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 千金笑第1部分阅读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千金笑》 第一章 坑爹的被穿越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穿越的固定格式是:睁开眼睛,看见帐顶,然后谁谁谁惊呼:xxx你醒来了!如果没错的话,这个xxx一般都是小姐,运气好点的是公主,再好点是女王,最衰的自然是人妖。{请记住我们的读看看}:。 君珂睁开眼睛时,看见的是一双狗眼。 “嗷唔。” 湿答答的舌头舔上来,带点畏罪般的讨好。 君珂迷迷糊糊摸摸狗头,呢喃,“幺鸡你跑错房间了,出门,向左,见黑色骷髅头门即入,门背后,你的太史阑供你压倒。” 幺鸡舔得更急。 君珂说完一堆话,有点混沌的脑袋开始慢慢清醒,狐疑地推开狗头,想起这货又不是她养的,平常只对她的死党它的主人太史阑才会这么狗腿,今儿这是怎么了? 再一转头,呆滞三秒钟。 头顶绿荫如盖,身下石凳荫凉,一枝欲绽不绽的桃花自花墙青瓦间斜曳,淡黄蕊心颤颤探出逢迎春光,再被娇嫩的莺声惊破。 远处有欢声笑语,一般娇嫩。 君珂倒抽一口凉气。 尤其当她看见四周建筑风格和用具都样式奇古,连身下垫的褥垫都绣着金丝海棠花,那花式她在一本民俗书上见过类似的,绝对非现代机器制品。 那一口气,就抽得分外悠长了。 这里肯定不是之前她所在的研究所,她也没傻到以为这是在拍电影,不是演员没道理有这样的联想。 君珂盘腿坐起,找回记忆的最好办法是将之前发生的事一一回溯,记忆里最后的印象是幺鸡拍了研究所实验室内一个小匣子,匣子发出一道强光,她和幺鸡被卷入一个幽邃黑洞。回忆再向前,是天道研究所的密封实验室,她和死党四人一狗走向传说中可以打开研究所重重关卡的声控解锁设备。再向前,是死党们还没到达实验室之前,路过专门研究爱因斯坦相对论,想要时空倒流的副院长还亮着灯的办公室……再向前,是死党们趁研究所百年一遇的全体放假,各逞异能偷了解锁的声控工具,只为摆脱因为自身异能被当小白鼠一样研究的命运,奔向广阔天地的自由…… 君珂突然恨恨拍了石凳一巴掌,惊得畏罪的幺鸡五体投地。 坑爹! 搞错方向了! 她们在实验室找到的不是总控解锁设备,而是副院长研制出来的可颠倒时空的新玩意,难怪解锁声控录音放了之后毫无动静,幺鸡不耐烦一拍,她就换了天地。 换句话说,她现在终于可以用上所有穿越小说的万年台词。 她、被、穿、了! 君珂站起身,四处张望——昨夜幺鸡一爪子无意开启时空裂缝,她感觉不对抓住了幺鸡,如果没感觉错的话,死党也有过来扯她,那么很可能,她们也被卷了过来。【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但是为什么这里只有她和幺鸡? 突然又想起副院长曾说过,时间是个流动的进程,每分每秒绝不相同,所以时空倒流也好,转换也好,都很难遵循既定的轨道,就像滔滔长河水流奔急,你伸入的手指,每一秒沾上的都是不同的水滴。 换句话说,在时空裂缝开启过程中,那三个在碰撞中,未必和她一同登陆诺曼底,有可能落在不同的国度,更有可能,落在了另一时空。 她和幺鸡抓得很紧,才没有被拆开。 想清楚来龙去脉,君珂叹口气,现在好了,是自由了,太自由了,连亲人都没有了。 四个孤儿,因为各有一身异能,自小被收进研究所被研究,同病相怜相依为命,虽斗嘴不断拆台不止,但绝不愿丢下任何一人要自由。 丢了朋友怎么办? 景横波会抓狂骂娘,文臻会赶紧吃饱肚子,太史阑会唤她的狗,君珂会先思考路线。 但是结局是一样的。 找呗! 君珂站起身,拍拍衣服,准备在四周找点值钱东西充作路费,不管穿到哪个朝代,货币都是不可或缺的行路工具。 这一拍,她才发现衣服已经换过了,一袭石榴红十样锦妆花裙,石青金丝缠枝花披风,颜色俗艳,质料高贵。 君氏小白鼠自幼在研究所长大,在被研究之外的生平娱乐,除了打麻将就是读书,民俗史料也读了不少,但没看出这身打扮代表的具体朝代,只看出这衣服代表的阶层——官宦或富家。 君珂开始皱眉。 她虽然并没有机会接触社会人情,但现代强而有力的各式传媒提供了巨大的信息来源渠道,不出门可知天下事,只要你愿意,通达、博闻、信息量巨大的牛逼人群可以被流水线制造。 所以君珂立即发现了处境的诡异。 很明显这不是她穿越的第一现场,她穿过来时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人这么好心地给她换上一身价值不菲的衣服?她原先的衣服和行李哪里去了?她现在以什么样的身份呆在这深宅大院? 天上是不会掉馅饼的,更多的时候掉下来的是陷阱。 “小姐!” 一声清脆呼唤,君珂闭目,吸气,如释重负。 重头戏来了! 转身,三米远处立着两个女子,十五六年纪,一个高挑纤细,眼神灵活,一个圆圆脸蛋,神情有点木讷,都穿着青裙白袄,少女发式。 君珂一眼鉴定完毕——穿越剧第一章高频率出场人物:丫鬟。 刚才说话的一定是那个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的。 “小姐。”开口的果然是那高个子丫鬟,笑嘻嘻举起手中一束花,“这杏花开得真好,翠墨给您折了束最好看的,您喜欢不?” 君珂凝望她三秒钟。 眼珠子转动频率每秒三次,背在身后的手指节颤抖每秒二次,胸腔内的心脏跳动每秒四次。 综上所述。 心虚,撒谎,紧张。 再看那圆脸丫鬟。 低头,咬牙,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紧紧,骨骼承受最大临界压力。 君珂叹气。 演技啊演技,一个用力太过,一个根本没有。 她不是魂穿,是身穿,这么个奇装异服大活人落地,没人疑问,顺其自然接受?还自来熟地叫她小姐?古代的人会这么脑残么? 猪为什么会在天上飞? 因为在坐飞机。 是谁搞了架“飞机”,把懵懂的她塞了进去试图架着她飞?等待她的是平安着陆,还是宇宙黑洞? 君珂有预感,如果她甘于做猪,一定再也回不了猪圈。 静下心来,仔细寻找自己身上不对劲的地方,很快她便发觉,脑子时不时地有点发晕,一开始以为是昏迷初醒脑子还不清醒,此时便觉得不对。 她叹口气,坐下,无须人教,自然而然拢裙,敛襟,腰颈笔直,姿态优雅。 两个丫鬟努力平静地看她,眼神里掠过一丝好奇和疑惑,眼前的女子,十六七岁,并不如何美艳,但奇在做任何动作都和别人有细微的不同,看来特别优美,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睛的独特魅力,而乌黑的眼睛里时有奇异金光一闪,令人觉得一瞬间,似乎被她看穿五脏六魄。 君珂开始发问。 “我是你们小姐?” 两人大力点头,点头速度之快,像是唯恐点慢了她会不信。 “请问我是否有个牛逼的并且一点也不爱我的未婚夫?” 俩侍女呆呆看她,傻傻摇头。 “请问我是否出身高贵而人品恶劣?” 摇头。 “请问我是否花痴之名传遍天下,哦,不一定是花痴,丑女,疯女,傻女,浪女、凶悍女之类的同理可证。” 摇头。 “请问我是否被退婚然后寻死觅活?” 摇头。 “请问我是否是待选秀女马上要点选进宫?” 摇头。 “请问我是否曾受尽欺辱苦大仇深如今正急待翻身?” 摇头。 君珂舒一口长气——唉,排除法,好歹确认自己不属于以上穿越戏码的任何一种。 当然这也是个不好的消息,最起码她在穿越小说中学来的见招拆招步步牛逼一百零八法用不上了。 “小姐……”被问得一头雾水的丫鬟翠墨,早已失去先前伪造的熟悉和轻快,下意识地将手中花再次递过来。 君珂望着她,越过眼中的骷髅架子,看见花墙之后更远处,重重把守的护卫,若隐若现的人影,无数双眼睛正目光灼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然后她笑了。 扬眉,接花,低头,一嗅。 她低头的姿势轻轻,颈项下倾出优美的弧度,让人想起亭亭纤纤岸边柳,在明月碧水间低伏照影。 春日韶光镀上花叶如轻雪,她在其间俯首,花也细致,人也优雅。 两个丫鬟眼神痴迷,只觉这一幕美妙如画。 随即听见“小姐”优雅地道: “坑爹!” == 底下废话不够,这里借放下: 最近有个不大不小的喜事,扶摇得了个不大不小的奖,心情一好,良心就大大地来了,咬牙,开文,在此先废话几句:第一关于开头,现在这个开头不是我原先写的那个,原先那个信息量大,不敢第一章就拿出来费大家脑子,只好先用这个我不满意的平常的,那个过阵子再放。第二是关于更新,现阶段写文,不比以前清静,杂务比较多,这几个月我没咋休息,千金笑写作期间还得改燕倾的稿子,颈椎也越发不太好,另外还有私务,都需要时间,好了,废话这么多懂我意思了吧?就是,我比较忙,暂定目标只是尽量不断更,谢谢。 ------题外话------ 第三关于书的设定,这是异能穿越,主角是特异功能者,特异功能是至今未被科学承认但也未被科学解释的一个领域,我要强调的是,这是小说,在小说中我假定其存在,愿意看这本书就意味着接受这样的假定,所以某些特别严谨的人士就请不要再举出啥啥特异功能不存在不科学之类的理由来打假了,要严谨可以去看报告文学或者干脆科学巨著,写小说源于大胆浪漫的想象,图个共鸣和乐呵,丑话说在前头,谁要扼杀我的浪漫,我就扼杀她滴发言权。 第四是表达狗腿,开文前2200的收藏是大家伙儿对我的信任也是给我的压力,我五体趴地的对大家说,我会努力不辜负这份泰山般的爱,但一个人不能满足所有的口味,若有一日你失望,请温柔地x我离开。谢谢。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二章 神秘的“被小姐”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君珂在床头帐钩垂下的红丝绦上打下了第七个结。请记住我们的读看看。 七个结,七天。 古有结绳记事,她结绳,是为了提醒自己现在的处境。 七天时间,够一个人理清现状,这里是大燕王朝,不属于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其生产力发展水平大约相当于唐宋时期,弱于唐而强于宋,她所在的府邸并不在京都,而是大燕七藩之一的冀北藩,成王纳兰元征的属地,这家府邸主人姓周,武职,从三品冀北将军,替成王殿下掌管冀北西线十万王军,算是冀北上层人物,有一妻两妾,膝下却十分空虚,仅有一女。 这一女,便是她这个“小姐”了。 君珂弄明白这身份后,心头疑云更浓几分,周家这小姐身份,在冀北一地算得上上流千金,怎么会给她李代桃僵?真正的周小姐人呢? 而这些天在周家的生活,也是平静里带着反常,她并没有见过周将军,据说朝中有动向,周将军忙于公事,已经很久没回家,周夫人来看过她一次,态度慈蔼亲切,当真便如“亲娘”一般,但君珂敏感地觉得,这位周夫人看她的眼神总有几分怪异——警惕、担忧、疑惑、不安……十分复杂的情绪。 正如这府中所有人对她的态度——努力表现着自然和熟稔,眼神却闪烁着陌生。 锦衣玉食,安享尊荣,暗地里却有危机逼近,如霾云即将飘至头顶。 这是她现在的感觉。 比如她每天要喝的药,据丫鬟说是养颜润肌的补品,她第一次试探着喝了一口,没多久便感觉到微晕,顿时醒悟这是古代版的药——令人神智混沌,意识模糊。 敢情她们以为让她喝了这药,她便意识不清真的以为自己是“周小姐”,难怪一个个坦然在她面前演戏不怕被拆穿。 可是经过皮革奶苏丹红、地沟油瘦肉精、染色馒头三聚氰胺奶和各式抗生素长久锤炼的国人,早已进化出世间最抗摧残的牛逼体质,三聚氰胺都不怕,还含糊你医药不发达年代的汤? 君珂嗅着药汤微酸的气味,冷笑。 在她昏迷醒来之前,有人给她换了衣服,有人给她灌了药,有人收起了她的行李,然后她睁开眼,解放区的天就变了天。 做个锦衣玉食的蛀虫是很好,但前提是有命做到底,就目前的诡异状态看来,难。 每天端来的药都被她偷偷浇了花,花儿因此长得蔫不拉答,奇怪的是也没人对此产生注意——她的丫鬟都貌似平静而内心惶恐,人前努力维持,人后神色鬼祟,那种失措和惶恐交织成沉重的压力顶在整个府邸的上空,张力绷紧,只等着某一日雷霆一刺,嗤啦一声,撕破。请记住读看看的网址 丫鬟不安,君珂也有她的焦躁,她被严看死守,出不了院子一步,她熟知人体骨骼的所有最脆弱的要害,却没有把握将院子里外数十个大男人的骨缝都打裂,出不了院子,就找不回行李,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是她在那个世界的最重要的储藏,有了那些才有了和现代维系的基础,她还指望着靠那些东西找到死党们。 所以即使明知气氛不对,她也打算忍下去,忍到一切的伪装,被真相之手悍然撕裂。 但望那裂开的是康庄大道,而不是死路。 她忍得住,却有忍不住的。 幺鸡。 研究所收养的小白狗,看不出什么品种,被冷心冷面的太史阑难得看中眼,据为己有,虽然君珂不明白一向严谨冷漠只注重科研的天道研究所,怎么会突发奇想养只狗,她也疑惑过幺鸡是不是也和她们一样,有特异之处,不过幺鸡来研究所半年,从狗崽子长到小狗,除了懒了点馋了点傲娇了点叫声特别了点,看不出有什么神奇。 受尽宠爱的幺鸡,不适应没有空调电视狗骨头玩具和太史阑的异世生活,对她爱理不理,总想着往外跑,君珂这里刚一出神,幺鸡便不见了。 君珂原也没在意,幺鸡玩一会就会自己回来,却见自己的丫鬟红砚突然探进脑袋来,看她一眼,又缩了回去。 红砚是那个圆脸丫鬟,因为不如翠墨灵活,不常在她面前侍应,君珂见过她几次,她都远远站在廊下,目光紧紧盯着幺鸡,看出来很喜欢狗,君珂因此对她有些好感,此时见她探头,正要招呼,她却受了惊吓般一缩不见。 君珂怔了怔,没动,过了一会,红砚的脑袋又在半掩的窗前一闪。 这下君珂坐不住了,走到帘边,门一推,突然听见隐约呜咽声响。 这声音像幺鸡的! 君珂立即出门,眼前屋宇层叠,不见人影,她在廊前站定,眼睛已经穿过面前的照壁花墙,越到墙后一个角落里。 那里映出两个人影,正蹲身低头,努力按住一个挣扎的活物。 君珂从那黑影轮廓辨认出来,是幺鸡! 君珂抬手脱掉木底绣花鞋,避免木质敲击发出声响,只穿袜子奔近,听见对话声低低传来。 “这畜生好大力气……” “少啰嗦,快点!” “嗷唔!” “哎哟!咬我!” “蠢货!一只狗也弄不死!” “你不也按不住!夫人不知道什么意思!做什么非得杀这只狗!” “你懂什么!小姐不爱猫狗,这狗留着不惹人怀疑?上次就想宰了它,不想这畜生太灵!” 君珂皱起眉——在自己醒之前,已经有人试图对幺鸡下手?难怪醒来时幺鸡舔那么激动。 不禁眼中怒火一闪,幺鸡不仅是太史阑的心头肉,也是研究所异能四人组的命根子,现在幺鸡归她管理,她要是不能护好这小东西,将来怎么有脸见太史阑? 她沉了脸,转到墙后,在那俩满头大汗男人肩头一拍。 “干什么呢?” 两人一惊抬头,看见是她,脸色大变,手下一松,幺鸡嗷唔一声挣脱开来,二话不说,抬起后腿就对两人滋了一泡尿。 尿液标枪般激射,既狠且准,嗤啦一声两人淋个满头满脸,腥臊之气冲鼻,两人急忙要去擦,君珂突然一抬脚,踩住了两人按在地上的手。 她没穿鞋子,柔软的袜子踏在对方手背,这是闺阁淑女万万不能做出的举动,男子触及女子裸足也视为轻薄,俩家丁感觉到不对,刹那间脸色都变了,手抠在地面再也不敢动。 君珂满意地踏着,抱着幺鸡,慢条斯理一脸无辜地问:“你们怎么不回答我的问话?当真不当我是小姐?” 俩家丁一哆嗦,现在全府上下,最要紧的就是这个“小姐”认为自己是小姐,万万不能令她有一丝怀疑,这下连尿也不敢擦,赶忙抬头谄笑解释:“……不是,想给狗洗澡来着……” 这一抬头一说话,额头流下的尿液顿时滑落嘴里,那人不敢擦也不敢吐,一张脸苦成了倭瓜,想尽快说完,偏偏君珂还用那种“我很愚钝我听不懂你的意思麻烦你再解释清楚点”的无辜眼神继续看着他,他只好继续说下去,“……狗看起来有点脏了……” 尿液越流越多,等到额头上的尿水全部流进了那一张一合的嘴里,君珂才满意地点点头,“哦——”了一声,抱着幺鸡转身,一边摇头道,“怎么这么啰嗦?我一看就知道你们是想给它洗澡嘛。” “……” 幺鸡趴在君珂肩头对俩倒霉家丁吐舌头,君珂的脸色却在背转身的那一刻沉了下来。 她快步回了房间,把门关好,将幺鸡往地下一墩。 幺鸡原本还在得意,这么大力一墩,傻了。 “尤里·沙利克·阿列克谢耶维奇·波戈洛夫斯基!” 幺鸡浑身一颤,条件反射缩肛,收尾,坐正,仰头,目光炯炯。 君珂沉着小脸,在狗终于集中注意力后,才一字字道: “想不想再见到太史?” 幺鸡发出一声呜咽。 “想不想再听她唤你一遍‘尤里·沙利克·阿列克谢耶维奇·波戈洛夫斯基同志!’?” 幺鸡热泪盈眶。 “想不想再摸景横波的大波,再偷吃文臻的零食?” 幺鸡拼命摇尾。 “很好。”君珂一指点在狗头,“现在,我要你明白,我们已经不在研究所,我们已和那三个失散,这里是充满危机的异世,你和我都是异类,人人皆敌,就像狗和猫永远见面都要打架,研究所看见异能就要绑架,所以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幺鸡眨巴着眼,心想猫是什么东西?能吃吗? “从今天开始,你不得私自出门一步。”君珂疾言厉色,“否则等我见到太史,我就把你的劣迹告诉她,让她把你开除出太史党。” 幺鸡立刻扑倒在地,竖起短尾如白旗,以示投降。 君珂瞅着那在风中神经质抖动的白旗,心立刻又软了,想着它失了主人,和自己相依为命,刚才差点命丧人手,这么吓吓也便够了,蹲下身抱起幺鸡,将脸贴在它柔软的白毛上。 一瞬间似乎和怀里的小生灵心意相通,彼此都感觉到对方的孤独、惶恐、对未来的茫然无措、对现状的懵懂不安。 天地偌大,却皆陌颜相向,刀剑于暗处烁然闪光,知己友朋散落如飘萍,不知道风将把命运吹向何方。 能依靠的似乎只有彼此,你的眷恋,我的方向。 良久,君珂仰首,微笑,拍着柔软的狗头,在它耳边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怕,别怕。” 幺鸡嗷唔一声,将脑袋扎在她怀里,一人一狗相拥着看月光,想着月光之下或许遥远的某处,有人也同时将明锐的目光扬起,在广袤的星空下,寻找相契的希望。 夜色沉静,院子外却似乎有隐约声响,依稀是谁在低低哭泣,随即不远处房门一阵乱响,砰的一声,似乎有人被重重扔落。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三章 投怀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那阵喧嚣带着收敛的力度,所有声音都压抑在轻巧的动作里,似乎不想被她发觉,随即便恢复了寂静,君珂等了一会儿,确认人都走了,才点了盏灯,绕过房间锦榻下和衣而睡的翠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摸去,找到了那间传出低低申吟的房间。【请记住】:。 那是红砚的屋子。 君珂推开门,室内没点灯,有淡淡血腥气迤逦,黑黝黝的角落床上,红砚趴着,嘶嘶地吸着气,声音有种疼痛的颤栗,听见门响,蓦然抬起头来,黑暗里眸光惊惶如伤鹿。 君珂放下灯,低头看她,她衣衫零落,臂弯红肿,身上有宽如手掌的隆起的红痕,一看便知道是板子打的。 君珂的目光冷了冷,她是因为提醒她幺鸡被困,才被罚的吧? “有药吗?”她没说什么,在屋里找药,红砚低低哭着摇头,“……没用了,我废了……我……我的手……断了……”她似是想到什么伤心事,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废了,夫人一定会把我赐给外院小厮做共妻的……” 君珂没听懂她的意思,目光在她红肿的臂弯一转,突然伸手,抓住红砚手臂,一手抵在她腋下,一手顺筋一摸,猛力一拉。 “咔嚓。” 一声微响,一声尖叫。 微响的是臂弯筋骨,尖叫的是红砚。 君珂手疾眼快,抓住被褥往红砚嘴里一塞,将她那半声尖叫堵了回去。{请记住我们的网址读看看} 红砚瞬间出了一身大汗,在被窝里嘟嘟嚷嚷地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君珂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这丫头哪里是木讷,分明是话痨,拍拍她的脸,道:“是,你要死了,被你自己闷死了。” 红砚慢慢探出头来,满头汗水一脸通红,一把将被子捋开,抽抽噎噎道:“小姐你什么意思嘛……咦?” 她呆呆地看着自己顺畅自如推开被窝的手臂,卡住了。 君珂笑起来,捏捏她红红的小圆脸,道:“咦什么咦,失望了是不?做不了共妻了是不?要不要再掰回去?” 那丫鬟赶紧手一缩,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并没有断手,不过脱臼而已,不禁目光亮闪闪地看着君珂,语气满是惊讶,“小姐,你这一手怎么来的?以前我也见过人家矫正脱臼的手法,还是名医呢,但谁也没你利落。” 君珂笑了笑,心想便是你断骨我也能给你利落准确接回去,谁叫我看得见你所有骨骼经脉呢。 “被罚了是吗?”她注视着红砚,眼神安静,“为什么呢?” 红砚下意识缩了缩,抬头看她,眼前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女,背对灯光而立,看不清容颜神情,却依旧令人感觉得到那种少见的洒脱优雅气质,灯火幽幽散射,为她镀上一层淡金轮廓,她柔软的发丝浅浅地亮着,像细弱的火苗,燃亮这夜的幽寂和心的微凉。 红砚怔在那里,君珂问了一句,也没有逼迫下去,何必强人所难?人家已经因为一句提醒遭了这么大罪,难道还要逼她去死?慢慢访查也就是了。 她笑笑,没说什么,在桌上找到一瓶伤药,帮红砚抹了伤处,她手指动作轻柔,神情专注,红砚趴着,转头怔怔看着她,几次嘴唇蠕动,欲言又止。 君珂就当没看见,利落地敷完药,鼓励地握握红砚的手,又给她掖了掖被子,道:“我不适宜多呆,你好好养着。” 她转身就走,风从半掩的门扉溜进来,拂起她衣襟,少女背影挺直却也清瘦,比刚来时又瘦了点,毕竟时刻处于警惕戒备心情,脑中常常思索,长不了肉。 红砚直直注视着她背影,忽然挺身坐起,猛地向前一扑,拽住了她的衣襟。 “小姐!” “你快走!快带着幺鸡走!” 君珂一怔转身,刚要说什么,忽见红砚脸色大变,抬手捂住了嘴,转头一看,翠墨提灯站在门口。 那丫头脸隐在灯光后,看不见神情,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 君珂眼睛转了转,笑道:“红砚你想抱抱幺鸡?行,等你伤好,我让幺鸡陪你玩。”一边转头埋怨翠墨,“你们怎么搞的,也不给红砚备点好伤药?她哭得我睡不着就过来看看,哦,她什么事被责罚啊?你不能给求求情吗?” 翠墨举高灯笼,细细打量一脸无辜的君珂,她刚才醒来发现君珂不在,赶紧出来找,到门前时隐约听见“……幺鸡……走”之类的字眼,心中疑惑,但君珂的态度自然,一脸懵懂的模样又让她吃不准,只好顺着君珂的话干笑道:“小姐责怪得是,只是这丫头又懒又馋,到厨房偷吃好几次了,不得不惩戒一下,您放心,我这不是送药来了吗?”一边举举手中的药包,扔在红砚床上,道:“你这丫头,仔细用了!” 她语气温和,背对君珂的眼神却凌厉逼人,红砚激灵灵打个寒战,垂头不语,君珂没回头,懒懒打个呵欠,道:“好好养伤吧,改日来看你。”跨出门去。 一出门,廊上冷风扑面,夹杂细润水滴,君珂看看天色,道:“下雨了,你给我取风帽油衣来。” 翠墨一怔,有心要拒绝却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提灯快步离开,君珂看见她身影消失在长廊拐角,正要转身回去寻红砚,忽听墙边啪地一响。 君珂停住脚步,回头一看,隐约墙头似乎人影一闪,她心中一动,这里是内院,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什么人会在墙头奔走? 虽然这雨夜墙头夜行人,明显来势不善,但危机有时,也是转机! 君珂下定决心便不会再犹豫,一边低低呼哨招呼幺鸡过来,一边快步往墙边走。 还没到墙下,墙头风声一响黑影一闪,君珂只觉得眼前一花劲风扑面,什么东西自墙头扑下撞向自己怀中,伴随着男子清朗的气息,和急促的一声低喝: “抱紧我!”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四章 便宜老婆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午夜有男撞怀,要你抱紧他,你会怎么做? 百分之九十九有社会经验,经历过公车擦臀流氓巷道摸脸地痞酒吧灌酒登徒子卫生间脱裤暴露狂的现代女性,都会舒玉指,抬长腿,用七寸高跟鞋尖尖鞋头以跆拳道馆新学的正蹬或侧踹,招呼他的重点部位并干脆利落骂一声,“去死!” 可惜君珂不是。【更新最快读看看】。 孤儿抱进研究所,十余年闭关生活枯寂单调,虽从各式媒体侧面了解人性之恶,却没有切身感受,在警惕之余,其实很想用自身直觉包纳这新鲜一切。 一霎那间她来不及用眼睛,只凭感觉,感觉这撞怀的男子,气息清朗好闻,动作并无猥亵,身上也无利器,声音还很年轻,像是变声期微哑,却又低低好听。 更奇特的是他的语气,天生有种居上位者的尊贵,像是习惯了发号施令,却又不盛气凌人,只让人觉得甘心俯就,不该违拗。 那句像命令又像求救的“抱紧我”,让君珂心中一动。 会在这半夜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想必也是有难处的吧。 一切思考不过刹那间,随即她抬手,抱住了那少年。 手抱过去,那少年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他原本不过一句戏言,心里明白谁家小姐都不可能依言照做,正准备用强或者什么的,谁知身前忽然一暖,她竟然抱住了他! 第一感觉就是“谁家的水性杨花!” 然而那么一抬头,正看见那少女微微扬起的下颌,雨夜里湿漉漉泛着玉色光泽,从下颌往上,鼻尖薄薄一点,如玉珠,再往上,一双秀气的眉,眉心距离似乎稍微远了点,但令人觉得疏朗,像看见越过山野的岚气,在天际优雅浮沉。 他看不见她的眼睛,因为君珂没有看他,正皱眉看着墙头,风声一响,一个华衣少女已经跃上墙头。 君珂看着那少女轻捷的动作,心想这就是传说中的武功?古代的人当真个个都会武功啊,一个念头还没转完,那少女在墙头一个踉跄,底下立即有人道:“小心!”随即跃上两个劲装男子,一左一右扶住了她。{请记住读看看的网址} 君珂忍不住失笑,她一笑,眼神里异彩一闪,墙头少女看不清她容貌,却看得见那乌瞳里少见的金光,不由怔了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一指君珂怀里少年,冷声道:“你干什么抱他!” 君珂哭笑不得,这叫什么理?明明是他的要求,明明这娇小姐追他而来,不和他计较,却来责问她? 她还没答话,怀里的少年手一抬,自然而然搭住了她的肩,他这么一搭,一股大力涌来,君珂立即动弹不得,而那少年已经一手揽住她的肩,转头对那少女笑道:“我的妻,当然可以抱我。” 君珂“呃”的一声,心想这古人言语之大胆开放不下于景横波,当面撒谎之无耻不下于文臻,佩服,佩服。 “你哪来的妻?”墙头少女气白了脸,狭窄墙头不敢跺脚,便将墙瓦往君珂面前踢,那少年弹弹手指,墙瓦便全部激射了回去,在少女慌忙的躲避里,他笑道:“还没拜堂,你就着急送贺礼了,多谢多谢,不过这瓦我可不喜欢,你在暗示弄瓦之喜吗?不行,这么多女儿我吃不消,嫁妆太破费了。” 君珂“噗”地一笑,在那少年耳边悄悄道:“没事,你多要点聘礼不就赚回来了?” 她毕竟也是少年,虽聪明稳重,心性却自有一份璞玉未凿的天真洒脱,又生性大度,不觉冒犯只觉好玩,忍不住便要多嘴。 那少年眼睛一亮,一拍头道:“好主意。”他半转身揽着君珂,感觉到她气息馥郁清逸,让人想起薄云间盛开杜若的山峦,心中不由一动,忍不住便想转头看她,然而面对那墙头少女,终究还是忍住,将君珂又往身后藏了藏,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墙头上少女看见这动作,再次气白了脸。 君珂发现这少年看似嬉笑不拘,实际戒备森严,他的眼神始终没有从墙头上转回来看她,脚下的步子也有点怪异,君珂不懂武功,猜测这是不是传说中可攻可守“不丁不八”的步法? 身侧少年腰细臂长,手指修洁,浑身透着股精致流畅的韵味,虽年轻,但举止间风华尊贵,长长发丝沾了雨露,侧脸半露薄唇一点,也是精美的弧度。 此刻几人在周府内院墙上下僵持,虽然都声响不大,但很快就会有人前来察看,君珂思考着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让这少年带她走,这少年却也想到了此地的不妥,忽然正色对墙头少女道:“妹子,你哥哥给关在院子里整天闲得数蚂蚁的七条腿,想着你嫂子,犯相思病犯得每天只吃四顿饭加一顿夜宵,你不同情也罢了,好容易哥哥我跑出来,和你嫂子还没来得及亲热,你一个大姑娘就追出来偷窥,还要棒打鸳鸯,你成何体统!” 君珂“呃”地一声倒愣了,这少女是他妹妹?她还以为是一出老掉牙的辣妹追夫呢。 “你就没个正经!”墙头少女看着两人姿势,脸红了红,跺脚,“谁关你在院子里了?不是你自己不肯出门?盛平公主……盛平有什么不好?那么个身份,纡尊降贵地一年有半年找借口来咱这里,巴巴地守着你,你不给个好脸色也罢了,不过人家要请你吃顿饭,你跑了做什么?” “哥哥我今晚不跑,明儿只怕就要做冤枉新郎。”那少年哈哈一笑,“盛平那个丫鬟前几天鬼鬼祟祟找三姨娘,讨教什么?当我不知道呢。” “她找三夫人不就是绣花品茶呗,还能有什么?”那少女一脸愕然。 “你姑娘家不用懂这个。”少年挥挥手,“妹子,回去吧,今晚就算皇帝老子来请,你哥哥我都不打算离开你嫂子,大丈夫不怕温柔乡里死,但得死在正确的床上。” “你说什么呀!”那少女红着脸呸地一声,君珂目光闪闪,心想这句话经典啊很有青年风啊。 “回吧妹子。”少年又换了语气,温柔得似要滴出水,“你今儿硬要拖哥哥回去,也成,哥哥那便带着你嫂子一起回,也让盛平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美人。” 君珂望天,心想您吹牛真是不怕涨破肚皮。 那少女嗤地一声,以示对这句话的不齿,但很明显兄长的威胁还是令她犹豫,她知道这小哥哥说得出做得到,真要把女人带回去,府里巴巴等着的那位尊贵人儿怎么经受得起?还不如不回去的好。 叹口气,少女无奈地摇摇头,恨恨地道:“每次都要我给你收拾!”又指君珂,恶狠狠地道:“从今儿起,你得和我哥哥绝交,什么货色,也敢占着我哥哥?” 君珂从那少年身后探出半张脸,笑嘻嘻地道:“是,不敢占,求绝交,求鄙视,求下堂。” “你!”少女气得脸色粉红,转身就走,少年哈哈一笑,目放异彩,转头盯了君珂一眼,君珂却将脸偏了过去。 她见那少女一转身,两个劲装护卫立即跳下墙,弯身以背相接,顿时心中有了几分警惕,这对兄妹什么身份?这样派头? 她原本还有几分想要这少年带她走的心思,此刻再也不打算趟这浑水,历代达官贵族都是风波最多的阶层,还是算了吧。 “这位。”她等那少女离开,拍拍那少年肩膀,道,“夜半闯府,指鹿为马,今天的事也该到此为止了,不必谢我为你解围,只求你今后不要认得我,保重保重,后会无期。”说完转身就走。 那少年正想回头感谢她,不想人家比他还干脆,说走就走,一怔之下,扬声道:“唐突小姐,实在抱歉,请暂留步,容我聊表谢意。” 君珂唇角弯了弯,心想这人虽出身贵介,教养却不差,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笑道:“那是,我对你也算恩重如山,不让你谢怕你睡不着,这样吧,你刚才打飞瓦片的是什么功夫?有秘笈吗?给个几本就行了。” 那少年扬头,看着她背影,忍不住咳了一下,又一下,半晌眼底泛出笑意,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扔过来,正色道:“实在抱歉,就这一本,有机会定当为小姐走遍天下搜罗绝世秘笈,搜他个三四五六七八十本。” 君珂一笑,转头拾了册子,那少年凝目盯着她侧脸,雨夜微雾,灯光不显,只看见秀气的侧面,自半垂的发间起伏精致,而转头间眼光一掠,恍惚似有灼灼金光一闪。 少年怔在那里,一瞬间几疑看花了眼睛,等他醒过神,眼前唯有空风淡雾,濛濛雨气里一盏灭了的纸灯笼在廊下悠悠地晃,伊人身影,早已不见。 不远处有灯光和人声传来,周府的护卫已经赶来,少年立在原地没动,突然将右手握拳在左掌心一敲,喃喃道: “周家小姐!”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五章 疑云 \请到 千金笑第2部分阅读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一大早犬声鸟语,惊醒好梦方酣的君珂,她掀帘一看,天际黛青一线,被万丈霞光照破,雨过天晴。读看看更新我们速度第一:。 立即起身,整装束袜,准备绕院子跑步,君珂一向有良好的生活习惯,并从不懈怠,比如每日晨跑。 在研究所那十多年,锻炼身体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跑出去,有个好身体,找不到工作还可以卖苦力,如今锻炼身体,依旧是为跑出去,自从昨夜看见爬墙的和踢瓦的,她的紧迫意识和危机意识越发逼近,练,要练,遇上练家子,打不过也得跑得过啊。 她的晨跑在周府中人眼里必然是怪异举措,奇的是也没人过问,君珂有种奇怪的感觉,周府所有人对她的包容,似乎都带着怜悯和放纵的味道,就像放纵一个快死的人——因为快死了,随便你搞啥。 君珂拖起幺鸡——刚才那狗叫不是它的,是外院的猛犬,幺鸡同志和一般喜欢早起遛弯的狗们不同,它爱睡懒觉,如果把窗户用黑布蒙上,它可以挺尸般睡上一天。 用圆头竹梗子将幺鸡拼命下垂的眼皮撑住,君珂抓着它的颈项皮把它给拖了出去。 跑到墙边,四面无人,君珂掏出怀里的“绝世秘笈”,这东西她原本没在意,根本不信真要是绝世秘笈怎么会有人随便就扔给了自己,但此刻拿在手里,看着那古旧封面,和用锦缎小心裱糊过的书脊,不知怎的心中一动,觉得昨夜那少年没有骗她。请记住我 然而打开一看不禁大失所望,天书一般的武学术语,鬼画符一般的内功示意图,人体骨骼和经脉图样君珂熟悉如同研究所自家房间,但是这里的图她愣是看不懂。 叹口气,君珂将册子收起,小说果然都是骗人的,一点武学基础都没的人穿越到异世,分分钟就学会了深奥广袤的古代武学?扯吧! 武学一时学不成,身体还得练,她在墙上压腿,听见几个人的脚步声走过隔墙,正在互相交谈。 “昨夜听说有人闯了后院……” “谁呀,这么大胆,被护卫抓住了吗?” “奇就奇在这里,护卫去了,但是毫无动静,然后听说半夜前院大开正厅待客,谁呀,这么大面子。” “闯府不处罚,还隆重相待?你说梦话吧?” “骗你做甚,我院子里张嬷嬷的女儿不是嫁了前院护卫吗,听她说的。” “管他是谁?和咱们什么相干?反正论是谁,也不会是成王殿下吧?” “哈哈是啊,论是谁,也不会是睿郡王吧?” “你这小蹄子,三句话离不了睿郡王!真是材儿!” “呸,说我,你又好哪去?上次睿郡王来,你擦了粉又换了衣裳,还偷偷垫了胸,拼命往前院跑是干啥?” “胡说,哪有这事,我撕了你这小蹄子的烂嘴!” “好了别闹了,要我说,睿郡王是好,但是右相也不差啊,太子表兄,功臣之后,三年前他因公来过冀北,成王殿下开盛宴接风,我侍候夫人前去参拜,远远见过一眼,天,那风采……” “得了,三年前的事你说了三千遍,耳朵都听出茧茧来……” “要我说,京都那位梵……” 君珂将耳朵从墙上收回来,扬了扬眉,这群怀春少女,说着说着话题就偏了,说着说着就梦幻了,不听也罢。 墙后的兴奋语气,却突然低了下去,君珂原本没在意,隐约间似乎是翠墨,突然有点控制不住地抽高声音说了一句,引起了她的注意。 “一群痴人!搞不好今日有命在这嚼舌头做梦,明日就拖了去乱葬岗!都省省吧!” 四面一阵安静,半晌有人道:“你好端端地说啥呢。” 君珂神色一紧,心知这句话是关键,急忙又将耳朵贴上去听,隔墙却半晌没声音,随即似乎是翠墨叹息一声,接着是一个老年嬷嬷声音,阴恻恻道:“都聚在这里做什么?活都做完了?” 丫鬟们立即鸟兽散,墙后君珂直起身来,若有所思。 == 回房坐了不多一会,一向安静的内院突然又有了动静,脚步声急匆匆在院外来去,隐约人声低语有些紧张,君珂到院中探看,自己院子里却几乎没人,连寸步不离的翠墨都不见了。 大燕王朝女人稀少,各府中女性婢仆都不是很多,君珂现在这身份,也就一个嬷嬷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在冀北算是一流配备,如今红砚卧床,翠墨再不在,也就没人跟着她,君珂带了幺鸡,一路顺着声音而去。 那方向却是周夫人居住的枫晴轩,此时人流乱窜,人人神色惶恐,看见她冒出来也没人过问,君珂一路过去,从丫鬟嬷嬷的交谈中听出,昨夜将军回府,不知为何和夫人争执,争执中似乎还动了手脚,当时也没人敢靠近,随即将军拂袖而去,嬷嬷才敢进房,发现夫人脸色苍白坐在床边,嬷嬷还未及探问,夫人就倒了下去,这下下人们都炸了锅,一边赶紧请大夫一边派人去找将军,将军并不在大营和王府,大夫倒是来了,众人正忙着将夫人扶起,整理凌乱床铺,好让大夫把脉。 君珂和那位名大夫几乎是一同跨进内室的,那大夫听着嬷嬷转告病因,一进门就道:“夫人想必是急怒攻心痰厥!须得立即清痰!快把夫人扶起,头向下,拍她背心!” 嬷嬷丫鬟手忙脚乱去扶周夫人,忽听一声朗喝: “慢着!” ------题外话------ 今儿去市作协聆听前辈教诲,还要搞凰权番外,没时间,我发誓凰权番外万字以上,这里更新字数就少点,嫌少嫌没进度的,明儿一起看吧。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六章 尼玛的躲猫猫!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说话的是君珂。【百度搜索读看看】。 众人愕然回头,大夫的脸色立即难看起来,皱眉道:“哪来的野丫头!在这打扰!” “小姐。”一个嬷嬷赔笑上来,对君珂躬了躬,“这里乱,您还是避一避,您要是过了病气,奴婢们也担不起……” “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担不担得起?”君珂眼神越过嬷嬷,看向她身后的周夫人。 嬷嬷迎着君珂的目光,一瞬间心中涌起特别感受,觉得面前少女似乎根本没有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她身后的周夫人,那种“看”法,也不像看活人,倒像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 这种感觉让她激灵灵打个寒噤,不自觉地退后一步,那大夫却已经怒了,冷冷道:“各位还打不打算救人?容这丫头在这拖三阻四?夫人有在下,自不会有三长两短,但若不再依在下之法救治,只怕……”说完冷笑。 嬷嬷脸色连变,不再理会君珂,一边连连向大夫赔礼,告罪小姐年幼不知事,一边急忙指挥丫鬟,“把夫人扶起来……” “慢着!” 满室里静了静,大夫一声怒哼,连那嬷嬷脸色也不好看起来,铁青着脸冲着君珂,“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存心扰夫人治病不是?” 一个大丫鬟上前,冲君珂福了福,婉声道:“姑娘近日心里有怨气,奴婢们都晓得,只是这人命关天,不是逞气性时辰,夫人是将军心头第一人,若有好歹,阖府上下难免陪葬,还请姑娘念在阖府上下对姑娘一直侍奉周到份上,别为难我们这些下人。” 这是在暗示君珂有心想害人了,君珂气极反笑,却也没有甩手就走,叹息一声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告诉你们,现在夫人万万移动不得,更不能动她的头部,否则轻则丧命,重则成为活死人,你们不听,由你们,等着陪葬吧。” 她转身要走,那大夫却伸臂一拦,道:“此地怎容你信口雌黄?什么丧命什么活死人?你什么意思?非议在下医术?夫人痰厥不除,你想她活活憋死吗?” “痰厥者脸色发青,”君珂冷笑,“医家望闻问切,你望过夫人气色吗?” 大夫一窒,怒声道:“依你说怎么做?” “平放安置,不可移动。”君珂道,“昏迷不醒,面色苍白,手撒肢冷,呼吸短促,夫人没有痰涌塞气,她伤在脑部。” 众人一惊,君珂又道:“夫人脑部有轻微出血,所以万万不可移动头部,否则便是要她的命。请记住我们的网址读看看” 一屋子下人撒着手,看看君珂又看看大夫,不知道听谁的好。 “哗众取宠!”那被人捧惯了的大夫依旧在骂,语气却低了些,终究心中有了怀疑,也不再提要搬动周夫人,坐过去仔细切脉,半晌,脸色一变。 这一变,众人心吊起老高,忍不住便去看君珂,君珂挑眉,笑而不语。 大夫切了左手切右手,脸色越来越难看,半晌取出药匣里的金针,为周夫人怯瘀活血,过不多久,周夫人悠悠醒转,一声呢喃:“……头好痛……” 这句话一说,众人顿时明白,看君珂的眼色都变了,那大夫既羞且愧,挣扎半天站起向君珂一揖,“夫人元气败脱,心神散乱,实为内风之症,姑娘大才,是我愚钝了。” 君珂此时才正眼看这人,这才发觉这位竟然还很年轻,如果把胡子刮一刮,想必还是翩翩少年郎,大概就是因为太年轻太顺遂,所以一开始犯了急躁的毛病,倒未必是医术不精,她本来对这人没好感,此时见他不矫言伪饰,当面直认己过,倒也算铮铮男儿,一笑道:“我也是碰巧,以前见人有过类似症状,先生一针下去夫人立即醒转,杏林妙手,名不虚传。” 那男子讪讪笑着,转身去开了方子,恭敬地双手递上,道:“在下柳杏林,求教于姑娘,姑娘看这方子,可有不妥之处?” 柳杏林?君珂忍不住一笑,赞,“这名字起得好!”顺手接了,随口道:“加一味附子,附子回阳救逆,你看怎样?” “好!”柳杏林目光一亮,双手一拍,一抬头正迎上君珂笑意,不由呆了一呆,急忙将目光垂下,却又从眼角缝里悄悄觑她。 君珂却没在意,一边将方子还他一边心中暗暗庆幸,她透视能见血脉骨骼,隐约发觉周夫人是急性脑中风,所幸程度较轻,她其实只能“看症”,并不擅长“治症”,脑中风因为是前代常见病,她感兴趣研究过一阵,今儿才勉强撑住了场面。 不过一个准确的诊断,对日后治疗方向作用巨大,古人因为缺乏现代仪器设备,只凭诊脉,误诊率更是极高,君珂在心里盘算,将来如果没银子,是不是可以用这点小技能谋生? 几个嬷嬷和丫鬟满面愧色地连连向她致歉,都说救了夫人命便是救了全府上下的命,请姑娘别介意她们先前昏聩,君珂向来大气,欺负了她的,她会以牙还牙,但惩治完就算,似这等言语冲突,在她看来没什么好在意的,挥挥手,笑道:“我承蒙各位照顾,回报夫人是应该的。” 这话也是平常,那嬷嬷脸色却变了变,勉强笑了笑,君珂也没在意,心情愉悦地离开枫晴轩,她身后,柳杏林抬头怔怔遥望,而翠墨和几个嬷嬷,互相交换了个眼色。 == 自那日诊治周夫人之后,周府上下对君珂态度更热切,周夫人渐渐恢复,几次派人来表谢意,周将军派人送来的礼物堆满一屋子,君珂捡轻便值钱的打包,一边打包一边皱眉——原以为出手救了周家人,他们便该对她坦诚相见,但从周府的态度来看,虽然感激,却依旧没有改变强留她扮演周小姐的初衷,那药还是天天送,到底是什么要紧事儿,要让他们如此坚持? 想不出,也只得无奈地不想,转眼又过了一阵子,眼看天气将热,这天晚上尤其闷热,层云低垂,阴霾不雨,院子里蜻蜓低飞,时不时撞到人脸上来。 君珂今天来了大姨妈,腹痛烦躁,早早地睡下了,她体质强健,姨妈虽然在造访,依旧贪凉喝了好些放了冰的酸梅汤,肚子滚圆地爬上床。 半夜的时候肚胀而醒,在床上辗转反侧,翠墨红砚睡在床踏上,听见动静便爬起身,见君珂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翠墨便笑了,道:“小姐若是睡不着,不如起来消消食,现在起了风,外面凉爽,咱们去玩躲猫猫好不好。” 君珂正在怀念前世的空调电扇,嫌这屋子里闷热不堪,虽然觉得这半夜躲猫猫似乎有点奇怪,但肚子胀得不爽,也想有点事分散注意力,点点头道:“好。” 翠墨变戏法似地从怀中取出一块红布,给自己蒙上了,笑道:“小姐和红砚去躲吧,我来捉。” 君珂很少玩游戏,也来了兴致,推红砚道:“你快别和我躲一起。”弯腰出了门。 她选了院子后一个大水缸藏好,抬头看看天色,是起风了,云层已经散开,露出半个幽黯的月,月色暗黄,隐约透着青色的脉络,一种沉黯且不祥的色调。 君珂的手指按在水缸上,冰凉的缸身,滑腻腻的青苔,让人想起一些在暗处潜行的阴毒的动物,从心底泛起凉意来。 地面上拖开长长的阴影,君珂将自己的影子隐在缸身阴影后以免被发现,这么动作的时候,她心中涌起一阵奇异的感受,看着自己影子消失,像看见自己这个人也不存在了一样。 存在,不存在,她现在到底作为谁而存在? …… 莫名其妙的胡思乱想中,门声一响,蒙着眼睛的翠墨出来了,君珂连忙屏住呼吸,翠墨却根本没有在院子中东找西找,伸着双手,直直地便朝院门走去。 君珂“噗”地一笑,和趴在她身边的幺鸡悄悄道:“傻了吧,谁还藏院子外去呀……”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是的,到院门是一条直路,出了院子就是道路和花园,谁也不会藏出院子去,翠墨这是要干什么? 君珂的呼吸紧了紧,此刻终于觉得,今晚的一切都透着诡异,莫名其妙的肚胀,翠墨的躲猫猫,她直奔院外的动作……都不对劲。 正在此时,原本关闭的院门,突然缓缓开了。 翠墨还没到门口,院内无人,向外开启的院门突然开了,清冷的月光洒进来,从君珂的角度,也看不见月光里有没有人影。 君珂的心砰砰跳起来。 随即她听见了外面隐隐的喧嚣声响,像是滔滔海潮,自街巷有序而汹涌地卷近,掩着金戈交鸣声响,将孤岛般的周府淹没。 大风起兮,月色光寒。 翠墨直奔院门而去,出门时撕掉了蒙眼的红巾。 君珂怔怔地站起身,走到院子门口,翠墨已经不见身影,内院依旧还是黑沉沉没有灯火,但外院已经可见跃动的明光,人声和马蹄声隐隐传来,内院虽黑沉依旧,但不住有细碎声响,窗扇被悄悄拉开的声音,无数双紧张窥视的眼睛……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一瞬间君珂浑身汗毛都似炸起,直觉此刻生死关头,心念电转,是立刻就走,还是趁乱跑出内院找到自己的行李再走? 只一闪间她就做了决定,立刻! 然而刚抬腿,突然一阵腹痛如绞,她忍不住弯下腰去,随即听见脚步声响,一人猛地抓住了她,欢笑道:“小姐!我可捉住你了!” 这笑声是翠墨的,却又不像翠墨的声音,带着不可控制的紧张,近乎撕裂的嘶哑。 君珂还没从疼痛中反应过来,翠墨已经一把拉下蒙眼红布,利落地往君珂眼上一绑,笑道:“小姐该你了!” 眼睛被红布蒙上,天地一暗,君珂眼底金光一闪,四面景物瞬间又显出轮廓,透过红布,她清晰地看见,翠墨向门外紧张地招了招手,随即几条持刀男子人影,无声地从院门后闪身出来逼向她。 腹痛转剧,君珂按着小腹,隔着红巾看着显影的一切,在心中怒骂: “尼玛的躲猫猫!”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七章 人心之险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红布蒙上那一瞬间,君珂做了两个动作。【请记住我们的网址读看看】:。 第一是按下了因为警觉而耸身欲起的幺鸡,示意它“我没事。” 第二是尖叫“翠墨,我肚子好痛!”随即砰地向后一倒。 腹中疼痛,力气单薄,看见那几个男人身影的一霎,她便知道自己只可智取不可力攻,与其等对方出手击昏她任人摆布,不如自己先昏,保持清醒意识,才可以找机会逃走。 她昏得干脆利落,翠墨下意识扶住了她,一时倒怔在了那里,她奉命困住君珂,红布一蒙,趁她看不见时令护卫打昏她,不想君珂自己先昏了。 “这药可真厉害……”翠墨咕哝,心想那酸梅汤里到底放了什么?药是夫人房里的嬷嬷亲自和柳大夫要的,说是常失眠,求点助眠药物,按说没什么毒性,怎么会肚子痛? 她却不知道,柳杏林家风严整,因为在冀北之地享有盛名,经常出入豪门巨户,柳家老爷子珍惜名誉,害怕孙儿卷入豪门内宅常有的倾轧肮脏事儿,坏了这一世声名,所以常常对他耳提面命,不许他给内宅妇人任何不当药物。 所以柳杏林给的只是普通补药,按说君珂喝了这酸梅汤不会昏也不会痛,不过她太贪凉,大姨妈在闹脾气而已。 翠墨扶住君珂,一瞬间也想不了那么多,昏了最好,省事,她打个手势,几个护卫扛起君珂便往内室走,还要去捉幺鸡,幺鸡爪尖一弹,腾空窜起,流光般没入黑暗不见。 护卫怔了怔,道:“这狗好快……”来不及去追,只好跟着进了内室。 君珂在护卫肩上肌肉绷紧,心中极为紧张,她原以为要被掳出去什么的,不想却往内室走,难道……瞬间脑中掠过电视上所说的那种女性常常遭遇的悲惨案例,不由浑身一冷。【读看看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手指缓缓下移,抚在了大腿之侧,那里有她悄悄打磨过的一柄簪子,铮亮尖锐如匕首,她打定主意,万一真是那种倒霉事情,也就别再装昏了,戳瞎一个是一个,戳瞎一对赚大发! 快到内室之前,忽然拐了个弯,并没有进她的房间,而是进了院内小厨房,护卫把她放在一张大桌上,君珂努力放松绷紧的肌肉,不让自己被人看出清醒,听见翠墨低低道:“那狗跑了也好,本来就不该在。” 君珂心念一闪,那天有人想杀幺鸡一幕涌上心头,看来这批人,终于要执行计划了,一直将她圈养着不放,就是为了这一天。 这么一想,反倒心定了些,看样子应该不是她想象的那种事儿。 有人俯下身来,在看她的脸,半晌道:“虽然有点像小姐,但仔细看差别不小,还是要整整的。” “那就快点。”翠墨不耐烦地道,“做完了咱们还得逃命!” “做完了你就是小姐身边第一红人了。”有人笑道,“怕什么,等下做完,把这丫头往内室一扔,咱们下地道出城,投奔小姐去,小姐那么得鲁南王爷喜欢,将来换个身份收了房,保不准还能做上王妃,到时咱们也算熬过来了。” “唉。这说到底是下策。”有人叹息道,“将军想和鲁南王爷里应外合的计划还是泄露了,看来将军和夫人今晚性命不保,好在将军深谋远虑,让小姐早早就过去鲁南王府,说是做人质,其实也是怕事机败露周家会满门丧命,想办法给周家留个香火,今晚冀北王府果然来查抄了,等这丫头代小姐一死,过上几年,小姐嫁了鲁南王爷有了子嗣,未必没有机会东山再起,运气再好点,皇位要是落鲁南王头上,咱们小姐还能捞个贵妃呢!” “如此说来,”有人拍拍君珂的脸,“这丫头功劳巨大啊,替未来的贵妃娘娘去死,死有哀荣。” “你们哪那么多废话!”翠墨跺脚,“人很快就要到内院,快点把事办完正经!” 那批人收了嬉笑,有人上前去揭君珂的蒙眼布,君珂赶紧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便有种恐慌感,多年来她习惯于依赖自己的眼睛,看得透人体骨骼,看得穿重重障碍,如今,只能靠听了。 四面有细碎声音,有人在厨房柜子里翻找,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工具,有人在掰着她的脸端详,不住嘟囔:“眉毛分太开,剪点细毛来往中间凑凑……肤色比小姐亮,涂点蛋清粉……眼皮那么深,用胶黏了,尾端向上拉,小姐的眼睛比她细长……”一边说着一边在她脸上动作,冰凉的手指爬在肌肤上痒簌簌,鼻端淡淡的粘胶蛋清和各种古怪气味,君珂暗暗忍着。 她在冰凉的触觉和细碎的声音里忍住恶心,忍住动作,忍住心底所有激越愤懑的情绪! 人心之险,甚于山川! 长久笼罩的疑云今日终破,原来周家人死命要把她圈养此地,不过是为了万一事情败露,要她代死! 周将军执掌冀北十万王军,却有了外心,和鲁南王勾结,大概是要对冀北王不利,为此将女儿悄悄送了出去,周府平白失踪了唯一亲生小姐,必然会引起冀北王府注意,正巧她穿越时空落在周府附近,送上了一张有点相似周小姐的脸。 想必周将军看见她定然眼睛一亮,李代桃僵妙计瞬间诞生,用她来麻痹冀北王府,计划顺利最好,万一不顺利,冀北王府灭周家满门,“周小姐”死去,另一个周小姐从此可以高枕无忧活得很好。 真是好计划! 不管她是否无辜,不管她是否有恩于己,不管她是否也是一条命! 冷漠自私,草菅人命,以怨报德,这就是封建时代的士大夫贵族阶层?这就是古代王朝冷酷无情的真面? 君珂想着救夫人命之后的周府的感激,和感激之后依旧送上的汤,想着周夫人周将军源源不断送礼却始终没有亲身来谢,是真的因为体弱或繁忙,还是内心有愧不想面对她? 君珂只觉得牙齿一阵阵发酸发凉,这些古人当真让她领教了,什么叫“齿冷”。 ……今日若能逃生……君珂听着那清脆细微的刀剪之声,在心底咬牙暗誓: 定要回报周府! 定要做回自己,永不任人摆布! 定要这冷漠王朝,再不能将人命如草芥,碾灭! == ……脸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有人捧着她的脸,像看着自己制作的工艺品,不太满意地道:“时辰仓促,也只能这样了……” 外院的声响已经越来越接近,隐约听见惊呼和呵斥,蓬一声似是火光亮起,映红半边苍青的天色,随即有人长声喝道:“奉冀北王府令,捉拿谋逆叛乱之周永州及其亲眷家人计一百一十三人,所有人原地受缚!抵抗者!擅闯者!逃逸者!格杀勿论!” 那人声音雄壮,在纷乱周府之内悠长地传开,君珂心中一惊,难怪周将军要弄个假小姐,冀北王府好精明,全府上下所有人数都早已摸清,哪容你逃出一个小姐去? 翠墨跺脚,低喝:“快点!” 几个人七手八脚将君珂扛起,准备往内室送,君珂思考着,是现在暴起,还是等到了内室再偷偷逃出?到时还来不来得及? 一行人刚走了一步,忽听脚下一声巨响。 随即有人笑道:“挖洞者,扛人者,被扛者,统统归我!”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八章 相救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那人声音清朗,带点少年变声期的微哑,却并不似别人那般难听,反而添了几分成熟低沉的魅力,让人耳膜觉得很是舒服。{请记住我}:。 君珂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随即身子一阵震动被放了下来,几个周府亲信发现有外敌进入,惊惶地放下了她做出应敌姿态,君珂悄悄睁开眼睛一看,发现地面不知何时多了个洞,想必就是先前说的逃生地道,洞旁背对着她,站立着几个人,靠她最近的是一袭浅绯色袍角,绣着精致的海水江牙,袍角下微露黑色薄底靴的靴跟,靴边镶一道金边。 这人整体衣饰都是那种不显山露水的低调的奢华,和他的声音相得益彰。 “什么人!”翠墨看见对方竟然是从周府的地道里窜了出来,心中顿时一凉,勉强撑着厉喝,“胆敢擅闯周府……” “好吵。”少年挥挥手。 一声应诺,脚步移动,从君珂的角度只看见衣袍的掠影团团一闪,啪的一声脆响,翠墨一声尖叫,几个小小的白白红红的东西飞溅,在地上弹跳几下落在君珂身侧。 君珂一看,带血的牙齿。 “阁下何人,来此何干,兄弟们自认未曾得罪,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有人被对方出手所慑,以为是趁周府有难来捞便宜的强梁,放缓语气,试图怀柔。 “扯淡。”少年一笑转头。 砰砰又是几响,周府护卫惊呼连退,那少年已经捡起先前丢在一边的红巾,先给君珂把脸蒙上,随即将她抱起,笑道:“我来接我的人,与你何干?” 他抱起君珂,只觉得她轻若无物,不禁心中怜惜,轻轻去抚君珂的脸,一边柔声笑道:“我家未婚妻似乎最近苍白了些……” 君珂在蒙面红巾后悄悄睁开了眼睛。 睁开后却大失所望,还以为能看见对方是谁,结果这家伙还歪七扭八围了个蒙面巾,她透视只能看轮廓,对方面巾一围,相貌便更难捕捉,只是隐约觉得那眸子明锐,如沉了万顷的海如采了漫天的霞,光艳璀璨,不可方物。{读看看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这还是隔了面巾只见虚影,这双眼睛要是当面相对,该是如何风神? 她此刻已经认出这正是那晚投怀少年,却不知道他为什么此时突然出现,好在无论如何,这人应该没有恶意。 那边少年带来的手下已经和周府护卫打在一起,在狭小的厨房内捉对厮杀烟尘四散,板凳桌子碎片激射飞舞,这边少年旁若无人岿然不动,只专心抱着她,像看着一件稀奇宝贝,手指轻柔地去触她的脸,却又一触即收,想起什么似地轻笑道:“可别,醒了会生我气。” 哦没事你摸吧摸吧,只要你摸得高兴带我走就成。 君珂眼珠子转得飞快,心思全然不在那少年身上。听得不多时便是砰砰几声,似乎有人倒下,随即听见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主子,几个人都已被擒,请您示下。” “这群混账东西,带了他们小姐要去干嘛呢?冀阳城里现在别说姓周的,就是姓吉的姓匡的都跑不出去。幸亏我来得及时。”那少年揽紧君珂,语气平淡,却自有生杀予夺的尊贵,“这本就是该死的人,打昏了扔出去,等下王军自然会接收送去断头台。” 君珂挑眉,她毫不怜惜那几人性命,只想着这少年也是误会了,当她是周小姐,以为这群护卫是要将小姐救走呢。 “我们走地道。”少年吩咐道,“不然撞上……就不太好看了。” “主子。”那粗豪声音有点犹豫,顿了顿才道,“您真的要救这周家小姐?周家……” “我不想要的,谁也勉强不得我。”少年悠悠截断他的话,“我想要的,我管它杀人放火。” 君珂险些噗地笑出来,赶紧忍住,在心底大赞一声:痛快! “走吧。”少年吩咐,抱着君珂要下地道。 君珂心中一急,幺鸡还没回来呢!还有她的行李,今日之后周府必然贴上封条,再想回来找就难了。 她一抬手,扯掉了蒙面的红巾。 那少年蒙住她的脸是怕被其他人看见惹麻烦,此时君珂突然伸手扯面巾,倒把他惊得一怔,道:“你没晕?” 君珂望着他的眼睛,心想我差点也被你给眩晕了。 她迎着他,乌黑眸瞳底金光一闪,那少年触及她目光,刹那间双眉一挑,浅浅一笑。 他一笑间眼神流动如层层星火烟光,这半卷阴霾半冷月的天色都似因这一笑云散月开。 随即他坦然来牵她的手,微笑道:“你没晕那是最好不过,跟我走。” 他还是那种半命令却不让人讨厌的语气,掌心柔软,虎口处却又亲切地生着薄茧,那种微微磨砺的触觉,反令人因此安心。 君珂手指细细地蜷在他掌心,一个信任却又有点不安的姿势,轻轻道:“我的狗……” 少年身后的人眉头一皱,心想这女孩好不晓事,主子不怕麻烦来救她一命已经是她天大的福气,居然还要找她的狗! 少年微微扬眉,他的眉并不十分浓,却极秀逸,眉梢自乌黑的鬓角斜斜扫出去,眉端压在潋滟的眸子上,山水到此处自然晴好。 他似在笑,并不以为杵,随意地道:“好,你的狗。” 说着牵起她,在越来越逼近的外院喧嚣里问她:“去哪里找?可有什么标记?狗常爱去哪里?” 君珂抿唇一笑,召唤幺鸡,一个口哨便足够,但是她还指望这些人护着她去寻行李呢,当下也不说明,拉了他便走,那些护卫无奈只好跟着。 君珂只熟悉自己的院子,连周夫人的院子都只去过一次,她总觉得,东西如果还在,一定在周夫人那里,此刻周府慌乱,终于无人看守,正好取了东西便走。 走不了几步,那少年突然一拉她避入一棵树后,随即便见一队士兵擎着火把走过,冀北王军已经冲入内院,几乎在刹那间,内院大亮,同时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哭喊。 火光刀影,铁甲寒枪,踢破的门拉开的窗扇,掼倒在地的女子凌乱的发,遍地里逃窜背着包袱的嬷嬷,火把里跃动着一张张惊惶的脸。 乱世豪门倾灭时。 君珂直直盯着,并无怜悯,就是这群人,联手欲置她于死,此刻景象虽凄惨,但若不是她有一双透视的眼睛,也不过其中一人而已。 眼前突然一黑,随即一暖,眼睛被一只温暖的手掌覆住,却是身边的他,随即低低的语声响在耳侧:“别看,别怕。” 君珂眨眨眼睛,一瞬间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以为她是周小姐,怕她见这破家灭门一幕悲恸伤心,体贴地不想让她看见。 曾经得过她的恩的周府给她无限寒意,陌生的他却给她关怀和温暖。 她长长的睫毛扫着少年掌心,他只觉微微的痒,想着手掌下那双眼睛一定无辜地眨啊眨,不知怎的心情便很好,欢愉过后却又觉得怜惜——今日这一场变乱。定然令她冲击很大吧? 可惜周氏夫妻罪无可恕,便是救她,他也已冒了风险。 君珂轻轻地拉下了他的手,在他耳边道:“不看怎么找我的狗?我不怕的,放心。” 少年笑了笑,放开手,君珂和他一路掩藏,行到周夫人院子附近,周夫人院子里嬷嬷更是惊慌得厉害,到处乱窜,被冀北王军用矛尖不住挥赶,君珂从院子后门悄悄绕过去,打算等冀北王军将人带走后再进去,不想刚从院子后竹林边探出头,便和一个抱着包袱的嬷嬷撞个满怀。 君珂也没在意,顺手扶起,那嬷嬷惊慌地抬起头,一瞬间君珂眼神一闪。 赫然是改装过的周夫人!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九章 报复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几乎是立刻,君珂便知道了周夫人院子里的嬷嬷为什么窜那么厉害,不过是为了分散冀北军的注意力,好让周夫人扮成嬷嬷溜出院子,从地道里试图逃生。【请记住读看看的网址】。 虽然周氏夫妻知道地道逃生也未必能逃出城,但有万分之一希望总是不愿放弃的。 周夫人一抬头看见她,眼神里爆出惊讶和惊喜,随即慢慢变色。 她第一眼错觉那是她的女儿周小姐,随即想起了是君珂。 那少年回过头来,他并没有认出这嬷嬷就是周夫人,却看出君珂认识这嬷嬷,他对此刻的君珂心生怜悯,也不觉得跑掉个嬷嬷有什么要紧,低头笑道:“是你的嬷嬷么?她要能逃出去,便让她逃吧。” 周夫人原本因为看见君珂心虚慌张,此刻听得这声音脸色又一变,一转头正看见少年腰间的黑色玉饰,玉坠半掩在衣襟间,隐约雕刻着兽面花纹,她盯着玉饰,手指抖了抖,突然一把抓住了君珂的衣袖。 君珂的眼睛,慢慢落在那攥得紧紧的手指上,再缓缓上移,对面,周夫人半躬身,微屈膝,仰脸直直盯着她,眼神里满是哀求。 哀求她将错就错,哀求她放她一马。 手指近乎神经质的用力,抓牢这一线生机,君珂皱皱眉,俯视着呼吸急促的周夫人。 她在周夫人期盼的目光里抬手。 周夫人眼底爆出希望。 君珂的手落下,落在周夫人手指上。 随即。 在她一寸寸慢慢绝望的目光里,缓缓地,决然地,将周夫人的手,一寸寸捋开。 手指被她不容违拗的决心,一点点挣脱,周夫人颓然向后一退。 君珂没有表情。 是的,她在为她自己拼尽全力哀求,于生死危机之前,知性命宝贵。 可是。 就这么一个人。 当初连哀求的机会,都未曾给她。 拉开周夫人的手,君珂立即发出一声低低的尖叫,一把夺过周夫人的包袱,手一抖,哗啦啦一声宝光耀眼,满地落了珠宝簪环,都是价值千金的上品。【】 “你这吃里爬外的婆子!”君珂“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周夫人低骂,“夫人待你那么信重,你却在我们周家有难的时刻,想要卷了夫人的细软逃走!你!你!你无耻!” 周夫人退后一步,张口结舌,她再没想到君珂突然来这一手,但是又如何能辩白她才是真正的周夫人? 此刻她也终于尝着被李代桃僵而又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那少年瞟一眼地上珍宝,对君珂的话深信不疑,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不是婆子能拥有的,很明显就是个趁难背主的刁奴,眼看君珂“悲愤”得浑身颤抖,赶紧拉了她拍着她的背,又对跟来的护卫使个眼色。 几个护卫闪身出来,将周夫人拉到一边,往嬷嬷堆里驱赶。 君珂默然背对,也不说明她的身份。 你恩将仇报,我堵你逃生,大家扯平。 有本事,自己再去挣活路! == “别生气了。”少年按住她的肩,在她耳侧轻轻道,“这样的人,哪都有的。” 君珂回首,向他一笑。 少年凝视着她,总觉得眼前少女和那夜所见似有不同,美则美矣,却少了一份当初给他的灵秀之感,不过随即他便笑了——人是肯定没认错的,那么特别的一双眼睛。 “你来这里,是想见见你母亲么?”他缓缓道,“抱歉,我不能再救她,而且我们也不能再耽搁了。” “我知道。”君珂吸一口气,“你再帮我个忙,引走外面士兵,我进去……拿个纪念物就走。” 少年沉思下,点点头,手一挥,几个护卫散开,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过了一会,一部分王军离开,空出了院子一处角落。 少年大大方方牵着君珂的手过去,君珂直奔周夫人卧室,一进门便四处翻找,多宝格,梳妆台,柜子,抽屉,连承尘的垂帘都二话不说唰地一扯,呼啦啦大片帷帐坠落,君珂跳上那一堆布,仰头目光炯炯看承尘,搜索着自己包袱的痕迹。 少年愕然看着她,看着斯文淑女瞬间变成山野强盗,一口气抽在?br / 千金笑第3部分阅读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在了咽喉里。 君珂找寻无果,将注意力转向床榻,运足目力,果然看见密封的床榻之下,有个袋子的影子,她裙子一拢,袖子一捋,唰地跳上床,蹲在床上四处找了下没找见机关,头也不回向后一伸手,道:“斧子!” 身后似乎有低低的“呃”的一声,随即有人默默递过来一柄匕首,怕她失望赶紧解释,“这刀很快的。” 君珂胡乱点点头,道:“你退开些,我手势不熟。”少年一怔,下意识向后退了退,还没站定,就见君珂抡起膀子,大开大合地狠狠向下一劈! “啪!”床榻裂出一条巨大的缝。 君珂擦擦汗,将刀还回少年,这回笑得斯文,“不错,是很快。”一转眼却看见少年脸色怪异,怔了一下才想起刚才的举动,似乎,也许,可能,太凶猛了些? 惊到他了? 呃,大燕王朝的小姐们,难道都不会抡斧子? 君珂有些讪讪,少年却又笑了起来,他惊异的不仅仅是看起来斯文的君珂刚才的超级行动力,更是她竟然在做这么粗鲁的动作时,姿态依旧优雅,偏偏又并无做作,只让人觉得自然好看,不舍移目。 “走吧。”君珂将自己的牛仔背包重新背在背上,少年看见那古怪的样式,却涵养极好的没有问,两人出了周夫人内室,君珂打了个呼哨,不过一会儿,白光一闪,幺鸡扑上了她的肩头。 君珂抬手,幺鸡伸出毛茸茸前掌,人手搭上狗爪,轻轻一握。 “大功告成,握个爪儿。” 身后少年忍不住一笑,看幺鸡的眼神也有些特异,君珂知道幺鸡的造型在大燕朝只怕也是个异类,不过反正自己已经有诸多怪异之处看在他眼里,也不在乎再多一个。 几人还是决定从地道走,免得四处躲避军队,一路遮掩回到君珂院子厨房,不得不说少年带的那几个护卫实在超出了护卫的范畴,灵敏、决断,精锐绝伦,君珂的理解是武林高手。 君珂的院子也已经被包围,军队正在搜查,因为厨房先前有人来看过,所以目前没人,但是想从正门走是不可能了,几人是从厨房的烟囱悄悄偷渡下去的,本地房屋烟囱都很阔大,进出不难,难为那些护卫居然还带了油衣,将他们主子裹得好好的以免蹭脏,君珂皱皱鼻子,也不嫉妒,笑眯眯的便要当先下去。 身子却被人一拉,拉入一个温暖的怀中,随即油衣当头罩下,少年带笑的声音响在耳侧,道:“一起。” 君珂一时没反应过来,十六岁少女生活封闭,没有接触过同龄男性,并无绮思,只是下意识的微微羞涩,却又因为那句“一起”而心中一暖,想起以往那么多年,研究所里和景横波太史阑文臻共同进退时,常常那么说,“一起。” 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只怕听不见那三只这么对她说了吧? 心神激荡,君珂不自觉地靠向那个目前唯一让她有点信任的胸膛,闭上眼,脑海里掠过三张笑脸,在淡淡的惆怅和思念里,轻轻说: “一起。” 脸下的胸膛似乎震了震,随即身子一震,他揽着她慢慢下了烟囱,手臂揽在她的腰,只是一个护住她的姿势,并没有手指触及,烟囱不长,他揽她跃落,她只觉得耳边风声一响,脸在他光滑的锦缎衣襟擦过,隐约听得心跳砰然,而淡淡清朗香气和他微热的呼吸,伴随着油衣浅浅松香,自鼻端一掠而过,让人想起高山上云雾里的青树,承了远天的阳光。 身子落地,便听铿然刀枪一响,随即一声女子低低惊呼。 君珂掀开油衣,看见几个护卫已经蹿下,用刀剑逼住一个圆脸丫鬟,正是红砚。 红砚看见她也是一惊,仔细辨认了下便要扑过来,却被刀剑架住,只得抽噎道:“小姐……我躲在廊角……没人找,后来看见他们……” 君珂明白了,红砚想必是看见她“昏倒”一幕,偷偷跟了过来想救她,藏在了这厨房里。 想起当初这丫鬟,是周府唯一一个曾经提醒过她的人,君珂心一软,轻轻道:“她是我的忠心丫鬟……” “别浪费时辰了,下地道。”少年倒也干脆,手一挥。 君珂立即把红砚往地道里一推,正要抱幺鸡下去,忽听一阵步声急响,一大群人奔此处而来,随即厨房窗户上倒映着枪戟暗影,门口涌动着黑色人头,厨房瞬间已被包围。 少年脸色一变,将她拉到身后。 包围住厨房的士兵并不动手,也不试图进入,只沉默,似在等待什么。 火把毕剥声里,一人大步而来。 “述儿!”他厉声道,“你在干什么!”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十章 你们看见了吗?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四面围困,刀枪沉默,有人追来,当面厉责。【请记住我】。 那少年挑挑眉,却突然笑了。 “我吗……”他拉长声音,懒洋洋道,“帮你搜索人犯呀……” 一句未完,他突然闪电般将身后君珂往地道下一推,疾声道:“快走!” 一把将君珂推下地道,他脚跟一抬一踢已经将地道石板关上,随即学君珂跳床那动作,一步跳上地道挡板,站在入口上对冲上来却已经来不及的男子展开微笑,道:“早,二哥。” 那男子立定,深青锦袍绣黑色五爪螭龙,一张英俊的脸已经气得煞白,冷冷看着他道:“小弟,你好!好!” “还行,多谢。”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那男子深深吸气,怒气已去,换了森冷阴鸷神情,不冷不热地道,“你刚才掩藏相护的,是周家的余孽吧?” “有吗?”少年挑眉,四面望望,问他的护卫,“周家余孽,你们看见了吗?” 他的护卫悍然摇头。 男子气极反笑,森然道:“不幸的是,我看见了,我麾下黑螭军也看见了!” “是吗?”少年微笑摊开手,一脸无奈,“那就算是吧,谁叫你们人多,我人少呢?” “你!”纳兰迁苍白的脸色涌上一层激怒的红,指骨一阵格格乱响,若换成别人这么对他说话,早被乱刀刺死。 可惜只有这人,他也只能忍着。 因为眼前的不是别人,是他的异母弟弟,是父亲最爱的幼子,是冀北一地最得民望的皇家子弟,是闻名当朝的少年英杰。百度搜索读看看更新最快最稳定 也是他和诸兄弟,最憎厌的仇人。 是的,仇人。 嫡出、优秀、血统高贵、光芒如山巅朗日,照射整个冀北,在那样耀人眼目的光辉下,所有人黯然失色。 父亲视他如珍宝,宠爱逾恒,早早为他求了爵位,位在众兄弟之上,并对他的一切放纵宽容,他逃课,那叫自在随性,他诗嘲老师,那叫才华横溢,他不亲近兄弟,那叫胸怀大局,不巧,他还拒绝继承家族荣耀,没关系,父亲还是有词儿,那叫性情恬淡。 而他们,无论如何努力学文,练武,讲经,贯礼,通武略晓文史擅军法辨阴阳,早早出来为家族效力,真刀真枪上战场拼血肉挣来军功和荣耀,都不抵这皇家嫡脉,轻轻巧巧一张嘴皮儿。 今天的事,不用说,真闹到父亲面前,只要他不承认,依旧谁也不会责罚他。 纳兰迁深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满心怒火,冷声道:“述儿,这是大事,不能儿戏,周家丧心病狂,辜负父王深恩,父王将围剿周家一事交于我,公告冀北,严令不得逃出一人……你如今这般做法,是要与你兄长做对么?” 他抬出大道理,纳兰述便收了玩笑之态,正色道:“二哥言重,小弟并无和二哥做对的意思,实不相瞒,刚才那女子是周家婢仆,曾对小弟有恩,周家虽罪重,似乎也不必对区区婢仆赶尽杀绝,二哥既然来了,也好,今日卖我个面子,稍后我自会向父王解释。” 纳兰迁又吸一口气,眼中阴火闪动——解释?那到父王面前,自己又怎么解释搜查疏漏令人逃脱? 他咬了咬牙,腮帮浮起青色的筋络。 不甘心。 一个月前父王得了密报称周将军有异动,他自此领命暗查周府,出动了麾下黑螭军所有菁英,日夜监察周府出入人丁信笺,他自己则昼夜坐镇周府附近,连吃饭都匆匆在隐身之地解决,一番辛苦,到今日悍然出手,只拟一网打尽博个大功,如今却被这小子搅局! 心头愤懑,恶念便生。 此刻四周都是自己亲信,也无人知道纳兰述出现在这里,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冀北王府东苑房里睡觉,他领兵出来时父王还叮嘱说动静轻点不要吵醒了述儿…… 纳兰迁凶厉刚刻,素有冀北王府“拼命二郎”之称,据说他最欣赏当朝右相处事风格,时时不忘向他学习。 此刻他恶向胆边生,再无犹豫,冷笑一声,突然退后一步。 纳兰述以为兄长让步,眼神一喜。 纳兰迁退到门口,手一挥,一个手势落下,把守住窗户的士兵立即砰一声将窗关死。 这个动作令纳兰述眼色一变,他手下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并不紧张地看着纳兰迁。 以主子的受宠和地位,他们认为,纳兰迁自然最终还是得让步。 却不知道利欲之霾,可遮没所有理智和清醒。 纳兰迁直退到门口,站定,遥遥看着纳兰述,脸上阴鸷冷狠神色已去,换了一种既快意又恶毒的古怪神情,突然道:“我今天出现在周府内院厨房?你们看见了吗?” 他手下黑螭军默然片刻,摇头。 “我今天遇见过纳兰述?你们看见了吗?” 黑螭军坚决摇头。 “我今天……”纳兰迁脸上浮起淡淡的残忍笑意,一字字轻轻道,“……射杀了纳兰述,你们,看见了吗?” 一阵沉默。 随即黑螭军悍然,摇头! 纳兰述护卫大惊失色,抢步上前,挡在纳兰述面前,戟指对纳兰迁怒喝:“你疯了!” 纳兰迁立得笔直,微笑,以手加额,行黑螭军军礼。 “多谢夸奖。” 纳兰述也在笑,苦笑。 刚才纳兰迁退后时的眼神,已经令他知晓这一刻的杀机,可是已经来不及,厨房狭窄,背面是墙,窗户关死,地道封闭,唯一一个出口站着纳兰迁,这些护卫虽然忠心耿耿以身相挡,但一旦万箭齐发,无处躲避,也不过是多几个箭靶子而已。 对面是他的兄长,眼神里满是嫉妒和仇恨的阴火,这样的阴火他看了十七年,从来都知道他的不甘,但天生血脉无可更改,逃避或是怀柔都无法弥补血脉和阶层造成的巨大鸿沟,小时候他们试图将他推进井里,大一点懂得偷他的生辰八字,他的院子里常有莫名死去的猫狗,他往往凝望良久,笑笑埋下,再在一张张无辜的脸面前装作懵懂。 所以悠游自在,所以逃离中心,并不求煊赫王位号令三军,只望冀北王府不被夺嫡漩涡淹没,在乎的人可以平安终老。 然后此刻,近乎无奈地发现,有些事,逃避也越不过命运的藩篱。 不想今日竟然死在这里。 一瞬间并无惊惶,只涌起荒唐感受,还有一份淡淡忧虑——他死了,她还能逃得出去么? 纳兰迁立在门口,遥遥看着这个金尊玉贵的弟弟,他的脸半掩在厨房门的阴影里,不见神情,只有目光森冷如箭,出口的语声,也如一去不回,杀气凌然的箭。 “射!”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十一章 让我抱紧你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射!” 一声厉喝,弓弦急响,蹲在门口的黑螭军悍然引弓,深青色箭雨如携了雷暴的云,瞬间扑至。{读看看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啪。” 一声微响,几乎被箭雨风声淹没,随即纳兰述身子往下一坠,原地消失不见。 就在箭出那一霎,他站在上面的地道石板突然移开,纳兰述顿时掉了进去。 纳兰迁大惊失色,挥手喝停,踢开那些满身箭如刺猬的纳兰述护卫尸体,冲到地道口一看,地道已经紧紧闭死。 他怔怔站立,瞬间额头起了汗,怎么也没想到那周家丫头竟然没有赶紧逃生,而是一直等在地道之下,在最要命时刻打开了地道,把纳兰述救了下去。 此刻他并不敢跟着下地道,怕纳兰述埋伏在黑暗里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纳兰述天纵英才,学武另有名师,非他可比,然而无论如何今日之事做下,便再不能让纳兰述活着回府! 纳兰迁怔怔立在地道口,脸色铁青,腮帮咬紧,半晌决然一挥手。 “三分之一看守住这里!三分之一出周府找地道出口,三分之一给我全城搜捕,无论如何——” 长剑抽出,青光一闪,悍然劈裂地面,碎石声响伴随着他难忍愤怒的厉声咆哮: “找出他,杀了他!” == “为什么不赶紧逃,反而回来救我?” “我根本就没走呀。” “为什么不走?” “为什么要走?”无辜的语气,“你还没走啊。” 黑暗里短短几句对话后,便是一阵沉默。 良久君珂觉得肩头一暖,他的手掌轻轻按了上来,带着点珍惜的力度,微凉的手握住她染着血迹的手指,语气柔和如这地道里细细的风,“……多谢。【百度搜索读看看更新最快】” 君珂有点怜惜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反手拍拍他的手背。 刚才她一直伏身地道之下,地道的开关卡在石板侧面的凹槽里,从里面也能够得着,但平常人在地道之下是看不见的,好在君珂的眼睛在黑暗里向来作用非凡,隔着石板清楚地看见那个突起在上方的小搭扣,只是凹槽细窄,手指往里挤,很快便磨破了一层皮,君珂忙得满头大汗,隐约间也断断续续听见上方的对话,更是急出一身汗来,纳兰迁步步紧逼下令之时,君珂大急,不顾疼痛狠命一戳一勾,终于赶在最后一刻,打开开关。 经历过昨夜周府躲猫猫,她很理解此刻纳兰述的心情,想来他还要更多一分疼痛——毕竟他是被亲人挥刀相向。 “你知道这地道通向哪里么?”纳兰述问她。 君珂摇头,想了想道:“我们还不赶紧走?万一上面有人下来。” “不会。”纳兰述说得肯定,“那人性情多疑,十分珍惜他自己的命,他是不敢下来冒险的。” “那我们等会从这里出去?”君珂想起那句“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自认为得了个好主意。 “也不行。”纳兰述微笑否决,“那人还很谨慎,他一定会在周府和地道出口,都布置下重兵。” 他天生一种淡若疏柳却又并不散漫的气质,即使经历了刚才亲长相逼生死一线,笑起来还是雍容自如,绝无惶然之态。 君珂却垂下头,不看纳兰述——她的眼睛越是在黑暗的地方越能透视,以前不觉得什么,此刻满眼晃来晃去都是骨架子,实在觉得有点对不住翩翩少年的他。 “你低头做什么?”纳兰述隐约能看见她的动作,愕然问。 君珂可不能告诉他我低头是因为不想看见你的骨架子,只好沉痛地道:“我在忏悔。” “忏……悔?” 君珂依旧低着头,吸吸鼻子,诚恳地道:“……你刚才落下的地方,幺鸡刚刚嘘了一泡尿……” “……” == “地面不平,跟着我。”两人在地道里前行,四面无灯,纳兰述将手递给她,“别害羞,未婚妻。” 君珂白他一眼,纳兰述微微一笑,悠悠道:“出了这地道,可不会这么叫你,放心。” 君珂默然,心想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永远都有分寸,纳兰述也陷入沉默,大燕王朝女子稀少,当然对他这阶层来说也不怕没得挑,只是也要到弱冠之后才能成亲,燕朝贵族都会早早定亲,他印象中,周家小姐似乎是有未婚夫的,而他自己…… 他叹息一声,打住了此刻想法,两人在地道里急速而不慌张地前行,依纳兰述的意思,还是要尽快出去,赶在黑螭军找到地道出口之前。 此刻安静,只闻呼吸,感觉得到彼此手掌温暖,她的指尖蜷在他掌心,细腻光滑,纳兰述发现她有一些特别的小手势,比如被拉住的时候手指会下意识蜷起,像一段柔软的藤蔓勾住他的掌心,比如抚摸幺鸡时小指会微微翘起,并不是兰花指,只是一点上扬的弧度,她用那样的手势抚摸幺鸡,挑起的手指将幺鸡的毛梳理得更为松散,那狗惬意的闭着眼睛,他突然有点羡慕那狗。 明明知道此刻急若星火应该快点出去,却又希望这条路漫长至永远没尽头,静谧、体贴、安宁、温软、长长久久。 可惜美好的从来都是梦想,纳兰述的脸色很快就无奈了下去——走不了多远,就碰上了步子比较慢的红砚。 人真是太多了啊…… == 地道很曲折,乱七八糟得君珂都搞不清到底是向上走还是向下,难得纳兰述却一直目光清晰,走了一阵,肯定地道:“未出城,通向城西北。” 他无奈地笑笑,道:“冀北王府对天阳城管控极严,地道不太可能挖到城外 。” 君珂也叹息一声,管控极严的冀北王府,大概也没想到今日困住了自己人,这要是能直通城外,得少多少麻烦,如今出口在城西,说明周家在城西有布置接应,但是如果出来的是他们,哪里还有人会接应?只怕还会惹麻烦。 但是进入地道两头堵,不走也得走,君珂搓搓脸,笑道:“那么,走吧。” 她语气轻松,眼神在黑暗中异彩闪烁,纳兰述偏头看着她,没说什么,含笑捏紧了她的手。 君珂悄悄在背包里掏东西——她记得背包里有个太阳能防狼手电,研究所老李特喜欢研究多功能小家电,特制的东西非一般市面可比,这手电集电筒电棒电吹风一体,尾端挂个小钩子钩住不太重的东西还可以做电子秤,沉重的后盖弹出来还能对人体造成一定程度的杀伤,君珂打算今天让大燕王朝的狼们尝尝21世纪现代化科技的厉害。 此时已将走近地道尽头,君珂的心砰砰跳起来,出去后免不了一场恶战,她在努力回忆现代那一世草草了解过的女子防身术——用侧踹招呼男人宝贝比较给力呢还是正蹬? 忽见身侧纳兰述快走几步,到了地道右壁前,仰头闭目似乎算了算,又摸了摸墙壁,忽然回头笑看她。 “有没有觉得有点脏?想不想洗个澡。” “啊?”君珂愕然,没明白他突然冒出这句话什么意思,低头看看自己,举起衣袖嗅了嗅,“还好啊。” 纳兰述一笑转头,突然拔出先前那柄刀,举刀过头,闪电般劈入墙壁!。 嚓一声,刀没至柄,他大力向下一拖,一砍,一拉! “哗!” 墙破,砖碎,倾倒水晶幕,几乎立刻,墙后大片水流凶猛冲出,瞬间冲倒缺口, 君珂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亮又一黑,瞬间被压入水底,连连呛了几口水,被激荡的水流裹着冲出了缺口,眼前白茫茫一片,强大的水压窒住了她的呼吸,她慌乱地挥舞着手试图抓住什么东西,手臂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激涌的水波里看不清人影,只听见那个声音,带笑而温暖地响在耳侧。 “让我抱紧你。”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十二章 水上跳大神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恍惚又似回到穿越时空的那一霎,星光碎裂黑云幽邃,漫漫时光如长河,滔滔卷无数风流,刹那千年,飞机、火车、蒸汽机、汽轮、秦淮八艳、甲午巨炮、旗袍、乾清宫、煤山、钧瓷、清明上河图、关汉卿、蒙古健马、锦衣卫、女帝、玄武门…… 泱泱中华,追溯历史千年,却在某一个拐角,冲入平行空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 那些破碎的光影溅射,在化为璀璨的星轨,再慢慢拼凑组合,渐渐幻化成三张脸。 扬眉英气的黑衣少女,傲然胸器的美艳女郎,一脸老实相,从蛋糕里抬起的小小姑娘。 有什么沉沉压在胸口,她努力抬手抓挠,想要搬去那横亘在姐妹间的天涯之重,一双手却稳定有力地攥住了她的手指,随即她觉得身子一轻向上浮起,隐约间头顶一片蓝白分明的灿烂,而她向光明而去。 恍若得救,忽觉愉悦,她抓紧那手腕,将脸靠了上去,喃喃道:“太史……大波……臻……” “哗啦” 破水声起,天光一亮,君珂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河中。 身侧是紧紧抓住她的纳兰述,正在微笑。 他猜出地道靠近城中河流,凿墙放水,虽然第一时间抓住了她,但水流凶猛,将他和君珂冲开,他本已经快游出河面,又下去寻她,看见她时便见她神智迷糊胡乱抓挠,他以为她会像许多被溺的人一般死抓他不放,她却轻轻靠上他的手腕,姿态温柔,阖起的眼睛像一瞬间合住一个向往的梦。 那种迷茫而又思念的神色。 纳兰述心中一动,手指不自觉地要抚上那样的神情,想要体味指尖下是否有着同样温柔的起伏。 君珂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那样灼然的金光一闪。 纳兰述手指一停,慢慢收回。 君珂没有在意他的动作,她看着他的脸,日光逼射,她没有运足目力去透视,眼前的少年已经被水冲去面巾,虽一身透湿,但刹那间她便觉得,这春末原本盛至逼人的丽景,突然苍白褪色。 灼灼山茶,皎皎碧波,他在流水间低眉微笑,春光只在一人眼底。 芝兰玉树,乌衣风流。 君珂一时只觉得炫目,喃喃道:“闪瞎了我的钛合金狗眼……” 真正拥有狗眼的那货,正欢腾地在扑水…… 纳兰述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她微微张着红唇的模样实在可爱,让人想伸手捏捏那嫣红色泽是不是能滴出胭脂来,眼光往下一落,却看见少女衣衫尽湿,丝质衣衫本就薄,如今紧紧裹在身上,微微透了起伏和转折,因了年纪还轻,那些起伏和转折并不喷薄,带点欲说还休的含蓄,却因此显得珍贵,像小心翼翼开在风中的雨后海棠花。{请记住我} 偏巧有一簇海棠流近,在盈盈腰肢处一涌,正簇在那微微的精致山峦。 纳兰述突然转开眼,脸色一红。 他还年轻,父母又对他极其珍爱,将府中那些美婢管得严厉,绝不允许女色早早戕害了他那还未长成的身子骨,所以对于女子之美,他并无十分在意过,然而今日日光之下,河水之中,有人一霎青涩绽放,将娇嫩的光艳,射进了他的眼底。 一瞬间似乎想感叹,随即听见别人的感叹。 “娘!那是水里的人鱼精吗?真好看!” 相对发呆的人一惊,一抬头,随即一起“啊!”的一声。 人! 好多人! 好多看热闹的人! 河不宽,不远处是一座拱桥,河水两岸都是人,男女老少,各着鲜艳春装,手持各式纸扎器物,此刻所有人都撒着手,张着嘴,怔怔看着河水里突然冒出来的几个人。 君珂还不明所以,纳兰述已经懊恼地一拍头,很不文雅地骂了一句:“天杀的!” 他怎么忘记了,今天是四月初六,燕朝“送春节”,这一日城中老少,都会聚集城中各处河边,在河水中放去各种纸扎的物件,有放金稻穗的,是祈求金秋丰收,有放纸秤药包的,是祈求疾病顺水流去,家人康健,更多的是少女,香绢扎船,满载鲜花,借春光之美,求姻缘之谐。 难怪这满河的花! 纳兰述苦笑,本想不动声色逃出,不惜引水倒灌,不想这回动静更大! 这下众目睽睽之下,要逃要走,哪里还能掩得住消息? 这几人发怔,岸上却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轰然一声炸开——百姓在河边已久,河水一直平静,无人下水,此刻好端端冒出几个少年男女,岂不是河神显灵?最前面的一批百姓,已经急忙跪下,连连祷祝。 君珂脚踩岸边一块石头,扶着红砚,一时完全搞不清状况,纳兰述回头仔细盯了她一眼,轻轻笑道:“你看起来倒真像个水神娘娘。” “啊?” 这个时辰还说这干啥,赶紧走人啊,君珂发愁地盯着黑压压的人头,寻思着从人头之上借过人家会不会有意见。 忽然身边少年牵住了她的手,一股暖流涌入,她觉得身子轻了轻,竟然在水中漂浮起来。 随即听见他道:“乡亲父老们。” 他语气忽转庄严端肃,用内力远远送出去,岸边近万人,不管远近都听得清楚,这下更是骇异,当真以为神人显灵,后面的百姓也呼啦一声跪了下来。 纳兰述庄严地头顶日光,神情肃穆,长声道:“本君今日原本在河底水晶洞府,与夫人品茗清谈,忽闻岸上求祷声动,掐指一算,今日送春之人中,必有与我夫妻有缘之人,特此携娘娘、神女,及仙犬前来相会,本君承本地父老香火,一直未有报答,如今既然有缘相见,今日在场人等,便各许尔等一个愿望。” 纳兰神棍衣衫飘飘,手挽他家水淋淋的“娘娘”,身后有“神女”红砚,身前有“仙犬”幺鸡。 着实是配备齐全神仙一家组。 君珂忍不住要笑,纳兰述一捏她掌心,微倾身在她耳侧低声道:“别笑,一笑就不娘娘了。” 君珂拼命咬牙忍住,将不能完好控制表情的红砚拽到身后。 纳兰水神一番许诺,立即有人大呼:“水神老爷显灵啦!快来求祷啊!” “水神老爷水神娘娘千秋!赐我赵大几亩薄田吧,可怜我家三辈子都是佃户,没吃过自家土里种的粮啊!” 这声一出,先是静了一静,随即炸锅一般轰然而起。 “水神老爷,看在我年年河水送春份上,赐我一个聚宝盆吧,要出黄金的那种,不要白银!” “赐我一栋房屋吧,不要刘大户七进院子,三进就给您烧香啦!” “水神老爷保佑我家药号生意兴隆,来场瘟疫也没关系……哎哟!” “赐我一个老婆吧!可怜我光棍二十八年啦!” “是啊!给个老婆吧!” “丑点没关系,好用就成啊……” 原本求告还五花八门,一声“要老婆”,触动大燕男儿无数愁肠,顿时一条声的只求“老婆。” 君珂唏嘘,“燕人悲催啊……” “好说,好说。”纳兰水神神情慈祥,雍容抬手,“都成,都成!” “水神爷爷万岁!” 群情欢腾,纳兰述神情超脱,仰首望天,唏嘘道:“不过诸位愿望实在太多,本君不过区区一水神,但尽绵力而已,只是此一来,天庭只怕要怪本君擅现仙家金身,轻许重诺,扰乱天人之隔,天帝震怒,敕旨一下,本君自身难保,如何还能为各位奔走……唉……” 百姓抬起头,呆呆看着这位年轻的“水神。”一时不知他文绉绉地要表达什么意思。 纳兰述心里暗暗发急,他水上跳大神,不过是为了堵住这万人之口,但此刻“仙风道骨普济众生”,如何开口说“你们就说没看见过我们就成了”? 忽听身边君珂,款款地开了口。 “父老们。”她立于水中,一开始的茫然无措早已退去,如今看来安详和雅,当真有几分“娘娘”气派。 “妾身……”她顿了顿,脸上掠过一丝扭曲的表情,“……夫君……”她又顿了顿。 纳兰述心情很好地捏捏她手指。 两个很不适应的词说完之后,君珂就熟练了。 “妾身夫君心念诸位父老辛苦,破例现身,已经违背天条,本来夫君可以消除诸位父老记忆,只是如此一来,只怕伤及父老神智,平白造成许多痴愚。”她露出苦恼的表情。 她这么一说,百姓懂了,立即纷纷表态,“我们不说!” “我们没见过水神老爷和娘娘!” “我今天在河边看见水神老爷了?”有些人更灵活,一脸茫然问同伴,“有吗?” 纳兰述脸上笑意淡了淡。 “各位下水捞花吧。”君珂一指水中漂浮的鲜花,“得花者,愿望得偿,违背誓言者……” “必遭天谴!”纳兰神棍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即朗声接上。 “下水捞花啊!”一声吆喝,噗通噗通下饺子般瞬间下水无数人。 君珂唇边露出笑意,大家盯得太厉害,众目睽睽之下上岸必然要走漏去向,只有人都下水,河里乱成一锅粥,才可以趁乱离开。 反正天不冷,河水也浅,不至于杀伤人命,而且向来越逢乱世,百姓对神权信任依赖越大,最易将摆脱苦痛命运的希望都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权,想来他们指望着“水神”应诺,就算有人看见他们的去向,也不会说出去。 君珂一拉纳兰述和红砚,三人一狗潜下水去,准备趁捞花最乱的时辰,再混入人群离开。 此时河面上一片沸腾,人影花影乱如潮。 忽听一阵急骤马蹄声起,如暴风霹雳,刹那近前,随即有雄浑的声音长喝:“捉拿谋逆人犯,所有人等散开——”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十三章 落花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河里正拼命捞花,差点抢打起来的百姓停住手,呆呆转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读看看】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一大队黑衣黑甲骑士泼风般从长街尽头驰来,马蹄踏破十里乱花碎云,胸前金色滴血长矛标志激飞日光,烟尘滚滚,刹那近前。 冀北传闻中最为凶厉的黑螭军! 杀人如割草芥,可止小儿夜哭! 百姓们停住手,互相对视,神色惊惶。 “捉拿要犯——”当先一骑驰到河边,瞬间迎风勒马,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而起,马上骑士臂上肌肉块块坟起,姿态却不动如山。 “可有见到一对少年男女!”那面色如铁男子沉声长喝,“十六七年纪,衣着华贵,相貌出众!” 他是黑螭军下属队长,并不知道所缉拿人犯的身份,纳兰迁敢于通缉弟弟,却不敢公然将他画像下发下属,只好含糊其辞。 河上河下,所有人齐齐摇头。 那黑螭军队长目光凌厉地在人群中转了一圈,没有发现目标,他负责城西珍珠河南侧搜捕任务,目前搜捕重点据说在附近关元巷的一处门房,大部分人都在那守株待兔,他来此不过例行公事,谁也不会认为,人犯敢于光天化日出现于人群之中。 一寻无获,也就算了,他正要拨马,忽然转头,狐疑地对河水里黑压压的人群一扫,厉喝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黑螭军是本地士兵,都知道送春节的规矩,从来没听说过这一天需要下水。【请记住我】 百姓们互望着,还是沉默摇头,只有几个头脑灵活的,嗫嚅着低低道:“回禀军爷,刚才有人落水,大家伙都想救来着……” 这解释也勉强说得过去,那队长浓眉皱起,“嗯”了一声,再次拨转马头,士兵们跟随着。 百姓们露出释然神色。 忽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道:“我们在捞花。” 那队长霍然转头,河边,一个孩子举着一朵的山茶花,正对他展开烂漫的笑容。 他的母亲试图去牵他,他一扭身让开,那队长紧盯着他手中的花,沉声问:“捞花做什么?” 那孩子格格笑着,回身指着河水,道:“哥哥姐姐叫的……” “正儿!”他的母亲尖声叫着,抬手就去捂孩子的嘴。 可是已经迟了。 “唰!” 黑色光影一闪,锐响破空。 “啊!” 惨叫只半声,像凭空撕裂布帛,然后因为无力而戛然而止,日光下鲜血如红锦大幅曳展,一朵的牡丹穿红锦而过,垂落。 “砰。” 那抬手去阻止孩子的年轻母亲,向后一仰,栽倒河中,一支黑色长箭,穿过她抬起的手掌,再射入她的额头,贯出黑色如鹰眼的血洞! 日光退避,万众因这冷血杀戮凛然无声。 一刻的静默后。 “杀人啦!”不知谁一声大叫,在浅水里捞花的百姓慌忙窜起,各自向岸上逃奔,再被已经迅速分成小队包围岸边的士兵们拦住,用长枪和刀背狠狠拍他们背脊,逼他们蹲在河岸边。 “啪嗒。” 鲜花落水,一声细响也听来惊心动魄,却是那最先说话的孩子,掉落了掌中花。 他怔怔站在母亲尸体边,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瞬间眼神里满是童稚的疼痛和茫然。 一柄长枪森冷地挑在他下巴,抬起了他的脸。 “哥哥姐姐。”队长俯下冷峻的脸,“在哪里?” 冰冷的长枪枪尖寒气透入咽喉,那孩子早已丧失了神智,麻木地转身,对河中一指。 队长点了点头,一挥手,身后士兵迅速围上。 长枪并没有收回,顺势向前一捅。 “哧!” == “哧。” 在某处,也有一声同样的低响,惊心动魄地响起。 一滴晶莹的液体,从人的眼眶中积蓄、饱满、下坠成闪亮的弧,再不可抑制地坠落,落在涟漪未休的水面上,晕开一片深深浅浅的痕迹。 像此刻心情,动荡而疼痛绵绵。 “……让我去……”黑暗的一角有人在试图挣扎,声音很低,含着哭音。 没有人应答,沉默自有其无言的坚执,黑暗里似乎有微微颤动的黑色影子,在默默挣扎,然而一股压抑而决然的力量,不容抗拒地压住了她。 “我们如果出去,那死的人就完全白死。”坚决而冷静的声音响在耳侧,“保住我们的命,才能让别人拿命来偿。” 声音冷静,她却似听出深浓的痛苦,不再挣扎,闭上眼不去看顺水流来的淡淡血迹,手指抠在掌心。 这是发生在某一角的细微动作,没有被四面奔驰寻找的黑螭军觉察,那些人又招呼了一队同僚来,将河岸边的老百姓一个个搜查过去,所有人都被迫上了岸,河面上空荡荡地没人。 黑螭军纵马在人群中驱驰,用长枪一个个挑起百姓的脸,卖弄着超绝的骑术,偶有失足,马蹄踏断身下骨骼咔地一响,那些悍厉的士兵,连回头都不曾。 “没有!”那队长听着属下士兵一个个回报,脸上渐渐涌现焦躁,孩子应该不会撒谎,但此刻岸上的人全部查过,而河面一览无余,难道人还在水下?怎么可能,又不是鱼,哪能憋气这么久。 他怔然良久,终究是不死心,策马在岸边梭巡,死死注视着水面,像在等着两人终于忍耐不住,哗啦一声,分水而出。 这两个人,到底藏在了哪里!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十四章 一泡尿引发的血案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人在桥洞里。【请记住我】。 珍珠河面,有座青石单孔拱桥,年久失修,很少有人踏桥而过。 黑螭军驰来的那一刻,纳兰述发觉此刻混在人群中出去未必安全,便将目标不明显的红砚推进人群中,让她混在人群里离开,反手拉了君珂,在人?br / 千金笑第4部分阅读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人群掩藏下直奔那座拱桥。 拱桥拱起处,向来有个突起的弧度,此刻纳兰述便背靠拱桥底部,单手扣住突出的桥砖,两脚蹬在桥侧,将身子紧紧地契合桥身弧度,缩在桥洞内,面对河水。 他唯一空闲的一只手,抱着君珂,君珂怀里抱着幺鸡。 为了避免身体叠加露出一部分给桥外的人看见,两人都努力收腹吸气,好在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倒也不怕衣襟垂下被人发现。 两人都衣衫尽湿,少年身体紧密相依,此刻却毫无绮思,纳兰述全部的心神都用来稳住身体,这是个很难持久的姿势,背身向下,手脚只能扣着微微突出的桥砖,并没有着力的地方,还要抱着君珂,君珂没过多久,便感觉到他的手脚都在微微颤抖。 所以当那对母子无辜被杀,她心神震荡下试图挣扎出去,却被纳兰述坚决按住时,她只挣扎了一下,便没有再继续。 是的,死的人已经死了,再多的愧疚也救不转来,活的人还得活下去,才有可能翻牌这不利局势,她不能冒失害了他。 马蹄声响、喝骂声、哭泣声顺着水上的风,不住潜入这个潮湿阴暗的角落,君珂的心砰砰跳起来——此刻就是在比拼耐力,这种姿势谁也支持不了多久,岸上的人一无所获为什么还不走? 她努力吸气,幻想自己轻若无物,再也不要成为纳兰述的负担,她不敢看纳兰述的手臂——每根骨骼都在轻微地颤抖,濒临极限。 头顶忽然一湿,君珂不能转头,也猜到一定是纳兰述额上的汗,滴在了她的发中。 然而他不放手。 君珂又吸一口气,觉得忍无可忍,转过头去,想和他说放下自己,却忘记两人靠得极近,脸一侧,嘴唇正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刹那柔软,香气馥郁。两个人都震了震,纳兰述手一软,险些将君珂掉落,连忙咬牙紧了紧手臂,在她耳边低低笑道:“别撩拨我,我可吃不消。” 君珂白他一眼,微红了脸让开了一点,一时打消了劝说他的企图,他不会放开的。{请记住我} 那么在极限的时刻,要坠落,就一起吧。 到得此刻,君珂反倒没了畏惧——千古艰难并不是一死,而是等死时的无限恐惧,既然注定要死,为什么不把这最可怕的一段路程走得轻松点? 她不要充满紧张地等待,人生里最后一段路途,不该充满不甘和愤怒。 君珂微微地笑起来,轻轻道:“我突然希望人死后灵魂不灭,最起码保我吓死这些混账兵们再入轮回。” 纳兰述愕然看她,再想不到这时刻君珂竟然想着这些。 她侧脸对着他,唇边笑意浅浅一弯,白兰花一般的优雅自如。 他一生至此,见过多少笑容,大多充满媚态,偶尔满是骄矜,或许还有做作,便有纯净,也是孩童般的茫然。 却未曾见过这样通透的笑容。 世事风波在这样的笑意里碎裂如镜,每片裂片都是人生的无稽。 这生死顷刻依旧微笑的少女。 这世间最为少见的勇气和宽广。 纳兰述臂腿酸痛噬心彻骨,这样煎熬绵长的痛苦,胜过刀剑加身的酷刑,他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然而此刻忽觉天地光明,忍不住也要微笑。 围困、桥洞、临水、危机、生死一刻,相拥微笑。 手臂一松,力气用尽,眼看便要掉落。 头顶忽有人声。 “神明在上,异人在下,我在中间。”一人缓缓道,“正合三世之境,过去、现在、未来,机缘难得,不可不浮一大白,酒来。” 那声音极其动听,乍一入耳,像是拂面而过滑软的绸缎,每个毛孔都因此舒畅地张开,贪婪捕捉那般令人愉悦的华丽,熨贴到心底。 君珂此生未曾听过这般动听的声音,心想这要到现代开演唱会得多赚钱哪。又想这人什么时候上桥的?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还有那句话,未来?异人?他知道了什么?不至于吧?面都没见呢。 她身侧,纳兰述也露出疑惑之色,咬牙紧了紧手臂。 桥上有咚咚脚步之声,随即便是那黑螭军队长的声音,居然十分恭敬。 “梵因大师,您怎么来了?” 听见这个名字,君珂愕然,没想到临风对河喝酒的人竟然是个出家人,而纳兰述神情震惊。 “该来便来了。”那声音淡淡的,“想走的走不成,不想走的,还是走了好。” 君珂露出不出所料的神情——神棍,真正的神棍,凡是机锋打得玄乎谁都能自己套得上的,都是神棍, 纳兰述却似在认真思索。 “大师。”那队长施礼,“您智慧通神,可否指点人犯下落?” 一阵静默后,那人道:“桥下。” 君珂大惊失色。 那队长目放异光,正要探头看桥下,那人却已经接上了下半句话,“……有冤魂。” “……” 那队长唰地将脑袋收了回来,君珂刹那间在肚子里问候了人家十八代男性亲属。 忽然起了一阵风,一幅雪白的衣襟从桥上垂落,那是一种白得近乎透明的丝绢,透过那疏朗的经纬,可以看见流荡的白云和高远的蓝天。 那幅衣襟像一幕雪白的长卷,又似一人柔软的手臂,飘荡在桥下,在君珂的脸上轻轻一拂,君珂痒得险些打喷嚏,被纳兰述捂住。 幺鸡盯着那雪白的一幅,突然抬起后腿。 君珂脸色一变。 “哧。” 一泡浅碧色的狗尿,飞流直上,在雪白长卷上画了幺鸡牌地图。 君珂叹息,看样子幺鸡和自己一样,不喜欢这个和尚。 衣襟似有灵知,被浇了一泡尿,唰地倒卷上去,君珂露出崩溃的表情——这下完了,一泡尿引发的血案。 桥上有人在问,“哪来的奇怪气味?” 君珂瞪幺鸡——叫你吃素你不吃,尿臭堪比黄鼠狼! 幺鸡委屈——你见过吃青菜的狗么? “擅杀人命者,”那华丽的嗓子道,“行至何处,何处气味浑浊。” 一阵尴尬的咳嗽,随即又有惊呼,“大师的衣襟如何湿了?” “生灵无辜,向我号哭。”那人肃穆地答,随即衣襟撕裂声响,“拿去。” “大师……这是为何……” “你杀伤生灵,戾气太盛,不出三日必定暴毙。”那人道,“这是过河灵兽之水,百年难遇,你将此布泡茶煮服,可解此劫。” “……这么臭……” “良药尚且苦口,何况圣水。”那人悠悠答,语气高远,充满悲悯。 君珂咬住了自己的手指——怕忍不住笑出来。 决定了,喜欢他! 头顶一阵压抑的咳嗽,君珂对他表示了半秒钟的同情——幺鸡之尿臭,非常人可以想象,太史阑有名言:死可忍,幺鸡尿不可忍。 “大师……”那黑螭军队长似是对这梵因和尚十分信奉,捂鼻子收下那尿布,小心翼翼问,“您当真对人犯去向没有……” “女施主,你也想来一口么?”那人语气突然带了微笑,十分亲切,“玉薄酒配牡丹花瓣,便如禅机听在有缘人耳中,最是人间美事。” 他语气悠然喜悦,君珂可以想象得到他此刻正遥遥举杯,广袖轻洒邀人共饮,但是,问题是,残破的桥上只有他和那黑螭军队长,哪来的女施主? 牡丹花……牡丹花……君珂思索半晌,突然浑身一炸! 先前被穿箭入脑而死的女子,手里拿的正是牡丹花! 难道…… 君珂不寒而栗,桥上那队长疑惑地道:“……大师,哪来的女子……”突然声音也变了,蹬蹬蹬连退三步。 “咄!”那人突然一喝。 喝声并不响,君珂却觉心头一震,眼前金星乱冒,随即听得那人长声道:“冤魂缠身,你想活命否?” “求大师救命!” “你且转身,立即离开,三弹指之后,将有大石落水声响,此即冤魂索命而来,万万不可回头观看,半刻钟之内离开此地,方得活命!” “啊——” 君珂心惊之下,忍不住抬头观看,桥身宽厚,运足目力不过隐约看见一双脚正快速踉跄离开。 但是,毫无另一个人的痕迹。 是看不见,还是根本看不了他? 君珂还在疑惑,三弹指已过。 “砰!” 纳兰述终于支撑不住,手一软,两人坠落!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十五章 苏菲“定情”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砰。:。” 落水声响,还是两个人一只狗,可以想象好大动静,那黑螭军队长离去的脚步一滞,忍不住便要回头,“……什么声音?” 然而刚半回首,眼角瞥到一幅落雪梅花般的衣角,想起梵因大师刚才那一番话,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大师智通天机,果然非凡。 硬生生将脖子扭了回来,那人快步下桥,手一挥,厉喝道:“整队!立刻离开!” 黑螭军一向训练有素,命令一下,不出半刻,所有人已经头也不回上马驰去,匆匆如丧家犬。 两岸百姓拣得一命,纷纷做鸟兽散,桥下阴影水波里,两人一狗半沉半浮,君珂在掉落的那一霎心跳如鼓,心想这么响的一声聋子也听得见,哪里还逃得过,可惜了他勉力支撑了这许久。 不想那么凶残的人,竟然真的没有回头,就这么去了,君珂目瞪口呆之余,忍不住感叹:“大燕王朝的人,实在是太迷信了!” 真是的,随便谁扮个神棍,都能骗倒一大堆。 “你说什么?”纳兰述一直若有所思,此刻回头看她,“你不知道梵因吗?” 君珂怔了怔,这才隐约觉得这名字之前就似乎听过,只是一时想不起,纳兰述已道:“先上桥去,见见他。” 说着便要拽君珂,手臂一抬,脸色变了变,随即便恢复如常,笑道:“你先上去,我刚刚出了一身汗,正好水里泡泡。” 君珂早已看出他力竭,他的手臂一直在细微的痉挛可瞒不过她,这人啊,是要强呢还是怕她担心呢? 她眼神那般灼灼看过来,纳兰述只觉得一阵不自在,轻咳一声转过头去。 君珂却没说破,抿唇一笑道:“你想泡,我可泡腻了,还是上去吧。” 纳兰述咬牙笑道:“好。”努力抬手去拉她,君珂早已游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我的泳技不错哦,先前你一直拉着我,害我都没法施展,现在你不许动,让我游个痛快。” 她头也不回,以免纳兰述觉得尴尬,拽着他手臂努力前游,但毕竟折腾一夜,又体力有限,她游得其实艰难,却坚持不回头不停下,一点点向岸边蹭。 纳兰述没有动。 他任君珂拽着他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前游,他任自己看着那少女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坚决不让自己伸手去帮她擦。百度搜索读看看更新最快最稳定他努力运转真气,减轻自己的体重,却绝不拒绝她。 因为这是她宝贵的心意,不应被自以为是的怜悯所玷污。 正如她努力维持着他的自尊,他也应努力维护着她的骄傲。 日光打在君珂颊侧,反射一片水润的光,她微汗,努力划水,却并无狼狈之态,依旧优雅得像枝头刚绽的花。 纳兰述垂下眼睫——大燕朝女子稀少,女人被保护得很好,温室里的花,盛开在男人指掌间,他自小遇见的女人,都是笼子里献媚邀宠的鸟。 然而突然遇见了她。 她并不强大,却从未想过要依赖他人。 她有自己的骄傲,却也懂得尊重别人的骄傲。 “好咯。”一声轻松的招呼惊醒了他的沉思,君珂已经把他拖上了岸,随即在他身边蹲下来,按住他的臂膀,“累么?我帮你按按。” 纳兰述唰地让开,君珂愕然看他,眼神里满是疑惑和坦荡。 纳兰述挑眉。 她什么都好,就是似乎不太有男女之防,这点和大燕女子也不太像。 纳兰述倒没想到别的歪地方去,就在担心这样的女子,要是遇上别的男子,也对他那么好,也那么不设防,那…… 纳兰少爷开始忧愁。 君珂可不明白刹那间某人那复杂的小心思已经转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她自小在研究所长大,同伴都是女性,这方面启蒙比不上外界,心思单纯——你对我好,我自然也该关心你。 纳兰述不愿她也不勉强,走上桥一看,不出所料地道:“走了。” 桥上空无一人,桥面积着很厚的灰尘,君珂想着那幅拂面的雪白的衣襟——这么厚的灰和泥,那衣襟怎么一点也没沾上? 地上有一个小小的紫檀茶几,堆着几个乌银酒壶,样式都古朴精雅,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却被人随意丢弃。 君珂愕然,心想这是和尚吗?喝酒,骗人,重视享乐,实在太颠覆她的宗教观了。 “真想不到你居然不知道梵因?”纳兰述在桥边坐下来,顺手拔起一枚草根衔了,笑看着她,“他不是你们所有贵族少女的春闺梦里人吗?” “春闺梦里人?”君珂被这不着调的形容词惊得又是一挑眉。 “燕都世家子,绝艳动京华。”纳兰述一笑,“梵因出身高贵,是燕都三大世家之一韦家的长子,韦家先祖是名刻功德碑的大燕开国十将之一,封定国公,家族历代出过两个皇后三个相国,大小官员不计其数,梵因少年佛性,出生时满室优昙花香,护国寺百岁主持德冶大师当日圆寂,浙东天台寺圣僧昧觉赶到产房之外,只求一见,却被韦家拒绝,昧觉临行时道,我门中人踏花来,最是人间自在心,其人三岁灌顶,四岁通晓天机,十岁上天台寺和昧觉论经,三日三夜引动天降异雪,大如莲花,时人引为异数,昧觉因此闭关礼佛不涉红尘,梵因却也自此不再论经,云游天下,他做和尚,自称方外不入门和尚,不戒荤酒,不忌言笑,谁也奈何他不得,这人也是才智高绝,诸般技艺,一学就会,一会就精,风采也迥绝他人,还曾三次救民于天灾之前,在大燕朝,拥有很高的人望和地位,百姓视他如神。” 他悠悠道:“云中龙,龛里花,霞间青鸟,雪里白狐。听过这句歌谣吗?” “是四个宝物?” “是宝物,也是人。”纳兰述一笑,“其中龛里花指的就是梵因。佛龛雪莲,圣洁禅花。” “青鸟和白狐是谁?”君珂眨眨眼睛,“龙应该指皇族,青鸟是神鸟,光艳灵动,雪里白狐……白狐狸还藏在雪里,这得多狡猾啊。” “你说对了,白狐未必白,不过是指他善于隐蔽而已。”纳兰述一笑,“我有感觉,这些人,终有一日你会都见着的。” “也未必是好事。”君珂一笑,心想像梵因这种人物,机缘巧合承他救了一命,也许不过是人家心念一动顺手人情,未必会再巧合一次,也不过当个传奇听听罢了。 “我倒是想知道你。”她微笑,“咱们还没通名呢。” 纳兰述一怔,眼神掠过一丝犹豫,随即笑道:“我叫……兰述。” “这里是周桃。”君珂微笑伸手,“请多关照。” “……” 纳兰述扬眉,低头,注视着君珂伸过来的雪白掌心——这是个什么意思?要什么东西吗? 想了半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兽面纹玉坠,雕刻精细,形制古朴,轻轻搁在君珂掌心。 雪白的手掌衬着宝光流动的深黑玉坠,鲜明养眼,纳兰述拿出来的时候原本还有一丝犹豫,此刻却觉得这东西搁在这样的手掌里真是再合适不过。 君珂却傻眼了。 人家只是要握手呀,他唰一下拿出这一看就超级贵重超级要紧的玩意来干什么? 君珂望天,心想文化差异就是鸿沟呀鸿沟,一边赶紧将东西送还,“哎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 纳兰述的手按上来,轻轻将她的手指握成拳,推了回去。 “大燕朝男儿,送出的东西,从不收回。” 他声音动作虽轻,语气却坚定,君珂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今天这场误会闹大了。 东西握在掌中火烧似的,君珂暗中流下冷汗一滴……这东西一看就非凡品,可怜见的他一定以为自己伸手要劳务费,看他摸来摸去那为难样子,老底都掏出来了吧? 君珂是单纯环境长大的五讲四美好孩子,小时候研究所叔叔给她一块糖都知道投桃报李还块泥巴,现在强讨一般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良心顿时凶猛叫嚣,赶紧回头在自己的牛仔包里翻,想要找出东西回赠。 她一边翻一边道:“那我也送你个东西……啊!” 这一翻才发现,先前掏万能防狼电筒,随即纳兰述凿墙放水,水流冲来时背包还没能完全拉好,此时里面的东西大多受潮,赶紧翻出来晒。 背包一拉,一个半湿的小盒子当先滚了出来,君珂下意识撕开泡烂的盒子把东西倒出来要晒,手突然停住。 纳兰述却已经感兴趣地凑了过来,拿起盒子里滚出来的一块正方形塑料薄膜包裹着的巴掌大的柔软物事,笑吟吟道:“这是你要送我的东西吗?是鞋垫?鞋垫没这么小,是手帕?手帕没这么厚……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也不待君珂回答便撕开那塑料薄膜,取出一块东西,打开,拉平,那东西长长一条,边角圆润,雪白柔软,压印着心形的图案。 “真是精致!”纳兰述爱不释手地赞叹,“什么质地?不像纸也不像绢,这图绣得真鲜活,就是没颜色,啊,还有香味!”将那东西凑到鼻端闻了闻。 幺鸡突然发出一声巨大的“呃”声。 君珂僵直地坐着,头发上竖,表情惊恐,瞳仁散光,里嫩外焦。 你妹! 那是! 卫生! 巾!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十六章 胸罩荷包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纳兰述自说自话便要把他认为的“怪异手帕”收起来,君珂跳起来,一把拉住他手臂,哀求地道:“别!” 纳兰述斜眼瞟她,难得这个动作他做来也是好看的,透着点邪气,却又琉璃般光彩照人,“舍不得?” “不是……”君珂努力正色道,“这个东西虽好,但易毁坏丢失,我送你个实用的……”说着回身去翻牛仔包。{请记住我}:。 她刚把拉链拉开,一支手臂突然伸了过来,拈起最上面一个蕾丝胸罩,笑道:“这是什么?怪好看的。” 君珂唰地一把抓下,暗骂自己怎么偏就把贴身用品放在了最上头?赶紧讪笑,“这个也不行,这是……这是还没完工的荷包,不能送人的!” “没完工?”纳兰述翻来覆去地看胸罩,赞美,“这绣工也精美,不过没那个特别。”说着将罩罩折叠起来往腰上挂,“底部还没合拢是吗?不是我说你,荷包做这么大做什么?不精巧。” 君珂掩面速度抓回胸罩飞快塞进包里,“是,是,不精巧,不特别,求鄙视,求抛弃。” 纳兰述双手后撑仰头看天,萧索地道:“唉,这也不行那也不给,说到底你是不舍得,那算了,我怎可强要你的东西?” 君珂没话了,半天垂泪道:“除了最上面一包东西外,其余东西你随便挑。” “我怎么可以随意挑拣女子贴身私藏!”纳兰述说得一脸正气,刚才他突然翻人家包抢出胸罩的事儿好像也忘记了。 “你挑吧,我不介意的……”君珂奄奄一息。 “不用了。”纳兰述严词拒绝,顺手便将手中的“怪异手帕”装进原来的塑料袋里,“我就喜欢这个。”高高兴兴看了一阵,仔细地揣在怀里。 君珂以头抢幺鸡耳…… “你还没告诉我这叫什么?”纳兰述心情好,凑在她耳边问。 “39厘米加长绵柔苏菲夜用……创口贴……” “什么叫创口贴?” “吸血……” “伤口包扎用是吗?”纳兰述眼睛一亮,将那东西又掏出来把玩,发现后面还有撕口和粘胶,喜道,“这东西看来柔软又透气,拿来包扎伤口确实不错,很适合军中使用,怎么制作的?原料是什么?” “主原料就是纸浆还要经过消毒以及各式工艺你们这里是做不出来的别白费心思了咱们不谈这个好不好?”君珂忍无可忍,唰地站起身,“兰述,咱们在此不可久留,走吧走吧。” 她转移话题,纳兰述也收了轻松嬉笑之态,他并没有起身,仰头仔细看了看她,像想要记住她容颜,随即淡淡道:“嗯,你走吧。{百度搜索读看看更新最快最稳定}” 君珂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你不和我一起?” “你是冀北王府全境通缉的要犯。”纳兰述闭着眼睛不看她,“现在从地道出来了,我已经没有了危险,再和你一起走,会连累我。” 君珂怔了怔,半晌道:“哦,那我去找红砚。” 她没有再说话,俯身抱起幺鸡,纳兰述没有睁开眼睛,盘坐于地,听着她脚步离去。 日光照着他面容,他眉宇宁静,半晌四面安静下来,他睁开眼,眼神里黝暗光芒一闪。 “二哥必然拼命在全城搜捕我,绝不想让我有命回去。”他坐起身,低低一笑,“离开我你还安全些。” 他虽在笑,神情间却有点淡淡怅然,随即起身,很随意地拣了个方向离去。 日正当中,将人的影子拉得斜长,纳兰述眼角瞟着自己的倒影,过往十七年他习惯了这样单独的影子,从不觉得需要添加些什么,经过这一夜,却突然有了不适应的感受,恍惚间那影子旁又多了些什么,一个纤细娇小的身影,还有肥短的一大团。 他眨眨眼,心想人真是很奇怪的,有些人相遇短暂,也能在人心底投射印痕,然而这印痕终究是要消去的,这世上,只有影子,才可以真正与人一生不离不弃。 他又眨眨眼,想把那些影子眨去,不想眼睛闭起又睁,那影子似乎还在。 他霍然转身,青石拱桥空空荡荡,没有人。 纳兰述立在阴影里,风掠起他乌黑的发,少年的额角反射明媚日光,眼神粼粼如春水。 半晌他自嘲地笑了笑。 转身,走远。 河岸边留下一行迤逦的足迹。 == 天将暗的时候,“远安”客栈老板挂出了“客满”的灯笼,灯悠悠地在风中打着旋,光影浮动,映得老板愁眉苦脸。 “没有房了吗?”突然一声询问自黑暗处响起,惊得老板手一颤。 有人自暗处走来,戴了个斗笠,微露精致的下颌。 “客官……小店真的客满了……” 那人并不算失望地“哦”了一声,转身就走,老板却又突然喊住了他,“客官如果不介意,院子里还有间放杂物的偏房,也有床的,价钱便宜……” 那人转过身,浮出一点笑意,灯下唇线轻红柔软,看得老板一怔。 斗笠君自然是纳兰述,今天城西所有通向王府的要道都被盘查封锁,苍蝇也飞不进,他便不急不忙先投宿。 投宿看似冒险,投宿这家城西最大的客栈看起来更是蠢不可当,但纳兰述了解他二哥,也了解他二哥怎么看他弟弟——纳兰迁一定认为纳兰述谨慎,不敢出现在任何人多场所,而城中搜捕人犯,各大客栈绝对是必查目标。 所以客栈他认为纳兰述不敢来,想必防备会松懈,倒是那些小巷小店,才是真正不能呆。 “那就住偏房。”纳兰述跟着老板进门,偏房就在院子左侧,一间以前给马夫下人歇脚的屋子,老板在前慢慢提灯引路,灯光浮游,只照出两人脚下浅浅一圈黑色光晕。 大门的灯突然被风吹灭,二进院子里的客人喝酒谈笑之声远远传来。 “就这里。”老板开锁,纳兰述目光在锁上一掠。 门开了,一股久无人住的陈腐气息扑面而来,迎面就是一大堆用来打草垫子的干稻草,老板歉然地笑着,将灯挂在门边,弯腰去捧草,“我给您收拾下。” 他弯腰。 纳兰述忽然左跨一步。 “嚓!” 稻草飞散,散飞的草间乌黑的光芒一闪,闪电雷霆,直奔纳兰述心口! “啪!” 刹那间一股白光,亮如万丈日光凝聚成一股,刹那迸溅,自纳兰述身后逼射而来! “啊!”一声惊叫,埋伏在草堆里的杀手乍然被这股无可比拟的强光射眼,下意识抬起胳膊挡眼,然而已经迟了一步,眼前爆亮再一暗,瞬间失明。 杀手冷汗滚滚而下,立即暴退。 纳兰述霍然回头。 门口,圆脸丫鬟红砚怔怔高举着一个古怪的黑色圆筒,满脸的不可思议。 而另一个人,已经反应快捷地扑了进来。 她窜过红砚身边,抬手抢过她手中圆筒,直扑那暴退的杀手身前,趁他还在茫然寻找视力,手指一旋将圆筒掉了个方向,对准那人额头,拇指按住一个红色突起,狠力一揿! “啪!” 黑色后盖加速度弹出,撞在脑门上清脆的一声,杀手遭此重击,惨叫一声抱头。 黑色圆筒在手中又是滴溜溜一转,滚滚光柱一旋,那人圆筒抵上杀手肩膀,手指扣住筒上一个银色突起,向后一扳,一拉。 “啊!” 这回没声音也没光,但杀手惨叫更甚前两次,随即身体一阵痉挛,抽搐着倒下去。 那人这才将黑色圆筒一收,不知按在什么地方,啪一声奇光顿敛,黑暗里有人反手一扬,笑道:“大功告成!握个爪儿!” 一团白色东西窜了过来,颠颠地伸出爪子,和那人递出的雪白手指,一握。 这一番动作只发生在几秒之内,流畅迅捷难以言述,再加上那光柱强光之盛惊人,连纳兰述都被那刺目的光亮眩得遮眼退后,只觉眼花缭乱反应不及,此时怔在门边,目瞪口呆地望着干脆利落拍手的君珂。 老板早软在门边,双手抱头瑟瑟发抖,“神仙饶命,莫降雷霆……” 敢情他把那亮光当成闪电下凡了。 半晌纳兰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找你呀。”君珂笑嘻嘻一指。 “你不是答应我……”纳兰述看着脚下那个杀手,二哥的死士都是一流高手,他亲自出手也得百招才能解决,不想这小女子,竟然一照面就放倒了对方。 “我说我去找红砚呀。”君珂将多功能手电放回背包,答得一点也不心虚,“我又没答应说不跟着你。” 纳兰述脸上表情很有点无奈,他亦有狡诈之名,不想却被这小女子骗了,君珂一笑,心想我早就知道你得赶我走,不然为什么我不报真名还要装周桃? 她搓搓脸,脸上的易容有点紧绷绷的,那些人用的胶粘质地的东西,十分防水,除了缀上去的眉毛稍微被水冲掉了之外,其余都无影响,正好方便她继续扮演周桃。 承他救了一命,也知道他此刻身处莫大危机,她自认为虽然能力不佳,但背包里还是有几件东西足可防身的,只是不想他承情,也不想他拒绝,纳兰述那骄傲性子,如果知道她不是周家小姐,肯定会要她卸去易容从此海阔天空,绝不会拖累她一分,她只好继续做“要犯”了。 “你得护着我!”她拉住纳兰述衣袖,仰脸,努力回忆电视里楚楚可怜的韩剧女主角,流利地背台词,“我家破人亡,孤身一个弱女子,还要遭受追捕,你不能丢下我!” 幺鸡在她脚边吐啊吐…… 演技真烂! 纳兰述挑高半边眉毛,似笑非笑瞅着“弱女子”——弱女子!你刚才三招放倒了一个高手! “弱女子”巴巴地仰头看着他,仰起的脸不过巴掌般大,刚刚动作过剧,额头微微有点汗水,纳兰述心情突然一阵温软,笑道:“有汗,仔细着凉。”一边小心地掏出怀中珍藏的“39厘米加长绵柔苏菲夜用创口贴”,温柔地在她额头擦了擦。 幺鸡砰一声倒地。 君珂:“!”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十七章 惊变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纳兰述给君珂擦完汗,把“创口贴”又仔细地放进怀里,君珂努力地扭过头当没看见,并用力捂住了幺鸡的嘴。【请记住我请使用访问本站。 “我们走吧。”纳兰述走到倒地的杀手身边,见那人浑身痉挛,躯体僵直,却并无伤口,不由暗暗心惊——那圆筒是什么东西?怎么有那么大的威力?到底伤了这人哪里? 他蹲下身,手中冷电一闪,哧一声已经没入杀手眉心。 那人一声未吭便已毙命,君珂“啊”地一声阻止不及,只得转过头去。 黑暗里血腥气浓重如铁锈,君珂闭着眼,心底微凉——这人命如草芥,生存大于天的异世。 蜷缩在一边的老板“啊啊”地叫着,双眼拼命向上反插,眼看就要晕过去。 纳兰述向他走去,手中匕首鲜血未凝。 君珂突然拉住了他。 纳兰述微微皱眉,转头,想要告诉她,想活命就容不得妇人之仁,这老板看见了他们两人,哪里能容他活下去? “我来。”君珂声音很低,语气却坚定。 纳兰述放开手,退后一步,饶有兴致地抱臂看着她——是想自己亲手试试杀人吗?他不介意做她的启蒙师傅。 君珂上前,挥掌。 “啪。” 清脆利落的一巴掌,把老板瞬间打醒。 君珂把防狼手电抵在老板眼前,手指按在开关,轻轻道:“想不想再看看刚才那道光?” 老板亲眼看见那道光令一个人瞬间暴盲,听见这句顿时魂飞魄散,忙不迭摇手。 冰冷的黑色塑料边缘有齿,压在老板眉心,君珂冷冷在他耳边道:“你有肺痨,活不久了。” 老板浑身一震,骇然看她——他得这病已有一年,这在如今是绝症,药石无效,他怕影响生意,从不敢对任何人说,偷偷看病抓药,他瞒得好,家人伙计都未曾发觉,这姑娘怎么黑灯瞎火的就能发现? 君珂看着他烂出孔洞的肺,长叹道:“也不是不能活久一点,不过有人喜欢自己找死,没办法。” “求您……求您……”老板声音破碎,“可怜我孩子还小……” “你今晚看见了我吗?”君珂微笑。 “没……没有……”老板还算聪明,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 “那这人怎么死的呢?” “这……这……”老板绞尽脑汁,眼珠子骨碌碌转动,半晌也不得一个好主意。【请记住我w “你不知道。”君珂笑道,“这人突然暴毙,你十分惊恐,所以……” 纳兰述突然接道,“所以你害怕担干系,赶紧去报黑螭军。” 君珂回眸向他一笑,心想聪明人就是省力。 老板愕然,这两人不是被黑螭军追捕吗?为什么还要往黑螭军枪口上撞? “去报信,之后一切听我的话,我保你多活几年。”君珂拍幺鸡一样拍拍他的头,懒懒打个呵欠,“你这店其实没客满吧?瞧你挂客满牌子时那脸苦得,麻烦找几间上房,我们要休息。” == 一刻钟后,满头雾水同时满怀生存希望的老板去报信了,君珂则懒懒躺在二进院子上房大床上,吃东西,打呵欠。 大隐隐于市,大隐隐于危险地,让老板去报信,是为了取信黑螭军,谁也不会想到,第一时间报信的老板,还敢在自己后院偷藏要犯,也不会想到,杀了杀手的纳兰述还会留在原处,这处院子在今夜过后,会是相对安全的处所。 这世间最大的诱惑,并非金钱,而是性命。 “还得想法子送你出城。”纳兰述躺在她身边,将一块块梨花糕远距离弹进张大嘴的幺鸡嘴里练准头,时不时将糕抛向天花板,幺鸡快如闪电,无一漏口。 君珂笑而不语,送她出城?先不说这一路危险,以纳兰述的身份,在城中总还有希望回到王府,一旦出城,他二哥对他的追杀将更无顾忌,这才叫送死。 他离王府越远,离死亡越近,他却不提。 “出了城,你想做什么?”纳兰述翻了个身面对她,“周家事败,所有亲友都会被株连,你孤身一人太不安全,我介绍你到我一个朋友那如何?” “不了。”君珂抱头望着横梁,悠悠道,“我得去找几个……好友。” “闺中女子能帮你什么?”纳兰述不以为然。 君珂不说话,心想帮我什么?不,不需要帮助,她们是我的一切,找她们是我的必然,而不是必须。 她不说话,纳兰述也沉默下来,两人奔波一日夜,早已疲倦入骨,此刻暂去了心中压力,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 这一睡就是很久,纳兰述睁开眼睛时,先是对着昏黄的日光愣了半晌,才发觉他们已经睡了太久,整整一天一夜。 他坐起身,先看看身边君珂,她居然是趴着睡的,小小的脸埋在被褥里,被压出点可爱的红痕。 纳兰述俯首看着她,半晌伸出手指,轻轻移了过去,刚刚接触到她的脸颊,君珂突然睁开眼睛。 她眼神乌光湛然,看起人来极有力度,纳兰述被那目光一看,那么见惯场面的人都顿了顿,手指下意识一撤,在半空中一捏,一弹。 “你干嘛。”君珂还没完全清醒,呆呆地问。 “有只狗虱子跳到你脸上去了。”纳兰述正色答,“我刚帮你拈了来着。” 君珂踢了踢床下的狗头,呢喃问:“幺鸡你几天没洗澡了?” 幺鸡愤怒地冲纳兰述咆哮——丫的你栽赃! 君珂将脑袋往枕头上一扎,嘟嚷道:“撒谎不打草稿的死孩纸,你当你是文臻,虱子品种都看得清哪!”一边又闭上眼睛。 纳兰述没听懂她在说什么,正得意自己机变,见君珂又要睡,连忙拍她的脸,“别睡了,睡太久了不好,起来吃点东西。” 君珂懒洋洋坐起身,睡在一旁椅子上的红砚急忙过来侍候,三个人为了安全,都在一间房内歇宿,君珂看见红砚,怔了怔,一摆手拂开她的搀扶,随口道:“别侍候了,我又不是……” 话说到一半突然醒悟,急忙转口道:“……什么娇小姐,大家大难不死逃了出来,以后便是姐妹。”一边对红砚挤眼睛,示意她不要穿帮。 “婢子不敢。”红砚直挺挺站着,瞪大眼望着君珂,“小姐你眼睛抽筋了吗?需要叫大夫吗?” 君珂:“……” 她在这里挤眉弄眼,自以为无人看见,不想床对面就是梳妆镜,她的神情正落在镜中被纳兰述看见,纳兰述心中一动,一些疑团自心底浮出,笑问红砚:“你跟你家小姐多久了?” 君珂心中一跳,心知纳兰述果然怀疑了。 “婢子六岁进府,十岁拨到小姐身边侍候,至今五年了。”红砚的答案出乎君珂意料。 纳兰述却不肯放松,又笑道,“五年啊,五年前冀北王府长子娶亲,你家夫人也去的吧,当时你家夫人是四品郡君,戴的翠羽冠。” “公子说的诰命婢子不懂。”红砚的小圆脸上永远一本正经的神情,“奴婢只记得当时夫人穿的秋香色松鹤褂子松绿色蝙蝠团寿百褶裙杏黄|色绫锦衬裙梳飞凤髻戴珍珠发钗红石榴绢花红宝石串珠坠子黄金项圈左边髻上还笼了个竹丝编的镶玳瑁翡翠缀彩色羽毛的宝冠那上面几根毛?br / 千金笑第5部分阅读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毛怪好看的……” “停!”纳兰述忍无可忍,“那叫三钿冠!” 君珂目瞪口呆——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记性!何等绵长悠久一气呵成的肺活量! 纳兰述向后一倒,赶紧将谈起首饰衣服就滔滔不绝的丫鬟打发走,他原本是有些怀疑的,君珂举止言谈实在太不像燕朝女子,然而这红砚一看就是大燕贵族家特有的奴婢品种,这姑娘一脸老实相,撒谎都不会,哪里编得出那许多? 纳兰述沉吟着,开始怀疑自己的怀疑。 红砚直挺挺地站在门边,一脸打死不走的忠仆相——问啥?有啥好问的?这位是小姐,这位必须是小姐,这位当然是小姐,如果这位不是小姐,人家凭什么在这抄家灭门时辰还要带着她? 老实孩子红砚打好主意了,想活下去,就得认这小姐,丫鬟跟着小姐,才叫天经地义。 是吧? == 眼看着天色又暗了下来,两人吃了些东西,到了晚上反而不敢睡觉,纳兰述要教君珂下棋,君珂却把他给的“绝世秘笈”掏出来诚恳请教——她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赶紧练就一身上天下地的神功比较重要。 “哪有一天做高手的?你得先学会沉丹田之气。”纳兰述将册子卷起来敲君珂的头,“放松呼吸,引气归流……” 君珂呵呵一笑,也不介意临时师傅授课不正经,闭上眼睛。 刚刚闭眼,忽听远远传来呼啸之声。 两人动作一顿,纳兰述直腰抬腿,刹那就到了门边,贴着门边仔细听了一会,只觉得那声音忽远忽近,似是有人在吹唢呐,音调悠长凄凉,又似有人在哭泣,遥遥地不知谁在呼喊,声音沉雄,越过长街小巷,一声声惊破这夜的沉潜。 明明听不出喊的什么,纳兰述却觉得心砰砰跳起来,仿似刹那间已经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化为这夜的魔,带着浓重的杀气和噩梦,自远处步履沉重地逼近。 他转身回望君珂,她坐在榻上,腰背笔直,紧紧盯着他,脸色雪白。 “砰——” 门忽然被撞开,客栈老板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嘶声道:“王府通告,成王殿下薨驾,全城举丧!天阳城内所有百姓客商,一律着麻衣糊白灯,立即跪候道边迎灵!” ------题外话------ 亲们,凰权终结篇今日在当当网已经开始预售,终结篇我履行承诺,番外两万五千字,将亲们久悬的疑问尽量予以解释,并实现了当初要有肉的宣言,另外,当当独家赠送我的签名版散文集《归去来辞》,说散文集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就是几年前一些零碎心情文字,07到09年间,是我人生里一段混乱颠倒的日子,那些岁月里留下的文字,并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拿出来公诸于世人,如今小心捧出,但望亲们不要嘲笑,地址如下如果这里地址没显示,在当当搜索凰权,或在青春文学页面热门作者栏点击天下归元也成,预订完记得点五星,谢谢支持。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十八章 有美画眉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君珂唰地站起。 纳兰述晃了晃。 连红砚脸上都充满震惊——天下七藩王之一,统治冀北数十年,在冀北人民心中如同另一个皇帝的成王殿下,死了? 冀北东临漳海,西接燕都,北瞰邰山山地,南环冀鲁平原,不缺军事雄隘,囊括肥沃土壤,天下七藩,冀北最重。 成王作为冀北王,禁军拥卫无数,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身死? 这样的人暴毙,会引起冀北乃至天下怎样的变乱? 室内一时静至可怖,只有每个人紧张的呼吸细细,被噩耗打薄,仿佛瞬间便要断。 君珂担心地看着纳兰述,他却脸对着墙,君珂只能看见他紧紧抿唇的侧面,每丝表情都如被时光之刀刹那刻下,凝固。 “快快!”老板已经忙不迭展开了手中的一堆白麻布袍子,“本来店里没有多余白布,幸亏王府准备充足,刚刚挨家挨户送来了麻袍,赶紧换了出去吧,不能躲在房里,王府护卫会挨家查看,谁拒绝哭灵,谁立即处死!” 君珂听着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时想不出,想要问纳兰述,他那状态又实在可怖,想必父亲暴毙对他冲击太大,君珂不想现在打扰他,只好一边换衣服一边悄悄问红砚,“咱燕朝丧葬规矩是这样吗?人一死就得哭灵迎灵?” “大人物是有这个规矩。”红砚道,“据说人死十二时辰之内英魂不灭,此时亲友举丧哭灵,相送之人越多,越可借生人敬仰缅怀之气,早登极乐,早日婢子老家乡官死了还叫整个村子的人出门哭呢不过呢其实婢子觉得……” “打住!”君珂心乱如麻,竖掌挡住丫鬟唠叨。 她穿起麻衣,麻衣制作得粗陋,就是白麻布简单一缝,上头开个套头的口,麻布粗糙的纹理摩擦在掌心,像这一刻心情灼热微燥,将那东西往头上套时,君珂有种古怪的感觉,仿佛自己正在钻入一个困死前路的套子,阴谋在前,却触不透。 捧着麻衣走到纳兰述身前,她低低道:“我们是现在走,还是……” 事出突然,他们现在想依靠这客栈老板试图接近王府的计划已经被打乱,眼下去迎灵,如果来的是王府中人,那自然是纳兰述最好的机会,如果不是,那就是莫大危险,必须现在就拿好主意。 君珂当然希望来的是王府纳兰述的亲信,但那么一来,就意味着成王真的薨了,这将是对纳兰述的莫大打击,想到此处,她简直宁可这是个骗局了。 纳兰述静默在墙角黑暗里,月光打上他的侧脸,他的脸色比月色更苍白,半晌缓缓伸手取过麻衣,道:“你走吧,我……总得去看一眼。” 君珂默然,纳兰述自顾自穿衣,领口有个拉带,简简单单两根带子,他束了几次都没束上。 一双手伸了过来,洁白纤细,轻轻一拉一扣,手指翻花般一转,已经灵巧地系上了带子。 “走吧。”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提起门边纸糊的白灯,出门去。 夜色幽寂,每个院子都有人白衣提灯出门,远远看去像飘出一群纸人,灯光被月光映射成青色,黑暗中像燃起了点点鬼火。 应该是声势浩大的全城夜祭,不知怎的却很安静,天沉沉压下来,将一切声响和喧嚣压在黑色的巨掌之底。 所有人默然在街道两侧跪了,灯放在身前。 君珂的心很冷——人脸都在灯光映照之下,如果来的是黑螭军,一个个看过去,一定会发现他们。 如果这一切只是场阴谋或圈套,搜捕不着,便用成王之死诱纳兰述出来…… 这么一想更觉得荒唐——成王是冀北皇帝,在冀北这块地方,谁敢拿他的生死开玩笑?纳兰述的二哥再胆大包天,也不敢这么自寻死路。 手指扣在地面,湿凉。 长长的巷子口有唢呐吹响,隐约一队黑衣人缓缓行来,应该是王府的送灵队伍到了。 君珂明显地感觉到身侧纳兰述腰背一紧。 就在此时,君珂无意中一抬头,突然看见了一幕不该出现的场景。 街对面是一排民房,后窗对着君珂的方向,有一户黑洞洞无灯火,似是没有人住,窗户也关得紧紧,就在君珂一抬头的瞬间,那屋中突然灯光一亮,随即几个人走了进去,看轮廓装扮,似乎是黑螭军。 那几个人也套着宽大的衣服,应该是麻衣,然而他们进门后,都很随意地将麻衣一脱,有人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有人喃喃地捶背,还有人拖过一张桌子,掏出几粒骰子,骨碌碌往桌上一扔。 这几个黑螭军士,因为在门窗紧闭的屋内,完全放下戒心,动作都十分随意。 却不知道所有的动作,都落在了一双金光炯炯的眼睛里。 君珂的呼吸急促起来。 不对劲! 成王暴毙,大乱在即,纳兰家族子弟此刻都应该擦枪备剑准备夺权,作为纳兰老二麾下的黑螭军,此刻怎么会如此散漫? 君珂立即就想提醒纳兰述,不想一侧头,赫然发现纳兰述不见了! 再一看,他不知何时已经越过她身侧,跪到了临近巷口的地方。 他是不是也怀疑他父王死讯,所以想要看个究竟? 君珂心中发急——所有人都规规矩矩跪着,此刻谁要站起来就是出头鸟,虽然现在看似只是送灵,来的也不是黑螭军,一切对纳兰述有利,但很明显有不对劲,真要贸然冲出去,绝对送死。 唢呐悠悠,黑影移动,送灵人群已经快到巷子中央,离纳兰述极近。 君珂咬牙,刚试探着直起腰,身后便不知是谁突然冒出来踢了她一脚,喝道:“跪好!” 君珂不敢再动,也不敢呼唤纳兰述,空自急出了一身汗。 焦心如焚抬头四望,想看看这四面民房里还有多少黑螭军,也好有个准备,眼光无意中一掠,突然看见巷尾处,不知何时多了顶轿子。 很奇特的轿子,通体黑色,连帷幕都是黑色绢丝,绣同色兽纹,轿身不知是什么木料,看上去铮然有光,整座轿子没有轿夫,沉在黑暗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君珂的眼睛透过轿子。 先看见妖娆纤细的女体。 是一个背影,半跪着,伏在一人膝前,正姿态婉娈地仰起脸。 君珂视线顺着那女子的跪姿缓缓上移。 一幅宽大的衣袖,半露骨节纤长的手,按在那女子肩头,另一只手轻挽袖口,拈一支细细眉笔,落于那女子眉端,宛转相就。 深夜,送灵,街角,黑轿,有美伏膝,含笑画眉。 说起来很有凄艳美,看起来却只觉得不寒而栗。 那轿中画眉男子,执笔神情专注,在这极不合时宜时辰地点,似乎只关心他的画眉大业。 从君珂角度,只看见他微微下俯的脸,一双眉色透着远山深黛,却又不觉得女气,因为正斜斜逸飞,似要落入鬓间去。 眉下悬鼻如玉,极直,玉峰垂矗,提亮江山颜色。 君珂还要再看。 那轿中人突然一抬眼。 刹那间锋锐如电,似越轿帘、黑暗、人群、厉射而来! 君珂唰地收回目光,垂眼,低头,跪好。 这才发现身上凉飕飕,一眼之下,竟出一身冷汗! 心犹自砰砰在跳,君珂暗骂自己没出息,这是怎么了,不过是偷窥被发现了而已。 等等! 偷窥被发现? 自己的透视,别人从没有感应,那人隔着人群距离和轿帘,是怎么感觉到的? 是巧合?还是这人有近乎恐怖的敏锐? 君珂直觉这是个重要人物,这样的人出现在这样的地点,是不是整件事和他有关?如果挟制住这个人,是不是能帮纳兰述脱离困境? 一转头,赫然看见那送灵队伍已经到了纳兰述身前。 而纳兰述腰背一直,似要站起。 君珂刹那间脑中嗡地一声,来不及思考,一拍身边幺鸡,低喝:“去轿子!” 幺鸡闪电般窜了出去,身后一阵马蚤动,君珂头也不回跟着扑出,一边大叫:“有诈!”,一边拔出防狼电筒,冲到轿前踢开轿帘,轿帘开处那女子惊惶回首瘫倒在地,君珂一脚踩上去,脚下什么玩意鼓鼓囊囊软绵绵地正好借势一弹,唰地跳上那男子膝盖,将手电往他脸上一戳,低喝:“五雷轰顶!”啪地便要按下开关。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十九章 最是那一吹的温柔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手指刚刚扣住银色凸起,那里印了个小小闪电标志,只要按下,面前的人就会浑身痉挛倒地,再强大的武功,也不可抗拒肌肉的应激急速震颤。百度搜索读看看更新最快:。 君珂心知对方难缠,下手极快。 面前的人抬眼,正对黑色筒身,眼光刹那一闪,如光如电。 随即他轻轻吹了口气。 当真是轻轻,姿态如春日微风温柔吹散蒲公英,不损那茸茸的白软。 “呼!” “啪!” 轿子内突然起了一阵厉风,随即一声碎裂微响,君珂手中手电一震,指上一凉,簌簌落了一手的碎玻璃。 他一吹,便吹碎了电筒的加厚玻璃! 君珂大惊失色,慌忙加力要按下按钮,手指一用力,一阵剧痛。 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右手食指的指节已经断了! 就是那轻描淡写一吹,吹碎玻璃,还顺带震断了她的指节! 君珂从来没有想过这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武功,怔在那里。 此时她跪在对方膝上,手还抓着电筒抵着对方的肩,两人在狭窄的轿子里靠得极近,呼吸相闻,那人气息十分特别,浓郁逼人却又十分好闻,让人想起午夜里绵延十里的盛筵,银雕笼里熏着华贵的龙涎香,女子们粉白的脸含笑掠过,朱廊深处,迤逦开深红镶金的大幅裙摆。 一双眼角上挑的细长眼睛缓缓抬了起来,波光掠影,倒映君珂目瞪口呆的小脸,她眉毛快要飞到鬓角里,眼睛瞪大如算盘珠,嘴微微张着,洁白的牙齿颗颗如碎米。 她似被这样的神奇给惊住,彻底忘记敌对的立场,竟傻乎乎地将左手慢慢抬起凑近,似想要摸摸这吹出罡气的嘴是不是金刚做的。 那人也似觉得这样的神情很有意思,眼角微微一弯,刹那间四面的黑暗都似被融化,化为闪烁柔光的醇酒,在每寸星月里流荡。{请记住我} 君珂却突然动了。 她一脸的傻样瞬间消失,一松手,电筒掉落,被扑进来的幺鸡一口叼住,而她自己左掌心一摊,不知何时已经变戏法般多了把瑞士军刀,铮一声寒芒弹出,逼向男子咽喉! 电光火石,极近距离,眼看便可得手。 那双眼睛眯了眯。 不紧张,不惊恐,那点弯起的弧度,倒像是发现有趣玩物的神情。 然后他抬手,摸了摸君珂的头。 明明君珂先动手,明明刀锋近在咫尺,明明他该先出手对付刀锋,明明这个动作超级不合时宜。 但不知怎的,那只不急不忙的手竟后发而先至,君珂明明算着自己的刀先逼住对方咽喉,偏偏头顶一暖,脑袋已经被他的手罩住,刀却还离得远。 君珂还没来得及倒吸一口长气,脖子一痛,那疼痛如此剧烈,逼得她不得不顺着那力道转身,背向对方。 背过身去的时候她心中一凉——武侠小说都说不能把背后命门留给敌人,现在怎么办? 更糟的是,她转过去的时候身子踉跄,控制不住向下栽,身下就是那倒霉的被她踏波而起的美人,而她手中还抓着瑞士军刀,刀锋正对着人家的脸。 君珂在对方惊骇欲绝瞪大的瞳仁里看见自己越来越放大的脸。 百忙中她一咬牙,凭记忆连按改良版瑞士军刀三次,啪!弹簧刀!啪!罐头起子!啪! 耳扒子! 砰一声君珂栽倒在人家目测胸围高达38f,弹性助力极佳的波上,手中耳扒子离人家盈满眼泪的眼睫毛不足一微米。 那美人吭都没吭一声就晕了过去。 君珂舒口长气,正在庆幸自己的瑞士军刀是研究所特制的伸缩改良版,按键可自动缩回,忽然觉得后心凉凉,反手一摸。 唰一下她头发上竖。 什么!时候!她后背的衣服!没了! 君珂欲哭无泪地摸着后背,摸来摸去摸出个手掌印子形状,她浑身汗毛一炸,骇然回头看那男子。 那人在黑暗里微笑,盯着她手中的刀,眼神里闪过好奇的意味,然后,对君珂摊开手掌。 君珂立刻将刀双手高举过头,奉上。 没说的,画眉大爷看上这东西了,如果不是刚才那一霎那刀三次变身引起他的兴趣,那后背的掌印就不会仅仅灭掉了她的衣服,而是她的五脏六腑吧? 画眉大爷对某人的能屈能伸似乎十分赞赏,笑赞:“乖。”声音低沉。 随即君珂腰上一紧,被他拖了过去,小狗似地往膝上一安置。 君珂不挣扎,眼角向地面瞟。 地面上有个白白的玩意,正努力将身子缩成一团,轻手轻脚向外蠕动——幺鸡同志。 自己已经身陷敌手,幺鸡不能再落入魔爪,假如这人爱好狗肉呢?君珂乖乖坐着,努力挡住身后人的眼神,试图让幺鸡偷渡出去。 幺鸡肚皮擦地,夹尾收声,一路游出,爪子鬼鬼祟祟慢动作探出,刚刚撩开轿帘一条边。 新鲜的空气和黑暗涌了进来,还有自由的味道,以及,喧嚣。 轿子外很吵,唢呐声已经没有,却有大声的呼喝:“拦住!拦住!” “黑三小队墙头准备——” “来人!” 乱七八糟的呼喝里,夹杂着兵器交击声响,身体跌落声响,肉掌相交声响,还有一个人焦急的呼唤。 “桃……桃!” 听起来很像纳兰述的声音,但是竟然已经变得嘶哑,满溢焦虑和忧心。他不敢呼唤周桃这样一个要犯的名字,只得一声声叫着单名,在那些刀来剑往的间歇,坚持不懈地,唤她。 君珂轻轻一震,眼睛蒙上一层淡淡的水汽。 来异世数月,和挚友失散,历经欺骗暗害和杀戮,原以为这一生在这冷漠大燕便要孤独无依地找下去,不想今日,终有人这般将她挂记。 轿帘被幺鸡掀开一条缝,隐约纳兰述身影在人群上方腾跃起落,十面埋伏,重重杀机,他战得激烈,脸却始终向着她的方向。 一场劫难,患难与共,就算此刻无关风月,却也不愿轻易将对方割舍。 他,和她。 君珂忍不住便要开口,告诉他自己没事,身后男子突然衣袖一拂。 平地起气流,君珂咽喉一紧,再也无法发声,与此同时君珂瞪大眼,看见已经向外面的自由探出了一只自由的爪子的幺鸡,突然平平趴着向后退,一路被慢慢拖了回来,就像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拽着它后移,幺鸡拼命挣扎也没法前进一步,雪白的小短尾神经质地抖啊抖,像败军的一截垂头丧气的旗。 白光一闪,幺鸡已经逆飞到了那男子手中,那男子拎起幺鸡的后颈皮仔细端详,眼神里掠过一丝奇异,幺鸡不堪受辱,愤而张嘴。 “噗——” 幺鸡喷出一嘟噜白沫沫。 太史家神狗久经训练之必杀绝技——吐口水! 那人手腕一动,迅速抓起君珂往幺鸡面前一顶。 倒霉的君家孩子迎上了幺鸡口水的洗礼…… 随即那男子一抬脚,将那晕倒轿中的美人踢了出去,喝道:“来人,把这刺客曝尸荒野!” 那女人身体飞出,轿帘一卷,刹那间君珂看见纳兰述不顾身后刀剑齐出,飞扑迎上去接。 眼前一暗,帘子已经飞快落下,只听见纳兰述一声怆然大喊: “周桃!”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二十章 十分春色赋妖娆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一声大喊穿帘而过,随即帘幕落下,隔绝纳兰述愤怒的眼神。请记住读看看的网址本书最新免费章节请访问。 君珂拼尽全力想要呼喊,一口气却堵在咽喉口,上不去下不来,连咳嗽都咳不出,只涨得脸通红,霍然回首怒瞪对方。 她明明气噎得难受,连额上都崩出青筋,却倔强地不肯求饶,大有你有种就憋死我的杀气。 原就是外圆内方的性子,越是危急时刻越见风骨。 对方却毫不为所动,只是笑,用有趣的目光看着君珂,像看着自己猎弓底下滴血挣扎的小兽。 直到君珂额上青筋突突跳动,嘴唇发紫,再不给她通气就要一命呜呼,他才懒洋洋地在君珂后心一拍。 一股气流冲上,仿佛咽喉突然解了锁,呼吸到新鲜空气,君珂立即弯腰准备大咳——好歹争取让轿子外的他听见! 不想嘴上一紧,又被那混账飞快地捂住,他指间气味不同纳兰述清朗舒畅,依旧是那种午夜华筵浓郁王者香气,闻来微微晕眩,君珂怒极,张嘴就要咬他掌心。 那人手指突然一撑,撑住了她的齿关,君珂大喜,二话不说牙齿一合,咬! 格的一声,仿佛咬在了金刚石上,别说预想中的咬断手指不可能,倒把君珂的牙给差点咯断了。 齿间酸麻剧痛,君珂眼底泛出泪花,那男子轻轻一笑,手指一拈,竟然拈住了她的舌,像拈了一朵花一般仔细看了看,啧啧道:“好精巧的丁香舌,趁鲜剪下来,用玉兰花瓣炒了,一定鲜嫩无比。”说着手指还比了比,似乎在考虑从哪剪合适。 君珂大骇,抬脚踢幺鸡,示意它解救自己,幺鸡还没来得及抬爪,那人脚一抬,不知怎的就踏在了向来速度如闪电的幺鸡背上。 幺鸡发出一声悲惨的呜咽,双爪抱头,不动了。 “真是不安分。读看看更新我们速度第一”那人打了个呵欠,似乎对这不肯就范的一人一狗有点厌烦,手指对着君珂脑门一弹。 君珂听见脑门里“崩”地一声,仿佛哪里断了根弦。 随即,黑暗降临。 == 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刀影纷乱激流当头,她慌乱地随波逐流,忽然被谁的手挽住了脚踝,有个声音款款对她说没事没事我罩你,还没来得及欢喜,水波忽散,现出桐木长廊,深红绣金的长袍无声自木质地面上曳过,偶一回头,惨白的面具,两个乌黑的洞眼。 “啊——” 惨叫。 一团东西飞过来,啪地堵住了大张的嘴。 君珂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使劲伸手去挖嘴里的那团东西,但那东西居然入口即化,香糯鲜嫩,她折腾了大半夜的肚子经不起这般诱惑,胃里像伸出一只小手,咕咚一声,自然就把肉抓了下去。 吃完了才想起来问:“什么肉?这么香?” 有人自桌边回首,笑得摇曳生姿,“玉兰花炒舌头。” 君珂石化。 桌边的人笑吟吟撑腮看她,看她脸色由青转红转白转紫,五颜六色变了一阵,霍然坐起,快步行到桌边,抓起桌上一个茶壶。 那人还在笑,有趣地瞅她,等这看似优雅的小辣椒,打算怎么将壶砸下来。 君珂一抬手,把壶嘴凑到自己唇边,仰头咕嘟嘟一阵猛喝,满满一壶水瞬间喝个精光,才砰地放下,衣袖一拭唇边水渍,舒出口长气。 抬手摸摸脸皮,把面部表情调整成淡定不惊,她微微扬起下巴,学着电视里玛丽苏们的表情,淡淡道:“还行,味道不错。” 桌边人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这女孩子真有意思,明明恶心得不成,拼命灌水才能压下呕吐,偏还要倔强地装大尾巴狼。 他一笑,君珂向后退了退,忽然就想起一句酸词。 “醉拈花枝舞翠翘。十分春色赋妖娆。” 午后日光淡薄,望去有灰沉之色,他在淡薄的灰影里浓艳,宽长的衣袖半褪手腕,露一抹玉色腕骨,乍一看觉得这便很美,忽然又看见绣金平蹙的领口大敞,平直精致一道锁骨像一个诱惑的邀请,又觉得原来这才是惊艳。 这人衣饰,并没有采用红金之类的华艳之色,但不知怎的,给人感觉就是端丽风流,像一匹攒珠镶金极近雕琢能事的重锦,自天河垂挂,刹那逼入眼帘。 果然最艳丽的蘑菇都是有毒的,君珂立刻决定,以后坚决只看他的骨头,骨头好,骨头妙,骨头面前,众生平等——你见过分外美貌的骨头吗? “来,过来坐。”那人招手,像唤小狗一样唤她,君珂吸吸鼻子,乖乖坐下——形势比人强,她算是领教这人了,绝对喜怒无常,绝对狠辣无情,别看此刻笑得温柔,她不坐过去?嘿嘿!她还有九根没断的指骨呢! 她老老实实坐在那人对面,保持三尺安全距离,看看四周锦帐重帘,四壁琴剑,窗外隐隐露出重庑雕梁,很明显是个比周府还要华丽的府邸。 “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手一抬,君珂的手指就到了他掌心,一边顺手一捋,一边漫不经心答:“冀北王府。” “啊!”接上指骨的咔嚓微响里君珂一声惊呼,也不知是痛还是惊讶。 她额头瞬间出了微汗,仰起的眼睛里有因痛刹那逼出的泪光,珍珠似地欲落不落,那人微微偏头看着她,忽然凑近身子,手指一拈,将那滴泪拈在指尖,尝了尝。 随即他很失望地道:“我还以为是甜的。” 君珂咬牙狠笑,“你自己的一定是甜的,要不要试试?” “你若有本事,尽管来。”那人瞥她一眼,答得懒洋洋。 君珂泄气。 “啪啪啪。”清脆微响,那人趴在桌上玩她的改良军刀,问她,“这是什么?还有那个黑棍子是什么?” “你是谁?从哪里来?” “你明明不是周家小姐,为什么要冒充她?” “你怎么会和纳兰述在一起?他还拼命救你?” 君珂抱胸,抬头,望天。那人凝眸看她,她笑眯眯指指耳朵,又指指喉咙。 抱歉啊,暂时性失聪及失声。 那人也不动气,打量她半晌,若有所思地道:“不想说话吗?也行。” 君珂大奇,心想这魔王居然转性了。 正想既然到了冀北王府,不如趁这个机会帮帮纳兰述,王府只要知道爱子被暗害,一定会救他的。 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电光火石一闪,那念头又不见了,她正在努力地找啊找,忽然听见门外一声传报。 “右相大人,成王殿下前来看您。” 成王! 纳兰述父亲! 果然没死! 君珂唰地站起,抬脚就要向外走。 她要告诉成王,纳兰述被他哥哥暗杀! 她要告诉成王,有人胆大包天,在他的地盘竟然假称他薨逝。 她要告诉成王,纳兰迁诈称他死亡,假做送灵,骗纳兰述自投罗网! 她要—— “哦,你不想说话的。”有人突然在她身后淡淡道。 随即指风一弹。 封了她哑|岤。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二十一章 永远这么美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一指点了君珂哑|岤和麻|岤,那人顺手扯过椅背上挂着的一套肥大的小厮装束往君珂头上一套,把她往墙角帘幕后一墩,瞬间成移动布景。请记住我们的读看看请使用访问本站。 幺鸡在地上支起半个身子,眼珠骨碌碌地转,那人似笑非笑对墙角君珂一指,幺鸡立刻匍匐前进,爬到君珂身边,收尾、缩肛、低头,蹲好。 满意地一笑,那人柔声对君珂道:“狗都比你识相。” 君珂的眼珠子瞬间飙出不甘而愤恨的光——好比么?太史阑养的狗,当然狗腿! 当下决定只要恢复自由,要把这汉j狗给扔了,必须的! 门帘一掀,进来两名男子,当先一人四十余岁年纪,白肤长髯,微微有些发福,气度端严,容颜清俊,和纳兰述有几分相似,君珂心想八成就这是成王了,不过长得可比他儿子差多了。 后面一人大步如流星,身形高大,眉端略有些凌乱,桀骜地压在冷光闪烁的眼睛上——正是仓促见过一眼的纳兰迁。 君珂只知道这是纳兰述二哥,此时看见他不禁心中一紧——他出现在这里,那么纳兰述呢? 还有,成王没死,纳兰迁就敢胆大包天诈称他薨逝?还一脸坦然地陪着他爹? 她站在墙角,面对来人,正看见纳兰迁头一抬,望向那被称为右相的男子,瞬间眼神一闪。 那眼神里包含了很多意味,十分复杂,君珂眼光往下放,看见那j坏j坏的右相的手指,尾指微微一翘。 这两男人背着成王眉来眼去啥呢。 君珂突然想起昨夜送灵时,这右相就隐在街角,联想到纳兰述二哥此刻的神情,脑中电光一闪。 难道,这假称成王薨逝骗纳兰述上钩的点子,并不是纳兰迁的主意,而是这位右相大人的手笔? 难道,所谓的送灵,其实只集中在城西那一角,并没有惊动全城? 昨夜确实觉得怪异——成王薨逝,全城送灵,按说当晚应该很热闹才对,但是只有城西这一小块百姓被驱赶了出来,往更远处望,都是黑沉沉一片,毫无动静。 而送灵队伍人数似乎也不多,纳兰迁是不是用掌管全城戍卫的黑螭军层层封锁住了城西?好做这一场惊天的戏?是了,拥有其他戍卫力量的各级天阳衙门,似乎都集中在城东,王府的黑螭军封锁住城西,天阳府衙役卫兵,想必也不能轻入的吧? 至于城西百姓是否会走漏风声——看黑螭军杀人如麻的劲儿,百姓们敢?保不准纳兰迁还打着杀了纳兰述夺取王位的打算,到时候谁敢说一句? 而纳兰迁在关键诱捕时刻,没有出现在现场,却是这个右相在,他当时是不是留在府里,一步不离守在成王身边,以免消息走漏,让这胆大包天的计划被成王知道? 她晕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纳兰迁神情,好像还没抓到纳兰述,但既然纳兰述没事,为什么成王还那么信宠纳兰迁? 君珂只觉得脑子里一片乱麻,搅得头昏脑胀,随即她就觉得不对劲。【请记住我们的读看看】 她立在墙角,半身掩在帘幕后,眼光放平,本来直直可以看见成王父子,但突然眼前多了点东西。 那东西白白的,鼓鼓的,占据了她视野下端的一小片,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君珂眨眨眼,那小片鼓起的白的还在。 眼花了?飞蚊症? 君珂运足目力,仔细看了看那小片白色的东西。 然后她大惊。 那是肌肤! 肌肤里还有筋脉,有血脉流动! 那是她自己的……脸颊! 什么时候她的脸颊肥到可以占据她的一片视野了? 天哪! 君珂脑中轰然一炸,这才发觉脸上是有轻微的麻痒感,此时注意到鼓起的脸颊,才发现自己的脸果然在膨胀,极慢极慢地胀,已经涨成了一个大白发面馒头。 这么涨下去,会不会濒临极限,然后“砰”一下,炸开? 脚下的幺鸡也发觉了她的异常,仰头,眨巴眨巴眼,对君馒头发出一声惊叹的呜咽。 这是肿么了?为么这么肿? 君珂眼前一黑,气得几欲晕去——缺德!太缺德了!你让青春期少女转眼变肥婆?你还不如把我画成恶鬼。 死可忍肥不可忍啊啊啊。 八成是刚才那块见鬼的肉,肯定不是舌头,不晓得是什么有毒的古怪东西,君珂此刻只恨不得伸手进喉咙,将那块肉掏出来先。 她气得脑中一片混乱,几个男人的对话隐约飘入耳中。 “……沈相大驾光临,小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不敢不敢,梦沉回乡祭祖,路过冀北,顺道来拜访王爷,希望未曾打扰——王爷神色有匆匆之态,莫非有重大难决之事?梦沉不才,但望可为王爷分忧。” “呵呵沈相过谦,冀北一地向来安定,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述儿不知何故不见,小王正打发人去找,害沈相久等,见笑了。” 君珂回过神来,听见这一句,在心底大叫:别找了!问你面前这个就知道了!他根本没等你,忙着逮你儿子去了! “是吗?”沈梦沉语气充满惊讶和担忧,“王府护卫森严,睿郡王怎么会突然失踪?” “是啊。”纳兰迁满面愁容上前一步,“昨晚我们兄弟晚饭后还对弈了一局,我又输给了述儿,当时述儿什么也没说,只说练武累了要早些安歇,今早他没去给父王请安,回头去找才发现他不在院子里,被褥都未曾摊开过,几个亲信护卫也不见了,我已经命黑螭军散布全城寻找,想来昨夜王府没人闯入,述儿也许是调皮自己出去游玩,”说着扶住皱眉叹气的成王,款款道,“父王放心,无须忧虑,孩儿一定会找到弟弟,保他周全。” 他满面焦虑担忧之色,眼神里充满了对爱弟的牵念,却还勉力堆出笑容安慰成王,成王沉重地点点头,一脸欣慰地拍拍他肩膀,道:“你是好孩子。” “二少英武干练,王爷将此事托付他尽可放心。”沈梦沉微笑。 君珂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此时君珂才发觉被点|岤是件多么痛苦的事儿,那种被禁锢的感受实在太压抑了,明明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戳破这当面谎言,解救纳兰述和自己,但是她脸挣红了牙挣酸了骨头都快挣裂了也没法说出一句话。 心知肚明一切却眼睁睁看着别人当自己面坦然撒谎实在太憋屈了! 君珂脑子一片混乱,眼看那几人相谈甚欢,成王原本还有几分犹豫,但纳兰迁竟然“担心弟弟安危”开始抹起了眼泪,此情此景感天动地,老王一脸震动,再加上沈梦沉唏嘘感叹不住敲边鼓,成王已经意动,在那沉吟着是不是应下纳兰迁自动请缨,把王军全部交由他调动,好去寻找纳兰述了。 愤怒焦急如滚滚热潮,冲得君珂眼前金星四射,脚下幺鸡抬头看了看她,似乎也感应到此刻临时主子的焦灼,安慰似地蹭了蹭她的腿,这一蹭,君珂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人不可以说话,狗可以…… 眼睛下溜,对上幺鸡的算盘珠子一般的狗眼。 君珂的眼珠子开始灵活运动,左三圈,右三圈。 幺鸡呆呆跟着,左三圈,右三圈……转成了斗鸡眼。 没眼色!君珂鄙视了一下太史阑的小笨狗,撮起嘴唇,做了个“嘘嘘”的口型,只是没有声音。 这下幺鸡懂了,夹了夹尾巴,示意:“没尿。” 君珂目光严厉,“必须尿!” 幺鸡委屈,抖尾巴,“没尿怎么尿。” 君珂眼睛往窗台上一转,那里有一缸水生植物,“去喝!” 幺鸡无奈,从帘幕底爬过去,偷渡上窗台,埋头大喝,把肚子灌得鼓鼓的回来,抬腿,凝神,屏息,运气—— “噗——” 用力过度,出来一个屁。 君珂痛不欲生。 幺鸡之屁,胜过毒气! 身处毒气范围内无处可避的君珂脸色发绿,用眼光将它宰了无数次,幺鸡自知罪孽深重,赶紧继续努力,这回终于革命成功,一摊水迹在帘幕下慢慢洇染开来,散发出一阵极度的臊臭。 相谈甚欢的三个人,成王当先停下来,鼻子一耸,疑惑地道:“咦,什么味?” 纳兰迁也闻见了,目光疑惑地一掠沈梦沉,沈梦沉神色不变,笑容里却多了几分杀气。 “先前侍女打翻了墨砚,怕是还留有味儿。”他笑道,“咱们还是出去谈吧,我来让侍女开窗透气。” “也好。”成王不疑有他,点头举步。 君珂心中大急。 好在幺鸡良心发现,越战越勇,一不做二不休,转到帘幕边,又是一泡。 成王已经抬起的脚步又停了下来,捂鼻道:“这味道不对啊,墨臭哪有这么浓?”一回头,看见地上两摊水迹和蹲在水迹边对他邀功摇尾的狗,再一转眼,看见帘幕后露出的半个小厮的身影,顿时大怒,“这小厮太没规矩!主人交谈竟然隐在帘后偷听!还不快滚出来!把地上收拾干净!” 这下连沈梦沉也无法再遮 千金笑第6部分阅读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无法再遮掩,一边急声道:“侍书!你也太没眼色了!竟然让狗在这里糟蹋!还不快牵出去!”一边抢先快步过去,衣袖一拂,解开了君珂|岤道。 君珂大喜。 自由了! 她要告诉成王,纳兰述被他二哥暗杀! 她要告诉成王,纳兰迁和沈梦沉相互勾结,瞒天过海,假称他薨逝。 她要告诉成王,这两个无耻之尤做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还有脸跑到他面前来猫哭耗子! 她要—— “胖起来是不是很美?”容色生香的脸突然凑了过来,沈梦沉亲昵地俯在她耳侧,低低笑道,“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乱说话……你就永远,这么美。”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二十二章 急智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你永远这么美。{}:。 君珂从来没想过,这句话还会有听起来这么令人恐怖的时候。 沈梦沉俯在她耳侧,捏了捏她膨胀的包子脸,低低笑道:“嗯……想说吗,想说吗?” 他口中的热气吹动君珂鬓边碎发,拂在脸上分外的痒,君珂发现自己浑身并没有变化,就是脸上肿得厉害,有点像水肿,被撑开的肌肤一定很薄很亮,不堪任何外力,皮肤触到头发都觉得难以忍受,偏偏这人还恶毒又捏又吹,君珂痛痒难耐,想着这张脸给这样乱七八糟的折腾来去,毁容是八成的了,这么一想便觉得绝望,眼底渐渐泛起一点晶莹。 她为了救纳兰述对上沈梦沉,虽屡经折磨却并无怯色,此刻被逼到了绝处,才露出十六岁少女应有的软弱,沈梦沉有趣地瞧着她,眼神并无怜悯,但也稍稍让开了些,笑一笑,道:“还不赶紧收拾?”背手走开去。 他并不担心君珂会说什么——女人重视容貌甚于生命,她再不甘再希望帮助纳兰述,也不会不替自己的终身打算。 他转身,走开,将含泪狠狠盯着他的君珂留在身后。 刚走出几步,过了可以一抬手控制君珂的范围,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快速大叫。 “纳兰述我今天看见!” 沈梦沉肩膀一僵,纳兰迁浑身一震,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成王脚步顿住。【】 沈梦沉霍然回首。 素来含笑微冷的眸子里,终于掠过震惊和不可置信。 一不信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面临终身毁容的威胁而不改初衷! 二不信这连武功都没有的十六岁少女,竟有如此应变和急智! “纳兰述我今天看见。” 乍一听平平无奇的一句话,细想来却凝结莫大智慧。 很明显这少女知道敌人在,必然不会给她完整叙述出来龙去脉,那么她就必须用最简练直接的话达到最大效果,保证她来得及说完还必须被成王注意。 于是她不说“纳兰迁和沈梦沉勾结骗你,纳兰述正在被追杀。”她不说,“纳兰迁居心叵测沈梦沉当面撒谎。”等等。 她不把成王注意力引到任何一个别的名字上,以免被打断再被敌手转移话题。 毕竟她现在是个小厮身份,那样的惊天指控成王未必能信。 她用了八个字。 只说自己今天看见了纳兰述,成王关心儿子下落,必然会让她继续说下去。 这八个字的排列也是学问,她可以说“我今天看见了纳兰述。”,但是很可能她说前五个字的时候便被打断,那么这唯一说话的机会便被浪费。 于是她把纳兰述这个注定会第一时间吸引成王注意的名字放在前面。 沈梦沉捕捉君珂的思维轨迹,不过一瞬间。 随即他眼底神色惊叹——他低估她了! 多少人不缺才智,却缺急智和缜密的心思,慧黠者往往失之于急躁,沉稳者往往失之于迟钝,这少女却两者兼得,假以时日好好培养,定可搅动天下风云。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把这个意料之外的小麻烦,先解决了吧。 “什么?你今天见到了睿郡王?”他本就离君珂最近,此刻身子一掠便抢先到了君珂身前,君珂说出那句话就在暴退,但怎么退也退不过他掠来的速度,眼前一黑他的身影已经覆盖下来,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臂膀,铁钳般坚硬有力,痛得她眼泪瞬间要掉下来,还要继续说的第二句话就再也出不了口。 “你见过睿郡王?在哪见的?府里?外面?什么时辰?”沈梦沉问得滔滔不绝,语气满是焦灼急迫,听来当真便是为纳兰述的下落忧心如焚,急欲得知。 君珂却绝望地看着他的脸——他在笑,眉梢眼角都是飞的,那样飞扬的笑意,像梨园里名伶甩出长长的水袖,流曼生香,眼睛却是冷的,是浸在冷月光里的琉璃井,觉得美,却寒得令人不敢靠近。 她从来想象不出一个人满脸微笑眼神冰冷说着焦急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她从来都觉得这样的矛盾神情一定没有人做得出,她从来没想过真有人做出这样的神情来的时候,会让人从心底都开始发寒。 他笑,低低道:“好,你好,恭喜你,永远美艳如猪。” 君珂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这人实在太知道什么样的话最恶毒最令人听了想死了! 她鼓足勇气拼命自我催眠才令自己忘记那可怕的威胁,他一句话就摧毁了她好不容易筑就的防线。 “猪都应该爱睡的,话多那还叫猪吗?”他依旧是低低带笑的语气,叹息,“我错了,我该把你好好圈养的。” 圈你妹啊!君珂张嘴要骂,可惜这回沈梦沉再不会给她任何发言权。 “你说话啊到底怎么回事,没看见王爷正焦心如焚呢你快说话啊——”沈梦沉一边“焦灼”地晃着君珂的肩膀一边微笑着手指在她额前再次一弹。 “崩。” 君珂幸福地再次听见了断弦的声音,然后黑暗如幕布落在她头顶。 在坠入黑暗之前,隐约有语声飘入耳中。 “这小厮怎么了?是不是中毒还是被杀手控制了?快叫医官!一定给我救醒他!问出郡王下落!” 这是成王的声音,焦灼急迫,隐约道,“……拜托……好好照顾这小厮……” 然后是沈梦沉悠然带笑的语音,轻轻道: “那是,当然。”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二十三章 交锋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君珂做了很久的噩梦。{}请使用访问本站。 梦里她成了一只猪,被牵来牵去,她的华丽骄傲的主人,见人就炫耀:这是我的猪,怎么样,美艳吧? 她醒来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去摸自己的脸。 触手肥肿…… 君珂放下手,眼睫毛一阵颤抖,失望像是汹涌的潮,冲击得她心头发冷眼眶却发热,眼看眼泪就要破堤而出。 突然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道:“醒了。”有脚步声响起,往外而去,随即又是一个万恶的声音,带笑重复了一句,“醒了。”接着眼皮一痛,被人给揪了起来。 君珂唰地把即将流出的眼泪给逼了回去,眼皮被揪着,被迫睁开眼睛,看见沈梦沉正像拈起一块糕点一般拈着她眼皮,转头对身后人笑道:“这小厮不安分,最会装睡。” 为什么还是他! 君珂此刻心中失望近乎崩溃——她费尽心思喊出那一句,甚至放弃直接指控凶手,为的就是指望成王因为那句话,把她从沈梦沉手中要过去,或者派人保护她,但是为什么醒来时,看见的还是他! 而在沈梦沉身后,站着两个男子,一人正背身整理什么东西,看不见容貌,另一个远远靠在窗边的,赫然是望定她,眼冒杀气的纳兰迁。 真是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君珂瞪大眼,狠狠盯着沈梦沉的咽喉,幻想着自己手中有把刀,铮亮、锋利、专用于手术,刺入那片肌肤,穿过薄薄的淡黄|色脂肪,裂翻粉红色的肌肉,割开前庭襞,剖分声襞,直抵喉室,哧—— “哧。” 一声油煎般的声响,君珂转头,便看见一个侍女正用银盘在紫铜小桌炉上烤肉,木柄薄铲将肉翻了个边,发出滋滋的收缩声响,有明晃晃的油滴下来。 还有个侍女,用银盘托了已经烤好的肉,蘸上小银盏内的盐、梅汁、酒、花椒,恭恭敬敬奉给沈梦沉。【更新我们速度第一】 君珂在心里大骂成王——你个二货,这混账杀你儿子,你还好吃好喝供他,猪都比你聪明! “想吃吗?”沈梦沉看着目光灼灼的君珂,对她晃了晃银碟。 吃?为什么不吃?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也不怕你再下毒,有种你把我缩成核桃。 君珂心中充满破罐破摔的悲壮感,决然道:“吃!” 烤肉递过来,香气扑鼻,君珂看着那肥瘦夹花的肉,心中忽然掠过一丝不祥感——这怎么看起来不太像猪肉?还有,沈梦沉吃烤肉,为什么要烟熏火燎地在室内在她面前? “这是……什么肉?”她霍然抬头问沈梦沉。 好像终于等到她这句话,沈梦沉立即微笑,轻描淡写地答:“狗肉。” “……” 对面的小肥女一瞬间僵直,被脸颊肥肉挤成一线的眼睛,眼珠子都定在了那里,因为浮肿而发亮的肌肤细微抖动,像瞬间被人抓裂的薄膜。 沈梦沉满意地欣赏,心想人的表情各种剧烈变化果然是世上最好看的戏。 手指颤抖,眉梢跳动,眼神金光微闪——她是要瞬间暴起杀人呢还是昏倒? 沈梦沉饶有兴趣地猜测着君珂下一步动作,觉得这游戏很好玩啊很好玩。 君珂却开始四面张望,四处找一圈,确定幺鸡不在,心中一沉,依旧不肯放弃希望,问:“我的狗?” 沈梦沉笑而不语。 “我不信。”君珂掀被起身,凑近侍女身边装肉的小竹筐,就着桌边的炉火,弯身认真研究那肉,似乎在看到底是不是幺鸡的哪个部位,“幺鸡没那么容易被捉到——” “蓬!” 她突然一抬手,掀掉了肘边的小烤炉! 火光灿然一亮,火星如烟花四散飞溅,连带深红的炭和滚热的银炉,铺头盖脸直扑沈梦沉! 火色红光大亮,映出沈梦沉不出所料的神情。 果然是这样! 相遇不久,他却已摸清这少女的特别性子,她看似能忍,其实根本不忍,只是爆发得比别人迟,欲扬先抑,只为刹那暴起! 带一抹讥诮的笑意,他抬手,准备把这看似来势汹汹其实毫无威慑力的炉子给拍出去。 然而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他抬手拍炉子,肋下露出空门,君珂一低头,对着他肋下就撞了过来! 炉子被撞飞,她这样同时冲过来,拍落时必然会砸到她自己,她竟不管! 她撞过来的时候,手一抬,不知何时那个木柄薄铲已经在她手中,铲尖一边翘起,锋锐暗闪,直刺向沈梦沉右肋下。 乌黑的眸瞳里金光一闪,看见的已经不是衣物肌肤,而是一部分深红色的肝脏,右肋下,上腹部肝区。 君珂相信只要自己惊艳一铲一定能够精准的让这家伙以后肝功能再也不合格。 刹那间她已经撞进了沈梦沉的怀里。 “哧——” 再次听见这个声音真是令人兴奋,灼热的铲子已经撕破了沈梦沉外袍,很快就可以击打到她看准的那个部位,让他丧失行动能力—— 那个要害部位,突然移动了一下。 不是身体移动,是内脏—— 君珂目瞪口呆——沈梦沉的一根肋骨,突然一收,一错,瞬间移位,虽然只是极微小的移动,但已经挡在了她铲尖所逼的要害部位。 一声钝闷声响,君珂清晰地看见自己铲尖撞上的不是十拿九稳的肝尖,而是肋骨。 这一幕对于受现代科学教育长达十几年的君珂冲击力太大,导致她瞬间因为震撼太过忘记一切,只这么一愣神,沈梦沉已经退开,而头顶满是火炭的炉子,已经向她头顶翻翻滚滚落下! 落下的火星先溅射在脸上,滚热一烫间君珂心中一沉——拼着被烫伤只想逃出生天,不想敌人丝毫未损,她须臾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这张脸已经给捣鼓得面目全非,再来这么当头一烫,只怕连猪也会比她更美貌。 罢了,罢了—— 眼睛一闭等待灾难降临,身子却被人猛然撞开,随即噗通一响,哎哟一声惊叫,身边响起忙不迭的跺脚之声。 没等到预料中的热炭浇头焚身之痛,君珂惴惴不安睁开眼。 炉子倾翻在不远处,旁边散着一个药箱,沾着烟灰,各式诊具滚落一地,药箱边一个男子正在拼命跳脚,扑打着身上的火星,满身热油,衣袖已经烧掉了半边。 这人当然不是沈梦沉,沈相大人正安详地坐在三尺外,袖手旁观,似笑非笑。 那男子一边拼命抖着衣上的火星,一边痛心疾首地埋怨:“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岂不知身体发肤授于父母,怎可这般自轻性命!在下费尽心思救你醒转保你一命,不是给你这么胡乱糟践的!沈相说你失心疯在下还不相信,如今可算见着了!快来让我再把把脉给你瞧个明白……” 君珂呆呆地听救命恩人碎碎念了好半晌,突然眼睛一亮。 这不是那个杏林名手柳杏林吗?瞧他那沧桑哥的造型,真是令人难忘。 柳杏林在那絮叨,纳兰迁早已不耐烦,冷声道:“柳大夫,父王请你看这小厮的失心疯症,你也知道这人胡言乱语病入肺腑了吧?我看也不必再把脉了,直接和父王禀报便是。” 他凝视君珂,眼神里杀气凛然,沈梦沉并没有对他说君珂闯轿的事,他也没认出肥脸版的君珂,他以为这是沈梦沉的小厮,不知道什么时候看见了纳兰述,在他看来自然是杀人灭口最妥当,但这是沈梦沉的小厮,他不好擅作主张,只好用眼神逼杀着君珂和柳杏林。 柳杏林呆了呆,呐呐道:“二公子……在下刚才把脉,实在没发现……” 君珂突然扑了过去——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二十四章 选择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君珂突然扑了过去。{}:。 她冲过去,一把抓住了柳杏林的衣袖,柳杏林不防她如此激动,停住嘴呆呆看她。 “救我——” 君珂声音很低很快,死死盯着柳杏林眼睛,希望他明白自己的意思。 “我刚才不是在救你吗?”柳杏林被她严肃神情压迫,也下意识低声答。 君珂闭了闭眼睛。 尼玛! 果然有说没有懂! 手指在柳杏林臂膀上一紧,状似帮他扑火,拉着他转了半个身。 “快说我得了传染病!” “啊——”柳杏林大惊,“不可!无恒德者,不可作医,身为医者,怎可伪作病情……” 一边的沈梦沉,眼角斜着那转来转去的两人,闲闲端起一杯茶,跷起二郎腿。 纳兰迁嘴角噙一丝残冷不耐的微笑,正要上前一步,沈梦沉虚虚一拦。 君珂又闭了闭眼睛——我忍! 扯着他又转半个身,大力拍他身上的热灰,“和王爷说我需要静养!任何人不能打扰!” “在下看你倒是需要常常走动走动。”柳杏林呆头呆脑打量她,“咦你的脸不对劲,被什么给蜇肿了吗……” 君珂咬牙,牙齿格格直响。 “你才是肿么了!”她一把抓住柳杏林肩头,“宜加一味附子,附子回阳救逆!这些人要害我,想办法救我!” “附子回阳,但也大热,你无湿冷之疾,不需要用这个——”柳杏林下意识答复,说到一半突然住嘴,骇然盯着君珂的脸,“你是周小姐——你怎么了——” 好歹认出来了! 君珂松口气,但也摸不准这迂腐大夫是否会帮自己,说到底自己只和他见过一面,还不太愉快,但此刻死马也只能当活马医,柳杏林是冀北名医,家门清贵,交结名流,此刻受冀北王之托过府看病,纳兰迁沈梦沉不敢在冀北王府里动他,而冀北王既然让柳杏林来为她这个仆人诊病,说明对她要提供的信息也十分关心,必然要来看她,所以她暂时也没有性命之危,但是只要柳杏林受了纳兰迁沈梦沉胁迫,说一句“这小厮有失心疯”,她君珂今天这条小命,必然要交代在此地。{我} 这也是沈梦沉并不急着要杀她或废她的原因——此刻杀她或封她口,反而令冀北王存疑。 君珂几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生机只在柳杏林处! “千万别在王爷面前说我——”她一句话只说了一半,背后一凉。 一柄坚硬的东西顶在了她后心,对面,柳杏林神色骇然,结巴道:“你们……你们……” “这个丫头患、了、失、心、疯。”纳兰迁手臂前伸,一柄长剑直直顶着君珂后心,扬高下巴看着神色无措的柳杏林,“这是你等下要告诉王爷的话,你、可、记、住、了。” 君珂刚要张嘴,沈梦沉手虚虚一扬,笑道:“请你吃狗肉,喜欢吗?” 君珂咬牙——她不愿相信那是幺鸡肉,但万一是呢?要她去吃幺鸡肉?她这辈子怎么见太史? “这……这……”柳杏林看看纳兰迁沈梦沉,再看看君珂,张口结舌。 “她不小心撞到了府中贵人,按说该处死,你说她失心疯她还有一条命,你若说别的。”纳兰迁剑尖向前顶了顶,“那她这条命,立刻就会被你这仁心仁术的大医者给断送了。” 不是!不是这样!你这么说我才会给你断送!君珂在心里疯狂叫嚣,却再也不敢开口,因为沈梦沉笑眯眯拿块烤得滴油的肉在她嘴边擦,只要一开口那肉必然会被塞进嘴,君珂拼命转着头,躲避着那块肉,嘴上被擦得油光铮亮,沈梦沉凑过脸来,仔细嗅了嗅,道:“真香。” “王爷驾到——”一声传唤,室内四人都转头,目光各异,沈梦沉手一扯,把君珂扯回了床上,纳兰迁收剑,行到床侧,只有柳杏林,还僵在那里面色发青,纳兰迁笑嘻嘻对他点了点嘴巴,“小——心——哦——” “那小厮怎样了?”人还未到声先到,成王大步进来,“铁钧来报说,柳大夫将人救醒了,有说什么吗?” 他身后一个黑面男子亦步亦趋,人如其名,神色如铁,君珂想,刚才听见的第一声“醒了”和出去的脚步声大概就是他的,这人想必是不属于纳兰迁派系的人,只忠于成王,他一直都在,所以纳兰迁和沈梦沉才没有下手。 纳兰迁手掌有意无意往君珂肩头一按,看起来像是担心她支持不住要扶住她,转头对成王笑道:“刚醒,孩儿也着急正问着呢,这丫头却颠三倒四的,听得人发急。” 他手掌这么一按,君珂顿觉有千钧之力,压得心跳加快,想起小说里说的“掌劲一吐,断人心脉”,是不是就是这种武功? 成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君珂目光灼灼地盯着柳杏林,她开不得口,现在就指望柳杏林了。 “你见过睿郡王吗?”成王问她,“在哪里见的?当时郡王在做什么?有没有说去哪里?” 君珂张了张嘴,纳兰迁笑着,手一沉,道:“还不快回答王爷问话?” 对面,闲闲靠着窗边的沈梦沉,拈起一块肉,对她微笑。 君珂手指抠着床边,指尖颤抖,此刻终于知道五内俱焚的滋味,原来真的是像被烧灼一样,从心底一点点腾起火苗,烧到浑身骨骼都吱吱嘎嘎作响。 她可以勉强忘记那张脸毁容的威胁,却不肯将命冤枉送掉,朋友还没寻到,幺鸡又生死未卜,她一死,谁来找回失踪的友伴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鱼在案上泣——煎我何太急! “这小厮怎么回事!”成王不悦,皱眉看向柳杏林,“该说时又不说,当真有失心疯?胡言乱语?” 君珂浑身一颤,眼光爆射,死死盯住柳杏林——求你——求你别—— 柳杏林脸色发青,搓着手怔在当地,目光闪烁,躲着成王狐疑的目光。 他不是笨人,自然看得出情形诡异,但他也看见了纳兰迁放在君珂肩上的手,记得刚才顶在君珂后心尖锐的剑锋。 说她失心疯,她也许不会死。 说她没问题,她会立即死。 良久,他吸一口气,避开了君珂无限希冀的目光。 君珂心底一沉。 随即在一片寂静中,听见柳杏林期期艾艾地道:“这小厮……是失心疯。”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二十五章 私定终身?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她是失心疯。请使用访问本站。 纳兰迁满意地翘唇一笑,将手挪开——他的手搁在君珂肩上过久,铁钧怀疑的目光已经望了过来。 冀北第一名医,从不打谎言的柳杏林判定失心疯,那么这个人下面无论说什么,都只会是疯话。 他放心地站起身,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对君珂露齿一笑。 像密林里从灌木丛后转出来的狼,把吃肉的利齿亮给必死的猎物。 君珂刹那间浑身一凉。 一凉之后又涌起极大的愤怒和不甘——我的命运,为什么总被操控他人之手? “失心疯?”成王眼神瞬间暗淡下去,随即涌起怒气,“混账!”他愤然转身,看向沈梦沉,“右相!这虽然是你的丫头,但戏弄本王依旧是重罪!你看——” “自当任由王爷处罚。”沈梦沉莞尔。 “来人,拖出去打,打死算完——” “柳哥哥——” 两声出自一声,前一句来自抢先说话的纳兰迁,后一句,来自君珂。 满室的人都呆了呆。 “柳哥哥!”君珂突然伸手,取下束发簪子,满头长发顿时流水般泻落,她长发披散,伏身于床,伸出一只手向着柳杏林方向,大哭,“纵然你嫌弃我,可也多少该记着咱们青梅竹马的情分,记着咱们自小便私定的婚约,我等了你这么多年……如今家破人亡,再也配不上你,流落江湖女扮男装卖身为右相家奴,不求和你再续鸾约,只望哪日终有机会再见你一眼,不想你……不想你厌我如此,我不过试图和你提起旧约,你拒绝后我无意中推翻烤炉伤了你,你就狠心诬我是失心疯!” 她哭得嚎啕,眼泪滚滚从肿起如馒头的脸上泻落,无需做作挤眼泪,无需辣椒刺泪腺,只需想起穿越以来种种磨折、被骗、折磨、压迫、威胁、有话难言、失散的朋友、生死未卜的唯一同伴……满腹的酸楚悲愤刹那滔滔,化为泪水,自胸臆奔出。请记住 这哭声如此愤懑,直刺人心,实在听不出半点做作,每个人都感觉,没有十足的伤心悲愤,万不能哭成这样。 柳杏林呆呆地看着君珂,他瞬间被君珂栽上“嫌贫爱富、负心薄幸、冷血无情,栽赃陷害”这些哪个男人都承担不起的罪名,原本是惊愕并愤怒的,但对面那少女,那样失控地落泪,和脸不成比例的细弱的肩膀微微颤抖,像风里飘落的秋叶,一不留神,就似要被人间焚风,吹为齑粉。 故事是假,痛苦却真,医者仁心,清晰地被传递那样的无奈悲愤,柳杏林心里涌起浓浓酸楚,眼睛里竟然也开始泛起水光,一点泪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滚着,眼看也要掉下来。 他这一落泪,顿时就仿佛为君珂的哭诉做了正确的注解,再加上确实一身被炉炭灼着的狼狈,成王的脸皮子紧了紧,眼神缓了缓。 今天原本不会请柳杏林过府看一个丫鬟的病,但王妃听说纳兰述失踪,一急之下犯了心口痛的毛病,柳杏林过来给王妃诊脉,成王才顺便请他来看看这丫头,指望着得到纳兰述的消息,柳家世代行医,医术医德在冀北一地首屈一指,历来名医又都是被所有人曲意趋奉的角色,谁也免不了生老病死,保不准哪日就得人家救命,所以成王打算着,如果这丫头真和柳杏林有这样的关系,也多少要给个面子,当下便望着柳杏林,想看他如何处理。 “柳哥哥——”君珂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只将手颤颤地向他伸着,一个绝望中捞取生机的姿势。 她的脸埋在被褥里,不顾被褥磨痛了肿胀的脸,脸下是一片湿润的丝缎,触着了便冰凉入心……哭也哭了,闹也闹了,弥天大谎也撒了,当面栽赃也栽了,下面,柳杏林,我是生是死,交给你! 绝望悲愤底生出近乎无赖的狠劲——生死都这么交出去,交给一个未必有交情的路人之手,赢了,老天让我活下去,从此后必不再为人摆布!输了,二十年后重头再来! 一片混沌的热度和冰冷里,隐约听见有脚步声响,向床边而来,随即掌心一暖,已经被一双手给握住。 君珂抬头。 “妹妹。”柳杏林握住她的手,将她冰冷的手指紧紧握在掌心,半跪于地,牢牢注视着她,眼神和语气满满诚恳,“对不住,是我……负了你。” 君珂望着他,眼底泪痕未干,眼神震惊。 他真的……认了。 那般近乎泼污水的罪名,泼上身弄不好一生都会被非议,他竟认了! 她并不知道柳家家风严谨,认下这样的罪名意味着什么,但也清楚古代男子重名誉重于生命,万万不肯被污了清誉,她也不过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并不指望柳杏林肯认,心中已经存了必死之念。 她为搏命无奈撒泼,此时见他坦然认下,心中顿时一软,明白柳杏林刚才的苦衷,也觉得自己自私,嘴唇一抿,轻轻向他点了点头。 “原来真的是……”成王呵呵一笑,只觉得下面的话难以出口,但拖出去打死的话那也是不好再说了,只好注目柳杏林道,“既然是柳先生故旧,刚才的话也就罢了,柳先生的意思是……”他一转眼,看见眼神凶光一现的纳兰迁,心中一动,想起那蹊跷的“失心疯”,狐疑地看了沈梦沉和纳兰迁一眼。又犹豫着是不是留住这小厮,到底要问个明白才是。 纳兰迁杀不了君珂原本心中大急,看见父亲眼色立即垂下眼光——出去就出去,出去好歹就不在父王面前转悠,免了被捅穿的危险,到时候再杀,更方便! 他那点乐见其成的神色又落在成王眼底,成王眉头微微一皱,对面,沈梦沉突然轻轻摇了摇头。 “妹妹,我带你回家。”柳杏林牵着君珂的手,心中盘算着回去后如何向长辈们交代,如何安置下这苦命姑娘。 “柳先生始乱终弃,背信弃义,还能将人家姑娘坦然带进家门?”沈梦沉突然开口,笑容讥诮,“柳老爷子素来家风严谨,柳兄这等行径,别人容得,老爷子必忍不得,柳兄虽然打得如意算盘要带人回去,只怕门没进,便得被乱棍打出哟。” 君珂一惊,回头看柳杏林,柳杏林果然脸色微变,然而随即便腰板一直,头一扬,要反唇相讥。 沈梦沉又截住他的话,悠悠笑道:“不过呢,王爷素来仁厚,怎么忍心柳先生被家中责罚?不如柳先生暂且留步于王府,这位姑娘也一并留着,柳先生如果愿意,就先收做小妾,等风头过了再带人回柳府,呵呵,在下既然曾和姑娘主仆一场,好歹要送上一份贺礼给姑娘添妆的。” 说着对成王一揖,笑道:“想来王爷定然也乐意成|人之美的。” 成王呵呵捻须一笑,见沈梦沉主动留人,眼神里怀疑去了几分。 柳杏林神色一急,正要拒绝,君珂突然羞答答道:“多谢右相筹谋,多谢王爷……成全。” 柳杏林愕然回看君珂——你不是拼命想逃脱这两人么?如今有机会出府,为什么要放弃? 君珂却没有看他,她掩在柳杏林身后,看着似笑非笑,也在望着她的沈梦沉。 两人目光相撞,砰然似有四射火花。 你敢留? 我敢! 找死? 走着瞧! 目光一触,各自转开,君珂凝望床头一盏开得正好的水仙,姿态如花一般娇弱,眼神却渐渐浮起一线狠厉。 你留我,不过还是想把我控制在视线内,杀了我! 我硬要走,你也不会肯。 不过! 我也不想出去了! 我偏要在这里等到纳兰述! 我偏要在这里把真相告诉纳兰元征! 我偏要和你——死磕! !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二十六章 迷魂套 \请到,69,六九中文阅读最新章节/ 天子一怒,血流漂杵。 匹夫一怒,血流三丈。 君珂一怒……我和你干到底。 她现在已经不是沈梦沉的小厮,而是柳杏林的“青梅竹马”,在王府身份顿时变成客人,客人总得有发言权吧? 君珂逃脱一劫,正松了口气,想着该如何和成王说清楚自己知道的一切,忽听沈梦沉在和柳杏林攀谈。 “在下久仰柳氏家族医术,听说柳老爷子是冀北山阳人?” 那边柳杏林一听问及祖父,急忙恭恭敬敬答:“是,我柳氏是冀北本地人士。” “柳兄青出于蓝,少年成名,想必曾游学天下,提升技艺?” “不敢,”柳杏林笑得腼腆,“在下不才,虽向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但父母在不远游,不敢不侍奉祖父双亲于堂上。” “哦……”沈梦沉声音拖得长长,“如此说来,您这青梅竹马也是冀北人?” 柳杏林一怔,犹豫地看一眼君珂,但他刚才已经说过自己没出过冀北,要想说君珂不是本地人已经不可能,斟酌半晌,只好小心地说了一个字,“是。” 君珂心中也大急,柳家这个老实孩子,如何能玩得过这j相?但燕地风俗,她这未定身份的“妾”,在一堂尊贵人面前,是没有随便插嘴余地的。 “不知道是谁家的好姑娘,能得柳兄青睐?” “这……” “姑娘刚才说家破人亡,可是家中有大变?柳兄应当知情吧?” “这……” “不必客气,既然王爷和在下今日都在,真有什么冤屈不妨说出来,也许在下可以相助一二呢?” “这……” “多谢右相关切。”君珂再顾不得,上前一步,肃然施礼,“君珂家不过寻常商贾,自幼虽和柳哥哥交好,却万万不敢高攀柳家清贵门第,后家父因为从商失败投河身亡,家母带君珂上京投亲,亲戚早已举家搬走,家母贫病交加死于客栈,君珂流落京城衣食无着,不得不女扮男装自卖自身,幸得大人收留,还没谢过大人,只是这洗冤一说,却是没有,万万不敢劳动右相大人。” 她顺手搬了武侠小说里常有的段子,将来龙去脉不动声色说了个清楚,柳杏林急忙大力点头,“是!是!小君境遇堪怜,但冤屈一说,那是没有的。” “果真如此?”沈梦沉似笑非笑看着君珂,君珂最痛恨他这样的笑容,美则美矣,却令人寒飕飕地,像是黄昏晚霞烂漫无边,转眼就能逼近黑夜,她心中微微有些不安,但此刻容不得犹豫,斩钉截铁道:“是!” “你在街头自卖自身,被我府中收留。” “是。” “改名侍书,从此在我外书房侍候笔墨起居,真是委屈了你。”沈梦沉眼波流转,笑容满是怜惜。 “不敢,大人垂怜。” “我素来喜欢你伶俐,由外书房调入内院,这次回乡祭祖,也将你带着,寸步不离,现在想来,害你长途跋涉,真是不安。” “大人万万不可如此说,小女子当不起。”君珂盯着沈梦沉越发光艳的笑容,心中警铃大作,但这样的对话,又怎能不接? “我出游在外,少带从人,素来也只相信你一人,你便日夜睡在我卧房外,通报客人招待茶水,有时候站着也能睡着,真是辛苦。” “那是小女子应该做的。” “我原本不想惊动王府,住在客栈,前日午后二公子知道消息和睿郡王联袂来请,你刚想补眠,又得起来侍候。”沈梦沉笑容感叹,一脸“真是劳烦你了”的表情。 “小女子份所当为!”君珂脑子迅速转动,发觉还是没法否认,只好咬牙再应。 “你这么辛苦,我也心里不安。”沈梦沉一脸温柔地道,“所以睿郡王和二公子走后,我点了你的睡|岤,让你好好睡一觉,你向来勤谨,我想你多休息阵子,今日才解了你的|岤,然后王爷便过来了,也没来得及告诉你,刚刚我才想起这事——你现在可有不适吗?” ! 君珂一霎间觉得头发都炸了起来,点根火柴扔进去就能“嗤”一声冒烟。 阳谋! 他给她当面下了套子! 说那么多废话,其实只不过为最后两句——她说过“纳兰述我今天见过”,成王必然要对这句话追根究底,这也是沈梦沉纳兰迁无法抹平的一句话,但经过沈梦沉一句“你不知不觉睡了两天”的解释,所谓的“今天见过”,立即变成“前天见过”,前天,纳兰述还没失踪! 强大心计,缜密思维,轻轻巧巧将这句最难扳转的话给翻了过来,还是她自己亲口认的! 甚至他连套柳杏林话都是假,不过是要她不放心之下自己跳出来,然后一问一答,步步牵入,让她左脚绊右脚,让她为了周全自己的谎言再继续撒更多的谎,让她眼看着前方有井,还不得不“噗通”,入水。 突然想起纳兰述说过的那句歌谣,“霞间青鸟雪里白狐。”这只一定是狐狸!白狐狸还要埋在雪里蒙蔽世人,够阴险。 “原来是前日见过述儿。”成王解了疑惑,语气淡淡失望,虽然还有些疑问,但也不想在这脑子糊涂的小女子这里浪费太多时间,还是赶紧去找述儿要紧,转头吩咐铁钧道:“给柳先生安排西院雅集居。”和沈梦沉客气了几句,便匆匆离开。 君珂咬碎牙齿,却一声不吭——再输一回合!不过留得青山在,总有一天,我要架柴烧你! == 跟着铁钧出了沈梦沉院子,好歹暂时脱出了那两个人的视线范围,但纳兰迁安排一堆人跟着,有意无意隔开了铁钧和他们的距离,君珂几次要靠近都被挤了出去,她不敢冲动,毕竟柳杏林无辜,不能害他丢了性命,因此一直到进了客院,被安排住下来然后铁钧离开,都没有找到机会。 君珂心想,即使找到和铁钧说话的机会,他一定会相信她?她身份低微,再出尔反尔,指证的又是二公子和当朝右相,谁信? 经过沈梦沉一番设计,成王已经不那么容易信她,但是有一个人可以,这也是她跟随柳杏林留下来的原因。 成王妃。 心急爱子下落的王妃,一定不会放过任何线索,她深居内院,心思j狡的沈梦沉也无法影响到她,柳杏林每日必然要为王妃请脉,她作为柳杏林的新人,跟随过去侍应也是合理的,到时候谁能拦她? 但关键问题是,请脉最早要到明早,今晚,有人肯让她活下去吗? 夜来风急,突起细雨,青黑色屋檐下垂了一色灰蒙蒙的雨幕,亭台楼阁,都在烟光里。 君珂走到窗边,将所有窗户都严严实实关好,偷雨不偷雪,这雨夜,是不是也是杀人良机? 门外突有敲门声,君珂还未及阻止,柳杏林已 千金笑第7部分阅读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去应门,过一会儿欢欢喜喜端着一个托盘进来,献宝似地往她面前一递,“小厨房送来的炖肉。” 君珂望着那肥瘦夹花的肉片,油滋滋地冒着热气,气味和嘴角先前被沈梦沉擦上去的肉油相仿佛,突然胃里一阵翻涌,一把推开盘子,趴在窗外翻天覆地地吐。 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背,柳杏林的声音充满关切和不安,“我给你开剂药调调胃气可好?” 君珂不说话,吐到牙帮发酸,眼底泛出泪花。 突然又有人敲门,君珂拉住柳杏林不让他去应门,但主人不去自有丫鬟代劳,半晌有个丫鬟抱了个首饰箱子和一个巨大的铜镜过来,笑道:“二公子说,这房是男客住的,少了面镜子,命人送来给姑娘用。” 君珂一回头,正对上自己被撑得变形薄亮的脸,在镜中那么庞大惊悚地逼来,她第一次看见这张脸,毫无心理准备,顿时惊得“啊”一声,踉跄退后一步。 一霎间心跳如鼓——有人在一刻不停地刺激她,试图逼得她紧张、慌乱、失去正常判断力,直至崩溃。 危机时刻,一着不慎,便是性命之危。 昨夜到现在,久经折磨考验,她早已是绷紧的弦,哪经得起被恶意的指尖一再地拨动? 沈梦沉,你太恶毒! 君珂突然抓起那盆肉,抬手就对镜子泼了过去! 肉汤呼啦啦地泼上铜镜,狼藉一片,顿时看不见人脸。 随即君珂抓过桌上瓷壶、盆架上铜盆、将所有能映出人影子的东西都砸了出去,铜盆将青砖地砸了好大一个坑,丫鬟受了惊吓,一边低呼“失心疯”一边逃了出去,君珂啪地将门一关,反手压在门上,仰头,大笑。 发泄,是减压的最好方式。 而且这么一闹,沈梦沉也许会以为她确实已经濒临崩溃。 君珂哈哈大笑,觉得一番恶砸,果然胸中愤懑之气发泄很多,然而突然又有酸楚的感觉泛上来,哽哽地堵在咽喉,噎得人心底潮湿,她拼命地仰起脖子,黑暗里无言的一个姿势,像钉在架上的即将被火焚者,不甘受死,愤然申诉。 柳杏林站在对面,望着她,一开始的目瞪口呆,忽然变成了无言震撼。 她在哭。 不是先前那种借题发挥式的嚎啕大哭,而是笑着笑着突然就出现了眼泪,无声无息滚下来,刹那披了满脸,可是没有哭声,唇角甚至还倔强地维持着一个痛快的笑。 这样的哭。 柳杏林一生未见过。 他相信他这一生,也必不能忘记这一幕。 雨夜、暗室、一地狼藉、满院静寂,高昂不肯低下的脖颈,带笑无声滚落的,眼泪。 -\*69*六|九|中|文|书友上传/- 第二十七章 算计 黑暗里一人带笑流泪,一人无言怔立。【我们的】:。 气氛凝重,只有窗外雨声如常,嘈嘈切切,似有人于暗处低笑。 良久之后,君珂才垂下脸,澎湃的情绪过去,她微微叹息一声,觉得疲倦。 一方手帕递了过来,淡蓝色,带点药香,君珂接过,说声谢谢,把帕子往脸上一盖。 不小的帕子遮不住她的肥脸,君珂自嘲地笑了笑,道:“幸亏把镜子给扔了,不然脸大得镜子都照不住。” 柳杏林震动地望着她——这个时刻,还有勇气自嘲的人,是不是内心都有超常的柔韧? “你似乎误食了某种毒物。”他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虽然一时摸不准,不过你放心,给我时间,我一定帮你恢复容貌。” “把脸上的易容先给我去掉吧。”君珂摸摸绷紧的肌肤,心想幸亏古代的易容工具也是绿色自然物,不然难免伤皮肤。 柳杏林取了药囊来,给她处理脸上那些易容,他动作轻柔,散发暖热的药香,药膏落在脸上却是微凉,冷热交织的感觉令人舒适,君珂微微睁开眼睛,看见他专注的眼神,并不因为指下的脸肥肿而露出厌弃之色,细致专一,像护持着家传的宝物。 柳杏林专心给她去掉易容,小心不要触及那些肿胀发亮的肌肤,低低道:“谁给你易容的?真是一把好手,其实也不过就是细微处改动,但就是和你原本容貌不同……” 没有回答,低头一看,君珂眼睫微垂,呼吸平静。 柳杏林停了停,手势更轻,去掉易容后,又亲自打了温水给她洗脸,所有动作都轻手轻脚,生怕惊醒了她。 弄好后,他看着君珂睡姿不适,想抱她上床去睡,却又神色犹豫,站在她面前,手伸出去,又缩回,再伸,再缩,几次三番之后,君珂在椅上皱眉转头,柳杏林才咬咬牙,眼一闭,伸手抄起君珂的腰,一边碎碎念“我看姑娘如我妹妹……万万无冒犯之心……”一边小心地朝床边挪。 他将君珂放下的时候,君珂因震动而醒,眼睛一睁,第一反应就是“我怎么在这危险时刻睡了?”身子立即向下一挣。{} 柳杏林本就心虚,顿时吓了一跳,忙不迭松手后退,对上君珂清亮的目光,立刻一脸惭愧欲死,低头呐呐道:“我……我……”一伸手胡乱卷了君珂脚头一床薄被,讪讪往后便退,“我去隔壁睡……” 君珂一把抓住了他。 “别走,我们一起睡。” 手掌下的肩膀往上一蹿,柳杏林霍然回首,眼珠子瞪得贼大,爆出惊吓的光。 君珂失笑,一拍他肩,道:“你睡地下!” 柳杏林这才松了口气,却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讪讪笑了笑,在地下铺开被窝卷,君珂靠着床边,想着无可奈何将这呆子卷了进来,现在想让他置身事外都已经来不及,无论如何也要想法保住他的性命。 可惜她的背包在扑向沈梦沉轿子前,因为怕行动不方便,交给了红砚保管,身上只带了防狼电筒和改良军刀,都被沈梦沉没收了,此时要想找到防身利器都不能。 纳兰迁和沈梦沉,必然不会容他们活过今晚,但也不至于公然下杀手,只能制造意外,放火是个不留痕迹的好办法,偏偏老天相助,下了雨。 君珂正在庆幸不需要防火的时候,突然觉得细碎的雨声里似乎多了点什么别的声音,那声音也是细碎的,断断续续逼近,如果不注意听,根本听不出来。 柳杏林已经在地下安睡,君珂坐直身子,侧耳聆听,那种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听着瘆人,有点像……腹足动物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与此同时四面气味也有变化,腥气浓烈,本来雨天也是有雨腥气的,这种腥气混在里面还是不易辨别,只是此刻君珂高度灵敏,顿时发觉不对。 她抬目向门外看去,她的眼睛黑夜透视尤其省力,只要微微凝神,近处可见清晰血脉骨骼,十米之内则可见明显轮廓,顿时看见院子中,无数条细长昂头的黑影! 再一看,这屋子的门槛不知何时被锯掉了一截,门和门槛之间,留下巴掌宽的缝隙! 君珂霍地跳了起来。 一脚踢醒了柳杏林,低喝:“快去堵死所有的缝隙!”抓起床上的床单,叠成细长条,扑到门槛边死死塞住那条大缝。 柳杏林懵懵懂懂坐起身,还没来得及问,君珂头也不回,厉声道:“有人放毒蛇,快想办法堵死所有可能给蛇进来的通道!” 柳杏林吓了一跳,赶忙起身,君珂转头四顾,顿时发现了这间屋子想要堵死是不容易的,没有糊窗纱,用的是窗纸,蛇爬上来一撞就可能撞破。 院子里沙沙声响,群蛇在逼近,也不知道这仓促之间,沈梦沉纳兰迁哪里找来这么多毒蛇,雨天放蛇,隐蔽性高,事后气味和痕迹还会被冲刷掉,被蛇咬死也是意外,够毒! “有驱蛇药么?” 柳杏林眼睛一亮,急忙道:“有!有!”慌忙找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瓶,一边庆幸道:“一般不带这个的,偏巧昨儿治了个蛇伤病人。” 君珂一皱眉——这点分量怎么够?柳杏林也露出懊恼神色,连连道:“早知道多备些!” 屋子正面一排长窗,撒在哪里都顾此失彼,君珂并不犹豫,抬手就对自己身上倒了一小半,还有一大半洒在柳杏林衣襟上。 柳杏林眼睛一亮,正要赞她心思灵活,君珂哪里理他,早已窜了出去,找了把剪刀,把被褥唰唰拆开,撕下被面,蒙在窗户上,一抬手掀翻那个丫鬟送来的首饰箱,里面果然有簪钗耳环等物,顺手塞了几根给柳杏林,喝道:“爬上去钉住!” 两人拖了桌子到窗边,柳杏林扯上边她扯下边,把布面绷紧,再用钗子钉进木质窗棂,钗簪不够用,便把一副竹篾编的彩冠拆开,上面的珠花玛瑙扔了一地,只取竹篾钉窗帘,竹篾硬度不够,好在柳杏林有把用来挑伤口腐肉的短匕首,先割开窗棂,再钉入竹篾。 君珂一边干活一边注意群蛇动向,不住道:“上门廊了!到门边了!被堵住了!转向门廊两侧了……” 她监测群蛇动向,一心两用也不妨碍动作加快,爬上爬下疾风也似,群蛇涌上回廊爬上廊柱时,三个大窗户刚刚钉完。 柳杏林听得目瞪口呆,吃吃道:“你怎么知道?” 君珂转头看他,乌黑眼瞳里金光一闪,道:“你腿骨折过,接得很好,不过还是少爬高比较好,你在下面,我爬。” 柳杏林露出被雷劈了一般的神色,还要再问,君珂突然神色一紧,喝道:“来了!” 与此同时“扑”地一声,绷紧的窗布上隆起一个尖尖的印子,离柳杏林的脑袋只有一寸距离! 柳杏林手一软骇然后退,随即响起“啪嗒”一声掉落的声音,那隆起的布面复平,然而柳杏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扑”地又是一声,这回来势更凶猛,窗布被顶得大块鼓起,连带竹篾钉子都被带出几分,君珂扑过去死死按住,那布面高高突起,似要瞬间扯裂,露出一点尖圆的轮廓,紧靠着她的脸颊。 君珂咬牙不语,偏头看着布面,从她的眼睛里,清晰看见那条蛇巨大粗壮,看见它盘身廊柱,然后弹尾一跃,高手一样飞越长廊扑上窗扇,要不是用布面蒙住了窗户,原先的窗纸必然被这凶猛的一撞撞破。 此刻那蛇就在她脸侧,一层布对她来说等于不存在,她几乎可以看见那双冰冷的凝定的淡金色眼珠,隔着层布用一种嗜血和藐视生命的眼神睨视她,看见鳞片密布的扁平蛇头,泛着油黑的冷光,看见鲜红的蛇吻,咝咝地像毒火闪动,看见利牙森森的蛇嘴边,有腥臭的毒液滴下来。 君珂一向恶心这种东西,此刻近距离看得清楚,心都在颤栗,连腿肚子都有些发软,这时候突然恨起自己的透视能力——有时候看不见,也是种福气。 然而她不能不看,她必须将这条蛇王的动作掌握在心,然而她虽然恶心到心跳加快要呕吐,手却依旧稳定地死死顶住窗布。 僵持说起来很长其实很短,那蛇毕竟悬空扑近,气力不继,啪嗒一声终于掉落,君珂舒一口长气,转头看柳杏林,他脸色惨白嘴唇铁青,君珂没想到他这么怕蛇,正要安慰几句,忽然看见他脸色大变,随即听见头顶风声一响,脖子后面,一凉。 ! 第二十八章 自救 脖子一凉,浑身一炸,君珂立即就凝在那里不动了。 对面的柳杏林神色惊骇,瞳仁都在放大,君珂收敛目光,在他黑色的瞳仁里看见一只高高昂起的蛇头,正在自己脖子上方咝咝吐信。 脖子后滑腻湿凉,偏偏还能感觉到细密鳞片的摩擦感,那种感觉让人恨不得死了好,胜过煎熬这一刻的惊怖与生死关头。 君珂很想昏倒,可是她不能昏,柳杏林明显比她还怕蛇,指望不了他,这蛇目前因为驱蛇药还没下口,但是这种有人驱使的蛇,谁知道会不会不管驱蛇药的药性,给她来上一口? 头顶突然感觉到湿冷的雨雾——顶上瓦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给掀开了! 必须立刻把这东西解决掉,离开破损的屋顶下,不然谁知道还会扔下什么东西来! 君珂慢慢抬手,一边自我催眠脖子后那是块丝巾是块丝巾,一边咬牙准备动手掸掉那可怕的东西。 不想对面,摇摇欲坠看起来时刻都要昏倒的柳杏林突然冲了过来,闭着眼睛手一抓,拎起她脖子后的东西看也不看抬手大力一扔。 他扔出去就站在原地喘气,一副死里逃生丧失行动能力模样,不想他刚才鼓足勇气扔蛇时手已经软了,那蛇没能给他扔昏,撞到墙上又弹了回来,直奔他的脚前,那蛇受了惊吓,半空里张开毒牙寒光一闪。 柳杏林还在死死闭着眼睛等待那一波恐惧过去,根本不知道蛇又飞回来了,君珂冲过去一边拉开他一边眼疾手快捞起凳子砸下去,“啪——” 一声闷响,两人谁也不敢看,互相拉了退后,各自摸到一手湿凉——冷汗沁出了衣服。 “把床拖过去——”君珂拉着柳杏林,将床拖到了那片被开了天窗的屋顶下,随即又把八仙桌搬上床,两人躲在桌下,用被褥遮住四面空隙,头上帐顶不断有坠落的声音,那些落下的蛇都被帐顶挡住,偶有滑落的,也只落在桌上再游开。 两人挤在桌下窄小的空间里,呼吸相闻,柳杏林不住不自在地试图往外挪移身体,但方寸之地无处可避,他呼吸不禁有些急促,君珂却完全没注意这个,她抱着腿,想着沈梦沉作为当朝右相,为什么要介入冀北王府夺嫡浑水?于他自己有什么好处?想着沈梦沉为什么要留她和柳杏林在王府?是为了灭口方便?其实出去了灭口岂不是更方便?还不必顾忌冀北王。 他似乎一直步步紧逼她,恨不能立刻杀了她,但君珂总觉得,沈梦沉真要杀她,她早死了无数次,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这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随即君珂苦笑了一声——沈梦沉怎么没下杀手?这些蛇难道是摆设?何况还有个纳兰迁,纳兰迁怎么允许她活着? 无论如何,坐以待毙是不成的,先得自救。 她附在柳杏林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柳杏林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随即,黑暗里爆出一声低低惨叫,“啊——” 柳杏林惊慌的呼叫响起,“君珂!君珂!啊——” 两声惨叫过后,一切归于沉寂。 半晌。 头顶天窗暗了暗,飘下一个黑影来,手中寒芒微闪,持着利剑,落地时先发出一声古怪的呼哨,群蛇立即游开。 那人点亮一支烛火,看见地下躺着一男一女,正是君珂和柳杏林,都脸色发青,四肢僵硬,一看就是中了蛇毒。 那人眼中飘过一丝得意之色,擎着烛火走过去,步伐小心,似乎随时在担心地下的人暴起。 直到他走到两人身边,都没有动静发生,那人蹲下身,伸手去翻柳杏林。 黑暗里银光一闪。 那人吭也没吭,翻身倒地。 柳杏林一骨碌爬起来,脸色发白,手里拈着一根银针,不住拭额上的汗,喃喃道:“对不住对不住,医者手中器本应救治众生疾苦,在下却拿来杀伤人命……罪过罪过……” “惩恶扬善,不算罪过。”君珂翻身坐起,拍他肩膀,“不愧是名医,认|岤真准。” 柳杏林一脸苦相,想着一天之内在王府连犯数条家规,回去后屁股不知如何遭殃,君珂却已经催促他,“换衣服。” “啊?真的是我?”柳杏林指自己鼻子。 “我身材瘦小,伪装了也会被发现。”君珂推他,“咱们运气算好的,只出现一个杀手,你不出去谁出去?” 柳杏林被她连拖带拉,只好乖乖换衣服,将那黑衣人的外袍套在身上,君珂取出那些塞在门缝下的床单,蛇们都从缝隙里游了出去,果然刚才那黑衣人是控蛇者,他发出停止攻击的信号,蛇们也就不再继续逗留。 “你留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 “没事。”君珂对柳杏林微笑,“你做得好,咱们就有活下去的希望。去吧,我信你。” 她脸上肿胀,笑起来并不好看,但眼神依旧温暖明亮,不曾因为这许多惊吓风波而闪烁惶恐。 柳杏林迎上这样信任的眼神,心中一热,冲动地双手握住君珂的手,结结巴巴地道:“你放心……我,我一定保护你……一定……” 君珂笑而不语,眼光下垂,柳杏林顺着她眼光低头一看,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赶紧松手,讪讪道:“我去了。” 君珂点点头,柳杏林走到门边回头,看见她瘦弱的身影沉在黑暗里,单薄如上弦月,没来由鼻子一酸,赶紧吸吸鼻子,仰起头,忽然心底升起滚热的勇气,第一次觉得有人需要自己保护,而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套着杀手的外袍,其实也就是王府护卫的装束,必然是纳兰迁的手下,柳杏林一路出去,手触及院门,心砰砰跳起来,一咬牙,打开了门。 院子外果然有一队护卫来来去去,看见他齐齐望过来,柳杏林低下头,将脸藏在阴影里,一个护卫低声招呼道:“老齐,看你那些蛇儿都出来了,可是得手了?” 柳杏林胡乱点点头,那护卫露出喜色,道:“太好了,赶紧去报二公子。” 一边派人去报纳兰迁,一边招呼柳杏林,“你那些蛇都在那边矮树下,还不快收拾!看着怪瘆人的。” 柳杏林头皮一炸,瞬间瞳孔放大——他他他得得得收收收拾拾拾蛇! 腿立即就软成面条状,第一反应就是逃回院子,柳大夫平日不算胆小,但自从小时候被蛇咬过,这玩意便成了他的克星他的噩梦,砍头不是不可以商量,捞蛇他宁可去死。 然而心底返身而去的冲动再剧烈,腿却依旧迈不动,这一回头,怎么对得起君珂的信任?怎么还配做个男人? 手指抠在门边,无声无息将木质门板抠了个洞,渗进冷汗去,黑黑的像惊恐大张的眼,人对于恐惧的事物有天生的逃避心理,然而他,不能逃。 对面的人见他不动,已经奇怪地望过来。 柳杏林赶紧笑一声,自己都觉得那笑声干哑像在哭。 “好。” 他站直身体,努力步伐稳定地过去,一人将一个竹篓递给他,随即避了开去,前方矮树下,一大群蛇纠缠绞结在一起,翻翻滚滚泛着各色鳞光,强烈的恶心和恐惧泛上来,他努力地咽了口唾沫,觉得喉咙干涩得似要冒烟。 “老齐,快点,收拾干净咱们离开,不然被铁统领发现不对就不好了。” “你,进去看看还有什么痕迹没有,收拾仔细点,尸体不要碰。”有人在下命令。 柳杏林霍然回首。 他们要进去! 君珂! 心底蓬地冒了一把火,将黑色的恐惧烧了个干净,柳杏林突然蹲下身,手中竹篓一舀,不管不顾舀了一大堆蛇,闭着眼睛抬手就对护卫群里砸了过去! “哎哟!” “干什么!” “啊蛇!” 护卫们猝不及防,纷纷惊叫躲避,柳杏林早已一把扔下竹篓,拔脚就跑! 他熟悉王府,绕过躲蛇的护卫,冲进一排花树后,转个弯便是王府东值戍房,他一边跑一边撒嗓子大喊:“快让我见王妃!我今天开错了一剂药!” 身后纳兰迁的护卫还在躲蛇,追之不及,前方值戍房灯火闪动,已经奔出人来,柳杏林牢记君珂嘱咐,“不要忙着说被人暗杀,不然一层层报上去保不准还是落入纳兰迁之手,就说见王妃!” 王府气度森严,入夜从无人声,柳杏林这一声大叫十分惊动,铁钧立刻从值戍房奔出来,厉声道:“怎么回事!” “刚才睡醒,突然想起今天一剂药似有不妥,我得立即给王妃把把脉!” 铁钧脸色一变——成王妃身份不同寻常,她是大燕属国尧国的公主,父亲和兄长手握重兵,当初原本是要嫁当时的太子现在的皇帝的,谁知道这位公主有个性,自己看中了成王,所以冀北成王妃在诸王妃中地位最高,连带成王和纳兰述,在皇室地位也高出其余兄弟一头,王妃的事,就是王府的大事,谁也怠慢不得。 听说是这事,铁钧连通报成王都不曾,赶紧亲自带柳杏林往王妃寝居去,一大群护卫跟着,那些随后赶来的纳兰迁亲信,面面相觑。 半夜王妃被惊醒,听说柳杏林这个要求,自己也很纳闷,没觉得有什么不适,怎么这么着急,但病人哪敢不听大夫的,当即宣柳杏林进来请脉。 柳杏林进去,装模作样给王妃把把脉,先舒了口气,说:“还好还好。”不待一肚皮疑问的王妃发问,急忙道,“在下心悬娘娘玉体,出来得急,药箱没带出来,须得给娘娘好好用针……可否让在下小妾把药箱给送来?” 成王妃已经听说了白日里柳大夫的风流逸事,女人对八卦天生有兴趣,当下也笑了起来,道: “宣。” ! 第二十九章 先用了你 成王妃一声“宣”,远远传出灯火通明的寝宫。 柳杏林垮下双肩,拭去额头冷汗,只觉得过往二十年,再没有如今夜这般惊心动魄险死还生。 他心中安慰,想着好歹完成任务,换得君珂安全,在寝宫灯火下,唇边微微绽开一抹笑意。 此刻,客院黑暗里,君珂的唇却抿得很紧。 刚才外面的喧嚣隐约听见,随即脚步杂乱,俱都远去,她不由轻轻松了口气,靠着椅子坐了下来。 只要再等一会儿,就迎来希望曙光。 但望沈梦沉不要跑来…… 这么想着的时候,突然感觉头顶有响动。 君珂条件反射跳起来,先抓了个凳子腿再抬头,便见头顶那块开了的天窗,什么白白的东西晃啊晃,晃得她眼晕,还没来得及看清,突然听见极其熟悉的“啪——”一声。 这声音熟悉到惊心动魄,正是她那宝贝防狼电筒电光开启的声响,刹那间她什么也来不及反应,赶紧闭眼,四周唰地大亮,随即隐约听见风声一响,有什么手中东西直冲脑袋坠落,她冷哼一声,抬臂横挥,将凳子腿恶狠狠抡了出去! 敢从天窗跳下来?打你个沈梦沉脑袋开花! “嗷唔!” 又是一声熟悉的声音响在头顶,君珂大惊,幺鸡! 此时她不敢睁眼,手中动作已经收不回,百忙之中只好手一撒,凳子腿此时正挥过头顶,眼看着要砸到她自己头上。 头顶上一声轻笑,有人似乎很满意这一刻她的狼狈,跟着跃下来。 君珂闭眼等脑袋开花,半空中被沈梦沉先打着转扔下来挡棒子的幺鸡,却突然转了个身,白毛一扬,毛底闪出淡蓝色的光,爪尖一点那半截凳子腿,这货半空扭身就像游泳冠军在水里换个姿势,轻松写意而又快如闪电,那爪子点到凳子腿看起来也没很大力,凳子腿突然就飞射了出去,直奔正在下落的那个人。 “哎哟”一声,下落的沈梦沉似乎也没想到这条一直装死装聋没骨气的汉j狗突然狗品爆发飙出这么漂亮的漂移,竟然砰一声被凳子腿撞个正着。 君珂立即闪电般扑了出去。 她撞进沈梦沉怀里,趁他单腿立着在揉腿,大力把他狠狠撞进墙角,膝盖一抬向着某重点部位,肘尖一抵抵向他咽喉,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摸到他掌心里的防狼电筒上的银色小突起,手指狠狠一推—— 沈梦沉突然也手一撒,将电筒抛了出去。 “嚓——” 电筒翻滚飞出,正撞上扑过来龇牙咧嘴要咬人的幺鸡。 “滋——” 空中出现毛发直立四散炸开两眼圆瞪四肢僵直之天女散花狗。 “砰——” 神狗直挺挺掉落。 君珂已经顾不上管它,抢电筒失败,膝盖顶出去,沈梦沉手一捞便捞住,肘尖还没抵上他咽喉便被他横肘一架抵在了胸前,动弹不得,她此时手脚都被困,不禁心中一沉,一不做二不休,眼看面前有块沈梦沉的肌肤,也不管是什么部位,抱住就咬—— “母狼崽子!”身下的人一阵低笑,头一偏让开,这可是咽喉部位,这丫头只剩张嘴能动也不放过他,狠哪。 君珂悲愤——她要学武功!她要学天下第一的武功!学了武功什么都不做,天天逮着沈梦沉揍他! “我还真的有点欣赏你这劲儿了……”沈梦沉笑,像一匹华丽重锦,懒洋洋铺在君珂身下,顺手捏捏君珂的脸,“你这么护着纳兰述做什么?还指望当王妃?下辈子重新托生差不多,不如跟了我,别的不说,保你这辈子再不受欺负。” 君珂怒极反笑,阴恻恻道:“到目前为止,欺负我最狠的就是你。” “所以你更应该服从我。”沈梦沉毫无愧色,“我能欺负你,自然也能保护你栽培你,你不必否认,我看得见你眼底的不甘,难道你就不想在这燕朝立足,做个登高临天下的人上人?” “想!”君珂答得毫不犹豫,“但更想先踏在你头上!” 沈梦沉不说话了,躺在她身下,仔仔细细瞅着她,从头发到胸口,一丝不漏,眼神很有些古怪,君珂给他看得发毛,试图用下巴遮住有点扯开的领口,忽然听他喃喃道:“杀了觉得可惜,不杀又不安,算了,费点力气,用了吧。” 君珂听得毛骨悚然——什么叫用了吧? 沈梦沉自说自话完毕,一个翻身,君珂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已经被他压住,听得头顶那人咕哝道:“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姿势。” 君珂大惊,努力横臂挡在胸口,低喝:“你想干什么!” “干点男人都喜欢,女人嘴上说不喜欢其实心里也喜欢的事。”沈梦沉慢吞吞答,“唉,其实我是答应纳兰老二一定要杀了你的,其实我是不想在这里的,黑暗,潮湿,居然还有蛇味儿,但是谁叫我突然对你有兴趣了呢?不想杀你,那只好让你做了我女人,做了我女人你总不能杀夫吧?我也就可以不杀你了,唉,真是多费多少心思,我对你可真好。” 一边说着,一边顺手扯过一方布巾,盖在她脸上,道:“这脸影响心情,盖上。” 君珂气极几欲晕去,不想一路惊险到此刻才是巅峰,眼看便要得救,这混账居然冒出这主意,拼命挣扎用脚踢他,又呼唤“幺鸡!幺鸡!” 幺鸡四肢僵直,眼冒蓝光,头顶冒烟中…… 而沈梦沉,已经毫不客气一把扯开君珂衣襟,嗤啦一声衣襟撕裂,少女的肌肤洁白近乎透明,黑暗里竟似起了淡淡的光晕,沈梦沉手指轻抚,满意地看见身下的女子微微颤栗,轻笑道:“脸长什么样记不得了,身子倒是好得很……”一边俯下身来。 第三十章 前戏高手 面对失贞的威胁,有多少种办法可以自救? 电棒、呼救、高跟鞋问候宝贝、谎称大姨妈造访…… 电棒脱手、呼救无门、高跟鞋留在另一个时空、大姨妈刚走。 众般计策都无用,君珂却不是肯束手就睡的人。 “有你这么睡女人的么?”挣扎无果,害怕沈梦沉一怒之下点她|岤道,君珂也不挣扎了,突然闭着眼睛,问了这一句。 沈梦沉见她放弃反抗,倒有趣地停了手,微眯起眼睛看她,“嗯?” “前戏!前戏你懂不懂!”君珂睁开眼,目光灼灼逼视他——唉,幸亏黑夜无灯,不然这脸色能烧亮半边天。 “前戏是什么?”沈相好学,不耻下问。 “前戏就是睡觉前的游戏包括相爱拥抱亲吻形成男女双方在心理和情感与生理上的一种完美结合。”君珂一口气说完,肚子里一万只君特曼在打沈怪兽,嘴上却最逼出自认为最挑战的语气,“要人做自己的女人,强占硬要算什么本事?看你一副风流模样,难道你连怎么让女人心甘情愿诚服都做不到吗?” “你在激将吗?”沈梦沉不上当,拈起她头发卷在手指上,“你在试图拖延时辰吗?” 君珂心中一跳——这男人太狡猾! “你在害怕吗?”她也笑,“行啊,你来啊,也是,我拖延时辰有什么用?就算前戏做上一个时辰,也经不住你一眨眼就完事啊。” 沈梦沉不动了,揪着她头发直直盯着她,他眼光令人想起雪地里的白狐狸,无影无迹,设人陷阱,等你发现不对时,已经晚了。 “你真懂得如何让人上当。”随即沈梦沉又笑了,放开她的头发,一侧头咬住君珂脖子,低笑道,“但男人的有些兴趣,是不能挑战的……你要前戏?行,但是我告诉你,你若发出一声动情声息……” “我这辈子就是你的禁脔,是吗?”君珂接得并不犹豫,“行!” “你很自信。”沈梦沉埋在她肩窝,将脸在她肌肤上蹭来蹭去,感受着脸下丝缎般的触感,声音含糊。 “你也一样。”君珂咬牙忍住身体颤栗,答得不含糊。 沈梦沉停住,抬起脸,君珂扬起目光,两人眼神交击,黑暗中似有明光一闪。 随即沈梦沉便一笑,一口咬住了君珂的耳垂,他舌尖灵巧,在君珂耳垂轻揉慢捻,每点力度都恰到好处,君珂只觉得那舌尖似也带电,自耳垂密布的|岤位经脉穿入,再流向全身,每寸经脉都似因此鼓涨饱满,血流奔急,从身体到心神,都不自禁地震颤起伏,似二月的春风,乱了满枝的柳丝。 身体奔流,意识不自主地晕眩,沈梦沉一路细细移下去,呼吸间那种华丽靡曼的感觉重来,浓郁而香艳,带有蛊惑人心的意味,让人想起一切适合午夜进行的狂欢,他的肌肤也细腻温软,像一匹温热的丝缎,从身体慢慢流泻滑落,所经之处碧水起伏,春光荡漾。 君珂低低喘息起来,这才明白沈梦沉为什么这么自信——技巧固然登峰造极,本身的气息也带有功效,双管齐下,谁人能挡? 不过,她能。 睁开眼,凝足目力,眼神里精光一闪,绝艳荣华顿时褪去,化为煞风景骷髅一具。 有谁会对着一具骷髅有感觉么?除非是另一具骷髅。 虽然这种感觉其实不太好受,令人心中一凉,但此时便凉得恰到好处,君珂的心慢慢定了下来——她是青春期少女,有事没事还做个春梦,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成熟男人殷勤撩拨,就算坚持底线,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失控一句半句,现在好了,美人骷髅,你耍啥风情? 君珂此刻又开始感谢自己的这点小异能。阿门!上帝!万能的主!我佛慈悲!哈利路亚! 谁知沈梦沉突然掀开那薄布,看看她直勾勾的眼睛,道:“你这么看人怪不舒服的。”一抬手捂住她眼睛,道:“感觉我就好了。” 君珂的眼睛被他手掌死死压住,再无法使伎俩,而他指掌间那香气更浓郁,冲鼻而入,浑身都软了软,沈梦沉似乎也觉得时辰耗费太久,并不想栽在这丫头身上,生平首次加倍用了心思,他慢慢地移下去,一颗颗解她衣纽,春光渐现,雪后明月开,君珂身子震动更剧,咬牙不肯发出声音,然而少女的身体抗不住花丛老手的技巧,险险便要发出破碎的低吟。 沈梦沉笑意微微——很有毅力,但是,不过如此。 君珂的手指却在慢慢地移动,她记得刚才那东西滚到附近的……在哪呢……咦……啊……是了! 手指一勾,将什么东西勾了过来,沈梦沉早已将一切看在眼底,眼底笑意讥诮——还没放弃对他动手么?不过浅滩之鱼,垂死挣扎而已。 他并不理会,只是稍稍移动了下身子,突然下了猛药,埋首一咬。 “啊……”一声低叫伴随一声闷响。 沈梦沉露出得逞的笑容。 “……啊痛!”君珂终于叫完了全声。 沈梦沉笑容凝结。 身下,少女抓着黑色的电筒,电筒后盖已经弹开,正弹在她断过的手指上,沉重的后盖爆发的弹力,将接好的手指再次砸断,她因此发出一声痛呼,正好掩盖掉了那句不可控制的喘息。 为了不让自己发出不该发的声音,从此终生成为他人禁脔,她竟不惜自残。 君珂剧痛,并不试图逞强,眼泪汪汪地吹着手指,一副要哭的表情,却又勉力对他露出一个带点得意骄傲的笑容。 沈梦沉怔在那里。 他从未见过这样自立自尊维护自我的女子,善良温软,却又坚执到近乎可怕,大燕朝的女子不缺温软,却无人有这等令人震惊的勇气和血性。 室内一片静默,两个人衣衫不整两两相对。 院门外一声传呼打破有点僵窒的气氛:“王妃宣君珂姑娘晋见——” 君珂大喜转头——好歹撑到人来了!却又立即惴惴转回身看沈梦沉——这家伙不会气疯了出尔反尔吧?他可不像是个会遵守规矩的君子。 沈梦沉迎上她的目光,露出一丝奇特的笑意,点点头道:“好,很好。”看看前院方向,叹息道:“老二,对不住,又要食言一次,架你上火烤了……”突然伸手,捏住君珂下巴,将她肥肿的脸仔细看了半晌,低声道:“记住,我不是因为输了放过你,是因为你,才放过你。” 随即手一撒,笑道:“还有,你终究是要归我的——除非你想永远做头美艳的猪。” 他笑声未绝,身子一纵,已经消失在天窗外,而此时房门也已经被人推开,有人探头进来问:“君珂姑娘在吗,请立即携了柳先生药箱前去王妃寝宫。” 君珂转身,微笑。 “是,我在。” == 成王妃寝宫在王府中心,四面护卫拱卫严密,关系到王妃的事,向来是王府紧要大事,来护送君珂取药箱前去的人已经不是纳兰迁的人,而是铁钧亲自带领的手下。 君珂将手指简单包扎了跟着便走,一路经过三重通报,她才踏进了王妃的寝殿,柳杏林坐在软榻前的矮凳上,看见她目光一亮,露出安心的笑容。 君珂心中感动,也对他笑了笑,她不笑则已,一笑眼睛都被肉挤没了,看得原本兴致勃勃要看新人的王妃表情失望——这姑娘怎么丑成这样?还头大身子小的古怪,难怪小柳要始乱终弃。 “药箱来了就施针吧。”她兴趣顿时大减,吩咐柳杏林。 “是,不过要请大家回避……”柳杏林神色为难,知道这要求不合规矩。 成王妃怔了怔,君珂上前一步,打开药箱,躬身对成王妃道:“王妃,此间有灵药,可治您忧心焦虑之疾,请看。” 药箱里没有东西,君珂盯着成王妃,神情坦然。 成王妃看看她神色,再看看柳杏林,这种出身皇族嫁在皇族的女子,再个性明朗,也不可能毫无心机,顿时觉察两人似有隐情,她沉吟了一下,挥手示意宫人们都下去,只留了两个婆子,和站在阶下的铁钧。 她也不再说诊病的事,端茶沉吟半晌,又吩咐道:“来人,在寝宫外加强防卫,另外,去请王爷。” 君珂心中暗赞——不愧皇室公主,王府女主人! 成王妃慢慢拨了拨茶盏,掀起眼皮看看君珂,“说吧,放心,我这沁虹殿,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闯进来。” 君珂立即上前一步,朗声道:“娘娘!睿郡王系为二公子所谋害失踪!” 第三十一章 重逢 成王妃正在拨茶盏的手顿了顿,抬起眼来,一瞬间眼神如电,精芒逼人,连君珂心中都一凛,心想这位传说中任性尊贵的王妃果然名不虚传。 “仔细说来。” 成王妃的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君珂却从这看似平淡的吩咐里听见一丝难掩的杀气。 “草民君珂,浙东人氏,三个月前被卖至周府做丫鬟……”君珂先从自己的来历说起,她知道这种贵人疑心病都重,不先交代清楚自己,没人会信她的话,从进入周府开始,到周府事变,遇见纳兰述,都说了个清楚,只是并没有提和纳兰述的墙头初遇,也没有说纳兰述是特意去救她,只说纳兰述 千金笑第8部分阅读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说纳兰述过来帮忙纳兰迁清理人犯,不知为何和纳兰迁发生争执,她当时躲藏在地道,顺手救了他一命,一直说到被沈梦沉掳到王府,好容易逃脱出来为止。 成王妃静静听完,在君珂指控纳兰迁的时候无动于衷,还笑了笑,道:“难怪觉得最近老二有些不对,连王爷都有些疑心,令人留他在府内不得出去……”却在听见沈梦沉也介入其中后,脸色变了变,等君珂说完,直接问:“述儿现在在哪里?” 君珂苦笑摇头,“最后见他是在城西客栈门口,当时黑螭军围困着他,然后我就晕过去了……不过听纳兰迁口气,应该没有动得了他。” “自然不能。”成王妃傲然道,“述儿岂是老二那批废物手下能动得了的?” 君珂心想老二手下可不是废物,黑螭军精锐得很,不过纳兰述神奇地从围困中逃出,王妃又对他这么有信心,是不是这家伙还有什么没拿出来的法宝? 她说完始末,成王妃始终端茶不语,似在掂量君珂言语中的可信度,半晌挥了挥手,外面立即人影闪动,有人迅速离开,随即成王妃转头吩咐身边嬷嬷,道:“去知会下二公子,说我夜来心口痛毛病犯了,上次他拿来的清心散很好,叫他再送些给我来。”沉思了一会,又加了一句,“多派些人去请。” 嬷嬷领命去了,君珂心想这是要绊住纳兰迁,以免他狗急跳墙吗? 过了阵子,有人上殿,奉给成王妃一个包裹,成王妃打开,看了半晌,她依旧神色不变,只是手指有些微颤。 很明显王妃愤怒了,却还控制得很好,君珂正在仰慕这贵人城府,成王妃突然重重将茶盏往几上一顿! 砰一声茶汁四溅,君珂吓了一跳,还以为成王妃要对她发作,谁知王妃霍然站起柳眉倒竖,厉声道:“命你们去请王爷,人怎么还没到?” “来了来了!”一声回应气喘吁吁,随即成王颠颠地奔了进来,自己打开帘子,几步奔进内殿,一边频频挥手示意其余人等退下,一边笑嘻嘻地去扶站起的王妃,“怎么起来了?柳先生给你瞧着可好?半夜动什么怒气?什么事叫铁钧去办就好,仔细伤着身子……” 君珂目瞪口呆——这是大燕版的河东母狮和陈季常吗? 白日里见成王,气度尊贵,哪里是现在这个一脸没脾气衣服都没穿齐整赶来哄老婆的老男人? “王爷——”成王妃的怒气瞬间也没了,一头扑进成王怀里,眼泪说来就来,“你还活着!担心死我了!” “啊?这什么话?”成王一愣,扶住妻子的肩,仔仔细细看她的脸,“别是睡魇住了吧?柳先生来给把把脉。” “睡魇住了倒好!”王妃伏在他肩上,哭得梨花带雨,“不过梦一场,好过亲眼见你灵幡牌位,纸钱送灵!” 成王看着妻子脸色,眼神也慢慢变了,收了一脸笑意,缓缓道:“怎么回事?” 成王妃立即擦干眼泪,冷笑一声,下巴一点,“来,把那好东西给王爷看看。” 有人捧上那个包袱,一眼不敢看便退下,成王打开包袱慢慢翻看,此刻他也神情冷静,但烛火之下,眼色一层层黝暗深黑,渐渐跳跃起暴怒的火光。 包袱里是一些散碎的沾了泥土的东西,破碎的麻衣、烧了一半的纸钱、一小截灵幡、还有一方被砸坏又烧焦的木质牌位,隐约有字样“成王……主位”。 成王的手指开始不可控制地颤抖,突然一抬手,将包裹重重往桌上一扔,冷声道:“铁钧!此物何处得来?” “回王爷,城西铁牛巷一枯水沟内。”铁钧声音平平,“这东西还有不少,属下只找出可以辨明的部分带来。”随即手一挥,几个布衣百姓,有男有女,被带上殿来。 几人面对这皇家端严气象,都战战兢兢,铁钧平淡地道:“不需惧怕,把你们前夜遇见的事,都一一说来便好。” “……前夜……小人们接到官爷通报,说王爷……王爷暴病薨逝……” “……草民们半夜临街送灵……家家发了麻衣……” “……送灵后官爷说一应送灵物事必须上交焚毁……” 铁钧在旁解释道:“属下是先在城西百姓家中发现麻衣的,由此才查到水沟里被烧毁掩埋的那些东西,如果不是麻衣衣料不差,有些百姓私下留了想贴补家用,被属下察觉,那些东西只怕也难找到。”他上前一步,在成王耳侧轻轻道:“属下询问百姓时无人肯答,似乎曾被严厉警告,直到属下以其亲友性命相胁,才带来这几人。” 成王脸色铁青,退后一步,扶住了桌案。 铁钧又拍拍手,带上另外几个百姓,这回口风完全不同。 “前夜草民们都在家中睡觉,无事发生。” “没听说有什么事……” 铁钧挥手命人都下去,转头向神情愕然的成王解释,“这是住在城东城南城北的百姓,前夜并无任何被惊扰之事。” 成王神色连变,怔在殿上,四面无风,他的衣袖却一直轻轻颤动。 成王妃此刻眼泪全无,仰首冷笑。 君珂心中万分佩服。 谁说那小国公主任性尊贵?明明厉害得很,她心里清楚纳兰迁毕竟也是成王亲子,作为嫡母,直接指控庶子如此大罪,首先就会引起成王的抵触心理,干脆什么都不先说,直接把证据端上来,人证物证,强大的当面冲击力,成王暴怒之下,如何还能保持理智? 偌大寝殿内一片令人难熬的死寂,每个人的呼吸都憋在咽喉里,放出来时轻缓悠细,生怕一不小心,惊破了这一刻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良久。 “啪!” 一声脆响惊得屏息等待的所有人浑身一颤,残破神主牌位被成王勃然扫落,摔在地上片片粉碎,碎裂声里成王声音也咆哮如裂,“谁!谁干的好事!” 铁钧立即无声退下,君珂对柳杏林使个眼色,拉着他跟着出去,下殿前隐约听见成王妃高声道:“谁?你既怒成这样,当真心里不知道是谁?天阳城内,除了负责天阳城戍卫的黑螭军,谁能入夜在城内惊动民居?冀北之内,除了你那个掌管黑螭的拼命二郎,谁能指使黑螭军冒这天下之大不韪?王府之内,除了你这十分信重的宝贝儿子,谁能一手遮天,把消息单对你我瞒个滴水不漏?” 君珂闭上眼,长长舒口气。 好,好,纳兰述的娘,果然给力。 她站在朱梁画栋的大殿之巅,遥望着天际一线曙光,想着这一夜惊心动魄,到如今似乎尘埃落定,终于在生死之险间挣扎求活,然而无意间卷入这王族夺嫡秘密,当真能全身而退? 纳兰迁沈梦沉要灭她口,她为此拼命冲到成王夫妇之前,然而过了今夜,成王夫妇,会不会也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要灭她的口? 一个嬷嬷匆匆走过她身边,正是先前奉命去传纳兰迁的婆子,君珂看见她的神色,心中一紧。 果然那嬷嬷进内低声通报了什么之后,成王的半句怒喝又飙了出来,“什么!这孽子——”声音戛然而止。 随即黑沉沉的王府西北角,突然传来一阵喧嚣,隐约人喊马嘶,火把光芒跃动,像是爆发了什么冲突,深红火光映着明锐刀光,如一道刃河割裂黑暗和安宁,火光里窜动的人影依稀便有纳兰迁身影,君珂居高临下,看见铁钧带人一阵风似地往那方向去了,成王也奔了出来,快步下阶,一边急声道:“赤甲青鸟护卫立即出动,替换黑螭军防卫!给我拦住那个孽子——” 喊杀声更烈,夹杂着淡淡的血腥气飘入鼻端,从高处看下去,被亲信拥卫着本已经冲近后门,意图逃脱的纳兰迁,原本如黑色长箭势如破竹的阵型,渐渐被红色和青色的软甲卫士所分割、打散,只留下箭锋那一小簇,在逐渐围拢的青红二色圆圈内左冲右突,包围者中,青甲卫士精锐更甚一筹,战斗也更隼利狠辣,属于纳兰迁的那个黑色箭头被不断削薄,最后只剩下寥寥几人,被逼着往正门方向移动,隔着远看不清被包围者的神情,但也能从纳兰迁披头散发拼命砍杀的身影中看出他的愤怒和不甘,忽然刀剑大响,隐约一声大喝冲破黑暗——“沈相误我!” 那声音充满悲愤,听得人呼吸一紧,君珂心中却是一动——纳兰迁为什么会这么说?仅仅是因为沈梦沉答应他会杀了自己,结果却没杀?纳兰迁敢于在成王眼皮底下诈称成王薨逝以诱杀纳兰述,他哪来这么大胆子?是不是沈梦沉曾经许诺了他什么?他才铤而走险? 那声大喝之后,战局竟突然又有变化,不知哪里冒出来一队黑衣蒙面人,二话不说直扑战团,并不顾惜纳兰迁卫士的性命,招招只为抢救纳兰迁一人,这些人武功高下手狠来得突然,众人猝不及防,竟然被他们快速撕开一个缺口,护着纳兰迁就要逃出去。 成王大急,在高处挥手示意赶紧拦下——黑螭军由纳兰迁管理多年,几成他的私军,如果纳兰迁逃出府一番煽动,难免不出乱子。 纳兰迁那个战团慢慢靠近正门,卫士们追上,墙头突然冒出一队箭手,乱箭齐发,顿时将追势压了下去,眼看就要被纳兰迁踏着尸体逃出门,成王正在跌足懊恼,突然有人朗声长笑,道:“鸟儿们,撒网!” 与此同时成王府正门前高阔的照壁之上,突然翻下一道巨大的网,网上银光闪动,细看是无数带倒刺和搭钩的小刀,那网极大,也重,但落下来的时候便如月光刹那铺开,罩了这方圆数丈,撒网人膂力可见非凡,而追来的青甲卫士听见这一声,齐齐弃手中兵器,拉开距离张臂撒手,各自臂下带出一小片同样的网,如无数道银光飞射而出,半空中嗒嗒连响,那些小网上的搭钩竟然飞速连在了一起,瞬间也连成一片巨网,随即呼啸而上,又是一阵嗒嗒微响,和照壁上落下的巨网连在一起,顿时将纳兰迁前后左右,都罩了个严实。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间,在人眼里不过是银光一阵乱闪,巨网已经结成,君珂从来没见识过这么神奇的结网作战法,看似简单,但默契膂力眼力和经验缺一不可,还是用在多人作战中,真不知道操练到什么程度才能练成。 她“哗”地一声惊叹,眼神闪烁,随即便见照壁之上飞下几条黑影,落地便躬身退到两侧。 那迎接姿态看得君珂心中一跳,眼光一抬,便见照壁之上,一人翻身飞落,轻轻巧巧落在巨网之上,他落下的姿势像天际神鸟载霞光飞落人间,于月色银光大海之上,滟滟随波,风雨不惊。 他落于网上,负手低头看网下眼神绝望如孤狼的纳兰迁,笑吟吟打招呼:“二哥,几天不见,今晚月色真好。” 火光照过来,那少年风姿明丽清越,比月色更好,含笑的嘴角居然还叼一朵蔷薇,蔷薇开得娇艳,却不及他眼神烟光明灭,万里斑斓。 纳兰述。 君珂心中刹那间喜悦澎湃如海,隔了数日夜忧心折磨,再见这人安心出现真是人生莫大满足,她提起裙子,便要飞奔过去。 肩膀突然被人一拍。 她回头。 一个嬷嬷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道:“姑娘,王妃有请。”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二章 两大谢礼 君珂一惊,望望纳兰述所在方向,正在犹豫,忽然看见被护卫拥卫着往正门方向赶去的成王,回头仔细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让她心一凉,立刻做了个决定,笑道:“好。” 跟着嬷嬷回寝殿,转身时她看了一眼纳兰述,那少年并不知道远处有人注目他,不知道那人为了他的安全,经历了怎样的折磨痛苦和惊心动魄,他心思都在底下的敌人身上,没想过往这方向看一眼。 月光淡淡,他立在巨网之上,轻若无物,神情悠闲,笑看敌人。 雍容、自如、尊贵、掌控一切。 这样的纳兰述,让她安心。 君珂笑一笑,不留恋地转头离去,步入寝殿,门户帐幕在身后一层层垂落,檀香淡淡软毯深深,殿外一切的纷争和喧嚣都被隔绝,殿中坐的那个女子,看起来也高华娇弱,像被保护得很好的温室花朵,但君珂知道,这里才是成王府真正的权力中心,今晚所有的兵戈杀伐,都自这女子温软的唇间滋生,被她纤细的手指挑起,再轻轻合掌一覆,颠覆雄心。 “君姑娘和柳先生辛苦。”成王妃含笑赐坐,十分客气,“还没多谢你们相救小儿之恩。” 柳杏林呐呐不敢言语,他本来也不知道太详细的内幕,君珂出于保护他的想法,并不愿意他知道太多,当下只是看君珂。 君珂一笑,“不敢,睿郡王天纵英才,想必早有准备,小女子不敢居功。” 可不是早有准备?看纳兰述出现时那潇洒样儿。 “述儿失踪我便令我的护卫去寻他。”成王妃微笑,“尧羽卫是我父兄所赠,不属于大燕任何势力管辖,从来只忠于我母子,他们最后找着了述儿,一路护着述儿和追杀的黑螭军周旋,刚刚才回到王府,君姑娘你也不必过谦,若无你及时揭破纳兰迁j谋,万一这混账逃出王府,先发制人,煽动黑螭军做出什么事来,别说述儿很难安然回到王府,就是我成王府,只怕也难免一场劫数。” “王妃过奖。”君珂低眉,不肯多说一句。 书上说的,别把贵人的每句话当真,她们先夸你,必然代表后面对你有要求。 成王妃望着她,眼神里掠过一丝可惜,随即微笑道:“君姑娘,我该如何感谢你?” 君珂吸一口气,话说得更谨慎,“君珂不敢居功,只求一份自由……” 成王妃好像没听见她这句话,自顾自道:“君姑娘,我想了很久,只能给你两个谢礼,你在其中选其一如何。” 她看似商量,语气却不容违拗,君珂抿抿唇,道:“王妃请讲。” “其一。”成王妃笑得古怪,“成王府会给君姑娘和柳先生死后无上哀荣,君姑娘家所有男性亲友,都会授予最低六品以上实职,所有女性亲属,出嫁都会送上丰厚妆奁,柳老爷子痛失爱孙,又不喜家人踏足仕途,便赐金万两,赐成王手写金匾,冀北一地,从此不允任何一家医馆开设,唯柳家独大——如何?” “哗啦”一声,大惊失色的柳杏林,撞翻了身下的小凳子。 君珂咬牙,低头,手指抠在掌心,冷冷道:“敢问王妃第二种谢礼。” 成王妃不出所料地笑笑,缓缓道:“其二,君姑娘从此消失于冀北一地,发誓永不将今夜之事来龙去脉说与任何人,永不与我儿有任何来往,我保姑娘一生衣食无缺,并为姑娘择良配嫁人。” “柳先生呢?” 成王妃默然半晌,嫣然一笑。 “柳先生家大业大,家族一百零九人全数在冀北,我给他的第二种谢礼,就是只要他知道沉默,我保柳家所有人性命无伤。” 随即她对着脸色发白的柳杏林和婉一笑,“柳先生至纯至孝,本宫相信你必有正确取舍。” 柳杏林闭上眼睛,攥紧拳头,恨声道:“你们皇家,你们皇家!” 成王妃凝注他半晌,摇摇头,叹息道:“先生还是不够聪明。”随即转头对君珂笑道:“姑娘尽可责我成王府忘恩负义,但我想姑娘懂我苦衷。” 君珂苦笑,抚了抚心口——是,懂,但是有块地方,还是凉,那么凉。 柳杏林僵直地立着,看着君珂,他并不为自己悲愤,他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但他为君珂不值,他亲眼看见这少女被毒肿脸,被打断手指,被群蛇围攻被杀手暗杀,被步步紧逼的生死威胁逼到失控痛哭,亲眼看见她在不可能的逆境中拼死挣扎,分分秒秒生死相关,却将一切置之度外,只为通知这对父母他们的儿子陷身危机。 到头来,他们这样“感谢”她! “小君。”他轻轻道,“是不是为上位者,都可以这么忘恩负义翻云覆雨?那么我也要——” 君珂捂住了他的嘴。 “不,不必。”她微笑,“做上位者,看起来很威风很得意,可是,控人生死之前,自己首先就要没有心,做个没心肝的人,很愉快吗?” 她声音很低,成王妃却突然抬眼看了她一眼。 “王妃。”君珂微微一躬,“好死不如赖活着,请放我们离开。” 成王妃不出所料地笑了笑,沉吟片刻,缓缓道:“老实说,我宁可你们选第一种,第二种,我还得说服夫君。” 君珂又笑,“多谢王妃。” 她笑得并无讽刺,最初的愤懑过去,留下的是无奈的理解,这里不是标榜公平的现代社会,这里是强权至上,少数人掌握多数人性命的封建时代,周家的恩将仇报已经给了她深刻的认识,相比之下,成王妃已经尽力,很明显,皇家荣誉比天大,不愿将王族夺嫡秘闻露于人前的成王想将他们灭口,而王妃愿意为他们担保留他们一命,与其怪王妃冷漠,不如怪这天家无情。 说到底,贵族之中,成王妃已算恩怨分明。 她的手指伸进衣袋,摸着一小块硬硬的东西,那是纳兰述送给她的玉,然而一路惊险,她从未想到要将这东西拿出来过。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绝非一般意义的纳兰述的信物,君珂猜想保不准和成王府王嗣承继有关,一旦出现在她这丫鬟之手,只怕免不了要招杀身之祸。 如今,更不能拿出来了,成王妃绝不愿纳兰述和她有一丝牵扯,一旦发现他竟将这玉转赠于她,她有麻烦先不说,纳兰述只怕也免不了被责。 玉是暖玉,握在掌心却微凉,君珂闭上眼睛,想着这王府里长大的少年,森冷王权争夺里依旧持有一份温暖,突然替他感到幸运。 成王妃一招手,有人送上饱满的钱袋,君珂并不客气,谢过收下——跑路需要钱,不拿是傻瓜。 “我不求王妃为我择良配。”转身时她道,“君珂不会再停留冀北,不会再试图接触睿郡王,君珂只求自由,但愿永和皇家无关。” 她语气并不锋利,却字字掷地有声,成王妃垂下眼喝茶,轻轻道:“但望如此。” “母亲!” 一声欢喜的呼唤传来,殿外奔进一个人影。 君珂跨出殿外的脚步停了停。 纳兰述快步走了进来,匆匆对柳杏林颔首示意,经过君珂身边时随意看了她一眼,眼前女子挤得辨不清五官的肥脸令他眼神掠过一丝惊诧,但依旧好教养地点点头,随即便心无旁骛直奔成王妃而去,笑道:“母亲,我回来了,你帮我赶紧找个人……” 柳杏林大力回首张嘴要说话,君珂手一抬,死死掐住了他的手,她肩膀僵硬,紧紧抿唇,挺腰,抬步。 和纳兰述。 擦肩而过。 本书由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三章 我要找到她! 君珂走出寝殿,纳兰述并没有回头,不过是陌生人,不及他此刻心中事更要紧。 “母亲。”他一步坐到成王妃膝前,“孩儿不孝,让您担忧了,不过尧羽卫我还是要带出去,我要去找一个人……” “述儿。”成王妃打断了他的话,抚着他的脸,“你好像瘦了。” 纳兰述停住,看着成王妃眼下的青黑,知道母亲这几日为自己担忧焦虑,想必十分难熬,心中愧疚,就手将脸颊在母亲手中蹭了蹭,笑道:“哪有,灯光照着显瘦吧,这大半夜的,您还是早些休息,什么事明儿再说。” 成王妃手一顿,眼神中掠过一丝怒气,敛了敛眉,才道:“明儿再说?到这时候你还说明儿再说?述儿,你生性不喜拘束,这些年任你父王如何爱重,都韬光养晦,游离王府权力中心,明明得天独厚,偏要将权柄都让于他人之手,我怜你还未长成,不想过早拘着你,便由你散漫度日,可是如今你看,你都让出了什么结果!便纵有一万个逃离的理由,也大不过这性命身家!述儿,你还没吸取教训吗!” 纳兰述沉默,慢慢挺直了腰,半晌沉声道:“这次的事,是个意外。” “有多少命让你葬送给意外!”成王妃一掌拍在桌上,腕上玉钏啪地一下被震碎,“黑螭军你父王原本打算由你统管,你说纳兰迁刚决果毅,让!周家有异动的消息明明是你的尧羽卫最先查明,你说君子不争功,让黑螭军查抄周府,又让!你明知老二野心勃勃,早就怀疑他和朝中人勾结争权,还敢拿自己做饵,你让!叫你让!你再让,让的不仅是你自己小命,还是你王府嫡子的血脉承继,是冀北王府的宗祧延续,是你母亲和尧国护卫的无辜性命!” “哎哎娘别动这么大火气啊。”纳兰述扑过来,先托起他娘手腕,小心翼翼将那些碎玉片都扫进自己掌心扔掉,又命人赶紧拿丝绢把桌上全部抹过,以防有碎片刺破王妃肌肤,才笑眯眯捧着他娘的手,半跪在她身前道,“别说得这么血淋淋成么?听着怪吓人的,您儿子又不是白痴,尽担心什么呢。” 成王妃给他一番细致体贴的动作又摆布得没了火气,叹息一声,抚抚他的发道:“娘不相信你不知道,咱皇家权力之争从来就这么血淋淋,如果你不肯让别人血淋淋,迟早就轮到你自己血淋淋,当年我嫁过来不也是……唉,不说这个,娘知道你能自保,但架不住别人丧心病狂,今日收服软禁了一个老二,你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兄弟呢!” 纳兰述撇撇嘴,心想那晚去周府救周桃,他的护卫队八成出了j细,才导致老二那么快跟过来,他娘不知道他真的大意失荆州差点死在周府,还以为他去周府是故意拿自己做饵好查探老二来着,看来周府逃生那番经历还不能告诉她,不然得被念叨死。想带尧羽卫出去找周桃的事也不能再说,母亲一定不允许他再向外跑。 “我现在不好好呢嘛。”他一笑,托着成王妃的手一躬,怪腔怪调地道,“娘娘,夜深了,该就寝了,奴才侍候您起驾了——” “油嘴滑舌小猴子!”成王妃撑不住笑了,亲昵地打了一下纳兰述手腕,“明儿再教训你。” 她倚着儿子的手懒懒地往内殿走,纳兰述一边扶着他娘一边对外看,将进内室时他殷勤地给王妃掀帘子,成王妃往里踏了一步又止住,忽然漫不经心地道:“你还准备到哪去?” “我……”纳兰述眼珠一转,笑道,“二哥犯了这么大事,黑螭军必然要清洗,我得助父王一臂之力。” “难得你这么孝心。”成王妃一笑,懒懒向里走,纳兰述舒一口气,脚跟后撤,刚刚倒退出一步,忽听王妃头也不回地道:“叫铁钧跟你去,另外,尧羽卫找你也够累了,今晚全部留下休息。” “娘!”纳兰述低叫。 成王妃回过头来,脸上的温柔微笑神情已经不见。 “你刚回来,这么着急地,要去找谁?” 纳兰述心中暗暗叫苦,大悔自己先前太心急周桃下落说得太快,此时反口已经来不及,只得笑道:“儿子在周府险些给老二害了,幸得周府一个丫鬟相救,之后却无意失散,救命之恩不可不报,儿子总得找到人家,谢上一声。” “这事叫铁钧派人去办就成了。”成王妃挥挥手,“一个丫鬟,犯不着你堂堂睿郡王亲自去找。” 她转身要走,纳兰述一急,低声道:“母亲,儿子看中那姑娘了,想娶了来……做……做……” “做什么?”成王妃回首,眼波静静凝注纳兰述。 纳兰述给他娘那眼神一逼,竟然开不了口,成王妃看来温婉,但为人子者怎么会不知道母亲的厉害?一国公主那么好当的?她没出嫁前,尧国内乱,她以公主之身夺军权控朝政,在风雨飘摇之际稳定局势,将皇权稳妥交于兄长之手,出嫁后置身燕朝纷争,竟然能在太后和皇帝都一心要纳她的情形下,安然按照自己的意愿下嫁冀北,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办法,还能保父王不受皇伯父倾轧,就是他自己的尧羽卫,虽经他多年同吃同住亲身训练,情谊非凡,但只要王妃一声令下,还是会服从旧主——这样的母亲,他敢在她面前有一句欺瞒? “你虽未定亲。”成王妃眼神远远地看着殿外黑暗处,声音有点虚空,“但是你注定要在燕京高门选择新妇,娘还没告诉你,前阵子娘已经为你选了一门亲事,就是……” “我不要!”纳兰述立即开口截断,随即反身就走,“怎么谢是以后的事,但是现在,我要找到她!” “站住!” 纳兰述咬牙,脚步想向前,却最终生生停住,手扶殿柱不语。 “沈梦沉已经离开天阳城。”成王妃在他身后冷冷道,“你当真要带我们冀北的士兵,去搜寻当朝右相吗?” 纳兰述霍然回身,“母亲,你怎么知道她在沈梦沉手里!”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便奔了回来,“您见过她?在右相那里?沈梦沉来了王府?她是不是也在王府?她是不是想办法通知了你们我的处境?” 成王妃抬起眼睫注视儿子,这孩子自小就这么聪慧敏锐,一句话便可以推测来龙去脉,她本不想提起沈梦沉引起他警觉,但不提,装傻任他去沈梦沉那里要人,会对王府更不利。 看着儿子灼灼的眼神,便要想起君珂,那女孩眼神也是这般灼然,燕朝女子少有,更难得的是外柔内刚的铮铮血性,倒退二十年,她会喜欢这样的少女,但是现在,不能。 如若那君珂是平庸女子,不管美丑,只要儿子喜欢,收做小妾也无妨,但很明显她不是,她英华内敛,绝非丫鬟,她能从沈梦沉手下逃生,就证明和沈梦沉有纠葛,成王府已经够危机四伏,怎么还能要这样的女子? 何况如今看述儿这份上心,更坚定她的决心——述儿可以喜欢一个女人,但绝不能爱,未来的成王,要保护冀北,要应对朝局,要一生在阴谋血雨中前进,怎么可以被爱情,羁绊了脚步? “我见过她。”成王妃闲闲坐下来,“不过让你失望了,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和沈梦沉在一起,言谈亲昵,并没有提起一句你的事情。” 纳兰述怔了怔,眼神变幻,半晌道:“那她现在人呢?” “自然和沈梦沉走了。”成王妃答得随意,“她是右相的人,我们冀北王府怎么好拦?” “冀北王府真是温良恭俭让。”纳兰述眼底泛起怒气,“既然如此,我倒要问问母亲,尧羽卫查出沈梦沉之前就和二哥勾结,撺掇二哥夺权,就是因为他撑腰鼓动,二哥才敢瞒天过海竟然诈称父王薨驾,这等行径,您为什么不拦下他?甚至不告诉父王?” “我告诉你父王?”成王妃也在冷笑,“你明不明白沈梦沉代表什么?代表朝廷!朝廷插手冀北王府夺嫡之争意味什么?意味冀北已经被盯上了!仅仅想插手夺嫡之争,想扶植一个傀儡成王也罢了,怕就怕沈梦沉的心思还不止于此!沈梦沉为什么这么大胆,敢当咱们冀北王府的面搞鬼?你想过没有?他要你二哥铤而走险,他要你父王怒极失策,然后,一旦冀北王府有任何风吹草动,你以为朝廷肯罢休?” “他要挑事,我们就得压下,他要点火,我们便得灭火,朝廷这些年看似对你父王恩宽,其实步步防范,对军权尤其在意,冀北离燕京太近,没清楚情形之前,不能有任何动作。”成王妃疲倦地合上眼,揉着眉心——述儿什么都好,也不是不明白皇家机深祸也深,只是还是太年轻,血性未灭,而皇族,必须热血早冷,心如铁石。 “那么你就任她被沈梦沉带走!” “啪!” 一声脆响余音袅袅,响在纳兰述的脸颊上。 殿内一阵死寂,王族母子怒目相对,宫人们惶然伏地。 “我怎么有你这么个儿子!”成王妃手悬在半空,怒极之下鬓上簪环都在颤抖,“一个弃你如敝屣的女人,就让你忘记家族!” 纳兰述向后退了一步,靠在殿柱上,摸摸脸上鲜红的掌印——这是十七年来,疼他爱他的母亲,首次给他的责罚。 半晌,他仰头,长吁一口气。 “是,我不该是这个家族的儿子。”他苦涩而清淡地道,“这样的家族,尊贵、荣耀、富有一地、享万众供奉,做久了人上之人,习惯了生杀予夺,看惯了人命蝼蚁,历遍了争夺倾轧,被权欲淘洗,被荣华蒙蔽,被阴谋收服,被机心麻痹,渐渐就没了心,没了情,没了这凡尘凡人喜乐种种,笑不是笑,哭不是哭,仇人当面言欢,恩人冷眼相看,负这人生百年七情六欲,还以为是天生好命贵人城府——这样的家族,纳兰述无能、无意、无颜——跻身其间!” 最后一字犹自带笑,随即他转身,头也不回,走出。 “述……”成王妃一声呼唤即将冲出,却在半途夭折,她怔怔注视儿子背影,半晌颓然坐下,双手捂住了脸。 恍惚间似乎听见另一个人的另一句话:“控人生死之前,自己首先就要没有心,做个没心肝的人,很愉快吗?” 多么……相像的话。 夜风鼓荡,水晶帘细碎飞舞,纳兰述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宫阙华庭,帘幕后却显出淡淡身影,注视那少年远去方向,轻轻道:“王妃,为何不阻止?” “……让他离开,静静心也好。”成王妃放下手,眼眶微红,却并无眼泪,这曾经的一国公主,如今的王府女主人,多年争夺倾轧,早已忘记流泪的滋味。 “我心里总觉得不安,似乎风雨欲来。”她有点茫然地轻轻道,“也许他是对的,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去吧,把尧羽卫都带去保护他,不要被他发现。” “王妃,我们保护郡王责无旁贷。”那人犹豫道,“但既然风雨欲来,怎么能将尧羽卫全部调离您身侧?” “因为。”成王妃静静坐着,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 “我是他的母亲。” ! 第三十四章 被逐 纳兰述跨出成王府的时候,君珂和柳杏林刚刚走近王府门前照壁,他们去收拾柳杏林的东西,稍微迟了一步,纳兰述出了王府,挥开所有跟出来的仆人侍卫,严令他们不得跟随,自己站在大门外想了想,觉得眼前这自由来得太快太突然,一时竟有不适应的茫然感,太自由了就自由得不知道往哪里去了,他当然想找君珂,但他赶回来得匆忙,还没来得及查到沈梦沉的去向,又是一怒离府,不愿再用他那善于捕捉情报的尧羽卫去侦查消息,按说是该往燕京方向,可那人一向不按常理出牌,谁知道他会走哪条道? 一个少女身影从墙侧怯怯地闪了出来,抱着个牛仔背包,却是红砚,君珂闯沈梦沉轿子那晚,红砚在纳兰述身侧,纳兰述在轿子外接到沈梦沉抛出来的女人,第一直觉以为是君珂被杀了抛出来,还是红砚眼尖认出不是,之后尧羽卫及时和纳兰述联系上,纳兰述便顺便将红砚也带上,只是这丫头不敢进王府,便在外面等着。 “公子……”红砚不确定纳兰述的身份,中规中矩地叫他,“我家……小姐呢?” 纳兰述仰起头,少年面庞在天光照映下清澈近乎透明,“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不过,我总是要找她的……”他想了想,摘了路边树上一枚叶子,随手一抛。 看天意安排。 落在哪方向,就去哪吧! 树叶悠悠飘落,叶尖指着东方,正是从冀北往燕京的方向。 纳兰述一笑,觉得老天果然是个妙人。 “走吧。” 他自府门前转过东围墙向东而去。 片刻,君珂和柳杏林,从王府正门出来,转过东围墙,向城南柳家而去。 再次,擦肩而过。 == “我带你去见我家老爷子,家祖虽然稍微严厉了点,但是人其实很好,我爹一般都不在家里,他游医四方,或者你可以见见我母亲,她一定喜欢你……” “柳先生。”君珂打断了柳杏林的滔滔不绝,转头认真凝视着他,“你是不是在紧张?” 柳杏林怔了怔,对面君珂的目光温润而又宛如实质,他突然觉得心跳急了几分。 这样的眼神面前,是不能掩饰也不该撒谎的。 “是的……”半晌他艰难地道,“我怕家祖对你……” “柳先生……” “叫我杏林。” “杏林。”君珂从善如流,“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柳杏林不太有信心地苦笑了一下,心想那是你不知道我那祖父老而弥辣的性子…… 君珂倒没有多想,她并没有打算跟柳杏林回去长住的意思,之所以陪他回柳家,是怕万一王府里撒的谎传出去被柳家知道,自己总得替他解释。 “天暗了。”她仰头看看阴沉欲雨的天色,“赶紧走,说不定能赶在下雨之前到你家。”说完抓着柳杏林胳膊就往前奔。 柳杏林又一怔——大燕女儿可没这么随便的,然而看君珂坦然神情,又觉得如果自己露出什么不适神情,会是对这纯澈少女的一种侮辱。 他不要做她心目中的迂腐男子,和她越行越远。 “好。”君珂的动作给他犹豫的心思增添了信心,他也加快了脚步,前方不远,柳家黑瓦白墙的门檐已经在目,宅院绵延整整一条街,最显眼的是临街的牌坊,那是父老为了表彰柳家多年来的善举而出资建立,牌坊下有专设的石墩,供各级官吏轿马停放和轿夫休息,多大的官儿,在这里也会停轿,和问诊的百姓一同等候,石墩年深月久,被人的体温和摩挲,渐渐浸润成暗黑色。 牌坊下一如往常坐了很多人,几个柳家的小厮在轮番做先期问诊登记,两人快步奔过去,小厮们抬头一看,神色都一呆。 “家福!”柳杏林欢欢喜喜呼唤,“回去通报老爷子,就说我回来……” 那个叫家福的小厮表情就像见了鬼,突然转身就跑。 柳杏林的声音噎在了喉咙里,怔了怔,又去招呼另一个小厮,“家康,拿把伞来,快下雨——” 家康面对着他,双手背后,直着眼睛倒退几步,随即也转身就跑。 柳杏林怔住,下意识向前追了几步,谁知道那些坐在石墩上等候看诊的病人们和轿夫们,突然齐齐站起,一呼啦向后便退。 四面躲避,如见鬼魅,人人脸上都是一种奇怪的神情——怜悯、不安、鄙视、憎厌。 柳杏林自幼受人尊敬,学成医术后匡扶世人,更得爱戴,有生之年从未领教过这样的态度和眼光,又是突如其来毫无准备,一时竟然怔在了自家牌坊下。 “豁啦!” 黑沉沉的天空一个明闪,瞬间撕裂青色浓云,云间膨胀开大卷的风,狂掠而下,地面顿时飞沙走石,雨点和石子落在地上同时啪啪有声,一时竟然分不出哪个更响。 “下雨啦!” 人们发一声喊,赶紧躲避到牌坊后柳家大门的纜|乳|芟拢胬帕恿忠惨ザ悖恿趾鋈淮蚋龊16谠匾欢欢?br / 他害怕那样的眼光。 风越发的大,将各家门楣上的对联撕得摇晃作响,忽然一声巨响,半掩的柳家大门被撞开,门上贴着的一个纸卷震落,随即被风卷起,飘飘摇摇,正落在柳杏林脚前。 君珂一低头,便看见墨迹淋漓一排大字。 《今逐逆孙柳杏林之告乡老书》 底下洋洋洒洒,细述柳家如何教导无方,出了柳杏林这有辱门楣的儿孙,无视家法,罔顾伦常,和人私相授受,始乱终弃,毁人清白,坏我家风,柳家无颜为此不孝子孙掩饰,今逐出家门,告之父老,从此各行其是,终生无干。 字写得潦草,却剑拔弩张,下笔有力,可见书者当时凌厉愤怒心境。 君珂怔在那里,一瞬间骇浪惊涛。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 刚愎自用 千金笑第9部分阅读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偏听偏信,宁信外人,不信亲孙,连给柳杏林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判了他的罪和刑? 她当日为求生无奈之下攀诬柳杏林,心里也知道如果传出去,只怕要对他有不良影响,但自信解铃还需系铃人,只要自己解释清楚,柳家凭什么不相信自家的孩子? 但是!柳家竟然连给自家孩子一个辩白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生硬粗暴地对他进行了宣告,接受了十六年现代公平理念,十分清楚中国式护短家庭教育的君珂,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巨大差异,震惊到忘记言语。 “哗啦!” 雨终于瓢泼而下,像天神开了长空水闸,倾倒海洋,瞬间将人淋个透湿。 柳杏林立在雨中,没有动,他一直低头看着地上那告父老书,雨水急速泼下,将那团纸打湿、揉烂,洇糊字迹,直至不可辨认,他却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像要从里面看出这人世苍凉,绝境之殇。 刚硬的笔划落进眼底,像刀刺进心里——那是祖父的字迹。 爱他宠他却也从来最严格要求他的祖父。 他是祖父的骄傲,一生荣光和希望所系,正因为太爱他,所以分外不能接受他的一丝污点。如今声名毁于一旦,令家门蒙羞,祖父气急之下,如何能原谅他? 老爷子生性严厉刚刻,重视家风颜面甚于一切,早年一位叔叔酒醉后无意中被朋友拉进青楼,不过脚刚刚迈进去一步,被老爷子知晓,当即痛打一顿逐出家门,从此穷困潦倒漂泊无依,老爷子宁可派人偷偷私下接济,也不允他重回家门,如今自己这“罪”,可比当年叔叔更重上多少倍,祖父没有开家庙打他个半死再逐出门,已经算是格外恩宽。 秋日的暴雨呼啸连绵,天地间一片蒙蒙灰色,像一座横亘于他和家之间的铁墙,从今之后,天涯之远,永难跨越。 柳家大门后有人赶过来,将大门关上,“砰”,重重一声。 柳杏林立在门前,一动不动。 雨水浇灌在身上透心凉,但凉不过此刻心境,凉不过前方屋檐下人人面色神情——漠然、或还有几分同情,那同情薄如纸,如纸一般边缘锋利,割心。 柳杏林嘴角撇出一抹苍凉的苦笑。 早该知道的,不是么。 当日王府,亲口应下那声控诉,便该知道这样的后果——他太有名,太被天阳城百姓所关注,冀北第一严谨家门名声最盛的孙儿,时刻处于世人审视目光之下,一点微小的轶事,都是父老最有兴趣口耳相传的奇闻,何况那般带有桃色的香艳故事。 瞬间传扬,街谈巷议,清贵家声建立需要百年,被污却只是一瞬间,这让重视家风甚于生命的祖父,如何能够接受? 他还把君珂带了回来,这在还保留一丝希望的祖父眼底,不啻于一个令他绝望的证实。 柳杏林闭上眼睛。 雨水顺脸庞滑落如热泪。 随即他缓缓跪下,跪在牌坊下,汪起的水泊里,向着,柳家大门。 衣袍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头发粘在了脖颈里,像一条条乌黑的蛇缠着咽喉,或者是一个连绵不休的噩梦,似要窒住人呼吸,头顶有闪电盘旋,让人希冀着是否能立刻降落,劈进此刻混沌苍茫的心里,劈裂这人生苦痛,在无所希望中点燃星火,在拯救这一刻无尽悲凉。 柳杏林磕下头去。 一叩首。 谢父母亲人养育之恩。 水花溅起,头部撞击地面声音沉闷,淹没在滚滚的雷声里。 二叩首。 歉无奈之下令家门蒙羞。 额部毫不容情的砰然触地,天地都似在此刻动了动,一道闪电犁过天海,层云划破如伤痕。 三叩首。 恨从此不能……承欢膝下。 水花飞溅,连同额间鲜血,淡淡红色洇开,再被暴雨冲散。 柳杏林伏身泥水血水之间,挣扎难起,热泪与冰冷的雨流在一起。 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那声音坚决有力,啪嗒啪嗒溅起大片雨水,毫不犹豫地从他身边经过。 柳杏林抬头,便见君珂挺腰直背,抿唇昂头,目光直视,面无表情向前。 直奔柳家大门。 第三十五章 劈门 她眼神太坚决,表情太冷漠,以至于柳杏林竟然被这样的君珂给震住,忘记呼唤。 君珂此刻也听不进任何人的呼唤,她大步走向柳家家门,经过牌坊之下时,顺手抽出一个杂货小贩扁担下的一把小斧头。 幺鸡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边,有点惊吓地仰头看她——这人这表情,从来没见过,叫什么来着?……杀气! 君珂抿着唇,紧紧抓着那斧头,大步而去,人群看见她过来,自动让开,却又不走远,还是紧紧围拢着,君珂看也不看,自人群中穿过。 “姑娘……”有个老者好心地提醒她,“柳家的家门,碰不得……” 君珂抬头对他露齿一笑,笑得那老人脸色大变后退一步,再也不敢说话。 在柳家门前站定,仰望厚重的黑漆大门,黄金铜环耀人眼目,那么热烈的颜色看起来却令人发冷,君珂没有笑意地笑了笑,站在门前,慢慢地捋袖子。 她动作仔细缓慢,像是要通过卷袖子这个动作来理清内心杂乱愤怒的思绪,又像是被柳家声威所震,在考虑偃旗息鼓,周围紧张的百姓悄悄松了口气,散开了一点。 百姓们这口气还没出完—— 君珂突然一抡膀子—— 用比那日周府内劈周夫人床更大的力气,恶狠狠一斧头,劈在了柳家的大门上! 戛然一声裂响,厚重的黑色木门上顿时裂开一道宽寸许的深沟,露出白惨惨的木头茬子,围观百姓骇然向后一退,也像被雷劈在了头顶上。 “君珂——”身后柳杏林惊呼,起身便要扑过来阻止——不行,祖父会气死的! “幺鸡,拦住他!”君珂头也不回一声厉喝,幺鸡哧地一滑,正滑到柳杏林脚下,将他绊个跟头,顺势就爬上去,坐在柳杏林脑袋上。 君珂眯着眼睛冷笑——透过大门,隐约看见原本退得干净的庭院内,渐渐人头涌动,只是还没有靠近。 一不做二不休,揉揉手腕,君珂横起膀子又一劈! “嚓。” 和刚才那条印痕平行方向,又多条上细下粗的印子。 有人自门后快步奔近,隐约还有搀的扶的,君珂眯起眼睛冷笑——总算惊动了老的。 她后退一步,运足目力凝视着门后快速接近的影子,计算对方的时间,在对方手搭到门闩的那一刻,再次抡起斧头。 “吱呀——” “啪!” 两声出于一声,门开启的刹那,君珂一斧头惊雷一般又劈了下去! “啊呀——” 一声尖叫,斧头砍在门闩上,凉风掠过开门人的脸前,那人怎么也没想到门开了居然迎面一斧头,居然还有人敢这么动手不怕误杀,惊得眼睛一翻就软倒在地上。 君珂冷笑一声,一脚踢开大门,站在门槛上,嫌弃地将那晕倒的人踩了一脚,居高临下看着被惊住的柳家人。 一开场就要先声夺人给对方下马威——景横波说的! 君珂一边横刀立马地站着,用斧头遮住脸,一边手伸到腿边悄悄揉筋——哎哟这门怎么这么重,超出预料,腿差点蹬脱臼,唉,要学武功,学武功! “你……你……”门内一大堆人,中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被扶着,在伞下指着君珂,气得浑身颤抖语不成声,“哪来的野丫头!竟然光天化日公然毁我柳府大门!来人呀——来人呀——给我报官——” “哪来的光天化日?”和对方的愤怒比起来,君珂特别冷静,还认真地仰头看了看天,“不就是凄风苦雨,黑云压城?也是哦,有你们这种人在,还有什么光天化日,朗朗晴天?” “你——”柳老爷子气得几乎厥去,柳家家风清正,向得百姓爱戴,如今竟然有人打上门来,还满嘴恶毒攻击,“你——你胡言乱语,颠倒是非——” “对,胡言乱语,颠倒是非。”君珂笑,“您真有自知之明,这么快就替我把话给说了。” “姑娘。”柳老爷子身边一个中年妇人,突然上前一步,眼光先在远处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柳杏林身上掠过,才转回来看君珂,“我家老爷子年纪大了,不会与小辈口舌上一争短长,您有何来意,何故持斧毁我家门,还请说个明白,我柳家向来俯仰不愧天地,姑娘若不拿出个道理来,只怕我柳家也容不得人如此肆意践踏。” 君珂知道柳杏林是妾生子,母亲早逝,一直是柳夫人照顾长大,她对这位夫人自有一份尊敬,微微躬身,才道:“是,小女子冒犯,劈你柳府家门,两斧头,问两句话。” “请讲。” “柳府不容践踏家风,是否就可以随意践踏子弟!” “不能。”柳夫人仰起下巴,眼神里冒出希冀,柳老爷子脸色却变了,冷声道:“我柳家家门谨严,全冀北无人不知,怎容得你当面信口雌黄?再说就算我柳家践踏子弟,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什么贱人!敢劈我柳家大门?”有人戟指怒喝,“无论你扯出天大理由去,今日劈我柳家大门就是重罪!” “我柳族门楣上头有御赐金匾,你劈门是藐视皇恩,先得治你大不敬之罪!”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爷子,和这种贱人多说什么!先送官!让天阳府好好教训一顿,才知道在我柳家门前的规矩!” 柳老爷子胡须抖动,沉吟未语,看看门上被劈出的缝隙,脸色阴沉,柳家有的子弟看看他没有反对,立即大喝:“来人呀——” 君珂突然将斧头一抬,寒光闪亮的刃锋平平向外。 正冲过来的柳家人顿住脚步,在雨地泥水中挣扎而起要来救的柳杏林身子一软又栽了下去。 “好你个贱人!”柳家人勃然大怒,一个中年男子冷声道,“竟然敢在我柳家门前持斧伤人!这下你罪证确凿——” 君珂居高临下看着他,轻蔑一笑,随即缓缓将手往身前一收。 寒光闪烁的刃锋,转向她自己的咽喉。 一阵死寂,唯有雨声汹涌,汹涌的雨声里君珂平平静静地道:“看,这斧头离我脖子很近哦,目测距离只有十公分,你们冲过来吧,人多手杂互相推搡什么的,斧头又重,我膀子又没力气,万一被谁给推到了我自己的脖子上,你们说这是自杀还是他杀呢?” 又是一阵安静,柳老爷子急速地手一挥,众人抬起的腿顿在半空,君珂仰头,学着当初纳兰述索要创口贴和荷包不成时的表情,萧索地道:“冲啊,快点冲啊,怎么不冲啊?你们柳家今天已经红遍天阳,不妨再多一条新闻,题目我都替你们拟好了,柳家男私情终逐,无盐女劈门被杀——哟呵,你们柳家哭着喊着要维持的清贵家声,可以到此为止了,啊,感谢tvtvktv,感谢政府感谢党,让我君珂死之前,还能做一回冀北第一医术世家美好声名的终结者。” “轻狂女子!胡言乱语!”有人怒骂,“以为以死相胁就能令我柳家服软?这许多父老看着,你一条贱命,自愿扔在这里,于我何干?” “是呀,一条贱命呀。”君珂斜眼看着柳老爷子,凉凉地道,“死在柳家大门下呀,哎呀,这是怎么回事呢?哦我当时在哟,我告诉你呀,这女人先是持斧头劈大门哦,真的啊?好端端地为什么这么做呢?哎哟不晓得呀,柳家没让人家把话说完呀,为什么不让人家把话说完呢?哎呀此事说来话长呀,据说那个那个……你把耳朵凑过来,听我悄悄和你说。” “……” 屋檐下躲雨的百姓有人在笑,并非有心要令柳家难堪,实在君珂的语气挖苦讽刺到了极处,却又句句敲打在柳家软肋上,重视名声甚于生命的柳家,人人变色。 柳老爷子开始咳嗽,一堆冲上台阶的人顺势回身侍候的侍候拍背的拍背,果然自己给自己下了台阶。 “姑娘。”一直沉默的柳夫人,眼底闪着希冀的光,再次试探地开口,“你到底要说什么?” 君珂一笑,半回身打个响指,幺鸡低头看看地上那被雨水淋得不成模样的告父老书,颠颠地衔了来。 “门檐下躲雨,小心淋着。”君珂拍拍狗头,温柔地安排幺鸡坐下,才对柳家人展颜一笑,“看,狗都比你家子弟待遇好。” 柳家人齐齐气青了脸。 “休逞口舌之利!”有人厉声道,“得寸进尺,不过小人行径!” “这世上最有力的永远不是口舌,是真相。”君珂敛了笑容,将那淋得不成模样的告示揉烂了往地上一掷,“而真相,永远不是道听途说捕风捉影!听过三人成虎没有?这满城父老,谣言相传,何止三人?这添油加醋,层层曲解,又何止猛如恶虎——咬了你柳家,无辜子孙?!” 第三十六章 我相信! “真相!”柳夫人眼光一亮,“姑娘,你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君珂指指自己鼻子,环顾一圈,“各位,我就是绯闻女主角,被弃可怜人,我就是那位传说中和柳杏林私定终身被嫌贫爱富始乱终弃家破人亡卖身为奴而又痴情不改几番追逐立誓再见情郎一面死也心甘结果却被情郎当面相负不得不以死明志才换得情郎幡然悔悟浪子回头认下糟糠之妻的——苦!情!女!主!角!” 幺鸡拍爪欢呼——您肺活量大有进展,可比红砚大妈! 百姓们在打呃——听噎住了。 “消化完了吗?”君珂笑问脸色发白的柳家人,“我的第二个问题来了,你们柳家,再怎么迂腐不化,再怎么偏听偏信,但当事人本人站到你们面前,你们是听路人的,还是我的呢?” 不待柳家其余人答话,柳夫人立即道:“当然是听姑娘你的。” 柳家其余人脸色难看,却无法反驳,柳夫人不看其他人眼色,抿唇静静站着。 君珂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柳家规矩大,家长严厉,使得这母亲慈善软弱,但事关儿子终身,还是有了做主的勇气,也算对得起柳杏林。 “是,听我的。”她道,“信任这东西,你们既然不给自家子弟,却给了路人,那也不妨给我一次,我——”她一指柳杏林,“前天在王府,其实是第一次见柳大夫。” 四周哗地一声,几乎淹没雨声,君珂挑眉,心想周府那次见面不算的,说真话嘛,也不能太老实。 “第一次……”柳老爷子冷声道,“越来越荒唐!你既第一次见他,无亲无故,为什么要和他扯上那些事情?” “因为我要赖上他给我救命。”君珂坦然道,“我是右相沈大人的侍女,右相作客冀北王府,我随身伺候,无意中触犯贵人,本当被处死,当时柳大夫在场,我听说过柳大夫仁心仁术,也知道柳大夫在冀北的地位,心知就算冀北王府,也得卖柳家一个面子,无奈之下,当面捏造我为柳大夫未婚妻,怕贵人们不信,还编了个私定终身被弃的故事,我本是绝望之中拼死一试,没指望柳大夫当真认下这恶名,不想柳大夫见我可怜,心软应了,今日我随他来柳家,就是为了将这事当面和柳家说清楚,还他一个清白,不想你柳家不分青红皂白,竟然连当面询问都不曾,便公然告示,逐柳大夫出府——好个清正家声!” 她一番话口齿清楚,掷地有声,逻辑十分清晰,众人愣愣听着,脸上神情虽还不好看,心里已经有几分信了,君珂看柳家有些人脸色难看,心里也有数——柳家家大业大,虽家风严厉,子弟却未必个个成才,觊觎家产者想必不少,但老爷子看重柳杏林,柳杏林也争气,年纪轻轻名动冀北,只怕便成了那些王八羔子的眼中钉,好容易逢到柳杏林出了点岔子,必然添油加醋百般挑拨,柳老爷子性情刚愎,就算一开始有疑惑,想必也经不起这样连番撺掇,又遇上外边百姓议论纷纷,为了清正家声,冲动之下便贴了这样的告示。 君珂最恨这样的伪君子——规矩礼教凌驾人情,尊严名声重过性命,所以今天的事,绝不要一句解释给人下台然后就此揭过,她要给柳家一个深刻的教训!叫他们再不敢随随便便就践踏人心! “不过你一面之词。”柳老爷子语气虽然还是严厉,但表情已经慢慢松弛,“谁知道你不是那小畜生找来的骗子?” 尼玛你才老畜生!君珂望天,咬牙,告诫了自己一百遍,这是柳杏林他爷爷,看在柳杏林面上! “王府既然传出这消息,自然有人见过我。”她冷冷指着自己的肥脸,“这张脸……谁也替换不来,如果你们还有点良心,不打算存心踩死你家子孙的话,就派人再去打听一遍,当日王府里攀诬柳大夫的,是不是我!” 她指着自己的脸,手指触到发涨的肌肤,感觉到四面百姓怜悯厌弃的目光,心底刹那痛了痛,然而瞬间她抿抿唇,将那上涌的酸楚压了下去。 别人没有在意她语气的刹那变化,一直看着她背影的柳杏林,却敏感地听出了她的停顿,他凝视她纤细瘦弱,和脑袋不成比例的背影,突然想起周府初见,那灵动慧黠的少女,想到王府再见时那惊心膨胀的脸,想到她背靠院门带笑流下的泪,想到她寝殿决然和纳兰述擦肩,想到这个少女经历了那许多寻常少女一触即溃的痛苦,却犹未倒下,如今还在雨地里,冀北森严家族门前,持斧、厉色、劈门、毫无畏惧,为他昭雪。 柳杏林缓缓伸手,捂住了脸,暴雨里再次热泪奔流——不为自己,为她。 这一刻突觉心底温暖,雨声再烈打不进心田,那里,有人用纤细的手腕搬砖加瓦,试图为他抵抗风雨,有人为他一刀劈开苦痛梦境,温柔而又大力要将人生乍起的褶皱抚平。 一刻前惊涛骇浪被弃的痛苦,到现在忽觉都已不在。 不就是出家门吗?男儿一技压身,哪里不能立业?何必要她这样以死相逼,面对讥嘲辱骂,为他拼命求取回归? 柳杏林爬起身,浑身拖泥带水,动作却不含糊,大步走到君珂身边,去拉她的臂膀,“小君,说清楚就行了,我们走吧。” 君珂反手按了按他的手背——别急,你等着,事情还没完呢。 “如果真是如你所说……”柳老爷子在沉吟,“那……” “祖父!谁知道这里面是不是有诈!”一个年轻男子大声道,“保不准是这女人跟杏林回来,原指望得着荣华富贵,不想我家家风严正,杏林因此被逐,她富贵梦无望,便改口重编了个理由,指证之前都子虚乌有,好让杏林先回归家族,日后再寻找机会——祖父!这女人出尔反尔,成也是她,败也是她,这样一个说话颠来倒去的贱人,如何能够相信?” 柳老爷子神色一变。 君珂一笑。 果然! 真是人品无下限,阴暗没边界。 她注目那年轻男子,满脸嫉妒愤恨让一张还算英俊的脸扭曲变形,果然相由心生,真是个不知保养的傻货。 “我一个动作就可以让你这个阴暗的推论被推翻,你信不信——”她微笑,“贱人。” “你这贱——” 君珂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扶住了柳杏林的手。 她的眼神带着歉意,柳杏林心中还在茫然,却下意识反抓住了她的手。 “以后不要那么老实。”君珂拍拍他的手,“小心你那些兄弟叔叔什么的。”她微笑凝注着柳杏林,“我还没和你道歉,给你惹了这么大的事,对不起。” 随即她退后一步,将斧头塞回那货郎担子下,连位置都一模一样,直起身,拍拍手掌,道:“带着金子走路看谁都像贼,这是你柳家;没有金子自己想怎么走都痛快,这是我。” 随即她对柳杏林点点头,抱起幺鸡,毫不犹豫转身。 “不!” 身后一声低呼,一双手决然抓住她衣袖,“要走一起走!” 君珂愕然转头,柳杏林眼神焦灼而决然,死抓着她的衣襟不放手。 “杏林!”柳老爷子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地厉喝。 “果然是有私情呐。”那年轻男子立即大声讥笑,“瞧这难分难舍劲儿,谎言拆穿了吧。” “还不是以退为进?这女人心计了得!” “杏林你要是想回来,必须先在我柳家门前跪上三天,再发誓和这丑女一刀两断永不往来——” “都他妈的给我闭嘴!” 蓦然一声咆哮,惊得那人原地跳了跳,惊得柳老爷子踉跄一步,惊得围观百姓张嘴傻眼,惊得君珂目瞪口呆。 因为咆哮的不是别人,居然是柳杏林。 小白兔也会骂脏话! 君珂这一刻终于深刻理解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这句话。 柳杏林骂完那一句,看也不看那些人——都是长辈,以往他在他们面前连大声说话都不敢,但是现在——骂了就骂了,没什么大不了。 他的腰挺起来,很直,和君珂学的。 “我没有做错事,她也没有。”柳杏林凝视着柳老爷子,缓缓道,“跪门请罪不可能,和她断绝往来,更不可能,刚才在家门前,我已经磕了三个头,算是谢了十九年养育之恩,现在,祖父,母亲,孙儿不孝,就此告辞。” 他挽了君珂的手下阶,君珂要挣脱,他难得的用了大力气,不允许。 君珂偏头看了看柳杏林的脸,男子俊朗的侧面,眼神和唇形而写满坚定。 那么,好吧。 她用力一拽柳杏林的手,拉着他在台阶上停步,随即扬头,背对柳家众人,面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百姓,一指头顶柳家牌坊,朗声道:“各位,今儿我就指着柳家这御赐门匾起誓——总有一天,柳杏林要超过他们柳家在医学一道的地位,总有一天,他们柳家,要亲奉重礼,千里来拜,伏于柳杏林门前,求他回归!” 她形容单薄,眼神却乌光湛然,近乎逼人,四面一阵震惊的沉寂,随即掌声哗然如暴雨,无数人大声道:“好!” “有志气!” “咱们等着!” “柳家迎你回归时,咱们去放鞭炮!” 身后大门被重重一踢,有人大骂:“你做梦!” “满嘴胡柴!我柳家死也不会迁就你!” 君珂轻蔑一笑,转头对怔怔看她的柳杏林轻轻道,“我会帮你做到的,真的,相信我。” 柳杏林凝视着她,只觉得少女这一刻明光灿然是最美,至于这个誓言能不能做到,将来会不会令他出丑,他根本不在意,然而心底那般温暖喜乐,让他忍不住绽开微笑,同样轻声而坚定地回答: “是。” “我相信。” ! 第三十七章 鄙视你 君珂握了握柳杏林的手指,微笑转身,走出三步,突然回身,对还在门后呆呆看着她背影的柳家人道:“各位,有没有注意到门上劈的痕迹?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众人怔怔看着大门,两道痕迹平行,都是上细下粗,长长地垂直,但不过是斧痕而已,能有什么意义? 君珂嘿嘿一笑,一踢身边幺鸡,幺鸡立即在她脚边蹲好,抬爪。 一人一狗,面对柳家人,同时举手(举爪),大拇指(爪尖)向下。 “鄙、视、你——” “……” 暴雨犹自在下,骂人完毕还不忘鄙视人家的君珂拉着柳杏林,在百姓掌声和柳家愤恨目光中昂然前行,直到转过街角,人都看不见他们背影了,才腰一躬,肩一缩,啪嗒啪嗒赶紧踩着水奔往一处屋檐下,一边抖抖索索一边道:“冻死我了冻死我了,快,快,杏林,来避个雨。” 柳杏林目瞪口呆地看着意气风发女斗士转眼变可怜兮兮流浪汉,半晌啼笑皆非摇摇头,下意识要脱外衣给君珂披上,然而他身上比君珂更湿,犹豫了一下道:“可别着凉,咱们去找个客栈,换个衣服烤烤火吧。” 幺鸡在屋檐下舒畅地抖毛,水珠四溅,这狗次淋湿,却精神奕奕,那些雨滴自动顺着它的毛滑落,毛根处毫无水迹,君珂低头看着它,这几天逃命奔波,没注意到幺鸡,此刻忽然觉得它大了一圈,造型也有点往怪异的方向发展,君珂认了半天也没想出品种,心想不会是那晚被电击了一把这货基因突变了吧? 听见柳杏林这句,她从自己思绪中拔离出来,摇摇头道:“不,答应过王妃,必须离开冀北,刚才闹那么大动静,肯定要传到冀北王府,再逗留在冀北,只怕你我都有危险,走吧。” 两人在车马行雇了一辆车,往天阳城外而去,柳杏林坚持要君珂坐进车里,自己在外和车夫一起赶车,君珂一进车厢,便看见座位上齐齐整整叠着一堆女子衣物,连最里面的亵衣和擦身的布都没漏,不由抿唇笑了笑,心想这家伙看似迂腐,心还真挺细。 她把衣服翻了翻,换穿上,越穿脸色越难看,越穿表情越可怕,等到全部穿好,她脸上的神情已经可以用“狰狞”来形容。 啪! 君珂终于忍不住一掌狠狠拍在车座上。 尼玛! 为什么衣服尺寸刚刚好! == 三天后。 冀北和燕京交界处的一座县城定湖城。 城南有一家客栈叫顺安,有点偏僻,生意不太好,所以向来待客殷勤,一大早小二便端了托盘往上房送,笑嘻嘻地敲门:“客人,送药来咯。” 门开了一缝,一只手伸出来接了托盘,那手上有只手指有伤,包扎着白布,那人掩在门后道了谢,随即关了门。 小二摇头而去,眼神同情心里叹息——难怪不肯见人,瞧那脸哦…… 门后的人可没想到小二在那滥施同情心,关了门,将托盘端到床边,对床上人笑道:“来,吃药。” “……麻烦你了……” “每天说这话你腻不腻?” 日光从半卷的窗帘射进来,室内似蒙了一层淡金的纱雾,有人在金光里微笑,笑容很靓,脸很肿。 君珂。 君肿肿现在已经习惯了自己的肿脸,不过不习惯也不行——她得照料病人。 柳杏林那天大雨里一番大悲,事后又没肯及时换衣取暖,得了严重的伤寒,出了冀北就病卧客栈,全靠君珂照料,好在他精通医术,醒来间歇便挣扎着给自己开了药方,只是向来身体底子好的人,一旦大病,一时半刻也不得痊愈,君珂便耐心陪他在这里住下去,准备调养好了再上路。 至于去哪里,君珂现在也没个数,她想找红砚要回背包,但是却不得不立即离开冀北,她想去找们,但是也没听说有什么消息,这一路她都不忘记打听是否有什么天降陨石啊天降怪胎啊之类的奇闻,也没听说。 消息总会有的,先养好病再说吧。 她端了药,用调羹搅得微热,又亲口试了试温度,才放心地递过来,道:“乖,张嘴。” 柳杏林痴痴地看着她,的面容沉在朝阳的金光里,不好看,但眼底的神情却比阳光更温暖,她发丝微乱,蓬松地闪着细碎的光,像细密的网,网了这天地温情所有。 他喝了那药,心里突然庆幸这一场病——不是这一场病,哪里能享这般如水温存? 他可记得出冀北前几天她莫名其妙不理他整整一天呢! 君珂不知道柳杏林此刻心理活动,那天内衣事件她勃然大怒,一天没理柳杏林,他病倒,自然一切烟消云散,少女的别扭劲儿过去,自己就开解完了——人家是医生,当然一眼就能看出你罩杯。 君肿肿向来大度——人家三围不差,不怕你知道。 “……等我好了点……”柳杏林喘了口气,歉然看着她的脸,“……给你想办法解了那药性……” “没事,肿啊肿的就习惯了。”君珂摸摸脸,沈梦沉还不算太缺德,没让她的脸撑破极限,在馒头边缘停住,和西瓜说了拜拜,那种微痒感也没了,身体也没什么不适,习惯了也没什么——只要不看镜子。 她喂完药,起身,取了遮纱斗笠戴上,道:“我出去给你买菜,这店里菜没营养。” 柳杏林昏昏沉沉嗯一声,又闭上眼睛,他还没完全脱离危险,每天昏睡的时辰很多,叫也叫不醒,君珂也不打扰他,带了幺鸡关了门出去。 定湖城最热闹的集市在四井坊,君珂买了条鱼,又买了点当归,准备配只老母鸡熬鸡汤,刚在那和小贩讨价还价,忽然身后一阵马蚤动,有人远远地似乎呼喊什么,随即满市场的人都沸腾起来。 “来了来了!” “快点快点!” “哎呀不要挤我——” “快!快!老太婆你利索点!” 鸡飞狗跳,狂风过境,君珂不过一转头的工夫,市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便几乎跑了个干净,她目瞪口呆地转头,正准备继续还价功,一定要把一钱五分银子还到一钱四,不想刚才还和她为一分银子几乎捋袖子的小贩,突然一把抓过她手上的一钱碎角子,把母鸡往她手塞,一边道:“姑娘成了成了就这么的吧你看着给吧要是不成再饶你一个鸡蛋我要收摊了快点快点。”一边将一只鸡蛋唰地空投进她的篮子随即收拾完自己的摊子卷在肩膀上一阵风地去了。 君珂呆呆转头看着小贩踩着满地鱼鳞菜皮瞬间消失,再看看眨眼就人去楼空的菜场,半晌倒抽口冷气。 “这叫什么事呀——” “还不走呀你——”背后一个声音突兀响起,一把拎着她的后衣领就把她给带了出去,“快快——来了来了——” ! 第三十八章 伴龙携凤 “哎哎你轻着点儿啊我的鸡我的鱼——”君珂给那人推着脚不沾地的离开,险些将母鸡给掉在地上,她一边被推着走一边拼命回头抓住鸡翅膀,那人哪里理她,一阵风似卷着她出了巷子,撒手扔开她就不见了。 君珂莫名其妙,头一抬,哗—— 巷子前方一处空地上,满满的都是人,都仰头踮脚向着一个方向,君珂好奇地凑过去,问:“看什么呢?” “花……”一个少女满面梦幻地喃喃答。 花?这么多人挤在这里就为了看一朵花?什么了不得的花?金花?银花?菊花?喇叭花? 好奇心起,正要也挤过去看看热闹,忽然眼角一瞥,看见一方黑色鎏金腰带。 君珂眼神一闪,黑螭军标记! 黑螭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追捕她的吗? 她唰一下捂紧了鸡嘴,抬脚就往后退,却听那黑螭军士正在和身边人低低说话。 “神哪……真是神哪!前几日我在天阳城遇见过一次……当时和我说,三日之内必有大劫……给了我一方布叫我泡茶煮服……那布臭不可闻,我真想不喝,我家娘子劝我不可不听……喝了三服,上吐下泻,眼看着起不来床,还以为是上当受骗,正在那悔……谁知道就出了那事……二公子出事,咱们军中整个被清洗……我因为卧病在床,没参与那事儿……逃了一命,打发到这里做个城门领……所以今儿他来,我是爬也要爬来,我们夫妻还没有孩儿,想问问命中到底有没有……” 君珂揉了揉鼻子,低头对脚下看,脚边,尤里·沙利克·阿列克谢耶维奇·波戈洛夫斯基同学,算盘似的眼珠子里满是得意和无辜。 龛里花哟。 神棍哟。 这么神气! 君珂不以为然要转身,还是煲汤比较要紧,不想身后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别说转身,手都抽不出来。 “乐贤寺主持听说梵因大师经过定湖,特意约他论禅,就在前面十里枫林处。” “不是说梵因大师自当年讲经六月飞莲花雪之后,再也不讲经论禅的吗?” “你也知道咱们的了行方丈虽说身在方门,但性子老辣,他不是一向扬言梵因不学经却喝酒,亵渎佛祖,不配被世人尊崇吗,估计这回是找茬来了。” “呸,论赢了又咋的?难道了行还能变成龛里花?龛下灰差不离!” “别说了!看!” 人群又一阵马蚤动,随即向某处涌去,君珂身不由已被推动前行,忽然人群一停,随即“哗”地一声。 君珂头一抬,一瞬间心里也“哗——” 前方十里枫林,深秋的枫叶红得纯粹,一簇簇鲜艳如火苗,风过的时候,连绵的大片枫叶铺展开晚霞般烂漫的色彩,如天地着舞衣华艳,蹁跹霓裳一曲。 一色深红里,却有一人衣衫尽素,一抹清光般亮在了火热的背景里,那素色未必像白,似一种比白更清透的色彩,让人想起天地疏朗,水色连波,极地高山上的雪。 那般鲜明对比的火红与素白里,他拈了一枚枫叶,含笑回首,一瞬间日光都似化作千万柔和的金丝经纬,轻轻拂落如薄纱,不敢亵渎那般清透的容颜。 君珂瞪大眼睛,觉得脑子里突然偷渡进了一团云,幻化变迁,不得形状,明明那容颜就在眼前,不知怎的却无法描述出那具体的轮廓,只觉得那人便如裹在一团光晕里,透明清润得水中玉石也似。 心里忽然涌起无尽欢喜和感动,莫名其妙湿了眼眶,君珂近乎震惊地抹抹眼,随即骇然发现四周的人和她一个表情。 这般圣洁近乎神异的力量。 到此刻君珂才明白,为什么大燕百姓近乎疯狂地膜拜这个人,为什么凶残无情的黑螭军也对他不敢违抗,这人无需讲经诵法,借佛的光芒来打扮自己,他本身就是信仰的表达。 万众马蚤动,他随意一笑,砰嗵砰嗵,有人栽倒。 “何必邀约十里枫林,如此铺张。”君珂又听见了那个华丽的嗓子,带着淡淡的不赞同,“了行大师,我是确实不会讲经的,惊扰百姓,非你我所应为,就此别过吧。” 他对面那干瘪老和尚,脸色很有些难看,并不像是因为这一句责难而不满,君珂眼尖地注意到,两人脚下,各有落叶,了行脚下片片碎裂,梵因脚下,却是完整的。 看来这场论禅已经到了尾声,并且分出了胜负。 “阿弥陀佛。”老和尚合十后退,脸上的每道皱纹却还写满不甘和执拗,“老衲还是有一个问题不解,入我佛门,求清静法身,荤酒入腹,浊气浸滛,如何清静?” 梵因静静看着他,并不是僧人常有的悲悯眼神,那眼光也像金色的日光,看似浑然一体,其实无限经纬,博大广阔,不见其去处和来处。 他突然一伸手,摘了两片枫叶,微笑,“方丈,这是什么?” 了行仔细地看了看两片叶子,半晌沉声道:“枫叶。” 梵因微笑,手一搓,叶片自他指间碎落,瞬间成齑粉两堆。 “方丈,这是什么?” 了行注目那堆碎片,脸色微变,随即道:“还是枫叶,世间万物,不变本源。” “不。”梵因手一撒,粉尘散入秋日空气里,他华丽的声音听来淡泊空灵,不似在尘间。 “是尘埃,满眼尘埃。” 随即他一笑转身,再不回首。 了行脸色大变,踉跄后退,又踏碎一枚枫叶,嘴唇蠕动,却最终没有开口。 梵因缓缓步开,他行路的姿势和常人也不同,感觉不到衣袍的波动步履的停顿,轻而缓,令人觉得每道衣纹,都脉脉温存。 众人潮水般后退,虽然没听懂两位大师的禅机,但很明显了行输得彻底,眼神越发敬慕,自觉让出道路,有人欲待呼喊出心中祈求,却不由自主屏了声息。 人群之外君珂仰天叹息,“什么叫气场?这就是!” 人群自动散开,后面却突然起了喧嚣,步声杂沓,一阵拥挤,人群踉跄闪开,随即便见几个形容狼狈的人,一边出脚不断踢开挡路的百姓一边向梵因冲了过来。 “大师救命——” “你再进一步,你的主子必死于三日之内。”梵因一句话,便让那群满头大汗的男子停了脚步,立在原地面面相觑,脸色死灰。 君珂撇嘴——神棍又开始跳大神了。 “大师。”一?br / 千金笑第10部分阅读 千金笑 作者:rouwenwu 一名男子挤上前来,噗通跪下,苦苦哀求,“求您移驾救救我们主子一命,我们主子旧病复发,寻遍这附近名医,无人能救,求您……” “佛渡有缘人。”梵因亲切地手一抬,那男子不由自主站起,听见前一句刚刚露出喜色,不想梵因继续道,“看诸位面相,令主应当和我佛有缘,如此接引了去做个法华会莲驾前捧瓶力士,岂不是好?” “放屁,我们主子怎么会只做个力士……”一个黑脸男子忍不住驳斥,领头那男子厉声道:“闭嘴!”转头对梵因磕头,“大师,求您慈心普降,救我主子性命,也是救我……兄弟一十八人的性命哪!” “他的缘法不在我处。”梵因微笑,“你自去找有缘人相救,莫要耽误。”说完绕过众人悠然前行,众人敬慕目光紧紧相随,只有心不在焉到处乱看的君珂突然注意到,不知道谁被挤了下,伤口里溅出血来,一滴血眼看要溅上即将经过的梵因衣襟,他却在那一霎,已经抬起的步子不动声色微微一转方向,顿时避开了那滴血。 他在嫌人家血脏! 这也叫圣洁慈悲龛里花! 君珂肚子里鄙视。扭头就要走。 “大师,有缘人在何处,烦请指点……” 梵因止步,微微扬起下巴,眼神落在人海中一小点,泛出一点笑意。 他那笑容神秘而清透,带着看穿宿命的了悟,日光如纱,他就是轻纱后拈花微笑的佛陀,众人目眩神迷,不知身在何处。 背过身的君珂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凉飕飕的。 随即梵因道:“此间伴龙携凤者。” 伴龙携凤?众人四顾茫然——四面都是满头臭汗的百姓,哪来的龙和凤? “鱼跃龙门而为龙,禽聆仙音因成凤。”梵因又一笑,“此间谁携鱼禽之物?” “格格。” 君珂抱着的那只鸡突然欢快地叫了一声。 人群唰地一下回首,目光热烈,随即“啊哦”一声,齐齐退开。 刹那人海分离,留一个人在空荡荡的中心,左手拎鱼,右手抱鸡,左边伴龙,右边携凤。 那人正在拼命捂鸡嘴,猛一抬头。 呆若木鸡。 ! 第三十九章 病人凶猛 左手一条鱼右手一只鸡的君珂,在维持那样的造型,被万众围观三秒钟后,突然醒悟过来。 被害了! 被神棍害了! 快逃! 唰一下她转身,手一撒赶紧扔掉那鸡那鱼以免成为鲜明标的物,就要挤入人群。 “别走!” 肩膀突然被一只铁钳似的手抓住,君珂闭眼,叹息——为什么自从穿越,除了柳杏林,遇见的个个都是练家子? “做什么?”她转头,一脸茫然,“这位大侠,男女授受不亲,请速速放开我。” “携龙伴凤者。”那人正是向梵因求医的男子,紧紧盯着她,“求你救我家主人一命。” “携龙?伴凤?”君珂的表情十分真实,摊开手,“哪呢?” “这里。”立刻有人举起一只母鸡,“姑娘,我看见你扔出去的。” 君珂垂泪——大爷,淳朴不是这么来的。 “梵因大师指示,再没有错的。”那人鹰隼般的利眼盯紧了她,“姑娘,救我主子一命,事后必有重谢。” 君珂不答,踮脚找梵因——神棍呢?到哪去了? 她现在怎么能给人治病?柳杏林病重昏迷,她只能看诊不能治诊,这些人一看就非富即贵,既然走投无路来找梵因,说明必是名医束手的重病,她一个人怎么应付?再说治好了未必有好处,治死了怕就得搭上她和柳杏林两条命,何苦来? 然而人群涌动,鲜明挑眼的梵因,竟然就那么不见了,君珂再回头,发现那些汉子已经团团围住了她,插翅也飞不出去。 神棍——你是存心要害我哪! 君珂肚子里大骂,那男子已经一搡她肩头,沉声道:“走吧。” 君珂无奈,只得一步一磨蹭地回客栈,祈祷柳杏林今天突然大好,醒了过来,那些人左三右三后二前二地走在她身周,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高等护卫。 这群人看起来十分神秘,他们为主人求医,却没将主人抬来,也不住在城里客栈,要求君珂跟随他们去城外,君珂怎么肯?再三商量,才被押回客栈,由她带了柳杏林同去。 柳杏林还没醒,那些人不容分说,背了柳杏林就催促君珂上路,顺手在柜台上搁了一锭黄金,君珂无奈,收拾好小包袱跟着出门,一边走一边对正咬着黄金欢喜发大财的老板喊:“找钱!” “……” 一行人刚走出客栈大门汇入人流。 从另一条巷子里拐进来两个人,普通打扮的纳兰述,抱着牛仔背包的红砚。 “老板,上房!” “穷鬼!小气鬼!出门撞树买卖必亏!”老板还沉浸在刚才那句“找钱”带来的巨大冲击痛苦中。 “你说谁呢?”纳兰述眉毛一挑。 “说刚才那个丫头,怪模怪样,还带了只……” “行了。”纳兰述心思都在寻找君珂身上,不耐烦听这些有的没的,开口打断,“上房两间。” “好唻。”老板殷勤地亲自带他们上楼,“本来没房的,刚刚有人退了两间上房……喏,就是那个怪模怪样的丫头,还带了……” “啰嗦!”纳兰述拍出一锭银子,“求安静,求离开,求闭嘴。” “……” 门关上,安静了,闭嘴了,纳兰述往床上一倒,双手枕头发呆,忽然愣了愣,爬起身,伏在被褥上闻了闻,又闻了闻。 他的脸几乎贴到枕头上,挑高了半边眉毛,渐渐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淡淡香气,非花香非熏香,自然清爽,这被褥枕头上的气味,竟然像是君珂的。 然而随即他就苦笑了——这香气虽有点像,然而更重的是药香,闻起来似是而非。 是啊,哪有那么巧的事呢。 纳兰述叹息着一个翻身,喃喃道:“丫头,你在哪呢?” == 城外十里一座小庙里,被叨念的君珂突然打了个喷嚏。 “我要沐浴焚香。”她吸吸鼻子,一本正经宣布,“我学的是苗家医术,规矩多,你们要想你们主子痊愈,就得听我的。” 没办法,柳杏林又开始高热,说着胡话,她现在就算看出对方病症,也没法开药方,必须要拖延时间。 护卫们面面相觑,露出犹疑表情——主子伤势拖延不得,但这女人是大夫,说话也不能不听,怎么办? “铿。” 拔剑声音清越瘆人,君珂脖子上一冷,已经架上了一柄利刃。 剑自身后来,出现得毫无痕迹,一泓秋水明光闪烁,将君珂的肥脸照得无比清晰。 对面护卫们露出惊讶神色,有人失声叫:“主子——” 君珂挑眉——这什么病人呀,这么生猛?还能自己爬起来威胁大夫?那还需要治吗? “冷不冷?”身后有人在问她,声音很冷,像数九寒天水池里漂浮的碎冰,“是不是觉得剑意森寒,仿佛一盆凉水,泼在了头顶?” “是。”君珂老老实实回答。 那人手一挥,啪一声一点深红的颗粒飞出,落入地上的火堆,顿时散发出一阵浓郁香气,“香不香?是不是觉得浓香入心,五脏六腑,都舒畅痛快?” “香。”君珂立即表达了高度的合作态度。 “很好。”那人笑,不过那笑声还是让人打颤的冷,“沐浴也沐浴过了,焚香也焚完了,可以开始治病了吗?” “可以。”君珂脸皮不动声色抽搐了一下。 ——这世道,叫她说啥好呢。 不过肚子里骂一万声你妹而已。 搁在脖子上长剑一收,君珂叹息着转身,她身边护卫们试图替主子怀柔,向她解释,“我家主子旧病发作,盼姑娘你妙施仁术……”君珂似听非听,眼光一掠,大惊。 “破脾烂胃坏肚肠——” 砰一声那人栽落,半靠在柱子上冷汗涔涔,听见这一句勉力抬眼怒斥她,“胡言乱语!” 君珂快步上前,在那人左上腹轻轻一按,“痛不痛?是不是觉得撕裂一般,仿佛有利剑,搅在了这里?” “啊!” 君珂面无表情,在刚才位置的后方又是一按,“甜不甜?我是说鲜血上涌咽喉的滋味。” “你——” “很好。”君珂笑,“痛也痛过了,甜也甜完了,可以开始治病了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