说定了。到时候要怎么把消息传出来?” 彭伦道:“届时我们会视你在相府里具体做什么事来决定通信的方式,会有人带话给你的。” 原来他们在相府已经有了卧底!那干嘛还要派这些纯洁如白纸的女孩子去呢?其他的千金姬是否会与她接到差不多的任务呢?这两个问题横亘在泠然的胸口,问又不能问,可憋死她了。 “这次选的千金姬,相貌的确出众,我想不出意外的话,他必然会选中一两个成为姬妾,所以你现在就要同她们交好,争取成为相爷宠妾身边的丫鬟。要知道,男人最容易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说出轻易不出口的事,而女人不论怎么封口,都是封不住的!你奉承好了她们,必有所得。” 泠然只有唯唯诺诺地应了。 彭伦见说到大事,这丫头这么听话,心中也很安慰,道:“你出来的时间太长了,这就回去吧,等到楚相爷大寿之前,我再细细地交代你一次。” 泠然点点头,心想到底他还是没有用出威胁的手段,不是个太阴险的人,今后跑路也罢,真的跑不了进了相府也罢,总之不去害他就是了。 待到泠然告辞了出去,彭伦按捺下兴奋之情,坐在椅子上想了半天。 想起那丫头居然以为自己要非礼她,他就笑了出来!他心里忽然漾起一丝奇异的感觉,希望她去相府,真的只是做一个丫鬟才好,若是这么一个既精灵古怪,又深明大义的姑娘要遭那老贼的毒手,他就一阵别扭。 泠然一路回去,比以往更加注意四周的环境了。 这寻云别院,怎么看也不像有很多守卫的样子,不过书里经常写到的狗洞她也没看见一个。逃跑能成功固然好,就是不清楚失败会受到怎样的惩罚,总不会弄死她吧?问题是她知道了他们天大的秘密,弄死她的可能性很大!一定要谋定而后动。 她刚回到乐馆,碧晴就迎了上来,“你刚才去哪了?怎么我到院子里都找不到你?” “瞎逛了逛。”泠然信口应着,想起逃跑的事,便轻轻问:“你知道逃奴会怎么处置?” 碧晴一怔,茫然道:“我也不知道寻常富贵人家和京都权贵之家有没有区别。” “你所知道的呢?” “我小时候曾见过父亲的一位朋友家一对奴才逃跑的,男女都被扒光了吊在大街的繁华处,整整吊了一天一夜,最后那个男的被吊死了官府也没有追究主人家的责任,女的听说后来投井自尽了。” “是么?”泠然听了之后,逃跑的念头有些动摇了,寻常的富户尚且如此对待奴才,更别说什么西厂厂公,都督佥事之类的人了,他们要杀一个人比捻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你怎么问这个啊?”碧晴觉得她有些奇怪。 “没什么,没什么。”泠然掩饰着情绪,“刚才你琴弹得怎样了?” 碧晴顿时蔫了下来:“还能怎样啊!这里人才济济的,我也就是懂得怎么弹而已,一整首曲子不出错弹完都做不到。” “看来你比我好不了多少。” 两人都笑了起来,刚好玉筠宣布今天的练习结束。 诸女都站起来,以为马上会有其他的课程等着,却听玉筠温柔地笑道:“我跟徐妈妈她们商量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姑娘们可以自由在这前后几进院子里走走。” 大家顿时都雀跃起来,泠然正愁没机会好好和沅儿碧晴说话,就兴高采烈地拉了二人说去聊天。 沅儿面有难色,“你们去吧,我身上不舒服,还是回房歇一会了。” “你不是生病了吧?”泠然猛然想起古代生病的可怕,医疗这么落后,不由得担心起来。 “不是。”沅儿脸一红,倒也没遮掩,“是来了葵水,有些腹痛,只想躺着,你们去吧。” 泠然瞪了瞪眼,才醒悟她说的是月事,看来她还有痛经之症。这里可没有卫生巾之类的,虽然她模模糊糊也知道大约总有一些东西是用在这个时候的,但确切用的是什么却想不起来,问起来的话,肯定会让她们很惊讶,之后忽然想到一个办法,自己在那得意起来,嘿嘿笑着。 沅儿不管她傻笑,挥挥手回去了,碧晴瞪着她问道:“你笑什么呀?” 泠然想:等我下次来那个的时候,我就装是第一次,吓得半死,你们还好意思不教我方法么 千金姬第4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她觉得自己十分聪明,笑嘻嘻地提议:“走!我们去逛一逛园子,来了都没时间好好逛逛。” 碧晴点点头,后面忽然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你们能让我一起去吗?” 回头一看,是吴允娴。 泠然伸出手:“怎么这么问啊!有什么不能的,来!” 李唐妹望了望结伴而行的沈烛与徐善全,又见罗湘红已跟着默涵出去,莫素仙白了大家一眼独自离开,也笑着上来:“那么也带上我吧。” 泠然本就喜她乖巧,这时聚集了四个人,不由很开心:“看来我们这组人气最旺啊!” 几个女孩子被她感染,都笑得跟迎春花开似的。 一路说笑着,四人来到晚间洗澡的那个池塘边坐下。 这里晚间黑漆漆的看不真切,白天原来景色宜人,湖水清冽见底,岸边繁花似锦,绿草如茵,湖对岸的翠竹丛里还叽叽喳喳跳跃着好几只鸟儿。 泠然总觉得李唐妹与吴允娴不是那么开心,想她们两个都可以说是孤女了,肯定在忧愁生世飘零,她这具身体虽还有家人,但自己是孤身来到这异世,倒有同病相怜的感觉,便说:“我讲个笑话给你们听。” 吴允娴眼睛一亮,碧晴雀跃了起来,李唐妹还是温婉地笑着,碧晴催道:“快讲快讲!” “我这个笑话可是带色的哦!你们还是要听吗?”泠然坏坏地笑着。 小丫头们哪里听过带色的笑话,李唐妹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就不要讲了。” 碧晴和吴允娴却更好奇了,又不好再催她,那副模样好笑得很。 泠然眯起眼:“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李唐妹其实也不是真心想拦,掩着嘴笑起来,由得她发挥。 泠然伸了伸两腿,开始说了: “森林里开动物大会,猴子来主持,谁抢答最快答对的就能得到狮王的丰厚奖赏。 猴子开始了,问:猫是否会爬树? 老鹰抢答:会! 猴子说:举例说明! 老鹰含泪:那年,我睡熟了,猫爬上了树…后来就有了猫头鹰…” 说完,三个女孩子都面面相觑,好一会才明白过来,李唐妹啐了她一口,碧晴捶出粉拳,吴允娴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低下头。 真是可爱啊,这个笑话要换做现代,那算个什么黄|色笑话呢!这里的女孩子真纯洁真可爱!泠然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 院门处,一男石化。 十七 太监像名人 更新时间201213 0:30:18字数:2226 泠然说她那个带色的笑话的时候,彭伦正走到院门前,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跟着几个姑娘悄悄走过来,不过他在心里解释是为了大事,为了皇上,该多观察观察他选定的人,不能出纰漏。 可是这个女子居然毫不矜持地说着女孩子不应该出口的荤段子! 实在太可气了! 彭伦看着泠然笑得毫无仪态可言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呆了半晌,猛然转身就走。 两个月的“培训”之后,泠然总结出以下事情: 舞跳得最好的当数李唐妹与沈烛,最后由于沈烛更强势,李唐妹不敢与之争锋,几支群舞都由她来领舞; 字画最出色的是默涵,徐善全和沈烛次之; 论经辩史最出色的居然也是李唐妹,这丫头可谓真人不露相; 琴艺和棋艺最好的是徐善全; 厨艺最好的是沅儿和罗湘红,沅儿川菜做得十分出色,罗湘红则是大江南北许多菜色都比较拿手,而且她们两个其他的活计,比如织布、绣花、裁制衣服等等家中的活计也相当出色; 吟诗作对则是默涵、沈烛、徐善全、李唐妹几个的强项,明代以后的诗词泠然能记全的很少,不到关键时刻她是不会拿出来炫的。 于是留下最没用的就是碧晴、莫素仙、吴允娴和泠然了。 两个月来,除了观察每个身边的人,泠然还小心地踩踏了寻云别院的地形,问清楚了所在的方位和外间的情况。 这地方离京城不过二十几里地,不远处就有京畿卫所,当然还有些农户,地形很平坦,不利于逃跑和躲藏,如果有心要逃走,必得弄一匹马来,否则被抓到的概率就十分高了。而且在这社会,一个孤身的女孩子骑马出去,也实在太惹眼,身无分文也不行。 准备工作不太好做啊,何况相处久了,她和碧晴、沅儿、李唐妹几个有了感情,要独自离开未免有些舍不得她们,想想孤身一人逃走后的生活,心里也不免有些惴惴,但想起当了卧底的凶险,到底还是逃走的意念占了上风。 她借口想学骑马,一有空就往马场跑,只可惜有个冤家对头莫素仙,也中了邪似地一个劲儿往那儿走,害得她总是没有机会在马棚做手脚。 这丫真可恶! 这一日晚间,众姬正坐在屋内,沈烛和徐善全在说着悄悄话,泠然闲不住,画了一堆纸牌和碧晴等人玩起简单的三国杀来。 教会她们玩这个可是足足花了泠然几个晚上,以前她在病房闲得慌,刚巧一个房间是三个病友,就玩一主一反一内的,也会杀得不亦乐乎。 碧晴和李唐妹等人很快被她“发明”的游戏给吸引上了,只要一有空闲,就抓着泠然玩,使得她更加难以单独行动。 正玩得高兴,沈烛厌恶地盯了她们一眼,道:“姓莫的最近倒知道收敛,要讨人厌也一个人躲到外头去,你们几个还让不让人歇着了?” 沅儿和李唐妹连忙道歉,碧晴则道:“沈姐姐,这不是还早吗?再说我们也没有大呼小叫啊。” 沈烛蛾眉一掀,就想发作。 这时徐妈妈突然打着灯笼跨进门来,一进屋就笑道:“彭将军让我来传话,说后日就是楚相爷的五十大寿,姑娘们这两日好好休息,明日好生打扮一番,刘督主会亲自过来考校你们。” 最近徐妈妈比姑娘们刚来的时候客气了不少,泠然估摸着她是因为知道千金姬要被送往相府的缘故,明显是个攀高踩低的人,怕哪位姑娘将来得势了,寻她的麻烦。 除了泠然外,其余人都起来向徐妈妈行礼说“知道了”,“多谢妈妈教诲”之类的,听说要被送去相府,沈烛等人脸上居然露出狂喜之色,令泠然十分不解。 徐妈妈满脸堆笑向每个人一一颔首,及至目光扫到了泠然,才道:“张姑娘,你爹让人带了东西过来,且随我去。” 泠然一怔,没想到张宁还能认她这个已经被卖作歌姬的女儿,便起来跟她走了。 出了大屋,走了一会她才发现徐妈妈并没有带她往自己的住处走,而是出了这个大院,不免奇怪,问道:“妈妈带我去哪里?” 徐妈妈住了步子,道:“是将军交代的,传你过去说话,你认得将军的住处,自己过去吧。”然后不由分说地把灯笼塞进泠然的手中,径自走了。 四周一片安静,除了灯笼周围散发的一圈晕黄光亮,黑得什么也看不见。泠然转头看了看四周,突然想到这是最好的逃跑机会,心不由得咚咚跳了起来,紧张得连呼吸也紊乱了。 她刚起了这层意思,想丢下灯笼往墙角缩去,突然“喵呜”一声,似乎有一只野猫窜过脚边,上了附近的屋顶,着实吓了泠然一大跳。 自从穿越以来,泠然就开始有些迷信了,呆了好一会,总觉得遇到猫不太吉祥,万一徐妈妈是受指派故意来试探她的就麻烦了,于是暂时打消偷跑的念头,举步往前院走去。 还没到彭伦的住所前,泠然就发现有许多身穿着大明公服,照她的形容,就是有些像锦衣卫服饰的人笔挺地守在小院门外,院内灯火通明,架势很不一般,好像来了什么大人物。 “什么人?!”她还没走近,就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朝着她来的方向大喝一声。 泠然定了定心神,答道:“是彭将军叫我来的。”大大方方从花径间走了过去。 走近了,她才发现这些人打扮得虽然很英挺威武,装束高贵,不过都是面白无须,虽然不像港产片里头满脸涂着白面的厂卫们那么夸张,但打扮真的差不多,估计都是太监。 “可惜啊。”她在心里暗暗嘀咕,这些人长得都还不错的,怎么都成了太监了呢,诺,这个长得还挺像陈坤,多帅啊,可惜做了太监啊!真是可惜啊! 正摇头叹息间,就听屋里头叫道:“张姑娘,请进来吧。”语气中透露着一丝客气,居然用了个“请”字。 泠然心想,都说寻云别院是先帝赐给刘永诚的物业,看架势,里面说不定来的就是那个什么西厂厂公。彭伦已经表明要自己去相府做卧底,那日宋校尉还说要她做什么虫灵的母体,今日找了她过来,别是派出去之前要喂她吃毒药之类的东西方便控制吧? 怕归怕,但泠然还是装得一脸镇静地进了小院的正屋。 十八 面试 更新时间201213 14:02:31字数:2259 屋里只有两个人,一人负手背对大门而立,似在观赏堂上挂的古画。 他头戴无翅黑纱帽,帽子下披垂着银白的头发,身着黑色圆领玉带裳,背后也有团龙图案,下摆跟电视里常见的锦衣卫那种百褶裙子比较像,光从背影看,这人就相当有气势了。 彭伦垂手站在他侧面,见泠然进来,转头盯了她一眼,道:“速来见过西缉事厂掌印刘督主。” 泠然想果然没猜错,历史上西厂是明宪宗设立,劣迹斑斑,名声极坏,所以很快就被撤销了,可这里的西厂是楚留香设的,也不知道究竟做些什么事,可能要用新的眼光来看待,她觉得不能拿对待彭伦的态度来对付这个老太监,努力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上前拜见了。 刘永诚缓缓回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泠然不敢抬头,也不知道他究竟脸色如何。 好一会,才听他道:“这就是你说的张宁之女?有何长处?” 彭伦拱手答道:“回督主,此女有担当,毅力也不错。” 泠然乘着他们讲话飞快地看了刘永诚一眼。 他长得一团和气的样子,就像街边一个老爷爷,倒是没有她想象中的阴狠凶厉之态。都说相由心生,而且沅儿她们都说刘永诚名声还不错,看来不至于是个十分心狠手辣的老家伙吧! “身子这么单薄,倒是看不出来。”刘永诚作出了他的评价,继而道:“起来回话吧。” 说罢他就坐到了太师椅上,取起桌上的瓷杯喝了一口。 泠然知道西厂的厂公权利一定是很大的,心中暗暗腹诽他们对她这个小人物似乎过于重视了!好在他口气温和,倒也打消了害怕之意。 “这丫头倒是全无惧意,看来你的眼光不错。”刘永诚夸彭伦连带把泠然也夸了进去。 泠然勉强忍下了接嘴的冲动,依然乖顺地站着,只是微微赔笑。 刘永诚面上也露出了笑意,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督主,小女名叫张泠然。”她答完之后对自己的措辞十分满意,心里有些微的得意。 “对朝廷大事,你有什么见解么?咱家想听一听。” 泠然没想到他来这一手,去干这么危险的卧底还来个面试,不禁在心里盘算应该表现得令他满意呢还是干脆让他弃子。踌躇了一会,她忽见一旁的彭伦紧张地盯着她,心中一凛,想:“这里可是大明朝,行差踏错一步就有可能丢了小命的,看彭伦都对这个刘公公这么尊敬小心,未必就是一个善茬,要是他弃子就是灭口的话,我可太冤了!” 她清了清嗓子,将那日彭伦说的话搬了出来:“小女子认为忠君爱国乃人之根本,有忠才有孝,皇上是天之子,受命于天,那个……若是有臣子们对他不敬,或是生出异心,那是罪该万死的!如今朝堂上权臣当道,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在小女子看来,那就是汉朝的王莽!曹操!” 泠然满以为站定了立场刘永诚会夸奖她一番,谁知道他猛地一拍桌子,致使上面摆放的瓷杯都跳了起来,发出清脆的声响,吓了她一跳。 “一个小丫头,信口雌黄什么?你怎敢将楚相爷比作王莽,曹操?!”刘永诚目光如鹰,一脸厉色,似乎立刻就要把她掐死。 泠然回忆起刚重生在这个世界时被掐的恐怖,差点就想改口,可眼角看到彭伦完全没有被刘永诚这番姿态震到,还是纹丝不动地站着,突然心下雪亮,大义凌然地一挺胸,道:“家父自幼便是如此教导小女子!督主大人若是因为楚相爷的提拔之恩要将我杀了,我也不会屈服,为天下正义死了,也是重如泰山,若是趋炎附势,那就是小人!” 静默了片刻,泠然的小心脏有点受不了这低气压,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哈哈哈!孺子可教!”刘永诚大笑着站了起来,老脸放光。 泠然觉得背脊上凉凉的,都是虚汗,不过这一宝果然是押对了。 “既然如此,你就要做好长期潜伏在相府的准备,若是露出破绽来,知道该怎么做么?” “一死而已!”泠然眉头都不皱一下,答得非常爽快。 彭伦英挺的浓眉微微一紧,递过一只银色的镯子来。 泠然茫然不解。 彭伦将那镯子在手上轻轻一掰,镯子立即从中断开,他随即又合上了,道:“这里面藏着鹤顶红,稍沾口舌便死,如果哪一天你暴露了,就吃了去吧,没有什么痛苦。” “你的父母亲人,咱家都派人妥善安置好了,若是你好好办差,他们都会活得很好,若是你敢耍什么幺蛾子,可别怪我们手下无情。”刘永诚冷冰冰地补充。 泠然接过镯子,想了一想,跪下道:“小女不敢。”她心里却吁出一口气,想着:原来并没有什么控制人的毒药啊!那就好办多了,关键时刻,张宁,我可要对不住你们了! 刘永诚点头落座,彭伦又细细交代了一些联络人的暗语以及每次接头之后暗语都要作废,重新约定一个等等,看着她戴上镯子,这才打发她出来。 泠然走了几步,听见背后传来刘永诚的评价:“还是个机灵的娃儿,再说没有武功也不至于引起他们的怀疑,她自己小心些也就是了……” 她一路上摸着镯子,想到里面藏着剧毒的药物,心里就一阵不舒服,盘算着这次真是不走不行了。他们大约是以为拿住了她的家人在手所以放心笃定得很,哪想到张宁的女儿早就只剩一具躯壳了!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泠然既然这么想,离开灯火通明的小院之后就走三步停一停,回头看看究竟有没有人跟踪。一路走来,身后一点气息也感觉不到,走到一个空无一人的庭院,她就辨明了往外院走的路径,将灯吹熄了。 刚刚轻手轻脚地摸出了两进院子,四周突然铜锣声大震,火光隐隐亮了过来,传来清晰的几声大喊:“有人逃跑!快报将军,有千金姬逃跑!” 这一下她如遭雷殛,怎么也不明白咋这么快就暴露了行踪,心想求生不得,反而要死得很快了,撒丫子就跑了起来。她是背着火光来的方向跑去的,刚跑了没几步,“砰”地一声,结结实实撞上了一堵肉墙,那堵墙没什么妨碍,她却被撞得飞跌了出去。 “谁!”黑暗中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男音,随即火折子就亮了起来,彭伦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出现在眼前。 十九 将军本色 更新时间201214 0:20:18字数:2277 泠然见居然是彭伦,脑中“嗡”地一声,心中叫苦不迭。 谁知道彭伦见撞的是她,浓眉一皱,上前来将她一把提了起来,骂了句“总是冒冒失失!”,将她一揽,疾步就往火光大盛的地方跑去。 泠然只觉得整个人顿时就凌空飞了起来,吓了一大跳,老半天才回味过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不过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彭伦抓住了要逃跑的她居然没怎么动怒,岂不是太奇怪了? 彭伦提着她越过了几重庭院,在一圈明亮的火把照耀下落下了地。 泠然惊魂甫定,左右一看,他们已经出了寻云别院的围墙,四周站满了头戴铁盔的士兵,刀枪等兵器都已出鞘,指着中间一对男女。 等她看清了那对男女之后,嘴巴张成了“o”形,久久没能合上。 那是全身上下都换成了黑衣的宋校尉和莫素仙,而宋校尉此时正紧紧揽着莫素仙的肩膀,莫素仙缩在他的怀里,脸色雪白,还有些瑟瑟发抖。 宋校尉原本神情严峻,一副准备对抗到底的模样,及至见到彭伦,面上的坚冰渐渐融化,搂着莫素仙跪倒在地上,磕头道:“将军,属下跟随了您好几年,一直忠心耿耿,求你放过我们吧!”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才短短的两个多月,那个讨人厌的莫素仙就把娃娃脸宋校尉勾搭上了?还弄到了私奔的程度! 她猛然回想起每次去马场都能看到莫素仙缠着宋校尉教她骑马,有时两人还共骑一匹马,当时还没觉得有什么,认为是莫素仙跟大家都合不来,只好去粘着宋校尉,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刚才有人大喊千金姬逃跑了,指的不是她,而是这位莫大小姐啊! 彭伦冷冷地看着宋校尉,道:“你觉得可能吗?” 宋校尉已经一脸死灰之色,哀声道:“将军若是想取属下的性命,属下不敢还手,但莫姑娘是受了属下的蛊惑才跟着逃跑的,此事与她并不相干,请大人饶过她。” “这事容不得你来多嘴!你倒也知道犯的是死罪,可有想过家中老母,你怎么对得起她?”彭伦的声音中有一丝心痛和苍凉。 泠然听出了不好的味道,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不会饶过宋校尉了,不知道对莫素仙会怎样。她虽然与莫素仙起过口角,但是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心却是火热的,也十分佩服他们两个明知道后果很严重还敢于为了爱情去冒险,不假思索就冲到彭伦身边道:“将军,除了您的士兵,又没有人知道此事!就带莫姑娘回去,体罚一下宋校尉,算了吧?” 彭伦扫了她一眼,道:“这是背叛,如何能够饶恕?将来别人都学了他,还怎么约束部下?” 泠然正要再说,彭伦忽然伸出一手将她抓到了身后,她还没回过神来,只听见“噗”地一声响,随即莫素仙尖声厉叫了起来。 泠然低头,发现有几滴血红的液体溅到了鞋面上,整个人呆住了,莫素仙的尖叫声也在短时间内戛然而止。 “将他的尸首好好掩埋了,封上三百两纹银到他家中,告知他母亲就说,阵亡了!”彭伦冷静地吩咐着身旁另一校尉,紧接着,一柄刀“哐啷”一声被丢到地上。 泠然顿时浑身发冷,如果刚才她只是体会到死亡的气息,那么这人命如草芥的封建社会,现在已经令她对今后的人生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至于这个女人!捆了直接卖到平康里去。”彭伦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也许作为一个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他见惯了生死,自己下属的死也不能给他太大的触动,难道这就是将军本色? 泠然本来以为莫素仙也被杀了,这时候才恍惚知道她没死,大概是被打晕了或者点了|岤道。 “平康里……是什么地方?”她机械性地问。 彭伦回过身来,宽阔的胸膛挡在她的面前,使她完全看不清前面的情况,声音透着冰寒:“不该你问的事就不要问。” 泠然连点头都忘记了,作为一个文明社会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人杀人啊!而且被杀的是自己熟悉的人,这叫她十分难以接受,脑袋里一片空白。 彭伦重又提起她,腾身就飞回了寻云别院。 泠然腾云驾雾一般被他携着落了地,还是陷于一团迷雾当中,好像觉得刚才的事不是真的。 只听彭伦轻声道:“你没有大喊大叫,很好。以后要记得,不要起叛逆之心,否则,便是我有心保你,督主也不会饶过你的!虽然他忌惮楚相,不过要在楚相眼皮子底下弄死个把人,绝对不是问题。” 泠然说不出话来。 彭伦轻柔地抚了抚她的秀发,道:“回去吧,好好睡一觉,就把这事忘了。” 她惊颤地点头。 似乎听见彭伦的叹息声回荡在耳边,随即失去了他的气息。 泠然傻站了半天,仲夏夜里闷热得慌,她却全身冰冷,也不知站了多久才渐渐回过神来,转过身,才发现已经站在日常所住的小院子里。 大屋里一片漆黑之中忽然亮起了一豆灯光,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 泠然木然地抬步往屋子走去。 出来的是碧晴,她猛然见到泠然出现,显然吓了一大跳,捂着嘴才没有喊出声来,连忙拉着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去了这么老半天啊?今天莫素仙也没回来,真是奇了怪了!” 泠然转过眼珠盯着她。 碧晴道:“我可能吃坏了肚子,很不舒服,不敢在里头使用恭桶,上茅房去,你去吗?” 泠然摇摇头。 碧晴小脸儿一扭,捂住了肚子,“哎呦,受不了了,那我去了。”匆匆跑开了。 泠然摸黑进了屋子,缓慢地爬上了床,衣服也没有脱,就这样睁着眼睛躺到了天亮。 在这个社会,原来真的不容许犯错,一错就是死亡的代价!这里看似平静安详,原来却是杀机四伏,今天晚上若不是宋校尉和莫素仙露了行藏,说不定死的就是她了。 她摸了摸脸,冰凉一片,却没有眼泪,直到四更响过,有人开始悉悉索索地醒过来说话,她默默地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可不能再莽撞了。 “徐妈妈说今天西厂的督主刘公公亲自来看我们的歌舞,明日就要去相府呢!”沈烛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那今日大概就有新的衣服首饰穿戴了!”徐善全的语气里也充满了期待。 黑暗中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唏嘘声,却没有人过问一句莫素仙怎么一夜未归。 二十 绿叶衬红花 更新时间201214 9:30:24字数:2422 翌日清晨,徐妈妈等四个教习没有像往常一般催她们集合训练,而是带了丫鬟们捧了许多衣裙钗环过来,还一一为姑娘们梳头打扮,倒像母亲给女儿送嫁一般,场面温馨。 泠然一直木楞楞的,任由着早就穿戴好的沅儿为她绾发。 好一会儿,沅儿也从大家叽叽喳喳的兴奋中觉察到了她的不对劲,平日她可是挺多话的,今天遇到这么大的事,大家都在讨论,她怎么就没声了呢?不由问道:“妹妹今天是怎么了?” “你们……没有发现莫素仙不见了吗?”泠然犹豫着,到底还是憋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就不是块能做卧底的料子。 沅儿四周看了一下,有些疑惑,“谁知道她呢,整天神出鬼没的。” 坐在一旁的碧晴却听见了,大声道:“她昨儿晚上就没回来,没准逃走了。” “浑说什么呢?”徐妈妈闻言忙走了过来,道:“倒是忘记告诉你们,昨天夜里刘督主就到了寻云别院,莫素仙也不知怎么回事,冲撞了他老人家,被卖到平康里去了。” 沈烛等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神色间有些惊恐不定。 泠然其实也知道平康里大概是妓院的代称,却不知道她们怎么比听到教坊更加害怕似的。 沅儿从镜子中看到了她不解的神色,泠然对世事的一无所知沅儿也早就领教过了,所以见惯不怪,道:“那是……那是下等妓寮子的统称,听说被卖到里头的女子,稍微有些姿色的,就被逼着不停地接客,直到……死了为止。” 泠然垂下眼帘,极力掩饰内心的波动。 对于青春年少又美丽骄傲的莫素仙来说,这个惩罚可能比死了更加难受!彭伦也太狠了一点。 徐妈妈在一旁教训姑娘们道:“莫素仙就是一个例子,相府更比不得这里,有道是一入侯门深似海,你们在里头也要给刘公公和彭将军他们争面子,可千万别学她,记得凡事要三思而后行,说话也要懂得忌讳,没事就不要轻易张口,免得落到如此下场。” 众女自然都应了。 “好了!”沅儿给泠然的发髻上插上了一股颤巍巍的金钗,钗下是一朵湖蓝色的绢花,脖子上也戴了珠链,整个人顿时亮了起来。 “妹妹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平日里额头都被盖了还看不清楚,如今一打扮,可就显山露水了。”沅儿真心称赞,还拉起她来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 镜中出现了一个水仙花般的少女,泠然淡淡掠了一眼,再看今日每个人打扮都很出彩,虽然气质风度各不相同,但却是各有各的好看。 徐善全和沈烛听见沅儿夸奖泠然,也看了她一眼,徐善全柳眉微微一扬,没有说话,沈烛轻轻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未经修饰就美,才称得上是美人儿!” 泠然再看看镜中的自己,清雅出尘的模样,如梦如幻,即使脸蛋儿和身材在里头不是最好,但不知怎么,看上去就是最顺眼,心里咯噔一下,想着:“坏了,我不能这模样出现在什么楚留香的面前,就算他眼光没那么‘独到’看上了我,也不能冒一点点风险……”可是她也不笨,知道今天是刘公公检阅,绝对不能在他面前耍花样。 徐妈妈见大家都打扮停当了,便招呼了她们列成两队,由四名教习领头,来到一个大院中。 这个院子的四周都竖起了黑底白字的许多旗子,皆是竖着排列下来,整齐肃然。 泠然举目望去,见上面写着“西缉事厂掌印提督”“御马监掌印太监”“勇士营提督”“腾骧四卫营提督”“团营提督”“御用监太监”等等,名衔繁多,好不威风。 徐妈妈等人姿态恭谨地领着九名千金姬进入院中央,正堂前排了两张太师椅,左首坐着的刘永诚泠然已经认得,他今日着蟒袍鸾带,黑纱帽上插着一对醒目的金花,白面无须,鹤发童颜,显得相当贵气。 而右首位置上坐的则是一个红面短髭的汉子,身穿玉带斗牛服,约莫有五十上下,不过精神极好,目光炯炯有神,显然是个品级很高的大官。 彭伦也戴上了凤凰展翅金盔,柳叶金锁甲外罩着腥红的官服,左龙右凤,双朝日月,腰上系着玲珑剔透的喷花带,十分英俊威风。他立在斗牛服的大官身畔,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一个个女子,似乎落在泠然的面上,眼中荡漾起了一丝波纹。 众姬在教习们的导引下莺声燕语地向上行过了礼,刘永诚面带慈祥温和的笑容命大家起身,向那大官道:“聚儿,你看如何?” 那个被称作聚儿的老壮汉仔细打量了九名女子,忽然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伦儿的眼光那是不用说的,侄儿信得过,再说还有叔父把关,我就是不看,也放心得很。” 被恩师点到名字,彭伦终于错开了目光,不自然地牵了牵唇角。 刘永诚也大笑道:“她们到底调教得如何了,还是要看一看的,今日过后,这些女子可就不属于我们了,他日相见,其中说不定还有我们要以礼相待的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扫过众女子。 泠然心想这老货不愧是宫里混出来的人精,果然手段高明,浅浅一句话,留下的意境无限,这些女孩子都自认为是虎落平阳,内心恐怕都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渴望,所以不用他怎么提点,自己都会去努力的了。 那“聚儿”谦恭地对刘永诚道:“叔父不论要做什么,就是通宵达旦,侄儿也是要奉陪的,何况是这等赏心悦目的事。”说罢他转头示意彭伦。 彭伦欠身一点头,朝徐妈妈等人轻轻一挥手。 徐妈妈四人往两旁散开,泠然才注意到有一队乐工盘腿坐在院子一侧大树底下,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毯子,上头再铺了张大大的篾席子,玉筠轻轻地一击掌,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就响了起来。 奏的是《妆台秋思》的引乐,这首曲子大家早就演练熟悉了,玉筠一个眼神,也就各就各位,婉转轻扬地跳了起来。 泠然前世虽然笨手笨脚的,但这新身体却细嫩柔和得很,即使不是太出众,但是随大流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沈烛是这支舞的主角,从俏皮地轻伸懒腰开始,而后作斜倚妆台之态,慵懒妩媚至极…… 观者只觉一个美人凝神细听窗外的风雨,卷帘,人比黄花。朝阳洒在她眉目婉约动人的侧面上,玉臂清辉,皓腕如雪,依稀隐约透出了朦胧的景致。 旋转跳跃间,沧海桑田……最后她似乎看尽了岁月的无常,人生的惨淡,夜深人静时独卧于尘埃,凄美绝伦。 其余八名千金姬充当着风雨、绿叶,加上沈烛舞姿步态非常到位,只觉佳人如玉,撩动人的心弦。 那“聚儿”看得哑然张口,目光中流露出无限的惋惜懊恼之意。 泠然对于目前的绿叶姿态感觉相当满意。 二一 大路相逢一公主 更新时间201214 12:38:05字数:2248 一曲既终,场上静默了片刻,沈烛从地上起来,袅袅娜娜地向上座行了一礼。 “好!好!”那“聚儿”连说出两个好字,面孔上憋得通红,啪啪鼓起掌来。 刘永诚和彭伦倒是很镇定,彭伦低着头也不知是什么看法,那刘公公却用调侃的语气问道:“聚儿连声说好,究竟好在哪里?” “聚儿”盯着沈烛道:“腿柔!身软!腰似杨柳!脸若芙蓉!美哉!” “呵呵呵……”刘永诚仰天大笑:“看来聚儿是为美人所惑,歌舞到底如何,却是品评不出了。” “聚儿”到这时才发现他叔叔在取笑他,取过边上的杯子喝了一口作为掩饰,片刻才定下神来,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我尚且如此,楚相爷多年来爱美成痴,看来舞无论跳得怎样也不是问题了。” 沈烛被他们这样夸奖,满脸飞霞,羞涩中带着几分狂喜,越是焕发了颜色。 刘永诚叔侄俩甚是满意,看似还有事要商议,也不耐烦再考校下去了,刘永诚道:“你们且下去吧,今日下午就动身进京,在京中好好将歇一晚,明日随刘大人到相府拜寿去。” 徐妈妈等人忙欠身领命,又引着众姬退了出来,那队乐师也鱼贯而出。 走至日常所居的院子,几位教习一起帮着收拾了几套舞衣鞋袜并今天刚发下来的一些金银珍珠饰品装进竹篾的箱笼里,交付家丁们预先抬上别院外头的马车。 别离在即,大部分女孩子突然舍不得温柔的玉筠和珍娘来,她们二人眼里也都蓄满了泪,尤其总是真情外露的碧晴和老实木讷的吴允娴,拉着她们的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徐妈妈虽然还是一脸肃然,不过目光也柔和了许多,在一旁提醒着:“小心别哭肿了眼睛,要是明日还肿着见不了人,那可使不得。” 被她一说,几个人哭得更凶起来。 泠然是经历过生死的人,寻常的离别已经勾不起她太大的伤感,她只是对前路充满了忧心和迷惘。从此以后要进入大明权利巅峰人物的家中,遇到的意外和坎坷必然不是这些简单的女孩子能够想象到的。 不过突见碧晴哭得连鼻涕也落了下来,泠然看见,骤然笑了,倒把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是么? 她将自己的帕子给碧晴递过去,安慰道:“别哭啦!你这么漂亮,没准被襄王看中,直接收了做第十二夫人,以后还要罩着妹妹一点!” “说什么呀!”碧晴捺了一把鼻涕,又羞又急,将帕子丢回来,“你再浑说我不理你了。” “好,我不说了。”泠然看着那手帕掉飘落到地上去,心里想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没有去捡。 没说了几句话,就有家丁来催她们动身。 众女挥手别了徐妈妈、周妈妈等人,踏上了新的征途。 车马辘辘,这一次九名千金姬刚好一车三人,分乘三辆马车,在威风八面的西缉事厂的马队旗号护送下,迤逦向京城行去。 路上泠然不禁向沅儿打听了那个“聚儿”是谁。 沅儿道:“都说刘公公是右军提督刘聚的叔父,方才他们也是那么称呼,肯定就是宁晋伯刘聚了。” “他为人如何啊?”泠然口里问着,心里却想,刚才那家伙看着沈烛色急成那样,应该不是什么好货。 “这倒不清楚,只是听说他是积功才封到高位的,既与刘公公、彭将军为一派,大约也不会是坏人。”沅儿天真地揣测着。 泠然却大大不以为然。 说说走走,马队终于进了京城。 姑娘们久违了闹事的喧嚣繁华,尤其是泠然,本来就对古代的街市十分好奇,至今为止还没有机会上街去逛一逛呢,于是不停地掀起帘子观看外面的情况。 碧晴对外界的感兴趣程度也和泠然差不多,泠然看她也看,累得沅儿阻止了这个又去拍那个手,最后累得够呛,道:“两位小姑奶奶们,你们别闹腾了,让外面的公公们看见多不好?” “那些番子?”这是泠然学的新名词,其实带有些侮辱意味的,所以她刚一张口,沅儿连忙就将她的嘴掩住了。 碧晴咯咯笑起来,灿烂而明媚。 泠然望着这一对姐妹花,庆幸自己并没有真的逃走,否则被抓到就落到身首异处的下场了。有这样的姐妹亲情,其实也是一种难得的缘分,应该珍惜啊!以后有啥好事都得照应她们,要带她们吃香的、喝辣的!她在心里暗暗下决心…… 马队一路走在最热闹繁华的大街上,直行没有拐弯,泠然从高高的大前门看起,有种一路要进入皇宫的错觉。 突然,前方好像起了一点点混乱,有人吆喝着“让道!让道!”似乎还与西厂的番子们起了冲突。 泠然偷偷将车帘揭开一条缝,见前面两乘大轿都落了下来,骑马在一边的彭伦靠近了刘永诚所坐的轿子,一副戒备的模样。 “是何人敢这么大胆挡住本督的马队?”轿子里传出刘永诚不悦的声音。 “禀督主,前面是公主的车驾!”有个番子大声回答。 “哼!”刘永诚似乎很是不屑,“我朝公主多了去了,到底是哪一个那么不长眼,敢与本督争道?” 泠然听到这话心里就十分奇怪,历史上的景泰皇帝早死,好像子女十分稀少,他所说的公主不知都有哪些?而且这人不是保皇派的吗?明明告诫她要忠君爱国,他再位高权重也是一个奴才而已,怎么敢对公主如此呢? 只听彭伦说道:“督主,是固安长公主的车驾。” “固安……”刘永诚似乎叹了口气,居然下令停轿,连后面一乘轿子的刘聚也被他喊了下来,带着彭伦一起到前面去给公主行礼去了。 远远看见他们跪下向公主的车驾拜了一拜,也听不见说什么,他们三人就起身示意西厂的马队让道。 泠然觉得古人真是挺麻烦的,这里是大道,其实足足可以容纳两方人马同时通行,却非要因为一点上下尊卑折腾个半天。 不过她对那个固安公主又好奇了,脱口就问道:“刘公公刚才还说是哪个公主不长眼,怎么转眼就这么恭敬呢?她什么来头?” +++++++++++++++++++++++++++ 这一章又是加更的,感谢大家的点击推荐和收藏,不过,能不能多留言呢?期待啊…… 二二 变身小麻雀 更新时间201215 0:15:56字数:2 千金姬第5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2496 虽然沅儿对泠然的无知早已到了麻木的程度,但还是免不了被她越来越雷人的问题给震倒。 还是碧晴承受能力强,轻声道:“固安长公主你也不知道?她是当今皇上唯一的亲姐姐,我朝还有英宗留下的重庆、嘉善、淳安、崇德、广德、宜兴、隆庆、嘉祥八位长公主,可既然当年的皇太子朱见深都被废居南宫了,你说那八位公主能有什么地位,我想刘公公方才的态度也是因为先皇不待见她们。” 泠然只听见一大串的地名,心里对明朝公主的封号鄙夷得要死。其实她们的封号都是吉祥的字,与后世的地名重合也不奇怪,不过她这个半吊子“历史通”还没想明白这一层就是了。 从碧晴的介绍里,她总算又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固安公主的身份是与众不同的,皇帝唯一的亲姐妹,至少大家表面要尊敬她吧? 公主的车驾行经千金姬所坐的三辆马车,泠然还在偷窥,随行在八抬凤辇边的一个嬷嬷忽然指着她们这一辆车子厉声道:“公主问车上坐的都是些什么人?连刘永诚都下轿参拜了,为什么里头的人还纹丝不动?” 拱手站在道旁的刘永诚抬头,面上满是无奈之色。 那刘聚却似乎早就受不了这个公主的鸟气,一脸怒容,好像暴风雨前的乌云翻滚,随时都会有倾盆大雨而下。 刘永诚的涵养却很好,向彭伦说了一句,彭伦立刻高声招呼道:“姑娘们,都下来参拜公主。” 车内莺莺燕燕地下来了九位形态各异的美女,满街顿时亮堂了起来,连早就跪倒在街边的百姓们也免不得交头接耳地议论。 九名千金姬一起到刘永诚站立的道旁跪下。 谁知公主的大轿里传出两声沉闷的顿足声,有个娇脆的声音喊道:“停下停下!” 泠然想:看情形,肯定是个刁蛮公主。 那乘描龙绣凤的明黄|色八抬大轿停在了街中央,轿内的公主高声道:“刘永诚,方才我叫嬷嬷问你这些究竟是什么人,你还没回答,就这么容易想打发了我么?” 刘永诚又浓又长的白眉抖了一抖,垂首道:“回长公主,这九名女子是奴才的侄儿刘聚购得的千金姬,明日相爷大寿,是准备送到府中做歌舞姬的。” 轿子里沉默了一会儿,固安公主突然尖叫起来:“你这个坏蛋,说是送给相爷的,为什么要挑这么多?你是想送一些到襄王府中吧?” 泠然傻了眼,这公主说话的风格和现代的太妹有得一拼。 刘永诚似乎也拿她没辙,还是忍气解释道:“不是的公主,绝对没有要送给襄王殿下的意思……” “不许送!我说不许送!换别的礼物听见没有?”固安公主根本不理会刘永诚说的话,厉声叫了起来。 泠然肚子里暗笑,有这样的公主胡搅蛮缠,那刘永诚是抗旨依旧送了她们去相府,还是遵旨换礼物呢? 公主不住尖叫,刘永诚也没有说遵旨,汗水却密布了额头。 两方正纠结着,刘聚踏上一步,抗声道:“公主,臣已经将礼单送到相爷府上,若是中途更换礼物恐怕招致相爷不快,到时候若说起是公主的旨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再次被固安公主打断。 “你们为什么要说是我的旨意?想在楚太傅面前中伤我吗?” 刘聚被她的蛮不讲理弄得一时语塞,回头看看刘永诚,再看看彭伦,额头青筋暴起,牙根明显咬了又松,松了又咬,看模样,已经忍到了极限。 “公主放心,刘公公与刘都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对不会害公主的,公主应当知道子不烝父妾,这些女子是送给相爷的寿礼,依照襄王殿下的人品,就算是再美上十倍,他也不会要的,您说是吧?”说话的是彭伦。 正当泠然以为他这番轻描淡写的话对这个刁蛮公主不会有什么作用的时候,固安公主反倒平静了下来,疑惑地问:“是……吗?你可不许骗我!” “微臣不敢。公主倒是应该提防朝中其他大臣,他们四处搜罗美女送入襄王府,微臣的恩师刘大人和刘督主何曾做过这样拆公主台子的事?” 彭伦的话约莫号准了固安公主的脉,她居然认为很有道理,轻易揭过了此事,只道:“既然你们这么说,我今日姑且就信了。若是他日被我得知你们阳奉阴违,可别怪我生气!” “臣等遵旨。恭送公主。”彭伦掐准时机低头相送。 固安公主的车驾终于浩浩荡荡过去了。 刘聚低声咒骂了一句,刘永诚轻喝了一声:“聚儿!”似乎不容许他对固安公主不敬。 彭伦命女孩子们重新登车,回到车上,碧晴不满地道:“我进相府可不想去侍奉那个臭名昭著的首辅大人,公主她自己显然是恋慕襄王殿下,凭什么不让别人接近呢?” 沅儿吓白了脸,责备道:“你不要命啦?” 碧晴嘟起嘴别过头几乎贴上了车帘子,顾自生起了闷气。 泠然看碧晴的性子,估计她小时候必然在家还是很受宠爱的,否则养不成这样的脾气,想起远隔异世的父母,叹了口气。 “泠然妹妹年纪比你还小些,有时候也胡闹,知道的也没你多,但是她懂得分寸,碧晴,进了相府真的要小心一些啊!”沅儿诚恳地劝着碧晴。 碧晴还是不回头,泠然看不过去了,才开口道:“好了啊!聪明丫头不做笨事儿,咱们都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你整天喊着拜把子,是喊着玩的吗?大家该互相扶持提点,以后都过好日子是不是?” 她的话说得比沅儿重些,但是也很在理,碧晴不好意思了,转过头来扑进沅儿的怀里:“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泠然想到以后可能会发生许多预料不到的情况,张开双臂将她们都抱住了,每个人撞了一下额头,道:“说好了,我们姐妹三个以后不许为了任何事翻脸,要是有一天我们能离开相府,自己去开个大大的铺子去,过风生水起的好日子!” “想得美!”沅儿嘴上这么说,脸上却笑开了花,碧晴也被姐妹之情感染,除了一直点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几乎又要哭了。 这一日她们宿在刘聚的府中,入睡前,泠然乘着夜黑,在腰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布条,直到摸起来有些水桶的感觉,这才停下手,可惜正是三伏天气,热得她气都喘不过来,半睡半醒捱到了天亮。 第二天天一亮,就来了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帮着她们装扮了起来,泠然借口她们妆画得难看,修眉毛的时候又忍痛将原本秀丽的眉拔得几乎看不见踪影,然后取过眉笔浓墨重彩地描上了两道微微下垂的八字眉。 对着镜子里略显臃肿的身材和有些哭丧着脸的表情,她满意地挤了一下眼睛。 在此特别感谢zhouzhaojion的打赏,这是本书第一个打赏。99好彩头,谢谢啦! 也谢谢天之痕等朋友的粉红! 到目前为止才258个收藏哦,不知道明天用不用加更呢~~~~~ 烝:在本章中意思是与母辈的人有染。“子不烝父妾” 二三 仙宫玉阙 更新时间201215 12:29:39字数:2421 辰时,九名歌舞姬挤在一辆大车里被刘聚和彭伦带领着,在东街与刘永诚的车马会和,一路向相府而去。 这车子挂的是竹帘,外面的情形可以看得见,外面的人却看不到里面的人。 走了大约一两个时辰,才到了一条大街口。 街口有一座宏伟高大的汉白玉牌坊,目测足足有三层楼那么高,上面雕刻着云纹飞龙图案,镂空梅花斗拱,阔达六柱五间,占据了整个街面。牌坊下已被身着锦衣卫服的人员层层把守着,在对进入这条街的车马人等进行仔细盘查。 那牌坊上题着不少字,正当中是上柱国,太师、太傅、华盖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等等头衔,两旁的石柱上还刻有长联。泠然还未及看清楚,车子已到了牌坊下。 想是刘永诚和刘聚都是品级非常高的官员,锦衣卫很快就放行了。 大家坐在车厢中微微颠簸着,沈烛突然说道:“相府果然不比别户人家,光看这牌坊,就要与天子比肩了。” 泠然不解,其余人一碰上她征询的目光,都别过头去。她也是个冰雪聪明的人,想想牌坊的宏大的气派,上面的云龙图案,就有些明白,这牌坊肯定是超规格了!在古代这该是大忌吧?看来那楚留香果真权势熏天,根本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这一条街道与京中别的街道都不同,越走泠然这种感觉便越强烈。 整条大街都是用平整的条石铺设的,非常宽阔,道路的右边是高大连绵的红墙,墙的造型与城墙差不多,有许多垛口。里面树木参天,宫阙高起。左侧则平坦空旷,一眼望去,居然是修剪得极为整齐的一个个花圃和草地,只有相府大门正前方有两排参天柏树好像卫兵一般挺立着绵延到极远处,几乎到了天尽处,才隐约显现出建筑物的黑影。 这条大街上除了络绎不绝抬着礼物前来拜寿的队伍,看不见一个寻常百姓。 相府门前的空旷和气势,令进入这条街的人情不自禁地生出敬仰和膜拜的感觉,泠然不由联想到欧洲宫殿前一望无垠的广场,此处的风格何其相似啊? 以往她只知道皇宫的宫墙是红色的,难道相府也可以吗? 带着一个个疑问,她想:别的先不说,只看相府门前的恢弘气派,就可以断定楚留香是个大大的贪官! 马车走了一会,街中心立了一大块石碑,上书“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八个大字。所有的人走到这石碑前都下马下轿,徒步而行。 西厂厂公和右军都督率领的拜寿队伍也没有例外,泠然等女子都被人唤下了马车,在两名刘府管事的带领下低首跟上前。 不过刘永诚一行明显还是受到重视的,在石碑旁等候的一批黑色锦袍的人远远看见他们走过来,立即有一人迎了上来,向刘永诚和刘聚拱手道:“锦衣卫副千户逯杲奉卢指挥使之命在此为首辅大人迎宾,见过刘督主、宁晋伯,末将有公务在身,不便参拜,还请恕罪。” 据说锦衣卫是皇帝的亲卫,可在这儿怎么就成了楚留香的看门狗呢?泠然对那个姓楚的大人物越发好奇起来。 刘永诚向逯杲点点头,跟着他一路向相府大门走去。 刘聚的随从递上了礼单,两名家丁接过打开看了看,便落下几步,向领头的刘府管事道:“这些女子随我们走西边角门吧。” 彭伦恰在这时回过头来,似不经意地看了泠然一眼。 泠然冲他扮了个鬼脸。 彭伦见她突然丑了不少,怔了一下,想明白其中原委,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一颗心落回了原地,跟着刘聚等往大门去了。 却说泠然等人随着相府的两名家丁进了西边的角门,进门才觉这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出了甬道抬头一看,泠然吓了一跳。原来相府的墙在外面看不出来,进来才知道足足有十几米长的夹墙,一长排铮亮的红衣大炮就躲在红墙内,只要稍稍转动方向,炮口就可以对上垛口往外发射了。 泠然暗暗心惊,要是整个相府的墙都像这样,那这里不就是一个大堡垒?估计连皇宫的守备也没有这么森严吧? 夹墙内是一个寻常的穿堂,中间摆了几张台子,家丁们引着她们径自向那几张台子走去。 刘府的两名管事见状也非常奇怪,欲待询问,有一名家丁已经解释道:“今日到府中的人实在过于繁杂,全国各地来到门前进不去的大有人在。所以红绡公子下令,除了相爷朝堂上的同僚,其余戏子、随从、歌姬、杂耍的人等,都要搜身检查。 刘府管事不敢多说什么,和九名女子一起被带了过去。 好在搜女子身体的是几个婆娘。不过她们的手脚很粗鲁,上上下下一通抓,见没有带着兵器,也就放行了。 沿着美奂美轮的抄手游廊走过,泠然被一路上所见到的华丽景象震到眨眼的次数都减到了最低。 这里与她想像的内阁首辅府邸式样出入实在太大,话说泠然可是参观过北京故宫,也去过承德避暑山庄的,但是这里的每幢建筑都巧夺天工,外观绝不雷同,除了传统的建筑之外,有形如两狮对垒的大殿;也有圆形穹顶的高楼;更奇特的是,她好像看见了远处居然有宏伟的哥特式建筑,只是一转眼就被假山高楼挡住了视线,却不知道所见的是真的还是幻觉。 一条曲折蜿蜒的小河时不时出现在视野当中,河边篁竹潇湘,怪石错落,绕于各房前屋后,极尽婉约清灵之态。 相府中五步一阁、十步一楼,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造型各异的石桥木桥铺设在河道之上,更有甚者,几座高楼之间有长桥相通,距地数丈,如长虹卧波。桥上有美人临风而立,宽袍广袖,衣袂飘飘,让人疑心误入了仙境。 一行人就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没什么两样,包括见多识广的泠然,也只有在电脑漫画或者说大型网游中才见过类似的神奇画面,她目不暇接,思维都停滞了。 最后,她们来到一个大湖上,泠然站在湖面上一条蜿蜒如蛇的小径上,小径只高出水面一两寸,众姬行走在上面,似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泠然游目四顾,感叹此处的巧夺天工,布局神奇。 有六座宫殿呈半圆弧形排列着建在水中,似从水中生长出来,层层高起,雕栏玉砌,水汽在阳光下氤氲起濛濛的白雾,金碧辉煌的宫殿与水中的倒影相映成趣,风掠过湖面,似真尤幻,令人分不清水上水下哪处才是仙乡。 是谁设计出这样的建筑群?泠然相信就是昔日的圆明园,与之相比也会落于下风,心底里不由万分好奇。 湖上的小路两边也没有栏杆,为免落下水去,她收摄心神,发觉相府的两名家丁带着她们正往湖心的一个小岛走去。 那小岛上平整光滑如镜,在太阳光下几乎反出光来,也没有种植任何高大的树木,只在四周栽了星星点点的小花。岛上面朝着一座最大的宫殿搭建了几座彩棚,有衣着各异的男女在彩棚前进进出出,看情形,相当忙碌。 二四 瑶台月下莲生姿 更新时间201216 0:30:53字数:2188 及至站到了所谓的小岛上,泠然才发觉这原来是一个大型的舞台,而对面那些鬼斧神工的宫殿,只不过是作为看台用的。 泠然感叹设计这个舞台和看台的人,真可谓是匠心独具。当然也必得有相府这样的实力,才能造出这样的人间仙境。 相府的家丁引着她们进了一座彩棚,里头已经有几个丫鬟站着。其中一个家丁交代:“各位姑娘们,你们晚上是要表演的,所以今日午后你们就早些演练一番,晚上千万别出什么岔子,相爷的脾气可不大好!” 众人欠身向两名家丁致意。彩棚里的几个丫鬟上上下下地打量九名姑娘,目光中都流露出惊艳之色,片刻之后,才有一个说:“中午只能给姑娘们提供少许茶点,否则晚上就不方便了。” 众姬都点头,就有丫鬟出去整治茶水点心。 泠然也不敢乱走,只叫上了碧晴到彩棚外面看风景。猛听见棚内一声尖叫,随即传来沈烛的嚎哭怒骂之声。两人互看了一眼,连忙跑了进去。 只见沈烛一只脚高高地翘起,边哭边骂,有丫鬟扶着她的手倒退着坐了下来,还有一个手上拿了剪刀似乎准备去剪开她的绣鞋。绣鞋上湿漉漉的,不知道被什么泼了上去。 从沈烛的哭骂中,泠然了解到原来有人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之间撞了端茶给沈烛的丫鬟一下,无巧不巧,滚烫的茶水都泼在她一只脚上,问题是棚内乱哄哄的,大家都没有看清楚到底是谁撞了她一下。 沈烛可是领舞的歌姬,她一面哭一面叫苦连天,说有人故意抢夺她的位置,丫鬟里已经有人明白了她的身份,忙跑出去向管事的请教去了。 不多时,她的鞋子终于被剪开,那只被烫的脚已红肿起泡,惨不忍睹了。 沈烛也明白今日这领舞的差事算是丢了,哭得肝肠寸断,不住质疑到底是谁那么狠毒。 徐善全本来在劝着她,不小心也被瞪了一眼,怕被怀疑,也急急躲开。 泠然一一查看众人的脸色,除了意外和幸灾乐祸,实在也看不出其他的蛛丝马迹,心想,这事要是千金姬里头的人做的,百分之八九十是故意的,要是丫鬟呢,估计是不小心,不过闯了祸谁也不会承认,那个骄傲如孔雀一般的沈烛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不多久,相府里的管事派了人将沈烛抬走医治,彩棚里又静了下来。 一个装束不同于普通家丁的男子带了一名小厮进来,冷眼看了一圈。 泠然以为他是来追究责任的,谁知他却道:“你们是西厂厂公送来的千金姬吧?晚上的节目是《瑶池舞》,刚才抬走那个据说是领舞的,除了她,谁还能顶上?” 李唐妹是肯定能够顶上的,不过她却瑟缩了,泠然猜测她是怕别人怀疑刚才是她搞的鬼。 不料这时,一向老实巴交的吴允娴一指默涵道:“她比沈烛跳得还好!” 管事打量默涵,默涵大大方方地敛身向他行了一礼,虽然没说话,但这架势分明就是承认了吴允娴的话。 管事见她比刚才那个女子生得更加出挑美丽,点头表示满意:“那就早点换上舞衣吧!” 默涵又欠身道:“多谢管家。” 管事笑了起来,好像很是高兴,嘴上却说:“我不是管家,姑娘抬举了!”然后又扫视众人,脸色一沉,道:“下面可再别给我闹事了,如果再生事,你们这档子演出就取消。” 等他走了之后,每个女孩子都开始戒备了起来,除了吴允娴,大部分人都远远地躲开默涵坐了,互相看着,中午吃了一小块糕点又演练了一番,默涵果然跳得比沈烛更加出色,不由得徐善全等人不服。 傍晚时分,约莫受过检查的箱笼也被抬了进来,还有许多相府家丁来到小岛上在彩棚前竖起了高高的黑色帷幕,这样一来,从六座宫殿的方向看,就只能看见大半个舞台和高大的帷幕了,彩棚被隔离成了后台。 在大家焦急的等待中,夜晚降临得似乎比平时慢了许多,好不容易,才听到外面鼓乐之声传来,相府的宾朋们似乎在乐声中一一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坐了。 八名千金姬全部换好了舞衣,补好了妆,正襟危坐着等候。 外面的乐曲一首接一首,好像有唱折子戏,有小丑耍乐逗趣,还有杂耍等等,泠然很想出去看一看,可惜现实却是残酷的,她只能饿着肚子,跟这些女孩子们坐在一起等着给人家表演。 泠然感觉枯坐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上下眼皮都要开始打架了,才猛然被沅儿拉了起来。 原来终于轮到她们上场了。 场外的音乐已变,泠然排在最后一个,随着前面七个女孩子在帷幕的后面站好,手中两把荷叶扇子合拢收在背后。 帷幕前一片五颜六色的光亮,她在心里寻思是怎么弄的,及至踩着乐曲从后面作瑶池仙女般出场,她才真正看到了一个灯火琉璃的世界,一场空前的盛会。 舞台上闪亮的五颜六色的光,那是在地上放置了无数的气死风灯,灯的外壳都涂上了半透明的各种颜料。 白天曾经看到的六座宫阙,这时候灯火熠熠,里面高朋满座,觥筹交错,水中的倒影似珍珠碎了一池,想来人间天堂不过如是。 此时她们身处画中,却好像也在赏画,真不知是谁看谁了。 离得远的人在台上看不清楚,正前方那一座最高大的殿阁之上分明端坐了一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气度很是卓越,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楚留香。而他的身旁坐了一个红衣少年,泠然惊鸿一瞥,就觉是一个极美的少年,一时间也来不及细看,猜测他大概就是襄王。 中央的殿阁上还坐了许多人,泠然怕脚下出错,不敢再一一去分辨。 瑶池舞是模仿仙宫中一群仙子向王母祝寿的情景,泠然和其余七女饰演的是池中荷叶,而默涵一身淡淡粉色,水袖一舒,竟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地的烟来,与后世的舞台中使用的干冰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以想象得到水中央一群在仙雾缭绕中翩翩起舞的美女们此时必然是: 群玉山头飞仙过,瑶台月下莲生姿! 画面定是美到了极处。 待到乐声渐歇,众女面向中间盈盈拜倒在地。 那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哈哈大笑,高声道:“好好!刘公果然选了一群仙女来!中间这个麻姑仙子,绝美,就赐予玉儿吧!” 二五 绝美少年受 更新时间201216 11:45:35字数:2207 泠然跪在地上,却已经管不住眼神,瞟到了最明亮的殿阁上,仔细观察起来。 刘永诚坐在那中年人右下首第二个座位,这时已经离座向上坐的那人致意,道:“相爷与襄王果然是父子情深,这女子如果赐给襄王殿下,那是她的莫大福气了。” “最好的当然要留给玉儿。” 说话的既然被称为相爷,当然就是楚留香。 这时默涵已经激动浑身发抖,舞衣都在簌簌作响。 泠然没心思去注意身边的女子都是什么反应,开始打量楚留香身边斜倚在座位上的少年,虽然不能完全看清楚眼眉,但是此人远远一望即媚态横生,竟比默涵还要漂亮几分,他的美几乎是雌雄莫辨,让人模糊了性别的界限,一望即生出无数的绮思杂念来。 泠然定了定神,戒除美色的诱惑,心想他听到父亲这么说,总该有些表示。 谁知道那红衣少年还是那副慵懒的模样瘫坐着,一动不动。 接着更惊人的现象发生了,只见楚留香挨过去公然亲了一下那红衣少年的面颊,搂了他道:“本相有红绡就够了,至于女人么!权作消遣之物。” 一个大男人竟然叫红绡! 这楚留香居然是个同性恋! 天啊!这样一个变态老年攻!如此一个优雅少年受! 上帝,你杀了我吧!受不鸟了!泠然在心底狂喊,没功夫再去计较这个少年不是襄王了。 “不过,让本相与红绡一同享用美女,那也是人生一大快事!”楚留香说了这话之后,将手一招。 立刻有人朝着舞台方向喊道:“众位姑娘们,都过来向相爷谢恩。” 小岛边立即闪出一人来示意八名女子跟他走。 当即由默涵领队,大家鱼贯退出了舞台。 行至湖上小径,乐声又起。 这一次只是古琴独奏,悠远空灵,令人的心境一清。 四周的殿阁上忽然掌声雷动,尖叫声此起彼伏。 泠然回头一看,也惊呆了。 刚才那个红绡公子已经美得倾国倾城,让她扼腕痛惜,现在看到一个男子从月中飘然而下,她顿时好像被雷击中,脑中一片空白。 他究竟是仙还是人,怎么能有如此的风姿? 此人凌空踏雾而来,容色如玉,洁白的衣袍,长发四散,凌风飞舞着,扬起的任何一个弧度都好像在轻轻撩动人的心弦…… 他的五官简直是鬼斧神工雕琢而成,无一不英俊到了极处,淡眉疏目,似睥睨着天下苍生,举手投足皆凌驾于凡尘俗人之上。 四周的尖叫声在这男子出现之后都消弭怠尽,此人好像夺去了所有人的神智,所有的千金姬都停下了步子仰首望着舞台方向,呼吸在这一刻凝滞,连相府领着她们走的人都忘记了催促。 但见他手指徐徐一点,袖中忽然飞散出无数的银光来,错落于风中,眨眼间,那些银光竟然在半空拼成了四个大字——“万寿无疆”。 泠然吐血,泪奔…… 她简直想捶胸顿足,质问老天这是什么世道! 此人再美,明显也是别人送来给楚相的男宠,竟然献媚到了这种程度,万寿无疆,连她这个白痴也知道是只能对皇帝老儿说话啊! 为什么啊!暴殄天物啊! 她掩面不忍再看那男子的美,怕一个忍不住就暴走。 好在那男子散出那四字之后就一个闪身消失了,暂时消除了泠然心头的滴血情绪。 不过她还是一路陷入了恍惚,任何声音好像在见过那男子之后都被隔绝在了耳膜之外,直到跟随着大家一起到了楚留香面前,清晰地看到这老贼脸上的皱纹,她的灵魂才渐渐回体。 他姥姥的!叫你糟蹋祖国的花朵!泠然把后槽牙都几乎磨碎了,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帮彭伦他们完成任务,若是找到机会还要好好修理修理这老家伙,居然把最美的两少年都给霸占了!还叫不叫人活啊…… 不知谁那么缺德,把那么完美的一个男子也送到相府来,要是知道是谁,此人必然也是我的敌人! 当她沉浸在无尽的意滛当中,楚相已经点徐善全作为当晚服侍他与红绡公子的姬妾。 泠然抬起头,撞上了彭伦关切的眼神。 他侧坐在刘聚的位置上相陪,眼中精光闪闪,似乎在提醒她注意言行。 泠然一凛,忙收了脸上狰狞的表情,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随众女站了起来。 “将赐予玉儿为十二夫人的女子送入万象园,其余女子到镜圆中沐浴熏香准备了……”楚留香搂着红绡公子惬意地大笑起来。 泠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差点没吐出来,心里开始害怕,什么?连她这个丑角也要熏香沐浴?今天就逃不过老贼的魔爪了?他不是喜欢男宠吗?干嘛还要玩女人啊?死变态!杀千刀的!你到底看清楚了没啊? 可是不论心里怎么骂,人家楚留香那是听不见的,她只有与大家一起离开了湖上宫殿,向他老人家所说的镜园进发。 好在走了不远的路就到了镜园,默涵早就被带走了,剩下七名女子被送进了一个大大的浴池,池子周围镶嵌满了镜子,有仆妇进来凶神恶煞地一通喝骂,大家都褪了衣服被赶下了水。 在水里,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徐善全因为是被楚留香点名看中的,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着她。 她先是在水里呆呆坐着,没有任何动作,也不知哪个点触动了她,忽然就掩面抽泣了起来,香肩一耸一耸,模样真的挺可怜的。 她一哭,早就嚷着不愿意侍候老贼的碧晴也哭了起来,接着李唐妹等人也开始抹眼泪。 徐善全听见其他人的哭声,忽然停住了哭泣,一脸怒容扫视过六名女子,道:“你们是在猫哭耗子吧!还没说要你们侍奉呢!哭什么?” 被她一喝,李唐妹等人也不敢哭了,楞楞地看着她,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谁知她脸上还挂着泪,竟然又露出了一个妩媚的笑容,看上去相当诡异。 “呵呵!也许还是好事呢,若果我做了相爷的妾室,我爹就能官复原职了,你们未必有这个命!所以,不要摆出同情的面孔,我不需要!” 泠然一翻白眼,心想,你想死就去吧!我救不了那么多人,略略有了计较,想着一会儿一定要叮嘱沅儿和碧晴一番,心下稍稍安定。 ++++++ 终于出现重要人物了,收藏也破了300又接到编编的安慰,我真是太太太……没涵养了。自我检讨一下吧,心情也平复一下吧。下午再修一章,晚上来加更。 二六 斗鸡眼美女 更新时间201216 18:16:16字数:2451 从浴池里起身穿衣的时候,泠然把昨日就裹上身的那些布让给了碧晴。 碧晴一愣,随即会意,忙上下其手,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泠然看她出手非常狠,真担心她的胸部都要被勒出淤痕。 不过她没时间再顾忌这么多,乘着众人都在穿衣,匆匆与沅儿耳语了一句。 沅儿压低声音问:“行吗?” 已经有人回头来看她们。 泠然猛然一把推开了沅儿,大骂道:“你太恶毒了!想害我啊!” 沅儿似乎一时转不过弯来,踌躇着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做。 泠然没辙,只能像母老虎一样冲上去,一拳就打在她的眼眶上。 “垃圾!居然想害我!”她胡乱骂着,又照着沅儿的眼眶打了两拳。 沅儿捂着脸痛得蹲到了地上。 泠然想:这一下总差不多要成熊猫眼了,那老贼口味不会这么重吧?想到他连男人也要选比女人更美的,她觉得变丑了应该可以安心,这么短时间想不出其他的好办法,只能委屈沅儿了。 大家都认为泠然太过分了,纷纷指责,引来了外头的仆妇。 有个彪悍壮实的娘子挥舞着胖手叫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们闹什么?” “她说相爷如果看上她,叫我替了去!还不打她?”泠然指着沅儿投诉。 那胖妇人哼了一声,看看蹲在地上的沅儿,又看看泠然,冷笑道:“就你这幅模样,还能上得了相爷的床?不是要笑掉相府扫地丫鬟的大牙了?” 听她这么说,泠然斜眼自大镜子中看到了自己的模样,早上画的眉又浓又黑,经过一天的折腾,早已花了,头发也有些乱,令她看起来很滑稽,像个小丑。为防止意外,她抢着说道:“妈妈有所不知,我可是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姿,让我好好打扮打扮,绝对很惊艳的!” 那胖妇人听她这么说,又好气又好笑,反而绷不住脸了,道:“就你这身段面相!就替我们省省胭脂花粉吧,还打扮什么!”说着就挥手叫大家出去,说是到相爷的住处待诏。 七名女子各怀心思走在路上,泠然刚与沅儿翻脸,不好上去亲近,碧晴机灵地扶过了,泠然落在最后,李唐妹也慢下了脚步。 “我知道你们是故意的。”李唐妹挽起泠然的手,贴上她的耳朵,有些愤愤地问,“难道你不认我做朋友么?就不想个法子帮帮我?” “咳咳……”泠然干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脸都红了。这李唐妹性子不错,而且长相很美,被选去侍寝也是早晚的事,保得了今天未必保得了明天啊,她有些江郎才尽,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谁知道李唐妹悠悠一叹,轻声道:“若是那样,我只有一死了。我家中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什么牵挂。” 泠然骤然对李唐妹起了敬意,皱起眉头,想了想,说道:“我看那人很重视红绡公子,若是选了你,你一定要记得哭求他,他若是真心喜欢楚相,未必喜欢他亲近女人,他若是别有目的,可能会生出同情之心……”她其实也吃不准红绡的心思,只有在心里保佑红绡公子不要像楚留香那么变态了。 走了片刻,高大的树木掩映中,出现了一座飞檐雕斗的大殿,整座殿灯火通明,跟故宫里头的乾清宫、坤宁宫的大小也差不离。 七名女子被带到大殿的门外分左右站好,有个身着锦缎的老奴才带着两个小子在门口候着,婆子介绍这是于总管。 那于总管一脸忠奴之相,不过是公式化地看了这些姑娘一眼,就一直在台阶上翘首盼望。 此时几个女孩子不管原本带着什么样的心情,都紧张了起来,连一向没多少表情的罗湘红都不自觉地一直扭着衣带。 只有泠然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想着那个美得根本不似世间人的男子,又在心里惋惜了一番。 铜壶滴漏,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前面的林子里终于出现了许多灯火和影影绰绰的人,于总管忙带着两名小厮小跑着迎了上去。 灯火渐渐近了,泠然看见楚留香依着红绡公子的肩膀被他半扶半抱着弄了回来,他们身后跟着一大堆随从,等到了殿前,“呼啦”一声,两下里散开,眨眼就没了踪影。 看来这些卫兵训练有素,夜里大概还是潜伏着的。于总管上去扶在楚留香另外一边,一行人走过几个千金姬面前。泠然发现明媚过人的红绡竟然比老贼足足高了大半个头,让她对谁是攻谁是受这个问题有了新的研究。 话说这老贼什么名字不好叫呢?偏偏要取个跟楚香帅一样的名字,真是糟蹋盗帅啊!她在脑海里yy着,红绡和于总管已经一左一右将楚留香扶上了台阶,往殿内走去。 姑娘们无声地蹲下行礼,泠然以为楚留香喝醉了,今夜想不起她们来,正暗暗欣喜,谁知他忽然睁开了醉眼,斜了她们一眼,道:“本相挑出来的那个丫头呢?听说是徐有贞的小女儿……哈哈,正好,带进来侍奉本相与红绡。” 于总管道:“是。除了那个徐姑娘,不知相爷是否要她们都进去侍奉?” …… 啥? 泠然一惊,这于总管话下之意,是七八个他们也消受得起咯? “嗯……都带进来!”楚留香果然答应。 泠然在心里把那个于总管咒了个半死,无奈硬着头皮进去了。 大殿内布置得豪华而温馨,一进去迎面居然就是一张超大的床,从屋顶垂下细软的红色轻纱来笼着大床,床后是一巨大的金色浮雕牡丹的屏风,床前两侧立着金丝香炉,里头散出袅袅的青烟来,香味煞是好闻。 屋内空阔却不置任何其他的家具,唯有层层叠叠的轻罗长垂曳地,一看就是个温柔乡,这个老贼极会享受。 红绡进了殿,将楚留香放开,径自一撩袍子跃上了大床,倚着里头一个巨大的圆枕靠在牡丹雕屏上冷眼望着鱼贯进来的女子。 楚留香却在床沿坐了下来,一个小厮连忙递上一杯东西,道:“相爷,醒酒茶。” 七名女子在他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成了一排,泠然极力低着头。 楚留香慢慢嘎了两口茶,缓声道:“抬起头来。” 泠然心如擂鼓,只怕眉毛的造型还不够突兀,她从小有个小技能,随便就能弄出个斗鸡眼来,这时候也没考虑太多,两眼往中间一溜,眼前景物全都出现了重影,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楚留香一个个望过去,他的眼光想必是极挑剔的,竟没有见到半点喜色,最后看到泠然,嗤地一笑,回头对红绡道:“这几年宫里的女人是不是长得没法看了?刘永诚居然把这样的斗鸡眼丑女也花了大价钱买下送过来?” “他老眼昏花!”红绡公子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 “徐有贞的女儿留下,其他的都给我滚到外头侍候!”楚留香居然这么吩咐,又转头对于总管道:“老于,把府里的丫头叫过来侍奉,让这些姑娘在外头看着学习学习,下次侍候的时候别扫了我们的兴!” 于总管忙欠身答应。 “那个斗鸡眼的,就不要了……” 听到楚留香来了这么一句,泠然终于吁出一口气,知道总算捱过了这一关。 二七 楚留香的怪癖 更新时间201217 0:20:27字数:2174 除了徐善全外,其余的女孩子跟着于总管出了大殿,很快就有四个妖艳的女子被带了过来,泠然冷眼看着她们进入大殿,心想:看起来没我们千金姬美啊!得瑟什么! “于总管,相爷不要的那个怎么处置?”一个小厮问。 “等明日再请红绡公子示下吧。” 他们说着话,四周忽然一亮,大殿内的灯光忽然洒了更多出来。 泠然转头一看,发现殿内的帘子被刚才进去那四名艳姬拉起了,窗隔子里装的竟是玻璃不是白纸,里面的情景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于总管道:“相爷命你们好生看看学着,还不都站好?” 学什么?泠然不经意地往里头的大床上一?br / 千金姬第6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一扫,立刻吓得面红耳赤,脑筋都短路了。 只见那四名艳姬围到了床畔,姿态无比娴熟地褪去衣裙,直至一丝不挂才上前为楚留香和红绡公子宽衣…… 这也太香艳过头了!!!他们竟然要表演真人秀!!! 其余的女孩子看见这情形有的惊叫起来,有的连忙掩住了脸。 泠然闭了闭眼睛,于总管在一旁呵斥大家要好好看,好好学…… 她忍不住又睁开来,看到楚留香醉眼迷离地瞄着立在床前的徐善全,那副模样,怎一个“色”字了得,徐善全微微发抖,紧紧地抱住了双臂。 泠然看到楚留香张了张嘴,隔着玻璃窗却听不见说些什么,不过有两名女子已经转换了目标上去脱徐善全的衣服。 徐善全扭动着挣扎,不过在泠然看来反抗得实在不够激烈。不一会儿,她也就被脱了个精光。 这丫头身材实在是绝好的,连同为女人的泠然看了都羡慕得要死。 问题是里面的肉光越来越多,这么看下去绝对会长针眼的,及至看到楚留香亲自去给红绡宽衣解带,泠然只得又发挥了她的斗鸡眼神功,前面一片模糊,心里把楚留香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其余的女子们却被于总管等人押着在看,鸦雀无声,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撑了一会,李唐妹忽然捂着脸蹲到了地上哭了起来。 两个小厮马上上去拉扯她,她执意不起来,他们一时居然也拉不动。 见状,于总管几步上前,抬腿踢了她一脚,也不知道踢到了何处,她立刻僵住了,小厮们就把她架起来摁到了窗上。 哇!连这个于总管都是个练家子! 泠然见李唐妹脸贴着窗子,泪流满面,好像很痛苦的模样,不免好奇,又向里看了一眼。 妈妈咪呀! 简直要让人喷鼻血了,这个楚留香肯定有暴露癖!干这档子事还要找人参观,瞧于总管他们见惯不怪的样子,肯定是经常看戏了。 红绡帐里,徐善全已经被压倒在大床上,楚留香正爬在上面,那四名姬妾有两个跪在边上抚摸着楚的胸背,另外两个几乎整个人都挂到了红绡公子身上,好在那个红绡公子下半身还盖了一条薄薄的丝被…… 斗鸡眼斗鸡眼! 泠然虽说是个现代人,可也没开放到这种程度,这个楚留香真是个极品啊。 这么捱下去肯定不是办法,要是明天姓楚的老贼酒全醒了,再来看她,发现她是假扮的丑女怎么办?而且刘永诚送一个斗鸡眼的美女过来也不合常理啊!刚才真是急昏头了,明天说不定就要遭殃! 泠然望了一眼面如白纸的碧晴和沅儿,心想也只有自己先拼一拼了,要是大家全陷在这儿更没有出路,起码看今夜的情景,她们两个还不会有危险。 她现在早就把刘永诚、彭伦等交代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在心里喊:对不起了姐妹们,我要想办法先开溜!保佑楚留香明天看不见我,就把我忘个一干二净! 她偷偷拔下头上的金钗,又把链子给脱了下来,忽然一头撞到了于总管身边跪了下来,两手往他怀里抓去,把金钗和珠链塞过去了,干嚎着道:“总管,总管我吃坏肚子了,要去茅房……您行行好!” 于总管做到首辅身边的人,本来也是看不上这点小东西的,不过转念一想相爷本来就吩咐不要这个斗鸡眼,打发她走了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他盯着泠然看了一眼,正想放她走,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冷下脸问道:“你刚过来的时候我明明没有看到你是个斗鸡眼,适才莫不是在戏弄相爷?” 泠然掩面哭了起来:“总管您有所不知啊!我本来也不会这样的,只是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不知怎么的,一紧张就会那副模样了……呜呜……可怜可怜我吧!” 于总管寻思:这丫头看起来也是个机灵人,既然不想侍候相爷,说不定待在相爷身边还要惹出麻烦事来。 他不动声色把东西拢到了袖子里,道:“也罢,就算你没有这毛病,相爷也看不上你。你到前头跨院里,找带你们过来的李嫂子报到,就说我说的,让她给你随便安排个偏僻的园子做个粗使丫鬟。” 泠然没想到这家伙这么上道,马上就让她脱离了苦海,口里千恩万谢着,连忙跑了,她心里觉得逃走有些愧对碧晴和沅儿,但是实在不敢留在这里,咬咬牙,也不转头去看她们。 月光点点漏进枝叶间,泠然循着林间小径一路往外跑去,只求离那个大殿越远越好。 好不容易跑到了一个小木门上,一拉门栓,外头居然锁着,深更半夜的,她也没那胆子大声拍门,只好沿着墙根找另外的门。 这园子不知为啥那么大,绕来绕去,她竟然迷了路,呆了一呆,抬头见有一座小山丘矗立在林子里,心想登高好望远,爬上去看看老于所说的跨院到底在哪,自己慢慢寻过去,就算摸到天亮,也要摸出去的。 打定了主意,她就寻到了上山的台阶,吭哧吭哧地爬了上去。 这小山上种满了各种果树,山道两旁是一丛丛的茉莉花,在夏夜皎洁的月光下散发出阵阵清香,令人心醉神驰,若不是处在变态楚留香的地盘当中,泠然还是很有兴致流连一番的。 终于爬到了顶,她正想呼出一口气,猛然看见一个白衣男子正负手立在山顶一块突出的飞石上。 他披散着一头飘逸的长发,袍袖在风中飞舞,如仙谪凡。 难道也是一个迷路的?或者……或者半夜遇到神仙了? 泠然揉了揉眼睛。 那白衣男子缓缓回过头来。 一霎间,泠然在今天晚上第n次呆怔。 二八 热脸贴上冷屁屁 更新时间201217 12:31:57字数:2230 此人肌肤光洁如玉,几乎与月光溶成了一色,正是夜宴上凌空出现的那个男子。现在近距离看,大概二十上下年纪,眉目间满是风清月冷之色,菱唇微抿,性感到极致,鼻梁高挺,优雅迷人已极,泠然神魂颠倒,眼里几乎要冒出红心来。 他应是月下的精灵,哪里是凡间该有的生物!妖孽横空出世,天下将不平静啊! “你、你、你……想干什么?”泠然看他站的方位,那石头是人工构筑成飞翘的模样,他立在最前端,脚尖似乎虚虚沾着边缘的一点方位,风一吹,似乎就要落下去。她慌乱地指着他,轻喊道:“就算,就算你有什么烦恼,也不用轻生吧?你还是大好年华!又长得这么……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死了太可惜了!” 泠然心头一片火热,谁晓得那个白衣男子冷冷地盯着她,只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看模样竟好像想生吞活剥了她!只是他的声音极富磁性,好听得要死,真是天降“尤物”啊! 对了,这家伙轻功那么好,哪里摔得死他?真是瞎操心了!泠然心想,没准他也是受什么人指派前来卧底的,或者与老贼有什么深仇大恨!未必真心想做男宠,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瞧他孤清落寞的神情,就该安慰一番。 于是,她露出八颗齐刷刷的牙齿,绽开一个最灿烂的笑容走了过去,道:“老兄,别想不开啦!不管为了什么,也不值得上楚留香的床,如今他只迷恋红绡公子,那才是你的福气,你还有大好的人生,天高海阔哪里不能去呢?我想跑还跑不了,你却要自困愁城,天下哪有你这样傻的人?” 白衣男子眼中似射出了寒光,半晌却没有说一个字。 泠然想:肯定是被我说中心事了!于是她继续鼓动:“你轻功这么好,不妨带着我逃离这相府,我保证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不要太纠结得失啦,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啊,要是你纠结在其中,人生就毁了……” 话还没说完,一只冰凉有力的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瞬间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泠然两腿乱踢,心里大惊:这家伙是个疯子,完了!重生过来还没来得及享受人生又要被疯子弄死了! 突然脖子一松,双脚着地,白衣男子已将她放了下来,双眼中射出的寒光几乎能叫人结冰。 “我还没死!”泠然忽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摸了摸脖子,露出她青春无敌的笑容,“要是你掐了我一把就消气了,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不过话说这样子挺危险的,要是我真的死了,你就背了一条命案了!毕竟是在相府,说不定你吃不了兜着走!”看来这家伙还没疯,赶紧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说。 “你是谁?”那人眸光微微闪烁,一边嘴唇微微勾起,似疑惑,又似讥讽,那模样简直迷死人了! “我叫泠然,你叫什么?”泠然拼命提醒自己别再犯花痴了,就当是电脑制作出来的完美动画来看吧!心情却仍是久久平复不下来。 她心里想着:这人也帅得太妖孽了吧,什么明星大腕帅哥偶像,跟这人简直比都没法比啊! 那人冷冷地睥睨着她,半晌,忽然哼了一声,也不见他借力,竟然就御风飞去了。 “喂!喂!带我一起走啊!”泠然急了,压着嗓子低喊,扑上去想抓他的衣袍。 那人去势极快,眨眼就消失在浓密的树海里,泠然只顾着想抓住他,没提防脚下一块石头,绊了一跤,跌了个狗吃屎。 她爬起来怔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心想自己遇到这个男子怎么就没有廉耻之心了?人家冷冰冰的爱理不理,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冷屁屁?真没骨气。 哼! 她的耳畔好像还回荡着那男子浓重的鼻音,却叉着腰站了起来,握拳道:“以后再看见你我就绕路走!得意什么呀?长得帅有什么了不起!” 嘀嘀咕咕了一阵,她才想起自己爬上山是干什么的,连忙四处眺望,见这小山上有一块小小平台,里侧居然还建了一座精舍,黑黢黢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她也不敢多事,往山下望去,顺着在黑夜里也散发着金光的镜园大殿顶,终于辨明了方位,呼哧呼哧地跑了下去。 找到跨院的时候,天色已将明,院子里静悄悄的,连守夜的都睡着了。泠然也算识相,心想这时候把睡梦中的胖女人吵出来的话,肯定没啥好果子吃,不如等到天亮。于是抱着膝窝在回廊外沿底下,乘机打了个盹。 “啧啧啧!真是丢人,睡觉还会流哈喇子!” 泠然迷迷糊糊中,耳朵剧痛,条件反射地伸手捂住了,却还是被人扯了起来。 一个破锣般的嗓子在她耳边大吼一声:“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老娘的地头睡觉?是不是想偷跑?” “哎呦哎呦!”泠然猛搓着快被扯成兔子耳朵的右耳,完全清醒了过来,这才看清面前的就是于总管说的那个李嫂子。这女人膀大腰圆,手臂比她的大腿还粗,没把她的耳朵扯掉下来算是万幸。背后站着另外两个婆子,正好奇地盯着她。 泠然瞪大眼睛:“这是哪里啊!相府啊!谁活得不耐烦了敢偷跑?”她抱住李嫂子的手臂,故做欣喜之状,“咦!这不是李嫂子吗?我可找到你了,是于总管让我来找你的。” “于总管?”李嫂抱臂打量着她,似乎在怀疑她这话的真实性。 “是啊,于总管说让我来找管事的李嫂子,安排个偏僻的园子做个丫头,不信您打发人过去问啊,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一大早来找你消遣是不是啊?”她谄媚地笑着,发现在古代生活了几个月,倒把这里的话说得顺溜了。 李嫂子肥脸上的肉一哆嗦,大笑了起来,“哈哈!你不是说打扮打扮就是美女吗?怎么被赶出来做丫头了?”她朝着身后两个婆子一拍手,道:“我就说嘛,咱们相府里可是美女如云,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进来都可以混个头面的,你们说,哪里才算是偏僻的园子?” 其中一个婆子正在用鸡毛掸子拍打着衣服,想了一想,神色忽然变得诡异,道:“论偏僻,就数兰泽山房和雪香庐了。” 泠然听这两个名字都很文雅,心想也不见得是什么坏去处,就盯着李嫂子看她愿不愿意。 李嫂子冲着那婆子会意地一笑,道:“雪香庐是襄王府的地界,没有孙夫人的首肯,我哪敢插手那边的事?好了,算你走运,就去兰泽山房吧。” 二九 兰泽山房 更新时间201218 0:09:37字数:2186 另有一个婆子道:“我正要去给于总管回事儿,顺便问问这丫头说的话是真是假。” 李嫂子点点头,冲泠然道:“算你走运,刚好留守兰泽山房的婆子没了好几天了,正巧赶上相爷大寿没敢伸张,你就先替上吧。在那里记得每日要将屋子前后都打扫干净了,每晚还要摆上蔬果祭奠一番,没事就折点纸钱烧烧。” “难道就我一个人?”泠然听出了这兰泽山房的主人已经死了,估计别的女人有忌讳,不太愿意去那里,她却是不怕的。 “那里早就没主子住了,留那么多人做什么?”李嫂子呵斥了一声,“你不爱干早说,我让她这就回了于总管去。” “做,当然做了!”泠然求之不得,只是还要关心一下生计问题,“那里有厨房吗?有澡堂吗?” 李嫂子不耐烦了:“厨房是有,吃的你可以每天下来到前头的大厨房领。至于洗澡什么的,隔三岔五你不会下来吗?真的想在上面做鬼?” 边上一个婆子突然干咳了几声。 李嫂子转过头,指派拿鸡毛掸子的婆子道:“你带她过去吧!到制衣房拿两套丫鬟的衣裳和牌子去。” 那婆子应了一声,招呼泠然往外走。 “月钱多少?”泠然想到手上没钱啥事也办不成,又回头问。 李嫂子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大声回答:“在这里有吃有穿要什么月钱?”说完愤愤地又丢下一句,“月钱也不是我说了算,等哪日红绡公子得空理事,回了他再作定夺。” “你直接说你没资格定月钱不就是了?害我还以为没钱拿。”泠然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紧追上那精瘦的婆子去了。 走进了园子,那婆子停下脚步上上下下打量了泠然一番,道:“去兰泽山房别的不要紧,最紧要将自己拾掇干净,我是好心提醒你,别落了阴婆子的下场。” 泠然走到她的身边,一副讨好的表情,笑嘻嘻道:“妈妈真是好心人啊!兰泽山房以前是谁住的?阴婆子又怎么回事啊?” 那婆子好似不受马屁,斜斜看了泠然一眼,只道:“你上去自然就知道了。” 她们经过了几重院落,一路上遇到的男女们都穿着统一的服色,女的里头是紫色衬裙,外面一件白边的黑马褂,男的一律白色衣领黑色及膝的袍子,底下穿的是夏履,看见这婆子都会恭敬地喊一声“古妈妈。”看来她职位还不低。 再次走过昨日表演的那个大湖边,泠然又想起那个神秘男子,忍不住了,“古妈妈可知道昨天晚上给相爷表演万寿无疆的那个人是谁么?” 古妈妈乜斜了她一眼,神情似乎相当不悦,道:“你是在炫耀你参加了相爷昨晚的寿宴是不是?我没福气去看,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谁?” 泠然忙道:“古妈妈莫怪,你看我不是刚来么,什么都不懂,给你陪不是拉。”心里却想:还以为你挺有身份呢,原来连参加寿宴的资格都没,切! 好不容易走到湖畔一个四合小院,泠然抬头一看,上书“一剪春秋”四字,门是绿漆的,这时半扇开着,半扇合着,陆续有人进出。 泠然跟随古妈妈走了进去,发现里头还有个小天井,种了一两株叫不上名来的树,还有一些盆栽,三面是屋子,窗户全都大开,里面有许多人在忙碌。 屋里头放置了许多大台子,有两三个男人在裁剪衣裳,有许多少妇装束的人在窗下绣花,缝制衣服,靠墙的桌子上堆叠了小山一样的布料,料子花色繁复。看来这里就是相府的制衣房,相府的豪奢从这小小一隅就可以看出来。 古妈妈说明了来意,有个女人取过桌子上一本簿子,泠然看她在本子上登记了兰泽山房大丫头领夏装二套,具领人某某,然后让古妈妈打手印。 那本子前面密密麻麻记了诸如此类的领衣记录,分类栏目也很清楚,倒有点像前世许多单位门卫的登记本。 相府的管理还是很细致的,不知谁把这偌大的相府管理得井井有条,红绡公子?不太可能啊!看起来他进府的时间不会太久,否则彭伦不会提都没提…… 想到彭伦,她心里咯噔一下,才发觉竟差点把自己是卧底的事忘了个精光。 那女人递过来一叠衣物,古妈妈又带着她到厨房外的水池子里洗干净了脸和手,到另一个地方领了一串钥匙和一些日常用品,然后就站下了,指着不远处的小山道:“兰泽山房是最容易找的去处,你自己上去吧,以后记得每天要将那里打扫干净,早晚一柱香,初一十五祭祀,领东西都是有配额的。有什么特别的事就下来寻李嫂子,不过我想也不会有。” 泠然抱着一大叠东西望着那座小山,这……这不是昨天晚上爬上去过的那一座吧?她环顾四周,附近只有一座这样的小山。想到昨夜见到的情景,她心里顿时轻松起来,那里幽静美丽,是养生的好去处呢,要是彭伦的人不来跟她接头,那就更好了。等安定下来,马上得去打听打听沅儿和碧晴她们的消息,还得静下心来想个办法让她们也远离那楚留香才好啊。 于是她抖擞精神雄纠纠气昂昂地向兰泽山房走去。 大白天过来,她才看到原来山脚下有块牌子,上面写着“闲人莫入”的字样。这话比武侠小说里常见的“擅入者死”婉转多了,完全是21世纪的风格。 泠然奇怪昨夜那个帅哥为什么会一个跑到上面吹风,想来想去,觉得他站的方向可以眺望见镜园的大殿,他给老贼贺寿的时候居然用了万寿无疆四字,看来对他极是恭维啊!难道他还真的迷恋楚留香? 想到这儿,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猛地一激灵,连忙把注意力转移了。 既然叫兰泽山房,就应该种着许多兰花吧?她一路上目光四处逡巡,却没发现一株兰花的痕迹,也是一桩怪事。 这一次没人管她,一路施施然地上得山来,看见昨夜里那排房子,样式亦中亦西,二层,上头还有窗台突出的小阁楼。楼前是一块平坦的空地,什么也没有栽种,被满山青翠环抱着,让泠然觉得办个小学或者幼儿园真好。 ++++++++++++++++++++++++++++++ 求pk票票,粉红票票,推荐票票,手上有的就支持一下吧!杏雨在这里作揖了! 三十 小仙 更新时间201218 12:56:54字数:2202 信手推开两扇虚掩的房门,阳光令室内骤然光亮了起来,迎面就看见一大幅画像,画上是一个身穿胡服的女子,长发梳成许多小辫,含情凝睇,温柔地笑着…… 这画十分动人逼真,要不是高高悬挂,画前还放置着整齐的供桌神牌等物,泠然还以为是个大活人,会被吓一跳。这正屋里除了香案供桌等,只有桌两旁立着的烛台,案前的蒲团,还有一个丢纸的大缸。 她将手上的东西放到靠墙放着的唯一一张竹椅上,进了里间。 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好像原来的家具物件基本被搬空了,本来就大的一个房间显得更加空旷。靠里侧的炕上悬挂着一个大大的摇篮,炕边上有烧水的铁锅,泠然早已知道冬天屋子里要烧炭供暖导致空气干燥,这铁锅是增加湿度用的。屋里还有张大床,可是上面没了锦被等物,看起来挺凄冷的。床侧还有个小门,泠然穿过去一看,笑了! 里面居然有一个整块玛瑙石雕成的浴缸,边上有一个架子,好像是放置杂物用的。她冲到浴缸边上趴着冲里头一看,还算干净,只蒙了一层浅浅的灰尘,心想一会儿要把这里拾掇干净,以后洗澡就方便了,外头的炕上还可以烧水。 她起身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让阳光透进来,然后高高兴兴地去大堂的另一侧查探。 另一侧进去还有个小走廊,她一路把走廊上的窗户也全都开了,发觉有三个房间。 一路走到底,推开最里面一个,见挨墙放着一铺小床,被褥等物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她想大概就是给自己住的屋子,去箱子里翻腾,发现里面四时的被褥俱全,就取出一套把床上那套换了,拍拍手,甚是满意。 再去看隔壁一间,应该是原主人的琴房,里面有一张状似竖琴的东西摆放着,泠然上去拨弄了一下,声音悦耳动人,还发现制琴的木质好像非常名贵,触手润滑,流动着金属的光泽。凳子是一个造型可爱的树根。 她在寻云别院曾经学了两个多月的笛子,后来也吹得像模像样,虽然跟名家肯定不能比,但是自己吹吹小曲子是不成问题的,她就想着等发了月钱,托人买一管笛子进来。 最后一间靠近大屋的房间是布置成书房模样的,紫檀木案上的文房四宝一应俱全,有整齐的笔架,挂着从大到小的狼毫,砚台边还放着一些盒子,打开来看貌似植物碾成的颜料。太师椅后面的书柜用蓝布遮盖了。她揭开布一看,见里面的书籍摆放得满满当当,当即从心窝里笑了出来。 运气也太好了!这地方太适合生存,要是能把碧晴和沅儿都弄过来作伴,那该多好。 可是厨房在哪呢?不是说有厨房吗? 她想了想,随即发觉右边的房子比左边多,估计厨房因为冬天烧炕方便,建在紧邻主卧室的边上,就出了屋子想进厨房看看。 刚走出屋子,她就看见一个人慢悠悠地从石阶上走上山来。 此人头发高高束起,发上压了一块美玉,身上穿着淡绿色的斜襟便衣,手上挥着一把绢扇,明显是女子之物,他一手抖着衣襟,似乎热得不得了,待看见泠然,两人都怔了一下。 此人皮肤雪白,修眉俊目,一副风流不羁之态,正是她在演乐大街上看到的小仙吴伟,却不知道他怎么会一个人来到相府的小山上。 那吴伟看见她,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咧开嘴笑道:“我还以为今天要做一天的苦差事呢!原来已经给我安排了美人在这里啊!不错不错。” “美人?我?”泠然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己,她想这个画仙大概早把她忘记了。 “不是么,千金姬之一,那天穿绿衣服的那个,我一眼就看中你了,怎么样?难道殿下知道了这事,今天是把你赐给我了?”他挥着扇子,笑得令人如醉春风,换做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难免都会让女孩子生气,但是他说得自然而平等,让人想恼都恼不起来。 泠然也不得不佩服他的记忆力,自己记得他是不奇怪的,因为那天他就像明星一般高高在上,而她则夹在十个美丽的女孩子当中,看一眼就能被记住实在不容易。 “怎么不说话?”吴伟寻了边上一个凉亭大马金刀坐了下来,“本公子渴得要命,可有水给我解渴?” 泠然心想这上头好像没人来的样子,正好跟他聊聊,好好摸一摸相府的底细。而且听他说话,莫非跟襄王交情不错?也许跟他弄好关系,可以救出沅儿、碧晴还有李唐妹来。 如此一来,她就有意巴结了,连忙冲进厨房里倒腾起来。 好在这里水壶灶膛都是现成的,问题是水要去哪里取呢?她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打开,无果,最后开了后门,才看到居然有一汪清潭,潭的一侧有半管竹道有活水流进来,叮叮咚咚地滴进潭里。 她取了家伙来舀来水,将水壶清洗一遍然后灌满了。在灶下找到了火刀火石,不太熟练地把石棉点着,终于升起了柴火。 虽然跟着周妈妈学做点心,但是生火是没教授的,她还是在一边冷眼瞧着厨房的小厮才偷师成功的,如今第一次就能做得这么好,委实不容易了。 才不过这么一会儿,吴伟已经逛了进来探头探脑:“喂,你这丫头叫什么名字?怎么手脚这么慢哪?” 泠然有求与他,不敢对他不敬,陪着笑道:“第一次生火,不好意思,让您老久等了。” “您老?”吴伟不屑地挥挥扇子,“我还没老呢,不用这么叫我,吴公子,小仙,士英,随你叫。” 泠然觉得“小仙”这个称号最别致,就甜甜地叫了一声“小仙”,喜得他眉开眼笑。 他大喇喇地在泠然身边烧火的长条矮凳上挤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张,名叫泠然,三点水一个令那个字。” “嗯~果然名如其人,当得这轻妙二字。”吴伟笑夸着,表示很中意,却没有猥琐神色。 看来此人风流而不下流,还是有些自持的风度的。 “小仙上山来是做什么啊?”泠然很自然地引开了话题。 ++++++++++++++++++ 收藏又满100了,又要加更,干脆一起发上来咯。多谢各位亲的鼎力支持,如果哪位手上还有粉红的,能不能给我啊?pk票也想求啊,不过让你们花钱有点不好意思。看着给看着给(v?v) 三一 又遇妖孽 更新时间201218 12:57:37字数:2113 泠然这一问,吴伟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抱怨起来:“你可知道求我作一幅画有多难吗?谁敢批评我画得不好啊?告诉你,少年时我曾去过一个叫杏花村的地方游玩,喝多了酒口渴,就从一个老妇那里讨茶喝,第二年又经过那家门前,才知道老妇已谢世。我刚好带了纸笔,就回忆她的模样当场画了一幅小像。她儿子看了画就抱着大哭起来,求了画当做宝贝藏起来了……” 泠然不知道他要说的主题是什么,只好一脸谄笑着听下去。 吴伟道:“我就是想跟你说,只要我见过一面的人,模样绝对就忘不了,画出来就惟妙惟肖。可这个襄王殿下,非让我画他过世母亲的像,我又从来未曾见过,光只听他口述,怎么能画得像呢?他撕了我好多幅心血了,这不,对堂上挂着的这幅还不满意,让我继续画!可知我的画是千金难买呢!” 泠然终于发现了,原来这画仙不但是个酒鬼色鬼,居然还是个话痨子,不用细细问他,已经全告诉了你。照这样看来,原来居住在山上的应该是楚留香独子的生母,那地位可不一般那!自己被派来此地洒扫侍奉,真不知是福是祸。 灶膛里的火光映在泠然的面上,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十分动人,吴伟看得一怔,忽然伸手指着她的眉毛道:“为什么把自己拔成了无眉师太?一会我给你画个眉,包管你以后想画的时候都来寻我。” 泠然笑起来,“敢问您那日在那么多美人当中,为什么偏要买我啊?” 吴伟仔细审视着她的脸庞,似陷入了沉思。 泠然本来也就是随口一问,谁知道他回答一句话还要这么认真思考,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他早点回神。 “我捕捉人神韵是很准确的。当时只觉得你整个人特别灵动活泼,如今看你,很真!让人一望即生出亲近之心。”吴伟说话的口气本来挺诚恳的,可是配上他的桃花眼,微微暧昧的表情,让人实在当真不起来。 泠然想:他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夸我美啊!看来真的不算啥美女!不管怎么说,这厮是襄王请过来替他的亡母画像的,说话肯定管点用,昨天夜里徐善全遭了殃,沅儿她们想必还没事,今天要是就能弄出来的话,那就太好了。 水终于开了,泠然屁颠屁颠地冲出去把水壶提开,然后说:“您请外面凉亭坐吧,我寻个干净杯子给您沏茶!” 吴伟呵呵一笑,挥着绢扇出去了。 泠然到书房翻找到一对貌似搁置许久的茶杯,用开水反复冲刷了三遍,才冲上了水,又找了个托盘端出来,老远就笑得跟迎春花似的,“小仙,兰泽山房可没有茶叶,下回我一准弄点来,您今天将就点。” 吴伟笑眯眯取过水来,发觉烫手忙又放下,道:“我果然没看错你这丫头,昨天刚进的相府,今天就谋到了这里的差事,说说看,是怎么得的?难道果然是襄王将你送来替我磨墨的?” 泠然接过他的绢扇,殷勤地替他打着风,“小仙怎么这么说呢?据那些老妈子说起来,这地方是没人愿意来的啊!再说我还没见过襄王呢,他怎么会把我送给你。” “那些婆子懂什么?死过一个人的地方就说闹鬼了,上一个听说还是吓死的……” 泠然一听闹鬼,还真有点信了,她可是见识过的啊!不过她觉得鬼也不坏,嘻嘻笑道:“原来就是这样让我捡到便宜的。那个……是女鬼?” 吴伟桃花眼一瞪:“自然不是了,哪来的鬼?” “那么?空|岤来风总有原因啊。” “只怕,是人。”他拉过了泠然的袖子想摸一摸手。 泠然机灵地躲了过去,提醒道:“小仙是受襄王之托来画老夫人的画像的吧?我听说替亡故的长辈画像是件很庄重的事,如果被他知道了你不务正业,肯定跟你没完。” 吴伟本来嬉皮笑脸的样子,一提到襄王,立刻坐正了身子,道:“还真是的,跟你瞎扯了半天。一会他要是来了,见我还没动笔,说不定又要罚我好几天没酒喝了!要知道没酒可比没有美人难受多了。” 泠然傻站着。 吴伟催促道:“还不进去将笔墨纸砚都拿出来,还有颜料也一并取来。” 泠然应一声,飞跑着去了,吴伟这才注意到她是天足,喜得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儿,自言自语道:“呀呀呀!难得难得,还有一个美女没有被糟蹋的……” “你说什么?”吴伟的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吴伟听见这个声音猛地跳了起来,面上涌上来无限的痛苦无奈之色,回头道:“殿下!这一次我真的不是在背后编排相爷!真的不是说相爷糟蹋人……” “你是说刚才那个女子?”一个身着天青色蟒袍的绝色男子踱了过来,他一出现,夏季炎热的气温似乎都降低了几度。 吴伟连忙用袖子扫了扫石凳,请他坐下,一边答道:“我只是说刚才那个女子没有缠足,殿下您要知道,许多人认为女子缠足很美,不过以我的眼光看来,畸形丑陋得很。” 襄王阴冷的脸色稍稍缓和,似乎也赞同他的话。 他不说话,吴伟倒也不敢再多嘴,只拿眼睛瞅着屋门,盼泠然快点出来。 好在泠然手脚麻利,眨眼就端着文房四宝来了。 吴伟吁出了一口气,不知怎地,这个女子就是让他放松,就好比到了楚玉身边他就紧张一样。 泠然兴冲冲地端了东西出来,想乘着吴伟一边画画,她就一旁慢慢提出要求,谁知道出来一看,凉亭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那些婆子们不是说这里没人来吗?今天怎么还这么热闹?来了一个又一个! 等她跑近了几步看清楚被吴伟挡住半个身子的人时,脚下顿时生了根一般,再也挪不动半步。 真是冤家路窄啊! 怎么又是那个昨天差点掐死自己的妖孽男! 他一身天青色的丝袍衬着冠玉一般的面庞,不知是肌肤上的色泽晕染了玉色的衣料,还是衣服上的光泽映上了肌肤,总之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块没有一丝瑕疵的美玉。 男色再一次震到泠然,她咬了咬舌头才调开了目光。 三二 襄王楚玉 更新时间201219 0:10:51字数:2226 泠然调开目光走过去将托盘放在桌子上,眼角忍不住又溜了那男子一眼。 他也冷冷地斜眼看着她。 这一次泠然总算发觉不对劲了。 他今日没有披散着头发,而是戴了一顶黑色的善翼冠,冠前一块白玉,还绣着双龙抢珠的图案。这种帽子……是电视里常看到的明朝皇帝老儿戴的那种款式!据说明朝的亲王郡王有御赐的衣帽的话,也是这个款式。 她忙把目光溜到他的衣服上。貌似前后及两肩上各绣着织金蟠龙一条,玉带围着劲瘦的腰身,上面一左一右缀着精致的玉佩,丝袍外还有一层薄如蝉翼的素纱笼罩着。 这身衣服,哪里是什么男宠能穿的?!就算泠然再没有明朝的常识,也认得出来应该是皇族才能穿的服饰。 吴伟拼命在一旁挤眉弄眼,见她还没开窍,只能装作呵斥道:“见到襄王殿下,还不参拜!” “襄……襄王楚玉?”泠然脑袋一木,想到昨天一直把他当男宠,还说什么不上楚相的床是他福气的话,当时他杀气腾腾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又没下手,难道今天是来算账的?膝盖一软,她就很没骨气地跪了下去,轻轻伏地磕头道:“见过襄王。” 知道他是什么人之后,她脑中猛地涌上他们父子的种种传闻。想起楚留香的变态,又想起千金姬们曾经提过襄王有十一个姬妾,昨天默涵又被他老爹赐给他为十二夫人,想必正是洞房花烛小登科之后……她也不觉得他是什么绝世美男了,只求他别追究昨夜的事。 谁知道楚玉对她的参拜视而不见,转头对吴伟道:“磨蹭了半天,还不开始!” 吴伟看了一眼泠然,不知一向不会为难下人的楚玉跟这丫头有什么过节,也不方便求情,只得在石桌前摆开架势,刷刷刷,很快就落笔画下了发型衣服等轮廓,显然是画得极娴熟了。 “殿下,上次您说哪里画得还不合意?”吴伟一边将衣服着上颜色,一边问。 泠然跪在地上膝盖已经有点受不了了,像虫子一样蠕动起来。 楚玉站起了身,丢下两个字道:“眼睛。”就往屋里走去。 泠然心想:难怪人家画不像,又不好好形容,装酷就说眼睛两个字!叫人家怎么画嘛!忙将求助的眼光锁定了吴伟。 吴伟轻声问:“你是怎么得罪了这阎王啦?” 泠然被他一句“阎王”逗得想笑,脸上却还是委屈的表情,“昨天在寿宴上看见他,我还以为他是跟红绡公子一样的……男宠。” “你跟他说了?”吴伟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泠然。 泠然点点头。 吴伟双肩一耸,道:“那我也救不了你,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红绡了,你还以为他是……”他做作地全身抖了一抖,“你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泠然欲哭无泪,只能露出乞怜的神色。 吴伟看了她一眼又转开目光,转开之后又忍不住看一眼,最后叹道:“算了算了,我最受不了美人相求,豁出去了。” “多谢小仙。”泠然狗腿地连连拱手作揖。 吴伟丢下笔,也向屋子走去,泠然起来想跟上去,他甩甩手:“你还是跪着吧,犯的又不是小事,还跟没事人一样!” 泠然瘫坐了回去,心想看吴伟跟襄王的关系应该还是可以的,希望他能替自己挽回昨夜的失误。现在她再回想起楚玉夜里冰冷的眼神,脖子上就禁不住一凉,他那时候可不是开玩笑,眨眨眼大概就真的把自己给送上西天了。 可吴伟刚走进屋子没两句话的功夫,楚玉又走了出来。 泠然恨得牙痒痒的,毒日头底下跪着真不是好受的,何况她从昨天开始几乎就一直饿着肚子,一来二去的,还来不及填饱五脏庙,他们就来这里妨碍她生活,她都还没生气呢!不过看到他走出来,她连忙就跪得笔挺。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楚玉终于在泠然的身侧停了下来,口气似乎很不耐烦,倒是没提什么男宠的事。 “嗯?br / 千金姬第7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嗯那个,我……奴……奴婢是刘永诚刘公公送给楚相爷的寿礼,昨天晚上……”说到这里,她想起刚才吴伟说他最讨厌的就是红绡公子,立马就大声接着道:“昨天晚上红绡公子嫌弃我长得难看,就把我丢出来了,我是求了于总管,总管说派我到偏僻的园子做丫鬟,这里的阴婆子不是没了么……”她可怜兮兮地看一眼楚玉,低下了头。 听说红绡讨厌她,楚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下,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眼神不会冷得那么叫人害怕了,“嗯”了一声,他好像还要说话,长阶上忽然飞跑上来一个外罩倒刺圆钉软甲的汉子,匆匆向楚玉单腿跪下道:“启禀殿下,固安长公主又驾临了万象园,直驱访月轩,痛打了十二夫人,孙夫人过去相劝,也被踹了一脚,到现在起不了身,现在……现在都乱成一团了。” 楚玉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吴伟也跑过来听见了,忙道:“殿下快去吧!” “尽快把画带过来。”他丢下一句话,跟着那个汉子走了,这次倒是没有用飞的,看来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泠然终于能从地上站起来了,拼命活动着膝盖,想起那个胡搅蛮缠的固安公主,想楚玉必然是不会回来,摸了一把汗,躲到凉亭里倒水喝去了。 “咦!你还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怎么他一走,就不怕我了?”吴伟似笑非笑地走过来。 “其实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啦!你想想,一个人十二个妾,哪还有闲心管别的事,还有,我看那个公主很想嫁给他做金陵十三钗呢!” “金陵十三钗?”吴伟被她的话逗得一乐,他倒也能听懂意思,笑道:“真是想做十三夫人还不容易,问题她是长公主,根本不能下嫁郡王做妾,她是想做王妃,人家不愿意娶罢了。” 泠然肚子叽咕作响,就问道:“襄王吩咐你今天以前要画好,你要吃点什么呢?我去下面的厨房给你弄去。” 吴伟应了一声,在嘀咕着那眼睛究竟要画成什么样子。 泠然差点欢呼起来,连忙就提着裙子飞跑下山了,有这样的机会她还不拿着鸡毛当令箭?只说是襄王爷吩咐,让拿好酒好菜去招待在兰泽山房画画的吴公子。 厨房里的管事果然不敢怠慢,呼喝了几个婆娘很快整治出一大食盒的饭菜来,还装了壶好酒让泠然带走了。 泠然出了厨房,看看手里的酒菜,心花一阵怒放:这一次还不叫你答应我的请求? 三三 莲花玉郎 红绡公子 更新时间201219 13:17:04字数:2290 看到酒,吴伟顿时来了精神,刷刷几笔就把画上空着的眼睛填好了,一把夺过来就着壶喝了一大口。 时已午后,泠然替他卷好画,将饭菜一一摆上。 吴伟晃了晃手中酒,估莫着尚不够自己喝个痛快,有些不舍地问:“你来一杯么?” 泠然已经饿得半死,哪有喝酒的兴致,摇摇头,不客气地装上满满一碗饭,狼吞虎咽了起来。 吴伟边喝边看她,越看越奇怪,泯了一口酒叹道:“我发现你的举止实在是与众不同啊!” 泠然一大口饭菜刚到喉头,闻言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取过边上的凉茶喝了几口,想着自打来到古代,时时刻刻都提醒自己小心做人,即使这样常常还是露出本性,好辛苦啊!身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到底有什么长处呢?起码也该发挥点本事出来让自己和朋友过得更好是不是? 她这样想着,眼珠子一阵乱转,一滴呛出来的眼泪带了出来。 谁知这吴伟自幼是个孤儿,身世飘零,也是个性情中人,见她流泪,不由问,“可是想念家人?” 泠然摇摇头,又点点头,自己也不知是不是。 吴伟叹道:“我自幼父母双亡,龆龄流落在海虞,幸得一个恩公收留我做了他儿子的书童,我就偷偷取笔墨来画人物山水,他见到了就说我有天赋,将我当做儿子一般养了,弱冠年我游历金陵时便已名声鹊起。” 他倒了杯酒饮了,忽然豪气干云地将杯子掷在地上,大笑起来,“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叹的!倒是你,一个孤弱女子陷身相府,必是愁苦万状,说吧!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也算有缘,便帮你一场。” 泠然没料到吴伟的性子竟然这么豪爽憨直,也不问情由,凭着自己的感觉便要帮她了,心里也甚是感动,一时犹豫不决,该央求他想法子带自己离开这里呢,还是要救出碧晴她们来。 思来想去,只觉得若是自己逃出相府,怕是刘永诚那帮人多半不会放过,目前还是这里更安全。 她做人的原则一向是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琚;来到这个时代,只有那几个姐妹算得上朋友,无论如何还是先救她们吧。心里想定,就抬起头来,“既然小仙如此仗义,我也不瞒你了。我有几个好姐妹,就是昨日一同被送进相府的,她们都不愿意侍候楚相爷,不知公子能不能将她们救出来?” “我本就看不惯楚相玩弄那些冰清玉洁的女子,想我自命风流,要相好也是和风尘女子为伴,彼此没有牵系,倒还能无愧于心,可是他却不知糟蹋了多少女孩子……”他愤愤不平地喝了一口酒,脸色通红,看着泠然道:“你听我说这些,可害怕?” 泠然见他竟然毫不避讳地对着她说出这些话来,心潮起伏,站起身来,正色道:“酒逢知己千杯少,小仙愿将肺腑之言告诉我,我很荣幸。” “好,若是这样,我们去找红绡去!”吴伟拉起泠然的手就要走。 泠然变了脸色,急了,“这样子去,是不是太没有策略啊?红绡公子是他的男宠,性格肯定也扭曲得很,怎么会答应你放了那几个姑娘?” 吴伟一怔,道:“难怪了!你还不知道,虽然楚玉和红绡水火不容,但是他们两个倒都是值得一交的朋友。楚玉是面冷心热,他武功卓绝,天下兵马大权在手,要想皇权唾手可得。若不是他极力反对,楚相早就……早就对皇上做了……做了不臣之事!那红绡,虽是楚相最宠爱的人,不过却是外媚内刚,知礼仪,明大义,救了朝中不少老臣的性命啊!” 泠然紧紧握了一下吴伟的手,有些替他忧心,“小仙喜欢喝酒,不过这些话千万别再说了,别说被楚相听见,就是襄王知道了也饶不过你啊!” “放心吧,我喝醉了时常在他面前胡言乱语,他最多痛打我一顿!走,去找红绡。” 泠然本来还有些犹豫,不过吴伟既然对红绡的人品这么有把握,也只能跟着去了。 两人带着救人的热心一路小跑着下山来,泠然被吴伟感染,也是热血沸腾。 问了遇到的几个丫头,才知道红绡公子陪着楚相爷在慎德堂午睡。泠然想到楚留香的超级变态,又害怕了起来。 吴伟酒气也没了,看他神情间也是十分害怕楚相,不过在小妞面前怎么能泄气呢?他还是带着泠然寻到了慎德堂外。 一排软甲布衣的相府家丁门神一样守在堂外,每人手上都持着一管黑黝黝的管状器物,不像是刀枪剑戟之类的兵器,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见了吴伟和泠然,其中两人立刻就挡了上来,一个厉声呵斥道:“什么人?相爷午休期间禁止任何人打搅!” 吴伟硬着头皮挺身道:“在下吴伟,是襄王请过府的好友。” 那两个家丁闻言顿时态度有了好转,口气也软了,其中一个道:“原来是吴公子!您是殿下的好友,若有事求见相爷,还请到别处等候,待相爷醒了,小的们再去通传。” 吴伟道:“不是求见相爷,是襄王有话想找红绡公子说,又不想让相爷知道,烦请你们进去偷偷知会公子一声。” 泠然替吴伟捏了一把汗,这样假冒楚玉的命令可太危险了,若是楚玉翻脸,他的性命也堪忧啊!此人骤然一看酒色俱全,想不到还真是仗义。 那两个家丁面面相觑,似乎十分为难。 吴伟低喝道:“襄王爷的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敢违抗他的命令,不要命了么?” 他骂起人来还是挺有气势的,而且那个襄王明显是个“虎狼之辈”,连他老爹府上的家丁听见他的名头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也不知道那个红绡公子这么不受他待见怎么还能活得好好的。 被他一喝,家丁果然怕了,推来搡去,最终竟然还用猜拳的法子才决出了一个人进去。 泠然随吴伟站在外面,心咚咚直跳,不知道接下来会是怎样的场面。 好在事情很顺利,过不了多久,只见一个红衣少年长发散乱,似刚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一身慵懒之态闲闲地往外走来,身上的红色纱衣随着他的走动波浪一般缓缓飘拂,美奂美仑,似乎随时都能走进人的心里。 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再看见他,泠然发觉没了那么浓厚的媚态,尽管阴柔已极,但明显就觉得他是个男子。 “知道吗?其实有个说法,红绡跟襄王还齐名。”吴伟附到她耳边说道。 泠然侧目看了他一眼。 吴伟道:“京中有童谣,‘莲花玉郎,红绡公子,天下至美!嫁郎当如是。’若是他们站在一起,那将是世间最美的一幅图画啊!可惜水火不容。” 三四 忧郁少年 更新时间2012110 0:21:25字数:2198 红绡公子来到他们面前,红衣映着他略显清瘦的脸,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他瞟了吴伟一眼,然后看着泠然,居然问道:“昨天没吓坏你吧?” 这又是一个妖孽,要是泠然没见过他的堕落,还真要以为他是那种最最温和高贵的世家公子了。她想起那惊人的画面,面红耳赤,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话,只有连连摇头。 红绡公子随手一指前方:“有什么事,到前面水榭说话吧。” 泠然见他没有追究她假扮斗鸡眼的事,也没有责问吴伟唤他出来做什么,看起来十分好商量,不觉好奇,就跟着他们一起向水榭走去。 到了水边,红绡公子倚栏坐了,眼望着水面却一声不响了。 吴伟讪讪地上前作了一个揖。 “说吧!什么事。”红绡公子似乎早就猜到了吴伟是假传襄王之命,而且看两人的情形,应该是很熟悉的,或者说曾经是很熟悉的那一种,此时却刻意疏离着。 吴伟刚才还热血沸腾说要救人,这时见了红绡,粉脸通红,呐呐地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泠然急了,若不是他贪恋美人的花名在外,瞧他这副模样还真叫人怀疑他也有断袖之癖呢!她怕夜长梦多,踏上一步在红绡跟前跪了下来,道:“红绡公子,小仙说您是个好人,所以……所以我们才斗胆前来求您帮忙。求您让我的几个姐妹离开楚相身边到别处当差吧。” 红绡公子缓缓收回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审视了片刻,“昨夜你脸上乱七八糟,倒是没看清楚,原来长得还不错。” 泠然懵了,他这算什么回答啊! 只见他转过头,又望着一池碧波,淡淡地道:“好人?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好人。你大概也是涉世未深,这世道,纯粹的好人是活不下去的,你也不用想救别人,你的那些姐妹,还未必肯离开相爷身边!” 他的声音悠远空灵,就如高僧敲着木鱼在喃喃念经,不带半点感情,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和湖水讲话。 “不不,我没想带走那个徐小姐,但是里头有三个人,她们都是不愿意侍奉相爷的……”话一说出口泠然心中便开始忐忑,暗怪自己嘴巴太快了,但是说出来已经收不回去。 吴伟抢上来一步,什么也没有说,只朝着红绡公子深深作了一个揖。 沉默了一会,红绡忽然问:“若是要用你换她们自由,你换么?” “怎……怎么换?”泠然结巴了,心想这可不是跑步那么简单,难道又要像彭伦那样考验我一番? “你去侍奉相爷,让吴公子带她们去襄王府。” “我不干。”泠然猛然就站了起来,自忖还没好心到这份上,万一他真的拉了自己去就麻烦了,必须立即表明态度。 “呵呵!”红绡公子笑了起来,可是他的笑容完全只停留在声音上,光洁如玉的脸上不见半点笑意,让人心里一凉。 “可见什么姐妹情深,都是假的,还远没到那份上。”他站起来轻轻一拂袖,看样子想立刻离开。 泠然还想努力,继续纠缠道:“公子,其实您刚才说的条件不对等啊,就算我留下来,她们去了襄王府和在相府有多少区别呢?不是一样吗?” 吴伟终于开口,“去了襄王府当然不同了,万象园里十几个女人已经都快饿死了,哪还容得别的女人来分羹?” “襄王可以娶十三、十四、十五夫人啊!”泠然一副不解的表情。 “你不明白,以后再跟你解释。”吴伟拦住红绡公子的去路,赔笑道:“你就行行好,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救几个出来又搭上这个丫头做什么啊?” 红绡公子斜了泠然一眼,“让她给我做丫鬟而已,这都不答应,我还怎么放人?” “只是做丫鬟?”泠然的眼睛亮了。 “要不然还能做什么?我看你身量都没长全的样子,难道还给我侍寝?”红绡公子的唇边牵起一丝讥讽的笑纹,总算有了一个表情,看起来如一个忧郁的王子,口里说出来的恶毒话语让人可以完全忽视。 泠然这才知道他是在试探自己,鼓起嘴说不出话来,这古人一个比一个人精啊!是谁说现代女子来了就可以将他们耍得团团转了?起码他们都将自己当小白痴看呢。 红绡公子看着吴伟,冷冷地道:“这丫头真够蠢的,我日日在相爷身边,还缺丫鬟么?也只有你这样的憨子才能和傻子混在一起。” 吴伟一听大喜,忙转头招呼泠然,“你还不快来谢过红绡公子!” 泠然这才明白他是答应放人了,简直有点不能相信,大声道:“多谢红绡公子!多谢红绡公子!” 红绡斜了吴伟一眼,抬步就走。 泠然想,见上这个红绡公子一面肯定不容易,看他与吴伟的交情居然不一般,赶紧抓着机会问道:“公子!我现在兰泽山房当差,不知月钱能拿多少?李嫂子说您理事的时候说了才算!现在是相逢不如偶遇,您不如就帮我给定了吧!” 吴伟顿时怔住,不能置信地看着她。 红绡公子显然也很意外,停下了步子,徐徐转过头来,一阵风掠过,吹起他满身红裳,几缕发丝拂过那苍白清俊的脸,那双幽深的乌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疑惑。 泠然被他遗世而独立的模样震得脑晕,吴伟讽刺道:“你还真是会顺着杆子往上爬,看见红绡公子就把我的好给忘了吧?猴急着想巴结上了?” 泠然:“……这哪跟哪啊?”不过是功利一点罢了,怎么扯上了男女关系呢? 回头望见红绡公子已然走远,跟慎德堂门前的家丁说了句什么,丢了个小东西给那家丁,飘然而去。 那家丁就小跑着过来,“吴公子,红绡公子命小的带你们去镜园提人。说是送三个丫鬟到万象园给襄王殿下使唤?” 泠然见他手上拿着一块木刻的令牌,下面还挂着黑色的穗子。 两人担心楚相醒了会出了什么变化,连忙催促着那家丁一起去往镜园。 镜园中当值的还是于总管,见了红绡公子的令牌,他看看吴伟和泠然,满是皱纹的老脸上微露诧异之色,但是也没多问一句,便吩咐小厮去带人过来。 这时候泠然又开始后悔只开口跟他要三个人了,早知道红绡公子这么好说话,至少该把罗湘红和吴允娴也带走,她们两个一个贤惠顺从,一个老实木讷,在这里可要受苦了,说不定以后还要恨她顾此失彼…… 三五 厨下风波 更新时间2012110 12:14:44字数:2096 泠然不禁又想起了红绡公子,觉得吴伟跟他肯定有旧。不过现在再求吴伟过去找他帮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了,人家刚才已经冒了那么大的风险假传襄王的命令,一会他还要带人回襄王府,若是襄王不给面子,他还要吃不了兜着走呢!做人还得替人家考虑考虑啊。 “襄王府离这里多远啊?”泠然本想问吴伟原来和红绡公子有什么关系,又觉得有些交浅言深,这场合也不适合问,只得问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吴伟瞥了她一眼,“真是孤陋寡闻!我都要怀疑你是什么山旮旯里出来的了。京城里谁不知道相府和襄王府在一条大街上,两府院子相通,来往方便。” “哦……”泠然应了一声,见到碧晴她们出现在转角处。 几个女孩子看见泠然,沅儿和李唐妹还克制着自己正常走着路,碧晴却飞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哭着摇晃着她的脖子,“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们了!” 泠然也被碧晴感染,湿了眼睛,一边又咧嘴笑起来,“嘿嘿,怎么会,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不过说这话的时候她想起刚才拒绝红绡公子交换的提议,还是有点心虚的。 沅儿走过来在一旁朝她微微笑了笑,她的眼圈乌青发黑,像一只熊猫,泠然看到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下手太重了。 李唐妹走过来深深向她行了一个礼,什么也没有说,但感激之情尽在不言中。 吴伟连忙催促,“走吧走吧,王府那边还等着呢。” “画仙?”“吴公子!”碧晴和李唐妹不约而同发出惊叹的声音,泠然则上去拉了沅儿的手,歉意地向她吐了吐舌头,沅儿便问起她的情况。 一行人别了于管家和那个家丁,走出了一段路,泠然才绘声绘色地吹嘘了一番她谋到了多好的差事,在兰泽山房当差有多么自由惬意,让她们去了王府千万自己小心。 碧晴则对泠然怎么结识了画仙十分好奇,缠着吴伟问个不停。 吴伟倒是比泠然沉得住气,不过美色当前,他已经把担忧暂时抛到了一边,满脸喜色,不仅有问必答,还拉着碧晴的手问长问短,打包票要给她们铺好后路。 泠然想起刚才他还做作地吃红绡公子的醋,才这么一会又把她给忘记了,对这个人的脾性真是哭笑不得。 一直将她们送到相府和王府交界的院门前,见有几个小厮守着门,吴伟才想起楚玉来,正了正脸色,对泠然道:“你先回去吧,今天到王爷那,可能有我一顿好受的,就不请你过去玩了,哪天他不在,我再来寻你。” 泠然想到即将一个人独处,未免有些心酸酸,不过她还是洒脱地向他一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将来我存好多好多银子请你喝酒。” 吴伟哈哈笑着挨了过来,那模样有些赖皮赖脸的,“好啊,真是个上道的丫头!太合我脾性了,等这事儿过去,莫如我再厚着脸皮去求红绡公子一次,将你赏给我作一个红袖添香罢?” “去去去。”泠然将他推开了,又捏捏碧晴的脸,握握沅儿的手,拍拍李唐妹的肩,这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往回走去。 一路上想起一两天之内的遭遇,她又慢慢开心起来。原本以为进入相府肯定是步步危机,谁知道出门遇贵人,不仅天上掉下个画仙这么热心,连那个她以为很变态的红绡公子都不是个坏人,几个好姐妹才刚来的第二天就逃出了楚留香的魔爪! 一切简直太顺利了!顺利得她都有些不敢相信。 兴奋了一阵,她又想起默涵一跃成了襄王的十二夫人,那被烫了脚的沈烛却不知道怎样了,彭伦他们另外的卧底又在啥时候会出现,会不会因为她没在楚留香身边当差就把她当成弃子…… 想不了多久,相府中的园林风光实在是美不胜收,她一路游览着,就忘记了去担心自己和别人的命运。望着那些空中飞桥,她打算改天一定要上去体验一下凌空观景的趣味。 走来绕去,她又差点迷了路,好在问了几个丫鬟,这才寻到了大湖边上的厨房,刚好赶上晚饭时间,她被分去跟几个专门替女主子做饭的婆子一桌,这些人估计是留下了私货,伙食居然很好。 泠然发挥甜嘴功夫一个个嫂子婶子地叫过去,她们问清楚了泠然在兰泽山房当差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好像也不敢得罪,但也好像不愿意亲近,自顾自吃起饭来。 泠然有些奇怪,那天李嫂子分派她这个地方的时候那神态好像也并不是让她去好地方的样子,怎么回事呢? 刚吃了几口,只见外面突然走进来两个穿着花色不同的罩衫的丫鬟来,一人手上端了个盘子,上面有一只大海碗。两人大约都十八九岁的年纪,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一踏进门来,座上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就忙起身迎了上去,笑道:“唷,什么风把清秋、诗倩两位姑娘都吹到我们这地方来了?赤凤居有什么吩咐,打发个小丫头过来也就是了。” 谁知道其中一个丫鬟取过另一个手上端着的大海碗迎头盖脑地就将里头的东西泼了过来。 那妇人霎时满头满脸都是黏糊糊的东西,边上人慌不迭地去拿了布巾给妇人擦拭。 “你们是些什么东西,竟敢拿下等散翅充进鲍翅来送上小姐的桌面了!今儿我们就是要来看看,是不是你们自己藏私吞吃了!若拿住赃,绑到澹台姨娘面前,看不打死你们这帮老刁奴!”泼东西的那个丫鬟铁青着小脸大声呵斥,气势真是杠杠的,跟王熙凤有得一拼。 妇人明显是忍气吞声,擦了擦脸,道:“我陶春英在厨房也快二十年了,再怎么没眼力,也不敢在小姐的饭食里动手脚,清秋姑娘这么说,那可真是冤枉死我们,就请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私藏了什么东西。” 泠然听到这里就有些奇怪,她看这两个丫头来者不善,当然也不敢大喇喇坐在那里吃饭了,早就闪到了角落。心想:不是都说楚相只有一个独子楚玉吗?怎么又冒了个小姐出来? 三六 独处山居 更新时间2012110 20:46:04字数:2278 只见那清秋丫鬟一脸戾色地上来,将桌上的菜色审视了一遍,鼻眼里哼哼着道:“虽还没看见鱼翅,不过吃的东西比我们好多了,还敢说手脚干净!” 陶春英和厨房里一干人也不接嘴,清秋给诗倩使了个眼色,诗倩“哐啷”一声丢了托盘,两人就翻箱倒柜地寻找起来。 这两个丫头名字都挺文雅的,想不到这么蛮横,古代都出淑女这个观念看来真的要改一改了。泠然缩在一角琢磨着会不会像红楼梦里写得一样,让她们翻出私藏了什么“玫瑰露”之类的东西来。 大约是这里的响声惊动了外间的人,厨房的大掌事团团脸上堆着笑跑了进来,上去就拉清秋,手里好像塞什么东西过去,道:“清秋姑娘,清秋姑娘,别发火,这不,是昨夜相爷的寿宴上用的鲍翅太多了,今儿匆忙,也没让人送货过来,又不敢拿冷的馊的热一热送给小姐,所以她们可能才掺了一些配菜的材料进去。小姐那是什么人品啊!澹台姨娘又是何等的度量……” 泠然冷眼看着厨房里头的人对着小姐的两个丫头都低声下气,心想:看来那什么澹台姨娘和小姐都是不好招惹的人,以后听见她们的名头乘早要躲得远远的。 掌事一边说着,陶春英已经憋不住了,猛地插嘴道:“都是好东西,我们没掺别的进去……” 那胖子瞪了她一眼,斥道:“好没眼力劲的东西,小姐还能冤枉你们?给我闭嘴!” 陶春英和一众婆子大概真的是受了委屈,一个个眼神里都透出愤懑不满的意思来,不过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清秋把掌事塞的东西拢进了袖子里,冷冷地看着众妇人,一时也没再说什么。 那诗倩明显是听清秋的,见她停下了翻找的动作,便也站到她身边。 清秋口气明显好了许多,道:“何掌事,我知道陶嫂子是你的弟媳妇,不过你想帮着她也不用拿相爷的寿宴来压我们,要知道相爷可是最疼爱我们小姐的。” “是,是,是。”何掌事一连应了三声是,道:“小姐是澹台姨娘养出来的,好性子那是不用说的了,相爷疼爱是情理之中的事,我们做下人的,服侍不周本该受到教训。姑娘们这就消消气回去代我们先向小姐陪个不是,一会儿我亲自下厨,给小姐做一份她最爱吃的菊丝酥,让人送到赤凤居去。” 大约何掌事在府里也是有些脸面的,清秋被他一顿哄劝,已经没有了怒容,最后又丢下几句门面话,终于招呼诗雅一起走了。 陶春英一边擦着脸上头上的鱼翅汤,一边就流下了眼泪。 何掌事安慰了两句,忙到前面做点心去了。 婆子拿扫帚抹布等物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了,劝陶嫂子吃饭,陶嫂子抹了把眼泪,摇摇头饭也不吃就走了。 气氛一时降到了冰点,大家总算又坐了回去,却吃得很不是味道。 泠然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不是说襄王是独子吗?怎么还有个小姐?” “你是新来相府的吧?”一个大婶看了泠然一眼,道:“小姐是相爷的养女,本来是澹台姨娘娘家的亲戚,因为府里人丁实在不旺,相爷就允许了澹台姨娘领养过来,也是她有这个福气,别的姨娘想学着领孩子回来的,相爷都是不准许的。” 泠然这才恍然,点头道:“多谢婶子指教。” “这孩子说话还挺有学问的样子,你是怎么进相府的?没听说最近买人啊!”那女人对她感兴趣起来。 “是别的大人送我们进相府做丫鬟的。”泠然含糊其辞地说,有时候她也不会那么鲁莽,把什么话都说个明白。 那个大婶也就不问了,另一个道:“你刚进来不知道,这里事事要小心,你只管好兰泽山房,那地方特别,轻易也不会有人去招你。” 泠然连连点头,心想,电视小说里都说古代豪门里头的婆娘们一个比一个毒,而且欺负人不讲理由,狠命着来,厨房里这几个看起来倒也不是坏人啊!正常得很嘛。 她一一请教了几个大婶嫂子的称呼,吃完了还帮着把碗筷都收拾了,话说这活在前世她可从来没做过,都是妈妈一手包办的。现在孤身一个人,她才体会到点点滴滴的日常生活中母亲对自己的关爱,一边洗着碗,眼睛都湿润了。只希望没了她这个包袱之后,爸爸妈妈能过得好一点吧。 等都收拾完,天已全黑了。 跟她说了最多话的那个毛婶子提了一盏白纸糊的灯笼给她,道:“天黑,拿去吧,明日记得带下来还我。” 泠然道谢了,提着灯笼出来,刚好当做是饭后散步,不紧不慢地爬回了兰泽山房。她将大堂香案左右的蜡烛都点亮了,才发现这里不知什么时候有人来过了,先前被摘下来的那幅画已经被挂了回去,想是吴伟新画的像还不如这幅令襄王满意。也不知碧晴他们去襄王府那边怎么样了,她们几个到底被分派到了何处。 她记起李嫂子和古妈妈的吩咐,寻出香来就着蜡烛点了,站着拜了三拜,插进香炉之后,见挂着画像的那堵墙后面还空了一大截,就拿着蜡烛转进去看到底是什么地方。 原来后面就是上小楼的楼梯,只是楼梯口用木条全都钉死了,上面黑漆漆一片,黑暗中的楼头令人产生一种有人在上面盯着你看的错觉。 泠然心砰砰直跳,连忙就退了回来,将蜡烛放回台子,这才注意到供桌上摆着三个灵牌,就凑上前看了一看。 正中最大的那个灵牌上写着“敕赠襄郡王母绰罗斯氏荣穆王太妃之神主”,灵牌上卧两条蟠龙,显然这是皇帝给的封号,看姓氏,这襄王的母亲竟然是个异族人,难怪画上的她梳着许多小辫子,穿着胡服。 再看左边的灵牌,上书“爱妾兰泽之神主”,落款“楚留香”三字,泠然才恍然大悟,原来山房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而且襄王的母亲也不是他爹的正牌夫人,楚留香也不过用“爱妾”两字概括罢了。 她拿起右边的看,写着“先慈楚门绰罗斯氏夫人之神主,不孝子楚玉泣立”。 泠然的外公早亡,她是见过墓碑上的写法的,不管儿女们孝顺不孝顺,肯定都写上孝子、孝女之类的,看来这不孝子三字,是襄王自己要这么写的,否则别人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难道他对母亲有什么愧疚之情? ++++++++++++++++++++++++++++十分感谢wxzj001的和氏璧,特别为你送上一章。话说我感觉浪费你的钱了!100的打赏我就感激不尽啦。再次谢谢。 三七 两个怪人 更新时间2012111 0:43:26字数:2161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泠然摇摇头,就提了灯笼去小厨房烧水,一边烧亮了炉子,一边寻了布拿了木桶拎水进去,准备擦干净那个玛瑙浴缸好好地洗一洗澡。 虽说这小山是在相府里头还比较中间的位置,但是夜里没一个人,她在厨房和空荡荡的屋子之间来来回回,远处的树枝在风的吹动下影影绰绰的,容易让人疑心生暗鬼,还亏她胆子比寻常的女子大,不然真的是不敢一个人住下去。 前世她老妈因为她的病,信上了佛教,也不知从哪学来中文版的《大悲咒》,反正泠然是搜遍了网络也没找到她老妈念的那一篇,不过老妈一天有时候念上几百遍,泠然不想记也记住了,说是能斩妖除鬼,消灾祛病的,她也不管有没有用,就当唱小曲一样唱来给自己壮胆了。 于是她一边刷着浴缸,一边轻轻哼着:“大慈大悲观世音,八龙八虎八金刚。十天母,十地母,斩神鬼,斩妖魔,娑婆罗艮娑婆哈……” 好不容易刷干净了浴缸,又烧了好几壶热水并凉水装了三分之二缸,她累得满身大汗,后悔得要死,本来这么热的天,这里又没人,不如跑到后面那个池子里洗一洗算了。 不过等她泡进热水里,舒适的感觉钻进了四肢百骸,跑来跑去累了一天的脚也放松了。她十分满意,靠在里头想,没有丫鬟使唤的前提下,这浴缸也太累人了,得想办法弄个管子来,将外头的泉水跟厨房都接上才好。 躺在浴缸里快活似神仙,泠然就哼起各种小调来,从小学时代的《歌唱二小放牛郎》唱到前世弥留阶段还能听见的《天使的翅膀》,话说她觉得这歌特别适合快死的人听…… “落叶随风将要去何方,只留给天空美丽一场。 曾飞舞的声音,像天使的翅膀,划过我幸福的过往。 爱曾经来到过的地方,依昔留着昨天的芬芳。 那熟悉的温暖,像天使的翅膀,划过我无边的心上。 相信你还在这里,从不曾离去,我的爱像天使守护你。 若生命只到这里,从此没有我,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 哼着哼着,她好像看见门外闪过一个影子,似乎还有轻微的声响。 难道……有大胆的家丁跑上山来偷窥她洗澡? 她心头一阵发毛,连忙伸手取过搁在一旁的衣服,也不管会不会弄湿,赶紧跨出玛瑙浴缸胡乱套在身上,大声问:“谁?” 没有人回答她,大堂上却传来清晰的“嗒,嗒”声。 “难道有鬼?”泠然想起那些婆子知道她住此地时的怪异表情,“不可能!”,阴间的鬼差曾经说过除了极少数怨气特别大的厉鬼会滞留在凡间,其余鬼魂是留不住的,而且煞气重的地方任何鬼魂也近不了。相府总可以说煞气很重了吧?她想这不可能是鬼,于是壮起胆子,也不拿蜡烛,慢慢地摸出来,打算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作怪。 外间空荡荡也黑魆魆的,她借着黑暗掩出来,本以为还要吓对方一跳,谁知道大堂中央站了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突然回过头来,朝着她“灿烂”地一笑,吓得她差点当场晕倒。 中堂上烛影跳动,墙上挂的那幅画已经不见了。 这“人”穿着与画上那位已经作古的王太妃一模一样的胡式衣裙,满头梳着小辫,身材却很健硕,满面油彩,像是戏里的大花脸,分不清哪里是眼睛哪里是嘴巴,咧嘴一笑,长长的舌头就挂了下来…… “你你你你你……”泠然一连说出五个你字,吓得头脑一片空白,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难道真是怨灵? 难道是已经变了形的王太妃? “你唱歌真好听。”那怪物一开口,却是男声,但是声音飘渺古怪得不得了,紧接着,居然脚不点地“飘”了过来。 “啊——”胆子奇大的泠然也顶不住了,尖叫着冲出了大门。 “你唱歌真好听。”他还是那句话,声音如影随形地贴在她的背后,不论泠然往哪边跑,他就是那么一句话,而且一只冰凉的手还搭上了她的肩膀。 “救命!救命!”泠然没命地左冲右突,奔跑中不忘拍打一直粘在肩上的那只手。 她相信在安静的相府中,在小山顶上这么高声叫喊肯定是会惊动守卫的,也许再支持一会就会有大批人跑上山。 可是山下一直安静如常,好像外界根本就听不到她凄厉的喊叫,不管她怎么跑,怎么也甩不脱那家伙的追踪。 难道是“鬼打墙”?她将心一横,默念着她老妈绝版的“大悲咒”,干脆停住了步子,回过身来。 “你到底是人是鬼?是人的话不要装神弄鬼!是鬼的话我也不是没见过,干脆放个话过来,你想干什么?”她气喘如牛,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距离她不过三尺之地的怪物,豁出去了。 “你唱歌真好听。”怪物偏着头,似乎在思考,“我要把你带回去,唱歌给我听。” “带回去?带到哪里去?”不会又把我带回阴曹地府吧?我可是刚重生不久的啊,泠然心想。 那怪物忽然跳了起来,这一跳足足有一丈高,落下来往后退了几步,道:“玉娃不好玩,我要这丫头。” 他浑浊的眼睛似乎盯着她的背后说话。 泠然根本没有感觉到背后有任何声息,顺着他的目光也转身往后一望,差点又三魂飞了两魂。 只见一张冰冷的青铜脸飘在她眼前不到两尺处,幽幽反着月亮的光辉,却根本没有身子。 她惊得倒退几步,差点撞到胡裙怪物身上。 “她要跟我走,玉娃!”那怪物一把抓住她肩膀,她想反抗,却觉得全身一阵酸麻,半点力气用不上来。 那个被称为“玉娃”的青铜脸根本就没有说话,骤然飘了过来,差点贴上泠然的脸,就好像是扑过来要咬她一口。 泠然吓得闭上了眼睛,谁知道这时觉得肩膀一松,抓住她的那个怪物却放开了手。 再睁开眼看时,身边已空空如也,那张青铜脸居然拉了怪物飘走了,距离她越来越远。这时她才看见那张脸不是没有身子,而是全身裹在一件乌黑的披风当中,这时候伸出手来拉怪物,倒是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个真切。 “总算走了,这两个怪物!吓死我了!”泠然拍着小胸脯,心里一阵后怕。 三八 天使的翅膀 更新时间2012111 12:44:49字数:2131 正庆幸着,突然那两个怪物停了下来,好像在争执着什么,远远的飘过来一些模糊的声音,泠然竖起耳朵也听不清楚。 她眼睛一阵发直,心里默喊:“走就走呗,停下来做什么,上帝保佑,佛祖保佑,千万别回来,我早晚读圣经,念十遍大悲咒。” 很不幸,上帝和佛祖好像 千金姬第8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佛祖好像都没听到泠然的美好祈祷,那两个怪物停了片刻,真的又向她站的方向飘了回来。 泠然心里发毛,想逃却又迈不开腿,眼睁睁看着两个怪物越来越近,片刻就到了眼前。 胡裙怪物被青铜脸拉着,嘴里一直嘟囔:“她唱歌很好听,玉娃我要听她唱歌。”声调虽然很古怪,但口气像个孩子。 青铜脸似乎拗不过他,停下来面向泠然道:“唱!”声音冰冷,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味。 “唱?唱什么?”泠然下意识地往后退,想逃回屋子关上门。 谁知道那个怪物突然脱离了青铜脸的钳制,飞了上来,在她面前跳来跳去的,似乎很兴奋,“我要听你刚才唱过的那首曲子。” 泠然回想起来,这怪人对她好像一直没有恶意,虽然怪异,但看来却不一定是什么“鬼”,估计传说中武功非常高的武林高手也可能做到。可就算他不是鬼的话,刚才随便一抓肩膀就让自己全身无力,双方实力太悬殊了,更别说边上还有个青铜脸,走路都是用飘的。既然没什么恶意,那只能硬起头皮在想刚才唱什么歌来着了,说不定唱得好听,怪人一高兴,就放过她了,至少应该不会威胁到自己的小命。 泠然抖抖索索地哼了几句《歌唱小二放牛郎》。 怪人听了一会,嚷道:“这歌也不错,但是你唱起来带着哭音就不行了,像刚才洗澡的时候那样,唱另一首。” 泠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另一首是《天使的翅膀》,只能清了清嗓子,开口唱了起来。 话说她本来是被逼着唱的,唱了几句,感觉莫名其妙地就来了,想起前世要离开世界时的心境,悲怆感一下子涌了上来,一首歌居然唱得如泣如怨,辗转缠绵,深夜中更显得悲凉。 怪物和青铜脸都静静地听着,一动不动。泠然终于唱完最后一句,长长舒了口气。 怪人呆立了半晌,突然很平静的问了句:“天使是什么?”语气竟然没有半点刚才孩子般的口吻。 “是天上长了翅膀的小仙使。”泠然解释道。 “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天使!天使!”怪物眼望星空,喃喃自语。 青铜脸盯了泠然一眼,一言不发地拉起他,乌黑的披风似乎在平地卷起一团黑云。 一阵风刮过来,泠然稍稍闭了闭眼睛,再睁开,他们已经不见了。 一切似乎只是一场梦,泠然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天上的月亮依旧朦胧而遥远,树影依然婆娑,山下的相府静谧中透着点点灯光…… 该下去找人说这件事,还是当没发生过重新回去收拾睡觉? 泠然觉得奇怪,刚才她跑出来的时候鸡猫子鬼叫,照理说相府里的人早就听见了,可是却没人管,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根本就听不见,另一种是听见了也当没听见,这根本就是经常发生的“怪事”。想起李嫂子等人神秘的脸色,她有些领悟,这事就算下去说必然也没人理会。 算了吧!既然他们今夜已经走了,想必就不会再回来了, 她猛然想起来那怪物说的最后两句话,平静自然,似乎还有着很深的感触,他们是人!根本不是什么鬼怪! 泠然终于安下心来,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没有过不去的坎!一个人只能知道过去的事,根本预料不到将来发生什么,只要快快乐乐一步一步走下去就好。 她甩甩头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进去取了堂上的蜡烛收拾了一下浴缸,又回到中堂拜了拜兰泽王太妃,关好大门。然后去书架上一排排搜过去,看到一本《青衫泪》,似乎是说白居易与妓女裴兴奴的爱情故事,没想到这里居然还能看言情小说,连忙抽出来带回房去。 回了她那间小屋,换了一件干衣服,她靠在床上看了一会,发现这是一本元杂剧,没有标点符号的文章看起来实在是难受,而且烛光也太微弱,看得眼睛发酸,就丢了书吹熄蜡烛,倒下呼呼大睡起来。 斗转星移,月上东天,一张青铜脸出现在她的窗外,听到里面均匀而稳定的呼吸声,此人怔立了片刻,不禁低低叹了一声:“真是个怪人!”,飘然而去。 或许因为前一夜没怎么睡的缘故,泠然这一觉睡得反而无比踏实,早上起来神清气爽。不过这是第一次没人帮她盘起头发,只好把长发用头绳扎了个马尾,然后又一圈一圈地绕过去,用桃木发簪别起。 天才蒙蒙亮,看来自己的生物钟真的已经改过来了!泠然拿了衣服去后头的泉水里洗干净了脸,随便漱了漱口,将衣服洗干净了晾在树枝上。然后寻了扫帚将几间房子和外头的空地都打扫了一遍,擦干净所有的地方,这才跑下山来。 第一站当然是去大厨房填饱五脏庙再说。 泠然一冲进大厨房,想愉快地跟大家打个招呼,发现她一进门,刚才还围拢在一堆窃窃私语的人顿时都散开了,脸上都露出奇怪的神色,却也没有说什么。 “还有吃的吗?陶嫂子?”泠然知道何掌事不在陶春英就是这里的头头,所以直接冲着她问。 “锅里有粥,自己盛吧。”陶春英的神色恢复自然,看也没看她,自顾自切菜去了。 泠然盘算着今天可以借口王太妃的画像不见了,去襄王府那边禀报,想办法去看看碧晴她们到底被派到哪里去了。 她就着酱菜美美地吃着粥,一旁的妇人们终于有沉不住气的了,昨夜借灯笼给她的毛婶子先开口了:“泠然,灯笼呢?忘了带下来了吧?” “哦……”泠然这才想起来,被那两个怪物一闹腾,倒把这茬给忘记了,忙道:“不好意思毛婶子,一会我就跑上去给您拿,吃午饭的时间就带过来还你。” “那倒不急……”毛婶子不知该怎么问下去,住了口,旁边的一个婆子拼命给她挤眼睛。 三九 八卦精神处处有 更新时间2012112 0:20:05字数:2363 泠然其实已经看见了她们之间的小动作,暗暗好笑,故意猛然放下了筷子,问道:“众位婶婶嫂子们,难道昨天夜里你们就没听见兰泽山房有什么动静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接话,陶春英却神色自若,道:“听见什么?有什么事吗?我昨天回家去二门外睡了,她们说好像听见了你的尖叫。” 谁知大家纷纷摇头的摇头,摇手的摇手,有人说:“我没听见。” 有人忙指着另一个,“是她说的。” 那一个连忙否认:“不是我说的……” 泠然心想:果然是听见了,却要装听不见,既然如此,你们装我也装好了。 她一口将剩下的粥全部倒进嘴里,“我没喊过啊,谁听见了?见鬼了吧!不过今天早上起来发现灵堂上的画像不见了,我得去襄王府那边一趟,向王爷禀告此事。” 妇人们都白了脸,陶春英切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泠然瞧她们的神色似乎知道兰泽山房“闹鬼”,但是又好像被什么威慑住不敢问个究竟,心里更加肯定昨天晚上见到的不是鬼怪,只怕连楚留香都是知道两个怪人存在的。可是他们究竟是谁呢? 她正在寻思,只听一个被大家叫作刘嫂的道:“王爷在府中的时候不是很多,你去回的话,大概要回到孙夫人那里。” “孙夫人?”泠然不禁问,这是她第二次听见这个名号了,第一次好像是镜园管事的李嫂子说的,什么雪香庐是襄王府的地界,没有孙夫人的首肯不能安排人过去,似乎是那个孙夫人管理着王府的事务一般。 见泠然连孙夫人都不知道,厨娘们忍不住开始八卦起襄王府的内幕了。 刘嫂殷勤地答道:“那孙夫人本是王爷的三夫人,说起来家世可显赫了。她的祖父孙继忠,是英宗皇帝的母亲孙太后的兄弟,曾祖父为太傅安国公孙忠,世袭家族,一门显贵,她还是嫡出的女儿。本来家中是不会让她做妾室的,只不过她自己喜欢上了我们家小王爷,一门心思要嫁进来,王爷又不愿意册封王妃,她就甘做老三了。” 毛婶子接道:“说是说老三,可她的待遇跟侧王妃方颦不相上下呢,你看侧王妃住的是凝香殿,而她就住了倚虹殿,万象园中,叫做殿的地方可只有四处,另一处王爷住了,还有一处要留给未来的王妃,瞧瞧她们俩这地位,比其他的夫人就是高过一头。” “当然了,她还管家呢!怎么没轮到方侧妃管?”刘嫂道。 明朝外姓封到公爵应该就是最大的了,至于相府跟王府处处超越了规格的事泠然也已经不再奇怪,按理说什么宫啊什么殿啊的,也只有皇帝太子那儿才可以起这样名字的…… 她没兴趣打听楚玉那一大堆小老婆的事,自打知道那个绝色美男是襄王之后,她就倒尽了胃口,话说她宁愿楚玉是还没有被楚相糟蹋的“男宠”,那还有“一亲芳泽”的欲望,可是她实在不耐烦跟一大堆女人抢男人,对这样的男人也表示鄙视,强烈的鄙视! 于是她站起来,向大家挥挥手告别:“我先去襄王府了,至于是向谁回禀,都一样啦。” 问着路到了相府与襄王府相通的院门前,泠然被看守的拦住,她忙说明了来意。 看守听说是王太妃的画像被盗了,这事可大可小,也不敢怠慢,让她先等着,先进去禀告。 泠然满以为总会有人接见她,谁知道等了半天,却见那个看守跑了回来道:“王爷到宫里去了,孙夫人说王府之中已经给太妃设了佛堂多年,昨日吴公子又新画了像,王爷很满意,大概一时不会到兰泽山房去,园子里事情多,她没空见你,让你先回去,她得便了会回王爷的。” 泠然没想到还吃了个闭门羹,看来襄王府的人对相府的人有点不待见嘛,她明明看见相府这头就没有设什么看守,王府那边的人都有随意出入的,但是她也不至于冒失地跟这些守卫理论,只好先离开,心想等吴伟再来的时候想办法。或者等沅儿她们有时间了,也能来山上找她。 没事可做,她就又回到山上找了灯笼出来,跑下来到大厨房还给毛婶子。 厨房里已经开始忙碌,回山上去也没事可做,泠然就帮着她们打下手,顺便学点厨艺,没想到这一下还博得了几位妇人的好感,一个个都夸她懂事。 就这样平静无波地过了七八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不仅夜里那两个怪人也没有再出现,她一直翘首期盼的吴伟也没有再来。 泠然的日子无聊得慌,除了打扫山房的环境之外,她多次想把通往二楼楼梯口那些木栅栏给拆了,不过到底还是没有付诸于行动。 她最熟悉的地方只有厨房,没事只能往那儿跑。 这一日已经是农历的七月十四,毛婶子提醒泠然明日是中元鬼节,让她别忘记领些祭祀之物回去,还要丢纸钱。泠然心想今天就早点回去多折些纸钱出来,明日也多领瓜果鸡鸭鱼肉什么的,趁着祭祀还可以偷吃,有口福了,这么盘算着,心里暗暗得意。 厨房的人正忙着准备中午的正餐,赤凤居的丫鬟来传话,说小姐中午要吃海蟹芙蓉羹,厨房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待丫鬟走后,陶春英气冲冲把刀往砧板上啪地一砍,“还叫不叫人做下去了!正值盛夏,海蟹运到京里早不新鲜了,就算藏到冰库里也没用,她就爱挑我们没有备下的东西吃。” 刘嫂犹豫着:“往年都有人将海水养的活螃蟹送进相府的,今年怎么都用完了没剩下?” “你想啊,主子们喜欢吃,前两天连摆了那么多天大宴,还能不吃完了?”章婆子一边剥着豆子,一边接口,“外头都传咱们家小姐将来是要做皇后的,所以相爷才对她这么好,可不能怠慢了。” 陶春英没辙,解下围裙就往外走,“现在离中午还有些时候,我赶紧到集市上看看有没有。” 泠然一听她居然可以随意出入相府,羡慕得不得了,忙喊道:“陶嫂子带我去,要是有,我给你搬东西。” “哪用你!相府有专用的采购马车。”陶春英回了一句,就风风火火地跑得没了踪影。 章婆子摇摇头,道:“一会又有罪受了,就算买到活螃蟹,也是瘦得没肉的,不知道今天该着谁倒霉!” 刘嫂和毛婶子都没有接腔,一副怕倒霉事落到头上的样子。 泠然也怏怏不乐,心想既然陶春英采买主子的食品随时可以出去,倒要多跟她套套交情,说不定以后混熟了,存些钱能跑路的时候就跑,相府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她慢腾腾地帮着毛婶子包饺子,又见一个丫鬟装束的人走了进来。可能大家觉得此人面生,都盯着看那丫鬟,倒是没人搭理。 不过泠然一抬眼,却发现是个熟人,这个丫鬟不是别个,正是千金姬里的罗湘红。 四十 鉴碧榭 新姨娘 更新时间2012112 11:17:11字数:2221 罗湘红一眼看见她,也没故人相逢的神色,只是一副被我终于找到了的表情,匆匆道:“张泠然,叫我好找呢!不在你自己该呆的地方,却躲在这里。” “怎么了?”泠然一面奇怪,一面也为罗湘红做了丫鬟高兴,“罗姐姐这身装束,是被派到哪里当差了?” 罗湘红眼里闪过一抹痛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道:“你还不知道吗?相爷新立了徐小姐为姨娘,搬到鉴碧榭去住了。她点名要我做贴身服侍的丫头,就是这样了。” 这事倒叫泠然有些意外,看楚留香那日对待徐善全的方式,就应该没把她放在眼里心上,怎么却又给了她一个名分? “姐姐来寻我是叙旧吗?”泠然见罗湘红眉目间分明有几分不善,没敢邀请她去山房坐一坐,随口问道。 “徐姨娘倒是寻沈姑娘叙旧了,我跟你却没什么好说的,是姨娘要找你。”罗湘红摆出了我们一直不是朋友的姿态,示意泠然即刻跟她走。 泠然心想:她大概是气我那日救人没救她么?可是她在里面怎么会知道?想小厮们去传话肯定也只是说红绡公子送几名侍女给襄王府啊,应该不会提到我这个小人物,罗湘红这样的态度是为了什么呢? 随着她一路走,罗湘红都没有说话,泠然终于忍不住了,问:“不知吴允娴现在情况如何?” 罗湘红头也不回,道:“千年呆的也有一日聪明,她那日推了默涵去领舞,人家能不领情么?作为襄王府的十二夫人,派人来讨一个丫鬟有什么难的。” 原来是自谋出路了!其实这也不错,好像到目前为止,落入楚留香魔爪的只有徐善全一个。按她的脾气,做丫鬟也不一定愿意,说不定还是安于做现在这个姨娘,那么就是大家皆大欢喜,有什么不好的? 就是不知道罗湘红为什么一副有冤无处诉的样子! 鉴碧榭建在一个荷塘之上,正当花季,满池荷花摇弋生姿,散发出阵阵清香,实在是一个好地方。 她们穿过廊桥走进精致的屋舍,泠然见里头罗幔低垂,摆设的物件不是精美的玉器就是古董珍玩,看来徐善全这姨娘的待遇不低,红绡公子真是个度量很大的男宠,不过她想起楚留香曾说和红绡一同享受美女,说不定这个徐善全还是红绡公子的女人了…… 想起红绡公子那副孤芳自赏的样子,她又怎么都难以把他和那些龌龊事情联系在一起,只能感叹“人不可貌相”。 屋外还有另几个丫鬟或坐或立着,都是面生的,罗湘红看也不看她们,径自将泠然领了进去。 进了紧邻卧室的外间,泠然一眼看见徐善全一身丝衣,酥胸半露,斜躺在窗前的湘妃榻上。榻后垂着淡绿色的茜纱罗,映得她肌肤胜莹然,几日不见,竟然就平添了许多媚态。 湘妃榻前坐着沈烛,一只脚没有穿鞋子,盖着一块丝巾,搁在踏板上,一手执着一把羽扇,正替躺着的徐善全打凉,两人本来正低声说笑,看见泠然进来,都沉下了脸。 看来有点鸿门宴的味道! 泠然心里想着,却也不怎么害怕,向徐善全行了一礼道:“恭喜徐小姐荣升为姨娘。” 徐善全似要坐起来的模样,罗湘红连忙上去将她轻轻扶起。 “嘴倒是一如既往机灵。”沈烛撇了撇嘴,相当不屑。 “不知姨娘找我来,有什么吩咐呢?” “难道你以为是叙旧么?你不是一向不与我们一派?”沈烛道。 这话泠然不好接腔,她就站着傻笑。 “那日你装痴卖傻不愿意服侍相爷……”徐善全玩弄着指甲,神情像个皇妃,不紧不慢将话说了半句。 泠然心里咯噔一下,忙笑起来:“姨娘,这不正好嘛!若是我敢去服侍了,今日您见了我还不讨厌么?” “可是我向来讨厌你。”徐善全现在地位不同,倒不藏着掖着了,赤裸裸地就说了出来,“我不但不会为了你隐瞒相爷,还要告发你,除非……你能做了什么值得我不告状的事,才能饶你。” “姨娘要我做什么?”泠然向来是好汉不吃眼前亏的个性,绝对不会在这时候跟她对着来的,否则偌大一个相府,谁来救她啊!根本就没有一个救星嘛。 徐善全没再说话,向沈烛使了个眼色。 “我们十个人当中,莫素仙就不用提了。来到这里,没想到默涵捡了最大的便宜,那日一定是她故意撞在丫头身上泼了我一脚的开水。” 泠然做洗耳恭听状。 “怎么能让她好好地做襄王的十二夫人呢?你说是吧?”沈烛倾斜了上半身,俯过来迫视着泠然。 你们难道想利用我去陷害默涵?我可没那么傻啊!泠然一副完全没听懂的表情,“现在徐小姐是相爷的姨娘了,怎么说也比默涵高一辈,要是不喜欢她,尽管去教训她嘛!” 徐善全不悦地推开罗湘红递过来的茶水,道:“你装什么愣?就算都是新来的,也知道王府的事论不到相府去插手,莫非你想害我?” 沈烛虽然姿态还是很高,但比徐善全和颜悦色多了,“张泠然,其实只要你肯出面指证那日是默涵故意将滚烫的水泼到我脚上的,我们不仅可以不告发你,还能让你在这里过得很舒坦。” 泠然一听,想:你们当我是白痴啊!这不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去吗?她一脸为难地向着徐善全,“不管那日是不是她使的坏,现在她都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王府十二夫人了,就为这么点小事也扳不倒她啊!还让徐姨娘您明着跟她结怨,多划不来?” 她以为自己这话说得十分在理,徐善全再笨也应该听得进去,谁知道她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听说襄王还没跟她同房呢,第二日又被固安公主打得跟猪头一般,到现在还没好。而且相爷和襄王都是最恨底下人自作聪明做些小动作的,王府里头那么一大群姬妾哪一个是没有强硬后台的?就她没有,迟早也要被人吃掉!你揭发了她,她就完了。” 沈烛补充道:“你要不做,死的就是你自己!楚相的手段,你没领教过总听说过吧?” 这一下可真难住了泠然,好像做也不行,不做也是不行,虽然不知道后果会如何,但是被人折腾个脱层皮总是免不了了。她早就知道徐善全和沈烛与默涵是死对头,可她从来也没有站在任何一边。最多不过是默涵没她们那么高傲,稍微多接触一些罢了。 为什么偏偏找上她呢? 四一 受辱 更新时间2012113 0:20:26字数:2172 泠然仔细一分析,她们九个人一起进府,默涵、碧晴、吴允娴、李唐妹、沅儿五个都去了襄王府,现在徐善全奈何不了,剩下的沈烛和罗湘红都投靠了她,不找她这个倒霉鬼还找谁? 既然指证与反抗的结果差不多,那何必做个恶人呢?她打定主意,又努力和徐、沈二人磨了半天嘴皮子,期望能说服她们。 可她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最后徐善全的耐心耗尽,终于翻了脸,将茶盏都扫到了地上,大怒道:“你啰嗦了半天,究竟做还是不做?” 终于躲不过去了,泠然退后两步,平静地道:“我那天真的没看见是默涵推人过来害沈姑娘,不知道该怎么说,露出破绽的话还要连累两位,希望你们三思。”其实她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白了,硬要她说,也许她会把真相给说出来,说是她们逼的呢,还不如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沈烛冷笑了起来,向徐善全道:“看来这丫头根本没把您这个新姨娘当一回事。” 这话是十分明显的挑拨啊!可是徐善全就是听进去了,也不容泠然再说什么,冲外面大叫起来:“来人啊!拿绳子来把这个丫头捆了去找相爷!居然敢在相爷面前耍花样,她是不想活了。” “喂喂喂!你别乱来啊!”泠然一听慌了,忙夺路往外跑。 罗湘红受徐善全示意上来抓她,外面的丫鬟也已经听见主子召唤,一个个都冲了进来。 泠然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在屋子里东窜西跳,挣扎了许久,将屋内的古董架子都打翻了,碎了一地的瓷器玉片,恼得徐善全大哭大叫起来,声称绝不与她干休。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丫鬟里面也有两个大脚的,最后她终于被摁到在地,徐善全冲上来狠狠踢了她两脚,虽是小脚,但踢过来居然也挺疼的,其中一脚还踢在她脸上,顿时火辣辣一片。 “绑了,绑紧一些,立刻带她去见相爷!”徐善全叫嚣着。 罗湘红寻来一块布,唰唰地撕出长条的布来,几个丫头七手八脚地将泠然双手扭到背后捆了个结实。用的力气那个大啊!手都快被扭断了。 话说泠然就算到了古代也从没有受过这样的侮辱,气得满脸通红,怒目瞪着徐善全,到此时她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心想:这次你们别让我逃过去,我要是没事了,迟早折腾得你们求爷爷告奶奶! 她原本以为徐善全可能会占着现在新姨娘的身份痛打她一顿也就算了,不会真的押解到相爷面前去,谁知道这丫不仅痛扇了她几个耳光,还真的命人去问清楚了相爷所在的位置,命沈烛在房里等着,押着她就走。 一路上所有遇见她们的人都十分惊奇地盯着泠然看,就好像参观动物园的猴子一般。泠然头发早被徐善全等人揪散了,只能极力低着头,想用头发遮住脸。可每走一段,徐善全都命丫头揪起她的头发羞辱一番,简直可以把人的肺都给气炸了。 一个千金小姐怎么能这么恶毒,以前一同在寻云别院的时候还真看不出她会这么不讲理,泠然将嘴唇都咬破了,来个闷声大发财,就是不向她求饶。有些人欺负你的时候,你越喊她就越来劲,徐善全肯定就是这种人。 泠然生平最恨的就是人家无缘无故来招惹她欺负她,此仇不报非君子啊! 好不容易捱到慎德堂,被门口武装的家丁依旧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徐善全朝泠然冷笑了一声,整理了一下身上衣饰,仪态万方地立过一边。 罗湘红在她的滛威之下完全屈服做了走狗,配合十分默契地上前道:“这是鉴碧榭的徐姨娘,麻烦你们进去通禀相爷,姨娘有事求见。” 一个为首的家丁向徐善全稍稍欠身,道:“徐姨娘,相爷正在会见要客,此时恐怕不方便接见内眷,请您稍侯,等客人去后,我等再进去通传?” 徐善全微微沉吟了片刻,问:“红绡公子也在里面吗?” 那家丁道:“没有,红绡公子应该在东楼理事。” 罗湘红看了徐善全一眼,徐善全想来也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道:“那就押了她去东楼,让公子处置!” 听见找红绡处置,泠然暗暗松了口气,心想红绡其实早已知道自己是假装斗鸡眼的,那日并没有追究,想来也不会怎样处罚。 谁知丫头们刚想转身,那家丁忽道:“相爷送客出来了。” 泠然抬头朝里一望,见楚相似乎站在里头大堂的门上拱手送客,堂外站着两个人,也正向楚相致意。徐善全忙吩咐丫鬟们将她押解了退在一边。 泠然见那两个人出来,前面一个是刘聚,后面一个居然是便装的彭伦,不管三七二十一,忙叫“救命!” 泠然刚喊了一声,嘴立刻被丫头捂住了。 不过刘聚和彭伦都已经听见,诧异地停了步子望过来。 泠然极力想往外冲,几个丫头也拉她不住,彭伦到底还是看见了她,一惊,随即紧紧地皱起了浓眉。 如今徐善全见了他们自然已不再有什么顾忌,干脆走出来向他二人笑道:“相府家事,叫两位大人见笑了。” 她向罗湘红微微一挑下巴,罗湘红立刻低头道:“这是相爷新纳的徐姨娘,向刘大人,彭将军见礼了。” 刘聚闻言立即笑了起来,拱手道:“原来是徐姨娘,恭喜恭喜!今日是彭将军要离京赴任了,我带他来向首辅辞行。既是首辅的家事,我等也不便参与,这就告辞了。” 彭伦盯着泠然,面上肌肉微微抽搐,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 刘聚不由分说拉起他,“伦儿,还不快走!” 彭伦一咬牙,向徐善全拱拱手,果然随着刘聚大步走了。 泠然傻了眼,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出声…… 大约是这里的纠缠已经被家丁报了进去,里头很快有人跑出来道:“相爷命你们进去。” 徐善全等人立刻收了趾高气扬之态,让丫鬟拉着泠然进来。 泠然被罗湘红狠狠甩在大堂的青砖地板上,膝盖钻心地疼。 徐善全嫋嫋娜娜地向上座行礼,走了过去。 这慎德堂比起其他的殿堂来,既大也深,泠然只觉得离他们还相当远,连表情都看不十分清楚。堂上挂着白虎皮和各种镶金嵌玉的木制条幅,家具全是深棕色的,雅俗且不论,威势却有十分,让人觉得如同置身在公堂之中。 四二 救星 帅哥 花美男 更新时间2012113 15:06:50字数:2147 “怎么回事?”楚留香不动声色地问,泠然看到他的身后只站着一个于总管。 徐善全躬身道:“相爷,您可还记得她?” 楚留香眯眼打量一会,似乎已经记不清,半晌没有说话。 于总管附近他的耳边提醒了一下,他才点了点头,道了一声:“哦。” “那一日我们一起到镜园侍奉,她竟敢乘着相爷多喝了几杯就戏弄于您,假装成一个丑女,还扮斗鸡眼,相爷不记得了?” 被她这么一说,楚留香似乎慢慢想了起来,目中精光一闪,倒也没有显露出怒色。 泠然心里念着佛,保佑他当这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别那么计较…… 楚留香果然道:“本相日理万机,你就为了这点小事来烦我?”口气相当不悦。 徐善全连忙跪到在地:“相爷息怒,是奴婢冒失了,可是她还打碎了相爷赐给奴婢的许多古董!” 泠然刚欣喜了一下下,只听楚留香又道:“一个黄毛小丫头,竟敢在本相面前耍花样,想是活得不耐烦了。将她拉出去砍了,头装在木盒里,送过去让府里的姬妾们一一看了,让大家都瞧瞧戏弄本相的下场。” …… 什么?有没有听错?砍了?泠然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他的口气好像跟请人吃饭差不多呢?难道人的命在他眼里这么轻贱? “相爷您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啊!”泠然一愣之后,连忙叫起来,“奴婢是有病在身,一紧张就会对眼……”她忙想证明。 “拉下去!”楚留香不耐烦再多听她说一句,于总管一个箭步纵到她面前,一把就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于总管救命!您作证啊!”泠然刚又叫了一嗓子,脖子上一痛,就喊不出来了,只觉得晕头晕脑的,很快就被提出了大院,凌空丢在了门口的家丁面前,摔得她七晕八素的。 只听于总管说道:“相爷吩咐,拉出去砍了,人头送与各姨娘歌舞姬们巡看一番。” 家丁大声回应“得令。”出来四个人,两个提手,两个提脚,就要把她拖出去。 泠然万万没想到相府里杀个人跟杀鸡似的,虽然还没吓傻眼,但是已经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刚重生才这么一点时间,又要死了!这回还要挨刀子,待会不知道到底有多痛啊! 她也没再指望有谁来救她,刚才既然已经遇到彭伦,他不敢管,想那个吴伟来了也是不敢插手的……重生的这辈子她也没做过坏事吧!怎么一转眼就要死了? 楚留香跟南宋末年的j相贾似道真是有得一拼啊!想当年听说贾府的歌姬随贾某游西湖,有个叫李慧娘的看到一个少年十分英俊,赞了一句“美哉,少年!”贾似道当即就把李慧娘杀了。那个故事还不知道是不是杜撰的,可楚留香的狠毒比起他来实在不遑多让啊。 泠然正胡思乱想着,只听一个清凉淡泊的声音响起,“这是怎么了?” 家丁停了下来,有人道:“启禀公子,相爷命砍了这个女子。” 那人“嗯”了一声,似乎就要走。 泠然扭头一看,问话的居然是红绡公子,立刻就跟打了鸡血似地兴奋了起来,大叫道:“红绡公子!红绡公子救我!” 红绡公子停下了步子扭过头,看见是她,好像颇为意外,说了一句,“怎么是你?” 那些家丁十分有眼力,见公子不但认得这女子,还转身走了回来,忙把泠然放了下来。 泠然膝行了过去,双手被绑在后面也没法去抓住他,急得脑袋都撞上了他的大腿,“公子救我!您真是天降福星!我以后为你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红绡公子略一沉吟,居然也蹲了下来,泠然终于看清他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尽是水汪汪的,那对好看得要死的眉微微纠结在一起,比前两次见到表情丰富多了,“既然这么怕死,怎么得罪相爷了?” “我哪敢去冲撞相爷啊!”泠然几乎想大哭叫屈了,“都是你们新封那个徐姨娘,她跟我素有过节,硬说我那天晚上耍弄相爷,相爷也没问个情由,就说要把我砍了,我多冤啊!” 红绡公子望着她脸上活灵活现的表情,唇角微微牵起,似乎想笑,但是笑容还没绽放就已经熄灭了,轻轻道:“砍了你这样的人多无趣,莫如留着暖床有意思多了。” 暖床? 泠然顿时傻了眼,想起楚留香爬在徐善全身上的情景,还不如被砍了重新去投胎呢! 她别开了头,一副很有骨气的模样。 “瞧你这幅模样,宁愿被砍头,也不愿意服侍我们?”红绡干脆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袍,似乎马上就想离开。 泠然流下了眼泪,但是却没有改口。 红绡公子刚走了两步,那四个家丁见他不管了,又凶神恶煞地上来拿她。 “红绡公子!哇呜呜~~能不能只做你的丫头不服侍相爷啊?呜呜哇……”泠然终于憋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听到她放声大哭,红绡停下了步子,有些好笑,自从到了楚留香身边,他就从来没有过这种发自内心愉悦的感觉,静默了片刻,才回过头来道:“还不过来!” 泠然顿时破泣为笑,甩开那几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家丁小跑着追了上去。 红绡公子斜了她一眼,苍白的面上似乎浮起一抹奇异的光泽,抬袖轻轻一拂,她身上的布条就断成了寸寸飘落在了地上。 哇哇!红绡公子也是个绝顶高手!真是多才多艺啊! 泠然一个劲地打躬作揖,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连跟随在红绡身后的两个丫头都被她这幅猴子模样逗得掩嘴而笑。 “红绡公子您真是个大好人啊!天下第一帅哥果然不是盖的……” “帅哥?这话你哪学的?”红绡猛然转过头盯着她,目中精光一闪而逝。 泠然张口结舌,这要怎么说?今天吃的亏太多了,再不能鲁莽乱说话,她揣测着刚才红绡惊异的表情,试探着问:“难道公子以前就听过?” 红绡公子倒也不瞒她,目光又落在了远处,孤清冰冷一片,淡淡道:“相爷初次见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还说过花样美男什么的。花样美男,你懂么?” “花样美男!”泠然差点把舌头给咬到了,楚留香竟然会说21世纪的话,难道他也是穿越过来的?以前她怎么就没想到过呢? 四三 他也是穿越的? 更新时间2012114 0:12:58字数:2260 泠然猛然间想起听人说起来明朝历史的改变好像就是从楚留香的横空出世开始,想起在这个时代见到的玻璃、气死风灯、相府中哥特式建筑等等……这许许多多按理说不可能出现的事物,心里就奇怪得不得了。如果他真的是穿越过来的,在时间上说至少比她早穿了二十几年,那时候21世纪都没有花样美男这种说法?难道穿越后发生了时空的变化?他跟她在同一个时代穿越,然后又比她穿得提前了几十年?…… 这些念头实在太过于蹊跷,她暂时无法证实。 “你也听过?”红绡公子的口气有些飘忽,让人捉摸不到他真正的心意。 泠然还没有把事情想清楚弄明白,当然不会承认了,连忙谄笑了起来:“花样美男,我是在想到底什么意思,不过看到您的模样,我就领悟到了,是不是说像花朵一样美丽的男子啊?” “那你刚才说帅哥是什么意思?”红绡双眼射出逼人目光。 “我们……我们家乡的人生了男孩都希望他们将来封侯拜将……那个……”她开始编故事了,不过一时有些结巴,“将军再上去,就是元帅最大,所以……所以说一个男的帅哥,意思就是说很威风,很……” 她看到红绡脸上那幅你就编吧的表情,讪讪地再也说不下去了。 红绡公子看她不言语了,轻声道:“现在什么也别说了,一会你也少说话,我有空再来问你。”说完回头扫了那两个丫鬟一眼。 两个丫头似乎也是十分机灵的,连忙说道:“公子,婢子们不会多嘴的。” 红绡公子神色这才恢复如常,居然伸出手来牵过泠然,一起举步走入了慎德堂。 徐善全侍奉在楚相身边,正轻轻给他捶着肩,好像在等着观看泠然的头颅。 抬头望见大门处红绡公子走了进来,徐善全的玉面上绽开一个明媚的微笑,可是她的目光落到红绡牵着泠然的手上,顿时就变了脸色。 徐善全看他们是背光,而泠然看她是顺光,对方脸上绝妙的表情变化当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她心里一阵发狠:哼!臭女人,今天我要不是好命遇到了红绡公子,现在已被你害得死翘翘了!这笔帐咱们慢慢算! 红绡只稍稍向楚留香欠了欠身,叫了一声:“相爷。”就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楚留香向红绡一笑,这一笑真是肉紧得很,看得泠然又起了鸡皮疙瘩,忽然想,这样人怎么可以生得出楚玉那样不食人间烟火的儿子来。 楚留香放下手里正看着的一叠单子,一指泠然:“怎么?又要发善心了?” 红绡轻轻拍了拍泠然的手背,似乎在安慰她受惊的小心灵,又似乎是在表明对她的亲昵,“这次倒不是发善心,而是看上这丫头了。” 听见这话楚相的脸上没有什么不悦之色,徐善全脸却白得跟纸一样,看了身旁的罗湘红一眼,两人一起狠狠盯着泠然,似乎想一口吞了她似的。 “哦?”楚留香似乎十分感兴趣,“府里还能出个你看得上眼的人?”他不免?br / 千金姬第9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免仔细看了看泠然,见她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皱眉道:“本相实在看不出她好在哪里,胆子倒是不小!” “正因为胆子不小我才喜欢。”红绡公子微微笑了起来,泠然总觉得他人虽在笑,眼睛却始终没有半点笑意,“都是小心翼翼的女人有什么情趣?相爷不是曾说过,只要我看得上眼的,就是我的人了?” “你的人我的人还不是一样!”楚留香站了起来,哈哈笑道,“这个世上,我信任你与信任玉儿是一般无二的,你想要就要了吧,只要你不离开我,本相不会过问你与女人的事。” 泠然暗想:当然了,你们玩女人还都一起!眼角却溜见徐善全胸口起伏,目光紧锁着红绡公子,似乎激动异常。当下心底就跟明镜似的,原来她喜欢上红绡公子了!好啊,最好气死你! 红绡道:“我听说相爷今日起要到宫中值宿三日,特地过来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什么值宿,不过是小皇帝最近又不大听话,本相去看着,好好训教一番。皇上日渐大了,有许多朝臣上本要为他充实后~宫,本相也在考虑选些人进去……” “相爷不是早就决定让天娇做皇后了?”红绡淡淡地问,听口气就知道他只是在陪着楚留香说话,对于皇帝的事情根本不热心。 “天娇是我的养女,宫里总不能只有皇后一个,最近还是选一些进去让他挑一挑妃子吧。”楚留香的目光忽然凌厉起来,向着徐善全、泠然、罗湘红三人一扫,“刘永诚对皇上一直是很尊敬的,怎么这一次送了这么多美女给本相贺寿?他应该更替皇上的终身大事着急才是!” 徐善全显然也听明白了楚相的意思,忙表白道:“相爷,奴婢根本就不认得刘公公。” 楚留香嗤笑道:“就凭你爹的为人,谅刘永诚也看不上。” 徐善全顿时面红耳赤,却不敢再多嘴。 红绡道:“刘公公一向是识大体的,大约是体恤相爷为了大明江山日夜辛劳,送她们来给你解乏的,再说西厂这个位置,还是相爷让他坐的,他应该知道感恩。” 楚留香缓缓点头,看了泠然一眼,“对女人,别当真,玩玩就好。” 红绡点头。 泠然对他的言论实在不敢苟同,不过一场大难这么容易就消弭于无形,起起落落太快也实在让人适应不了,她站在一边为自己打强心针,一边观察楚留香到底是不是穿越过来的人。 可是从表面看实在看不出来,听他说话也完全是明朝的风格,泠然猜想或许他也是魂穿的,也许穿过来的时候还是个孩子,所以把什么都学得十足十,更何况他执掌权柄已经二十多年了,已不可能是小孩子过家家,必然很有自己的一套。 楚相站了起来,红绡站起来过去扶了楚相一把,道:“唉!最近府里的事情太多了,搅得我头疼,明日是中元节,不能陪相爷去宫里了,相爷自己要多保重。” 楚留香居然笑眯眯地在红绡唇上亲了一下,才回头对于总管道:“好了,让火枪队随行就可以了,你留在府中帮着公子处理杂物。” 于总管尊敬地躬身点头。 泠然看得浑身一哆嗦。++++++++++++++++++++++++++++++其实昨天收藏又满了一百了,可是票票却不太给力,今天又忙,才写了一章,想在过年多存点稿,所以就没有加更,还是一天两更。如果票票给力点的话……是不是该加更呢? 四四 公子攻心 更新时间2012114 12:28:45字数:2069 听见火枪队三字,泠然联系到家丁手里拿的长铁管,心里一亮:莫非他说的火枪就是那些管状东西?倒很像前世农村姑婆家猎人表舅舅用的土铳,听说还是违禁物品,农村有人偷着用的。若真是那东西,楚留香基本可以肯定是穿越过来的,不然这个时代哪里会有这样先进的武器,看来这个穿越相爷精通的东西比自己多多了…… 徐善全一直也不敢插嘴,跟在红绡公子后头将楚相一路送了出去。 红绡目送楚留香远去,这才回头来招手叫泠然过来。 徐善全先靠了过去,娇声道:“公子,相爷不在府中,今日就让奴家来侍奉你吧。” 泠然想起刚才她凶神恶煞的,不除掉自己不罢休,现在却一副媚如春水的模样,恨得牙痒痒的。看到他相召,就故意贴过去拉过红绡一只手,嗲着声音说:“公子,不如到兰泽山房去,我们喝茶聊天。” 徐善全柳眉一挑,红绡已将她推开,面上无一丝笑容,森然道:“这丫头现在对我来说,很重要!以后你若想安安生生地在府里待下去,就别去惹她,否则我不会饶你!” 泠然在一边冲徐善全冷笑着,话说这个表情挺不容易做的,不晓得这里的人怎么老是这幅表情,她笑得脸都快僵住了。 徐善全粉面上颜色变了又变,终是不敢得罪红绡公子,蹲下身表示遵从。 红绡公子转过身来,反握着泠然的手走出大堂,向兰泽山房行去。 他的手非常有力,握得泠然的手骨生疼。她一路走一路侧目看着红绡公子,打死也想不明白这样倾国倾城的大帅哥怎么会和楚留香演绎浪漫同人,又揣测他为什么那么重视她刚才不经意说的几个字,寻思该怎么跟他解释。 泠然暗暗打定主意:现在既然看出了楚留香可能来自21世纪之后,那就绝不能露出自己也是穿越的马脚来,依照楚留香唯我独尊的性格,肯定不会允许第二个拥有现代知识的人出现于这个时代,一刀咔嚓了她的可能性极大。红绡公子虽然救了她的命,但是现在根本看不出他究竟想些什么,还是要将自己隐藏好再说。 “哎呀!红绡公子,您手劲好大,捏得我疼死了!”刚走到半山,泠然就开始不安分,想抽回手去。 “方才不是你主动拉我的么?怎么,离开了徐善全眼前,就嫌我了?”红绡似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放开了手,面色几乎恢复如常,语气中满是讥诮味道,若不是他似水的眼波中还带着一缕淡淡的忧虑,泠然都要以为他真的是看上自己了。 揉了揉手腕,泠然又抱怨道:“公子您是个聪明人,必然也知道我刚才是气那个女人的啦!” “亲近我怎么就气到她了,我只记得刚才有个人哭喊着说救了她之后就为我做牛做马,结草衔环什么的……” 泠然立刻表态:“我……说话还是算话的,以后公子有什么事我能做到的,尽管吩咐,我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红绡公子道:“我不需要你赴汤蹈火,只要以诚相待就好。” 泠然顿时被他这句话将住,好在他一时也未再说话,两人一径上了小山顶。 红绡公子也不进屋子,到凉亭中坐了下来。 泠然忙道:“我去给你烧水沏茶。”其实她这里并没有什么茶叶,她只是想乘着烧水的功夫再想想对策。 “不用了,我不是来喝水的。”红绡公子一点面前的石凳,“你也坐下。” 泠然忐忑地坐了,盘算着不管他怎么问都要把刚才的事赖掉。 红绡公子此时面色凝重,缓缓道:“我知道你是不会承认的。不过一个人的举止说话很难掩饰住她的真实身份,若我猜得不错,你与相爷来自同一个地方。” “相爷是哪里人啊?”泠然装傻充楞。 “我要是知道相爷是哪里人,就不来问你了。你的举止神态,与他说的家乡女子很相似。”红绡公子与她面对面坐着,动人的眸光锁着泠然的目光,似乎诱人跌落进去。 原来他不知道穿越这回事!看来楚留香也没有跟他说清楚明白。泠然心里想着,打算编一个故事先骗过他,以后慢慢再做计较。 “我不会害你的,要是有害你之心,直接就让你死了岂不干净?你有什么秘密,不如乘早告诉了我,说不定以后出了什么事我都能护你周全,若是今日你不坦诚相告,我也不会为难你,以后出了任何事都别指望我了。” 泠然暗叹这人的口才真好,话一说就说到点子上,听他这番话,叫人还真忍不住想说出来了。不过都还弄不明白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再鲁莽一次死了就是白死了,于是挤出一个笑,道:“小女子心里倒有一个疑问,不知公子又能不能坦诚相告呢?” 红绡公子果然一僵,“什么?” 泠然问道:“楚相对你十分宠爱,他求的是公子的皮相,不知公子求的是什么?” 红绡公子闻言,默然垂下了眼帘,连目光似乎都掩去不愿意让泠然看到。 他的睫毛长而翘,比大部分的女孩子都漂亮,像两只蝴蝶轻缓地舒展着翅膀,只听他徐徐答道:“相爷于我有恩,我会尽力保护相爷的安全,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泠然打心里就不相信红绡公子是真心对待楚留香,可听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尤其是说到不让任何人伤害他,简直是斩钉截铁,又不像是装的。 “我已经回答你了,说的也是实话,轮到你了。”红绡公子又抬起眼来,灼灼地盯着泠然。 与帅哥这样面对面地四目相望,泠然还是生平头一回,何况是个这样脸若桃花,目如星子的绝色少年,话还没开始说,她的脸就腾地红了起来。 红绡公子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泠然编好一番话正要开始忽悠,红绡忽然调转了目光看着山道。 她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眼前一亮,发现那个美得人神共愤的襄王楚玉一袭素色便袍,正带着吴伟和一个十三四岁内侍打扮的小少年踏上山来。 四五 前门拒狼 后门来虎 更新时间2012115 0:10:59字数:2171 今日还真热闹,不是说兰泽山庄偏僻吗?怎么总招了这个王爷过来呢?泠然暗暗嘀咕。 “呵呵,红绡公子好雅兴!”吴伟首先向红绡拱手示意,眼睛却斜睨着泠然,似乎在嘲笑她方才与红绡的暧昧。 真是个天大的误会啊!泠然有苦说不出,只能起来向楚玉行礼。 红绡淡淡一笑,也站起了身。 楚玉径直向屋子走去,瞧也不瞧他二人一眼,丢下一句话:“要调情到别处去,别脏了亡母故居。” 红绡公子也不接腔,向泠然道:“你先侍奉襄王爷,晚膳我命人接你去牡丹亭,咱们话还没说完!”说罢经过吴伟身边,驻足看了他一眼,扬长而去。 吴伟见他去后,才走近泠然身边,叹道:“有你的啊!第一次看见红绡公子主动追一个姑娘,以前听都没听到过,不过……你可能要倒霉了!自求多福吧。” 泠然见吴伟和那小内侍都追进了屋子,想到他曾说楚玉最恨的就是红绡公子,刚才那个样子实在也容易叫人误会,说不定他不能拿红绡公子如何,倒要把气出在自己身上了!真是前门刚拒了狼,后门又来了虎,怎么就这么衰呢? 泠然想起前些天去襄王府禀告兰泽山房王太妃的画像不翼而飞无人理会,自己每天打扫房前屋后,上香也殷勤,说什么也没犯错!不禁理直气壮起来。 她估摸着襄王不会在这里呆多久,一会一定要拉住吴伟问一问姐妹们的下落,于是慢慢掩到门前等着他们出来。 不一会儿,楚玉果然率先出来了,一眼瞧见伸头伸脑的泠然,幽深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害得泠然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噤。 这家伙,美则美矣,可简直就是一面瘫加冰块啊!还是避之则吉。她想做个销声匿迹的小丫头,可是老天就是不放过她。 楚玉缓缓踱到凉亭,朝外坐下,他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泠然的周围,那目光除了冰冷之外,让她感觉好像是一头猛兽在睥睨着他的猎物,你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却又不想一口咬死你。 这男人身上穿着很薄的丝袍,腰间由一根银色的丝带松松系着,身材矫健而魅惑,丝衣贴在胸肌上,似乎显现出那诱人的纹理来。 泠然吞了一口口水,实在太养眼了!此人也只有看着他的时候才能感受到他的完美,若是错开了眼光,就无法想象世间怎么会生出如此的妖孽来。他不像红绡公子美得令人想一亲芳泽,而是让人生出可望而不可即之心,似乎生来就是让人膜拜的。 小内侍手持拂尘站到了主子身后,他似乎对泠然很感兴趣,一双眼睛骨碌碌全往她身上招呼。 吴伟跟进了凉亭,也不敢坐,站在楚玉身后向泠然猛使眼色。 使眼色是什么意思?泠然莫名其妙,心想,莫非是叫我消失? 嗯,肯定是。 想到这里,她远远向襄王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就想往山下溜去。 可是她还没跑到台阶,就听见楚玉那冰冷的声音:“给本王滚回来!” 泠然一惊,连忙转回身小跑着到了凉亭前,以最恭谨的姿势垂着头站好。 老虎惹不起啊!咱服软还不行吗? “启禀王爷,奴婢是想,明日就是中元节,要赶快到下面领些东西上来准备准备,给王太妃献祭。”泠然估摸着帮他死去的老娘做事,他总不能发脾气的。 楚玉微微眯起眼睛,也不说话,就是从头到脚那么打量着她,眼神毒得跟x光没啥两样,让人生出无所遁形的感觉来。 泠然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不知道是走霉运还是走好运,在短短的时间里,一会被红绡公子盯着,这会儿又被莲花玉郎盯着,要是被京都里的女子们知道,准要羡慕死了。 楚玉轻轻“哼”了一声。 好听是好听,跟那夜在山上听到过的差不离,但是你别老用鼻子说话好不好?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泠然心念百转,乌黑的眼珠也东转西转。 只听楚玉又道:“虽然不好看,眼睛倒是挺贼溜的。” 泠然不由生出一丝怒气来,什么叫不好看啊?你有没有眼光啊! “难怪可以勾引红绡那贱男!” 泠然听到这一句,猛地抬头,按着她的脾气,本来肯定是要回嘴的,可是悬殊的地位摆在那儿,不计后果逞口舌之快的代价可能就是小命报销,还是得忍忍忍。她暗自嘀咕:没想到你不仅是个面瘫,还有条毒舌,真不愧是楚留香的儿子! 暗中骂了人她也不气了,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来,自觉有些阿q精神,不免感觉好笑。 吴伟在他身后小心地提点:“怎么不说话?刚才你与红绡公子在这里做什么?他怎么会来寻你?” 泠然摆出一副无限委屈的样子,“这事说来话长,反正我是冤枉得很,可是我一个小丫头,实在不敢浪费襄王爷的宝贵时间长篇大论,那只好挨骂了。”她想大冰块肯定不耐烦跟她纠缠,早点送走瘟神也就算了。 谁知楚玉撩起袍子,翘起了二郎腿,冷冷道:“本王今日闲得很。” 泠然想:怎么每个人的脾气我都摸不准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王爷竟然要听!那好吧。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把徐善全被封为姨娘,如何找她麻烦,逼迫她陷害默涵,她又怎样正气凌然地抵死不从,最后被五花大绑送到相爷面前,相爷下令要她脑袋,半道上红绡公子杀出来英雄救美等情节都一一描述了。当然,隐去了红绡追着她上山是为了什么原因,只说红绡跟相爷讲看上她了。 她讲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实话,所以也听不出破绽来。 楚玉静静地听着她手舞足蹈地讲述,连眼中也看不出有一丝波纹荡漾。 泠然停了嘴的时候,心里实在忐忑得很。这丫道行太深了,泰山奔于前而不变色大概就是指这种人了。 “你在女子当中,脸皮算得上是厚的了。”楚玉抛下一句总结,站了起来。 他就好像领导听完了下属的汇报,却给出了一句不怎么好的评语,叫泠然怎么不急啊!向着吴伟问道:“王爷这是什么意思?” “你刚才把自己夸成了一个宁死不屈的女英雄,我都不相信红绡看上你了。”吴伟毫不留情地讽刺。 泠然顿时怒发冲冠,她讲的都是实话好不好!最起码红绡公子跟楚留香确实是那么说的啊! 四六 进襄王府 更新时间2012115 11:00:27字数:2262 楚玉负手走过她身边,泠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精神陡然一振,清醒了一些,再次提醒自己不要冲动,不能犯错。 正当她以为这位瘟神就要走的时候,又听到他丢下来一句话:“刚才红绡说晚上要请她吃饭?” 吴伟忙点头:“是这么说的。” 楚玉微微侧身对那小内侍道:“这里不需要她了,将她调去襄王府供职。” 那小内侍忙问:“王爷,让她什么时候去?去府里派什么差事?” “即刻就走。” 王爷大人只回答了奴才半句话,当即就走了,小内侍一头雾水,也不敢再开口追问到底给她安排什么差事,忙跟在主子身后往山下走去。 泠然还愣在原地。 吴伟催促道:“愣着干什么?走啊!” “可是……可是我还没收拾东西。” “王爷说即刻就走你没听见?” “听见了。” “那你还傻站着?等红绡公子派人来请你?” 泠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王爷是跟红绡公子对着干:你说看上一个人要请她吃饭,我马上就让你没处寻人!还说是个王爷,这不是小孩子脾气么?泠然想,也好,我正不知道怎么应付红绡,去了襄王府也许更好。 吴伟一直催促,泠然想除了一点换洗的衣服,反正也是身无长物,既然是襄王的命令,到时候就得分派更好的给她,何况姐妹们全都在襄王府,便屁颠屁颠跟着他走了。 路上,她就开始追问碧晴等人的下落。 吴伟道:“最近宫里开始选秀女,王爷下令将她们送入宫中了,希望她们有个好前程吧。” “什么?”泠然一听那个失望啊,那还以为可以跟姐妹们团聚了呢,谁知道襄王那个死面瘫居然把人都送进了宫里。一入宫门深似海,这一下她像泄了气的皮球,道:“那我可不可以不去襄王府?” 吴伟眯起他的桃花眼,“我不知道红绡为什么找着你,依着他的脾气,若是喜欢你的话根本不会说出口,那么你得罪了新姨娘留在这里迟早死路一条。而且你认为王爷说出的话可以随便更改的吗?” 泠然当然知道王爷的话是不能更改的,说起来自从来了古代之后她就没有自由过,别人要让她去哪她就得去哪,别提心里有多别扭了。相府虽然不好,但襄王府明显也不是什么好去处,光是听厨房里那些大婶们议论起来就知道大概比相府还要复杂。 不过不管怎么说,吴伟总是好心的,说起来他们还不算很熟,却已经帮了她大忙了,她再次就那天的事情向他感谢。 吴伟却不以为意,道:“那三位姑娘一个活泼可爱,一个稳重温柔,一个大方得体,救得很值啊,不用谢我,以后我在宫中待诏,说不定还可以看见她们,到时候替你问好。” “真的?我都忘记你待诏什么仁智殿了,先谢谢你啦!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 吴伟点头,“放心吧,我比你更想见她们。” 泠然翻翻白眼,心想这个人的劣根性大概是改不了了,随他去,在宫里的女孩子他也不敢随便勾引吧。她又想起曾经误会楚玉是男宠的事来,忙问“你上次说王爷面冷心热,他不是一个爱记仇的人吧?” “那要看什么事了。”吴伟回答得模棱两可。 “比方说……得罪了他,会不会随便杀人什么的?” “那也要看有没有足够的理由啊!”吴伟见泠然紧张兮兮的,已经想起她得罪楚玉的由头,绷着脸道:“如果像误会他是男宠那种事,就算杀十次我想他也不解恨的!” 泠然心惊肉跳,可又不愿意露出害怕的表情,闷声不响了。 吴伟哈哈大笑,她这才知道又被耍了,气得真想踢他一脚。 不过一路上跟吴伟聊天还是挺轻松愉快的,两人不知不觉就到了两府交界的地带。 刚才在山上见过的那个小内侍正在园门口候着,见了他们,就道:“我已经打发人去回过澹台姨娘了,说是王爷的意思拨个丫头到那边,姨娘说会知会红绡公子的。” 泠然想着这小内侍是跟随在楚玉身边的,身份一定不低,忙套近乎,“不知小哥怎么称呼啊?刚才王爷有没有说将我分派到什么地方?” “我叫子高,王爷赐的字。王爷没说让你干啥,我想应该将你带到三夫人那儿去,府上丫鬟小子们都是她的事。”小内侍又向吴伟道:“吴公子,王爷在澹怀殿,您府里的路都熟悉,烦请自己过去吧。” 吴伟向泠然嘻嘻一笑,挥挥手道:“你自己保重啦!” “小仙……你那天带了碧晴她们三个过来都一直打包票给她们安顿好地方的,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管了?”泠然有些不满他的厚此薄彼。 吴伟凑近她耳朵道:“我这么多天低声下气的,才刚让那位殿下又跟我说话了,你又不愿意跟我走,我犯得着为了你又去冲撞他么?” 泠然还想说点什么,他已经跑了。 “走吧。”子高小公公朝园子里一偏脑袋,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泠然只好冲他一笑,走进了这个“向往”已久的园子。 这个子高其实还算是蛮热心的人,这一路走去,每经过一处地方,都会介绍一番。 万象园据说是楚相请旨建成送给儿子的,结构貌似比相府要紧凑一些,一处处风格明显的馆阁让泠然莫名其妙地想起大观园来。 比如说最高处的叫做“起云台”,遥遥望去,上头的殿阁建得就像仙宫玉宇,听说是九夫人陈氏所居;还有五夫人住的“远香阁”,栽的全是枫树和桂花,此时香气馥郁,远远地就散了出来,令人十分向往…… 七弯八拐地在假山石径中走着,泠然已是目不暇给,转过圈迷宫一般的小石林,前面骤然出现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来。 这座殿后还建着一幢三层高的小楼,一座飞桥高架与大殿二楼与小楼的三楼之间,有如长桥卧波,造型巧妙如彩虹。 子高指着殿宇道:“这里就是倚虹殿,三夫人孙氏日常在此处理家务。” 泠然到了这里,也就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了,跟着子高踏进了倚虹殿的院门。 院子里有几个丫鬟婆子正在大肆拔除花草,子高见了,扬声问:“怎么回事啊?” 那些丫鬟婆子看见了他,连忙都欠身行礼,就有一个着水红色褙子的女子从殿内跨了出来,笑道:“什么风把小陆公公吹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夫人正想把过季的花草都拔除了,换上当时得令的,要是王爷过来了,看了心情也舒畅啊。” ++++++++++++++++++++++++++++++++++ 四七 二等丫鬟 更新时间2012116 0:10:12字数:2240 “咏雪姐姐好,我是奉了王爷之命带一个人过来……孙夫人真是细心周到。”子高顺着那女子说了一句,将泠然带进了大殿。 自那水红色褙子的女人出现,泠然就觉得这人的身份应该跟王熙凤身边的平儿差不多,她的衣着服饰跟其他的丫头大不相同,但瞧子高跟她说话的语气,分明只是一个丫头。 倚虹殿内的布置与泠然别处所见到的都不同,中间摆了一张很大的圆桌,墙上挂了各种字画条幅,四个衣着精致的年轻女子正坐在桌子的四周。其中一个穿着墨绿色立领长衣,底下露出黑色裙子的女子气势最为抢眼,泠然一进门,第一眼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女子头发全部梳起,上面插着几支花样很简洁的金簪,露出光洁的额头来。都说美女要看额头,她的额头脸型就相当完美,年纪虽轻,可配上身上那套比较严肃老气的墨绿色长衣,很有点女强人的味道。 那个咏雪丫头向着这女子道:“三夫人,小陆公公奉王爷之命来的。”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三夫人孙敏!泠然跟在子高身后,规矩地行礼。 孙敏面前的桌子上堆了一大叠本子,正拨弄着算盘珠子在对账的模样,见了他们进来,将手上的账本轻轻放下,温柔地笑了笑,道:“王爷可好?从宫里回来了?” 子高回答:“王爷好着呢,一早就从宫里回来了。” 坐在桌子另一侧的一个女子道:“没见二门上来禀王爷回来了啊!他去了哪儿?” 这女子穿着一件金色绣着孔雀牡丹的大袖对襟褙子,头上戴着金丝髟狄髻头面,露着四鬓,耳上碧绿的翡翠坠子,好不隆重。可惜生得实在寻常,不仅块头比较大,脸上肌肤也不细致,倒像个三十左右的妇人。 子高道:“回大奶奶,王爷今日直接到了相府那边给老相爷请安,方才才从园子里回来呢。” 泠然再看另外两个,都穿着素罗小袖窄衣裳,颜色明快,一个着粉白、一个着粉黄,两人都明眸皓齿,似能掐得出水来,却不知是第几夫人了。 子高回了那盛装女子的话,又向孙敏道:“这是王爷从园子里带回来的丫鬟,本来在兰泽山房当差的,还请三夫人处分。” “哦?”四名女子显然都很惊异,八只眼睛都齐刷刷地落在了泠然的身上。 泠然被她们各异的眼光有些发毛,带一个丫鬟回来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吗? 那个大奶奶道:“哼!这是怎么了?最近公公那边总是送些年轻女子过来,访月轩那个还等着圆房!三妹妹又刚打发了几个到宫里,倒贴了陪送的东西,还没消停呢,可倒好,又送来了!” 孙敏已经一脸大方地笑起来:“大姐姐没听清呀?子高他说的可是王爷亲自带过来的!” “什么?”那个大奶奶已经瞪大了眼,再次看着泠然,好像有两团熊熊的火焰顿时从她眼睛里冒出来。 “既是王爷带过来的,可有什么吩咐吗?该把她安排到什么地方去?”孙敏口气温婉地问着陆子高。 子高据实答道:“没有。据说是红绡公子看上了她,王爷就要过来了。” “哦。”孙敏应了一声,几个女子一听,面上似乎都露出了轻松之态。 着粉色衣裳的那个年轻女子忽然道:“三姐姐,听说访月轩那边刚来就向相府那边讨了个丫鬟,我们姐妹二人屋子也住在一处,使唤的丫头也比别人少了一半,我房里就缺一个二等丫头,这个生得白净,不如就拨给春泽坞吧!” 孙敏审视了泠然一番,也没瞧出来有什么不妥的,笑道:“七妹妹如此说起来,倒是我不周到了,如果大姐姐没意见,人你就带走吧。” 那个大奶奶轻蔑地扫了泠然一眼,道:“我屋子里头才不要这样娇娇弱弱的小丫头,倒跟个病西施似的。” 泠然心想:我哪里像病西施了?不过是小巧玲珑一点,很健康啊!不过她也没有权利对自己的去处发表意见,纯粹在心里过过回嘴的干瘾。 于是事儿就这么定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听说王爷回来,她们都坐不住了,三个女子都站起来向孙敏辞行。 泠然被两个新主人带回出了倚虹殿,这二人生得很相像,明显是亲姐妹。两人本也带了两个丫鬟在身边,刚出了孙敏的地方,白纱衣的丽人就对一个丫鬟说道:“素苹,你去澹怀殿那边瞧瞧,说我们给王爷备下了青梅酒,我亲自下厨做了婆婆酥,妹妹新练就了鞑靼舞,请王爷晚上过来用膳吧。” 素苹清脆地答应着去了。 众女争夫,让泠然想起一块肥肉掉在地上爬满了蚂蚁的画面,她自己先一阵恶寒。 春泽坞很大,里头有湖有田,田地里居然还种了一畦畦绿油油的小菜,湖边屋前到处栽种着杨柳树,倒像一处幽静的别墅区。 姐妹两个大概都急于迎接夫君的大驾,那位七夫人一踏上湖边小居,就对守在门口的一个丫头道:“这是我房里新来的二等丫头,你先带她去下人房里安顿下来,交代一些规矩和我们姐妹忌讳的东西,明日再来服侍。” 泠然欠个身,一声不响地跟着那个丫头走了。 下人房建在春泽坞边缘地带,外头居然盖成了农舍的样子,还围了竹篱,泠然不禁又想起大观园里的稻香居来,与这里倒有异曲同工之处。 进了房子,才发现屋子里还铺着木地板,窗明几净,一个房间里大约有五铺床,里头两个丫头才刚起身,见她们进来,其中一个蓬乱着头发问道:“这个是新来的?现在什么时辰了?” 泠然被徐善全一折腾,足足过了大半日,午饭都没有吃,现在又来到了陌生地方,心情也不大好,一副怏怏的样子。 带她来的那个丫头道:“外头鸡都上架了,酉时呗。” 那两个丫头就开始洗脸梳头换衣服,带泠然进来的丫头道:“我叫艳艳,她们是曲妹、彩儿,都住这个屋里,我们都是二等丫头,要轮流值夜的。” 泠然这才明白这两丫头白天睡觉是为了晚上值夜。 她们又问泠然名字,互相介绍过了,曲妹和彩儿说出去领饭食,正中泠然下怀,忙笑嘻嘻地请她们多领一些饭,被甩了两对白眼。 艳艳倒还挺热心的,留在房中跟她交代起一些事来。 “我们这里与别处不同,有两个主子,六夫人梁横波、七夫人梁倾城,本是秦淮河上的清倌人,所以在她们面前,我们做下人的,绝对不能提歌姬舞姬或者妓女之类的字眼。” 四八 春泽居 姐妹花 更新时间2012116 11:16:31字数:2174 泠然一听,来劲了,原来除了默涵这个千金姬以外,楚玉的“后~宫”里已经有正牌的妓女了啊?还真是百花齐放! 艳艳又道:“两位夫人是鸿胪寺卿杨善杨大人的公子杨容特地派人从金陵寻觅得的,虽没有像五夫人、九夫人她们那样拜了哪位大人为义父,但也是有来历的,六夫人精通诗词歌赋,是个才女,七夫人精通许多乐器歌舞,在所有的夫人里面,其实王爷对咱们这两位夫人还算是好的。” “哦。”泠然想既然来了就必须得把这里的情况都了解透彻,就拉着艳艳的手道:“艳艳姐,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连府里的夫人们都认不全,你好好给我说一说啊。” 于是艳艳就好好给她上了一课,泠然这才知道她刚才在倚虹殿见到个那个被大家叫做“大奶奶”的是楚玉的第一个妾室,乃定远伯石彪的庶女,武清侯石亨的侄女,叫做石玉凤。因为楚、石两家早年结盟,她就像童养媳一般被养在楚府长大,可是长大后生得五大三粗像她老爹,楚玉死活不肯要,楚留香也觉得这么丑的儿媳妇上不了台面,何况他们父子今日的地位不比当初了,就给了她一个特别的称呼——“大奶奶”,府里的丫头婆娘们都猜测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背地里笑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她还是个蠢笨的女人,有气总是往侍候自己的人身上撒,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所以王爷连青桐院的大门都不会踏进去。 泠然听了直咋舌,好在不是被大奶奶要去,不然就有苦头吃了。 那二夫人樊银娇本是楚留香在楚玉十五岁生日那年买来送给儿子作为性启蒙教育的绝色女子。可惜命薄,也不知怎么搞的,前两年生了一场小病,居然就死了。死后她所住的屋子据说经常闹鬼,所以雪香庐一带就成了王府中的禁忌之地。 其余夫人都是朝中各位大臣送过来女儿妹妹养女之类,提起身份来一个个都是响当当的,艳艳还特别交代她见了八夫人要叫侧王妃,不能跟别的夫人一样称呼。 这侧王妃名唤方颦,乃平蛮将军方瑛之幼女。方瑛骁勇善战,是早年就跟随楚留香征战的楚派核心人物,不慎于景泰七年为救相爷而死。其兄方毅被封为忠襄伯,听说很善钻营,得相爷赏识。她十四岁的时就被方毅送入相府,楚相本有心让她成为王妃,故以比较隆重的礼仪迎入府中,还请了圣旨封为侧王妃,居住在凝香殿。楚玉自然对她比别人礼遇一些,只是她目中无人,经常欺负其他妾室,连处事叫人无可挑剔的孙敏都经常被她奚落,所以众人都是避而远之的。 听完“金陵十二钗”的介绍之后,泠然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万象园比皇帝的还要复杂,这些女子人人有背景来历,争斗起来说不定还要牵动朝廷大局,那个孙敏能在这样一群女子当中安然当家,功夫不可谓不深,此女最不可小看。 艳艳又给她交代了负责侍候主子的时间和所要干的活,其实无非是在梁倾城的门外听候差遣,她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至于洗衣做饭啥的,那都有专职的下等仆妇干。月钱有一两银子,还算得上是一个美差。 两人正交流着丫鬟心得,曲妹和彩儿已经提着饭盒回来了,一进门,彩儿就掩着嘴冲到艳艳身边:“还好现在没有轮到我们侍奉,听说素苹去请王爷没请到,两位夫人正在大发脾气呢。” “吃饭吃饭,一会就要轮到我们了,还高兴个什么劲啊!”曲妹将三碗白饭一碟黑不拉几的菜丢上了桌子,“今天小厨房就忙着给王爷做东西了,结果白忙活一场,我们吃不上什么菜了。” 泠然瞧出来,这几个丫头跟千金姬肯定是不能比的了,估计也是那种不识字的人,曲妹十七八岁,脸黄黄,从头到脚有点肥,约莫是一米五几的个头,一百二十几斤的模样。彩儿稍微高一点,可惜单皮眼实在是太小,左边脸上长了三颗大小不等的痣,一张脸就完全没了美感。 她们看着泠然的眼神也相当不友善,剩给她的那碗饭也最少。 泠然想起换洗衣服没带过来,本想问她们怎么办,可是看曲妹和彩儿很不待见她这个新来的,自己也不想多事了,琢磨着是不是啥时候偷溜回去取过来。 刚刚吃完了饭,又有个丫头打着灯笼出现了,一进屋就沉着脸嚷嚷:“还磨磨蹭蹭地吃着呢?快去换班!还有那个新来的,七夫人命你立刻过去。” 泠然也猜测不到七夫人梁倾城叫她干什么,匆匆把碗里最后一口饭都吞下去,跟着那丫头准备去主屋,艳艳招呼道:“我也要过去,一起走。” 这艳艳皮肤很黑,还有雀斑,长得虽然很马虎,但是为人还是不错的,泠然庆幸又遇到了一个好人。 随着她们一起走到大屋,里头灯光都亮着,屋子好像日本人的式样,用的都是推门,人影整个映在洁白的门纸上,老远就可以看见梁氏姐妹两个对坐着,边上还立着两个丫头。 她们在门口禀告过后,里头来了一个梳着双髻的丫鬟轻轻推开了门,艳艳和另一个就留在了门外。 丫鬟示意泠然脱了鞋子,换上一双木屐,“的的的”地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果然也是和式的风格,金灿灿的柏木地板,四处都是玲珑精致的木框灯笼,大多呈长方形,上面还绘着明快的花鸟图案。一座大屏风挡住了刚进屋之人的视线,一格格的木框锁定着绢布,布上画了一树娇艳的红梅,使得整个空间顿时充满一种既简单又雅致的味道。 待转入屏风中,泠然才发现里头着实不小,梁横波和梁倾城盘膝席地,对坐在两丈开外的落地窗子边,中间放置着一张矮木几,上头有一些精致的碗碟,每一叠上只盛着少许红红绿绿的东西。 她们坐得这么低,作为丫头泠然还是很自觉的,立刻就席地坐了下去,学着电视剧里的韩国人行大礼,双手平举到眉?br / 千金姬第10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眉前伏到地上。 “这是什么礼?”问话的是梁倾城,她的脸比起姐姐来稍微圆润一些,话却不是冲着泠然问的,而是在问她姐姐。 刚才那丫头不是说她们正在发脾气么?怎么看不出来?泠然嘀咕着,坐直了身子。 四九 石桥灯火 更新时间2012117 0:16:46字数:2230 梁横波人如其名,一双眼睛好像画了彩妆一般又黑又大,虽说是风尘中来,但一点也看不出风尘味。此时她身上是白色的宽袍,如云一般铺在地上,胸前露出一抹红肚兜,有一股奇异的纯洁风情。 怎么形容呢?泠然想了半天,想出日本的av女优来,对比起来果然很贴切。 梁倾城长相比她姐姐更要甜美,脸上还未脱婴儿肥,笑起来有半边酒窝,穿的衣服跟姐姐一模一样,连头发都垂下来绑成了日本女人的样式,嘴唇只点了最中间的部分,妆容有点像日本艺妓。以现代的眼光来看,有点丑,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到底怎么看。 梁横波没有回答妹妹的话,对着泠然道:“在三夫人那里也未来得及仔细问你,今天晚上左右没事,就传你来说说话。” 她的口气还算温和,泠然笑着应“是,六夫人有话尽管问。” “那时候听子高说,王爷是因为红绡公子才将你从相府要过来的,是真是假?” “这个……”泠然小心地想着措辞,肚子里掂量着自己只知道襄王恨红绡,倒不知道这些女子怎么看,从来女子都小气多疑,最好都别扯上关系的好,故而道:“回六夫人,七夫人,其实那都是王爷误会了,红绡公子奴婢一共才见了三次面,第一次远远见过,什么话都没有说,第二次也只有吴伟吴公子在和他说话,第三次奴婢是差点被相爷砍了,他刚巧路过发了善心救了奴婢。” 梁倾城掩着嘴问道:“你没有服侍过他?或者是相爷?” “没有没有,相爷大寿那天嫌奴婢丑陋给赶出来了。” “妹妹,你忘记了小陆说她是在兰泽山房当差的?怎么会侍奉过相爷?”梁横波提醒着。 梁倾城吐了吐舌头,询问起泠然的名字来历。 泠然便老老实实地一一交代了。 梁倾城道:“原来是千金姬里头的女子,难怪!咱们这里新来的十二夫人也是里头的,前日送进宫里去的那几个都是,长得都还不错,你们是西厂刘公公的人么?” “不敢这么说,刘公公是把我们当做寿礼送过来的,奴婢自然就是楚府的人了。” “说话倒是挺机灵,你是在兰泽山房当差认识王爷的吧?”梁横波询问。 泠然想起数次看到楚玉,本想否认,不过她现在学乖了,在他的小妾面前,当然要说得越没瓜葛越好,于是就说谎不打草稿了,“奴婢是于总管指派到那里当差的,今天是第一次见到王爷。” 梁横波听了似乎还满意,点头道:“明日是中元节,我这里抄写了许多佛经打算在灵前焚化的,你既在兰泽山房当过差,一会就随我们一起去佛堂。” 泠然领了命,两姐妹就起身去更衣了。 屋内只剩下她一个人,她也正襟危坐了,果然才不过一会儿,她们主仆全都出来了。梁氏姐妹竟然挽起了道髻,穿了两件银灰色的道袍出来,乍一看俊秀得如同小生,若不是胭脂气太重了的话。后头两个丫鬟一个提了大篮子,里头是许多香烛等物,另一个手上提了两只很漂亮的荷花灯。 泠然忙站了起来,又有一个丫鬟捧着一个托盘走来,话也不多说一句,就直接交到了她的手上,害她差点没接稳。 这里穿了鞋子出来,前头又有四个丫鬟打了灯,泠然见艳艳也在里面,心里踏实了不少。不知为什么,她对人的第一眼直觉向来很准,有些人她一看就不敢亲近,而有些人一看心眼就不坏,似乎还没有出过错。 一路上梁氏姐妹喁喁细语,泠然听她们似乎在讨论明日到底是去西便门外的白云观祈福吉祥道场,还是去北坞金山寺参加盂兰会。 泠然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在人山人海的庙会里逃走,被抓住的几率岂不是很小?而且听她们说起来,不管是白云观还是金山寺,似乎都在城外。对王府来说,她只是一个小丫头,他们也不至于大举来捉拿吧?等到梁氏姐妹一行回到王府,就算刘永诚和刘聚那边收到暗探的风声,想必也是好几天之后,到时候天高海阔,还不任由自己飞翔? 再次有了逃跑的念头,泠然的心砰砰直跳,只是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带自己出去,心想这一次绝不能出纰漏,晚上躺下来还得仔细筹划筹划。 一行人越走遇到的人就越多,不久,已望见前面一座石桥上有许多灯火。 “哼,姐姐,你看她们,都积极得很呢,我们明日再来多放些水灯为亡灵超度。” “王爷未必看见,还是在佛堂多做做文章吧,明日也可以从外头多带点祈福的东西回来。” 两姐妹正商量着怎么讨楚玉的欢心,前头又走来一拨人簇拥着一个女子过来。 这群人当头的打着两只大大的红色宫灯,中间那女子也穿着大红的通袖袍,打扮得富贵而艳丽,约莫只是中上之姿,远远见了梁氏姐妹,就娇声喊了起来:“呀!哪来的两个女道士?” 梁氏姐妹一起笑盈盈地迎了上去,梁倾城道:“方侧妃果然与我们不同,在这样的日子还敢穿着大红衣服来到河边,小心水鬼捉了你去!” 梁横波自后面扯了妹妹一下,好像让她别乱说话。 泠然这才知道对面就是人们口中的八夫人方颦,襄王府里唯一一个有正式的旨意侧封的侧王妃。 方颦果然脸色就阴了下来,“明日才是正日子呢!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泠然以为又要上演泼妇吵架的场面,谁知梁倾城行了个万福道:“都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乱说话了,方侧妃千万别怪。” 方颦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再不理会她们,命自己带来的人下去放水灯。 梁横波扯了妹妹走出一段距离,站到了一株大柳树下,直到方颦不可能听见,才说道:“何必跟她纠缠!” 谁知梁倾城还笑了起来,指着外面道:“有好戏看了,几个最冲的都出现了。” 泠然暗暗纳罕,她看到王府里头有水面的地方是很多的,为什么这些女人都要挤到这里来放呢?顺着梁倾城的手,她又看到了两路人马。 其中一路带着四个丫鬟,当中的女人五大三粗,就是那个已经见过的大奶奶石玉凤;另一路带了四个丫头还有一个婆子在身边,身穿宝蓝缎子织金对矜袄,翠蓝边拖裙,真个是晚来不向妆台立,淡淡春山不用描,美女一只,而且她款摆着腰肢走来,有一种猫的狐媚。 梁氏姐妹在等着看好戏,倒把放花灯的事搁在一边了。 五十 莺莺燕燕 更新时间2012117 11:00:34字数:2125 泠然正在猜测那猫女是第几个夫人,就听石玉凤粗声粗气地道:“严思慈,到哪你都要跟着我是吧?聪明点就换个地方,别在这里找没趣!” 原来是老四,就是那个前尚书的女儿,艳艳曾说过她父亲被石家所构陷,全亏了她才没掉脑袋,只放了一个外任,所以她跟石玉凤水火不容,一见面就吵架,每日里明着暗着给对方使绊子,上演了不知多少戏码给大家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 严思慈柔媚地笑起来:“我说石大奶奶,长得像头熊似的,就别来这里附庸风雅了!一会叫王爷看见,还不倒尽了胃口?” “你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次!”石玉凤火得掳起了袖子,就要冲上前,却被她自己身边的丫鬟哀求着拦住。 “哎呀!在府里还没王法了?方侧妃也在呢!一会回了王爷,看他向着谁,你号称大奶奶,要是被褫了外衣家法侍候,脸就丢尽了!”严思慈并不怕她,而且说出的话激得石玉凤更厉害,摆明了告诉大家石玉凤在王爷眼里跟她没法比。 泠然从来就怕吵,每逢电视上一窝子的女人在宫里斗得半死,或者大宅子里骂来呛去的就会赶紧换台,可是这事发生在眼前,她想屏蔽都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看这低级的明斗——反正暗斗她也看不到。 石玉凤怒指着严思慈大骂:“你个狐狸精!还以为自己很得宠?王爷多久没进过你的房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敢承认你敢吗?” 两人唇枪舌剑着,泠然本来以为石玉凤迟早会冲上去给严思慈一拳从而闹得天下大乱,谁知道吵了半天愣是没升级。 只见桥那边又来了一拨人,她们两个居然就把声音轻下去了。 泠然还以为那个楚玉来了,谁知抬眼一看,不过是孙敏而已。 许是在对面就听见了她们的吵闹,孙敏才一走上石桥就道:“你们越来越没分寸了,谁不知道这是在澹怀殿的外面?非要叫王爷听见才高兴?” 石玉凤愤愤地朝孙敏走过去,大声道:“是她一路跟着我来的,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严思慈只哼了一声,径自往一边去了。 一直站在桥上看着自己的丫鬟放水灯的方颦忽然道:“不过是代替了管家的职责罢了,为什么每每都要当自己是王妃呢?” 这话明显说的就是孙敏。 泠然心想,那一对刚停,这一对又要吵上了! 谁知孙敏只瞧了她一眼,并不接腔,倒是挺有大家风度的,大出泠然意料之外。 梁氏姐妹便也出来跟各人都打了招呼,湖边本就有个长得十分美丽的女子缩在一边,因她只带了一个丫鬟,还同丫鬟一起站在河边暗处一块石头后面,一直未引起大家的注意。这时也走上来向方颦、孙敏,甚至石玉凤、严思慈还有梁氏姐妹都问了好。大家对她也爱理不理的,似乎地位比人低一等,泠然看她的神态有如受惊小白兔似的,就想起艳艳所说的夫人里头有这么一位。 如果猜得不错,她就是五夫人马莺莺,听说原本只是一个村姑,连大字都不识一斗,因文渊阁大学士陈循被大案牵连充军铁岭卫之后,族人欲学严富女儿之事去求楚留香,搜罗到这个十分漂亮的女子送入相府。其时刚巧相爷遇到了红绡公子,对她哪有兴趣,就赏到了万象园中。都说此人胆小怕事,基本都躲在自己住的远香阁不出来。也不知楚玉是看上了哪点,会立她为妾室。 照泠然看来,此人虽然脸蛋美得像小白菜,但是真的是没一点气质,身上明明穿着绫罗绸缎,还是像个放牛娃。 泠然心里大是鄙视,那楚玉,越瞧他的这些小老婆,就越叫人看不起,枉自生了一副祸国殃民的皮相! 梁氏姐妹命艳艳和泠然下去将她们的莲花灯放了。 泠然牵过艳艳的手,两人一起寻了个台阶下去,捧着花灯轻轻放入水中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这灯的寓意。听说阴间路上太黑,托生找不到路的孤魂野鬼只要找到了一盏灯,就能寻到方向得以重新投胎。对此她虽然半信半疑,但看两盏灯上似乎都写着替兰泽王太妃祈福赦罪的话,起码这些女子大约都只是做给襄王看的,未必是真信。 她才出了一会神,这里的人就聚齐了。 艳艳轻声道:“都来了,所有的夫人。” 泠然抬头一看,果然见到一大群装束各异的女子都来到这里,其中包括默涵和吴允娴。 本来故人相见应该分外亲密,不过泠然在经历了徐善全的事情之后就不那么认为了。千金姬们本来就非亲非故的,被买来送进一个地方实际上就成了竞争者,虽然她从没有在这里出人头地的心,可人家不会相信,能打击的时候不会手软。那天她不愿意去指证默涵,并不代表就相信默涵是清白的。 沈烛脚被烫伤,一向不说话的吴允娴推默涵出来,这也太让人不敢相信了,而且她们似乎还知道楚留香的反应,笃定地抢了个头名,毫无风险地进了襄王府坐上十二夫人的位置,实在蹊跷得很。 对默涵有了疑问,她就不太愿意上来,不过梁倾城已经招呼她们了:“磨蹭什么呢?快上来,别拦着姐姐妹妹们屋子里的人放灯,一会王爷就要出来了。” 难怪她们都要聚集到这里,原来是为了狗屁王爷!泠然不情不愿地随着艳艳挨了上来,看了看四周几十个莺莺燕燕,心里那个郁闷啊! 她从小是个体育委员,是个男孩头,把她放在女人堆里真要命啊,风中不断飘过来的浓郁香粉味已经叫她受不了。 王府里不是她前两个多月的千金姬训练生涯可以比,那时候大家除了发到手的一点衣服和木钗,啥胭脂花粉都摸不到,还真没被熏过,她开始严重怀疑楚玉的鼻子有问题,否则怎么受得了这么一大堆浓香女人!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默涵已注意到了她,回头和吴允娴说了一句,招手叫她过去。 泠然还不忘先看了看梁倾城的脸色,见她努了一努嘴,这才走了过去。 默涵明丽的脸上,有半边微微肿着,如果是那日叫固安公主打的,看来也不太严重,似乎马上就要好了。 五一 王爷有问题 更新时间2012118 0:14:09字数:2347 农历七月十四,天上的月亮正明,清辉洒在莺燕齐集的王府中,让人迷乱于盛世辉煌。 “你怎么也来了这里?”默涵一如既往地大方,也没有什么架子。 泠然倒觉得自己小气了,不过现在默涵是主子,自己是丫头,太亲近了就会像巴结,她只淡淡道:“拜十二夫人所赐。” 默涵微微挑起秀眉,泠然却不想在这里说个子丑寅卯,转头看向其余暂时还分不清排第几位的夫人们。 那四个女子都很年轻,没过二十的模样,有玲珑可爱的,也有打扮得像皇后妃子的,来了这里都是叫丫鬟放了灯,十一个女人就这样候着。 “若是明日有空,你便来访月轩中,我们姐妹叙叙话。”默涵发出邀请。 泠然也不置可否,朝她微微一笑,退回到梁倾城身后。 静静站在一边的好处就是可以捕捉到各人的目光和不易察觉的神态。她们虽然彼此好似在说着话观着景,但目光时不时就落到附近的红墙里。那里头静悄悄的,只能看到墙里头的树梢和一两处金色的屋顶,倒是有些灯火,估摸着就是楚玉住的澹怀殿。 夫人们窃窃私语着,所有的人里头最意气风华的就是那个方侧妃,而最郁郁寡欢的就是一个长得像林黛玉般的女子。她不仅人长得跟书里写得似的,罥烟眉,含情目,就是神态也像,也没有跟其他人说话,一直站在桥上望着天上的明月。 这种人就不应该会做小妾的,肯定怄气都要怄得短命了!泠然差点就要替她吟出“寒潭渡鹤影,冷月葬花魂”来。 站了有一会,红墙的转角处终于跑出一个丫头来,边跑边轻喊着:“来了!来了!”看模样,激动得不得了。 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人当然毫无悬念地是襄王楚玉。 本来绝世美男出现泠然应该会精神一振,不过现在她却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无聊,没有一点新意,能不能来点突兀的!她在心里叽咕着。 远远地,一束冰冷的目光似闪电般砸了过来。 …… 当然以上可能是幻想,那么远应该基本接收不到某人电眼的扫射,她不断地安慰自己。 不过泠然马上就有点佩服起自家的两位新主子来。 因为今天那位妖孽王爷,也穿着道袍,这么一来,他们三个不就是穿着情侣衣了? 他一身洁白的道袍,脚上居然还登着一双云履,高挑矫健的身材使得他每一步跨出来,都让泠然联想到修仙文里头的剑仙哥哥来,只是他比那些剑仙更多了一丝妖魅之气吧? 众女看到他出来,好像都失了魂,一片静默,其中也包括所有的丫鬟。 直到他走近了一些,才有人反应过来,方颦越过众人就迎了上去,甜腻腻地叫了一声:“王爷。”然后屈身施礼。 泠然也很想观赏一下这个冰山王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是怎么自处的,难道一直跟冰山一样? 所有的女人都曲身行礼,泠然虽然慢了一拍,但马上也蹲了下来,她蹲得比别人低,在梁倾城的斜后方还可以抬头偷窥到楚玉的表情。 果然是块万年寒冰那! 只见他对所有的女人视若不见,眸光中只有一惯的风清月冷之色,高挺的鼻梁越发显示出他的高傲优雅来,就似院中只有他一个人散步一般走了过去。 他当这些姬妾们都是空气游魂,但是这群女人却像苍蝇一样追了上去,连紧跟在楚玉身后的子高和另一个童子都双双被挤得一趔趄,忙给她们腾开了点位置。 首先就是方颦,一路追在他身后说话:“王爷,妾的哥哥荐了一个可通神鬼的道士,妾想明日请他过来替太妃做一场法事,说是可以普渡幽魂……” 话还没说完,楚玉微微侧目横了她一眼,说了两个字:“多事!” 方颦被下了面子,一下子没了声响,脚下迟缓了几步,就被其他人追上了。 大部分的姬妾都在偷笑,丫鬟们都被主子丢在了后面扎成了一堆。 只听孙敏娓娓道:“王爷,妾身命人备了与往年一样的楮衣,各种丢纸并酒馔等物,若有不及之处,还请王爷示下。” 楚玉点点头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就鼓舞了好多人,有几个抢着开口,梁倾城终于先抢上,做一副小可爱的样模样“王爷,姐姐替太妃祈福,几夜不眠不休,抄写了《药师经》《解冤经》《楞严经》准备在佛堂焚化的。” 楚玉又嗯了一声。 “王爷,明日可是要去白云观打醮?带了洁儿同去可好?洁儿想为太妃祈福,也想给王爷求个平安符。”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异族打扮的女子,看服饰好像是苗族那边的。这个应该就是楚派得力战将武平侯、游击将军陈友的义女九夫人陈梦洁,原本不姓陈,那家伙还有个义妹叫陈瑶,是楚老头的妾室,双双都是苗女,听说媚功很厉害。 泠然这么一会儿已经听见了许多不太清楚意思的词语,比如楮衣啊,酒馔啊,打醮啊……头脑发晕,再加上一下子出现的侧夫人实在太多,她连谁是谁都分不清楚,真想闭目塞听,自己清净算了。 对于陈梦洁半撒娇,半献媚的邀请同游,楚玉依然没有一点表示,其他的人可不服了,又有好几个叫起来:“王爷带妾身去!” “王爷妾也要去!” 在纷乱的繁杂中,楚玉忽然驻足旋身,突如其来的一个动作,他的丝质道袍飞扬了起来,周身似乎带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气。 泠然估计那是他踢起地上的灰尘(好扫兴)! 万年寒冰的脸上终于有了明显的表情。 那是一种极致的厌烦,虽然还未令他绝世的容色有任何的变化,但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大概连三岁小孩都能感受到。 这群笨女人!泠然想,换成我要讨好他的话就不这么做了,一股脑儿的有意思么?咱早就决定热脸不贴冷屁屁,真是英明的决定啊! 所有的女人也发觉了王爷的怒气,不仅不敢往前靠,甚至往后缩了缩。 子高和另一个童子终于挤了上去。 楚玉发话了:“本王致祭期间,谁也不要过来打搅。” “王爷!”方颦不知死地撒娇喊了一声。 楚玉再也没有回头,带着子高径自走了,另一个童子站在桥的那一头张开双臂拦住了众女的去路,陪笑道:“王爷已经说了,各位夫人想给王太妃表孝心的,等王爷祭奠完毕,再过去吧!” 泠然憋不住想笑,忙伸手掩住了嘴。 她忽然想到一个很现实又很好玩的问题,话说楚玉有这么多小妾,怎么就没听说过他有儿女呢?这个从医学上来说,是不是可以解释为是楚玉有问题? 她为自己能想常人所不敢想,暗地里笑得肠子都快打结了。 +++++++++++++++++++++++++++可以求粉红吗?快过年了偶还在这么勤快地更新~~~~~呜呜~~~ 五二 接头暗号 更新时间2012118 13:14:59字数:2182 众女顿时幽怨了起来,有几个互相埋怨刚才纠缠着楚玉的人,尤其是那个苗女,自己纠缠还就算了,竟然数落起方颦来,两下里一攻讦,几乎要喝令下人上去扭打。 桥上乱成了一团,孙敏忽然大喝一声:“你们还有个样子么?是不是想被王爷休了?” 争吵的人同时消停下来,方颦又把矛头对准了孙敏:“我是相爷亲自请旨册封的,能像你们一样说休就休?” 孙敏拉下来脸没回她这句话,旁边的石玉凤却听不下去了,指着她道:“别说你是一个侧王妃,就是皇帝下旨封个王妃下来,你看王爷敢不敢休!” 方颦气得胸口不住起伏着,坚持跟石玉凤对立了一会,忽然掩面哭起来:“你们都欺负我!一点都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告诉相爷去!”说罢她转走疾步就走,她的丫头们连忙就追了上去。 泠然看有丫鬟上去扶她,都被她甩脱了,显然这位侧妃脾气不小。不过她是知道今天楚留香不在家的,府里红绡公子当家,不可能为她出头了。 石玉凤慌了,连忙拉着孙敏道:“怎么办?相爷生气起来,我们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孙敏倒是有些大将风度,还是静静地立着,道:“怕什么?相爷几曾认真管过万象园的事?他也要给王爷面子。” 严思慈就在一旁讽刺:“知道怕就不要强出头咯!还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连娘家都看不上的主罢了!” “你这婆娘就欠揍,今日我豁出去了!”石玉凤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她讽刺,再也忍不下去,何况还牵扯到她娘家都不替她撑腰,边上有人都嗤笑起来,她咬牙切齿地冲上来,抬手就准备给严思慈一个巴掌。 谁知道严思慈早有防备,上身往后一仰,下面已经伸出一只脚狠狠一勾,石玉凤身躯庞大,再加上根本没防备这一招,一下子就跌了出来。 泠然脑中划过一个念头:这下子要出大事了! 却见前面一团乱,有个影子一闪,石玉凤庞大的身躯已经好端端斜站在地上,背后顶着她的就是那个拦在桥头的童子。 王府里藏龙卧虎啊!一个小孩子身手都这么好,泠然感觉刘永诚和彭伦他们派她这个弱女子进来卧底简直太可笑了,稍一不慎就是脑袋搬家,还敢去探听什么消息? 石玉凤被几个抢上前的丫鬟扶住,顿时捶着胸嚎啕大哭起来。 严思慈抚了抚发鬓,向孙敏道:“三姐姐你也看到了,是她上来打我,自己跌出去的,小叶儿扶着,还没摔倒呢,就鸡猫子鬼叫起来!” 孙敏一脸严肃,口气也很不好,“你们整天闹腾,王爷才懒得回来,想想这一个月来王爷住在万象园的日子有几天呢?” 石玉凤被她一喝,哭声也弱了,那童子像是见惯不怪,十分镇定地向所有的夫人们欠欠身,就往楚玉走的方向而去。 长得像黛玉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也不看众人,一个人向河边走去。 泠然总觉得她与其他女子有些不同。 梁氏姐妹明显也不想蹚浑水,向其她女子打了个招呼,两人就相携着也在湖边逛起来。 做跟在主人后面的丫鬟真是挺闷的,也不能随便和别人说话。跟在姐妹两人身后边走边等,泠然闷得慌,心里就开始天马行空地想了起来。 她最关切的当然是以后的生活,前几天在兰泽山房一直很无聊的时候,见到相府里头那么多的花开开落落实在可惜,还想过是不是利用一下后世的化妆品技术做一些东西,诸如面膜、唇彩之类的东西来卖,估计销路一定火爆。可是那些东西到底怎么做,她完全是一知半解,本来还想乘着有机会先了解一下这里的颜料和胭脂花粉的制作知识,掌握明朝的人到底是什么水平,然后再着手实验。可是现在发现楚留香可能是穿越过来的人,她不但不敢贸然行动,还得隐藏自己。 在相府是步步危机,襄王府看起来也是龙潭虎|岤,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思来想去,还是应该找机会逃跑,要逃就得逃得离京城远远的,或许还能利用点现代知识发家致富。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头有人说王爷已经离开佛堂了,梁氏姐妹才怏怏地带了几个丫头到那里献了祭,命丫鬟们在佛堂的院子里丢纸,她们则在里面和众夫人们一起参拜先人的灵位。 主子不在了,院子里的许多丫鬟自然一堆堆地窃窃私语起来。 泠然本来想同艳艳多聊聊,谁知吴允娴又走了过来,蹲在她的身边。自从默涵的事情以后,她总觉得此女有些深藏不露,故而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不想与她太亲近。 “子规声外,杜鹃啼血。”吴允娴轻轻说出口的八个字差点把泠然惊个半死。 她瞪大眼睛看着吴允娴,见她还是傻乎乎地笑着,好像一个毫无城府的人,可是可是,她不是不识字吗?怎么还吟诗? 这句诗怎么还这么熟悉!她在脑子里转了一圈,才猛然想起居然是彭伦交代给她的接头暗号。 吴允娴也是个卧底!那默涵呢?原来选中的不止她一个,抑或她们原来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千金姬? 吴允娴静静地盯着她,似乎等着她回答下一句。 泠然心想:既然我不知道你,你却知道我,我何必要回答你,于是装作惊奇的模样道:“咦,你会吟诗?” 吴允娴木憨憨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表情。 泠然觉得赚到了,让她也奇怪了一把,这才笑起来,“辇下风光、山中岁月、海上心情。吴姐姐现在是什么心情呢?” “明日来访月轩,姐妹们说说话吧。”她似很随意地邀请。 泠然“唔”了一声,心里却想着明日梁氏姐妹若肯带她去城外的话,她就想法子跑了不回来了,“明日还不一定,我的主子说要去道观或者寺庙,还不知道是不是要我随行。” 吴允娴点点头道:“不妨事,若妹妹忙,改日我让十二夫人下帖子请你,想必六夫人、七夫人都是好说话的。” 泠然淡淡一笑,算是应允了。 楚玉既然不在,这些女子们大约都没多大的兴致,做毕了表面功夫,便都打道回府。 泠然回到春泽坞,今夜还轮不到她侍候,也没听见梁氏姐妹点名要哪个丫鬟明日随行,便跟艳艳还有另一个女子一道回房歇息,打算明天一早起来过去争取一下。 五三 滴水之恩 更新时间2012119 0:15:12字数:2363 春泽坞养了不少鸡犬,都说三更灯火五更鸡,可是泠然发现鸡真的会在半夜乱叫,害她一次次睁开眼以为要天亮了,等了半天还是漆黑一片,到后来累得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了。 最后她是被人推醒的,睁开眼睛一看,天色已经大亮,站在床前推她的人正是艳艳。 泠然连忙就一咕噜坐了起来,问:“什么时辰了?” “你倒睡得安稳,连六夫人、七夫人起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惊醒你。” 一句话就把泠然打入了地狱,“什么?夫人们都走了?怎么没叫我们侍奉?” 艳艳道:“快起来吧,今日两位夫人虽然不在,紫冰姐姐吩咐下来的活计倒不少呢,出门都是美差,几位房里的大姐姐都怕少去了一个,争先恐后的,哪轮得到我们?”说着她已经跨出门去,余下泠然差点捶胸顿足了,白白错失了这么好的机会! 匆匆梳洗了一下,她出房来找艳艳,发现她和几个丫头婆子正在门前的田里干活,还有三五个小厮拉着独轮车搬运来一簇簇的花草,看叶子和花蕾,竟都是菊花。 “愣着干什么?快过来拔菜啊!”一个婆子看见了她,大声招呼。 之前艳艳也没有喊她,泠然这时候才知道还错过了饭点,水也没喝一口,只能饿着肚子上前一起干活。 “这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菜怎么都要拔掉?”她不由好奇地问。 艳艳答道:“已经立秋了啊!马上就是菊花的花季,到时候开起来满园花香,金灿灿一片,可好看呢,去年王爷就因为秋天咱们这里菊花美,来了好多次!所以乘着两位夫人今日出行,要把田里全种上菊花。” 简直是人工造景,到了什么花季才种什么花!泠然肚子里叽咕了一句,低头帮着拔起菜来。 累了大半个早上,田边已经堆了许多油菜、辣椒、茄子等蔬菜。那些小厮们把已经栽培成型的菊花一株株地用小锄头整齐地种进田里,还不停地和丫头们调情拌嘴,显然这样的机会是挺难得的,气氛欢快活跃。 几个丫头也不嫌活累,等到太阳出来,一个个还去房里寻了斗笠戴起来,绿色的田地里红红绿绿的姑娘在忙绿,很有一番田园风光。 可惜泠然只有一身行头,现在还是秋老虎天气,只要太阳一出来还是热得叫人难以忍受,她没有偷工减料地忙了半天,早已经是汗流浃背,手臂累得慌。 一个婆子道:“早上六夫人吩咐,拔下来的菜新鲜,送一些给相府里头的红绡公子和各位姨娘尝尝鲜,也给园子里头各位夫人送一些。一会日头再大了,菜都晒干巴了不好看,不如现在先各处送过去吧?” 看来梁氏姐妹真的还挺会做人的,两府里头什么都不缺,送贵重的东西和新鲜小菜,其实都差不多,说不定还是这些更着心意。 当下一个看上去就很干练的丫头就分派起人来。 泠然心想还是乘此机会跑一趟兰泽山房去把换洗的衣服拿过来,顺便去相府大厨房看看陶嫂子她们,那个陶嫂子能够随时离开相府去采买东西,这个人不能不亲近啊!便忙说道:“我正巧要过去取换洗衣物,给那边姨娘小姐们做饭食的厨房里头,就我去吧。” 这也不是什么美差,那丫头当即就答应了,另几个就拼命抢着要去给红绡公子送菜。 看来这里的丫头不敢觊觎襄王,倒是成了红绡公子的粉丝。结果最后是那个分配任务的丫鬟把这个美差留给了自己。 小厮们将菜捆成了小捆,装进篮子里,提了大篮子将几个丫头送到相府里来。 泠然反正已经通身是汗了,干脆拿了两大篮子先跑到小厨房去。 刚一脚踏进院子,坐在树荫底下拔着鸡毛的章婆子就嚷了起来:“咦?你没事啦?昨天还听说新来的那个徐姨娘跟你过不去,揪了你一路往相爷住处走,我们还替你担心呢!” “没事,多谢章婆婆了,相爷是个讲理的人,哪能听她胡诌。”泠然信口应付着。 “哪来这么多菜?”章婆子在围裙上抹了抹手,上来帮着她一起拿了进去。 “哎呀!泠然回来啦?”毛婶子先迎了上来。 泠然笑道:“多谢各位婶子嫂子惦记,我被分派到襄王府的七夫人房里当差去了,今天春泽坞摘了许多新鲜菜果下来,六夫人七夫人命我们送往各处。澹台姨娘、陈姨娘和小姐她们的饭菜都是你们做的,我就直接送到这里来了。” 各女人纷纷恭喜,泠然心里哀叹喜从何来! 陶春英一边炒菜一边高声道:“那哪儿成!既然这是王府两位侧夫人的好意,你必须去姨娘小姐那里一一回了啊,到时候你们主子问起来,你也好回话。” 章婆子提醒道:“帮主子跑腿送礼,是好事,姨娘小姐们必然都是有赏的,你快去吧,只说菜放在厨房就是了。” 泠然虽然很想弄点钱,但是以前在厨房见过小姐的丫鬟都狗仗人势得不得了,也不想各处乱转悠,以免遇到不该遇的人,就对章婆子道:“如果婆婆有空,就帮我跑一趟呗,得了赏那也是你该的,我那边活还没干完,急着回去呢,还要转到兰泽山房去取换洗衣服过去。” 章婆子显然是个贪小便宜的人,听泠然这么说,忙笑着向陶春英请示。 陶春英开着好几口锅炒菜,也没功夫看她一眼就答应了,章婆子屁颠屁颠地去跑腿了。 “我在那边有一两银子的月钱,等发到了手,买酒来孝敬各位嫂子婶娘。”泠然讨个嘴甜,就向她们告辞。 “唷!真不少,我们陶嫂子才一两呢!到底是主子屋里的丫头好。”毛婶子叹着气,叮嘱泠然一定要经常过来玩。 泠然转身要出去的时候,看见一盘煮熟的鸡蛋搁在灶台上,还冒着热气,咽了口口水。 陶春英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抓了两个塞进她怀里。 泠然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起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本来就好像饿得特别快,昨天晚上根本没吃饱,今天早上干了一上午活,只在地头喝了几口水,从未有过的辛苦啊!要不是有陶春英这不经意的体贴,乐天的她是不会想哭的。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陶春英黑黄的脸上漾起了母性的光辉。 泠然招招手,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心里只想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陶嫂子,我会报答你的! 她揣着两个鸡蛋闷着头一路往兰泽山房走,想到陶春英的体贴,又想起了妈妈,倒是舍不得吃那两个鸡蛋了。 刚走过闲人莫入的牌子,眼前一阵明亮,只见红绡公子居然独自坐在山道上,凉凉地道:“本公子有那么可憎么?”+++ 谢谢蜜凯西和穷摇11的赏。 九九密道 听着泠然走近,楚玉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等了老半天,那笨丫头却还没有发现,傻愣愣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 他只好装作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将脸转到外面,身上的锦被完全掉到了地上。 泠然总算惊醒,暗呼好险,要是被妖孽王爷看到自己刚才瞧着他的色样,说不定反扑过来把自己吃得渣都不剩,接下去按个名头,每日和那群女人一样等郎归…… 瀑布汗 她忙收摄心神,上前拾起锦被,再叫了一声:“王爷” 楚玉就是不动,忍得快爆血管了。 泠然无奈,伸手过去推了一把,正想再叫一声王爷,却被伸手一带,扑倒在他身上。 这一下可糗大了,泠然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楚玉却假装才被她给惊醒了,一手还环在她的腰上,另一手指着她连声道:“哦哦哦……” 那副表情就是说自己偷吃他豆腐了? 真是比窦娥还冤那六月飞雪啊泠然有嘴说不清,使劲想先爬起来。 男人早上本来就容易冲动,楚玉又禁欲了一段时间,被他蠕动了几下,火已经冒了上来,连忙就放开了手,不敢再折腾下去了。 泠然正了正楚玉口中的“亵衣”,郑重申明:“王爷,刚才奴婢是来唤你起床,你睡梦中手这么一甩,我不小心跌上去的,你不要误会。” 楚玉懒懒地坐起来,道:“本王什么也没说啊只是奇怪,叫本王起床需要靠得这么近么?” 真是越描越黑,泠然本来就憋得难受,气呼呼地冲出去准备开门。 楚玉见她老是不记得穿上外衣再喊人,一个箭步就闪到了东次间,拎起她的衣裳劈头盖脸地扔了过去。 泠然心想他还够穷讲究的,忙披上了,打开门,招呼门外的太监入内侍奉,自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那几名小太监虽照往常一样侍奉着王爷,但见王爷嘴角噙笑,倒十分罕见,心里都纳罕得不得了。 泠然回房帮王爷更衣的时候,瞧他神 千金姬第11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愉悦,这一两天似乎也特别像正常人(除了浴房那一幕外),没有乱发脾气,就道:“奴婢有一件事想请求王爷答应。” 楚玉听了,笑道:“什么事,尽管说就是。” “王爷您看,王府和相府本是一家,来往还派人守着了,甚是不妥。奴婢以前在相府当差,厨房有两位嫂子对我很不错,那奴婢得空的时候也想去走动走动……” 楚玉意味深长地斜眼看着她:“你只是想去相府厨房寻下人?” “那是自然,奴婢也不敢乱走,要是在相府里头撞到徐姨娘之类的人,那岂不是自己倒霉?” 想起徐善全曾经想弄死泠然,楚玉沉默了片刻,道:“本王已命人重新启用你的父亲,现在公文发下去,估计过些天就到你的老家,出任汀州知府去了。那徐有贞,昨日看到他的启用折子,让本王给驳回去了。” 泠然不料楚玉还有这样的心,心里升起一丝温暖。她这人向来感恩,虽然名义上的父亲张宁都还没见过面,不过楚玉总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才会去照应。更何况他似乎还记得徐善全欺负过自己,连启用徐有贞的事儿都管了,实在是个好上司遂敛衽行礼道谢。 楚玉略一思索,从妆台的抽屉中取出一个圆形的木牌来给她,“相府你想去就去,本王房里的人,料那个姓徐的不敢怎样,不过带上这个,万一有什么事,倒可呼唤锦衣卫。” 泠然有些感动,心中微微发酸,接了过来也不知该怎么说,楚玉倒是淡淡一笑,出门时吩咐王绅可以让泠然自由出入相府,就上朝去了。 既得了楚玉的允许,算是个意外之喜,泠然匆匆梳洗吃饭就要往相府那边去。艳艳想跟随着,她寻思有时候说话不方便,给回绝了。 看着手中的木牌,泠然心花怒放。很想尝试尝试到底灵不灵,不过她总算是压下了那股兴奋劲,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相府的小厨房。 厨房中的人都在忙碌,泠然一一打了招呼,却不见陶春英,便问道:“咦陶嫂子哪里去了?” 毛婶子道:“她家里发生了点子事,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跑到澹台姨娘那里告状,姨娘就吩咐她暂时回家把事情处理好再说,弄得不好,也就回不来了。” 泠然心里咯噔一下,想起那天楚天娇说有人去她母亲那里告密,看在红绡公子面上,倒不曾为难,原来所说的不为难仅仅是针对自己,说不定陶春英就是因为自己在两府发生的事太招摇了,帮她反而连累了她? 有了这个念头,她就坐立难安,好像自己果然已经害了陶春英一样,闷闷地告辞了出来。都说相府的事是红绡公子说了算的,她想去找红绡公子说个情,问了几个遇到的下人,说他在大堂理事,正忙着。 相府里头眼睛一双双盯着也太多了,泠然发觉那些下人看她的眼神透着古怪,心想这么贸贸然去找他,还不知又生出什么事端,不要给他找麻烦了 要是能随意出入王府就好了……,她也想去看看陶嫂子家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而且以后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就算红绡公子一时来不及支援,也有个退路。 泠然低头回到王府,坐在一颗圆圆的大石头上,手支着香腮,望着天空天真地想着。 一道灵光突然闪过,她想起了雪香庐。 心动不如行动,她立刻站了起来,兴奋的握了握小拳头,一路小跑来到到澹怀殿附近。路上一些丫头太监见了她急匆匆模样,虽然感觉怪异,却也没人上来询问什么。 走到偏僻处,泠然看看四下里无人,便装作在园子里散步的模样,沿着墙根溜到了雪香庐,迅速开门闪了进去。 控制住砰砰直跳的心,她开始打量四周。 其实雪香庐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屋宇飞檐雕斗,还是八成新的样子,院中沿屋种的是大叶芭蕉,剩下的都是木芙蓉,开得满树满枝,粉白玫红,煞是好看,要不是杂草太多,在大白天看起来,倒没有半分凄凉景象。 她仔细回想那一天清衡子他们走时的方向,低头拨开杂草,发现地上还留着纷乱的脚印,心中一喜,忙沿着脚印慢慢寻了过去。 脚印到了一堵青砖墙前就不见了,那些人难道穿墙而入? 机关肯定就在墙上 泠然压抑下微微的激动,琢磨着打开机括的东西一般总是突出来的什么东西,或者与众不同的一个部分。 找了半天,那面墙上一点异样的装饰也没有,拍拍打打,也感觉不到里面是空心的。 难道自己猜错了?这里不是机关?折腾了太久,她有些想放弃,可又不甘心,就一块砖一块砖仔细摸着看起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半盏茶之后,在墙上靠右边拐角处,终于被她发现了异常,一块青砖的四周泥土似乎脱落了不少,缝隙比别的地方特别宽一些。她心里一喜,缓缓加重力道按了上去。 果然是能够活动的她心里砰砰直跳,用力一按,那砖缓缓下沉,随即一阵沉重的“嘎嘎”声传来,整堵墙一旋,打开了一条能容一人进出的门,原来是一道十分厚重的石墙,因为厚,她的小拳头敲起来才感觉不到是空心的。 此时里头黑漆漆一片,一股凉风嗖嗖冒了出来,泠然缩了缩脖子,内心一阵踌躇。 乌黑的洞口透出一股阴森森的味道,神秘而未知的前路,依着她近来想过安稳日子的念头,应该还是不要进去为好的,何况又没带上灯烛,不过想起这里或许就是以后自己的一道性命保障,楚玉又好端端地送了她四颗夜明珠正带在身上,泠然终于下了决心,一步跨了进去。 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顿时伸手不见五指。 泠然从香囊里摸出一颗珠子来,那珠子虽然泛起莹然绿光,不过约莫里外光线的反差实在太大,她适应了好一会,才勉强能看清自己置身于一条长长的甬道之中,徐徐向下方延伸。甬道前方乌黑一片,似乎有怪物潜伏在那里,她又念了好几遍大悲咒,才迈动了步子。 她举着珠子,眼睛也越来越习惯了黑暗,看得更加清楚了,这里也没有岔路,她的步子就越来越快。 走出了很长的路径,泠然估摸着甚至已经出了相府王府的范围,甬道却还没有到头,泠然正犹豫是不是要继续,耳边突然隐隐传来了人声,好像就隔着一堵墙在那边说话。她吓了一跳,忙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听。 似乎听见墙那边有“哗哗”的水声,又有人在讨价还价,说什么:“这把刀只值三百两银子……” 另一个声音又傲慢又哑,回道:“不识货快走,这把刀是英宗皇帝御用之物,三百两银子,亏你说得出口” 还价那人咒了一声,想是去了。 外头就是集市?而且这里的小贩挺不怕是非的?随随便便就敢说刀是什么英宗皇帝的东西?泠然一阵茫然。 另有一点就是,自己在地底下走,怎么声音传来的方向倒是更低? 不过既然已经走了这么远的路到了这里,泠然也顾不得想太多了,立刻就能找到出路的喜悦战胜了一切念头,忙举着珠子在墙上照起来。 一百地下集市 有了进门时的经验,找到这里的机括本该不难,可是泠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同样活动的砖块,她怎么能够甘心想了想,就拔出楚玉所赠的那把匕首一小道一小道地往一块砖上划去。这小小的匕首还真是削铁如泥的神器,看上去那么单薄,在砖上画花就跟刀切豆腐似的,墙上的砖石纷纷掉落,渐渐竟让她给挖出一个拳头大的孔眼来,一道晕黄的亮光透了进来。 泠然趴上去一看…… 对面也正有一双眼睛贴在墙上对着她,里面泛着凶光。 泠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只听那边的人大叫了一声,好像退得更远冲过来,眨眼之间,竟然“轰隆隆”巨响,就把这堵墙撞出一个大洞来。 顶上的石屑土粉纷纷下坠,泠然担心地道会坍塌下来,忙用手护住头。 一只手从洞从伸过来,一把就把她给揪了过去。 惊魂甫定,她游目四顾。发觉这是一个有点像防空洞的地方,倒是挺宽敞的,不过看起来开凿的刀工却是十分粗粝。洞内的光明并不是来自太阳,而是许多有许多简易的牛油火炬插在墙上,燃烧着熊熊的火焰,火上青烟齐齐地往一个方向飘出去,倒像是上头建了烟囱似的。 这里明显与刚才的地道不是一个构造,应该是进入了另一个地方,底下全是水,水边污渍堆积,油腻腻一片,倒像是沉积了许久。有许多木板横七竖八地架在水上,作为通道,洞里面约莫有有二十六七双眼睛齐刷刷地瞪着她,表情怪异。 这些人当中靠墙根坐着的六七个人都穿着统一暗色的衣服,而另外二十来个人着装打扮各异,有些看上去脏兮兮的,有蓬头垢面的,也有规规矩矩地在头顶梳着发髻的,年纪十几二十几岁到五六十岁不等,每个人似乎都带着兵器。 那几个靠墙根坐着的人面前摆着不同的东西,有几个江湖游侠一般打扮的人(话说泠然其实也不知道江湖游侠打扮到底是怎样的,只是他们穿着短斗篷或劲装打扮),提着刀剑正从拐弯处走了过来。 泠然看到他们目中都流露出不善的凶光来,心里开始发慌,难道这里是一个地下非法集市?或者还是江湖聚会,自己误打误撞走了进来,不知他们会怎么样处置她记起小匕首和夜明珠还握在手中,这时装作拢了拢袖子,小心地放回了兜里。 “小姑娘哪里来的?”一个靠墙坐的汉子站了起来,他蓬头垢面,还拉碴着胡子,声音有如洪钟,连洞|岤里面都响起了回音。 泠然小心地往后指了一指,猜想他们说不定是江湖大盗之类,也不敢说自己是王府出来的。 “谁带你进来的?”那个汉子一个飞纵就跳了过来,铁塔一般拦在她的面前。 说别人带进来的显然不太现实,泠然只好道:“我是自己……不小心……不小心进来的。各位大爷,要是这地方不许人来,我马上……马上回去。” “不小心进来?这地方有那么容易进来么?”拎着她的那个汉子开口反驳。 泠然怔住,在心底飞快地寻思该怎么办。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想要脱身,起码要知道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可是会不会弄清楚之后死得更快…… 问题是对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让她想,那汉子一把就把她给提了过去,又对其他的人道:“我带她去见易掌柜,你们赶紧四周查看一番还有没有其他的人潜进来,哪条通道没把好,竟叫一个小丫头摸进来了” 其余的人答应着,四散分开,一个个都身手敏捷,有两个人就钻进了泠然来的通道,她想阻止,却又不敢,心想要是让他们找进王府的话可就麻烦了,不晓得是谁倒霉。 看来这里是什么秘密组织,听起来神神秘秘的,可是清衡子他们夜里为什么是从里头来的?莫不是一路的?她在心里盘算着一会见到那个什么掌柜,是不是得说自己是来找天枢派的人物,才能混过关。 “大叔,我自己走成么?”泠然被他提着一跳一跳的,十分难受,有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摔到水里去了,却都是有惊无险。 那汉子一扣她的脉门,愣了一愣,说道:“竟然没有武功”,便也放下了她。 随着那汉子走在摇摇晃晃的破木板上,又见到三四个那样的洞|岤,其实也不能叫洞|岤,不过是一条通道边上挖的侧室。里头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却还没见到女子,他们看见泠然都十分奇怪,一个个高声道:“孔夷哪带来的小妞,这么水灵?” “老牛吃嫩草啊哈哈……” “可别折腾到任务都出不了” 泠然当然听得懂这些可恶的笑话,咬着牙一个个瞪过去,心里却在想着,这地方既然与王府的地底有通道,照理说楚玉应该知道,他作为统治者,怎么能够容许地下组织存在呢? 又惹来一片“辣妞”“有劲,我喜欢”之类的取笑声。 地底下呆了这么多人,有腐烂发霉酸臭等各种怪味,尤其是木板下面流动的水,也不像一般的地下水,简直是污浊不堪,不过这里的空气好像很通畅,那么多照明的灯火也没有把氧气烧没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泠然四处看这些洞|岤,几乎都一般大小,不少地方还有水渗进来。猛然间悟到这竟然是城市的下水道,不由大是奇怪,她前世对古代城市也没有什么研究,都以为中国的古城是没有什么地下排污系统的,不想却亲身体验到了。 泠然跟着那汉子走进一间窄小的土室内,只见一个身着暗金色绸缎衣服的中年管事模样打扮的男子,伏在一张简陋的条案上正将算盘珠子拨得“滴里啪啦”响。脚边放着一排木箱。 察觉有人进来,他头也不抬提起笔在本子上记了一笔,问道:“何事?” “易管事,你看,这丫头不知道从哪里闯进来的,我已命手下兄弟前去查看了。”那汉子答应着,将她猛地往前一推,差点倒在易管事的桌子上。 泠然忙挤出笑容。 那个易管事一抬头,她却怔住了,居然是个熟人。 她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些事情印象特别深刻,这个易管事虽只见过一面,但那天在演乐胡同前的大街上拍卖千金姬的时候,他就是“主持人”,活色生香的表现叫人想忘记都有点难。 易掌柜貌似已经不认得她了,黝黑的面上满是惊奇之色,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问道:“你从哪进来的?这里两头的入口我都叫人把守着,也没有其他通道,就算有人闯进来他们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动静……刚才传来一声巨响,莫不是这个丫头用什么东西撞墙进来的?” 泠然却不理他的问话,看到熟人好不高兴,心想总不至于把自己怎么样了,忙套近乎,“易掌柜你不认识我了?” “我该认识你么?”易掌柜吹了吹胡子,一脸的错愕。 “你不记得几个月前在演乐胡同的那一场竞卖会啦?我就是您老手上卖出去的千金姬里头的一个。” 闻言易老板脸色更加不好,只问道:“你究竟是从哪里进来的?” 看来他们必然是将这个地方当做什么秘密基地,说不定交易一些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泠然心里暗暗叫苦,要说是从王府里出来,怕就回不去了,自己就算再能走,偌大的京城肯定也还没走出去,看这里下水道这么宽阔,必然还是比较中心的位置。 于是扯谎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在街上走着走着,就掉进了一条又黑又长的甬道,也不知通向哪里,最后你们这里不知谁力气那么大,竟然把墙都打烂了,我就被捉了过来,倒不是我自己进来的。” “是么?”易掌柜虽然在问着,可面上表情明显就是不相信的样子。 带她过来的那个汉子道:“是胡老四打烂墙抓她过来倒是真的,不过我们一早就听到那边的动静,似乎有人在挖墙,抓过来一看就是这丫头。” “挖墙?”易掌柜站了起来,道:“小丫头,你乘早把你的来意说清楚,不然可是死路一条。” “掌柜的,我真的是无意进来的啊”泠然越想越冤,都怪那天枢派的几个人,什么地方不好走,偏偏要从地道过,也合该她那么倒霉问题是这些人会不会跟天枢派有关系? “既然你不肯说实话,我也帮不了你了。” 易掌柜向那汉子将手一比,意思竟是要杀人灭口。 这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泠然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大叫道:“我是来寻天枢派清衡子道长的呢你们可别乱杀人,道长很厉害的……” 易掌柜一听,滞了一下,向那汉子道:“这次的客商里有什么天枢派的清衡子么?” 汉子摇了摇头道:“没有道士……不过她说的清衡子,是不是十几年前在泰山武林大会上技压群雄,夺得江湖令的那一个?” 易掌柜一拍脑门道:“对我怎么竟忘了,如此说来,你跟襄王府有什么联系?” ++++++++ 十分感谢星际菜鸟大人也就是天高云淡,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关注和支持 一零二天雷滚滚 泠然盯着他身上洁白的深衣,“ ……这可是从睡梦中起来的?” “真要睡着了,还能看见你放的信号么?”红绡淡淡道,“今日相爷 得早,正唤了我在水榭上……喝酒……我见了送与你的物事竟然在府外空中升起,便直接赶 了。” 他的意思,莫非是正在与楚相行好事却被她给搅了? 念及此泠然顿时面红耳赤,望着他苍白中泛着不寻常红晕的绝美容颜,头一次没有觉得恶心,心竟隐隐痛了起来,道:“ 就这么出来,是怎么跟相爷说的呢?” 红绡哂然一笑,“来不及说。” 本来不想麻烦他的,想不到兜了老大一个圈子,却麻烦得他更甚。他从相爷的床上飞身而出,这一番 解释起来比起她来真是要难上百倍千倍了。 看方才易掌柜的光景,不但是什么生意都做,而且还暗地里培养势力想进入朝廷,那么红绡做这个男宠,肯定是有天大的因由了。这样屈辱的事他都忍得下去,必然不是寻常人,隐忍的功夫更是一流的,想起当初彭伦看见自己要被徐善全拉着欺负的时候求救,近在眼前,为了大事忍下去不管不问了。可是为什么红绡 要对自己这么好,一见到求救信号就忘记了他的大事赶了 呢? 红绡淡淡一笑道:“别想太多了,相爷似乎离不开我,我不会有事的,即使不解释,他最多也不过是心中存了疑虑罢了,倒是你,真的不太适合留在府里头,不如……” “不如什么?”泠然问道。 “不如早点准备离开王府吧。” 泠然本来一直就有这个想法,这时候红绡提起来,反而犹豫了。她这人惯常会铭记人家的好处在心头,除了偶然的暧昧受不了,楚玉待她其实是极好的,若是不辞而别,似乎太不通人情了。 “还没想好就罢了,我也还未曾想好将你安排在何处。”红绡 又递过一支竹哨来,道,“近日别乱跑了。” 泠然接 ,却还在担心他的处境,心头纷乱,有许多疑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几次欲言又止。 “关于我的身世,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改日我会慢慢告诉你。”红绡 道。 “ 为何会这么相信我?对我这么好?” 红绡 被她问得一滞,目光温柔地笼罩着她,内中似盛了千言万语,最后只道:“我也不知,也许是因为你先相信我的缘故。” 有些事本来就说不清楚的是么?他对我,至少是有一点点好感吧泠然心思悄悄转着,如花美男,又这么温柔,真叫人易起垂涎之心…… 她心头刚一热,却又想起徐善全等人说不定早已是他的床伴,竟比楚玉的众姬还更加难以接受,忙警惕自己换了个心思。 他必然是有大事要做,泠然忽然想,自己不愿意帮刘永诚他们做事,但未必不愿意帮他做啊只要能出得上一分力,也算减轻他一些负担,也许可以让他早点脱离苦海 “ ,我以后还是留在王府吧,我会侍候好楚玉,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你的,你就尽管吩咐。” 红绡的眉轻皱了皱,垂下了眼睑,“当初在兰泽山房等你的时候,我确曾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为什么?”泠然小小激动了起来,“我保证以后不会闯祸,我会好好地做楚玉身边一个丫头,连他上朝都跟着,他批折子的时候我也想法子看,如此……如此还不能对你有用么?” “傻丫头”红绡 抬起了眼,漆黑的眸子更加幽暗,似乎深深被她打动了,露出一个笑容道:“此时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就连那个默涵逼你做事,要紧的时候我也会替你除了她。” 泠然又是一阵感动,诚恳地道:“那可不一样, 也说她是逼的了,可是帮你做事我却是十分愿意的,就好像我们并肩战斗一样,好不好?” 红绡虽是感动,却依旧摇摇头,道:“此事莫再提了,楚玉的脾性你不太清楚,我却是很了解的,他最恨身边的人背叛他,若是知道你在他身边却帮我做事,只怕下手不会轻……” 泠然见难以说服他,心中暗下决心,以后自己主动帮他留意打听,那什么选武举的事,必得想个法子弄到红绡他们的人员名单,什么明招暗招都要使出来,非得帮上忙不可。 如此一想,她刚刚得意自己作用应该还挺大的,可是一看到他发丝散乱的样子,就想起他本身就是楚留香的男宠,只怕这些事情根本就不用她打听,他自己就做了。不过楚玉这边的情况,若是能帮红绡留意留意,肯定对他有帮助的,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还是有点用的。 到此时他虽然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世,但她终究是了解他为什么要留在相府了。 他——必然有一个不寻常的故事 青骡马车在相府所在的大街牌楼下就被拦了下来,外头的守卫口气十分蛮横,高叫道:“哪里来的,不长眼睛横冲乱撞,找死” 红绡 撩起车帘的一角,探出头去,道:“连本 也不认得了么?” 那些守卫一阵惶恐,在外面连连认罪。 马车平稳地行驶入中心大道,泠然因为马上就要面对楚玉的诘问,头疼不已,不过她想到红绡 必定比她更难交代,不想再增加他的烦恼,脸上装作没事人一般笑着。 红绡 目不交睫地看着她。 直到相府一道侧门前,守门的见下来的是这幅模样的红绡 和一个女子,虽不敢多嘴,但面上惊异之色却掩饰不住。 “今日之事,尔等不要多嘴。”他交代了一句,才带着她入内。 一进门,泠然为免连累他,就赶紧跟他告辞。 “ 。”红绡交代了一句,再看了她一眼。竟然在府内就飞跃了起来,泠然回头望去,只见他飘逸的身影瞬间就远在了前方屋宇之上,心中除了替他担忧,倒有些羡慕起来,自己在这样的社会,是否也应该设法学一些武功呢? 她也不敢在外再乱作停留,心里倒觉得以后自己也有大事要办了,正经成熟了不少似的。 想是晚餐 ,幸亏也没在相府这边遇到什么主子,泠然兔子一般急冲着,奈何相府太大,这个门她又没来过,还是问了好几个人,大约费了小半个时辰,才寻到万象园的入口。 守门的一看见她冲 ,就有人喊道:“哎呦我的娘诶她 了我们不用被剥皮抽筋了……” 泠然还没回味 是什么事,只顾得上气喘吁吁地跑进去,却被那几个守门的小厮给拦住了,一个道:“我的姑奶奶诶,求您就别往相府那边跑了,害得我们分了好几拨人前去寻你,结果怎么也找不到,听说王爷很生气,您要是再不 ,王爷就要把我们给办了……姑奶奶呀这可不是我们的错儿,您 千万要帮我们说清楚拜托拜托了” 说着几个人都合掌拜佛一般地舞着。 自己小小“探险”,还连累了别人挨骂,泠然十分不好意思,想起红绡 还曾劝过让自己早点离开王府,若是自己真的就这么没了,这些认都认不得的小青年说不定老命都断送掉,哎呀在王府果然不能全凭着自己的意思行事啊,亏得现在 了。 她连连点头道:“小哥你们放心,就算让王爷打死我,也不会让你们担了错的,放心放心……我去啦” 为了减低妖孽王爷惩罚自己的力度,她用上了所有的力量一路狂奔。 总算到了澹怀殿的时候,泠然停了下来,两手撑着膝盖喘得像一条小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门上的太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挨进了高大的门槛,老远就望见大殿的灯火比往常辉煌了许多,里面似乎站了不少人,泠然连忙就走了 ,心想:我可不能笨得等他先发飙,怎么也要来一招先声夺人 一脚跨进殿中,透过绢纱的屏风,她已隐隐看见楚玉端坐在檀木大榻上,两旁的太监已经看见她,纷纷侧目。 身子刚出现在楚玉眼中,泠然砰地一声就跪了下去,磕头大声哭道:“王爷恕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哼”楚玉重重哼了一声,似乎怒气不小。 泠然抬起头却还掩着脸哭着,忽然从指缝看见一旁竟然站着九夫人陈梦洁,满脸鄙夷地瞪着自己,装哭骤然就装不下去了。 只听陈梦洁冷笑道:“张泠然,昨日见你在起云台用那千里镜与红绡 对望,今日遍寻相府找不到你,莫非私会去了?” 泠然瞠目结舌,一下子回不出话来,你说她说的是假话吧,好像又有那么几分是真的,说她是真话吧,那完全就是误导那位主子发怒嘛谁不知道他厌弃红绡 啊在这节骨眼上这么说,这位九夫人是想整死自己呢 “你自己说。”楚玉冷冷地道,一张脸乌云密布,好像随时能劈个闪电出来将人杀死似的。 泠然似乎感觉到头顶天雷滚滚,一个不 ,就会砸下来把自己霹个粉碎。 ++ 天高云淡童鞋,杏雨在这里跟你握爪啦真的十分感谢你这么经常性的支持打赏动力又来了,明天多写点,哈哈。 一零五 长随生活的开始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随着楚玉上朝,泠然尚未完全睡醒,初时侍候王爷穿衣服的时候还强打着精神,及至到了马车上,几下一颠簸,她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了。 楚玉斜靠在车壁上,懒懒地打量着她,见她头一点一点的,憨态可掬,心中一动,忽想起她连续两天被自己拉着讲故事讲到半夜三更,自己身体强健还不觉得,她一个小姑娘,三更睡下,四更起床,却忒地为难了。 他伸手轻轻一拌她的身子,泠然就倒了下来,猛然又一骨碌坐起,微红着眼睛道:“王爷恕罪,奴婢不小心……” “不需如此,没睡好就靠下来睡一会吧。”楚玉拍拍身旁的大靠枕道:“还有些路径的,再说到了朝房外,你要是困还可在车上睡醒了再下来。若是等着的时候无聊,倒不妨把那日送给本王的故事继续画下去,挺有意思的。” 泠然没想到侍候王爷上朝还能这么舒服,说了一声:“谢王爷。”赶忙就在软枕上躺了下来。 楚玉看她说睡就睡,完全也没顾忌自己,一时哭笑不得。车厢里挂着玻璃灯,光线暗沉温暖,低头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蛋,甜美的睡颜,他忍不住手轻轻一抬,却始终没有落了下去。 想起那日在浴房吻她的滋味,他就情不能自已,一双眼睛只落在她粉嘟嘟的樱桃小口上,看着看着,一个十分头疼的问题却钻入了他的心肺。 她不愿意做他的小妾,那该怎么办呢?难道一直让她保持着这种丫头状态相处下去? 昨日遍寻两府不见她的时候,楚玉曾有过无数个念头,要是抓住她,先来一顿好打让她下次再也不敢开溜了……然而,时间越久他就越急,到了傍晚的时候,他甚至想,只要她能够回来,一定不凶她,以后也不骂她,把世间最好的都给她,只要她能乖乖呆在身边就好 这是怎样的患得患失的心情 她不会懂,也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还不蹬鼻子上脸了?想起她一有空就往荭蓼屿跑,他心里就极不舒服,像爬了千万只蚂蚁似的,陈梦洁的话语不由自主地跳进了头脑,让他的心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最后他猛然想出一个主意来,唇边顿时泛起一抹笑纹。 如此,她总离不开我了不少字他满意地想。 马车里很温暖,再加上楚玉不知不觉的靠近,泠然睡得十分惬意,快到宫门的时候,她竟然伸臂一抱,喃喃道:“妈妈,不要离开我”,就将楚玉的腰给抱了个结实。 楚玉顿时全身一僵,血冲上脑门,低头盯着她的小脸,一动也不敢动。 “妈妈……我好冷……很难受……”泠然断断续续地念着,眼角竟然溢出了泪水。 妈妈是什么?是谁?楚玉本来还心猿意马,此时见她睡梦中还微微抽搐着,似乎从心底里透出无限的伤悲,他好像感同身受,一瞬间就把春思绮念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回想起初见她时两次被逼唱歌时都曾不自觉地流露出无限孤寂伤心之意,莫非这丫头也有伤心之事? 对了,张宁打入天牢的时候,她作为至亲,必曾与家人一起失陷在牢狱之中,那些如狼似虎的狱卒不知可有羞辱她?她可有经常挨饿受冻?不然怎么会在睡梦中还在喊着冷…… 楚玉想到这些,浑身冰凉,恨不得把时间倒退回去,让张宁从未出事。 他就这样侧着身被泠然抱着,心中又怜又爱,一只手轻轻拥着她,不知不觉已进了宫门。 不久,马车轻轻一摇,停了下来。 泠然迷迷糊糊也醒了过来,楚玉本来怕惊醒她,一动不敢动,却被小太监“很不小心”地停下来给震醒了,心头很不爽,忍不住就想教训人了。 泠然睁开眼睛,见自己抱着他,面上先绯红了一片,忙着缩了回去。 楚玉呐呐道:“这一次,可是你主动抱住本王的。” 泠然看姿势约莫也就是那样,哪还敢回嘴。 “妈妈是什么人?听起来有点像嬷嬷……” “就是娘亲。”泠然本来想解释一句,然后让他千万别跟人提起,不过想到他平日对人冷冰冰的样子,料想也不可能提起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所以也就把心放回了腔子。 楚玉一撩袍子准备下车,泠然跟在后头准备下车,只见他转过头来,轻声道:“如果还想睡,就继续。” 泠然启唇笑道:“多谢王爷,睡了一会舒服多了,不如到朝房去给王爷画画儿。” 楚玉嗯了一声,带着她一起下得车来,天色还未大亮,宫里候着的两个奴才连忙就打了灯笼过来,一边唱着诺给襄王爷请安,一边偷眼打量泠然,嘴上却也不问。 这时候许多官员都已步行到了午门外,画着不同姓氏的灯笼四处亮起,接近的都过来请个安。楚玉见天黑,自然地扶了身侧的泠然一把,吩咐随行太监道:“你们领着她去本王房里,笔墨伺候着。” 陆子高和苏小序答应着,一左一右引了泠然往朝房去。 泠然觉得还挺新奇的,作为一个女子能看到大臣们上朝时的情景,也算是稀罕事了。更何况楚玉对她照顾有加,便开开心心地回头向他挥手告别。 晨风中她的模样清丽跳脱如天边那抹朝霞,看得楚玉一怔。 他这一上早朝,就过了两个时辰。 泠然刚进入楚玉专用的房里还战战兢兢的,看见码得整整齐齐的奏章也不敢乱翻。待陆子高给她寻出装订好的本子,画了一会,见这屋里根本就没人来打搅。她就不安分起来,一会让苏小序倒茶去,一会又支使陆子高出去望着王爷回来没有。 待他们都走了出去,她就迅速抓起上头的一本奏章看了起来。 看了几行,她就被那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给震到了,似乎是地方官上的折子,而且措辞骈四俪六的,几乎看不明白说的是什么,看来不进修一下混在书房也没用啊 丢下这一本,又翻了几本,情况差不太远,虽然也有些浅显易懂的,但说的都是公事,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有用的消息。 正出神,陆子高伸进头来道:“相爷和王爷一同下朝了。” 泠然赶紧站起来,把画的漫画册子也收进了怀里。 不一会儿,苏小序端了茶水进来。 泠然问道:“不是说王爷回来了么?怎么不见人?” 苏小序压低声音道:“正在隔壁相爷有话与王爷说。” “小陆公公过去侍候了?” 苏小序点头道:“是啊王爷让奴才跟着你。” 泠然心想,这么说起来,楚留香又该知道楚玉带着自己同来了,不知会不会像前世电视中某些高干父母那样对儿子身边亲近的人都来个资格审查。红绡公子昨日从他的睡榻上飞身出来,相爷总不知道是为了自己不少字万一知道了说不定会死无全尸…… 她缩了缩脖子,就听见苏小序笑道:“王爷待张姑娘还真个儿好呢,除了相爷生日,我还从未见过王爷送东西给人。” “那些个夫人,他赐一点东西下去也叫送的,懂么?”泠然向来对楚玉拥有这么多的姬妾比较鄙夷,故此直接就联想到了她们。 “才不赐东西呢就算过年过节,也是相爷那边赐的,姑娘真是不同。”苏小序才十四五岁,不比陆子高腹中精,有话憋不住就说,瞧他那天端着礼物的样子激动得不行,果然还是个孩子。 既然到了宫里,泠然难免惦记着碧晴等人,就问苏小序:“咱们王爷可以随意进入内宫么?你们是否曾进去过?” 苏小序笑起来,露出一排不十分整齐的牙齿,古人别的都还好,就是很多人的牙口没有现代人来得好啊 “姑娘问得可奇怪了,其实王爷在宫里头还有屋子呢,就在养心殿的隆禧堂,要是夜里宿在宫里,王爷可不睡朝房。” 泠然见朝房里也有炕,应该是用来休息的,原来以为楚玉在宫里的时候就睡在这里,听见还能在宫里留宿,眼睛就亮了,“这么说来,咱们也可以经常进内宫?”泠然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多了一个兴奋点。楚玉进宫肯定会去见皇帝,而碧晴和沅儿是皇帝的侍女班中一员,不是可以就可以和她们经常碰面了? 不知道碧晴和沅儿是谁给安排的职位,倒是不错或许是刘永诚的手笔,碧晴和沅儿她们毕竟是花了大价钱买下来的美女,被襄王府平白送进宫了,总也要起点作用。 等了老半天,跟苏小序打听了一些宫里的事情,最后把他为啥要做太监都聊完了,才听见外间传来动静。 两人迎到门边,见楚玉站在台阶上相送父亲,楚相似乎回头瞥了她一眼,自和几个大臣说着话登车去了。 楚玉手上捏了两本折子踱进了朝房,随手往桌子上一丢,靠在了乌木交椅上,问道:“画了多少?拿来本王瞧瞧。” 泠然注意力在那本折子上,被他一问,才献宝似地从怀里掏出册子来,道:“在王爷回来之前,奴婢一直就没停过,画了不少,后来王爷跟着相爷回来了,奴婢等着迎接,就停了一会。” 一零六和睦相处 楚玉对小丫头的殷勤十分受用,接过来翻了一下,看她速度确实不慢,甚是满意,收了起来。 泠然想,能让楚玉拿在手上的折子一定不同寻常,说什么也要弄个清楚,也许会对红绡公子有用。于是殷勤地端上苏小序早就冲好的茶,笑道:“王爷请喝茶,把朝廷上的烦心事暂且抛到一边。” 楚玉接过来,斜着她道:“你怎知本王有烦心事?” “王爷近日来春风化雨,满脸都是晴空烈日的,刚才就那么一丝小小的阴霾出现在您的脸上,奴婢就注意到了。”泠然很着痕迹地拍着马屁,挨过去准备把那本折子收拾到成堆的上面。 楚玉阻止:“这两本就不要放上去了,那些都是要发下去办的。” 据说以前的皇帝有留中臣子们的折子,叫做什么“留 千金姬第12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什么“留中不发”,就是这个事儿我不说你对,也不说你错,反正你上的折子就是泥牛入海了,不想楚玉也来这一手,她大着胆子问道:“王爷,那这两本不发下去的,是不是叫做留中不发?” 楚玉怪怪地看了她一眼,一副你还真幼稚的表情,点了点头道:“你不是读过书么?你父是给事中,这种事还用问我?你……那画册上的字都是你自己写的罢?” 泠然不想岔开话题,想到自己前世每次化验都提心吊胆的,要是医生不肯把化验单让自己看,就是数据不好了,估计大臣们提出意见和建议时的心情也会有类似感受,便道:“虽然奴婢只是王府里面一个小小丫头,但也知道忠君爱国,王爷既然帮着相爷处理朝事,怎么能把大臣的折子留中呢?到底行不行,总须回个话,您说是不少字” “看不出你还会关心国家大事”楚玉淡淡道,“不过有些事情你是不懂的,这两本折子如果出去了,倒是害了他们。” “哦?怎么会呢?这么奇怪!”泠然似乎在那里自言自语地唠叨着。 楚玉瞧她年纪小小,对朝事挺有兴趣,只道是小姑娘对庙堂之神秘的好奇,倒也没多想,便道:“这两本是御史张奎、给事中李侃弹劾定远侯石彪纵使家奴强占民产,招纳诸多流亡者,擅自越关置庄垦田的折子。些许小事,父相也不想追究,若被他们叔侄知道,张奎和李侃还不是死路一条?这些人就跟你父亲一样,光有一股子书生之气,却不知审时度势,迟早要大祸临头。” 泠然一听,心里不觉对石彪行为大是反感,她知道明朝时候说的流亡就相当于后世的地痞流氓,这人纵使家奴作恶还不算,还蓄养流氓,必然是恶霸的头子,便有些义愤填膺地道:“这石彪肯定不是什么好官,强占民产,蓄养一帮坏人那个什么越关奴婢不懂,肯定也是违反朝廷禁令的,王爷您就不能管一管么?还任由人家无法无天迫害弹劾他们的人这样子的话,以后谁还敢在你们面前说真话呢?” 楚玉懒懒一笑道:“看不出你倒有张宁的那股憨气啊小丫头只懂得大道理,回去再慢慢跟你解释。” 他就此结束了这个话题,泠然虽然还是没想通,但是自己一个小丫头,胡乱议论朝事,本就不合时宜,王爷不怪罪还给自己解释了半天已经非常好了。转眼又见苏小序和陆子高都是大气不敢喘一个,也就不敢再多嘴了。 车上,楚玉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语,不由问道:“还在为本王不处理那两份折子而烦闷?” 泠然老实地点点头。 楚玉道:“你可知道父相为什么要这么做?” 泠然抬头看他。 见他眼里笑盈盈的,显然没有怪她多管闲事,心里一喜,就道:“奴婢无状了,其实王爷都不用告诉奴婢的。” “本王身边老站着一个气呼呼的丫头,我也不舒服啊自然要把道理说与你听。”楚玉的目光中盛满了一种近似于温柔的东西。 泠然看得发愣,心想王爷近来不但越发好说话,还能这么平易近人地与自己谈论朝政,真是想也不敢想的事,略略有些疑惑他是为什么,还未深思,就听楚玉道: “石家显贵多年,一门二公侯,那石亨在灭瓦剌战役中功不可没,石彪更是西北战功第一,若不是恶贯满盈,随便就处置了他们,倒显得朝廷容不得功臣了。” 泠然见楚玉目光灼灼,她也是个一点就亮的人,顿时明白过来,压低声音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难怪他们陷害了那么多的大臣都能横行无忌,原来是让相爷和王爷给纵的。是不是要等到天怒人怨的时候再动手呀?” 楚玉伸手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道:“聪明” 泠然“哎哟”一声叫起疼来,忙将他的手掰开了。 楚玉一看,她脸上已经留下微红的指印,心头一疼,暗怪自己有点不知轻重。 其实泠然倒没有那么疼,只是措不及防他伸过手,吓了一跳才叫得那么大声,见楚玉琥珀色的瞳仁中流露出懊悔之意,心中微微得意,扁着嘴继续装疼。 楚玉果然上当,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问:“疼得厉害?” “哈哈”泠然吐了吐舌头,“才没有,是骗王爷的,王爷自己用了多少力气,难道不知道么?” 楚玉面上一赤,直接就不理她了。 泠然已知道王爷好说话,根本不害怕,不过她偷眼打量这位容色无双,甚至连倾国倾城的红绡公子都略有不及的王爷,心中一动,想着:哎呀如此世间无双的人,竟还不是真正的坏脾气,将来找男朋友,照他的版本找想必是找不到了吧唉真是可惜。 刚回到王府,王绅就从大门内迎了出来,手上拿着一份烫金的大红帖子,上来一边行着礼一边道:“王爷,忠国公府和定远侯府联名送来了一张请柬,还请王爷定夺。” 楚玉随口问道:“什么时候?” “三日后。”王绅答了一句,还不忘向泠然笑着打了个招呼。 “不想去。”楚玉边往内走边道:“你让秉笔太监写个由头回了。” 泠然想起默涵的话,也有心到石府看看,见他回了,正着急,王绅已经小心地道:“奴才也估量着王爷不爱去,可是方才相爷已经打发人来就此事有了交代。” 楚玉问道:“父相怎么说?” “相爷那边也收到了请柬,相爷说若是父子二人都去了,未免太给他们脸面了,故此相爷就不去了,劳烦王爷您走一趟。” 楚玉也没有回答,径直往练武场方向走去。 王绅忙道:“王爷在外忙了大半日,刚回府来,不如先用了午膳休息休息,午睡醒了再忙吧” 楚玉脚步一顿,就想吩咐人传膳,一回头,正见泠然满脸渴望地望着自己,唇角一牵,道:“怎么了?” “王爷,王公公的提议正好呢您睡得少,就先吃些东西睡一觉呗。”泠然不敢马上提要去石府的事,先关心一下王爷以博得他的好感。 楚玉很是受用,道:“你想去哪吃?” 泠然忽发奇想,摇头晃脑道:“奴婢刚进相府的时候,曾看见那边有凌空飞桥,建得高望得远,一直想上去瞧瞧,倒不知道方不方便把饭菜摆到那上面去,那个……一边看景,一边聊天,一边吃美食,真是不亦乐乎” 楚玉看着她,目中尽是光彩,“哪有不行的道理就听你的。” 万象园凝香殿里,方颦又派人传了艳艳来问话。 艳艳有些畏缩地站着,两手一会放在裙侧,一手扭到前面,显见紧张得不得了。 屋子里只站着一名丫头,窗外隐隐传来孩子几个孩子的玩耍嬉闹声。 方颦侧耳听了一会,道:“你将我吩咐的话都忘了罢?我大哥都将孩子们送过来了,今日怎么她就跟随王爷出门去了?莫不是你透露了什么给她?” “奴婢哪敢啊”艳艳摆着一张苦瓜脸,道:“昨天一整天她就没让奴婢跟着,今天一起来,就说跟王爷上朝去了,这不是奴婢能左右的啊……” “说得轻巧,你既然答应做这事,就要从速,要不然,她天天守在王爷房里……万一,万一今天王爷就收了她,岂不是白费心思?”方颦说了一句,渐渐又和缓下脸色,向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上前将一个小包袱递了过去。 艳艳情知里头肯定是银子,眼睛也亮了,一时却不敢接,道:“只求事成之后侧妃能将我安顿好,银子却不敢图了。” 方颦娇笑道:“你放心,我那远房兄弟跑不了,事成之后,一定让他娶了你做妻,到时候你就是我自家嫂子了,虽然他只在伯爵府中管事,到底算半个主子,日子有多舒坦你也是知道的。银子你也不需客气,拿了好笼络澹怀殿里的人,你行事也方便些。” 艳艳忙千恩万谢地接了过来,辞出来一路想象着将来主子奶奶的美好生活,心中充满了希望。 一零七春风得意 苏小序跟着王公公去张罗人摆酒菜去了,泠然则随着楚玉回房侍候他换了一套便服,两人身后跟了一大群小太监,浩浩荡荡来到相府。 苏小序已经提早一步到了那儿,指着横跨空中一座木桥道:“奴才已经命人搬了矮几小椅上去。” 泠然兴奋得不行,抬脚就想抢在前面窜入写着“凌烟阁”三字的高楼。 楚玉一把将她扯了回来,她正惊异,只见他忽地伸臂将她揽住,双足一顿,腾身就飞了上去。 哎呀泠然一惊,差点抱住楚玉的脖子,腾云驾雾的感觉真是好,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摆出任何姿势,两人已落在长桥之上。 泠然站在凌空飞桥上大大吸了口气,举目四望,虽已入秋,但两府里头郁郁葱葱,红楼碧瓦,湖沼星罗棋布,实在美不胜收。 “怎样?”楚玉负手站到她的身边。 泠然抬头看了看他,感觉他的身高对自己造成了威胁,稍稍退后一步,伸臂一转道:“这里好美做王爷的丫鬟,好比做了公主小姐,日子真是舒服得很,却不知怎么报答王爷的厚爱。” 她这些话是半拍马屁半当真的,刚说完不免又想起楚玉在贺老八手上救出自己的那一次,感激之情就腾腾冒了上来,而且眼下的日子也确实滋润,都是拜他所赐。 她心中那份滴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的信念也没变,可又想起自己是刘永诚他们派来的卧底,还暗地里帮红绡公子在他身边打探消息,这似乎有点恩将仇报,太不符合自己做人的原则了。念头转到这里,她忽然就笑不出来了…… “用一辈子报答本王好了。”楚玉说了一句,见泠然变了脸色,还以为又言之过早,遂道:“坐下吃吧。” 泠然说一声“奴婢放肆了”,便与他相对而坐。 小几上摆着酒壶,泠然刚给两人都满上一杯,见不远处急匆匆跑过来一个人,玉手一指,道:“王爷瞧,不请自来的。” 那人边跑就边喊了起来:“有这么风雅的事,竟然都不知会我一声真真气煞人也”正是小仙吴伟。 楚玉和泠然相视而笑。 吴伟气喘如牛地爬上了飞桥,叫了一声王爷,就想上来蹭酒菜。 楚玉正是美人当前,风和日丽,万事惬意,哪里容得他来插一脚,骂道:“去去去,本王在宫里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寻,闻到一点酒香就跑过来了,莫非你装着狗鼻子?” “王爷以前不是最喜欢我相陪吃酒的?怎地几日不见就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吴伟见楚玉满面春风,便也开起玩笑来。 “少废话”楚玉抛了个白眼给他。 泠然乖巧地站起来让出了楚玉对面的席位,后面侍奉的小太监眼力好,忙就献上了锦墩。 吴伟和楚玉聊了几句宫里的事,突然把矛头转了过来,一双桃花眼水汪汪地,笑嘻嘻道:“泠然,你不是千金姬里出来的么?我前儿在相爷大寿的时候已经看过你们的舞姿了,美得很啊,又曾在宫里看见李姑娘起舞,好是沉醉啊宪王还当场为她做了一首诗。这里凌空揽胜,唯独少了歌舞,不如你来舞一支如何?” 泠然啐道:“小仙别没事找事,跳舞不是我擅长的。” “这么说起来就是擅长唱歌了?唱一曲,我来为你击箸和音,怎样?” 他兴致是高,可泠然哪敢在相府里头献唱现代歌曲,怕楚玉吩咐出口,忙道:“王爷,不行啊,奴婢不愿意唱歌给小仙听。” 听她言外有意,楚玉奇道:“哦?” 泠然见他星眸中流光溢彩,硬起头皮道:“奴婢只愿意唱给王爷听。” 楚玉大笑。 吴伟却恨恨地道:“好你好什么叫夫妻上了床,媒人扔过墙,在下总算是懂了若不是那一日我坚持着去兰泽山房才画得出王太妃的像,怎么轮到你这小妮子在我面前撒野王爷,你来评评理。” 泠然虽知这人的嘴巴就没正经,顺口开玩笑,但楚玉跟她之间确实不是半点暧昧都没有,想起浴房中的那个初吻,她的脸就红得像天边的云霞,转头偏偏对上楚玉亮晶晶的眸子,心跳突然加快,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走了。” 楚玉轻轻咳嗽了一声,正了正面色,“本王倒有一个好主意。” 两人不由都望着他。 楚玉道:“宫里现在正流行唱戏,这姓吴的不是饰演丑旦就是反旦,怪滑稽的。那一日本王进去正看到他唱一折《双调》,模样娇俏得很,不如叫他唱来给我们佐酒。” 吴伟神色立刻慌张起来,看了看泠然和一旁站着的太监,道:“王爷,在下可是被皇上折腾得没办法才唱的……吾堂堂男子御前待诏,怎么能作那种表演?” 泠然心里“切”了他一口,后世的京剧中男子饰演女子的可多了去了,元曲兴盛的元明两代,戏子们也多是男的。她倒十分想看看吴伟妖魅起来是什么模样,看他长得怪俊的,想必是不差的,于是鼓掌叫好。 见他死活不依,她干脆朝楚玉道:“王爷,奴婢看您还是下命令吧,姓吴这厮不见棺材不掉泪” 吴伟急急起身想阻止,楚玉笑道:“这样吧,要么你就好好唱一曲,要么罚你一个月不许喝酒,本王命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两样你挑一样。” 泠然连忙强调:“小仙,王爷可是说一不二的哦” “你这丫头,几天不见就变坏了”吴伟愤愤地握拳,思来想去一个月不许喝酒当然比献艺要严重多了,只得站起身来。 楚玉微微一点头,往椅背依靠,好整以暇地做足了看戏的样子。 吴伟的表情好似头上一群乌鸦飞过,一脸苦色,呆了半晌,突然一顿足,便似突然被一个女鬼附体一般,双手状作兰花,腰肢儿一扭,尖起嗓音开腔就唱了起来: “风飘飘,雨潇潇,便做陈抟也睡不着。 懊恼伤怀抱,扑簌簌泪点抛。 秋蝉儿噪罢寒蛩儿叫,淅零零细雨打芭蕉。” 他的模样本来还是挺俊俏的,可是不知怎么地这样一来就肉酸得要死,半分也没有红绡公子那样天然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媚人风韵。而且唱的词配上他的动作,倒好像一个粉头在想念嫖客,果然是一副丑旦的模样。 泠然笑得前仰后合,才知楚玉真正是捉弄吴伟,把个好端端的画仙那点子仙风道骨全给折腾没了。 楚玉不禁也笑了起来,立在后头的苏小序他们本来不敢笑,却从未遇到这样轻松的情况,便也憋不住一个个嘻哈大笑。 吴伟恼羞成怒,甩着袖子忿忿道:“再笑再笑我不唱了” 泠然还是抑制不住笑颜,忙用手捂着嘴,指间传出的“咕咕”声却无论如何遏制不住, 楚玉从小到大竟也从没有这般开心,看着泠然喜笑颜开,愉悦非常,却将脸一沉道:“继续” 吴伟浓眉一转,整张脸哀怨了下来,起的调子也悲伤了,唱道: “雪纷纷,掩重门,不由人不断魂,瘦损江梅韵。 那里是清江江上村? 香闺里冷落凭谁问? 好一个憔悴的凭栏人” 泠然见他那里说不肯唱,这一唱起来却连动作也到位得很,唱到那句清江江上村的时候,双指指着桥下远方,到最后一句又一手抚腮,妖娆非常,活生生一个泰国人妖似地,再也捂不住嘴,弯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桥上正欢声一片,桥下面一条小径上出现了几个人,为首的云鬓歪垂,秋裳华丽,由沈烛和罗湘红一左一右簇拥着,后边还跟着两个长相平凡的小丫鬟,正是徐善全一行。 楼头上的欢声笑语自然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一个个抬起头来,那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吴伟和泠然,却瞧不见楚玉正面。 泠然远远瞧着,见她们一副不中意自己的模样,心想这叫相逢不如偶遇,正好让楚玉修理修理她们。便故意站了起来凭栏而立,把她们的视线给挡住了。 只听那徐善全骂了一声“丢人现眼,世风日下”,便欲继续走她的路。 泠然却临着雕栏,伸开双臂,仰天道:“今儿好舒服真是凉~风有信,秋~阳无边亏我……咳咳”起了个头,她才想起这个是《康熙与小宝》中韦小宝在ji院里念的那段“一八摸”的开头,虽则把月改成了阳,但如果把“亏我思娇的情绪”都念出来,说不定在楚玉面前吃瘪的就是自己了……哎呀没文化真是苦恼,连句像样的诗词还没想出来,脑子里就蹦进y词艳曲 徐善全果然见不得她这么大胆的样子,抬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伙同了一群阉人在相府放肆起来了” 她应该是认得吴伟的,却也不惧他,连他也一起骂了进去。 泠然要的就是这效果,一脸惊讶道:“哎呀奴婢该死,奴婢无状了没见到尊敬的徐姨娘从底下走过,搅了您的雅兴,还望姨娘大人有大量,莫怪啊。” +++++++++ 感谢淇淇宝贝我爱和冰霜两位亲的粉红,真想跟大家求粉呢可就来了,鞠躬一个先。再感谢翠翠生寒和蹀躞123的打赏。今天本来碰到了石粉闹心的事,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到11点左右心情才渐渐好了点,争取明天早点写出第二章。不过发的这一章还是存稿范围:d 一一二卜卦 楚玉没有否认,泠然便知这老头猜对了,襄王殿下大庭广众的,哪里好意思承认不由也是好笑,却不知这王爷好端端地怎么会想到婚姻之事,一般人肯定是猜不到,看来这老头确实有才。 “自来天象雄者称虹,雌者称霓,小老儿说的霓虹穿户,指的是雌的,家宅不宁多因女人而起。王爷近期必有情劫难解,至于孔雀东南飞,却是不用解释了。” 楚玉面上浮上暗红,又渐渐伏下,哼了一声,想是不便与他计较,对他的话虽不信,但毕竟被他猜中了心中所想,遂不再做声。 诸人听他敢如此直言,心中又多信了几分。 这时那卢忠抢了上来,急忙要仝寅为自己占卜。 仝寅道:“席间人多,忠国公,你是知道小老儿的习性的,这一卦占了,便要告退。” 石亨见楚玉黑着脸,也巴不得他退下,连忙答应。 卢忠想定一事,催请他速速占来。 仝寅将那把干草尽数收回去装在竹筒里,摇了几摇,重新占了一卦,手指刚刚一触摸到,就道:“此为天泽履卦,易言:‘履虎尾,咥人凶,不咥人犹可,咥人则凶’,大凶之象。” 卢忠顿时面如土色,附耳向他说了几句,急求化解之法。 仝寅拂袖而起,面上皆是怒色,道:“是兆大凶,死不足赎。告辞。”说罢,向上座方向略略躬身,竟让小厮扶着他就走了。 卢忠一时怏怏然,众人也不知他卦的是何事,纷纷出言安慰。 那仝寅出现,接连两卦算的都不太好,别人也就更不想触霉头,石亨忙令戏文开演。 石玉凤殷勤地想给楚玉倒酒,楚玉忽地挡了,唤了一声:“泠儿” 泠然一惊,望着他的空酒杯,感受到石玉凤压抑不住的嫉恨目光,走上两步,垂头将酒满上。 楚玉极自然地握了握她的手,“怎么如此冰凉?哪里不舒服么?” 泠然想抽回时,他已松了手,正以关切的眼神看着自己。 那眸中有眷恋、疼惜和……一些不知名的东西,衬着他如玉的肌肤,当真是叫人不能逼视的。 “若是站得累了,就坐下吧。” 王爷难得在众人的场合也不顾及自己的威严,开口叫一个小丫头就座,泠然心头是暖的,但是又十分矛盾和害怕,只是摇了摇头,就站了回去。 许多凌冽的目光顿时就集中到了她的身上,似乎还有刘永诚的,让她遍体生寒。 这里还没有那么多的侧夫人在场呢,他小许表示,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了…… 泠然心底忽地升上来一股悲哀,楚玉也罢,红绡公子也罢,虽然表面看着完美无瑕,也都能令自己失神,但他们的身份和环境,却都不是自己能追求幸福的对象什么叫看得吃不得,就是她现在的状况了。 她虽有心低调,但是别人却不放过她。 只见那个万安,想是拍马心切,竟站起来端着酒杯再次走到楚玉面前道:“下官再敬王爷一杯。” “你不是已经敬过了?”楚玉微有不耐烦。 “这一杯是敬王爷与后面这位姑娘的,不知王爷可否赏脸?”、 楚玉“唔”了一声,显然也有些意外,不过不再反对,倒端起了杯子。 这一下,再没眼力的人也看出此女的与众不同来了,便是一旁侍奉的石后也得到石亨的眼色,忙亲自搬过另一张锦凳来,道:“是小子眼拙了,没安排好,贵人请坐。” 如在这里强辞的话,不仅会扫了楚玉的面子,还要得罪刘永诚、万安等人。泠然从来不是个不识时务的人,见楚玉虽不动声色,分明也是令她坐下的意思,忙就一笑道:“多谢。”老老实实接过秦子陵奉上的酒杯来,一饮而尽。 楚玉微微露出了笑容,泠然不经意望到他的侧面,忙错开眼光。 众官员见万安得脸,自然有那惯于拍马逢迎的,就连吴伟和方逸都轮番上来凑了个热闹。 泠然自从到了大明,滴酒未沾,前世因为未成年就开始得重病,也是不会喝酒的。 石府的酒,据说是商人远从万里外的西方带过来的葡萄酒,味道醇厚,入口甜甜,泠然喝起来并不感觉难喝,便来者不拒,酒到杯干,不多一会,就开始天旋地转。 四周的人和景都开始变得模糊可笑,连石玉凤怨毒的目光都变得卡通起来。 泠然开始的时候还在强撑着,头虽然晕,还是强迫自己安安稳稳坐在那。这时又有人过来敬酒,笑嘻嘻地还想喝了,一只手伸了过来,就取去了她的酒杯。 她张大眼睛想看清楚是谁那么大胆,眼前却是模糊一片,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道:“别再喝了,吃些东西。” 嗯?怎么平日没觉得那厮的声音有那么好听呢?是天天睡在金山当中都不会觉得金子晃眼了么? 她笑起来,呢喃了一句:“没喝多……”就想去抢桌上的酒杯,身子一扑,人就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中,残留的意识感觉到似乎有人将自己抱起,那个怀抱既温暖又有些熟悉,腾云驾雾似的,真舒服,她莞尔一笑,双手似抓住些什么,微笑着依偎得更紧了。 全场都为王爷的表现震惊,只见他接住倒下的女子,满眼爱怜。 石亨朝石彪使了个眼色,石彪大笑着上前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襄王爷果然真英雄也不知这是哪一位侧夫人?还未来得及恭喜殿下”他不待楚玉回答,伸手推了女儿一把,“来人啊将襄王爷的这位侧夫人安顿到上房歇一歇。” 石玉凤被迫站了起来,却没她老爹那点风度,脸上横肉浮现,恨不得咬了楚玉怀中的女子一般。 “不必了,此女不是什么侧夫人,本王已经禀明父相,择日便要册封她为王妃。”楚玉淡淡瞥了眼石彪,“本王先带她回去了,改日再谢。” “这酒宴刚刚开始,王爷可不能扫大家的兴啊”石亨挺着大肚子过来相劝,呵呵笑问,“倒不知是哪家千金叫王爷如此心动,未过门就带在身边了,岂不是要叫固安公主哭坏了?” 人人都知道固安公主追着襄王,石亨这么说也是仗着自己老资格。 楚玉也不作答,再说了声:“告辞。”抱着泠然就走。 座中人都身相送,被当做透明人的石玉凤眼圈一红,奔向后院去了。 待回座后,大家议论纷纷,说王爷连上朝都带着这女子,如何如何的……、 石彪未免脸上无光,也早早离席。 唯有那万安唱着小曲儿,晃悠着脚,暗自得意自己见机得快。 泠然醉到不省人事,到次日早晨才晕头晕脑地醒来,也没想到已经过了一日,转脸朝着外面一看。 咦不是东次间怎么会睡在王爷床上? 她连忙撑着手坐了起来,低头一看,连身上的内衣都换过了,吓了一大跳,跳下地鞋子也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钻了一个头出来,候在外间的艳艳就看见了,端了水进来道:“姑娘你可真厉害,足足睡了七八个时辰了。” “衣服……你换的?” 艳艳一愣:“换过吗?奴婢从昨天傍晚看见姑娘起,就没插上过手了。你睡在王爷屋里,我不敢进去,一直候在外面。” 血冲上泠然的脑门,如果艳艳没换过,依照那个变态王爷的习性……他连自己穿少一点出去都要管,怎么可能让小太监动手 天啊就算是现代女子也难以接受男人给自己换衣服死楚玉 泠然在肚子里骂着,又怪自己喝得太醉了,完全不省人事,不知道他有没有做过什么?她心里不太确定,总觉得身子不一样了,就想回房检查一下。 “姑娘,王爷没有宠幸你吧?不少字”艳艳忽然冒出了一句。 “呸还宠幸你呢”泠然慌了,将她挡在外面,“你待一会再进来。” 她急忙进房解了衣裳上下检查,没发觉有什么异样,心里稍稍安慰一些,可是突然又有点恼怒:他姥姥的,楚玉你还是人吗?给本姑娘换衣服竟然也没起邪念?难道我的身材不够好?难道他不是真的喜欢我? 乱七八糟地想着,她没穿好衣服就站到了落地的穿衣镜前面。 镜中出现的影像让她脸骤然红得跟煮熟的虾一般,慌忙把衣服掩好了。早就知道这具身子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蛮有料的,何必还要去照镜子…… 死楚玉要不是有现代人的思想,还不得非君不嫁了?他这是变态的掠夺。 泠然憋了一肚子气,直到在院子里捉到昨日跟她一起去石府赴宴的秦子陵,才算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赶紧说,昨天晚上我怎么会睡在王爷床上的?王爷在哪睡的?” 秦子陵已经听到过王爷在大庭广众宣布要娶此女为妻的,当然不敢怠慢,欠了身道:“姑娘一点也不知道吗?你吐了王爷一车子,熏得要死,王爷多爱干净的人呀,自然是别处去睡了……” “吐了一车子?” 秦子陵猛点头,有鉴于她平日的随和玩闹,敢于直说:“大概除了你,换成任何一个都要被王爷丢出车子让马踩死了。” 一一三意外还是阴谋 泠然一头冷汗,确实,她想像起狂吐的情形,自己也十分不好意思,这样说起来,他是不得不换衣服?可是自己的衣服可以叫艳艳来换啊,干嘛要劳动王爷殿下呢? 她回头看艳艳的表情。 艳艳显然已经猜到她心中所想,摇了摇手:“是王爷不许我进屋的。” “那王爷昨天睡在哪了?” “睡在外府的大书房了。”秦子陵道。 泠然松了口气,又十分不解,他爱干净可以让自己睡东次间,为什么弄到他自己的床上?他却又要跑了,我有那么恐怖吗? “昨儿夜里都过三更了,王爷才出去睡的,姑娘你喝茶都是王爷服侍的,天大的面子啊”秦子陵笑嘻嘻地讨好。 泠然却陷入了困惑。 谁对自己好,谁不好,每个人都有感触,那一日在路上与红绡公子相遇,虽然没有具体说什么,但是言语间好像微微有了约定,既然想跟红绡离开,怎么可以接受楚玉的好? 何况他有十一个妾室绝对是不能接受的。 她脑中浮起楚玉妖异的模样和红绡倾国的风姿,莫名其妙像两股力量在交缠,彼方消失我登场……宿醉本来就难受,一时搅得她头疼无比,揉着太阳|岤愁眉苦脸起来。 艳艳上来扶着她道:“姑娘别多想了,今日天色好,园子里桂花林开得特别热闹,也许去走一走,闻一闻花香,什么都舒服了。” 秦子陵一听,也点头道:“对,桂花好像能解酒。府里专门就有解酒的桂花酸梅汤,奴才给姑娘备一碗去” “姑娘,咱们走吧,我娘说来了府里还没谢谢你,就让我来还这个情了。” 泠然无可无不可地任由她拉着。 艳艳在耳边絮叨:“姑娘天天跟着王爷上朝,好不容易有机会在府里服侍你,我今天真开心。” 泠然挤出笑容,兴致缺缺,心里一直在想着楚玉究竟把自己的身体看到了哪种程度,一会儿喜、一会儿怒,纠结得要死。 神思不属的,也不知被艳艳带着逛了多远,忽然听到一阵孩子的嬉闹声。 泠然奇:“哪来的孩子?是下人的么?” “我也不知道呢,园子里日常是没有孩子的,咱们去瞧瞧热闹去。”艳艳回答道。 转过一小片花林,但见园子里一块地上用鹅卵石拼成八卦图案的空地上,两群孩子对峙着呱呱叫,每个人跨下都斜着一条长长的竹竿,有许多后头还拖着竹叶,显然是新采不久的。领头的是两个小厮打扮的人,看服饰,竟不是王府的。 泠然仔细一看,一边当头的孩子竟是方逸的儿子,那个破小爵爷,正想离开,却看到右边为首的孩子是杨廷和。 杨廷和也看到了她,似十分高兴,扬声喊道:“姐姐,你来得正好。”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骑竹马打仗啊是他向我挑战的”杨廷和指着小爵爷道。 泠然当然也知道古代儿童比较流行骑竹马玩打仗的游戏,尤其是男孩子,发展到明朝花样可多了,外面卖的竹马都是竹篾做的,还糊上纸,涂上桐油,系上铃铛画了马腿,像模像样的。今日他们好像是临时起意,所以才采了园中竹子做马,比较原始。 她转头看那小爵爷还是一脸乖戾之色,心中就讨厌,便走过去将杨廷和拉到一边道:“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他想必是来园子里做客的,向你挑战,你还真就来了,万一玩出个好歹来,谁帮你说话啊?” “我来时是禀报过公子的。”杨廷和后台硬,腰杆也直了,“公子说不妨事。” 泠然一想,他还是个孩子,府中一点孩子玩的游戏都没有,难得有这么一出,也就不想再阻拦了。 杨廷和却拉下她道:“姐姐既然来了,帮一个忙吧。” “嗯?” “我们这一队少个人,阵型就不如他们了,你来帮我们凑个数好不好?” 居然还讲究阵型! 泠然不禁对他刮目相看,脑中猛然想到好像曾在书上看到过明武宗、世宗两朝的宰辅名字也叫杨廷和,还是大文学家杨慎之父,突地兴奋起来,心想:不会那么巧,我与红绡公子救了一个小宰相吧?不少字如果是的话,那得好好培养培养…… “姐姐,到底答应不答应嘛?”杨廷和摇着她的手。 艳艳也忙相劝:“姑娘跟他们玩玩闹闹,发了汗就舒服了。” 那边孩子们等得不耐烦了,可劲儿地催。 泠然猛然一点头,好啊,玩就玩,一会冲得那个小爵爷人仰马翻,还不能怪自己,嘻嘻,游戏嘛她不怀好意地想着。 这边的小厮将自己骑的一根竹马递了过来,示范她跟他们一样骑好。其实泠然穿着裙子有些不便,她也不计较,将裙子一掳,系在腰上,露出里头的胡裤来。 那小厮随手又从边上拿了一根竹竿,杨廷和就指挥这一方摆成一个“人”字型阵,道:“一会我说冲就冲一定要冲得他们溃不成军。” 泠然看看两个小厮,想是方家的人,防着小爵爷玩耍受伤才跟着的,自己毕竟是大人,看对方小孩子的模样,肯定是冲着杨廷和去的,一会得护着他一点,别让他受伤了才好。 那边的小爵爷猛地喊了一声,就作一字长蛇阵冲了过来,架势倒还挺猛的。 泠然怕杨廷和受伤,自然冲在他前面,不过两个照面,场上已翻了一堆孩子,场面混乱,己方小厮不够卖力,形式并不有利。她俯身正待扶起一个孩子,对面的小厮忽然猛力朝她撞过来。 她想躲避,右边要压倒个孩子,忙往左一倒,却不知撞上了谁,并没有避开,那个小厮结结实实地撞了上来…… 泠然只觉脚上一阵钻心蚀骨的剧痛,“啊”地惨叫出来,侧身就倒在了地上。 意外的剧痛难以形容,她全身冷汗冒了出来,说不出一个字。 场上发生巨变,孩子们看见似乎都吓傻了,呼啸了一声,四散奔逃。 艳艳和杨廷和连忙上来询问,杨廷和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姐姐你怎么样了?” 看她痛得痉挛,杨廷和吓白了脸,道:“我……我去找公子……” 泠然微微伸手,却没有力气叫住他。 那小厮似乎惊得魂飞天外,战战兢兢地想上来检视。 泠然咬牙道:“滚开” 艳艳大声喝道:“快滚” 那小厮便飞也似地跑了。 艳艳好像急得六神无主,问道:“姑娘你伤到哪里了?我赶紧扶你回去,请王公公寻大夫。” 泠然知道伤在了何处,颤抖着道:“我……我站不起来,你想法子去寻个能抬的东西来……” 艳艳连连点头,飞跑着去了。 转过一个墙角,见有个丫鬟立在那里,她急急压低声音道:“成了,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走” 那丫头正是方颦房里的,整个过程看在眼里,但觉天衣无缝,给艳艳丢了个眼色,快速消失在林子里。 泠然伏在地上,左脚踝上传来阵阵剧痛。她小心地想掳起裤脚来看一下,可是一动就痛得冷汗汩汩而下,担心是骨折了,心里更加难过起来。 她只能坐着,思索整个过程,应该是自己太不小心了,这是一个意外,不仅怪不得别人,而且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还跟小孩子玩竹马游戏,好意思跟人说起么? 等了片刻,好像有三百六十五日那么漫长,艳艳还没带人回来,一朵红云从天而降,正是脸色苍白的红绡公子。 “伤到何处?”他急切地上来想检视。 泠然小脸一垮,指了指左脚。 红绡蹲下身来,单腿跪在地上,轻轻卷起她的裤脚低头检视。 泠然也低头一看,见脚踝上起了一个好大的肿块,已经开始微微发青,外面还被什么撞破了皮,渗出血来。 红绡双眸微微一闭,稍稍别过脸去,似对她的痛楚感同身受一般,复又伸手轻缓有节奏地在肿起的四周按了按,问道:“不能动么?” 泠然忍着痛极力试了试,发现脚趾头还能弯曲,咧开嘴笑道:“可能没断。” 红绡一言不发,毫不迟疑地轻轻抱起了她。 “不要公子抱我回去,只怕……” “别怕,底下人不敢多嘴的。”他不由分说,抱起她就腾身飞了起来。 对于这种跌打损伤,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江湖郎中或者说各门派的独门疗伤法子都比太医要来得好,红绡就命人去请了一个外面的郎中。 来的人一个竟是易掌柜,另一个不知是谁,精瘦干练的模样,斜背着一个药箱,据称两人都是京城一家祖传专治跌打损伤老字号的药师。 泠然心里微叹这易掌柜的身份还真是多变,看来是身兼数职啊 不过她没功夫想太多,红绡倒也不避讳,让那郎中帮她检查。 这大夫的手就不比红绡公子温柔了,居然说还有微微的骨折,一定要接好。 正骨时候的疼痛真是无法忍耐的,大夫说不能乱动,没有现代的x光等仪器拍,他靠的是手感,一阵拿捏过来,泠然差点把嘴唇都咬破了。 ++ 今天人在外地,这章是预发的,所以只能发一章了,亲们对不起 一一六天降妃冠 千金姬第13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红绡这样的表达方式在古代已经不算含蓄,是很直白的了。泠然眼前不禁浮起那一日在路上相遇的情景。两人言语中似乎约定一起离开,如今接到他的词,本来应该喜出望外,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可刚刚有一个花骨朵含苞待放,楚玉的影子就水漫金山一般涌了上来。 恰巧艳艳进来,见她手上拿着一张信笺发愣,笑道:“呀,好漂亮的纸,奴婢都没见过,哪来的?”说着眼睛溜了溜杨廷和,大概认得他是红绡公子身边的,故此抿嘴会心地一笑。 泠然用手绢轻轻地拭了拭苹果,既然是开心,就得一口一口都把它吃完。 杨廷和大约是受了红绡公子的嘱托,也不敢多留,看她把苹果吃完,就站了起来,伸着手道:“姐姐有没有回礼让我带给公子?” 泠然打了一下他的掌心,“你是来探病的,哪来的回礼?” “戏文上都说,公子送了东西,小姐就是故意也要拔下头上的金簪或者……”杨廷和看到她在绣的手绢,一把就拿了过来,道:“哈哈,对了,就是手帕,花还是姐姐自己绣的。” 他自己动手把花架拆了,就待离去。 泠然急了,“那么难看的东西,你也敢拿出去丢我的人?还不还来?” 杨廷和却向她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出去。 “送手绢给男子,可是定情的意思,姑娘知道吧?不少字”艳艳后知后觉地问道。 泠然张开嘴,“啊?”了一声,她真的是不懂呀,心中根本没有想好,如一团乱麻,理不清头绪。 将养了几日,宫里的太医来换过药,泠然每天喝各种补汤,吃各种补药,自觉身上都开始长小肉肉,每天待在房里哪也去不了,绣花也绣腻了,不免有些烦躁起来。 午后,一个小太监忽然来通报道:“姑娘,三夫人来看你,不知是否让她进来?” 泠然皱眉奇道:“啥时候三夫人来看我都要通报我同意了?被她知道那还得了?快快请进来吧” 小太监欲言又止地笑了笑,出去传话了。 泠然忙让艳艳去冲茶倒水。 不一会孙敏带着咏雪来到了东次间,咏雪手上还捧了个镶金嵌玉的盒子。 一进门孙敏就盈盈笑着给泠然道了个万福,“妹妹大喜啊恭喜妹妹了。” 泠然惊得单只脚着地站了起来,“三夫人这是要折杀奴婢啊。” 孙敏却上来将她按回了榻上,道:“我年纪比你虚长几岁,今日也是厚着脸皮叫你妹妹罢了,有什么当不起的?” 泠然听得一点儿也不明白,遂道:“三夫人这话却叫我糊涂了……” “妹妹还不知道么?”孙敏刚才说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一丝也不见了,见她问了一句,忽然又堆上笑道:“王爷已经向陛下请准了旨意,相爷也恩准了,如今钦差大臣正风风火火地赶往南方寻你父母提亲下聘呢,既是圣旨,你父亲也没有反对的道理,所以今后你就是襄王府的女主人,姐姐还盼望你照拂照拂呢,怎么就推辞起来?” “什么意思?”泠然虽然有些听明白了,可是实在不敢相信,这几日楚玉都是好端端地,没有半丝端倪,也没提过什么暧昧的话,怎么就说到提亲下聘的事来? 孙敏大概以为她是装的,掩饰不住情绪,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咏雪约莫是看不过眼了,道:“也就是说,张姑娘即将成为襄王妃了,你不会真不知道吧?不少字” 泠然总算彻底弄明白了,先是傻愣愣的,接着就心火就旺了起来。可真搞笑啊,自己的婚事浑然不知,倒让皇帝倒腾到万里之外不认识的人那儿去提亲了楚玉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至少也该征求一下自己的意思吧?不少字太霸道了 她还没往好的方面想,孙敏已经接过了咏雪手上的盒子道:“姐姐也没什么东西好送,就捡了姐姐陪嫁的首饰里面最好的几件,当是给妹妹添妆,望妹妹不要嫌弃。” 泠然回过神来,打量孙敏,总觉得她冷静贤惠得令人怀疑,何况她也并没有要做这个王妃的打算,“三夫人说姐姐妹妹的,奴婢就当不起了,王妃二字……奴婢更当不起,自然会向王爷禀明的,也许是中间出了什么误会,三夫人莫当真才好。” 孙敏将首饰盒子搁下,泠然正想让她收回去,小太监又来禀告:“姑娘,相府的澹台姨娘和小姐一起来看你了。” 这边孙敏还没打发完,又来两个大人物,泠然应接不暇,也来不及细思楚玉到底为什么要娶她做王妃,心中只想着绝对不与众女共事一夫,就是王妃也一样。 澹台姨娘和楚天娇的出现就比孙敏快多了,想来通报只是一个形式,小太监刚说完话,人已经走了进来。 孙敏欠身向澹台姨娘道万福:“姨娘好,这些日子敏儿身上不好,许久没有到那边看您了,可不要见怪” 泠然抬头打量澹台姨娘,吓了一跳,原本以为她该是个徐娘半老的人,谁知道乍一看,模样竟然比石玉凤还要年轻,楚天娇跟在她身旁,两人好像姐妹似地。她有着弯弯的眉毛,带笑的眼睛,可眼里分明闪着精明的光,保养得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身着云纹锦缎绣衣,通身的气场不像一个姨娘,倒像是宰相的续弦夫人。 “奴婢腿脚不便,就不能向澹台姨娘和小姐行礼了。”泠然此时只觉得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艳艳机灵地给她们三人都让了座。 澹台姨娘落座后,艳艳奉上茶,她才笑道:“早几日听相爷说起王爷的心思,我就想来看你了,可总怕多事还让襄王见怪,今日听说一早就下了旨,派提亲使去江南了,这才带着天娇来看看你到底是个啥模样,怎么倒叫名震天下的莲花玉郎动了心,叫冷王爷摈弃了不娶妻的念头……” 楚天娇一旁插话道:“母亲看了之后觉得如何?” 澹台姨娘含笑仔细打量泠然。 泠然这几日因都在床上坐着,发髻只是闲闲挽着,衣裳也很随意,而她们三人都打扮得整整齐齐的,自己本不是什么绝色,心想大约要受一点讽刺了。 “啧啧啧,好一个俊俏风流的丫头”澹台姨娘惊叹道:“没见到人的时候,我就想啊,必然长得跟天仙一般的,不然也配不起襄王,谁知一见,才知道就算是一堆蓬莱仙子到这里,也抵不上她一个人的灵气” 她一边夸赞着,一边还用目光寻求孙敏和楚天娇的支持。 泠然差点被她逗笑,这也太假了,难为她能够把这么假的话用这么真的表情说出来,孙敏比起她来,道行还是浅了一点,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孙敏勉强笑着点头表示赞同,楚天娇却比较诚实,可能是有点不屑于拍泠然的马屁,许是被母亲硬拉来的,只淡淡地道:“她长得虽然还清秀,照我看做王兄的正妃,还是缺了一些贵气的。” 澹台姨娘正要责备,泠然已抢着道:“小姐真实在,照奴婢看,只有固安公主才有资格做襄王妃,上一次奴婢说过不做王妃的话,如今还是没有改变,倒正可以应验了。” “是么?”楚天娇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和口气。 澹台姨娘忙轻拍了她一下,横了她一眼,她总算闭口不语。 孙敏道:“小姐身份非比寻常,将来更是国母之尊,不知国婚可曾定下来?” 澹台姨娘笑道:“前日相爷跟我说起王爷的婚事时,倒也提了玉娇的,说待王爷下聘之后,就请礼部择吉来行六礼,从京师到江南,从运河过去,想必两三个月就能往返了,日子也就在那时候罢。” “我的婚事,为什么要等到她下聘之后?”楚玉娇愤愤不已。 澹台姨娘又横了女儿一眼,笑道:“怎么说话呢,这是未来的嫂嫂呢,要是她在你哥哥边上说你几句坏话,那你可吃不了兜着走啦泠然,你说是不是?” 她这话叫泠然答是也不对,答不是也不对,反正无论如何就是承认了自己是楚玉的未婚妻,而且这人天生的自来熟,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倒好像认识了许久一般,直接说她要是讲女儿的坏话会如何如何,就是将你一军了,若楚玉对楚天娇有什么不客气的,那意思就肯定是泠然挑拨的了。 这种复杂家庭,真叫人无语,泠然心想跟她们较劲也没用,不如省省力气。 陪着寒暄了一会,澹台姨娘也命跟从的丫鬟送上一份礼物来,泠然固辞,说了许久,她还是留下东西,又说了一会好话,才带着楚天娇走了。 孙敏笑道:“既收了姨娘的礼,没有不收姐姐的道理。”也留下了那个盒子,告辞出去。 紧接着,一个下午有五夫人马莺莺,故主梁氏姐妹,还有楚相府上的三四位姨娘和一些姬妾们轮番前来拜访,大约外面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泠然有了澹台姨娘和孙敏的教训,自然不敢再见,命小太监在外守着说她吃了药睡着,总算缩着做了几日的鸵鸟。 ++++ 真的很感谢星际菜鸟和毕宁童鞋的打赏。还有fool9899和digerzy的意见也很可爱,不过不要急么,一个人心里路程的变化,总有个过程的啊~~ 一二零 礼物攻势 红绡垂下长长的睫毛,然后又抬了起来,直面楚留香,道:“不是她。” 他说的也是实话,焰火信号是易掌柜放的,他无愧于心。 楚留香见他的模样,有些奇怪,便坐近了身子搂住了他的腰(这也是红绡比他高很多,无奈之举),道:“你要知道,你和玉儿,是我最重视的两个人,如今玉儿既然喜欢那个丫头,也宣布了要娶她为王妃,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都尽快把她忘了吧。这府里,比她漂亮的大有人在,新来的沈烛和徐善全,虽是侍奉于我,一颗心却都在你身上,她们都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不如召来饮酒狂欢一夜,就什么烦恼都没了。” 庸脂俗粉红绡在心里叹了一声,为免楚留香以为他陷入太深,强作欢颜,“也不是,相爷是看错了,不过是因为襄王一直在和我较劲,连一个女子也败在他手上,我有些不甘心罢了。” “我就是喜欢你这直来直去的性子,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楚留香从湘妃榻后摸出一个盒子来,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已经游走起来,“万安知情识趣得很,又进新鲜玩意来了,今夜……让我们尽个兴,把一切烦恼都忘了吧。” 楚留香再次提起这事,今日又没有女人在场,似乎躲避不得…… 红绡骤然间脸如金纸,觉得所有的呼吸都卡在胸口,一时间心上竟然针刺般痛了起来,眼前一黑,捂着心口就倒了下去。 楚留香大惊失色,推门出去大喊一声:“宣太医” 回转房来将倒在榻上的红衣少年抱进怀里,他目中露出了凶光,暗暗咬牙道:“张泠然,你好好地服侍玉儿也倒罢了,若是再敢起半分异心,本相绝对叫你死无葬生之地” 当目光落在红绡面上时,楚留香的脸色不禁柔了下来,轻轻抚摸着他鲜花一般的容颜,喃喃道:“红绡,你终究会知道,这个世上女人都靠不住,只有本相是最爱你的。” 约法之后的日子,接下来几日都没有人再敢来打搅泠然休息,她悄悄一问,才知道是楚玉的吩咐。 可是满朝勋戚的礼物却铺天盖地地送入了澹怀殿。 从内廷御赐的金玉器皿到最昂贵的香云纱、天蚕丝衣、各朝各代的稀罕物件,比方说商代的鼎、爵,汉代的宫灯、历代名家的字画,珊瑚宝树、东珠等等,反正能想得出来的东西应有尽有。 仅仅各种珍贵毛皮一项就送了有六七百张,泠然甚至考虑可以开个毛皮铺子。 各种首饰穿用的东西就更是数不胜数了,她开始犯愁,现在收得是高兴,离开的时候基本都是带不走的,只能眼巴巴地看一看过过干瘾。 这些礼物里头她最喜欢的还是御用宫窑专门为襄王的喜事烧制的一整套薄如蝉翼的瓷器(类似于这样的极品观赏器后世曾拍卖到上亿元的高价),釉白赛玉,一注入水,杯子里的花样就活起来一般,端起来放在日光下,几乎透明,工艺实在精湛。 如果泠然是一般人,或者再拜金一点,说不定被礼物攻势就给撂倒了,不过她头脑却还清醒得很,虽然喜欢这些礼物,最多不过想贪图一两件罢了,心想尊贵的王爷,你说三个月之内要我死心塌地爱上你,莫非只不过是让人送我礼物么?那你可错了,咱不稀罕 已经到了中秋节的正日子,听说今天朝廷上不仅有朝会,晚上宫中还有中秋盛宴,前几日楚玉都是很早回来,一整日与她在一起,也不见他再把公务带回房,不是教她弹琴、下棋,就是搜罗一些新奇玩意来与她解闷,想他今天不能陪自己,她心里不知是轻松还是失落。 艳艳这些天一直心绪不宁,看泠然安然无事,必定是楚玉和她未曾越过雷池了,方颦已经着人催过她帮忙促成此事,一时间她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她只觉得楚玉对泠然的情形也算是天下少有,按照习俗,未婚的夫妻是不能同住一居室的,就连见面也不行。可是天底下却没有人敢管王爷的闲事,少年男女住在一起,不是很容易发生什么吗?为什么他们又不会呢? 艳艳看着泠然,正出神地想着,主仆二人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殿外却响起了王爷回府的喊声。 艳艳忙退了出去,不消片刻,又进来笑道:“姑娘,王爷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泠然笑,真是多得已经不稀罕了,看来他变不出什么新花样来了。 楚玉已经神清气爽地踱了进来,微笑着看着她。 “敢问王爷是什么礼物?”泠然一副你送任何东西我坦然受之,也不感激感动的表情。 “来,出来看。”楚玉上前将她轻轻抱起。 澹怀殿的人已经见惯不怪,泠然知道抗议无效,也不挣扎反对,只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只见殿上四大太监拎了几个特大的食盒恭谨地立着,联想到今天是中秋节,泠然猜大约是月饼之类的,就算是金子做的,她也不稀罕。 楚玉抱她在紫檀木大榻上坐下,微微点头,精美的食盒便一层层在她面前打开。 果然未出所料是各式各样的月饼,做得大部分都是金灿灿,也有雪白的糖衣包在上面的,看上去味道就极好,饼上雕刻的花色也繁多。 陆子高细声细气地报着名称,介绍各种不同的馅和材料。 “今日中秋,本想晚上与你一起赏月再吃,不过你喜欢吃哪一种?先吃一个吧”楚玉道。 “听说晚上宫中有宴会,王爷不去吗?” “不去。” 泠然默然,她前世本来没有很喜欢吃这个东西的,想拒绝,不过看见那美丽的花色,食欲就提了上来,随手指了一个上面映着嫦娥奔月图案的。 楚玉亲手取过来给她。 她接来咬了一口,但觉甜而不腻,松软香滑,竟是十分好吃,不由道:“这么多,哪里吃得完?王爷也吃吧,让他们也吃。” 楚玉伸手也拿过一个月饼咬了一口,点点头道:“嗯,确实好吃。” 四名小太监一阵欢喜,齐齐说了一声:“谢王妃。”各自取了一个笑嘻嘻地咬起来。 泠然双眼看天,无话可说。 吃了半个月饼,泠然搁下了,楚玉问:“不吃了?” 她点头。 他转身又抱起她。 泠然以为他要抱自己回房,谁知却出了大殿。 殿外的平地上,一人一物却叫她一下子笑得合不拢嘴来。 人是一身簇新衣裳的陶春英,头上还戴了一朵绢花,整个人显得年轻了许多,看见他们出来,拘谨地拜倒在地上。 物是一辆木制的轮椅,造型古拙,造得极是精巧,泠然觉得大可与《四大名捕》里无情坐的那一辆媲美。 “陶嫂子快起来。”泠然溜了一眼楚玉。 他牵唇对她一笑:“以前你不是说要过去看相府厨房里的人么?本王派人一打听,原来就是为了她吧?已经被辞退在家,故此就让人聘到王府,专门给你做菜,可喜欢?” “喜欢。”泠然不能否认,“谢王爷。” 送了她那么多东西,除了第一次的千里镜那些,最近不管送什么她都没提一个谢字,楚玉听了心里自然高兴,将她轻轻放在车子上。 泠然在车上试了试轮子,转任何一个方向都灵活得很,不由更是高兴,她终日在房里也闷坏了,除了楚玉回来有时抱她进出后院浴房,小太监是不敢碰她的,艳艳一个人又抱不动,现在多了一个贴身厨娘,又多一辆轮椅,想来无聊极了的时候也可以让人推了去花园走走。 楚玉见她开心,上前摸了摸她的秀发,道:“本王到大书房理事,你若闷了,就打发人来,我自会回来陪你。” 泠然脸微红,四周的太监,包括艳艳和陶春英都是一副艳羡的表情,楚玉已带着人走了。 “泠……王妃真是好命啊”陶春英望着楚玉离去的背影,走上来衷心叹息。 泠然示意余人散去,让陶春英推着她往后院而去,道:“陶嫂子,你千万不要叫我王妃,我没有这个心思,还是跟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吧” 陶春英不解,停下了车子蹲到她面前:“这是为何?我看王爷对你好得……好得很,嫂子我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的,就连戏文里唱的唐明皇对杨贵妃,也没有他对你那般宠爱,你怎么……” 泠然不想对陶春英说太多,说了她大概也是不能理解的,于是岔开话题:“嫂子家里的事都解决了么?你儿子可把那个青楼女子放下了?” 说起她的儿子,陶春英的面色就黯淡了下来,叹道:“他卧病在家,如今是不放下也得放下了。那女子听说长相十分出挑,歌舞也甚出众,前些日就被教坊司买了过去,听说还在朝廷盛大宴会上献舞,又被定远侯看中,赎回家做姨娘去了。” 泠然点点头:“日子久了,他必然会忘记的。” 刚要叫陶春英拉着她走,眼前忽然浮起那一日莫素仙在鸿胪寺的一场霓裳舞来。 “那个女子,她叫什么名字?” 陶春英道:“只听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叫仙娘仙娘的,想必就是这个名字了。” 感谢明坔和縅拊诼降姆郏八翟碌琢耍邢不墩獗臼榈那装阉兜耐都刚鸥疫聗~~遁走~~~投了我就不虐 一二五 情似动 王府里到处都是堆金砌玉的,泠然哪有什么不同意的道理,正要答应,冯雪忽然拉着她的袖子道:“泠然姐,丫鬟们不是说这个春泽坞没有人住了么?让两位嫂子出去陪哥哥,我跟姐姐都是女子,就住在园子里也不妨事吧?” 泠然无可无不可地望了眼王绅,他会错了意,忙拍马屁道:“张姑娘的姐妹,哪有不成的道理这园子虽然没了主子,看园子的基本还都在的,奴才就传她们来让好好服侍两位冯姑娘。” 他忙就准备唤人去了,泠然忽然想起当初在春泽坞同房的银瓶、曲妹和彩儿在她离去之前那一晚还曾堵着她骂,后来回院子又被金婆子锁在外头,现在叫了来,人家更要背地里骂她得意了前来示威了。 而且她今天的遭遇好像是因祸得福跟金婆子把她锁在园子外头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想到这些,她脸上微微一热,觉得跟这些人计较忒没意思,叫住王绅:“王公公,我今日有些累了,你教训下人就不要当着我了。”这头她已起身跟几个亲戚辞别,让下人领戚氏和戴氏去外府厢房。 冯雪向冯雨眨了眨眼睛,冯雨满脸发光,显然她们之前没料到有这么好的待遇。 泠然回到澹怀殿,见小书房灯火明亮,想问一问冯氏兄弟到底有什么请托,希望楚玉不要给自己面子胡乱帮助他们,便慢慢走了进去。 楚玉手上提着一支狼毫,正站在案前低头沉思,看样子是在作画,长眉微微拢着,高直的鼻梁上微微闪光,似朦胧了镜头拍出的美丽画面。 唉看来绝世美男的风姿,是任何一个角度都让你挑不出毛病来的,泠然在心里叹口气,觉得把这样的男子让给别人,实在有些暴殄天物。 “看什么?还不进来”楚玉稍稍侧过眼睨着她。 泠然知道他早就发现了,却还摆个pose勾引人,当真佩服他那超级的自信心。她压下了要问的话,顺便先过去看了一眼他画的画。 一看之下,她便惊呆了。 这些名门贵胄从小就学各种高雅玩意儿,别说吴伟那个画仙画技特别高超,在泠然眼里,就是楚玉随便画几笔都是很叫她惊叹的,可是今天他画的却不是国画,而是用毛笔画了一个特写头像,学的是她的漫画手法,画的人虽然表情夸张,但一看就是她,整个人的神韵被他捕捉得非常准确,比她画得还要好,真叫人不得不佩服。 “用来做扇面的话怎样?”楚玉将她轻轻带到案前。 这幅漫画用的是上等棂纱纸,一般贵重书籍、碑帖、契文、书画、扇面等才使用的,比如皇帝给臣子赐纸时赐的就是这种纸。泠然听说他要用来做扇面,就想抢过来揉了,手却被他捉住。 她眼珠子一转,嘻嘻笑道:“王爷如果要将我这么丑的像拿来做扇面,我就叫人制一面新团扇,把王爷的画像给画上去” 楚玉略一思索,道:“嗯这主意不错。” 一边已经向站在暗处的苏小序道:“听见了没有?还不令人多制一些团扇过来,必要画得满意为止。” 泠然翻翻白眼,跟楚玉较劲总是落于下风,渐渐也习惯了,见苏小序出去,干脆抓起笔来,突然回身,放肆地笑着,提起来迅速在他唇上画了两撇胡子。 “哈哈”望着他无暇的脸上出现突兀的两撇黑色,她眼里几乎笑出了泪花,“看王爷还美不” 楚玉不论朝堂在还是府中,向来是比较有威严的,除了疯疯癫癫的清衡子会跟他开开玩笑,从来没有人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 泠然笑了一会,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脸上一丝笑纹也没有,竟渐渐有些胆怯。 “你知不知道冒犯本王的后果很严重?”他目光一闪,似射出寒光来。 后果……很严重这句话让她想起被剐了的贺老八来,暗叫了一声“妈呀”,心道他不会真生气了吧忙想掏出手绢来给他擦掉。 楚玉双臂一张,泠然一个立足不稳,就跌进了他的怀里,刚刚还紧抿着的略带菱角的唇毫无预兆就压了上来。 自从约法以来,他也一直信守承诺,除了她腿脚不方便抱抱她,没做出过什么出格举动,泠然的心绪还停留在戏弄他的快感和之后的担心中,他的吻已翻天覆地席卷而来,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和丝丝缠绵极力攫取着她口中的芳香。 泠然再一次陷入脑空白状态。 这一次说是脑空白,其实有点冤,深究起来她好像还是有点感觉的。虽然身体还是止不住微微发颤,但是全身滚烫,似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沉迷其中…… 一瞬间之后,她总算反应了过来,“肉搏”了一阵,他还是依依不舍地由着她推开了。 两人的脸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得让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棕栗色的瞳仁在夜晚变得幽深漆黑,里头似乎承载着汪洋大海,水汪汪地可以把眼前人整个吸进去。 她的眼光慌张地往下落,就看见他嘴唇左右已被墨迹染得乌黑一片,模样有些滑稽,泠然忽然想到他身手敏捷,哪里是自己能够偷袭得手的刚才必然是故意让自己画的…… 楚玉看这个总是没有回应的“木娃娃”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脸却红得榴花一般,唇上被自己印花了一片,还气鼓鼓地瞪着自己,不禁牵唇一笑。 他一笑,泠然意识到自己肯定也和他一样花了脸,再也绷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咦?”楚玉十分意外,一把将她推在书架上,两手撑在她的左右,形成一道铜墙铁壁,目中光彩万千,“你没恼?” 泠然心里发虚,看他的模样,要是承认自己没很生气,准要再来一次了她现在全身烫得像发了高烧,总算还保留着一点小聪明,朝着门口道:“小苏,扇子这么快蒙好了?” 楚玉连忙放开她,将手负到后面挺直身子,喝道:“先出去,不要进来。”然后用眼神示意泠然把自己唇上的墨汁擦掉。 泠然故做没看懂,掏出手绢往自己的唇上拭去。 不料楚玉一把将手绢抽去,再次将她抵到书架上。 泠然伸着一指慌乱地指着外面。 “适才被你这小狐狸迷得失了耳力,若是门外有没有人本王都听不出来,也枉费这么多寒暑勤奋练功了”他的声音低低的,鼻中呼出的气息微微拂动她的发丝,如大提琴轻轻地吟唱在耳边,撩得人心里一阵酥麻。 拒绝色诱任重而道远啊 泠然两只小手无力地握拳抵在胸前,让自己的身体和他保持最后一点可怜的距离,眼看他的唇再一次要落下来,慌得连忙闭上眼睛别开了脸。 带着滑腻感觉的丝帕不轻不重地落在了她嘴唇的周围,一下又一下。 她疑惑地睁开眼,才发现他在专注地给自己擦去唇边沾上的墨痕。 这个有洁癖的家伙让她闹了一个大乌龙她觉得自己的脸烫得可以做铁板烧了。 此时,门外当真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来来回回的,似乎在门口徘徊着,却没有发出别的声音。 想是苏小序回来已经探头看见了这幅光景,刻意在回避着。 他还是不紧不慢地替她擦干净了,眼中带着异样的光彩审视了片刻,才把手绢塞进了她的手里,拉到自己的脸上。 泠然也不知是怎样的心情,除了那次“浴房奇遇”,她就算服侍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曾再有过这么亲近的举动,可是现在……好像不擦不行,总不能在奴才面前损了他王爷的脸面。 她回避着他的眼神,仔细而又迅速地替他一点点擦出原本的玉色肌肤,可就算目光只是落在他的唇上,她也喉头发紧,觉得这唇线怎么就那么好看呢色泽怎么就比自己还要明润呢先别说人家有没有狼了她的心,现在她压抑在身体最深处那原始的,人类异性相吸的欲望本能都在腾腾往上冒…… 天啊什么时候从偶然在心里发一下花痴变成了色女?难道还准备色了他再拒绝?到那时恐怕自己要被吃得渣都不剩了,生命诚可贵,xx价更高,可若为自由故…… 泠然突然清醒过来,绝不能做牢笼里的鸟儿啊她终于想起来小书房找楚玉是干什么的,垂下头,收摄心神,推开了他站到了桌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苏小序像接到了信号一般猫着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不下五把雪白的团扇,有绢、绫、罗各色不同的料子蒙出的一溜儿空白。他将扇子小心地放到案上,灯火下,扇面更加白得耀眼。 “画吧”楚玉将他专用的狼毫蘸上墨,递到了她的面前。 泠然接过来,心中一动,也不推辞,用很快的笔触开始画,落笔是他的侧面。 “王爷今日见了冯家兄弟?”她边画边问。 楚玉挥手让苏小序退下,嗯了一声,站在她身后,距离近得让她又开始心跳。 “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事?有什么事找王爷帮忙?”她借说话缓解了紧张感,重归自然。 “什么也没说,就是一个劲磕头,难道他们有事找你?” 泠然忙道:“没有。”心里先松了一口气,看来冯家兄弟初次面见王爷,被他的威严镇住,还不敢造次,料想楚玉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老是接见他们,自己先了解清楚再说。 +++ 谢谢薇薇安、chax、黑夜霜雪的粉红,俗气地鞠躬,总算有人响应我的号召了:d 再谢谢毕宁的打赏。 一二七十年深情杭莫儿 泠然滚到一边站起,才看见刚才一剑救下自己的是负责王府守卫的锦衣卫千户逯杲,场上除了锦衣卫,二三十个太监也都从房里冲了出来,可是他们几个照面一过,连她这个外行也看出不对来。 这刺客武功竟然远在逯杲之上,身形灵动飘逸,如鬼魅一般缠绕在他的周围,几招一过,逯杲的身上的锦衣已被划出无数道口子来,而门口那一堆锦衣卫更不是使银鞭黑衣人的对手,鞭子过处,武器纷纷脱手飞去,有些人还被银鞭卷起扬到半空中,结结实实甩到地上,不是吐血就是嚎叫,看来坚持不了一会大家都要倒霉。 和逯杲斗在一起的刺客明显不耐烦与他纠缠,逼退他之后一个轻声的呼啸,手上短剑寒芒流动,挟着雷霆之势再次刺向泠然。 这时澹怀殿前灯火通明,太监们都尖叫着有刺客,想来再坚持上一时半会,就算他们武功高强,王府别处的侍卫都涌过来,谅他们也占不了上风,故此他这一击带着必中之意,加上地方空旷,泠然明明看见那剑向眉心飞过来,可就是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 这也就是眨眼间的事,逯杲功力不逮,回神救护也已不及。 泠然瞪大眼,惊恐到极致人已木然。 惊险万分之际,只觉面前掠过一道轻柔的风,一朵红云自天外飞到,缠上了剑身,轻易就将那把宝剑扯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朵红云吸引,纷纷随着红纱卷走短剑的方向转头。 只见澹怀殿顶上,红绡公子不知何时来到,一身红衣衬得他脸白如雪,夜风吹起他的衣裳,翻起层层红浪,竟不似凡尘中人。 适才正是他手中的一条红绫卷走了刺客夺命的一剑。 “红绡公子”使银鞭的那个黑衣人哑声惊呼,“快走”立即收鞭,身子灵动如一只夜鹞,瞬间掠上了围墙,转身就跑。 殿前这个刺客似乎望着红绡公子愣了一愣,脚下已慢了半步,殿顶上的红绡已以天外飞仙之姿御风疾飞了过来,手中红绫舞出漫天红蛇,将其困在当中。 泠然看见红绡公子的时候自然就松了口气,看他以一条红纱就轻易卷走了这么远的短剑,知道他的武功必然又远在刺客之上,自己肯定没有什么危险了。 此时见那刺客完全没了刚才斗逯杲时的气势,举手投足明显有几分凝滞呆笨,而红绡公子长身玉立于战圈之外,如墨青丝在鼓荡起的真气中狂乱地飞舞着,扬手似在春风里弹琴作舞,姿态潇洒地驾驭着那条红绫,眼中却射出一抹杀气来。 大约两三分钟之间,“嘭”地一声闷响,刺客已被红云击中,像风中残絮一般飞了出去,口中鲜血喷在蒙面纱上,半空中已咳成一片。 恰在此时,刚才飞身而去的那个黑衣人竟然又去而复返,一把接下了要落地的刺客,腾身就走。 “本公子面前还想走”红绡公子话音未落,手上的红绫瞬间似已化成了利剑,暴长数丈,隔空直没入已经转身飞起的黑衣人后心。 红绫穿胸而过,那黑衣人长叫一声,竟是个女音,两人一起跌在地上。 早先来的那个刺客回身扑在挺了一下身子就气绝的同伴身上,喉头低低呜咽了一声,向红绡公子跪了下来。 “公子留活口”逯杲急叫。 泠然刚才听到被红绡公子一绫贯胸人的惨叫声,立时僵住,在场的其他人或者听不出来,但是她分明已听出是吴允娴的声音 那么,难道跪着的这个是默涵?她们为什么要杀自己?她刚想开口,跪着的黑衣人说出一句话来,却叫她惊得张开口半天反应不过来。 只听她哑着声,带着哭腔叫道:“霖哥哥,杀了我吧看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不要让我到相府刑房受罪” 在她叫出“霖哥哥”三个字时,不仅泠然呆了,连红绡公子沉静如水的面上也起了波纹,乌黑的眉高高扬起,显然很是意外。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他手上的红绫一动,眨眼间卷起了跪地的黑衣人和那具尸体,带着她们飞起,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泠然往前追了一步,才发觉刚才逃命时太急了,大约还没有完全好的脚又受了影响,这时一阵疼痛,她早就在床上呆怕了,于是不敢再动。今日苏小序没有当值,见艳艳没出现,忙招呼了另一个小太监扶着她一瘸一拐地回转房中。 却说红绡公子带着一人一尸,掠过重重屋脊,来到一处偏僻黑暗的林子,松开红绫,她们就落到了地上。 “霖哥哥……”默涵扯下了蒙面布巾,扑上去想抱住他。 红绡公子形如魅影,瞬间退后一丈。 默涵呆站下来,眼中滑下泪水,喃喃问道:“霖哥哥是不是……早就忘了有我这么个人物?我进相府之后,你连正眼也没看过我,却对那个张泠然青眼有加,今夜,你为什么会在那里?会什么要为了她杀了允娴?” “杭莫儿?”红绡问了一句。 林中十分幽暗,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默涵用力点头,泪水纷纷坠落在地,“霖哥哥还记得我” “我已不是当初的薛霖。”红绡的语调依旧透着疏离。 “可是允娴……”默涵望着地上的尸体,“你杀了她” “为刘永诚做事,对我来说,死不足惜。” 默涵惊讶于他话中的冷漠,“如此说来,霖哥哥并不把皇上当做表弟,你在楚相身边,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不帮帮皇上” “朱见济是你的表弟,却不是我的。十多年了,女大十八变,你们两人我都没有认出来,默涵——杭莫儿,我早该想到的……”红绡公子有些自嘲地牵了牵唇角,“杭允娴杀了也就杀了,前尘旧事,就算我还有一丝记得,也不想去回忆,今天我饶你一命,你武功不弱,不如改名换姓,回乡去陪着父母,或做个普通人家的主妇,一生倒可逍遥快活许多。” 默涵全身冰凉发抖,慢慢走上几步,道:“霖哥哥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允娴从小听叔父的话,甘愿为皇家卖命,可是我却不是……自从那年宫变,霖哥哥全家都消失之后,我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后来实在没有办法,就向皇上恳求进入内藏库任职。在那里,我才找出了你们全家失踪的真正原因……” 听她说起这些,红绡公子一点声音也无。 “我……那一天我终于找到了永清大长公主的死因……”默涵终于接近了他,远处火光四起,似乎有大批的侍卫开始搜寻园子,借着微弱的一点光,她见他闭上了眼,似乎沉浸在回忆的悲痛之中。 “我知道你恨先帝杀了你母亲,还不放过你quan家,可他毕竟是你的亲舅舅,永清公主泉下有知,也不会希望你留在楚留香身边做这么屈辱的事,也不会要你给她报仇”默涵想乘着他动容的时候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刘公公毕竟忠诚于当今皇上,要是你吐露了实情,皇上唯一的保护伞也失去了,你当真要他做亡国之君么?当真要让楚留香篡位么?” 红绡缓缓开口,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依然冰凉一片,“我怎么想的,你不用多做猜测,当年是楚相救出我父子性命,我自然要报答。如果你还要帮刘永诚他们卖命,继续追杀泠然的话,我现在就取了你的性命” 默涵望着那条飘拂在风中的红绫瞬间被他灌满了真气,如一条蛟龙探头一般浮了上来,知道他说的并不是恫吓之词,只觉芳心暗碎,“我们……我自懂事以来,一直追在你身后,青梅竹马的情分,竟比不上你认识那丫头几个月?你既知道 千金姬第14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是谁,为了她……还要杀我我却为了你十年寒暑一刻不敢松懈地练功,就算粉身碎骨也要找到你,宁愿进相府做别人的小妾……哈哈哈”她骤然大笑起来,绝望和伤心似乎让她完全忘记了危险。 “人在那边……”远处有人喊着,点点灯火朝这个方向而来。 红绡公子终不是狠绝之人,对着一个这样痴情又伤心的女子,怎么下得了手 静默了片刻,终是收了红绫,道:“随我去见相爷。” “我不去”默涵惊得往后退了几步,“我知道他的手段你不用如此对我”说着她抬手就想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红绡骈指将她点倒,微微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众人都看见他带走的刺客,他自然必须向楚相说清楚。 他本名薛霖,父亲薛少诚原为明宣宗女儿永清公主的驸马都尉,侯门世家子弟,当年也是名动京都。他是公主和驸马的独子,从小常在宫中与原先的皇太子朱见深为伴,这个默涵,是明代宗杭皇后之兄杭敬的女儿,也就是当今成绶帝的表姐,小时候因被选为固安公主的伴读,终日往东宫走动,喜欢追在他的身后喊霖哥哥…… 杭敬和杭敏兄弟官职不高,仅为锦衣卫百户,这也是因为楚留香不想提拔皇帝的母族,使得他们在朝中没有一点影响力。而且现在杭敬似乎也已经死了,杭氏姐妹应该跟着叔父杭敏生活,却不知她何时成了武功高强的女子,当然他也没想到当年那个胖乎乎的小丫头出落成这样的美女,还对自己一往情深。 +++++++ 十分感谢苏倪728的粉红 一二九 重阳雨 情意深 泠然当然明白楚玉当时拂袖而去是误会什么,克制住自己的冲动,有些讪讪地推开了他,道:“怎么能怪王爷你总有一天会不在我身边的,是人家乘虚而入,防不胜防。” “刺客拿住了吗?是谁救了你?”楚玉现在恨不得将刺客剁个稀烂,刚才却因急着进来看望她,忘记了询问下人。 泠然一滞,虽然明知瞒不住,但也不敢先提红绡公子,低低地道:“就是那个锦衣卫千户逯杲,救了我的性命……” 楚玉点点头,“嗯,让一个锦衣卫千户屈身王府守护,确实也是大材小用,刚巧卢忠出了一点问题,看来这个指挥使的位置,该换换人了” 泠然想起卢忠就是那日算命的时候仝寅测他要横死的锦衣卫统领,听楚玉的口气,这么快就出了问题,看来那老儿算命还有几分准啊…… 那仝寅测楚玉的姻缘要孔雀东南飞…… 她心里已经把那个东南飞的人设想成了自己,没来由一阵懊恼。 “夜已深了,你先好好安歇,我出去询问一番,看是谁敢到王府来行刺你”楚玉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心头已经把万象园中的女人都列为了怀疑对象。 泠然点点头,乖乖地躺下了。 遇到这样的事,楚玉自然也将方毅的话抛到了脑后。 一番询问之后,楚玉才知道是红绡公子既救了泠然,又带走了刺客,他这一气非同小可,顾不得到底是什么时辰,立刻带了人来到相府。 慎德堂外,楚相的专用火枪卫队不敢阻拦他,只是跪下行礼,队长道:“相爷已经歇下,不知王爷深夜到来……” “红绡可在此处?”楚玉问。 小队长忙道:“红绡公子陪着相爷。” “去叫他出来。”楚玉负手而立,口气不容置疑。 小队长一头冷汗:“王爷……相爷的脾气您是知道的,他会劈了小人的……” 一句话没说完,楚玉飞起一脚踢了过去,小队长被狠狠踢到慎德堂的大门上,“嘭啷”一声巨响撞上了朱漆大门,立时将门给撞开了。 小队长爬起来,已经吓得屁滚尿流,哪里还敢再多嘴多舌,连忙就闪到了一边。 楚玉走到大堂前站下,相信这么大的动静,不用他再呼喊,里头的人也必然惊起了。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里头的烛火就亮了出来,他的父亲楚留香在几个侍女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父相”楚玉微微欠身,“子墨要找红绡。” 楚留香面上有不豫之色,天下间敢如此闯入慎德堂的,恐怕仅此一子了,“如今已是三更之后,红绡是父相的什么人,你也该清楚,怎么竟闯到为父这里要人?” “那是父相的人太不把儿子放在眼里,行刺王妃的凶手,他怎能带走?既然带走了,还想高枕无忧么?” 父子两争锋相对,一瞬间,两人都意会到这场面似曾相识,楚留香一怔之下,先缓和了口气:“你当知道,对父相来说,红绡就跟你的王妃一样重要。刺客的事,你不必再问,他没有将人带走,而是送到父相这里来了,一切情况父相也已了如指掌,你且回去,此事我自有主张。” 楚玉见楚留香一点也不意外,显然不是在为红绡掩饰,而是红绡真的这么做了,便道:“既如此,子墨要见一见那刺客,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出的主意。” 楚留香走上前几步,一掌轻轻拍到楚玉的肩上,用带着几分慈祥的语调道:“玉儿,你要相信为父,这件事,内中曲折不少,总之父相担保短时间内就铲除幕后主使,以后这些人再也不可能威胁到我未来的儿媳,可好?” 在大事上,素来是楚留香做主,楚玉今夜来兴师问罪,也是对红绡新仇旧恨添在一起才没有顾及父亲的脸面,此时见他用着商量的口吻,一副期待之色望着自己,当然也相信父亲不会无端端说出这番话,此时下人众多,他缓缓垂下眼帘,“父相既如此担保,但等水落石出之日,再与子墨说不迟。” 楚留香点点头,又拍了拍楚玉的肩,示意他息怒。 隔日已到重阳,听说是登高怀远的好日子。 天公不作美,竟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而且一下就从早晨直下到下午,天气明显更加凉了。 北方下雨本来就少,如此一直下大雨更是稀罕,泠然望着窗外的天空,想起了江南烟雨,思乡情绪浓浓地攫住了心。 冯氏姐妹前来求见,她也让人借故推了,这两日她对艳艳那一晚奇怪的举止有些疑心,也没再让她进房侍奉,只让陶春英给她箍了一个绣花立架,置于榻上有一针没一针地绣着。 才过了晌午,在外忙碌的陶春英进来笑着说了声:“王爷回来了。”便很快退了出去。 泠然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的雨丝。 她身前是一幅糟蹋了上好云缎绣的一条龙,可是看起来龙不像龙,倒像条丑陋的虫子。 楚玉带着一丝风雨的气息站到了她的背后,“在看什么?” 这两日王爷回府比以往更加早了,他的陪伴已成了一种习惯,泠然有些忧心,因为感觉到他站到了房里,整个屋子都有了生气,尤其在前晚遇刺之后,红绡公子再也没有出现说过什么,听说昨日乘着楚玉上朝的时候相爷传命遣了十二夫人默涵出府…… 也不知道红绡是怎么办到的,显然他为默涵费了不少心思,他与默涵必定有很深的渊源…… “看雨,想家。”她慢慢垂下头,如果没有前日的意外,也许她今日早就雨中漫步去了。 “这么可怜”楚玉坐到了她的身边,学她一样抬头望着天空,“很喜欢雨?” 泠然忽然想到他什么都能想法子弄来送与她,雨却是不受他控制的,便道:“是啊,非常喜欢,不仅喜欢在雨里看景,还喜欢听着雨声入眠。” 楚玉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问道:“日日在府里,是不是闷坏了?” 泠然抬头看他,却没有回答。 这还用说么?自从脚出了状况,她都快闷出病来了。 “我知道一处地方,倒像江南,带你去瞧瞧。”他说做就做,取过床头的披风就为她笼上。 “现在?”泠然不解,雨下得这么大,要去外面看景? “嗯。”楚玉一把就抱起了她,笑道:“重阳节,正适合登高。” 抱着她一径出了王府,楚玉只让秦子陵和苏小序随行,两人都穿上了蓑衣,给王爷披上了一件材质特别的披风,宝蓝色,外面倒像蒙了一层防水布似地,水珠滴在上面就瞬间滚了下去,相府的宝物真是多。 两个小太监紧跟在边上打伞。 楚玉人高,泠然回头见他们擎着雨伞好像累得慌,就想说不要出去了,可一看他紧抿的嘴唇,就知王爷这股劲上来了压不住,何况秋风秋雨袭来,自己也甚是喜欢,也就由得他折腾。 坐上了马车,顿时温暖起来,楚玉坐到她侧后方,轻轻将她拢着,身上传来清淡好闻的气息。 越与他相处,泠然就越没有自信,他这么理所当然地对她好,就好像已经是夫妻一般,弄得她也很享受这种被人宠着的感觉,虽然心中一直警惕,但好像也没什么用。 想她只不过说了一句喜欢雨中看景,他就带着她出了城,行驶了大约一两个时辰,眼看将近黄昏,才到了一座山脚下。 楚玉命马车停在山脚,雨虽渐渐小了,不过外头到处是湿漉漉一片,入秋,山上的黄栌树枫红一片,在迷蒙的雨雾中形成别样的风景。 “我这样子,怎么上山?而且天也快晚了,不会下不了山吧?”泠然揭开帘子,疑惑地不肯下车。 “可是你要赏雨中景色的,若是晚了,山上有寺庙,住下也无妨。”楚玉下车,示意背她上山。 既已来了这里,看着空无一人的山中雨景,泠然也起了兴致,也不推辞,乖乖伏到了他背上。 楚玉竟命秦子陵和苏小序在山下相守,由泠然圈着他的脖子打着伞,两人就这样一路在风雨中慢慢沿着山道拾级而上。 这山并不高,但山中景色却好,到处可见苍松翠柏,走了不远就见到泉水,还有一种奇特的树泠然好像并未见过,叶如人的手掌,且是掌状复叶,多生七瓣。 楚玉见泠然一直看着那颗树,道:“这叫娑罗树,是佛门圣树,山上有金代行宫,现在已成了寺庙,若是天色好时,这里游客不少。” 一阵风吹来,泠然有些冷,抱得他更紧了。 空山静寂,没有一丝人声,好像只有他们两个,感觉心与心之间的距离忽然拉近了很多,泠然不由问:“王爷为何要带我来这里看景?难道是为了那个赌约吗?” 楚玉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我做事从未后悔……立下那个赌约之后,却已后悔了。” “为何要后悔?王爷可要说话算话”泠然想,只要他有那么一堆妾室,不管他怎么做,总是没用的,就算动心,也不能跟他在一起。 “这几日我都在想,获取一个人的心,有什么办法。。。也曾有人教了我一个歪门邪道,昨日我思来想去,终究是不妥。。。强迫你,非我所愿,但若照约定所说最后你不点头就放你走,我更是不能答应。” ++ 感谢还我罐头,翠翠生寒的粉红票 一三一 爱情如此甜蜜 泠然一怔,随即感觉到他手上的微温,心中安定喜乐,将头一偏道:“因为我从小博览群书,心理年龄大,懂么?” “你还博览群书?”楚玉失笑,这丫头好像该懂的都不懂,不该知道的却知道许多,的确是一个怪胎。 说话间,他已脱下自己的披风,兜头盖脸地将她包了进去。 “我不冷。”泠然刚说了一句,他就不由分说地背起了她,说一声:“抱紧了。”身若惊鸿,眨眼间就掠出了凉亭,凌空飞起。 风雨立刻灌了过来,泠然将头伏在他宽阔的背上,笑靥如花。 他是如此优秀如此令人安心原来恋爱的滋味是这么美的难怪世间有那么多吟咏爱情的诗句,那么多的痴男怨女沉溺其中,自己总算也领略到了。 下山的速度当真比箭还快,泠然不过才转了几个念头,还没好好领略夜雨中飞纵的乐趣,挂着气死风灯的马车已然在望。 秦子陵和苏小序果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两人谁也没敢坐在车辕上,共打着一把油纸伞站在山道口上,看见他们出现,苏小序跳着脚叫了起来:“王爷回来了可急死奴才们了。” 楚玉面上不自觉地浮起浅浅的笑意,背着泠然脚不点地地钻进了车厢,说了声:“速速回府。” 两个不谙情事的小太监面面相觑,王爷带着未来的王妃大雨里跑出城,跑上山呆了老半天,按他们想,王府里地方还不够大吗?有必要这么折腾?但是主子的行为再怪异,他们也不敢多嘴,只能手忙脚乱地爬上了车辕,苏小序“哗”地一抖鞭子,马车便平稳地从林荫小道上往来路驶去。 车厢内,泠然还没来得及除去披风,楚玉就把她从里头给扒了出来。 经过这一路的飞掠,他修长的手掌冰凉,轻轻触到她的面颊,跟第一次在兰泽山房遇到他之时的触感相同。 她奇怪自己怎么能把当时的感觉一直记得那么清楚,难道那时候就有预感两人会有今天么?她傻笑。 楚玉意识到自己手凉,改为将她圈在了胸前,却因衣裳都湿透了,不敢用力将她抱紧。 泠然从车里备着的锦兜里摸出一条丝巾,替他擦拭满头的雨水。 水沾湿了他束起的长发,越发显得青丝如墨,面如冠玉,此男妖异无边。 “泠儿,今天不是做梦罢?”他拉下她的手,轻轻含了一只,好像就要咬下去。 泠然扯下他扶在自己腰上的手,不太客气地咬了一口,道:“这样才感觉得到,咬我的怎么知道是不是做梦呢?” 楚玉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星眸中亮得耀眼,另一只手已经牢牢固定住了她的后颈。 这人亲上瘾了,泠然伸手捂住他的唇,表示抗议,“先把你的头发擦干,要解开,这样不行” 她是担心他受寒。 楚玉感受到她的温柔,放开她,老实地坐好。 哈哈,原来一个爱着你的男人,就算他再厉害,在你面前也是一只温顺的小绵羊泠然甜蜜地想着,转到他的背后,长跪起身,替他解下束发的小冠,又拔掉白玉簪子。 轻柔地拭去他发上的水珠之后,他再次将她拖到了面前,好像一刻不看着她,就会发生什么意外一般。 泠然避开他的目光,动手解他的衣服。 楚玉狭长的星眸微微一眯,握住了她忙碌的小手。 “怎么了?”她以眼光询问。 “别动。”他喉头上下起伏了一下,低下头来:“要是不想在这里就被我吃了,乖乖坐着,我自己来。” 泠然一低头,才发现某个地方很不应该地撑起了小帐篷…… 她大羞,连忙转过身去坐着,心想到底是哪一个动作惹到他了?好像正常得很嘛亲吻的时候就算感觉到他那里的不同寻常反应,她也自动忽略了,现在倒好,他竟敢赤o裸说出来。 真是大色狼泠然在心里骂着,忽然想起自己十二岁的时候看的一本小说里就有许多h的描写,当时就新奇得不得了,嘴上骂着黄书黄书,结果半夜还在被窝里偷偷地看,人真是矛盾的动物啊不知道将来真的尝试起来会是怎样光景呢?楚玉的身体她基本是见过的,那是一具诱人犯罪的躯体……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一个结实温暖的胸膛自后面密密实实地将泠然圈了进去。 “这么老实安静,想什么?” 楚玉的话想必让她的脸成了猪肝色,她哪里敢说自己在一边起了色心,顺口就撒了一个谎:“我饿了……” 出来大半天,他还以为她是真的饿了,他没有吃零食的习惯,马车里倒有茶水,此时伸手一摸,也已凉透了,“路上只要有店家,咱们就下车吃些东西再回去。” 泠然回头,见他身上贴着洁白的丝袍,浮现着掩饰不住的那种属于极品男人才具备的完美曲线,哼了一声,心想我才舍不得你这幅样子让别人看见呢即使是男人……念头刚一转,她忽然才明白过来以前她穿着深衣要冲出房间的时候他紧张是为了什么,嘴角噙着笑,将脑袋靠到了他的胸膛上,道:“先回府再说。” 回到王府的时候,泠然替楚玉披上披风才由一众奴才接着下车。 她坚持想自己走。 “又不是没在他们面前抱过你,那时候没有反对,现在还想逞强?”楚玉低低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温热的气息让她再次脸红。 唉跟他在一起,迟早要变成一只煮熟的大虾呀 考虑到楚玉莫名其妙都会起生理反应,到了大殿的时候,泠然巧妙地推托自己受了风,推了楚玉去浴房沐浴,他看下人众多,倒也没有为难。 泠然留着艳艳在房里稍事梳洗,很快就拾掇好了,她知道今天楚玉回来的也必然很快,就打发了艳艳回房。 楚玉回来,春风满面地亲了她一下,抱起她就回了房中。 小太监们陆续上了几个精简的新鲜菜色,两人相看两不厌,美美地吃了一餐饭。 此后自然是卿卿我我,到了夜间,为了睡榻的事两人终于起了纠纷。 楚玉:“既然是我赢了,等到提亲的使者回来,马上挑个好日子,你就是我的王妃了,自然要睡在我的房中。” 泠然托腮作沉思状:“大明有这个规矩么?没出阁的姑娘要睡在未婚夫床上?” “规矩都是人定的。”楚玉想起未婚夫妇甚至不能见面,口气软了几分,心想最多再过一个月,钦差也就回来了,何况根本没有料到她今天会点头,心中倒也满足,只是笑着调侃道:“你不是想歪了吧?” “想歪什么?”泠然装傻。 “你说呢?” 看着他长身玉立,站在自己面前开始宽衣解带,整个神态妖孽诱人得一塌糊涂,泠然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脑子里各种画面开始泛滥,心里直喊:这也太快了吧太快了吧虽然两世为人我也曾经有想尝试一下的念头…… 楚玉见她傻头傻脑,很想笑出声来,总算还有点人性,走进屏风后。 衣服一件件地抛上屏风顶部,泠然松了一口气,脸却更红了,人家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嘛怎么老是要往那方面想呢? 结果是,楚玉把自己的睡榻让给了她,因为高床软枕,比东次间的木榻舒服多了,他则守在外间睡了。 对于刺客的事,虽然楚留香挡了,其实他也还是心有疑问,只是在她面前不表露出来罢了。 口上他虽然答应了楚留香等他告知结果,不过昨日一天,他已经详细调查了一番。 刺客是两名女子,而父相第二日遣走访月轩默涵的事也实在太蹊跷了,以往他只有赐女子进来,从来没有将人赶出去的,何况在没有跟他商量的情况下他不傻,自然联想到刺客有可能就是默涵…… 问题在于父亲为什么要压下这件事。 难道仅仅是跟红绡有关?他不这么想,不过他关心的重点不在这里,而是——她们为什么要来行刺泠然,又是受了谁的指使 如果是其他姬妾,他还可以猜想是出于嫉妒,但是那个默涵,长得什么样子他都完全不记得,不应该对泠然有这么大的气性 翻阅了她的身份名牌,上头记载着她出身于翰林院编修之家,可是翰林院姓默的人本就少,前几年是有一个,也已告老还乡,并不是被贬官的人,不用到那人的家中查问,也知道书香世家,是不可能把孙女卖作千金姬的。 人是刘永诚叔侄送进来的,就算其中另有隐情,比如默涵可能是伪装混入相府,他们也不知情,不过不论怎么说,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此事必得解决…… 听见房里渐渐均匀的呼吸,他的心里一片温柔。 既要做她的夫君,就要为她撑起安全的天地,怎么能让她受到半点威胁?府里虽然侍卫如云,除了红绡,却没有绝顶的高手,她既然已经被定为王妃,也不方便随时带在身边,他有点头疼,忽然想起了什么,轻手轻脚地起来,推开窗子跃了出去。 外头戒备森严,他刚一跳出来,几名侍卫提刀就想冲上来,定睛见是王爷,正要参拜,就见王爷一指竖在唇上,立刻噤声。 “守好澹怀殿。”他吩咐一声,轻轻一跃,上了殿顶,直往雪香庐而去。 第一卷 一三二 众口铄金之议 一三二 众口铄金之议 王爷和未来王妃如漆似胶的情况很快就传遍了万象园。 镇静如孙敏,也等不下去了。 仇恨使得人的胆气特别足,也会令同一战线的人暂时放下过去的龃龉绑在一起。 十一个侧夫人遣出去四个之后,她们人人有兔死狐悲之叹,除了石玉凤听说生病了留在娘家没有回来,出身卑微的陈梦洁在相府陈姨娘的鼓动下,主动做了和事老,邀约到了孙敏、严思慈、王云淑、李宝烟,一行五人,浩浩荡荡地来到凝香殿与方颦会面。 艳艳虽告诉方颦已经得手,方颦也相信只要王爷宠幸了那丫头之后,必然会弃之如敝履,可是现在情况诡异得很,那个张泠然不仅没事,还被宠得快上了天。 只要她出现的地方,锦衣卫们老远就开始清道,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都别想出现在她的视线中。 她到底是没有和楚玉共效于飞还是楚玉根本就不介意…… 这个问题每天折磨得方颦神经衰弱,摔东西打人也不解恨,简直快疯了。 这日一早,楚玉下令奴才们改了对所有侧夫人的称呼,万象园里顿时乱了套。 从前她们好歹被尊一声夫人,可现在除了方颦,其余人统一都成了奶奶,想她们还曾取笑石玉凤被下人们叫作大奶,作为王爷的第一个侧夫人,奶奶算哪门子的事可是现在真的是人人自危,看王爷的架势,园子里哪个女人他都没兴趣要了。 六个人在凝香殿坐下,气氛沉重压抑。 方颦客气了几句,挤出一丝笑脸道:“今日是哪阵风,把你们都刮过来了?” “西北风,冷得紧。”素来清高的李宝烟第一个开口,令大家颇为意外。 不过她一句话就说到了众人的心坎上,自从那个小妖精进园子之后,当真是冷得紧。 王云淑忍不住带了一丝讥讽道:“我们是天寒地冻,不过两月前,王爷总算到你房里待了半夜,岂不是比我们好多了?” 李宝烟的罥烟眉笼了愁云,一副哀哀欲泣的模样,寒声道:“来了比不来更让人心冷,王爷就没有正眼瞧我一次,大半夜里,除了下棋,话都不让我说,心思全在那丫头身上。” 众人默。 老半天,方颦总算是主,率先打破了沉默,问道:“你们聚齐了来我这里,必有个说法,谁来说与我听?” 推搡了半天,严思慈先耐不住了,说道:“你们不说我说,这样下去不是个法子,自我吃了窝心脚以来,无一日心头舒坦过。我也不怕,王爷若是一辈子不要我了,还不如踢死了我干净,你们有什么法子能叫她失宠的,尽管说出来大家计议计议。只要是不被王爷赶出去,就是打得我半条命,也算我担了。” 王云淑看似有几分害怕:“要是不止打个半死那么简单……” 孙敏一直静静坐着打量方颦的神色。 泠然骑竹马被撞伤骨折的事大家当然都是知道的,不过清楚其中玄机的却只有她。她看方颦虽然焦急,不过比以往内敛多了,知她必然已把那事做下,便淡淡笑道:“我说不要急吧,一急就容易出岔子你们说了这些过激的话还不要紧,做却都是不敢的。万一将来真出了什么事,在座的人会不会都受到牵连?我的态度放在这里,只要王爷高兴,怎么了我都行,就算让我去给未来的王妃端洗脚水,我也不敢说半个不字的。” “孙姐姐,今时不同往日,就算你再贤良淑德,王爷恐怕也不放在眼里了,等到他开口说遣散我们的时候,就太迟了吧?”陈梦洁不同意孙敏的态度,以前除了梁氏姐妹,她和严思慈、李宝烟都算还能偶然请得动楚玉光临的人物,自那日见楚玉入魔一般派人四下里寻找张泠然,她在他身边站了半日却没有扫她一眼之后,就知道大势已去,觉得不杀了这丫头根本不能免除后患。 “那日的刺客,怎么就没把她给……”严思慈一直把那记让她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的窝心脚记在泠然头上,现在回想起来,当日要不是她随在楚玉身边,大概楚玉的反应也不会那么大。 这句话说到众人的心坎上,莫不心有戚戚焉。 孙敏知道这么多人必然是说不出什么法子的,就算有主意,谁也不敢当真先提,遂道:“算了,不如都安安心心的,祝王爷早日成婚,只盼他们日子久了起了几分厌倦之心,方能想起我们来。” “听说她才十五。”陈梦洁叹道,口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像她们这些某某将军的义女之流,若是得到王爷的宠爱,还能有几分地位,就是回了将军府里,也当你是小姐,要是失宠了,就真的什么也不是了。 李宝烟冷笑:“有些人是公侯府第的嫡出小姐,就算王爷开口,想必相爷也会出面斡旋的,倒可在园子里笃定等着,等到张氏徐娘半老,公侯小姐说不定更是人老珠黄,……只是到时候咱们也看不见罢了” 她这话是明着讥讽孙敏,却连方颦和严思慈也带了进去。 严思慈立刻反唇相讥:“有本事拿个主意出来啊以前王爷不是赞过你锦心绣口吗?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才女,连个法子也想不出来?” 李宝烟不上当,她不过是个卑微的宫女,家乡在千里之外,从小入宫连家人姓甚名谁都快忘记了,就算做一分得罪楚玉的事也是不敢的,被赶出王府的话,她觉得天地茫茫,无处可去。就像许多白头宫女一般,出去了也不知道怎么生活。 孙敏表面倒是不介意李宝烟的讽刺,向方颦道:“十一妹把话都撂下了,这园子里头以方侧妃为尊,自然该听听姐姐的意见。” 方颦其实心里也正急得上火,闻言故意装得没事人一般,道:“听说那一日张氏遇到刺客,好像王爷已经回府一次,后来她身边的丫头多嘴,说红绡公子送了许多东西给她。。。你们总还记得老2的事。。。” 说起二夫人樊银娇,诸人都变了脸色。 李宝烟却道:“妹妹进府的时候她人已经没了,听说是病死的,莫非里头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半晌,严思慈才答道:“本来她是王爷的第一个女人,王爷对她比别个似乎更加好一些。可是后来听说有个侍卫暗恋她,不知怎么传到了王爷耳中,就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她终日哭哭啼啼的,有一次还跪在王爷院外一夜,受了风寒就病倒了。我们原本以为这样一来说不定会感动了王爷,谁知道王爷还是没有半点心软,她过世之后,王爷也没去瞧一眼。” 樊银娇的教训很明显说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楚玉心头的洁癖比日常生活更厉害,容不得自己的女人和别人有半点闲言碎语 李宝烟不禁问道:“只是听说一个侍卫暗恋她,王爷就如此了?那红绡公子与张氏之间岂不是比当初的老2要严重多了?王爷怎地……” 陈梦洁道:“你还不知道王爷对张氏是与众不同以前你觉得王爷会主动提出来册封王妃么?你们总还记得那一日府里大张旗鼓寻找她罢?她失踪前,曾到我起云台用千里镜望着相府方向,我借过来一瞧,红绡公子竟然站在兰泽山房顶上望着王府这一头” “这样的事,你怎么不告诉王爷?”王云淑忍不住埋怨。 “我自然说了啊那天看王爷龙气旺盛,连午膳也尽数被扫了,我心里想就算那狐媚子回来了,下场一定很惨……”陈梦洁苦笑,“之后你们也知道了,她回来之后不仅没有受到任何责罚,王爷倒是更着紧了,几乎寸步不离地带着她。” 众人听了之后,情绪更加低落,方颦扫了下面六名女子一圈,道:“俗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们不管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当加油添醋地多告知几个人,更何况她与红绡公子本来就不清不楚的。” 王云淑首先点头:“是呀是呀那天园子里进了刺客,你们说红绡公子怎么会在澹怀殿那么凑巧救了她?莫不是他们本来就在私会?” 一语惊醒梦中人似的,陈梦洁等人都七嘴八舌地附和,话越说越难听。 孙敏看火候已到,便道:“大家也别急了,既然张氏行为不端,就算王爷一时被她蒙蔽,终有一日也会发现的,就等着她失宠吧,方侧妃你说是不是?” 方颦其实早就等不下去了,见孙敏还这么笃定,心里暗哼一声:我先收拾了姓张的,以后再慢慢收拾你别总是一副贤惠嘴脸 人多其实是商量不出什么好主意的,不过一群无聊又醋意熏天的女人,想用唾沫星子淹死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待送走了她们之后,方颦看了荣华一眼。 荣华会意,点点头,摸了摸怀里揣的东西就出门向前府里头寻艳艳的老娘去了。 荣华是个机灵的丫头,心里有些阴暗的念头恐怕方颦都不清楚,她知道凝香殿的人总是直接找艳艳目标太显眼,便故意送了艳艳的老娘一些好东西,笼络得她服服帖帖的,每次只让她偷偷带话叫艳艳到那偏僻的小跨院碰头。 第一卷 一三三 两个保镖 一三三 两个保镖 自从向楚玉投降了之后,泠然睡梦中常常被人吻醒,那是楚玉上朝的时候,而且只要一时不备,那位殿下的大好头颅就会出现在同一个枕头上。 虽说可能大婚不远,泠然却不想这么早就破坏了那种美好,楚玉也极力克制自己,不过两人正是热情如火之际,缠绵悱恻难免,以至于惊险状况时有发生。 她每天都是睡了回笼觉起来的,一般都快到中午了。 这几天因武选大比开始,楚玉特别忙碌,也不能那么早回府陪她,不过她身边却多了两个木头一样的保镖,也就是楚玉的同门师侄高南剑和叶南乡。 他们一般不说话,却十分尽责,除非她安静地呆在房间里,否则都是寸步不离。 清衡子也总是来缠着她讲故事,所以楚玉不在府中的时候总是成了她开坛讲座的时间。 通常她会选在澹怀殿后方的竹林里,在枝叶间透进来的阳光底下命人摆上一桌子鲜果茶水,一张老大的靠背躺椅,可坐可卧,精神好的时候她甚至站起来。 天枢派老少三个道士、冯家四个女人、小太监们,甚至陶春英和艳艳都成了听众,既然以前已经说了金大侠的故事,泠然就继续发挥,把天龙八部给一段段说了。 当清衡子听说了有吸人内力的心法,兴奋得不得了,一直喃喃道:“这个理论上可行可行回去跟心宿师侄好好探讨探讨,说不定能使本门心法更上一层楼” 泠然忽然想起自己曾有想学武功的念头,忙缠着他要学。 清衡子十分喜欢这丫头,就要答应。 高南剑却道:“师叔祖,不行,本门武功概不外传,何况还是个女子就算你是长辈,说不定也要被长老会逐出师门” 话说高南剑和叶南乡都喜欢穿洁白的道袍,背上斜插黄|色穗子的宝剑,高南剑英俊儒雅,很有几分仙风道骨,叶南乡的五官虽然平庸一些,但身姿也非常矫健,想是修炼了上层内功的人不经意便会透出那股子淡淡的高士之气。 泠然比较讨厌死板的高南剑,闻言不太高兴,故事也停下来不讲了。 清衡子献媚地笑着,从怀里掏出一盒药膏来:“这是按照本门祖师留下的手札中记载,采集百种珍稀草药制成的生肌续骨膏,心宿师侄花了十几年时间收集药材,又在炼丹房里熬了九九八十一天没出门,才做成此药,听说功能使腐肉重生,比如说美人儿脸上被划了一刀,也能治愈。原本看你的脚伤也快好了,我就不想糟蹋好药了,不过既然你想学武,就用上一点,早点好了之后,我还有许多武功不是天枢密技,只要你想学,都一一教你” 泠然接过这盒珍贵的药膏,这才笑了。 之后用了没几天,基本能够行走如常,清衡子和她之间似乎也特别亲热,泠然就将他视作了父亲一般,打闹之余,倒有些天伦之乐的意思。 楚玉不在家的时候,清衡子就开始教她一套点|岤练气的功夫,泠然那份高兴劲就别提了。 到了十月底,连续多日,清衡子都没有出现,询问叶南乡,才知道每年的十月,他都会远赴漠北,要到明年开春才回来。 据说老头子突然对她有些不舍,不想面对别离场面,故此就没来辞别。 泠然气得一副吹胡子瞪眼睛的状态:“什么叫放不下嘛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才说都不说一声就消失了死老头” 脚好了又没有清衡子来纠缠之后,问题就来了。 按照泠然好动的脾气,听说了武选大赛开始,怎么按捺得住不去瞧个热闹?而且尽管楚玉没有问,她心里也非常想弄清楚默涵和吴允娴怎么忽然就来刺杀自己。她们是受命于人的,这样说起来,肯定是刘永诚下令的了,他难道就不怕一击不中,把什么都给兜出来?有了这两个保镖,她胆气也壮了,决定先去探个究竟,再告诉楚玉不迟,至于他们那一派到底要牺牲多少人,既然他们一而再地对她不仁,她也没必要讲义气了,只不过她还顾虑着红绡公子和默涵可能感情深厚,到时候会力保默涵,令楚玉和红绡起正面冲突。 这一日睡醒饱餐之后,泠然忽然向高南剑和叶南乡道:“你们是天枢派掌门人的弟子,武功一定是出神入化吧?以前我听你们楚师叔说故事,把天枢派说得神乎其神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呀?” 高南剑不语。 叶南乡略略欠了欠身道:“我们从未踏足江湖,不知别派深浅如何。” “那……你们就不想试试?”泠然开始煽动。 高南剑和叶南乡齐声道:“不想。”然后又跟木桩一样站好了。 “那好吧。”泠然只能自说自话,“虽然你们不想试,但我却想看,所以,我今天一定要去武选大赛看一看。” 他们对视了一眼,好像有几分错愕。 “你们……不会比我还白吧?连武选也不知道?” 高南剑和叶南乡又齐齐摇头。 啊真是服了,泠然震惊于他们一张白纸之余,赶紧绘身绘色地把武选的事向他们解释了一番。 高南剑总算有了点反应:“就是跟师叔祖说的武林大会差不多?” “嗯,差不多却不一样,这些人比出来之后都是做武将的,将军哦,很厉害”泠然曲臂展示了一下手腕。 看着她的细胳膊细腿,高南剑和叶南乡面部表情同时一阵抽搐。 这两个木头大概也不知道阻止泠然,估计楚玉只交代他们一定要保护好伊人的安全,泠然一扯端着茶过来的陶春英道:“嫂子,带你去见识见识不?” 陶春英堪堪听到她说什么武举大赛,吓了一大跳:“姑娘你不是说真的吧?那里可不能乱闯而且只有男人才能进去,万一出点事,那还得了” 泠然听了这话只有更想去的心,嘻嘻一笑道:“那还不容易,找两套男装来,我带嫂子见见世面去。” 艳艳正从外面回来,只听见这一句,忙问:“姑娘带陶嫂子要去哪儿?还要换男装?” 陶春英怕人知道多了是非多,她还想劝泠然,就没做声。 泠然最近也不太待见艳艳,就笑了笑道:“不告诉你” 抬头看了一眼澹怀大殿的?br / 千金姬第15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的二楼,里头就是现成男装,钥匙她还忘记交给哪个太监,正在她身上带着,于是死拖活拽着陶嫂子上去了。 高南剑和叶南乡非常搞笑,泠然一个眼神,他们都乖乖堵在楼梯口,连艳艳也没挤上来。 陶春英黄黄的脸儿都透出了青气,着实惊得不轻:“泠然姑娘啊嫂子求你了,就别去了,哪家的女人敢这么折腾?王爷虽然疼爱你,但是去了这么不该去的地方,万一被人认出你来,他的脸还往哪儿搁?” “嫂子你半辈子谨小慎微的,真不想见一见大场面吗?如果王爷连这样的事也怪我,我才不要做什么劳什子的王妃呢”说话间,泠然已经打开了库房大门。 进去左翻右捡,她总算翻出一件青玉色的曳撒来,问题是往身上一比,估计肩膀可以挂到肘部,过膝的袍子肯定要拖在地上,没法穿。 她立刻就垮下了脸,陶春英以为难住了她,顿时松了口气笑起来。 这么点小事哪里难得住泠然小祖宗,她拖了陶春英出来,匆匆锁上门,回房打开藏宝箱子,准备带了银票出去买,可以在马车上换嘛。 可是箱子一开,她就傻了眼,里头本来收着红绡公子送的银票,画眉石,提词的细香签……那个终日挂在身上的香囊早已在楚玉魔掌的蹂躏下化为了齑粉,换了一个更加上好的九凤荷包,据说是皇后才能用的物件…… 问题是现在所有红绡公子送的东西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楚玉送的各种礼物。 泠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气得哐啷一声合上了箱子。 她自然知道这是楚玉干的好事,只好命人寻来两套太监服来,逼着陶春英换上,很没形象地出门了。 今日不当值的是秦子陵,这小子也一根筋,反正知道王爷把这未来的王妃宠上了天,也不害怕,还帮着说服了陶嫂子,高高兴兴赶着马车往兵部衙署设立的考试地点而去。 因为明代的武举考试必须先通过答策的笔试,不通过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参加武试,而且前些年军职基本是世袭荫承,还有许多武官是直接从行伍打仗中直接提升的,导致武科考试沦为鸡肋,许多人都没有好好既修文又习武。 襄王骤然颁布了新的武举法,导致不少练就一身武艺却没好好学文化的举子在第一轮就落地,纠集在考试营地之外大发牢马蚤,校尉们怕生事端,沉默地将他们推挡在外。 还有许多里面考试武举的随从或者陪同进京的亲戚家人在栅栏外以各种姿态等候着,焦急却不能进去看一眼,当然最多的还是普通的百姓看客。 人多的地方就有人做生意,不少小贩在离辕门稍微远一些的位置摆了各种摊子,招揽过往行人。 + 嘻嘻,本来今天偷懒想一更的,结果接到姗姗的重磅推荐通知,又来传一章啦追看的亲们给力一点嘛,有什么意见和建议也给留个言哈 第一卷 一四四 遭逐 一四四 遭逐 一夜未睡,泠然还在梦中,忽然就被人抱得死紧,差点就透不过气来,连连呜呜了几声,才睁开惺忪的睡眼。 见抱着她的人正是楚玉,她甜甜一笑,喃喃道:“王爷这么快回来了?” 楚玉抱着怀中软玉温香的心上人,又是气又是不舍,忽然掐起她的下巴道:“你有一个从小定亲的青梅竹马?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今日让我在金殿之上那么被动,到底怎么回事?” 泠然惊愕地张大了嘴,话说自从穿越以来,她就从来没跟真正的家人接触过,哪里知道竟然还有个未婚夫冯氏姐妹们好像也从来没有提起过,要是知道这事儿,就算她们想攀龙附凤,在她面前照理会说上一两句的吧? “难道你也不知?” 泠然咽了口唾沫,可怜兮兮地道:“我忘了……” 楚玉彻底无语:“这样的事也能忘?” 泠然低下头,寻思是不是该把自己穿越还魂的事与他说个清楚明白。可是人越是重视对方,有些事就越不敢贸然说出口,现在已是无法接受失去他,几次话到嘴边,都咽了回去。 楚玉把她的话和表情在胸中过了一遍,倒也没那么生气了,“那个张嘉秀说与你从小青梅竹马的时候,我气得只想赶回来抓着你打一顿现在看来,你与他之间并没有他说的那种情分,是不是?” 对于新身份以前的事一无所知,泠然除了冒汗只有羞愧,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你会离开我么?”楚玉亮若星辰的眸子紧紧追寻着她的,两人的鼻尖的距离只有一公分。 泠然听到他清晰的,急切的心跳声,猛摇头,环抱着他的腰道:“不要,我不会离开你,谁也不能把我们拆开。” 楚玉心跳得更快了:“就算你爹娘不同意,你也不动摇不反悔?” “我为什么要动摇反悔?”泠然叹了口气,心里酸酸软软的,能感觉到他的紧张情绪,她这人本来就受不得人家对她好,何况楚玉对她不是一点两点的好,随着时日的增加,点点滴滴都在心头,她不想气氛沉重,打趣道:“要是我离开你,上哪儿做这么舒服的米虫去?” “米虫?”楚玉莞尔,爱怜地搔了搔她的后脑勺,想起父亲爽快地答应这场婚事就此作罢,心中烦忧,并没有因着她几句话就完全释怀。 泠然看他的神色,心里未免也隐隐不安。 遇到楚玉是她两世为人以来认为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在这样扭曲了原貌的大明,还有什么事是可以难住他的吗?他向来是那么自信的一个人,可今天,两人都没说出口,但她却感觉到了他的不安。 两人就这样拥着许久,楚玉才先缓过神来,很轻,但也很坚定地道:“我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 “我也不跟任何人走。”那些人对以前的泠然来说是亲人,可对她来说都是陌生人啊,她怎么舍得丢下楚玉跟别人走。 两人一时都不敢再触及这个话题,闲聊中,泠然问起那日用来陷害方颦那人哪里去了,楚玉告诉她已经派往前线效命,并拿了自己手书,必然能当个军官。 泠然便笑。 可是这个世界上,人怕什么好像就会来什么,到了下午的时候,楚玉想带泠然出去骑马解闷,楚留香就派了于总管过来。 身在高位的人派人都是有讲究的,于总管跟随楚留香多年,虽是个家奴的身份,但武功不弱,也算楚玉的父执辈,传话也派这样重磅分量的人来,意思是非要请儿子过去不可。 楚玉也正想与楚相表明态度,且对于父亲接见张宁两个小妾的结果也很好奇,便对泠然道:“等我回来。” 泠然知道这是父子较量的时候,她什么话也不便插嘴,向他灿烂一笑,点头回房捣弄刚叫陶春英从街上带回来的一些杂书去了。 她叫陶春英买的都是制作类的书,比方说以前就曾想过做一些化妆品护肤品之类,自从被定为王妃以来,她对楚留香是否发现她的穿越身份也没有那么警惕了,何况王府中本来就有一些古代不该有的玩意,比如跟后世的牙刷差不多的东西,也有类似于洗发精沐浴露的天然材料,现在她最大的理想,是做一台发电机。 这是穿越者老掉牙的愿望也是她这么个理科本来就很不理想的废材穿越者的怨念。 不过她有这念头是因为小时候参加过许多模型的制作比赛,其中就有手摇发电机一项,虽然现在她还不知道做出发电机来能干什么,不过太久不试试身手,最后会变成绝对的废物,她不能真的做一个被楚玉养的米虫。 好在王府的匠人很多,那些外壳,齿轮,转子之类的很快就初具规模,可是一到具体步骤,连发电机原理都还没闹明白的某人就傻眼了,虽然可以凭着小时候课外老师传授的步骤慢慢尝试,可是今天心里忐忑不安的,实在不适合静心做研究,她就吩咐匠作房的人去领一些橡胶来先做许多的漆包线备用。 楚玉去了许久许久都没有回来,泠然等得心里发慌,天暗了,一个人晚饭也吃不下去,就带着高南剑和叶南乡准备闯一闯相府。 这里前脚刚跨过万象园连接相府的园门,就见几名仆妇带着两名衣着朴素的三十多岁的妇人正走到门前,双方结结实实打了个照面。 泠然想错开身就过去,那两名妇人却都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其中一个高一些的上来就将她抱进了怀里,“泠儿,总算是又看到你了,叫娘好不记挂” 这声音让泠然过耳不忘,虽然没了当初的歇斯底里,还是比较尖细,刚重生那一刻有人抱着自己哭着“我苦命的儿啊……”,那场景声调后来曾多次出现在她的梦境和记忆力,令她瞬间就僵住了。 “如今我们娘儿仨总算是团聚了,翠姐你就不要哭了。”低沉的女中音…… 正是当初惊叫“泠儿还没死”的那一个。 泠然的情绪跟这两个女子完全不能同步,虽然意识到这两个人可能是这具身子的至亲,但她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慌张,赶紧轻轻推开她。 当初她们好像是三个人,一直还蓬头垢面的,时间又短,完全没有看清楚她们的样貌,如今细细一看,才觉惊异。 这两个妇人根本不是中原人的长相,照她看来,倒像是俄罗斯人或者说是新疆人,鼻子高得有些突兀,眼窝非常深,一个眼珠灰蒙蒙的,另一个蓝色。但瞧她们的衣着神态和说话腔调,与中原人又绝无二致。 两个妇人见她愣着,高的那个有几分疑惑,又有些伤心的模样,执起她的手道:“泠儿,我是娘啊你怎么了?” “我是香姨,泠儿,我们来接你回去”旁边的那个女中音用热情无比的语调说着。 听到要接她走,泠然更怕了,想甩开她们向相府那头走去,“我……我这是去找王爷,你们别拦着我。” “泠儿娘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你是定过亲的人了,怎么能嫌贫爱富贵?王府不是你久留之地,今蒙相爷恩典,让你回家,这就跟娘回南方去。”高个妇人过来拉她。 泠然急了,好在高南剑和叶南乡上来将她从两妇人手里抢救出来,挡在她们之间。 高南剑道:“两位夫人不要激动,就算是张姑娘的母亲,我们也不能让你带她走,请让姑娘寻到王爷再作计较。” 泠然见脱离了她们的纠缠,拔腿就往相府里跑去。 于总管却带着几名侍卫从几棵大树后闪了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泠然冷冷看着他,喝道:“让开” 于总管也没有行礼,一张脸跟戴着面具似地一点表情也没有:“于某奉相爷之命,请姑娘速速跟随你的家人离去,若再迁延,杀无赦” 泠然举目望向他的身后,才发现他带的是一队火枪队侍卫,现在都把黑幽幽的枪口对着自己,好像她一反对,他们就会把她轰成马蜂窝。 “我要见王爷”泠然小脸绷得紧紧,根本不退缩。就算是楚留香的命令,她也不是很害怕,她相信楚玉不会这么轻易放弃。 “我们这就带她走,请于总管手下留情。”两个妇人一左一右上来拉她。 高南剑和叶南乡却不答应了,抢在妇人前面架着泠然就飞身而起,闪到了一排桂花树前。 于总管道:“两位是天枢派弟子吧?相爷不想与你们为难,而且就连王爷也已遵从相爷的吩咐,你们怎么还要护着这个丫头?她既早有婚约,与王爷的婚事自然就作罢,如今跟襄王府再无瓜葛,相爷请你们二位速速回转本门,不要来多管闲事。” 听到王爷也遵从了相爷的吩咐之语,泠然心里一阵刺痛,继而又觉不可能,忿然道:“我不信,你叫王爷亲口来跟我说,他若说与我再无瓜葛,我即刻就走,又有什么难的?” “你是什么东西,要王爷亲口来跟你说?”一个柔中带厉的女音响起,随即花径中又转出一群女人来。 泠然定睛一看,居中一个竟然是当日得知楚玉要册封自己为妃,最先来恭喜自己的澹台姨娘。她一身黑衣立在花前,上头绣着一对振翅欲飞的金凤,好不威严。 第一卷 一四五 异族母 一四五 异族母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澹台姨娘如果不得到指令,应该是不敢自作主张来得罪自己的。连楚留香的女人都出动来赶自己走了,楚玉还没有出现,是否太蹊跷了? 以前看小说,泠然最怕的就是男女主角之间误会来误会去,她心里坚定地相信楚玉,但是他不出现,看今日的架势,硬碰硬就是个傻子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被土铳轰成个麻脸,那妖孽王爷就有可能真的不要自己呢 这丫从来就是个会见风使舵的好手,有人罩着自己的时候乐得不动脑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现在楚玉不在,就要靠自己了。 “好,我走”她咬牙,艰难地转身走到那两个妇人身边。 两个妇人松了口气,挽起她的手,于总管上来一副押解的气势。 “我还有许多东西……能不能到澹怀殿收拾收拾再走?”泠然心里打着小九九,想尽量拖延时间。 澹台姨娘冷笑道:“王府里哪有你的东西?不让你把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脱下来,算是相爷的恩典了,还磨磨蹭蹭做什么?” 高南剑和叶南乡轻轻商量了一句,叶南乡忽道:“张姑娘不要怕,我们护送你一起走,若是楚师叔回来,也有个寻处。” 澹台姨娘鄙夷地哼了一声,也不干涉,任由他们跟在泠然身后一起离开相府。 瞧澹台姨娘的表情,好像楚玉就不会来找自己了,泠然的心渐渐往下沉,游魂一样被妇人牵着手跨出相府的角门。 门外有两个人在等候,看见她们出来,喜不自禁,其中一个少年立即迎了上来匆匆给两个妇人行礼,一边就忙向泠然道:“小妹,你受苦了” 泠然未及抬头看他,身后的角门“哐啷”一声巨响便已关上。 事情来得突兀,她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想起上午还跟楚玉卿卿我我的,心都扭成一团,几乎掉下了眼泪。 平日里一直默不作声的高南剑安慰了她一句,“没事的,楚师叔的脾气我们知道,认准的事未必会听他爹的。” 张家的人一听高南剑的话,不乐意了,张嘉秀一脸正气地道:“听口气,你们是襄王殿下的同门晚辈吧?我们的家事不劳两位费心” 泠然的“娘”也欠身客气又冷淡地说:“我是她的母亲,两位对小女的关照,我很感激,不过现在她既要回家,请你们不要再跟着了。” 叶南乡想要说话,高南剑拍了他一下,道:“既是伯母,我们也放心,那就不送了” 泠然急得伸手要去拉叶南乡,却见高南剑匆匆向她狭了狭眼睛。 她这才想起两人轻功卓绝,想是要悄悄跟在后面,遂也就放了心,跟了张家几个人自相府的大街出来,才见一辆青骡马车早候着了,两妇人和那少年带着她登车不提。 一路上,泠然一声不吭。 张嘉秀一直问个不停,在他的嘘寒问暖里,泠然才略略弄清楚原来这个就是楚玉口中说的自己那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兼大哥,张宁出事的时候,他好像奉命回海宁老家扫墓,所以没赶上下狱。后来便回到京里四处寻找她,一日在街上听到襄王要册封给事中张宁的女儿为王妃,心想自己孤身一人,就算冲到王府也没有用,才急忙追着钦差南下阻止。 这少年称她的老娘为李姨,称另一个妇人为高姨,口气谦和,举止有礼,看来是个有家教的人。 她一直没吭声,张嘉秀没有怎样,她“老娘”李姨却看不过去了,斥责道:“泠儿,你从小是个踏踏实实的孩子,难道在王府生活了一段时间,就崇尚荣华富贵?忘了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古训了?连娘万里迢迢亲自来接你回家也如此不乐意?” 泠然头疼,既不能跟她们说自己已不是她们的女儿,更不能向她们灌输自由恋爱的思想,唯有叹了口气。 高姨笑着替她们母女打圆场,“翠姐寻不到泠儿的时候整日里哭哭啼啼的,如今怎么还舍得骂她?家里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她被人贩卖,身不由己也是有的……泠儿在王府中,襄王没有对你怎样吧?” 想到当初她们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她被卖作千金姬的“贞烈”,泠然心头一阵发毛,连忙摇头。 李姨还没什么,高姨却好似松了一口气。 张嘉秀又来逗她开心。对着一个满脸痴情却明显是表错情的人,泠然实在很无语。 车子行了很久,已经出了内城,来到一条长长的胡同口才停了下来。 张嘉秀先跳下车扶了两位姨娘下去,才探手来接她。 泠然无视了他的手,自行跨了下来。 张嘉秀的笑容凝固在清秀的脸上,眼底满是受伤的神情,兴致也没初见她时那般高昂了,怏怏地到前面引路。 走进胡同底,一家挺普通的宅子大门上候了一个老苍头,见了他们,忙把大门打开了,道:“好,好,总算寻回小姐了,这一次合家团聚,老爷不知要多高兴。” 高姨还与老苍头寒暄了两句,似乎张家主子奴才的分界线不是那么森严。 这是一个四合院,一排上房,两侧厢房,还有那老苍头住的门房,院子里零零杂杂在小花盆里种了一些不规则的花草,房屋的梁柱在灯光下看来已很陈旧,根本看不出漆的色彩来,只有木头原始的发暗的那种单调颜色。 进了屋子,才发现桌椅家什虽也很陈旧,打扫得倒是挺干净的,中间一张四方桌上摆着一大铜火锅,老苍头忙着叫唤婆娘来给火锅里换上了新碳。 张嘉秀忙着请两位姨娘坐了,又来请泠然。 晚饭没吃就被赶出来了,她的肚子确实也饿,也就不推辞。 四人围炉而坐,泠然发现里面是汤水,老苍头和他的婆娘一会就把牛羊肉和蔬菜豆腐端了上来,除此之外,家里的下人好像只有张嘉秀的一个书童,刚才坐的那辆马车是租借的,书童与赶车的当时都坐车辕上,付了钱人家也走了。 菜端上来,李姨就让三个下人赶紧去吃饭,看来还挺有人情味的,若是刚穿过来就生活在这种中等人家的家庭,说不定泠然会挺高兴,可是现在…… 她心里惦记的是高南剑和叶南乡有没有跟过来,楚玉又被什么绊住了,到底多久才会来找自己。 默默低头吃饭,张嘉秀体贴地夹了满满一筷子蘸了酱料的肉放到她碗里,泠然心里添堵,立刻就把碗筷放下不吃了。 桌上几人都变了脸色。 李姨骂道:“你这是什么态度,哥哥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泠然却忽然想起听冯氏姐妹说自己是张宁嫡出的女儿,不过由两个小妾抚养,而听他们言语间的意思,张嘉秀又是儿子,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必须得弄清楚才好解开这个死结。她组织了一下言辞,道:“姑母家的表姐表妹都说我是嫡出的女儿,哥哥又说从小与我定亲,我也糊涂了,这不是吗?” 李姨和高姨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眼中似出了泪花,用袖口拭去了,道:“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想瞒你,细细说与你知,做爹娘的人,哪里会叫你们?真是口没遮拦” 高姨笑道:“翠姐别难过,我来讲吧。” 李姨点点头,自锡壶中倒了点酒,自顾自喝起来。 高姨道:“泠儿,你打小就喜欢问我和你母亲,为什么我们长得跟别人不一样,我们也总是不回答你。” 泠然嗯了一声。 “我们两个,其实是鞑靼人。中原人也喜欢叫我们蒙古人,其实我们不过是蒙古各部中的一支罢了。你母亲原来姓什么也不用再提,在大明,她姓李叫晚翠,我就叫做高寒香。我们自幼生活在大明边关,原本是邻居,所以就成了最好的姐妹,我们跟汉人居住在一块,过着定居生活,学的也是汉族的文化。长辈们在边关贡市上做两国的交易,生活富足,一直是很欢快的。那一年,就是土木之变后第二年,大明军队大举反击鞑靼国,大肆屠杀我们的族人,我与你母亲好歹是女子,就被军队带回了中原。”高寒香说起以往来,心情也不太好,顺手也倒了一杯酒,一仰脖子倒下去了,显出几分大漠儿女的风范来。 泠然虽然糊涂,不过打量了一下李晚翠的模样,就觉自己不太可能是她的亲生女儿,要是亲生的,至少总有几分混血的样子吧?比如楚玉,他好像也是异族人,他的轮廓就与一般人有些不同,甚至是妖异的。 张嘉秀对她们的话并不好奇,似乎他早就知道其中的曲折。 高寒香接着道:“我们差一点就要沦为军ji,却忽然有人来提我们,说是首辅有一个夫人就是我们天盛大可汗的公主,要选同族的人做侍女,我们之后到了她的身边。” 泠然听到这里当然兴趣很大,因为首辅肯定是楚留香,那么这个天盛大可汗的公主,难道就是楚玉的母亲兰泽王太妃? 高寒香见她眼睛晶亮,便点头道:“想来你猜到了,我们去服侍的,就是当今这位襄王爷的生身母亲绰罗斯兰泽。” 第一卷 一四六 你们就编吧 一四六 你们就编吧 原来楚玉的母亲竟然是蒙古瓦剌部什么天盛可汗的女儿那么当年她是随着丈夫出征自己的部落还是鞑靼战败被俘呢? 还有就是,李晚翠和高寒香既然做了兰泽公主的侍女,怎么还有机会生出自己来?怎么又会带着自己改嫁张宁做小妾呢? 记得曾经听楚玉说起,她的母亲好像是他十岁那一年跳崖自尽的,如果这具身体当真是十五岁的话,楚玉大自己八岁,十三年前,自己应该是两岁,那也就是说李晚翠得在兰泽王太妃死前就生了女儿,并且离开了相府。 高寒香道:“老爷其实不是你的亲生父亲,景泰三年,战败北逃的天盛可汗被部将杀死,兰泽公主得到楚相允许回漠北王庭奔丧,你母亲与我奉命同行。到了那里,你母亲遇到了昔日的恋人,于是生下你来。” 泠然完全当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只觉里头疑点重重,她们说的昔日的恋人,照理说也该是同族人,怎么可能生出她这般的长相来?就算李晚翠一个人是异族人,她父亲是个汉人,至少也该有点混血儿的样子吧?她心里根本不信,嘴上敷衍地问道:“大汗丧期,娘这么做公主不会怪罪么?” “自然怪罪,为娘在怀上你四个多月之后,再也瞒不下去了,故此就被公主驱逐。”李晚翠叹了口气,“那一年草原大乱,继位的可汗挟持了公主逃亡北方,还是天枢派一个奇人追过去救了公主的。” 这一节泠然倒猜到追过去的人是清衡子,听来也符合清衡子平常透露出来的讯息。 只是不知道兰泽王太妃当年是怎么认识楚留香和清衡子的,他们之间又有怎样的纠葛。 不管信不信,她借了别人的身体还魂,对“生身母亲”(至少也是养大这具身体的母亲)也不好不敬,何况看面相,张家这几个人都是慈眉善目的,不像坏人,只有静静等着楚玉来寻自己再作打算了。 接着李晚翠又说了如何与她的“亲生父亲”在战乱中分别,又如何被出使塞外的张宁所救,因感激他的恩情,张宁膝下又无子女,便纳了她们为妾。 她们回京来深居简出,张宁对外只说是嫡夫人有了身孕,满指望生个儿子出来好继承香火,不料后来却生了女儿,只得另作打算。泠然的真正出身,除了张宁、李氏、高氏还有已经故去的嫡夫人,别人是不知晓的。就是张嘉秀,也是十来岁的时候才过继回来,最近才知道此事。 泠然一听,就觉她们精心编造的话中出了大漏洞,淡淡笑道:“既然哥哥是最近才知道的,那就不可能自小就订下亲事吧?” 不知李晚翠早就料到她会有此一问,还是事实就是那样,她波澜不惊地道:“你哥哥虽不知道,可娘跟你爹爹明知道你们不是亲兄妹,当年跟你爹商量的时候,他也舍不得你长大了嫁出去,所以就早早写下了婚书,只是想等你们长大了再告诉你们罢了。” 反正事情都是她们说了算,泠然心想张嘉秀在不知道妹妹没有血缘关系的情况下怎么就能生出男女之情来?不过这话不好问出口,人家可以说是听父母的话,至于是不是动情,谁说得清?既挑不出毛病,也不想再说什么,转头看张嘉秀,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顿时不自在起来。 张嘉秀一对上他的目光,那张清秀的脸就红了个通透,忙埋头吃饭。 看来此子极是喜欢已经丧命的那个妹妹的,实在不可能最近才知道实情。只是如今皮囊还在,灵魂早就换了一个,他注定要伤心了。 李晚翠对张嘉秀道:“既已寻回了泠儿,来时我们跟你爹也商量好了,官场浮沉,没有什么意思,待我们回去,他就挂冠归田,我们回乡去过安生日子。你明日就去向邻里打听打听,有没有要买房子的,咱们只求速速把这里的房子卖了,价格低些也无妨,日后想是再也不会进京了。” 张嘉秀连忙点头称是。 泠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着急得要命。 要是刚来大明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和命运,面对一家不想在官场上争斗,性情恬淡的亲人们,她真的会很高兴也许还会积极地为家人筹谋幸福。 可是现在心已经交了出去,她怎么还能装作若无其事跟别人走呢? 晚饭之后,泠然本想出去转一转看看高南剑师兄弟是否在外头,可是这院子就那么大,李晚翠和高寒香虽然长相是异族人,对于汉人的规矩却十分讲究,根本就不允许她出屋子。 张嘉秀也劝道:“入夜了外头天气寒冷,房里的炕已烧上了,小妹不如陪着两位姨娘到房中说说话,早点歇息吧” “半年不见,你妹妹好像长高了不少,这次来得匆忙,未及给她准备衣物,明记得上街给她添置一些路上要穿的,等到老爷辞官回乡之后,就为你们完婚。”李晚翠慈爱地看着张嘉秀说道,瞧她的神情,似乎对这个儿子兼女婿十分满意。 自说自话泠然暗自翻白眼,心想不可能跟她们在一起生活很久,争论也就没必要了。 四人吃了好一会,大部分是听李氏和高氏在絮絮叨叨地说话,张嘉秀貌似很斯文秀气,很少插嘴。 等到从正屋出来随着她们回房的时候,泠然四处溜了一下四合院的围墙屋顶,可是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两个道士的身影,心里止不住一阵阵失落,到了房里就跟失了魂一般,连李晚翠连问她几声都没听到。 李晚翠不免有几分生气,“泠儿,为娘自小是怎么教养你的?你哥哥是个多么难得的男子,身上虽无功名,凭着他的文采,将来真要进士及第也不是难事。你爹爹多少同僚亲友都相中他,说媒的几乎踏破门槛,可他对你是怎样的你心里应该清楚得很” 高寒香拉了泠然上炕坐着,摸着她的手道:“泠儿还小,有些事终究是看不透,襄王我们也是见过的,约莫是比嘉秀更加出色吧。可是泠儿,你当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不可能对你嘘寒问暖相濡以沫。王妃的地位虽是尊贵,但有几个王妃又是真正幸福的呢?忘记他,踏踏实实过日子吧。” 她们的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帝王之家的女子们的确没几个是幸福的。泠然自然从来也没有贪图王妃的地位,只是对着她们说是因为爱情之类的,显然不现实,只得暂时收起失落的神色,装作受教的模样,早早躺下。 白日里,高氏和李氏足不出户,只在屋里做女红,泠然便说要到院子透透气。 想是刚刚重逢,两个妇人也心疼她,便也允了。 在小院里转悠了老半天,也不见高南剑和叶南乡的身影,泠然顾不得太多,上前拉开院门就想出去。 老苍头正坐在门房前修理一张木凳,他的婆娘在打扫院子。 看见泠然一个人要出去,老苍头丢下木凳,赶紧起身叫道:“小姐要去哪儿?让老奴家里那口子陪着出去罢” 泠然正想说不用,厢房中已经响起李晚翠的声音:“泠儿,一个大姑娘家,怎么随随便便就要出去抛头露面?” 院子小就这么麻烦,大概李氏坐在炕上从窗子里也能看到大门的情况,没奈何她又折了回来。 经过这小小的事件,李氏和高氏提高了警惕,大概以为她会逃跑,就连院子里也不让她去了,将她盯得死死的。 张嘉秀到晚间才回来,喜冲冲地捧了许多女孩子穿用的东西来送给泠然,又回了两位姨娘说跟保长联系好了,有个外地的客商正想在这一带买房子,明天就带人来看。 泠然真正成了笼中的小鸟儿,对张嘉秀精心挑选的东西看也懒得看一眼,心中野草疯长,脸上一丝笑容也挤不出来。 在四合院过的第二夜依然没一点动静。 泠然不由想:按照他的脾气,就算是楚留香也关不住吧?除非他被说服放弃了…… 她渐渐地疑窦丛生,整日整夜地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但凡有一点声响,就以为是楚玉或者他派的人来了。 李氏和高氏见她精神恍惚,商量出了京城大概也就好了,故此也不勉强她做什么,就让她靠在窗前发愣。 第三天一整日下来,除了来看房子的一拨人,死气沉沉的小四合院里就再没有过别的动静。 等到第四天,泠然已不仅仅是猜疑,觉得不弄个清楚这么等下去,人都要疯了。她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和楚玉相处的点点滴滴,他最后离开自己时温柔地说着“等我回来”时的神情,眼酸鼻也酸,一会儿觉得他不可能背叛两人的誓言,一会儿又觉得他大概是听了楚留香的话。 两妇人看在眼里,高氏想来劝说,却被李氏拦住了,轻轻说了句,“日子长了,她自会好的。”也不来打搅为难她。 因为急于脱手,房子价格压得极低,那客商昨日当场就与张嘉秀说好了今日去办理一些契约文书。想来等银子拿到手之后,就算她想在京城多留一天也不可能了,难道真的要跟着他们去南方? +++++++++++++++++++++++++++++++ 被闹得没力气写了,这书自上了pk榜就没断过是非。暂时一天一更,请追书的亲体谅我的心情,对不起你们。 第一卷 一四七 抛弃 一四七 抛弃 不能坐以待毙总要想出点法子来,无论如何都要见上楚玉一面问个清楚 泠然打定主意,也不那么伤感了,只在心里拼命想着法子。 正在伤脑筋,就听见胡同口传来了嘈杂的喧闹声,她立马站了起来,道:“外头怎么这么热闹?瞧瞧去。” 李氏当即阻止道:“女孩子家,凑什么热闹,人多的地方更是不能去” 泠然当然不会死心,推开窗子向院子里的老苍头喊道:“益伯,你去看看外头是怎么回事。” 益伯答应着去了,李氏见她不是亲自出去,便也不管。 不多一会儿,益伯回来,向屋里道:“回二位姨娘和小姐,听说是襄王府里两个丫头犯了大罪,被绑在木马上游街示众,两个丫头只有半口气了,大伙儿都争着抢着去看呢。” “襄王府的丫头?”泠然站起来就想往外冲。 李氏和高氏双双将她拦住了,她们身材高大,动作却十分敏捷。 泠然低头向她们脚上看去,才发现果然也是天足,这才有些明白原来的张泠然怎么没跟大明的其他女子一样裹脚,大概与养育她的人是异族女子有些关系…… 目前的情况是以一敌二,而且她们两个是三十多岁的强壮妇人,高头大马的,对上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明显就占尽了上风。泠然知道强行出去是不可能了,就央求道:“游街的必然是女儿认得的人,我只去看一眼就回来。” “既是襄王府的人,就更不能让你出去,你死了这条心吧”李氏那一对灰蓝的眼珠子狠狠瞪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高氏则一贯地做好人,“泠儿,听话这样残忍的事没什么好看的,再说你就算看了也救不了她们,何苦让自己心里难受?” 泠然猜想被游街的肯定是方颦房里的丫头和艳艳,哪里想过要救她们,只是想着既然游街,肯定是有王府的侍卫押解的,前两天也许高南剑他们跟丢了马车,现在若能出去,就可以设法通知楚玉,说不定他找不到自己,才通过这样的法子来寻她出来…… 这样一来她就更加心急了,与李氏好说歹说,她就是一丝儿也不松口。 想起当初她宁愿掐死自己的女儿也不愿她被卖为千金姬,看着李氏一脸决然的态度,她总算明白这个女人生活中虽然看起来慈祥,但心志是十分坚定的,并非口舌可以动摇。 呆呆地盯着大门口,泠然心中一片钝痛,茫然地等待着游街的队伍过去,等待声音消失。 可等了好一会,嘈杂声不仅没有远去,反倒更加响亮了起来。 又过片刻,门上响起了震天价的捶门之声。 泠然心头一喜,从窗子里看着那老苍头打开门,锦衣卫千户逯杲带了几个人出现在视线中。 “下官奉襄王爷之命前来,请张小姐说话。”逯杲态度很是谦和。 老苍头哪见过锦衣卫上门,早吓得张口结舌,只懂得回头向屋子里张望。 泠然对李氏和高氏微微一笑,从炕上跳了下来,扬长走出了屋子。 人家都点名道姓地找上门了,两个妇人也不敢再阻拦。 “逯大人”泠然轻快地招呼着,为了顾及形象才没有跑着出去。 逯杲见了她,欠身行了一礼,道:“张姑娘,王爷听说姑娘不日就要回南,特命下官送了您日常用的一些东西过来……” 他说着,手一挥,跟在后头的锦衣卫们就连续抬进了几大箱笼,一一打开让她看了。 里头装的基本是她宣布被求聘为襄王妃的那段日子百官送的礼物,奇珍异宝、绫罗绸缎、各色毛皮等等,其中还包括她最早拿来装宝贝的小箱子。 楚玉这是什么意思? 意外使得泠然有些木呆呆地,不自觉上前将那小箱子打开了,露出黄澄澄一片耀眼来。 “这些金子是王爷送给姑娘的,箱子底还有银票,他日姑娘出嫁,王爷说大概是来不了了,权作是嫁妆。” 听到这句话以后,泠然只觉脑中“轰”地一声,明明看得见逯杲一开一合的嘴唇,里面到底再蹦出什么话来却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她身体晃了几晃,却没有倒下,泪水也凝固在眼底,心里一个声音疯狂地叫着:“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是谁用尽一切心力对我好的?是谁说绝不会辜负我的?我早就认为你高高在上,终有一天会变的,你却告诉我会爱护我一生一世,这才多少日子呢?遇到这么一点挫折就放弃我了……也许你不是被困难吓倒,只是已经厌烦了吧就算这样,你连当面与我说一句也不敢么?” 她望着满目珠宝珍玩,脑中也曾闪过一个念头,心想今日的事是不是楚留香借楚玉的名头干的? 可是艳艳的事只有楚玉知道,楚留香想装也装不出来 她在一堆箱笼面前呆站了半天,逐渐,似乎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这些东西,我不需要,拿回去吧。” 坚持着说完这句话,她摇摇晃晃地往屋子里走,走?br / 千金姬第16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走不了几步,脚下就一个趔趄,从屋里迎出来的高氏忙一把将她扶住。 李晚翠叹气,出面跟逯杲交涉。 这一天下来,泠然倒在床上浑浑噩噩,泪水就没断过,一直满溢了又满溢。 她觉得自己比林黛玉还要可悲,谁都认为宝玉是纨绔子弟,整天混在女儿堆里,可他毕竟还是真心爱着黛玉的,可自己短短两个月的梦,这么快就做醒了。 难道天下男子都是这样? 她没有经验,难以回答。 高氏坐在她床头劝了许久,初时还不断地用帕子替她捺去眼泪,后来见她一直是那副模样,对于各种劝说没有半点反应,只好望向李氏求助。 李晚翠已忍了大半日,到此实在看不过眼,道:“你莫要如此,要是被嘉秀知道,往后的日子也要受影响,你就为娘争点气吧我说你……怎么就变了这么多呢?以前你是一个多么听话的孩子啊如今明知行不通的事,你非要坏了名节才罢休么?” 李晚翠絮絮叨叨的话对泠然产生了一点影响,她素来好强,现在是她被人给甩了,伤心欲绝不该是她的模样,就算心都碎成了粉末,也要坚强对朝着别人笑,那才是真正的张泠然吧? 这样想着,虽然心痛有增无减,但她还是噙着眼泪对她们挤出一个笑容来,道:“女儿知道了,以后不会如此。” 李氏和高氏总算松了口气,刚好外面张嘉秀回来,高氏就出去询问了买卖情况,不多时,回来告诉她们都办妥了,说明日就可以启程。 既然楚玉这么轻易地抛弃了自己,那么远离大概是最好的选择,泠然现在只想走得越远越好,虽然觉得自己不可能认命嫁给张嘉秀,但再也不反对回南了。 李氏和高氏见她经历大痛反而听话,略略安了心,晚饭也不勉强她出来吃,只与张嘉秀说她身上不太舒服,端了碗面条送到炕前。 失恋是件没脸的事,泠然不想叫她们笑话,强迫自己坐起来动了几筷子,就和衣卧下了。 眼睛一闭上,到处都是楚玉的影子,只觉身心俱伤,在这一世习惯了有他的日子,去江南该怎么过日子?是不是会跟行尸走肉一样?当初自己怎么就那么没有定力要受他迷惑一直置身事外的话有多好 她向隅而卧,一会自怨自艾,一会恼恨楚玉,眼泪又止不住滚了下来。 这几日虽然都在房里,但她精神高度紧张,根本就没怎么合眼。今天本来已疲累非常,全靠那股信心顶着,现在信念崩塌,她就在一阵伤心,一阵迷茫中晕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梦里似乎看见妈妈在对着自己笑,又好像楚玉疏眉淡目地睥睨着她,泠然睡得极不踏实。 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她感觉身上被人轻轻推了几下,不由回过身来。 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拍了拍她,示意她起来跟他走。 她转头看,高氏和李氏不知是睡沉了还是中了他的暗算,没有一点动静。 蒙面人干脆拉下了面罩,在微弱的光亮下,泠然认出竟是易掌柜,心想他也不会有恶意,就朝他点了点头。 易掌柜带着她推窗跃出,跃上屋顶,正要离开,斜刺里飘过来一道白影,寒芒直掠易掌柜面门。 月光下,正是叶南乡飘飘若仙仗剑飞来要取易掌柜首级。 都说天枢派武功独步天下,一瞬间,泠然来不及阻止,以为易掌柜必定血溅当场,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料中的情况没有发生,身边一阵不寻常的气流涌动后,易掌柜竟然好端端地带着她飞开了几尺,双手连摇道:“道友且慢来,我不是坏人,你问一问小姑娘愿不愿意跟我走,要是她自己愿意的,你就别横插一杠子了。” 泠然盯着叶南乡,问道:“你为何还在这里?” 叶南乡摸摸鼻子,笑道:“自然是楚师叔不放心,怕有人对你不利,才叫我和大师兄轮流守在这儿的。” 如果泠然心底里本来还有一丝希冀的话,现在也彻底破灭了。 叶南乡和高南剑是不可能听除了楚玉之外任何人的差遣的,可见楚玉的确一直知道自己住在这里,他是躲着不来罢了。 +++++++++++++++++++++++++++++++++++ 第一卷 卷 一四八 卷 一四八 “我的事以后再也不用他操心,你回去吧。”泠然强压着悲伤,丢出门面话来。 “这人你当真认得?”叶南乡却不理她的话,指着易掌柜问。 泠然点点头,“是的,更深露冷,叶道长赶紧回去吧,不须为我费心,请转告你们的楚师叔,既然分手,以后不用再为我做任何事。” 他们在屋顶说话,也没有惊动张家的人,想是易掌柜施了什么门道。 叶南乡欲言又止,末了,只说道:“也许里头有什么问题,你们别误会了才好,我从未见过楚师叔这般难受。” 泠然脸色惨白,在暗夜里却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是不能说的?他不过听了父亲的话罢了,天经地义,我没有什么好责怪他。” 易掌柜却不耐烦听他们说下去,插话道:“道友,要是你不再阻拦,我可要带她走了。” 叶南乡问道:“你是何人,要带她去哪?” 易掌柜自然不会答他,笑道:“只要张姑娘想回来,我自然会送她回来,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泠然恨屋及乌,冷冷道:“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凭什么阻拦我?” 易掌柜要的就是她这句话,匆匆向叶南乡一拱手,携了她腾身就纵上了连绵的民居瓦垱,而且去势飞快,容不得人有思考的时间。 待叶南乡想追的时候,哪里还有人影,不由急得顿足。 却说易掌柜带着泠然奔跑出很远,才落入一大户人家的庭院中。 这庭院似曾相识,一排糊着白纸的玻璃窗上还亮着灯,上头映出两个女人的影子。 泠然从暖暖的卧房出来,冻得发抖,双臂环抱在胸前打量着四周。 她原本以为是红绡公子在这里,可看样子又不像。 易掌柜喊了一声,一远处的一扇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屋里走出两个女人来。 这两个半老的妇人泠然也认得,就是当初千金姬被卖前那一对婆子,一个瘦小阴沉长得有几分像苑琼丹的叫史妈妈,另一个高大粗壮的叫做梁妈妈。 史妈妈手上带了一件狐裘的披风,出来就赶紧给泠然围上了,呵呵笑道:“当日我怎么没看出这丫头来,竟得公子青眼。” 梁妈妈取笑她道:“就你那贼眉鼠目,能看出什么好东西来?” 易掌柜道:“别贫嘴了,快带张姑娘进去休息,明日公子来了再做计较。” 泠然却不肯就去睡,对接下去要走的路,她还迷茫得很,故此问道:“红绡……公子让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易掌柜愣了一愣,神情很是暧昧地笑了一笑,“这还用问么?” 泠然觉得他是误会了什么,轻轻蹙起了眉头。 易掌柜将她拉到一边,低声解释,“公子只让人传话于我,说你被楚留香赶出府,要被人带去南方……” 泠然默认。 “他命我务必要留下你,今天夜里他想必不方便出来,我也是白日里跟踪锦衣卫才找到你的住处,有什么话,公子得便自会来和你说的,你就暂且安心住一晚吧。”易掌柜的脸色非常从轻快变得非常凝重,团团脸上满是忧心之色,斟酌着用词道:“若是姑娘能劝得公子离开相府,易某真心为公子高兴,至于皇家那些事,不管也罢” 易掌柜既如此说,泠然心想在离开京城之前能跟红绡公子告个别也是好的,便不反对,跟随着两位妈妈进屋休息。 那两个婆子看似多事之人,实则利索得很,也不问什么,安顿了泠然进大屋,就作别退了下去。 屋子很空旷,却因烧了地龙很暖和,一个人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更叫人觉得凄凉,想起楚玉的薄情,她恨不得立刻冲到他面前去责问一通,可非但没有能力近他的身,就连立场也没有。 穿越过来半年多了,第一次觉得这么孤独。 就是孤身在兰泽山房当差的那点时间,她也未曾觉得这么凄清,觉得自己好像被全世界给抛弃了,可怜得不得了。 原来失恋的滋味,竟是这样的让人心痛。 虽然很累,第二天她还是一大早就起来了。 外头还静悄悄没有一点动静,泠然可悲地发觉这是每天四更就被楚玉吵醒的后遗症。 在他身边的时候不觉得,一但分开,任何事情好像都留下了他们曾经相恋的印记…… 那个妖孽,他可知道我在这里心痛如绞? 泠然慢腾腾地穿好衣服,靠在炕上,直到天色微明,外头传来一些声响,她才开门走了出去。 原来这个院子里有一个池子,池水清冽可爱。 天气已经冷得令池边的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史妈妈和梁妈妈正在池子边用脸盆打水。 泠然也没跟她们打招呼,走过去挽起袖子,低头捧起一掬水泼到脸上。 冰冷刺骨的感觉瞬间刺激得她无比清醒,一旁的史妈妈惊叫了起来:“哎呀姑娘不要着急啊待老身给你提热水去。” “不用,谢谢妈妈,冷水洗脸对皮肤好。”泠然极力装得若无其事,声音却是飘渺的。事实上在冬天,她怕冷水怕得要死。 史妈妈取过一条面巾来,道:“那哪儿成呢?万一公子来了看见,还以为我们怠慢了你。” 泠然接过面巾润湿了冷水,俯下头去,心里奇怪这两人到底什么身份,怎么也知道红绡公子,就听见易掌柜的声音从小院外面传来:“公子您小心脚下,慢点走……” 她未及直起身,侧过头,就看见红绡公子轻裘缓带自小院门中走了进来,清俊苍白的容颜上带着一抹焦急之色。 她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望着他走过来。 院子里顿时一片静默,待她直起身子,梁妈妈和史妈妈都已匆匆退下去了。 泠然手里绞着冰冷湿漉的面巾,双臂被风吹得微红,木得也感觉不到冷,却命令自己咧嘴对他展开一个笑容。 红绡公子走到他面前,取下她手中的湿巾丢进了池子里,手里已多了一块浅蓝色的手帕,轻轻替她拭去面上的水渍,道:“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一句话差点就让泠然落下泪来,暗自纠结怎么变得这么脆弱。 他想替她放下袖子,她下意识地躲开,低头道:“我自己来。” 两个月不见,她似乎对他有些生分了。 红绡面对着这个愁容满面的少女,突然很怀念她没心没肺地笑着朝自己跑过来的时光。 终究是晚了一步,终究是让别人住进了她的心里…… “我打算,跟着娘回江南去。”泠然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还听说你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 闻言泠然有些恼怒,如果楚玉问这样的话还罢了,虽然多次想把自己穿越的事告诉他,却都因为各种顾虑没有说,可眼前人,他是知道的还说这样的话。 “你也欺负我”她的眼里不自觉浮上了泪光,乌溜溜水汪汪地一片。 落在红绡公子眼里,无比动人心魄。 “该死”他暗咒一声,努力向她展现一个明亮的笑容,“比起张宁一家人来,应该是我更熟悉吧?” 岂止是熟悉,若是他很早的时候就对她说,“我们一起走吧,什么恩怨情仇,我都可以放下”她会很开心,也就没有了今天的痛苦和烦恼。 她含泪愤愤瞪着他,随即觉得自己有些无礼,这迁怒也迁得太没道理了,嘴巴一扁,在泪珠滚下来的一瞬间,转过了身子。 “现在,我能留住你么?”红绡公子的剪水双瞳中盛满了期待,伸出手悬在半空,却终究没有扳转她的肩膀。 此时此刻,真的不是问这种话的时机,不过也许他不问,她也不会多想,就随了他们去南方了。问题是张宁一家子再好,对她来说也是陌生人,何况去的话还要面对一桩莫名其妙的婚事。红绡公子毕竟对她知根知底,可是短时间内,他却要留在相府过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生。 “不要走,留在这里等我。”红绡转到了她的身前,低头轻轻地说。 泠然意外,抬头看他。 他的神情专注,冬日的风掠过他乌黑的眸子,坚定而温暖。 泠然苦笑,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却总是在不合适的时间来。她不是机器,感情不能随时可以放出去又随时可以收回来的,他现在说出这些话,该叫她怎么回答呢?如果只是相濡以沫的兄妹或者是朋友,她可以一口答应,可如果他有别的意思的话,她怎能应承? 他素来是个通透的人,见状已经猜到她的心思,千言万语在胸臆间翻腾,面对着哀伤的她,却不能讲出口。 是啊,时机不对,时机还不对 红绡公子收起眼底的那份情意,换上一脸的轻松,道:“其实我忽然想通了,虽然我的身世一直未告诉你,但现在想来,过去的事又有什么要紧的呢?恩情我该还的也还了,至于怨气,造孽者已死,报复在他的后代身上也没有意思。我想实践我们的约定,一起徜徉到山水之间,就算你想要去江南,也请等一等我,让我作个伴,好么?” + 为了几位留言的好意,再发一章。不过也要我写得出来,这几天的章节都是推翻了写,写了推翻,呵呵。 第一卷 一五一 南内 一五一 南内 天色已晚,夜幕如无边的丝绒,缀着几颗懒懒的星子。 马车直进皇城之后,成绶帝道:“好了,他们就是跟踪,也进不了宫门的,可以放心了,就是太傅也料不到朕会将你藏到宫里来的。”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泠然自嘲地想,老掉牙的设计,不过可能是经久耐用的法子。 听到宫门沉缓地关上的声音,她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这一关,是否把许多东西都关在了外面,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红绡公子不知是不是暴露了,苦心帮他经营的易掌柜是不是逃脱了那老太监的魔掌,梁妈妈和史妈妈有没有顺利脱身,还有张家母子三人是继续滞留京中寻找着自己还是已经动身回南…… 尤其是,不知道那个妖孽可会知道他的父亲追杀自己,还有没有一丝半点的牵挂 一切都成了未知之事。 车子一直驶进内城,赶车的人在成绶帝的授命下去寻了一套太监的袍服来,泠然匆匆在车厢里换过了,才下车来。 少年天子看见她下来,桃花眼一弯,里头盛满了笑意,道:“先让怀恩送你去南内,若是朕亲自送你过去的话太招摇了,宫里到处都是眼线。” 泠然欠身向他行了一礼,算做回答,突然想起碧晴和沅儿好像在他身旁当差,又停步,“皇上改日如果驾幸南内,可否将奴婢两名姐妹一起带过来?” “可以。”成绶帝笑着答应。 于是大太监怀恩领着泠然在宫里走了许久的路,才来到一所高大却略显衰败的宫门前。 这所宫殿与其他地方明显不同的就是外头巡逻守卫的御林军特别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如临大敌。 怀恩在大门上轻轻叩了几下,大门上一扇小窗子打开,里头有人问道:“什么事?” “司礼监怀恩,奉皇上旨意,赐一名奴才给宪王殿下使唤。” 泠然不由惊叹,看不出这个本分忠心的年轻大太监竟然位居司礼监之尊。想东厂的厂公是司礼监之下的秉笔太监担任的,西厂的刘永诚原来也不过是御马监,位次都在司礼监之下,此人位居内廷宦官第一,必然不简单啊不简单。 里头的人立刻打开了门,出来两个宦官,向怀恩行礼道:“不知是怀公公大驾光临,小的们给公公赔罪了。” 怀恩一挥手中的佛尘道:“不妨事,咱家带她去见宪王殿下。” 那两个守门的太监连忙恭送。 宪王就是历史上的明宪宗了,初时被景泰帝封为沂王,成绶帝登基后改封为宪王,要去见他,泠然还是有些兴奋的,心里默默地想,这人不知还有没有再次登上皇位的命运。 南宫号称一座大宫殿,地方也不是很小,但是里头一棵树木也没有,一眼所见,唯有几所大殿和几排简洁的房屋,与响亮的名头有些不相称。 中央的大殿前闲散地站着几个瘦不拉几的太监,精神萎靡不振,有一个还哈欠连天,泠然看看天色还早,不禁可以想象出此处的生活待遇。 怀恩上前让人通传,不一会,有个太监就出来说了声请。 那太监领着怀恩和泠然走进大殿,但见里头灯火昏暗,殿上也没个人影,倒是一旁的侧室灯火比较明亮,他们就走了进去。 侧室原来是个书房,一个十八九上下的消瘦青年伏在书案后,他的身旁只站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子,看服饰打扮,应该是个宫女的领班之类。 怀恩参见过之后,说明了成绶帝赐人的意思,并直接告知泠然是个女子。 那青年打量着泠然,还未开口,她身旁的宫女突然道:“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嫌我们生活不够有趣,所以赐些美女过来让王爷消受?” 话里带着十分明显的刻薄之意,换一般人要惊讶一个宫女怎么敢如此说话了。不过泠然对大明后宫还是比较有认知的,心想这一位大概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万贵妃了,据说足足大宪宗皇帝十九岁或者说是十七岁,却蒙皇帝一生宠爱,自小是朱见深的宫娥。如今朱见深为王,被软禁南内,她的身份可能还只是一个侍长。瞧她长得比较胖,面上已经有掩饰不住的皱纹,眉眼间还有些凶厉之色。 而朱见深眉眼相当俊秀,下巴颌很尖,脸型与成绶帝甚是相似。身上穿着紫红色的袍子,头上还戴着乌黑的纱帽,皮肤白得透明,看起来相当和善,跟万氏倒不像同类,他爱上万氏,不知该说是痴情还是口味独特。 泠然在这里思想活动丰富,怀恩却不紧不慢地道:“陛下只是说暂时让这个宫娥在南宫侍奉,并不是赐给宪王殿下的。” “哦?”朱见深转头看看万氏的脸色,才说了这么一个字。 怀恩走上前,附耳与他说了几句。 他面上略略浮现惊讶之色,随即对万氏道:“贞……贞……儿放……心,带她……下下去歇息,皇上……自自……会会来接她的。” 不想朱见深竟然是个结巴,他说话的时候,泠然还好已经垂下了头,没有让他们看到脸上的讶异之色。 万贞儿嗯了一声,这才略微收了晚娘面孔,径直往外走去,道:“随我来吧” 最后,泠然被她带到南内一处偏僻角落的一座阁楼前,道:“殿下藏书很多,你且在这里帮着打理。自己进去吧,书楼日常只有一个宫女守着,有什么事问她就是了。” 说罢就急匆匆丢下她,回转前殿。 泠然自外头看,殿里黑漆漆一片,楼上窗户也全都关着,根本看不到里头究竟有没有人。 这南内外头守着重兵,里面倒是松弛懒散得很,好像根本就没个人正经管理。 听说楚留香当年在瓦剌混乱中刺死了明英宗,从而改变了历史,不知他为何又留下朱见深不杀,难道就不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带着疑惑,泠然轻轻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扬声问道:“有人么?” 室内殿宇高阔,前方影影绊绊好像都是高大的书架,却不见半个人影。她极力辨认了下,发现里侧有一楼梯,上头似乎有微弱的灯光透下来,于是就一边问着有没有人,摸了过去。 木梯敝旧却还是很结实,泠然一步步踩上去,发出不小的声响,待到走到楼上,才发现跟楼下一样,到处是书架,上头陈列着无数的书籍,循着灯光走过去,但见一女子身上披着件灰色的布衣,正趴在一张靠墙的横案上睡得香。 “你好我是新来的……”泠然上前轻轻拍了拍那女子的后背。 那沉睡的女子迷茫地回过头来,两人一看到对方的容貌,顿时都惊叫了起来,那女子更是一下子站起来就反抱住了她。 原来这女子不是别个,竟是阔别许久的李唐妹。 故人相见,分外亲热。 泠然见她衣着朴素,倒像个尼姑,不禁问道:“不是说你到宫中内藏库去了么?怎么到了南内?” 李唐妹道:“我也是刚过来不多日子,当初在内藏库本是刘公公安排的,可是前些日子他不知为何得罪了楚相爷,被遣出了宫,这里头的人,都是见高捧见低踩的,听说南内要人,掌事太监自然就分派我来了。” “整座楼里就你一个?”泠然望着偌大的楼眼睛有些发直,“打扫起来不是累得慌?” “其实还好吧,终日里无所事事的,除了打扫,更多的时间是看书,倒正合了我的心意……你不是在王府么?一日遇到碧晴妹妹,她还说襄王爷求娶你为王妃,真是熬出头了怎么会到这里来?” 提起楚玉,泠然再也笑不出来了,既然他都已经放弃了自己,如今再说起来,便没意思,“别提了,男人靠不住。” 李唐妹笑着推了她一把道:“你这口气,倒像怨妇,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到底都是怎么过的。” 泠然摇了摇头,实在不敢去回忆,故意转开话题,“我被皇上带入宫中,还没有吃饭呢,你这里有吃的吗?” “啊”李唐妹有些不好意思,“南内与别处不同,配给的东西都要算着用,所以晚上都是不开火的,我也是每天中午做点吃的晚上随便取一点果腹,正巧今天没什么胃口,晚饭就没有吃。”她揭开桌角一个木盒,将里头静静躺着的一个冷馒头双手捧给了她。 泠然万万没想到李唐妹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如此清苦,半年没见她,她不仅更加清瘦,而且也没长高半点。虽然她长得很漂亮,但是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看起来就营养不良。 这个冷硬的馒头,必然是她节省下来的,自己怎么能吃呢? 泠然忙摇手道:“我刚才是不想回答你的话才那么说的,其实已经吃过了,你自己吃吧。” “最近老是泛酸水,这样的东西也吃不下。”李唐妹为人向来实诚,打量泠然色若桃花,身材较之以前更加高挑玲珑了,就知道她应该过得不错,也不客气,将包子收进了盒子,“我也不吃,你夜里若是饿了,就自管取来吃了。” 仰人鼻息生存,真是可悲泠然想:臭皇帝还说他跟宪王关系不像外间传闻的那样,可是看这里的待遇,就知道他没做好,他若是不来找自己还罢了,若是来了,一定要质问一番。 ++ 谢谢星际菜鸟。 第一卷 一五四 李唐妹暗通款曲 一五四 李唐妹暗通款曲 南内。 饿得手脚发软的泠然一大早就着热水泡了李唐妹昨日留下的馒头垫了个底,等李唐妹煮好一锅十分稀薄的粥时,她已自告奋勇寻到库房领取了可怜的那点配额。 饥饿使人清醒真是至理名言看着手里那点叫人吃不饱又饿不死的粮食,泠然再也没功夫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中伤春悲秋,一路上寻思该怎么开发点资源叫自己和李唐妹能吃得稍微好一点。 时已初冬,可怜这南宫中连长得跟人一样高的植物都找不出来,一路走来,倒是可以看见沿着宫墙根下种着一些半死不活的蔬菜,想是生活实在太清苦,有宫人从外头弄了菜籽进来种了添些伙食的。 泠然从小生活在城市中,对农活一窍不通,叫她种菜显然不符合实际,不过书楼上想必有关于农学的书。 她回想起看历史故事时,曾说明英宗在南内生活十分困苦,贤惠的钱皇后经常做些针线活请托外头的太监出去卖了换取一些生活必需品来慰藉伤心的英宗皇帝。照此看来,就算被软禁,也不是跟外界都完全失去联系的,外面守卫的太监和侍卫们就是最好的联络人当然,前提是,让他们做的事不能令他们感觉到危险……还必须得有点好处。 回到藏书阁,李唐妹已帮她去领了两套换洗的宫女服饰来,泠然换上了,便帮着她开始一天的工作。 首先是打扫,李唐妹十分用心,几乎是一丝不苟的,任何一个角落旮旯都不放过。 泠然则一边打扫一边瞄着架上的书名。 书是分门别类堆放的,看起来量非常大,前世她曾跟随父母游览过宁波的天一阁,那是一个十分有名的民间藏书楼,听说当年收集那些书籍时花了主人大量的财力和人力。她脑中灵光一闪,皇宫里的书,会不会比民间要来得值钱? “唐妹,南内供给这么少,怎么藏书楼倒这么大?里头有什么值钱的孤本残本吗?” 李唐妹答道:“宪王殿下不仅喜欢画画,还喜欢看书,在这里十几年了,若没有这些书,他可怎么打发日子?我听说先帝当年命人将他移居南内的时候,被废的汪皇后将自己的藏书都赠与了宪王殿下,后来皇上登基,也常同汪太妃一起来看殿下,有一次问宪王有什么需要,宪王说只求好书。皇上就让人把宫里的好书都搬了过来,里头必然有许多残本孤本啦你若想看,日子长得很,我慢慢与你找来。” 在怏怏中华几千年的藏书史上,好像任何书籍一旦成为孤本,必然被束之高阁,深藏不露,让世人难以一窥真颜。许多藏书楼亦有祖训,若以孤本示人,即被视为不肖子孙。但在泠然看来,恰恰是这种做法使得许多好书失传。所以她转头又想发扬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让孤本不孤,至少能流传到21世纪去。(也许我们现在还剩下的孤本就是张泠然大小姐为了换点吃的所做的好事哦~yy中~~) 泠然吐了吐舌头,心想这个实心眼的姑娘要是知道自己想让孤本不孤的话,准要气个半死。不过她想成绶帝说过会来南内看自己,到时候倒可以央碧晴和沅儿帮帮忙…… 谁知成绶帝担心身边眼线众多,多日没有出现在南宫。 泠然无奈之下,只好寻了一些裱书的黄纸来裁成相同大小装订成册,寻了本汉代董仲舒所著的《春秋繁露》,千辛万苦地誊录下来,出去央求守门的一个侍卫,让他想法子送到京城最有名的书院去卖。卖了之后承诺与他五五分成,自己只要银子换成吃的和一些植物的种子,并将这书吹得天上有地上无,多么多么值钱。 侍卫见有利可图,掂量掂量之后,道:“我先查查有没有夹带什么,若没有,倒可以帮你卖卖看,你要是哄爷的,下次就别想有这好事了。” 泠然自然满口答应。 过了两天,那侍卫主动来让前殿的一个太监寻到藏书阁来唤泠然去到门上。 “你抄的那个本子,果然不错。”侍卫先从窗口里递过来一个大包袱,也不说卖了多少钱,其实他根本不理会泠然五五分成的提议,已私吞了几百两银子,心里还正懊悔卖得急了,看书院里那个老山长如获至宝的样子,至少要好好敲他一笔的,“下回有了,就到门上唤我。” 泠然接过来谢了,刚拎着包走了没多远,就听见有人拖着长长的尾音喝道:“夹带什么东西进来呢?” 泠然停步一看,见是两个太监,其中一个看服饰等级高些,天冷,双手拢在袖子里,佛尘斜靠在身上,正盯着自己,三角眼里射出贪婪之色,另一个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旁,显然说话的是前者。 “啊两位公公……”泠然知道这些人是不讲什么道理的,信口胡诌道:“皇上让人带点东西给奴婢。” “皇上?”他上上下下审视她,看表情有些不信,走过来一把就将她的包袱夺过去,道:“且让咱家瞧瞧是什么。” 泠然低头不语,包袱打开,露出几个扎着细绳的油纸包和一盒针线以及一套文房四宝来。 “皇上会给你送这些?”太监口气不善,匆匆就把油纸包给拆了,眼睛一亮,眼珠子几乎掉了进去。 油纸里包的是一只油晃晃的烤鸭、一些猪头肉和一大块肉干,除此以外就是菜籽。 南内最缺的就是油水,那太监顿时就把东西抱得紧紧地,“这明显就是你勾引了外头的侍卫给你买的,宫里不许私自夹带,咱家将东西交给万侍长去” 说着抱起来就走。 泠然被他气得半死,既不想喧哗又不想让到嘴的肥肉飞了,看李唐妹的样子已经许久没沾过肉了,说什么也得弄一些回去,她知道硬来或者跟这些人讲道理都是没用的,便道:“公公若还想吃下一次,这一次就别都吞了,咱们每人一半若是只想吃这么一次就没了,那奴婢也不说什么,祝公公吃得开心” 那太监本来想走,听她这么一说,心想这丫头既有办法弄这么大包的吃食进来,必然是个有路子的,倒不好一下就把路都给堵死了,于是回过身来,不情不愿地将猪肉分了一半还她,还有菜籽针线等也都还了,那只叫人垂涎欲滴的烤鸭他却说不什么也不舍得扯下哪怕一只腿来。 泠然忍了气,“还麻烦公公送我一程,要是路上再遇到一位,奴婢下次也不弄了,弄进来自己都吃不到,还有什么意思?” 那太监觉得她言之有理,略略一怔,也就点头同意。 总算一路平安地将剩下那点可怜的食物带回了藏书楼,那太监急着回去享用,招呼也不打一个,立刻带着人消失了。 泠然叹了口气,掂了掂干瘪的包袱,推门上楼。 一路进去都看不到李唐妹身影,她就不自觉地寻到了处于偏僻角落的房间外,大白天里,房门好端端地关着,她正想推开,就听到里头传出一些不寻常的动静来。 那是不牢固的床响起的有规律的“吱吱呀呀”声和男人粗重的喘息以及女人压抑的哼哼声…… 根据泠然前世被“科普”的经验,里头的场景不用看也可以想象得到,她领悟到这是什么声音时,脸顿时憋得通红,拔腿就想走。 “殿下……”女子带着几分凄怨的一声喊立刻使得她浑身僵硬。 这个声音,甜美低婉,正是李唐妹。 而整个南内,男人只有一个,别说她已经叫了一声殿下,就算没叫,清醒一点想一下的话,里头的人必然是宪王无疑了。 他不是对万贵妃情深不愉么?李唐妹守着这个藏书楼不是生活凄苦得如同尼姑么?他们是今天才在一起的还是早就暗通款曲了? 因为李唐妹的发式还是未出阁的姑娘的款式,所以泠然从未想到她已与别人有肌肤之亲,如今撞破,心情真是复杂无比。 她真是一个傻姑娘啊跟着这个宪王,还不如跟一个侍卫呢倒不是说宪王被软禁在这里没有权利,而是泠然明知道朱见深一辈子被万贞儿控制,他的其余嫔妃基本没什么好下场,比如他的第一任皇后王氏就被废了,守了一辈子的活寡,第二任吴皇后也只知念佛吃素,不敢与万贞儿交锋。后来在内宫偷偷生下明孝宗的纪太后,在册封为淑妃之后没几日就上吊死了……不一而足。 何况当下虽然因为楚留香的穿越发生了许多蝴蝶效应,但是听李唐妹说南内新册封不久的王妃因为责打万侍长被废不久,吴氏则还是侧妃,看来每个人的命运大体上还是跟历史上能够印证的。 在泠然的记忆中,明宪宗就没李唐妹这号女人,也许他在宫里有太多的露水姻缘,致使李唐妹淹没在历史中,也有可能是蝴蝶的后果,他们的情况也改变了。不过不管怎么变,万贞儿就好端端地生活在宪王身边,看朱见深对她的依恋也是装不出来的,李唐妹能有什么好的结局? 她一时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第一卷 一五五 从一而终 一五五 从一而终 房里头的哼哼卿卿之声更盛,泠然僵在门外,怕惊动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忽然一阵更加急促的“吱呀”声传来,好像是宪王朱见深满足地叹了口气,“真乃尤物也” 泠然在外头直翻白眼,宪王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大打折扣,怎么说这句话的时候倒不结巴了?看来确实心情舒畅,导致口齿也伶俐了。 随后响起李唐妹的抽泣声,朱见深问道:“难道……你你……你跟了本王,觉觉……得委屈?” 结巴一开口,便知有没有,泠然脑子里那点有色的镜头全被他煞风景的说话给破坏掉了。 “自从成为殿下的女人,唐妹从未后悔,今日是殿下第二次宠幸妾身,距上次已经一个月有多,您……再未曾踏入书楼。” 李唐妹的声音娇羞中略带幽怨,那是一个情根深种的少女才会发出的声音 真是各花入各眼,唉可能是宫里头男人太少了,而且朱见深长得也算清秀动人,不说话的时候吸引到李唐妹也不奇怪,可是现在的感觉就好诡异…… 正想着,只听朱见深道:“本王……还……还会来看你的。” 说罢是收拾衣物的悉悉索索声。 这厮吃干抹净就要走了,泠然担心被他发觉,一个箭步闪到外头一排书架后蹲了下来(看来学一学武功身手能够敏捷不少)。 过了一会,里侧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李唐妹将宪王送了出来。 泠然偷偷从书架的空隙间偷窥他们的脸色,但见朱见深精神头倒比初见时要好上几分,嘴角还噙着一抹餍足的微笑。李唐妹则娇羞地低着头,苍白的脸上好像染了红晕,看来她很是心甘情愿。 好不容易忍到人走了,泠然站起来,心想刚才自己回来没有在楼下见到任何等待侍奉的太监,看来朱见深来临幸李唐妹,只是的心态,外头的人是不知道的。 万贞儿自己在刚来那天见过一面,看上去面相带凶杀之气,要是被她知道李唐妹在眼皮子底下与宪王演绎出露水情缘来,还不知要怎么收拾那笨丫头 又过了许久,才见李唐妹慢腾腾地扶着木梯的扶手走了上来,抬头猛见到泠然横在楼梯口,一张小脸儿顿时满布云霞。 泠然欲待说她,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说这古人吧,当真奇怪得要死,要是被一个寻常人就这么给糟蹋了,肯定要寻死觅活的,可在毫无感情基础的情况下被一个王爷吃了,她还就死心塌地,没有半点怨言的样子。 “泠然妹妹……” 泠然看她可怜兮兮像做了什么错事的样子,叹了口气,上前挽了她上来道:“昨日收拾屋子的时候你不是还头晕,怎么就不管自己的身体了?” 李唐妹睫毛微颤,眼里刹那间就漾满了泪水,反抓住她的手道:“没有事先告诉你,是我的不是,可这种事,我实在难以启齿。” 事已至此,后悔是没有用的。按泠然的思想,即使她与宪王有了关系又怎样,若宪王不是真心对待的,她就不该傻乎乎地一头栽进去。不过要说服古人消除掉那从一而终的思想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也只有慢慢来了。 她也不再多问这事,向李唐妹展示手上拎的包袱,“猜,我拿什么好东西来了?” 李唐妹含泪笑了起来,摇摇头,“我猜不着。” 泠然拉了她到临窗的书案旁,将包袱里头的猪头肉和菜籽拿出来让她看了。 李唐妹向来矜持,不过许久没有沾过荤腥的人见了肉难免面上放光,连连咽了几口口水。 看她的馋样,就知道宪王没有赏赐过吃的东西,泠然心中微微生气,打算开始做她的思想工作,就道:“你先倒杯茶慢慢吃?br / 千金姬第17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吃一点,我煮点粥,弄点白菜,咱们好好聊聊。” 李唐妹见她挽起袖子要动手,连忙上前抢过来做了。南内虽然也有厨房,不过却只做主子和前院那些当值之人的饭菜,这藏书楼本来应该是不许见烟火气的,不过既然人要活下去,总得吃饭,所以配给了一只比后世的煤球炉还小的一只红泥小火炉,烧火做饭的时候人就得守着,免得火星子窜出去酿成火灾。 除了在寻云别院上的那几堂烹饪课,泠然本来对厨事基本不通,也就让她做,随口问道:“今日既叫我撞见了,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发生这种事的。” 李唐妹身躯一颤,双手动个不停,假作忙碌,半天没吭一声,正当泠然以为她不会说的时候,只听她轻轻道:“这藏书楼原来是一个太监在看守的,听说不识几个字,总是把殿下的书放得寻也寻不到,万……万侍长就命我到此洒扫。那是我来的第三日,我将楼上都打扫了,书也整理了一遍,外头太阳很好,我就打开所有的窗子想让楼中透透气。百无聊赖,想起以前跟随几位教坊姑姑学的舞,怕久不演练,都忘了,就沐在阳光下舞了起来……”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不过泠然也能从她的话语中猜出了下面的情况。 大抵是宪王经过,看到楼头一美人临窗而舞,动了兴致。 泠然打量李唐妹,身形纤弱中带着袅娜风流,皮肤本来还没有北方人这么白,但添了病态的苍白之后,反倒更动人了,明眸皓齿,性格柔顺中不失生气,确实难免招人 在古代这样的封建统治下,主子看上奴才,不管有没有感情,过来就“临幸”了,当真可恨又可恼 想到此处,她心上又不由自主浮起了楚玉的模样。他与宪王不一样,虽然多次想与她欢好,但都克制住了,两人本来也就有感情的是不是?可是他为何突然就放弃自己了呢…… “妹妹可是……看不起我?” 泠然从沉思中醒过神来,“我从未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有一句想劝你的话不太好听,不知你要不要听。” 李唐妹咬了咬下唇,声音更加低,但却透着坚定,说道:“妹妹要说的话,我也明白。殿下他对万侍长情深意重,我不嫉妒。想他自幼年被关押到南宫,幸亏有万侍长无微不至地照顾,才能平安长大。如今对她不离不弃,才显得重感情讲信义,我怎么能因为这个,认为随了殿下不好?” 泠然一番道理差点就要被她这歪理给堵住,无奈地笑道:“难道,你就从来不认为男女之间的感情应该是一对一的么?” 李唐妹正把一点可怜的青菜叶子撒在锅里头,闻言手擎在半空,动作顿住。 就算在这个时代,应该也是有一对一的痴情男子的,泠然不相信她完全没想过,只静静地看着她的反应。 李唐妹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而是小心地把厚重的陶瓷锅盖盖上了,这才在她的对面坐下来,道:“其实我在宫里头也听到过妹妹的一些传闻。” “哦?”泠然眯起眼,警惕她又要提起楚玉来,心中紧张,脸色也变了。 李唐妹看在眼里,柔声劝道:“襄王爷求娶一个被卖作千金姬的女子本来就比较奇怪,何况后来传说他为了你剐了一名下人,又遣了好几名姬妾,便是刘公公他们,也有人说是因你落马。虽不知这些事是真是假,但从他要娶你为正妃这一点来看,必然极是爱重你的。妹妹的性子,有时候太直接,可能也太奢求完美了一些。这次你孤身入宫,想来王爷是不知道的罢?王爷那样的人品,爱慕他是人之常情,你莫要因为芝麻丢了西瓜。虽说是相爷做主退的亲,但你既然已跟了襄王殿下,料想他也不会放弃你,就算做不成正妃,你就忍些气,先做个侧妃姬妾,也比在这里受苦强啊” 泠然见李唐妹根本不了解实情,反倒来劝自己,又好气又好笑,虽然是好心,但这些观点实在不能赞同,苦笑道:“谁说的,就是他放弃了我,我还死乞白赖的不成?你且顾好你自己吧,若是被万贞儿知道了,说不定你小命难保” 李唐妹淡淡一笑,脸上却是一副心志坚定的神色。 泠然没辙,摆了摆手,不再说什么,只能保佑她命大。 待粥煮好了,两人总算美美吃了一顿。 接下来的半日,泠然就忙着从书架上寻出许多农业方面的书来,诸如《齐民要术》《王祯农书》等等,连夜看了,结合她后世微薄的一点点农活知识,总算对种菜有了个大概了解。 第二日一早,李唐妹照例洒扫书楼,泠然则带了一支撬炭火用的小铁锹和菜籽来到楼下寻找起适合种植的地方来。 楼四周本来种了一些稀疏的细杆竹子,天气寒冷,似乎早都死光了,泠然千辛万苦地将一根根细竹都拔了,整理出一片菜畦。 那侍卫带进来的是菠菜籽,据书上记载在北方冬季播种的叫做埋头菠菜,条播和撒播都行,还是比较便于种植的一个品种,且春天就可以收获。 泠然抹汗挖着坑,李唐妹下楼来看见了,微微一笑,道:“我去井里提些水。”便寻了个木桶去了。 为了支持的诸位亲,脸红,(现实一点)为了打赏花了冤枉钱的亲,怎么也得两更送上了 第一卷 一五七 自救 一五七 自救 万贞儿怒吼道:“王爷亲口承认了与书楼的宫女有过一夕之欢,才留下这个,哼哼,瞧你笃定得很,莫非以为他还会来救你?书楼里头另一个宫婢向来老实本分得很,你别是想说那个人是她不是你吧?” 原来朱见深这个没骨气的东西已经跟万贞儿招认了,那么再抵赖也没有用,除非泠然指证跟王爷上床的那个人是李唐妹。不过看这架势,自己就算有那么自私出卖了李唐妹,可能姐妹两个都逃不过厄运,何况陷害自己人的事她也做不出来。 “怎么样?无话可说了?贱婢”万贞儿见她不再否认,怒火攻心,抓起桌上一条鞭子冲过来劈头盖脸就抽。 泠然跪在地上拼命用手遮挡,惹得万贞儿性起,将她踢在地上朝身上使出全身的力气一通猛抽。 虽然是冬天,不过可怜的宫女们只不过里头一件夹衣,外头一件薄得可怜的棉袄,鞭子抽在身上,蚀骨地疼。 据说万贵妃最后就是因为殴打宫女太厉害,一口痰堵在喉头嗝屁的,让她继续发狠打下去肯定小命不保,泠然咬牙忍着剧痛,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化解的方法来,心想姓万的现在毕竟还不过是个宫人,胆子应该没当贵妃那么旺……一念转到此,忙拿皇帝当挡箭牌,大声喊道:“是皇上亲自派人送我来这里的,娘娘打死了我,看皇上来要人时你怎么办” 宪王现在的地位也不过是个被软禁的亲王,万贞儿听到她这么一喊,果然忌讳,手上明显缓了一缓,又狠狠抽了她几鞭子,才将皮鞭往地上一丢,道:“好搬出皇上来,我就不杀你”说罢朝那三名宫娥使了个眼色,啐了她一口,才迈步走了出去。 她前脚一走,又冲进两个宫女来,“哐啷”一声就把门给关严实了。 五个宫女前后左右,团团将泠然围住。 泠然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周身的疼痛,喝道:“万贞儿不敢杀我,难道你们想给她做替罪羊?” 站在她面前的一个年长的宫女冷哼道:“我们可没有说要打死你” 说话间,泠然感觉身后有东西飞过,一定神,才发现前头两个宫女手上都握了一根儿臂般粗,两尺多长的枣木棍,左右和后面三个人就冲了上来,两个架手,身后那个居然一个矮身就抱住了她的双腿,让她动弹不得。 随即,前面两个宫女手上的枣木棍雨点一般往她的小腹打过来,口里不停喊着:“打得你残废看你怎么留种” 泠然顿时痛得弓起身来,脑中闪过在襄王府时了解到的一种“幽闭术”,说是用木锤狠击女人的腹部,使得肚子里有个东西掉下来堵住下面,只能便溺却永远不能人道。古代的各种刑罚叫人恐惧,伤身之后也是没有办法再治疗好的,现在看她们的样子,显然就是想施行这种幽闭术了 疼痛使人清醒,泠然身上又受了几下重击,好在木棍的打击范围大,不比木槌那么精确,她咬牙忍了,急急想出一个办法来。 身上突然挨了这么多的重击,一般人肯定就是大声哭叫求饶痛骂之类的,她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附体一般,浑身轻颤(这个也不用装,她疼得就发抖了),口中念念有词道:“二八神在此,凡人作恶,下达阴司,再不住手,今夜就拘将尔等性命去也” 说了这句,又把前世老妈那套绝版大悲咒车轱辘一般来回念了两遍。 早在她装神弄鬼开始,那几个宫女就你看我我看你,不自觉地停了手。 古人多迷信,尤其是这些无知妇人们,更是相信鬼神之说,清朝末年的太平天国整个建立在迷信愚人的基础之上,洪秀全老是上演天父附体的游戏,能哄骗得几十万大军,自然更能哄骗几个无知妇人了。 泠然刚才突然想到这一层,无人来救她,就算想出最下作的方法也要自救决不能叫她们给害了。 她有个姑婆在乡下人称“某某娘娘”,成日里给人算命做法,其中门道虽然那位姑婆没有说,那么多的科普节目和杂志上也是看到过的。想当年她药石无医时连她妈妈都曾求神问佛,将希望寄托于鬼神,在古代应该就更好使了,在没有任何助力的情况下,她只能拿出书上电影上看到的那一套,信口胡诌出一个神来博一搏了。 二八神其实就是夜游神,是夜间四处巡逻的凶神,据说此神专门寻找人类的麻烦,还喜欢向阎君打小报告,让人死了之后受尽十八层地狱的苦楚,所以对这些小人们应该有一些震慑力。 那几个宫女惊疑地看了一会,有人道:“别理她,必是怕终身不能服侍男人了,装出来吓我们的……” 另一个道:“会不会是真的……” 泠然当然不能给她们机会辨明真假,立刻微睁开眼,极力装出一副狰狞之色,道:“哼无知妇孺还敢怀疑本尊,本尊今日就大显神通,说出你们每个人心中之事,看你们服不服” 其中一个胆子最大的看了看泠然清秀的小模样,狰狞起面色也凶相不到哪里去,便嗤道:“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你要说中姑奶奶心中事,就算你是夜游神” 泠然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见她三十七八年纪,穿着一身淡绯色的粗布棉袄,袖口上还有些黑色污痕,头上戴着一支老大的雀头银钗,耳环的款式过时且有些夸张,照目前看来生得寻常,不过看她五官却是端正,想来二八少女的时候应该是不错的。古代妇人缺少保养,尤其她这种宫中怨女,也许实际年龄更小一些。 明代选宫女的时候长得太胖太瘦太高太矮的都是不要的,连声音很难听也不要,所以这些宫人们跟在街上随手抓过来的女子比起来,必然要周正一些。而且明宫并没有像清朝那样稍微人性化说年长的宫女可以出宫配人,没有奇遇的话一般就要终老宫中。 泠然想她这个年纪,基本上是在景泰帝手上进宫的,就算在英宗手上就进了宫,当时年纪定然太小不会懂得太多。 那宫女见她只是打量,向其余四人道,“你们看她说不出来了” 泠然冷笑一声,粗哑着嗓子道:“尔进宫时日已经长了,当日长得也有几分姿色,可惜想得朱祁钰的垂青八年无果,他却龙驭宾天了。之后时日苦长,皇帝又小,终身无所依托,不想那万贞儿孩童时代进宫,竟被分派做了先皇太子朱见深的贴身侍女,土木之变后,太子地位尴尬,万贞儿精心服侍,谁也料不到两人年纪相差悬殊,还酿出男女之情来。你一边取悦万贞儿,一边又羡慕嫉妒不已,如今被封闭在南宫,经常做着底下的粗活,与阉人们苟且,本神夜夜都看在眼里,还敢抵赖不成?” 泠然说的其实只不过是这里大部分宫女的共同愿望和日常行事,不过这些龌龊的心思谁也不敢宣之于口,显得就神秘了。 那宫女喃喃地在口内说:“你……胡说……胡说……”声音却越来越低,终至于听不见了。 其余的宫女见她说话的时候叫着她们从来不敢出口的先帝与宪王的名讳,再看那宫女面如土色,明显心虚被说中了心事,心头都信了八九分,有人就想跪下来。 另一个年长的拖了那个年纪最小的出来,道:“那尊神再看看她怎样,我们方能全信了。” 这个年纪最小的就是刚才提灯到藏书楼传话的那一个,二十来岁,面有菜色,身形偏瘦,泠然跟她走来的时候,发现她一条腿微微带跛。宫女嘛,自然不可能被选进来的时候就是跛足,这里头藏龙卧虎的人这么多,她既然年纪轻轻就被分派到南宫,显然是得罪了某个上司,想必她的脚也是被打成这样的。 而今夜一起来收拾她,可见此人已经随波逐流,心里没了多少善意。 她便冷笑一声道:“这姑娘宫中有对头人啊而且比她厉害,她无可奈何,却每每在心中诅咒,无一日不梦想飞上枝头做凤凰,一来将害她的人都收拾了,二来,凤冠霞帔加身,好光宗耀祖。皇上虽比她小,她心里也比过万贞儿呢总觉得还是有希望的,日日求神拜佛想离了南宫去侍奉皇帝……”说到这里,泠然忽然朝那年轻宫女大喝,“本尊面前,休想隐瞒,究竟是不是这样?” 若说年轻宫女有这样的心思的,那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有个万一她猜错了,那宫女否认,其他人也不会信。 而且她还真的说中了,那宫女呜地哭出来就伏到了他的脚下,叫着:“夜游神大人救我” 她这一喊,其余几个吓得腿软,全都跪了下来。 天气虽冷,泠然额上出了细细的汗水。其实目前吓住了她们最多不过权宜之计,她就算跑出去,不一会儿她们反应过来,或是被万贞儿知道,此事都不可能就这么忽悠过去,必得想个更好的办法。 +++++++++++++++++++++++++++++++++++ 十分百分万分感谢星永恒、独行侠士、清虚居士还有留言的亲们。 第一卷 一五八 帝王心 一五八 帝王心 一低头,泠然看见手腕上戴了许久的那只银镯子。 据彭伦说,里头藏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扫视桌上,万贞儿喝剩下的茶具静静地似乎召唤着她,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对面前五个女子起了杀意,可最终,善念还是打败了心底的那个恶魔,叹了口气,对她们道:“我二八神难得附身到凡人身上做一回好事,你们不许向外头的人吐露半个字,否则本尊将夜夜纠缠,叫你不得好死一会这个女子醒了,你们也不要告诉她。” 那五个宫娥连连磕头说遵命。 泠然心头暂时一松,向后一仰,就装作神已离体,醒了过来。 那五个宫女还是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泠然一手按住隐隐作痛的腹部,再也不用装了,虚弱地问道:“你们跪着做什么?” 她们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都起来了,一个个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大概是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其中一个年纪最长的想了一想,轻轻拍了下手掌道:“万娘娘交代的事我们已经做完了,此时夜深,说不定她与王爷已经安歇下,不如都……散了,明日再向她复命吧?” 她是带着征询口气问另外几个人的。 其余几人见有人拿主意,求之不得,连忙说是。 泠然也怕生变,咬牙挺住了,急忙从房里出来往藏书楼回去。 李唐妹提了盏灯笼正站在楼前的庭院里着急地四处张望,看见她从黑暗中跌跌撞撞地跑近来,连忙一把扶住了,连声问怎么回事。 泠然揪着她回楼,心想今天要是换了这丫头大概已经被打成残废了,为免她继续沉迷下去,就将宪王向万贞儿招认了与藏书楼的宫女有染如实告之她,又把万贞儿所要施行的手段也说了。 李唐妹惊得脸如白纸,看她一直用手按着腹部,猜是疼得厉害,声音发颤:“妹妹何苦替我受罪我既做下了那事,任何后果也曾料到,万一伤了你的身体不能恢复,我便是做鬼也不能心安啊我……我自己招认了去” 说着就要走。 泠然真被她气个半死,一把扯住她的胳膊道:“我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了,你再去惹事,别叫我恨你” 李唐妹脚下僵住,“那我该怎么才好?” “这里有生姜么?弄碗姜汤我喝。”泠然拔下头上一直戴着的一支犀牛角发簪,又道:“烦你设法拿这个到大门上去,就对外面的侍卫说,皇上亲派的宫女有事要禀告,他们能向怀恩公公传话就行。” 李唐妹连忙点头,“生姜我去向厨房的人要几块,话我一定带到” 泠然嗯了一声,由她去了。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如今身处险恶之地,李唐妹虽然看上去温良和善,但她经历过艳艳的背叛,多少留了个心眼,有心试探一下她的为人,看是否值得自己这么帮她。 身上虽然疼,不过到底还是万贞儿留在皮肉上的鞭伤更厉害一些,她解开衣服审视了一下,发觉好歹是冬天,隔着衣服倒没留下多少伤痕,只是脖子边被扫中两次,出现触目惊心的血痕来。 宫里是吃人的地方,如果再在南宫待下去,肯定会出事,她回想成绶帝拼命游说自己进宫的情景,相信他不至于无聊到把自己骗进来丢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终老。 等了许久,泠然甚至心中都开始生疑,才听到楼下开门的声响,她起身稍稍推开一扇窗户,立在窗边,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才望向楼梯口。 但见李唐妹双手捧着一只大海碗上来,脸上似有泪痕。 泠然忙上前接了,一入手,才发觉烫得惊人,差点就把碗给甩了,也亏李唐妹能一路端过来。瞧她的模样,想是受了厨房中人的委屈,倒也没说什么。 将碗搁到一旁,泠然拉起她的手看,就见一双纤纤玉手被烫得通红一片,心里感动,觉得天底下到底还是好人多的,尤其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李唐妹还能保持着淳朴之心,实在是不容易。 “你怎么这么傻呢?就不知道借只托盘来么?”她埋怨。 李唐妹却道:“簪子送出去了,不知皇上会不会来救你出去,当时心里急,哪里还能为了一只托盘再跟他们磨蹭” 泠然心里感动,一把将她抱了,叹道:“以后别那么傻气了,你也不适合在南宫,我们一起想法子出去吧。” 李唐妹半天没吭声,泠然错开她一看,见她已满脸是泪。 “妹妹为了我受罪,我心里难受”她抽抽噎噎地道,“再遇到这样的事,你不须替我隐瞒。” 短时间内泠然知道也无法改变她的观念,只得摇摇头,先慢慢喝了那碗姜汤。 身上开始暖了起来,也不会感觉到那么疼了。 好不容易捱过一夜,第二日早起,就听见楼下有太监的声音喊门。 两人也不知又是什么事,硬着头皮迎下去,见是一个传话的太监,说是奉皇上谕旨,今日是周太妃生辰,晌午之后在仁寿宫开戏,并召宪王殿下、重庆公主为太妃贺寿,宪王命藏书楼两名侍女随行。 李唐妹一听,喜出望外,道:“公公稍待,我去楼上,马上、马上就下来。” 泠然瞧她的神情,一来是为自己高兴,皇帝已经开始动作了,可能马上就能离开南宫。而瞧她那副小儿女的心思,也许是因为要面见宪王,想上去照个镜子打扮一下。 看来这丫头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劝说就要离开宪王。 那太监扫了她一眼,却道:“打扮什么?皇上又不选妃,快走,难道还叫王爷等你们?” 李唐妹不敢再说,两人出得楼来,把门落了锁,这才随着太监一起往前殿而去。 隔了一夜,泠然身上的伤痛已缓,倒完全能忍受得。一路上,她想那重庆公主是明英宗的女儿,宪王是明英宗当年的太子,今日成绶帝传的两个看戏的人身份倒是比较奇怪,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李唐妹已轻声对她道:“仁寿宫的周太妃就是宪王殿下的生母。” 咦,既是宪王的生母怎么没给一起软禁到南宫?泠然以眼神询问。 “听说当日先英宗皇帝留下遗诏,废除后妃殉葬制度。当今皇上天性仁慈,先英宗皇帝的妃子们有子女的都得以留在宫中颐养天年,其余的到皇家寺庙中剃度了。如今主掌六宫的汪太妃与周太妃感情非常好,周太妃在宫中地位还是挺高的。”李唐妹小声给泠然扫盲。 前头走的太监喝了一声:“不要多话小心祸从口出。” 李唐妹便噤了声。 乾清宫中,南窗镜下出现一张描画精致的少女脸蛋来。 立在身后为其绑上假发小冠的怀恩道:“看陛下今日的装扮,莫非要上演霸王别姬?” 成绶帝一身女装,待他束好发冠起身左右一照,但见一个美人儿红色的鱼鳞软胄,修长中不失妩媚,明珠翠羽裹着的张光彩照人的脸,若不说个清楚明白,根本没人可以看出是个少年。 不过他却对镜中的影像露出一个夸张恶心的表情来,从鼻子中重重哼了一声,道:“太傅担心朕成才,朕这不是遂了他的意?戏子本已下溅,朕偏生还喜欢反窜女角,听说他每次听到朕排演新戏,都开怀大笑,今日也让人传话给他,笑个够罢” 怀恩警惕地喊了声:“皇上” 成绶帝道:“无碍。碧晴站在外头,有探头探脑的人,她自会出声的。” 怀恩向窗外望了一眼,成绶帝问:“不是派人去请襄王么?怎么还不见来回话?” 怀恩道:“襄王已多日不曾上朝,只怕今日也不会奉诏进宫。” “今日不奉诏,改天他说不定就要后悔。”朱见济神秘地一笑。 怀恩问道:“皇上怎么如此笃定?” 成绶帝虽然一身女装,但却负手踱着方步,一副威严之态,“那日朕去看他,你在外头没有看到,酗酒嗜睡,分明是痛苦难耐,他若很快就好了,那个张姑娘就没有什么价值了。不过要是日子拖得太长了,他渐渐淡忘,却也不是朕想要见到的。” 怀恩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颔首表示同意,皇帝年少就能有这样的觉悟,他感觉十分欣慰。 正要起行,一个太监走到门前回道:“启禀皇上,陈准在殿外候旨。” 陈准正是怀恩一派的得力太监,两人同时进宫,渊源非浅,怀恩做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后,就推举陈准做随堂太监,这二个岗位在宫中那是相当的显赫。 成绶帝早晨派他前往襄王府请楚玉入宫赏戏,听他回来,自然说宣。 陈准进屋来伏地磕头未毕,朱见济就问道:“可曾请动襄王?” 陈准年纪也不大,约莫三十上下,四方脸型带几分英雄气,倒有点不像个太监,见皇帝动问,低头答道:“奴才奉旨到襄王府的时候,才得知王爷不在府中,后来听说东厂出了大事。” 成绶帝当即反应过来,“这两件事有关联?东厂又出了什么事?” 第一卷 一五九 一箭双雕 一五九 一箭双雕 陈准压低了声音挨近皇帝一些,“奴才到王府之后,寻不到王爷,受人指点,便去东厂寻找,刚到衙前,就见里头被封锁了,问了一问,才知是襄王不久之前驾临,当即取了掌印督公覃包的性命。奴才就奇怪,覃包一直听命于首辅,谁不知他是楚家的人,怎么就得罪襄王爷了……” “哈哈哈好玩,楚玉这一次大大扫了楚留香的面子”成绶帝闻言大笑。 怀恩示意陈准起来,也微笑道:“想必是为了覃包追杀王爷想要册封为妃的那个女子之事吧?” 陈准竖起大拇指,向成绶帝道:“皇上和怀公公真是神机妙算,奴才还没说个明白,其中缘由就都知晓了。听说襄王爷还丢下话来,以后谁再敢去动姓张的那名女子,见一个杀一个” “覃包这次够冤的,料想他也是奉了楚太傅之命才敢行动……”朱见济笑靥如花。 陈准一脸疑惑:“襄王爷这一次也太反常了,就算杀个覃包不算什么,可他毕竟是朝廷命官,要杀也必得罗织个罪名下狱,如今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冲到东厂衙门,手刃掌印提督,其余大臣们不能答应罢?” 怀恩觉得他说的话很有道理,点头附和:“是啊看来明日早朝,参奏襄王的折子要雪片一般飞上龙案了,皇上又要左右为难。” “说不定大臣们都要伏阙大哭……”陈准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成绶帝乌黑晶莹的眼珠子一转,问:“那你们认为,大臣们这么做的话,襄王会怎样?” 怀恩见了皇帝的模样,知道他有主意,便没有贸然开口。 陈准楞头楞脑地道:“会参奏襄王的大臣应该是那干文臣,手无缚鸡之力,能奈襄王爷何?楚首辅就算恼怒,也不会帮着外人来惩治儿子,最终说不准还是臣子们挨了板子了事。不过这事儿肯定就会传扬天下,王爷他目无君上,屠戮大臣的恶名总是逃不过去。” 成绶帝点头,对陈准的分析表示满意,“所以朕这一次要做个顺水人情那个覃包仗着太傅宠爱,从不将朕放在眼里,朕想杀他也已经很久了,如今正好换个人来掌握东厂。” 怀恩思索了一下,道:“皇上是否要下旨说诛杀覃包是您的旨意?这一点奴才赞同,不过,想要在东厂安插上皇上的人,恐怕……恐怕有些难度。” 成绶帝招了招手,示意他们附耳过来,道:“楚留香知道了楚玉杀人的事之后必然心急如焚,正伤脑筋如何善后,朕下一道旨,一说覃包与锦衣卫指挥使卢忠伙同谋逆,襄王奉诏前去诛杀,他必然求之不得。二来,在同一道旨中任命一人为新的东厂督主。难道他遵旨只遵一半?这不是一箭双雕之计?既卖了他们父子的人情,又能在这么重要的地方换个不那么铁了心效忠楚家的人” 锦衣卫指挥使卢忠此时正因盗出宫中宝藏的事被下狱查处,有人拿一把黑市上购得的英宗皇帝曾佩戴过的一把金刀为证,非说是卢忠家中得来的。其实卢忠为人阴狠,自景泰帝登上皇位之后,就借势欺压英宗故旧,得罪的人太多。 这人虽然坏,却还是景泰帝的人,楚留香正想除去他,恰巧就借英宗的金刀之事说他暗中勾结南宫密谋复辟,此时虽然关押,死期肯定也不远了。 成绶帝正恼楚留香除掉他父皇留下的人,所以覃包被楚玉杀了,他大是畅怀。 “皇上考虑得极是,不过这个人选,料首辅也不会是任何一个人都能答应的,必然要他也接受得了,对皇上又还忠心,这样的人选有么?”怀恩看了看陈准,本来自然有意让他出任,不过谁都知道陈准是自己的拜把子兄弟,忠心事主,楚留香肯定不会同意的。 陈准道:“奴才倒想起一人。” 成绶帝点头示意他讲。 “内官监掌印太监尚铭。” 这内官监掌管的是采买内廷所需,油水丰厚得不得了。 成绶帝奇道:“尚铭?此人靠的是搜刮皇家财物讨好楚留香,武功也寻常得很,推他担任,太傅自然是会答应,不过于朕有用么?” 陈准笑道:“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爱财如命,皇上您看他,连御用之物都敢打主意敛财,对公卿名门,更是不会放过。满朝富得流油的都是楚派武将,东厂是权利多大的地方?他权利大了之后,不得罪那些个权贵此人就不姓尚了得罪楚派之后他能依靠的是谁?应该只有皇上了罢?” 成绶帝一听甚为有理,笑道:“就按你说的,速去拟旨。” 本来秉笔太监是覃包,如今他死了陈准自然而然接替他的位置,忙遵旨待退下。 “还有一事。”成绶帝唤住他,“必定要弄清楚襄王为何会放弃了那门婚事。” “奴才遵旨” 成绶帝与两个亲信太监商议之时,泠然和李唐妹早就跟随了宪王朱见深在一大堆内侍的护送下来到仁寿宫。 宪王一路上并没有再看李唐妹一眼,在不知情的人看起来,两人好像没有半点关系。 泠然也得知原来周太妃嫌弃万贞儿的年纪,都同她这个做娘的一般大了,坚决反对宪王纳她为妾,所以两人有些水火不容,今日太妃生日,万贞儿不敢前来触霉头。 仁寿宫中陈设寻常,周太妃看来年轻得很,他们参拜时重庆公主与驸马俱已带着几个孩子在侧。 泠然瞧重庆公主和驸马面貌都很慈和,两人气质都不错,只穿着规定的朝服,倒比那个疯疯癫癫的固安公主更有皇家风范。 他们一家子叙谈的都是场面话,诸如近日来吃得好不好,睡得香不香之类的,大概是侍者众多的缘故。也还没说了几句,就有内侍传旨说戏台前已备好,皇上和汪太妃等人马上就到,请他们动身。 后世能在紫禁城看到的长春宫戏台是慈禧太后兴建的,这时内宫金水河外倒有两个超大的戏台,却是为文武百官准备的。 今日是周太妃生辰,因天气寒冷不适合坐在室外,戏台就搭建在仁寿宫后一个小堂里,台子很小,场面倒也热闹,为了衬托喜气,摆上了许多腊梅水仙等盆栽。尤其是宫外来的几个孩子在得到太妃的鼓励之后跑来跑去地玩耍着,给严肃的皇宫添了许多生活气息。 泠然看李唐妹的目光就一直落在宪王的身上,暗暗叹气无语。 在他们来之前,室内已经坐了一些等级较周太妃低的景泰帝与英宗的嫔妃,纷纷来向周太妃恭贺。 闹了片刻,外头宣唱着汪太妃驾到,周太妃便领着宪王和重庆公主夫妇迎了出去。 这汪太妃就是固安公主的生母,景泰帝原配的皇后,只因反对废除朱见深的太子位,被景泰帝嫌弃,废居别宫的,也难怪她与周太妃的感情好。据说她原来还生了另一个女儿,可惜没养大就死了。她生得倒是富态,跟想像中被废的哀怨皇后形象大大不同,白白净净的。 泠然想:作为杭皇后生的儿子,朱见济有这样的度量优待汪太妃和周太妃,看来人品应该不错。再看场上固安公主并没有出现,想是皇帝还记得自己的话,没请她前来。 都说皇帝要来,不过还没等他出现,戏台上就开锣了,照例先上了热闹的麻姑献寿,八星报喜之类的折子戏,然后让各位主子依次点戏。 汪太妃看了看戏单,笑道:“唷皇上怎么已经先点了,还点了这么一出” 周太妃和公主宪王等都不解何意,汪太妃向台上努了努嘴。 只见台上灯光一暗,一个衣裳褴褛的士兵斜背着一杆帅字旗歪歪扭扭地自台心翻着各种筋斗过去。 箫声响起,两个老兵捧了古铜高柄的烛台和一张虎皮毯子上来铺在了木椅上。 到此泠然还看不出要演的是什么戏,明代的舞台布置较之后世简单了太多,完全就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境界。 箫声弱,烛台和椅子暗下去,一个黑衣花脸的大汉出来倒在虎皮上撑着头睡下。一名红色鱼鳞软甲的妙龄女郎手上执了一件披风踩着凌波微步轻轻替他盖在身上。 看那女子的装扮,泠然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待那女子转过头来一个亮相,满堂顿时鸦雀无声。 只见她粉面丹唇,瓜子脸儿,眼波一转,带起凄凉的倾城之姿。这绝美的少女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纤纤素手执起一盏烛台的模样,施施然走了几步,莺声燕语地开腔: “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 她的手势和眼神极为到位,让泠然顿觉置身于空旷荒凉的营地之上,画角声起,四面楚歌。 这个“她”正是成绶帝装扮,扮相太美,泠然本也没看出来,直到下头的先帝嫔妃们没口子地称赞鼓掌,她才想起少年天子喜欢反串花旦唱戏的事来。 泠然心中不由也惊叹,这家伙天生媚骨,装扮起来比红绡公子像女人多了,而且似乎入戏很深的样子,抑或说能体会到虞姬当时的心境,演起来入木三分,渐渐叫看的人都欲落下泪来。 +++ 谢谢芳芳的粉红、评价还有两位亲的打赏。 第一卷 二二六天高云淡锣鼓喧 二二六天高云淡锣鼓喧 到了地头,已是人山人海。 今日天气晴好,天高云淡,此地是典型的南方气候,与京都的严寒不可同日而语,虽是隆冬季节,倒也不是十分寒冷。 更可喜房陵人选择的拼歌场地十分好,四周有环形的高台跟基柱,还有一些遗留下来的断壁残垣,刚好将中间一个老大的表演场地围在底下。场地是平整过的,就跟古罗马的斗兽场有些相似,放眼望去,倒是很方便众人观看。 有靠近边缘的前两排果然果然有许多人是搬着自家的凳子准备坐着看的,有人还带来了瓜子磕着。还有更多的人站着,纷纷强最有利观赏的位置,三五成群地还用各种不同的语调聊着天,显然外地人不少。 泠然如今身怀高深内功,与去年初识红绡公子逛街时截然不同,但还是由他护着,他们所经之处,他略施小计,人们不经意地就让出道来,没几下,三人便立足于比较有利的位置,低头就可以将场上的情况一览无余。 他们站的对面位置搭建了个不小的青布盖幔,远远望过去,里头坐着绫罗满身的男男女女,想是本地的官绅。 中国的官本位从这些旁枝末节就可以看出来,原来这是几千年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残渣,到哪都要特殊化,泠然略略朝这方面想了一想,就把这种不合时宜的思想抛到一边,专心看场上情况。 这时刚好是午餐后一个时辰左右,他们只等了一会,就见四里八乡大约几百人的锣鼓队身着九种不同颜色的短扎束衣,跳到中间“嗨”地齐声高喝。 这一声声震天宇,足有奥运会上山西锣鼓的威风,泠然也随声跳起来,场上已经开始演绎一场威风八面的锣鼓歌。 群体表演并不是重头戏,时间也很短,众人掌声方起,场上的人已纷纷鞠躬退了下去。 紧接着有神似府衙师爷打扮的人慢悠悠踱到场心,然后举起一个纸做的喇叭高声宣布:“吴大人为了我县本届的锣鼓歌大赛,特地请了锦衣卫巡行到郧阳的锦衣卫千户杨英杨大人,以及湖广布政使司襄阳府通判朱大人前来观赏。知府大人还特地委托朱大人送来了他的彩头,纹银五十两,锦缎十匹,由夺得魁首的队伍所得……” 说到这里,四周的百姓都欢呼了起来,尤其场边等候的各个队伍更是跃跃欲试。 挤在三人身边的有一个和尚打扮的壮汉,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一脸鄙夷之色盯着对面的青幔大蓬,道:“去岁之前怎么没有听说襄阳知府会派人给小小的房县锣鼓歌送彩头?想是皇帝小儿也知晓了我大汉德胜军的厉害,派人来了?” 这和尚说话的声音不大,又夹杂在百姓们的欢呼声中,寻常人根本听不到,可如今泠然耳聪目明,竟清清楚楚地把这番话听进了耳中,急忙扯了扯红绡公子的手,示意他离这伙人稍微远一些。 红绡公子稍稍拢了下眉头,小小房县,山陵高阔,一来没想到竟有 千金姬第18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想到竟有京中的锦衣卫到此,二听这和尚的话语,对朝廷来说应是作乱的流民。 他清楚刚才老者说的陨阳地处湖广、河南、陕西三省交界地带,土地肥沃,山林茂盛,明朝初年开始就是各地饥寒交迫的流民逃难的所在,偏偏处于三不管地带,各省官员怕惹事上身,纷纷推诿责任,便一直有贼匪流窜。虽经过洪武年间的大规模剿匪和扫荡,但如今换了七八代帝王,想是又有人占山为王了,却不知怎么就闹到房县来…… 收到泠然的示意,他便不动声色地带着她和杭莫儿退开了一些,不再站在第一排,免得过于引人注目。 场上的师爷一一介绍了乡绅们捐出的奖品之后,锣鼓大赛正式开始,第一个上场的是本地大户清峰队。 等他们打着锣鼓声震山野地开唱,泠然才有些明白,原来这锣鼓歌跟她以往知道的威风锣鼓毕竟不同,竟还是讲究各种曲牌的。 红绡公子知她不懂,便贴在她耳边为她解释,道:“这锣鼓歌总的来说,分为阴锣鼓、花鼓穗和薅草锣鼓三大类,也许还有些类别,我倒也不那么清楚。根据鼓点曲牌不同,又有水波浪、步步高、狮子滚绣球等等三十余种曲牌,而板拍不同,又分陨阳板、扬州板、林英儿和秧歌板,一会你大概都可以见识到。” 场上的汉子们打着整齐的鼓点,高声唱道:“月儿弯弯照九州,教家请我开路歌咚咚咚咚咚……歌路不是容易起哟,身背锣鼓汗长流;咚咚咚咚咚……” 场上二十名汉子每唱两句就是一阵整齐的鼓点,声声扣人心弦,韵律优美,有振聋发聩之势,极具阳刚气,泠然也坠入他们的歌声中。 “这是开路歌,接下去才是他们所要唱的主题。”红绡继续在她耳边轻声解说。 置身这样的场面,那可比在电视机前看什么直播,听播音员的解说带劲多了,又是泠然在大明朝的一次新鲜体验。 开路歌之后,表演者唱腔忽然一变,显得灵活柔软多了,有一个汉子出列带头跳起了舞,有些像扭秧歌,又夹杂着更高难度的动作,但听他唱道:“春景日来,春景日来,芍药牡丹花儿嘛一起来,开在辕门外,人见人人爱……” 越到后面他拔的音越高,简直快赶上世界三大男高音的唱腔了,然而又如高空滑车,有惊无险,配合着云板鼓点,响彻云霄。 围观的百姓掌声四起,此人一开场果然算是先声夺人。 “这叫什么?”拥挤的人群中,泠然不觉已靠与红绡公子耳鬓厮磨,隔着面纱贴在一起。 “这是花鼓穗,他变了唱腔,一段里头用了水波浪、七岔子和八岔子,显得更加难,真真是阳春白雪,一般人是唱不了了。” “原来是个锣鼓歌的高手……” 杭莫儿冷眼见他们二人喁喁细语,倒把她撇在一边当个透明人似的,心里不免冷冷,站在再热闹的地方也笑不出来。她的眼神轻飘飘地掠过人山人海,又见到许多男子根本无心听歌,纷纷拿眼瞅着她,而很多姑娘家媳妇子则偷窥着她身旁的红绡公子,暗想道:“霖哥哥也是人间异种,张泠然毁容之初,我以为他对着她日子久了,总会生出厌恶之心,岂止他对她丑陋至极的容貌视而不见,看来倒比以往更加难舍难分了。我徒然生得花容月貌,他却瞧也不瞧一眼,老天就是这么来捉弄人的么?” 那位高手下场之后,两头忽然冲上场五六十人,号声一起,一边跳起了一种很原始的舞,呀嗨呀嗨地十分孔武有力。 随即几十个汉子打着锣鼓齐声高唱起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泠然但觉他们唱得雄赳赳气昂昂,感觉是诗经里的歌,却不知是哪一首。 红绡公子已经解释道:“他们唱的是战歌,《诗经?国风?秦风》中的无衣,以前倒不曾听过乡野村民把这大雅之歌搬到锣鼓歌上,看来为了歌会,都花了心思。你看他们对面那一队跟他们比试,这是相较于文比的另一种方式。” 果然,前头的《无衣》歌声未落,另一队就大跳起来,紧接着唱道: “歌师唱大我不怕,我有葫芦装天下, 上装三十三天界,下装地府一十八, 山川河流都装尽,三十六朝信手拿, 不怕歌师会夸大,比起葫芦一芝麻。 歌师夸大我不藐,你的本事我知道, 你是蚂蚁撒欢子,始终难嚇人一跳, 不怕你的葫芦大,一锯切开两把瓢, 阴沟蚯蚓学龙叫,你想上天去不了。” 两队之间充满了火药味,泠然才明白原来战歌是这意思,不过大汉们同场竞技的场面叫人热血沸腾,引得人心潮澎湃,当真是一场极不错的表演。 师兄妹二人正沉浸在其中看得兴起,忽然听见一个尖利不和谐的声音自他们身后不远处传来:“差大哥,你们瞧,皇榜上要抓的是不是此人?” 三人不觉一起回头望去,看到早上一同坐车的那个青年领了一大群锦衣卫以及县衙的官差正凶神恶煞地推开看热闹的百姓朝他们过来。 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阵仗,不消他们推搡,纷纷潮水般地向两边四散开去,后面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不慎摔倒的,一时哭爹娇娘之声四起,乱成了一锅粥。 那肥壮的和尚打扮的人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也退到一边。 泠然和杭莫儿都望着红绡公子,待他做出决定。 锦衣卫头目身穿千户服饰,品级不小,手上还执了一幅画轴,奔到三人面前几尺之地站定,“唰”地将画抖开来朝红绡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脸上浮起终于逮到了你的表情,不过态度却还不是十分恶劣,向他们一拱手道:“红绡公子,可让某等大江南北地好找” 第一卷 二二七 楚玉 战书 二二七 楚玉 战书 红绡公子冷冷一笑,也不应他。 泠然叹道:“看来吴伟那厮又被捉去画画了。” 那锦衣卫头目其实就是刚才县衙师爷口中介绍的杨英,看红绡公子不搭理他的话,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觉得脸上有点挂不住,口气便不悦起来:“我等是奉了皇上之命寻找宗室内眷,你还当是楚留香一手遮天的时代呢?快快把人交还与我们,皇上说你若肯回京,便可以袭承你父当年的爵位,若坚决反抗,可格杀勿论公子是个聪明人,不会避生求死吧?” 听他话里的语气,如今朝廷上局势竟然大变,小皇帝掌握了实权,楚留香和楚玉不知是个什么境况,可杨英口中的宗室内眷,指的好像是她——问题是,她什么时候又成了宗室内眷了呢? “就凭你一个小小千户,想将本公子格杀勿论?”红绡公子轻哼一声道:“你求取功名的心太切,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杨英紧紧盯着戴斗笠的泠然,显然目标十分明确,见红绡公子并不配合,手一挥,底下十几号锦衣卫以及七八名衙役将他们三人所站的位置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霖哥哥,对付区区几名番子,不用你动手,我就可以代劳了。”杭莫儿自腰上抽出她的软鞭,就想动手。 红绡公子举臂将她挡了,道:“咱们走,不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说着拉起泠然的手腾身就走。 杭莫儿欲待跟上,可惜慢了一步,十几名锦衣卫已经杀了上来,她只得出手还击。 杨英见他们要走,急起直追。 孰知泠然凌空看到那个告密的青年正躲在人堆里叫得热闹,挣脱红绡的手,一个流星赶月就飞纵了过去,兜头甩了他一个清脆的巴掌。 这一巴掌她用上几乎三成的功力,打得那人喷出一口的鲜血和着牙齿,捂着嘴跳脚大喊。 “我生平最恨你这样的人”她气犹未尽,一干衙役见她轻功了得,他们都是寻常人,明明站在她不远处,愣是不敢冲上来。 泠然转头看杭莫儿被十几名锦衣卫堵住,鞭子施展不开,根本占不了主动,手上抖出飘带来,杀入战圈。 她在相思谷里对阵的基本只有红绡公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武功到底如何,所以丝毫不敢懈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使出浑身解数,将一套“羲和之练”舞得如同银龙出海,搅起了漫天的气势。 却没想到那些锦衣卫们豆腐做的一般,一人一个照面,兵器来的兵器飞,拳脚来的人斜飞,不消盏茶功夫,全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她犹自不敢相信,回头寻找红绡公子,但见追杀他的杨英竟身首异处落在表演锣鼓歌的场地中心,房县百姓哗然一片,县令见朝廷钦差死在他的地头,吓得簌簌发抖,往杨英落的地方走了几步,已两腿发软倒在地上,捶胸大哭。 庐陵王城旧址上如同炸了锅,普通百姓见死了人,慌乱地四散逃跑,而襄阳通判带来的有限官军看见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千户眨眼横死,只是远远地举着他们的兵器,根本不敢上来拿人。 剩下的锦衣卫也是群龙无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泠然往前踏上一步,他们就后退一步,形势完全呈一边倒的状态。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犹有一伙人没有走,为首的那和尚盯着三人,眼中射出兴奋的光芒,似是对他们十分感兴趣。 红绡公子不想过多地与官府正面冲突,说了声:“走” 三人大步流星地离开这是非之地,所过之处不论是锦衣卫还是衙役,都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路来。 出了包围圈子,他们就展开身形疾行了一阵,不多时已到达房县城北门外。 杭莫儿问道:“咱们这就回转宫中么?” 红绡公子略略颔首,想要招呼泠然,却见她站在那儿望着城门发着呆。 “然然。” 她被喊声惊醒,缓缓转过目光,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道:“我要去县衙。” 杭莫儿不解,“做什么?咱们已经惹了官府,你还要去那里,不是自找麻烦么?” 红绡公子却只是垂下眼睑,“走吧,衙役们应该赶不上我们的脚程。” 杭莫儿虽然对他们之间不用问为什么的交流方式很是不能赞同,但她从来不违拗红绡的意思,影子似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起来至县衙前。 明洪武十年,房陵被降州为县,故此它的县衙是州衙改造的,加上世代流亡在这里的王公贵族不少,虽不是个大地方,却比一般的州县衙门建造得更加恢弘。 衙门前的告示栏上,张贴着各种各样的榜文,泠然就是径直朝着布告栏而去的。 杭莫儿这才明白她来做什么,原来竟是为了探看楚玉的消息 她心里除了释然之外,更多涌上来的情绪却是愤愤不平,偷眼打量远远就驻足了的红绡公子,深为他不值。 两年的时光不是很长,但也不算短,他对泠然虽可以看出未越雷池半步,不过随时随刻点点滴滴的关心爱护却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 前头那个拥有苗条纤细背景的女子,何德何能,能得到他的全心全意? 杭莫儿咬牙,不能否认,她恨她。 自从听杨英说起不将楚留香放眼里的话,泠然就开始为楚玉担心,故此下定决心来到这里。 斑驳的告示栏只在一丈多外,她的脚下却重逾千斤。 在一人多高的木制布告栏前站定,她的目光首先落在正中心的两张皇榜上。 这两张皇榜左边的一张显然是刚贴上去不久的,上面发布了一则消息: “成绶十一年,荆、襄盗刘千斤反。汉中守臣以闻,朕以小民为饥寒所迫,奈何遽用兵诛之不想逆贼将朕之宽容视为朝廷无能,又有贼匪石龙,纠合数百人,四散剽掠,与刘千斤相互勾结,于大石厂立黄旗聚众,据海溪寺僭越称王,伪号汉。此实谋逆,为天地所不容。今朕敕命抚宁伯朱永为总兵官,兵部尚书白圭提督军务,太监唐慎、林贵监军,合湖广总兵李震、副都御史王恕,会三师并进,讨贼刘千斤、石和尚,捣其巢。凡以饥寒故投贼者,到各州县衙门投诚,可免究罪责。钦哉,故谕” 这道圣旨看起来不过是流民聚众作乱,皇帝以悲天悯人的口吻先加以原谅,而后忍无可忍,遂发朝廷大军讨逆的圣旨。成绶帝圣旨中一张一驰,投诚的小民可以免遭追究这一条相当厉害,既让百姓体会到了皇帝的仁慈之心,又可以分裂叛党内部,果然高明。 然而整道圣旨无一处提及楚留香和楚玉父子,这在两年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中午他们在酒楼用膳,还听店小二说襄王要率领大军进郧阳剿匪,圣旨上却没有提,可见朝廷上皇帝和楚家之间的力量起了微妙的变化。 刚巧有个书生模样的人从栏后走过,泠然一把抓住他道:“请问,皇上是不是已经亲政了?” 那书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连忙挣脱开来,道:“皇上都已经亲政一年有多,姑娘为何今日方才问人” 说完看她装束怪异,不远处又站着一对男女,尤其是那个男子,明明绝色倾城,眼神却跟刀子一样剜得人难受,赶紧拔腿跑了。 “已经亲政一年多了?”泠然喃喃自语,那不正是她离开京都后发生的事么?虽然当初她也想帮着皇帝亲政,但骤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是有些意外,更担心小皇帝对楚玉不利。 今日大概百姓们都到庐陵王城遗址看热闹去了,衙门前门可罗雀,她看不到有其他人经过,只好又转头去看榜文。 告示栏上贴在右边的一张皇榜已经发黄褪色,墨迹也被日晒雨淋模糊了几处,不过还是可以清楚地读出上头的文字。 她看了看落款,成绶十一年正月所发,上头是以皇帝的名义搜寻红绡公子和她的榜文。 尤为醒目的是,皇榜下方用更大号的字写着,“有寻回元宵夜被太傅家谓红绡者带走的宗室女子者,赏千金,封万户侯。有知其下落告知朝廷寻获者,赏良田千亩,纹银万两。” 皇榜旁边,还贴着一张几乎快要脱落的内阁首辅以私人名义发的揭子,上面清楚地画着红绡公子的全身像,虽不能完全描画出他的身材风韵,但一笔一划勾勒流畅,显然作画的人不仅画技纯熟,而且对红绡公子十分熟悉。 揭子上,楚留香所用措辞就像只对红绡公子一人在说话,承诺他若肯回京,不仅前事既往不咎,他也将严守对他许下的诺言,曲词意恭,很是出人意料。 紧贴在首辅揭子后的,就是襄王府的王令。 林林总总贴了有七八张之多,有些重重叠叠,已经被新的布告覆盖了大半。 泠然看到面前一张。 上头龙飞凤舞,只写着一句话:薛霖,成绶十三年春,泰山,邀尔于武林大会上一决生死 落款是楚玉,时间不过是三个月前。 红绡公子走过来,目光也落在这一张挑战书上。 全文没有一个字提到泠然,但楚玉的滔天怒气已跃然纸上。 +++++++++++++++++++++++++++++++++ 谢谢亲们的评价票和打赏,我很喜欢哦 第一卷 二二八 汝可知我心 二二八 汝可知我心 看到那熟悉的字迹,泠然心潮澎湃,忍不住疯狂地去撕旁边遮挡了襄王府王令的各种告示。 她爱他她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楚玉,蛰居在相思谷中与外界不通音讯倒还罢了,这时久久压抑在心底的那份思念山洪一样爆发,她一边撕,一边珠泪已滚滚而下。 红绡公子举起一只手,本想将她揽进怀里,但见她慌乱的模样,手擎在半空,似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再也伸不出去。 终于扒到了楚玉亲笔所书的一张张盖着襄王府大印的布告,泠然看一张撕下一张,心底的痛楚一波在扩大,眼前模糊一片,根本看不到后面几张说什么。 有一张上写着:“奔袭三千里,踏平阿尔泰山、天山、昆仑,午夜梦回,佳人宛在水中央。汝若见字,盼速归” 另一张上则说:“巴山夜雨凉,太湖烟波渺,苏杭何处觅芳踪?常忆伊人曾言,家在江南,半年中余走遍吴越之地,汝可知我心?” 剩下的泠然已没有力气去看,她只想抱着这一堆纸张哭个痛快,似乎当初的不告而别,都成了她叫他伤心的恶行。 楚玉堂堂一个辅政王,几十万大军的统帅,不顾体面,亲笔写下这缠绵之语布告天下,大概他在军中的威信也已一落千丈。更让泠然无法承受的是,他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就辗转于荒漠到江南,那一句“汝可知我心”就是血淋淋的控诉啊 分别时,两人正是情到浓处,终日恩爱的场面历历在目,她怎么可以心安理得隐居在相思谷中,任由他一个人像一只失偶的孤雁般泣血哀鸣? 怎么可以 “兀那女子,怎地乱撕皇榜?”有两个衣冠不整的衙役从县衙大门里迈出来,正巧看见泠然不管不顾地将告示栏上的能撕的东西都往下撕,其中一个急得大喝一声,两人一边整顿着衣帽,一边撒丫子朝他们跑过来。 泠然充耳不闻,红绡公子无奈,出其不意地将她|岤道点了,抱起她腾身就走。 两个衙役张口结舌地指着天空,半天没有晃过神。 泠然虽然被红绡点晕,但怀里紧紧抱着一大堆纸,带着她直入山道,他这才喘了口气,待要给她解|岤,杭莫儿突然伸出手来挡住了,“霖哥哥,她现在的状态,还是回到谷中再说吧。” 红绡轻轻揭开泠然的面纱,但见她紧闭的睫毛上还凝着泪珠,心头一阵烦闷,听从了杭莫儿的建议。 “唉你对她千日好,万般爱,尚不及襄王的几句话……” 路途上,杭莫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幽幽叹了口气,吐出一句为红绡公子不值的话来。 红绡公子默不作声地提气狂奔,似乎完全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一人,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根本就没有听到杭莫儿的话。 “我要去找他。” 这是泠然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房中已是漆黑一片,红绡公子回到岐黄宫之后也是滴水未沾,他静静在床沿坐了许久,决定好了一些事,与师父激烈的争执之后,才回到房中将她的|岤道解开。 对于她的话,他丝毫不觉意外,胸口却有些发闷。 “师兄,我要去找他。”泠然再次强调,看不到他的表情,语音却无法高亢。她只是紧紧抱着那堆废纸,很想点灯看看,究竟没看到的还有什么。 “等了这么久……”他终于开口,似乎很平静,“虽然还有所不及,但要更上一层楼,不等上三五年是办不到的。我想你……已经等不及了。以我如今的修为配合你,说不定可以强行试炼脱胎换骨之术,刚才你睡着的时候,我已经禀告过师父了。” “真的?师父同意了?”泠然喜出望外,激动之下,她本来想顶着一张丑陋的脸去找楚玉都在所不惜了,谁知红绡公子不但不反对,还要尝试为她冲关,如果能在短时日之内变得美美的去找他,那才是意外之喜不是么? “同意了,明日就为你施术,今晚你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本来就是勉力为之,你也不希望功亏一篑吧?” “师兄。”泠然激动地放下手中握了几个时辰的纸张,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声调也柔了下来,她由衷地说:“你真好。” 他在黑暗中苦笑,心底有个声音对自己说:“好有什么用?”,但他只是反握了她的手,用一种近似于说笑的口气道:“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泠然一怔,他对她好像从来都不会有什么要求,就算在相府中要救她的命,戏谑着说“给我当暖床丫头”,那也完全是开玩笑,但这节骨眼上,他虽然尽量用很轻松的语气提出来,她却感受到他是很当真的。 “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红绡公子对她生出一股无力感:这丫头冰雪聪明,她就吃定了他不会为难她,所以能够回答得这么快意。 然而他真的做得出让她为难的事么?他微微摇头,倒真的想提出一个让她在楚玉和自己之间做出一个衡量的事,看看他在她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但话到唇边,他还是咽下了。 “师兄,是什么条件?”她有些迫不及待,担心他反悔,明明知道是无谓的担心,她也矛盾着。 “如果明天以后,你又变成个小美人,陪我三天再走吧让我好好看看你,记住你的模样。”这句话前半段他讲得相对轻松,可是后半段,眼眶已经发酸,他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没让声音发颤。 泠然也被他凄凉的语调勾起了伤心之意。 在相思谷住了两年,要恢复容貌走了,他只是要求她多留三天。如果真的找到楚玉之后,就算她有心来这里看看,想必楚玉也是不会赞同的,也许她和红绡公子之间,一别就是永诀,怎么可以表现得那么不在乎,那么迫不及待呢? 她不禁扪心自问:“难道我就是个木头人,我就不知道留恋么?” 答案是否定的,今天看见楚玉所发的告示,触动了她心底那份深深的思念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再住下去,朝夕与如此优秀的人儿相对,欠下的情越来越多,她也越来越怀疑以后自己不能走得洒洒脱脱…… 也许回到楚玉身边之后又要开始思念红绡公子,这是何苦来? 他不想让她两难,放她走,却不知她的心早已两难了。 泠然是思想比较传统的人,她与楚玉定情在先,两人虽不曾山盟海誓,但彼此早就决定要与对方一生一世。午夜梦回,楚玉从一个霸王式的人物到成为绕指柔,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她忘不了,也不能忘,理智一直告诉她,选择的天枰永远是偏向楚玉的。 她感到他的手冰凉,极力想温暖他,却总是做不到,她只有在心中默默祈祷:“师兄,下辈子如果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咱们就约定下辈子吧” “只要三天,你答应么?” 泠然猛力点头,想起要与他长别,泪水夺眶而出,哽咽道:“我答应。” 他似乎松了口气,自她掌中抽出手来,反握住她,道:“千万别哭,马上就要变得很漂亮了,师兄也十分期待。” 她有些奇怪,因为他从来不会自称师兄,虽然她每次喊他他都答应得很好,但他也没叫过她师妹,今天他很反常。 红绡公子没有给她多想的时间,展臂将她从床上抱起,随即笑道:“个儿是长高了,却没几两肉,该吃胖点了。” 两人“成亲”一年半多,虽然同居一室,但各据一床,他温和守礼,甚至没有靠近过她的床,临别在即,泠然对他的亲昵表示也很理解,便很温顺地让他在黑暗中帮她略略整理了一下衣服,携手出门用餐。 渡梦仙子的丹方中灯火通明,红绡告诉她,师父在为她明日的大关准备药材,她想去求见,却被他阻止了,还用戏谑的口气道:“后天开始,算咱们的三日之约开始之日,可是我想你还是自今天就对着我一个人好了” 他这时的音容态度很像在相府的慎德堂外初见的样子,烛光下,凤眸流传,透出几分久违的妩媚之色。 “唉我想,就算明日真的能恢复容貌,也绝对没有师兄你这么媚态天成,总是比不过你的了”泠然拄着手仔细看他,也想将他深深烙印到心底,嘴上却还是油嘴滑舌的,她想把离愁别绪都隐藏到最深处。 红绡公子淡淡一笑,道:“未必。” 泠然目中一亮,任何女人都一样,她也不能免俗,听说可以变得非常美,对一个丑了这么久的女人来说,实在不是可以抗拒的诱惑。 “你也知道,连师父都只修炼了驻颜之术。祖师爷晚年,用尽毕生功力才恢复了少年容貌,也许我们俩拼尽了小命,你会变得有点像我。” 泠然知道他这话不是开玩笑,倒是真的,她看着他的绝美容颜,毫无抗拒之心,哈哈笑起来:“那师兄还要看我做什么?看你自己就好了” “男女有别,不可能一样的,何况你还有自己的轮廓,不知会变成怎样……” 第一卷 二二九 成全 二二九 成全 这一晚就寝时分,红绡公子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回自己的卧榻去睡觉,他面容沉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泠然正想关心一下,见他取过长长的银勺,将一盏盏萤灯压得幽暗,灯影朦胧地落在他优雅的轮廓上,他长长的睫毛似乎颤了颤,忧郁而唯美。 她就这样傻傻地望着他,直到他缓步走近她的床边寻了张凳子坐下,说道:“让我看着你睡吧。”她才觉心中闷闷一痛,似能感受到此时他的心情。 泠然心里本来就没有男女大妨的观念,而且对他的人品相信得不得了,干脆往里头缩了缩,把床让出半张来,拍了拍,示意他在这里休息。 红绡公子也不推辞,跨上来靠坐在床上,低头温柔地看着她,轻声说了句:“睡吧,明日会很累。” 泠然既然知道短时间内就能出发去找楚玉,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去翻看楚玉的布告,她也不想心绪大受影响,于是将那堆破纸收进了床头的抽屉里,道了声晚安,连忙伏到枕上背对着他睡了。 其实这种情况下,她也睡不着,但是强迫自己躺着不动。 片刻,只觉得他温暖的手掌柔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她好像被一股清淡的花香包围,周身无比舒泰,神智渐渐就模糊起来,跌入了梦乡。 泠然做了整整一晚的美梦,第二日精神头十足地醒过来,发现红绡公子竟然还保持着她入睡前的姿势呆呆坐着。 她顿心慌意乱,赶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叫了声:“师兄。” “你睡觉流口水了。”红绡公子本来脸沉如水,却忽然绽开了一个和煦的笑容,长身而起,姿态优美地伸了个懒腰,“我也刚起床,你收拾收拾,咱们餐桌上见。” 泠然总觉得他在说谎,而且根本不给她继续追问的机会,逃一般地出去了,很不像他平日的风格。可是今天就能恢复容貌的喜悦实在太大,小小的忧愁实在难掩她的兴奋期待之情。她回头看看放着楚玉亲笔写的寻人告示的地方,决定现在什么都不想,跳下床,手脚麻利地拾掇好自己,小跑着来到餐厅。 桌上摆着她最爱吃的几个家常菜,不知是心情好还是怎地,她吃起来感觉特别美味,不免多吃了一碗。 谷妈妈将一碟削好的留颜果端到她的面前,轻声细语地道:“少主天没亮就到厨房亲手为姑娘准备早餐了,好吃么?” 泠然刚吃到最后几口粥,闻言不禁惊呆了,抬头望着坐在对面的红绡公子,他朝她牵了牵唇角,将手上的一杯酒举了举,仰头一饮而尽。 银色的烛台,餐桌上盛开的鲜花,都没有他十分之一的优雅。他只适合身着锦绣,被美女们围绕在中间王子一般捧着,通身的高贵使得他根本不像是能会女人做这些事的男子,可是两年来,他却随时在给她温暖和惊喜,之后还要一派云淡风轻的神色…… 他还有什么不会的? 泠然在心中默数,弹琴、作画、吹埙,十八般武艺、医术、甚至厨艺…… 真是万能的太阳神阿波罗第二 泠然十分汗颜,跟他比起来,她就是一只不折不扣的丑小鸭。 餐桌上沉闷得令人有些难堪,好在这时负责丹房打扫的药仆走进来,木然着一张脸道:“宫主说,都准备好了,请两位少主移步。” 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 泠然兴奋地离开座椅,裙袂飞扬,可惜她的马大哈性子再次印证她很需要人照顾,仅仅是这样小小的动作,她却笨拙得几乎踢翻了厚重的橡木靠背椅,脚尖顿时一阵钻心的疼,她不免龇牙咧嘴雪雪呼痛。 红绡公子飘然而至,将她稳稳扶着站好,带着几分责备之意横了她一眼。 不过是这样普普通通的爱怜眼神,却让她心底生出了犹豫,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曾经多少次,只要她不小心弄疼了自己,他都会露出同样的表情,可要是她恶作剧伤到了别人,他不过是和煦如阳光地笑望着她,还会帮她打掩护,善后。 他好像说过,绝对不会放开她的灵魂,不会让自己再找不到她,那么难道她回到楚玉身边,他就可以么? 泠然矛盾的同时,觉得红绡公子也好矛盾。 就是带着这种矛盾复杂的心情,她恍惚地由他牵着手,到了渡梦仙子的丹房密室中。 渡梦仙子负手站在室内,脸色冰寒,见他们进来,正眼也不瞧泠然,只是望着红绡公子。 红绡无视师父复杂的眼神,欠身向她略略行礼,道:“有劳师父护法。” 渡梦仙子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依然负手站着。 红绡拉着泠然的手推开丹房内室的门,即将踏入时候,渡梦仙子忽然回头道:“泠然的火候远远未到,你们强行去冲脱胎换骨的大关,是想叫为师同时失去两名弟子么?” 泠然皱眉望向红绡公子,她并没有考虑过这一层,原来还认为可以像当初花瑶簪一起帮她一样,师父也可以插上一手,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 红绡公子灿然一笑,道:“师父春秋鼎盛,便是再养一个徒弟,也还来得及” 他不过一句戏言,却惹得渡梦仙子大怒,狠狠地摔门而去,余音袅袅,惊得泠然小心肝扑通扑通猛跳。 “你怕么?”他已收了笑容,漆黑的目光深不见底,幽幽望着她,“也许师兄力有不逮,我们今日会双双丧命于此。” “师兄是帮我,你都不怕,我怕什么?”泠然毫不犹豫地回答,心中觉得与他死在一起当真是不怕,就好像要同去参加一个游戏那么平静安详。 他说过不会放走她的灵魂的,那还怕什么?有他在身边,就算地狱也不过寻常。 内室点燃了壁炉,中间一个硕大的丹炉下也是炉火旺盛,天顶上透进明亮的光,烟尘徐徐上升飘散,人一进来就热得慌。 这地方像神话传说中太上老君的丹房,泠然以前不曾被允许进来,游目四顾,见四面是各种符篆似的装饰,门那堵墙上挂着一幅图画,上面画了两名男子,似在斗剑。 她还未及细看,红绡公子掩上门,令她在地上一个蒲团上坐下。 “我先运功十二周天,你记熟这上面所写。”他递过一本手抄的小册子。 泠然脑子里其实乱成一团,茫然接过小册子,见他垂下长而翘的睫毛,渐渐入定,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才将运功的法子记住。 红绡公子手掌上下交换,一股隐隐泛着蓝光的漩涡状气流在他双掌之间流动,极是好看。 泠然正看得出神,他却收了那团漩涡,淡淡一笑,似乎全身经脉已经畅通,再没有多余的话,直接坐到她背后。 室内的丹炉腾腾冒着热气,山谷之外虽是冬天,他们却热得很,由于运功的需要,他二人更是除了外袍,只着了一层贴身的丝衣。 他自她背后伸出手来,替她除去片刻不离身的面具。 即使这样的时候,他也记得她的喜恶,不会让她厌烦的那张脸落在他的眼中,尽管他好像从不在乎泠然心中感动。 当他的手掌抵到她的背后时,温暖的触感令她微微分神。 “专心。” 听到他的低喝,她才知道大意不得,要是失败的话,别说恢复不了容貌,他们还会有生命危险,连忙收摄心神,会聚了丹田之气,缓缓提升,与红绡公子的内力融在一处,开始照着花落痕留下的秘法,烘炉一般由弱到强开始冲击颅面部各种关窍。 两人这一闭关整整就是十二个时辰,渡梦仙子静坐在丹房外室,貌似打坐,实则放心不下,在为他们掠阵。 窗外的梅花无声坠落,陈列在庭院中的巨大汉玉白日晷拖出长长的日影,一个身影在丹房外彷徨了半日,终于鼓起勇气走进来,拜倒在她跟前。 “宫主您为什么不阻止他?听他们说,霖哥哥他会很危险,你不是一直最为钟爱他么?”杭莫儿举目望着渡梦仙子,一脸的焦虑。 仙子并没有责怪她的多事,徐徐展开双眸,叹道:“我是为了遂他的意,人孰无死,如果他认为值得,我没有阻止的必要。” 杭莫儿虽曾听到梁妈妈和谷妈妈偷偷议论,很是担心,但她一直以为红绡公子真的有性命之忧的话,渡梦仙子一定不会允许,这时听出不好,“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什么规矩都忘了,跳起来就想冲进内室。 渡梦仙子微微摇头,曲指轻轻一弹,一点绿光飞去,击中她的腰部,令得她委顿在地上。 杭莫儿挣扎了几下,发现动弹不得,泪水涟涟而下。 渡梦仙子难得用一种慈和的目光看着她,忽问道:“如果让你为霖儿去死,你愿意么?” 杭莫儿喉头像被棉花塞得满满,吐不出一个字来,只是不停地点头。 渡梦仙子见她点头的时候竟没有半分犹豫,甚是欣慰,从蒲团上起来,走到她对面,道:“很好……很好这就是冤孽啊将心比心,你当能体会到他的心情……昨日,霖儿从山外回来寻我,你还记得么?” 第一卷 二三零 心血浇灌出的小美人 二三零 心血浇灌出的小美人 杭莫儿自然记得,但要失去心里从小就喜欢的人,此时那种恐惧,那种精神支柱即将崩塌的绝望占满了她的心,除了哭,她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说他也恨自己对泠然的渴望,压抑日久,却更加难以控制,所以想成全了她,索性一了百了……他不能承受生命里没有她,却又不得不放她走。只有这样做,以后他才能不沉浸在失去她的痛苦中……我明白了他的心……所以也成全他……你可明白?” 那就是爱极了一个人却又无可奈何的心情,杭莫儿日夜煎熬其中,怎能不明白! 可是明白归明白,她也一样无法承受世上最爱的人在眼皮底下说没就没了,她眼波一转,想苦求渡梦仙子,仙子却一挥手,将她拂得晕了过去。 丹房内,随着时间的流逝,泠然感受到的痛苦也到达了顶点。 传说中,鱼龙去鳞的疼痛恐怕也莫过于此,每每到了她无法忍受而靠着意志力顶过了一波强烈到极致的痛楚之后,还会有更加难以想象的痛紧随其后,来考验她越来越脆弱的神经。 长时间的折磨令她几度想放弃,皆因自红绡公子掌上传过来的力量撑持着她不停地向前。 就这样在起起落落中沉浮,不知不觉时间在流逝,当外面的渡梦仙子望着第二天的日晷又拉出了前一天的日影,十二个时辰已经过去。 最后一段时间之中,泠然感觉面部的骨骼甚至都在神奇地发生扭曲变化,有些东西在不停地膨胀、脱落。 背后那双手上,传来绵绵无尽的力量,催使着这种变化不断发生,像种下土里的种子,不断地破土而出,绽发出神奇的生命力。 渐渐,她觉得没那么疼痛了,他送过来的气息也变得冰凉,纠缠着她最后一丝内力,像他的魂魄钻入了她的体内,一寸寸抚慰着她的神经。 很舒服,很想睡…… 她缓缓抬起手,摸到了久违的光滑肌肤,却连揽镜一照的力气都没有,慢悠悠倒了下去。 红绡公子撤回了手掌,脸呈死灰之色,从未有过的疲惫感席卷了全身。 他的唇角溢出一道?br / 千金姬第19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道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他无力擦拭,却勉力将冰凉的手掌落在她剥了壳的鸡蛋一般新鲜光滑的面上,露出一个笑容,颓然倒在她的身边。 丹房内室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渡梦仙子走进来,站在并排躺在地上的两个弟子身边,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面上神情复杂,半晌,方叹道:“确实很般配生同衾、死同|岤,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师父成全你” 一个花季少女在爆丑了两年之后再变成一个大美人是怎样的心情? 实在难以用笔墨来形容,醒来后的泠然双手紧紧抓着镜子,恨不得将自己贴在上头才好。 镜子里的脸白皙粉嫩,神奇的是,竟然有些像她的前世,然而,相比起前世来,皮肤变得吹弹可破,鼻子更高更直,眼儿媚媚,就像红绡公子所说的那样,横看竖看,长得还真与他有几分相似,当然,整个轮廓却还未脱了这一世的原型。 这容整得,真是太完美了 泠然花痴自恋地对着镜子里的影像傻笑个不停,一会又回头看看红绡公子,笑得合不拢嘴。 他几乎是与她同时醒来的,淡笑着望着她,在她乐了好一会之后,才道:“你不饿么?” 闭关十二个时辰加上晕睡了足足四五个时辰,他们已整整两天一夜没有进食。 泠然取过一旁的白玉瓶子喝了口水,回头朝他抛了个媚眼,“不是有句古话叫做秀色可餐么?师兄难道不能看着我就饱了?” 红绡目中一亮,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泠然恋恋不舍放下镜子,乌黑晶亮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师兄,你说这会儿是杭莫儿更美,还是我更美了?” 红绡公子似乎受不了她,扶着额站起来准备往外走,“你吃不吃东西?不吃的话我先去了” 泠然扁了扁嘴,腹诽他是个怪胎,她丑得要命的时候,每时每刻要守着她,好像离开一会都不行似的,可现在她变得闭月羞花,他又一幅不在乎的样子,还说什么要她最后陪他三天,看来该反过来说,她想要他最后陪她三天才合适。 不过她的不高兴大概只持续了几秒钟,马上就想:我变得这么漂亮,关在丹房自己看也不对啊当然要出去让更多的人欣赏欣赏了…… 这么一想,她赶紧叫着“师兄等等我”追了出去。 一路上,用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之类的形容词已不足以描述岐黄宫人看见她的表情,泠然乐得跟什么似的,但是为了对得起这张相当完美的脸蛋,她的唇角极力保持着一个“优雅高贵”的微笑,身子也绷得笔直,一一向他们颔首致意,自我感觉像世界上最美丽的公主出游。 在看到杭莫儿那复杂幽怨的眼神之后,泠然的自恋情绪达到了顶点,一边保持着人家《金陵十三钗》里的窑姐儿走出的水蛇腰的步伐,还娇滴滴地喊了一声:“杭姐姐。” 红绡公子微微摇头,暗叹这个丫头总有本事叫他在最悲催的时候都能笑得肠子打结。不过他却装出一幅难受的样子,故意做出伸手抚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的动作,回头皱起眉头道:“师妹,你要不要恢复正常?持续下去,师兄再饿可能也吃不下饭。” “我怎么了?”泠然气得插起腰,完全忘记了仪态,像一头发威的母老虎,“你才不正常呢从来不叫自己师兄的,现在都开始了,还说我是不是我变得比你都漂亮了,不服气哇?是不是哇?” 她蛮不讲理地纠缠了上去,拧着他的胳膊挽成个弧形,将自己的手圈进他的臂弯。 “快疯了”他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男人和女人怎么比美?” 其实他笑出的弧度和感觉真是美到人看了都觉心碎,泠然嘴上却不承认,非要说自己比他美。 两人笑闹着纠缠成一团,看得周围的人都会心而笑。 杭莫儿见红绡公子并未曾像渡梦仙子暗示的那样丢了性命,他们两人还不自觉地在打情骂俏,旁若无人状,一颗心暂时落回了原处,咬了咬唇,将身子隐藏到了庭院中一块观赏石之后。 饱餐一顿之后,红绡放下刀叉,道:“我们的三天之约,现在开始吧。” 显然他把两人闭关之后晕睡的时辰全都减去了,泠然也松了口气,见天色已黄昏,托腮望着天边的晚霞,叹道:“好美呀可是天快黑了,我却还精神得很,总不能把我们相处的最后三天都浪费在床上……” 说到这里,她头脑很“黄|色”地觉得话中有很暧昧的歧义,连忙打住换了个话题:“师兄一定有安排的,你说,咱们该干什么去?” 他的凤眸中光华流转,静静笼罩在她身上,声音轻软如风,“你也知道山中石林奇特,咱们今夜不如转一转石林,去看一看夜中的‘犀牛望月’之景,在山洞中住上一宿,如何?” 石林练功的时候他们曾经去过许多次,泠然正要反对,忽然想起夜里还真的没去过,现在她是艺高人胆大,便生出一个主意来:“师兄,莫如我们在石林里捉迷藏” “好啊”他并不反对,率先往相思谷外走去,“如果你被我捉住,是不是就不走了?” 泠然心中一紧,不知该如何答他,他却回头一笑,道:“说笑的,别往心里去。” 不管怎么想忽略,她也完全能体会到他的言不由衷,好在这时恢复容貌的喜悦完全占据了上风,她摇摇头,飞掠过他身边,想跟他比比脚程。 红绡公子却安步当车,并不急于赶路的样子。 泠然穿花蝴蝶一般在他身前身后忽紧忽慢地跳跃着,望着她言笑晏晏,不仅完全恢复了自信,而且还有些臭美,他觉得能如此看着她在身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然而这幸福,却只能持续三天 泠然正跳出数丈远,借着最后一丝天光看见前方峭壁上碧绿的叶子掩映下,一丛鲜红的花朵自严寒中顽强地舒展着它傲人的姿色。 冬季的神农架很是奇特,山中并不会因为季节的变化显得太过萧条,总会有这样出其不意的惊喜呈现在你的眼前。 大雪早已覆盖了大部分的山头,奇特的冰挂会叫人流连忘返,青松翠柏虽然还在风雪中挺立着它的风姿,但像这样艳丽的颜色,实在是不多见。 泠然指着那丛花惊呼了一声,心想神农架素多奇花异卉,过于艳丽的东西总是有毒,她素爱搜集各种毒药,欢喜地化作一只燕子,翩翩掠上结满了冰的石壁。 红绡公子一声“小心”还没冲出喉头,她已破坏性十足地将那朵反季节开放的花并叶子连根拔起,足尖一点,以一式||乳|燕投帘向他飞来。 这是他一手一脚调教出来的师妹,是他倾尽了心头血浇灌出来的小美人儿,他对她的情意已非简简单单的男女之情可以比拟,就像一个慈母苦心孤诣地养大了一个孩子,又像一个辛苦了一世的老农终于种出了一株奇葩,它可以结出无穷无尽的果实,那么他也可以瞑目了…… +++++++++++++++++++++++++++++ 怕砸砖,怕被骂,从星期天起恢复一天双更,让亲们早点看到后面的章节,免得我跟泠然都被骂个半死……呜呜呜呜呜……掩面泪奔…… 二三一 未曾别 已相思 红绡公子不由自主地张开双臂,准备将她迎进怀中。 泠然却俏皮地冲他扮了个鬼脸,身子在他手臂范围之外稳稳当当地收住,将娇艳欲滴的花双手捧到他的眼前。脱胎换骨之后,她的修为好像不止翻了一番,以前做不到位的动作现在展现出来毫不费力。 他一怔,双手接过。 “师兄从来没给我送过花,我可是送给你了哦”她的笑脸自花后面露出来,像个顽皮的孩子,叫人又爱又恨。 红绡当真有些气恼,伸手过去,掐着她的脸蛋,用了点力拧了一下,心中不由叹息:“这没心没肺的丫头,以前我曾让杨廷和送她一只花篮,还刻意用勿忘我点缀其上,她竟忘了个干净,显然是从没将我放在心上……” 泠然哎呀大叫,立马打开他的手,咬牙切齿地嚷道:“师兄,你没安好心啊我的脸刚刚才好了,万一不小心拧出毛病来变形了怎么办?” “你以为是豆腐做的?”他低头轻拢那朵花,并没有提旧年送花的事,欺霜赛雪的玉面上一片惊愕。 “这是什么花?干什么用的?”泠然花了太多时间在毒药解药上头,对百花百草的认识远远不及红绡公子,是以遇到不认识的植物,她总是毫不犹豫地将他当做百科全书来查。 他转头惊异地看了眼泠然,不得不承认她也许有上天在眷顾着,叹道:“如果我没认错,这是祖师画册中所画的一种上古神花,传闻中早已绝种的草药。据说远古的时候,神农氏又被称作炎帝、赤帝,这花他一生中踏遍群山,也曾见过一朵,便取名叫赤炎之花。据祖师爷记载,他是在一个山洞中发现了用红铁矿石花的壁画上有这样的花,所有的医书典籍中却并无记载,根据外形,他猜测是上古神话传说中的赤炎之花,即随手描了下来。今日被你采到,岂不是造化?” “那师兄也不知道用途了?除了好看,也没什么用嘛”泠然接过来反复观看,但见那花瓣厚重润泽,似乎汁水不少,既然红绡公子说得这么玄乎,她也觉得毁掉可惜,就将花采下,挖了个坑,将根埋到了土里,还四周勘察了一下地形,以免日后忘记了。 红绡公子也不帮忙,目不转睛地看她忙碌。 其实泠然已经想起当年他所赠的蓝色小花和那阙词,却不好意思提起,只问道:“几个月前易伯来信,说杨廷和那孩子已经参加乡试了,结果怎样?后来有没有再来信?” 红绡公子意外惊喜,深深望了她一眼,倒也不点破,“嗯,年关将至,想来易伯会有信送到,廷和聪颖非常,易伯朝中又安插有人,想是不会落榜的。” 泠然想起自己就要走,也许收不到杨廷和是否考中的消息,一时没了声响。 “这花医书上虽然并无记载,不过《述异传》中倒曾说赤炎花又名回魂花,人死一时三刻之内服下此花,便能还魂……”说及此处,他心头隐隐一动,随即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将那一动压得没了踪影,见天色已黑,便从怀中摸出一颗夜光珠来。 那《述异传》中记载的东西一般都类似神话,荒诞不经,泠然也不当真,刚把这朵奇怪的花收进她的百宝袋中,见他光洁的手掌上托了一颗久违的绿莹莹的珠子,不由眼前一亮,“师兄什么时候找回来的?” 红绡公子道:“很久以前。” 泠然嘟起嘴哼了一声,觉得他有点想找骂,如果是很久以前为什么不还给她呢?不过她却不上当,反而扑上前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抱了一抱,道:“谢谢你,你真好” 他心头狂跳,恍惚间,她已手脚麻利地将珠子捞到了自己手上,想起楚玉和结拜的姐妹们,满面柔和。 这颗夜光珠早在泠然掉进花落痕地宫下的冰窟中时就遗失了,她心里一直引为憾事,不想红绡公子心细如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寻回来,竟不与她说一声。 红绡见泠然手捧珠子,如获至宝,心中受伤,也不说什么,举步向前。 他落寞的样子其实触动了泠然某根神经,她没来由地一阵心疼,冲口而出道:“师兄,其实快过年了,咱们也别提什么三日之约,我过完年再出谷行么?” 她说得小心翼翼,心下以为说完之后他会喜出望外。 孰知他呆了一呆,脚下一滞,却道:“不必,三天之后你就寻他去吧” 泠然很受伤,又认为他实在变化得快,莫非她容貌恢复之后,他倒是想明白了?觉得守着她也无望,竟将那份爱意收了回去? 红绡公子知道她的小脑袋瓜又在胡思乱想,却也无意扭转她的思维。 山中夜晚的气温恐怕得有零下十几度,好在泠然今非昔比,刚出山谷不久就默默提气御寒,走了几步之后,感觉到怀中那朵花散发出阵阵暖意,使得她周身舒泰,竟不用再运功抵抗寒冷,探手一摸,更加暖和,不由微微“咦”了一声。 红绡公子道:“赤炎花开在冰天雪地的峭壁之上,其火气自然是十分旺盛的,用鬼神之论来说,即阳气极盛,鬼怪远之,应该算得上是辟邪的上品。” 泠然想起当初重生时曾梦遇小鬼,过了这么久,也弄不清楚是幻觉还是真事,笑道:“照这么说,赤炎花可以算得上是长生不老药了,既能起死回生,又能让牛头马面不敢来拘魂,师兄说是不是?” “嗯。”红绡公子轻飘飘地用鼻音答了一声。 泠然见他不热络,很是奇怪,也不再说话,默默跟随着他的脚步,两人来到一片怪异的石林之中。 冷月照冰原,小小的夜光珠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泠然也一并收进了怀里。 那些日常所熟悉的千姿百态的石芽石笋在夜里看来,风光迥异于白日。远处黑魆魆的峰影和近处月光所泛起的白光相映成趣,那一堆似夫妻在交颈而眠,这一处似神兽望天,在青黑的天幕下展露出神秘莫测的幻景,令人犹似坠入仙境。 “不是说要捉迷藏么?”红绡公子倏忽飘渺在几丈开外,回过身来远远望着她,冰雪之上的他沐着月光,犹如精灵,似乎立刻就会消失在眼前。 泠然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挥手叫道:“师兄来捉我”说着就想闪身到附近的石笋后头。 “不今天你来捉我吧……” 远远地,他好像淡淡一笑,随即如一抹青烟消散在风中,她已看不见他。 今天他的举止老是出乎泠然的意料,放在往日,她说一声“师兄来捉我”,他定是笑吟吟地负手让她先东躲西藏,然后前来捉拿…… 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不过捉他一次大概也挺好玩的。泠然这么想着,在雪地上一点,身子灵动地飞扑到他刚才站立的石柱附近,一伸手,就想将他抓到手里。 可是那里如同山野中的任何地方一样清冷,似乎从未有过他的气息。 挑战让她来了兴致,花蕊般的娇面上浮起一个促狭的笑容,扬声道:“哼哼师兄有本事可别被我抓住,不然……”其实她也不知拿他怎么办,倒还是摩拳擦掌做出一幅要修理人的样子,因为她相信他一定能看见。 岐黄宫的轻功身法比较独特,尤其泠然是半道出家,为了恢复容貌内功当然是夜以继日地练,但实际上,普通人向往的飞檐走壁她最感兴趣。渡梦仙子身为师尊,别的功夫都没有亲自教,因这徒儿同为女子,倒是亲身教授了她一套“惊鸿照影”身法。美貌女子使将出来,翩然若仙,灵动异常。 此时她就展开了这套身法,如同繁忙的小蜜蜂一般在巨大的石林里钻来扑去,搜寻红绡公子的身影。 夜飞的感觉本来挺好的,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扑空之后,泠然的心头就不是那么舒爽了。 他真的好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个石林一般,彻底藏匿了声息。 泠然又从中心一圈圈向外提速游行了一遍,还是没有,只得拔地而起,跃上最高的一根石峰,纵目四顾。 冷月苍穹下,群山笼罩在白茫茫的黑夜之中,鸟雀无声,万籁俱寂,一条条指天望月的石笋静悄悄立了千年万年,没有半点生命存在的迹象。 一个人站在高处,天地悠悠的孤寂感从四面八方袭来,比进了地狱还要凄凉恐怖。 泠然想起不到三日就要与他分别,一股酸涩的味道从胸口升起,缓缓爬上鼻梁眼底,周围的景物开始模糊,她忽然感觉到悲凉无比,举目向月,清泪已滴了下来。 多久之前就觉得他像那一轮明月,不用刻意地去望,他总是静谧祥和地守护在身边。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古时词人不过说“从别后,忆相思”,可是她此时脑子中莫名其妙浮上了一首美妙伤情的新诗: “雨未停,云便开始相思; 冬未尽,雪便开始相思; 没出息的我啊 未曾离别,竟已相思 夜不是夜,是那静静一潺水蒙上薄薄一层膜, 倘若轻轻一碰触, 便有无尽的思念穿云破月而下, 濡湿这个夜,也濡湿我的心情。 好月不懂这玲珑的闲愁, 穿窗入户, 将隐藏的心事,统统照亮。 月,且暗淡些吧, 让我可以从满天的星斗中,寻找到那双凝望的眼眸……” 想起他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泠然忽地悲从中来,掩面大哭。 第一卷 二三二 惜别离 二三二 惜别离 离开红绡,泠然忽然感到害怕,可是与他的分别竟让她不能遏制地用上“相思”这个特定的词,更让她心烦意乱。 对楚玉的心,她一直很清楚,可是现在对红绡公子是什么心情?她不能把握,心乱如麻,寒风掠过山峰,似乎随时都要将她吹落冰冷的雪地。 她正哭得伤心,背后一暖,似曾相识的温度,前世好像梦里曾有过的片段,他已主动现身,紧紧拥着她,两人就这样危立在猎猎北风之中,峭石之上。 那一刻,他们彼此都宁愿时间从此停驻,再不提分离。 “师兄。”良久,她回过身,理智渐渐压过了喷涌而上的情感。 心底有个声音说:既不能负楚玉,又何必给他希望? 然而她却不舍得离开他的怀抱,只愿放纵贪婪片刻,深深地将这份气息印刻到心灵深处。 “不要哭。”他抬起她的脸,温柔地用手指一一拭去她的泪水,“如今你是一代侠女了,行走江湖,只怕强盗土匪也要胆寒,怎么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呢?” “我从来不是侠女”她笑起来,可眼泪还是纷纷往下坠。 从他的眼底,她明明看到一种比她更为不舍眷恋的情绪,可他却装得没事人一样。 好吧,既然要装,两人就装到底,免得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胡乱举袖将脸蛋抹净,“好,以后就听师兄的,不再哭了。不过师兄是不是也可以听我一个意见?” “你说。”他轻轻环着她,好像担心她掉下去,眼底爆发的情绪已渐渐被他藏了起来。 “我走了之后,吃饭不许吃少了。” 他没有犹豫,微微点头。 “不许老想我,因为我是个大坏蛋” 他垂下眼睑,更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泠然却又难过了起来,冲口而出道:“让杭莫儿一直照顾你,但是永远不许带她来这个石林玩” 他猛然抬起眼,里头已经清楚地蒙上了一层水雾,令他看起来眸光流转,如同夜中的昙花盛放,倾国倾城之姿便是铁石心肠的人看了,只怕也要动心。 她已在不经意间流露了自己心底的情绪,他这一抬眼凝眸,也让她明白他终究是领略到她的心意了。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将她抱紧,错开了头。 泠然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分明是乱纷纷,却无法看到他的表情。 她猜到他错开脸将她摁进怀里,也许是眼里的泪已抑制不住滚落,但他不愿被她看到。 所以她也不去探究,只默默埋首在他怀里汲取着他淡雅的迷人的味道。 两人不知在石笋之上拥抱着站了多久,山风吹来,都恍然不觉。 月儿似乎被他们的气氛感染,悄悄躲进了云中,四周更加幽暗。 红绡公子忽然放开她,唇边缓缓牵起,明明笑得极浅淡,却恰到好处,真是多一分则太过,少一分则不美,“好吧,要离开师门了,你也知道难过,不算是完全没有良心,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 她分明不是为了要离开师门才难过的,他既然刻意曲解,泠然也只有望着他笑。 红绡牵过她的手,翩然跃下峰顶,向前面一指道:“外头寒冷,莫要冻坏了,前头洞|岤温暖,且去避避风。” 怀揣着那朵奇怪的花,她其实一点也不冷,但今夜她也不想回去,只柔顺地由他牵着手,一起找寻到那个被荒藤蔓草掩着的洞|岤。 这个洞十分巨大,以前红绡公子就曾带她前来游玩。里头有上下两层,分出好多个天然的石宫石室,内中造物主恩赐的钟||乳|石群演绎出天地万物,有人有兽,有莲台观音、果老献寿、天河流水、织女穿梭……仙洞石林构成一个神奇世界。 两人携手,由红绡公子举着夜光珠,在洞内藏山,山中有洞的奇景中夜游。 其实洞内白天也是漆黑,隆冬季节进来,反觉温暖,行走间时时听到流水潺潺,挂瀑声声,看到奇石映水,还倒映出紧紧牵着手的他们,泠然的心渐渐安稳了下来。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今生本就是偷得,能与他有这样的奇缘,前世至少也修了八百年,临别之际,何必还要纠结相守的长与短呢? 前世泠然也爱看小说,那些一女配上n男的爽文也翻过几本,可是不知哪一天与母亲闲聊,她就曾说,优秀的男人是不可能与别人分享一个女人的。就算有那么强大yy的女人,诸如武则天之流,她们宠爱的男子也流于女性化,不是真男子。 这不是封建思想,她很赞同。她也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因为分别,就把楚玉的情意抛到脑后,爱情不是勉强,她对楚玉的思念同样骗不了人……罢罢罢,既不能两全,只能将一个深深埋在心底,今生且对另一个负责。 走了许久,他们在一处泉水潭边坐下来,泠然很自然地靠在红绡公子身上,静听着点点滴滴的水珠打在石头上。 两人没有再说什么,默契地享受着最后几日的相守时光,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花香,所有的烦躁似乎悄悄离她而去,不觉就沉入了梦乡。 接下来是阳光明媚的两天,红绡公子再没有流露出哀愁。 他会带她徜徉于山色湖光之中,常常一瞧就瞧她一两个时辰,把泠然无聊得不是钓鱼就是掏药;她醒来的时候,会发现他正执着她的手,而他似乎精疲力尽,枕着头酣睡在她床沿;他的举止总归和往常有异,不过这一切,泠然都归咎于即将到来的离别。 最后一日的下午,阳光晴好,红绡公子便领着她坐到梅花林中,抚琴要她起舞。 泠然在进相府之前好歹也受过几个月的训练,现在又学了惊鸿照影之术,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随着琤瑽的琴声,她朝他盈盈一笑,广袖轻扬,长发飞旋,在万朵红梅之中舞动。 昔年梅妃曾作“惊鸿舞”,其飘扬灵动非群舞霓裳羽衣可以超越。 此时泠然的身姿落在红绡眼中,仿佛兮若轻云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美到极处,反令他心碎。 泠然舞到憨处,偷撇到他的目光紧随着她的身姿,似乎心醉神池,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心想师兄他丹青妙笔常描山水,说不定要给自己画一幅肖像留下呢。 然而红绡公子又没有像她想得那么做。 一曲既终,他反而怔怔叹了口气,道:“还是与你交代一下江湖上的门派和规矩吧。” 泠然还以为他会夸奖自己两句,谁知就这样没了下文,倒也不好意思讨赏,只想问他到底会不会去参加武林大会。 照她的性子就算寻到楚玉之后,也是要去武林大会上瞧瞧热闹的,如果红绡公子去了,这一别也不过是暂别。 然而话到嘴边,她又顾忌着楚玉下了战书,此时问他,倒显得有些可笑。 哪有一个姑娘想见到两个情敌打架的? 她只有换了一种方式,道:“师叔祖离开相思谷这么久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不知怎样了呢,师兄不禀明师父出去找找么?” 红绡公子斜了她一眼,道:“难道你还想让我陪着你去找楚玉?” 这个指控有点严重,而且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她心底的意思,令她十分汗颜,赶紧否认。 他轻易就揭过了是否会出谷这个问题,将泠然领到日常读书的巨大藏书殿中。 红绡公子花了大半日时间,细细向她分析了江湖各大门派的禁忌,包括一些江湖名人,就像一个谆谆善诱的好师傅。 泠然含笑听着,间中会埋怨几句渡梦仙子,说她是个不称职的师父。 每当这时候,他总会对着她牵一牵嘴角,不反对也不附和。 这几日谷中晚餐特别丰盛,杭莫儿也识趣地从不在他们面前出现,眼看明日就要走,她虽然会挤出笑容逼着他多吃点,但自己也实在有些食难下咽。 饭后,梁妈妈奉命来请泠然到丹房拜见师父,并令红绡公子不要同去。 泠然做好了被师父训斥的准备,整理好仪容,推开丹房高大的木门走了进去。 想不到渡梦仙子一脸慈和,完美细嫩的面上完全看不出对她的不满来,只是交给她一个绣工精美的褡裢,道:“师父当初肯收你入门墙,是基于你与霖儿结成了夫妻,不算违背门规……如今你要走,为师本当像天枢祖师那样将你的武功废去逐出门墙……唉不过如今,也算了。” 泠然吓了一跳,随即发现师父用的是“本当”两字,肯定已经打消了那个念头,便笑嘻嘻地说:“多谢师父。” “这褡裢里装的是过去两年霖儿每天从山里采的药,为师给你炼成了治疗各种常见疾病的药丸,还有些本门秘法所制的金创药,也许你会派上用场。” 泠然忙拜谢了师父,双手将褡裢接过来斜背在肩膀上。 这褡裢是用结实的白色帆布编制成的,上头均匀地绣着一行行的莲花,既美观,又可以随身装下许多东西,行走在外头,真的是不错。别看渡梦仙子平日好像对她不管不问,其实也挺关心她的,她探手进口袋里,发现里头用各种玻璃细管或者小瓷瓶装着各色药丸,外头还贴着药名和功用,知道渡梦仙子也花了不少心思,甚是感动,望着师父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 +++++++++++++++++++++++++++++ 二更送到,尽量坚持,希望你们早点看到结局,最近我都纠结死了,问题我也不喜欢纠结。 第一卷 二三三 荆钗布裙行路难 二三三 荆钗布裙行路难 渡梦仙子却似不自在,摆摆手道:“不用这样看着我,炼丹炉大得很,为师除了日常炼丹的时候顺手将霖儿配制好的药炼一炼,别的什么也没做。这褡裢是杭莫儿为你缝的,瓶子上的东西都是霖儿写的。” 泠然低下头,红绡公子的好就不用说了,此时她觉得杭莫儿也比自己好上千倍万倍,她甚至可以为情敌做事,看来离开相思谷是对的。 她一直认为被爱比爱人幸福,那么这里有个杭莫儿守着,确实应该把机会让给她,也许有那么一天,师兄敞开了心扉,他们会成为羡煞旁人的一对,而跟她在一起,她心底永远会想着楚玉,终究是不完美…… 想明白了这一层,她谢了师父,告辞出来,径直去寻杭莫儿向她道谢。 两年来,她们虽然表面上称姐倒妹,但一来因为泠然对人有了戒心,二来因为杭莫儿对红绡公子的特殊感情,两人到底不能真正亲近,反而暗中在较着劲。 杭莫儿打开门,看到泠然,略显意外,还是挤出笑容来请她进内坐。 泠然在岐黄宫住了这么久,居然是第一次到她的房间串门,举目四顾,见她的房间远没有自己那间大,摆设也简单许多,尤其显眼的是窗下放着一台织布机,此时上面还绷着丝线,有半幅洁白的丝绢已经织就。 另外就是床头放着一大叠书,书上面还搁着一个绣花夹子,中间的小桌上点着灯,一摞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蝇头小楷。 一切都彰显出她的寂寞。 然而她的笑容到底是暖的,泠然不自觉地抚摸着褡裢上的绣花,道:“谢谢你。” 杭莫儿道:“打发时间的东西,还值得你郑重其事来谢么?” 她想倒茶,泠然阻止了,看见她桌子上搁的字,正想取起,杭莫儿却慌乱地上前把那一摞纸都抢到了手里,一古脑儿塞进了抽屉。 泠然猜想写的应该不过是一些泄露女儿家心事的诗呀词呀的,也就哂然一笑略过了,道:“我也没什么特别的话要与姐姐说,相识一场,皆是缘分。我走后,姐姐定然能照顾好师兄的,这个……也不用我多费口舌,只望有一日,你们能在一起。” 杭莫儿眼睛一亮,显然对泠然离开之后的事态发展抱着很大的期望,她只是没有料到泠然会来跟她表明支持的态度,上前拥抱了她一下,道:“谢谢你,不论什么情况,我都会呆在霖哥哥的身边,如果……能像你说的那样,我自然要感谢神恩,就算不能,我也没什么好埋怨,只要能看着他,守着他就好” 泠然虽然有些不习惯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但心中委实被她的感情所触动,拍了拍她的背,默默离开。 转过几曲长廊,遥遥望见红绡公子站在高大的宫廊下等着她。 泠然疾步过去,发觉他面带疲惫之色,心中隐隐担忧,却不点破,强笑着上前挽起他的手道:“师兄,师父送我好东西呢。明日我要早行,今天就早些躺下休息罢。” 他没有反对,依言陪着她回房。 这两天,他沉默寡言得令她有些害怕,但是温和的态度却是没变。 一夜无眠,夜里谷中罕见地下了场雪,早上起来,一片琉璃世界。 泠然开始收拾东西,红绡公子在窗前站了半晌,忽道:“今日,师兄就不送你了,不过你大概不记得出山的道路,我会让人送你到山脚下。” 她的动作顿时滞了一滞。 凭着他一惯来对她的宠溺,她实在不敢想象离开相思谷的时候他竟会选择不送。日常使用的东西平日在她心里都没什么价值,但真要走了,这个与他一起住了两年的房间,柜子上一溜儿排开的十二天将面具,红绡帮她制作的干花,两人一起烧制的玻璃花瓶,还有她闹着要学吹埙,他帮他做的大小造型各异的埙…… 一切都叫她留恋,但她却带不走那么多,想了想,只是把最喜欢的那个勾陈面具放进了行囊。 红绡公子明明看在眼里,却别开了头。 虽然泠然知道他是不想经历与她别离的场面,但瞧着他突然生分的态度,心里委实难受,匆匆“嗯”了一声,把打算在分别之时交代他的嘘寒问暖都咽回了肚子。 她几乎是赌着气前去辞别渡梦仙子,不料遭遇的又是闭门羹。 谷妈妈适时出现,告诉她师父到深山采药去了。 泠然知道渡梦仙子是故意避开,咬了咬唇,对谷妈妈说,请她转达对师父的辞别。此时她心中最牵挂的毕竟另有其人,于是便回房间取行李。 踏进房间,里头静悄悄的,已没了红绡公子的身影。 泠然心中存了个念想,慢腾腾换了一身粗布衣裳,一头青丝用一根荆钗别住,然后将打包收拾好的一只小布包袱和师父所赠的那个褡裢挂到身上,又到镜子前照了照。 这荆钗是他们在山里练功休息的时候,红绡公子削的。当时看他也就是漫不经心地削一段木头玩罢了,结果却雕出了一朵造型别致的云。泠然戴首饰素不讲究材质,见他刻工精细,便取来作日常别头发的钗子。 临别在即,看着发上的荆钗,她却觉得无比珍贵。 镜中的少女黛眉轻笼,唇若涂丹,对现在的形象,她无比满意,可是心里总像缺了一角,不能高兴。 泠然出来四处走了走,也到处不见红绡的身影。 平日他会随时出现在她的面前,现在找不到,就与三天前的晚上,他在石林中消失了一样令她难受。 可这明显是他有意为之,泠然甚至飞到岐黄宫高阔的屋顶上查看了一圈,任何地方也不像他的藏身之处,她只有放弃。 既然他不想面对,那就这样吧她默默对自己说。 不自觉地将肩上的包袱紧了一紧,泠然走出岐黄宫高阔的殿宇。 门前一溜儿站着梁妈妈谷妈妈等仆妇侍者,连赶来相送的杭莫儿都红了眼圈。 泠然心头无比失落,笑容也显得十分僵硬。 梁妈妈等人看在眼里,也不好多说什么,叹了口气将两个小袋子交到她手上,道:“这里头是银子和干粮,少主说,襄王爷名满天下,出了山应该就很好找寻,所以没有给你准备太多的东西,奴婢陪着小姐上路吧。” 泠然本想推辞,不过念及到了山下总不能凭着武功去偷抢,只得又承了他一次情。 由梁妈妈带路,她们用了小半日的时间,就已顺利到达山脚。 一路上,泠然只要听到身后有风声,就以为是红绡公子追上来了,可她一次次回头,希望却无数次落空。 到最后连梁妈妈都看出她的不寻常,叹道:“少主对小姐的用心,其实也不用我们这些老奴多嘴了,您也是剔透玲珑的人儿,怎么就真舍得离了他……” 泠然无言以对,她怀里除了揣着那颗发热的果子,还揣着楚玉的告示,想起杭莫儿对红绡的深情,她心中虽是百般不舍,倒也不后悔,“梁妈妈该知道,杭姑娘比我更加适合师兄。” “你们可是……拜了堂的……” 听到她的叹息,泠然心底抽痛,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发现如今处处烙印着与他的回忆,不由闭了闭眼睛,甩了甩头,努力把她认为不该再有的情绪抛到脑后。 梁妈妈本来只奉命将她送下山,却也因不舍,一送再送,一直送到房县北城门附近,这才挥泪作别。 泠然仰起头,她的模样较之前已经改变很大,即使与楚玉对面相逢,他也未必能认得出来,站在熙来攘往的城门口,她忽然有些茫然。 不知是因附近有贼匪作乱还是前几日他们在庐陵王城那里杀了锦衣卫千户,城门前增派了重兵在盘查进出的路人。 有不少百姓携家带口,甚至赶着牲畜往城里走,看起来像是外地迁移来的难民,但是有许多被拒绝在城门口,时不时起一阵口角。 不过古代的老百姓总是害怕官府的,大多数被拒的人口就滞留在城外,使得这里形成了畸形的繁华。 茶寮摊子到处都是,还有招揽送信生意的私人驿站,不过是站着几个人,竖一块牌子,旁边还有几匹马候着。 这是泠然来到大明之后第一次孤身一人面对着前路,除了别离的心酸之外,她还有些期待和兴奋。 站在城门口,她看见只有持着官府所发的牙牌和路引的人们才得以放行,便打消了进城的念头。 此去是要寻找楚玉,据前几日看到的皇榜,朝廷的大军应该是自北方来,就算到了,也应该是驻扎在荆、襄一带,距离房县还有不少的路程,早上她愤愤离开岐黄宫,根本就没吃下东西,大半天的赶到山脚肚子已经很饿,遂寻了一家远离城门口的牛肉面摊子,打算先打听一下情况再走。 为了下山,泠然请谷妈妈带着仆妇为她赶制了几套换洗衣裳,皆是荆钗布裙,寻常百姓家的衣着,穿起来应该不甚显眼。 可落在别人眼里,这女子即使荆钗布裙,却是月笼双眉,霞蒸两靥,轻盈绰约不为奇,妙在无心入画;袅娜端庄皆可咏,绝非有意成诗,实在不是一个“美”字可以形容。 是以不管老女老幼,凡是看见的,就有偷偷拿眼睛觑她的,有失魂落魄的,更有赤o裸死盯着她瞧的,不一而足。 二三四 “伪太子” 泠然即使这方面迟钝些,到底也觉?br / 千金姬第20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觉察出回头率高的事实,赶紧坐到牛肉面摊子靠土墙的旮旯角落,点了一碗面,待要向摊主打听消息,就有人“哐”地一声丢了个东西上来,坐到她的对面。 泠然抬眼一看,对面坐了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身材倒是练得猿臂蜂腰的,很是魁伟,可惜眉目之间带了几分刁钻顽劣之气,也就是一眼看上去就是坏人的那种长相,十分不讨喜,加上他用一种对她甚感兴趣的神色斜睨着她,顿时让她吞了个苍蝇般难受,若非不想生事,也许她当场就要发作。 再看这青年丢在桌上的东西,虽然裹着青布,但她一眼就能瞧出里头应该是兵器,不由冷笑一声,看他到底要怎地。 “小娘子孤身一人是要往哪里去?莫如跟了爷回去,绫罗绸缎,金银珠宝,有你享不尽的荣华……” 泠然听了,还未发作,边上坐的几桌子人却哄堂大笑起来。 她这才注意到这个摊子上坐的都是男人,不是膀大腰圆就是贼眉鼠眼,就算做了寻常百姓打扮,其实也可以看出身上的匪气来,尤其是坐在最外头那一桌回头紧盯着她瞧的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看上去面熟得紧。 心中回旋了一下,她才想起这汉子竟就是前几日一上马车就酣睡的那一个,不禁暗暗嘀咕:看来这房县附近潜伏了不少强盗啊!官府真是酒囊饭袋,近在咫尺,却浑然不觉! 大明朝的良家妇女见到这阵仗肯定是要吓跑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为了大事大概也不会做什么,如果没有武功的话,跑是上策。 不过泠然一直处于两大美男保护之下,从来没有独自面对过挑战,此时倒激起了骨子里的傲气,冷冷一笑,也不搭话,看他还会怎样。 “小娘子倒是特别!”那个肌肉练得像好莱坞硬汉的青年脸上堆满了笑容,双目几乎射出火来,伸手就想抓住她的柔荑。 泠然反应敏捷,嘴角还噙着一抹冷笑,手已收了回来。 那肌肉男抓了个空,朝他的同伙嗤笑道:“看不出来,还是个撩蹄子的,正合老子的胃口……”旁边那些穿着邋遢的人凑趣地怪笑。 泠然有心收拾收拾这干土匪,不过到底不好在官军眼皮子底下动手,便笑道:“皇上已下了旨要平了荆、襄等地的匪患,听说大军就要压境,这位爷倒是有胆子在房县外头撒威风呢!前头跟了你,后头说不定就要掉脑袋,这赔本的买卖,谁做呀?”她武功虽然不曾修得很高,内功和轻功都不错,尚且有许多毒药带在身上,故此并不把这一干强盗放在眼里。不过她认为强盗们在此出现,估计也和朝廷下决心剿匪不无关系,他们应该是最清楚朝廷大军动向的人,故此将话往那上头引。 肌肉男目中流露出十分欣赏的神情,只当她是个识趣的女子,在与他打情骂俏,站起来将身子前倾了过来,嬉皮笑脸地道:“小娘子果然好眼力,看来是道上的人,跟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我正是汉王刘氏长子,单名一个颖字。小娘子若有意,这便跟了我去,他年大汉统一天下,我就是太子,你也好做那太子妃之位……” 泠然的目标在朝廷大军的消息上,见此人不知天高地厚做着皇帝梦,口气狂妄,不由暗中叹气:历史上这时代这地方什么变乱一点名气也没有,看来这僭越称帝的刘氏根本没成大气候,很快就被官兵给剿灭了,眼前的痞子还做着皇太子的春秋大梦。 刘颖的同伙也听到了他的话,大部分都是不知所谓地笑,唯有那坐在最外头的汉子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大相公小心说话,此地毕竟不是我们的地头。”摆牛肉面摊子的小贩连连点头,也来相劝。 原来这摊主也是土匪,不过是出来踩点的,泠然误入贼窝,不免又叹了口气。 天高皇帝远,古代的强盗土匪们还真是猖獗。 刘颖不屑地哼了一声,挥挥手道:“朝廷大军?那副都御史王恕上书朝廷都两年了,看到大军没有?他出榜悬赏江湖人士来通辑我们,结果呢?咱们的队伍更壮大了……小娘子,皇榜虽贴在那儿,恐怕那些个乌烟瘴气的大员们尚未开始点兵呢!你没看见镇守此地的王信征调民兵,却不满一千人?呵呵,要是朝廷大军真来,会如此么?” 旁边有人附和道:“就是,咱们还不是照样剽掠咱们的?大王说了,不出几日就要拿下房陵为据点,小娘子早些从了大相公是正经。” 泠然倒也不怒:“不是说襄王爷率军踏平了无数山头么?你们当真不怕?” “襄王?他神龙不见首尾的,两年了,连他父亲和皇帝之间的争斗都不闻不问,他怎么就会听从朝廷的调遣?听说不过是为了一个女子,到处寻找罢了,哪里是剿匪?房县的守军故意放出风声说他要来,其实是欺骗愚民,怕他何来?”刘颖说着,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又想来抓泠然的手。 泠然听了楚玉的消息之后,心下一冷,怕寻找他倒不容易,心头烦闷,也不耐烦跟他多磨嘴皮子,便站了起来,径自就走。 摊子上立刻有两名大汉站起来,满脸痞气地挡住她的去路。 泠然回过头向刘颖一笑,道:“大爷真的要在城门口与我说亲事么?”她这一笑皓齿丹唇相映,诱人已极。 刘颖心头狂跳,自以为妇娘已经看上了自已,急忙挥手让他们退下,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诸匪自然料不到一个娇滴滴的姑娘会玩什么花样,既然领头的走,便了操了家伙离开城门口。 泠然看他们一行不过六七人,也不放在眼里,飘飘然直向城外的小山岗走去。 刘颖得意洋洋朝弟兄们抛了几个会心的眼神,一离开官兵的视线,就猴急地叫嚷起来:“哎呀!小娘子慢些走,仔细葳了你的脚。”说起脚,后面有个傻兮兮的汉子指着泠然的脚叫道:“大相公,您看,她还是个天足呢!” 刘颖一看,果然,愣了一愣之后反倒拍掌庆幸:“看来小娘子与我是有天生的缘分啊!是咱们的压寨夫人,天足正好,正好!”一行人越走越偏僻,即使有人经过,看他们并非善类的模样,也早就远远躲开了。 泠然越走越快,眼看要进入林子,那个日前曾见过的大汉却上前阻止刘颖道:“大相公,须知江湖上女子也是小觑不得,前几日在锣鼓歌大会上,就曾有两个女子武功甚是了得,京城来的锦衣卫完会不是她们的对手……”刘颖正要怪他多事,那汉子猛地想起了什么,指着泠然叫道:“我看她身形熟悉得很,莫非就是那日大闹庐陵王城的人?!” 泠然回头丢了一个轻蔑的眼神。 刘颖色令智昏,一把将胡子男推开,口上说:“一个娘们,怕她怎地!”已率先紧跟着她进了树林。 又走了一段路,泠然停下步子,慢悠悠地负手来回踱着。 胡子男见这架势,更加肯定她身怀绝技,急忙去扯刘颖。 刘颖却再次将他甩开,朝着泠然走过来,笑道:“小娘子正是对我有意,这才引我来此好说话,是不是?”泠然半是好笑地点点头:“嗯,确实对大相公有意。” 那刘颖听了,乐得像煮开的猪头似的,牙齿全露了出来。 “自我学艺以来,还从未好好试一试身手,今日撞见你们这干强盗,倒是正合我意,自然是故意引你来此了!”泠然从兜里七掏八掏,很没形象地掏出一瓶东西来,上头贴着标记,否则药太多了,连她自个儿都分不清,其实她想试一试的并不是武功,而是各种她自己调制的特殊药品。 刘颖一个箭步纵过来,行动敏捷,已经扣上了她的手腕,见她似乎反应迟钝,手上的白玉净瓶与凝脂一般的肌肤相映,甚是美丽,不由起了色心,另一只手试探着想摸一摸,“小娘子是想赠我定情信物么?”他的声音软得叫泠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游鱼一般滑了开去,叱道:“尝尝我的万蚁钻心粉……”她手上的瓶子已经拔去了塞,吹出一口气,一抹似烟非烟,似尘非尘的东西就兜头盖脑地笼罩过去。 一听这个名字刘颖就吓了一大跳,赶紧掀起衣裳遮挡。 孰知这雾状的药粉非比寻常,顺着他的衣裳就直往里钻。 众匪徒见一个小女子敢暗算他们家少主人,全都亮出了家伙,呼喊一声,一股脑儿往上扑。 光这架势,要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吓也吓死了。 泠然可来劲了,干脆将身子滴溜溜一转,闯入了他们的中心。 说来也奇怪,她灵动如风地穿梭在一干土匪之中,时不时吹出一口气,那瓶中升上来的雾气便像长了眼睛般地往贼人身上钻,眨眼的功夫,人人中招。 初时他们大概只觉得痒,一边挠着身体各处,一边还想操家伙来砍她,可是几个照面之后,一个个便都知道当真遇到了厉害角色,不晓得是哪一个带头,扑通扑通都跪了下来。 二三五 传说中的爱人 刘颖最先中招,但见他双目赤红,眼珠子似乎都要瞪出眼眶一般,根本无暇再对泠然怎样,只是不停地抓着身体各处,不消一会,竟将上衣都抓得敞了开来,心口几下子就出了血痕。 泠然咯咯笑道:“哎呀大冬天的,汉王的皇太子殿下怎么也不讲究个风仪,你不冷么?” 刘颖已鳖得气喘如牛,嘴里断断续续骂着:“你这妖女……我绝不与你干休”可是又耐不住身上的奇痒入骨,猛然撞在一棵落尽了叶子的大树干上,将背心抵着树不停地来回磨蹭。 众匪徒追着泠然跑了一阵,不消片刻,好像发作得比刘颖更加猛烈,大多数面部表情扭曲,倒在地上到处打滚。 “痒死我了……” “妈呀这是什么呀” “姑奶奶饶命饶命啊可痒死老子了……” 各种脏话伴随着求饶声响彻山岗上的小树林。 泠然哼了一声,将玉瓶塞好丢进兜里,心想这个万蚁钻心粉果然好用,以前用在猫儿身上,只见它们上蹿下跳的,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感受,现下看到土匪们见了鬼一样的痛苦表情,就明白了。 那个早前在马车上遇到过的大汉将脑袋在地上猛磕了几下,额头上顿时血肉模糊一片,他暂时得以纾解身上的奇痒,扑过来跪在泠然脚边道:“都是姑娘国色天香,引得我们家大相公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望姑娘大人大量,放过我们吧” 泠然也不耐烦与他们多做纠缠,看到林子里的大树边上长着许多树藤,跃过去掏出匕首唰唰削了一大捆丢在土匪们身边,道:“不用急,这药啊,不持续使用的话,一时三刻也就自动消散了,便算是给你们的小惩大诫” 说话间,那汉子又痒了起来,不同于别人的是,他满嘴里只是告饶,自然把家中老母娇儿都搬了出来博取同情,还说道:“姑娘一行砍了锦衣卫的千户……也是跟朝廷对着干的……莫如,莫如入了我们的伙……我们家石军师是个极重人才的人……哎呦姑娘……您就是不想跟我们一伙,也犯不着帮着官府啊……” 可惜今时的泠然已不同往日,半点不为所动,冷哼一声,手上连运巧劲,那些白藤就像有了生命一般,飞过去一一缠住每个人的脚。她寻了一颗大树,将他们金刚葫芦娃一般绕着那颗大树四面的枝桠倒挂了上去。 土匪们更是杀猪般叫了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大喊救命。 强盗叫救命,泠然很觉好笑,临走的时候道:“好吧,姑奶奶就给你们一次机会。这里也不算太偏僻,你们被人救了也就罢了,要是被人报官抓走,那可不干我的事” 叛逆朝廷的大罪,在大明抓到肯定是要处死,像这一堆人里头,既然有自称是汉王长子的人物,必定还是头目,桀刑是跑不了的。 是以强盗们听泠然淡淡的一句话,竟比什么威胁都管用,尽管痒得钻心撕肺,再也不敢喊救命,一个个脸憋得通红,嘴里哼哼唧唧不断。 泠然肚子已饿得慌,心想还是下山吃点东西,等入夜了进城打听打听,如果刘千斤手底下的人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夜里就丢个信到衙门里头去,送他们上西天得了。如果还不是那种十恶不赦之徒,药性过了之后,也许他们自己也就能自救了。 于是她大踏步地冲下山,绕着房县城墙外一路寻找到另一个城门,在那里买了个热乎乎的玉米棒子,就着一碗粗茶将就了一顿。 这时候虽说是明朝中叶比较繁华的时期,但在偏远地区,百姓们的生活十分困苦。 并不是泠然有那么节省,其实除了北城门那边土匪开的牛肉面摊子,在城外临时的摊点中,确实找不到卖好吃的所在。 在小山岗又折腾了大半天,日已偏西,时间不知不觉一天天流逝,她的心却还空落落地悬着。 她本想离开房县附近,不过到现在也没打听到楚玉的确切消息,虽说相信到京里的襄王府寻找,总有法子通知到他,但现在她相貌大变,即使语气一样,谨小慎微的王绅等人也不敢贸然就认了她…… 想到这里,她不觉自嘲地一笑。 其实是心底里并不想就这样找上楚玉说自己就是泠然,她好像想试探些什么。 信步走在黄土地上,清冷的风拂着泠然的发梢,她身上背着褡裢和包袱,徘徊了许久,落在别人眼中,这个孤单而美丽的姑娘多少显得有些怪异。 在各地人口混杂的地界,她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从人们兴致勃勃的谈论中,对现在朝廷的局势了解了个大概,不知是什么原因,皇帝好像掌握了实权,当今的局势已非两年前可比。 古代文化普及率低,百姓们喜欢听朝廷大事,但多数是没有什么见识的。 停靠车马的地方有一棵高大的核桃树,冬季里叶子差不多已经落尽,灰白色的树皮上或刻或写,有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文字,多是人们联络的讯息,可见就算没有战事,房县外头也是比较热闹的地方。 这时候树下围坐着一堆人,泠然经过附近,一个衣裳褴褛的少年“嗖”地窜过她身边,扬手向远处的朋友招呼:“嗨狗剩、龚三儿——是京里来的商帮,听说要去很远的地方……快来听听他们讲京里的见闻……” 几个正在城门前要饭的小花子听见那少年一喊,全都端着碗呀钵呀的朝核桃树这边跑过来。 泠然心里一动,举步走了过去。 “大官人,皇上大婚的场面您真的亲眼看到过吗?咱们这里的人都说当时在京里的人,每人都可以发到一匹绫罗绸缎,还有钱呢是不是真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朝坐在树底下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问。 周围的人满脸兴奋期待之色,不停地催促中年人回答。 那穿长衫的见这么多人关注,兴致高昂,挥手道:“可不是,我们虽是外地人,可也在客栈里领了赏,那个迎亲的队伍啊啧啧啧……从皇城排出几十里地,楚府上出来的嫁妆,少说也有几百台,我们见不到皇后娘娘的真容,不过就是那些随行的宫女们,也长得跟花朵似的,穿金戴银,美得呀……” 众人听得十分神往,一个个窃窃议论,多数是说能有幸看到那场面就好了。 忽地有人指着泠然站立的方向大声道:“那些宫女们长得就跟对面这位姑娘差不离么?” 长衫客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朝泠然一看,顿时目中放出狼的光芒,怔了片刻,被一个高大的婆娘上前踢了一脚,他才回过神来,一边拂着衣裳上的泥印子,一边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人们顿时一阵哄笑,有人道:“黄大哥又不是读书人,充什么斯文呢?” 长衫客将眼一瞪,吹着唇上飘飞的胡子,“我可是读过书,识字的人,就算不去考取功名,怎么就说不得斯文了?” 泠然看他们话题扯远了去,干脆扬声道:“这位黄大哥刚才说见过皇上大婚,那可曾见过京中的名人襄王殿下?” “襄王爷啊……”长衫客语气一滞,显然是没见过的。 泠然正失望,只听他又说道:“说起这位襄王爷,大家有没有听说过京里头一个童谣?” 众人纷纷摇头,有个小叫花子连连催促:“快说快说小的听说襄王爷文成武功都十分了得,当年就是他率军平定鞑靼和西北边患,军爷们都称他为战神呢是不是真的?” 长衫客摇手道:“这事儿大明百姓谁不知道,且先不说了,黄某今日倒是说说他的相貌……” 又有人插嘴问道:“刚才您要说的童谣是什么啊?” “哦……”长衫客还没开口,刚才冲上去踢他的胖妇人倒是手舞足蹈地嚷道:“京里人都传唱着,‘莲花玉郎,红绡公子,天下至美,嫁郎当如是’,听说许多人见过襄王爷和那位红绡公子呢,长得根本就不是凡人的样子。” 泠然被她可以理解出歧义的形容词逗得发笑,引得许多男子只管冲着她看,倒忘记了问京都两大美男子的情况。 还是妇人们对美男的话更有兴趣,底下有几个戴着鲜艳的垂纱帽子的女人,分明是游ji打扮,听了胖妇人的话就用手帕掩着嘴在吃吃而笑,这时便有一个娇声道:“莲花玉郎是谁,红绡公子又是谁啊?” 长衫客叹道:“说你们头发长见识短不是?莲花玉郎指的就是名满天下的襄王爷,长得那是,神威凌凌,比那二郎神多三分威风,粉面朱唇,比潘安宋玉更加标致百倍,京中哪一位公卿世家的小姐都想嫁入王府做他的小妾,简直是抢破了头啊就连那固安长公主,为了他也寻死觅活的不肯嫁给皇上钦点的驸马,里头的故事啊,说起来可长了” 他将袍子撩起,翘着二郎腿坐到核桃树下一条长板凳上,摆开说书的架势。 第一卷 二三六 人间不太平 二三六 人间不太平 王室内幕八卦不仅是21世纪的人喜欢听,大明朝的百姓们就更喜欢了,树底下顿时鸦雀无声,大伙儿都盯着长衫客,等他说出精彩的故事。 “且说那红绡公子,你们知道他是谁么?”长衫客瞪着他的小眼珠,一一从众人面上掠过。 泠然低头捏了捏鼻子,掩饰住唇边的笑容。 “红绡公子,乃是权势熏天的楚相最心爱的男宠,听说相爷对他信任,可先前谁也不知道是哪里冒出来这个绝世人物,直到当今皇上亲政,朝廷才透露出红绡公子的身世。原来他就是先帝的亲姐姐——清河大长公主的独子,咱们在榜文上见到的襄王亲笔所下的挑战书上头的薛霖,指的就是他” 底下的人一阵唏嘘,却是一头雾水,有人问:“这个襄王爷怎么跟大长公主的儿子结了怨?他是相爷的男宠,自该待在相府,怎么又需要满天下地下战书呢?难道那位薛公子不在京中了不成?” 于是长衫客将在京中的见闻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虽然里头有不实的信息,但泠然结合自身所知的分析,终于将离京之后的情况大致上弄明白了。 原来自前年元宵节红绡公子带她离开京都,楚玉就已飞骑回京,当初在五凤楼上的人皆不敢对他说出发生的事。 之后几日,疯狂的楚玉为寻她这个未过门的王妃,冲进宫想手刃固安公主,却不知她躲到了何处。 楚留香替皇帝和他女儿完婚之后,莫名其妙就一病不起,楚玉在京中遍寻不到“未婚妻”的踪迹,愤然带兵出走。听说他的军队并不遵从王命,两年来,倒也顺手灭了无数山头的贼匪,只是并没人说他这是英勇之举,反倒都叹一代枭雄堕落如斯。 而楚天骄嫁给皇帝之后,真真是“女生外向”,就开始死心塌地帮着夫君,加上楚留香精神恍惚,楚玉桀骜不驯,朝臣们都支持皇帝亲政。现如今彭伦、朱永等人倒掌握了天下五大都督府的军马,追随楚玉的不过是他当年攻打胡人时所部的亲信。 那朱永以前还算是楚派的人,彭伦就明显是楚留香的对头,加上皇帝亲政以后,开设大小经筵,早朝之外又设了午朝,勤政爱民,接连颁布了一些废除苛捐杂税的新政,还屡次下诏禁止宗室权贵们侵占民田,甚至将固安公主等皇室的汤沐邑都分赐给百姓耕种,赢得了朝野一片叫好之声。 楚留香失了儿子这大臂助,自己又一副恍惚模样,在朝中的形势不容乐观。 仅仅是这一年里,成绶帝就罢免了臭名昭著的“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启用名望较高的一些名臣担任要职,将楚派的左右膀臂一一清除。 明朝的读书人都是满有气节的,当初摄于楚相y威,有许多名士宁愿解甲归田,此番被皇帝重新征召入朝,都怀了满腔的报国之心,气势难挡。就连市井百姓们也看出,皇帝对付辅政大臣的戏码不久就会上演。 从长衫客的结束语中就可以听出民心所向:“……那楚相把持了朝政二十多年,不想失了红绡公子之后,竟失魂落魄,成了一病秧子,每日里闭门谢客,连他的亲信都投到了皇上一边,若不是襄王还带兵在外,君臣们有所顾忌,说不定楚家的繁华就此要消散了” 众人有拍手称快的,有唏嘘不已的,尤其那堆游ji,嬉笑打闹着说如能侍候莲花玉郎或者红绡公子一晚,今生无憾之类的话,被大家取笑了一番。 日影西斜,商队补充好了行装,就要离开小小县城,百姓们只当听了一个神话故事般,有几个人和黄大哥打过招呼,纷纷作鸟兽散。 唯有泠然取出楚玉亲笔所写的一张榜文,寻了个偏僻处,心中百感交集。 不想隐居了两年,自己倒成了天下百姓传说中的人物,那个襄王爷的“未婚妻”,叫多少女子羡慕呢?可惜她明明不想伤害楚玉,却使得他英名蒙羞。 自卑毁容以来,她日日咬牙切齿想找楚留香报仇,此时听说他已没有当年的威风,竟有些失落。 她强了,对手却弱了,其中滋味并不让人愉快啊 楚玉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泠然考虑半晌,决定等夜色暗下来去探一探官府的营槽,确认一下此次他会不会出现在剿匪大军中。 和楚留香之间的恩怨夹着楚玉的因素,令她左右两难。 想了半天,她不由觉得好笑。 现在她的模样几乎全变了,要是楚玉看到她,只觉得是一个陌生人的话,那又何必再纠结呢?就当张泠然已经死了罢 如果是那样,与楚家父子恩怨两消,什么朝廷事,帝王事,一概都与她无关了,莫如背着药篓,游戏人间来得愉快。 天幕越来越蓝,月亮和星星渐次登场。 泠然拍拍屁股站起来,正想寻个地方跃进城中,忽听得耳后急劲的风声,足下一点,不假思索地飘上了前面一棵大树。 她的轻功可不是盖的,比任何师门绝技练得都出色 微带得意旋过身,她发现是两个猥琐男子,其中一个手上拎了个老大的麻布袋,双手抓着袋口,似乎刚才一个猛扑过来收不住脚,咕咚一下栽倒在地。 另一个抬头望着她,忽然“哇”一声怪叫,撒腿就跑。 那个跌倒在地的才回过味儿来,泠然已经到了他面前,一脚踩住他的头,手上明晃晃的匕首已经抵住他的咽喉,“说,想干什么?” 男子毫无还手之力,龇牙咧嘴地只是想挣扎着爬起来逃走。 此人不见棺材不落泪,激得泠然发怒,手上匕首一晃,削去了他一大片头皮。 男子只觉头顶一凉,一丛黑乎乎的东西落下,随即头顶疼得厉害,以为伤得很重,竟哭了出来,叫道:“女侠饶命饶命再也不敢了” “什么再也不敢了?”泠然扫视地上的麻袋,大得足以装下一人,这才有点明白,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哦原来是人牙子,算盘打到姑奶奶头上,简直是找死啊” 她气得取出身上一条练索,将那人捆了个结实,打算一起送进树林跟那干强盗挂到一处,然后通知官兵将他们拿了去。 那人杀猪般叫着救命,泠然见他目光朝着远处,转头一看,有几个人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正气势汹汹朝这方向跑来,其中好像就有刚才逃走的一个。 跑近了看,为首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戴着一头华丽攒珠的假发,一张脸涂得跟猴屁股似的,一手提着把朴刀,冲过来指着她道:“放开他,今日这趟事儿就算了了,如若不然,老娘叫你知道厉害” 泠然不屑地将捆成土粽的男子踢到一边,拍拍手道:“看来这房县外头还真是鱼龙混杂,你们又是哪号人物?” 一个扎襥头的汉子自婆子身后探出身,走前两步,竖起大拇指朝那妇人一晃,高声道:“咱们老大罗娘子,江湖人称‘玉面牙婆’,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大爷们将你卖个好人家,否则……哼哼,勾栏ji院就是你的去处” “姑娘我生平最恨人贩子了,你们能毁掉多少好人家儿女的生活本来呢,我也不想管闲事,可是你们既然送上门,就别怪姑娘不客气了”说话间,泠然已经抽出一条银色索练,轻轻一抖,那条索练在昏黑的夜幕下展露出逼人的光华。 之前她因为羡慕红绡公子的武器杀人时也异常优雅,非也要练丝绸当兵器,只可惜力有未逮,总是无法将那套“羲和之练”舞得完美。渡梦仙子就命岐黄宫的匠人为她用一种独特的银丝掺杂入蚕丝,织就了一条索练,泠然美其名曰“月华练”,此番在月下轻轻舞动,已经绚烂了周身的银光。 刚才逃走的那个男子见识过泠然的轻功,分明有些害怕,想劝止“玉面牙婆”,“大娘,咱们只讨回顾老2便了,这婆娘厉害得紧,咱们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泠然闻言冷冷一笑。 “玉面牙婆”更恼底下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一把将那人推倒在地上,骂一声“丧气”双手抓着那柄朴刀就跳了过来。 “别伤了那小妖精的皮相,不好卖高价……”后头一个肠肥肚满的汉子赶紧提醒,口气狂妄,好像那婆娘根本不可能输阵。 罗娘子“嘿”了一声,身手甚是敏捷,那柄长长的刀在她手上就像小孩子的玩具似的,寒光一动,带着秋风扫落叶的气势直攻泠然下盘。 泠然平日练习的对手都是红绡公子,他虽绝不会伤她,但灵动的身姿步伐和这罗娘子却有天壤之别,也许在寻常人眼中罗娘子已经动如脱兔,而落在她眼中,就跟王八举着秤砣去撞墙没什么分别。 她只注了五六成力,将月华轻轻往前一送。 银索就像长了眼睛一般,不偏不倚地缠住了刀身,随后轻轻一提,那柄刀“嗖”地呈抛物线消失在夜空里。 ++++++++++++++++++++++++ 谢谢絶戀訫的粉红和评价票,还有从此爱上夜与蹀躞的打赏双更求6月的粉红自己给自己加鞭子,希望6月能结文。 第一卷 二三七 有鹤东来 二三七 有鹤东来 那伙人牙子看不出泠然用的是巧劲,只见长长的朴刀被她丝软的练子一带,就似飞入了云端,一个个呆若木鸡,待回过味来正要撒腿逃跑,就听到云外传来一声嘹亮的鹤鸣之声,紧接着,空中出现了三只巨大的鸟儿,向他们站立的地方俯冲而下。 泠然在山里生活了两年,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鸟,不由也怔住了。 但见星月光辉下,有三个道家打扮的人骑着三只仙鹤徐徐而来,仙风道骨,尽在不言中。 待他们从仙鹤上一跃而下,泠然看清了后面一个青年道士手上抓了她击飞的朴刀,尤其叫她惊讶欣喜的是,此人竟是阔别两年的高南剑。 只是高南剑抬起眼,目光淡淡自她面上掠过,并没有认出她。 为首的是一鹤发童颜的老道,三绺髭须飘扬一尺余长,身材挺拔,昂藏七尺开外,目中神采奕奕,根本就不像个老头。不过他面容慈和,态度更是谦恭,向她端端正正地一稽首道:“贫道天枢派危桓子,这厢有礼了。敢问姑娘刚才以白练飞出长刀时,用的可是岐黄宫独门秘技?” 泠然皱起眉,有些为难,天枢和岐黄之间的是是非非好像相当复杂,她不知该不该老实回答。 孰知高南剑却冷冷插话道:“师祖何必跟她客气依弟子所见,什么岐黄宫秘技,分明是我天枢内功手法,他们惯常会将别人的东西据为己有,只怕还能按上个子丑寅卯的名字,那就当真是他们的了?” 这死高南剑不开口则已,每次一开口都能把泠然气个半死,瞧他将岐黄宫描绘成日本人霸占钓鱼岛,菲佣强称南中国海为西菲律宾海似的,真想跟他打上一架。 那群人贩子看到他们骑鹤而来,都以为是神人降临,男子们全匍匐到地上开始求告,连那个被她捆成粽子的也转而向他们求救,倒好像泠然才是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还是那个“玉面牙婆”罗娘子有些阅历,跑前几步,轻颤着问道:“天枢派?道长……您说的,可是武林大会上夺得魁首的清衡子道长的师门?” 危桓子点头答道:“师弟顽劣,坏我轸水宫清修,女施主不提也罢。” 听这老道话里的意思,清衡子竟是他的师弟,也就是说,他应该是现任掌门的师父。 泠然听清衡子说过当年差点被他师兄逐出师门,后来见他率性在王府中出没,后辈弟子追着他跑,她还以为他的师兄早已作古,他身为掌门师叔,才得以那么放任自流的,谁知掌门的师父还活得好好的。 罗娘子的疑问得到危桓子的证实,激动不已,直挺挺地跪下,连声说:“道长,道长,听说天枢的开派祖师是得遇仙人才修得莫测的神功,你们收不收女弟子?不收的话,我自荐为道长们洒扫奉茶,带了我去吧” 危桓子想是没见过这样的人物,微微一愕,转头看了看随行的另一位弟子。 那名弟子看上去年纪也已在四十开外,一脸的沉肃精明,这时伸手接过高南剑手中的朴刀掂了一掂,向危桓子道:“师尊,这妇人在江湖上人称‘鬼面牙婆’,专门坑蒙拐骗良家女子和小儿倒卖,杀人无数,实是恶贯满盈之辈。” 泠然一乐,心想原来罗娘子的外号是“鬼面牙婆”,这道士还真是见多识广,光是看了眼兵器就知道人家是什么人,与她以往见到的几个天枢门人都大不相同。 听了那道人的话,危桓子不过是面上微微起了波纹,高南剑却已长眉倒立,“唰”地一声,随身长剑已然出鞘,直指罗娘子,看样子想一剑跺了她替天行道。 罗娘子吓得屁滚尿流,委实没料到关在天枢派什么什么宫里清修的道人们知道的事这么多,她在江湖上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哪里敢跟天枢门人动手,自地上爬起来就欲遁走。 那伙跟着她来的男人都是混惯了江湖的狠角色,此时见老大落跑,顿时都跳起来往四面八方撒开腿狂跑。 这好像是人们小时候就学会的一种逃命方法,说两个人的时候要向两边跑,这会儿他们有七个人,除了倒在地上哇哇大叫的那一个,其余六个人朝六个方向跑得比兔子还快。 泠然有心卖弄,展开“惊鸿照影”绝技,身如鬼魅,倏忽间在许多方位游走了一遍,所到之处,逃跑的人就应声倒地。 中年道人在她收拾人的功夫,将手上的朴刀倒转过来飞射出去,刀柄正中腾身而起的罗娘子后心,那婆娘惨叫了一声,跌落尘埃,半天也爬不起来。 高南剑还未出手,已被危桓子挡住,呆呆地看着这一幕,道:“这不是楚师叔所修炼的梦魅青冥身法么……怎地……怎地……岐黄宫一个小小丫头,内功已精进如厮?” 泠然眨眼间撂倒了六人,对自己的身手大感满意,见高南剑认不出她,而且口气中充满了怨愤和不服,便想戏耍他一番,咳嗽一声,细着嗓子道:“哼,你不是说岐黄宫偷学你们家武功么?我怎么听说天枢的梦魅青冥身法是偷学了我派的惊鸿照影?” 高南剑大怒,提剑就要与她决一高下。 危桓子低喝一声将他斥退,再次稽首道:“姑娘果然是岐黄宫门下高徒,说得不错,我派的梦魅青冥身法据说是先师当年从贵派学得,皆因男女体质不同,故而经过修改,才更名为梦魅青冥。” 泠然挑衅地冲高南剑一扬下巴。 高南剑道:“别在这里得意洋洋,以为多了不得似的,若非有先祖师留下的遗训,就凭你们家姓薛的掳走了我的小师婶,就当踏平岐黄宫” 换在两年以前,高南剑骂一骂岐黄宫泠然肯定是一笑置之,现在她身为岐黄宫一员,又受红绡公子和渡梦仙子的大恩,立刻就怒从心起,将月华练往一抖,道:“踏平岐黄宫?小道士莫要胡吹大气” 有师祖在场,高南剑只气得脸红脖子粗,倒也不敢造次。 危桓子自然不愿看到徒孙与泠然一战,正要说话,遥远的天际忽然亮起了火花,引得大家都举头去望。 尤其是泠然,在看到那独特的蓝色火焰后,心里咯噔一声,顾不上向他们询问楚玉的消息,也理会不得罗娘子等人,急忙就朝那个方向飞掠而去。 危桓子不知什么情况,留下那中年弟子看守人贩们,祖孙二人驾了鹤,紧追泠然。 那蓝色焰火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就曾用过,是红绡公子送她的竹哨所发出的求救信号,不知怎么会出现在房县城外的夜空。 泠然心头突突直跳,飞跑中见又有两道蓝焰升空,觉得事不寻常,头脑中一片混乱。 盏茶时分,她已跑到一个山坳口,正想扬声高呼,就见前头有灯火闪烁,跑上去一看,竟是渡梦仙子和杭莫儿,两人提着气死风灯站在一处高岗上眺望着远方。 乍见她出现,杭莫儿显然有些意外,随即猛地跳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手上力气奇大,吼道:“快随我回去” “发生什么事了?”没有见到红绡公子出现,泠然本就预感到不妙,现在看杭莫儿歇斯底里的状况,除了她的霖哥哥出事,显然不会有别的事让她这么激动。 渡梦仙子倒是坦然平静得很,吐出一句话,却如晴天响起个霹雳。 “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吧,找楚玉,不争在一朝一夕。” 泠然疑心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从头到脚瞬间冰凉,不自觉地道:“师父您说什么?” 杭莫儿骤然放声大哭,扬手就给了她一耳光,叫道:“就为了你该死的要漂亮,霖哥哥他……他,你自己回去看吧他活不过这几日,看你要如何自处……” 闻言泠然根本觉察不出脸上的疼痛,反而抓住她问道:“师兄他,他怎么会?” 因为运功之后他们还相处了三天,泠然原来也曾担心他体质受到大损伤,不过看到他行动自如,武功好像也未受影响,这才没有往那上头去想,现在连师父都赶到这里,显然杭莫儿说的是实情。 那个看似聪明绝顶,实际傻得令她心碎的人,果然做下了她无法承受的事。 她一片茫然,只晓得发足狂奔,不尽早看到他,说什么也是徒劳。 杭莫儿抹着眼泪跟着她跑,渡梦仙子却将手上的风灯一掌送上半空。 几声鹤鸣之后,危桓子拍鹤下降,落在渡梦仙子对面。 他的胡子眉毛似被风吹动,又似在颤抖,深深一稽首,语气也非同寻常:“仙子,一别几十载,风采更胜当年,贫道已是老朽了。” 高南剑却指着泠然消失的方向急道:“师祖,师?br / 千金姬第21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师祖,刚才那个声音,分明就是小师婶……” “不知天枢派何时改了门规,连小师婶都名正言顺地有了。”渡梦仙子满是讥诮地说。 危桓子似乎不擅长于口舌之争,而且对渡梦仙子十分忌讳,呐呐地半晌才道:“清衡师弟收了个俗家弟子,适才南剑所说的小师婶就是他的妻子。” “道长千里迢迢来到这里,难道就是为清衡子的俗家弟子找媳妇儿?”渡梦仙子冷声道。 第一卷 二三八 红绡未老头先白 二三八 红绡未老头先白 危桓子正要答话,渡梦仙子又将他打断,“如果是找别人的媳妇,道长大可不必费心了,刚才那个是我养大的小徒弟,与我的大弟子早就结成了夫妻。” “刚才我分明听见是张姑娘的声音你也说了找楚玉的话,不是她还有谁?”高南剑并不认得渡梦仙子,说话间口气不佳。 他急着骑鹤去追泠然,刚一转身,渡梦仙子灵杵已经在手,说一声:“得罪了” 灵杵顶上一朵红莲乍闪,红光过处,不仅两只仙鹤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就连危桓子也急忙屏住呼吸,一把将高南剑扯到地上,低喝一声:“闭气,调息” 师祖孙两个都跌坐在地上运功抵抗身上所中的毒瘴。 “岐黄宫不是天枢弟子该来的地方,你清修了大半辈子,若还要来为后辈弟子生事,莫怪我不守当日誓言”渡梦仙子将一包药粉不偏不倚地丢在危桓子的道袍上,转身就走。 危桓子眼睛睁开一线,望着黑夜里模糊的背影远去,微微叹了口气,遂闭目不语。 高南剑已经中招,连舌头都大了,想说却说不出来,心中苦不堪言。 却说泠然一路狂奔,不久已将杭莫儿远远抛在后头。 山路崎岖,她跌跌撞撞,一会儿被藤缠住,一会儿踏断了枯枝,也不晓得布裙勾破了几处,发髻是否散开,几乎是凭着一股本能,她准确无误地朝着岐黄宫方向,一口气狂跑了几个时辰,等到了相思谷口那条遮挡住进谷通道的石梁前,她已筋疲力尽,汗水涔涔而下,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真想就此倒下。 但现在要见到红绡的渴望战胜了她身体的所有不适,泠然咬了咬牙关,从兜里摸出一颗药丸吞进腹,再提一口气,勉强跃上石梁,自一线天中钻进了相思谷的通道。 谷中花林尽头,虽隐隐亮着灯火,但死寂一片。 这花阵她早已走了百十遍,今夜却还是免不了行差踏错,不消几步,就惊动了机关。 泠然经过脱胎换骨之后内力虽然大增,但这么一口气跑了几十里山路还是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此时只觉得花影重重漫天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勉强腾挪了几步,阵中喷出的毒雾奈何她不得,枝条间撒出的柔韧钢丝却几次差点要了她的小命。 里头人大概是听到了动静,霎那间灯火四起,随即有人寻了过来。 泠然正与花阵搏斗,寻过来的仆妇们已看见是她,为首的梁妈妈发出一声尖啸,无穷无尽袭来的花树忽然都归了原位,她身上压力一松,刚喘了口气,渡梦仙子已经提着灯出现在她的前方。 “师父……”她叫了一声,再次见到师父总算有了丝神智,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冲过去抓住渡梦仙子的手道:“您是神医啊说什么见师兄最后一面的话是吓唬我的吧?有什么病能难住您的?” “你的脸我就治不好,你们要逆天而行,种下了恶果,只有自己承担。”渡梦仙子面无表情,声音冰冷。 泠然摇着头兀自难以相信,转头看岐黄宫人,一个个撞到她的眼神之后都低下了头,面露怨怒之气的也有,不忍之色的也有,一切都彰示着不寻常。 她抬步就想往宫里去寻红绡公子。 “他不想让别人见到最后的样子,已经进了地宫。” 渡梦仙子冰凉的话再次如重锤敲击在她心头,蚀骨地疼。丢下这句话,她没有回头招呼,足下一点,已率先向地宫方向而去。 泠然脚步虚浮,也不知怎样跟上了师父,来到地宫前的大松树前。 此处被山崖挡住了星月的光辉,四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全赖渡梦仙子提着的那盏风灯散发出的晕黄亮光照明。 仙子将灯挂在松树的枝桠上,泠然就呆若木鸡地看着她起舞。 曾经觉得仙子这开门舞跳得极好看,可今夜看了,泠然觉得双眼酸涩,只想哭。 如果能救红绡公子的话,相信师父不用她请求,用尽全力也会救的,他一个人默默走进森冷的地宫等死,不知是怎样的心情? 他死了,自己还有心情独自活下去么? 什么情情爱爱,青春美貌,相比起他的生命来,都变成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其实这一路上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是活着,她会用一生去还,他要是死了……想起他曾说上穷碧落下黄泉,绝对不会放走她的灵魂,她的胸口就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情绪,同样的,她也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孤伶伶地上路 抱着这个信念,她心里略微冷静,地宫大门轰轰打开之际,便提了松枝上的灯一脚踏了下去。 漫长的甬道上依次燃起了火焰,照亮了前路,但最前方却总是黑漆漆的让人害怕。 静谧的夜使得她们的脚步声分外清晰,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 黑暗的通道层层深入地底,阵阵阴凉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使得墙上的火盆跳动的火苗时明时暗,有如置身冥界。 到达那道厚重高大的汉白玉门前,渡梦仙子冰冷着脸,不仅接过了泠然手上的灯,甚至将她身上的褡裢也摘走了。 包袱早在听到红绡公子的消息时就不知落在了何处,泠然见渡梦仙子没有进去的意思,就在门前跪下,向她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她想,这一次,师徒恐怕真的是要永诀了。 幽暗巨大的地下宝殿阴森可怖,她一走进去,门就自动合拢,室内的光源只剩下两处。 正前方有一处是许多夜光珠发出的冰冷宝光,远远地就可以看见花落痕保持着她初见时的姿势斜靠在高大的宝座上,膝下依旧倚着两名女子。 上次泠然造成的破坏好像镜花水月,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花落痕宝座的右边另一个台基上,石床上似乎躺了一人,床前点了盏长明灯,在高大的殿宇内,一灯如豆,四周的情况模糊而诡异。 还未看清他,她的眼泪已经喷薄涌出。 只恐自己回来得太晚了,他已经弃她而去…… 她忘记了害怕,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那石床前,可眼前所见到的景象令她完全呆怔。 石床上躺着的并不是那个她所熟悉的师兄,貌若天神的红绡公子。 此时落在她眼里的分明是一个耄耋老朽,满头银丝,裸露在外头的面颈部和手上皆是褶皱遍布。 泠然以为找错了位置,茫然四顾,可除了这里亮着灯,别处都是黑漆漆一片。 石床上的人被惊动,勉力睁开眼睛,看见床前站的人,惊讶地用力想转身,却力有不逮,差点跌落下去。 泠然正巧回过头,撞上了“老人”的视线。 这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眼神,本似九天上的流云,悠闲自在,可现在,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痛苦、自卑和抗拒。 “师兄……”她小心翼翼地唤着,好像怕声音大了,他就会消失不见。伸出手去,她想触摸那干枯的皮肤,心底却无数个自责的声音在狂吼在咆哮。 红绡极其艰难地抬起袖子,想挡住那张苍老的脸。 “啊……师兄到底为什么要这样”望着他的模样,泠然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扑了上去将他紧紧抱住。 他默默抬手抚摸着她的秀发,最后贪婪了一下她的气息,缓缓道:“不要难过,我命中注定如此。” “什么命中注定?”泠然哭道:“你什么事都不说出来跟我商量,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我宁愿顶着你送的面具过一辈子……你也不会嫌弃我的是不是?是不是?” “谁说……不嫌弃……其实我嫌弃得要死……才……想看看你漂亮的样子。” 泠然的眼泪止不住成窜滚落,她本想责怪他几句,可是看见他这幅样子,哪里还能忍心,闻言抬起脸,目不转睛看着他此时苍老的容颜,片刻,忽道:“那好吧,黄泉路上,我漂亮点,你老一点,记得不许喝孟婆汤……我才不要你忘了我” 红绡公子身躯一阵战栗,他眼中明明闪过一抹温柔的光,却忽然厉声说:“你走我耗尽心血换来……你怎能不珍惜,给我好好活下去” 他从没有用这样的口气跟她说过话,即使是初见时,她的印象当中,他也总是个儒雅的公子。泠然一怔,随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师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还有办法活下去么?” 红绡一凛,失去她,他确实了无生趣,可是她又回到了身边,他又何尝想死在她面前?可是现在,却只余叹息:“我已油尽灯枯,除非大罗金仙到此……别说没有法子,就算有……这幅模样,也已走到了人生尽头。” 他本是红尘中最美的郎君,可如今鸡皮鹤发之态比她毁容时好不了多少,至少那时候她的身体还是年轻的,所以她完全能够体会他并不想再活下去的心意。 她执拗地抓着他的手,他却想甩开。 一种细微的金属摩擦感让她低下头,看到彼此手上的戒指碰在一起,在微弱的灯光下映出淡淡的柔光。 泠然心中升起一丝希望,就算他这个模样,只要能活下去,她一定永远陪在他身边,好好侍奉他…… ++++++++++++++++++++++++++++++++ 额额额,发了这掌心惊肉跳,要被拍砖了,赶紧遁走……(不管怎么说,先谢谢排钟和飘渺云静的粉红。) 第一卷 二三九 愿还他一世恩情 二三九 愿还他一世恩情 泠然正想劝说。 红绡已坐了起来,不过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骨骼都发出清脆的响声,颤抖着朝空阔的地宫道:“师父,带她走” 空气里只传来他隐隐的回音,渡梦仙子虽然应该还在外头,却没有一点响动。 泠然泪眼模糊,上前将他抱了,连声叫道:“师兄,别赶我走……从此以后,没有什么人可以把我从你身边赶走” 红绡公子所有的动作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她稍稍放开他,望着他的眼,又叫了一声:“师兄。” 他不知有没有听见,眼中一刹那放射出无限的光辉,可那光芒很快就暗淡了下去,随即他的眼皮缓缓垂下…… 泠然脑中嗡嗡一片,实在难以接受他就这样死去,轻轻叫了两声师兄。 红绡没有任何反应,她便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短短的距离,这只手却重逾千斤,颤抖了半天才伸到他的鼻端。 那里一丝气息也无,一股凉意从她后背冒上来,她犹自不信,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探他的脉搏。 心跳已经停止,宣告他永远对她关上了大门。 泪水顿时开了闸一样汨汨而下,此时此刻,她恨死了自己,恨到了顶点。 一直以来,只是沉溺在他的宠爱当中做一个顽皮的孩子,既让他知道她心中惦念着楚玉,又唯恐恢复不了容貌,只能躲在他身边永远做一只丑小鸭……人性的自私不知不觉在她身上展露无遗。 曾经以为自己是善良的,可偏偏对陌生人都怀着善念的自己,却处理不好感情的问题,终至于酿成了苦果 双手捧着他干枯的脸,泠然轻轻摇晃着,怕弄疼了他。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来惩罚她? 这么久以来,他的怀抱随时为她敞开,可是现在她抱得他再紧,也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那双似水明眸,从此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随着她的摇晃,他的一头白发铺陈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疯了一样将它们拂开。 红绡原本樱花般的唇色已经无影无踪,此时呈现在她眼前的是毫无血色的唇,上面还起了处处的皲裂。 “师兄……别丢下我别用这种方式教训我”她痛不欲生,锥心泣血,“我知道错了,我错了……你醒醒啊” 可是任由她哭得多么伤心,那个随时随地都在呵护着她的人再也不会睁开他的眼睛看她一眼了。 天啊变漂亮了有什么用? 变美了如果没有他的注视,还有什么意义? 她想一头碰死,却舍不得放开他。 用了两辈子最虔诚,最庄重的心,她双手捧起他的脸,在他冰凉的唇瓣上印下一个吻。 “等我等我你说过不会放开我的”她喃喃对他说,有如情人间的呓语,怕惊了他一般,一手已将那枝坚硬的荆钗拔下来握在手上。 怀着义无反顾的心,她用尽全力刺向自己的咽喉。 “哐啷啷”的声音随着她的举止响起,她脖子上一凉,一股液体淌了袭来,点点猩红染湿了他和她的衣袍,却未能如愿,那枝钗已经被一股巧劲击落在地上,在阔大的空间里发出可怕的动静。 泠然木然着脸回头望去,只见渡梦仙子静静站在石床旁,以一种悲悯的眼神望着她。 “呵呵……”她干笑,眼前一片模糊,“师兄是师父养大的,您疼他,应该比疼我多得多,怎么能让他干下这样的傻事?” 之前她也是因为相信渡梦仙子至少是理智的,所以根本没有真正地担心施行脱胎换骨会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我早就说过,本门只能有一个传人,你既然不愿跟他做夫妻,而他也选择了这条路,我只有成全他。” “一个传人?”泠然快疯了,将脑袋靠在红绡身上反复摩搓,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袍,“师父说的是我么?” 渡梦仙子沉重地“嗯”了声,算是回答。 “那天师父告诫师兄的时候,他好像说,师父春秋鼎盛,再收一个弟子也不晚……”她在他胸膛前缓缓转过脸,斩钉截铁地说:“就算师父功夫比我高,医术比我好,也阻止不了我的决心” 渡梦仙子无力地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问题是……”泠然泣不成声,“我……我实在……实在没想到……会这样……” “他把一切都给了你,你应该好好活下去。”渡梦仙子还是娓娓劝导。 她只觉得怀抱中的人身躯越来越凉,而且正在僵硬,慌乱得只求速死。 虽然死过一次,但她真的不能肯定死了是怎么样,每天里,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死,可是当初她死的时候看不见任何其他人。 上穷碧落下黄泉,她能找到他么? 渡梦仙子看出她赴死的心十分坚定,唇角微微一牵,道:“如果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他好端端地,你还要离开他去寻楚玉么?” 泠然将红绡公子的身体放平,替他整理了一下满头白发,听到师父的话,心底有个声音在连声嚎啕:“我怎么舍得,我怎么舍得离开这样的人?这辈子如果注定要辜负一个人……那只能说,王爷,对不起了” 承受不起他的死,她片刻间已经形如槁木,提起丹田里所有的气息,她疾速飞起,狠狠撞向石壁。 可这一次,她撞上的是一堵肉墙,同时,她不假思索地想改变方向再次跃起。 渡梦仙子闷哼一声:“你想撞死师父么?”一手已提住了她的后衣领子,防止她再撞向别处。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极其疼爱大弟子的师父,渡梦仙子对红绡之死的态度都十分古怪别扭。 泠然瞪大眼,以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死盯着她。 渡梦仙子忽又道:“你真的愿意为他死?” 她这话问得更加古怪难懂,泠然只恐他的魂魄去远了,直挺挺跪下道:“求师父也成全徒儿。” “罢罢罢”渡梦仙子忽然仰天长长喘了口气,继而猛地低下头:“虽然没有生命征兆,但他还没有完全死去,还是有一个法子救他的。” 泠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喜极而泣,“师父能救师兄?那……您快点救他啊为什么还犹豫?” “他活了之后,不知道我是否能阻止他去死……” 泠然听得如坠五里雾中。 渡梦仙子望着地宫中间的花落痕道:“其实师父临终前,曾说这脱胎换骨大法的最后一层,有个古怪的逆乾坤术法,叫做刑天之逆,可以使助人打通天元关窍而假死的人复活。” 她停了停,又道:“先祖彭莹玉曾留下一本《白莲记事》,上头说山海经就有记载,刑天为战神,相传被天帝斩首之后尚能以||乳|为目,已脐为口,持干戚而战而被刑天之逆复活的人能易经洗髓,得菩提不老之身,武功能达到至高境界。师父临终前才参悟此道,他却也无法尝试……因为施术时间必定要在假死七日之内,否则便回天乏术了” “师父快说是什么法子”泠然急不可待,对近似于神话传说的术法她没有太大兴致去弄明白真伪,不过只要能救师兄,她什么都愿意尝试。 “就是由一个已经脱胎换骨成功的人,以自己的性命去换。” 脱胎换骨成功的人岂不正是她?泠然听后没有半点迟疑,只道:“请师父教我如何施术才能救师兄” 渡梦仙子道:“岂是那么简单的事?一来,要你愿意真的为他死,可为师必须告诉你,你为他施术之后,他再想救你却也是不能了。” 泠然连连点着头,此时她明明发现在师父心目中,红绡的确比自己重许多,渡梦仙子肯让红绡冒大险的真正目的,是让他脱胎换骨,修为达到师祖的境界。 她泪珠如雨坠下,却不是因为怨恨,只为欣慰自己到底还是能帮他做点什么。 “是师父藏了私心,你要怪师父,也未尝不可。之前霖儿其实多次想为你施行脱胎换骨之术,我都没有同意,那是因为没有寻到赤炎之花。”渡梦仙子面色似乎有些不自然,侧过了身避开她的目光,“有件事连他也不知道,其实师尊临死前参悟出了刑天之逆,为你恢复容貌的术法只是第一层。你功力未及,为你行术的人会在三天后出现骤然衰老假死的现象,除了肯为之牺牲的初层脱胎换骨者,非得用本门圣物灵杵上的九叶红莲配合此花,才能令假死的人还阳。” 对于刑天之逆,泠然听得不太明白,却也不想问,呐呐道:“徒儿意外撞到的那朵赤炎花,原来师父早就发现了……” 渡梦仙子点点头,“所幸时间也刚好,为师发现的时候它还不曾开花,观察花蕾已要盛放,刚好霖儿再次坚决地要为你施术,我便同意了。” 一切具备,泠然松了口气,走到石床旁轻触红绡公子脸上的皱纹,心痛依然,道:“花就在褡裢之中,请师父教我术法。” 第一卷 二四零 破茧而飞 二四零 破茧而飞 渡梦仙子之前早已将事情安排妥当,自觉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她虽一直不怎么喜欢泠然,却也知道她本性善良,观察两人长时间的相处,这丫头心中对红绡的感激之情她是看在眼里的。可是现在事情完全朝着她设定的方向发展,泠然这么痛快决然地肯为红绡去死,她反倒生出了一股疑惑。 望了眼静静躺在石床上的红绡,她忽然没有把握,若是他修得刑天之逆以后,但发现泠然为他而死,还能不能安然活得下去。 昏暗的灯光下,地面上拉出渡梦仙子长而模糊的影子,一层淡淡的忧伤气息朦胧其上,使得她看起来比平日更美了几分。 然而对红绡那种谁也无法代替的舔犊之情战胜了她少少的愧疚和深深的忧虑,渡梦仙子不再犹豫,道:“既如此,便随为师进冰宫。” 她欲俯身去抱红绡。 泠然抢在前头,将红绡背在背上。 此时他的身躯轻飘飘的,像一具被掏空了的木偶,想到他为她做的一切,她又是一阵悲伤。 也不知渡梦仙子怎样打开了冰宫的通道,轻轻提着她一只胳膊,转眼间,师徒三人已经落在那一朵巨大的冰莲之上。 冰莲之前似乎埋葬了玄泉子的枯骨,此时却空无一物,不见一丝瑕疵,似乎以前从来不曾躺过那么一具尸体。 泠然此时的心绪闷闷的,钝钝的,不曾察觉到师父的担心,模模糊糊的却也想到红绡公子“复活”后,要是发现她为他而死,必不能领情,遂抬头对渡梦仙子道:“师父,徒儿施术时请您在一边护法,在师兄清醒前就将他带走,只说我出谷了就再也没有消息……” 渡梦仙子本来就是打算这么做的,泠然主动提出,反而勾起了她对她那点淡薄的师徒情谊,令她对这个不待见的徒儿生出一丝廉价的怜惜之情。 由于泠然半夜狂奔,耗费了许多内力,渡梦仙子将赤炎花放到她怀中,令她先打坐调息,恢复到最佳状态。 直到冰宫中透进了天光,外面分明已是第二日,师徒二人各吃了一个留颜果果腹,她才教授泠然过渡所有的修为到红绡身上的法子。 泠然一一默记下来,渡梦仙子已取出灵杵坐到她的对面。 抬眼看到变得木兰花般清雅迷人的女弟子,她忽有一丝不忍,道:“你还需再考虑考虑么?据先祖遗下的书上记载,刑天之逆不能反复,你这么做以后,就算霖儿他再想救你,也不能了” 泠然含笑望着师父,无比坚定地摇头。 “那……你可有什么话要留?” 既然要瞒着红绡公子她死的消息,还能给他留什么话?至于楚玉……她心底微微叹息,看来今生的缘分只是这样而已,希望时间日久,自己不要给他造成什么伤害,留话也是徒然。 “那朵向日葵……杭莫儿”她微笑着,眼里却含着泪花,“她是真心喜欢师兄的,日后请师父慢慢诱导师兄,成全了他们吧,那样,师兄才可以得到温暖。” 渡梦仙子无言,略带意外地盯着她。 从来不知道,这个顽劣的小徒弟也有这样的心思,以前她只怪红绡莫名其妙地对泠然死心塌地,现在看来,这丫头没心没肺的外表下,倒长了一颗拳拳之心。 “早知如此,就让她丑丑地陪在霖儿身边也就罢了……”然而,此时此刻,红绡已经假死,渡梦仙子再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把对泠然的怜惜深深埋到心底。 经过几度折射的日光柔和地笼罩在她们头顶,温柔地扶起红绡公子,她将手掌贴上了他的丹田。 这是一种生命的交替,随着她体内一缕缕精气化作虚无融入他的体内,望着他一丝丝缓慢在恢复,她方能完全体会到他的心。 为了对方,真的是无怨无悔,春蚕到死丝方尽,她一次又一次地摧动内力,依照着师父教授的新法子,似乎能把深藏在骨髓中,血脉中所有的力量都提取出来,一时感觉如山洪暴发,不能遏制,力量源源随着她纤白的手掌流逝。 她看见那双白皙的小手在渐渐枯萎,也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有一种异乎寻常的嘈杂声似乎随着温柔的日光透进冰室。 红绡公子身躯已见回软,那头如雪的长发神奇地在变幻着颜色。 显然到了关键时刻。 渡梦仙子手上托了一个玉钵,以灵杵将一瓣赤炎花用捣烂出汁,捏了红绡公子的两腮,把药泥塞进他口中,随即运气助他顺气,直至看见他喉头一动,“咕”地一声,药被他咽了下去,她眼里才浮起一抹慈爱无比的光彩。 此时,一阵急骤的钟声响彻了相思谷的上空,冰宫虽深在地底,到底有向外的通道,她们几乎同时听到了钟声。 泠然正将体内所有的精气都摧动着,恨不得一股脑儿都送给对方,虽听到了钟声,但心无二致。 渡梦仙子的脸色也很镇定,比起救爱徒的性命,有外人闯进岐黄宫,下仆们不能应付算是小事一桩。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芙蓉玉面却微微刷白,朝天望了望,又低头盯着一对徒弟,因为除了钟声,她已听到了地面上隐隐的人声。 泠然进入了浑然忘我的境界,在她的掌下,看到了奇迹正在不断地发生。 红绡公子就像一朵枯萎的花,得到仙露的浇灌,渐渐复苏。 他的长发依旧转为一头如墨的青丝,面容如漆黑的天空豁然被撕开了口子,露出了金色的阳光,那些可怕的褶皱在扑簌簌脱落,里头光华灿烂,似有宝藏要挣脱樊笼展现傲人的风姿。 泪水再次滑下了泠然的面颊,她不敢有丝毫松懈,却觉得天地开始旋转,身体软绵绵的不能稳坐。 外面响起震天的隆隆声,冰室似乎都在摇晃,有细微的冰渣如雨丝飘洒下来。 萌萌白雾笼罩在冰莲上对坐的一男一女身上,美到极致。 渡梦仙子执着灵杵,按了下上面的机括,一朵发着暖暖红光的莲花似真犹幻地出现在棒头,她将这朵莲花置于红绡公子的百会|岤,足尖在冰莲上一点。 师徒两人突然脱离泠然的手掌轻轻盘旋于冰莲上空。 泠然仰起脸,这是她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只觉得心甘了,死之前,她已看到了他恢复的容貌。 也许是他之前已经美到了极处,所以她只觉得复生之后的他光芒万丈,五官轮廓却没有变。 就在他被师父带得飞旋上去的时候,她似乎看见他乌黑的长眉下睫毛在轻轻颤动。 好美……像蝴蝶要破茧而飞…… 泠然恍然一笑,缓缓倒卧在冰莲上。 巨大的花瓣轻轻合拢,掩去了她单薄枯萎的身子。 渡梦仙子把一切看在眼中,惯常冷静的脸上也不住地抽动,抱起红绡的身子,循着冰莲上的通道迅速滑行了出去。 跃出那个豁口,她赶紧将爱徒安置在一块巨石之上躺好,这才回身来面对不速而至的客人。 既然在神农山口遇到过天枢的危桓子,渡梦仙子早就料到小小相思谷能阻挡住一般武林人士的步伐,却阻止不了他们的灵鹤,然而,在这里看见楚玉,还是令她相当意外。 楚玉不认得渡梦仙子,仙子却在暗中见过他的,只觉两年不见,昔日那个名满天下的第一美男子玉面上似被万古寒冰封冻,眉目疏冷中带着隐隐的邪魅之气,身材消瘦了许多,立在风中,遒劲中带着一抹无比的苍凉,目中射出两道夺人的寒光,似乎能把她吞噬其中。 以前她觉得爱徒像一片温柔的月,这楚玉魅力四射,像是能烧融女子们的心,他只适合用太阳来形容。 然而,现在的楚玉,更像魔界中一轮妖异的月,挟着腥风血雨,浑身带着煞气,似乎稍有不慎,他就要沦入魔道。 几只灵鹤盘旋在相思谷上空,危桓子默默向她稽首,两个天枢后辈弟子戒备地盯着她手上的灵杵,手按在黄穗剑柄上,似乎随时准备发难。 岐黄宫以往负责到冰宫上头送饭的一个老仆则倒在一棵松树地下瑟瑟发抖。 “把泠儿交还给我我不追究你师徒二人,否则,我将踏平岐黄宫”楚玉口气森冷,周身荡起一阵轻微的风,有落叶打着旋儿在他身边飞舞,带着一种魔王的力量,似乎不是空言恫吓。 渡梦仙子见多识广,自然不是能轻易被威胁的,不过她心头却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侧过脸,冷冷向危桓子道:“这位襄王殿下,不是你的师弟清衡子之徒么?就算在朝廷上的身份再尊贵,对我来说,也是后学末进,口气怎得如此狂妄?难道天枢派近年来,没有教会徒弟尊重前辈么?” 危桓子早已戒备,见师侄身形刚刚一动,手中拂尘已挡在他身前。 楚玉微微眯着眼睛斜睨着危桓子,目中跳跃着危险的光芒,周身的气流旋转得急了,好像有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就要喷薄而出。 “玉儿,为了找到张姓女施主,还望你稍安勿躁”白胡子老道精神矍铄的脸上,更多浮现的是无奈。 楚玉目中幽光一闪,那股戾气稍稍收敛,不动声色地盯着师伯。 +++++++++++++++++++++++++ 谢谢95270869的粉红,六月希望有粉的亲能投给我哦 二四一妖孽一双 危桓子暂时稳住楚玉,走上前向渡梦仙子微微蠕动着嘴唇。 一缕轻风随着他白胡子的飘动注入渡梦仙子耳中。 她本奇怪危桓子为什么要这么做,武功到他们这个境界,想要传音入密,根本无需挨得这么近,只听他道:“玉儿严格来说,已不仅算是我天枢弟子。贵派的花前辈寻到他,不知怎么,硬生生传他一套心法,乱了他的经脉,可是武功却突飞猛进,即使我和师弟同时出手,尚不是他的对手。如有人阻止他寻未婚妻,便会发狂。你我两派多年交好,还望仙子看在贫道面上,不要与他计较。” 原来是花瑶簪做下的好事渡梦仙子有些哭笑不得,她一生只爱医术,倒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回头撇见红绡身上光华流动,眼见就要醒来,关键时刻不能出岔子。危桓子既然说合他们师兄弟之力尚不能降住楚玉,她也不想用强,便抬起脸道:“你要找的,可是霖儿当初从五凤楼救下的女子?” 她见楚玉虽然不驯,但似乎十分在意泠然,刻意用了一个“救”字。 楚玉忆起知情大臣的描述,阴鸷之气果然稍减,“是的,速速带我见她,必当重谢。” 岐黄宫是救人的地方,他这么说倒是合情合理,只是态度并不谦和。 他是徒弟最大的竞争者,渡梦仙子自然对他殊无好感,冷笑一声道:“可惜襄王来晚一步,昨日她已离开岐黄宫,说是寻你去了” 她这么说楚玉本要发怒,可是听到泠然寻自己去了,半信半疑,盯着大石上周身散发光芒的红绡公子道:“两年她都不曾离开岐黄宫,为何会在昨日就突然走了?我要细细一搜”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渡梦仙子再温柔的性子却也火了,道:“你没见到霖儿昏迷不醒么?就是为了替那丫头恢复容貌,九死一生,你不图感激倒还罢了,如此咄咄逼人,岐黄宫又怕了怎地?” 这里是相思谷边缘与外面山峰接壤的位置,地势较高,除了几颗曲生的松树,到处是坚硬的岩石。 楚玉斜长妖异的眉微微扬起,淡淡扫了巨石上的红绡公子一眼,觉得渡梦仙子不似在撒谎。他心中虽略生犹疑,但两年来,收到任何蛛丝马迹的消息他就天南地北地奔波,每每都是扑个空,找得极是心焦,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岐黄宫,哪里肯轻易放过,遂暂时压下心头焦躁,稍一拱手道:“我先代泠儿谢过岐黄宫救助之恩,待我寻到她,问明原委,若是确像宫主说的,楚玉听凭宫主差遣。”他话锋一转,“不过今日,我定要将相思谷每个角落都找一遍,还望宫主海涵。” 他自小被众人捧在手心里长大,楚留香对他的教育也仅止于各种本事,喜怒无常惯了,失去泠然之后,更是变本加厉,这话措辞虽不甚严厉,但他态度自然而然显得倨傲,倒叫渡梦仙子难以接受,冷笑道:“有本事搜我相思谷的人,大概还没出世。” 楚玉是个极聪颖的人,适才见渡梦仙子带着红绡从地底冒出,心中就觉得里头不寻常,当下二话不说,身化无数幻影,直往朝天的洞口扑去。 渡梦仙子幼年时随在师父身边,也曾见识过天枢派前辈高人的梦魅青冥身法,而且她修习的“惊鸿照影”轻功里头最高境界就是身化虚无。她的年龄已在六十开外,岐黄宫又有许多灵丹妙药相处,即使她对武功不甚狂热,自认为修为也绝不低于天枢派的危桓子和清衡子,但她尚且未能修到最高境界,楚玉一个年轻后辈能练到这境界,让她十分惊讶,略一错愕,一时分不清他真身何处,他已在洞口现身,径直落了下去。 “哪容你侵犯先师陵寝”渡梦仙子不禁大怒,回头瞪了危桓子一眼,手中灵杵激射而出,风驰电掣追向楚玉背影,到了洞口,就似长了眼睛般拐了个弯随着地形跟踪进去,渡梦仙子也倏忽如风地闪入洞中攻击楚玉。 灵杵在她手上的威力与当初的极道老祖使来不可同日而语,危桓子不欲两派伤了和气,急忙也追入洞口。 这洞口本来焊着粗如儿臂的铁条,都被花瑶簪给卸去了,但是洞中最多也只能容下二人。 楚玉袍袖一挥,将灵杵猛然弹在洞中的石壁上。 灵杵撞到石上,“啵”地一声弹射出一蓬雾雨,瞬间弥漫了小小石洞。 危桓子知晓岐黄宫镇宫之宝的厉害,连忙以道袍掩面,瞬间跃出。 洞中空间狭小,楚玉和渡梦仙子只能以拳脚相搏。 他们出手都如风如电,极是迅捷,眨眼间就过了十几个回合。渡梦仙子先前见他身法了得,知道内功得天独厚,必有奇遇才能如此,故此先以灵杵来攻。熟料再过得几招,楚玉也不见屏息,竟半点也没受灵杵射出的影响,出手反而越加快捷,若非他还稍有犹豫,渡梦仙子还支持不住。 身为岐黄宫主,自然不能输给天枢后辈丢了岐黄宫的脸面,渡梦仙子身上还背着泠然的褡裢,怕毁掉剩余的赤炎花,信手将灵杵抓回手中,使出几招古怪的棒法,暂且得以自保,喝道:“好啊尽管毁了泠儿祖师的墓|岤,毁了她千辛万苦找到的药,再打伤她的师父,就算寻到她看她还认不认你” 楚玉一怔,问道:“泠儿,拜宫主为师了?” 渡梦仙子见他神情有些恍惚,内力灌注左手食中两指,右手灵杵自后往腋下挥出,直取他胸前巨阙|岤。 她这招式很是刁钻,手肘旋转的角度比天竺传过来的瑜伽术柔韧几倍不止。 楚玉好似也不太放在眼中,信手一甩,就格开了这一招,为防灵杵又射出什么,身体自然微微后倾。 渡梦仙子左手只比右手灵杵慢了半拍,乘着间隙,已然闪电般点在他气海|岤上。 气海为人体任脉上的主要|岤道,处动静脉和肋间,常人点压得准了尚能使人行动失灵,被渡梦仙子这样的高手点中,人一定会委顿在地,不能动弹。 不料她得手的快意还未显于面上,楚玉似无所觉,伸手又是一拂,震得她玉指差点都断了,心中刚刚一凌,已被对方一掌送出洞口。 渡梦仙子不由望着手指和灵杵愣在当地,而楚玉已没了声息,入了冰宫。刚才他一拂和一掌之间,显然是手下留情,否则她非被击得重伤不可。她一世不跟人争斗,武功平日还不及红绡公子,败给楚玉本不稀奇,但稀奇的是楚玉的|岤道明明点中,对他却不起任何作用。 危桓子担心她受伤,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竟显得十分着急,第一时间抢上来一把执起她的手欲待检视。 渡梦仙子挥掌劈去,骂道:“死牛鼻子,几十年前欺负我还不够,现在还招来个古怪师侄来侮辱岐黄宫,这里是先师的陵寝,若惊了风水,看我与不与你干休” 其实花落痕所在的地宫能通往冰宫,从冰|岤进去却无法上到地宫,渡梦仙子这样说,只是故意给天枢派扣帽子。 危桓子老脸突地一红,堪堪避过她的掌风,解释道:“实在不是贫道引他前来……而是贫道追着他前来的……” 渡梦仙子正要再说,空中鹤鸣声又起,旋即一灵鹤舒展巨翅载人俯冲接近地面。 自鹤背上跃下一人来,鼻直口方,道髻花白,满面风尘之色却也不掩年轻时的风采,刚一落地就向渡梦仙子拱起手,嘻嘻笑道:“师嫂别来无恙?” 来人正是清衡子。 千金姬第22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渡梦仙子勃然变色,厉声道:“你再满嘴污秽,立刻给我滚出相思谷” 清衡子脸皮倒也厚得很,笑容不减,转头看看师兄,也是一副窘迫之态,他平日总被师兄呵斥,只有见了这女人才能扳回一点局面,心中大感快慰,打恭道:“仙子莫怪,莫怪,我竟忘了你早将师兄给……了,他没有造化,我便做不了岐黄宫主的亲戚……” 渡梦仙子素常修养也算极好,除了泠然没几个人能够惹得她发怒,偏偏清衡子跟泠然是一个类型,哪壶不开提哪壶,正要翻脸,只见山崖上的人目光都望向了她身后,随即听见一声疑惑的唤“师父”声。 爱徒终于渡过大劫,渡梦仙子不禁舒了口气,也顾不得与清衡子纠缠,转身问道:“霖儿,现在感觉怎样?” 但见红绡公子脚下未沾岩石,双臂张开,身子竟然悬浮在半空中,洁白的袍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鼓荡张开,随着头发狂乱地飘飞。他的心口有一道红光,乍隐乍现,整个人笼罩在这道红光里,既妖且幻。 随着他斜飞的凤眸缓缓睁开,看的人不免都心头一震,那是怎样的风情啊 难以描画 就连渡梦仙子,被他的目光轻轻掠过,也觉如坠春风,整颗心化成了春水,暖洋洋地,好像充满了信徒们甘愿将自己奉献给神明的虔诚,完全忘记了此人是自己养大的弟子。她心性素来平淡,都免不了眼眶一热,仰望着他,似乎在阔别多年之后重新见到了师父,那个她心底里最为佩服敬重珍爱的人。 +++++++++++++++++++++++++++ 感谢白猫呢呢和小城故事少 进入六月了,争取这个月左右就完结,惦记大家手中的粉哦最后支持小粉一个月吧 二四二玉碎宫倾 红绡公子额心出现一抹殷红,其实他的容貌没多少改变,但不知为何,此时与花落痕当年的气质十分相近,极度完美的轮廓中带了一抹妖异,剑眉斜飞,淡漠得似乎一切都不放在眼中。 危桓子和清衡子亲眼见过花落痕,在这瞬间都暂时失语,好像看到了妖孽重生,心情甚是沉重。 对他们来说,出了一个控制不住的楚玉也罢了,毕竟他还是天枢弟子,没有失了心性,可红绡公子与楚玉之间的矛盾他们不用问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渡梦仙子却落下了欣慰的眼泪,暗叹泠然之死还是值得的,红绡经过几番煎熬,成就了花落痕临终方才悟出的轮回刑天之法,修为突破了肉体凡胎所能达到的极限。 “我似乎……看到了师妹……”红绡公子凌空轻轻回眸,遥望山谷内外,却无伊人踪迹,脑中觉得空白了一段,甩了甩头,拼命去回想。 渡梦仙子有些担心,现在他如果发狂,她也是控制不了,忙通往冰宫的洞口一指道:“你忘了?泠然不是出谷去寻楚玉了么?可恨楚玉不分青红皂白,硬闯祖师陵寝,为师父力有不逮,你速去阻止。” 红绡公子此时的心绪还落在幽暗地宫中泠然出现的情境不能自拔,可他低头俯视自己身上情况,又似黄粱一梦。渡梦仙子从来不曾骗过他,听到楚玉的名字,他也没多加思索,乌黑的长眉一扬,挟着一道红光,就飞入了冰宫洞|岤。 两年来,他一直压抑对泠然的爱意,谨守礼节,可每个人的心底深处都有阴暗的一面,对楚玉,他从当初的漠视和淡淡的欣赏,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讨厌和恨意。 他尚未意识到这一点,危桓子却带着责备的口气叹了声:“仙子……你……” 渡梦仙子对他盈盈一笑,对红绡公子能拿下楚玉胸有成竹,她的表情清楚地出卖了她的想法。 清衡子脚步一错,也想进入冰宫。 渡梦仙子冷笑一声道:“怎么,想师徒联起手欺负我的弟子?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清衡子生性争强好胜,且在江湖上难逢敌手,本就有心与岐黄宫主打上一场,一言不合,也不解释,身形硬生生地折回,瞬间与渡梦仙子斗在一起。 相思谷中心的钟声犹在长鸣,风中还隐隐传来兵刃相击之声和呼喊声。 渡梦仙子心知不是清衡子对手,执着灵杵展开惊鸿照影身法与他游斗,耳中听到警钟,却也烦乱,朝危桓子高声叱道:“牛鼻子越老越没品了,难道还任由天枢门下弟子带了官兵来毁我岐黄宫?” 危桓子忙吩咐高南剑和另一名弟子前去查看,老脸上一片尴尬,“这是哪里的话,应该是跟楚玉同来的另外两名弟子受到岐黄宫门人的围攻,他便是想召唤官兵一起来,一时半会也到不了相思谷啊” 渡梦仙子正闪过他面前,狠狠啐了他一口。 危桓子抹着脸上胡子上沾的唾沫星子,更加狼狈。 清衡子挥舞着手上拂尘追在后面,看到整日板着脸训自己的师兄这幅模样,哈哈大笑。 “你还不快住手”危桓子迎上前截住了师弟的攻击,忿然作色。 清衡子从小畏惧师兄,不敢再造次,赶紧憋了笑收势。 渡梦仙子哼了一声,想去宫中看一看。 危桓子急忙唤住她道:“仙子,贫道也看出高徒不知修炼成了什么绝世武功,气势非凡,可是楚玉一年多前曾遇到一个古怪老妇,追着他走遍大明江山,这老妇内力修为惊人,竟助他渡了天人之劫,并补全了我天枢楼观正一心法的不足。玉儿此时的修为非常情可以想象,你二人都为人师,不如一起下去看看他们究竟如何,千万莫让他们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渡梦仙子一怔,她对花落痕极为崇拜,自然以为红绡公子得成大道,天下无敌,可是危桓子所说的老妇人,分明就是花瑶簪无疑。这花瑶簪在地宫中关了一辈子,终日修习内功,且当年就曾听花落痕说这妹妹的武功他都难以驾驭,故此不敢放她出来,若真是她帮助楚玉冲破人道极限,是否能胜过红绡公子,当真还未可知。 她这里还在犹豫,已见清衡子笑得得意,终是担心红绡,赶紧拧身跃下洞口。 危桓子见仙子听劝,松了口气,命高南剑和他的弟子前去岐黄宫控制局面,不得伤人,自跟在清衡子后面也进了地宫。 前头已经说了,其实这冰宫能从山顶出来,却不能重返花落痕葬身的地宫,她说怕毁了师父陵寝,是拿大帽子压人,听了危桓子的话,倒担心红绡公子。 三人前前后后进入冰宫甬道,只拐了一个弯,渡梦仙子就觉前方气流涌动,排山倒海般,她虽提起所有劲气,还是觉得举步维艰。 侧耳倾听,里头倒没多大动静,显然那两个不怕死的人是拼上了内力。 高手交锋,一般都不愿意硬碰硬地比拼内力,因为如果双方力量均衡,就极有可能谁也收不了手,造成两败俱伤的后果。 渡梦仙子想入内制止,一波罡气更加猛烈地从甬道袭来,通道中本来就滑得很,她竟被这股罡气推得急速滑出去。 清衡子知道师兄跟在后头,嘿嘿一笑,侧身让过。 渡梦仙子结结实实跌在危桓子怀里,老道士的脸瞬间成了猪肝色。 好在从甬道出来的罡气惊人强大,他们来不及忸怩作态,三人自觉联手,一个搭一个,清衡子当先,一步步逆着气流前进,片刻之后,终于脚下一空,落入冰宫。 冰宫里光影流动,楚玉和红绡公子果然纠缠在一起,两人的足尖虚点在冰宫中央巨大的九叶莲台顶部,看上去好像四手交握,十分亲近。 但一波无形罡气自他们身上扩散,不仅刮得人站不住脚,还带起了冰宫中无数的冰晶飞旋在四周,像是神话世界里漫天飞雪的场面。 冰宫似乎承受不住这股强大的力量,整个巨大的洞|岤在不停地震落冰屑,各处石壁上的坚冰还在融化,水哗哗地淌落,地上湿滑一片。 渡梦仙子和清衡子齐声高呼:“快住手!” 可是莲花顶上的两个人眼中只有对方,充耳不闻。 此际楚玉身上散发出淡淡的青紫之气,而红绡公子则笼罩在一层神奇的红光之中,两人都是稀世的容貌,一个如魔王临凡,一个如金乌谪世,若不是长辈们无暇观赏,实可谓天下至美的画面。 渡梦仙子本就焦急,忽闻一阵“噶噶”声,一怔下,才发现冰宫正中的那一朵合拢的冰莲花不仅急速在融化,而且它出于他们争斗的漩涡地带,经不起太大的力量,显然正在崩塌。 冰水完全融化的话,泠然的尸体就会裸露出来,这是她不想看到的,但是泠然现在至少还出于假死状态,如果巨大的冰莲塌了,也就活活将她埋了,没有一丝的希望…… 她的心中天人交战,明知被红绡看见泠然死了不如就死长埋地下好,但活生生地埋了徒弟,尽管这个徒弟一直不得她的欢心,对一个医道冠绝天下的人实在是一种心灵上的折磨。 危桓子和清衡子试图阻止他们的争斗,同时用尽全力飞出手上的拂尘,可是那两柄拂尘还未近身,就似被神仙法器定格在青紫之光和红光外面,徒劳挣扎瞬间,激射而下,“铿铿”有声地钉入冰莲。 冰莲花本就摇摇欲坠,两柄拂尘似被雷神的锤子击中,力量惊人,凿在冰上的瞬间,“轰”地一声,巨大的莲台开始分崩离析。 活埋了弟子的恐怖就在这一瞬间战胜了仙子对红绡的私心,她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不泠然还在下面”人随声动,顾不得是否会被他们的气流震成重伤,第一时间扑了上去。 楚玉和红绡听到渡梦仙子的呼喊,两人面色皆是一变,毫不犹豫地撤去自己的力量,同时扑下去想阻止莲台的崩塌。 危桓子师兄弟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暗中替他们抹了一把冷汗。 绝顶高手比拼内力,若不是两人同一时间收手,那个断然先撤回内力的人便受双重反噬,不立刻死了也会五脏俱损,活不了一时三刻,可是楚玉和红绡却连一丝的犹豫也没有,也根本没和对方沟通,就决然先撤去了内力。这两人竟然为了同一个女子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性命,叫危桓子等人看得心下恻然。 那雕刻的冰莲外头是坚冰,里头却是坚硬的岩石构成,每朵花瓣都比人张开双臂还要大些,中心镂空,全像拱桥一样有着力的支点,能凭借机关自由开阖,若有人在下面砸了下去,肯定顿时气绝。 渡梦仙子虽及时出手顶住一瓣,但莲生九瓣,显然无济于事,就算危桓子和清衡子也及时飞上来顶住,也是救援不及。 楚玉沉身一掌击向一瓣摇摇欲坠的冰莲,他掌力浑厚,那冰莲下虽然还由铁条连着底座,却被他打得碎裂出一大堆冰屑漫天飞起,在整瓣莲花将落未落之际,他已化作一抹青烟,落入了纷纷坠落的莲瓣中心。 红绡公子手中飞练四出,如利器破冰而入,牢牢扯住两瓣,一手推住一瓣,眼见楚玉落下,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什么滋味。 楚玉落进冰莲的同时,有几瓣莲花已经砸落,带起里头的一些大石,像是瞬间就要将莲花中心的一点空间全部填满。 日光如梭,白驹过隙之间已穿透黑暗,照在底下一具小小的身体上。+++++++++++++++++++++++++++++++++++ 谢谢几位亲给力的粉红,第一天不错哈 二四三痛 日光如梭,白驹过隙之间已穿透黑暗,照在底下一具小小的身体上。 只是那么稍纵即逝的一眼,楚玉已是心神俱裂,不用任何语言和动作,他完全肯定底下那个佝偻成一团的人儿就是他朝思慕想的人。 刹那间,天地万物似乎对他来说都成了过眼云烟,他甚至忘记了身后隆隆压下来的巨石冰块,俯身将她紧紧搂住,然而,随即落下的大石连续狠狠砸在他的背上,四周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他嘴里涌上几口腥甜的血,却也怕脏了她的身子,转开脸喷在一旁。 楚玉喘息未定,已感觉到怀中人儿气息全无,一霎时,两年来积郁的相思和痛苦排山倒海般袭来。他曾经想过泠然已经容貌全毁,也想过她因为毁容而变得性子乖戾,故此才避而不见,他无数次地发下过誓言,只要找到她,只要她能在他身边,他将用极致的温柔来包容她的一切。 什么叫行尸走肉,这两年来他深有体会,从前没有她,他觉得生活不过是那样,可是自从喜欢上这个丫头,他的地位,他的相貌,他的武功……一切的一切加起来,尚不及她一颦一笑,他愿用所有换取她的明眸再次张开,向他轻轻一转。 “啊——啊——”楚玉抱着那具冰凉的身体疯了一般嘶吼,悲哀、震怒、心痛、悔恨等等复杂情绪将他彻底吞噬,他恨不得立时死了随她而去,强过在这世上日复一日无边的煎熬。 曾经以为相思是文弱书生才会得的病,然而,他如今已病入膏肓,怎能承受疯狂寻找了两年之后,得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外间的几个人眼睁睁看着大石埋压下去,底下却传来了楚玉困兽般的吼声,这吼声简直能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尤其是红绡公子,复生之后心中本有些恍惚,总是怀疑在地宫中泠然出现在石床前抱着他哭的场景是自己思念到了极点做的梦,然而此时,楚玉的悲哀让他心弦崩断,整个人都痴愣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救人”清衡子眼见爱徒被埋了进去,再也笑不出来了,可是他拼命支撑着一瓣巨大的莲花,根本抽不出手,急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只朝红绡公子大吼,“你看我们家玉娃被活埋了高兴吗?是不是从此以后没人可以跟你争夺那丫头了……” 红绡公子身上的光芒暴长,徐徐转过眼来,目中尽赤。 清衡子被他的神情震住,不自觉地转开脸,朝莲台底下喊道:“玉娃玉娃你还好吗?师父这就救你出来,不要害怕” 在他的眼中,楚玉还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在他遇到危难的时候,清衡子一颗拳拳之心表露无遗。 然而,底下却没有再发出一丝声息。 清衡子脸如土色,只得把求救的目光又投向红绡公子。 他的武功明显已经比三个老货联手还要高,在场的除了他,相信没有谁可以撼动连着铁条的巨石。 红绡公子以极其复杂的眼神看了师父一眼,一手支撑着一瓣莲花,手上系着对面两块巨石的白绫绷得笔直,但见他一发力,那两条白绫似激光一般,“蓬蓬”两声,将两块岩石连带上头的坚冰击得粉碎。 在他的眼神掠过之际,渡梦仙子只觉从背脊上升起一股无边的凉意,那里头有深深的责怪和怨怒,是有师徒情分以来,她从来没在他眼中看到过的深重情绪,就算当初他立志要为母亲和父族报仇,那份仇恨也没这种责怪来得更加强烈。然而他却把这样的眼神投向了恩深义重的师父 渡梦仙子虽然知晓他的心性,她就算做下任何事,他也不会对她怎样。但他决然的表情令她感觉害怕。 这孩子,他是宁愿死一千次一万次,也不愿意伤害泠然半分啊做为师父,她却有所偏袒,用那丫头的生命来换取他的无上境界……红绡不仅不会感激,也许,在彻底失去泠然生命的同时,她也要彻底失去最心爱的徒弟。 看着他用尽全力一一去击碎庞大的石岩,神威盖世,妩媚中带着死亡的绝望,完全非凡俗人类可以办到的事,在他的白练之下化作真实上演的场景。 连着急喊叫的清衡子都沉默得如同一具泥塑木雕。 不过两三瓣之后,红绡的脸色就变得苍白如纸,一缕血丝从他高挺如雪山的鼻梁下缓缓溢出…… “霖儿……莫要如此”渡梦仙子心如刀绞,知道他以这样的方式惩罚着自己,对她来说,是一种最强烈的无声抗议。 又是一声轰然巨响,渡梦仙子所支撑的那一瓣莲花也在一道白光之下炸开。 危桓子和清衡子已经恢复自由,忙着开始搬动已经塌下去的石块。 渡梦仙子知道劝说无益,也加入了救援队列,却不忘说道:“师父知道这么做违背你的心意,但是,事已至此,希望你不要辜负了泠然对你的一番情意。” 红绡公子似已听不到任何话,从不离身的白练也被弃在地上,埋头开始疯狂挖掘冰石。 四人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动作迅速,不过盏茶时分,坍塌了足足有一座二三层的楼房那么高的石堆自中间已被他们清理出一个大坑。 一个浑身被石粉和冰水覆盖的宽阔背影露了出来。 他的貂裘被尖利的石头划开,背上纵横交错着许多伤痕,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楚玉半跪着,怀中紧紧抱了一人,他将头埋在怀中那人的颈窝处,除了背上已经湿透的衣服浮现出他略略抽动的肌理,看不到他任何的表情。 但是,谁都可以感觉到他那无尽的悲伤。 清衡子目中顿时湿了,从小到大,就算练功时不慎让砖石砸翻了他的指甲,就算行军打仗时见识无数的死亡,就算他的母亲绰罗斯氏自尽…… 他见过小小的孩童脸上无边的苍凉冰寒,却从没见他如此悲伤过。 那是一个有洁癖的孩子,他的衣服从来都是纤尘不染,对敌时甚至不会让敌人的鲜血沾染他的衣角,然而此时,他长发披散,整个人覆满了尘埃,如同一具木乃伊。 红绡公子盯着楚玉怀中之人,拖曳在地上那沾满了石粉和水迹的布裙是他最后看见的那一身。 没错,没心没肺的丫头昨夜确曾出现在幽冷的地宫中,她抱着他,说要同他一起赴黄泉,当时他心中又是喜欢,又是悲伤…… 绕着僵跪在地上的楚玉,他看到泠然长发胡乱地散着,化作了一头银丝。 一切是这么熟悉,昨天是他白发苍老,今天看见她如此,红绡心头顿时完全明了。 她定是以自己的性命换了他的,爱美成痴的她,甚至来不及换下粗布衣裳,梳理一下头发,就坦然赴死。 一直以为这丫头对自己的情意总是有限,没想到也到了如此地步。 红绡公子幽黑的凤目中落下了两窜清泪,压抑着无边的痛心,伸手想去触摸一下她的脉搏。 楚玉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他探过来的手。 那是一种赤o裸的野兽的目光,不用语言,已经宣誓着他此刻要表达的意思: 任何人只要碰泠然一碰,必将被他碾成齑粉 “也许,我能救她性命。”红绡公子明明在落泪,却牵唇一笑,他脑中清晰地浮现泠然最后对着他的表情,她似乎也哭着,也笑着,告诉他,千万不许喝孟婆汤,下辈子也不能忘记她,她要跟他永远在一起。 他心中一甜,又觉一酸。 本来不论天上还是人间,地狱还是火海,他都可以追寻着她,不放开她。 然而面对楚玉滔天的悲愤,他忽然觉得泠然对眼前这个男子的思念没有丝毫的不对。 楚玉爱她,并不比自己少半分他从他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这位曾经权倾天下的襄王爷身上,已看不到丝毫生的欲望。 “你说什么?”楚玉仰起脸,目光中终于恢复了一丝神采。 “昨日,我也像她一样,白发苍苍,垂垂老死。”红绡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枯萎的容颜,似乎在看天下绝色。 楚玉抱着泠然站起来,问道:“你真的能救她?” 红绡公子迟疑一秒,点点头,转过身面对师父。 渡梦仙子对上他赤红的眼眶,退了一步。 “师父,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求你成全的时候,把什么话都已说尽了,既然你有让师妹换回我的法子,必然也有让我换回她的法子!”红绡几乎是一字一顿,字字泣血。 他没有再说求字,渡梦仙子却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换不回泠然的性命,他也会立刻去死…… 虽然让泠然换回他的时候,她就知道可能面临艰难的局面,但是她只想瞒着他,用时间来化解一切。 现在却什么都晚了,她知道根本无法阻止红绡去做她不愿意看到的事,可却回天乏力,闭了闭眼睛,她感觉从未有过的疲惫,苦笑道:“你也知道脱胎换骨之术的真谛是什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互来回复生?师父不想骗你,因为不出几日,她就会彻底死了,我知道你也不想活,与其两个徒弟都死了,我就算不那么喜欢泠然,也宁愿能活一个……” +++++++++++++++++++++++++++++++ 感谢亲们投的粉红和评价票特别感谢絶戀訫和从此爱上夜的打赏谢谢啦(o(╯□╰)o好吧好吧,算我拜金) 二四四对得起自己的心 楚玉木然地道:“你的意思,是泠儿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渡梦仙子想点头,可是面对这两个人,她忽然不忍心把话说绝,低头寻思片刻,才道:“理论上,还是有法子的……” “师父快说。” “快说。” 红绡公子和楚玉同时说,两人此际的神情都安静得有些出奇,彼此间的敌意似乎也随着泠然的死消失不见。他们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要是救不活这个磨人的丫头,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决心不仅渡梦仙子能感受到,甚至清修了一辈子的危桓子和经常疯癫发作的清衡子都感受到了。 清衡子想起楚玉死去的母亲,那个明眸皓齿的异族姑娘,对徒弟的心情颇能理解,想当年,他也是九死一生,为了楚玉才活下来的,可是锥心的疼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才有了他日后月夜的疯狂…… 危桓子望着年华似乎不曾流逝的渡梦仙子,思绪回到了四十多年前。 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头不嫌麻烦地喊着“喂小道士”“喂小牛鼻子”,不知何时开始,他就在这“牛鼻子”的呼唤中动心了。 眼前的人曾经对他一往情深,他却为了师门深恩犹豫着是否要还俗,最后等到的是花落痕与天枢的交恶……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他会抛弃一切顾虑,即使师门没有他这棵顶梁柱,即使花落痕会一掌霹了他,他也会大声说出对她的喜爱 渡梦仙子意识到危桓子的目光,缓缓转过头去,心彻底软了,自怀中掏出一本牛皮纸封面的小册子,轻轻搁在地上,凄然一笑道:“你们自己看吧,说有法子,其实是自欺欺人,世上再没有一个初级的脱胎换骨之人了而霖儿你,已修成刑天之逆,拥有的只有毁灭的力量,不可能再施术为她返魂。” 岐黄宫大殿上,楚玉横抱着泠然簸坐于地。 红绡坐在他对面三尺开外。 两人都是脸色苍白,虚汗如雨。 虽然反复研究花落痕留下来的手书,眼前也找不到其他能救泠然的法子,但他们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男人不比女人,也许他们的心中抱了更多的希望,不撞个头破血流,是不会死心的。 危桓子和渡梦仙子三人远远站在月洞窗下看着他们,不胜唏嘘。 清衡子沉默寡言,甚至也不像他们一样关注大殿内的情况,他一直望着宫中花落痕的汉白玉雕像出神。 “生死有命,仙子不必太过悲伤。”危桓子小声劝导。 渡梦仙子和清衡子顿时怒目瞪着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老道士像被峰蛰了一般,急忙走开。 当然了,里头的人是他们养大的弟子,危桓子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的心情他并不能理解。 清衡子忽问道:“当年花祖师的诅咒,究竟是怎么回事?” 渡梦仙子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只是望着危桓子远去的背影有些出神。 “其实天枢收到过花祖师的诅咒,不过,我虽也修道,却不太相信诅咒真的可以生效。” 渡梦仙子对花落痕极是敬重,闻言自然不喜,不再理会他,提了药篓进入大殿。 清衡子一直认为自己是那个诅咒的受害人,可是花落痕已死去多年,活了大半辈子,鬼神之说他心底里已不相信,若是花落痕还活着,还可以解释为他暗中促使他的诅咒生效,可是他死了…… 摇摇头,他不知怎么回事,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对楚玉和泠然之间的爱情,他是比较了解的,这两年楚玉是怎样过来的,他也看在眼里,作为一个将其当做儿子的师父来说,他十分心疼,希望就算泠然真的死去,楚玉也能从阴影里走出来。然而回想自己的后半辈子,没有了那个女子之后,他夜夜难眠,生不如死,他又不想去干涉徒弟的选择。 红绡公子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但泠然的身体就如一段木头,绝缘绝爱,再也无法接收他的半点信息。 悲哀的绝望涌上他的心头,楚玉虎视眈眈,他连将她拥进怀里的举动都要压抑,轰然仰躺在地上,只想就此一直躺下去,再也不要起来。 楚玉细细摩挲着泠然树皮一样干枯的脸,她变了好大的样子,可不管怎么变,在他眼里还是她笔下画的卡通人物,丝毫没有减损她的可爱。 温柔的抚摸中,他忽然发现泠然手上戴了一个陌生的金指环,正觉疑惑,瞥眼已看见红绡公子手上同样戴了一款同样的。 浓重的酸意涌上他的心头,其实他恨他两年前的元宵之夜将她带走。他不反对泠然求医,但是,他本来可以陪在她身边。天知道他对那一年剿灭叛党的事有多懊悔,家事国事天下事,在他心里统统没有怀里这个可恶的小女子重要。如果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会离开她半步。 可是眼前,老天却跟他开了个莫大的玩笑。 他甚至怀疑是自己找到她,才令她变成这样,两年来一直横亘在心头的那个诅咒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他。爱上她之前,他对那个诅咒嗤之以鼻,有时还会安慰师父,可现在,他没有把握了。 楚玉执起泠然的手,将她手上的金指环褪下,红绡心如刀割,却没有阻止。尽管那场婚姻是假的,但是他心里已当做真的,眼望着高阔精美的穹顶,他的心已随她而去,长身而起,他欲待离开,去寻找只有他们曾经共同拥有的角落。 或者那个石林,或者那个山洞……他模糊地想着,可恶的丫头还是假死状态,该什么时候才能配合她离开这个世界的脚步呢? 他刚一迈步,一只手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低下头,红绡公子见拦住他的人竟是楚玉,不由十分诧异,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 渡梦仙子也停住了步子,宽大的殿宇拉远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令她好像完全被排除在他们的世界之外。 “你有什么话要说?” “岐黄宫,是不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她了?” 回答楚玉的只有沉默,渡梦仙子听到这句话,叹了口气,缓缓回过身,又朝大门走去。 确实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有,她也不会任由泠然死去,而且她的死,可能还会带走她的另一名弟子…… 楚玉忽然露出一个笑容,尽管他美如神祗,可是这样的情况下笑出来,还是令人生出诡异之感。 红绡却似乎能读懂他的心,略略皱起了眉头。 楚玉也站了起来,怀里却还是紧紧抱着泠然,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其实有个法子可以救她。” 红绡心头一热,但见楚玉表情依旧是万年寒潭般死寂,眼中也无半分神采,他甚至觉得这是他临死前跟他开的玩笑。 将心比心,他没有生气,看了眼泠然,推开楚玉的手打算离开。 “我有千般万般不愿意这么做。”楚玉面如死灰,心在滴血,冰冷的语调中却透出无比深沉的感情,“不知死后是怎么样的,不想让她受痛苦,所以,今后望你能好好照料她一辈子,不要再让她受别人所害。” 红绡公子怔住,随即想到了唯一可以救泠然的一种可能性,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楚玉点点头,笑得更加冷,“是的,你不行现在要找一个武功与岐黄宫内功同宗,又愿意为她死的人,世上只有我一个。” 渡梦仙子听了不禁动容,脚下像被绳索捆住,再也迈不前一步。 她原本以为世上的男子都是自私的,红绡已是乾坤异种,她知道楚玉妾侍众多,女人们对他趋之若鹜,孰料这个大j相楚留香的儿子,在她眼中绝没理由殉情的人,却愿意为了她那个一无是处的劣徒去死。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她忽然对楚玉刮目相看,心思旌旌:“当年那牛鼻子若有楚玉这般深厚的爱,便是师父不允,我也会坚持到底……可是这样的情意,又有几人能够遇上呢?” 红绡也明白楚玉所指的是什么法子,就算他知道楚玉会追随泠然而去时也没这般震惊,对他这样性格的人来说,让他救活泠然,却将她交到别的男子手上,比杀了他要难上十倍百倍。这与当初他助泠然脱胎换骨,出谷去寻找他的心情是一样的。 瞬间,红绡心中起了惺惺相惜之意,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道:“你要知道,就算你为她死了,我也不会说的。否则,你的牺牲也是徒劳。” “她的脾气我知道”楚玉断然拂开他的手,“若是她好好的,我的战书依然有效她豁出性命救你,未必就是喜欢你,你应该明白。” 事已至此,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吃醋的男人计较,红绡只道:“我明白。” “授我脱胎换骨之术。” 红绡正要答应,伏在窗上看了许久的清衡子风一般飞了进来,怒道:“你母亲只养了你一个儿子,为了一个女人要去死,你究竟想对得起谁?” 楚玉淡淡道:“人迟早是要死的,我只想对得起自己的心。” “你太任性了!”清衡子虽然也十分疼爱泠然,但他此时只有一颗恨铁不成钢的慈父之心,“天涯何处无芳草?你家中还有其他的妻妾,男人除了爱情,还有更多的事要做。你有你的责任,不能就这样逃避” +++++++++++++++++++++++++++++ 谢谢誓言的打赏和bada23的评价票 二四五 输给他 劝了半天,清衡子发现楚玉的目光清澈如水,却没起一丝涟漪,知道劝说徒劳,不禁悲从中来,满心酸楚。 “师父,在我心目当中,你一直比我爹更亲,现在,更是这样” 清衡子是个性情中人,后半生,他总是纠结于楚玉更爱楚留香还是他这个师父,老爱拿这个问题来为难徒儿,此时听到意外的答案,竟忍俊不禁,放声大哭。 他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可是那个孩子夭折了,他就一直把楚玉当做亲生孩子看待,世上也许没有比让父母眼睁睁看着孩子去死更加难过的事情,他想挥拳打醒他,自己的脑中先混乱成了一团,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个明眸皓齿的异族公主,正操着一口不甚流利的京片子朝他说:“瞧你又让玉儿捉弄了不是?” 他对着她嘿嘿嘿嘿傻笑起来。 大殿上几个人见眼神涣散,显然已经开始发病。 “烦劳岐黄宫主为我师父诊治。”楚玉回过身,向渡梦仙子深深行了一礼。 “玉娃,诊治什么呢?”清衡子开始绕着他身边跳跃,双手去抓小辫,却发现没有,愕了一下,笑道:“我先去换一身你母亲最喜欢的打扮哦,你乖乖在这里打坐,不要顽皮知道吗?” 他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与他们母子相守的时光。 渡梦仙子看得鼻中一酸,“也许他这样,比清醒的人更加快乐”说着到底还是上前去拉清衡子道,“来,我带你去换装。” 清衡子挥手一掌向她拍去,“你是谁?我不要你管”口气像个孩子。 渡梦仙子轻飘飘地躲过,亮出袖底的灵杵,但见那棒子顶上时而开出一朵美丽的红花,时而喷出一股好闻的香水。 清衡子目中一亮,嚷道:“这个好玩这个好玩多少钱能卖?我买了给玉娃玩去” “你跟我来”渡梦仙子再看了一眼楚玉与红绡,引着清衡子去追她。 红绡公子知道了师父的意思,是默许了他将脱胎换骨的功法传授给楚玉。 尽管前路茫茫,泠然醒后不知会怎样,红绡还是难以抗拒重新见她活生生站在眼前的诱惑。作为一个男人,就算多么想赢得这样角逐的胜利,他也不想用这种方式,最后和一个死人竞争,但……天平两端的重量委实悬殊,他还是将岐黄宫的秘术口诀细细传与楚玉。 短短的三天中,楚玉经历了自身的脱胎换骨,再为泠然施展刑天之逆,决心从没有丝毫的动摇。 他以绝大的毅力和功力日夜调息,第一时间恢复,脱胎换骨之后,这个本已冠绝天下的男子光华流转,美得让同性都心生羡慕。 “不要告诉她,我曾经来过。”楚玉最后只留下这句话。 望着魔术般恢复血色的小佳人,红绡知道这一生,终究是要输给他了。 一枚金灿灿的戒指“咕噜噜”自他衣襟上滚落。 红绡收起灵杵,俯身将戒指拾起。 楚玉看着变得清秀无比的泠然,星眸中浮起无边的柔情。 奇怪他并没有像他们一样变得苍老,然而终究也没能再多说一句话,便已倒下。 红绡依照他的叮嘱,俯身抱起泠然,匆匆离开。 施术前,渡梦仙子已经说过,之前泠然的脱胎换骨本就是红绡助成,他们相互为受体,而楚玉凭借绝深的内力强修岐黄宫秘术,天枢内功虽与之相通,毕竟不完全相同,他也许能救活泠然,但是泠然难以修得刑天之逆的境界,还是肉体凡胎一枚。 鉴于泠然就算知道了他的死,也无法再为他做什么,渡梦仙子为楚玉诊治过之后,宣布他将在七日之后正式死亡。 为怕清衡子狂性发作,三天前危桓子就请渡梦仙子替他施针封锁了部分行动能力,命几名弟子带他回门。 望着安详似睡去的师侄,危桓子不胜唏嘘喟叹。 他是天枢派年轻弟子中的一朵奇葩,本来按照天枢门规,弟子只能出家修道,清衡子私自授徒被发现后,楚玉的武功是不能保留的。当年他一则为师弟苦求,二则见他根骨奇佳,实在不忍心执行门规,这才出现了天枢第一个俗家弟子。 连他们这些修炼了一辈子的人尚且不能领悟的一些武学,楚玉总是能另辟蹊径得证大道,对这个年轻后生佩服之余,他也和清衡子一样,起了舔犊之情,他们名为师伯和师侄,实际上他也将楚玉视作关门弟子。他的大弟子现在虽然是掌门,但是武功修为在他看来实属不过不失那一类,他一直希望有朝一日楚玉能领悟道家真谛,脱离红尘,执掌下一代天枢派掌门大印,培养更多聪颖的天枢弟子。 可是现在,面对为情而死的楚玉,危桓子心有余悸,连多看渡梦仙子一眼也不敢。师父说得没错,女人果然累人,他的师叔玄泉子也是一代怪才,他也为情而亡,如今楚玉也落了同样的下场,师弟清衡子疯疯癫癫…… 一切都证明他年轻时候的选择是对的 带走了楚玉的尸身,危桓子亲手打造了一副柳木棺材,将他背负到神农山深处,寻到一个山洞暂且安放,打算为他寻一块风水宝地,待七日之后正式下葬。 红绡公子守在泠然床前,日落又东升,直到翌日正午,俗话说阳气最旺盛的时候,她才在各种汤药攻势下悠悠醒转。 想睁开眼,只觉得阳光太过刺目,泠然用手挡在眼前。 “师妹。” 听到一声温柔的呼唤,她依旧发懵。 他取了一个枕头将她靠起。 泠然看着他,觉得好温馨,靠着休憩了一会,?br / 千金姬第23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几天前的片段渐渐回到脑中。 她猛地跳了起来,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手脚,摸了一下脸蛋。 手,依旧是白生生略带婴儿肥的那一双,脸蛋,滑不留手,根本摸不到一丝褶皱……她的兴奋之情顿时难以掩藏,倾身上去,双手捧着起红绡公子的脸左看右看。 红绡双颊火烫,却像有一根针刺在心头。 被蒙在鼓里的人是幸福的,即使他对楚玉并无任何情谊,可明知他为她做了什么,他难免觉得输了一筹。 眼前这个鲜活的小人儿已经为自己死了一次,是另一个人换了她的命真相如鲠在喉,他不吐不快,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泠然那天走了之后就没有回到相思谷。 那么,她的小命永远是他的,即使她不知道。 然而为了泠然,楚玉的秘密他不得不守,矛盾使得他似蒙了一层神光的花样容颜上流露出一丝疲惫。 “哇”师兄,你真的比以前帅了诶,我以前就认为你帅到极点了,想不到还能再帅点”她露出招牌式的笑,软软的小手散发着灼人的温度,撩得他心痒痒的,柔柔的。 如果能一辈子看到她的笑脸近在咫尺地荡漾着,即使做小人,那也值了 “师父是不是又耍我啦?我明明没事你也好好的哈哈……”泠然手舞足蹈,像只吵闹的小麻雀,“我就知道一切尽在她掌握之中,她那么喜欢我,不舍得我死的啦” “嗯,她原来是在考验我而我过关了”泠然自以为是地猛点头。 红绡公子唯有苦笑。 泠然不满地皱起鼻子,“喂师兄,你这叫什么表情?难道看到我好端端地回来不高兴么?我可告诉你,以后你就是挥鞭子也赶不走我了” 好喜欢她这样活灵活现地腻着自己,他终于发自心底笑起来,揽住她的腰,发觉深度昏迷几日,她整整瘦了一圈,不觉有些心疼,将她缓缓抱紧,道:“嗯,一辈子也不要提离开了,我也不会再放你走。” 泠然微微脸红,深深嗅着他身上独特的气味,赖着不想起来。 不过她的肚子却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来”他笑着,牵着她的手想带她去用餐。 泠然却勾着他的脖子不放。 望着她的红唇,他几度心跳,很想一亲香泽,可是想到那个默默为她而死的人,他觉得还不是时候,只有再等等,再等一等。 可是她像树熊一样抱着他不放,他只有将她抱在怀里一路走向厅堂。 岐黄宫人们看到盼望已久的这一幕,都会心地笑了,虽然听说另一个男子所做的事也很令人感动,但是在他们心目当中,天下最完美最好的就是少主,少主对小姐的一番深情,他们日日看在眼中,急在心上,如今天公作美,他们该做一对真正的夫妻了罢? 梁妈妈和谷妈妈认识泠然的时间最久,因为传授过她武功,对她也分外怜爱,她们此时相视而笑,满脸的欣慰之情令窝在红绡公子怀中的泠然怦然心动。 即将走到餐厅,一抹鹅黄的影子在洁白的宫墙角落一闪,隐去了踪迹。 泠然眼尖,已经瞧到,赶紧拍了拍红绡公子的手溜下地窜了过去。 “向日葵”她嘻嘻笑,搭着那美貌女子的肩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谢谢你那一巴掌,把我打醒了。” +++++++++++++++++++++++++++++++++ 很谢谢璇子悠悠、 ebook01的打赏和评价票。这几天俗务缠身,总是一整天忙碌,所以更少了,明天下午之后,会静下心来多写几章。有10章存稿之后,我就会双更了。不好意思哈,各位亲 第一卷 二四六 恩情邪?爱情邪? 收费章节(12点) 二四六 恩情邪?爱情邪? 杭莫儿不知泠然为什么要给自己起这么一个外号,楚玉的事,早已窃窃传遍,羡慕眼前人的同时,她想起了因她而死的妹妹允娴,不免厌恶非常,冷笑一声道:“不用谢,一辈子还长着,我不会离开霖哥哥的。” “所以才叫你向日葵嘛”泠然刚哈哈一声,只觉手背上一痛,急忙甩手,低头看,见白生生的手上被她划破了一条血口子,而杭莫儿手上抓了一根尖利的金簪。 泠然差点失声叫起来,可是相府中那一只鹦鹉横死的模样不知怎么就浮现在脑海中,忙把已到喉头的惊呼咽了下去。她想从怀里掏手绢,这才发现衣裳早就换了,脖子上倒是摸到缠了一圈纱布,倒也不疼,怔了怔,才想起在地宫里用荆钗刺喉的事,这时回想起来,就像许久前的一场梦。 她将手凑到唇边吮去血珠,向杭莫儿展露一个明媚的笑容,“好吧有你在,也算对我时时刻刻的鞭策” 红绡公子见她躲在墙角与人嘀嘀咕咕,有些好奇,信步走了过来。 泠然不想被他发现杭莫儿伤了她,赶紧用没受伤的另一只手拉了他道:“走走走饿死了,杭姐姐不吃,师兄总该陪我吃罢?” “那是自然。”红绡公子温柔地看着她。 杭莫儿抬头,眼里已都是泪水。 在爱情的角逐里,扮演一个永远守望在一边却得不到半点回应的角色,真的很累为他的复生感到高兴的她,多么希望有一天,他温柔的目光也能在自己身上停驻片刻 红绡公子眼里只有泠然,而她却注意到了杭莫儿泫然欲泣。 虽然那天杭莫儿甩了她一个耳光,不过她却是真心感激她对师兄的好。 两年来,杭莫儿尽管不喜欢她,但也从没有做过背地里的勾当,她是相当光明磊落的,与襄王府和相府中那一干狠毒的女人有本质的区别,泠然的戒心在不知不觉间已完全土崩瓦解。 如今她主意既定,想一辈子守着红绡,上天对她的眷顾和幸运让她觉得心一下子变得很宽,能容下许多东西,指望谁都能好好的,楚玉也是,杭莫儿也是。 红绡公子见她若有所思,以为是感觉到了什么,倾城玉面愈加苍白。 虽然他也很想告诉泠然楚玉的所作所为,但是,私心让他不想她背负太多的东西,这个矛盾的小东西如果知道楚玉的情况,不可能不伤心,也不可能就这样置之不理。结果到底会怎样,他连想都不敢去想。 泠然见这个师兄失而复得,虽然看上去有些郁郁寡欢,回想起看见他垂垂老去断气的场面,还是心有余悸,匆匆吃了点东西,就拉着他避开众人的耳目,坐到喷泉边晒太阳。 冬日的阳光难得像今日这么好,红绡不知她要做什么,只是温柔地看着她。 有鉴于之前的教训,泠然像做小偷一样,观察了一下左右确实没人,赶紧抓起他一只手替他把了把脉。 不错,脉像从容和缓、不浮不沉、不细不洪、节律均匀,她稍稍放了点心,然后仰起头,命令道:“舌头” 红绡公子自然不会作这样的幼稚之举,不免露出了笑容。 泠然却不依不饶,一手抚着他的脸颊,一手摁着他的下巴,就想让他张开嘴。 从前两人虽也有过搂搂抱抱,不过从来没这样面对面,滑腻的小手摸在红绡的脸上,考验着他脆弱的神经,不过危桓子带走楚玉时,他曾想,至少等到七日之后才能有所行动,也算是在心底表示对他的尊敬,故而此际虽然双颊赤红,还是极力克制着一亲芳泽的欲望。 泠然后知后觉,还未觉察到暧昧,只觉得师兄的嘴闭得好紧,正要跟他讲道理,他已猛然错开了头。 她不免一怔,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难道经历过生死大关,他看开了?对自己再不像从前那种情怀?那么,是该松口气还是…… 她忽然捉摸不定自己对师兄的心意,到底是感激还是爱意。 红绡公子喉头微动,极力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他不是神,面对自己爱到骨髓里的女子,不可能从无冲动。他的性取向很正常,在两年多都没有碰过任何女子的情况下,不想在她面前出丑……而且,现在还不是时候。 “师妹放心,我很好,以后再也不会有事。” 泠然却会错了意,他从前很少叫她师妹,常常无比亲昵地叫着然然尚不自知,有时候连渡梦仙子都听得起鸡皮疙瘩,这时他强自压抑的语调就显得有些生分。 “难道师兄以为我还要出谷去寻……他么?”想到楚玉,泠然心里不觉一沉,但是曾经目睹红绡在她怀里断气的情景,她再受不了失去他,那时候她就在心中发誓,不管他是什么样子,再也不能离开他。 红绡正要说话,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鹤鸣,他立刻站了起来,全神戒备。 他认为是清衡子去而复返,泠然则以为是在神农山谷口遇到的那老道和高南剑等人,不由奇道:“师兄,师父不是说相思谷有瘴气弥漫,外间的人就算站在高处也看不清谷中情形么?他们怎么能寻了来?” 她手上搭着凉棚向空中一望,见只有一只灵鹤,正向岐黄宫徐徐落下。 “你先去禀告师父,我来应付。”红绡欲待支开泠然,将清衡子引出相思谷。 泠然答应着,正想举步,小院中忽然起了一阵狂风,一个头戴斗笠的长裙女子五指如箕,鬼魅般向她的咽喉抓来。 红绡公子出手如电,半途已截住女人的攻势,一掌击在来人的肩头,将她打得飘出了一丈有余,哑哑地“咦”了一声。 这个声音虽然较以前好听多了,但是师兄妹二人对望了一眼,马上分辨出来人竟是花瑶簪。 她能够平安归来,泠然很是高兴,大声喊道:“师祖婆婆你可回来啦怎么还骑着仙鹤呢?好好玩,让我骑一会好不好?” 红绡公子见她刚飞下来时就出手攻击泠然,不敢掉以轻心,错身挡在她身前。 花瑶簪信手弹去遮面的斗笠,像看怪物一般看看红绡,又打量泠然。 将近两年不见,花瑶簪比当初从冰窟中出来的时候不知年青精神了多少,一袭湖水色的长裙衬得她身形还有些袅娜,看上去最多不过六十许人。 “红绡怎么武功精进了这么多?样子好像也变了……”花瑶簪围着他们转圈,一会又指着泠然道,“你就是那丑丫头?” 她走的时候泠然丑得跟魔鬼一般,这时见她惊讶,很是兴奋,赶紧点着头,迎上前道:“祖师婆婆,正是我没错哦” 她拉起花瑶簪的袖子转了一圈,才发现她不仅拾掇得年轻许多,连手上的缠绵锁也不翼而飞,便问道:“听师傅说缠绵锁的钥匙早就不见了,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打开它,祖师婆婆是怎么做到的?”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连玄泉哥哥的转世都能找到,还有什么办不成的?”花瑶簪将她的纤腰一揽,卖了个关子。 她口中的玄泉哥哥转世指的自然是楚玉无疑,泠然听了睫毛微微一颤,不敢接这个话题,笑道:“祖师婆婆安然无恙地回来,师父一定很高兴,您且与师兄切磋切磋,我禀告师父去” “只怕有心人……”红绡公子默念着这句话,心乱如麻。 花瑶簪含笑看着泠然轻快地掠过高高的围墙消失了身影,叹道:“你小子吓婆婆一跳,刚才见你们含情脉脉,在你身边的女子又不是丑丫头,还以为你见色起意,就……哈哈,这样最好最好皆大欢喜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短短两年,你的武功怎么就臻化境了?难道……” 红绡见花瑶簪被花落痕在冰窟里关了整整一甲子,出来之后心态还能这么好,似有所悟,但他不想提起有关刑天之逆的事,只道:“婆婆今日怎地突然回宫,外头的事是否都了了?” 听到他动问,花瑶簪老脸忽然一红,却直言不讳道:“我是来寻玄泉哥哥的。” 危桓子带走楚玉的时候曾对渡梦仙子说,神农山风水好,他就打算在此寻一块依山傍水的福地为他下葬。 红绡见花瑶簪提起楚玉的时候满脸放光,显然对他情意不浅,前几日他独卧地宫时的悲凉心境不觉啃噬他的心,虽然此时楚玉应该没有知觉,但他就是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不由出神。 现在的红绡公子不比之前,当他温柔注目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阳光普照,浑身温暖舒畅,而当他转开目光,会令人感觉冰冷,总之他的一举手一投足似乎都能影响人的心境。 花瑶簪见他皱眉,心中一阵难过,随即摄住了心神,笑道:“小子,你现在竟然有了天生的摄心之术,委实厉害得紧,玄泉哥哥常说要在武林大会上约你一战,我一直没有透露你的踪迹,看来对你们都是好事……不过我一路跟着他来,就唯恐他寻到相思谷所在”她转头四顾,似在搜寻楚玉的身影,“看起来他并没有来过,清衡子疯疯癫癫的,又在胡说八道了” “他来过”红绡突然下了决心,“请随弟子来。” ++++++++++++++++++++++++ 多谢我爱雨天的打赏。 第一卷 二四七 转机 收费章节(12点) 二四七 转机 花瑶簪抬手招下她骑乘的那一只灵鹤。 这一只看上去比前几日天枢门人所骑的都大一些,体长足足五尺有余,翅膀一张,更是惊人,鹤的头部和颈项皆是红色,长长的嘴巴隐隐透着淡绿,全身飞羽漆黑,尾羽却是洁白,煞是威武。 红绡盯着这鹤,心想适才泠然说喜欢,不知怎么得来,若能抓到一只供她骑乘,不知会有多高兴。 花瑶簪一把将他推上鹤背,自己也跃了上来,那鹤长鸣一声,振翅高飞,顿时直入云霄。 见红绡有垂涎黑羽鹤的意思,她不无得意,“去岁盛夏,我跟随玄泉哥哥所率大军到云南的沼泽中,发现一片奇异的黑沼中生有这种体型奇大的鹤,就想起各种神话故事中都记述着仙人乘鹤,于是婆婆我亲自动手,抓了几十只在军中,经过几个月的调教,果然能载人骑乘怎么样?觉得婆婆威风么?” 花瑶簪在冰窟中孤独了一辈子,出去之后变得出奇爱说话,红绡不比泠然,听到这鹤竟是她驯养的,心中虽有感慨,却没有说什么。 花瑶簪说起天南地北的见闻来,口若悬河,根本不介意红绡跟她有没有互动。 红绡公子逆风而行,听出她尤其满意的是楚玉对任何女子不屑一顾,唯有对她甚是亲近,而她明明知道楚玉究竟是什么年纪,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真的糊涂,还是一口一个玄泉哥哥叫得亲热。 红绡自然也猜不透楚玉为何会对她另眼相看,心中只希望花瑶簪还有法子救人,他不想别的男人为泠然而死。 泠然带了渡梦仙子回到刚才的小庭院,四处喊了一遍,竟已人去庭空,不由慌了,摇着渡梦仙子的手道:“师父,师兄不会……又又……又瞒着我有危险吧?” 渡梦仙子想起楚玉和红绡争先恐后地为她赴死,而那危桓子竟不肯为自己还俗,心中对这徒弟不免又羡又恨,抖手就扇了她一个头皮,骂道:“还能有人比你这个丫头更迟钝没有?就算用霖儿一条小命换一百个你这样的磨人精,为师也绝不会换他现在成就了天人合一的境界,还会有什么危险?下次再有什么事,为师先剁了你免得连累人” “那师父……您为什么?”泠然被她揍得莫名其妙,委屈地扁着嘴求告,红绡公子出事的时候,她被打还倒罢了,可以理解师父的心情,可是现在…… 渡梦仙子恨得牙痒痒,连敲了她几个大大的爆栗,把她脑袋上都敲出了大包,下手一点也不留情。其实仙子对泠然的“仇恨”不是忍了一天两天了,乘着红绡公子走了个无影无踪,她绝对会打个够本。 泠然发觉这次醒来后,师兄显得心事重重,如此不告而别撇下她,在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事,除了被师父虐待之外,她其实对此更加痛心难解,不由眼泪汪汪,咬了咬牙,就想四处去寻找。 渡梦仙子猜到红绡去做什么,自然要拦住她,便道:“你不是说师祖婆婆回来了么?你师兄他代替师父尽尽孝道,有什么好打搅的?这次为了你们的事,耗损了师父不少丹药,赶紧随我炼丹去” 泠然虽然心存疑惑,可自从在地宫中亲眼见到红绡老去,断气,心中对岐黄宫的一切都充满了感恩,不仅对爱她若珍宝的师兄,就算对脾气古怪的师父,也充满了爱意。她现在一点也不愿意违逆仙子,只能像头推磨的驴子一样,被师父挥着鞭子赶往丹房干活去了。 连绵群山之巅,冬日残阳的余晖为一个老道士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 他站在山腰一棵数人难以合抱的千年古树前,遥望山下的湖水叹了口气。 千山鸟飞绝,白雪皑皑的山顶下是一带苍凉奇异的金黄,夕阳脉脉洒在冰蓝色的湖水上,没有一点温度,此处的风景不沾染一点人间烟火气,空灵得让人心绪十分宁静。 已经是第七天了,虽然危桓子也盼望奇迹的发生,但是除了偶尔小跑过雪地的狐狸和一些毛滚滚的小动物,这里死寂一片,那口薄薄的柳木棺材中也没有发出过一丝声息。 他所站之处地势平坦,在多日的等待中,他用木条在此挖出了一个老大的坑。 看着即将落山的太阳,危桓子喃喃念道:“玉儿啊,此地氤氲天地之精,有山川湖泊自然极妙,实是风水宝地,倒也配得起你稀世人才,好好安息吧。” 他一生修道,性情淡泊,将生死也看做是自然之事,虽然惋惜心痛,倒也不曾像寻常人那样涕泪滂沱。 掐指算着已满了七日的时限,他便将柳木棺材推入早已挖好的坑中,再叹一口气,洒上一抔净土。 这一刹那间,天空中掠过一阵奇怪的风,吹得危桓子这样修为深厚的人也遍体生寒,他觉察到有人急速靠近,拂尘一扬,本能地飘到一丈开外。 “轰”地一声巨响,来人尚未站定,就已拍出力量奇大的一掌,正中深坑中那具柳木棺材,顿时击得木屑泥土纷飞,反倒是楚玉的遗体完好无损地露出了地面。 一个老妇人和一个美到极处的公子出现在眼前,危桓子定神一看,见是红绡公子与追随在楚玉身边的怪女人,而这怪女人一来就毁了他辛辛苦苦制做的棺材,饶是涵养极好,不禁也动了怒,叱责道:“女施主,贫道听闻你与玉儿交情不浅,如今他英年早逝,你不来祭奠一番也就罢了,有何原因要做下这侮辱人身后的事?” 神农山绵延甚广,红绡公子和花瑶簪虽然驾鹤搜寻,但一直找不到危桓子的踪迹,随着七日大限的临近,他心中的希望也一点一点泯灭。 此时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正是距离楚玉假死七日的最后时辰,心想按照师祖记述的方法,即使有人想救他也已来不及,心中一阵惋惜。 望着面色已呈死灰的一代传奇男儿,他在心底默默承诺:“你放心吧,我会一世将她视作至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假如有一天,她可以承受你为她而死的消息,我不会隐瞒,必将如实告知” 花瑶簪对危桓子的责怪浑然不觉,自见到棺材中人时候起,整个人似乎被抽空了所有的精力,满脸的震惊。只见她轻轻抱起楚玉的头,口里呢喃着:“他睡着了么?他睡着了么?……”一手点在他的颈动脉上,怔了怔,又不住地摇头,似乎不相信他真的会死。随即她进行了各种探究,甚至口对口地想为他渡气。 一切徒劳之后,花瑶簪突然抵着楚玉的额头呜呜大哭起来。 她哭得极悲伤,时而呜呜咽咽,时而涕泪滂沱,简直有孟姜女哭长城的气势,好像很久也不能停止。 红绡公子背过身走开几步,危桓子见太阳已经完全落到了山下,便待上前宽慰一番,好重新下葬楚玉。 谁知花瑶簪哭着哭着,竟忽然抬起脸哈哈大笑,白眼向着青天道:“哈哈,玄泉哥哥,我知道你这辈子,心里藏着的是另外一个人,我一直也知道她躲在哪儿……可是我却很自私,宁愿引着你到根本没有她的地方去寻找,就是要瞒着你哈哈,我太坏了你是不是讨厌我……永远不想看见我,才要去死?” 她虽然在笑,可是表情比哭更加悲沧,连危桓子这样的化外修士都被她的神情震住,不知所措。 “可是你为什么这样不想看见我啊……呜呜呜……我是你的簪花妹妹你从没有认出我来,就替别人去死了……呜呜呜……”花瑶簪突然又开始呜咽,一惊一咋地,将一旁的危桓子也引得老泪纵横。 红绡公子站在稍远处,确定楚玉真的已经错过了救命的时辰,本想不辞而别,可是花瑶簪的话令他觉得奇怪,便走了过来。 这几日他们虽然一直一起寻找楚玉,但是他根本没有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花瑶簪还总骂他是锯嘴葫芦,可是刚才她明明就说楚玉是替人死的,好像不用问,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完全知道楚玉的死因。 他正在惊愕,花瑶簪忽地将楚玉抱出了深坑,在一片枯黄的衰草上放好,徐徐立起身,回过头来瞪着他道:“是不是你怕他抢走了那丑丫头,才设下计谋?我看那丫头分明已经脱胎换骨,但凭她的功力无人相助根本不可能办得到而你面带金光,想必也已修得了刑天之逆……你们两个都没事,他却死了……” 红绡公子眉头轻皱,他素来不爱解释,见花瑶簪字字控诉,并且越说越激动,随时都会发难的样子,剑眉斜斜扬起,吐出一句话,“待葬了他,师叔祖再骂我不迟” “葬了他?他还没死呢我偏不能叫你如愿”花瑶簪大怒,抱着楚玉笑得更加狂傲。 红绡公子一怔,心道原来楚玉竟还有救,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殊无欢喜。 倒是一旁的危桓子乐得白胡子上都泛起了光,听见红绡喊这婆子师叔祖,他就意会到此人就是当年弄得玄泉子脱离师门的那一女子,不想她竟是岐黄宫前辈高人,楚玉显然有救了。 第一卷 二四八 改天逆命 收费章节(12点) 二四八 改天逆命 “花落痕,你以为设下刑天之逆害死了玄泉哥哥我就没有法子了么?今日我就要改了天逆了命谁说他死了?你忘记了这世上还有我在了罢?”花瑶簪忽然望天而吼,声音凄厉至极,似已发狂,“大哥你总是自视高人一等,妹妹我从没有被你放在眼里,可是,你那什么狗屁的刑天之逆我今日就要破了它” 她虽然口上一直没有提起过多少怨恨花落痕的话,可是从此际看来,心底怨念极深。 红绡公子默默看着花瑶簪双手抵住了楚玉胸膛,垂下眼眸,双手轻轻抱在胸前,立到一旁掠阵。 天色愈加昏暗,可是随着花瑶簪吼出的阵阵回音落尽,山顶响起几声急切的鹤鸣。 此时花瑶簪和楚玉受不得任何攻击打搅,红绡公子恐生意外,往前一纵。 “休要伤我玉娃”空中响起清衡子的声音。 清衡子疯癫发作完之后,自然十万火急地前来山中寻找楚玉,这时赶了个巧,正撞上花瑶簪仰天大叫,否则他根本寻不到位置。 红绡正想说话,他已不由分说,扬手几点黑星飞出,似流星赶月一般激射过来。 他扬袖一裹,凌空收去那几点黑星,叫道:“道长误会了,花前辈正在救他。” 清衡子顿了顿,细细观察一下花瑶簪和楚玉的状态,自然能判断出红绡话中的真伪,脸色缓和了下来,转头道:“你这娃子身手倒也不错,来来来,我们两个闲着没事,让老道指点指点你。”说着腾身就扑了上来。 清衡子向来是个武痴,自以为天下无敌,一击之下见红绡公子收了他暗器的手法美奂美伦,身法又飘渺如仙,心中奇痒难耐,非要看看他修得那什么刑天之逆之后到底有多厉害不可,是以说动手就动起手来。 红绡不知清衡子现在是疯还是清醒,对清衡子的胡搅蛮缠也不辩解,知道世间除了有限的几人之外,危桓子应当都足以应付,恐在此地动手会影响楚玉的施救,于是脚不点地,飘然往山下而去。 清衡子果然骑鹤追了过来。 红绡眨眼间已在山脚广阔的湖面之上,南方的湖泊冬季倒也不结冰,波光泛着天幕的青黑色,泠泠清冷,倒映出一抹飘逸至极的身姿。 危桓子站在树下,远远望去,但觉风吹仙袂,有一白衣神子凌波而去——后面乘鹤追着一个面如锅底的癫狂道士场面甚是诡异。 杀气腾腾的清衡子给这个空灵的画面添上了一笔滑稽的重色调。 他也奇怪师弟到底从何处来,平日他的疯癫病不发作的时候,还是很注意形象的,这时脸黑如卖炭翁,使得危桓子也拿捏不准他到底是清醒还是糊涂。 他本想上前阻止,转头望望花瑶簪和楚玉,又不敢离开,看红绡公子不想与他争斗的样子,倒也不是很担心,只得先由他们去了。 黑羽鹤毕竟是种灵鸟,展翅飞来,速度惊人。 红绡公子望见鹤的来势,知道迟早要被追上,忽地收了去势,在宽阔的水面中央缓缓坠了下去。 清衡子见他徐徐落在水面上,足尖轻点,将一池幽静的湖水惊起一滩滩涟漪,十分好看,气得更是不轻,飞身就照他头顶扑了下去,叫道:“休得班门弄斧今日我倒要瞧瞧,花落痕的刑天之逆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 红绡公子根本没有存卖弄之心,听到清衡子胡搅蛮缠的话,也不生气。 可清衡子瞧着他寡淡的神情,觉得被他轻视,更加恼怒,手上的拂尘挥舞成万千银影,一起手笼罩了他周身数尺的位置。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清衡子因在武林大会上露过脸,一直被江湖人奉为天下第一高人,武功确实能够独步黑白两道。他心性散漫,自己领悟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招式,信手拈来,绝对不讲章法,叫人防不胜防。 好在红绡公子的修为确已是今非昔比,惊鸿照影翩翩而转,那拂尘挥出的光影明明好像随时能击中他任何一道影子,然而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差里,都会化作镜花水月,挟着开山裂石的力道,击得水花排排升空。 危桓子立在山坡上观望,但觉两人一追一闪,一刚一柔,气势恢宏,不知不觉演绎出武学最美的境界。他虽年纪不小,在江湖中人口中是一代宗师,实则心思纯净,没有多少杂念,此时不由看得出了神,完全忘记自己该干些什么了。 红绡公子不还手,清衡子的力量使得一次比一次大,不久已一头灰发魔鬼般飞扬,狰狞着眉目似要吃了他一般。 长此下去,吃亏的自然是用尽力气的一方,可每次他想停下步伐说句话,都会被她排山倒海打过来的招式挡住。 两人在湖上越斗越远,天色渐渐暗下来,除了猎猎风声和击水声,危桓子已看不太清楚。这头身后忽冒起一团红光,他赶紧回身去看。 但见楚玉周身开始流转那不寻常的红光,眉目沉静,而花瑶簪浑身的血液似乎在慢慢流逝,皮肉迅速枯萎,眼耳口鼻中都不停地溢出血来,形容变得如一具干尸,十分恐怖,显见不论是否能救活楚玉,她都是活不成的了。 而清衡子在湖面上狂追红绡公子一段时间之后,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真正与他打一架的兴趣,哇哇大叫,抽出一柄多年未用的宝剑,手上射出一长串木板抛掷于湖上,一式“秋水长天”,瞬间拐弯截断了红绡公子的前路。 红绡见清衡子的剑式轻如鸿毛一般刺过来,却隐隐埋伏着变幻无穷的后着,而他完全无心后退…… 这一切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清衡子迎面见红绡公子凤眸轻扬,对他刺过去的那一剑不闪不避,心中正骂小子太狂,在剑即将刺到他眉心之际,却见他双唇抿起,“呼”地吹出一口气。 清衡子一生,对自己的武功极为自负,当年他曾在武林大会上力搓群雄,毫无悬念。可以说,这一生他都未逢敌手,就连危桓子,他敬重的也不过是人品。他一柄宝剑在手,别说对方一个弱冠少年,就是号称泰山北斗的几大掌门联手,也休想全身而退。可是红绡公子只不过轻描淡写地一吹,他明明笔直刺向他眉心的宝剑就不听他的使唤了,无论他多么想控制住,那剑尖就像刺上了一层看不见的网,不仅不能冲破那层藩篱,还被这口气吹得堪堪偏离了方向,眼睁睁看着对方眉目间滑过一抹不经意的嗤笑,扬长自他剑底一闪而过,待他想补上一掌时,红绡公子已经滑出老远。 红绡的修为明显就高了他一截,清衡子心理失衡,脚下一晃荡,已湿了芒鞋裤管,若不是见机得快,赶紧跃上一段他抛下的木板,整个人都要落进水中。 不过被冰冷刺骨的水一浸,倒叫他骤然清醒,急忙喊道:“花师婶,花师婶子哎呀我的玉娃还有救……” 他这叫法本就稀奇,再加上最后半句话实在震撼人心,红绡公子想要追问,他已手忙脚乱地捞起水面上那些木条,往半山腰飞回去。 红绡公子见他举止怪异,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清衡子回到危桓子所占的位置,花瑶簪正收回了手掌,用她那双深陷的眼眼睛无限依恋地看了楚玉一眼,幽幽倒下。此时的她,竟然已经形如骷髅,浑身上下不见一点血肉,精血早已干枯。 而楚玉在此时也缓缓睁开眼睛来,望着在他面前倒下的一具近似于骷髅的身子,心头一震,第一个反应以为是泠然,伸手一把圈了过来。 “玄泉哥哥……”花瑶簪眼中放出无限的光辉。 这是一幅十分惊人的画面,连楚玉这样冷静的人也震撼莫名,全身僵硬。 干如骷髅的花瑶簪很快已瞳孔放大,在他打算说一句什么之前,已然气绝。 楚玉呆坐在原地抱着一堆枯骨,长长的睫毛在风中轻轻抖动,实难描述他此时的心境。 反而是清衡子见他完好无损,欢喜得什么似的,跳上去又是抱着他带着哭腔道:“玉娃,你可吓死师父了要是你都不这个世上,师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楚玉依然不言不动,危桓子恐他过于忧心,上前自他怀中夺下花瑶簪的枯骨,出言安慰道:“尽快入土为安吧可惜棺材被她给毁了,不过出家人不讲究这些,得与大地融为一体,也是不错” 楚玉也不反对,任由危桓子将花瑶簪放入本来是为他挖的土坑中,冷冷瞥了一眼红绡公子,上前抓起一把土悉数洒在花瑶簪恐怖不堪的尸身上。 红绡公子已出来七日,那日走得匆忙,根本没有跟泠然交代过任何话,心中甚是惦念,见楚玉好端端地,必然会去相思谷找她,而她醒来之后分明说过永远不再离开,不知还能不能作数,一时心烦意乱,五味杂陈,也不知该庆幸楚玉终究没事,泠然没有欠下不可偿还的人情债而高兴,还是要担心泠然见了楚玉是否会旧情复燃忧心。 +++++++++++++++++++++++++++++++ 谢谢紫陌寒杀的粉,卿本佳人的打赏 第一卷 二四九 木条记事 收费章节(12点) 二四九 木条记事 天已全黑,危桓子取了身上的火折子点燃了几支火把插在深坑周围。 楚玉面无表情地站在坑边,低头看着花瑶簪的枯骨渐渐被掩盖,风吹衣袂,像一具绝美的蜡像。 清衡子倒不把花瑶簪的死放在心上,直起身子,见红绡举步要走,将刚才从水中捞出的木条朝他一晃,道:“可瞧见了?可瞧清楚了?上头写的什么你可认得出?” 红绡公子见他道髻散乱,面染风尘,一身衣裳皱巴巴的,似是赶了很远的路,不免奇怪,身形稍稍一动,已移到木条前方,仔细一看,但见那木条上湿漉漉黑乎乎一片,什么也没有,恼他戏耍,转身就走。 清衡子有些不明所以,转过木条一看,赶紧叫道:“错了错了,墨汁遇水化了……”一边手忙脚乱地解下缠在腰身上其余的木条,拎成一串,又拦住他的去路展示。 这一回,红绡公子看见有些木条上写了奇形怪状的文字,他倒记得跟泠然有一次用了树枝在地上画的西洋“字母”有些相似,也不知他是何意,举目疑惑地望着他。 “这是突厥文字。”清衡子这厢对着他说,其实扭头偷窥楚玉,面上表情丰富,很想引起爱徒的注意。 楚玉听到突厥文字,身子忽然一动,已经劈手取过几根木条,细细辨认。 清衡子搔搔头道:“那一日也不知怎么就离开了相思谷,在外头清醒的时候,我倒想起一件事。” 看着木条,楚玉妖异的狭长的眸子微微眯起又张开,他的表情素来就不丰富,熟悉他的人便可以觉察到他此时内心定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只听他沉声问道:“这些东西是什么时候写的?上面提到的人,分明是花落痕和玄泉子,我娘不懂武功,怎么会认得他们?” “你先莫要激动”清衡子跳到红绡公子身边,带着万般无奈的神色看了他一眼,好像这个徒弟随时会发狂,他先寻求一点保护,这才说道,“前后十日,师父驾鹤往返了京城一趟。” 楚玉尚未有所表示,红绡已皱眉道:“道长去过相府?” 刚才听楚玉的意思,这木条竟是兰泽王太妃所写,可据红绡公子回忆,师父曾说花落痕虽是二十几年前才亡故,但除了岐黄宫和天枢两派少数人见过他,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已达一甲子,兰泽王太妃不过四十多年纪的人,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联? 在相府中生活时,红绡公子也曾觉得兰泽山房中有古怪,此时看那些木条,似乎是铺地板的材质,心下了然。 兰泽山房的二楼,自楚玉的母亲跳崖自尽之后就一直封锁,不过因其神秘,红绡公子当年也曾多次潜入查看,除了旧日丢弃的衣物鞋袜玩具之类,倒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之后也就不了了之,不料秘密却在地板之中。这当真是让人非常容易想到,可又更加容易忽视的地方。因为连兰泽山房一楼铺地的青砖,他都撬起看过,但二楼的木地板,一拆除就无法立足,一般人都不会这么做…… 楚玉不仅认出木板上面的突厥文字是母亲所写,显然他也懂得这些异族文字,逐一看了之后,道:“师父万里迢迢,取这些东西来,现在还有何用?” “现在你说没用,可是当日我知道你为了那丫头,非去找死不可这……婆子”他指着危桓子即将掩埋完毕的大坑,本想说这疯婆子,见楚玉目光冷峻,到底换了个称呼,“师父也不知晓她竟是花落痕的妹子,能解开刑天之逆的诅咒……只是她也陪上了一条性命这许多日,师父忧心你,根本也来不及细看太多,心想带上这些木条来见渡梦仙子,或者还有救你的法子……” 其实清衡子下面好似还有话要说,见楚玉刚醒,脸上是难得一见的疲惫之色,也就把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我们还是快些去岐黄宫,蒙些丹药来给你补补身子,你的脸色差得很” 提到花瑶簪时,楚玉目中似有愧疚之情一闪而过。 回想她找到他时,一直纠缠着他叫玄泉哥哥,楚玉本来厌烦不已,按照他的脾气当然完全不予理会,若是寻常人,纠缠得他烦了,恐怕被一掌打得吐血半升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孰知一动手,自诩为天枢第一门人的楚玉竟完全不是对手。 然而不论他流露出多么厌恶的神色,花瑶簪只是痴痴跟着他,在寻找泠然的过程中,楚玉也觉苦闷,常会独自深宵不眠,提了酒登高望远。 就有那么一夜, 千金姬第24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瑶簪一如往昔出现在周围,孤立月下与他诉说了与玄泉子的过往。 她被关冰窟六十年尚能保持最初的心,两人俱都失去爱人,楚玉心中顿生同病相怜之意,也就容忍她总是出现在身边。而花瑶簪眼里心里,似乎都把他当做了玄泉子,开始他还解释几句,后来索性懒得多说。 花瑶簪见他武功不及“当年”,又硬是将天枢缺失的心法传授与他。楚玉为寻泠然,疲于奔命,心绪不专,练功时走火入魔,也是花瑶簪及时挽救了他的性命,并以她毕生功力助他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楚玉心中视她为师为友,而花瑶簪见他肯让她待在身边,欢喜异常,终日鞍前马后地侍奉…… 然则她应该完全明白他为何假死,却来不及问他一句,毫不犹豫地以自己的性命换了他的。 只有楚玉知道,花瑶簪虽然年事极高,但还是孩子心性,在街上见到玻璃镜子等稀奇玩意,都觉十分新鲜,对这个世界,她还充满了眷恋。有人说,人越老越怕死,其实这话说得极对,她却愿意代他而死,没有多余考虑留恋的时间,虽然错认他为玄泉子转世,但由此可见她对玄泉子情意,丝毫不会比自己对泠然的感情差上半分。 人既已死,不胜唏嘘之余,楚玉深深吸了口气。 清衡子见冷了场,也没人接他的话,吹了吹胡子,道:“我驾鹤往返京城这许多日,风餐露宿,可要吃顿好的。关于你母亲和你的身世,我还有话要说,你要听就先去相思谷盘桓一夜再说。” 闻言红绡公子冷哼一声,“道长倒不客气,只是岐黄宫却未必欢迎不速之客” 楚玉心中浮上泠然略显陌生的新面容,想起他二人竟然躲在深山之中耳鬓厮磨了两年,此时心情与急着救活那丫头时自然不同,身形一转,一股煞气莫名升起,玉面结上了严霜,道:“待我带走泠儿,岐黄宫便是请我,也不会再来” “她是你的么?” 红绡公子一句话顶过去,差点又激起火拼,幸亏危桓子刚好将坟头堆起,招呼楚玉道:“玉儿,花前辈为你而死,好歹过来行个礼罢” 楚玉冷冷横了红绡一眼,暂时压下怒气,信手抽过清衡子身上的佩剑,白光过处,暂下一段附近大树上一截木头。 清衡子见自己爱不释手的宝剑竟被徒弟拿来这么糟蹋,痛苦得面上肌肉扭曲成一团,赶紧以袖掩上眼睛不忍看。 也不见楚玉怎样用力,那截木头在他手上就像豆腐似的,很快就被他削成一块木牌,他再上头刻了几个字,走过去到花瑶簪的坟头,单掌摁在木头顶部,木牌缓缓嵌入土中,这才把宝剑抛还给师父。 清衡子手忙脚乱地接过来,上上下下检视了一番,见完好无损,这才露出笑容。 楚玉撩起袍子,神情肃穆,在坟前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红绡公子不禁有几分动容。他们两人虽然向来不睦,但他对楚玉也算十分了解。 楚留香自小十分宠爱这个独子,大约自楚玉晓事以来,楚家已掌握了大明的命脉,他年方十四时就从军出征,可以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这句话用在他头上最为合适,他见君不朝,见父不拜,对师父清衡子,也全无尊卑之分,如今这么认真在花瑶簪坟前磕头,可见对她的感激之情难以言喻。 拜完之后,危桓子召唤下各人所骑的黑羽鹤,他和清衡子各有一只,花瑶簪人已死,她的黑鹤又特别庞大,危桓子便道:“天色已晚,为了尽快赶到相思谷,玉儿你和岐黄宫的少宫主同乘一鹤吧。” 楚玉冷笑一声,红绡已稍一拱手道:“不必,诸位再次光临相思谷,尚不知家师是否欢迎,先走一步。” “莫非你想先去相思谷藏了泠儿?” 楚玉冰冷的一句话叫红绡公子不免也生出怒气,“如果我要那么做,适才花师叔祖就救不了你” 清衡子师兄弟讪讪地看看楚玉,他们心里从不将红绡公子看作敌方,尤其是清衡子,刚才与红绡斗了一场,人家一口“仙气”就吹得他苦修了数十年的剑式完全施展不出来,真若要斗,他和师兄联手也必然不敌,所以红绡说要干扰花瑶簪救人,并非空话。 危桓子向红绡稽首道:“少宫主既然不愿与玉儿同乘,贫道自请与你亲近亲近,还望不要嫌弃。” 红绡知道这几只鹤的速度,也担忧楚玉先赶到岐黄宫,见危桓子说得客气,也不推辞,与他同乘那只最大的鹤,四人冒风赶往相思谷。 ++++++++++++++++++++++++++ 这礼拜很冷清啊》_《 第一卷 二五零 一个就够 收费章节(12点) 二五零 一个就够 红绡公子离开相思谷已过多日,因他是不告而别,泠然开始时还以为他不过出去一会,倒也没有多想,后来日日到谷口的石梁上眺望,也不见踪影,心急如焚,便出谷寻找。 每日寻不了多久,渡梦仙子便会派人将她唤回谷中。 经历过这一次的生生死死,泠然感觉自己的心境又成熟了许多,除了担心红绡出事,竟以为他是故意避而不见,想成全她对楚玉的一番心,不由甚是懊恼。 渡梦仙子怕她闲极了出岔子,便分派了许多手上的活计给她。 夜已深了,泠然也不知师兄还会不会再回来,想起两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心中难受,也睡不着,便搬了许多药材纸张,捣药罐和药杵,飞上岐黄宫最高的尖顶上坐下,一边默默做着白天师父吩咐的事,一边控制不住脑中万马奔腾一般,前生后世所经历的事像放电影一般都在她脑中回荡了一遍。 每个人都会有为难的事,沐浴在极其出色的两个男子赤忱的爱恋中,泠然本该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现在她不但不觉得幸福,还十分苦恼。 从前她心底一直很坚定地认为只要治好了病,就出谷找楚玉是天经地义的,但是原来被另一个人疼爱太久了,也会变成一种习惯…… 她对师兄的心,好像不仅仅是感激那么简单。 尤其在红绡这一次莫名其妙的不告而别之后,她觉得度日如年,就是不敢在师父和杭莫儿她们面前哭鼻子。 自从红绡离开相思谷,每次泠然追问,师父总是轻描淡写地一句:“霖儿那傻孩子,他舍得离开你么?你至今还不知道他对你的心么?”然后附赠一到两颗爆栗,敲得她现在额头还肿着。 杭莫儿则会讥讽地白她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说“你也有今天” 她们都不急,都认为红绡肯定会回来。 泠然却不这么想,但凡太好的人都会做出傻事,比方说为了给她恢复容貌他就甘愿老死…… 有一下没一下地舂着药罐里的花叶,她的脸上凉凉的,已经落下了泪。 虽然想了很多,但是她不敢想楚玉,她将她藏到心底最深的一个位置,轻易不敢去碰触。 就算师兄不回来,她也不打算再出谷去寻找楚玉,为了信守她的诺言,她会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有时候残缺的爱也会很完美,而且她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女人的心里,可以装下两个人。 别说渡梦仙子最近爱揍她,泠然也恨不得拿药杵一棒子敲在脑袋上把自己给敲死,那就不用在最完美的两个男人之间摇摆不定,既伤害这个,又伤害那个 问题是,感情的事,懂得道理并没有用,心是不受控制的。 夜深露冷,不知岐黄宫里还有谁也睡不着,随着一声巨响,宫前的空地上突然升起一窜美丽的烟花。 泠然这才想起已经是正月初一了,又是新的一年,然而,渡梦仙子和她,似乎谁都没有过年的心情。 又是一朵五彩缤纷的烟火飞上天空,绚烂了一方的夜空,随即,点点绿色光芒似漫天流星徐徐坠下,似在y人们对它许下愿望。 泠然丢下药杵,胡乱抹了把眼泪,对着烟火的方向跪下,双手交叉握在鼻端闭上眼睛,许下一个愿。 空中风声更大,将她的发丝吹得乱舞,当她觉察到什么睁开眼时,顿时惊呆了。 一直盘旋在她心上不去的一双妖孽竟然一左一右出现在距离她几步之遥的宫殿顶上。 她眨了眨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 红绡公子温柔地看着她,已解下自己的外袍打算替她披上,“傻丫头,你是在许愿么?烟花本就短暂,对着它许愿有什么用?” 他的声音和煦如春风,瞬间向她心上吹进了一阵暖风。 然而在他的袍子披上她的肩膀之前,楚玉就像一个妖界的魔王,带着满身的煞气挡在她的眼前,低头俯视着她问道:“你刚才……许的是什么愿?” 他看似冷厉,可是微微颤抖的语调出卖了内心的紧张。 两人毕竟已经分别了两年,泠然在最初的惊愕之后,重新看到楚玉,双方的眼神刹那间的纠缠,就令她嘴唇哆嗦,像是瞬间有一枝箭射中了她的心口,脸色唰地白了。 红绡公子明明可以施展手段绕过他到泠然的另一边,可想起是楚玉以自己的性命换回她,手脚像被无形的绳索缚住,这一步就是跨不出去,他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表情。 “你甚至可以为他去死刚才许的愿,恐怕也是为他罢?”楚玉无比痛苦地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把眼光从她的面上移开。 眼前的小人儿比以前高了,更美了,可是他和她之间却像隔了千山万水,他完全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意。 多少个不眠之夜,几百度疯狂地虐杀土匪强盗,都难消他对她刻骨的思念,可是,红绡就像是他命里的魔星,先是抢去了父亲的宠爱,现在连他最心爱的人,也为了他去死…… 在发现泠然枯萎断气的时候,楚玉完全来不及计较任何事,一心只想她活,可是如今她活生生地站在面前,一桩桩一件件浮上他的心头,让他感觉像是抓住了出轨的小妻子,满心郁闷,濒临爆发。 “玉娃玉娃你躺了七日,滴水未进,好歹先吃喝点东西再与这丫头论个短长”清衡子驾着鹤出现在宫殿顶部,用充满诱惑的口气道:“而且,师父疑心花落痕并没有死,这还关乎你的身世,你都不想听么?” 他这两句话委实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不仅楚玉听了极为动容,斥了一句:“我还能有什么身世?” 连红绡公子也道:“道长莫要信口雌黄,祖师爷的遗体就在地宫中。” 被清衡子一搅,三人之间暧昧紧张的气氛总算暂时缓和,楚玉伸臂一展,就想揽着泠然下去。 红绡公子黯然垂下了眼,却见泠然竟像受了惊的小兔一般一闪,转到他身边,执着他的袖管瑟瑟发抖。 楚玉难以置信地转头盯着她,妖异狭长的目中顿时一片潮红。 泠然心中其实万分难受,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瑟瑟抖着。 她激动得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内心,很想投身进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他比两年前更显劲瘦的腰身哭个够。 她好想他,那份思念就像在地窖里藏了太多年的酒,一下子打开来,香气四溢,中人便要醉……可是她刚刚才下定决心要一辈子守着师兄……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再次投到楚玉的臂弯里? 泠然无比痛苦纠结,可是她可怜兮兮的模样落在楚玉眼中,就完全是在害怕……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极其失望地看了眼这个外形变得有些陌生的女孩。 她竟然怕他搂她?她的相貌变了,难道心也变了? 曾几何时,他们是那般亲密,两人缠绵恩爱的场景日日在他心中萦回,伴随着他渡过了多少漫漫长夜 而今……他愿意为她死千百次,她的心却向着另外的人。 刹那间,他感觉到一种剥肤之痛,生不如死。 红绡将袍子披在她的身上,泠然依旧微微颤抖,望着楚玉无比怨念的眼神和身体语言,她清楚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两年的相思,却是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这并非她的本意,她欲哭无泪,欲诉无门,喉头哽着一个好大的块垒,却只能保持缄默。 因为一开口,她必然会流露出真正的情绪——她对他,怎可能无情? 清衡子看不过眼了,心疼徒弟得要命,嚷道:“岐黄宫的人都自私成性丫头你可知玉娃他为了你……” 楚玉右臂袍袖一挥,一股旋风自他身上四散开来,阻住了清衡子下面的话。 他是一个骄傲至极的人,爱情不需要靠恩情来攫取,如果泠然真心里向着别人,他会立刻离开。 泠然脸色本就白得似纸,这时抬头,不经意又对上了楚玉的目光。 此时他的眼神似深秋的湖水,寒凉中尚带着一丝余温,含情含恨,两人的目光一撞之下,她的心头就像被人重重捶了一拳。 虽然他没有多说什么,但这控诉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泠然红了眼,强迫自己转开了目光。 红绡冷冷瞪了楚玉一眼,正待安抚泠然,渡梦仙子总算适时出现,沉缓甘甜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自有一派宗师的威严:“天枢派几位道长再次光临我岐黄宫,真是蓬荜生辉,只是这样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忒不把主人放在眼里。危桓子你有何话说?” 危桓子本来一直没有插嘴,他一生不谙俗务,与渡梦仙子又有一段他认为不堪回首的过往,此时被点名叫出来,脸上一阵痉挛,忙道:“还望仙子海涵,玉娃他七日未进水米,就算体魄强健,我和师弟也甚为担心,故此才来叨扰。” 泠然闻言顿时盯着楚玉,心里百转千回:他为什么七天水米未进?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一卷 二五一 彷徨的约定 收费章节(12点) 二五一 彷徨的约定 楚玉见泠然身披红绡的长袍,且被他极自然地护在身边,两人一个蛾眉含愁,一个风华绝代,却也是一般地飘逸出尘,在一起生活了两年,连气质都显得有几分相近。 他心头气苦,被清衡子一拉,干脆扭头飞身下了岐黄宫的殿顶。 渡梦仙子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何况红绡说了句,“是徒儿带他们回来的。”她也莫可如何,便下去唤了刚才在外头放烟火的几个仆从准备一些吃喝的东西。 泠然在谷中等了红绡七日,本来憋了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可骤然见到楚玉,方寸大乱,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为着已经下了承诺,并未显得那么激动,默默随在红绡身边。 红绡公子低头轻轻将她拥进怀里,但觉她全身冰凉,定是不知在风中吹了多久,他心细如发,怎能不明白她此时的彷徨。 他一阵心痛,忽然觉得只要她能快乐就好。 泠然尚在怔忪间,已听到他在耳边说:“去吧去陪陪他,楚玉……对你是真心的。” 她惊异地抬起头。 红绡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 他本就形容绝美,修得刑天之逆后,每一举手、一抬眉都是艳绝人寰,此时虽是强笑,却似黑夜里蓦地透进了无限的曙光,炫目已极。 这七日以来在心中盘桓了千百度的话终于回到泠然的脑中。 眼前这个男子,若说真心,何尝不值得心疼?何尝不是真心? 她早就知道有三个人的感情会太拥挤,现在已伤了楚玉,决定从此以后面对师兄不能再摇摆不定,怎能做出优柔寡断的样子,再伤他一次? 要是非得有一个人受伤,她真心希望受伤的是自己。 于是,她摇摇头,压下了心头对楚玉的担心,做一副巧笑倩兮的样子:“我说过你拿鞭子赶我也不走了,莫非……师兄要赶我?” “我怎么舍得?”红绡眼中似秋风掠过的湖面,悠远而明澈,吐出长久以来最为暧昧的一句话,将她紧紧拥在胸前。 泠然感受到他无边的深情,鼻酸眼也酸,双手环住他的腰,闷闷地道:“以后你再也不可以不告而别,不可以离开我,不可以比我先死……” 一连三个不可以,把红绡刚想硬起来的心肠生生绞碎,失语半晌。 他怎么舍得离开她?而且,照她的迷糊性子,他还当真不放心再比她先死。 唉不知何时完全失陷了心,他简直可以彻底将自我忽略,任何自尊、吃酸捻醋,在她面前都化作了风中一叹。 久久没有听到红绡给出承诺,泠然不由心慌了,从他怀里钻出来,气呼呼地问道:“师兄,你答不答应?” 红绡深深注视着她,点了点头。 泠然一颗悬了多日的心总算落回了原处,赶紧竖起一个小拇指,“拉钩” 红绡将自己修长的指头与她的缠绕到一起,心中像触了电,忽然觉得如此与她约定之后,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泠然还盖了个印,瞧见他的无名指上的戒指还闪着幽光,朝他摊开手。 红绡一怔。 “戒指” 那枚戒指他就放在心口,泠然能记得向他要,红绡的心情暖得难以形容,然而想到此时濒临狂暴的楚玉,他扯了一个小谎,“放在房中了,我们先去看看他们说什么,等回房再取出来给你。” 为了她心里好受,他是绝对不会在她面前和楚玉起争斗的。 听说要去见楚玉,泠然却瑟缩了,眼中甚至带着求告,道:“师兄,我们就不去了好不好?” “你是不想见他还是怕见到他呢?”红绡轻抚她的秀发,打算帮她理清思路,“如果你不喜欢一个人,他为你做了许多事,你会不会就爱上他?” 泠然拿一个陌生人想象了一番,遂摇头。 红绡淡淡一哂,道:“那你会不会因为离别就不爱原本爱着的人?” 泠然的嘴唇开始不自觉地轻轻哆嗦,却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红绡长而瞧的睫毛抖了抖,一言不发拉起她的手,一跃下了地。 甫一落地,泠然连忙往后缩手,试图抽出来,带着哭腔道:“我就是那种分别久了就会变心的人” 红绡正想戳破她是违心之言,黑暗中忽然响起楚玉黯然的声音:“是么?原来你爱上了身边的人……” 泠然身躯一震,却无法说不。 是的,她发觉自己不能离开红绡,却也没有失去对楚玉爱的感觉,这是怎样纠结的心情?她难以形容,只有咬紧牙关,不置一词。 “王爷多虑了。师妹并不是那样的意思。”红绡十分意外地插进来一句话,携了泠然走进灯影里。 “她的意思,什么时候需要你来转述与我了?”楚玉带着无边的萧索和一身的煞气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此时在灯火下看清他的仪容,泠然再也忍不住,怆然泪下。 他墨黑的长发四散飘拂于夜风中,身上秾纤合度的黑色裘衣沾了许多泥土的痕迹,无时无刻不光洁如玉的面上浮现了许多胡渣子,虽然看上去很适合他此时暗黑的气质,有一种异常诱人的性感,但这并不是他平日的风格。 她清楚地记得他的洁癖,记得他的坏脾气,更记得他对她的包容和宠溺。 “哭什么?”楚玉本想责备,但口气分明已因着她的哭软了下来,一场男人的间的战斗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消弭于无形。 “她爱的是你,不要逼她。”红绡丢下一句话,执起泠然的手仰首走进了明亮的厅堂。 泠然一怔之后,暗中不禁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好像她不能表达的意思却有人代她准确地表达了出来。可是莫名其妙地又隐隐觉得不安,似乎又并不是完全像他说得那么简单…… 楚玉不意红绡能说出这样的话,妖异的眉斜斜扬起,又缓缓落回了原处,默不作声随了进去。 清衡子和渡梦仙子三人正挤在门内探听他们的动静,根本不像江湖中传言中的什么神秘教派的首脑,此时,他们只是关心下一代的几个老人而已。 看到他们进来,三个老的不约而同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渡梦仙子举杯喝了口果汁,心中暗骂霖儿就是蠢,好不容易泠然回心转意要留在他身边了,他竟还把她往外推……难道怕了楚玉不成? 她的目光钩子般地从眼角斜着楚玉,恨不得把他给埋了。 可是瞪着瞪着,她就觉得楚玉确实生得好,而且很有一股自己的徒弟身上没有的那种英武桀骜,傲视群雄之气,心头的恨意不知不觉之间就淡了、浅了。 危桓子用了两个果子充饥,他素日饮食就很寡淡,已不觉得饿,对于男女情爱的事,他自问是个门外汉,也不想插手,便闭目在椅子上打起坐来。 清衡子见泠然由红绡携着手进来,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可他好歹听到了红绡刚才说的话,而且他还有一肚子的话从京都带到了这里,再憋下去他先要憋出病来了,不等他们三人坐下,他先挥手一拍桌子,嚷道:“你们几个娃儿的事情是否可以先放一放?这趟赴京,我解开了天大的秘密,你们就不想听一听么?” 红绡欠一欠身,姿态优雅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清衡子不免也被吸引了目光,觉得玉娃身上就找不出他这种折人的温俊儒雅,人长得温润如玉不说,有几个人女人经得起温柔?他难免要为徒弟暗暗着急了。 楚玉远远坐到了灯火不能照到的地方,侧身靠在宽大的椅背上,颓废中透出一种异常的诱惑力,泠然用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眼神不老往他的方向瞟。 “说吧。”楚玉口气寡淡,听不出他此时是什么情绪,“不是说有关我的身世么?” 危桓子不无担心地插了一句:“师弟,此时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谁都知道楚玉是楚留香的独子,甚至也有非常多的人知道她的母亲是号称天盛可汗也先的女儿,他的身世似乎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疑问。危桓子以为师弟又在玩闹,暗暗怪他有些没眼力劲——徒弟都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了,他还有心思胡搅蛮缠。 清衡子不满地斜了师兄一眼,赶紧将自己的位置往楚玉坐的地方移了移,道:“其实师父最近总想起你母亲临终前几日,曾跟我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多年以来我一直不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当时她是心情不好,恍惚之语。可是反复推敲,又不寻常。去了京里一趟,却是豁然开朗……这件事,确实关乎你的身世。” 他难得这般认真,吸引得大家都竖起耳朵认真去听。 清衡子从身上取下那些木条,啪啦啪啦将它们都堆到桌子上。 之前楚玉和红绡都已知道这些木板是从兰泽山房二楼所铺的木地板上取下来上头的文字,是楚玉之母绰罗斯兰泽所写的突厥文。此时见渡梦仙子不解,清衡子便又解释了一番。 按照常理,楚玉见到亡母神秘留下的文字,一定会好奇关切,仔细去看到底写些什么,可是他却连头也没转一下,反而以手支额,一幅疲惫不堪的模样。 泠然明明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要往他那边看,可是他落寞的剪影就像有莫大的吸引力,她的眼睛看着正前方,他的形容却还是清楚落在她眼里。 第一卷 二五二 当年情 今日果 收费章节(12点) 二五二 当年情 今日果 清衡子说起兰泽王太妃,眼中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似乎又回到了少年时:“自大明遭受了土木之耻,几位长辈商议,天枢门人虽是方外之士,但也是汉族子民,不能置身事外。那一年,我奉师父之命远出塞外,准备暗中襄助明军驱除鞑子,不料却在草原上遇到了兰泽公主……” 清衡子带着无边的深情,在他充满韵律的叙述中,泠然的眼前似乎浮现出辽阔苍茫的草原,天苍苍野茫茫间兀立了那么一个惊尘绝艳的妙龄女郎。 “她是那么美丽,望着我的眼神充满了惊讶和爱慕……我以为……我一直以为她心中真正喜爱的是我……”清衡子先前还甚平静,可提起他与兰泽公主的恋情,就有点语无伦次了。 “不要扯远了”楚玉看似睡着,却冷冷蹦出一句话,打断了师父的遐想和伤心。 “师兄,你可还记得玄泉师叔的样子?”清衡子忽然转过头,没头没脑地向着危桓子问道。 别人也许没见过玄泉子,但泠然落入冰窟的时候可是清楚看见过的,当时她就震惊于那个人和楚玉之间的神似,这时清衡子突然这么问,她的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想:“不会那么狗血吧?玄泉子的年纪,足以做楚玉的曾祖父了,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血缘关系?” 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依照花瑶簪的叙述,玄泉子肯为了她脱离挚爱的天枢,两人之间的感情定然极深。兰泽公主的年纪和玄泉子差了老大老大一截,他不可能那么为老不尊吧? 危桓子不防师弟突然问他一个看似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略一思忖,才道:“玄泉师叔被师祖逐出门墙,后来虽曾见过一面,也只觉得他英姿天纵,与花落痕站在一起,真是璧人一对,究竟什么样子,却是记不清了” 清衡子指着楚玉道:“玉娃……不正是玄泉师叔的模样么?” 他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一下,不仅楚玉搁下手臂目光灼灼地回过头,连渡梦仙子也甚是动容。 泠然不觉奇怪: 难道在我移动花落痕的尸体落入冰宫前,师父就不曾见过玄泉子的遗体么?如果他也是二十几年前才死,师父应该见过他本人才是,怎么会不知道楚玉长得与清衡子神似呢? 危桓子望着楚玉,若有所思,只是对师叔的记忆实在太过于模糊,却不敢确定。 清衡子还沉浸在自己的失意中,对诸人的惊愕无暇顾及,“是呀当年公主那么望着我,我自然以为她喜欢的是我,她就像天上的明月,也深深吸引我,我不能自拔就……喜欢上了她,做下了足以叫师兄逐我出师门的事” 大家此时都听出了一点端倪,渡梦仙子取过两片木板看了几眼,问道:“你的意思,难道那个什么兰泽公主,喜欢的人竟是玄泉子?” 楚玉目中精芒一闪,怒气氤氲,极有爆发之势。 听到别人议论着亡母的感情生活,对任何一个儿子来说,未必是件愉快的事。 清衡子此时看也不敢看他,只苦笑着点头,“是玄泉师叔长相就跟玉娃一致,自然是天人之姿,姑娘家喜欢他,也是常理。但是我遇到公主的时候,万万想不到她心里竟然爱慕着师叔,而我们份属同门,衣着打扮很是相似,她就在心里默默将我当做他,我也不知。” 听到这里,众人尽皆无语。 楚玉心情本就极度郁闷,见师父还莫名其妙总提起母亲年轻时的事,很不耐烦,不免冷声打断他:“师父,不要将你的胡思乱想宣之于口。” 其实清衡子说的话虽然有些匪夷所思,可又还符合事实,因为渡梦仙子说花落痕实际才死了二十多年,算起来刚好是楚玉出生那几年的事,却不知他们之间又有什么惊人的联系。 而从另一方面来说,玄泉子虽然跟花瑶簪是一辈人,大家都知道应该比兰泽公主大了几十岁,但岐黄宫的怪才花落痕研究出的驻颜之术违反自然规则,若是绰罗斯氏遇到玄泉子的时候,他也是弱冠相貌,很难不叫妙龄女子怀春。 在座的当然是红绡公子和泠然最冷静,尤其是红绡,此前听清衡子甚至说出过花落痕还活着的话,所以对他上面所说的并不是很震惊,只问道:“他们在哪?木板上有记述么?” “应该都已作古。”清衡子收拾了一下心绪,道:“自公主死后,本来我一直以为花落痕的诅咒真有其事,也只能怪自己是天枢弟子。” “这里是岐黄宫,道长请至少尊一声花前辈”渡梦仙子听他一口一个花落痕,很是不满,终于忍不住开口。 清衡子沉浸在回忆中,眼神落在窗外茫茫的黑夜中,似有所见,对渡梦仙子的话根本就不理会,“当时我进了相府,教授玉娃武功,日日可以看到公主,然而她还是郁郁寡欢,我以为她对楚留香还有感情,见他姬妾成群冷落了她心中不欢,便提出要带她走。” 没有人接腔,清衡子唱着独角戏,“我心中一直对她的死百思不得其解……她心中的人若是我,便没有必要去寻死,要是姓楚的贼子,既然她也替他生了唯一的儿子,在相府中地位超然,即便为了儿子也不该死……” 泠然听他绕来绕去绕不出谈论兰泽公主,却半天没奔主题,楚玉看起来已濒临狂暴,而清衡子懵然不知,不由自主地替他问道:“前辈不会想说,……襄王爷是玄泉子与兰泽公主的儿子吧?” 其实清衡子说了半天,大家心里都有想到这层意思,但是看到楚玉的脸色,谁都不便说出口。 泠然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潜意识里与楚玉最是亲密,甚至担心他发起脾气来清衡子受不住,也没担心过他会对自己不善——直到楚玉半低着头,那妖异的眉紧紧拢在一起,星眸中闪耀着危险的光默不作声地看着她,她才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想归想,泠然心里还是觉得这推测过于匪夷所思,按理说花落痕对玄泉子有断袖之恋,连自己的妹妹与之相恋都被关进冰窟,差点终身不见天日,他怎么允许小小一个异族公主与玄泉子生下儿子? 而且据观察,连师父都不曾见过玄泉子的庐山真面目,指不定是花落痕害怕妹妹与他相恋的事又在徒弟身上重演,故此才避免他们见面,怎么能容忍小小一个异族公主替玄泉子生子? 更何况玄泉子被他的师父禁制了武功,只怕一辈子都在花落痕的控制之下,除非花落痕先他而死……其实这个推论也难以成立,泠然虽然接触过花落痕,但不知为什么好像倒能揣测到这位师祖的心态——按照花落痕极度自私的性子,他死之前肯定会先弄死玄泉子…… 这边厢泠然还理不出头绪,楚玉已硬生生自她面上收回了目光,亮如星辰的瞳仁一转,自眼角斜斜睨着清衡子,见他竟缓缓点头,承认了泠然的推测,顿时按捺不住怒气,举手一拍,大家身前的桦木长桌眨眼间四分五裂,室内木片纷飞,激射有力。 泠然惊愕着,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若不是红绡公子及时出手,甚至有一片要刮过她吹弹可破的脸。 楚玉顿时有些懊悔,刚才盯着泠然看了半晌,其实他早就发现她两年前的婴儿肥已消失不见,现在长高了,反而显得过于单薄,而且她额头上有着坟起的小伤,搁在桌上的手上也有个新伤疤,脖子上缠的纱布肯定是遮掩七日前他曾见到过的深深划痕…… “可恶的红绡,他不是对她好得让她都甘愿为他去死了么?怎么能容忍她身上带了这么多的伤?”楚玉心中翻江倒海,恨不得劈了那个艳丽无匹的人。 清衡子本来提防着他,可是说起兰泽公主之后,沉浸在怨艾悲伤之中,倒忘记了有一颗定时炸弹,这时跳到一旁,责怪道:“玉娃你做什么?师父差点被你砸成肉饼” “这是岐黄宫,襄王爷既把自己当客人,还望尊重一些”渡梦仙子对他毁了师父手上留下的桦木长桌极是忿然,两弯细眉倒竖起来,平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完全消失不见。 危桓子忙立在稍远处向她稽首,代楚玉道歉。 清衡子还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看见楚玉来自地狱般的眼神,涌到喉头的话都给吓了回去,只在口中小声嘀咕道:“还说心里我比楚老贼更重要,我看尚不及他一个小指头……” 楚留香虽然在整个大明朝的朝野口碑都十分恶劣,但在楚玉的印象中,父亲待他是很好的。从小到大,他不论对别人如何凶残,却没舍得打他一个巴掌,总是想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给他,甚至在朝中铲除异己时,也绝对不会让唯一的儿子做恶人…… 二十几年的恩情历历在目,纵使他对泠然爱入骨髓,可明知用药水腐蚀了她容貌的幕后主使人可能就是父亲,他才无法深究,宁愿带着亲信部队离开伤心之地满天下地去找她 +++++++++++++++++++++++++++++++ 谢谢卿本佳人和蹀躞不停打赏。 第一卷 二五三 不若相忘于江湖 二五三 不若相忘于江湖 这样的父子之情,如今师父竟说他不是自己的亲身父亲,任谁也无法接收。 过去的两年楚玉每日每夜里只想寻到泠然,只要她喜欢,他可以抛弃王位跟她一起遨游江湖,这已算对父亲最大的惩罚,可是他终于寻到了她之后,伊人却投入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对身世,他从不怀疑,现在师父却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楚玉明明伤心至极,却忽然很想笑。望着一地的木屑,他的眼神有些凝滞,不知道什么才是他能够控制和把握的,心中突生出世事无常,万物皆空的念头。 危桓子一直想引楚玉遁入空门,看见他落寞至极的模样,觉得机会来了,宣一声道号,念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天地一指,万物一马,谁是谁的子女,又有什么要紧?不若翱翔六合之外,享天地之精髓,尚有望达到忘人忘己的境界” 楚玉挺立着,闭目不语,也不知他究竟作何感想。 不料清衡子被师兄说得道心大起,反复念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句话他从小就读过多次,却总不能参透。人与鱼是不一样的,可只要对方快乐,相忘于江湖又有何不可呢?以往只要牵涉到兰泽公主,他总埋怨自己是天枢弟子,这才害她莫名其妙死了,如今心中知道兰泽爱的竟不是自己,也许她知道玄泉子死了,追随而去,他既然爱她,又何必怨恨? 也许,兰泽在另一个世界很高兴 清衡子痴痴地想了一会,生平道心从未像现在这般纯净,似乎一切都想明白了,点点头,满脸释然,“是啊谁是谁的儿子,又有什么干系?我是个孤儿,多蒙师父收养,活了五十有六,何尝知道父母姓甚名谁了?多谢师兄点醒” 危桓子关切地望着他,发现师弟虽然伤心,但神智清明,竟似完全想通了一般,实在是意外的收获,不由露出一个慈和通透的笑容,唤了声:“玉儿” 他想来一声当头棒喝,可惜楚玉总是叫他失望,刚才他分明还不愿意听母亲的隐私和自己的身世,此际睁开狭长迷人的星眸,望着清衡子,平静地道:“师父把要说的话说完吧,弟子自能分辨是非曲直。” 清衡子摇摇头,走到师兄身边,也向渡梦仙子稽首道:“打搅岐黄宫上下的清修,是我们的不是,但望从今以后,天枢与岐黄两派相忘于江湖即可,委实没有必要互相敌视。” “适才道长所说的事牵扯到本派师尊,就算你突然悟了道,也请说完。”渡梦仙子唇角微微牵起,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至于是不是继续敌视,那是我说了算” 既然徒弟跟渡梦仙子都叫他说,而且红绡公子和泠然也盯着他,清衡子又憋不住了,组织了一下思绪,便道:“那日我看着贵派祖师的玉像,突然就在想,诅咒真的能灵验么?花前辈下这个诅咒的目的是什么呢?”清衡子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显盯着红绡公子。 红绡是个悟性极高的人,经他一点,心中已有答案,但花落痕毕竟是他的师祖,他不过微微转了转乌黑的眸子,未置一辞。 “花前辈心性极高,他恐怕希望岐黄宫最终不仅在医道上,更在武功上强于天枢,公子今日修得什么刑天之逆的术法,也算他目的达?br / 千金姬第25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达到一个。但是他心理扭曲,见不得人们相亲相爱,尤其是天枢与岐黄两派,于是就设了老大一个局,这功夫也是,非要一个爱惨了对方的人,为爱人牺牲”清衡子越说越怒,“可是,就算牺牲了一个换来武功天下无敌,对真正相爱的人来说,那还有什么意思?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动情,像一记记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渡梦仙子不免又看了危桓子一眼。 泠然想起师兄在自己眼前死去的情景,眼睛却不由自主望向楚玉——现在他看起来更有问题,更令人担心,刚才师兄为什么会说自己爱的是他?师兄失踪了七日,花瑶簪不见回来,却带回了楚玉和清衡子他们…… 难道发生过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突然觉得疑惑,目光焦灼在他身上不能移开。 一寸眸光,千斛珍珠不换。 楚玉对上她的剪水双瞳,眼底泛起一丝柔情,回想起发现泠然已经断气的那一瞬,心底的隐痛犹在,这时能看见她俏生生地站在面前,忽觉好受了许多,深深看了她一眼。 红绡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之间的眼神互动,明明早有了成全之意,却是百般滋味在心头,垂下眼睑,不经意看见自己和泠然地上的影子交叠在一起,被灯影拉得好长…… 他和她之间,从相识到现在能并肩而立,以五百年的擦肩而过才换取今生的一个回眸来计算,岂不是也有几千年的缘分了?是否不该再怨艾,而该珍惜和祝福呢?这个念头升起,他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听父亲讲的一个故事: 说从前有个书生, 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结婚。到了那一天, 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受此打击, 一病不起。家人用尽各种办法都无能为力,眼看奄奄一息。 这时, 路过一游方僧人,得知情况,决定点化一下他。僧人到他床前, 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 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 看一眼, 摇摇头, 走了……又路过一人, 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 走了……再路过一人, 过去, 挖个坑, 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 疑惑间, 画面切换 书生看到自己的未婚妻 洞房花烛,被她丈夫掀起盖头的瞬间……? 书生不明所以。 僧人解释道:看到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吗?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他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 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 书生大悟,唰地从床上坐起,病愈。 听这个故事的时候,红绡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根本不明白男女情爱,所以也没多少放在心上,而今想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也许前世他不过为泠然做了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而楚玉与她,才有月老牵下的红线,世事在冥冥中自有定数,当初他若不是在报恩与报仇中迷失,若是能早一点明白这丫头在自己心目当中的分量,可能都没楚玉什么事。 然而,顾虑重重,最终他坐失了机会,任由她爱上了楚玉…… 红绡公子神游物外的时候,清衡子越说越激动:“我想除了苍天,世间事谁说了都不算数,难道他花落痕说刑天之逆不可逆转,就真的不可逆转了?他说假死七日,就真的无法可救了?那日醒来,身边唯有两个侄孙,我想就算再回到相思谷中,玉娃也无法救得心中疑窦既生,就直接去了京师……” 此后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兰泽山房翘起了木地板,发现了兰泽公主记录的一些话,却不知究竟说些什么。 渡梦仙子被他的话吸引,竟也忘记了责备他对师父不尊,问道:“难道还有另外的法子可以救修刑天之逆而假死的人?” 清衡子哼了一声,道:“公主不懂武功,就算花落痕或玄泉师叔曾提起什么法子,她恐怕也不会记述下来,不过,上面却记录了更惊人的事。我想,花落痕也是人,他设下的法子,别人就未必解不开,此前我只知道那婆子的武功极是出神入化,又精通医理,内功与天枢同出一脉,早就怀疑她的身份,不想真的是花落痕的妹妹,我自然就寻她来对付了” 泠然本就觉得花瑶簪来得奇怪消失得也奇怪,这时再看楚玉,虽然没修饰胡子,但玉面上隐隐流转着和红绡公子一样的光华,他本也是个美到极致的人,初时看不出太大的变化,而她见到他的意外和震惊完全占了上风,才一直没有发现他好像也修过了脱胎换骨之术。 楚玉为什么又要修这个术法?花婆婆怎么没有回来?清衡子为啥一直一直提起对花落痕留下的刑天之逆的愤恨? 他话中的意思,在今天之前,他们已经来过相思谷,他还说什么再回相思谷,玉娃也无法救得的话…… 一切让她无法融会贯通,却又呼之欲出。 她吃惊地望着楚玉身上点点泥土的痕迹,瞪大了眼睛,突然无法思想。 心底一个轻轻的声音似乎在告诉她,莫名其妙的复生并非师父的安排…… 然而她只有一条命,一个人 曾经以为再也无人会做红绡公子那样的傻事,她只能用命去换,用一辈子来偿还,可是,傻傻笨笨的她,到底是幸福还是不幸?才被天底下最优秀最深情的两个男子同时爱护? ++++++++++++++++++++++++++++++++++ 谢谢柳望芦苇的粉红。 第一卷 二五四 在一起有很多方式 收费章节(12点) 二五四 在一起有很多方式 楚玉见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那种重又被关注的暖意缓缓浮上心田,一时也痴了。 “可笑花落痕舍不得师叔在凡间彻底消失,见他寿数将尽,竟起了以子嗣延续他生命的做法……”清衡子没发现他们之间异常的情绪,滔滔不绝地道:“突厥文我不过粗通,寻到这些木板之后,幸亏遇到公主昔日的两名侍女,她们滞留在京中,家中还存放着大量木条,我心中挂念玉娃,不及一一叫她们细说我知,也带不了那么多。不过,我带回的这些上面,公主清楚记述了玉娃的身世” 他顿了一顿,望着楚玉道:“你的的确确,正是玄泉子师叔的遗腹子。” “是么?”楚玉好不容易令自己从泠然面上收回目光,“只凭这些木条?” 清衡子见他不信,好像白花了老大的心思,恼得眼睛瞪成了铜铃,嚷嚷道:“你看看你长得哪有一分像姓楚的妖人了?他那副猥琐的样子能生出你这样风神俊秀的人物吗?我一直心里就不忿,到今时今日才算弄明白,你为何不信?难道玄泉师叔当你爹能辱没了你?” 楚玉沉吟不语,目中却是清清淡淡的,保持着他颠倒众生的妖孽之态,好生奇怪。 任是谁人听见自己的生父是怎样也会有很复杂的表情吧? 清衡子自地上手忙脚乱地翻找了一会,抓着几块木板冲到他面前,“你自个儿看你母亲亲笔所写,说是她嫁入相府,却无子嗣,一次在庙中求子祈福之后,忽然出来两个人,一个就是花落痕,另一个就是你的生父” 楚玉低头扫了一眼,冷冷道:“如何证明是我娘所写?” 清衡子一时语塞,他是认得兰泽公主所写的突厥文,可楚玉当时还小,对母亲的笔迹该一无所知 “师弟方才不是也已了悟,谁是玉儿的生身父母又有何意义?”危桓子充满智慧地提醒。 “正是”清衡子答不上徒弟的话,索性撒赖了,“又不是我寻生父,我何必着急?” 泠然见清衡子孩子心性又起,不免觉得亲切,她在兰泽山房当过值,当日也曾浏览书架,看见上面放了些用异族文字所写的手抄本,因为兰泽太妃是鞑靼人,她觉得很正常,也没有多加注意,这时忍不住轻声道:“我记得太妃的旧居中还留有她的手书,取来对比一番不就知道真假了?” 泠然的话虽然说得很在理,但是大家都没有往心里去。 因为那些木板皆是古旧的黄|色,一看就知有了些年头,一般人就算想造假,也不可能把突厥文字写到兰泽山房的木地板中存放多年,而且世界上也没几个人清楚花落痕和玄泉子之间的纠葛,绰罗斯氏一个异族人,更不可能臆想编造出这些话,对笔迹实在没什么必要。 楚玉盯着那几块木板细细地看了几遍,淡然道:“就算我是玄泉子所生,那又怎样?他虽是前辈高人,可是,心爱的女子因为他被关在冰窟六十年,他不思营救,终身与花落痕在一起倒还罢了,晚年为了留下子嗣,竟还……我不会承认他是我的父亲”说罢,拂袖就出了大厅。 泠然感觉到他此时一定心情十分恶劣,转身时也没再看她一眼,十分担心,脚步差点不听使唤就随了上去。 好在她还记得身边站着红绡,脸色苍白地望了师兄一眼,匆忙低下了头。 渡梦仙子也不知道师父晚年竟还做下这许多稀奇古怪的事,不过她却是更清楚玄泉子后半生状态的人,望着楚玉的身影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道:“那玄泉子,是失了心智,在师父身边整日淡淡笑着,风姿很是迷人……但是他不记得以往所有的事,只是昏睡时还会喊瑶簪妹妹……”再看了木头一般的危桓子一眼,觉得他这一生连玄泉子也不如,心中冷冷,也举步走了。 “臭丫头,你还不去安慰安慰玉娃?”清衡子瞪着泠然,替徒儿忿忿不平。 泠然心中五味杂陈,感触良多,纷乱得也不知如何是好,但总还记得刚刚才与师兄约定,便是牵挂楚玉,也只得罢了,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拉起红绡的手就待回房。 红绡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泠然这才惊异地回头看他。 “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他出现之后,你就一直心神不属?”他的倾城玉面上还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似乎没有半点不悦。但这笑容虽还是一如既往地灿烂,却让泠然感到像阳春白雪,虽炫目地美,却还是冷得渗人。 红绡对着泠然,通常都是这个表情,像和风细雨滋润着破土而出的小嫩芽,然则泠然此际望着他,却莫名鼻酸:“师兄,其实你不想笑的时候,就不要笑” “你笑起来让我想哭……”她眼圈都红了。 “傻丫头不须如此。”他低下头替她除下袍子,俯下头在她耳边道:“师兄和你的约定永远有效,在一起有很多方式,我可不想一辈子陪着一个时常郁郁寡欢的别扭丫头” 泠然蓦地睁大眼。 “果然浑身是伤,”红绡温柔地替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额发,眼中掠过一抹心疼,不过很快就敛去了,道:“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其实……你的小命,是他换回来的,我和祖师婆婆寻到他的时候,已到了最后关头,若非祖师婆婆以所有的精气渡回他,他已长埋黄土” 泠然之前本就隐隐感觉到了楚玉的不寻常,这时听到红绡公子亲口说出来,顿时泪如泉涌,肺腑之间似被刀寸寸割断,嘴唇张了张,轻轻摇着头,却发不出任何一点声音。 她不傻,此时两个人的好反而一起涌上心头,知道红绡淡淡的表情和温存的话语只是让她更好受些,他们的爱意可能无法比拟,但都已比天高,比海深,让她无法承受。 前世咽气前曾遗憾没交过男朋友,可这辈子…… 面对着这样两个人,选择了任何一个好像都是负心人,她不知该如何自处,甚至希冀自己从不曾出现在大明朝。 清衡子不知道红绡跟她在说什么,本打算上前干涉,危桓子不由分说,拉了他就走。 “别想那么多”宽大的室内只剩下两个人,红绡安慰着:“照着自己的心去做就好,如果你爱的是我,我不会放你去安慰任何人,感动也不必以身相许,就好比……祖师婆婆为楚玉死了,他即使再感动,也不可能喜欢她,你说是么?” 泠然不自觉就点头,马上意识到不对,忙又摇头,她不会不清楚自己的心意,爱着楚玉没有变,但是对师兄,应该比感激更多些吧?带着对师兄的暧昧情愫回到楚玉那儿,她做不出来,但是带着对楚玉的满腔爱意待在师兄身边,似乎也不公平…… 有谁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做? 一瞬间,她忽然发现在他们的疼爱下失去了自我,当初带着新鲜刺激的情绪来到这个不熟悉的世界,她至少是感恩的,快乐的,对什么都充满了积极的态度,可人类鸵鸟的一面现在在她身上展露无遗。 如果一直没有遇到像楚玉和红绡这样令人心动的人,她会好好奋斗,设法早点离开相府和王府去追寻自己创造的幸福生活,可是他们保护得越周密,她就变得越废柴,到最后连感情问题都无法处理了…… 红绡如同她肚子里的蛔虫,从她闪烁的眼神和面上轻微的表情变化已经读出了她的心,要是她对楚玉已经没有了爱意,此刻就不必如此纠结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逼她太甚,有时候恩情也是一种负担,如果一直只是默默爱护,不流露自己的爱意,也许她不会陷入烦恼。 他忽然伸了个懒腰,道:“寻了那厮七天,师兄也累得眼皮打架,就不管你们怎么和好了,你不是一直可怜杭莫儿么?我倒发觉她跟我是同类,今天不妨让她服侍我沐浴,皆大欢喜啊” 泠然惊愕地张大嘴,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白痴。 红绡搔了搔她的脸颊,以从未有过的俏皮姿态向她眨了眨眼睛,披上衣服径自去了,留下泠然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餐厅内发呆。 “师兄怎么这么可恶……”她恨恨地想着,心里究竟还是松了口气,镶嵌金色条纹的门洞外黑魆魆的世界好像有个小精灵在向她招着手:“来吧来吧快去找他……快快安慰他……” 泠然眼里放出了光,不由自主迈出了步子。 好吧其实在发现师兄为了她牺牲之前,她虽也很感动,很舍不得师兄,但是心中的主意还是很笃定的,尤其在看到楚玉的告示之后,她甚至可以十分狠心地离开师兄去找他。 经历过生死大关之后,她想明白了,就算毁容,也该让楚玉知道自己的去处,试想两个那么相爱的人,有一个突然消失了,另一个会是怎样的心情? 只怪她当时在镜中看见自己怪物一般的外貌,脑子根本成了浆糊,才造成今日的局面。 太自私了,太爱美了,也……太自以为是了。 到现在,她才发觉把楚玉的爱看得太轻了,扪心自问,就算楚玉毁容了,她也不可能会不爱他,会嫌弃他的,怎么就不敢相信他同样不会嫌弃自己呢? 这是爱人之前应有的基本品质啊 为了她,他差一点就默默死去了,念及此处泠然就忍不住起了战栗,感觉到了害怕。 她风一样地冲出门去。 ++++++++++++++++++++++++++++++++ 谢谢拈花狂笑、梦之水、sartjona、garywong360的粉红和卿本佳人的打赏哦 第一卷 二五五 留下他再说吧 收费章节(12点) 二五五 留下他再说吧 无星无月的寒冬,相思谷中除了几个窗户漏出极暗淡的灯光,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山谷中发出风掠过的丝丝尖啸声,目光能及之处,空无一人。 以往泠然也曾在夜间独自一人翻越好远的路爬上神农顶峰,也曾从山口狂奔回到岐黄宫,但都没有生出过此际恐惧的心理。 她忽然很怕楚玉从她的世界消失,再也不理会她。 小时候看到过父母吵架,爸爸要离家出走,妈妈就哭得不行,甚至求爸爸别走,当时她躲在房间里看,很不能明白妈心,觉得吵架了么,走了一个很正常(原谅我们的泠然小盆友不正常),现在她深深体会到了。 那是一种被抛弃的恐惧心理,就跟当初她被遣出王府时一样。 泠然跃上高高的屋顶四处查看,可是目力有限,在可见可感的范围内,根本觉察不到有他的气息。 四处狂奔了一会,出了一身的汗,立在风中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她忽然想起了在石林中寻找红绡公子时的心情。 似乎略有不同真的不同 魂游天外的时候,泠然的脚下不慎碰到一块石头,撞得小腿上的胫骨火辣辣地疼,好像又磕破皮了。 最近总是这么背,才大年初一就受伤,她有些懊恼,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 望着漆黑的天空,泠然忽然觉得这三年像是做了一场梦,而今还在梦魇里摸索不到边际。 楚玉和红绡都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她这个倒霉蛋应该没有那么好命能一直享受着如此深重的爱意。 他们都是那么优秀,却为何偏偏要对她这个一无是处的人情有独钟? 虽然还是爱着楚玉,可是她发现如果此时他真的站在面前的话,她会不知道说什么,该怎么对他才好。 是该当做没有两年的离别一样投身进入他的怀中,低诉有多想他,抑或是冷静理智地说声好久不见,试探他的反应才做决定? 以上两种她都会觉得自己好虚伪,对红绡的超乎寻常的情愫就一直一直瞒着他么?而且跟楚玉和好之后,又将要如何跟师兄相处呢? 拍拍屁股走人?她已做不出来,要保持和红绡的这两年的情分,按照楚玉的性子恐怕也不会答应…… 真的好纠结,她甚至想做一只蜗牛,两个都不要见,逃得远远的。可是想起他们无悔的深情,不负责任的事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做了。 沉浸在烦恼中,泠然不觉抱膝靠在树上发着呆。 风寒露冷,也不知坐了多久,她还没能决断。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个低沉悦耳的声音,“怎么,我天南地北寻了你两年,你才找了这么一会就想放弃了?”是楚玉那把好嗓子。 这声音明明很动听,泠然却被惊得跳了起来,然而四周漆黑一片,她根本看不到他的模样。 她还是不知该如何对他,只是心跳加快,局促不安,在夜的遮掩下拼命绞着手指,那是一种既渴望接近,又觉自己不配的矛盾心情。 “他说你还是爱我,为何我觉得你已爱上了他?”楚玉的声音很飘忽,从声音里也听不出他的情绪。 沉默久久地横亘在他们中间,双方都没有向对方靠近。 泠然扁起嘴,眼泪已不住地跌落,他这么问,叫她又委屈又难受又无法辩驳。 委屈的是,尽管她没心没肺,可是没有一刻忘记和他之间的恋情,这两年她一直那么努力地修炼内功,原始的动力正是他啊她天天暗地里掰着指头数日子的时间,楚玉也无法了解。 难受的是,之前她只沉浸在自己的伤痛中,只盼着早点恢复容貌和他相会,却没有太多去考虑红绡公子脉脉的深情,直到有一天发现欠下了无法偿还的情债。 要离开岐黄宫的时候,她确实发现也爱红绡,那种爱似乎跟爱楚玉不同,可能就像她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每天每天里想妈妈。 可是现在思念双亲的心竟都淡了,相隔着两个不可能交集的世界,她只能在星空下默默地祝福爸妈要过得好,但是心中对父母的依赖,好像都转移到了师兄身上……可师兄毕竟不是妈妈,他给他的感觉,既像亲人,又像挚友,无法对楚玉辩驳的是,她有时也觉得红绡像一个情人。 久久听不到回答,楚玉仰天长叹。 泠然心中又乱又怕,轻轻伸手向前,脚下却生了根一样,无法迈出半步。 “呵呵,”楚玉觉得世界在眼前分崩离析,万念俱灰之意霎时间浮上心头,一阵晕眩,喉头动了几动,才勉强说道:“你不须如此害怕,只要你说清楚,你爱的是他,我今夜就走。” 他简短的话里包含了太多的意思,虽然没有半个字的埋怨责难,但是他两年来的刻骨相思隐藏在云淡风轻的话语之后,先已令自己了。 听见他这番话,泠然吓得三魂飞了二魂,拼命摇着头,泪水疯狂涌出眼眶,飞洒出去,她想说不,喉头却像被一团棉花塞住,吐不出半个字。 “哭什么?”楚玉忍下满心萧索,以前他曾经很讨厌红绡,不过自从弄清楚红绡委身父亲的隐情和身世之后,心底倒生出了对他的怜惜。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为了泠然下半生的幸福,将她交到红绡手上时并无怨言。 然而此际,楚玉清楚地感受到心在片片碎裂,一种无法言喻的痛扩散到全身……他本想很男儿气概地说些祝福他们的话,然后潇洒而去,可是那些话实在太过违心,怔了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好自为之。” 随着他话音落下,有轻微的衣袂破风声传入泠然的耳膜,一时间,她心头所有的顾虑都飞到了九霄云外,急急往前一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叫道:“楚玉楚玉你别走……不是那样的……” 以前她叫他王爷、子墨,可是自从分别之后,天知道她在心底默默喊了这个名字多少次,现在终于能喊出口,让她生出宣泄的快感,她只顾着往前扑,伸手抓向刚才他发出声音的位置,即使撞个头破血流也无所谓。 一切一切的问题,都留下他再说吧 “楚玉”她哭着,脑中嗡嗡一片,凭着他的修为,她下意识地以为会抓个空,可是却骤然抓到一个结实冰冷的身躯,连万分之一秒的犹豫都没有,她牢牢地抱住了他的腰身,将脸贴了上去,哭道:“对不起……我是个坏人可是,我想你,很想很想。” 楚玉双臂一张,无穷无尽的思念让他差点就反抱住了那纤细的身体。可是她对红绡的那份感情如一根刺横亘在他心头,理智提醒他应该推开她才是。 他的双臂在冰冷的空气中犹疑了片刻,终是难抵挚爱的人酥软的蠕动,软软地垂了下来,既不忍推开她,又不想就这么轻易原谅她。 可是一个人渴望另一个人太久,就算她有百般的可恶,他也无法真的狠下心来。 泠然抱着他只是哭,一声声抽噎和身体的颤动渐渐融化了楚玉外壳的那一层坚冰,他很艰难才控制住情绪,用极淡的语调带着一丝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讽刺意味说道:“既然对他感情那么深,何苦又要如此?” 一句话问得本就被这个问题苦恼纠结得快发疯的泠然顿时说不出话来,连哭泣也停了。她只觉得楚玉的身体僵硬着,并不是她记忆中的味道,这种排斥和讽刺让她很陌生,胸中更加慌乱,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此时相思谷中的光源唯有静静矗立在远处的岐黄宫宫殿群,两人虽近在咫尺,但他心底的猜测怀疑使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冷凝下来,泠然下意识地别开眼,看到远处一个落地的阳台上洒出淡黄的灯影,似乎有个人独自站在上面。 那一抹影子让她觉得很温暖很踏实,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也爱红绡,也爱师父,但是对师兄的爱,明显比爱师父多多了。对这份爱意,她也没有觉得很愧疚,因为事情发展成这样,并非她的感情可以控制,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会选择认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就不与另一个发生交集…… 楚玉觉察到泠然的目光,心头更加气苦。这两年来,他饮食用度简单至极,奔波少眠,有多少次曾怀疑她再也不能在自己的面前出现,重寻到她那一刻,那个佝偻的小老太的身子让他心悸感犹存。 可是现在她明明依偎在他胸前,心思和目光却随时牵挂着另一个男子。 纵使爱得再深,又怎能容忍她如此? 楚玉从头到脚一片冰凉,硬起心肠稍稍推开她,问:“你们,究竟到过何等样的……程度?” 被他一问,泠然眼前浮上和红绡的约定还有地宫中那一个绝望的吻,脸唰地白了,还亏有夜色的遮掩,她才没有失态。 不知大明朝的男人可不可以原谅到这种程度! 泠然有心将此事揭过,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她默立良久,心道两个人相爱,就该坦诚以对,若是她说出来楚玉无法接受离开了,那也只能一个人来承受相思的苦果。 +++++++++++++++++++++++++++++ 谢谢翠翠、牧鸟和鱼、deity、风前院、嵾太的粉红 第一卷 二五六 三种爱 收费章节(12点) 二五六 三种爱 此时泠然的每一秒沉默对楚玉来说都是莫大的煎熬。 他几次想反身就走,宁愿不要听到刺耳之言,心底终是存了念想,身子也根本不听使唤,木然杵立在那儿,似乎寸寸在石化。 泠然寻思半晌,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道:“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我好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可是又不觉得很错……我不想瞒你,却不晓得你能不能接受。” “对不起我的事?”楚玉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心渐渐沉到了谷底,“你和他……” “我……亲过他。” 简短的一句话如一个晴天霹雳炸在楚玉头顶,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手下略带粗暴地捏起她的下巴,想看清楚她的表情,“你亲他?还问我能否接受?” 作为大明朝的一个男人,他无法容忍真的很正常。泠然的下巴被他捏得很痛,却没有躲闪,只是忍住痛小声地补充道:“师兄前一天还好好的,为了我要变美,转眼就变成了糟老头子……我看到他垂垂将死的模样,真的很心疼,我不想瞒你师兄在我心里也很重要”说着,她眼前又浮起那一晚的情景,眼泪滚滚打在楚玉的手上。 这种情况,楚玉也有经历,花瑶簪的影子不觉浮上心头,他的手渐渐松了。 看到别人为了自己而死,只要有良知的人都是不好过的。 但是他想,他即使很为花瑶簪的死惋惜,心中也十分感激她的情义,却不会吻她,更不会为了救活花瑶簪而去死,然而泠然为了红绡,却那么做了。 她对红绡,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楚玉仰天想长吼,可最终只是无声地张了张嘴,几乎用了所有的意志力,他才逼回了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轻轻将泠然推开,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抬起重逾千斤的腿,他想就此走出相思谷,一去不复返。 更多的泪水涌出了眼眶,泠然发觉自己从未如此伤心,她恨自己让他伤心,望着他高大的背影逐渐与她拉开距离,她的心像被一点点地用刀子抠去,也许再也看不见他时,她终究会变成一具没有心的行尸走肉。 面临红绡公子死时,她也只想一命换一命,可是现在她忽然发现,如果当时是楚玉,她也会去死,只是想赖着他吧?可能不会用自己的命换他的,上穷碧落下黄泉,她只想找到他,牵着他的手一起面对任何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她心中爱情的天枰完全倒向了楚玉,可怜的师兄永远都是炮灰式的悲剧人物,如果楚玉不能体谅,她将把这份爱深埋心底,这一世用来报答师兄的恩情。但是,她明明在这一瞬间觉出了两者的不同,就算她愿意陪着师兄一辈子,也会装得快快乐乐,可似乎从没想过要和师兄发展成楚玉这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夫妻之情,她的心没有背叛,身体也不要。 地宫中那一个吻,绝对不带半点情欲,所以,她没有觉得对不起楚玉。 风中似乎响起了一个低低的叹息,一个极轻又极熟悉的声音传进了泠然的耳膜,“傻丫头……跟他说实话吧,师兄不会离开的。” 楚玉此时感官都已接近麻木,满腔愤懑无处宣泄,根本没有觉察到身边空气曾异常地流动。 泠然抹着眼泪转头四顾,却看不到红绡的身影,目光落到那亮着灯光的落地阳台,却见一个剪影飘然降落在上面,旋即进了屋子,那里的灯火也突然熄灭了。 她心头感念师兄的苦心,不过一时之间,心里翻腾的念头不知该怎么表达才确切,只觉手足冰凉,双拳握得死紧,爆发出一句:“我爱你,楚玉” 这句话令楚玉的脚下一踉跄,好容易才说服自己,伸手扶住身旁一棵树转回过头,压抑下怒气,问道:“你也爱他?” 他的声音显得古怪,泠然也不知他有没有转过身来,仔细想了想,咬着唇点头。 虽然夜很黑,风很大,树影婆娑,但是楚玉目力过人,还是看清楚了。 他只能再次转过身,冷笑道:“岂有此理” 泠然无法辩解,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把抽噎控制在最低的程度。 现在不是博取他同情的时候,她只是坦白地说出自己的心声,觉得没有什么可耻的,但是对于伤害他,她却很难过,如果心可以再狠一点,她完全可以放任师兄不管,但是这样子,也许伤害了三个人。 谁说好心不会办坏事呢? “我成全你们。”楚玉终于这样说,拔腿就走,这次走得飞快。 “我也爱师父,也爱我爸妈,难道都不可以并存吗?”泠然只觉有阳光的世界在离自己而去,连心也陷入了无边的黑暗,忽然大声叫道:“我承认对师兄的感情很深,但是真的没有想过要变成我们这样,我在大明没有亲人,张宁的家人我觉得很陌生……我把师兄当做至亲的人,也不可以吗?” 楚玉早知晓她与父亲的来历都不寻常,倒从没想过他们也会渴望亲人,想到楚留香对其无微不至的关怀,脚下不禁一滞,深深皱眉。 “男女之间的爱有三种,知己之情,夫妻之情,亲人之情,我想,我对师兄有知己之情和亲人之情,我也可以跟他很亲密,比如拉着他的手满山遍野地跑……也许有心疼,也有心动的时候,但是我从没有触电心跳的感觉。而我跟你,至少有后两种情分……”泠然再次无意识地抹了把眼泪,因着楚玉要离开激发出无比的灵感,忽然能一口气把解不开理还乱的感情剖析得很是透彻。 楚玉虽也受了大明朝种种封建教条的影响,毕竟从小受的教育倒也不同,他一个聪明绝顶的人,自然听得出泠然口中两者的区别。 这臭丫头,为自己辩驳的同时,还给他暗暗扣了顶帽子,如果他不能体谅,那岂不是根本不明白她的心,与她没有那种知己之情了?难道苦苦搜寻了两年之后,他真的甘愿就这样走了? 扪心自问,他也不过是无法接受至爱的女子心里也爱着别人,一股气发作罢了。 不过他确实很欢喜她肯辩解,回想不知不觉爱上她,爱的岂不正是她的不讲礼法,不惺惺作态?若想要那种规行矩步的千金小姐,京师中一抓一大把,何必又要自苦如此? 好不容易才寻到她,如今又意识到这一层,其实楚玉心下已软,不过他到底被人捧惯了,与生俱来的矜持倒让他拉不下脸来说可以接受她对红绡保持亲情,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反而违心地说:“夜已深了,早些歇息,有什么话,待明日再说吧” 话一出口,他就把肠子都悔青了,压抑了两年的相思已像洪水般爆发,今夜回去还睡得着么?辗转反侧捶烂了床板的那个人只会是自己吧?这个没良心的丫头可能真的会安安稳稳梦周公去…… 泠然听到他的反应本有些失望,可见他说归说,却没有再迈动脚步,脑中忽地灵光一闪,明白了襄王殿下的小心思。她也不觉得好笑,心中反而一阵抽痛,凭着直觉笔直地走向前,靠在他的后背上圈住了他的腰。 不需要更多的语言,楚玉难以抗拒她小心翼翼的温柔,突地转身紧紧圈住了她,抬起她水淋淋湿漉漉的小脸,以一个久违的吻来探究她的思念和爱意。 这是一个绵长的吻,长到好像可以永远无休无止,他们彼此贪婪着对方甘甜的气息,辗转吮吸着,楚玉手臂上渐渐用力,冰冷的身体却已酥了暖了,他只想将怀中小人儿的魂魄都吸出来,永远禁锢在身旁,免得魂牵梦萦、牵肠挂肚。 泠然不停地掉着眼泪,良久,两人才发觉嘴里除了那种久违的甘甜,品尝到的都是苦苦的涩涩的味道。 稍稍分开,她觉得被楚玉吓得不轻,然而这个吻又甜得让她想起了之前两人已经多么亲密,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楚玉却很严肃,黑漆漆的夜中,他的双眸似乎闪出无穷的光亮,略带薄怒地责备:“你还笑得出来?” “对不起”泠然可怜兮兮,又不太讲究卫生地在他前襟上蹭来蹭去,其实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他能留下,证明至少能够接受师兄是她的亲人,纠结了这么久的疙瘩终于有了解开的眉目,她真的很高兴。 “你是对别人都有良心,对我却没良心。”楚玉轻吻着她额头上的伤,无边的柔情已经代替了愤怒,他是一个敏感的人,刚才和她的那个吻已经很能说明问题,这丫头跟她说的一样,并没有变心,“你知道我听说你为了他去死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么?” 泠然不知道,但听他这时候提起来,声音还透出无比的悲凉,以及那种吃到重醋的味道,她再也笑不出来,反而又哭了。 楚玉用他带着粗粝感的手掌一一替她拭去眼泪,百炼钢化成了一滩春水,叹了口气,道:“别哭啦他对你确实有大恩,我与你一起还,可称心如意了?” 第一卷 二五七 只聊天 不做事 收费章节(12点) 二五七 只聊天 不做事 泠然没想到楚玉能这么说,自然是意外之喜,掰着他温暖的手掌让他停止拭泪的动作,她却已经是拨云见日之后的脸孔,轻轻印了一个吻在他的掌心,道:“谢谢你。” “你我之间,还说谢,该罚”他的声音重又恢复得低沉诱人,还有很容易就能感觉到的轻快。 “怎么罚?” “你亲的地方不对”楚玉的热情忽地火山一般爆发,拦腰将她一抱,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极其暧昧的话。 “嗐嗐嗐”泠然羞得晕头转向,却不舍得捶他。 直至到了岐黄宫门前,晕乎乎的她才想到素日自己是与师兄同处一室的,今天才见到楚玉,就算她心底不想反对他的热情,毕竟不跟红绡交代一声就跑去跟楚玉住在一起的话,也太伤人了 她带着点畏缩,用蚊呐般的声音说,“那个……我跟师兄是一个房间。” “什么?”楚玉差点吐血,立时咆哮起来,“你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心?” 若不是还残存着那么一点点理智,泠然恐怕要被他重重掼到地上。 “江湖儿女,何必纠结?难道你不相信她的清白么?”红绡公子忽然提着一盏气死风灯出现在宫殿前长长的过道中,他披了一件洁白的鹤氅,长发闲闲地挽在脑后,让人生出美人出浴的无边遐想。 而尤其引人注意的是,杭莫儿带着一脸的甜笑跟随在他身侧,狐裘包裹着修长的娇躯,望之好一对璧人。 泠然自是知道师兄一直以来视杭莫儿为无物,现在这么做,倒着了痕迹,她不可能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恨不得跃下地来独个儿跑个无影无踪。 可楚玉并不是个善茬,他责备自己心爱的女子倒也罢了,却容不得别人置喙,将泠然抱了个死紧,冷冷道:“你难道听不出我在与她打情骂俏么?当初她又不是不知道你在相府中时做什么的,我怎地会不信她?” 楚玉的意思显然是说红绡公子曾为楚留香男宠,他的女人怎么会与一个男宠有染 其嘴毒的程度跟三人初次在白云观对上的时候真没什么两样,?br / 千金姬第26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泠然忽生出回到过去时光的错觉,恨得在他后背重重一把拧了下去。 楚玉吃痛,闷哼了一声。 泠然已乘机溜下了地,不无尴尬地望着红绡公子,扭着裙上的丝带,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红绡神情淡然地扯了扯嘴角,楚玉讽刺他的同时,其实在表明他跟泠然更加亲密,根本不用他来解释,他心底一阵灰暗,也不再理会他们,侧目道:“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来,莫儿,陪我喝个痛快”不等泠然有所反应,杭莫儿已经壮着胆子扶了他一条胳膊,两人径自转过回廊去了。 泠然看得目瞪口呆,楚玉将她的小脑袋一转,拖着手就踉跄地往里走。 当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晕黄的灯影中,回廊的另一头,红绡公子熄了手上的灯,搁在汉白玉石栏杆底下,整个人被抽光了力气一般软软地倚在高大的圆柱上。 杭莫儿几番欲言又止,末了,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你先去休息吧。” “霖哥哥奔波多日,定也累了,此处正是风口,别着了凉,不如也早些回房安歇。”看见楚玉出现,杭莫儿虽是如释重负,但她将他强作欢颜的模样瞧在眼底却觉得很心疼。 以前她巴不得泠然早点离开他,可是如今又莫名地嗔怪其没有良心了,如果他能笑逐颜开,她甚至都可以容忍泠然像以前一样依偎在他身旁。 红绡没有再答她的话,沉默的时间非常长,长到杭莫儿甚至想去大骂泠然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其实,喜欢一个人,不是非要得到她的身体不可。” 杭莫儿一怔。 “在相府里的两年,我也曾阅女无数。得到身子又如何呢?我对她们已没有丝毫印象。” 她总算听出红绡公子竟是在安慰他自己,松了口气,点头表示同意。 “看着她高兴,我便能高兴,你无须替我担心。” 杭莫儿听他口气确实平和,这才敢靠得更近,盯着他的侧面看得有些发痴,嘴里呐呐说道:“霖哥哥能想得明白,我自是高兴还来不及……” 红绡略略转头斜睨着她,“你莫再浪费大好光阴在我身上了,早些回乡去寻你的叔父亲人,让他们替你说一门好亲事,寻个踏实本分的人过完一生,那才是你该做的事。” 红绡难得关注她的事,也从没有用过这种语调跟她说话,杭莫儿虽然绝不愿意走,但心中也是暖暖地,略带腼腆一笑道:“我总是相信滴水穿石。” “不能了,我的心已完完全全交给了她,并且我们之间有了约定,一辈子她至少能在我眼前,也便够了。”红绡第一次转过身来正面对着杭莫儿,并且用双手扶住她的肩,“不需要绑上你的一生来验证我的决心,你该知晓我言出必践。” “世事如棋为什么霖哥哥不给我一个机会也望着你?”杭莫儿咬牙道,“其实,若非你刻意相让,连泠然妹妹都已经动心,听仙子说,她也应承一辈子守在你身边不走……” “我只想她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没有遗憾,真正开怀地生活。”红绡拍拍她的肩,道:“你也好好想想,不要浪费大好年华,明日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便回房了,要我送你回去么?” 杭莫儿忽然有些不懂他的心思,不过听到他询问是否要送她回房,她喜出望外,忙低下身子去点那盏灯。 红绡冷眼见她点灯的手不住颤抖,火石几次没有打着,两人同病相怜,心中不免一软,取过来点了,提灯送她回去。 “我自小在峨眉学艺,师父师姐妹们青灯古佛的日子我也能过,霖哥哥不须在意我太多,只要……让我一直留在你的身边就好。”并肩走着,杭莫儿终于鼓起莫大的勇气说出这番话。 她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心肠,尤其家族有意的训练之下,让她懂得怎么样才能叫男儿垂怜。 然而红绡人在她的身边,心却已飞到了别处。 其实自从楚玉救回泠然之际,他就预感到这场较量自己终究是输了,今日看见他们重又亲昵地在一起,他虽是万分难受,却生出了另外的心意。 当日救不活她时,他曾想,若是她能再活过来,让他做什么都愿意,既然希望她真正地开心,再艰难他也必须调整自己的心态,与楚玉“化敌为友”,让她不会两难。 他会守护在她身边,有朝一日,楚玉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亏欠,他恐怕也会再次出来横刀夺爱 所以,要做的事当真不少,而杭莫儿追随了他这么久,叫他不忍又不知如何处理。 与此同时,楚玉正纠缠着泠然想行非礼之事,背脊上忽然冒出一阵寒意。 泠然本就不想这么快就在师兄眼皮子底下做些不太合适的勾当,一直坚决反对,这时见他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忙道:“子墨不是最爱干净的么?岐黄宫可是有天然温泉,泡了舒服得不得了,你经历了生死大关,理该好好调养,去泡一泡,我替你准备些丹药补一补如何?” 楚玉知她心有顾虑,不过岐黄宫到底是人家的地头,他心头也有诸般不爽,于是哼了一声说,“丹药就罢了,休想离了我眼皮子底下,如果不想与我同浴,就老老实实呆在池子边陪着我。” 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泠然见他如此,再也不忍反对,遂陪着他到了温泉汤池。 楚玉也不避嫌,当着她的面脱个精光,大咧咧慢悠悠地瞅着她憋得通红的脸走入池水中,不禁哈哈大笑。 自从前年元宵之夜失去她,他是两年来第一次笑得这么畅怀。 盯着他宛如白玉般的胳膊上纵横的大伤小伤,泠然一下子冲到池边抱着那丘壑起伏的臂膀惊问道:“怎么会这样?谁伤的你?” “哦~这些伤……”楚玉见小丫头心疼得泪光盈盈,像吃了蜜糖一般,轻描淡写地道,“都是剿灭土匪的时候不慎落下的,早就好了,你别难过。” “土匪怎么可能伤得了你?”她自然不信。 其实楚玉倒也没有扯谎,只不过之前他心头的痛楚时常无处发泄,当时都是故意让敌人的火箭射中,或者硬生生拿胳膊去挡人家砍过来的大刀,也曾经吓得土匪们屁滚尿流,只觉得他根本不是个人,此时想来,不过尔尔,哪值得一提?再说他也不想让小丫头笑话。 泠然将伤口左看右看,点点头道:“幸亏我毁容的时候师父和师兄研究了许多去疤痕的法子,我看你这些伤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倒没伤到筋骨,我去取了药箱,一会你上来就替你敷药,包管最后什么伤疤都没有。” 楚玉见她想走,一把拽了她跌入池中,水花溅起来迷了她的双眼,泠然开始胡乱扑腾。 他却以他光溜溜充满了力量的身子紧紧拥住了她。 “不要”她叫,声音却不敢太大。 “放心。”他嗤笑出声,“今夜,咱么只聊天,不做事。 ++++++++++++++++++++++++++++++++++ 谢谢亲们给的打赏和粉红,明天起双更双更 第一卷 二五八 京华风云 收费章节(12点) 二五八 京华风云 转眼又到了元宵佳节,京都中一如往昔,灯市如昼,人们通宵达旦地饮酒狂欢。 夜幕降临,紫禁城中除了御用监督造的花灯映照得各处宫殿富丽堂皇,花团锦簇,却不闻丝竹管乐之声。 楚天娇坐在坤宁宫东暖阁中,室内燃着地龙,温暖如春,但她还是觉得冷,手上拢了一个镂刻精美的丹凤朝阳金手炉端坐在炕上,沉甸甸地,一忽而就把手心捂出了汗。 阁中侍立的两个宫女都低着头不敢发出一点声息,因为皇后娘娘这些天一直摔东西打人,很少消停,她们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巴不得快点熬过当值的时辰,好早些回去休息。 好在外头适时地有了响动,一个上着暗花补缎鼠毛小坎肩,底下撒花裙子的年轻女官走了进来。 楚天娇脸上顿时浮上了一抹难以掩饰的期盼,不等那女官说话,就问道:“皇上呢?今夜也不许宫中的人观灯,是不是又到姓汪的狐媚子那里去了?” 那女官是她出嫁时澹台姨娘从身边拨出来陪嫁的一等丫头,名唤怡和,饱读诗书,倒是个知道上下的人物,与当日在厨房撒泼的清秋、诗倩等不是一个档次,入宫之后颇得帝后欢心,也便顺理成章提拔做了坤宁宫司宝,专职负责皇后玺绶以及草拟各种表章,将近两年了,从没出过任何纰漏。 楚天娇口中姓汪的狐媚子,就是汪碧晴,年前刚刚册封为贵妃,在诸人眼中,圣眷正隆,由不得皇后不吃醋。 此时听到皇后气势汹汹的问话,怡和还是欠身恭谨地行了一礼,才不徐不疾地答道:“听说皇上晚膳也只稍许动了一两口,汪贵妃曾派宫人请求皇上到翊坤宫观灯,皇上不知为何龙颜大怒,派人下旨前去训斥了一通,还命汪贵妃闭门思过,故此今晚皇上是不会到翊坤宫去的。” 在宫里生存,女官们十分懂得该如何措辞才能讨得主子的欢心,怡和更是精通此道,楚天娇虽每常责打其他宫娥,包括自己在娘家时的几个丫头有时也不能幸免,这怡和却是她唯一优容的一个。 果然,听到汪碧晴也吃瘪,楚天娇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把那个沉甸甸的金手炉也撩到了一边,冷哼一声道:“她也有今天殊不知皇上虽没有下旨禁了百姓们元宵欢庆,却是最不喜欢在今天热闹的。她自以为得宠,窜着杆子想往上爬也不选选日子” 怡和欠了欠身,表示很赞同皇后所说,“也是呢,按照宫规,初一十五都是圣上与皇后娘娘合房的好日子,她今天去请皇上,确实太不知礼仪了。” 楚天娇初进宫那一年,确实也享尽了擅宠专房的天恩,她本以为凭着自己的年轻貌美,这种帝后和美的时间还会持续很久,她甚至在背后贿赂百官,以防止他们提议选秀,可是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原本在皇上身边侍候的宫女。 皇帝亲政的第二年,政通人和,她自诩于皇帝亲政大事上出过力,正准备享受太平盛世下后宫一人独大的荣华,成绶帝却开始接二连三地册立妃嫔。 那些个武将文臣的女儿倒还罢了,皇上曾解释过册封她们是为了江山社稷计,可她从不放在眼里的小小选侍汪碧晴和单沅儿根本没有娘家作为靠山,居然也能封妃,就让她咽不下这口气了。 更可气的是,皇上好像对别个还倒罢了,汪、单二女宫中却是常常留宿,尤其是汪碧晴,从一个选侍册封为夫人,再到德嫔,最后竟然被封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让她气得倒仰,又无可如何。 她这才惊觉今时不同往日,初进宫时义父大权在握,皇帝如履薄冰,自然对她千依百顺,恩爱非常,可如今五军都督府以及御林军都在皇上掌控之下,内阁和六部九卿也都在她懵懵懂懂间换了人选,直到年前母亲入宫拜见,狠狠提醒了她,她才发现大势已去,若再像以往那般趾高气扬,自以为是什么千金贵女,下场恐怕就跟陈一样。 着意讨好也要皇上肯给她机会,楚天娇扫了垂着头的两名宫娥一眼,说了声:“你们先下去。”见她们打帘子退出门去之后,招手让怡和近前。 “皇上究竟去了何处?” 怡和低头答道:“回娘娘,听说皇上去了隆禧宫。” “隆禧宫?”楚天娇皱眉,“那里以前是大哥入朝时休息的地方,自从张泠然出事之后,一直空置着,皇上今天去那儿……只怕是惦念与大哥之间的情义。你瞧本宫去了会如何?” “听说皇上正召见几个大臣,奴婢派了内侍在隆禧宫门外候着,若是大臣们走了,便会来坤宁宫禀报。” 楚天娇满意地点了点头,褪下手上水头极好的一只翡翠镯子递过去,“不愧是娘亲自调教出来的人,果然思虑得周到,这是用缅国那罗波提王派使臣进贡的最好的一块玉石雕琢的,仅得了两对,皇上孝敬了两位太妃各一只,本宫得了一对,这一只就送与你做嫁妆。今年就是大比之年,你差办得好了,本宫会给你指一个得皇上赏识的进士,他日说不定也是能获诰封的命。” 楚天娇虽然性子骄纵,不过澹台姨娘该教的一样也没落下,她倒也知道该怎么笼络有用的人。 “多谢娘娘厚爱”怡和跪到地上恭恭敬敬地磕头,才双手接过了那只玉镯子。 对于大明朝的皇后来说,玉镯再贵重也实在不值一提,怡和真心祈盼的是将来能够像其说得那样,不用关在皇宫大内终老,还能嫁一个凭借她的身份想也不敢想的进士郎,原本卖七八分力当的差,如今却要打叠十二分的精神去办了。 “翊坤宫既然被禁足,那也就罢了,今晚对皇上来说,不是个寻常日子,你派人去打听打听咸福宫那一位有什么动静,不能让她坐享渔翁之利,可明白了?” 怡和本正疑惑,咸福宫是顺妃单沅儿的所居的宫室,属于西六宫最末一宫,这单顺妃不比汪贵妃受宠的程度,自受册封以来,一直深居简出,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要不是皇上每月里都有临幸,别人不敢太小觑了她,早叫人抛到脑后去了。 深深望了一眼楚天娇面上高深莫测的表情,这位聪敏的女官很快读懂了皇后娘娘的心意,回道:“娘娘放心,她便是稳若泰山,奴婢也给她搅出一池春水来。” “你忖度着办吧。”楚天娇对自己的手段甚是满意,含笑靠到后头的大锦墩上,玉手轻挥,“唤清秋和诗倩入内为本宫更衣换妆。” 这里怡和退下,忙带了一小队太监宫女,到御厨房用食盒装了各色的元宵,带了皇后的口谕分赐各宫。 她先不忙着去咸福宫,倒是转去了周太妃所居的慈康宫。 慈康宫上,灯火荧荧,因为养着一个聪明伶俐的小王子,跟宫里其他地方比起来,显得特别有人味儿。 怡和由几个宫娥引着去到太妃日常起坐的偏殿,但见婆媳两个人坐着叙话,殿上铺了厚厚的羊毛地毯,地上洒着各色儿童玩具,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童爬在地上,正抓着一本画册不停地拉扯。 跟周太妃谈话的正是宪王侧妃李唐妹,当她看见儿子在撕扯那本册子,忙对一旁的太监道:“那是给樘儿抓周的东西,他还小,待大些该识字的时候再拿出来与他瞧,仔细毁了,快与我取来。” 太监赶紧去抢夺小王子手上的画册,不过那小子好像对这册子特别感兴趣,就是不放手。太监又不敢用大力气,急得抓耳挠腮。 怡和带着谦恭的笑上前转达了皇后对周太妃的问候,又顺便问了李侧妃和小王子的好。 周太妃让宫人接下元宵,又赏赐了怡和一串佛珠,正待打发了她去,她却向李唐妹道:“有一两个月没见到李侧妃,娘娘显得越是容光焕发了,这不,奴婢还要去咸福宫走一趟,知道娘娘与咱们的顺妃娘娘是手帕交,常来常往的,不过外头滴水成冰,行走恐是不便,可有什么话叫奴婢顺道捎带的,请娘娘尽管吩咐。” 李唐妹与单沅儿等四人结拜,在宫中传为佳话,自泠然前年的元宵出事之后,其余三姐妹各有不同的遭遇,对待结义妹妹的情分也就不同。 汪碧晴一门心思在皇帝身上,不仅与皇后诸妃不合,就连单沅儿也渐渐不大来往,李唐妹夹在她们两人中间,总是为难,此时听怡和提起咸福宫,心里也就起了过去看看沅儿的念头,便向周太妃讨假。 周太妃对这位替她诞下孙子的媳妇宽厚慈和,自然不会反对,只叮嘱道:“今日是元宵佳节,你们姐妹聚一聚取个乐也应该,只是外头确实冷得慌,你用了哀家的暖舆去罢。哥儿还小,受不得风,今晚就歇在哀家房里便了。” 李唐妹又客气了几句,无非是担心哥儿吵了祖母睡觉,不敢僭越用了太妃的坐辇之类的话。 最后在周太妃的坚持下,她还是带了慈康宫一些点心,乘了暖舆去了。 怡和见这么容易便引了她去,朝身后的一个太监丢了个眼色,遂借口到别的宫送元宵退了出来。 ++++++++++++++++++++++++++++++ 加更送到,进入接近尾声阶段了,满地打滚求评求指正 第一卷 二五九 各人有各人的命 收费章节(12点) 二五九 各人有各人的命 李唐妹性子朴素,再加上宪王在宫里头的身份特殊,当下只披了件普通商贾也能穿着的素绢面棉披风,里头暗青色通袖蕉叶纹棉禙子,头上不过戴了条勒子,上头坠了几颗零星的碎玉,手上拢了个毫无纹饰的银质手炉,坐着暖舆往咸福宫去。 外头的风果然刺骨寒冷,抬舆的太监们都是健步如飞,咸福宫刚刚在望,就见前头宫墙的夹道上一队花灯闪烁,竟是朝着她的方向来的。 李唐妹自然以为是哪位妃子出行,忙叫太监们让到一边。 那队彩灯近了,才见不过是两排太监,见了她还忙行礼。 李唐妹道了声免礼,就想吩咐起行。 那队提了彩灯的太监头儿忽然说道:“李侧妃娘娘,这些是御用监新造好的花灯,您看有八宝联春、喜鹊登枝、珠联璧合、万象生平等等,都是好彩头的画儿,正要分送各宫娘娘玩赏,您想必是去咸福宫顺妃娘娘那吧?还烦劳底下的宫娥姐姐们带过去。” 李唐妹看那些花灯,果然扎得精致,画也画得好,也不疑有他,便点头令宫女们去接。 那干太监一股脑儿将花灯都传过了手,统共有十几只之多,李唐妹还道是成绶帝对单沅儿的恩宠,也没往心里去,一径到了咸福宫。 顺妃早有话说宪王的这位李侧妃来了不必通传的,故此守在外头的内侍宫娥们一边将她迎进内,一边有人小跑进去知会自家主子。 李唐妹还未及阻止,单沅儿已经自内堂迎了出来。 她已取下妃子们日常头上所戴的髻,套了个暖帽儿,身上也不过一件白领子绿底无花的交领大袄,看上去一副慵懒之态,素净中倒显出别样的清秀。 一见到李唐妹,单沅儿已先自露齿笑了起来,边走边伸手来迎:“这么大冷的天,西北风怎么能把二妹给刮来了,快随我到里头暖一暖。” 姐妹两个交手而握,李唐妹就说起了花灯的事。 沅儿轻轻皱了皱眉,说了声:“今儿倒怪。”便令宫娥们挂到殿前头去。 二人携手进了内室,早有宫娥替李唐妹除去披风,捧了姜汤并香茶上来,李唐妹也不客气,将鞋子脱在炕前的脚踏上,与沅儿隔着小几坐到炕上,笑道:“天一冷,就懒怠出门,今日是元宵佳节,时辰还早,姐姐怎么就已卸了妆,万一皇上驾幸,不怕失礼么?” 沅儿微微一笑,挥手让侍奉的宫娥都出去,这才道:“别人不知道还罢了,你也不知道今日除了元宵还是什么日子么?便是皇上能想到我,不也是沾了小妹的光?” 听见提起泠然,李唐妹叹了口气,玉容虽渐渐被室内的热气熏得红扑扑地,神情却黯淡了,“我也是托她的福,才得以母子保全在母妃宫中,只望她在外头好好儿的。” “你不是在佛堂给她设了长生牌位日夜祝祷么?佛祖有灵,会保佑她的。” 李唐妹听沅儿的口气有些落寞,便问道:“姐姐如今备位六宫,皇上还赏了你老家的兄弟出仕,也算是出人头地,怎么总是郁郁寡欢呢?母妃今日接了樘哥儿去她寝殿内歇息了,我难得抽个空儿,也关心关心姐姐。” “你也知道我当初也并没有做皇妃的心,倒是三妹……”沅儿顾忌大家都是结拜过的,欲言又止。 “三妹人大心也大,却不知宫中凶险。”李唐妹泯了口姜茶,下意识地用细瓷杯的盖子滤了滤并不存在的茶叶,想起碧晴,不无担忧,“皇后在上,还有除姐姐外的另三名妃子都是出自名门,她应该也知晓前一年皇上是如何恩宠皇后,如今圣眷多半移在她身上,更该小心才是,得空儿我过去劝劝她内敛些才是长久之计。” 沅儿忽地抬起眼烁烁地盯着她:“二妹当真不知道皇上为何优待我们么?” 李唐妹之前本有些猜到,不过又有些疑惑:“难道……” 单沅儿当日其实心中倒暗自爱慕上了吴伟,泠然也曾看出来打趣于她,若是那丫头不出事,该当已成全了她。不过她素来是个知礼仪进退的人,之后皇帝册了她为贵人,又升迁至顺妃,俗话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更何况成绶帝是花容貌,玉精神,尤其亲政之后,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度极容易令柔弱女子动心,她倒把一颗心全移在了他身上。 从当年为父治病卖身为歌姬到现在贵为皇妃,按着沅儿这般心性,自然再无所求,只是,她却有着莫名的遗憾,一直亘在心头,这时望着李唐妹一笑道:“二妹的意思,今夜倒想在我这里蹭一晚了?” “抵足而眠,畅聊通宵,何其快哉?”李唐妹是南边少数民族土官的女儿,自幼读多了经史,胸中倒隐隐藏了豪气,只叹老天将她生做个女儿身,颠沛流离,如今才觉安稳下来,与单沅儿恰是相似的遭遇,两人无话不谈,倒比碧晴亲厚上许多。 “既如此,没有酒怎么成?”沅儿说了一句,举手轻击了两下,就有宫娥入内听命。 沅儿吩咐她们去烫了两壶酒,又端了几碟干果上来,挥退了人,姐妹两个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很快喝了个面憨耳热。 借着几分酒意,李唐妹就把仅有的一丝顾虑也抛开了,转着手里头的螭龙小金杯,道:“不知襄王爷有没有寻到泠然妹妹……于今想起来,当日我们十个千金姬,倒是我们三个最是富贵了,吴允娴在王府的时候就已香消玉殒,默涵也下落不明,唉真是人生难料” “听太医说,面容那般被毒汁腐蚀,不可能治愈了。”沅儿说了一句,心头烦闷,见李唐妹提起其余的人,便说,“听说皇上重新启用了徐有贞,此人口碑不好,不过相信如此一来,徐善全在楚府内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正是呢,册封了坤宁宫那一位之后,楚家的澹台姨娘水涨船高,也成了一品夫人,太傅又不太管事,恐怕徐善全、沈烛和罗湘红的日子尽都不太好过。现在徐有贞被皇上钦点进京,皇后又眼见失宠,那位澹台夫人大约不敢太得罪徐善全了。” 单沅儿不屑地撇了撇嘴,哼了一声道:“那三个女人也不是吃素的,别人还没拿她们怎样,听说她们自己就闹得不可开交,沈烛本是与徐善全最亲密的一个吧?可去年就被其打折了一条腿卖给了人伢子,当初是那般身价,最后只不过得了五两银子,叫一户有个傻儿子的人家买了去做婆娘了,可见她们之间的情谊实是虚得很。” 李唐妹见单沅儿成了皇妃,其形容举止较之以往也变了许多,就借着酒意指着她呵呵笑道:“瞧姐姐,如今说话的神态也大不同往日了,难怪外头风传你与三妹是面和心不合……” 沅儿听她提起这个,倏然沉下了脸。 李唐妹心里一惊,缓缓放下杯子,轻咳了一声,低头道:“妹妹无状,姐姐莫怪” “瞧你啊在宫里呆久了,只今连我都怕”沅儿隔桌拉起她的春葱玉手,诚恳地望着她,目中波光流转,盈盈蒙着一层水雾,“我也是过一日便是一日的人,人人都以为皇上也疼爱我,却不知他到了咸福宫中,每每彻夜难眠,反复让我说起小妹以往种种,在寻云别苑中替我们跑步,以及琴棋书画样样学不好,又莽撞受伤,后来在相府救了我们的事,我都反复说了多次,皇上却是百听不厌……” 李唐妹之前虽有猜到,不过听到沅儿坦诚之言,还是吃了一惊:“皇上竟会如此?” 沅儿点点头,取了搁在一旁的丝绢摁了摁眼角,却又笑了:“所以皇上宠爱我们,多半是因了小妹当日所托,可惜碧晴总是不愿意相信这一点。” 每个女人都宁肯相信她爱着的男人对自己是另眼相看的,李唐妹甚至对宪王都起过许多遐想,还亏有了儿子之后,她的注意力都转移了,不然也要陷在后|宫女子的这种痛苦之中。 “皇上曾经明言是为了小妹的托付么?” 沅儿轻轻点头:“是啊,也就是大年初二,皇上驾幸咸福宫,忽然对我说起此事。他说小妹离开那一年过年之前,他们曾在乾清宫单独谈了次话,那一次,是小妹劝皇上要娶了楚天娇,也要……纳三妹和我为妃。” 李唐妹默然,提起泠然,她自然想到出事之后皇帝是如何对待自己的亲姐姐固安公主的。虽然为了天下悠悠之口,皇帝没有做什么,但是固安公主被楚玉的追杀逼得疯疯癫癫,东躲西藏,就是这样疯了的公主,成绶帝随意替她操办了婚事,就嫁给了宗人府的仪宾王宪了,两年来从不允许她进宫。 而且按照明律,公主的丈夫自该封为驸马,虽是只有俸禄没有实权的虚衔,毕竟身份摆在那。可仪宾一职,却只是封给各郡主的夫君的,许多人从此处就不难看出皇帝对当年元宵夜固安公主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 但李唐妹所听到的多是另外一个版本,比如之前太妃和宪王等私下议论,也只道成绶帝如此对待姐姐是因为忌惮楚玉。 今晚李唐妹听到沅儿和盘托出的话,才把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全连贯在一起,想起那个叫人难忘的张泠然,她更是唏嘘不已。 ++++++++++++++++++++++++++++++ 谢谢kps和翠翠生寒,还谢谢芳芳顶上评论,你们的要求我看到了,不过结局么,老早就想好了o(n_n)o 第一卷 二六零 君臣谋 收费章节(12点) 二六零 君臣谋 成绶十三年的元宵夜,天出奇地阴冷,隆禧宫外琉璃凝霜,北风呼啸着将殿檐下挂的一排彩灯吹得滴溜溜乱转,繁华中透出一股子凄清。 两名身披厚重大氅的臣子迈上台阶,除下连着风帽的披风,其中一个四方脸,蓄着短髭的使劲跺了跺脚,正是曾被楚留香打压的右军提督、宁晋伯刘聚。 另一个留着三缕美须,也是五十开外的儒士模样的人笑了一笑,道:“年前虽下过雪,不过宫道上都打扫得干净,宁晋伯这是……” 刘聚莫测高深地冷冷一哂,似乎有点看不起眼前人。 那儒士面上还是保持着笑意,心里却骂道:“你还不是如我一般曾被罢官再启用的么?怎么就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是一介没有见识的武夫还不是因为有个好叔父?我还有个好女儿呢,这一遭若为皇上办成了大事,官复原职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此人就是徐善全的父亲徐有贞,曾历封至武功伯兼华盖殿大学士,早年倒是楚派人物,不过后来得罪了石亨石清兄弟,被罢黜回乡。他略懂星象之术,一直认为朝廷会再度启用自己,如今果然被召回朝,其喜悦难以名状,对刘聚小小的鄙夷倒不放在心上。 早有太监跑进去通传,转眼就出来一个颇带英气的太监向他们拱手道:“刘大人、徐大人,可算到了,皇上和刘公公等已等候多时。” 刘聚和徐有贞都不敢怠慢这个太监,双双挤出十分亲热的神情,刘聚道:“劳烦陈公公亲迎,怎么敢当怎么敢当” 三人边走边客气了两句,有守在外头的太监打开厚重的棉布帘子,踏入隆禧宫大殿。 令刘聚合徐有贞感到意外的是,殿上灯火昏暗,不过是巨大的木雕屏前两盏落地烛台,灯上头罩的红纱显得有些黯淡,使得室内的气氛也降低了几度。 隆禧宫的摆设不同于明宫其他的宫殿,这里只摆着张巨大的形制有如汉代之前皇帝奏案的矮几,成绶帝就以一种很闲散的姿态盘腿侧坐于这大案后,旁边站着微露龙钟之态的刘永诚和司礼监太监怀恩,如今他是名正言顺的内廷大总管,却也没有半点骄矜之气,神态沉静地立在皇帝身后。 朱见济虽还是一般地肌肤莹白,眉如漆刷,但与两年前比起来更多了一种令人望而生敬畏之心的王者风度,十七岁的少年随随便便倚案席地而坐,眸子中射出的光也镇得刘、徐二人丝毫不敢怠慢,赶紧上前大礼参拜。 一直等他们完完整整行完了礼,朱见济才不徐不疾地道:“偏殿召见,两位爱卿不必多礼。” 徐有贞邀功心切,刚刚起来就又将身子躬下九十度:“皇上吩咐臣办的事,都办妥当了,小女定会不负陛下交付的重任。” 朱见济点点头,未置可否,搁在案上的右手四个手指却速度极快地轮流轻磕着桌面,发出“的的的的……”轻微的敲击声,显然皇帝心中有大事未能决断。 刘聚望了叔父一眼,刘永诚暗暗摇头,他也就闭口立在一边。 倒是在臣子面前向来不多话的怀恩欠下身子小声道:“陛下今夜真的要命他们动手么?” 朱见济不置可否,只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轻轻向上一抬,静听守护在身边多年的老奴说话。 “皇上也知道,驿马监前日里才收到了飞鸽传书,说襄王爷似乎寻找了张氏,连昔日永清大长公主之子也与他们一起出现在房县一带。郧阳民变,朱永大都督所率的朝廷大军还未赶到,叛军们差点夺取神农山为据点,还是他们帮着当地的守军打败了乱党。襄王虽与陛下亲厚,但毕竟是楚留香之子,回京之后若见到相府被夷为平地,不知该与他如何解释?” 朱见济淡淡一笑,侧目向刘永诚:“刘爱卿有何高见?” 刘永诚一撩袍子单腿跪下正要回话,皇帝已经一抬手:“欸刘爱卿年时已高,莫再拘礼了,此处没有外臣,卿等都坐下说话。” 听皇帝这么说,臣子们自然都很高兴,觉得被皇帝当做了心腹,于是除了怀恩依旧站着外,另外三人都庄重地跪坐到了皇帝案几的对面,这才与他齐眉。 “皇上,怀恩公公的顾忌虽有道理,不过臣以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永诚本是十分矍铄的面上因着流放的折磨清减了不少,中气倒还十足,“楚贼总有一日要除去,这一次彭伦将军好不容易令昔日追随楚留香督造大炮的几名大匠作瞒着他们的耳目造了数百门大炮,要想神不知鬼不觉调入京师已是不易,况且今夜鞭炮烟火通宵达旦,也不至于太惊扰了百姓。眨眼之间就可以拔去这颗钉子,如若坐失良机,一则不知要等到何时,二则若被他们惊觉,只怕……” 朱见济微微一笑。 刘永诚长跪而起,伏地顿首道:“臣已是行将就木之人,多蒙皇上圣恩惦念,此事不论成败,但请皇上下旨说是臣私自行动,若是顺利杀了楚贼,皇上也不能去担诛师的恶名,若是万一被他侥幸逃脱,他也只能冲老臣发难……便是襄王回朝,也不能对皇上怎样” 刘聚和徐有贞也忙与他一起伏地表忠心,徐有贞还忙献策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除了楚老贼之后,皇上应立即下旨召楚玉回京,然后在宫中布下天罗地网,将他一举击杀” “呵呵。”朱见济这一次笑得比较畅快,身子稍稍往前一探:“徐爱卿,那你认为何人可以担当击杀襄王的重任?” 楚玉的武功早在少年时就传遍了朝野,那是在千军万马中都可以来去自如的人物,说要杀,除非他自己束手就擒,否则还真是个难题。 不过徐有贞到底混了多年,略一思索,便回道:“臣以为,襄王不适合以朝廷出面诛杀,不若私下里以重金聘请江湖杀手,或使毒药等等,他死在江湖人手上,世人也不会诽谤皇上屠杀功臣。” 一旁低头站了半天的陈准终是听不下去了:“徐大人离开京城日久,想是不清楚襄王的能耐了,此计说起来容易,咱们又上哪里找一个杀手杀得了他的?便是毒药之类,他回京来若见到相府王府毁于炮火,恐怕也下不了吧?” 却说那刘聚的姐姐正是安国公府里的正牌夫人,无巧不巧,襄王府的三夫人孙敏便是嫡出,算起来倒是他嫡亲的外甥女。听说要把襄王府也一道给平了,便道:“皇上,那万象园中的三夫人孙氏是孙太后娘家的侄孙女,与皇后也甚是交好,能否让娘家寻个由头,把她给接出来?” 朱见济抬眼“哦”了一声,调子上扬,似乎对他的提议很是意外。 刘聚正自后悔,一旁的刘永诚已呵斥了一句:“为皇上效忠?怎能顾念裙带关系孙氏之母是你姐姐,也是我的侄女,皇上尚不忌着我们与楚家是姻亲,你倒说出这番糊涂话来” 刘聚连忙伏地请罪。 “快起来罢朕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哼你们与楚家是姻亲,朕倒还是他们家的女婿呢” 几名臣子奴才们听见皇帝竟然调侃自己,语调轻松,压在心头的大石也觉轻了不少。 “徐有贞,你家女儿不会出什么纰漏罢?你速速使人去盯着那老贼今夜死不死,关键不在于那些炮火,倒在于她了,你明白么?” “臣遵旨”徐有贞磕了个头,有鉴于适才刘聚为外甥女求情的前车之鉴,将心一横,道:“臣交付小女毒元宵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她真相,只说替皇上办成了差事,就为她另觅如意郎君,炮击相府的事臣只字未提。她是,臣虽一直对她最是宠爱,但此事非同小可……便权当她为朝廷尽忠了还望皇上体恤臣的一点父女之情” 说着他就伏地痛哭,瞧上去倒是心疼得了不得。 朱见济离座扶起了他,满是激赏地拍拍他的双肩:“朕知道徐爱卿的忠君爱国之心,放心去罢” 徐有贞抬袖拭了把眼泪,朝其余人一一拱手,领旨去了。 他前脚刚一踏出大殿,刘聚就回头道:“纯属干嚎,此人擅会演戏,他膝下有八个女儿,自然少一个不少了皇上莫叫他蒙蔽了臣倒担心他家女儿会不会坏了大事” “世上最亲莫过父子骨肉,女儿也是一样。从前齐桓公说未食过婴儿之肉,不是有个易牙烹了自己的小儿子献给主上加餐么?齐桓公以为忠,管仲又是怎么说的?” 怀恩平静地答道:“管仲说,‘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将何爱于君’。” “是了。他连自己的子女都不爱,怎么又会忠君?可惜当日齐桓公不听管仲之言,最后还是重用易牙、竖刁二人,结果晚年他二人作乱,填塞宫门,筑起高墙将之活活饿死”朱见济负手在殿上缓缓踱着方步,“徐有贞想牺牲自己的女儿博宠,其心险恶,今夜大事一成,就令尚铭派人去他府中取了他首级罢” 本来刘永诚、刘聚他们正担心徐有贞又受重用,此时听到皇帝的决断,忙伏地拜道:“皇上圣明!‘ +++++++++++++++++++++++++++++++++++ 网络出了问题,现在才发,谢谢各位亲的粉票和打赏 二六一 恩威并济 借刀杀人 成绶帝摆摆手,恰巧听到外头传来笃笃笃三声梆子响,便走至刘聚面前道:“戌时三刻,时候差不多了。刘都督速去提督京师九门,分遣诸将,听到响炮之声后即率十万御林军直奔京畿凤凰城,持兵符命当地守军一分为二,一半迁往左军都督府帐下沈阳右卫,另一半即日赴右军都督府帐下贵州都司报道。” 刘聚接了陈准递上来的兵符铜牌和怀恩袖里拢的密旨,顿首去了。 大明朝统兵的将领是没有擅自调动部队的权力的,自明太祖开国以来,设立了五军都督府,虽有统兵之权 千金姬第27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统兵之权,但调遣部队办事,需得兵部奉旨才能动,连统御的将领也是临时任命。故此许多将领都是临时工性质,根本驾驭不了自己统帅的军队。 可偏偏近在京师眼皮子底下的这支二十万大军从前年元宵跟随襄王进京起,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如今虽然朝中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基本上换了人,但这支军队几乎全由鞑子兵组成,是少年楚玉征战蒙古诸部时投降的外族兵丁,为首的也是鞑官,战斗力强,团结得很,一般只听襄王号令,他人不可轻易取代。故此在没有杀掉楚留香之前,皇帝是不会轻易下旨去调动这支部队的。 刘永诚见皇帝调兵遣将很有明君之风,老怀大慰,双目炯炯落在少年天子光洁的容色上,不觉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自幼入宫被派服侍当年的郕王朱祁钰,有一次背着几袋大米被当时的小王爷看见,发觉他力气奇大,就让他修习武艺跟随在旁。后因征战延绥之功,先帝晋封其侄子刘聚为宁晋伯,并得了世袭的恩惠,他自己也高任御马太监。那刘聚得任高爵,倒多赖这个叔叔。对一个太监来说,皇帝对他家族的知遇之恩,令他铭感五内、没齿难忘。故此对小皇帝,他一直也是忠心耿耿。 如今看到自己多年呵护下的幼苗栉风沐雨长大成材,怎不老怀大慰 朱见济自然也注意到刘永诚的目光,俯下身子双手将他扶起:“马翁,辛苦了大半辈子,该享享清福了,待大事一毕,朕准你衣锦还乡,去家乡祭奠先人,四处看一看。” 刘永诚小名马儿,此前小皇帝对他虽也甚为礼遇,却从没这么叫过他,而且内官奉圣旨还乡的隆恩古来未有,闻言不禁更加激动,几乎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朱见济附到他耳边说了一阵话。 刘永诚才惊愕地抬起头来,道:“将武林大会提前至春闱之后?而且在京中举办?” 皇帝点点头。 “京畿重地,来了那许多江湖人物,只恐不太安全啊陛下” 朱见济胸有成竹地一笑道:“襄王不是发了布告约战薛霖么?再说明日楚留香的死讯就瞒不住,他还不回京奔丧?徐有贞别的计倒不可取,不过利用武林大会除去此人,倒值得计议。” 刘永诚这才明白皇帝的真实用意,又是心服,又是感慨。 “你下去想个万全之策,最好是一石二鸟。江湖人势力太强了,对朝廷也不是好事” 刘永诚唯有连连点头的份。 朱见济便命陈准亲自搀扶他下去安歇,刘永诚却生怕今夜出了意外,自请前往督促彭伦等,皇帝自然点头允了。 殿内只剩下成绶帝和怀恩主仆二人,朱见济命怀恩草拟好各种封赏的旨意,还命特赐刘永诚“旌忠”匾额,待明日朝堂上发布,怀恩还待说什么,他却亲自秉了案上放的一个烛台,步入了内殿。 怀恩见皇帝也没有让自己跟随的意思,便埋头开始拟旨。 隆禧宫的东次间一度是楚玉和泠然起居之所,楚玉朝务繁忙,泠然呆的时间自然更长些。可不管朱见济如何吩咐奴才们不许移动此处的一桌一物,久无人居的宫室还是透出了异常的冷清。 他的目光落在条案上一长排的礼盒上。 尽管室内只有一灯如豆,他也可以如数家珍地在心底报出盒子的数目,甚至里头装的是什么。 这些,是那一年过年泠然得的新年礼物,名义上虽有一盒黄金说是赐给襄王的,但他心系的一直是另一个盒子里头的六龙三凤冠。 朱见济将烛台搁在条案上,一一打开眼前的盒子。 那面七宝琉璃镜是他偶然有一次赏给身边服侍的汪碧晴的,她用做新年礼送给了泠然,这提醒他曾答应那跟他一般大,有些显得老成,有时又天真得像个孩子的丫头,要册封碧晴和沅儿为妃…… 他盯着宝光流转的六龙三凤冠看了许久,轻轻从另一个盒子中取出一件绣工精湛,款式奇特的女子贴身小衣,缓缓地凑到脸上磨蹭着。 再次得到疑似泠然已经被楚玉找到的消息之后,向来镇定的少年天子内心里也不淡定了。 楚玉这个人,他自小是又敬又畏的,虽是拜了他为兄,实际上皇帝心里并没有半点手足之情。 他的光芒太耀眼。 还有,他不该生为楚留香的儿子。杀了他的爹,却留下儿子这种傻事,成绶帝是绝不会干的。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 他再次盯着六龙三凤冠叹了口气,喃喃道:“希望你还好好的,朕心目中的皇后,非你莫属。” 正出着神,殿外响起了清脆的女子声音。 朱见济目光一闪,复又端了烛台步出大殿。 怀恩已收了他书写的东西走出殿门口,不一会又折返回来禀告:“皇上,是皇后在外头求见,宣——还是奴才挡驾?” 朱见济转头轻飘飘地扫了眼玻璃窗外黑麻麻的夜色,等待也相当无聊,有鉴于今夜就要与楚家见个分晓,以往在楚天娇面前掩饰的种种突叫他很不是滋味,急于让她第一个知道事情的结局。 他想看看那个娇矜的女子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该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成绶帝自掌大权之后,对楚留香塞给他的皇后不冷不热,总是极力设法躲避的,是以怀恩见在这么关键的夜晚竟挥手示意放人进来,愕然片刻,才晃过神。 楚天娇本也担心被皇帝寻什么借口挡在门外,在大殿外来回走着,倒也忘记了冷,只是跟着她来的宫女太监们都已冻得瑟瑟发抖。 听到怀恩恭谨地说“皇后娘娘,皇上有请。”的时候,她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喜出望外,然后赶紧将手炉递给从人,回身自宫女手上接过一个瓷盅,压抑住绷不紧的面部表情,轻快地踏入了大殿。 她身后的清秋和诗倩正要随行,怀恩已放下手中的帘子,表无表情地盯着她们。 两个丫头不敢在怀恩公公面前造次,怏怏地退下,同了其他宫人站在殿前吹风冒寒。 隆禧宫正殿上,成绶帝负手背对着门而立。 楚天娇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口吻与皇帝说话,揣度他既出现在隆禧宫,总是念及往事,故此掩饰住自个儿的兴奋,微带几分惴惴地道:“皇上,元宵佳节切勿伤神,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欢吃甜食,便下厨做了几个小小的元宵,图个吉祥,还望皇上赏脸用一些。” 朱见济想起令徐善全在相府中分毒馅元宵的事,自然不会去接她手上的东西,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她手上的瓷盅,忽问道:“皇后可知道元宵节的来历?” 楚天娇被皇帝问得一怔,随即一张白生生的粉脸涨得通红。 楚留香虽然很重视子女的教育,可惜她从小却是个好吃懒动的主儿,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更自以为生在富贵熏天之家,能过一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哪里还知道元宵节的来历。 不过楚天娇好歹不是个傻蛋,心想皇上这是与我夫妻间闲话呢,未必要卖弄才学才行,那双丹凤眼娇嗔地向朱见济一横,袅袅娜娜地将手上的东西搁到案头,笑道:“皇上博学多才,臣妾只知治理好六宫,不让皇上为后|宫之事劳神,还请皇上不吝赐教” 皇帝斜了她一眼,但见晚妆的粉上得极浓极白,还打了时下流行的所谓“酒晕妆”,眉毛却画得又弯又细,头上戴着金丝莲花冠,还插满了各种簪子发饰,总之各种首饰弄得满头珠翠,根本就不露出一丝头发,耳上却挂了一对白玉观音镂像的耳珰。 身上就更不用说了,下头穿着洒花粉黄|色海水江崖裙,通身明黄得晃眼,绣满了凤凰,让朱见济根本看不清衣服的款式,外头的披风已除了,倒还有红色的轻纱长长地披垂在地上,使得楚天娇看上去像个黄金雕塑。 朱见济忽然想:如果泠然在这里,说不定会说一句怪话:“好坑爹的打扮” 想到这里,少年天子的唇边不禁泛起一个动人的微笑。 楚天娇看得心醉神驰,不过她就算笑也保持着皇后的仪态,落在皇帝眼中,委实僵硬得无趣。她见皇帝盯着自己,渐渐又露出许久未曾见到的温柔笑容,其人如玉,俊雅中尚透着威严,顿时心如鹿撞,几步上前想挨到他身上去:“皇上快告诉臣妾呀” ++++++++++++++++++++++++++++++++++ 哇咔咔,今天有首页大封推亲们,求评论求评论杏雨最喜欢的是评论啊 二六二 玩火自焚 朱见济皱了皱眉,相当着痕迹地抽出手走开几步:“汉代诸吕作乱的事,皇后总该知道。” 楚天娇一怔,幸亏这些常识还是有的,为免皇帝太小看她,忙接着说道:“臣妾自然知道,汉高祖死后,吕后不守妇道,把持朝政,还滥封娘家人做高官,最后引出变乱,被汉文帝给诛灭了” 朱见济听她明明一知半解,还要强装很有学问,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诸吕被灭的时候,汉文帝还远在代国做他的藩王,这汉文帝诛吕氏的故事,不知皇后从哪本野史看得的?” “皇上”楚天娇见还是出丑,假作娇嗔地蹬了蹬足,引得身上环佩叮当,又靠了过去:“您就仔细说与臣妾听嘛” 朱见济忍耐了她差不多两年,此时更是一阵恶寒,拉下脸道:“吕后病死之后,吕家人惴惴不安,自知要大祸临头,就聚在吕禄家商议对策,密谋起兵杀了皇帝,取而代之。宗室齐王刘囊风闻此事,急忙联络周勃、陈平,设计骗得上将军吕禄交出了兵符。周勃进入军中号令‘拥戴吕氏的袒露右肩,拥戴刘氏的袒露左肩”,而将士们纷纷袒露左肩,兵权迅速被周勃等人掌握。他们便在正月十五这一天发难,扑杀了相国吕产,又将吕氏不论男女老幼全部处死。待京师初定,臣子们迎刘恒登基,文帝深感诛灭外戚作乱换得天下太平实属不易,为了纪念这一日,就将平息吕氏之乱的正月十五定为与民同乐的日子,京城里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后世这个习俗就渐渐传遍了天下,形成了元宵节。” 楚天娇还没有听出皇帝为何会长篇大论跟她说起元宵节的来历,做出一副钦佩之状,却也不忘炫耀自己的才学,抚掌道:“皇上好渊博的学识都说陈平妙计安天下,说的就是平定诸吕之乱的时候吧?不少字” 朱见济至此实在对这个笨女人很无语,轻轻自喉间哼了一声道:“皇后若然命长,倒不妨重读历史。” “皇上,今夜佳节又元宵,您何必念着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呢?”楚天娇倒也觉察自己又说错话了,急忙转换话题:“皇上若是不想观灯,不妨到坤宁宫中,日前臣妾的母亲进宫,送了一些稀罕玩意进来,都是宫里头没有的呢……” “楚太傅府上,多的是宫里头没有的东西,外戚焰势熏天,皇后觉得朕这个皇帝,比起汉惠帝刘盈如何?” 楚天娇奇怪了一下皇帝今夜为什么三句话不离汉代旧事,好在他一再重复外戚两字,又加重了语气,她想了半天,总算是回过味儿来了,脸色微微一白,不过被厚厚的酒晕妆掩过,根本看不出来。 想起自从嫁入皇宫,她基本上就一心向着皇帝,楚天娇还是颇有几分委屈的,含着泪花道:“皇上,您也知道楚家专权非因臣妾之故,皇上怎么把臣妾的心意都抛到脑后去了?臣妾不是极力主张让皇上亲政的么,每次母亲进宫,都说皇上对父相最为尊重,让她回去游说父相……” “少提父相二字”朱见济愠怒地打断了楚天娇的话。 楚天娇惊得张口结舌,两窜泪珠就掉了下来,看起来倒有几分楚楚可怜,可惜皇帝连正眼也没瞧她一下。 朱见济又望了望窗外的夜空,皇宫离市井热闹处毕竟很远,空中还是漆黑一片。 “也许时辰未到,为免节外生枝,还是再忍忍”他在心中告诫自己,正想收回目光,忽见一道烈焰窜上天空,随即在离隆禧宫相当近的夜空中炸开了五颜六色的火花。 楚天娇一边抽噎,一边打量皇帝的脸色,见他面孔立时雪白,心想机会来了,丹凤眼望帘外瞟去。 “没有皇命,谁这么大胆子敢在后|宫燃放烟花?”她作势往殿门走去,有心陷害单顺妃。 朱见济却道:“无妨,迟些再追究罢,皇后既埋怨朕元宵也不陪着赏玩花灯,朕便带你上午门外看看。” 楚天娇一怔,随即因这意外之喜笑得合不拢嘴,也不介意外头风如刀刮,好容易才稍稍克制住大笑的冲动,过来想搀扶着皇帝。 成绶帝袖子一挥,径自打帘出门。 候在门外的怀恩也不觉惊奇,忙将一件厚重的熊皮大氅替皇帝披上,皇帝也不说要坐暖舆,帝后两宫的奴才们随着主子浩浩荡荡往午门外走去。 能与夫君夜登高楼望京师,楚天娇也顾不得冷了,好在楚留香也不喜欢女子缠足,她倒也是个半天足,紧赶慢赶几步,总算跟得上皇帝的步子,不过到达午门上的五凤楼时,娇滴滴满身挂着几十斤珠宝的皇后已经累得快趴下了。 两年不曾踏上过这个楼头,此时旧地重游,朱见济也是感概万千。 想当日皇城大门洞开,放百姓们和各种杂耍班子都进到五凤楼下,以彰显帝王之家与民同乐的意思,当日是何等盛况 今夜喧嚣声远远被隔离在承天门外,使得根本没有悬挂彩灯的午门显得凄清寂寥,与皇城外明明灭灭的夜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皇帝闷声不响,楚天娇怕在下人跟前丢了面子,倒也不敢乱开口。 待得站上楼头最高的位置,朱见济极目远眺,望着相府的方向,见那一片街区也是宁静一片,知道是大事前的征兆,心中热血澎湃,倚栏似出了神。 楚天娇顺着他望的方位,自然也看见了这番景象,忍不住道:“皇上您看,今夜到处都是歌舞升平,唯独楚府那片儿安安静静的,可见父亲也甚为仰承陛下的意思。” 皇帝未置可否,四周也无人敢答话。 就这样静静站在城头,即使披着厚实的披风自然也冷得够呛,楚天娇初时还觉得风光旖旎,可不久就脚下发僵,忍不住轻轻跺起脚来。 好在这时候,西六宫最末一个位置忽然火光大盛,随即那个方向似乎隐隐有了马蚤动。 朱见济心中一紧,生怕出什么意外,回头向怀恩道:“你速去查明,到底怎么回事。” 怀恩领旨,正要下楼,却见一名女官提着灯笼蹬蹬蹬地爬上楼,还未至帝后身前,已经拜倒奏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咸福宫赏玩宫灯,燃放焰火时不慎走水,御林军们已前去扑火了,还请皇上示下,是否要派锦衣卫高手入内营救顺妃娘娘?” “皇上不是说禁宫中游乐么?她怎么还……”楚天娇抢在头里说了半句,忙又一百八十度摆出贤德皇后的大度来:“自然要派人去营救,怎么也不能让一个妃子出了意外,一切都等救下人再说” 朱见济何等样人,一听说是咸福宫,联系单沅儿的为人,就将其中情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冷眼看着她们主仆一唱一和,也不阻止。 怡和见皇帝没有反对,正要领命退下,皇城外突然响起了震天价的隆隆炮声,相府上空顿时烈焰冲天。 时辰总算到了 朱见济松了口气,重头转头关注着那个方向。 各种迥异于寻常焰火的彤红火焰不多时就席卷了相府上空,使得那一方出现了不夜城般的神奇景观。 楚天娇不知出了何事,但她从来也没听见过如此密集的隆隆声,冲上去拉着皇帝的袍子惊呼道:“皇上,这是怎么了?” 此时皇城外火光更盛,宫中又起了火,各种光亮明明灭灭地映在楚天娇惊慌失措的面上,倒不是装得出来的。朱见济心头十分痛快,拂开她的手,略带几分戏谑地道:“皇后适才不是还在称颂娘家体惜朕的意思,不在今宵作乐?怎么转眼就万炮齐发,也不怕惊扰了百姓其中用意……想必是冲着朕来的吧?不少字” 皇帝不太婉转地表示楚家这是在作乱犯上,楚天娇学问再不好,也清楚谋逆犯上是何等样的大罪。相府里头藏着许多大炮,这是满朝皆知的公开秘密,看那上空的火光和密集的炮声,她实在也做不出别的解释。想起历代外戚作乱不成,宫中的皇后都是什么下场,她全身开始簌簌发抖,这才醒悟娘家实权到底有多大才是她赖以生存的根本。什么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对于一个皇后来说,那都是骗人的话,原本她不想做一个傀儡皇后,才会暗中帮着皇上韬光隐晦,一起争得了亲政机会…… 可是到现在她才恍然明白,失去楚家这座大靠山的话,她什么都不是。 耳中听着连绵不绝的炮声,楚天娇失神地望着楚府的方向,如此响了大约半个时辰之久,那里已成了一片火海,泼天的火势随着风窜上了半空,几乎照亮了半个京城。 “玩火自残”朱见济负手而立,笑容缓缓在唇边扩大,那棱角分明的侧面上显出一抹快意和残忍:“可惜了两府中巧夺天工的园林,朕本来还想圈做皇家御苑呢” 楚天娇本来就已渐渐觉出味儿,嘴唇一直在哆嗦,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这时好像根本没听出皇帝话里的意思,声调破碎得不成样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嚷道:“皇……皇上,快……派人去看看,起大火了……根本……根本不像是……太傅府上鸣炮会弄出来的……样子” 皇帝回过头扫了她一眼,眼中疏离冷漠,似乎面前的女子根本不是他曾经同床共枕的结发妻子。 +++++++++++++++++++++++++++++++++ 谢谢各位亲的支持,小猪、蹀躞的打赏和瑶池星落的评价票。我觉得瑶池星落这名字很有味道,好听:) 二六三 树倒猢狲散 宫里宫外闹腾了一夜,等到太傅府和襄王府的大火终于被扑灭,咸福宫那点小火早就无人关注了。 顺妃单沅儿从火场出来就忙着请罪,还得到了皇帝的宽慰,反倒是皇后受惊卧床不起。 内廷的一丝动静也会被放到无限大,官员们个个都嗅出了风向,不敢怠慢,俱都漏夜赶赴宫外伏阙叩问皇帝大安。 皇帝也是一夜未眠,天色刚明,就颁旨罢了早朝,因报太傅府的人悉数死于昨夜的炮火,朱见济特意换了一身素服,一脸“哀戚”地率领文武百官亲临定国街的连绵废墟之上。 犹自持续不断冒着的黑烟和一眼望不到头的断壁残垣似在无声地倾诉着昨夜发生在这里的惨烈景象。 也许是炮击大部分集中在太傅府这一头,襄王府那边大半个园子只是被相府这头的大火波及,不过万象园中救火的水龙等设备一直比较先进,故此没有直接受到炮火袭击的襄王府,倒在大总管王绅有效的组织抢救下保住了半个园子。 皇帝怒发冲冠地勒令各部官员查明原因。 结果六部联合报上来的结果是:楚府中暗藏的弹药库不知为何失火,故此发生了大规模的爆炸,还引发了炮台的连环爆炸云云。 当即便有言官义正词严地出来指责楚留香包藏祸心,私蓄弹药,才自食恶果,你一言我一语地正在慷慨陈词,有人望见一群女眷在仆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心知是襄王府的人,想起外间还有个统着兵的“虎狼之辈”襄王楚玉,赶紧都噤了声。 除了已经被楚玉遣出府的五六七八四个妾侍,襄王府上大奶石玉凤因受父族牵连,一并被斩了,而万象园里头十夫人王云淑所居的畅和院和十一夫人李宝烟所居的清韵馆离相府的园子最近,不幸被炮火炸毁,两人俱已玉殒香消。 听说皇帝亲临火场,三夫人孙敏带着四夫人严思慈、九夫人陈梦洁、三女也顾不得避嫌,哭哭啼啼地出来接驾。 成绶帝本没有高抬贵手饶过她们性命的意思,不过他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楚留香身上,在没有确定他是否真的死亡之前,不想露出任何口风,所以还是端出天子的身份好言安慰了一番,并承诺重建襄王府。 说不了几句话,有御林军来报说有疑似楚留香的尸体在废墟中发现,问题是相府里的人大部分都是被炸死之后再焚毁的,验尸的仵作也无法确定到底哪一个才是昔日权倾天下的老相爷,皇帝便发话要亲自去收殓“恩师”的尸体。 百官这时都表现出异常的忠勇,甚至有人跪到一堆焦炭之中,极力陈词说火场还有残余的危险,请求皇帝千万莫要轻易涉险。 朱见济嗤之以鼻,负手看了跟随在身侧的逯杲一眼。 逯杲一直算得上是个聪明人,从前极力巴结楚氏父子,曾因护卫澹怀殿有力,在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出事以后便由楚玉指派接任了他的位置。 成绶帝亲政,他又不着痕迹地迎合着皇帝的心意,皇帝交代的任何任务他都是分毫不差地完成,不过出于对楚玉的畏惧,他也没露出半点不敬楚家的意思。 对于在军中混出来的人,在看到那些矗立在一堆堆废墟之上的石壁上留下的弹痕和烧得如此彻底的相府之后,不可能猜不出这是怎样造成的,逯杲不禁也为自己捏了把冷汗,赶紧趋前一步,拉开那个迂腐的御史,为皇帝开道。 一旁扈从的一个千户打扮的青年望着浩浩荡荡的人群跨过那些被烧毁的木料进入相府腹地,眼前浮起当年在街上摆擂时曾遇到的那个美公子,心底叹了口气。 自己能有今日,全仗那位公子推荐。 前任卢指挥使虽然没跟他说明举荐他的贵人到底是哪一个,但是根据当时朝廷的情况,随便一句话就能被底下官员奉为圭臬遵从的,自然是楚氏的人无疑。 如今楚家必然是皇帝下旨所毁,未知那位美公子下场到底如何…… 在外头的千户纠结之际,成绶帝已经站在几具盖了白布的尸体附近。 瞧着白布所盖的范围,底下的身子该已经是缩得很小,以为绝对可以亲眼辨明楚留香生死的少年天子也生出了几分犹疑。 群臣纷纷规劝皇帝莫要观看恐怖的画面。 不过,自幼的积恨还是让朱见济认为即使楚留香毁得再彻底,多多少少也能判断出来。 在皇帝的坚持下,仵作不得不揭开那几块白布。 底下只是几具黑乎乎严重烧焦的东西,每一具都差不多,根本分不出这些人生前到底是哪一个。 成绶帝按捺下满心的厌恶,仔细审视了几遍之后,勃然大怒:“适才是谁报说太傅的尸体找到了?你们又凭什么将朕带到这儿看几具焦尸?谁能判断出哪一具是太傅的尸首,又凭什么?” 皇帝一连串的责问令臣下无言,龙颜大怒,谁也不想这时候站出来触霉头。 几个大理寺的官员惊得跪到了地上,不知是哪一个说了一句:“此处是楚太傅寝堂所在的位置……” 众官都捏了把汗,敢情就凭的这一点说这黑乎乎的尸体里头有楚留香啊不是又要招皇上的骂么? 幸好此时又从废墟上如飞而来几位戎装的将领。 诸人定睛一看,见为首的是前军大都督彭伦,不由都松了口气。 朱见济能重掌皇权,彭伦当是立了首功,而且此人为人谨慎,口碑甚好,不仅不会给皇帝惹任何麻烦,还能添上不少助力,故此昨夜这么大的事,皇帝都放心让他来主持了。 他到皇帝面前行了一礼,附耳说了两句,然后抱拳道:“皇上,这是天降灾祸,楚太傅虽是陛下的恩师,有扶立教诲之恩,但此人多年来卖官鬻爵,衣食住行处处僭越,若非他有不臣之心,府中也不会藏有这许多的弹药火炮,恳请陛下切勿伤怀” 彭伦执行任务时唯恐楚留香不死,炮火十分密集不说,持续的时间也相当长,更何况即使有惊慌跑出相府的下人,也全都被他的部将亲兵们把守在外头一一斩杀了,确实没有发现楚留香逃逸,将这个情形说明白之后,朱见济总算松了口气。 烧成这样,实在无法分辨,但不能亲眼见证楚留香的死,皇帝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和不安的。便下旨召集五万大军清理相府废墟,且挖掘看看有无地道等避祸的地下设施,以免太傅就算侥幸得生,却因无人营救活活给埋了。 说完了场面上的话,成绶帝又作势洒了几滴眼泪,叹几声如何对襄王兄交代,便命礼部拟谥来看,待明日就昭告天下。 既弄不清楚哪一具是楚留香的尸体,便有臣子提议筑一大坟,将府里头无法辨明身份的尸体悉数埋在一起,皇帝也一一答应。 言官们见皇帝并没有要再追究楚家罪孽的意思,也猜测到是顾虑襄王,便没有多说什么,也有人私底下盘算先回去搜罗楚留香父子的罪状,一条条陈列清楚,一次性来个大告发,事后必然能够加官进爵。 彭伦送别皇帝和百官之后,倒不忘拨了一队军士护卫襄王府半边无法封闭的园子。 孙敏等人也不是傻蛋,昨夜震天的炮声一起,自然人人出来观望,分明不知有多少从外头射过来的炮火毁了相府的园子,还不知皇上下一步会如何处置襄王府。 皇帝前脚一走,孙敏就越想越怕,如果那些炮打到她们住的地方,没处吭一声只怕就死了,她忙寻借口说要去娘家报平安,席卷了倚虹殿中所有的珠宝古玩,抢了两架马车,带了陪嫁的几个人跑回安国公府去了。 陈梦洁见自己的姑姑相府的陈瑶姨娘也尸骨无存,早吓得六神无主,孙敏一带头,她也连忙回去收拾细软,可惜送她进襄王府的义父游击将军、武平侯陈友系楚派死党,早被皇帝远派到玉门关去镇守边关,京中唯有一个很不待见她的嫂子和三两个名义上的侄子侄女,人家收留不收留她还是个问题,思忖再三,计上心来。 素日陈梦洁与六夫人七夫人梁氏姐妹交好,她们被楚玉遣出王府之后死活不肯回原籍,东城外的见慈庵多年受相府供养,与家庵类似,她们便住在了那儿。 陈梦洁无聊之时也去看过梁氏姐妹,不想尼姑庵中风流韵事不少。外头的登徒浪子听说这里住了两个国色天香的美人,且又侍奉过襄王殿下,神秘感自然不小,身价可观。那梁氏姐妹二人初时还盼着楚玉回心转意接她们回府,后来索性连他的人也不知去了何方,终是耐不住青春寂寞,与借口前来观景上香的马蚤人墨客们勾搭上了。 梁氏姐妹离开王府时得了楚玉大把的银子,开始的时候倒还知道遮掩,只敢偷食,近来见楚家根本没个人主事,越发大胆,白日里也敢穿着鲜艳,陪了一些官宦公子或是上京赶考的举子们附庸风雅,吟风弄月,叫陈梦洁好不羡慕。 于是陈梦洁就拿定了主意,说去城外尼姑庵为亡故的公公念经祈福,投奔建慈庵去了。 她这样做是进可攻,退可守,倒比孙敏逃回娘家还高了一层,楚玉若是安然无恙地回来,也挑不出她的错儿。 陈梦洁本来甚至想冲到楚玉的库房和居处去多带些宝贝,下半辈子也好过日子。 孰知四夫人严思慈这时倒显出于大家的不同,孙敏一走,她就配合着王绅请医延治被烧伤的下人,勒令府上幸存的奴才们守好各处门户,尤其看紧了王爷所居的院子,她自己编了一队彪悍的仆妇们巡逻,一时倒把人心惶惶的大半个王府花园稳了下来。 严思慈之父如今还是个二品大员,她这番举止倒震住了陈梦洁那点小心思,只得怏怏地带了私房钱,套了两辆车,直奔建慈庵去。 ++++++++++++++++++++++++++++ 谢谢ebook01的粽子,预祝大家端午节快乐,也谢谢123321521 的粉红哦(羞涩:可不可以跟大家要点评论呢,其实比打赏更喜欢~(_)~) 二六四 楚玉vs红绡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自从泠然回到楚玉身边,某人欣喜之余见红绡公子与她情义深重,两人不肯轻言分别,襄王殿下不免进入了另一种纠结状态。 恰在这时候,郧阳刁民刘千斤、“石和尚”石龙等人听说朝廷已派大军要剿灭他们建立的伪汉政权,先发制人,乘着荆襄一带军民百姓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贼首“太平王”刘千斤刘通委派军师“石和尚”石龙带领一万多人马攻占房陵,以图朝廷大军前来剿匪时能就近退守神农山。 幸亏镇守荆襄的守备王信收到风声,派遣数十骑往据之,配合县官调集民兵,可惜此县百姓都是历代被贬谪的贵族后裔,到了除夕,也只征调到一千余人。土匪们漏夜围攻城池,明军援绝,几名守将只得带领了成千上万百姓逃往山中。 渡梦仙子为保持岐黄宫的神秘感,自然不想让太多的人进入神农山。再者她怎么说也是医者父母心,大年初二一大早,便召集了所有人,将仆役们从外间带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楚玉等人。 楚玉本就有心带泠然离开相思谷,听闻此讯,眼也未抬,便道:“我的三千亲兵恰好驻扎在襄阳府候命,山下既然发生民变,我便同了泠儿驾鹤去召集兵马,杀过来一举平了就是。” 泠然记起年前在房县外遇到自称“太子”的刘颖一伙,皆非善类,那厮还曾口气狂妄地说朝廷派剿匪大军那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勾当。当日将他们绑在小树林里也不知最后是怎样的光景,心想剿匪也是没错的。不过她到底是个现代人,对古代的农民起义自然有另外的看法,略一思索,皱眉道:“就算刘千斤等不是善男信女,可若是有许多百姓投奔,就证明朝廷肯定有弊政让小民过不好日子,或者是地方官欺上瞒下,收刮民脂民膏逼得人们铤而走险,未必人人死罪,王爷说剿匪,对付几万百姓,还应慎重” 楚玉很不喜欢泠然又称呼他作王爷,比起她一口一个师兄地叫红绡,显得太生分了,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红绡永远站在泠然这一头,闻言点头:“师妹说得有理,王爷自去召集兵马杀过来,我可带了师妹潜入房县探个究竟,至于逃入山中的军民,还请师父出马,妥为安顿。” 楚玉见他们一唱一和,当即就拉下了脸,恨不得一掌将红绡给拍飞。 问题是泠然也觉得这样子安排最好,就赶着楚玉去召集人马。 楚玉心头有气,又觉得一个大男人当着众人的面吃起醋来不免让人笑话,狭长的星眸一斜,就盯上了清衡子:“泠儿既这么说,我陪你进城一探便是,至于到襄阳召集兵马,劳烦师父走一趟。” 清衡子见他宣示性地一直将自己的大掌搁在泠然的小蛮腰上,心下好笑,当然也不方便去捋这头猫科动物的虎须,只得叹了声:“错收了徒弟,真是命苦啊”,接过了楚玉递过来的兵符,便想扯上师兄危桓子一同走。 渡梦仙子横了清衡子一眼,欲言又止。 泠然与楚玉久别重逢,自然不是真心赶楚玉离开,再说她是何等贼溜的心思,这三两日下来,倒把前辈们各种感情纠缠都摸了个透,有心促成他们,就嚷嚷道:“不过是传个信,有你一个高手就绰绰有余了,师父刚才不是说有上万房县军民逃往山中吗?此事必得妥善安置,岐黄宫人手有限,危桓子道长是一代宗师,不能逃避责任,必得留下来帮衬帮衬。” 听了这建议,渡梦仙子不置可否。 危桓子是个毫无心机的人,她说得字字在理,当然也不好反对。 清衡子明明看出泠然的鬼心思,但他为情所困大半生,到如今才想明白令自己痛苦爱恋了一辈子的女人心头爱重的男子另有其人,无端把心结解开了,一时心胸豁达,只想等爱徒安定下来,他便可闲云野鹤,过自在的日子去,眼见渡梦仙子还对师兄有情,也有心成全,于是冲着泠然扮了个鬼脸,挥挥手便去了。 “咱们此次离开岐黄宫,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了,你且去收拾收拾东西,出来向你师父辞行。”楚玉见师父走后,低头温声嘱咐泠然。 泠然知道他总归是要回京一趟,既然选择了他,说不得必然是要跟随的,可是不知与师兄的约定又该怎么办,闻言不经意偷窥了一下师兄的脸色。 红绡公子朝她淡淡一笑,眼中满是宽慰之色。 泠然遂安了心,依了楚玉的话回房收拾她的瓶瓶罐罐以及医书。走着走着,她忽然想起自己曾捣出一种号称“万里香”的面脂,搽了之后即使水洗香也不散,还能沿路留下几不可闻的痕迹。其实这东西是她有一天异想天开,怕在山里练轻功的时候迷路,让师兄找寻她用的。只是她练功的时候红绡公子总是寸步不离,所以那药一直也没派上用场,自然那独特的香味也只有像岐黄宫嫡传弟子这种能辨别世间各种花草药物的人才能闻得出来…… 有这个东西,她倒打消了可能被楚玉隔离的忧虑,欢欢喜喜地回房搜罗了一大堆的东西,顺手还拿了三个面具,才出来寻他们。 昨夜与楚玉重逢之后,她也一直恳求他也把红绡视为至亲,不过这事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楚玉对红绡的怨气非一朝一夕积累,自然不会轻易点头。 看来同化工作还是有点难度的。 泠然背着包袱来到巨大的前殿,见只剩下杭莫儿一人,不禁奇道:“他们呢?” “襄王爷请了霖哥哥到前头说话,宫主和危桓子前辈带了岐黄宫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已出谷去了。”杭莫儿似乎已没有了之前对她的怨怒之情,神情间分明只有焦急,上来一拉她的手:“快点去看看,我真担心他们动手。” 泠然一听也急了,连忙随着杭莫儿一起跑出了宫门大殿。 好在他们根本就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前一眼望去便可以见到的花树林前,两人不知是谈什么谈崩了,楚玉妖异的眉倒竖,周身猎猎鼓荡着怒气,红绡则别过眼望着远处,似乎毫无防备。 这人得了便宜还霸王,实在太可恶了 泠然念及他的毒舌,猜他必然对师兄说了很难听的话,气呼呼地朝他们跑去,打算问清楚状况,要狠狠对楚玉发一顿脾气,好让他以后懂得尊重别人。 她这里还没近了他们的身,楚玉和红绡二人都觉察到了。 楚玉通身的怒气顿时收了三分,转过头来望着她,那张无懈可击的脸上不觉流露出了几分无可奈何之色,妖异的眉也落回了原来的位置,目光还带了几分闪烁。 撞上他的目光,泠然心中突地一软,想他从小对人颐指气使惯了,能对自己如此忍让优容,必然已是他的极限,若非对自己实在情深爱重,他堂堂一个摄政王,何必弄到今日的田地?世间还怕没了女人不成? 目光再转到师兄身上,见他缓缓回国头来,倾城玉面上依旧保持着九天流云上的灿烂笑容,倒没有初见面时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忧郁,似乎从来没有受过任何委屈。 泠然脚下忽地像灌满了铅,到了如此境地,连那个约定都太自私了她懂得,红绡公子并非不骄傲的人,相反他的傲气深植骨髓,只是轻易不流露出来罢了。 难道要一个如此出色骄傲的人守在心爱的女子面前,日日看她和另一个男子双宿双栖,恩恩爱爱? 泠然突然发现,那个约定不仅难以让师兄好受一点,只怕还成了他心头的枷锁。他这个人,答应了她的事必然会做到最好,就算心头滴血,就算楚玉再霸道十倍,他肯定是眉头都不皱一下便承受了…… 他此时 千金姬第28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表情不可能是他真实的意思 泠然不知不觉露出了物伤其类的表情,昨夜本来以为事情可以迎刃而解,这时却再也乐观不了,侧头看一眼杭莫儿,见她面容沉静地注视着红绡公子,眼中似乎再容不下任何风景,不由呆怔。 必须找个机会与师兄好好谈谈,至少,她应该跟他说,她如今选择的终身伴侣是楚玉,他不须再守着那个约定…… 即使她也想日日看见他,他不在身边她心里也会生出许多遗憾,但是人不能那么自私,尤其男女之情上,楚玉认为卧榻之旁容不得其他人安睡也没错,而她因一己之私捆着红绡的手脚让他不能把握另外的幸福也是不对。 不过泠然也不会傻到马上流露出撮合师兄与杭莫儿的意思,她清楚师兄的性子,如果现在那样做,反倒更加伤害他了,于是她装做没有察觉这两个绝世男儿之间涌动的暗流,向他们挥手一笑道:“我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么?” 楚玉斜了红绡一眼,向她伸出手,唇边泛起了掩饰不住的笑意:“来,与我共乘。” 泠然望向红绡,他倒是没有反对,只是嘬起唇吹出一声嘹亮的口哨。 ++++++++++++++++++++++++++++++++ 谢谢那个字母:d,雪魔千千还有作者林学筝。二更送上 二六五 联袂 空中随即响起了一声鹤鸣,似与他的哨声互相应和,那日花瑶簪所骑的黑羽大鹤以优美的姿态盘旋而下,乖顺地依到红绡公子身前,还拿脑袋蹭了蹭他的袍子。 之前红绡因为泠然一句戏言,红绡便想给她弄一只鹤,故此在与花瑶簪寻找楚玉的七日当中刻意与鹤亲近,也学会了驾驭之法。 不过现在有楚玉虎视眈眈立着,他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身形一提,坐了上去。 杭莫儿不由急了,冲上前叫道:“霖哥哥,你昨夜……昨夜应承我,也容我在你身边……” 楚玉见红绡好说歹说都要跟着他们,心头窝了一股火,碍着泠然在旁,也不好发作,招了鹤下来,将她揽得死紧,各种念头一一过滤,脑中几乎把三十六计都翻了个遍,终于得了一计,也不伸张,御风而行,唇边却露出了一抹坏坏的笑容。 泠然坐在他身前,自然看不到,她只觉师兄那只鹤比他们这一只来得大,载了他和杭莫儿二人似乎也不见太过拥挤,而自己都快被楚玉给勒到肚子里去了,若不是迎面急劲的风让她张不开嘴,加上飞得这么高确实也叫她有点害怕,她肯定是要掰开他的手的。 楚玉软玉温香在抱,再加上已有计划在胸,待飞到房县上空时,火气早已没了。 时将正午,天色阴沉,四人还未落地,就已察觉整个县城鬼哭狼嚎,一片悲惨之状。 有三五成群、衣衫褴褛的壮汉满大街追着姑娘跑。 女子们的尖叫和孩子的啼哭声此起彼伏,大明朝的女子基本上都是细脚伶仃,自然很难逃脱魔掌,泠然觉得像是日本鬼子进村,愤怒值开始飙升,不觉死死抓住了楚玉的手。 两只鹤低空飞过,恰见一所屋门洞开的民居里有个披头散发、衣不蔽体的女子失魂落魄地朝着一口井台走去。 旁边有四个汉子坦胸露背,指着那女子嘻嘻哈哈,看他们面上的表情,自然是在说一些y词秽语。 女子蹒跚步上井台,抬头闭目,面上淌下两行泪水,随即俑身就待纵入井中。 那几个汉子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笑得更加响亮了。 泠然义愤填膺,回头道:“子墨,你快去阻止那女子,我好好修理修理这群恶贼” “哪用你动手?” 底下的人发觉动静,一个个汉子俱都抬起头来。 楚玉未动,红绡公子身形已离开鹤背,在那个女子纵身跳下井口之际,一条白绫缠住了她的腰身,瞬间带得人拔地而起,轻飘飘地将她放在地上。 那女子一片悲愤惊惧之色,一落地就紧紧抱臂在胸蹲在了地上,两瓣沾了血迹的唇直打哆嗦,抬头盯着红绡公子,不住地摇头,也不知要表达什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意轻生”红绡公子已收了白绫,负手立在凌乱小院中所植的一树春梅前,如墨的青丝随风轻轻扬起,剑眉星目,容光倒比一树盛开的红梅更要明媚上几分,叫那名女子看得失了神,一时似乎忘记了自身的伤痛愁苦。 那群汉子显然也从未见过如此神仙般的人品,跟女子一样也看直了眼睛。 女子瞧着瞧着,鼻翼开始翕动,且越来越急,突地跪下大哭磕头,嘴里不停地叫着:“仙君渡我” 虽然是一副悲惨的场面,但是这画面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可笑的。 适才红绡公子的声音如同暖风中送来的低沉琴音,中人如醉,而这个女子一哭,倒是个破锣嗓子,几名汉子她的嚎哭声惊回了神智,他们当然也看见了头顶上盘旋的鹤身上还坐着人,且见红绡公子刚才那一出手绝对是出神入化,连忙争先恐后地拔出兵器,形成个半包围指着红绡。 其中一个缠着襆头,留着两撇黑色的王八胡子显然是几个人当中的头目,壮着胆子跳脚喊道:“你是什么人?我……我们太平王的大军已经占据了房县,识相……识相的赶紧走,别多管闲事” 红绡公子满带不屑地斜了他们一眼,这女子自然是受了侮辱才要寻死,而他们不思悔过,反倒看杂耍玩乐似地看着她去死,实在可恶,便待动手取他们的性命。 谁知另几个匪徒拔刀的动作本来就是条件反射,被他冷冷的目光一扫,竟然都两腿发软,接二连三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有人哭喊道:“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啊都是大王有令,攻下县城就可以享受数不尽的美女和财富……” 另一个接道:“是啊,是啊上仙容禀我等祖辈都是前元大饥荒时逃荒入山的良民后代,生活困顿,经常采掘草根而食,久居深山,山里女子本就稀少,近年又都被大王、一条蛇、坐山虎等头目占了,兄弟们一个个都过了娶妻的年纪,得了命令,一时控制不住情欲也是有的,还请上仙宽宥……呜呜呜……” 他前头一段说得极是顺溜,末了哭得比那女子还响亮,倒像受侮辱的是他一般。 红绡公子有些啼笑皆非,泠然已脱了楚玉的钳制,一跃跳下地来。 楚玉随即跟着落在她身边。 杭莫儿不懂驾鹤,此时也不好意思出声召唤红绡公子,那鹤飞得高了,她也无法跃下,只得全力平衡好身体,以免跌落尘埃。 几个土匪适才已被红绡的天人之姿震撼,如今再看见妖异无比的楚玉和灵动多姿的泠然,更加肯定他们就是神仙,连那个小头目也忙弃了兵器伏在地上告罪。 红绡侧头向泠然道:“师妹,你想如何处置他们?” 泠然偏头打量那个女子,见不过十五六岁光景,脸上稚气未脱,一双杏仁眼瞪得有如铜铃,虽是满面污痕,倒也不丑,便问:“,你想怎么处置他们?” 见一个神仙般的姐姐温柔地跟她说话,那女子也忘记了哭,愣愣地张大嘴巴,随即又扁了嘴像要哭出来,毫不犹豫地道:“阉了他们” “好够绝,比杀了他们有创意”泠然觉得这丫头的提议倒挺合自己的脾胃,一拍掌,红绡和楚玉自然不会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只是楚玉素有洁癖,这种事绝对不会做的,泠然是个女人,楚玉当然也不会让她去动手。 倒霉的唯有红绡公子了,楚玉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那几个人听说要阉了他们,杀猪般地叫着从地上跳起来,夺路就想冲出小院。 不过可惜他们遇到的人过于强悍,刚站了起来,脚步还未迈出,红绡公子屈指连弹,那四个人便如中了定身法一般保持着不同的姿态僵在了原地。 那小丫头看他们神态滑稽,全不似之前的凶神恶煞,竟然破泣为笑,只是这一笑当真笑出了鼻涕,她又忙不迭地举起撕成了破布条的袖子横臂擦鼻涕,显见还是个心态未成熟的傻丫头。 四名汉子嘴上不停告饶,也有人鸡猫子鬼叫着。 那丫头却像想起了什么,忽然从地上爬起来冲进房中。 泠然见她神态有异,怕她出又寻短见,便跟随入屋。 楚玉早就打定主意不让她离开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正要跟上,小院外头突地冲过来许多人,叫嚷着:“出了什么事?” 这里是接踵连绵的民居,这院中虽然只有四个人,他们的同伴却都在左近,听见呼救声,都跑了过来。 红绡公子向楚玉一偏头,对刚奔进院子的人视而不见,散出白绫,一条捆了两个,带着哭爹娇娘的四名汉子去厨房执行阉刑。 楚玉当然看出红绡是故意的,这些刁匪,就算再来百十个,他一个人也足足收拾得了,何必劳动自己的大驾? 不过人既然已经冲进来了,他也不好放他们进屋,负着手,身形已经拔地而起,一脚一个,冲进院中的几个跟蹴鞠似地被他踢出老远,飘飘荡荡跌下去至于是咽气还是骨折那就全凭自身的造化了。反正被他踢到过一脚的再也没人能够爬起来,外面虽然聚了越来越多的人,但是再也无人敢上来送死。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用弓箭” 院门外就里三排外三排地围上了张弓搭箭的射手,一时百箭齐发。 紧接着,半开半闭的厨房里传出了响彻云霄的嘹亮杀猪叫。 泠然听在耳中,抖了一抖,见那女子进房扑在一个老妇人身上,哭得极是伤心。 老妇人被砍了一刀,倒在血泊中,泠然上前探了下鼻息,已经断气,也无法可想,只能立在一边听那女子喊着:“祖母,祖母您醒醒……”,哭得声断气噎,心下对刘通属下这干作乱的匪贼仅存的一丝同情也飞到了九霄云外。 她返身走到门首,见楚玉正千手观音一般招手接下外头射过来的箭,姿态优雅犹如战神漫步云端,那些箭被他一捆捆地丢在地上,性起时还倒射出一波,外头就连锁响起惨叫和闷哼,匪徒们折腾了半天,连一支箭也未突破他的防线,倒把弓箭手也折损了大半,不由都吓得胆战心寒,有人领头跑了,其余的人就一哄而散,再也顾不得小院厨房中接二连三响起的嚎叫声。 ++++++++++++++++++++++++++++ 谢谢几位亲的打赏和粉红哦 第一卷 二六六 修的是下辈子 收费章节(12点) 二六六 修的是下辈子 红绡公子两年来苦研医术,得渡梦仙子真传,称为一代国手那是毫不夸张的,泠然脑中yy着一代国手操着乡野农人家里的切菜刀做阉割手术的场面,就不免失笑,可是屋子里的女子哭得凄惨,想起自己一缕重生的孤魂来到这个世界能被他们呵护在身边比公主还要娇贵,心里就甜丝丝的,打定主意要多做好事多救人,积善积德,以求下辈子还能跟他们在一起。 她环顾房中,除了简陋的木板床和破旧的木桌木柜外别无长物,连窗台上摆放的陶罐也多是缺了口的,看来这家人是一贫如洗,心下不免凄凄。 于是她上前轻拍着那女子的后背道:“姑娘莫太悲伤,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其他亲人么?” 那女子抹着眼泪回过头来瞪着泠然,忽地扑上来一把将她抱了,大哭道:“神仙姐姐,我素日与祖母相依为命,如今祖母去了,我也失了贞洁,俗世容我不得,求您带了我去吧” 泠然还未见过这种场面,好说歹说地安慰了许久,才解释明白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神仙,不过看这小姑娘甚是可怜,说话也机灵流畅,更有鉴于古代女子失贞求死的戏码并不新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圣母情结作祟,只好答应带上她。 当她把这个决定告诉楚玉的时候,襄王爷心头自然一百个不情愿,不过他斜睨了一眼施刑出来的红绡公子,居然面带春风地答应了。 多了一个人,鹤也无法再骑,而且一干人还得留下来替那女子料理祖母的身后事。 等贼人跑得精光,杭莫儿已在空中盘旋了老半天,泠然指了指天空,红绡公子这才想起上头还有个人,召唤黑羽鹤降落的时候,她已面无血色。 不过某些方面,杭莫儿可比泠然有用。 她先柔声细语地询问了那姑娘的名字,方知其姓吕,闺名唤作新蕾,从小父母双亡,只记得与祖母从外乡迁入房县,城里也并没有别的亲眷。 贼匪攻进城中,百姓们能跑的都跟着守军跑了,吕新蕾祖孙俩家徒四壁,祖母又卧病在床,故才滞留在家中。 问明情况,杭莫儿帮着她自箱底寻了干净的衣裳换上,净了头面。 泠然便催楚玉设法去寻口棺材。 楚玉何曾做过跑腿的事不由拿眼睛瞅着在水缸前洗手的红绡道:“为何不叫他去?” 泠然正有些生气,红绡公子已面无表情朝外走:“我去。” 楚玉觉得比红绡比了下去,心中不由懊恼,举头望着青天,半晌才按捺下追出去的冲动。 泠然进了厨房查看,见国手到底是国手,那四个贼人不知是被师兄晕翻了还是痛得昏过去了,横七竖八地躺着,一时倒没有声息。 楚玉素有洁癖,不屑看不干净的东西,有心带泠然走,见她在此瞎忙乎也是不亦乐乎,肯定不会同意离开的,只好独自负手站在梅花树下,倒成了个可有可无的白玉雕像。 杭莫儿帮新蕾收拾好,又同着泠然劝说了几句,新蕾的情绪才稍稍稳定下来。 不多时,红绡公子施施然手举一具朱红色的柏木棺材跃回小院,将棺盖一推。 楚玉假作视而不见,其实已经看见棺材里头装了香烛纸马,孝衣麻鞋等物,并且红绡也自动将他视作空气,搬着棺材里的东西进去了。 看着新蕾和杭莫儿去忙乎,泠然本来也想帮忙,不过对古代丧事的规矩却不太懂,而且她从来没近距离接触过死人,虽然现在也算是个江湖人物,却还没克服现代人的心理,对尸体多少有点敬而远之。 红绡早就看得通透,扯了她到一旁,打开一扇朝后的窗户引着她站到窗前去透气。 泠然心中有愧,自然是七情上面。 红绡见她小脸儿扭成一团,想笑却像哭,还没开言就先憋红了脸,当真是自相识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况,不由莞尔:“怎么?才隔了一夜,莫非就不想亲近师兄了?” “师兄……”泠然哽咽着叫了一声,之前她其实还没到哭的临界点,这会儿被他充满宽容和宠爱的口气一撩拨,再也控制不住,眼睛里顿时热腾腾一片,有什么东西滚啊滚的,要不是她极力瞪大眼睛忍着,只怕就掉下来了。 红绡一如往昔含笑望着她:“想对我说任何话,只管说,不过,在你说之前,师兄倒也有话要对你说。” 泠然握着他的手,胸中真是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知道爱屋及乌是什么意思罢?不用担心师兄,我并不讨厌他,只要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泠然半信半疑地抬起头望着他,满心疑惑,师兄说的这个爱屋及乌未免太强大了一些,爱一个人真的可以爱到无欲无求的境界,只有付出,不要回报么?她心中开始纠结为何楚玉就不能爱屋及乌了。 红绡公子眉眼一弯,比花蕊更娇艳明媚的脸上当真没有一丝阴霾,抬手替她印去了即将掉落的水痕。其实自泠然以性命换回他,告诉他希望永不分离后,他便觉今生已足,至少自己在她心目当中的地位也是重逾性命的。楚玉当日也甚为可敬,那时他牺牲了自己,也是明知要将心爱的女子交付到别的男人手上的,所以自花瑶簪破了刑天之逆的诅咒之后,除了想时时看见她,他没有了丝毫的争夺占有之意,这是他的本心,并不勉强。 红绡掌心的温暖使得泠然心头又是暖又是酸,几乎忍不住要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就好比——猫咪对主人那种依恋。但是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完全能体会,歪了头打量忙碌的杭莫儿和新蕾,觉得自己脸皮甚厚,不过到底还是不好意思那么做,将声音压到最低嘀咕道:“我欠了你还不清的恩情……还一次次食言,师兄不须再守着对我的承诺,若是……”她准备提一提杭莫儿,话说到半道就被他打断了。 “你应该记得师兄跟你讲过的佛家故事吧,其中有一个,近日想来很有道理。楚玉今生是你的姻缘,那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师兄呢,也许上辈子努力不够,所以这辈子就当修福积缘,到了下辈子,他就及不上我了。” 这番话说得多么深情伟大,泠然料不到他有这情怀,回想上辈子根本没一个异性为自己做过什么感人的事,简直有点膜拜师兄了,正要说点什么,小院中却响起楚玉略带焦躁的喊声:“泠儿,出来罢在里头做什么?” 泠然的眉头不禁拢了一拢,随即又舒展开来,嗔道:“这人真是……” 她没有发觉语调中不自觉地带着一种特有的亲昵和爱意,那是对师兄稍微缺乏的一种情愫。 红绡再度在心底叹了口气,帮她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温声说道:“去吧只要能天天看到你,我就满足了,记得我的话,不要替我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事。” 泠然重重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心里盘算着先拿师兄的道理说服楚玉。 楚玉在屋外等了半天,尤其是见红绡跟泠然一起在里面,很不是滋味,直到看见她撅着嘴出来,才稍稍缓和了脸色,伸出一只手朝天迎着她,道:“死人的屋子,也不怕惹了晦气。” 泠然还是头一遭听王爷大人说忌讳死人,想他一个带兵打仗的人,这话实在虚得很,也不反驳,上前乖乖把手交到他掌中。 楚玉手臂一紧,已经把她圈在了怀里。 “咳咳。”泠然咳嗽了两声,表示反对他在这里亲热,随即似笑非笑地点了点他的胸口道:“子墨,你可爱我?” 这爱不爱的,像楚玉这样的大男人怎么会挂在嘴上,虽然他对这臭丫头的感情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境界,但是叫他说出口,还真是件为难的事。 故此,被她一问,楚玉深邃明朗的五官捺不住扭了一扭,还没回答,洁白如冠玉的脸已经通红,呐呐了半晌,才说道:“你理当知道,还用问?” “我看你根本就不爱我”泠然昧着良心说瞎话,一双乌黑贼亮的眼睛还理所当然地瞪着他,差点把人气得吐血。 楚玉低下头就待用行动证明,泠然则像头不听话的驴子,左冲右突,搞得人脉脉温情全无,只得用双臂箍了她道:“爱,爱,我爱还不行么?” “好勉强”泠然倒真被他无奈的口气挑起了三分怒意,转身欲走。 楚玉怎容她走脱,手臂紧了一紧,吸了口气,才道:“我爱……” 后面的声音几不可闻。 泠然不依不饶:“你爱谁?” 楚玉怒了,妖异的眉高高扬起,大声道:“除了你这臭丫头我还能爱谁?” 逼了半天,虽然他还是没有直直爽爽地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泠然已经被他横眉怒目表达爱意的方式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子墨该知道爱屋及乌罢” 楚玉何等样人,脑子转得飞快,突然明白小丫头绕了半天就是为了劝他对红绡好些,心中不禁吃味,脸色由红转青。 ++++++++++++++++++++++++++++ 谢谢几位亲的粉红和赏哦 第一卷 二六七 物以类聚 收费章节(12点) 二六七 物以类聚 泠然估计一时半会要完全扭转楚玉的心思也不太可能。 不过仔细想想,他打小不仅身份尊贵,各种才能俱都出类拔萃,除了一个吴伟倒还没见过有其他朋友,其实就算吴伟也还不是他可以推心置腹的朋友,毕竟两人悬殊不小,吴伟在他面前总是战战兢兢的,楚玉有事也不可能跟吴伟商量。 红绡公子就不同了,他是岐黄宫的衣钵弟子,又修得了刑天之逆神功,不仅出色的容貌与楚玉齐名,其学识修养等也都是旗鼓相当的。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若非楚留香造孽,说不定他们两个早就是知音 想到这儿,泠然就开始兴奋。 经过了毁容事件之后,她根本就不打算再回京中过那种寄生虫的生活,楚玉也表态今后愿与她浪迹红尘。不论是周游天下还是过陶渊明那种悠闲生活,两个人委实太过于寂寞,有师兄那样的神医在旁,还有杭莫儿跟着,男人有男人的话,女人有女人的伴儿,这样过一辈子才算完整不是么? 当然,以上理由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心中不舍得与红绡分开。古代毕竟不同于现代,没有手机,没有视频,对用惯了现代通讯的人来说,找不到一个至亲的人实在难受。而且与师兄匆匆一席话,泠然倒有几分接受了师兄的论调,一个人开心与否,选择怎样的生活都该是他自己真实意思的表达,更何况杭莫儿对师兄痴心一片,温柔多才,相貌也甚出众,师兄看多了楚玉和她的光景,说不定慢慢也会接受了她,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虽然自私的小人儿想到把这么优秀的师兄让给杭莫儿还是有一丝丝不痛快,不过也只好忍痛割爱了。 心中尘埃落定,泠然开始掏摸楚玉腰间怀里:“你没有带银子?” 楚玉对她挠痒痒般的亲昵动作很是受用,低头嗅着她发件间的香味,奇道:“你要银子做什么?我……从来没有带银子的习惯。” 泠然丢了个卫生眼过去,瞧上了他围腰的玉带,一节节地起码缀着着二十块玉饰,且还镶嵌有数不清亮晶晶的宝石,眼睛立马就亮了。 好在楚玉围的玉带不过是装饰性质,玉带里头真正起束腰作用的是一条又轻又软的黑丝腰封,她一手就解了下来,让楚玉卸下上头的青玉,说是要丢给抬棺材办丧事的人工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虽然城防被土匪控制,不过没有跟着官军跑的百姓还是不少,土匪的兵力不足,还要准备迎击朝廷大军的反扑,故此也无法控制所有的百姓。楚玉腰带上卸下来的都是上品美玉,一块不知值得多少银子,偏远山区的人本就穷苦,泠然一条街没走到头,就争先恐后来了一大群人。 战事之下,一切从简,那些百姓先将吕家门口的土匪尸首搬到半边,然后进了院子帮助装殓出丧。 泠然见人们总是惊艳地盯着楚玉和自己看,干脆自包裹中掏出面具,自己戴了勾陈,分了腾蛇给楚玉,又将朱雀交给红绡公子让他也把倾国容颜给遮了,少了不少麻烦。 这里一折腾,适才被楚玉打退的土匪们搬了救兵又卷土重来,约莫有一百多人。 在杭莫儿的指挥下,吕家出丧的脚步一刻未停,泠然也不抢着出风头,就把收拾人的事都交给了两个男人。 小小土匪他们自然不放在眼中,各自施展绝学,顷刻间就打得对方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土匪们见战斗力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也不敢硬拼,但凡还能跑得动的又跑了。 这还得感谢楚玉重得佳人之后心情不错,根本不想杀人,换做以往,人家来一对他杀一对,来一百绝对是躺下一百的。 百姓们只看到着了一黑一白裘衣的两名高挺面具人在街头上演着虎入羊群的把戏,打人还能打得这般耐看的,简直闻所未闻,惊诧之余,纷纷猜测他们的来历,适才有见过真容的自然把他们吹嘘成了蓬莱真仙。 在泠然一行人的护送下,丧葬队伍一路畅通无阻,直至快出城的时候,那些抬棺材的却也开始怕了。 因为此际城头城下列满了伪汉兵丁,也许是接到了先头逃跑众人的告急,城头居然推出两架大炮,再加上成千上万的弓箭手张弓搭箭严阵以待,那些个小百姓看见了,吓得把棺材丢在大路中间,呼啦啦一阵跑得无影无踪。 吕新蕾亲眼见到他们是驾鹤而来,并且楚玉和红绡公子也曾“大展身手”(小姑娘还不知道人家只是牛刀小试),虽然杭莫儿和泠然一再否认是什么神仙,她到底也将这四个人视为了修真的世外高人,所以毫不畏惧,披麻戴孝仰首挺胸地站在棺材边拭净了眼泪,等着看下一场热闹。 城头有个胖大的和尚在众人的簇拥下挥着一把诸葛羽扇出现在城头的垛口之上。 泠然定睛看了,却见眼熟的紧,搜索枯肠,才想起之前跟随红绡公子到庐陵王城观锣鼓歌会的时候就曾见过他,他还说什么大汉德胜军不怕朝廷军队之类的话,只不过当时她并不在意这些,这时转头望了红绡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她方才了悟所谓的刘通、石和尚作乱,大概这个和尚就是大名鼎鼎的石和尚石龙了。 红绡公子轻轻向杭莫儿一瞥,她便自动自觉地护在新蕾身边,城上城下的土匪们就看到戴着腾蛇、朱雀、勾陈面具的三个人两高一矮、安步当车,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好像根本就不把眼前的大阵仗当一回事。 石和尚勃然作色,此时最怕丢了军心,不过他号称军师,自然是个很聪明的人,之前也听了属下的奏报,知道人家若没有什么把握,必然不会如此镇定,当下他的心里先有几分乱了,极力压下火气,盯着没有戴面具的杭莫儿看了几眼,也认出了她便是那日锣鼓歌会上闹事杀了锦衣卫的三人当中的一个,略一思索,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臭和尚,死到临头,笑什么呢?”泠然到底不如他二人沉得住气,见胖和尚笑得毫没道理,憋不住就开口了。 “这位姑娘”石和尚抱拳遥遥一拱手,也不见他怎样费劲,声音倒是十分洪亮地传出来:“如果和尚我没看错,几位便是曾经在庐陵王城上杀了朝廷命官的人,当日锦衣卫千户杨英口称其中一位是红绡公子,那是钦命要犯、我等眼中的英雄,未知今日是否到此?” 红绡公子也懒怠跟他答话,默不作声抬头冷冷扫了他一眼。 因为皇帝、楚留香和楚玉曾经多次发榜搜寻,吴伟的画技又了得,红绡公子的身世样貌早已大白天下,他不想出名也难了。 石和尚被他冰冷的眼色盯得微微打了个寒噤,不过他也曾亲眼看见过红绡公子的身手,自问不敌,只有硬着头皮接着说道:“你们也当知道擅杀钦差是掉脑袋的大罪,几位必然不是站在朝廷那一边的,如此何不与我们一道共襄盛举,广招天下好汉,杀到京城废了皇帝小儿?公子本就是天潢贵胄出身,待和尚禀明太平王,将来与您平起平坐,兄弟们自可成就名垂青史的大业我等追随公子,也讨一个开国元勋的功劳,岂不两相便宜?” 他这番话对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来说,可能还真有点诱惑力,可惜红绡公子早就看破了富贵荣华遮掩下的皇室亲情,毫无留恋,闻言微微一哂:“不要劳我们动手,速速打开城门。” “城外兵荒马乱,为免朝廷军队来袭,大王早就下令任何人不得擅开城门,公子等要走,和尚自不会拦,相信你们也能高来高去……”石和尚本来有点动摇,不过瞥眼看到自明军手上抢过来的两架大炮,信心就足了一些,这些大炮威力很大,应该非人力所能抗衡,他的腰板顿时直了,叫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若不是朝廷那一方的,乘着和尚现在好说话,要走便走,想带走城中百姓却是不行” 其实有许多百姓偷偷缀行在丧葬队伍后面瞧两边的形势,他们被困城中被就后悔没有早点逃难,大部分人确有乘着这奇异的丧事逃出城的打算。 石和尚站得高,自然是看得清楚,相比整个大明,他们的实力尙未形成席卷天下的气候,占据一个没有百姓的空城,对他们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故此是绝对不肯放百姓出城的。 孰知一直没有开口的楚玉忽然插了一句:“本王可代表朝廷说一句,今日投降的人,可保不死。若顽抗到底的,他日不要怨典刑过重叛逆——是凌迟大罪” 大明朝民变的处置方法自然如他说得那般,数目不少的头领都要凌迟于集市,跟随作乱的男子只要上了十岁的,便判斩首。楚玉的话说的只是事实,泠然想这干强人鼓动几万民众作乱,又不是为了百姓谋求福祉,真是害人害己,到头来只怕要连累几万人丧命,便想劝他们投降。 ++++++++++++++++++++++++++++++ 谢谢瑶池星落、骑士、小猪还有和兰陵的支持姐姐这几天遇到一个很痴情的人,心乱啊心乱,难道现实里也有红绡这样的人?真那么痴情……所以好几天都没写一个字,没存稿了,请大家原谅。如果有质量不好的地方,我再改。 第一卷 二六八平贼 收费章节(12点) 二六八平贼 不料石和尚等人一听面前的人自称本王,联想到传遍天下的襄王剿匪故事,那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惊得一头冷汗,为抢夺先机,他即刻大力一挥羽扇,城头照管两门大炮的几名兵丁不分青红皂白就点火放炮。 楚玉本来还想给他们一个机会,怎知如此冥顽不灵真敢朝他们开炮,猿臂一舒,已圈了泠然的腰肢,化作一抹光影,眨眼就扑到了红衣大炮之上,说时迟,那时快,连泠然都还没看清楚他是怎样施为的,粗重的炮身已被他带得旋转飞起,就像纸糊的风筝一般飘荡荡飞越城墙落在下面,紧接着,发出了两下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城上箭矢如雨,纷纷射向红绡公子和杭莫儿等人。 泠然也觉这石和尚不知好歹,握了握楚玉的手道:“子墨收拾小的,这大的让我来练练手。” “嗯,他虽又肥又大,不过刚才躲避的脚步轻灵,竟像普陀山蓬莱一派弟子,小心应付。”楚玉交代一声,开始横扫城头的弓箭手。 泠然匆忙间看了一眼城下,见红绡公子的白绫一化作了一道宽阔的铜墙铁壁,乌压压遮天蔽日的弓箭一触到那道白光,皆被绞得无影无踪,他身后的杭莫儿和新蕾等人躲都不用躲,这画面倒好比天上的布云童子悠闲地拨弄着滚滚云海,好不壮观连一直隐蔽着的百姓们都忍不住探出头来惊呼连连,她心头一暖,与有荣焉,冲着师兄的方向甜甜一笑。 只可惜她戴着面具,红绡公子根本看不到她的表情,否则恐怕也能乐上大半天了。 “唰”地拔出专用的银鞭,泠然指着石和尚道:“呔秃驴,敢拿炮轰你家姑奶奶,受死吧” 石和尚见楚玉一出手就毁了他倚仗的大炮,喘气的功夫城头的弓箭手都被他风卷残云地踹下了城头,哭爹娇娘声四起,吓得城下的弓箭手也不敢再蹲着放箭了,一干乌合之众忙做鸟兽散。 石和尚也不恋战,羽扇一挥,飞身就向城外跳下。 泠然正想表现表现,所以才不让楚玉收拾这秃驴,银鞭一抖,紧追在他身后就冲了下去。 楚玉被她吓了一跳,虽然知道她也学了绝技在身,不过两年的分别令他多少有些患得患失,且以他的眼光怎么会看不出这丫头精通的是什么功夫,于是也顾不得清除剩下的弓箭手,赶紧如影随形跟从护卫。 石和尚亲眼瞧见楚玉出手,哪敢恋战,一门心思只想逃之夭夭。 偏偏泠然紧追不放,她别的功夫不行,轻功却还真的没话说,石和尚跑出没多远,她一个鹞子翻身,已经落在他前路上。 石和尚急忙往左边拐,眼前黑影一闪,吓得他一百八十度刹车,赶紧朝右想夺路而逃。 可惜脚步刚抬,才看见这头也是黑影幢幢。 他勉力静下心骨碌碌四处观察,发觉除了带着一个笑吟吟勾陈面具的女子那方,三面皆被楚玉控制。石和尚虽然不识得这是天枢派的梦魅青冥身法,不过他到底是个聪明人,见人家轻功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跑是跑不了的,而那个丫头上次跟锦衣卫动手时他就曾冷眼旁观,倒也胜不了自己多少去,只能硬起头皮站定了,朝泠然一抱拳道:“姑娘轻功了得,石某好生佩服。只不过,江湖上讲究的是单打独斗,如今瞧姑娘的架势,是想与石某一较高下……那么,是否可以划个道下来?” “划个道?”泠然卷着辫梢在手掌中轻轻敲击着,觉得这提议也挺好玩,便道:“好吧,你想怎么个比法,说” “身后这位——”石和尚拉长了音,肥肉横生的脸上也不见一丝难为情,坦然承认:“和尚绝对不是对手,姑娘的武功也不弱,咱们不妨公平比试。你若赢了,和尚任凭处置,你若输了,就放我离开,如何?” 泠然偏头一想,觉得倒也公平,一口就答应了。 楚玉无奈地摇摇头,收了身法。石和尚在他面前,本来已没有一丝逃生的可能,小丫头傻乎乎就中了他的套。 可泠然倒不这么想,她对自己的武功还是挺有信心的,尤其是,她曾经跟师兄提起过后世的截拳道、咏春拳等寸劲爆发的武功,红绡受到启发,除了羲和之练以外,为她创了一小套适合懒人和女人快速制敌所用的拳道,以快打快,自由搏击毫无章法,却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阻击敌人的来拳。 石和尚不知这一层,见泠然手上的鞭子光华灿烂,心想恐怕是宝贝,且他乘手的兵器是乾坤日月刀,全长六尺,不方便携带,刚才跑得匆忙,遗落在城上,便不想与她拼兵器,呵呵一笑道:“刀剑无眼,免得伤了姑娘,咱们便以拳脚分个胜负,点到即止。” 泠然也不想跟他多废话,闻言立刻把鞭子塞回了腰带,足尖一点,飘荡荡就朝石和尚飞过来。 楚玉全神戒备在旁,石和尚根本没有机会伤人,漂亮话倒都让他说了,这层泠然再迟钝也能想到,心里不免觉得此人油滑,便是使些伎俩也一定不能让他得胜。 石和尚欲占着自己力量上的优势速战速决,见泠然的小身板一到面前,双手大开大阖,使出普陀蓬莱派的五行摔碑手,准备将她连摔几跤出去,不好意思不认输。 谁知泠然并不硬攻,即沾即走,拳脚总是后发先至,且瞬间爆发的力量惊得石和尚差点没咬下自己的舌头来,心中叫苦不迭,出拳总是处处受制,倒像对方早就算准了下一招是往哪个方向打出去的一般,没几个回合,他就开始乱了章法。 楚玉在一旁看了,眼前一亮,倒觉得泠然出拳的方式十分奇特又实际有效,快、猛、狠、准,抓住了搏斗的要义,加上她本身内功纯正,看来石和尚要在她手头讨便宜,还真是件难事。他不由将双手交抱到胸前,会心而笑。 石和尚显然也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落了下风,虽在大冷天里,全身也不禁出了冷汗。不过他出身的蓬莱派最精妙的武学并不在于力量,倒也是走飘逸灵动一路,更有三招可谓镇派绝学,见强攻无效,忙出其不意,间中出了一招“斗转星移”,将泠然爆发的寸劲都消弭于无形。 泠然见他还有妙招,尚觉惊喜。不过随即石和尚身子便像风吹杨柳,霎时柔了起来,她这路强攻快攻的拳法好似有些不对付。她沉迷内功和轻功,还研究了许多歪药,武学上所学有限,石和尚虽然一时也拿她没辙,她想撂倒对方却也不是一时三刻的事。 再来回缠斗了几招,城下传出喊声,泠然举目一望,见是红绡公子打开了城门,又有小民抬了棺材出来,耽误人家丧家出殡总不是个好事,伸手进怀,掏了个密封无缝的空心玻璃 千金姬第29部分阅读 千金姬 作者:rouwenwu 空心玻璃球出来当做暗器劈手射向石和尚眼眉。 石和尚不敢大意,随手扯下脖子上挂的一串大念珠,数颗击那玻璃球,其余的疯狂旋转着打向泠然。 泠然嘿嘿了一声,腰上鞭子已抖开,笔直地卷着身后不远处一株枯杨柳,拉得她的身子去势倒比打过来的念珠更快,眨眼闪在了树后。 几颗念珠“笃笃”有声地打在树干上,纷纷嵌入,震得满树干枯的杨柳叶子如雨飘坠,煞是好看。 那边厢玻璃球同时被击碎,虽然肉眼看不到什么,可是石和尚莫名其妙就闻到一股甜甜的香气,他还没避气,就觉得胸促气短,一下子竟呼吸不畅,然而又遏制不住喉头一股急痒,哈哈哈地不停狂笑起来。 石和尚笑个不住,小百姓们抬着棺材经过他身边,都惊异地望着他。 楚玉见泠然倚在枯杨树后笑得打颤,以为她也中了什么,急忙掠过去将她拉到怀里探手摘了她的面具抚上她的脸。 泠然的笑着摆了摆手,指着自己的杰作——那大胖和尚,满面春风道:“怎么样,我厉害吧,哈哈”。 “那是什么?”楚玉禁不住也笑。 泠然得意洋洋道:“就叫笑气,一种没有颜色有甜味的气体,有些麻醉作用,还好我记得化学分子式,所以捣鼓出来了,哈哈,真好玩,果然能致人发笑” 楚玉有听没有懂,红绡已经走近他们身边,淡淡扫了笑得满脸青紫的石和尚道:“罢了,此人交给朝廷必是凌迟,让他少受点罪吧” “谁让他傻站着不动的?”泠然笑着点头,跳过去重重推了石和尚一把。 石和尚脱离了笑气区域,过了一会倒也感觉好些了,正要说泠然耍阴招,楚玉远远地已极不耐烦地弹了颗石子过去。 他是看见红绡对泠然的耍宝见怪不怪,想是两人相处了两年,倒有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醋意翻涌,出手很重,本意不过是想封上石和尚的|岤道,结果小小一颗石子威势比子弹还猛,打得和尚血流如注,|岤道倒是也封上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红绡望着泠然娇俏的背影,也领略到了楚玉的怒气,忽道:“走,与我谈谈。” 楚玉哼哼道:“你我之间,有什么可谈的?” 红绡也不多说,抬手轻轻一指泠然。 +++++++ 第一卷 二八四 不孤山(大结局前夕) 收费章节(12点) 二八四 不孤山(大结局前夕) “朕还杀了你妹妹不但杀了她,你若是今天就这么走了,朕明日就宣布废了她的皇后之位,宣布楚家谋逆,将她和楚留香都丢进万人坑” 彭伦等人眼睁睁看着楚玉似乎抛下一个极淡的笑容,揽了泠然,乘风而去。 皇帝歇斯底里的望空呼喊,此时显得无力而孩子气。 倒在地上的怀恩陈准等人看着皇帝陛下,都是一脸的苦笑。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楚天娇只是楚家的养女,莫说楚玉向来不把她当妹妹,就算是亲妹妹,在大明朝天下,单论亲疏,元配发妻也比妹妹亲,何况他还陪上了怀了龙种的贵妃…… 子嗣在皇家来说何等重要?尽管皇帝还是青葱少年,可能有无数的机会。 臣子们在彭伦的指挥下,七手八脚地扶着皇帝以及大内几位总管太监下了残破的屋脊,一眼看到了倒在墙角的一具尸体。 那是楚留香的皮囊,某位前辈高人的灵魂寄居地。 一柄绣春刀不偏不倚地插在心脏部位,尸体完好无损,明显不是死于炮火的袭击。 也许在炮声响起的那一瞬间,楚玉真正动了杀意…… 没有人看见,但是有侥幸活着的一小部分人,看皇帝的眼光如见洪水猛兽,早就退在一旁的御林军和锦衣卫们将他们团团围住,准备剿杀。 朱见济也瞥见了支离破碎的一妻一妾。 昔日光彩照人的两个女人此时如同被丢弃的破布娃娃,倒在尘埃中。 他眼前忽然浮现她们的种种过往。 一心一意帮他出谋划策对付养父的楚天娇无疑也有娇憨美丽的时候,那一场假凤虚皇的婚礼是何等堂皇曾经多少次,他幻想过除掉楚留香和楚玉之后,要如何在这个女人面前耀武扬威,将她打入冷宫遭受千般的苦楚,一切的一切,在她呼叫着皇上向他跑过来的时候,戛然而止。 小巧玲珑的贵妃汪碧晴尽管会背着他对别的女人——甚至她的结拜姐姐使用一些卑鄙手段,但无疑是极爱他的,以为他遇到危险时,不顾自己大腹便便一再想冲到他的身边替他挡下危险…… 她们都因他而死,而他却没有脸面再细看她们一眼。 帝王无情莫过于此,然而他的心却是痛的,痛到滴血,此时才发现他的心里底没有真正爱过别人,反而只有楚家父子在里面刻上了一辈子也抹不去的烙印。 张泠然,终其一生也只能存在他的梦里,腊月寒风里那盈盈一笑,纵使他贵为天子,也再难看到,因为她是楚玉的女人。 也许他并没有怎么爱她,但是,失败的羞辱天知、地知、自己知,朱见济嘴里发苦,任由臣子们抬往别宫。 匆匆,又是一年人间四月天,江南雨后的西子湖边,天地空灵,烟柳画桥,绿藤荫里簇拥出一座旖旎别致的山庄,似醉卧在孤山上的雅士俯瞰着一湖春水。 面白无须的中年胖管家在许多百姓的围观下,指挥着几名同样面白无须的小厮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山庄大门上悬挂一块金灿灿的匾额。 扎着红绸的巨匾在众人目光的洗礼下徐徐升上正中。 识字的人纷纷念道:“不孤山——” 奇怪奇怪,匾上只有这么三个字,在孤山上新落成的这个山庄原来就叫不孤山,不知道谁这么有创意 这三字虽然写得中规中矩,可在文人荟萃的西湖胜地,只能算是蒙童的水准。 大伙儿都知道这山庄的主人身份神秘,却是富可敌国,在大江南北开设了许多家药厂、药铺,还有奇特的罐头铺子和所谓的“超级市场”,咳咳,听府里几位主事流传出来的消息,大手笔买下孤山,汇集了天下的能工巧匠在此建造山庄是庄主为了爱妻的一句戏言。 那位有福气的庄主夫人曾说向往某诗人“家住钱塘西子湖,钓竿几度拂珊瑚。扁舟载月归来晚,不觉全身入画图。”,然后本来一心要做隐士的庄主就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夫人的选择是对的。” 人间天堂西湖繁华之地,就成了他们最后的“隐居”大本营。 “不孤山”的大管家名叫王绅,嘿嘿,他在诸人惊异的目光中,于大门前谢绝了万里迢迢从京城赶到的皇家使者,再拒绝了一干拜谒的地方官礼单,自觉比在太上皇跟前当差还威风,乐呵呵地率领了陆子高、苏小序、秦子陵准备遵照主人的吩咐闭门谢客。 谁知此时竟然有人很不守规矩地掠过高大洁白的院墙,直向内宅飞去。 王绅举头欲待发作,瞥见是两只奇怪的大鸟上头驮着一抹潇洒白影和一娇俏杏黄衣裳的美人直没入林荫深处,立时握住了自己的嘴巴没了声响。 “是夫人和红绡公子行医归来……” 几个小太监叽叽咕咕。 “王爷大概又火大了,咱们先让夫人下了他的火再过去侍奉。”陆子高自作聪明。 “还敢叫王爷,小心王……主子揭了你的皮”苏小序小声提醒,不过自己也差点走口。 黑色大鹤上的两人降落在一条宝光流转的小径上。 不远处如茵的草坪上两位美人一个捻着琵琶,一个操弄长琴,四周鸟声啾啾入得曲子,平添了几分远离尘世喧嚣的空灵,令人心境一清,心生喜悦。 尚有一修眉俊目的文士一手执着白玉酒壶,一手提着支狼毫站在一幅素白的绢纱屏风前挥毫泼墨,身上的湖水蓝长衫虽有些散乱,但那份落拓不羁的气质别有一番撩动姑娘家心绪的味道,正是名满天下的“画仙”吴伟。 泠然轻巧落地,红绡还是轻扶了一把,师兄妹二人相视而笑。 “不想杭姐姐与严姑娘倒能与吴伟那厮混成一片,瞧他们三个其乐融融,师兄你恐怕也被杭姐姐抛到脑后去了”泠然笑着打趣,她一直有心促成杭莫儿与红绡的好姻缘,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任时光荏苒,某人就是淡然如水,好不叫人着急。 “你倒打得好算盘……”红绡刚说了半句,那厢弹琴作画的人儿已经发现了他们,杭莫儿匆匆丢下琵琶自茵茵绿草上轻盈地纵了过来,细心替他接过身上的药箱,带着几分羞涩道:“霖哥哥总算回来了” “莫非我是透明的么?”泠然在自己脸上羞了一羞,红绡空了手,第一时间替她取下了斜跨的百宝袋。 杭莫儿翻了个白眼给她,嗔道:“你自有人侍候” 见红绡总不忘照顾泠然,哼了一身,转身向严思慈喊:“严家姐姐,还不知会你家主子去” 严思慈站起来远远裣衽向他们施了一个礼,转身去了。 泠然撇撇嘴道:“杭姐姐何必戏弄她,哪劳她去通传?我自回房便了。” 杭莫儿却嗤笑道:“她正愁挨不近主子的身,我这是帮她” 话里难免带着几分挑衅调侃的味道。 泠然早就习惯了她为着红绡抱不平给自己找添堵,不过大致上也都是明刀明枪的,就当为生活增添调味剂了,冲她嘿嘿一笑,也不恼。 当初严思慈宁死也不愿离开楚玉,她做主将其一并带出来的时候,就没存了半点吃醋的心思,若是经历了这么多,还不能相信楚玉,也真辜负了他对自己的一番情意。 严思慈跟杭莫儿处境有点类似,又不尽相同,杭莫儿跟随红绡日久,一口一个霖哥哥,红绡虽对泠然情有独钟,到底也将她当做妹妹般看待。可严思慈在楚玉那儿的待遇就完全不同了,浩浩荡荡离开京城,匆匆又是两年多过去,人家正眼儿也没瞧过她一眼。 在江南安顿下来,泠然甚至重金托了官媒给她说下好亲事,可是任由媒婆说破了嘴,她还是表示宁愿一辈子留在楚玉身边做一个下等丫头,也不愿意去给别人做夫人。 世间各种执拗的人都有,就当她是偏执于一人吧也是一种可爱。 泠然望着她的背影轻扬起笑容。 午后的阳光下,眼前蜿蜒于绿草地间的小径焕发出无数点异彩,五颜六色,绵延到林荫之中,似九天瑶池云锦铺就,当得宝石流霞四字。 泠然忆起未建山庄之时说造藏宝阁麻烦,可以将京中带出来的宝贝以各种方式镶嵌到园林中去。 当时她也是取笑王绅身为大管家,舍不得将襄王府的所有宝贝都送到张家,(其实不过才送出去一车,楚玉等人回来收拾几件衣物说要离开的时候,这老太监呼天抢地,就差没一头撞死了,才蒙主子答应带上他走。)最后足足装了几大马车,才将贵重轻便的都带上了,慢腾腾加声势浩大走了大半年才到达神农山地界。 这一路上轻松写意游山玩水的日子不消细说。 岐黄宫是泠然的师门,也便是娘家,渡梦仙子千万刁难,楚玉求亲受的那份罪连红绡都看得不忍心,才劝师父答应下来。 天枢派散居全国各地的弟子们在掌门的召集下荟萃相思谷,为他们操办了一场盛大而隆重的婚礼。危桓子受清衡子撺掇,不知怎生就答应了与岐黄宫合二为一,从此天枢岐黄变成了一家,大概老一辈要进行黄昏恋不想被小一辈看到,渡梦仙子居然和危桓子联手,赶他们出谷另寻居处。 婚后泠然本来就欲回江南定居,可怜的王绅以及各小太监又押解着宝车到孤山督造这个梦幻山庄。 眼前在阳光下泛起五光十色的小径就是“不孤山”的一绝。 这条路可是用了成百上千颗宝石镶嵌而成,用“价值连城”来形容还是谦虚的。 园林建筑间处处点缀着夜明珠,每到夜间,荧光点点,与星月争辉,当真美不胜收。 更遑论府中的金鼎望仙阁,整个屋顶竖起了八条尖刺向天,像后世的王冠,中间一个露台,夜夜笙歌管弦,可是整座阁顶那王冠状的露台,十足的黄金铸就啊…… 在高人雅士眼中俗不可耐的东西,到了“不孤山”,都极度震撼人心,演绎出了不同寻常的美。 故此,朝野江湖盛传,孤山上的“不孤山”,富可敌国,皇帝的国库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令人惊异的是,如此铺陈的宝物,从来也不曾丢失过一件半件。 这伙人的“退隐”生涯,真是名动天下。 ++++++++++++++++++++++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