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再嫁》 弃妇再嫁第1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弃妇再嫁》作者:子夜妃子【完结】 第一章 和离 一场大雨过后,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杏黄|色的天,香可靡靡。 “几时你们圆了房,可不会将我抛在脑后了吧?”屋子里传来娇脆脆的女子的声音。“怎么会!”男子斩钉截铁的声音传去耳畔,“那婆娘不过是个木头美人,纵然有倾国倾城之貌,哪里及得上你的千娇百媚……” 那身着茜红色褙子的女子就咯咯笑了起来,那是胜利者傲然的笑意,“那你什么时候和我们家小姐说,纳我做姨娘?”男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而后双手渐渐开始下滑,“你别急,过几日,我一定和她说。”说着,眉梢微挑,“横竖她不能驳了我的话,几时说都是一样的。” 透过窗棂,叶子衿甚至能看见陈文面上的洋洋自得。蔷薇花刺刺入了手心,在她白皙细滑的手心留下了一道道伤痕,鲜血淋漓。 然而叶子衿却察觉不到痛意了。 若不是今日偶然经过此处,还不知道,原来隐藏在这锦绣花丛里,还有如斯丑陋的事实。 自十二岁嫁入陈家,到如今已有一年的光阴。她侍奉公婆,善待小姑,从来都是小心谨慎,饶是如此,陈文对她仍是不满,时常有指点谩骂之语。算起来她身为国公府的嫡次女,嫁给区区侍郎之子,已算得上是低嫁。 到如今,陈文竟在她面前,和自己的陪嫁丫鬟玲珑,上演了这么一出活色生香的好戏? 叶子衿的泪,簌簌的落下来。 身边的丫鬟紫苏就低声问:“小姐,您没事吧?”叶子衿摇了摇头,掏出帕子,用力擦干了眼泪。 只听得一阵凌乱窸窣的脚步声,叶子衿只觉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已然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暇分辨到底是谁。“您怎么在这里?”叶子衿一回头,就见陈夫人的贴身妈妈白妈妈,正立在花丛外,诧异的看着自己。 而后便是“咯吱”一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陈文和玲珑同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见了她,玲珑眼里有一闪而过的慌乱,而后又慢慢恢复了常色,“小姐,您怎么在这里?”这声音,这语气,叫叶子衿想到方才她和陈文的卿卿我我,忍不住冷笑道:“你说我为何在这里?” 陈文已三步做两步冲到她面前来,横眉冷竖:“你都听到了些什么?”这要是昔日,当着白妈妈的面,叶子衿无论如何也要收敛三分,可如今正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了许多,冷冷道:“该听到的,自然是一字不差的听到了。” 陈文显然没有料到叶子衿也会有如此桀骜的一日,见着白妈妈眼里的异样,也自觉折损了掩面,不假思索的气话脱口而出:“既如此,那也正好一拍两散,我见着你天天不如意,倒不如给你一纸休书!” 此话有如平地一声惊雷,叫叶子衿生生愣在当场。 陈文见着她不说话,却只当她是害怕了,得意洋洋的揽了玲珑,咧嘴笑了起来,“正好你也瞧见了,我也不用藏着掖着,我看着你身边的丫鬟玲珑有几分姿色,想问你讨了她做姨娘。”说着,随手捏了捏玲珑的面颊。 “那便和离吧。”叶子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声音冰冷而飘忽,“既然你如此不满,我看,不如和离好了。”目光落在满脸错愕的陈文身上,眼中已没有半点温度。陈文嘴张了张,渐渐有了几分诧异。 一直在一旁看着的白妈妈趁机站出来和稀泥,“少爷,少奶奶,您二位都在气头上,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事情,不能心平气和的说的?”陈文不耐的冷哼,“出嫁从夫,你看看她那模样,善妒无德,哪里还有为人凄的气度!”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叶子衿向来不是委曲求全的人,见了陈文的态度,已明白了八九分。今日她若是低头,他日只会被人踩得更低。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这样一拍两散,倒是干干净净,再也不用受这些闲气了。 见叶子衿不说话,陈文越发狂妄起来,烦躁的说道:“你今日陪个不是,再抬了玲珑做姨娘,我也是大肚量的人,就不和你计较了。”叶子衿只是冷笑,“我要是不从呢?”“那就滚出陈府。”陈文早已失却了耐心,“不过是一个未长开的小姑娘,也不知你们华国公府图我们家什么,巴巴的送上门来……” 图什么? 叶子衿心里凉成一片。 若不是自家祖父和陈家祖上交好,想要报答陈家祖上当年在先帝面前冒死进谏的恩情,自己会年纪轻轻被嫁给如此不堪之人? 眼前的人,他的轻佻,他的薄情,深深刺痛了她。 天下男儿皆薄幸,事情落到叶子衿面前也不过是如此这般,并不触目惊心。 叶子衿微微笑了起来,“和离吧。”再也没有一丝犹豫,决绝而果断。 这话已是第二次从她口中说出来,陈文也收敛了几分,有些气短起来,“哪里轮得上你说和离!现在是我要休了你!”叶子衿将他的心虚看着眼底,微微一笑。 和离和休弃,叶子衿自然要争取和离。于她这样的大家闺秀而言,遭夫家休弃,结局极有可能是独卧青灯古佛旁。而和离,或许还能有一线机会。 念头闪过,叶子衿就想到了不久前的旧事。“陈公子,你应该还没有忘记,半年前,李给事中的独子,被你弄到手里逼死的事情吧?”笑语盈盈,眼里却有极力掩饰的伤痛。 不过是纸老虎。 陈文果然大惊失色,结结巴巴的说道:“你怎么知道这事?”叶子衿又走近了一步,笑意更深,“我听说,那给事中家的公子,有一个胞姐,年前进宫做了娘娘,也不知李家知道此事,会作何反应?” 冷汗从陈文鬓角慢慢滑落下来。 陈文素来是男女不忌的人,此前看上了李给事中的儿子,年方十五岁,生得是容貌清秀,我见犹怜。陈文花言巧语的,就将那李公子弄到手里了。哪知过了不到一个月,就生出了厌弃之心。那李公子是家里的独子,自小娇生惯养的,哪里受得了这等屈辱,自此就一病不起,生生病死了。 这事叶子衿本不知情。 可有一次,陈文喝醉了酒,在她面前洋洋自得的夸耀,她也不过是随口问上几句,就知道了这事的来龙去脉。那时心里虽生出一阵阵寒意,可嫁入陈家,就是陈家的人了,她也就一直深深埋在心底,此时不早不晚的,却正好提出来,作为和离的筹码。 陈文就没了底气,垂下头,双手垂在身侧,松了紧,紧了松。 白妈妈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此事,大吃一惊,站在原地,嘴角微嗡。 叶子衿站在台阶前,傲然的看着他,“签下和离书,我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玲珑知道若是叶子衿还留下,定然视自己为眼中钉,趁机跳出来,凉凉的说道;“都说妻贤夫少祸,小姐您现在要挟少爷,未免有些不近人情。”叶子衿冷冷斜了她一眼,嘴角微勾,“兔死狐悲,今日他对我的负心,来日,你也定会好好品尝。” 陈文高举着右手,恨恨的瞪着她,“叶子衿,你个小贱人,看我不杀了你!”说着,作势就抬脚来踹她。叶子衿人小力微,自然不是对手,慌忙一闪身,避开了这一脚。 白妈妈见着架势不好,慌忙拉住了陈文,劝道:“少爷,您消消气,少奶奶不过是一时糊涂……”一面说,一面就朝着叶子衿使眼色。叶子衿只当没有看见一般,别开脸,说道:“你我夫妻缘尽于此,倒不如和和气气的散了。” 陈文更是着了恼,一挥手就将白妈妈摔在了地上,又扑上来欲打。叶子衿身边的几个大丫鬟,哪里忍得,都纷纷站出来挡在前面,“少爷,你不要忘了,你欠着外面的银子,还是拿我们家小姐的嫁妆还的!” 提到钱,陈文就没了底气,可正在气头上,急红了眼,也管不了许多,只一心想将叶子衿暴打一顿才干休。叶子衿冷眼看着他怒气勃勃的模样,反倒是微微一笑,“既然陈公子想动手,那你们也不用愣着,还不快去李家通个信?” 陈文高举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虽盛怒之下,失了理智,可要说真打下去,却也是不敢的。 过了许久,才强忍着怒气,陪笑道:“百年修得同船渡,你我既是夫妻,哪里分彼此,我的事,就是你的事……”言语中竟带着几分低声下气。叶子衿却只觉得心头无一丝暖意,一瞬之间看穿了眼前此人,哪里还有半分留恋之意,只坚持道:“和离书。” 陈文咬了咬牙,径直走进身后的书房,马马虎虎写下和离书,带着几分怒气,重重按下了手印,一把将和离书扔在了叶子衿脸上,“给你!”叶子衿细细看了几眼,也提笔写下手书,按下了手印。 自此以后,就同此人没有半点干系了。 叶子衿紧攥着和离书,昂着头走到了门前,蓦地回眸一笑,轻声说道:“陈公子,日后,你便和玲珑,好好过吧。”在陈文还在怔忪的当口,又是翩然而笑,“我会叫你知道,误了我的人,不会有好日子过的。” 第二章 归家(一) 还未等陈文反应过来,叶子衿已翩然而去。 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这一年来,不知受了多少闲气,总算是解脱了。 虽说前路未明,可总好过在陈府这压抑的环境下生活。每日忍辱负重,最后换来的结局,又是如何? 叶子衿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不是一味忍让,便能作罢的。 大丫鬟紫苏却犯了愁,“小姐,我们待会是要回府吗?”叶子衿轻松的心情就淡去了些。想了一回,说道:“先回院子,将我的物事收拾一番,待会带走。”既然和离了,那嫁妆,也是可以一分不少的带走的。 紫苑是个爆碳性子,眼里容不得沙子,忍不住怒道:“陈公子还欠着我们家小姐一千两银子呢。”当时也是叶子衿犯了糊涂,初进府时,哪里想过会和陈文有反目这一日。见着陈文在赌场上输了一大把,焦头烂额的,又恐公婆知道了不痛快,便将自己压箱底的银子,拿了一千两出来替他还债。 若早知会有今日,当日说什么也不会做这事。 叶子衿笑了笑,“吃一堑长一智,那银钱,我是私下里拿出来的,又没有欠条,依着他的性子,只怕是难得要回来了。”紫苑气得脸都白了,“拿着我们小姐的嫁妆还了债,当时信誓旦旦的,说绝不负您,到头来,却和玲珑那小蹄子搅在了一起!” 这事叶子衿虽伤心,可并不觉得心痛。 从进门第一日开始,就对陈文的感觉淡淡的,到后来虽然有些厌恶,可出嫁从夫,也一直未发作。好在她年纪轻,还未圆房,否则那可真是蹉跎了终身。 一旁的木莲就淡淡说道:“玲珑她老子娘还在我们府上,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这事自然是要处置的,只不过眼前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好了。”叶子衿适时打断了三人的话语,“我们先回院子,将我的东西收拾收拾再说。” 一行人回了院子,叶子衿直直立在内室里,微微有些唏嘘。这大红的罗帐还挂着未撤去,家具也都是崭新的沉黒木桌椅,泛着一层柔光。就连这挂在壁上的字画,也都是叶子衿做姑娘时,苦心搜集的。 只是这些东西,一时半会也是带不走了。 和离书虽写下,两家之间的冲突,却也才刚刚开始。 叶子衿飞快的拉开床头的小柜子,将里面的银票,卷成了一团,塞入了手腕上空心的银镯子里面。这五千两银票,极有可能,就是她日后的依托了,由不得人不谨慎。紫苏几个也是第一次遇见这事,只匆匆忙忙将贵重的首饰装在了匣子里,而后纷纷立在墙边,问道:“小姐,您可还有什么要收拾的?” 叶子衿淡淡的扫了一眼,微微颔首:“这些就足够了。这些家具,字画,古董,待到我回府以后,再派婆子来收。”叶子衿出身国公府,陈家老爷却不过是小小侍郎,倒也不担心他们会赖。 叶子衿从屉笼里寻出进门时陈夫人给的匣子,将它放在醒目的位置上,环顾了这屋子一眼,暗暗叹了一口气。带着壮士扼腕的决心,一低头,匆匆出了院子。迎面就遇上了步履匆忙的陈夫人。 该来的总会来。 叶子衿硬着头皮,给陈夫人行了礼。陈夫人扫了眼她,又看了眼她身后背着不少包裹的丫鬟,冷冷道:“你是打定了主意要走了?”叶子衿点了点头,第一次在陈夫人面前挺直了腰杆,“的确如此。” 陈夫人眼里就有了几分恼怒之色。 见着她许久不说话,叶子衿也不再犹豫,抬脚欲走。却被白妈妈拦住:“少奶奶走了,怎知没有带走我们府上的东西?”叶子衿本不想和陈夫人撕破脸,毕竟是自己曾经的婆婆。可白妈妈如此说,分明就是想要诬赖她。 叶子衿如今可不是在陈夫人面前小心翼翼的小媳妇了。 她微扬了扬眉,淡然而笑:“白妈妈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只是也请妈妈仔细想想,我进门时,十里红妆,这燕京城,只怕也是有不少人看见的,我的嫁妆,有足足一百二十八抬。若说我想带走陈家什么物事,这可真真是说笑了。我也不敢夸口,只是陈家有的,我们叶家也不缺。更何况我这几个丫鬟,所带的东西,对比我的嫁妆,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我为何不带走自己的东西,要巴巴的盯着陈家的物事?” 这一席话,话中有话,噎得白妈妈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第一次,叶子衿当着陈夫人的面,驳了她最为得力的妈妈。陈夫人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里更有了几分阴森森的意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相处了一年,竟也没有看出来,我这媳妇,也是个牙尖嘴利的。” 叶子衿微微一笑,“多谢夫人夸赞了。”说着,也不再多说,昂首挺胸,扬长而去。 陈夫人看着她袅娜的背影,双手攥得紧紧的,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事,没这么容易完了。”身边的白妈妈就附和道:“少爷不过是看上了她一个丫头罢了,更何况陪嫁丫鬟,本就是少爷的人,为了区区一点小事,逼得少爷不得不写和离书……” 这话可真是火上浇油。 陈夫人就怒道:“老爷呢?”白妈妈忙说道:“老爷和几位同僚去喝酒了,只怕一时半会,不得回来。”陈夫人冷哼了一声,“等老爷回来了,我倒要和她老子娘说说,这叶家的女儿,是如何行事的。” 叶子衿出了陈府,登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心里五味杂陈。 紫苑就抿着嘴笑,“这可是头一回,我们小姐也算是扬眉吐气了。”紫苏就白了她一眼,“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紫苑说的倒也不差。”叶子衿扶着额头,长长的叹息:“从前我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 车里的人都沉默了下去。 这事也不是没有由头。 叶子衿出身高门,论地位,论声誉,叶家比陈家不知高出多少。这本就是一门低嫁的亲事,陈夫人心里一直存着一口气,想要打压打压这高门媳妇,以免日后自己无法立威。是以每日必要寻了岔子让叶子衿立规矩,陈侍郎见着,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一年来,可以算是叶子衿十三年来,最为艰难的日子。 叶子衿想到这一处,就觉得不堪回首。 “不过……”叶子衿顿了顿,看着紫苏三人,继续说道:“这回府以后,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却也值得思量思量。” 第三章 归家(二) 紫苏垂下头,想了想,说道:“夫人那里倒是好说,毕竟夫人一向疼爱小姐,只是国公爷那里,怕有些不好交代。”叶子衿何尝不知道如此。 叶家和陈家的联姻,是由叶子衿的祖父,盛国公府的国公爷一手促成。 先帝晚年,疑心病渐渐加重,引发了一场削爵风波。也是在这一场风波里,燕京城的公卿世家面临了前所未有的打击,有些世家,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元气。当时的盛国公府,也是岌岌可危。而那时的吏部尚书正是陈文的祖父,陈尚书和国公爷有几分交情,因而仗义直言,才使叶家免遭此难。 自此叶家上下对陈家感激不尽。 可没有谁愿意欠着旁人的恩情,尤其还是在燕京城这地方,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 国公爷就想出了和陈家联姻的法子,也算是还恩的意思。 当时陈文已经十八岁,尚未婚娶,而叶家有三个女儿,分别是大小姐叶子佩,二小姐叶子衿,三小姐叶子融。叶子衿和叶子佩乃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是国公府世子之女,而叶子融就是二人的堂妹。 叶子佩早已嫁给宁王为妻,叶子融也只得十岁,算来算去,唯有十二岁的叶子衿,是最适合的人选。更何况,其中还有一件不得不说的事情。在三个姐妹里面,要数叶子衿最不得宠。或许是命运的捉弄,叶子衿出生那日,她卧病在床许久的祖母病逝。 不管怎么说,这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由此,国公爷对这孙女一直十分不喜。而叶子衿的胞姐叶子佩和过世的国公夫人容貌十分相似,国公爷就将亡妻的心思,渐渐转移到了这大孙女身上,对叶子佩是百般宠爱,异于常人。 和陈家这桩婚事,叶子衿的母亲一直不乐意。叶子衿的胞姐做了王妃,叶子衿做只能嫁给一个没有功名的侍郎之子。更兼早早便听说陈文德行有亏,满心不愿。可国公爷一意孤行,叶子衿的父亲,国公府的世子,又是个愚孝的,惟国公爷之命是从。叶夫人没有法子,不情不愿的送着叶子衿出嫁。 心里虽不乐意,可嫁妆却是和叶子佩一碗水端平了的。 都是一百二十八抬的嫁妆,十里红妆,在燕京城也是轰动一时。陪嫁的庄子,也有三处,有八千亩的良田和两千亩的水田。就连压箱底的银子,也担心叶子衿在陈家不好过活,多给了些,足足有六千两。 如今,她和陈文和离,叶夫人毕竟是母亲,也不过数落几句,说不准就完了,可国公爷那边,却真真是叫人为难。这事既然是国公爷一手促成的,如今未经国公爷许可便草草和离,国公爷会作何反应,几乎是可以预见。 一场风波,只怕是免不了了。 叶子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面上渐渐就有了几分刚毅之色,“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我没有做错。”紫苏暗自叹息,“国公爷是火爆性子,就怕到时候让您下不来台。”“这倒是不怕。”叶子衿勉强笑了笑,“都是自家人,言语上不留余地还好说,就怕又有什么波折。” 紫苑满心恼怒,说道:“这门亲事,一开始就不该结。我们小姐出身高贵,那陈文区区侍郎之子,身无功名,娶了我们小姐,已是祖上恩德,却还不知道珍惜……”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了无益处。 该如何面对以后,才是最为重要的。 叶子衿就说道:“待会进府以后,先别声张,待我和母亲说说此事,再去祖父那里说话。”三人齐声应了。叶子衿靠在车壁上,心里愁肠百结。虽说和离对她而言,算是解脱了,可想到回去以后可能面临的风霜,心里也高兴不起来了。 马车缓缓停在了盛国公府门前。 叶子衿站在自家门前,望着这熟悉的石狮子,思绪完全,感慨不已。 一年前,她坐在大红花轿里,由长兄叶明背着,出了国公府的大门。 那时候,她不过还是十二岁的少女,有着不闻世事的天真。转眼间一年过去,她再次站在这里,只觉得时光荏苒,这一年的光阴,似白白度过了一般。 守门的人见着叶子衿独自回来,身后跟着背着包袱的丫鬟,惊了一跳,愣了愣,才迎了上来行礼。叶子衿心事重重,只带着紫苏几个进了垂花门,便换乘了青油布小车,绕过层层回廊,才到了这府邸的东面。 这七进七出的院子,正是叶夫人的院子。 院门前是碧绿的一排芭蕉,进了院子,就见几个未留头的小丫头,站在台阶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见了她们一行人,俱露出了诧异的神色,纷纷迎了上来:“二小姐,夫人在屋子里小憩呢。” 叶夫人有午歇的习惯。 叶子衿好容易才鼓足了勇气,慢慢走进了内室。莫妈妈正立在一旁,打着扇子。见了她,蹑手蹑脚的迎上来,满脸是笑:“小姐回来了。”叶子衿强露出了一抹笑,悄声问:“母亲可醒了?”莫妈妈尚未回答,就听叶夫人低声问:“谁在说话?” 莫妈妈忙回道:“夫人,是二小姐回来了!”叶夫人忙睁开眼睛,从榻上坐起身来,满脸欢喜:“怎么今日得空回来了?”叶子衿满心羞惭,垂下头,半晌无语。叶夫人瞧出些不对劲来,转头吩咐莫妈妈:“你去给小姐端碗酸梅汤来解解暑气。” 莫妈妈忙快步走了出去,叶夫人就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你和陈文吵架了?”叶子衿犹豫了片刻,细声说道:“娘,我和陈文和离了。”“什么?”叶夫人睡意全消,一骨碌站起来,三步做两步走到了她跟前,“此话当真?” 叶子衿点了点头。 叶夫人抚额叹息,一屁股坐在榻上,摇了摇头,“你啊,你啊……”十分无奈的样子。 叶子衿就跪在地上,含泪说道:“娘,我也没有别的法子。陈文的德行您也是知道一些的,家中仆妇,将及滛遍,我身边的紫苏几个,若不是我苦苦护着,还不知道怎样呢。谁知道他却和玲珑搅在一起了……” 叶夫人就叹了口气,“你才十三岁,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着?” 新书上传,求收藏,求推荐票,求点击! 第四章 归家(三) 叶子衿自知自己行事草率,却并不后悔,只咬牙说道:“娘,我和陈文实在没有法子过下去了,与其成日里如履薄冰的,不如就让我在家庙里修行……”叶夫人看着她精致的眉眼,长长的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叹道:“你今年也不过十三岁,以后还有大把的光阴…” 语气里已有了些许松动。 叶子衿心中微微一松,忙说道:“女儿自此以后,甘愿日日诵经祈福,常伴青灯左右。”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法子。 叶夫人心疼女儿,哪里真会如此,蹙了蹙眉,说道:“这门婚事我一开始就不赞同,我早早的便打听到陈文品行不端,可是你也是知道的,你祖父执意如此,我也没有法子。你父亲那里,我和他排解排解,也就无事了,可你祖父那里,这话实在是不好说。” 这也正是叶子衿回府以后,先和叶夫人商量的缘故。 和离这等大事,必先得家里长辈同意。她和陈文虽写下和离书,可到底还是未经过长辈许可。父母这边她倒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唯有祖父那一关,怕是不好过。叶夫人所言,也正是她所忧。 “好在你还是完璧之身。”叶夫人庆幸的吐了一口气,“这燕京城,不少人家都知道陈文的品性,我们只消再出去说说,他德行不好,和家里的丫鬟私通,将过错全部推到他身上,你的名声也就保住了。 这一招叶子衿不是没有想过,可刚刚才和离,这话也不好对着叶夫人提起。好在叶夫人对此事也没有过多责难,反而处处为她着想。“不过……”叶夫人话锋一转,“当日我见着玲珑八面玲珑,也是个聪明的,这才选到了你身边。谁知道竟是如斯模样,我看,这事也不能就这样善罢甘休。” “娘打算如何?”叶子衿小心看了叶夫人一眼,只见她眉目间已有了几分恼意,心里也有几分明白。叶夫人眉头拧成了一团,淡淡说道:“说起来,她老子娘都在府上的庄子上,还有一个妹妹,是我们府上的粗使丫鬟。” 叶子衿心中微动,想了想,悄声说道:“娘,玲珑既然有把柄在我们手上,不如我们就此和她说,让她反咬陈文一口,横竖是将陈文的名声闹坏了……”叶夫人横了她一眼,“这不过才一年的光景,我们温柔和顺的二小姐,也会算计人了!” 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 落在叶子衿耳中,只觉得无限凄凉。这一年来,她在陈家,对上日日看着公婆的脸色,对下要提防那些虎视眈眈的丫鬟婆子,就连小姑,也不是个省心的。身心俱疲的一年,若是她还能如从前一般天真浪漫,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娘——”叶子衿趁势依偎在叶夫人怀中,嗔道:“您看看如何?”叶夫人微微颔首,“不管怎么说,你还年轻,以后的日子多得是,可不能就此毁在了陈文手上。”叶子衿暗暗叹息。日后归以后,现在要如何度过,才是当务之急。 只不过叶夫人说得对,她的人生,绝对不能毁在了陈文手上! 母子二人又商量了一回。 莫妈妈端着酸梅汤进来,见着屋子里气氛不好,也收敛了几分笑意,说道:“夫人,小姐,喝点酸梅汤,润润嗓子再说。”叶夫人和叶子衿对看一眼,各自端起||乳|白色的小碗,浅浅的抿了几口。 叶子衿心事重重,喝上去也察觉不到什么味道,只漫不经心的随口问:“也不知祖父,在做什么呢?”莫妈妈一愣,随即笑道:“听说早上兴致极好,绕着院子走了好几圈,到现在,大概在书房看书吧。” 叶子衿心中微动。 晚说不如早说。 与其等到陈家恶人先告状,不如现在,趁着国公爷心情好,她主动去挑明。 叶夫人何尝不是如此想,母子俩想到了一处,也就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我们去坐坐。”叶夫人率先说道:“你也和你祖父去说说话。”叶子衿点了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叶夫人出了院子。 “待会见了祖父,一定要乖巧些,免得惹了他老人家生气。进门先看看形势再说话,若是见势不好,我们就等等再说。”叶夫人一字一句的,叮嘱的十分仔细。叶子衿一一放在了心中,便低声问:“怎么不见爹?” “你爹出去吃酒了。”叶夫人抚额,“听说是几个交好的朋友,一起去酒楼吃酒。”看起来,叶夫人不大赞同他交友过广。这是长辈的事情,叶子衿不好置评,更何况她自己还有焦头烂额的事情。 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笑道:“俗话说,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子,爹出去应酬应酬,也不是什么坏事。”在自己女儿面前,叶夫人纵然是满腔怨言,此刻也不好多说,也就微微一笑,不再多说。 母子二人转眼就到了国公爷的书房外,只见小厮唐守成正立在门外,面色有些不好看。叶夫人忙上前问道:“国公爷可在里面?”唐守成见了是叶夫人,不敢怠慢,忙换上了一副笑脸,见着四下里没有人往来,才低声说道:“国公爷方才发了一顿脾气,摔破了一个古董花瓶……” 叶子衿微微一愣,不由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怎么到了这时候,国公爷发了脾气? 也就是说,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了。 叶夫人眉眼微跳,忙问:“这是怎么了?”唐守成脸色微变,欲言又止。“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叶夫人面色微凝,“论理来说,长辈的事情,我们做小辈的,不该过问。可是,你也是知道的,国公爷上了年纪,有些事情,我们也该多留心留心。”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唐守成也不再推脱,四下里望了望,说道:“听说是为了二爷的事情……” 这部书的女主和名门贵妻的女主性格略有不同,子夜希望每一部书,都能塑造一个不同的人。新书求收藏,求推荐票!下周一开始冲新书榜,求大量闲置推荐票! 第五章 归家(四) 叶夫人神色微凛。 叶子衿对自己这位二叔,所知也是有限,不过隐隐听说他在外包养戏子…… 不过是传闻罢了,谁也没有真正见过。 叶夫人目光微闪,携了叶子衿的手,淡淡说道:“既然现在不方便,我们暂且就先回去好了。”唐守成就说道:“若是夫人有什么事情,可让我帮忙转达一番。”叶夫人微微笑了笑,“不过是小事,等风头过去了,我们再来。” 唐守成也不再坚持。 叶夫人转身欲走,却见院门外,二夫人施施然立在那里,身边跟着丫鬟玳瑁和珍珠二人。见了叶夫人,立刻上前来笑道:“大嫂,您也是来见爹的?”叶夫人微微颔首,若有所指的说道:“只是听说爹发了顿脾气,我们暂且还是先回去罢。” 二夫人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她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就亲昵的挽了叶夫人的胳膊:“大嫂,不如我们一起进去瞧瞧?”“不必了。”叶夫人不动神色的从抽出胳膊,眨了眨眼,笑道:“你又何必去触那个霉头!” 话里带着几分促狭。 二夫人面色微红,笑容有些勉强,“既如此,那我去大嫂那里坐坐。”说完,目光落在了叶子衿身上,微微一愣,“二小姐今日怎么回来了?”叶子衿心里微跳,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回来瞧瞧母亲。“ “真是个孝顺的。”二夫人就露出了笑容,状似有心又似是无意的说道:“若是我们子融有你一半的孝心,我也心安些。”叶夫人听着,眉眼也没有动一下,“子融温婉大方,学识渊博,对你不知道多孝顺,唯有你,还不知道满足。” 这国公府,无人不知二夫人对三小姐叶子融要求甚高,才四岁的时候,就请了先生,来教授琴艺和棋艺,就盼着她出人头地。叶子衿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自己这二叔没有儿子,又常年在外,这二婶,自然而然,就将满腔心血,倾注到了叶子融身上。 是以,叶子融小小年纪,已是才名远播。 二夫人听着,眼底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意,待大夫人的态度更为亲昵,“也不过是多读了些书,识得几个字罢了,担不起大嫂学识渊博之说。”说着,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转眼也十一岁了,只是不知道这燕京城,有些什么好人家……” 叶夫人听着,呵呵的笑,携了她的手,“难不成你还担心子融不成?只怕到时候,媒人踏破了门槛!”二夫人面上就有了几分自得之意,扫向叶子衿的目光,带了几分傲然。叶子衿暗自苦笑,只怕三姐妹之中,到头来,她嫁得最差,境况也是最不如人意。 都说母女连心。 叶夫人将二夫人方才的神情一五一十的看在眼里,隐隐有了些恼意,只是面上不露,淡然说道:“我前些日子瞧着子融的字,似乎又进益了。”“她就喜欢练字。”提起这事,二夫人脸上满是笑意,“那时候,宁王府的太夫人见了,也直夸我们子融有灵性呢。”一面说,一面偷眼看叶子衿。 叶子衿暗自苦笑,微微一垂眼,面上的波澜不惊掩饰不了心里的苦涩。 曾几何时,她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天之骄女…… 叶夫人眉头蹙了蹙,及时打断了话题,笑道:“府上新送来了一批茶叶,我们也去尝尝。”二夫人眉梢微挑,似是兴致极高,笑道:“好呀,正好尝尝口味。”话音刚落,就听见一声苍老的声音远远的传来:“你们来做什么?” 叶夫人三人齐齐回头。 只见国公爷正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三人。方才叶夫人和二夫人闲聊之时,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这时候,也不过才刚刚出了院子,一眼便被国公爷瞧见了。叶夫人暗叫声不好,朝着叶子衿使了个眼色。 叶子衿会意的点点头。 这会儿,自然不是说和离这事的时候,这点分寸,叶子衿还是懂得的。 偏偏二夫人适时迎了上去,热忱的笑道:“我们二小姐回来了,方才见着大嫂和子衿在院子里呢!”这话落在叶子衿耳中,有些刺耳。似乎是有意在向国公爷暗示,叶夫人闻知国公爷心情不爽利,便回避了。 叶夫人当即笑道:“本来是想来拜见爹的,哪知道看着书房门紧闭着,只当是有什么事情,便不敢打扰了。路上遇见弟妹,也就和她说了一声,原打算等爹闲下来,再拜访的。”国公爷面色微霁,“也没有什么事情。” 只是二夫人听着叶夫人字字句句,都似有别样意思,脸色微微一变。 叶子衿自是十分不愿见到国公爷。 从小到大,国公爷待她,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久而久之,对他多了一分畏惧之心,少了一分祖孙之间的亲昵。但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上去行礼问安。 果不其然,国公爷见着是他,初晴的脸色很快就沉了下去,敷衍的说了句:“回来了。”便不再多说。叶子衿对于国公爷的冷淡,早已习以为常,倒是叶夫人,见着国公爷的态度,想到此行的目的,暗自心酸。 同是一母所生,若不是国公爷一意孤行,哪里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然而这念头也只好深深搁在心里罢了。 叶子衿眼角余光见着叶夫人的脸色,心里一紧。 在这静默的当口,二夫人笑吟吟的让丫鬟递上了一个匣子,笑道:“爹,这是二爷给您的百年老山参,听说服用之后可以——”“让他拿回去!”二夫人话未说完,国公爷已是勃然大怒,抬头望去,甚至能见到他头上暴起的青筋。 二夫人话说到一半被硬生生掐断,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颇为尴尬。 国公爷已怒道:“让他少和那戏子来往几回,比什么药都好!” 二夫人飞快的睃了眼叶夫人,见她面色如常,并未因听见此话而有什么变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想了想,说道:“爹,二爷知道错了,惹得爹不高兴,他已面壁思过,自知无颜见爹,这才派了我来送上老山参……” 第六章 归家(五) 国公爷却并不领情。 横眉冷目,让人见了,就生出三分惧怕之意来。 二夫人初时还兴致勃勃的,到此时,说话声气已是渐渐弱了下去。“只求您能消消气……” 国公爷冷哼了一声,“真有这份孝心,怎么不见他自己来见我?”二夫人本是伶俐之人,此时在国公爷面前,却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忙趁着国公爷不留神的时候,朝着叶夫人使了个眼色。 叶夫人也就笑着和稀泥:“爹您也是知道的,二叔面皮薄,自知羞愧,又哪里好意思来见您。”国公爷听着,依旧是面沉如水,连眉眼也没有动一下。叶夫人也就朝着二夫人无奈的望了一眼。 二夫人暗自焦急,眼角余光瞟过叶子衿,自有了主意,笑道:“我们二小姐回来,还没有好生说说话呢!”这话题转换实在太过生硬,谁又看不出来她的真实意思! 叶夫人见着她将祸水引到了自己女儿身上,难免有些不悦,正待说上几句排解排解,那厢里国公爷冷不丁问:“是不是和二姑爷吵架了?”叶子衿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见着国公爷的神色,也不知他到底知道多少,总有些踟蹰,思忖着说道:“的确是有些不合……” 话未说完,国公爷就露出了讥讽的笑,“所以就大着胆子和离了?”叶子衿愣住。 也不知他哪里来的消息…… 在叶子衿怔忪的当口,国公爷已冷冷说道:“陈家已经派人来和我说过了,据说你为了一个陪嫁丫鬟,和二姑爷大吵大闹,逼着二姑爷和你立下了和离书?”语气虽是问话,可?br / 弃妇再嫁第2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可这意思,分明就是断定了她的过错。 叶子衿一抬头,就见着他眼里盛满了讥讽,一时间,心里生出了一股凄凉之意。 嫡亲的祖父,见到孙女和离归家,不是心痛,不是焦急,也不是恼怒,而是讥讽。 若说从前,对于骨肉亲情,还有一丝幻想,在此刻,被现实碾压得粉碎。 可形势逼得人不得不低头,叶子衿垂下头,缓缓说道:“这一年来,众人见得分明,陈公子德行不端,我忍气吞声,只求安好无事。哪知他今日却和我的丫鬟玲珑密谋休弃我,我无论如何,也是叶家之女,若遭休弃,难免贻笑大方,这才想方设法促成了和离之事……” 头顶传来一声冷哼。 叶夫人见量,忙说道:“玲珑那小蹄子,鬼迷了心窍,竟迷得陈公子七荤八素的,不见了魂魄……”“不用你说!”国公爷花白的胡子抖了抖,看向叶子衿的目光没有一丝暖意,“我叶家女儿,还从来没有这等事情发生。方才陈家来人的时候,已经说过,纵使你知道悔改,这桩因缘,也是无以为继。你打量着如何?” 叶子衿觉心寒的同时,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不是没有想过国公爷让她和陈文复合的可能。 只是随着和离书签下,她就已经破釜沉舟,无法回头。若让她低声下气的向陈家赔罪,祈求谅解,那会比死了更难受。陈家人的心思,她倒也是明白几分。正是这样没有什么根基的人家,眼界才会愈加浅短。 陈夫人一心想找个畏首畏尾,能听从她吩咐,任由她拿捏的人,只是可惜,叶子衿从来就不是这样懦弱的人。更何况在地位高出陈文一大截的情况下,陈文先是自卑,久而久之,就转变成了嫌恶。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这门婚事,持续下去,只会叫双方不痛快罢了。 好在陈家已经表达了拒绝之意,她也无需担心会迫不得已复合。 然而国公爷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浑身如坠冰窖,“事已至此,已经无可挽回,为了叶家的声誉,我看你就去远渡寺修行好了。”国公爷一字一句的说完,投向叶子衿的目光,似尖刀般锋利。 远渡寺是燕京城有名的寺院,主要用于关一些犯错的妃子和达官贵人家的女眷。听说是地狱一般的地方,进了里面的女人,非疯即死。 叶子衿心里生出一股愤懑来。 这事分明就不是她的错! 若一开始,国公爷没有执意将她许配给陈家,她现在,还是云英未嫁的大家闺秀,哪里会落到今日的结局!想到此处,叶子衿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可眼前的人,是国公府那宝塔尖尖上的人,他说出的话,又有谁敢不从! 莫说自己只是二小姐,就是自己的父亲,国公府的世子,在这人面前,也不敢多说什么。 可是叶子衿不甘心。 她正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大好年华,若要就此青灯禅影,虚度一生,那只会生生磨去她所有的生念! 想到此处,叶子衿忙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祖父如此说,孙女不敢反驳。只是也请您仔细想想,既然走到了和离一步,那就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陈家公子答应和离,那必然是心虚在先。若没有过错,又何来的心虚?” 国公爷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叶子衿又继续说道:“如今陈公子逍遥自在,而您却让我出家修行,这落在世人眼中,只会当是我们叶家女儿犯下了大错。陈公子的名声,燕京城也有不少人知晓的,虽算不上臭名昭著,可也时常招致一些闲言碎语。若是我受此惩处,岂不是反倒成全了陈公子?让世人以为过错在我们叶家?” 国公爷若有所思。 他心中虽然气恼,可对于脸面,却极为看重。 叶子衿所言,也不无道理。 只听身旁传来一声嗤笑声。 那声音的源头,正是二夫人。只见她见着国公爷,叶夫人二人都朝自己往来,面庞涨得通红,忙拿帕子捂住了嘴。叶夫人不悦的蹙了蹙眉。 叶子衿飞快的睃了眼一旁作壁上观,甚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二夫人,立刻说道:“即便是我名声不再,三妹妹今年已经十一岁,过不久就是要说亲的时候了。若是为了我的事情,连累了三妹妹,实在是问心有愧……” 二夫人脸色微变。 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的的确确,若是叶子衿名誉败坏了,虽说她有了由头嘲笑大房,可这样一来,叶子融的亲事,只怕是也不好说。 念头闪过,二夫人也帮着劝道:“子衿说得有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世人以为错在我们叶家!” 国公爷心念微动,思忖了一阵,只将眼看着叶夫人和叶子衿二人:“那你们以为应当如何?” 第七章 离家(一) 叶夫人心中微动。 国公爷既然如此问,也就是有了松口的可能了。 这其中的缘由,自然是叶子衿说下了那番话。想到此处,叶夫人又是心酸,又是安慰。一年的时间,当初娇憨的小女儿,已经迅速成长了。然而哪一番成长,不是历经了血泪。光是想一想,叶夫人就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只是眼下也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叶夫人立刻答道:“依我看,莫如先讲子衿送到庄子上避避风头,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从长计议。”送到庄子上,也只是比出家好一些罢了。然而有些偏远的庄子,去了那里,和修行差不多。 国公爷想了想,勉为其难的颔首:“那就这样吧。”叶夫人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这事暂时算是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讨回嫁妆的事情。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以如今国公府的地位,再加上陈家爱面子的特性,讨回嫁妆,轻而易举。 再有就是将叶子衿和离一事传出去…… 然而和国公爷许可相比,这些都是小事了。 叶夫人心里沉甸甸的石头瞬间便落了地。 国公爷却不欲为了此事多做纠缠,见事情已了,也不再多说,摇了摇手,让三人出去。叶夫人忙行了礼,叶子衿亦步亦趋的,跟着叶夫人出了院子。二夫人紧随其后,待到三人行到小路上,二夫人就大惊小怪的说道:“啊呀,子衿你口风真是紧,方才见了我,这事连提也不提!” 叶子衿笑了笑,正欲解释,二夫人又说道:“怎么说我们都是一家人,难不成是怕我笑话你?”叶夫人立刻接口道:“方才遇见的突然,还未来得及和你说起呢,爹便出来了。”二夫人自然想到刚刚叶夫人不动声色的和自己说了一阵子的话,似笑非笑的说道:“我看,这事要快些让大伯知道的好,毕竟这事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总要让大伯去陈家讨个公道。” 叶夫人蹙了蹙眉。 这是大房的事情,自然轮不上二房来指指点点。 “这事得容我和大爷商量商量。”叶夫人咬了咬我字,深深看了二夫人一眼,“说起来,二叔的事情,还未了结呢,爹那里,也不知道几时才能消气。”提起二爷,二夫人脸上微微一红,嘴张了张,终究是说不出话来。 叶夫人看在眼里,立刻转过身去,“子衿,我们回去吧。”叶子衿点点头,挽着叶夫人的胳膊,才走了几步,二夫人就跟了上来,笑道:“大嫂,我们也正好说说话儿,我也替你出出主意。” 叶夫人的面色瞬间冷了三分,“不必了,子衿出门在即,我也有些体己话要和她说。”二夫人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你们母女情深,这一别也不知几时能见,正是该好好说说。” 这话里讽刺的意思,又有谁听不出来。 叶夫人不再多说,携了叶子衿,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李氏,当真是……”叶夫人回了正房,强忍着的怒气也不再遮掩。话说了一半,见了叶子衿在跟前,生生咽了下去。叶子衿忙亲自捧了茶,递到叶夫人手中,面露愧色:“都是女儿不孝,让娘在二婶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叶夫人接过茶盏,面色微霁,反而安慰起叶子衿来:“你也不用多想,你二婶一向如此,时日久了,我也懒怠和她计较。你去了庄子上,也别着急,早则过年,晚则明年,你暂且熬上几个月,我定然派人去接你。” 叶子衿点了点头,“庄子上景色却和燕京城不同,我也只当是在外看看风景了。”叶夫人扑哧一声笑,“你呀,当真是没心没肺的,这要是落在旁人身上,指不定哭天抢地呢!” 叶子衿淡淡笑了笑。 事已至此,除了安之若素,又能如何? 一味的闹腾,只会让二夫人之流,白白看笑话罢了。 母女连心。 她面上的落寞,叶夫人又哪里看不出来。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女儿春风得意,小女儿却是凄凄惨惨,叫她如何不心痛。携着她的手,叹道:“事到如今,我也没有法子。你是知道你祖父的,他开了口要送你去寺院,我若是让你在家思过,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只得先让你在庄子上避一避,等你祖父气消了,风头也过去了,你回来,也是一样的。” 这其中的缘由,叶子衿哪里不清楚。 坦然的望着叶夫人,说道:“娘不用担心,这其中的分寸,女儿还是晓得的。”叶夫人看着她玲珑的眉眼,眼眶微红。深深叹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到时候我再为你物色个好婆家,你祖父经此一事,想来是不会再插手了。” 这可不见得。 国公爷是出名的好事之人,这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他无不想插上一手。 然而这话,叶子衿也只能放在心里嘀咕一声罢了,在叶夫人殷切的目光下,还是默默点头。叶夫人就摸了摸她的头,母女之间,相对无言。过了片刻,叶夫人就叹了一口气,“这事,我还未和你大姐说起呢。” 提起叶子佩,叶子衿心念微动。 叶子佩十四岁嫁入宁王府,可巧她出嫁后一年,老宁王撒手人寰,她便由世子夫人变成了宁王妃。国公府上上下下,提起这位大小姐,无不是骄傲的口气。从小就是嫡长女,受尽宠爱,一帆风顺的长大,又顺顺当当的做了宁王妃。 只是随着叶子佩的地位高涨,姐妹二人之间的感情愈发的淡薄。自一年前她嫁入陈家后,姐妹之间,连正儿八经的话也未说上几句。偶尔在过节时回府,二人遇见,也不过是淡淡点点头。 不过,或许是叶子佩的日子太过安逸的缘故,这一年来,也出现了一些波折。起因是叶子佩嫁入宁王府以后,未曾生下一儿半女的。先时宁王还能按捺,到了后来,就一连纳了三房妾室。 偏偏在不久前,其中一位妾室,生下了一个儿子。而余下的两个妾室,也都怀上了身孕。 这事可算得上是天公不作美。 第八章 离家(二) 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 世间又哪里真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姐自有烦心事,我看这事也不必特地和她说起,等日后在她跟前提一提,也就罢了。”叶夫人微微颔首,转身进了内室,过了半晌,捧着一个朱红色的匣子出来了。 叶子衿微微一愣。 叶夫人已从袖中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匣子,从中拿出一个泛黄的纸片来,慢慢摊开来,让叶子衿瞧了个仔细,说道:“这是我在苏州一座庄子上的地契,总共有六百亩地,虽说是小庄子,可苏州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你在那里住上些时日,也当是散散心。” 苏杭自古以来,就是江南名地。 虽说一时比不上天子脚下的燕京城,可到底比那些荒芜之地,好得太多。 叶子衿素来不是得寸进尺之人,能去苏州,已经心满意足。也就笑道:“我听说南方女子打骨子里就精细,不怕繁琐,就连水葱和豆花也能调理的明艳动人,三三七七摆布停当,如同调兵遣将。常年就在水边游玩,驾船采莲打鱼,不知道多惬意!” 隐隐透出了几分憧憬之意。 叶夫人心里微酸,趁着叶子衿不留神,拭了拭眼角。她哪里不知道,叶子衿这番话,也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不过是十三岁的女儿,就要背井离乡,去到那千里之外的庄子上。苏州虽好,可在庄子上,哪里能及得上这钟鸣鼎食的国公府! 叶夫人不知国公爷何时会发难,立刻就吩咐莫妈妈:“你带着几个丫头,替小姐收拾收拾。”莫妈妈应了一声,带着紫苏几个下去了。叶夫人就将匣子递到了叶子衿手中,“这座庄子,就当是我送与你的薄礼了。” 叶子衿深知叶夫人手下大大小小的庄子不知凡几,也不推脱,坦坦然接受了。叶夫人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去了庄子上,也别伤心,或早或晚,我总会派人去接你的。” 叶子衿埋首,应了一声。 叶夫人忙站起身来,强打起精神,回头笑道:“你今日先好生歇歇,我装一些你平日里爱吃的吃食,让你在马车上填填肚子。”这一走,也不知几时能回,能尝尝燕京城的小吃,也是极好的。 叶子衿也顺势站了起来,笑道:“我喜欢豌豆黄,艾窝窝……”都是燕京城的名小吃。 叶夫人听了半晌,眼眶微湿,忙低下头,眨了眨眼睛。指挥着青果和青黛二人将酸枣泥糕和桂花糕之类的小吃悉数装在了匣子里。不多时,就见莫妈妈同紫苏几个回来了,一面走一面说道:“有七八只箱笼,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都在里面了。” 不过是无心之语,叫叶子衿心里生出一股凄凉之意来。 春夏秋冬…… 春去秋来,哪怕是叶夫人再三许诺会立刻去接她,可谁能保证,她会不会在庄子上,一住就是几年!想到此处,叶子衿心里就微微有些刺痛。可此刻却也不好说些什么,只默默的立在一旁,看着屋子里的人来来去去,忙忙碌碌。 似乎每个人,包括叶夫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唯有她自己,如同局外人一般,冷眼瞧着一切。这情景未免有些讽刺,说起来,正角儿,却是她…… 待到叶夫人将一切收拾好,已经是夕阳西下。 叶子衿立在窗外,任由晚风拂面,耳边碎发随风飘扬,掠过面颊,酥酥痒痒。抬头望去,就见天空中,一只只飞鸟归巢。满目霞光中,叶子衿双目微微有些酸胀。 满室寂寥。 这时却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叶子衿就听见青黛的声音:“大爷回来了!”叶子衿心中一凛,忙随着叶夫人的脚步,迎了出去。就见叶大爷,满面通红,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的走了进来。 叶夫人眉头深蹙,望着那小厮,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语气里已带了三分厉然。那小厮是初来的,从未见过如此架势,未免有些胆战心惊,结结巴巴的说道:“大爷在酒楼里吃了几大盏酒,微微有些醉意,让奴才扶着回府……”话未出口便少了几分底气。 叶夫人冷哼了一声,忙命人端上解酒汤来,又扶着叶大爷躺下了。 也不知为何,叶子衿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是不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和父亲说这样的事情…… 也算是免了一桩尴尬事。 屋子里满是凌乱的脚步声,叶子衿也不杵在那里,和叶夫人说了一声,便在正房西面的厢房,暂时住下了。叶夫人忙着打发叶大爷歇下,也不留她,只命紫苏几个好生服侍着。 一夜无眠。 到了次日,天还未亮,叶子衿便起身前往正房问安。 叶夫人见了她,眼泪便下来了。哽咽着叮嘱了好一阵,才送着她上了马车。 叶子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晨光下的国公府,似一张无形的网,缠住了许多人…… 大街上,熙熙攘攘的,满是行人。马车窗口却罩上了一层薄纱,一层竹帘。叶子衿有心看看外间的景象,只是不敢造次。在燕京城十三年,虽未算得上对这地方多么眷念,然而真正要离开时,却也止不住的失落。 坐在马车里,叶子衿的泪,簌簌的落下来。 一低头,一方雪白的帕子递了上来。 顺着帕子的方向望去,就见紫苏淡淡的看着自己,说道:“小姐无需伤心,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小姐还这样年轻,等到日后回来,有的是机会!”叶子衿忙擦干了眼泪,微微一笑,“你说的也是。” 话虽如此说,然而是否能够重新来过,叶子衿也有些怀疑。 不过是一年的光阴,已经是沧海桑田。 叶子衿苦涩的笑了笑,然而心里有一处,却依旧涌动着不服输的暗流。 今日她的结局,可以算得上是由国公爷和陈文,一手促成。而如今,无论是国公爷,还是陈文,似乎都并未因为她的事情,而带来什么不利的影响。国公爷是祖父,叶子衿自然无法以下犯上,可是陈文,却是真真误了她整整一年的人。 人生苦短。 负了她的人,她自然要一五一十的,讨回来! 第九章 田庄(一) 叶子衿合上了眼。 昨夜一夜未眠,今日又急匆匆上了马车,难免有些困乏。也就靠在了车壁上,想要小憩一阵子。 却被紫苏阻止了,“小姐,听说出了燕京城不久,路上崎岖不平,您睡得也不安稳,不如我们说说话儿,给您解解困乏?”叶子衿摇了摇头,她现在着实是没有什么心情,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车里,好好想想以后的事情。 十三年,她也仅仅学会了在内宅生存的本事。去了田庄上,只怕是有许多事情,对她而言,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感到不安。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疼不已。叶子衿揉了揉眉心,吩咐紫菀:“将大迎枕拿来我靠着,暂且眯一会,到了时候,你们再叫我。”紫苑忙递上迎枕,大着胆子望了望窗外,目露困惑:“这地方是哪里?” 紫苏顺着她的目光,趴在窗上,朝外看了一眼,说道:“马上就要出燕京城了。”叶子衿心里一颤,不由自主的探了探身子,望向窗外的景色。只见不远处,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弯弯绕绕的,也不知流向何处。 而河边两岸,是一排排郁郁葱葱的垂柳。 有不少穿红戴绿的女子,双双倚在树下,甩着帕子,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 叶子衿飞快眨了眨眼睛。 再次看清窗外的风景,只见一道高高的城墙,出现在眼前。而门洞两旁,还守着不少兵士。叶子衿慌忙放下了车帘,心里漾开了一层层的苦涩。垂下头,双手无意识的绞着帕子,睡意早已不知飘向了何处。 护送她前往田庄的护院,拿了国公府名帖前去,马车很顺利的就通行了。 叶子衿缓缓闭上了眼,不再向窗外多看一眼。 几个丫鬟见她睡着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一时之间,马车里静静的。 一连在马车里坐了整整两日,她们在换上了船,直下苏州。叶子衿有些晕船,一路上总是恹恹的。倒是身边几个丫鬟,在燕京生活得久了,对于这江南水乡,总是充满了稀奇。不多时便到了苏州,自有人在岸上迎接她们。 叶子衿又换乘了马车。 行了约摸一个多时辰,马车才缓缓停下。正是傍晚时分,叶子衿到达庄子时,红霞满天,整座庄子,都笼罩在一层昏黄|色的薄雾里。叶子衿心里凄楚,也无心四处看看,不过看着丫鬟们歇下行李,便独自去了早已为自己准备好的屋子。 夜晚,睡在这陌生的地方,叶子衿辗转反侧,直到天将亮时,才匆匆合上眼眯了一阵子。 次日天明,叶子衿支着下巴,呆呆的坐在窗前,双目茫然。 “小姐,不如出去走走吧?”紫苑笑吟吟的看着她,“您初来乍到的,总要看看这庄子上的景色才是。”一旁的木莲就白了她一眼,“你是自己想要出去混顽吧?”紫苑粉脸微红,“我还不是见着小姐没有什么精神……” 叶子衿有些无精打采的,也的确是无所事事,想了想,便说道:“说的有理,我正该出去走走才好。”紫苑眼中一亮,立刻就上前扶住了叶子衿,“小姐,我看昨日来迎接我们的和妈妈似乎不错,不如就请她带着我们去走走……” 叶子衿淡淡点了点头。 自有人去唤了和妈妈前来。 听说是叶子衿想出去走走,和妈妈很爽快的答应了,立刻转身就带着叶子衿一行人出了院子,走到了不远处的田庄上。叶子衿静静的站在田间小道上,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来。 目光所及处,是一波一波的金色波浪,一眼望不到边际。 这可真是从未见过的奇观。 叶子衿不由奇道:“那是什么?” “真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和妈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爽朗的笑了起来,“莫说是您,就是您身边这几位姑娘,也不见得就认识这些五谷杂粮的。”紫苏几个都是家生子,自五岁起便在国公府当差,对于这府外的事情,的确十分陌生。 “这黄灿灿的,是还未收割的小麦,那边一块麦茬,就是已经收割过的。过不久,农夫们就会放野火将这麦茬烧掉,然后种上玉米……”和妈妈侃侃而谈,看得出来,对于这片土地,她十分的挚爱。 这些话语,落在叶子衿耳中,十分的稀奇。 十三年来,她都生在燕京,长在燕京,所来来去去的,也不过是后宅那一亩三分地。到如今,她站在这泛着泥土清香的小路上,放眼望去,满目金黄。似乎天空,从来没有如此广阔过。 这对于叶子衿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 “小姐,您看看。”和妈妈上前,随手折了一支麦穗,递到了叶子衿手中,“这就是小麦。”只见那麦秆上,密密麻麻的,结满了麦子,颗颗饱满,泛着一层柔和的光芒。紫苏几个,也都凑上前来,稀奇的看了好几眼。 叶子衿露出了微笑。 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阴霾,正一点点散去。 望着这广阔的天地,似乎觉得,自己心中的烦恼,不安,都渐渐的,随风而去。 却只见在一片麦茬间,一位身着褐色衣衫的妇人,正弯腰拾取旁人遗漏下的麦穗。 叶子衿还未来得及发问,就只听和妈妈轻声说道:“您看那边的那位妇人,是我们庄子旁边陈家的媳妇,只是她夫君常年卧病在床,本来有个独生的儿子,谁知道一年前又掉进村头的河里淹死了……我见着她可怜,便让她到庄子上来拣拣麦穗,还能有些口粮……” 叶子衿沉默了下去。 各人有各自的不幸。 她原以为,会看见一张悲戚的面容。然而细看下,却见那妇人,不时挽起袖子,擦拭面上的汗珠,然而嘴角却微微勾起,似乎有些满足的笑意。 不过是拣了一些麦穗罢了…… 却能露出这样的笑颜。 一瞬间,叶子衿心里,似被什么,深深的击中了。 眼前的妇人,卑微而穷困,然而尚且能有一颗昂扬的心,和她比起来,自己的这点不幸,又算得了什么! 第十章 田庄(二) 似有一缕阳光,缓缓的照进了叶子衿的心间。 这一瞬,她的心,似阳光下的山百合,静静的开满了山坡。 要是从前,叶子衿遇见真真切切的不幸之人,同情之余,可能施以援手。可是到如今,反倒是她不好开口了。眼前的妇人,并未有她见到的自卑自怜,这让她觉得,自己若是打赏她一些银钱,都是小觑了她。 叶子衿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温和:“那妇人如何称呼?”“她丈夫,据说叫陈鹏,您只管叫她陈鹏家的,便好了。”和妈妈静静的看着那妇人,眼里充满了悲悯,“她年纪轻轻的,就吃得住苦头,这村子里不少人,也都乐意周济她一些。她也是个热心人,常年替人浣衣……” 叶子衿微微颔首,“你寻个机会,让她来见见我,这样没有个正经营生,总是不大好。”和妈妈眼里露出了热切之色,喜道:“小姐,您是要给陈鹏家的,安排个差事?”“倒是有这个想头。”叶子衿淡淡说道:“只是不知她心里愿不愿意。” 和妈妈大喜过望,忙不迭点头,“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您既然有这个意思,只消我去和她说一说,她自然是答应的。”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素日我也有这个意思,只是我也是个打杂的,也不好提起……” 从她眼中,叶子衿没有看到半点的虚与委蛇。 二人正说话时,那妇人似乎是听见说话声,抬起头来,望向了这边。看了和妈妈一眼,露出了羞赧的笑容,将麦穗放在了背后的背篓里,从田坎上走了过来,拭了拭汗,笑道:“妈妈,您来看看?” 叶子衿这时才看清了她的面容,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或许是太过艰辛的缘故,身量显得十分瘦削,面色也有些苍白。只不过,叶子衿首先看到的,是她的双手。和她在燕京城所见的贵妇人的手,完全不同。 可是却让她觉得,十分顺眼。 和妈妈笑着引见:“这是我家小姐。”陈鹏家的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她并不知道叶子衿是何身份,但见和妈妈张口闭口都是小姐,心里也有些没底数,只是也不知道行礼,便跪下道:“给小姐问安了。”叶子衿忙命她起身,笑道:“我方才还同和妈妈说,问你可否愿意到我们庄子上来做事……” 这本是一件好事,陈鹏家的却微微有些犹豫。 和妈妈忙朝着她使了个眼色,急道:“我们小姐给你安排差事,总比你没个着落的好吧!”陈鹏家的如梦中惊醒般,眼里露出了几分喜色,忙跪下磕头。叶子衿淡淡点点头,说道:“既如此,你明日便去和妈妈底下做事吧。” 和妈妈和陈鹏家的,二人俱露出了笑容。 和妈妈就趁机说道:“小姐,不如让我带着您去看看院子吧。” 昨日到庄子上时,天色已晚,今日天气正好,叶子衿也有心四处走走,便点了点头。 凉风习习,吹拂着叶子衿的耳边碎发。 叶子衿这才第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这这座自己即将要生活很久的庄子。朝东面望去,一望无际的,满是金灿灿的小麦。而西面是连绵起伏的小山丘,看样子也不过是一些小土坡。或许是夏季的缘故,满山都郁郁葱葱的,想来是长满了苍天大树。 山坡不远处就是宅院了。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和妈妈正是看守这院子的妈妈,而自己昨日住的,就是院子的西面。站在院外,能看见西面的小山坡上,长满了杏树,粗粗一扫,大约有五十来株的模样。 和妈妈就在一旁笑道:“可惜您来的是夏季,这要是春日,满山都是白色的杏花,远远看着就和那天上的云一样,不知道多好看!”叶子衿昔日在国公府的院子里,也有两株杏花,早春时节,满树的杏花仿若蒸霞一般的美丽。 光是想一想这满山杏树开花的模样,就让人生出一股向往之意来。 和妈妈就带着叶子衿去了院子的其他地方,也都看了一看,一面走一面笑:“这是听说您要来,急急忙忙收拾出来的,也不知有什么不当之处,您只管让姑娘们来同我说,我也好照着您的喜好来布置一番。” 叶子衿看着院子,只觉得说不出的新奇。这庄子上的庭院,四四方方的,院子中央有一口水井,旁边还有一株说不出名字的树,四周落满了米黄|色的小花儿。和妈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忙解释道:“这是槐树,小姐从京城来,想是没有见过这低贱的树了。” “的确没有见过。”叶子衿上上下下打量着那槐树,抿嘴笑道:“不过这花很漂亮,这满树都是裂口,想不到还有这等芬芳的小花。”“您当心些。”和妈妈见着叶子衿好相与,那惧怕之心就去了几分,满脸是笑的说道:“这树上,不时就有虫子落下来,仔细落到您头上!” 话音刚落,就觉脖颈间,一点冰凉。 叶子衿大吃了一惊,还未说话,身边紫苑已惊呼一声:“啊呀,这是什么?”和妈妈吓了一跳,忙看向了叶子衿的脖子,笑呵呵的,掏出帕子将那物事慢慢拿了下来,递到了叶子衿跟前,“这就是槐树上的虫子。” 只见一只花色斑斓的,黄黑相间的虫子,拖着肥肥的身子,在和妈妈手心蠕动。 叶子衿只瞧了一眼,说不出的害怕,忙别开了脸去,吩咐和妈妈:“快扔了那东西。”和妈妈顺势将虫子扔在了地上,只是说时迟那时快,叶子衿刚刚走了几步,另一只肥软的虫子,就落在了她的脚边。 这下叶子衿已是说不出话来。 三步做两步的,便离开了这槐树周围,上了回廊,犹自觉得浑身上下不舒坦。忙唤过紫苏:“你替我瞧瞧,身上可曾落下虫子?”紫苏忙上上下下看了几眼,摇了摇头,“没有。”叶子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可方才冰凉滑腻的感觉犹自清晰如新,让她总有些后怕。 又吩咐紫苏:“你再仔细看看,我头上,脖子上,背上,腿上,可有虫子?”叶子衿从来没有这样失态的时候。紫苏知道她吓得不轻,和紫苑两个,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才说道:“没有虫子。” 叶子衿这才舒了一口气。 第十一章 田庄(三) 木莲一连回头望了那槐树好几眼。 待到叶子衿出了院子,才笑道:“我从前还吃过槐花做的饼,香甜濡软,不知道多好吃。”叶子衿难以置信的看着她,“槐花做的饼?”她见过不少花料做的饼,对于槐花做饼一事,并不觉得惊奇,而是想到方才的虫子,再想想槐花饼,心里就一阵阴霾。 木莲笑着点头,“我昔日住在庄子上的时候,在槐花开的时节,总有调皮的男孩爬上槐树,将那开满了花的枝桠折断,而后扔下来让我们接住,抖一抖,那些花就尽数落在了竹筛里。选一个晴好的天气,将槐花晒干,要用的时候,用蒸笼先蒸上一阵子出水,就能做成饼了。” 工艺并不繁杂。 可叶子衿无论如何也没有品尝的兴趣。 和妈妈望着木莲,满脸是笑,“想不到姑娘还知道这些东西。”木莲抿着嘴笑,“跟了小姐这几年,几乎都忘光了,若不是方才见着这槐树,只怕是懵懵懂懂的,什么都不知呢。”紫苑笑着打趣:“你这可算是忘了根本了!” 木莲剜了她一眼,“那时候年岁轻,过去了这些年,谁还记得!” 一行人都笑了。 叶子衿自小便受人教导,行路时不可东张西望,免得失了大家闺秀的体统。然而此时却忍不住这边望望,那边看看。这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太过新奇。虽说还未看完,可心里对于这里的印象,已经大为改观。 离开燕京城前往这里时,真真是失落不已,只当自己到了这里,会看见一片萧条的景象,可真正到了这里,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对这里存了偏见。满山的郁郁葱葱,一望无垠的麦田,都让她觉得欣喜不已。 昔日在燕京城,抬头望去,总是蜿蜒的屋檐。所能仰望的,也不过是院子里那四四方方的天空。然而此刻她立在这里,总觉得,天地间,都变得十分广阔。而自己,却是这广袤无垠的天地中,渺小的一个。 这样一想,心里的烦闷,已经如烟云般,慢慢消散。 出了这宅子,就看见不远处坐落的几座小庭院,其中几家已经冒出了炊烟。和妈妈笑着解释:“那边住着的,是看守着田庄的家人,小姐可要见见他们?”既然来了此地,自然要见见这里的人。 叶子衿点了点头。 和妈妈忙道:“我这就去和他们说说,昨晚上本来是要见小姐的,可是庄稼人,生得粗壮,怕吓着小姐,只等小姐传召呢。”或许是受了和妈妈的影响,叶子衿对庄稼人的印象,并不是很差。 叶子衿就笑道:“你让他们不用拘泥,平日里怎么的,今儿个见了我,还是怎么做就行了。”和妈妈笑了笑,“话虽如此说,可毕竟是来拜见小姐,不好生捯饬捯饬,可怎么好?”远到是客,见了客人,要收拾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你让他们用过饭再过来好了。”叶子衿淡淡说道:“我也四处走走看看。”和妈妈满脸喜色,匆匆朝着炊烟的方向跑去了。紫苑望着她的背影,轻声的笑:“和妈妈虽在庄子上,可也是个伶俐的。” “哪家的管事妈妈,不是八面玲珑。”紫苏不以为意的说道:“这庄子虽小,可做活的人也不少,和妈妈既然是管事的,总得有几分气度和手段。”和妈妈一走,就没了个领路人,几个人也不敢四处乱转,以免遇到陌生人。 叶子衿就走到了方才去过的田垄上,远远的眺望。 对面便是满目的青山,叶子衿嘴角微勾,“几时能进那山里看看就好了。”说是山,不如说是小土坡。可对于在燕京城的宅院里,从未见过山的叶子衿来说,已是奇观。木莲脸色微微一变,“小姐,您可莫要冲动,这山里也不知有些什么,我小时候还听说,山林里有野狼出没,不时就出来觅食,叼走了不少人家的小孩……” 经她如此一说,再看这山林,就多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紫苑吓得脸都白了,“这大白天的,狼不会出来吧?”紫苏瞪着她:“你别一惊一乍的,吓着小姐!”紫苑这才急急打住了话头,叶子衿却是微微的笑,“若是有狼,只怕是就热闹了。”紫苑诧异的望了她一眼,眼里露出了不解之色。 木莲会心一笑,“这么多人,难道还能怕区区一匹狼不成?”说着,笑了起来,“我听说狼也不大出来,尤其是这种人数众多的庄子,甚少有人亲眼见到过,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传言。” 迎着和风,叶子衿上了地形较高的一处小坡,立在那里,静静的看着远方。 这样望去,自己的宅院,就如同棋盘一般,方方正正的坐落在那里。而不远处稀稀落落的宅子,就如同零落的棋子。这边一颗,那边一颗,虽说相隔不远,可各自有各自的格局。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座村子都显得十分宁静和祥和。 叶子衿脑海里瞬间冒出了陶潜的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到如今,将菊换成麦,也未为可也。念头闪过,叶子衿情不自禁的笑了笑。紫苏一转头,见她笑得温馨,也笑道:“小姐可是想到什么美事儿了?” 叶子衿笑着摇头。 紫苑已说道:“小姐已经许久未曾像今日这样,笑得这般开怀了呢!”本是一句无心之言。 叶子衿却愣在了当场。 暗暗的想,许久,是多久? 是一个月,半年,一年,还是更久? 似乎在国公府里,她也有过快乐的日子,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日子里渐渐多了许多琐事。每日必做的女工,晨昏定省,念书习字,她一样不敢拉下,兢兢业业的,生怕落后在姐妹后面。 然后就是嫁入陈府后,种种的不快。婆婆的冷眼,小姑的任性,夫君的放荡,都叫她心烦不已。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生生磨去了她原本的笑容。 早晨的风,透着些许凉意,叶子衿的长发被微微撩起。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叶子衿暗暗想 弃妇再嫁第3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迪胱牛嫔闲σ飧睢?br / 第十二章 田园(四) 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 她离开了燕京城,在这庄子上住下,谁又知道,不是上苍对她的补偿呢? 既来之,则安之,叶子衿静静的眺望远方,心里充满了祥和和宁静。 这种感觉,在从前,从未拥有过。 或许她该重新审视自己现在的生活。 在这庄子上,她不用小心看人的脸色,也不用晨昏定省,更不用和那些无所事事的夫人小姐们寒暄。这座庄子,她便是正正经经的主人。几乎可以说,在这里,她是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犹自记得,在陈家的一天晚上,紫苑含泪握着她的手,低声说道:“什么时候,我们能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那就好了。”那时候只觉得是在痴人说梦,可现在看来,那便是预言了。 仿佛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是她一直暗暗希冀着却不敢深想着的。如今她和陈文和离,反倒是促成了此事。 这样一来,叶子衿甚至对以后的生活,充满了憧憬。春夏秋冬,每一季都有不同的风景,自然而然,每一季,都有不同的心情。只是一想到陈文,心里有一处,还是涌动着一股怒火和不甘。 她对于此人虽没有半点留恋之意,可他几乎是误了她的终身,叫她想起,心里便十分的不痛快。只不过,眼下先要适应在庄子上的生活,才是当务之急。叶子衿正胡思乱想着,就见不远处,一行人朝着她,缓缓行来。 倒是紫苏眼尖,一眼便瞧出了端倪,笑道:“那可不是和妈妈带着庄子上的人来了?”叶子衿忙快步下了土坡,急得紫苑在一旁跺脚,“小姐,您倒是当心些!”叶子衿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入乡随俗,我们既然到了这地方,也该照着这地方的氛围来行事才对。” 身后的木莲扑哧一声笑,“小姐这才来了多久,便学会了入乡随俗。”叶子衿淡淡笑着,就见和妈妈领着四五个人过来了,见了她,似乎有些紧张,连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放,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正立在麦田里,脚下是刚刚才收割过的麦茬,眼看着便有些尖利。刺在人身上,自然有些疼痛。这几个人身上也不过薄薄的一层布,叶子衿初来乍到的,也不欲难为他们,忙命他们起身。 和妈妈就笑着一一介绍:“这是冯显,是我们庄子上种地的好手,无论是旱地还是水田,他都是一等一的能干。这是冯显的媳妇儿,种树养花,也是有能为的。这是万林,是看守庄子的,这是他弟弟万忠……” 在和妈妈介绍的当口,叶子衿趁机打量了那几人几眼。 冯显生得满脸风霜,一双手上生满了老茧,手心还有不少皲裂之处,指甲缝里,还是黑乎乎的一团,看起来似乎是泥土。一身黄褐色的衣裳,并不显得如何出众,倒是脚上的鞋分外显眼。似乎浑身上下,就只有这一双鞋,最引人注目。 虽说沾上了不少泥土,可看得出来,这是一双新鞋。鞋底的侧边,还是雪白的布料。而他身边一位看起来十分憨厚的妇人,自然就是她的夫人了。圆圆胖胖的一张脸,皮肤白白净净的,也如冯显一般,穿上了一双新鞋。 再就是和妈妈所说的万林和万忠二人,两兄弟生得十分相似,都是虎背熊腰的,看着模样便是老实之人。只是万林旁边的那妇人,眼珠子不住转头,显得十分活络。而万忠身边却没有妇人相陪,也不知是尚未娶妻,还是娶妻已故。 叶子衿也不好过问,只留神又看了冯显几眼。问道:“我们庄子上也是种的小麦?”冯显似乎有些木讷,说话生硬而迟缓:“种了有一百亩地的小麦,还有一百亩花生,然后就是稻田和山林……” 只当是叶子衿在问收成,又急急说道:“今年比去年好些,只是还是比不上前几年。小麦和稻米,送了有五十石到燕京,余下的留作种子,还有些就卖了两百两银子。花生收了不少,但是今年跌了不少价钱,也只卖了五百来两银子……” 虽说不善言辞,可帐算得十分清楚。 叶子衿微微颔首。 就见到冯显大松了一口气,随手挥着袖子拭了拭额头的汗,道:“马上就要种玉米了,这林子也该有人来收了……”对于这些事情,叶子衿一概不知,索性便沉默着听冯显说下去。 哪知冯显说了这一句,便没有下一句了。 身旁的万林媳妇便趁机接过了话头:“这庄子不远处,就有市集,每逢初一十五,就有不少人赶集,有卖各色吃食的,也有卖一些小玩意的……”尽挑着小姑娘们感兴趣的话题来说。 叶子衿微微笑了笑,不置可否。万林媳妇见了她的神色,微微透出些失望之色来。说了一阵子话,便让他们告辞了。 叶子衿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目光微闪。再一眨眼,却见冯显夫妻俩,纷纷脱下了脚上的新鞋,赤着脚,一点点远去。似乎浑然不在意这田垄上锋利的麦茬,他们的脚步轻快而沉稳。 叶子衿心里微颤。 她自小就是生在国公府的小姐,从来不曾体会过劳苦人的艰辛。这还是头一回看到,有人为了爱惜鞋子,会赤着脚走在麦茬上。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脸问和妈妈:“冯显家道很艰难?” 和妈妈点点头,叹道:“他虽是种地的好手,可是这几年到了播种时节,总是不下雨,收成也不大好,他家又有三个儿子……”“多子多福。”叶子衿随口应道:“家里人口多,也能多种几亩地了。” “您说笑了。”和妈妈苦笑,“冯家三个儿子,老大已经二十出头了,却还是没有姑娘愿意进门,更不用说这两个小的了。说来说去,就是嫌弃冯家家贫,出不起彩礼钱。儿子多了虽然好,可这婚姻大事,却也让冯显那两口子,愁白了头。” 叶子衿转头,又朝着几人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第十三章 田园(五) 一行人的背影,已经化作了小黑点。 叶子衿将和妈妈一席话,深深记在了心中。淡然而笑,“事事都有例外,我看着冯家两口子都是勤劳之人,说不定也有否极泰来的一日。” “但愿如此了。”和妈妈勉强笑了笑,“我也不当真您说虚话了,看守庄子的这几房家人,冯显家最为兢兢业业,也从不沾手别的事情,只知道一心一意的种庄稼,只有冯显媳妇种些花草补贴家计,那也是无奈之举。” 叶子衿听着话里有话,不由问道:“冯显家,每年是拿多少银钱?”“冯显是一年八两,大儿子是五两,二儿子今年才开始接手,每年才二两,小儿子和冯显媳妇,却都是没有银钱可拿的。” 紫苏几个听得目瞪口呆。 叶子衿也是第一次听说。 在她身边的八个丫鬟,其中四个大丫鬟,每个月是二两银子,二等丫鬟是一两银子,小丫鬟是五百文。这还只是明面上的,每逢节庆,乖巧些的丫鬟也都能得到不少打赏,就连跑腿,做针线一事,也都能挣一些银子。 叶子衿对于自己的丫鬟,从来不苛刻。 想不到冯显辛辛苦苦一年,竟只得八两银子。而他家里却有五口人,难怪看起来那般艰难。就连来见她,也是勉强换上了新鞋,却仍旧是舍不得,回去的路上又脱下了。叶子衿暗暗叹了口气,这静谧的田庄上,人人有人人的艰辛。 叶子衿又和和妈妈说了一阵子话,便见了一身着藏蓝色衣袍的人匆匆而至,见了她,慌忙行礼:“小姐,该用饭了。”叶子衿瞟了她一眼,正不知如何称呼,和妈妈已笑着介绍:“这是打理厨房的秋菊。” 叶子衿微微点点头,随口问:“这里最时兴吃什么?”秋菊涨得满脸通红,“也不知小姐是什么口味,早起时就托人买了两尾大鲤鱼,还下鱼塘挖了些嫩藕,都是十分新鲜的菜肴……”这些菜对于叶子衿来说,是最为普通的菜色。 可是见着眼前紧张不已的秋菊,叶子衿难得的打趣道:“想不到还能吃上最新鲜的菜。”秋菊黝黑的面色透出了些许红晕,呐呐无语。倒是和妈妈在一旁说道:“小姐您别见怪,秋菊就是沉默寡言,可做菜却是毫不含糊的。” 叶子衿笑着点头,迈着轻快的步子回了宅院。进了厅堂,粗粗扫了一眼。也不过二十步开外的大小,正中央摆着一张梨花木方桌子,四周摆着几把长椅。东方的角落里摆着香炉,其中燃着几柱香,冒着红光,还未熄灭。香烟袅袅,不绝于缕。窗台上摆着两盆仙人掌,开着黄|色的花,其中一朵花谢了,露出紫红色的果实来。 厅堂正中的墙壁上,挂着八仙过海的年画,左右分别是送子观音和善财童子。不多时,就见秋菊端着荷花式的盘子上来了,随着她将一碗碗白瓷碗放在桌上,叶子衿看了看,奇道:“为何要用一个瓷碗盖住另一个瓷碗?” 秋菊拘谨的在衣服下摆上蹭了蹭双手,才憨厚的笑道:“这是怕沾灰,也担心菜冷了,吃了坏肚子。”话音刚落,紫苑就伸手,欲揭开瓷碗。只听得她惊呼一声,嗖的一下就收回了双手。 叶子衿看着她通红的指尖,不由失笑,“很烫?”紫苑尴尬的点了点头。秋菊不好意思的笑道:“怪我没有和姑娘说,今儿做的是蒸鱼,才从蒸笼里出来的,滚烫滚烫的,得过一阵才能揭开呢。” “蒸笼?”叶子衿来了兴致,“什么是蒸笼?”秋菊似乎未料到叶子衿有此一问,愣了一愣,才答道:“就是用竹片编织的用来盛东西的器具。要用起时,先在蒸笼底上垫上洁净的布片,免得饭菜粘在了竹片上,然后架在大锅上,下面放上几瓢水……” 叶子衿实在无法理解,可也不好意思再深问下去。似乎打她进了这庄子,便有许许多多不明白的事情,前面十三年,竟像是白活了一般。这时才知道,在这世间,有许许多多,她从来没有接触过,也不曾了解过的东西。 原本这些对于她而言是无足轻重的,她只需安安分分的,做一个温顺的大家闺秀,便罢了。可是现在,竟觉得有些羞惭,这里不知,那里不解,让她隐隐有些挫败之意。 等了一阵,紫苑这才战战兢兢的,伸指触了触瓷碗,见它似乎没有之前滚烫了,才小心翼翼的揭开了瓷碗。随着一缕白烟冒起,叶子衿嗅见了食物浓郁的香味。第一盘是蒸鱼,本是白白的一盘,配着些红色的辣椒,对比鲜明,看起来颇有些晚秋红叶的味道。 再就是蒸藕,白嫩的藕柱被切成了一截一截,摆满了整整一盘,上面撒了些碧绿的葱花。 虽说是极简单的家常小菜,也未见什么特殊之处,可叶子衿还是忍不住多尝了几口。或许是心里暗示,也或许是饿意太深,吃了几口,竟觉得似人间美味一般。一顿饭毕,叶子衿惬意的眯着眼,漱了漱口,便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歇歇脚。 这样的日子,让她觉得十分悠闲。 叶子衿微微笑了起来,“横竖无事,不如你们也织几匹布,拿到市集上去卖?”叶子衿是闺阁里的小姐,她经手的东西虽不能流传出去,可紫苏几个,却是无妨。她话音刚落,紫苑已是跃跃欲试,“小姐说得不错,这天黑得晚白得早,白日里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我们也好寻些事情来做。” 紫苑家里姐妹众多,十分贫寒,叶子衿很能理解她的心情。织布对于自己或许是消遣,对于她们,可能就是改善家里生计的法子了。这几个丫头,白白从燕京跟着自己到了这里,也就少了许多营生,叶子衿也不忍叫她们跟着自己吃苦。 更何况紫苑几个绣工一直很好,就连当日来教授自己女红的师傅对她也是赞不绝口。 第十四章 田园(六) 叶子衿笑了笑,“正是如此说,每日就这样下去,浑身都不自在,现在白日里光景长,正好做些活计。”紫苑忙不迭点头,“我听说手艺好的绣娘,一个月的绣活,能卖上十两银子。”只怕是还不止,叶子衿曾见过有一叶屏风,上面绣着几行诗,足足卖了一千两银子。虽说耗费了不少时间,可价钱出得如此高,也算是值当了。 紫苏沉吟了半晌,犹自有些犹豫,“话虽如此说,只是服侍小姐才是我们的正事儿,怎么本末倒置,误了正事?”叶子衿暗自叹息,倒不是贪图这点小钱,只是这庄子里的生活,实在太过悠闲,若是不寻些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只会让自己胡思乱想,到时候才真真是得不偿失。 “你服侍我这些年,难道还不知道我?”叶子衿笑了起来,“我只要一盏热茶,便能耗上半日的功夫,几时劳动过你们?”这话倒是不假,紫苏就垂下头,想了想,说道:“既如此,我们就一面做绣活,一面陪着小姐说说话儿。” 叶子衿心里一暖。 她从未说过日子寂寥,而紫苏却总能最先窥得她的心思。 她还这样年轻,实在无法过那种茫茫然不知所谓的生活。 叶子衿微微的笑,“我闲来无事,倒是可以帮你们画些花样。”在一旁静静听着的木莲也露出了几分踊跃之意,“小姐自来精通书画,若是能画上几幅图案,只怕是十分抢手。”“不错。”紫苑连连颔首,“小姐蕙质兰心,若是肯动手,不知比那些绣娘强多少!” 主仆几个,说说笑笑的,彼此心中都有了主意。 一旁的和妈妈再也按捺不住,笑着插嘴:“既然小姐姑娘们有这个意思,不如让我帮忙拿着出去卖?”叶子衿微微一怔,她一时也没有想过卖出去的问题。只是也不知和妈妈是拿到何方,也就委婉的拒绝了:“我们本来是玩笑话,还不知几时才做得,妈妈也不必太过在意。” 和妈妈也是个灵活的,听叶子衿如此说,她也暗暗揣摩出了几分意思,就笑道:“只等小姐做好了,我就亲自送到菱烟阁去。”菱烟阁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大绣坊,举世闻名的双面绣,暗线绣,就出自去菱烟阁。 叶子衿在燕京生活得久了,对于这些绣坊,也有不少耳闻。 只是没想到菱烟阁还收外人绣的东西,“出自菱烟阁的东西,难道不是菱烟阁的绣娘亲手所绣?”和妈妈满脸是笑,“大宗儿的巧事,自然是菱烟阁自己出力,只是也有不少人家仰慕菱烟阁之名,却出不起那个价钱,就只得买菱烟阁自己收来的绣活了。” 这样说来,就是专门为一般人家准备的了。 叶子衿就望了紫苑几人一眼,笑道:“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和妈妈也不多说,笑着颔首,“小姐若是有意,不妨和我说说,菱烟阁的好几个师傅,都时常来我们庄子上收绣活,倒也是有些门路。” 叶子衿笑着点头,“现如今八字还没有一撇,若是有了音信儿,一定和妈妈说。” 待和妈妈走后,紫苏就叹了口气:“我们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哪里就能入得了菱烟阁的眼。”“这可不一定。”木莲难得的驳了紫苏的话,“谁人不知道紫苑的双面绣,整个燕京城都寻不出比她更好的,你又极善暗绣,难不成还比不上庄子上那些妇人?” 叶子衿一抬头,见着她眼里的光彩,忍不住抿着嘴笑,“看起来我们木莲倒是胸有成竹了。”木莲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紫苏就正色说道:“不管手艺如何,只是不好堕了小姐的名声,便罢了。” 紫苑郑重的点头,“你放心,我省得。也不过是闲暇时做一点女红,绝不会连累了小姐。”紫苑明显误解了她的意思。叶子衿暗自想,倒不是她中意女红,只是寻求打发时间的法子罢了,也不点破,笑道:“我横竖是有心替你们画花样,若是你们嫌弃,我也就闭口不提了。” “小姐可真真是折杀奴婢了。”三人着了慌,忙说道:“您肯帮忙,正该感激不尽,哪里敢嫌弃?”叶子衿轻声笑了起来,“到时候我们可得一起忙活了。”紫苑眼中一亮,“不如我们用些这里没有的布料试试?” 叶子衿淡淡的笑,“苏州自古以来盛产丝绸,什么布料没有?”紫苑兴头减了三分,却也不失望,“那就用些这里没有的花样,指不定就时兴了。”“或许呢。”紫苏也没有折了她的兴致,只是终究不如她热忱,只静静的看着叶子衿,“要不今晚就整一整箱笼,看有没有哪些闲置的布匹?” 叶子衿离开燕京时,叶夫人给她装了满满十来箱物事,也不知里面到底是些什么。不过不用想也该知道,其间必有不少布料和衣裳。 木莲就接口道:“正好借着机会整理整理,将那些用得着的东西,也都拿出来用上,免得白白霉坏了。”“正该如此。”叶子衿十分赞同,“是母亲带着人收拾的,我还未曾见过,也瞧瞧是些什么东西。” 主仆四人你一言我一语,气氛十分热烈。 日影渐移。 转眼就到了晚间,叶子衿坐在桌前,看着一大碗绿油油的菜肴,始终没有下筷,忍不住低声问:“这是什么?”秋菊在她迟迟不肯动筷时已经察觉了不对劲,此时立刻解释道:“这是蒸菜,将油菜叶子剁碎了做成的。” “什么是油菜?”叶子衿勉为其难的用筷子蘸了蘸,浅浅尝了一口。 秋菊却不知该从何解释了,想了想,为难的笑道:“就是一种庄稼,还未成熟时是绿油油的,叶子很肥大,能用来做蒸菜。到了开花时节,田野上一眼望去,满是金黄的一片。还有蜜蜂和蝴蝶在其中飞舞,不知道多热闹……” 一旁木莲忍不住,呐呐的问:“这油菜,是不是还能用来喂猪?” 满屋子人都沉默了下去。 第十五章 惊闻 叶子衿正咽下一口蒸菜,此时筷子僵在了半空中。 秋菊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磕头不迭:“奴婢该死,一时忘了体统……”叶子衿微垂着眼,望着脸色发白的秋菊,微微一笑,“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菜肴味道倒是不错,只是以后留神些,便罢了。”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模样。 这份耐性,也是从陈家磨练出来的。经历了那些人和事,她的忍耐力已经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从而使她在面对一些小事时,可以波澜不惊。从另一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进步。 秋菊如蒙了大赦令般,又咳了几个头,才慌忙从地上爬起,膝盖上个额头上都留下了几道灰印,也不敢弹灰,只垂着头,低声说道:“也不知道小姐的口味,可还有什么喜欢吃的?”木莲在一旁神色微赧,到底是自己一时口快,几乎酿成祸患。 可乍一眼看着那绿油油的蒸菜,实在是太过吃惊…… 此时立刻回道:“小姐喜欢微辣的菜色,日后你在菜肴里放一些胡椒,小姐便欢喜了。”说着,飞快的睃了叶子衿一眼。叶子衿笑着颔首:“的确如此,若是有那些野味儿,我也是喜欢的。” 秋菊松了一口气,忙说道:“这里别的没有,野味儿要多少有多少,小姐想吃什么,只管告诉我一声就行了。”叶子衿笑了笑,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个人齐齐愣住,紫苑率先迎了出去,就见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十来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守在门外。 叶子衿定睛一看,却发觉是国公府的小厮,正诧异间,就见前面一辆马车上,她的||乳|娘,宋妈妈下车来了。叶子衿心中一喜,脱口而出:“妈妈,您怎么来了?”宋妈妈自叶子衿出嫁后,便告老还乡,含饴弄孙,想不到却出现在了这里。 宋妈妈快步走进门来,上下打量了叶子衿一眼,眼里泛起了水光,“小姐,您受苦了。”叶子衿并不觉得如何辛苦,然而听了这句话,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心里一酸,眼眶微热,含泪笑道:“也无甚大碍……” 宋妈妈见她强颜欢笑,心里更不是个滋味,忍不住掏出帕子,哽咽道:“我才得了您的消息,就立刻进府求着夫人来服侍您。”一面说,一面抽泣了起来,“您是我奶大的孩子,如今在这种地方熬着,我如何能看着您受苦……” 话音刚落,就见后面的马车上,下来了七八个丫鬟,都是昔日服侍叶子衿的小丫鬟。只是叶子衿离开燕京的时候有些急切,只带了不少行李,便坐上了离开的马车。大概是叶夫人担心她身边无人服侍,所以特地叫宋妈妈带着这些丫鬟过来了。 丫鬟们上上下下的开始搬着东西下车,叶子衿几个杵在院子里,渐渐有些不便。忙和宋妈妈进了内室,坐在了窗前,絮絮叨叨的说着些别后话。宋妈妈来时只听说了些只言片语,只可从叶子衿口中得知陈文是那副德行,气得浑身发抖,“小姐,您做得对,陈文那厮,品行不端,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他是否会遭报应叶子衿并不关心,只知道和离一事,她绝不后悔。 虽说才跳离了陈府那火坑,又被送到了这庄子上,可是她心里却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解脱。 宋妈妈哽咽了一阵,紫苏几个好说歹说的,好容易才劝住了。 “小姐,您可知道嫁妆的事情?”宋妈妈拭了拭眼角,压低了声音问。叶子衿微微一怔,“怎么,难道陈家不肯放手,嫁妆没有要回来?”宋妈妈隐隐有了几分怒色,“要倒是要回来了,只是被国公爷扣下了。” “什么?”叶子衿大吃一惊,“他为何扣下来?”宋妈妈苦笑道:“是世子爷去要的嫁妆,结果回府的时候,遇见了国公爷,被国公爷训斥了一番,嫁妆就被国公爷让人扣下了,也不说几时归还。夫人得知此事,气得了不得,和世子爷私下里说了多少话,只是世子爷也不敢去要……” 叶子衿深知父亲一向软弱,对于国公爷更是惟命是从,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只是实在想不通,国公爷到底有什么理由,扣下她的嫁妆。 虽说她的嫁妆价值不菲,可国公爷难道还能短了钱财不成? 紫苑气得脸色发白,偏偏不敢发作,身子却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忿忿然和紫苏对视一眼,使了个眼色,二人就悄悄退了出去。紫苑眼看着私下里无人,便怒道:“国公爷为何偏偏就喜欢寻我们小姐的不是?一家之主,私自扣下了孙女的嫁妆,更何况那原本还是夫人进门时候的嫁妆,送给我们小姐的,他这样做,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这番话,若是被旁人听到,可就是以下犯上的大逆之言了,说出去,又是一场风波。可紫苑心里怒火已成燎原之势,哪里忍得住! 紫苏脸色也十分不好看,难得的抱怨道:“不过是小姐出生时,恰巧老夫人去世罢了。谁不知老夫人卧病多年,小姐出生前几个月,就晕厥了好几次,大夫都说撑不住了,也不过是凑巧罢了!偏偏国公爷心里不痛快,见了小姐便面色不虞,只知道不自在,又有那起捧高踩低的狗奴才,在背后乱嚼舌根,若不是夫人还有几番威严,指不定会怎样呢!” 叶子衿静静的坐在窗前,心里泛开了一阵阵苦涩。 国公爷扣下她的嫁妆,可以说是名不正言不顺,可他就是国公府的一家之主,又有谁能说些什么! 阳光斜扑扑的洒了她满身,可是她骨子里只有一阵阵寒意涌上心头,浑身上下,如坠冰窖。一般而言,嫁妆越丰厚,在夫家就越有底气。嫁妆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是以叶夫人在她出嫁前,将历年所积,拿出了不少,只为了让她能风风光光的出嫁,在夫家也能挺直了腰杆做人。 第十六章 领悟 到如今,她和陈文和离,也不知日后的生活会如何。 若是再嫁,那这些嫁妆就会再次成为她的嫁妆,进入婆家。若是她不嫁,那这笔嫁妆,就会成为她下半辈子的依托。 虽说或许是因为没有了嫁妆,她日后可能过得极为艰难,叶夫人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可叶子衿也知道,叶夫人可不是只有她一个女儿,上头还有哥嫂虎视眈眈,还有做了王妃的大姐,这些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叶夫人拿出自己的体己来接济她。 到时候闹将起来,大家颜面上都不好看。 事到如今,她就是两厢里都没有了着落。全身上下所剩的,也不过是从国公府带来这些行礼,还有叶夫人私自给的一些傍身的银子,也就再也没有其他了。 若说从前她的人生就是那锦袍上的锦上花,姹紫嫣红遍,此时便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些锦上花,那些姹紫嫣红,终于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黯淡了痕迹,露出魑魅魍魉的一面。 可是叶子衿不是轻易气馁之人,她失落,她伤心,可是却并不会一蹶不振。 因为此刻,她已经清楚的明白,若是她就此放逐自己,随波逐流,这世间,除了自己的母亲叶夫人会为自己流泪,其他人,也不过是冷眼瞧着笑话罢了。正因为这样,她才更要好好活下去,不为了别人,只为了自己。 也叫那些作壁上观,等着看她笑话的人瞧瞧,到最后,谁会成为笑话! 叶子衿霍霍然站起身来,眼里再也没有一丝决绝,望着宋妈妈,一字一句的说道:“既然他扣下了我的嫁妆,那我便要自己凭着这双手,挣出自己的锦绣前程!”声音掷地有声,让人听了便心里生出一股振奋之意来。 在场的木莲和正进门的紫苏紫苑,都愣在了当场。 宋妈妈还是第一次见到叶子衿如斯模样。 刹那间,心里思绪纷飞,幼年时攥着她的衣角软软撒娇的小女孩,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出落成了的豆蔻梢头二月初的明媚少女。宋妈妈眼眶微湿,含泪笑道:“我的小姐,如今也长大了。” 叶子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微微一颤。 有哪一个人的成长,不是浸染了血和泪? 若是有可能,又有谁不愿意在父母的庇护下,安安稳稳的生活一辈子。 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她选择。到现在,不是她主动选择,而是形势逼着她,不得不认认真真的审视自己。 方才的话,不过是一时忿然,脱口而出。到如今,要如何挣出自己的锦绣前程,才是值得人思量的。叶子衿脑子飞快转了转,到现在,她手中拥有的最大财富,就是这六百亩的田庄。 然而想单单靠着这田庄从荆棘里走出一条道来,可谓是艰难重重。算一算,这田庄,一年上下,能收上一千两银子,已经十分不易了。这还要看是年成好的时候,若是年景不好,能保住种子钱和这些人养家糊口的基本需求,就已经皆大欢喜了。 这些事情,叶子衿从前并不知情,也从来没有在意过。 事实上她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田庄这类事情,对于她而言,实在太过遥远。只是没有想到,有一日,她会穿着精致的绣花鞋,站在田垄上,任由微风拂面。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日。 可是,既来之,则安之。 更何况叶子衿心里打定了主意,以后会在这田庄上,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一条路来。 对于她而言,这是陌生而又冒险的抉择。 紫苏率先打破了沉默,振振有词的附和道:“小姐说的不错,嫁妆虽然被扣下了,可是我们有手有脚,难不成还怕养不活自己?”话音刚落,紫苑立刻接口:“不错,我们这么多人,光是做绣工,就能度过些时候了,大不了多熬上些时候,多绣些花样!” 木莲也在一旁应和:“正是如此,哪怕是绣工挣的不够,还有这些人能下地,我们也养养花,喂喂鱼,只要人还在,总会有法子的。”叶子衿眼眶微湿。 人人都说,危难关头见真情。若不是出了这事,她可能要等很久才会发现,原来她的丫鬟,和她一样,都十分硬气。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有其主,必有其仆。 正是有着她这样不服输的主人,所以她的丫鬟,个个都有着一番傲骨。 身后站着这些人,叶子衿终于发现,她不是孑然一身,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事实上,她已经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不过是重新开始罢了,那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叶子衿面上又露出了浅浅的笑意,伴着眼里的泪光,显得有些凄楚,“的确如此,我们有手有脚,没有什么可害怕的。”紫苏几个自小服侍她长大,见她如此强颜欢笑,心里都不是个滋味,眼里俱泛起了水光。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低沉起来。 不知何时,一直静静立在门外的几个小丫鬟,也都是泪落连珠子。 宋妈妈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率先打破了僵局:“这事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我本家原本就是庄稼人,小姐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比那些公子小姐们多了几分耐性。今儿个天意弄人,既来了庄子上,也不能泄气……” 紫苑很硬气的伸手大力抹了把眼泪,昂起了头,“我可没有泄气,不过是一时感怀罢了!”木莲和紫苏也纷纷垂下头,趁着众人不备擦干了眼泪。“小姐,您打算要如何?”紫苏静静的望着她,低声说道。 叶子衿又慢慢恢复了从前的冷静。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办法是人想出来的。 叶子衿细细沉吟了半晌,说道:“宋妈妈带来了八个小丫鬟,再加上你们三个,总共有十一个人。我看,不如先凑个针线班子,接一些刺绣活来做,至于其他的,我们再从长计议。”毕竟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叶子衿一时也没有想得十分周全。 几人齐声应了,笑容又回到了各自的脸上。 这一次,比从前,更加耀眼,也更加灿烂。 新书求收藏,求推荐票,求打赏! 第十七章 开头(一) 一夜无眠。 叶子衿睡在炕上,翻来覆去的想,自己要如何在荆棘里开出最为美丽的花来。 经过一夜的沉淀,叶子衿也渐渐冷静下来。是以一大早的,便将十来个丫鬟尽数召到了自己的屋子,一眼扫过去,除开站在自己身边的三个大丫鬟和宋妈妈,再就是这八个小丫鬟了,或许是因为年纪尚轻的关系,身量未足,颇有些稚气。 叶子衿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你们有谁从前学过刺绣的?”八个人都沉默了。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都说万事开头难。 叶子衿心里也是有些为难。 紫苑擅长双面绣,紫苏和木莲擅长暗绣。可这余下几个小丫头里,若是没有一个学过刺绣,单单靠着自己这三个丫鬟,根本无法做出什么名堂来。 正在此时,却只听见一声弱弱的声音响起:“奴婢学过几年的错针绣。”叶子衿眼中一亮,立刻转脸看向她,“可有给绣坊做过绣活?”那丫鬟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都是绣牡丹,荷叶之类的,极少有复杂的图案。” 这就足够了。 叶子衿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小丫鬟看起来十分腼腆的模样,只低声回道:“我叫做天冬。”叶子衿点了点头,目光灼灼的看向她,“日后你就替紫苏几个打打下手。”天冬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样子,忙不迭应了。 有了一个开头,余下的几个丫鬟也都变得活泼起来。 只见一个模样和天冬有几分相似的人笑道:“我和天冬一样,也会错针绣。”叶子衿的目光就在她们二人面上流连了一阵,都是一样的鸭蛋脸面儿,欺霜赛雪的肌肤,瘦削的肩膀,就连装束都十分相似。 “你们是姐妹?”叶子衿静静看了二人好几眼,终于得出了结论。半夏看起来比天冬活泼几分,笑着点头,露出了面颊两个浅浅的梨涡,“我们的确是姐妹,我娘之前是菱烟阁错针绣的师傅,后来就将这技艺教给了我们。” 叶子衿心里有了浅浅的困惑。 既然是菱烟阁的师傅,有了这样的好手艺,若是将毕生所学对两个女儿倾囊以授,应该不至于会卖身进府。毕竟菱烟阁的师傅,虽说是平民百姓,可她们的手艺天下皆知,满足温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何至于会沦落到亲生女儿会卖身的地步? 似是看出了她的困惑,半夏适时解释道:“我娘从五岁起就开始学错针绣,后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眼睛就渐渐模糊了,也不希望我们走上她的老路……”难怪方才她问起时,天冬半夏二人先是沉默,到后来才肯站出来。 只是,她的话,却也叫叶子衿心中若有所思。 错针绣在几种绣法中,算不得是最繁难的,可花样却是最为繁琐的。往往错针绣的彩线颜色,要比其他花样多出好几倍。正是因为这种繁琐,才使得绣娘整日眼花缭乱的,到了后来眼睛渐渐就看不清东西。 虽说其他绣法对于眼睛的伤害没有错针绣来得严重,可对于叶子衿而言,也是前车之鉴。她现在的确是需要闯出一条路,可身边几个丫鬟也都是自小服侍她的,穿针引线的事情是做过不少,可一旦成为主业,就会成为一种负担。 叶子衿陷入了沉思。 短时间的确是可以靠着绣活攒下一点银钱,可想要做长期的,那也是困难重重。先不说她们是在苏绣闻名的苏州,在江南这一片,刺绣已经被菱烟阁独居鳌头。她们仅凭着这几个人,没有铺面,没有正规的工具,更没有固定的客人,想要起步,是难上加难。 还有更为严重的事情,那就是她全身上下合起来的本钱,也不过只有一千来两。 虽说一千两是一笔很大的数额,若是节省着用,可能也能花费上一两年,可是坐吃山空,从来不是叶子衿的作为。向叶夫人求助,更不是她的心意。她带来的名贵首饰和衣裳也不少,可那些却是都在国公府有记录在册的,她可以使用,却是不可能卖掉。 宋妈妈就不动声色的笑道:“你们暂且出去看看,我和小姐有些体己话要说。”众人也就齐齐出去了。宋妈妈回头深深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去了。 叶子衿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着实犯了愁。 却只见宋妈妈撩帘进来了,默默看了叶子衿一眼,突然拿出了一个布袋。叶子衿一惊,诧异的抬头望向宋妈妈。宋妈妈自己打开了布袋,伸手将布袋里面的物事尽数倒在了案桌上。满桌都是碎银子和银票,那些碎银子,约摸有五十来块,有一两重的,也有五两重的。 只这一眼,叶子衿便明白了宋妈妈的意思。她一点点将碎银子和银票重新装在了布袋里,笑道:“妈妈,你服侍我这么多年,我也见得分明。你苦心攒下这么多银子,不过是想留着日后养老,也想买几亩田地,我哪能要你的养老钱。” 宋妈妈却硬生生将那布袋塞到了叶子衿手中,“这里面是我进府多年来,夫人和小姐打赏给我的。总共有四百七十六两,小姐您留着慢慢使,现在只是买彩线和布匹就是一大笔开销,还有明天开春的时候,这田庄上也要钱买种子,也不知夫人是否会派人送银子过来,您暂且留着舒缓舒缓。” 叶子衿在心里苦笑。 现在的确不是矜持的时候,她的的确确是缺钱不假。可是想到宋妈妈在府上当差这么多年,苦心孤诣的攒下一大笔银子,就这样落到了她手上,若是能还上,她心里或许不会有负担,可现在连她也不能确定,这一笔银子,日后是否会收回来。 紫苑几个手艺不错,可现在她也不知市井上绣活的价钱到底如何,更不知道在苏州这样时 弃妇再嫁第4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的花样是什么。也不知道绣活做完后,要如何拿出去卖,才能得到最好的价钱。 这些事情,都是她从前从来没有考虑过,也不会注意到的。那时她做女红,也只是闲暇时打发时间罢了。哪里曾料到有一日,她会指望着绣活生存! 第十八章 开头(二) 宋妈妈见着她迟疑不决,执意将布袋塞到了她手中,“小姐若是再不收下,我可恼了。”叶子衿哪里听不出来,主仆有别,明知她不可能真恼,然而这份心意,却让她心里似滚烫的开水,一直暖到了心头。 她微微垂下眼帘,默默攥住了宋妈妈塞来的布袋,面色是少有的动容,“多谢妈妈。”宋妈妈眼眶微红,眨了眨眼,“小姐是我一手养大的,只当是亲生的孩子一般,这样说,就见外了。” 叶子衿沉默着没有说话。 然而心里却在暗暗发誓,宋妈妈,今日我拿了你的养老钱,他日,我一定会加倍的还给你,一定。 宋妈妈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才推开门去,站在台阶上,对院子里站着的众人说道:“你们都进来说话吧。”众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然而方才亲眼见着宋妈妈捧着一鼓鼓囊囊的布袋进了屋子,此时望着宋妈妈眼眶微红,也都若有所觉。 叶子衿端着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这才抬头直视着众人:“你们方才也听天冬和半夏提起了,这绣活一事,不可常做。你们都是自小就服侍我的,这么些年,我都看在眼底,也不愿你们日后眼睛看物不明,误了终身。”顿了顿,郑重的望向各人,“依我的意思,刺绣不过是一时缓和之计,我们还是要寻一件能长长久久做下去的事情才好。” 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叶子衿所说,的确是实情,不少名声较大的绣娘,年过三十,看东西就渐渐模糊,而那些长年累月和刺绣打交道的绣娘们可能更为严重。所以也有许多绣娘,过了二十岁以后,便寻了良人出嫁,免得日后无所依托。 “这庄子上足足有六百亩田地。”紫苑率先打破了沉闷,“我看着不如我们种一些花花草草的,拿到市集上去卖好了。”立刻就被木莲驳斥了回去:“花花草草可不是一般人能种出来的,有许多人,种了一辈子,那些名贵的花草,仍然是折损了不少。” “那不如种一些好养活的花草。”紫苑却是越挫越勇。 紫苏白了她一眼,“好养活的花草,哪里还用人帮忙养活?再说好养活的花草,大家都容易养,说得利钱,自然就十分微薄。”她们说的也不无道理。 不好养活的花草通常比较名贵,若是能成功养活,并且能找到买家,那还好说。但一旦养不活,或是找不到买主,那就是一件赔本生意。但是相对比较好养活的花草,又不见得会有多少人愿意买,若是当真那么好养活,有不少小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很乐意自己动手去养。 毕竟花草一事,一面是为了观赏,另一方面,也是让那些百无聊赖的夫人们,有一件乐事可为。自己这群人却完全是门外汉,对于花草仅限于观赏,而要如何养活,却是一无所知。 说到底,叶子衿如今没有本钱,一旦亏损,那就是要折上所有的傍身之本。 她虽然有冒险的胆识,然而一时之间,却无法下得了这种狠手。并且是在明知种花草可能会拿不回本钱的情况下,更是无法选择这条路。 “我看,不如种一些庄稼如何?”紫苏有些没底气的扫了眼众人,“可以跟着这庄子上的人多学一些……”宋妈妈也是庄稼人出身,听了这话,不由苦笑道:“也真真是没有沾过阳春水的姑娘,这下地一事,你们看着容易,殊不知是几种行当中最艰苦的一个!更何况你们几位姑娘,弱不禁风的,不要说种地了,就是站在田垄上一弯腰,都叫人叹一声暴殄天物。” 紫苏几个都是身形瘦削,人人都有几分姿色。 叶子衿看了眼几人,暗暗也有赞同宋妈妈之意。然而要真说起辛苦,她还当真是从来没有见识过,更加没有体会过。只知道少年时曾读过一些感叹农人苦的诗句,然而那时她是闺阁少女,从未见过,哪里能体会其中的真意。 哪怕是到了这庄子上,她也只是感叹一句,人心淳朴,风景优美而已。 宋妈妈显然是深有体会,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是燕京城长大的,天子脚下,繁花似锦,也难怪有些事情不知道。你们来的时间恰巧是夏收时节,若真是赶上了秋日或是春日,可有你们看的呢。” 目光从紫苏身上掠过,笑道:“秋季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忙着收割,就怕烂在了田地里。春季的时候,却又是忙着播种,生怕慢了,影响收成,那可真真是苦不堪言。披星戴月的,也不过是眯上一小阵,这一日就过完了。” 紫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等可算是井底之蛙了。” 叶子衿坐在一旁,听着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暗暗思忖了半晌。 无论是种花花草草,还是种庄稼,看起来都十分不易。可若是另辟蹊径,会如何? 除非种一些这里极少有人种植的。 念头刚刚闪过,便被叶子衿自己否决。若是当真极少人种植,必然是那种作物不适合在苏州这地方生长,否则,谁会放过这白白的挣钱的好机会。再说若是她们种的太过稀奇,就算最后养得活,有没有人肯买还是两说。 叶子衿就命人唤来了和妈妈。 若说这些人里面谁对这地方最为熟悉,非和妈妈必属。 却说和妈妈进门来,便见着满屋子的丫鬟,穿红戴绿的,隐隐看着便觉十分鲜亮,到得走到叶子衿跟前时,不由叹道:“这哪里是燕京来的丫鬟,分明就是一众仙女下凡!”众人都笑了起来。 叶子衿轻轻一笑,立刻就问和妈妈:“现今市集上,可有什么是最为难得的?”和妈妈犹自未明白叶子衿的意思,不假思索的说道:“自然是金玉之物了!那东西放在身上好看,放在家里也不折耗,我们这里的妇人们,就是入殓前,也必得有一块赤金子含着。” 这并不是叶子衿想要的答案。 第十九章 开头(三) 叶子衿就思忖着笑道:“也不知有什么,是市集上极少的,然而却又有许多人渴求的?”和妈妈眼珠子转了转,想了片刻,摇了摇头,笑道:“若是当真是许多人渴求,那必然会有人卖了。” 叶子衿微微有些失望。 本来还以为和妈妈是苏州本土人,应该知道些什么的…… 她的神色被和妈妈看在眼底,就笑问:“小姐是打算做点小买卖?”这事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虽说她出身名门,如今却要做这等被人视为最为低贱的商贾之事,可事到如今,唯有自己放平了心态,身边这些人,才不会觉得折了面子。 念头闪过,叶子衿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不错,我是是打算做些小生意,赚些花销。”和妈妈本就是市井之人,听见这话,丝毫没有觉得任何不妥当,反而露出了几分赞赏之色,“小姐可真真是有心,若是有能使得上我的地方,您尽管说一声儿。” 叶子衿笑着颔首。 要差使人,一次两次或许还算是人情,可次数多了,只会叫人厌烦。虽说和妈妈是自己母亲手下的仆人,可对于一个久在庄子上的人来说,远远没有紫苏这些从早到晚服侍着主子的奴才们温顺勤恳。 这样一来,想要真正的支使她,自然在适当的时候,要给些甜头。 叶子衿就笑道:“眼下正有一件事情需要您帮忙奔走奔走。”和妈妈立刻就露出了几分兴趣,忙接口道:“小姐您只管吩咐,但凡能做的,立刻就去做。”叶子衿笑了笑,示意她不用太过紧张,“就是上次你和我提过的菱烟阁的事情,我这边几个人正好想做绣活,你也去仔细替我打听打听她们是收什么花样,都是什么时候开始收,分别又是怎样的价钱。” “小姐不用担心。”和妈妈满脸是笑,“菱烟阁的人每隔两个月就要上我们这村子一趟,这村子虽然不大,可灵巧的妇人们不少,闲暇时也都靠着做绣活来赚些利钱养家糊口,到了月末的时候,她们自然就会来了,到时候您也可以让这几位做绣工的姑娘和我一道去问个究竟。” 果真是很机灵的人。 生怕自己被怀疑有些隐瞒,立刻就拉着叶子衿身边的几个丫鬟一起。这样一来,叶子衿纵然是有什么怀疑,也都会烟消云散了。 叶子衿不由深深看了和妈妈一眼。 初来几天,只觉得和妈妈为人热忱,有悲悯之心,现在看来,也的确是个聪明人。也难怪,若是没有一点手段,如何在这庄子上管事这么些年,又如何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服众。 宋妈妈显然也是一样的心思,一连看了和妈妈好几眼,才笑道:“既然如此,我看不如到时候我和紫苏陪着和妈妈走一遭,我虽老了记性不好,可年轻时也是做绣活的好手,紫苑又是个年轻的,说什么都能记住……” 这样的安排,也的确是有巧头。 有了宋妈妈这样见惯世面的妈妈看着,菱烟阁那些人,也不至于会打压价钱…… 而紫苑又是女红能手,自然会叫菱烟阁的人刮目相看。 叶子衿就笑着点头,“那就这样定了,到时候只等月末,妈妈您就来知会我们一声。”和妈妈立刻低眉顺眼的应道:“小姐放心,我省得。到时候一见着菱烟阁的人进了村子,立刻就来告诉您。” 叶子衿笑着颔首,端了茶盏。 和妈妈见机,忙退了下去。 宋妈妈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低声在叶子衿耳边说道:“我看着这和妈妈也是个八面玲珑的,您初来乍到的,就怕有人欺生!”叶子衿心中一凛,她从到来到现在,也不过短短两三日的时间,一时之间并没有思索太多,然而宋妈妈的话,倒叫她心中暗暗生出了警惕之意。 不过,在自己到来之前,这座庄子,是由和妈妈全权做主的。除了每年需要上缴的粮食和银钱,这里大大小小的事物,就由和妈妈一人说了算。可随着自己的到来,这里所有的事情,都要由自己先行过目。 等于是和妈妈从前的权力,被自己这个外来者,彻底打破了。 虽说主仆有别,可有些时候,刁奴欺主。 宋妈妈最担心的,不过是怕自己的权力被架空,当真是成为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弱不禁风的小姐。 然而就现在的状况看来,和妈妈倒未有露出什么不妥之处。到底是宋妈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是一语中的,还要看日后情势如何发展了。 叶子衿郑重的点了点头,“妈妈放心,这事我记下了。”宋妈妈就松了一口气,然而转瞬又有些嘘叹:“从前我极少和您说这些事儿,到如今您似乎也都知道了许多……”叶子衿淡淡的笑,心里却是翻天覆地,“不过是长大了。” 目光就落在了兴致勃勃的众人身上,“既然月末菱烟阁的人要来收绣活,我看不如用着中间这点时间,先绣出一扇屏风来,我想着天冬和半夏会交错绣,紫苑会双面绣,不如就用这两种法子来绣。” 紫苑和天冬半夏姐妹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疑惑的问:“怎么用两种法子?” 叶子衿想了想,说道:“江南历来就是文人才子聚集之地,若是屏风上有些诗词曲赋,只怕是能卖出好价钱。我想着不如到时候诗词用交错绣,其他图案用双面绣,你们看着如何?”“这样可行吗?”紫苏有些犹豫,“还从来没有这样尝试过,从前府上的屏风,也都是正儿八经的绣法,若是揉在一起,会不会弄巧成拙?” 叶子衿支着下巴思忖了半晌。 的确,当初国公府的屏风,都是一样的绣法。可若是换一种绣法,并不代表会没有人喜欢。或许有些人正是喜欢这种新奇也未可知。更何况江南本就是民风开放之地,这里的女子生来就带着一种可人的狡黠。 叶子衿再也没有片刻犹豫,“我们不试试,又如何会知道?” 第二十章 开头(四) 见着她态度坚决,紫苏几个也就不再多嘴了。 叶子衿脑子飞快的转动了起来。 她手上有九百多两银子,加上宋妈妈送来的四百多两,总共约摸有一千四百两银子。这一大批人,总要留下一点银子用作平日的花销,八个小丫鬟,三个大丫鬟,再加上七八个护院,这也要耗费不少的银子。 现在是夏日倒还好,若是到了年关下,她这个做主子的,总要大大方方的打赏下人们。到了春日,正如和妈妈所说,是耕种的季节,就需要不少种子钱。算来算去,叶子衿一口气能拿出来的银子,也不过只有四五百两罢了。 若是春耕时候,叶夫人肯出钱,那样一来手头也就宽裕些。可凡事总要有个提防,万一叶夫人淡忘了此事,那样岂不是手足无措。更令叶子衿担心的还是,叶夫人自此以后,忘记了她这个女儿,那样她可能就会在这庄子上待上很久很久。 想一想,心里就生出了一股股寒意。 可是叶子衿却不能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如今要如何过好眼下的日子才是至关重要的。 “你们谁会挑线的?”叶子衿目光灼灼的望着众人。 就见一个穿着豆绿色比甲的丫鬟慢悠悠走了出来,弱声说道:“我从前跟着府上的针线班子上的妈妈们打过下手,知道挑线……”叶子衿看了她一眼,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身子略显单薄,眼里满是忐忑之意。 想来是新上来的丫鬟,只是想不到这么巧,分到了她的手下。 叶子衿微微颔首,“既如此,到了明日,你就和宋妈妈一起去市集上瞧瞧。”那丫鬟犹自有些怔忪的样子,似乎难以相信:“去市集上?”叶子衿肯定的点头,反问:“怎么,你从来没有去过?” “不是。”那丫鬟忙不迭摇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只是怕人生地不熟的,受人蒙骗。”她所忧,正是叶子衿所担心。想了想,也就说道:“既然这样,我看不如让和妈妈陪着一起好了。”话音刚落,突然灵光闪过,脑海中立刻闪现了一个人的影子。 “去把冯显媳妇给我叫过来。”叶子衿干脆的吩咐紫苏。 紫苏目光微闪,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匆匆忙忙离开了屋子。紫苑望着微微晃动的帘子,不由问:“您是打算让冯显媳妇同我们一道?”“不错。”叶子衿沉吟着点头,“那日见过一次,冯显是个老实人,他媳妇也是个守本分的,有这样的人跟着,我也心安些。只是论到讲价钱,还是和妈妈来得合适。” 讨价还价的人,多半要口齿伶俐。 叶子衿手下这几个丫鬟,没有一个是迟钝的,然而说到和市井上的人打交道,怕是一时半会还没有这个能耐。之所以选中冯显媳妇,就是看中她的老实本分,通常来说,这样的人不会贪心,也不会欺上瞒下。 不多时,就见冯显媳妇跟着紫苏进了屋子。她显得十分局促的样子,双手不安的搓着衣角,目光闪烁,偏偏不敢抬头看坐在窗前的叶子衿一眼。叶子衿放缓了语气,笑着问:“你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呢?” 不过是随口问问。 冯显媳妇却战战兢兢的,颇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那边紫苏就笑着推了推她,“我们小姐也就是和你随意唠唠家常,你不用过多拘束。”冯显媳妇果然神色微松,回道:“一直在收割小麦,前些日子蚕结茧了,昨日才抽出时间来抽丝……”生怕惹了叶子衿不高兴,每说上一句,头埋得便低上几分。 本来是无心之语,却叫叶子衿心中微微一动。 “你养了很多蚕?”叶子衿来了兴致,决定就着这个话题和她说下去。冯显媳妇面色微红,“不过是养着玩,也就一百来条,将将用簸箕装满。”沈紫言对于蚕并不陌生,然而却从来没有亲眼见过。 只知道蚕茧可以抽丝,纺成丝绸。 冯显媳妇的话,显然让她心中隐隐有了别的主意。只是一时半会还没有下定决心,也就继续问道:“蚕可好养活?”“很好养活。”说到自己熟悉的事情,冯显媳妇眼中发亮,“一开始只要孵出来,然后用嫩嫩的桑叶养着,到后来渐渐长大了,就可以随意用些桑叶了,只要不是沾上水的叶子,都可以拿来喂养。” “多少只蚕茧能抽一匹布?”叶子衿刨根问底。 冯显媳妇想了想,笑道:“倒也没有算过,约摸要两千只吧。”“这么多……”叶子衿暗暗吸了口冷气,自己平时不知见过多少名贵华丽的布匹,对于这些倒不觉得如何,现在听着如此繁琐,不由感叹万事的艰辛。 “若是一个人,大概能养多少只蚕?”叶子衿似是漫不经心的问。“这个倒不清楚。”冯显媳妇听着叶子衿语气温和,憨厚的笑了,“农忙的时候,也顾不上这些事情,不过是养着一点好玩罢了。” 叶子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端了茶盏,“你先下去吧。”冯显媳妇忙转身退下了。 紫苏看着她离开,低声问:“小姐怎么不和她说说?”叶子衿摇了摇头,微微的笑,“我现在有了别的主意了。”紫苏就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嗡,终究是没有说话。 待到屋子里众人散去时,叶子衿就拿出了二百两银子,亲手交给了宋妈妈:“妈妈,这些银子,您拿着,同和妈妈两个,再加上方才那个丫鬟,一道去市集上看看都有些什么彩线,打听打听都是什么价钱,然后先买一些回来试试。还有细纱布,轻纱帐子,都一口气买些回来。” 叶子衿环顾了眼四周,“我的屋子里倒是无妨,只是我昨儿个瞧着别处几个丫鬟们住的屋子,不仅闷热,而且蚊子也多。想来是这地方近山,周围都是花花草草的缘故。”宋妈妈忙应了,又叹道:“现如今手头如此紧,您还顾着丫鬟们……” 叶子衿笑了笑,“手头紧不假,可也不能委屈了她们。都是一路跟着我来苏州的,更何况日后还指着她们做些绣活,若是她们不如意了,这绣活做出来,只怕是也不大好。磨刀不误砍柴工,只要有人在,还怕闯不出一条路来?” 宋妈妈笑了笑。 新书求推荐票,求收藏,求打赏! 第二十一章 开头(五) 显见得对于叶子衿的话,并没有什么异议。 主子使唤丫鬟本是天经地义之事,可要想让丫鬟们一心一意的跟着自己,为人还是要亲和些的好。昔日花团锦簇之时,人人簇拥着,追捧着,可能不会察觉,可一旦落难以后,才是考验人心的时候。 舍得舍得,没有舍,哪来的得。 是以在这一点上,叶子衿从来都是落落大方,也没有想要克扣丫鬟的意思。 等到宋妈妈将针线工具买了回来,叶子衿就开始分工了。“紫苑和天冬半夏三个负责绣字,我待会描上一句诗,你们照着那样子绣出来,紫苏就专门绣兰花。”一面说,一面拿着布尺在细葛布上比划。 几个人都听得十分仔细,待叶子衿说完,便点了点头,“那我们即刻就开始动手了。”叶子衿微微颔首,又吩咐几个小丫鬟分线,穿针。没一点都准备的十分仔细,不想出半点岔子。 紫苑想了想,奇道:“小姐,人人都喜欢花团锦簇,我们却只绣兰花和诗句,会不是太过素雅?” “那也得是看用作什么的。”叶子衿淡淡笑了笑,“江南雅士众多,只怕会反过来嫌这花样太花哨。到时候我们耗费了功夫,反而是不讨好。我看不如多留点白,这样才有未尽的意思。就算是菱烟阁一时瞧不上我们,这也是进可攻退可守的法子,横竖我们留的空白多,若是有别处用,还能加上些花样。” 几个人听了一席话,都觉得在理,也就挪到了旁边的耳房,忙得不可开交。 叶子衿无所事事,拿着绣工花样子开始研磨,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在叶子衿出神的当口,燕京城内,国公府的正房里,叶夫人却是面色铁青的坐在榻上,“怎么,玲珑竟被抬做了姨娘?”莫妈妈垂着头,低声说道:“千真万确,这事是我听陈家的下人说的。”叶夫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寒意。随即嘴角勾起了一抹讥讽的笑,“是么,可是玲珑的卖身契,却是握在我的手里!” 莫妈妈就不敢接话了。 叶夫人冷笑道:“我前几日记挂着子衿,将这事几乎就忘了。既然陈家有这个脸抬了她做姨娘,那我这个做主子的,又怎能安安稳稳的坐着?”莫妈妈微微一抬头,望了叶夫人一眼,“夫人,您打算如何?” “你去打听打听,玲珑是凭着什么被抬了做姨娘的。”叶夫人眼底眉梢都是冷萧萧的寒意,“在这种当口,竟然敢明目张胆的抬了玲珑。其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吧?”莫妈妈立刻会意过来,“您是说……” 叶夫人端了茶盏,淡淡抿了一口,冷哼了一声,“都说母以子贵。那陈文也不是个好性儿的,玲珑虽说生得漂亮,可也称不上绝色,能叫陈文顺顺当当抬了上去,说不准就是玲珑那小蹄子有了身子!” 莫妈妈会意的说道:“夫人您放心,我这就去打听打听。”叶夫人点了点头,眉梢微挑,“我倒要看看,哪怕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孙猴儿,也逃不过如来的五指山!”莫妈妈匆匆而去,很快就带回了消息:“夫人,您所料不差,玲珑当真是有了身孕!” “这可是好事呀。”叶夫人冷冷笑了笑,“这可真真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语气里满含着嘲讽。莫妈妈眉眼动也没有动一下,低声问:“夫人,要不我派个人,现在就拿着卖身契闹上门去,让全燕京都知道陈家的丑事……” “不必。”叶夫人眼里流淌着说不清的光华,“猫捉到老鼠,总是要耍完一阵才肯罢休。如今子衿为玲珑这小蹄子所累,我做母亲的,怎能置之不理?我们暂且不动声色,安安静静的等到玲珑生下孩子,那时可就有好戏看了……” 莫妈妈隐隐有了几分明白。 叶夫人轻声笑了起来,“若是生下儿子,那才是真真的好事。”莫妈妈心中灵光一闪,立刻反问道:“夫人,您是要……”叶夫人淡淡点了点头,神色微冷,眼里是深深的不屑,“陈家也是书香门第,若是玲珑生下了庶长子……”顿了顿,话锋一转,“奴婢的儿子,我倒要看看,该如何立足!” 叶夫人并没有说下去,莫妈妈却已是心意相通。 叶子衿一直到半个月后才得知这个消息。 那时正是叶夫人派遣了莫妈妈亲自来看叶子衿的情况,莫妈妈见着叶子衿神色淡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傲然,也就随口提了提玲珑的事情。叶子衿并不觉得如何吃惊,但是对于玲珑的背叛,她心里有一处,一直无法忘怀,也无法谅解。 沉默了片刻,叶子衿就对莫妈妈说道:“娘那边,打算如何处置玲珑?”莫妈妈见着身边几个都是紫苏几个,也没有旁人,也就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如是一说。叶子衿挑了挑眉,拈着的细针在阳光下闪了闪,眼里却没有了一丝暖意,“到时候陈家声名扫地,只怕是也不好收场。” 莫妈妈就淡淡笑道:“夫人正是盼着如此。”叶子衿手中的针线绕了几十个来回,勾出了一朵芙蓉的半片花瓣轮廓,“那我可就等着看好戏了。”莫妈妈笑着颔首,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针线绷子上,不由笑问:“小姐这是绣什么呢?” “这是芙蓉花。”叶子衿不动声色的笑了笑,“不过是闲着打发时间罢了。”莫妈妈想到这庄子上的冷清,也有几分明白,啧啧称奇:“小姐您的手艺是越发进益了!”叶子衿微微一笑,手上却是不停。 若是叶夫人知道她和几个丫鬟们纷纷靠着绣活挣钱,也不知作何感想。 莫妈妈就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说,国公爷如今还在气头上,还得委屈您多住上些日子。”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个荷包:“这里是一千两银子,夫人让您先留着使。”这让叶子衿喜忧参半。 虽说她现在缺钱不假,可叶夫人给的银子越多,只能说明她将要滞留的时间越长。并不是不喜欢这庄子,而是心里有一种无法归属的感觉。惶惶然就如同那雨打的浮萍,找不到自己的归宿。 说到底,这庄子对于她而言,只是暂时的庇护所。她终究是要回到燕京去的,不管燕京风霜如何,也不管这里如何的宁静,她骨子里就是国公府的二小姐,这事实是无法改变的。哪怕,她对于国公府,并没有太深的感情。 可是那毕竟是她成长的地方。 但如今,莫妈妈显然就是叶夫人的另一双眼睛。叶子衿心里就是千百个不痛快,也得忍下去,否则,只会叫叶夫人白白着急罢了。想到此处,也就淡淡笑了笑,没有丝毫迟疑的收下了荷包,“回去替我向娘问好,这地方很安宁,我无事时带着丫鬟们做女红,偶尔也出去散散心,让娘不用担心。” 莫妈妈一一应了,叹息着说道:“您在这里,夫人何尝又不心痛,有好几晚都做噩梦,梦见您过得不好,立刻就惊醒了,叫我们看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叶子衿心里一酸,眼眶微热,几乎落下泪来。 还是紫苏见着势头不好,凑上来插了句话:“妈妈您看着这庄子上风景如何?”莫妈妈笑着颔首:“是个休养的好去处,这可真是山清水秀福地。”话头就这样被岔开了。紫苏几个命和妈妈领着莫妈妈走了一道,待到莫妈妈离开时,仍自笑道:“这地儿可真不错,可得和夫人好好说说!” 马车里带着不少的土特产,都是叶子衿命人装上的。 随着一声呼啸,马车缓缓行驶。叶子衿立在土坡上,看着莫妈妈的马车越走越远,不知何时,泪已落了满脸…… 过了没几日,就是月底。恰巧是菱烟阁来收绣活的时候。叶子衿早早的的便命紫苑自己将屏风收拾妥当,让丫鬟们小心翼翼的搬着屏风到了厅堂上。哪知菱烟阁来的人颇有几分傲气,只在村子固定一处收绣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叶子衿只得让冯显带了人,将屏风搬到了村子里。紫苑几个都蒙着纱,亦步亦趋的跟着进了村子。叶子衿心里隐隐也有些不安,呆呆的坐在窗前,来来去去的翻着手里的几张书页。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阵纷沓的脚步声。 “小姐!”紫苑还未进门,便扬声唤道:“小姐!有好事儿!”院子里剩下的几个丫鬟见着她满面喜色,都围了上来。紫苑不管不顾的迈进了门槛,也不待小丫鬟撩帘子,自己就顺手一撩,快步走到了叶子衿身边:“小姐,我们的屏风,菱烟阁愿意出二百两银子买下来!” 叶子衿心中一喜。 买来的线并没有耗费多少,这细葛布是自己从燕京城带来的,不算做耗费。而唯有这屏风的底座,是黄木杨,雕镂掏空,花费了不少银子,月末是四十七两的样子。满打满算,这屏风总共的花销,也不过是五十两银子! 这就等于,她凭着这屏风,赚了一百五十两银子。 这可真是开门红。 第二十二章 开头(六) 后面的宋妈妈和紫苏几个倒是沉得住气,跟在后面慢慢踱了进来。然而人人面上俱有几分喜色,看得出来,此行收获良多。 沈紫言就笑着问:“菱烟阁的人,可还有别话?”“有啊!”紫苑忙不迭点头,笑语盈盈:“其中一位绣娘看了我们的屏风,一连称了好几个好字。还有一位,直问我这屏风的式样是谁想出来的,那首诗又是出自谁的手笔,那兰花是谁绣的,诗句又是谁绣的!还说第一次见到这样巧妙的心思,很是喜欢。” 果真是内行人,一眼就看出兰花和诗句不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 叶子衿对于溢美之词,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然而听到自己苦心孤诣的劳动被认可,还是止不住的高兴。想一想,笑意就不可抑制的洋溢在了眼底眉梢。 宋妈妈就抿着嘴笑:“看样子我们日后得多绣几副屏风才是。”“不错。”紫苏在一旁接口:“那几位绣娘说我们日后还有这样的屏风,一定要先给她们看看。只是屏风的底座可以不必做了,她们菱烟阁有专门的师傅来做。” 叶子衿自然没有异议。 屏风的底座,光是挑选木材就要耗费不少心思,更何况她对于这木材根本就是一窍不通,只知道那颜色配着屏风好看,也就选上了。时间匆匆,就连打听一番市面上黄杨木价钱的空隙都没有。 叶子衿也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打通了菱烟阁这一关,从前还以为十分艰难,生怕自己和丫鬟们都是来自燕京,南北差异极大,也不知自己的喜好是否合乎她们的心意,患得患失了许久。现在看来,在刺绣一事上,倒也没有那么多的隔阂。 也就点了点头,“那我们暂且先都绣屏风。”紫苏笑着应了一声,沉吟着说道:“小姐,这屏风是紫苑,天冬,半夏和我四个人绣出来的。可这样一来,还闲置了不少人手。更何况我们绣的时候还是没日没夜的赶出来的,我看不如让乌茜和文竹二人也绣些别的。” 叶子衿对于这两个名字十分陌生,每日在一旁看着紫苏几个绣屏风,自己也拿起针线帮忙填一填花样,虽说曾注意过两个小丫头手艺极好,可那时满心里都是旁的事,也不曾问过名字。 紫苑立刻就拉着两个身着月白色小褙子的丫头出来了,笑道:“小姐,你瞧瞧,这模样可还齐整?她们俩女红也还好,虽说做大宗的不行,可绣些小东西,却还是可以的。”这么些丫鬟,总不能光指着紫苏紫苑,天冬半夏这四个人。‘ 叶子衿就笑着颔首:“那好,你们也绣些别的。只是菱烟阁的人,可还有说别的什么?”宋妈妈忙笑道:“她们说,还缺补子,喜服。”叶子衿眼中一亮,问道:“她们还要喜服?”宋妈妈点了点头,“不错,听说现在想要不少盖头,只是那玩意小,赚头不多,也很少人做。” “那我们就先做这个。”叶子衿现在信心满满,摩拳擦掌,“正是做的人少,我们才要试试。都说积少成多,虽说赚的少,可做起来快,这也是一桩大事。更何况在外头买盖头的,多半是小户人家,所在乎的,也不过是个喜庆罢了。” 宋妈妈应和道:“小姐说的在理,她们也不大在意绣工是否精致,不过是多绣上些凤凰牡丹之类的吉祥物罢了。”叶子衿微微颔首,随即神色一凛,告诫道:“话虽如此说,可也不能松懈了。若是手艺不好,不光是毁了我们才做出来的名声,只怕日后就叫菱烟阁的人小瞧了。” 众人齐声应了。 叶子衿这才问声细语的对紫苏说道:“我知道绣这样的屏风,你们四个人紧赶慢赶的,也得要一个月的功夫,你们也不用太急,慢慢来也无妨。这个月你们没日没夜的,不知熬了多少光火,我见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紫苏几个心中一暖,都忙说道:“都是分内事,这有什么说的!” 叶子衿微微一笑,将才得的两百两银子银票摊开放在了桌上。“我也不求大富大贵,不过是做些女红来过过日子罢了。你们既要服侍我,还要赶绣活,着实是吃力。我看不如这样,所得的银子,除掉买针线和布匹的花销,到了年前,我按着所挣银钱多少,分二成给你们。” 满屋子的丫鬟,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都连称不敢。 可叶子衿心里有数,自己身边的丫鬟,一开始就十分清闲,只用让她们服侍自己一人便足矣。到现在陡然来做绣活,一开始可能还觉得新鲜好玩,不会有怨言,时间久了,难免会有些牢马蚤。虽说主仆情义在,可有些时候,也保不住有些丫鬟心里忿忿然不肯好好做事。 叶子衿笑了笑,“这事就这样定下了,你们不必多说。”紫苑眼睛一红,哽咽道:“小姐,您待我们这般好,我们若是还不好好服侍您,定会遭天打雷劈!”叶子衿端着茶盏抿了一口,打趣道:“我也不用你指天发誓,日后你勤勉些,就是报答我了。” 紫苑破涕为笑,立刻说道:“小姐放心,我若是再不勤恳,我还是人不成?”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叶子衿面上笑意更深。 虽说不能保证人人都一条心,可至少能稳住自己身边这几个大丫鬟。 只是念头闪过,想到背叛自己的玲珑,眼里有一闪而过的不虞之色。紫苏见得分明,就低声问:“小姐可是想到了玲珑?”叶子衿也没有否认,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提起玲珑,紫苑满肚子火气,就推了把紫苏:“好生生的,你提她干嘛?那种没良心的小蹄子,迟早会遭报应的!” 叶子衿淡淡笑了笑,“那可就要看日后了。”紫苏咬了咬唇,又说道:“小姐,她的卖身契还在夫人手上,不如我们……”叶子衿眉梢微挑,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我离开陈府时就已经说过,误了我的人,我不会叫他们有好日子的!” 紫苏神色一凛。 叶子衿面上又化开了笑,“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上些时日……” 第二十三章 转折(一) 紫苏目光微闪,若有所思,也不再追问下去。 叶子衿就端了茶盏。 紫苑就在一旁笑道:“何必提这些让人不快的事情,我们现在可不是好好的?谁理会那忘恩负义的东西!”叶子衿淡淡笑了笑,不动声色的将话头岔开:“这时候,也是该用饭的时候了吧。” “我可都闻见饭菜香味了。”木莲笑着打趣:“秋菊这些日子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不时就做些野味来吃,竟比从前吃过的还要鲜美,还要可口几分。”“那是自然。”宋妈妈笑着应和:“那可都是从地里采的,能不新鲜?”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就见秋菊低眉顺眼的进门来请。 叶子衿率先出了门,坐在了桌前。还未揭开碗,就觉香味扑鼻,引得人食指大动。秋菊一面揭开碗,一面笑道:“这是才做的蒸芋头,将獐子肉切成片,和芋头混在一块,放在蒸笼里一处蒸出来的。”似乎是生怕叶子衿觉得不洁净,每样菜都细细的述说做法和来历。 叶子衿只当趣闻来听,也觉十分有趣。 拈起筷子,夹了一块芋头,滚烫滚烫的,几乎将叶子衿舌头烫出泡来。宋妈妈看着直摇头,叹道:“我的小姐!能几日不见了荤腥,馋成这样!”叶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可不是觉着好吃么?”说着,又夹了一块,这次却长了记性,将芋头放在饭碗里凉了凉才放到口中。 秋菊笑道:“这蒸芋头,也就是讲究个热乎劲。小姐是矜贵之身,自然不比我们。我们这样的,也只有大年三十的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才吃上那么一两块。用的也不是獐子肉,就是那野猪肉,一个村子里猎上一头,家家户户的分。” 叶子衿就笑了笑,“这村子里有多少人?”秋菊想了一阵,笑道:“也不知有多少人,只是村子里青年人也不多,大概有一百来户人家罢了。”叶子衿对于村子大小并没有什么概念,却听得木莲叹道:“这也算得上是大村子了!我见过有的村子,老的老,幼的幼,还有不少 弃妇再嫁第5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还有不少搬迁离开的,村子上空荡荡的,好生生的良田上生满了野草,也无人收拾。目光所及处,连一个人也没有……” 几乎是可以想见的荒凉。 叶子衿叹息了一声,问:“怎么会这样?”木莲砸了咂舌,“那也没有法子。还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家家户户都要被征兵,不少人家都是连夜逃走的。还有许多青年人被征走,就生下老弱妇孺之辈了。” 木莲小时候…… 那时间也不算太远。 叶子衿只依稀听说过,先帝晚年,连连对外出征,死伤无数。到新帝登基,局势才渐渐安稳下来。那时她年纪尚轻,也并不知怎么一回事。现在听着木莲一席话,也唯有暗自叹息。心里一瞬间却想起一句诗:“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紫苏见着叶子衿神色微暗,立刻笑着和稀泥:“好了好了,明明是好好的吃饭,为何说起这事来?都过去多久了,还记挂着呢!”又嗔怪的望着木莲:“都是木莲着小蹄子,好生生的,平白无故提起这事!” 木莲笑了笑,立刻打住了话头。 叶子衿却再也没有了方才的兴致。不过是匆匆吃了小半碗饭,便径直回了屋子。惹得紫苏在身后不断的瞪木莲,“都是你惹出来的!”木莲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揽了紫苏娇嗔:“好姐姐,都是我的不是。罚我姐儿一夜不睡,替你分线,可好?” 紫苏这才脸色微霁,“这可是你自己说的。”木莲忙点了点头,“你们忙着做绣活,我替你们分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紫苏点了点她的额头,无奈的摇头,“你啊,你啊,往日看着是个稳重的,却不时让人诧异一回,定要闹出什么事儿来!” 木莲抿着嘴直笑,“横竖有姐姐在跟前指点我呢。”一旁的紫苑看不下去了,直摇头,“往日倒是个沉稳人,现在却是蹬鼻子上脸了!”木莲佯作要扑上去,却见走在前头的宋妈妈回过头来,扫了三人一眼,忙眼观鼻鼻观心的,垂下了头,不敢再有丝毫动作了。 紫苑窃笑不已,掩袖吃吃笑了起来。 待到其他小丫鬟们接下了做盖头和补子的活计,整个院子里的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就连叶子衿自己也不得不忙着替她们分线,宋妈妈却优哉游哉的坐在屋檐下,就着光亮替叶子衿纳鞋底。 又到了月末,叶子衿看着眼前一小堆盖头和一块绣好的屏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辛苦大家了。”众人虽然俱露出了疲惫之色,然而想到能卖出个好价钱,也都各自欢喜。叶子衿照例送着紫苏几个出门。 哪知这一次却比上一次延迟了不少时间。 宋妈妈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在门口望了好几次,担忧道:“莫不是在村子里遇见了什么事吧?”紫苏几个势单力薄的,若是遇上了村子里的恶霸,叶子衿几乎不敢想象下去。越是胡思乱想,心里就越是后怕,直后悔为何没有让她们多带几个护院过去。 正忐忑不安之时,却见紫苑急匆匆奔了进来,进门便喊:“小姐,不好了!”叶子衿忙站起身来,就见紫苑粗粗喘了几口气,神色间满是焦灼:“小姐,村子里闹瘟疫了!” “瘟疫?”叶子衿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紫苑急道:“也不知怎么一回事,村子里一下子病了好多人,我们进村子的时候,见到不少人奄奄一息的倒在路边,就留心问了问,谁知道却说是闹瘟疫了!”叶子衿心里骤然生出了一股寒意,对于瘟疫,多少人都是闻之色变,她又如何会例外。 说时迟那时快,立刻吩咐道:“哪些人去过村子里,立刻换一身干净衣裳,将原先的衣裳,全部用火烧了,再用袖子叶仔仔细细的擦拭身子!”事关重大,众人不敢怠慢,也不管到底有没有进村子,先换上了衣裳。 一时之间,院子里烟雾四起,处处都可闻见衣裳烧焦的味道。 第二十四章 转折(二) 叶子衿又立刻吩咐了下去,让庄子里的人都安安生生的呆在家里,莫要和村子里其他人接触,也不要去市集上凑热闹,更不要朝着人多得地方去。好在庄子上的人大多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平日也不大喜欢出门,是以叶子衿的吩咐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没有多大的影响。 这样一来,众人只有在庄子上来来往往,总算是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瘟疫的肆虐。目前为止还未曾听说庄子上有谁感染了瘟疫。 然而庄子上却并不平静。 关于瘟疫的传言在众人间传得沸沸扬扬,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人人谈瘟疫色变。这事叶子衿也没有办法,庄稼人闲暇时唠唠张家长李家短是人之常情,毕竟除了这些,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聊以打发闲暇的时间。 宋妈妈觉得十分可惜,这女红一事才刚刚开了个头,就因为这事被迫停下了。发生了瘟疫,菱烟阁的人自然是不会再来这村子了,庄子上的人,也不敢贸贸然拿着绣好的活计出去卖。屋子里堆了不少绣好的盖头和补子,还有一架屏风。 叶子衿虽然不大称意,可瘟疫泛滥,也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耐心等着,等到瘟疫过去了再做打算。 国公府中,叶夫人却是忧心忡忡,恰巧叶子佩回府,便和她坐在一块说话:“听说江南那一片,因为瘟疫死了不少人,你妹妹……”叶子佩忙宽慰道:“妹妹岂是一般人?她福大命大,又是在庄子上,和那些市井小民不同,哪里就那么容易染上!” 话虽如此说,叶夫人还是担忧不已,虑道:“可庄子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了去了,你妹妹就在苏州,我难免有些不安。”叶子衿心中不快,面上却是丝毫不露,“娘,难得我回来一趟,和您说说笑话儿,您又何必提起这些不痛快的事情!” 叶夫人嘴角微翁,过了片刻,才说道:“子衿可是你亲妹妹!”叶子佩见着叶夫人似是动怒的模样,忙陪笑着劝道:“娘,我又何尝不担心,只是千里迢迢的,祖父那边又始终不同意接妹妹回府,我们也没有法子……” 叶夫人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叶子佩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寻了个由头,也不在府上用饭,急匆匆便告辞了。路上却和罗妈妈抱怨:“都说偏疼幼女,你看看我回去这一趟,可有问过我什么?张口闭口就是叶子衿,难不成只有叶子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是她心尖尖上的人,我们就是那草芥?” 罗妈妈忙附和道:“可不正是您说的这个理。二小姐和离一事,闹得人尽皆知,累得您在王府也脸上无光,夫人却是问也没有问起过。更何况现在二小姐在苏州,谁知道有没有染上瘟疫,若是染上了,国公爷一时心软,糊里糊涂接着她回府,岂不是害了一大家子?” “你说的对。”叶子佩连连点头,“我得派人和祖父说说,无论如何也不能妇人之仁,免得害了我们……”罗妈妈忙不迭颔首,“大小姐,您正该如此。”叶子佩只觉得今日事事不顺,颇有些头疼的抚额,“王府上那几个小贱人,这几日借着王爷的恩宠,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还不容易。”罗妈妈不以为意的笑道:“是去是留,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情。”叶子佩这才重新露出了些许笑容。 叶子衿坐在房中,隐隐也有些不安。就听得屋外紫苑说话的声音:“你听说了吗?村子里死了好些人了,据说现在外面田园都荒芜了,有好多人家,一家人都染上了瘟疫,全都死了……”也不知是在同谁说。 若有其事的口气,让叶子衿心里一惊。手里的茶盏一瞬间坠落在地,碎成了一片片白云,漂浮在青石地板上。紫苑听见声音,慌慌张张撩开了帘子,“小姐,您怎么了?”叶子衿强笑着摇头,“不过是手滑罢了。”紫苑眼中就有了一闪而过的惶然之色。 过了片刻,叶子衿才低低问:“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 紫苑一怔。 紧跟在紫苑身后进来的紫苏,就斜了她一眼,笑道:“小姐,您可休要听这小蹄子胡说八道。她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最喜欢夸夸其词,添油加醋更是常事。这村子里或许是死了几个人,可是哪里有紫苑说的这么严重!”一面说,一面警告的朝紫苑使了个眼色。 紫苑自悔失言,忙摆了摆手,“小姐,我说着吓唬紫苏的,您可千万不要当真。”她们越是辩解,反而让叶子衿更觉得可疑,心里的不安有如一道道海浪,惊涛拍岸,让她的心也变得忐忑起来。 “是吗?”叶子衿淡淡的笑,并没有再追究下去。 紫苑和紫苏齐齐点头。 到最后,三个人都沉默了下去,似有无尽凄凉的意思在其中。 外间木莲正端着荷叶粥进门来,见到这副场景,嘴角微嗡。沉默着放下了荷叶粥,用帕子包着茶盏的碎片,轻手轻脚的下去了。 半晌,才见紫苏强颜欢笑:“小姐,您用些粥吧。这几日都未曾好好吃过饭,这粥用了您最爱吃的莲子,过一会就该凉了,还是趁热吃吧。”叶子衿微微颔首,拿起调羹尝了几口,荷叶的清香充斥着每个角落。 可是她却食不知味了。 在瘟疫的威胁下,每个人心头都是沉甸甸的,几乎被压的喘不过气来。 紫苏突然咳嗽了几声。 紫苑脸色一变,忙转过头去看她,“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让叶子衿心中也是一跳。紫苏揉了揉眉心,苦笑道:“也不知怎的,从昨儿个开始,一直觉得不大爽利,头晕晕的,只怕是热着了……” 这夏日的天气,的确是让人烦躁不已的炎热。 紫苑就松了一口气,“你可得当心些,若是出了什么好歹……”话被硬生生打断了,“你说,感染瘟疫以后,是不是就是这么头疼脑热的?”这话却是出自紫苏口中。紫苑的嘴张了合合了张,最后终于颤声问:“你说什么?” 屋子里的几个小丫头,也都是齐齐色变。 第二十五章 转折(三) 瘟疫二字一出,足以叫人心惊胆战。 叶子衿看向紫苏的目光就多了几分警示,一转头就吩咐紫苑:“你去请个郎中来瞧瞧。”紫苑忙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紫苏朝后退了几步,主动拉开了与叶子衿的距离,“小姐,我……”沈紫言心里也是纷乱不已,然而还是强笑着宽慰她:“你这几日都未出庄子,或许是多心了也未可知。”紫苏眼眶一红,明显的有些没底气,“可是我前几日去了村子一趟……” 这一茬叶子衿自然不会忘。 紫苏几个回到庄子上后,叶子衿特地命她们烧掉了当时所着的衣裳,又用袖子叶烧开的水仔仔细细的清洗身子,所住的屋子里也用芦苇叶打扫了一遍。算得上是处处都想到了,只为了将瘟疫隔绝在外。 在事情还未确定之前,自己先大惊小怪,乱了阵脚,那底下的人有样学样,自然只会变得更加慌乱。到时候庄子上人心惶惶,岂不是闹得一团糟?她淡然自若的坐在窗前,端了茶盏,静静的等待大夫的到来。 只是这一场等待,似乎格外的漫长。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夕阳西下,才见紫苑满头大汗的奔了进来,“小姐,总算是寻着一位郎中了。这些日子郎中们也都忙得不可开交,好容易才等到的。”事不宜迟,叶子衿回避的进了内室。 那郎中一身青袍,约摸三十岁左右的模样,面带几分疲惫之色,想来是这几天忙于奔波的缘故。紫苏隔着帘子,伸出了手腕。那郎中不过才刚坐下,立刻就惊得跳了起来,“你病了几日了?” 紫苏听着他口气不好,一颗心直往下沉,“就是昨儿的事情,觉得昏昏沉沉的,浑身乏力,没有什么精神……”还未等她说完,就听见椅子沉沉倒地的声音。那郎中满脸的惊慌之色,不住的后退,若不是门口有人守着,几乎就要夺门而出。 隔着帘子,紫苏见得分明,心里凉成一片,然而还是强忍着惧怕说道:“我到底生得何病,先生不妨直说。”那郎中声音略微有些颤抖,豆大的汗顺着鬓角滑落下来,“这是瘟疫的病症!”此话一出,屋子里顿时死寂一片。 在场众人,人人都是脸色大变,紫苑脸色一白,倒吸了一口冷气。 紫苏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大滴大滴的泪珠,有如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从她光洁的面上慢慢坠落在地。紫苑到底还有几分勇气,强自支撑着,问道:“可有法子医治?”那郎中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倒也不是没有法子……” 紫苑眼中一亮,亟不可待的问:“什么法子?”那郎中面露难色,吞吞吐吐的说道:“济世堂里如今有一味药,叫做黑护子,最能医治此病,只是可惜价值甚高额,极少人买得起。”一直静静坐着内室的叶子衿,自然将这前因后果听得分明。 就听见紫苑期待的声音:“多少银子?”那郎中垂着头,想了想,仿佛在计算着什么,过了一阵,说道:“现在只怕是要五百两银子,这还只是黑护子而已,还有别的药……”紫苑嘴张了张,蓦地沉默了下去。 五百两银子,许多人家,劳动一生,所能积攒的,也不过是十来两银子罢了。这样一笔银子对于她们这种丫头而言,的确是大数目。紫苏听着,慢慢闭上了眼,掏出帕子,拭了拭泪,含泪笑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数,我命该如此,也强求不得。” 随着她说话,那郎中又朝后退了几步,看起来十分惧怕的样子。 紫苑暗自心惊,朝着内室所在的方向,望了望。叶子衿就站起身来,立在了帘子前,低声对身边的小丫头,如是说了一通。那小丫头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说道:“我们小姐说了,若是黑护子这味药有用,也不妨试试。” 那郎中脸上立刻就多了几分庄重之色,“也不知贵府上的小姐,是哪家的千金?”那小丫头却没好气的说道:“你一介郎中,只管看病便罢了,哪里还问起旁人的家事来!”那郎中自觉失言,忙赔笑着拱了拱手,“既然小姐愿意出钱,那这病也合该是在我手上好了。” 那丫鬟却似笑非笑的斜睨着他,“先生您莫要得意,我们小姐说了,若是看得好,重重有赏,可若是看不好,这买药的五百两银子,却是要悉数还回来的。”那郎中脸一沉,怒道:“我行医十多年,几时有过这等冷遇!若是你家小姐不信,那便不要试,又要病好,又不舍银子,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小丫头气得脸色发青,怒道:“五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我们怎知花了银子,会不会打了水漂?”叶子衿在内室听着,暗暗点头。虽不知这丫鬟的名字,可字字句句的,却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 若不是身份不便,她倒是有心和这郎中周旋一场。 若是从前,五百两银子可能她眼眨也不眨,就拿出手了。可正是和离一事,让她骤然看清了世间许多事情。那都是她从前在春风得意之时,不曾看见的。比如欺骗,又比如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现在也不知这郎中所说是真是假,五百两银子她可以不吝惜,可若是吃了药还没有好转,那耽搁的,可就是紫苏的命了。从小到大,紫苏一直兢兢业业的服侍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叶子衿说什么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那郎中倒也有几分傲气,扬了扬下颚,说道:“你们不妨出去打听打听,我只管开药方,那卖药可不是我做的事!”一面说,一面朝外走去。叶子衿命婆子给了那郎中一两银子,送着他出门了。 紫苑不免有些愤愤不平,抱怨道:“小姐,今时不比往日,您怎么还重重打赏他?” 叶子衿微微一笑,“你也知道今时不比往日,是我们有求于人,现在不知事情真假,若是就这样得罪了郎中,只怕是我们再想请别的郎中,也不大容易了。”紫苑若有所思。 第二十六章 转折(四) 过了片刻,就听见紫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要是从前,都是旁人捧着我们,哪有看人脸色的时候……”叶子衿何尝没有心理落差,然而她素来不是自怨自艾之人,闻言也不过笑了笑,“冥冥中自有天意,我们到了这庄子上,或许是上苍的别样安排也未可知。” 紫苑也就不再说话了。 叶子衿担心的却是紫苏的病情。 如果当真是瘟疫,那极有可能,在这庄子上,曾经和紫苏接触过的人,都会感染上瘟疫。其中,也包括和她朝夕相处的自己。这么多人,若是一下子都染上了瘟疫,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最关键的是,若黑护子真有治疗瘟疫的效果,这么多人,每人至少也要花费五百两,自己一时间,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可若是不肯花钱治病,这庄子上一个人染上,一大批人都难以幸免于难。 更何况,是否买得到黑护子,也是两说。 在这种瘟疫袭来的时刻,像黑护子这种救命良药,只怕是被人哄抢一空,就是还有剩下的,价钱也该不低。若是紫苏一个人,叶子衿尚且可以负担,可若是一批人,那可就叫人头疼了。 与人方便,也是与自己方便。叶子衿深知,自己身边,只要有一人染上,自己就难逃厄运。说不准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染上了瘟疫,只是还未发作,没有感觉罢了。这样想一想,背脊骨都隐隐发寒,当真是觉得有些头疼起来。 宋妈妈原本在外看着庄子上的人下地,远远的看见郎中打扮的人从宅院里出来,惊了一跳,也顾不上许多,立刻从田间地头一路小跑,回到了院子,遇见小丫头,便劈头盖脸的问:“谁病了?” 那小丫头忙说道:“是紫苏姐姐,说是身子不舒服,小姐便让人请了郎中来看。”宋妈妈听说不是叶子衿,暗暗松了一口气,然而心里还是生出了几分警觉之意,忙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见到叶子衿安安稳稳的坐在窗前,便上前低声问:“紫苏可还好?”叶子衿蹙着眉,看了她一眼,附耳低语:“是瘟疫。”宋妈妈震惊不已,沉默了好一阵,才问:“可还有救?”叶子衿微微颔首,“那郎中说有救,只是要用一味药,叫做黑护子。” “既然有救,那我立刻派人去寻这药。”宋妈妈说着,又问:“您看,我们要不要多买些,也防备着些。”叶子衿苦笑了笑,“一味药要五百两银子,只怕是买不了多少。”宋妈妈一怔,嘴角嗡了嗡,才说道:“一时间哪里有这么多银子……” 紫苏在屏风后,听得分明。她跟着叶子衿一路到了苏州,自然知道她的苦处,凄然一笑,说道:“小姐有心了。今日我得了这病,承蒙小姐不嫌弃,还一门心思的为我着想,只是我命中合该有此一劫。” 也不敢绕出屏风,生怕传给了旁人,跪下身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服侍了小姐这些年,我没有别的想头了。只是我从小父母双亡,唯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妹妹,我这一去,她就没有了依托,只盼着小姐您能看在昔日我服侍您一场的份上,能在这庄子上给她一份差事,我九泉之下,也不敢忘记,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听着她近乎是遗言的话语,叶子衿心里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紫苏已是泪流满面,“我妹妹叫做碧珠,如今正在府上的洗衣房做事,她身子单薄,也不会说话。经常被妈妈责骂,我一走,只怕她日子更是难过。我如今只有求您想个法子,和夫人说一说,让她来庄子做事,也算是到了好去处了。” 这事叶子衿还是第一次听说。 主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紫苏还有一个妹妹。似乎她从未露过口风,或许是不想添麻烦的缘故。叶子衿眼眶一热,忙说道:“你放宽了心,不管怎样,我总是要救你的。”顿了顿,又说道:“等你病好了,我立刻派人去接你妹妹过来和你团聚。” 说着,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手上的金镯子。 紫苏却摇了摇头,“奴婢命贱,染上这病,已知道好不了了,若是再传给小姐,更是罪该万死。”叶子衿心里骤然一沉,朝着紫苑使了个眼色。紫苑站得离她最近,轻手轻脚的朝着她的位置移了移。 紫苏咬了咬牙,一转头,见着屋子里的柱子,就要冲上去撞上。说时迟那时快,紫苑一把冲了过去,抱住了她的腰,怒道:“你这是做什么傻事!”紫苏泣不成声,“我怎么好连累小姐为我费心……” 说完这句,惊觉紫苑抱着自己,惊慌失措的想要挣脱她,“离我远些,你别染上了病……”紫苑哪里会不害怕瘟疫,方才不过是脑中一热,此刻清醒过来,却也并不后悔,反而笑道:“我们早上还说过一阵话,要染上,早就染上了。” 紫苏有一刹那的动容,眼里水光粼粼,说不出话来。 叶子衿默默看了二人一眼,心里一暖。 “黑护子这味药,也不知是否真如那郎中所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叶子衿立刻就吩咐宋妈妈去传冯显媳妇,“她是这里土生土长的,总能知道些什么。”宋妈妈匆匆忙忙的去了,不多时就带着冯显媳妇过来了。似乎是来得太急的缘故,还来不及换上一身好衣裳,裤腿上都沾上了一层泥巴。 见着叶子衿望过来,冯显媳妇就拘谨的缩在了一旁,赔笑道:“真是失礼了,还在田地里看稻子,就见宋妈妈慌慌张张的过来了,也来不及换身衣裳。”“不碍事。”叶子衿找她,可不是看中她的外相皮囊,不过是看在她老实,肯说真话。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你可听说过黑护子?” 冯显媳妇一愣。 叶子衿见着她的神色,也有些捉摸不透,唯恐她看出些什么,嚷嚷的人尽皆知。哪知冯显媳妇竟羞赧的笑了起来,“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叶子衿一时也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随口说道:“不过是偶尔听人说起,这名字倒是怪好听的,也就随意问问。” “那是一种墨绿色的草。”冯显媳妇搓了搓手,笑道:“不瞒您说,我们家里穷,没什么菜的时候,也去挖那草来凉拌了当下饭菜。”叶子衿大吃一惊,她潜意识里,早已当黑护子是什么珍稀物事,却想不到,不过是冯显家的下饭菜而已。 然而就是这样一种普通的草,竟被那郎中喊出了五百两银子的高价。 第二十七章 转折(五) 叶子衿大有上当受骗之感。 亏得自己让紫苑去请的,还是此地颇有名气的郎中。难不成那人只是个绣花枕头,只知道坑蒙拐骗?可是看着那样子,倒也有几分真实本事的模样。况且一口就咬定紫苏染上了瘟疫…… 叶子衿心烦不已。 瘟疫一事,可不是儿戏,可是随意在嘴边说说的。事关人命,哪能如此轻率。 叶子衿又问道:“那黑护子,可是长在山上的野草?你们吃了,不会有什么不妥吗?”冯显媳妇腼腆的笑了起来,“看您说的,我们庄稼人,五大三粗的,不过是野草罢了,哪里就那么容易出事!” 两个人不同的身份,总是有些隔阂。 叶子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也就不再就着这话说下去,只转而信口问:“这黑护子,江南这地方,漫山遍野都是吧?”“倒也不是。”冯显媳妇笑呵呵的,眉宇间是难得的自得,“不瞒您说,我们家那口子也走了不少地方,可还没有见过别处有这劳什子的。初时还不敢吃,后来见到野猪吃得欢,我们也开始尝着吃了几回。那黑护子味道酸酸的,又有些辣,汁水也多,一口咬下去十分解渴,这时节吃着正好呢!” 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去,“要不是家里穷,也不会挖空了心思寻这些野菜来吃。”叶子衿倒是来了几分兴致。既然不是江南遍地都有,很可能只是长在极少的地方。那么价钱高一些,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子衿笑了笑,漫不经心的问:“这村子里可还有别人吃这些?”冯显媳妇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似乎极难启齿的模样,欲言又止。叶子衿微微一笑,温言说道:“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宋妈妈也在一旁帮腔:“我们小姐不是那不知道轻重的人,不然,也不会好声好气和你闲话家常了。” 冯显媳妇也是老实人,也就讪讪然笑了笑,很是难堪的样子,声音低不可闻:“这是我们家老大发现的,因着那黑护子本就不多,我们家人口多,也就没告诉其他人。他们也住的离山远,不大上去走动……” 叶子衿立刻会意了过来。 冯家家贫,难得发现了能吃的野菜,自然十分欢喜,至于是否告诉村子里其他人,却是不会多考虑的。更何况,若是村子里其他人知道了,难保不会和他们争夺,到时候原本是他们发现的东西,和有可能就到了别人嘴里。 若不是穷苦至此,也不会为了区区一点野菜挖空心思。 叶子衿就不以为意的说道:“既然是你们家发现的,正该是你们家得。”冯显媳妇羞惭的垂下了头,眼睛直盯着自己的鞋面,抬不起头来。叶子衿亲自从随身所带的荷包里掏了个银锞子出来,约摸有二两重的样子,羞赧的笑道:“不瞒你说,我也是犯了馋,就想吃一些野菜开开胃口,听你说得那黑护子也有几分味道,就很想尝一尝。”说着,就将银锞子递到了冯显媳妇手中,“你可否能替我们挖上几株回来?” 还未确定黑护子是否能治好瘟疫,叶子衿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到时候流言传开,这山上的黑护子,只怕是要绝迹了。 冯显媳妇却是不敢接那银子,只笑道:“小姐折杀我了。不过是野草罢了,小姐若是喜欢,我立刻就去挖一些回来。”虽说是野草,可也很有可能是冯显家下一顿的菜肴,更何况既然要去山里,免不了一番奔波,叶子衿也没有白白使唤人的习惯。 站起身来,亲手将银锞子递到了她手中,“你就收下吧,山上路不好走,那黑护子原本也是你家发现的……”冯显媳妇却还是不敢收,再三推辞。宋妈妈忙劝道:“既然我们小姐亲自送给你,你好歹就收下了。你也别顾着推辞,我们小姐来了胃口,想吃这黑护子,说不准下一次,可就想吃别的了,到时候还得劳烦你费心了。” 冯显媳妇这才收下了。跪在地上,千恩万谢的,一连磕了三个响头才罢休。 叶子衿并没有拦着。 个人有个人的做法。 却说紫苏立在屏风后,瑟缩在一角,一动也不敢动,只听着冯显媳妇和叶子衿二人来来往往的说话。不知何时,身后已出了一身虚汗,浸透了衣衫,贴在背上,黏糊糊的,颇有些不爽利。 紫苏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身子一软,朝着花几倒去,好容易才扶住了花几的木架子,稳住了身形。只是一盆山茶花就此坠落在地,碎片铺了满地。叶子衿听着里面的声音,暗叫了一声不好,又恐被冯显媳妇看出什么端倪,咳嗽了一声,笑道:“也不知是哪只小猫儿,撞坏了东西。”冯显媳妇也没多在意,只听着叶子衿说话。 “既然要上山,我看你不如暂且回去收拾收拾。”叶子衿笑着,寻了由头将冯显媳妇打发出去了。紫苑方才已和紫苏有过接触,此刻却也不怕了,也不待叶子衿吩咐,三步做两步的冲了进去,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扶住,“你不要急吧?” 紫苏脸色苍白,虚汗顺着面颊滑落,已是不出话来。 紫苑大急,转过头冲着叶子衿惊呼:“小姐,紫苏不好了!”叶子衿大吃一惊,刚刚迈出一步,就被宋妈妈拦住了。“小姐,我看得再请大夫来看看了。”宋妈妈的面色十分凝重,语气有些许的急促,“小姐您也要保重身子,若是您也染上了,这主心骨也就倒了。” 叶子衿暗暗点头。 “小姐,我们要不要多挖一些黑护子回来?”宋妈妈思忖着说道:“虽说不知可不可信,可多挖一些回来存着,总不会有错的。”叶子衿微微颔首,“不管怎样,既然那郎中开了这个口,总是有点关系的,我看事不宜迟,趁着此时,你便让冯显媳妇带几个人去挖一些回来。” 宋妈妈忙应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若是当真有用,我看不如多派些人去挖,到时候也可以换些银钱。”这事叶子衿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念头刚刚闪过,还未成型罢了。宋妈妈如此说,也有些合了她的意。 然而心里有一处,总觉得有些许的不安。 第二十八章 转折(六) 黑护子若真是救命良药,就能挽救一条垂危的生命。 叶子衿并不想借着这种救命之药来盈利。 更何况黑护子本就是长在山上的野草,并不是她自己种的药草。占有原本不属于自己的野草,来谋取暴利,让叶子衿着实是于心不安。她知道许多穷苦人家,不要说请大夫了,就是一些便宜药材的余钱都没有。 这些事情,也是她从前所不知的。也正是到了庄子上以后,见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才开始明白人世间的疾苦。 念头闪过,叶子衿突然眼中一亮,一个主意,在心中开始隐隐成形。 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只含含糊糊的吩咐宋妈妈:“你亲自和冯显媳妇去一趟,到时候记得挖几株完整的回来,最好用土包着,这样带回来时或许还能养活。”宋妈妈只当她是为了以后再用,想也不想便应下了,笑道:“这有何难,既然是野草,想必也是很好养活的了。” 叶子衿微微一笑,心里却犯了嘀咕。 若真是普通的野草,那么好养活,何以只有这里的山上有,而不是江南遍地都是? 也不当面挑破自己的疑窦,只望着宋妈妈笑:“你快去快回,我这边等着呢!”宋妈妈想到紫苏的情景,也知道不可再拖下去了,应了一声,带着天冬和半夏二人,出了宅院,等着冯显媳妇换好衣裳过来。 不多时就见冯显媳妇拿着两把小铲子,背着小背篓,脚上还换了一双草鞋。天冬和半夏二人对于这种装束自然是惊奇不已,不由笑着问:“怎么换了鞋子?”冯显媳妇就笑了笑,“姑娘们有所不知,山路最是磨鞋子,我们穷人家,鞋子也金贵,换上草鞋,要多少双有多少双,不心疼。” 半夏本是心软之人,见冯显媳妇说得心酸,忍不住说道:“怎么能穿草鞋,人就靠一双脚走路。下次我得闲,替你做一双好了。”她眼眶微红,冯显媳妇却是云淡风轻,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笑道:“姑娘您休要这么说,我们庄稼人,穿草鞋是常事,更何况这大夏天的,穿着草鞋也凉快不是?” 半夏就无话可说了。 宋妈妈笑着出来打圆场:“姑娘,你脚上这绣花鞋,只怕待会就要糟践了!山上草木繁盛,有些地方还有荆棘和野刺,莫说是鞋子,只怕这裤脚,也得划破不少。”半夏垂头看了看自己葱绿色的裤脚,不以为意的笑道:“我倒是不怕,若是破了,用针挑上几针便好了。” 半夏是女红好手,自然觉得寻常。 宋妈妈笑着颔首,再加上两个护院,一行人就进了山。 叶子衿默默的到了门外,一直见着一行人的背影渐渐成了小黑点,消失在眼帘里,才暗暗叹了口气,折转回来。刚刚撩开帘子,就见紫苑慌慌张张的迎了上来,“小姐,不好了,紫苏晕过去了!” 叶子衿心里一惊,暗叫了一声不好,忙快步走了进去。到屏风前时却被紫苑硬生生拦住了,“小姐,您不要进去,这要是您也染上了瘟疫,可怎生是好?”语气是少有的坚决。叶子衿望着她坚毅的面庞,朝后退了几步。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叶子衿心知自己还要留着精力处置接下来更多的事情。紫苏这一病,如果真是瘟疫不假,那可能会有更多的人染上。若是她倒下了,只会耽误更多时间。 叶子衿用幕离遮住了面庞,吩咐紫苑:“你将她抬到东面的厢房去,那边通风,可能会好一点。”单凭着紫苑一人,自然不可能将紫苏抬过去。叶子衿的目光就落在了屋子里其他人身上。 几个人神色各异,有的人目光闪烁,不安的绞动着帕子和手指。也有的人满脸惊惶,暗暗朝后退了退,深埋下头,似乎生怕被人注意到。更有人身子轻轻颤抖,似乎面露着极为可怕的事情。 叶子衿就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生死面前,人人都是脆弱而不堪的。 眯着眼,随手指了一个人,“你和紫苑一道,抬着紫苏去东面的院子。”那丫鬟腿一软,几乎要瘫坐在地。看着样子,只怕是连走路都失去了力气。叶子衿正欲指上别人,就见旁边闪出一个人来,“小姐,我去。” 神色从容,语气温和,不由叫叶子衿多看了一眼。定睛一看,却是刚刚自己在内室时,出去传话的小丫鬟。叶子衿凭空对她添了几分好感,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丫鬟就笑道:“我叫桔梗。” 叶子衿暗暗颔首,笑道:“日后你就在我身边服侍吧。”桔梗丝毫没有喜形于色,只淡定自如的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谢恩。叶子衿眼里就有了几分赞许之色,眼看着桔梗和紫苑二人抬着紫苏出去,立刻遣人去传大夫。 不多时,就有婆子领着大夫匆匆朝着东院去了。叶子衿立在窗前,远远的望了一眼。是个身材修长挺拔的男子,一身白衣如雪,只是隔得有些远,看不清脸色,更不知他年龄几何。然而一身飘逸的白衣,却成了叶子衿眼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或许是个人喜好,她从小到大,就喜欢身着白衣的男子。 飘飘然,羽化而登仙,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叶子衿依旧戴着幕离,扶着一个小丫头。缓缓而行,到了东院,立在窗下,只听见那大夫温醇的声音悠悠传出:“姑娘这是感染了瘟疫,不过也无须惊慌,若能得黑护子这一味药,或许还可以起死回生。” 叶子衿心中一喜。 这么说来,上次的大夫倒是没有欺骗她。至少在药方这一点上,说了真话。 紫苏算是有救了。 又听得那大夫清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只是黑护子价值不菲,据我所知,现在市井上已经卖到了五百两银子。况且有的药房也没有这味药……”叶子衿倒并不觉得如何,横竖宋妈妈几个人已经在挖黑护子。 说不准,现在已经在归家的路上了。 第二十九章 转折(七) 只听得紫苏轻咳了一声,而后是叫人心酸的声音传入耳侧:“死生自有命,也不能强求……”紫苑就叹了一口气,眼眶微红,“你又何必说这等话……” 叶子衿在窗下听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到底是服侍过这么久的丫鬟,主仆之间说没有情谊,那真是笑话。 屋子里一时之间再也无人说话,静静的。 半晌才听见那大夫冷冷清清的声音:“若是能寻到黑护子,便照着这副药方吃药,一连吃上半个月,便可痊愈了。”接着便是毛笔沙沙摩挲纸页的声音,想来是在写下药方。紫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惊喜,“当真可以痊愈?” 却不见那大夫回答,许久许久以后,才听见淡淡的一声“嗯”。 紫苑大喜过望,不经意的说道:“我送您出去,我们家小姐必定重重有赏!”那大夫的声音却又冷了?br / 弃妇再嫁第6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了几分,“我为人诊病,并不收钱。”叶子衿微微一愣,随即对他生出一股好感来。 那大夫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叶子衿躲之不及,忙将幕离一把扯下,遮住自己的脸。然而隐隐约约却能看见那男子约摸二十岁上下,星眸熠熠,鼻梁高挺,圆润的唇角微微勾起,灿烂的如同早春桃瓣,一片片都闪耀着光芒,带出一抹不以为然的笑意。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与众不同的高贵气质,随意的站在那里,颇有股鹤立鸡群的英武之气。 叶子衿万万没有想到,这乡间,竟然还有这等气质的人存在。 事实上放眼望去,见到的不是农夫便是走贩,虽说有不少人都心地纯良,可举止行为间总带着一股抹不去的粗俗。然而眼前的这个人,完全不同于叶子衿从前所见的那些人。 仿若坠落人间的谪仙子,叫人不敢亲近,却又忍不住很想多看一眼。 可惜他见着屋外有人,也不过是不经意间淡淡瞥了一眼,很快便飘然而去。 叶子衿立在原处,看着他宽大的衣袍在风中上下摆动,然后慢慢远去,一瞬之间,竟觉得茫茫然若有所失。强自按捺着心头的纷乱,亲自撩帘走了进去,“方才那大夫所说,我都听见了,紫苏你不用着急,总是有法子的。” 紫苏眼中含泪,点了点头。刹那间似乎觉察到什么,身子朝内缩了缩,“小姐你别过来!”声音带着些许凄厉。叶子衿明白她的心意,当真后退了几步,暗暗叹了口气:“你好生养着,我去看看宋妈妈几个可回来了。” 说着,便慢悠悠走了出去。 仰头望天,碧蓝色的天空如被泪水洗过一般,透亮透亮。 叶子衿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中出了门,立在门前不远处的小土坡上,翘首以盼。只是令她失望的是,始终不见宋妈妈几个人的踪影。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转过头去,微风拂面,撩动她耳边的发丝,打在面上,一阵酥痒。 不远处一抹白色蓦地映入眼帘。 这背影,叶子衿绝不可能认错,定然是方才的大夫。他的脚步沉稳而绵长,一步有一步的苍凉,一步有一步的故事。光是这样看着,就觉得这人身上藏了无数的故事。风拂过,一片落叶悠悠在眼前飘落。 再眨了眨眼睛,那抹白色已经渐渐消失在天与地的交界处。 叶子衿只觉得那背影无限的凄凉,心里又有些孤寂。 又在土坡上站了一会,眼看着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叶子衿心里愈发焦灼起来。她想起了初来时关于山里有狼的传说,不禁不寒而栗。虽说带了两个护院进山,可真遇到狼群,那可真是螳臂当车。 正愁肠百结之时,却见山林里,出现了一个人影。 定睛一看,却是背着背篓的冯显媳妇。接下来便是宋妈妈几个人,看起来都安然无恙。 叶子衿心里欢喜,快步迎了上去,近看之下,才发现宋妈妈倒还好,只是天冬半夏两姐妹显得有些狼狈。发髻凌乱,裤脚被划开了一道道口子,就连鞋边上也是一缕缕线被扯开了。看来这段路并不好走。 几人见着叶子衿,纷纷上前行礼。叶子衿扫过众人,不由说道:“辛苦你们了。”冯显媳妇憨厚的笑了笑,“我倒是无妨,只是这两位姑娘,可吃了不少苦头。人小脚小,那山路崎岖,走不上几步路就开始喘气,好容易才寻到了黑护子……” 叶子衿的目光就落在了她的背篓上。 冯显媳妇身材高大,叶子衿自然看得不甚分明,只见到背篓的洞里有几片叶子探出头来,是令人吃惊的墨绿色。仿佛是用画笔涂上去的颜色,看起来有些不真实。 听得冯显媳妇说起自己,天冬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笑道:“这些年总是在府上做些杂事,也没有多活动活动……”国公府上的,哪怕是小丫鬟,也比这一般人家的主母清闲舒适些。叶子衿哪能不明白这一点。 转身就朝着宅院走,路上却漫不经心的顺口说道:“……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大夫,一声白色的衣袍,眉目间看起来十分年轻……” “那是楚大夫。”冯显媳妇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赞许之色,“楚大夫的居所就在不远处的湖边,他在家时,总是门庭若市。只是可惜他常年进山采药,或是云游四海,总是寻不到人。紫苏姑娘既有这等福分见到他,可算是有救了!” 楚大夫? 叶子衿暗自忖度着,就问:“也不知楚大夫的名讳……我们得了他的恩惠,总得记在心上。”“我们也不知道。”冯显媳妇摇了摇头,“楚大夫是两年前才到了我们这里的,平时也没有什么熟人,人人都唤他楚大夫。我们也只知道他孤身一人,身边只有一个小童,替他看着屋子,若是来了病人,只消在门口喊上几声,若是楚大夫在家,自然会派了小童出来迎接。” 这样神秘的一个人,叫叶子衿又添了三分兴致。 过了今晚十二点,就是子夜二十岁的生日,求生日祝福! 第三十章 初识(一) “那小童平日里也不和人往来么?”叶子衿继续问了句。 冯显媳妇直摇头,“从来不和人多说话,村子上的人见着那孩子清秀可人,不免多问上几句,那小童也总是默默垂着头不说话。时间久了,大家也不再刻意去逗弄他,不过病着时,去求见一番罢了。” 主子下人都是沉默寡言的,倒也真是少见。 冯显媳妇笑了笑,“虽说如此,可我们这一块的人,对楚大夫一向视若神明,只要他说过的话,大家都一定会听从。只是这村子上也没有旁的东西,有的人略表心意,想要送些新鲜果菜给他,也总是被拒绝。也有些人家的女儿到了年岁上,有心配给他,他更是一声不吭,那神色较往常却又冷了三分……” 一座村子里,能有这样一个人物,只怕也未寂寥的日子增色不少。 “可惜楚大夫昨儿个才回来的。”冯显媳妇黯然叹息,“要不然也不会死这么多人了……”叶子衿就想到了方才紫苑无意识下对楚大夫的一句质疑。难怪过了那么久他也不过淡淡嗯了一声,原来一直以来,他的医术,就无人怀疑过。 几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很快就回到了宅院。 若不是惦记着紫苏的病情,叶子衿倒真有心深问下去。 果真是青春年少时,对于神秘的人或事,有着超乎寻常的旺盛的好奇心。 叶子衿再如何,也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女,豆蔻梢头二月初。 然而又唯恐再问下去,会露出马脚,也就淡淡回了句:“这样啊——”冯显媳妇似乎对楚大夫了解也不深,见着叶子衿打住了话头没有再说下去,也就不再多说。却见迎面紫苑急急忙忙迎了上来,“小姐,黑护子可有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朝着后头使了个眼色。 冯显媳妇慌忙将背篓放下来,笑道:“还带着泥土呢,若是种下去,只怕还能活上些日子。”紫苑就双手合十,朝东叹道:“谢天谢地,紫苏可算是有救了!”叶子衿心中倒也欢喜,轻轻拈起一株黑护子,上下打量了一番。 墨绿色的茎叶,叶子和形状如花瓣一般,整整一株,没有一丝杂色。 就如同翡翠一般。 紫苑也拿起了一株,喜道:“这可真是好看!”叶子衿笑了笑,细细看着那黑护子,突然发现一件很严峻的事情。那就是,她不知道,这黑护子,该如何用。虽说有了药材,可到底要怎样,却一无所知。 紫苑显然也是想到了此事,不多时就抬起头来,望着叶子衿,“小姐,这药是要煎还是煮?”叶子衿不由抚额,这事问她,她又如何得知?下意识的,她就想到了楚大夫,不假思索的转头吩咐冯显媳妇:“再去请楚大夫过来一趟!” 冯显媳妇应了一声,在衣襟上搓了搓手,将满手的泥巴搓了下去,急急忙忙朝着门口奔去。叶子衿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竟然如此疏忽!”也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说紫苑。 紫苑讪讪然笑了笑,“刚刚楚大夫在时,也没有好好问得,满心都是黑护子何时会到……”叶子衿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明明在窗下听着,却还是忘了这一茬。现如今手里攥着黑护子,心里踏实了许多。 “也不知黑护子有这等功效,而这附近的村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对于它的效用,却一无所知。”紫苑眉头拧了拧,似乎在为那些死于瘟疫的人叹息。“这很好解释。”叶子衿微微叹了口气,“大概是无钱请大夫,自然也就无从得知了。而如楚大夫这等不受银钱的人,普天下,也不过仅此一个罢了。” 紫苑神色蓦地黯了下去。 二人相顾无言的进了紫苏的屋子,也不敢靠前,只站在不远处看了一眼。只见紫苏面色潮红,呼吸有些急促,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陷入了晕厥。过了片刻,听见外间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帘子被人撩开。 正是一身白衣的楚大夫。 叶子衿避之不及,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在花几旁,默默的看着他。 楚大夫似乎丝毫也未察觉到屋子里多了这么一个人似的,不过是瞟了一眼,就问道:“黑护子可有了?照这种情形,怕是熬不了多久了。”不管他说着什么,口气总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毫不关心人的生死,然而他又是不收人分毫的大夫,怎么看怎么觉得矛盾。 “有的!”紫苑慌忙将还带着泥土的黑护子捧了进来,拿出其中一株,剩下的放在了花几架子上。楚大夫飞快的扫了一眼,从紫苑手中接过黑护子,细细审视了一遍,慢慢说道:“既然是新鲜的,那就用开水烫一烫,再配着几服药一起服下,便好了。” 想不到竟然这么容易。 叶子衿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紫苑已高兴的说不出话来,忙捧着黑护子,就出了屋子。 这样一来,屋子里就剩下楚大夫,叶子衿和沉睡不醒的紫苏三人。 “能否将这黑护子送出几株?”楚大夫轻声问。 哪怕是这种时候,他的语气也是波澜不惊,丝毫听不出是在恳求人。叶子衿望着花几上的黑护子,有些踟蹰。楚大夫瞥了她一眼,淡淡说道:“一株黑护子五百两银子,这几株加起来,只怕就有三千两银子。” 叶子衿看着他冷萧萧的眼神,已知道他误会了。 自己的迟疑,并不是不愿意捐出这黑护子,只是在想,自己或许可以在田庄里,多种一些,以备不时之需。毕竟紫苏感染了瘟疫,庄子上其他人也面临着不小的风险,其中自然包括她自己。 而楚大夫显然将她当做了贪得无厌之辈,这让叶子衿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羞辱,也就轻咳了一声,“这黑护子自然是要送给村民的,只是我想,这物事终究是有限,也不知瘟疫何时过去,若是能多种上一些,那也便宜许多。” 一席话说完,楚大夫脸色微霁。只是侧面看上去,依旧有些冷肃。 也不知发生了多少故事,才有如今的冷漠。 最近很迷世界第一初恋,唉,码字的时候总是走神想到那里面浪漫的画面~~ 话说楚大夫真的是子夜最喜欢的那一型啊…… 第三十一章 初识(二) 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 自己缺钱不假,可也不会借着人命来大捞一笔。 这样得来的银子,自己也会于心不安。 扫了眼裹着泥土的黑护子,“这些黑护子,若是你可以养活,便全部拿去吧。”叶子衿从来不是如此冲动之人,然而这一刻,身为国公府嫡女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却不可挽回的在她身上浮现出来,“楚大夫是精通医术之人,自然也会知道如何养药草,更何况这黑护子只是区区野草,应该更好存活才是。” 叶子衿淡淡说完,头也不回的便撩开帘子出去了。 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何,这些日子也受过不少白眼,并不觉得如何伤心,然而那人不过是轻飘飘一个不屑的眼神,就叫她心揪成了一团。叶子衿立在屋外,望着夜幕下深蓝色的天空,露出了一抹苦笑。 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最为奇妙的因缘相会所在。 楚大夫冷萧萧扫了眼那堆墨绿色的黑护子,眼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过了片刻,才慢悠悠走过去,伸手拈起一片叶子,嗅了嗅。长长的眼睫在他白润细腻的面颊上打下了一道扇形的阴影,如同蝴蝶扇动的翅膀一般。 一股浓郁的药香气传来。 紫苑慌慌张张端着一罐药进来,见楚大夫立在帘子前,微微一怔,下意识的问:“我家小姐呢?”说完这句,才自悔失言,懊悔的咬了咬唇,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的白印子。 紫苏染上了瘟疫,叶子衿不欲叫别人知道,唯恐引起恐慌,也只叫了她和宋妈妈服侍,自己这样一问,楚大夫自然而然就知道方才在这屋子里的,便是自家小姐了。楚大夫却是神色不变,似是没有听见一般,拂袖而去。 紫苑望着他的背影,怔了一怔,直到滚烫的触感传来,才急急忙忙将药罐子放到了桌上。小心翼翼的倒出了一碗药,黑乎乎的,让人看着便觉得口里满是苦涩之味。紫苑幽幽叹了一口气,拿起大迎枕,扶着紫苏靠在了床头,喂着她吃药,“你暂且忍一忍,楚大夫说,吃完了这些药,很快就能好了。” 紫苏神志不清,耳边听得她的说话时,也不过是胡乱点了点头。 叶子衿立在自己屋子里,看着暮色渐浓,倦鸟还巢,心里生出了一股淡淡的惆怅。 在这里虽然自在,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就如同那漂浮在湖面上的浮萍,花开得再好看,也不过是随风飘摇罢了。 紫苏吃了药,静静的睡下了。 紫苑一直等到她面上的潮红渐渐散去,才疲惫的站起身来,活动了下酸痛的胳膊,却被花几旁的一页白纸吸引了目光。慢悠悠踱了过去,低下头看了一眼,龙飞凤舞的两行字,看得出来,出自男子之手。 紫苑怔住,似乎这宅院里,没有哪个小厮会写字。想了许久,才陡然回想起来,方才楚大夫还在这屋子呆过片刻。紫苑心头一跳,立刻拿着那一页纸,一路小跑到了叶子衿的屋子,“小姐,您看看,这是不是楚大夫留下的药方?” 紫苑并不识字,可曾经在叶子衿身边磨墨,也会看些字形。 叶子衿错愕的接过那页纸,匆匆扫了一眼。摇了摇头,嘴角微勾,“不是药方。”“不是?”紫苑有些诧异,“那是什么?”叶子衿淡淡的笑,“不,或许也算得上是药方。”反反复复的,叫紫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片刻,才笑道:“楚大夫如此人才,也不知从前是怎样的。”“想必也经历了不少事吧。”叶子衿拈着那页纸,细细的扫视了几眼,暗暗记在了心里,随后小心翼翼的将纸夹在了自己手边的一部书里面。 “那必然是很值得说道的故事了。”紫苑眼里泛起了奇异的光芒,“哪如我们这般,终日呆在一个地方,也没有什么事情。说起来也不过是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再就是谁家女儿出嫁了,谁家儿子高中了的事情……” “每个人,定然都觉得自己的经历最为曲折离奇。”叶子衿淡淡笑了笑,“事实上,在旁人眼中,也不过是平平无奇。与其白白说出那些过去,不如就如同现在这般,沉默已经是最好的回答。” 紫苑微微一愣,露出了不解之色。 叶子衿但笑不语,暗自想,每个人总有一段不能言说的过去,只怕是将那些回忆连起来,也足够叫人惊心动魄了。然而这话,又如何能当着紫苑说起。紫苑歪着头想了好一阵,才说道:“小姐是觉得楚大夫不喜欢说话,反而好了?” 叶子衿微垂下头,眼睫微颤,过了片刻,才笑道:“他人如此,与我何干?你今儿个话也太多了些!”紫苑讪讪然笑了笑,俏脸微红,“只是觉得楚大夫这样的人,总是叫人觉得好奇罢了。”她好奇,叶子衿又哪里会不好奇。 如死水一般的日子,难得有了这样一件容易勾起人兴致的事情,的确是由不得人不遐想翩翩。他来自哪里。又去往何处?师承何人,不收取病人的药费,又靠什么为生?一切的一切,都叫人心中充满了疑窦。 然而这事也不过如惊鸿一瞥,在叶子衿心中刹那芳华罢了。 她从来就不是刨根问底之人,更何况,与楚大夫不过是萍水之交,一面之缘。 过了今日,到了明日,二人也不过是陌路人罢了。 身为大夫,看过的病人不计其数,又如何会记得叶子衿一人。 然而叶子衿并不觉得如何伤心,只是有淡淡的遗憾。说到底,就是这一成不变的日子,让她觉得疲惫和无趣了。不过或许,不远的将来,会有所改变。想到此处,叶子衿的目光,就落在了那部书上。 从前那个朦朦胧胧的点子,此刻终于在脑海中成形。 一夜好眠。 到了次日一大早,叶子衿尚未洗漱,正拥着被子靠在床头出神,就见紫苑兴头头跑了进来,“小姐,紫苏醒了!” 第三十二章 初识(三) 叶子衿心中一喜。 快步到了东院,进门便瞧见紫苏半卧在床头,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叶子衿坐在了床沿上,轻声问:“可好些了?”紫苏大病初愈,目光涣散,直到听见叶子衿的问话,才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迷茫的光芒一点点聚拢,最后化作了一点光亮,“小姐……”紫苏低声唤道,眼眶微红。“好了好了。”叶子衿笑着和稀泥,“醒了便好了,可见得这药也有几分功效。”紫苏尚不知黑护子从何而来,只在昏迷中隐隐约约听见紫苑欢呼有了此药,只当是叶子衿花了五百两银子所得,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过了好一阵,在强自挣扎着在床上磕头:“小姐的再造之恩,奴婢当一生铭记,永不敢忘。”“傻丫头!”叶子衿忙替她拉了拉被子,亲自扶着她躺下,“病来如山倒,你身子还未大好,还不快躺着呢,仔细头晕!” 紫苏方才不过是强自鼓着一股气,现在也吃力不得,不过是动了动身子,就气喘吁吁,也知道马虎不得,眼含着泪光说道:“连累小姐破费了……就拿我的月银来抵吧。”叶子衿笑着摇头,“不必,这黑护子并非我所买,是从山里面挖来的。” 紫苏一怔,犹自以为叶子衿如此说,是为了叫她宽心,就询问的望着紫苑。紫苑素来是藏不住心事的人,对于她的话,紫苏倒有几分相信。只见得紫苑不断点头:“的确是宋妈妈和天冬半夏姐妹,还有冯显媳妇进山里,找到的黑护子。” 立在一旁的宋妈妈笑着打趣:“等你大好了,可得替这俩姐妹做条新裤子才行。”紫苏愣住。半夏也来凑趣:“我倒是还寻常,只是我姐姐的裤脚,被荆棘拉开了好几条口子,等你好了,说什么也要替我们做半天的活计。”不过是玩笑话。 “无以为报,做条裤子还不容易?”紫苏的脸色看起来十分郑重,“等我好了,定然替你们一人做一条,莫说是一条,就是以后要做,都只管支使我便好了。”天冬忙摆了摆手,“我们也不过是闹着玩呢,姐姐休要当真了。” 在众人说笑的当口,叶子衿朝着宋妈妈使了个眼色。 二人悄悄的出了屋子,寻了个私下里无人的地方,叶子衿就问:“妈妈上山发现黑护子之时,可曾发现旁的什么?”宋妈妈有一刹那的怔忪,想了想,随即说道:“倒也没有旁的,杂草丛生,无甚特别的。” 这样说来,就是很好养活了。 昨日楚大夫留给她的,其实不过是如何养活这黑护子的方子。 不过是简单的一页纸,叫叶子衿如获至宝。 黑护子开价达到五百两银子之高,就不是贫苦人家可以买得起的了。然而在如此高价的情况下,还是很快就被人一抢而空,足以见得这次的瘟疫来势汹汹,不知有多少人染上。叶子衿大可以自己种植黑护子,然后卖给药店,若是价钱好,赚钱之余还可以免费施舍一些给这村子上的人。这样一来,既赚了银子,也能救济不少人。 不过有一件事情也令叶子衿很是发愁。 楚大夫是给了她方子不假,可这黑护子,从种下开始,到成熟,也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就怕到时候种下去,收获之时,瘟疫已经过去。 事实上,这就是一场博弈。 叶子衿决定现在宅院里种上一些,而后再看看形势。就对宋妈妈说道:“我决定在院子里种上几十株,您看如何?”宋妈妈听着直点头,“这样好,山上的黑护子,我那时仔细看了看,来来去去也不过剩下十来株,我们又挖了这么三四株,所剩无几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赫然想到一件事情,问道:“这黑护子,可有种子?”宋妈妈愣了愣,眉头微蹙,“似乎不见有种子,也不见有幼苗,只知道山上有那么一簇,或许那些嫩苗是被冯显媳妇采过也未可知。” 没有半点犹豫,叶子衿立刻吩咐了下去:“快去请冯显媳妇过来。”宋妈妈应声而去。 冯显媳妇很快就跟着过来了,或许是和宋妈妈几人已经熟悉的关系,也不似从前那般拘谨,见了叶子衿,恭谨的行了礼,才说道:“来的路上宋妈妈已经和我说过了,我进山好多次,也未曾见过幼苗,只知道见到的时候,就已经是那般模样了。” 此话一出,叶子衿心里微微有些失落。 也就是说,无法得到黑护子的幼苗和种子,这种植一说,也就无从说起了。 宋妈妈见着她脸色有些不好,忙笑着岔开了话头:“小姐,成日里呆在这屋子里,也闷得慌,不如我陪您出去走走?”一番好意,叶子衿自然不会拒绝,况且心情低落的时候,出去散散心总是好的。 叶子衿慢悠悠走了出去,站在田垄上,看着清晨的阳光,斜扑扑的照下来,披了她满身。一眼望去,不见边际的土地,让人的心里也变得格外的宽阔。夏收过后的田垄上,光秃秃的,或许是瘟疫凶猛的关系,还不见有人开始播种。 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一转头,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中。 定睛一看,却是楚大夫一身白衣,飘然而至。他身后还跟着个小童,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模样很是清秀。楚大夫显然也看见了叶子衿,出乎意料的没有入昨日那般漠然,反而友善的冲着她微微一颔首。 叶子衿怔住。 本以为楚大夫就会这样目不斜视的走过去…… 这样想着,她眉宇间有了一丝淡淡的笑容,迎了上去,“多谢您昨日的方子……”楚大夫显然对这个话题并不热衷,不过随意点了点头,“黑护子极难养活,你将其中一株的枝桠剪下来,插在土里,若是半个月内能发芽,那就是活了。” 这是他方子里漏下的,极为重要的一点。 叶子衿心念微动。 第三十三章 卧病 有了这个法子,也就能试着种植黑护子了。 叶子衿忙道了谢,楚大夫也不过是淡淡点点头,不再多说,微扬着头,离开了。身后的小童,也就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待到行至无人处,才悄声说道:“方才那女子似乎不是村子上的人,看起来和旁的女子略有些不同……” “或许吧。”楚大夫对于这个话题并不如何热衷,冷声答了一句。 久久的沉默。 叶子衿一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了晨曦里,才收回了视线。 “方才你都听见了。”叶子衿并不回头,只轻声对宋妈妈说道。 宋妈妈微微颔首,“我立刻再和冯显媳妇去山里将剩下的几株也挖回来种上。”“不急。”叶子衿阻止了她,“昨儿个带回来的黑护子还活着,先用那几株试过再说。”宋妈妈温声应了。 嗓子里蓦地有些干渴,叶子衿艰难的咽了一口水,迎着早晨的阳光,骤然觉得有些刺眼,一抹额头,一层细汗。也就恹恹的说道:“回去吧。”宋妈妈忙扶着她进了院子,侧过头,见着她脸色不好,急道:“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除了嗓子微微的痒,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叶子衿就摇了摇头,指了指茶盅,“替我斟一杯热茶来,润润嗓子。”捧着上好的枫露茶,不觉有半点味道。口里干干的,一整碗茶水饮下去,丝毫不见好转,反而愈发的干涩。仔细品一品,还有几丝苦涩。 叶子衿暗自诧异,一晃神的功夫,浑身上下就有些酸软,也就支着额头低低的喘息,“扶我去歇息歇息。”一面说着,一面强撑着炕桌站直了身子。 “小姐,您面色潮红,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大好!”宋妈妈慌忙扶住了她,细细看了好几眼,眼里是掩不住的焦灼,“您暂且忍一忍,我去叫大夫。”一扬头就高声唤人:“来人,去请大夫!”守在门外的天冬听见声音,慌忙冲了出去。 叶子衿纳闷不已。 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功夫,怎么就来势汹汹,一点缓和的机会也没有。 身子越发没了力气,呼吸的气息也带着灼热,后背湿漉漉的,衣裳都粘在了一快,看样子是出了不少冷汗。叶子衿暗自苦笑,这紫苏才有了好转,自己却又不爽利了。难不成也是染上了瘟疫? 念头刚刚闪过,暗自一惊。 仔细想想,自己这症状,的确是和紫苏差不多。只不过,发作的太快,令人猝不及防。 宋妈妈却替她揉着太阳|岤,“小姐,头晕吗?”叶子衿虚汗频出,力气一点点散去,喘着气,只是说不出话来。宋妈妈急得满头大汗,几乎跺脚,“怎么还不见大夫?”又厉声斥责外间探头探脑的小丫头:“还不快去催催!” 宋妈妈待人一样是和颜悦色的,那些丫鬟们,几时见过他这副模样,匆匆忙忙出去了。 豆大的汗珠顺着叶子衿白皙的面颊一滴滴落下,在地上开出了一朵朵水花。 宋妈妈慌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冷汗,几乎跟着落下泪来,“这可怎么好……”叶子衿身子不适,神智倒还清醒,就拍了拍宋妈妈的手背,示意她镇定下来,“妈妈不用担心……”顿了顿,才低声道:“我多半是染上瘟疫了。” 宋妈妈大吃一惊。 叶子衿是她从小奶大的孩子,只当是亲生女儿一般。是以一瞧见叶子衿病了,急得失去了往日的理智。 这一句染上了瘟疫,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立刻扶着叶子衿在榻上半躺下,拿着大迎枕让她靠上,生怕她心里不好受,有一句没一句的拿些话来说。“黑护子有得是,小姐放心,待会大夫来瞧一瞧,若真是瘟疫,我们照着紫苏的药方就使得了。” 叶子衿无力的点头。 浑身汗涔涔的,让她不是个滋味。只觉面上越来越烫,心跳的越来越烈,几乎隐隐作痛。 正在东院照看紫苏的紫苑见着满院子丫鬟慌慌张张的,忙拉过其中一人问了问,才知道叶子衿病了,一路小跑了过来,也不待和人说话,就撩开了帘子,冲到了榻边,“小姐,您怎么了?” 叶子衿虚弱的笑了笑,“似乎是染上了瘟疫……”紫苑脸色大变,心间跳了一跳,挤出了一丝笑,“还有黑护子呢……”叶子衿却觉着胸口塞了一团乱麻般,让她一时无法顺畅呼吸,也就挣扎着起身。 宋妈妈不知何意,但也不敢违抗,只慢慢扶着她站直了身子。 叶子衿身子微微的颤,几乎站立不稳,借着宋妈妈的力才勉强走了几步,靠在了窗边,不断的喘气。纵然是如此,还是觉得呼吸不顺,这空荡荡的屋子,头一回在她眼中成了束缚。 “小姐!“耳边传来紫苑的惊呼,似乎还夹杂着众人焦灼的呼唤声。 而后世界终于归于一片平静。 浑浑噩噩中,只觉得自己宛若行走在不见边际的小道上,一眼望去,蜿蜒着见不到尽头。绕来绕去,始终是回到了原点。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叶子衿一惊,似乎恢复了一点神智。然而眼皮沉重似坠上了石块,任凭她如何想睁开,也无济于事。 身边还有低低的抽泣声和叹息声。 叶子衿头痛欲裂,若是还有气力,真恨不能厉声喝道:“都住口!“可惜她不能。 这个念头,也不过是在心里一闪而过罢了。 哪怕当真是清醒着,也有满身的力气,也不敢如此失态。十多年的礼仪教化早已深入骨髓,任凭她努力想融入这庄子上,仍然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这样一想,竟隐隐觉得有些落寞。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而后,一双手,带着一阵凉意,覆上了她的手腕。 叶子衿迷迷糊糊的,只觉得那股寒意一直蔓延到心里去。 明天考vfp,下周一考国际贸易,下周二考运筹学,下周四考成本管理会计,貌似后面这三门,都极有可能会挂,黯然神伤,宽面条泪…… 浓重的黑眼圈告诉我,临时抱佛脚的孩子,果然伤不起…… 考完以后,立刻加更,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多多投票,拜谢了。 第三十四章 谢礼 “什么时候病的?”耳边是楚大夫冷冷清清的声音,不待一丝的情绪。 宋妈妈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灼,“就是方才的事情,陡然就出了满身的冷汗,面上也潮红潮红的,只说身子无力,就晕倒了。”楚大夫眉峰微蹙,左右手都细细切脉,沉吟着说道:“贵小姐身子虚弱,气血不足,又染上了瘟疫,自然比常人多吃些苦头……” 叶子衿听得分明,心中咯噔一跳。 她自小身子的确是有些不大好,可这几年十分小心调养,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体虚。 想不到到头来,还是无法摆脱。 叶子衿暗暗苦笑。 “服下黑护子,自然也就好了。”楚大夫头也不抬,冷冷说道:“只说日后要多多小心,每到季节变换时,总要小心着些,若是病了,只怕有缠绵病榻之意。”宋妈妈神色一凛,低声应了。 楚大夫又嘱咐了几句,起身欲走。 却被宋妈妈拦下了,强笑着问:“大夫,您看我们家小姐,从小身子虚弱,这可还有什么法子?”“平日多加小心也就是了。”楚大夫回答的很是干脆,并没有逗留此地的意思,又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 宋妈妈也就叹了一口气,望向叶子衿的面庞,眉间露出了几许忧虑。 只不过令她始料不及的是,叶子衿也不过吃了几服药,两三天的功夫,就渐渐恢复了神采。宋妈妈暗自罕赧之余,对楚大夫的医术又多了几分敬佩。叶子衿却将昏迷中所听的话,牢牢记在了心中。 毕竟没有谁会拿身子开玩笑…… 她病愈之时,紫苏早已下了床,替她揉捏着酸痛的身子,微微的笑,“看来小姐也没有吃多少苦头。”叶子衿白了她一眼,“你不知道那药汁儿多苦……”紫苏暗自好笑,只促狭的笑:“哪里有药不苦呢?” 叶子衿也就不再说话了。 哪知还有令她猝不及防的事情。 她的病刚刚才好转,接下来便是紫苑,宋妈妈,天冬半夏姐妹,纷纷病倒,也都是染上了瘟疫。一时之间,庄子上愁云惨淡,人人忙得脚不沾尘。叶子衿也犯了愁,总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黑护子才折了几十枝枝桠插下去,能不能存活还两说,照现在众人一个个染上瘟疫的速度来看,用不了多久,黑护子很快就会用完了。那时候若是再有人病倒,又该如何呢? 叶子衿心里笼上了一层阴霾。 只得又托人去寻了楚大夫来瞧病。 楚大夫在这村子上来来回回的,每日必要经过这庄子,也不过是顺带的事情,见着庄子上许多人病倒,也就出了个主意,“我看不如你们每人面上蒙一层锦布,不时将屋子里撒些柚子水,或许会好转些。” 叶子衿虽不明为何要如此做,然而还是照做了一番。 果不其然,情况略微有所好转。 叶子衿就暗暗松了一口气。 眼看着楚大夫为了紫苏,自己,宋妈妈几个来来去去的劳累,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恰巧紫苏正端着碗喂宋妈妈吃药,就趁机说道:“小姐,楚大夫虽说不收银钱,可我们却不能表达心意,我看不如送些礼品,说不准楚大夫拗不过我们的盛情,也就手下了,您看如何?” 这话正说到了叶子衿心里去,似是寻到了知音一般,叶子衿掌不住笑了起来,“你可真是我肚子里得蛔虫,我想着什么,你总是能立刻知道!”紫苏垂下头笑了笑,许久才说道:“小姐可忘了?我可服侍了您这么些年,总能瞧出些什么端倪来。” 宋妈妈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听见这主仆二人说话,也来凑趣,“我看我们庄子上东西也并不少,总有楚大夫喜欢的物事。”话虽是如此说,叶子衿心里却也有些没底。谁也不知道楚大夫那样的人喜欢什么。 看样子性子很冷清,对于这世间一切都莫不在意,可又能让人觉得可以依靠,实在说不准这样一个人到底喜欢什么。 到了第二日楚大夫进庄子来时,叶子衿留了心,待他要走时,就迎了上去,笑问:“可好些了?”“已经大好了。”楚大夫放下挽起了衣袖,拍了拍袖口。那一瞬间,叶子衿看见他的指甲,白皙而修长,指甲盖上泛着柔和的光芒。 一尘不染的一双手。 比女人的还要好看几分。 转瞬便觉得这样直愣愣盯着别人的手十分不礼貌,就笑了笑,“劳烦你在庄子上奔走,又分文不收,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也不知你可有什么喜好之物,这样我们也能送给你做谢礼。”到底是很少说过这种话,语气都有些生硬。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生怕他说出拒绝之语来。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叶子衿一惊,立刻转过头去,就见楚大夫俊美的面容上,难得的浮现了一丝笑意。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此人的笑容。 正因为从前没有见过,此刻就愈发的难得。冰冷的眼角多了这一缕笑容,平添了几分暖意,恰如冬日的阳光,照进积雪覆盖的山里的那一刹那的光亮和耀眼。直到楚大夫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惊觉自己失态,忙轻咳了一声,“也不知你喜好什么?” 楚大夫沉默了一阵,才说道:“既如此,就请姑娘为我作一幅画吧。”“画?”叶子衿微微一愣,“什么画?”“什么都好。”楚大夫轻声道:“花草虫鱼都不拘,我也不过缺一副画罢了。”“这有何难!”叶子衿很痛快的答应了,随即又有些羞赧,“只是我画艺不高,唯恐贻笑大方了。” “不会。”楚大夫轻笑着摇头,“我也不过是略通皮毛,学着人附庸风雅而已。”叶子衿默默瞅着他,眼中一亮,“我看不如画竹子好了,你看如何?”楚大夫似乎有刹那的怔忪,随即又恢复了常色,微微颔首,“如此甚好。” 叶子衿总算是能为着人做一件事情,心里很是欢喜,几乎有些雀跃起来。 楚大夫默默看了她一眼,带着小童,一路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第三十五章 画竹 叶子衿也转身进了屋子。 立刻就吩咐紫苏摆上砚台,笔墨和一叠雪花纸。 好在离开燕京城时,带了不少东西, 弃妇再嫁第7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画所需的工具,也都还齐全着。 头一回送画给别人做谢礼,叶子衿丝毫不敢大意。 从前在国公府时,作画赋诗也不过是闲暇时的消遣罢了,哪里会有现如今的心境。叶子衿一遍遍的描绘着竹子的轮廓,来来去去,不知揉捏了多少纸团,总是没有满意之作。大病初愈的宋妈妈见着满地的纸团直摇头,“这一串钱也只得买上十张的上好雪花纸……” 叶子衿微微笑了笑,“也不过作这么一回罢了,更何况这雪花纸还是从燕京带过来的。原本是想着消磨时间,横竖也一样是浪费。”宋妈妈抿着嘴笑,摇摇头,“到底是说不过小姐,如今这嘴皮子可是越来越厉害了。” 叶子衿垂着头,淡淡笑了笑。 一旁磨墨的紫苏就探着头,屡次见着她下笔,正欲撕毁之际,不免可惜叹道:“明明都是极好了,也不知小姐为何巴巴的不喜欢。”沈紫言眉头拧成了一团,“虽则有形,却无神。既然要送人做礼,当然要全力以赴,不能掉以轻心。” 紫苏左看右看,只觉得哪里都好,可见着叶子衿满脸的郑重,也就住了口,不敢说话了。 事实上叶子衿心里也有一丝私念。 来到庄子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每日的日子如同死水,不起波澜。这些日子瘟疫肆虐,一道惊险接着一道惊险,死水倒是泛起了涟漪,可说到底,内心不可能不觉得孤寂。身边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农妇,还从来不曾有人问她要过画作。 不管画技如何,能有人欣赏,心里总是欢喜的。 哪怕那个人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不例外。 紫苑见着她眉头不展,瞅了眼窗外,忽的眼中一亮,“小姐,既然您一时还没有什么进展,这院子外面就有几簇竹子,不如去看看可好?”叶子衿一听,当真放下了笔。紫苏就笑着斜了紫苑一眼,“我看是你自己觉得腻烦了,想要出去透透气吧。” 经过瘟疫一事,二人之间的情谊又深了一层。 紫苑脸一红,偏过头,也不说话。 叶子衿动了动酸软的胳膊,“出去看看吧,我也闷了一上午了。”几人忙拥着她走了出去。就见院子外面不远处的墙角处,一簇细长的竹子倚墙而立,微风拂过,可见翠绿的叶子左右晃动。 仔细看时,那竹子顶端,还有一簇簇黄|色的物事,也不知是什么。也不待她问起,木莲已指了指那一团,笑道:“那是竹子开花了,每到了这时节,总有这黄|色的一簇,也不知是什么,我们就只管它叫做竹子花了。” 竹子花,极美的名字。 叶子衿嫣然一笑,“这名字起的好。”事实上也从未听过竹子还会开花。 说时迟那时快,紫苑已上前几步,弯过竹子,将那竹子花折了下来。只是松手时,弯弯的竹子猛的一扬,若不是她逃得快,几乎就要划破她的脸。“怎么还是这性子!”惹得宋妈妈在屋檐下急道:“还不快留意着些呢!” 紫苑嘿嘿直笑,捧着那竹子花到了叶子衿面前,“小姐,你细看看,说不准待会就能画出来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叶子衿嘴角微勾,捧着竹子花,细看了一眼。或许是隔得太近,这一眼,骤然失去了初见那一眼时的惊艳。在眼皮子底下,才发现这所谓的竹子花,也不过是枯黄的一支竹子,并未当真开出什么好看的花儿来。 心念一动,叶子衿蓦然间豁然开朗。 急急奔回了屋子,在雪花纸上匆匆画了几笔。这次倒没有出什么茬子,画的十分的顺利。紫苏几个慌忙跟在身后跨过了门槛,见着她动笔,都静静立在一旁不敢打扰。一时之间,屋子里只听见沙沙的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叶子衿放下了手中的笔杆,插在了小山一般的笔筒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好了。”众人这才齐齐围上来观看。叶子衿微仰着头,只待墨迹干涸。 “到底还是出自小姐之手。”宋妈妈掌不住笑了,“就连这竹子,也别有一番风味。”她虽出身乡野,可在国公府待了几十年,耳濡目染,对于这些也能粗粗的看上几眼,说上几句。紫苑看了几眼,有些摸不着门道,讪讪然笑道:“要不要涂色?” “不必了。”叶子衿回答的很干脆,“竹子所讲究的也不过就是清韵二字,染上颜色反而是画蛇添足了。”紫苑不大懂,自然也不好多说,也就只侧耳倾听,再也不曾开口。紫苏一连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 过了片刻,墨迹干涸,紫苏终于忍不住说道:“似乎不大像竹子……”叶子衿微微一笑,“但看样子的确是不大像,不过细细品一品,自然能发现其中真味。”想起几人都不大通这事,也就打住了话头,“画是画好了,只是不知道楚大夫几时会来?” 庄子上的人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也没有由头再寻了楚大夫过来了。 紫苑素来鬼点子最多,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我看不如装病好了……”见着众人投来的纷乱的目光,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不过是说着逗趣儿……”叶子衿拿起画纸看了又看,最后用砚台压住了其中一角,叹了口气,“再说吧。”能不能得到楚大夫的喜欢,还是另说。 叶子衿也自有担心的事情。 “黑护子长势如何了?”叶子衿低声问宋妈妈。 “都尚好。”提起此事,宋妈妈满脸是笑,“插下去的枝桠都活下来了。”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只是这些日子我们庄子上也病了不少人,山上的黑护子已经被扒光了,更何况渐渐有了流言,似乎大家都知道那一片山上有这劳什子,一群人蜂拥而至,几乎要将山踏平……” 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 在考试月开书的孩纸伤不起…… 考完以后,立刻加更! 今晚还得通宵背国际贸易,果然平时不好好学习,到了考试时间就完全悲剧了…… 第三十六章 打算(一) 人在生死关头,可能丧失许多原有的品性。 这就是死生逼人。 又有多少人能在面临生死之时,依然淡定自如,面不改色。 在瘟疫泛滥,人人闻风色变之时,一哄而上抢夺救命良药黑护子,也是无可厚非。 叶子衿却暗自担心不已,唯恐这把火烧到自己的庄子上来。 若是那些失去理智的人知道自己院子里种了几十株黑护子,会不会一拥而上,闹得鸡飞狗跳,到时候这庄子可就毁了。这种结果显然是叶子衿不愿意看到的,她住在这里,自然希望这里风平浪静。 否则,哪得的安生和祥和。 想到此处,叶子衿立刻悄声吩咐宋妈妈:“将院子里的黑护子,全部挖掉,养在花盆里,别叫人瞧见了。”宋妈妈神色端凝,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前几日和妈妈来院子里还瞧见了,问东问西的,好在紫苏寻了由头将她打发了。” 叶子衿揉了揉拧成一团的眉心。 富贵险中求,这话不假。可她不想为了黑护子,闹得鸡犬不宁。 这黑护子种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的丫鬟不知有多少,任何一个人传了消息出去,那引来的可能就是一场祸患。叶子衿又忙嘱咐紫苏:“这几日你留意些,让护院小厮们小心看守着,别让外人窜了进来。” 紫苏忙应了一声。 虽说黑护子最后可能不能带来多少利益,可这却让叶子衿看到了一线光亮。 即便是这次的黑护子不能带来多少好处,叶子衿也打定主意要种药草。 这个主意不是三两天形成的,眼看着叶夫人久无音讯,也不知自己几时才会离开这里,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为自己,也为这些一路跟着自己的丫鬟们打算一番。叶子衿曾经细看查看过,这庄子上的六百亩良田并不是连成片,而是被流经村子的小河生生切成了两半。 河岸两边的田地,所种植的庄稼也不同。靠近宅院的这一块种着小麦,现在已经换上了玉米。只不过由于瘟疫的关系,现如今活跃在田垄上的人并不多。看来今年的收成应该会大受影响。 而药草的价钱显然比小麦玉米之类的价钱要好上许多。 只不过这庄子上似乎没有会种药草的好手。 下意识的,叶子衿就想到了楚大夫。 可楚大夫那人性子冷冷清清的,求教一两次还好说,次数多了,只怕会招人不待见。 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着实犯了愁。 宋妈妈见着她眉头紧紧皱成了一团,不由说道:“小姐,您这画作要什么时候送给楚大夫?”雪白的画纸上,深深浅浅的,满是竹影。叶子衿细细看了几眼,见没有什么不足之处,就叹道:“现在吧。” “将这幅画装起来,送给楚大夫。”叶子衿语气虽是淡淡的,可眼底却又有一丝忐忑。不管怎样,总是希望旁人喜欢自己的劳动成果。紫苏忙应了一声,立刻就出得门去,和守门的其中一个小厮说了一声,将画作送到了楚大夫的院子里。 只见满院子都是白色的花朵,风拂过,便有淡淡的清香。 紫苏还从未见过这种花朵,也叫不上名字,只知道香气令人神清气爽,便多站了一阵。在竹篱外喊:“楚大夫可在?”过了片刻,就听见木门咯吱一声响,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那个见过一面的小童来,“我们公子出去了,你可是要诊病?” 紫苏笑着摇头,将朱红色的匣子递了过去,“这是我们小姐画好的竹子,送给楚大夫做谢礼的。”那小童愣了一下,似乎是不想收。紫苏就急道:“这是你家公子亲口要求的,我们小姐可是费了很大的心思……” 话音刚落,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身影渐渐靠近,停在了竹门外。 似是看到救星一般,紫苏眼中一亮,立刻迎了上去,递上匣子,“楚大夫,您可回来了,这是画作!”楚大夫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随后接了过来,淡淡说道:“多谢了。”紫苏也不便多留,屈膝行了行礼,立刻同小厮一齐回了宅院。 楚大夫推开门,慢悠悠踏上了花径,替满院子的花撒了一道水,才进了屋子。小童亦步亦趋的跟了进去,奇道:“公子,您不是从来不收礼品的吗?”“我却偏想收这么一回。”楚大夫神色从容,看不出喜怒哀乐,“只不过她很像我从前见过的一个人……”声音低不可闻。 小童听得不清楚,便问:“公子您说什么?”“没什么。楚大夫很快就回过神来,仰头望着窗外杏黄|色的天空,眼里渐渐盈满了寂寥之色。说起来,来到这村子上,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这样风平浪静的生活,让他几乎忘了,自己到底是谁…… 漫不经心的将那匣子打开,抽开画卷,不过扫了一眼,却是惊鸿一瞥。 并不算是高超的画技,可是却让人觉得灵气逼人。 “将这幅画用黄杨木装裱起来。”楚大夫摊开那幅画,上上下下看了半晌,最后才温声说道:“就挂在我书房里吧。”小童微微有些错愕,然而还是什么也没有问,低眉顺眼的捧着画卷出去了。 楚大夫卷起了衣袖,又开始晾晒那些药草。 似乎刚才的事情,是水过无痕。 满园的寂静无声,甚至能听见落叶的声音。 叶子衿听着紫苏的回报,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收下了……”紫苏就抿了抿嘴,“看样子楚大夫的确是很少收礼,我瞧着那小童,满脸的不乐意。”叶子衿浅笑着摇了摇头,不一会笑意便渐渐散去,“你去替我找冯显媳妇过来。” 这些日子,叶子衿频频寻冯显媳妇说话,却甚少找庄子的管事妈妈和妈妈。 紫苏却是眉眼也没有动一下,立刻吩咐人去请了冯显媳妇过来。 “你可知道庄子上有谁会种药草的?”叶子衿的话语里透着些许期盼,“就算不是庄子上的,村子里的也行。” 第三十七章 打算(二) 冯显媳妇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这村子上都是庄稼人,世世代代都靠着种地生活,也不曾听说有谁种过药草。大家平时身子不爽利,也都是弄些偏方治一治就好了,也不大知道什么药草。” 冯显媳妇的话,可谓是当头淋了一盆冷水。 不过失望之时,却又叫叶子衿看到了一线希望。 冯显媳妇的话,再明白不过了。 村子里的人大都墨守成规,即使知道药草获利颇丰,可种庄稼是他们世世代代的活计,不可能说改就改。也就是说,若叶子衿真要种药草,这块地方的药店,她几乎可以算是全部包揽下来了。 打定了主意,叶子衿就同宋妈妈和紫苏等人商量,“我看着这庄子上大片大片的良田,每年的收成却十分有限。不如划拨出几亩田地来中药草,你们瞧着如何?”此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过了好一阵,才听紫苏打破了此刻的沉寂:“可是我们现在手上还有菱烟阁的活计要做,哪里来的许多精力再种药草。更何况又没有什么种药草的能人,我们也就是睁眼一抹黑,就怕到时候吃亏……” 她所说的,也不无道理。 可叶子衿一开始就已经料定了会如此,就一五一十的解释:“菱烟阁的活计一时半会自然是丢不下的,只是绣活虽然安稳,可到底是费眼睛,你们年纪轻轻倒还好,可到了一定年岁上,那又怎么办呢?倒不如趁着现在另寻别的出路,我们暂且先种些好养活的药草,先和药店打打交道,等到渐渐熟悉了,事情也就好办了。” 紫苏心中一暖,语气就变得格外柔和起来,“既然小姐这样说,那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自然是要尽心尽力种药草了。”她向来是几个丫鬟里最有威信的,此话一出,众人都齐齐颔首,信誓旦旦的应道:“小姐放心,我们都会好生种药的。” 哪知叶子衿却含笑摇头,“倒也不用你们下地。”说着,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红红绿绿的交杂在一块,煞是鲜亮。“你们都是跟着小姐的丫鬟,原就和旁的丫鬟不同,哪里吃得了那许多苦头。照我的意思,是大家多留意留意便罢了。我们庄子上人手也不少,更何况这村子上还有不少闲人,想来也是乐意接下这门活计的。” 众人既有了奔头,也就开始七嘴八舌的商议种那些药草好。 与此同时,叶子衿开始苦心钻研医书。 只是可惜没有名师指导,单靠着自己琢磨那些药草,所得到底有限。 不过到底也让她知道了许多药草的名字。譬如酸枣,红豆,无花果这类,她从前只知道可以当做吃食,却想不到也是一味中药。只觉得这其中有无限的乐趣,她也孜孜不倦的翻看医书,虽说不少中药都有图片相配,可没有见到实物,总觉得心头没个底数。 到底也叫她知道了,草药的命名,也是有一定的规律。 例如以十二生肖命名的就有龙胆草、蛇舌草、马鞭草、羊蹄根、猴头藤、鸡血藤、狗耳朵草、马齿苋这些。再就是以天地人、日月星辰命名的,如天南星、地骨皮、六月雪、满天星等。更有以春夏秋冬、东南西北命名的,如春辛草、夏枯草、秋白菊、冬葵子、东阳草、西赤芍、南茨实、北鹤虱等。这些名中也含有时令和方经,教人适时采收。 有趣的是,还有以长幼辈份称呼及神仙玉佛命名的,如蒲公英、雷公藤、益母草、婆婆针、妹妹草、灰神、仙鹤草、玉米须和佛手瓜。同时还有以颜色命名的,如红花、黄皮叶、板蓝根、白茅根、黑芝麻、青枯叶和紫苏叶。也有以数字命名的,如半枝莲、一见喜、二色花藤、三七草、四叶参、五茄皮、六月雪、七叶一枝花、八宝九龙根、十大功劳叶、百合、千斤草、万年青等。 这些草药,她从前或多或少的都听说过,可从来没有朝着这方面想过。 果然,前人的智慧,叫人不敢小觑。 紫苏这些日子跟着叶子衿,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了一些药理,只可惜不大识字,只照着医书上的图片,照葫芦画瓢,也能临摹出八九分神似来。却说她一面低着头暗记,一面就笑道:“想不到我和紫苑,天冬和半夏,就连木莲也都在这里面见过,我们可算是入了书了。” 紫苑正磨墨,闻此言,微微一愣,“何来此话?”紫苏扑哧一声笑,指着书中一页图片,笑语莹然,“你看,这就是紫苏。”紫苑忙凑过头来,细细看了半晌。紫苏又一一指点,哪些是紫苑,哪些是天冬和半夏。 屋子里的人都沸腾起来了。 叶子衿听得人声鼎沸,也忍不住凑趣道:“关于这紫苏,还有传说呢!”话音刚落,众人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紫苑更是上前一步,催促道:“小姐,您快给我们说说!”叶子衿偏要卖弄个关子,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水,见着紫苏不时投来的目光,才笑道:“紫苏一说,却是来源于神医华佗。传闻华佗曾告诫几位少年不可多吃螃蟹,无奈那几位少年一笑置之,最后腹痛难忍,还是华佗从洼地里采了已从紫叶草,给那些少年吃了,才算是平静下来了。” 紫苏听得入了神,便情不自禁的问:“难道是那些螃蟹有毒?”叶子衿掩袖而笑,“从前府上赏菊,你还对我说不可多吃螃蟹,怎么到如今,却糊涂了?”紫苏一愣,随即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笑了笑,“一时倒是忘了,螃蟹那劳什子好吃则好吃,却是个寒性的,吃下去怕隔在心头不舒服。” 一旁的木莲倒是听出几分道道来,笑问:“那紫叶草,就是紫苏?”叶子衿微笑着颔首,“为着那紫叶草入肚疼痛即解的缘由,就换做紫舒,可后来代代相传,时日久了,也就变成了紫苏。” 众人都露出几分兴味来。 写文断更真是很不好的习惯,停下来一天以后,就再也不想码字。刚刚打扰了编辑,顺了顺思路,果然下笔快多了,希望早日摆脱卡文困境…… 祝大家元旦快乐! 第三十八章 打算(三) 这也是叶子衿的本意。 现如今打算种药草,自然希望调动起大家的兴致。凡事有着兴趣,总能事半功倍。 众人说说笑笑的,又开始翻看着医书。 叶子衿揉了揉酸胀的眼睛,望向窗外。只见到院子里的几株银杏树静静立在那里,不时飘落几片叶子。而屋檐下的黑护子,因为是嫩苗的关系,还只是浅绿色,也不知要过多久,才会变成墨绿色。 这些日子,叶子衿可丝毫不敢懈怠。总是照着楚大夫给的方子,每天亲自过去,看着丫鬟们浇水,除草,比当初自己养兰花时还要精心。惹得天冬半夏两姐妹吃吃直笑,“初见着这黑护子时,也不过是野草,到了这里,就比那花儿还名贵了!” 叶子衿的目光落在自己床前的凤凰花上,淡淡笑了笑。 秋菊已探过半个身子,在门外喊道:“小姐,还用午饭了!”叶子衿就放下笔,撩开帘子,到了厅堂上。揭开碗看了看菜色,笑道:“你可没少费心,我来了这些日子,也没见这菜有重样的。” 秋菊抿着嘴,羞赧的笑了起来,“都是乡下地方,没有大鱼大肉的,难得小姐喜欢。”叶子衿看着白白的大米饭,不知为何,总觉得来了这里以后,比从前吃得多了一些。或许是这里的菜肴天然清淡,不像从前那般油腻。 待到用过午饭,叶子衿就吩咐紫苏去传冯显媳妇前来:“我这里正缺人使,听说她有三个儿子,我想着母亲是这样的老实,儿子也差不离了。”紫苏笑着应了一声,立刻就去传了冯显媳妇。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 冯显媳妇便领着自家自家三个儿子过来了。 三个人一溜在叶子衿面前排开,大约是模样相似,而衣着又相差无几的关系,让人分不清谁是谁。冯显媳妇就在一旁介绍:“这是我不成器的大儿子冯福,这是冯安,这是冯平。”福气,平安,的确像是庄稼人取的名字。 叶子衿微微一笑,打量了眼前的三人一眼。都是褐色的袍衫,黑色的布鞋,鞋边雪白雪白,看样子是新鞋,大抵是为了见自己而特地穿上的。或许是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关系,三个人都显得有些拘谨,弓着身子,垂着头,不敢多看叶子衿一眼。 叶子衿便一一问了起来,往常都做些什么,有什么嗜好。 三人都小心翼翼的应答,常做的无外乎就是放牛,种地,打鱼这类琐事。 叶子衿心里也有了底数,便端了茶盏。三人见着,忙退了下去。出了门去,冯显媳妇就擦拭了一把额头的汗,“好歹没有出什么岔子!”冯福憨憨的咧嘴笑,“小姐看着挺和气的。”冯显媳妇忙捂住了他的嘴,“不要乱说是非,仔细冲撞了小姐!” 冯福立刻就住了嘴,不再多说了。 “你们看看,我送一个人去镇上的药房学学如何?”叶子衿望着众人,开口问道。 紫苏沉吟着说道:“与其送去镇上,还不如就让楚大夫帮忙教一教。楚大夫身边也只有一个小童,每天要医治的人不少,难免有力不从心之感,多个帮手,也是好事。” “能师从楚大夫自然好。”叶子衿无奈的笑了笑,“可这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楚大夫虽然为人和善,可待人总透着一股疏离,虽说楚大夫不靠着行医生存,可收徒一事对于医者来说,也是郑重为之的大事。哪里就有那么容易收徒!”紫苏就沉默了下去。 “我看,不如就送到药房去。”宋妈妈建议道:“冯家人口多,过得十分艰难,冯显这三个儿子,每年所得的银钱也不过几两罢了。尤其是这三儿子,每年是没有银钱的,只帮着冯显打打下手而已。” 叶子衿心念微动,“既如此,不如就让这冯平去药方里打下手。我们给那药方的掌柜几两银子,就当是冯平的束修,更何况药方里多了个打杂的,那掌柜的高兴还来不及呢。”“话可不能这么说。”宋妈妈忍不住在她头上泼了一盆冷水,“您又不是不知道,那些个卖药的,不知多宝贝自己的手艺。” 叶子衿笑了笑,“这倒是无妨,我们种药草而已,只消有人清楚这药草有何功效,在市面上又是怎样的价钱,什么时候种,怎样种就行了。谁还管那药草该怎么用呢?”一旁的紫苑扑哧一声笑,“小姐说得极是,我们只需将药草卖出去就好了,怎么救人,却是药房和大夫的事情。” 得知了要去镇上的药房做学徒,冯家几个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冯显忧心忡忡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背着的双手布满了老茧,不少地方有些细细的皲裂,“平儿这一走,那些农活可就更重了。”这几年来,冯显也渐渐老了,也不比年轻的时候,总有使不完的力气和精力,还要靠着自己儿子的帮助,才能勉强下地。只是劳作的时间久了,腰酸背痛的,也要休息上好一阵子。 冯平却显得更是高兴,宽慰他的父亲:“老爹,您不要着急。您想想看,我们一辈子就是面朝土地的,也没有多少进益。可小姐让我去药房做学徒,那就是瞧得起我,提拔我,我怎么能辜负了小姐的心意?” 冯平要去镇上的消息,就像插了翅膀一般,很快在庄子上传扬开来。 和冯家对门的万林家,却是愁云惨淡。 万林蹲在炕上,一肚子火气,忍不住数落自己的妻子来,“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冯显媳妇!看着样子老实,殊不知人家多聪明。小姐才来了多久的功夫,冯显媳妇天天就往小姐那边凑,现在你看看,冯家得了小姐的青睐,我们家这几个儿子,却都还没有着落呢!” 提到儿子,万林媳妇也是满肚子的火气,“就你心疼儿子,难道我就不心疼?你哪里知道,小姐这些日子,一直神神叨叨的,不知和冯显媳妇在商量什么。偶尔我串门时问起,冯显媳妇却是个闷葫芦,什么话也憋不出来。你也不瞧瞧我们这嘴脸,没有小姐来传,怎么有这张脸往前凑!” 一面说,一面喋喋不休的责备起来:“你也不看看这庄子,你虽是个小管事,可也不能就这样下去一辈子。若不是你没有出息,何至于我们的儿子现在还是个闲人?”万林听说这话就觉得烦躁,当面唾了一口,“天天就见了你不如意,你有能耐,就去小姐跟前露个脸再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第三十九章 打算(四) 正在门前择米的万家女儿万敏听了爹娘一席争吵,蹬蹬就进了屋子,“爹娘,你们也不用着急,冯显媳妇虽说走得勤,可小姐那边也没有冷落了和妈妈。我们何不去和妈妈面前走动走动,让她也提携提携?” “你知道什么!”提起这事,万林媳妇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和妈妈看着和和气气的,心里可精明着呢!”“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在炕头上蹲着!”万林烦躁不已的敲了敲烟杆,“小姐是从燕京城来的,年纪又轻,哪里知道我们这地方的事情,你去她跟前讨个好,卖个乖,不就有好事落到我们头上了?” 比起他,万林媳妇更显得焦急,这么多年,庄子上的人,谁见了她,不夸上几句能干会说道,偏偏到了这叶子衿名下,自己竟连那闷不做声的冯显媳妇也比不过了。怎么想怎么不是个滋味,一转脸就瞥见万林又抽上了,连连跺脚:“你就不能少抽一口!这正兵荒马乱的,你好歹出个主意!” 万林眯着眼睛,眉头拧成了一团,整张脸模糊在烟雾里,没好气的斥道:“你一个女人家,在小姐面前尚没有法子,我又有什么办法?”万敏眼珠子转了转,凑到万林媳妇身边,低声耳语:“娘,您看,我们要不要去秋菊那里走动走动?” 万林媳妇一愣,“那也是个闷声的,一锥子下去也刺不出点声音儿……”“这您就有所不知了。”万敏乌溜溜的眼珠子不住转动,“听说小姐最喜欢吃那些时兴的新鲜菜果,秋菊每天都亲自去菜园子择菜,您看,我们菜园子里,也有不少蔬菜,您何不趁着这个机会,拿一些野味,送给秋菊?没准小姐一高兴,就想到您了呢。” “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万林媳妇一拍大腿,亲昵的拉着万敏的手,满脸是笑,“看不出来,你如今竟比你老子娘还要聪明了。”万敏露出了几分自得之色,垂下头,口上却说道:“那也是爹娘教诲有方。” 万林媳妇想了想,越想心里越美,忍不住点头笑道:“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只要能得了小姐欢心,还有什么事不成的?”万林在疙瘩里听着,也觉得在理,就问:“你看,我们送些什么呢?” 万林媳妇就笑道:“我现在就去菜园子里看看,也想想有什么菜,是秋菊那边没有的。”说着,欢欢喜喜的就撩开竹帘出了门,迎面却见着对门的冯显媳妇正在给家外的凤仙花淋水,看这身影十分轻快,想来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关系。 万林媳妇素来是好强的性子,此刻又见了她本人,这胸口憋着的一口气说什么也忍不住了,就上前几步,重重咳了几声。冯显媳妇见了是她,忙住了手,手中的水瓢还剩着半勺子水,“万大姐,吃饭了?”万林媳妇却是吭也没有吭一声,只意味深长的将她从头打量到脚,“人人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这才几日的功夫,听说你就得了好了。” 冯显媳妇一愣,随即憨憨的笑,“我们并没有……” “有的人,平时不怎么说话。”万林媳妇脸扬了扬,也不待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可关键时候,心眼可多着呢!”含酸带讽的,谁又听不出来个究竟。冯显媳妇到底是不善言辞的人,听了这话,嘴张了张,也不知该从何反驳,只是一张脸涨得青一块白一块的,默默无语的回了屋子。 殊不知这番景象,被前来传冯平的紫苏尽收眼底。到底是万林媳妇眼尖,正愤愤不平望着冯显媳妇离去的身影,眼角余光一眼就瞥见了一旁的紫苏,慌忙换上了一副笑脸,迎了上去,“哟,什么风把大姑娘刮过来了?”一面说着,一面侧过身子,吩咐万敏:“还不快出来迎接贵客!”态度极尽谄媚。 万敏忙在裙子上抹了抹湿漉漉的手,搬着小杌子出来,陪笑道:“不知道姑娘来了,失礼了。”紫苏心里不虞,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也不坐小杌子,只淡淡笑道:“小姐吩咐我来传冯平,有话要嘱咐,只怕现在是等着呢!” 万林媳妇母女俩脸色一僵,又不敢拦着,只强作热情的笑道:“冯平就住在我对门,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想不到这小子这么快就得了小姐的青眼……”亲自领着紫苏到了冯家门前,朝里唤道:“冯家嫂子在不在?” 冯显媳妇在门内听见万林媳妇在叫唤,隐隐听着声音有些不对,满腹疑惑的走了出来,就见紫苏候在门口,慌忙行了礼,“姑娘可是来唤我的?”紫苏笑着摇头,“你倒是想错了,我们小姐想着你家小子就要去镇上了,有几句话要嘱咐嘱咐。” 冯显媳妇忙转身,朝着里面喊了几句,就见冯平急急忙忙从里跑出来了,只是始终不敢正眼看紫苏,埋着头,拘谨的立在原地。紫苏见了人,也不拖沓,径直回了宅院。叶子衿已守在了屋子里。 见了冯平来,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要去镇上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冯平重重的点了点头,搜肠刮肚的想着在家时父亲嘱咐自己的几句场面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只憋红了脸,呐呐说道:“都是小姐的恩德,我做牛做马,也不敢忘了小姐。” 见着他紧张,叶子衿放柔了口气,轻笑了起来,“倒也不用你做牛做马,只是我也不瞒你,我有意在这庄子上种药草,这话你也先别同人说起,能不能成,还是两说呢。我看着你老子娘都是老实人,就想让你跟着药房的掌柜多看看,多学学,等到了年关下,我就派人去接你回来,到时候我将这药草全交给你种,你看如何?” 冯平想也没想,就跪在地上磕头:“多谢小姐大恩大德,我定然不会辜负了小姐……”叶子衿揉了揉眉心,微微一笑,“你到了镇上,也不用担心旁的,只是无论如何,总要学点东西回来。”顿了顿,又说道:“你祖祖辈辈都是庄稼人,若是能种药草,我也不会亏待了你去。” 第四十章 打算(五) 冯平虽不知如何种药草,可叶子衿如此说,连连点头,“一切都但凭小姐吩咐。”叶子衿满意的端了茶盏,“到了药方里头,你也别管其他的,多看多学,少说话。至于你的伙食,我会亲自派人送了银子去药方里,你就不用操心了。再有就是每年随着四季替你添置两套衣裳,你看如何?”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冯平在三兄弟里面年纪最小,从小到大穿过的衣服都是上头两个哥哥穿剩下的,此时自然是喜不自胜,“多谢小姐,多谢小姐……”旁的话,却也说不出来了。过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什么,憋红了脸,看了叶子衿一眼,欲言又止。 一旁的紫苏见得分明,只当他是有什么话说不出口,立刻怂恿他,“我们小姐也不是那不体恤下人的人,你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冯平显得很是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才陪笑道:“能不能请小姐,将另一套衣裳,做的稍稍大一些?” 叶子衿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我当是有什么难处,原来是这点子小事,这也容易,我和做衣裳的人说上一声便罢了。”冯平低着头,憨憨的笑了笑,脸上红晕更盛,也找不出措辞来说话,只闷声磕头,“多谢小姐……” 来来去去,就是这么几句感谢之语。 紫苑见着他实诚,有心逗逗他,就笑着问:“为什么另一套要做的大一些?”冯平的脸,更是红到了耳根子,如同醉酒的人一般。过了好一阵,才呐呐说道:“我想将另一套留给我爹穿,他老人家一年到头也没件新衣裳……” 说着,顿了顿,“我爹曾说,希望临了时,能换上一身新衣裳,体体面面的走。”在这乡下的习惯,家中有人过世时,总要换上一身新衣裳。若是女人逝世,更要带着一两块碎银子,碎金子,才走得安生。只是这乡下人家,哪来的碎银子浪费,大多数人家也只用那锡纸做的假元宝代替了。 叶子衿心中微酸,面上却不露出丝毫,只笑道:“我知道了,会吩咐做衣裳的妈妈照做的。”冯平再三道了谢,欢天喜地的出去了。紫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微闪,悄声问:“小姐,做一套衣裳,也不过是几百文的事情,您何不顺水推舟,顺道替他父亲也做上一套?”正是因为她熟知叶子衿从来不是小眼孔之人,才有此一问。 叶子衿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正错愕间,紫苏淡淡说道:“待人好,也要留上几分。若是一开始就对人掏心掏肺,到了最后,若没有开始的好,说不准还会叫人怨恨。与其这样,倒不如温温吞吞的,帮他,却又不帮全,总得叫他自己也使一把力,这样才是长久之计。” 叶子衿微微颔首,“这就好比送人礼物,若是一开始送的都合乎心意,时间久了,收礼的人会渐渐产生依赖。需要什么,只消给一个暗示便罢了。过上些日子,你若是偶尔有一次送的礼物不合心意,他只会记得这一次你送错的礼物,而从前那些,都成了过眼云烟了。” 紫苑听着,大有所悟。 叶子衿说得久了,嗓子有些干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了窗棂上。 紫苏见机,立刻就将在冯显家门前所见的场景悉数告诉了叶子衿:“……当时万林媳妇双手叉腰,句句话都夹枪带棒的,看样子这些年没少和冯显媳妇打擂台。”叶子衿眉头微蹙,“那日在田垄上见着她,还觉得她是个机灵的,只是唯恐她全凭嘴上能说,不会做实事,才打算将她晾一晾,看看形势再说的……” 紫苑本就是个爆碳性子,听闻如此说,怒得柳眉倒竖,“这不正是媳妇冯显家老实么?我看那万林媳妇再聪明也是有限,小姐您想的不差,从前幸好是将她晾了一晾,不然,不知道有多少事情,砸在她手里呢!” “这就叫聪明反被聪明误。”紫苏立刻接口,“庄子上的人,小聪明多得是,只是真正有大智慧的人,却不多。”叶子衿揉了揉眉心,淡淡说道:“既如此,我看以后也别用她了,就这样继续晾着吧。”紫苏立刻应了一声。 万林媳妇哪里知道此刻叶子衿的心意,只想着女儿万敏所说的要讨好秋菊一事,盘算了半晌。好在从前她和秋菊没有什么往来,自然也就没有什么过节。在她印象里,秋菊是个半天都不会闷声的人,想来必定是很好打发的。 到了晚间,万林媳妇亲自从自家菜园子里采摘了不少茄子,苦瓜,丝瓜之类的菜肴来。她也有自己的打算,这些菜肴,都是常见的,现在只是送给秋菊,当然不用大费周章了,趁机探探叶子衿的喜好也好。 趁着夜色,巴巴的送到了秋菊家,“才从院子里摘下的,都是新鲜的,还带着夜露的,你瞅瞅?”秋菊素来是个不惹事的,可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见了她拎着一大篮子菜果,已知道来意,只装作浑然不知,“这不大好吧?承蒙您一番厚意,只是我也没有什么还情的……” 庄稼人都讲究礼尚往来,张?br / 弃妇再嫁第8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张家送了李子,李家总要回个桃子才会心安。到了婚娶之时,每一家来往的人情钱,更是记得清清楚楚,到了那家有红白喜事的时候,也是要照着相同数额还回去的。 “哎呀,都是一个庄子上做事的姐妹,哪里分得这么清!”万林媳妇显得很是豪爽,硬将篮子塞到了秋菊手中,“都是菜园子里的一点小菜,也不值当多少,只要你不嫌弃就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这条道理,秋菊心知肚明。 “话虽如此说,只是我这里也有不少菜肴。”秋菊面上露出了几分难色,朝着屋子中央的木桌望了望,“你看看,我那里还有刚刚才摘的调羹菜呢!”万林媳妇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仍旧不改热情的笑容,“多也是吃,少也是吃,一顿吃不完,还有下顿呢!” 看来是铁了心要将果菜送出去了。 第四十一章 打算(六) 秋菊面露难色,她的小女儿碧桃素来是个机灵的,在房内听了母亲和万林媳妇一席话,已猜出几分端倪,忙撩开帘子自房中走了出来,“娘,您倒是不紧不慢的,小姐还说要吃藕沾呢,您这早晚的……” 似乎是才看见万林媳妇,大吃了一惊,掩口惊叹:“哎哟,不知道婶娘在这里,多有冒犯了。”秋菊自然顺势而下,忙对万林媳妇赔笑:“你看我这记性,一时糊涂,竟忘了这等大事了!” 万林媳妇哪里看不出来这母女二人唱的双簧,只是面上也不好点破,只得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既然你还有事在身,我也不好多多叨扰了。”顿了顿,又转向碧桃,“看不出来,好些日子没见,我们碧桃也生得水灵了。”这话里自然带着浓浓的讽刺。 万林媳妇的闺女万敏生得是千娇百媚的,而碧桃却如同她爹娘一般,五大三粗的,只算得上是眉清目秀罢了。俗话说,打人不打脸,秋菊本是好性儿的,但听得她含酸带讽的菲薄自己闺女,眉头也是微皱,“我这里还有事情呢,也就不送您了。” 说着,立刻转身去了自家小厨房。 殊不知碧桃也是个脸皮薄的,听了万林媳妇那几句话,态度也就冷了下来,淡淡的送着万林媳妇出了门,硬将菜篮子塞到了她手中,“这里有好些菜我们还吃不完呢,您就别客气了。”万林媳妇碰了一鼻子灰,把她素日在庄上的好口才去了大半,悻悻然回去了。 万林媳妇回去后,和万林自然又是一场口舌之争,这是后话。 却说这厢里碧桃随着秋菊到了小厨房,叹了一口气,“好容易您在小姐跟前露了几次脸,这么快就有人盯上了。”提到此事,秋菊也是心烦不已,然而还是笑着宽慰女儿:“这庄子上不少人都是勤勤恳恳的庄稼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花花心思?” 碧桃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抿着唇笑了笑,卷起了袖子,“娘,我替您和面粉,也叫小姐尝尝我的手艺!”秋菊笑着摇头,“你甭管,小姐的吃食,断断不可能在我们这种小厨房做的,我现在也就是做点小点心去给你冯家婶子,让冯平带着去镇上吃吃口味。”碧桃掩袖而笑,“娘您待我可没有这么好过!” 秋菊亲昵的在她额上点了一点,“你就给我作怪吧!”碧桃吃吃笑了起来。 叶子衿放下了书卷,“怎么?万林媳妇去秋菊那里了?”紫苏忙不迭颔首:“千真万确,是向婆子瞧见了,无意间告诉我的。据说秋菊执意不肯收,那万林媳妇碰了个软钉子,回去还发了一顿火气。”叶子衿眉目已多了三分冷意,“看样子哪里都有这起投机取巧之人……”紫苏就试探着问:“您看,这事该如何?” 叶子衿冷笑了一声,“那万林媳妇多半是没有在我跟前讨着好,心急了,想要走走秋菊的路子。你暂时也不用急,改日寻个由头打发她去别处便罢了。那向婆子看来也是个多话之人,你吩咐下去,日后谁也不许在外头乱嚼舌根。” 紫苏忙应了,又笑道:“我们院子里的小丫头,您又不是不知道,都是宋妈妈亲手调教出来的,多的话,旁人哪里问得出来!”叶子衿淡淡笑了笑,“话虽是如此说,可百密一疏,谁没有个说错话的时候,多留意着些也就罢了。” 说着,目光落在窗外的几簇黑护子油光光的叶子上,“怕死的人,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院子里这些黑护子,即便是不指望它卖钱,可也不能为着这个砸了自己的脚。”紫苏知道她担心难民冲进庄子抢夺药草,言语间也多了几分谨慎,“这事我再三交代过,任何人不得透露出去,否则先打三十大板,然后撵出去。”丫鬟们都细皮嫩肉的,三十大板下去,多半都会没命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你做得对,等到黑护子长成了,再看看形势,能卖则卖,不能卖,就当做人情,送给病危之人好了。”紫苏点头称是,不一会就犯了愁,“这黑护子叶子还是新绿,也不知要过多久才会长熟……” 叶子衿淡淡的笑,“好在我一开始就没有抱多大的期望,也不过是想开个先例。再有几日冯平就去药房学艺,我们不如先种一些普通的药草看看效果。”一面说,一面将医术翻了几页,指着其中一页说道:“你看看这个,我们先种金银花和菊花如何?” 木莲正端着莲子汤进门来,一听见这话,也不忙着盛汤,凑上来笑道:“我的小姐,这乡下地方,漫山遍野都是金银花和菊花,哪里还用您亲自种?”叶子衿微微一怔,她这还是头一次住在乡下,自然有许多景色没有见过,听了这话,也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只是见这上面写着这两样好养活,只消种下即可,也不用管其他,而且不仅可以入药,还能用来泡茶……” “若是您想要瞧瞧,我现在立刻就去折一枝来让您看看。”木莲莞尔一笑,卷着袖子就出去了。紫苏望着她的背影直摇头,“这丫头现在也是愈发急性子了。”叶子衿托着下巴,又开始翻看医书,“你看,我们种些什么好呢?” 在一旁久不做声的紫苑抚掌而笑,“我们去问问楚大夫如何?”叶子衿默然的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的沉默,给了紫苑最大的鼓励,“楚大夫医术高明,自然比我们强许多,他长久行医,也知道哪些药常用,哪些药不常用。” 这话正是说出了叶子衿的心声,她也想着得找个知道的人问问,只是和楚大夫素来没有什么往来,有些不好意思提起。既然紫苑主动提起,那这事让她去做是再好不过了。“既然你开了口,那你便去问问。”叶子衿微微笑,“你若是问不出个子丑寅卯,看我怎么罚你!” 紫苑吐了吐舌头,叫苦不迭,“小姐……” 第四十二章 种药(一) 叶子衿掩袖轻笑,“怎么?” 紫苑不好意思的抿着唇,垂下头去,“我见着楚大夫,总觉得有敬畏之意,唯恐到时候不好说话,想让紫苏同我一道去,多个人,也好说一些。”她本是胆大之人,然而在楚大夫跟前却怎么也放肆不起来。 叶子衿很能理解她的心意。 说起来,自己在楚大夫面前,又何尝不是如此,总觉得疏离,不敢靠近,可又钦佩此人的德行义举,忍不住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情。只是可惜,楚大夫在自己跟前,从来没露过口风,而自己又不好意思开口去问的。 紫苏就笑着推搪了一下,“你就知道差使人!”叶子衿微微笑了起来,“难为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紫苑丫头也有了忌讳,你何不就陪着她走一遭?”紫苏只得应了,想到不久前去送画卷,那小童的决绝,颇有些不安,只盼着楚大夫恰好在家。 叶子衿一眼便瞧出她眉宇间有些不安,也大致能猜出她的心思,就叹了一口气,“以礼数待人,总是没有错的。”紫苑忙不迭点头,“不管怎样,我们礼数周全了,叫人挑不出岔茬子便好了。” 正说话间,木莲已捧着一簇绿油油的藤蔓进门来,定睛一看,还能看见其中点缀着淡黄|色的花蕊。待到她走近时,只觉一股幽香袭来,美不可言。木莲就将藤蔓递了上来,让叶子衿看的更清楚一些,“小姐,这就是金银花!” 这幽香闻着,令人心旷神怡,浑身都觉得舒坦。叶子衿情不自禁又嗅了嗅,随即笑道:“我只当是那花儿模样像金银元宝,却不知原来是颜色像。”紫苏掌不住笑了,嗔道:“小姐就会取笑,那医书还摊开在书案上呢,上面的图画的明明白白,可不就是这么个形状!” 满屋子人中,也有见过这花的,也有从前就生活在燕京城,从未见过的,闻得如此说,也都凑了上来,细细察看那花的形状,又看看实物,觉得虽不算十分像,可也有七八分相似,都啧啧称奇,“这写医书的人,得见过多少药草!” 一语毕,紫苏就拉了拉紫苑的衣袖,“事不宜迟,我们还是早早的去拜访楚大夫吧。”叶子衿看着她们二人出门,在身后嘱咐:“一定不可轻怠!”二人齐声应了,叶子衿这才进了屋子,靠在美人枕上,闲散的翻看着书页。 不多时,就见日影西沉,夕阳的余晖洒满了庭院。 叶子衿看得乏了,眼睛酸痛,就站起身来走动走动,正下了台阶,蓦地眼前一片墨绿色。愣了一愣,才发现那是黑护子的叶子,大喜过望,忙唤人叫过宋妈妈:“妈妈,你看看,这叶子颜色又深了些!” 宋妈妈伏低身子看了看,也是喜不自胜,“先前还不知道要种多久,现在看来,不过一个多月的功夫,就变了颜色,也不是难种之物。”叶子衿半蹲着身子,触了触那叶子,面上浮起了淡淡的笑,“但愿能安安生生的长大。” 又唤了平素里给它浇水的丫头来,肃然吩咐:“好生照看着!”小丫头哪里不知道自家主子对这些黑护子的看重,郑重其事的应了。叶子衿心情愉悦,也不觉时间过去,直到用罢晚膳,才想起该命人去传紫苏和紫苑二人回来。 出去迎接的人还没动身,就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叶子衿听了片刻,微微一笑,“是那俩丫头回来了!”话音刚落,就见紫苑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小姐,我们问到了!”叶子衿心里也自是欢喜,却显得平静许多,“说说,楚大夫是怎么说的?” 紫苑一路飞奔,已是上气不接下气,此时也只能挥着手,粗粗的喘气,双手握着腰,说不出话来。紧跟在她身后进门的紫苏倒还能说话,听见问起,立刻说道:“楚大夫说,最常用的,也不过是黄芪,丹参,甘草,益母草这些了。” 叶子衿还未来得及说话,紫苏又说道:“楚大夫还说,这里面,又以黄芪,丹参和益母草最好养活,也算是比较适合这地方了。”叶子衿听了,立刻一转身,将医书摆在了眼前,双手不住翻动,企图寻出这两样药草的蛛丝马迹。 紫苑一口气平复下来,这才嗔道:“我本意是打算报喜的,你现在就赶在我之前说了,可叫我怎么说呢?”紫苏淡淡的笑,也不答话,只将眼瞅着那医书,似乎要戳出一个大窟窿来。 叶子衿飞快的翻出了那几页,只见有记录的几页纸上,画着长卵圆形的叶片,看样子,那株药草表面上似乎覆盖了一层白色的柔毛。主根很深长,上部有很多分支,这便是黄芪了。书下面却是记录这一段文字:黄耆既补三焦,实卫气,与桂同功,特比桂甘平,不辛热为异耳。但桂则通血脉,能破血而实卫气,耆则益气也。又黄芪与人参、甘草三味,为除燥热、肌热之圣药。脾胃一虚,肺气先绝,必用黄芪温分肉、益皮毛、实腠理,不令汗出,以益元气而补三焦。 而翻到丹参那一页,一眼就瞥见了那图片,只能见到它的根大如拇指,茎秆很挺直,里面写着:丹参,按《妇人明理论》云,四物汤治妇人病,不问产前产后,经水多少,皆可通用,惟一味丹参散,主治与之相同。盖丹参能破宿血,补新血,安生胎,落死胎,止崩中滞下,调经脉,其功大类当归、地黄、芎穷、芍药故也。 叶子衿将这两味药的功效细细品味了一番,也觉得楚大夫说的很在理。 这年头,脾胃虚的人可不在少数,黄芪既然能益气,那也该是许多药方里面的常用药了。至于丹参,那更是不必说,妇人产后得病的,不知凡几…… 叶子衿只觉得似看到了前途一般,整个人顿时变得神采奕奕,“事不宜迟,我们明日就派人去市集上看看种子!” 第四十三章 种药(二) 折腾了这么久,总算能正式下手了,几个人都摩拳擦掌,精神头十足。 见着她们如此,宋妈妈不免在一旁泼她们的冷水:“你们也别太得意,楚大夫虽说了这两种药草最常见,可这种药也是个精细活,哪是你们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姑娘们能得心应手的?” “妈妈别担心?”叶子衿见群情激昂,自然要保持这个良好的势头,笑着辩解:“我们也不是自己动手,也不过是在旁边看着,让庄子上的人下地。”宋妈妈笑着摇头,“即便是看了不少医书,可凡事还得自己亲自动手才知道,可别出了什么幺蛾子。” 对于这种事情,叶子衿显得很有信心,“一开始不过先种几垄地,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多种一些。”宋妈妈就没有别话可说了。叶子衿立刻就吩咐人唤了和妈妈过来,笑道:“我这些日子一直闲着,先辟出一亩地来种些草药,你觉得如何?” 既然这样说,想必就是已经有了主意了。 和妈妈哪里会反对,笑容满面的说道:“我也不懂草药,既然小姐有这个意思,那我们自然是竭力去做了。”叶子衿不动声色的抿了口茶水,“既然要种药,就要采买种子,依你看,这事情,该交给谁办去好?” “自然是交给冯显。”和妈妈想也不想便答道:“冯显为人老实,交给他也放心。”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怕就只怕冯显太过老实,被人诓骗了犹不自知,您看,不如让万忠也跟着去瞅瞅?” 叶子衿心念微动。 只见过万忠一次,尚不知此人品性如何。不过和妈妈如此说,也自有一番深意,冯显媳妇最近在叶子衿面前十分得宠,频频走动,和妈妈身为这庄子的管事妈妈,难免会有些担心着冯显媳妇会取而代之。 叶子衿所看重的,也不过是冯家二代人的老实稳重,若是让她见到一个同样老实的人,这份心,也自然会慢慢淡去。和妈妈的位置,就会稳当许多。 叶子衿明知她的心思,也不点破,笑道:“只是不知道万忠这人德行如何……”“是个厚道人!”和妈妈回答的很是爽快,“勤勤恳恳的,心思也略微活络一些,为人很谨慎细致,就怕冯显一人不好压价,让他也一道去讲讲价。” 话说到这种地步,叶子衿自然不会回绝,更何况她也有心探探这庄子上其他人的能力。总不能大小事情都靠着老实巴交的冯显一家。有些时候,老实虽然是优良品德,可也需要那些一点就通的聪明人,这样事情办起来,也会省力许多。 和妈妈见自己心中的盘算尘埃落地,露出了几分笑意,见着叶子衿端了茶盏,也就退下去了。叶子衿抬眼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待她走远后,低声对紫苏说道:“以后对和妈妈也留神些……” 紫苏慎重的应了。 叶子衿就低低叹息了一声:“人总是有私心的,不过有些时候,心眼太多,私心太重,就不是件好事了……”她声音太低,几个人都听得不甚分明,再去细听时,却又打住了话头。“待会去打听打听市集上这两样种子的价钱。” 紫苑就笑道:“不如再去问问楚大夫?”叶子衿摇了摇头,“总是麻烦人家也不大好,更何况不过是这样的小事……”紫苑也就不再多说了。 叶子衿种药之事,很快就传入了叶夫人耳中。 莫妈妈不无担忧:“那几百亩地,年年也能有不少收成……”“由着她去吧。”叶夫人疲惫的合上了眼睛,“子衿在燕京生活了这么久,突然下到那乡野之地,心里自然憋闷得慌,不如就让她折腾折腾,也好打发时间。再说即便是收成不少,那又能有多少银子,只要她心里痛快,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莫妈妈就叹了一口气,“国公爷那边,当真是无法可想了?”叶夫人揉了揉眉心,“你也见到了,这些日子,我明示暗示,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国公爷始终不改初衷。我们世子爷又是个孝顺的,惟国公爷命是从,看样子要接子衿回来,还得横生些波折。” “那嫁妆,总得想法子先要回来啊。”莫妈妈面露不悦,“我们小姐还这样年轻,指不定以后就要嫁作人妇,国公爷扣下了嫁妆,这么些日子也不提归还一事,也不知要拖到何时!”提起此事,叶夫人脸色更是难看,“都说为长者尊,偏偏我们府上这位老祖宗……”话说到一般,硬生生掐住了。 “这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叶夫人咬了咬唇,“不管怎样,是我肚子里出来的女儿,拼着得罪了国公爷,也不可能叫她在那地方生活一辈子!”莫妈妈连连颔首,“二小姐虽算不上金枝玉叶,可打小也是您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叶夫人脸上已有了几分怨愤之色,“大家的小姐就是大家的小姐,区区一个侍郎的儿子,就娶了我们府上嫡出的二小姐,最后闹到和离的地步,这事情也足够叫人笑上三年了!”旧事重提,也不过是徒增怒气罢了。 莫妈妈忙转过了话头,“您看,过些日子,就是世子爷的寿辰,今年要不要再叫上戏班子热闹热闹?”“仍旧按照往年吧。”叶夫人思绪纷乱,眼下也没有什么心情谈论这事,有气无力的说道:“上面还有长辈,更何况不过是散生,不用破费了。” 莫妈妈应了一声。 叶夫人托着额头,揉了揉,忽的眼中一亮,“不如我们借着这个机会,假托贺寿,将子衿接回来,你看如何?”“好自然是好。”莫妈妈笑了笑,“就怕国公爷不答应……”叶夫人的兴致就减了三分,“难道父亲的寿辰吗,做女儿的,连面也不能露一露?”顿了顿,眉目间露出了几分凛冽之色,“我也好些日子未见子衿了,这事我一定要和世子爷好好说说。” 第四十四章 种药(三) 莫妈妈不住点头,“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世子爷也是个明白人,不会多说的。”叶夫人苦笑了笑,“明白是明白,只是有时候,太过愚孝了些。只怕是那位走了,我们才守得云开见月明。”说着,抬了抬头。 莫妈妈知道她是在说国公爷,立时噤了声,不敢多说。过了片刻,想到一事,又说道:“玲珑那边……”叶夫人撇了撇嘴,不屑的冷哼,“就让她这么欢天喜地的过几个月吧,到时候就该让她尝尝苦头了。”顿了顿,冷笑道:“卖身契还在我手里,就敢这么肆意妄为,打量我们是好性儿的,竟敢踩到我们头上来!区区一个侍郎之子罢了,能给她什么庇护!” 莫妈妈点头应是,“到时候,我会照您的吩咐做的。”叶夫人就端着茶盏,不再说话了。 却听外间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大嫂!”未闻其声,先见其人。叶夫人眉头蹙了蹙,面上很快就换上了淡淡的笑容,见着二夫人走了进来,也不起身,只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怎么得闲到我这里坐坐?” 二夫人态度显得很是热忱,“我娘家来了几个兄弟,带了些土特产过来,我也拿一些过来让大嫂尝尝。”一面说,一面就朝着身旁的妈妈使眼色。那妈妈很快就递上了一个朱红色的匣子,里面也不知装着些什么。 叶夫人道了谢,命莫妈妈接过了匣子。二夫人左右看了看,就漫不经心的笑道:“这时日不少士子都进京应考,怎么幺舅爷那边反倒是没有什么消息?”叶夫人有两位兄长,一个弟弟,都是江南的名士,两位兄长都考中了庶吉士,这弟弟也是举人,从小聪慧,年方十八,今年恰逢开恩科举,因着路上耽搁了,尚未到燕京。 叶夫人淡淡笑了笑,“想来是路上遇到什么事情,耽搁了行程吧。”二夫人掩袖轻笑,“别是路上遇到什么人,绊住了脚吧?”叶夫人心中不虞,面上却仍旧是淡淡的,“若真是那样,只怕我那两个兄长,都饶不了他。” 二夫人这才收敛了些许笑意,状似无心的说道:“我听说,今年的考官,是令尊的学生……”二夫人来这么一趟的理由,叶夫人算是明白了。只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笑道:“听说是呢,只是也不知消息是否确定。” 二夫人又凑近了一步,笑着逢迎:“既然是令尊的学生,想必学问也是极好的。”叶夫人笑了起来,“这学问一事,可不是我们妇道人家该谈论的。家父也不过教了他三年,至于后来他又遇到了别的名师,在燕京求学,这些年,也极少有往来了。”“俗话说的好。”二夫人显然不死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令尊的体面,做学生的,如何会忘记呢?” 说来说去,就是想借着莫老先生的名声,替她娘家兄弟谋福利。 却不知这莫老先生为人桀骜,教书育人不假,可也是清贵之人。叶夫人从小在莫老先生膝下长大,哪里不知他的性子。莫说是二夫人的娘家人,就是自己这小弟弟,莫老先生也不见得会说情。更何况,科考作弊,暴露出去,这一世的前途,都毁了。再者,叶夫人这小弟弟,学问甚好,全家人都对他抱有极大期望,他又才十八岁,即便是这一次不中第,多考几次,总能成事的。 相对比二夫人的焦灼,叶夫人显得很是云淡风轻,“若是没忘,那就算得上是家父的福气,若是忘了,家父想来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说着就岔开了话头,“说起来我们燕京城明达书院的院长沈老先生,也是德高望重的了,每年教导出的学生,不知凡几。听说当朝的礼部尚书,就是那沈老先生的学生,每年必带了重礼前去拜访……”话头渐渐偏远。 二夫人暗自焦急,勉强应了几声,还欲说些什么,就听小丫头来报:“夫人,世子爷请您去一趟。”“也不知是何事。”叶夫人笑了笑,口里说道:“我去去就来,弟妹暂且坐一坐。”听见这句话,二夫人知道自己今日这一趟,算是白来了。 叶夫人扶着莫妈妈,走在长廊上,叹了一口气:“这才几日的功夫,已经来了三趟了,再这样下去,我可要被叨扰死了。”莫妈妈抿着嘴直笑,“二夫人不求着您说情,是不会罢休的。”“我说什么情?”叶夫人不以为意,“各人凭各人的本事罢了。” “您自然不必急。”莫妈妈满脸是笑,“三爷学识好,这次科举,还不是手到擒来,何必闹出那些魑魅魍魉的事情,没得叫人瞧不起。”江南名士,都十分注重名声。叶夫人抚了抚额头,“我倒是不担心他,只是想着国公爷那边,也得请我这幼弟来暗示暗示才好。”做媳妇的,许多事都不好向公公开口。 与叶夫人这边肃然的氛围不同,庄子这边,气氛却是十分热烈。 叶子衿亲手将装着二十两银子的荷包交给了冯显,郑重的说道:“我听说黄芪的种子不怎么好买,还得劳烦你多跑几个地方。至于丹参的种子,药店都有许多卖的,你不妨多买一些,只是多看看,多挑选挑选,别买着那不生苗的了。”这还是叶子衿头一回起了种药的心思,对于种子一事,自然十分看重。 冯显自然是不敢怠慢,一一应了。 叶子衿这才微微颔首,飞快的睃了眼万忠,只见他同冯显一样,都是深埋着头,仔细看时,发现他的一双手是褐黑色,上面布满了深深的纹络。由于他的头垂着,叶子衿能很清楚的看到他的大半个脑勺,黑白参差的头发,显得有些刺目。总的看起来,也算得上是辛勤劳作的庄稼人,只是不知道这个人品性如何。 二人又听了一会嘱咐,这才告辞。直到二人的身影隐没在了拐角处,叶子衿才轻声问:“为何这万忠到了这个年纪,身边还是不见有个媳妇?” 第四十五章 种药(四) 宋妈妈抿着嘴直笑,嗔道:“这事哪是你个小姐该操心的事情!” 叶子衿不好意思的垂下头,嘟哝道:“这不正是见着怪事儿,好奇么?”宋妈妈也不是真恼了,也就顺势解释道:“那万忠是家里的小儿子,父亲死得早,靠着寡母拉扯长大的,只是不如他大哥万林在管事面前体面,手里也没有什么闲钱,又不爱说话,婚事也就耽搁下来了。”说着,笑了起来,“小姐您是燕京出身,大抵是没有见过这种事情了。事实上在乡下,不少人一辈子不娶亲,也是常事。” 叶子衿就垂着头不说话了。 在她能接触的人里面,多数人家是在子女们到了十二三岁时就开始操心婚姻大事,到了十五六岁左右,放眼望去,极少有不婚娶的人家。一辈子不婚,对于她而言,那是和尚姑子才有的事情。 却说冯显和万忠,自去了以后,一直到黄昏也没有踪影。 叶子衿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是不是在路上遇到了贼匪?”毕竟二十两银子在这地方是很大的一笔数目了。紫苏忙笑着宽慰她:“小姐您别急。我们这儿离市集虽然不远,可要买那么多种子,也要耗费不少脚力,又要货比三家,又要压价钱,这一顿说道下来,也是许多时间。” 叶子衿心里微松,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让他们骑着驴子去,也快一些。”木莲替她揉着肩,笑道:“庄稼人,脚力好,哪一日不走上个几里路?到市集上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对于庄稼人而言,毫不费力。” 这要是从前,叶子衿哪里搁在心上。可正是因为亲力亲为,才开始渐渐有了那种急切的心理。很想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好在紫苏几个知道她着急,有意引逗着她说说笑笑的,时间也就慢慢过去了。 到了晚间,秋菊端上菜来时,叶子衿又朝着门外望了一眼,“还没回来!”真真是望穿秋水。秋菊顺着她的目光朝外望了一眼,只见到黑幕幕的树影摇曳,连一个人也未瞧见,也就问道:“不如让我去大道上看看?” “不必了。”叶子衿摇头,“你一个妇道人家,大晚上的出去,也不大周全。”秋菊也就安安静静的端着各色菜肴上了桌,默默立在一旁了。叶子衿食不知味,心里隐隐生出了一股担忧。唯恐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损失了钱财事小,可要是人出了什么事儿,那可就糟糕了。 越是这样想,心头越是一阵紧过一阵。 整个晚上,叶子衿也没有舒展开眉头。在灯影下支着下巴,翻看了几页医书,总是静不下心来。派出去的护院,在路上不住张望,也没有什么消息回来。一直到子夜时分,丫鬟们都开始打哈欠了,紫苏才温声细语的劝说:“这早晚的,该回来,早就回来了。说不准是他们嫌天色已晚,在那边投宿了,您这可不是白等了?” 叶子衿坐了这一阵子,也觉得有些疲惫了,这才合上医书,上了炕,放下了青纱帐子。这夜轮到紫苏守夜,就在床踏板上铺了床,刚躺下,就听见叶子衿虚渺的声音:“你说,他们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能有什么事!”紫苏心里也不作准,可总要安慰叶子衿一番,“依我看,这里民风淳朴,又没有什么歹人,也出不了什么事情。多半是天黑了,怕走岔了路,所以在客栈里投宿呢。”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别话可说,慢悠悠合上了眼睛。 只是心里有事,始终睡得不大安稳。 一直到了鸡鸣时分,叶子衿才朦朦胧胧的听到外面有了些声响。 “出去看看!”叶子衿忙叫醒了紫苏,“怎么这时候这样吵?”紫苏忙披上衣裳,推开了房门。站在台阶上,就见院子外有人打着灯笼,只是隔得太远,也看不清是谁。忙高声叫过守门婆子,问:“怎么回事,这么吵?” 那婆子见是紫苏,忙赔笑道:“都是几个不知轻重的小子,惊扰了姑娘们。也不知怎的,这天还黑着,他们就到了院门前,说要通个信给小姐。我想着这时候小姐多半在歇息,怎么能传话呢……” 紫苏心念微动,问道:“是不是护院的那两个小厮?”婆子忙不迭点头,“正是他们。”紫苏心中一喜,忙说:“你叫他们在院子外略等一等,我有事要问问他们。”也不待那婆子答话,撩开帘子就进去了。整整齐齐穿戴好,才又重新出了门,到了院子门前,隔着角门问:“冯显和万忠可回来了?” 院外就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已经回来了,听说小姐等了他们许久,唯恐小姐担心,才将将到了路口就急急忙忙的来求见了。”虽说这乡下地方,世俗的礼数没有那么繁琐,可让叶子衿在这时候见外男,却是不可能的。紫苏立刻就扬声回道:“风高露重,他们二人风尘仆仆的,也该乏了,让他们先回去歇歇,捯饬捯饬,到了天明,再来见小姐。” 那小厮在门外应了一声,匆匆而去。 紫苏这才折转回来,屋子里众人早已转醒,都起身披了衣裳,亮了灯。唯有叶子衿还躺在炕上,听见她的脚步声,轻声问:“怎么回事?”声音里透着浓浓的睡意。 紫苏忙道:“是冯显和万忠两个,听说小姐等了许久,不敢怠慢,才回来就想求见小姐。也是庄稼人不懂事,冲撞了守门的婆子……”叶子衿这才缓缓睁开了眼帘,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叹了口气:“我担心了大半夜,才眯了一会儿,却又被吵醒了。”只是听说他二人回来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复又合上了眼,“我再打个盹,让她们手脚都放轻些。” 紫苏忙应了,出去又如是说了一通。几个丫鬟们都屏声静气的,脚下放得极轻。 叶子衿这一睡,就过了几个时辰,等到她转醒时,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整个帐子明晃晃的,透着金光。 第四十六章 种药(五) 叶子衿忙坐了起来。 就见守在屋子里的紫苏探出了半边笑脸,“小姐醒了?”叶子衿揉了揉昏沉沉的头,撩开帐子下床来,“什么时辰了?”“巳时了。”紫苏一面替她穿衣,一面笑道。“已经这时候了!”叶子衿一惊,一阵心慌。 随即想到这是在庄子上,长松了一口气。 从前她每日都要在卯时前去请安,久而久之养成了习惯。十三年来,这种习惯,根深蒂固,以至于在她起晚时,心里还是有些慌乱。还好现在是在庄子上,天高皇帝远,不用晨昏定省,倒也是一桩美事。 趁着叶子衿梳洗的功夫,紫苑就说道:“还好小姐您醒了,冯显和万忠那两个人,在外头等了好些时候了。”昨日是她忧心忡忡的等,今儿个风水轮流转,轮到这两个人战战兢兢的等待叶子衿出现。只是那些丫头们哪里好意思说叶子衿嗜睡,睡过头了,只说是有事情,一时抽不开身。那两个人只当是昨晚上惊扰了小姐,今日一大早特地来请罪,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小心翼翼的候在外头,一动也不敢动。 叶子衿收拾妥当,才出了屋子,坐在榻上,才传那二人进门来。 “可买好了?”叶子衿开门见山的问。“都买好了!”二人齐齐答了一声,都从身后掏出一个灰色布袋子来,“这是黄芪种子,这是丹参种子。”叶子衿心中欢喜,忙命宋妈妈接过来,打开袋子瞧了瞧,都是棕黑色的外皮,看不出什么端倪。唯有丹参种子的颜色略浅一些罢了。 看了几眼,也就系上了袋子,“既然种子已经买到了,现在不妨就去试试,看看能不能发芽。”话音刚落,叶子衿就站了起来,使了个眼色。紫苏几个忙将准备好的竹筛子,木桶搬到了院子里。 叶子衿就立在一旁,眼也不眨的盯着。 却见冯显四处张望了一番,和一个婆子说了几句话,那婆子就急匆匆朝着厨房奔去了。不多时,拎着一壶水出来了。冯显揭开盖子看了看,才提着水壶,到了放着黄芪的竹筛旁边。一抬头,水顺着壶口倾泻而下。 只听一阵滋滋声,那装着黄芪的竹筛上,冒出了热气。 “怎么用滚烫的开水?”叶子衿大惑不解,从前家里那些花种子,都是用温水或是冷水,因为开水可能会将种子全部烫死。冯显显然也是不谙此道,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强笑道:“是那买种子的人这么嘱咐的,说是这黄芪的种子皮厚,不容易透水,必须先用开水烫一小会,然后再放入温水中发胀,用稻草盖着,闷六个小时,也就行了。”说的头头是道的,也叫人多了几分信服。 叶子衿就探寻的望了万忠一眼。他忙点头,“那人是这么说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那人还说,要种黄芪,最好是在白露前后,这样容易存活。”白露秋分夜,一夜凉一夜。再过两日,就是白露,现在这时候正好。“不过,丹参却要等到明年了。”万忠面上露出了可惜之色,“买丹参种子的人说,种丹参,最好是在清明节前后……” 能种一样,叶子衿心中已经十分满足,也没觉得多么失落,反而笑道:“那就先种黄芪吧,积累积累经验,再种丹参,也容易些。”显得很是爽利。万忠暗暗生出了钦佩之意,也就愈发的尽心,同冯显一起将用开始烫过的黄芪筛出来,放入了温水中。 “这要泡多久?”紫苑看着种子自放入温水中就没了动静,有些按捺不住的问。 “要泡一个半时辰左右。”万忠翻着黄芪种子,答道。“这么久啊……”紫苑兴致就减了三分,“还有什么快些的法子吗?”“有!“万忠答的很快,显然是在买到种子时,认真听了那人的一席话。 “要怎么做?”紫苑眼中一亮,“是不是还要用开水泡一泡?”紫苏扑哧一声笑,忙上前将她拉了回来,“你不要班门弄斧了,这种子用开水烫一小会,颜色都变了,还用开水泡一泡,估计也就被烫死了。” 万忠笑了笑,“姑娘说的在理。这种子用石碾快些碾上几遍,等到这棕黑色变成灰棕色的糙皮时,也就差不多了。或者多加一些细沙磨一磨,等到擦伤种皮,就可以带着沙子一起下种了。” 紫苑面上露出了几分讪讪然,“既如此,你方才为何不早说,这样也快一些。”万忠又慢条斯理的解释:“快自然是快,只是不如用水泡来得周全,就怕那细沙磨出来的,石碾碾出来的种子,有些漏网之鱼。” 叶子衿见他极善说话,不免多看了他几眼。 紫苑句句话都被顶撞了回来,有些脸上无光,就站在一旁,不再说话了。 一个多时辰,也是漫长的过程,叶子衿也就回到了屋子里,又命人搬了一条长凳子让守在院子里的风险和万忠二人坐着。紫苏看了看窗外,低声说道:“这万忠看起来也是个能干人。”叶子衿微微颔首,“照方才来看,的确不错,比他兄长也实在些。” “看样子和妈妈倒是给我们推荐了一个能手。”紫苑早忘却了方才的尴尬,笑眯眯的望着窗外的二人。叶子衿抿了抿唇,没有接话。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就怕他那哥哥,见了他得势,也凑上来讨好卖乖!”宋妈妈叹息了一声,“到底是一个娘生的… 弃妇再嫁第9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娘生的……” 屋子里众人都安静了下去。 过了一会,叶子衿淡淡笑了笑,“怎么能为了老鼠,打了玉瓶儿?”宋妈妈见她话里有话,抿着唇笑了笑,“我们小姐最是知人善任的……”叶子衿掌不住笑了,“妈妈如今可越来越会打趣人了!” 气氛又变得融洽了起来。 眼见着万忠和冯显二人进进出出的,一会拎着木桶,一会捧着稻草,一会又去看看那泡在水中的种子,忙得不亦乐乎。 过了许久,才听到外面传来万忠的声音:“成了!” 第四十七章 种药(六) 叶子衿忙站了起来,才到了院子中,就见万忠和冯显二人,将那捧来的稻草,覆盖在了捞出的种子上。紫苑忙掀开稻草让叶子衿看了看,自己笑道:“等过上六个时辰,再看看是何光景。” 叶子衿凑上去看了看,灰棕色的种子,湿漉漉的,被堆在木桶里,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也就说道:“你们都好生记着时候吧,别耽误了下种。”在场众人齐齐应了。也无旁事,叶子衿索性就扶着紫苏,到了门外,看着不远处一排排田垄,心情变得格外的愉悦。 “走,去田垄上看看。”叶子衿兴致高昂,对于自己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微仰起头,眯着眼,迎着刺目的阳光,到了田地旁的小路上。有心上田垄看看,却被紫苏拉住了,指了指脚下的绣花鞋:“这才做的新鞋……”大红色的锦缎,鹅黄|色的花面子,费了很多功夫。 叶子衿笑了笑,也不再坚持,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都是泥土的芬芳。 只见迎面走来一个背着黄|色背篓的妇人,见了她,欲靠前又不敢靠前的模样,一连看了她好几眼。叶子衿定睛一看,那妇人白白净净的一张脸,看起来十分面熟,只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叶子衿就低声说道:“让那妇人过来同我说说话。”紫苑忙招了招手:“我们家小姐请您过来!”那妇人一听,慌忙小跑了过来,只是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微垂着头,不敢直视叶子衿的目光。 “你可是寻我有什么事儿?”叶子衿笑呵呵的看着她,柔声问。那夫人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叶子衿愈发相信她有事同自己说,一般人不会无缘无故在自己跟前欲说还休的模样,也就笑道:“你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 那妇人羞红了脸,声音低不可闻:“我听说小姐打算种药……”叶子衿尚未说话,紫苏就笑了笑,“我们小姐也不过是有这个意兴,到底种不种,还未可知呢。”那妇人咬了咬唇,在下唇留下了一个白白的月牙,“也不知小姐您可要种药的人,我幼年时候,爹爹是靠种药为生的,我耳濡目染的,也知道些种药的法子,不知是否能帮得上忙……” 叶子衿心中一喜。 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前些日子她忧心忡忡的,唯恐找不到种药的好手,现在就有这样一个人送上门来了。“我这里正缺人呢!”叶子衿回答的很是畅快,“我看,你现在就到这田垄上瞧瞧,我手里正有些黄芪的种子,你看该怎么种?” 那妇人见叶子衿为人平和,也去了几分惧怕之心,笑道:“我爹爹那时候经常种黄芪,这东西我会呢。”紫苑是个心直口快的,闻此言,立刻抢先说道:“既如此,你何不请你爹爹也来种药?我们小姐定然不会亏待了他的。”紫苏拦之不及,朝着她使了个眼色。紫苑不明所以,满心困惑的回望了她一眼。 那妇人神色一黯,强笑道:“我爹爹已经过世多年了。”紫苑自悔失言,这才知道叶子衿几人为何不主动提起她爹爹,原来是早料到了这一茬。紫苏忙岔开了话头,指了指远处田垄,“你看看,那片地种黄芪可还好?”紫苏所指的,是河南面的那片地。 那妇人只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那里在山南面,是背阳坡,不大好。”一面说,一面朝着看了看脚下的土地,“河的这边,土地肥沃,又深厚,更何况又是才种过玉米的土地,用来种黄芪是再好不过了。” “为何说是种过玉米的土地有益?”紫苏不解的问。那妇人笑着摇头,“这我也不知道,只是当年我爹爹是这么说过的。”有许多人家,并不欲教给女儿家许多东西,所谓无才便是德,估摸着这妇人的爹爹,也并非有意要教她种药。 叶子衿心知如此,也不多说,笑问:“也不知你是哪家的媳妇,来了这庄子上种药,总要和家里人说说的。”那妇人抿着嘴笑了起来,“小姐您贵人多忘事,自然是不记得我了。当日您来了庄子上没有多久,可曾记得我背着背篓,在麦地里拣麦穗?” 叶子衿细想了想,几个月前,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那时候自己曾唏嘘过生活的艰辛,也愈发在心底告诉自己要振作起来。只是想不到那天的那位妇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眼前,却没有认出来。依稀记得和妈妈曾介绍过,她是村子里陈鹏的媳妇,陈鹏体弱多病,唯有一个儿子,偏偏掉入河里淹死了。 叶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你今日和那日看起来大有不同,我一时倒是认不出了。只记得你似乎是陈家的媳妇,我可有记错?”“您没有记错。”陈鹏媳妇露出了笑意,“那日您让和妈妈给我安排了差事,我就到了浆洗房,一个月能拿二百文银子,也不大劳累,闲暇时还能做别的活计,我时时都在感叹您的恩德。” 虽说施恩不图报,不过这一次,叶子衿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无心插柳柳成荫。自己举手之劳,就让这妇人牢记了这么久,也算得上是阴差阳错了。“你夫君的病如何了?”叶子衿笑着同她寒暄。 陈鹏媳妇听得主子主动问起自己家事,不由红了眼眶,“反反复复的,只是不见好,就这么挨着了。”“为何不去请楚大夫瞧一瞧?”叶子衿微微有些错愕。陈鹏媳妇眼里泛起了水光,“楚大夫说是肺痨,怕是不容易好。开的药方,我们这样的人家,也吃不起。” 人人都有一番难处。 叶子衿就说道:“你待会将药方拿过来我瞧瞧,兴许有些药,我还有呢。”叶子衿自燕京城来,叶夫人唯恐她病着,将家中各种药物搜罗了个遍,让她带过来了。陈鹏媳妇闻得此言,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小姐的恩情,我永世不敢忘。” 叶子衿忙命紫苏扶着她起身,“你也别太高兴,有没有这药,还不一定呢。”陈鹏媳妇双目含泪,说道:“有没有药,那是天意,小姐您却有这份心意,我自当领受的。” 第四十八章 种药(七) 叶子衿只觉这乡野间风气,比燕京城淳朴些,心中也自是欢喜,笑道:“既如此,那你快些将药方拿过来。”陈鹏媳妇垂着头,颇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种药一事还没说妥当,哪能顾着这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紫苏笑着劝道:“事有轻重缓急,你家那口子,想必也是病了好些日子了,若能早些吃上药,也能早些好。我们正等着黄芪出芽,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就是回去一趟,又能耽误多少时间!” 陈鹏媳妇感激的瞅了她一眼,见着叶子衿默许的颔首,也就转过身,急忙朝着家里的方向跑去了。木莲望着她的背影不住叹气:“这也是个可怜人……”叶子衿淡淡笑了笑,“虽说可怜,却也并不失了气节,想必那陈家也是好人家。”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回了屋子。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就见陈鹏媳妇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手里攥着一页白纸,想必那就是楚大夫所开的药方了。众人见着,都觉得十分的亲切。不知为何,楚大夫开的方子,总有一股淡淡的青竹的清香,叫人闻过一次,便再也忘不了了。 叶子衿拈着药方,细细看了半晌。果见得是楚大夫的字迹,心中也有了几分底数。又见上面有许多熟悉之药,譬如党参,沙参,百合,川母贝,紫苑,玉竹,桔梗,生地一类,便露出了笑容,“这些药物,我倒都还有一些。”一面说,一面就吩咐紫苏去寻了出来,每一样都写好了名字,用纸包着,再用红线系上,递到了陈鹏媳妇手中,“这些药我都有许多,也不是多名贵的药,若是吃得好,你再问我要。” 陈鹏媳妇顿时红了眼眶,接过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不管吃不吃得好,小姐之恩,有同再造,以后我这条贱命,就任由小姐差遣,做牛做马,绝无怨言。”真的是很会感恩之人。 叶子衿见着她如此,想到初见她时拾麦穗的艰辛,也是心中微酸,“也别记挂着了,这些药不是什么稀奇药物,更何况药本来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白白放着也是霉坏了。”陈鹏媳妇再三谢过,捧着药,如同稀世珍宝一般。 叶子衿知道她家中有卧病在床的夫君,也不多留她,“你回去好好安置了,再回来说说种药的事情。”陈鹏媳妇才得了药,自然想着快些煎出来,让陈鹏服用,也不多客套,又一连磕了几个头,才匆匆忙忙出去了。 紫苑犹自有些错愕,“我们燕京,也听说有不少人死在这肺痨上,怎么这药方上的药,都如此易得?”她的困惑自然也是许多人的困惑。不少人以为,越难治的病,需要的药自然是越昂贵,越珍稀 殊不知,药物也要对人来下。若是遇上那种庸医,只知道人参肉桂燕窝这等物事,普通人家哪里生得起病! 叶子衿就笑了笑,“燕京城的大夫,见惯了达官贵人,眼孔极大,这等药物,哪里入得了他们的眼!”紫苑就撇了撇嘴,“难怪怎么都治不好,原来是眼高于顶啊。”叶子衿摇头直笑,“也有那医术精湛的大夫,只是没有被我们遇见罢了。” “燕京城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我们这里的楚大夫,却是一等一的好大夫。”紫苏掩袖轻笑,“不然,我们几个,这病就难说了。”叶子衿自然知道她说的是前一阵子感染瘟疫之事,也就心有戚戚焉的附和道:“我何尝不是如此想!” 却说陈鹏媳妇捧着药回到了家,对着炕上的陈鹏喜滋滋的笑道:“小姐见了那方子,赏了我许多药,现在就煎着与你吃。”陈鹏听说自己尚有救,眼中顿时一亮,随即又拉下了脸,“无功不受禄,我虽说穷苦,可也是读书人,怎么能受嗟来之食?”陈鹏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只是家道没落,又没有个正经营生,生了这病以后,更是捉襟见肘。然而为人却格外的执拗,叫人说不出所以然来。 陈鹏媳妇忙解释道:“你放心,小姐正想着种药,我看着庄子上也没有能拿得下的,就毛遂自荐去试试,小姐也应下了。到时候我勤勤恳恳的替小姐种药,也就是还了小姐的情分了。”陈鹏这才微微颔首,“既然是小姐应下的,那你可要好好做,别折了小姐的颜面。” 陈鹏媳妇心头一松,立刻就捧着药去了黑乎乎的小厨房,不一会满屋子都传来了药香。等她端着满满一碗药出来时,陈鹏正伏在床头,咳得喘不过气来。陈鹏媳妇慌忙放下碗,替他捶了捶后背,扶着他半躺着了,才将药汁递到了他嘴边,“有些烫,你慢些。” 陈鹏吃了药,又歇下了,眯着眼,又连声嘱咐床边的媳妇:“你别管我了,小姐那头正事要紧!”陈鹏媳妇收拾了药碗,又将几个窝窝头放在了炕边,才合上门,小跑着到了宅院上。叶子衿正由丫鬟们团团簇拥着用膳,见了她来,都有些诧异,“怎么不在家里多待会?” 陈鹏媳妇垂着头,不好意思的笑:“想着还有事情,不敢多留。”似乎一刻也等不及的模样,“也不知道黄芪种子闷了多久了?”她这一问,倒叫几个丫鬟一阵好想,片刻后都答道:“约摸有两个时辰了。”也就是说,还剩下四个时辰。 因叶子衿正用膳,陈鹏媳妇也就默默无语的待她吃完,放下了碗筷,才又问:“可犁出了沟?”叶子衿微微一愣,她只以为出了芽,将种子撒在田垄上便好,却不知要犁沟,见她问的蹊跷,也就反问道:“犁沟作甚?” “播种啊。”陈鹏媳妇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用犁整出几条深沟,将种子撒在里面,还要盖上土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冯显和万忠两个人也没有提起过这事,想必是那卖黄芪种子的人忘了说了。 “还等什么!”叶子衿急道:“还不快去叫冯显犁沟!” 第四十九章 种药(八) 丫鬟们得令,忙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就听说冯显已经带上了家伙,要去犁沟。 叶子衿一横心,便走了出去,想要亲眼看看这所谓的犁沟到底是怎生一回事。 因着犁田者多,叶子衿就戴上了幕离,站在田边上,看着冯显带着自家俩儿子冯福和冯安,抬着那一抬不知名的物事,稳稳当当的走了过来。叶子衿定睛一看,见那东西大部分都有木头制造,只有下头一小块是铁制的,想来就是他们所说的,犁沟所用的工具了。 宋妈妈见叶子衿好奇心起,笑着向她介绍:“这就是犁了。”直待到他们放下来,叶子衿才有机会细看。只见那犁的上头,宛若两片绽开的叶子。宋妈妈摩挲着木头,又说道:“这就是把手了。”只见那被称为把手的木头,油光光的,摸一摸,十分光滑。想来是经常被人使用的缘故了。 朝下看,就见那一端的把手最下头,钻了一个孔,也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最下面是一块平整的木头,最前端就镶着块锋利的铁片,尖尖的头。宋妈妈一五一十的为她介绍:“这木头是犁辕,这尖尖的铁头,是犁铧。”叶子衿正欲问那钻孔的用处,就见冯福不知从哪里牵着一头牛走了过来。 叶子衿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活生生的牛,从前还只是在书里见过图片罢了,此刻见着眼前这么大个块头,又长着一对尖尖的角,不免有些害怕,忙后退了几步。几个丫鬟里面,除了木莲,也都是第一回见,也都露出了几分惧色。 宋妈妈忙笑着宽慰她们:“这耕牛一般而言是十分温顺的,小姐姑娘们不用怕。只是衣裳颜色不要太过鲜艳就罢了。”叶子衿忙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襟,鹅黄|色的马甲,玉色的里衫,柳绿的裙子,最是清新淡雅的颜色,才松了一口气。听得宋妈妈那句话,丫鬟们也都纷纷垂下头查看自己的衣裳,因着叶子衿喜欢淡色,丫鬟们也都不大穿艳色的衣裳。 宋妈妈见着这副场景,忍不住抿着嘴笑了起来,“你们瞧瞧,牛都被系上绳子了,跑不脱的。”叶子衿忙抬头看了一眼,见从牛的鼻子里牵出一条绳子来,系在了那犁下端的钻孔上,看起来似乎是想借着牛的力气来犁沟。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叶子衿不由感叹这庄稼人的聪明,就眼前这么点东西,也不知是耗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等到冯显甩着鞭子,吆喝着牛下了地时,叶子衿才真真切切的,看到了汗滴禾下土的艰辛。彼时虽说没有什么太阳,可赶牛的冯显和握着把手的冯福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叶子衿立在田边,凉风习习,看着他们父子二人的身影一点点走远,蓦地喉咙有些干涩。 那最下方一块平整的木头,原来是用来磕破大土块的,而那犁铧,就在平整下来的田垄上,划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笔直笔直的,一直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父子二人的背影,渐渐化作了小黑点。 叶子衿不由感叹:“到如今,才算是明白,什么叫做汗滴禾下土,粒粒皆辛苦!”紫苏目光微闪,也低低的叹息:“我们虽然是丫鬟命,其实也算是命好了。”“那可不是!”紫苑心有戚戚焉,末了又加了一句:“那也要看跟着什么主子了。有的人跟错了主子,那可是生不如死,还不如这庄稼人呢。”紫苏微微一笑,也不辩解,只将视线落在那条长长的沟壑上。 立得久了,叶子衿双腿都有些酸软,紫苏忙扶着她回了屋子。陈鹏媳妇正蹲在木桶边,细细看着黄芪种子的变化,见了叶子衿精神有些不大好,忙迎上前来,问:“小姐,沟壑可犁出来了?” “还没有。”叶子衿声音有些低沉,“估摸着还得花上些时候了。”陈鹏媳妇就笑道:“这种子已经开始发胀了,估计明天一大早的,就能撒种了。”叶子衿微微颔首,“那就好,到时候我要亲眼瞧瞧你撒种。”陈鹏媳妇羞赧的垂下头,“就怕没什么看头……” 叶子衿想到初见她的情形,骤然问:“当初你拣麦穗,可觉得艰辛?”陈鹏媳妇似乎未料到她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才笑道:“不觉得啊。”叶子衿怔忪,还未追问,就听陈鹏媳妇轻声说道:“能用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说什么艰辛不艰辛呢?” 叶子衿若有所思。 沉默了片刻,方才的低落,一点点散去。 当晚,叶子衿在睡梦中,睡得格外踏实,她暗暗想,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凭着自己的双手,闯出一片天来。虽说现在瘟疫仍旧是笼罩在这片村子上的阴影,可叶子衿相信,假以时日,她的刺绣,她的药草,终会远近闻名。 到了次日一大早,叶子衿早早的便起身了。迎着初升的太阳,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梳洗妥当后,吃了小半碗稀粥,出得门去,就见陈鹏媳妇已站在木桶边,候着她了。乍一眼看去那木桶十分沉手的模样,哪知陈鹏媳妇攥在手中,却是晃也不曾晃一下。 到了田间,发现地已被犁出了好几条沟壑,新翻的土还沾着露水。 陈鹏媳妇一个人自然是忙不过来,叶子衿便命和妈妈推荐了几个手脚勤快的妇人,来帮忙撒种。其中一位妇人,手里捧着一簸箕的地灰,下了地,就用手抓着那地灰,一面走一面洒在了沟壑里。 似乎早料到她会不解,宋妈妈又笑着解释:“那是柴火燃尽后的灰烬,洒在地里,也能滋养种子。”叶子衿微微颔首,就见着陈鹏媳妇在腰上缝了个小布袋,捧了好几捧种子,放在了其中,而后,蹲下身子,挪一步,便在沟中点上一颗种子。其中的距离,看起来十分匀称。 到底是精于其中的妇人,手下动作十分轻快,叶子衿看了一阵,就见那黄芪种子,去了大半。 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看这样农忙的场景呢? 第五十章 种药(九) 待到黄芪种子撒得差不多时,日头已经到了正中央。 叶子衿站了好一阵,额头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在田间的陈鹏媳妇几个人,早已汗湿了衣裳。不过看起来她们也自有一番乐趣,蹲着身子,一边挪动,一边唱着曲子。叶子衿听了很久,也听不清曲子的含义,更不知她们在唱些什么。只知道听起来是很鼓舞人心的调子,她们说说笑笑的,似乎并不觉得疲惫。 或许是各人有各人的生活模式。她们在田间劳作,叶子衿觉得辛劳,在她们眼中,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再寻常不过。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了。正如叶子衿从前,心底对于乡野之人,有着隐隐的排斥一样。总觉得他们没有经过教化,没有什么礼数。真正接触到了,才会发现,当初视如洪水猛兽的东西,在现在看来,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叶子衿淡淡笑了笑,转头便吩咐紫苏让秋菊多煮几个菜,也让陈鹏媳妇和那几位妇人,添添餐。秋菊听说,在灶台上忙活开了,好在她早早的便煮了一大锅饭,倒也不担心多几个人。 等到陈鹏媳妇忙完,满头大汗的上来,叶子衿忙命人端了绿豆汤与她们解渴,笑问:“怎样了?”陈鹏媳妇卷着袖子,拭了一把汗,笑道:“已经撒完了。待会让冯显再犁一次,将土覆盖上去,也就好了。” 叶子衿对于这些,是一窍不通,也不便发表什么议论,只笑了笑,算是知道了。 秋菊忙不过来,叫了她女儿前来帮忙,母女二人已在门口迎着她们一行人进门来。 叶子衿转过头,对陈鹏媳妇笑道:“我已吩咐秋菊,做了几样菜,也是犒劳你们这番辛苦。”陈鹏媳妇倒是还端得住,笑着道了谢。几位妇人都露出雀跃之色来,待到看见秋菊端上来的菜,更是喜不自胜。有鱼有肉,这是过年时候,也享受不到的美味。个个都比往日多吃上了一碗饭,饶是如此,还是恨不能再多吃些。 叶子衿在厅堂上用膳,看见院子中几位妇人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抿了抿唇,不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来。宋妈妈也笑着望了一眼,低声道:“小姐休要见怪。您是不知道,这乡下地方,难得能吃上荤菜……” “我倒不是见怪。”叶子衿顿了顿筷子,“只是觉得她们吃的香甜,我似乎就从来没有这样的时候。”宋妈妈扑哧一声笑,“您几时短过吃食了?”叶子衿轻笑了起来,只是见着别人胃口大好,自己也多吃了些,又命宋妈妈去传冯显犁田。 没多久就听说冯显父子也下了地。 叶子衿不由感叹:“他们父子二人也真是勤恳!”宋妈妈笑着颔首,“何尝不是如此,我去的时候,冯显媳妇还在抽柴,想来是没有用饭。冯显见了我,二话不说就扛上了犁,还是我劝说了几句,才匆匆扒了几口饭。” 想到他对门的万忠家,叶子衿笑意就淡了些,“我来了这些日子,怎么也不见万家两口子?”宋妈妈撇了撇嘴,没有说话。紫苏就接口道:“您忘了?当日和妈妈曾经说过,万林是看守庄子的,并不下地。” “这也难怪……”叶子衿低声嘀咕,也没有下文了。 到了晚间,却见冯显媳妇,拎着半桶水,慢悠悠的过来了。她来的勤勉,这院子里上下也都认识了她,并不拦着,只寒暄道:“这提着什么呢?”冯显媳妇憨憨的笑,“是山上的泉水,来给小姐泡茶吃。” 小丫鬟们听说是泉水,也都没有什么兴致,都让她进去了。 却说万林媳妇听说这事,不免在屋子里生闷气:“这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连那泉水也巴巴的送着去了!”万林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也看看人家,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你也少嚼舌根了,还不快想想怎样去小姐面前露个脸?” 万林媳妇急得直跺脚。 冯显媳妇进屋子时,叶子衿正坐在窗前看医书,也不知她这时候求见是为何,笑着问:“这早晚的,可是有什么事情?”冯显媳妇笑道:“这是半桶泉水,送来给小姐尝尝。”说着,就解开了盖子。 “这是什么水?”叶子衿瞟了一眼,实在看不出那水和别的水有什么差别。 “这是山上的泉水。”冯显媳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我们家二小子上山发现的,上面有一口泉眼,一直在滴水,只是滴得少,他耐不得渴,就用手捧了一大捧,饮了几口。哪知道入口甘甜,而且喝了几口,能缓解疲劳,整个人都显得极有精神。我听说小姐们都喜欢泡茶吃,既有了这样的好水,不敢独自享有,就挑了半桶给小姐尝尝口味。” 似乎是怕叶子衿嫌弃,忙又加了句:“下山的时候都用木头盖子盖住了,没有沾上灰尘。”不管这泉水的效用是否真有冯显媳妇说的那般神奇,这泉水都是人家辛辛苦苦从山上挑下来的,叶子衿自然不会拒绝这一番厚意,亲自道了谢,立刻就命天冬去煮水泡茶。 冯显媳妇见着,露出了笑容。叶子衿就说道:“你也别走了,也来尝尝我的茶水。”冯显媳妇搓了搓手,忙拒绝道:“这怎么好!”叶子衿就轻声笑道:“不过是一碗茶罢了,不用拘礼。”冯显媳妇这才不做声了,只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立在原地有些拘谨。 不多时,天冬就捧着荷花式的木盘上来了。 叶子衿率先端了茶盏,抿了一口,果真是入口甘甜,似有无尽的意味在其中。忍不住连饮了两口,越尝越觉得别有一番风味,竟舍不得放下茶盏。冯显媳妇见着她喜欢,总算是放下了心,只将眼瞅着她。 直到一盏茶水饮尽,叶子衿才不舍的放下了茶盏,余香仍在,绕口不绝。叶子衿不由说道:“你们也都来尝尝这茶水!” 第五十一章 种药(十) 此话一出,屋子里众人都簇拥了上去。 紫苏替宋妈妈斟了一杯,自己又斟了一杯,浅浅尝了一口,由衷叹道:“这茶水口味可真好!”紫苑见着羡慕,忙道:“姐姐,把你这未饮尽的半杯让我尝尝。”紫苏呸了一声,“自己要吃茶,自己动手。”话虽是如此说,却仍是亲手倒了一杯新茶,递到了身后。 紫苑忙接过杯子,感激的笑了笑,自己也抿了一口。眼睛蓦地睁大,“这茶水可真是香甜。”不由分说的,又连连饮了几口。冯显媳妇见着众人都夸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都是山上的泉水……” 只可惜叶子衿脾胃不大好,不能多饮,又是将近歇息的时候,更不能多饮茶,只得坐在一旁听着众人交口称赞,轻咳了一声,“可否指个地方?到时候我想吃茶了,就让人去挑下山来。” “不用劳烦别人了。”冯显媳妇满脸是笑,“我横竖也无事,几时您想吃茶,同我说一声就好了。”顿了顿,又说道:“姑娘们都是金贵身子,爬上尚还好,可要从山上挑水下来,却是比不上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 叶子衿想了想,也是。山路崎岖难行,自己的丫鬟自己是知道的,绣花种草还好说,真要是这种劳力活,还是不用想了。若是让小子们去,又不知他们手脚是否稳重,挑来的水是否洁净。想来想去,不如就承了冯显媳妇这份情意。也就笑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小姐说的哪里话。”冯显媳妇脸色微红,“都是下人,本来就是供小姐差遣的……” 眼见着时候不早,冯显媳妇也不多待,就要告辞。却被叶子衿叫住:“你也尝尝我们的好茶。”一面说,一面吩咐紫苏包了几两茶叶与她,“这是上好的庐山雨雾,你拿出去煎着吃,比市集上买的好些,也可以拿出去待客了。”她说的倒是谦虚,冯显媳妇哪里不知道这茶叶怕是自己一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买上一两,想到叶子衿为人诚恳,也不多推辞,再三道谢,才离去了。 待她一走,丫鬟们也都个个散开了,忙活着自己的事情去了。 紫苏便替叶子衿卸了钗环,换上了一身轻便衣裳,挑了挑灯芯,屋子里变得明亮了起来。叶子衿聚精会神的看着医书,半晌,才合上书,打了个哈欠,“什么时辰了?”“二更了。”紫苏看了看铜漏,回道。 “怪道寒浸浸的,身子也乏了。”叶子衿说着,上了炕,放下了青纱帐子,“我看着自瘟疫肆虐以来,刺绣这门路算是荒废了。菱烟阁的人不来,我们也不好出去,看来现今只好靠着种药了。” “小姐不用烦心。”紫苏轻声细语的说道:“瘟疫总有过去的一天,我们现在多画一些花样子,多做些女红,日后总能卖出去的。”“你有所不知。”叶子衿苦笑了笑,“我们现在等同于与世隔绝,不知道现在时兴的花样,若是绣得不好,就怕卖不出好价钱,到时候岂不是白白折腾了?” “这有何难?”紫苑心直口快,抢先说道:“虽说每年花样总在变,可有些花样,经久不衰,几十年都没有什么变化。”“我这还不是取巧的意思。”叶子衿轻抚额头,“总想着绣一些新鲜的,这样卖的价钱也好。” 木莲替她揉捏着肩膀,“话可不能这么说,能赚一点是一点,哪怕是一分钱,也是值当的啊。“叶子衿叹了一口气,合上了眼,”刺绣耗神,总不是长久之计……“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木莲见得分明,使了个噤声的手势。三个人都静静的,不再说话了。 次日天明,叶子衿将将梳洗完,正打算去厅堂用早膳,就见紫苏脸色发白的冲了进来。几乎与叶子衿撞了个满怀,“小姐——”“怎么了?”叶子衿见着她脸色不好,不由奇道:“难不成是早膳有什么问题?”紫苏方才是出去看早膳了。 “小姐,您来瞧瞧。”紫苏的声音压得极低,甚至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叶子衿知道她向来稳重,甚少有这样的时候,不由诧异的问:“怎么了?”紫苏不顾尊卑的,踮起脚跟,在她耳边低语:“昨儿个晚上冯显媳妇挑的那桶水,煮了不少茶,因着您只吃新茶,那残茶我不想浪费,就私下里带走了,打算让几个丫鬟们分着吃。”这不是什么大事,叶子衿不知她为何会有如斯神情,“然后呢?” 紫苏咽了口口水,似乎还沉浸在震惊中难以自拔,“紫苑那小蹄子,冒冒失失的,竟将茶水错手倒在了栽着黑护子的盆里。”听她提到黑护子,叶子衿心中一跳,那可是她花费了不少心血的东西。虽说到如今只透着浅浅的绿色,离成熟尚早,可假以时日,必定能卖个好价钱。 “黑护子被溺死了?”叶子衿下意识的问。 “不是。”紫苏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不止活着,而且颜色已经完全变成墨绿了。”叶子衿愣住,只觉云里雾里的,“你说什么?”紫苏吸了一口气,“小姐,您出去瞧瞧就知道了。”叶子衿忙快步到了回廊上,眼前的景象,叫她吃了一惊。 只见靠近门边的花盆里,一株黑护子,墨绿的叶片,有些发亮。而它旁边的几盆,却仍旧只有一圈墨绿色。这几盆从浅绿色变成墨绿色,已经经历了好些时日了。听说要整片叶子变成墨绿色,还得费上几个月功夫。 只是没想到,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叶子衿蹲下身子细看,果然见到那唯一一盆墨绿色黑护子的花盆里,尚有不少泡过的茶叶。那是她最喜欢的庐山雨雾,绝对不可能认错。这些黑护子,她时常都关注着,记得昨日都还是一样的,怎么可能,一夜间,就有了这样的变化?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如果不是茶叶的问题,那就是泉水的问题…… “紫苏!”叶子衿急急唤道:“冯显媳妇昨日送的泉水,还有没有?” 第五十二章 往来(一) “尚有一些。”紫苏答了一声,疾步去了小厨房,将昨日余下的一点水,晃晃悠悠的领着,到了叶子衿跟前。“现如今,不是这茶叶的问题,就是泉水的问题。”叶子衿压低了声音道:“你先用寻常的水煮庐山雨雾,放凉了以后,用来浇黑护子试试。” 紫苏低声应了,转身就欲离开,却被叶子衿叫住,再三叮嘱:“这事情暂且不要让任何人知道。”紫苏点了点头,“小姐放下,我省得。”叶子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望着这墨绿的黑护子,眼里颇有些明灭不定。 这事情实在太过诡异了,由不得人不思量。 宋妈妈推开门,就见叶子衿立在屋檐下,神色不定,忙走了过来,问:“小姐,怎么了?”“没事。”叶子衿云淡风轻的笑了笑,“吹吹风罢了。”“这早晚的,怎么能吹风。”宋妈妈笑着嗔道:“您身子骨弱,这大早上的,寒意正浓着……”一面说,一面扶着叶子衿到了屋子里。 紫苏小心翼翼的煮了一壶庐山雨雾,而后将它搁置在一旁,又用葫芦瓤子舀了半勺泉水,淋在了其中一株黑护子上。在旁边蹲了一小会,不见有什么变化,才折转回了厨房。这时候庐山雨雾茶也凉得差不多了,又匆忙将茶水倒在了第三株上。 等到一切办妥当了,才回到了叶子衿身边,使了个眼色,“都好了。”叶子衿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端了茶盏。这时却听人来报:“有个小童,自称是楚大夫的书童,来求见小姐。” 叶子衿一愣,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他来这一趟,所为何事,忙命人传了进来。就听见门外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随着帘子被撩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 “怎么了?”叶子衿见着果真是楚大夫身边的那个小童,颇有些诧异。然而细看之下,见他额头上满是汗珠,气喘吁吁,脸色发白,显见得是一路跑着过来的,心里陡然一惊,忙问道:“是不是楚大夫出事了?” 小童见问起,眼眶微红,欲言又止。叶子衿只当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想到楚大夫对自己和丫鬟们的救命之恩,也就义无反顾了起来,“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若能帮得上忙的,我定然不会推辞。”这小童急匆匆的来找自己,总不能是没有缘故的。 小童听了这话,心中稍定,“我家公子感染了瘟疫,只是现在连药房那边都没有黑护子卖了,我上次见着公子给了您种植黑护子的方子,就想……”说着说着,脸色变得通红,声音也渐渐低微了下去。 虽说这句话虎头蛇尾的,叶子衿却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多半是楚大夫感染瘟疫,而黑护子都已经被卖光了,这小童无法可想,就想到了自己。只可惜山上已经没有黑护子的踪迹,不然叶子衿能立刻让冯显媳妇带着这小童去采摘。 “我这里的确是有黑护子。”叶子衿回答的很爽快,“可是我不知道,没有成熟的黑护子,有没有功效。”这也是实情,她虽种了黑护子不假,可那些才种了将将两个月,怎么可能那么快成熟。虽说昨晚上出了那意外,可原因还未弄明白,也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里敢胡乱应下。 那小童的眼睛先是一亮,随后又变得暗淡起来。 叶子衿见着,心里猛地一颤。 所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当日楚大夫不收分文救了庄子上这么多人,如今楚大夫有难,她怎么能袖手旁观?想了想,咬咬牙,“你暂且等我一晚,到了明日一大早,若是能得到黑护子,我必定亲自给你送过去。”那小童不知她哪来的自信,然而忐忑不安的心终究是变得平静了起来,点点头,“那我等你的消息。” 叶子衿忙命人送着他出门,而后朝着紫苏使了个眼色。 紫苏何等的机灵人,忙扶着叶子衿到了内室。叶子衿亲自起身,吩咐宋妈妈在外头守着,见四下里当真无人了,才又折转了回来。当着紫苏的面,褪下了自己从燕京就一直戴在手上的金镯子,而后从中间一掰,那镯子立刻就成了两半。 原来这镯子中间的空心的,里面放着几张银票。 紫苏只看了一眼,就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得有几千两吧……” “本来是打算到了山穷水尽之际才动用的。”叶子衿摩挲着手镯,苦笑了笑,“只不过,我从来不欠别人的恩情。既然我是被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那也不能吝惜这钱财了。”说着,抽出了银票,在桌上清点了一番,“你立刻派人去打听,可有哪家私藏了黑护子的,不管要用多少银子,都替我买下来。” 紫苏郑重的应了,“我这就去。”叶子衿揉了揉眉心,还欲说些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屋檐下的黑护子,心中骤然一跳,忙将正欲出门的紫苏拉了回来,“你说,我们照葫芦画瓢,再浇一次,怎么样?” 既然浇了那茶水以后,一晚上的功夫,黑护子就变成了墨绿色,虽说还未成熟,可若是再浇上一些,说不准,就能在一夜之间成熟。到时候,也不用忧愁楚大夫的病情了。 紫苏很快就领会了她的意思,“小姐,您是说……”叶子衿红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现在还不知道是茶叶的功用,还是泉水 弃妇再嫁第10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功用。你照着昨日煮茶的法子,再煮一壶,然后再浇下去。”生怕出了什么问题,又说道:“你去问问天冬,昨儿个可还有没有放别的什么……” 紫苏连声应了。 叶子衿到底还是不放心,又叫过宋妈妈,如是吩咐了一番。宋妈妈听完,叹了一口气,“这些银子可是您的身家性命……”“也不拘了。”叶子衿故作大方的摆手,“现如今我正种药,总算挣一些银子,更何况日后不知有多少地方需要楚大夫帮忙,即便是耗费不少银子,那也是值得的。” 宋妈妈何尝不知道自家小姐一向心慈,笑了笑,“我这就去替您打听。” 第五十三章 往来(二) 见事情已吩咐妥当,叶子衿才静心静气的坐了下来。 只是心里,到底有些不安。 能不能买到黑护子,完全是靠运气,既然楚大夫买不到,那自己买不到的可能性实在太大了。至于那庐山雨雾和泉水,现如今尚且不知到底是哪一样的功效,只能照葫芦画瓢,按照天冬煮茶的样子,再重做一次罢了。也不知这一次淋下去,黑护子是否会如同昨晚一样,飞速成长。 自己押的两样宝,其实都是悬之又悬。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 紫苏将天冬叫到了厨房,不动声色的笑道:“自小姐昨儿个吃了那茶以后,就惦记上了。今儿个又想着要吃茶,还劳烦你再煮一次。”昨日叶子衿的确是毫不掩饰的露出了喜欢之意,天冬听说,没有丝毫怀疑,又同昨日一样,慢条斯理的煮开了茶水。 紫苏紧张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似是无心的问:“你昨儿也是这样的?可别漏了什么吧?”“不会漏下的。”天冬细细看着茶水的颜色,笑道:“你看,连颜色都同昨儿个一模一样。”紫苏凑了上去,仔仔细细的看了半晌,才点头:“果真不差。”又随意寻了个借口,将天冬支开了。等到茶水渐渐凉了下来,才趁着众人不备,将茶水浇入了昨日的那株黑护子之中。 一切忙完了,才匆忙返回复命。 叶子衿微微颔首,遥望着远处的天际,“该做的都做了,能不能成功,就看天意了。”“是啊。”紫苏忙笑道:“您已经尽力而为了。不管这黑护子最后能否得到,您都没有什么错处。”叶子衿叹了一口气,“只希望楚大夫能多熬上些日子,这样即便是黑护子最后长不熟,或许也能买到一株。” 整整一日,叶子衿都坐立不安。虽然极力保持平静,可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唯恐到最后,不仅没买到黑护子,连这种下的黑护子,也出了什么意外。到了子夜时分,叶子衿悄悄推了推睡在自己床踏板上的紫苏:“出去瞧瞧怎样了。” 紫苏披了衣裳,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大气也不敢出,唯恐惊动到任何人。 端着烛台,微弱的光芒,照亮了一排黑护子。也不知是灯光的作用,还是什么,只觉这黑护子,比白天时,颜色更深了一些。紫苏揉了揉眼睛,小心翼翼的观察了半晌,才露出了几分喜色。 “小姐,黑护子似乎真的快要成熟了。”紫苏的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然而还是掩饰不住兴奋。 叶子衿大喜过望。现在是快要成熟,那等到天明,说不准,就成熟了。 亲自起身去看了一遭,见果真如紫苏所说,松了一口气,“这事不要宣扬出去,天明以后,我亲自送着黑护子去楚大夫的居所。”她一向是守信之人,既答应了那童子,就必然会亲自送去。 天微微亮时,叶子衿就命紫苏将黑护子连泥土一起挖了,用盒子装上,一行人大大方方的去了楚大夫的居所。“好个幽雅的地方!”叶子衿见着篱笆和花木,由衷赞叹。若不是着急送药,只怕还要细细赏玩一番。 那小童听见动静,忙跑了出来,见了是她,黯淡的眼中顿时有了神采。叶子衿将黑护子递与了他,“快去煎药。”小童道过谢,一连迭跑到了旁边的厨房。叶子衿就推开了竹门,走了进去。就见薄薄的帐子里,楚大夫静静的躺在那里。 到底是男女有别,更何况病人也需要静养,叶子衿也不好多待,立刻就出了门。站在外头,透过厨房虚言的竹门,见小童正忙忙碌碌的煎药,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走吧。”说着,就带着众人,静静的离开了。 叶子衿回到宅院中,复又坐在了窗前,命紫苑捶着小腿,长松了一口气说道:“可算是了结了。”这其中,紫苏是同她一道看着黑护子长成的人,对于她的心态更能理解,也就接口道:“这也是天意,楚大夫行医救人,分文不取,老天爷都看在眼里呢。” 众人都心有戚戚焉的点头,纷纷说道:“不然为什么,这黑护子早不熟晚不熟,偏偏这时候熟了呢?”叶子衿听着,眉眼也没有动一下。一转头就吩咐紫苏:“你去让冯显媳妇再挑一桶水下山,我瞅着那泉水清冽可口,用来泡茶,是再好不过了。”主仆二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紫苏笑着应了,打趣道:“说不定,用那泉水洗脸,还能变得更漂亮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如就用来洗洗脸好了。”紫苑显得兴致高昂,“那泉水清澈见底,一低头就能感到寒意,说不准,还真如紫苏所说呢。” 叶子衿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一阵风拂过,面上有微微的凉意。这时才察觉方才回来时,被日头一晒,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伸手去掏帕子出来拭汗,哪知腰间却空无一物。叶子衿低头看了几眼,不由犯了嘀咕,自己去楚大夫那里之前,明明是将帕子别在了腰间,怎么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 左思右想,也不知帕子落在了哪里,只暗中吩咐几个贴身丫鬟忙着寻觅了半日,仍旧是不见踪影。木莲咬着下唇想了半晌,忽的眼中一亮,“小姐,您莫不是落在了楚大夫那里?”叶子衿微微一愣。 此话一出,紫苑也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不错,当时我见着小姐抽出了帕子,想必就是那时候,不慎掉在了那里。”既然两个人都想到了一处,那想来也就是落在楚大夫那里了。只是叶子衿也不好命人去取,免得被人觉得自己不庄重。可不取回来,又怕楚大夫觉得自己轻佻。想来想去,也没个主意。 紫苏就笑着宽慰她:“我们这么多人,楚大夫即便是捡到了帕子,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更何况他病得稀里糊涂的,哪里知道什么。那小童当时也忙着煎药,自然是没有瞧见的。”叶子衿想了想,也是,满屋子的人,谁能知道那帕子就是她的呢? 第五十四章 往来(三) 这样想着,叶子衿心中也稍稍平静了一些。 楚大夫也不是那等轻狂之人,即便是捡到了,按照他的性子,多半会不声不响的处置了,也不用叶子衿过多操心。想一想,就将这事抛在了脑后。 眼下她最为关心的事情,自然是黑护子一夜疯长这个谜团。仔细想想,若是解开了这个谜团,那她种药一事,岂不是事半功倍?旁人要用两三年才能种出来的药材,说不准她只消几个月,就能见到成果了。 这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不过,这事情太过反常,难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即便是解开了谜团,日后要找个什么好理由来遮掩,也是一个大问题。 光是想一想,就倍感头疼。叶子衿支着下巴,远远的望向了窗外。一望无垠的天际,唯有几朵白云飘浮着。空气里有菊花淡淡的香味不时飘来,的确是秋高气爽的一天。一眨眼,宋妈妈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叶子衿这时才骤然想起自己托了她去买黑护子…… 现在黑护子已经送到了楚大夫那里,若宋妈妈也买到了,必然耗费了不少银钱,那样岂不是浪费了?说来也怨自己一时大意,因着黑护子疯长一事勾去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才忘记了遣人去通知宋妈妈。 “妈妈!”叶子衿亲自起身迎了上去,“怎样?买到了吗?”“没有。”宋妈妈难掩失落之色,“辜负了小姐的嘱托。”叶子衿却心情愉悦了起来,“不,妈妈,没有买到是好事。”就将黑护子长成一事,偷偷说了出来:“……这也是阴错阳差,谁能想到那茶水竟有这样的功效……” 自家小姐,打趣归打趣,可甚少说诳语。 这一点,宋妈妈深信不疑。对于她的话,也没有半点怀疑,只是心中到底是难以置信,匆匆忙忙跑到了屋檐下,数了数,果然见少了一盆黑护子,而其中有一盆,也呈现了半成熟的墨绿色。宋妈妈震惊的看着这一幕,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又回到了屋子里,“小姐,还有一株,也快成熟了……” 叶子衿大喜过望,忙问:“是哪一株?”“是左手边第二株。”也就是说,是浇灌了泉水的那一株。“这事不要宣扬出去。”叶子衿低声嘱咐。“小姐放下,我会守口如瓶,对任何人也不会提起的。”宋妈妈说着,想到一事,从袖子里掏出了几张银票,“小姐,这是您给的一千两银子。” 叶子衿微微颔首,收下了银票,也不清点,直接卷成筒,重新放在了金镯子里面。 那厢里小童匆匆忙忙捧着药罐进了屋子,却惊见楚大夫已撑着身子,气喘吁吁的坐了起来,忙放下药罐,撩开帐子扶住了他,“公子,您怎么……”楚大夫苍白的面上满是豆大的汗珠,即便是在病中,丝毫不损绝美的风华,“方才是不是有人进来过?” 小童这时才想到楚大夫不喜外人进这屋子,可也不敢在他面前扯谎,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方才是叶小姐进来探望过您,我在厨房煎药,也不好拦着……”一面说,一面细细观察楚大夫的神色,见他神色如常,不见有丝毫恼意,才松了一口气。 楚大夫的目光落在了门闩上,“那是什么?”小童一回头,惊见门闩上挑着一方帕子,看样子是上好的丝帕,想必是叶子衿进来时,不知哪个丫鬟落下的,忙拿了下来,急道:“我这就去扔了!” “回来!”楚大夫叫住了他,“将帕子拿来我看看。”小童满心不解,然而也不敢开口问,只得将帕子呈了上去。一股清幽的茉莉花香,淡淡的,萦绕在鼻间。轻轻摩挲了几下,滑不留手,显然是上好的布料。 细看时,却发现上面有淡淡的墨迹,却是一株空谷幽兰,三两笔就勾勒出了形状。楚大夫目光微闪,将帕子小心翼翼的折叠了起来,放在了枕头下面。小童见着他一举一动颇有些不合常理,只当他是病得糊涂了,也不好出声提醒。 这时却听楚大夫咳嗽了几声,将手按在心口,似乎忍得十分痛苦,脸色更是苍白了下去。小童急急忙忙的将药罐里的药汁儿倒了大半碗在青花瓷碗里,递到了楚大夫嘴边:“公子,这是黑护子煎的药。” “你哪来的黑护子?”楚大夫蓦地目光一寒。 “公子放心,我没有引人注目。”小童见着他脸色不好,急忙解释:“我是去求的叶小姐,她当时对我说,手里暂时没有黑护子,让我等一夜再说。谁知道她今天一大早的当真就送来了……”声音里带着赞许之意。 楚大夫揉了揉眉心,沉吟着没有说话。 小童自是焦急,“公子,虽说您不受嗟来之食,可这药……您的病……”结结巴巴的,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哪知他话还未说完,楚大夫已一把夺过他手上的碗,慢悠悠的,将苦涩的药汁儿,咽下去了。 小童心中大喜,又问:“要不要含几片糖片?”“不必了。”折腾了这一会,楚大夫已觉得有些精力不济,“我歇一会便好了。”小童知道他吃下药,心中大感宽怀,先前的担忧之心已去了七八分,笑道:“那我去院子里浇花。” 却再次被楚大夫叫住:“等一等!”小童转过身来,垂手待立,“公子,您还有什么吩咐?”楚大夫毫无血色的嘴张了张,欲言又止。小童也不急,耐心的等着他说话。过了许久,才听楚大夫轻声说道:“捡到帕子一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小童一愣,下意识的问:“为何?万一叶小姐身边的丫鬟们来寻……”之所以有此一问,无外乎是楚大夫从来不捡拾这些私人物品,似乎还有些疏离的意思在其中。 可惜久久没有听到回答,却见楚大夫已合上了眼,呼吸声悠长而平缓,似乎是睡着了。 小童满腹疑窦,却也猜不出缘故,只纳闷的合上竹门,拎着小木桶,给那些花儿浇水。 他自然没有瞧见,不知何时,帐子里的楚大夫长长的眼睫颤动了几下,掩住了眼中的熠熠生辉。 第五十五章 世态(一) “老爷,我们的女儿才十三岁,打小就是娇生惯养的……”叶夫人掩着帕子,悲怆的哭了起来,“您难道忍心见着她孤身一人,在庄子上度过一生?”提起此事,世子爷也是面露不忍,“我也满心不愿,可是爹那里,实在难说……” 叶夫人凄凉的哭泣声,声声入耳,令世子爷坐立不安,“要不我再去同爹说说?”叶夫人又抽泣了一阵,才拿下了帕子,“听说前一阵子子衿还感染了瘟疫,死里逃生,已经受尽了劫难,若是爹还不能消气……” 世子爷深深吸了几口气,站了起来,“我去同爹说。”叶夫人又掩上了帕子,直到从手指缝隙里见到世子爷出了院子,才拭了拭眼泪,叹了一口气。莫妈妈就说道:“夫人,您说,世子爷能说动国公爷吗?” “很难。”叶夫人摇了摇头,“不管怎样,说一说,总比不说的好。”莫妈妈叹息着点头,“只盼小姐在那边,一切安好。”叶夫人接过小丫头递上的热茶,抿了几口,又用井水浸泡过的软巾敷了敷眼睛,才说道:“我通共养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儿子暂且不说,这两个女儿,大的虽贵为王妃,可没有一日是快活的。小的又落到这种结局……” 国公爷一直到午时才折转了回来。 叶夫人正忐忑不安的等着,一听见声响,忙迎了上去:“爹怎么说?”世子爷垂着头,摇头叹气:“爹说,只能叫子衿贺寿待上几日,过了时候,必须得走。”叶夫人心头的火直往上窜,又不能当着世子爷的面说他老子的不是,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忍了怒气,说道:“我立刻派人去接子衿。” 世子爷微微颔首,“也只能先这么着了。”莫妈妈在一旁,听得分明,待到私下里无人时,不免安慰叶夫人:“您也不必着恼。我听说国公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是迟早的事情……”说着,扬了扬头,“到时候这府上,还不是您做主……” “不错。”叶夫人眼中一亮,“前些日子太医来诊病,还说让他好生静养,开了人参肉桂一类的药方……”多半是无药可救了,才用这等药物来将养罢了。莫妈妈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夫人您也不用着急上火的,这也不过是时日的问题了……” 叶夫人冷哼了一声,“昔日娘在世时,也未见得多么伉俪情深,都是亲孙女,竟记恨了这么多年……”似乎觉察到这话有些大逆不道,忙住了嘴。又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将话头扯开了。就见二夫人远远的,从凉亭那边走了过来,“大嫂!” 叶夫人望着她,淡淡的笑,“这早晚的,不是正陪着娘家的舅爷们?”“他们哪用我天天陪着。”二夫人抿着嘴笑了起来,“过几日就是大哥的寿辰,不光是子辰,就是子衿,也该回来了吧?” 叶子辰是叶子衿的兄长,也是叶夫人唯一的儿子。因为年岁轻的缘故,喜好游山玩水,前一阵去了江南,好些日子也没有回来。叶夫人笑了笑,“或许吧。”二夫人本欲打趣几句,想到有求于叶夫人,忙将话头强自咽了下去。话还未出口,就听叶夫人说道:“我还有些琐事缠身,都是一家人,也就不讲究虚礼了。”说着,自扶着莫妈妈离去了。 二夫人望着她的背影,目光微闪。 自己娘家的几个兄弟,来了燕京这些日子,却仍旧没有寻到什么门路…… 苏州这边,小童望着气色明显好转的楚大夫,兴奋不已:“这黑护子果然是一味良药……”楚大夫淡淡点头,从枕头下抽出帕子,仔仔细细的叠成了一小团,放入了木盒子里。小童见着,吃惊不已,不由问道:“公子,那帕子……” “没什么。”楚大夫极快的打断了他的话,“园子里的花浇了没有?”小童忙说道:“一大早的,就浇过了。”又想到一事,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听说那叶小姐打算种药,前几日才在田地里种下了黄芪种子。” “是么?”楚大夫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漠然,淡淡反问了一句,就不再多说了。 冯显媳妇果然依命挑了泉水前来,只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山上的那股泉水,从山石上一滴滴滴下来的,要积一满桶,十分不容易。我一大早的就在那里守着,却也只得了这么点,又唯恐您等得急,就只挑了半桶,若是不够,我再去一趟。” “不用了。”叶子衿听着,已知道泉水得来艰难,“耽误了你半天日子,已是添麻烦了……”转念一想,突然开口问:“你家二小子,这些日子在家做什么呢?”“不过是跟着他老子耕田种地罢了。”冯显媳妇说道:“就一股憨力气,不过也得亏了这孩子,这耕田也是力气活……” 这么说,让冯安去,是不成了。 叶子衿想了想,一刹那间想起冯显媳妇曾经种花的事情,心念微动。“你可有种过芍药?”“没有。”冯显媳妇笑了笑,“乡下人家,种的也不过就是菊花,凤仙花这些。”叶子衿又思忖着问:“那药草之类的,可多见?” “不多见。”冯显媳妇回答的很爽快,“只有那些野草见得最多。” 叶子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五日后。 “什么?”得到消息的叶子衿错愕不已,“让我回府?” “世子爷四十二岁的千秋,夫人特地让我来接您回去贺寿。”来接回叶子衿的齐妈妈满脸是笑,“还有几日的功夫,时间有些紧凑。若想赶在世子爷的寿辰前回去,只怕明儿个一大早就得动身了。”叶子衿沉吟了片刻,才问:“也不知我要收拾些什么东西才好……” 齐妈妈就笑道:“夫人说,让小姐收拾几件秋衣便罢了,旁的东西也不用多带……”也就是说,仅仅只是去贺寿,在国公府待上几日罢了。明明是生在国公府,长在国公府,到头来,却弄的如同做客一般。 这个结果,让叶子衿在觉得失落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然而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种微妙的情绪,从何提起。 第五十六章 世态(二) 紫苏几个听说这就要回去了,神色都显得有些复杂。 叶子衿很能明白她们的心思。 自与陈文和离以后,她在叶家不过待了一两天,就匆匆忙忙到了苏州。这之前,有许多人还没有见过。这一次回去,势必会见到国公府上上下下不少人。和离之事,对于叶子衿本人而言,是一件不幸之事。可在他人眼中,却就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堂堂国公府嫡次女,嫁入陈家不过一年,就和离归家。难免有些人拿起来当做笑话,张家长李家短的胡扯一番。总归是国公爷的寿辰,叶子衿做女儿的,也不能足不出户的窝在闺房里。况且就有那起好事之人,即使你百般不愿,却仍要在你面前嚼上几句。 叶子衿只盼着母亲不要大摆宴席,广宴宾朋才好。否则,到那时候,自己就是那戏台子上的小丑,任人品头论足。 说起来,自己当初到了这庄子上,何尝不是掩耳盗铃,也有着回避那些三姑六婆的意思。 大抵,人言可畏,就是这般了。 只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不管叶子衿如何不愿意,总要硬着头皮去承受。 更何况,叶子衿这次回府,也有一件搁置许久的事情,要处置处置。 想到此处,不由露出了几分笑容,然而也不过在面上一闪而过,“我们不过在燕京住上几日,到了时候,还是要回来的,所以——”话锋一转,若有所指的看向众人,“不管旁人如何议论,其实都不用在意。” “小姐。”紫苏率先说道:“我们倒是不用在意,只怕流言蜚语,到时候您心里不痛快。”叶子衿轻笑着摇了摇头。说不在意,自然不可能。不过,在庄子里待了这几个月,又经历了瘟疫,总让她比从前坚强了许多,对于那些闲言碎语,或许也可以处变不惊了。 紫苏见着她神色笃定,就松了一口气。 宋妈妈带着几个小丫鬟,开始收拾包袱。叶子衿坐在一旁看了片刻,轻声道:“不用收拾那些杂七杂八的劳什子了,也不过是待几日,只带两套衣裳就好。”宋妈妈正收拾着亵衣,听见她如此一说,神色一黯,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认认真真将亵衣叠好,放入了包袱里。 叶子衿的视线,却落在了冯显媳妇挑来的半桶泉水上。 紫苏知道她心中所想,趁着众人忙忙碌碌的时候,低声问:“小姐,您是否打算将这水,撒到种着黄芪的那片地里去?”叶子衿点点头,“我听说好的黄芪,要种上两三年。”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事易变,两三年的时间,可能发生许多事情。我想着,既然泉水有这等功效,能早些成熟,自然是早些成熟的好。” “可是,就怕庄子上的人觉得奇怪。”紫苏露出了几分忧色,“到时候难免指指点点,这事情传出去了,也不大好。”“我也是如此想。”叶子衿嘴角微勾,“只是前几日我也问过冯显媳妇了。她说这村子里,从来没有人种过药草,哪怕是请医问药,见过的也只是弄好的药,哪里见过这活生生的药草!依我看,只要不是太过离奇,都不大会引起怀疑。” 紫苏思忖着点头,“也是,那么大一块地,泉水通共也就那么一点,少不得得兑上河水,到时候功效也不如黑护子那般了。”叶子衿轻声笑了起来,“黑护子却又不同了。黑护子本来一年就可以长成的,我们用的泉水,可是不少。本来要两三年长成的黄芪,我们让它一年长成,村子里的人横竖不懂,又能说些什么?” “这事情只消和陈鹏媳妇通气就行了。”紫苏眼中一亮,“到时候有个好收成,比种庄稼来得强。”叶子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又继续说道:“不仅仅如此,我看着母亲的意思,只怕我会在庄子上待上好一阵子。既然如此,我不妨再种些花果,恰好冯显媳妇是种花的好手,譬如那芍药,既可以入药,也可以用来赏玩,何乐而不为?” 前几日叶子衿问的冯显媳妇那些问题,总算是明白缘故了。 “早该如此呢!”紫苏满脸的跃跃之色,“不仅可以种花,还可以种树。那些大户人家盖别院,也要用不少花木。”想了想,越想越觉得高兴,“还可以种桑树,养蚕,织布,绣花……”宛若一幅锦绣山河图摆在眼前一般的成就感。 叶子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也忒心急了些,我的确是想过养蚕,不过没有那么大的地方。你也是听说的,那么多蚕茧,也就能织成一匹布,小户人家糊口还行,我们想要用来做买卖,也得好好思量一番了。” 紫苏抿着嘴直笑,方才想到回到国公府的那点忧愁已经荡然无存了。 “在说什么呢?”紫苑捧着几套鲜亮的衣裳,凑了上来,“神神叨叨的,莫不是在偷嘴?”紫苏正是心情大好时,闻此言也不过白了她一眼,“还不快去收拾!明日可都要出发了。”紫苑这才急急忙忙奔到了宋妈妈身边,将那些衣裳都放了进去。 叶子衿惦记着那片地,特地叫过陈鹏媳妇,好好叮嘱了一番。又吩咐冯显媳妇多存一些泉水,等到她回来时泡茶吃。冯显媳妇不明所以,只当是小姐姑娘们吃茶用水多,也不大在意,每日比兢兢业业的候在山上挑水。 这是后话。 因着明日一早要上路,叶子衿早早的便歇下了。等到鸡鸣时,立刻起身梳洗。 坐在马车里,整个人摇来晃去的,耳边都是单调的车轮碾过泥土的声音,让人昏昏欲睡。叶子衿才眨了眨眼,正欲小憩一会,就被宋妈妈拦住了:“这一路上都是向北走,比庄子上又冷了几分,您若是睡着了,只怕是要着凉的。” 叶子衿想了想,也觉得在理,强自睁大了眼睛,仍旧是抵不过睡意来袭。 正巧在此时,传来一阵箫声。 第五十七章 世态(三) 箫声悠远婉转,很快就驱散了笼罩在心头的睡意。 叶子衿静静的听了一小会,只觉那箫声越来越高扬,曲调越来越险。让人不禁捏了一把汗,生怕那吹箫之人,松了一口气,这调子,便再也上不去了。然而到底是峰回路转,在声音似裂帛的一瞬,音调又缓缓低沉了下来。 如同春日的艳阳,让人通体暖洋洋的。也不过片刻功夫,却又叫人浑身如坠冰窖,寒浸浸的。不得不感叹此人吹箫之术的高明。马车里众人,都各自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静静的聆听着,若有所思。 只不过,也不知为何,叶子衿觉得那箫声,无论如何婉转,总透着一股悲凉之意。 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就听得那箫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悠长。到得最后,让人禁不住,想落下泪来。正是秋风萧瑟时,这箫声,更让人觉得心间无限的悲凉。紫苑已忍不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 随着一声低低的叹息声传来,箫声戛然而止。 叶子衿暗暗想,由音识人,吹出这般箫声的人,心里多半不大痛快。 耳边传来车轮碾过大路的声音,叶子衿心念一动,飞快撩开了车帘。一阵风拂过,只见对面一辆马车,上面挂着两个金铃,随风摇动,却并不见声音。一层薄薄的纱帘被风撩起,那一瞬间,叶子衿惊鸿一瞥。 对面的马车里,坐着一位青年男子,葱管一般的手指正拈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箫。 想必方才的箫声,就出自他之手。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声,微微一抬眼,见那人斜飞的双眉,黑玉似的眼睛。肤色白晰,更衬得一张薄唇艳若涂朱。黑墨一般的长发随意的用月白色的丝绦系着,整个人显得闲散而不羁。 似乎觉察到叶子衿的目光,那人抬头,望了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散漫的笑意,然而眼底却不见半点暖意。叶子衿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慌忙放下了车帘。“小姐看什么呢?”紫苏似乎仍然沉浸在方才的箫声中,无法自拔。 叶子衿强笑了笑,“没什么,不过是想看看别处的秋色罢了。”顿了顿,随口问:“到了哪里了?”宋妈妈也撩开帘子瞅了瞅,只见长长的驿道上,不见人烟,唯有枯木静静的,萧瑟的立在道路两旁。又看了好一阵,才得出了结论:“只怕是到了山西的地界了。” 叶子衿对于地形地名,一窍不通,也就不再多问。 “方才的箫声真是悲凉啊。”紫苑打破了车内的宁静,由衷感叹:“只是不知道,吹箫的人,生得什么皮相。”“谁知道呢。”木莲也是心有戚戚焉,“听见了这般悠扬的箫声,又何必管是谁吹的?” 紫苏抿着嘴,轻声笑了起来,“不管怎样,小姐方才还睡眼朦胧的,这时候,可有精神头了!”见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叶子衿淡淡笑了笑,心中却仍旧在想方才遇见的那个人。 照着马车和衣饰来看,那人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方神圣。 天高地广,所谓萍水相逢,也就是如此了。 “叶小姐回去了?”楚大夫静静的望着小童,轻声问。 “的确是这样不假。”小童也不知为何楚大夫的脸色突然难看了起来,小心翼翼的答道:“我问了庄子上的人,听说叶小姐家在燕京,两日前来了一位妈妈来接,今儿个一大早的,叶小姐便随着她走了。” 楚大夫手中握着一页雪浪纸,紧了松,松了紧,那雪浪纸也就被他攥得皱皱巴巴了。 “要不要我再去打听打听?”小童试探的问。 楚大夫蓦地站了起来,慢悠悠走到了院子中,视线投向庄子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小童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见着他负在背后的双手,紧紧攥着的雪浪纸上,似乎画着一个人。然而到底如何,也不敢确定,只能垂首待立,听从吩咐。 “不必打听了。”楚大夫的声音带着些许倦意,微仰着头,清风拂面,吹动他如墨的发丝,声音渐渐低微了下去,“这样也好,也好……”小童听得不甚真切,偏过头,问:“公子,您说什么?” 楚大夫并未答话,只是一扬手,洁白的雪浪纸,便碎成了一片片梨花。在风中纷纷扬扬,似雪花一般,落在了花径上。“公子……”小童心中有些不安,望着楚大夫的背影,嘴张了张。 楚大夫却置若罔闻,只反反复复呢喃着一句话:“这样也好,也好,从此便可不想见了……”小童一低头,看着兰花上,沾着一片雪浪纸。细看下,却是女子的玉簪模样。想一想,似乎在哪里见过…… 然而,那个结论太过惊心动魄,惹得他,不敢再想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大夫才回过神来,“药煎好了?”“好了……”小童也有些走神,听见问,才慌慌张张的回答。楚大夫脸色与唇色无异,都显得有些苍白,想来是大病初愈的缘故。 楚大夫一言不发的回了屋子,小童心领神会的端上了药,服侍他喝下了一碗。放下碗出来时,却见楚大夫的身影,已出了院子,不知是去何处。今儿的情形实在有些诡异,小童不敢问,也不敢想,只立在原地,看着楚大夫,一步步走远。 一阵秋风拂过,院子旁的梧桐叶被风卷起,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终于落在了地下。楚大夫单薄的衣裳,也随风飘扬。小童这才想起望了提醒他加衣,急急忙忙又追了上去。只听得落叶踩在脚下窸窣的声音,却失去了楚大夫的踪影。 叶子衿掏出帕子,捂住了唇,道:“这才一会的功夫,咳嗽了好几声,莫不是着凉了吧?”紫苑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丝毫不见病色,促狭的笑道:“说不准不是着凉了,是有人惦记着,才会咳嗽的!” 叶子衿一眼横了过去。 又一枚帅锅出现,撒花撒花~~ 第五十八章 世态(四) 紫苑忙住了嘴不说话了。 叶子衿却犯了嘀咕,撩开帘子,望了望遥远的天际。 难不成,当真有人在惦记自己? 若真有人惦记,那该是母亲吧…… 叶子衿暗暗叹了口气。 一路上主仆几个说说笑笑的,不时看看窗外的风景,倒也不觉得闷得慌。只是随着离燕京城越来越近,叶子衿心里渐渐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情愫。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更怯吧。若是衣锦还乡,倒还好说,可自己现在…… 想到回去后,可能面临的那些闲言碎语,还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到达燕京城,已经是好几日以后的事情了。 特地等到进城的那一刻,叶子衿撩开了帘子。想起当初自己离开燕京时,也是这般,然而那时的心境,却又与现在不同了。掐指一算,她离开国公府,已经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除开其他不讲,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她最为自由闲散的几个月了。想睡到何时便睡到何时,更不用看人脸色,每天都可以外出散心,见到不同的风景。 马车慢慢驶进了城,这里的景象,一如她走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草木荣衰,气节变化,几乎令叶子衿产生一种错觉,她从未离开过燕京城…… 马车在国公府垂花门前停了下来。早有几位妈妈在那里眼巴巴的候着,见了马车,都围了上来。叶夫人的大丫鬟荆芥也守在那里,见了她,一溜烟的跑去通知叶夫人了。一时间,阖府上下,都有了动静。 还未到叶夫人的院子里,就听见了响动。 “子衿——”叶夫人双目含泪,由莫妈妈扶着,亲自迎了出来。 叶子衿在马车上原本想得好好的,到了国公府以后,不管如何都要心平气和,然而见着叶夫人如此,心中还是一酸,忍不住伏在叶夫人怀中,低低哭了一场,“娘,我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叶夫人声音哽咽,温柔的拍着她的后背,“这几个月,你吃苦了。” “也没有吃苦。”叶夫人忙掏出帕子擦干了眼泪,扶着叶夫人坐在了榻上,笑道:“那些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我不知道多快活呢。”“傻孩子,瘦了一大圈了,还知道报喜不报忧!”叶夫人心中更是酸楚不已,眼眶里泛起了水光,“前一阵子听说你感染了瘟疫,现在可好了?” “已经病愈了。”生怕叶夫人不信似的,站起身来,前前后后转了个圈,让叶夫人瞧了个仔细,“现在不知道多精神,就是一路上奔波,尚有些乏力罢了。”“快去给小姐准备温汤沐浴。”叶夫人一听说她乏了,立刻吩咐小丫鬟去忙活。 叶子衿心中一暖。 不管国公爷如何待她,这地方又如何的令她伤心,母亲到底还是对她一片真心,做不得假的。“娘,天色好早,我陪您说说话儿再说。”叶子衿依偎在叶夫人怀中,倍感安心。叶夫人也满脸是笑,“好好好,你说怎么就怎么。”显得格外的纵容。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道青色的身影晃了进来,“二妹!”叶子衿定睛一看,却是他许久未见的大哥。那日她同陈文和离时,叶子辰正携着夫人黄氏下了江南,若不然,以他的性子,和离之事,没这么容易消停。 紧随其后的便是身着湖光色比甲的黄氏了,叶子衿同这大嫂关系最为密切,见了她,慌忙站了起来,“嫂嫂。”黄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掏出了帕子,捂住了唇,“我的天,子衿,你怎么瘦成这副模样?”似乎怕叶夫人听着心里不好受,忙打住了话头。 “想是几个月未见,你们看差离了呢!”叶子衿笑道:“我在庄子上,倒觉得十分悠闲,只怕是更丰腴了呢!”黄氏强笑了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听说你在庄子上种药,可是真的?” “这话不假。”对于这事叶子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含含糊糊的说道:“自那日感染瘟疫后,就觉心里不踏实,种些药草,也方便些。”“你何不早说!”黄氏嗔道:“我在西大街那边就有一家药店,你要什么药,只管同我说。” 叶子衿这位大嫂是伯昌侯的嫡长女,嫁妆十分丰厚,手上的铺子也有好几间。 叶子衿知道她不拘这些,也不推辞,笑道:“到时候我细细点点,看缺些什么,必定告诉嫂嫂。”黄氏就高兴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孩子,和我不用客气。”一抬头,见着叶子辰欲说还休的模样,心中会意,随意寻了个由头:“娘,我坐马车闷久了,憋得慌,想去走走。” 叶夫人忙吩咐丫鬟们好生跟着,“略走走就回来,我等你们一道用晚膳,今晚上就歇在我房里,我们娘儿俩说说话。”叶子衿笑着应了。叶子辰和黄氏对看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同叶子衿一齐出了门。 到得无人处,叶子辰才一脸铁 弃妇再嫁第11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才一脸铁青的问她:“是不是陈文那畜生欺负你了?”很是义愤填膺的样子。 时间过去了几个月,叶子衿有意无意的,总是将这事埋在了心中。见自己大哥问起,也不隐瞒,细细将当时的情形说了一说。说到玲珑去,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叶子辰气得青筋暴起,只差被卷起袖子上陈家讨公道,“那混球,我没这么容易饶了他!” 黄氏就转过头,苦笑道:“我们回来的时候,才知道此事。娘那边,我们也不敢细问,怕惹她老人家伤心,你大哥就一直憋着一口气,见你回来,才敢问起……”“大哥,嫂嫂,你们放心。”叶子衿眨了眨眼,“我这次回来,正有一事,要你们帮帮忙呢。” 二人微微一愣,叶子衿就抿着嘴笑了笑,“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明日我们寻了时候,好好说说。”叶子辰忙应了,黄氏望着她,叹了一口气,正欲说些什么,就听见二夫人的声音隔着假山传来:“子辰,婉茹,你们在那边做什么呢?” 三人眉头齐齐蹙了蹙,显见得都不大高兴。 第五十八章 报复(一) 黄氏努了努嘴,安慰似的拍了拍叶子衿的手,低声耳语:“不管她说什么,都不要放在心上。”看来黄氏也明白二夫人牙尖嘴利,说话一向刻薄。叶子衿淡淡笑了笑,示意她放心,“这点小事,我不会在意的。” 黄氏这才松了一口气,扬声说道:“闲来无事,四处走走罢了!”二夫人已扶着小丫鬟,绕过假山,施施然出现在三人面前,见了叶子衿,微微有些错愕,随即笑道:“回来贺寿?”叶子衿漫不经心的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二夫人的笑声听起来有些刺耳,“也该回来住些日子了。大嫂想你得紧,正巧,我们一道去坐坐。”在长辈面前,叶子衿还是维持着基本的礼仪,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侧过身,让二夫人先行。 一路上,说这些寒暄的话,让叶子衿觉得这段路,格外的漫长。 好不容易才回到了正房,叶夫人正含笑看着丫鬟们摆上各色菜肴,一回头见了二夫人,脸上笑意就淡了些,“可用晚膳了?”二夫人含笑点头,大刺刺走进了屋子,嗔道:“子衿回来了,大嫂你怎么不派人告诉我一声呢?” “事情太多,一时忘了。”叶夫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倒是你,这时候,来做什么?”看得出来,并不十分欢迎。二夫人暗中撇了撇嘴,笑道:“也就是闷得慌,想找人说说话。”叶夫人并不答话,目光落在了门前的兄妹二人身上,脸色缓和了下来,“快过来吃饭。” 叶子衿也着实饿了,待叶夫人和叶子辰坐下,便也跟着坐了下来。因着有二夫人在跟前的关系,这顿饭显得不十分热络。几个人都是静静的,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一顿饭毕,二夫人扫视了屋子一番,“子衿这次回来,怕是带了不少东西吧?” 叶子衿一愣,随即笑道:“不过是带了几件换洗衣裳……’ 二夫人见着叶子衿两手空空,并未有送礼的意思,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碍于叶夫人在跟前,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不咸不淡的说道:“听闻苏州那地方人杰地灵,物产丰盛……” 叶子衿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却只装作没有听见,同黄氏说着闲话。 叶夫人眉间有一闪而过的恼怒,但很快就恢复了常色,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茶。二夫人见着无人说话,自己也觉没多少兴味,寻了由头告辞了。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里,叶夫人的眉头才蹙了蹙。 “娘,二婶从来就是这性子。”叶子衿坐近了一步,宽慰道:“您不用在意。”“我当然不会在意。”叶夫人眉梢微挑,分明是话里有话,“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些日子她还能不时来我坐坐,再过些时候……”话未说完,便已停下。 叶子衿心里犯了嘀咕,到了晚间歇息时,趁着无人,问:“娘,是不是要分家了?”“那倒不是。”叶夫人轻笑,“不过也快了。”叶子衿心念微动,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乖孩子。”叶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这些日子,太医来来往往的,你祖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只怕是熬不过冬日了。你父亲私下里已经开始打听有没有好棺木了……” 国公爷在世,谁也不敢提分家一事,可一旦他死了,这国公府,可就是大房的天下了…… 二夫人充其量,也不过逞口舌之快。 这个消息,让叶子衿心中,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自她出世起,国公爷待她就没有什么好脸色,是以对于这位祖父,叶子衿着实没有什么好感可言。叶子衿之所以嫁给陈文,到得后来被逼无奈去了苏州,可都是迫于他的威严。只要这府上的权力落到父母手上,自己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可叶子衿并没有觉得多少欢喜,镇定自若的点头,“我知道了,这事情我不会乱说的。”“你暂且再忍些日子,娘很快就能让你回来了。”叶夫人摩挲着她的后背,“明天你还得去瞧瞧你祖父,他是老糊涂的人了,指不定又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你也不要难过。” 叶子衿默默点头,“娘放心。”过了片刻,又问:“玲珑如何了?” 提起她,叶夫人的脸很快就沉了下去,“那个小蹄子,母以子为贵,虽说还未生下来,不过现在在陈家,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沉默了片刻,又问:“好好的,你提起她做什么?”叶子衿垂下头,双手绞着帕子,“娘,我有个主意……” 叶夫人侧过头去,听她在自己耳边说完,脸上有一闪而过的自得,“原本打算等她生下孩子再说。不过你既然有了更好的主意,那我自然要试试了。”说着,摸了摸她的头,“我的子衿长大了……”近乎于叹息的声音。 叶子衿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天,嘴角微嗡。 天明以后,梳洗妥当,趁着等早膳的功夫,叶子衿慢悠悠走到了院子中央,立在梧桐树下,想着自己的心事。紫苏眼尖,看见她晃了出去,忙跟了上来,也不作声,顺着她的目光,望着这株一人合抱也抱不住的老梧桐树。 叶子衿仰头望天,一片梧桐叶静静的飘落下来,一如她此刻萧瑟的心情,“紫苏,好像,我还没有学会宽恕呢。屡屡想起陈文的负心,还是忍不住着恼。”紫苏默默立在她身后,轻声说道:“无论小姐做什么,都是没有错的。”叶子衿弯下腰,从青石地板上,捡拾起那片枯叶,垂下头,摩挲着页面上清晰可见的纹络,声音低不可闻:“哪怕是,我想要报复?” “那也没错。”紫苏神色一凛,“是陈家误了小姐在先,不管日后如何,这个仇,总是要报的。”叶子衿唇角微勾,“不错,这个仇,或早或晚,总是要报的。”叶子衿再次抬起头时,眼里已没有了半点暖意,“我去大哥那里坐坐。” 紫苏点头,扶着她去了西院。 第五十九章 报复(二) 哪知走到半路上,就遇见了叶子辰和黄氏二人,见了她,都微微一愣,“怎么?”叶子衿这才想到这个时辰正是他们去向母亲请安的时辰,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情想找你们商量商量呢。”一面说,一面吩咐紫苏:“你去同母亲说一声,我有事寻大哥大嫂说说……” 紫苏应了一声,忙去了。 叶子衿就挽住了黄氏的胳膊,“嫂嫂,我们说说话。”黄氏会意,忙与她一齐回到了西院,屏退了众人,问:“我昨儿个见着你欲言又止,想来也是有话同我们说的。”叶子衿的目光缓缓从夫妇二人身上扫过,“嫂嫂,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向来不喜欢惹事。可陈家实在欺人太甚,就连那丫鬟玲珑都敢踩在我头上,气焰嚣张,我屡屡想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想到当时和离的情形,那些屈辱,犹历历在目。 叶子辰和黄氏对看了一眼,大步的走到她跟前来,怒道:“二妹,你要做什么,只管说,我早憋了一肚子气了,那陈家算是个什么东西。早先陈文来拜见母亲的时候,我就说过,他放荡不羁,品德败坏,实在并非佳婿……” 他的话,掷地有声,义愤填膺的模样,叫叶子衿心中一暖。 黄氏坐了下来,携了她的手,温声问:“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叶子衿微微颔首,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正是想让大哥替我讨回嫁妆。”“嫁妆?”叶子辰有些错愕,“你还有什么嫁妆,落在了陈家?” “自然是有的。”叶子衿神色一凛,冷声道:“那便是我的陪嫁丫鬟玲珑。”黄氏很快会意过来,露出了些许笑容,“你的意思是,要同陈家打擂台?”“不错。”叶子衿冷笑了一声,“玲珑的父母都是我母亲的陪嫁,她签下的,可是死契。陈文娶她做妾,那可就是良贱通婚,勾引我们家丫鬟,又是一条罪。” 她话尚未说完,叶子辰已跳了起来,“你说的不错,要不等明日,我写一纸状纸,去告官?”叶子衿连连摇头,“昔日我不带玲珑走,一面是因为气恼,一面也是留了这一手。我同陈文和离尚不满半年,嫁妆还可以追讨。不过若是当真去告官,世人难免想着,为甚我家的丫鬟,能被陈文勾上,到时候我的名声也就完了。” “不如这样。”黄氏略略一思忖,笑道:“玲珑是你的陪嫁,不如去告官,就说陈家扣住了我们的嫁妆不还,如何?”“我正有此意。”叶子衿微微笑了起来,“不过不是以玲珑的名字。从前陈文从我手里拿了一千两银子,当时我想着是夫妻,没有多计较,现在大可以去告官要回来。” 黄氏沉吟道:“当时你们还是夫妻,自然不会填借据了,不如这样,我去找我妹妹,看能不能想个主意。”黄氏的妹妹,嫁给了吏部尚书薛凝的长子。而陈文的父亲,正好是吏部侍郎,算得上是薛凝的下属。 “这点小事,不用劳动了。”叶子衿胸有成竹的笑道:“我出嫁之时,十里红妆,礼单上面都有记载的。至于和离,财物也是经过清点的,我短了一千两银子,算一算就出来了。纵使陈家不承认,那大可以说陈家挪用媳妇的嫁妆,到时候我看他们还要脸不成?” 黄氏笑着直摇头,“你啊,你啊,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几岁时候,我就见着你长大,可不曾见过你这样。”叶子衿眼眶微红,强笑道:“世事易变,人也总是在变的。”黄氏叹息了一声,摩挲着她的后背,“这事就交给你大哥来做,我们妇道人家,只管看着就好了。”一面说,一面望向叶子辰,“你看如何?” 叶子辰只要能打压陈家,如何都好,哪里有拒绝的理,“这事我明日就去捅破,叫陈家不得安生。”顿了顿,又问:“那玲珑,你打算如何处置?”黄氏眨了眨眼睛,暧昧的笑了笑,“我可听说,玲珑身怀六甲,已经五六个月了。” 叶子衿揉着黄氏的衣服,娇嗔道:“嫂嫂——”黄氏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道:“看看看看,在娘面前不知道多乖巧,到了我跟前,就是那缠死人的。” 话虽是如此说,眼里却满是笑意,“我知道你的想头了,陈文那样的人,若我们家真为了玲珑和他闹将起来,说不准他就过河拆桥,不承认玲珑的身份了。到时候我们便让玲珑好好生下孩子,那孩子为奴做婢,还不是我们一句话的事情?若是他承认玲珑,那可就是罪过一条,理应送到官府杖责,就算玲珑,也逃不了皮肉之苦。总而言之,不管承不承认,对于我们都没有什么损失。我们只要一口咬定他霸占我们家嫁妆,就可以隔岸观火了。”男方占着女方的嫁妆,可以算得上是下三滥的行径。 这番话,正是叶子衿和离后,冷静之时,所想的法子。 不错,自她离开陈家的那一日,她便说过,误了她的人,她绝对不会叫他们好过的! 却说在陈家,自叶子衿离开以后,玲珑一朝之间母以子贵,被抬做了姨娘,算得上是终于熬出头了。然而很快就得意忘形,在后宅作威作福,将那些妈妈们,悉数不放在眼里。昔日她在叶子衿手下做丫鬟,低眉顺眼,唯唯诺诺,不知憋了多少气性,现在大有横行陈家之势。 她人生得本就美貌,更兼涂脂抹粉,也是艳光四射,一开始的确迷得陈文神魂颠倒。陈夫人顾忌着她怀有身孕,对于她的种种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内却盘算着等到她产下孩子,到时候留子去母。 玲珑自然不知陈夫人在想些什么,眼下她有更值得忧虑的事情。自她有喜后,便不再与陈文同房。陈文是那种一日不拈花惹草就牙痒痒的人,如何按捺得住?没多久功夫就和外头的风月女子对上眼了,日日流连忘返,让玲珑吃了一坛子干醋。 第五十九章报复(二) 哪知走到半路上,就遇见了叶子辰和黄氏二人,见了她,都微微一愣,“怎么?”叶子衿这才想到这个时辰正是他们去向母亲请安的时辰,笑了笑,说道:“有些事情想找你们商量商量呢。”一面说,一面吩咐紫苏:“你去同母亲说一声,我有事寻大哥大嫂说说……” 紫苏应了一声,忙去了。 叶子衿就挽住了黄氏的胳膊,“嫂嫂,我们说说话。”黄氏会意,忙与她一齐回到了西院,屏退了众人,问:“我昨儿个见着你欲言又止,想来也是有话同我们说的。”叶子衿的目光缓缓从夫妇二人身上扫过,“嫂嫂,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向来不喜欢惹事。可陈家实在欺人太甚,就连那丫鬟玲珑都敢踩在我头上,气焰嚣张,我屡屡想起,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想到当时和离的情形,那些屈辱,犹历历在目。 叶子辰和黄氏对看了一眼,大步的走到她跟前来,怒道:“二妹,你要做什么,只管说,我早憋了一肚子气了,那陈家算是个什么东西。早先陈文来拜见母亲的时候,我就说过,他放荡不羁,品德败坏,实在并非佳婿……” 他的话,掷地有声,义愤填膺的模样,叫叶子衿心中一暖。 黄氏坐了下来,携了她的手,温声问:“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叶子衿微微颔首,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正是想让大哥替我讨回嫁妆。”“嫁妆?”叶子辰有些错愕,“你还有什么嫁妆,落在了陈家?” “自然是有的。”叶子衿神色一凛,冷声道:“那便是我的陪嫁丫鬟玲珑。”黄氏很快会意过来,露出了些许笑容,“你的意思是,要同陈家打擂台?”“不错。”叶子衿冷笑了一声,“玲珑的父母都是我母亲的陪嫁,她签下的,可是死契。陈文娶她做妾,那可就是良贱通婚,勾引我们家丫鬟,又是一条罪。” 她话尚未说完,叶子辰已跳了起来,“你说的不错,要不等明日,我写一纸状纸,去告官?”叶子衿连连摇头,“昔日我不带玲珑走,一面是因为气恼,一面也是留了这一手。我同陈文和离尚不满半年,嫁妆还可以追讨。不过若是当真去告官,世人难免想着,为甚我家的丫鬟,能被陈文勾上,到时候我的名声也就完了。” “不如这样。”黄氏略略一思忖,笑道:“玲珑是你的陪嫁,不如去告官,就说陈家扣住了我们的嫁妆不还,如何?”“我正有此意。”叶子衿微微笑了起来,“不过不是以玲珑的名字。从前陈文从我手里拿了一千两银子,当时我想着是夫妻,没有多计较,现在大可以去告官要回来。” 黄氏沉吟道:“当时你们还是夫妻,自然不会填借据了,不如这样,我去找我妹妹,看能不能想个主意。”黄氏的妹妹,嫁给了吏部尚书薛凝的长子。而陈文的父亲,正好是吏部侍郎,算得上是薛凝的下属。 “这点小事,不用劳动了。”叶子衿胸有成竹的笑道:“我出嫁之时,十里红妆,礼单上面都有记载的。至于和离,财物也是经过清点的,我短了一千两银子,算一算就出来了。纵使陈家不承认,那大可以说陈家挪用媳妇的嫁妆,到时候我看他们还要脸不成?” 黄氏笑着直摇头,“你啊,你啊,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几岁时候,我就见着你长大,可不曾见过你这样。”叶子衿眼眶微红,强笑道:“世事易变,人也总是在变的。”黄氏叹息了一声,摩挲着她的后背,“这事就交给你大哥来做,我们妇道人家,只管看着就好了。”一面说,一面望向叶子辰,“你看如何?” 叶子辰只要能打压陈家,如何都好,哪里有拒绝的理,“这事我明日就去捅破,叫陈家不得安生。”顿了顿,又问:“那玲珑,你打算如何处置?”黄氏眨了眨眼睛,暧昧的笑了笑,“我可听说,玲珑身怀六甲,已经五六个月了。” 叶子衿揉着黄氏的衣服,娇嗔道:“嫂嫂——”黄氏点了点她的额头,打趣道:“看看看看,在娘面前不知道多乖巧,到了我跟前,就是那缠死人的。” 话虽是如此说,眼里却满是笑意,“我知道你的想头了,陈文那样的人,若我们家真为了玲珑和他闹将起来,说不准他就过河拆桥,不承认玲珑的身份了。到时候我们便让玲珑好好生下孩子,那孩子为奴做婢,还不是我们一句话的事情?若是他承认玲珑,那可就是罪过一条,理应送到官府杖责,就算玲珑,也逃不了皮肉之苦。总而言之,不管承不承认,对于我们都没有什么损失。我们只要一口咬定他霸占我们家嫁妆,就可以隔岸观火了。”男方占着女方的嫁妆,可以算得上是下三滥的行径。 这番话,正是叶子衿和离后,冷静之时,所想的法子。 不错,自她离开陈家的那一日,她便说过,误了她的人,她绝对不会叫他们好过的! 却说在陈家,自叶子衿离开以后,玲珑一朝之间母以子贵,被抬做了姨娘,算得上是终于熬出头了。然而很快就得意忘形,在后宅作威作福,将那些妈妈们,悉数不放在眼里。昔日她在叶子衿手下做丫鬟,低眉顺眼,唯唯诺诺,不知憋了多少气性,现在大有横行陈家之势。 她人生得本就美貌,更兼涂脂抹粉,也是艳光四射,一开始的确迷得陈文神魂颠倒。陈夫人顾忌着她怀有身孕,对于她的种种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内却盘算着等到她产下孩子,到时候留子去母。 玲珑自然不知陈夫人在想些什么,眼下她有更值得忧虑的事情。自她有喜后,便不再与陈文同房。陈文是那种一日不拈花惹草就牙痒痒的人,如何按捺得住?没多久功夫就和外头的风月女子对上眼了,日日流连忘返,让玲珑吃了一坛子干醋。 第六十章 报复(三) 可是,她也无可奈何,即便是身为这陈府唯一有名分的妾室,她也没有资格干涉陈文在外头的私事。而陈夫人和陈侍郎,对于自己这宝贝儿子,向来是宠爱有加,又如何会让他失了兴头。 在这花天酒地的日子里,陈文可以算得上是春风一度,得意有加。 没有了任何束缚,这让他在人前格外抬得起头来。 只不过和叶子衿和离那一次,的确是败坏了他的名声,可名声这东西,也摸不着,看不见。只要能不影响了他的好日子,什么都可以先搁置在一边。这厢里玲珑已有些按捺不住了,陈文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归家,这让她心急如焚,又暗恨不已。 打发了小丫头去寻,却总是没有音信。 恼怒之余,不免就拿了家中清秀的丫鬟泻火,一顿怒骂之后,才算心里好受了些,坐在房中,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这时却见一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走了过来,“姨娘,王婆子让我告诉您一声,说是叶家二小姐,从庄子上回来了。” 陡然得知这消息,叫玲珑心中一紧,然而她很快就稳定了心绪,“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那小丫头支支吾吾的,不敢接话。玲珑心情正不好着,听说叶子衿回来,又惊又惧,心里也没个底数,一巴掌就甩在了那小丫头脸上:“你是个甚么东西!也想看我的笑话不是?” 那小丫头白皙的面庞落下了通红的五指印,眼里噙满了泪水,颇为委屈的样子。 玲珑见着更是烦闷,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心里乱成了一团。 虽说那日成功气走了叶子衿,可她心里,没有一日安稳的。丫鬟就是丫鬟,小姐就是小姐。哪怕如今她飞上枝头做凤凰,想到那日叶子衿离开之时说的话,心里还是寒浸浸的。转念一想,叶子衿这次回来,说不定立刻就走了,又能有什么事情呢? 一面如此安慰自己,一面还是寻了小丫头回来:“快去将少爷寻回来!“那小丫头已见了方才她发怒,此刻战战兢兢的,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就跑了出去。心里却在想,都说少爷去了那烟花之地,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上那地方去找? 等到叶子衿和兄嫂二人商议完,已经日上三竿了。 叶子衿辗转反侧了一夜,此时也觉得有些乏了,捧着浓浓的铁观音抿了几口,依旧掩饰不了满脸的倦色。顺着这屋子通透的窗户向外望去,就可以望见一座凉亭,两旁都是茂密的花木。 叶子衿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候紫苏几个都还是小丫鬟的时候,她独自在凉亭边挖土,原因可以算得上十分可笑。那便是她不知从哪里听来的,许多故去的前人,都会将自己毕生珍重的东西,埋在土里面。 那时候她衣食无忧,出门也是丫鬟婆子簇拥着,尚不知人间疾苦。挖土也并不是为了什么宝物,而是出于好奇,想看看那些被人珍重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玲珑还穿着豆绿色的比甲,跟在她身边蹦蹦跳跳的,渐渐的,觉得她的容貌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取而代之的,是那日在陈家,玲珑得意洋洋的神色,那个以为借着陈文的恩宠,就可以将自己踩在脚下的丫鬟。略想一想,觉得心里有一处,有些酸痛。可是并不因此对她心软,从她和离的那一天开始,她已经千万次告诫自己,人不可以在一条河里,翻两次船。 无论怎样,如今的叶子衿,早已不是当初不知世事的小姐了。 世事易变,人心易变,许多事情,已经回不到当初了。 叶子衿微微有些感伤,就听黄氏在身后说道:“你不用担心,这事情交给你大哥,保管不会出什么岔子。”叶子辰性子活泼,可办事还是有些手腕的。叶子衿笑了笑,顺势说道:“那就有劳大哥了,到时候我亲自敬大哥几盅酒。” 叶子辰哈哈大笑,刚才的气闷一扫而空,“你等着我的好消息!”一面说,一面甩甩衣袖,出去了。见着他离开,黄氏就使了个眼色,让屋子里的自己的贴身丫鬟退了下去,合上门,才轻声问:“在庄子上,可还习惯?” “都还好。”叶子衿微笑着点头,“我见识了许多人,也见过许多从前没有见过的景象,以前不明白的许多事情,一刹那间,似乎都豁然开朗了。”黄氏微微颔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递到她手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鹅黄|色的荷包,上面还绣着几只仙鹤,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必定装着银票。 叶子衿忙推辞道:“我在庄子上并没有缺吃断喝,嫂嫂你不用担忧。”黄氏叹息一声,将荷包放在她手心,而后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都说长嫂如母,这么些年,我见着你长大,只当你是亲妹妹一般的疼爱。前几个月随着你大哥下了江南,若不是这样,好歹还能送你一程。你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去了庄子上,我心里总不是个滋味。” 说着,笑了起来,“这里面装着一千两银子,是我东大街的铺子收来的利钱,你若是心里还有我这个嫂嫂,就收下吧。”叶子衿眼眶微湿,靠在她肩头,低低说道:“嫂嫂——”唤了一声,却又说不出来了。 黄氏会意的拍着她的肩,低声耳语:“你祖父是个榆木疙瘩的性子,这几年没少难为你,我们都看在眼里。不过他这前一阵子受了风寒,卧床不起,现在也还没好……“言外之意,叶子衿自然明白。风寒可是大病,闹个不好,那就是生生夺去人命。 她垂着头,说道:“我知道了。”黄氏笑了笑,目光落在了窗外,“后天就是爹的生辰了,到时候我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吃顿饭。”顿了顿,似乎想到什么,“你一路上,可曾遇见什么人?” 叶子衿微微一愣。 新书明天上架,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按照老规矩,30张粉红票加更一章,明天第一天上架,将会更新9000字,提前求粉红票! 第六十一章 对峙 第六十一章 对峙 从苏州到燕京城,一路上都坐在马车里,似乎并未见过什么陌生人,若说起来,唯有那日撩开帘子的惊鸿一瞥。难不成,黄氏问的是这个? “路上只遇见一个之人。”叶子衿淡淡笑了笑,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只见了一眼,也不甚分明。”“?”黄氏笑着摇头,“我想说的那个人,可不大精通这个。”顿了顿,眨了眨眼睛,“我听说永昌侯的世子苏明睿,这几日恰巧去了苏州,还以为你们会遇见呢。” 这话出自黄氏口中,显然有些意味深长。 叶子衿虽说已是嫁过一次的人,可到底是姑娘家,忙垂下头去,“天大地大,哪里那么容易遇见呢。”“可去苏州的大道,只有那么一条。”黄氏叹息了一声,“从前娘本来打算将你许配给他的……”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的说道:“苏家算得上是候府里头拔尖儿的了,当初苏家也十分愿意的……” 叶子衿心中跳了跳。 话未说完,只听得外头传来紫苏的声音:“大奶,小姐,夫人让你们一起去用膳呢”黄氏就拍了拍手,低声说道:“这事情若还有一线机缘,我都会为你奔走奔走。”叶子衿抿着唇,没有说话。心里却是一片凄凉,若是从前,本是天作之合,可现在的自己…… 然而黄氏一片盛情,不管能不能成,她都没有理由拒绝。 更何况,难道当真一辈子老死在庄子上不成? 推开门的瞬间,黄氏又挂上了温婉的笑容,“你大哥这一出去,只怕一时半会不得回来,我们姑嫂俩一起去得了,也不用等他了。”叶子衿默默点头,挽着黄氏的胳膊,到了正房。叶夫人早早的坐在了桌前,见着她们二人和和气气的,眼里盈满了笑意,“一大早的就出去了,也不知道饿” 叶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阵香气袭来,仔细嗅了嗅,却是少年时吃过的百花粥,雪白的稀粥里面,混杂着一些红红白白的花瓣,入口细滑,甘甜香醇。说是百花粥,其实也就用了三四种花瓣。叶子衿吃了几口,不由赞道:“这么多年了,味道还是没有什么变化” 叶夫人见她吃的香甜,满意的笑了起来。 待到早膳毕,自有丫鬟们端着茶盅来漱口。叶子衿又喝了半盏杏仁茶,才对叶夫人说道:“大哥出去了。”叶夫人端着茶盏,顿了顿,目光一冷,“是为了那事?”叶子衿点了点头。母女二人心照不宣的对看了一眼,叶夫人就冷笑道:“也让他们逍遥了一阵子了,我们还算得上是好性儿的人家,这要是搁在安国公定国公府上,只怕这时候就没有这么容易了结了。” 安国公和定国公府上的世子,都是霸王一样的人物,横行霸道,人人唯恐避之不及。 却说叶子辰出府以后,直接一纸状纸,将陈文告上了官府。府衙听说是盛国公府的世子,不敢怠慢,又见告的是吏部侍郎之子,就有些犹豫。叶子辰早知他们会如此,冷笑道:“看来我们国公府,是薄面儿的了。” 那王大人好歹在燕京城混迹了这么多年,对于这些大家族之前的弯弯绕绕,也大致了解。想到他的连襟恰巧是吏部尚书之子,心中也有了七八成底数。只拱手笑道:“世子爷放心,这事情,我定然会秉公处理。”“那我就敬候佳音了。”叶子辰一面说,一面将一个金丝荷包递入了王大人手中,“有劳大人辛苦了。” 那王大人眉眼也没有动一下,将金丝荷包放入了袖子中,转头就吩咐差役去陈家拿人。 与此同时,黄氏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家书,派桔梗送到了自己妹妹手中。姐妹二人感情甚笃,那薛大奶得了书信,立刻寻到了自己的公婆,如是如是说了一通。薛尚书和陈侍郎一向不和,坐在高堂上,抿了一口茶,微微的笑,“侵占媳妇的嫁妆,可不是什么好能为。” 薛大奶既得了这句话,喜出望外,忙派人回了黄氏。 姑嫂二人在西院,细细谋划了半日。 陈文却仍在烟花柳巷,昏天暗地的,犹不知外头出了什么事。直到被陈侍郎的小厮寻到,才大吃一惊:“爹着恼了?”那小厮脸色发白,“少爷,您还不快回去呢那叶家将您告到了官府,说您侵占嫁妆” “爷还有什么嫁妆还还?”陈文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想到当初那一千两银子,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即便是有,又没有借据,叶家这是含血喷人”那小厮急得直跺脚,“不管怎样,这话少爷您回去了对老爷说去” 陈文也有些心虚,急急忙忙的整了整凌乱的衣裳,一路上急匆匆的,跟着小厮回到了陈府。脚刚刚踏入门槛,就被陈侍郎劈头盖脸的,泼了一盏茶,碧绿的茶叶顺着他的发冠,淌到了胸襟上,“看看你做下的混账事” 陈文一脸无奈的看着自己的父亲,“爹,我也不知道那女人,这样的纠缠不休啊。”陈侍郎气得浑身发抖,“你少给我耍滑头,你到底吞了多少银子?现在全部给我还回去”“不过是区区一千两罢了。”陈文见事情尚有转机,“我们家也不缺这一千两银子……” 陈侍郎脸色发青,正要骂上几句,就被陈夫人拉住:“老爷,好了好了,您消消火。现如今我们被告到了官府,叶家也别想置身事外,到时候还不得惹得一身腥?”一面说,一面冷笑道:“我看这叶家就是故意的,当初清点的时候不讲个明白,事情都过去半年了,又拿出来说。我可听说叶子衿那小蹄子,这几天又回到了国公府。” “爹,千错万错,都是孩儿的错。”陈文见母亲不住的使眼色,忙陪着笑,“我们只要拿一千两银子还给叶家,这事也就完了。”“哼”陈侍郎一掌拍在椅背上,“真是一群妇孺小儿若叶家当真是贪图这一千两银子,早早的就登门造访了。之所以告到官府,还不是为了报复我们陈家”越说越气恼,“那世子夫人黄氏的亲妹妹,可是薛尚书的大媳妇,这事情我们若不能好好解决,恐怕连带我也要被弹劾” 官场之争,陈夫人和陈文二人,自然是不能明白的。见着他在盛怒上,都噤声不敢再言。 陈侍郎思忖了一会儿,才说道:“依我看,我们不如封上两千两银子,到叶家好好道个歉,到时候叶家人消了气,不再追究,这事情也就能过去了。”“什么?”陈文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让我向叶家道歉?” “当初可是叶子衿小心眼,连丫鬟也不让我碰。”说起这事,陈文便有了底气,嗓门也大了起来,“出嫁从夫,横竖都是陪嫁丫鬟,我要上一两个,又有什么关系?”“你——”陈侍郎指着他的手,微微颤抖,一口痰堵在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近处的陈夫人见着他脸色发青,大惊失色,忙派人去寻大夫。陈文也是后怕不已,生怕陈侍郎出个什么好歹,忙不迭跑了出去,冲到了玲珑房中,“快快快,寻个好地方我藏起来”玲珑正为着他失踪烦恼,冷不丁见他冒了出来,自然是喜不自胜,“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陈文正着急上火,也不同她细述,只急道:“老头子被我气得不轻,待会醒了,怕是要寻我的麻烦,你快找个地方,将我藏起来”玲珑犹自云里雾里的,不知发生了何事。然而见着他脸色大变,也不敢拖延,顺眼看到衣柜,忙一把打开,“少爷,您就先在这里头避一避吧。” 陈文一迈脚,就缩在了里面。玲珑忙在外头合上了柜子,亲自上了锁,眼皮子直跳,忙命小丫鬟不时出院子看看是否有来人。过了小半个时辰,风平浪静的,也不见什么动静。就隔着柜子问:“少爷,似乎没有什么人往来,您要不要出来?” “蠢材”哪怕是在柜子里,陈文的气焰也不曾削弱,“他们不过是一时没有寻到这里罢了,我这一出去,指不定他们就找上门来了”玲珑吃了一顿排头,也不敢再说话了,坐在窗前,一眨不眨的望着外头。 “这事情有谱了。”叶子辰大跨步迈进了屋子,显得心情愉悦,“这次定叫陈家吃不了兜着走。”叶子衿嘴角微勾,“多谢大哥了。”叶子辰摆了摆手,“我也不过是多走了几步罢了,真要谢,还得谢夫人”说着,就朝着黄氏长长的作揖。 黄氏笑骂道:“在子衿面前,还是没个正形”叶子衿掩袖而笑,“我可什么也没瞧见。”黄氏俏脸微红,转过身去,却瞧见唐守成快步进了院子,心中一跳,忙推了推叶子衿,“子衿,莫不是祖父来寻你了?” 叶子衿身子一僵,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去。 第六十二章 收网(一) 第六十二章 收网(一) 下意识的,她便想到,是国公爷听到什么风声,特地来寻她的麻烦。 这么多年,她从未从国公爷那里得到什么温情,相对应的,祖孙俩的感情,就变得十分淡漠,甚至而言,比陌生人还不如。一开始见着国公爷对自己长姐长兄温声细语而对自己动辄责骂的时候,叶子衿心里不是没有不平和委屈。 可是时间久了,到最后,她已经完全麻木了。 无论国公爷露出什么脸色,对于她的心情都没有什么影响。只是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哪怕她已经尽量不在国公爷面前露面,这位盛国公府的宝塔尖儿,还是孜孜不倦的寻着自己的不痛快。叶子衿将他这种近乎于任性的做法解释为迁怒。 可根据母亲私下里的说法,祖母去世前,这俩老夫妻,也不见得多么恩爱。叶子衿生来就没有见过去世的祖母,还因为这位老夫人背了黑锅,这样来说,是没有什么怀念之意的。再后来她隐隐觉得,国公爷之所以十几年如一日的,仇视冷落自己的亲孙女,或许不是因为故剑情深,而是因为生活无趣,需要个什么来打发打发时间。 当然,这种想法也只能在心里荡漾一番,却是绝对绝对不能说出口的。不过不排除国公爷过世后,叶子衿对自己母亲提起的可能。只不过现在形势就摆在那里,谁敢对长辈不敬,这不孝的帽子扣下来,没有谁能承受得住,尤其是盛国公府这样要脸面的大户人家。 在她胡思乱想的这会儿,唐守成已经外门外候着了,声音倒还恭谨:“国公爷请小姐去一趟。”叶子衿照料的如此,并不觉得诧异,很是平静的推开门走了出去,漫不经心的客气:“正打算去给祖父请安呢”绝对的违心之言,唐守成现在心知肚明,可眉眼也没有动一下,不愧是在国公爷身边服侍了几十年的老管事。 黄氏瞥了她一眼,眼里满是忧色,拖过她,低声?br / 弃妇再嫁第12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声嘱咐:“待会你小心些,无论说什么都不要还嘴,祖父身子不大好……”这言外之意叶子衿自然是知道的。国公爷卧床好几个月了,这要是因为被自己气得撒手人寰,这个罪名,可是她担不起的。 这时候叶子衿都有些憎恶自己如此清醒,做人糊涂些,尤其是这时候,又有什么不好呢? 她给了黄氏一个放心的眼神,昂首挺胸的跟着唐守成去了国公爷的院子,七八个小厮正候在外头,见着她来,人人脸色都是一变。只怕这国公府没有人不知道,国公爷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是眼前这位二小姐。 到了门前时,叶子衿有意放重了脚步,唯恐惊到了养病了国公爷。 当然,也如她预见的,丫鬟们很快撩起了帘子,叶子衿低眉顺眼的迈过门槛,跟着唐守成进了内室,就见雕花大床上,神情颓靡的国公爷。不过几个月没见,整个人枯瘦了一圈,好像就是一刹那间,失去了所有的神采。他盖着藏蓝色的锦缎薄被,靠在同色大迎枕上,半卧在床头,眯着眼睛,低低的喘息。 任何人看到一个老人家,都不会怀疑,这个人已经病入膏肓,下一刻可能就和这人世间诀别。叶子衿当然也不例外,于是她努力使自己的神色显得悲戚一些,诚恳一些。 “小姐来了”唐守成在一旁低声道。 于是叶子衿眼角余光,就看见那精神不振的国公爷,瞬间睁开了眼角,哪怕眼神有些浑浊,可还是锐利如往昔。叶子衿知道这时候自己该装得害怕些,可她还是没有办法,于是深深低垂着头,弱声弱气的说道:“给祖父请安了。”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 国公爷看了她一眼,冷声道:“这次是勉强答应你父亲,让你回来贺寿,不过你也只许住三日,三日后,必须得离开。”说着,咳嗽了几声,胸口上下起伏的厉害,旁边的丫鬟忙递上了痰盂。 还没等叶子衿说话,他又继续说道:“我们叶家百年世家,从来没有你这样丢脸的女儿家,你去了庄子上,一辈子也别回来了。”叶子衿明明是该感到气恼的,可是她没有。或许仅仅是面对垂死之人的怜悯,又或者,觉得他的话,在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多少分量。 活着的时候,千好百好,一朝老去,还不是变成黄土一抔。到头来还得靠儿孙敬奉香火,而好巧不巧的,这偌大的叶家,能有这资格的,只有她的父亲,以及她的大哥。这样一来,她有什么可怕的? 于是叶子衿听见自己可怜兮兮的声音响起:“孙女知道了。”国公爷疲惫的摆了摆手,“你出去吧。”临了,又加了一句:“这事还得同天明说说。”叶天明,就是叶子衿的父亲,盛国公府的世子爷。 这句话,在叶子衿心中,才算得上是真正有分量的。 她深深知道,她的父亲,对于这位祖父,一向是言听计从,从不违背他的话。 不过叶子衿脚下顿也没有顿一下,就这样出了院子。才将将出门,就见青黛的身影一闪而过。叶子衿心中明白,叫了她回来,“没什么大事,不用担心。”青黛点点头,低声说道:“夫人听说您被国公爷叫去,担心的了不得,特地叫我来看看。” 叶子衿微微的笑,同青黛一道到了正房,叶夫人果然愁容满面的坐在榻上,见着她进门,急急问:“怎么样?有没有说什么?”“也没什么。”叶子衿云淡风轻的扶着叶夫人坐下,“也不过是叫我去庄子上,别回来之类的话。” 叶夫人眉头蹙了蹙,想说些什么,然而终究还是没有说,“怕是还得叫你老子去嘱咐一番。”叶子衿抿着嘴笑,“娘可真是神机妙算。”叶夫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冷意,握住了她的手,轻声抚慰:“莫着急,娘自然有法子把你接回来。” 若说从前叶子衿还有些犹豫,现在叶子衿是完全相信的。 任何一个女人,掌管后宅二十年,都不会是傻子。尤其是叶夫人这样,嫁给世子爷多年,却只有嫡出子女的主母。可并没有什么传闻,说叶夫人善妒。那三四个姨娘,可都活生生的摆在那里。 说到世子爷,叶子衿不由问道:“爹呢?”自她回来,世子爷便没有路过面。 “他去城南有点事情,待会差不多也就该回来了。”叶子衿顺着她的头发,“你大哥那边,已经告到了官府,尚不知陈家如何。”一面说,一面冷笑:“我听说那陈府大中午的,大夫们来来往往的,怕是有人气的病了。” “难道是陈侍郎?”叶子衿沉吟道:“陈夫人一向对陈文纵容,若当真气恼到请大夫,只有陈侍郎了。”“管他陈侍郎,还是陈夫人。”叶夫人葱管般的手指捏住了一颗杏仁,“横竖只要是陈家的人,就合该他们几分鸡飞狗跳。” 叶子衿也从玛瑙碟子里捡了几颗杏仁吃了,“至于玲珑那边……”“当然是莫妈妈去要。”叶夫人露出了几分玩味的笑容,“玲珑还有个弟弟,老子娘都还在我的庄子上,若不然,让她亲爹亲妈去陈府要人,那该有多有趣” 叶子衿此刻算是明白了,若说她对于陈文和玲珑有缘有恨的话,叶夫人对于他们,可就是毫不掩饰的恨意了。她终于明白宋妈妈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女儿的痛,在母亲心上,不知会增加多少…… 她同陈文和离一事,就是一条刺,硬生生刺在了叶夫人心头。 叶子衿心念微转,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方才祖父同我说话,并未提起陈家的事情,难道对于大哥去告官状告一事,他毫不知情?”照理说,这几乎不可能。国公爷素来喜欢过问大大小小的琐事,并且不厌其烦。就算在病中,他身边的管事,小厮们,哪一个不是人精?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叶夫人冷哼了一声,“那也要看看,这国公府,未来当家的是谁” 叶子衿也就不言语了。 山不转水转,在国公爷眼看着快不行的当口,那些人的确没有立场得罪世子夫人。 莫妈妈手脚很快,在陈家人人因为陈侍郎的病惶惶不安的时候,她差遣了几个嗓门大的婆子,上陈家拍门要人。当然,顺带还有不少五大三粗的小厮,这也是为了避免陈家恼羞成怒,闹出什么大事来。 陈家的守门人见了这阵仗,吃惊的说不出话来,撒着慌的去告诉了陈夫人。 陈夫人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听了这话,气得脸色发白,“这事去找少爷”守门人又四处找陈文的踪影,最后终于找到玲珑的房中,哪知被她一口推辞:“没有少爷怎么会在我这里?” 话音刚落,就听见衣柜里一阵巨响,屋子里众人齐齐色变。 第一天上架,求包,求订阅,求粉红票 第六十三章 收网(二) 第六十三章 收网(二) 站在柜子前头的玲珑,一刹那间脸色惨白。 守门人正欲离开的脚步,硬生生止住了,他眯着眼,轻声道:“姨娘,这……”但那柜子响了一阵,却又没有动静了。玲珑心里怦怦直跳,也顾不得许多了,忙从腰间取下钥匙带子,亲自开了锁。 拉开柜门的那一刻,红红绿绿的衣裳,伴随着陈文软绵绵的身子,散花一般,悉数落在了地上。只见陈文面皮青紫,双眼翻白,看模样十分吓人。守门人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好容易扳着花架子稳住了身子,那上面一盆山茶花经不住晃动,连盆带花的,重重一声响,落在了地上。 这事要是搁在从前,得到的定然是玲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说不准还要借机扣掉几个月的月钱。可现如今玲珑心烦意乱的,也顾不上这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她跪在了地上,伏低身子,似乎想要将陈文的脸色仔细看个明白,然而终究是不敢,回头怒喝:“一个二个都愣着作甚?还不快去请大夫?” 那守门人借机忙跑了出去,一直出了院子,径直去了正房,那边也兵荒马乱的,丫鬟们端着铜盆,药罐,茶盅,来来去去的,不得消停。陈夫人院子里的大丫鬟,见了守门人在这里畏畏缩缩的,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拉下脸来,问:“怎么了?”却并不说重话,也不将他赶走。因为这府上,丫鬟们想要买个什么小物事,都要托了守门人去,连这大丫鬟,也不例外。 守门人本想挤出一脸笑,随即觉得这样不妥当,就急急忙忙说道:“少爷,少爷在戴姨娘的屋子里……”大丫鬟小情蹙了蹙眉,然而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哪知守门人下一句话有如五雷轰顶,将她吓得不轻,“少爷不知怎么的,突然从柜子里倒下来了,面皮发紫……” 小情听完,二话不说就冲进了屋子,随即想到陈夫人正在气头上,又跑了出来,“你跟我过来。”守门人言听计从,战战兢兢的进了正房,跪在了陈夫人面前,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通。 陈夫人正端着药碗,闻言一碗滚烫的药汁就被泼在了地上,“大夫快叫大夫”小情忙扶着颤颤巍巍的陈夫人去了玲珑的院子里头。那边玲珑正手足无措,见了陈夫人,满脸是泪的迎了上去,“少爷不好了” 陈夫人一把就甩开了她,疾步走进了屋子,厉声喝道:“一群蠢材还不快将少爷扶到床上去”望向玲珑的眼神,似刀子般锋利,恨不能将人千刀万剐。玲珑硬生生打了个寒战,忙垂下头去,想要作势抬陈文一把,却被白妈妈不动声色的隔开了,“姨娘有孕在身,还是躲休息休息的好。” 玲珑脸色微变,强笑道:“我也不知少爷怎么会……”话未说完,见到陈夫人脸色愈发的难看,声音微弱了下去。恰巧此时又有小厮来报:“夫人,叶家的那群妈妈们,又来要人了”陈夫人只觉得此刻千错万错,都错在这玲珑身上,可顾忌着她怀的可能是陈家的长子,哪怕是庶子,那也是头一个,绝不能就这样让叶家带走。 只是接二连三的出了这事,陈夫人也是心乱如麻,想不出该如何是好,挥了挥手,“寻个由头打发了。”那小厮倒吸了一口冷气,还欲说些什么,见着守门人一连使了好几个眼色,才强忍了下去。 心里却在暗自嘀咕,叶家那些人,若是真能打发,那也不用急巴巴的来寻陈夫人示下了。 陈夫人坐在床头,不住拿着帕子擦拭眼泪,“文儿,你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可让娘怎么过”大夫背着药箱出现在了门外,屋子里众人忙给他让出一条道来。那大夫将两根细长的手指搁在他的手腕上,细细诊脉,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少爷这是憋着了,无妨,多休息一会就好了,最好是让屋子里人都退下,把窗子打开,好好透透风。” 陈夫人紧张的表情瞬间松懈了起来,止住了泪,一连声吩咐丫鬟们:“还不快将窗子打开”白妈妈亲自送着大夫出去,又要了几副压惊的药方,才折转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夫人神色微凝,冷冷的望着玲珑。 “是少爷急匆匆冲进来,说让我把他藏起来。”玲珑在方才早已想好了措辞,“我不知出了何事,就见少爷已经钻进了衣柜,还让人从外头锁上。我问了一句,他就有些不耐烦,没法子,只得让小丫鬟锁上了。谁知道过了一会儿听见动静,一打开衣柜的门,就见少爷直挺挺倒了下来……” 一面说,一面偷偷看陈夫人的脸色,而后一巴掌扇在了身边一个小丫鬟脸上,“还不快向夫人请罪”那小丫鬟委委屈屈的跪倒在地,不住抽泣,说不出话来。玲珑就陪笑道:“都是我管教无方,这才害了少爷……” “你的确是害了少爷。”陈夫人目光有些阴森,“先不说是不是小丫鬟锁上的,即便是她锁上的,这么一个大活人,你也瞧见了吧?”玲珑顿时被噎住,“这,这……”搜肠挖肚的想要寻个高明些的借口。 “哼”陈夫人冷哼了一声,眼中充满了不屑,“若不是你有了我们陈家的骨血,你以为我会留下你?知趣的,就给我老老实实呆着,等到生下孩子再看看文儿的意思,不知趣的,我们陈家将来多的是子嗣,何必要看着你这不知是男是女的肚子?” 一瞬间,玲珑脸色大变,嘴角微嗡,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眼瞥去,见着陈夫人面色铁青,蓦地双腿一软,跪在冰冷的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我知错了……”哪怕她现在穿着华丽的衣裳,戴着满头珠钗,依然掩饰不了,她十多年,做丫鬟的习惯。 “你说,现在官府的人,有没有上门去拿人?”黄氏捧着一碗杏仁茶,似笑非笑的问叶子衿。“应当没有。官府还有几道虚礼要走。”叶子衿悠闲的看着天际,如洗的天空,不见一朵白云,当真是秋高气爽。 “不过,现在陈家也该是乱成一团了。”叶子衿心情愉悦,说话也变得轻快了起来,“要不我们再落井下石一把?”黄氏扑哧一声笑,掏出帕子拭了拭嘴角,“你想如何?”叶子衿心照不宣的横了她一眼,“我正打算叫人去李给事中府上走一遭呢。” 黄氏一听,立时来了兴致,“怎么回事?说给我听听。”叶子衿抿着嘴笑,“这么多年,嫂嫂这点趣味,还是没有变化。”黄氏幽怨的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是你大哥说的,这女人,若是不出门,心眼就那么小,”大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还喜欢品头论足,说起张家长李家短,能说上整整一天,也不见嗓子干渴。” 叶子衿几乎可以想见叶子辰在说这些话时,黄氏的神色,掌不住吃吃直笑,捂着肚子讨饶:“嫂嫂,你可千万别再说了,我笑得肚子痛。”黄氏却又恢复了一脸正色,“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事情是这样的。”叶子衿清了清嗓子,“那陈文,素来有断袖之癖,将给事中的儿子逼到了手里,害得那公子一病不起,不久就死了。”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现在才说”黄氏推了她一把,“早知如此,我昨儿个就该派人去李家了。”叶子衿却托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她,“嫂嫂,你有没有听过,猫捉到老鼠以后,是怎么做的?” 黄氏一怔,随即浮现了高深莫测的笑容,“自然是将老鼠翻来覆去的,玩上小半个时辰,然后才吃掉。”叶子衿眉梢微挑,“我听说李家那位大小姐,如今很得皇上的恩宠,前一个月生了皇子,皇上还大赦天下,是不是?” 这事在燕京城的黄氏如何会不知晓,“不错,我看那给事中升官加爵,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我们也不能让人觉得是看中他的权势,才将事情拖了这么久才告知的。”叶子衿一脸的理直气壮,“事实上,我本来就没没看中什么。一开始本来是拿这件事情要挟陈文和离,答应不再泄露……” 黄氏默契的接过了她的话头,“既然你不能透露,总有人是可以透露的。你们闹得那么凶,玲珑总该知道吧?陈家也有人知道吧?”叶子衿眯着眼,微微的笑,“嫂嫂,我从前当真是没有看出来……” 黄氏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我好歹跟着你大哥去江南游玩了几个月,也算得上是见过些场面吧?”说到这里,神色微黯,“若早知你在苏州,当日应该去看看你的。”“这事不必放在心上。”叶子衿并不觉得自己在苏州如何的凄惨,“横竖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完好无缺的坐在这里?” 黄氏还未说话,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叶子衿一愣。 刚刚习惯性的打开名门贵妻的文档打算码字,才发现已经完本了。一刹那间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唉,码字码字。 第六十四章 收网(三)(求粉红) 第六十四章 收网(三)(求粉红)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见一声急促的声音:“子衿” 叶子衿浑身一震。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出自他父亲之口。事到临头,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想到他一向对国公爷的话言听计从,心里升起了淡淡的悲哀。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才亲自撩开帘子,跨过了门槛,柔顺的唤道:“爹……”世子爷看起来心情很好,竟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回来就好。” 叶子衿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这么多年,世子爷第一次以这种形式,对她表示亲昵。可她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愕然,于是露出了小兔子一般的微笑,“回来为爹爹贺寿的。”世子爷兴致高昂的点头,“在庄子上如何?” 叶子衿自然不能说在庄子上如鱼得水,更不能说水深火热,于是选取了中庸的说法:“还好,山清水秀的,就是太偏远了些。”世子爷看着她瘦削的身形,想到这些日子叶夫人在他耳边的哭诉,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然而眼里却泛起了一丝愧疚。 上前来行礼的黄氏见得分明,心中暗喜。适时出声:“爹,子衿为了替您贺寿,花费了四五个月,绣了一百个寿字给您。”说着,用手肘撞了撞叶子衿,“还愣着做什么?虽说今日还不是爹的寿辰,可你风尘仆仆的赶回来,不就是为了贺寿么?既然如此,早送晚送,还不是一样的?” 也不让叶子衿说话,吩咐贴身丫鬟采苓,“还不快去将二小姐的绣布拿出来?”话说到这份上,叶子衿不可能不明白,忙笑道:“还打算让大嫂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的呢……”采苓很快就捧着一个包袱出来了,交到了叶子衿手上。 等到叶子衿将她散开一半的时候,满院子的人,目光都落在了那天青色的绣布上。 一百个福字,个个都有不同的形状,有隶书,楷书,小篆,草书,各种书法。饶是叶子衿,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得多少的功夫才做得出来然而既然话已说出口了,也就顺势不好意思的笑道:“在庄子上,闲工夫倒是多……” 黄氏嘴角微勾,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她清楚的看到随着叶子衿散开的绣布,世子爷眼中一闪而过的光彩。 “锁阳,去找裴管事,让他找一座黑檀木的屏风架子来,将这绣布做成屏风”世子爷显得有些激动,“这是我收过的,最好的贺礼”叶子衿犹自云里雾里的,但还是陪着笑了一阵,一直等到世子爷兴高采烈的出了院子,才携了黄氏的手,低声问:“怎么回事?” “我们进屋子里说。”丫鬟们撩起了帘子,二人又分主客坐下了,黄氏才笑道:“这是你大哥的主意,爹喜欢书法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而且最喜欢这个福字,每每练字之时,头一个字,必然是福字。”叶子衿从未进过世子爷的书房,自然不知他有这个习惯。 “我原本也是不知道的,后来有一天,你大哥同我说,问我能不能找人在一个月内绣一百个福字,我才明白的。后来我去绣坊找了七八个绣娘,就安置在我娘家,过了一个月,就绣好了。我想得好好的,打算等你回来了交到你手上,哪知爹今天就来了,我看着时机正好,就自作主张了。也是你回来以后,杂七杂八的事情忒多了,我也忘了,将将才想起来。”安置在伯昌候府,自然是不希望被叶家的人知道。 叶子衿抿了一口茶,说道:“多谢大哥大嫂。”语气很真诚。 黄氏不以为意的笑,“我也不过是借花献佛,这绣福字可是娘出的钱,不过我看她老人家似乎也忘了……”叶子衿扑哧一声笑,心里却充满了暖意。想到一事,转头吩咐木莲:“你叫人去陈府看看,若是莫妈妈还在,你就告诉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将玲珑带回来。” 虽说得了世子爷的欢心,可只要国公爷还健在,三日后回庄子上,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叶子衿希望玲珑这件事情,速战速决,这一场好戏,她看着它开始,自然而然也要看着它结束。 得到消息的莫妈妈就吩咐那些婆子:“你们只管闹,横竖有我呢”无人不知莫妈妈是叶夫人跟前最得势的妈妈,有了她的许诺,底气也都足了。这样一来,态度更加强势起来,其中一个婆子就冲到了那看门的小厮面前,“我们叶家是怎样的人家,也能让你们藏了丫鬟?”骂骂咧咧的,说话十分难听。 那小厮被她一阵嚷嚷,鲠得无话可说,连连后退,几乎要从石阶上跌下去。 也因着这阵仗,导致不少路过的人纷纷侧目,更有好事者,开始打听是怎么一回事。听说是陈家霸占着叶家二小姐的陪嫁丫鬟不还,纷纷窃窃私语,议论开了。这时却又见官府来了几个差役,戴着佩刀,到了陈府门前,递上名帖:“我们王大人请陈公子到衙门走一趟。” 那小厮本就被这群婆子纠缠的头晕脑胀,此刻见了官差,更是脚下不稳,跌了一跤,才慌忙跑进府去通报了。彼时陈文犹自未醒,陈夫人一头惦记着陈侍郎,一头挂念着儿子,心急如焚。听说官差来抓人,想到叶家在门前的闹事,心里咯噔一跳,忙问那小厮:“可曾说过是为了什么?” 那小厮摇摇头,一问三不知。 陈夫人又是气恼又是害怕,偏偏此时又没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倒是还有个女儿,只是恰巧去了别家做客,即便是在家,怕也是无法商量。忙吩咐白妈妈:“快去账上支两千两银子。”想了想,又说道:“另外包一百两的红包,给那些差役。” 白妈妈思忖着说道:“夫人,账上只怕一时难以筹到这么多……”“那就去库里取。”陈夫人有些不耐烦的摆手,“你亲自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白妈妈应了一声,取了银子,送到了陈夫人眼前,只拿了一百两银子的红包,急匆匆去了垂花门前。那守门人生怕惹事,缩在一旁,没有动弹。 “也不知我家少爷是犯了何事?”白妈妈陪着笑,迎了上去。 那几位差役见着她似乎是管事妈模样,便说道:“叶家状告你们家少爷霸占了嫁妆,还有良贱通婚,霸占了叶家的丫鬟……”白妈妈脸色微变,忙将红包塞给了那为首的差役,“还劳几位官爷暂且坐一坐,我去同我们夫人说一声。”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有这沉甸甸的红包。差役们对看了一眼,也就跟着白妈妈进了府,各自寻了椅子坐下了。白妈妈又命丫鬟们端上茶水,才去了玲珑的院子,将话一五一十的告诉了陈夫人。 她每说一句,玲珑的身子就颤一颤,到最后,几乎是抖如筛糠,面无人色。 她以为,叶家已经不再追究了,才能这样心安理得的在陈家颐指气使,没想到,叶家那是在酝酿更深的打击报复若是那时候她被带回了叶家,可能当真就没有陈家什么事情了。陈夫人沉着脸,眼珠子飞快转了转,指了指玲珑:“既然如此,将玲珑还给叶家好了” 白妈妈一愣,“可她怀着身子……” 陈夫人不屑的冷哼了一声,“现如今,的确是唯一的骨血,可以后,只要有人,还怕没有儿子?”白妈妈点头称是,使了个眼色,两个丫鬟就一步步走近,一左一右的,架住了玲珑。“夫人我是走是留,也该等少爷醒过来再说”玲珑面如土色,竭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陈夫人就望了眼气息微弱的儿子,脸色更是冷森,“你以为,他会为了你,忤逆我的意思?”玲珑嘴张了张,说不出话来。陈夫人就摆了摆手,“将她带出去,当真差役们的面,交给叶家的人。还有这两千两银子,也一并交给那些人。” “两千两?”白妈妈有些犹豫,“可少爷只借了一千两银子而已,更何况又没有借据……”“你知道什么”陈夫人唾了一口,厉声说道:“不管有没有借据,叶家既然敢告到衙门去,就不会没有想到这一点。现如今老爷是这个样子,文儿又病着,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白妈妈再不敢迟疑,连连称是,吩咐了一声,那两个丫鬟就架着玲珑出了院子。 “我可是姨娘”玲珑不住扭动着身子,拳打脚踢,“你们敢动我试试?等少爷醒了,仔细你们的皮”白妈妈眼中有一丝诡异的笑,转手就吩咐小丫鬟寻了块布,堵住了她的嘴,看着她满脸怒色,冷笑道:“我们都知道你是戴姨娘,可夫人既然下了令,那也由不得你了。” 玲珑怒目而视,若不是丫鬟拉着,只怕就要冲上去一顿好打。 白妈妈也不耽搁,一扬手,丫鬟们快步推着玲珑离开了。 “大奶,小姐”来报信的小丫鬟满脸喜色,“莫妈妈将玲珑带回来了” 求粉红票,求订阅 第六十五章 收网(四) 第六十五章 收网(四) 叶子衿神色一凛,下意识的站起身来,顿了顿,又坐了下去。 黄氏坐在一旁,却是眉眼也没有动一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心乱了。”叶子衿垂下头去,过了一小会,慢悠悠站起身来,“我去娘那里坐坐。”黄氏微微颔首,起身送着她出了屋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扭头吩咐桔梗:“去问问将玲珑关在哪了?”桔梗低低应了。 “娘”叶子衿才迈入正房的门槛,就见叶夫人满脸喜色的朝着她招手,“快过来坐下。”叶子衿一愣,依命坐在了榻上,顺手奉了一盏茶,“娘,怎么,有什么好事了?”“你父亲方才来过了,心情大好,说你送的绣布,他很喜欢。”叶夫人抿了一口茶,笑容满面,“看来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回来了。” 叶子衿埋着头,轻声问:“那祖父那边……”“傻孩子”叶夫人捏了捏她的手,“这事情你不用担心,人都有生老病死,这是早晚的事情……”好像笃定国公爷会死一样。叶子衿不好深问,也就转移了话头,“玲珑呢?在哪?” 叶夫人就望了身后的莫妈妈一眼。 莫妈妈忙说道:“方才让青黛将她关到柴房里去了,一开始她百般不情愿回来,还是我们用绳子捆着回来的。”不用莫妈妈描述,叶子衿已经可以想象当时的场景。笑了笑,面向叶夫人说道:“也不知官府那边,是否还要追究陈家这破事。” “小姐放心。”莫妈妈笑道:“当时陈家的妈妈拿着二千两银子请我收下,我寻了由头拒绝了。”叶子衿慢条斯理的,自己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到时候将他们的名声搅臭了,怕是再没有人敢进门了。” “说不定就有那不开眼的人家呢。”叶夫人语带讽刺,“这天下将亲生骨肉往火坑里推的人,可不少。”一瞬间,屋子里变得静默了下来。叶子衿心知她在指桑骂槐,也不接话,“娘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叶夫人就朝着莫妈妈使了个眼色,满屋子人退了下去。 “这事情我自有主意。”叶夫人牵过她的手,轻轻摩挲,“等日后,”仰了仰头,“到时候将你的嫁妆拿回来,我再另外添一些,将你许个清白人家的公子。不论家世,只要那孩子知书达理,品性良好,也都不拘了。” 叶子衿错愕不已,她没想到叶夫人已经想到了这份上。而她想问的是,叶夫人打算以后将玲珑如何处置。这可真是个阴错阳差的错误。叶子衿双靥绯红,“娘——”叶夫人端着茶盏,呵呵直笑,“你还年轻,到时候娘必定替你置办更丰厚的嫁妆,保证你吃不了亏。” 叶子衿嘴角微嗡,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想了想,自己从房子踱了出去,漫步目的的逛了一回,一抬头,已到了黄氏的院子前头。桔梗见着她,慌忙迎了进去。黄氏正站在院子里指挥丫鬟们打扫屋子,一回头见着她,扑哧一声笑,“早晚要折转回来的,方才就不该走” 叶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大哥怎么还没回来?”“说是和人喝酒去了。”黄氏领着她进了屋子,那些打扫的下人们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你大哥是个什么性子,你再清楚不过。”黄氏望着她直笑,“怕是一刻也坐不下来,偏偏爹和娘也不多说什么,更让他没有顾忌起来了。” “大哥一向如此。”叶子衿笑了笑,“不然嫂嫂怎么能和他一起去江南游玩呢?”上头有公婆的媳妇,想要出去游玩几个月,这根本是难于上青天的事情。当初也是叶子辰费了极大气力才说服世子爷和叶夫人的。 黄氏却叹息了一声,“你大哥好是好,只是我始终没有个消息……”叶子衿心中微跳,忙安慰道:“这也是要看缘分的事情……”黄氏勉强笑了笑,“你大哥倒是无妨,已经好几年了,爹和娘都有些不大高兴……” 子嗣之事,一向令人头疼。 叶子衿眉头皱了皱,“那些个大夫,就没有什么主意?”“都说没有什么问题。”黄氏苦笑,“每日饮食,也都派人查看过,都没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可偏偏就是……”“这屋子里的摆设,也都看过了?”叶子衿想了想,说道:“我在苏州的时候,不知道听谁提过一次,说有一种香草,人若是天天闻着,就很难生育了。” 黄氏脸色顿时变得端凝了起来,“不错,我一直没有关心过这些。”立刻吩咐桔梗:“带几个丫鬟,检查检查我帐子上挂着的小香囊,还有我平日佩戴的那几个,都要仔细看清楚。”桔梗见着她神色肃然,不敢怠慢,同朱砂两个将所有香囊都聚在了一起,拆看审视了一番,说道:“都是些花瓣,有金银花,蔷薇,还有栀子花……” “是么?”看来也不是这些了,黄氏声音有些苦涩,“这也许就是劫吧,我自小到大,顺风顺水的,兴许就是人生难得十全十美……”“说什么呢”叶子衿故意撅了撅嘴,“嫂嫂几时说过这些丧气话?” 见着她眉头难舒,又笑道:“我可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嫂嫂,嫂嫂怀里还抱着个小兔儿,也才这么小,”双手比划着,“我当时就想,这小兔儿,到底是吃荤呢,还是吃素呢?”“就你会胡闹”说到这事,黄氏脸色缓和了下来,“那时候你见着我的兔子,眼睛滴溜溜的转,还问我这兔子肉好不好吃……” 说到旧事,二人心情都有所好转。叶子衿又将庄子上一些奇闻轶事说与她听,总算是将方才子嗣一直遮掩了过去。只是没过多久,就被来人打断了。 “小姐,玲珑说想要见您。”亲自将玲珑带进柴房的青黛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 叶子衿这边正和黄氏插科打诨,听了这句话,眉眼也没有动一下,仿佛是听说今儿个天气真好一般的寻常,“是么?”能做当家主母身边的大丫鬟,都是这府上丫鬟里挑出来的聪明人。眼观鼻鼻观心,哪里还不明白,立刻说道:“小姐放心,我一定好好看着。” 叶子衿哧的一声笑,“只怕她要死要活的,闹个不消停,想要见我吧?”青黛笑了笑,“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姐。”黄氏眉头微蹙,“还理那小蹄子作甚?没来由的败坏了我们的兴致。”人要回来了,羞辱陈家的目的达到了,至于这人过的如何,黄氏就不想关心了。 “那可不好。”叶子衿慢悠悠抿了一口茶,“说什么,也要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再说。”说着,笑如春花,“我还指望她生个儿子,到时候不如就给大哥使唤,不时去陈家门前走上几遭,嫂嫂你看如何?” 黄氏轻笑出声,“那岂不是还要替人养孩子?我虽不缺这点口粮,可也不能养个废物。”叶子衿转过头,冷声说道:“你去告诉她,让她不要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我们主仆的情分,早就已经磨光了她要死,我不拦着,他们戴家上上下下,领了我们家那么多银钱,一个也别想好过她要活,那就给我安安分分的活着,别想再玩什么花招,我可不是当初的傻小姐,任由人蒙骗了” 这番话,可以算得上是十三年来,叶子衿说得最重的几句话。 就在几个月前,她还是众人眼中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吐气如兰,踏着小碎步,说话时,得仔仔细细的聆听,才能听得见。然而在陈家,同陈文这夫妻一年,落到了这样的结局。一夕之间,将她骨子里的固执,骄傲和倔强,全部激发出来了。 也是那时候,她终于明白,忍气吞声和退让,换来的,只是得寸进尺。 这燕京城,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示弱的受气,这一条,永远不会改变。 只是可惜叶子衿付出了那样大的代价,才学会这一点。 若不是陈文,她可能还是母亲身边天真浪漫的少女,当然,她不会忘了,当初那样执拗的,将她许配给陈家的人,就是现在病重的国公爷,她的亲祖父。即便是心中对他有怨,也无法可施。那个磨灭了她一年的青春,让她脱胎换骨的陈家,自然首当其冲。 暗暗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掩去眸光中的暗淡。 黄氏见着她脸色不好,忙问:“怎么了?”“没事。”叶子衿强笑了笑。 黄氏索性一把拉着她起身,“趁着秋高气爽,我们去放风筝。”叶子衿一愣,“这……”黄氏抿着嘴直笑,“怕什么?有我呢。”一面说,一面吩咐丫鬟去库里拿了风筝和线来,叶子衿挑了个蝴蝶形状的,黄氏挑了个小雀儿形状的,让丫鬟们拿着,姑嫂二人高高兴兴的去了馨香舺。 这地方平整,视野也宽阔,虽说有府上来来往往不少人,可也并不妨碍。 第六十六章 恍然(求粉红) 第六十六章 恍然(求粉红) 坐在凉亭里,看着清亮的水,二人的都显得十分平静。 黄氏又吩咐丫鬟们将时令鲜果和小吃食,满满的端上来几盘,亲自剥了个橘子,用帕子包着递到了叶子衿手上,“当初我们还在这地方钓鱼玩,这时节只怕是钓不到鱼了。”叶子衿吃了几片橘子,笑了起来,“岂止是钓鱼,当时我们还在这上头划船,记得那时候这湖面上满是荷花,也划不动,就坐在船头掰着莲蓬吃,当时莫妈妈吓得三魂不见了五魄,还是娘急匆匆赶来让我们上去……” 黄家和叶家是通家之好,黄氏也算得上是和叶子衿一道长大的,不过年长她几岁,小时候二人经常在一起玩耍。 说起这些事情,叶子衿嘴角微勾,“一转眼,都过去好些年了。”黄氏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应和道:“是啊,那些荷花也都让人拔了,现在也就只剩下一湖水了。”那时候还是国公爷听说他们三人在这边戏耍,一怒之下命人将荷花拔光了。这事黄氏不知情,叶子衿却是心知肚明。 想到此处,却也并不觉得多难过,只是有些嘘叹。 “小姐”叶子衿远远的就看见木莲朝着这边跑过来了,便问:“怎么了?” 木莲低低喘了几口气,才说道:“方才我陪着青黛一起去看了玲珑,将那番话悉数转告了她……”“怎么?”叶子衿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她还在折腾?”木莲点了点头,“她哭闹个不休,青黛便用布条将她绑在了柱子上,又用棉絮堵住了嘴。就怕她一直这样,到时候保不住孩子。” 怀有身孕的人,自然不能情绪太过波折。 “他们陈家都不在乎,我们叶家在乎什么?”黄氏冷哼了一声,“难道她当真以为自己怀着的是多矜贵的孩子?你去告诉她,让她可着劲折腾,千万别停下来,到时候小产,保不住小命,可与我们没有干系。落到这田地,是她自己的命数” “嫂嫂。”叶子衿唤了一声,“话可不能这么说。她腹中的孩子虽和我们无关,可让她生下了,到时候带着去叶家走几遭,他们可里子面子都没了,这比什么报复都强。那孩子最好还长得像陈家人,也让大家都看看” 黄氏正?br / 弃妇再嫁第13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正含着一颗葡萄,忍不住扑哧一声,将葡萄吐在了地上,“也不用叫别人带了,我和你大哥不时带着孩子去走走就好了。”叶子衿掩袖而笑,“即便是为了这样,现在也该好好让她生下孩子才是。” 黄氏笑着颔首,“不错不错。”对木莲笑道:“好吃好喝的招待着,约摸还有三四个月的功夫吧,暂且忍一忍便罢了。”木莲笑着点头。叶子衿也跟着吃了几颗葡萄,才说道:“我还以为陈家会犹豫一阵子的,想不到他们那么痛快的就将玲珑送了回来。” 黄氏不屑的笑道:“陈家那些人,你是再清楚不过的。我可一点也不意外,本以为会更快呢。”叶子衿笑着直摇头,“只怕这事情不是陈文做主,是陈夫人做下的。据我所知,陈文最是沉迷美色的人,玲珑这副脸蛋还算得上是不错的,他若是没有厌烦,不大可能会放她走。倒是陈夫人,心狠手辣,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管怎样,这事情也够让人笑上三年的了。”黄氏拭了拭嘴唇,笑道:“到时候还有那一千两银子的嫁妆,横竖是不让陈家好过就是了。”叶子衿心照不宣的净了手,“还有那李给事中,总得知道自家儿子是为何亡故的。” 接二连三的打击,只怕陈家这个月人人都不好过。 “你打算何时去说?”黄氏望着她,“等到时候晚了,那李给事中升官了,可就不大好了。”“我省得。”叶子衿托着下巴,微微的笑,“也不知我可有机会亲眼目睹,你看,到了年关下,派人放个风声,如何?” “你啊,你啊……”黄氏摇头,笑道:“你这岂不是让人成心的?让人过年也不安逸。”叶子衿冷笑了一声,“当初他们做下那样的事情,可曾为我想过一星半点?我如今所做的,还不及他们一根指头呢。” “好了好了。”黄氏将风筝线塞到了她手中,“别提这些烦心事了,我们来放风筝。” 叶子衿依言接过风筝线,用帕子隔着,小丫鬟们在后头举着风筝,她便在前头跑了一段路,那风筝就摇摇晃晃的,升到了空中。再将线松了松,借着风,那风筝就飘到了高处,五彩斑斓的蝴蝶,也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过了一会,丫鬟们便捧着剪子过来了。 随着断线的风筝消失在视野,叶子衿心中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一回眸,就见黄氏一手牵着线,另一手握着剪刀,却迟迟下不了手。叶子衿没来由的起了捉弄之心,飞快的从黄氏手中夺过了风筝线,攥在了自己手中,连帕子掉了也不曾在意,“嫂嫂,这风筝,还是我替你放了算了”说着,咯咯笑了起来。 声音有如一串银铃,让人心花摇曳。 黄氏虽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闹得吃了一惊,可转眼见她如此高兴,也就不再追究了,“抢了我的风筝,还在这里洋洋自得,世上也就有你这样的人”叶子衿心情大好,牵着线,五指蜷曲,放在眼前,遮住耀眼的阳光。 仰面望去,唯有孤鸟飞过,秋风拂面,煞是舒坦。 叶子衿越发来了兴致,也不急着剪线了,反而后退着小跑,任由风将自己长长的青丝撩起。黄氏低呼了几声:“当心些”见着她浑不在意,也就含笑望着她一路小跑,不再说话了。叶子衿相信,若是这样下去,她可以将风筝放得更高更高,直到那遥不可望的天际。 可下一刻,她就撞上了人,这让她脚下不稳,险些跌倒在地。身后的人适时扶了她一把,才使得她免遭困厄。这让她不由自主的说了句:“谢谢。”可回头一看,却不由愣住了。这个人,这个人,正是她在路上遇见的,的那个人。想不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 一刹那间,叶子衿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知道,就这样呆呆的仰面望他。 事实上,她只是为自己的眼睛寻找一个着落点。而他的面容,才刺目的阳光中,显得愈发的不可直视。直到他的眉头蹙了蹙,叶子衿才惊觉自己失态,慌忙离开了他的怀抱,嗫嚅道:“实在对不住……” 那男子神色微冷,淡淡点了点头,眉心微蹙,不再看向她,径直朝前走去。 “二公子”黄氏似乎认识他,迟疑了一下,才走上前去,行了礼。那男子微微颔首,二话不说的,便离开了。唯有他雪白的衣袍,在风中上下翻滚。叶子衿为自己方才的出神懊悔不已,想到那男子刚刚嫌恶的一眼,所有的兴致,都烟消云散。 “他一向是这性子。”黄氏见着她垂着头,不大高兴的样子,忙解释道:“他是晋王府的二公子宋宁默,也算得上是人如其名,十分沉默,不大爱说话。”叶子衿就想到了那日他的箫声,孤寂而缠绵,恰似此人的心境。 暗叹了口气,拿起剪刀,一把将风筝线剪断,“我们回去吧。” 原本是兴致高昂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情,未免有些意兴阑珊。 黄氏忙吩咐丫鬟们将点心和鲜果之类的撤了,才说道:“你不知道吧,那二公子,乃是晋王的平妻所生,算得上是燕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叶子衿对于这个话题,实在提不起多大的兴致,“方才也见过,的确是俊美无双。”黄氏却对他很感兴趣,又加了一句:“若是大王妃所生,只怕现如今也不是这副形势。” 叶子衿心中微跳,“这话怎么说?”心内也隐隐有些明白,平妻虽说也算是正妻,可在地位上,却仍旧不如结发妻子,即便是不需要向结发妻子行妾礼,可从身份上来说,却仍旧显得有些尴尬。 黄氏叹了一口气,说道:“宋二公子的母亲也是出身高门,不过听说晋王和大王妃感情甚笃,是大夫人一直无法生育,先皇才赐婚的,可我听说晋王心里其实不大乐意,一直冷落这二王妃。二王妃进门不久,大王妃就有了身孕,这晋王府的二位公子,年岁只相差三个月。” “难怪你会说那样的话。”叶子衿叹道:“同样都是儿子,只怕那晋王对这大儿子是百般恩宠,对这二儿子就……”似乎想到了自己,一时间有些怅然。黄氏见得分明,忙岔开了话头,“这也是别人家的事情,清官难断家务事,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谁又知道呢” 这一章标题名来自于从前看过的一篇文章,其中有一句,一切才于恍然中初登场。好吧,我承认,我的恶趣味因子又澎湃了~~ 第六十七章 贺寿 第六十七章 贺寿 叶子衿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都说时势造英雄,可见得环境对于一个人的影响。宋宁默如今这副样子,大抵也与他生活的环境不无关系。不过这些事情,却不是叶子衿一个外人所能揣测的。说起来,自己身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不少。 姑嫂二人慢悠悠踱回了院子,叶子衿一路上默默无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才将将回到黄氏的院子,叶子辰就兴致勃勃的跑了回来,“子衿,你听说了没有,我听说那陈文将他老头子气得不轻,只有出气,不见进气了。”“什么?”叶子衿有些吃惊,“这样严重?”叶子辰不住点头,“那陈侍郎原本身体就不大好,又是个小气性的,经不起受气,这可不就气得卧床不起了么。” 叶子衿垂下头,不说话了。 叶子辰意兴见了三分,一阵数落:“难不成你现在还可怜他们了?难道你忘了当初他们是如何待你的了?”“大哥。”叶子衿忙抬头,唤了他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在想陈家为这事闹的元气大伤,会不会狗急跳墙,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放心,掀不起大浪。”叶子辰听说不是她不是同情,松了一口气,口气也变得柔和了起来,“那些当官的,哪一个不生得一双势利眼?人走茶凉,树倒猕猴散,陈侍郎若是当真过世了,陈文可连秀才都不是,又能撑起什么大局?再说我们堂堂叶家难道还怕一个侍郎家不成?” 黄氏剥了个橘子,用帕子包着递给了叶子衿,“你若是当真担心他反咬一口,不如将那消息透露出去,到时候李给事中定然会揪着不放,他们家也没有什么余力来管这破事了。”“什么消息?”叶子辰云里雾里的,自己寻了地方坐下,尚不知她们姑嫂二人说些什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叶子衿掰了几片蜜桔,有些犹豫,见叶子辰眼巴巴的望着,只得解释道:“当初陈文将李给事中的独子逼到了手里,那李公子也是个傲气的,索性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只怕他也不好将这丑事告诉家里人,李给事中现在还不知道他儿子原来是为了这事死的。” “那你还犹豫什么?”叶子辰一拍大腿,“我就说你们妇孺,太过妇人之仁,难成大事”叶子衿险些被橘子噎住,呛了一声,“当初我同陈文和离,答应过不将此事泄露出去的,若是李给事中知道了此事,陈文定然会怀疑到我头上来。其实我倒是无所谓,就怕逼得急了,他做出什么事情来,损毁了我们叶家的名声。” 叶子辰托着下巴,想了想,“难道就没有别人知道了?”“有倒是有。”叶子衿用帕子拭了拭手,“当日在场的有陈家的几个丫鬟,还有陈夫人身边的白妈妈,再就是我身边几个大丫鬟。”叶子辰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后的紫苏紫苑二人身上。 却被叶子衿一眼横了过去,“你别想打她们的主意,既然是我的丫鬟,若是去告密,自然会疑心到我的头上来。我这几日总想着要想个万全的法子才好,只是没有,所以才犹豫呢。”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黄氏灵机一动,说道:“不如我们派个小丫鬟去,推说是玲珑身边的丫鬟,知道玲珑被送了回来,自己在陈家没有生路了,特地去李给事中那里告密,想求一线生机?” “这事情有些冒险。”叶子衿说道:“玲珑身边的丫鬟只有那么几个,一查就能查出来了,毕竟涉及到陈侍郎,李给事中自然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肯发难,否则不是白白得罪了人?”“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怎么才是好?”叶子辰显然比叶子衿着急的多,或许他更愿意看到陈家一蹶不振,深受打击。 “你先别急,大哥。”叶子衿安抚他的情绪,“我们得从长计议,这事情加在一块,也未必是最好。”叶子辰显得有些烦躁,挠了挠手背,“那好吧,你什么时候有了主意,记得同我说一声。” “爹的寿辰,你打算送什么?”黄氏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叶子辰脸色一下子柔和了下来,“我寻到了几副名家书法帖,打算到时候送给爹。”黄氏微微颔首,“如此甚好。”顿了顿,又说道:“也不知子佩送些什么。”叶子衿神色一黯,自顾自的拿了个橘子,剥了皮,一口咬下,那甜滋滋的味道沁透到心里去。 一母同胞的两姐妹,一个自小受尽国公爷宠爱,嫁给了宁王。另一个就…… 原本叶子衿对于这种事情,一向是看得开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姐妹之间,竟形同陌路。或许是身份的差异,又或许是时光的隔阂,总而言之,无论叶子衿如何努力,二人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正如同这次,叶子衿相信叶子佩一定知道她回来了,可这几日却不曾露过一面,想来叶夫人也是深知这一点,才刻意的不在她面前提起叶子佩。不过叶子衿素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也不会为了这点事情闹得自己心中不痛快。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 谁又知道以后是怎么一回事呢? 三日过后,就是世子爷的生辰了。叶夫人前一晚便带着丫鬟婆子们将屋子收拾了一番,到了这一日的清晨,叶子衿一起床,便见着屋子里焕然一新,花团锦簇的,有几分新春的味道。 叶夫人回头见着她过来,笑容满面的招呼她坐下,“暂且等一等,你爹马上就来了”叶子衿微微的笑,看着黄氏在那边忙忙碌碌的,也跟着打了下手,不多时就捯饬好了。世子爷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显得格外有精神,“都在呢” 叶子衿和黄氏忙上去请安问礼,世子爷出乎意料的竟摸了摸叶子衿的头,“一年老过一年,都让你们不要麻烦了。”“爹正是好时候,哪里算得上老呢?”叶子衿笑着打趣,“旁人见了,只道爹才三十出头呢。” “哈哈”世子爷笑得格外开怀,又吩咐下人:“将那屏风抬上来” 叶子衿心知必然是那绣了一百个福字的绣布做成的屏风,朝着黄氏笑了笑。 紧接着便听见青黛的声音:“大小姐回来了”叶子衿垂下眼去,跟在人群后,迎了出去。叶子佩的衣饰一如往昔的华贵,让人看了几乎睁不开眼睛。她刚进门,二夫人就带着叶子融过来了。 叶夫人见了她,显得有些不高兴,然而还是什么也没有说,照例让人替她也准备了一碗寿面。 “哎呀,还不快过去同你大姐说话”二夫人推了叶子融一把。 叶子融刚刚才过了十一岁的千秋,整个人显得十分成熟,似乎已经有十三四岁的样子。而她的脸色淡淡的,在二夫人的连声催促下才不得不走上前去,给叶子佩行了礼。叶子佩的笑容疏离而淡漠,送了她一块蓝田玉牌,就算是见面礼了。 “二妹回来了”叶子佩的目光绕过众人,落在了她的身上。 叶子衿微微颔首,“回来了好几日了”姐妹二人并没有过多言论。叶夫人看看姐妹二人,面上笑意更是飘渺虚无。世子爷却浑然不知,仍旧指着屏风,对二夫人和叶子佩笑道:“你们看看,这是子衿送我的绣布,花了不少心思”长辈都有这种癖好,世子爷也不例外。 “是么?”叶子佩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还真是耗费了不少心思。也难怪,在庄子上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听起来是夸赞,细细想来却有些讽刺的意思。二夫人眼珠子滴溜溜的转,随即接口道:“那可不是,到底不比我们燕京城,光是人情往来就要花上不少时间。” 叶夫人眉头蹙了蹙,将世子爷迎到了桌前:“这是我亲手做的寿面,你们也都尝尝。”叶子衿一抬眼,就见叶子佩朝着罗妈妈使了个眼色。而后便听罗妈声音突兀的响起:“我们大小姐也有礼物要送给世子爷” 世子爷一听,忙转过了身子。罗妈妈就递上了一个朱红色匣子,不待世子爷接过,便亲自揭开了盖子。收礼之人,通常不会当着送礼人的面打开礼物。罗妈妈这样做,分明就是想让大家都看看这匣子里的东西。 叶子衿自然顺势大流,朝着匣子里望了一眼。 不得不说,嫁给宁王的叶子佩的确是财大气粗。那匣子里是三颗夜明珠,颗颗都有鸡蛋大小。只怕是这其中一颗,价值都难以估量。于此相对比,那屏风就显得暗淡了许多。不过叶子衿并不觉得如何,早先她回燕京城时,其实已经准备了东西,只不过还没等她拿出手,黄氏已经将早早准备的绣布划到了她的名下。 子夜有一个读者叫做秋水珊儿,这位美女的qq头像很恶搞,每天都能让人会心一笑。果然生活中无时不刻,都存在那些让人嘴角微扬的东西。所以每一天,都要让自己开开心心的~~~ 第六十八章 返程(一) 第六十八章 返程(一) “啧啧啧,我们大小姐可真是出手大方。”二夫人眼中一亮,连声称赞:“当真是做了王妃的人,眼界也宽阔些,不比我们……”叶子佩面上有了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叶子衿却想起了不知是谁说过的一句话,当一个人要靠着身外之物来显摆自己时,必然是缺乏了什么。 不过这句话,叶子衿也只能烂在心里了。 眼见着叶子佩不时飘来的目光充满了不屑与轻视,叶子衿抿了抿唇,垂下头去,只装作没看见。若说她这种情况下,还能心如止水,那未免是自欺欺人。不过这时候她若是露出什么不悦之色,那才更是让人小瞧了去。 索性就这样静静的立在一旁,不说一句好,也不说不好。 见三颗夜明珠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叶子佩显得骄傲又自得,似笑非笑的望着叶子衿:“二妹,你觉得我的礼物如何?”“很好。”叶子衿淡淡的笑,至少大面上看起来十分温和,似乎并未因为她的夜明珠而气急败坏或者影响心情。 “我倒觉得子衿的这一百个福字更有心。”世子爷并没有接过夜明珠,反而走了几步,到了屏风前,细细看了半晌,笑道:“千里送鹅毛礼轻人意重,这一百个福字要绣好,不仅是花费时间,还有心思。相比起来,夜明珠虽好,我却更喜欢这份心意。都是一家人,礼物贵重与否,对于我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干系。” 叶子佩的脸色一刹那间变得十分难看。 叶子衿暗叹了一口气,神色如常的望着桌上那几碗热气腾腾的寿面,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一刻,她多么希望那屏风,出自她之手。事实上她原本要送给世子爷的,是一块砚台。那砚台虽其貌不扬,可自有它神奇之处,到了冬日,也不会让墨汁凝结,对于喜好书法的世子爷来说,或许也是一份不错的礼物。 不过现在既然有了这屏风。叶子衿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 “都来吃面吧。”在这气氛凝滞的当口,叶夫人适时开口。 几个人都围到了桌子前,拿起了筷子。那装着三颗夜明珠的匣子,被罗妈妈轻轻放到了一旁的案桌上。这一顿饭,除了二夫人,人人都显得十分安静。叶子衿几个是心情不佳,世子爷却是本就不大喜欢说话,更何况这一桌子都是女人。 这寿面看得出来,应当是耗费了不少心思。光是这面汤,看起来就比从前的浓稠了许多,又加上不少香菇,调羹菜,肉末之类的,吃起来格外的香。世子爷食欲大开,吃完一碗,又命人送上了一碗,一连吃了三大碗才罢休。 见着他兴致如此之好,叶夫人不由露出了几分笑意,“喜欢就多吃些。”世子爷一口气喝完了面汤,笑着点头:“这寿面口味真好,以后也照着这法子做。”叶夫人扑哧一声笑,“您说的倒是轻巧,若是您天天要吃,只怕就要将人折腾死了。” 世子爷咧着嘴笑,“不会天天吃……” 吃完了寿面,叶子佩便起身告辞,丝毫没有多留一会。叶夫人望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二夫人却有些不大痛快,“哎呀,子佩怎么走的这么快”叶夫人瞟了叶子融一眼,已知道她来意为何,转过头去,自吩咐丫鬟们收拾饭桌。 看着叶子融玲珑的眉眼,叶子衿心念微动。只怕二夫人是想要让叶子佩帮忙看看,这燕京城可还有什么好人家。毕竟叶子佩身为宁王妃,所来往的,也都是达官贵人,如果能让她帮忙相看,说不定真能帮叶子融找到好婆家也说不定。 对于这事,叶子衿自然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姐妹嫁得好,对于她而言,即使不能帮衬,那也是叶家的体面。 世子爷听着二夫人咋咋呼呼的,明显的有些不悦,眉头拧成了一团,“天昊呢?”二夫人神色一僵,说话都有些结巴:“二爷,去,去外头喝酒了……”“成日里就在外头鬼混”世子爷轻斥了一声,“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还没个正形” 二夫人虽然赶在叶夫人面前说说话,可对于世子爷,一向有几分惧怕之心,眼见得他出口教训,朝着叶夫人望了好几眼,只盼着她能出来打个圆场。哪知叶夫人根本没有朝这边看一眼,只站在桌前同叶子衿和黄氏二人说话,似乎不知道这边出了什么事情。 事实上世子爷声音洪亮,除了这院子外头的,只怕里里外外几十个人,没有听不见的。 好容易等到世子爷训完了,二夫人忙拉着叶子融就走了,生怕再多呆一会的模样。 众人散去后,叶子衿才有空问到科举之事,“小舅舅今年科考,结果如何?”“他说还好。”提起这事,叶夫人满脸是笑,“你小舅舅自小聪明,现在就等着放榜了。”叶子衿也有好些年未见过自己这小舅舅了,可仍是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这可真是好事,也不知小舅舅现在是在燕京,还是回了余杭?” 叶夫人就叹了一口气:“当初你小舅舅为了你的死期,亲自找到府上来,劝说你祖父。哪知他老人家冥顽不灵,你舅舅一怒之下,拂袖而去,当天晚上就回了余杭。只怕这心结是就此结下了。 叶子衿想到五六千以前,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她的小舅舅就举着她跑来跑去,不知道多么开心,多么自在。到如今,为了她这点事情,让母亲和舅舅劳心劳力,实在是于心不安。忍不住愧道:“都是我连累了小舅舅。” “骨肉至亲,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叶夫人摸了摸她的头,“方才的事情你也别放在心上,子佩这几年心头一直郁结不舒,也不知怎的就变成这样了。”都是亲姐妹,况且叶子佩也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情,难道还当真为了意气之争老死不相往来? 叶子衿就笑道:“我没放在心上。”叶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子佩是个孤傲的性子,谁的话也不曾听。唯有你,还听得下几句忠言。”叶子衿面上微烫,踟蹰了片刻,还是主动将话头挑了出来:“娘,我明天就该走了。” 等到世子爷的寿宴结束,就到了叶子衿离开的时候。 这事情没有选择,她可不希望因为自己在国公府耽搁了几天,气得国公爷出个什么好歹,那时候身上这黑锅可是无论如何都卸不下来了。 叶夫人脸色一僵,强忍的眼泪落了下来,“你才回来几天……”叶子衿慌忙掏出了帕子递到了她手中,“常言说得好,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离离合合,乃是常事……”话虽如此说,还是掩饰不了叶夫人心中的悲怆。 这一次送别,叶夫人显得比上一次还要神伤,仍旧是早早的便带着丫鬟们开始收拾。 因着要赶路,叶子衿早早的便歇下了,等到半夜醒来,犹见着叶夫人在烛光下替她装吃食。这几个月来,无论苦累或是寂寞或是遭人非议,都没有哭泣过。可就在这一瞬间,她心中一酸,眼泪簌簌的落了下来。 又不敢让叶夫人听见,只将脸埋在枕中,用力捂住唇,无声的哭泣了一阵。直到泪水浸透了枕头,她心中的酸楚,仍不能舒缓万分之一。事实上并没有觉得委屈,只是心头有一处,有如细针划过一般,让她生疼生疼。 唯恐第二日被人瞧出个什么好歹,忙将头埋在了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再哭泣了。否则到了天亮以后,眼睛红肿着,任是谁也能看出些端倪来。虽然如此想,眼角还是湿润润的。叶子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若是能回到燕京城来,也免得娘亲如此的劳累。 只是这一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纵使叶子衿百般不情愿天明,然而当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的时候,她还是无可救药的从床上爬起来了。叶夫人显见得没有睡好,眼中都有些血丝,强笑道:“东西我都替你收拾好了,也都装上马车了,你只管用过早膳再走。” 叶子衿心中一酸,忙垂下头,飞快眨了眨眼睛,食不知味的吃了些点心,便起身告辞。黄氏慌慌忙忙的带着几个小丫鬟,个个都背着几个小包袱,“子衿,这些带着,路上饿了吃”叶子衿忙命宋妈妈收下了。 叶夫人一直送着她出了垂花门,又携了她的手,“子衿,你放心,娘马上接你回来”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就要泪洒挥别了,叶子衿强忍着酸痛笑道:“我等着。”黄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笑道:“过些时候,你大哥会去看你的。”叶子衿微微颔首,咬了咬牙,转身欲走。 只是等她一转身,一个小丫鬟几乎冲到她怀里来。叶子衿站立不稳,几乎跌倒,好在紫苏眼疾手快,忙扶住了她,大怒道:“你做什么?” 第六十九章 归程(二) 第六十九章 归程(二) 小丫鬟在这一声厉喝下,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出什么事了?”叶夫人皱了皱眉,斥道:“怎么急得和那赤眼鸡似的” 小丫鬟浑身一颤,才战战兢兢的说道:“是世子爷叫奴婢回来报信的……”听说是自己的儿子,叶夫人脸色一缓,语气也柔和了下来,“他让你说什么?”小丫鬟艰难的咽了口口水,道:“说李给事中找到陈府上去了,让我来告诉夫人小姐一声。” “李给事中?”叶夫人一愣,望向叶子衿,“这其中有什么因果,你可以告诉我么?” 叶子衿心中微跳,难不成昨晚上叶子辰去了李家? 可自己当初和他说的好好的,这事情从长计议,不宜操之过急,免得狗急跳墙啊。 见叶夫人目光灼灼望着自己,忙拉了拉她的衣袖,“娘,这事情待会再和您细说。” 黄氏显然也有些相同的念头,望了叶子衿一眼,说道:“你别急着走,这事情我再去打听打听再说。”事到如今,叶子衿也只得点头。事实上她并不是急着走,而是不愿意因为自己这一点小事,惹得国公爷病上加病。 如今可真是骑虎难下。 倒是叶夫人听说叶子衿一时不走了,眼中一亮,很快就有了神采,忙说道:“等着事情理清了再走不迟。”叶子衿苦笑着点头,转头吩咐紫苏:“快去打听打听怎么一回事。”紫苏放下手上的包袱,急急忙忙的去了。 却说门前丫鬟们眼瞅着她要上马车离开,这时间丫鬟们又挽着包袱一溜烟的进来了,也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都面面相觑,显得十分诧异。叶子衿也不解释,只闷声不语的回到了正房,心里想着该如何应付陈家接下来的发难。 从地位上来说,叶家是没有什么好担心区区一个陈家的,可总有例外的时候,陈文的无赖和蛮横,叶子衿心知肚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真将陈家逼到了绝路上,可能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岔子出现。 “现在可以说说是怎生一回事了吧?”叶夫人坐在榻上,淡淡的望着姑嫂二人。 叶子衿叹了一口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大致上就是这么一回事,只是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将消息漏给李给事中听……这事情和霸占嫁妆不同,可大可小,那李给事中的大女儿正是宫里最得宠的贵妃,若是两家闹起来,实在不知会怎样。” 叶夫人目光一冷,“那就要看李家有没有这个本事脱罪了。” 叶子衿苦笑道:“可谁也没有实证说那李给事中的公子就是被陈文害死的,李给事中肯不肯信,这就是一桩事了。”叶夫人眉头拧了拧,“这也的确是丢脸之事,若是李给事中自己都不肯认,我们反而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只不过你大哥传信来说李给事中去了陈府,是不是就是为了这事?” 叶子衿笑着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怕两厢里一对质,吃亏的是我们。” 黄氏就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不用担心,你大哥是怎样的,你做妹妹的,还不清楚?即便是有一时头脑发热的时候,可也不是那不知道轻重的,既然答应了要好好谋划再去李家,就不可能这样冒冒失失的过去。多半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旁的什么人走漏了消息也未可知。” 叶子衿微微颔首,笑容有些苍白无力,“你知道我从来不怕这些,就怕我走了,陈家没日没夜的上门来闹,我们家固然是不怕,可难保不住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再有祖父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要是着了恼,出个什么好歹……” 叶子衿内心深处对于国公爷的生死,其实并没有过多在意。唯一在意的是,国公爷是平稳病故,还是因为突发意外而死。陈侍郎被陈文气得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可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叶子衿可不愿意成为这突发意外的罪魁祸首,到时候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上门来闹?”叶夫人冷哼了一声,“我们国公府是怎样的人家?他们陈府这样没脸没皮的,在燕京城丢尽了脸面的,还敢上门?”叶子衿微抿着唇,手心出了一层细汗。黄氏亲自替她斟了一盏茶,放在她手心,“没影的事,别杞人忧天。” 叶子衿微微一笑,就听见一阵脚步声。 对于这脚步声,几个人都再熟悉不过,不用想也知道是叶子辰回来了。 他一进门,见到的就是三双眼睛一齐望向他,忍不住一愣,随即笑道:“这都是怎么了?” 叶夫人横了他一眼,“你还问怎么,那李给事中是为何去了陈府?”叶子辰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啊。”见着母亲,妻子,妹妹都直刺刺的盯着自己,不由苦笑:“我当真没有做过什么,不过是途经陈家,碰巧见李给事中下了马车,身后跟着好几个随从,还用绳子捆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我还以为是子衿想到法子,派人去了李家,身边又没有多少人,才巴巴派了小丫鬟回来报信的。” 姑嫂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沉默了一会,叶子衿才缓缓开口:“小厮模样的人?”“是啊”叶子辰回答的很是痛快,生怕叶子衿不信似的,细细解释道:“那小厮大约十七八岁模样,生得算是清秀,穿着褐色的粗布衣裳,被五花大绑着,身形有些枯瘦。” 叶子衿细细想了一回,才有些迟疑的说道:“难不成是金鹏?”接触到众人困惑的目光,耐心的解释:“金鹏是陈文的小厮,我记得和陈文闹翻那一日,他在回廊下缩手缩脚的,怕是受了陈文的命来看着我是否到了院子,哪知那天我走的是另一条路……”越想越觉得在理,“那日我和陈文的争吵,想必他也听见了,这么说来,极有可能是他告的密。” 想一想,又觉得有些不解,“可金鹏是陈文手下最得力的小厮,又怎么会告密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不准那李给事中给了很大一笔银子,那金鹏就松口了。”叶子辰想当然的说道:“在陈家那样的人家,小厮每个月的月银最多一两银子,又没有什么油水可捞……” 叶夫人轻咳了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一眼横了过去,“你这是想当然的说法,谁都知道背叛主子没有什么好下场,有钱也无济于事。”叶子辰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讪讪然笑道:“可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啊。或者是那陈文因为什么事请将小厮欺压的狠了,那小厮忍无可忍,才想到借着李家之手来让陈文跌个跟头的。更何况那李家公子即便是觉得丢人不说,李给事中是做父亲的,这么多年总会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才是……” “这话倒有几分可信。”叶子衿的目光从叶夫人和黄氏脸上一一划过,“陈文对下人动辄打骂,他身边的小厮没有一个幸免的,或许金鹏就是受不了这股闲气,找到了李给事中也说不准呢。” 几个人都深以为然的点头。 事实上,他们只猜对了一小部分。 这事情还是昨晚上的事情,这金鹏因为带着陈文去了那花街柳巷,得了几两银子的打赏,心花怒放,便去买了几斤酒,喝了个痛快。都知道酒醉误事,金鹏喝醉以后,整个人无法无天,开始耍横。哪知这时候正巧有一辆马车经过,金鹏不知死活,将手中的空酒坛随手就扔了过去,那酒坛应声而碎,余下的几滴酒就洒到了车帘上。 这车中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李给事中。他自从儿子死后,每年这时候都要到城郊去缅怀一番,心情本来是郁结难舒,又被金鹏冲撞了,自然是勃然大怒。立刻就撩开帘子,命人将金鹏拿下了。 本来这时候若是金鹏道个歉,磕个头,按照李给事中一向和气的性子来说,可能最多派人撵走,这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哪知金鹏偏偏这时候犯了混,被几个人抓住后,撒泼大闹,李给事中听得直皱眉,下了马车打算好生教训教训这狂徒。 于是下令手下的人给金鹏几个耳刮子,金鹏挨了打,气性更大了几分,也是酒壮人胆,当即破口大骂,直说自己是陈侍郎家的小厮。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要看主人,李给事中想着也不能白白得罪陈侍郎,打算就此罢休,却不知这时候金鹏朦朦胧胧见着是他,说了一句破天惊的话。 他眯着眼,对李给事中说:“大人也别着急,我这算什么,就你家那儿子,还不是被我们少爷弄到手里玩弄了。谁知道你家小子那么大的性子,居然活生生气死了……”李给事中当时脸色就变了。 刚刚偶然瞅到一个帖子,内容是那些在512地震中掉线的魔兽玩家,心中一酸,唉,我那无下限的泪点啊…… 第七十章 归程(三) 第七十章 归程(三) 对于儿子的死,李给事中可以算得上一直耿耿于怀。 事实上,这世上任何一个父亲,都不可能对于儿子的暴毙熟视无睹。 尤其是李给事中这样老来得子的人,李公子可以算得上是他下半生所有的依靠和期望。可是有一日,他那聪明剔透,秀色可餐的独子,就那样一病不起。并在很短一段时间内,如同烟花一样,绽放了一个过往,就那样去世了。 人死不能复生,李给事中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来怀念这个儿子,以至于在一年内,他一直坚信他的儿子还活着。虽然对于李公子的死有些许怀疑,可对于他而言,那是不能触碰的伤口。即便是想要追究,已经没有什么依据了。李公子死的那样突然,没留下一言半语,更没有对李给事中交待什么。后来再回想,只知道他有一日回来的极晚,看样子心情十分郁结。 李给事中将李公子生前住过的院子锁起,不再触及,可屡屡想起,还是心痛难忍。 算一算,李公子去世,已经整整三年了。 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李给事中却突然从一个醉酒之人口中,得知了儿子死亡的真相。 之所以如此深信不疑,一部分是因为酒后吐真言,另一部分则是一个父亲的直觉。 “将这口中狂言的小子给我捆起来”一面是为了堵住他的嘴,一面也是为了彻底弄清楚那些问题。李给事中实在无法再容忍从金鹏口中吐出什么难听之言来,那样对于他来说,实在是痛不欲生。 将金鹏带回府以后,当头淋了几盆冷水,又灌了几碗解酒药。金鹏这时候酒已经醒了八九分,一睁开眼睛见着李给事中这张脸,魂飞魄散,胆子先去了七分。见着他醒来,将他五花大绑以后,李给事中命下人们退出了屋子,只留下了心腹李管事。 “还记不记得自己之前说了些什么??李管事眼中满是森森寒意,望着金鹏,开口问。 金鹏只觉得头痛不已,至于说了些什么,却已经毫无印象了。但见着主仆二人这副架势,隐隐也有些明白,忙赔笑道:“小的实在不记得了,若是说错了什么话,还请大人多多包涵。”说着,又加了句:“小的是陈侍郎家公子的随身小厮……” 李管事看了李给事中一眼,见他点头,才冷叱道:“不要装神弄鬼了把你之前说的话,再说一遍给我们老爷听”又唯恐金鹏当真不记得了,低声说道:“就是你说的,你们少爷将我们家公子逼到手里的事情……” 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看了眼李给事中的脸色,见他微合着眼,神色痛苦,忙住了口不再多说了。那金鹏就腆着脸笑,“没有的事情,想必是大人听错了……”李管事?br / 弃妇再嫁第14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事正对着他心口,一脚就踹了上去:“我们老爷要弄死你个狗奴才,还不是轻而易举,你死咬着不松口,到时候吃苦的还是你” 说完,掏出匕首就在金鹏面前晃来晃去,“你好好想想,到底是说不说?” 金鹏浑身一颤,吓得屁滚尿流,他素来就是欺软怕硬的主,况且陈文一向薄待他,见了明晃晃的刀子,忙不迭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一五一十的,将陈文如何看中李公子,又是如何趁机逼到了手里,又是怎样要挟,全部说了出来。 他每说一句,李给事中的手就握得更紧一分。到最后一拳就捶在了木桌上,“天亮以后,立刻去陈家”李管事这才收起了匕首,拭了拭额头的汗,“老爷,您看,我们是先派个人去交涉的好,还是绑着这狗奴才去陈家对质?” “当然是去对质。”李给事中一刻也等不下去了,“我怎么也不会叫陈家好过” 李管事同仇敌忾的应了。 在这深秋的夜里,李给事中老泪纵横。 若早知是陈文害得,他怎么也不会这三年一直和陈侍郎虚以为蛇。说什么也要为自家儿子讨回公道,哪怕是赔上这条老命。其实对于李给事中而言,也没有什么比他那早逝的儿子最为重要了。 这天下,每一个人,对于自己死后的香火承继,都十分的看重。没有儿子,就等同于没有后继香火之人,也就意味着即便是死了,也是孤魂野鬼,没有个依托。这样想一想,哪怕在人世间,也觉得凄凉不已。 等到东方刚泛起了鱼肚白,李给事中就带着府上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陈家。 那厢里陈文经过一夜的休息,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听说玲珑被送走了,一开始埋怨了几句,可听陈夫人数落了几句,又说起这玲珑带来的麻烦,许诺给他找更好的丫鬟,他也就没有二话可说了。他一开始宠着玲珑也是图个新鲜,既然有更为美貌的丫鬟,也就心满意足了。至于玲珑腹中的孩子,虽然觉得可惜,可转念一想,叶家也未必肯容忍,反而心安理得了起来。 等到守门人慌慌忙忙来报李给事中闯进了门,他才想到事情闹大了。因为陈侍郎病着,大夫们进进出出的,陈府的守备十分松懈,比不上往日的三成。 下意识的,他以为是叶子衿告的密,正想着该如何回报这女人才好,就见李给事中一路上旁若无人般,闯了过来,身后还有两个彪形大汉压着金鹏。要说李给事中能找到陈文也纯属巧合,他只是带着下人在陈府一阵乱闯,正想着找个人问问,就见到了陈文。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陈文一眼扫过去,见着金鹏,就明白了八九分。然而还是装作什么事没有,趾高气昂的问:“这是怎么了?小小一个给事中,也来我们府上作威作福,难道当真是借着女儿的威风,不将我们陈家放在眼里了?” 那李给事中的眼中似能喷出火来,也不顾辈分,对着陈文,一阵好骂。 陈夫人早先还是恼怒不已的,等到听完了李给事中这一顿怒骂,恍然也明白了些什么。朝着陈文一连望了好几眼,盼着能从他口中得到确切的消息。陈文自然是心虚不已,可仗着陈侍郎病着,无人管治,也就理直气壮的回了几句。 陈家的下人们只当李给事中是来闹事的,立刻就将李家一行人围了起来。 李给事中带来的人也有三十多个,只是和陈家的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单薄。但李给事中正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了许多。两下一对比,陈文脸上的笑就猖狂了起来。“老匹夫?没凭没据的,买通了我们陈家的奴才,就来寻我的麻烦?” 至于在陈家发生了什么,叶子衿毫不知情,只听打探消息的紫苏回来说道:“李家连招呼也没有打,带着人就冲了进去,到现在也还没有出来……”可以想见李给事中的恼怒了。叶子衿抿了一口茶,暗叹了一口气,“李给事中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若是当真和陈家闹将起来,谁占上风,可真不好说。” 侍郎是正三品,给事中却只是从七品。若是没有那个在宫中做贵妃的女儿相助,李给事中这就是鸡蛋碰石头。只是他去的这样匆忙,有没有派人给那李贵妃通风报信,还是两说。 因着心里挂记着这点事情,叶子衿一整个上午都再也没有提回庄子的事情。叶夫人乐得糊涂,忙命莫妈妈去厨房添了几样菜,招呼叶子衿吃了午饭。哪知还没等叶子衿放下筷子,就传来一个叫所有人始料不及的消息。 李给事中一怒之下,在陈府门前上吊了。 叶子衿手中的筷子,骤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说起这事,叶子辰一脸的惋惜,“听说李给事中带着人硬闯了进去,后来被陈文带着人赶了出来,气不过,就在陈家门口上吊了。临死前还留下了一句话,说黄泉路上,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陈家……” 叶子衿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若不是被逼到了绝路上,绝对不会选择这条路。 也不知为什么,叶子衿眼里涌上了一阵泪意,“李公子是李给事中的儿子,李公子是个有傲骨的,李给事中自然也是个不折腰的……”得知这个噩耗,众人都显得有些低落。虽说没有什么关联,可想到一个老父亲的悲哀,就觉得心里充满了凄楚。 不能为儿子报仇,李给事中临死之前,一定是愤怒而又无奈的吧。 或许假以时日,他可以想出更好的法子来报复,为此可以花上一年,两年。 可是那样,他就不是一个真正的父亲了。 一个小小的给事中,的确敌不过侍郎的权势。 叶子衿垂着头,许久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阵,才轻声问:“除了在宫里的贵妃,李家可还有别人?”“听说是没有了。”叶子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也就是这样,陈家才肆无忌惮啊。” 叶子衿眼眶微红,“娘,我们府上派个人,去李家悼唁可以么?” 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书名:《字字千金》 作者:禁意 书号:2099676 简介:打造都市异能热血剧,玩转异能,看我文字翻飞 第七十一章 归来 第七十一章 归来 叶夫人叹了口气,“好。”又加了句:“我们和陈家横竖是撕破了脸的,去李家悼唁,也没有什么不当。”也不知是在同叶子衿几个说,还是在安慰自己。 又坐了一阵子,叶子辰才和黄氏双双离去,叶夫人知道分离在即,一刻不离的坐在榻上,只盼着能多看一会,便是一会。叶子衿明知她的心意,有心说几句笑话逗趣,奈何舌尖绕了几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有妈妈们前来示下,叶夫人才去了厅堂上,独留下叶子衿主仆几人。 屋子里静静的,只听见秋风吹得窗棂呼呼作响。 叶子衿心里着实不是个滋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总觉得李给事中的死,太过悲凉,太过无助,也让人认识到这样一个血淋淋的事实——在这燕京城里,这花团锦簇的地方,这天子脚下,想要安安稳稳的生活,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妈妈你跟着去看看吧。”叶子衿脸色有些苍白,对宋妈妈说道:“我也想听听李家那边到底如何了。”从前叶子衿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宋妈妈没有半点迟疑,立刻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匆匆忙忙出了门。 一去一来的,耗费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功夫,等到宋妈妈再踏入屋子时,已是太阳落山的时候。叶子衿默默无言的坐在窗前,垂下眼,看着宋妈妈长长的影子,“怎么?”宋妈妈眼眶微红,想来也是触景生情,“李家当真如大少爷所说,没有旁人了。下人们走的走,逃的逃,所剩无几,剩下的好些,也有些是观望的,甩手立在墙根下不动弹。只有那些李给事中留下的老仆人,才帮着李管事搭孝棚。我们家是唯一一家去悼唁的……”想来是觉得李给事中死的不光彩,而且又是因为和陈家闹起来的,亲戚朋友们才会敬而远之吧。 这原本也是叶子衿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淡淡说道:“人情冷暖,大抵在这时候,最是分明了。”宋妈妈叹息了一声,“听说李给事中为官清廉,这场丧事办得不成个样子……”叶子衿神色一黯,嘴角微嗡,终究是没有说话。 叶夫人正从门外进来,听见这句话,不由问:“那宫里的贵妃娘娘呢?”宋妈妈神色一黯,“听说李给事中去陈府的时候,贵妃娘娘毫不知情,更何况贵妃娘娘生下小皇子的时候,大病一场,现在还未痊愈,想必李给事中也不想让贵妃娘娘掺和这点事情。只是不知道现在她是否知道了……” 即便是知道了,想要给李给事中报仇,也是难上加难。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多少年前就立下的规矩。身为贵妃娘娘,更应当知道这一点。 当然,若是皇帝听得进枕头风,那又另当别论了。 失去了娘家的支持,李贵妃想要屹立不倒,也是一件难事。 叶子衿站起身来,转身对着叶夫人微笑,“娘,我该离开了。”“这时候天都要黑了……”叶夫人面色一僵,“不如明早再走。”叶子衿只是摇头,“也耽搁了许久的功夫了,庄子上还有许多事情,再说都是歇在马车里,白天还是黑夜,其实没有什么干系。” 叶夫人对于自己这小女儿再清楚不过,柔和是柔和,可固执起来,谁也拗不过她。只得吩咐丫鬟们将包袱放上了马车,亲自撩开帘子看了看,见被褥,炕桌,吃食都好好的摆着,才放下心来,拉着叶子衿的手嘱咐:“一路上好好照顾自己,冬日的时候,娘会派人送东西去。” 叶子衿不住点头,压住心中的酸意,“明年再回来看您。”叶夫人再也按捺不住,掏出帕子捂着唇,低低抽泣了起来。叶子衿心中也酸痛不已,忙转过身,立刻登上了马车。紫苏几个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眼睛都是红红的。 一路上,叶子衿都是默默无言。一直到了山东境内,叶子衿心情才微微有所好转,还能撩开车帘,同紫苏几个说上几句笑话,当然这时候,刻意忽视了她们如释重负的神情。“不知道我们的黄芪如何了呢。”叶子衿笑了笑,“怕是我们回去的时候,黄芪已经出苗了。” 紫苏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还有黑护子呢……”叶子衿想到那神奇的泉水,心头一松,笑容更深,“是啊,还有黑护子呢。”腰上还系着黄氏给的小荷包,里面装着一千两的银票,也足够她用上好些日子了。 这这一夜,月明星稀,静静的夜里只听得见马车在路上碾过的声音。 宫城内,一点波心,万点月光,静谧无声。 一女子窈窕的身影,缓缓前行,最后停在了流觞旁,大滴大滴浑圆的泪珠顺着她白皙的面容滑落,在这荷花池里,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娘娘,这里风大,您身子不好……”身旁的宫女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唯恐她不慎滑落了下去。 “爹……”一声凄楚的唤声,很快消散在这无边的夜色里。 “娘娘,小皇子哭了”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 “我们现在就回去吧。”那一身银白色绸缎的女子仰着头,朝着遥远的夜幕望去,片刻,才垂下头,推开了两旁扶住她的丫鬟,“我自己走。”昂首挺胸,一步又一步,恰似当日她被册封为贵妃之时的傲然。 只是,在场的宫女们,谁也没有忽视,她垂在身侧,紧握的拳头。 “娘娘这次只怕是……”其中一个宫女,低声对另一个宫女说了半句话,余下的半句,随着萧瑟的秋风,消逝的无影无踪。 “我记得我们上次出燕京城的时候,这路上有虫鸣声。”紫苑觉得这一路上太过安静,率先说道:“这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了,想必那些虫子们也找了洞|岤缩着准备过冬了。”木莲抿着嘴直笑,“我小时候就曾经听说,有人就曾经在大雪天里拾到冻僵的蛇。” 叶子衿缩在被子里,绣着淡淡的檀香味,听着几个人一言一语的轻声说话,伴着车轮咯吱咯吱的声音,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越往南走,就越暖和。几日以后,眼前出现的,就是熟悉的场景了。 离开了十来日,这庄子上,还是一点没变。 叶子衿下了马车,就见和妈妈领着一行人迎了上来,笑语盈盈,显得十分热闹。 叶子衿头一桩事情就是想问问冯显媳妇那泉水如何了,只是数十个人堵在这里,也不好开口,好容易将她们一一打发了,才走进了屋子。活动了酸软的手脚,紫苏就替她揉捏着肩膀,“方才那万林媳妇不住朝您跟前挤,也不知是要说些什么。” “能有什么事?”紫苑撇了撇嘴,“多半就是想在我们小姐面前露个脸罢了。”叶子衿立刻就传来了冯显媳妇,问:“我走了以后,你可还挑过泉水?”“挑过,每天都挑的。”冯显媳妇忙不迭点头,“也不知您什么时候回来,从您走了以后,我每日都去山上挑半桶水,也没有地方放,我看着水缸空着,就和秋菊说了一声,全部倒在了水缸里。” 从山上挑水,尤其是每天去挑,那可真是个苦力活。 叶子衿信手就从小荷包里掏出了一块银锞子,“拿去给小子们买身冬衣穿。”冯显媳妇满脸惶恐,只是不敢收。宋妈妈就塞入了她手中,爽朗的说道:“即便是你不要,也要想想你家还有三个小子,老三是可以不用做了,还有余下的两个呢?就算是不做冬衣,也给孩子们留着娶媳妇使啊。” 这话可谓说到了冯显媳妇的心坎上去,因着家贫,没有人家肯将女儿嫁过来,若是能攒下些银子,日后说亲,也有了些底气。冯显媳妇也就不再推脱,收下了银锞子,掂量着似乎有五六两重,心中也自是欢喜,忙说道:“小姐还要泉水吗?我让我家二小子再去挑一桶来。” “自然是要用的。”叶子衿微微的笑,“只是也不急在这一日,等我今日先休息好了,明日再寻你说话。”冯显媳妇忙应了,不敢打扰她歇息,忙退下了。等回到了家里,寻到了冯显,将银锞子拿出来与他瞧了一瞧,夫妻两个俱欢喜不已,自觉有了期望,都商量着该如何为儿子找个媳妇。 “乡下人家,二十两银子就能体体面面的娶个媳妇了。”宋妈妈笑着解释:“不比我们燕京城,这二十两银子就是一顿饭钱。”叶子衿点点头,说道:“我来的时候,大嫂与了我一千两银子,我想着过些日子再去买些种子回来。或者去买些彩线,趁着冬日没有什么事情,多做些刺绣,说不准瘟疫过去了,菱烟阁又来收绣品了呢” “不仅如此。”紫苏脸上满是神采,“还有您前些日子盘算的,打算让冯显媳妇帮着养些花草的事情。算一算,我们要做的事情,可还有好多呢” 第七十二章 泉水 第七十二章 泉水 叶子衿轻声笑了起来,“是啊,我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这样想一想,总觉得浑身上下又充满了斗志。有点事情惦记着,让自己心头时刻挂念着,想着什么时候做好,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满屋子人都笑了。 若不是一路上在马车中颠簸,现在累得慌,叶子衿倒真想走到田垄上,看看她的黄芪。不过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众人精神头也都不大好,叶子衿才打消了这个念头。吃着秋菊做好的饭菜,不由赞道:“最近你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 “那是小姐您路上劳累了,吃什么都觉得好。我早先不知道您要回来,匆匆忙忙做出来的一顿饭,就怕不合您的口味。”时间久了,秋菊也敢和叶子衿说上几句话了,“等明日我做鱼给您吃,这时节的鱼柔嫩味美,用蒸笼蒸出来的,更是好吃。” 叶子衿微笑着颔首,心里却反复响着她那句话,早先不知道她要回来…… 在马车上,早先一天,已经派人快马加鞭到了庄子上候着,不然和妈妈一群人不会早早的便在宅院门前守着了。可秋菊对这件事情,却毫不知情…… 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秋菊在扯谎,要么是和妈妈没有告诉她。 以叶子衿对秋菊的了解来看,她为人老实,更何况陷害和妈妈,对于她也没有什么好处。那么只能说明一点,和妈妈有意隐瞒了这件事情。或许是想要接此除掉秋菊,又或许是在谋划旁的什么事情。 和妈妈大概不知道吧,叶子衿对于吃食其实没有那么在意,即便是秋菊在匆忙之下做出了不大好的饭菜,叶子衿也不会因此而气恼。 不光是叶子衿,就是紫苏几个,也都觉察到了什么。等到一顿饭结束,秋菊收拾着碗筷去了厨房,叶子衿一行人回到了屋子,紫苏才低声说道:“那和妈妈,如今也生出了异心了……”“想不到在这庄子上,也是勾心斗角,没个消停。”木莲眉头蹙了蹙,“秋菊的确在小姐面前得宠不假,可也没有碍着别人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叶子衿苦笑了笑,“这事情你们都记在心上吧,若是日后和妈妈这群人有什么露出了什么端倪,立刻告诉我一声。”众人齐齐应了。紫苑有些不忿,道:“我看不如将和妈妈撤了,换成宋妈妈好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默默不语的宋妈妈身上。 “这可使不得”宋妈妈急急道:“这可真是小孩子的念头,和妈妈在庄子上多年,哪是说撤了就撤了?更何况也不过是隐瞒了秋菊这件小事,尚不知她有心还是无意,这以后如何,还得慢慢看着。” 叶子衿微微颔首,“妈妈说的是,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只是大家都小心些,也就是了。”紫苑讪讪然笑了,“看来我就是那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叶子衿唇角一勾,悠悠说道:“我从前也和你一般,见着不平之事便忿忿然,只是这世间哪里就有那么清明,若事事都要追究到底不罢休,人也忒累了些。” 紫苑一听,若有所思。 “好了,都各自散了,歇下吧。”叶子衿说着,去了内室。这一夜照例是紫苏守夜,在踏板上铺了被褥,才躺下,就听见叶子衿问:“你说我们积下的一缸泉水,够不够浇灌黄芪的?”紫苏一愣,随即笑道:“这种药之事我也不大懂,也不知要用多少水才好,还得明日等到张鹏媳妇来了,再好好问问。” 叶子衿点了点头,头埋在枕上,翻来覆去的,只是睡不着,最后索性眯着眼同紫苏说话:“你说,这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也不待紫苏回答,自言自语道:“若是我不来这庄子上,没有认识冯显媳妇,可能永远不会接触到泉水了。而这泉水的秘密,可能不会被人发现。即便是被人发现,那也要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了。” 紫苏轻声笑了起来,“小姐说的是,这或许就是天意。那泉水在那里多年,每次流那么一点,根本没有人会拿它浇花,这庄子上人人都忙忙碌碌,也自然没有人有闲情用那泉水来泡茶吃。只有紫苑错手将茶水倒在了黑护子里面……” 月光的清辉洒满了帐子,叶子衿慢悠悠合上了眼,“这或许就是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吧,很多事情,都是我们始料不及的呢。”紫苏听着,无声的笑了笑。 一夜无话。 到了天明时,叶子衿用过早膳,亲自去查看了黑护子,见它还是同自己走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便折转了回来,命人去传陈鹏媳妇。却说陈鹏吃了叶子衿送的药,病情有所好转,对叶子衿心中甚为感激,见了人来传,巴巴的就催着媳妇出去了。 即便是叶子衿不派人来传,陈鹏媳妇也有话要回禀叶子衿,粗粗收拾了一番,跟着来人去了宅院。叶子衿正坐在窗前吃茶,见她来了以后,命众人都退下了。陈鹏媳妇惊疑不定,也不知是为何何事,只低眉顺眼的立在一旁。 “我寻你来,是有事情要同你说。”叶子衿脸上没有半点笑意,“这事情可大可小,你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陈鹏媳妇见她说的郑重,立时就跪下了,“小姐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不对外透露一个字。” 叶子衿这才命紫苏给她端了个小杌子坐下,免得她吃惊的站不住脚。慢悠悠放下茶盏,这才轻声说道:“我前些日子,偶然发现有一种泉水,浇到地里,可以让东西加快成熟……”果不其然,才听说了这么一句,陈鹏媳妇就露出了愕然之色,微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事实上,这种隐秘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可陈鹏媳妇是种药的,这事情也瞒不了她。与其到时候让她心怀疑虑四处嚷嚷,不如在一开始就将话头挑明。“我一开始也不信,可这事情是我亲眼所见。我寻你来,就是想问问你,若是想将这泉水浇到黄芪地里去,要多少才好?” 陈鹏媳妇稳了稳纷乱的心绪,说道:“黄芪很好养活,一行黄芪种子,大概需要五桶水,若是要那几亩地的黄芪全淋上水,怕是得好几百桶。”叶子衿顿时无言。这泉水流的那么少,只怕这几百桶水,得接上一年…… 揉了揉眉心,头痛不已。 “可不可以让我看看那泉水?”陈鹏媳妇试探性的问。 叶子衿微微颔首,“紫苏,带她去。”紫苏忙将陈鹏领到了厨房里,这一缸水还未来得及让人搬走。见着她们二人过来,正忙着蒸饭的秋菊也凑了上来,“可是要吃些什么?”“我们小姐想吃茶,来让我看看泉水。”紫苏随口说了一声。 “这泉水都用盖子盖着,没有沾上灰尘。”秋菊不由笑道:“冯家嫂子可真是用心,每天都挑着半桶水来,一天也没有落下过。”紫苏笑了起来,“我们家小姐也夸冯显媳妇勤恳呢”一面说,一面细细看秋菊的神色。 见着她神色如常,并未露出什么端倪,才松了一口气。 陈鹏媳妇揭开木盖,细细看了几眼,见那泉水清澈见底,才低下头,便有一股冷冽之气扑面而来,也着实有些惊叹,只是在厨房不好多说,又和秋菊打趣了几句才退了出来。“怎么样?”紫苏一边走,一边低声问。 “不见什么异常。”陈鹏媳妇迟疑着说道:“若是当真要用,可以往里面兑一些河水,应该不大影响的,不过这样一来,或许就不如全用泉水的效果好了。”“还真怕太好呢”紫苏轻笑:“若有人见着一夜之间药草长好了,怕是吃惊得嘴都合不拢。” 陈鹏媳妇也跟着笑了起来,说道:“这村子里应该没有人见过药草,就是长得快些,想来也是没有人多说什么的。”紫苏点点头,“这话,我们小姐也说过的。”说着,便跨过了门槛,将陈鹏媳妇的建议又说了一遍。 “我之前也这么想过的。”叶子衿抿了一口茶,说道:“就怕泉水兑了水,没有用处了。”“若是要浇水,就要快些了,最好这几日就弄完。”陈鹏媳妇说道:“马上就要过冬了,若是浇上的水结了冰,那黄芪也就冻死了。” 事不宜迟,叶子衿立刻说道:“既然那样,就派人将水缸里的水用木桶装好,然后挑到田垄上去,再将河水挑上来,兑在一起。”“倒不用那么麻烦。”陈鹏媳妇笑道:“可以直接将水缸搬到田地里去。” 叶子衿一愣,有些不解。 陈鹏媳妇就笑道:“这是我爹当年避免药草冻伤的法子,就是在田垄两头放两个大水缸,里面装满了水。”“这是为什么?”紫苏不解,“那两缸水难道不会结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陈鹏媳妇微笑道:“只是我爹从前就是这样做的。” 第七十三章 争夺(一) 第七十三章 争夺(一) 叶子衿虽不知其中的缘故,可还是吩咐下人们又准备了一个水缸,将装着泉水的水缸做了记号,便命人抬到了田垄上。想到这是第一次如此大规模的使用泉水,叶子衿紧张的手心都出了一层汗。 亲自带着一行人到了田间,看着陈鹏媳妇不紧不慢的将一缸泉水分了一半到两个空着的水缸中。因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是熟悉药草的,都没有露出什么诧异之色,只认为陈鹏媳妇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等到冯显、冯福和冯安父子三人将河水挑上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叶子衿额上沁出了一层细汗,也顾不上擦拭。一眨不眨的看着陈鹏媳妇耐心的将泉水和河水混合在一起,而后带着几个婆子下了地。她们各自拎着一个小木桶,一边走,一边用水瓢舀水,淋在黄芪种子上。 这种水瓢是用葫芦做成的,这地方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拿起来很轻便,和燕京的水瓢完全不同。约摸小半个时辰过去,所有的黄芪种子都被浇上了水,叶子衿一颗心悬了起来。这还只是开始,也不知明日是怎生的光景。 不过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看着她们收拾妥当,带着紫苏几个回了宅院。才将将坐下来,又想起一件事情,忙站了起来,说道:“我想将那边的几座小山丘买下来。”满屋子人,除了紫苏和宋妈妈,人人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和北方巍峨的山相比,这村子里的山只能算得上土坡,可因为是好几座连在一起,上面又长满了杂草和树木,看起来和山没什么差异。 叶子衿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让紫苏和宋妈妈服侍我便好了。”众人忙退了下去,合上门。 “你们看着怎样?”叶子衿轻声说道:“我总觉得这山里还有许多我们不曾发现的惊喜……” 紫苏点头,赞许道:“这样也好,这山可是个好东西,早些时候的黑护子,现在的泉水……”叶子衿微微笑了起来,“泉水虽说无人使用,可我心里总有些不安,若是能买下这几座山,也安稳些。”顿了顿,又说道:“只是从来没有买过,也不知是什么价钱。” “这简单,找个村子里的人问问便罢了。”紫苏笑道:“横竖就是几座荒山,应该用不了多少银钱,这事情派个妈妈去同里正商议商议就是了。”在这村子里,住在集市上的里正就是最大的官了。 “一座山顶多费上七八两银子,兴许更少呢”宋妈妈笑容满面的说道:“这些都是荒山,无人看管,小姐要买,多少银子,只怕那里正都是肯的。”叶子衿含笑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嗓子,“那这事叫交给你了。”一面说,一面掏了三十两银子给了宋妈妈。 宋妈妈接过银子,问了庄子上的人,知道了里正的住处,便换了一声衣裳,带了几个小厮和婆子,去了市集上。果真如她所料,里正显然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要买荒山,可看在银子的份上,还是厚道的什么都没有说。 这事情进行的格外顺利,这几座山以每一座五两银子的价钱成交,宋妈妈通共只花了二十两银子,还得了里正附赠小山一座。得到消息的叶子衿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几乎算得上是畅通无阻,也露出了几分笑意,“到时候我们还可以派人将荒山开垦了,种上药材。”有些药材就是种在这山上才长得好。 哪知这几座山,却在村子里引发了轩然大。 这是叶子衿始料未及的。 看起来毫无用处的荒山,其实和村子里的人息息相关。尤其是在这冬日将至的时候,几乎家家户户都要上山伐树,准备过冬的柴火。可里正却将这山卖给了叶子衿,无异于是断了所有人的薪火。 叶子衿从冯显媳妇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有些怔忪,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举措,竟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于是立刻派人去了村子里,向大家说明,日后大家一样可以上山伐树,也可以上山采野菜,只当是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这样一来,村民们的怨气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不仅没有了怨言,反而不少人人认为叶子衿有大家气派,将自家的山供人伐树,对她多了几分感激之意。叶子衿倒不是为了收获众人的感激,只是她毕竟要在这村子里立足,若是得罪了众人,难保不住被人戳着脊梁骨痛骂。尤其是庄子上几百亩田地和这村民们的田地交界,若是他们使坏,自己这点人,可算得上是防不胜防。 所以,在很大程度上来说,还是不要得罪这些人的好。 该忍让的时候,叶子衿自然知道忍让。更何况那些树木与她本人而言,其实没有多大关系。她所在意的,也就是那山上的泉水罢了。 这日秋菊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顺手剥着豆荚,见了叶子衿出来,慌忙迎上前去,笑道:“小姐,村子里有几户人家,听说您喜欢吃新鲜的果菜,特地从自家地里摘了些来送给您。”叶子衿一愣,下意识的问:“哪几户人家?” 秋菊面色一红,“隐约记得是村子东头的几户人家,只是她们将菜篮子塞到我手上就走了,还没来得及问名姓呢”叶子衿嘴角微勾,“难为她们一番心意,那今儿个就做那些菜吧。”秋菊笑着应了。 自此以后又有了名声传出去,这住在庄子上的叶家小姐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官家小姐的架子…… 事实上叶子衿的真实身份,村子里几乎无人知晓,就连庄子上许多人都是毫不知情。众人只知道这小姐姓叶,来自燕京,至于她是国公府的二小姐,却是很少人问起的。这庄子是当年叶子衿的外祖母为叶夫人买下的,当时也没留下什么言论。是以众人只知道每年要将野味和银钱留着,等待来自燕京的人来收,却不知送往何处。 倒也不是村民们不喜欢说人长短,而是他们见了大户人家的下人们,自然而然的生出一股忌惮之意来,也无人敢问了。 叶子衿对于这些,却是不大在意,她心心念念的,只是她的黄芪种子何时能出苗,又何时能成熟。寒冷的冬季即将到来,还得关心这黄芪种子会不会冻上。眼下又有一件让叶子衿操心的事情,随着天气一天一天的变冷,瘟疫的势头愈发的凶猛,庄子上的平静,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哪怕庄子上现在没有人传出感染瘟疫的噩耗,叶子衿心里还是沉甸甸的,不时就传来消息,村里里哪户人家感染了瘟疫,一家子都无一幸免。叶子衿听着,心中总是一颤,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那几株即将成熟的黑护子上。 可即便是她将黑护子拿出去救人,那也是杯水车薪,区区几株黑护子,能做什么? 叶子衿现在已经完全打消了靠着黑护子卖钱的念头,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刻病倒的是谁,到时候这黑护子就是唯一的救命良药。是以叶子衿早早的便命丫鬟们将黑护子搬到了屋子里,预防着下一场更大的瘟疫。 离那日浇水过后,已经过去了十多日,这时才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下来就是陈鹏媳妇略带惊喜的声音:“小姐,黄芪出苗了”叶子衿心中一喜,忙站了起来,“走,我去看看。” 陈鹏媳妇在前头领路,带着叶子衿一行人到了出苗的田间。 放眼望去,只见一排排田垄上,一株株嫩绿色的小苗挺立在风中,显得不胜娇弱。 叶子衿心中的欢喜,无法描绘。这黄芪,从选种到栽种,她都一直在一旁看着,今日终于盼到了黄芪出芽,期间的激动,实在难以言表。灿烂的笑容不可抑制的洋溢在她的眼底眉梢,“这样一来,我们来年春天,就可以看到黄芪长大了” 陈鹏媳妇呆呆的望着她,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叶子衿微微一愣,随即问道:“怎么了?”“不,没什么。”陈鹏媳妇咬了咬下唇,摇头,但又觉得不大礼貌,不好意思的笑道:“小姐笑起来真好看……” 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黄芪上,骤然听见她如此说,都齐齐一愣,紫苑掌不住笑道:“我们小姐本就是风华绝代,无人可及。”大刺刺的目光下,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么多人夸赞自己的容貌,叫叶子衿忍不住双靥微红,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忙转移了话题,“若是下雪,这嫩苗会不会被压坏?” “这不用担心。”陈鹏媳妇笑道:“等过几日,我带几个人用稻草将这黄芪盖住,就不会怎样了。”叶子衿微微颔首,“那就好,这些事情我也不大懂,你照着从前的法子做好了。”陈鹏媳妇笑着点头。 “小姐——”紫苏暗中拉了拉她的衣袖,神色难得的有些激动,“你看那头。” “怎么了?”叶子衿轻声问。 卡文卡的真,求粉红票求订阅 第七十四章 争夺(二) 第七十四章 争夺(二) 紫苏不住的朝着南边使眼色,叶子衿才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 只见在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一身玉色衣裳的楚大夫,施施然立在那里。 叶子衿心头没来由的跳了一跳,不过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冲着楚大夫微微一笑。眼见着楚大夫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忙绕过销路,走了过去,站到了他跟前。他足足比她高一个头,让她有些费力的才能看见他的脸色,“你可是来寻我的?” 问完这句,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要是楚大夫只是碰巧经过,又碰巧看看这田间的景色,自己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好在楚大夫似乎看透了她的窘迫,轻声说道:“我是来,向你道谢的。”这句话听起来有些不大自然,可叶子衿想到他不善与人来往,挤出这么一句话都有些为难了,也不以为意,反问:“谢什么?”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对他有什么恩情。 楚大夫竟轻笑了一声,也就是这么一声笑,令叶子衿心中的错愕,有如那绽放的烟花,一个接连一个,在心中炸响。来到庄子上这么几个月,和楚大夫认识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而言之他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就是不苟言笑,对谁都是淡淡的,透着几分疏离。 可如今,他居然对自己笑了。 哪怕这笑容不是为着自己,也足以叫叶子衿吃惊好一阵,然而她还是不动声色的垂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见脚底是几株不知名的小草,泛着些枯黄。 “多谢你将黑护子送给了我。”楚大夫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短短的一刹那,很快便挪开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叶子衿会心一笑,“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我们扯平了。”楚大夫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光彩,短暂的尚不能看清是什么,便消失不见。 他微微颔首,背着手,慢悠悠离开了。唯有秋风拂过,他玉色的衣袍上下翻飞,恰似庐山云雾在泡开的那一瞬间。叶子衿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才转过身离开,一路上众人都有掩饰不住的喜色,“这些日子没见,楚大夫生得更是俊俏了” 叶子衿将这句话理解为自己的丫鬟们太久没见过外人的兴奋之言。 可事实上,在心底深处,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见过的男子中,除了那日不欢而散的宋宁默,无人的容颜可以与楚大夫抗衡。若较真了说,楚大夫一举手一投足,都不大像是乡野之人。叶子衿总觉得这样的人,身份不同寻常。可她素来不是多事之人。既然楚大夫本人来到这乡下地方隐居,必然就有无法言说的过去,那自己又何必执着于他的真实身份呢? 黄芪的长势十分喜人,叫叶子衿心头也萦绕了几分欢喜,哪怕是在这瘟疫肆虐的时节。相信过不了多久,叶子衿就能看见整整齐齐的,一行行黄芪了。想一想,就觉得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嘴角微扬 弃妇再嫁第15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眉眼弯弯,再也掩饰不住高兴的神色。 坐在屋子里做女红的天冬半夏几个见着她高兴,也都露出了笑容。 燕京,国公府,叶夫人正坐在屋子里,眉头拧成了一团,问身旁的莫妈妈,“你说这几日,子佩一回来就去寻国公爷说话,是为了何事?”“难道是国公爷身子不好,大小姐惦记着?”莫妈口气听起来充满了迟疑和不确定。 叶夫人摇了摇头,“子佩是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虽说在几个姐妹里国公爷待她最好,可她不是念旧之人……”莫妈妈心中咯噔一跳,脸色变了变,“难道是国公爷有什么话要叮嘱?” 叶夫人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你去打听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着这几日,国公爷的精神头还比往常好了些,怕是还能挨上些日子了。”莫妈妈连连点头,“我这就去。”等到了国公爷的院子,寻了个小厮,随口问了几句。 哪知那小厮却是一问三不知,只知道叶子佩这几日频频来寻国公爷说话,见着人,便住了口,不再多说。莫妈妈心中更是充满了疑虑,想那小厮也不敢欺瞒,只得回去回复了叶夫人。“听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走漏,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叶夫人神色微凝,“难道是子佩在王府出了什么事情?”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即便是遇到了麻烦,最先找的,也该是我这个做娘的,哪有先去找国公爷的理?”说着,压低了声音,“更何况国公爷卧床不起好些日子了,这一口气上不来……还能帮些什么” 莫妈妈思忖着说道:“或许是有什么事情,不好和您开口呢”叶夫人一听,想想觉得在理,只是苦思冥想了好一阵,也不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只得吩咐道:“这些日子你多留意些,子佩的心思,我做娘的也捉摸不透,再派人去王府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莫妈妈应了一声。 叶夫人揉了揉眉心,“子衿那里,这快要过年了,你派人多送些东西去。看看还缺不缺什么,回来立刻告诉我一声。”莫妈妈点点头,“我立刻就派人去。”叶夫人就叹了口气,“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叫我省心的。若说是偏疼谁一些,这可真是说不好呢。只有子衿,我怜惜她是小女儿,心肠又慈悲,未免多疼了一些……” “二小姐也担得起夫人的疼爱。”莫妈妈想到叶子衿的行事做派,说道:“若是寻常人遇到二小姐这样的事情,说不准怎样呢。可二小姐和离以后,脸上也不见什么愁苦,还是和往日一样,进退有度,这要是遇见一户清白些的人家,怕是公婆疼爱,夫君敬重,不知道多好。” 叶夫人神色一黯,叹道:“她小时候,那长春道士就说过,这孩子是先苦后甜。当时她还小,我心头总是不安,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谁知道真应了那句话,只是不知这日后甜在何处了。” “二小姐还年轻。”莫妈妈忙笑道:“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谁知道怎样呢二小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叶夫人强笑了笑,不再说话了。过了好一阵,才问:“玲珑这些日子可还老实?” “没有什么动静。”莫妈妈答道:“让人端着饭菜去,她照吃,只是不说话,痴痴傻傻的,坐在柴房里一动不动。”“叫人当心些。”叶夫人面色一冷,“这小蹄子满肚子的诡计,现在装疯卖傻,说不准是要怎样呢。” “夫人放心,我省得。”莫妈妈忙笑道:“时候不早,不如摆饭?”叶夫人叹息着应了。 随着第一场霜的降临,叶子衿知道,冬天是真的来了。 陈鹏媳妇早早的带着人将黄芪盖上了稻草,冯显媳妇这几日腿脚酸痛,都让自家二儿子冯安去山上挑水。眼见得天寒地冻,伸不出五指,叶子衿便命他不用上山了。哪知冯安觉着自家收了叶子衿五两银锞子,说什么也不能躲懒,日日坚持山上,从不间断。 叶子衿闲来无事,生了火盆,随手拿着花生烤着吃,听着火花发出滋滋的声音,笑弯了眼。紫苏几个都围在火盆边,或绣花,或缝补,俱是一片火热景象。叶子衿吃着热乎的花生,笑道:“你们手头都有事情,只有我是个无事忙的了。” 紫苑扑哧一声笑,手下却不停,“小姐您可不闲,这一大碗花生,现在就见底了。”她不说,叶子衿倒不觉得,此刻瞥了一眼,险些被花生米呛到,“这花生烤着真好吃。”“还有更好吃的呢”木莲咯咯直笑,“红薯烤着更好吃,还有玉米,只是这当下应该没有了。” “红薯?”叶子衿露出了几分兴味,“那便让人拿几个红薯过来我们烤着吃。”宋妈妈在一旁笑着直摇头,“这些东西还是少吃些,待会还得吃饭呢”“也就是尝尝口味。”叶子衿不以为意,“不会多吃的。” 望了望天色,吩咐紫苑:“你去冯家,把冯显媳妇叫来同我说说话。”说是说话,怕又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下去了。紫苑不敢怠慢,忙整了整衣裳,撩开帘子出去了。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众人都收了针线,不再做活了。叶子衿吃了半个烤红薯,自觉口味不错,也叫众人都烤着吃,自己却坐在窗前出神。只是没多久,就见紫苑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 “小姐”紫苑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不好了小姐” 紫苏正斟茶,被她一惊,手抖了抖,滚烫的茶水洒了满桌子,“出什么事情了?”紫苑脸色有些发白,“我方才去冯家,听说早起时冯安去挑水,现在还没有回来,冯家派人去寻,现在还没有找到” 叶子衿嗖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书名:挂名王妃 作者:千岛女妖 简介:王爷,当初说好做假夫妻的,咋不放手了呢?不想戴绿帽子的话,赶紧给休书 书下有直通车~~~ 第七十五章 争夺(三) 第七十五章 争夺(三) “冯安不见了……”见着叶子衿脸色不好看,紫苑声音也低了下来,“说是自从上了山,就没下来……”叶子衿张了张嘴,终究是说不出一句话。过了一会儿,等到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才连声吩咐:“再派人上去找,尤其是树木繁多的地方,更好多加寻找,说不准是他下山的时候,不小心崴在哪里了。” “是”紫苑急急应了一声,一溜烟跑出去叫人了。 叶子衿心头瞬间压上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身子绷得紧紧的,靠在椅背上,“紫苏,你说冯安不会掉到哪里去了吧?这路上打了霜,怕是有些滑……”声音里充满了焦虑和不安。“怎么会呢”紫苏忙笑着安慰:“上山下山,那条路冯安不知走了多少次了,哪里该留神,哪里该小心,他应当是再清楚不过的。” “若是为着挑泉水出了什么好歹,我可真真无法向冯家人交待。”叶子衿面色有些发白,“冯家三个儿子我都见过的,都是万里挑一的老实人……”“不会有事的……“紫苏心里也有些没底,然而还是轻声细语的劝解。 叶子衿苦笑了笑,从箱笼里寻出佛经,一连抄了好几页,心情还是有些复杂。一直到夜幕降临,紫苑也没有回来。叶子衿心里的不安,一点一点扩散开来,就如同这无边的夜色,一点点遮盖了光明一般。 最后连紫苏几个都有些按捺不住,个个都露出了几分焦急之色。等到秋菊端上晚饭时,叶子衿也不过食不知味的扒了几口,便一连揉着额头。 于此同时,冯家也乱成一团,冯显早和村子里几个年轻人上山去寻了好几趟,却一个人影不见,也不知冯安到底去了何处。冯显媳妇痴痴的站在家门口的小路上,一直望着远处的山,没有动弹。 等到紫苑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院子里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叶子衿立刻就站了起来,亲自撩开了帘子,站在台阶上问:“怎么样了?”紫苑一脸黯淡的摇头,“还是没有寻到。”叶子衿心里咯噔一跳,“整座山都找遍了?” “村子里的人像梳子一样将山梳过了一遍,都没有找到人影。”紫苑眼眶微红,“最后只在泉水旁边的草丛里找到了冯安的鞋子。”叶子衿脚下一软,几乎滑倒在地。好在紫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小姐,今日不成,还是明日,总能找到的。” 叶子衿呆呆的任由她扶着,坐在了黄木椅子上。找人自然是越快越好,若是接连几天内找不到人,在那荒山上,多半是凶多吉少。更何况还找到了冯安的鞋子…… 冯家这样的人家,家贫如洗,只要人尚好,都不可能扔下鞋子。 这一点,叶子衿心知肚明,只是她实在不愿深想,冯安当真出了事情。 在这庄子上住得久了,有些事情也渐渐明白了过来。苏州这一带的山,里面不可能会有什么野兽,最多也就是毒蛇一类。可若是被蛇咬了,人应当还会在原地的。叶子衿实在想不透,冯安到底遇到了什么。 “难道是被什么人抓走了?”宋妈妈沉吟了一阵,才迟疑的说道。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叶子衿眉头微蹙,“可为何偏偏抓走冯安?更何况冯安是去了山上,冯家又从不惹是生非,有什么人非得要抓走他不可?”“除非是看上了泉水……”紫苏刻意压低了声音,“或许是冯安正挑泉水,有人也要得到那泉水,于是和冯安杠上了,索性就把他抓走了。” 这么说的可能性,也十分之大。 叶子衿神色一凛,“快派人去问问,看附近村民,有没有人见着从山上下来一群人的。”仅仅凭借一个人的力量,自然不可能将人高马大的冯安带走。多半是那伙人先将冯安打晕了,而后用麻袋什么的装着抬下了山。 叶子衿越想越觉得可疑,转头又吩咐宋妈妈:“去打听打听,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在山上泉水旁边转悠过,先去冯家问问。”宋妈妈应了一声,匆忙离去。等到了冯家,才真是一片愁云惨淡。 冯家几口人见着她来,都迎了出来。冯显媳妇慌忙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妈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的?”宋妈妈就叹息了一声,“冯安不见了的事情,我们小姐也听说了,十分担心,派我来问问境况。” 冯显媳妇眼中一亮,“妈妈里面请坐。”屋子里也不曾电灯,黑漆漆的,宋妈妈望了一眼,说道:“我就在这院子里坐坐,问你几句话。”冯显媳妇忙不迭点头,“妈妈请问。”宋妈妈就问:“这些日子,你去挑泉水,可曾经见过旁的什么人,似乎也对泉水有意的?” 冯显媳妇一怔,想了好一阵,才说道:“我都是早上去,偶尔有遇见村子里的人,可他们也都是上山砍柴,从来没有问起泉水的事情。”宋妈妈脸色微变,心里暗自嘀咕,难不成自己小姐想错了? 冯显媳妇看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妈妈,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有什么事,自然不该瞒着冯安的母亲。宋妈妈就说道:“我们也只是怀疑罢了,兴许冯安是和什么人起了冲突,被人抓走了。” 冯显媳妇脸色大变,有些站立不稳,“被人抓走了?”冯福朝前跨了几步,“妈妈,是被什么人抓走了?我立刻闯过去,将二弟带回来”宋妈妈示意他冷静下来,“冯安身无分文,那些人若当真是费了力气将他抓走,必然是有什么事情要谈的,说不准过一两日就有消息传来了,你们不用忧虑。” 冯显媳妇含泪点头,“劳小姐和妈妈费心了。”宋妈妈微微颔首,又快步回到了宅院。 与冯家对门的万林媳妇,端着一盆水出来,正撞见宋妈妈从冯家离开,忙将一盆水倒了,匆忙转身,关上了柴门。几乎与要出来透气的万林撞了个满怀,“慌什么呢”万林没好气的斥了一声,“是冯家小子不见了,又不是我们的什么人,你这样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万林媳妇一甩手就将木盆放在了桌上,拉着他进了内室,“我和你说件事。”万林见着她神神叨叨的,一屁股坐在了炕上,盘着腿,“说吧,什么事情?”万林媳妇咬了咬唇,在衣裳上搓了搓手,才说道:“我今儿个大中午的,从山下经过,正看见一伙人,抬着个麻袋从山上下来,我看着那麻袋鼓鼓囊囊的,还多看了几眼。你说,那会不会就是冯家的小子?” 万林一听,愣了一愣,立刻下炕,趿了鞋,“我这就去和冯显说说。”却被他媳妇一把拉住,“诶,你急什么?”万林顿时着了急,“这么大的事情,怎么能不和冯显说说?你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这种大事也不早说。” 万林媳妇眼珠子转了转,侧过身,堵在了门口,“冯家现在可是我们的死对头,你想想,就那冯显媳妇,这些日子一直在小姐跟前露脸,再这样下去,只怕是就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万林立刻就放缓了脚步,有些踟蹰。万林媳妇便趁热打铁:“你想想,冯家小子是因为给小姐挑水不见的,冯家难道心里没有隔阂?只怕是从此以后就怨上了小姐,等他们的体面没了,可不就有我们的机会了?” “也是。”万林点点头,双手拢在了袖子里,盘着腿坐在了炕上,“那我们就装不知道。”万林媳妇连连点头,“就是这么着。” “恰巧这几天很少人上山,也没有多少人经过。”紫苑苦笑道:“我都打听过了,没人见过山上下来的人。”叶子衿托着下巴想了一会,“若明日还是找不到人,我们也不用太着急上火,如果真是被人抓走,这两天一定会有消息的。” 等到了第二日,冯家照例是上山搜寻了一趟,还是没有什么发现。 叶子衿也由一开始的慌张变得镇定了下来,耐心的等待消息。 果不其然,到了第三天,很快就有两个人进了村子,主动寻到了庄子上。叶子衿便命宋妈妈出去交涉,自己在屋子里默默的候着。一直等到一个多时辰过去,宋妈妈才走了进来,开门见山的说道:“抓走冯安的是马家。” “马家?”叶子衿一愣,“我从未听过马家,更不用提和他们有什么恩怨了。更何况我们自来到庄子上,一直谨慎小心,连这村民们,我们也都是好声好气的,不曾得罪过。”宋妈妈面色铁青,显得十分难看,“我们自然和马家没有什么过节,可那马家却是瞧上了这山上的泉水” 叶子衿心中一跳,“难道他们也知道了这泉水的秘密?” 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书名:绣娘 作者:宛海 简介:想要绣品和装备?拿钱来 第七十六章 争夺(四) 第七十六章 争夺(四) “这点我不知道。”宋妈妈语气严峻,“只是马家来的两个人,说是让我们将泉水让给他们家。”“什么?”叶子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整座山都是我买下的,凭什么将泉水白白送给他们?” “说是不让泉水,就不放人。”宋妈妈气得脸色发白,“我在国公府多少年了,还不曾见过这样霸道的人家”燕京城的大户人家,天子脚下,也都要几分体面,彼此之间都不会闹得如何。哪能像在这乡野之处,随心所欲。 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自然就有人仗势横行了。 “可打听出这马家了?”叶子衿轻轻问。莫妈妈摇头,“只是见着来的那两个人气焰十分嚣张,张口闭口就是员外老爷,要不我现在就去打听?”叶子衿点点头,“知己知彼,总是好事。” 宋妈妈很快就探得了消息,“听说这马员外新娶了一个小妾,是秀才的孙女,生得十分漂亮,深得马员外喜欢。这小妾也不知哪来的雅兴,听人说起用山上的泉水泡茶甚好,于是就派人寻到了这山上来,正巧遇见了冯安。这山既然是我们买下了,冯安也是个执拗的,不许马家的人挑水,三言两语的,就惹怒了马家的人。” 话及此,来龙去脉,已经十分清楚了。 “这马员外祖上有人做过县令,积累了些家财,他本人在这地方已经横行了几十年了。”宋妈妈每说一句,脸色就愈发的难看,“据说这县令也和他有点亲戚关系,似乎是同宗。”“这么说,就是地头蛇了?”叶子衿嘲讽的笑了笑,“就为着爱妾的一时兴起,要霸占了我们的泉水,还打伤了人?” “是这样。”宋妈妈叹了口气,“小姐,您看这事,我们要不要告诉夫人?”“暂时不用了。”叶子衿声音听起来淡淡的,“也不是多大点事,若是被国公爷知道了,指不定又要说些什么”宋妈妈想到国公爷的神色和态度,也就垂着头不说话了。 叶子衿一面是不想令叶夫人担心,一面也有自己存着的那么一点私心,或者说,是一点骄傲。她不想让人觉得,自己离开了国公府,就寸步难行了。这点事情,虽说不确定自己能否处理,可在求助之前,总希望能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来解决。 在脑子里飞快的理清了整件事情的经过,就开始筹谋下一步该如何行事了。 现在事实就摆在眼前,马家对泉水是势在必得,而自己庄子上,也不能失去这泉水。可这县令又和马家有些关系,若是硬拼,只怕自己少不得要吃些苦头。“冯安现在可还好?”叶子衿并不抬头,径直问宋妈妈。 “听说是不大好。”宋妈妈轻声叹息:“在山上被人打了一顿,在马家又被人五花大绑,也不给饭吃,听说是不成|人形了。”叶子衿心中微颤,语气便冷了三分,“这是将人往绝路上逼了。” “听说这马家人行事,从来都是将人逼到没有退路。”紫苏忍不住插了一句:“可以说得上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这么说来,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了。”叶子衿思忖着说道:“即便是对簿公堂,我们也不一定能赢,这县令多半是要护着马家人了。” 紫苏叹息着点头,“这马员外本就是地方上的霸王……” 叶子衿正冥思苦想着,就听见外头传来了木莲的声音:“小姐,三舅爷来了” “小舅舅来了?”叶子衿又惊又喜,暂时将事情压在了心底。亲自迎了出去,就见一辆马车缓缓停在了门前,而后一双修长的手撩开了车帘,紧接着便是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的莫语。 “小舅舅,你怎么来了?”她来到苏州这些日子,莫语还是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亲人,难免让她有些激动。更何况,她从小便和这小舅舅关系亲昵。“我来看看大哥,顺带也来看看我的外甥女。”莫语轻声笑了笑,望着那一望无垠的田地,不住点头,“这地方可真清幽,只可惜我来的时节不对。” 叶子衿也跟着笑了起来,“可惜小舅舅进士及第是囊中之物,否则来这地方读书也是好的。”莫语掌不住哈哈大笑,“我问了好多人家,才找到这里的,当日只听你母亲说到了苏州的庄子上。”他今年年方十八,正是爱玩的年纪,借着来探望叶子衿,一路上游玩了许多地方。 “我在你这里住上两三日,就去扬州。”莫语四处望了望,“到时候再去找你大舅舅。”“大舅舅在哪?”叶子衿有些诧异,“听说前些阵子还在吴江……”“你不知道吗?”莫语一愣,“你大舅舅现在已经是江苏按察使了。” “真的?”叶子衿大吃一惊,“这样的大事,我竟然不知道。”莫语摸了摸她的头,“没什么打紧的,现在不是知道了?”叶子衿忙迎着他进了屋子,亲手斟了一杯茶,捧到了他手上,“尝尝这里的泉水泡的茶。” “果真是好茶。”茶水尚未入口,香味袅袅,沁人心脾。 “小舅舅,你来的正好,我有一件烦心事,还要请你帮忙定夺。”叶子衿看着这茶水,便想到了因为泉水被打伤的冯安。 “什么事?”莫语饮了几口热茶,惬意的眯上了眼睛。“是这样的,”叶子衿将自己的烦恼悉数说了出来:“前些日子,我看上了一座山上的泉水,用来泡茶吃甚好。于是就从里正手里买下了那座山,可后来有一户员外人家,要霸占这泉水,还打伤了我庄子上的人,你说我该如何?” “还有这事?”莫语恨铁不成钢的瞥了她一眼,“你就没告诉那人,你是什么身份?”叶子衿讪讪然笑了,“我本是不打算叫娘知道的。”“有这硬气是好事,不过也要看清楚事情的轻重。”莫语神色一肃,“有人可以帮忙,为什么不找人帮忙?若当真要硬扛着,岂不是傻子的作为?” 叶子衿顿时语凝。 莫语哧的一声笑了,“傲气归傲气,你在这庄子上,没有家族的支持,可就什么也不是了,谁都能踩到你头上来。这天下有多少才貌双全的女子,最后也只得落入风尘,卖笑为生。子衿,你好生想想,你若不是国公府的小姐,今日还能安然坐在这里喝茶?” 步步紧逼的问话,叫叶子衿无言以对。对于他的话,竟挑不出一点错来。 “他们若是再来挑衅,你不妨拿出你的身份来。”莫语定定的直视她,“子衿,你是国公府的小姐,还是江苏按察使的外甥女。他之所以敢无视你,还不是仗着自己的地位?他要和你比地位,比身份,那你就和他比,为什么要隐瞒?对付这种土霸王,有什么好怕的?” 叶子衿沉默了良久,最后抬起头,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这才是我的好外甥女。”莫语又揉了揉她的头,却被叶子衿一下子躲开,“又揉乱我的头发。”莫语端着茶盏,笑得浑身颤抖,“我还只当你长大了,原来也不过是小孩子。”叶子衿一眼横了过去,“小舅舅你不也是四处游荡,叫外祖父挂念?” 莫语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子,“我这不是要去找你大舅舅么?”叶子衿垂下头,抿着嘴,无声的笑了笑,“到时候我搬出大舅舅的身份来,可好?”“好啊。”莫语眨了眨眼睛,“若是他们来了,我就到屏风后看看,可好?” 叶子衿点头,“好。”说曹操,曹操就到。她话音刚落,就听小丫鬟来报:“有两个婆子,自称是马员外家人,想见小姐。”这马员外虽不知叶子衿身份,可隐隐也听说似乎是燕京的官家小姐,倒也不敢真正胡来,打算先礼后兵,派两个婆子来游说一下。 事实上这已经给了叶子衿极大的面子了,从前他占人东西,可从来连招呼也不打的。 莫语心照不宣的笑了笑,自觉主动的躲到了屏风后。 那两个婆子施施然走了进来,“给小姐请安。”屈膝行礼,倒也有几分做派。叶子衿端着茶盏,没有做声。那两个婆子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着蓝色夹袄的上前一步说道:“我们员外老爷派我们来和小姐说一声,日后这泉水就是我们马家的了,知道小姐买下这山费了些银子,特地送上十两银子来补偿小姐。”说着,就将一个银锭扔到了叶子衿面前。 “可以倒是可以。”叶子衿淡淡瞟了二人一眼,“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们我大舅舅的名字。”那两个婆子一愣。叶子衿面上泛起了些许笑容,“我大舅舅叫莫楷,想必你们家老爷,也是知道他的。” 两个婆子面面相觑,不知她所言为何人。她们妇道人家,本就不关心外面形势。 叶子衿慢悠悠抿了一口茶,丝毫不见着急,也不见惧怕,倒叫那两位妈妈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们只管回去说说,看看你们的员外老爷要如何。到时候放不放人,可由不得他了。” 第七十七章 转折(一) 第七十七章 转折(一) 那两位婆子都是妇道人家,见着叶子衿胸有成竹,似乎浑然不怕的模样,心里也有些没底起来。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匆匆忙忙告辞了。 这时候就见莫语慢悠悠从屏风后踱了出来,“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一套,明明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还是如沐春风的微笑……”话未说完便被叶子衿打住了话头,“小舅舅,我要不要和娘说一声,你说着去大舅舅那里,却绕了好几个地方,尤其是要经过那美女如云的扬州?” 不出意料,莫语恨恨的,蜷缩着指头,敲在了她头上,“在这地方呆了几个月,也学会告状了”其实叶子衿很想说,在这之前她就会了。不过多年的相处经验告诉她,这时候还是一言不发来得好。 等过了一阵,莫语气焰下去了,叶子衿才轻声问:“这银子还要不要?”她是傻子才会问这个问题。说时迟那时快,莫语一把就捞起那银锭子,塞入了袖子中,“正愁没银子吃饭,这可是雪中送炭了。要我说你也别要那泉水了,二万两银子卖给那马员外得了,你也花不完,分一万两给我好了……”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我还有做冬衣剩下的二十两银子,你要不要?”“要,怎么不要?”莫语满脸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的说道:“若是那员外要请吃饭赔罪,你可千万别拒绝。你是足不出户的千金小姐,不好出面,让舅舅我替你代劳了。” 叶子衿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额头有一处跳了跳,而后终于有气无力的问:“你出门难不成就没带银子?”“带了。”莫语摊开了手,“不过都用光了,二十两银子呢,在哪?”叶子衿只得吩咐紫苏去拿,屋子里天冬半夏几个小丫头从未见过莫语,听着他说话,都觉得有趣,露出了些许探究的微笑。 宋妈妈在一旁,斟了一杯热茶,笑道:“舅爷还是和从前一样的爱打趣。”“这可不是打趣。”莫语满脸的严肃,“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银钱摆在面前,又是那员外心甘情愿给的,为什么不要?” 这人一张嘴,永远能将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偏偏还辩得你无言以对。 紫苏拿着荷包出来了,里头正装着二十两碎银子。也不待人递上,莫语自己一把抓过,也不打开瞅瞅,径直憋在了腰上,“这荷包真漂亮,谁做的?”“是紫苑。”叶子衿淡淡瞟了一眼,“她女红很好。”身后的紫苏俏脸微红,“小姐谬赞了。” 莫语循声望去,一连看了她好几眼,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就被叶子衿推了回去:“还没吃饭吧,我叫厨房做几样小菜给你尝尝,都是才从地里摘的新鲜菜。”莫语胡乱点点头,伸直了腿,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我是无酒不欢,记得让人去给我打几两酒。” 自有小丫鬟,拿着一吊钱去打酒。 叶子衿寻了个借口,将丫鬟们支使了出去,才一眼横了过去,“我的丫鬟,可都是要找户人家,正正经经做夫妻的,你别打她们的主意。”莫语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看着她,“难道舅舅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叶子衿扑哧一声笑,“谁不知道小舅舅游戏红尘习惯了……”莫语忽的收敛了笑意,“那也是因为命中注定的人,还没有出现罢了。”叶子衿暗暗叹息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将话头转开,“这里正闹瘟疫,你到时候小心些,别染上病了,可不是玩笑的。” 莫语漫不经心的点头,眼睛溜溜的,四处乱望,“有没有医书,我看看?”叶子衿一愣,“最近怎么突然看这些了?”一面说,一面随手抽了一部医书给他。莫语接过医书,翻了几页,笑道:“也是闲的无聊,胡乱看看……”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一页纸从书页中飘飘扬扬,最后落在了地上。 叶子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暗叫了一声糟糕。那页纸不是旁的,正是楚大夫开的药方,叶子衿也有珍重之意,就夹在了书页里,谁知道自己碰巧就抽出这部书正欲弯腰去捡,却被莫语抢先一步,攥在了手中。他翻来覆去,细细看了许久,最后脸上的玩笑之意一点点散去,目光一瞬间变得格外复杂。 “这是村子里的楚大夫给我开的方子,我见这字迹好看,就留下了。”叶子衿只当是他误会了什么,忙出声解释。“楚大夫?”莫语轻声呢喃,追问道:“当真是姓楚?叫什么?”“不知道。”叶子衿摇摇头,“这村子里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自称姓楚,带着一个小童,就住在河的对岸。” 莫语琥珀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嘴角嗫嚅了几下,“他医术高明,是不是?”“是。”叶子衿神色微凝,她也是惯会察言观色的人,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却还是什么也没有问,只说道:“楚大夫从不和村子里的人往来,除了那小童,身边没有旁人,看样子十分喜欢字画。” 莫语握着药方的手,抖了抖。 叶子衿小心的看了他一眼,问:“要不,我带你去看看他?”“不,不必了。”莫语脸色有些发白,忽的坐直了身子,郑重的看着她,“子衿,今日我对你说的话,你要仔仔细细的记在心里,知道吗?” 叶子衿连连点头。 莫语这才沉声说道:“那楚大夫,你最好敬而远之,千万不要和他走的太近,但也万万不可得罪他。知道吗?”没等叶子衿回答,自己站起身来,绕着屋子走了几圈,喃喃自语:“怎么会在这里呢……怎么会……” 叶子衿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不由问:“小舅舅,你,认识楚大夫?”“认识,又有谁不认识呢……”莫语蓦地转身,摸了摸她的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肃穆,“只是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事实上,我自己也是猜测。但是阴差阳错,你居然和他在一个村子里,他又替你瞧过病,你就更不可以掉以轻心了。以后这村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插手……”说到这里,张了张嘴,“不,我现在就告诉姐姐,让她赶紧接你回去。” 叶子衿还是第一次,看见自己这对待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小舅舅,露出这样焦灼而后怕的神色。下意识的,她也感觉到了些什么。只怕是那楚大夫的身份,十分不简单。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贼匪首领。但看着他的样子,似乎不像是坏人。 不过这也不能肯定,现如今这世间,谁不是戴着一箱子面具做人? 可是心底深处,还是有一种直觉,让她相信,楚大夫不会为难她,更不会害她。 “我祖父不答应,我娘也没有法子。”叶子衿也站了起来,淡淡说道:“小舅舅,你放心,我自然有分寸的。”莫语脸色微变,“这哪是你有分寸就可以做到的事情,事关身家性命,若是你白白丢了性命……” 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你说什么,小舅舅?”莫语似乎终于平静了些,望着她,神色里渐渐有了一抹悲戚,“若是当真无法回到燕京城,你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和这楚大夫搭上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他救了自己一命,而自己又送了一株黑护子给他。 然而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叶子衿又怎能告诉一脸焦急之色的莫语,只得点头,“我答应你。”莫语这才松了口气,自我安慰道:“想想也是,你在这庄子上,足不出户,只要身子康健,就不可能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叶子衿垂下了眼,掩去眼中闪烁的眸光。 楚大夫,到底是什么人? 看着莫语的神色,想从他口中得知这个秘密,几乎是不可能。 更何况,叶子衿深知有些事情,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险。 至少,现如今莫语留给她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聪明人要懂得适可而止,更要懂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去用饭吧。”叶子衿微微一笑,“你还没有尝过苏州本地菜吧?”莫语笑容有些勉强,然而还是爽快的应道:“那就去吃饭吧。”说着,就将那页药方撕了个粉碎,随手抛在了空中。叶子衿没有问他缘故,心中也明白,只怕这是想要除去一切和楚大夫有关的痕迹。 抿了抿嘴,只装没有看见,等到了厅堂,奉他坐了上席,便开始埋头吃饭。丫鬟们都是面面相觑,不知为何一瞬间的功夫,这气氛就变得凝重起来。虽说莫语和叶子衿二人都极力想要恢复之前那种和谐的氛围,可无奈,心事重重,始终只能相对无言。 “听说叶小姐的庄子上,今天来了位客人。”小童正翻着药草,随口说了一句。 如他所料的,正聚精会神翻看医书的楚大夫放下了书,淡淡问:“什么客人?”“听说是位年轻男子。”小童一边说,一边看了看楚大夫的脸色。 第七十八章 转折(二) 第七十八章 转折(二) “是么?”楚大夫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只说了这一句,便没有下文了。 那小童也是个知趣的,见自家公子显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欲望,也就住了嘴,不再多说了。许久许久才听见楚大夫冷冷清清的声音,“哪里来的年轻人?”“不知道。”小童挠了挠头,“听说是从南方来的。” 楚大夫又沉默了下去。 这下子,连小童也闹不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只得又加了句:“听说那年轻男子生得一表人才,当时在宅院前下车的时候,不少人都见着叶小姐欣喜异常,只是无人敢靠近,也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嗤啦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小童急急忙忙望去,就见楚大夫的手垂在膝盖上,而那医术,落在了落叶中。“公子……”小童嘴张了张,“您……”“没事。”楚大夫轻描淡写的说完这句话,一转身就进了屋子。 小童望着他的背影,目光微闪。 年轻男子?欣喜异常? 楚大夫耳边不住的响着那几句话,隐隐的,心间竟生出一股异样情怀。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 与此同时,马员外府上,却是闹了个天翻地覆。 “你说什么?那小姐当真说,她大舅舅叫莫楷?”说到莫楷这两个字时,明显的压低了声音,没有了方才的底气。那两个婆子忙不迭点头,“那小姐的确是这么说的,似乎也不像是扯谎。” 哗啦,哗啦。 随着马员外的迅速起身,椅子倒地,茶盏碎成了一片一片。 “一群废物”马员外怒不可遏,一脚踹在了身旁的小厮身上,“你不是说,那庄子的主人,也就是一般人家的小姐,没什么本事?”马员外那一脚极重,可他也不敢呼痛,只捂着痛处,战战兢兢的说道:“只打听出来那小姐姓叶,至于其他的,也无人知晓。若当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哪能到庄子上来……” 提起此事,马员外更是恼怒异常,那小厮就趁机说道:“说不准就是那小姐信口胡诌的,谁知道她是真的还是假的。”马员外这才舒了一口气,“还不快去打听”那小厮屁滚尿流的,慌忙跑了出去。 然而打听到的结果,却叫马员外傻了眼,“什么?莫大人的妹妹嫁入了盛国公府叶家?”小厮面如土色,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是这么说的……”在这震撼的消息面前,马员外显然一时难以接受,也不敢继续深想下去。 若这女人当真是叶家的小姐,又是莫大人的外甥女,那自己抓走了她的人…… “都愣着做什么?”马员外快步出了房门,亲手包了两千两的银子。严严实实的捂在了怀里,又去了柴房,见了那群正虎视眈眈的下人们,怒斥:“还不快放人”那几个下人慌忙松开了绳子,将冯安放了下来。 等到冯安悠悠睁开了眼睛,就见眼前一个肥嘟嘟的身子,遮挡住了视线,让他一时看不清,这里是何处。等过了好一阵,一阵幽香传入鼻中,才赫然发?br / 弃妇再嫁第16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发现,自己睡在炕上,而身上盖着的,却是上好的锦被。 这一发现,叫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狠狠掐了下自己,才大吃一惊,慌忙就要起身,却被一双肥手按了下去,“歇息,歇息,好好歇息。”冯安渐渐恢复了几分神智,仔细一看,床边这人,不是马员外是谁? 这下子更是吃惊,只当是他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来折腾自己,更是一跃而起,“你做什么?”那马员外却满脸是笑的安抚他的情绪,“之前都是误会,误会,我这些不成器的奴才们打伤了你,我已经呵斥过他们了,要打要骂,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见冯安只是不说话,又加了句:“要不一人三十大板,赶出去?” 冯安仍旧是不做声。 这下马员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可转念想到那叶小姐的身份,又不得不放软了口气,“这几就好好在我这里养伤,等你好了,我立刻派人送你回去。”似乎冯安的沉默给了他最大的鼓励,又忍不住问:“那叶小姐,是从燕京城来的?” 事实上,冯安不吱声,只是在苦思冥想,这马员外到底打的什么算盘。等到这句话出口,他很快就明白了马员外的意图。不过他们全家都受过叶子衿的恩惠,是以无论如何也不肯开口,生怕一个不小心出卖了叶子衿,只咬着牙关不说话。 马员外见他油盐不进,偏偏又不敢再对他下狠手,只得一拂袖,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烛火摇曳,莫语一杯又一杯的喝茶,不见个止境。最后叶子衿不得不出声阻止,“这再好的茶,被你这样饮下去,也是牛嚼牡丹。”莫语笑了笑,垂着眼,也不说话,显得心事重重。叶子衿深知他心中有事,也不多打扰他,只说道:“到时候了你就歇下,时候不早,我先回房了。” 虽说是舅舅和外甥女的关系,可夜深人静共处一室,也容易招人话柄。 莫语就挥了挥手,“你去吧,我自己坐会。”叶子衿看了他一眼,才带着众人退了下去。等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才唤过人问:“冯安回来了没有?”“还没有。”紫苑脸色微冷,“难道那马员外当真是天不怕地不怕,连大舅爷也不放在眼里?” “他怎么敢?”叶子衿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小舅舅说得对,他拿地位来压我,那我们就比一比地位,比一比权势好了。现在马员外只怕是一面怀疑我的身份,一面担心惹怒我们,哪里敢不放人?” 紫苏又接口道:“冯安被打了一顿,只怕是不大好,说不准马员外正请了大夫为他瞧病呢。”紫苑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果不其然,等到过了两日,冯安的伤势好些了,马员外就迫不及待的命人将他送上了轿子。 这还是冯安第一次坐轿子,虽觉得新奇,可更多的却是别扭,只是马员外终于松口放了自己,也不敢再多做什么,免得又招致一顿打,只得硬着头皮坐在轿子里,走了一路。过了小半个时辰,估摸着快到村子了,才一把撩开轿帘,“我自己走” 小厮们一拥而上,又将他按了回去,“我们老爷交待过,无论如何也要将你送回庄子上。”冯安额上青筋直跳,眼看着人多势众,动起手来,打是打不过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得忍着气又坐了回去。 等到冯安从轿子里下来时,不出意外,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这让冯安恨不能寻个地洞钻下去,可更多的还是回到家的喜悦。只是这轿子落下的地方,却不是冯家,而是离叶子衿所住的宅院不远的地方。 叶子衿正和莫语对弈,手里握着一粒白棋子不知该落在何处,听说冯安回来了,立刻就转移了注意力,“当真是坐轿子回来的?”来报信的婆子连连点头,“当真,当真,我亲眼见到的。” 莫语似笑非笑瞥了她一眼,问那婆子,“是不是还有马家的妈妈,要求见小姐?”那婆子一愣,笑容堆满了橘皮似的老脸,“舅爷真是神机妙算,一猜一个准。”莫语嗤笑道:“有送上门的银子了。” “我可不要。”叶子衿瞪了眼莫语,“若是被人传出去,说我仗势欺人,怎么会?”莫语笑着直摇头,“子衿啊子衿,我若是你,定然就收下了。”“为何?”叶子衿有些不解,“借着大舅舅的名声,收取不义之财,岂不是……” “你错了。”莫语信手拈起了一粒黑棋子,随手扔了出去,那棋子就定定的钉在了木梁上,“这是你该得的。”不待叶子衿出声,又说道:“他打伤了你的人,送些医药费,难道不应该?你若是不收,他只当你心里还记恨着,当然,你收下了,心里也一样记恨着。即便是你走了,这庄子上这么些人还在。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样的地头蛇,你与他心安,没有什么坏处。” 叶子衿嘴角微嗡,看着那黑白分明的棋面,骤然有些无力的感觉袭上心头。 莫语摸摸她的头,撩起衣袍下摆,从椅子上起身,看着外面苍黄的天,“可以不可再,这一次的银子你可以收下,不过若有下一次,那必然是有求于你,就不可再收了。”叶子衿叹息着点头,“我听你的。” 莫语淡淡笑道:“明日我就要走了。”“怎么不多留会?”叶子衿怅然若失,“横竖时候还早呢”“不早了。”莫语轻轻笑了起来,“我怕再待下去,你就被我带的不成样子了。”叶子衿目光微闪,抿了抿唇。 莫语望了她片刻,目光一刹那变得格外悠远,“子衿,你要记住我的话。” 叶子衿默默点头,“我会记在心里的。”莫语这才又重新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你一向聪明,从前是,现在也是。”顿了顿,又说道:“日后你若是回到了燕京,就当没有在这村子里见过我的,知道么?” 叶子衿一愣。 第七十九章 转折(三) 第七十九章 转折(三) 莫语淡淡的笑容却又四散开来,令人无法直视,“也该到了用饭的时候了吧?”明显的不想就此话题再深谈下去。叶子衿也是识趣之人,见他只是点到为止,自己也不刨根问底,露出了微笑,“也是时候了,想必又有你爱吃的鱼。” “大概是吧。”莫语似乎无意识的朝着门外望了望,“怕是要下雪了。”叶子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天色苍黄有如纷飞的落叶,的确是下雪前的景象,也就轻声说道:“瑞雪兆丰年……”莫语深深看了她一眼,“到了明年,谁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光景。” 叶子衿心中顿时一凛,他话里有话,然而却并不挑明,似乎在这云淡风轻的表象下,隐藏着层层的波涛汹涌。叶子衿对于自己这个小舅舅敏锐的观察力,丝毫不怀疑。凡是他预料的事情,十有八九,总会发生的。 只是可惜,他从来不说理由,让人如同坠入云雾里一般。 可这并不影响叶子衿对于他的信任,好像这就是自然而然的一样,他说的话,哪怕是用着最不羁的神色,最放肆的口气,也能叫人心服口服。当然,这仅仅限于熟人,尤其是叶子衿这样,从小和他在一起厮混的人。 或许是觉得叶子衿年幼,莫语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最真实的情绪,也就是这样,相对于其他平辈人来说,可能叶子衿这个做晚辈的,才更能注意到他的变化和真实的想法。不过也许,这一点,连莫语自己都没有察觉。 一转头,见叶子衿若有所思,莫语轻笑出声,“怎么,哪有饿着客人的理?”叶子衿忙迎着他去了厅堂,一顿饭毕,宾主尽欢。秋菊一直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松了下来。等到莫语同叶子衿出门时,天色愈发的黄,仿佛是那砚台里黄|色的颜料,泼在了天上一般。 “开了春,就是你的生辰了吧?”莫语望着遥远的天际,声音低不可闻。 “嗯,开了春,我就十四了。”叶子衿促狭的笑,“这下子你可不能说我是小姑娘家家了。”莫语蓦地转过头去,眼里有一道光芒一闪而过,轻轻的,细细的摸了摸她的头,“是啊,不是小姑娘了,不过我就老了……” “才十八岁的年纪,张口闭口就是老的。”叶子衿嗔道:“家有高堂不言老,小舅舅年华正好,怎能言老?”莫语笑着摇头,那笑容看起来竟有些凄凉,“是么?”目光犹如惊鸿一瞥,而后又慢慢的从叶子衿身上移开,“就此告别吧,明日我早早就要离去,寒气重,你不用送我了。” “小舅舅——”叶子衿尚未说完,莫语就挥了挥手,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厢房。 哪怕是叶子衿赶在天亮以前起身,到厢房中时,还是人去屋空。只有那白瓷茶盏,旁边放着一个盒子。茶盏里,尚有热气腾腾升起。叶子衿眼中有些湿润,握着盒子就跑了出去,只见门前两条弯弯曲曲的车轮驶过的印子,一直通向极远极远的远方。 看不到尽头。 叶子衿止不住,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泪。 脖颈中骤然有些冰冷。 叶子衿一抬头,就见天似破了道口子,有如柳絮纷飞的雪,倾城而下。 洁白的雪花,一片一片,纷纷扬扬,飘落在这大地上,将他离去的车轮印子,一点点填满,最后完全掩盖。叶子衿站在这雪中,慢慢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支通体紫色的玉簪,做工精细,上面有一句诗: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想来是将叶子衿的名字暗嵌了进去。 紫玉簪下面,却是雪白的一页纸。 叶子衿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有北风拂过,撩起她的青丝,一下下抽打着面颊,有些疼痛。“小姐,这里冷,您身子不好……”身旁的紫苏低声提示。叶子衿转头,茫然的看着她,“紫苏……” 紫苏错愕的看着她,“小姐,您——”话终究是没有说下去。 而叶子衿手中攥着的那页纸,在寒风中,瑟瑟作响。上面是简简单单的,几行字迹,龙飞凤舞,这世间,也只有莫语这样的性子,才写得出来。风吹过,叶子衿脸上一片冰凉。或许,这几行字迹,在叶子衿有生之年,是永不能,永不能,被人瞧见的。 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恁时相见早留心,何况到如今。 叶子衿反反复复在心里吟诵着这一句,刹那间,心里泪滂沱。 所有所有的一切,原来不过,都来源于如此。 而这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下面一句,便是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一切的一切,终究化作了飞舞的雪花,消失在这北风里。 等到来年的春日,这雪,将融化得连一丝痕迹也不见。 遥远的那一头,莫语握着一截一摸一样的紫玉,脸色苍白,喃喃自语:“子衿,你以后,便不会想见到我了吧……子衿……” 叶子衿听见自己心里,长长的叹息声。 “小姐——”直到宋妈妈接到消息,赶出来迎接,叶子衿才慢悠悠走入了屋子里。整整一日,她脑海里,不住的回想这两句诗,也不住的想,到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不过这一切,已经晚了。事实上,从一开始,就是错误,没有结果。 犹记得从前,在余杭,叶子衿看着外祖父院子里的一颗石榴树,语笑嫣然,“到时候就有石榴吃了”莫语那时候,多大呢,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手里拿着网蜻蜓的竹竿,望着她,露出雪白的两行牙齿,“这石榴树只开花,不结果。” 一语成偈。 只开花,不结果。 叶子衿唯有暗自叹息。 那紫玉簪,在她的手心,默默的躺着,也沾染了一丝热度。 叶子衿将它小心翼翼的放入了盒子中,而后抽开灯罩子,那雪白的信笺,最后就化作了一只只火花中的蝴蝶,翩翩飞舞,而后化为了灰烬。最后一丝痕迹,终于消失不见。叶子衿暗暗想,或许以后,不会再见了吧。 可是,仍旧会记得他的一言一笑,一字一句。 “去用早饭吧。”叶子衿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望着满天的雪,轻声说。 众人都默默看着她,只当她是为莫语的离去伤怀,谁也不肯多说一句话,扶着她去了厅堂。一碗莲子粥,热乎乎的,驱散了些许寒意,叶子衿抱着手炉,问:“冯安可还好?”紫苑对这事十分的经心,立刻回道:“听说都是些皮外伤,也没有伤筋动骨的,休养了这几日,也都好了。” “那就好。”叶子衿微微颔首,“送十两银子去冯家,让他好好将养身子,日后我用得着的地方,还多得是。”想到冯家必定惶惶然不敢收,又吩咐宋妈妈:“你亲自送着去。”宋妈妈应了一声,带了个小丫头,撑着伞就去了冯家。 叶子衿望着她的脚印,和一串串葡萄似的,出了一会神,才回过头来,却听秋菊说道:“这好大的雪,冯家嫂子若是上山挑水,怕是得吃些苦头呢”叶子衿怔了怔,问:“冯显媳妇,这几天一直在挑水过来?” 秋菊点点头,朝着厨房的方向望了望,“一直没断,我也劝她说小姐宽厚,断几日,只怕也不会说什么,她只是不听……”也就是说,哪怕是在冯安音信全无的时候,冯显媳妇也没忘了替她挑泉水。 就算她明知冯安是为了这泉水被马员外抓走的。 叶子衿心里微微一酸,就听木莲说道:“乡下人,大多是这样的实诚,小姐您给了她五两银子,她只当是您给的劳力钱,哪能为了自己儿子,负了主子的心意?”顿了顿,又说道:“我见过不少人,只有父母过世,才肯消停些的。” 叶子衿点点头,一言不发的回了屋子。紫苏又朝火盆里扔了几块霜碳,搓了搓手,吹了口气,说道:“这天可真冷,小姐,不如我们多升几个火盆,到时候烤东西吃吧?”叶子衿横了她一眼,“难不成我就想着那点吃食?” 紫苏嘿嘿的笑,“天寒地冻的,也没有别事可做了。”这样的日子,不能穿针引线,也不能去田间看她的药草,的确是无事可做。就连那黑护子,也因为天冷,套拉着叶子,显得无精打采的。 叶子衿却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车轮驶过的声音。 难道是莫语折转回来了? 叶子衿心念一动,嗖的一下站了起来,只是也不知当不当出去。正犹豫的当口,就听见齐妈妈爽朗的声音传来:“我可又来了”叶子衿心里顿时泛起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是喜悦,但也并不算悲伤,只是让她一时怔怔无言。 “小姐”齐妈妈走进了院子,一眼就望见了伫立在窗前的叶子衿,扬声说道:“我来接您回去了” 第八十章 转折(四) 第八十章 转折(四) 叶子衿一时怔忪,立在窗前,一直等到齐妈妈进门来,才问:“是夫人的主意?”齐妈妈摇了摇头,“听说是国公爷的意思。”叶子衿大吃一惊。事实上不仅仅是她,一旁听着的紫苏几个,都面面相觑,似乎听见了最不可能的事情一般的诧异。 当初国公爷义正言辞的逼着她到了庄子上,现在却突然又叫她回去,这事情怎么看怎么不同寻常。只是,国公爷下的令,纵使她不愿意,也没有违抗的可能。那宝塔尖尖上的人,又有谁,敢不奉承他的意思? 叶子衿满腹疑窦,还是忍不住问:“为何国公爷……”齐妈妈显然也有些不解,谁人不知这府上国公爷对二小姐最为冷淡,又一力将二小姐送出了燕京。只是上头的意思,也容不得她一个妈妈揣摩,只得说道:“听说国公爷身子不好,入冬以来病情加重,想见见小姐。”这么说,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了。 可是,按照国公爷那顽固的性子,还是透着些许诡异。 倒也不是叶子衿喜欢胡思乱想,只是这事情实在是让人费解。就好比这世上最厌恶你的人,有朝一日,突然对你释放了善意。下意识的,当然会叫人遐想翩翩,最后想到阴谋论上去。 叶子衿作为在国公爷底下吃过不少苦头的人,首当其冲的,就会有这个想法。只是齐妈妈在跟前,她也不好大放厥词,只轻声问:“夫人没有说什么?”“没有。”齐妈妈看了她一眼,说道:“夫人只说让小姐不必急着上路,这天冷,让小姐等到天气暖和些了上路也不迟。” 叶子衿又是一愣。 这国公府上,怕是最盼望她回去的人,就是叶夫人了。怎么现在反而是反其道而行之,让自己不必着急回去?想一想,事情好像都反过来了一样,叶子衿心中疑虑重重,也就说道:“这几日大雪,怕封了路,等过几日雪化了再说。”国公爷可能对她心怀不轨,可叶夫人是自己的生身母亲,听她的,总不会有错的。 那齐妈妈想着叶夫人的话,对于叶子衿有意拖延也没有多说什么,只不急不缓的说了句:“怕是时候长了,国公爷等得急了。”叶子衿眉梢微挑,“下大雪路不好走,这点国公爷想来也是能谅解的。” 齐妈妈也就不说话了。 叶子衿命人将齐妈妈和一同前来的一行人安置在了西面的院子里,饮了一口茶,问紫苏:“这事你怎么看?”紫苏自方才起就紧锁着眉头,想必也是觉得事情非同寻常,细细揣摩了半晌,却也只得出一个结论:“国公爷怕是有什么安排了……” 难道是旧事重提,让自己出家为尼?又或者是陈文的事情,传入了国公爷耳中,让他急急忙忙的想要拽着自己回去狠狠训斥一顿?如果是前者,叶子衿自能想法子应付。可如果是后者,叶子衿只能说,都一把年纪的人了,火气这么大,当心短寿。 当然,诅咒长辈是不好的行为,叶子衿强迫自己尽量不要吐露什么恶毒的语言,免得背负忤逆长辈的恶名。哪怕这屋子里的丫鬟,个个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有十足的把握可以保证她们会守口如瓶。 “齐妈妈带来的那些人里,总有人听见过些风言风语。”叶子衿望着紫苏:“你去打听打听,横竖她们要在这地方住上几日,总能有口风露出来的。”叶子衿所说,正是紫苏所想,她很痛快的答应了。 叶子衿抱着手炉,还是觉得寒意一阵阵袭来,忍不住进了内室,缩入了被子里,“我捂一会,拿医书来我瞅瞅。”紫苏忙从书案上拿了叶子衿最常看的那部医书,递到了她手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迹,叫叶子衿心里爬满了蚂蚁一般的难受。 人怕的,不是算计,而是未知的陷阱。 就如同现在,她明知国公爷让她回去是不怀好意,或许是有更大的苦头在等着,可是她无力抗拒。只要她还是叶家的人,还是国公府的小姐,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忤逆国公爷的意思。 这一点,她在幼年因为顶撞了国公爷,而被关入柴房三天的时候,就发现了。 紫苑见着她脸色不好,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嘟哝道:“都卧病在床了,不知还有多少天活头,还想着折腾人……”叶子衿出乎意料的没有喝止她,反而一阵苦笑。就连脾气直爽的紫苑,也觉得国公爷没安好心…… “小姐,您看,夫人是不是有什么话,不好当着齐妈妈说的,才含含糊糊的叫您等几日再回去?”紫苏思忖了片刻,轻声问。叶子衿摇摇头,“我娘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若是当真有未尽之言,她大可以让小丫鬟来传话给我,不可能这样模棱两可的。” 紫苏神色一凛,“也就是说,怕是连夫人,也不知道国公爷心里的如意算盘了?” 叶子衿点头,“多半就是如此,国公爷想必是怕我娘拦着,所以连她也瞒着。” 紫苑满脸怒容,只是不敢说更过火的话,只恨恨的说道:“马上就要过年了,这还让不让人安生了?”窗外的雪光,照进了屋子,让屋子里的亮堂不同寻常。叶子衿听见自己的声音,就如同这雪一样,带着丝丝寒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能有法子的。” 紫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走了出去。 楚大夫坐在自己的茅庐里,看着窗外的雪,抿了一口热茶,在腾腾升起的茶烟里,他的容颜显得有些模糊。小童披着一身雪,带着一阵寒气推开门来:“好大的雪院子里的花怕是要遭殃了。” “无碍。”楚大夫冷冷清清的说道:“明天春天,自然会重新长出来的。”小童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我还担心这兰花呢”楚大夫将一块茶泡放入了滚烫的开水中,看着那茶叶一点一点在开水中绽放,脸色平和又安宁。 一直到一阵咕咕声,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小童循声望去,就见一只雪白的鸽子,从半开半合的门缝里飞了进来,停在了火炉下。 “公子,这……”小童怔怔的望着那白鸽,一时挪不开目光。 楚大夫轻飘飘的瞟了那鸽子一眼,一把抓住,从鸽子脚上取下一个小竹筒,抽出一张小纸条,淡淡看了一眼,随手一挥,那小纸条就化作了片片雪花,同那人膝深的雪融合在了一起,寻不到一点踪迹。 小童一眨不眨的望着楚大夫,试图从他脸上发现一点蛛丝马迹,奈何只是不能。 楚大夫的神色,再寻常不过,同往常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到了晚间,大雪停了下来。叶子衿心里祈愿它多下一阵子,这样便能名正言顺的多留几日了,可这雪偏偏不遂人愿,到了第二日,反倒是一个大晴天。屋檐下滴滴答答的满是消融的雪水,一串串透明的冰钩子倒挂在屋檐下,让人走过时,不得不伏低了身子,免得撞上头去。 叶子衿就想起了少年时,最喜欢抓着冰钩子塞在嘴里,吮吸着冰水,虽毫无味道,却也觉得甘甜。想到此处,露出了温馨的笑容。蓦地又想起那一年在雪地里,莫语抓着一串冰钩子插入她满头青丝中,说是送给她的簪子。 面上的笑意,纵然是璀璨,也透着凄然。 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呢? 没有算计,没有陷阱,那样祥和,宁静的一生?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纵然是没有国公爷阻挠,以她和离的身份,想要真正安定下来,还有很长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这一生这样漫长,让她觉得,这十三年的时光,就犹如梦一场。 “小姐。”紫苏趁着她吃完了早饭回屋的时候,低声说道:“听说府上这些日子一直风平浪静的,没有什么大事。倒是有一件事情有些蹊跷,据说前些日子,大小姐回府了好几趟,都是寻的国公爷说话,夫人那里,却是一趟也没有去过。” “什么?”叶子衿脸色微变,“难道这是和她有关?” “这就不知道了。”紫苏眉头微蹙,“不过近几日,大小姐却再也没有露过面。” “不是为了避嫌,就是巧合。”叶子衿揉了揉眉心,望着那一片苍茫的雪地,轻声说道:“我倒宁愿是巧合……“紫苏神色一黯,终究是没有说话。 若是她,也希望这是巧合。 谁愿意被自己的祖父和胞姐,联合起来算计? 一整日,叶子衿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她甚至不敢想,叶子佩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如果可能,她当真情愿,叶子衿频频探访国公爷,仅仅是出自孝心。可心头最理智的那一处,告诉她,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夜色降临时,叶子衿一言不发的上了床,不同寻常的,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哪怕是心事重重,她还是酣然入睡。可有些事情,在短短一日内,她的确掩耳盗铃。 子夜星光璀璨,倒映在荷花池里,在这天寒地冻的夜晚,隐隐有女子的哭声传入耳侧,声声催人心碎。 第八十一章 开场(一) 第八十一章 开场(一) 等到天明时,积雪已经消融得差不多了。 一缕缕艳阳却丝毫不让人觉得有一丝暖意。 叶子衿立在门前,看着自自己面上浮现的白色雾气,长长的叹息了一声。看样子真是老天不留人啊。也罢也罢,迟早是要回去面对的。在这庄子上,成日天寻思着国公爷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心里个不是个滋味。 “去收拾收拾,我们明日就出发。”叶子衿一转头,对身旁的紫苏说道。 “可夫人说让您多呆几日也无妨……”紫苏面露难色,低声劝诫。 叶子衿淡淡的笑,“不管怎样,总是要面对的。与其这样上下不着地的吊着,不如回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光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该来的,还是得来,就算在庄子上多留几日又如何? 紫苏沉吟了片刻,也是,国公爷说过的话,言出必行,谁能阻止? 想到此处,也不再阻拦,应声道:“我这就去替您收拾衣物。”叶子衿微微颔首,心中骤然升起了一股不舍之意。若当真是国公爷有什么算计,只怕自己很难再回到这庄子上来。而这大片的黄芪,还有那泉水,再有就是楚大夫…… 一念及此,悚然心惊。 什么时候,到底是什么时候起,楚大夫在自己心目中,也占据了如斯位置? 刹那间,叶子衿心乱如麻。 她想起了莫语的告诫,句句犹在耳侧回响,掷地有声,一直让人心里荡开了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楚大夫的身份,绝对不简单。身为一个大夫,为病人瞧病,不收分文,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了。 行走在这世上,人难免要和银钱扯上关系,谁也不知喝露水就能活着的神仙。楚大夫若是普通人,哪来的银钱存活?叶子衿看着他的样子,似乎从未因为这钱财烦忧,甚至看的十分淡十分淡。 那就只有两个解释。 要么楚大夫自己身怀万金,要么就是有人暗中接济他。 无论是哪一点,都足以说明此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可叶子衿就是无法对他生出警戒之心,不止是因为这个人救了她,还因为这个人举手投足间,都没有她所忌惮和厌恶的存在。若没有莫语那一番话,楚大夫在叶子衿心中,只怕还是神仙一样的存在。 可也就是这一番话,让叶子衿彻底清醒过来。 暗暗叹息了一声,朝着楚大夫的居所望去,自然是望不见踪影。 齐妈妈听说她明日就要归去,大喜过望,一连声吩咐丫鬟婆子们帮着将东西装上马车,虽说不确定是否当真回不来了,叶子衿还是装上了自己最为看重的东西。满屋子的丫鬟,看着这架势,隐隐都有些明白,俱露出了几分忧色。 要知道这可是国公爷派人来接的……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叶子衿才安安稳稳的坐了下来,看着黄昏的余晖,透着些许昏黄,洒满了屋子。“去看看黄芪吧。”叶子衿并不回头,只静静的看着窗外。众人点点头,都簇拥着叶子衿走了出去。 披着披风,走在田垄上,颇有些不便,叶子衿索性一甩手,解开了衣带,将披风扔到了紫苏手中。也顾不上雪后初融的路上满是泥泞,快步走到了黄芪地里。望着一整片被稻草覆盖的田地,叶子衿心中微酸。 这片黄芪,是她在这庄子上这些日子,亲自命人种下的,又亲眼看着这黄芪一点点长大,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到如今,却很有可能,一去不复返了。那些她曾经的期盼,可能都会化作烟云了。 曾经渴望能种下大片大片的药草,建一座绣坊,开辟几座花圃…… 任何一个人,在那方寸之地生活的久了,都会觉得无趣,韶光虚度。 “紫苏,你说,我还能看见黄芪成熟的那一日么?”叶子衿轻飘飘的声音,合着凛冽的北风,落入众人耳中。紫苏眼眶一红,“自然能看见。”事实上,她心里也有些没底数,谁也不知道,这次回去,到底是为了何事。 “马上就是年节了,再过几个月,就是我的生辰。”叶子衿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笑,却透着一股凄凉,“我常常想,什么时候,我自己的事情,能自己做主,该有多好。”紫苏再也按捺不住,掏出帕子,捂住唇,低低抽泣了起来。 相比起她来,叶子衿显得格外云淡风轻,“即便是不能所有事情都做主,至少能让我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可以出去踏青,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烧香,又什么时候,可以去访友……”这些在燕京那些大家小姐眼中,最是寻常不过的小事,叶子衿却从来没有体会过。 从小到大,身边总是安插着国公爷的亲信,让自己一言一笑,都华丽如木偶,无法自己。 唯有在这庄子上,才能真正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到如今,也短暂如同清晨的露出,太阳一出来,便要消失了。 叶子衿一回头,就见田垄的那一头,又出现了楚大夫的身影。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叶子衿竟疾步走到了他跟前,微微的笑,“楚大夫,我要走了。”顿了顿,“只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楚大夫长长的衣摆,在风中上下翻飞。 叶子衿本来以为,他会无视自己的问题。可就在那一缕阳光透过树影,映入她的眼帘时,听见了楚大夫温润的声音:“我叫夕暮,楚夕暮。” 楚夕暮…… 叶子衿心里似有一朵花,一路摇曳,朵朵压枝低。 “我叫叶子衿……” 楚夕暮的目光安宁而平和,似看透了一切一般的淡漠,“我知道。” “后会有期。”叶子衿淡淡的笑。 “后会有期。”楚夕暮默默的凝望着她,这时才发现,不过几日的功夫,她又消瘦了些,似有无限的心事在其中。这一刻,他很想说上几句宽慰之言,然而只是没有。这么些年,这么些年,早已习惯了独自前行。 叶子衿明明见着他欲言又止,却偏偏不肯开口,也就耐心的等着,彼此之间,视线不再交融,安静的有些诡异。过了许久,才听楚夕暮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兴许,我们还会再见的。” “兴许吧。”叶子衿等了许久,不见他说话,心中泛起了淡淡的失落,却也觉得在意料之中。福了福身,慢悠悠转身,离开。然而在转头的那么一刹那,分明听见楚夕暮说:“后会有期。” 既然他说后会有期,那么或许,当真是后会有期吧。 叶子衿暗暗的想,嘴角微勾。 一抹斜阳,将她瘦削的身影,拉下来长长的影子。 冰冷的空气里,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楚夕暮立在原地,久久的没有动弹。直到小童小心翼翼的靠近,“公子,又有一只鸽子飞来了。”楚夕暮浑若不闻,只望着这条长长的小路出神。叶子衿的脚印,笔直笔直的,一直延伸到远方。 “公子——”小童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不由重复道:“公子,又有鸽子飞来了。”楚大夫这时才低垂下头,“回去吧。”静默无语的回到了屋子,再见到窗前的鸽子,依旧如上次那般抽出小竹筒里面的纸条,一扬手,又化为了雪白的粉末。 合上眼,靠在柱子上,良久良久的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低低的叹息:“想要一世的安宁,终究是不能……”小童一怔,见着他脸色有些苍白,想要问些什么,终究是强忍住了。 叶子衿回去时,院子里正候着两个妈妈模样的人。也不待叶子衿问起,那两个妈妈颇识时务的上前来行礼,口称叶小姐。叶子衿瞟了她们一眼,故作不知的问:“二位是……”那两位妈妈就笑道:“我们是马员外府上的人,奉了夫人的命,特地来拜见小姐。” 叶子衿早料到如此,也不觉得吃惊,不过微微点头。就又听那其中一位妈妈说道:“上次来的那两个婆子不会说话,冲撞了小姐,我们夫人心中有愧,特地命我们送上二千两银子来赔罪。”一边说,一边奉上了一个匣子。 叶子衿也不接,只端了茶盏,说道:“我并没有放在心上,更何况原也不是你家夫人的过错。”这话可谓是个大实话。当初要抢泉水,是马员外为了他那附庸风雅的妾室,和他的正室夫人有何关系? 说不准这马夫人早已喝了一肚子的干醋,只是没处发泄呢 现在还要替马员外背了这黑锅,特地派了妈妈来请罪,说不定心里怎样的憋屈。 那两位妈妈见着她面色微冷,心中更是惶恐,想到来之前马员外的千叮呤万嘱咐,此刻更是毫不敢大意,慌忙陪笑道:“这原也是我们夫人的一番心意,银子倒是小事,这份情意却是深重的。” 叶子衿微垂下眼,浅浅抿了一口茶,“夫人一番厚意,本应领受的,只是——” 那二位妈妈面色一凛,齐齐看向她。 反反复复听着一首歌:jt one st dance,真有感触啊~~~ 还差四张粉红就能加更了~~~ 泪奔求订阅求粉红 第八十二章 开场(二) 第八十二章 开场(二) 叶子衿微微的笑,“只是这么些银子,又没有个由头,难免叫人受之有愧。” 那两位妈妈听着,面色都是一松,满脸愧色的说道:“我们家老爷不知道冯安是小姐的下人,无意中起了争执,累得冯安受伤,心中一直不安,这两千两银子,既是我们夫人送给小姐的见面礼,也是赔罪的意思。” 既然肯承认打伤了冯安,那就皆大欢喜了。马员外毕竟是这地方的地头蛇,正如莫语所说,自己走了,这庄子上的人,却要继续生活下去。送上门来的钱财,又是自己该得的,为何要拒绝? 叶子衿自然没有得罪马员外的意思,也就低眉睨了眼宋妈妈。 宋妈妈心中会意,笑着接过了匣子,却也并没有多话。 那两位妈妈想不到这样顺利就将银子送了出去,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见着叶子衿又端了茶盏,忙退了下去。 等到那两位妈背影消失在了院子里,宋妈妈才将匣子打开,递到了叶子衿眼皮底下,“小姐,您看看。”叶子衿低下头瞟了一眼,都是一百两的银票,厚厚的一叠。淡淡点头,“收起来吧。” 下意识的,又抚了抚自己的手镯。 这马员外倒也是个有心人,知道在这乡下地方,一千两的银票不好使,竟全部换成了一百两的。不过,这么厚一叠,如何保存,却又成问题了。视线掠过紫苏豆绿色的小袄,心念微动。低声吩咐:“将这些银票,缝在这小袄里。” 紫苏愕然,想到自己即将穿着两千两银子离开苏州,怎么想怎么怪异。 一屋子的人,穿针引线,慌忙将银票缝了进去。 末了,紫苏长长的感叹道:“一辈子也没有穿过这样值钱的小袄。”满屋子人都笑了起来,叶子衿打趣道:“这小袄可万万不能淋雨,否则可就不值钱了。”紫苑扑哧一声笑,“这小袄的布料,还是小姐赏赐的,总能值上几文钱。” 紫苏一眼就横了过去。 叶子衿用罢晚饭,早早的便歇下了。这一晚她想起了许多人,冯显一家人,陈鹏媳妇还有她那病重的夫君,和妈妈,秋菊…… 各色各异的人,一一在她眼前浮起,宛如浮光掠影一般。 或长或短,这些人都变成了她的一段记忆。 叶子衿从荷包里掏出了几个银锞子,吩咐宋妈妈:“将这银锞子,一个赏给冯显媳妇,一个赏给陈鹏媳妇,还有剩下的这一个,赏给秋菊。”那些银锞子,一个足有五两重。宋妈妈应了一声,分别将银锞子送了出去。 等到次日 弃妇再嫁第17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等到次日天明,一大早的,叶子衿就上了马车。捂着薄被,手里握着一卷书,昏昏欲睡。 马车咯吱咯吱的,一路前行,或许是因为前路渺茫的缘故,和上次回燕京比起来,叶子衿的心情低落了许多,因而也没有说说笑笑,只静静的坐在马车中,靠着车壁小憩。这次连宋妈妈也住了嘴,不敢再劝叶子衿说话了。 谁都看的出来,此刻她心情十分不佳……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的功夫,突然听见马的嘶鸣声,而后马车一个颠簸,似乎是陷入了大坑。叶子衿不曾提防,头一下子重重的撞到了车梁上,让她眼前一阵发黑,有些眩晕。宋妈妈几个人也撞成了一团,等到各自平稳了身子,正欲撩开车帘责问那车夫是怎生一回事,却被叶子衿阻止了。 “你们看——”叶子衿伸着手指,指着车帘。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大惊失色。那绣着梅花的车帘上,此刻多了鲜红的几抹颜色,细细看去,那分明就是鲜血 “怎么回事?”紫苏神色大变,手指微微发抖,“难道是车夫的?” “只怕是车夫,已经死了……”叶子衿脸色骤然发白,望着众人,缓缓说道:“我们怕是遇到强盗了。”此话一出,众人都陷入了恐慌。事实上,叶子衿也并不比众人知道的多。她对于强盗的认识,仅仅局限于叶子辰滔滔不绝的,绘声绘色的描述中。 只知道那些强盗,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先在林子里埋伏,然后等马车经过时,就放冷箭,先射死车夫。等到马车里面的人因为疑惑下马车时,就会被他们趁机捉住。叶子衿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这时却听见齐妈妈尖利的声音:“怎么回事?” 叶子衿和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坐在前面一辆马车上,齐妈妈几个人,坐在后面的马车上。想必这时候,她们的境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紧接着就是一阵杀猪一样的声音,“有土匪啊土匪——” 这声音很快戛然而止。 细细辩听,这声音是其中一个跟着齐妈妈一同前来的婆子的声音。叶子衿心里生出了阵阵寒意,扒着车壁,仔细聆听外头的响动。这时候随行的数十个护院已经察觉了强盗的踪影,俱拿起刀剑就冲了上去。 叶子衿听着车外乒乒乓乓的声音,不住祈祷护院们能解决那些强盗,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小姐……”紫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我们要不要下车逃跑?”“逃跑?”叶子衿苦笑,“就我们这一群人,如何逃跑?” 各个都是弱智女流,想要从这群强盗手下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如今,唯有呆在马车里,静观其变,才是最为安全的。就这样冒冒失失出去,说不准一个不小心中了冷箭,就白白送命了。 叶子衿心知躲在马车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护院们失败,强盗立刻就会开始搜马车。她已经不指望能保住财物,只盼着能保住性命才好。“小姐,我们拖住那些人,您一个人跑,兴许还能得救。”紫苑一瞬间似乎想到什么,咬了咬牙,拉扯住了叶子衿的衣裳,“小姐,待会我们一涌而下,您趁着那些强盗混乱的功夫,赶紧跑” “紫苑——”叶子衿低低唤了一声,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紫苑的建议,让她心乱如麻。 紫苏很快就响应道:“紫苑说的不错,小姐,那些强盗都是眼红之人,等下我们下车的时候,将银子首饰悉数抛下车,您趁机逃跑……”“可现在外头是怎样的光景都不知道……”叶子衿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冷汗,“更何况我也不认识路,更不知道这里是何处。” 众人神色一凛,彼此对看了一眼。 木莲颤抖着手,慢慢撩开了车窗帘子的一角,惟见到护院们横七竖八的倒了一地,其间还夹杂着几个蒙着面的人,想必那些人,就是强盗了。木莲心惊胆战的放下了纱帘,低声说道:“这两旁都是树林,小姐若是跑到树林子里面,藏起来,兴许能躲过一劫。” 叶子衿长长的叹息,“纵使我逃到了林子里,又纵使那些强盗没有发现我,这荒郊野岭的,我何去何从?出了林子可能被强盗抓住,不出林子,落入别人手中,说不准还是生不如死……”说来说去,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哪怕她逃了出去,一个单身的美貌女子,独自前行,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被牙婆子拐卖了,不是卖入烟花柳巷,就是卖给那大户人家做丫鬟,或者做妾室。 无论哪一个结局,都是叶子衿无法容忍的。 尤其是在这寂寥无人之处,说不准还没等叶子衿绕出林子,可能就饿死在其中了。 紫苏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那怎么办呢?”叶子衿从头上拔下了金簪,塞入了紫苏手中,“你守在车门口,若是有强盗要上车,就拿这个,刺他的胸口。”又拔下了另一支金簪,递给了宋妈妈,“待会妈妈也是一样的。” 紫苏显然没有杀过人,听说要拿金簪刺强盗,脸色灰白一片。 叶子衿深深呼了一口气,“你杀过鸡没有?”紫苏一愣,点了点头。 “那就好。”叶子衿说道:“你就当是杀鸡,闭上眼,直接刺上去就行了。” 紫苏惨白的脸,愈发的白了下去,然而还是很硬气的点了点头,“我知道。” 叶子衿从怀中掏出莫语送给自己的紫玉簪,牢牢握在了手中。一支冷箭,蓦地钉在了车帘上。这样猝不及防,几乎擦破紫苏的脸。叶子衿吃了一惊,忙拉了她一把,“按住车帘”紫苏一惊之下,紧紧踩住了车帘。 叶子衿握着紫玉簪的手,沁出了一层冷汗。暗自苦笑,莫语绝对想不到,他送给她的紫玉簪,如今有可能,会成为令她丧命的利器。叶子衿打定了主意,一旦强盗冲了上来,露出了不轨之心,她立刻便举簪自尽,毫不犹豫。 她出身大家,落入强盗手中,也只能是生不如死,不如就这样一了百了,反倒干净。 只是心头到底有些害怕。 没有人面对死亡,还能坦然的如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随着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叶子衿陷入了恐慌中,只是努力维持着镇定,握着紫玉簪的手,紧得发痛。 第八十三章 开场(三) 第八十三章 开场(三) 滚烫的鲜血,滋的一声,洒在了车帘上。 紫苏攥着车帘的手指,已经发白,骨节清晰可见。 想一想也的确是为难了她。 这么一群人,包括叶子衿在内,谁也没有这么近距离的,见过鲜血。尤其是叶子衿,从前是连杀鸡都不曾见过的,对于鲜血的概念,也就是细针戳破手指的血珠子罢了。眼看着车帘大部分被鲜血浸染得失去了原色,叶子衿心里更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可事到临头,害怕已经无用了。 她很硬气的挺直了身子,一眨不眨的看着晃动的帘子,时刻注意着外头传来的声音。耳边是一声声的惨叫,也不知出自强盗,还是自家护院。不过就方才望向窗外的那一眼看来,横七竖八的,倒下更多的,都是护院。 叶子衿从来没有哪一刻,这样后悔没有好好挑选些精通武艺的护院,到了这时候,才会生出嘘叹之意。那些平日看起来雄赳赳的护院,在强盗们面前,就如同那青菜豆腐汤里面的豆腐一样,用筷子夹一下,便变成了渣…… 当然,叶子衿是不能在丫鬟们面前说这些丧气话的,反而说了几句宽慰之言来抚慰她们此刻担惊受怕的心。哪怕在这时候叶子衿油然而生出了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的凄凉感。她若是一慌,这几个丫鬟势必也跟着慌张起来,到时候只会自乱了阵脚。 叶子衿少年时,也偷偷摸摸看过不少传奇话本,此刻很想学着话本里那样,在车壁上刻下血书,向世人表明,到底是谁谋害了她。可一来她害怕咬破指头以后会痛,又不知指头的血是否够支撑她写完那些强盗的名字。毕竟看这架势,强盗少说也有十来个,若是名字复杂些,笔画多些,那也够她折腾的了。更严重的是,那些强盗都蒙面,她根本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二来她相信若是写在车壁里,迟早会被强盗们用刀子抹去,说不定到时候连车一起烧了。那岂不是浪费了自己一番苦心? 叶子衿一时之间,也找不到隐蔽的好地方了。 这样胡思乱想的一阵,居然发现心慢慢平静了下来。火烧眉毛的时刻,叶子衿还有闲心想这些有的没的,连她自己都觉得诧异。可很快,她就平静不下来了。因为不远处,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也不知到底是过路的人,还是强盗的同伙。 叶子衿强自按捺着心头的恐惧,透过窗子看了几眼,只是那伙人似乎并未前来,连个人影也不曾瞧见。于是叶子衿只能盯着那血迹斑斑的车帘看了半晌,心虚的吩咐紫苏:“将车帘撩起来一下。” 叶子衿暗暗想,这沾满鲜血的车帘,若是她自己,是碰一下都不肯的,更不要说撩起来看风景了。可紫苏这时候显示了她极大的勇气,居然面不改色的撩起了车帘。叶子衿只能将她的勇敢,归咎为在车帘前蹲着久了,对鲜血,已经麻木了。 透过车帘,终于看清了来人。 那伙人,似乎和蒙着面的强盗打成了一团。当然,他们是没有蒙面的,并且衣裳比那些强盗的粗布麻衣来说,光鲜得多,看着就是大户人家的护院。叶子衿一阵唏嘘,同样是护院,为何这些人能三下两下将强盗踩在脚下,自己府上那些,就只能被横七竖八的扔在路边? 不过也不得不感激这些好身手的护院们,至少看起来,叶子衿是得救了。 马车里的人,似乎也看出了什么,个个凝重的脸色,都有些许的松动。 叶子衿还欲看下去,就见一个强盗,身形晃了晃,倒在了马车前,瞪着大大的眼,脸上满是鲜血。“紫苏,拉下车帘。”叶子衿一刻也不想再看下去。哪怕她心里十分关心此时双方打斗的结果,可她觉得看多了这样的场景,会很长时间无法安眠。 于是她靠着车壁,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马车里面,有人吗?”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外头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 叶子衿心中大喜,下意识的就要撩开车帘,但转念一想,若这是就是强盗…… 手悬在了半空中,不知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紫苑却不知她的心思,顺手就将车帘撩开了,“有人,有人……” 在车帘撩起的刹那,一缕阳光照射在沉闷的车厢,叶子衿眯着眼,才能勉强看清马车外的人。一袭玉色的袍衫,满头的乌发用玉笄紧紧挽着,修长的手指,按在腰间黑色的长剑上。叶子衿不由暗暗想,也只有这样一双洁白无瑕的手,才能配得上这柄古色古香的长剑。 其实叶子衿对于刀剑之类一概不知,可任何一个人,只要见着这柄剑,都会看出它的凝重。这时候,原本厌恶打打杀杀的叶子衿,突然很想看看这柄剑真正出鞘,刺向强盗心口的那一刻。 似乎察觉到叶子衿的目光久久停留在自己剑上,那男子轻声笑了起来,“这是玄剑,是汉朝时候的古剑了。”叶子衿微微颔首,也不叫人扶,径直跳下了马车。这一刻,再也没有了大家闺秀的矜持和小心。 经历过生死的洗礼,似乎让她对于那些繁文缛节,都看得淡了许多。 “多谢公子相救。”叶子衿行了礼,这时候才发现由于过度紧张,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不必拘礼。”那公子嘴角始终含着一抹笑,温和的看着她,“小姐怕是吓得不轻吧。”这种时候,叶子衿居然开了个小小的玩笑:“的确是吓得不轻,不过还不至于腿软得走不动。” 那公子轻声说道:“在我来之前,这伙强盗应该才将将抢过一批过客。”一面说,一面指了指两旁的草堆,“你看,那里头还有几个商客模样的人,我看了看,都是才死不久。”叶子衿看了此人一眼,顿时有些无言。 他说起死人时,这副气定神闲的神色,以及那轻快的语气,都充分说明,此人是见惯了杀戮之人,甚至跟本不以为意。不过对于叶子衿这样头一回见到的人来说,可能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噩梦连连,无法忘记今日的遇险。 不过人家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叶子衿很厚道的没有露出什么异色,顺着他的话打趣:“看来我们是运气不好了,正撞到他们抢完了人,要走不走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公子笑道:“我来之前,就有人告诫这条路上强盗众多,不过我硬着头皮过来了。你经过的时间的确不对,这时候正是强盗出山的时候,逢人就抢……” 这句话正巧解了叶子衿的困惑。 她从前也想过路上可能遇到什么危险,于是这两次回燕京,坐的马车都极尽朴素,从外表看,根本不会有人察觉这马车里面人的身份,只会当是普通的过客。这样一来被强盗盯上的几率就会小得多。 只是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遇见了这一群杀红了眼的强盗。 不过叶子衿可丝毫没从他的神色里察觉出有什么硬着头皮的迹象。 眼看着就要冷场,于是叶子衿问了最寻常的一个问题:“尚不知公子高姓大名…”“鄙人乃是苏明睿,来自燕京。”他依旧是笑眯眯的望着叶子衿,“也不知……”叶子衿赶在他前头说了话:“我姓叶,也来自燕京,这此番是由苏州回燕京。” “苏州?”苏明睿微微一愣,“那可真巧,我这次就是要去苏州。” “也不知苏公子来苏州所谓何事?”叶子衿问了一句,轻声说道:“若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定然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苏明睿忍不住轻笑出声,“我还是第一次听女子说出这样的话。”叶子衿抿着唇,微微的笑,“我虽是一介女流,可在这庄子上住了也有好些日子了,对这地方也有些熟悉,总好过苏公子人生地不熟的……” “也是。”苏明睿点点头,“我此次来苏州,其实是为了寻一样东西。”说着,神色微黯,“家母卧病在床已久,据大夫所言,唯有这苏州的黑护子才能得救,我此番正是要寻黑护子。”“黑护子?”叶子衿一怔,不由泛起了嘀咕,怎么这普普通通的药草,有这么大的神通? 苏明睿看了眼她的神色,心中微动,“难不成叶小姐也听说过?”“这可真是巧了,也不知令堂需要多少黑护子,我庄子上,正好有几株,原本是留着别用的。”“当真?”苏明睿眼中一亮,“大夫说只需要一株即可,不过必须是新鲜的,最好是带着泥土的……” 叶子衿心中虽然不解为何这大夫要求如此奇怪,可这是人家的私事,也不便打听,“既如此,我送一株与你便是。”苏明睿在苏州也滞留了好些日子了,来来回回,不知在燕京和苏州之间往来了多少趟,可他来的偏偏不是时候。 这时候苏州正瘟疫肆虐,就是拿着银子也买不到黑护子,若是从前,或许还是容易些的。 后天是情人节,坐车去学校,唔,在这里求起点打赏道具玫瑰花…… 其实想求戒指来着,不过太贵了,999起点币…… 所以亲们,来朵玫瑰吧,慰藉下情人节苦逼晕车滴子夜…… 第八十四章 相识(一) 第八十四章 相识(一) 苏明睿没想到让他烦心这么久的事情,居然就这样,一两句话的功夫,便解决了。 这可真真应了出门前,长春道士所说的,出门遇贵人那句话。 本来是不屑一顾的,到如今,却不得不说,那术士之言,也有几分道理。 “多谢叶小姐了。”苏明睿后退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而后深深一鞠躬。等到他抬起头来时,面上是比方才更为明亮的微笑。嘴角微翘着,灿烂如同三月的梨花一般。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笑容,映衬着这种环境,未免太过刺眼,甚至有些灼人。 叶子衿实在不解,为何这人无时无刻不挂着淡淡的笑容,俨然是那拈花微笑的菩萨一般。不过这话叶子衿也只能搁在心里想想罢了。若不是马车前横七竖八的满是尸体,单单就这地方看起来,倒是风景宜人的好地方。 于是叶子衿极力忽视满地的鲜血,回之以微笑:“不用谢,礼尚往来,彼此彼此。”苏明睿看了眼她的马车,“怕是车辕断了……”叶子衿这才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方才自己还坐着的马车。 这一看之下,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马车前方,左右两面,在她视线所及处,歪歪扭扭的,插满了冷箭。这让叶子衿不由深深怀疑自己这群人是如何在这冷箭丛中安然坐了这么久的。同时又为自己毫发无伤的逃出生天庆幸,不得不说,今儿个实在是波澜壮阔,惊心动魄的一天。 好在最后她还能站在这阳光下,眯着眼,吹拂着自林中而出的冷风。 不过在这荒山野岭的地方,车辕断了,可真是让人惆怅。叶子衿快速走到了后头,看了看齐妈妈几个人坐着的马车。怕是因为这马车里有人不知死活跑出来的缘故,吸引了强盗的注意,被破坏的更加严重。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望了望蜿蜒曲折的小路,在心里暗暗忖度了下距离,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就这望不见尽头的小路,何时才能走出去,找到驿站?怕是走到天黑,筋疲力尽,只能在路边露宿。 大冷天的,叶子衿可不愿立在这里吹寒风。 又转过身,朝着另一端望了望。问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紫苏:“我们出发多久了?”紫苏想了好一阵,才艰难的开口:“约摸一个多时辰。”“你说我们走路,天黑前,能回到庄子上吗?”叶子衿无力的问。 紫苏幽幽看了她一眼,“一刻不停的走,兴许是能的。不过我们车上这么多行李,护院们又都丧命了,只能自己背着……”叶子衿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护院们,叹息了一声:“先回庄子上,再处理后事。”紫苏点点头,然后面露难色的盯着她,“我们真的要走回去?” 紫苑吐了吐舌头,“这小路都结了冰,会不会走几步,就摔一跤?”叶子衿按了按太阳|岤,一眼横了过去,“你说呢?”紫苑就露出了欲哭无泪的神色,“我这可是新做的鞋子……”叶子衿只得走到自己马车前去,苦思冥想了好一会,才说道:“将绳子解开,把马车给拆了,将包袱都放在木板上,用绳子拖着前行。”这法子还是从冯显犁田上得出的。 耳边响起哧的一声笑。 叶子衿循声望去,淡淡的,带着些许哀怨,瞅着苏明睿,“苏公子,我们同路,可以顺道载我一程么?”叶子衿觉得自己一定是被这场厮杀害得情绪不稳,不然她一定不会这样胆大妄为。与陌生男子,在马车里共处,这要在从前,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 本以为会听见苏明睿的委婉拒绝,哪知那男人,竟然笑道:“我马车窄,我可以骑马,你们主仆几个人,挤一挤,应当是坐得下的。”叶子衿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怎么好意思……”苏明睿脚下一蹬,稳稳当当就坐在了马背上,居高临下的俯视她,嘴角噙着一抹笑,“可你的神色告诉我,你不仅没有不好意思,还十分高兴。” 这一刻,叶子衿终于明白自己为何屡屡说出惊人之语了。 原来是因为遇见了一个随时能逼着她吐露真话的人。 于是叶子衿索性破罐子破摔,扬了扬下颚,“都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车?”紫苏几个经历了这么一场风险,一时间都有些呆呆的,听着她吩咐才慌忙爬上了马车。当然,上车前,没忘了撩起满是血迹的车帘,将包袱搬出来。放下车帘的那一刻,叶子衿眯着眼,见马背上的苏明睿,眉眼都弯了起来。 也不过刹那间,他调转马头,在马车前,缓缓而行。 因着多了这么一个人,叶子衿方才受惊的心,一点点踏实下来。 众人显然都有些没有回过神来,过了许久,才听见宋妈妈问:“我们出门的时候,是看过黄历的吧?”也不待人答,自顾自说道:“我记得那时候上面写着利远行的。”叶子衿托着下巴,想了半晌,最后得出个结论:“尽信书,不如无书。” 苏明睿的马车,显然比她的马车要快一些,不到一个时辰,叶子衿就看到了熟悉的村子。一景一物,都牢牢刻入了她的心中。事实上她离开也不过三个时辰左右,当马车缓缓驶上熟悉的小道时,竟让她有了归家的感觉。 叶子衿眼眶微湿。 马车缓缓停在了宅院前,叶子衿由紫苏扶着,下了马车。站在门前,看着众人一一将包袱搬入屋子,而后问马背上的苏明睿:“可有地方住?我庄子上有不少空着的房子。”苏明睿一跃而下,笑容满面:“那就打扰了。” 叶子衿瞟了他一眼,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公子也一点没有看出,有觉得打扰的意思。”苏明睿笑意更深,“那就当我是来借宿的。”无论怎样,总要给人留几分颜面。叶子衿笑了笑,“也别吃带着的干粮了,我庄子上有厨娘,厨艺还不错,也让你尝尝这里的地道小菜。” 苏明睿淡笑着点头,这次却没有说客气话,“那我收拾好了,便来用饭。”看样子,是真的饿了。叶子衿抿着嘴笑,“我现在就去吩咐。”一转头,就吩咐紫苏:“领苏公子去南边的宅院。” 南边的这所宅院只有七八个厢房,和叶子衿所住的宅院,有一条小道相连,相隔不大远。不过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叶子衿总不好领着苏明睿进自己的宅院,哪怕不是同一个院子,也少不得招来不少流言蜚语。 苏明睿带着几个小厮,将不多的行礼搬到了南院。 和妈妈几个听说她回来,都诧异不已,然而还是争先来探望。见着齐妈妈几个衣襟上染满了鲜血,俱露出了惊惧之色。你一言我一语的,闹得叶子衿心中烦闷不已,也顾不得许多,命紫苑出去悉数打发了,才吩咐木莲:“去请楚大夫过来一趟。” 木莲应声而去。 叶子衿看着神色萎靡的齐妈妈几人,宽慰道:“楚大夫有妙手回春之能,你们暂且忍一忍,等他来,包扎一下,慢慢的也就好了。”齐妈妈点点头,似乎仍未回过神来,双目有些无神。其他几个婆子也都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叶子衿又唤来了秋菊:“来了远客,你待会多准备些菜肴。”秋菊忙不迭点头,过了一小会,又迟疑着问:“小姐,您路上是不是遇到宵小了?”“不错。”叶子衿也不瞒着,“遇到了十来个强盗,幸而被人所救,此番来的远客,便是我的救命恩人。”与其让人胡乱揣测,不如一开始就说个分明。 话音刚落,就听秋菊问:“小姐,您没有伤着哪里吧?”叶子衿活动了下腿脚,微笑道:“我没事。”秋菊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我去煮压惊茶,给小姐压压惊。”却被叶子衿拦住:“压惊茶待会再说,这大正午的,我们可都饿了。” “我这就去做饭。”秋菊急急忙忙撩开帘子出去了。 不一会,就听小丫鬟来报,楚大夫来了。 这次叶子衿没有回避,坐在屋子里,大大方方的看着他背着药箱进门。他见着满屋子的丫鬟婆子,微微一愣。 “我们路上遇到了强盗。”看出楚大夫的疑惑,叶子衿适时说道:“死了不少护院,也有不少人受伤,所以特地请楚大夫来诊治诊治。”楚夕暮飞快打量了她一眼,“你没事吧?”“我没事。”听着他话中有关切的意思,叶子衿没来由的弯了嘴角,“福大命大,有人路过,赶走了强盗,救了我一命。” 楚夕暮似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点了点头,“那就好。”也不过一日不见,叶子衿便觉得这楚大夫平易近人了许多,心里正纳闷着,可见他对旁人仍旧是淡淡的,只当自己是死里逃生,一时出现了错觉。 只是还没等她安下神来,就觉得眼前一阵眩晕。 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作者:也湛 书名:名模攻略 简介:走秀谢幕时,她被人狠推一把,头部着地。醒来后却完全失忆,连猫步都不会走。更可怕的是她讶异地发现──自己有多讨人厌。隐形的丈夫、嚣张的情人、冷漠的亲人,个个都想看她一败涂地。惊恐的她张着大眼,跌跌撞撞逃往丅型台……没想到,居然能将她这具肉体用到极致── 第八十五章 相识(二) 第八十五章 相识(二) 眼前景象重重叠叠,最后归于黑暗。 叶子衿只有两次晕厥的经历,第一次是在这屋子里,第二次还是在这屋子里。 倒也不能说她在这屋子里霉气太重导致身子变得孱弱,只能说遇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有了太多太多的第一次。譬如第一次遭遇瘟疫,第一次路遇强盗。当然,除去这些倒霉的事情,还是有许多美好的,值得回味的记忆。 也在在这里,她第一次,靠着她自己的努力,挣到了第一笔钱,哪怕不过是五十两银子,可对于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鼓励。还有第一次送画给一位男子,这事情若是搁在燕京,难免背负私相授受的恶名,可正因为是在这乡风淳朴的江南,一切都理所当然而又水到渠成。 她丝毫没有什么心理负担,说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坦然的与陌生男子说话。不像是从前,出于礼节的问候或是直接回避。还有第一次种药,第一次吃到直接从河里捞上来的鲜鱼和菜园子里现摘下来的果菜。甚至还有第一次睡到日山三竿,第一次见识到奇异泉水的功用。 不到一年的时间,她已经改变了太多太多。那些从前看起来不可思议,她绝对不可能做出的事情,就这样平平常常的做下了。蓦然回首间,只觉得心里被塞得慢慢的,是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满足。 不管这些日子经历的到底是苦痛还是幸福,对于她而言,都是一段宝贵的经历。 她经历过风浪,经历过磨难,也经历过快乐,这就足够了。 对于一个随时可能回到金丝笼子里的鸟儿来说,哪怕只有那么一次飞过天际的机会,就已经是一生中,最好的记忆了。 叶子衿虽然昏厥,可神智还有几分清明,只感觉到自己被人抬起,放到了床上。而后一双冰冷的手就覆上了自己的手腕,不用想也知道那人是楚夕暮。叶子衿想起莫语临走前的嘱咐,自嘲的笑了笑,这难道就是天意么?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的手,也如同他的性子一样冷。 过了片刻,叶子衿悠悠醒来,一眼便看到身着青竹色长袍的楚夕暮正坐在窗边写字,阳光斜扑扑的照在他姣好的眉宇间,一片温暖。叶子衿暗暗想,这样的人,哪怕明知他是毒药,却也不得不生出想亲近的心意。 紫苏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总算醒了,可唬了我们一大跳,只当是伤着哪里了。”叶子衿在被子下动了动胳膊和双腿,不觉得有丝毫痛楚,只是有些酸疼罢了。也就不以为意的笑,“没什么大碍,兴许是累了。” 那边楚夕暮听见声音,轻飘飘一眼飘过来,“大喜大悲,难免如此。”大喜大悲? 叶子衿重复了呢喃了一次,才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我觉得我一直很平和。”见那边楚夕暮目光微冷朝她望来,住了嘴不再多说。过了一小会,楚夕暮药方写完了,轻轻用砚台压着,慢悠悠出去了。 紫苏忙服侍她起身,叶子衿直愣愣看着紫苏:“我这是乐极生悲?”紫苏愣了一下,扑哧一声笑,“或许是这样。”叶子衿接过软巾,擦了擦脸,又拭了拭手,坐在铜镜前梳妆妥当,才撩开了帘子。 楚夕暮正坐在花几旁为余下的几个小丫鬟包扎伤口,那几个小丫鬟个个面色微红,眼中闪烁着光芒,不时偷偷瞟上他一眼。直到一抬头见了叶子衿出来,才忙垂下眼,不再乱瞟了。叶子衿只当做没看见一般,坐在榻上,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抿了一口,淡淡说道:“又劳烦了楚大夫,不如待会就在这里用饭。”不过是一句客气话。 谁都知道楚夕暮从不接受任何人的馈赠,更不用说留在谁家吃饭了。 可这时候正是午饭时刻,叶子衿不问上一句,总有些不合礼数。 哪知楚夕暮头也没台,竟应了句:“好。” 叶子衿怔忪,强自按捺了心头的诧异,微微笑道:“那我再吩咐厨房多做两样小菜,也不知道楚大夫喜欢吃些什么?”“皆可。”楚夕暮一如往昔的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一个字。叶子衿托着下巴,想了想,转头吩咐紫苑:“让秋菊再做几样拿手的菜。” 紫苑显然还沉浸在楚夕暮要留在这里用饭的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听见叶子衿吩咐,才应了句是,七零八落的,连一句完整的句子也说不出来。“给楚大夫斟杯茶”叶子衿又吩咐木莲。 楚夕暮依旧没有抬头,眼皮粘在那布带上,“不渴。”叶子衿只得罢了,百无聊赖的,视线忽的落在了他一双手上。一个大男人,手生得这般好看,当真是叫那些妙龄女子们无立足之处了。 叶子衿才出了国公府这几个月,已经见过许多好看的手。 譬如楚夕暮,苏明睿,还有那日的宋宁默。真真是各有各的好处,不过楚夕暮中指略略长一些,指节也宽大些,想必是经常握笔的缘故。话说回来,他垂头写字的时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认真的男子,永远是最好看的。 这句话还是听她嫂嫂黄氏无意见提起的。 那时候黄氏正绣花,叶子衿的大哥叶子辰,就在院子里聚精会神的解棋局。只知道黄氏说起这句话时,嘴角微勾,眼里流淌着看不清的流光,似乎是年华里涌动的暗潮。现在叶子衿总算是明白了这么一句话,想到此处,真真觉得自己福气不浅,每逢劫难,必有后福。 正胡思乱想着,那边就传来秋菊的声音:“小姐,饭菜都做好了” 叶子衿就望了楚夕暮一眼,见他正小心翼翼的将最后一条布袋缠绕了上去,而后在身旁的铜盆里净了手,一双手在血污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白皙。叶子衿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楚夕暮慢条斯理的擦干了手,才迈出了门槛,最后趁着众人不备,低声问:“是哪里的强盗?” 叶子衿有片刻的错愕,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离这里大约一个时辰的路程,两旁都是树林子。”楚夕暮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有多少人,怎生模样?”“十来个人,个个都五大三粗的,蒙着脸,没看清长相。”叶子衿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问得这样清楚,是不是打算绕开那条路?” 楚夕暮睨了她一眼,眼神有些奇怪。 叶子衿适时住了嘴,自言自语:“也不知秋菊做了什么好菜……”一路上,二人之间再无交流。秋菊看着楚夕暮进厅堂时,眼里有了掩饰不住的神采。饶是她从紫苑口中得知楚夕暮会来此用饭,可没有真正得见,到底有些难以置信,此刻见着他一步步缓缓靠近,止不住的兴奋。 紫苏就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还有那位客人……”叶子衿这时才想起了苏明睿可是等着用饭,忙说道:“快去请”紫苏转头叫了个小丫头,扶着叶子衿进了厅堂。楚夕暮在叶子衿身旁的小桌子前坐下了,叶子衿笑了笑,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对他提起还有另一位客人一事。 倒是楚夕暮眼角余光见着她的神色,冷清清问:“怎么了?”叶子衿努力使自己的笑容显得可亲一些,“还有一位客人,就是路上救了我的公子,怕是要同桌用饭。”楚夕暮淡淡点头,“我知道了。”随着一道风拂过,他已在大红木桌前坐下了。 叶子衿暗叹不由此人身手轻灵,举手投足间,总有股清风朗月的味道。 苏明睿进门来时,饭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肴。他看了楚夕暮一眼,露出了温和的微笑,“这位是——”显然是想要叶子衿介绍了。“这位是楚大夫。”叶子衿想不出别的措辞来形容,只简简单单说道:“是村子里的大夫,医术精湛……” 苏明睿拱了拱手,“久仰久仰……”楚夕暮却并未起身,依然是巍然不动的坐在远处,不过是冷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苏明睿碰了个软钉子,却也面不改色,依然挂着淡淡的微笑,默默无言的吃着眼前的菜。 叶子衿偶尔偷瞟上一眼,就会发现,这两个人的筷子绝对不会出现在同一个盘子内,并且即便是一起夹菜,总会隔着至少两个盘子以上的距离。而且,他们从不会夹远处的菜肴,一直只盯着面前的几盘菜。 这让叶子衿再次体会到他们的身份,非比寻常。 多半是非富即贵。 一身的矜贵之气,没有三代以上的积累,根本无法有如此深的沉淀。 念头闪过,叶子衿再次用崭新的目光,打量了二人一眼。 只是他们二人,始终是无声无息的夹着菜,而后吃上几口饭,其间一直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叶子衿不由垂下眼,暗自思量起来。 今天收到了很多玫瑰,在此感谢秋水珊儿,橘子皮1,完美小草,虫虫家的宝宝,拔丝金条,西晨风和子夜云归送的玫瑰,明天就是情人节了,祝愿大家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八十六章 相识(三) 第八十六章 相识(三) 苏明睿的身份,十有八九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多半出身武将世家,单单看他腰上别着的剑,就可以猜到几分了。可楚夕暮的身份,犹自是云里雾里的,让人看不真切。现如今只能确定,他不是普通人。 至于联想到莫语的那番话,叶子衿甚至一度想象他可能是皇亲国戚,或许比皇亲国戚身份更为尊贵,那便是皇子。可几番看下来,又觉得不大像。倘或当真是皇子,成年以后,各自都有各自的府邸,若是皇子失踪这么久,燕京城那边不可能毫无反应。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久了,总会传出风言风语。 皇子虽说是皇帝的亲生儿子,可君臣君臣,先是臣,才是子。 触怒了皇帝,哪怕是自己的父亲,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更何况叶子衿也实在想象不出来会有皇子精通医术,隐居在这乡野里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况且楚夕暮隐居的地方,并不是荒山野岭渺无人烟之处,只要努力,总能找到他的踪迹。 而朝相反的方向想一想,楚夕暮可能就是另一种身份。他是前朝重臣的遗孤,或者是叛军中身份至关重要的人,隐居在乡野,是为了掩饰身份。不管出于哪一点,莫语的劝诫都出自一片真心。 同这样的人过多接触,的确没有好处。 可他偏偏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多亲近一些才好。 或许是这么多年,叶子衿从来没有如此坦然的和一个男子礼尚往来过。这让她真正体会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他救她性命,固然出自一个大夫的职责,可叶子衿更愿意相信,他心中本是一片赤诚。更有着一个少年人该有的心性,否则那日不会出声问她要字画。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叶子衿毫不犹豫的将黑护子送给他,甚至愿意为了他拿出自己原本用来保证后半生生活的几千两银子。从某一方面说,叶子衿十分欣赏侠?br / 弃妇再嫁第18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侠义之人,自己有意识无意识的,总希望也能有那么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只是没想到,莫语的到来,在她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若真是和楚夕暮来往会带来什么不测,她自己如何也就罢了,要是因此而连累了叶家上下一千多人,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一念及此,叶子衿心中就充满了惆怅和失落。 等到一顿饭结束,叶子衿亲自送着楚夕暮和苏明睿出了门,便将装着黑护子的花盆,交给了紫苏:“将这黑护子拿去送给苏公子。”紫苏点点头,亲自捧着去了苏明睿暂住的宅院。 等到晚间,苏明睿却并没有来,叶子衿不知所为何事,只得让丫鬟们将食盒送到了他的住处。然后坐在窗前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丫鬟们说着闲话,渐渐就将话头引到此次遇劫之事上来:“我看,那些死去的护院,每人给五十两银子,至于丫鬟,每人四十两,都交给他们的家人,当然由我们国公府派人厚葬了他们。”虽说远在苏州,这点小事和叶夫人说一声,想来应该是不难办的。 宋妈妈直点头,“如此甚好,谁也不能说我们薄待了下人。”只是想到一事,又说道:“这事也不可宣扬出去,免得有损小姐名声。”“我知道。”叶子衿揉了揉眉心,“这种事情,传来传去,谁知道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想到这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立在窗前,看着夜幕下那轮弯月,轻声嘘叹:“世事当真是难料,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宋妈妈知她又想到了别处,忙岔开了话头:“说起来今儿个楚大夫可真是奇怪,居然肯留在我们院子里用饭了。” 叶子衿心中微跳,却不动声色的说道:“想来是彼此也熟悉了,不好拒绝。”宋妈妈倒没有多想,顿了顿,又说道:“那苏公子,看着似乎有些面熟。”叶子衿心念一动,“难道妈妈从前见过他?” 宋妈妈想了好一阵,叹道:“从前必定是见过的,只是老糊涂了,记不得是谁了。”紫苏思忖着说道:“那苏公子通身的气派看来,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又说是来自燕京,又姓苏,难不成是伯昌侯府的世子?” “什么?”叶子衿微张了张嘴,吃惊的难以自抑。 她虽料想到苏明睿是大家公子,可一来不想随意揣摩他人身份,二来相识时日太短,着实无法往更深处想,紫苏这一挑明,叫叶子衿诧异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是不是该感叹,这苏州当真是太小? 当日回府时,黄氏曾提过苏家的世子去了苏州,可叶子衿并没有多想,哪知现在居然,就这么遇上了?想到黄氏所说的关于苏家有意于自己一事,叶子衿不由抚了抚额头,无力的说道:“斟一杯热茶给我。” 紫苏不知她为何露出这等神色,慌忙奉了一杯热茶给她,而后又将手炉放在了她怀中,“小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好好的,能有哪里不舒服?”叶子衿苦笑开来,这下子算是完完全全明白了什么叫做无巧不成书。 只是不知道那苏明睿,是否还记得那一茬。 若是记得,那二人的相见,未免太尴尬了些。好在苏明睿似乎并未识破她的身份,她也正好装聋作哑,只装作浑然不知。 心里装着这事,一整夜也不曾好生睡得,翻来覆去不知折腾了多久,朦朦胧胧合上眼眯了半宿,天还未亮,叶子衿就起身梳洗妥当,命人将火盆搬进了屋子烤红薯吃。几个人有说有笑的,气氛倒也融洽。 天蒙蒙亮的时候,叶子衿正打算趁着路上霜未化,去看看黄芪,刚出门就遇见了苏明睿。想到从前的纠葛,叶子衿难免有些不自在,只是不大露出来,反而诧异的看着他,“一路上疲惫,也不多歇息一阵?” 苏明睿笑了笑,“早起习惯了。”“在这乡野之地,不用晨昏定省。”叶子衿顺势笑道:“迟些起也没关系。”苏明睿面上温润的笑容始终未变过,从袖中抽出了一个小荷包,“这个给你。”叶子衿瞟了一眼,心知里面必定是银票,并不接过,只远远的望着通往田间的那条小路,“你救了我上下这么多人,送一株黑护子,算不得什么。”口气虽然淡淡的,可自有一股执着。 苏明睿看了她一眼,不再坚持。 叶子衿就笑道:“我在这地方种了一片黄芪,要不要看看?”苏明睿含笑点头,声音听起来格外温醇,“好。”叶子衿似年节得到大人红包的小孩子一般的欢喜,露出了浅浅的梨涡,“这种子可是我看着它出芽的,犁田,灌溉,我都在一旁瞧着。” 苏明睿身子修长,望着她时,总是微微伏低了头,颇有些专注的看了她一眼,“那可真是厉害。”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可不管怎样,叶子衿都一样欢喜。她带着苏明睿走到了田间地头,指着那一片蒙着稻草的黄芪说道:“这就是黄芪了,只是为了避免冻伤,盖上了稻草,不然可以给你看看。” 话音刚落,就见苏明睿已卷起袖管,站到了田垄上,撩开了稻草,一转头,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现在不就看到了?”这样一个早晨,他的笑容,的确有些刺眼。叶子衿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说道:“你衣服脏了。” 苏明睿不以为意的笑,“没事,换一件就好了。”一身的绸缎,说起换一件,可真是轻松。 念头刚刚闪过,叶子衿就自嘲的笑了笑,当真是在这地方生活久了,连想起事情来,都有些变化。苏明睿却又指着那水缸问:“为何要摆上水缸?”“也是为了防止冻伤。”叶子衿璀璨一笑,“不过你若是深问下去,我也不知道了。” 苏明睿终于露出了他孩童的一面,伸出手将水面上的冰戳破,拿起一块,举到了叶子衿面前:“这个可以当镜子使。”叶子衿眨了眨眼,良久才幽幽问:“你不冷么?”苏明睿托着下巴想了想,才吐出了一句话:“许是冷的。” 二人对视而笑。 经过这一茬,叶子衿心中的不自在,去了不少。但转念想到过几日照旧是要回去一事,就怎么也提不起兴致了,又同苏明睿说了一会话,便各自散去。 叶子衿本来打算休养几日,再写封家书给叶夫人,让她多派几个护院过来,方便自己回京。岂料此刻迎来了来自燕京的另一位妈妈。这位妈妈正是国公爷贴身小厮唐守成的媳妇,算得上是国公爷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国公爷让我来对小姐说,前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惦记着小姐,特地命小姐回去见一面。现如今国公爷身子已经大好,小姐来来去去,奔波也自是不便,因而就让小姐安心呆在庄子上,不用回燕京了。”唐妈妈倒是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过她话中句句带刺,却让叶子衿心生不虞。说什么想见面,怕就是一个包着温情外壳的陷阱吧。这才过了几日,国公爷就改变了主意。叶子衿就想到了叶夫人暂且让她等一等的意思,难不成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只是不好明说? 第八十七章 抉择(一) 第八十七章 抉择(一) 想到此处,叶子衿心中一惊。 只不过,若当真如她心中所想,那为何国公爷突然命人阻止她回去?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不过按照国公爷顽固几十年如一日的性子来看,不可能因为一朝得知自己重病就改变主意。叶子衿越想越不明白,最后只得长长的叹息:“紫苏,派人去燕京打探打探消息。”紫苏点点头,“小姐,我听唐妈妈带来的人说,国公爷前几日咳血了……” 任何人都敌不过岁月的侵蚀,唯有时光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叶子衿心中跳了跳,“那现在如何了?”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命不久矣。 紫苏摇头,“都是唐妈妈教出来的人,再多的也问不出来了。”叶子衿微微颔首,端茶饮了一口,“若是当真有个三长两短,唐妈好日子也不长了。”昔日借着唐守成是国公爷手下最得力的小厮,凌驾于府上众位妈妈之上,怕是早被叶夫人手下的陪嫁妈妈们视为了眼中钉。 一般来说女主内男主外是多年不变的传统,可国公爷对内宅之事多有插手。叶夫人做媳妇的,总不能违了公公的意思,这样一来,很多时候,都有些力不从心。若是国公爷当真就此一病不起,对于叶子衿来说,倒算是件好事。 在亲生母亲手下讨生活,日子绝对会好过很多。 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以说现在的府上,除了国公爷那一派,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等着那个噩耗的传来。叶子衿虽算不上多期盼,可国公爷的病情,实在无法勾起她心中的一丝丝情意。 国公爷是固执之人,她又何尝不是? 这么些年,若是她肯在国公爷面前讨好卖乖,说不准日子就会好过些。可是她却偏偏不肯,任由国公爷指责谩骂,仍旧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意。 “小姐,火盆端来了”紫苑笑嘻嘻的领着两个小丫鬟,一人端着一个火盆,“我们围着火盆来说说话儿。”叶子衿忙收敛了心思,笑道:“好呀”一面说,一面吩咐道:“去拿些红薯,花生,豌豆来,我们烤着吃。” 几个小丫鬟都兴高采烈的去了。 叶子衿几个虽说喜欢吃这些,可吃的一向不多,到时候剩下的,可都是叫下人们拿去分了。听说叶子衿又要烤东西吃,人人都露出了几分喜色。叶子衿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看着窗户上蒙上了一层雾气,叹道:“这天可是愈发冷了” 木莲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笑道:“等到年关下,怕是会更冷,不过这江南比燕京可是暖和多了。”叶子衿轻笑了笑,无意识的用手指戳了戳窗棂,在上头写下了小小的几个字。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习惯成自然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不由笑了笑,恰逢小丫鬟们端着红薯和花生进门来,叶子衿顺手夹起一个,放在了火盆的炭火中,蹲下身子,搓了搓冰冷的双手,放在火上暖和,“这样的天,也只得在屋子里烤火。”忽的想到一事,又说道:“苏公子那边可有火盆了?” 众人都是一愣。 叶子衿已知必是没有了,面上笑意就淡了些,“苏公子毕竟是远来的客人,怎可如此薄待?”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拿四个火盆,我亲自送过去。”紫苏知道她一向重礼,忙跟在身后,整了整衣裳,朝着紫苑使了个眼色。 紫苑会意,亲自端着火盆,跟在叶子衿身后,去了南院。 只是才刚刚走到门口,叶子衿就停下了脚步。紫苑一时不曾提防,险些撞上叶子衿的背,几乎燎上那月白色的小袄。好在紫苏见机快,慌忙将火盆拦了一把,只是她的手放的不是地方,被烫了好一下,一连吸了好几口冷气。 叶子衿却是浑然不觉。 院子里传来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 趁着叶子衿不留神,紫苑忙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去用冷水淋淋手再来。”紫苏也着实有些按捺不住,眼看着手指通红通红,起了几个水泡,忙一转身回了宅院。叶子衿立在门边,静静听了半晌。 等到琴声转向徵声时,叶子衿忽的面色一凝。而后快步走进了院子,穿过回廊,自己撩开了帘子。正弹琴的苏明睿一愣,就见叶子衿白玉葱管一般的手指就抚上了琴弦,一根根琴弦,触碰了几下,而后将其中一根紧了紧,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我就说声音怎么不对呢……” 一抬头吗,却见苏明睿一脸审视的看着自己,不由一愣,“怎么了?”苏明睿又恢复了微笑,“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耳力如此之好。”叶子衿扑哧一声笑,“倒也不是我耳力好,而是这曲子我从小弹到大,习以为常了。” “是么?”苏明睿目光微闪,指了指琴,“那你弹一次与我听听。”叶子衿素来不是胶泥造作之人,闻言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坐在了尚带着他余温的椅子上,“那我可就献丑了。”轻抚琴弦,当真是弹奏了一曲。 和苏明睿方才所奏并无二样,只是多了些靡靡,调子也柔和了些。 苏明睿就倚在书案前,静静的望着窗外,目光淡淡的,掠过寒霜里的枯草。 一曲毕,叶子衿笑道:“山水长,明月光,河渺茫,风露凉,我说的可对?”苏明睿眼里有一闪而过的诧异之色,随即深深看了她一眼,“很对。”叶子衿已有许久未曾抚琴了,此刻见他听得认真,心中也有几分欢喜,“人人都说知音难遇,不怕你笑话,这曲子是我自己改过的,一直以为只有我自己才会弹奏,没想到原来苏公子也会。” 苏明睿轻笑了一声,“叫苏公子未免太生分了,我字文昊,你叫我文昊即可。”叶子衿本来想说这怎么好,可见着他目光明亮,恰似春日里溪流浅浅淌过,到舌尖的话又咽了下去,“好。” “那我叫你子衿可好?”苏明睿定定的看着她。 叶子衿虽觉有些不妥,可在这乡野之处也不大在意,也就笑道:“也好。”苏明睿唇角微勾,“其实这曲子,本来就是我偷师了。”叶子衿一愣,“这话怎么说?”苏明睿淡淡的笑,面上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我记得我小时候曾去盛国公府做客,少年不知事,跟着国公府的世子到处乱闯,后来就到了一处静僻的亭子,见那其中坐着一位身着桃红色刻丝小袄的小姐,正独自抚琴,我心中喜欢,便记下了那曲子。” 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为何叶子衿毫无印象? 似乎看出她的疑虑,苏明睿笑着解释:“那时候我静静听了半晌,不敢惊扰,便离去了。后来一直记得那曲子,自己也试着弹奏了几次,只是不大好,到底不如你。”叶子衿这时才猛然醒悟他识破了自己的身份,心里掠过一丝阴霾,还是若无其事的笑:“不过是年少时的玩闹罢了。” “虽说是玩闹,可改的却是恰到好处。”苏明睿目光从她脸上掠过,“阳关曲能改成这样,倒觉得更好了些。”叶子衿心中微跳,微微笑道:“那就多谢苏——”顿了顿,想到方才的话,有些不自然的继续道:“多谢文昊谬赞了。” 苏明睿轻笑出声,“子衿客气了。”不知为何,叶子衿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缩了缩冰凉的脖子,这才想起来的目的,一扭头就吩咐紫苑:“快将火盆拿进来”话音刚落,紫苑以及后头三个丫鬟,人手一个火盆,一溜烟放在了屋子的四角。 叶子衿见苏明睿视线落在那火盆上,笑道:“也不知你的习惯,只是这屋子里甚冷,又没有太阳照进来……”苏明睿笑意璀璨,“这下可暖和了。”叶子衿瞅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将自己心中的困惑问了出来:“你一直笑,会不会很累?” 苏明睿微微一愣。 叶子衿自悔失言,方才的确是和苏明睿拉进了关系,可就这么大刺刺的问,实在有些不讲礼,正欲说上几句话辩解,就听见苏明睿低低的声音传入耳侧:“笑着总比哭着好。”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似有细线在心头划过,过了片刻,才望着他微笑,“你说的很对,不过哭也没有什么不好,月满则亏,仔细有一天,笑久了,忘了如何哭了……” 她也不知为何自己要说出这样一段奇怪的话,只是因为不想看着苏明睿这样隐藏着自己的心事?不过或许,因为二人是陌生人,所以,才一直在自己面前,笑着的啊。想到此处,心头有一处竟有些失落,只是不动声色的垂下眼,“我一向多嘴,还请苏——文昊不要见怪。” 头上传来轻轻的抚摸感。 叶子衿愣住,错愕的抬起头,就见苏明睿竹青色的袖子,垂在自己眼前。 “多谢子衿。”苏明睿的声音听起来极轻极轻,犹如那山里的一阵雾似的。 叶子衿很想问他为何要谢自己,然而还是没有,只垂首不欲,过了片刻,才问道:“要不要烤红薯吃?”见着对面苏明睿投来的诧异目光,叶子衿讪讪然笑着自我调侃:“看来只有我是馋嘴的了。” 哪知苏明睿问的却是:“这时节还有红薯?”叶子衿会错了意,急忙解释:“当然有了,这地方每户人家都挖了地窖,将红薯和一些菜放在里头过冬,也不会冻坏。”地窖里确实十分暖和。 至少相对比这外头滴水成冰的时候而言是暖和的。 苏明睿笑了起来,“那我们一起烤着吃。”一起? 叶子衿寻思着,叫人提了一篮子红薯来,“我们二人吃着也没意思,不如叫她们一起来吃,也热闹。”苏明睿闻言点头,又吩咐自己贴身小厮孔僽:“快去叫几个人来一起吃。”孔僽一溜烟跑出去了,却也不敢真随意寻几个人,都挑选了几个念过书约摸识几个大字的小厮进来。 说是一起吃,其实不过是叶子衿和苏明睿一个火盆,丫鬟们一个火盆,小厮们又是一个火盆。自入冬以来,叶子衿一向喜欢人聚集在一起,这样比较暖和。人人都哈着热气,说笑几句,是多么热闹 等到红薯皮烤成了灰色,叶子衿忙说道:“好了好了,快夹起来”苏明睿却是第一次烤这东西,也不知道轻重,一听说好了,立刻伸手去抓,却被叶子衿一巴掌拍了回去:“不要手了?这可是火里烤出来的,你手放上去,指不定就是满手泡泡。” 视线所及处,苏明睿手背一片通红。 叶子衿不好意思的道歉:“对不住,我太冲动了。” 苏明睿却是淡笑道:“这样没什么不好,我挺喜欢的。”似乎觉察到说错话,飞快瞟了叶子衿一眼。见她一眨不眨的靠着冒着热气的红薯,眼里漾开了一抹笑意。叶子衿虽说听得分明,却也没往深处想,等到苏明睿用火剪夹着红书出了火盆,放在铁丝网上冷却,趁着苏明睿不备,偷掰了一块,只是有些烫,左右手晃来晃去,禁不住咬了一口,“这样也喜欢?” 苏明睿畅然大笑,“偷食的小猫儿,更喜欢”叶子衿掌不住,咯咯直笑。 燕京城内,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不少人家都在门上挂上了大红的灯笼,随着年关渐近,渐渐有了几分喜庆的味道。盛国公府内却是人人小心翼翼,唯恐说话大声,惊扰了主子。 “怎么样?”叶夫人冷声问。 “大夫说是拖不了多久了……”莫妈妈声音压得极低极低。 “每次都说拖不了多久……”叶夫人眉宇间有一闪而过的恼怒之色,“可你看看,还不是拖了这么些日子?不仅拖了这么些日子,还有余力来兴风作浪。”莫妈妈忙噤了声,垂下头不敢再言了。 叶夫人蹙了蹙眉,“我当真想不到,子佩会做出这样的糊涂事”莫妈妈这才微微一抬头,叹息了一声,“大小姐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等到年岁渐长,就明白些了,这气性,也就慢慢小了。” “你不用安慰我。”叶夫人看起来烦闷不已,“这可是七个月的男胎,已经成形了……”这事莫妈妈也是前几日才得知的。叶子佩嫁入宁王府,可以算得上是一帆风顺。才嫁入一年,老宁王就死了,世子爷便成了宁王,叶子佩自然水涨船高成了宁王妃。可就是在子嗣问题上,叶子佩一直耿耿于怀。 叶子佩身为嫡长女,被国公爷宠的有些无法无天,哪怕是入了宁王府,这脾性仍旧是不能收敛几分。偏偏那宁王也是个孤拐性子,两人也就坳上了。外头人看起来叶子佩不知道多么风光得意,其实唯有叶夫人做母亲的知道,这春风得意的表象下,叶子佩和宁王的夫妻之情,已经一点点,分崩离析。 老王妃盼着抱孙子,急得了不得,一连给宁王抬了两个妾室,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这两个美人儿倒也争气,双双都怀上了身孕。只是没想到第一个姨娘不慎滑掉了,虽说没有任何证据说明是叶子佩所做,可老王妃心中一直不大痛快。 这第二姨娘有了身孕没多久,老王妃就专门派了两个妈妈前去服侍。说是为了指导二姨娘安胎,实则是为了提防叶子佩,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无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罢了。 叶子佩气苦,也将自己的陪嫁丫鬟开了脸,可这丫鬟却不如老王妃身边的丫鬟争气,一直没有音信。哪知这二姨娘去叶子佩房里吃了杯参茶,到了晚上,就见了红,一个成形的男胎就这样落了下来。 按照叶夫人的想法,本是让叶子佩先好生忍耐着,这还不知道是男是女,无论如何都不能自乱了阵脚,谁曾想她这么心急…… 叶夫人对于妾室所怀的孩子其实没有多少好感,可她在意的是老王妃。老王爷虽然不在了,可这老王妃身子骨却是硬朗着。就这样明着和老王妃撕破了脸,这以后的日子,定然不会好过。若是有宁王的庇护,那也好说些,可现在叶子佩如此冲动行事,这宁王会如何,还真真是不好说。 想一想,叶夫人就觉得头疼不已。 大女儿那边是家宅不宁,小女儿虽说懂事理,可却是和离之人。再有就是这唯一的儿子,成亲多年还没有喜信传出来。算起来,三个孩子,竟然没有一个是省心的。叶夫人抚着额头,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再去打听打听,大小姐那边如何了?” 莫妈妈应了一声,急忙出去了。 昨晚上上网卡出了问题,宾馆电脑出了问题……导致昨晚上无法更新,今天才下车不久,因为子夜晕车,可以说是元气大伤,只能慢慢还了。今天先9000字,然后明天继续9000字。粉红票已经28张了,再有两张子夜会加更。 第八十八章 抉择(二) 第八十八章 抉择(二) 莫妈妈很快就带回了消息:“听说宁王爷这几日一直在外头,好几日没有回府了。”叶夫人眉头深蹙,“那老王妃呢?”“老王妃倒还是如同往昔一般,只是听说明日要去寺中拜菩萨。”莫妈妈叹息了一声,若有所指:“听说老王妃一向不大信这些……” 叶夫人只是摇头,“这孩子,从来不听人的劝……” 莫妈妈看着叶夫人黯然的脸色,低声问:“那我们是否要……”“这是她自己造的孽,得自己解决。”叶夫人想也不想打断了她的话,“谁也不是一生就顺风顺水的,若是这事情她把持不住,那以后遇到更大的事情,岂不是更难以立足?” 莫妈妈唏嘘不已。 叶夫人又问:“子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莫妈妈摇头,“只听说前些日子小舅爷去了一趟……”叶夫人笑了笑,“语儿对子衿一向不薄,在三个孩子里,也只有他们甥舅两个能玩到一处去。”莫妈妈陪笑道:“那也是小姐合了舅爷的脾性。” 叶夫人眉目微微舒展开来,“要说到聪明,连爹也曾说过,这三个儿子里头,就语儿最为聪明,也只有他,最像祖父。”叶夫人的祖父,也是江南名士,不过一生淡泊名利,只开书院为生,这朝中上下,数得上名字的,都以出自莫老先生门下为荣。后来这书院就传到了叶夫人的父亲手上,也同样是桃李满天下。 莫妈妈抿着嘴笑,“您这莫不是在说,小姐也是个聪明的?”“我可没这么说。”到底是掌不住,笑道:“不过子衿从小就有几分小聪明,这倒是真的。”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叶夫人神色一凛,就见青黛捧着一份信进来了,想必是走得太急,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然而还是涨红了脸,断断续续的说道:“夫人……小姐来信了……”“什么?”叶夫人一听,立刻接过她手里的书信,撕开封口,翻出信笺就细细看了起来。 和往昔一样,报喜不报忧,字里行间,丝毫不见埋怨或是自怨自艾。 可她越是这样,叶夫人就越是内疚。 做母亲的,保不住女儿,心中一阵愧疚不已。 “这孩子……”叶夫人含泪摇头,“哪怕是埋怨上几句也好……”见着她神伤,莫妈妈忙笑道:“兴许当真是没有出什么大事呢”见叶夫人仍是抹泪,忙劝解道:“您方才也说,小姐是个聪明的,事情的轻重,她都是晓得的。既然没说什么,那应当就是没有大事了。小姐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若是当真受了什么委屈,定然不会忍让的。” 叶夫人这才觉得心里好受了些,掏出帕子拭了拭泪,“只是我心里到底不安……”“不安什么?”世子爷迈着大步走了进来。叶夫人忙打住了话头,将信举到世子爷面前,“子衿来信了。” 世子爷匆匆扫了几眼,见无甚大事,也放下心来,“女儿没有事,难道还不好?这也值得你抹眼泪?”这一说,叶夫人的泪又落了下来,“你哪里知道做母亲的心思”“好好好,等过些日子,我立刻派人去接她回来,可好?”世子爷最怕见到妻子的眼泪,“到时候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谁知道你说的到时候,是什么时候”叶夫人以退为进。 世子爷扫了四处一眼,声音压得极低极低,“爹正是病中,我总不能拂了他的意思……”这么说,就是等他死了以后…… 叶夫人心中一喜,面上却不露声色,“爹这病,总拖下去也不是法子,还得另请高明才是。”“我何尝不是这样说。”世子爷眉头微皱,“只是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日子,来来去去的,可都是掌管太医院几十年的老太医了,连他们也都说不好……” 叶夫人垂下头,抿了一口茶,默然不语。 世子爷就揉了揉眉心,“我听说宫里皇后的身子也不大好……”无论皇后到底立谁,同叶家其实都没有多大关系。叶夫人对这事也仅仅限于知道而已,见他主动提起,不由奇道:“怎么关心起这事了?” “倒也不是关心,只是听说皇后这几日接连召了几位皇子进宫探望……”世子爷若有所指。叶夫人心中一跳,刹那间明白了世子爷的意思,迟疑的说道:“我们家素来是不卷入这些是非里头的……”通常百年的老世家,极少卷入皇室这些纷争里面,大多都是明哲保身,做着盛世的富贵闲人。 世子爷点点头,“我也不过就是提一提,这将来怎样,还是两说呢。”说到此处,又嘱咐道:“只是叫小舅爷当心些,就快放榜了,在这种关口,新科进士多半会被拉拢……”叶夫人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你放心,这话我会同语儿说起的。”顿了顿,若有所指:“弟妹娘家的兄弟们,也是今年科考……” “他们?”世子爷目露不屑,“那不是没有见过,一群酒囊饭袋,哪能和我们舅爷相比?”若说心中没有得意,那自然是不可能。叶夫人露出了浅浅的笑,“这话可别叫旁人听见了,不然还以为我们寒碜弟妹的娘家呢” 世子爷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叶夫人心中已有了底数,又低声问:“小叔这些日子,怎么不常见?”提起此事,世子爷脸又是一黑,“听说这燕京新来了几个戏班子,里头的戏子个个都是千娇百媚……”接下去的话,自然不必多说。 叶夫人适时住了口,亲自将一杯参茶递到世子爷手上,“去去寒气。”世子爷喝了几口,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到底还是家里舒服”这几日他一直在外奔波,马不停蹄。叶夫人想到流落在外的女儿,心中一酸,“只怕我们子衿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世子爷听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叶子衿那边却和苏明睿烤红薯烤的不亦乐乎,到最后竟不是为了吃,只是为了彼此打趣。苏明睿一双白皙的手沾满了地灰,递到叶子衿跟前,笑道:“你看看,这手都快烤熟了。”叶子衿鄙视的瞧了一眼,“这么脏,送到嘴边上,怕是都不想吃。” “真的?”苏明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难道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江南饥荒么?就不能少吃些?”叶子衿吞下口中最后一块红薯,“我并没有浪费……”哪知苏明睿却不是这个意思,“你省着点吃,可以为不少灾民积下口粮……” 叶子衿本来以为他是在悲天悯人,然而很快就会意过来,双目圆睁:“你这是在嫌弃我吃得多?”苏明睿转身在铜盆里热水里净了手,又一连剥了几个花生,送到她手上,“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来,花生米,趁热吃。” 叶子衿恨恨吃了几粒花生米,一屁股坐在小杌子上,惬意的望着火光,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忍不住眯了眼。这模样,就和那慵懒的小猫儿似的。苏明睿不觉失笑,掏出帕子,凑近一步,拭了拭她的嘴角,“也不知道慢些吃。” 叶子衿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不轻,一粒花生米顺着喉咙滚下,一阵乱咳,脸胀得通红。苏明睿一巴掌拍在了她背上,那花生米就滚了下去。叶子衿这才出声说道:“多谢。”苏明睿只是淡淡的笑,专注的睨着她。手下却不停的剥着一粒粒花生,不断的送到叶子衿手上。 叶子衿擦了擦嘴,“是不是还没擦干净?”苏明睿摇头。 叶子衿嚼着花生米,想了一会,又问:“是不是我吃相太难看?”苏明睿再次摇头。 于是叶子衿终于茫然了,“那你看着我作甚?”心里却暗暗想,若是苏明睿突然冷不丁来一句你真好看之类的话,她该如何应答。“我在想……”苏明睿的声音变得十分轻柔,“你好歹也是大家闺秀,为何吃东西声音这么大?” 叶子衿怔忪,错愕。 下一刻,双靥变得通红通红。 心中暗骂不已,这都得怪谁? 若不是他讽刺自己食量大,自己能这样带着恨意嚼花生,于是声音不自觉的就这么大了么?由此可以看出,苏明睿的心,是一种多么恶毒的东西。叶子衿慢条斯理的站了起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净了手,低眉看着那满地狼藉,“我看你也没怎么吃,今晚上的晚饭,就在这火盆里,慢慢吃。”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丫鬟们离去了。 苏明睿一直目送着她出门,眼里噙慢了笑意。 真真切切的笑意。 一旁的孔僽看得吃惊不已,却也暗自心惊。 过了好一阵,才问道:“少爷,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苏明睿低低叹息了一声,“就在明日。”孔僽偷偷瞧了他一眼,只觉得他满目惆怅,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也就大着胆子说道:“少爷,你若是当真想留在这里,不如我先带几个人将黑护子送回去……” “不必了。”苏明睿很快就拒绝了,“我亲自送回去,再说,还有些话要同娘说说。”孔僽错愕的张了张嘴,终究是没有说话。 次日一大早,东边红云密布,看样子又是一个艳阳天。 叶子衿看着苏明睿的马车经过,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要走了?”叶子衿神色一黯,心中的话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苏明睿苦笑了笑:“这几日是路不好走,才耽搁了几日,早些将黑护子送回去,家母的病也能好些好起来。”叶子衿会意的点头,“希望令堂能早些好起来。” 苏明睿看了她一眼,视线有些艰难的挪开,“过些日子我还会再来的。”顿了顿,问道:“你可会再次收留我?”叶子衿揶揄的斜了他一眼,“到时候令堂身子也应当好了,我们可是扯平了,想要住处,可得送些什么才好。”不过是故作轻松。 苏明睿目光灼灼,“你想要什么?”叶子衿方才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哪里当真要些什么,见他问的急,不由沉吟了一阵,露出了促狭的笑,“这我可不能告诉你,你一直记挂着欠我些东西,就成了。”话到此处,心中又是一阵失落。 日后能不能见面还是两说…… 苏明睿却置若罔闻般,直直盯着她,“子衿,你要什么?”叶子衿觉得他神色有些奇怪,带着几分期盼和急切一般,这叫叶子衿更是语凝,瞪了他一眼,“这可得你自己想,怎么能由我开口?” “也是。”苏明睿释然的笑,“等下次见面,再仔细问问。”叶子衿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笃定还有下次,但也不忍拂了他的兴,“我一直等着”苏明睿微微颔首,踩上马镫上马,“子衿,我会回来的。” 叶子衿总觉得这句话有些意味深长,显得说不出的奇怪。可她素来不是自寻烦恼之人,很快就挥了挥帕子,“后会有期”苏明睿坐在马背上,深深看了她一眼,低不可闻的声音消散在寒风里,“子衿,后会有期。” 不得不说,苏明睿真的是一个很好的朋友。 同他在一起,一切都显得随意而散漫。因为这个人,永远不会叫人难堪。不似在楚夕暮跟前时,虽说有心交好,可楚夕暮总是不冷不热的,叫人只会下意识的揣摩,他此刻心情到底如何,该说些什么话才好。 但和苏明睿在一块,从来不会有这种压力。 或许这就是性子的差异吧。 叶子衿暗暗想着,朝着苏明睿离去的路上走了几步,看着他的枣红色的骏马扬起了一路沙尘,最后化作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视线里。叶子衿心头似缺了一块一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望着天,暗暗问:苏明睿,你当真,还会回来么? 每个人都在来来去去,而唯有她,留在这庄子上,这永远不变的地方。 此念头刚动,叶子衿在寒风中,潸然泪下。 呼呼,在坐车坐到看到车就想吐的状况下,还能写完九千字,表示真的极限了…… 第八十九章 抉择(三) 第八十九章 抉择(三) 不过叶子衿素来是达观之人,哪怕此刻心里再悲伤再落寞,照旧能拈花微笑。 说苏明睿带着面具做人,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叶子衿垂下眼去,掩去眼中的黯然神伤,回眸微笑:“我们进屋吧,这里风大呢。”紫苏嘴角微嗡,仍旧是默默扶着她进了屋子。叶子衿看着火盆里跳跃的火花,脑中一片混沌,刹那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 过了好一阵,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叫冯显媳妇过来说说话。”自上次冯安归家后,叶子衿已有好些日子未见冯显媳妇了。只知道她照例是每天挑半桶水倒在厨房的水缸里,不过天气太冷,叶子衿一直很晚才起,二人从未遇见过。 木莲很快就寻了冯显媳妇到来。 多日不见,她也不见什么变化,只是鬓发间多了几丝白发。 叶子衿见着,叹息道:“当真是岁月荏苒,这才多久的功夫,就有了白发了。”冯显媳妇其实是生得老态,真真算起来,也才不过三十多岁,只是由于多年操劳,看上去比实际年纪大上一大截。同样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叶夫人的双手,看上去如同少女的白荑。 冯显媳妇依命坐在小杌子上,憨憨的笑,“我们乡下人,像我这年纪的生了白头发,是很平常的事情。”叶子衿笑道:“其实也不过几根,不大明显。”冯显媳妇对这些显然不大在意,反而低下头,露出了整个脑勺,一缕缕扒开了自己的头发,“小姐您瞅瞅,白了好多了” 叶子衿当真看了几眼,果真是黑白交杂的头发,满头皆是如此,联想到她的年纪,就有些触目惊心。“我听说有一种药,可以将白发染黑。”叶子衿捧着手炉取暖,“到时候叫人寻来,你可以将头发染一染。” “不必了不必了。”冯显媳妇连连摆手,“黑黑白白,又有什么关系呢?”叶子衿垂下眼,微微的笑,“是啊,你说得对。”想到一事,又嘱咐道:“这些日子天寒,滴?br / 弃妇再嫁第19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滴水成冰,怕是泉水也结冰了,等开春了你再挑水吧。” “没事。”冯显媳妇笑了起来,“泉水结了冰,瞧一瞧,将冰块搬下来,放在水缸里,过些时候,就融化了。”她说的倒是轻巧。叶子衿却从来不是薄待下人之人,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们,哪一个吃过大的苦头? 这鬼天气,让人连伸出手都不愿,更不必说敲冰了。 叶子衿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可看着她的神色,似乎是习以为常,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寻了旁话来说:“冯安可大好了?”“劳动小姐惦记了。”冯显媳妇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感激,“我家二小子已经好齐全了,他皮糙肉厚的,不过是些皮肉之上,您还送了些药去,抹一抹,就全好了。” 对于叶子衿而言,实在是一件不需要记挂在心上的,牛毛一般的小事。可对于冯家一家而言,就是了不起的善举了。是以这些日子不单单是冯显媳妇,就是冯显偶尔也亲自上山,替叶子衿挑泉水。 叶子衿微微一抬眼,就见一个身影在门前一晃而过。 紫苏见得分明,眉头微蹙,不动声色的端着冷却的茶水出门,寻到了那小丫鬟,问:“什么事?”那小丫鬟见着她明显的不悦,声音明显的没了底气:“齐妈妈身子已经养好了,说想要回去……” 齐妈妈和唐妈妈一流,紫苏素来不大待见,总觉得她们是国公爷身边的人,心里卡了一根刺。现如今听说齐妈妈要走,心中自然是欢喜,这样一来,在这庄子上也少了些拘束。“那我去和小姐说一声。”紫苏将茶盏递到小丫鬟手中,转身进了屋子,在叶子衿身边耳语几句。 叶子衿眉宇间一片淡然,“让她来见我。”紫苏知道必然是有什么话要敲打敲打了,忙朝着冯显媳妇使了个眼色。冯显媳妇忙起身告辞,只听叶子衿又说道:“闲来无事时来与我说说话,我也是百无聊赖。”冯显媳妇忙点头。 紫苏很快就回去了。 叶子衿望了眼身旁的宋妈妈,“那唐妈妈是一刻也没有多呆,住了一晚上就回去了……”“唐妈妈说是年关将近,杂事繁多,脱不开身。”宋妈妈冷声道:“既是国公爷身边的大忙人,又如何肯多留。” 叶子衿冷哼了一声,看着齐妈妈进门来,扫了她一眼,“妈妈要回去了?”齐妈妈点头,笑道:“这几日伤也养的差不多了,总是要回去的。”叶子衿的视线落在门帘上,不咸不淡的说道:“这庄子简陋,妈妈是见惯了富贵的人,难免有些不习惯……” 齐妈妈虽心中确实有此想法,可在叶子衿跟前哪里好意思露出现形来,反而连连辩解:“人人都说江南是个好地方,怎么能说是简陋呢?”“是么?”叶子衿淡淡睨了她一眼,“妈妈这些日子在庄子上,理当是见了不少,也听了不少……” 也不待齐妈妈回答,转开了话题:“我听说祖父的身子骨似乎有些不利索?”齐妈妈也是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放心,我在这庄子上,只安心养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听见。”人人都看得出来国公爷不过就这几年的时间了,而叶夫人的日子却还长着,实在没有必要得罪这二小姐。 叶子衿这才满意的微笑,“那就好。”说着,吩咐紫苑:“送二十两银子,与妈妈送行。”紫苑就递上了一个荷包去。齐妈妈没想到还有银子可拿,忙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撩开帘子出去了。 宋妈妈望着晃动的帘子,上前一步,“小姐,她当真不会乱说什么?”“要说早在唐妈妈面前说了。”叶子衿胸有成竹,“那日唐妈妈来了,她不过唱了个喏,就回去了,关于遇袭之事,是一个字都没有透露。这底下的妈妈们,婆子们,哪一个不看齐妈脸色做人?只要堵住了齐妈口,这事情就不会走漏出去了。” 宋妈妈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事实上叶子衿想要隐瞒的并不是遇袭之事,而是怕好事者在这遇袭上大做文章,败坏她的名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早些未雨绸缪的好。 国公府内,叶夫人望着来报信的罗妈妈,目瞪口呆:“子佩有喜了?”罗妈妈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和得意,“大夫是这么说的,不过才上身,不好四处乱传,只告诉了老王妃和您。”“这孩子”叶夫人虽说恼她心里过于执拗,可听说她有喜,还是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我库里还有几支老人参,待会带回去给她补身子。” 罗妈妈笑眯眯的应了。 见着屋子里无旁人在,叶夫人就低声问:“那事情如何了?”罗妈妈知道她问的是宁王府二姨娘小产一事,笑意就淡了些,“当日宁王回来了,还没有说上三句话,小姐就晕过去了,后来来了大夫,说是有喜了。老王妃什么话也没有说,让二姨娘搬到别处去住了。”也就是说,之所以如此风平浪静,纯碎是因为叶子佩有了身孕的关系。 叶夫人叹了一口气,“子佩性子烈,你做妈,子佩又是你从小奶大的孩子,你的话她还是听得上的,你有时候也劝着些……”在叶夫人面前,罗妈妈自然无有不应。眼见着叶夫人露出了几分倦色,罗妈妈立刻起身告辞。莫妈妈早已将老人参装到了匣子里,让罗妈妈带回了宁王府。 “这消息派人和子衿说一声。”叶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莫妈妈一眼,“那孩子从小就聪慧,国公爷急急命她回来,她八成猜出了缘故,你命人将子佩有喜的消息告诉她,也好让她安心。”说到此处,笑容有些恍惚,“他们爷孙俩打量我们全都是傻子,全天下都任由他们做主呢” 莫妈妈垂下头去,不敢多说一个字。 没过多久,这消息就传到了叶子衿耳中。 “有喜了?”叶子衿浅浅抿了一口茶,“那可真是好消息。”只是面上丝毫不见喜色。 紫苏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很快就转开了话头,“小姐,这快过年了,我们庄子上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准备什么?”叶子衿对年节的概念无外乎就是走家串户外加一封封红包。从前还能跟着叶夫人出去走一圈,现在在庄子上,怕是没什么地方可去了。 紫苑眼珠子转了转,“小姐,我听说这地方过年的时候,市集上会很热闹,不如到时候我们出去瞧瞧?”“胡闹”尚未等叶子衿开口回应,宋妈妈已瞪了她一眼,“小姐身娇肉贵的,这市集上鱼龙混杂,岂能说去就去?” 紫苑吐了吐舌头,垂下头去。 “我还从未去过市集呢。”叶子衿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倒是很想见识见识这市集是什么样子的。” 不好意思,今天睡了一整天恢复了元气,晚上和室友出去吃火锅,闹腾到很晚,现在才能更新。学校照例是11点30断网,第三更会放在明天子夜起床后更新,粉红票到三十张了,所以子夜明天会加更 第九十章 再见(一) 第九十章 再见(一) 宋妈妈听得如此说,一脸紧张,“小姐,您可得多多留神,那地方什么人都有,若是被人盯上了……”叶子衿扑哧一声笑,“我也不过就是说说罢了,哪里当真要去”宋妈妈紧绷着的脸这时才缓和了下来,“若是小姐想要什么东西,让下人们去买也是一样的。”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边过年。”叶子衿兴味索然,“也不知这边的习俗,哪里知道要买什么劳什子”这满屋子的人,各个都来自北方,十有八九都不知道苏州的人是如何过年的。紫苑听说,兴头头的冲了出去,不多时就打听了出来。 “听说苏州这边和燕京没有什么两样,照旧是吃过腊八粥以后,就开始准备过新年了。”紫苑看起来兴致很高,“这边还要蒸花馍,挂桃符,吃灶糖……”挂桃符叶子衿倒是听说过,可蒸花馍,吃灶糖,叶子衿就一无所知了。 见她说的兴起,叶子衿自己也起了三分兴致,“那过年倒是有不少的好东西吃”紫苑笑着点头,“那是自然,秋菊说她现在就开始准备了呢”顿了顿,眨了眨眼,“我方才去厨房看了一眼,见着满满的都是年糕,还有糯米团子……” 叶子衿不由笑了起来,“那感情好,我可就等着了” 满屋子人都笑了。 等到进入了十二月,天气越发的冷了下来,屋子里烧了好几个火盆,叶子衿犹自觉得浑身发冷,索性捂在被子中一动不动,“这天怎么这样冷”紫苏正替她温茶,闻言促狭的笑:“在燕京城可更冷,那时候也不见小姐整日整日的不出门。” 叶子衿抿着嘴,微微的笑,“这可不是无趣得紧么?”她说的倒是大实话,这庄子上,不比燕京,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人,人人都忙着过年,叶子衿只能和屋子里的丫鬟们说上几句笑话,便无事可做了。 至于她心中所想的种花,刺绣一事,还得从长计议,这天寒地冻的,也不能付诸实施。 总而言之,叶子衿觉得寂寞了。 她怀着一种极其复杂的心情来回忆当初在燕京的生活。 无论是燕京还是苏州,都有挥之不去的苦痛,可经历以后,再次回想,却都觉得当初那么心心念念的事情,在现在看来,不过如此。随着时间的变化,人也无时不刻不在变化着。但叶子衿还是觉得寂寥了。 “下雪了。”紫苑披着一身雪进门来,“好大的雪,怕是没多久,又得积下一层了。”叶子衿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凉飕飕的,寒意袭来,“也快到腊八节了……”紫苑点头,“我方才还听秋菊说起呢,说收集了好多豆子,打算到时候煮着吃。” 叶子衿对于吃食一向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抱着热情,不过此时她心境有些不好,也没有露出多少精神头,“那市集上,热闹么?”“这倒是不知道。”紫苑拂了拂身上的积雪,“这几日也没人出去,下这么大的雪,估计市集上人也不多。” 叶子衿有些失落,拥着被子,微微仰头,看着雕花大床上挂着的两个香囊,轻声说道:“过完年,就快到我的生辰了。”紫苑不知她为何突然提起此事,不解的朝着紫苏望了一眼。紫苏却是弓着身子,将茶水在滚水里过了一遭,端到了叶子衿面前,“小姐可想要什么礼物?” 叶子衿轻笑出声,“我也不过就是说说罢了。”过了片刻,听着耳边北风正紧,低声叹息:“我马上就十四岁了……”这一声叹息,叫紫苏心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她垂下头,飞快眨了眨眼睛,将强忍下的泪意逼了回去,“小姐——” “我没事。”叶子衿别开头去,将头放在膝盖上,看着帐子,“只是觉得这时间过得真快……”紫苏紧抿着嘴,没有说话。紫苑不知这打的是什么哑谜,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等到紫苏迈出了门槛,紫苑才在外头叫住了她,拉着她到了僻静之处,“方才小姐怎么了?” 紫苏叹了一口气,“你忘了?小姐十二岁千秋的时候,可是恰好嫁到陈家……”紫苑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小姐心情看起来不大好……”紫苑摇头苦笑:“小姐也算得上是嫁得早的了,不过十二三岁出嫁,也算不上是什么怪事。但燕京城有几家的小姐,可是到了十六七岁才谈婚论嫁的,我们小姐年纪轻轻就成了和离之人,心里难免有些不舒服的。” 提到此事,紫苑又是一阵咬牙切齿:“陈文那挨千刀的……”却被紫苏制止住了,“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免得惹小姐伤心。”紫苑忙抿着嘴,连连点头,“我知道了。”紫苏又摇了摇头,神色黯然的离开了。 叶子衿觉得闷闷的,随手翻了几页书,只是也看不大进去,索性就望着窗子发呆。只是天冷,窗子合的紧紧的,也看不见外面的风景。 草庐内,楚夕暮望着桌上的白鸽,怔怔出神。 身后的小童掰着指头数了数,“这已经是第三十三遭了……”楚夕暮脸色比外间的风雪还冷了三分,淡淡说道:“三三不尽,六六无穷,这三可不是个好数字。”“公子……”小童唤了一声,“难道当真熟视无睹?” “那又要如何?”楚夕暮眼中没有半点暖意,“我只想这一世,有一日的太平,便过一日的太平日子。若有一日就这么死了,那也是心甘情愿的。”小童顿时语凝,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说道:“可您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未说完便被楚夕暮打断:“我孤零零一人,有什么好怕的?” 小童咬了咬唇,埋藏心中许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难道您心里,就没有半点挂念?”这句话出口,已经再无回头之路。小童脸色发白,指关节握出了青白色,“既然没有挂念,为何又要我……” 雪白的茶盏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小童看了眼他的神色,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凌波,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楚夕暮眉宇间寻不到半点温情,“你逾矩了。”凌波哆嗦了几下,跪在了地上,“公子……”楚夕暮一拂袖,只留给凌波一个背影,“我的事,不用你过问。” 凌波伏在地上,望着他满头青丝披散在肩,整个人的背影显得说不出的落寞。口中喃喃自语:“我变了,公子又何尝不是如此?”只不过,这句话,在风雪中走远的楚夕暮,是不可能听见了。 他的脚印,就好像一尾尾鱼,一直游弋到看不见尽头的远方。 被子中的叶子衿打了个喷嚏。 这可惊坏了紫苏,忙吩咐厨房熬了碗浓浓的姜汤让她喝下:“去去寒气。”叶子衿不喜姜汤滋味,可也少不得硬着头皮喝下,砸了咂嘴,“这口味可真是……”紫苏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姐安生躺着,待会再喝碗红糖水。” “能不能不喝?”叶子衿苦着一张脸。 “不能。”紫苏每一道眼神,都在说明拒绝没有好结果。 于是叶子衿终于败下阵来,“好吧,待会要吃蜜桔。”紫苏神色柔和了下来:“好。”叶子衿躺在厚厚的被子里,出了一身汗,整个人变得精神了起来。心里却有些纳闷,明明自己是主子,紫苏是丫鬟,这小蹄子说起话来,却让自己不得不从? 不过这一诡异的现象并没有在她心中盘桓多久,因为就在下一刻,她坠入了梦想,并且睡得很沉很沉。她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中楚夕暮一声白衣,立在雪中,几乎和天地融为一体。 她见着风雪渐大,撑着伞到了他身边,劝解他回屋。然而他只是静静的立在雪中,这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叶子衿陪着他站了一会,才轻声说道:“回屋吧,这里太冷了。”楚夕暮只是定定的凝视她,许久许久终于吐出一句话:“子衿,为何我是这样的命运?” 这句话令叶子衿从梦中惊醒。 她急促的喘息了一阵,睡眼朦胧,屋子里的景象也看不大清楚。可楚夕暮那一句话,一直徘徊在她耳边,挥之不去。他眼中有三分哀愁,三分怨恨,还有四分寂寞,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问她为什么自己是这样的命运。 可是这样的问题,叶子衿又如何能回答? 对于他的过往,叶子衿一无所知,又怎么回答? 然而这句话,却在她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因为这个梦,实在太真实了。 真实到叶子衿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以为脖子中落下了不少冰冷的雪花。 叶子衿只能将这个梦归结为前一阵自己曾经苦思冥想过楚夕暮的身世之谜,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会这样。可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楚夕暮会说出这样的话? 难道当真如同自己当初所揣摩的那样,楚夕暮来路不正,被朝廷视为眼中钉? 第三更放在明天子夜起床后,时间大概是中午…… 第九十一章 再见(二) 第九十一章 再见(二) 此念头闪过,叫叶子衿生生打了个寒战。 朝廷一向讲究连坐,若是楚夕暮当真是那样的身份,被察觉的话,这村子里的人,可能都无法幸免。可叶子衿潜意识里,总觉得楚夕暮不是歹人,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哪怕他性子较常人冷清些,不善与人往来,叶子衿也坚信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叶子衿拥着被子,坐起身来,撩开帐子,看向窗户。黑乎乎一片,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方才的梦境,真真切切的,敲击着她的心,让人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眼前的景象,到底是真实,还是虚无。 披上狐裘,绕过正熟睡的紫苑,推开了门。一阵冷风迎面袭来,让她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层疙瘩,瑟缩了一下,连连后退几步,合上了门。这屋子里寂寥归寂寥,可到底还是暖和的。叶子衿紧了紧衣裳,回到炕边,又穿了一件小袄,披上了厚厚的披风,这才再次出了门。 事实上在大冷天,尤其是这样的寒夜出门,实在不符合叶子衿一向的性子。她一向怕冷,又嗜睡,到了冬日,除了窝在暖阁里就是卧在床上,几乎没有别的选择。可这次,她却听见自己的心,真真切切的跳动着,生出了别样的滋味。 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一股不知来由的力量,怂恿着她出门一样。 到了院子门前,守门的婆子已歇下了,自然是不好在这种时候去拿钥匙的,叶子衿这时才有些从梦里回过神来,自己立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这时候大雪犹自飘飘扬扬,落满了树梢。这院子里的几株梅花树此刻在寒风中傲然挺立着,不时有淡淡的芬芳萦绕鼻间。 月光皎洁,如水银一般洒了满地。叶子衿信手折下一朵梅花,放在手心,细细端详了半晌。一片片花瓣泛着胭脂红,犹如少女的面颊。叶子衿不觉痴了,直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打破了此刻的宁静:“啊,啊,有鬼” 叶子衿心中跳了一跳,她虽一向胆大妄为,可对于这些神神鬼鬼的,一向怀着忌惮之心。听见丫鬟叫唤,忙后退了几步,朝着屋子奔了过去,“怎么?”发出惊呼的却是揉着眼睛,睡眼朦胧的天冬,听着叶子衿的声音,才骤然回过神来,张口结舌:“小,小姐,怎么是您?” 叶子衿瞟了她一眼,一张雪白的小脸上清清楚楚写着震惊和恐慌。 叶子衿垂下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月白色的衣裳,终于明白她口中“鬼”的来源,不由揉了揉眉心:“我这样子,很像鬼?”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而后就是头发凌乱的紫苏和木莲,披着一件小袄走了出来,“三更半夜的,谁在嚷嚷?”见叶子衿直挺挺立在门前,都吃了一惊,“小姐?” 天冬羞赧的低下头,声音低不可闻:“都是我一时眼花,看错了……”紫苏看了看叶子衿,又看了看天冬,好半天才终于吐出一句话:“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在这半夜时分,穿的齐齐整整立在院子里,的确有些奇怪。 叶子衿没事人一般笑了笑,“我睡不着,出来走走,不曾想就惊到了人。”紫苏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扶着叶子衿进屋,“您看看,一身的寒气,这胳膊都是冰冷冰冷的。”叶子衿倒是想说立了这么一阵,雪落了满身,如何能不冷? 不过这话是万万不能在紫苏跟前提起的,不然少不得又是一阵唠叨。 等回到了内室,紫苏看了眼睡得稀里糊涂的紫苑,摇头直笑:“这小蹄子,小姐都出去了,还睡得天昏地暗的呢”正斟茶的木莲凑过来看了一眼,扑哧一声笑,捧着茶盏递到了叶子衿手指,蹲下去戳了戳紫苑:“还不快起来了” 紫苑翻了个身,犹不能逃脱干扰,忍无可忍的坐起身来,正要发作,就见紫苏和木莲两个笑盈盈的立在她跟前,而叶子衿就坐在火盆边,火红的火光映衬着她满头青丝,这景象说不出的怪异。 紫苑愣了一会才若有所觉,张口第一句话便是:“天亮了?” 得益于多年来府上教养妈妈们不厌其烦的教导礼仪,叶子衿才没有将嘴里的一口茶水喷出来。紫苏和木莲却是按捺不住,一个揉着肚子,一个趴在案桌上,直不起身子。紫苑再次陷入了怔忪,直等到笑声微弱了下来,才茫茫然转了转眼珠子。 于是终于得出个结论:“天黑了?” 紫苏和木莲对看了一眼,再次大笑。 叶子衿抿着唇,双肩不住颤动,方才梦中所带来的惆怅,也散去了几分。 默默坐了一会,见着紫苏几个又开始哈欠连天,索性催她们回去歇息:“我再去躺会,你们都散了吧。”紫苏忙扶着叶子衿上了炕,将披风和小袄随手搭在床架上,又嘱咐紫苑:“你好歹机警些”经过了方才的乌龙,紫苑显得有些尴尬,讪讪然笑道:“我会时刻小心的。”紫苏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不大放心,又低声嘱咐两个小丫头好生服侍着:“要茶要水的,别躲懒”小丫鬟齐声应了。 紫苑不免有些气馁,待紫苏和木莲掩上门出去后,嘟哝道:“我也就今儿个睡得沉了些……”叶子衿此刻睡意全无,于帐子里听得分明,掩住唇偷偷笑了半晌。到最后望着帐子四角晃动的香囊,发了一会呆。 越是这样安静的时刻,却是让人心慌意乱。 耳边一遍遍浮现着楚夕暮那句话,低低喘息了一阵,捂住了胸口,不由再三问自己,为何会如此?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此刻也有些疲惫了。叶子衿虽心事重重,可合上眼没有多久,还是再次沉沉睡去。只是这次,没有一个梦。安然睡到天明才睁开了眼,眼角余光瞥见窗前明亮一片,已知道是大雪的缘故,忙唤了紫苏进来服侍自己梳洗。 紫苏今天显得格外精神,发上竟簪了一朵大红色的牡丹花。叶子衿愣了一下,才问:“今儿是什么日子?”紫苏就抿着嘴笑:“倒也不是什么大日子,只是是我的生辰……”难怪她一身大红色的小袄,叶子衿轻轻笑了起来,从枕头下抽出了一个荷包:“这是礼物。” 紫苏一愣,随即露出了小孩子一般的笑容,“给我的?”叶子衿努了努嘴,“今儿个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寿星嘛。”紫苏捏着小荷包,眼睛笑得弯成了两弯月牙,给叶子衿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多谢小姐。”这才服侍叶子衿更衣,木莲端着铜盆,半跪着服侍叶子衿洗脸。 叶子衿漱了漱口,又接过温软的帕子,擦了擦脸,整个人也精神了些,笑道:“今天是紫苏的生辰,你们可有什么意思?”“这还用小姐来说”紫苑甜甜的笑,“我送了她一双鞋子,木莲送了她一对镯子。” 叶子衿故意怄她,“木莲的礼物可比你的重……”紫苑也不大恼,只笑道:“那双鞋子,可是我用金丝绣的”叶子衿坐在炕上,掩袖而笑。照紫苏的意思,自然不希望生辰闹得太大,叶子衿也不强她,更何况如今在庄子上,人丁少,也不如从前热闹。 吩咐秋菊煮了几碗银丝挂面,便算是过了芳诞了。 秋菊听说紫苏生辰,又磕了一个头。天冬和半夏分别送了一个堆绣荷包,一个络子,余下几个小丫头分别送了些小物事,整个上午都在喜庆中度过。叶子衿抱着手炉,坐在火盆边,有一搭没一搭和丫鬟们说着闲话。 叶子衿看着窗外不停落下的雪,眉宇间染上了一层忧色。 这样大的雪,这路上定然极其不好走…… 等到了正午,秋菊煮了一大锅叫不出名堂的汤,叶子衿一连喝了两碗,身上才有了些暖意。只是回到内室中,看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总觉得有些不安定的神色在其中。末了却听紫苏又重复了一句:“明天就是腊八节了。” 叶子衿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就这样静静坐了一会,却听下人匆匆忙忙来报:“小姐,有客人来了” 叶子衿一惊,似乎印证了她心中不好的预感似的,慌忙站起身来,问:“是谁?”那下人垂着头,道:“是上次来过的苏公子。”叶子衿愣住,好一会才回过神,“苏公子?”实在想不通这时候他来做什么。 诧异归诧异,还是撑着青布油伞,踩着及膝的大雪,走了出去。 一辆马车停在门口,紧接着帘子晃动了几下,一双洁白无瑕的手伸了出来。 果然,是苏明睿。 叶子衿错愕的望着他,“你怎么……” “子衿,我来陪你过年。”苏明睿看起来比从前添了几分精神,一身大红色的袍子衬得他肌肤如玉,说不出的丰神俊朗。而他腰间的剑依旧还是从前那一柄,见叶子衿怔怔望着自己,不由重复了一句:“我来陪你过年节。” 叶子衿心中,刹那间绽放了满天的烟火。 不好意思,这一更晚点了,下午去聆听考试前老师的教诲了…… 第九十二章 再见(三) 第九十二章 再见(三) “我能借住么?”苏明睿轻挑了挑眉梢。 虽然叶子衿很不想承认这人立在雪中,这副神情的确有些煽情的味道,可也不得不说,这人今儿个一身装扮,还真的是,秀色可餐。 试想想,这样一个肌肤如玉,眉清目秀,一身大红色袍子,腰间还别着古剑的人。对于叶子衿这样一个在乡野之处居住已久,除了楚夕暮,每日见到的男子都是农夫或者农夫的儿子,小厮或者小厮的兄弟的女子来说,是多么致命的吸引。 不错,就是秀色可餐。 一般人在面对如此美色的时候,是很难拒绝他的各种要求的。尤其是在他的要求合理而自己又很容易办到的时候,更应该顺水推舟。可叶子衿心中很有些复杂,因为在这种时候,哪怕面前站着的人,天上有地下无,她还是提出了一个非常世俗的要求:“借住要收钱。” 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叶子衿从内心深处好好审视了一下自己。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在这庄子上,耳濡目染的都是银子以及银子,导致现在张口闭口都是银子。可事实显然不是这样的,叶子衿将自己这种世俗心里归咎于苏明睿这一身大红色太过喜庆,让人不由自主想到了年节。而众所周知,过年是要收红包的。 这样想一想,叶子衿心里坦然了许多。小下巴微微一扬,就那样瞟了苏明睿一眼。 苏明睿眉眼间都是笑意,不假思索的说出了一个字:“好。” 果然不愧是大家子弟,出手总是大方些。 于是叶子衿心平气和的吩咐紫苑:“还不快带着苏公子去南院?”苏明睿别有深意的回头看了她一眼,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叶子衿一眼横了过去,“苏公子还有什么要求?”苏明睿一脸纯良,“没有。” 叶子衿嘴角微抽,“紫苑,前面领路。”苏明睿此次出行只带了四五个小厮,和上次想必,显得有些冷清。叶子衿也不知这是为何,照例是又吩咐人送去了坐褥,被子和火盆。而紫苑传回的消息却是:“苏公子说想要和小姐当面商讨银钱事宜。” 在叶子衿微微一愣的当口,紫苑趁机解释:“就是小姐所说的,借住要收钱的事情……”此话一出,满屋子丫鬟,脸色都颇有些怪异。叶子衿慢悠悠喝完了一盏热茶,才拂了拂襦裙,“那就去吧。”也不叫旁人跟着,只带了紫苏几个。 婆子在后头撑着伞,送着叶子衿到了南院。不太远的距离,叶子衿却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丫鬟们都不知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面面相觑。等到了院子门口,叶子衿沙沙的脚步声很快引起了守在门口的孔僽的注意:“叶小姐,您来了”看见她,似乎很是雀跃的样子。 叶子衿微微颔首,立在窗外低低咳嗽了一声,才进了屋子。这屋子里才升起火盆,温度与外头无异。苏明睿正驾轻就熟的整理行李,见了她来,微微一笑,“坐那边。”大包袱旁边是小包袱,小包袱上面是大包袱,也不知他此行到底带了多少东西。 叶子衿巍然不动,坐在黄木椅子上,看着他弓着身子来来去去的忙碌,终是按捺不住,出声问:“你打算给我多少银子?”苏明睿哧的一声笑,转过身来,替叶子衿斟了一杯热茶,反客为主:“你说要多少银子?” 叶子衿一脸无赖相,摊开手去:“这要看苏公子住多久了,超过三日,三百两不嫌少,一千两不嫌多……”苏明睿一把扯下挂在墙上的玄剑,放在她手中,“身无分文,这柄剑是我家传宝剑,抵押给你。” 才刚刚入手,就觉一股寒意从手心一直蔓延到心头。 叶子衿禁不住,打了个寒战。正欲随手放下,低头一看,那玄剑的剑鞘上雕满了各色花纹,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含义,不免就寻思了一阵。苏明睿却又转过身去收拾了,虽未瞧见叶子衿的神色,可还是笑道:“这些花纹,我揣摩了十五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十五年?”叶子衿的手,从冰冷的剑鞘上一路摩挲下去,“原来你只得十五岁,还以为你……”“还以为我怎么?”苏明睿再次转身,似笑非笑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还以为我一把年纪了?” “这倒也不是。”叶子衿将剑放在身旁的茶几上,双臂抱在胸前,“不过你老气横秋的,任是谁看了,也不会相信你只得十五岁。”苏明睿不怒反笑,“我的确不是十五岁。”叶子衿一怔。 苏明睿已朝紫苏几个丫鬟说道:“你们暂且先出去,我和你们小姐说说话。”紫苏犹犹豫豫的看了叶子衿一眼,没有动弹。直到见叶子衿微微颔首,才一溜烟下去了。叶子衿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扶着额头,“说什么?” “自然是告诉你我的岁数。”苏明睿一撩衣袍,坐在了她对面,捞起另一盏茶盅,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悠悠说道:“庐山云雾,果然是好茶叶。”见着这屋子里也没有旁人了,叶子衿立时就横眉冷竖,“你到底来做什么?” 一语正中靶心。 而苏明睿脸上仍旧是温醇的笑,如夏日的荷花,“自然是来陪叶子衿过年。”叶子衿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这地方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而苏明睿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手中的茶盏,随着他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子衿,你告诉我,为何我不该来?”苏明睿低头,望着晃动的茶水,眉头微蹙。 叶子衿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不停飘下的大雪,久久没有答话。 而苏明睿也随之站起身来,“我今年十八岁了。” 叶子衿放在身前的手,冷的毫无知觉。抿了抿唇,眼里有微光闪烁。 而她身后的那个人说:“我有自己的主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来,更知道自己是值得的,这样就足够了”叶子衿猛的回头看向他,目光里参杂了一丝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苏明睿回避了她的目光,语气蓦地柔和了下来,“子衿,我想和你一起过年。你一个人孤零零在这庄子上,一定很寂寞。”也不待叶子衿说话,上前一步,骤然盯着她的眼睛,“即便是你有千种借口让我离开,我也有万种理由留下,所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叶子衿眼眶微湿,她慌忙转开投去,望着窗棂上雕刻的花鸟发呆,“我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回来。”声音轻似云烟。苏明睿轻声笑了,“我回燕京处置了一些事情,我母亲也大好了,并没有耗费多少时间。” “你打算呆到何时?”叶子衿叹息了一声,“你在这头过年,你父母该如何?”“我若是没有说服他们,如何能安安稳稳上路?”苏明睿静静的望着她瘦削的背影,“子衿,你太小看我了。” 叶子衿心里猛地一颤。 自苏明睿出现开始,这个人脸上永远挂着温和的笑容,可是此刻,却用这样的口气,说出了这样一段话。此刻,叶子衿只觉得这个人如同深潭一般,看不清他的心。这一刹那,叶子衿觉得自己和他,有些许的相似。 “子衿——”苏明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迟疑,“你能不能再叫我的名字?”叶子衿一愣,没有说话。苏明睿只是看着她的背影,无奈的苦笑:“难不成当真是这些日子没见,生分了?”叶子衿从来不是傻子,苏明睿的话,字里行间,她都明白了几层意思,可是此刻,她的心乱成一团,让她根本无法在冷静的情况下思考。 于是她只能保持沉默。 苏明睿却伸手拿起桌上的剑,“呐,子衿,我舞剑给你看,你叫我的名字,如何?”说着,缓缓拔出了长剑。一股寒气自背后升起,叶子衿忙转过身来:“别——”正如她所预料的一样,苏明睿握着寒光凛冽的长剑,似乎随时可能一跃而出。 “文昊。”叶子衿终于无力妥协。 苏明睿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子衿”叶子衿揉了揉眉头,再次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敲击着桌面,“明天是腊八,正好尝尝腊八粥。”“好啊。”苏明睿永远的云淡风轻,末了,又加上一句:“不要钱吧?” 叶子衿顿时语凝。 方才提起借住要收钱一说,不过是她一时气恼之下随口说说罢了,哪知这人反倒是借机取笑起她来了。于是她索性一眼斜了过去,“就算收钱,你这柄剑已经抵押给我了,难不成还有别的东西?” 明天考试,心情无与伦比的郁结,想到了张三丰教张无忌武功的桥段…… 经过一个寒假,某子夜早就忘光了…… 还差两更,今天下午才得知明天要考试,好吧,其实是补考。所以今晚上通宵看会书,明天子夜再继续奋斗,欠债真是伤不起~~o(》_《)o ~~ 第九十三章 茫茫(一) 第九十三章 茫茫(一) 苏明睿轻声的笑,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此刻如同落日的余晖,倒影着绮丽的光芒。 璀璨而不耀眼。 “还有我这个人……”苏明睿嘴角微勾,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击了几下,看向她的眼中充满了揶揄:“如何?”这话语,落在叶子衿耳中,未免有些暧昧。她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我们庄子上,最不缺的,可就是人。” 苏明睿明知她在东拉西扯,也不挑破,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可你们庄子上,可有人能对抗那宵小?”他这么一说,叶子衿就想到了遇到强盗的事情。说起来,也的确是这样,平日里看着都是好好的护院,到了关键时刻,却没一个管用的。若不是苏明睿,叶子衿还不知今朝在何处。 想到那日他带的人也并不多,可照样将那群强盗打得落花流水,心念微动。 “难不成,你会武艺?”叶子衿将他从上打量到下,“身子骨看起来十分单薄,不大像啊……”苏明睿眼中噙满了笑意,“要不我露一手与你看看?”“不用了。”叶子衿想也没有就拒绝了:“若是舞剑,那便算了,这天寒地冻的,经不起你玄剑的寒意。” 苏明睿当真将玄剑拿得远了一些,轻声问:“怕冷?”叶子衿点点头,抿着嘴笑:“不止怕冷,还怕热,小时候曾在花园里见着蚂蚁搬家,那时候还曾经肖想过,若是能变成蚂蚁,不怕寒冬不怕酷暑该多好……” 哪一个人没有幼年,又有哪一个人没有过那些乱七八糟的遐想翩翩? 苏明睿自己也有过,不免心有戚戚焉,笑意渐渐聚拢,“你倒是想得有趣,我小时候见着蚂蚁,调皮捣蛋,总要用指头碾死或是将它放入水中……”叶子衿暗暗摇头,果然,男子同女子之间,哪怕是见着一样的物事,所想所做的,也有天壤之?br / 弃妇再嫁第20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之别。 忍不住打趣道:“那得亏我是没有变成蚂蚁,即便是当真变成了蚂蚁,也万万不可去你家花园子里托生的。”“若是你当真托生在我家,我定然金盆洗手,不杀生灵。”苏明睿意味深长的瞥了她一眼,“如何?” 叶子衿这时才想起自己话中的弦外之音,脸上变得滚烫滚烫,只强装作无事人一般的笑:“做人虽苦,焉知做蚂蚁又不苦?也不过是少年人的心性罢了。”叶子衿说着,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苏明睿并不强留,亲自送着她出门,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院子门口,又静静立了一会儿,才折转回了屋子。方才的一席话,犹自在叶子衿耳边回响,此刻出了门,风雪料峭,让她混沌的心一点点变得宁静下来。 总觉得这次苏明睿回来,有什么未做之事。 叶子衿几乎不敢深想下去。 在这庄子上,乡野之地,她学会了洒脱。可她骨子里,十三年来大家闺秀的骄傲和矜持,却是根深蒂固。 “小姐……”紫苏看了她一眼,轻声唤道。 叶子衿这时才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问:“何事?”紫苏咬着下唇,望着她,欲言又止。对于她想说又不敢说的话,叶子衿心知肚明,暗暗叹了一口气,握住了她的手腕,“回屋里再说。”紫苏默默点头。 内室的座椅都被铺上了厚厚的坐褥,叶子衿慢悠悠坐了下去,疲惫的挥了挥手,“都下去吧。”众人都屈膝行礼,随着一阵窸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屋子里蓦地安静了下来。叶子衿撑着额头,叹道:“有什么话,说罢。” 紫苏脸色有些发白,尚有些迟疑。叶子衿也不急,要说的话,不管怎样,总是要说出来的。只是侧耳倾听外头北风吹的正紧,心里也一阵紧过一阵。许久,终于听见紫苏略带几分担忧的声音:“小姐,奴婢觉得苏公子似乎有些不对劲。” 自几年前紫苏在叶子衿房中从每个月拿五百文钱的二等丫鬟升为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大丫鬟开始,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在叶子衿面前自称过奴婢了。叶子衿叹息不已,携了她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淡淡的寂寥,“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奴婢窃以为,苏公子此次再次拜访,似乎是对小姐有别样情怀……”紫苏说完这句,深埋着头,不敢再抬眼看叶子衿一眼。出乎她的意料,叶子衿表现的十分平静,“这么说,不光是你,就是旁的丫鬟,也都这么觉得了?” “没有。”紫苏急急否决:“这不过是奴婢的小意思……” 叶子衿站起身来,踱了几步,悠然长叹:“紫苏啊,我也不知是怎么了……” “小姐——”紫苏忙上前一步,扶住了她的臂弯,“小姐,都是奴婢冒犯了。”“你没有做错。”叶子衿略显苍白的脸色,在雪光的浮光中,更是一片雪白,“谁也没有做错。”紫苏怔怔的望着她,忽的跪了下来:“恕奴婢说句轻狂话,苏公子和那陈文比起来,可是好上了一千倍,不光是相貌人品,还有这待人和气的性子……” 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身子晃了晃,又坐了下来,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捂在手心,却感受不到一丝热度。“紫苏,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提起了。”紫苏低低应了一声,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姐可还冷?要不让人再生几个火盆?” “不必了。”叶子衿摇摇头,“火盆太多,这屋子里满是烟尘,呛人得慌。”横竖百无聊赖,叶子衿想了想,说道:“我们去厨房看看腊八粥准备的如何了。”似乎方才什么也没有谈及的淡然。紫苏暗暗松了一口气,慢悠悠扶着她到了厨房,“小姐当心这台阶太滑。” 她话音刚落,叶子衿就滑了一脚,朝后倒去。好在紫苏和紫苑齐齐伸出手扶住了她,饶是如此,脚踝还是传来一阵刺痛。叫叶子衿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不受控制的盈满了眼眶。 飞速眨了眨眼,将泪意逼了回去。紫苏见着她脸色难看,一连声吩咐小丫鬟:“快去抬软轿来”又焦急的问:“小姐,您怎么样?”经过了方才的剧痛,现在叶子衿也算能咬牙忍受了,闻言只低低说道:“似乎是扭伤了脚。” 紫苏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快去找楚大夫”木莲急急忙忙奔出去了,连伞也顾不上拿。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暗自嘀咕,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 秋菊听见外头的动静,穿着一身暗灰色衣裳探出头来,“这是怎么了?”紫苏也顾不上与她说话,只粗粗将叶子衿扭伤脚的事情说了一遭。秋菊手里还拿着锅铲,闻言二话不说就转身将锅铲扔回了灶台上,半蹲下了身子,“小姐,这里风大雪大,您先在厨房里坐坐,避避寒气。” 就这么站着,也的确不是个事。 叶子衿任由秋菊背着,几个丫鬟簇拥着,坐到了厨房的高脚椅子上,每动一下,脚踝就是钻心的痛楚。叶子衿咬着牙苦撑着,只盼着楚大夫能快些到来,好解了自己的苦楚。偏偏木莲一去不复返,而去抬软轿的人,也迟迟不至。 紫苑气得直跺脚,“那群小蹄子哪去了?这老半天的也不见人影,难不成是去哪厮混了?”紫苏按住了她的肩头,“稍安勿躁,小姐从来不曾用软轿,就是立刻让人去找,也得费些时候呢。” 紫苑犹自不解气,只是也不好发作,只掏出帕子替叶子衿弹落身上飘落的雪花。 叶子衿不由打量了这厨房一眼。 以前也进来过几次,只是每次都是走个过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这次才好生看上一回。不得不说,这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两口水缸,三个坑的灶台,墙面上还挂着灶台王爷的画像。 灶王爷一身黄衣,披散着头发,看上去慈眉善目的。 叶子衿揉了揉大腿,企图分散脚踝带来的痛感。四处望了望,又见灶台下放着两个水桶,也看不清里头装了些什么,随口问:“那水桶里面是什么?”秋菊忙将水桶拎到了叶子衿眼皮子底下来:“这是明儿个要做腊八粥所用的食材。” 叶子衿低头,看了一眼,红红绿绿白白的,也不知用了多少种东西交杂在一起。 似乎看出她的疑窦,秋菊忙解释道:“这白色的是莲子,绿色的是绿豆,红色的是红豆和小枣……”这些叶子衿都一清二楚,不过就她看来,可远远不止这些东西,“那其他的这些是什么?”“是云豆、珍珠米、沾黄豆、蚕豆……”秋菊一一解释。 若是此刻没有脚踝传来的不适感,叶子衿倒真会因为这些五花八门的豆子们变得心情明朗起来。只不过眼下实在有些不大痛快。紫苏几个不通医术,谁也不敢贸贸然就这样褪下袜子看伤势,也只得等楚大夫来了再说。 只是叶子衿到底按捺不住,咬了咬牙,“楚大夫为何还不见人?” 熬了个通宵,室友看着我的黑眼圈,表示我一瞬间老了五岁…… 以后果断不熬夜了…… 欠下两更的人默默爬走…… 第九十四章 茫茫(二) 第九十四章 茫茫(二) “我已经来了”院子里响起楚夕暮清冷的声音。 落在耳中,几乎要和这寒风冰雪融为一体。 叶子衿实在想不通为何世上还有人如此的冷清,却又在乡野间忙忙碌碌,不收分文为人瞧病。这两种极端就这样被糅合在了一个人身上,虽说想起来有一些不可思议,可看起来却觉得十分舒心。 随着木门被推开,楚夕暮一身雪白出现在了叶子衿眼前。 这让她想起了那个梦,心中又是一跳。 楚夕暮却丝毫不拖泥带水,径直看向她的脚,“怎么回事?”叶子衿低声说道:“在台阶上滑了一脚,似乎是崴了,脚踝疼的紧。”楚夕暮也不多说二话,蹲下身子,大手一伸,手里也不知握了什么,就这样生生化开了她的袜子。 叶子衿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左脚不由自主的挣扎了一下。 却被楚夕暮握得更紧,“别动”厉声一句,叫叶子衿立时安静了下来。 垂下眼,望着他白玉般的面庞,嫣红的唇瓣,不由嘟哝了一句:“我还没有说是哪只脚,你如何就知道了?”楚夕暮转过身从药箱里拿了一个小瓷瓶,放在身边,眼也没抬一下,说道:“你右脚踩在椅子上,左脚悬着。” 言外之意自然是说,只有不痛的那只脚,才能胡来。 叶子衿脸上一热,讪讪然笑了:“楚大夫耳力真好。”这也是大实话,方才她在屋子里一句话,楚夕暮尚在院子中,就听见了。尤其是现在寒风凛冽,就是站在对面说话,不留神,也不一定能听清。 楚夕暮没有答话,搓了搓手,问:“暖炉呢?”叶子衿忙将怀中抱着的暖炉递给他:“喏。”楚夕暮抬眼,瞟了她一眼,才接过了暖炉。这暖炉上,似乎沾染了她的体温一样,捂在手心,暖暖的。 楚夕暮也不过捂了一小会,又还给了她,伸出手覆住了她的脚踝:“冷不冷?”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叶子衿心中一暖,微笑道:“不冷了。”楚夕暮嘴角有轻微的扯动,只是叶子衿看得不甚分明,姑且,当他是在微笑吧。 楚夕暮握着她的脚踝,摩挲了片刻,松了一口气:“没有伤及筋骨。”叶子衿也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都到年关了,若是带着脚伤,那可是做什么都不方便。 “那就好。”叶子衿笑了起来,露出了浅浅的梨涡,“这要休息几日会好?”楚夕暮拈起脚边的小瓷瓶,拔开了塞子,一股幽香扑面而来。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奇道:“这是什么香味?” 楚夕暮照例垂着头,将小瓷瓶斜了斜,倒出些绿色的汁液,“这药本来有股酸味,我加了不少白牡丹和白芍药的花蕊,闻起来就好些了。”想不到他一个大男人,竟也有这等心思。叶子衿不由轻轻笑了笑,“难怪这样的香。” 楚夕暮又不答话了。 垂着眼,将药均匀的抹在她脚踝上,大力揉了揉。 叶子衿禁不住呼痛,只是想到楚夕暮的性子,又强忍了下去。只听得楚夕暮说道:“要叫就叫吧,这屋子里全是你的丫鬟,也无人敢取笑你。”叶子衿正诧异他怎么说出这么一句话,还未反应过来,又被他下一句话打入了地狱:“待会还有更痛的。” 叶子衿张了张嘴,将满腹的话,咽了下去。打定了主意,说什么也得忍住了,决不能叫这人看了笑话去 只是心中虽如此想,痛意却着实忍不住,双手紧紧抓住了凳子边沿,一双小手越发显得纤细。楚夕暮却不冷不热的说道:“这一次大力揉一揉,化开了淤血,日后就好了。”这可以看做是他的安慰么? 叶子衿胡思乱想着,紧接着就觉脚踝被人生生捏碎了一般,“楚夕暮”再也忍不住,失声惊呼:“你倒是轻些”痛楚过去,叶子衿拿接过紫苏递来的帕子,拭了拭额头的冷汗,才吁出了一口气。 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有些窘迫,讪讪然笑道:“对不住,我……”“没事。”楚夕暮的声音听起来甚至带着些笑意,“我没生气。”“啊?”叶子衿怔了怔,有些不解,为何此人这样孤傲的性子,被人当面连名带姓的唤了,却显得有些高兴。 “你什么时候回去?”在叶子衿出神的当口,楚夕暮蓦地开口问。 “啊?什么时候?”叶子衿暗中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过是简简单单一句话,自己也能答得七零八落的,忙答道:“尚不知呢,兴许明年,兴许,一辈子就老死在这庄子上了。”叶子衿盼着楚夕暮能说些什么,哪知他又陷入了沉默。 唯有脚踝传来一阵辣辣的感觉,提示着他的存在。 “你不喜欢这庄子?”楚夕暮揉了一阵,再次冷不丁开口。 好在叶子衿这才对他的突然发问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很快就笑道:“倒也不是不喜欢,知道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有些腻烦罢了。”叶子衿垂下头,看着自己抱着暖炉的手,轻笑道:“我总想着这一世,总要走几处地方,见见外头的风景,也看看不同地方的人……” 楚夕暮上下滑动的双手顿了顿,声音听起来有些遥远,“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人,不过见得多了,才会发现其实当初那一个,才是最好的。”叶子衿看着他微暗的神色,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触到了他心里最真实的那一面。 于是叶子衿悠悠说道:“不管怎样,总算是经历过,曾经沧海,也比一片空白来得好。”“是吗?”楚夕暮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悲凉的笑意,“你倒是很像一个人。”“是谁?”叶子衿下意识的问。 楚夕暮却又不说话了,双手在她脚踝上停留了片刻,亲手替她穿上了袜子,才起身净了手。“为何我是这样的命运?”梦里的那句话,又在耳边浮起。叶子衿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人,是如此的落寞。 “要不要留下来用了午饭再走?”叶子衿出声挽留。 “不用了。”楚夕暮脚下不停,站在台阶上望了望这漫天的白雪,“你若是要走,派个人,同我说一声。”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头也不回的离开。叶子衿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雪白的颜色,在茫茫雪中很快就看不见了。 垂下头,心中有淡淡的惆怅。 脚下犹传来一阵热意,似乎在提醒她,方才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 叶子衿看着自己月白色的鞋面,怔怔出神。 一夜无眠。 因担心触及脚踝痛处,叶子衿一整夜也不曾翻身动弹,睡得自然有些不舒适,一大早的便起了。坐在炕上让紫苏揉了一回肩膀,垂了几下腿,才由小丫鬟搀扶着到了厅堂,尚未揭开碗,就闻见了一阵香味。 叶子衿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今儿个这腊八粥必然很好吃。”一旁服侍的秋菊脸一红,笑道:“小姐过奖了。”又望向她的脚,“痛的可好些了?”“好多了。”叶子衿微微一笑,“多亏了楚大夫,怕是没几日就能恢复如常了。” 桌上摆着好几晚热气腾腾的腊八粥,叶子衿拿起了调羹,示意宋妈妈几个坐下来:“今儿腊八节,也不用拘礼了,都坐下来吃腊八粥吧。”宋妈妈几个告了坐,在叶子衿下首坐了下来。 “这粥真好吃。”叶子衿握着调羹,一连吃了好几口,才有空隙问:“这味道似乎和燕京的腊八粥味道不同,是不是放了旁的什么?”秋菊抿着嘴微笑,“也没有旁的,就是些野果子野菜,茨菇、荸荠、胡桃仁、松子仁、芡实、红枣、栗子、木耳、青菜这些。” 叶子衿低下头,看了眼花色斑斓的腊八粥,拨了拨,竟当真拨出小半块白花花的荸荠来,不由笑道:“这可真好吃”这东西生在江南水乡,在燕京十分少见。秋菊见着她喜欢,忙笑道:“小姐若是喜欢,等到冬天过去了,到了春天的时候,我去给您挖上一篮子。 “好啊。”叶子衿十分高兴,“那我可就安心等着开春了。”想到一事,心中似卡上了一根刺,脸色渐渐黯淡了下来。紫苏见得分明,忙将话头岔开:“小姐,您再尝尝这旁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腊八粥,不止放甜果子,还能放青菜木耳的。” 叶子衿哪里不知她的心意,暗暗叹息了一声,强笑道:“是啊,这可真是稀奇” 想到苏明睿和楚夕暮,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忙吩咐紫苏:“将这腊八粥用食盒装了,送一碗与苏公子,送一碗与楚大夫。”紫苏忙应了一声,在食盒外头裹了一层棉絮,小心翼翼的抱在了怀中,吩咐小丫鬟撑着伞,先去了南院,送了一碗给苏明睿,又去了楚夕暮的住处。 叶子衿这边其乐融融,国公府那边却是愁云惨淡。 “怎么回事?”叶夫人将一茶盅滚烫的茶水,连茶带水的摔了下去。 第九十五章 茫茫(三) 第九十五章 茫茫(三) 青黛不敢躲闪,任由滚烫的茶水浇到了她新做的鞋面上,沉声说道:“来报信的妈确是这么说的……”叶夫人方才也不过是一时气恼,此刻一点点冷静了下来。得益于多年在后院的混迹,才让她在这种情况下,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收拾几样补身子的药材,我要亲自前去看看。”叶夫人眉头拧成了一团,“好好的,怎么会这样?”莫妈妈忙扶着心烦意乱的叶夫人起身,朝着丫鬟们使了个颜色。青黛这才一溜烟出去了。 “夫人,您暂且等一等。”莫妈妈劝道:“现在只是说见了红,到底如何还未可知,若是虚惊一场,您就这样大刺刺的去,未免叫老宁王妃心里不大痛快。”得了婆婆的欢心,在婆家的日子,会好过的多,反之,只会越来越难过。 叶夫人做母亲的,自然不好惹得女儿的婆婆不痛快。 可心里到底有些不悦,“之前都好好的,突然就见了红,莫不是有人在背后使什么手脚?”莫妈妈虽朝着这方面想过,可哪好当着叶夫人说出来,只低声说道:“大小姐不管怎么说都是王妃,这宁王府上上下下,谁不是看着她的脸色做人,又有谁敢动什么时坏心思?即便是有人包藏祸心,大小姐也是不吃亏的性子,如何会出了这样的幺蛾子?” 这些话,也只能稍稍安慰在焦灼中的叶夫人而已,到底是不能令她放下心来,待青黛将装着药材的匣子递上来以后,立刻吩咐莫妈妈:“你亲自送过去,看看大小姐那里的光景,到底是怎生回事。” 莫妈妈急急应了,换了一身出门穿的衣裳,便坐了马车前去宁王府。 等到了宁王府,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来宁王府的路上,她不是没有想过会看到的场景,可能会有太医们进进出出,丫鬟们来来去去,忙成一团。这些她都设想过,并打定了主意速战速决,坚决不能碍着叶子佩诊病。哪知她到了这里,却发现这华丽的屋子,刹那间变得格外的安静,甚至有些阴森。 那在家时被视为天之骄女的叶子佩,此刻再也没有了往昔的神采,整个人脸色如白纸一般,惨白惨白,虚弱的半卧在炕上,纤细的手腕露出了被子。莫妈妈愣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忙轻声问:“大小姐,您可安好?” 叶子佩双目无神,似是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毫无反应。 立在炕旁的罗妈妈眉头紧蹙,“怎么能安好?这光景,难道妈妈看不出来?” 莫妈妈顿时语凝。 叶子佩这时才晃了晃头,呆滞的望向莫妈妈,“我的孩子呢?”莫妈妈心中咯噔一跳,看了罗妈妈一眼。却见罗妈妈已伏低了身子,摩挲着叶子佩的后背,柔声抚慰:“小姐安心养身子,日后孩子还多得是……” 莫妈妈眼皮子跳了跳。 听着罗妈妈话里的意思,再看看叶子佩的神色,可想而知,孩子掉了 莫妈妈能清楚的感应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将匣子递给了罗妈妈,出外寻到了一个小丫头:“怎么回事?”那小丫头是叶子佩的陪嫁丫鬟,也是叶家下人,对莫妈妈素来忌惮,此刻自然是知无不言:“才起床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我们王妃突然想出去走走,谁知道才走到院子西头,脚下一滑,就……” 去国公府报信的妈妈,可只说叶子佩见了红,并没有说明缘故。 照这小丫头的说法,应该就是叶子佩自己不慎了。莫妈妈顿时面沉如水,隐隐又觉得松了一口气。毕竟是叶子佩自己的缘故,比知道是人谋害她更能让叶夫人安心。那小丫头怯生生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有话只管说。”莫妈妈脸色发白,“是不是还要什么旁的事情?”那小丫头垂下眼,飞快的扫了眼四周,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府上传的风风雨雨的,都说这是因果报应……”莫妈妈一愣,“这话是怎么说起的?” 那小丫头神色也有些惊惶,“前一阵子,二姨娘上吊死了,今儿个王妃刚走到二姨娘从前住过的院子前,就摔倒了……”“这都是谁在乱嚼舌根?”莫妈妈沉下脸,“有的没的,也敢乱掰?” 那小丫头吓了一跳,连连告饶:“都是府上的下人们再传,我并不敢当着旁人说起,只是妈妈问及,才提起的。”莫妈妈脸色更是难看,“这么说,府上都传遍了?”那小丫头弱弱看了她一眼,怯怯点头。 “那老王妃来过了没有?”莫妈妈冷声问。 小丫头摇头,“没有,只派了妈妈来看了看。” 莫妈妈无声的张了张嘴,只觉这地方,彻骨的寒。也不再多待,立刻坐上了返程的马车。坐在马车上,思绪乱成一团,不断寻思着待会改如何向叶夫人提起。方才那小丫头虽说是道听途说,可至少说明白了一点,那就是那个被叶子佩生生将孩子下药弄下来的姨娘,自尽了。 而叶子佩却在她曾经的院子门口跌倒了,并且摔掉了孩子。 这两件事情,发生在一块,难免叫人遐想翩翩。 其实下人们如何说嘴,对于叶子佩来说,无关紧要。可从她见红到小产,过去了这么些时候,老王妃和宁王都不曾露脸来看,怕是这消息,是老王妃和宁王有意纵容,才会在短短时间内,传得如此之快。 想到此事,莫妈妈心里凉飕飕的。 等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垂花门前,莫妈妈弓着身子下了车,换上了青布小车,到了正房的院子门前才停下。青黛早已守在了门口,见了她回来,忙迎了上来:“怎样了?夫人按捺不住,叫我在这里候着呢” 莫妈妈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 青黛也是聪明人,见着这副神色,哪里还不明白,眉宇间多了一分忧色,“妈妈快去吧。”莫妈妈快步进了屋子,就见叶夫人闭着眼,托着额头,靠在榻上。听见脚步声,猛的睁开了眼睛,“如何?” 莫妈妈看着叶夫人的脸色,如鲠在喉,犹豫了片刻才说道:“大小姐小产了……” 叶夫人显然已料到了这个结局,可一时之间还是难以回过神来,撑着头,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们待会去看看。”莫妈妈想到方才的光景,叶夫人见了,只怕是徒增伤心,忙说道:“大小姐似乎乏了,我去的时候,睡得正熟呢”国公府和宁王府并没有多远的距离,来来去去,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 “那就明日再去。”叶夫人眼里泛起了水光,“也让她休息休息。”莫妈妈暗暗松了一口气,过上一夜,彼此都冷静下来,到时候正好。哪知叶夫人却突然问:“你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王爷和老王妃?” 莫妈妈有片刻的踟蹰。 她不知是否该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如实的告诉叶夫人。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哪怕平时对这个女儿多有责备,可事到临头,还是会为她伤心落泪。 天下没有哪一个母亲的心,在面对女儿的时候,不是慈悲的。 可是纸包不住火,这事根本无法隐瞒下去。莫妈妈酝酿了片刻,才说道:“我去的时候,并未遇着老王妃和王爷,小姐睡得正好着。”到底还是留了几分情面,说去的时候没遇到,总比说老王妃和宁王根本没出现来的仁慈。 可她小看了叶夫人的敏感。 听了她一句话,叶夫人面上已有了掩不住的悲怆之色,“只怕不是你没有遇见,而是他们从头到尾,就没有去过吧?”莫妈妈神色一黯,垂下头去。她的沉默,叫叶夫人禁不住落下泪来,“纵使千错万错,怀着的都是他们宁王府的子嗣,出了这事,怎么能置若罔闻?” 莫妈妈犹犹豫豫的,将二姨娘自尽的消息说了出来。 叶夫人的脸,刹那间变得雪白一片。震惊了好一会,才喃喃自语:“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莫妈妈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那二姨娘原本是老王妃身边的大丫鬟,既然抬了做姨娘,想必也是玲珑剔透的,做出这等傻事,连累了大小姐,这事也——”“你不必再说了”叶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凄厉,“以后不要再提了。” 莫妈妈本是想安慰叶夫人,此刻立时说道:“知道了。”却也不知叶夫人到底信不信这传闻,只是她望着窗外厚厚的雪,不住呢喃:“这事不可能的……不可能……”“夫人——”莫妈妈不无担忧的望着她。 却见叶夫人一瞬间恢复了常色,“我没事。”顺手握住旁边的茶盏,一连抿了好几口,恍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只是她颤抖的手,出卖了她最为真实的情绪。 叶子衿这边吃完了腊八粥,脚踝尚未好,不能四处走动,未免就有些百无聊赖。紫苏随手指了院子里的一个婆子,命她背着叶子衿到了屋子里,笑道:“小姐别急,我去唤人来陪您说笑话儿。” 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苏公子来了” 第九十六章 年节(一) 第九十六章 年节(一) 叶子衿一愣。 紫苏却莞尔而笑,“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叶子衿白了她一眼,吩咐丫鬟:“请苏公子进来。”随着帘子晃动,苏明睿修长挺拔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大红色的袍子已换成了青竹色的袍子,竟有了几分秋雨萧萧云梦深之感。 叶子衿看着,在心里暗赞了一声,“苏公子请坐。”苏明睿拱了拱手,才坐在了茶几旁。到底是在叶子衿的屋子中,苏明睿看起来又和初次相遇时没有二样了,落落大方而又隐隐透着几分疏离。 这种疏离和楚夕暮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不同,似乎仅仅出于一种礼节和尊重,只会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和他说说话,哪怕是被他瞧上一眼,也是好的。 只消看上一眼,你会毫不怀疑,这个人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翩翩少年郎。 可叶子衿心知肚明,面上永远如沐春风的人,其实心底比谁都更加的冷漠。 这样想一想,她竟有些怀念在南院时,苏明睿的洒脱和大胆。不过此刻屋子里这么多人,众目睽睽,哪怕个个都是自己的贴身丫鬟,无人敢乱嚼舌根,可苏明睿进了自己的屋子,却是被不少人目睹的事实。 “听说你脚崴了,我来看看。”苏明睿打破了叶子衿的神游天外,“现在可还好?”“很好。”叶子衿尽力使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些,“擦了楚大夫的药,好多了。”“楚大夫?”苏明睿似乎是头一次听说此人,不由问道:“这村子里的大夫?”“嗯。”叶子衿含含糊糊的应了,很快就转开了话题:“腊八粥口味如何?” 她并不想就着楚夕暮的话头和他再说下去。 不为了别的,只是因为莫语那一句话。 莫语对于楚夕暮的态度,十分奇怪,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忌惮一个人。更何况,莫语说的清清楚楚,最好不要和楚夕暮来往。叶子衿自己没有做到这一点,可不想将苏明睿也牵扯进去。这个人到底有多深,有多聪慧,她虽然尚不知,可是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苏明睿,有着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 从私心来说,叶子衿并不希望楚夕暮那不同寻常的身份被人发现。哪怕她现在还不能确定楚夕暮到底是何身份。 综上种种,让苏明睿对楚夕暮这个人,注意越少越好。 至于日后如何,连叶子衿也不知道,更不会煞费苦心的去琢磨。 眼下的悠闲和平和,才是最为重要的。 何必要自寻烦恼,去破坏它呢? 苏明睿也没将楚大夫这名号多放在心上,他满眼望着的都是叶子衿的脚,听她问起腊八粥,眼中漾开了一丝温馨的笑意,“很好吃,还是第一次吃的这样的口味。”“那是自然。”叶子衿眼角余光见他盯着自己受伤的脚踝,有些不好意思,朝内缩了缩,笑道:“里面放了干果子,还有些菜肴,和我们燕京的不同。” 苏明睿目光微闪,移开了目光,望向她秋水盈盈的大眼睛,有些心不在焉:“我记得从前腊八还有腊八面……”叶子衿看着他的神色,心念微动,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倒也没有什么大事。”苏明睿笑了笑,“我原本想着你一定没去过市集,打算带你去瞧瞧的。” “市集?”叶子衿眼中一亮,“你真的肯带我去?”苏明睿微笑着颔首,“总想看看这江南的年节,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叶子衿眉眼微弯,露出了浅浅的梨涡,整个人都焕发了光芒,“我也想看看”到底是不到十四岁的女孩子,如何能不喜欢热闹。 一旁的宋妈妈轻咳了一声,“可小姐您脚伤未愈,更何况市集上鱼龙混杂,也不知有多少人来来去去的……”“苏公子有一身好武艺”叶子衿早知道宋妈妈会如此说,欢快的笑道:“他会护我周全的,是吧?”这句话却是朝着苏明睿说的。 虽说她不曾亲眼见过苏明睿用武,可遇见强盗那一次,他手下没带多少人,就轻而易举的赶走了那些强盗。更何况,苏明睿身上,有一种连叶子衿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让人不自觉的就想要听从他的话。 似乎,这就是浑然天生的信赖感。 “既然如此,那得等小姐脚好了才能去。”宋妈妈也是从少年时过来的,如何不懂自家小姐的心意,“现在可是万万不能四处走动的。”叶子衿忙不迭点头,“妈妈放心,我省得。”能得到宋妈许可,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而更为踊跃的,是一早就想要去市集逛逛的紫苑和几个小丫鬟。此刻人人都对眼前的苏公子充满了好感,紫苑更是毫不掩饰的笑道:“这可多亏了苏公子……”苏明睿淡淡的笑,神色不见变化,只是视线下移,又落在了叶子衿脚上,“这脚伤得多久才好?” “楚大夫说好生休养上三五日,就好了。”叶子衿满心欢喜,“到时候我去市集上看看花灯。”“听说这地方到了春节,还有舞龙舞狮的”紫苑两双大眼睛闪闪发亮,“真想看看”叶子衿在家时,曾经见过舞龙,那还是在国公爷五十岁大寿的时候,家里请了好几个戏班子,摆了几天的宴席,那时就有人舞龙,不过她也是在叶夫人的眼皮子底下,不过是隔着水榭遥遥望了一会儿罢了。 想到马上就能近距离看见那些稀奇物事,还能尝尝这江南的各色小吃,叶子衿心中的愁云一刹那间烟消云散。似乎是生怕苏明睿反悔,望着他,又加了一句:“到时候你可不许说话不作数……”“自然不会。”苏明睿见着她笑得开怀,心中漾开了一层层涟漪,眼中柔和的似能滴出水来,“不骗你。” 叶子衿听在耳中,十分顺耳,也就说道:“待会你也别走了,留在这吃过中饭再走。”苏明睿自然没有拒绝,很痛快的应了。宋妈妈看了看苏明睿,又看了看自家雀跃的小姐,不自觉的,嘴角微勾。 有些事情,似乎正在朝着好的一方面发展。 只要不逾越了规矩,宋妈妈等人,自然是乐见其成。 对于宋妈心思,叶子衿却是浑然不觉,她满心满愿都想着去市集上见见世面,哪里顾得了许多作为一个十三年来,首次出远门的大家闺秀来说,能有机会在人群中东瞅瞅西瞧瞧,这是多么难得的经历 苏明睿眼角余光,挂着翘着脚的叶子衿。 从见面到现在,若说笑起来最为灿烂之时,便是此刻了。 就那样坐在窗前,仿佛眉儿眼儿都在笑,灿烂的好像一瓣瓣桃花似的。 等到了晚间,叶子衿特地让秋菊添了几盘好菜,不过碍于她脚伤未愈,有些菜不能入口,苏明睿也跟着她忌了一回口。“你喜欢吃什么菜?”叶子衿自早晨苏明睿来后,一直笑盈盈到如今。 苏明睿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我不挑食,什么菜都乐意尝一尝。”“那你以后可以来尝尝秋菊的手艺。”叶子衿心情正愉悦着,看什么都觉得顺眼,又加了一句:“不要钱的。”苏明睿暗暗直笑,“好。”这么说,也就是邀请他常常过来了。 苏明睿眼中笑意更深了一些。 许是心中有了盼头,这时光过得飞快,叶子衿一日日活动着脚踝,盼着它能早些好起来。就连一向稳重的紫苏,也开始不时查看叶子衿红肿的脚踝,不住祈祷它能赶在过年前好起来。等到了除夕,这集市可能就得停上三日,又得等上些日子。 没过多久,叶子衿脚伤好了,欣喜异常。正打算派人去提醒苏明睿,就收到了叶夫人的家书。 看完家书,得到叶子佩小产的消息,叶子衿许久许久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后知后觉的应了一声:“知道了。”这个消息,对于叶子衿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之前在国公爷召自己回去之时,叶子衿就曾经想过,或许是国公爷和叶子佩打的如意算盘,只是后来遇到了强盗,又得知不必回去,才渐渐将这事埋在了心里。 这次叶子佩小产,说不准这件被搁置的事情,又会旧事重提…… 叶子衿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放在身侧,紧咬住下唇,一瞬间心里起了千百个念头。 她和陈文的婚姻,就是国公爷一手包办,到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若是再任由国公爷来这么一次,她的一生,可能就此毁了。被逐出了燕京,迫不得已到了这庄子上,才有了些起色,如何又能因为国公爷一句话,坠入无底深渊? 叶子衿心里悲愤不已。 可国公爷是国公府的一家之长,不要说是叶子衿这个做孙女的,就是世子爷,也不敢公然违了他的意思。子孙不孝,在这种时候,是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恶名。更何况还是叶家这样的大户人家,对于颜面的看重,可想而知。 除非,除非国公爷死了 此念头闪过,叶子衿心里刹那间浮起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感觉。 明天就开学了,会补上之前的两更~~~ 第九十七章 年节(二)(求粉红) 第九十七章 年节(二)(求粉红) 北风紧,吹得窗户呼呼作响。 叶子衿的心,似弥漫了一层寒霜般,刹那间坠落谷底。 她没有想到,在骨子里,原来她是这么的怨恨一个人。 所谓怨恨与爱,都要耗费极大极大的力气啊。 叶子衿抱着手炉的手紧了紧,从中勉强感受到丝丝暖意。望着窗外纷飞的白雪,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凝在圆润的嘴角。“我是不是,会变得面目全非?”叶子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会动了这种念头。 不管是盛怒之下的一时脑热也好,还是这么多年压抑的痛恨也罢,叶子衿都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方才有那么一刻,虽然是极为短暂的一刻,可她竟动了杀机。叶子衿垂下头,看着自己白皙的双手,摊开手掌,上面有一条条纹络,也不知哪一条,指引了他前进的方向。 叶子衿不想再回到那样惶惶不安的日子了。 明知自己的人生,从来不由自己做主,叶子衿潜意识里,还是希望有那么一天,她的事情,能让她自己说了算。哪怕,哪怕那样的日子,只有一天也好。至少能让她真真切切的尝试一次,自己做主的滋味。 耳边风声渐紧,叶子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小姐,我们要不要派个人去问候一声?”紫苏直等到她脸色渐渐缓和下来,才出声问。“不必了。”叶子衿抱着手炉,动了动冰冷的双脚,“她不见得领情,我也不乐意虚以为蛇。” 到了这庄子上,能有 弃妇再嫁第21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日自由,便过几日的自由日子。 紫苏点了点头,沉默了下去。 屋子里的空气顿时一窒。 过了许久许久,才听见外头传来小丫头的声音:“小姐,苏公子身边的小厮想要见您。”叶子衿一愣,想到或许是苏明睿让他带了什么话来,急急忙忙站了起来,“快请进来。”来人正是苏明睿身边的贴身小厮孔僽,他头也不敢抬,只说道:“我们公子请叶小姐过去一趟。” “可是有什么事情?”叶子衿望着外间及膝的大雪,有些为难。她脚伤才好,路不好走,万一再崴一下,那可真是有苦说不出。“公子说小姐过去了便知道了。”孔僽似乎知道她的犹豫,又加了一句:“公子派人抬了软轿过来,请小姐务必过去一趟。” 话说到这份上,叶子衿也不好再坚持,由紫苏和紫苑二人一左一右小心翼翼的扶着出了门,就见两个小厮抬着软轿,立在了院子中。也不是多远的距离,叶子衿上了软轿,不到一刻钟,就停在了南院门口。 苏明睿亲自从内迎了出来,见了她,笑容如水一般在脸上缓缓流淌开来,“你来了。”叶子衿深一脚浅一脚踩着大雪,“你若是没有一个好的理由解释为何让我大冷天的出来,就等着吃苦头吧”不过是虚张声势。 苏明睿轻声笑了起来,“我寻你出来,自然不可能毫无理由。”说着,伸出手去,“来,我扶你。”叶子衿微微一愣,抱着暖炉的手,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自处。苏明睿却没事人一样的笑,收回了手,“来吧。” 叶子衿看着他云淡风轻的微笑,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低落。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到了屋子门前,就见他突然从台阶上慢悠悠走了下去,而后一把撩开了一块大白布。叶子衿有片刻的错愕,这院子里一切都被白雪覆盖,叶子衿尚不知原来在这院子里,还有一块白布的存在。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随着白布被拉开的刹那,叶子衿瞧见了立在院子中央的雪人。 大大的头,圆圆的黑眼睛,嫣红的小嘴。 俨然是一个小小的叶子衿。 叶子衿几乎能听见自己心中有十里桃花绽放的声音,“这,这是你做的?”苏明睿伸出手,摸着那雪人的头,微笑颔首:“是我做的,送给你。”霎时,叶子衿忘却了盘旋在自己心中的那些苦恼,提着裙摆,快步走到了院子中央,却见苏明睿难得的露出了几分紧张,“你当心些,脚伤才好”直到叶子衿跑到了他身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叶子衿眉儿眼儿都弯了起来,然而下一刻骤然变了脸色,怒目而视:“难道我当真这么胖?”苏明睿望着她气鼓鼓的笑脸,朗声大笑,“别装了,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开心。”叶子衿到底是掌不住,揶揄的瞥了他一眼,“也就是糊弄糊弄你,谁知道你个狐狸,根本不上当。” 口中说着嗔怪之言,心中却是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那雪人的头,又摸摸它黑宝石一般的眼珠子。似乎有些不对劲,凑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再摸了摸,细细凝视了半晌,才吸了一口冷气:“这是不是黑宝石?” 苏明睿笑着点头,“不错,是黑宝石。” 叶子衿抬头,望了他半晌,终于镇定自若的开口:“你玄剑是不是抵押给我了?”苏明睿再次点头,“不错。”“我不要玄剑了。”叶子衿指了指黑宝石:“把这雪人的眼睛给我。”苏明睿伏低下头,无可奈何的笑,“当真是见钱眼开,不过这玄剑可比黑宝石来得值钱。” “玄剑价值几何?”叶子衿淡淡瞟了他一眼,今日他并未佩戴玄剑,倒显得随意了许多。“约摸三万两白银吧。”苏明睿想了想,才说道:“具体多少,我也记不清了。”叶子衿看了看那雪人白乎乎脸上镶着的黑宝石,再仰头看了看黑乎乎衣袍下缩着的白玉手,“苏明睿,你钱财倒是不少啊……” 苏明睿望着她一脸无赖相,忍俊不禁:“你若是想要黑宝石,我给你便是了,只是可别再打别的主意了。”话音刚落,就见叶子衿一手抠下一粒黑宝石,握在了手心,仰面看他,“你可不许反悔。”她的神态,就和小猫儿一样。 苏明睿胸口蓦地一窒,声音陡然间变得十分柔和:“你喜欢便好。”叶子衿眯着眼贼贼的笑,“自然是喜欢的。”有谁不喜欢这价值连城的黑宝石?到时候随手拿出一粒做成簪子镶在其中,插在发髻上,保管叫燕京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黯然失色顺带嫉恨不已。 只是此念头才闪过,心中立时蒙上了一层阴影。方才的欢喜淋上了一盆冷水,烟消云散。苏明睿见得分明,就想到了回到燕京城时,听到的那些风言风语。他眉头蹙了蹙,很快便舒展开来了。 “子衿?”他轻声唤她。 “啊?”叶子衿正出神,抬头看他,“什么事?” 只是没得到他的回复,头上却多了沉沉的一样东西。 叶子衿伸手一摸,一团大大的雪球,难怪那样冰,又那样沉。 “你干嘛?”叶子衿拉下脸来,“就算你才送了我,不,是给了我黑宝石,我也不会随你欺负的。”苏明睿眉梢微挑,面上那温润如玉的笑容不知何时换成了极其令人咬牙切齿的笑容,“是么?” “自然是”说时迟那时快,叶子衿弯下腰就在雪地上抓了一把,朝着苏明睿砸去:“这下我们扯平了。”只是苏明睿身子十分灵敏,就那么轻飘飘一闪,那雪就洒在了半路上。“你敢躲?”叶子衿气得牙痒痒,“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个人总能轻而易举的让她所有的伪装,无处可藏。 只是还未等她成功复仇,苏明睿手中的雪团已砸到了她膝盖,才上身的新棉裤,沾染上了一大片白色的雪。叶子衿气得直跺脚:“苏明睿,你给我等着”一转头,召唤尚在神游状况的紫苏和紫苑,“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砸他?” 紫苏和紫苑面面相觑。 苏明睿可不是这庄子上的什么人,人家可是千里迢迢从燕京到这里的客人,这怎么好意思下手?那边孔僽扬长的声音随着寒风吹入叶子衿耳中:“少爷,要不要我也来帮您?”苏明睿看着叶子衿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暗自好笑,也拉长了声音说道:“这可怎么好,你出手重,要是一个不留神,伤了叶小姐,那这个年可不好过了。” 叶子衿立刻朝着孔僽的方向望了一眼,瘦瘦高高的,看上去其貌不扬,可一双手上,满是老茧。尤其是虎口处,有清晰可见的厚厚的一层茧。这双手,也不知练过多少年。想到那日遇见强盗时,孔僽的神不知鬼不觉,生生打了个寒战。 瞪着苏明睿:“男子汉大丈夫,以多欺少,这算是什么?”苏明睿看了她一眼吗,悠悠开口:“以一敌三,也不是磊落之人所为。”叶子衿被噎的说不出话来,过了片刻才嘟哝:“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比得过你们习武之人?” 苏明睿笑了笑,“可我并没有下重手呀。”叶子衿眉梢高扬,“这么说,若是一着不慎,你还打算对我下重手了?” 这是粉红票达到三十张的加更,待会还有两更~~~ 第九十八章 年节(三) 第九十八章 年节(三) 苏明睿嘴角微勾,没有说话。 叶子衿明知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当真对自己下狠手,却嘟了嘟嘴,“原来我以为的君子,也是个仗着蛮力气欺负人的。”她的神色,叫苏明睿心中一漾,望着她嫣红的唇瓣,愣愣出神,不知不觉的吐出一句话:“我如何舍得?” 偏偏此时一阵大风刮过,院子里的枯树经不起雪的重量,咯吱一声断裂,落在了雪地上。 叶子衿听见声音,惊了一跳,见了是枯树枝,才自嘲的笑:“如今我也算是胆小了。”想到苏明睿方才张了张口,说的含含糊糊的一句话,又问:“你方才说什么?”苏明睿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郁闷的开口:“没什么。” 叶子衿觉得他脸色诡异,似乎在想些什么。不动声色的朝前走了一步,掰下雪人大大的头,猛的朝着他砸去,“被我砸到了吧?”苏明睿一时不察,当真被她劈头盖脸的,砸的满身都是雪。也不说话,就定定的看着她,抿了抿唇,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怎么?”叶子衿有些心虚,毕竟自己是趁虚而入,而且又没有掌握好力道,就这么大力砸了过去,也不知是否砸到了痛处。哪知苏明睿却指了指那缺了一个头的雪人:“那是叶子衿。” 叶子衿顺着他手指,看了看雪人,再看看他满身的雪,心中一跳。 这雪人的确是照着自己的模样堆的,可是现在却没有头了。 更为关键的是,这雪人的头,还是叶子衿自己掰掉的。 “苏明睿”叶子衿怒气冲冲,伸手指着他,恨不能直跺脚。 “在。”苏明睿好整以暇,还趁着这功夫弹了弹自己身上的皑皑白雪。 “你故意的”叶子衿涨得满脸通红。 “有么?”苏明睿一眼斜了过去,竟有些万般酥骨的味道。 叶子衿顿时欲哭无泪,忙蹲下身子,在雪地上扒拉了一大片雪,努力想将它揉捏成脑袋形,无奈她人小力微,更兼手被冻的通红,僵硬中失去了知觉,哪能那么快做成“叶子衿”的头? 苏明睿却只是站在跟前,定定的看着她的小手。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叶子衿越急,那雪越是不听使唤,不是散了这一块,就是缺了那一块。叶子衿也不知怎的,索性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低低抽泣了起来。“子衿,子衿。”苏明睿慌忙蹲了下来,找遍全身却找不到一块帕子,“子衿,你别哭了,我现在就给你重新做个雪人,好不好?” 明明是极小的一件事,叶子衿却觉得有说不出的委屈,抽抽搭搭个不停。苏明睿手足无措,不住温声哄道:“都是我不好,我猪油蒙了心,我再堆个雪人,让你把头拿掉好不好?”叶子衿哭得愈发伤心了起来,转过脸去,避开苏明睿的“马蚤扰”。 紫苏一开始只当叶子衿是闹着玩,冷眼旁观了一会儿,见着形势不对,掏出帕子就冲了过去,“小姐,您怎么了?”苏明睿抽出她手中的帕子,笨拙的拂在了叶子衿脸上,“你别哭啊,要不我站在这里不动,随你怎么砸我,好不好?” 想来他是从来没有替人拭泪的经验,生怕下手重了弄疼了她,尽可能的放轻了手上动作。帕子不住在她脸上滑来滑去,不已。叶子衿一把夺过在自己脸上肆意妄为的罪魁祸首,仍是哭泣不止。 那日她和离,尚且没有如此流泪过。 到如今,她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苦楚,都似乎要一次流淌个分明。 苏明睿好看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忽的伸出手,搭上了她瘦削的肩头,“子衿,不要哭了,好不好?”叶子衿浑然不与理会,偏偏要哭个痛快。苏明睿彻底的没了主意,他一向甚少和女子打交道,又哪里知道如何哄女子开心? 终于一咬牙,捏紧了她的肩膀,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 这变故太过猝不及防,叫叶子衿一时愣住了。哭声很快就停了下来,叶子衿目瞪口呆,一连眨了好几次眼睛,才微微用力挣扎。苏明睿知道是自己造次了,然而听见她当真止住了哭,也松了一口气。 忙松开了她,见着她满目疑窦,脸上微微一热,笑着解释:“你哭得太厉害,我……”叶子衿白了他一眼,用帕子拭了拭眼泪鼻涕,扬了扬头,“还不快将我的头安上去”“好”苏明睿慌忙应了一声,就低下头去扒雪。 但望了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拉着她就站了起来,“地上冰凉冰凉,还不快去换身干净衣裳?”叶子衿却不以为意,“你堆好了我再走。”苏明睿睨了她一眼,也不违了她的意思。当真用最少的时间,捏好了一个大雪球,安在那雪人身子上。竟比方才的雪人还要漂亮些,只是少了一双黑眼珠子。 叶子衿手心握着的黑宝石已被捂出了些热意,抬头,弱生生看了板着脸的苏明睿一眼,“你还有没有黑宝石了?”“没有了。”苏明睿恼她不知轻重,尚穿着湿掉的衣裳立在寒风里,口里有些不善。 “那我的眼睛怎么办?”叶子衿望着他,似乎要哭出来一般。 “我用墨笔画上去好了。”苏明睿瞅着她楚楚可怜的神色,心中一痛,语气柔和了下来:“一个人在外头,就更该好好照顾自己才是。”“那我回去换衣裳,待会来看。”叶子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你动作快些。” “嗯。”苏明睿应了一声,看着她袅娜的背影消失在雪地中,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少爷……”孔僽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苏明睿的脸上的温情刹那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派人回去通知所有商号,日后凡是陈侍郎府上的生意,一律不做,有谁敢违了我的吩咐,不问理由,逐出燕京城。”孔僽生生打了个寒战,“是。” 叶子衿回去换了身衣裳,又洗了一把脸,才又回了门。这次却没有再坐软轿,徒步朝着南院走去。“您方才可吓死我了。”紫苏心有余悸,“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知道了。”叶子衿忙不迭点头,“我也不知怎的了……” 紫苏眼里一片会意之色,“小姐心里有苦,哭出来是应该的,只是不该选在这时候……”“我方才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叶子衿咬着下唇,看着紫苏:“是不是涕泗横流,很吓人?”紫苏摇头。 才刚刚到了南院门口,听见脚步声的苏明睿就迎着她进了屋子。细细打量了她一圈,“的确清爽多了。”叶子衿脸上一红。 好在她一向素面朝天,哪怕是哭了这么一场,也不会导致妆容糊化,红红白白一大片那般狼狈。只是在外人面前,就这么毫无理由的大哭了一场,叫她的确有些尴尬,也就讪讪然笑道:“都是我小孩子气性……” “我知道的。”苏明睿目光幽深,似能看穿一切一般,“子衿还是那个子衿,是不是?” 叶子衿心中微微一动,随即重重点头,“是。” 苏明睿眼中有了赞许的笑意,“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我喜欢的女子。” 喜欢? 他说了喜欢? 叶子衿过了好一阵,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出乎意料,她心里并没有觉得被冒犯的恼怒,反而是浅浅的欢喜。不过也不好喜形于色,反而笑道:“那你什么时候带我去市集上?”“什么时候皆可。”苏明睿有片刻的动容,“随你高兴好了。” 方才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 “那就定在明日吧。”叶子衿喜笑颜开,“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我怕到时候人人都要归家过年,集市上没有那么热闹了。”‘那好,我明日去寻你。“苏明睿很痛快的答应了,“等到了元宵节,我再带你出去看看,我听说苏州的元宵节,有许许多多的花灯,还有不少女子在这天遇见良缘……” “什么?”叶子衿来了兴致,“为何如此?”她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都是严苛的,一套又一套,哪里听说过这些奇闻轶事。苏明睿勾了勾嘴角,“我听说在集市上,若有两个男女提着相同的花灯,那便是有缘。” “这有什么。”叶子衿少了三分兴头,“人那么多,相同的花灯不知有多少。”“这还不止。”苏明睿含笑摇头,“听说还要带着面具,若是连面具都是成双成对的,那便是天注定的缘分了。” 这可算是很有难度了。 奇就奇在这无巧不成书上。 “也不知到了那一天,会有多少良缘促成。”叶子衿生出了几分向往之意,“多有趣啊。”苏明睿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微微的笑,“是啊。”叶子衿嫣然一笑,“那我们就去看看好了。”苏明睿点头,“明日我去找你。” 大家对男主有啥想法呢?不知道大家最喜欢书里面的哪个男子? 第九十九章 年节 第九十九章 年节(一)(加更求粉红) 叶子衿点头,自己斟了一盏茶盏,先捧了给苏明睿:“吃茶” 苏明睿纳闷的看了她一眼,“怎么转性儿了?”叶子衿风情万种的垂眉一笑,眉梢微挑,“不过是在茶水里下了点剧毒罢了,苏公子可以不喝,这并不影响苏公子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苏明睿瞅着她,在她眼皮子底下,慢慢的,放下了茶盏。 叶子衿还未来得及表示鄙夷,就见苏明睿一把端起茶盏,一饮而尽。明明是极为粗鲁的动作,在这人手下,却显得行云流水,竟有几分风流雅士的味道。也不待叶子衿自己动手,他已翻开另一个茶盅,起身替叶子衿斟了一杯,美其名曰:“礼尚往来。” 叶子衿也颇为不解的斜了他一眼,“今儿个和往常也不大像呢”苏明睿眨了眨被热腾腾的热气熏的波光粼粼的眼睛,探出大半个身子,将自己的脸探到了她跟前,“如何不像了?”叶子衿万分佩服自己,面对这样的美色,她竟然能辣手摧花,一脸嫌恶的伸出手去,推开了他的脸,“只知道牛饮的人离我远点。” 苏明睿一脸委屈,“我这不是口渴了么?”此举再次得到叶子衿毫不留情的鄙视。 果然,应了那句话,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额,当然,叶子衿并没有亵玩,不过是偶尔说话稍微锐利了那么一丁点儿。叶子衿对于自己这种特性,显然是不觉得自卑的。不过是觉得可惜,在初次见到苏明睿之前,那是多么美好的场景啊,佩着长剑的翩翩美少年,就那么倾国倾城的微微一笑,令天地山川都为之失色的耀眼。 可等到两个人真正熟悉起来了,叶子衿才发现,有些人,永远不能看他的皮相。 谁又知道这个人翩翩有礼的背后,是不是才狠狠打击过别人? 哀怨啊,哀怨,叶子衿抚了抚额头,瞬间想起自己此行目的,“雪人呢?”“在那”苏明睿放下手中的茶盏,带着她出门,“看”顺着他的手指所指的方向,叶子衿再次看到了完整的雪人。 不过等她定睛一看,情况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为何眼睛是红的?”叶子衿再次无言。 “因为才哭过了。”苏明睿脸不红心不跳,“哭过了,眼睛自然就红了。” 叶子衿无比后悔自己此刻穿着的不是木屐,若是穿着木屐,此刻重重一脚踩上去,该有多好?就算不至于叫他抱着脚呼痛,也能让他龇牙咧嘴上好一阵子。不过这个人,永远能找到机会来落井下石并且毫不留情的取笑自己,实在是…… 碍于自己大家闺秀的气度,叶子衿才没有当场动手,当然,这也是在她细细忖度过自己不可能打赢人高马大的苏明睿之后得出的结论。于是她只能保持沉默,一步步,走到了那雪人身边,试图抹去那红通通的一双眼睛。 然而等到她走近,细看了一眼,再次陷入了震惊。 这哪里是眼珠子,这分明就是鹅蛋大小的红宝石 照理来说叶子衿这么多年,在国公府长大,什么稀奇物事没有见过?只不过,黑宝石是难得一见的东西,就连叶夫人,也只有一粒。至于红宝石,叶子衿自己也有不少,但是,但是,绝对没有这么大的 在这乡野之地,又是冰天雪地之中,又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先是发现了一对价值连城的黑宝石,然后就是这极为罕见的大颗红宝石?于是叶子衿再次转头,有气无力的望着苏明睿,“恭喜你,你成功震撼到我了。” “那就送给你好了。”苏明睿三步做两步走上前去,伸手取下两颗红宝石,放在叶子衿手心,再次重复:“送给你。”有那么一刻,叶子衿的确不想承认,那就是握着这两颗沉甸甸的宝石的时候,叶子衿贪得无厌的很想再次纳入囊中。 不过作为一个女子,是不能这样贪心的。 于是叶子衿忍着心里的悲痛,别开头,将宝石塞回他手中,“你已经送了黑宝石与我了,这红宝石,我是万万不能再收了。”“是么?”苏明睿不动声色的摊开手,一把将红宝石扔了出去,“既然不要,那便扔了。” 叶子衿看着他的手,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度,刹那间难以自抑:“你做什么”“逗逗你的。”苏明睿松开手指头,“还在呢。”叶子衿松了一口气,然而看了眼他的手心,下一刻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还有一颗呢?” 苏明睿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方才,似乎是扔了……”叶子衿无力抚额,“紫苏,紫苑,快去找”说着,自己朝着苏明睿方才扔宝石的方向跑去。苏明睿一动不动的立在原地,有风拂过,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子衿,收了我的嫁妆,就要嫁与我为妻的。” 这句话,除了苏明睿,怕是无人听见。 叶子衿苦苦搜寻,找了好一阵,才赫然瞥见不远处的雪中躺着那块红宝石,心中一喜,忙奔了过去,重新将宝石握在手心,折转回来,又塞给了苏明睿:“收好了,可不能再丢了。”苏明睿却定定看着她,“你收不收?” 叶子衿见着他神色有异,忙转过头,望着遥远的远方,“这东西太贵重了,两粒黑宝石,我已经收下了,红宝石,你自己留着吧。”“如果我执意要送你呢?”苏明睿上前一步,锁住她的眼。 叶子衿不由抬头,一直望向他深不见底的眼中。在他眼中,能看见自己的倒影。 “文昊啊——”叶子衿蓦地出声唤他。 “我在。”苏明睿低低应道。 “这宝石我不能收。”叶子衿认真的看着他的侧脸,“受之有愧。” 苏明睿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苦涩,随即将宝石收入了怀中,“终有一日,我们叫你坦然接受它。”叶子衿淡淡的笑,扯开了话题:“明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好?”苏明睿向来不是咄咄逼人之人,此刻也就顺势而下:“尽量早些吧,免得晚了,逛不了多少时候,就要回来了。” “好。”叶子衿点头微笑,“我先回去准备准备。”苏明睿凝视着她随风飘摇的青丝,眼中蓦地一黯。掏出两颗红宝石,摩挲了一阵,转身回了屋子。孔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低声说道:“少爷,那红宝石是……” 苏明睿坐在窗前,静静盯着方才叶子衿用过的茶盅,而后伸手端起,将其中的残茶一饮而尽,忽视了孔僽惊诧的神色。已透着些凉意的茶水,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不由摇头,苦笑,为何会变得这般急躁? 回去的路上,谁也不敢提红宝石的事情。 叶子衿心中隐隐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苏明睿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她也不好自作多情胡思乱想的。唯有紫苏若有所思,不过却是一句话没说,沉默的扶着叶子衿回到了屋子。 或许是心中有了盼头,这一夜,叶子衿睡得格外香甜。等到了次日,叶子衿一大早的便醒了,“快些服侍我梳洗” 紫苏抿着唇不住的笑,“小姐可是按捺不住了。”“莫说是小姐了,我也迫不及待想出门了。”紫苑理所当然的接口:“难得才能去一次集市。”说着,推搪了紫苏一把,“难得你就不期待?”紫苏也不否认,只垂着头吃吃直笑。 叶子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略施粉黛,虽不算惊为天人,可这么出去,也不会失礼。紫苏寻了幕离让她戴上,“现在先戴上,免得待会忘了。”隔着一层薄纱看景物,到底是有些模糊,不过到了集市上,人潮涌动,戴上幕离还是安全一些。 宋妈妈撩开帘子进了内室,半蹲着身子亲自服侍叶子衿梳头,替她梳了个牡丹髻,又斜斜的插了一朵大红色的茶花,“喜庆的日子,总要装扮的喜气些。”不然一大早的,叶子衿也不会刻意装扮了。 一切都准备妥当,紫苏扶着她出了门。苏明睿早已立在了门外,见了她出来,隔着幕离看了她好一会,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惊艳之色。叶子衿被他瞧的有些不自在,手指绞了绞,“是不是很奇怪?” “不是。”苏明睿脸上露出了很奇怪的神色,“惊鸿一瞥……” 叶子衿上了后面的马车,苏明睿骑着马,走在前头。随着马蹄声响起,马车缓缓前行。叶子衿撩开车帘,看着外头的枯树和落满了白雪的小路,慢慢后退。而叶子衿心里,恰似春日花夏日风秋日果,有一股甜丝丝的滋味,萦绕在她心间,挥之不去。 这一天,是十二月二十九,离除夕还剩下两天。 算得上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生命里最为明媚的一日。 能去市集上逛一逛,这在从前,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哪怕现在寒意袭人,叶子衿心头还是暖烘烘的,一路上嘴角的弧度,不曾平坦过。就连几个丫鬟都沾染了几分喜色,个个都是笑意盈盈。 第一百章 年节(五) 第一百章 年节(五) 等真正到了市集上,叶子衿才发现这么多年,自己的日子似白过了一般。 坐在马车中,撩开车帘,视线所及处,熙熙攘攘的满是黑压压的人群。随处都可听见叫卖声,人来人往的欢声笑语声。这种热闹,是叶子衿从前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紫苏:“我们当真要下车看看?” 虽说是带着迟疑的语气,可掩饰不了她心中的期盼。 紫苏见着她跃跃欲试的神色,哪里还不明白,抿着唇笑道:“既然来了这么一遭,总要四处逛一逛才好。”紫苑更是扶着叶子衿的手腕,兴奋不已:“小姐,别犹豫了,下去吧”只听得她话音刚落,帘外传来苏明睿的声音:“小生恭迎叶小姐下车。” 叶子衿扑哧一声笑,隔着帘子笑骂道:“就你鬼点子多”只是还没等她撩开帘子,一只手已伸了进来。洁白的,修长的手指,手心淡淡的纹络,这双手的主人,自然是苏明睿。这一次,叶子衿的心间,砰然一跳。 何况那只手似乎根本就没有缩回去的迹象,哪怕她有片刻的迟疑。 叶子衿没有拒绝。 将微冷的手放在了他的手心,唇角微勾,“走吧。”苏明睿牵着她的手,似是牵引着全世界一样的郑重,“要去哪里?”“我也不知哪里有趣,不过是想要四处走走罢了。”叶子衿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的抽了抽自己的手。 苏明睿也不迫她,更何况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也的确有些难为情。回之一笑:“既如此,那我们便随意走走。”在燕京时,叶子衿去过最远的地方,是余杭。不过那时候出行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她又是坐在叶夫人的马车中,眼观鼻鼻观心,丝毫不敢动弹,更不用提朝着外头乱看了。至于每一年必定要去的寺庙,也不过是上过几柱香,在山房里歇一歇,便回府了。 是以,这还是叶子衿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 苏明睿早已吩咐几个伸手极好的小厮在四处隐藏着,以避免发生什么不测。而自己却时时守在叶子衿身边,不离左右。见叶子衿大大的眼眸中水光盈盈,在这清晨的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芒,一瞬间觉得这世间一切,都比不过她明媚的笑容。 叶子衿初时还顾忌着身份,有些矜持,到最后,已经是毫无顾忌了。横竖自己在苏明睿跟前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大家闺秀,索性破罐子破摔,不再掩饰自己对这市集的热情和好奇。左看看右看看,被拥挤的人流挤来挤去,也觉得开心不已。 这一看,只觉得什么都稀奇。沿街叫卖的商贩们,很快吸引了叶子衿的目光。“那些是什么?”叶子衿兴致勃勃的指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铺子。苏明睿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说道:“似乎是粥铺。” 叶子衿一眼横了过去,“什么叫似乎?”苏明睿捂着额头,“我不认识那个字。”“什么?”永平侯府好歹也是赫赫有名的公卿大家,这世子爷居然不认识字?不过等到叶子衿顺着苏明睿纳闷的目光看了一眼,便瞬间明白了理由。 这这这,这是什么字? 叶子衿也是看了好一会,才转头,仰面看他,“粥铺两个字,是这么写的?”“不知。”苏明睿不觉好笑,“我是闻着有粥的香味……”“怪不得”叶子衿失声笑道:“我可是看了半天,也不知这到底是什么字” “所以说我比你聪明的多。”苏明睿眼角余光挂着她,背着手,缓缓朝着粥铺走去。 “你就不能谦虚点?”叶子衿想了想,说道:“就像你明明就那种拿出来就能震慑全场的红宝石,最后却将一柄破剑扔给我一样。”“太过谦虚,反倒显得假惺惺。”苏明睿视线落在她头上的镶着蓝色宝石的金簪上,“在吃东西上,我从不掩饰我的天赋。” 叶子衿暗暗呸了一声,“那你现在告诉我,那掌勺的,做的是什么粥?”挑挑眉,充满兴味的看着他,“你说啊,说出来让我自卑自卑。”苏明睿半闭了眼,装模作样的吸了一口气,“莲子粥。”“是么?”叶子衿快步走到了粥铺前,对着那佝偻着的掌勺伸出了手:“把你手上的粥给我。” 那掌勺的一愣,当真给了她一碗。叶子衿接过来一瞅,仰天长叹,这人怎么可以如此敏感? 居然真的是莲子粥 跟在她身后的苏明睿显得心情明媚,心中却盘算着要不要告诉他自己身高马大,又是习武之人,这眼睛是从小练就的。方才还未走近,已经看清这锅里装着的是莲子粥。不过等他看见叶子衿沮丧的小脸后,瞬间改变了主意,微扬了下颚,“如何?” 叶子衿顿时语凝,瞪了他好一阵,才说道:“我心服口服了。”于是苏明睿的笑容,在这阳光下,看起来有些璀璨。“要不尝尝?”叶子衿哪里会拒绝,等到两碗莲子粥被端了上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撩起了幕离,露出白皙的下巴来。拿起调羹,用帕子擦了擦,才舀了一小口莲子粥,尝了尝。 这物事她从前不知吃过多少,却是第一次在这市集上,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品尝。 两个人都俯下头吃了一小会,叶子衿想到什么似的问:“你带钱了么?”苏明睿定定的望着她,笑得高深莫测,“你说呢?”叶子衿心中一跳,忙转头去寻紫苏和紫苑的身影。她这次出门,可是分文没带…… “我带了,放心。”苏明睿轻声笑了笑,“虽说不多,可吃粥钱,还是有的。”叶子衿瞬间便体会到了,这个人的心,是多么邪恶的东西。大意失荆州啊失荆州,在这个人面前,怎么能够如此大意呢? 叶子衿深深觉得,自己应该以最为邪恶的心来揣摩眼前的这个人。 紫苏和紫苑直到这时候才从人群里杀出一条路来,只喘气:“这人可真多” 等到吃完了粥,苏明睿就望着她笑,“趁着时候还早,想要买什么,赶紧都买了。不然等过了除夕,可得等上五日才能再出来。” “难道不是三日?”叶子衿一愣,“燕京是大年初一初二和初三,我只当这边也是如此呢。”苏明睿笑着摇头,“我问过这边的人,听说从除夕到初五,都是闭市的时间,在这之前都要先将东西准备好,不然就得等到初六了。” “原来是这样。”叶子衿恍然大悟,“那我们也不用等了,想买什么,先买了好了。”最后这句话是朝着紫苏几个丫鬟说的。哪里还用她吩咐,紫苑立刻窜到了一个摊子面前,一眨不眨的看着那琳琅满目的首饰,“这个多少钱?”那是一支碧玉簪子,不过其中有些许杂质,看上去有些煞风景。 那小贩热络的说道:“本来没有杂质,十两银子也不卖,现在既然有了杂质,那就二两银子卖给姑娘好了。”“二两?”紫苑有些犹豫,这可是她一个月的月钱。那小贩看出她割舍不下的心里,又开始夸夸其谈,不断述说这玉镯子如何如何之好。 紫苑咬了咬牙,就要掏银子,这玉镯子的样式实在是很合她的心意。 却被苏明睿拦住了,指了指另一支白色的玉镯子,“要那一支。”紫苑顺着他的手指看了好几眼,嘴角微翁,终究是什么话也没有说,转头问小贩:“那白色的玉镯子多少钱?”“这个啊,只要一两。”小贩笑道:“这个品相没有那个碧玉镯子好。” 紫苑不由自主的又看了苏明睿一眼,见着苏明睿气定神闲的,只得咬牙:“我就要这白色的镯子。”小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苏明睿,小心翼翼的将白玉镯子放在了小木头盒子里,递给了紫苑。 一直等到离了这摊子,苏明睿才淡淡说道:“这白玉是羊脂玉,那碧玉是假的。”“啊?”紫苑打开小木头盒子瞧了瞧,喜笑颜开:“这下我可捡到好东西了。”叶子衿瞟了一眼,已知他所说不假,打趣道:“想不到不用玉镯子的人,也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苏明睿不以为意的笑,“我家商铺里多得是这些东西,从小见到大,习惯了。”叶子衿眯着眼看了他好一会,才揉着额头,无力的说道:“你们候府有多少商铺?”燕京城大小的商铺不知凡几,有不少出自这些公卿世家,原本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不过苏明睿这口气,似乎他家不是候府,而是商家…… “十几家吧。”苏明睿顿了顿,才加了句:“这个你日后自然会知道的。”叶子衿一瞬间就想到了他那鹅蛋大小的红宝石和那一对黑宝石,斜着眼,“苏明睿,一百万两银子,有没有?”“大约有吧。”苏明睿垂下头看她,“怎么?” 叶子衿托着腮,想了好一阵,才说道:“你能不能从手指缝里漏那么几万两给我使使?”她正在兴头上,丝毫没察觉到自己话里的暧昧。苏明睿却是心细如发之人,心间霎时漏了几拍,微微的笑,“好啊,不顾我现在没有多少现银,等回到燕京以后给你,如何?” 第一百零一章 年节(六)(求粉红) 第一百零一章 年节(六)(求粉红) 叶子衿幽幽抬头,望了他一眼。 想必是根本不信他的话,却也不愿深想下去。索性就装作没有听见,一扭头,失声惊呼:“看那边”苏明睿在她的一惊一乍下,还能保持如水一般的笑意,似乎并没有受到丝毫惊吓。 叶子衿所指的,却是一个泥人摊子。 “这些我从前见过的。”叶子衿双目闪闪发亮,“当年我大哥出门,回来的时候,就带了一个小泥人,神态模样都十分像他,我那时候便想着我要是有一个小泥人该多好。”叶子衿难忍兴奋,快步走到了泥人摊子前,眉开眼笑:“这泥人多少钱一个?” 那捏泥人的老人家头也没抬,忙活着手上的活计,“二十文银子一个。”“那替我捏一个。”叶子衿撩开了幕离,露出了一张雪白的脸,“记得捏的像一点。”那老人家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略显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了些许错愕,一动不动的,似是见到鬼一般。 “怎么了?”叶子衿一愣,有些纳闷。总不能是自己脸上沾上了什么,吓着这位老人家了吧。想到此处,忙掏出帕子拭了拭脸颊两侧,生怕自己方才吃粥沾上了米粒,丢人现眼。哪知那老人家却仿佛如梦初醒的喃喃自语:“这位姑娘生得可真是好看” 叶子衿脸上一烫,有些不好意思。苏明睿却附和了一句:“那可不是?”这个人,真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叶子衿狠狠瞪了他一眼,趁着众人不备,一脚踩在了他的脚上。他也不闪避,看那神 弃妇再嫁第22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看那神色好像还有些甘之如饴。 事实上叶子衿也没真好意思使劲踩他,也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 那捏泥人的老人家笑呵呵看着他们两个,男的俊朗无双,女的国色天香,怎么看怎么一对金童yu女。也就呵呵的笑,露出缺了几颗牙齿的两排牙,“我给你们两个都捏一个吧,不收钱。” “这怎么好?”叶子衿忙推辞:“都是小本生意,如何能这样?”若不是家道艰难,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谁会站在这风口里摆摊。那老人却咧着嘴笑,“我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着你们这样水灵的娃娃” 苏明睿上前一步,也咧着嘴笑,“是么?”语气听起来有些得意。 这人平时看起来似乎不大在意他自己的容貌,怎么现在才发现他也有这种时候? 叶子衿纳闷不已,歪着头,看了他好几眼。虽说这人越看越觉得有韵味,可身为男子,听见人夸赞自己的容貌,笑得这般开怀,岂不是很奇怪? 叶子衿也没有多想,因为下一刻,她的视线就被老人家手中五颜六色的彩泥吸引住了。睁大了眼,看着那老人家在手心搓了搓,又揉了揉,变戏法一样的就捏出了一个小人儿的轮廓。然后一点点的,捏衣裳,捏眼睛鼻子,捏头发。随着那黑黑红红绿绿黄黄的泥巴一点点成形,叶子衿不由惊叹了一声。 接过老人家手中的泥人,放在苏明睿脸侧,比划了比划,“这可真像”苏明睿眼角化开了一抹笑意,看着她白葱管一般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一把捉住她的手,让她将泥人握得更紧了一些,“这泥人送给你。” “我只要自己的。”叶子衿哧了一声,“要你的作甚?”苏明睿飞快扫了眼四处,微微的笑:“紫苏和紫苑都不在,你没有银子,如何捏泥人?”叶子衿顿时语凝,这关键时刻,那俩丫鬟又去哪了? 虽说这老人家说了不要钱,可自己哪里真好意思白拿。对待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叶子衿总是格外的慈悲。 当然,国公府那一位宝塔尖儿,是被排除在叶子衿的同情心和慈悲心之外的。 于是叶子衿垂下头,又凝重的抬起头,一挥袖子,咬咬牙,“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苏明睿嘴角高高扬起,眼见着那老人家已将叶子衿的小人形捏的差不多了,就指了指木板上的那堆彩泥:“这个,能不能让我捏一个?” 那老人家喜欢年轻孩子,见了苏明睿,满心欢喜,哪里不应,连声说道:“你只管用。”在苏明睿下手之时,还在一旁指点他该如何动手。苏明睿到底是新手,哪里能捏出个什么道道来,一连揉了好多次,也不见好转。 不是鼻子歪了,就是头大身子小,或者就是脖子断了,总之没有一个是好的。 哪怕叶子衿再糊涂,也知道苏大公子此刻聚精会神的蹂躏着彩泥,是在捏出自己的形状。不过看着这缺胳膊断腿的泥人,总觉得背脊骨凉飕飕的,不吉利,实在不吉利。于是叶子衿也顺手捞了一把,“我也来捏。” 赌气一般,她也捏着苏明睿的小泥人,不过她的情况比苏明睿好得多。她虽然没有经验,可手极灵巧,才试了几次,竟将苏明睿捏的像模像样。叶子衿握着小泥人,正寻思着该让他缺个头好,还是该少个胳膊好,就被苏明睿一把夺过:“我要了” 叶子衿一时不察被他转了空子,立刻就转身欲夺,眼前却出现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晃了晃。于是叶子衿成功败在这锭元宝下,嗖的一下从他手上抢过元宝:“扯平了。”倒也不是真如此见钱眼开,只是觉得好玩。 当然对于银子的热爱,叶子衿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所谓钱财如粪土,她如何能如此情深意切的对待粪土?即便是有千般深情万般恩爱,也该隐藏起来才是。叶子衿眯着眼,将银子放入了口袋中。 那老人家一直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二人,笑得合不拢嘴。 苏明睿将叶子衿捏的小泥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旁边,耐心等着他干下来,而后继续和那团泥巴奋斗,企图捏出一个倾国倾城的叶子衿来。只是可惜人物的原型对于他一次又一次的失败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百无聊赖的四处乱望。 一直到最后,苏明睿带着几分激动的声音将神游天外的叶子衿吓了一跳:“成了”叶子衿彼时正望着一个糖葫芦的摊子出神,见他大喊,抖了一抖,忙转头来看。之间那细细的竹子上,叶子衿一身云烟色的披风,立在那里。 不光是衣裳神似,就连这发髻和金簪,以及她的笑容,看起来都极像极像。这种程度的相似,和叶子衿将将三分粗制滥造几分不怀好意捏下的泥人比较起来,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不过叶子衿是绝对不会为自己手下的泥人感到羞愧的。她一次次安慰自己,自己比他做得快,不管做工如何,至少在时间上,她占了先风。 “不错啊,学的真快。”叶子衿充分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做大度。 不过苏明睿显然不领情,蹙了蹙眉:“你捏的真丑,毁了我的名声,再捏一次?”“什么?”叶子衿横眉冷对:“你休想”见他似笑非笑,眉梢微挑,又加了一句:“就是再加一锭银子也不行” 于是苏明睿只得叹气:“好吧,有总比没有好。”一面说,一面将自己捏的泥人塞给她,“收着,好好保存着。”叶子衿拿过来看了看,这模样和老人家捏的仿佛没有什么二样。不过总觉得他捏的泥人多了些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叶子衿翻来覆去将两个泥人比较了个遍,也不能解释。 可叶子衿可以确定,就算这两个泥人现在弄混了,她一样可以一样辨认出来哪一个是出自苏明睿之手。这或许就是内心深处的一种感觉。叶子衿举着泥人,忽的生出了一股促狭之意:“文昊,若是二十年后,我们再次相遇,就凭着这泥人相认,如何?” 这句话噎得苏明睿几乎说不出话来来,没好气的瞥了她一眼,“二十年?”“呃,要不三十年?”叶子衿看着他脸色不好,口气明显的弱了下来。“你觉得我们会分开三十年?”苏明睿脸上已是乌云密布。 “这也说不好。”叶子衿陪笑道:“世事无常,说不准分开个四十年,也还能相认呢”苏明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呼出,才遏制住了自己想一把掐死这女人的冲动。当然他是偏偏如玉的苏公子,燕京城无数深闺少女心中的梦中人,是决定不能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做出如此失控的举动的。 可叶子衿好死不死的又加了一句:“当然,一般来说,我四十年以后,可能安然坐在高堂上,至于文昊你,那就另当别论了。”苏明睿刹那间面色铁青,他若是没有来过苏州该多好这样他就不会认识一个叫做叶子衿的女人 可是他再想一想,又想一想,觉得还是,勉勉强强,遇见的好。 哪怕被这个女人气得七窍生烟。 叶子衿抿着嘴,偏过头,笑得开心。 正午的日头渐渐升了起来,二人的影子,摇摇晃晃,最终重合在了一起。 这俩玩的真开心…… 第一百零二章 那年 第一百零二章 那年 一直等到太阳下了山,叶子衿还舍不得离开。 苏明睿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可眼见着天色愈来愈黯淡,不好多呆,只好先提了回家。叶子衿心中一直悬着,生怕他提起这事,可依旧是听见他说出了这句话。也心知自己能这样肆意妄为的日子实在太少,也正是这样,这短短一日,才显得格外的珍贵。 不过,时候也的确是不早了。 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上了马车。想到苏明睿方才所说的来日方长,心间又是一阵黯然。自己在这庄子上,还不知能待上多久,就连苏明睿自己,也不过是匆匆过客,何来的来日和方长? 这样盛大的欢乐过后,剩下的反而是更多的悲凉。 好在叶子衿一向很能调节自己的心情,也不过沮丧了一会儿,就掏出那小泥人,细细端详了一番。人若能像这小泥人该多好,永远在笑着。可细细看半晌,会觉得这笑容,比哭还难看。 叶子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一直等到到了庄子上,苏明睿才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在外头看着叶子衿下了马车。“今日可还开心?”他轻声问。叶子衿微微颔首,微笑道:“我很开心。” “可你的脸色不是那么一回事。”苏明睿只看了她几眼,就得出了结论:“你有心事。”叶子衿垂下眼,淡淡笑了笑,“我也不知这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苏明睿面上的笑意一点点散去,最后蓦地直直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能有多久,有一日的好日子,有一日的开心,就好了。” “也是。”叶子衿很快释怀,“往事不可追,前事不可往,还是眼下的快乐最为重要了。”苏明睿深深看了她一眼,牵着马,朝着南院走去。他的身影在夕阳下被拉的极长极长,叫叶子衿一时眼中发热。 在叶子衿不在庄子上的当口,宋妈妈已看过黄历,择了今日用来掸檐尘。之前在腊月二十四已经祭灶,眼下便可以扫除屋中一切尘秽了。叶子衿回到屋子时,也觉得眼前一亮,这屋子里变得通透了不少。 宋妈妈见着她气色好了不少,心中也自是高兴,笑道:“今儿晚上吃赤豆粥。”“赤豆粥?”叶子衿一愣,“那是什么?”宋妈妈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是这边的风俗,可以驱疫。”叶子衿虽不知是何缘故,可入乡随俗,也没有旁话说了。 只是那赤豆粥吃在嘴中,味道总有些奇怪,叶子衿不过象征性的尝了几口,就放下了调羹。当晚冯显媳妇就带着几个婆子在门前烧松盆。叶子衿站在南面,那北风呼啸而过,柴咽呛的她几乎落下泪来。 冯显媳妇却只是笑:“小姐好福气,这是相暖热”叶子衿更是不解其意,也不好开口问,只知道笑呵呵的看着众人焚烧松枝。冯显几个人,打着长竿,上头挂着灯,在田间巡游。谓之照田蚕,据说这样可以祈求来年丰收。 等到了除夕夜,叶子衿亲自在内室祀床神,祈终岁安寝。 入怀明镜圆如月,夜阑好语听人说。 一切妥当后,叶子衿在几个丫鬟的陪伴下,到了厨房。悄悄祷告于灶神,用杓投在灶上锅中,随着杓柄的转动,叶子衿紧张的大气也不敢出。那杓柄转动了几下,最后停在了西北方。 叶子衿怀中揣着一面古镜,低声问:“我现在就朝着西北方走?”宋妈妈点头:“的确是如此。”夜色降临,路上有些不好走。可叶子衿心中也怀着一丝敬畏之意,挺直了身子,走了出去。 前头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的打着灯笼,叶子衿一直朝着西北方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也丝毫不见人烟。据说怀揣着古镜,朝着杓柄停留的方向走,在路上听见行人的无心之言,就预示着来年的运气。 叶子衿本来不大相信,可这是苏州的风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试一试也无妨。 只是没想到,这路上的行人,如此稀少。 冷风嗖嗖的灌入衣领中,叶子衿不由自主的紧了紧衣衫,声音有些迟疑:“还要继续走下去?”宋妈妈却格外坚持:“既然走了,那就要一直走下去,怎么可以半途而废?”一句无心之言,戳中了叶子衿的心事。 她点了点头,自嘲的笑:“是啊,已经上路,哪能如此轻易回头。”在夜色中,紫苏还是能感应到她脸色的不对劲。她就想到了方才除夕宴上,叶子衿的黯然与沉默。在这离家千里的地方,又是除夕佳节,心情低落些也是在所难免。 然而叶子衿心中所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 今日清晨叶夫人的家书姗姗来迟,叶子衿得知确切消息,玲珑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件事情,无疑勾起了那些过去的不痛快。哪怕苏明睿在正午时百般引逗打趣,也丝毫不能令她高兴半分。叶子衿知道自己心中至始至终卡着一根刺,稍稍一触碰,便鲜血淋漓。然而这些也就罢了,叶子衿相信随着时光流逝,这些伤疤总有愈合的一天。 叶夫人的家书中,还提及了另外一件事情。 这些日子,叶子佩又开始频频往来于国公府。 想必那件事情,又是旧事重提了。 看着眼前的欢愉,叶子衿就会想起不久以后,自己所要面临的难堪和无奈。 头上时时刻刻悬着一柄明晃晃的利剑,任是谁,心情也轻松不起来。 叶子衿双手拢在袖中,暗自祈祷,假若此举当真有灵,能昭示自己来年的运气,还盼着那些过往行人能说些好话才是。只是这样冷的天,路上的人,实在不多。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抹光线,叶子衿才觉得有了一丝希望。 正面迎了上去,却是楚夕暮蹲在路边,小童站在那里打着灯笼替他照着光亮。“……只开花不结果……”楚夕暮手指握着一束野花,冷声道:“花开得再漂亮又有什么用?”叶子衿心中一颤。 楚夕暮方才也听见了脚步声,不过一概无视罢了。这时闻着空气里的幽香,猛的站起身来,定定的看着叶子衿。只开花不结果,再漂亮又有何用?叶子衿心中反反复复重复着他这句话,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酸涩。 勉强笑着颔首,当是同他打了个招呼,便飞快转身,逃也一般的离开了。 楚夕暮看着她匆忙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不过很快就被淡漠所掩饰,目光又重新落在手中那一簇小花上,苦笑了笑,轻声呢喃:“只开花不结果,何尝不是在说我?”小童神色一凛。 一直到元宵节,叶子衿都是浑浑噩噩度过。 今年的这个年节,过得可以算得上是最不痛快的一个年节。 坐在同样的马车中,看着同样的路和景色,身边是同样的人,然而和上次去市集,心情已经大不相同。等到撩开帘子下了马车,叶子衿望着天空中绚烂的烟火,一时无言。苏明睿却很快打破了她的沉默,“不去逛逛?” “那好,我们一人买一个花灯,看看会遇见谁,可好?”叶子衿目光微闪,“谁也不能偷看,只能各自买各自的。”苏明睿自然没有异议,微微的笑,“好。”叶子衿嘴角高高扬起,“那我们从现在开始,背对着背,各自绕着市集走,看看最后如何。” 苏明睿今天脾气出奇的好,照例是没有二话,笑道:“好。”叶子衿不由纳闷的看了他一眼,见着眼底萦绕着深深的笑意,也不知是为了何事,只得转过身子,一面走一面赏玩这街边的花灯。 苏明睿早命了三四个小厮隐藏在人群中紧跟着,自己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海里,才低声呢喃:“子衿,我们一定会相遇的。”说完,托着下巴,看着自己眼前的几盏花灯。有莲花形的,有金鱼巷的,还有金童yu女,总而言之,各种形状,不胜齐举。 叶子衿立在卖花灯的摊子前看了半晌,最后终于指了指那盏金鱼花灯:“我要那个”“十文钱。”卖花灯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叶子衿见了心里喜欢,给了那小姑娘一两银子,转头对紫苑和紫苏说道:“你们也来选一个。” 两个人早已心生羡慕,此刻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慌忙上前挑了两个花灯。 叶子衿提着金鱼花灯,在灯火阑珊中,转来转去。又想到苏明睿所说的关于面具的话,乐呵呵的寻了转角一个小铺子,挑了一张小猴儿的面具,戴在了脸上,只露出两只大眼睛滴溜溜的转。 才出了铺子,眼角余光却见自己身后缓缓走来一人。 青竹色的衣袍,这身形,不是苏明睿是谁? 只是想不到,他也提着金鱼花灯。 “我找到你了吧”叶子衿一转身,踮起了脚尖,一把拉下了他脸上的面具。 面具被拿下的刹那,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脸。 然而那个人,却并不是苏明睿。 一阵寒风刮过,叶子衿的笑意,慢慢凝结在了嘴角。 怎么,怎么是他? 今天状态实在很差,而这一章又是至关重要的一章,折腾了很久才出来,今天就只有一更了。 不久以后会开新书,子夜要赚充足滴生活费先~~~~ 本书会继续连载,大家放心。 双开神马滴,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心情还是有点沮丧啊,自我调整几天吧。 第一百零三章 流年(一) 第一百零三章 流年(一) 叶子衿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却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人。 无论是提着花灯还是戴着面具来印证缘分一说,叶子衿面上虽是不以为意,可年轻的女子,谁心里又没有那么点浪漫和幻想的期盼?又有谁没有想过,有那么一日,会有一个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翩翩佳公子,带着一身耀眼的光芒,来到自己的面前? 只是想不到,今日和她提着同样的花灯,戴着一双面具的人,会是那日她在国公府遇过的,宋宁默。到底是该说这个苏州城太小,还是该说,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际遇,是斩不断理还乱的? 一时间,叶子衿心里五味杂陈。 宋宁默看了眼她手中的灯笼,又望向她另一只手上的面具,“叶小姐可否将面具还给我了?”叶子衿这时才回过神来,慌忙将面具塞给了他,连连致歉:“对不住,我认错人了。”宋宁默淡淡点头,“无碍。”便匆忙转身离去。 等到宋宁默一身玉色长袍消失在了人群中,叶子衿才惊觉自己忘了问,他如何一眼便能看穿自己的真实身份。叶子衿伸出手去,触摸着自己面上的面具。刹那间,想起了怀着古镜,听见楚夕暮所说的那一句话,只觉得这元宵佳节,有如一张无形的网,铺天盖地而下,让她无所遁形。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渴望出现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只是,方才的偶遇,这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 叶子衿再也没有了半分兴致,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站在街中心,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潮。有闺中不知愁的带着家人们赏灯,也有那未留头的小孩子们举着小风车,围成一个圈圈,四处乱窜。更有白发老妇,佝偻着背,缓缓而行。 在这一瞬间,叶子衿宛若看到了时光的痕迹。 多年前,她也是那欢快的小孩子,而现在,她已经是和离的女子,又或许再过上二三十载,她便是那垂垂老矣的妇人。叶子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慌,时光如此遗失,而她却依旧站在这里,似乎什么也抓不住。 的确,到头来,她什么也没有。 “子衿”青衣少年兴头头的冲了过来,一连打量了她好几眼,“怎么站在这里?”叶子衿抬眼,恍惚中,看见他戴着小猴儿的面具,而手中的花灯,却是莲花形。“我们回去吧。”叶子衿轻轻说道:“这天寒浸浸的,怪冷的。” “怎么了?”看出来她的不对劲,苏明睿扯下了头上的面具,低下头去,赫然发现她手中的金鱼花灯,眼里闪过一抹涩然。随即又笑道:“我知道有个好地方,有许多吃食,我带你去吧?” 看得出来,苏明睿在努力活跃气氛。 可是叶子衿心中突然泛起了一丝又一丝的苍凉,她勉强笑了笑,“我今日没有兴致,改日再来吧。”苏明睿深深看了她一眼,心中掠过些许担忧,不动声色的笑,“好,我送你回去。”叶子衿点点头,欲转身上马。 却被苏明睿叫住:“子衿,要不要骑马?”叶子衿一愣,看着那吐着白雾的高头大马,有些迟疑。她可从来不会骑马,这万一要是摔下来,指不定连小命都没了。可这个迟疑在叶子衿心中没有盘桓多久,很快她就应道:“好啊。” 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许多事情在她心中都渐渐淡忘,而她就想放纵这么一回。 在这寒气凛然的冬夜里,策马扬鞭,不得不说是对人的一种折磨,可是叶子衿不害怕,也丝毫不觉得冷。她只是想尝试一番以前没有尝试,今后也可能没有机会尝试的东西。苏明睿牵着马,走到她跟前来,“上来吧。” 叶子衿踩着马镫,一时无力,险些摔落。好在苏明睿眼疾手快,翻身上马,一把将她拉了上去。她单薄的后背,就靠在了他坚实的胸前。这还是第一次,和一个男子,如此之近。叶子衿仿佛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隔着厚厚的衣衫,犹能感受到背后传来的温暖。 “你们坐马车回去”苏明睿对紫苏几个说了一声,便揽住了叶子衿细瘦的腰身,“走”北风呼啸而过,叶子衿不自觉的将头埋得更低了些。苏明睿渐渐放慢了速度,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伏低了身子,轻声说道:“子衿,等我回到燕京,就去你家提亲,可好?” 叶子衿眼眶微湿,寒风刮过她的脸,有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然而叶子衿心中有一种不祥预感,这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她趴在马背上,借着风声,假装没有听见。而风中传来苏明睿低低的叹息声:“你不说话,那我便当你应承了。”叶子衿咬着唇,依旧沉默。 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婚姻大事,她根本从来就没有办法做主。 叶子衿合上了眼,低声说道:“你慢些骑,很冷呢”苏明睿依言,将马儿勒紧,更缓慢了一些。寒意一点点散去,叶子衿望着脚下弯弯绕绕的小路,昏昏欲睡。 楚夕暮的茅庐里,泛着冷冷的幽光。 玉色的身影从门前一晃而过。 屋子里嗖嗖射出一排飞刀,玉色人影飞身而起,一一躲过那飞刀,而后一脚踹开了竹门。 四目相对,唯有无言。 许久许久,才听见宋宁默的叹息:“表哥,你瘦了。”楚夕暮身子微微一颤,那从不变化的淡漠神情,终于在刹那间灰飞烟灭。在烛光下,竟隐隐泛起了些水光,“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在听见有人如此唤我了。” 宋宁默终于动容,扫了眼这简陋的茅庐,低声问:“你就住在这里?”楚夕暮凄然一笑,“有何不可?”“没有。”宋宁默低垂下眼,“心安便是归处,这屋子如何,倒是不必计较。”“这么多年,也唯有你才能知道我的心思。”楚夕暮脸色发白,“既然你找到了这里,那是不是他,也知道了?” 宋宁默黯然点头,“马上会有人来,我赶在前头来通知你。”“你的白鸽来了一批又一批,这次终究是亲自来了。”楚夕暮背转过身,望着墙头那副字画,幽幽说道:“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的。” 宋宁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过了片刻,掩上了门,将寒气隔绝在外,撩开衣摆,坐在了木桌前,“今日我就在这里借住一宿,明日我们一道启程吧。”楚夕暮蓦地转过头去,“去何处?” 宋宁默定定的望着他,许久许久才开口:“表哥,你心知肚明,何用我说?”楚夕暮冷哧了一声,“如果我不归,是否打算就此要了我的性命?”宋宁默的目光,眨眼间变得格外复杂,千言万语都化作了长长的一声叹息:“表哥,我们都身不由己,别无选择。” 楚夕暮点头,喃喃自语:“我知道,我知道我终究是躲不过去,这是我的宿命……”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冷冽的目光直直射向宋宁默,“如果我此次回去,丧命于燕京,你可否将我的尸骨,埋在这地方?” 宋宁默心中猛地一颤,“表哥,你不会死的……”“我能活多久,又能平静多久,你比我更为清楚。”楚夕暮眼中要一片寒霜,“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楚夕暮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任由风雪袭来,也巍然不动。 他的目光,在这夜幕下,始终朝着一个方向,久久眺望。 “表哥,你有心事。”宋宁默静静看了他一会,“是不是……”“我们多日不见,也该把酒言欢。”楚夕暮起身去温了一壶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宋宁默没有再追问下去,接过酒盏,望着那遮天的风雪,说道:“也有许多年,没见过这样大的风雪了。” 楚夕暮端着酒盏,一饮而尽,没有说话。 宋宁默却轻声说道:“表哥,你是否还记得,十年前,我们许下的诺言?”楚夕暮淡淡说道:“过了的事情,就何必再提?”宋宁默冷声说道:“那日我们对天发誓,生死与共,怎么如今,你倒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楚夕暮悬在半空中的手,僵了僵。 宋宁默一把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将木桌劈成了两半。酒壶,酒盏,洒落了满地。楚夕暮神色淡然,只轻飘飘瞟了一眼,才说道:“我没忘。”寒光闪过,楚夕暮从椅子上飞身而起,面色不动的看着他的长剑,映出了自己的容颜。 “若我能逃过一劫,必定再与你共游西湖,看遍这大好河山。”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利落的插入了剑鞘中。宋宁默满意的呵了一声,“原来还是有点记性的。”楚夕暮却是眉头微蹙,“你劈了这桌子,如何饮酒?” “酒后失言。”宋宁默踩在椅子上,支着剑柄,“这酒,不饮也罢。” 偶然看了三年前作的祭文,只能说这么些年,我真的越来越心平气和了…… 第一百零四章 流年(二) 第一百零四章 流年(二) 楚夕暮淡淡瞟了他一眼,端起残酒,一饮而尽。 过了片刻,才幽幽说道:“在这地方,我识得了一个人……”顿了顿,苦笑了笑,“这事不说也罢……”宋宁默也不追问,只应声道:“若当真是牵挂着,等过些时候,再回来看看也不迟。” 楚夕暮只是摇头,“如若有那么一天,再说吧。”宋宁默收了长剑,打了个哈欠,“我乏了,可有地方安身?”“没有。”楚夕暮不动声色,“我只有一张床,素来没有与人同床共寝的习惯。” “你还真是一点没变。”宋宁默嗤笑一声,“也罢也罢,我在这外头坐一夜便是了。”楚夕暮瞥了他一眼,“多余的被子还是有的,你只管在地上将就讲究,横竖过了这一晚,这地方多半是不会再回来了,脏了也就脏了。” 楚夕暮的东西,从来就不喜被人碰。 宋宁默心知肚明,不过一路上马不停蹄,着实是累了,也不再挑剔,套拉下眼皮子,“地铺就地铺吧,比无处安身来得好。”话音刚落,忽的问:“凌波呢?”“我叫他离开了。”楚夕暮眼底有淡淡的苦涩,“主仆一场,不忍见着他受我连累。” 暗夜里传来低低的叹息声。 骏马一路上晃悠悠的,迈着小步子,优哉游哉。 叶子衿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寒冷,咬着牙关说道:“这天可真冷”苏明睿深深看了她一眼,“替我牵着马缰。”叶子衿双手缩在腰间取暖,听了这话,有些不乐意了,“我可不会骑马,万一出个什么好歹……”话未说完,心里已连呸了三声,虽说过了今晚这年就完了,可也不能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但苏明睿就这样默默瞅着她,叫她有些心虚,于是只得说道:“我牵着就是了”不情不愿的伸出手去,牵着马缰,睁大了眼,努力看着眼前的小路,生怕一个不小心,被带到弯道上去。 蓦地,她被苏明睿一把带入了怀中。而苏明睿温暖的双臂,夹住了她的耳朵,双手覆上了她冰冷的双手,“还冷吗?”叶子衿浑身一颤。哪怕是之前和陈文,除了时不时见一面以外,也没有更多的举动,可现在和苏明睿…… 明明是轻佻的作为,叶子衿却眼眶微湿。 因为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这样真真切切的抱过她。 哪怕前面任由寒风凛冽,这一刻,叶子衿心中,却是春暖花开。她僵硬的身子一点点放柔了下来,微微一笑,“不冷了。”苏明睿一直居高临下的,留意着她的神色。见到她并未苛责自己的放纵,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心里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所谓发乎情止乎礼,之前一直如此告诫自己。然而在见到她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时,还是忍不住想要拥住她。看来,是等不得了。年已经过完,也该是时候早些回燕京准备上门提亲了。 虽说为了名正言顺的迎娶叶子衿进门,和父母颇费了一番口舌,不过结果还是令人欣慰的。苏明睿想着,不由自主的,在黑漆漆的夜里,也露出了些许微笑。叶子衿嗅着自他身上传来的陌生的气息,忽的笑了,“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别着长剑,就立在我车帘外头。” 苏明睿也轻轻笑了,“是啊,话本里,许多人相知相识,都是从英雄救美人开始的。”他说的,自然是那些在长辈眼中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杂书。叶子衿自己也瞒着父母偷偷看过,对于他的话,会心一笑,摇了摇头,“只是你算不得英雄,我也并非美人。” “是么?”他温软的气息拂在她耳侧,“不管我是不是英雄,你都是美人。”叶子衿脸上一烫,不再接话了。一路上二人静静的,听着马蹄的声音,都不做声。虽说身上还是寒浸浸的,叶子衿却从心底深处,希望这条路再长一些。 骏马的脚步渐渐放缓,停了下来。 叶子衿一看,是离庄子还有一小段路的距离,不解的望向他,“怎么了?”苏明睿笑了笑,翻身下马,伸出手去,“下来吧,我想和你走走。”叶子衿依言下马,望了望天边遥远的那轮明月,绽开了璀璨的笑容,“今儿个是个好日子。” “嗯。”苏明睿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皎洁的月光下,她的脸色显得格外柔和。 或许是黑夜让人不由自主的吐露心声,又或许是一时冲动,苏明睿对她说:“子衿,我喜欢你。”而后便迅速别开了头,似乎在隐藏什么。叶子衿脸上滚烫滚烫的,垂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朦朦胧胧中,她觉得自己对苏明睿不能说没有好感,可是否喜欢,这一时半会的,她心乱如麻,实在没有办法分辨。在这其间爱你,隔着一条礼法的鸿沟,叶子衿在之前,从未想过这一点,即便是偶尔有念头掠过,也总是提醒自己不要多虑。 只是没想到,今时今日,苏明睿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将一切事情都摆在了台面上。 叶子衿甚至不敢去看他的脸色。 二人各自怀着各自复杂的心思,回到了庄子上。临分手前,叶子衿欲言又止。过了许久许久,直到听见有人来的脚步声,才飞快的说道:“今晚上,我很开心,谢谢你。”苏明睿轻声笑了起来,在这月色,更是俊美不可方物,“我也是。” 话音刚落,就传来紫苑的声音:“小姐,你回来啦”紧接着便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苏明睿冲着她回眸一笑,便快步离开了。叶子衿迎上了宋妈目光,没来由觉得有些没底气起来。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恢复了常色,不动声色的解释:“路上骑马太冷,速度放缓了些,就被你们赶在前头了。” 人人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叶子衿心中一凛,“怎么了?”紫苏的脸色有些苍白,声音更是无力,“小姐,国公爷派唐妈妈来接您回去了。”终究还是等到了这一日 叶子衿心中一凉,若无其事的笑,“那便回去吧。”唐妈身影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众人身后,“小姐,您回来的晚了。”叶子衿斜睨着她,露出了大家小姐的傲气,“我做什么,应该不比同妈妈说吧。” 唐妈妈目光微闪,没有吱声。 叶子衿冷笑了一声,“十年河东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妈妈也仔细着些”这算得上是赤o裸的威胁了。唐妈妈浑身一颤,到底是混迹后宅多年的女人,不卑不亢的行礼:“多谢小姐教导。” 叶子衿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回了屋子。 紫苏显得忧心忡忡:“小姐,您怎么和唐妈妈硬碰硬起来了?”叶子衿不屑的冷哼,“我是堂堂二小姐,为何要在一个妈妈手下缩手缩脚的?”宋妈妈知道她心中不痛快,叹息了一声,“唐妈妈虽然心气高,总不能将您元宵节去市集的事情说出去,这样一来夫人也不会有好脸色了。” 唐妈妈虽说是国公爷的心腹,可明眼人都知道,国公爷的日子不长久了,何必巴巴的得罪了叶夫人去。 对于这一点,叶子衿方才倒是有些担心,不过她已经将话头挑明,至于唐妈妈自己如何领会,那便是她个人的问题了。这一晚上,叶子衿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想到回去燕京后可能面临的结局,就觉得忧心忡忡。 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和陈文的婚姻已经是这样的结局,如果这一次再出了什么幺蛾子,下场如何,叶子衿几乎不敢想象。出嫁是一个女子的第二次生命,也是重新开始的起点。若是第二次婚姻还是不幸,叶子衿这一生,怕就是毁了。 细细的指甲嵌入了手心,可叶子衿丝毫感应不到疼痛了。 天微亮时,叶子衿卧在青纱帐子里,低声问紫苏:“此次回去,我们能否化险为夷?”声音里带着不为人知的犹豫。紫苏也是一夜没合眼,心事重重,让她眼睑下明显的青了一圈,“国公爷,不会真的那么安排吧?” “怎么不会?”叶子衿从心底散发出的寒意,让她声音冷了三分,“这么些年,他眼中何尝有我这个孙女?”紫苏坐起身来,拥着被子,咬紧了下唇,双肩微微抖动,“几时他死了就好了” 石破天惊逗秋雨。 这是这么多年,紫苏说的最重的一句话。 叶子衿却没忍心苛责她。 因为自己,累得这几个丫鬟在国公爷底下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更何况主仆主仆,主子就是主子,紫苏如此,也不过是随口一句抱怨罢了。叶子衿长长的叹息:“服侍我梳洗吧。”紫苏冷着脸,服侍她起身。 天明时,叶子衿就吩咐下人们开始收拾行李,人人都心知肚明,这次回去,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是以能带上的东西,基本上都带上了。叶子衿正站在院子中出神,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噪杂声。 “怎么回事?”叶子衿随手抓了一个匆匆而来的小丫鬟问。 第一百零五章 流年(三) 第一百零五章 流年(三) “楚大夫,楚大夫的草庐着火了”那小丫鬟脸色发白,神色焦灼。 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蓦地想起了莫语所说的那一番让人似懂非懂的话。 她慌忙奔了出去,朝着草庐的方向望去。唯有几缕浓浓的黑烟直冲天际,昭示着大火的肆虐。叶子衿心头有一处被猛地揪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这么大的火,这草庐里头要是有人…… 多半是难逃大火。 叶子衿眼中泛起了水光。 “我去那里看看”叶子衿一挥袖,也不管是否有人应了。一路小跑着,过了石桥,到了草庐。只见昔日一连四间屋子的草庐,如今被烧的只剩下黑色的灰烬。哪怕是大雪纷飞,仍旧掩饰不了空气中烧焦的气味。 那些在冬日里仍然怒放的花花草草上,铺满了一层黑雾。 不断有附近的村民见到火光,前来救火,现场乱成一片。在这其中,叶子衿发现了冯显一家人。她慌忙唤过冯显,急急追问:“怎样,楚大夫可逃出来了?”冯显神色显得有些沉痛,“我们这些人,都没见到楚大夫……” “怎么会”叶子衿失声惊呼,“他怎么可能……”然而话说到一半,再也说不 弃妇再嫁第23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去了。 放眼望去,这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不但没有楚夕暮的身影,就连那平日常跟着他的小童,也失去了踪迹。寒风凛冽,叶子衿终于按捺不住,尖声吩咐冯显:“火熄了以后,进去看看,兴许能找到……” 到处都是灰烬,还有未燃尽的残余物,即便是能找到人,那也是死人了。 叶子衿倒情愿一无所查,这样好歹还能说明一点,那就是楚夕暮,依旧还存活在这人世间。随着火势渐小,有几个胆子大的村民冒险进去了火堆。风中不时传来妇人的叹息:“那样好的人,怎么突然就……” 叶子衿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远离了人群,她不愿,也不忍听见那些话。每一句,都让她的心坠入谷底。约摸小半个时辰后,那几个村民灰头土脸的钻了出来,道:“没找着人”叶子衿心头一松。 既然没找到尸骨,那就说嘛楚夕暮活下来了。 只是不知,他到底去了何处。 叶子衿想到他神秘的身世和过去,心头颤了颤。这把大火,说不准是他自己所放,目的自然是为了抹去自己在这地方生活过的痕迹。片片雪花,纷纷扬扬。叶子衿仰面看天,自嘲的苦笑,楚夕暮,惟愿你一路平安,也期待,有那么一日,还能重逢。 不过到时候,彼此的境地如何,又说不准了。 那日在梦中,楚夕暮所说的那句,为何我是这样的命运。这句控诉,犹自在耳边响起。如今叶子衿很想原封不动的适用在自己身上。为何自己,是这样的命运?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所嫁的夫君,是人中之龙,又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是自己心中那个男人,深深眷念的,呵护着的小妻子? 不过,这次回燕京以后,命运如何,几乎算得上是愁云惨淡。 有什么事情,比被自己的亲姐姐和亲祖父联合起来算计更让人悲凉? 如果当真如了他们的愿,叶子衿所嫁的,怕又是第二个陈文。 叶子衿弯下腰,从竹篱笆里伸出手去,采了一朵小蓝花。 这便是她对于楚夕暮,最后的纪念了。 那些药方早已被莫语一张不留的尽数毁了,就如同今日这场大火一样,不给人留下半点念想和痕迹。叶子衿将小蓝花用手帕包好了,握在了手心,而后,头也不回的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宅院里。 下人们已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紫苏几个正急匆匆的寻找她,见了她,都簇拥了上来,“小姐,您方才去哪了?”这大冷天的,额头还出了一层细汗,可见得心情的焦灼。叶子衿微微的笑,“出去走了走,毕竟要走了,有些不舍。” 几个丫鬟眼眶齐齐一红,垂着头,都说不出话来。 紫苑长长的叹息:“从前来的时候,心情不爽利,如今要走了,却是万般不舍。回到了燕京,怕是日子也没有这么悠闲了。”她所说的,也正是叶子衿此刻的心理。离别当前,也唯有强颜欢笑,“我那黄芪,还没长成呢” 话音刚落,就见冯显媳妇挑着两个木桶,晃悠悠走了进来,见她尚在,舒了一口气,“可算是赶上了”叶子衿一愣,就见冯显媳妇将木桶挑着近了一些,“这两桶水是我才上山挑的,里头有几块冰还未化,也不知燕京有没有泉水,您既然喜欢,就带一些回去。” 叶子衿心里一酸,露出了些许微笑,“难为你一番心意了。”冯显媳妇强忍着眼里的眼泪,笑道:“本来以为这次您和从前一样,去了还会回来,我可早上过来的时候,见着宋妈妈带着小丫鬟接连搬了许多东西,这次和从前,怕是不同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有心交待几句,奈何话到了舌尖,却是无语哽咽,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叹息:“日后多和陈鹏媳妇走动走动,这药草要比庄稼来的值钱,若是可能,再种些花草换银子,也能改善改善如今的生活了。” 冯显媳妇一一应了。 叶子衿知道一时半会让她接受自己那一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只不过想到初来时她的雄心壮志,再联想到如今的处境,有些讽刺罢了。来了这庄子上,除了种了些黄芪,竟然一无所成。 所庆幸的,是识得了这许多人,也见识了许多事。 送走了冯显媳妇,叶子衿从荷包里翻出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紫苏:“待会想法子将这银票送去冯家,他们家三个儿子,大的都二十四了,还未娶亲,也算是我一番心意。”紫苏连连点头,“我现在就去。” 叶子衿亲自去了厨房,秋菊正忙忙碌碌的,准备最后一顿午饭,见了她进门,也是挥着袖子抹泪,“小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叶子衿却只是微笑,过了片刻才说道:“你手艺很好……” 秋菊红着眼,勉强笑了笑。 叶子衿便拔下了头上的金簪,“我听说你家闺女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这簪子是我为她添妆了。”秋菊慌忙不敢收,叶子衿却执意塞到了她手中,“这簪子也还值些银子,若是哪一日手头紧,只管让她拿去当了。” 秋菊握着簪子,泪流满面,跪下来重重给她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小姐赏赐。”叶子衿心中酸楚,却竭力不让泪落下来,很硬气的挺直了身子,慢悠悠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里,想着该向苏明睿辞行,快步去了南院。 只是没想到,偌大的院子里,已经人去楼空。 “苏公子半夜走的时候说了,要是您过来问起,就告诉您一声,说是他病重,让他赶紧回去。”那婆子见着叶子衿脸色不好,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又说道:“看样子走的很急,连东西都是胡乱用布裹着,就急急忙忙走了。” 在大半夜的离开,自然是有急事了。 叶子衿想到了上次苏明睿来寻黑护子一事,嘘叹了一声。当初不是说服了药,病已经大好了吗?怎么突然就病重了? 不过这病情,说好的时候,千好百好,说不好,也是来势汹汹,一切都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没能见到苏明睿最后一面,叶子衿心底还是有说不出的失落。这一回到燕京,每走一步,都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哪能像现在这般,想见谁便见谁。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踱回了屋子,少了许多东西,屋子里瞬间变得空空荡荡起来。 一缕缕阳光透过窗户纸照射进了屋子,将雕花窗棂的影子,倒影在了地面上。 叶子衿默默立了好一会,只听得屋外传来紫苑的声音:“小姐,用饭了”叶子衿这才到了厅堂上,满满一桌子,都是丰盛的菜肴。按照叶子衿每顿只需三四样菜色的情况来看,这么多菜,每一样夹上一筷子,怕是这顿饭也饱了。 说到底,这都是秋菊的一份心意。 叶子衿几乎是含着泪,将所有的菜都品尝了一番,一如当初的美味,只不过自己的心情,实在有些凄凉。满目菜肴,却再也没有了当初大快朵颐的兴致。这顿饭吃得格外的慢,几乎过了半个时辰,叶子衿才放下了碗筷。匆匆扫了这厅堂一眼,如水的微笑绽放在脸上,“日后这地方,怕是没有人再来了。” 满屋子人都垂下头去拭泪。 叶子衿昂着头走了出去,站在回廊上,看着丫鬟们断断续续的将包袱搬上马车。而后,她也任由紫苏扶着,出了院子,站在了庄子前。 上马车前,叶子衿转身,望着这苍茫的大地,最后回眸一瞥。 这地方,终究不是长居之地。 不管是她,还是苏明睿,亦或是楚夕暮,到头来,都只是一个匆匆的过客 第一百零六章 选择(一) 第一百零六章 选择(一) 马车的咯吱咯吱声,为这萧索的冬日,更添了几分寒意。 饶是叶子衿穿了厚厚的一身衣裳,在渡过长江以后朝北的一路上,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每到这时候,她总是想起当初苏明睿温暖的怀抱,以及那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夜晚。不过,那样的日子,终究是化作了记忆。 越是美好的事情,越是无法重来。 不过也就是因为无法重新来过,在记忆里才愈发显得美好。 马车这狭窄的空间,令叶子衿有着说不出的烦闷。可哪怕是这样,她也情愿这段路更长一些。时间越长,她能思考的,也就越多。或许叶子衿内心深处也在盼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有朝一日,会传来国公爷的噩耗。 叶子衿所有的烦恼,无外乎于国公爷的专制和蛮横,只要他撒手人寰,眼下的烦恼,都不能称作为烦恼。那次回府,已经从叶夫人和黄氏口中得知国公爷病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叶子衿却正年轻着。 就好像那初出土的嫩苗,沐浴着柔和的阳光,而身后大片的阴影,却来自于一株枯树。 从时间上比较起来,叶子衿显得更有优势。不过谁知道国公爷会不会趁着自己还剩一口气,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叶子衿从来都用最险恶的心思来揣摩国公爷的意图,越是这样想,越是让自己悲哀。 “小姐——”紫苏的一声呼唤将她从混沌中拉回神来,“您是不是很冷?”叶子衿一怔。紫苏已露出了几分焦灼,“您身子发颤,是不是冷得紧?”叶子衿顺势点头,“是有些冷呢”紫苏忙从包袱里翻出了一件披风,为她披上,搓了搓冰冷的双手,“的确是越来越冷了。” 隔着厚厚的窗帘,叶子衿也看不出什么,只得掀开了一条细缝,朝着外间望了几眼。马车所过处,都留下了长长的车轮银子,茫茫雪原上,人烟罕至。可见得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大家都乐于窝在暖融融的家中,无人乐意出来走动。 这也就是在江南,年关才能那般热闹,在北方,夜晚冷的无法忍受,哪来那么多人出来看花灯?念头闪过,叶子衿蓦地想到不告而别的苏明睿,心中又是一痛。紫苑呵了一口气,问道:“还有多久到燕京?” 叶子衿又朝外看了好一阵,北风呼呼的顺着细缝灌进来,让人全身寒浸浸的。叶子衿慌忙拉下了车帘,摇了摇头,“不知是什么地方,眼生的很,不过过了长江,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这一路上都是大雪,速度自然不能和秋季的时候相比,怕是得耗上十多日才能安然到达。 叶子衿心中倒也不急,这时候急得上火的,该是病榻上的某人才对。 多一日,少一日,对于叶子衿自己而言,其实都没有什么关系。可从唐妈妈来了以后当晚就催促自己收拾,第二日就动身的情况来看,国公爷的病情应该是不大好,不然也不会这样心急火燎的。 只不过,这老天爷似乎有意和国公爷作对,从苏州到这里,夜夜都降大雪,将归期拖延了一日又一日。大雪封路的时候,叶子衿反而还兴致勃勃的在驿站里吃茶,丝毫不在意唐妈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偶尔叶子衿也不咸不淡的说上几句天意难违,积雪难行之类的话,更是惹得唐妈妈心急如焚吗,只是叶子衿哪怕再不得国公爷喜欢,那也是主子,得罪不得。只能按捺着脾性,不住催促人清理出一条路来。 除了跟着唐妈妈来的那些人,这浩浩荡荡将近一百个人,可都是看着叶子衿的脸色行事。见着她不急不缓的,丝毫没有归心似箭的苗头,也都懒怠了,各自寻了地方歇息,吃酒闲话,不亦乐乎。 宋妈妈对于这些人的行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唐妈妈咬碎了银牙,也不动声色。横竖走不得,叶子衿闲下来时,还拉了人下棋品茶。那驿站里驿丁的媳妇也是百无聊赖,见了这一行人,也寻机凑上去前来同叶子衿说了几句话。 叶子衿见着她说话有趣,也就留了她坐下,说些这借宿之人们的奇闻轶事。渐渐就引到一件事情上来,那驿丁媳妇见众人听得在心,也就卖了个关子,“在小姐们来之前几日,这驿站外头还出了件大事呢” 前几日? 叶子衿顿时有了几分兴致,问:“什么大事?”那驿丁媳妇眼珠子转了转,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极低,“也就是五六天以前,在我们这驿站的外面,突然死了一群人。”说到这里,啧啧叹了几声,“谁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大概有十来个人,据那官府的差役们说,都是被剑划破了喉咙,可真是凄惨。” 众人面面相觑。 叶子衿却不动声色的笑道:“莫是掰谎糊弄我们的吧?”那驿丁媳妇见她有几分不信,慌忙赌誓:“要是我有一句扯谎,叫我烂了舌头去”叶子衿端着滚烫的茶水,暖和着手,心中却泛起了微微的寒意。 站起身来,从窗口,朝着驿站外望了好几眼。白茫茫一片,视线所及处,皆是大雪。 有谁能知道,这里曾死过十几个人? 那驿丁媳妇犹不尽兴似的,又加了一句:“这附近有些不要命的,见着那死人口袋里鼓鼓的,竟大着胆子去掏,才发现竟然有阉人”“什么?”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叶子衿一颗心,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阉人?” “是啊。”驿丁媳妇见她神色郑重,又加重了口气:“不过只有两个阉人,其他倒都是好好的。”“后来有没有人来过?”叶子衿一连声追问。那驿丁媳妇霎时有些摸不着头脑,连连摇头,“没有,只是官府后来也没有再来问起这事,也不让我们胡说。” 刹那间,叶子衿心乱如麻。寻了个由头坐到了自己的房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紫苏见着她神色不对,跟了进去,低声问:“小姐,怎么了?”叶子衿张了张嘴,万千思绪,不知该从何说起。“怎么会这么巧……”她低声呢喃,只觉得自己方才,隐隐约约,似乎窥见了什么大事。 如果是阉人,那极有可能,就是宫里的太监。 能使唤这些太监的,只有宫里的那些主子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如果是皇帝,随意寻一个借口,就可以差遣这全天下的人来缉拿犯人。可要是被宫里的旁的什么人盯上,而那人又不想被人抓到把柄,那就只有派遣身边的心腹前来。 如果是五六天以前,又是在这个从苏州到燕京的路上,必然会经过的驿站发生的事情。那么,楚夕暮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只是那个答案,足以令叶子衿心惊肉跳。难怪,难怪莫语会说出那样的话,又难怪楚夕暮会隐居在苏州。 也难怪,宋宁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叶子衿心间,冰凉成了一片。 有些事情,知道的过多,反而不是好事。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疲惫的说道:“我乏了,要静养一会。”紫苏得命,忙扣上了门。叶子衿将头埋在枕中,将方才自己那个石破天惊的念头,深深藏在了心底。等到了第二日,却是个大晴天。 路上的积雪也渐渐开始融化,叶子衿只得上了马车,继续开始前行,只是临登上马车前,若有所指的对那驿丁媳妇说道:“昨日所说,还是不要再对别人提起的好。”说完,朝着她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那驿丁媳妇果然脸色大变,“我我不会再对别人提起了。”叶子衿微微颔首,“珍重吧。” 七日后,马车缓缓驶进了燕京城。 国公府门前的石狮子上,落满了雪花。 叶子衿自垂花门前下了马车,又换上了青布小车,一路上到了叶夫人所居的正院。几个月的功夫,国公府仍旧是当初的国公府,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叶子衿能清楚的感应到,这府上的气氛,已经大为不同。 叶夫人听见响动,亲自迎了出来,“子衿”叶子衿慌忙从马车上下来,行了礼,“娘。”叶夫人见着她憔悴的脸色,未语泪先流,“你受苦了。”“就是路上不曾好生睡得,无甚大事。”叶子衿轻描淡写的笑了笑,扶着叶夫人进了屋子,“多日不见,娘可还好?” 叶夫人含泪点头,“我一切都好。”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叶子衿忙转头朝着门帘的方向望了一眼。随着一阵玉佩相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黄氏探出头来,喜道:“子衿,你回来啦” “嫂嫂”叶子衿慌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黄氏携了她的手,二人并肩坐了下来,黄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是神色微黯,“这好些日子没见,比起上次,更瘦了些。”叶子衿垂下头看了几眼,倒也不觉得如何,不以为意的笑:“许是多日不见,一时看差离了,等过上几再看,怕是还会嫌我过于丰腴。” 第一百零七章 选择(二) 第一百零七章 选择(二) 黄氏掩袖而笑,“虽说这些日子没见,可这性子却是一点没变。”叶夫人满是爱怜的看着她,“要不要吃些点心?”叶子衿微微颔首,“也着实有些饿了,待会想歇息歇息。”叶夫人便笑道:“屋子我已经让人替你收拾好了,还是你原来的屋子。你若是想歇息,我让人将点心送到你屋子里去。” 一路颠簸,叶子衿着实是疲惫不堪,浑身上下似散架了一般,能休息自然是求之不得。也不客套,径直带着丫鬟们一路回了屋子。叶子衿做姑娘时,就住在三进三出的院子里头,窗户下方种着几株芭蕉树,在这大雪中,早已黯淡了颜色。 迈进屋子的一刹那,叶子衿感慨万千。 到底有多久,不曾在这里休息过了呢? 青黛已带着几个小丫鬟,一连贯的捧了几个花形的盘子进门来。叶子衿也不过每一盘粗粗尝几口,便打了个哈欠。紫苏见着她面露倦色,忙扶着她去净房梳洗了一番,而后便服侍她歇下了。 躺在这熟悉的地方,叶子衿觉得格外的安心。以至于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等到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次日天明的事情了。屋子里的火盆犹自闪烁着火光,屋子里一片暖洋洋的。 叶子衿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缓缓开始扫视起这屋子来。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在这屋子里住过,还是和她走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她最后一次在这屋子里留宿,还是一年前的时候,她从陈家回到国公府来拜年。 只是谁能想到,世事难测,一年后她再次踏入这屋子时,无论是身份,还是心情,都与往昔大大不同。叶子衿静静的卧了一会儿,想到这国公府不比在庄子上,连忙撩开了帐子,“紫苏” 紫苏忙撩开帘子进门来,露出了笑脸,“小姐,您醒了?”叶子衿惬意的伸了伸胳膊,“这一觉可睡得真好。”笑意不可抑制的洋溢在紫苏的眼底眉梢,“那就好,还担心小姐您突然睡在这炕上,不大习惯呢” “怎么会?”叶子衿禁不住笑了,“毕竟在这炕上睡了十多年,哪里会不适应,反而觉得安心。”紫苏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叶子衿对于归来一事,适应的十分好。忙挽起了帐子,扶着她坐在了铜镜前,“小姐,您今日要梳什么发髻?” 叶子衿看着小小一匣子的首饰,略略一思忖,笑道:“替我梳个牡丹髻吧,再戴上南海珍珠耳环,头上就插红宝石的簪子。”紫苏笑着点头,一连声唤紫苑几个人进来服侍。等到发丝被一缕缕挽起,最后插上簪子的一刻,紫苏倒吸了一口冷气,“怎么小姐突然之间变得如斯好看?” 叶子衿看了眼铜镜中的自己。 眉毛还是从前的眉毛,眼睛也依旧是之前的眼睛,不由笑问:“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啊。”紫苏却激动的一眨不眨的盯着铜镜中的她看,又拉上紫苑一起来瞧。紫苑也晃了晃头,托着下巴想了一会,笑道:“或许小姐从前年少不觉得如何,现在长开了,又好生捯饬了一番,自然比平素里好看多了。” 叶子衿横了二人一眼,视线落在胭脂盒子上,“怕是我今日抹了些胭脂和花粉,才好如此吧。”紫苏咬着唇,眼里有了掩饰不住的笑意,“可真是好看”叶子衿对着自己这张脸看了十多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两样,反而觉得这俩人大惊小怪,轻咳了一声:“今儿个是我着家见客的第一日,无论如何也不能太素净,落了府上的面子。” 其实是怕自己脸色太过憔悴,落在那群下人眼中,只当自己在苏州吃了多大的苦头一样。哪怕当真吃了不少苦头,可叶子衿也是有一番傲骨的人,不想让此成为那些百无聊赖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叶子衿又仔仔细细看了半晌,不见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便带着几个丫鬟,一溜烟的出了院子,朝着正院走去。路上却遇见正黄氏,她今日梳了飞云髻,斜斜的青丝随着她的走动,微微的摇晃,而那金步摇,就随着她的步伐,折射着淡淡的光芒。 “大嫂”叶子衿笑着迎了上去,“怎么不见大哥?”“你大哥呀——”黄氏嗔怪道:“前些日子说是要去打猎,怕是这几日就要回来了。”“打猎?”叶子衿一愣,“这冰天雪地的,打什么?” “我何尝不是如此说。”黄氏叹息了一声,“不但是你大哥,连爹也去了。”叶子衿心中一凛,“这是爹的意思?”“不是。”黄氏摇了摇头,“是祖父的意思,说是想要火狐狸的皮毛……”叶子衿心中微跳。 在她回来之前,将叶子辰和世子爷全部差遣了出去…… 这分明就是想要打什么主意,不想让这二人反对。 叶子衿不必深想,也知道他到底是何意思。 黄氏见着她脸色不好,暗暗叹息了一声,携了她的手,拉着她到了僻静之处,“三日前太医来过,说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了,我们暗中连寿木都准备好了。”叶子衿抿了抿嘴,垂着头,低声应了:“我晓得了。” 黄氏就拍了拍她的手背,眨了眨眼,“现在有什么事,都忍一忍,横竖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叶子衿面上浮起了飘渺的笑,“我省得。”黄氏这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叶子衿看着她玲珑的眉眼,在这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恬静而又温和。 一时之间,满腹的心事,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你要不要看看玲珑的孩子?”黄氏打量了她好几眼,似乎想到什么似的,“若是想看,我立刻让人送过来。”玲珑和陈文的孩子?那日在信中已经得知玲珑生下了一个儿子,到现在也还没有多少日子。 叶子衿微微的笑:“不必了,也没什么看头。”“能有什么看头”黄氏目露不屑,“儿子倒是儿子,可惜两条腿长短不一样。”叶子衿垂下眼去,望着雪地上凌乱的脚印,没有做声。黄氏却冷哼了一声,“如今她也该看清楚了,她生下儿子到如今,陈家可一句话都未过问。” “陈家人本来就是如此。”叶子衿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刹那间想到李给事中在陈家门前吊死的事情,心中有些沉郁。可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完了。想到此处,叶子衿便问:“这些日子,宫里可有什么动静?” 黄氏脸色微变,凑到她耳边低语:“听说皇上病重了。”叶子衿陡然一惊,神色大变。黄氏也是一愣,“怎么了?”叶子衿自觉失态,勉强笑了笑,“就是有些害怕。”黄氏就拍着她的肩膀笑,“不管怎样,和我们没有多大干系,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叶子衿点头,心中却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皇上病重,那楚夕暮这时候回到了燕京…… 燕京城的青雀大街上,一辆黑色的马车疾驰而过,车顶上的两个小金铃随着马车的驰骋,发出了清脆悦耳的铃声。车内坐着的,却是楚夕暮和宋宁默二人。两个人都是不喜说话的人,彼此也只是盘着腿相对而坐,一个饮茶,一个擦拭剑鞘。 楚夕暮眼皮也没抬一下,“每次你擦拭剑鞘,我就知道你心里又有鬼主意了。”“这次你错了。”宋宁默缓缓抽出锋利的剑刃,“倒没有什么主意,只是想杀人罢了。”楚夕暮淡淡瞟了他一眼,“若是杀人便可以解决的事情,那该有多么简单?” 宋宁默冷哧了一声,“这一路上,死在我这剑下的,可不止三十人。”楚夕暮慢条斯理的又斟了一杯茶,撩开车帘,朝外望了几眼,喧嚣鼎沸的人声传入耳侧,“说起来,我也离开这燕京城,五年了。”声音里透着些许的唏嘘和感慨。 宋宁默飞快将剑送入剑鞘,也端着茶几上的热茶抿了一口,“五年之前,世事已变,如今的天下,却也不是从前的天下了。”楚夕暮身子颤了颤,脸色有些发白,“你想做什么?”宋宁默不过冷冷斜了他一眼,“我是唤你表哥,还是唤你堂哥?” 楚夕暮唇色已与脸色无异,手指紧紧攥在身侧,露出分明的骨节。 宋宁默静静的看着他,直到马车速度渐缓,嘴角才浮起了一抹飘忽的微笑,“躲避只会招来杀身之祸,人间或是地狱,你自己好好思量。虽说我唤你表哥是真,可我更愿意在这皇城之巅唤你一声堂哥。” 楚夕暮缓缓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琥珀色的瞳孔中已没有了半点犹疑,“你说得对……”宋宁默微微的笑,“我会在外头等你,宋夕暮……”楚夕暮理了理衣裳,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不怒自威。 “国公爷将夫人召唤去了?”才将将抵达正院的叶子衿,得知这消息,同黄氏面面相觑。 第一百零八章 选择(三) 第一百零八章 选择(三) 青黛连连点头,“一大早的,唐妈妈就过来了,说是国公爷想见夫人。” 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 情不自禁的望向黄氏,见她眼中也满是忧色,苦笑了笑,“要来的终究是逃不过……”黄氏也是公卿世家浸染出来的,对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哪里还不明白。看着叶子衿略显稚嫩的眉眼,眼眶一红,偏过头去,没有说话。 叶子衿一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反而显得格外平静。 从得知叶子佩频频同国公爷会面那一次开始,她就已经有了预感。只是后来叶子佩有了身孕,这事情也就搁下了。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叶子佩这千辛万苦得来的孩子,却是没有保住。 哪怕是作为局外人,叶子衿也深深觉得叶子佩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她想要的,是稳稳当当的王妃之位,而眼看着老宁王妃和宁王都开始对她生出了嫌恶之意,自然而然想要让自己的妹妹进王府来稳固位置。只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这样做,其实都是无济于事的。 一个男人,倘若真的尊重你,从心底喜欢你,许多事情,不用你说,他也会替你做到。而当一个男人心凉了,情薄了,莫说是百般讨好了,就是你说一句话,他都会觉得多余。这一点,叶子衿有着切身体会。 当初她和陈文新婚燕尔,陈文也收敛过几天,只是没多久就旧态萌发罢了。 更何况,幸而这妹妹是叶子衿本人,又没有和叶子佩争宠之心。这要是换了旁人,对于这种安排,或许耿耿于怀,借机讨好宁王,到时候叶子佩岂不是上不上下不下,陷入尴尬的境地? 任是谁,被自己的亲姐姐送入王府做妾室,都会心凉吧。 若说叶子衿此刻心中没有愤懑,那自然是无稽之谈。可她内心深处,虽说有了这种预感,却是丝毫没有嫁入宁王府的想法。哪怕是嫁给一个普通百姓,两口子安安生生过日子,也好过去做那劳什子妾室。 春风自在杨花,不入画堂朱户。 倘或当真进了宁王府的门,吃了那杯主母茶,代替大红色喜服的,就是绯红色的嫁衣,她的子女,也将抬不起头来。叶子衿自己受尽委屈也就罢了,可如何能为着这一次选择,牵连到以后? “子衿,我立刻派人去寻你大哥回来,我们再商议商议。”黄氏见着她脸色黯然,心中也不是个滋味,“这件事情,总不能就这样让国公爷说了算了。”相知如此,彼此之间都不必挑明到底是何事。 因为早已心知肚明。 叶子衿虽然恼怒不已,可心中却如明镜一般的透亮,她叹息了一声,说道:“不必了,怕是大哥回来,也来不及了。你方才也说过,国公爷不过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大哥尚不知在何处,即便是寻到了,也得费好几日的功夫。国公爷却是等不得了,所料不差,今日唤了娘前去,这事情也是立马就要定下了。” 黄氏脸色有些发白,目光里透出了少许的绝望,“总不能就这样……”叶子衿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我娘也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她能磨上几日,自然就会磨上几日,哪怕是口头上应下了,等到……”说着仰了仰头,“人已死,还有什么呢” 黄氏心中却犹是不安,事实上叶子衿也好不到何处,面上虽是云淡风轻,可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叶夫人虽有心拖下去,可按照国公爷的性子,又到了有今日没明日的当口,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不过叶子衿着实是觉得匪夷所思,即便是国公爷不在乎自己这孙女,可这国公府嫡出的二小姐去做了妾室,也不算是什么名誉的事情吧?哪怕是做了宁王的侧妃,妾室就是妾室,还能有什么转变不成? 想一想,国公爷那样好面子的人…… “我们回去坐坐。”黄氏携了她的手,使了个眼色。 叶子衿会意,跟着她回到了叶子辰的院子,眼看着她屏退了众人,慢条斯理的坐在了窗前,“你可是有什么主意了?”黄氏亲自斟了一杯茶送到她手上,“我们认识这么些年,这话我也只当着你说说罢了。” 叶子衿神色一凛,“嫂嫂请说。”黄氏冷哼了一声,推开窗子看了看屋外都守着自己的心腹丫鬟,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何国公爷对子佩言听必从?”叶子衿一愣,从前他只当这是国公爷的一种手法。 同样是世子的两个嫡出女儿,抬一个压一个,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听了黄氏所说,却觉得这事情透着些蹊跷,不由奇道:“这是为何?”黄氏神色微变,迟疑了片刻,才凑到她耳边说道:“这还是我进门以前的事情了,你大哥也只知道个大概,这事你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 叶子衿郑重的点头,“我是怎样的性子,嫂嫂还不明白的?”黄氏叹息着点头,“我也知道你向来不是乱嚼舌根的人……”顿了顿,才轻声耳语:“当年你们姐妹还小的时候,有一位方外之人游历此处,看着子佩的面相,说她是皇后命。” “什么?”叶子衿惊疑不定,“这事情……” 黄氏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吁了一口气,“那人说的也不知真假,我们都是半信半疑,可皇上已经有了好几个儿子,怎么可能落到宁王头上。这事情我们也都当做玩笑淡忘了,可是国公爷似乎深信不疑,这些年看待子佩的眼神已经是大为不同。” 想不到,还有这么一茬。 这种事情,叶子衿自然是难以置信。 当今的皇上算起来也不过五十岁,虽说子嗣单薄,可天下人皆知,皇上的结发妻子元皇后膝下有皇上的嫡长子,现今的皇后娘娘也为皇上生下了二皇子和三皇子,再就是李给事中的女儿李贵妃,也为皇上诞下了四皇子。 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已经成年,三皇子也年有十四了,算来算去,这皇位都不可能落在宁王头上。更何况,素来觊觎皇位之人,所得到的下场,都是凄凄惨惨戚戚。历年来,越是有些年份的大家族,越是远离朝政。 伴君如伴虎,朝廷上的事情,风云突变,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夺嫡之争,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像国公府这样的世家,都极少插手。 叶子衿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声音有些发颤,“难道宁王存了那种心思?”“嘘”黄氏急忙握住了她的手,“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叶子衿也是一时大惊,失了体统,想到自己的惊世骇俗之语,捂住了唇,眼里流露出淡淡的后怕。 宁王若是当真想要做皇帝,那可就是谋权篡位,按照律例,是要诛九族的。 而盛国公府作为宁王妃叶子佩的妻族,到了那一日,也难以幸免。那可是要赔上叶家满门的性命。光是这样想一想,叶子衿就觉得心中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叶子佩可不是赤条条的一个人,难道她心中也有着同样的企图? 叶子衿揉了揉皱在一起的眉心,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压得喘不过气来。 过了许久,才低声问:“皇上现在如何了?”这话本不该由妇孺之辈拿来议论的。 黄氏叹息了一声,脸色微白,“听说是不大好……” 楚夕暮,宁王,宋宁默…… 叶子衿只觉得,面前似有一张无形的网,就这样铺天盖地的罩了下来,让她无处可逃。 “嫂嫂,你说大姐,会不会也存了那样的心思?”叶子衿不由自主的握住黄氏的手,“若是那样,我们府上……”黄氏垂下眼睑,反握住她冰冷的双手,“这事情你大哥同我提起过,只是宁王素来拿架子,同你大哥通共说不到三句话就散了,就连试探也无从说起。” 叶子衿心中泛起了微微的凉意。 宁王虽说是国公府的大女婿,可这等事情,又有谁能提起?即便是世子爷有心敲打敲打,那也没有个话头。更何况现在尚且不知宁王到底是怎样的心态。若是因着一个术士之言乱了方寸,也着实是不应该。 可叶子衿心中,还是有着深深的不安。 对于宁王的印象,仅限于年节下的几次想见,那也只是匆匆一瞥,只知道他是一个沉默的男子,至于其他,一概不知。可对于自己的这位大姐,叶子衿却是不得不知。这么些年,从前和气也好,现在冷漠也罢。 叶子衿都从叶子佩身上,发现了一种野心。 也就是那种野心,在如今叶子衿心中,有了忧患。 只是还没等到理清思绪,就听见外头传来重重的脚步声。黄氏刹那间就恢复了常色,落落大方的端坐在一旁。而小丫鬟撩开了帘子,说道:“二小姐,青黛姐姐来说,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叶子衿抿了抿唇,挺直了身子,走了出去。一路上,她设想了无数次可能。 到了正院,叶夫人望着叶子衿,眼眶微红,“子衿,我有话对你说。” 叶子衿默默望着她的神色,已知事情不大圆满,心中咯噔一跳。 第一百零九章 选择(四) 第一百零九章 选择(四) 叶夫人嘴角微嗡,欲言又止。 叶子衿面上故作镇静,心中却是一下子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也不知叶夫人要如何提起那事,更不知她到底做出了怎样的决定。手心手背都是肉,叶夫人做母亲的,看着两个女儿如今变成如斯模样,也一定很心痛吧。 她不说,叶子衿也不急,只静静的坐在下首,一杯接一杯的饮茶。叶夫人迟疑了片刻,才说道:“我要同你说说你的婚事大事。”果然,叶子衿一点也没有猜错可见着叶夫人的为难的神色,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娘请说。” 叶夫人抿了抿唇,一点点将叶子衿整张面庞看遍,想到不久前国公爷的振振有词,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决定将你许配给晋王的二公子宋宁默。”此话落下好一会,叶子衿都无法从震撼中回过神来。 宋宁默? 为什么偏偏是他? 似是看出了叶子衿的难以置信,叶夫人叹息了一声,“前些日子遇见晋王府的大王妃,说是有意为二公子迎娶你,我想着对那二公子性情品性尚且不知,也就决意仔细瞅瞅再做打算,更何况那时候你还在 弃妇再嫁第24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候你还在庄子上……”顿了顿,又说道:“只不过现在形势逼人强,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霎时间,叶子衿心乱如麻。 叶夫人无奈的声音在耳侧,响得格外分明。 叶子衿心间有萧瑟秋风拂过,凋零了一片片落叶。 盛国公府和燕京城不少公卿世家都有往来,这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上次就曾经在国公府的水榭处遇见了来访的宋宁默。不过叶子衿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那便是黄氏提过的,宋宁默乃是平妻所生之子。 叶子衿倒不是瞧不起他的出身,毕竟从大面上来说,宋宁默也是晋王的嫡子。而是叶夫人方才提到的,决定这桩婚事的,并非宋宁默偶的生母,而是晋王的结发妻子大王妃。这样一来,这件事情就值得思量了。 按照宋宁默的身份,他可以娶到更好的高门闺秀。当然,叶子衿对于自己和离的身份并不自卑,只是觉得奇怪。宋宁默可还是头婚,怎么能够不慎重行事呢?这燕京城,不知有多少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 叶子衿可不会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光环可以让大王妃刮目相看,或许正是由于自己乃是和离之身,才会被她瞧中。和离不比被休弃,既然能够和离,那就暗示错在男方。事实上和离的女子,地位也有些尴尬,不能和那云英未嫁的女子相提并论,但又比遭休弃的女子强一些。 不管怎样,大王妃都是宋宁默名义上的大娘,总不能做的太过。可按照叶子衿这么些年在内宅的经历来看,没有哪一家的主母,真正乐意看到旁人的儿子娶到好人家的女儿。或许正是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大王妃采取了折中的手法,向叶夫人表达了迎娶自己过门的意愿。 而宋宁默的生母,在心中又作何想法? 叶子衿心中,阵阵的凉。 她若是当真嫁入了晋王府,所要面对的,可有两个婆婆要服侍,况且宋宁默,对于这桩婚姻,也未必满意。她所要经历的磨难,不知还有多少。叶子衿垂下头去,低声问:“娘,难道就没有旁的法子了?” 叶夫人苦涩的摇头,“我话已经说出口,当着你祖父的面,说我已经和晋王府许下了诺言,这事已经没有回转余地了。”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叶夫人又说道:“晋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你祖父对于晋王府的势力也总算有几分忌惮,只不过……” 略略迟疑了片刻,“这桩婚事,这几天怕是就要定下来了。” 一瞬间,叶子衿想到了那个夜晚,那个雪夜,她伏在马背上,苏明睿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要迎娶她的誓言。又想到了除夕的当晚,她身怀着古镜,走在小路上,听见楚夕暮所说的,只开花不结果的拿到偈语。 再有,就是元宵佳节,她一把扯下面具的刹那,出现的,却是宋宁默的脸。 原来,原来这么久以来,哪怕她在庄子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逃脱不过的,终究是逃脱不过。这便是她,不可逃离的背叛。大滴大滴的泪,顺着叶子衿皎洁的面庞滑落下来,很快就在玉兰色的襦裙上留下了浅浅的水痕。 可是叶子衿,真的很想很想,这一生,哪怕只有一次,能够让她自己做主的机会。 然而那一天,似乎永远不会到来了。 叶夫人眼里也泛起了水光,掏出帕子拭了拭眼角,“我已经命莫妈妈去晋王府传话了,这几就歇歇吧。”叶子衿紧咬住下唇,在嫣红的唇瓣上留下了一道月牙印,“娘,我不想嫁给宋宁默。”这是她唯一一次,如此大胆的违背叶夫人的意愿。 她也深知,叶夫人也是无奈之举,可她还是很想很想,再为自己争取一次。 本以为叶夫人会勃然大怒,可对面的人沉默了良久,才长长的叹息:“子衿,娘也是没有旁的法子了。你祖父眼看着就不行了,我本想着拖上几日,等他去了,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可他将将竟以死相逼,莫说他是国公爷,更是你父亲的亲爹,我们实在背不起这黑锅……” 叶子衿能清楚感应到自己太阳|岤跳了跳。 国公爷,居然以死相逼? 将近十四年的光阴,叶子衿自小受到的礼仪教养,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要死那便去死,我可不信他那种人,当真有勇气去死更何况有进气没出气了,我宁可气死他罢休”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叶夫人定定的看了她片刻,偏过头去,“子衿,我已经是年近四十的人了,背着骂名也就罢了。可你还年轻,若是当真出了什么好歹,这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更何况你父亲一向愚孝,我不打紧,可是你日后的人生,还漫长着……”倘若当真气死了国公爷,叶子衿这一生,也就完了。 浸猪笼,还是青灯古佛相伴一生? 叶子衿不怕死,更不怕出家,可她开春以后,才年满十四。叶夫人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这一生,还漫长着,难道就要这样度过?亦或者,就要终结在这个冬日? 叶子衿按捺不住,扑在叶夫人怀中,放声大哭。 所有的委屈和怨恨,都在此刻,化作了泪水,倾泻而出。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哭泣了好一会儿,叶子衿才渐渐止了哭声,掏出帕子使劲擦干了眼泪。再次仰头时,已经是云淡风轻,“我回去歇息歇息,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让小丫鬟来同我说。”叶夫人伸了伸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叶子衿尚未出门,就见莫妈妈急匆匆走了进来。脚下滞了滞,就听莫妈妈抹了一把汗,语气是说不出的唏嘘:“我方才经过永平侯府上,听见云板敲了四下,似乎是永平侯夫人过世了。” 叶子衿身子颤了颤,险些站立不稳。 永平侯夫人,那不就是苏明睿的母亲? 那日他急匆匆回燕京,怕就是为了见他最后一面。只是叶子衿实在不解,当初苏明睿心情甚好的对她说他已经大好,怎么突然就传来了噩耗?叶子衿情愿是莫妈妈听错了,或者是猜错了。 叶夫人倒不觉得如何意外,跟着叹息了一回:“听说永平侯夫人身子一直不好,成日里缠绵病榻……”莫妈妈默默在一旁听着,看了叶子衿一眼,欲言又止。叶夫人疲惫的靠在了榻上,“你直说无妨。” 莫妈妈这才说道:“听说晋王府的二王妃身子不好,我们府上老祖宗也是日薄西山,大王妃决定明天就上门提亲。”这么急 也是,若是国公爷过世,叶子衿这头可又要耽搁上一年。 叶子衿眉头拧成了一团,久久也无法舒展开来。晋王府的动作,也忒快了些,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叶夫人微微颔首,“那今儿个也收拾收拾,明日迎接媒人。”莫妈妈又说道:“苏家那边,要不要派人去问问?”叶夫人无力的挥了挥手,“派个妈妈去问问吧。”莫妈妈应了一声,又有意扬了扬声音:“我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那宋二公子在和小厮说话,看样子倒也是个识得进退之人。” 叶夫人心头微松。 叶子衿却不想再听下去,径直出了正房。一路上北风呼啸而过,让人难以前行。叶子衿弓着身子才能勉强走上几步,脚下似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想到自己不久后的将来,就觉得心头一阵紧过一阵,一阵寒过一阵。 有些时候,或许真应了祸不单行那句话。 永平侯夫人过世,苏明睿一定很伤心吧。或许伤心之余又有些后悔,在永平侯夫人弥留之际,他竟然在远离燕京的苏州,没有陪伴他过完最后一个年节。到底如何,恐怕也唯有苏明睿本人才能知晓吧。 第一百一十章 花开(一) 第一百一十章 花开(一) 一切的一切,或许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元宵节的那个夜晚,将会成为十三年来,叶子衿最难以忘怀的一个夜晚。 人或许就是这样,不是在风中,便是在雨中,慢慢长大了。 叶子衿看着铜镜中,自己憔悴的容颜,恰似那重门深锁后的白莲。而苏明睿,便是那雨后的水珠子,只在她的花瓣上,滑动几下,便坠入了无边的池水中。叶子衿很难想象自己以后的命运,也不敢去想。 她神智无比清醒,然而在心底深处,却怀着一个少女梦。 总盼着一日,会有那么一个人,来到她身边,将她拉出此刻的泥潭。而直到如今,她才明明白白的看清楚,这个世上,没有谁是谁的救赎,更没有谁是谁的救命稻草。命运的走向到底如何,她不知晓,谁也不知晓。 可叶子衿永不会放弃。 从出身来看,她已经要比许多人好得多。在庄子上,不知有多少女儿家因为家贫,被卖入大户人家做丫鬟,遇到好主子的,处境可能还好一些。可若是遇到那性子暴戾的主子,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不知过的有多么凄惨。 至少从这个方面来说,叶子衿从来没有尝过饥饿的滋味,绫罗绸缎,也是从不曾缺过。除了那一次国公爷扣下她的嫁妆让她对于自己的未来忧虑以外,在银钱方面,她从来就没有紧张过。 瘟疫那一次,她曾经在生死边缘走过一遭,那时的感觉还清清楚楚,她不想死,更不想浑浑噩噩的生!既然活着,那就要好好的活着。世事易变,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 想到此处,叶子衿心里明亮了许多。 既然处境已经不可改变,那便改变自己的心态。即便是嫁入晋王府会遇到重重磨难,甚至可能还会有羞耻,可只要人还活着,只要宋宁默不是不可救药,叶子衿坚信她总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只是想到不久的将来,自己就要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难免有些忐忑不安。 一旁的紫苏自从正房归来就一直留心着她的神色,见着她难看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才松了一口气:“小姐,您还没有用早膳,是否要送到房中来?”经她这么一提示,叶子衿总算回过神来,觉察到自己的饿意,无力的笑了笑,“叫厨房送一碗粳米粥过来。” 屋子里的空气,显得端凝而沉重。 这些个丫鬟,连带在场的宋妈妈,人人都是跟着叶子衿一路从庄子上走过来的,对于有些事情,也是心知肚明。和丝毫不知底细的宋宁默比起来,苏明睿在她们心中留下的印象实在太好不过。 不过莫说是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就是那小门小户,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由父母做主,这是天经地义的。宋妈妈等人也唯有唏嘘罢了,人人都尽量小心不去触碰那条线,避免惹得叶子衿不痛快了。 事实上叶子衿心中也的确不大痛快。 不过这么些年她习惯了独自窝在一角生闷气。 大吵大闹,落在下人们眼中,也不过徒添笑柄罢了,叶子衿从来不会如此为之。 小丫鬟已端着粳米粥进门来,叶子衿搭着酱菜吃了几口,也没有往昔的食欲。看见她放下了碗筷,紫苏嘴角微嗡,“小姐,要不要再吃点别的?”“不必了。”叶子衿摇头,“看这时候也不早了,待会也该用午膳了。” 紫苏眼中蓦地一黯,退了下去。 却见屋外有小丫鬟来报:“二小姐,三小姐来了!” 叶子融,她来做什么? 叶夫人和叶子衿母女二人都不大喜欢这二夫人,而叶子融这么多年一直唯唯诺诺的跟在她母亲旁边,导致叶子衿本人和叶子融的关系有些疏远。甚至仔细想一想,已经想不起来上次两个人单独的,面对面的说话,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对于叶子融的这次造访,叶子衿自然是惊奇不已,可还是打起精神来款待她。叶子融今日穿着银鼠皮毛挑的刻丝袄子,水绿色的绵裙,极好的颜色,不知为何,穿在她身上,却显得有些老气横秋。 或许是叶子融太过少年老成的缘故。 不过叶子衿很厚道的没有多说什么,反而笑语盈盈的笑道:“这银鼠皮出的可真好。”叶子融接过紫苏捧上的茶盏,微微一笑,“是今年才新做的,样式也还新着。”叶子衿附和了几句,在心里暗自嘀咕,从今往后,可不能再相信女人对自己衣裳的奉承之语,那多半是碍于情面…… 对比起自叶子衿归来就没有露过面的二爷和二夫人来说,叶子融的态度显然要好过她的父母,不止一句句问了叶子衿关于庄子上大大小小的事情,还偶尔也流露出几分兴头。叶子衿却时刻保持着警惕,只挑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说,至于遇到苏明睿楚夕暮和宋宁默,以及莫语曾经到访的事情,却是一个字也不曾提起。 不过她也并没有扯多大的谎言,十句话里九句真,这样才能让人信服嘛。 叶子融从始至终,也只说些轻飘飘的,无关紧要的话,让叶子衿瞧不出她到底是何用意。 末了叶子融吹了浮在茶水上的茶叶几下,问道:“这天又冷,不能出门,明日我还来寻你说话,如何?”姿态如此之低,叫叶子衿一时也找不出由头拒绝,只能微微颔首:“好。”叶子融似乎很是欢喜,带着丫鬟,迈着轻快的步子出去了。 叶子衿望着她的背影,眉头蹙了又蹙。这没有来由的热情,的确让人有些犯疑。 总不能说是她太过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吧?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随手招了个一直留在燕京的小丫鬟问:“二小姐这些日子可有什么事情?”那小丫鬟一愣,思忖了片刻才摇头:“奴婢不知道,没听说过什么话。”也是,莫说二房和大房之间到底隔着一层,就是这样一个小丫鬟,能闹明白自己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就了不得了。 叶子衿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你下去吧。”那小丫鬟屈了屈膝,退了下去。紫苏顺势接口:“小姐,要不我去打听打听?”叶子衿点头,不闹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她心里实在有些膈应。 宁可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能因为不知情被人耍了。 紫苏出去了好一会儿,才折转了回来,面露愧色,“小姐,没有什么动静。”叶子衿垂下眼睑,捂着手炉,望着墙角那株茂盛的冬青树,没有说话。却听得青黛的声音从屋外响起:“二小姐,夫人让您去用膳了!” 叶子衿应了一声,自有妈妈替她撩开了厚厚的帘子。立在屋檐下,看见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倾城而下。叶子衿仰面望了许久许久,才轻声叹息:“今年这冬日,晴天格外的少……”身后的丫鬟们都垂下了头。 唯有紫苑笑道:“下雪也没有什么不好啊,只是略冷了一些罢了。”叶子衿淡淡笑了笑,自有老妈妈前来,立在台阶下,蹲下了身子。叶子衿对于年老之人总怀着一种悲悯,哪里肯让她背自己,也不过命丫鬟撑着青布伞,便去了正房。 到了正房台阶下,小靴子上已经积满了厚厚的一层雪,叶子衿跺了跺脚,撩开帘子进门去,一股暖香铺面而来。叶夫人望着她,眼里满是慈爱,“过来坐。”叶子衿坐在了临窗的小炕上,见炕桌上摆着几碟子果子,信手拈了几颗,“娘,二嫂近些日子有没有对您提起什么事情?” “她能有什么事!”叶夫人透出了几分不屑,撇了撇嘴,“也不过是无事生非,上蹿下跳罢了。”看样子,叶夫人对二夫人的态度更冷漠了几分。从前那种厌恶深埋着,至少面上是平心气和的,可如今却越来越不加掩饰了。 或许是在自己女儿面前不需要掩饰吧。 叶子衿想着,老老实实说道:“三妹妹今日来寻我说话,也不知是为了何事。”叶夫人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嘲讽的笑,“老子娘都不成气候,这女儿却是个聪明人。”叶子衿一愣。叶夫人又冷笑道:“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倒宁可那人愚钝些的好。” 叶子衿默然又拈了一颗蜜汁杏仁,听得叶夫人在耳边说道:“子融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叶子衿又是一怔,很快会意过来,可仍然有些犹疑,“可和我熟络了,又有什么好处?我如今也不能帮她什么。” 叶夫人冷哼了一声,“我方才就说过,子融是个聪明人,你大姐这些日子来来去去的,她如何猜不到?”叶子衿别开脸,自嘲的笑:“只怕是要叫她失望了。”谁能知道她要嫁的并非是宁王,而是晋王府的二公子。 叶夫人却是神色一黯,握了她的手,“傻孩子,你嫁给宋宁默,是做正儿八经的夫妻,不比跟了宁王强?” 已经连续一周的阴雨绵绵,宿舍的被子都能拧出水了,冷死了冷死了,这鬼天气是要闹哪样啊啊啊???我要晴天,我要晒被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开(二)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开(二) 叶子衿苦笑了笑,“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叶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好了好了,别提这些不痛快的了,我们用膳吧。” 因着只有母女二人,只在炕桌上摆了几道菜,叶子衿也不过捡着几道素菜尝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叶夫人唯恐她饿着,接过茶盅漱了口,就命丫鬟端着各色小面果上来。两个小丫鬟分别捧着两个小捧盒立在了炕边。 叶子衿心头抑郁,食欲也不大好,只瞟了几眼,尝了尝藕粉佳糖糕,嫌甜腻,吃了半块就将剩下的半块给了小丫鬟。见盒子里就不少形状各异的小面果,指了指其中最大的一个:“那是什么馅的?” 那小丫鬟忙答道:“是奶油馅的。”叶子衿正觉心中腻腻的,哪里肯吃,尝了小半块花卷,便接过软巾拭了拭手。叶夫人眉宇间笼上了一层忧色,“吃这么少可怎么好?”“不碍事。”叶子衿笑了笑,“横竖都在窝在暖阁里不动弹,也不觉得怎么饿。” 话虽是如此说,叶夫人还是又看着她吃了小半块糖蒸酥酪才放下心来,“明日我这边有客,你就不必过来了。”叶子衿心知肚明,叶夫人所说的客人,怕就是晋王府前来提亲的人。温顺的点头:“我知道了。” 叶夫人却露出了几分欣慰之色,“我要好好准备才是。”叶子衿知道自己的婚事一向是叶夫人的心病,沉默了下去。待到回了自己的屋子,立刻吩咐宋妈妈:“妈妈,去打听打听宋公子的事情。” 宋妈妈早有此意,得了这令,立刻就出去了。 叶子衿拖着腮,望着窗外的漫天大雪,怔怔出神。却听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着动静,似乎是黄氏一行人。果不其然,叶子衿才回过神来,微微一抬头,就见黄氏的小丫鬟在前头撩开了帘子,而披着大红色猩猩斗篷的黄氏就赫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叶子衿看着她,微微的笑,“和渔夫似的,来了也不打个招呼,叫人一阵好吓。”黄氏嘴角微扬,“我特意叫你院子里的丫鬟别做声的。”叶子衿一眼斜了过去,“看来嫂嫂也是无聊得紧了。” 黄氏褪下了帽子,又解开了斗篷,只捂着金丝镂空的小暖炉,冲着她笑,“我是来道喜的。”看来已经知道了那事了。叶子衿却叹息了一声,“嫂嫂你明知道……”“好了好了。”黄氏笑呵呵的说道:“我不提了。” 过了一会,黄氏才继续说道:“我来就是和你说几句闲话。”深深看了叶子衿一眼,“我娘家和晋王府也有些往来,晋王府的大公子性情温和,一向很得晋王的喜欢。大奶奶余氏乃是浙江按察使的嫡长女,她家和你外祖家原是同乡。” 叶子衿知道这是在提点自己,垂下头,默默的听着。 黄氏若有所指:“不过这余氏生育艰难,这么多年也没能诞下一子,只有通房丫头紫薇生了个女儿。”叶子衿目光微闪,已明白了黄氏的画外之音。这晋王府,可比她想象的更为复杂。 黄氏已携了她的手,“子衿,你若是嫁过去,是做二奶奶,到时候可得好好为自己计较一番才是。”叶子衿会意的点头,“我知道了。”黄氏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朝着她挤眉弄眼,“我这里还有一件小事要同你说。” 叶子衿见着她的神色,忍俊不禁,“你有何话,只管说就是了。”黄氏眉梢微挑,“你知不知道你二婶,瞧上了我的小弟?”“文仰?”叶子衿有些难以置信,“二婶想将子融许配给文仰?” 黄氏点头,目露不屑,“我已经写了家书,我爹娘知道了,应该知道怎么做的。”黄氏对于二房的厌恶,其实是没有多少基础的。不过她是叶夫人的儿媳,一切行事自然要按照婆婆的喜好来。 黄氏的弟弟黄文仰,是伯昌侯府上唯一的嫡子,也是世子。 叶子融也是国公府二房的嫡长女,按理来说身份没有什么不妥的。不过叶子衿也明白,世子乃是家族未来的砥柱,黄家对于儿媳必然要千挑万选,而黄氏的态度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伯昌侯和夫人一向疼爱黄氏,自然会好好思量了。 念头转过,黄氏已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对子融倒没有什么可说的,她一向聪明,可若是我娘家和二婶结成了亲家,这往后的日子可见热闹了。”叶子衿抿着嘴,微微的笑,“怪不得子融今日来寻我说话,我还吃了好一惊。” “她来寻你了?”黄氏眉头皱了皱,“我原先还以为她和二婶不大一样,看来也是不过如此。”叶子衿起身,亲手斟了两盏茶,一盏捧到黄氏手上,一盏托在自己手心,看着茶烟弥漫,惬意的抿了一小口茶水,“这也不怨她,二婶心气高,难免高不成低不就,子融也要为自己打算。” 黄氏撇撇嘴,“不管怎样,横竖我是不能答应的。文仰年纪小,宁可他找个一般人家的女儿,只要那性情和顺,定能好好过日子。也不能找那等居心叵测的女儿家。”这话也说得重了一些,不过对于黄文仰来说,的确该找柔顺的女子。 叶子衿在一年多以前还见过黄文仰几面,到底是大家子弟,性子非常柔和,自有一股大家的风光霁月,举手投足间都让人心生喜欢。因着他是伯昌侯和夫人老来得子,自然又多了几分珍视,这娶妻一事,怕是有得折腾了。 黄氏却也不急,笑道:“我弟弟今年也不过十四岁,术士说他命里不宜早娶,先过上几年也不迟。”叶子融今年已经十二岁了,黄文仰过上几年不碍,女儿家过了十五岁,那可就是婚嫁的年纪了。 黄氏这一招可真够损的。 叶子衿淡淡说道:“既然没有那个意愿,一开始就该回绝了,一直拖着,亲戚间难免变成冤家。”“这我自然知道。”黄氏一扬下巴,流露出几分骄傲来,“我娘一向聪明,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她定然晓得的。” 纵横后宅几十年的女人,到最后没有一个不聪明的。 叶子衿笑了笑,垂下头又抿了几口茶,突然开口问:“玲珑那孩子,如何了?”“婆子带着呢。”黄氏显然对此事不甚关心,“玲珑自生产后身子一直不大好,也不会带孩子。”叶子衿沉默了良久,才说道:“若是个健健康康的,送给旁人家做儿子,只怕也是好的。” 黄氏一眼横了过去,“怎么突然有了这等想法?”“也不知怎的。”叶子衿苦笑了笑,“我这几天心里总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该了结的事情,也该了结了。”若玲珑的儿子不是双腿不一样齐整,送到那不能生养的小户人家,也能过得好好的了。 倒也不是叶子衿一时善心大发,而是因为,她不想再在陈文的事情上,纠缠不清了。她有她的路要走,有她的日子要过,何必惦记着这种人的事情?不过潜意识里,她已经深信陈文最后得不到好结果。 叶子衿放下茶盏,站了起来,背着手,立在窗前,幽幽叹了口气:“今年雪这样大,一场接一场,也不知几时才能春暖花开。”三月三是叶子衿十四岁的生辰。黄氏听着她话里有挥之不去的怅惘之意,忙安慰道:“别有的没的想这些事情,如今你喜事将近,该高兴才是。” 或许在所有人眼中,她能够离开苏州回到燕京,而又可以再嫁,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可叶子衿心中却总似缺了一块一般,空空落落的。阳光从她心里照进去,又很快漏出来。恰如这大雪连绵不绝的冬日。 或许叶子衿尚不懂什么叫做两情相悦,也不懂什么叫做生死相许,可她能清楚的知道,自己此刻是不开心的。这种失落和压抑,和庄子上那种隐隐的忧虑一样,在心头盘桓不去。 黄氏看了她好几眼,扯开了话头,“昨儿个,永平侯府的夫人去世了。”这消息叶子衿已从叶夫人处听莫妈妈说过,并不觉得吃惊。可是胸口有一处,还是隐隐作痛。却听黄氏长长叹息了一声:“我原本看好你和永平侯府的世子苏明睿……可偏偏他母亲过世了,这就要守上三年,国公爷却是等不得了。” 叶子衿心中犹如细线划过,酸涩不已,垂下头沉默了半晌,才幽幽开口:“这也是没有缘分。”黄氏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不过我听说晋王府的宋二公子也不错,你也是个聪明人,好生过着,这日子自然会越过越好。” 叶子衿放下茶盏,重新捧着手炉,手心里泛开了一层暖意,让她漂浮的心也一点点变得温暖起来,“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我倒也不会自怨自艾。” 昨天码完字,校园网抽了,我当时就想死了想死了…… 今天更新一万二,求粉红票!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开(三)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开(三) 黄氏也跟着叹了一口气,斜觑着她,“这么多年,我也就喜欢你这份心境。” 叶子衿自嘲的笑,“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总不能成日里以泪洗面这样过完一生吧?”黄氏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起身告辞:“我也回去收拾收拾,再过不久,你大哥就该回来了。”叶子衿微微颔首,亲自送着黄氏出了门。 又立在台阶上,出了好一会神。片片冰凉的雪花落在叶子衿面上,带着微微的寒意。叶子衿想要去触碰时,握在手心的,却只剩下一抹水痕。人的体温对于冰凉的雪花来说,实在是太过温暖了。 远远叫瞧见雪地里出现了宋妈妈的身影,索性就立在台阶前候着她,“如何了?”宋妈妈抖了抖身上的积雪,扶着她进了门:“我们进去再说。”想必是怕叶子衿冻着了。屋子里的暖和到底不能和外面相比,叶子衿脱下鞋袜,半卧在了炕上,只将眼瞅着宋妈妈:“可打听出什么了?” 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叶子衿不敢马虎,这可事关一生的幸福。 宋妈妈也不拖泥带水的,径直说道:“晋王府上宋二公子的母亲二王妃原是定国公的嫡次女,后来也不知怎的,突然嫁给了晋王做平妻。二王妃一母同胞的长姐当时是皇后,这门亲事是由皇帝赐婚,当时也算得上是风风光光。只是不曾想那晋王心里本不愿娶二王妃,迫于君命才不得已为之。不过那时候恰巧二王妃的母亲过世,二王妃等到三年孝期过了才进门……” 此话刚落,叶子衿忽然问:“皇后是不是姓宋?”宋妈妈一怔,不知她为何问起这事,但也点点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皇后就是太子妃,后来被追封为元皇后……” 这样一来,叶子衿之前所有的猜想,都化作了事实。 楚夕暮,宋宁默,这两个人的关系,原来是这样。 比叶子衿想象的更为亲密一些。 所料不差,楚夕暮的真实身份,就是这位元皇后唯一的儿子。 也就是说,楚夕暮,不,应该叫做宋夕暮,其实是当今皇上的嫡长子。 可是为何,他眉宇间总有抹不去的忧色? 想到一路上驿站里的追杀事件,叶子衿倒吸了一口冷气。 楚夕暮是皇上的嫡长子不假,可是他却并不是当今皇后所出。他的母亲,元皇后,已经逝去多年了。更何况,当今皇后还生下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儿子,已经成年。而就在当年,年幼的楚夕暮想要在这宫中生存,势必要经历许多险恶。 不是无路可走,堂堂一个皇子,是不会隐居在那乡野的吧? 或许那个时候,他也是苦闷的,郁郁不得志的。所以才不收分文替村民们瞧病,那个时候,也是为了抒发心中的苦闷吧?可是,叶子衿有一种直觉,楚夕暮已经回到了燕京,并且极有可能,回到了皇宫。 叶子衿就想到了黄氏上次所说的皇帝病重一事。 她虽然不大关注朝堂之事,可也有所耳闻,似乎太子之位,还是悬而未决。 那么楚夕暮此次回到燕京,也是为了这事? 还是,逼不得已,走投无路之时不得不出的策略? 到底如何,叶子衿已经不得而知。她所认识的,是那个在苏州治病救人的楚大夫,而不是如今身份金贵的宋夕暮。他们之间,在往后的日子里,已经不会有任何交集了。除此之外,连同苏明睿,也只能化作她在最落魄,最寂寥的时候,认识的那么一个可以生死相托的人。 时光总是匆匆过去,叶子衿已经不敢再想象未来。 窗外大雪纷飞。 叶子衿不知该如何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酸涩不已,想到日后她和那两个人,就成了陌路,就觉得一阵心寒。人在得志时,会认识形形色色的人。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当叶子衿还是国公府的二小姐的时候,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奉承她,抬举她,那个时候,她又能看透谁的真心?可一旦她和离了,落魄了,离开了这燕京城,她就什么也不是了。那个时候,只有楚夕暮将她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也只有楚夕暮,会留心她种药草,并送来了方子。 而在她最为寂寞的时候,苏明睿出现了。这在以前的人生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叶子衿也是个世俗之人,并且俗的无可救药。有那么一个人,在你寂寥之时,肯陪着你说笑,肯给你带来希望,肯给你带来生机,那么不用怀疑,这一生,你都忘不了那个人。 至少现在,叶子衿屡屡想起苏明睿的笑容,就觉得心头暖洋洋的。 不早不晚,楚夕暮和苏明睿,出现的时间,刚刚好。 只是,以后这漫长的人生,还得叶子衿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生命里出现的贵人,可以而不可再。叶子衿可不认为自己有如斯运气,能再出现那么几个贵人。 突然之间,叶子衿很想给苏明睿写一封信。他母亲刚刚过世,此刻一定很悲痛。不可否认他是一个孝顺的儿子,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为母求药。只是大夫下了错误的诊断,导致他误以为永平侯夫人已经大好,才放心的去了苏州。 只是,叶子衿苦笑了笑,不管自己写上多少字,这封信,都是送不出去的吧。 这是礼教森严的燕京,不是那庄子里,可以来来去去,没有人会多说什么。 一瞬间,叶子衿突然倍感凄凉。 她突然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一趟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只是可惜,哪怕是错了,也只能一错到底。 她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如若不嫁给宋宁默,那只能沦落为给宁王做妾室的命。 叶子衿也有自己的骄傲,这等为人做妾一事,她是断然不能答应的。 不过现如今,想起宋宁默,也多了几分熟悉感。或许楚夕暮的关系,叶子衿对这位宋宁默的印象显然好了好多。而之前在回燕京的马车中听见他吹箫,那个时候,他也是前往苏州的吧。 由音识人,能吹出那样调子的人,心中也多半怀着一轮明月。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比陈文好的太多。 宋妈妈见着叶子衿不说话,脸色是说不出来的古怪,思忖着说道:“大王妃也是在皇帝赐婚以后,传出了喜信,怀胎十月,生下了大公子。二王妃进门几年,才生下了二公子。听说这几年二王妃身子一直不大好,缠绵病榻。不过二王妃性子十分柔和,待人总是和和气气的,从来没有和人红过脸。” 叶子衿心头微松,又问:“那大王妃呢?”宋妈妈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听说赏罚分明,晋王府上上下下都十分惧怕她。”也就是说,手腕很强硬了。叶子衿眉头皱了皱,也不知这么多年,二王妃是如何过下去的。 不过也着实有些奇怪,既然是定国公的嫡出女儿,长姐又是皇后,怎么会甘愿去和另一个女人分享一个男人? 姻缘之事,果然说不清也道不明。 听了这一阵,叶子衿对晋王府的情况也有些几分了解,轻咳了一声,“晋王有几个公子?”“只有两个。”宋妈妈唏嘘不已:“不过这世子爷成亲已经八年,仍旧没有子嗣,只有一个通房丫鬟生的女儿。” 这一条叶子衿已经听黄氏提起过了,微微颔首,“我乏了,想歇息了。”宋妈妈点头,抽开了大迎枕,扶着她躺下了,又掖了掖被角,才放下了帐子。叶子衿望着晃动的帐子,眨了眨眼,合上眼。 或许也真真是累了,这一觉竟睡了许久,等她睁开眼睛时,屋子里闪烁着微弱的烛光。隔着厚厚一层帐子,也看不清光芒,只能感到一小撮火苗在跳跃。过了好一阵,等她的眼睛适应了此刻昏暗的光芒,才扬声唤了紫苏的名字。 紫苏原本就在炕边守着,只是时间太久,也打了个盹,听见呼唤声,慌慌忙忙起身,撩开帐子,问:“小姐醒了?”叶子衿拢了拢凌乱的头发,轻声问:“现在什么时辰了?”紫苏看了看水漏,答道:“酉时三刻了。” 这么晚了! 这天黑的早,难怪这时候掌灯也是黑乎乎的,叶子衿揉了揉眉心,吩咐道:“将灯花挑一挑,屋子里太暗了,眼睛疼。”此话一出,自然有小丫鬟揭开了灯罩去挑灯花。烛火跳跃了几下,屋子里顿时明亮了许多。 叶子衿也不欲起床了,只是肚子里早早唱起了空城计,便笑道:“我饿了,去厨房传几道菜来。”紫苏一听,忙问:“小姐要吃什么?”叶子衿才醒来,只觉得嘴里干涩又乏味,便说道:“先端一碗杏仁茶来我吃几口,这大晚上的想来也是没有什么好菜了,就让厨房随意炒几样,只是不要放猪油,多放些辣椒便罢了。” 紫苏难得见到她兴致高昂想要用饭,一一记下了,而后欢天喜地的命人去厨房做。最先端上的是杏仁茶,叶子衿也着实是饿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到最后已经见了底才放下。紫苏恐厨房手脚慢,又拿了几盒点心让叶子衿填填肚子。 叶子衿却只是吃了小半块,便推开了,她素来不喜欢甜食。知道紫苑端着饭食进来,才眼中一亮。芳香四溢间,紫苏早早就将炕桌摆了上去,又在叶子衿面前的被子上铺上了一层布,才将饭菜端了上去。 第一道菜是酱白菜炒冬笋,身为土生土长的燕京人,没有不吃酱白菜的,叶子衿也极喜欢那酸酸的口味,见着心中欢喜,笑道:“也算得还知道我的口味。”见她高兴,紫苏也抿着嘴笑,又揭开第二道菜,却是芙蓉干贝,第三道就是瓦块鱼。 叶子衿不会挑刺,见了鱼,就觉得头疼。不过用来配鱼的那些小菜却是喜欢的,这顿饭她竟然吃完了整整一大碗饭,最后还喝了小半碗燕窝。接过茶盅,漱了漱口,叶子衿摩挲着肚皮,眯着眼,靠在大迎枕上,显得十分惬意。 北风呼啸而过,咯吱咯吱的窗棂下,明亮的宫灯照的屋子里犹如白昼一般。 空荡荡的屋子里,拉出两道长长的黑影。 “明儿个,就是 弃妇再嫁第25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娘的祭日了。”楚夕暮的脸色,在宫灯下,显得有些苍白。宋宁默瞥了他一眼,“你打算如何?”“自然是要亲自拜祭的。”楚夕暮眼里泛起了苍凉之意,“我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也不曾回来过,这次说什么也要亲自去上一炷香。” “我和你一起去。”宋宁默淡淡瞅着他,“论理我也该走一遭。” “不必了。”楚夕暮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决绝,“我正好有些话,要亲自对我娘说。”宋宁默倒也不坚持,靠在雕花柱子上,一条腿支着地,另一条腿斜斜的弯曲着,整个人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那事你决定好了?” “嗯。”楚夕暮淡淡应了一声,自嘲的笑:“我还能有别的选择吗?”宋宁默手中握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抛来抛去,似是在玩杂耍一般,“你不在的这几年,皇上又换了一批新人,这一次出头的是李贵妃。” “不过她老子倒是火气太大了一些。”宋宁默耍完着匕首,一道寒风划过,“竟然气得吊死在陈侍郎家门口了。”楚夕暮目光微闪,“哪个陈侍郎?”“吏部的陈侍郎,靠着祖上的荫庇,你不知道也是常情。”宋宁默嘴边勾起了一抹冷笑,“怕是现在李贵妃咬碎了银牙想找陈家报仇呢!” 眨眼间,楚夕暮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宋宁默望了望窗外黑漆漆的天,将匕首收在了袖子中,“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楚夕暮还来不及说话,就见窗户嗖的一声打开了,而后宋宁默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屋子里。朱红色的地板上,又几片雪花在那间隙里飘了进来,久久不融。 楚夕暮亲自上前合上了窗子,看着那雪花,呢喃道:“这屋子里果然是太冷了。” 宋宁默走了一阵,才弯腰登上了隐藏在不为人知处的马车。小厮披着斗篷,正在马车前候着,见了他来,一扬马鞭,马车徐徐朝前驶去。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宋宁默一跃而下,就见川穹守在门口,踱来踱去,双手不住搓动。 “什么事?”宋宁默冷声问。 川穹看着他肃然的脸色,一时之间有些迟疑。然而自家主子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您不在的这几日,大王妃正筹谋着为您说亲。”“说亲?”宋宁默神色不变,“是哪家的女儿?”仿佛听见今日下大雪一样的平常口气,显得漫不经心。 或许婚姻大事在他心中,丝毫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川穹忙说道:“是盛国公府的二小姐……”宋宁默想了想,眉头微蹙,“是叶家的小姐?”川穹连连点头,又加了一句:“我打听过了,叶家的二小姐同陈侍郎的公子和离了有大半年了。” “陈侍郎?”宋宁默眉头拧得更紧,快步走进了王府。 川穹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几乎不敢看他的脸色,“听说王爷也答应了,明日就要派人上门去提亲。”宋宁默似乎丝毫不觉得寒冷似的,一把扯下斗篷,“我知道了。”川穹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这事情,您要不要再去和王爷说说?” “不必了。”宋宁默向来惜字如金,哪怕是在服侍了自己十多年的小厮面前,也从不多话。薄唇抿的紧紧的,带着一阵寒意朝着西院走去。经过正院时,屋子里还泛着橙黄|色的灯光。在拐角处,却遇见一群人打着灯笼缓缓走来。 宋宁默定睛一看,却是他兄长宋思平,侧过身子让他先行。却见宋思平眉头微蹙,“这早晚的,又出去鬼混了?”“喝了一会酒。”宋宁默应了一声,并不大给他面子,继续向前走。却被宋思平厉声喝止:“你也是十八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不着家,不知道轻重?” 宋宁默瞟了他一眼,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倒是叫大哥失望了,只可惜我就是如此不成气候……”宋思平气的脸色发白,“明天爹就派人去盛国公府提亲,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日后如何,也不必我来教!”气鼓鼓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刺耳。 “吵什么?”正坐在屋子里的晋王听见外头的吵闹声,大步迈了出来,一出院子门就见宋思平满脸怒色的望着宋宁默,而后者却一脸的淡然,显然是将宋思平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了。 “你不用管他!”晋王剜了宋宁默一眼,望向宋思平,“他是什么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白费口舌。”宋宁默仍旧是面色坦然,对于晋王的话,有些无动于衷。 这一更五千字,真是呕心沥血啊呕心沥血,所以,求粉红票!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暖(一) 第一百一十三章 春暖(一) 宋思平望望父亲,又望望幼弟,最后垂下了头。 宋宁默见着二人再无别话可说,冷萧萧的转过了身欲离开。 晋王却在身后说道:“等成亲了,立刻搬出去!”殊不知此话正合了宋宁默的心意,他更是一言不发的继续朝前走。后头的晋王气得七窍生烟,这么多年,他没有见过谁家的儿子,在父亲面前,也敢这样的顽劣。 宋宁默从始到终,脸色就是一如既往的冰冷,直到进了西院,脸色才柔和了些。抬眼望去,西院的的角落,屋子里已经没有灯光,想必二王妃已经歇下了。宋宁默走上前去,问龙葵:“娘可吃药了?” “吃了。”龙葵忙不迭点头,“只怕这时候已经睡着了。”宋宁默淡淡点头,望了一眼,才转过身。却被龙葵叫住:“二公子!”宋宁默顿住了脚步,却并不转身看她。龙葵咬了咬唇,才低声说道:“王妃听说大王妃替您说了叶家二小姐为妻,才喝下去的药又吐了出来,我们劝了好一阵,才勉强又吃了药。” 宋宁默眉目间满是寒意,“连自己的命都无法做主,谈何儿子的命?”龙葵一愣,似懂非懂的看着宋宁默修长的背影,一时接不上话。宋宁默却抬脚就走了,雪白的身影很快和这满地的皑皑白雪融为了一体。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宋宁默眼中没有了一丝温度,坐在书房内,翻看着手上的书页。信手从书案下取出一个空心小竹筒,吹了个口哨。一身黑色劲装的艾叶似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公子请吩咐。”“替我查查盛国公府的二小姐。” “是。”低沉的声音,似从地底下发出来一般。“明日我要知道最详细的消息。“宋宁默又加了一句。艾叶又应了一声,声音却已在窗外了。宋宁默这才重新拿起手上的书翻看了半晌,直到水漏里的水,一滴一滴的落下,一个轮回。 已是子夜时分。 宋宁默推开窗,透了一口气。混沌的脑子,在这时间,变得格外清醒。 望着这一层厚厚的雪,宋宁默突然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自己尚年少,而皇后也还活着,只不过身子一日不如一日。那时候他去宫里陪表哥看雪,两个人就坐在亭台上,一人拿着一柄木剑,似模似样的舞剑。 而那个时候,皇后似乎穿着月白色的袄子,整个人的脸色显得更是苍白。 就像,就像如今,二王妃的脸色。 姐妹二人其实十分相似,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 而那个时候,二王妃还没有病倒,还能笑眯眯的站在皇后身边,看着他们表兄弟二人玩闹。那时候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早已不知道皇后同二王妃说了些什么。可是有一句话,宋宁默到现在还记得。 每一次想起,胸口有一处,就崩裂一般的疼痛。 花开花落,多少风流年少,人如旧。 那是在大雪纷飞的时候,亭子里都落满了雪的时候,当时的皇后所说的一句话。 那时候,他不懂,楚夕暮也不懂。可仍然觉得忧伤,因为那时候,她看到原本笑呵呵的母亲,落泪了。没多久,就传来皇后病故的消息。那时候见到楚夕暮,他似乎瘦了一圈,整个人显得有些落寞。 其实是同病相怜。 楚夕暮的父亲,是当今天子,一直想要做一个万民敬仰的明君,只是到底缺了些什么。耳根子软容易听进谗言,又喜欢疑神疑鬼。这样的人,终究是难成大器。不过宋宁默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真要是胆敢说出去,哪怕他是皇帝的亲侄子,也不管用。 没做成留名青史的明君,也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 看着楚夕暮,宋宁默就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其实楚夕暮,原本不叫楚夕暮的。他叫宋夕暮,曾经是被皇上寄予厚望的长子。只是可惜,他小小年纪,光芒太过耀眼。为人父者,自然该是高兴的。可偏偏,他的父亲是皇帝。这世上从来不乏父子相残的惨剧。 宋宁默时常想,如果皇后没有死,会怎样。 只是可惜,也不过是想想。 随着皇帝新立了皇后,楚夕暮的处境越发的难过。好在他也有几分自知之明,没多久就推脱身子抱恙,要离宫静养。这时候皇后去世也不过一年半,皇上到底还是念了几分旧情,准许他云游四海。 字面上是这个意思,其实等于是自我放逐。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宋夕暮变成了楚夕暮。 楚夕暮离开燕京的那一天,宋宁默亲自去送他。两个人沿着青雀大街一路走下去,一直望着那见不到尽头的大道,延伸到不知名的远方。夕阳西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的极长极长。那个时候,宋宁默望着楚夕暮的侧脸,轻轻吟诵:“花开花落,多少风流年少,人如旧。你明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楚夕暮的唇色一如他的脸色一般苍白,不久前他还是极有可能成为一朝天子的大皇子,世事变迁,他心中的骄傲,抱负,一点点被磨光。然而听见宋宁默这句话,他沉默了良久,才轻声说道:“或许几年后,我会明白。当然,若是那时候我还在人世的话。” 宋宁默心中猛地一颤。 这么多年,楚夕暮是他唯一的朋友,也是兄弟。 他如沐春风的笑,“那我等你回来告诉我。”楚夕暮不过是微微点头,飞身上马,只带了一个小厮,绝尘而去。宋宁默望向他离去的方向,艳丽的彩霞布满天际,而后渐渐褪去了光芒。 有那么一刻,宋宁默突然觉得这偌大的燕京城,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公子,您是否该歇息了?”川穹立在他身后良久,终于缓缓开口。宋宁默转过头去,目光有些茫然,漫无目的的扫了屋子一眼,才慢悠悠点头。川穹又说道:“我去准备热水,您站了好一会,怕是都冻僵了。” 宋宁默没有拒绝。 哪怕他不怕冷,并且曾经被罚跪在雪中三个时辰。 双脚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宋宁默才觉得身上多了一丝暖意。他的屋子里向来不升火盆,内室也不例外,是以就显得有些寒冷。宋宁默却丝毫不觉,擦净了双脚,翻身就上了炕。每日到鸡鸣时分,他不消人喊,自然而然便转醒了。 冬日天亮的晚,宋宁默在院子里练了好一会的剑,东方才变成了鱼肚白。 叶子衿白天睡了一会,晚上倒不大困,也是早早的就醒了,不过她贪图这被子的温暖,叶夫人又吩咐了今日不必去请安,她也就缩在被子里不动弹了。这大冷天的,果然是只有被子最舒坦了。 如果有可能,叶子衿倒真情意下辈子自己变成那碧眼猫或者是小狗,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做,只需要躺着晒太阳便罢了。当然,那得托生成大户人家的小猫小狗,否则说不准会被卖,或者被吃。 想到此处,叶子衿不由紧了紧被子,额,还是做人吧。 托生在大户人家,不是每一辈子都有这么好的运气,这难度实在太高,叶子衿不想冒险。 当然,叶子衿从前是很少想这些玄乎又玄乎的东西的,而她现在居然就这样静静躺在床上想了小半个时辰。于是叶子衿将自己这种反常的行为解释为闲得无聊了。不过在这个念头闪过的下一刻,她突然想到了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 今天,如果昨天她没有听错的话,今天似乎就是晋王府来人提亲的日子。 叶子衿虽然觉得仓促,可这事从来就没有她插口的份,为人子女者,在婚姻大事上,只能对父母的命,言听计从。不过她也想过,至少这事是由叶夫人决定的,总不能将自己送入火坑吧? 叶夫人这边,早早的便开始准备了。不过等到晋王府派来的人以及媒人到了以后,叶夫人还是拿出了一个大家主母该有的气度以及一个母亲该有的矜持。俗话说抬头嫁女儿,低头娶媳妇。 这还是头一天,叶夫人自然十分慎重。 双方交换了庚帖,合了合年庚八字,都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这件事算是八字有了一撇。叶夫人显得很是高兴,只是面上丝毫不露。不多时,晋王府来提亲的事情,就传遍了国公府。二夫人得知这消息时,显得错愕不已,“晋王府?你没有听错?” 李妈妈忙答道:“的确是晋王府,说是为二公子求亲。”二夫人嘴角抽了抽,“不过是被夫家赶出门的女儿,也能嫁入王府……”李妈妈听着一惊,慌忙瞟了瞟四处,见丫鬟们都垂着头,不敢露出异色,才松了一口气。 叶子融就说道:“这么说,大婶婶又要和晋王成为亲家喏!”只是听不出半点喜悦,反而有些酸溜溜的味道。二夫人看了自家女儿一眼,眉梢微挑,“既然子衿都能找到这样的好婆家,那我们子融岂不是更容易了?” 叶子融端着茶盏抿了一口,垂下了眼。整了整衣裳,“我也该去给二姐姐道喜才是。”二夫人看了她一眼,笑得合不拢嘴,“还是我们子融懂人情世故,哪像你那二姐姐,回来这几日,在我跟前是连影儿也不见。就算我这二婶不济,入不了她的眼,那上头还是卧病在床的国公爷,少说也得去看一眼吧……” 她提起这事的时候,叶子衿那边恰巧也说起了这事。宋妈妈正迟疑的问:“小姐,您要不要寻个时候去给国公爷请安?”叶子衿安逸的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斜眼看她,“国公爷见了我,怕是不大痛快呢,我何必去碍人眼睛。” 说完这话,突然想起一事,问:“大姐这几日可有派丫鬟过来?”“没有听说。”宋妈妈摇头,“不过昨日唐妈妈去了宁王府一趟。”那也就是说,不出意料,叶子佩现在已经知道这事了。 只不过她倒也按捺得住,没有在今日冲回来理论。 看来这些年做王妃也有了些进益。 叶子衿嘴角勾起了一抹飘忽的笑,唤了丫鬟进来服侍自己起身。如果可能,叶子衿情愿就这样卧在床上一整天。不过考虑到今日晋王府的人过来,现在也不知走了没有,万一哪个人突然兴起要来拜会自己,那自己赖在床上,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因此哪怕叶子衿千万般不情愿,还是磨磨蹭蹭的起床穿衣。好在屋子里有火盆,也不觉得特别寒冷,叶子衿洗漱过后,用过早膳,其实看时候已经相当于午膳了。叶子衿食欲大开,吃了三个汤包,又喝了一大碗燕窝。 实在是迫不得已,这些日子她脸色有些不好,得吃些燕窝补一补。 当然叶子衿是不想承认这是由于自己心事重重所致的,毕竟还是十三四岁,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好年华,恢复的倒也快。 叶夫人送走了晋王府的人,就听莫妈妈提醒道:“夫人,今日是永平侯府上悼唁的日子,您要不要去一遭?”按照从前,叶夫人自然是要去一趟的。不过她今儿个正替叶子衿说亲,说什么也不能去参加百事。 想了想,说道:“让婉茹去吧。”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积极信号。 黄氏得知这消息,心里一阵雀跃。 呼呼,今天更新了一万二,子夜勤快吧? 这一章前半部分写着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不得不说,子夜对于宋宁默和楚夕暮,多少还是有些偏袒的。原因嘛,咳咳,或许和子夜自身经历有关吧。对于得不到父爱的孩子,子夜向来都是偏爱滴~~~~ 相对应苏明睿这孩子父母双全,从小就在爱的阳光下长大,那就是在阳光下踱了一层金边,这样的孩子,怎么能不闪闪发光?所以他给了叶子衿温暖,而叶子衿,或许也是楚夕暮的温暖源头。 额,不好意思,今天话多了点,遁地走遁地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春暖(二) 第一百一十四章 春暖(二) 从前出席红白喜事,都是叶夫人带着黄氏一起过去。 这一次却有让黄氏全权做主的意思。 这也算得上是一大进步了。 黄氏好生收拾了一番,又叫了几个有经验的妈妈来,仔细问过悼唁应当注意些什么,说些什么话,穿什么衣裳,才算安了心。想到几年前见着永平侯夫人时的情形,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 就对丫鬟桔梗说道:“从前永平侯夫人来我们府上做客,见了子衿,喜欢的了不得,戏说要让她做媳妇去,谁知道现在……”桔梗只当她是为永平侯夫人伤怀,忙说道:“生老病死,也是人之常情……” 黄氏却苦笑着摇头,“我一直以为子衿当真会嫁入永平侯府的。”桔梗这时才会意过来,忙说道:“虽说如此,可晋王府的二公子,应当也是不差离的。”“你哪里晓得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黄氏眉头微蹙,“若是进了永平侯府,那就是世子夫人,谁人不给她几分体面。可晋王府的那位是二公子不说,听说还不得晋王喜欢……” 多说多错,桔梗垂下头不敢再接口了。 黄氏深深叹息:“这孩子一直就是多灾多难的,小时候落入冰水中,现在身子都有些不好。到了婚嫁年纪,偏偏又遇到了陈文……现在想起当时的术士之言,也不知有几成真。”桔梗一听,问道:“术士之言?” 黄氏自悔失言,忙打住了话头,“去给我倒杯茶。”桔梗慌忙斟了一盏茶递到了她手上。 叶子衿听说黄氏前去永平侯府,有片刻的怔忪。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还是决定不必让黄氏带信了。不是对她的不信任,而是想在自己心中,保留有那么一处小秘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叶子衿唏嘘了一声,就听屋外传来小丫头的声音:“三小姐来了!”随着帘子被撩开,叶子融款款走了进来。叶子衿并不起身,只端着茶盏轻声笑,“妹妹从前不知道多忙,成日里见不着人影,现在总算是闲下来了。”话里有淡淡的弦外之音。 叶子融笑语嫣然的坐在她对面,接过丫鬟捧的茶,也是微微的笑,“我是来给二姐道喜的。”按照常理而言,叶子衿这时候应当露出又羞又涩的神色。不过,她在心里努力了一番,还是徒劳。 难道,当真是经历了太多事情,所以对许多事情,都变得麻木了? “妹妹客气了。”叶子衿面色如常的和叶子融说着客气话,只觉得无趣的紧。叶子融也是聪明人,眼见着她没有什么精神,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便告辞了。在回去的路上却和橘红抱怨:“当真是有了好靠山的人了,已经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日后小姐定能能找到更好的婆家。”橘红笑着奉承:“论姿色,小姐或许和二小姐平分秋色,可论才学,小姐不知比二小姐强上多少倍,更何况小姐还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那二小姐却是和离过的人……” 听了这一席话,叶子融才觉心里好受了些,“你说得对……”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回了院子。叶子衿见着她离去的身影,颇为头痛的揉了揉额头,“从前在庄子上觉得寂寥,到了这里却又嫌聒噪。” 紫苑掌不住,扑哧一声笑,“要不小姐称病躲上几日?”却被紫苏一眼横了过去,“还有二十来天就是小姐的生辰了,这时候称病,哪里好?”叶子衿对于自己这生辰也是期待了许久,不管怎么说,每年生辰,都能收到不少礼物。 当然,叶子衿并不贪图那点礼物,可她就是喜欢那份喜气。 这时候叶子衿却又想到了自己当初从陈家带回来的那份价值不菲的嫁妆,若是一直扣在国公爷手里,那叶夫人是否会另外为自己重新置办一份嫁妆?不过叶夫人虽说是世子夫人,手上的钱财不少,可第二次置办嫁妆,规模定然是不能和从前相比了。 与此同时,叶夫人也在和莫妈妈算账,“这几年庄子上收成不大好,我看苏州那处庄子就给了子衿吧,我也上了年纪,现如今只盼着子辰和子佩能得个儿子,子衿能找到好归宿,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莫妈妈忙说道:“夫人您还年轻着呢,说什么丧气话。”叶夫人撑着额头,有些为难,“正如你打听的一样,那晋王府的大奶奶有一百二十八担嫁妆,我们子衿也不能落了下乘,不然妯娌之间被人比较,子衿脸上也不好看。” 莫妈妈就思忖着说道:“可当初从陈家要回来的嫁妆在国公爷手上……”“这我自有法子。”叶夫人冷笑了一声,“国公爷最好面子的人,难道能让子衿两手空空嫁人?即便是当真如此心狠,那扣下的嫁妆,原本就是我的东西,当初也不过是说替子衿管着,名不正言不顺的,我如今想要拿回来,又什么不可?” “再者——”叶夫人脸色沉了沉,“倘或是这样要不回来,那就知道走别的路子了。国公爷的身子你是知道的,也不知是否能熬到三月,那些嫁妆,必然是被唐守成和唐妈妈掌握着的,我们去找唐守成和唐妈妈那两口子说说也就是了。” 莫妈妈立刻会意,“您的意思是,私下里去找唐妈妈说话?”“那又有何不可?”叶夫人沉稳的端起了茶盏,“我也不怕当着你说,国公爷一死,这国公府的天下,还不是落入老爷手中。唐守成和唐妈妈但凡是有半点的懂事,就该知道如何做。” 莫妈妈不住点头,“夫人说的是,只是不知是先去和国公爷明说,还是直接找唐守成?”“先和国公爷说说吧。”叶夫人疲惫的合上了眼,“不管怎样,现在他还没死呢。不过我想赶在他死之前赶紧将婚事办了,不然叶子衿岂不是又要耽搁上一年?” 虽说婚事已经有了眉头,可一天不办好,叶夫人总不能安心。生怕国公爷临死又糊涂一把,闹出什么动静来。与其这样还不如赶紧将叶子衿嫁入晋王府,这样一来就算国公爷到最后有什么招数,至少是对她没有伤害的。 晋王府那边也是一样的心理。 二王妃自入冬以来,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是否能熬到春暖花开的时节。宋宁默如今已经十八岁了,若是再守孝三年,这可就过了二十岁了。这年纪,着实也是拖不得了。更何况晋王只觉得看到这个儿子就烦心,就盼着他成了亲,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分府而过。 宋宁默心中何尝不明白这一茬,早前几年就暗暗在外寻觅房子,在晋王将那层玻璃纸捅破以前,他早已寻到了燕京城东面一处幽静之地,买好了七进七出的大宅院。不过晋王对于宋宁默一向是瞧不大上眼的,哪能知道他的这些小动作。 等到了第二日,黄氏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去了永平侯府。叶子衿看着她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府,心里泛开了说不出的滋味。一直等到晚间黄氏回来,才装作漫不经心的去寻黄氏说话。 其实是想要从黄氏口中,听说他的消息。 哪怕是微末的小事,也能慰藉她此刻冰冷的心。 许是参加了丧事,黄氏显得有些无精打采的,没有什么兴致。见着她进门,也是唏嘘不已,“永平侯夫人今年也才三十八岁,就那么去了,只留下爷儿俩,这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一家主母去世,不知留下多少摊子需要人收拾。 叶子衿垂下眼睑,默默的听着。 听着黄氏感叹了许久,叶子衿才说道:“嫂嫂都见着了些什么人?”“见到了不少人。”黄氏并未听出叶子衿的话外之意,“永平侯夫人这几年虽说深居简出,可早些年也和不少人家都有往来,我这一去,还遇见了我娘,也就坐在一块说了会话,里里外外都是人……” “那可不大好安置了。”叶子衿淡淡应了一句。 “那可不是!”黄氏心有戚戚焉,“不过我听说那世子爷也是有手段的人,这家里还安排的井井有条的,只是永平侯似乎打击不小,苍老了许多。我见着那世子爷除了脸色有些难看,其他倒是还好,还能和那些宾客们闲话,满席的夫人太太们,都交口称赞……”没有哪一个人,不是从沉痛里迅速成长起来的吧。 更何况,苏明睿原本就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已从黄氏口中得知了他如今的处境,叶子衿心满意足,再无别话可说,又说了几句话,便寻了由头离开了。 宿舍楼下有个体重秤,中午吃完饭投了一个硬币,踩了上去,于是杯具了…… 我想说,哪怕是胖子,也要做个快乐的胖子。 嗯,我要坚强…… 可是还是不平啊,为啥隔壁宿舍那美女吃那么多,还是那么瘦那么瘦!!!!!! 算了,我要心平气和……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春暖(三) 第一百一十五章 春暖(三) “打听到了?”书房里传来宋宁默冷萧萧的声音。 “叶家二小姐再有些日子就年满十四了,听闻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艾叶并不看宋宁默的脸色,只兢兢业业的汇报他所打听到的一切:“不过自从大半年以前和陈侍郎之子陈文和离以后,就去了苏州,在庄子上生活。听说到了庄子上,叶家二小姐带着丫鬟们做绣活,卖给了菱烟阁的人。还种下了一亩地的黄芪,庄子上的人提起她都甚有好感。” “打听这消息,你用了七天。”宋宁默合上了书页,冷声说道。 “燕京的消息好打听,庄子上的来来去去都要耗费不少时候。”艾叶面无表情,并不感到惧怕。宋宁默挥了挥手,艾叶却又如鬼魅一般消失了。这可真真是来无影去无踪,不知道多利索。 苏州,苏州…… 宋宁默呢喃着这两个字,托住了额头。总不能,这样巧合吧? “公子!”川穹推开门,打破了此刻的宁静,“二王妃想要见您。”宋宁默眉头蹙得更深,却什么话也没有说,起身出了门。昨日的一场大雪,已经止了。耀眼的眼光直扑扑照下来,让人觉得恍若隔世。 宋宁默一向不喜欢太过耀眼的东西,连带着阳光,也是如此。 二王妃的院子,离宋宁默的院子,也不过几十步路远。不过其中隔着一道高高的围墙,而宋宁默也甚少踏入那座院子。进得门去,一股药香扑面而来。宋宁默修长的身子,在地上投下了长长的倒影。 二王妃伸出了手,“默儿——”宋宁默居高临下的看了她片刻,而后蹲下了身子,将手放在她手心。二王妃牢牢攥住了他的手,一遍遍的,唤着他的名字。宋宁默突然觉得心酸,就在这屋子里,似乎永远都是黄昏一样的阴暗。 并且没有生气。 二王妃却又觉得乏了,冲着他微弱的笑了笑,又合上了眼。阳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更衬得整个人的瘦削和苍白。握着宋宁默的手,已经瘦得皮包骨。唯有手心的温度,提醒着宋宁默,这是一个大活人。 在未来的几天内,叶子衿的小日子一直过得平平静静。 国公爷没有传召她,叶子佩也没有回来嘲讽,更没有叶子融在耳边的嗡嗡声。 叶子衿每日都无比清闲的度过。 只是这几日,晋王府的人,开始频频往来。叶子衿心知是在商议婚事,偶尔也从叶夫人口中打听一些消息。只知道国公爷将嫁妆还了回来,叶夫人也开始拉着莫妈妈频繁的算账,似乎在置办嫁妆。 对于此事,叶子衿自然没有什么异议。 谁还会嫌弃自己的嫁妆多呀! 闲来无事时,摩挲着自己手臂上的空心金镯子,又觉得心里多了几分踏实。这里面可还装着六千两的银票,叶子衿想着就觉得欢喜。哪怕那日二夫人在叶夫人处已经明显表示了她的鄙夷:“子衿这镯子都戴了有大半年了吧,怎么不换个好些的?” 叶子衿当时没有多说,心里却轻飘飘的。 这其貌不扬的镯子,谁能知道她真正的价值? 这或许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偷笑。 这一日,世子爷和叶子辰归家了。国公府上下顿时沸腾了起来,叶子衿陪着叶夫人和黄氏一起,立在垂花门前,亲自迎着父子二人进门。经过了一个冬季,叶子辰的手上多了几条裂痕,其他倒没有什么变化。 眼角余光瞥见黄氏心疼的目光,叶子衿抿着嘴窃笑不已。被黄氏一眼瞅见,只是在公婆面前不好放肆的,只趁着众人不备暗暗斜了她一眼。叶子衿笑意更浓,眨了眨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叶子辰,眉梢动了动,说不出的暧昧。 黄氏脸上一红,忙别开头去留心听着叶夫人和世子爷说话。只听得世子爷一路上兴致高昂的说着在北方的见闻,又展示自己的猎物。在冰天雪地的时节,动物大多冬眠了,能猎到一两头,就着实不易了。 叶夫人也知道如此,不时附和上几句,夸得世子爷心花乱放。叶子衿这边却望着叶子衿,低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有小半个月了。”叶子衿心情也是不错,笑眯眯的仰视他,“你猎了什么?” 叶子辰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来,“只猎到了一头小狐狸,我见着它小,楚楚可怜,就放了。”叶子衿扑哧一声笑,打趣道:“想不到大哥还有一颗菩萨心。”叶子辰拉下脸,瞧着她的头,“难不成你是今儿个才发觉?” 叶子衿忍俊不禁,拉着黄氏的袖子笑了。却听得叶子辰又说道:“我这次得到了两株老山参,到时候炖了汤,让你补补身子。”叶子衿心中一暖,连忙道谢:“多谢大哥了。”叶子辰点点头,又冲着一旁沉默不语的黄氏说道:“另外一株是给你了,我不在的日子,可还好?” 黄氏见着叶子衿时不时飘来的揶揄目光,面上更是滚烫,低下头,轻声道:“一切都尚好。”叶子衿挤眉弄眼的乏了,静下来想一想,却为叶子辰和黄氏之间的浓情蜜意感到羡慕。似乎她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此念头刚动,叶子衿从心底鄙视了自己一番,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怎么突然想到这一点了? 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主子们进了正房,满屋子的都是人。世子爷吃了一杯热茶,略略吩咐了几句下去,就欲去给国公爷请安。却被叶夫人拦住了,“我有事要和你说。”叶子衿心知必是自己的婚事,寻了样子,拉着黄氏一起出去了。 果不其然,叶夫人对着世子爷和叶子辰二人宣布了这事。 世子爷先是大惊,随后就是质疑:“怎么这么快?”叶夫人忙笑道:“我听说晋王府的二王妃身子不好,就想要将这门婚事提快些……”世子爷想了想,这门亲事也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也就没有别话可说了。 叶子辰却是若有所思。 待到世子爷走后,叶子衿就坐了下来,盯着叶夫人问:“娘,您实话告诉我,当真是因为二王妃的缘故?”叶夫人就叹了一口气,将来龙去脉说与他听:“……当时国公爷逼的那样紧,我之前也暗中寻过几户人家,不过听着意思都不大乐意,唯有晋王府似乎很在心,我想着总不能叫子衿跟了宁王做妾……” 一五一十的说完,叶子辰已是满脸怒色:“子佩这几年,到底是怎生一回事,越过越糊涂!”叶夫人长长的叹息:“她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话说到一半却也说不下去了。叶子辰怒气冲冲的撩开帘子,径直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黄氏见了他的脸色,已知道了大概,也不去惹他,温声细语的迎着他进了内室,亲自服侍他换上了一身轻便衣裳。等到叶子辰脸色渐渐缓和了下来,才低声宽慰了几句。叶子辰的怒气却渐渐平息了下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准子衿这一次因祸得福也说不定呢!” 黄氏一愣,“这话怎么说?”叶子辰笑得高深莫测,“不管旁人怎么说,我倒是情愿做那宋宁默的大舅子。”男人之间的事情,唯有男人能明白。黄氏也没有多问,只叙说了几句别离之情,见着天色黯淡下来,便去了叶夫人处用晚膳。 叶子衿自然也带着丫鬟们前去,叶子辰见了她,眉梢挑了挑,嘴角抽了抽,说不出的欢喜。叶子衿本以为他会看到一张铁青的脸,可没想到叶子辰这完全是称心如意的脸色,一时之间有些不解。只将眼瞧着黄氏,却也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世子爷才从国公爷处归来,想到国公爷的光景,已是心事重重。 于是这顿晚饭,笑得最开怀的,就是叶子辰。 等到半个月过去,就到了叶子衿的生辰。府上但凡有些头脸的妈妈们,一大早的都来给叶子衿磕头,这其中也包括唐妈妈。有些事情,叶子衿并没有第二次提醒。等在叶夫人处吃过寿面,叶子衿就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紫苏几个凑着份子送了叶子衿一份大礼,世子爷,叶夫人,叶子辰,黄氏都各自有礼物送来。二夫人所送的是一串碧玺,不过其中有些瑕疵。叶子衿从不佩戴她送的首饰,倒也不觉得如何。 唯有紫苑见着嘀咕了几句,却被紫苏打算了话头,咽了回去。 随着时光一点点流逝,叶子衿开始越来越忙碌。她要为自己准备嫁妆,也要好好思量这往后的路,该如何走下去。 也是在这一日,晋王府上的人,来下聘礼。 这门婚事到如今,就算是定了下来 所以亲们,之前猜男主是苏明睿的,猜男主是楚夕暮的,全都错了错了!!!! 伟大的男猪脚,宋宁默,当当当,登场了!!! 站错了队伍的姐妹们,回头是岸~~~~ 跟着小宋宋混,有肉吃,捂脸……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嫁 第一百一十六章 出嫁 无论是晋王府,还是叶夫人,都希望这门亲事,能够越来越好。 于是在短短一个月内,就说定了亲事,并将叶子衿出嫁之期定在四月中旬。那是叶夫人翻遍了黄历以后,找到的三年内最好的一个吉日。随着婚期渐近,叶子衿心中越发的不安。 晋王府的聘礼到国公府时,引得上上下下都前来围观。 叶子衿一直窝在暖阁里,没有动弹。听得紫苑在屋子里绘声绘色的形容:“搬聘礼的人,前前后后不下于一百人,打头的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啧啧,少说也得有百来两黄金……”叶子衿慢悠悠抿了一口茶,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虽说外界传闻晋王不喜宋宁默,可在这亲事上,总算是没有叫她难堪。 叶夫人坐在正屋,看着来来去去的人群,与有荣焉。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自得之色,嘴角扬起了一道弧度。在一旁陪着的二夫人难免就有些酸溜溜的,“这可真是大排场!”叶夫人正在兴头上,自动忽略了此人的话语。 同样高兴的,还有叶子辰,他前前后后的奔走,忙着接待来送聘礼的家人们。 晋王府的聘礼比当初是陈侍郎府上送来的聘礼足足多上一倍,就连那账面上的白银也有一万两,相对应的,叶家这边的嫁妆,自然是水涨船高。 加上上次的陪嫁,这次叶夫人又额外给了她两个庄子,一个是八百亩的旱地,一个是三百亩的?br / 弃妇再嫁第26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的水田,这还是叶夫人这些年所积下的。至于那些绫罗绸缎,日用器物,也是数不胜数。同样是一百二十八台的嫁妆,可比上次的箱笼大了一些,被面之间,更是连手都插不进去,没有半分虚数。 天气开始渐渐转暖,叶子衿至始至终,都没有什么新嫁娘的喜悦。 不过有些事情,却是她不得不考虑的。这次叶子衿决定亲自挑选陪房和陪嫁丫鬟,无论如何,都要比上次更加谨慎才是。叶子衿就想到了当初在庄子上的冯显夫妇和秋菊一家。 她派人前去苏州,接了庄子上那些人来燕京。一行人都是初次来燕京,难免有些畏畏缩缩的。叶子衿坐在正厅,亲自接待了他们。这些人和她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时光未曾在他们身上驻留一般。 见了叶子衿,冯显媳妇和秋菊齐齐红了眼眶,吩咐说道:“真没想到还能见到二小姐……”叶子衿微微的笑,命人端了小杌子让他们坐下,“这次寻你们来燕京,也是为了让你们来做我的陪房。” 几个人吃惊的合不拢嘴,秋菊更是错愕,“小姐怎么……”叶子衿却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们的人品我都是见识过的,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叶子衿一番厚意。 众人自然是都应下了,叶子衿又闲话家常,问起冯家的三个儿子来,冯显媳妇笑道:“托小姐的福,老大才说了一个媳妇,到了夏天的时候就要进门了,老二也有了些音信,老三还在药店当学徒,日子也都好过多了。” 见着大家都尚好,叶子衿自然也是欢喜不已,视线就落在秋菊身后的碧桃身上。小丫头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的模样,梳着两条辫子,挽在脑后,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很有几分神采。叶子衿见了,生出几分好感来,就指着碧桃说道:“我看你这丫头不错,不如就到我身边来做丫鬟,你可舍得?” 秋菊想到叶子衿待人一向厚道,自然是求之不得,连连颔首:“小姐您瞧得上她,也是她的福分。”碧桃听了,连忙上前来叩首。叶子衿命她起身,扑哧一声笑,“娘儿俩可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秋菊不好意思的笑了。 寒暄过后,叶子衿自让人收拾了住处让他们住下,又开始挑选陪嫁丫头。紫苏,紫苑,木莲三个人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都是一路风雨跟过来的人,值得信赖。再有就是天冬和半夏两个,乌茜和文竹俩,也都是忠心耿耿的,到时候宋妈妈也自然是要带过去的,这样一来,也算是齐全了。 转眼就到了四月,国公府愈发的忙碌起来了。在这期间,叶子衿不止一次的想过,为何国公爷一直吐血,一直病危,却还是苟延残喘着,大有和时光对峙的趋势。不过叶子衿通常不会刻意去想这事,谁有兴致自虐呢? 婚期渐近,叶夫人的娘家莫家也派了人来,叶子衿的大舅舅莫楷正在任上,抽不开身,二舅舅可巧被调往湖南,也是不得闲。而莫语才中了进士,还未来得及赴任,算得上是莫家最有空的闲人一个。 叶子衿再见到莫语时,想到当初他所暗示的那些话,难免有些不自在。可还是依照礼数接待了他,莫语深深看了她一眼,又恢复了温润的笑容,“你外祖母让我带个东西来给你。”一面说,一面递上一个朱红色的匣子。 叶子衿忙接过了,只觉得沉甸甸的,也不知其中是什么东西。 而莫语却朝着她使了个眼色。 叶子衿会意,挥了挥手,屋子里众人都退了下去。莫语这时才坐了下来,自己斟了一盏茶,见叶子衿犹自站着,目光随着他左右移动,轻声笑道:“怎么,见了我如斯生分?”叶子衿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坐在了他的下首,“舅舅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莫语点点头,“你后天就要嫁入晋王府了,有些事情,我还是和你挑明的好。”叶子衿神色一凛,“舅舅请说。”“你是否还记得当初我同你说过的话?”莫语直直盯着她,“那时候我曾经对你说过,村子里的楚大夫,不是寻常之人。” 叶子衿直觉已经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点点头,“我一直记得。”莫语忽的笑了,“看你的脸色,我就知道你猜出来了,是不是?”叶子衿也跟着轻笑,“怎么,我脸上写着字,说我知道了?” 莫语一双琥珀色的眼,若有若无的凝视着她,“子衿,我从小和你一道长大,这世上,怕是没有第二个人,比我更了解你。”叶子衿垂下头,不知该如何接口。可是想了想,还是抬起头,“我的确猜到了,楚夕暮是皇子。” 莫语点点头,“这就是了,我知道你一向聪明。不过有一件事,也正是我要告诫你的。你到了晋王府以后,千万不要和宋宁默耍心机,更不要在他面前说谎。”叶子衿心中跳了跳,嘴角微嗡,“我骗不过他,是不是?” 莫语抿了一口茶,点点头,手托着下巴,“三年前我曾经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他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我便曾经想过,到底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这个人,只是没想到,是你,子衿。”叶子衿心中一片冰凉。 她只是想安生过自己的小日子而已,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也不知到底会如何。 “宋宁默和宋夕暮,不仅是堂兄弟,更是表兄弟。”莫语继续说道:“宋夕暮既然回到了燕京城,有一件事情,终究是不可避免的。你既然嫁给宋宁默,对于这件事情,或早或晚,总会晓得的。” 其实已经不必由宋宁默亲口说出来了。 叶子衿听着他一次次重复着宋夕暮这个名字,心中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当初在庄子上的那个楚大夫,已经不见了。他就像一阵云烟,消失在了叶子衿的过往里。哪怕再次见面,也只能是对面相逢不相识。 楚夕暮回来的时间这样的巧合,叶子衿已经猜到了些什么。 在这燕京城平静的外表下,隐藏了层层波涛。 暗潮汹涌。 叶子衿知道,这一次,自己已经无可避免的卷入了其中。 莫语没有再多说下去,有些话,只能点到而止。他指了指那匣子,“这里头装着一些首饰,是你外祖母准备的贺礼,她老人家身子不爽利,这也是她的一番心意。”算是扯开了话头。 叶子衿顺势而下:“到时候替我多谢外祖母。”莫语点头,一盏茶饮尽,便出了屋子。 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叶子衿想了许多许多。 不过这时候,她也识清了一点,那便是莫语对于宋宁默的推崇。不管怎样,哪怕承受着风险,那也比嫁给一个碌碌无为之人来得好。 第二日晚间,叶子衿坐在空落落的房中,有些不安。平时所用的器具,早已被搬入了晋王府,这偌大的屋子里,就空了下来。月光的清辉透过窗棂,撒在青石地板上。叶夫人陪着她说了半日的话,细心交待了一些夫妻闺房之事,直说的叶子衿面红耳赤,才出了屋子。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叶子衿卧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明天就要出嫁了,可她总觉得还没有做好准备。似乎从苏州回来,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侧过身子,可以看见大红色的嫁衣挂在衣架子上,昭示着她明日的身份。 卡文卡死了卡死了,一小时才一千字……怎么混怎么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新婚(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新婚(一) 叶子衿突然很想看看自己披上嫁衣的样子。 到了明日一大早,她穿上嫁衣以后,这新房里不知会聚集多少人,到那时候,她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照镜子了。此念头刚动,就似野草在叶子衿心中泛滥开来。飞快扫了眼紫苏,见她正躺在床踏板上,也不知是否睡熟了。 “紫苏,紫苏——”叶子衿轻声唤她,撩开被子一角,伸出手推了推她的肩膀。 紫苏一个机灵从睡梦中醒来,一时之间有些恍惚,揉了揉睡眼,茫然的看着叶子衿,“小姐,怎么了?”叶子衿抿了抿嘴,低声说道:“我想穿嫁衣看看。”紫苏一愣,但随即想到自己小姐兴许是紧张了,也就应了一声。 紫苏扶着叶子衿在铜镜前坐下,将披散的青丝斜斜的挽了上去,插上了金步摇。而后散开嫁衣,一点点替叶子衿穿上。雪白的亵衣,大红的嫁衣,在月光下,两厢一对比,显得有些诡异。 系好衣带,叶子衿垂下眼,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大红色的嫁衣出自于菱烟阁,数朵金丝牡丹暗绣在袖口和衣领上,映衬得脖颈上的肌肤莹润如玉,说不出的光洁。裙摆比往常所穿的衣裳要长出许多,叶子衿很费力才能勉强转身看向自己背后。 腰间是巴掌宽的腰带,上头坠着一个金丝荷包,里头装满了桂圆莲子之类的吉祥物,当然这是不能用来充饥的。总体来说,这件嫁衣十分合身,将叶子衿的身子显得比往常更挺拔了些。 盖头也是大红色的锦缎,上头绣着两只凤凰,似乎随时可能飞下来一般。 叶子衿摩挲了半晌,最后一件一件褪下了嫁衣。能够这样清楚的看见自己披上嫁衣的模样,叶子衿已经心满意足。夜已深,紫苏忙催促叶子衿歇息:“小姐快睡会吧,不然明日眼睛肿了,可就不好看了。” 叶子衿点点头,爬上了炕,轻纱帐子微微拂动,让人觉得如同在梦里一般的奇妙。 真是想不到,这么快,就要第二次出嫁了。 不得不说,这次出嫁,比头一次的心情,复杂的多。前一次虽说不是自己满意的婚姻,可出嫁前夕,还是充满了憧憬,更无数次设想过自己的郎君,是会怎生一副模样。而宋宁默,她已经见过两次,那一次在元宵节的花灯会上,还莽撞的扯下了他的面具。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就是命中注定的吧。 正如苏明睿所说,打着相同的花灯,而面具又刚好是一对的人,那样的两个人,会是真正的有缘人。叶子衿虽然不信这些,可到底是年轻女子,心里难免有些绮丽的想象。联想起当时的场景,再想想明日的结局,叶子衿骤然觉得,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天意。 一直等到鸡鸣时分,叶子衿才浑浑噩噩的眯了一会。早起时,紫苏慌慌张张的拿着鸡蛋替她敷眼睛,生怕闹得不好看。叶子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倒不觉得有疲惫之色,不过紫苏的慌张也不无道理,毕竟是出嫁,当然是越好看越好了。 来替她梳妆的是五福妇人,父母儿女双全,真真算得上是好福气。白白的一张脸,略显圆润,看着便觉得有福气。她笑眯眯的替叶子衿净了脸,在肩头扑上一层布,然后在双颊上扑上了一层茉莉花粉。叶子衿倒觉得有些不自在,很想缩缩脖子,无奈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动作,只能僵硬的挺直了身子。 薄薄的施了一层胭脂,又在唇上点了两点。 叶子衿对于这样的自己,十分看不过眼,总觉得这模样像是那木头娃娃,可新娘子都是这副打扮,她也只得忍着。满头的珠翠,压得她脖子酸疼。众人都喜气洋洋的望着她,齐声道贺。 叶子衿挤出了一丝微笑回礼,到底还是有些紧张,坐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紫苏就一直陪着她说话,企图转移她的注意力。黄氏从外间进门来,见了她,掩袖而笑,“今儿个可真是漂亮!”叶子衿只觉得这样的妆容十分奇怪,哪里还觉得漂亮,可听见黄氏如此说,也只得应承着笑道:“都是蒋夫人手艺好!”蒋夫人就是来替她梳妆的五福妈妈。 黄氏璀璨一笑,“那也得人好看呀!”说完,又问她:“你饿不饿?”叶子衿忙点头,“饿了。”一大早起床来就是滴水未沾,现在几乎是前胸贴后背了。黄氏只让人拿了参片让她含着,“你忍一忍,今日不能多吃。” 叶子衿心知穿着这繁琐的嫁衣不便如厕,也只得硬着头皮忍了,否则真要是如厕,那可是太麻烦了。含着参片,干渴的喉咙稍稍缓和了些。黄氏怕她紧张,拉着她的手说着些趣事。叶子衿却是心不在焉,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只见叶子融也带着两个小丫鬟进门来,打量了她一眼,“二姐姐可又做新娘子了!”这话实在不能令人高兴。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叶子衿也不想给自己添堵,于是装作什么也没有听见。 明明前些日子叶子融还很能装模作样的,怎么到了今日却忍不住了? 叶子衿觉得这个问题太深了,显然不是此刻她凌乱的思绪所能应付的,只得保持了沉默。黄氏却是眉头微蹙,不咸不淡的说道:“今儿是子衿大好的日子,怎么不见二伯?”叶子融的父亲成日天不着家,在外包养了戏子,这几乎是国公府公开的秘密。 叶子融闻言脸色一僵,嘴角微嗡。 黄氏却是正眼也没有看她一眼,又说道:“听说前些日子二婶去了我娘家,也不知道是为了何事……”这话可算是直直戳中了叶子融的心病。二夫人见着叶子衿二嫁,嫁妆尚且如此丰厚,聘礼更是从街头排到街尾,心中也不是个滋味,想到自家女儿相貌才学都是上上之选,便亲自去了黄家,想要提一提这事。 哪知道黄夫人也是个玲珑心肠,见了她来,一番话绕来绕去,最后就是绕不到主题上去。直到最后才隐晦的说明黄文仰命里是要晚婚的。这样一来,算是委婉的拒绝了二夫人的要求。二夫人对自家儿女一向自恃甚高,就从来不曾想过会被拒绝,哪知黄夫人话已说下,也由不得她了。二夫人虽然恼怒,可黄夫人是个八面玲珑的,又是笑呵呵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她满腹怒气也只得咽下了。 心里到底卡了一根刺,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黄氏对于此事,心知肚明。不过二夫人出门之时只说去走动走动,无人知晓这其中内情。叶子融想到黄氏也是黄家人,那黄夫人八成对她提过此事,她如何能不知道?此刻旧事重提,分明就是想要趁机取笑她。 想到此处,她眉目间就露出了几分怒色,小脸气得通红,咬了咬牙,一拂袖出去了。 叶子衿瞥了她一眼,努了努嘴,垂下了头。黄氏冷笑道:“这气性,和二婶可真是像。”叶子衿挑了挑眉梢,没有做声。黄氏敢在众人面前这样说话,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谁都知道大房和二房分家是迟早的事情,而二房却没有个顶梁柱…… 等到正午,叶子衿吃了几块小点心,便被叶子辰背上了花轿。 明明一直以来,就觉得自己对这国公府的归属感就不是很深。 可是,花轿被抬起的那一刻,叶子衿的泪,还是簌簌的落下来。 铺天盖地的大红色,她似溺水的人,沉溺在其中,浮浮沉沉,抓不到一根稻草。, 叶子衿只觉得自己心底,蓦地塌了一处。 晋王府在最靠近皇城的地方。 花轿沿着青雀大街,一路往东。一路上都是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少围观的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着排场的浩大。公卿世家的联姻,想来就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哪家多少嫁妆,哪家多少聘礼,到最后总是传的沸沸扬扬。 春风拂过,轿帘被吹起了一角。 一身白衣的男子,就立在人群中,那样定定的看着花轿里,刹那间闪现的人影。 几个月的光景,苏明睿几乎可以算得上形销骨立。先是永平侯夫人之死给他带来的打击,而后便是叶子衿嫁入晋王府一事。有无数次,他暗恨自己为何不在第二次去见叶子衿之前就去国公府提亲。 只是,往事不可追。 或许那个时候,他也有着自己的骄傲。总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叶子衿终有一日会爱上自己,到那个时候提亲,才是真正的水到渠成。而他恰巧就败在了自己的骄傲上,晋王府比他更快了一步。 一块美玉,从来不乏赏识之人。 这一点,苏明睿深信不疑。 可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流连在庄子上,陪伴叶子衿那么久。他永不会忘记,那一日纷纷扬扬的大雪中,叶子衿灿烂的笑容。有些事情,哪怕错过了,屡屡想起,也会觉得吃了蜜一样的甜。 可是绚丽的回忆过后,汹涌而至的,是无尽的落寞。 咳咳,今日好歹是叶子衿大喜的日子,给张粉红奖励下吧!!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婚(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婚(二) 花轿一点点走远,人潮声几乎将苏明睿淹没。 他静静的立在一旁,看着那一行人走远,最后消失在视野里。 有春风拂过,他才惊觉,脸上冰凉一片。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叶子衿之前问过他的一个问题,“你成日天戴着面具做人,不累吗?”如今他已经学会了以真面目示人,可是那个他真正想要展现自己最真实一面的人,已经是他人妇。 叶子衿坐在轿中,身子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松懈下来。 随着花轿偶尔的晃动,她也随之摇摆,不过好在盖头还在,也并没有如何失态。 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腰杆挺直,从她上了花轿起,便维持着这个姿势。 随着炮仗声越来越大,叶子衿知道,晋王府到了。一垂头,检视了自己一番,见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才松了一口气。花轿外一直紧跟着的喜娘甩着帕子,从轿子外低声提醒她到了。花轿被稳稳停在了晋王府大门前,一身大红色喜袍的宋宁默坐在骏马上,一跃而下。 一双白皙的手撩开轿帘,伸了进来。叶子衿想到当时喜娘的提醒,将手放入了他手心。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他的手却冷得如同冰块一般。叶子衿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仍旧是落落大方的下了花轿。 宋宁默俊美的面庞上不见丝毫喜色,脸色淡然,似乎今日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而他迎亲也是在做着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二人跨过了一道马鞍,就到了喜堂上,行叩拜之礼。晋王和大王妃分别坐在左右两侧,而宋宁默的母亲二王妃因为病重不起,只能卧在炕上等着一对新人前去行礼。 隔着大红色的盖头,叶子衿只能看见脚下的地板,完全瞧不见屋子里的光景。只能任由宋宁默牵着自己的手,一步步朝前走去。约摸走了二十步左右,宋宁默停下了脚步。叶子衿更是大气也不敢出,虽说这喜堂上静悄悄的,可她心知肚明,这晋王府的客人们,可都在两边看着呢。 众目睽睽的,又是进门第一天,闹出什么事情来,可就不好看了。 赞礼喊道:“行庙见礼!”这声音听起来十分陌生,叶子衿眼角余光见着身旁的宋宁默动了动脚,似乎是要下跪的模样,忙亦步亦趋的跟着下跪,夫妻二人算得上是一同跪下的。喜娘将两柱香分别送到了二人手上。 赞礼又喊:“上香,二上香,三上香!叩首,再叩首,三叩首!”叶子衿拈着香,依命叩拜了三下。而后有人接过她手中的香,插到了香案上。只听得赞礼又唱道:“升,平身,复位!跪,皆脆!接唱:升,拜!升,拜!升,拜!又唱:跪,皆脆,读祝章!” 其间的繁琐,不言而喻。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想必是晋王府寻的小童在读祝章。 最后一道程序便是入洞房了。 等到那小童的声音落下后,果真听见了赞礼唱:“礼成,送入洞房!”由叶子衿所料的,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嗤笑声,想来是那些宾客的声音。两个小丫鬟在前头捧着龙凤蜡烛前行,也不知什么时候,宋宁默手上有了一条彩球绸带,叶子衿牵着彩带的另一端,在喜娘的指引下,终于进了新房。 叶子衿在床沿右边坐了下来,有妇人走到她跟前来,用秤杆微叩她的头部,而后挑去了盖头,笑道:“称心如意!”一旁的丫鬟们纷纷开始撒桂圆和莲子。叶子衿从早起时滴水未沾,只含了几片参片,此刻早已是饥肠辘辘,见了那些吃食,只觉得更饿了。 只是这些吉祥物,却是不能吃的。 叶子衿叹息了一声,眼角余光瞥见宋宁默坐在身边,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心里扑通扑通乱跳开来,满心局促。等到喜娘退下后,宋宁默也站起身来,说道:“我去换衣裳。”这是在向她交待自己的行踪吧。 看样子,也是个好的开端。 叶子衿点点头,却没有说话。现在她在坐床,按理是不管旁人说什么,哪怕是取笑逗趣,她都是不能下床说笑的。只是满头的珠翠,压得她脖子酸疼。只听得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阵阵笑声。 雕花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几个装束华丽的夫人笑意盈盈的进门来了。叶子衿尚不知谁是谁,已有身着柳绿色小马甲的少妇上前一步,笑着对她介绍:“这是三婶婶,这是大姑姑,这是二姑姑……” 叶子衿忙说道:“恕我不便,不能给各位婶婶姑姑行礼了。”妇人们都笑呵呵的上下打量她,其中一个脸若银盆的妇人说道:“新媳妇可真是好看!”就有另外一个稍稍瘦削一些的妇人说道:“那可不是,这日后过上几年,怕更是倾国倾城了。” 叶子衿忍着臊意,陪着几位王妃公主寒暄了半晌,才总算见着她们有了离去的意思。之前那为她介绍来人的少妇就笑道:“我是你大嫂。”叶子衿方才见她一派主人家姿态,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此刻还是乖巧的唤了一声:“大嫂!” 余氏笑起来很有几分温婉的样子,她轻声细语的说道:“你不用紧张,爹娘都是厚道人……”这是在以长辈的身份向她说明情况么?叶子衿笑着领情,“多谢大嫂提点。”余氏眼中有了满意的笑意,又叮嘱了几句,才出去了。 一直等到外头的宾客散去,宋宁默依然没有回来。叶子衿坐床毕,立刻就唤过紫苏几个人,飞快将满头的珠钗歇了,又换上了一身轻便的大红色衣裳。紫苏替她梳了牡丹髻,插了两支金簪,手腕上戴了一串南海珍珠,华丽而不耀眼。 过了好一阵,才又见一个妈妈模样的人进来,问她:“奶奶饿了吧?”叶子衿正踟蹰着该如何回答,就听那妈妈笑道:“二爷让我送了些蟹肉馅的点心过来。”难道是宋宁默看出了自己的饿意? 叶子衿心中一暖,笑着接过了点心,道了谢。热乎乎的小点心在舌尖化开了一阵阵的香味,叶子衿一连吃了好几块才罢休。接过软巾净了手,就见门前露出一道黑影来,“吃饱了?”那声音的主人,却是宋宁默。 明明是名正言顺的吃点心,可他的语气,还是叫叶子衿脸上一红,“多谢你的点心。”宋宁默不过淡淡颔首,“待会还要去奉茶,别耽搁了。”叶子衿这时才能抬头看他,一身大红色喜袍已经被换下,不过仍旧穿着大红色的家常衣裳,整个人映衬的丰神如玉,说不出的俊朗。 叶子衿只瞥了他一眼,便挪来了目光。她没有忘记,当初在国公府,望着他出了一回神,便招来了嫌恶的目光。那时候这个人的喜怒哀乐和自己丝毫没有干系,可如今就不一样了。出嫁从夫,自己日后少不得要依照宋宁默的喜好行事。 宋宁默静静的站在门口,俯视着她。满头浓密的青丝挽成了髻,露出莹润如玉的脖颈。不知为何,宋宁默喉咙蓦地有些干渴。他只能将这种反应归咎为方才在众人的戏笑下,吃了不少酒。 “走吧。”宋宁默转过身去,“去厅堂给爹娘敬茶。”他说的娘,到底是大王妃,还是二王妃? 叶子衿应了一声,暗自思忖着,跟在了他的身后。他的步子沉稳而缓慢,似乎是在有意迁就她。这让叶子衿对他平添了三分好感,看一个人到底如何,从这些细节就可见一斑。不管他对这门亲事到底怎么看,可既然娶了她,还是乐意在细节上迁就她,这种男人,就很难得了。 这样想着,叶子衿对未来也添了几成信心。 等到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厅堂,就见大王妃和晋王已经坐在那边等着了。这还是叶子衿第一次见到晋王和大王妃,原本她以为看到的会是和宋宁默有几成相似的中年男子,有着皇族的矜贵。而大王妃在她印象中,便是那不苟言笑的妇人。 哪知眼前所见的,完全超脱了她的想象。晋王怎么看,都和宋宁默不大相似。虽说他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可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也是美男子,不过,这种美,和宋宁默的,完全不同。而大王妃面上挂着浅浅的笑,甚至还有梨涡,但从外表上看去,似乎是很好相处的人。 当然,人不可貌相。不过叶子衿还是为自己之前的臆想感到羞愧。 叶子衿和宋宁默齐齐跪了下去,分别奉了一盏茶给坐在高堂之上的晋王和大王妃。大王妃吃过茶,笑呵呵的将红包塞在了她手中,“祝你们百年好合。”叶子衿忙道过谢,就见宋宁默薄唇紧抿,眼底眉梢都是冷意。 叶子衿心中跳了跳。 果然吼一嗓子还是有用滴,粉红票多了四张,谢谢大家。 今天状态不好,只能一更了,唉,好困,为啥大三课还这么多???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婚(三) 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婚(三) 若不是因为身体缘故,今日在这厅堂上接受叩拜的,就是宋宁默的生母吧。 为人子女者,见到这样的光景,联想到病重在床的母亲,难免会心生感慨吧。也难怪宋宁默的脸色会如此冰冷。叶子衿想着,就见他恭恭敬敬的从晋王手中接过红包,而后站起身来。 叶子衿这时才立在宋宁默身边,飞快的扫了眼屋子。 不得不说,同样是大家族,国公府和晋王府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 晋王府的摆设,不是那种普通的华丽,而是一种低调的奢华。无论是这屋子里的黒木案桌还是那白玉石景,一眼瞟去可能貌不惊人,可若是仔仔细细的看,就会发现其中的奥妙。这屋子的摆设似乎暗合了玄学之意,而这些恰到好处的摆设,无不是价值连城。 余氏就站在大王妃的右手边,眼角含笑的望着二人。满屋子的人,叶子衿一时也认不清谁是谁,这明晃晃的灯光下,人人的面庞都显得有些模糊。呆在这陌生的地方,面对这一大家子人,叫叶子衿油然而生出一种恍然之感。 宾客已经散去,现如今留下来的大抵都是皇亲国戚。那些雍容华贵的妇人们,不是王妃便是公主,叶子衿可丝毫不敢小觑。更不能在这种场合下,显得太过小家子气。毕竟是第一次面见,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最好的印象。 叶子衿落落大方的一一行礼,偶尔目光掠过大王妃,就见她含笑坐在一旁,目光始终不移了她。越是这样,叶子衿言行举止更是显得自然。甚至眼角余光瞟见其中几位妇人眼中露出了赞许之色,叶子衿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几位公主王妃都打赏了不少首饰,有些是叶子衿从前见过的,也有些是见所未见的,不过这种场面下,拿出来的珠宝首饰,每一件都价值不菲。叶子衿一一谢过,最后大王妃送了一套红宝石的头面,便散了。 叶子衿对这晋王府道路十分不熟,只得小心翼翼的跟在宋宁默身后,只见他绕过层层回廊,一直朝着西面走去。花轿是正午时分从国公府出发的,经过了两个时辰才到晋王府,再经历了一系列繁琐的事情,叶子衿坐床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黯淡了下来。 再后来就到厅堂上来敬茶,接受大家的祝贺和礼物,闹了这么一阵,只怕现在早已过了子时。叶子衿虽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可想着宋宁默带着她一直走,总有一番理由。所料不差,应该是去拜会二王妃。 叶子衿很想问一句天色这么晚,会不会叨扰到二王妃,毕竟病人需要静养,更不适宜熬夜。不过就唯恐宋宁默以为她心怀不敬之意,只得沉默着跟着他到了西面的院子。令叶子衿始料不及的是,这院子里灯火通明。 晚风拂过,耳边骤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叹息。 这一刻,叶子衿所有的无所适从和忧虑,都烟消云散了。 原来,宋宁默和她一样,有紧张,也有不安。只是他一直深埋在心底罢了。叶子衿不由抬眼看他,只见他薄唇紧抿,兴许是饮了不少酒的缘故,双靥微红,正是逸兴遄飞。大红衣袍随着风被轻轻撩起,有那么一瞬间,叶子衿宛若看到了谪仙下凡。 似乎一眨眼,他就会羽化而登仙。 不得不说,这样的美男子,做什么事情,都会让人觉得行云流水,并情不自禁的想要多看他几眼。也是这样的时候,叶子衿问:“我们是要去拜见娘吗?”宋宁默一愣,似乎对她的称呼很满意似的,点头,“嗯。” 一面说,一面带着她进了屋子。撩起内室帘子的那一刻,叶子衿见到一位穿着茜红色小袄的妇人。黑发被一丝不苟的梳了上去,耳坠子上挂着一对珍珠耳环,不得不说,乍一眼看上去,绝对不会怀疑,这为妇人,是宋宁默的母亲。 不,若不是之前了解到宋宁默没有姐姐,叶子衿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以为,这个人是宋宁默的姐姐。哪怕是在病中,也丝毫不损她绝色的容颜。而岁月的痕迹,似乎从未在她脸上逗留过。 由此可知年轻的时候,是怎样倾国倾城的大美人。不,就算是现在,也是令人挪不开眼的美丽。二王妃坐在炕沿上,见着宋宁默进门,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溺爱的温情,整张脸迅速柔和了下来。在羊角宫灯下,嘴角泛着温润的光芒。 叶子衿忙走了过去,宋宁默朝着她看了一眼,跪了下来。叶子衿会意,忙跟着跪了下来,而后接过身边丫鬟所捧上的茶,奉给了二王妃,“娘,吃茶。”二王妃身子一颤,眼里泛起了水光。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将一封红包递到了叶子衿手中,“乖。” 叶子衿这时才发现她的手,瘦削不堪,隐隐能看见青筋暴露,而隔得近些,能感受到二王妃略显急促的喘息声。不知为何,想到之前关于二王妃卧病不起的传言,再看到这副景象,叶子衿心里酸涩不已。 只怕二王妃也是强撑着来吃这杯媳妇茶的吧。 而为了不在新媳妇面前失礼,还是强自挣扎着打扮了一番。 或许是这样的气氛,也或许是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叶子衿眼眶微湿,忙眨了眨眼睛,将泪意逼了回去。再次深深叩首,“多谢娘。”二王妃却突然说道:“抬起头来我仔细看看。”想必是为了看清她的模样。 叶子衿慌忙抬起头,就见二王妃含泪笑道:“可真是个美人儿。”颇有些欣慰的味道。 只是还没等叶子衿说话,就听得她又说道:“宁默从小性子冷清,你日后多担待一些。”不知为何,兴许是叶子衿太过敏感,总觉得二王妃这神色,这口气,似乎是在交待遗言一般。此念头刚动,叶子衿又红了眼眶,郑重的点头,“我会的。” 二王妃已露出了几分倦色,脸色在灯光下愈发的苍白。也不知怎的,这偌大的屋子里,竟连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叶子衿也顾不得许多,忙说道:“时候不早了,娘要不要歇会?”二王妃轻轻点头,似乎有些无力,身子向一旁歪了去。叶子衿忙扶住了她,朝着宋宁默使了个眼色:“你先出去等会,我服侍娘歇下好了。” 哪怕是母子,在宋宁默面前宽衣解带,总是不好的。 宋宁默微微颔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叶子衿拿过床头的大迎枕,扶着二王妃躺着,而后跪在床踏板上替她脱下了鞋子。“娘,要不要叫丫鬟打水来给你泡泡脚?”叶子衿握着二王妃冰冷的双脚问。二王妃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低声说道:“我本是想单独和你们说说话,就让她们都退下了。”怪不得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叶子衿就说道:“您坐了这好一会,被子也是冷的,泡脚再睡,会暖和些。”二王妃却按住了她的手,“你先别忙,我有东西要给你。”叶子衿一愣,就见二王妃一扭身从床头抽出一个匣子来,上头还挂了一道金锁。 “这里头装着我做姑娘时戴的首饰,你拿去看看,若有看得过眼的,改日戴来我看看。有些金簪子花样虽然旧了,可炸一炸,也还和新的一样。”二王妃才动了几下,已经是气喘吁吁。 看来她的身子,比叶子衿所预想的,还更差一些。 还未等叶子衿起身,就见二王妃伸手拉了拉床头的绳子,上头拴着一串小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小铃铛发出了一串清脆的声音。接下来门口便想起了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四五个十五六岁左右的丫鬟鱼跃而入。 二王妃就吩咐其中一个丫鬟:“去打热水来我泡脚。”又差使另一个:“去叫二爷进来。”两个丫鬟都匆匆出去了。余下的两个一左一右的跪在叶子衿身边,笑道:“奶奶,我们来吧。”到底是服侍已久的丫鬟,驾轻就熟的,怕是比自己更懂得二王妃的心意。 叶子衿也不客套,看着两个丫鬟,忙前忙后的。而宋宁默已大跨步走了进来,脸色一如往昔的淡然。可能是叶子衿的错觉,明显感觉到他的脸色比方才柔和了些。只是看起来还是冷冰冰的,不大好接近。 二王妃说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叶子衿就看了宋宁默一眼。见宋宁默点了点头,才行了礼告辞。二王妃看着他们二人,似乎很是高兴的样子,“快回去吧。”宋宁默转身便走,一直到门口才停下来等她。 叶子衿步子小,也只能在他后头慢腾腾的跟着。宋宁默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叶子衿不知是何意,脚步顿了顿,停在了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却听得宋宁默幽幽说道:“娘很久没有这么高兴了。” 叶子衿一愣。 明天课少一点,希望可以把洞房戏给折腾出来,累死了,唔。 第一百二十章 巫山 第一百二十章 巫山 原本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只是可惜说完这么一句,他又沉默了下去。 或许是春日的夜晚暖风拂面,让叶子衿新潮微漾。她看着这样的宋宁默,联想到之前听说的传闻,心里一酸,忍不住低声问:“你一定很辛苦吧?”宋宁默斜睨了她一眼,神色不变,“这世上有谁不辛苦?” 叶子衿顿时语凝。 是啊,这一生,能顺风顺水的人,少之又少。活在这世上,不是有那样的难处,就是有这样的苦楚。人生注定难得十全十美。叶子衿轻声笑了,“也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宋宁默看着她的微笑,目光微闪,“你有没有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 “有啊。”叶子衿说到兴起,索性直言:“我祖父一直不大喜欢我,我虽说面上云淡风轻的,可心里一直存着一股气,总想着无论如何不能叫他嘲笑我才是。”歪着头看宋宁默,“你呢?” 宋宁默难得的弯了弯嘴角,“日后你就明白了。”叶子衿眯着大眼睛,笑融融的说道:“我相信你会告诉我的。”宋宁默也不否认,脸色柔和了下来,主动停下脚步,并肩同她走在一起,“回去吧。”这与方才的跟随又不同,好像两个人已经相识许久似的。 两个人说了这么一会子的话,气氛已经变得十分融洽。 叶子衿便笑道:“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在国公府?”宋宁默并不看她,轻声说道:“那时候你在放风筝,一下子就撞到我怀里了。?br / 弃妇再嫁第27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我那时候还在想怎么有女子,看着是大家闺秀的装束,行事却这样荒诞。” “你方才也说了,这世上人人都辛苦,能有一日的快乐,那便快乐一日。至于世人的眼光,虽然在乎,可也不是为了别人而活,何必那么累呢?”叶子衿并不隐瞒自己的心里话。这新婚生活才刚刚开始,两个人之间还有漫长的磨合期,一开始就藏着掖着,结果只会变得糟糕。 暗夜中,宋宁默的眼中仿佛流露出了一丝赞赏,竟破天荒的笑道:“嗯,不错。”不过这语气,怎么听怎么有取笑她的意思。叶子衿索性打趣道:“不过你方才猜错了,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国公府,而是在马车上。” 宋宁默一怔,反问道:“马车上?”“嗯。”叶子衿微微颔首,“那还是几个月前,我从苏州坐车回燕京的时候,在马车上听见一阵箫声,悠扬婉转,听得入了迷,就撩开车帘朝外看了一眼。可巧你车帘撩起,就看见了你。第二次又在国公府相遇,大吃一惊,看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叶子衿原本想说那箫声听起来有几分落寞和哀伤,不过二人到底还是新婚,不能一开始就直戳心底,否则只会让人觉得窘迫。横竖这日子还长着,多的是时间慢慢了解。不过这样一来也解释了她为何会望着宋宁默出了一会神。 听说原来还有这样一番缘故,宋宁默眉梢微挑,“看来倒是我造次了。”叶子衿抬眼看他,笑语莹然,“若是错了,是不是该向我赔罪?”原本是一句笑话。哪知宋宁默当真拱了拱双手,作了个长揖,“娘子在上,为夫错了。”这一句娘子和为夫,说的如此自然,就好像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似的。 不知为何,叫叶子衿心中一暖。这两个称呼,让她清清楚楚的有了一种归属感,意识到自己成了他的妻,而他是自己的夫。 而宋宁默显然也有些吃惊,他没有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居然是这两个词…… 而不得不说,和眼前这个女人谈天说地,是很愉快的经历。而这种经历,太过稀缺,让他油然而生出了一种珍惜之意。 从西院到宋宁默的院子原本也不远,不过二人走走停停,耽搁了一阵。好容易才回到了院子,进入内室后,紫苏几个极有眼色的退了下去,合上了门。叶子衿坐在床沿上,略有些不安,手指胡乱绞动着,垂下眼,几乎不敢抬头。 对面的宋宁默默默看了她好一阵,才挨着她坐了下来,轻咳了一声,“睡吧。”叶子衿声音都有些发颤,“好。”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口水,努力无视宋宁默不时飘来的目光,开始宽衣解带。只是到底还是第一次在夫君面前如此,双手都有些不听使唤。 却听得宋宁默说道:“我来吧。”叶子衿愣了愣,双靥瞬间变得绯红,脸上更是滚烫滚烫。难不成他看出了自己的紧张?虽说如此想着,还是含羞点了点头。哪知宋宁默显然比她更笨拙,解了半天也不见动静。 叶子衿偷看了他好几眼,终于按捺不住开口:“要不还是我来吧?”宋宁默颇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好。”一面说,一面就一把拉下了自己的腰带。叶子衿紧张的手心都出了一层细汗,好容易才脱下了外面的小袄,双手握着里衣的带子,犹豫不已。 不过想到叶夫人之前的教导,怀抱着视死如归的勇气,颤巍巍的拉开了带子。一抬眼就见宋宁默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她,更是脸红心跳。宋宁默深吸了一口气,一把就将她抱在了怀里。 叶子衿趴在他温热的胸前,彼此之间只隔着两层薄薄的亵衣,能清楚听到他急促的心跳声。叶子衿脑子里乱成一团,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不过宋宁默似乎也有些紧张,身子微微的颤,隔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没有仔细听……要不我们现在去寻书看看?” 他在说啥? 叶子衿过了好一阵才领会了他的意思,脸上腾腾烧起了一团火,几乎将她烧成灰烬。宋宁默,莫语口中最为推崇的人,居然,居然不知道如何洞房?几乎每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家里的长辈都会为他们寻找通房丫鬟…… 只是谁能想到,眼前的这个男子…… 他可已经十八岁了…… 如果可以,叶子衿真想就此化作细小的尘埃…… 眼看着宋宁默白皙细腻的面上泛起了绯红,叶子衿本着菩萨心肠大义凛然的点头,“好,我们去看看。”宋宁默似是逃离一般在箱笼里翻了半晌,最后翻出一部封面泛黄的书来。看了叶子衿一眼,很是尴尬,但还是飞快翻开了第一页。 叶子衿垂着头,本不想看,但见宋宁默一将书送了过来,大有要一起研究研究的架势,于是叶子衿在心里天人交战了一番,无奈妥协。叶子衿瞟了几眼,几乎是抬不起头来。宋宁默却飞快的翻完,最后一把合上了书,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记住了。” 叶子衿骤然觉得,今儿个晚上,她又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果然外界传言是做不得准的…… 正在她出神的当口,宋宁默一拂袖,雪白的亵衣飘起的刹那,灯火通明的屋子里霎时变得伸手不见五指。叶子衿顿时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崇拜的冒出一句:“你会武功?”等到宋宁默回应时,叶子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个男人,竟然咬她…… 或许是方才宋宁默窘迫的模样给了她错觉,她怀抱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大无畏精神,照着宋宁默肩膀就是一口。嗯,这样一来,两个人就扯平了。可那头宋宁默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喘息,紧接下来,就是亵衣被撕裂的声音。 然后接下来,身上一凉,肚兜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然后宋宁默颀长的身子就压了下来,咬上了她的脖颈。这男人也不知到底在做些什么,力道轻轻重重,可以明显感应到他的青涩。可是下一刻,他又总能摸索到一些门道。 叶子衿深深觉得这样是不对的,于是她一不做二不休,牙齿对着宋宁默的胸口又是一下。也不知咬到了哪里,宋宁默身子明显的颤了颤,双手就抚上了她胸前的两只小玉兔。随着他的抚摸,叶子衿心中顿时泛起了一种难言的滋味。 这种滋味从前从来没有过,如此的陌生,叫她一时有些惊慌。 可想到宋宁默这家伙也同样不通人事,心里就平衡了许多。 转念想到莫语所说的话,再想想他方才看那啥书时候的速度,叶子衿深深觉得,或许这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不过应用在这地方,是不有有点……大材小用?但又想到那书里描绘的种种画面,刹那间热血涌上脑海,炸的她晕乎乎的。 宋宁默摸索了一阵,若有所悟,左手始终摩挲着她的玉兔,右手却是顺着身侧一路滑了下去。她肌肤细腻,摸上去有如锦缎一般的滑不留手。在大腿外侧摩挲了好一阵,最后滑了进去。 叶子衿双腿下意识的夹紧,奈何他下手极快,已经溜了进去。 好邪恶的名字,捂脸~~~ 话说我也不想把洞房戏写的这么囧的,可是,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想了,并且这么写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余晖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余晖 一轮命运挂在几株梧桐树枝桠间,在地上投下了碎碎点点的影子。 屋子里月色如水,青纱帐子随着暖风微微的晃动,映出两个交缠的身影。 满室的春意阑珊。 叶子衿身子紧紧绷着,双手放在宋宁默腰间,又挪开,又再次覆上,如此周而复始,不知道多少次。说到底,就是她太过紧张了…… 可这也着实怨不得她。 叶夫人之前对她提起此事时,她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哪里听得了多少。更不必提那些奇奇怪怪的画册了。虽说方才和宋宁默二人恶补了一番,可真真看进去并铭记在心的,实在不多…… 更何况,叶子衿暗自思忖,在这种时候,还能冷静思考的,这世上,有这种人么? 反正她脑子里乱成了一片浆糊。 宋宁默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大腿内侧,另一只手爬上自己的腰间,扣上她的双手,“抱着我。”叶子衿似中了魔咒一般,整个人迷失在他甘醇的声音里。双手紧紧拦住她精瘦的腰身,浑身的温度一点点上升。 若是此刻屋子里有灯光,她定会瞧见自己全身上下都泛起了一层绯红色。只是可惜在这无边夜色里,她什么也瞧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也正因为如此,身子的触感在愈发的清晰。真想不到宋宁默这样的男人,肌肤竟然会比女子更光滑…… 叶子衿这样想着,伸指就在他腰上捏了捏,“你不是习武?怎么没有疤痕?” 宋宁默的呼吸一点点粗重了起来。 而他原本清冷的目光,此刻也变得炙热,如同那暗夜里闪耀在夜幕下的明星一般。“想摸摸看么?”叶子衿彼时正掐掐摸摸,闻言立刻点头:“好呀,在哪?”宋宁默从她胸前探出头来,吻了吻她微湿的发丝,而后握住了她一双小手,自他胸前开始,慢慢下滑。 叶子衿初时还任由他握着,可不过持续了片刻,就觉得不对劲了。宋宁默居然,居然捏着她的手,上下摩挲他的胸口…… 当然,叶子衿很不想承认,宋宁默看起来略显单薄,谁知道他身子这么精壮…… 果然,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 有些人,你不摸过,看过,以及掐过,是永远不会发现他的内在的。 那个人,就是你的夫君。 叶子衿为自己心中刹那间冒出的邪恶想法感到窘迫,但随即想到是这厮自己脱下的衣裳,与她无关,心里便平衡了不少。是吧,这可不是叶子衿强迫他宋宁默的。 叶子衿下意识的就想缩回自己的手,因为她明显的感受到宋宁默滚烫滚烫的呼吸在她胸口吹拂,而他的那个,就一直抵在她的双腿间,让她有些忐忑不安。不管怎样,都是第一次经历这事…… “你——”叶子衿想指责他的欺骗,奈何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而这个你字,听起来竟有些甜腻。叶子衿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只知道身子变热,而两个人就这样坦然相对,反而觉得说不出的舒服。 “摸到了么?”宋宁默轻声问。 “没有。”叶子衿无比庆幸此刻在帐子里,看不清彼此的神色。 “那就仔细摸摸。”宋宁默一本正经,“好长一条疤呢。” “到底在哪?”叶子衿羞愤不已,总觉得自己这被家伙戏弄了。 “我——”宋宁默握着她的手,沉思了片刻,终于吐出了两个字:“忘了。” 叶子衿强忍住了将此人狠咬一口的冲动,她实在觉得她的洞房花烛夜,很窘。 没有传说中的郎情妾意,更没有花好月圆,有的只是一个无聊的人,在逗趣。而一个更无聊的人,傻乎乎的任由那个无聊的人捉弄。 在她胡思乱想的当口,宋宁默粗粗喘了几口气,在她耳边低语:“我忍不得了。”叶子衿还未回过神来,就觉得下身猛的被贴近,而他已经兵临城下。“等一等!”事到临头,叶子衿打起了退堂鼓,“那个……” 宋宁默已经剑拔弩张,狠狠咬着她的脖颈,双手在她胸前一阵揉捏,“怎么了?”推拒也是下意识的,不过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于是叶子衿只能化语言为行动,张嘴就对着他的肩膀反咬了一口。 宋宁默浑身猛的一颤,终于忍无可忍,猛的进入了她的身子。叶子衿痛得一抽,眼泪不可抑制的落下。宋宁默咬着牙,强迫自己停了下来,俯下身一一吻去她的泪,“很痛?”叶子衿伸出手,用力掐着他的腰肢,没有说话。 宋宁默自悔急躁了,放缓了动作,温柔的进出。叶子衿只觉自己似要被碾碎一般,可这是每一个女子成婚以后必经的阶段,她也只得忍耐着。只是不曾想过,会这么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痛楚慢慢消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怪的感觉。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伸入,叶子衿终于按捺不住低吟出声。宋宁默仿佛得到了最大的鼓励似的,动作骤然间变得猛烈起来。 方才还是和风细雨,现在就是暴雨倾城,这个人可真是…… 在这种陌生的感觉中,叶子衿情不自禁的将他抱得更紧,而双腿紧紧缠绕住他的腰身,用力应和着他。宋宁默浑身滚烫的如同冬日的炭火一般,豆大的汗一滴滴落在叶子衿白玉一样的肌肤上,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不知过了多久,叶子衿隐隐约约似乎听见了远处的鸡鸣声。而宋宁默用力一抽以后,再用力抵了进去,而后一股热潮不可抑制的喷涌了出来。叶子衿低低喘息了一阵,瘫软在了炕上,浑身无力,一个指头也不想动。 宋宁默显然也是如此,趴在她身上喘息了好一会,才猛地回过神来,翻身而下,问:“你没事吧?”语气竟有些惊慌。叶子衿拭了拭汗,低声道:“没事。”宋宁默拂了拂自己满身的汗,等到呼吸渐渐平稳,便说道:“我去沐浴,一身的汗。” 叶子衿虽然也觉得浑身汗津津的不好受,可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更不必说沐浴了。怕是现在从炕上爬起都很是困难,在这种状况下,叶子衿也实在不好意思叫丫鬟进来服侍。好在宋宁默没有问起她是否也要沐浴,反而是沉默的套上了皱皱巴巴的亵衣,进了净房。 叶子衿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内室,忙拉住薄被盖住自己光裸的身子,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不由自主的脸红到了脖子根。过了一会儿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听着和方才有些不同,但又和紫苏那几个丫鬟的脚步声不同。 叶子衿紧紧裹住了被子,问:“是谁?”就传来宋宁默的声音:“是我。”叶子衿松了一口气,有些纳闷,“怎么和方才脚步声不同?”“我端了一盆水。”宋宁默答了一声,随即又问:“你听得出分别?” “嗯。”叶子衿并不觉得有什么特殊之处,随口答道:“脚步声很好分辨的,每个人都不同。”随即便听见了铜盆被搁在架子上的声音。“这也算得上是出人意表的才华吧。”宋宁默轻笑了笑,“有这么好的耳力,不去练武,多可惜。” “练武?”叶子衿仿若听见笑话一样,“我这身子骨也能练武?”“咳,那也是……”宋宁默轻咳了一声,“你太瘦了……”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这是可以提醒自己方才和他有肌肤之亲? 方才才淡了下去的红晕一点点又浮上了面颊,叶子衿故作淡然,正欲说上几句话。却听得宋宁默的话语飘入耳侧:“你也出了一身汗,擦洗擦洗吧。”紧接着便是帕子落水的声音。叶子衿怔忪了片刻,才察觉他的语气,也颇有些不自在。 想到宋宁默到底还是体贴的,心里残存的那点怒气也慢慢消失,拥着被子起身,“我自己来。”一面说,一面从被子中伸手去接帕子。却见宋宁默呆愣愣的,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叶子衿顺着他的目光朝下看,惊觉自己胸前露出了大片莹润,慌忙扯上了被子,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但随即又觉得有些诡异,他们明明是夫妻,坦诚相对,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 于是叶子衿尽力显得平静一些,再次伸手去拿帕子。这次轮到宋宁默不自然了,将帕子递到她手中,然后飞也一般的逃窜出了内室,门咯吱一声被合上了。叶子衿望着那一扇雕花木门,仔细想了想,这个人,真的是莫语口中,处变不惊,俨然无所不能的宋宁默? 于是叶子衿再次深深感到传言和事实,真的有很大差距。而有些传言,不付出血的代价,是无法确认的。当然叶子衿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包括莫语。 身子汗津津的,着实不好受。叶子衿也不过迟疑了片刻,就开始用帕子细细擦拭身子,帕子被一次次拧干,再一次次丢入铜盆里。等到她收拾妥当之时,能清楚的听到远方传来的鸡鸣声。 原来将将隐约听见的鸡鸣不是错觉…… 为了写今天的肉戏,子夜下了老本啊,所以,好歹给点奖励吧! 粉红票票,打赏,子夜来者不拒……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起(一) 第一百二十二章 风起(一) 毕竟是新婚,又是来晋王府的头一日,叶子衿可不想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今天是新媳妇拜见公婆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能迟到。 眼看着夜幕一点点散去,叶子衿慌慌张张的寻衣裳,只是放眼望去,地上,床沿上,衣架上,满地狼藉,皆是她的衣裳。叶子衿随手捞起床沿上的肚兜,瞟了一眼,双靥绯红。谁知道昨晚上这么…… 连肚兜也不能幸免啊。 齐整的一身衣裳早被宋宁默撕得不能看了,这一时半会的,总不能叫她裹着被子寻亵衣吧? 想到时不我待,再拖拉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只得硬着头皮呼唤:“紫苏,快进来!”紫苏也料想到今日是个大日子,听见鸡鸣声便候在外头了。方才见着宋宁默一声不响的便出去了,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否该进去,正在外头踟蹰的当口,可巧听到了叶子衿的唤声。 心中一喜,立刻就推开了门,“小姐!”叶子衿面上滚烫滚烫的,忍着臊说道:“替我寻一套干净的亵衣过来。”紫苏忙从箱笼中找出了一套雪白的亵衣,双手托着送到叶子衿跟前,“可要我替小姐更衣?” 叶子衿脸一红,将被子紧了紧,“不必了。”从小到大,也不是没有让紫苏服侍过。只是现在,她将将拉开被子低头看了一眼,满身的花色斑斓,实在是惨不忍睹。这样的模样,实在是不好叫旁人看见。 哪怕明知道紫苏不敢取笑…… 发出了幽幽一声感叹,忍着酸痛挥手,“你先背过身去。”紫苏抿着嘴微微的笑,好在厚道的没有多说什么,依命转过身去,双肩还在微微抖动。叶子衿瞟了她好几眼,见着她丝毫没有转过来的架势,连忙套上了亵衣。哪知越慌乱越急,简简单单的亵衣,带子系了好几下才好。 紫苏按捺不住,问道:“可要我帮忙?”话虽是如此说,口气里却有掩饰不了的笑意。 叶子衿一眼就横了过去,呐呐道:“不必了。”紫苏掩袖而笑,“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好叫人瞧见的?”“你再胡说,仔细你的皮!”叶子衿明显的心虚,扬声说道:“我可恼了!”紫苏知道自家小姐面皮薄,也不真去说道了,忙挑了见喜气的衣裳,“小姐,替您换上吧?” 叶子衿微微颔首,全身上下,实在有些无力。只是更衣的刹那,宽阔的亵衣袖子垂了下来,露出小半截白玉一半的胳膊,上面还有不少红红青青的斑点。紫苏只瞅了一眼,托着袖子的手明显的顿了顿。 叶子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匆忙放下了亵衣,心中羞愤不已。谁知道宋宁默看起来那样清冷的人,到了炕上,就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不过,往深里想想,也不是没有理由。谁让他十八岁的人了,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过…… 唉,不怨不怨…… 心中虽然如此安慰自己,可还是止不住的恼怒。这人难不成是属老虎的? 紫苏垂下眼,见着她面上青一阵白一块,说不出的诡异。无声的抿了抿嘴,强忍着笑意替她更衣,扶着她坐在了梳妆台前。叶子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经过了一夜无眠,显得有些萎靡。 好在她还年轻,倒也不至于叫人一眼就看出破绽来。用鸡蛋敷了敷眼睛,略施薄粉,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叶子衿又细细的打量了自己半晌,几乎细致到每条衣带的系法。直到最后几个丫鬟连声说准备妥当了,才松了一口气。 推开门去,宋宁默就坐在外头吃茶。彼时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他的侧影在晨光下,让人油然而生出惊鸿一瞥之感。长长的眼睫垂了下来,在细腻的面上投下了两道扇形阴影,他手中握着一卷书,偶尔眨动眼睛时,那片阴影就像蝴蝶飞过一样的惊艳。 叶子衿不由抚额。 男人生成这副模样,这可叫她如何自处? 叶子衿慢腾腾的走到他身边,正欲打破此刻尴尬的宁静,就听他淡淡的声音响起:“好了?”“好了。”叶子衿应了一声,眼角余光瞟向他手中的书册。里头画着的山峦,隐约有几分祁连山的影子。 那是一幅地图。 叶子衿心中跳了跳,总觉得宋宁默这样的人,做什么事情,不会没有理由。 哪怕她和他真正相处,也不过一晚。可他给人的感觉,绝非外界传闻的那种无所事事的大家子弟。不过,叶子衿有一种直觉,他不得晋王喜欢,倒是真的。他们父子二人之间,没有寻常人家的那种亲近,反而是无尽的疏离,甚至而言,带有些许厌恶。 叶子衿就想到了二王妃笑容里,挥之不去的忧伤。 有那么一瞬间,叶子衿突然觉得,这个人清冷的表象下,必然有些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用过早膳再走吧。”宋宁默头也不抬,只看着手中的书卷,“横竖时候还早。”叶子衿望了望斜扑扑洒进屋子的晨光,对于他所说的还早这两个字,有些无法理解。按照国公府的习惯,这时候正是去向长辈请安问好的时候。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宋宁默冷声说道:“我们王府有规定,每日从辰时一刻开始忙碌。”“辰时一刻?”这时候可比国公府晚了一个时辰。叶子衿点点头,“我知道了。”下意识的便想问为什么,只是宋宁默的神色,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漠,叫人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是不是很想知道为何如此?”宋宁默细长的手指夹住了书卷,冷哼了一声,“自然是因为晋王宠爱大王妃,不忍她早起……”没有称呼一声爹,更不必说大娘了。叶子衿本就忐忑的心情,此刻变得愈发沉重起来。 她只是想到了另外一桩事。 一个人的心,只有那么小。如果有一个深深爱着的女人,那自然会对她千好百好,无论是她想要的,还是不曾想过的,他自然都会设法为她做到。可这件事情的反面,便是对另一个女人的残忍。 当然,这种决绝,事实上也是叶子衿所欣赏的。只是,她想到了二王妃。 在明知晋王和王妃伉俪情深的情况下,为何还能心甘情愿的嫁入晋王府? 以她的身份来说,明明可以嫁给旁的大家子弟,堂堂正正的做正妻。 关于这一点,叶子衿怎么也无法理解。或许,那便是传说中的爱情?甘愿为了它舍弃所有的尊严,地位,和未来?叶子衿不由捂着心,问自己,如果有朝一日自己也同样深深的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已经有了两情相悦的妻子,自己会如何选择。 无外乎有两种选择,要么忘记,彻彻底底的忘记。要么执着,不依不饶的追寻下去。 按照叶子衿一向的性子来说,她会选择彻底的忘记。她一向是不喜欢拖泥带水之人,更深深懂得,飞蛾扑火的下场。有些时候,过分的执拗,对于他人,以及自己,都是一种伤害。放手以后,纵使不能云淡风轻,那也是海阔天空。 想到此处,叶子衿深深叹了一口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当初的二王妃,也不过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少女,一时情动,便犹如春风东流,再难以自拔。或许叶子衿如今之所以这么想,也正是因为,她至始至终,没有遇见那个,肯令她为之痴迷的人吧。 不过,她也深知一点,痴迷如同饮酒,都不能贪杯。 在她出神的一小会,饭菜的香味不经意飘入了鼻间。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头舒展开来。低头一看,两大碗粳米粥,还有几碟子酱菜和已经剖开的咸鸭蛋,蛋黄已经呈现黄褐色,油光闪闪。 叶子衿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饿意袭人。不过想到一事,强自按捺了下去,接过丫鬟端着的筷子调羹,放在了宋宁默面前,打算服侍他用饭。却被宋宁默打住:“我从不让人服侍,你坐下吧。” 这话可正中了叶子衿下怀,她也不客套,径直坐在了他对面,见他举起了筷子,才跟着握住了筷子。无论我是粳米粥,还是酱菜,对于此刻饥肠辘辘的叶子衿来说,都是只应天上有的美味佳肴。 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粳米粥,就见宋宁默一只手握着调羹,而另一只手在膝盖上轻敲。叶子衿只当他是有什么心事,本着夫妻同心的想法,关切的问:“可是有什么事情?”宋宁默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叶子衿顿时有些讪讪然,没话找话:“方才你在看祁连山的地形图吧,那地方……”话未说完,见宋宁默目光冷萧萧似刀子射过来,声音微弱了下去,“那地方,很偏远……”懊悔的恨不能咬断自己的舌头。 好死不死的,怎么提起那地方? 说不准他是在研究什么,结果被自己发现,恼羞成怒…… 叶子衿慌忙之下,就要扯开话头。却听得宋宁默问:“你如何知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风起(二) 第一百二十三章 风起(二) 叶子衿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些,“从前看过一些地理志,上面偶有提到那地方。”宋宁默眼中有一道亮光闪过,“是么,你喜欢看地理志啊。”嘴角勾了勾,“我一直以为深闺中的女子,除了女红,便是琴棋书画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他有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也没有什么可困惑的。 “女红,琴棋书画,我倒也会。”叶子衿微微的笑,“不过我一直盼着能出去走一走,看了地理志,才知道这天地,是如斯的广大。锦绣山河,一处有一处的风光,即便是在这燕京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看看画册上的大好河山,那也是让人欢喜的。” 宋宁默露出了几分兴致,竟放下了碗筷,专注的看着她,“你想要去何处?”“我年少时,最想要去江南,无论是唐诗还是宋词,对于江南的描述,都让人神往。南方的女子,总让人想到柳腰摆,容颜娇媚情致婉转,想起杨柳依依,水边人家升起炊烟,暮霭烟暝中有一叶扁舟破水而来,那孤帆远影渐渐清晰,心里自然就觉得欢快明亮了许多。” 一抬眼,见宋宁默专注的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我话多了些……” “没什么。南方的景致,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桥,六朝遗迹。”宋宁默神色变得格外柔和,眼里泛起了光芒,“我也曾经很是景仰。”叶子衿面上流淌出浅浅的笑意,“我前些日子正是失意之时,去了苏州,在那地方,采药种药,也算得上是圆了年少时的心愿了。” 脸上流露的情绪,没有丝毫的虚假。 宋宁默就想到了艾叶打听出来的,叶子衿被盛国公府的国公爷放逐到苏州庄子上的事情。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女子,似乎和平时来往所见到的那些公卿世家的大小姐们,略有些不同。明明是一样的家世,却明显的多了些什么。 而就是这多出来的东西,宛如是在阳光下被踱上了一层金边,让人心中觉得十分的温暖。 到底有多少年,没有感受过这种温暖了呢? 宋宁默暗自想着,深深看了眼对面的人。不过十四岁的年纪,盈盈如秋水的眼眸里,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执拗。这种眼神,让宋宁默想到了当初的自己。幼年时,晋王府的下人们,对待他和兄长的态度已经是截然不同。这种世态炎凉,让他从小便知道,这世上,能依靠的,唯有自己罢了。 原本搁在心里踟蹰的话,此刻也毫无禁忌的说了出来,“子……子衿,我有话对你说。”叶子衿一愣,努力将目光从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收回来,“你说。”如有可能,宋宁默也不想打破此刻的祥和,可有些事情,晚说不如早说。 “我们成婚以后,就要分家了,到时候我们会搬出去。”宋宁默一瞬不瞬的盯着她,“到时候我们就住在独门独院里了。”“真的?”叶子衿秀丽的脸庞瞬间有了一丝亮色,“那我们是不是不用每日晨昏定省了?” 有那么一刻,宋宁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一般新妇进门,听说要分家的消息,多半会难过。毕竟在晋王府内,还可以按月领取月银,可一旦分离出去,他们就成了晋王府的支脉了,哪怕同样是嫡子,可分家以后,原本的权利,也都削减了。 “嗯。”宋宁默点头,“我们的宅院,离王府,有大半个时辰的距离。”这个消息对于叶子衿来说,不亚于喜从天降。她这么多年,生活在国公府,上头有国公爷看着,总是步步都不自在,压抑了许久许久。只当嫁入晋王府以后,这种压抑将持续下去,可现在就要分家了,她可以当家作主,如何能不欢喜? “只要我们同心协力,独立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叶子衿脸上绽放了毫不掩饰的笑意,“到时候将娘也接过去,你看如何?”宋宁默几乎要迷失在她的笑靥里。也是,一个喜欢看地理志的女子,能看到这天下之大,又如何会甘心被束缚在那小小的宅院里。 “好。”宋宁默眉眼微弯,“等有些事情了了,我们去江南游历一番,如何?”好像是情不自禁的,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仿佛,只是想再次看到她璀璨的笑容,如是而已。“好呀!”叶子衿忙不迭点头,“苏州,金陵,扬州,余杭,我们都去走走。”这一刻,只觉得未来的路,一片坦途。 她心底,一直苦苦期盼的自由,在这一刹那,离她是如此之近啊。 不过,仔细回想他的话,似乎还有些心结未了。叶子衿便问:“你可是还有什么事情挂在心上?若是有我能尽力的地方,尽管直言。”宋宁默一双眼眸,瞬间犹如寒潭一般的深邃,片刻怔忪间,他仿佛在思索什么,然而转瞬之后,便淡淡说道:“不是什么大事。” 叶子衿若是当初没有听莫语提起过宋宁默此人,怕是此刻就要被他糊弄过去。不过他也说过,宋宁默一向谨慎,滴水不漏,他若是当真肯将事情托付给才认识一天的人,那才真是奇怪中的奇怪了。 叶子衿并不觉得气馁,反而她觉得,这未来的日子,可能并不会如她所想的那般古井水无波澜。宋宁默眼角余光一直挂着她,复又拿起了碗筷,“饭菜都凉了。”叶子衿正是饥肠辘辘的当口,不过是见着宋宁默放下了碗筷同自己说话,十分不好意思,才跟着放下了。此刻哪里忍不得,忙捧着满满一碗粥,吃了起来。 见她吃的香甜,宋宁默冷不丁来了句:“你喜欢吃什么菜?”叶子衿一愣,扫了眼炕桌上的酱菜,“我不大挑,不过更喜欢微辣的菜。”宋宁默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下去。只留下叶子衿一人云里雾里的,不知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难不成是自己饿得太久,吃相太难看? 此念头刚动,叶子衿心中就有寒鸦飞过。直到一碗粥见了底,才叹道:“可算吃饱了,昨日一整天就含了几片参片……”宋宁默睨了她一眼,轻声说道:“难怪今儿个天没亮,就听见你肚子在叫。” 什么? 此话一出,无异于五雷轰顶。叶子衿脸上瞬间变化的青一块白一块的,说不出的古怪。而宋宁默只是勾了勾嘴角,便站起身来,转身离去,“走了。”语气平淡自然,就好像两个人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 叶子衿忙跟了上去,一路上不住冥思苦想,自己什么时候,肚子叫过了? 难不成是当时脑子里混沌一片,所以忘了? 不,不可能,这么多年,她什么时候肚子叫过了? 额,这事也说不准。毕竟这么多年,她挨饿的时间从来不会超过三个时辰。 唉,叶子衿幽幽叹了一口气,无比哀怨的走在他身后,望望天,望望地,已经不敢再正眼看他。实在是,太窘了! 她自然不可能发现,此刻宋宁默眼中,一闪而过的促狭之色。 等到了厅堂上,就见大奶奶余氏正带着小丫鬟们摆筷,见了他们二人,忙迎了出来,笑道:“可用过早膳了?”宋宁默不过微微颔首,隐隐透出了几分疏离。事到如今,叶子衿基本看出了宋宁默对于这晋王府上上下下的态度。 无论是对待晋王和大王妃,还是这位大奶奶,宋宁默似乎都没有什么好脸色。事实上,并不是厌恶,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漠然。不过,这漠然背后,也是心寒吧。叶子衿暗暗想着,就见一个房门后,一个小女孩,弱生生的探出了半个头。 不过五六岁的模样,才见叶子衿望过去,便怯生生的缩了回去。见着叶子衿正朝那边望去,余氏忙笑着解释:“那是我们家大小姐巧姐儿,没见过多少生人,你莫见怪。”生人这个词,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叶子衿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怎么会见怪呢,巧姐儿生得可真是水灵。”话音刚落,就将两个大丫鬟,扶着大王妃走了出来。她的神色和昨日一般,温和婉约,看人时,总透着几分慈爱,“宁默和子衿来了?” 叶子衿忙迎了上去,行了礼。宋宁默却只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说时迟那时快,晋王就紧跟在大王妃身后走了出来,这一幕自然一点不差的落在了他眼中,也不过冷哼了一声,“已经成家的人了,还是如此不知礼数。” 宋宁默脸上至始至终都是波澜不惊,“等子衿回门以后,我便搬出去,如何?”“很好。”晋王眯着眼,望了叶子衿一眼,“我已经为你们准备了宅院,就在离王府不远处……”“不必了。”宋宁默冷冷打断了他的话,“我已经自行置办了宅院,就在皇城脚下,不劳您操心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晋王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嘴角嗡了嗡,却是冷哼了一声,没有多言。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起(三)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风起(三) “子衿,我们走!”宋宁默淡淡说了一句,头也不回的离开。 叶子衿有片刻的迟疑。 不管怎么说,晋王都是她的公公,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对宋宁默的忤逆视而不见,已经算是不敬了。而此刻若是跟着宋宁默撒手而去,势必会在晋王心中刻下不可磨灭的坏印象。不过,这往后的日子,还得她和宋宁默两个人来过。 更何况,她和宋宁默,已经要搬出这晋王府了。对于一位新婚三天就要求儿子搬出府的人,撕破脸皮,也是迟早的事情。想到此处,叶子衿再也没有了丝毫犹豫,行了行礼,跟随着宋宁默,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厅堂外。 一路上,宋宁默走的飞快,一直到回廊拐角处,才停下了脚步,默然等待着她。叶子衿快步跟了上去,在清晨的风中,他的衣摆被风撩起,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一阵酥痒。 “你不高兴了?”叶子衿偏着头看他,虽说他至始至终都冷着脸,可这气氛,已经和方才的祥和,截然不同。“倒也没有不高兴。”宋宁默淡淡瞥了她一眼,“只是有些痛心罢了。”“痛心?”叶子衿微微一愣,垂下头去,暗自想了想。 宋宁默抿了抿嘴,别开脸去。晨光在他棱角分明的面上踱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让他的脸色一点点显得柔和起来。“子衿,有许多事情,或许还是不知道的好。”他指的是什么? 叶子衿只觉得,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团迷雾,让她看不清前路。 弃妇再嫁第28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前路。 宋宁默身上,似乎隐藏了太多的谜团。 不过,她也乐观的想,或许假以时日,她当真可以撩开迷雾,见到月明。 在时间面前,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容易了起来。 宋宁默再也没有说话,沉默的仰头,望向东方。朝阳斜扑扑的照下来,叶子衿眯着眼,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漫天的云霞,就好像盛开的一朵朵红芍药。“今儿清晨的景色真美。”叶子衿轻声说了一句:“只盼日后每一天,都能有这般美丽的朝阳。” “会的。”宋宁默冷声说出这一句,语气格外的坚定。 叶子衿禁不住微笑了起来,二人并肩走在小路上,朝阳将两人的背影拉的极长极长。等到了院子门前,叶子衿便问:“你今儿个可有什么事情?”“没什么大事。”宋宁默一如既往的淡漠,“不过要出一趟门,怕是得晚上才得回来。” 叶子衿适时住了口,没有继续问下去。通常来说,越是云淡风轻,这底下隐藏的,越是层层波涛汹涌。而此时,宋宁默显然没有对她坦白一切的意思。“那我等你回来。”笑意浮上了叶子衿眼底眉梢,又重复了一句:“我会等你回来。” 殊不知此话,触动了宋宁默心底,最深最冷的那一处角落。 这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如此郑重其事的对他说,等他回来。 “嗯。”宋宁默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转身离去。有风拂过,撩起他的发丝,他侧脸避过的那一刻,分明见到弯弯的唇角。叶子衿望着满天的柳絮,不觉出了神。直到紫苑促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都走远了,还看呢!” 叶子衿垂下头,微微的笑,“春天到了,花都开了。”紫苑的目光扫过院子里那片万紫千红,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是啊,春暖花开了。”叶子衿心底有一处,春江水暖。阵阵清香在风中,在柳絮中,弥漫开来。 “小姐——”紫苏咬着下唇,面露忧色。 “我知道你的意思。”叶子衿不过轻笑,“不过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我和二爷是要朝夕相处的,就是为着他得罪了公婆,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事实上,叶子衿内心除了对二王妃的同情和不解,还有对晋王的鄙夷。 倘若当真不情愿娶二王妃,那身为王爷,难道连抗拒的意思也没有?即便是皇帝赐婚不可推脱,可既然当初不情不愿,为何不干脆不要生下宋宁默?既然生下了,日日冷脸,这又是什么意思? 有些事,若是从一开始,便是错误,那就该将错误止在发生之前。 叶子衿可不相信,皇上当真强硬到了如斯地步,他坚持不肯娶,皇上难道还能威逼他不成?这天下,人人都在看着,皇上难不成就不要脸面了?到底是皇上的弟弟,纵使不是一母同胞,他已是有家室之人,想要推脱,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现在的结果,就摆在了叶子衿面前。 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进了屋子,见方才宋宁默看过的书还放在原处,不由瞟了一眼封面。这封面似乎是换过的,上面画着些花鸟,乍一眼看上去,只会当做是一些闲书。不过叶子衿心知肚明,这多半是一部兵法书。 只要此刻她愿意,她就可以放开看看内容,可是她没有。 宋宁默或许对于新婚生活,一时尚且无法适应,依照从前的习惯,将书放在了此处,那她又如何能私下偷看? 宋宁默的马车,光明正大的停在了大皇子府前。守在门前的门房见了是他,一溜烟的跑进去通报了。楚夕暮略显单薄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前,“来了?”宋宁默应也没有应一声,大步迈过了门槛,大有反客为主之势。好在下人们似乎都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并没有露出多少惊诧之色。 楚夕暮慢悠悠跟在他身后,朝外头瞟了一眼,“今儿个可真够明目张胆的。”“那又何妨?”宋宁默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屑的冷笑,“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不是么?”楚夕暮眼睫眨了眨,看着青石地板上,长长的影子,沉默了片刻,在凉亭中坐了下来,轻声问:“我上次说的那些强盗,可清剿了?” “一个没留。”宋宁默斜睨着他,“你几时遇过强盗了?”“碰巧罢了。”楚夕暮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脸色也有些苍白,亲自斟了两盏茶,自己端了其中一盏,状似无心的问:“新娘子如何?” “很好。”宋宁默抿了一口茶,轻飘飘的目光若有似乎的从他身上掠过,“你们从前见过?”“没有。”楚夕暮抿了抿唇,想也不想的否决了。宋宁默眸光暗沉,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那件事,安排好了?” “都好了。”楚夕暮站了起来,背着手,仰头望天,“如你所说,已到了收网的时候了。”顿了顿,声音低似梦呓,“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快。”“民心所向罢了。”宋宁默一瞬不瞬的盯着茶盏上的青花,“不要忘了你对我的诺言。” 楚夕暮的眸光,瞬间沉了下去,“这平静日子,终究是走到头了。”“皇室中人,哪来的平静可言?”宋宁默冷笑,“树欲静而风不停,岂是你想要太平,就能太平的?”在楚夕暮面前,他的话,永远的锐利,并且丝毫不留情面。 可也就是这些话,将楚夕暮这么多年一直回避躲闪的某些事情,一一剖开,然后血淋淋的摆在了他的眼前。曾经他是养尊处优的大皇子,天命所归的皇位继承人,那时候风光无限,却已经为以后埋下了祸根。 天堂地狱,也不过一线之隔。 选择了离开,其实也是一种逃避。 “等事情了了,我想要去游历山河。”宋宁默一脸的风轻云淡,俊秀的面庞上出现了一丝向往,“你注定是被束缚的人,逃脱不了。海阔天空的心愿,也唯有靠我去实现了。”楚夕暮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黯然,张了张嘴,最后问出了一句话:“你会好好待她,是么?” 不是疑问,而是带着几分的肯定。 等了许久许久,却不见宋宁默的回答。楚夕暮心中咯噔一跳,猛的回头看她,“难不成你想重蹈覆辙?”“表哥——”宋宁默的眼中,一片清明,“你操心的,太多了。”楚夕暮嘴角嗡了嗡,修长的身子在风中晃了晃,垂下头去。 一双手紧了松,松了紧,眼角竟泛起了一丝水光。 宋宁默长长的叹息,“无论我是否爱她,都必然会负责到底。”这个回答,显然不大令楚夕暮满意,不过此刻来说,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承诺了。正欲说话,就听宋宁默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管怎么说,至少现在,我并不讨厌她。” 楚夕暮终于松了一口气。 心底却泛开了一阵阵苦涩。 他的人生,正如宋宁默所说,从来身不由己。 哪怕,哪怕是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明明想要就此隐瞒下去,可言不由衷的,还是泄露了那些秘密。 对于宋宁默的聪明,楚夕暮从不怀疑。他会如何想自己,如何看待自己,其实已经不大重要了。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义,其中深入骨髓。而日后,他和他之间,已经是注定的,划上了鸿沟。 这是最后一次,他想要对他,说出最真切的那句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暗涌(一) 第一百二十五章 暗涌(一) 宋宁默的视线,缓缓从这院子里扫过,最后轻声说道:“两日后,我就要搬到你不远处的宅子里了。”“嗯。”楚夕暮轻轻点头,“这样也好,我们见面也便宜些。”宋宁默挑眉,斜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二人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才听得宋宁默冷冷清清的声音:“可惜是没有多少时间了。”利剑出鞘的声音,在耳侧晃晃悠悠。楚夕暮垂下了眼睑,白皙的手指,一尘不染,指甲上泛起一层柔和的光芒。 宋宁默不过瞟了他一眼,“你可别让我瞧见那双手,心里寒碜得慌。”楚夕暮微微一抬眼,不动声色,“我不会对你下毒。”宋宁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不以为意。“我不会对你下毒。”楚夕暮又重复了一句,望着他的眼,格外的认真。 宋宁默一时之间,有些语凝。 有些事情,他一直都懂,看的比谁都要透彻,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人,对事,总少了一分信赖。可纵然是如此,他也要助他这么一回。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这王土,也是陛下的王土。 他不过是区区一介臣子。 可是他就是这么,疯狂了一回。 “嗯。”宋宁默应了一声,垂下眼,看着那片片碧绿的茶叶在热气腾腾的水上浮起,一点点舒展开来。“我信。”楚夕暮眼里有细细流淌的光芒,“我明日就该进宫了。”宋宁默满脸的漠然,“有些事情,是该到了清点清点的时候了。这张网拉的这样大,总得捞几条大鱼才好。” 再次回到晋王府时,叶子衿正趴在书案上休憩,其实这也怨不得她,昨晚上实在是,太累了。宋宁默这么多年,一直没有让人服侍的习惯。进屋子时,也不过只有叶子衿带来的那几个丫鬟守着,他不过一个眼色,那些丫鬟便都沉默着,退了下去。 宋宁默本想叫醒她,可看到她如斯静谧的睡眼,一时不忍。 他所料的,还是不差…… 当初在苏州,楚夕暮欲言又止,想要告诉他的事,只怕就是她吧。 只是可惜,已经晚了。 如果她不是他的妻,他愿意用尽一切手段,帮助楚夕暮得到她。 其实不过是惺惺相惜。 这么多年,他是他唯一的朋友,兄弟,知己。 他曾经对他说过,哪怕这天下人,全部都舍弃了他,他甘愿一直,站在他身后,至死不渝。其实也不过是年少时候的一句戏言,可是他却一直记在了心里。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楚夕暮对他说起这句话时,是怎样的神色。 叶子衿也是个敏感的人,有人立在身侧,终究是睡不安稳的,转眼便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茫然的朝上瞟了一眼。见着是他,先醒了三分,慌忙站起身来,“你回来了?” 宋宁默坐了下来,也示意她坐下,“怎么不去炕上歇息?”叶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一沾上炕,不睡上好几个时辰是不会罢休的。不过我说了要等你回来,不是吗?”宋宁默有一刹那的怔忪,突然仔仔细细的,将她看遍,最后颔首,“嗯。”琥珀色的瞳孔中,似有烟火绽放的璀璨。 叶子衿直觉他是开心的,不过见着他脸上丝毫不见笑意,也有些没底,“你去哪里了?”不过是随口问问,做好了被他糊弄过去的准备。宋宁默有片刻的迟疑,随即说道:“去了大皇子府。” “大皇子府?”叶子衿跟着重复了一句,陡然间想起,大皇子,便是楚夕暮。 呆在燕京也有些时候了,她一直记挂的,还是那乡野间的楚大夫,对于这大皇子一个称号,实在是有些无法适应。宋宁默眼角余光一直挂着她,“你们从前见过么?”声音淡淡的,似是不经意间的发问。 这话,叫叶子衿心中一紧。 她垂下头去,眼睫微闪,过了片刻才幽幽说道:“见过的。”从她的神色中,宋宁默已经窥见了什么。却只听得叶子衿又说道:“我初时到苏州,便遇到瘟疫,那时候生死一线,多亏了他,那时候他还是楚大夫,身边只跟着一个小童,替人治病从不收取银钱。我病好了以后,对他感激不已,后来他也不幸染上了瘟疫,我便送了一株黑护子与他。” 说着,笑了笑,“我在燕京,这么多年,其实没有见过多少外男。即便是见到了,也不过是在远处瞥一眼。想不到在那乡野之地,竟遇见了楚大夫那样风光霁月的人,当时便生出了亲近之意,只是楚大夫一开始不大好打交道,也是到后来,才渐渐敞开心扉,引以为知交。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朋友,对此一直很珍惜。” 叶子衿望向宋宁默,目光里尽是坦然,“虽不知楚大夫人如何看我,可在我心深处,早已将他当做是心腹之交。”该说的话,已经言尽于此。叶子衿也是聪明人,哪怕宋宁默表现的再不经意,有些话,还是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好。 而且,她也有一种直觉。这番话说给旁人听,可能只会被当做疯子,可说给宋宁默听,他或许还能理解。叶子衿心中坦然,并不觉得如何,看向宋宁默的目光,也是一片清明。宋宁默深深凝视着她,好一阵没有回过神来。 直待到叶子衿在他灼灼目光下有些无所适从,垂下头去,才将他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许久许久才见他唇角绽开的微笑,“我以为我是个痴儿,想不到你也是。”叶子衿微微的笑,“那又有什么不好?” 夫妻二人,会心而笑。 夜间,满室的春光旖旎,转眼便是天明。 “贵妃娘娘恕罪,皇后娘娘有命,无论是谁,都不能进去寝宫。”守在皇上寝宫外的小太监,亦步亦趋的跟随着李贵妃的脚步,却又不敢真下手去拦她。“是么?”李贵妃唇边勾起了一抹冷笑,“我不过是想要见见皇上罢了,也不知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却是皇后娘娘一行人缓缓而来,见了她,眉梢眼底就露出几分不屑来,“怎么妹妹今儿个突然出来了?”“我担心皇上,特地来觐见。”李贵妃目光飞快从皇后身上掠过,“这太医来来去去的,也不知是怎样的光景,我难免担忧。” “妹妹多虑了。”皇后斜了她一眼,“皇上这些日子不过是略有些疲惫,不喜见外人罢了。”“外人?”一片柳絮,随风而来,落在李贵妃发梢。她伸出纤纤玉手撩起发丝,微微一笑,“我记得皇上已经有一年没有踏入过姐姐的那边了,也不知这里,谁是外人?” “你——”皇后气得脸色发白,她着实想不到,往日看起来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李贵妃,今日竟敢骑到她头上来动土,也不知哪来的胆量。“这后宫既然由本宫掌管,就绝对不能容忍后妃以下犯上,口出狂言——”正欲出声命人拖下李贵妃,就见远处,楚夕暮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李贵妃眉梢微挑,眉间有了一抹飘忽的笑,“大皇子来了。”对于这大皇子,皇后不能不说,是十分忌惮。见他走近,便将那凶狠之气去了三分,换上一副好颜色来,“大皇子今儿个怎么得闲来宫里转转?” 楚夕暮不过淡淡瞥了她一眼,衣袖轻扬。 一时之间,皇后有些眼花,轻蹙了眉头,晃了晃头,还是有些眩晕。只当是这日头晒得她不适,忙命宫女扶着,强笑道:“我身子有些不适,大皇子若是有事,不妨此刻就说。”楚夕暮面上是一贯的云淡风轻,“没有什么事。” 皇后深深看了他一眼,撇撇嘴,一身大红色的凤袍慢慢飘远。那头上明晃晃的金簪,在阳光下,格外的谣言。直到他走远,李贵妃才低声说道:“怕是忍不得了,她最经不起激。”楚夕暮微微颔首,“你进去吧。”李贵妃再望向寝宫门前的那小太监时,才发觉不知何时,那小太监,已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 也不过是一刹那的功夫…… 李贵妃生生打了个寒战,转身走了几步,又回头望着他,欲言又止。“已经准备好了。”李贵妃脸上霎时浮起了一片快意,眼眸里隐隐有寒光闪过,“多谢大皇子。”楚夕暮背负着双手,冲着她点点头,见着她进了寝宫,自己屏退了众人,独自一人,登上了这皇城内,最高的那座楼。 凤栖楼。 暖风拂过,他耳边细碎的发丝,在风中凌乱飞舞。楚夕暮依稀记得,那一年,他的母亲,就躺在这座楼的中央,一身黄|色的袍子,上头绣着一对翩翩飞舞的凤凰,而脸色苍白如斯。“夕暮,夕暮……”她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最后万籁俱寂。 哭声,叹息声,都在他耳边浮浮沉沉。而他似乎又听见那日的声音,一遍遍的呼唤:“夕暮……”他隐隐似有所觉,便在这风中,应了一声,“我在。”只是刹那间明白了什么,回过头去,只发现这空落落的凤栖楼,栏杆上,竟积满了一层灰烬。 “到头来,还是什么也没有么?”楚夕暮低声的笑,仰天长笑,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推荐一部书: 书名:莫妃 作者:慕容琳霜 书号:2039742 简介:侠女入宫,替身为妃,在爱与恨中纠缠。复仇,以命为价,是杀,还是不杀?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涌(二) 第一百二十六章 暗涌(二) 然而不过转瞬之间,那滴泪便坠下了高高的楼阁,一望无际的白石地上,看不见半点痕迹。倚遍栏干,再回首之时,那青竹色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风起时,唯有这暖春时节的风,阵阵吹过。 李贵妃立在雕龙榻前,看着那面色蜡黄的天子。其实也不过五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一层层皱纹,满是岁月的痕迹。按理来说,天子的膳食和作息都是十分严格的,可偏偏显得就是比同龄人老上几岁。 或许是操心太多。 从祖宗手中接下的江山,正是一片盛世。 任是谁,走到了那最高处,都会生出无限野心来。只不过,看着如今的光景,只觉得这一世,争权夺利,都是徒劳,终究是逃不过一死。皇上似乎听见动静,眼睫颤了颤,仿佛要醒来。 李贵妃朝后退了一步,隐在了帘子后头。而皇上孱弱的身子,就像漂浮在海上的扁舟似的,竟连翻身都觉困难。小太监慌忙扶着他顺了顺气,却并不挑破李贵妃在此的事实。李贵妃此刻心中已经了然,这寝宫中,里里外外,怕是都换上了楚夕暮的人。 她从帘子外头晃了出来,轻唤了一声:“皇上!”皇上微微一抬眼,露出浑浊的一双眼,看了她半晌,无神的眼中才渐渐有了光彩,“爱妃……”这个词,落在李贵妃耳中,只觉讽刺。 这宫中,人人都道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只有她自己明白,从一开始,皇帝的心,便不可能落在一个人身上。而她所谓的体面,也不过是一个月,能有那两三日的功夫服侍皇帝罢了。 更何况,皇帝如斯多疑,对于枕边的女人,从来不肯放下一丝半点的信任。哪怕是那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也不例外。李贵妃目光微闪,挤出了一丝泪花,哀婉的唤:“皇上……” 晋王府内,叶子衿站在茶几前,看着丫鬟们忙忙碌碌的,开始收拾行李。等到明日回门以后,就要搬出这座王府了。叶子衿顺了顺发髻,扫了这华丽的屋子一眼,总觉得这里的气氛,永远是那落日黄昏,让人推开门,便觉得暮气沉沉,没有一丝生气。 转念想一想,自己已经是要搬出去的人了,等到了那新宅子,必然要苦心孤诣,好好捯饬一番才好。住人的地方,总要有几丝亮色,才能让屋子里的人心情愉快。不过这许多东西,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收拾妥当,这搬家可是个大工程。 叶子衿看了许久,才听见宋宁默进门的脚步声,“收拾的如何了?”“东西杂乱,才将将开始呢。”叶子衿朝着紫苏等人的方向努了努嘴,“今儿个没出去?”“没有。”宋宁默脸色柔和,卷起袖子,“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叶子衿自己都只是光看着,哪能让宋宁默动手,“东西太多,你若是嫌慢,多派几个丫鬟就是了。”宋宁默在榻上坐了下来,随手斟了一盏清茶,“我不大使唤丫鬟。”叶子衿一愣。 宋宁默只得解释:“我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也不想叫人瞧着。”“那我以后就偏偏要看着你,你写字我便磨墨,你下棋我便观战,就不叫你如意。”不过是一句促狭之言。宋宁默听了,却没有露出反对之意,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些默许。 不过片刻之间就转过了话头,“明日回门,该带什么?”“就按照常礼来就是了。”叶子衿笑了笑,“也不用准备旁的什么。”宋宁默点点头,又问:“也不知岳父有什么喜好?”“他喜欢练字。”叶子衿心中一喜,他肯费心打听她家人的喜好,是否代表,他已经开始接纳她了? 想到此处,心里绽开了一丝丝笑意。 “那你呢?”宋宁默又问。 “游山玩水,当然最好是有人护着,免得一路上提心吊胆的。”叶子衿眉眼弯弯,面颊上浅浅的梨涡浮现,“若是还有各色小吃,那便更好了。”宋宁默哧的一声笑,“过些日子,我们就去江南。” 叶子衿垂下头,应了一声,心里甜滋滋的。 夫妻二人说了半晌闲话,气氛愈发融洽起来。叶子衿以前从来不曾想过,她会和一个人,还是一个男子,产生如此多的共鸣。二人同样的喜欢魏晋风骨,同样的擅长隶书,又是同样的爱好游玩。 这一番话,竟持续了两个多时辰,一直等到日暮西山,才止住了话头。 叶子衿终于发现,在宋宁默冷清漠然的外表下,也有着为人所不知的热情。只不过需要靠人细细去发现罢了。而很不巧,叶子衿就刚巧发掘了他的这个特质。刹那间,她竟有了淡淡的成就感。 和善谈之人谈上半天不足为奇,可要是和那平日里惜字如金,一句话说不上十个字的人闲谈许久,那就很能体现一个人的本事了。叶子衿贼贼的笑,就听宋宁默问:“怎么不戴娘送的首饰。可是不喜欢?” “不是。”叶子衿羞赧的笑道:“我年岁轻,娘送的都是贵重首饰,我怕压不住。”宋宁默也不大懂这些,只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叶子衿怕他误解,便将袖子掀起来,将珍珠链子露出来与他看:“你看,这些晶晶亮亮的劳什子,我才压得住呢。” 宋宁默微微的笑,“好了,我知道了,和小孩子似的……”声音里透出了些许笑意。 叶子衿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窘迫,双靥微红,一连声催促紫苏:“去厨房看看,饭菜好了没?”紫苏正颇有兴味的看着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逗趣,见她催促,才慌忙撩帘出去了。叶子衿便坐在榻上,顾盼左右,看见那棋盘,随口说道:“我们对弈一局,如何?” 宋宁默顺着她的目光扫了一眼,“改日吧,今日她们在收拾,也不得清净。”叶子衿点点头,附和道:“也是,等搬到新宅子里去,时光漫长,我们再对弈不迟。”顿了顿,又说道:“不过你到底年长我几岁,可不许叫我输的太难看的。” 宋宁默眼里流淌着浅浅的笑意,“这不是耍赖皮?”叶子衿理直气壮的扬了扬下颚,“有何不可?”宋宁默只觉心里有一处,似有艳阳照过,让他周身都是暖融融的,也就抿嘴微笑,“可以,随你喜欢。” 叶子衿看着他的笑容,有些失神。这男人,笑起来也忒好看了些…… 宋宁默觉察到她的目光,转过脸来,二人的目光交汇,又迅速错开。 一向宁静的心湖,竟泛起了层层波澜。这实在不像他往昔的作风…… 宋宁默心中刹那间各种滋味一一浮现,惊慌,错乱,但又有一丝期盼。 似是遮掩一般,用晚膳时,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叶子衿暗自嘀咕着,见着他神色淡然,看不出什么端倪,更觉奇怪。可到了晚间二人就寝时,他又如同那出笼的野兽一般…… 总而言之,叫人摸不出头绪。 等到了次日天明,叶子衿早早的收拾妥当,就见叶子辰已在厅堂上守着了。 今日是她回门的日子。 宋宁默立在窗前,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了目光,长长的叹息,自己这是怎么了…… 马车缓缓停在了国公府门前,早有丫鬟簇拥着她进了叶夫人的院子。 “可还好?”叶夫人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公婆待你如何?”任是如何瞒着,过了今日,她就要搬出去了。叶夫人是何等聪明人,如何料想不到。叶子衿也不瞒她,“不甚亲昵,宁墨和我商量了,明日我们就搬出府去,他在皇城脚下置办了一座宅子,我们二人日后就住在那里。” 本以为叶夫人会很难接受,哪知她听了,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这样也好,你们夫妻二人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悠闲自在,也是美事。”或许经历了这么多事,叶夫人已经不再执着于那些虚礼。 叶子衿松了一口气,便随口问起国公爷的病情来:“……如何了?”“不太好。”叶夫人眉眼也没有动一下,“这几日一直咳血,不过你二叔始终不见踪影,你老子气得了不得,已派了人出去寻了。” 老父重病,小儿子却在外面花天酒地…… 叶子衿虽说素来和国公爷生疏,可对于二爷这种做法,也十分看不过去。不过这是二房的家务事,她也不好多嘴的,只垂下头说道:“娘可得多劝着爹一些,正是这样的时候,才更要冷静自持。” 叶夫人心知肚明,笑了笑,“这事我自然是晓得的。”一面说,一面携了她的手,“宁墨那孩子我看着是个好的,你抓着时间和他生个孩子,这地位,也就稳当了。”想必和陈文和离一事,在她心中也留下了阴影。 叶子衿何尝不是如此,点点头,“我知道。”叶夫人却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也别想这些了,你年纪小,生育太早,伤身子。”叶子衿从来不知道这一茬,但见叶夫人提起,心情也有些复杂。 说实话,她今年也不过十四岁,正是大好的年华,对于孩子的到来,其实没有那么期盼。 正怔怔出神,却听见外头一阵喧嚣声。叶子衿还未回过神来,就见青黛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夫人,不好了!” 新文简介和大纲都已经写好,正存稿中,最近学业繁忙,从早到晚都是必修课,并且无法逃课,很哀怨。 新书估计下个月才能上了,到时候还请大家多多支持。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涌(三)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涌(三) 叶夫人神色一凛,转过脸去,问:“何事?”到底还是维持了大家主母的气度。 青黛脸色惨白,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惊慌,“二爷回来了,也不知怎的,惹得世子爷动了恼,抽了鞭子作势要打死二爷呢!”“什么?”叶夫人大惊,忙从榻上站了起来,“怎么闹成这样?”叶子衿紧随其后,扶着叶夫人的手腕,低声问:“是不是二叔在外头又闹出了什么事情?” 对于这位二爷,叶子衿仅存的印象便是那略显单薄的身子,苍白的脸色,还有整日不着家的习惯。从前也隐约听过家里人议论,这位二爷不好女色,偏偏就酷爱男风。常年累月在外头包养戏子,对此国公爷也是怒不可遏,可时日长了,早已麻木了。 也不知为何世子爷突然如此生气。 叶子衿本欲前去看看,但叶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去你大哥院子里坐坐,他们两口子也盼着你回来呢!”显然是要支开叶子衿。长辈的丑事,让晚辈瞧见了,总归是不大好。叶子衿温顺的点了点头,带着丫鬟们去了叶子辰的院子。 黄氏就坐在炕上,见了她来,也没有下床,但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欣喜,“你可算来了。”叶子衿见着她不似往昔,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眼,“怎么了?”黄氏面色一红,垂下头,捏了捏她的手,“我似乎是有喜了。” “真的?”叶子衿心中大喜,“几个月了?”“才将将上身,娘不让声张。”黄氏眼中满是即将为人母的光彩,熠熠生辉,“不然我也去迎你了。”叶子衿伸出手去,一下下轻轻摩挲着她的小腹,抿着嘴微笑,“可算是盼来了。” 黄氏微微颔首,又说道:“你大哥才出去了,慌里慌张的,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情。”“大哥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的?”叶子衿原本是想要找黄氏说说二爷之事,但她有孕在身,总不好叫她操心,便笑着打趣:“大哥说风就是雨的,横竖就是急性子。” “你竟打趣起他来了。”黄氏笑呵呵的点了点她的额头,“到底是有后背的人了,不一样了。”叶子衿脸上一烫,只狡辩道:“我几时变化了?”这下轮到黄氏掩袖而笑。姑嫂二人说笑了半晌,就听得黄氏细声问:“他待你如何?” 他自然是指宋宁默了。 叶子衿点点头,“他待我是极好的,只是和公婆有些不和睦。不过我们就要搬出府了,这些倒不打紧。”不在同一个屋檐下,自然不会有摩擦,只消在年节时维持场面上的基本礼节便好了。 黄氏倒也松了一口气,“我当初还担心你在晋王府不好自处的,如今看来这二姑爷也是个有志气的。”顿了顿,又说道:“你大哥在我跟前略提过一提,听他的口气,对二姑爷很是推崇,几时你让他们二人也见见,说说话。” 叶子衿忙答应了,丫鬟们端着乌梅汁上来,接过一小碗,吃了几口,便放下了。黄氏也放下碗,拭了拭嘴角,又说道:“玲珑的孩子,看光景似乎是不大好。”“怎么?”虽说不相干,可叶子衿心里还是一紧。 “你也知道的,陈家自出了李给事中那事,这些日子收敛了不少。不过也听说李夫人走了好些人家,没有一个乐意将女儿许配给他们家的,又听说陈侍郎身子每况愈下,陈夫人这才着了急,昨日还派妈妈来我们府上,想要接回玲珑的孩子。” 黄氏幽幽叹了口气,“不过见了那孩子,又有些犹豫,想来是嫌弃他腿疾。你也是知道的,玲珑这些日子一直恍惚,见了陈家的人,发了狠,竟将孩子扔到了水塘中,费了好大的气力才捞起来,活着倒还是活着,不过高热,只怕是感染了风寒。” 到底是要做母亲的人,对孩子,有一种天然的仁慈。 叶子衿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这么说,陈家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儿子不要母亲了?”黄氏点头,“只是他们没想到那儿子双腿不一样长短,怕是又打了退堂鼓。”叶子衿眉头紧皱,“吃一堑长一智,这陈家竟似毫无长进一般。” 黄氏唯有叹息,“万幸你和离了,不然今日还不知怎样呢!”叶子衿也深深叹息,“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去打听打听,若是有人家愿意要这孩子,就将他送人吧。到底是儿子,跟着父母双全的,也还能有个好前途。” 原本满腔的怒气,只一心想着叫陈文好看,到如今,只觉得这孩子也可怜的紧。但还给陈家那是不可能的,叶子衿可不兴做这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事。 叶子衿话已经说下,黄氏自然无有不应的。 眼看着时候不早,就见青黛撩帘进来,说道:“小姐,夫人请您过去吃饭。”黄氏有喜,口味有异,已经不和旁人一桌了。叶夫人对于这未出世的孩子更是无比的珍视,早早就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叶子衿便起身,跟着青黛出了门。一路上,一面走一面问:“二爷犯了什么事?”青黛四下里望了望,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二爷这些日子一直和唱昆曲的戏子在一起,世子爷前一阵才知道这事,一直隐忍不发。哪知今儿个二爷好容易回来一次,居然带着那戏子一道回府,世子爷一见了气不打一处来,当时就红了眼……” 叶子衿顿时无言。 不管怎么说,国公爷都在病中,做儿子的这般,也实在是…… 等回到叶夫人的院子时,饭菜已经摆了上去,叶夫人看着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可丝毫不影响她的兴头,温声问:“去和你大嫂说话了?”“是啊。”叶子衿点点头,嗔道:“嫂嫂有喜了,娘也不派人和我说一声。” “才上身,不稳当。”叶夫人慈爱的看着她,“更何况知道你今儿个回来,何必费那一趟。”叶子衿扑哧一声笑,“这下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叶子衿点头,替她夹了一筷子茄子,“多吃些,回到晋王府以后,要好好和姑爷相处。” 叶子衿自然一一应了,丫鬟婆子早已替她收拾了住处,还是原来的院子。 叶子衿便说道:“我和他商量好了,住五日,您看怎么样?”回门时间又长又短,隔得远的住一个月也是常情。不过国公府和晋王府之间的距离只有两个时辰,再者回府以后就要搬家了,叶子衿也想早些搬出去。 “既然商量好了,那便这么做吧。”叶夫人透出了几分赞许,“两个人有商有量的,才好过日子啊。”叶子衿笑着点头,又问起二爷的事情来:“……现在怎样了?”叶夫人闻言便拉下脸来,“你二叔是个冥顽不灵的,死活不肯舍了那戏子,你老子气得浑身直颤,我好说歹说才拉住了。你二叔也犯了混,当即就拖着那戏子跑了。” 叶子衿正端着茶盏漱口,听了这话,几乎将口里的茶水喷出来。 “二婶那头如何了?”叶子衿轻声问。良人出了这事,身为妻子的二夫人自然也不好过。 叶夫人眉头微蹙,“还能怎样,不过是哭天抢地,我也懒得搭理。”叶子衿也没有多说什么,放下茶盏出了屋子。在回廊上走了一阵,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切都还如同她离去的时候,没有多大的变化。不过她所珍爱的那些摆设,已经随着嫁妆被送去了晋王府。 叶子衿细细环视了一番,坐在窗前,听着风吹芭蕉叶,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与此同时,宋宁默也独坐在窗前看书。不过他心烦意乱的,那书页上黑乎乎的小字,一个也无法入得他眼。一直以来都习惯了这样的静谧,可今日,却有些无所适从。这屋子里少了一个人,便少了许多的生气。 原来习惯热闹只需要须臾,而再次回到寂寥,需要漫长的时间。 宋宁默开始认为,他答应让叶子衿回去住五日是个错误的决定。一夜辗转反侧,身侧隐隐还有叶子衿留下的幽香。宋宁默翻来覆去一整夜,到了第三日,第四日,每日清晨,眼睑下一圈,都是青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五日,宋宁默早早的起身,还未用早膳便出了门。坐在马车上,却又有些不安。不过好歹是接叶子衿回府,再是如何不安,也只得压在心中。等到马车停在了国公府门前,他心中跳了一跳。 门房见了马车,慌忙迎了上去。宋宁默整了整衣襟,大跨步的走了进去。 叶子衿正吃小点心,和叶夫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听说宋宁默来了,吓了一跳。算一算时候,他离开晋王府之时,只怕天还未亮吧。虽说吃惊,可叶子衿心里却是欢喜的,忙站起身来就要出去迎接。 一回头却见叶夫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脸上刹那变得滚烫滚烫。 第一百二十八章 爆发(一) 第一百二十八章 爆发(一) 努力使自己的神色看起来自然些,叶子衿理了理衣裳,出了院子,迎着宋宁默进了屋子。 俗话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这话十分适用于现在的景象。 宋宁默到来也不过小半个时辰,眼看着他同叶夫人相谈甚欢,而坐在一旁的叶子衿大有被冷落之趋势。一直等到叶夫人口舌干了,捧了茶盏饮茶时,叶子衿才能勉强插上一句:“你还没用早膳吧?要不要用些点心?” 叶夫人这时才回过神来,一连声吩咐丫鬟去厨房传菜。这态度,用热忱二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宋宁默也不客气,事实上他的确是有些饿意了。从早上出发,一路上他都?br / 弃妇再嫁第29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都无心进食,到国公府时,说了这一阵子话,已经将近正午了。不过见着叶夫人正在兴头上,也不大好开口。 好在叶子衿及时出声,解了他的困顿。念及此,也不得不说,有个人会顾及自己的想法,会关注自己,这种感觉对于他而言,也算得上是一种美妙的滋味。这样想一想,他望向叶子衿的神色又添了几分柔情。 哪怕不十分显露,可也瞒不过叶夫人的眼睛。唯有叶子衿懵懵懂懂的,尚在不知所以然的想着自己的心事。事实上她心中所想和眼前的事情完全不相干。她只是在遐想,自己该如何装饰屋子…… 是摆上石景好,还是摆上几盆鲜花? 怕是普天下没有一个女子,在进入新居时,不会怀着一颗美丽的心来修饰它。毕竟那是要生活许久的地方,修饰的好了,人见着,心情也会好上许多。 叶夫人自然不能窥见自己女儿的心思,但见着她满脸的茫然,唯有叹息。到底是年纪太小,尚不知风月之事。“也不知姑爷喜欢吃些什么……”叶夫人将视线从叶子衿身上拉了回来,笑吟吟的望着宋宁默。 “我不大挑食。”宋宁默对于吃食一向不大热衷,也不过轻声说道:“吃什么都好。”一面说,一面意味深长的看了叶子衿一眼。这一眼,叫叶子衿觉得了微微的窘迫。她进入晋王府以后,可没有饿虎扑狼,怎么这宋宁默的意思。似乎是在嘲笑她贪吃? 贪吃的确不是美德,可叶子衿丝毫不以为耻。 她一直以为,人生苦短,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尤其是托生为人,能品美食,那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何必要回避?不过看对面宋宁默的眼神,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等到莫妈妈带着人摆好膳食以后,叶子辰也精神焕发的走了进来。叶子衿也不知他哪来的精神头,只是他才进门,见着宋宁默,便眼中一亮,拱了拱手:“二姑爷!”宋宁默回了一礼,叫了一声大舅哥,二人便寒暄了几句。 “舍妹年岁轻,该没有给你添什么麻烦吧?”叶子辰笑呵呵的问。 “没有。”宋宁默回答的简洁干脆,“子衿聪慧有加,进退有礼,家母十分喜欢她。”虽不知这话是客套话还是出自真心,听到人夸赞自己,叶子衿心中倒也是高兴的。叶子辰也露出了几分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叶夫人听着,一会看看宋宁默,一会看看自家女儿,眼里盈满了笑。 等到用过午膳,宋宁默便委婉的提及离开之事。叶夫人初时还有些担心,但见了宋宁默的态度,一切都化为了云烟。此刻自然是不多留,亲自送着他们二人出了院子才折转回来。叶子辰更是送着他们上了马车,一直见着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化作了一个小黑点。 马车虽不显得狭小,可两个人相对而坐,到底有些尴尬。叶子衿搜肠刮肚,才面前想出了一句话:“我娘很是喜欢你呢!”“是么?”宋宁默丝毫也没有表现出诧异,语气平平淡淡的,叫叶子衿一时想不出下文接口。 二人之间又静了下来。 许久之后才听到宋宁默开口:“你还不知道吧,昨日皇上下诏,离夕暮为太子了。”一句轻飘飘的话,惊起了一层又一层波澜。叶子衿不是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可联想到之前楚夕暮的境况,还是有些吃惊。 “是不是很诧异?”宋宁默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嗯。”叶子衿也不隐瞒,托着下巴,幽幽说道:“从前我一直以为他那样的性子,不会走上这条路。我一直以为隐居才是他最后的归宿。”宋宁默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在膝盖上轻瞧,“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从天下苍生来讲,夕暮这样,是好事。” 一个怀有仁慈之心的太子,未来的君王,对于江山来说,的确是皆大欢喜之事。 不过,看宋宁默的意思,显然是未尽之言。 叶子衿便大着胆子问:“你是不是还有心事?”宋宁默怔了怔,唇角化开了一抹冷笑,“走到这一步,自然有人要付出代价。”“一将将成万古枯。”叶子衿幽幽叹息,“历来都是不可避免的。” “我说的不是这事。”宋宁默摇了摇头,“马上你就会明白了。”叶子衿稍稍有些错愕,但眼见着宋宁默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也不再追问了。只是这句话,叫她心中略略有些不安。与她截然不同的是,宋宁默至始至终,都格外的平静。 这种平静,就好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那种压抑。 叶子衿隐隐感觉,有大事要发生了。 不过并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因为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宋宁默很快带着她回到了屋子,开始收拾箱笼,准备搬出晋王府。在这期间,余氏来过一次,问及是否需要帮忙。尚未等叶子衿开口,便被宋宁默冷冷拒绝。 夫唱妇随,叶子衿也只得随着宋宁默的意思,婉言谢绝。余氏捧了一鼻子灰,却仍旧没有露出丝毫不悦之色,叫叶子衿不得不佩服她的涵养。与此同时,也有些不解,为何宋宁默对于大公子和余氏,从来没有好脸色。 对于晋王如此,尚可以理解。不过眼下也不是操心这些的时候,光是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就叫叶子衿操碎了心。也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算是收拾出个模样了。叶子衿站在屋子中央,看着满屋子的箱笼,包袱,颇有些头疼。 这许多东西,来来回回,得搬上多少回! 几十个丫鬟小厮在屋子里络绎不绝的进进出出,马车在晋王府和宅院之间往返了不知多少回。不过在这当口,宋宁默却频频的外出,叫叶子衿心中生出了一片阴霾。唯一令人欢喜的便是,新宅院看起来很是令人赏心悦目。 小桥流水,青青翠竹,烟霞一般的桃花,竟比晋王府的院子,还要漂亮些。而且这宅院是七进七出的,和大皇子府毗邻,幽静雅致,暖风习习,吹得人熏熏欲醉。随着屋子渐渐收拾妥当,叶子衿欲提醒宋宁默向晋王开口将二王妃接来。 只是一直到晚间也不见他归来,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了好几日。 叶子衿心中的不安,越发的深重。 这种不安,很快就化作了现实。七日以后,传来震惊燕京城的消息——陈侍郎勾结番人,意图谋反。甚至当场搜出了他和番人之间的书信。大楚朝和番人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一百多年,从未消停过。 谋反之罪,是历代君王所不能容忍的。 几乎没有经过多少审查,陈家就被满门抄斩,并且株连九族。不光光是陈侍郎,还有陈夫人的娘家,陈家的族人,悉数被牵连了进去。 在这暖春时节,叶子衿生生打了个寒战。 她实在是不敢想象,假使当初,她没有和陈文和离,今时今日,会是怎样的结局。 作为陈文的妻族,她将不可避免的被卷入这桩事情里面去,闹不好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到那个时候,国公爷对于自己当初的决定,做作何选择? 万幸的是,她将自己从陈家解脱了出来。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命运的手,指引着每个人前进的方向。 一阵恍惚过后,她便想到了那日宋宁默的言外之意。想必在那个时候,他已经预料到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那么,在这件事情中,宋宁默,到底起了多大的作用呢? 是推波助澜吗? 转念想一想,觉得这事情透着些许不寻常的味道。如果说,要为楚夕暮铺路的话,为什么是先拿陈侍郎动手?这朝野上下,权臣不知有多少。而且也未见得陈侍郎做出了什么反对楚夕暮的行径。 真要是说起来,楚夕暮最大的阻力,应该是来自于皇后和二皇子。 电光火石之间,叶子衿似乎明白了一件事情! 还未等她冷静下来,就听见外头小丫鬟来报:“小姐,国公府来人了!”叶子衿一愣,忙说道:“传!”话音刚落,就见莫妈妈走了进来。她脸色有些发白,见了叶子衿,嘴角嗫嚅了两下,才说道:“小姐,国公爷过世了!” 叶子衿愣在了当场。 现在20元可以升级成了,明日就是截止期,还是普通用户的姐妹们抓紧时间啊。 作为一个作者,最希望看到的,自然是自己的作品被人喜爱和理解。对于你所喜爱的作品,能给出的支持莫过于订阅,支持正版,拒绝盗|版。每一章三千字,都是电脑后面作者兢兢业业努力几个小时的结果。三千字仅仅需要九分钱而已…… 一个月三十章,也就是说,一个月只花费两块七而已。 偶尔我会加更,即便是如此,这个月的订阅,会超过四块钱吗? 谁若是觉得每天上课之余码三千字是很简单的事情,大可以试试,就知道我的心情了。 ps:这段字数不影响正文字数,我已经写满了三千字,只会按照三千字来收费……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爆发(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 爆发(二) 脑子里霎时间一片混沌,许久许久以后,才领会到了是怎样一回事。 叶子衿并没有觉得如何吃惊,更没有觉得难过。 只是有些茫然。 一直以来,有如乌云笼罩在她生命里的人,就这么去世了么? 叶子衿也有一个女子的虚荣心,总想着这一世,要好好过出头来,这样才是对国公爷这种安排最大的羞辱。可是谁曾想到,他没有等到那一日…… 叶子衿深深叹息了一声,心里泛开了异样的滋味。 莫妈妈终于忍不住低声提醒她:“小姐,您看什么时候便宜,回去奔丧?”叶子衿思忖了片刻,才说道:“二姑爷出门去了,待他回来,我们一道去。”既然是奔丧,那自然得夫妇二人一起。 莫妈妈心照不宣的颔首,“夫人那头还有些琐事,我就暂且告辞了。”叶子衿点点头,命紫苏送着她出了门。木莲就低声问:“小姐,要不要我现在去寻姑爷回来?”宋宁默这些日子一直忙碌,早出晚归,叶子衿也不确定哪里可以找得到他。 不过想到他和楚夕暮的交情,总觉得去大皇子府或许可以找到他。 可宋宁默从来不交待自己的行踪,分明就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此时若是有丫鬟上大皇子府去寻,反而会引人注目。于是叶子衿回绝道:“不必了,到了晚上,或许就回来了。”其实心里也有些没底,毕竟国公爷过世,她作为孙女,无论如何是得回去一趟的,这事情也拖不得。 令她失落的是,宋宁默一直到晚间夜色降临,也没有踪影。 叶子衿独自坐在内室中,觉得这偌大的屋子,冷冷清清的,叫她一时之间,有些悲凉之意。摆在架子上的山茶花正开得灿烂,周围都浮上了一圈大红色的浮影。叶子衿抱着双膝,靠着绣着缠枝花的大迎枕,只将眼盯着那一瓣瓣的山茶花,不由朦胧了双眼。 她就只是这样坐着,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说。 仅仅是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这样坐着而已。 夜已深,一直守在一旁的紫苏不无担忧的看了她几眼,终于出声:“小姐,时候不早了,您也该歇息了。”叶子衿幼年时身子落下了病根,平时倒不觉得,若是熬夜或是天气冷,就会开始咳嗽。 无论如何,这具身子是自己的。 叶子衿茫然的点点头,在紫苏的搀扶下,躺了下去。见她呼吸渐渐平缓,紫苏松了一口气,掩上了帐子,就要吹熄烛火。叶子衿似是疯了一般,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把扯开帐子,“不要吹灯!”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烛火闪了几下,而后熄灭了,只剩下一缕青烟。 这屋子里霎时间黑乎乎的,伸手不见五指。 叶子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恐慌,几乎是撕心裂肺的斥道:“快掌灯!”紫苏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叶子衿,惊了一大跳,慌忙拿出火折子点燃了烛光。叶子衿犹自觉得不够似的,指了指床头的宫灯和屋子中央的几盏烛台,“全部都点上。” 紫苏不敢怠慢,忙带着小丫头们将屋子里大大小小的灯全部燃上了。 这屋子里便如同白昼一般。 叶子衿手里仍旧牢牢攥着帐子,几乎要将帐子一把扯下来。紫苏看着形势不对,忙凑了上来,半跪在炕前,急急问:“小姐,您怎么了?”叶子衿抹了把额头,一层细汗。她怎么了? 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叶子衿心里一涩,摇摇头,“我没事。”说着,又躺了下去,“不要熄灯,将帐子拉上去。”紫苏满目担忧的望着她,嘴角微嗡,欲言又止。但眼见着叶子衿合上了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吩咐众人不可叨扰,自己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守着。 叶子衿素来有个习惯,灯光太过明亮时,她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可是此刻,她竟觉浑浑噩噩,灯影幢幢,宛如隔世。也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叶子衿心中一惊,猛的睁开了眼睛。 木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怎么还亮着灯?”耳畔传来宋宁默低低的说话声。 叶子衿心头略松,赶在紫苏回应前开了口:“我有些不痛快,开着灯好受些。”平时的伶牙俐齿都化作了无形。宋宁默看了她一眼,转身去了净房。再次等到进门时,已换上了一身雪白的亵衣。 紫苏见机,忙退了下去,合上了门。 宋宁默坐在炕沿上,撩开被子,躺了下去。他的身子泛着微微的冷意,骤然接触到叶子衿温软的身子,舒适的无法自已。二人墨色的长发交缠在了一起,说不出的暧昧。宋宁默就问:“怎么今日不熄灯?” 叶子衿身子一颤,下意识的朝着他靠近,“我祖父过世了,不知怎的,有些害怕。” 身侧是久久的沉默。 “对不起。”帐子中,宋宁默的声音低不可闻,“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奔走,冷落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叶子衿打断了他的话,“男子汉大丈夫,自该有自己的志气和抱负,更何况,我并不伤心。” 宋宁默初时以为她在强作坚强,从枕头上转过头去,细细打量她的神色。见着她的确没有悲伤之色,微微一愣。 叶子衿眼角余光瞥见他的神色,幽幽长叹:“或许你不明白吧。这么多年,我和祖父之间,从来就没有融洽过。从我记事起,他在我面前,便没有过好脸色,偶尔呵斥几句,其实更多的时候是漠然。我那时候常常想,要讨得他欢心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到后来年岁渐长,已经麻木。” 顿了顿,苦笑道:“无论他说什么,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横竖我做什么都是错误,都会招来责备。我渐渐明白,也不再抱有期待,有些时候甚至会有些厌恶和憎恨,尤其是他对我的事情指手画脚的时候,那种怨恨就一天天强烈起来。” 叶子衿说着,声音有些哽咽,忙别开脸去,不再说话。 却见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方帕子。 叶子衿忙接过帕子,拭了拭眼角,平复了心绪。只听得宋宁默在她耳边低语:“你的心情,我懂。”叶子衿一怔,随即想到晋王之事,忽而有些心酸,低低的问:“公公待你,是否也是如此?” 宋宁默黑白分明的眼中,有了片刻的痛楚,随即又恢复了常色。他双臂枕在脑后,头埋在枕中,望着那正上方四四方方的帐子,声音犹如呓语:“初时不甘不平,到后来,恍若看笑话。” “看笑话?”叶子衿翻了个身,伸手握住他的长发,静静的看着他,“什么笑话?”宋宁默也翻了个身,二人面对面的,呼吸近在咫尺。两个人之间,这样近的距离,彼此都有些无法适应。 叶子衿率先翻了半个身子,平躺在了炕上,“我好奇的紧呢。”宋宁默却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她,半晌才说道:“日后你就知道了。”鼻间满是她的幽香,让他情不自禁的靠了过去,将她整个身子抱在了怀中。 叶子衿身子一僵,略有些局促的挣扎,“我今儿不能……”国公爷过世,按照常理来讲,在一年以内,夫妻二人不得行房。宋宁默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我知道……”滚烫的呼吸,就吹拂在她耳边。 叶子衿面上泛起了绯红一片,不过刚刚因为国公爷过世而惶惶然的那颗心却是平静了下来。见宋宁默迟迟没有动作,才算松了一口气,又问:“睡着了么?”“没有。”这声音却是从她颈窝处发出的。 叶子衿正打算合上眼歇息,就被宋宁默一句话打散了睡意:“今儿个就算了,往后不管怎样,都不能这么晚尚未歇息,知道吗?”这口气,就好像是父亲对待自己的女儿一般。叶子衿心里涌出了一丝丝暖流,往他怀里缩了缩,“嗯。” 他的怀抱温暖宽厚,就好像一座大山一样,阻挡了外面的风雪。 有那么一瞬间,叶子衿觉得,能够和这个人这样一直生活下去,相伴到老,也是一件好事。这样想着,她的手,就慢慢覆在了宋宁默的手背上。他的手,永远带着寒意,却让叶子衿不忍松开。 宋宁默有片刻的僵硬,随即放松了下来,不知何时,嘴角微微上扬。 “宁墨……”叶子衿第一次这么唤他,“我有事要问问你。”“嗯。”宋宁默应了一声。 “陈家的事,和你有没有关系?”叶子衿小心翼翼的问出了这句话。 明知有些疑问该烂在肚子里才好,可她实在是忍不住想要闹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宋宁默身子僵了僵,声音骤然冷了下去,“为何有此一问?”果然,他不高兴了。 叶子衿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咬咬牙,说道:“你是我夫君,夫妻本来就该同风雨共患难,你做何事,我自然想要知道。” 推荐《红楼夜话》的作者夜雨惊荷的新作: 书名:御朱门 作者:夜雨惊荷 简介:朱门贵女,命若浮萍。 夜雨惊荷的文笔是一如既往的好啦,至于剧情如何,大家看了就知道~~ 第一百三十章 爆发(三) 第一百三十章 爆发(三) “夫妻?”宋宁默重复的呢喃,若有所思。 叶子衿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心揪成了一团。 许久许久,才听到宋宁默幽幽的声音再次响起:“你没猜错,这件事情,的确和我有关。”他长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在灯光下投下了两道扇形的影子,就好像一对栖息的蝴蝶。“事实上,不止是有关,这件事情,是由我一手做下的。” 果然…… 宋宁默僵直的身子一点点柔和了下来,竟带着些许轻快,“不如你猜猜我为何会这么做?”算是缓解了方才的冷肃。叶子衿轻声笑了笑,“我听说聪明人从来不问这种问题。”宋宁默好整以暇的卷着她肩头的一缕发,“那我便是痴人好了。” “你这么做,自然不会是为了替我出气。”叶子衿自我解嘲:“不过我和陈文之间,的确有不少过节,这些事情你从前也该耳闻过一些。”宋宁默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叶子衿又继续说道:“只有一个理由,那便是李贵妃。” 宋宁默半眯着的眼慢悠悠睁开,随即又垂了下去,“不错,李贵妃为了她父亲和兄弟之死,一直耿耿于怀,不过皇上素来不喜后宫干政,这事情就连提也不能一提。现在好容易遇到了机会,自然不肯放过了。” 叶子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你们男人啊,成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李贵妃也算得上是可怜人了。”年华正好时被封为贵妃,万千宠爱,人人谁不称羡。可先是一脉单传的弟弟抑郁而终,父亲自尽而亡,这唯一的依托——当今皇上,却听说已经染上重病,指不定哪日就撒手西去了。 而李贵妃唯一的儿子尚年幼,也不能为他的母亲分担忧愁。 “这天下谁不可怜?”宋宁默冷哧了一声:“夕暮少年丧母,被生父所排挤,不可怜?你年纪轻轻嫁入陈家,不可怜?这偌大燕京城,可怜人不知有多少。正是因为可怜,才更该自强,不能叫看笑话之人称心如意!” 叶子衿无言以对。 李贵妃此举,固然是为了复仇,可她要付出的代价,想必也不小。 勾结外敌谋反这罪名实在太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引火烧身,宋宁默做出这样的安排,必然费了不少功夫。而这样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李贵妃可能帮助楚夕暮做什么事情。所料不差,李贵妃便是被顶上去和皇后分庭抗礼之人。 一个是空有虚名的皇后,一个是正在风头上的贵妃。 这场夺嫡之争,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血雨腥风,不得太平。从驿站发生血案的那一日起,便昭示了这样的结局。 叶子衿唯有暗自叹息。同时暗暗祈祷楚夕暮能够顺利登上帝位,否则不管是他,还是宋宁默,都难逃一劫。不过宋宁默既然敢如斯大胆,那也应当有十足的把握。按照莫语的说法,宋宁默一向谨慎,从不做没有准备之事。 这些日子的相处,叶子衿也隐隐看出了一些端倪。 宋宁默抱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睡吧。”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乎方才那番激烈的言辞,不是出自于他之口。想到明日要奔丧,时候也不早,叶子衿便低低应了一声,合上了眼。 她自然不会知道,在这暗夜中,宋宁默骤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眸如同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鸡鸣以后,叶子衿便醒了。 她睡眠一向浅,稍稍有点风吹草动,可能便醒了,更不必说现在身上压着一个大活人。宋宁默长胳膊长腿的,将她卷入了怀中,整个人半边身子就沉沉的压在她身上。叶子衿有些呼吸不畅,推了推他,宋宁默猛的睁开了眼,一抹杀意自眼底划过。 叶子衿惊了一跳,心陡然一震,不敢再动弹。 他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 这让叶子衿有一种感觉,似乎直笑身边的人动动手指头,她便可能丧命于此。 不过宋宁默片刻怔忪以后,似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她,又恢复了一脸常色,若无其事的揉了揉她的发梢,“醒了?”这还是第一次,他对她表现的这般亲昵。叶子衿想到方才的杀气,心里鲠得慌,忍不住轻声问:“如果方才你发现躺在你身边的不是我,而是陌生人,会怎样?” 本以为会被敷衍过去,哪知宋宁默沉默了片刻,竟冷声说道:“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神色一瞬间变得极其复杂,“不过我从小受到的教导,便是出手要狠,更要快。好在我知道这是在家里,若是在外头,可能那陌生人,便没命了。” 轻飘飘的笑了笑,“我记得当年在野外,独自一人,不时便有宵小来袭,山中猛兽丛出……” 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 宋宁默幽幽的望着帐子出了会神,握住她的手,“你放心,我再如何糊涂,也不会对你下手的。”大滴的泪,盈满了眼眶。叶子衿只觉心酸的紧,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你小时候,是不是过的很辛苦?” 宋宁默猛地望着她眼中的泪光,平静的心湖泛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波澜,心里有一处,蓦地坍塌了一片。骤然起身,从上覆住了她的身子,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水,“都过去了。”叶子衿反抱住了他的肩,无语凝噎。 能让一个人警醒到这般,小时候所经受的苦难,哪里是三言两语说得清的。 多半是无时不刻都伴随着死亡和血腥,才会如此。 她紧紧抓住了他的肩头,用尽自己的力气去拥抱他。仿佛这样,便能分担他的苦痛,将他从那段苦涩的记忆里拉回来。宋宁默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这样,安安静静的抱着一个女人,心里充满了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楚夕暮,会爱上这个女人。 楚夕暮和他,是如此的相似啊。 有些温暖和喧嚣,只要拥有过一次,便再也舍不得放手。 哪怕身在地狱,只要和她一起,那也是春暖花开的天堂。 这样的女人,他绝对不会,也不愿,放手…… 二人就这样静静的拥抱了一阵,直到宋宁默率先出声:“天亮了,该起床了。”叶子衿茫茫然点头,却见他俊美无双的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这一发现,让她震慑不已,唯恐是自己一时看花了眼,慌忙眨了眨眼睛。 那笑容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有如春风扶柳,璀璨明媚。 有如寒冷的冬日,刹那间有暖阳高照的笑容。 这还是叶子衿第一次,见到他这样的笑容,出自内心的,毫无掩饰的笑容。 叶子衿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可高兴的,难不成是为了自己的拥抱? 不过见着他高兴,总是一件好事。于是叶子衿也勾了勾嘴角,正要唤丫鬟进来梳洗,突然想到宋宁默不喜人服侍,忙住了口,说道:“今儿要穿素白的衣裳,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寻。”话音刚落,宋宁默已从最底层的衣柜里翻出了一套长袍,三五下便穿上了身。 叶子衿呆呆看了他几眼,不由抚额。 明明是去奔丧,为什么这厮穿着白衣,这样的好看? 细腻的肌肤,墨色的长发,幽深的眼眸,轻扬的白衣。 叶子衿禁不止在心里哀嚎了几声,自己和他站在一起,那将会是多么的黯然失色! 世界上最悲哀的莫过于,抢光你风头的,不是来自于另一个女子,而是来自于你身边的,男人。叶子衿为自己在这样庄严肃穆的日子里还有这样乱七八糟的念头感到羞耻。于是她强自板着一张脸,也学着宋宁默的样子开始翻衣柜。 无奈啊,真是无奈。 叶子衿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一时半会的,哪里寻衣裳?可是又不好叫宋宁默小瞧了去,背后那道目光可一直不曾偏离左右呢。叶子衿只得硬着头皮又翻了一阵,素色衣裳倒是不少,可竟找不出一件雪白的衣服。 宋宁默在她背后看了半晌,眼见着她手忙脚乱的,唇角微勾,走上前去,“要不要我帮忙?”“不用!”叶子衿窘迫不已,恨不能化作尘埃,更是后悔自己方才怎么就敢这样下地,早知道叫紫苏不就好了…… 现在骑虎难下,可真是丢人…… 宋宁默似笑非笑的目光从她嫣红的面上掠过,而后将衣柜门一扇扇打开,退后几步,眯着眼开始扫视。也不过片刻功夫,就伸长了手从上头一层抽出一套衣裳来,“这件好不好?”叶子衿正蹲着四处寻觅,听得他说话,忙站了起来。 哪知起来的势头太猛,一下子便撞到了宋宁默的手腕。 他也不躲不闪,反而微笑的望着叶子衿:“这衣裳是雪白色。”叶子衿眯着眼,望了他半晌,最后抚额轻语:“我觉得是不是不能让你太开心?”“为什么?”宋宁默笑容不减。 “因为……”叶子衿咬牙切齿,“你一开心,就开始欺负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悼唁(一) 第一百三十一章 悼唁(一) 宋宁默释然一笑。 他平时极少笑,这一笑之下,就宛若冬日一缕阳光,冲破了厚厚的乌云,光芒普照。 叶子衿揉了揉眼睛,从他手中接过衣裳,自行换上。一抬眼却见宋宁默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在铜镜前坐下,挽着厚厚的青丝,犯了难。这挽发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平日都是紫苏代劳的。 不过宋宁默这目光灼灼的,叫她哪里好意思开口唤人! “都进来!”宋宁默一把便拉开了门,放眼望去,屋外大大小小的丫鬟将近十来个。他也只识得叶子衿身边几个大丫鬟,也不知名姓,随手指了指:“你,你,进来替夫人梳妆。”紫苏没想到居然是宋宁默,一愣之下,只当是叶子衿出了什么事情,慌忙进了屋子。 却见叶子衿好生生的坐在铜镜前,脸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有心问问是何缘故,但见宋宁墨在内室杵着,不好启口。“今儿个小姐要梳什么发髻?”紫苏轻声问。叶子衿想了想,说道:“梳垂云髻吧,也不用佩戴首饰了。” 紫苏点点头,替她将头发挽了上去,也只用两条月白色的丝绦系着,反而显得别样的美丽。宋宁默就在不远处望着,不觉出了神。二人的目光在铜镜中相接触,又迅速分开。叶子衿心间似漏了一拍,慌忙垂下头去。 紫苏在一旁冷眼瞧着,无声的笑了笑。 紫苑端着铜盆上来服侍她梳洗,叶子衿接过茶盏漱了口,又用软巾拭了拭脸。眼角余光瞧见宋宁默仍是优哉游哉的坐在那里,不由催促道:“你也该去梳洗了,不然待会就该晚了。”宋宁默眼波微转,指了指叶子衿吃剩下的半盏茶,“端过来。” 木莲不明所以,端了过去。宋宁默自盘中接过,饮尽了这残茶,漱了口。叶子衿脸一红,偏偏又找不到一句反驳之语,只装作没有看见,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正欲出门,就见宋宁默弓下身子,就着紫苑手中的铜盆,朝脸上拍了拍水,用帕子擦干,又指了指自己垂落的满头乌丝,“替我梳发。” 叶子衿脸上更是滚烫滚烫,飞快的瞟了众人一眼,见她们都垂下头,这才算解了窘迫。不过眼见着宋宁默一副等着她动手的模样,只得低声说道:“我不会梳头。”宋宁默手指卷着青丝,微微的笑,“那我的头发任你糟蹋。” 任她糟蹋…… 糟蹋…… 叶子衿一时着了恼,纵然是自己手艺不济,可也不能称之为糟蹋吧! 骨子里冒出一股执拗来,朝着紫苏几个人使了个眼色,“你们都出去。”紫苏见着小俩口之间其乐融融,强忍着笑意,同紫苏几个一同退了下去。叶子衿卷了卷宽阔的袖子,轻轻拉下他头上的玉簪,他柔顺的发丝似锦缎一样,铺满了她的手心。 叶子衿心中,骤然一软。拿起梳子,慢悠悠替他梳理着发丝,突然生出一种朝朝暮暮的错觉来。此情此景,就如同当日出嫁前夕五福夫人替她梳头时说过的吉祥语一般,一梳梳到尾,白头偕老。 宋宁默面上一片淡然,可心中却泛起了层层波澜。惊涛骇浪,让他的心浮浮沉沉,找不到边际。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样一双手,温柔的在他发梢间来来回回。让他那冷峻的心,霎时间便融成了一汪春水。 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更衣,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 久而久之,他早已不会去想,这世上是否会出现那么一个人,同他一起相伴到老。 或许,内心深处是有过这种渴望的,只是随着时光流转,这种渴望,早已湮没在了一次次的伤怀里。 叶子衿在他背后,也只能瞧见他微扬的嘴角。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不差。 等到真正挽发之时,叶子衿却犯了难。折腾了半天,不是那边垂下一缕发丝,就是那头松了下去。急得叶子衿额头出了一层细汗,最后好容易才尽数挽了上去,插上那支玉簪以后,松松垮垮的发丝再次有如大山崩裂,青丝散了满肩。 叶子衿不由气馁,一种挫败感,袭上心头。手中握着他一缕发,自嘲的笑:“看来我真是没什么用处,连挽发也不会。”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他的发,沮丧的说道:“白白耽搁了这些时候。” 双手垂下的刹那,却被另一双手牢牢的握住。 叶子衿一愣,迅速抬起头来。就见宋宁默不知何时已从椅子上起身,握着她的手,摩挲了半晌,柔声说道:“我会挽发。”叶子衿一愣,正想着他是不是打算自己动手,却听得他更柔和的声音传入耳侧:“以后你的发,由我来挽。” 叶子衿眼眶微湿,却是止不住的点头,“好。”说罢,便被他一把拥入怀中,他宽阔的胸怀,让她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叶子衿垂下眼去,仍有些失落,“我是不是笨手笨脚?”“是。”他声音里带了些许的笑意。 叶子衿吁了一口气,白了他一眼,“虽说这是事实,可从你口中出来,总让人心里膈应。”他似乎是笑了,胸口有微微的起伏,“这么多年,我学会了做那么多事情,大概就是在等你出现。” 这算不算是一句甜言蜜语? 叶子衿脑海里瞬间开满了一朵又一朵的牡丹花,心中更是久久也难以平复。 不自觉的就弯了嘴角,“那你不许嘲笑我。”“嗯。”宋宁默低声应了,蓦地倾下身子,他的长发,从她光洁的面上滑过,一阵酥痒。而他温软的唇,就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叶子衿心头砰的一声乱跳开来。 唇间的辗转反侧,恰似宋宁默此刻的心潮。 他的手托住她的头,防止她身子发软滑落下去,而他的身子紧紧贴着她的。 许久许久,宋宁默才猛地松开了她,别开脸去,大口大口的喘气。叶子衿也有些不在常态,呼吸滚烫滚烫。宋宁默到底不是个中老手,尚不知如何换气,但凭着自身多年的武功修炼,一时也有些把持不住。 隔着薄薄的衣衫,叶子衿能清楚的感应到他的剑拔弩张,慌忙将他一把推开,垂下头,匆匆说道:“该用早膳了。”宋宁默望着她瘦削的身影消失在内室,唯有苦笑。这把火,可是她挑起来的,现在就这样一走了之…… 若今日不是悼唁之日,她可没这么容易逃脱…… 宋宁默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涌上心头的欲|望拼命压了下去。 叶子衿撩开帘子出去时,正遇上紫苏几个人齐齐朝她望来。叶子衿心中有事,始终垂着脸不敢抬头,生怕露出什么破绽来。轻轻抚了抚双颊,仍带着一股热意。紫苏几个也是聪明人,哪里瞧不出来,顾忌着自家小姐脸皮薄,也不挑破。 那厢里宋宁默已撩开帘子,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坐在了叶子衿对面。敲了敲空空如也的炕桌,眉头微皱:“怎么不传早膳?”见他脸色不悦,紫苏慌忙出去传膳,不多时,热气腾腾的膳食便摆上了桌。 因为是悼唁,也不知几时才得用膳,这顿早膳格外的丰盛。叶子衿只将眼盯着碗,不敢抬眼去看对面的人。哪知他也是出乎意料的沉默,这叫叶子衿一时有些不安,难不成他生气了? 可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是小心眼的人,总不能为着那点小事…… 这样想着,愈发的忐忑,手下的筷子就顿了顿。宋宁默瞧着,轻声问:“怎么了?”叶子衿一愣,抬眼看他,他还问她怎么了? 宋宁默指了指她不见动静的粥食,“是不是不合你的口味?”“不是。”叶子衿连连摇头,心中似吃了蜜糖一般的甜,“只是在想事情。”“想什么?”宋宁默颇有兴致的问。这也不过是叶子衿的一句敷衍之词,哪里想到他会刨根问底,也只得说道:“在想待会会遇到什么人。” 宋宁默若有所思。 等到二人用过早膳,便上了马车。一路上宋宁默都攥着她的手不肯松手,似乎是担心她伤心。叶子衿心间微暖,反握住他的手,二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谁也不愿打破此刻的宁静。宋宁默的手,带着微微的凉意,手心还有一层厚茧。 叶子衿摩挲了几下,幽幽叹了口气。旁的大户人家的子弟,哪一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双手伸出去,比姑娘家的还要细滑,偏偏这一个,虽说是王爷之子,却也这样的不快活。越是这样想,越是为他从前的遭遇心痛。 宋宁默似是窥见了她的心思,闻言笑道:“男人总要有男人的样子, 弃妇再嫁第30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不是?”叶子衿笑了笑,没有说话。一直等到马车停在了垂花门前,宋宁默才松开了她的手。一跃而下,随后伸出手去,扶着她下了马车。 不得不说,在这些细节方面,宋宁默所作所为,颇动她心。 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书名:金玉满唐 作者:袖唐 一句话简介:叱咤风云的女法医穿成贞观年间名门弃女。 第一百三十二章 悼唁(二) 第一百三十二章 悼唁(二) 二人并肩走进了垂花门,早有接待的小厮们一溜烟的簇拥了上去。 在人前,宋宁默又恢复了往昔的淡漠,一路上慢悠悠走着,并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看一眼这国公府的风景。这一切都让叶子衿有了一种错觉,就好像两个人,回到了当初尚不相识的时候。 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你这副模样,活脱脱就像是第一日认识我一般。”宋宁默正想着心事,骤然听她一说,愣了一愣。片刻之后,眼波流转,大大的凤眼眯成了一条线,“这么说,子衿是觉得受冷落了?” 叶子衿不过是一时感慨,哪知就招来一番挖苦,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有人性子如此,我又有什么法子”此话一出,叶子衿就恨不得自己掌嘴。好生生的,怎么说话就活生生成了一个怨妇? 宋宁默若有似无的目光从她面上掠过,声音轻杳,“你若是不喜欢,我可以改。”刹那间,叶子衿有如被烟火击中心田,满脑子都是他淡然的一句:我可以改。心中开满了三月梨花,多多压枝低。 一个人,愿意为一个人改变,那是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在乎? 念头闪过,胸口一阵暖潮,袭得她找不到边际。过了片刻才理清了思绪,好在宋宁默一直肃穆的望向前往,似乎方才的话,不是出自他之口。只不过,不经意间看上一眼,却能见到他微红的双靥。 叶子衿无声的笑了笑。 想不到宋宁默这人,脸皮这样的薄…… 二人一路无言的走进了正院,来来往往的皆是管事妈妈,见了他们夫妇二人,都慌忙行礼。有的管事妈妈还是头一回见到宋宁默,暗中都夸赞他好颜色,又见着他们二人并肩前来,看向叶子衿的目光又多了几分不同。 叶夫人听说二人回来,暂且放下了手头的活计,望着他们二人,叹了一口气:“谁知道他老人家去的那样急……”面上一片悲戚之色。叶子衿在自己目前面前,根本无心做戏,跟着感叹了几句,便望向端坐在一旁吃茶的叶子佩。 和上次相比,她瘦削了不少,哪怕是抹了淡淡一层粉,也无法掩饰她的憔悴。 这样的日子还抹粉,的确有些不合常理…… 四下里望了望,没有瞧见宁王的踪影,又是一愣。 “你大姐夫有急事,一时不得闲。”叶子佩看了二人一眼,笑着解释。 不知为何,叶子衿只觉得这笑容有些刺眼,也不过淡淡点点头。事实上她对于宁王为何不来根本毫不关心,仅仅是单纯看到叶子佩独自一人有些诧异罢了。叶子佩见着她淡然不惊的神色,比刻意透露出的蔑视更令她觉得羞辱,只是自己如今独自一人前来,已有些下不来台,只得揭过了。 宋宁默冷眼瞧着,眉头微蹙。 叶夫人是何等通透之人,哪里看不出端倪,不由暗暗为叶子衿欢喜,但又为大女儿感到担忧,心情极其复杂。叶子衿只觉得这屋子里有些压抑,便朝着宋宁默使了个眼色,二人一齐退了出去。 “我和大姐这几年,也生分了不少。”叶子衿心知方才的波涛暗涌瞒不过宋宁默一双眼睛,索性开门见山的挑明。宋宁默牵住她的手,没有说话。叶子衿想到男人对于这等婆婆妈小事或许不甚感兴趣,便住了口不再多说。 许久才听见他说道:“你和她生分些,倒是好事。”叶子衿微微一怔,苦笑道:“大哥和娘待我固然是极好的,只是有时候想起,未免有些寂寥。”宋宁默耐心的听她说完,低声说道:“现在有我了。” 他的手,带着微微的暖意,一直蔓延到人心里深处。 叶子衿微微的笑,“是啊,现在有你了。”宋宁默嘴角扬了扬,似乎很是欢喜。 “你也有我了。”叶子衿低声回了一句,咬着下唇,垂下眼去。 宋宁默身子僵了僵,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宽大的衣袍,掩去二人相握着的手。 暖风习习,二人一路上慢悠悠走着,谁也不说话。到了灵棚前,才见到满席宾客,放眼望去,皆是燕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少爷,见了宋宁默,眼中一亮,凑上前来打招呼。 宋宁默面色如常的颔首,对她解释:“这是长公主府的大公子。”这么说,和宋宁默是亲戚了。叶子衿忙行礼,那少年公子举止十分沉稳,忙还礼:“不曾拜见堂弟媳,今日总算得见了。” 叶子衿见着那公子似乎有话对宋宁默说,便寻了由头离开了。 宋宁默望着她离开,才回过头来。一抬眼却见周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不动声色的问:“大姑姑近日身子如何?”“多亏了你引荐的良医,已经大好了。”二人一面说,一面走到了僻静处。 叶子衿百无聊赖的走了几步,却惊觉背后有一双眼睛一直凝视着自己,诧异间回头,一眼看见,在那人群中,苏明睿飘扬的衣角,在风中上下翻飞。多日不见,他绝世脱俗的气质,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还是能让人惊鸿一瞥。 似乎不必多言,苏明睿已走了过来,细细的望着她,眼中流淌着复杂的光芒,“能否和你说说话?”叶子衿没有拒绝的理由。 二人一路上走,静静无言。 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等叶子衿回过神来时,已到了一处平日里无人往来的院子。 苏明睿停下了脚步,眼中有痴,有泪,只这样默默的凝视她。 “自苏州一别,已过八十三日,子衿可安好?”叶子衿心中骤然一颤,一时之间,她眼中泛起了层层水光,然而不过转瞬之间,便隐藏在了眼底。“我很好。”叶子衿微微仰头,笑容似春江水,惊醒梦中人,“别来无恙。” 苏明睿深深看了她一眼,温和的笑了笑,“别来无恙。”满腔的话语,到如今,只能是相对无言。不能相见的日子,每一天,每一刻,其实不用刻意去记,屡屡午夜梦回,口中唤着的,必然是她的名字。 “子衿——”从回廊的那一处,传来一声呼唤。 叶子衿猛的一回头,就见宋宁默一身白衣,立在回廊上,花影重重,在他衣襟上落下斑斑点点。而他的神色,晦涩不明。苏明睿顺着声音望去,微微一笑,“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叶子衿一怔,不解他话中之意。 再回头时,已失去了苏明睿的踪影。 一双大手在她腰间拧了一把,“你倒是和我说说,在外头招惹了多少烂桃花?我才离开了一小会,你就和人幽会去了”叶子衿又羞又恼,一把扯开他的手,“你胡说什么?”宋宁默却不依了,凑到她跟前,对着她嫣红的唇瓣就是一阵乱咬,惊得叶子衿魂飞魄散,慌忙扫了眼周围,见四下里渺无人烟,才松了一口气。 “以后只可以这样含情脉脉的看着我一个人,也只可以这样温声细语的和我一个人说话,知不知道?”宋宁默浓密的眉毛拧成了一团,隐隐透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叶子衿从来不曾想过宋宁默那样冷静自持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挥了挥手,眉梢微挑,“怎么这么酸?”“是么?”宋宁默不怒反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对着她腰间一阵乱揉,齿锋更是没轻没重的在她脖颈间流连,“我性子如此,你奈我何?” “你别胡来”叶子衿胸口扑通扑通直跳,“这可是在国公府”宋宁默冷哼了一声,大手已从她衣襟中探了进去,眼看着就要探向她胸口,叶子衿急得眼泪都落下来了,“宋宁默,今儿个可是我祖父的丧日,这要是被人发现,我也不用做人了” 说着,当真着了恼,紧了紧衣襟,大力推了他一把。他常年习武,她那点微末力气,哪里能动的了他分毫。越是这样,越是显得失落。叶子衿越想越委屈,索性伸出手背遮着眼睛,低低抽泣了起来。 大滴大滴的泪,落在莹白如玉的手背上,又慢慢滑落在青石地板上。 滴滴泪珠儿,似打在宋宁默心头一般,叫他心下一紧,翻遍周身,却找不出一方帕子。只得用袖子替她拭泪,慌忙道:“子衿,你别哭了,我不动手动脚了,好不好?”通常情况下,涕泪之时,有人在身侧安慰,反而会愈发的激烈。 叶子衿自然也脱不了这个俗套,泪水汹涌而至,叫宋宁默焦头烂额,“子衿,子衿……”他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你别哭了,我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对哪一个人,这样的在意,又这样的无能为力过。 叶子衿却是浑然不听,只顾抽泣,宋宁默无可奈何,心里一抽一抽的痛,蓦地将她一把抱在怀中,下巴紧紧贴在她发顶,“子衿,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可是我实在是气恼,见不得你和别的男人在一块,再说那苏明睿又是那样的好人才,我这不是怕你见异思迁么?” “你才见异思迁”叶子衿一脸泪,恨恨的回道:“我不过是和苏公子说几句话,哪里有你想的那些有的没的”“真的没什么?”宋宁默揉了揉她的头发,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尽数擦在自己身上。 他本是极爱洁净之人,此时竟不以为意,心里反而暗暗欢喜。 “当然没什么”叶子衿瘪瘪嘴,无限的委屈,又落了几滴泪。慌得宋宁默一边替她拭泪一边温声哄道:“好好好,你和苏明睿一清二白,是我吃味了,行不?”“本来就是你吃味”叶子衿一针见血,戳破那层窗户纸。 宋宁默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狼狈,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性子不好,别无所长,能娶到子衿,已经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自然要好好珍惜,见神杀神,见佛杀佛了。”这句话,落在叶子衿耳中,颇为受用,心中笑开了花,只是不好在面上露出来,赌气道:“你不相信我。” 他的手在她腰间摩挲了两下,“怎么能不相信呢?我一时糊涂了,子衿腰还疼不疼?”“不疼。”叶子衿捉住他欲下滑的手,“你别想瞒天过海,事情还没完呢”宋宁默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容,心中一荡,眸光不觉黯了下去,“你说,我听着便是了。” “你日后还会不会这样了?”叶子衿振振有词。 一阵沉默。 叶子衿自他怀中转身,大大的眼睛盯着他,柳眉倒竖。宋宁默又在她唇边偷了一吻,“只要你以后不和男人谈天说地,不对他们笑,也不正眼看他们,我就再也不会这样了。”说了半天,原来是白费功夫。 虽觉得他霸道,可叶子衿心里却是欢喜的,哼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不生气了吧?”宋宁默斜觑着她,声音轻柔,宛如一阵清风吹过林间。 叶子衿不答,双手抱在胸前,仍旧端着架子。 却被宋宁默一言挑破,“你都笑了,不生气了?”一下下轻摇着她的身子。叶子衿立时拉下脸去,“我几时笑了?”宋宁默着实没有多少和女子打交道的经验,见着她变脸比翻书还快,更是愕然,愣了一下才说道:“你没笑,你没笑,是我笑了。” 叶子衿掌不住,扑哧一声笑。 见她乌云密布的脸庞总算又挂满了笑容,宋宁默松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子衿,以后我绝对不正眼看一个女人,你也别正眼看别的男人,好不好?”就好像是年少的孩子,在祈求大人的糖果一样。 叶子衿却有意逗他,“那夕暮呢?”宋宁默一张俊脸又冷了下去,“不许叫的这么亲密”叶子衿终于无力抚额,“你可以为他赴汤蹈火,怎么这点小事……”宋宁默对着她葱管般的指尖就是一口咬了上去,“你是我的妻子,只能是我的” 叶子衿知道今时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动他了,只得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你说怎么就怎么。”宋宁默冷峻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拥着她,轻轻的摇晃,“不许离开我。”声音轻似云烟。 他在要一句诺言。 叶子衿心间微跳,联想到他的过去,突然觉得他的这种担心不无理由,伸出手去,抚摸着他的面庞,笑靥如花。“我答应你,不过你可说定了,这一世,除了我,不许再瞧别的女人一眼。” 宋宁默忙不迭点头,“子衿在我眼中就是最好看的。”叶子衿眉开眼笑,“我就喜欢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宋宁默眉宇间浸满了笑意,闻着她的发香,终于心安。漂泊这么多年的心,一瞬间,终于找到了彼岸。 此生,终不必再浮浮沉沉,有她的地方,便是桃源。 叶子衿事后想想,自己这番落泪,也的确有些无理取闹,不过想到宋宁默的笨拙,忍不住窃笑不已。方才闹得有些厉害,虽说无人瞧见,可就这样走出去,也不大好看。叶子衿忙寻了小道,回到自己从前住过的院子,好生梳洗了一番。 神清气爽的撩开帘子,宋宁默已在外头候着,他坐在窗前,双手搭在双膝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叶子衿缓步靠近,正想着吓他一吓,却见他抬起头来,笑意盎然,“收拾好了?”叶子衿有些泄气,在他身边坐下,“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宋宁默唇角微勾,竟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走路的时候,有声音的,笨死了。”叶子衿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他们习武之人,听力本就异于常人,毫不客气的学着他的样子捏住他的鼻子,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大眼瞪小眼。 片刻后,宋宁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将她好不容易梳理妥当的发又揉的一团糟,“可真是小女子,还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叶子衿一眼横了过去,“孔圣人有云,唯小人与小女子难养也,难道你不曾听过?” 宋宁默眼中尽是三月暖阳,“虽听过,可这却是第一次见识。”二人说了一会话,就到了哭丧的时候。叶子衿忙收敛了笑意,自我打趣:“好在当初哭了一场,即便是到时候哭不出声,眼睛是红了,也可以敷衍过去。” 宋宁默偏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尽是怜惜,摸了摸她的头,不言不语的携着她到了灵棚内。以世子爷为首,紧接下来是二爷,叶子辰等人。叶子衿紧挨着叶子佩跪下,宋宁默只消行礼,上过香,便退出了灵棚。 等到主持丧礼的老人家一声令下,灵棚里众人便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叶子衿也不管许多,好死不活的跟着滴了几滴眼泪。等到哭声渐渐微弱,才跟着停了下来。不经意间,叶子佩一回头,竟发现她眼中,没有半点泪痕…… 叶子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再次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书名:千金当家 作者:絮尘 简介:妻为夫撑半边天 今天这一更是五千字,看在子夜如此勤劳的份上,来张粉红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悼唁(三) 第一百三十三章 悼唁(三) 当初最疼爱叶子佩的国公爷,在九泉之下,若是知道自己死后会是这样的光景,会不会捶胸顿足懊悔莫及? 叶子衿摇了摇头,望着那黑漆漆的灵位,怔怔出神。一直等到人潮散去,前头跪着的人开始起身,她才跟着回过神来,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出了灵棚,在门口回首看了最后一眼。这一世,便和国公爷,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一条不受任何人左右的路。 才将将出了灵棚,迎面便落下了一道长长的阴影。叶子衿暗暗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轻声唤:“宁墨……”宋宁默微微颔首,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携了她的手,握在手心,声音温柔的似能滴出水来,“都过去了。” 叶子衿点点头,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往后我们两个人,可要好好过日子才是。”宋宁默将她的手握的更紧了一些,在心里微笑,不语。在生死面前,似乎一切都微不足道。叶子衿对于国公爷虽说没有多少感情,可心情到底是有些沉重。 只觉得呆在这地方,无比的压抑,让人透不过气来。 “我们四处走走吧。”宋宁默率先开口,牵着她的走,绕上了回廊,“虽说早前曾来这府上拜访过国公爷,可那时也不曾仔细瞧过。”叶子衿自然不会拂了他的意,更何况他这样做,也是为了叫她开心些。 两个人沿着长长的回廊,一路走了下去,不问归处,不问去路,只想这样,携手一直走下去。时光仿佛静止,而叶子衿刹那间,便觉得了永恒。从前她从来不去想那遥远的将来,可现在,她想了。 她想要和身边的这个男人,有一个似锦的未来。 其实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久,可有些人,哪怕是一面之缘,也足以叫人铭记一世。 这么多年,叶子衿一直以为自己乐观,豁达,就算一个人,也可以将这漫长的路走下去。可是现在,她终于发觉,她只是一个小女子,从心底深处,便盼着会有那么一个人,为她遮风挡雨,会抚摸着她的头,微笑着对她说一切有他。 她的愿望,如此卑微又如此遥远。 也不知怎的,宋宁默竟给了她这种感觉,让她相信,她命中的那个人,已经到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宋宁默停下了脚步。叶子衿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也不曾注意周遭的景象,只任由宋宁默牵着她的手,慢悠悠的走着。见他蓦然停下,愣了一愣,从思绪里抽出身来,茫然的看了一眼。 这地方,这地方…… 叶子衿心中微动。 那日秋风中,她和黄氏在此放风筝,便遇见了从此经过的宋宁默。 那时的他们,并不知道,日后两个人竟会有了牵连。 “在想什么?”叶子衿明知顾问,偏过头,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细碎的阳光撒了他满身,令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这是我初见你的地方。”宋宁默低声说了一句,遥望着那片草地,“那时候你自己撞到我怀里的。”是否从那个时候起,就已经昭示了天意? 叶子衿微微的笑,“你当时嫌恶的看了我一眼,是不是?”宋宁默从身后将她拥住,“那时候是我不好……”叶子衿倒也没有气恼,毕竟自己那时候遇见的,是过去的宋宁默。而此刻站在她身边的宋宁默,是在意她的,这便足够了。 他的手,放在她腰间,两个人吹拂着暖风,大有岁月静好之意。 叶子衿心中漾开了一层层春水,看着那水榭上满目的繁花,蓦地从他怀中脱身,一路小跑,采撷了几枝茶花。宋宁默双手负在身后,踏过她走过的路,紧随其后。“真好看。”他轻声赞叹。 叶子衿捧着茶花,笑靥如花,一时之间分不出到底是这花映衬了容颜,还是这颜色染红了茶花。“当然好看。”叶子衿得意的扬了扬下巴,“这可是我大哥亲手所种,有好些都是千里迢迢从异乡运过来的。” 宋宁默含笑不语,细细凝视了她半晌,眼中一黯,倾身上前,带着淡淡茶香的吻,就落在了她唇上。叶子衿有片刻的失神,随即合上了眼。宋宁默伸出双臂将她抱在怀中,轻柔的吻到最后,有如狂风暴雨一般的激烈。 一直到叶子衿喘不过气来,面上浮起了一抹潮红,才终于被他松开。宋宁默却意犹未尽的将额头贴在她的,低低的喘息。片刻之后,呼吸渐渐平缓,才伸出手,托住了她的脸颊,温软的呼吸就吹拂在她面上,“子衿……” 叶子衿垂下了眼。 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哪知他只是这样静静的凝视着她,不发一言。叶子衿被他盯得颇有些不自在,眼睫不住颤动。却又被他拉入怀中,耳边是他低低的调笑声:“为什么这是在国公府?” 叶子衿尚未体会出其中的意思,就见他头痛的松开了她,揉了揉眉心,望了她一眼,眉头皱的更深,“一年是不是忒长了些”叶子衿细细体会他话中的意思,双靥飞起了两片绯红,垂眉无语。 宋宁默复又携了她的手,“要不我们以后留意些,只要不闹出什么事情来,也还能……”话未说完,就被叶子衿踩了一脚,于是及时的打住了话头。叶子衿实在羞愤的抬不起头来,她实在想象不到,在这样的日子里,她和宋宁默这厮三番两次的做出这等旖旎之事来。 更令她抬不起头的是,她似乎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动情。 若不是这时机,地点不对,宋宁默哪里会有如此多的顾忌,想到此处,又是一阵烦躁。二人并肩走了一阵,宋宁默唯恐她精力不济,想到她昨晚一夜不曾好眠,忙拖着她回到了院子,又问:“要不要你暂且歇一歇?我看时候还早,你去睡会,待会我叫你。” “不必了。”叶子衿摇头,回望着他,“你昨晚回来的那么晚,累不累?”“习惯了。”宋宁默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一向如此,你不必担忧。”叶子衿叹了一口气,主动握住了他的手,“你现在是有妻室的人了,不为别的,就是为着我,也要好好保重身子。现在年轻不觉得如何,等以后老了,有你好受的” 宋宁默目光微闪,默然看了她片刻,也不顾丫鬟们在场,隔着炕桌就揽住了她。下巴在她发顶蹭了蹭,声音有些喑哑,“有人关心真好。”叶子衿心中一酸,几乎落下泪来。拍了拍他的背,温声细语:“你若是不嫌我唠叨,我以后每天都絮叨一回好了。” 宋宁默不住点头,“我不嫌。”叶子衿只觉得此刻恍若面对的是一个孤独的小孩子,心里沁满了浓浓的温柔。也顾不得炕桌磕的她腰疼,任由宋宁默这样抱着,两个人谁也不说话。紫苏几个见机,忙退了下去。 叶子衿眼角余光见着,面上一热。 半晌之后,宋宁默终于松开了她,垂着眼,似乎在沉思什么。叶子衿凑了过去,托着下巴问:“想什么?”“没什么。”宋宁默下意识的回答,但见着叶子衿一张俏生生的脸离他如此至今,呼吸霎时一乱,不自觉的就说了出来:“我在想皇上那头如何了。” “皇上?”叶子衿甚少关注政事,也从不主动问起,但听着从宋宁默口中说出,意义便不同了。也就追问道:“皇上身子还是不好么?”“嗯。”宋宁默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叶子衿叹了一口气,“那夕暮……”宋宁默面上笼上了一层寒意,“不成功,便成仁,不外乎如此了。”叶子衿握着他的手,身子一颤。宋宁默低下头,便见着她发白的小脸,忙拍了拍她的手背,“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呢。就算是失败了,天涯海角,我带着你走。” 有他这句话,她便安心了。 哪怕明知夺嫡之事,一旦失败,那就是抄家灭族的大事。更是知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逃到哪里,那免不了被人发觉。可只要他肯说,她便肯信。她只要相信这一刻,眼前的男人,是真心的,就心满意足。 人生有那么多变故,哪能强求一成不变的永远。 “不过,不会失败的。”宋宁默低低加了一句,陷入了沉默。叶子衿双臂合十,仰起头打量了他半晌。沉静的宋宁默,冷峻的宋宁默,自信的宋宁默,还有开心的宋宁默,吃醋的宋宁默,每一个,都深深印在了她的眼中。 “在看什么?”宋宁默追寻着她的目光,柔声问。 “在看我的男人。”叶子衿嘴角微翘。 宋宁默低下了头,似乎是想要吻她。哪知尚未靠近,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二小姐——” 其实本来打算写的收敛一些的,可是谁让这是国公爷的丧日呢?咱就是要让他看看子衿和宋宁默的幸福生活,气活他 算了,还是死着吧……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变(一)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变(一) 宋宁默身子一僵,挑起眉头看她,那眼神似乎是在询问。 叶子衿对于这声音的来源毫不熟悉,回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却听见紫苏略带三分怒气的声音传入耳中:“这是我们小姐的院子,你即便是有事要寻我们小姐,好歹也要顺口气说说缘故,这样急火火的冲进去,岂不是不恭?” 叶子衿听着有些疑惑,挑开了窗子的一角,朝外望了一眼。隔着树影,有些看不真切。只隐隐能窥见在院子中央,一个身着蓝色布衣的妇人在和紫苏说话,双手在胸前挥舞,似乎有些激动。 她油亮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圆髻,看上去很有几分精神头。未等她看个分明,头就被宋宁默挤到了一边,“哪个不长眼的在这里胡闹?”叶子衿愕然的看了宋宁默一眼,顿时无言。 她的手挑开了窗子,却为他开了方便之门…… 于是叶子衿揉了揉眉心,无力说道:“我还没看清楚……”宋宁默不动声色,坦坦然拍了拍窗棂,“来,凑过来一起看。”叶子衿再次无力,将窗户开口掀得大了一些。两张脸就这样贴在了一块。 这让叶子衿暗暗以为,宋宁默不是为了看外头的光景,而是单纯的,想要戏弄自己…… 初时看着宋宁默那样端庄肃穆的人,谁能想到彼此相熟以后会变成这样…… 果真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宋宁默似乎看得不亦乐乎,勾着她的脖颈,将她拉的更近了些,一直到看见紫苏踏着轻快的小碎步走了过来,才松开了她。叶子衿慌忙放下了窗屉,正襟危坐的坐在绣墩上。紫苏撩开帘子,轻声说道:“小姐,外头有个婆子,说是玲珑那院子里头的,想要见您。” 叶子衿眉头微蹙了蹙,“怎么回事?”紫苏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这婆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扯着喉咙就乱喊,我叫人将她拦下来了。”叶子衿沉默了片刻,手中的茶盏飘起一缕缕茶烟,她绝色的面容便在这冉冉升起的水雾里模糊了。 “玲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叶子衿低声问。 紫苏看了宋宁默一眼,欲言又止。叶子衿恍若没有看见一般,将茶盏搁在了茶几上,“不妨直说。”紫苏深深叹了一口气:“玲珑的那孩子,前几日高热,一直不见好,前天没了,这事情我也是将将才听说的,怕您伤心,也就没有提起。” 不光光是她,就连叶夫人,也没有露出半点口风。 虽说和玲珑之间已没有半点恩情,可此时此刻,也有三分动容。之前还打算将那孩子送出去,给普通人家教养的,看样子,那孩子也是个薄福的。叶子衿托着额头,思绪纷飞,颇有些复杂。 “玲珑是谁?”一旁的宋宁默见着她眉宇间都是怏怏之色,不由出声。“是我的陪嫁丫鬟。”想到当时的那一幕,叶子衿唏嘘不已:“后来和陈文搅在一块了,我心里怄气,许多事情参杂在一块,就和陈文和离了。”再次说起和离之事,她已经能够坦然面对。 陈家已经满门抄斩,陈氏族人,流放的流放,充军的充军,当真应了那句话,一将将成万古枯。叶子衿对于此事,没有发表议论的权利。可也深深知道,有当日的因,便会有现在的果。当日若不是陈文逼死了李贵妃的弟弟和父亲,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一个女人若是发起疯来,那才是真正可怕的。 “她想要见你?”宋宁默声音里透着几分冷意。 “嗯。”叶子衿颔首,叹息道:“我也犯难的紧,不知该见还是不该见。”“去见见吧。”宋宁默一瞬不瞬的望着她,“那是你的过去,见这一面,也从此和过去划清界限。”她的过去,不是从玲珑开始,可却是从玲珑结束。 也是,见一见,也了却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 叶子衿自然没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大度,可也没有斤斤计较的小气性。玲珑的人生,不用她踩上一脚,也已经完了。她曾经以为她可以出人头地,享受那呼风唤雨的滋味,只是到头来,男人没有了,儿子也没有了。 或许陈文,从来就不是她的。 他们二人之间,也不过是露水情缘。 叶子衿站了起来,整了整衣裳,叹道:“我去看看。”宋宁默却从身后携了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叶子衿有片刻的迟疑,这一次和玲珑的见面,按照常理来说,玲珑说不准会破口大骂,到时候她脸上必然不会好看。 想了想,还是点头,“好。”也好,让宋宁默,做这个见证人吧。 二人一齐走了出去,路上却遇见了叶子佩,她见了二人,似笑非笑的问:“你们这是去哪呢?”叶子衿总觉得她的笑里有说不出来的意味,只是当着宋宁默的面,也不好扯谎,便含含糊糊的说道:“去见人。” “见谁?”叶子佩也不知怎的,显出了几分兴致,“我们姐妹二人也好些日子没说过话了,不如一起去瞧瞧?”宋宁默不动声色的握了握叶子衿的手腕,将她朝后拉了拉,淡淡说道:“说起来,今儿个没有看见大姐夫呢,难不成也是和我们一样,去见故人?”刻意咬了咬故人二字。 叶子佩脸色微变,转瞬之间又恢复了笑语盈盈,竟上前一步,挽了叶子衿的胳膊,“我们姐妹二人也亲热亲热。”叶子衿原本靠在宋宁默身边,在她这一下拉扯下,不得不松开了握在一起的手,勉强笑道:“既然大姐想去,那便去吧。” 宋宁默深深看了如沐春风的叶子佩一眼,目光微闪。 虽说他脸色如常,可叶子衿却是清楚的感应到了不悦,趁着无人注意,朝着宋宁默使了个眼色。宋宁默却又漫不经心的望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三人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下,到了关着玲珑的院子。 进门便是一条小道,上面长满了青苔,虽说是在暖春时节,仍旧让人觉得寒意铺面而来。 院子里守着几个婆子,见了他们三人一道前来,都露出了诧异之色。叶子衿本欲朝前走,却被宋宁默拦住:“就在院子里说说话吧。”叶子衿扫了眼这些婆子们,有些为难。待会玲珑若是说出什么不堪之言来,人云亦云,被人传出去,可不大好。 在这一点上,宋宁默格外的坚持,以至于叶子衿心中泛起了嘀咕,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情似的。不过叶子佩在场,她也不好开口,只站在院子中央,随手招来了一个婆子:“去将玲珑带出来。” 那婆子得了令,一溜烟的,慌忙将玲珑连拉带扯的带了出来。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可见了她这副模样,仍旧觉得吃惊。她面上没有丝毫的哀戚之色,反而从出门起,就一直吃吃傻笑。这让叶子衿颇有些怀疑,就是这样一个神志不清的人,是如何让妈妈带信给她的。 只是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就见面前刀光一闪,却是那玲珑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子来,直冲着她扑了过来,口里嚷嚷着:“我杀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宋宁默拉了叶子衿一把,将她藏到了自己身后,而后一脚踹了上去。玲珑身子单薄,又是精神恍惚之时,哪里躲得了,胸口硬生生承了这一脚,当即喷出了一口鲜血。 而那刀子,在宋宁默脚下,碎成了三段。 众人皆惊。 谁也没有想到,宋宁默出手会这样狠。 叶子衿心里扑通扑通直跳,紧紧攥着宋宁默的衣襟不肯松手。玲珑又喷出了一口血,表情极其痛苦,略显丰润的身子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 宋宁默不发一言,只立在原地,冷冷的看着她。 一双窄目里,满是杀意。 叶子衿犹自沉浸在方才突如其来的袭击里,过了片刻,才渐渐平静下来,嘴角微嗡,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宋宁默牢牢抓住了她的手,眼睛犹盯着玲珑,头偏了偏,柔声抚慰:“子衿,别怕,我在这里。” 若是没有宋宁默…… 后果如何,叶子衿几乎不敢想象。 玲珑又抽搐了两下,不动弹了。也不知她是死是活,叶子衿缓缓闭上了眼,又慢悠悠睁开。终究是掩饰不了眼底的那抹痛心和决绝。 宋宁默的目光,缓缓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眉头拧成了一团,而后忽然朗声说道:“我宋宁默在此立誓,日后但凡有人敢动子衿的念头,我必定叫她生不如死”一面说着,一面伸出一只手,捂住了叶子衿的眼睛,“闭上眼。” 叶子衿依命闭上了眼睛,他微凉的手,却让她觉得了温暖。 本来打算今晚加更的,宿舍出了点事情,一宿舍都崩溃以及恍惚了,今晚睡觉不敢关灯了…… 求粉红啊啊啊捂脸,有打赏就更好了。 要是都没有,好歹在书评区留个言,让我知道姐妹们对情节是否满意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惊变(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惊变(二) 细细的一缕阳光,落在宋宁默手上,让他五指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 而他的那句话,更是在叶子衿心湖上投下了一块大石,令她久久难以平静下来。 无论日后如何,她永远会记得有这样一日,有这样一刻,他曾经在众人面前,信誓旦旦的,说要护她周全。一瞬间,叶子衿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她将双眼紧紧闭着,唯恐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落泪。 若是她此刻睁着眼睛,必然能够看见众人的各色反应,掏出帕子拭泪的紫苏和紫苑众人,还有欣慰微笑的宋妈妈,以及脸色苍白的,叶子佩。 还有那些神色惊恐的婆子和丫鬟,个个都缩在角落,唯恐主子追究起来担下了罪名。 一道亮光闪过,地下的玲珑,脖颈间多了一道血痕,似乎和刚才比起来,没有多少变化。 而宋宁默已经飞快的将匕首擦拭干净,重新放入了袖中。揽着叶子衿转身,低声道:“可以睁开眼睛了。”叶子衿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步朝前走,终究是不敢回头看一眼。待他们一离开,那些胆小的丫鬟们,有些按捺不住的,失声尖叫了起来。 方才若不是宋宁默刀子似的目光从她们身上瞟过,可能她们当场就要撕心裂肺一阵嚎叫了。只怕这将是她们一生中,看见的最快的死亡过程。没有拖泥带水,只不过闪过一道寒光罢了。 出了这等事情,叶子衿再也没有了在国公府待下去的兴致,而宋宁默更是一路上沉默着,也不多说一句话,拽着她上出了垂花门。唯有跟在后头的丫鬟们急急忙忙去叶夫人处大致说了一通。 叶夫人听说,先是震惊,随后又是勃然大怒:“好生生的,怎么会到那地方去?”来报信的是叶子衿的大丫鬟木莲,见叶夫人如此恼怒,心中也有些不安,只得将当时的状况尽数说了出来:“先是有婆子进了院子,说要见小姐,听说是玲珑有话要同小姐说。小姐起初不大愿意,后来姑爷说不妨做个了结,于是就去了一趟,不曾想那玲珑二话不说,冲上来就拔了刀……” 她每说一句,叶夫人的脸色就难看三分。 “好在姑爷见机快,一脚飞了过去,将玲珑踹倒了,又……”接下来的结局,已经不必再说了。好在是虚惊一场,叶夫人揉了揉跳动的太阳|岤,“当时进院子的那婆子是谁?”“看起来很面生。”木莲摇了摇头,“从前没有见过。” 叶夫人冷哼了一 弃妇再嫁第31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冷哼了一声,转头就吩咐莫妈妈:“去,将内院的门锁了,我就不信能逃得了天去”莫妈妈应了一声,又有些踟蹰:“夫人,这还有来悼唁的宾客……”今儿个国公府上下忙成一团,若是锁了门,进进出出难免不大方便。 “那就让守门的婆子们留意着,若是见到那鬼鬼祟祟的婆子,立刻来告知我一声。”莫妈妈应下了,忙出门去,来回奔走了几趟,吩咐了下去。叶夫人就冲着一旁低眉顺眼的木莲挥了挥手:“你回去和你们小姐说,这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的,叫她好生将养着,压压惊。”木莲应答了一声,行了礼,匆匆撩帘出去。 却说宋宁默一脚踹飞玲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果了她性命的事情,却在内院中传的沸沸扬扬。众人说起这位二姑爷,不但感叹他的好身手,更是唏嘘他对叶子衿的维护。宋宁默本就生得俊美无双,在上上下下的渲染下,几乎成了神一样的存在。人人都感叹无法窥得二姑爷的英姿,对这位二小姐,又多了三分敬意。 这话没多久便传入了叶夫人耳中,虽说一时之间尚没有查到那婆子的踪影,可听着莫妈妈探听来的消息,也禁不住弯了嘴角,“想不到那孩子竟有这等心性……”莫妈妈忙笑着凑趣:“何尝不是如此说呢,我们二小姐,以后可就有好日子过了” 叶夫人抿着嘴笑了笑,不过转瞬之间又冷了下去,“继续查我就不信那婆子能插上翅膀飞了”莫妈妈神色一凛,低低的应:“是。”叶夫人叹息了一声,又问:“大小姐呢?”“听说大小姐也受了惊吓,急急忙忙的就回去了……” 叶夫人垂下了眼,若有所思,顿了顿,才说道:“这事情不要告诉大奶,她正养胎……”莫妈妈忙不迭点头,“我省得。”叶夫人望了眼窗外,眼底流淌着一丝丝惆怅。眼见着在院子里候命的妈妈们都有些按捺不住了,才复又传了她们进来。 叶子衿靠在马车壁上,默默无言。 一旁的宋宁默也是静静的,不时撩开帘子看看外头的景象,偶尔若有似无的目光从叶子衿身上掠过,带着淡淡的担忧。 “子衿,你有没有想过,玲珑突然如此,可能和叶子佩有关?”宋宁默迟疑了半晌,终于低低吐出这句话。自登上马车起,叶子衿便一直低垂着头,此刻听了这话,只觉得无限凄凉。 初时见叶子佩难得的热情,只当是她有心看看热闹,可离开了国公府,静下心来想一想,一切似乎都显得那般不同寻常。饶是如此,却自欺欺人的以为,不过是巧合。如今被宋宁默一语道破,便如同那伤口被晾到了阳光下,生疼生疼。 叶子衿不自觉的红了眼眶,无力的俯下身,趴在宋宁默膝头,“为什么……”姐妹二人生分了不假,可走到这一步,是她着实没有料想到的。宋宁默五指微曲,滑入了她的发梢,一下下轻轻摩挲着她的青丝,而后也伏下身子,将她抱住,“子衿,不要哭。” 若非他提醒,叶子衿一定察觉不到自己不知何时,已悄然落下了泪水。慌忙掏出帕子擦拭了眼泪,含泪微笑:“我原本不想哭的……”宋宁默叹了一口气,轻柔的手撩开她的发丝,“痴儿啊……” 叶子衿白了他一眼,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略有些狼狈的模样。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拉过他的袖子胡乱擦拭了一把,复又将下巴搁在他膝头,“娘这次必然会大发雷霆,顺藤摸瓜的话,应该很快就会知道真相吧。” “也许吧。”宋宁默摸了摸她的头,很认真的垂下头看她,“你想要将这事闹出去么?”“不想。”叶子衿想也不想便摇头,下巴在他膝头带来一阵,“日后不和她往来便是了,闹出这样的事情,只会叫外人白白看笑话。” “嗯。”宋宁默微微颔首,趁她不备之际,嗖的一下伸指了腿。叶子衿猝不及防的,就摔在他身上,正要爬起身来,就被宋宁默顺势一搂,她便坐在了他大腿上。叶子衿面红耳赤的,心知挣扎无用,只嗔道:“你这人怎么突然就……” 宋宁默握着她的手,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头,“我出来的时候,看见那婆子穿着丫鬟的衣裳,畏畏缩缩的,跟在叶子佩身后出去了。”叶子衿一愣,仔细回想了一番,仍旧记不起有这么一茬,“我没看见……” 宋宁默冷哧了一声,嘴角勾起了一抹飘忽的笑,“我会叫她知道,什么叫代价。”叶子衿心中一凛,扳过他的脸,“你要做什么?”“日后你就明白了。”宋宁默但笑不语,信手在她肩头轻抚,“你身子怎么这么单薄?” 在叶子衿以为他下一刻会说出什么以后得好好补补身子时,却见他眉头微蹙,轻飘飘的说道:“太瘦了,我抱着硌人……”“……”叶子衿无言以对。过了许久,才又低声问:“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了?” “一开始倒不至于。”宋宁默轻挑着她垂落肩头的发丝,“后来遇见了叶子佩,在岳母那处时,她的脸色,分明就是不大喜欢你。可到了路上遇见之时,却十分殷勤,我便料到可能有什么不妥之处。只是没想到会有人这么大胆……” 叶子衿只觉双腿蜷缩着,有些麻木,动弹了几下,学着他的样子将双腿伸直,“所以你才会将我拦下来,就怕进了屋子出事?”宋宁默点头,“院子里宽敞些,不会误伤。”叶子衿无意识的捶打着他的膝盖,“你武功有多高?” 宋宁默沉默。显然对于这个问题,根本不屑一顾。 叶子衿却不死心,连连追问:“你学了多少年?师从何处?会不会飞檐走壁?”一抬眼就见宋宁默目光灼灼的斜视着她,“问的这么详细,是不是也想习武?”叶子衿愣了一下,双眼陡然一亮,“好啊” “你习武做什么?”宋宁默好笑的问。 “呃……”叶子衿沉吟了半晌,终于弱弱的吐出一句:“强身健体。” 宋宁默用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瞟了她一眼,小眉头一挑,嘴角一抽,“强身健体有很多种方式,譬如……”叶子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以她对宋宁默的了解,这种表情几乎是和调戏并肩而行的…… 两个时辰以后,马车停在了府邸前。 叶子衿终于回到了自己房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累死我了……”紫苏忙蹲下了半个身子替她捶着小腿,宋宁默便负着手在一旁看着,不时看看外头的天色。叶子衿见着奇怪,不由问:“怎么了?” 宋宁默摇头,“只觉得天气有些闷热,不知会不会下雨。”“若是下雨,你我便在这房中对弈,若是天晴,我们便出去走走,你看如何?”“我想带你去山寺里看雨后荷花。”宋宁默笑得温馨,“在山寺后头,每一次雨后,就会出现彩虹,就落在那荷花池上方,很好看。” 叶子衿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心念微动,微微的笑,“那我等着下雨。”宋宁默回转身来,摸摸她的头,“今儿个时候不早了,等下次再说吧。这要守在那里才能看见的,也不知何时下雨,何时雨停。”彩虹的出现,也不过只有短短一段时间罢了。 叶子衿心中漾开了一阵阵的欢喜,“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宋宁默眉眼微弯,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饿不饿,我叫人传饭?”叶子衿点头,“我想吃些辣味的菜,叫厨房多放些辣椒。” 宋宁默虽喜清淡口味,可这些日子也能陪着她吃些辣的菜色,也就一连声命人去厨房传菜。叶子衿托着下巴,颇有些慵懒的靠在榻上,伸手轻触杯盏,“真希望以后每一日,都能这般悠闲。” 宋宁默斜睨着她,“只盼日后不要再出现今日的惊险才是”叶子衿蓦地想到他在众人面前信誓旦旦说出的那句话,也不顾丫鬟们在跟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你在院子里说过的话,当不当真?” “什么话?”宋宁默一脸的茫然,也不知是真忘了,还是装糊涂。 “你——”叶子衿咬牙,随即阴森的笑,“紫苏,你去和厨房说一声,今儿晚上的菜肴,越辣越好,若是有清淡的,我可不吃。”紫苏看了宋宁默一眼,也不知是该应,还是不该应,只讪讪然笑了,“小姐——” 一抬眼,便见宋宁默一脸委屈的瞅着她,“子衿……”在以为他会出声求饶之时,却听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来了一句:“听见了没,夫人说了,不辣不吃,记得在饭里面也放上辣椒,知不知道?” 那装模作样的神色,那郑重其事的口气…… 叶子衿恨得牙痒痒,一眼横了过去,趿鞋欲出外走走。被宋宁默一把拉了回来,“你去哪里?”“看晚霞。”叶子衿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却不知何时宋宁默已松开了她的手。叶子衿郁结的立在屋檐下,仰头望天,夕阳西下,天色灰蒙蒙的,哪里来的晚霞? “这晚霞可真漂亮”身侧传来凉飕飕的声音。 叶子衿脸上一烫,死鸭子嘴硬的狡辩:“那可不是?”分明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宋宁默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也仰着头,看向那遥远的天际。晚风拂过,撩动他长长的青丝。许久许久,二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叶子衿偏头,飞快的睃了他一眼。下一刻却被宋宁默拥入怀中,“我所说之话,全是真心,无半句虚假。” 叶子衿鼻间一酸,要哭不哭的靠在他怀中,合上了眼。 第二日,宋宁默早早的便出去了,也不知到底是去了何处。叶子衿隐隐觉得或许和叶子佩有关,但也没有几分定数,并不多问。只按照从前的习惯,静静的坐在屋子里看书。许久,觉得眼睛有些酸涩,揉了揉眼皮,耳边就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不要揉眼睛,去外头走走就好了。” 叶子衿心中一喜,忙放下书卷,迎了上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宋宁默倚在门边,温和的笑溢满了眉梢,“才将将回来。”叶子衿主动挽住他的臂弯,“我们出去走走。”说是出去,也不过是在院子里晃悠几圈。 可就是这样,也让人觉得分外满足。 两个人不厌其烦的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才听见宋宁默低声说道:“我刚刚去了青楼。”“啥?”叶子衿霎时只当自己听错了,不敢置信的问:“你去了青楼?”“嗯。”宋宁默暧昧的眨了眨眼睛,“想不想知道我去做什么?” 叶子衿斜睨着他,半晌无语,却并不松开挽在他臂弯的手腕,“想来就不是什么好事”“自然不是好事。”宋宁默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好戏才刚刚开始,等着看吧。”“你从青楼选了美人给宁王送去了?”叶子衿略略一思索,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真聪明。”宋宁默用空着的那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叶子衿一愣,却见宋宁默面上笑意更深,“那普通的青楼女子,如何入得了宁王的眼?我去青楼,不过是为了见一个人。” 叶子衿再次怔住。 “是我多年的至交,那青楼便是他所开。”宋宁默眉梢微挑,“得慢慢玩,才更有意思……”叶子衿嘴角微嗡,没有说话。对于叶子佩,她实在不知该以何样的心情来面对。叹息了一声,回转身去,“我乏了,想歇会。” 看出她兴致不高,宋宁默忙扶着她进了屋子,信手抽出一杆笔,在书案上铺开了白纸。 叶子衿冷眼瞧着,拿出针线篓子,寻思着给宋宁默做一套亵衣。 只是还没等她收拾妥当,就听得外头又有小厮来报:“少爷,有您的信”“什么信?”宋宁默并不抬头,声音一如往昔的淡漠。那小厮不言,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这是给您的信。”宋宁默淡淡瞟了一眼,只吐出了一个字:“拆。” 那小厮三下两下拆开了信封,掏出一张信纸来,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黑色的小楷。宋宁默匆匆瞟了两眼,脸色微变。叶子衿清楚的看到,宋宁默手中那杆毛笔上一大团墨汁滴在了雪白的宣纸上,化成了浓腻的黑色,宛如那一团拨不开的乌云一样。 能让宋宁默有如斯反应的,必然不是小事。 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 我那贤惠滴室友替我缝扣子,泡面,带饭,梳头发…… 呜呜呜,为啥我不是男人,我要娶这样贤惠滴老婆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惊变(三) 第一百三十六章 惊变(三) 咯吱一声,上好的毛笔,在宋宁默手中,断成了两截。 叶子衿更是惊诧不已,想到他和楚夕暮之间的关系,眼中浮上了一层忧色。 难不成是楚夕暮出了什么事情? 这样想着,不由放下了针线篓,走到了他身边,轻声问:“怎么了?”宋宁默冷冷的挥挥手:“你们都下去。”叶子衿更是笃定有事发生,朝着紫苏使了个眼色,命她将丫鬟们都带了下去。 那小厮看了叶子衿一眼,不动声色的出去,掩上了门。 合上门的那一刻,宋宁默一把将那封信拍在了书案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自己看看。”叶子衿惊疑不定的将信纸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番,脸色微变,“这这…”接下来的话头,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无论如何没有想到,这封信居然是宋思平写给他的 自她进门第一日起,便察觉到了,那晋王府内,她和宋宁默,就是陌路人一样的存在。对于宋思平居然会写信给他,实在是吃惊不小。不过更令她目瞪口呆的还在后头,这信里的意思虽然隐晦,可也透出了一丝不寻常的信息。 这封信咋看之下,是一位兄长对幼弟的告诫,没有什么岔子。可仔细一看,就会发现,这字里行间,无不充满了伤心绝望,就好像是即将远行之人,在交待最后的话语一样。譬如宋思平一次次的交待,让宋宁默日后莫要再顶撞晋王,要好好善待大嫂余氏。 宋思平身为嫡长子,又是余氏的夫君,怎么会突然将余氏托付给宋宁默? 叶子衿百思不得其解,不由低声问:“难不成是大哥生了重病?”“重病?”宋宁默嗤笑了一声,冷哼道:“昨日果今日因,早知当初,又何必今日”一面说着,一面取过信纸,随手一扬,那雪白的纸,便化作了一片片梨花。 若在从前,叶子衿必然会惊叹他的一手好功夫,可现在,她满腹疑窦,怎么也提不起兴致来。只盼着宋宁默能将话说个明白,也好了结了她心里的困惑。“到底,出了什么事?”叶子衿一瞬不瞬的望着宋宁默,“你是知道缘故的,对吗?” “我自然知道。”宋宁默神色淡漠,“我早在十年前便知道了” 此话有如惊雷,在叶子衿头顶炸响。让她一时之间,心里混沌一片。 可在这片混沌里,又有一线清明,在指引着什么。 叶子衿沉吟了半晌,难以置信的问:“大哥离家出走了,是不是?”“应该是。”宋宁默应了一声,背转过身,望着窗外。繁花满目,暖风习习,而他眼中,却再也没有了一丝暖意。叶子衿虽说疑窦重重,有心问个分明,可又心知他此刻心情并不如外表所看起来那般的冷静,也就保持了沉默,不再去叨扰他。 只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宋思平看起来那样老成的人,又似乎从不违背晋王的意思,怎么会离家出走呢? 叶子衿一直认为,身为男人,就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除非生死关头,否则将妻儿老小托付给别人,哪怕那个人是亲弟弟,也是一种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身为弟弟,固然有为兄分忧的义务,可宋思平乃是晋王府世子,一族的顶梁柱,怎么能说走就走? 宋宁默眉头深蹙,整个人立在那里,也不知到底在想些什么。时间一点点过去,叶子衿坐在榻上,目光不时从他身上瞟过。眼见着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叶子衿终于按捺不住,从身后抱住他,轻声的唤:“宁默……” 宋宁默身子一僵,垂落的双臂慢慢上移,握住她围在自己腰间的双手,摩挲了几下,终于叹息了一声,说道:“子衿,有些话,我不知该从何说起。”“你说,我便听着。你若不愿说,我便一直陪着你。”叶子衿将头埋在他背后,就如同昨日他护着她一样,“不管你说不说,我都在这里。” 宋宁默缓缓闭上了眼,心中淌过了一阵阵暖意。 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啊…… 此念头刚动,宋宁默已经窥见了自己的心意。既然打定了主意要两个人一起走下去,那么还有什么事情好隐瞒呢?这样想着,他在他臂弯里转身,反手将她抱住,只觉得她身子软软的,带着阵阵幽香,让人说不出的舒服。 一时舍不得放开,索性就打横将她抱起,放在了榻上,自己也随后靠了过去,“这件事情,在我心中放了很久了。”此话一出,叶子衿已经了然。正色望着宋宁默,“你说。”宋宁默垂下了眼,长长的叹息:“娘的事情,想必你也曾经听说过的。” 叶子衿就想到了出嫁前听闻的那些消息,微微颔首,“耳闻过。” 宋宁默叹道:“或许世人不解,事实上,我也曾经不解过。不过娘,的确是一见晋王误终身。晋王年轻的时候,也算得上是有潘安之貌,不知有多少女儿家,见了他以后,无法自拔。”说着,苦笑了笑,“娘那时候年岁轻,竟也魔怔了,恰巧姨娘,也就是夕暮的母亲,还是皇后,一向宠惯这个妹妹,就撺掇着皇上赐婚。” 这些事情,叶子衿都是听闻过的,不过从宋宁默口中出来,又是另一番心情了。 “当时晋王并没有拒绝,娘很高兴,后来进府没多久,大王妃就生下了一个儿子。”宋宁默本就冷清的声音,更是冷了三分,叫人听着便觉寒意袭人,“子衿,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巧合?” 叶子衿心中微颤,其中的真意,其实已经不言而喻:“娘虽说是平妻,可生得倾国倾城,又是皇上赐婚,大王妃自然会觉得有危机感,生出儿子,也好巩固地位。”此话说完,忽然觉察到什么,一颗心猛的下坠。 “不错。”宋宁默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当年的境况,的确是如此。那你又知不知道,为何娘会病重到如斯地步?”叶子衿嘴角微嗡,难以置信的反问:“难道是晋王逼的?”宋宁默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恨意,“子衿,世人皆道娘亲痴傻,却不知,她当年也是中了圈套” 叶子衿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宁默,你说什么?”宋宁默一张脸,更是冷峻,“娘年轻的时候,固然是不懂事,可也是被人所骗。当年娘尚是闺中少女之时,遇见了前来拜访外祖父的晋王,初时他可并未言明自己已有家室,等娘知道之时,芳心错付,为时晚矣……” 叶子衿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实在有些无法相信。 也就是说,并非二王妃一开始就有意拆散晋王和大王妃,而是因为,她被蒙在了鼓里? 宋宁默虽然说得隐晦,可叶子衿心中也明白,既然到了就算是做平妻也要出嫁的地步,那必然是有了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哪怕宋宁默为人子,固然有为自己生母说好话的可能,可叶子衿相信,他没有说谎。 有谁会拿着自己娘亲当年的丑事出来说事? 也就是说,所谓的伉俪情深,其实这么多年,都是一道幌子。 是晋王骗了二王妃 宋宁默面上满是苍凉,“所谓痴情,这么多年,不过是一场冷笑话。贪图美色是真,蒙骗大王妃和娘是真,累得娘病入膏肓,更是真”叶子衿不由捂住了唇,防止自己因为一时震惊,说出什么错话来。 早前她和宋宁默搬入这府邸时,宋宁默便曾经提出要接二王妃来一起住,她是欣然答应了的。不过,二王妃自己并不愿意,更是言明只愿守着那屋子度过余下残生。初时叶子衿心中百般不明,此刻总算是明白了。 二王妃,是心灰意冷了吧…… 所以,外界如何,她并不关心啊。 “娘之所以病重,其实是因为当时大王妃的小产。”宋宁默目光幽深,声音透着寒意,“大王妃自生下头胎以后,身子一直不好,后来又怀上了一胎。那时候娘正怀着我,雨天路滑,大王妃就站在屋檐下,娘一时站立不稳,失手扑在了大王妃身上,我倒是没事,大王妃那一胎,可就没了。” 叶子衿只觉自己身后冒出了一阵阵寒意,“所以晋王为了此事,开始冷落娘?”“嗯。”宋宁默点了点头,“娘从进门便一直郁结在心,出了这事,心中更是愧疚不安。当日晋王大发雷霆,碍于娘有身子在身,没有如何,不过后来……” 宋宁默慢慢合上了眼,伸出手去,揉了揉眉心。 后来如何,已经不必再说下去了。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十分明显。 晋王贪恋二王妃美色,设计让她嫁给了自己,不过到底是见不得光的手段,难免心虚。后来大王妃又生下了嫡长子,晋王对二王妃的心,也就淡了些,接下来便是那不不辨真相的小产,彻底将二王妃逼到了绝境。 “不过,有一件事情,我想晋王,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的吧……”宋宁默嘴角浮起一抹残忍和飘忽的笑,“我倒是很想看看,他知道以后,会作何反应呢” 叶子衿心中猛地一抽。 电脑不知道出了啥问题,一晚上速度都很慢,就感觉做什么都被延迟了五秒钟一样…… 唉,倒腾了一晚上还是无用,姐妹们有啥建议么? 另外新书下个月月底就要开了,有想要跑龙套的姐妹们记得在书评区留言哦~~ 子夜明天双休,每一条都会认真看的。 待会还有一更~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变(四) 第一百三十七章 惊变(四) “是什么?”叶子衿已隐隐有了几分察觉,但仍旧是难以置信,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宋宁默沉默了良久,忽而冷笑:“宋思平,原本该是个女儿啊……”果然,果然是这样……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听他亲口说出,还是觉得震惊,无比的震惊。 宋宁默微微一起身,亲手斟了一盏茶,眼看着茶烟袅袅,整个人笼罩在茶烟里,才放下了茶盏。似乎并不是想吃茶,只是简简单单的,想要寻求一件事情来做,以平复此刻波澜起伏的心情。 “大王妃,当初生下的,是女儿?”叶子衿不死心的追问,哪怕从猜到大王妃为了巩固地位,必须生一个儿子开始,就起了疑心。可这件事情,所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叶子衿必须亲耳听见他确认之言,才敢相信,自己没有猜错。 “不错。”宋宁默眉宇间满是冷屑,“当日大王妃生下了女儿,却换成了儿子,这事情原本天衣无缝,只可惜,她竟然将女儿送与了家中下人养着。不然,这真相,我永远都不会得知了。” “那大哥——宋思平,是哪户人家的儿子?”叶子衿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总不能,也是下人的儿子吧?”“你以为呢?”宋宁默不屑的冷哼了一声,“他是大王妃陪房的亲生儿子,当年也不过出生五天。大王妃一开始就起了心思,将事情瞒了下去。而后便等到了生产当日,晋王外出未归,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足以让大王妃处理好一些。” “这些事情,你是怎么得知的?”叶子衿低声问:“难道你找到了当年的下人?”“是。”宋宁默冷声道:“十年前,我一直觉得奇怪,大王妃对她身边一个小丫头,亲昵有加,看待她的目光,十分不同。后来竟将她许配给了自家侄儿做正妻,我联想到往事,顺藤摸瓜,竟查出了这件事情。” 宋宁默眼底闪过一抹苦涩,“那年我也不过八岁,正是年少轻狂的年纪,本以为会查出什么来,谁知道竟是这等事情”叶子衿沉默了下去。都说孩子的心,是最敏感的。只怕是大王妃自以为瞒下了所有人,却逃不过一个孩童的眼睛。 当初既然狠心换走了女儿,却又将她选到身边来做丫鬟,本身就十分荒诞。 想必也是大王妃心肠不够狠,否则,不要说是做丫鬟,有没有命,都是两说。想要彻底隐瞒一件事情,最好是死无对证。大王妃却没有这样做,甚至将亲生女儿许配给了自家侄子,或许也是她心中的母爱使然吧。 对于这样的大王妃,叶子衿其实没有多少厌恶。 在这样一段往事里面,谁也没有讨到半点好处,谁都付出了代价。 二王妃付出了一生的代价,至今仍旧被蒙在鼓里。不过对于她来说,或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结局吧。而始作俑者大王妃,之所以会铤而走险,也是逼不得已,虽说这手段颇有些阴险,可若是没有晋王对二王妃的贪恋,又怎会有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情? 当然,二王妃当初错将真心许他人,本身就是个错误。可整件事情,从头到尾,要说谁犯错最深,那只能是晋王是晋王的一己之私,引发了这场悲剧 叶子衿终于明白,为何初时见到宋宁默时,他的箫声,会那样的孤寂。 身为儿子,清楚自己父亲当年犯下的错误,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有些时候,明明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却无法触及,无法解释,那该是怎样的悲哀 最可笑的是,晋王将父亲的慈爱,都给了宋思平,而对宋宁默一直冷眼相待。只是没想到,他所钟爱的儿子,并非他所亲生。妄为她人做嫁衣,到头来,嫁衣不是他的,而那个亲生儿子,又和他离了心。 这么多年来,宋宁默面对父兄,一定会有着难以企及的伤痛和悲凉吧。 叶子衿心中,宛如刀片割过一般的疼痛,几乎鲜血淋漓。宋宁默不会哭泣,这么多年,他早已学会了将一切隐藏在心中,那样冷,那样深的心中。可叶子衿是他的妻,眼中酸涩不堪,几乎要为他落泪。 可是她硬咬着牙,强忍住了。那是宋宁默的过去,也是他所要面对的将来。 此刻能够站在他身边,所要做的,是分担他的痛苦,而后仔细想一想,接下来,应该怎么面对这即将发生的一切。宋思平既然选择了离家出走,那想必就是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一时之间无法平复心绪,所采取的下下之策。 “要不,我们现在去王府看看?”叶子衿略有些迟疑的望着他,“大哥这样一走,王府说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子。”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即便是现在不找上门去,也自然会有事情找上门来。 宋思平不见了,想要寻找,自然得宋宁默出马。哪怕晋王对于这个儿子没有半分感情,可到了关键时候,不可能不差遣。 宋宁默何尝不知道如此,只是…… 他实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晋王和大王妃…… 叶子衿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将心比心,倘或这事情出在自己身上,哪能咬牙一忍就是十年 伸出手去,将他的手牢牢攥住,“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宋宁默偏过头,低垂下眼,就看见他的小妻子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决绝和毅然。这种眼神,令他相信,她会在自己身边,替他分担一切的风风雨雨。 只不过,这件事情,该让她卷进来吗? 叶子衿看出他眼中的迟疑,索性就将身子一斜,将他的胳膊紧紧抱住,“你休想甩掉我,说好了风雨同舟的,怎么能违背誓言?”宋宁默一颗冰冷的心,慢慢泛起了暖意,冷峻的面容也一点点柔和了下来,用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她的头,“好,我们一起去。” 没想到,第二次面见公婆,是在这样的境况下。 叶子衿自内室换了件出门的衣裳,一扭头就见宋宁默坐在炕上,呆呆的看着她。叶子衿朝他伸出了手,笑靥如花,“走吧。”宋宁默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将她的小手裹在自己手心,“好。” 推开门的刹那,叶子衿瞧见了院子里站着的众人,紫苏几个都朝她投来了询问的目光,而那送信的小厮,却是眉眼也没有动一下,只看了宋宁默一眼,便垂下了眼,宛若万事无关。“那是川穹。”宋宁默见她目光逗留在那小厮身上,低声向她解释。 叶子衿微微颔首,心中暗暗想,有其主必有其仆,宋宁默这样淡漠的性子,连他的小厮,都冷冷清清的。“我和夫人去王府一趟。”宋宁默的目光从川穹身上扫过,“你们仔细守着。”众人齐齐应了。 川穹一抬头,便见着二人相握的手,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看来他多年寂寥的主子,终于找到了命中的那个人…… 夫妻二人上了马车后,叶子衿便说道:“这次不管怎样,都将娘接过来吧。”宋宁默叹了一口气,“娘虽然柔弱,可性子执拗,若是当真肯搬过来,又怎会等到今日。”叶子衿眼中一黯,“大哥出走,这事情迟早闹得沸沸扬扬,相瞒也瞒不住,若是娘知道了这其中真相,指不定会……” 任是谁,知道了这真相,都会觉得讽刺吧。 宋宁默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条线,“那就永远不叫她知道。”叶子衿眼睫微颤,垂下眼,看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指,怔怔出神。过了片刻才问:“是不是很累?”不待他回话,便将他的头,抱入了自己怀中,“累就歇息歇息。” 她怀中的幽香,扑面而来。 宋宁默身子一僵,许久才放柔了下来。闭上了眼,靠在她怀中,居然睡得十分安详。叶子衿埋头看着他略显苍白的俊颜,暗自唏嘘。这时候的宋宁默,似乎褪去了所有的警戒,温顺的,像一个孩子。 叶子衿一下下轻抚着他的后背,只为他能睡得安稳些。小半个时辰过去,宋宁默才幽幽睁开了眼睛。自她怀中坐直了身子,见她眉目含笑,略有些羞赧,转瞬之间又恢复了常色。 事实上吗,宋宁默也不知自己,如何能在心事重重的状况下,还能睡得这般香甜。可也不得不说,叶子衿的怀抱,温暖宁静,总能让人轻易的便放松下来。想到此处,便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 叶子衿一抬眼,见他笑得温馨,心头一松,打趣道:“梦见什么好事儿了?”宋宁默摇摇头,不言,只直勾勾的盯着她,片刻后在她唇角印下轻轻一吻,“有你在真好。”“那是自然。”叶子衿眉头微挑,浅浅的梨涡便浮现在了白润的面庞上,“所以以后要好好哄着我,知不知道?” “知道。”宋宁默将头埋在她颈项后,“我们会这样,一辈子吧?” “嗯,一辈子。” “那我这一辈子便守着你了。” “不许反悔。” “绝不反悔。” 第二更送到,给点奖励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因果(一) 第一百三十八章 因果(一) 初次进府时,是被花轿抬着进了门。 时隔多日再次进府,心情已经大为不同。叶子衿立在垂花门前,看了眼那弯弯绕绕的回廊,一直延伸到庭院深处去,不由深深叹了一口气。宋宁默在原地立了好一会,直到小厮们簇拥了上来,才叹道:“走吧。” 叶子衿微微颔首,偏过头看他,“待会不管怎样,可都不许失了分寸。”宋宁默深深吸了一口气,眨了眨眼,“你以为我会怎样,嗯?”亏得他到了这等关头,还有闲情说笑。叶子衿心头略松,心知他已忍耐了十年,也不差这一时,也就紧跟在他身边,去了正院。 不甚熟悉的路,几乎让他迷路,若不是宋宁默牵引着,只怕就要闹出笑话来。“这王府真大”叶子衿情不自禁的感叹。“是很大。”宋宁默勾唇苦笑,“可对于我而言,这里就是一座府邸,仅此而已。” 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对于他来说,却只是一座毫无生气的宅院…… 叶子衿心头颤了颤,柔声说道:“我们现在有自己的家了。”话刚刚出口,心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愫。这话,这话,与其说是在抚慰宋宁默,不如说,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叶子衿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一个空有华丽外表的国公府生活了十多年? 自到了庄子上,那国公府,更成了她命中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地方。 试问这世间,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能拥有一个安宁的家? 当她还在庄子上之时,虽在人前豁达,可内心深处,何尝不觉得孤寂悲哀。到如今,她终于能有了一个家,一个属于她的地方,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托身之所,而将是她现在,未来,生活,依靠的地方。 这样说来,她应该感谢宋宁默才是。 不,其实不必感谢,或许这便是老天爷,对她最大的眷顾了。而她和宋宁默,本是唇齿相依的夫妻,说起感谢,岂不是太过生分? 宋宁默心头思绪重重,哪里会知道在这一会的功夫里,她已经想了许多事情。只是听着她柔声宽慰之语,心头暖暖的,不由自主的将她的小手攥紧,仿佛那样,才能得到无限的勇气似的。 二人并肩走在层层回廊上,阳光下,落下了两道长长的倒影,最后,两条影子,重叠在了一起。 一直等到了正院门前,二人才松开了手。宋宁默本无所谓,对于世间蜚语,早已学会淡然处之。若是可以,情愿一直斜着她的手走下去。不过到底是在晋王和大王妃面前,叶子衿面皮薄,无论如何也不能造次,令她面上难堪。 只是才将将走了进去,白色的汝窑茶盏,就冲着她面门而来。说时迟那时快,宋宁默一把将那茶盏拦了下来,打落在地。那茶盏落在地上,发生了清脆的声音。而那碧绿的茶叶,溅了满地。 “你来做什么?”晋王的声音冷冷的,带着一股浓浓的怒气。叶子衿不由抬眼望了一眼,只见晋王端坐在太师椅上,满脸怒容,眼里似能燃出火花来。看样子宋思平离家出走,很大程度上惹怒了他。而下首的大王妃,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的坐在绣墩上,脸上再也没有了初见时的平和,而是一种,漠然。 甚至可以说,是心灰意冷。 而立在大王妃身后的余氏,眼角尚有泪痕,不事梳洗,素面朝天的一张脸,显得格外可怜。叶子衿暗暗叹息,也不知宋思平的身世是否被捅破,更不知为何晋王对于宋宁默的到来,会有这般大的怒气。 对于晋王咄咄逼人的提问,宋宁默并没有回答,反而别开脸去,望向了这屋子的角落。“看样子你是来看笑话的了。”晋王冷哼了一声,“这么多年思平一直苦口婆心的劝导你,如今他遇上了事情,一时想不开离家出走,看来是合了你的心意了。” 叶子衿的心,猛的下沉,似撕裂一般的疼痛。也就是在这时候,她在恍恍然,明白了她对那个人的心意。只有真正爱上一个人,才会为了那个人的痛苦而痛苦,这种心痛,是前所未有的。哪怕从前遭受了再多的不堪,她也没有像此刻这般心痛过。 就在晋王说完这番话以后,她后悔了,后悔劝说宋宁默来这王府上面对。面对亲生父亲的指责,她心痛,宋宁默只会比她更心痛。可是他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似乎并未因为晋王的话语,而带来什么影响。 眼角余光,却发现他双手紧握着,骨节分明,可见得他在努力克制些什么。 叶子衿本来可以上前解释,可是她却一言不发的立在宋宁默身侧。不是她不想挑破这误会,而是因为,话到了嘴边,她却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是啊,在晋王眼中,他,大王妃,宋思平, 弃妇再嫁第32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多么和谐美满的一家。 那么,宋宁默呢,二王妃呢,他们是什么? 叶子衿只觉有一阵寒意,宛若丝线,一缕缕从心头绕出来,将她整个人包围。 不过,细细揣摩晋王的意思,似乎尚不知这其中的真相…… “这是大哥送给我的信。”宋宁默从袖中掏出信来,慢条斯理的走到了大王妃面前,递上了信,而后看了叶子衿一眼,“我们走。”叶子衿并不多看一眼,径直转过身,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一直到出了王府,二人都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可叶子衿分明感到,他情绪很低落。 “你恨大哥吗?”在马车上,叶子衿低声问。 “不恨。”宋宁默面色很是坦然,“只是觉得他可怜罢了。” 过了片刻,才听见他幽幽的叹息声:“更觉得自己很可悲……” 叶子衿沉默了下去。 宋宁默,哪怕是不得晋王的喜欢,可他骨子里,仍有那种身为贵族子弟的骄傲和自豪啊。这种血统,是任何东西也无法改变的。一方面,他知道宋思平乃是下人之子,心里自然而然有膈应。一方面,又冷眼看着晋王对这名义上的兄长百般疼爱,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叶子衿每深想一次,心中就痛一次,更是无法想象,宋宁默这么多年,是怎样熬过来的。只知道,现在无论自己说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可是,说与不说,无论有无用处,无论他是否听得进去,那都是不同了。 “宁默……”叶子衿轻唤他的名字,“我并不觉得你可悲。”宋宁默身子一僵,苦笑道:“子衿,你不必多说,我自己如何,我心知肚明。”“可在我心中,你不止是我的夫,更是英雄。”叶子衿直直盯着他的眼睛,重复了一句:“宁默,你在我心中,就是英雄。” 宋宁默垂下眼,一直望向她的眼底深处,彼此对视了许久,才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头,“我不想做英雄,我只想这一世,安安生生的过日子,闲暇时四海云游,无趣时能有人陪我对弈,如是而已。” “那么现在你已经梦想成真了。”叶子衿依偎在他怀中,柔声细语:“我会陪着你云游四海,陪你对弈,不论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这不是她第一次说出这样的话了。可每一次,落在耳中,都不能不令他从容。 习惯热闹可能只需要片刻,可要适应孤独,需要漫长的时间。 宋宁默,现在十分确信,自己已经无法一个人,他不想再回到从前那样冷冷清清的日子,也就意味着,他无法舍下这个女人了。一瞬间,他突然觉得释然了。是啊,她说的没错,自己毕生所愿,现在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奢求的? 这样想一想,又有什么可悲的? 叶子衿见他不言,又继续说道:“这世上芸芸众人,不知多少人碌碌而为,了此一生。你出生在王府,固然少了许多平常人家的天伦之乐。可这何尝不是上苍的另一种恩赐,如今你能够站在夕暮身边,指点江山,意兴风发。你毕生所学,能够眼看着它派上用场,甚至有朝一日,可能左右这天下的命运,若说你心中没有半点得意,那是不可能的吧?” 初时一本正经,到最后又带了几分笑意。 宋宁默莞尔微笑,揉搓着她柔软的面颊肌肤,“可真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叶子衿没想到他这么快便露出了笑容,装模作样的苦着一张脸,嗔道:“我的脸本来就不好看,再被你拉扯几下,就变成老太太了。” 才十四岁的年纪,说出这等话…… 宋宁默忍俊不禁,在她耳边低低的吐气:“你是老太太,那我就是老公公……”伸出湿润的舌,舔了舔她小巧的耳垂。叶子衿身子轻轻一颤,慌忙就要推开他,“你别闹。”这话哪有半分威慑力,落在宋宁默耳中,自然掀不起半点涟漪。 倾身而下,眼看着便要吻落,叶子衿面上霎时滚烫滚烫,忙低下头。而宋宁默的吻,便落在了她光洁的下巴上,来不及阻拦,一双大手,已探入了她的衣襟。“别……”叶子衿艰难的挣扎,“我现在还在孝期……” 若是为旁人守孝,宋宁默可能不会如何,可偏偏是国公爷…… “我们小心些,就是了……”宋宁默濡湿的吻,密密的落在她的脖颈上,一路下滑。 给大家讲个笑话,ps:这是三千字以外的内容,不收费啊不收费。 我有个室友有个习惯,看书必然会一直看到结尾,否则什么事情也不做,这是前提。 就在刚刚,她哀嚎了一声,为啥xxxx这么多字数我才看到百分之五十起点的书大多一百万字以上,大家懂得。我扫了一眼,只说了一句话:你下的电子书有残缺,其实这部分还只是开始,不到百分之三十…… 我室友现在幽怨了,捧着电子书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看,于是我笑了~~~ 坐等我那室友通宵看书,哦也~~ 坐等下次她淘到一部五百万字的书,哦也~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因果(二) 第一百三十九章 因果(二) 叶子衿慌忙按住他作怪的手,拉下脸,“你别胡来……” 有了上次的教训,宋宁默也不敢造次,但初尝了那风月滋味,哪里压得下心中的情愫和躁动。双手仍在她微微敞开的衣襟内,不欲缩回手。叶子衿也有些不在常态,重重的呼吸了几次,胸口随之上下起伏。 他的手,也随之起起伏伏。这种情况下,他的手,存在感格外的强烈。 叶子衿红着脸,试图拉开他的手,奈何这人一身的蛮力,她那一双细胳膊小手,丝毫撼动不了他分毫。宋宁默打定了主意不肯妥协,只低低喘息了几声,便将头埋在了她颈项处,一阵乱啃。一只手隔着肚兜揉搓她的肌肤,另一只手却探了进去,大拇指按住她顶端红蕊,轻轻摩挲。 叶子衿浑身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他滚烫的呼吸吹拂得她浑身发软,几乎无法自持。隔着薄薄的衣衫,哪能感受不到她的变化。宋宁默眼里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三下两下便扯开了她的衣裳。 “宁默……”叶子衿无力的唤他,“这是在马车里……”“有我呢”眼见着她已经软化了下来,宋宁默心里漾开了一阵阵春潮。想要就此抵入她身子里,却又想看到她此刻动情的模样,忍得好不辛苦。 揉捏了半晌,到底是忍不得了,豆大的汗珠顺着耳鬓滑落,撩开她的襦裙,让她坐在自己的硬挺之上,“子衿……”叶子衿羞得不敢抬头,奈何那物事却是一点点变大,在她身下跳跃一般。 “我忍不得了。”宋宁默说着,就去解她的襦裙。叶子衿半推半就的,见他已是剑拔弩张,不得不发,也就由着他了。 说时迟那时快。 “二少爷二少爷”车外传来一声突兀的呼喊声。 宋宁默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咬了咬牙,将心头的悸动强自压了下去,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唯恐她被人看见半点肌肤,仔细审视了一番。而后将马车窗帘撩开一角,怒气直冲:“谁?”那脸色,恨不能将那呼喊之人千刀万剐才好。叶子衿气息仍有些不稳,忙扣拢了被他撩开的衣襟,又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只是双靥上的滚烫,一时之间,仍旧难以平复。 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就响在马车外:“二少爷,大王妃请您再回去一趟。”宋宁默嘴角抽了抽,满脸的不悦,没有做声。叶子衿暗中拉了拉他的衣袖,朝着他使了个眼色。 宋宁默深深吸了几口气,似乎在拼命压抑怒气,没好气的说道:“我这就去”外间那人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在前头骑着马,一路驰骋。叶子衿侧耳细听,闻得马蹄声渐行渐远,才回过神来。 微微一抬眼,就见面前的宋宁默目光灼灼的望着她,眼里的炽热似乎能将人燃烧成灰烬。叶子衿几乎要迷失在这样的目光里,忙垂下头去,哪知宋宁默也不说一声,就开始解她的襦裙。 “要去见大王妃呢”叶子衿彻底着了慌,一把按住他的手,“回去怎样都行……”已经近乎哀求了。事实上叶子衿方才也动了情思,可眼看着要到王府了,这时候要是闹出什么风月之事来,她这一辈子怕是都不能抬头做人了。 “回去当然是怎么都行。”宋宁默的声音充满了抑郁,有些喑哑,“可我现在忍不得了。”“可是——”“没有可是。”宋宁默不说二话便堵住了她的唇,一手扣住她的双手防止她乱动,一手就去解她的襦裙。 只是一只手,到底不便,拉扯了半天也不见起色,又生怕扯破了令她失了体面,额头出了一层细汗。叶子衿半边身子被他死死压在马车壁上,动弹不得,唯有双腿尚可动作,只是哪里下得了手。 徒劳挣扎了几下,却将宋宁默原本就熊熊燃烧的yu火更挑了上去,再也管不得其他,从她襦裙下探进手去,一把扯下了里裤和亵裤。叶子衿大惊失色,“宁默”宋宁默已倾下身子,在她身下摩擦了两下,滑过湿润处时,二人身子均是一颤。 “离王府还有大半个时辰的距离。”宋宁默轻咬着她的下唇,眉梢微挑,“我知道其中的轻重。”说完,便将她身子往上推了推,轻轻啃咬她胸口的莹润,直到她身子轻轻的颤动,才抬起头来,细细凝视着她的脸,“子衿,我要进了。” 也不待叶子衿答话,便慢慢滑了进去。被紧窒的丝滑包围的瞬间,他眼前一黑,这世上,似乎什么都不重要了,只有她,只有她…… 叶子衿强忍着才没有发出低吟,生怕被车外的人听见,几乎咬破嘴唇。宋宁默眉眼微弯,将她抱在自己怀中,进出了几下,便见她双靥潮红,自是有一番风情,更是难以按捺,身下动作猛烈了起来。 叶子衿只觉自己是那海上的一叶扁舟,随着他的动作飘飘忽忽,双手死命抓着他的胳膊,若不是隔着衣衫,指甲必然会陷入肉里。车内狭窄的空间,却与炕上的宽敞不同,带给人的感觉,似乎格外刺激。 宋宁默将她的腿分得更开了一些,动作越来越快,最后一下抽出,几乎将她整个魂魄带出体外,在叶子衿几乎要出声恳求时,重重一挺,体内便绽开了一簇簇烟花。叶子衿软软的趴伏在他胸口,低低喘息。 宋宁默伸手去撩起她耳边的碎发,吻了吻她汗湿的面庞,暧昧低语:“时辰太短,难以尽兴,我们晚上再继续?”叶子衿白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宋宁默心中丝丝的甜,被晋王所带来的羞辱和痛苦早已烟消云散,眼里心间,惟放得下眼前的女人。 过了片刻,他才从她身子里退了出去,在她额头上又亲了亲,才随手捞起身边一件袍子替她擦拭了双腿。叶子衿面红耳赤的,眼睫微颤,不敢抬眼看他。宋宁默好笑不已,“我们是夫妻,不必怕羞。” 叶子衿面上更是浮起了两片红云,期期艾艾的说道:“把车帘撩开吹吹风……”宋宁默低声浅笑,当真依了她,一手将她抱在怀中,一手撩着车帘不松手。叶子衿懒懒的靠在他臂弯,随着马车的行驶摇晃着身子,昏昏欲睡。 只是想到要面见大王妃,强自睁着大眼睛。宋宁默见着,眼中掠过一丝痛惜,有心让她歇息歇息,但转瞬之间马车便放缓了速度,想来必是到了晋王府门口。只得抚了抚她的面颊,柔声道:“王府到了。” 霎时间,叶子衿睡意全消,跪在马车中,细细察看自己的衣衫,不住问:“可还好?”“甚好。”宋宁默牵了她的手,“不必担心。”叶子衿仍有些不放心,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低声嗔道:“都怪你……” “呵——”宋宁默眼里满是暖暖的笑意,“我不会叫你在人前失了体面的。”在叶子衿正要还口之时,又加了一句:“你不体面的样子,永远只能被我一个人看见。”初时还是一句体贴之语,到了最后,就不成样子了…… 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由他搀扶着下了马车。有暖风拂过,将她心头的不安,略略吹散了一些。进了王府,一面走一面与宋宁默窃窃私语:“怎么突然叫我们折转回来?”宋宁默直视着前方,淡淡说道:“或许有些话,要当着我的面来说。” 什么话,一定要当着宋宁默的话说? 叶子衿心中似有所觉,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在她和宋宁默离去的时间里,大王妃必然已经想好了一些事情。现在,是到了交待的时候了。两个人静静不语的回到了正房,和刚才所见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那碎在地上的茶盅已经被人收拾过了。 二人依然立在第一次站过的地方,默默无言。和刚刚相比,宋宁默显得格外的淡然,双手闲散的垂在身侧,面上更是云淡风轻,完全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夫唱妇随,叶子衿自然也是淡淡的望着脚下,不动声色。 “他们已经来了,你是不是可以说说到底是什么缘故了?”晋王沉声问。 大王妃的目光,从宋宁默,叶子衿二人身上扫过,又在余氏身上停留了许久,最后才落在了晋王身上。不过片刻间就挪开了目光,直直盯着那墙角的冬青树,悠悠开口:“我有些陈年往事,到了如今这地步,不得不开口了。” 叶子衿心中一颤,飞快的看了眼宋宁默,他神色和方才相比,并未见什么变化,想来是已经预料到了什么。“思平离家出走的缘故,是因为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大王妃缓缓说道:“他并未我亲生儿子。” 叶子衿垂下了头,已经不想再瞥见晋王的脸色。 谁能想到,兜兜转转,这真相,竟是由大王妃亲口说出的。 满室寂然。 死一般的寂静。 为大家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书名:挂名王妃 作者:千岛女妖 简介:王爷,当初说好做假夫妻的,咋不放手了呢?不想戴绿帽子的话,赶紧给休书 话说我那室友今天看了一天,还没把昨天的书看完,我承认我不厚道了,因为我刚刚又拍着她的后背说加油了…… 第一百四十章 因果(三) 第一百四十章 因果(三) “你在胡说什么?”晋王脸色煞白,双目圆瞪,双手握成了拳,“思平怎么不是你的孩儿?” “思平是我陪房的儿子。”大王妃语气里有淡淡的悲哀,却并不显得如何激动,似乎在讲述他人的故事一般。“我当年十月怀胎生下的,是个女儿。”震惊,恼怒,错愕,种种情绪,毫无掩藏的出现在了晋王脸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晋王嗖的一下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额角有青筋暴起。大王妃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反而将目光投向了宋宁默,“是我对不住你们母子,这些年,委屈你们了。” 真要说到委屈,又岂是这几句轻飘飘的话可以说得分明的。 宋宁默薄唇紧抿成一条线,没有作声。 “我记得那一年的夏天,是燕京最炎热的一年,我怀着孩子的时候,心中既欢喜,又忐忑……”大王妃视线从门前的叶子衿和宋宁默二人穿了过去,落在遥远的地方,望不见尽头。她平淡的语气口气显然令晋王着了恼,话头很快被打断:“这都是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追忆往昔” 这么多年,伉俪情深的面具,终于被打破。原来所谓的深情款款,真的不过是九死一生冷笑话。当一个男人,真正深爱一个女人时,哪怕是在盛怒之下,也绝对不会,用这样的口气,同她说话。 大王妃却是置若罔闻,宛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时候妹妹进了门,正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时候,却不曾想,我竟然生下了一个女儿。”她眼角沁出了一滴泪,苍凉的声音悠长而遥远,“那孩子在我怀里还不会哭,就被送走了。我抱着思平,那孩子也出生不久,小小的人儿,只知道睡觉……” 晋王面色铁青,强自按捺着听她絮絮说完这一番话,冷声问:“你为何要这么做?”大王妃的视线终于落在了晋王身上,却不见半点暖意,“你们男人啊,不过是那蝴蝶,哪边的花开得好,便往哪边飞。我也不怨你,当年的妹妹的确是容貌出众,正是一朵鲜花开到了最好的时候,难怪你那样喜欢,夜夜流连。” 自己的私事在小辈面前就这样被挑破,晋王有些羞恼,试图打断她的话,却被大王妃一句话堵了回去:“我的位置岌岌可危,这才铤而走险,换走了女儿。”大王妃望着晋王,冷冷的笑:“这些年,你负了我,我也负了你,我们之间,两不相欠了。”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屋子。 叶子衿一惊,慌忙抬起头来,循声望去,只见大王妃左脸上红了一片。 许久许久,都没有人说一句话。 “哈哈哈哈哈哈……”大王妃扬声大笑,笑到最后,泪流满面,“年少时,我以为你便是我的良人,错付了芳心,到头来,儿子不是我的,女儿也不是我的,我不过是估计孤家寡人罢了。”她直直看向晋王,眼中满是冷冽,“我这一世,注定孤独,而你这一世,也必然凄凉” “数十载,多少繁华,梦一场……”大王妃喃喃自语,朝门外走去。 背后一道寒光闪过。 “当心”叶子衿失声惊呼,眼睁睁看着那长剑直直刺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宋宁默一掌拍了上去,将那长剑震得嗡嗡作响,而后顺手捞着大王妃朝旁边一闪,在万分惊险中,躲过了那一剑。这一切变故也不过是一眨眼之间发生,以至于叶子衿此刻心头仍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捂着胸口好一阵,直到胸口的跳动平息下来,才难以置信的望向晋王。一夜夫妻百夜恩,更何况,大王妃与他这么多年的夫妻,他怎么能,怎么能下的了手? 宋宁默好看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目光冷厉,“难不成王爷还打算杀了王妃不成?”想来也是动了肝火,否则不至于在晋王面前直呼其名号。晋王面上是乌云滚滚,但想到什么,终究是忍耐了下去,只死死盯着大王妃:“你犯下大错,不可饶恕,死有余辜” 大王妃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或许和离,或许休弃,但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你就恨不得我死?”大王妃眼中泛起了泪光,哪怕早已心灰意冷,可心底,对眼前的男子,到底是存了一丝柔情。他如此做,可谓伤透了她的心。晋王不屑的冷哼了一声,“我白白替你家下人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这话传出去,只怕会沦为全天下的笑柄。” 扑通一声,身后传来撞地之声。接下来便是丫鬟焦灼不已的声音:“大奶晕倒了”方才叶子衿的视线一直落在晋王和大王妃身上,居然忽视了一旁的余氏。这时才想起,一眼望去,只能见到她直挺挺躺在地上,显得无比凄凉。 晋王却是看也没有看一眼,只将眼盯在大王妃身上,眼看着宋宁默立在一旁,虽说不动声色,可方才那一掌,让他也明白了些许事。 那便是,面前的人,武功或许在他之上,若是今日宋宁默硬要阻拦,他也讨不了好。更何况,宋思平这一走,宋宁默可就成了晋王府的独苗苗,无论如何也要好生笼络一番。他日百年以后,能送终的人,也只有宋宁默一人了。 这样想着,他索性就挥了挥手,“你出去吧,以后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叶子衿看着晕厥在地的余氏,心中不是个滋味。晋王和大王妃之间的风云诡谲,只怕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眼下宋思平不在,大王妃又落到了如斯境地,晋王眼看着就不是好相与的,也不知她日后该如何在王府中自处。 “去请大夫来。”宋宁默随手指了指一个丫鬟,吩咐道。 晋王胸口起伏了几下,带着几分探究性的意味,看向他:“我竟不知,我的小儿子,何时练就了一身好武艺。”到现在,便成了他口中的小儿子…… “不过是皮毛罢了。”宋宁默眉眼也没有动一下,颀长的身子,在这空荡荡的大堂内,落下了长长的阴影,“告辞。”说完这句,便转过身去。叶子衿担忧的看了余氏一眼,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着,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看样子,似乎是不大好。 “对不起。”立在身后的大王妃,低声说道:“这么些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宋宁默脚下顿了顿,却并不转身,只轻飘飘唤道:“子衿,走了”叶子衿忙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一路上,分花拂柳。 大王妃望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渐行渐远,淡淡的笑,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我总算能够解脱了。”“你还有脸说”晋王怒吼了一声:“今日若不是看在宁默份上,我定然叫你知道好歹”说着,拂袖而去。 大王妃上前几步,托着余氏软软的身子,满目沧桑,“只是可惜,连累了你……”余氏眼角,滑落了一滴泪。丫鬟们掐人中的掐人中,端茶的端茶,乱成一团。过了好一会,余氏才悠悠醒来,一眼便瞧见大王妃,嘴角微嗡,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大王妃心中一酸,婆媳二人,相拥而泣。 叶子衿并肩立在宋宁默身边,一面走,一面偏过头,细细看他的脸色。宋宁默眼角余光见着,叹息了一声,从袖中握住了她的手,深深叹了一口气,“看什么?”“看你是否不开心了。”叶子衿说得很是直白,“看来你是真的不高兴了。” 宋宁默冷峻的面容柔和了下来,牵起她的手,一一吻过她的手指,“原本心中是不大痛快的,可有你在身边,倒也不如何伤心。”“真的?”叶子衿抿着嘴微微的笑,“我就知道我的夫君,有着一颗博大的心胸。” 宋宁默一怔,“怎么?”叶子衿也是一愣,“你方才不是救了大王妃?”宋宁默垂下头去,好半天才叹息道:“我不是想救她,只是听见你的惊呼,我才下意识的想,血溅三尺的场景,无论如何不能让你瞧见。” 苦笑着摇头,“我知道你心性开朗,可那样的场景,亲眼目睹以后,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无法自拔。”人通常对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体会格外之深。叶子衿若有所悟,也顾不得这王府里人来人往的,依偎进他怀中,“有你在,我也不怕。” 宋宁默心中一暖,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回去吧。”这地方,让人一刻也不想多呆。“好。”叶子衿脆生生的应了。 上了马车以后,宋宁默背望着马车外,久久无言,半晌才幽幽叹息:“惟愿我的人,能赶在前头找到大哥。”叶子衿心头猛地一颤,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晋王,会对大哥下杀手?”宋宁默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很是幽远。 一切尽在不言中,到底如何,已经不必多说了。 叶子衿只觉自己身后,起了一阵阵的寒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云(一) 第一百四十一章 风云(一) 虎毒不食子,即便不是亲生儿子,可这么多年的感情,哪能一笔抹杀。 都说生恩不如养恩,二十多年的时光,或许宋思平早已将晋王当初了亲生父亲一样的敬重。更何况,从始至终,他就一直被蒙在鼓里,谈不上虚情假意一说。在偶然得知自己身世后,才会离家出走。 而晋王下此重手,实在令人心寒不已。 “大哥会到哪里去?”叶子衿低声问。 “这么多年,我和大哥甚少说话。”宋宁默苦涩的笑了笑,“去往何处,实在无法揣摩。”“若是走的匆忙,应当没有多少银子。”叶子衿思忖着说道:“说不准大哥会去寻他的生身给父母也说不准。” “寻不到了。”宋宁默摇了摇头,“大王妃的陪房,已在十多年前过世了。” “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眼见着叶子衿眉头越皱越紧,宋宁默强忍住了轻轻抚平的冲动,轻声说道:“听门房的人讲,大哥出府的时候,并未骑马,也没有带行李。看样子应该是一时冲动,真要想出城,必然要去借马,或是借马车,总有蛛丝马迹的。” “但愿能快些找到他。”叶子衿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气。 平心而论,她和宋思平,并没有什么交情,只是不想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因为当年长辈的错误,背负这样的结局。怜悯也好,同情也罢,叶子衿都希望宋宁默能赶在晋王面前找到宋思平,给他一线生机。 更何况,宋思平还有妻子女儿需要照顾…… “别操心这些事了。”宋宁默顺了顺她耳边的发,“天色已晚,饿了吧?”叶子衿暗暗点头,只觉今日一整天,发生的事情,起起伏伏,叫人看花了眼。紫苏几个忙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上桌来。 叶子衿看了一眼,油腻腻的,提不起半点食欲,也不过夹了几筷子,就放下了碗筷。宋宁默冷眼见着,也不说二话,转头吩咐丫鬟:“叫厨房做几样清淡的小菜端过来。”叶子衿心中一暖。 “不管怎样,好歹多吃些。”宋宁默隔着炕桌,轻抚她的头,“吃饱了,才有力气。”叶子衿一时之间,并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不过等晚饭毕,她进了净房洗漱妥当之后,算是彻彻底底领会了这句话的意思。 是夜,烛火明灭,红罗帐中,光撩人,无限旖旎。 宋宁默随手揉了自己的亵衣替她擦身子,粗粗的喘着气:“累不累?”哪能不累? 叶子衿不明白,明明这人心情沮丧,自己好心宽慰了几句,怎么就宽慰到了炕上…… 到了炕上不说,也不知这人哪来的精力,整夜整夜的与她纠缠,偏偏人家还理直气壮了:“我心情不爽利,总得做点什么事情,不然心里空落落的。”在风月之事上,叶子衿一向是占下风的一位。 或许这事就应了那句话,狭路相逢,无赖者胜。 叶子衿自问没有宋宁默那样的厚脸皮,每次必然面红耳赤的,必然处于被他调笑的下风地位。当然,叶子衿不是没有想过翻身做主,可即便是她雄赳赳的企图占据上风,对于宋宁默而言,也不过是换了个位置。 更何况,当她趴伏在他身上时,她脸上每一处的细节,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她总是红着脸,不敢直视宋宁默炽热的目光,可宋宁默却偏偏要逗逗她,仿佛这样就能得到无限的乐趣似的。 一直到鸡鸣时分,宋宁默才放开了她,慵懒的揽着她汗涔涔的身子,在她耳边吹气:“待会就不用早起了,这府上也没有旁人。”叶子衿虽然害臊,可仍无法抵御睡眠的诱惑。她实在是太累了…… 在同宋宁默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话以后,合上眼,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只觉有阳光照射入帐子,才满不情愿的睁开了眼睛。将帐子撩开一角,可见撩开了一条缝的窗屉子,有一缕缕清风拂过,让人混沌的头脑瞬间便清醒了三分。 这时,叶子衿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整齐的亵衣,低头细看,唯有锁骨处多了几道吻痕,在昭示着昨晚的一夜荒唐。被子也换上了一层新的被面,鲜亮的夏日荷花图,赏心悦目。再细细一看,床单也被换成了碧水图。 这一切必然是宋宁默趁着她熟睡时默默做下的,也难为他,叶子衿这样容易被惊醒的人,居然没有半点感觉。也或许,是叶子衿实在太累,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睡得太沉,这才没有察觉的…… 想到此处,又是一阵脸红心跳。自己穿戴好了衣裳,走动几步,下身微微有些灼热感,也不敢逞能,径直在铜镜前坐下了。守在门外的紫苏几个听见动静,齐齐走了进来。刷刷的几道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怎么了?”叶子衿一愣,下意识的问。 “没什么。”紫苏只是抿着嘴笑,双肩微颤。 叶子衿越发的诧异起来,打量了她一眼,奇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就是——”紫苑话刚刚出口,就被木莲扯了扯袖子,及时住了口。叶子衿心知这其中必有古怪,眯着眼,说道:“好呀,你们现在竟敢瞒着我了” “奴婢不敢”紫苑急急忙忙辩解:“只是见着今儿个天才将将亮,少爷就抱着被单去了洗衣房,有些奇怪罢了。”“啥?”叶子衿愣了愣,有些不解。按理来说,这该是丫鬟们的差事…… 但转念想想,宋宁默一向习惯自己动手,也不觉如何了,不动声色的说道:“今日还替我梳牡丹髻好了。”紫苏忙收了笑,自梳妆台前拾起了梳子。长长的青丝,似瀑布一般垂了下来,让人挪不开眼。 没多久,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彼时叶子衿发髻已经梳好,只差最后一部,便见宋宁默施施然走了进来,见她正梳妆,冲着丫鬟们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丫鬟们齐齐行礼,退了下去。 宋宁默目光在她头上徘徊了片刻,眉头微蹙,“年纪轻轻的,怎么梳这样老成的发髻?”叶子衿这时才知他不喜自己这头式,讪讪然笑道:“我也就是见着稳重……”话音刚落,宋宁默的手,便抚上了她的青丝,“虽说你梳什么头都好看,可双垂髻更清新淡雅些……” 叶子衿不由愕然。 她没有想到,宋宁默这样的人,对女子的发髻竟然会如此熟悉。更何况,还是以这样一本正经的神色说出这样一番话。似是看出她的诧异,宋宁默解释道:“上次你说不会梳头,我寻了一部书看了看,上头有不少女子的发式,我随意翻了几页,学了几手,不如今儿让你瞧瞧?” 话说到这份上,叶子衿没有拒绝的理由,尤其是在发丝散落满肩之时。于是她温顺的点头:“好吧。”宋宁默满手握着她长长的青丝,却不急于动手,只是倾下身子,偏过头,自后头,吻上她的唇角,摩挲了几下,才松开。 叶子衿脸一红,只得拿些别话来说,也就问道:“我听说你自己抱着被单去洗衣房了?”“嗯。”宋宁默淡淡应了一声,自铜镜中看着她嫣红的唇,微红的双靥,眼眸黯了下去,“也不好叫旁人看见。” 想到昨晚的一晌贪欢,叶子衿面上烫了烫,没有说话。心里却暗暗想,这男人还真是……细心。“我已经派人下了江南,没几日就当有消息了。”宋宁默将她头发分成了两股,左右分别挽了一缕,“大哥是马车,又没有个目的地,走不了多远。” 叶子衿唏嘘了一声,父子相残,不得不说,是人世间的惨剧。这样想着,也就叹息了一声。宋宁默空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下巴,“别想这些有的没的,我就不喜欢你皱着脸……”叶子衿不由咂舌,却也将眉头舒展了开来。 宋宁默见机,眼里盈满了浅浅的暖意,不一会自盒子中找出一串珠钗,替她插在了发髻上,双手轻轻搁在她肩头,“你看如何?”叶子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看起来的确是往常显得年轻了一些,不过她本来年纪也不大,这样一来,看起来就如同那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少女…… “很好。”叶子衿看了又看,嘴角噙了一抹笑,“我们宁默可真是多才多艺”宋宁默眉梢微挑,凑近一步,暧昧的呼吸萦绕在二人周围,“我还有不少才艺,要不我们试试?”“不用了”叶子衿慌忙摆摆手,落荒而逃。 坐在炕上,慢条斯理的用过不知算是早膳还是午膳的膳食,便靠在一旁,眯着眼,懒洋洋的晒太阳。宋宁默紧紧靠着她坐下,轻抚她细滑的面庞,凝视了许久许久,才说道:“过几日,怕是又有一阵好忙了。” “怎么回事?”叶子衿嗖的坐直了身子,正色问。 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作者:宅女日记 书号:2229626 书名:仙符永享 简介:“神马都是浮云,双份才是王道”一代箭仙,横空出世,仙符永享,寿与天齐齐齐齐齐齐齐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云(二) 第一百四十二章 风云(二) 宋宁默双眼微眯,似是在沉思。 叶子衿倒也不急,只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并不多加催促。 “都下去吧。”宋宁默斟了一盏茶,吹拂了几口,茶烟袅袅升起。 紫苏几个屈膝行了礼,忙退了下去,一直待到木门咯吱一声被合上,宋宁默才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目光落在对面的叶子衿身上,一瞬间变得格外悠远。叶子衿似有所觉,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朝堂上,出什么事情了?” “不错。”宋宁默眼中有一闪而过的赞许之意,转瞬间面色一冷,“今年或许是多事之秋。”十有八九,是皇帝重病一事了。叶子衿心中有了底数,也就问:“是不是皇上这几日不大好?”“皇上,已经……”宋宁默望了望天,“今儿一大早的事情。” “那我们是不是该进宫?”见他说得含蓄,叶子衿在话语上也不挑破,只含糊的问知否该进宫悼唁。“等几日吧。”宋宁默眼中隐隐有寒意浮现,浅浅抿了一口茶,手里把玩着还剩半盏残茶的茶盏,“这事一时不会宣布的。” 皇上驾崩,是何等大事,既然有心隐瞒,那必然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宋宁默站了起来,撩开窗屉,望了望外头的景色,轻轻道:“这春天可真暖和。”叶子衿细细扫了他一眼,顺着他目光朝外望,只见满目的光,院子里万紫千红,一派撩人春色。“是啊,都说是暖春时节嘛。”叶子衿应了一声。 “听说二皇子病了。”宋宁默轻叩窗棂,声音飘忽。 “病了?”叶子衿垂下眼睑,嘲讽的笑:“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是吧。”宋宁默纯唇边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愿夕暮有一双慧眼。”叶子衿心中微跳,总感觉,这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暗波汹涌。 “夕暮若无慧眼,又如何会有今日的地位?”叶子衿一语双关。 “这地位本来就该是他得的。”宋宁默微微一笑,绕过榻沿,上前几步,携了她的手,“我们出去走走。”成日里憋在屋子里,也着实闷得慌。也就跟着他,出了屋子,一路上弯弯绕绕,不知绕过多少重回廊。 宋宁默一面走,一面四处观望,到最后,当着叶子衿的面,吹了个口哨。叶子衿尚未反应过来,就觉身前多了一道黑影,定睛一看,却是从未见过的一名男子,一袭黑衣,眉目俊秀,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出头。 “这里怎么没有暗哨?”宋宁默眼波流转,语气里却透着森森寒意。 “这里直通太子府……”那男子垂着头,神色冷然。 “立刻安插暗哨”宋宁默神色更冷,“我不需要托词。”那男子立刻应了,正欲飞身而走,就被宋宁默唤住:“来让你见见府上的女主人。”那男子自出现时便发现这里多了一个人,不过依照宋宁默滴水不漏的性子,这必然是经由他许可的。也就不甚多想了,不过乍一眼发现是个年轻女子,还是有些吃惊。 听了宋宁默的话,心内明白了八九分,微微一屈膝:“艾叶拜见夫人。”“以后你见了她,如同见了我一样。”宋宁默也不让叶子衿回礼,只冷冷抛出了这样一句话。“属下知道。”艾叶应了,一字一句的说道:“属下定当赴汤蹈火,护夫人周全。” 叶子衿原本不觉得什么,像宋宁默这样的人,小心谨慎些,多安排几个暗哨,也不是什么煞风景的事情。可艾叶这么一说,她陡然觉得自己的处境,变得格外危险。待艾叶嗖的一声消失后,立刻偏过头问宋 弃妇再嫁第33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过头问宋宁默:“是不是,最近府上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大事。”宋宁默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担心,万事有我呢。”说着,复又携了她的手,“我带你去看看花园。”叶子衿却住了脚,不再前行了。宋宁默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不解的望着她。 “就像现在,我不走,你会留下来等我。若是你不走,那我也必然会在一边陪你。”叶子衿很认真的凝望着他,“有些事,蒙在鼓里,在你眼中,可能是最好的安排。可是我是你的妻子,不想这样心安理得的受着你的恩宠,我也该为你分担难处,是不是?” 作为一个女人,能得到身边那个男人的庇护,爱宠,的确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无论是恩爱,还是庇护,都不会始终一如既往的停留在原处。想要将这份恩爱延续下去,就需要两个人的互相理解,帮助。 简而言之,同舟共济,好过一个人划桨,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坐在船头。 叶子衿何尝不希望这样难得糊涂的度过一生,可宋宁默,这么多年,他不知承受了多少负担,自己又何苦再让他疲于奔命? 宋宁默垂下头,望着她透亮的眼睛,一时失神,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说道:“我知道了,以后有事情,会对你说的。”“那现在呢?”叶子衿不依不饶,别开脸,望着那蜿蜒的回廊,“有一就有二,不管什么事情,我都喜欢,和你一起分担。” “痴儿啊……”宋宁默长长的叹息,抚摸她的发顶,“我一直想让你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我们会有安生的日子,这一世还长着呢。”叶子衿主动拉着他的手,轻声呢喃:“都说寒霜出傲梅,我们的好日子,会来的。”她说的,是我们…… “你跟我来。”宋宁默牵着她的手,在回廊拐弯处,推开一扇门,“进来。”叶子衿依命跟了进去,才刚迈进门槛,就觉一股甜津津的香味扑面而来。“这里有一条密道。”宋宁默将书架上一部书抽出,而后探手进去,也不知拨弄了什么,只见书架后头,突然露出一道门来。 叶子衿吃惊不已,只是面上丝毫不露,任由宋宁默牵引着自己,踏进了密室。和外头暖融融的光相比,这密室充满了黑暗,但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等到眼睛适应了黑暗以后,宋宁默才牵着她继续前进。 叶子衿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摆设,这密室,俨然是一个装饰华美的房间,只不过取代烛台的,是那八根柱子上,巴掌大的夜明珠。这还是有生之年,叶子衿见过的最大的夜明珠,而且,是八颗摆在一起。 但靠着夜明珠的光亮,就让这间密室,变得亮堂起来了。 幽幽的光芒洒在她脸上,宋宁默一连看了她好几眼,才又指了指东面的那面墙,“看见中间的牡丹花没有?”叶子衿眯着眼,走上前去,看了好一阵,才发现一朵怒放的牡丹花,点点头,“看见了。” 宋宁默从自己颈上掏出一条带子来,亲手替叶子衿佩戴上了,“子衿,现在我将这钥匙,交给你了。”叶子衿垂下头,看着那小小的一柄钥匙,心中乱跳开来,“这牡丹花就是门锁?”“是。”宋宁默伸指扣了扣那牡丹花最大的一片花瓣,“就在这里,直接将钥匙嵌上去,门就会打开了。” “这里头是什么?”叶子衿隐约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 “是通往外头的通道。”宋宁默忽然紧紧抓住她的手,“若是这几日遇到什么事情,一旦发现危险,立刻到这密室来,打开通道,一路走下去,就会发现一间农舍,那里自然会有人接应你。” “宁默……”叶子衿嘴角微嗡,陡然觉得这把小钥匙,沉甸甸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宋宁默却是微微的笑,“子衿,这便是我所能给你的全部了。”“宋宁默”叶子衿声音一哽,“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若是不走,难道我会独自撒手?” “我当你是我的妻子。”宋宁默冰冷的吻,蓦地落在她的唇上。 这个吻很漫长,很忧伤,很悲哀。 叶子衿不由落下泪来。 宋宁默离了她的唇,顺着她的面颊,一一将她的泪珠吻住口中,而后轻轻抱住她,“我们会没事的。”叶子衿垂下眼,掏出帕子擦干了眼泪,“这次很凶险,是不是?”宋宁默默然点头,眼里多了些许柔情,“原本我是毫无牵挂的……” “不单单是我,还有娘亲”叶子衿用力攥住他的手,唯恐一松开,他就会离开自己。 “我一直在暗中筹谋。”宋宁默难得的还有心情轻笑出声,“我只是担心我们和夕暮比邻而居,受到牵连罢了。不管怎样,晋王都是皇帝的亲弟弟,无论哪一方占了上风,这层关系是不能断的。” “你的意思是,若是夕暮败了,你便要陪他一起?”叶子衿直直盯着他,咬紧了牙关。 “不是陪他一起,这世上,生死与共的人,只有你,子衿。”在叶子衿眼眶湿润的同时,宋宁默已转过身去,“只不过我已经决定混入其中,只不过不是以真面目示人罢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叶子衿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一入天涯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 子夜下个月开新书,受天涯启发,很想写一个毒舌女,但又怕被拍砖,唉,每次开新书就是忐忑啊忐忑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云(三) 第一百四十三章 风云(三) “我要做的,也不过是一件小事。”宋宁默轻抚她的额头,“子衿,你不要不开心。” 叶子衿的眼眶瞬间便红了,哽咽着反问:“我如何能开心?” 宋宁默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才低声道:“子衿,你从未见过我舞剑吧?” 叶子衿偏过头,咬紧下唇,低低的抽泣,“从未见过。”明明是极其简单的对话,落在叶子衿耳中,却如同生离死别一般。“那我舞剑给你看,可好?”宋宁默噙着一抹笑,整个人在夜明珠淡淡的光芒下,俊美的令人心惊。 “好。”叶子衿没有拒绝,也不想拒绝。 这一次,宋宁默没有牵着她的手。 曲折的密道里,难免磕磕碰碰,叶子衿很硬气的咬紧了牙关,不让他看出她此刻的动容。一直到眼前出现了一抹光亮,宋宁默颀长的身子便堵在了门前,阳光从他身后斜扑扑的落下来,渐渐看不清神色。 叶子衿眯着眼,看了他许久,才轻声道:“你说过,要舞剑的。” 宋宁默却是一动不动,就那样凝望着她,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才走上前去,轻轻摩挲她青紫的手,“怎么这样不小心?”叶子衿垂下眼,看着自己的脚尖,声音冷若清秋,“这条路,我不知道怎么,一个人走。” 宋宁默身子一僵,摩挲着她细滑的手背,默默无言。 许久以后,才松开了她的手,背转身去,“我舞剑给你看。”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晃过一道玉色,而后,宋宁默便施施然立在了台阶下。他身后是一簇又一簇的山茶花,还有许多从未见过的花木。在这春日的阳光下,这男人,一举手一投足,都让人屏息,挪不开眼睛。 叶子衿也说不出自己心中到底是何感受,只是上前几步,扶着门框,定定的看着他拔出了长剑。落英缤纷,而他的身影,在花中起舞。一片片雪白的,绯红的,花瓣落在他青丝,双肩上。 在他放缓了脚步之时,一片花瓣,就那样落在他的长剑上。 叶子衿看着,不觉出了神,一直到宋宁默收剑,才回过神来,无声微笑:“花前一笑,误尽天下。”宋宁默轻抚额前碎发,似乎听得不甚分明,“什么?”“没什么。”叶子衿摇摇头,“你真好看。” 宋宁默一怔,回望着她透亮的双眸,亘古无言。“从前因为这张脸,招来不少祸端,到如今才发现,被人如此注视着,倒也不错。”宋宁默微微的笑,眼中一瞬间浮上了几缕柔情。叶子衿心中微颤,总觉得他这样做,不会没有理由。 “我想让你见到我最好看的时候。”宋宁默目光幽远,“惟希望子衿能铭记此时此刻……”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鼻子微酸,“为何?”其实已经不用问理由了。叶子衿有着自己的直觉和领悟。 “我要去杀了一个人。”宋宁默神色坦然,“这或许是我最后做的一件事情。” “二皇子?”叶子衿笑得凄然,“所以破釜沉舟,决定以命相搏?” “十年磨一剑。”宋宁默轻抚长剑,花瓣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这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在十步之内,神不知鬼不觉的,致人死地。”叶子衿没有阻止的理由。事实上,她深知,阻止已经毫无用处。 只是尚未等她平复心绪,就听得宋宁默缓缓说道:“若是我不能归来,你便改嫁,找个好人家,安安静静的度过一生吧。”这的确曾经是叶子衿的心愿,然而此刻,她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若是遭受牵连,我们府上也有不少暗卫,到时候你寻了机会逃进密道,等到事情了了,再作打算。”宋宁默眼中充满了不舍和眷念,“子衿,从前,我从来没有快活过。可是遇见你以后,才知道这世上,有人会等我回来,有人会关心我,这一世,已经足够了……” “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些人,是无可替代的”叶子衿的双眼,不可抑制的盈满了泪,她就这样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宋宁默,你给我听清楚,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奈何桥上,我也定然不会放过你” 不知何时,泪落连珠子,“你若是就想这样舍下我,当初又何必同我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面上一片潮湿,“我会当真,我一直就当真了……可是你没有告诉我,你是在骗我……” 那年那日,在国公府,众目睽睽之下,他曾经亲口说过,这一世,也要护她周全。 那时候,她以为,这样便是生生世世了。 可宋宁默从来没有说过,有朝一日,他或许会舍弃生命,去追求那些虚无的东西。 这江山,这社稷,这男人,叶子衿可以理解,却无法释怀。 她知道他有多么不易,又岂能阻止他。可是她却无法容忍,宋宁默会这样轻视自己的生命,以至于面对生离死别,面不改色,就好像说出最寻常的事情一般。一个人,若是有了眷念,就更该珍惜自己的生命,无论如何,也要好好活着才是。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那日我如何说,今日我还是那样想……”宋宁默期期的望着她,上前一步,“子衿,我可以骗这天下人,却唯独不会负了你。”“那你就给我活着回来”叶子衿声音尖锐,“你要是敢死,奈何桥上,我们再遇”说完,拂袖而去,独留下宋宁默在原地,黯然失神。 宋宁默或许想着的,是这天下,这如画的河山,可在叶子衿心中,只有他一个人罢了。 他可以为了江山而死,那么叶子衿,也同样可以为了一个男人香消玉殒。 叶子衿疾步绕过回廊,倾耳细听,身后却并无脚步声跟随。一颗心浮浮沉沉,痛到了极致,空中弥漫着花香,而她的眼泪,就这样坠入了无边的春色里。才将将回到了院子,紫苏就应了上来,目含担忧:“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叶子衿掏出帕子拭了拭眼泪,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回了屋子。而后不发一言的,坐在榻上,紧紧合上了门。她在等那个人,追上来,亲口许诺,无论怎样,他都会保住一条性命,回来见她。 时间一点点过去,叶子衿一颗心,越来越下沉,门口悄无声息,迟迟没有听见脚步声。 日暮西沉,几只孤雁,飞过天际。 叶子衿立起身来,推开了窗子,任由夕阳的余晖洒了她满身。晚风轻拂,撩起她耳边发丝,她等的那个人,始终不曾踏入院子。叶子衿慢慢合上了眼,靠在窗前,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夜幕降临,叶子衿始终立在窗前,一动不动。“小姐,您该用晚膳了。”紫苏推开了木门,荷叶样式的盘子上放了几碗热气腾腾的饭菜。“放下吧。”叶子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这一说话,才觉喉咙沙哑。 “小姐——”紫苏忧虑的唤了一声,上前扶住她,“这时节虽暖和,可您穿的这样单薄,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好?”叶子衿垂着眼,放下了窗屉,坐在了榻上。看了那饭菜几眼,提不起丝毫兴致,“我不想用膳。”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紫苏彻底着了慌,想到她回来之时的情景,低声问:“您是不是和姑爷闹别扭了?”“或许吧。”叶子衿淡淡笑了笑,“我不过是执拗的自欺欺人罢了。”紫苏心间乱跳开来,望着叶子衿沉静的面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你下去吧。”叶子衿挥了挥手,“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待我看着小姐您用膳再走。”紫苏硬着头皮说道:“您水米不沾,对身子也无益……”“我想歇息了。”叶子衿自顾自躺在了炕上,伸手放下帐子,“下去吧。” 紫苏深深看了她好几眼,见她眼中已有了几分不耐之意,只得屈了屈膝,退下了。却仍是不敢走开,只守在门前,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叶子衿望着床顶的香囊,脑子里乱成一团。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只是在等一个人。 猛的想到宋宁默以身犯险,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离开,心里一阵一阵的抽痛,慌忙趿鞋,也顾不得整理衣裳,朝外跑去。紫苏和紫苑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忙命丫鬟打着灯笼,一路跟了上去。 彼时夜已深,不辨东西,叶子衿在回廊上,也不过是跌跌撞撞,万般艰难的才到了藏着密室的那间屋子前,她略显凄凉的声音随着晚风吹散:“宁默,宁默——”才唤了几声,便听见身后一阵衣服摩擦的窸窣声。 “宁默——”叶子衿略带三分欣喜,俨然是失而复得的珍宝,正欲说话,就听得清冷的声音响起:“属下艾叶,参见夫人。”霎时有如一盆冷水,淋在了叶子衿心头,将她的喜悦,驱散的无影无踪。 “你主子呢?”叶子衿急切的问。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统(一)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大统(一) “公子出去了。”艾叶似乎早料到她会有如此一问,几乎没有犹豫,便脱口而出。 “是么?”叶子衿心中一颤,声音低落了下去。 片刻后,才低声问:“你为何不跟着他?”多个人,总能多份力量。 “公子吩咐我要一刻不离的守在夫人身边。”艾叶头压得低低的,晚风拂过,他平淡的声音,恰似一声声叹息,“公子说,他最重要的人在府上,所以,他一定会回来的。”叶子衿身子猛地一颤,仰面望天,黑幕下,一颗颗星辰闪耀,如同她此刻明亮的眼眸。 宋宁默,你答应我了,不能反悔了…… 叶子衿终于安心,她所渴求的,也不过是宋宁默的这么一个承诺。她知道,只要宋宁默许下了诺言,心里终归会有牵挂,那么在行事时也能多加留心,无论怎样,总是要回来见她的。 她的宋宁默,是不会违背诺言的。 “回去吧。”叶子衿朝着院子里打着灯笼的紫苏微笑,一步一步走在回廊上,竟有几分心思来欣赏这一路上的夜色:“今晚月色真美。”紫苏抬头看了半晌,一轮弯月似微湿银钩,而那株郁郁葱葱的梧桐树似一张网,那些叶子的轮廓,便成了游鱼。 “是很美呢。”紫苏一转脸,见她神色平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亲自走在前头,打着灯笼,“小姐可要用点点心?”“嗯。”叶子衿应了一声,长长的身影落在回廊上,和几个丫鬟的影子交错,这冷冷清清的院子里,也有了几分生气。 吃了些点心,叶子衿便推开了盘子,进了净房。出来时,头发湿漉漉的,披在她肩上。紫苏忙拿了干帕子替她擦拭,叶子衿垂下眼,望着胸前几缕青丝,忽而想到宋宁默当时说出的那句:“从今以后,你的发,由我来挽。” 那个人说出这句话的神情,犹历历在目,不时想起,只觉心里吃了蜜一样的甜。 等到头发有了八成干,紫苏便用巾帕替她围了起来。叶子衿心上经大起大落,睡意全无,此刻也不过是百无聊赖的翻翻书页,但眼前总飘过宋宁默在窗前认真的翻看书卷的模样,始终难以定下心来。 索性就走了出去,月光如水披了她一身,叶子衿不由感叹:“可惜不是十五月圆夜……”顿了顿,走下台阶,立在院子中央,看着那些花影斑驳,树枝轻摇,而后猛的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心中默念:“望天上神明,庇佑宁默全身而退……” 紫苏眼见着,忙跟了出来,见她神色肃穆,也不出声,只在一旁默默看着。待到她睁开了眼睛,才说道:“小姐,地上凉,您若是想要许愿,我替您跪拜,也是一样的。”“不。”叶子衿口气很是坚决,“我一定要亲自来做。”虔诚的对着东方磕了三个头,又静静祈祷了一阵,才由紫苏扶着站了起来。 她穿的单薄,不过在白色的中衣外头披了件月白色的披风,在晚风中,一举手一投足,竟有了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往日她也不大信奉这些,这可真真算得上是临时抱佛脚,可她此刻除了祈祷,实在想不出该做些什么才能令自己心安。 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挫败过,明知宋宁默深陷险境,可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唯一能做的,便是保全自己,安安心心等他归来。 进了屋子,平躺在炕上,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床顶,一夜无眠。待到第二日,也不觉得疲惫,只是不安。匆匆用过早膳,便出了院子,坐在亭子里头,眼巴巴的望着垂花门。府上下人们,来来往往的,如同往昔,却并不见那道熟悉的声音出现。 一直到了黄昏时刻,宋宁默还是没有回来。 或许是要变天了,暖风渐渐转冷,卷起花径上的残红,乌云一片片密集,俨然有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叶子衿立在风中,任由风吹拂起她的发丝和衣裳,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不管怎样,一定要等到他回来。 “夫人,请您回屋子去。”艾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她面前。 叶子衿嘴角嗡了嗡,终究是没有二话,顺从的回了屋子。在这种情况下,她的无理取闹,只能成为他的负担。若是情况当真如宋宁默所预料,这府邸受了牵连,她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站在亭子里,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暮色降临,叶子衿坐在炕上,靠着大迎枕,拥着被子,愣愣出神。一颗心有如被放在油锅上,左右不是个滋味,难以安神。拼命压抑住胡思乱想的念头,可仍旧忍不住暗暗担心。朝堂之事,她隐隐也有耳闻。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就是亘古不变的规则。 垂下头,望着丝被上新亮的荷花,眼眶微湿。 “子衿,我回来了。”宋宁默一身黑衣,扶着门框,低低的喘息。 “宁默——”叶子衿心中怦怦直跳,嗖的一下从炕上坐起,也顾不得穿衣裳,只着单薄的亵衣,光着脚就跑了过去,“你有没有事?”“没事。”宋宁默摇头,笑了笑,很认真的凝视她,“我回来了。” 他说的倒是轻飘飘的,可叶子衿哪能不知这其中的艰辛,忙扶住他,“坐下来歇会。”宋宁默虽强撑着,可看得出来,精神有些不济,甚至有些萎靡。叶子衿正欲替他斟茶,就觉扶着他的双手,滑腻腻的。 摊开手心,一片猩红。 叶子衿的泪,瞬间便涌上了眼眶,“宁默,你坐在这里歇会,我立刻去寻大夫。”“不必了。”宋宁默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拉住她的手腕,“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我自己知道如何处理。”“这怎么算一点小伤?”叶子衿鼻间满是血腥之味,强忍住心头的刺痛,说道:“你若是担心宫里的大夫靠不住,我们就去寻外头的大夫,可好?” 宋宁默却只是摇头。 叶子衿何尝不明白他的顾虑,按照他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来看,二皇子只怕已经死了,他此时寻医,难免有些嫌疑,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找宫里的太医,稍稍走漏一点消息,可能就是惊天动地。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寻到医术精湛的大夫,定能叫他守口如瓶。”叶子衿咬了咬牙,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有杀人灭口的打算。可是她没有别的法子了,哪怕身在地狱,她也要宋宁默好好的。 “子衿——”宋宁默低声唤她,“你不要着急,从小到大,受过的伤无数,哪一次不是自己熬过来的?”笑着宽慰她,“这次也一样,不会有事的。”他能够泰然处之,叶子衿却没有时间和他打嘴皮子官司,也不管其他,径直朝门外走去。 眼前一道白影闪过,半开半合的门,咯吱一声被关上了。 定睛一看,才发现那白影,正是炕桌上的茶盏,打在门上,又落在地上,竟然完好无缺,就连里面的残茶,也没有低落出来。叶子衿一面感慨宋宁默高超的功夫,一面又有些着恼:“你当真是要自己强挨着?” “当然不是。”宋宁默期期的望着她,轻笑:“我还有子衿呢。”叶子衿原本板着脸,这下彻底绷不住了,嘴角不自觉的勾了勾,走到他面前来,柔声问:“你从前是怎样做的?”“去柜子最底下一层的角落将一个盒子拿出来。”宋宁默并不回答,只支使着她。 叶子衿三步做两步冲到了衣柜前,没费多少工夫就寻到了那盒子,捧在手中,沉甸甸的,递到他跟前去,又问:“然后该做什么?”“打开它。”宋宁默说话有些吃力起来,眼见着叶子衿毫不犹豫的打开了盒子,伸手从中拿出了一卷白布,又拿出了几个小瓷瓶,一排摆在手边,开始拉扯自己的衣裳。 他一手捂着伤处,一手去拉扯,自然有些不便,叶子衿见着他毫不留情的动作,心中似撕扯一般的疼痛。飞快握住他的手,“你别扯了,让我来。”宋宁默看了她一眼,略有些犹豫,“有些可怕……” “我不怕血。”叶子衿的手抚上了他的胸口,黑色的衣裳被鲜血浸透,她的手,微微的颤。一点点撕开衣裳,那血已经凝结,这样硬生生撕开,其中的疼痛,可想而知。几滴泪从叶子衿眼中滚落,“怎么伤的这么重……” “子衿,你就这样撕开吧。”宋宁默垂眼看着自己的伤口,“零零碎碎的,倒不如来个干脆的。”叶子衿眉头拧了拧。嗤啦一声,胸口的黑衣,被一把撕开,宋宁默却是眉头皱也没有皱一下,反而微笑的伸出手去轻抚她的面颊,“从前受伤没有人疼,如今一点小伤,有人肯为我落泪,看起来是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叶子衿心中一酸,眼中的泪似海浪,一波一波的涌上来,让她无法自抑。 一道狰狞的伤痕,有如拦路的狮子,横亘在他如玉的肌肤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统(二)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大统(二) 鲜血不时从伤口中涌出来,大片玉色肌肤上,一片潮红。 叶子衿双手微抖,轻轻用帕子替他擦拭周围完好的肌肤,咬着下唇,不住盘算自己一会该如何做。她虽说种过药草,对医理略有所知,可如何为人治疗伤口,却是浑然不知。眼看着宋宁默浑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叫她又是心酸,又是不安。 宋宁默握着一卷白布就要扯断,被叶子衿一把捉住:“你不要用力,我来。”一面说,一面寻了剪刀,剪断了白布,“这些瓶子里头,哪瓶是止血药?”叶子衿望着那几个形状不一的瓶子,犯了难。 宋宁默伸出手去,拈了葫芦形的小瓶子,在她面前摇了摇,“就是这个。”“我忍一忍,我立刻为你敷药。”叶子衿一手夺过了瓶子,就要上药。却听得门口幽幽传来一句呼唤:“宁墨……” 这声音,这语气…… 叶子衿心中猛地一跳,难以置信的望向门口,月光下,一袭白色的身影,在屋子里落下了长长的影子。“夕暮?”宋宁默显然也有些诧异,不过仍旧显得很是淡然,“你来作甚?”门口的人,没有吱声,然而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走到了他身边,不由分说的扣住他的手腕:“这伤不好好处理,后患无穷。” “死不了。”宋宁默轻笑了笑,不以为意的挑眉看他,“倒是你,这时候怎么会在这里?”楚夕暮也不答话,似乎比从前更冷了几分,垂下头,轻轻瞟了眼他胸口狰狞的伤口,冷声说道:“要缝起来,你若是受不得疼,索性我用点药,将你迷晕便罢了。” “你有什么招尽管使……”宋宁默不屑的冷哼,眼角余光见着仍旧着亵衣的叶子衿,略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了一声,“子衿,去披件衣裳。”叶子衿这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只穿着亵衣,他们夫妻二人如此相对倒极为平常,可这屋子里生生多了个楚夕暮…… 叶子衿一张脸涨得通红,忙一转身,放下了帐子,随手批了件披风。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妥,可又不能当着楚夕暮的面穿衣裳…… 好在楚夕暮自进门起,视线便不曾落在她身上,似乎没有看见她一般。一面解了她的困窘,一面却又倍感凄凉。他们当初那样宁静的日子,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楚夕暮是太子,再也不能,是当初那个妙手仁心的楚大夫了。 念及此,叶子衿只觉得悲凉。 有些事,真的是错过了就不能回头了啊…… “你歇下吧。”正当叶子衿以为楚夕暮完全将自己视为陌生人时,却听楚夕暮轻声说道:“这伤口虽深,可要缝上几针,也不是什么难事……”叶子衿垂下眼去,默默无言。宋宁默伤成这样,叫她如何安睡? 只是没等她说话,就觉一阵眩晕,伸手轻抚额头,来不及吱声,便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子衿”宋宁默在外头听着炕边传来的动静,心中大急,也顾不得身上的伤,三步做两步冲了过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她抱住,“子衿,子衿,醒醒……” 俊逸的面容,在这一瞬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恐惧。 楚夕暮悄无声息的立在他身旁,看着他如斯神色,心下一片了然。缓缓闭上眼,心中暗叹,又急忙睁开,冰冷的手指搭上叶子衿的脉,沉吟了半晌,说道:“无碍,不过是心力交瘁。待会我开一副药方,抓些药吃一服就没事了。” 宋宁默闻言,松了一口气,唯恐地上寒,忙将她打横抱起,放在了炕上,拉上了被子,望着她的眼中,充满了爱怜。“你胳膊也受伤了?”他一身黑衣,楚夕暮直到见鲜血自他手腕涌出,染红了被子一角,才察觉到端倪。 “小伤罢了。”宋宁默幽幽叹了一口气,离了炕边,“好生包扎一番,大抵就没事了。”楚夕暮薄唇紧抿,望了他片刻,从腰间取下装满了银针的夹子,神色冷肃的开始为他打理伤口。宋宁默虽咬牙强忍,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额头上却仍是沁出了一层细汗。 等到一切妥当,他面色已然惨白,只是仍旧谈笑风生:“过了今晚,你便今非昔比了。”楚夕暮只是垂着头,不发一言。许久许久,朝前走了几步,在他面前,深深做了三个揖:“这一鞠躬,谢你多年挂怀。二鞠躬,谢你不远千里従我游。三鞠躬,谢你以命相搏。此生已无以为报,惟愿来生,再做兄弟。” “这一世做兄弟已经够悲惨了,还有下辈子?”宋宁默嗤笑了一声,挥了挥手,“下辈子还是陌路人的好。”楚夕暮也不恼,反而神色淡然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晃动的月白纱帐子上,“我们认识多久了?” “十八载。”宋宁默盯着自己的双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怕过。”楚夕暮若有似无的目光自他身上瞟过,“可就在刚才,我瞧见了。”宋宁默不过微微哂笑,“那定然是你看错了。”楚夕暮也不挑破,静默了许久,才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一定会爱上她的。” “那又有何不可?”宋宁默偏过头看他,“等到天下安定,我要同她一起,游历这大好河山……”“甚好。”楚夕暮也轻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在月色下,有些凄凉,“曾经,我也如此想过……只不过,天意不遂人,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会得到当初,回不到过去。 “你会是一个明君。”宋宁默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不多时就要天亮了。”楚夕暮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在案几上飞快的写下了药方,捉着笔杆,久久没有放下。直到最后,深深望了眼那帐子,才疾步走了出去。 门外的人,这时候才幽幽转醒,谁也不知道方才是怎么回事,一下子就睡过去了…… 侧耳倾听,屋子里没有什么动静,才松了一口气。 叶子衿安安静静的躺在炕上,宋宁默便坐在炕沿上,伸出手去,轻轻摩挲她细滑的肌肤,眼中尽是宠溺。蓦地伏低身子,在她苍白的唇上印下轻轻一吻,“子衿,一切都结束了,快点醒来,我们去看这锦绣天下。” 这时,叶子衿双睫微颤,等到东方露出了鱼肚白时,才动弹了一下手指。宋宁默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哪能不知她的这一细微小动作,微凉的唇在她额头摩挲,“醒了?”叶子衿只觉眼皮沉重,好不容易才睁开了眼睛,就见宋宁默放大的俊颜,近在咫尺。 “我怎么……”叶子衿大惑不解,努力回想起之前的情形,有些莫名其妙,自己怎么突然就会躺在炕上的。想到他身上的伤,心中又是一紧,挣扎着就要起身:“你伤口怎样了?”“夕暮都处理好了。”宋宁默眼眸柔和的似能滴出水来,“你好生歇息,不要再操心有的没的了。” 叶子衿温顺的点点头,握住他的手,“你也累了,不妨陪我睡会。”宋宁默略略一思忖,道:“也好。”说罢,当真去拉扯衣裳。叶子衿唯恐他触及伤口,慌忙拦住了他,亲手替他解开了带子,“就不能留心些么?” 宋宁默扭头便堵住她的唇,一直到两个人都呼吸滚烫,才松开,微微的笑:“有子衿,自然会替我留心的。”叶子衿唯有叹息,轻抚额头,暗自嘀咕,自己以后可要更加小心才是。隔着薄薄的衣衫,两个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叶子衿闻着属于他的味道,终于安心。 这一下睡去,再次醒来时,屋子里一片昏黄。 宋宁默已经醒来,只是不愿起身,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唇边溢出了一抹笑,“子衿,懒丫头,起床了。”话虽是如此说,却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叶子衿将头靠在他肩头,懒懒的蹬着被子,“你说对了,我的确懒。” 宋宁默摇头轻笑,径直起身,亲自从厨房端来了燕窝粥,一直看着她吃完,才摸了摸她的头,“若是还累,便继续睡会。”叶子衿看了看天色,撑着下巴,摇摇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相对而笑。 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燕京城。 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起了白幡。一眼望去,青雀大街,恰似一条白色的长龙。 而更令燕京百姓交口称赞的,是二皇子的孝心,闻说父皇过世,一时悲痛,无法自已,在屋子里服毒自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叶子衿心知肚明。而对于这宫中传出来的说辞,也不过是微微叹息。 于此同时,李贵妃被封为皇太妃,她的幼子,被封为荣亲王。而皇后在失去夫君和长子之后,精神遭受严重刺激,疯疯癫癫,早已失去了从前的权势地位。叶子衿直觉上觉得这其中有猫腻,不过宫中事务,已经不是她所能操心的事情。 更何况,她身边还有宋宁默…… 话说最后一天,粉红票都投了吧,别浪费…… 不知道为啥,写这一章,突然有写大结局的感觉…… 不过,的确是快完结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统(三)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统(三) 皇上大丧,天下臣子都要哭丧七日,守孝一年。 在这七日里面,叶子衿每日穿着孝服,前往垂文门前哭丧,一眼望去,宫殿前尽是披着孝服的命妇们。在等待之时,便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块,说些闲话。而晋王只在头一日出现过,便再也没有了踪迹。 至于大王妃和余氏,从头到尾,就没有踪影。有些和晋王府交好的妇人们见了不免惊奇,不时凑上来打听情况,叶子衿只得一一解说,大王妃和余氏身子抱恙,才无法出席。至于那些围观的人们是否相信,却又不在叶子衿考虑范围内了。 七日结束以后,叶子衿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每天天不亮就去垂文门候着,水米不进,长此以往,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也不过几日的功夫,叶子衿就明显的消瘦了下去。而宋宁默也时常眉头紧锁,每日一眼瞥去,总觉得他心事重重。 他这样忧虑,自然有他的道理。 楚夕暮能否顺利继承大统,就看这几日的功夫了。叶子衿也不由为他捏了一把汗,暗自祈祷,希望这一切都能顺风顺水,可千万不要生出什么波折来,否则到时候又是一场血雨腥风。 关于二皇子是否乃是服毒而死,已经没有人再去探寻和怀疑。皇家已经给出了堵塞悠悠众口的理由,无人再敢貌似质疑。有些事情可以在一起说三道四,打发时间,可有些事情,是永不能被提及的,那是要命的大事。 这天下,无人不知道这点,皇家秘闻,还是少知道的好。 叶子衿便坐在榻上,手里的针线飞快的穿过光滑的锦缎,不知停下手来端详片刻。这是再替宋宁默做亵衣,不过也不好当着丫鬟的面做这些,只一个人窝在内室里,穿针引线,忙得不亦乐乎。 宋宁默偶尔凝视她,许久许久不曾挪开眼去,见着她手中的亵衣,心中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喜悦。想到不久的将来就要穿上她亲手缝制的亵衣,小腹就一阵燥热。好容易才别开了头,手中握着的书卷里,那些小黑字,却一点点模糊了下去,似乎什么也看不了…… 屋子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这时却听见紫苏在外头说道:“少爷,小姐,大王妃身边的妈妈求见。”这个时候? 叶子衿不假思索的望向宋宁默:“兴许是有什么话要带给你。”“让她进来。”宋宁默放下了书卷,双手随意放在膝头,食指偶尔轻瞧几下,俨然是在沉思。随着帘子被撩开,一位身着宝蓝色褙子的妇人走了进来,朝着夫妻二人行礼:“大王妃有东西让我带给少爷。” 叶子衿细细看了她一眼,隐约似乎有几分印象,或许是大王妃身边的得力妈妈,只可惜她在晋王府呆的时间实在太少,连下人们的脸,都无法认清。不过宋宁默应当是认识她的,瞅着那妈妈,淡淡说道:“递上来吧。” 那妈妈就递上一个黒木匣子来,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宋宁默手上,而后又说道:“王妃说,少爷的恩德,王妃定当永世不忘,唯有吃斋念佛,为少爷祈福。”宋宁默托着匣子,神色淡然。 那妈妈便默默无言的退下了。 叶子衿这时才细看那匣子,看样子是有些年代了,上面雕着两只黄鹂鸟,泛着柔和的光芒。上面还挂着一把小金锁,只是那妈妈似乎是忘了将钥匙交出来。“这里头会是什么?”叶子衿低声问。 弃妇再嫁第34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大抵是一些田庄地契吧。”宋宁默看也没有多看一眼,径直将它塞在了炕桌下,“我们也不缺这些。”叶子衿心念微动,想到那妈话,不由问:“你是否找到大哥了?”“嗯。”宋宁默淡淡的应了,“也就是三天前的事情,一直忙着,也无暇告诉你。” “在哪里找到的?”叶子衿诧异的问。普天之大,要寻找一个人,可谓是大海捞针,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在扬州。”宋宁默揉了揉眉心,露出几分倦意,“他身上带的银两不多,很容易就寻到了。” 叶子衿忙斟了一盏热茶放在他手心,又怜又痛,“若是累了,便歇息歇息 。”这几日,大大小小的事,尽数压在了他身上,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劳累。偏偏他又是那种无论如何也不会叫苦的人,一切也不过咬牙强挨着罢了。 “还好。”宋宁默抿了几口热茶,舒了一口气,侧头望她,眼中有了些许歉意,“你这几日也乏了。”叶子衿微微叹息:“好在没走了大褶子。”顿了顿,又问:“现在大哥在何处?”“在扬州的乡下地方。”见叶子衿意犹未尽的看着自己,又加了一句:“我给了他三千两银子,到底如何,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三千两银子,在乡下地方,足够富裕的度过一生了。 叶子衿也没有旁话可说,只是想到余氏,到底有些怜悯,“那大嫂……”“看样子,他似乎是不想见大嫂了。”宋宁默眉目一冷,“更何况,按照晋王的性子,若是大嫂贸然先去,只怕是反而拖累了大嫂,这事情也只能慢慢筹划了。” 叶子衿唏嘘不已,“不过晋王应当是容不下她们婆媳二人了,还有大哥的女儿……”宋宁默眉头拧了拧,又饮了一口茶。宋思平倒是走的一干二净,只可怜她的妻子女儿,在晋王府内,怕是寸步难行。 叶子衿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令人难过的事情,才发现不知何时,宋宁默已靠在榻上,双目紧闭,仿佛是睡着了。叶子衿细细凝视了他片刻,见他一动不动的,呼吸均匀,的确是睡着了,这才起身自屏风上取下披风,替他盖上了。 重新捡起针线,又开始缝亵衣。大半个时辰以后,一套亵衣总算是做完了。偏过头去看熟睡的宋宁默,见他在睡梦中犹自眉头紧蹙,一阵心疼。手指轻抚了上去,想要抹平他眉心的不虞。 哪知还没触到他的额头,便见他双睫微颤,似乎下一刻就要醒来。慌忙收回了手,握成拳放在身侧。果然不出她所料,这一刻宋宁默便幽幽转醒,眼珠子飞快转了一圈,才伸手托住了额头,“我睡了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时辰。”叶子衿从他身上握住下滑的风衣,柔声道:“要不要再睡会?去炕上舒服些。”“不用了。”宋宁默摇摇头,“眯了这一会,已经好多了。”话虽如此说,眉宇间却有掩饰不住的倦意。 叶子衿明白此时正是非常时期,他手头的事情,不知积累了多少,也唯有叹息,暗地里吩咐厨房做些汤水与他进补。又拿出做好的亵衣,递到他面前来:“做好了,你看看?”宋宁默眼中一亮,飞快自她手中接过,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冷冷清清的眸孔中尽是一片暖意,“子衿女红真好。” 叶子衿脸一热,垂下头去,“你若是喜欢,我以后都替你做。”“好。”宋宁默勾唇微笑,不过这笑也不过持续了一眨眼的功夫,很快他的视线又落在了书案上。叶子衿心中会意,揉了揉眼睛,“我做针线也乏了,出去走走。” 说完,自起身出门去了。在院子里走了几个来回,望着那火红的山茶花,怔怔出神。 内室中,宋宁默眉头紧皱,一拳重重敲在了书案上…… 只是没等叶子衿安静多久,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便是木莲的声音响起:“小姐,您可听说了?大王妃要出家了”“什么?”叶子衿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这结果既在她预料之中,也在她预料之外。 大王妃和晋王之间,那层温情脉脉的玻璃纸,已经彻底捅破。此时的晋王,对于大王妃,只怕丝毫不念旧情。说来说去,大王妃也的确是无路可走了。无论是和离还是休弃,以她目前的年纪看来,回到娘家,怕是也无颜面对兄弟姐妹。 出家看起来,似乎是最好的选择了。到了那佛堂净地,至少能六根清净。 不过她这样一走,那余氏岂不是更没有依托了? 叶子衿想着,心头怦怦的跳,复又问:“那大奶……”“大奶见着大王妃要出家,也不说二话,执意要追随,也不等人说话,就拿着剪子绞了头发……”叶子衿嘴角微嗡,“那晋王……” “听说是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木莲凑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听说晋王已经下令,以后谁再敢提起此事,立刻打四十大板……”寻常人二十大板都已经无法承受,这四十大板下去,分明就是要了命。 叶子衿垂下眼去,静默了良久,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一直到心绪平静了下来,才拔脚迈进了内室,开门见山的说道:“大王妃要出家,大嫂绞了头发,执意要跟随。”宋宁默轻轻握着的笔杆僵在了半空中,却没有说一句话。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统(四)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统(四) “是么?”宋宁默的声音,低似叹息。 叶子衿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脸色,唯恐错过些什么。 “这样也好。”宋宁默放下了笔杆,揉了揉眉心,“出家人四大皆空,过去的事情,便都过去了吧。” 真的,能这样过去吗? 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和苦楚,真的就能这样轻飘飘一句话,便烟消云散? 叶子衿思绪纷飞,宋宁默却是不发一言,只将眼瞅着那窗外郁郁葱葱的花木,面色已与从前不同。眼中隐隐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让他棱角分明的俊颜,也柔和了下来。 或许,这一刻,是真正释然了吧。 “你的事情忙完了吗?”叶子衿竭力使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一些。“还没有。”宋宁默闻言,眉头又拧了拧,“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以后就要大殓,到时候夕暮才能顺理成章的登基,这一段时期正是最混乱的时候……” 叶子衿暗暗叹息,“二皇子已经逝世,皇后也疯了,现在也只剩下朝堂上那些大臣了。”“不错。”宋宁默眼中幽寒似深不见底的冰湖,“夕暮毕竟离开了几年,那些个随风倒的大臣们,暗中早就有了图谋了。” “你也说了是随风倒。”叶子衿瞧了瞧书案,“墙头草永远随着风摇摆,到如今,夕暮就是风,他们又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来?”“子衿——”宋宁默摇头苦笑,“人总要朝前看,墙头草长势好,将来可不算明朗。” 叶子衿愣了愣,细细揣摩他话里的意思,沉默了下去。 没几日,燕京城里传遍了消息,晋王府的世子病故,而大王妃和大奶余氏由于不堪打击,情愿出家为尼。有些相熟,平日里来往甚密的人家难免觉得有些蹊跷,可现如今既然是晋王府自己宣布了这样的消息,也只得亲身上门来悼唁。 晋王却以上有高堂在唯有,只草草“埋葬”了宋思平。叶子衿是知道其中的缘由的,宋思平如今还好好的活着,怎么能下葬?不过外间仍有云里雾里的人们,都纷纷猜测是否宋思平大逆不道,开罪了晋王,才落得如斯下场。 一时之间,众说纷纭,可惜人人都得不出一个结果来。当然,不乏有好事者将这件事情拿出来说道,渲染一番,添油加醋,博得满堂震惊。不过晋王府始终是紧闭门扉,无论外间如何,王府内始终平静。 这种平静,反而令人觉得窒息。 好容易度过了兵荒马乱的几天,叶子衿才能安生的坐在屋子里静静的吃茶。 “你说,晋王后悔么?”这句话刚说出口,叶子衿就反悔了,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后悔?”宋宁默嗤笑了一声,“他是那种哪怕九成错在他,也会用剩下的一成来辩解,撇清关系的人,日后如何不知道,不过我想现在是不会后悔的。”叶子衿顿时语凝。照理来说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被发现不是亲生,怎么说除了愤怒,也该会有别的情绪啊。 “少爷,林管家想要见您。”在两个人沉默之时,紫苏上前禀报。 宋宁默抿了一口茶,眉目不动,“让他进来。”叶子衿也是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暗暗想,林管家乃是王府的总管,这次来,也不知是为了何事。或许是受了晋王的差遣,来劝说宋宁默回心转意,搬回王府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说,宋宁默如今都是晋王府唯一子嗣了。 念头闪过,端着茶盏的手抖了一抖。从叶子衿的角度来说,她实在是不想回到晋王府了。住在这府邸,日日二人相对,无琐事叨扰,也不必拘泥于那些繁文缛节,不知道多逍遥自在。回到晋王府,还得日日给晋王请安,起得晚了还会被下人暗中指指点点,又何必自讨没趣。 “少爷,夫人”林管家行了礼,说道:“王爷让我来传几句话。” 宋宁默神色淡然,转动着手中的茶盏,轻飘飘问:“什么话?”“王爷说,少爷已经成家立室,又是在外头住着。日后少爷的份银,就没有了。”林管家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不安,飞快的抬头看了宋宁默一眼。 “知道了。”宋宁默点点头,有些无动于衷,“还有旁的事么?”林管家想过多种可能,没想到这事情会这样过去,忍不住拭了拭额头的细汗,“无事了。”宋宁默端着茶盏,透出几分慵懒来。 林管家也是知趣人,见了形势,立刻离去了。 叶子衿却是无言的托着额头,好半天也不想说一句话。宋宁默一年的份银是一千两,这数目在寻常人家眼中,自然是不小的数额,可宋宁默手中掌握着不知多少财富,怎么会在意这区区一千两银子。 晋王一心想宋宁默低头,能搬回王府,才试图从银钱上遏制宋宁默,希望让他主动低头。可惜这一招走错了。这么些年,宋宁默暗中经营的商铺田庄不知道有多少。早已不是当年在他眼中一事无成放荡不羁的小儿子了。 晋王府中,晋王望着躬身在前的林管家,双眼微眯,“他怎么说?”林管家心中忐忑,说道:“少爷听了,只说知道了,便没有下文了。”晋王冷哼了一声,一掌拍在茶几上,“没有了份银,我看他用什么花费,到时候还不是得乖乖回来” 林管家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做管家这么多年,旁的不说,这察言观色,可谓是滴水不漏。他如何看不出来,当时宋宁默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有几分不屑。就连一旁的夫人,也是毫不在意,仿佛是胸有成竹。 想到此处,忍不住委婉的提示道:“听说二奶奶的陪嫁也不少……”晋王神色一僵,挥了挥手,“你先下去。”林管事似得了大赦令一般,立刻退下了。这府上人人都知道,晋王这些日子阴晴不定,说不准一句话不对,就丢了小命…… “都说心急出烂棋。”宋宁默冷冷说道:“晋王年轻的时候倒是一肚子的算计,怎么临老临老了,反而是越活越回去了?”“呃……”叶子衿不冷不热的加了句:“一时间遇到这么多事情,还能顽强的算计,已经很不容易了……” 宋宁默转头,幽幽看了她一眼。叶子衿忙收了声,垂下头,捧着茶盏,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茶香。宋宁默看了她几眼,复又握住笔杆,在来往信件上回复几句。叶子衿也不去叨扰他,自己坐在一旁出神。 只是这种状态也没有持续多久,紫苏很快又在门前探了个头:“小姐,国公府的妈妈来了,说是夫人让您回去一趟。”自上次玲珑之事以后,叶子衿便再也没有踏入国公府半步。听说叶夫人派人来接,也有几分疑惑,忙换上了出门的衣裳,也拿不准是否要留夜,草草收拾了几套衣裳。 宋宁默默默看着她带着丫鬟们收拾,凉飕飕问:“岳母找你回去,是为了何事?”“我也不知道。”叶子衿摇摇头,“应该不是小事。”宋宁默眼中顿时有了些许促狭之意,“那就该是大事了。” 叶子衿只觉他口气说不出的怪异,眉梢微挑,“你又知道什么?”“我什么也不知道。”宋宁默又恢复了一脸常色,“你回去便会晓得了。”叶子衿眯着眼,看了他好一阵,才挪开了目光。 宋宁默送着她出了垂花门,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仍旧不折返,一直到马车渐行渐远,一直到消失在了视野里,才慢悠悠往回走。叶子衿到了国公府,径直奔向正房。叶夫人正坐在榻上,候着她。 “宋大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叶夫人开门见山的问。到底是做母亲的人,唯恐有什么不妥之处,连累到了叶子衿。“暴毙了。”叶子衿也不好将宋思平的事情明明白白的讲出来,这其中牵扯太多,怕是说上一整天,都不一定能说清楚。 “当真是暴毙?”叶夫人托着下巴,有些错愕,“我还以为这其中有什么由头……”“娘”叶子衿嗔道:“外头那些人,不知道缘由,只知道胡扯,难不成您也听说了什么风言风语?”“没什么。”叶夫人讪讪然摸了摸她的头,“你难得回来一趟,我叫厨房做几样你爱吃的小菜。” 叶子衿微微颔首,低声问:“您让我回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情?”“当然不是。”叶夫人叹息了一声,轻抚额头,“是关于你大姐的事情,找你回来商量商量。”“大姐?”提到叶子佩,心中冷了三分,“什么事?” 上次叶子佩挑拨玲珑袭击她的事情,有如一根刺,至今仍旧卡在她心间,不上不下,屡屡想起,便觉得心寒。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叶子佩如此作为,让叶子衿对于她的事情,实在关心不起来。 叶夫人颇有些头疼的样子,“她在闹和离。” 这部书这个月完结,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粉红票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纠纷(一) 第一百四十八章 纠纷(一) “呃……”叶子衿用了很漫长的时间,才能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啥是风水轮流转?啥是一山还一水? 这下,算是完完全全见识到了。 先是小女儿和离,现在又是大女儿…… 从某一方面来说,叶子衿不得不佩服叶夫人,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巍然不动,稳如泰山。甚至还能在进入正题之前,耗费闲情去关注一些传闻。叶子衿亲自斟了一盏茶奉给叶夫人,轻声问:“娘打算如何呢?” “我还能如何?”叶夫人唯有苦笑,“你大姐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好说歹说,她横竖是左耳进右耳出。”“这次是为了何事要和离?”叶子衿垂下眼,轻轻转动着手腕上的白玉镯子,“还是为了子嗣?” 叶子佩嫁入宁王府多年,身无所出,这个矛盾随着宁王府的姨娘小产而变得愈发激烈。然后又是叶子佩流产,还有传闻说是遭到了报应…… 在子嗣问题上,叶子佩的确有些站不住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宁王就是以这个理由休了她,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宁王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若是当真要走到那一步,必然要考虑其中的厉害关系。 “也不单单是为了子嗣。”叶夫人叹息了一声,“我听说宁王也不知怎的,突然就瞧上了一个女子,这些日子一直在那女子的住处逗留,不肯回去。偏偏老王妃对此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那女子有喜了,宁王便带着她进了府……” 那女子,是出自烟花之地吧…… 叶子衿心知肚明,也不好挑破,让彼此难堪,只淡淡说道:“为了这事,大姐就着恼了?”语气里透着几分讽刺。当初叶子佩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曾经动过她的念头,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宁王从外头带女子进门 “你大姐当时心里的确是不痛快的,不过也是这府上没有子嗣,老王妃还亲自将那女子接到了自己的院子养胎,可见得是十分珍重的。你大姐身无所出,确实站不住脚。当时我的主意是让她先做贤良人,无论如何都要讨了老王妃的欢喜。”叶夫人顿了顿,饮了一口茶。 “也不知你大姐是否听进去了,后来我听说那女子还有一个妹妹,年方十六,生得倾国倾城之貌。据说是进府探望那女子,和宁王对上眼了,又开了脸,被抬做了五姨娘。”叶夫人目露忧色,“你大姐就按捺不住了……” 叶子衿无言以对。 宁王风流好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早先和叶子佩新婚,浓情蜜意的,倒还好。可到后来,哪一年不要闹出点风流韵事来?久而久之,叶子衿已经习以为常。不过今年宁王也是特别的肆意妄为,竟将那烟花女子带进了府,怎么看都是得到了老王妃的支持啊。 叶子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也难为她的心胸狭小的容不下一根头发丝。 成日天争风吃醋,不知道会不会短寿…… 国公爷,如果知道今日的局面,会怎样想,怎样做呢? 叶子衿突然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这时候,国公爷还健在,该有多好 叶子衿多么想看看国公爷听说这件事情以后,会有怎样的神色 只是可惜,这一幕,是永远不可能了。 突然之间,想到大嫂黄氏所说的当初术士的那句偈语,如今也变成了笑谈。 不错,若说此刻,叶子衿心中完全没有幸灾乐祸,那无疑是太过高看她了。人有七情六欲,叶子衿可不是什么大圣人。尤其是对于这样一个不惜一切手段谋害自己的人,叶子衿更是伤透了心。 所谓姐妹情,早已烟消云散了。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叶子衿不冷不热的应道:“和离该是没那么容易吧,从大面上来说,宁王也没有做错。”当然,这句话完全是违心的。要是宋宁默胆敢如此,怕是叶子衿早就拔刀相向了。 呃,当然,可能武力上不是他的对手,那么就比一比智慧…… 呃,好像,比起鬼主意,也不是他的对手。 于是到最后,叶子衿可悲的发现,她完全不是宋宁默那只狐狸的对手 不过做人一向是要乐观的,叶子衿娱人娱己的想,或许宋宁默那样的人,不屑对女人下手呢这一瞬间,她已经忘记了玲珑是怎么死的…… “的确是不大容易。”叶夫人头痛的捂住额头,“就是为了这事,才找你商量商量。”叶子衿抿了一口茶,吹散了茶烟,懒懒的靠在榻上,“我还带了换洗衣裳,以为要在府上过夜呢。”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自然被叶夫人狠狠瞪了一眼,“这事情待会再说,你大姐和离之事……” “这事我没有什么好说的。”叶子衿轻轻放下了茶盏,“我不会做说客,也不会插手,顶多到最后,我嘲笑不出声。”“你这孩子”叶夫人没好气的敲了敲她的额头,“也不知这些日子怎么过的,说话越发没个遮拦了。” “这事情我不想管。”叶子衿斩钉截铁的说道:“既然有勇气和离,就该想好自己怎么收拾烂摊子”说完,从榻上起身,福了福,“好些日子未见大嫂了,我去寻她说说话。”也不待叶夫人接话,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出了院子,行到无人处,紫苏舒了一口气,“方才还以为小姐要去宁王府劝说大小姐……”叶子衿舔了舔略显干涩的唇,白了她一眼,“我可没有羊入虎口的习惯。”紫苏抿着嘴微笑,“这还不是怕小姐一时心软吗?” “心软?”叶子衿抬头望天,凉飕飕的笑,“我现在只想着搬个小杌子,坐在角落看笑话”紫苏颇有些无语的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和往日略有些不同。不过叶子衿这样决绝倒也是合了她的心意。和叶子佩打交道,实在是有些不痛快。 尤其是在知道她做下了那样的事情后…… “夫人,二小姐……”莫妈妈在一旁,呐呐出声。 “由着她去吧。”叶夫人出乎意料的没有着恼,反而露出了几分浅浅的笑意,“那孩子倒和我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呢”莫妈妈会心一笑,“这脾气的确是很像。”“不过——”叶夫人柔和的脸色很快又冷了下去,“子佩那边……” “宁王应当不会答应的。”莫妈妈提醒道:“您想想看,不出意料,我们二小姐马上就是要做世子夫人的人了,二姑爷和太子不仅是表兄弟,还是堂兄弟,光是这一层关系,就非常人可比了。我们小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毕竟是连襟,不看僧面看佛面……” “话是这么说。”叶夫人长长的叹息:“她执意闹着和离,劝解是不听的了……”无奈的吐了一口气,“已经到了这年岁上,人人都知道她无子,这要是当真和离,以后可怎么过?”“大小姐只是一时脾气上来了。”莫妈妈忙温声安慰:“等这事情过去了,凉上些日子,也就好了。” 叶夫人苦笑着摇头,“我看这次没这么好收场,原本想着子衿聪明,或许能有主意,不过方才你也看见了……”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我这两个女儿,都是倔强的性子,或许都是随了我吧……” 顿了顿,又不悦的说道:“偏偏又撞上这事,也不知几时才能分家……” 叶子衿绕着回廊慢悠悠走了一会,晃到了黄氏的院子。满院子的丫鬟,三三两两的坐在树荫下歇息,见了她来,慌忙迎了上来。叶子衿忙命她们散了,径直进了屋子,笑道:“你这院子里的丫鬟可真自在” “我正想安静一会呢,就让她们都散了。”黄氏见了是她,眼中一亮,露出了浅浅的梨涡。 “娘寻你回来,是为了子佩的事情吧?”黄氏招了招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淡淡的笑。“不错。”叶子衿微微颔首,伸手去抚摸她的小腹,“过了这些日子,你比从前也丰腴了些。” “你大哥整天让人进补,哪来不胖?”黄氏苦着一张脸,又偏过头打量了她一眼,“哎呀,你怎么瘦了一圈?”“是吗?”叶子衿低下头,看了看,笑道:“今日操心的事情有些多……”黄氏会意,压低了声音问:“子佩的时候,你怎么看?” “我不想管。”叶子衿摊开双手,“在娘面前,我也是这么说的。” 黄氏点点头,叹道:“只是你大哥,却不得不管。”出嫁的女儿受了委屈,娘家的父兄无论如何都要出头的。“闹着吧。”叶子衿朝后仰去,靠在了榻上,“我是不大在意的……”黄氏是最为清楚其中缘由的,也没有二话可说,拉着她的手,声音压低:“倒是你,一年的孝期很快就过去了,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叶子衿双靥微红,垂下头去,有些手足无措:“这哪是说有就有的,还得随缘……”“傻孩子”黄氏抿着嘴窃笑,“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纠纷(二) 第一百四十九章 纠纷(二) 叶子衿附耳过去,细细听了半晌,脸上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黄氏见状,掩袖而笑,“可记住了?”叶子衿一直红到了耳根,含羞点头,“我记下了。”“你现在年幼,又是守孝,自然不觉得。等到明年及笄了,这事情迟早都会摆到台面上来说的。你看看子佩,就知道了。” 叶子衿点点头,“我省得。”黄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颇有几分苦尽甘来的味道:“我也算是熬了这么多年,才熬来这一个孩子……”叶子衿心中微跳,欲言又止。倒也不是她有心,只是抱得希望越大,最后失望越大。 若这一胎是个女儿…… 仿佛洞穿了她的想法,黄氏轻轻笑道:“你大哥说过了,无论是儿子女儿,他都一样的喜欢。我自然盼着这一胎是个儿子,不过,若是女儿,也该怀着感恩。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得是,不是吗?” 看来黄氏比她想象的更要开通一些,叶子衿松了一口气,想到叶子佩的处境,心中五味杂存。“你说,宁王府那头的一摊子事,总不能单单是为着子嗣吧?”叶子衿口气里充满了不确定,“说起来老王妃和宁王,似乎也不大好惹。” “宁王一开始,倒是知书达理的,一派大家公子作风。”黄氏当年是亲眼见着叶家和宁王府说下这门亲事的,比起当年还年幼的叶子衿,自然看得更多,“你大姐进府多年无所出,接连将身边的丫鬟开了脸,却只有一个女儿。到后来两个人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也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叶子佩闹到如今不可收拾的地步,两个人,都有推脱不清的责任。不过叶子衿显然对于她的事情不大关心,很快就扯开了话头:“大哥呢?”“跟着爹出去吃酒了。”黄氏笑盈盈的从盘子里拈了一颗酸乌梅,“你也尝尝。” 叶子衿也拈了一颗放入口中,只觉酸得头皮发紧,眼皮跳了跳,“怎么这么酸”黄氏失笑,“我吃习惯了,倒不觉得。”叶子衿忙端起茶盏一连抿了好几口,才静下神来,而黄氏已携了她的手,轻声说道:“我有些体己话要和你说说。” 叶子衿会意,挥了挥手,命紫苏们下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姑嫂二人,黄氏直等到木门被合上了,才问:“你身边的丫鬟,可都想好了归宿?”叶子衿一愣,过了一会儿才会意过来,紫苏和紫苑的年纪都不小了,算一算,今年也年满十八了。 “原是打算到时候将她们许配给府上有些头脸的管事的,只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我倒忘了这一茬了。”叶子衿略有些诧异的望着黄氏,“怎么,嫂嫂可有什么安排?”“我也就是这么一提。”黄氏轻声笑了笑,“这事还是你大哥在我跟前提起的,说是他身边的小子葛根瞧上了紫苑,也不知怎样呢……” 葛根? 叶子衿想了一会儿,才想到葛根正是叶子辰的贴身小厮,相貌十分清秀,也就起了心,凑近一步,问:“那小子性情如何?”黄氏掩袖而笑,揶揄的横了她一眼,“你大哥亲自提的,难不成还能是烂泥巴付不上墙?我既然有心在你面前说起这事,也是打听得八九不离十了。那小子是个实诚的,跟着你大哥走南闯北的,也见了不少世面,人也十分稳重,算得上是你大哥的左膀右臂了,离了他,可是做什么都不拿手。” “这感情好。”叶子衿心中一喜,“既然是嫂嫂作保,那还有什么可说的。”话锋一转,“不过嫂嫂是知道的,这丫鬟跟了我多年,我一直当她是心腹,这事我可得探探她的口风,若是她没有那个意思,我也是不好相强的。” “我自然晓得”黄氏笑道:“姻缘姻缘,那就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哪能强求的?”叶子衿笑着颔首,黄氏拍着胸口顺了顺气,“你大哥聒噪的了不得,一直怂恿我写信给你,今儿个可算是说成了。” 叶子衿哧的一声笑,垂下头,温吞吞吃了一口茶,这时却听黄氏说道:“说起来,你小舅舅,如今也要说亲了。”手中的茶盏猛的一颤,倾倒出大半碧绿的茶水,染绿了她的月白色挑丝长裙。“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黄氏忙说道:“我正巧也有一条这样的裙子,让丫鬟拿出来替你换上。” 叶子衿本想着自己带了换洗衣裳,但短短半天功夫就换下长裙,有些别扭,也就点点头,“那就麻烦嫂嫂了。”也不待黄氏吩咐,自有丫鬟进内室,从衣柜中寻了月白色的长裙,捧着出来。 一眼看去,的确和自己身上这一条无甚差异,叶子衿忙到了内室,解下裙带,换上了新裙子,才复又出来。黄氏见着,满意的笑了笑,“看来果然是你穿着好看。”叶子衿另寻了一处坐下,声音低不可闻:“小舅舅,说的是哪户人家?” “还未作准呢”黄氏眉目间有着几分与有荣焉的傲然,“听说媒人都踏破了门槛,不过你小舅舅眼光也是高,看了好多户人家,总不满意。”叶子衿心头微颤,想到被锁在匣子里那一株永不能见光的紫玉簪,一时之间,思绪纷飞,唏嘘不已。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黄氏见着她神色有异,不疑有它,只当她是一时担忧,也就笑着解释:“你只管放宽了心,你小舅舅一表人才,又是堂堂金科状元,你两个舅舅也都是人中之龙,有这样的关系,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毕竟是清贵人家,条件严苛一些,其实也是好事。” 叶子衿只能在茫然中点头。 黄氏的话,在她耳边嗡嗡作响,一句也不曾入心。她脑海中出现的,只是那个大雪天,莫语的马车慢悠悠自庄子离开的情形。那两条长长的车轮印,笔直笔直的,一直扬延伸到看不见的远方。 而莫语留下的那页信笺上,只有一首词: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或许事情是发生在那遥远的苏州,那时候的她独自一人,是以对于这些人和事,记得格外清晰。有那么一刻,她突然想到了那日,苏明睿在大雪中,灿烂的笑容。等到她回过神来之时,只觉心口有一处,隐隐生疼,就好像,好像有什么遗忘已久的东西,直直刺入心扉的痛…… 这到底,到底是什么? “子衿,子衿——”黄氏轻声唤她,“你怎么了?”“没什么。”下一刻,叶子衿已是一脸的云淡风轻,“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说到旧事,黄氏忍俊不禁:“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年幼的时候,你小舅舅抱着你出去玩,为了吃糖葫芦,你还哄他说要给他做老婆?” 叶子衿身子一僵,眼睫微颤,掩去眸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时候你舅舅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少年,听了你那番胡搅蛮缠的话,难得的面红耳赤。还一直抱着你不放,愣是瞒着家人,带你去吃糖葫芦……”黄氏的语气中,有隐隐的笑意。 而叶子衿,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幼年时一句无心之言,她早已忘记,而那个人,怕是就此就在了心里。“嫂嫂,我有些乏了,回去歇息歇息。”叶子衿脸色微白,适时扶住了额头。黄氏只当她是为了晋王府的事情操劳,心照不宣的点头,“趁着这机会,不如索性多住上几日,歇歇也好。” 叶子衿微微的笑,转身离去。 出了黄氏的院子,一路上茫茫然,不知去往何处。 “小姐,怎么了?”紫苏见着她脸色不对,略有些担忧。 叶子衿一直摇头,不知不觉中,又踏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立在院子门前朝里看,青翠欲滴的芭蕉树正是怒长的时候,满目都是翠色,真真可算得上翠色满园。叶子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坐在窗前,沉默了良久良久。 一直等到叶夫人处来了人传晚膳,才急急忙忙扶着丫鬟去了正院。此时叶子衿的父亲,如今的国公爷已经回来,而叶子辰也在一旁陪坐,见了她,眼中一亮,“今儿怎么回来了?”叶子衿也拿捏不准叶子佩的事情该如何说起,也就含含糊糊的说道:“娘寻我回来说说话。” “那你嫂嫂可有……”叶子辰脱口而出,眼中含了几分笑意。 “我已经知道了。”叶子衿朝着他使了个眼色,“这事情待我回去再想想。”叶子辰这时才看到她身后的紫苑,略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那就等你的消息了。”叶子衿点点头,在叶夫人身边坐了下来。 这时却听得国公爷冷冷的声音响起:“当真是执意和离,没有别的想头了?” 第一百五十章 纠纷(三) 第一百五十章 纠纷(三) 叶夫人眼中一黯,无言叹息。 “和离便和离吧。”叶子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们家也不缺那点水米,又不是养不活一个闲人”这话怎么听怎么带着浓浓的讽刺。 “子辰”叶夫人白了他一眼,“怎么说也是你大妹妹……”“正是因为是我大妹妹,才建议她和离算了,一了百了,成日天吵吵嚷嚷不痛快。正所谓快刀斩乱麻,又何必自讨没趣?”话里话外,似乎都在冷嘲热讽。 叶子衿只端着茶盅,垂头不语,算得上是隔岸观火。转念想想,叶子辰或许正是知道了叶子佩暗地里的那些算计,才会如此吧。一念及此,骤然想起离府前宋宁默不动声色说出的那几句话,若有所思。 有一日,宋宁默在她跟前略提过一提,他去了烟花柳巷,似乎是去见了故人。联想起来,说不准,宁王府那绝色的两姐妹,就是宋宁默安排的。越想越觉得可疑,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问上一问。 往深里想一想,说是想要解开心中的疑惑,倒不如说,是想要见见他…… 但眼前烟硝迷漫,叶子衿也只得收敛了满腹的情思,面色淡然的坐在一旁。自己生出的女儿,叶夫人哪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即便是恼她心凉,可到底是十月怀胎生出的孩子,见着她受苦,心口仍是隐隐作痛。 半晌才问国公爷:“你看当如何?”国公爷眉头紧锁,颇有些不悦,“她年纪可不小了,这要是和离了,这一生只怕是就毁了……”这话人人都知道,更何况燕京城明眼人都知道,叶子佩入宁王府多年无所出,哪户人家敢冒着风险娶回家去? 更何况,照叶子衿所想,抛开是否和离不提,宁王那头能否答应和离都是两说。 通常夫妻和离,下意识的,世人都会认为是男方的错。可从大面上来说,宁王也不过是纳了两房妾室,并无不当之处。最多世人说上一句风流倜傥,也就一笑而过了。这世间,也没有谁当真回去苛责男子三妻四妾,更何况那人还是王爷。 毕竟,金銮殿上,朝野上下,当权的可都是男人…… 叶子佩想要和离,也要拿出站得住脚的理由,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有心提醒几句,不过见叶夫人和国公爷正在气头上,也就闭口不提了。叶子辰却是趁着这空隙和她闲聊了起来,“宁默这些日子很忙吧?”“一整天都俯首书案。”提起宋宁默,叶子衿叹了口气,“只等这一段时期过去吧。” 叶子辰点点头,意味深长的冲着她微微的笑,“你可嫁了个好夫婿。”叶子衿一愣,笑得温馨:“那也是娘挑的好。”一面说,一面暗暗留心叶夫人和国公爷的脸色。见着二人虽脸色阴沉,可并无发作迹象,松了一口气。 “这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叶子辰淡淡说道:“她有今日,也是咎由自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叶子衿知道他是指叶子佩和离之事,眼睫微颤了颤,“我并无意操心,只是觉得娘担心太过了。宁王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见得会痛痛快快的和离……” “我也是这样想。”叶子辰眨了眨眼,“不过照她的性子,说不准就拿捏到了宁王的什么把柄也未可知。不管怎样,我是不打算管这件事情的。”“你可是长兄”叶子衿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哪能说不管就不管?” “若是宁默欺负你,我立刻拔剑飞过去,如何?”叶子辰不以为意,揶揄的朝她笑,“难不成你是这样想的?”叶子衿及时的闭了嘴,自己咒自己的事情,她可做不来。不过一大早到现在,只在黄氏处吃了一颗酸乌梅,其次便是喝 弃妇再嫁第35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次便是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水,此刻着实是饥肠辘辘。眼见着叶夫人和国公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正激烈着,也不好若无其事的拈起筷子。只下意识的轻抚自己的小腹,企图缓解饥饿。 眼前是阵阵飘香的美味佳肴,当然,在饥饿的情况下,对于美味的要求,没有那么严苛。可这桌上满满的,都是叶子衿爱吃的菜色。如今却只能干瞪眼,心中说不出的憋屈。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只将目光轻轻挪开了,看着自己眼前白色的汝瓷。 过了片刻,只听得“咕”的一声。 叶子衿一张莹润如玉的脸,瞬间布满了红晕。却听得她身旁的叶子辰幽幽说道:“好饿……真饿……饿死了……”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没想到叶子辰反应这么快 不管怎样,总算是借了叶子衿的窘迫。大庭广众之下,的确是有些不雅。感激的朝着叶子辰望了一眼,就见叶子辰朝着她微笑,眨了眨眼。叶子衿心中暖暖的,捧着茶盏,垂下了头。 叶夫人扫了兄妹二人一眼,说道:“待会再商量吧,现在先用饭。”叶子衿松了一口气,见国公爷和叶夫人都拿起了筷子,才跟着拈起了竹筷,大半碗饭,吃的只见碗底。这时候是不好意思添饭的,也只得多夹了几筷子菜,又吃了些蟹黄馅的点心,才填饱了肚子。 也不在正院多待,福了福,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叶夫人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嗡。国公爷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就问道:“子衿怎么说?”自宋思平的死讯传来后,国公爷明显的对叶子衿看重了不少。 “毕竟是长姐的家事,她也不好多说话的。”叶夫人含含糊糊的说道:“更何况这些日子她事情多,也无暇管这事。”这话落在国公爷耳中,却有了别样意思。只当叶子衿是不赞同和离,也就说道:“子佩多年无所出,我们这边无论如何是站不住脚的。惹恼了宁王,说不准到时候就是一纸休书了。” 这种可能性,叶夫人没有想过。但听他就这样挑破,也有些尴尬,“可我们的女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旦做出了决定,是怎么也不会更改的了。”国公爷冷哧了一声,“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你就同她说,若是执意要和离,我们国公府,可没有多余的空房” 这么说,就是不同意了。 叶夫人又何尝乐意如此,若是两个女儿,都和离,这做母亲的,也有些抬不起头来。然而叶子佩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劝解,叶夫人对这女儿是深知的,不顺了她的意,再大的事情,她都能闹出来。 国公府虽说家大业大,可若是为了儿女亲事,和宁王府闹僵,也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更进一步讲,国公府这边,也有些理亏。在这时代,子嗣问题,无论如何都是摆在首位的。种种念头闪过,叶夫人眉头深蹙,托住额头,无奈的叹息:“好说歹说,总是不听,这孩子到底是要如何” 没有父亲不喜欢温顺的女儿。 国公爷眉头皱了皱,“她若是执意如此,我们可不会去替撑腰,你让她自己看着办吧”说完,拂袖而去。叶夫人心惊不已,转头对莫妈妈说道:“这些话,你都听见了吧?”莫妈妈点点头。 “你一字不漏的,说与子佩听。”叶夫人神色凛然,“国公爷怎么说的,你就如实对她说,也不用藏着掖着。”“是”莫妈妈应了一声,心里却在暗暗想,没有了娘家的支持,叶子佩在宁王府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 叶子辰在那边听了半天的话,无趣的伸了伸胳膊,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朝着门外走去。待到踏出门槛的那一刻,止住了脚步,也不回头,冷飕飕说道:“我看娘还是别操心了,也少几根白发” 叶夫人心头一紧,无奈的叹息,“她可是你亲妹妹”“我妹妹也不少。”叶子辰声音更冷,“少她一个,也不少。”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门外。叶夫人怔怔的望了许久,才收回了目光。 挥了挥手,吩咐莫妈妈:“你去吧。”莫妈妈忙应了,自己换了一声出门穿的衣裳,便到了宁王府。虽说有叶夫人吩咐了,可想到要说出的那些话,心中仍有些踌躇。不管怎样,当面说出那样的话,无异于打脸。 思量了半晌,才跟着领路的妈妈到了叶子佩的院子。不知为什么,明明是艳阳天,可每次踏入这里,就觉得暮气沉沉,令人压抑的慌。莫妈妈暗暗叹息,走进了屋子。就见叶子佩正慢条斯理的坐在榻上吃茶,身旁站着罗妈妈。 “国公爷和夫人,怎么说?”也不待她开口,叶子佩便开门见山的问出了这句话。 莫妈妈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却是依照叶夫人的吩咐,将原话陈述了出来:“国公爷说,若是大小姐执意要和离,国公府已经没有地方安置了。世子爷和夫人,也不会撑腰。”话音刚落,砰地一声,白色的茶盅飞了过来。 莫妈妈不躲不闪的,那碧绿的茶汁便泼了她满身,顺着额头,流了满脸。脖颈间满是茶叶,说不出的狼籍。“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叶子佩站了起来。 附带说一声,叶家原来的国公爷挂了,现在的国公爷是叶子衿的老爸,大家看文的时候不要凌乱了…… 这两天在看一部动漫《银魂》,笑抽了,建议大家不开心的时候可以看看。 很欣赏里面的女主,不过真要是小说里出现一个喜欢扣鼻屎,把鼻涕抹在男主头发上的女主……估计大多数人会弃文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纠纷(四) 第一百五十一章 纠纷(四) “王妃”罗妈妈拦住了她,不住的朝着她使眼色,“莫妈妈也是上了年纪的老妈妈了……”叶子佩虽说容颜憔悴,力气却是有几分,轻而易举的便挣脱了罗妈束缚:“胆敢在我面前搬弄是非,打量着我是好气性不成?” 莫妈妈眉眼也没有动一下,“这是国公爷和夫人的原话,还请大小姐仔细思量思量。”叶子佩心中的怒火,更是蹭蹭直往上窜,横竖是撕破了脸面,此刻便瞬间由尊贵的王妃转变成那市井妇人一般,“国公爷和夫人,生我养我,岂能说出这等绝情之话?多半是你这下人,心中愤愤,在众人面前,折损我的颜面”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有几分气虚。 莫妈妈也不与她多纠缠,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奴婢话已带到,就此告辞。”说完,行了行礼,转身便走。“站住”叶子佩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你当你是什么人,没有我的同意,你想随意进进出出?” 莫妈妈脚下顿了顿,尚未说话,就见迎面走来一位四十岁出头的妇人。莫妈妈定睛一看,却是老王妃身边的妈妈,也顾不得身上狼籍,忙露出了几分笑,欲寒暄几句。那妈妈看了莫妈妈一眼,心中已是了然,面上却不露分毫:“妈妈可是来看王妃?” 莫妈妈笑着点头:“我们国公爷和夫人,让我来带几句话给王妃。”那妈妈目光微转,看了看莫妈妈,又看了看叶子佩,微微的笑:“我们老王妃也有几句话,要和王妃说说。”莫妈妈会心一笑,寒暄了几句,慢悠悠走出了院子。 “看来是莫妈妈惹了王妃不痛快了。”那妈妈嘴角含笑,眼里却满是寒意。 叶子佩冷哼了一声,到底是收敛了几分,没有吱声。 待到上了马车,莫妈妈才掏出帕子草草擦拭了一番。回到国公府以后,叶夫人见了她如斯形容,少不得又是一番问话,待到知晓了各种缘由,气得浑身打颤,“我看国公爷说得对,以后我们都不要再管此事了” 莫妈妈抿了抿唇,难得的没有劝解。 叶子衿用过晚膳,便回了自己的院子,百无聊赖的坐在窗前,看着外头的芭蕉叶出神。紫苑凑近了一步,窃窃笑道:“小姐,我听说了一些传闻,您要不要听?”叶子衿懒懒的斜了她一眼,“什么事?” “关于三小姐的事情。”紫苑掩袖轻笑,“听二夫人身边的人说起,自老国公爷过世以后,三小姐的婚事,就被耽搁了下来。前几日二夫人一时失言,在国公爷面前抱怨了几句,就被国公爷训斥了一番,这几日气得都没有下床。” “这也是二夫人的事情,和三小姐有什么相干?”叶子衿托着下巴,斜倚在榻上,不动声色。“这才是将将开始呢”紫苑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听说二夫人气恼之下,对三小姐责备了几句,母女二人这几天正打擂台呢三小姐还到夫人处哭诉了一番。” 叶子衿顿时无言。 以前还觉得叶子融和二夫人比起来,聪明许多,怎么如今看起来,像是在闹笑话一般? 果然是时光催人啊…… 这才多久的功夫,就磨去了原本的光芒。或许也是二夫人在婚事上的急功近利,影响了叶子融吧。对于这对麻烦事,叶子衿素来不愿去管,此时也不愿深想,只淡淡说道:“看不出你这小蹄子,还挺善嚼舌根的” 紫苑脸一红,声音低了下去:“这也是见着小姐正没劲着……”叶子衿的目光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徘徊了半晌,掩袖轻笑,“说起来,你们也到了年纪了”不光光是紫苑,连带着紫苏几个,脸都变成了两块大红布,嗔道:“小姐就会浑说” “紫苑,你看着我大哥身边的葛根如何?”叶子衿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问。 紫苑脸红得似能滴出血来,窘迫的垂下头,作势就要夺门而出,“小姐只会打趣……”叶子衿忙朝着木莲使了个眼色。那边离门近的木莲就急急忙忙拉住了她,调笑道:“你休要跑嘛,小姐在说正事儿呢” 紫苑盯着脚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的抖。 叶子衿心中会意,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紫苑,我们说说话。”紫苏挤眉弄眼的,带着小丫鬟关上门出去了。叶子衿含笑望着眼前的紫苑,一直到她头埋得越来越低,才指了指面前的小杌子:“你坐下吧。” 紫苑手足不安的坐下了,失了往日的镇静。 “在我跟前你不用扯谎。”叶子衿示意她冷静下来,“我也就是套套你的口风,你若是不喜欢,我也不会强求。不过我听着大奶说起,葛根那小子,也是有几分能耐的,想来你们从前也是见过几次的,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紫苑半晌无语,只垂着头。叶子衿也不急,自己斟了一杯茶,吹散了茶烟。 片刻之后才听到她低不可闻的声音:“一切但凭小姐做主。”叶子衿心中会意,呵呵直笑,“那我可就应下了。”顿了顿,又说道:“只不知到时候,你是回国公府,还是跟在我身边。”“自然,自然是要跟着小姐的。”紫苑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羞得抬不起头来。 叶子衿见着,面上笑意更深。 等到了第二日,一大早的,亲自去了黄氏的院子,将情形如是一说。黄氏抚掌而笑,“这下算是促成了一桩姻缘了。”叶子衿抿嘴轻笑:“我的丫鬟,可不能寒碜了去,只不知大哥决意要赏赐葛根多少东西?” 坐在榻上的叶子辰摇头轻笑,“哪有你这样的贪心的”话音刚落,就听青黛的声音在外头传来:“小姐,夫人让您去用早膳。”叶子衿看了黄氏一眼,说道:“我待会再来看你。”黄氏点点头,亲自送着她出去。 等到了正房,叶夫人倒也是开门见山:“我昨晚上和你父亲商量了一夜,和离之事,不能由着叶子佩胡来。”叶子衿点点头,“此言甚是,不过大姐这样一闹,怕是宁王也和她离了心。”“待会我会亲自去宁王府一趟。”叶夫人眉头微蹙,“不管怎样,这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早该如此了。”叶子衿叹了一口气,“只不过她那样的强性子,万事都不肯退让的,这事也难说。”叶夫人脸一沉,“我们家可没有这样丢脸的女儿,若是她执意如此,只当是白白生养了一回” 叶子衿便不言语了。 母女二人相对无言,坐了一阵,才听叶夫人语气缓和了下去:“你那头也是多事,若是心里还惦记着,便回去吧。”叶子衿面上微烫,嗫嚅道:“也没有多少事情。”叶夫人却只是望着她,微微的笑。 叶子衿更是尴尬不已,寻了由头,便回了院子。一直挨到正午时分,才离去。 “回来了?”宋宁默立在院子的半月门前,漫不经心的口气,仿佛只是从此地经过一般。 叶子衿望着他落了满身的桃花,微微一笑,“你呢,事情都处理完了?”“嗯。”宋宁默的神色蓦然变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却是上前一步,牵了她的手,“我准备了好些点心,等你回来吃。” “等了很久了?”叶子衿心中一暖,声音里不觉带了些笑意。 “没有多久。”宋宁默的目光轻轻从她面上掠过,“这两日过的可好?”叶子衿在心中窃笑不已,这个别扭的男人啊…… “都很好,只是大姐那边闹出了一些事情。”叶子衿正色答了一句,憋着笑不去看他的神色。果不其然,下一刻,宋宁默轻飘飘的声音就响在耳侧:“要和离了?”叶子衿白了他一眼,“那青楼女子,是不是你挑选的?” “不是。”宋宁默想也不想便否认了。 这倒叫叶子衿一时有些困惑,难不成自己猜错了? 却听得他又说道:“我曾经命人寻过三五个绝色女子,只不知那人到底寻了几个,更不知那人寻的,是何等姿色。”他口中的那人,必然就是上次所说的故人了。叶子衿一眼就横了过去,“你可真是满肚子祸水” “不过是小惩大诫罢了。”宋宁默摸了摸她的头,“更何况,你这不是在笑?”叶子衿自知被挑破,轻咳了一声,“我乏了。”宋宁默微微颔首,牵着她的手,一路朝前走去,进了屋子以后,亲自端来几碟点心,放在她面前,“吃吧。” 叶子衿吃了几块,一抬眼,便见对面那人眼中,柔情似水,忙垂下头去,去止不住,微红了双靥。似是掩饰什么一般,不经心的调笑:“难不成你以为我们国公府,会饿着我?”“那倒不是。”宋宁默将手边的盘子朝她跟前推了推,“只是找你回去必然是有事,吃食怕是没有那般经心。” 看来,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了。 叶子衿轻轻的笑,“你可真是神机妙算,怎知我今日必然会回来?若不回,这点心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宋宁默从不吃点心。 却听他幽幽说道:“几块点心,换子衿一笑,有何不可?” 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书名:挂名王妃 作者:千岛女妖 简介:王爷,当初说好做假夫妻的,咋不放手了呢?不想戴绿帽子的话,赶紧给休书 新书写了好几个开头,总觉得不满意啊,折腾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锦绣 第一百五十二章 锦绣 叶子衿垂下头去,抿着唇,微微的笑。 和宋宁默并肩走在一起,分花拂柳,斜阳的余晖撒了二人满身,这景象看上去无尽的静谧。在那漫天云霞中,宋宁默难得的勾了嘴角,轻轻的笑:“子衿,一个月以后,我们去江南游玩,如何?” 叶子衿眼中一亮。 南边的景致,春花秋月,水秀山明,二十四桥,六朝遗迹。当日她在苏州之时,碍于当时的境况,不便出行,只得困守在庄子上。到如今,若是宋宁默乐意一道前行,那便没有什么阻碍了。 想到此处,主动挽了宋宁默的胳膊,“你手头上的事情,都完了?”宋宁默微微颔首,这么多日子的沉闷一扫而空,“都解决了。”叶子衿也跟着欢喜了起来,偏过头想了想,笑道:“你之所以要等一个月,是想要亲眼见着夕暮登基,是不是?” 宋宁默眉目含笑,轻轻抚摸她的头,“一路到如今,能亲眼见到他继承大统,我才能心安。”他们之间的情分,三两句话,根本说不清道不明。叶子衿会心一笑,“那我可就安安心心等着了,这个月也正好想一想该带什么东西上路的好。” 宋宁默显然也是正在兴头上,凑趣道:“旁的倒是好说,这吃食可是要多带一些的。”叶子衿一眼横了过去,红唇微嘟,“之前你不是嫌寂寥么?吃食与了我,到时候谁陪你说笑解闷?” 宋宁默哧的一声笑,伸手揽着她单薄的肩,两个人依偎着走进了屋子。 自叶夫人亲自去了一趟宁王府以后,叶子佩便不再动作了。整个人呆呆的坐在屋子里,似乎有些心灰意冷的味道。对于国公爷而言,却是再好不过的结局。只要叶子佩消停些,不再闹腾,他就满足了。 叶夫人心中隐隐有几分担忧,临走之时再三嘱咐罗妈妈好生看着。 叶子衿也听说了此事,可一来她对叶子佩早已断绝了情义,二来也不愿插手,渐渐就将这事放下了。日子过得波澜不惊,也不曾听说有什么变故。在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里面,叶子衿每日都在憧憬下江南的日子,眼看着时日一点点过去,心里充满了欢喜。 这样的日子,真真可以叫做岁月静好无声。 就连晋王府那边,也是格外的安静。只听说宋思平的长女不时会上庙里探望大王妃和余氏,而二王妃的并且仍旧是不好不坏。就连得知大王妃去了寺中,也没有多余之话。整个人安静的如同那山谷里静静开放的花一样,一不留神,甚至会忽视她的存在。 对于这种情形,叶子衿唯有叹息。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只是二王妃,却像是坠入了过去的那场噩梦中,久久没有醒来。 宋宁默心知如此,偶尔也会独自一人去和二王妃说说话,不过每次回来之时,面色都沉静如水,想来也知道没有什么好进展。也不知晋王心中到底如何盘算,这些日子既不提让宋宁默搬回王府一事,也不提世子之位如何安置。 既然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叶子衿这边倒也是乐得清闲。不过心里到底有些不安,总觉得晋王在思量什么似的。倒是宋宁默日日优哉游哉的和她品茗下棋论诗,这日子也算得上悠悠过去。 先帝的灵柩在宗庙停了七七四十九日以后,就是大殓的日子。一大早的,叶子衿换了一身素白的衣裳,随着宋宁默一道进了宫。和往常一样,在礼官的指引下,梨花带雨的哭了一场。到最后,声音竟有些嘶哑。 早晨吃过一些点心,到了此时也有些压不住饥饿。叶子衿强自忍着,不时跟着外命妇们磕头跪拜,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结束。偏偏又有三三两两的公卿夫人们拉着她说话,叶子衿也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同她们周旋。 等到出了宫门,就见外头听着一辆马车,见了她出来,守在前头的川穹就迎了上来:“少爷在等您呢”也不待叶子衿走近,车帘被一把撩开,而宋宁默一跃而下,上前几步,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中满是柔情,“上车。” 叶子衿由着他搀扶上了马车,靠在车壁上,动了动酸软的双腿,唏嘘不已:“可算是结束了。”宋宁默扫了她一眼,竟躬下身子,双手在她膝盖上捏了捏,“痛?”叶子衿双靥微红,有些窘迫,“怎么能……”虽说自小是被人服侍惯了的,可被宋宁默服侍,还是令她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宋宁默轻声笑了笑,捏一处便问痛不痛,从脚踝到大腿,一路捏了上去。叶子衿初时觉得不好意思,到最后熟悉了,便惬意的靠在他肩头,笑靥如花:“真舒服。”宋宁默偏过头在她发梢吻了吻,笑道:“可不能白享受这么一场。” “就知道没有这样的好事。”叶子衿暗中掐了掐他精瘦的腰肢,懒懒的问:“要不我也给你捏捏?”“那倒不必了。”宋宁默轻轻的笑,凑近她耳边,低声耳语几句。滚烫的呼吸吹拂着她的耳侧,叶子衿双颊瞬间便红了一片。 却只听得宋宁默柔声问:“好不好?”“你——”叶子衿面红耳赤的垂下眼,却仍是含羞点了点头。宋宁默面上笑意更深,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或许是习武之人,力道掌握适中,到最后叶子衿的酸软去了大半,也自觉惊奇不已。 是夜,月明星稀,红绡帐缱绻。 次日天明,宋宁默一面用早膳,一面说道:“等到明日,夕暮去宗庙上香,便要登基了。” 叶子衿心中颤了颤,早料到这样的结局,这一日到来时,心中还是忍不住的激动。 这些日子大臣们蜂拥上奏,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奏请楚夕暮登基。 叶子衿突然很想亲眼看看楚夕暮穿上龙袍的样子。 这种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那野草,在心里疯长,很快便成了燎原之势。只是屡屡望着宋宁默沉静的面容,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宋宁默手里握着书卷,眼角余光却挂着叶子衿,见她满腹心事,欲言又止,忙放下了书卷,低低问:“可有什么话同我说?” 叶子衿在心里衡量了片刻,还是决定如实说出:“我明日想出去看看。”宋宁默身子僵了僵,深深看了她一眼,“想看看夕暮如今是怎生模样?”简简单单一句话,从他嘴里出来,听起来却不是那么个滋味。 叶子衿深埋着头,没有说话。 “日后多的是机会。”宋宁默淡淡说道:“想来也是会频频走动的。”叶子衿紧咬着下唇,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唉”宋宁默见着她一脸的失落,心也软了下来,无可奈何的望着她笑:“你若是当真想去,便去吧。” 叶子衿心中一松,微微一抬头,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会当心的。”宋宁默看着她摇头苦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后不许这样了,知不知道?”弦外之音,再明白不过。叶子衿此刻温顺的便如同那孩子一样,忙不迭点头。 宋宁默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见川穹走进门来,说道:“少爷,宫里来人了,说是请少爷您过去一趟。”“我知道了。”宋宁默点点头,起身换了衣裳,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沉声说道:“今晚上不必等我了。” 叶子衿应了,亲自送着他出门。眼见着他被一群宫人们簇拥着上了马车,才折转回来。 当晚,宋宁默果真没有回来。 天明以后,安排了一番,便出了门。 叶子衿戴着幕离,站在人群中。 人潮涌动,她便如同那浮萍随波流动,人人争相涌向前,只为了一睹当朝天子的真容。对于有些人来说,或许这便是一生唯一一次的机会了。青雀大街上,侍卫们一瞬不瞬的望着前方,唯恐出现什么岔子。 紫苏几个紧紧靠在她身边,也是小心翼翼的察看着周围的动静。 背后也不知到底是谁,暗中踹了她一脚。 叶子衿一时失了平衡,跌倒在地。满目都是晃动的腿脚,叶子衿只觉一阵窒息感,将她层层包裹。挣扎了几下,不是被人推攘,便是被人从撞到。来来去去的,黑压压一片人。 叶子衿只觉得绝望。 总不能就这样被人踩死吧? “小姐——”被推挤在人群之外的紫苏一眼瞥见此情形,失声惊呼:“小姐——”分散在四处的紫苑,木莲,连带着几个小丫鬟,也都试图从人群里挤过去。奈何人潮汹涌,丫鬟们始终不得靠近。 于此同时,随着先行的侍卫们一一过去,明黄|色的天子车驾缓缓靠近。 经过叶子衿跌倒之处,推攘的人群彻底失控,纷纷朝前涌去。 “小姐”紫苏心胆俱裂,凄厉的声音,划破了喧闹的车马之声。 楚夕暮独自一人,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外头罩着一件白色的披风,坐在车驾上。视线所及处,满是黑压压的人头。忽而在那人群中,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再次推荐一部书: 书名:重生佳偶天成 书号:2145882 作者:璐珈 简介:草根生存法则,坐拥腹黑美男 第一百五十三章 繁花(一) 第一百五十三章 繁花(一) “是她”人海茫茫中,他终究是一眼认出了她。 就好像命中,合该如此一般。 楚夕暮只觉自己脑海瞬间被抽空,身子一僵,嗖的一下便从车驾上站了起来。 万众瞩目之下,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引起马蚤动。 叶子衿只觉眼前黑压压的一片,渐渐看不清阳光。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为了自己一时的冲动,几乎要丢掉性命,还真是不值得呢。只是,真的很想,很想在万人中,看看他此时的模样,就好像,是为了圆当时的一个梦。 谁能想到,当今的天子,在那遥远的乡野之中,曾经和一个女子,有过生死的交情。 或许,他已经忘记。可叶子衿却一直铭记,当初,是那个叫做楚大夫的人,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啊。世事易变,唯有当初那段回忆,仍然珍重的留在心中,亘古不变。“小姐——”紫苏几个焦急如焚,偏偏人潮涌动,反而将她们挤出了更远的地方。 叶子衿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从地上爬起,奈何总是徒劳无功,到最后也不知是谁,一脚踩在了她的手腕上。叶子衿痛得一抽,整个人下意识的缩成了一团。蜂拥而至的脚步,越发失了体统。 “宁默……”叶子衿轻声呢喃他的名字,意识渐渐有些模糊,“难得想要任性一次,谁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若是自己就这样葬身此处,宋宁默,会如何呢? 一滴泪从叶子衿眼角滑落。 若是自己死了,宋宁默,该会很难过吧。那么要过多久,会忘记她呢? 叶子衿只觉一阵阵寒意,将她层层包裹。在那么一瞬间,她只有一个念头,她不想死。 只是人小力微,在推搪之下,根本无法站起。身子从四周传来的痛楚却无比清晰的告诉她,若是再不能挣扎起身,当真就会被人踩踏而死 手腕从粗糙的地面滑过,似乎破了一层皮。叶子衿却也顾不得许多,死死拉住其中一人的裤脚,试图借着那人的力量站起身来。那人似是感觉到什么,右脚朝后蹬了蹬,试图甩脱叶子衿的手。 楚夕暮立在高处,对此情景,见得分明。眼见着叶子衿雪白的衣裳浸出了鲜红的血迹,再也按捺不得,一脚跨了出去。围在四周的侍卫们纷纷着了慌,不知这位天子到底是怎么了。但见着他死死盯着人群,也忙望了过去,试图找出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放眼望去,只见到黑压压的人潮。 叶子衿双手吃痛,似有沙尘进了眼睛,忙眯上眼睛,也就这么一会的功夫,手中不自觉的松了松。再看之时,手中已是空无一物。只有手腕上那抹鲜红,触目惊心。叶子衿紧咬着牙关,试图忽视身上的痛楚,奈何一时半会间,竟再也想不出别的法子逃生。 难道,就要这么死了么? 叶子衿心中一片凄凉。 就在此刻,却感觉身上压覆感,一扫而空。诧异间睁开眼,耀眼的阳光,斜扑扑的照下来,刺得她几乎落泪。定睛一看,却是宋宁默,手握着不曾出鞘的长剑,三下两下的扫向人群,腾出了一块空地。 剑气所过之处,无人挨得住,人人朝后倒去。 叶子衿心头一松,轻轻唤他的名字:“宁默……”宋宁默双目微红,一把将她捞起,横抱在怀中,在自动让开一条缝的人群中,走了出来。楚夕暮迈出的那一脚,硬生生收了回来。到底,还是迟了一步…… 只不过,就算早一步,又能如何? 从一开始,他便晚了一步,再也无法挽回。 “怎么回事?”宋宁默眉头紧蹙,将她抱在怀中,飞身上马,一路驰骋。 叶子衿靠在他怀中,终于安心。将受伤的手腕缩在袖子中,轻声道:“还好你来了呢”宋宁默抱着她单薄的身子,心被撕成了一片又一片,声音嘶哑:“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叶子衿心中一酸,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良久,才低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任性了。”宋宁默面上有如罩上了一层寒霜,冷冷的俯视她,“没有下次了”隔着薄薄的衣衫,甚至能感到他身子的绷紧。叶子衿心知他怒极,也不辩解,以免激发了他的怒气。 隔着垂落的珠帘,楚夕暮一瞬不瞬的望着二人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帘,最后化作了一个小黑点。唇间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表弟,你曾经许诺,要站在我身边,看着我执掌天下,看着我登上帝位的…… 到头来,你还是绝尘而去,是么? 楚夕暮轻声笑了笑,玉冕掩去了他眼中的眸光。 他已经找到了生命中那个人,那么自己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应该,无人知晓了吧。 过了片刻,叶子衿才出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宋宁默窄眸微眯,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森然,“我若是不在这里,你今日便会被人活活踩死,你知不知道”大口大口的喘息,终究是无法忍耐,抱着她的身子轻轻晃了晃,“你也不过是个女人,笨女人,你到底懂不懂?” 这还是第一次,他用这种口气,同她说话。就好像是从心底绽放的火苗,灼烧着她的心。 “对不起。”叶子衿低低的叹息,声音低不可闻:“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宋宁默无可奈何的叹息,神色微微缓和。叶子衿趁机缩回他怀中,问:“你是要陪着夕暮去宗庙?”“嗯。”宋宁默淡淡应了一声,“原本也是想亲眼看着他一步步登上帝位的。” 叶子衿一阵心虚,若不是自己出了这么一茬,怕是他仍随着天子的车驾缓缓而行。 “也没什么。”宋宁默神色淡然,“横竖这么多年,不知见过多少面,少见一次也无碍。”口气轻飘飘的,可叶子衿哪能听不出他隐隐的遗憾。今日是楚夕暮拜祭的大事,到时候,他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了。 这样重要的时刻,宋宁默自然不想错过。 想了想,有些愧疚,也就伸手抓住他的衣襟,“要不我们再折转回去,还能赶上,反正我……” “别动……”宋宁默神色一凛,打断了她的话,轻轻抓住她擦伤的手腕,吹了吹上面沾满的灰尘,“怎么伤成这样?”“似乎是被人踩了一脚。”叶子衿心虚的笑了笑,试图缩回自己的手,“其实也不怎么疼。” 被宋宁默冷冷瞥了一眼,忙住了嘴,不再多说。 宋宁默好看的眉头紧紧拧成了一团,细细看了片刻,有些气恼:“到底是哪个混账,待我查出来是谁,定然取了他性命”叶子衿正欲劝他稍安勿躁,却觉一股疼痛,直窜心间,身子痛得一紧。 与此同时,宋宁默立刻便察觉了她的变化,紧张的问:“还有哪里受伤了?” 叶子衿脸色刷的一下惨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子衿……”宋宁默紧紧揽住她,“你怎么了?” 叶子衿又轻咳了一声,胸口隐隐生疼,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起来:“可能是受了伤。”捂着胸口,渐渐觉得呼吸艰难。宋宁默空出一只手去,挥了挥马鞭,加快回府的速度。一路颠簸,叶子衿渐渐有些受不住,抱住他的手臂,不住咳嗽,“宁默……疼……” 宋宁默身子一僵,垂下头看她,“子衿……”叶子衿只觉喉中涌出了一股腥甜之味,而眼前也阵阵发黑,喘息着说道:“慢点骑……很痛……”宋宁默望着她惨白的面容,心如刀割,“子衿,你忍一忍,我们就快到家了。” 叶子衿虚软的笑了笑,轻咳了咳,却见宋宁默双眼猛地睁大,下一刻一只微冷的手抚上了她的嘴角,“子衿……”叶子衿费力的直视他的眼睛,从他的眼中,看见如同鬼魅一般的自己。苍白的脸色,凌乱的头发,沾满了灰尘的衣裳。 说起来,这副模样,还真是狼狈呢。 宋宁默的手,将她嘴角刺目的嫣红抹去。 胸口的疼痛似无边的潮水将她淹没,叶子衿死死攥住宋宁默的袖口,眉头紧蹙。大滴大滴的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落,叶子衿脑海中混沌一片,只知道咬牙强忍,到最后,口中满是腥甜的味道。 大口大口的血,染红了宋宁默天青色的衣袍。 “子衿——”宋宁默双手颤抖的抱着她,心中掠过一丝又一丝的绝望。从来没有哪一刻,如同现在这般无助。浑圆的泪珠自叶子衿眼角滑落,她只是那样望着他,喃喃自语:“宁默,我很疼……” 字字句句,有如尖刀,直直刺入他的心扉。 宋宁默只记得,怀中的女子,在那漫天繁花中,是怎样的笑靥如花。到如今,她却奄奄一息的躺在她怀中,低声说,她很疼。宋宁默从来不曾料到,会出现这样的事情。若是此刻拿了他的性命去,换回曾经的那个笑容,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子衿,你再忍一忍……”宋宁默声音发颤,双目赤红,“我一定会救你的。” 不要打我不要打我不要打我,我是亲妈我是亲妈我是亲妈…… 以下省略一千字…… 第一百五十四章 繁花(二) 第一百五十四章 繁花(二) 一阵阵疼痛,将叶子衿淹没。 宋宁默的容颜,在眼前晃来晃去,渐渐看不真切。 叶子衿仍是微微的笑,“宁默……”宋宁默只觉心死了一般,一把扔下马鞭,将她紧紧抱住,脸贴着她的,声音颤抖:“子衿,我带你去找夕暮,他一定有办法救你的。”叶子衿下意识的便想阻拦。 今日是楚夕暮登基的日子,怎么能为着自己…… 只是还未等她说话,剧痛袭来,禁不住又咳了一声,下巴顿觉湿漉漉一片。叶子衿的呼吸渐渐微弱了下去,只是反反复复轻唤他的名字:“宁默……宁默……”宋宁默姣好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再也顾不得许多,从马上一跃而下。 多年练就的轻功,总算是没有辜负了他。所有的隐藏,韬光养晦,都见鬼去吧 若是救不了怀中的她,这一世,又有何意 宋宁默再也没有了任何想头。 习惯热闹只需要须臾,可回到寂寞,却要漫长漫长的时光。宋宁默身边,已经习惯了有她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若是有朝一日要生生将她舍去,倒不如携手下黄泉。哪怕是地狱,哪怕是刀山火海,总算有一个伴,不至于孤零零。 叶子衿意识渐渐朦胧,只听的耳边呼呼的风声,却再也没有了颠簸之感。就好像是一只鸟儿,在自由自在的飞翔。这种感觉,以前还从来不曾有过。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刹那间,愧疚,懊悔,心痛将她层层包裹。 若是自己早料到如此,早做准备,何至于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原本有些话,或许此生都不会说出来的。可是此时,在死亡的余晖中,她却无所畏惧了。“宁默……”她轻轻唤他,“宁墨……”“我在。”宋宁默一遍遍应着她,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宁默……”叶子衿轻轻的笑,“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宋宁默身子猛地一颤。 “我活了这么久,遇见你才是最开心的。”叶子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若是我死了,你也不要忘了我,好不好?”“说什么傻话”有什么东西自他眼眶涌出,模糊了视线,“你再说这样的傻话,我可恼了” 只是叶子衿,再也听不见了。 原本紧紧攥着她衣襟的手,就此滑落了下去。紧闭的双眼,掩去了眸光。 刹那间,宋宁默只觉天昏地暗,硬生生住了脚,一遍遍的呼唤:“子衿?子衿?子衿”这青雀大街上,人来人往,见着如斯景象,无人不侧目看上几眼。宋宁默再也按捺不住,?br / 弃妇再嫁第36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用尽浑身力气,发足狂奔。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远远的瞥见了天子的车驾。宋宁默顿觉看见了希望,脚下更快,那些侍卫们尚来不及反应,便觉头顶有一道天青色的身影飘过。而后,宋宁默抱着叶子衿,稳稳的落在了车驾之上。 楚夕暮本以为是刺客,已拔出了长剑欲起,见了是他,微微一愣,“怎么?”宋宁默也顾不得众目睽睽,将叶子衿横放在了车驾上,“子衿受伤了,你快看看”楚夕暮心中一紧,只瞟了一眼,脸色大变。 两个人的身上,全是斑斑血迹。而叶子衿唇角,还有着不曾干涸的潮红。 再也顾不得许多,蹲下身子便捏住了她的手腕,见她手腕也磨破了皮,薄唇紧抿成了一条线。尚有不知情的侍卫握着长矛刀剑拥了上来,宋宁默正心烦意乱着,一挥衣袖便将那长矛刀剑卷了下去,乒乒乓乓一阵响。 “睁开你们的狗眼看清楚,这是晋王府的二公子”楚夕暮的随身太监虽说也在云里雾里,可眼见着楚夕暮和宋宁默两个人脸色都十分严峻,急急忙忙喝止住了侍卫。楚夕暮细细诊脉,脸色越来越难看。 宋宁默紧张的望着他,待他松开了手,忙问:“怎样?”“怕是不大好。”楚夕暮摇了摇头,“我随身没带医箱,你叫人到宫中将医箱取出来,我们再从长计议。”楚夕暮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只手握拳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艾叶,去宫中将皇上的医箱取过来” 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尚不知发生了何事。 楚夕暮顺手抱着叶子衿进了车中,放下了车帘。宋宁默紧随其后,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叶子衿惨白的面庞,心痛如绞。楚夕暮又细细诊视了一回,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好在没伤到心脉。” “那是不是有救?”宋宁默黯淡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急急忙忙问:“要多久会好?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楚夕暮只是摇头,“一切还看以后。”宋宁默神色又黯了下去,抓着叶子衿的手,双目赤红:“夕暮,我从来没有求过你,这次我求你,无论如何,你也要救他。” 楚夕暮眉头微蹙,“不用你求,我散尽这一世所学,也要救她。”外头的太监却着了急,眼见着天子迟迟不出来,忍不住在外提醒:“皇上,文武百官,都还等着呢”“让他们等”楚夕暮冷冷说道:“你告诉他们,只要朕决定的时辰,就是吉时,误不了” 那太监几时见过他如此失控,忙住了口,不再多言,又命小太监去宗庙通报一声。过了小半个时辰,艾叶才送来了医箱。宋宁默如得至宝,慌忙将医箱打开,递到了楚夕暮手中。楚夕暮这一生自跟随神医学医以来,不知见过多少病人,再危急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见过,却万万没有此刻这样焦灼不安。 握着银针的手,微微的颤。闭上眼,等心中的悸动渐渐平息,才缓缓睁开了眼,果断的说道:“脱衣服”宋宁默不敢耽搁,忙将叶子衿的比甲,连带着褙子一起褪下,只余下雪白的中衣,见楚夕暮仍然没有下手的趋势,又忙将中衣褪了下去。 “脱到只剩下肚兜”楚夕暮冷眼看他,“这时候了,还用讲究男女之别?”宋宁默顿时语凝,只得轻轻将亵衣自肩头挑开,只余下嫩鹅黄|色的肚兜,上头绣着几支并蒂莲。似乎是生怕被别人瞧见,宋宁默身子朝前挪了挪,将叶子衿整个身子遮住。 若不是危急关头,怕是此刻楚夕暮便要笑出声来。 谁知道宋宁默看起来万事不关心的人,偏偏是个大醋坛子…… 楚夕暮拈出了一根根细细的银针,稳而快的迅速插在了叶子衿身上,过了许久,才住了手,额头已出了一层细汗。宋宁默唯恐她冻着,将凌乱的衣裳将她团团裹住,又低声问:“怎样?” “已经止血了。”楚夕暮拭了拭汗,“伤到了筋骨,才会吐血。等我开个药方,细细养几个月,便好了。”宋宁默松了一口气,待他拔针后,忙替她笼上了亵衣。见楚夕暮一双眼仍是停留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不悦的蹙眉,轻咳了一声。 楚夕暮惊觉失态,忙别开了头。却听得宋宁默闷声闷气的说道:“白白让你看了一番,若是不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普天之下胆敢如此威胁天子的,怕也是只得眼前一人。楚夕暮讪讪然笑了笑,不再言语。 一直等到宋宁默替叶子衿穿戴整齐,楚夕暮才轻声说道:“不过她伤的太重,若是三日后不醒,怕是就……”楚夕暮心中咯噔一跳。才将将缓和的脸色又冷峻了下去,“到时候我便陪她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话虽如此说,神色间,却是掩饰不住的痛心。 楚夕暮望着他如斯模样,暗自叹息。 情之一字,怕是无人逃得脱。 目光落在叶子衿那苍白的面上,又是一阵叹息。 叶子衿只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 依稀记得六岁那年不慎落水,冰凉的水从口鼻灌入,她拼命挥手,身子却不听使唤,一直往下沉去。后来是紫苏急急忙忙叫来了会水性的小厮,拉着她上了岸。那时正是繁花似锦的早春时节,柳絮漫天飞舞。 她大病一场,被禁足不得出门。每日便卧在炕上,看着那窗外的芭蕉叶由小小的一片变成巴掌大小。具体躺了多久已经完全记不清,只记得当时心中充满了委屈。叶夫人坐在她床边,默默垂泪,眼睛肿得如同两颗核桃一般。 叶子衿不知为何自己会记起那样遥远的事情,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眼皮似黏上了一样,虽然很想睁开眼睛看看这初夏的阳光,无奈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连睁眼都觉得困难万分。只是耳畔不停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有叹息声,也有哭泣声。 很烦…… 在这一片黑暗中,叶子衿很想出声让他们安静下来,只是怎么也开不了口,出不了声。暗暗焦急,却也无可奈何。就好像在那漫长又黑暗的路程中,前面出现了一扇门,门缝里透着光芒,可是无论怎么走,那扇门的距离,似乎不会缩短。 如同地上的人在追逐月亮,以为是在靠近,殊不知,根本没有什么改变。 现如今,叶子衿便是这种感觉,无助,窒息,压抑。 在这浑浑噩噩中,她就像那大海上的扁舟,漂浮了许久,找不到停泊的岸。 一滴滴滚烫的液体,忽而落在她颈中。 那是…… 叶子衿生生颤了颤,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就在这一瞬间,睁开了眼睛。明亮的阳光在屋子里跳跃,叶子衿眯了好一会才适应了这种光芒。一抬眼,却见宋宁默垂着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目如死灰。 叶子衿心中一痛,忍不住唤道:“宁默……” 她清楚的感应到宋宁默身子猛地一颤,望向她的眼中渐渐有了神采,似乎不敢相信一般,伸出手,抚摸她的面颊。叶子衿眨了眨眼,轻轻的唤:“宁默……”宋宁默双眼蓦地睁大,难以置信的凝视着她,时光仿佛在此刻凝滞了一样。 有晶莹的液体从他红通通的眼中滑出。 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 宋宁默,是那样骄傲,那样淡然的人啊…… 如今,如今却为了她落泪…… 叶子衿一颗心,有如坠入了大海中,浮浮沉沉,“宁默……”下一刻,宋宁默伏低了身子,轻轻揽住她的双肩了,似呵护着稀世的珍宝,“子衿,你终于醒了。”叶子衿笑了笑,睁大了眼,静静凝视着他凑近的俊颜,吐气如兰,“说好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好了一辈子,又怎么能失约呢?” 宋宁默偏过头,将头埋在她胸前,掩饰自己的失态,听着她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心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吓死我了……”叶子衿神色一黯,低声说道:“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冒险了。”宋宁默抬起头来,细细的吻着她的面庞,神色十分认真,“以后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的。” 叶子衿心中一暖,密密的吻一遍遍落在她发梢,面颊,额头,让她心里漾开了一层层的春水。轻咳了一声,“我有些渴了。”宋宁默忙从她身上爬了起来,斟了一盏茶,仔细探了探水温,轻轻吹拂了一阵,又抿了一口,才递至她嘴边。想想又觉得不妥,深深看了她一眼,自己端着茶盏饮了一大口。 叶子衿只当他是在忽悠自己,正欲出声,宋宁默的吻已落了下来,茶水顺着唇舌流入她口中。叶子衿登时愕然,宋宁默似乎还意犹未尽似的,闭着眼,唇舌在她唇间辗转,带着刻骨的相思。 一直到叶子衿呼吸不畅,低低的喘息,他才离了她的唇,眉梢轻挑,“还要不要我喂你吃茶?”“不用了。”叶子衿双靥微红,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我自己来就好。”“你身子弱,仔细着了凉。”宋宁默想也不想,将她的手放入被子中,掖了掖被角,从床头拿了大迎枕,扶着她靠着,又将被子朝上拉了拉,才将杯盏递到了她唇边,“慢些喝,当心呛着。” 不忍心虐大家,这一更是4000+,就不卡着了。顺便求粉红票求打赏求订阅 晚上有晚自习,就早些更新了,嘿嘿。 第一百五十五章 繁花(三) 第一百五十五章 繁花(三) 叶子衿一连吃了两盏茶,才觉喉咙舒适了一些,眯着眼看宋宁默微红的眼眶,抿嘴微笑,“你在这坐了多久了?”宋宁默一愣,神色微暗,“一天。”“一天?”叶子衿大感诧异,“我睡了一天?” “不是一天,是三天。”宋宁默叹了一口气,扶着她躺下,“夕暮说你内脏受了损伤,要好好将养,怕是得有好长一段时间都要卧床静养了。”叶子衿愣了愣,目瞪口呆:“三天?”宋宁默无奈的摇头,摸了摸她的头,“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也罢也罢,别管那些有的没的,现在好好养身子要紧。” 叶子衿不禁仰头,眯着眼,细细的打量宋宁默的神色。一身雪白的宽松家常衣裳,或许是错觉,总觉着他整个人消瘦了许多。不过神色间的疲惫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叶子衿心中一痛,从被中抽出手去,握住他的手,“你也歇息歇息。” 宋宁默却是轻声的笑:“怎么,心疼我了?”叶子衿眼眶微湿,将头埋在枕中,声音虽低,可在这寂静的内室却是格外清晰:“嗯。”宋宁默身子僵了僵,一双手将她的小手包裹住,声音低似叹息:“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了。” 叶子衿心知自己一时糊涂,闯下祸端,唯有温顺点头,“以后不会了。”“好了好了,不要多虑了。”宋宁瞬间便释然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饿了吧?我去叫人端一碗燕窝粥来你垫垫肚子,夕暮开了药方,待会还得吃药。” “夕暮?”叶子衿略略一思忖,便会意道:“是夕暮救了我?”“嗯。”宋宁默应了一声,似乎不愿就此话题多说,起身便朝着门外走去,推开门,扬声唤道:“紫苏,夫人醒了,去厨房端燕窝粥来” 守在外头的几个丫鬟心中无不雀跃,紫苏眼中一亮,忙应了一声,匆匆忙忙去了厨房。 叶子衿却是满腹疑窦,连连追问:“当时只记得似乎是晕过去了,夕暮是去宗庙过后才来的,还是当时你就守在宗庙外头?”想到当时的情景,宋宁默神色下沉,冷声道:“才醒过来,正是该多静养的时候,怎么如此聒噪?”话虽如此说,口气却并不责备之意,反而充满了溺爱。 “你又不是不知道,女人的好奇心通常很重。”叶子衿抿着嘴笑,“你不妨和我说说,我也就不再多问了。”宋宁默郁结的瞥了她一眼,在炕边坐了下来,揉了揉眉心,说道:“当时是抱着你在半路上截下了夕暮,在马车里止了血,他开了几味药方,后来我就带着你回府了,再之后他来过两趟,见你迟迟不醒,又扎了几针。” 叶子衿盯着他郁结的神色看了好半天,促狭的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是不是夕暮欺负你了?”“欺负?”宋宁默大大的凤眼斜了过来,眉头蹙了蹙,“算是吧。”“你们多年的情义,你让他欺负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叶子衿笑语盈盈的望着他,“我竟不知宁默几时这样小心眼了” 不过是一句打趣之语。 宋宁默平时那样机灵的人,此刻却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如花似玉的娇妻,被楚夕暮那厮白白看了好一阵子,这口闷气便一直憋在胸口,挥之不去。如今叶子衿竟风轻云淡的说没什么大不了? 若不是这女人在病中,宋宁默当真要将她狠狠压在身下,仔仔细细的盘问一番,什么叫做大不了? 眼看着叶子衿脸色苍白如纸,终究是不忍发作,只得按捺了下去,含含糊糊的说道:“都过去了……”恰巧此时紫苏端着燕窝粥进来,解了他的窘迫,只待紫苏托着木盘走到了跟前,扶起了叶子衿,便挥了挥手:“下去吧。” 紫苏原本打算细细瞧瞧叶子衿的打算彻底破灭,然而还是偷偷瞧了叶子衿好几眼,又想到宋宁默这几日的小心在意,也就舒了一口气,心中暗暗为自己小姐欢喜。叶子衿唯恐他搬出吃茶的那一套,不待他多言,乖乖的将他递到唇边的汤匙里的燕窝粥一口一口的吃了干净。 宋宁默见着她胃口甚好,心中也十分欢喜,一直到最后一口燕窝粥吃完,才放下了小瓷碗。又掏出帕子替她擦净了嘴角,轻声问:“还饿不饿?”叶子衿忙摇头,“现在很饱。”宋宁默细细看了她一眼,又将被子朝上拉了拉,“夕暮说才用过饭不能躺着,你暂且坐一坐,我们说说话。” 叶子衿在炕上躺了三日,全身上下,无处不酸软,听了这话,也就懒懒的靠在大迎枕上,一动也不动,只是歪着头看他。眼前的人,无一处不好看,偏偏又是她的夫君。想到此处,颇有些恶毒的笑了笑。 似是洞穿了她的心思一般,宋宁默将身子往前凑了凑,眨巴着一双凤眼,“有请娘子鉴赏。”那模样,那神色,活脱脱一个无赖叶子衿却偏偏喜欢他这样,言不由衷的呸了一声:“离我远点” 宋宁默伸出了手,看架势似乎是要挠痒痒,叶子衿怕痒,忙朝床内躲了躲,身子稍稍一移动,便觉心口疼痛不减。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将将才恢复了半点神色的面庞又惨白了下去。 “子衿——”宋宁默心中一紧,忙将她倾斜的身子稳住,又慢慢扶着她坐起,“别乱动,我吓唬你的。”叶子衿虚软的笑了笑,问道:“要多久会好?”“夕暮说至少得三个月,不过我看这模样,得休息半年才好。”说着,摸了摸她的头,“不要怕闷,夕暮已经继承大统,余下的路,要靠他自己来走。我横竖是无事的闲人,日日守着你,陪你说话解闷,可好?” 叶子衿心中一暖,似绽开了三月的梨花,“好。”宋宁默也露出了浅笑,轻轻揉捏她的双肩,他长长的青丝便垂落在了她的胸前。两个人的黑发交缠在一起,说不出的暧昧。叶子衿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他的一缕发丝,然后将两个人的头发结在了一起。 宋宁默眼角余光见着,唇角绽开了一抹笑,嘴上却嗔道:“缠成这样,待会我怎么起身?”“你也别走动了。”叶子衿信手将他的衣带扯开,“陪着我睡会。”宋宁默身子一僵,颀长的身子悬在了半空,却仍是垂下眼,看着她的小手,一层层散开了他的衣襟,心口漾开了一层层涟漪。 忙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悸动。这几日他一直在床边守着,甚至不敢合眼,唯恐一睡下去,醒来之时,就会失了她。偶尔实在按捺不住浅浅眯一会,在梦中也会看见她苍白的脸,屡屡被噩梦惊醒。 也着实是累了。 也就顺了她的意,将凌乱的衣裳一把扯开,随手扔在了屏风上。动作也不敢过大,唯恐一个细微的小动作,牵动了两个人相缠绕的头发,引得她再次动作。好在在家中,穿着的都是家常衣裳,三下两下便除了下来。浑身上下仅着一身薄薄的亵衣,自被中将她单薄的身子拥住,慢慢下滑,“睡吧。” 叶子衿温顺的躺了下去,鼻间满是她熟悉的味道,只觉得恍若隔世。无意间触摸脖子,似乎还残留着那温热的液体。念头闪过,也就朝着他凑了凑,两个人的身子紧紧贴在了一起。“真暖和呀”叶子衿惬意的眯着眼,轻声说道。 宋宁默呼吸略略有些紊乱,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轻轻将她拥住,绣着自她身上传来的幽香,这几日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下。又将被子朝她脖子间压了压,才安心的合上了眼。 或许是太过疲惫的缘故,没多久功夫,叶子衿便听见耳边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触摸他长长的眼睫。叶子衿清楚的知道,在这眼睫下,掩藏的,是怎样一双深入寒潭的眼睛。 不一会,她也坠入梦乡,沉沉睡去。 梦里花开满山坡,独见宋宁默一人,立在那高处,衣袂翻飞如雪。 叶子衿露出了浅浅的梨涡。 宋宁默只觉这一觉格外的悠长,也格外的踏实。等到他醒来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去,尚不知如今是何时,只见满室的月光,清辉撩人。宋宁默揉了揉睡眼,一转头,枕边滚烫的呼吸,便一下下的吹拂在了脸上。 在这黑暗中,她的容颜看不真切。宋宁默嘴角微勾,摸着她的侧脸,微微的笑。 没有理由,此刻,心中一片晴空。 于此同时,晋王府的书房,却是一片灯火通明。 “这几日,皇上当真是频频来往于宁默府上?”晋王脸上充满了不可置信。 “的确如此,听说皇上登基当日,公子不知何故拦下了皇上,二人进了马车,久久未出,这事情也被传的纷纷扬扬。甚至有坊间传言,说是皇上能顺利登基,十有八九,是公子的功劳。”汇报消息的人压低了声音。 “怎么可能”晋王身子一瘫,重重坐在了太师椅上。 这个月十五发新书,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第一百五十六章 繁花(四) 第一百五十六章 繁花(四) 那个一直以来在他眼中顽劣不堪的幼子…… 那个曾经和宋思平比起来,不值一文的幼子…… 那个从诞生开始便一直遭到他冷落的幼子…… 过去种种,有如走马观花,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当年宋宁默年少之时,频频外出,多则一年半载,少则十天半个月,晋王府上下,无人知道这位二公子去了何处,又做了何事。初时年岁小,只当他是贪玩,横竖晋王见了他便觉得厌烦,整日整日的不出现,也省却了大家的烦恼。 到后来,长到十三四岁,仍旧不改旧时行踪,下人们见了,也只当二公子出去寻花问柳,难得的是这么多年却没有什么风流轶事传入他耳中。然而这么多年,宋宁默荒诞不羁,不成气候的印象,早已深入他脑中。 谁曾想到,就是当年看起来那样平庸的小儿子,到如今,极有可能是推动楚夕暮登基的始作俑者。早年时,晋王何尝没有匡扶天下的理想,只是后来这份激|情渐渐被磨灭在了时光里。如今细细回想,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份理想,终究被宋宁默化作了现实。 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却是再也无法修复了。 一念及此,晋王颓然的扶住额头,郁结的摇头。 到底是多年的属下,如何能不懂晋王的心思,也就低声说道:“听说二公子对二奶奶宠爱有加,这次二奶奶受伤……”“混账东西”提起此事,晋王便觉怒火蹭蹭直冒,“若不是你们在我耳边叽叽喳喳,我如何会下如此狠手?” 那属下神色微变,却仍试探道:“那时候人来人往的,即便是要查,也不会知道是谁,王爷不妨做个人情,趁机派人送一些人参燕窝去二公子府上……”晋王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这么多年一向骄傲,突然之间却不得不向宋宁默低头,有些下不来台,也就僵着脸,没有做声。 那属下察言观色,立刻说道:“不管怎样,王爷都是长辈,对晚辈慈爱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晋王这才自觉面上有了光彩,微微颔首:“既然这样,那就去库里挑几支上好的人参,再挑一些补品一道给二奶奶送过去。” “这时候再送人参,怕是迟了吧。”雕花木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 一道长长的阴影落了下来。 晋王和下属同时一愣,忙循声望去。只见皎洁的月光下,宋宁默如同谪仙子下凡一般,施施然立在门口,说不出的朗月清辉。晋王脸色大变,目瞪口呆:“你,你从哪里来的?”“很不巧,我将将在屋顶上晒月光,见你们说的正到兴头上,不好打扰。”宋宁默唇角勾起了一抹冷笑,“不过现在既然要送礼,我这个主人来了,岂不是正好?” 晋王身子僵住,朝后退了几步,随即又觉得这样有胆怯的嫌弃,又朝前迈了几步,“你要如何?”“我要如何?”宋宁默冷笑了几声,缓缓从腰间抽出了长剑,剑锋在月下散发着一层冷幽幽的光芒,“这柄长剑,似乎是寂寞了呢。” 随着话音落下,屋子里传出了清脆的响声。 “再有第二次,人同此桌。”声音再次飘来时,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门口空无一人,似乎方才,只是幻觉。 “这等剑法……”那属下不过瞟了一眼,便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叹声。 只见那案桌四条腿被平行劈断,而那桌面却平平稳稳的落在了地上,甚至于盛了大半黑墨汁的砚台也还完好无恙,墨汁纹丝不动,一滴也不曾溅出。可见得方才那一剑,是怎样的出神入化。 这无疑是对晋王最大的警告。 既然他有能耐匡扶天下,那么让这晋王府平平静静的更换主子,也不是不可能。 晋王拭了拭额头的冷汗,目光落在了案桌上,嘴角嗫嚅,半晌说不出话来。 只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知晓,当年宋宁默和楚夕暮的那一番奇遇的吧。一个遇上了天下第一的剑客,一个遇上了救人无数的神医,或许,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天意。为君者学会了治病救人,为臣者,学会了剑斩妖魔。 所谓仁君能臣,也不过如此。当初的二人原本选择不同,到最后,却是殊途同归。 宋宁默犹如鬼魅一般的身影,很快出现在了西院,默然立在院子外头站了一会,眼中一黯,片刻间又恢复了淡漠,脚尖轻轻点过,身影便消失在了晋王府外。外头无人瞧见的暗处,两匹马好整以暇的在树下吃草。 “公子,方才晋王……”川穹犹记得他眼底的杀意。 “我说过,没有第二次。”宋宁默按在了剑鞘上,“哪怕是父亲,也一样。” 川穹稍稍有些愕然,随即想到叶子衿发生的意外,又觉得了然,“夫人若是知道,怕是感动不少。”“我没打算告诉她。”宋宁默松开了按在剑鞘上的手,“从前在山中学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只为着有朝一日,能好好让晋王吃尽苦头。只是如今,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 “身为男人,若是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那又有何面目自处?”月光的清辉中,宋宁默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这笑容有如那盛夏的清风拂过林间,无限清明。川穹冷寒的一张脸柔和了下来,“公子这下怕是被夫人吃定了。” 宋宁默嘴角翘了翘,眉梢微挑,“到底是谁吃定谁?”顿了顿,自顾自的微笑:“不过,也很有趣啊。”川穹又沉默了下去,只是望着宋宁默温馨平和的面容,若有所思。早些时候,一直默默走在他身后,只能望见无边的寂寥。 哪是如今的模样? 川穹想着,笑了笑。若是自己也能遇上那么一个人,或许也是很有趣的吧。 叶子衿身受重伤,精神头到底非从前可比,连宋宁默不知何时静悄悄出去了也不知晓,只是醒来时无意识的摸了摸身侧的位置,一片冰凉。心中有些空落落的,按住胸口,轻轻坐了起来。 满屋子都是渺无边际的黑暗,哪怕是月色撩人,却也觉得黑暗。 叶子衿突然觉得害怕,只是声音卡在喉中,一个字也喊不出来。浑身酸痛,也无力气自行点灯,正思量的当口,听见木门咯吱一声,紧接着便是那道熟悉的,清冷的声音:“怎么坐起来了?” 叶子衿一愣,没有做声。宋宁默揭开灯罩点燃了宫灯,烛火在他面上跳跃着,看不出是喜是怒。“怎么不说话了?”宋宁默坐在了炕沿上,顺手轻抚她的头,“方才见这月色正好,出去走了走,可惜你身子不适,不然携手赏月,也是好的。” 叶子衿哧了一声,“和没有半点情趣的人赏月,怕是不见得有多少趣味吧?”“看来当真是开始恢复了。”宋宁默摸着下巴微微的笑,“我们子衿又有几分从前的活力了。”叶子衿从他身上嗅到几分清冷的气息,暗暗叹了一口气,将被子朝他身边挪了挪,“我一个人睡着冷,你也来躺躺。” 宋宁默看了她一眼,依言褪下外袍,半躺在被子中,将她搂住,声音带了几分慵懒,“怎么突然醒了?是不是不舒服了?”“不是。”叶子衿摇了摇头,靠在他肩头,犹豫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我怕黑。” 宋宁默身子僵了僵,片刻后又放柔了下来,“我记住了,以后夜里不会让你一个人了。”叶子衿心中微暖,这才出声问:“出去做什么了?”“我刚刚不是说了,出去赏月了。”宋宁默漫不经心的笑,似乎在晋王府发生的事情,不过是今晚上的一场梦而已。 叶子衿叹了一口气,没有多问。 宋宁默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哪怕隐藏的再深,叶子衿却有些身为女人的敏感。 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笑道:“那等我身子康复了,勉为其难的陪你赏月好了。”抿嘴微笑,掰开他的手指头,在上面掐了掐,留下了几个月牙形的指甲印,“如今是不能了,这是月牙,将就着看看吧。” 这一刻,宋宁默顿时语凝,突然很想摇摇这女人,问问她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却仍是微笑,“真是好看的月牙。”宋宁默眯着眼,笑容有些耀眼,垂下头便在她光洁的脖子上留下了一排牙印,“这也是月牙,凑合着看看。” 叶子衿轻抚自己的脖子,不动声色:“不好意思,我看不见。”“要不再换个地方咬一咬?”宋宁默笑容不减,望着她的神色,徒添了几分殷勤。“不用客气。”叶子衿想也不想推开他凑上来的脸,“我若是想看,此刻推开窗子便能看了。” “不行,夕暮说你吹不得风。”宋宁默笑容敛去,眉头蹙了蹙,“这几日安安生生的躺着,窗子不许开。” 这对恶趣味的夫妻…… 摊手,望天,我绝对不想承认这是我的趣味…… 第一百五十七章 繁花(五) 第一百五十七章 繁花(五) 叶子衿心中有愧,也不故意去惹他着急,也就温顺的点头,“我知道了。” 宋宁默只当是她心中不痛快了,揉了揉她的发旋,轻声说道:“等你身子好了,我们便下江南,到时候就在那乡野之地住上些日子,你想去哪里,想看什么都成,可好?”这算不算是画了个大饼? 只是可惜,叶子衿偏偏就吃这么一套。毕竟是在病中,有一件值得憧憬的事情,总是好的,总好过心头没有个挂念,这日子便百无聊赖的过去。 叶子衿也就笑了笑,“既如此,那便在苏州住些日子吧,我在那边也有庄子。”说起此事,面上泛起了一丝得意,“你不知道吧,我在苏州种了好些药草,还有黑护子,就是那种能治疗瘟疫的药草……” 这些事情,在叶子衿进门之前,艾叶都仔仔细细的汇报过。不过宋宁默却只当是第一次听见一般,不时附和几句,最后又摩挲叶子衿的头,“我们子衿真聪明。”叶子衿偏过头,打量了他一眼,“宋宁默,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打发小猫小狗呢?” 那模样,那神情,的确像是在听小孩子讲故事一般。 宋宁默扑哧一声笑了,又轻抚她的面颊,眼中闪烁着暧昧的光芒,“等到了苏州,也差不多该出孝期了,到时候我们……”叶子衿郁闷的瞪了一眼,双靥不可抑制的染上了一抹红晕。宋宁默见着,呵呵直笑。 “宁默,我和你说件事情,你别太惊讶。”叶子衿深深望着他,拉下他搭在自己双肩的手,略有些急切的握住,“你信不信我?”“自然是信的。”宋宁默一刻也闲不住似的,伸指摩挲她眼角,“怎么?” 叶子衿酝酿了好一会,轻咳了一声:“是这样的,我住在苏州的时候,发现那里有一种泉水,用来泡茶十分好喝。后来偶然发现,那泉水若是用来浇灌药草,药草的长势会格外的好,或许需要一年才能长成的药草,淋上泉水,只消一个月两个月的功夫……” 叶子衿说完,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天方夜谭,保不住宋宁默会嗤笑她在说笑。哪知预料之中的轻笑并没有出现,宋宁默托着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过了好一阵,才转过头,幽幽问:“若是人喝了泉水,会如何?” 叶子衿一愣,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也就顺口答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用来泡茶,很好喝,倒是没有别的异常了。”宋宁默略有些郁闷的瞥了她一眼,“那如果不泡茶,生喝呢?”十多年来,叶子衿从来没有喝过生水,哪知其中滋味。 “不知道。”叶子衿想也不想回道。 宋宁默的视线在她胸前梭巡:“下次我们去了苏州,不妨试试。”叶子衿被他暧昧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紧了紧衣裳,朝被子中缩了缩,问:“难不成你以为人喝了那种泉水,会一夕之间成长?”撇了撇嘴角,“人生本来就苦短,若是还生长的快,那岂不是光阴虚度,这一世还来不及看遍路边风景,就这样匆匆撒手而去?” “也是。”宋宁默低声呢喃,若有所思,一转眼目光又落在了她胸口,“既然不能喝,那不妨涂抹试试?”这下叶子衿算是听出味道来了,碍于在病中,中气不足力气微弱,强忍住了才没有将他一脚踹下床去,“你想干嘛?” “人家都说自家娘子山峦起伏……”宋宁默委委屈屈的望着她,“只有我家娘子是一马平川……”顺着他的视线,叶子衿低下头看了一眼,顿时怒不可遏:“宋宁默”到底是动不得怒火,才片刻功夫,胸口就隐隐作痛,忙伸手捂住,低低喘息。 宋宁默也不过是想逗逗她,哪知她动了肝火,忙柔声抚慰:“子衿,你别恼,在我心中,你就是我见过最貌美的女子,哪怕——”又朝她胸口瞧了一眼,“那里平平无奇,也是倾国倾城,无人能比。” 叶子衿顿时哭笑不得,这到底是夸人,还是损人? 姑且,就当做是在夸奖吧。 “真的,子衿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唯恐她不信似的,宋宁默将她轻轻揽住,揉了揉胸口,“别着恼,仔细身子。”叶子衿方才也并非当真动恼,此刻怒气也平息了下来,反而转脸摸了摸他的下巴:“乖,我就喜欢你这种没见过世面的。” 宋宁默堂堂男子汉,几时会被一个小女子折腾调笑,此刻也只得忍了,要知道君子翻身,十年不晚。也就揽着她微微的笑,“子衿,说到苏州,那次元宵佳节,我们面具是一样的,就连花灯,也是一对,这其中,也是有典故的吧?” 叶子衿身子一僵。 只开花,不结果…… 楚夕暮的那句低语,此刻如同魔音穿透耳侧。 那一次的元宵佳节,那一次的皑皑白雪,还有那一次的人。往事历历在目,那些事情,俨然发生在昨日一般。在她最为落魄最无助的时候,她遇见了两个人,楚夕暮和苏明睿。明明是两个性子完全不同的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一样的。 或许这一生,有些人,注定只能用来怀念。 “怎么了?”宋宁默见着她神色有怪,禁不住出声问。 “没什么。”叶子衿笑了笑,“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往事罢了。”宋宁默深深看了她一眼,想到当初艾叶所说的苏明睿此人,心里涌出了些许的烦闷。便又将叶子衿抱得更紧了一些,“子衿,还有六个月,你就十五了。” “是啊。”叶子衿轻抚额头,轻叹道:“时间过得真快呢” “到了十五……”宋宁默垂下眼去,脸上泛起了一抹潮红,“我想要一个孩子。”叶子衿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宋宁默竟然会对孩子有向往。他和晋王的关系一直僵硬,以至于叶子衿以为他或许对于子孙之事没有那么期待。 看着宋宁默的神色,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些日子他无意间吐露的一些少年旧事,只觉心头微酸,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你若是暂时不想要也没关系……”宋宁默深埋着头,看不见她的神色,只当她是不乐意。语气头一回有些吞吞吐吐,“横竖我们还年轻着呢” 只是话里的失落和沮丧,叶子衿哪里听不出来。 宋宁默,是很渴望能有自己的骨血的吧…… “我也很喜欢孩子呢。”叶子衿复又将头靠在他肩头,“宁墨说这么,便怎么吧。”宋宁默眼中一亮,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子衿——”声音绵软而温和,似那三月里的光斜扑扑照在人心头。 叶子衿抿着嘴微微的笑了笑,顺势躺在他臂弯,却又觉得有些忧虑,“宁默,到时候我若是迟迟没有音信,怎么办?”“没事。”能得到她的许诺,宋宁默已经十分欢喜,“不管到时候是否有孩子,我都很欢喜。” 叶子衿一愣,不解其意。 宋宁默俊朗的面上满是笑意,倒叫叶子衿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得纳闷的蹭了蹭头,“这可是你说出的话……”“嗯。”宋宁默胸口微微的颤动,“我绝不反悔,哪怕到最后依旧没有孩子,我便去抱一个回来好了。” “说什么傻话”叶子衿想也不想打断了他的话,“好好的,怎么能……”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了。或许是越在乎,便越是害怕。叶子衿不由暗自思忖,若是到时候当真迟迟没有喜信,可怎生是好? 眼见着宋宁默如此期待,可她却是心乱如麻,唯恐到时候寒了他的心。 宋宁默独自一人,孤寂了十几年,若是能有个孩子,该有多好 越想越觉得担忧,攥住宋宁默衣袖的手紧了又紧,到最后竟觉胸口生疼,喘不过气来。宋宁默见机不好,忙伸臂扶住她,“子衿,怎么,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叶子衿摇摇头,面色发白,“宁默……” 宋宁默心中一紧,声音已带了颤音,“子衿,是不是又痛了?”这景象太过熟悉,令宋宁默不由自主想起四日前叶子衿在她怀中昏厥的那一幕。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几乎成为他的梦魇。 “我不疼,只是害怕。”叶子衿低垂着头,眼眶微湿:“我大姐嫁入宁王府多年无子,我大哥大嫂也是好多年才盼来了头胎,我怕到时候我也……”说到最后,声音已带了几分哽咽:“宁默,我不想辜负你……” 宋宁默沉默了半晌没有说话。 叶子衿心中绞成了一团,偏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凄楚。 子嗣之事,在叶家这一代,?br / 弃妇再嫁第37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可以称得上是拦路虎,真真切切的摆在每个人的眼前。无论是叶子辰还是叶子佩,在这件事情上,都栽了大跟头。叶子辰是男人倒还好说,可叶子佩的现状摆在眼前,由不得叶子衿不心惊。 她坚信宋宁默不是宁王那样的为人,可实在担心,若是自己也重蹈覆辙,那么她和宋宁默的结局,将会如何? 在此推荐自己的新书——《凤倾》 书名:凤倾 作者:子夜妃子 简介:这天下,是他的,也是她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三千里河山,一路锦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数十载繁华,袖手天下。谁在煮酒梅子青,六十四卦机关都算尽。盛世江山,韶华轻负。敢犯我者,虽远必诛 新书期间,还请大家多多支持推荐票,谢谢 书下面有直通车~~ 第一百五十八章 繁花(六) 第一百五十八章 繁花(六) “子衿啊……”宋宁默悠然长叹:“只要你在我身边,便算不得辜负。” 叶子衿双目微红,别开脸去。 宋宁默轻抚她的发梢,五指成梳子替她梳理凌乱的发丝,轻声呢喃:“我们子衿倾国倾城,哭起来可就不好看了。”“我没哭。”叶子衿飞快的抹干了眼泪,直愣愣盯着他:“若是过个十年八年,我仍旧没有喜信,你会如何?” “十年八年?”宋宁默浅浅的笑,“你会在我身边十年八年?” 叶子衿顿时无言,这个人的注意力,到底放在了什么地方…… “宋宁默——”叶子衿无力的抚额,“你到底……” 下一刻,有柔软的,凉凉的东西覆上了她的唇。叶子衿睁大了眼,只见咫尺的他的俊颜。他的唇在她苍白的唇上摩挲了片刻,才微微一抬头,拉开了一丝距离:“我不会如何。”顿了顿,又说道:“没有孩子就没有孩子吧,这也要看天意的。” 宋宁默那样骄傲的人,几时说过这样的丧气话? 叶子衿只觉心头酸酸的。 “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宋宁默叹了一口气,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子衿,若是没有孩子,我们多努力些,总能……”话说到最后,已带了几分暧昧。叶子衿心中一漾,靠在他胸口,半晌没有言语。 不知何时,东方露出了鱼肚白。 宋宁默这一夜睡得极少,也不觉得困倦,拥着她坐了一会,自行起身梳洗,又张罗着早膳。叶子衿看着炕桌上几碟清淡的小菜,苦着一张脸,道:“就不能吃点别的?”“不能”在这一点上,宋宁默格外坚持,但眼见着叶子衿委委屈屈的,又忙解释:“你身子尚未好,只能吃这些,乖,熬过这段日子就好了。” 在他面前,叶子衿只觉得自己是不懂事的孩子。 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宋宁默喂上的粥食,心里漾开了一阵阵暖意。 “会不会很无趣?”宋宁默掏出帕子替她拭了拭嘴角,温声说道:“要不我挑几部书来与你看?”“不必了。”习惯了他在身边,叶子衿竟有些不适应他的离开,“你就陪着我说会话吧。” 宋宁默点点头,携了她的手,坐在炕沿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到最后说到从前的旧事,笑道:“我记得当初夕暮给过我一封信,说是让我灭了在苏州的一群宵小……现在想想,想必也是和你有关了。” 叶子衿一愣,随即想到自己那次遇袭,其实也不过是在楚夕暮面前随口提了一提,怎知他竟然会找到宋宁默? 叶子衿也说不清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只是点点头:“我那次回燕京,路上遇见了匪人……”话说到一半,不知该如何持续下去了。说到那些往事,就有一个人不得不提及——苏明睿。 只是这样一个特别的人,到底该如何提起呢? “然后呢?”宋宁默眉头微蹙,望着她,“你怎么脱险的?”叶子衿看着他的神色,已经了然。宋宁默是何许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其中的内情?然而现在,他却是这样认真的问她,是否代表,他在在意什么? 叶子衿垂下头去,尽量轻描淡写的说道:“这时候恰巧永平侯府的世子经过,救了我。”宋宁默久久的没有言语。过了好半晌才揉了揉她的头发,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然后呢?” 叶子衿咬了咬唇,意兴阑珊,“宁默,你想要知道什么,但说无妨。”宋宁默神色一僵,轻咳了一声,又揉揉她的头,“没什么。”那神色,分明就是有什么。叶子衿眯着眼,索性便将他晾在了一旁。 “我吃味了。”良久以后,宋宁默才低低吐出这么一句。 二人之间的沉寂,刹那间烟消云散。 叶子衿趴在他肩头,哧哧直笑。宋宁默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眼,没有做声。叶子衿见着好笑,正要说上几句话打趣打趣,却听见门外刻意放重的脚步声:“小姐,莫妈妈来了。” 叶子衿忙坐直了身子。 宋宁默摸摸她的头,径直出去了。 “二小姐这是怎么了?”莫妈妈见着叶子衿大白天的仍半卧在床头,有些吃惊。 “也就是着了凉,有些不舒服,略躺一躺就好了。”叶子衿一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模样。 “这天气乍暖还寒,着实得留神。”莫妈妈见着她脸色苍白,不无担忧:“您自小身子骨就不好,这可得当心着”“没什么大事。”叶子衿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更何况丫鬟们也都留心着,待吃上几副药,便好了。” 话及此,莫妈妈也不好多说,只得叮嘱了几句,便说起此行的目的来:“二小姐还不知道吧,昨儿个大小姐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宁王要休妻。” 宁王要休妻? 叶子衿哭笑不得。 从前是叶子佩气恼下死活要和离,宁王府那边悄无声息,看样子似乎是不大乐意,到如今却又传来宁王休妻的消息? 这世间,可真真是风水轮流转,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 “这次又遇上什么事情了?”叶子衿托着下巴,若有似无的看向莫妈妈:“难不成是大姐又上了火气,和宁王闹出什么事情了?”莫妈妈叹息着摇头,“倒没有和宁王闹别扭,只是,听说宁王府新进门的那位姨娘,又小产了。” 叶子衿无言以对。 过了好半天才无力的揉了揉额头,问:“这次又传出来,说是大姐所为?”莫妈妈脸色更是难看,“这次并非是传言,而是大庭广众之下,大小姐也不知怎的突然冲了上去,那位姨娘措手不及,跌了一跤,小产了。”顿了顿,又说道:“听说当时老王妃和宁王都在场的,老王妃当场就撂下话,让大小姐离开宁王府。” 可以想象当时是怎样的兵荒马乱,老王妃所说,恐怕不止是让叶子佩离开宁王府那么简单,必然还有更难听的话,怕是莫妈妈自己也不大好意思开口。“国公爷和夫人怎么说?”叶子衿至始至终都保持围观者的态度,显得漫不经心。 “国公爷听了消息,气得了不得,不许任何人去宁王府求情,只说让大小姐自生自灭……”莫妈妈望着叶子衿,欲言又止,“就连夫人所说,国公爷也一律不听,只说大小姐不孝,没有容人之德……” 这便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异了。 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心甘情愿的容忍第二个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不过这种事情,有很多种处理方式。只是叶子佩用了一种极端又不能为人所接受的方式罢了。更何况叶子衿一直以为,男人纳妾,错不在妾,而在那个男人本身。 鸡蛋没有缝隙,苍蝇如何会叮上来? 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说出来的。 或许现在在国公爷的心中,叶子佩便是那十足十的恶妇,是令他觉得丢脸的存在吧。 “夫人是让你来劝我回去劝劝国公爷?”叶子衿眉梢微挑,不动声色的问。 莫妈妈也情知不好,只是也不得不出此下策:“夫人这也是没有法子了,再说宁王和二姑爷也算是有一番交情,若是能帮忙说上几句……”叶子衿神色不动,转头便吩咐紫苏:“你去请姑爷进来。” 紫苏深深看了她一眼,出门去将叶子衿所言说了一通。宋宁默听说,二话不说,就放下手上的书卷,撩开帘子进了内室。“我大姐和宁王闹出了一些不愉快,现在正僵持着,你能否代为说说情?”叶子衿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口气十分生硬。 宋宁默却只当是没有看见她的脸色,随口应道:“好啊,我和宁王也认识多年了。”叶子衿不由语凝。叶子佩如今落得被休弃的结局,始作俑者,还不是眼前这个人也亏得他能不动声色的答应要说情 “既然如此,那你挑个时候去宁王府走一趟吧。”叶子衿无力的拥着被子,避开了他的目光。 莫妈妈看看宋宁默,又看看叶子衿,目光微闪。心中暗自思忖着,看样子二姑爷和二小姐之间的情分可不浅…… 待莫妈妈走后,叶子衿便斜了他一眼,“怎么答应的这么痛快?”声音里带了些赌气的成分。宋宁默失笑,摇摇头,坐了下来。 “子衿,我知道你心中不愿。”宋宁默凝视着她,深邃的眸子闪烁着琥珀一般的光芒,“可是我却不能不给你体面。”他细细的对视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次:“我不能不给你体面。”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说心知如此,可对于叶子佩,心中始终卡着一根刺,这么久以来,迟迟拔之不去。 哪怕是亲姐妹,可自从得知她企图害死自己的那一刻开始,那份亲情便烟消云散了。在这种事情上,叶子衿一向是挥刀斩乱麻,正如同当初毫不犹豫的和陈文和离一样,过去了的,就是过去了。 毫不留念。 这才是叶子衿的作风。 第一百五十九章 花开(一) 第一百五十九章 花开(一) 只不过,宋宁默所说,从大面上来看,也的确是如此…… 在莫妈妈面前,他无论如何,总得给自己留几分体面。 叶子衿也就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说起来,都是我太执拗了。”“这也没有什么不好。”宋宁默揉着她的头,轻笑道:“至少会让我看见那曾经年少轻狂的时候,说起来,时光匆匆,一转眼便过去了这么多年……” “宋宁默”怒火从叶子衿心底蹭蹭直往上窜,“你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吧” “好像是呢。”宋宁默眯着眼笑:“子衿才十四岁,正是年少之时……” 叶子衿自心底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以忽视了宋宁默语气里的冷嘲热讽,平心静气的问:“你打算如何说情?我记得你和宁王,平常似乎也没有什么往来,虽说一样是皇亲国戚,可那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 宁王的太祖父,原本是宣元帝的庶弟,这关系认真算起来,和宋宁默这种至亲比起来,自然疏远了不少。 “说情?”宋宁默转过脸微微的笑,如沐春风,“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说情了?” 这一刻叶子衿深深明白,在面对宋宁默这厮的时候,要时刻保持一颗善变的心。于是叹了一口气,耐心的问:“那你要如何?”“自然是添油加醋了。”平日里淡漠的一张脸,今日却挂满了笑容,“干柴烈火,不让它燃的更猛烈一些,似乎不大好呢。” “谢谢你,宁默。”叶子衿托着额头,任由满头青丝散落肩头。 “嗯?”宋宁默云淡风轻的笑,“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看到,人心原来是如此险恶的东西。”叶子衿拍了拍他的肩头,“宋宁默,祝你马到成功。” “我们子衿真是贤妻。”宋宁默唇角微勾,“果然一直是站在我这边的……”叶子衿嘴角抽了抽,“手下好歹留几分情面,不管怎样都是宁王府,比不得我们自己的家里,若是破坏了名贵的花花草草,可是要赔银子的。” “放心,我会小心的。”宋宁默面上挂着春风拂过的和煦微笑,“毕竟还要养活子衿,若是忙着赔银子,怕是日子也不好过,是不是?”叶子衿嘴角抽搐,麻木的点头。宋宁默这厮,再次颠覆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 从前只觉得他外冷内热,如今看来,分明是见证了两个字:邪恶。 和他比起来,叶子衿只觉自己是那温顺的小绵羊。这个人完全将整人当做了乐趣,难怪无论是莫语,还是苏明睿,都如斯忌惮他。这个人的性子,也实在是太过恶劣了 叶子衿越发觉得现在的人是一座迷宫,让人绕来绕去,就是看不见真相,找不到路径。偶尔冷漠,杀人不见血。偶尔执着,肯为了楚夕暮抛却性命。偶尔温柔,会小心翼翼的喂她吃药,肯在青雀大街上一路疾跑,抱着她去找楚夕暮…… 现在又让她见识到了另一面。 叶子衿在心中暗暗哀嚎,老天爷啊,若是还有什么,一次来个干脆果断吧 “出什么神?”宋宁默凑了上来,滚烫的呼吸吹拂着她的颈项,让人有如芒刺在背,十分不自在。叶子衿僵硬的抬头,瞥了他一眼,伸出手去,抚摸他的俊颜,“我在想,你到底还有多少,是我不曾见过的……” 宋宁默哧的一声,轻笑了笑,“这也说不准,也得看兴致,譬如现在我兴致就很高。”看模样,看神色,竟还有几分跃跃欲试的味道。“整人的兴致?”叶子衿失笑,“我也是叶家的女儿,若是大姐闹得太难看,到时候我也颜面无光,你可收敛着一点。” “我省得。”宋宁默很干脆的应了一声,将大迎枕朝上挪了挪,“你再眯一会,也快到正午了,我去端几样小菜与你吃。”“这么快?”叶子衿只觉用早膳不过是片刻之前的事情,怎么才说了一会话的功夫,就到了正午? 不过从屋子里的阳光来看,似乎的确是不早了。 或许是窝在床上的缘故,叶子衿并不觉得如何饥饿,只随意说道:“不大有饿意,随意弄几样小菜好了。”宋宁默摸摸她的头,笑道:“我让厨房熬了鸡皮笋片汤,你好歹尝一尝。”尚未等叶子衿答话,便听门外传来川穹的声音:“少爷,夫人,皇上来了” 叶子衿愣住。 虽说楚夕暮来过一次,可这次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更何况还是在白天出现,还是叫人大吃一惊。“来做什么?”楚夕暮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冷了三分。门外久久的没有声音传来,宋宁默一拂袖便放下了帐子,双手抱在胸前,慢悠悠走到门边,信手一拉。 楚夕暮颀长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前。 玉色的袍衫几乎与肌肤融为一体,头上的白玉簪子映衬得黑发如墨,说不出的好看。 宋宁默见着便直皱眉,“你来做什么?” “我来瞧瞧病患。”楚夕暮的目光一如从前的冷清,却柔和了许多。 宋宁默别开头去,冷哼了一声,“多谢你费心了。”这不情不愿的口气,让叶子衿很难想象宋宁默此刻的心情。半卧在床头,从薄纱帐子里,看着相对的二人,微微的笑。难得见到宋宁默吃瘪的样子啊…… “你来晚了,她已经歇下了。”宋宁默挡在了楚夕暮身前,一副要送客的模样,“改日再来吧。”楚夕暮不动声色,冷冷清清的问:“是么?”晃了晃手上的医箱:“难得我亲自过来,还带了药……” 宋宁默一肚子的干醋,只是不好发作,狠狠瞪了他一眼,扬声说道:“子衿,醒一醒,皇上屈尊来看望你了。”叶子衿掌不住,缩在被子中,吃吃直笑。今儿个到底是怎么了,就连性子冷清的楚夕暮,也有些不似从前…… 不过,见着宋宁默别扭的样子,也别有一番趣味。 “我醒了。”叶子衿自帐子中收敛了笑意,做出自梦中初醒的模样来,甚至还装模作样的打了个哈欠:“皇上日理万机,莅临寒舍,妾身感激不尽……”每听着她说一句,宋宁默脸色就沉一分。 楚夕暮若有所思的瞟向帐子,冲着宋宁默挑了挑眉梢。 宋宁默眉头紧蹙,无可奈何的坐在炕边,目光不时从帐子上掠过。 叶子衿自帐子中伸出手腕,楚夕暮修长的手指便搭了上去,还是和从前一样,带着一股寒意。这样的静谧,让叶子衿有一种回到从前的错觉。只不过,床边多了一个人。叶子衿想起他说过的吃味一说,在帐子中,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想也知道,宋宁默的脸色现在一定十分难看…… 却不知宋宁默隔着薄薄的一层帐子,见着她面上温馨的笑容,一张脸更是冷了下去。 “休息几个月,也就好了。”楚夕暮收回手去,“记得要静养,不得下床,更不得动怒。”叶子衿自然一一应了。“以后可不能再莽撞了。”楚夕暮忽而长长的叹息,“闹出这种事……”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了。 似乎,有什么挥之不去的情愫…… 叶子衿垂下眼去,没有言语。 这种情况,叫她如何说起? 只是,细细品味,却觉楚夕暮话语中,似乎是在告别。 “我们出去走走吧。”宋宁默打破了此刻的静默,轻拍了拍叶子衿的头:“紫苏待会会送饭进来,用过午膳以后记得吃药。”一五一十的,交待的十分仔细。眼角余光见楚夕暮淡淡的望着自己,叶子衿有些不安的垂下头,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宋宁默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楚夕暮紧随其后,二人一直到了院子外的凉亭中,才停下脚步。 “说罢,你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宋宁默略略有些不耐烦,靠在凉亭石柱上,遥望着远方的繁华。 “父皇过世,五十天了。”在这样的气氛下,楚夕暮所言,不免有些煞风景。 “所以?”宋宁默不动声色。 “只是有些怅然,日日忙碌,却怀念从前在乡野间平平淡淡的日子……”微风拂过,长长的黑发被撩起,空气里都是花香。“更怀念的,是在苏州的时候吧。”宋宁默低声呢喃,神色古怪,竟有几分幸灾乐祸:“一年以后,那些个大臣们,就该上奏请你立后了。” 楚夕暮闻言笑了笑,良久良久的静默。 “我在苏州之时,曾经见过一种药草,那种药草很奇怪,只开花,不结果。”阳光下,楚夕暮的笑容有些苍凉,“一语成谶。”宋宁默别开头去,“身为帝王,坐拥天下,看遍繁花似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许多事情,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却固执的不肯承认。 “是啊。”楚夕暮笑了笑,身影在太阳下落下了长长的影子,“也该回宫了。” “有些事情,再不舍,也得舍。”宋宁默望着他的背影,冷冷说道。 楚夕暮身子僵了僵,脚下却不停,朝着小道尽处走去。 第一百六十章 花开(二) 第一百六十章 花开(二) 宋宁默靠在凉亭中,看着他的背影好一阵。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帘深处,才挪开了目光,仰面望着那空中纷飞的乱红。 有暖风拂过,撩起额前碎发,他的神色,渐渐隐藏在阴影里。一路上分花拂柳,回到内室时,叶子衿已经吃过药,耐不住午困,已趴在枕上睡着了。 宋宁默的到访令宁王好一阵没回过神来。 原本以为来的该是叶子辰,却怎么也没料到是作为女婿的宋宁默…… 诧异归诧异,该有的礼数却是不能少。 宁王亲自到了垂花门前,迎着他进门,“难得二公子亲自到访……”宋宁默倒也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我这一趟,却是为岳母做说客的。”露出几分无奈来,深深叹了一口气。宁王眼珠子转了转,亲昵的笑道:“这事待会再说,现在先和吃几杯薄酒要紧。” 宋宁默酒量甚好,倒也不拒绝,当真陪着宁王吃了一整坛酒,因为是国丧,也不便有丝弦之乐,宁王略带愧意的说道:“薄待了……”宋宁默却是轻声笑了起来,“我看着贵府上丽姬美妾不少,才一路上走着,便见了好几个,日后择日再来一睹风姿。” 对于这一点,宁王一向骄傲,也就畅快大笑:“一言为定,到时候也叫你瞧瞧”说到高兴处,也就爽快的挥了挥手:“二公子若是有瞧得上眼的,现在就带回去好了”“这事暂且别论。”宋宁默笑意收敛了几分,“我倒是想渐渐尊夫人……” 来意如此,宁王也不好拒绝,只一脸的苦处:“当初我以为是大家闺秀,谁知心胸狭隘,容不得人,我的苦处你是见得到的,我已是年近三十的人,膝下却仍是空虚,不得已才……”“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这一件事情上,宋宁默似乎格外的通情达理:“我也不过就是来瞧瞧……” 看样子,似乎也并非心甘情愿…… 宁王也就露出了几分笑容来,径直领着宋宁默到了正院。 谁知道那厢里叶子佩正发疯,几个仆妇都战战兢兢的立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 宁王见着势头不好,略有些犹疑。宋宁默却是已一脚迈了进去,匆匆扫了一眼,立在门边没有动弹。宁王见着屋子里满地的狼籍,皱了皱眉。罗妈妈见机,脸色大变,不住朝着盛怒下的叶子佩使眼色:“夫人,夫人,王爷来了” 叶子衿浑然不闻。 “从小到大,我事事都比她强,论聪明,论才智,论容貌,我哪一点比不上她?可是娘亲永远对她关爱最多,凡事都宠着她,还叫我让着她,凭什么就连到了余杭,小舅舅也只和她一起玩乐,将我抛在脑后,我背诗就是理所当然,她背出一首,爹娘就拍手称好,在外人外面,也总是夸奖二小姐如何聪明如何能干,凭什么”大滴大滴的眼泪自叶子佩无神的眼中涌出。 “我不甘心,凭什么我成婚多年无所出,她就连和离,都能顺顺当当的,到了庄子上也是如鱼得水。要说不孝,她才是不孝一声不响的和离,丢尽了我们叶家的脸面,娘却包庇她。我要和离,爹娘都不肯答应,甚至不肯让我回家,我哪一点不如人?”她每说一句,宁王的脸色就难看三分,若不是碍于宋宁默在身边,怕是此刻就冲了上去。 而宋宁默显然露出了十分的兴致,拦住了宁王跃跃上前的脚步:“不妨听她说完,也好知道到底是怎生回事。”宁王看了他一眼,咬咬牙按捺了下去。 “我就是见不得她好,见不得她得了所有人的宠爱”叶子佩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将眼前所见的小物件尽数砸了个干净。“似乎不是所有人的宠爱。”宋宁默轻飘飘的声音自门前飘来:“我听说国公爷一向对你言听计从……” “那也是应当的”叶子佩咯咯直笑,“身为一家之主,就要懂得辨别,谁才是能给家族带来荣耀的女儿。要是我生出了儿子,这宁王府,还不是我说了算?哪里轮的到那几个小贱人在我面前唧唧歪歪,不得安生?” 到底是辛秘之事,宁王张了张嘴,“二公子,这……”“无碍。”宋宁默靠在木门上,微微的笑:“我也好奇得紧,大家出来的女儿,是怎样闹成这副模样的?”宁王嘴角嗡了嗡,没有吱声。 “我明明是叶家最值得骄傲的女儿,那术士说,我这一生就是皇后的命我是要做皇后的人”砰的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传入耳中。宋宁默好整以暇的避开了碎屑,幽深的目光中满是寒意。 那一声出自宁王之手。 眼见着叶子佩越说越不成个样子,宁王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抓起书案上的花瓶就砸了上去。叶子佩瞬间便没了动静,左侧头上冒出了潺潺鲜血,染红了白皙的面庞。宁王粗粗的喘了几口气,伸指到她鼻间,见还有气息,才松了一口气。 拭了拭额头的冷汗,回头对宋宁默致歉:“贱内自听说要休妻以后,一直就这样狂躁,还请二公子不要见怪才是。”面上虽算沉静,背后却出了一身冷汗。这燕京城谁不知道晋王府二公子和当今圣上私交甚笃,方才叶子佩所言若是被他听了去,岂不是…… 越想越觉得心惊不已。 “我只看见一个疯妇在胡言乱语而已。”宋宁默别开了头,看了没有看地下的叶子佩一眼,“这是宁王府的家事,我也不过是受了岳母所托来说说情罢了,既然如今不可挽回,那我也不得强求了。” 宁王的神色明显有所缓和,应和道:“是啊是啊,她就是一介疯妇……”不住瞟向宋宁默,见他神色无异,暗自松了一口气,也就殷勤的邀请:“好容易才寒舍一趟,却为着这事败了兴致,不如让我做东,请你去外头快活一回?” 宋宁默不动声色的拒绝了他的提议:“美人在怀固然是好,不过时候不早了,我也该早早回府,尚有些琐事在身……”宁王只当他是有公务在身,愈发的热络了起来,“公事要紧,公事要紧……” 宋宁默微微颔首,客气的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临走前又说道:“看来尊夫人是疯了,你还得当心些,免得受其连累。”这话落在宁王耳中,自然衍生出了无限的意思。额头沁出了一层细汗:“多谢提醒,我知道了。” 宋宁默这才心满意足的上了马车。 府中,叶子衿百无聊赖,正就着亮堂堂的阳光穿针引线,想要绣出一副百鸟贺寿图来。这是极费时间的活计,也耗费心力。叶子衿盘算着再过不久就是叶夫人的生辰,也该送些礼物作为表礼。 宋宁默进门时,她并没有察觉。一直到仰仰头,活动酸软的脖颈时,才惊觉宋宁默不知何时已坐在了窗边的榻上,手中握着书卷,不时翻上一页。“你是何时回来的?”叶子衿看了看满地斜阳,出口问。 “也不过小半个时辰。”夕阳下,宋宁默的神色格外柔和:“见着你在忙,就没打搅。”说着,起身凑了上来,看了看她手中的针线,柔声说道:“天色已晚,仔细眼睛,明日再绣吧。”叶子衿听着他柔和的声音,心里甜滋滋的,温顺的点头:“好。” 想到叶子佩的事情,便问:“你去宁王府那边,如何?”“没什么进展。”宋宁默脸色一如既往的淡漠,“两不相让,大抵是没法子了。”叶子衿并不觉得意外,只挑挑眉梢问:“你就没有使坏?” “没有。”宋宁默斩钉截铁,不假思索,一本正经的看着她,眨眨眼:“我能使什么手段?”叶子衿细细看了他几眼,完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放弃:“随你了,我早已心灰意冷,只要不用赔钱,怎么都好。” 宋宁默轻声笑了起来,揉揉她的头发,亲自看着她用过晚膳,吃下药,才起身去了书房。到了晚间,轻轻抱着她,将头埋在她颈窝处,低声呓语:“子衿……”“嗯。”叶子衿应了一声,久久不见他回话,不由笑了笑。 叶子佩疯了。 叶子衿得知这消息时,愣了一愣。 怎么也想不出来,叶子佩那样机关算尽的人,会疯了。 其实想一想,也不是没有缘由。从小时候起,叶子佩在叶家便事事要强,到后来嫁做他人妇,没费什么力气便成了宁王妃,成了几个姐妹中嫁得最好的人。于此同时,心中的野心自然也是无限膨胀。 更何况还有那个术士所谓的谶语。 现在想想,其实也不过是术士为了讨好国公爷而说出的漂亮话,偏偏国公爷和叶子佩就那么相信了。或许是这便是对于权势和名利太过苛求的缘故吧。再如何精明的人,被这两样东西蒙蔽了心智,就如同浮云蔽日,一步错,步步都是错。 国公府上下,陷入了一片震惊之中。 为新书呐喊下推荐票 大家有多余的推荐票,请投给子夜的新书《凤倾》,书下有直通车 第一百六十一章 花开(三) 第一百六十一章 花开(三) “疯了?”叶夫人手中的茶盏砰的一声坠落在地。 碧绿的茶水和墨绿的茶叶撒了满地。 小丫鬟们忙用帕子包着碎片收拾,不敢弄出半点声响。 “我亲眼所见,前言不对后语,只知道在屋子里砸东西。”想到当时的情形,叶子辰皱了皱眉,“口中咒骂,说着不堪之言,甚至连子衿也无法幸免。”“这孩子”叶夫人悲从心来,颜面痛哭:“这又是何苦……” “宁王府那边似乎是想要送到寺庙里去。”叶子辰眉头皱了皱,“若是接回来,那便是坐实了休弃了。”“接回来吧。”叶夫人忖度了许久,托着额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在家中总比在庙里好一些,好好将养些日子,说不准也就好了。” 叶子辰低声应了,又问道:“我听莫妈妈说起,子衿这几日身子有些不大好,可知是怎么了?”“我也不知情。”叶夫人摇了摇头,“听说是卧病在床,我这几日被缠得无暇再管其他,你若是得闲,去看看也好。” 叶子辰微微颔首,来了几分兴致:“我还从未到过妹夫的府邸呢”叶夫人瞥了他一眼,摇头叹息。叶子辰自知道叶子佩暗中谋害叶子衿以后,对这大妹妹一直亲不起来,对于她的事情,也就淡了心思。甚至认为她走到如今的地步,乃是咎由自取,也就不大在意了。 叶夫人却是不同,再怎么说都是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 叶子辰同黄氏说了一声,便坐上马车到了宋宁默的府邸。守门人见着是大舅爷到访,慌忙进去通传。宋宁默亲自迎了出来,尽了妹夫的礼数。叶子辰一面走,一面看着府上的景色,不禁暗自赞叹。 住在这样风景秀丽的地方,也着实让人心旷神怡。越想便对眼前的这位妹夫越发满意,眼底眉梢都是自得和欢喜。待到见到叶子衿,却是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 叶子衿独独不想瞒着自己的兄长。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当日情形细细道来:“……突然被人推了一把,跌倒在地,内脏受了损伤,当时承蒙皇上出手搭救,已经无甚大碍,只是要卧床静养,大抵过几个月便无事了。”“你啊你——”叶子辰听了半天合不拢嘴,对于皇上之事更是诧异不已,但更多的却是担忧:“好好的,怎么突然窜到人群里去了?” “我倒是想过在酒楼里头看着。”叶子衿苦笑了笑,“只是不巧,那段路没有酒楼,只得混杂在人群里,原本也是带了不少护卫的,谁知道人太多,都冲散了……”叶子辰不由抚额:“这次是有皇上,下次呢?” 叶子衿面上露出羞惭之色来,“以后断不会如此鲁莽了。”叶子辰这才叹了一口气,欲多说几句,但见着她脸色苍白,楚楚可怜,又自不忍,只得咽了下去,“宁默这几日一直守着?”“嗯。”叶子衿神色瞬间柔和了起来,“一直守着,也看着我按时吃药。” 叶子辰将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中,暗自欢喜,想到叶子佩的事情,也就提了一提:“你大姐的事情……”“我都听说了。”叶子衿打断了他的话头:“一步错,步步错,落得如今的结局,只盼着她能冷静些,或许还能恢复理智。” 叶子辰也就点了点头,“怕是不久就会收到休书了,你是已经嫁人,倒是无所谓,只是三妹妹的婚事怕是会受些影响。”二夫人眼高于顶,高不成低不就,叶子融的婚事本来就拖延了下去,这下子怕是更不好说了。 叶子衿可没有蹚这趟浑水的打算,摆明了是吃力不讨好的活计。说到了好人家,若是人家瞧不上叶子融,或者日后有了什么不和谐,二夫人势必会怪罪到自己头上。反之说到了不好的人家,那二夫人更是得怪罪了。 总之里外不是人。 “二婶婶若是看开些,这门婚事也不会拖到如今。”叶子衿神色冷然,岔开了话头:“嫂嫂如何了?”“吃得好睡的香,圆润了一大圈。”叶子辰也露出了笑意,“时常惦记着你,待你身子好了,再回去陪她说说话。”语气很是真切。 叶子衿应下了。 宋宁默便做东,好好招待叶子辰用过午膳,亲自送着他上了马车。 待到回来之时,坐在炕沿上轻吻叶子衿的发梢:“大舅兄让我好好照顾你。”叶子衿心中一暖,期期艾艾的说道:“我和他说了,你待我很好。”宋宁默唇角微勾,冰冷的眼角化开了一抹笑意。 只是叶子辰没走多久,却听见门人来报:“府外有人称是夫人的小舅舅……” 叶子衿愣住,过了片刻才同宋宁默面面相觑:“难道是余杭的小舅舅?”实在想不通莫语来燕京所为何事。宋宁默略略一沉吟,眼底闪过一抹会意之色,面上却是丝毫不露:“我去接他。” 莫语进门时,叶子衿已经穿戴妥当,没事人一样的坐在炕上。 “小舅舅”叶子衿大惊。 不过更令叶子衿吃惊的是,他怀中,竟然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 “呃……”叶子衿迟疑了半晌,又在心里默默计算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幽幽开口:“这是祸害哪家的女儿了?”莫语一愣,随即大笑:“到底是跟了宋宁默,如今说话口气都不同了。”“可是你这——”叶子衿指了指他怀中的小婴儿,“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你表弟”莫语抱着那小婴儿凑了上来,“如何?是不是很漂亮?” 叶子衿大窘,“小舅舅,你还不曾婚娶吧……”如同莫语这样的风流人物,在外头和女子有来往不足为奇,但怀抱着孩子这么坦然的在外头行走,实在是有些……奇怪…… 莫家是百年的书香门第,这要是传了出去,不知莫老爷子会气成什么模样。 “是啊。”莫语一脸自得,笑盈盈的看着她,举着小婴儿的手晃来晃去,似乎在同她打招呼:“不愧是我莫家的骨血,小小年纪就聪明伶俐,还生得粉雕玉琢的……”叶子衿忍不住凑下头去,那孩子便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瞧着她。 叶子衿眨眨眼,那孩子也眨眨眼,偏着头,就那样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真惹人喜欢……”叶子衿总算暂时抛却了心头的困惑,伸出手去抚摸那孩子粉团团的小脸,忍不住又捏了捏,“这小脸蛋可真是嫩滑”“是么?”旁边传来一道冷飕飕的声音,接下来便是两只修长的手指捏上了小婴儿的脸蛋。 “宋宁默”叶子衿瞪了他一眼,“你对我小表弟温柔些” 说时迟那时快,小婴儿咧着嘴,嚎啕大哭。 叶子衿这下慌了手脚,又是坐在炕上,百般不便,也不知如何哄他,只是一个劲的呢喃:“乖,不要哭,不要哭……”温声哄着,还不忘拿眼睛斜向宋宁默。宋宁默显然也有些无措,轻轻拍着小婴儿的脸蛋:“喂,你别哭啊,喂” 莫语看看手忙脚乱的二人,不禁失笑。 “这可是你的孩儿”叶子衿见着莫语一脸的云淡风轻,“你就不知道哄哄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了?”莫语像是看白痴一样鄙视道:“我不曾婚娶,哪来的儿子?”“那你……你亲口说这是我表弟……”话说到最后,已经明显的底气不足:“更何况你也说了,是莫家的骨血。” “是啊,是莫家的骨血,只不过是你大舅舅的小儿子。”莫语笑眯眯的摸摸她的头,“我偷来玩的。”“啥?”叶子衿怔忪,“从余杭,偷来了燕京?”“是啊”莫语一脸纯良,笑眯眯的擦了擦小婴儿的鼻涕,“我见着喜欢,便给大嫂留下了纸条,将小侄子带出来游玩了。” 跟着这样的叔叔,这小婴儿未免也忒可怜了些…… “足月了没有?”叶子衿轻抚额头,“小舅舅你也太放肆了些,才出世不久的孩子,哪里经得起这?br / 弃妇再嫁第38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这番折腾?再说你偷了孩子,大舅母指不定多担心……”“没事,反正不是我的孩子。”莫语眉眼微弯,“这也是为以后养孩子积累经验。” 叶子衿觉得这个回答无敌了。 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发现莫语原来也有这么无耻的一面…… 这难道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为和宋宁默站得太近,被沾染了他那与生俱来的气质? 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于是叶子衿毫不留情的瞪向一旁气定神闲的宋宁默:“你一开始就知道这孩子是我大舅舅的?”“知道啊。”宋宁默眉梢微挑,“只有对待别人的儿子,才能玩的这么开心吧。” 叶子衿嘴张了张,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宁默重重摸摸她的头,温声笑道:“乖,我不嫌弃你笨。” 叶子衿顿时无言。 拼命在心里提醒自己,楚夕暮说了,不能动怒,不能动怒…… 到底忍不住,趁着莫语不留意,狠狠在宋宁默腰上掐了一把。志得意满的见着宋宁默身子抽了抽,怒气便烟消云散。念及此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却不知一旁的莫语眼角余光一直瞟着,也勾了勾嘴角。 见着她幸福,那便好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花开(四) 第一百六十二章 花开(四) 宋宁默虽和莫语不甚熟悉,可说过几句话,便觉彼此十分投契,见着莫语脾性好,也自是欢喜。殊不知莫语见着难得有人合了他的脾气,更是高兴,恰巧又是叶子衿的夫婿,更觉叶夫人没有看走眼。 心中又酸又喜,说不上是怎样的感觉。 “我去厨房看看晚膳。”宋宁默体贴的将时间留给了二人,也让甥舅二人说说体己话。眼见着宋宁默推门出去,莫语暗叹了口气,垂下眼,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眸光。 “怎么脸色这么差?”莫语轻飘飘扫了她一眼,“苍白如纸,还瘦了一大圈。” “病了一场。”叶子衿说得含含糊糊:“要休养些日子,等我们下次见面,说不准我比从前还要丰润了。”莫语看了她半晌,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似乎又觉得不妥,很快便缩了回来,柔声道:“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冒冒失失不会照顾自己?” “现在知道了。”叶子衿垂下头去,“吃一堑长一智,以后不会冒失了。”莫语凝望着她,叹了一口气,“在苏州见着你,和老太婆似的,到现在才算是恢复了几分神采,比起从前好玩的多了。” 明明是极其平常的一句话。 叶子衿却想起那日他在苏州留下的诗句,心中化开了别样滋味。强自压抑着心头的纷乱,笑了笑,“我正是好年华的时候,如何称得上老太婆?”莫语眉梢微挑,蓦地伸出手去,遮去她大半边脸,只余下一双眼睛在外头。 “就是这样。”在叶子衿不解的目光中,他轻声笑了笑,声音一瞬间变得十分悠长:“那时候的子衿,容颜仍在,眼神却老了,就好像历经沧桑……现在终于恢复了孩童般的天真,多好?” 叶子衿心头一颤,怔怔望着莫语的俊颜,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眼眶微湿,却强作欢颜,一把扯开他的手,嗔道:“就算是现在这样,也好?”“自然是好。”莫语微微的笑,反问:“为什么不好呢?”叶子衿偏过头去,二人之间陷入了沉默。一直到耳边传来婴孩的哭声,叶子衿才转过头去,“怎么了?” “兴许是饿了。”莫语大手大脚的拉扯着婴儿的胳膊,将他捞了起来,摸了摸他的小肚子,“又似乎还不饿。”说着,又将他放在床头,挠了挠手心,那孩子居然止住了哭声,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二人。叶子衿心中一阵紧过一阵,不由低声提醒:“你当心些……”“小孩子就是要经得起历练。”莫语不以为意,“你忘了?我们莫家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莫家家规甚严,莫家子弟打小起便是鞭子不离身。 叶子衿却仍是心疼,或许是那孩子看上去太过惹人怜爱的缘故,“可他也不过是出世没多久的孩子,被你带着千里迢迢,一路颠簸,已经算是吃了苦头了……”莫语瞥了她一眼,“几时你和宋宁默生出孩子来让我玩玩,我便放过他。” 叶子衿无言的瞪了他一眼,“我从前怎么不知你这么坏呢?”“那是你有眼无珠。”莫语显得极为不屑,“你看看你二舅舅多清楚,这么久从不邀请我过去做客,还不是怕我拆了他的府邸?” 想到二舅舅那不苟言笑的模样,叶子衿不禁失笑。 “你不必担心。”莫语的声音蓦地柔和了下来,“带着他来燕京,也是你大舅舅和大舅母的意思。这孩子身子不好,你大舅舅便扔给我了,索性让我带着历练些日子,没准也就好了。”莫语捏着婴孩滑腻腻的面颊,“这就叫以毒攻毒。”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大舅舅和大舅母,这是太过轻信你了么?”“我能害自己的侄儿不成?”莫语眉梢一挑,振振有词:“我对后辈一向慈爱有加。”叶子衿歪着头思忖了半晌,竟找不出一句话来反驳,索性自暴自弃,不再说话。 “你来燕京做什么?”叶子衿骤然想到一事,目光灼灼的望着他,“总不会是单单想偷着小表弟出来玩这么简单吧?”“那是自然。”莫语面上笑意收敛了几分,将小孩子放在了床头,低声说道:“我此次来,一是为了看看旧友,二也是为了瞧瞧这燕京的景象,再来就是探望探望你。” “也不用把来探望我说的这么不情不愿……”叶子衿瞟了他一眼。 “呵——之前便想过来,不过这次是来看看形势的。”莫语伸出手指头让婴孩吮吸着,沉声道:“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只是偶尔这劲草,也要看看风势。”算得上是捅破了这层玻璃纸。 一朝天子一朝臣。 莫家虽说是百年世家,可是在新帝登基之时派出家人前来燕京探探口风,也不为过。 叶子衿会意的点头,“我知道了,小舅舅既然来了,就在我们府上住些日子吧,宁默也是好玩之人,你们聚在一块,正好到处看看。”“如此甚好。”莫语又将小孩子抱了起来,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只是不知道你这小表弟是否能吃得惯燕京的小吃食……” “你可别胡来”叶子衿花容失色,“这才多大的孩子,被你偷出来也就罢了,若是吃了那些不洁净的小吃食,这可……”倒不是叶子衿乌鸦嘴,只是这时候的小孩子本就生得脆弱,稍有不慎就可能丢了性命。莫语偶尔谨慎小心偶尔又放荡不羁,到最后叶子衿也不知他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只唯恐他当真做出什么不当之事。 这小孩子可是大舅舅的小儿子,叶子衿可不愿看着两个舅舅为了这事闹的不愉快。 “没事没事。”莫语一脸的不以为意,逗弄着婴孩,“我会留意的。”此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却不知怎的,婴孩又呜呜哭泣了起来。“怎么……”叶子衿又是一愣,“饿了?”莫语垂下头看了一眼,无可奈何的挠了挠头,“不是饿了,是放水了。”“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叶子衿只瞧见自己床头湿润一片。 门口传来一阵咳嗽声。 “这是怎么了?”宋宁默慢悠悠晃着身子走了进来,目光在叶子衿面上梭巡了片刻,幽幽问。“你自己看。”叶子衿苦着一张脸,朝里头挪了挪,“我枕头旁边湿了。”“你流口水了?”宋宁默凑上来,垂下身子看看,眨眨眼,似乎很是吃惊:“小舅舅在跟前,你也睡得着?” 叶子衿本就受了内伤,此刻更是被他噎得整张脸通红:“是小表弟放水了”“哦——”宋宁默拉长了语调,似乎此刻才恍然大悟:“那多好,幸亏只是放水……”至于下文,叶子衿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了。 看了看宋宁默,又看了看在一旁看好戏的莫语,整个人恨不能钻进被子里去。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没人发现她是病人?没人觉得她是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需要细心呵护的病人?没有人觉得病人是不能被打扰不能被惹怒不能被打趣以及不能被尿床的? 只是这么一长段话说出来也是极其耗费力气的,对于正在病中静养的叶子衿来说,她果断选择了沉默。婴孩的哭声闹得她头昏脑胀的,胸口骤然有些闷闷的,忙捂着胸口,轻轻揉了揉,偏过头指了指枕边那一滩水渍:“换换床单。” 宋宁默打趣归打趣,目光却一直随着她流转,见着她脸色不大好,也不说二话,转身就去寻干净的床单。莫语也是聪明人,忙抱着孩子出了内室。几个丫鬟见着如斯可爱的孩子,也都大着胆子逗弄他,莫语也算自得其乐,只是目光中,始终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 宋宁默亲自换了床单,坐在炕沿,拥着她柔声问:“怎么又不舒服了?”叶子衿蹙眉,摇了摇头,“胸口有些疼。”宋宁默忙轻轻揉了揉,在她唇边咬了咬,“我去叫大夫。”“不用了。”叶子衿忙制止了他,“只是一时有些闷罢了,待我静一静,便好了。” 宋宁默凝视了她半晌,终于无奈妥协:“若是不舒服,立刻对我说。”叶子衿点点头,用过晚膳后又喝过一大碗药汁,眯着眼歇了一会,那隐隐的痛楚终于散去。宋宁默见着她神色间的郁结一扫而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莫语却是若有所思。 到了晚间,叶子衿蜷缩在宋宁默怀中,低声耳语:“我也想要一个小表弟那样的儿子……”“会有的。”宋宁默顺了顺她的长发,“我们的儿子一定比他更漂亮。”叶子衿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真是自傲的父亲。” “那是因为他有个倾国倾城的母亲。”宋宁默不失时机的哄道:“既然不能做生儿子的事,暂时可不可以别做生儿子的梦?”叶子衿愣了愣,瞬间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双靥绯红,双手握拳在面颊上揉搓了好一阵子,试图掩饰这一抹可疑的红晕。 随即又想到是在被子中,宋宁默根本无法窥见,也就轻咳了一声,施施然伸直了双腿,翻了个身,背对着宋宁默。却不知何时,宋宁默一只大手覆在了她胸口:“你心跳的真快。”叶子衿一把扯开了他的手,半边脸埋在枕中,的确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等你身子好了……”宋宁默的声音有些低沉,怀抱紧了紧。 第一百六十三章 花开(五) 第一百六十三章 花开(五) 叶子衿捂着自己滚烫的双颊,缩在被子中,无声的笑了。 “快睡。”宋宁默声音喑哑,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明儿个还要招待小舅舅……”叶子衿温顺的合上了眼,双手攥着他的一只手,只觉安心。暗夜中,宋宁默嘴角勾了勾,也进入了梦乡。 宫墙内,微风扶柳,高高的城楼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披洒了一身的月光。 悠悠箫声响彻皇城内外。 几回花下坐,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良久良久,才垂下了双手,葱管一般的手指中,轻捏着一支玉箫。 次日天明,清晨的阳光似波光粼粼的湖面,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宋宁默半侧着身子,眼中含笑,一瞬不瞬的看着熟睡中的叶子衿。或许是睡梦中的女人如同才出世的孩子,叶子衿不时努努嘴,用头蹭蹭枕头又蹭蹭被子,如斯模样,倒叫宋宁默对未来的孩子多了几分期盼。 他是习武之人,本醒得早,只是实在舍不下这番风格,才一拖再拖。眯着眼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知道实在拖不得了,才撑着身子欲起身。只是一只手牢牢被胸前的女人攥在了手中,若要强自拉扯开来,必然会惊醒她。 尽可能的放轻了动作,几乎是一根根抽出了手指。待到抽出最后一根手指时,叶子衿忽的蹬了蹬腿。宋宁默慌忙停下了动作,一动不动的盯着她莹润的面庞。好在叶子衿只是含含糊糊嘟哝了一句,并未有醒来的趋势。 宋宁默松了一口气,慢悠悠抽回了手,手脚并用的从炕上爬了下去,没有丝毫动静。这和他从前一跃而起的作风可以称得上是天壤之别,甚至是非常的不便。可宋宁默却是一日日沉溺在这不便中,不可自拔。 人总会遇见那么一个,心甘情愿为她改变,并且会为了这种改变欢喜的人。 转过身,又掖了掖被角,才自去了净房洗漱。 晃悠悠出了院子,一眼便瞥见不远处的凉亭中,莫语独自一人,自斟自饮,不亦乐乎。宋宁默施施然走了过去,坐在石凳上,瞧了瞧手指,“孩子呢?”“||乳|娘抱着去吃奶了。”莫语端着茶盏饮了一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我只道你会起得早些……”口气里有浓浓的暧昧。 宋宁默脸色僵了僵,略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了一声,“今日想去哪里耍玩?”“青楼吧。”莫语一脸的神往,“听说燕京的美女与江南不同,从前来燕京赶考,兵荒马乱,不曾好生领会,这次必要见识见识。” “好呀。”宋宁默云淡风轻的斟了一盏茶,淡淡抿了一口,“我有一个朋友乃是个中高手,到时候让他随你一道去。”“那你呢?”莫语吹散了茶烟,“不一起?”“我没有那个习惯。”宋宁默戏谑的笑:“一条玉臂万人枕,一点朱唇千人尝,着实没有什么兴味。” 莫语扑哧一声笑了,片刻之后,笑意一点点散去,“我听说三皇子府上,最近有些不太平。”“嗯。”宋宁默丝毫不觉得奇怪,“不过是一些落魄的文人士子,不足畏惧。”“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莫语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我听说还有一些剑道好手……” 宋宁默轻轻笑了笑,“小舅舅以为,皇上隐忍至今是为何?”莫语会心一笑,端着茶盏,仰了仰头,“看来今日的燕京,不是从前的燕京了。”宋宁默但笑不语,片刻后,一盏茶饮尽,站起身来,望着那一片繁花,亘古沉默。 “子衿醒了没有?”莫语冷不丁开口问。 “还没有。”宋宁默垂下眼去,似能洞穿一切一般,“大抵到了正午之前就能醒来了。” “那就不能告别了。”莫语点点头,大步迈出了凉亭。“替我和子衿说一声,我手头尚有些事情,就不能多呆了。”“不去青楼了?”宋宁默冷飕飕的问。“北国女子虽好,但我更喜欢南国女子的婉约温柔。”莫语背转身,笑了笑,“好好照顾子衿。” “嗯。”依然是不冷不热的声音,“后会有期。”转眼间莫语的身影已绕过了层层花丛,挥了挥手,“再会了。” 宋宁默静静的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眼帘中,望着那蝴蝶飞舞的花丛,深深吸了一口气,仰面望着那湛蓝如洗的天空,愣愣出神。府邸外,莫语亲手套上马车,抱着孩子,靠在车壁上,合上了眼。 这燕京城,多待一日,怕是就多煎熬一日吧…… 咫尺天涯,相见以后,却要若无其事,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或许,也是一种悲哀。 子衿,请恕我不能同你告别了…… 叶子衿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自被子中活动了酸麻的手脚,慢慢坐起身来,眼睛过了好一阵才适应这光线。宋宁默自然是不在身边的,只怕是除了她本人,这府上没有人会这么晚起床。 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叶子衿唤了几声。几个丫鬟忙推开门进来,或捧着铜盆或端着茶盅或摊着软巾,服侍她梳洗。叶子衿洗了一把脸,才觉有了些精神,转头便问:“少爷呢?”“出去了两个时辰了,刚刚在院子里练剑,这会去了书房。”紫苏笑盈盈的替她将凌乱的发丝挽成了松松的发髻,也不过只插上了一支玉钗。 “小舅舅呢?”叶子衿只觉在床上坐着似要闷出病来,热切的盼着能有人同自己说说话。“舅爷没来过。”紫苏笑道:“要不我们去请他过来?”“不,不必了。”叶子衿托着额头,揉了揉跳动的太阳|岤,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做什么好。 “醒了?”宋宁默不知何时推门进来,修长的身子在地上落下了长长的影子。 “嗯。”叶子衿将头埋在双膝之间,闷声闷气的说道:“这日子真是无趣的紧。”宋宁默挥挥手,示意丫鬟们下去,在炕沿上坐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说道:“小舅舅走了。”“什么?”叶子衿猛的抬起头来,嘴角微嗡,“怎么这么快?” “说是手头还有事情。”宋宁默默默她的头,“就不同你告别了。”叶子衿眼中一黯,沉默了下去。“该用午膳了。”宋宁默望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怜爱,“你正病着,可忍不得饿。”叶子衿本没有饿意,但见着他的目光,终究是忍不下心拒绝,只得默默点头。 照例是几碟清淡的小菜,难为厨房的下人们这几日还能换着花样做出来。细细品尝,倒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只是叶子衿素日吃辣味习惯了,一时吃这些清汤寡水的菜肴,实在有些无法适应,每样菜也不过夹了几筷子,喝了小半碗粥,便放下了筷子。 又在宋宁默的注视下吃了几块点心,才算是消停了。等到喝下一小碗药汁儿,便托着下巴,长吁短叹:“可真是无趣啊……”从前还能做女红,只是宋宁默唯恐她伤眼睛费神,也不许她多做了。 “若是当真无趣,我们来对弈如何?”宋宁默暗暗叹息,面上挂着温醇的笑容,“这几就暂且委屈些,在床上安安心心躺几日,等身子稳下来了,就能在屋子里走动了。” 自己的一时莽撞,反过头来还要叫他来安慰自己,叶子衿到底于心有愧,也就点点头:“那就下棋吧。”宋宁默忙命人端着棋盘进来,索性就在炕桌上摆上了棋子,“你可当心些,我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叶子衿哪里听不出来他是在活络气氛,也就顺势笑道:“怕是你才得当心些,若是输在我手下,可是里子面子都没了。”一面说,一面拈起一粒白子,落在了棋盘上。“彼此彼此。”宋宁默落下一粒黑子,如沐春风的笑,“棋局如战场,可经不得半点玩笑。”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过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棋子已七七八八去了大半。一眼望去,棋盘上黑黑白白,交杂在了一起。两个人谁也不肯想让半步,黑白棋子就这样厮杀在了一起。片刻后,一粒黑子掷地有声,“我吃了。” “我也吃了。”叶子衿不甘落后,揪掉了几粒黑棋子。宋宁默至始至终,面上都挂着微微的笑容,似乎两个人不是在对弈,而是在吃茶品茗那般悠闲。又是小半个时辰,黑白棋子之间,仍旧是势均力敌。 “看来是平局了。”宋宁默扔下一粒棋子,仰躺在炕上,“你一步不肯相让,我也一寸不肯失守……”叶子衿也觉这一句下的酣畅淋漓,笑了笑,“平局。”也学着宋宁默的样子,仰躺了下去,“下了半日的棋,可真是乏了。” 宋宁默转过头去看她,又慢悠悠转回了脸,望着屋梁,静静出神。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谁也不愿意打破此刻的静谧。 与此同时,宁王府内,却是一片沉闷之气。 府上上上下下,都是大气不敢出。正房内,几个服侍叶子佩的丫鬟,都是愁容满面。罗妈妈更是脸色惨白,扶着瘫倒在地的叶子佩,视线落在那一纸休书上,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国公府内也算得上是愁云惨淡。 二夫人自然是怀着一颗看热闹的心情前来正院,只是叶夫人正心烦意乱着,连几句场面话懒得理会,只旁若无人的命人收拾了空院子让叶子佩居住。国公爷倒是平静许多,只是发生这等事,到底有些面上无光,也是阴沉着脸。 二夫人自知触到了霉头,也就乖觉的住了嘴。叶夫人胸口一股闷气,却是冷着一张脸,说道:“我看过些日子,我们选个吉日,分府过吧。”二夫人一愣,慌忙看向国公爷。哪知国公爷却是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分府也好……” 二夫人又羞又恼。 没分府,二房的一切开支,都可以在公中领,一旦分府,一切支出都得自己承担,这可不是小事。尤其是二爷那不事生产,只知道在外面游荡的主子…… 二夫人之前也有所察觉,但总想着不管怎么说,都得等到老国公爷丧期过去了再说,哪曾想到叶夫人这么快就提了出来。要知道叶子融如今还是待字闺中,二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盼着她的嫁妆越丰厚越好,这一旦分府,大房只需要给人情往来的份银罢了,嫁妆可是会大大缩水。 原本二夫人的嫁妆也有不少,只是老国公爷在世时,对两个儿子都十分严厉,二爷也不敢肆意从公中支取银子,只得哄着二夫人掏钱。二夫人是个喜欢看笑话的,却最不愿被别人看笑话,又不敢不给,唯恐和二爷闹起来,白白让人看了笑话去。也就由着他去了,到后来身边也没剩下多少银子。 这些年管家的又是叶夫人,二夫人没个正经营生,也捞不了什么油水,手头难免有些拮据。这要是分府,二房的日子,只会更难过。一念及此,二夫人忍着臊意说道:“爹才去了没多久,早早的吩咐,难免叫世人笑话……” 叶夫人冷冷瞥了她一眼,“既然是一家人,就该患难与共才是……”二夫人哪里顾得了许多,连连称是。待到叶夫人又同国公爷说话之时,忙寻了由头离开了。一路上却是愁肠百结,哪里还敢再看大房的笑话。 叶子佩的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时,罗妈妈几人都犹豫了许久,不敢撩开车帘。 下了马车以后,将会面临怎样的处境,单单是想一想众人投来的目光,就觉得难以应接。只是这一关到底是逃不过,也只得硬着头皮扶着叶子佩下了马车,门前的石狮子,白色的灯笼,都没有改变。 只是和从前那种炫耀的心情不同,到如今完全是忐忑不安,几乎不敢进门。 门房的人一眼瞧见,早前也曾经听说过一些风声,看向叶子佩一行人的目光,不免多了几分异样,仍是迎着她们进了门。叶子佩只是呆呆的,由着罗妈妈扶着,一步步朝前走。一直到了正院,罗妈妈深深吸了一口气,身子绷得更紧,在叶子佩耳边嘱咐了几句,见她木然毫无反应,心中一片冰凉。 叶夫人早早的便等着了,眼见着叶子佩一步步走近,心中一酸,别开头去。国公爷看了她几眼,厉声道:“见了父母,如何不知道行礼?”叶子佩只是浑然不知的瞟了他一眼,歪着头,不发一语。 国公爷面色僵了僵,想到当时所说的叶子佩疯了的话,终究是按捺了心头的恼怒,直挺挺坐在太师椅上,双目圆睁,盯着她。罗妈妈几个人已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唯恐国公爷追究起来,怪罪到她们头上。 叶夫人心焦不已,同叶子佩说了几句话,见她只是呆呆的直视前方,目光似乎穿透了她,不知落在何处。终究是落实了叶子佩已疯了的事情,忍不住掩面,低低抽泣。半晌之后才吩咐莫妈妈:“将大小姐带到南边的院子里去,命人好好看管着。” 莫妈妈应了一声,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婆子,带着叶子佩去了院子中。那院子在国公府最南边,平时甚少有人往来。叶夫人唯恐出什么意外,派了数十个婆子看管着,又在外头安排了七八个护院。 如此一来,叶子佩等同于被监禁了起来。 叶子衿已听说了叶子佩回到国公府一事,但对于来人,也不过只有淡淡一句:“知道了。”紫苏在暗中问她:“小姐,要不要回去看看?”“不必了。”叶子衿摇摇头,不动声色:“我病尚未好,不得下床。” 紫苏暗暗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言了。 怕是叶子衿此刻活蹦乱跳的,也不大会乐意去看叶子佩吧。 倒不是她心中还有些怨气,只是落魄之人,疯狂之人的嘴脸,她已经不想在看。即便是想看,也不是现在这样不恰当的时候。一切,便都交给时间做主吧。眼下有更令她操心的事情。 随着宋思平逝去的日子越来越远,晋王府的世子之事,开始摆到了台面上来。 无论宋宁默想与不想,愿意与否,这都是无法逃脱的宿命。 如今宋思平在是世人眼中是英年早逝,晋王府这一代唯一的男丁便是宋宁默。世子之位,都只能是落在宋宁默头上。只是对于宋宁默那样的性子来说,这世子之名,非但不能叫他欢喜,怕只会成为他的负担。 叶子衿只记得宋宁默说过,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在一切事情了结以后,游山玩水,不亦乐乎。继承这世子之位,随之而来的束缚自然也就增加了许多。还能否如同从前那般肆意妄为,怕已经是个未知数。 宋宁默却是坐在一旁,手中握着书卷,显得平静许多。 昨天有点事情,心情很不好,没有更新,很抱歉。 今天更新九千字补上,这是五千字,待会还有四千字。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远行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远行 “没什么好担心的。”宋宁默不以为意的说道:“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 叶子衿垂下头去,叹了一口气。 宋宁默合上了书卷,“等到你身子好了,我们立刻去江南。” 叶子衿忙不迭点头:“好。”宋宁默回首,望着她,笑容似水,“即便是顶着这世子的名头,也没人拦得住我们看遍这大好河山”他语气中的热切,叫叶子衿为方才自己的担忧感到些许的羞愧,随即也笑了起来,“是是是,宁默是最厉害的” 宋宁默扑哧一声笑了,转过身抱住她单薄的身子,啃了啃她的嘴角,“所以,快些好起来吧。”叶子衿心头猛地一颤,依偎在他怀中,点点头,“我知道。”两个人相拥着,望着满地的斜阳,心里暖暖的。 晋王的奏疏很快呈了上去。 当晚,楚夕暮曾经偷偷来过府邸一次,同宋宁默谈了整整一晚上。第二日清晨,宋宁默进门时,仍旧是神采奕奕,只是眼中,已经有了些许不同。叶子衿偏过头,定定的看着他,心中若有所思。 “我同夕暮说,即便我做了世子,仍旧是想要游山玩水。”宋宁默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进来,“我已经对夕暮说过了,日后朝堂之事,我不会再插手,只优哉游哉的度此一生好了。”这么说来,是放下了? 叶子衿暗自想着,露出了笑容,“这样也好,朝堂之上,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置身事外才是明智之举。”“或许吧。”宋宁默揉了揉她的头,仰头看向窗外,“自然还会有许多事情发生,只是既然坐在金銮殿上,就要懂得如何坐稳。” 其中的深意,不言自明。 叶子衿也不想多问。 楚夕暮才登基不久,这暗地里虎视眈眈的眼睛,自然不少。只是宋宁默说了要放下,她自然而然也不会再问起。宋宁默固然是帮助楚夕暮登上了帝位,日后种种,却要这位年轻的君王自己放开手去处理了。 高处不胜寒。 皇帝自称寡人,或许就注定了这条路,只有这位天子独自一人,走下去。 宋宁默被承袭了世子之位,叶夫人一直郁结的心里好歹有了几丝安慰。只是想到叶子佩,又是一阵黯然。 四个月后。 秋高气爽的时节。 经过四个月的休养,叶子衿身子已经大好,看着院子里飘飘坠下的黄叶,愣愣出神。 “我们去江南吧。”宋宁默轻抚她的发髻,“子衿,我们不是说好了么?” “好。”叶子衿心情大好,露出了愉悦的笑容,“要离开多久?” “意兴所至,哪里知道会离开多久。”宋宁默难得的露出了向往之意,“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人,随意去哪里都好。”叶子衿含笑点头,喃喃重复:“只有我们两个人。” 想到即将离开燕京很长一段时间,叶子衿决定亲自回国公府同叶夫人和叶子辰几人说一声,也好叫他们不必挂心。只是待到她话刚刚说出口,便被宋宁默一口否决:“这事情让丫鬟回去说便好了。” 似乎是见着叶子衿脸色不好看,又加了句:“要不我陪你回去?”叶子衿心知他担忧自己回府遇见叶子佩,也就叹了一口气:“一起回去吧。”此话一出,宋宁默立刻便让人准备好了马车。 这倒叫叶子衿不得不感慨起来:“怎么说风就是雨的,好歹得准备准备……”宋宁默倒是一脸坦然:“马上就要走了,这事早说早好。”叶子衿心知拗不过他,也就坐上了马车,头一歪,靠在宋宁默肩头,打了个盹。 等到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也不由宋宁默叫唤,自己便幽幽醒来。下马车之后,才走了几步,守在门前的门房见了,忙不迭迎了上去。面上堆满了殷勤的笑容:“姑爷和姑奶奶回来了” 不知怎的,叶子衿突然想起自己当初与陈文和离之后,回府的那一日,当时的忐忑与不安犹清晰在心。“走吧。”宋宁默拉住她的手,绕过层层回廊。他的手心,带着暖意,一直绕到心里去。 叶子衿笑了笑,暗中嘀咕,自己到底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叶子衿的归来,令叶夫人惊喜万分。忙命丫鬟们端上她爱吃的点心,拉着她看了又看,“瘦了一圈。”叶子衿笑了笑,将话头岔开:“大哥呢?”“到外头和人喝酒去了。”叶夫人拉着她坐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 宋宁默坐在下首,看着说说笑笑的母女二人,嘴角勾了勾。 “娘,我和宁默决定去江南一趟。”叶子衿将来意说明:“也想看看江南的景致。” 叶夫人一愣,但随即露出了笑容,“也好,四处走走看看也很好。”又看向宋宁默:“子衿打小身子不好,若是路上有什么波折,还得你多照管着一些。”宋宁默自然应了,想到这几个月叶子衿病情的反反复复,暗暗叹息。 等到说了一阵子话,叶子衿才低声问:“大姐可还好?”叶夫人面上的笑意瞬间散去,长长的叹息:“已经不认识人了,也就这么过着吧。”叶子衿沉吟了片刻,才说道:“我想去看看她。” 宋宁默端着茶盏的手,僵了僵。 叶夫人叹息着点头:“我叫莫妈妈带你去。”“我也一道吧。”宋宁默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 叶夫人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欣慰:“好。” 待到出了院子,叶子衿就剜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不让你一起,那么急巴巴的作甚?”宋宁默但笑不语。到头来叶子衿反倒是有些没趣,一路上想着和叶子佩的那些过往,神色黯然。莫妈妈在前面带路,一行人到了南面的院子。 才将将走进院子,便觉有股寒气袭来。或许是太过僻静的缘故,总叫人心里有些不安。 院子里守着的婆子见来人是叶子衿,都是齐齐一愣,但转瞬之后又殷勤的簇拥着她走到了门前。宋宁默赶在之前推开了门,一伸臂就挡在了叶子衿前头。有了上一次玲珑的教训,这次叶子衿显得谨慎许多,并不贸贸然进门。 “我是做皇后的命,我是做皇后的命……”叶子佩喃喃自语,蜷缩在榻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是察觉到有人来,微微一抬头,厉声喝道:“你是谁?”随着宋宁默一脚迈入门槛的叶子衿,身子僵了僵,有些难以置信。 这就是从前那个心高气傲,处处想要高她一头的叶子佩? 才几个月的光景,和从前比起来,已经是判若两人。 或许可以说,这次是彻彻底底的疯了。 虽说早有了心理准备,可亲眼见着,仍是觉得震惊。愣了片刻,才冷声说道:“我是子衿。”“子衿?子衿?”叶子佩双手在榻上拍的啪啪作响,“子衿是谁?是谁?”声音里透着股竭斯底里:“你们全都是坏人” 说着,狼狈的从榻上爬起,扑了上来。 宋宁默不过一挡手,便将她摔在了榻上,拉着叶子衿往后退了几步,整个身子挡在了叶子衿身前,“子衿,我们回去吧?”叶子衿从他身后探出头,看着已是形销骨立的叶子佩,良久无语。闭上眼去,再缓缓睁开,声音里不带半丝暖意:“做人就要认清现实,输了就是输了,装疯卖傻又有何用?”一语毕,头也不回的拂袖离去。 叶子佩眼中的神采,就像那握在手中的银沙,哪怕用尽力气,也只会让它滑落的更快。 “我没有输,我是要做皇后的人……”叶子佩双手捂住脸,一串串眼泪从指缝里滑落,“我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不会输……” 见了这样一副情形,叶子衿只觉心头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说不出的气闷。宋宁默一言不发的走在她身边,双目直视前方,神色平静。“我们回去吧。”叶子衿意兴阑珊,恹恹的说道。宋宁默自然顺着她的意思。 待到叶子衿去黄氏那里坐了坐,便同叶夫人告辞。 府邸中,丫鬟们正忙碌的收拾东西。出一趟远门,光是亵衣就得准备十二套,这可是一个浩瀚的工程。叶子衿便懒懒的坐在院子里,拈起落在肩头的黄叶,静静的出了一会神。到了晚间,心情才一点点恢复过来。 等到了第二日,叶子佩的事情,也不过是风过水无痕。 冯显媳妇和秋菊都是叶子衿的陪房,自叶子衿嫁入晋王府以后,便也跟着到了晋王府,只不过日常还是在田庄里忙活罢了。听说叶子衿要回苏州住些日子,也都纷纷表达了跟随的意思。庄稼人安土重迁,想要回到家乡,也是人之常情。 叶子衿正在兴头上,自然是欣然允诺。 “想不到这次又去苏州……”紫苑同紫苏窃窃私语:“不过这次可不同了”紫苏抿着嘴,笑了笑。 没几日功夫,行李便收拾妥当。带了数十个武艺高超的暗卫和十几个丫鬟婆子,一行人便悄无声息的出了燕京城。叶子衿在马车中,再次回头看了那城门一眼。这次离开,同上次比起来,截然不同。 叶子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将过去的那些不快,抛到了脑后。 等到了庄子上,照例是和妈妈领着一群人出来迎接。 叶子衿却是单独叫了陈鹏媳妇说话,寒暄了几句,便问:“那山上的泉水……” “自小姐走后,那山上的泉水便干涸了。”陈鹏媳妇垂下头去,“兴许是那泉水和小姐有缘呢”想到和这泉水的纠葛,叶子衿感叹万千。若是没有这神奇的泉水,那黑护子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成长,那或许楚夕暮已经…… 人生果然不能假设。 “泉水干涸了也好。”叶子衿露出了释然的笑,“凡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那神奇的泉水,没了也就没了吧。任何反常的东西,必然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这一点叶子衿深深相信,听说泉水干涸,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样也好…… 进了屋子,仍旧是从前住的那一间。叶子衿望着这熟悉的摆设,唏嘘不已。 宋宁默却是第一次住下,不仅参观了整座宅院,甚至连四周的景色,都打听了个分明。 等到他再次进门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夕暮的房子是你烧的吧?”叶子衿遥遥望着曾经有一座草庐,开满了小蓝花的地方,只觉恍若隔世:“那时候谁会想到,会是今天的结局呢?”“不错。”宋宁默上前一步,一手揽住她的纤腰,一手抵在窗棂上,“怕是这地方,无人知晓,曾经那妙 弃妇再嫁第39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仁心的楚大夫,竟然会是当今天子吧。” 人生的际遇,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 叶子衿不由笑了起来,“就好像元宵佳节,我从来没有想过揭开面具后,看见的竟然会是你。苏州和燕京隔着千里之远的距离,怎么也不曾想到,你就会在那样的时间,刚好经过的身边,还刚好带着那样的面具。” “你还敢说。”宋宁默五指成箕形抓住她的腰,“如果那时不是我,你当如何?”叶子衿吃不住痒,晃了晃身子,吃吃直笑,“哪来的如果?即便不是你,我后来还不是嫁了你?”宋宁默仍旧是一脸的不悦,迎着夕阳的余晖,眯了眼睛,半晌,蓦地笑了,“也是……” 声音柔和喑哑。 在叶子衿尚遥望天际之时,身子已被打了个转,被宋宁默横抱着,一把扔到了炕上。他用力极讲究,既不会摔痛她,可也叫她一时半会爬不起来。在叶子衿挣扎着双手的时候,宋宁默颀长的身子已压了上去:“你说得对,的确没有如果,既然是夫妻,那就该做些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 叶子衿不过象征性的挣扎了几下,便缴械投降。 她病着的这些日子,两个人日日相对,夜夜同眠,却从来不曾…… 她又何尝不想他? 鼻间满是熟悉的他的气息,叶子衿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今天九千字完毕,弱弱的为新书《凤倾》求一下推荐票 书下有直通车 第一百六十五章 悠悠(一) 第一百六十五章 悠悠(一) 片刻后,用力抱住他宽阔的后背,小手一寸寸拂过他光洁的肌肤,最后落在他肩头,微仰起身子,在他肩上重重咬了一口。宋宁默身子一僵,转瞬间又放柔,抚摸着她的面颊,嗓音低沉:“好狠心的女人……” 叶子衿却仍不肯罢休,松开牙关,又凑上了另一边肩膀。宋宁默一动也不动,任由她咬了下去,只喉结上下滑动了半晌,待到她再次抬头,才喑哑的问:“怎么?解气了?”叶子衿吃吃的笑:“不过想报复一下罢了,若是力道不好,我这一跌,旧伤复燃,你打算如何?” “那便再忍上三四个月好了。”宋宁默不以为意,伏低身子,冰冷的唇落在她额头,轻轻摩挲,“只是我如何会掌控不好力度呢?”轻柔濡湿的吻,落在她鼻尖,唇角,而后重重的覆上了唇。 在他的热情之下,叶子衿没有矜持没有欲拒还迎,反而不断迎合着他的吻,双腿缠上他精瘦的腰肢,双臂紧紧揽住他的脖子,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得最近,甚至于没有缝隙。宋宁默难得见到她有如斯配合的时候,清冷的眸子里燃起了团团烈火,更是不可抑制的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痕迹。 叶子衿也不甘示弱,牙锋划过之处,道道青紫印记。 就像火柴与纸,去赴一场生与死的约会。 到最后宋宁默已是气息不稳,粗粗喘息了几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我忍不得了。”叶子衿也被他撩得周身火起,闻言立刻答道:“那就不要忍……”一语毕,羞红了双颊,埋首在枕中,身子起了一片潮红。 宋宁默呵呵的笑,兵临城下,眉梢微挑,“娘子承让了。”叶子衿双颊更是绯红,舔了舔干涩的唇,更令他眸光黯了下去,垂下头在她唇上轻轻重重的啃咬,身下一挺而入。叶子衿啊了一声,咬着唇,拼命抑制那羞人的吟声。 宋宁默灵活的舌扫过她的牙关,最后柔软战胜了坚硬,两个人的舌交缠在了一起。无可抑制的呻吟自她口中溢出,似乎这声音更令宋宁默激荡了几分,身下速度又快了三分。帐子的四角上挂着的香囊,左右摆动不停。 “我想睡觉了……” “乖,一会就好了……” “我忍不住了,好困……” “可是我没有半点睡意,再等一会,子衿乖……” 半夜如斯诡异的对话。 次日,叶子衿睁开眼睛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身边的位置自然是空落落的,那个人素来习惯了早起。叶子衿不过微微动了动身子,就觉浑身酸软不堪。谁知道宋宁默那厮是不是将憋了四个月的精力全发泄出来了,叶子衿身子骨单薄,哪里是他的敌手。 心中正懊恼着,就听见门咯吱一声,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子衿郁结的翻了个身,将手臂枕在头下。 “醒了?”宋宁默面上挂着神清气爽的微笑,“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 一整夜的欢好,耗尽了叶子衿的体力。只是令她不快的是,为何经过那样的一夜,她已是半死不活,宋宁默这厮却是生龙活虎,昂首阔步,不知道多么精神抖擞。不甘心啊不甘心…… 都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如今叶子衿自损了八百,而对手却完好无损,怎么想怎么气闷。这样想着,待到宋宁默那张脸再次凑上来时,一把捞起床头的大迎枕,扔了过去。宋宁默头一偏,一伸手便将大迎枕抓在了手中,似笑非笑的迈着步子走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 虽说盖着被子,看不见被中的风光,叶子衿还是忍不住红了脸,狠狠瞪了他一眼,别开头去。“看来是恢复精神了。”宋宁默低低的笑,那声音似乎自喉咙深处发出,带着几分低沉。“走开。”叶子衿闷声闷气的从被中伸出手来,推了他一把。 且不说她人小力微势单力薄,单单就这一躺一坐的形势来看,叶子衿也处于下风,更不必说身边这人多年习武,就是那大汉推搪一把,都不见得能撼动他分毫。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坐在床沿上,不动稳如泰山:“饿不饿?” 光是问问也就罢了,偏偏还伸出爪子去撩叶子衿的下巴。这口气再也咽不下去,用力攥住他的手,死命掐了几把才罢休。宋宁默丝毫没有露出痛苦之色,反而看起来还有些乐在其中,“使劲掐,等消气了,我们晚上继续。” 叶子衿再也忍耐不得,一把掀开被子,一脚就踹了上去。反而是被宋宁默握住脚踝,居高临下的看她:“身为女子,怎么能这么粗鲁?”叶子衿大怒,也顾不得腰间酸疼,单手撑在身侧保持平衡,“要不是你不依不饶……” “不这样,怎么会有孩子呢?”宋宁默唇角高高扬起,“你说是不是,子衿?”此话一出,叶子衿便如同那泄了气的皮球,恹了下去,到底是意难平,又还嘴:“只是你也不该一整晚都……” “好了好了,我以后不会了。”宋宁默胡乱揉揉她凌乱的发丝,又将被子拉扯齐整,“你累着,也别起了,我端饭来你吃一些好了。”叶子衿点点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服侍。眼见着红红绿绿的菜肴,眼前一亮,“这是碧水芙蓉汤?” “不错。”宋宁默将筷子递到她手中,用汤匙舀了小半碗汤水,推到她跟前去,“听说是苏州名菜,当时你住在这里之时,也不知尝过没有。”“没有。”叶子衿几块火腿,笑了笑,“那时候心情不大爽利,虽说贪吃,可也没有在意许多。” 宋宁默叹了口气,又去摸她的头,“都过去了。”又指了指眼前的几盘菜:“你看,这是落英缤纷,这是碧落黄泉,这是草长莺飞二月天……”“这些名字倒是雅致。”叶子衿扑哧一声笑,“我从前可只管里头都是些什么菜肴,从不曾问这些菜肴的名字。” “现在知道也不迟。”见着她食欲甚好,宋宁默也自是欢喜,“我们每天几样,换着花样吃,你若是吃腻了,我们再去扬州,去金陵,再去余杭,嘉兴,四处逛逛,总能尝到不同的菜色。” 光是想一想,就让人垂涎三尺。叶子衿很没志气的咽下了口水,“那可说定了” 宋宁默微微颔首,柔声道:“快吃,待会就凉了。”叶子衿难得的吃了一整晚饭,又喝了小半碗汤,放下碗筷,摸着圆鼓鼓的肚皮,微微的笑:“怕是不日就要胖上一圈了。”“胖了好。”宋宁默不以为意,“胖了抱着也舒服,浑身都是骨头,磕着胳膊疼。” …… 无论多么寻常的话,从这人口中出来,就变了个味道。 叶子衿无力抚额,迎着那明晃晃的阳光,眯了眼睛,“我们待会出去走走吧?”“好。”宋宁默应了一声,目光若有似无的从她身上掠过,“你还走得动?”叶子衿嘴角抽了抽,无言的回望他,“你就不能偶尔正常那么一回?” 宋宁默一脸茫然,“难不成子衿对我有何不满之处?” 叶子衿顿时觉得这个人,无敌了。 丫鬟们进门来收拾了炕桌,宋宁默亲手替叶子衿梳了发髻,插上了一对蝴蝶玉钗。 叶子衿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仿佛不过一夕之间,便恢复了朝气,非当日在病中的憔悴可比。勾了勾嘴角,梳洗一番过后,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宋宁默到了田间地头。众人都不曾准备,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宋宁默不紧不慢的跟随着她的脚步,转眼就到了田垄上。立在田头,看着叶子衿小心翼翼的下了地,桃红色的绣花鞋上,沾满了泥土。却并不觉得碍眼,反而暗暗欢喜。千金易得,高兴难买。 难得叶子衿有这样雀跃的时候。 宋宁默在一旁看着,只觉心中溢满了欢喜。 “看吧,这就是我回到燕京之前种的黄芪。”叶子衿卷着最下面一截裤管,立在田垄间,回眸一笑,“如何?”“子衿真了不起。”璀璨的笑容洋溢在宋宁默眼底眉梢,一甩手便解开了外袍,一步步朝着叶子衿走去,“这黄芪长势挺好。” “那是自然。”叶子衿挑挑眉梢,笑靥如花,“从选种子到下种,我可费了不少心思。”宋宁默捏捏她吹弹可破的脸颊,眼波流转。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真恨不得将她揉入怀中,好好吻上一回。 叶子衿却不知他的心思,现如今满眼都是这一望无垠的田地,哪曾想过眼前此人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的那颗波澜起伏的心? “我那时以为再也回不去了,曾经想过将这几百亩地全部都种上药草。”在这广阔天地间,叶子衿也觉自己胸怀瞬间变得开阔起来,忍不住在这秋风中伸指了手臂,原地绕了个圈,“我还想过,等卖药草赚一笔银子,再开绣坊,或者种桑树,织布纺纱……”一语毕,含笑望向他,“我是不是心比天高?” 第一百六十六章 悠悠(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悠悠(二) 宋宁默含笑,摇头低语:“若是我到了这地方,难免也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说罢,四下里看了看,深深吸了一口气,“哪来的花香?”叶子衿闻言,也扭过头朝各处看了看,并不见花木,也有些错愕。 吸了一口气,的确是沁人心脾的芬芳。 “怕是田头上的野花吧。”木莲忍不住插了一句,朝前指了指:“就在那边,好大一片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叶子衿眼前一亮。也不知哪来的兴致,提起裙摆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奔了过去。 宋宁默望着她欢呼雀跃的背影,眼底溢满了暖意。挥挥手:“你们都回去吧。”紫苏几个相视而笑,忙领着众人退下了。“小姐可真是高兴”紫苑一面回头看,一面低声耳语。“就你话多”紫苏白了她一眼,嗔道:“还不快回院子里收拾着” 紫苑吐吐舌头,笑嘻嘻的卷起袖子,开始收拾屋子。 因是晚秋十分,田垄上并不见人烟。一望无垠的田垄上,只见宋宁默和叶子衿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动。“想不到这里还有花”叶子衿信手折下几支,回眸一笑,“你快来瞧瞧”宋宁默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璀璨的笑容,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这还是叶子衿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 “嗯”思绪不过转过,回过神来,已不自觉的应了一声。 大抵是习惯了追随她的身影,回应她的声音。 只见田间地头上,有一大块空地,一簇簇白色的小花,迎着秋风,朵朵都在跳舞。 叶子衿没来由的心情大好,蹲下身子去轻嗅花香,双臂抱在腿前,将下巴搁在双膝上,轻声的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今年的野花,也格外的香呢”宋宁默也跟着蹲了下来,一把将她扯了扯,两个人反向而坐。 两个人静静的坐了一会,叶子衿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将头搁在宋宁默大腿上,身子平躺在了草地上。背对着阳光,宋宁默在她面上投下了一道阴影。嘴角含笑,轻抚她的额头,眉梢,嘴角,眼眸柔和似能滴出水来。 却只是不说话。 叶子衿懒洋洋的合上了眼睛,鼻间阵阵芬芳袭来,让人熏熏欲醉。 宋宁默却将野花一根根掐断,凭着少年时的记忆,耗尽了力气去编花环。原本是想编一个美丽的花环让她戴上,只是无奈没有经验,最后只得乱糟糟的一团。索性将它丢开,又折下三五支野花,横七竖八的插在叶子衿发间。 叶子衿面颊瘙痒,忍不住伸手去挠,手伸到半途中却被宋宁默握住,竟是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在她脸上抓来抓去,“哪里痒?”他的手,带着丝丝的凉意。秋风拂面,说不出的惬意。 “不痒了。”叶子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似乎当真是要入睡了。 在草地上坐一阵子倒是无碍,但宋宁默唯恐她受不得凉意,也不许她睡着,作怪的捏捏她小巧的鼻子,又抚摸她莹润的脖颈,“别睡……”叶子衿受不得他的戏弄,嗖的一下坐起身来,“你做什么?”满头的花枝掉的掉,斜的斜。 “要睡回去再睡。”宋宁默将她轻轻抱起,放在自己腿上,“这地上潮气重。”叶子衿心中一暖,想到自己方才的口气,便觉有些不好意思,也就温顺的靠在他怀中,静静的依偎了一会。 宋宁默自她发间取下凌乱的花枝,扶着她起身:“也该回去了。” 叶子衿点点头,两人手牵着手回到了宅院。 哪知才走到半路上,却见一行人缓缓而来。定睛一看,却是一群身着官服之人。 愣了愣,转过脸问:“这是什么人?”宋宁默眯着眼看了好一会,才说道:“这官服没见过,或许是县令。”叶子衿嘴角抽了抽。宋宁默眼中来来往往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四品以上的官员,不记得区区一介县令的官服也是人之常情。 “看样子是来拜会你的?”叶子衿面色微沉。“应该是。”宋宁默脸色倒是平静,只是也听得出有些不悦:“难得的宁静几日……”说话间,那行人便已走到了门口。宋宁默负者双手走了过去,低声嘱咐叶子衿:“你进屋去,不必出来应付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眼不见心不烦,索性躲进屋子不再出来。 也不知宋宁默和那县令说了些什么,总而言之从丫鬟口中得知的情况是那县令欢天喜地的回去了。而宋宁默依旧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走进屋子时,还颇有闲情的坐在榻上看她温书。 叶子衿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这下怕是不得安生了。”宋宁默在她耳边轻声的笑,一脸的悠闲自得,甚至伸出手拍拍她苦哈哈的一张小脸,“大不了我们住几日,就离开好了。”“你说的倒是容易。”叶子衿苦着一张脸,满心不愿:“原以为挺简单的事情,可是你看看,这么多行李,搬来搬去也麻烦……” “呵——”宋宁默呵呵直笑,揉揉她的头发,“横竖是不用你收拾,不如让他们都在这庄子上呆着,就我们俩出去走走?”“真的?”叶子衿眼睛一亮,但转瞬又垂下了头,绞着衣襟的一角,有些气短:“两个人自然是方便许多,可是万一路上遇到宵小……” “遇见宵小?”宋宁默双手握拳,手指握得啪啪响,“让我活动筋骨?” 叶子衿抬眼,斜觑着他:“万一对方人多势众,你一个人也招架不来,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怎么办?”“什么岔子?”宋宁默也斜眼睨着她,“强盗也不过是为了财,到时候给他们就是了。”托着下巴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不过这也说不好,万一他们见着我娘子倾国倾城,抢回去做压寨夫人,可怎生是好?” “宋宁默”叶子衿气极,“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我一直在说好话。”宋宁默哄小孩一般拍拍她的面颊,“这是夸你漂亮呢” 叶子衿此刻陡然熊熊燃起了杀人之心,只是转念想想,若是眼前这人死了,她就守寡了。守寡不要紧,万一再嫁给不堪之人,岂不是更糟糕?这样想想还是忍了下去,嘴角扬一扬,脚下死死踩住他的脚,蹂躏了好一阵子,拍拍手,“好了,该去用午膳了。” 说完,使劲推了他一把。 她力气虽小,可这么踩了一阵,也有些吃痛,又这么一推,宋宁默险些站立不稳。索性一把将她扯过,两个人齐齐倒在了榻上。正端着碗筷进门来的紫苏直直停住了脚步,紧跟在其后的紫苑刹不住脚步,几乎撞上她的后背。好不容易才平衡了身子,见着眼前的景象,嘴张了张,两个人逃也一般的离开了屋子。 叶子衿双颊瞬间变得滚烫,心知她们误会了,奈何眼见为实,这等事情只能是越描越黑。从他怀中挣扎这起身,双拳在他胸口一阵乱捶:“你就不能正常些?”“我哪里不正常了?”宋宁默一脸的纯良,振振有词:“这可是你先推我的” 叶子衿忍不住,回头就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留下了一排红印子。 宋宁默修长的手抚上了那牙印,眼中满是暧昧的笑意,“不用这么心急,等到了晚上,我们再……也不迟……”叶子衿心里的怒火噌噌直往上冒,只是憋在胸口发作不出,一张雪白的小脸憋得通红。 “好了好了。”宋宁默唯恐她生气伤到身子,也就轻拍着她的后背,好声好气的哄道:“都是我不好,本是闹着玩的,你现在叫丫鬟们进来,就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她们也不敢乱嚼舌根的。” 叶子衿虽气恼不已,奈何他的声音太过温柔,倒是无法再发作了,也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紧了紧发髻,整了整衣裳,正襟危坐的坐在榻上,才出声唤人:“紫苏”正在外头守着的紫苏脸色僵了僵,忙推开了门,心有余悸的探出半个身子:“小姐,怎么了?” “将午膳端进来。”叶子衿郁闷不已的垂着头,这顿午膳就在气闷与沉闷中度过。 等到了第二日,叶子衿的预言成了事实。 马员外举家来拜会宋宁默。 叶子衿自窗子前瞅见那油光满面的马员外,蹙了蹙眉。再细细看去,却见马员外身后站着一妙龄女子,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模样,一双横波目,半点红朱唇。叶子衿眉头紧锁,漫不经心的带着丫鬟们出去溜了一圈。 宋宁默端着茶盏,无声的笑了笑。 待到送走马员外之后,宋宁默施施然走进屋子,便听得窗前女子半带恼怒的声音:“看来你是完全没有看见我了。” “我当然瞧见了。”宋宁默微微的笑,伸臂将她揽在怀中,“我当然也发现了,在众人之中,我的子衿是最好看的。”不知何时,叶子衿的嘴角,止不住上扬,却仍是嘴硬:“是么,我怎么觉着你的目光一直在那马小姐的身上滴溜溜的转?” 再次为新书打一下广告,求一下推荐票~ 书名:凤倾 书号:2302447 作者:子夜妃子 简介:这天下,是他的,也是她的。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三千里河山,一路锦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数十载繁华,袖手天下。谁在煮酒梅子青,六十四卦机关都算尽。盛世江山,韶华轻负。敢犯我者,虽远必诛 话说现在瘦是瘦了一点,不过可以先加入书架养肥呀~ 推荐票,收藏,评论,一个不能少啊不能少 第一百六十七章 悠悠(三) 第一百六十七章 悠悠(三) “那必然是你看错了。”宋宁默漫不经心的走着,顺手从枝头掐下几片黄叶,挥手便轻扬了出去,“有子衿在的地方,我哪里敢看别人?”叶子衿呸了一声,心里却是开满了花,朵朵压枝低。 “好了好了,一大早的被人叨扰,尚不曾好好用膳,现在已经是正午了,肚子也开始唱空城计了。”宋宁默嬉皮笑脸的搂着她朝里走,完全忽视一路上不停侧目的仆妇们。叶子衿脸红了红,却没拒绝,低声问:“你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可曾想好去哪里?” “既然来了苏州,那就去寒山寺瞧瞧。”宋宁默拍拍她的头,“顺带也给娘求一道平安符回去。”叶子衿心头一暖,抿着嘴笑,“好呀。”说起二王妃,便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面上笑意就淡了几分。 宋宁默只怕也是如此,仰面望天,无声的叹息了一阵,才走进了屋子。 “娘的身子好一阵坏一阵的,拖了也有好些年了。”宋宁默坐在窗前,斟了一盏热茶,叹道:“我曾经遍访名医,只是这是心病,无论如何也不得根治,也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二王妃就像是那陨落的星辰,独自一人卧在那旷野中,旁人走不进她的世界,她也被心事所束缚,只在自己心房内来来去去的徘徊,游离。 叶子衿唏嘘不已。 伸手握住宋宁默的手,“等过些时候,我们也带她出去走走,没准见见这外面的天高地阔,就能走出来了。”“希望吧。”宋宁默苦笑:“都已经这么多年了,若是能解开心结,早早就该解开了……” “凡事总要朝好的方面想。”叶子衿真切的望着他:“我们也不能气馁。”宋宁默叹了口气,点点头,转开了话题:“今儿午膳吃什么?”“听说是玲珑牡丹齑和碧螺虾仁。”叶子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颇有些向往的样子。 宋宁默端着茶盏,望着她微微的笑:“说到吃食,脸色都不一样了。”叶子衿捂着双颊,白了他一眼,“食色性也,谁也逃不过这一关,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好好好,我不说了。”宋宁默笑呵呵的放下茶盏,待到秋菊端着菜肴上来,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气,点头称赞:“还未看见菜肴,就闻见香味了。” “也不知方才是谁瞧不起人家。”叶子衿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揭开了盖子,只见米黄|色虾仁里,夹杂着几片碧螺春,看上去十分淡雅,既有茶的芳香,也有虾仁的鲜味。另一盘玲珑牡丹齑却是精巧的做成了花瓣的模样,光是这样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叶子衿没有半点矜持的想法,捞起筷子就夹了几块虾仁,汤汁略烫,吞了好几口才吃完。宋宁默不紧不慢的步了她的后尘,微微颔首:“果然好味道。”叶子衿心情大好,紫苏又端上来一盘雪花虾汁,叶子衿见着不由微微的笑:“今儿个虾可真多” “这时节盛产虾。”紫苏笑了笑,将菜往她跟前推了推:“方才秋菊还说明儿个还得做虾呢”“秋菊这蹄子也是要看人行事的了。”叶子衿打趣道:“当初我在这边的时候,每日可都是素菜” 紫苏一眼撇了过去:“您还好意思提起,当初可是您自己开口说要吃素菜的,秋菊可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叶子衿瞪了她一眼,继续埋首吃虾。紫苏笑嘻嘻的推着空盘子退下了。宋宁默却不冷不热的说道:“被人踩尾巴了吧?” 声音里是浓浓的促狭之意。 叶子衿学会了装聋作哑。索性只将视线投在那菜肴之上,瞧也不瞧他一眼。 一顿饭毕,宋宁默慢悠悠说道:“寒山寺在苏州城西阊门外十里外的枫桥镇,从我们这里出发,也用不了多久。”叶子衿点头,“听说寺内古迹甚多,到时候我们也正好观摩观摩。”夫妻二人有商有量的说了好一阵,决定择日不如撞日,将去寒山寺的日子定在了明日。 第二日正是个好天气,秋高气爽。 叶子衿早早的便梳洗妥当,宋宁默却比她更早,抢先一步便带着小厮们将出行所需物事搬上了马车,叶子衿一出院子,便直接被拉上了马车。等到马车开始疾驰,才讷讷说道:“我好像没用早膳……” 宋宁默扑哧一声笑,揉揉她的头,从马车里翻出一小包点心来:“吃些点心压压饿,这是螃蟹馅的。”叶子衿瞅着那各色形状的点心,笑开了颜。宋宁默一瞬不瞬的望着,眼中黯了黯。掏出帕子拭了拭她的嘴角:“慢些吃,也没人和你抢。” 叶子衿脸一红,由着他的帕子撩起一阵,“知道了。”用罢点心,用帕子擦净了手,才撩开车帘开始看外间景色。沿路都是黄叶飘飘,虽如此,也算得上是山清水秀。叶子衿一路上看着那稀奇的景色,不时和宋宁默交头接耳几句,也别有一番趣味。 马车在路上疾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寒山寺山门前停了下来。 叶子衿下了马车,眯着眼,看着阶梯深处寒山寺三个大字,骤然响起一首诗: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或许也正是由于这首诗,寒山寺才会名扬天下的吧。 因着是微服私访,夫妻二人并不曾惊动寺中人,连随从也只带了七八个,所谓游玩,也不过是随心所欲,若是什么都要带上一群人,反而失了当初的兴致。在这一点上,叶子衿和宋宁默有着高度的契合。 一行人迈过长长的阶梯,进了寺中。或许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日子,香客并不多,这寺中也是一片清幽,不时能听见树梢鸟儿鸣叫的声音。事实上在秋季鸟儿已经甚少出现了,能够在这里听见鸟语,也着实不简单。 叶子衿一面走一面看,看着那料峭的山石,也就说道:“我听说这寺中有枫桥夜泊的石碑,可是真的?”“这可不知道。”宋宁默也不过是从庄子上下人们口中听说只言片语,“横竖有的是时间,我们多找找就是了。” 无俗事在身,随心所欲,实在是叫人痛快。 叶子衿点头:“好。”两个人肩并肩,一路上观赏花草树木,也不知走了多远,最后瞧见不远处高耸着一座阁楼。“那应该是放经书的地方。”宋宁默伸手揽住她,“你若是想上去瞧瞧,我带你去。” “藏经楼一向不开放。”叶子衿横了他一眼,“难不成我们要偷偷进去?”“只要你想,我定能让你进去看看。”宋宁默满脸的怡然自得,“要不要去?”“不用了。”叶子衿连连摆手,“这地方,还是不要胡来的好。” 宋宁默呵呵的笑,在她耳边低语:“我轻功倒还利索,抱着你飞上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叶子衿打了个寒战,更是排斥:“不必了不必了,我们还是去别处吧。”说罢,拉着他就走。到底是名寺,比不得别处,叶子衿可不敢在这里放肆,冲撞了佛祖。 两个人逛了一会,叶子衿便觉有些吃力,走几步便喘上一阵。她大病初愈,宋宁默也不敢当真叫她累着,也不过寻了个由头就去了山房。这寺中的僧人也通情达理,腾了三间空房供他们一行人居住,甚至还供有斋菜。 当然,叶子衿亲眼看见宋宁默捐了五百两的香油钱,顺带也从那僧人手中拿到了两张平安符。“怎么要两张?”叶子衿有些不解,“虽说两张平安符是好,可你也忒贪心了些。”一个人佩一张平安符几乎是根深蒂固的思想,叶子衿实在想不透这人求两张平安符作甚。 “一张给娘,这余下的一张给你。”宋宁默亲手替她挂在了腰间,“不要弄丢了,你多灾多难的,求个平安符也好。”叶子衿嘴角抽了抽。明明是极温馨的一件事情,到了他口中,就显得有些不伦不类,这人只差没有说这平安符是花了好多银子求来的了。 虽如此想,却仍是感动不已,“我会好好戴着的。”宋宁默一脸自得的拍着她的头,宛如她是那小猫儿一般,“子衿乖……”若不是在这僻静的地方,叶子衿真有心一脚踹上去。这人实在是太可恨了,无时不刻不让你火冒三丈。 哪知没过片刻他又恢复了常色,淡漠的一张脸,轮廓却柔和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冷峻。推开窗子,映入眼帘的就是高耸的一座钟楼。宋宁默看了半晌,才出声唤:“子衿,关于这钟楼也有一种说法,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叶子衿托着下巴,撑在窗台前,让凉丝丝的秋风吹拂着自己的发丝。 “听说每到了子夜,寒山寺的僧人们要敲一百零八下钟声,这样人的烦恼就会随着钟声消除了。”宋宁默若有其事的说道:“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里,听听这里的钟声。”“真的假的?”叶子衿明显不大相信:“听听钟声,就会没有烦恼了?” “不过是一种寄托罢了。”宋宁默恨铁不成钢,将煞风景的叶子衿牵引进了内室:“佛门境地,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就不要啰嗦了。”叶子衿撇撇嘴,推开另一侧窗子,看着那郁郁葱葱的树木,心里变得一片宁静。 在这秋风萧瑟的季节,难得这寒山寺中,仍旧是绿树成荫,可真是稀奇。 不知何时,宋宁默自身后,揽住她的腰,将头抵在她肩头。叶子衿并不挣扎,反而有些乐在其中。他的怀抱,总让她觉得莫名的安心。好像只要这样拥抱在一块,这时间一切烦恼,都能过迎刃而解一样。 到了傍晚时分,僧人送来了斋菜。虽说是无甚油水的菜色,满目绿油油一片,可吃在口中却别有一番风味。“到底是他们僧人,这斋菜做的比府上的厨房还好些。”叶子衿笑着夹了几根调羹菜。 “这大抵就是术业有专攻吧。”宋宁默煞有其事的吃完了一大碗米饭,毫不客气的又盛了一大碗。这寺中的米饭颗粒浑圆,比外间一般的大米普遍要大一些,也圆润一些,看上去就好像一粒粒碎珍珠一样。 或许受了宋宁默影响,叶子衿的食欲也格外的好,破天荒的吃完了一整碗米饭。宋宁默冷眼瞧着,眼中渐渐有了笑意。待到二人用过晚膳,就着那夕阳的余晖,漫步在寺中,那悠长的甬道上寂静无声,就宛如这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二人一般。 “看,那边是碑文”叶子衿侧目之处,赫赫然出现了石刻碑文。只见满目望去,皆是高耸的石碑。叶子衿忙拉着宋宁默,一路疾走,摩挲着那碑文,眼中闪闪发亮,“这也是一番功夫啊” 叶子衿早先也曾在先生的教导下学习过书法,此刻见了那碑文,阳光已是不同。宋宁默立在石碑前,默默看了一阵,捏着下巴,颔首道:“可见得写这碑文的人,必然是书法名家。”只是看了一阵,却并不见署名,或许是年代久远,已经被风霜侵蚀。 太阳落山,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在眼中。 这时候站在这树林一样的石碑中,就显得有些诡异了。叶子衿拢了拢衣裳,讷讷道:“我们回去吧,有些冷了。”宋宁默忙脱下外袍让她披着,揽过她的肩头,依偎着回了山房。夜色降临,屋子里燃起了一盏孤灯。 宋宁默推着叶子衿去歇息:“你先去躺着,我要等会才睡。”“你要听钟声?”叶子衿从床上爬起身,笑嘻嘻的望着他:“那我也要听听,也去去这一年的霉气。”“傻子”宋宁默轻斥道:“你身子不好,这寺中寒气又重,怎么能熬到子夜时候?到时候我替你敲一百零八下的钟声,也就当是替你祈福了。” 叶子衿一愣,心里漾开了一阵又一阵的波澜。 这部书也快完结了,话说征集一下意见,大家想看谁的番外? 第一百六十八章 悠悠(四) 第一百六十八章 悠悠(四) “可是我想要和你一起。”叶子衿拉住了他的衣袖,“到时候我多穿几层衣服好了。”宋宁默无奈的摇头,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得无可奈何的说道:“到时候披上披风。”叶子衿忙不迭点头,“我知道。” 他想为她祈福,而她又何尝不想为他祈福? 幸福是两个人的事情,缺了一个人,那都不叫幸福了。 宋宁默抱着她瘦小的身子,良久叹了一口气:“看样子还是得养的胖一些。”或许是人在寂静无声的夜晚,会显得格外感性,也容易被一些细微处波动心弦。叶子衿心头充满了暖意,双手握住他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只怕到时候太胖,连马车都容不下。” 宋宁默扑哧一声笑,却一本正经的刮她的鼻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嫌。”叶子衿也仰头,挑起他白皙的下巴,“那么我也说定了,就算有一被大火焚烧面目全非,我也勉为其难的不嫌弃你好了。” “你这是在诅咒我么?”宋宁默眉梢微挑,掐了掐她细细的腰肢,蓦地眼中一黯,寻着她的唇,就覆了上去。没多久功夫却又将她轻轻推开,别开脸,身子微颤,“可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叶子衿脸上微烫,在这佛门境地,也的确有些不大像话。 也就顺势拉开了二人的距离,并排靠在床头,静默无言。从早晨到现在,不知走了多少路,原本该是困乏不堪的。可是只要同他在一起,便觉得没有困意。单单这样看着他俊美的侧脸,也觉得深深的满足。 宋宁默看着那明灭不定的烛火,自被中握住她的小手,在她见不到地方,嘴角微扬。没有人看见,曾经那冰冷的男子,此刻眼底眉梢,尽是温柔一片。叶子衿靠在他肩头,静静的坐了一个多时辰,才听见他柔声说道:“是不是累了?你躺一会,到时候我叫你。” “不要。”叶子衿想也不想的拒绝,“万一到时你不叫我怎么办?” “傻瓜,怎么会呢?”宋宁默失笑,“既然答应你了,怎么会骗你?” 叶子衿眨了眨眼睛,“真的?”“嗯。”宋宁默往上拉了拉被角,“睡吧,别熬着了。”叶子衿深深看了他一眼,抱住他的胳膊,“可是我想要陪着你。”宋宁默一愣,低下头看她,笑了笑:“我经常熬夜,习以为常了。” “不是这样。”叶子衿摇头,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你看起来格外的寂寞,我想要陪着你。”宋宁默身子一僵,继而一拉,将她重重的揉进自己怀中,失控一般的啃咬她的唇,直到二人气息都有些不稳,才松开了她。 事情太过突如其来,叶子衿一时之间尚未反应过来。待到被松开的刹那,才大口大口的吸气。却只宋宁默低声说道:“我方才就在想,几年以前,我也是在山里面习武,那地方也和这寒山寺差不多,空无一人,每每到了晚上,我就独自一人,坐在房中,看着那昏黄的烛光出神,往往等到回过神来,已经是鸡鸣时分了。” 叶子衿心中大痛,将他紧紧抱住:“以后不会让你一个人了。”宋宁默轻声笑了笑,拍拍她的小手,“我并不觉得如何伤心,方才只是想起了那些旧事罢了,也就是想一想而已。”隔着薄薄的衣衫,二人体温交融在了一起。 宋宁默垂下头,看着她交缠的小手,无声的笑了笑。 叶子衿到底是身子骨弱,靠在他肩头约摸一炷香的功夫,头便开始小鸡啄米。宋宁默顺势将她身子放平,柔声道:“安心睡吧。”叶子衿睡眼朦胧,却仍旧记得不能睡,强自揉了揉眼睛,又挣扎着要坐起来。 宋宁默忙将她压了下去,自己褪下衣衫,哄道:“我们一起睡,可好?”“那误了时辰怎么办?”叶子衿强自维持清醒,不肯睡去。“放心呢,有我在,误不了。”宋宁默示意她安心,“我是习武之人,对时间本就敏感。” 叶子衿对他总是信赖的,抱着他的胳膊,唯恐?br / 弃妇再嫁第40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恐他扔下自己,沉沉睡去。 宋宁默低头,便看见她长长的睫毛。他清楚的记得,在这下方,掩盖着怎样的一双眼睛。笑起来时,就好像那流淌的琥珀的光泽,俨然让人如沐春风。无人知晓,他是怎样喜欢她的笑颜。 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她的睫毛,心里充满了欢喜。在她唇边印下轻轻一吻,也合上了眼。宋宁默本身睡得极浅,也不过大半个时辰便幽幽醒来。彼时叶子衿正依偎在她怀中,安静的如同那小孩儿。 宋宁默的心,刹那间便软成了一团。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抚摸她的脸,轻轻的唤:“子衿,起床了。”叶子衿一个机灵,从梦中惊醒。见烛光下,宋宁默的俊颜近在咫尺,才松了一口气:“还以为误了时候呢” “怎么会”宋宁默摸摸她的头,柔声哄道:“我说了不会骗你的。”叶子衿揉揉惺忪的睡眼,咧开嘴笑,“现在知道了。”一面说,一面去拉扯衣裳。好在秋日也没穿多少衣裳,并不繁琐。不过宋宁默仍是不放心,哄着她又穿了一层外袍,披上了披风,才总算牵着她出门。 晚风拂过,透着丝丝的凉意。 叶子衿仍觉得在梦中,没想到二人竟当真等到了子夜时分。 星光洒满大地,寺内的荷花池内,水波粼粼。 叶子衿眨巴着眼睛,在夜风中,仰头看着那钟楼。 一百零八声钟声毕,寺庙里一片轻悠之声。“走吧。”宋宁默携了叶子衿的手,迈上台阶,握住了木柱,“走远些,免得撞着你。”叶子衿当真后退了几步,在一声声清脆的钟声中,暗暗许愿:只盼佛祖庇佑宋宁默,报他这一世,再无忧愁。 钟声了,余音不绝。 二人相视而笑。 第二天天明,山房前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定睛一看,却是庄子上的小厮:“少爷,二王妃似乎不大好,燕京来的人,让您回去呢”宋宁默神色一凛,没有片刻犹豫,“我们走” 叶子衿脑海嗡的一声。 二人不曾携带行李,一路上快马加鞭,马不停蹄。 进府时,络绎不绝的太医们,大夫们,诉说着情势的严峻。 宋宁默牵着叶子衿的手,一路疾走,似乎还嫌不够快似的,抱着叶子衿,用轻功向前飞驰。到西院时,院子里一片死寂。太医们守在一旁,见了宋宁默,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宁默……”二王妃低声唤:“我想要和你说说话。” 宋宁默挥挥手,命太医们退下,却并不曾松开叶子衿的手。 “子衿,你也来了……”二王妃的目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眼里沁出了一抹笑意。 “只是可惜,没有看到我的孙儿出世。”二王妃的笑容苍白而无力,握着叶子衿细滑的小手,微微颤抖,“若是有朝一生下了孩儿,记得抱着他到我坟前,让我也瞧瞧。”二王妃嘴角含了一抹凄凉的笑意,“那样在九泉之下,我也瞑目了。” “娘……”叶子衿强忍着溢满眼眶的泪,不让它低落下来,“您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二王妃无力的笑了笑,“医得了病,医不了命,我命该如此,也没有什么好伤心的。”说着,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宁默,你过来——”一直立在叶子衿身后的宋宁默,闻言蹲下了身子。 二王妃将他的手拉住,与叶子衿的手叠在了一起,“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你们既然是夫妻,日后无论怎样,也应当风雨同舟,齐心协力,这样……”说着,猛的将脸转过朝向帐子内,轻轻咳了几声。 又用空闲的那只手,拭了拭嘴角。 分明是没有擦拭干净,嘴角还牵引着几缕血丝。 叶子衿已不忍再看,垂下头去,看着同宋宁默相握的手,还有二王妃,犹如老枯树皮一样的手。两相比较之下,更令人觉得无比的心酸。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含泪笑道:“娘放心,日后哪怕风云突变,我们也当不离不弃……” 二王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喘息着说道:“自你进门后,宁默变了不少……”盈盈目光一一从宋宁默和叶子衿面上扫过,“以前这孩子只会叫我心疼,现在总算是叫人松了一口气。”说着,便从枕边掏出了一对镯子:“这是当年我出嫁时母亲送给我的,现在我送给你。” 这算是对她最大的肯定了吧。 可是叶子衿一点也不觉得高兴,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似有一块石头压在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至始至终,宋宁默只是深深的沉默,没有说一句话。叶子衿咬牙,忍着泪意,从二王妃手中接过镯子,当着她的面将镯子带在了手腕上,“娘,您看,很好看” 二王妃微微颔首,“好孩子……”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咳嗽,这次似乎是无力再转头,鲜血呛了满嘴,一片潮红,触目惊心。叶子衿忍不住,就要掏出帕子替她擦拭,手却被宋宁默死死攥住,动弹不得。 “子衿,我将宁默,宁默交给你了……”二王妃的眸光,恰似那天边的星辰,在天明之时,一点点暗沉了下去。而攥着她的那只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就好像是那风中的黄叶,飘飘扬扬,最后仍旧是了无生息的落在了枯叶中。 霎时间,泪水盈满了眼眶。叶子衿捂着嘴,强自按捺着,才没有失声痛哭。 宋宁默眉头紧锁,一动不动的蹲在炕边,始终维持着握着叶子衿右手的姿势,没有动弹。直到大滴大滴的泪,落在二人相交的手上,宋宁默才挪了挪身子,站起身来,眼睛始终不离了二王妃。 静默了良久,飞速眨了眨眼,将头转向窗外,轻声道:“子衿不要哭了。”话虽如此说,自己却微红了眼眶。叶子衿一转脸,见他颀长的身子笼罩在一团阴影里,说不出的寂寥。心似被撕裂一般,一阵阵的疼痛。 一溜烟从炕边爬起,从背后将他抱住,头靠在他背后,泣道:“宁默,你若是想哭,便哭吧。”宋宁默自胸前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子衿——”声音已带了颤抖。叶子衿心中更痛,有心劝说几句,只是觉得任何言语都太过苍白,苦思了半晌,竟是找不出一句话来。 “办丧事吧。”过了许久,宋宁默才动了动身子,冷声道。 叶子衿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半晌无语。 二王妃的丧事,办得十分体面。虽说二王妃娘家已没有多少人,可燕京城的公卿世家,几乎家家户户都来悼唁过一番。一面是冲着晋王的名头,一方面却是冲着宋宁默的身份。这普天下无人不知皇上对于晋王府世子的厚爱,甚至曾经屡屡屈尊驾龄世子的府邸。 宋宁默至始至终,都保持着身为世子应有的气度和体面。甚至于叶子衿很少见到他会有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忙忙碌碌,但叶子衿分明看见,他偶尔闲下来时,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痛楚和黯然。 只是身为男子汉,不好表露在他人面前? 亦或是多年的习惯? 叶子衿不敢深想,只觉得心头一阵阵抽痛。只不过,她也有许多琐事。来往的公卿夫人,她不得不帮着接待。国公府叶夫人也来过一次,见着自家女儿在宾客面前进退有礼,落落大方,也暗自欣慰。 二人这几日都住在晋王府,不曾回到原来的府邸。晋王原本欲插手,但看着宋宁默难看又厉然的脸色,也难以插下手去。冷眼见着宋宁默处理事情井井有条,连叶子衿也对来往账目十分了然,也就顺水推舟做起了闲散人。 等到丧礼完毕,所有宾客散去,叶子衿才终于有了和宋宁默独处的机会。 只不过宋宁默一回府,便失去了踪迹。叶子衿遍寻不着,有些失落的回了屋子。紫苏拉住她,窃窃私语:“方才少爷一声不响的回了内室,半天也没有动静。”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快步走了过去。 “宁默?”叶子衿站在门口,试探的唤了一声。 黑漆漆的屋子里,久久没有声响。这令叶子衿心里有些没底起来,难不成宋宁默不在?可丫鬟们亲眼看着他走进了内室,总不能都看错了吧? 叶子衿一向惧怕黑暗,此刻却没有半点迟疑,摸索着朝内室里面走,好在对这屋子的摆设也都清楚,虽然磕磕碰碰,却也不至于撞得鼻青脸肿。“宁默?”叶子衿再次出声唤:“宁默?你在里面,是不是?” 仍旧没有声音传来。 叶子衿心头颤了颤,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宋宁默坐在何处,只得再次呼唤:“宁墨,你在哪儿?”若是此刻命丫鬟们送来火折子掌灯,屋子里亮堂堂的,必然会方便许多。可是叶子衿不想这么做。 或许人只有在黑暗中,才会透露最为真实的情感。 宋宁默已经憋了太久太久,总要有那么一个地方,让他休憩,让他能够舔舐自己的伤口。 更何况,叶子衿有一种直觉,宋宁默并不想让别人瞧见他此刻的狼狈与无助。 一时不察,腰肢撞在茶几上,上面搁着的茶盏砰的一声落在地上,碎了满地。叶子衿看不见前路,一脚踩在了碎屑上,痛得头皮一抽,倒吸了一口冷气。在这黑暗中,一点点动静都格外引人注目。 却只听得炕边传来宋宁默的声音:“子衿……”叶子衿心中一喜,也顾不得脚上的疼痛,一瘸一拐的,三步做两步冲到了炕边,摩挲了几下,总算是撩到了宋宁默的衣角,再也舍不得松手,“宁默……” 随手摸索几下,或许是摸到了他的脸,入手一片潮湿。 叶子衿心中一片了然,挨着他坐了下来,将头靠在他肩头,“哭吧,有我陪着你呢。”宋宁默哑着嗓子问:“你方才怎么了?”“没怎么。”叶子衿随口扯了个谎言:“就是撞到了杯子,吓了一跳。” 宋宁默明显的不在常态,对于她的话也没有多问,反而一转手将她抱住。 “我只有你了。”宋宁默将头埋在她胸前,声音哀伤,哽咽道:“子衿,从今以后,我就只有你了。”叶子衿的泪,簌簌的落下来。紧紧的抱住他的头,一遍遍呢喃:“我们都要好好过下去,这样才不会辜负了娘的心意。” 宋宁默双肩微微抖动。 叶子衿一下下摩挲着他的后背,就像当初他对待自己那般,只是紧紧相拥,谁也不开口说一句话。不多时,叶子衿自觉自己胸口衣衫,湿了一大片,似能拧出水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叶子衿心中酸楚不已,却讲不出一句话,只能一动不动的任由他抱着,让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今以后,我就没有母亲了。”宋宁默的声音,透着浓浓的哀伤。“你还有我呢”叶子衿哽咽道:“宁默,你还有我……” 满室哀戚。 第一百六十九章 悠悠(五) 第一百六十九章 悠悠(五) 朔月之夜,夜幕暗沉。 二人紧紧相拥,直至天明。 这一夜,泪水浸湿了二人的衣衫。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来之时,宋宁默又恢复了从前的淡漠。只是眼中,多了些许旁人看不见的哀伤。叶子衿见着,唯有暗暗叹息。无论用怎样的言语抚慰,他失去母亲这一事实,是刻在心底,无法抹去的。 唯有时光能立于不败之地。 事到如今,叶子衿只盼着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能慢慢抚平他心里的疮痍。 宋宁默松开双臂,立了起来,身子背对着叶子衿,并不回头:“你若是累了便歇歇吧。”也不说二话,拔脚便往外走。“你去哪里?”叶子衿起身拉住他的袖子,“我陪你去。”“不必了。”宋宁默回首,笑容似水:“你也累了,该歇息了。我出去练剑,一会儿就回来。” 叶子衿微微点头,“我等你回来用早膳。”宋宁默身形微顿,脚下不停的朝外走去。 叶子衿看着他落寞的背影,长长的叹息。 虽生在王府,可宋宁默明显比一般的大家子弟,命途多舛。从小到大,就似那影墙上的藤蔓,得不到父爱的阳光,母亲多年卧病不起,好容易才有了些许转机,二王妃偏偏就这样去了…… 人这一生,总要有一些值得纪念的东西,否则临死之时,回忆这一生,竟没有温暖的记忆,该是多么悲凉 叶子衿暗暗想,如今宋宁默可真真是只有自己了,无论如何,也要加倍的对他好才是。 这样想着,梳洗了一番过后,便吩咐厨房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说起来也的确有些羞惭,她的口味,宋宁默没有不知道的,然而她自己歪着头想了半晌,始终无法回忆起宋宁默最喜欢吃的菜色。好像从一开始,就不曾见宋宁默对什么菜肴格外感兴趣,只知道他口味有些清淡罢了。 就连这屋子,也因着少了一个人的缘故,显得有些冷清。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宋宁默依言折转了回来。或许是练剑的缘故,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叶子衿忙捧着巾帕替他擦拭额头,又柔声问:“要不要沐浴?我替你准备热水?”宋宁默一向是喜好洁净之人,身上汗津津的,怕也是觉得不大舒畅。 宋宁默微微一愣,出声唤她:“子衿……”叶子衿应了一声,就欲去净房准备热水。却被宋宁默一把拉了回来,扣在怀中,“子衿,你还是和原来一样就好。”叶子衿双眼蓦地睁大,仰面看着他眼底的哀戚,心痛无比。 “因为啊……”宋宁默垂下头去,在她耳边低语:“这样,我才会觉得,什么都没有变啊。”泪水一瞬间盈满了眼眶。叶子衿迅速眨了眨眼,将泪意逼了回去,尽可能的用最轻快的声音说道:“这可真是扫兴,人家难得想做一回贤妻……” 宋宁默轻声的笑,胸腔微微震动,绣着她发间的芬芳,久久不愿松开手。 本是极温馨的时刻,叶子衿的肚子却不争气的叫了一声。这让她窘迫的恨不能化作那空气里的尘埃,谁也瞧不见。“陪我用早膳吧,我也饿了。”宋宁默牵着她的手坐了下来,待到看清桌上的菜肴,转头就吩咐紫苏:“让厨房送几样辣味的菜过来。” 叶子衿心中一酸。 哪怕在这样的时刻,他仍旧记得她的喜好啊…… “或许是和你在一起久了,连我也喜好吃辣味了。”宋宁默微微的笑,“果然比起清淡的菜色,还是辣味好些。”叶子衿眼眶微红,暗叹了一声。所谓夫妻,大抵是在无数的光阴里,彼此的习惯,喜好,一点点融合,深入骨髓。 无论宋宁默所说是否违心,她都觉得有一种叫做欢喜的情绪,从心里绕出来,就好像红线,将她整颗心紧紧包裹。 “那就多吃点。”叶子衿垂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泪光。 宋宁默单手撑着下巴,看向窗外。一片黄叶,纷纷扬扬的,正落在窗台上。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他下意识的,冒出这么一句诗来。 “黄叶岭头黄叶飞,白云庵畔白云归。”叶子衿立刻回了一句。 宋宁默却又不说话了,望向窗外的目光,透过了院子的花木,也不知飘向何方。 一直将紫苏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上来,才打破了这场僵局。叶子衿故作开心的吃饭,甚至与还有兴致从宋宁默碗中抢菜。从头到尾,宋宁默都没有表示异议,只是宠溺的看着她,不知何时,嘴角也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一直关注着他的脸色的叶子衿,心头总算微微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样,还能微笑就好啊。 用罢早膳,宋宁默去了净房,用冷水细细擦净了身子,又握着剑出了院子。叶子衿看着他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帘,也没有阻止。只要他能够开心,那便好了。 到底有多久没有练剑了呢? 宋宁默在那僻静的院子里,一面挥舞着长剑,一面暗自思忖。自叶子衿病下以后,他唯恐她寂寞,多半时间都耗在了内室。其实有那么一个,肯令他心甘情愿放下手中剑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只是连宋宁默也不明白,为何他突然,又握住了剑,并且乐此不疲的,重演着从前那些一击毙命的招式。或许在他的骨子里,仍旧深深记得从前那些杀人的手段。当年那教他剑术的老人家曾经说过,剑只是一种兵器,如何使用,全靠那个使剑的人,到底是想要保护一个人,还是想要杀死一个人。 如今风平浪静,宋宁默再次拔剑,却是为了发泄心中那些悲哀。 真真是可笑。 自上次莫语提示过三皇子府上有猫腻以后,已经过去了四个月。楚夕暮也在一早便发现了其中的诡谲,早早就留下了一手。到如今三皇子不过是那秋后的蚂蚱,也蹦跶不了几个秋季了。 事到如今,宋宁默已经没有什么好操心的了。 剑光舞动之处,黄叶纷飞,偶有一片落在他肩头,但又迅速的被扫落在地。也不知这样挥舞着长剑过去了多久,一直到气喘吁吁,汗水浸湿了衣裳,也不愿停下。好像这样,便能将心里的那些烦闷扫除一些似的。 叶子衿坐在窗前拈起了针线,对于宋宁默的精神状态,她不是不担忧,只是也相信,宋宁默能够自己走出来。人总要学会从伤痛里爬起来,解开那道心结,以后的日子,才能好好的过下去。 只是,这个过程,到底要多久呢? 叶子衿也说不准,只是不管怎样,她都会陪伴在他身边。 说起来,也有些可笑。当年叶子衿嫁入陈家,原以为这一生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那些书里描写的所谓海枯石烂所谓怦然心动,不过是文人马蚤客聊以打发寂寞的自欺欺人。到如今,叶子衿竟有些相信。 是啊,这一世,总会有那么一次,遇上那一个不疯魔不成|人的人。 命中注定也好,天意也罢,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觉得,为他付出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叶子衿有些庆幸,那个人,没有出现的太晚。在她已经要绝望的时候,不早不晚,刚好出现了那么一个人。 握着绣了一半的牡丹花,静静出神。 宋宁默并未回来用午膳。 叶子衿托人送去了食盒,也只得到宋宁默在院子里练剑的消息,也不知他是否用膳了。这样一份心,手下也不大听使唤,针尖戳破了手指,溢出一滴饱满的血珠子。叶子衿将手指放在口中吮吸,索性就放下了针线。 屋子里的丫鬟来来去去的,颇有些忙碌的样子。 落在庄子上的行李,也陆续被送到燕京城来。当初以为可能会耗上几个月的时光游山玩水,也准备了不少东西。一个个包袱堆在一处,看上去颇有些壮观。叶子衿独自一人,静静的靠在榻上,瞧着丫鬟们整理衣裳,分别装进箱笼。 也不知是谁,信手捞起一件衣裳,抖了抖,便要折起。“那是什么?”叶子衿双目微眯,看着那衣袖中夹着的一缕黄|色,冷不丁的问。紫苏扭头看了一眼,牵扯着那衣裳,又抖了抖。叶子衿顿时说不出话来。 一页平安符,如同那风中的枯叶,轻飘飘的坠落在地。 叶子衿看着那平安符,刹那间,表情变得十分复杂。彼时宋宁默正撩帘进门,目光落在那平安符上,一阵苦笑:“看来,是来不及用了。”苍凉的话语,叫叶子衿几乎落下泪来。所谓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抵就是如此。 多日前在苏州,二人还曾经商议过等到回燕京以后,找个时间带二王妃出去散散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或许就是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了。 “宁默……”叶子衿忍不住出声轻唤。 写到这里,突然被宋宁默感动了,人一生或许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人,可是只要有这么一个值得回忆的人,就足够了啊。只是可惜,生活中这样的人,实在太少太少,即使是存在,也是别人的男人了。伤感啊伤感…… 第一百七十章 悠悠(六) 第一百七十章 悠悠(六) 宋宁默垂下头,良久良久的静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抬起头来,神色是古井水一般的平静,“我们出去走走吧。”说罢,伸出了手。叶子衿没有片刻犹疑,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任由他牵着自己,一步步朝前走。 院子里,黄叶飞舞。 宋宁默忽而在屋檐下停了下来,仰面望天。 秋高气爽,天空湛蓝如洗。一望无际的天空,漂浮着几朵白云,不时有一对对南迁的大雁飞过天际。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叶子衿眯着眼,深深吸了几口气。心中的抑郁也随之消散在花香里。 转过头去看宋宁默,他眼中仍有淡淡的哀伤,但比起曾经的凄楚无助来,神色已经缓和了许多。或许每个男人,都是一个孩子。叶子衿这样想着,收回了目光,轻声的笑:“我们要去哪里呢?” “四处走走吧。”宋宁默叹息了一声,“总觉得这里憋得慌。” 叶子衿点点头,依偎在他身侧,就这样静静的在屋檐下立了一会,便出了院子。好在宋宁默一向喜欢空旷之地,当初在置办这宅子时,便扩展了许多。二人仅仅住了主院,其余的院子,便都空了下来。 叶子衿早先懒怠四处走动,时到今日也不曾走遍这宅子。如今难得宋宁默有如斯兴致,自然是要陪着他一起走走逛逛。仔细看时,才发现这陌生的院子里,也有不少奇花异草。有些在国公府见过的,也有些没见过,宋宁默倒是乐于替她一一讲解,见她歪着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心头又化开了一阵欢喜。 哪怕是在秋季,沿途也开满了艳丽的花朵。叶子衿啧啧称奇的同时,又为宋宁默当初建造这所宅子的用心所折服。也只有真正喜欢这地方的人,才能这样的精心吧。放眼望去,又是一簇簇金色的菊花。 绕过花丛,眼前一亮。 清澈见底的水中,铺满了各色鹅卵石,各种颜色的金鱼游来游去,自由自在。叶子衿命丫鬟送来了点心,自己掐成一小块一小块,投在了水池里。那金鱼一拥而上,惹得宋宁默也忍不住,掐碎了点心投食。 在这样的环境下,叶子衿整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或许宋宁默也是如此,脸色变得好看了许多,不似往昔的落寞。二人并肩走了许久,一直到宋宁默出声:“累不累?我们回去吧?”叶子衿也着实累了,自然不会逞强,点了点头,“回去歇歇。” 宋宁默摸了摸她的头。 哪知二人才走到院子门口,就见紫苑慌慌忙忙的迎了上来:“小姐,国公府来人了”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 叶子衿加快了脚步,果真见到了国公府的来人。 来报信的是青黛:“夫人前几日吹了冷风,这几日身子有些不爽利……” 叶子衿心头跳了跳。 自二王妃过世后,她见着宋宁默凄楚的神色,愈发感受到亲人的可贵,这时候却听说叶夫人病了,哪里忍得住,当下就要回娘家一趟。宋宁默自然不会拦着她,一面命人去请太医,一面温声宽慰她:“岳母身体一向好,这次也应该是小病,不必担心……” 叶子衿何尝不是如此想,不过事有万一,她只怕自己耽搁了时候,也不及收拾衣裳,便急匆匆的出了门。宋宁默陪着她一起上了马车,自马车上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她的后背,让她冷静下来。 他的手,宽阔有力,带着一阵凉意,就此让她冷静下来。 心头仍旧是掩饰不住的担忧,“怎么会突然病倒呢?”宋宁默紧紧抱着她,柔声道:“或许是那丫头太过心急,说错话了也未可知。”叶子衿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白了他一眼。内心深处却祈祷真如宋宁默所说,那便好了。 等到了国公府,也是一路疾走,终于到了正院。才撩开帘子,便闻见一阵药香扑鼻而来。“娘怎么了?”叶子衿快步进了内室,果然见叶夫人正半卧在床上,莫妈妈坐在小杌子上,二人似乎在闲话家常。 见了她,莫妈妈慌忙从小杌子上站起身来,“二小姐回来了”似乎颇有些诧异的样子。叶夫人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招招手让她坐在炕沿上,“怎么这么快?”叶子衿掏出帕子拭了拭额头的细汗,嗔道:“这还不是惦记着您……” 叶夫人扑哧一声笑,“也不知青黛那丫头和你是怎么说的,我不过是着凉而已,吃过几服药就会好了,叫你回来只是让你陪你大嫂说说话儿,她快生产了,紧张的紧,有人陪着,也好些。” 叶子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青黛面露羞惭:“都是奴婢会错意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 叶子衿仍旧有些不大放心,“怎么会着凉呢?”“前几日站在风口里吹了会儿,也没什么大事。”叶夫人拍拍她的手背,朝门帘处看了看,“难不成宁默也跟着回来了?”“您说呢?”叶子衿抽了抽嘴角,“青黛那丫头说的不明不白的,宁默还叫了太医呢” 叶夫人和莫妈妈对视一笑,扬声笑了起来。 叶子衿大窘,忙转开了话题:“我这几日也没什么事情,正好在家里住几日。”“宁默怎样了?”叶夫人声音有些迟疑:“应该很是伤心吧?”“可不是呢。”提到此事,叶子衿神色一黯,声音也低了下去:“低落了好一阵子,最近才稍稍有所好转,不过心里刻在心头了……” 叶夫人跟着唏嘘了一回,“大王妃出家了,二王妃眼看着就熬出头了……” 这种话题,叶子衿不愿多说,坐了一回,便推说要去黄氏那里。 叶夫人自然是求之不得,又命丫鬟去收拾屋子。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叶夫人才收敛了笑容,“他们回来的消息,就不要告诉二夫人了。”莫妈妈会意的点头,“我省得。”“难得回来住几日,也让他们多几天清净。”叶夫人目露不屑,“这可不是给谁牵红线的时候……” 莫妈妈没有答话。 老国公爷丧期未过,二夫人却明显有些按捺不住了。眼看着叶子融就到了说亲的年纪,至今却没有半点头绪,如何让她不着急?当初寄望于做宁王妃的叶子佩,如今理所当然是将希望寄托在晋王府的叶子衿身上了。 叶子衿出门去,已不见了宋宁默的身影,随口便问屋子里的小丫鬟:“姑爷呢?”那小丫鬟笑吟吟的答道:“方才国公爷来了,见着姑爷,又听说您在里头和夫人说话,便同姑爷下棋去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心里有些欣慰。 绕过层层回廊,到了黄氏的院子。和四个月前比起来,依旧没有什么变化。 黄氏已经九个月的身孕了,不日就要生产,面上总是挂着慈爱的笑容,俨然已经是为人母的做派。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挂着叶子辰担忧的目光。叶子衿坐在窗前,托着下巴,笑嘻嘻的看着二人。 或许是一时错觉,明明是眼睁睁看着他们,眼前却化开了多年以后自己和宋宁默相处的情形。胸口霎时涌出了一股暖意,只是看着黄氏高耸的肚子,又有些黯然。二王妃临终之前,还心心念念的絮叨着想要看孙子出世。 宋宁默虽说过有没有孩子都不要紧,可难保不住他心里会觉得孤寂,更何况堂堂世子,膝下无子,也的确有些说不过去。一念及此,便觉得心头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叶子衿何尝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只是叶家这一代,除去不曾婚娶的叶子融,曾经的宁王妃叶子佩,如今的叶子辰,子嗣都十分艰难。 或许是他们这一代的通病。 叶子衿着实不想步自己兄长和长姐的后尘。 一个女人的一生,若是没有自己亲生的儿女,总归是不圆满的。 如今是年轻,倒不急,等翻过今年,她就十五岁了,及笄的年纪。等到二王妃三年孝期过去,她就十八岁了。那时候,子嗣之事,也会被提到台面上来吧。叶子衿是绝对不会允许别人和她分享一个男人,自然而然不会乐意替宋宁默纳妾。 那种故作贤良实则一肚子苦水的事情,叶子衿是绝不可能去做的。 “想什么呢?”黄氏打破了她的沉思,似笑非笑的昵着她,“难不成是在想姑爷?”“呸”叶子衿双靥微红,立刻还嘴:“嫂嫂还好意思说别人,就是在我这小姑面前,也和大哥卿卿我我了,也好意思?” 话音刚落,叶子辰轻轻的一拳已落在了她头上,“你嫂嫂要生产了,不许惹她”拳头并不重,落在叶子衿头上也不过有如瘙痒,叶子衿却偏偏吃痛的叫了一声,“大哥偏疼嫂子,是不待见我这妹妹了” 哪知她脆生生的话音刚落,就听院子里传来丫鬟的通报声:“二姑爷来了” 叶子衿一愣。 就见对面黄氏投来揶揄的目光,“我说如何?” 最近看到太多关于食品安全的新闻,掐指一算,子夜二十年的人生岁月,不算长不算短,却已经吃完了一整张元素周期表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喜讯 第一百七十一章 喜讯 叶子衿故作镇定的偏过头,“兴许是来找大哥说说话……” 黄氏瞅了她好一会,掩袖而笑。 说时迟那时快,叶子辰已快步迈了出去,迎着宋宁默到了正屋。 黄氏似笑非笑的斜了她一眼,“怎么,不出去看看?”叶子衿双靥微红,欲强嘴几句,却按捺不住,径直撩帘出去。叶子辰和宋宁默二人已分宾主坐下,相谈甚欢,见着她猛的出来,都齐齐抬头向她望来。 叶子衿略有些羞赧,自寻了地方坐下,也不说话,只捧着茶盏听他们二人寒暄。 宋宁默言语间倒没有什么错漏,只是眼神不时瞟向叶子衿,明眼人都瞧得出来怎么回事。叶子衿看的分明,无声的笑了笑,借着饮茶的当口,掩饰了嘴角的笑意。叶子衿挠了挠发梢,轻咳了一声:“和父亲对弈如何?” “岳父棋艺高超,我自愧不如。”宋宁默一脸的平静,“看来还得多历练几年。” 叶子衿半口茶险些喷出来。 这人怎么能用这么正经的神色说出这种话来 就是有心奉承国公爷的棋艺,说出这等不咸不淡的话,怎么听怎么叫人别扭。好在叶子辰厚道的没有多说什么,反而朝着叶子衿使了个眼色,笑道:“我看闲坐着也无趣,不如子衿你陪宁默四处走走?” 虽说是疑问语气,可那种眼神,分明就叫人不要抗拒。 宋宁默正襟危坐,一脸正色:“也好。”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宋宁默便施施然站了起来,走到了叶子衿跟前。叶子衿撇撇嘴,放下了茶盏,不情不愿的道:“走吧。”夫妻二人也就并肩走到了门前,哪知尚未踏出门槛,就见内室的门帘哗的一下被刷开。 紧接着便闪出一道人影来,语气慌慌张张的:“少爷,奶奶要生了” 叶子衿大吃一惊,僵在了原地。 “不是说还有几日的功夫吗?”叶子辰将叶子衿心中的疑问问出了口,一面说着,一面朝里冲。“还是先去叫产婆吧。”与这屋子里乱成一团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不慌不忙的宋宁默,“还得去通知岳母一声。 叶子衿点头,忙命丫鬟去传产婆,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主动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宋宁默的手,似乎要从他那里,得到无尽的力量似的。宋宁默毫不客气的反握住了她的手,撩起她耳边碎发,“要不我们还是别堵在这里了,更何况我也不大方便……” 叶子衿一个机灵回过神来,拉着宋宁默就往外走,“你先随处走走,我守在这里好了。”宋宁默会意点头,临了看了她一眼,又掏出帕子轻轻擦拭她额头的细汗,“还真是搁不住事,这会功夫就出了一身汗。” 叶子衿想要笑笑来缓和此时气氛,只是动了动嘴角,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得作罢,从他手中抽出帕子,胡乱擦拭了一番,嘟哝道:“我嫂嫂这可是头胎,盼了好久才盼来的,怎么不急?” “这样啊——”宋宁默拉长了语调,忽而倾身在她耳边低语:“你说,等到我们……的时候,是不是也会这样紧张?”“你——”叶子衿没好气的在他脚上重重跺了一脚,“怎么尽会说些有的没的。” 宋宁默勾了勾嘴角,揉乱她的头发,“这样就对了,不要慌。”叶子衿一眼横了过去,见着屋子里人来人往的,自己也不好多事,也就立在院子里,看着慌乱的人潮。宋宁默立在她身旁,不发一言。 片刻后便见叶夫人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门口,叶子衿忙迎了上去:“娘”叶夫人着凉尚未好,由莫妈妈搀扶着,大半个身子都歪在她身上,“怎么说生就要生了?”叶子衿咬着下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叶夫人眉宇间露出了几分焦灼,快步向前走:“我看看去。”叶子衿紧跟在她身后,搀扶了她的另一边胳膊:“娘您慢些走,这里有台阶。”叶夫人步子明显的比往常快了许多,三步做两步的就迈过门槛,撩开了内室的帘子:“产婆呢?” 或许是叶夫人的到来使得这屋子里顿时有了主心骨,人人都是浑身一震,而后噪杂的声音安静了下去。丫鬟们低着头,不知所措的立在炕边,只有两个大丫鬟握着黄氏的手在低低抚慰,床头站着叶子辰。 “你怎么还呆在这里”叶夫人厉声喝道:“还不快去外头候着”血光一向被人所忌讳,在正房产子也不吉利。叶子辰打了个颤,不敢违了叶夫人的意思,担忧的看了黄氏一眼,忙退下了。 叶夫人亲自上前,撩开了黄氏身上盖着的一层薄被,沉着道:“这才刚刚开始,等到阵痛变成半盏茶一次,才是真正要生了,现在还不急。”说着,就命人扶着黄氏坐了起来,“趁着现在还不迟,立刻抬着大奶到耳房去” 耳房是早早就布置好的,为了让黄氏安心生产,里面甚至布置了不少装饰。 丫鬟们齐齐应了声时,抬着软轿将黄氏抬到了耳房,放在了炕上。 产婆这时候,终于急急忙忙的赶到。 叶夫人又让丫鬟们端着参茶命黄氏喝下:“现在多补充体力,待会才有力气。”黄氏疼得头皮发紧,但叶夫人的吩咐有如定海神针,让她不得不从,在丫鬟的服侍下勉强喝下了小半碗,又含着参片。 “夫人,大奶”产婆凑了上来,殷勤的唤了一声。 叶夫人刀子一般的目光就落在了产婆身上:“你可得小心着些……”那产婆唯唯诺诺的,忙答应了:“夫人放心,这燕京城不少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是自我手上出生的,大奶这一胎一定会顺产的。” 叶子衿深深看了那产婆几眼,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事到如今,唯有寄希望于她了。 叶夫人在炕沿上坐了下来,握住了黄氏的手,柔声抚慰:“待会别怕,只管鼓着气生下来,产婆说什么,你照做就是了。”黄氏鬓角已被豆大的汗珠浸湿,却仍是对着叶夫人笑了笑,点头,“我知道了。” 叶夫人微微颔首,视线落在了默默无言的叶子衿身上,“我们先出去,别妨碍你嫂嫂。”叶子衿忙扶着叶夫人出了耳房,迎面一阵秋风吹过,卷起了几片黄叶。叶子衿忍不住低声问:“那产婆真的可靠么?” “应当是可靠的,毕竟是接生多年的老妈妈了。”叶夫人神色一凛,“谅她也不敢乱来。”不知何时,叶子衿手心也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等到母女二人齐齐抬头时,就见叶子辰在台阶下,无头苍蝇一般,走来走去。 “这孩子”叶夫人忍俊不禁,“还真是急性子” 叶子衿想到这 弃妇再嫁第41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衿想到这些年叶子辰和黄氏的苦盼,对这孩子的期待,眼中黯了下去。 似乎觉察到母亲和妹妹的目光,叶子辰略有些不自在的停下了脚步,“娘,婉茹她……”“一切都还好。”叶夫人示意他冷静下来,“这才是刚刚开始,得过好一会才开始生呢”叶子衿对这些事情浑然不知,只懵懂的听着叶夫人说话。 叶子辰在之前也了解过一些常识,但事到临头,哪里静得下心来,又唯恐被叶夫人和叶子衿取笑,只得故作镇静的坐在了不远处的是石凳上,手指微曲,在石桌上轻点。细看之时,能发现搁在膝头的另一只手,微微颤抖。 “女人生产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和黄泉路只隔着一层薄纱。”叶夫人叹了一口气,“不过你嫂嫂身子一向好,这孩子也不曾闹腾,想必也是个乖巧的,不会为难你嫂嫂……”话虽如此说,却仍是觉得忧虑。 通常来说,头一胎都是最为惊险的。 她越是这样说,叶子衿越是紧张不已,似乎紧张也能传染似的,不止是叶子衿兄妹,就连院子里站了一堆的丫鬟们也都目露焦灼,显得十分不安。叶子衿命丫鬟在石凳上铺了一层坐褥,而后扶着叶夫人坐下:“娘也歇歇。” 随后自己也坐了下来,三人围成一团,气氛却有些沉闷,叶子衿有心说几句轻松的话语,只是张了张口,竟是说不出一句话。叶子辰比他更为焦灼不安,不时站起身来,朝着耳房的方向往往,又坐下。 叶子衿见着这滑稽的动作,却是怎样也笑不出来。 “夫人,此处风大,要不去正房坐坐?”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耳房那边依旧没有动静。莫妈妈唯恐叶夫人病情加重,忍不住出声问道。叶夫人也的确觉得有些寒浸浸的,也就揉了揉眉心,“也好。” 只剩下叶子衿兄妹二人,相对而坐。 两个人的时光愈发显得煎熬起来。 叶夫人不在眼前,叶子辰也就没了顾忌,只恨不能冲进耳房看个究竟。好容易有丫鬟从里头匆忙走了出来,被叶子辰撞了个满怀:“里面怎样了?”“都还好。”那丫鬟惊了一下,“不过产婆说还得等一阵子。” 叶子辰一只手拍在了手背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喜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喜事 “急也无益。”叶子衿拖着他坐了回去,“还是别妨碍她们的好。” 叶子辰咬咬牙,坐了下来,身子僵硬,后背挺得直直的。 叶子衿心里何尝不着急,视线几乎要洞穿那微晃的帘子,十分想看见里间情形。只是她这样一个毫无经验的人,进去后只能是添麻烦而已。此念头刚落下,便想到了宋宁默,也不知他一个人,现在在做什么,也就同叶子辰说道:“我暂且走开一会,马上回来。” 叶子辰满心满意的都是黄氏,对于叶子衿的话,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胡乱点头:“知道了。”叶子衿深深看了他一眼,才终于走开。待到回到院子,就发现宋宁默蹲在院子门口,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这情景,实在有些诡异。 叶子衿轻咳了一声,“你在做什么?”听见她的声音,宋宁默仰面看她,嘴角微勾,过了好一阵才答道:“在看蚂蚁搬家。”叶子衿嘴角抽搐,面部神色十分窘迫,“看蚂蚁?”“是啊。”宋宁默晃悠着站了起来,一脸委屈:“还不是被娘子冷落了……” “少来。”叶子衿一把拍开了他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娘可是在正房坐着呢,你这副样子,叫娘看见怎生是好?”“我和娘说了,从蚂蚁搬家里能看出兵法来。”宋宁默厚颜无耻的凑了上去,嘴几乎贴到她的面颊,“我们本就是夫妻,就是亲近些,娘也不会说什么的。” 却被叶子衿一脚踹在了小腿上,“宋宁默,这可是我嫂嫂院子门口,娘就在屋子里坐着,你再乱来,我可恼了”或许是此刻心绪不定,狠狠瞪了宋宁默一眼,撇着嘴就要走。被宋宁默一把拉了回来,可怜兮兮的妥协:“我不动手动脚就是了……” 叶子衿也并非当真生气,更何况方才也的确是将他独自一人抛在了一旁,有些过意不去,闻言态度也就软了下来。宋宁默何等聪明人,察言观色几乎练就的炉火纯青,如何看不出叶子衿缓和的脸色,也就顺着杆子往上爬:“你不在,我一个人也忒无趣了些,只能看看蚂蚁。” 叶子衿果然心虚,低声道歉:“对不起,只是你实在是不方便跟着,若是当真无趣,不如再去和父亲下棋?”“我继续看蚂蚁好了。”宋宁默作势又要蹲下去,弱声弱气的,叫叶子衿心头骤然泛起了一层愧意。 “那怎么办?”叶子衿扯住他下滑的身子,“你总不能跟着我吧?”“为什么不能?”宋宁默眼中顿时有了神采,“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叶子衿咬咬牙,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心软,“那你可只能呆在院子里。” 宋宁默立刻温顺的点头,“我知道。” 叶子衿叹了一口气,挽着他的胳膊,无视一路上国公府的丫鬟投来的目光,旁若无人的到了耳房前。叶子辰仍自沉浸在焦灼里,不曾发现并肩而来的二人。宋宁默不时偷偷瞟上身旁那人一眼,无声的笑了笑。 也不过是想要逗逗她罢了…… 就喜欢看她那红扑扑的小脸,听她娇嗔的声音,自虐一般的想要听她责问自己…… 当然,更想要看见她不自在的神色。 叶子衿这等自小在国公府中长大,人生纯白的如同一张不曾折叠的纸的人,哪能窥见这人的险恶心思。也或许是不愿去窥见,只愿意像现在这样,简简单单的在他身边,彼此心意相通,插科打诨,也算是一种朴素的幸福。 再次演变成三人行。 叶子辰在宋宁默面前,就不似方才那般放肆了,将慌张收敛了几分,垂着头,嘴角微嗡,似乎是在搜肠刮肚的寻思该如何同眼前的这位寒暄。好在叶子衿解了他的困厄,“这时节正凉爽着,等小孩子出生了,也不至于捂出一身痱子。” 宋宁默一脸淡然,倒是想要说几句打趣的话,只是眼角余光见着坐立不安的叶子辰,到底是厚道的没有多说,应和道:“是啊,到了冬天,还能带他去看雪花。”叶子衿忙不迭点头,“是啊是啊,开春也能看万紫千红……” 接下来就是夏天。 宋宁默嘴角微抽,强忍住了揉乱身旁这人头发的冲动,“还有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小俩口越说越远,最后已经开始长篇大论的讨论春天的好处。叶子辰一言半语也不曾听进去,只是默默的垂着头,双手紧紧攥住了膝头的布料。 “生了,生了”只听得产婆欣喜若狂的声音从耳房传来,紧接着便是小丫鬟急急忙忙跑了出来:“大少爷,大奶生了”院子里三人齐齐站了起来。而后帘子嗖的一下被撩开,却是叶子辰风一般的闯了进去。叶子衿紧随其后,三步做两步的迈上了台阶,进得门去,就见叶子辰握着一只手攥着黄氏,另一只手替她擦拭额头的汗珠。 而那初生的孩子,已被丫鬟们七手八脚的包上了襁褓,就放在黄氏怀中。 这副情景,算得上是叶子衿见过的最温馨的场景了。 竟不忍打破此刻的宁谧,只悄声上前,探身看了看那小孩子,见着他红通通的皮肤,活脱脱像那醉虾似的。小脸皱巴巴的,也不知是像谁。叶子衿心里充满了欢喜,眼眶一热,长长的感叹。 总算是平安无事了…… “是个带把的呢”产婆兴致勃勃,满屋子回荡着她欣喜的声音:“是个大胖小子” 满屋子都是恭贺声。 叶子衿难得的从了大流:“恭喜大哥大嫂。”黄氏眨了眨眼,红了眼眶,垂下头看着那小孩子,泪光莹然。叶子辰从她怀中抱过孩子,用空余的手替她掖了掖被角,“你也累了,睡一觉再说。” 黄氏俨然已是耗尽了力气,看了孩子一眼,依言合上了眼。 叶子辰在一旁守着,踱来踱去,又唯恐吵到黄氏,蹑手蹑脚的抱着孩子到了外头。只是他到底是初为人父,动作生疏,身子僵硬,看上去竟有些滑稽。 洪亮的哭声响彻了院子。 今天就先写这一点吧,明天多更一章,唉,卡文真难过…… 顺带为新书求一下推荐票和收藏,推荐位置上第一位就是《凤倾》,或者点子夜的名字进入个人中心,也能看到。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路锦绣(一)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路锦绣(一) 叶子辰着了慌,抱着孩子走来走去,又不敢吵着黄氏,却也不知这孩子到底怎么了,手足无措的望着叶子衿:“他是怎么了?”叶子衿哭笑不得,凑上去握着那孩子小小的手,有些不敢确定:“是不是饿了?” 她哪里来的经验 叶子辰却是病急乱投医,抱着孩子就要去找奶娘,却被宋宁默拦住:“不如先去找岳母瞧瞧。”叶夫人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在育儿方面,必然是无师自通。叶子辰眼中一亮,拔腿就要去正房。 恰巧此时叶子衿由莫妈妈搀扶着进来,见了孩子,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欢喜:“听说是个小子?”“是”叶子辰将嚎啕大哭的孩子递到了叶夫人眼皮底下:“娘,您看看怎么回事,他一直哭。” 叶夫人小心翼翼的托着他的屁股,抱了起来,又细细摸了摸,笑道:“是尿了”说着,便抱着孩子朝外走:“才出世的孩子吹不得风。”叶子辰亦步亦趋的跟在叶夫人身后,紧张的了不得,生怕叶夫人摔了。 进了正房,叶夫人便解开了孩子的襁褓,用软巾蘸了温顺替他擦拭小屁股,又换了一块洁净的尿布。在这期间,这般折腾,那孩子竟沉沉睡去。叶夫人见着欢喜不已:“这孩子是个省事的” 叶子辰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叶夫人望着那孩子,眼底眉梢都是满满的笑意。 立在门口的宋宁默,握住了叶子衿的手。宽阔的衣袖,掩去了二人的小动作。 一恍三年。 夏日的早晨,地上已开始冒出热气,叶子衿拭了拭额头的汗,不听使唤的挥舞着长剑:“实在是太重了”宋宁默望着她的眼中,满是爱怜,“可是你偏偏要学。”叶子衿嘟嘟嘴,一脸的理直气壮,“这还不是太无趣了?” “你还觉得无趣?”宋宁默哭笑不得,“前几日才带你去爬了泰山,再往前带你去了西湖,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这算什么”叶子衿双手握住剑柄,低低喘息:“我还想去边塞瞧瞧呢你怎么不带我去?” “那等苦寒之地,你哪能去得”宋宁默皱皱眉,自她手中接过长剑:“好好的一柄剑,落到你手中,可真是暴殄天物。”叶子衿更为不满,撅着嘴巴,白了他一眼,“当初你还不是学了好几年,如今我才是初学,不会使也是应当的“ “好好好。”宋宁默好脾气的笑了,“只是你也留心些,这刀剑不长眼睛,万一伤到自己,可怎生是好?”叶子衿出了一身汗,浑身汗津津的,也不和他多周旋,自己进了净房,才褪下衣衫进入浴桶中,就听见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 叶子衿一愣,眼见着宋宁默施施然走了进来,咬牙切齿:“你又想做什么?” “你说呢?”宋宁默挑眉看她,说不出的风流神情,“还能做什么?”只待说完,手已朝着叶子衿光溜溜的身子探了过去。“宋宁默”叶子衿满脸通红:“昨晚上你折腾的还不够厉害?” 夫妻三年,有些话竟然已经能口无遮拦的说出。这在从前,怕是话说到一半,便已羞的抬不起头来。宋宁默一脸坦然:“这又是新的一天了。”若不是赤身捰体的,叶子衿真恨不得踹上此人一脚,缩在浴桶中,眉头紧蹙:“你出去。” 宋宁默显然是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摆明了是浑水摸鱼,不过一会的功夫已解开了衣带,开始脱衣裳。叶子衿吃了一惊,脸色微变,迅速朝后缩了缩:“宋宁默,你敢胡来,我可恼了” “你昨晚上也这么说的。”宋宁默慢条斯理的将衣袍搭在了一旁的屏风上,“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恼”说完,一条腿已迈入了浴桶。叶子衿浑身如同剥了壳的虾,红通通的,也不知是热气蒸的,还是别的什么。 “宋宁默,你出去好不好?”叶子衿已有些无力,可怜兮兮的望着他,“你昨晚上说过,今天不要了的。”“不这样,怎么生孩子?”她的话对宋宁默显然毫无影响,“更何况憋了三年,我容易么我” 为二王妃守孝三年,他倒是规规矩矩的,不越轨一步。 谁知道这才脱了孝,这人就和吃了药的猛兽似的,夜夜笙歌,似乎是要将从前失去的三年补回来。更像那食髓知味的少年,一旦开始,便不知道如何结束。总而言之,叶子衿想起此事,便仿佛回忆苦痛史。 苦着一张小脸,哭丧道:“今儿个身上还疼着呢” “哪里疼?”宋宁默一听这话,立刻来了兴致,摩拳擦掌,“要不我给你揉揉?” “不用了”叶子衿慌忙将双手抱在胸前,“我自己泡会热水就好,你先出去吧。”“那怎么行。”宋宁默热情的过了头,主动伸出爪子扣住她的肩膀,生生逼得她进退不得动弹不得,“娘子身子有恙,为夫不好好服侍怎么行?” 叶子衿瞳孔蓦地变大。 宋宁默的手已覆上了她胸前的丰盈,轻轻揉搓:“有没有好点?”叶子衿头上顿时有万千落叶飘过,“我这里不酸?”“怎么会呢?”宋宁默开始自说自话,“一定很酸的,毕竟这么小……” 小和酸有关系? “你想想,葡萄,橘子之类,小的时候,都是很酸的。”宋宁默开始滔滔不绝,“你不用隐瞒,我知道你一定很酸,来,让我再给你揉揉。”叶子衿力气微薄,挣扎了好几下,反而让他握得更紧,最后索性破罐子破摔,一动不动,任由他上下其手。 “子衿,你有没有发现……”宋宁默直勾勾盯着她胸前,神色诡异。 叶子衿低下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嘴角抽搐:“我知道,一边大一边小。”“不对。”宋宁默双手握了握,“应该是一边小,一边更小。”叶子衿太阳|岤跳了跳,努力遏制住了打他一顿的冲动:“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时隔三年,这人越来越油嘴滑舌,整个是以欺负她为目标,乐此不疲,兴致高昂。可怜叶子衿内心磨练的无比坚强,却仍旧是时不时的青筋暴起,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短寿。俗话说笑一笑十年少,宋宁默这厮倒是成天乐呵呵的,说不准过几年,他就是那风华正茂的男子,叶子衿便是那人老珠黄的妇人。 落差啊落差。 想到这里,叶子衿就恨得牙痒痒,无奈眼前这人无论身手,脸皮还是耐心,都比她好的太多,以至于她屡次反抗根本无效。原先还能借着身子不好让他担心些,收敛一阵子。但后来是朝廷事务太少,还是四海太过太平,总而言之楚夕暮时不时的就会开些方子让她进补,以至于她现在不要说是生病了,就是偶尔想装一装虚弱,也总是被红润的脸色戳破谎言。 也不过出了一会神的功夫,面上就已是浮动的温软气息。叶子衿认命的合上眼,靠在浴桶上,一动不动。宋宁默显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轻轻重重的在她唇上啃咬,舌尖触到她躲闪的丁香小舌,彼此交融。 而双手或在她胸前或在她腰间一阵乱揉,如斯境况,叶子衿不得不情动。微微一睁眼,却见宋宁默好看的眉眼已染上了一层醉意,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柔情万丈。叶子衿叹了一口气,主动抱住了他的腰,低声耳语:“你轻些。” 宋宁默含含糊糊的应了,手指在她腿侧滑动几下,探了进去。 叶子衿身子猛地抽紧,身子朝后仰了仰,上身绷得更直。 宋宁默只恨不能挤在她体内的不是手指而是…… 只是爱极了她此刻的神情,深深浅浅的呻吟更是勾得他周身火起,终究是忍耐不得,挺身而入。叶子衿双臂扣住浴桶边缘,感受着他在自己体内一点点的进入,一阵。终于再也没有一丝缝隙。 宋宁默惬意的呼了一口气。 却听得叶子衿略显犹疑的声音:“我们,会有孩子吗?”“会有的。”宋宁默想也不想,加快了身下动作,满头的青丝透着水汽,落在她胸前,更显得煽情。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揽住,贴在了一起。 出净房之后,来收拾的紫苏和紫苑二人看着满屋子的水洼,脸不由自主的红了红。 叶子衿困乏不已,用过午膳之后,早早的就开始午歇。宋宁默便在一旁坐着,翻看着书卷,两个人之间,岁月静好,倒也是乐在其中。醒来后,已经是日落时分。用过晚膳,相偎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笑话。 叶子衿对于这种日子非常的满足。 两个人就这样简简单单的,一日过一日,很容易便让人想到了永恒。 先皇三年孝期已过,群臣上奏请楚夕暮充实后|宫,东宫不可一日无主,立后被屡次提及。 而楚夕暮对于这些奏折,只批复了三个字:寻故剑。 美酒千钟犹可尽,心中片愧何可论。一闻汉主思故剑,使妾长嗟万古魂。 “这小子”宋宁默得知这消息后,勾起嘴角笑骂:“看不出来倒是个死心眼的” 叶子衿垂着头,半晌无语。 这个典故,原本是说许平君和刘询。 刘询尚在民间之时,娶了许平君为妻。那时候可以说是一名不文,和许平君是贫贱夫妻。 后来刘询被拥戴为皇帝,许平君进宫为婕妤。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霍光家族的威逼下要求让霍成君当皇后,连上官太皇太后也如此主张。刘询没有忘记与自己患难与共的许平君,他下了一道“寻故剑”的诏书,要寻寒微时的一把剑。朝臣们见风转舵,便都联合奏请立许平君为后。 南园遗爱,故剑情深。 有多少人能体会到其中的一路坎坷,与君共白头的誓言岂是那华美虚无的赏赐与恩宠能够代表的。贫贱不相离,富贵亦相知,故剑情深,关于权利欲望中的挣扎,关于承诺。那道诏书,见证了一位帝王最平和温情也是旷古绝今的爱与思念。 只是,楚夕暮这样做…… 叶子衿深深叹了一口气。 身为皇帝,身不由己,总不能这样一世。 彼时天下太平,繁花满目,不得不说,宋宁默当初选定楚夕暮时,独具了一双慧眼。 那时没有人相信这个落魄的皇子,会有一番作为。可是他们做到了,或许多年以后,这国家仍旧会流传着关于这位君主圣明的故事,以及他传奇的一生。大起大落,历经人世间悲欢离合。 除了楚夕暮,偶尔也有故友的消息传来,譬如莫语。 自那日在燕京城见过莫语带着孩子来耍玩了一通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得知他的消息,已经是三年以后的事情。 他们说,莫语走时像换了一个人,一夕间宛如历尽沧桑。曾经那样风流不羁的人,竟会弃笔从戎。不知他是如何说动莫家上下那么些人的,只知道他走的时候,莫老爷子和莫家大爷二爷,亲自送着他离开。 宋宁默听后很是诧异:“我只道他会回余杭,教书育人。” 叶子衿埋头,手里的针线,穿过针孔,她听见自己冷清的声音:“那或许就是他的志向。”宋宁默深深看了她几眼,端着茶盏不说话了。叶子衿手下,一副牡丹图,已绣好了大半,耗时三月,总算没有辜负这番心血。 出身书香门第的人,世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会前往那最边远的地方,镇守边关。当朝状元,锦绣前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走之前,他曾经托人给叶子衿带了一封信,一笔娟秀的字,说他要去寻找他的‘子衿’。叶子衿接到那封信时,看了半晌,然后看着它在火堆里化成了一只只蝴蝶。想了一整夜,最后决定不会去送他。更何况那人还是远在余杭,即便是想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那以后到如今,再也没有个人的消息。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有个人的宿命。 没有什么后不后悔,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叶子衿只记得,他的恁时相见早留心,他的无可奈何,和他远去的背影。 好像在苏州那个大雪天,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远。 无论现在或者将来,亦或是那曾经的过往。 “下一次去哪里玩?”宋宁默凑了上来,冷不丁问。 “随意吧。”叶子衿已失了先前的兴致,托着下巴,顺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杆毛笔,在雪浪纸上画了一株梅花,尚未完成,不过只有枯瘦的树枝。宋宁默接过她的笔,在纸上勾勒几笔,便有了片片花瓣。 “你若是当真想去塞北,那就去好了。”宋宁默搁下笔,凝视着她,“横竖我们有的是时间。”叶子衿摇摇头,“罢了罢了,过些日子再去吧,我这几日也有些懒怠起来了。”宋宁默轻抚她的额头,“没病呀” 叶子衿一把拍开他的手,打了个哈欠。宋宁默摇着她的身子轻轻晃悠,“怎么又困了?”叶子衿挣脱他的魔爪,起身上床,“我睡会,别打扰我。”宋宁默眉间泛起了一抹忧色,“不是才睡过了?” 叶子衿蹭了蹭枕头,没有说话。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宋宁默不禁失笑,唯恐她热着,拿了扇子一下下的替她扇风。到了晚间,叶子衿才醒来,食欲倒是格外的好。宋宁默那点担忧便烟消云散:“只当是病了,这么能吃,看来还是好好的。” 叶子衿白了他一眼,继续大快朵颐,只是或许是吃的太快,皱了皱眉,捂住了嘴。 “怎么了?”宋宁默心中大急,扶住她的肩头,“是不是卡住了?”方才叶子衿正夹了一小块红烧鱼。叶子衿来不及摇头,一把推开他,伏低了身子,干呕了一阵。“怎么,子衿?”宋宁默脸色微变,递上一杯茶让她漱口:“是不是很难受?我去叫大夫。” 被叶子衿一把拉住:“叫什么大夫?对人家说我吃的太多所以吐了?”宋宁默顿时语凝,睨着她直摇头,“吓我一跳……”叶子衿瞪了他一眼,拍了拍胸口,将方才的不适压了下去。宋宁默轻抚她后背,见着她又神色如常的开始用膳,才坐了回去。 “好困……”叶子衿推开了宋宁默覆上来的身子,轻声呢喃。宋宁默看着她睡得正香甜的小脸,叹了一口气,将炽热生生压了下去。是日清晨,叶子衿立在晨光下,有气无力的拖着长剑,迎风又打了个哈欠。 “昨晚上睡得挺早的呀?”宋宁默满腹疑窦,“难不成又困了?”叶子衿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觉得很困。”转动眼珠子,促狭的笑:“或许是春困夏乏秋无力,冬日正好眠……” 宋宁默看着她略显疲倦的脸色,心念一动,强忍住了上前扶住她的冲动。 不知道为啥,这是目前我写的最满意的一章,感觉格外的满足啊。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路锦绣(二)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路锦绣(二) 叶子衿迎着风,又打了个哈欠。 “若是乏了,便去歇下吧。”宋宁默努力使自己的神色显得平静些,生生缩回了要去搀扶她的手,僵硬的走到她身侧,“回屋吧。”叶子衿歪着头,瞥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我能怎么?”宋宁默一脸坦然的望着她。 “有些不对劲呢。”叶子衿托着下巴,“怎么突然这么殷勤?” “看你连天的哈欠,让你回去歇息也不对?”宋宁默哭笑不得,拍拍叶子衿的头,“你太多心了。”叶子衿心头更是疑窦丛生,“宋宁默,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说着,拢了拢衣裳,“你可别想……” 宋宁默一张脸扭曲的厉害,嘴角更是抽了几抽,“你以为我想做什么?”“你可别乱来。”叶子衿警觉的朝里走,在他赶到之前关上了内室的门,“我睡会,你别跟来了。”“你当心别摔着”宋宁默心中乱颤,唯恐她出什么岔子,再门外扬声道:“别磕着碰着了。” 这人一向以欺负叶子衿为荣,以看叶子衿气急败坏为乐趣,以落井下石为终极目标,怎么突然一下子变得这样君子起来? 难不成是突然良心发现了? 叶子衿摇摇头,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要想这无赖回心转意,比登天还难。 或者是他做了什么坏事,怕叶子衿生气着恼,所以才这么小心翼翼? 也不像。 这人的脸皮已经厚到了一定程度,无论什么事情,在他身上,都能被他说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心虚的样子。叶子衿泛着嘀咕,朝炕上走去。一时不察,腰在炕桌上撞了一下,一声低呼。 门砰的一下被推开,接着是惊慌失措的宋宁默冲了进来,“怎么了?哪里撞到了?”叶子衿看着他仓皇的神色,呆若木鱼。木然的指了指炕桌,“撞到腰了,不过不疼。”“怎么这么不小心?”宋宁默冲上去将她抱在怀里,伸手去轻揉她的腰间,“真的不疼?” “真的。”叶子衿点点头,茫然的看着他,“怎么了?”“没怎么。”宋宁默撩开她的衣襟,细细看了一番,见没有青紫痕迹,松了一口气,“都多大的人了,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叶子衿更是觉得诧异,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啊,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良善了?” 说着,托着下巴贼贼的笑:“宋宁默,你做啥坏事了?老实交代,不然有你好受的。”宋宁默拭了拭额头的细汗,“我能做什么坏事?”说着,俯身便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目光里渐渐有了促狭之意,“你若是不肯睡,不如我们做点会让你睡得更沉的事情?” “不必了。”叶子衿嗖的一下上了炕,将身子蜷缩在了被子里,“我睡着了。”“你也留意些……”宋宁默担惊受怕的,稳住她瘦削的身子,“就不能安安分分的?”“要是安分,就被你吃干抹净了。”叶子衿拉上被子罩住头,“我真的睡着了。” 宋宁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若是醒了叫我,不要莽撞。”说完,朝门外走去。 叶子衿心头笼上了一团疑云,一边褪下衣裳一边思量。只是眼皮实在太过沉重,没等她寻思多久,就沉沉睡去。宋宁默在门外听见里头没了动静,才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的走到了炕边,揭开被子的一脚,露出叶子衿红扑扑的小脸。 宋宁默心中溢满了浓浓的爱恋,忍不住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在炕沿上坐了下来。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想,只是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睡梦中的叶子衿,就如同那孩子一般,不时努努嘴,小脸在枕上蹭来蹭去,叫宋宁默一颗心,软成了一汪春水。 约摸过了一个多时辰,叶子衿才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宋宁默含笑的眼眸。叶子衿飞快眨了眨眼睛,揉揉眼角,“你怎么在这儿?”一张口才觉声音嘶哑。宋宁默忙斟了一盏茶让她润润喉咙,又扶着她坐起,顺了顺后背,避免她呛水,一系列动作做完,才柔声道:“我才进来,便见到你醒了。” 叶子衿一脚蹬开了被子,靠在床柱子上,挠了挠头,“我饿了。”宋宁默嗤笑一声,忙唤人端着点心来让她进食。看着她大快朵颐,如墨的眼中满是怜惜。 到了第三日,或许是天气天热的缘故,叶子衿一整日都提不起精神来,也无甚食欲。 从早晨开始便只吃了小半碗稀饭,正午时分更是什么也不想吃,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饭菜便觉得心中烦闷不已。宋宁默好说歹说的哄着,也不过让她吃了小半个苹果。到了晚上,叶子衿又是恹恹的靠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这怎么行。”宋宁默拿着扇子替她扇风,“就是再不想吃饭,也得吃一些。一整天就吃那么点东西,怎么熬得住?”叶子衿端过用井水浸泡的酸梅汤抿了一口,神色慵懒,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可是实在是不想吃东西。” “不管想不想,都要吃。”宋宁默从紫苏手中接过几碟小点心,又命人送上几盘水果,“来,尝尝这点心,这葡萄也是才摘下的,正新鲜着……”叶子衿瞅了一眼,有气无力的撑着头,“不想吃。” “就是不吃这些,晚上怎么也得喝一碗稀饭吧。”宋宁默眉头微蹙,“本来就瘦得风吹就倒,还不肯用膳。”“也不过是这几日的功夫罢了。”叶子衿拭了拭额头的细汗,“天太热了。”“放冰块对身子不好。”宋宁默手上扇子又加大了力度,“你暂且将就几日,等过几日我们去山间避暑。” 叶子衿却是懒懒的不想动,见着他额头出了一层汗,也是心疼,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总这么着也不是没有办法,我看不如找一间寺庙去避避暑。”话音刚落,丫鬟们便端着晚膳摆上了桌。 “吃吃这个。”宋宁默将凉拌酸豆角朝她面前推了推,“酸酸的凉凉的,口味不错。”叶子衿点头,就着稀饭吃了一口,“味道很好,晚上再做着吃好了。”宋宁默扒拉着饭粒,深深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叶子衿才吃了不过几口,又是一阵恶心,汗涔涔的吐了几口,趴在桌上,低低喘息。 宋宁默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遭,并不显得太过惊慌。 “我是不是病了?”叶子衿眼眶泛红,越想越觉得可疑,“一直想睡觉,方才还吐了,你这几日对我总是格外的好,是不是因为我病了?”说着,拉扯着宋宁默的衣袖一阵乱摇,“你若是知道什么,只管说好了。” 说着,又有些泄气,垂着头,“等等,你还是先别说好了,万一是不治之症,我能高兴的时候,也只有现在了。”话音刚落,眼里已是泪光莹然,满肚子都是酸楚。她和宋宁默的好日子才刚刚起了个头,怎么会出这种倒霉事? “你想太多了。”宋宁默摸索她的后背,轻轻叹息:“不是这样的。” “那是什么?”叶子衿更是委屈,“好好的,你对我这么温柔作甚?” 宋宁默半蹲着身子,直视着她,“子衿,我是想……” “想什么?”叶子衿双手扣住了他的肩膀,大有他不说出真相不罢休之势。 “你可能有喜了。”宋宁默摸摸鼻间,“嗜睡,呕吐,不正是有喜的征兆?恰好这一段时间,我们都…”“有喜?”叶子衿愣住,错愕,震惊,狂喜,种种情绪,刹那间将她层层包裹。 “真的,是有喜?”叶子衿颤抖着声音,难以置信的问。 “我也不大确定。”宋宁默颇有些无奈,“本来不想叫你空欢喜一场的,谁知道你偏偏就猜错了。”“那立刻去找大夫好了。”叶子衿抓着他的胳膊,“请大夫来看看,就会知道了。”她对这个孩子,期盼了太久,以至于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不敢相信,甚至也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嗯。”宋宁默早先便有此意,只是不好说出来,免得不是喜信惹得叶子衿伤心,这下既然捅破了这层窗户纸,自然要请大夫来看看才好。“你乖乖等着,我现在立刻叫人去传大夫。”宋宁默心中也是忐忑不已,他何尝又不是怕这是一场水中月镜中花? “快去”叶子衿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却觉眼前一阵眩晕,忙扶住了桌角。“怎么?”宋宁默正欲转身,见她脸色有变,忙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若是不舒服,去躺会。”叶子衿抚着额头,也不逞强。 胃里却是一阵翻天覆地,叶子衿忙别开头去,捂着胸口,呕吐了一阵。宋宁默神色一凛,递过茶盏让她漱口,轻拍着她的后背,“我抱你去炕上躺会。”叶子衿尚来不及拒绝,已是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子衿”宋宁默大惊,将她牢牢抱住,“子衿”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路锦绣(三)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路锦绣(三) 叶子衿醒来时,屋子里明晃晃的。眯着眼,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这种光芒。 宫灯照耀的屋子如同白昼一般。 叶子衿揉了揉眼睛,才算面前能看清眼前的人影。不出意外,第一个看见的,必然是宋宁默。只是不是,反而是紫苏白净的面庞,头上的一支碧玉簪,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叶子衿一时晃神。 这才发觉,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无论何时,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人必然会是他。 不过只有这么一回,便叫她有些无法适应了。 紫苏的声音里透着些许惊喜:“小姐醒了”络绎不绝的脚步声。 叶子衿这时才发现床榻边围了一圈人,都一脸的雀跃喜悦,人人嘴角腮边都是笑意。叶子衿愣了愣,紫苑已凑了上来,笑嘻嘻的道:“小姐,方才太医来瞧过了,说您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了。”叶子衿心中大喜过望,说不清是何滋味,怔了怔,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咬住唇,却也忍不住浅浅笑开。“恭喜小姐。”紫苏眼角已有些湿润,“可算得上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叶子衿粲然一笑,却随即奇怪,所有人都在,那么,此刻最该出现的那个人呢? 似是看穿她的心意,木莲抿嘴笑道:“小姐,姑爷在凉亭里。” 叶子衿忙从炕上起身,急急忙忙趿鞋,惊得紫苏和紫苑一左一右的扶住她,嗔道:“我的小姐诶,如今也比不得往常,怎么还是这么慌慌张张的?”叶子衿咬着下唇不说话,无人知晓,此刻的她,只想和宋宁默在一起,和他分享这个喜悦。 她走出去的时候,只见宋宁默安静的在亭子里坐着,皎洁的月光,披了他满身。盛夏有晚风拂过,撩动他细碎的头发,却还是一动不动的坐着。叶子衿伸手替他拂去碎发,“怎么不进去?” 宋宁默紧紧攥住她的手,微一用力,将她圈进怀中,良久,才道:“我害怕。”叶子衿大感困惑。宋宁默这样的性子,竟然也会有害怕的东西?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害怕过什么。无论是当初进山,还是后来和夕暮一起奔走。但刚才,却一直在害怕。我很怕这只是南柯一梦,在我最开心的时候,这个梦就醒了,我就再也找不回那种欢喜了。” 叶子衿一怔,心中剧痛,抱住他的头,“傻子”若不是太过患得患失,又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或许是以前遇过太过心酸的事情,以至于当幸福真正来临时,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叶子衿在他腿上坐了下来,拉过他的手覆在自己小腹上,“你摸摸看,我们是真的有孩子了,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宋宁默手一僵,眼眶一红,别过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平复了心虚,长着一层剥茧的大手在她小腹上轻轻触碰,唯恐一用力,便惊醒了这场梦。 眼角余光见着叶子衿笑语盈盈,没事人一样,手下才稍稍用了些力,然而仍旧是极尽小心,过了好久才抿着嘴笑:“好像是真的。”叶子衿白了他一眼,将头靠在他肩头,“你希望是儿子还是女儿?” “我都喜欢。”宋宁默将她下滑的腿掰了回来,让她整个人横躺在她臂弯,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子衿,谢谢你。”叶子衿一怔。宋宁默下巴抵在她发旋,不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的动容,“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为人父的一天,子衿,谢谢你。” 说着,又叹了口气,“若是此刻娘还?br / 弃妇再嫁第42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还在……” 叶子衿心中大痛,却只装作没有听见,眯了眼,促狭的笑:“那我岂不是也得谢谢你?若不是你日夜辛勤耕种,我也不能做母亲……”饶是自己说出口的,却仍是止不住的红了双颊。宋宁默一拧眉,将他的妻子抱起,径直快步走向院子。 叶子衿搂住他的脖子,嬉皮笑脸:“这是去哪儿?”她有孕在身,宋宁默不得不收敛三分,叶子衿正是自持这一点,并不担心宋宁默会如何。与之相反的,宋宁默淡淡道:“天色已晚,你该歇息了。” “我睡了好一阵才醒。”叶子衿笑嘻嘻的:“现在精神头正好着呢” 却见宋宁默一身雪白,在月光下缓缓而行,容颜倾城,眸光微闪,停下了脚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叶子衿这几年素来在他手下没讨着好书,被他欺压成了惯性,此刻见他若有所思,心中陡然一跳,有不祥之感:“你想做什么?” 宋宁默满脸认真,“我在想,今日太过突然,尚不曾准备,等到了明日我再将太医叫过来仔细问问,看有什么应当注意的,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说的倒是寻常,叶子衿却是大为所感。 身子不自觉的就柔了下来,“我会好好养胎的。”宋宁默显然对她这句话颇为受用,一面抱着她朝里走,一面笑道:“我刚刚对自己说,如果这是一场镜花水月,上天入地,也要把你和孩子找回来。” 叶子衿心中,生生的疼。 这个人,曾经独自一人,度过了那么漫长的孤寂岁月,如今总算是得偿心愿,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安生的养胎,否则出了什么岔子,怕是他的天也就塌了。这样想着,不觉温顺了许多,“进屋吧。” 宋宁默淡淡嗯了一声,抱着她进了内室,小心翼翼的放在了炕上,“听说头几个月是最不稳的,你哪里也不要去了。”叶子衿没有二话,深深点头,“我知道。”宋宁默显然对于如斯温顺的叶子衿有些不习惯,凑上前来,盯着她看了好一阵。 直到叶子衿有些不自在的推开他,才推着下巴嘀咕:“怎么今天这么乖?”那口气,活脱脱就是对待不听话的孩子。叶子衿哭笑不得,这几年若不是他天天打着鬼主意折腾她,她何至于会到如今草木皆兵? 说起来,还不是他的错 只是叶子衿现在心情愉悦,看什么都觉得合乎眼缘,也就将他暗讽之语抛在了脑后,“这还不是为了叫你少操心?”宋宁默眼底眉梢都是浅浅的笑,在炕沿上坐了下来,摸摸她的头,“我还是喜欢活泼的子衿,不过这几个月,就得委屈你了。” “我明白了。”叶子衿恶作剧的将他两鬓的长发缠成了一团,拉来扯去,“我会安分的。”宋宁默扑哧一声笑,捉住她的小手,揉乱她的长发,“今日也没出门,就不必那么麻烦了,我紫苏来服侍你梳洗。” 叶子衿脸一红,低声应了。 紫苏在她脖子上套了一方白帕子,而后递上湿热的软巾来。叶子衿就着擦拭了一番,撩开被子上了炕。待到紫苏收拾完,叶子衿便道:“明去国公府一趟,将这消息告诉夫人,不过也别到处说就是了。”才上身的孩子,通常都不会广而告之。 紫苏笑着应了,暗地里想着,也不枉她求神拜佛,甚至还许下了初一十五茹素的心愿。 宋宁默在书房写了几页书信,飞鸽传书给了宫中的楚夕暮,也顺带派人回晋王府说了一声。无论怎样的生分疏离,情面上的事情,却也不得不做。彼时楚夕暮刚批阅完奏折,正坐在殿门前,看着夜空中的那条长长的银河。 拆开信,就着小太监手中的灯笼,粗粗扫过,嘴角微勾。攥着那几页信纸,背着手,站在回廊上,良久良久的静默。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有欢喜,还有些别的什么。夜深露重,小太监却也不敢提醒。 皇上喜欢在夜里望着南方的天空出神,这是宫中人人知晓的公开的秘密。 只是没有人知道其中的缘由。 宋宁默再次回到内室时,叶子衿已经沉沉睡去,这几日她一直嗜睡,偶尔手里总是要抓着什么,就好像不安心的孩子一般。宋宁默伸出手任由她抓着,额头抵着她的,一拂袖吹灭了最近的几盏灯,惟留下远处那一缕烛光,或明或暗的跳跃着。 叶子衿怕黑,这屋子里,便总要燃着那么一点微光。 宋宁默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在此之前,不熄灯,他便无法入睡。或许是习惯了山中的岁月,也或许是这双眼睛,原本就习惯了黑暗。可是和她睡在一块,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嗅着她独特的芬芳,无论怎样,总能轻而易举的进入梦乡。 当晚,宋宁默做了漫长的一个梦。 在梦里,二王妃对他柔柔的笑,似乎是终于安心的模样。 宋宁默醒来时,不知是何时辰,只知道窗外犹是漆黑一片,也不曾听见鸡鸣人。窗外有几声稀稀拉拉的蛙鸣声,或许是从府中的水池里传来的。被她握着的那只手,胳膊已经麻木,可他一动也不动,唯恐将她吵醒。 想到梦里二王妃心满意足的微笑,只觉得像是真真切切的一般。 在这暗夜里,宋宁默忽而眼眶微湿,母亲,你看到了么,儿子如今过的很幸福…… 身旁的叶子衿许是睡得不大安生,翻了个身,却不松开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了腰间,嘴里无意识的呢喃:“宁默……不要伤心,以后有我了……”宋宁默身子猛地一僵,过了许久才放柔下来。 难道,睡在一起的两个人,连梦也是心心相印的? 宋宁默握住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嘴角绽开了一抹温馨的笑。 第二日一大早,紫苏换上一身出门的衣裳,到了国公府。 得知这个消息,叶夫人大喜过望,当即便命人赏了紫苏二十两银子。 出手如此大方,可以见得心情是怎样的愉悦。 早先叶子佩不孕,偶有喜信也总是会小产,一直是叶夫人的一块心病,这几年也时常担忧叶子衿走上她的老路。如今听说她有喜,欢喜的同时也有些忧虑,叫过紫苏再三嘱咐:“可得留神着些,不知来历的东西,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碰都不要碰。” 紫苏自然是应了。 不过叶子衿情况又与叶子佩不同,当初宁王府可是有好几房妾室,宋宁默身边却是连通房也没有。不仅如此,紫苑已经说好了配给叶子辰的小厮,紫苑也说给了川穹,至于木莲也和冯显家的小子定下了亲事,身边几个人有了归宿,自然而然也不会有别样的心思。 比起叶子佩当初来,至少身边是安全的。 这几年,燕京城也渐渐传出了各种奇闻轶事,在这其中,晋王府的世子宋宁默被屡屡提起,当初在皇上祭天之时,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受伤的夫人闯入其中的事情,也被传的神乎其神。 叶夫人也有所耳闻,其中的真假,并未向叶子衿求证。有些事情,她不说,她也不会去追究。只要看着她过得好,那便是一个母亲最大的心愿了。三年来夫妻二人也时常造访国公府,久而久之无论是国公爷,还是叶夫人,早已将宋宁默当做自家亲生儿子看待,就连叶子辰,提起这妹夫,也在赞不绝口。 想到这里,叶夫人便觉得当初恍如做了一场梦一样。 若是叶子衿当初没有挺直了脊梁和陈文和离,如今怕是已经香消玉殒了。 人世的际遇,确实很难说得清。 叶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吩咐莫妈妈去库里拿了几支老山参和一些补药让紫苏一并带回去:“和你们小姐说,过几日我亲自去看看她。”紫苏忙应了。叶夫人唯恐叶子衿身边无人服侍,又问:“那边可有有经验的妈妈?要不要我派两个人过去?” “并没有。”紫苏笑道:“姑爷今儿一大早的就命人去传太医了,还说要从宫里寻几个老人来服侍小姐。”叶夫人眼里便有了笑意,“这么说,是不必心了。”说罢,又细细问叶子衿的饮食起居,得知宋宁默事事小心在意,笑意更是不可抑制的洋溢在眼底眉梢。 炕桌两头,叶子衿端着小半碗粥,目光不时瞟向对面的宋宁默。 宋宁默何等聪明的人,不过片刻就放下了碗筷,郑重其事的看着她,“可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第一百七十六章 融融(一) 第一百七十六章 融融(一) “没有。“叶子衿摇摇头,却想到了自己的那个梦。 在梦里宋宁默一个人坐在阳光下,身形寂寥,她想要走过去驱散他的孤寂,可是走来走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减少。那个梦太过真切,宋宁默的神色更是牢牢刻在了她的心头。 醒来时出了一身冷汗。 以至于现在看见宋宁默,仍有些不真切的感觉。 “我却有话对你说。”宋宁默叹息:“我昨晚梦见了娘亲。”叶子衿一怔,手中的筷子落在了桌上。宋宁默将筷子拣了起来,让丫鬟另拿了一双筷子放在她手中,“我说我的,你吃你的。” 筷子在小瓷盘里停滞了片刻,却夹不起一小块凉拌黄瓜。 宋宁默又拿起筷子亲自替她夹了几块,才说道:“娘亲对我说,她心满意足了,她对我笑了。”宋宁默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格外幽远,“这么多年,我从未见到母亲那样的笑容,发自内心,真真切切的笑容。” 说着,伸手轻抚她的脸,“谢谢你,子衿。”神色很是郑重。 叶子衿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歪歪头,将脸贴得更紧,半晌没有言语。 这顿饭照旧是不大安宁,叶子衿又吐了,好在早有准备,不至于像昨日那边慌手慌脚。叶子衿倒也想得开,吐了继续吃,吃了再吐,丝毫不嫌麻烦。只是这样到最后,吃饭就和上战场一般,成了一种磨练。 是药三分毒,也不敢叫大夫开药方,只按照楚夕暮给的补药方子偶尔进补,身子也不算太虚。宋宁默眼见着她日日没有食欲,不惜从各处寻来厨子,按照她从前的口味来做菜。哪知叶子衿自有喜后口味也古怪的紧,今日还是喜欢吃酸甜,到了明日就喜欢吃辣味,换来换去,也折腾了不少时候。 宋宁默不厌其烦,叫厨房每顿饭做出好几样菜备着,唯恐让她饿着。 叶子衿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孩子倒腾的实在没有法子,又要禁口,许多食物不能再沾,也是难熬的紧。好在宋宁默陪着她一道禁口,见着她难受,似乎比她更难过三分,这才叫叶子衿稍稍好受了些。 如此一来,连带着宋宁默也消瘦了下来。 好在他身子一向强壮,倒也不显得如何。 没过几日,便听说叶夫人当真要亲自上门来探望。 这还是叶夫人第一次到女婿的府邸上。 饶是宋宁默那般冷清的人,也拿出了百般的热情。叶子衿更不必说,作为母亲的来探望女儿,叶子衿欢喜的同时又有些忐忑,就好像是丑媳妇终要见公婆的那种不安。早先头一天亲自带着丫鬟在几座院子里巡游了一圈,见没有什么异状,才安心的坐了下来。 倒是宋宁默亦步亦趋的跟着,唯恐她摔着,出了一身冷汗。 叶子衿眼角余光见着,哭笑不得,不过举手投足间也多了几分小心,上下台阶也必然让紫苏搀扶着,丝毫不敢大意。一想到这才不到三个月就这样小心翼翼,越往后去,只怕是更麻烦。 不过也算得上是喜悦的麻烦。 一想到自己腹中有着她和宋宁默共同孕育的孩子,就觉得心里软软的,笑容便不可抑制的洋溢在眼底眉梢。宋宁默何尝不是如此,走几步,目光便从她面上转移至小腹间,眼底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 叶子衿慢悠悠的走着,何尝感受不到他时刻追随的目光,心里又暖有欢喜,就好像那初识男女爱情滋味的少女一般。到了水池边,宋宁默扶着她在美人靠上坐了下来,夹起点心喂金鱼,“看看这水色,眼睛也舒服些。” 这几日叶子衿不得出门,偶尔也寻了女红来做,实在是百无聊赖了。 叶子衿闻言,靠在美人靠上,托着下巴,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池水和其中游曳的一群群金鱼,吹了这一阵的风,便觉心里好受了许多。索性身子一歪,靠在宋宁默怀中,惬意的眯了眼,“我睡一会,你别打扰我。” 这孩子早晚的闹腾,叶子衿已有好几日没有睡个安稳觉了,难得她有了睡意,宋宁默忙托住她的头,让她睡得舒服些,又命丫鬟们送了一件披风来替她盖着。这盛夏的天,有清风拂过水面,带来阵阵凉意。 叶子衿这一觉睡得格外的安稳,醒来时也不知是何时辰,只见宋宁默眉目含笑的俯瞰着她。忙从他怀中爬了起来,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宋宁默扑哧一声笑:“流了口水不知道抹一抹,就惦记这头发了” 叶子衿有些难以置信,但眼见着宋宁默一脸的促狭之意,分明是在嘲笑她。也就从袖中掏出帕子来,仔仔细细的拭了拭,但又觉得尴尬,故作镇定的说道:“都说有喜的女人和孩子一样,流口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分明就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宋宁默见着只觉得好笑,努努嘴,示意她看自己的裤子,“只是我腿上湿了一片,怎么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真见到那天青色的裤子上,大腿部位,也就是将将她头隔着的地方,湿了一片。 叶子衿艰难的咽了一口口水,声音低如蚊呐,“我不是故意的……”有凭有据,方才的理直气壮,荡然无存。宋宁默忍不住哈哈大笑,捏捏她光滑的脸蛋,“傻子,我唬你的”叶子衿一愣。 只听得宋宁默又说道:“我哄你玩的,这是方才流的汗水。”被叶子衿恨恨瞪了一眼,在大腿上狠狠扭了一把,见着他神色不变,有些泄气,“你就知道戏弄我。”宋宁默拍拍她的脸蛋,“不过是闹着玩,再说苦着脸,也不利于胎教。” 胎教…… 叶子衿一阵恶寒,“你也知道胎教?”宋宁默一脸的怡然自得,“我怎么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在孩子面前说谎,也不利于胎教。”叶子衿好不容易抓到把柄,自然顺藤摸瓜,就此说下去:“孩子在肚子里,听见他爹爹在说谎话骗他娘亲,一定会受到影响的。” 本是信口胡诌之言。 那厢里宋宁默却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才蹦出一句:“我给他解释解释。”说着,伏低了身子趴在叶子衿小腹上,低声呓语:“乖儿子乖女儿,爹爹只是在和你母亲亲闹着玩,不要当真……” 叶子衿顿时无言。 宋宁默却十分自得,拍拍手,又扶着叶子衿起身,“回屋吧。” 叶子衿借此想让宋宁默收敛的打算彻底落空,有些纳闷的看着身旁的人,更觉困惑。这个人,怎么能够在面对未出世的孩子时,也能这么厚颜无耻呢? 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在她心中盘旋多久。 到了第二日,叶夫人如期而至,宋宁默早早的便守在了门外,只待叶夫人出了马车,便迎着她进了门。叶夫人一路走一路望着这府中的景色,暗暗点头。到了夫妻二人所居住的院子,见了其中的景色,也是赞叹不已。 在内室,拉着叶子衿的手,细细嘱咐了一通,叮嘱她要留神什么,注意什么,一言一句,十分的细致。叶子衿听得十分仔细,又陪着叶夫人在府上走了一遭。 叶夫人心满意足。 叶子衿亲自送着她出门,母女二人慢悠悠的走了一阵,叶夫人偏过头看着自家女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你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叶子衿垂下头去,轻抚小腹,没有说话。叶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如今的生活也是来之不易,你也要好好珍惜。” “我知道。”不知为何,叶子衿突然眼眶微湿:“这些年您也为了不少心……”即将要做母亲,才更能体会当年叶夫人生下她的不易。叶夫人看着眼前的女儿,唏嘘不已,良久也是眼眶微湿:“当初那样小的小人儿,用荷包都能装下,现在也要做母亲了。”说到最后,声音里已带了哽咽。 叶子衿叹息了一声,挽住叶夫人的胳膊,强作欢颜:“明明是大好的日子,怎么尽说些伤心话了?”叶夫人忙拭了拭眼角,笑道:“是啊是啊,我可算是老糊涂了。”“娘怎么能算是老。”叶子衿嗔道:“娘日后还要抱重孙,还要看着重孙娶妻生子……” 叶夫人扑哧一声笑,点点头,“正是呢” 送着叶夫人上了马车,叶子衿立在垂花门前,半晌没有动弹。不知何时宋宁默一立在了她身侧,冷不丁问:“在想什么?”叶子衿不曾察觉有人靠近,吃了一惊,“你怎么……”宋宁默一脸哀怨的看着她,“我到了好一会了,见你一个人在出神,才问问缘由的。” 叶子衿暗暗佩服自己,面对这样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也下得了手去,“你来做什么?”“我来看看你。”宋宁默好像离开一阵也不放心似的,“你刚刚哭过了?”“没有。”叶子衿拔脚朝里走,“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旧事罢了。” 宋宁默一步不离的紧跟着她,“什么旧事?” 推荐三月果的新书: 书名:《万事如易》 作者:三月果 简介:从现代数学精英变成古代拖油瓶,易学大行其道,想要万事如易,还得精打细算才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融融(二) 第一百七十七章 融融(二) “时间太久,已经记得不甚分明了。”叶子衿叹了口气,一抬眼便见宋宁默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分明是不相信的模样,只得叹息:“真的记不大清楚了,只依稀记得那时候不得祖父的喜欢。” 顿了顿,又说道:“家中也有下人趋炎附势的,捧高踩低,似乎有一次为了什么事情,受了些委屈,当时娘将那些下人叫到院子里训斥了一顿。后来到了晚上,我一个人睡着了,醒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何时辰,就见到娘坐在我床头哭,眼睛肿得和核桃一般。” 说着,长长的叹息:“不过是过去的事情罢了。”宋宁默若有所思:“现在那些下人呢?”“嫁的嫁,死的死,还有几个随着大姐去了宁王府,再后来也没有消息了。那些下人的名字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一个轮廓,还有当时说的一些话罢了。”叶子衿说完,主动挽住了他的胳膊,“大好的日子,就不要说这些不痛快的了。” 宋宁默微微颔首,摸摸她的头,没有说话。 二人一路走着,静默无言。 回到屋子以后,宋宁默不似从前那般放开她,反而抱着她在炕上坐了好一阵,下巴抵住她的发旋。叶子衿心知他在安慰自己,也就承了他的情,软软的靠在他怀中。说到底,也的确是需要这么一个温暖的怀抱,来让她忘却过去的那些伤痛。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宁默才依依不舍的放开她,大手在她小腹上轻轻摩挲,“该饿了吧?”话音刚落,便听得叶子衿咕的一声,唱起了空城计。宋宁默扑哧一声笑,努力不去看叶子衿窘迫的通红的脸,吩咐丫鬟们端着饭菜摆上了炕桌。 因是夏日,有不少凉拌的菜肴,叶子衿也觉爽口,不由多吃了一些。宋宁默却是不时看上她几眼,叶子衿不明其意,只埋着头大快朵颐,待到一顿饭毕,还有些意犹未尽。 “子衿”宋宁默眼里蓦地有了光彩,“你好了?”叶子衿愣住,“什么好了?”“你这两顿饭都没有吐。”宋宁默狂喜,将她抱住,“中午的时候,我以为是岳母在这里的缘故,谁知道现在你一样没吐。”说着,上下打量着她,眼底眉梢都是欢喜,“看来是好了。” 叶子衿努力回想当初呕吐的感觉,现在已经没有了,也是高兴异常,“真的好了”宋宁默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目光落在桌子上,“要不要再吃些别的?我叫厨房给你做。”“嗯。”叶子衿低声应了,“我还要吃些小点心。” 宋宁默忙命人端着几碟新做出的小点心过来,待她吃完,细细用帕子擦净了手,才搂着她,眯了眼看着窗外的斜阳。叶子衿懒洋洋的,一动也不动,只窝在他怀里,将头靠在他肩头,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 宋宁默有心叫她高兴,故意寻了燕京城那些奇闻轶事来说,勾起了她不少兴致。 夫妻二人正相谈甚欢,却听得小厮来报,外头有人求见。 宋宁默看了叶子衿一眼,“是谁?”“是王府的人。”那小厮答道:“说是奉了王爷的命来见少爷和夫人。”宋宁默微沉了脸,露出几分倦怠之意来,“让他进来。”那小厮捧着匣子,恭恭敬敬的给宋宁默和叶子衿二人磕了头,说了几句恭贺之语。 却是晋王派人送上了贺礼,宋宁默原本看也不想看一眼,但叶子衿想着无论怎样,冤家宜解不宜结,怎么说也是父子,也就当着他的面命人打开了匣子。匣子里是一块玉佩,晶莹剔透,看样子是上好的古玉。 宋宁默脸色微变。 “怎么了?”见着他脸色如此,叶子衿反而不敢去拿那块玉佩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不是。”宋宁默从匣子里捞起玉佩,放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这是传家之宝。”“这……”没想到传家之宝是这么一块不大起眼的东西,叶子衿原本以为晋王府这样的人家,传家之宝至少得有个响当当的名头。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宋宁默解释道:“这块玉佩和玉玺是一块玉雕成的。”叶子衿一怔,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口水,双手接过玉佩,沉甸甸的,和别的玉有所不同,“王爷怎么会……”“不必想了。”宋宁默将玉佩放在了匣子里,当着叶子衿的面放在了箱笼里,“放着吧,这么贵重的礼物,孩子也戴不起。” 和玉玺沾上关联的礼物,怎么看怎么怪异。 听得他如此说,叶子衿也松了一口气。 今年的夏天似乎格外的炎热。 叶子衿热得直喘气,晚间睡觉,一时不觉,不是蹬了被子就是扔了枕头。宋宁默带着人将帐子换了下来,屋子里门窗大敞大开,让晚风吹拂进来。只是叶子衿还是热得受不住,不多会的功夫就出了一身的汗。 宋宁默和紫苏一左一右的拿着扇子替她扇风,只是叶子衿眼角余光见着他们二人也是一脸的汗,难免有些不忍,只得自己忍耐着,坐在院子里通风口处吹风,一直到半夜凉了下来才回屋。 只是每日清晨必定被热醒,睁开眼睛时,大汗淋漓,头发都是湿漉漉的,仿佛才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天气热,叶子衿食欲也不好,遇上荤腥更是直皱眉,只能勉勉强强吃一些素菜,连鸡蛋也沾不得。 宋宁默见着不成个样子,命人去山中的庙中收拾了几间屋子,带着叶子衿搬了过去。 山中到底是比外头凉快一些,满地清幽,也遮挡了炽热的阳光,这样叶子衿也能吃一些膳食了。宋宁默见着暗暗欢喜,但寺庙中又不好沾荤腥,免得对佛祖不敬,每日只得在山门外用过膳,呆上一回再折转回去,也十分不便。 这是叶子衿过得最为折腾的一个夏季。 一叶落而知秋。随着梧桐叶的落下,叶子衿知道,炎热的夏天已经过去,秋天到来了。 随着秋天的到来,天气渐渐凉爽了起来。寺庙外,满山都是红色的枫叶。整座寺庙就淹没在了一片红色的海洋里。叶子衿立在窗前,看着那红叶纷飞,轻抚小腹,嘴边漾开了柔柔的笑。 身后的宋宁默便拥了上去,“等孩子出世了,我们再来这庙里看红叶。”“现在就可以看。”叶子衿垂眼,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经六个月了,也稳定下来了,出去走走倒是不碍事的。” “不行。”宋宁默想也不想的拒绝,但见着她苦着一张小脸,声音又柔和了下来,“等孩子生下来了,你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可好?”“到那时候自然是哪里都行。”叶子衿撅着嘴,“只是天天就在这巴掌大的地方,都快闷出病了。” “那我带你在寺庙里转转好了。”宋宁默好脾气的摸着她的头,俨然她是不懂事胡闹的孩子,“多走走,也有利于生产。”叶子衿嘴角抽了抽,只得依了他。这座寺庙也不甚大,但夫妻二人住在这里是极尽低调,是以期间还有不少人来上香。 就因为这样,叶子衿被宋宁默禁足,不许她离开院子一步。他的小心不无道理,叶子衿也能体会他的苦心和担忧,只是这几个月以来,一直窝在这山房里,难免有些腻烦。每日只能望着床上层峦起伏的山峰出神。 如今宋宁默答应带她出去走走,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叶子衿叹了一口气,看着身后跟着的一群丫鬟,想起当初在苏州和宋宁默二人在寺中漫步的情形,又是一声哀怨的叹息。那样的优哉游哉,短时间内,怕是不会再有了。 由石子铺成的小路上,落满了巴掌大的红叶。小路两旁,朵朵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烂漫。叶子衿见了,心情也不觉好了起来,只是不敢去摘花,唯恐对孩子不好,也只是远远的看上几眼而已。 秋意渐浓,这寺庙中,就有些寒意了。 山门外已停着马车,宋宁默扶着叶子衿一路下了石阶,登上了马车。 回到阔别两个多月的府邸,又是一阵唏嘘。和离开时一样,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日头已经没有夏天那般毒辣,只是地上还冒着热气,暑气也不曾散尽。叶子衿拭了拭额头的汗,在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坐了下来。 每一年的秋天,宋宁默必然会带着她登高望远,只是今年情况有变,也出去不得,只得在园子里赏菊。原本喝酒赏菊吃螃蟹,是极大的美食。只是螃蟹是凉性的,酒自然是喝不得,叶子衿只能望着满园子金灿灿的菊花发呆。 宋宁默这些日子也是滴酒不沾,生怕勾起她的馋欲来。叶子衿百无聊赖的托着下巴,手指轻叩了茶盏,微微的摇,忽而变了脸色,茶盏倾泻,碧绿的茶汁顺着桌沿缓缓流下,“宁默……” 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书名:十全食美 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 简介:巧舌尝遍世间美味,妙手烹煮珍馐佳肴 第一百七十八章 融融(三) 第一百七十八章 融融(三) “怎么了?”宋宁默微冷的指尖在她脸上滑过,“脸色这么难看?” 叶子衿扯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身子僵硬,“宁默,刚刚,好像有什么,在踢我的肚子。”宋宁默愣住,片刻之后,眼里有狂喜之色一闪而过,“是孩子在动?”“好像是。”叶子衿双手在小腹摸来摸去,却再也摸不到突起,“刚刚他真的踢我了。” “让我来摸摸。”宋宁默一溜烟从石凳上起身,俯身,将头贴在她小腹上,孩子却再也没有动一下。宋宁默不免有些失望,坐了回去,过了片刻犹有些甘心,又凑了上来。将手放在她小腹上,一阵乱摸。 叶子衿被他摸得不已,身子朝后缩了缩,几乎从石凳上摔下去。好在宋宁默手疾眼快,将她牢牢箍住,不过再也不敢闹腾,只的讪讪然扶着她回了屋子。一待她坐在了榻上,双手立刻又不老实起来。 叶子衿倒有些后悔,早知道他这样猴急,就该缓些告诉他才是,也免得他心心念念的,就想摸摸这孩子。只是也不知,方才那突起到底是小脚还是小手,或许这孩子,也在肚子里玩着自己的游戏。 宋宁默大有一副不摸到不罢手的架势,饭也顾不得吃,上下其手。叶子衿正端着小半碗小米粥,被他摸来摸去,实在忍不得,不由恨恨道:“你就不能安生的用晚膳?”宋宁默这才收敛了三分,只是无甚食欲,视线落在她小腹上,上下梭巡。 叶子衿嘴角一抽,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这人,与他相处的越久,就越会发现他一身的毛病,比如习惯晚睡,比如风吹草动都能惊醒,又比如现在,执拗,顽固。见她放下了碗筷,宋宁默又凑了上来,不死心的又抚上了她的小腹。 叶子衿又是好笑又是可气,俨然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模样,朝榻上依靠,“您随意。”宋宁默瞥了她一眼,牙关咬得紧紧的,几乎半边身子都压在了她身上,却并不觉沉重。叶子衿优哉游哉的眯了眼,似乎是要睡着。 宋宁默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子衿当真要入睡之时,却被一道狂喜的声音打断:“子衿他动了他踢我了”叶子衿一个激灵,猛的惊喜,睡意瞬间散去,“真的。”“真的”宋宁默的手死死压在她小腹的一处,“方才就是在这里,我摸到他了” 俊美无双的一张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喜悦。 不知为何,叶子衿忽而心念微动,垂下眼,浅浅的笑:“是么……”宋宁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哪里还有往日所见的默然与沉稳,将她从榻上抱起,“走,我们再出去散散步。”“啊?”叶子衿苦着一张脸,“可是我犯困了。” “困也挨着”宋宁默揉揉她的头发,“要多走动走动,到时候才会顺产。”叶子衿顿时无言,想到不远的将来,心里也有些发憷。听说女人生孩子是一生中所经历的最大的痛楚,想一想便叫人毛骨悚然。 最深的痛楚,到底是多痛呢? 叶子衿甩甩头,尽量不去想这些事情,挽着宋宁默的胳膊,出了屋子。 斜阳的余晖撒了他们满身,相依相偎的二人,在夕阳下,影子被拉的极长极长。 接下来的几天,这孩子仿佛和宋宁默捉迷藏似的,宋宁默的手放在东边,他偏偏往西,待到宋宁默移到西边,他又出现在了东边。叶子衿见了,不免打趣道:“这孩子看来是个调皮的。” “我的孩子哪能不聪明。”宋宁默不以为意,“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么活泼好动的孩子,我都要将毕生所学全部教给他。”叶子衿含着的半口热茶险些喷了出来,“若是个女儿,学会了你那套,哪里还找得到婆家” “可能么?”宋宁默眉梢微挑,“我们俩的孩子,说什么也不会难看,再加上聪明活泼,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这世上最好的,独一无二。情人眼里出西施,父母眼中出龙凤。 叶子衿垂下头去,抿着嘴,微微的笑。 眼看着产期将近,宋宁默从宫里选了最好的产婆。自先皇去世以后,那些产婆就无甚作用了,楚夕暮迟迟不选秀,这后|宫空着,那些产婆自然也就失了营生。听闻宋宁默来挑选,个个都是卯足了劲。 宋宁默挑选了最好的两个产婆,其中有一个,据说还是为李贵妃接生过的,也不过是几年前的旧事。叶子衿一一见过那两个产婆,分别赏了二十两银子和四匹锦缎。想着是从宫里出来的,眼界必定也高,在打赏上十分大方。 产婆得了打赏,千恩万谢的,又开始指导叶子衿该如何生产,倒是将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好。产房也早早的准备了,宋宁默亲自带着人布置,一切按照叶子衿的喜好来安排。倒将叶子衿产前的惧怕去了三分。 现在可算得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叶子衿抚摸着高高隆起的小腹,眼里有了慈母的光彩。 偶尔坐在窗前,想起自己还是做姑娘的时候,哪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握着书卷,目光远远的落在天边一线,静静出神。 却只听得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着便是宋宁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又在看书?仔细伤了眼睛。”“才将将拿上手。”叶子衿转过身来,打量了他一眼,见着他满脸的光彩,有些不同寻常。 “遇见什么好事了?”叶子衿放下手中的书卷,笑语盈盈的望着他,“可是又有什么巧宗儿了?说出来也叫我欢喜欢喜。”“夕暮三个月后大婚。”宋宁默透着几许欢喜,“这下那些臣子,也该无话可说了。” 叶子衿分明看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暗暗叹了口气,这个男人啊…… 看着那样宽厚,其实也小心眼的紧,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始终不挑明,却在心里暗暗惦记着。 推荐一部书: 作者:月满西楼1980 书名:锦衣御食 一句话简介:一双妙手能换日,帅哥钱财自来到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下(一)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天下(一) “那可该好好想想,该送什么礼物了。”叶子衿不动声色,站起身来,假意要去库里寻东西。“你还是安心养胎的好。”宋宁默眉头微蹙,转瞬又舒展开来,“礼物我去选好了。”叶子衿偏过头,定定看了他几眼。 在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也不和他在这事上计较。 过了片刻,又问:“这事情定下了?是谁家的女儿?怎么不见人说起?” 宋宁默神色一僵,片刻变了脸色,咬牙切齿:“被人耍了” 叶子衿一愣,看着他面色铁青,似乎明白了什么。趴在桌案上,笑得浑身发颤,“想不到你这样只会算计别人的人,居然会被夕暮三言两语骗了去。”宋宁默脸色更是难看,“下次见到他,定叫他好看” 叶子衿憋着笑,看了他一眼,又禁不住,哈哈大笑。 宋宁默眸光黯了黯,听着她畅然的笑声,嘴角微勾。 又是一个艳阳天。 下朝以后,已经将近正午时分。臣子们三三两两的散去,有些聚在一块说几句话,便又分开。宫中最忌讳臣子结党,在天子眼皮底下,无论如何,也是要注意一些的。楚夕暮揉了揉眉心,只觉头昏昏沉沉的。 昨夜批阅奏折到子夜才睡下,偏偏又失眠,辗转反侧,连梦中,也是一个人的影子。醒来时,心口微微的疼。夜凉如水,时常便会想起,当初在苏州草庐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悠闲。他可不像某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必然熬到半夜才歇下。 寅时上朝,漫天的星光。 他一步步的走,小太监在前面打着灯笼,他便看见自己的影子,孤孤单单的,躺在回廊上。曾经身边也有个叫做凌波的小厮,只是可惜,他回到燕京之前,便将他打发了。那时候不辨生死,前路茫茫,也不愿拖人下水。 其实若不是那个人从苏州将他拽回来,如今是何样的光景,也未可知。 其实最近天下太平,也无甚大事,不过他曾经对人许诺,这天下,无论如何,一定要让那人亲眼见证这盛世。朝中的大臣们,所上奏的,也不过是一些小事。他细细听着,冷眼看着朝中的大臣们分成了几派,吵嚷不休。 他不过偶尔说上一句,其余时候,大多都是看着臣子们,你来我往,唇枪舌剑。 新旧势力更新,是每朝天子必然会有的经历,只不过如今经过三年,这朝中,大部分老臣都换成了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年轻人,往往有着一腔热血,还有未经世俗浸染的赤子之心。他便给了那些年轻人机会。 只是有一个年轻人,曾经被认为是这天下最富盛名和最有治国之才的人,那个人,现在去了边疆。有些事情,他不曾回避,却总是那样突兀的发生在他面前。正如同他没有想过,莫语竟然会是叶子衿的舅舅一样。 不知是何样的原因,他放弃了这世人眼中的锦绣前程,去了那苦寒之地。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楚夕暮固然希望名士都归于麾下,却也并不阻拦他们选择自己的志向。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莫语虽 弃妇再嫁第43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去了边疆,却也一样是为国效力,他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或许是这宫中太过空落,以至于走几步,便能听见自己脚步的回声。 楚夕暮忽然觉得,有些寂寥。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只是好像,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就好像,这整座宫城,都是为了他一个人存在的,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在苏州之时的那种愉悦。当初陪伴他一起打下江山的人,也散在人海了。或告老还乡,或从此不问世事,归隐山林。 二皇子和三皇子,都不得善终,哪怕他们都是他的兄弟。 可是在权谋面前,血浓于水,甚至于陌路人更可怕。 因为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自己的亲人,在背后算计。 三皇子三年前曾经大肆招揽能人异士,只是到底是强弩之末,并不曾掀起多大的风波。有了二皇子的经验,处理起三皇子来,并没有费多少力气。甚至而言,他不过还是个孩子,但是却起了那样的心思。 这江山,不容别人染指。 不觉想起宋宁默来寻他要产婆的时候,顺道问起的纳妃之事。原本是打算万事不管的,突然提起这一茬,分明就是不怀好意。他不过淡淡的说了句,已打算立后了,便看见对面那人眼底的狂喜。 忍不住抚额,什么时候,满肚子坏水的宋宁默,这么好骗? 难不成是因为和叶子衿呆在一起久了? 一念及此,原本促狭的笑,忽而化成了一抹苦笑。 有些人,正是因为得不到,才化作了心间一抹朱砂,潋滟的红色,挥之不去。 楚夕暮迎着风,望着南面的天空,碧波如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宋宁默便杀入了宫中,他一向冷静自持,却被楚夕暮戏弄,在叶子衿面前失了体面,憋了一肚子的气。虽说换得美人一笑,可被楚夕暮蒙骗,到底是有些不痛快,马上就找到了宫中。 楚夕暮早料到他会来,也不回避,只一脸无辜:“我这不也是被你逼急了么……”年轻的天子,一脸纯良,俨然对面的人,是那苦口婆心的老臣。宋宁默一拂衣袖,冷哼了一声,“再过几年,你就而立之年了。” 楚夕暮一脸的云淡风轻,“皇亲里头,姓宋的小孩子也不少。”宋宁默脸色一僵,“你可别打我的主意”“那可不见得。”楚夕暮眉梢一挑,煞有其事的看着他,“老子这么聪明,儿子也应当不差。” 宋宁默额头青筋暴起。 楚夕暮在心里无声的笑了。 果然触到了他的逆鳞。 春日的夜晚一向漫长,再过上几天,就是产期了。 叶子衿有些坐卧不安,就连宋宁默,也有些把持不知,每日必要在产婆面前盘问上半晌,唯恐到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叶子衿一整晚都在想那些事情,越想越是无法入眠。到了第二日,眼睑下已有了一圈青影。 紫苏忙替她敷脸,待到正午,宋宁默扶着她上了炕,“快歇会,你一整天都没什么精神。”叶子衿也不强自挨着,脱衣上炕,合上了眼。半梦半醒间,耳边似乎听见了呼啸声。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不知为何会有北风刮过…… 神志恍惚,又似乎有什么拉扯着下面,疼痛难忍。 反反复复…… 直到叶子衿被折磨得精疲力竭,终于忍受不了的逸出一声悲鸣,啜泣…… “小姐” 紫苏的一声尖叫将叶子衿彻底从梦魇中拔离,叶子衿浑身一震,终于睁开了眼,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乏力。下腹一阵突如其来的抽痛,接下来便有什么从小腹涌出的感觉“快来人——夫人要生了——” 撑起身子,叶子衿低头看着自己的下身,月白色的裙裾一片鲜红,叶子衿倒吸了一口冷气,满头大汗:“不要慌”眼看许多人像群没头苍蝇似的在房里乱窜,叶子衿一边忍着腹痛,一边拦下紫苏,“别急,去把产婆找来” 事实上,叶子衿也紧张,手心里正攥着一大把冷汗。但她若是慌乱,情况只会变得更糟。 得知消息的宋宁默冲进了屋子,眼前一片乱糟糟的,也有些心神不宁。想着当日在国公府的见闻,在叶子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连他自己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在产婆委婉的催促下,抱着她去了旁边早已布置好的耳房。 仆妇们进来了出去,出去了又进来,热水一盆盆的端进来,变冷了又再端出去。愈发叫人感觉闷热,背上火辣辣的,肚子紧一阵慢一阵的疼。 这一折腾,从下午开始阵痛,一直磨到了晚上,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眼瞅着天快亮了,疼痛加剧,负责接生的那个产婆却只会不停的在叶子衿耳边嚷嚷:“用力——用力——再用力——” 破锣似的嗓音,一阵阵凌迟,叶子衿已经筋疲力尽。 人很困,阵痛不发作的间隙,叶子衿闭着眼,疲惫不堪。 “夫人……不要睡啊……” “醒醒……” “用力啊……” 别吵了,让她睡一会儿吧。 “夫人没力气了,一直昏迷着,怕是不大好……”只听得产婆在一旁窃窃私语。 “怎么会这样”似乎是紫苏气急败坏的声音,终于失了往日的稳重,“难道就没有法子了?”接下来也不知是谁的声音:“世子爷说了,保大人”叶子衿一个激灵,从昏睡中惊醒过来。 这个孩子,是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期待到如今的,保大人,那孩子怎么办 胸口蹭的起了一团火,叶子衿叫了起来:“我要孩子”用尽全身力气,捏紧了手,脸憋得通红。“夫人醒了”产婆的声音里透了些惊喜,接下来却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似乎有什么人进来了。 “子衿”一道温醇的声音,蓦地在她耳边响起。 叶子衿眼眶一湿,牢牢抓住了那人递过来的手。 “啊——” 第一百八十章 天下(二) 第一百八十章 天下(二) 憋足了一口气,叶子衿脸涨得通红,头脑发昏。 “你……你怎么来了”叶子衿咬牙,却不自觉的握紧了他的手,似乎能从他那里得到无尽的力量似的。身旁的人,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 叶子衿手中,一片湿意,也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 “我没事。”叶子衿太阳|岤跳动,生疼生疼,下身更是撕裂一般的痛楚,忍不住又是长长的一声痛呼。“我要保孩子”叶子衿忽而想到之前的事,死命的抓住他的手,指甲几乎掐入他的肉中,“我要这个孩子” 宋宁默浑身笼罩在一团阴影里,嘴角动了动,却仍是没有说话。 “我要这个孩子”叶子衿声嘶力竭,冲着产婆大喊:“无论如何,我一定要看见这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想到母亲和孩子只能二选一,又加了一句:“我死了也甘愿”此刻浑身上下,无处不疼痛,也不知那产婆听懂了没有,待要加上几句,却已是一口气上不来,几乎晕死过去。 那产婆就求助的看向宋宁默。 “保大人。”冷冷清清的声音里,没有片刻犹豫。 叶子衿痛得心里一抽,这个孩子,她曾经那样期盼他的到来,怎么能,怎么能在这时候舍弃他 “我要这个孩子。”叶子衿泣不成声,“我一定要这个孩子。”胡乱抓着宋宁默的衣袖,“当时你还趴在我肚子上和他说话,你还说要教他习武……”泪水流了满脸,“当时得知我有喜,你那样的高兴……” “九泉之下的娘,还一直盼着我能生个孙子。”叶子衿句不成句,“娘也不会安生的哪怕就这么死了,我也要这个孩子。”“子衿”宋宁默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痛楚,惊恐,还有震惊,“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以后是以后“叶子衿失了理智,”这孩子这么艰难才来到我身边,无论怎样我都要看着他平平安安的“宋宁默别开了头,望向一旁惶惶不安的产婆,“保大人。”方才在耳房外,得知噩耗的一瞬间,他已经做了最快的抉择。 无论以后是否还会再有孩子,他都要保住她的性命。 “宋宁默”叶子衿彻底崩溃,心知他舍弃了这孩子,却对他无法怨恨,只是泪流满面,“宁墨……”宋宁默忽而倾身,将她抱住,在她上气不接下气之时,渡了一口气,让她保持清醒。而后厉然的目光落在了产婆身上,“动手吧。” 被单上,被抓出了一条条痕迹。 叶子衿心中,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往事历历在目,悲从心起。 再也没有了一丝动力,软软的躺在这床上,任由疼痛阵阵袭来。 宋宁默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冷了下去,低下头,在她耳边,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只知道下一刻,叶子衿又卯足了力气,额头青筋暴起,用尽最后的力气。 “看到头了”那产婆眼睛睁大,闪闪发亮,“夫人,再用力”叶子衿俨然看见了最后的希望,心中的杂念瞬间消失,哑着声叫了起来:“啊——”所有的力气,都在这最后的一声里,消失殆尽。 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划破了春日的天空。 “是个大胖小子”产婆抱着浑身污浊的孩子,爽朗道:“母子平安”说着,忙抱过去替他擦洗身子。紫苏几个都凑了上去,笑盈盈的看着那孩子。 宋宁默僵着的身子,慢慢放柔。 叶子衿唇边,绽出了一抹笑意,“你不去看看孩子?”宋宁默一动不动,埋着头。 大滴大滴的泪落在她脸上,“子衿,我们再也不生了,再也不生了……”身侧的男子,泪如雨下,“子衿……”叶子衿虚软的笑,吃力的勾住他的脖子,“本来是该高兴的事情,怎么能说这种话。”目光扫过众人,“更何况,这屋子里这么多人。” 宋宁默身子一震,这么多年,除了在叶子衿面前落泪,还不曾在众人面前如此失态过,好在是背对着众人,也不至于被人看见他此刻的动容。似乎是有些尴尬,忙别开头去,哑声说道:“你也累了,睡一觉。”叶子衿心里犹记挂着事,问紫苏:“腿脚可都还好?身体怎样?” “都很好”紫苏的声音里透着欣喜:“皮肤红红的,过些日子,定然会白白净净的。” 叶子衿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睡会。”宋宁默点点头,替她掖了掖被角,又伸手去摸她的头,“睡吧。”眼中是满满的怜惜和愧疚。叶子衿倒是有心再说上几句宽慰之语,只是奈何方才耗尽了力气,此刻着实支撑不住,一合上眼,也就沉沉睡去。 醒来时,华灯初上,屋子里如同白昼一般。 叶子衿睁开眼睛,便见宋宁默抱着襁褓,踱来踱去,屋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就连宋宁默的脚步声,也听不见。才动一动,那边宋宁默已转过头来。“醒了?”宋宁默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将孩子放了下来,“怎么不多睡会?” “好像睡了很久了。”叶子衿目光不住瞟向襁褓:“让我看看孩子。” 宋宁默依言放下襁褓,那孩子皮肤红红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嘴巴小小的,半开半合着,似乎在熟睡。这是她和宋宁默的孩子啊。之前的种种,都化作了云烟,叶子衿爱怜的看着孩子,伸出手去握住他的小手,热泪盈眶:“这孩子真像你。” “是么?”宋宁默将她的手放回被子,“我倒是觉得像你,你看看这眼睛鼻子。”叶子衿轻声笑了起来,虚软无力的咳了一声,嗓子有些痒痒的。宋宁默忙扶着她坐了起来,将茶盏递到她嘴边,“来,润润嗓子。” 叶子衿就着他的手饮了几口,夫妻二人,相对而笑。 御花园中,蜂飞蝶舞,春日的暖阳,照在人身上,昏昏欲睡。 楚夕暮其实不大喜欢这样的地方,总觉得这锦绣花团中,隐藏着些什么,还不如一个人独处的好。只是一个人待得久了,也会觉得落寞。偶尔也会起身在这御花园里走一走,起先还有不少宫女在此处久留,似乎有着刻意的意思。 只是楚夕暮完全没有兴致搭理这些事情。 这几年,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这天下,除此以外,又有什么能撩动他心弦呢? 只怕是,也只有皇城脚下,那两个人了吧。 至于这宫中,无论是宫女还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对于他而言,根本不值得耗费心思去想。万花丛中过,却将那花中的人,视若无物。久而久之身边的太监们,侍卫们似乎都猜出了天子的几分意思,也都不大会放宫女们进来了。 楚夕暮缓缓的走着,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毫无所觉。 不远处的花丛里,似乎有两个宫女蹲在一块,也不知在做什么。 “这种石榴树,只开花不结果。”只听得其中一个宫女这样说道:“你说,是不是很凄凉?”“怎么会呢?”另一个宫女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不是有很多花也是如此?若当真都要结果,反倒是没有什么趣味了。” “这可不是花。”那宫女低声重复:“这是石榴树,本来是该结果的。” 小太监看着他的脸色,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否该阻止。明明对于外界事物不大关心的,怎么突然就露出这样的神色来…… 年轻的天子忽而上前几步,一把握住那宫女的手腕, 在场众人,无人不惶恐。 那宫女更是面如土色,浑身抖如筛糠,“皇上……” “我问你,你说什么?”楚夕暮失了冷静,“方才的话,再重复一次。”那宫女面色苍白,哆哆嗦嗦说道:“石榴树,本来该结果的。”楚夕暮松开了手,静静的立在花丛中,谁也看不清他的脸色。 那宫女失了支撑,瘫软的坐在了地上,只知道一个劲的磕头。 楚夕暮却是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漫不经心的吩咐:“将那株石榴树移到我宫里去。”顿了顿,又说道:“去找天下最好的花匠来见我。”小太监忙应了。 此时此刻,没有人知道,这位天子为何突然失控,又为何,突然对一株石榴树产生了兴趣。其中的缘由,怕是只有楚夕暮自己能明白。三年了,一千个日夜,终究还是无法释怀。有一种情愫,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他,叫他无法自拔,无法自救。 他只是想看着那株石榴树开花结果,仅此而已。 真的就是仅此而已? 楚夕暮自嘲的笑了一声,在春风中,蓦地胸口一紧,猝不及防,“注定,是一场劫数啊。”身后的小太监亦步亦趋的跟着,却又听得不甚分明,只是,也不敢去问。天子的秘密,永远只能是秘密。 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是无法释怀。 就好像,执拗的,固执的,想要本不能结果的石榴树,结满石榴一样。 在彻底释怀之前,他只想,这么一个人,远远的看着,天荒地老。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下(三)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天下(三) “能否让它结果?”楚夕暮望着那两株石榴树,轻声道。 那花匠对着那石榴树看了半天,望着天子沉静的面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嘴角嗫嚅了几下,只道:“这株石榴树,是不结果的。”“为何?”只有短短二字,却有着叫人胆战心惊的力量。“就是这种品种……”花匠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得硬着头皮解释:“这是千叶石榴,原本就是用来观赏的……” 千叶石榴,一朵花开千叶红…… 楚夕暮的心,瞬间坠入了谷底。早知如此,不是么? 苦笑了笑,再也不看那抖如筛糠的花匠一眼,瞬间觉得自己在做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可笑的吧。 楚夕暮仰面望天,只觉阳光刺目。 而有小太监急急跑来:“皇上,晋王府的世子派人来道喜,说是世子夫人产下了儿子……”“嗯,赏。”楚夕暮面色似那皎洁明月一样的白,握在身侧的手,松了紧,紧了松。那小太监垂着头,静待天子之令。 只是,身前的人,久久没有说话。 “长大了一定是个翩翩美男子”丫鬟们聚在屋子里,看着那孩子的眉眼,啧啧称叹。虽不知真心还是假意,落在耳中,总是百般受用。叶子衿不觉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又问坐在一旁的宋宁默:“可有想好名字?” “尚不曾。”宋宁默挠了挠头,“翻遍书目,总不见好的。”叶子衿扑哧一声笑:“那怎么办?现在怎么叫?”“既然是长子,那就叫老大好了。”宋宁默一脸的理所当然,“待我再找找,定然要找出一个好名字。” “要不要看看诗经?我记得里面该有不少好词语的。”叶子衿想了想,又道:“还有唐人的那些诗句,也都是极美的。”“知道了。”放眼望去,书案上堆满了各种古籍,而宋宁默便埋首其中,忙个不停。 一时间屋子里只有沙沙翻动书页的声音。 叶子衿有些心疼那些古籍,有好些都是拿着钱也买不到的好书,市面上早已绝迹了。这样想着,也就轻叹道:“你倒是小心些,这些书经不起糟践。”宋宁默完全沉浸其中,只道:“这些都是手抄本,那些珍奇的古籍,早被收藏起来了。” 叶子衿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后悔,当初怀像不好,折腾了许久,也不曾想个好名字,事到如今临时抱佛脚,可真真是叫人心急。“你快些躺下。”宋宁默一抬眼见她正坐在炕上,一脸的凝重,忙推着她躺下,“才吃了大苦头,要好好歇息。” 叶子衿顺势躺下,嘴里仍在呢喃:“是言字好呢,还是谨字好?或者是语?”宋宁默不觉好笑,摸摸她的头,“横竖时候还早呢,才出世,也不急。”话虽如此说,见她安然闭上了眼,又忙转身,埋入了书堆。 丫鬟们围着那孩子不知道多稀奇的样子只是见他始终合着眼,似乎有睡不完的觉也不敢大声说话,唯恐闹着他。却不知苏离骤然从炕上坐起,声音急促;“孩子还没吃奶呢!”一屋子人都愣住。 宋宁默最先反应过来,“对对对,怎么忘了这一茬。”说着,拔腿就朝外走去。却被叶子衿叫住;“抱来我试试。”宋宁默忙抱着熟睡的孩子,放在了她臂弯,又替她披了一件外袍,“仔细着凉。” 叶子衿看着孩子,手抚过他红通通的笑脸,唇边绽出了一抹笑意,“我来喂他。”“你身子受得住么?”宋宁默蹙眉,一脸的不赞同,“当初也找好||乳|娘了,若不是忙着找名字,也不会忘了这一茬。你身子不好,怎么能亲自喂他。” “让我试试#吧。”叶子衿语带哀求,眼巴巴的看着他,“若是不成,再找||乳|娘好了。”宋宁默低下头,看着她一双眉眼,无奈叹息;“好吧。”话锋一转,望进她雀跃的眼中,“不过,可不许逞强。” “我省得。”叶子衿忙不迭点头,只盼着能多和儿子亲近亲近才好,也舍不得早早的将他托付于别人之手。巴掌大小的脸,在梦中也嚅动着小嘴,叫人见了,从心里生出怜惜之意来。紫苏在炕前隔了一道屏风。 叶子衿迫不及待的解开了衣裳,将孩子的头托了起来。 “哎呦!”叶子衿倒吸了一口冷气,眼泪都生生被逼了出来,“真痛!” 见着她吃痛的模样,宋宁默不禁变了颜色,“找||乳|娘……”叶子衿抱着儿子摇头,“不用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疼痛压了下去。虽说痛楚,可心里是满满的欢喜。“这小子胃口真大。” 宋宁默满是无奈的凝望她,“你奶水不够,,,,,,”话音刚落,就被叶子衿恨恨瞪了一眼,“可是他喜欢,,,,,,”宋宁默暗自忖度着,怕是这孩子胃口这么好,只要能吃奶,也无所谓谁了。只是这样想着,却是不能说出来,只道;“怕是吃不饱吧,不如再叫||乳|娘来,,,,,,” 叶子衿皱着一张脸,终于妥协。 那||乳|娘看着很老实的模样,见了叶子衿,有些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叶子衿神色缓和了下来,柔声问;“你家孩子,多大了?”“十个月大了。”那||乳|娘一身蓝色的衣襟,看起来倒也是整洁干净,急急忙忙加了一句;“已经断奶了。” 叶子衿也不知这时候是早还是晚,也就含含糊糊的问了几句奶水是否充足,平日里吃些什么之类的话。 那||乳|娘一一应了,见着叶子衿和颜悦色的,不觉松了一口气。叶子衿看着那||乳|娘波涛汹涌的胸部,再看看自己,便觉有些神伤。 同样是母亲,怎么差别能这么大呢? 宋宁默追寻着她的目光,嘴角噙了一抹笑,不觉低头,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现在比起从前,还是丰腴了一些。”说着,目光便扫过她胸前。叶子衿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你有何不满?” 推荐一部书: 《欢田喜地》无名指的束缚—欢喜种田,瓜田李下,青梅竹马,嫁是不嫁?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下(四)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天下(四) “怎敢呐。”宋宁默低声窃笑不已,“家有虎妻,为夫是不敢放肆的了。” 叶子衿白了他一眼,之前可没见他少欺负了她,这人怎么就能这么坦然的扯谎呢? 心里虽如此想着,可眼见着孩子吃奶香甜,面上也不觉露出了笑容。 不多时,那孩子吃饱喝足,醉融融的合了眼。叶子衿见着,冲着那||乳|娘招手:“抱来我身边。”||乳|娘忙将孩子放在了枕边,叶子衿看着孩子小小的眉眼,心里暖暖的,抬眼冲着宋宁默直笑:“这孩子怎么这么像你呢?” “这话你已经说过了。”宋宁默放下了书卷,在炕沿上坐了下来,嘴角微勾,“我倒是觉得像你。”叶子衿双臂抱住他精瘦的腰,到底是练武之人,身上没有一丝赘肉。“你看了好一会的书了,可有什么好想头了?” “叫谨明如何?”宋宁默在她手心一笔一划的写着,一瞬不瞬的凝望着她。 “慎重小心为谨,照临四方曰明。”叶子衿沉吟了半晌,笑道:“这可真是个好名字。”宋宁默一把将她揽在怀中,在她脸上飞快啄了一下,“好名字正好配我们子衿生的好儿子。”叶子衿吃吃直笑,若不是此番不能下炕,倒真要去外头走走,见见那大好的光。 一念及此,难免就生出几分遗憾之意来。 只是此刻正是心情愉悦之时,所有的一切遗憾,都不以为意了。 宋宁默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听说坐月子是不能下炕的,听说也不能沐浴,到时候你用软巾擦擦身子便好了。”叶子衿早先便听说过了,此刻仍觉得有些窘迫,“别的都还好说,只是一个月不沐浴,万一身上有了味儿,可怎么好?” “没事。”宋宁默抱着她轻轻摩挲,“我又不嫌。”顿了顿,又加了句:“这天下,除了我能嫌弃你,也无人能嫌你了。”叶子衿撇嘴,“这可不一定,说不准,嫌我聒噪不懂事的人,不知有多少呢” 宋宁默不由失笑,“怎样?这口气是想要让我替你出头了?”叶子衿呸了一声,想到一事,神色一正:“皇上派人送了贺礼来,无论怎样,总是要进宫谢恩的。”“我明白。”宋宁默点头,“虽说是至亲,在礼节上,也不能走了大褶子,待会我亲自去一趟好了。” 叶子衿总觉得他眉眼中有说不出来的意思,只得暗自摇头,这人啊,果真是和楚夕暮杠上了。 宋宁默进宫以后,第一个来府上探望的,是国公府的黄氏。见了襁褓中的孩子,喜笑颜开,“娘一早就知道了,高兴的了不得,先让我来看看你,等洗三礼的时候,娘会亲自过来的。”叶子衿笑着颔首,命紫苏奉茶:“尝尝这新茶,从宫里出来的。” 黄氏忙接过茶盏,吸了一口气,眯着眼笑道:“果真是上贡的好茶。”又挤眉弄眼的推搪了她一把,“你们府上也算是受尽厚爱的了,我听说今儿一大早的,皇上就派人送贺礼过来了?” “嗯。”叶子衿微垂下眼,“毕竟是幼时的玩伴,又是表兄弟,本就比一般的皇亲国戚亲近些。”黄氏露出了舒心的笑容,“如今你可算是如鱼得水了,姑爷待你是极好的,又得圣宠,亲戚关系也简单,真真是富贵闲人。” “大哥难道待你不好?”叶子衿转开了话头,促狭的笑:“听嫂嫂这口风,怎么似乎有些来自山西的味道?”“你呀”黄氏伸指点点她的额头,一抬眼见着紫苑在床头服侍,目光微转,“我和你们小姐说说话体己话,你们都下去吧。” 待到众人散去,叶子衿便笑吟吟的看着她,“可是要说起紫苑的婚事?”“你如何知道?”黄氏啧啧称奇,“如今越发是什么都瞒不住你了,和人精一样,这可叫人怎么好”叶子衿嘴角微勾,“原也是该说起她的亲事了。” 紫苑和紫苏二人,也都到了年纪了。 再耽搁下去,可真真就成了老姑娘了。 主仆一场,叶子衿也不忍见着她们空耗了年华,更何况二人一早便定下了亲事,只待三年孝期过后,便放她们出府的。再有木莲,冯家那边虽不曾催促,可冯家那小子,已经二十有二了。 这几年来,三个人俨然就是叶子衿的左膀右臂一般,忽而之间都要离去,到底令叶子衿有些失落。紫苏是嫁给宋宁默的小厮,倒还好说,而紫苑却是嫁给叶子辰的小厮,木莲也不知是否会回到苏州。 想到这里,神色便有些暗淡。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丫鬟,使着也顺手,一朝嫁了出去,新上来的丫鬟,也不知合不合眼缘。 “你还在坐月子,这些是先别忙。”黄氏轻拍她的手背,“这女人,坐不好月子,是一辈子的事情。”叶子衿点头,黄氏又吩咐丫鬟们递上几个匣子来,“这里头是娘挑选的一些补药,你挑几样多进补些。又听说你这头一胎,不大顺当,等日后第二胎第三胎,也就好了。” 叶子衿想到宋宁默在得知母子平安消息之时,落在自己身上的泪,暗暗叹息。 怕是有了这一次,日后想要说动宋宁默,就不大容易了。素日里他在她面前倒是嬉皮笑脸的没个正形,仿佛什么都漫不经心,可心里通透着,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想要更改,无疑于登青天。 好在这孩子还年幼着,倒也不急着要第二胎。不过叶子衿的确想要为他再生一个孩子,从看到他的眼泪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如此决定了。有夫如此,无甚可求,只愿白头之后,儿孙满堂,其乐融融,弥补他早年寂寥。 黄氏又说了一会的话,嘱咐了几句,便离去了。 叶子衿便唤了紫苏进来,漫不经心的问:“之前听你说起有个妹妹,如今人在何方?”“已经找到婆家嫁了,离我家只有几十里路,是个殷实的人家,家里也有十几亩水田,十几亩旱地。” “很不错的人家了。”叶子衿原本的打算落了空,“这可是先收了小麦,大麦还不曾收呢!”紫苏脸一红,“小姐惯会打趣人。”又说起这事来:“这也是托了小姐的福气,那户人家听说我是在晋王府世子夫人身边当差的,这才……” 叶子衿一向很乐于让自己身边的丫鬟们沾沾恩泽,对这事也觉欢喜:“既然如此,我给你姐妹长长脸面如何?”略想了想,道:“我让人给你妹妹送个玉镯去,当是贺礼。”“奴婢替妹妹多谢小姐了。”紫苏叩首,“如此一来,妹妹在婆家的日子,更好过些了。” “主仆一场,也不拘这些了。”叶子衿示意她在小杌子上坐了下来,“我倒是想着,你们三个的婚事,也该好好打算打算了。”紫苏脸一红,深埋着头,没有言语。既然说出了口,索性说个分明:“我想着,你们年纪不小了,也耽搁不得了。只是你成亲以后,就不能在内府当差了,紫苑又去了国公府,木莲也不知怎么打算的······” 川穹是宋宁默的小厮,也不可能夫妻二人同在内院当差。 紫苏一向伶牙俐齿,此刻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叶子衿又说道:“川穹是宁墨最得力的小厮,他成亲,必然亏待不了。你这边,我也会替你置办最好的嫁妆。你父母那头,只消消出点零头便好了。” 紫苏眼眶微湿,推辞道:“小姐能为奴婢着想周到,是奴婢的福气,只是怎么能让小姐来操心嫁妆之事呢?”到底主仆多年,想着就要出去了,心里有些不好受,也是眼眶微红,“我时常想着,当初在国公府,那起奴才见高踩低,也是你护在我身边······” 紫苏飞快眨了眨眼,强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难为小姐还记得。”“自然是记得的。”叶子衿深深叹了一口气,“我们府上的情况你是知道的,这点银子,我还是出得起的。”叶子衿嫁妆丰厚,也不是秘密。再加上宋宁默外头的铺子收益颇多,逢年过节也总要包上几千两银子给叶子衿做贺礼,这些年也积下了不少钱财。 紫苏强推不得,也就应了。叶子衿颇有些欣慰的笑了笑,叫了管账的妈妈进来,让她帮忙置办金器银器之类,一式三份。又准备了三间空屋子给紫苏做新房,顺带叫了冯显媳妇进来说话。 那冯家早早便盼着木莲进门,此刻得了信,都是喜不自胜。冯显媳妇更是给叶子衿磕了三个头,千恩万谢的。给叶子辰那头也递了信,彼此心里都有了底数,只是日子还未确定。 叶子衿叹了口气,开始为这三个丫鬟的婚事张罗起来,也开始在府中,挑选合眼缘的丫鬟。之前几个二等丫鬟倒是有几个聪明的,只是宋宁默一向不喜人服侍,这几年连带着她们也不曾好好露过脸。 叶子衿揉了揉眉心。 抱歉,昨晚上发烧,又熬通宵背书准备今天早上的考试,而后躺了一整天,晕乎乎的,看文档都眼花,若是有写的不对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多海涵。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下(五) 第一百八十三章 天下(五) 真要做起来,又觉得繁琐的事情实在太多,再加上洗三礼,有些应接不暇。 宋宁默从宫里回来时,又卷了一圈的贺礼,叶子衿不过粗粗扫了几眼,便命人搁下了。左右不过是金玉之物,这劳什子府上也不少,更何况宋宁默最喜玉的温润,收罗了好些货色,怕是宫里也没有。 见着她有些郁郁之色,宋宁默便伸手抚平了她的额头,手指带着微微的凉意,从她面上滑过,“怎么了?”“想着要给紫苏几个准备婚事呢。”叶子衿叹息了一声,“想到主仆多年,一朝就要分离,有些不舍。” “到时候还是让她们在府上当差,也是一样的。”在小事上,宋宁默一向顺着她的心意,“不管别人家是怎样的规矩,我们府上只有你我二人,何来那么多俗礼?”叶子衿心头微松,“那我到时候,仍旧让紫苏进府?” “随你高兴好了。”宋宁默爱怜的抚摸她的头,“难产已经大伤元气,不要再为这起小事费神。”叶子衿着实有些精力不济,也就顺了他的意,躺了下去。临了又嘱咐他:“好好看着孩子。” “我知道。”宋宁默露出了笑容,“过几日,抱进宫让夕暮看看。” 叶子衿嘴角微抽,不知是否该将此刻,这个人的笑容理解为得意和炫耀。 人心真是复杂的东西…… 洗三礼很快到来,宋宁默一向低调,交好的人家并不多,左右也就是几位公主和几位公卿夫人,再就是叶夫人。叶夫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些养尊处优的公主们,不得不拿出了全副礼数来应对。 不时便有公卿夫人感叹:“你家闺女,也算得上是有福气的了,如今燕京城谁不知道你家姑爷最是疼爱令爱的?”叶夫人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不由客气了几句,然而眼底眉梢,犹是眼不去的自得和欣慰。 待到||乳|娘抱着宋谨明出来,几位公主都啧啧称赞:“这孩子可真是好看”又有人凑趣:“看看那眼睛,和世子爷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不知道多有神采。”叶夫人见着,心中欢喜不已,扔进盆里的全部都是五六两重的金锞子。 几位公主自然也不会小气,在场的夫人们,出手无不是实打实的金锞子,那产婆喜笑颜开的,不住称赞几位夫人大方。这时却听得有人来报:皇上派公公送来了贺礼。而前两日,还曾经送过贺礼。 当今圣上,对世子爷和夫人的厚爱,可见一斑。那公公更是笑道:“皇上听闻是个大胖小子,很想见一见,还请世子爷得闲了,抱进宫让皇上看看。”宋宁默自然应了,“一定。”那公公得了消息,告辞离去。 叶夫人也觉脸上有了光彩,待到事情告一段落,便去正房看望叶子衿,笑得合不拢嘴,“如今我算是没有什么可忧虑的了,已经心满意足了。”见着母亲高兴,叶子衿也露出了笑容,“宁墨给他起名叫谨明,您看如何?” “自然是好。”叶夫人越看宋宁默越觉得喜欢,更不必说他逢年过节必定亲自上门拜访,送上一大批礼物的事情了。这件事情也引以为美谈,令叶夫人很是荣耀,就连二夫人,如今也收敛了气焰,一心只看着叶夫人的脸色行事。 叶子融已经十六岁了,婚事却仍旧搁浅,这还不知道要耽搁到猴年马月去。 今日二夫人原本要来的,被叶夫人一句话噎了回去,只得讪讪然留在了府中。 “你大嫂原本也是要来的。”叶夫人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只不过身子有些不爽利,就歇下了。”“怎么了?”叶子衿打量了叶夫人一眼,心有灵犀,“可是又有喜了?”“还不大确定。”叶夫人笑道:“也不好声张,不过那大夫,只怕是还没有我们知道得多我看那迹象,十有八九就是了。” 叶子辰子嗣单薄,只有嫡长子一个儿子,若是能再添一个孩子,那可是喜上加喜的好事。 “你安心想着,想吃什么,只管和我说,我如今也闲下来了。”叶夫人慈爱的看了女儿一眼,忽而抿嘴笑道:“不过看样子是不必同我说了,我听说宁默费了不少力气从各地运来新鲜的水果?” 叶子衿脸一红,垂下头,没有说话。 叶夫人面上笑意更浓,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可要惜福。”“我晓得。”叶子衿急急应了,但一抬眼见叶夫人促狭的望着自己笑,脸上又是一烫,忙扯开了话头,“二婶这些日子可有在您面前聒噪?我听说她又看上长公主的幼子了?” 叶夫人脸上笑意就淡了些,“她一样是这样的性子,原本我们这样的人家,说亲也不难,只是你二婶的性子,实在是……好些人家听说,都不大乐意。”叶子衿挑了挑眉梢,“由着她吧,吃些苦头,也就知道长进了。” “不过也的确是耽搁不得了。”叶夫人一副看好戏的神色,“已经十六岁了,再耽搁个两年,可就成了老姑娘了。”叶子衿想起当初自己落魄时二夫人的落井下石,将为她相看相看的话咽了回去。 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还是让她自己来做吧。 “原本也有人家看在你这一份情面上,是乐意给三分情面的。”叶夫人端过茶盏,抿了一口茶,眉眼不动,“不过如今的洗三礼,你二婶不曾来,大家也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更何况,原本就分家了……” 叶子衿又同叶夫人说了一阵子体己话,将话头引到了丫鬟们的婚事上来:“……当初也陪着我吃了不少苦头,也想要替她们好好办一办。”叶夫人自然不会拂了她的意,“你说怎样?br / 弃妇再嫁第44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样便怎样,也都到了年纪了。” 说着,笑吟吟的望着在床边服侍的紫苏几个人:“这可是大喜了。”三人脸色都是一红,深垂下了头。叶夫人也不去引逗她们,“今日出来的急,不曾带什么好东西。等到成婚之时,我派人送贺礼来。” 紫苏几个连连道谢,都跪下磕头。 “都起来吧。”叶夫人唏嘘不已,“都是一路风风雨雨走过来的,也都有了情分。” 叶子衿知道她又想到了往事,忙问道:“小舅舅如今可有什么消息了?”“没有。”叶夫人摇头,叹了一口气,“自从去了边疆,就铁了心一样,不曾有只言片语回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叶子衿忙安慰道:“小舅舅那样聪明的人,想来是一切安好的。” 叶夫人微微颔首,到底是有些怅然。母女二人又说了一会话,叶夫人眼见着她已有了几分倦色,忙住了话头,“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叶子衿挽留不住,命紫苏送她出了垂花门。 宋宁默当真抱着孩子进宫面圣,进宫后发生的事情,叶子衿已经无从知晓,只知道出宫之时宋谨明身上挂满了珠玉,一旁跟着的小厮,手里也捧了不少好东西。叶子衿失笑,“这孩子倒是个能赚钱财的。” 宋宁默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似乎有无限的意思在里头。 楚夕暮终于决定要选秀了。 臣子们无不为了天子的决定而欢欣鼓舞,有不少人家适龄的女儿削减了头想要挤进去。要知道这可是皇登基以后第一次选秀,日后说不准就会大富大贵。更何况天下无人不知这皇上容颜倾国,与晋王府的世子宋宁默,永平侯府的世子苏明睿和盛国公府的世子叶子辰,并称为燕京四大美男子。 这也不过是民间小道消息,做不得准,但足以见得皇上是怎样的勾人心魄。 得知这消息时,叶子衿正坐在床头剪窗花,大红的薄纸,从她手中,画出了各种形状。有牡丹花,莲花,也有小猫小狗。她手中的剪刀顿了顿,说不上是何想法。宋宁默坐在榻上,怀中躺着熟睡的孩子,春日的暖阳洒了他们满身。 父子俩俱是一样的眉眼,宋宁默也不管这小孩子才出生几日,根本不会识字。却偏偏将书放在孩子眼前,似乎要和他一起似的。宋谨明合着眼,半张着嘴,睡得正香。宋宁默忽而叹息了一声:“可见得不如意了。” 叶子衿垂下头,将手中的剪纸叠了个花样,没有言语。 原以为宋宁默会高兴的,如今看起来,竟有些惋惜。 “都是些臣子的女儿,这宫中,看来有一阵争斗了。”宋宁默眉头微蹙,“原以为他会选自己喜欢的······” “不拘哪一个,随意吧。”楚夕暮头也不抬,朱砂在奏折上滑下了几个圈圈,“反正,不过是摆设。”小太监听得分明,却只管埋头磨墨,心里暗叹那一批秀女的姿色倾城。只是可惜,眼前的皇上,心底似乎有了人,而且还不曾得到。 否则,长夜漫漫时,不会看见他寂寥的神色。 小太监不懂人世间的情爱,却也觉得皇上可怜的紧,明明什么都有了,君临天下,最想要得到的,偏偏没有。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下(六)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下(六) 暗夜里一声幽幽的叹息,也不知是谁的。 子夜时分,星光落满了清池,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殿中,仿佛水波流淌。楚夕暮批阅奏折,也觉乏了,不知不觉,伏在案上,沉沉睡去。小太监轻手轻脚的为他披上了薄衫,候在一旁,寸步不敢离去,唯恐他醒来寻人。 却不知楚夕暮此刻正做着一场漫长的梦。 到底是什么年岁上,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白茫茫一片,呵气成霜。那时候宋宁默也还极小,两个人偷偷溜达到青雀大街上,东张西望,看着那民间的热闹与繁华。那时候却遇见了一位术士,随手占了一卦。 其实也不过是孩童之间的嬉戏罢了。 这么多年,幼年时候的事情,已经忘得七七八八,哪曾想,忽而在这一夜,会想起从前的旧事来。宋宁默在梦中,犹记得那时是怎样的新奇,怎么的欢喜。看着那大街上的繁华,只觉得一切都是新鲜的。 当时那个术士,是怎么说的呢? 是了,曾经说过他必定是贵人,如今想来,已经应验了。如今他乃是一朝天子,焉能不贵?那时候却不这么想,只当那术士看着二人衣着华贵,才有此一说。年岁小,关于姻缘,也不过左耳进右耳出。 那位术士似乎说了一句话:一叶绽放一追寻,一花盛开一世界,一生相思为一人。 他只觉得很酸,那术士必定是在信口雌黄。那时他还是众星捧月的大皇子,骄傲,固执,不可一世。怎么可能,一生为一人相思。 “你错了。”楚夕暮发出低低的呓语,身边小太监听得不甚真切,凑近一步:“皇上要什么?”案桌前的天子,自然是久久没有言语。只是眉眼中,有着淡淡的一抹悲哀。是了,小太监暗暗想,皇上睡着了。 兴许是做恶梦了。 楚夕暮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就在那急急忙忙的辩解中,蓦然醒来。 心里空落落的,似缺了一块,只是没有知觉了。 “方才我说梦话了?”楚夕暮托着额头,低声问。小太监垂下头:“是说了,只是听得不真切。”楚夕暮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是么。”起身,将薄衫随手扔在了一旁,走至窗前,看着那月明如水。 “今晚的月色真好。”楚夕暮低声呢喃。 “是呀。”小太监忙不迭接口:“今儿个是月半,月亮是最圆的。” “总归是沐浴着一片月光。”楚夕暮神色淡淡的,推开了窗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春意阑珊。 一夜寂寥无声。 过了两个时辰,就是上朝的时辰了。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上,忽而有了高处不胜寒的悲凉。他坐的笔直笔直,俯视那些黑压压站了一片的臣子们,其实也是看世间常态了。有的臣子始终垂着眼,不发一言,而有的激昂愤慨,振振有词,也有的轻抚胡须,一派怡然自得之色。 人人都是不同。 散朝以后,楚夕暮照例站在那高处,俯仰大地。望着那层层叠叠的宫殿,赫然有了君临天下之意。这时候,总会觉得,在这天地间,人所拥有的一生,其实不过蜉蝣。日日在那石阶上走着,有多少块砖石,一目了然。 仰面,只见空中有鸿雁飞过,楚夕暮突然想起,在世人眼中,这似乎是吉兆。 或许,是真的有喜事发生吧。 叶子衿吃了小半碗鲤鱼汤,逗弄着孩子,喜笑颜开,“就知道睡觉。”宋宁默从书卷中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事实上,若是叶子衿细看,便会发现,那人虽一直垂着头,可手中的书卷,却不曾翻过一页。 他的目光,从未从她身上挪开过。 “这孩子真温顺。”宋宁默笑道:“我看别人家的孩子就知道哭闹,忒烦人。”“听说才出世的孩子是这样的。”叶子衿白了他一眼,“到时候,有你折腾的。”宋宁默讪讪然摸了摸鼻子,“那我也不嫌弃,总归是自己家的。” 叶子衿撇撇嘴,想起那时莫语说过的,横竖是折腾别人家的孩子那句,不由失笑。忍不住摇了摇头,“你们还真是一样一样的。”宋宁默神色一凛,“谁?”“小舅舅。”叶子衿掩袖轻笑,“你忘了?当日他抱着大舅舅的孩子,折腾的和什么似的。” 宋宁默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这有什么,不折腾别人家的,难道折腾自己的?”叶子衿顿时无言,也就说起还愿之事来:“……总归是平平安安生下的谨明,无论怎样,总要去庙里还愿的。” “好,等你出了月子,我陪你去。”宋宁默不以为意,反而起身坐在炕沿上捏了捏她的胳膊,“你看看你,旁人都说生过孩子以后会丰腴些,你却是瘦了。”目光里隐隐含着担忧,“总觉得你气色有些不好。” “毕竟是难产,失血过多。”叶子衿示意他安心,“多养些日子,也就好起来了。”宋宁默暗暗叹息了一声,将母子二人圈在了怀里,“从前只有你一个,如今有你们俩母子,可都得好好的。” 叶子衿不知他又想到了何处,忙插科打诨:“这下你可有两个人好欺负了。”宋宁默嗤笑道:“这可真真是反咬一口,我何时欺负过你了?”叶子衿眉梢一挑,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当真是没有?” “没有。”宋宁默想也不想,握住她微冷的双手轻轻摩挲,“好好养着吧,也别操心丫鬟们的婚事了,就是耽搁上几个月,也无甚大碍,横竖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叶子衿何尝不知自己心急,只是她素来是这样的性子,放不得事情,总要做完了才好。 但这几日休息下来,身子仍旧是软绵绵的,有气无力,也不敢太过费神。宋宁默瞧着不大好,趁着她睡着,暗中请了大夫来瞧。那大夫只说是生产伤着了元气,多调养些日子便会大好,宋宁默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大夫手中接过方子,寻思了半晌,命人照着方子熬药与叶子衿养身子。 叶子衿醒来时,便见紫苏守在床头,下意识的看了看枕边,微微一愣:“孩子呢?”“被少爷抱出去了。”紫苏抿着嘴笑:“说是怕吵着您休息,也想带着小少爷在府里走动走动,认认事物。” “才多大的孩子,看过也就忘了。”叶子衿失笑,摇头,“这时候却也是睡着了,也不知是看什么去。”紫苏就在一旁抿着嘴笑,又替她掖了掖被角,“我去打些热水来让您擦拭擦拭。”好几日没有沐浴,叶子衿总觉得浑身不自在,也就点头。 “小姐暂且忍上一忍,过了头一个月,后来也就渐渐好了。”紫苏唯恐她不乐意,温声抚慰。叶子衿自然知晓其中的厉害,叹了一口气,“天气越来越热,就怕到时候,一身的酸味。”紫苏扑哧一声笑,“少爷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别说酸味,就是臭味,怕也是乐在其中的。” 叶子衿嘴角抽了抽,“你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紫苏笑盈盈的托着下巴,“自然是夸。”叶子衿想到一事,也就说道:“我和少爷商量过了,到时候你们两口子,还是在府上做事吧。”“真的?”紫苏眼中一亮,很快又黯了下去,“怎么能坏了规矩。” 叶子衿不以为意的笑,“既然这府上的主子都开口了,你还端着作甚?”紫苏垂着头,无声的笑了笑,“我知道了。”叶子衿挠了挠头,“真希望这两个月快些过去。” 一转眼三月的时间过去,除了头两个月在炕上度过,到了第三个月,不时也能走动走动了。叶子衿也就借着还愿之说,举家去了庙中,也算得上是散散心。只是才下了马车,便遇见了故人。 山门前,苏明睿将将才下了马车,尚未爬上阶梯,听见声音,蓦然回头。 这还是二人,在四年后的第一次相遇。彼此都有些猝不及防,倒是苏明睿首先恢复了常色,笑容似水在他脸上流淌,“别来无恙。”叶子衿点头,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仆么。 宋宁默托着孩子的小屁股,哄逗着他,似乎没有留意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这是令郎吧。”苏明睿也有些不在常态,握在袖管里的手试试握住,骨节都透出了白色。“是呀。”宋宁默抢在叶子衿前面说了话,微微的笑:“叫谨明,这名字如何?”“很好。”苏明睿云淡风轻的笑,“好机灵的孩子。” 襁褓中的孩子正揉着眼睛,滴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浑然不知在看些什么。 不得不感慨物是人非。 苏明睿和三年前比起来,显得消瘦了不少,但仍旧是一袭鲡衣,顾盼间流光飞彩,叫人挪不开双目。叶子衿却不再是当初在苏州失意的那个人了,如今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志得意满,可算得上是春风得意。 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四年悄然逝去的时光。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下(七)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天下(七) 叶子衿暗暗叹了一口气。 在苏州那些的时光,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世子爷和夫人。”苏明睿很快就恢复了翩翩有礼佳君子的形象,“此番前来本是为亡母诵经祈福的……”叶子衿心头一颤,当初苏明睿说好回到燕京会上门提亲,哪知道他突然亡故,这才错过…… 阴错阳差。 唯有唏嘘。 宋宁默宽慰了他几句,又随口问起:“令尊身子可康健?我听说庙里的平安符经过开光,是极其灵验的。”“是打算求一支回去。”苏明睿笑了笑,“难不成世子爷和夫人,也是来祈福?”“正是如此。”宋宁默目光落在母子二人身上,柔情似水,“顺带也来还愿。” 苏明睿看着二人的目光黯了黯,面上不动声色的笑,也不过说上几句话,便拱手告辞。 叶子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时无言。不过四年不见,总觉得他比起从前,萧索了不少,那股落寞和寂寥,从眼底便可窥见一斑。似乎这几年,他过得不大自在。腰间传来一阵刺痛,却是宋宁默不动声色的掐了她一把,“还不回神人都走远了” 叶子衿白了他一眼,这人吃醋的功力,若是他称第二,无人敢认第一。 偏偏自己又自虐一般的喜欢着。 二人并肩进了山门,寺中到底是清凉的好去处,落木成荫,在人身上落下了斑斑点点。 这时却传来了一阵噪杂声,叶子衿一愣,循声望去,只见一群人不知在做什么,闹成了一团。走近几步,便见一群人追着一人,而后将那人双手反扣,压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叶子衿神色一凛,朝宋宁默身边靠了靠。宋宁默将她的小动作瞧在眼里,嘴角勾了勾,索性将她一把揽住,这才冷声道:“佛门境地,可不是你们瞎嚷嚷的地方。”那几个彪形大汉纷纷抬起头看向他们二人。 二人衣着虽然华丽,可一向不喜声张,是以也并没有带多少人出行。落在那几人眼中,也只当是普通人家来庙里进香,也就多了几分肆无忌惮,浑然不将他夫妻二人放在眼中,“我们做事,自然有我们的规矩,还请二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这只见那人群中,忽而冲出一个人来,披头散发,一身素白,惊了叶子衿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个姑娘家。“夫人救我,夫人救我”声音犹如出谷黄莺一般的动听,手臂上却有着几道血痕。 叶子衿心里不是个滋味。 或许是做母亲的人了,心里一软,望向那几人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冷意,“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还请夫人不要挡了我们的发财路。”其中一人,满脸胡虬,目光森然,“这姑娘是我们主子瞧上的,今儿个无论如何也得带回去了。” 那地下的姑娘,脸上蒙了一层灰,泪水流了满脸,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是听着那声音,似乎也是个年轻的姑娘家。叶子衿不由动了恻隐之心,听着那大汉的意思,似乎这姑娘是被拐卖的,也就说道:“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天子脚下,强抢民女,胆子也忒大了些。” 虽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眼见着这姑娘声声凄厉,又是在她的孩子面前,说什么也不能就此离去。即便是襁褓中的孩子还没有记忆,叶子衿也不能让他觉得自己的母亲,是心硬之人。 “要你多管闲事”另一个孩子显然没有什么好脾气,冲上来就骂骂咧咧的:“我们管教姑娘,也不劳你来多嘴。”宋宁默双目一眯,眸光微冷,也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那三个大汉就趴在了地上,嗷嗷呼痛,“多管闲事,这是说的谁?” 余下几个打手模样的人吓得腿软,却又不敢逃走,只在一旁,瑟瑟看着宋宁默,不敢上前。宋宁默早年在外,对于这些事见得多了,早已麻木。只是叶子衿开了口,无论如何,是不能叫她受了闲气的。这才出手管上一管,见那群人仍旧不肯罢手,冷哼了一声:“川穹” 身后的川穹会意,身子一弓,“我这就去请齐大人。”横七竖八趴在地上的大汉却忍不住怒斥:“管你什么齐大人平大人,这是我们的家事,大人也管不着”看样子,是不知这齐大人是谁了。 宋宁默不怒反笑,“如今我偏要管上一管,你们奈我如何?”那群人中,有机灵的,已看出门道来了,看这架势,这次怕是惹上不得了的大人物了。再也顾不得许多,拔腿就跑。宋宁默哪里那么容易让他们逃跑,也不过使了个眼色,三两个护院齐齐出手,将那群人打的嗷嗷叫。 宋宁默也不走,反而优哉游哉的命人撑伞替叶子衿和宋谨明遮住刺眼的阳光,不时关怀上几句:“热不热?”“不热。”叶子衿摇了摇头,有些不安,“闹到齐大人那里,会不会忒麻烦了些?” “不麻烦。”宋宁默想也不想的摇头,“夫人的事情,怎么会麻烦。”掏出帕子替她擦拭额头细汗,“这本就是齐大人的分内事,也不过是恰巧被我们撞上罢了。”叶子衿叹了一口气,“这样锦绣繁华之地,这样的事情,兴许也不少。” 宋宁默只是替她拭汗,没有做声,似乎是默认了。 顺天府尹齐大人很快赶到,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说了一大堆抱歉之语:“……不曾想惊扰了世子爷和夫人……”这燕京城,无人不知道,晋王府是世子爷是怎样受尽皇上的恩宠与信赖。 地下那群人,这次齐齐变了脸色,总算是知道了,自己惹到了怎样一群人。 叶子衿命丫鬟扶了那姑娘起身,尚未说话,便听见宋宁默对那齐大人说道:“如此,可就有劳大人了,至于这位姑娘,也劳大人送回家乡了。”齐大人唯唯诺诺的应了:“自然,自然,世子爷放心。” 那姑娘似乎惊魂未定,跪在叶子衿面前,不住磕头:“多谢夫人大恩大德,多谢夫人……”叶子衿唏嘘不已,命人扶着她起身,又吩咐丫鬟打了水让她洗脸。细看下,却是难得的绝色,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更是唏嘘:“怎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我自幼丧父,是母亲一手拉扯大的,今年母亲病故,我独自一人,想着来燕京城寻点活计,不曾想就落入了他们手中。也不给吃饭,只让妈妈管教着,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就逃了出来,若不是夫人,我此番性命难保了。”那姑娘虽惶惶不安,一席话却说得分明,倒像是书香门第出身。 叶子衿不由起了几分心思,“你可识字?”那姑娘默默点头,抹了一把泪,“父亲在世时,曾经念过几年书,后来就没有再读书了。”叶子衿叹了一口气,人人都有难处,也就顺口问起:“你此番打算去何处谋生?” “我会做绣活,打算去绣楼。”那姑娘又重重给叶子衿磕了头,“夫人大恩,没齿难忘。”叶子衿生出了几分悲悯之心,也就说道:“既然这样,我也有个绣铺,不如你去我那里试试看好了。” 这样年轻又这样漂亮的女子,孤身一人,即便是这一刻叶子衿出手相救,下一刻,说不准又会落入人贩子手中。只不过叶子衿到底也有几分戒心,虽说助人为乐,可也不敢让来历不明的人进府,将她安置在外头的绣铺,可谓是两全其美。 那姑娘黯淡的眼中顿时有了神采,“多谢夫人,我定不负夫人大恩。”叶子衿微微一笑,“就怕到时候,你嫌工钱少。”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那姑娘听了,脸色却是一正,“夫人说笑了,我只盼有托身之所足矣,至于工钱多少,不足挂齿。”神色很是认真。 倒是有几分读书人家的骄傲。 叶子衿生出了几分喜欢之意,就问:“叫什么名字?”“我叫红袖。”她神色一缓,“来自苏州。”叶子衿一愣,随即笑道:“这可真真是有缘了。”又有了几分亲近之意,吩咐紫苏:“你带着红袖去找天冬和半夏,让她们好好安置。” 叶子衿在外头有好几间铺子,在东大街有一间绣铺,生意格外的好,就是由天冬和半夏姐妹二人打理的。这二人当初跟着叶子衿从苏州回到燕京,叶子衿便为她们寻了这样的好去处,也是为将来计深远的意思。 在她落难之时一路跟随的人,她都一一记在心里,不曾薄待。 那边宋宁默正和齐大人寒暄,眼角余光不时扫向叶子衿,见她已有了主意,也就说道:“既然如此,那也叫不劳齐大人再送这位姑娘回去了。”齐大人省了麻烦,也是求之不得,但又失了在宋宁默面前表现的机会,有些遗憾,“世子爷放宽心,这几个刁奴,下官会好好处置的。” 宋宁默微微颔首。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下(八)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天下(八) 齐大人忙命人压着那伙人下去。 几个大汉对视了几眼,从眼底渗出了深深的绝望,终于明白过来,这下算是彻底的栽了。 紫苏亲自带着红袖去了东大街,天冬和半夏二人正忙得不可开交,手下虽有二十来个绣娘,可仍觉得人手不足。更何况凡是绣品必要经过二人过目,丝毫不敢大意,一来二去的,一整天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这时候听紫苏说明了来意,自然也是欢喜,上上下下打量了红袖一眼,笑道:“好水灵的人儿”或许是见多了世面,这二人褪去了在苏州之时的青涩,多了几分大气。紫苏也就抿着嘴笑:“可别薄待了人家,是小姐亲自吩咐的。” “放心,放心。”天冬爽朗的笑道:“这点小事我们还是知道的。”一转头就让人准备了铺盖让她暂且歇息。紫苏在这绣铺里逛了一圈,满目琳琅的绣品,迷花了眼睛,“好鲜亮的活计。” 半夏就抿着嘴笑:“前些日子,给小少爷做的衣裳,可都穿得?”“都极好。”紫苏寻了地方坐了下来,“只是小姐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准备了那么多小衣裳,有些浪费。”“这算什么”天冬不以为然,“自己开绣铺的,若是连小少爷的衣裳也不好好准备,岂不是叫人笑话了去?” 半夏忙不迭颔首,“我们也没做多少,现在是夏天,到了冬日,再做些冬装送过去。”二人执意如此,紫苏也不好多说,微微一笑,“到时候趁着送衣服的机会,也好瞧瞧小少爷。”天冬微笑,忽而朝着她使了个眼色,“这里热,我们去后头坐坐?” 紫苏看了红袖一眼,却听得她说道:“我初来乍到的,万事不熟,就在这里看看好了。”紫苏这才回头,跟着天冬去了后堂。一路走一路轻笑:“这姑娘倒是个玲珑剔透的。”“生得这样漂亮,又这样聪明……”天冬压低了声音:“好在没有进府。” 紫苏知道她在暗示什么,想到自家姑爷看小姐的目光,却觉得很是放心。不过未雨绸缪总是好的,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自然不会让她进府。”紫苏神色一正,“我们府上家生子多得是,服侍小姐的,怎么能用来历不明的人?” “那就是了。”天冬松了一口气,“不过若是手艺好,也算是为我们担待了一些。”“小姐是菩萨心。”紫苏笑道:“你们只别委屈了人家就是了。”“那是自然。”天冬连连颔首,拖着她在后堂无人处坐了下来,“我正巧有事问问你。” “你只管说。”紫苏觉得渴了,自己斟了一杯茶,又替天冬斟了一杯,这才稳稳当当坐下,长舒了一口气。“我前些日子听说,小姐在思量你们的婚事?”天冬凑近了一步,“也不知打算在什么时候办?” 紫苏脸一红,垂下头去,“也就是近几个月的功夫。”“你们也算有福的了。”天冬低低叹息,“跟了小姐这样的主子,穿戴用度比平常人家的小姐还要好……”“那也是小姐的仁慈。”紫苏握住了她的手,神色很是认真,“怎么,你是不是也……” 天冬害臊,双靥微红,“你想到哪里去了,我知道想着到时候要替你们准备什么的好。”既然要出嫁,难免需要大量的绣品。紫苏忙道过谢,又道:“这还得看小姐的意思。”顿了顿,话锋一转,“说起来,你今年也十八了,半夏也到了年纪了……” 天冬想到紫苏几人出嫁的年纪,倒也不甚急切,也就施施然说道:“我还想着在铺子里多做几年呢”紫苏扑哧一声笑了,半口茶险些喷出,过了片刻,收敛了笑容,“这时候,要不我在小姐面前提一提?若是有好人家,也请小姐留个心。” 天冬面上滚烫滚烫,却仍是含羞点头,“那就有劳姐姐了。”紫苏拍了拍她的手,“都是一路走到如今的,说什么客气话。”说起这事,又说道:“如今小姐房中一连要走三个大丫鬟,只是不知道谁来顶替这空缺。” “总得要寻着那忠心的,又能干的。”天冬努努嘴,“我前些日子进府,倒是瞧着有几个丫鬟不错,不像别的小丫鬟,毛手毛脚的。”二人又寒暄了一阵,才各自散去。 叶子衿慢悠悠走了一阵,额头出了一层汗,鬓角早已被汗水浸湿,也觉炎热不已,不多时便说道:“我们去大殿上香吧,也是时候回去了。”宋宁默见她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汗珠,自是心疼,忙点头,“好。” 虽说有了这样不愉快的小插曲,可是也不影响叶子衿还愿的虔诚。这一路风风雨雨走来,不得不说,也有些感激上苍的仁慈。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几年来,倒也算是平平静静的度过,也是了却了宋宁默的心愿。 叶子衿跪在蒲团上,仰头望着那慈悲的菩萨相,暗暗许愿,惟愿此生,一切安好。 却不知宋宁默许了何愿,叶子衿一路上探知不得,到下马车时,狠狠瞪了他一眼,“难不成是心虚了?”宋宁默但笑不语,抱着孩子,心情愉悦的吹了个口哨。他怀中的儿子被逗得哈哈大笑。 叶子衿那点不愉快,便化作了已云烟。 月明星稀。 “皇上今晚要翻谁的牌子?”小太监捧着花牌上来,上头刻着新进宫的秀女们的名字。楚夕暮手下不停,朱砂笔在奏折上批了几个字,头也不抬,“不用了。”顿了顿,又加上一句:“以后也不用。” 那小太监顿觉不可思议,“可是皇上,这……”楚夕暮窄眸一眯,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那小太监浑身抖了抖,诺诺道:“奴才明白了。”心中似有所觉,明白皇上此番缘故,只是,仍是不敢置信。 不知何时,楚夕暮觉得乏了,伸手捂住额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下(九)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天下(九) “啊——”叶子衿猛的从梦中惊醒,一摸额头,全是冷汗。身后也出了一层薄汗,薄薄的亵衣贴着身子,浑身上下不是个滋味。“怎么了?”睡在她身侧的宋宁默忙跟着坐了下来,握住她的手,“做恶梦了?” 叶子衿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烦躁,踢掉了被子,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现在什么时辰了?”“寅时一刻,时候还早,要不要再眯一会?”宋宁默撩开了帐子,任由晚风吹拂面颊,“梦见什么了?” 叶子衿紧紧抓住了胸口,梦中的景象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宁默,小舅舅,小舅舅……”“怎么?”宋宁默伸臂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摩挲后背,“不要怕,都是梦。”叶子衿浑身一颤,双手捂住面颊,“可是很真切,很真切……” 宋宁默心中一紧,忙起身将灯花挑了挑,昏暗的屋子里骤然变得明亮了许多,复又将她抱在怀中,温声抚慰:“可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了?”叶子衿忽而抽泣了起来,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我之前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梦……” “我梦见小舅舅被人一箭射了下来,血溅了满脸,到处都是血……小舅舅一个人在死人堆里爬,却怎么也爬不出去……”叶子衿浑身不住发抖,“宁默,我害怕,我害怕……”语无伦次的叙述,宋宁默却是听得分明,将她紧紧抱住,“不要怕,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小舅舅现在一定还安然无恙。” 话虽如此说,心里却泛起了嘀咕。又温声细语的,哄了好一阵子,叶子衿才止住了哭声。只是梦中那股挥之不去的痛楚似乎残留在心头,萦绕在她眼前的,俱是噩梦中的景象,触手可及。 叶子衿浑身仍是不住的发抖,她不是没有见过生死,只是那样的景象,实在太过可怕,而且,显得那般真切。就好像,是真正发生的事情一般。叶子衿心头笼上了一层阴霾,再也没有了半点睡意,也顾不上此刻天色未亮,急急忙忙跳下了炕,“我要遣人去问问外祖父,他一定会得到消息的。” 却被宋宁默从背后拦腰抱起,放在了榻上,“就算再急,也得穿上鞋子。”说着,躬下身子,替她套上了绣花鞋,“地上凉,仔细身子。”叶子衿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惶惶然之间,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冷静,浑身一片冰凉。 “外祖父远在余杭,即使派人去,一来一去,路上也得花上好些日子。”宋宁默眉头拧了拧,“依我看,倒不如进宫问问夕暮,边疆总有消息传来的。”“也是。”叶子衿忙不迭点头,死死抓住他的衣襟,“那我们就去问问夕暮。” 宋宁默拍了拍她的头,按住她的双肩,双眼直直看着她,“你不要急,不过是一场梦罢了,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再去睡一会,我现在立刻就进宫去打听打听。”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喃喃自语:“此刻夕暮应当是在早朝。” 此刻叶子衿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哪里睡得着,但宋宁默为人一向稳妥,此刻也只将满腹心事咽了下去,“那我等你回来。”宋宁默摸摸她的头,唤了紫苏几人进来陪着她说话,自己起身去了净房。 “小姐,怎么了?”紫苏听见里头的动静,此刻再看着叶子衿惨白的脸色,有些担忧,“可是出什么事情了?”叶子衿绞着手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不是么? 可是,再怎样提醒自己,也终究是无法自持。或许那便是心灵相通,她甚至能感受到莫语中箭之后的痛楚和绝望。嘴唇嗫嚅了几下,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紫苏越发觉得不对劲,朝着紫苑几人使了个眼色,一群人守在她身边,将她团团围住。 叶子衿忽而觉得这灯光有些刺眼,垂下脸,伸手捂住了眼睛,有泪水从指缝滑落,“小舅舅……”紫苏见着势头不好,心头大急,忙问:“小姐,出什么事了?”叶子衿垂首不语,直到梳洗妥当的宋宁默撩帘进来,目光扫过众人,厉声吩咐:“都在这里好好守着” 众人神色一凛,齐齐应了。 宋宁默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暗暗叹息了一声,才急急忙忙出门上了马车。空落落的大街上,尚无行人往来,只有些铺子里发出昏黄的灯光,似乎准备开门了。宋宁默一路上不曾耽搁,畅通无阻的进了宫。 只是楚夕暮正在早朝,一时半会脱不开身,他又不能闯进朝堂,想到在家中不知是何光景的叶子衿,也有些急躁。叶子衿还从来不曾这样过,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是进退有度,只是不知这次,怎么会突然失控。 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不安。 叶子衿坐在炕上,一直到脖子酸疼不已,才微微一抬头,见着满屋子的丫鬟,只觉心中悲戚。紫苏忙吩咐小丫鬟端着铜盆过来,拧干了帕子,亲自替她擦脸,“小姐,您可别哭了,眼睛都肿起来了。” 耀眼的灯光,刺得她眼泪几乎又要落下来,忙扭开头去,只是心底有一处似决堤的海,抑制不住的心痛,“紫苏,你派人回国公府一趟,问问夫人,可有小舅舅的消息传来。”紫苏就望了木莲一眼。 木莲急急忙忙出去了。 过了好一阵,叶子衿才觉心头好受了些,任由丫鬟们服侍着梳洗,又用鸡蛋敷眼睛,只是想到那场噩梦,心里就痛得一抽。叶子衿扶住额头,眼见着天色已亮,宋宁默却依旧没有回来,心里着实有些不安。 坐立不安,连早膳也不曾用,只巴巴的望着窗外,不时便命人去外头看看宋宁默可有回来。却说宋宁默守在宫中,一直到散朝才见到了楚夕暮的踪影,也不说二话,开门见山:“边疆可有消息传来?” “没有。”楚夕暮看着他略显急躁的面庞,大为不解:“怎么了?”宋宁默叹了一口气,“子衿做了一场噩梦,梦见莫语出了事……”楚夕暮一怔,“最近几日都没有什么消息传来······” 宋宁默也不说二话,径直说道:“若是有了什么消息,派人来告诉我一声。”说完,扭头就走,却被楚夕暮一把扯住,“怎么回事?要不要派太医去瞧瞧?”“不必了。”宋宁默脸色十分不好看,“过些时候,也就好了。” 楚夕暮微微颔首,“到时候一有消息,我立刻派人去告诉你。”说着,压低了声音,“只是,就算有什么事情,你也缓着些······”宋宁默胡乱点头,心里记挂着叶子衿,不曾多待。 待到回府,三步做两步就冲入了内室,将宫中情形说了一番。 叶子衿悬着的一颗心才略略有所放松,不无担忧,“即便是出了什么事,边疆离燕京这样远,也得过些日子才有信······”宋宁默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此刻要安她的心,不好挑破罢了。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了。”宋宁默亲自将早膳端到了她跟前,又抱着孩子逗弄了一番,好容易才叫她心情略好了些。叶子衿看着襁褓中的孩子,焦灼不安的心,终于尘埃落定。忍不住伸出手去,勾住他小小的拳头,唇边绽出了一抹微笑。 只是,这笑容没有持续多久。 没过几日,就见宫中有小太监匆匆忙忙进府。这自然瞒不过叶子衿的眼睛,待他走后,也不等宋宁默来叫,自己去了书房,“方才那小太监,来说些什么?”宋宁默脸色微白,看向她的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痛惜,“子衿,我和你说一件事情,你先别急。” 叶子衿一颗心,霎时被高高吊起,声音发颤,“你说。” 宋宁默合上了眼,片刻后,又睁开吗,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小舅舅,失踪了。” 叶子衿脑子嗡的一声,天旋地转,几乎站立不稳,“你,你说什么?”宋宁默急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子衿,军中正派人去找,兴许会找到的。”叶子衿再次想到那噩梦,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一定是出事了,不然……小舅舅那样聪明的人······” “听说是突然来犯的。”宋宁默面上罩上了一层寒霜,“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着装打扮倒是汉人的身份,只是那样子又有些像是西北那边的蒙古人……” 叶子衿心中,不祥的预感一点点扩大,整个人几乎被淹没。梦中的景象时时刻刻都在眼前浮动,任是她再怎么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却仍是无法自已,“怎么会这样……”“怕是要有一场战事了。”宋宁默将长剑从墙头取了下来,放在手心摩挲,“到时候,我可能也····…” “不行!”叶子衿想也不想的拒绝:“刀剑无眼,小舅舅如今已经是生死和明,你怎么能去?”宋宁默身子一僵,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柔声道:“子衿,你不是不知道,如今?br / 弃妇再嫁第45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今正是用人之际,夕暮登基时日也不算久,那些个将军们,也不知是何样的心思。” 叶子衿只知道摇头,“小舅舅已经那样的惊险,你若是去了,我又当如何?”说着,泪水盈满了眼眶,“我们的孩子还不满一岁,你怎么忍心……”泣不成声,“宁墨,我这些日子怕得紧,风吹草动都十分不安,你若是走了,只怕是···…”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此生(一) 第一百六十八章 此生(一) “好好好,我不走。”宋宁默忙扶着她坐了下来,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眼泪,又细细亲吻她的眼角,鼻间,嘴角,“我们子衿一向理智,怎么如今反倒是急了?”叶子衿偏过了头,明知自己失态,却也无可奈何。 她也不过是个女人,普普通通的小女人罢了。 莫语的生死,已经在她心头狠狠剜去了一块,如今若是连宋宁默也要去那烽火连绵之处,叶子衿真真不知道,这以后的日子,自己当如何度过。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幼时念着,只觉心头沉甸甸的,却也不过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到得如今,想起这句诗,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叶子衿将每一天,都当做是他们相聚的最后一天。 宋宁默倒也是遵守了诺言,不再提起上战场之事,只是进宫越来越频繁,显见得是在和楚夕暮商议大事。叶子衿心中有愧,只安心等他归来,两个人都不再提及莫语之事,周边气氛却分明有所改变。 叶子衿偶尔也问上几句,宋宁默倒是知无不言,只是,始终无法从他口中,得知莫语一星半点的消息。在战场上,出现这种情况,生还的可能,低得不能再低。只是叶子衿不愿放弃,她仍在苦苦等待莫语的归来。 兴许是边关战事不利,宋宁默虽然极力掩饰,眉宇中却始终有着掩饰不去的担忧。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叶子衿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大。 她有些无能为力,更有些深深的惶恐。 她不知什么时候,宋宁默就会旧事重提,而那时候,她又该怎么阻止他呢? 一大早的,宋宁默便进宫商议事情,也不知几时才得回来。叶子衿只呆呆的坐在榻上,怀中躺着熟睡的孩子。几个月的时间过去,宋谨明也如同当初产婆所说,越长越白。或许是长开了的缘故,露出了和宋宁默相似的形容来,父子二人俨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叶子衿垂下头,默默的看着他,忍不住伸手触摸他的小手,小人儿身子软软的,就这样依偎在她怀中,叫她心都软了下来。过了片刻,似乎是有些不自在,耸耸鼻子,嘴角吐出了几粒泡泡。 叶子衿心中生出了几分欢喜之意,见丫鬟们来来回回的走动,又恐扰他睡觉,忙命||乳|娘抱着去了别处歇息。这样一来,她反倒是无所寄托,有心翻出旧时绣布来刺绣,却是没有那样的耐心,只托着下巴,魂游九天。 “趁着太阳势头正好,也是该将箱笼都翻出来晒晒了。”紫苏心知叶子衿这些日子心情一直不大好,眼见着她又开始走神,只故意哄逗着她开心,“要不小姐也去外头坐坐?池子里的荷花都开了,正是好看的时候呢” 叶子衿摇了摇头,这些日子一直的担忧,似乎在心里落成了孔,阳光照进来,又漏出去,觉察不到丝毫温暖。纵使外头阳光再好,也无济于事。每每睡着,梦中必是幼年时和莫语两小无猜的种种,欢声笑语,恍若隔世。 那场噩梦犹深深刻在叶子衿心底,挥之不去。更令她惶恐不安的是,宋宁默不知何时,就会离她而去,奔赴边关。从国家大义来讲,她应该效仿那些巾帼须眉,以不输男儿的傲气亲自送宋宁默上战场。 只是,她做不到。她是妻子,也是母亲。她怀中的孩子,如今也不过几个月大,还是嗷嗷待哺的年纪。叶子衿只觉每一日,都在煎熬。宋宁默犹豫,踟蹰,男子汉,建功立业,自然是在战场上。 从这一点来说,叶子衿的确该成全宋宁默。也不知有谁说过,真正爱一个人,就要放他自由。种种大道理,叶子衿何尝不明白,只是心里,终究是割舍不下。摊开双手,望着自己的掌心,一条条脉络,也不知通往何方。 又有哪一条,在指示她前进的路? 她和宋宁默之间,不过只有短短四年的欢愉,就此一别,叶子衿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会担心成什么样子。莫语便是那前车之鉴,论聪明,论身手,莫语不见得逊于宋宁默太多。事实上他是莫家这一代,本来最该有成就的一代。 丫鬟们来来去去,将屋子里的衣裳,小物件拿出去晾晒。叶子衿只觉心头烦闷不已,推开窗子,静静出神。“这还是在苏州的时候,带回来的东西。”紫苑打开了最下面的箱笼,翻出了几个匣子。 循声望去,叶子衿心头猛地跳了起来。三步做两步奔到了箱笼边,从她手中一把夺过了匣子,放在了怀中,略有些伤神的合上了眼,“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静一静。”紫苏几个担忧的看了她几眼,眼见着她面露不耐,不敢不从,只得默默出去,却是不敢当真离开,只在门口守着,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万籁俱寂。 叶子衿双手微颤,慢慢打开了匣子,里头静静躺着那株莫语送给她的紫玉钗。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事到如今,叶子衿心头早已没有了那些杂念,只是牵挂着他的安慰,只盼着他能早日归来。将紫玉钗,牢牢的握在手心,似乎还能从中感受到他的温度。窗外,片片绿叶飞扬,夏日的阳光这样刺眼,只有屋子里的她,已经过完了整个秋天。 就这样,静静的坐了许久。叶子衿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莫语牵着她的走,走过余杭的石板路,小桥流水,最是好人家。她以为自己已经忘却,只是没想到,很多年以后,却会想到,当初尚年幼时候的情形。 窗外的阳光,一点点黯淡了下去。叶子衿不知自己坐了多久,只是身子僵硬着,也觉察不到酸痛。夕阳西下,晚风拂面,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叶子衿默默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过十几日的功夫,整个人似乎消瘦了一圈。 再也没有了从前的精神。 叶子衿用金钗在胭脂盒里挑了一小块胭脂,用花水化在手心,一抹红晕慢慢漾开。与脸色无异的唇上沾染了那一点胭脂,整张脸艳丽了不少。叶子衿净了手,才缓缓的,郑重的,将紫玉钗插在了自己发梢。 小舅舅,你看见了没有,你送给我的钗,我终究是戴上了。 叶子衿慢慢合上了眼。 身后木门传来咯吱一声响,却是紫苏走了进来,“小姐,天色已晚,要不要用晚膳?” 叶子衿置若罔闻,对着铜镜看了许久,才立起身来。只是双腿麻木,人不自觉的朝镜台歪了歪。紫苏大急,慌忙就要上前来扶住她。却只听得清脆的声音,在空落落的屋子里响起。 那支紫玉钗,从她发间滑落,陨落在地,断成了两截。 叶子衿慢慢跪在了地上,握着那断钗,良久无语。 身旁紫苏似乎在说些什么,她再也听不见了。不知何时,面上已是一片冰凉。 挽留不住的,终究是挽留不住。 “小姐,您没事吧?”紫苏见着她脸色惨白,忍不住上前扶住她的肩膀,“若是喜欢这钗,到时候叫工匠照着原样打一支好了。”叶子衿只是摇头,声音低似呓语,“断了就是断了,即便是照着原样打,也不是当初那支钗了。” 紫苏听着这语言不祥,心中咯噔一跳。 却见叶子衿身子一歪,整个人倒在了地上,手恰巧按在那断钗之上,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白润的手掌。紫苏大惊失色,扭头便喊:“快来人!小姐晕倒了!”丫鬟们跌跌撞撞的跑进门,眼见着势头不好,又匆忙去叫大夫。 迎头却几乎要撞在宋宁默怀中,只见他大步大步的走了进来,“怎么回事?”目光落在地上的叶子衿身上,心中陡然一惊。立刻冲了过去,将她横抱了起来,放在炕上,拉上了被子。视线落在她血淋淋的手掌之上,心头陡然一紧。 不多时,就有丫鬟带着大夫急急忙忙进门来。 宋宁默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苍白的脸,眉头拧成了一团。 待到叶子衿醒来,已不知是何时,只见窗外黑漆漆一团,想必时候已经不早。一抬眼,便见宋宁默斜倚在炕头,烛光在他侧脸上打下了浓浓的阴影。叶子衿见着,有些心酸,伸手就想去触碰他的脸。 只是,手腕却被他的手,死死压住,“不要动。”宋宁默看起来有些疲惫,一双眼睛却是闪闪发亮。 手掌已经被包扎过了,白白的纱布厚厚缠了一手,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叶子衿抿了抿嘴,哑声问:“你回来了?”宋宁默微微颔首,轻轻托住她的手,“伤口不深,流了不少血,只是因是在夏日,容易发炎,须得格外小心。” 叶子衿点头,仰面看了他许久许久,四年来,二人日日相对,彼此的容貌,早已铭记于心。叶子衿似乎还看不够似的,一点一点,从他的额头,到下巴,都要细细看过。这是她的男人,她的夫君! “怎么了?”宋宁默见着她神色有异,心中泛起了不安。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此生(二) 第一百六十九章 此生(二) “对不起。”叶子衿垂下了头,眼中酸涩,“我又拖累你了。” “说什么傻话。”宋宁默小心翼翼的避开她受伤的手,将她揽入了怀中,“是我回来的太晚了。”叶子衿静静的依偎在他怀中,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一下下震动着自己的耳朵,闭上了眼。 并无睡意,只是想这样静静的躺在他怀中,就好像这世界上,此刻,惟剩下彼此二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宋宁默一动不动,任由她躺着,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也觉安神。叶子衿又慢悠悠睁开了双眼,看着那明晃晃的灯光,伸手去触碰他光洁的下巴。“宁默,我是不是很自私?” “怎么?”宋宁默身子一僵,直直望入她的眼中,“是我负了你,当初说过不问政事,和你平平安安过一世,到最后,打破誓言的人,是我自己。”叶子衿仰面,细细看着他的眉眼,拉着他的大手覆在自己面颊上,在他略显诧异的目光中,吻上了他的唇。 宋宁默不过有片刻怔忪,转瞬之后又用比她更大的力气,紧紧将她抱住,双唇上下探索着,几乎疯狂。说起来,二人已有好些日子不曾这样欢好了。叶子衿心中顿时潮湿一片,用完好的那只手,在他背上上下摩挲,口中不住呢喃:“宁默,宁默……” 宋宁默仍有一丝理智,只记得不去碰她受伤的手,而后一扭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叶子衿将受伤的手平伸在炕沿外,另一只手悉悉索索的去解他的衣带。只是一只手,颇有些不便,解了半天也没个由头。 宋宁默却也不帮她,只是狂热的吻住她的唇,一遍又一遍的,轻轻重重的啃咬。叶子衿猜想自己的唇瓣必然红肿了起来,至于明日能否见人,不在她考虑范围以内。她只是尽力迎合着他的热情,紧紧相贴的身子,能清楚的感应到彼此的温度,还有他的剑拔弩张。 夫妻多年,对于彼此的身子,再了解不过。 也不过三下两下,轻而易举的撩起了他的情动之处。再也忍耐不得,宋宁默一把扯开了衣襟,又去拉扯她的衣裳,只是到底顾念着她的手,留了几分余力。衣衫尽褪下之时,他挺身而入,似乎失了往日的耐心。 叶子衿一遍遍的迎合着他,努力贴着他的身子,感受着他在自己体内的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暖流,将她送上了九霄云外。 “宁默,你去吧。”叶子衿搭着他汗涔涔的肩膀,低低喘息,“我要守着这个家,你却要守着这个国家,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吧。”宋宁默身子猛地僵住,滚烫的呼吸渐渐泛冷,“你说什么?” 叶子衿软软的躺在他臂弯,“我不拦着你了,你若是想上战场,便去吧。”宋宁默双眼紧紧锁住她的眼,隐隐含了几丝痛惜,“子衿,我……”“不必多说了。”叶子衿捂住了他的唇,“再说下去,保不住,我就会后悔了。” “对不起。”宋宁默垂下了眼,神色黯然,“我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我们谁也没有对不起谁。”叶子衿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了下来,浑身上下抽不出一点力气,“你多年习武,为的,不就是这一刻么?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是不是?” 宋宁默揉了亵衣替她擦拭身子,“建功立业,不过是过眼云烟,我知道想替夕暮,守着这江山罢了。”叶子衿身子倦到极点,精神头却格外的好,不多时,双腿又缠上了他精瘦的腰肢。 宋宁默神色一僵,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子衿,你……”叶子衿垂下眼,只看见那处的昂扬,“再累些,睡得更好。”宋宁默抱着她坐了起来,将她的后背抵在软软的大迎枕上,柔和的进出,“子衿……” 红罗帐,一夜缱绻无眠。 “让我替你画一幅画吧。”叶子衿双手搭在他肩上,“日后,想起了,也能看看你。”哪怕他的容颜早已被刻在她骨子深处,却仍旧想要固执的,留下他此刻的眉眼。宋宁默在窗前坐了下来,单手搁在案几上,另一只手放在膝前。 嘴角上扬,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叶子衿握着笔管,微微的笑,在雪浪纸上,描绘了好一阵,才有了一个轮廓。她不能抬头,唯恐自己不小心,会悄然落泪。只是微笑着,一笔一笔的,画着他的样子。一直到最后,仍旧是笑语盈盈,将雪浪纸掀开,放在他眼前,“可像?” “很像。”宋宁默重重点头,接过画卷,将墨汁吹干,“好好收着。”叶子衿的手,颤了颤。 再怎么不舍,终究是到了离去的日子。当晚,叶子衿在灯下,一遍遍检查他的行囊,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他所有的衣衫,一直到见着那密密的针脚才罢休。这还是叶子衿第一次亲手整理行装,宋宁默也不去帮她,只是静静的倚在一旁,一瞬不瞬的,近乎于贪婪的,看着她此刻的容颜。 叶子衿一抬眼,便望向他的眼中,四目相对,天高地远。 “快去歇息。”叶子衿推了他一把,见他一动不动,稳如泰山般立在原地,嗔道:“已经很晚了,你不歇息好,明日怎么有精神行路?”宋宁默暗暗叹了一口气,捉住她的双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嗯。” 他只是想,再多看她一会。 哪怕就一会。 叶子衿将平安符小心翼翼的缝在了他的里衣中,摩挲了半晌,才慢悠悠放下。宋宁默静卧在帐子里,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身子,眼中酸酸的。慌忙眨了眨眼,将头埋在了枕中,忽而想到什么,坐了起来。 “怎么又起了?”叶子衿走到了炕边,作势又要推着他睡下,却被宋宁默一把搂住,尚来不及挣扎,只听得他在她耳边低低细语:“子衿,让我再抱抱你。”身子瞬间柔了下来,叶子衿揉揉酸涩的眼睛,声音喑哑:“怎么,舍不得我了?” “嗯。”宋宁默没有否认,将她抱得更紧一些。 叶子衿将手覆在他放在她腰间的双手上,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既然舍不得我,那就记得早些回来。”宋宁默沉声应了,双臂收拢,几乎勒断她的纤腰。叶子衿却觉察不到同意,反而是满满的欢喜。 “能不能,剪一缕发给我?”宋宁默挑起她细细的一缕青丝,深深吸了一口气,“见发如见人。”叶子衿不说二话,立刻就吩咐紫苏拿来剪刀,将垂下的一缕长发剪断,又用红线缠住,放在他手心,“收好了。” 宋宁默郑重的点点头,“哪怕丢了命,也不会丢了这头发。” 上一刻叶子衿还是双目含笑,此刻立刻就拉下了脸,“若是当真如此,这发不给你也罢。”宋宁默一愣,随即会意,将下巴搁在她发梢,柔声说道:“那我重新说,我回来,必然带着这头发一起,可好?” 叶子衿这才笑了,“好。”转脸又推他躺下:“快别耽搁了,多歇歇,到了明日我叫你。”宋宁默点头,顺势躺了下去,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温顺过。叶子衿又轻触他的额头,眉毛,鼻子,嘴唇。 片刻后别开脸,深深叹息,“睡吧。”宋宁默依言合上了眼,他不想看见她的泪光,“子衿,明日定要笑着送我离去。”叶子衿离开炕沿的身子颤了颤,声音极低极低,“好。”宋宁默这才合上了眼。 次日天明,叶子衿叫醒了宋宁默,这还是四年来,她第一次比宋宁默起得早。 夫妻二人,相对无言的用过了早膳。叶子衿便送着宋宁默出门,只盼着那回廊能更长些才好。只是,到底是到了尽头,府邸门前,宋宁默松开了叶子衿的手,翻身上马。叶子衿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有心说几句送别之语,却是如鲠在喉,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宋宁默一扬马鞭,那高头骏马扬起了一片尘土,而他坐在马上,蓦然回首:“子衿,等我回来”在这送行的人群中,叶子衿灿烂的笑容,有些扎眼,她仰面,静静的望向他,“我等你回来。” 宋宁默终于转过身,那匹马,绝尘而去。 叶子衿发了疯一样,跑下了台阶,沿着他离去的方向,一路小跑。 一直到,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眼帘深处。叶子衿的泪,不可抑制的落了下来。却仍是在微笑着,她答应过他,无论如何,一定要笑着,送他离开。而远去的宋宁默,一直行到无人处,才用力在脸上抹了一把。 他不敢回头,不敢让人看见,他此刻的动容。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子衿才在紫苏的搀扶下回了屋子,看着这熟悉的摆设,每一处,都有宋宁默残留的气息。叶子衿垂着头,大滴大滴的泪,便落在胸前的衣襟上,绽开了朵朵桃花。 她泪如雨下,唯有画中的他,还在毫不知情的笑着。 第一百七十章 此生(三) 第一百七十章 此生(三) 三军将士,早已列阵待发。 楚夕暮便立在那将台之上,说了一番热血沸腾,振奋人心的话语。 宋宁默却仍是冷冷清清立在一角,眯着眼,出神的望着家宅的方向。一直到出发的号角响起,才翻身上马,摸一摸怀中的青丝,那凛冽的眉眼又柔和了几分。他便这样,和楚夕暮擦身而过。 识得多年,有些话已经不必多说,他并没有向他告别。 正如同当初他孤身一人前往苏州将他带回燕京城一样,有些事情,注定是没有理由的。他坐定天下,他便守着这万里河山,这便是尽了臣子的义务了。所谓君臣,也不外乎如此。临朝四年,楚夕暮手中,自然而然也积累了不少亲信。 只是从来没有谁,像宋宁默这般,在他心中占据了这样大的分量。以至于,一旦发生风吹草动,他能想到求助的对象,第一个永远是宋宁默。这是一种绝对的信赖和默契,楚夕暮深知,有朝一日,自己一无所有,落魄得无处可去,能够伸出援手的,也只有他一人了。 这一世,只要有一个这样的朋友,已经足够了。 金銮殿上,高处不胜寒,却仍旧有那么一个人,肯真心诚意的对待他,已经是身为天子最大的福气了。有多少皇帝,身边围满了所谓的忠臣,其实也不外乎是阿谀奉承之人。到最后,最寂寞的,也是天子。 否则,如何自称寡人? 一念及此,楚夕暮悠然望天,盛夏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伸手遮住,那阳光便从指缝里漏下来,斑驳了满身。一直到身侧小太监低声提醒,他才回过神来。在烈日下久了,再坐上帝撵,竟觉有些发昏。 楚夕暮忙回了宫殿,吃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才算好些,却只听得外头有一阵喧闹声。也不用他吩咐,小太监察言观色,眼见着他眉头微蹙,立刻就走了出去,朗声问:“闹什么?”就有一个小宫女模样的人上前来,讨好的笑道:“戴公公,我们娘娘听闻边疆不稳,战士出征,特地做了一些衣袍和鞋子,也不知皇上在做什么……” 小太监双眼微眯,朝着内殿看了一眼,“东西我收下了,烦请转告娘娘一声,皇上此刻正忙着,怕是不得闲。”那小宫女脸色就变了变,露出几分不悦之色来,却也没有发作,“有劳公公了。” 小太监望着那小宫女甩着袖子,气鼓鼓的离去,不由暗自觉得可笑。在皇上身边服侍这么久,有些事情,他也是心知肚明。譬如为何皇上多年不娶,一朝却想要充实后|宫,也不过是为了堵住那朝堂之上的悠悠众口。 可是,皇上可没有说过,要临幸她们。 又比如,皇上为何会在每晚批阅完奏折之后,望着南方的天空,久久出神。他自然清楚,皇上还在做皇子之时,曾经在苏州待过一段时间。只是皇上偶尔会做梦,口中呢喃的那个名字,他死都不敢提起,只能任由他烂在肚子里。 他也只见过那人一次,还是不久前的事情,皇上设宴款待晋王府的世子,那时他才听过皇上的呓语,正隐隐约约记得子衿二字,暗暗忖度似乎是女子的名字。便听见世子爷亲昵的唤世子夫人的名字:“子衿。”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种种。 只是,不时飞快瞟上一眼,却只见那女子怀中,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孩子。而身旁的世子爷,往日看起来那样淡漠的一个人,在看着那女子时,眼底眉梢都是暖意。望向皇上的那一刻,却只见他面色柔和,似乎是在笑。 只是,眼底终究是一抹落寞。 如斯,他终于窥见了,这么久以来的秘密。只是,丝毫不觉得开心,反而有些心酸。人和人,相处久了,总会生出一丝感情,正如同他对于皇上,不得不说,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个女子,想起她玲珑的眉眼和淡淡的笑容。 于是便觉得,她和宫中那些女人,或许都不大相同。 又或许,正因为如此,才得了那个人的欢心。 宫中那些女人,挤尖了脑袋想要爬上皇上的龙床,殊不知,这样只会惹得皇上厌弃罢了。小太监拍了拍手中那光滑的衣裳和鞋子,撇了撇嘴,将它随手扔给随从的太监:“拿出去扔了,别让皇上看见。” 国难当头,却试图通过这种手段来得宠,也太多低劣了一些。 “方才什么事?”才走进内殿,便听得楚夕暮淡淡问。只是他视线落在奏折上,手下不停。小太监忙上去磨墨,说道:“方才馨妃娘娘来过一趟,送了些衣裳和鞋子,被奴才扔了。”楚夕暮眉眼也没有动一下,“日后就不是馨妃了。” 小太监磨墨的手顿了顿,“奴才晓得了。” 升升降降,在这后|宫,果真是风云易变。只是那馨妃,那是永远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送一些消暑的物事去世子爷府上。”楚夕暮似乎是觉得乏了,松开了笔杆,斜斜倚在榻上半合了眼,“日后宫里送来的吃食,世子爷府上也必须有。”小太监猛的一惊,心中却是会意,“是” 却说那厢里,叶子衿正惆怅着,却见宫里小太监带着一行宫女,搬着些吃食进进出出,静静看了半晌,有些纳闷:“这是皇上送来的?”小太监笑道:“皇上说,这天气大热,给夫人送些水果解解暑气。” 叶子衿看着那满屋子的水果,嘴角微抽,“多谢皇上了。”正寻思着是否该找个日子进宫谢恩,那小太监又说道:“皇上说了,夫人不必谢恩,只在府上好好歇着便是了。”想着宋宁默上了战场,这或许是楚夕暮的补偿也未可知,叶子衿也就坦坦然收下了。 那小太监又笑道:“皇上还让我瞅瞅令郎……”叶子衿忙命||乳|娘抱着宋谨明出来,才三个月大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睡眠,小脸红通通的,双眼紧闭着,小手蜷缩成了一团。就连那小太监见了,都禁不住笑了,“令郎可真是惹人怜爱” 叶子衿笑容微赧:“成日里就知道睡觉,倒也不哭不闹,省下了不少事儿。”小太监看了一会,唱了个喏,就要告辞。叶子衿犹豫了半晌,追了上去,问:“若是战场上有什么事情,能不能请皇上派人来告诉我一声?” “这话待禀告皇上。”小太监眼里闪过一抹会心之色,笑道:“想来皇上自有打算。”毕竟是国家大事,叶子衿也没当真指望楚夕暮能事无巨细的告诉她,也只盼着能得知宋宁默只言片语的消息罢了。 只是也不好当着小太监的面说得如此明白,不过楚夕暮那样聪明的人,想来是能领会的…… 叶子衿暗暗想着,忙命人送了小太监出去。自己又转身抱了孩子,站在树荫下踱了几步,耐不住暑气,忙进了屋子。因着她身子弱,夏日也不曾搁冰块,只将窗子敞着,吹着几丝凉风。 叶子衿便命人将小太监带来的水果端来眼前瞅了瞅,一眼望去,满目都是新鲜的水果。叶子衿不由咂舌,“不愧是宫里,就连这不时兴的水果也都有,也不知是从哪里上贡来的。”紫苏忙凑了上来,“小姐要吃什么?我替您洗一洗。” 叶子衿原本心情正抑郁着,见了这水果,心情才略微有所好转,也就随手指了指那樱桃:“就那个吧。”又指了指那硕大的黄金桃,“还有那个,以及那个。”指指点点,紫苏忙命小丫头将她点中的几样水果拿下去清洗,眼见着她神色微缓,暗暗松了一口气。 叶子衿这头正吃着水果,却不知何时,怀中的孩子醒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眼巴巴的将她瞅着。叶子衿不由好笑,剥了一粒葡萄在他眼前晃了一晃,“你也要吃?”宋谨明虽不懂她的话,目光却也追随着那粒葡萄,伸出手试图抓住。 紫苏急急忙忙阻止:“小姐,孩子还吃不得…”叶子衿何尝不知道,笑道:“我也不过是逗逗他。”过了片刻,伸手抚额,“我乏了,去午歇。”||乳|娘自抱着宋谨明下去,叶子衿独自进了内室,却忽而止住了脚步。 一觉醒来,身边再也没有那个人的身影了…… 念头闪过,只觉眼中酸酸的。再如何强颜欢笑,终究是抹不去心头的孤寂。 紫苏担忧的看了她一眼,想到什么,眼中一亮,“小姐,您可以给少爷写信。”叶子衿一愣,随即漫不经心的笑,“才走了多久”话虽如此说,心念却是一动。 给他写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会不会太酸? 叶子衿再也没有了半点睡意,事无巨细的,写了一页页信纸,放在手心,厚厚的一叠。她也不知自己怎会突然之间如此话痨,只是好像,什么都想要告诉他,和他分享这朝朝暮暮,年年岁岁。只是又想到边疆战事繁忙,也不知宋宁默是否有空闲得看,只得精简了又精简,只是这样,还是写了满满三页纸。 叶子衿捂着额头叹了一口气。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此生(四) 第一百七十一章 此生(四) 只是,这封信,到底是没有送出去。 叶子衿握着那满手的信纸,不知该选何人去送。宋宁默出发也不过几日,现在应当还是在路上,即便有人快马加鞭送信,又该送往何处?叶子衿恨不能化作一只小狐狸,就那样缩在他袖子里,跟随他上战场。 只是可惜,她是现实里的人,有许多事情要做,也有许多责任要担。若是身子好一些,又没有这个孩子,说不准她当真是情愿女扮男装跟着宋宁默随军的。不过那样一来也有许多不便之处,宋宁默自然是不会答应的。 再说,军中也有忌讳,总觉得遇上女子会吃败仗,明知是迷信,但有这么个不好的兆头,总是动摇人心。叶子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放下笔杆,插在那小山一样的笔筒里,托着下巴静静出神。 宫中的楚夕暮也是不时命人送一些珍奇玩意来,聊以寄托寂寥之意罢了。然而心中缺失的那一块,却是任何珍宝,都无法填满。叶子衿只是在等待那个人,等他的只言片语的消息。只是,如今家书值万金,想要得知,也是不能。 一念及此,颇有些黯然神伤,目光落在一旁自顾自玩耍的孩子身上,忙强打起精神陪着他戏耍。好在这孩子似乎格外的安静,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的坐在榻上,掰着自己的小脚丫子,往嘴里送。 叶子衿也不拦着他,只是撑着胳膊肘,不时撩撩他的小手,成功吸引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这日正午,窗外有声声知了鸣声入耳,叶子衿整个人昏昏欲睡,索性就斜倚在榻上浅眠,却听得外头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身旁替她扇扇子的紫苏不待吩咐,立刻就朝着紫苑使了个眼色,紫苑会意,出得门去,和外头那人说上几句,眼中染上了一抹喜意。“小姐,少爷来信了”紫苑举着一封信,撩起了帘子。 说时迟那时快,叶子衿已从榻上一跃而起,一把夺过她手中的书信,忙撕开信封,抽出了里面的信纸,却只有短短几个字:一切安好,勿念,保重身子。叶子衿眼眶微湿,握着信纸翻来覆去的看,几乎喜极而泣。 过了好一会,才平复了心绪,将信纸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放在了匣子里,仿佛是珍藏宝贝一样。紫苏见着不由抿着嘴笑,见叶子衿一眼横来,才匆忙收敛了笑意。叶子衿斜了她一眼,“宁默这一走,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我看,你们的婚事也拖不得了。” 话音刚落,就见紫苏几人齐齐跪了下来。叶子衿一愣,随即打趣道 :“怎么,这就耐不住要谢恩了?”紫苏摇头,面色一红,却是很认真的看着她,“少爷不回来,我们不会嫁人。”“这是为何?”叶子衿此刻心情愉悦,轻声笑了起来,“难不成是想要宁默替你们主婚?” 紫苏脸上红晕更盛,嗔道:“小姐惯会打趣人。”顿了顿,仰头说道:“少爷走后,小姐一个人这样孤寂,若是连我们也走了,又有谁陪着小姐呢?”说到动容处,眼里泛起了水光。叶子衿也是眼一红,忙别开了头,“说什么傻话呢,这府里,这么多丫鬟……”到最后,连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无论怎样,我们都是要陪着小姐的。”紫苏几人连声说道。 叶子衿暗暗叹息,点点头,“我明白了。”说起来,连丫鬟都看出了她的寂寥,从前在苏州时,也是一个人,在那样偏远的地方,虽然寂寥,却不觉伤心。如今在这花团锦绣之地,却不曾想,会有这样刺骨的寂寞和清冷。 或许就如同宋宁默所说,习惯喧闹和热闹,只需要须臾,而习惯寂寞,却要很久很久。 她已经越来越不习惯一个人了。 知道宋宁默一切安好,叶子衿已经颇感安慰,只是也不出门,日日只窝在家里逗弄宋谨明,看着这孩子越来越肖似宋宁默的容颜,偶尔也觉得十分欣慰。垂下眼,剥了一粒粒紫葡萄,下意识的往嘴里塞。 就见木莲领着莫妈妈走了进来,屈膝行礼:“小姐,夫人接您回去住几日呢”叶子衿一愣,随即会意,怕是连叶夫人也担忧自己一个人会不习惯,特地接自己回去排解排解。不过,也的确有些无聊得紧,也就应下了。 这次回去又与往日不同,她离开几日,这府里就没有了主心骨,叶子衿特地命紫苏留下来帮衬帮衬,这才带着||乳|娘和丫鬟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国公府。见着她回来,叶夫人也自然是欢喜不已。 只是才寒暄了几句,叶夫人便犹豫着问:“你要不要去见见子佩?” 早几年叶子佩虽独自一人住在那偏僻的院子里,可也还有些精神头,虽说整日仍旧是疯疯癫癫的,但不至于认不得人。只是后来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亦或者是装疯卖傻这么几年,当真是入戏太深,再也出不来。 先是连叶夫人也不记得,再就是稚嫩的如同五六岁的小童一般,只记得从前小时候的旧事,成日里念叨着死去的国公爷。偶然有一次叶子辰途经此处,听见她嘴里嘟哝着大逆不道之言,又是可悲又是恼怒,自此以后就再也不曾踏过此地。 叶子佩的病却越发严重了,国公爷见着不好,也曾经请和尚道士进府来驱邪,只是到底没有什么用处。后来倒是消停了,只是整日整日就那样呆呆的坐在一处,出神的望着窗外,从白天到黑夜,目光混沌,就这样耗过一日。 叶子佩的身子就这样一天天败坏了下去,就如同那些清晨的玫瑰,最好的年华已经过去。宁王已经另觅了新的王妃,对方是知府家的小女儿,进门一年以后就给宁王添了一个大白胖子。叶夫人闻说此事,有好一阵子都心里不大痛快,叶子衿也只得百般宽慰。 此刻听着叶子衿骤然提起此事,心里一惊,“怎么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此生(五)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此生(五) “大夫说,也就是这几日的功夫了。”叶夫人眉宇间都是郁结之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落到如今这样的田地,虽说是咎由自取,只是……”对于母亲来说,无论犯下了怎样的错误,都是她的女儿吧。 “你要不要去见见她?”叶夫人似乎能窥知她心中的想法,“她现在已经不认得人了,也不会怎样闹了,即便是想闹,怕也没有那个精神头了。”叶子衿叹了口气,心里有片刻的踟蹰。只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心意,“我就不去了,就带着谨明在府上逛一逛吧。” 叶夫人没有勉强她,只是黯然点头,“也好。”叶子衿垂下头,握着茶盏的手,微微的抖。她不知她和叶子佩,到底是怎样走到这一步的。幼年时固然是差别待遇,但那时也不曾闹僵过。 或许叶子佩从那时起,便有着俯视她的想法,那是上位者的骄傲。也不得不说,如今变成这样,和当初国公爷的纵容和怂恿,不无关系,不过更多的问题,却出在她本人身上。处处想要压她一头,事事都想着抢先,到最后一切破灭,似乎都在意料之中。 没有谁能顺风顺水一辈子,也无人能保证自己这一世都是花团锦簇,不会有落魄的时候,风水轮流转,今日尚在呼风唤雨,明日说不定就是饥寒交迫。人总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知道即便是有朝一日落魄了,也有一条路可以走,不至于无法生存。 叶子衿心中唯有叹息,却不想再去见她。 倒不是怕她伤着自己,事实上到现在,怕也是没有那个力气了。叶子衿只是不想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样子,叶子佩一世要强,若是知道曾经最想踩在脚下的那个人看见自己如斯模样,怕死也不能瞑目吧。 死者为大,这也算得上是叶子衿对她最后的悲悯和仁慈。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相干了。 “这是武夷山新出的茶,你尝尝。”叶夫人见着她神色抑郁,努了努嘴,也只捡了旁的话来说,“我听说这些日子,不时有宫里的人到你府上?”“嗯。”叶子衿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皇上派了公公送一些时令水果来。” 叶夫人眼中有了一闪而过的笑意,“看样子,宁默是真得圣上倚重。”提及此事,叶子衿眼中一黯,欲言又止。叶夫人见着她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由问道:“怎么?你可是在担心他?”说着,放下了茶盏,“宁默这孩 弃妇再嫁第46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宁默这孩子,谨慎小心,总不会出事的,更何况,他也不会真真和人厮杀……” 叶夫人和叶子衿理解的显然不同,在叶夫人的观念里,将领都是坐在营帐里,运筹帷幄,不会真正上战场动刀动枪,和人对垒。只是,叶子衿对于宋宁默的性子再清楚不过,他那样的人,怕是事事都会身先士卒,冲在最前头,正因为这样,叶子衿才无比担心。 战场上,刀剑无眼,谁也不会因为他是晋王府的世子爷,皇上最器重的臣子而手下留情。而且,这还是他头一回上战场,军中也不知有多少人不服,这其中,必然会有一段漫长的磨合期。宋宁默必然要让那些人看见他的魄力,才能服众。 一位优秀的将军,抵得上百万大军。宋宁默想要凝聚军心,想来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想到此处,叶子衿便觉得太阳|岤都在疼痛。莫语是那样的境况,也不知叶夫人是否听闻了只言片语。不过现在就她的模样看起来,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还不知会伤神到怎样的地步。 更何况,叶子佩如今又只有几天的活头了,叶夫人想必也是十分伤心的。叶子衿想了想,到底是将莫语之事咽了下去。顺着叶夫人的话颔首,“您说的是,是我多心了。”叶夫人就拍了拍她的手背,悠然叹息,“男子汉大丈夫,能够建功立业,也是天大的好事。” 叶子衿唯有点头。 母女二人没有寒暄多久,便听闻丫鬟来报,说二夫人来了。 叶子衿对于二夫人的到来并不觉得奇怪,听说叶子融的婚事,还是没有下落。叶子佩要是出个什么好歹,叶子融这又得耽误上一年。一年拖一年,到时候可就真成了老姑娘了。 不过有叶夫人在前头,她也无需费心太多。横竖不管怎样,都有叶夫人挡着呢。如今国公爷不大插手内宅之事,偶尔问起,也对叶夫人的话言听计从,叶子衿对于自己的母亲,还是十分信赖的。 “二小姐回来了”二夫人面上堆满了笑,亲自撩帘进来,“怎么不见去我那里坐坐?”叶子衿这才放下了茶盏,慢悠悠的从榻上起身,不动声色的笑道:“适才回来,有些乏了,正想歇会呢。” “啊呀,二小姐如今是大忙人。”二夫人笑眯眯的说道:“这燕京城谁不知道,皇上有什么赏赐,总是去了二小姐府上。”说着,掩袖而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叶子衿也不过淡淡笑了笑,又端起了茶盏。 “这早晚的,天正热着,怎么这时候来?”叶夫人半垂着眼,声音里透着几许清冷。 “听闻二小姐回来了,这不惦记着,就过来看看。”二夫人笑着打量了她好几眼,“如今是越长越好看了,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也多了几分慈母的端庄大方,二姑爷见了,定然是欢喜的……” 叶夫人听着她越说越不成个样子,忙将话岔开了:“好几日不见二叔了,可是又出去了?”“和朋友出去了。”二夫人神色一僵,欲盖弥彰的笑道:“那些朋友们呀,也真真是热情,一日两日的,都约着他出去呢” 叶夫人淡淡笑了笑,不说话了。二夫人滴溜溜的目光落在她母女二人身上,干咳了一声,“二小姐如今是到了好处去了,只是可怜我们三小姐,到现在也还没有个着落,这转眼就要十七岁了……” 总算是说出此行的真心话了。 叶子衿不欲插手,捂着茶盏,没有做声。叶夫人就嗔道:“若不是你千挑万选的,哪至于拖到现在就说前一阵子那知县家的嫡长子,虽说那地方是远了些,可我看着那孩子倒是挺不错的。” 二夫人讪讪然笑了,“话虽如此说,只是我只有子融这么一个女儿,事事必以她为先,一想着隔着千里,就不大乐意。”茶盖刮着杯沿,发出低低的响声。二夫人便转向叶子衿,漫不经心的说道:“若是二小姐知道什么好人家,给我们子融看看也好呀” “二婶是知道的,二姑爷出门,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只回过娘家一趟。”叶子衿苦笑道:“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同人往来了”二夫人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些,“话虽如此说,只是二小姐认识的人,怕也是不少吧” “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叶子衿叹了一口气,“更何况三年孝期,近一年又怀着谨明,真真是没有什么知交。”“你大嫂正盼着你呢,快去瞧瞧”叶夫人扬扬手腕,“到时候回来用膳。”叶子衿正巴不得这一声,闻言立刻就行礼退下。 二夫人见着,脸色一沉,她知道自己这一趟,算是白走了。 叶子衿也有心叫黄氏看看孩子,吩咐||乳|娘抱着宋谨明到了黄氏处。 才进门没多久,就见黄氏三岁的儿子瞪大了眼,稀奇的看着襁褓里的婴儿。 “这俩兄弟,倒是玩到一处去了。”黄氏看着两个孩子,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不愧是姑表兄弟,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呢,就这样默契”叶子衿微微一笑,眼见着那个大的正捏着小的的手,嘴角高高上扬,“日后也有了玩伴了。” 黄氏微微颔首,挥挥手命||乳|娘们抱着孩子下去,凑近了一步,“子佩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嗯。”叶子衿淡淡应了一声,不曾抬头,“娘都和我说了,没想到病得这样重。”黄氏唏嘘了一声,“从去年开始就不大对劲了,也是心中执念太重的缘故……” “谁能想到呢,当初那样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叶子衿随口应了几句,将话头岔开:“方才二婶去找我了,看那意思,似乎是想让我出面帮子融说亲。”明显不想就着叶子佩的事情多说下去。 黄氏何等机灵人,也就顺势而下,“哎呀,你可千万别应承,二婶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叶子衿扑哧一声笑道:“我也是这样想,说了几句也就糊弄过去了。”“子融也十六了,着实不小了。”黄氏撇撇嘴,“若不是二婶这样,早在前几年就该有信了,何至于拖到如今” “姐妹嫁得好,自然也是我们的福气。”叶子衿叹息了一声,“只是这一应承,到头来里外不是人,也闹心。”黄氏携了她的手,打趣道:“我们子衿如今是越来越有世子夫人的风度了。” 叶子衿呸了一声,却听见外头猛的传来哭声。 下面推荐同组一位的书~~ 子夜会告诉你们她很萌么~~~ 书名:《暗黑女王法则》 书号:2257935 作者:沧桑明月 简介:打造史上最腹黑军团,顺道拐个天然呆王子做老公~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此生(六)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此生(六) “怎么了?”自有了宋谨明以后,叶子衿对于孩子的哭声格外敏感。细细一听,似乎是宋谨明的声音,不由心头一紧。黄氏忙吩咐小丫鬟:“出去看看怎么回事。”那小丫头应了一声,撩帘出去了。 叶子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推开窗子,望向院子。只是满目都是郁郁葱葱的绿叶,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无奈,只得转身坐下,一抬眼,就见黄氏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脸上一红,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笑道:“这孩子平素也不大爱哭,这一哭,就有点叫人心慌了。” 黄氏自己也是做母亲的人,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微微颔首,“当初思凌几个月的时候,哭个不停,好容易才过来了,现在也是皮的了不得,偏偏你大哥还宠着,说男孩子就该如此,也不知哪来的歪理,还一道一道的。” 叶子衿不由失笑,“大哥就是这样的性子。”说到这里,四下里扫了扫屋子一眼,“说起来,怎么不见大哥?”“还能怎样,出去了呗”黄氏漫不经心的垂下眼,叹了口气,“或许外头世界当真是繁华,成日里不落家……” “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叶子衿笑了笑,毫不客气的打趣国公爷,“父亲就爱出去会友,三五天的,总要出去一遭,好些日子都不见人影,大哥这是随了父亲了。”黄氏是做媳妇的,却是不好多说什么,刚抿了一口茶,就见方才那小丫头探了进来。 “怎么了?”黄氏望着她,放下了茶盏。那小丫头笑嘻嘻的,看上去十分机灵,“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乳|娘给了表少爷一个佛手,小少爷见了眼馋,旁的也不要了,只要表少爷手上那佛手,这一来二去的,就夺上了……” 黄氏扑哧一声,和叶子衿对视了一眼,掌不住笑了起来,“又不是什么新奇物事,怎么就能眼红成这样”也就说道:“去,将小少爷叫进来。”小丫鬟抿着嘴,笑嘻嘻的又出去了。“到底是孩子。”叶子衿打趣道:“什么都是好的。” 黄氏颇有些不好意思,笑道:“没想到这小子,也是个不老实的”话音刚落,就见叶思凌套搭着头,由||乳|娘牵引着走了进来。抱着宋谨明的||乳|娘紧随其后,小小的人儿,粉嫩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叶子衿见着,心都软了,忙从她怀中接过,抱了过来,掏出帕子温柔的擦拭他脸上的泪痕。又柔声说道:“哥哥喜欢,让给他就是了,怎么能哭呢?”小小的孩子也听不明白,只知道紧紧抓着佛手不放,哭声倒是止住了。 黄氏更觉过意不去,狠狠瞪了一旁不时偷偷看向宋谨明的叶思凌一眼,“你是大的,怎么能欺负弟弟?”叶思凌也不敢强嘴,只是心虚的低着头,小手揪着衣襟下摆。黄氏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佛手也不是什么珍奇的玩意,你要是想要,多少都有,只是怎么能从弟弟手上抢?” “不是我要抢”叶思凌委委屈屈的抬头,终于还嘴:“我想和弟弟一起玩,他却只抱着佛手,我就想……”“你还有理了”黄氏斜了他一眼,“待你老子回来,叫你抄书”叶思凌原本泛着泪花的眼睛顿时一亮,“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黄氏脸色一僵,有气无力的看向叶子衿,“你看看,你看看,你大哥把这孩子宠得……”叶子衿抿着嘴,微微的笑。叶子辰好不容易才盼来了这个孩子,哪能不放在手心里捧着,不过这孩子也没有那跋扈的习性,方才一席话,倒是叫人忍俊不禁。 也就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多大点事情,再说也是为了和谨明一道玩,虽说用错了法子,可心眼倒是好的。”黄氏气已消了大半,此刻也只得无奈摇头,又转向叶思凌,“你姑姑不怪罪你,你却不能不给小表弟道歉。” “我已经道歉了。”叶思凌看了她一眼,“你看,表弟他原谅我了,已经不哭了。”黄氏看了他一眼,神色怪异。叶子衿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将宋谨明放在了身侧的榻上,又冲着叶思凌招招手,“来,和弟弟一道玩。” 叶思凌飞快的看了母亲一眼,见着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小步小步的挪着双脚,蹭到了榻边,又去捏着宋谨明的小脚丫,“姑姑,弟弟的脚真小”似乎十分惊奇的样子。叶子衿忍着笑,一本正经的答道:“弟弟人也这样小,脚自然是小的。” “也是。”叶思凌一脸的心领神会,“我长大了,脚就比他的大。”黄氏一口茶险些喷出来,看着自家儿子,无可奈何的笑。叶子衿看着只觉得好玩,也就托着下巴,看着他兄弟二人在一块玩耍。 叶思凌倒是兴致勃勃的想要一块玩,只是宋谨明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只知道将那佛手翻来覆去的揉来揉去,就是不搭理叶思凌。叶子衿见着,不觉好笑,眼底眉梢都多了几分温情。 回过头去,和黄氏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再回头之时,就见叶思凌拉着佛手,似乎是在和宋谨明拔河一般。眼见着母亲和姑姑齐齐望了过来,叶思凌气短的松开了手,只是那头宋谨明却使了全力,这一松手,立时就倒在了榻上。 虽说是夏天,他也穿了好几件衣裳,这一倒,蹬着双腿,就是爬不起来。黄氏见了也觉得好笑,道:“这孩子还真是乖巧,怎么也不哭”叶子衿忙将他小小的身子扶稳,趁机摸摸他的头,心中暗笑不已。 叶思凌见着,越发觉得新奇,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又毫不气馁的冲上去要和他一起玩。片刻后,昂着头说道:“表弟真好看”黄氏笑着斜睨了他一眼,“这次可算是眼光不错。”“我的眼光一样不错,这是爹爹说的。”叶思凌好了伤疤忘了疼,理直气壮的说道。 叶子衿看着孩子,满满的都是笑意。 只是没多久,这份祥和便被打破。 “小姐,夫人请您过去一趟。”莫妈妈急匆匆的进门来,神色凝重的看着她。 叶子衿见着她脸色不好,心中咯噔一跳,“怎么了?” “老爷子来了。”莫妈妈脸色说不出的沉重,“说是有话要问您。”叶子衿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的外祖父莫老爷子,不由得大吃一惊,“他老人家怎么会来?”“就连夫人也不知道。”,莫妈妈匆匆忙忙领着她往外走,“之前也没有个音信,突然之间就到了” 叶子衿心中咯噔一跳,对于莫老爷子的来由,已经猜到了八九分。十有八九,是知道了莫语失踪之事。只是不知,怎么突然要问自己。转念一想,宋宁默如今奔赴战场,按照他和楚夕暮的关系,老爷子自然而然会联想到自己这外孙女,或许也会知道些什么。 黄氏是不知道内情的,诧异的看了叶子衿一眼,也顾不得许多,慌忙就拢了拢发髻,又看向莫妈妈:“我也该去问个安。”莫妈妈强笑了笑,“也正该如此,老爷子千里迢迢,从余杭到燕京城,路上也不知走了多久……” 在众人心目中,莫家这位老爷子都可以堪称是不苟言笑的代表人物,对待学生是出名的严厉,当然,对待子孙也是如此。饶是黄氏和叶子衿,也有些忐忑不安。叶子衿之前虽说见过自己这外祖父几次,但那时候还小,也只是在叶夫人的带领下磕头请安,领了红包以后,就欢欢喜喜的和莫语一道玩耍去了。 现在印象中,也只依稀记得他肃穆的面孔,想一想心头就乱跳开来。 一路上不住的胡思乱想,待会见到了老爷子,该说些什么,又该如何向他证明莫语的确失踪的消息。越是深想,越是觉得头疼。叶家如今可以算得上是多事之秋,先是莫语失踪,而后是叶子佩重病,也不知叶夫人到时候,一时之间能否承受这双重打击。 叶子衿咬了咬下唇,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莫老爷子来的可真真是不巧,此刻国公爷和叶子辰都不在府上,二爷自然是一如既往的和戏子搅在一块,真有什么事情,连个拿主意的男人都没有。叶子衿就有些忧心起来,只是没等她理出个头绪,正院就在眼前了。 和她想象的一样,随着老爷子的到来,这院子里的空气都凝滞了,丫鬟们个个垂首待立,大气也不敢出。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身子,随着丫鬟撩开了帘子,一脚迈进门槛的刹那,便见到正房中央,坐着一位老人家。 大约六十岁出头的模样,头发花白,却显得很有精神,或许是不大爱笑的缘故,脸上并不见多少皱纹,反而绷得紧紧的。一身宝蓝色的对襟,一只手端着茶盏,另一只信手搭在膝头。 这就是莫老爷子了。 和记忆里那个老人家,并没有多少出入,只是头发又花白了不少。叶子衿忙上前行礼,就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让她有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也不过须臾的功夫,却让她觉得格外难熬。 第一百七十四章 纷扰(一) 第一百七十四章 纷扰(一) “起来吧。”莫老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叶子衿忙起身,站到了坐在下首的叶夫人身后,却听老爷子说道:“你也坐下吧,我正有些话,要问问你。”叶子衿一怔,当即就依言坐在了叶夫人左手侧,半边身子侧着,“外祖父有何话,不妨直言,但凡是我知道的,必定一五一十的告诉您。” 莫老爷子微微颔首,放下茶盏,目光如炬,“我此来,你若是知道一些内情,想必也是猜得到的。”叶子衿心中愈发的不安,眼角余光见着叶夫人担忧的望了自己一眼,唯有苦笑。众目睽睽之下,这屋子里这么多人,莫语之事,怕是再也瞒不住了。 “我正是要问问你小舅舅的事情。”果不其然,莫老爷子提及了最令她惶恐不安的事情,“我听说前不久姑爷上了战场,他又和皇上走得近,想必也是知道一些的。只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什么?” 叶子衿垂着头,心头混沌一片。有些拿不准主意,到底是如实说出来,还是继续藏着掖着,寻了由头避开?只是,一抬眼,便见莫老爷子深邃的目光,有些无所遁形,这一看之下,竟仿佛看到了四十年以后的莫语。 叶子衿不觉眼眶微湿,又恐失态,慌忙别开了头,声音低落了下去,“宁默,的确有和我提过小舅舅的事情。”叶子衿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缓一些,只是双手却是止不住的抖动,她只觉叶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深知,有些话,一旦出口,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只是,她却不能不说。 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蜷缩在袖子中,指节泛白,“半个多月以前,我得到消息,小舅舅失踪了。”叶子衿并不想提及那个噩梦,即便是说出来,怕也不大令人相信,“后来军中派了人去寻找,依旧没有音信。” 此话刚出,就听见茶盏落地,碎了满地的声音。 循声望去,便见叶夫人惨白的脸,瞪大了眼,直勾勾的看着她,声音有些飘渺,“子衿,你说什么?”叶子衿心里不是个滋味,却只得望着莫老爷子,低声说道:“我听宁默推测,似乎是蒙古兵突袭,穿着汉人的衣服……” 莫老爷子早年也是在朝堂上摸爬滚打的人,更何况又是鸿儒,对于这边疆之事,也是心知肚明。他比叶子衿想象的显然要平静许多,只是,留神去看,便能瞧见他猛然僵住的双手。“宁默,还说了些什么?”他沉声问。 称呼已经由姑爷自动变成了宁默…… 叶子衿却是没有半点高兴,只将宋宁默当时的推测一五一十的倒出:“宁默说,应当是蒙古兵的一派,现如今蒙古分成了几派,各有各的打算,这袭击军营的一派,似乎想要挑破另一派和我朝的关系。只不过现在,似乎已经打起来了。” 咬咬牙,又说道:“我同宁默说过,此去无论怎样,都要找到小舅舅。”顿了顿,斩钉截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说出这句话,心中一片凄然。若是莫语当真还活着,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若是死了……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是否当真能够找到,已经是茫然不可知。 屋子里猛地响起一道呜咽声,却是叶夫人按捺不住,捂着嘴,低低抽泣了起来。 莫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眼中分明有些许赞赏,然而更多的,却是沉重的悲哀。叶子衿只觉得深深的愧疚,老爷子头上的丝丝白发,刺痛了她的眼,令她几乎要落下泪来。她本可以说许多漂亮话来安慰老人家,只是可惜,她不想说。 事情已经发生,就该做好最坏的打算,现在说一些宽慰之语,只会是雪上加霜。又何必在伤口上撒盐 “娘。”叶子衿轻声唤了一声,掏出帕子让叶夫人擦拭眼泪,“之前不想让您伤心,才一直瞒着……”叶夫人丝毫没有怪罪她的意思,只是悲从心来,“你小舅舅,还没有娶妻生子……” 提及此事,叶子衿又是心中一痛。若不是她的缘故,莫语如今,会不会好过一点? 一念及此,慌忙摇头,将这个念头从脑子中剔除,否则,她只会陷入泥潭,徒增伤悲。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莫老爷子脸色十分不好看,显出几分颓然之势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话虽如此说,一向威严的眼中,却泛起了水光。白发人送黑发人,大抵是人世间最凄凉之事。 “难怪你前些日子派人回来问,是否有你小舅舅的消息。”叶夫人的眼泪止不住又落了下来,“那时我就该想到,事情不对劲……”叶子衿听着她悲戚的哭声,只觉手脚冰凉。宽慰的话,在舌尖绕了几个回合,却是说不出口。 莫妈妈也跟着落了一回泪,又温声宽慰叶夫人。黄氏也垂着头,掏出帕子擦拭着眼角。 满室悲凉。 “不必哭了”莫老爷子挺直了脊梁,不怒而威的声音再次响起:“语儿即便是死了,那也是为国捐躯,是光耀门楣之事”这话,丝毫安慰不了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自己。人一死,身后的荣耀,只能是留着宽慰活着的人,对于死去的人,却是没有半点意义了。 叶子衿嘴角微嗡。 只是,尚不及说话,就听见外头有小丫鬟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夫人,大小姐,殁了”叶子衿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了,刹那间涌过千百个念头。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更不敢,去看叶夫人的脸色。 好巧不巧的,这事情,怎么能撞在一块 叶夫人刷的站了起来,身子晃了晃,面如土灰。莫老爷子看起来也有些愕然,“子佩去了?”叶夫人接连遭受这连番的打击,只觉眼前一黑,身子瞬间便软了下去。莫妈妈忙将她扶住,又厉声吩咐丫鬟去叫大夫。 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黄氏忙冲到了叶夫人身边,丫鬟们又是掐人中又是拍后背,手忙脚乱。叶子衿却是立在原地,动弹不得。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两位长辈。一念及此,心如刀割,也有些站立不稳。 紫苏见量不好,一把将她扶住,低声问:“小姐,您没事吧?”叶子衿捂着胸口,身子微弯也不欲再添乱,也就摆摆手,在木椅上坐了下来。大口大口的喘气,只是这屋子里,人潮涌动,好像多呆一会,就会窒息。 紫苏望着她苍白的脸色,大急,只是莫老爷子在前,也不能放肆,只是不住的替叶子衿揉捏着后背,试图让她舒服一些。片刻后,叶子衿才渐渐觉得气顺了一些,一步步走到了莫老爷子身边,跪了下去,“孙女不孝,没有早些告诉您……” 莫老爷子独自坐在高高的太师椅上,双手扶着椅手,双目无神静坐了许久。一直到叶子衿出声,才看了她一眼,“与你原来就没有什么相干,起来吧。”叶子衿心中凄楚,眼看着丫鬟们簇拥着叶夫人,将她扶进了内室,心中稍安。 这可以算得上是叶家最为凄楚的一天。 莫老爷子嘴角嗫嚅了两下,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来的路上,我便想过许多结果,那孩子每个月都会寄信回家,独独这个月,没有只言片语。我早料到事情不对劲,只是没想到,是这样。” 苦涩的笑容浮现在了脸上,“三个儿子中,我注定,是要为你操心最多的……” 叶子衿心中猛地一颤。 莫老爷子缓缓站了起来,身旁有老管家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了手,独自一人,慢慢走出了屋子。叶子衿看着阳光下,他花白的头发,泪水不可抑制的涌入了眼眶。虽说上了年纪,可他的腰杆,仍旧是挺得直直的。 这或许就是父子的相似之处。 无论在什么时候,莫语都不曾低过头。 叶子衿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丫鬟急匆匆领着大夫进屋,同她打了个照面,便进了内室。叶子衿紧随其后,隔着屏风,听见莫妈妈低声说着些什么,似乎是在安慰叶夫人。叶子衿心中痛得一抽,也听不清那大夫说了些什么。 不多时就又有丫鬟领着那大夫出去,开了几张药方。 看那模样,似乎是没有大碍,叶子衿悬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叶子衿慢慢踱到了叶夫人炕边,半蹲着身子,说道:“娘,您要保重身子……”话说到一半,更觉心酸不已,几乎落下泪来。 叶夫人脸色苍白,冲着她软软的笑了一笑,“我没事。”不过是自欺欺人。 说着,合上了眼,眼角已沁出了泪花,忙别开头,将头埋在枕中,声音低不可闻:“你外祖父呢?”“方才走了。”叶子衿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您也要放宽心,养好了身子再说。”叶夫人含泪点头,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你小舅舅那样聪明的人……” 叶子衿身子一颤,垂下头去。刀剑无眼,再聪明的人,终究也是逃脱不了。 想到此处,忽然又想到宋宁默,痛得喘不过气来。 母女二人,相对无言。过了许久,叶夫人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你脸色也不好看,下去歇歇。”叶子衿蹲了许久,也觉有些头晕眼花,不再逞强,慢慢站了起来,扶住了木莲的手腕,强撑着说道:“我出去吃茶,待会再来看您。” 叶夫人点点头,“去吧。” 紫苑斟了一盏茶,放在她手上,“小姐吃口茶,也缓缓神。”叶子衿握着茶盏的手却是一抖,大半盏茶水泼在了她腿上。滚烫的茶水顺着裙子流淌下来,膝头还沾上了几片碧绿的茶叶。 丫鬟们慌了神,慌忙掏出帕子替她擦拭,紫苏唯恐她烫伤,吩咐丫鬟们掩上了门,这才撩开了她的裙子,细细打量了几眼。白皙的皮肤上,泛着一抹不正常红色。紫苏心头一紧,扭头就吩咐小丫鬟:“快去拿冰来” 小丫鬟急急忙忙的,很快就捧了冰块回来,紫苏用帕子裹了,敷在了她烫伤之处,“好在范围不大,伤得也不重,也不会留下伤痕。”叶子衿浑然不觉得痛意,只是捂着额头,有泪水,从指缝里滑落。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眼泪,到底是为了谁而流。 是莫语,亦或是叶子佩?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了。 殊不知,内室炕上,叶夫人也是泪流满面,丫鬟们见了,也都无声的抽泣。 倒腾了好一阵,紫苏才松开了帕子,又小心翼翼的放下了裙子,“小姐,还痛吗?”叶子衿只是木然的摇摇头,趴在茶几上,半晌没有动弹。丫鬟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些什么,叶子衿用力抹干了眼泪,强忍着不去痛哭。 丫鬟们拿了素白色的裙子替她换上,叶子衿索性卸了头上的珠钗,只素面朝天,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黄氏却又撩帘出来,走到了叶子衿身边,低声耳语:“我去子佩那里看看,你要不要一道?”叶子衿身子一僵,也不知自己作何想法,就那样跟着她走了出去。一路上,黄氏说了什么话,她却是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绕过那层层回廊,路过重重花径,叶子衿忽而止住了脚步,黄氏回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叶子衿干巴巴的笑了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大嫂你先行一步吧。” 黄氏深深看了她一眼,红肿的眼眶,已经暴露了一切。她若有所思,倒也是没有多问,立刻带着丫鬟婆子去了那荒凉的院子。叶子衿立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方才在浑浑噩噩之中倒是跟着黄氏走了出来,此刻到底去不去,又有些犹豫。 她不是没有见过死人,只是,这个人,有些不同。 至始至终,叶子衿对她的感情,就十分复杂。少年时自然是嫡亲的长姐,到得后来,两个人渐渐形同陌路,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到现在,她死了,她已经无法理清自己心头纷乱的思绪。 “小姐,您要不要回去歇歇?”紫苏看着她脸色不好看,上前扶了她一把,“这里风大,自己吹着了。”叶子衿立在这耀眼的阳光下,整个人却是如坠冰窖,无处不寒冷。眼看着黄氏一行人越走越远,踟蹰了半晌,终究是跟了上去。 这几年,这处院子,已经甚少有人踏足。只是她这一死,来往的人反倒是多了起来。只不过,多半,是忙着置办后事。叶子佩的死,其实不大名誉,她若是作为宁王妃而死,那葬礼的场面,不知会有多大。 只是此时,她是作为弃妇死去,叶家也不能为她大肆操办,只能是几个至亲好友送她上路。这也是叶子衿最后一次来见她,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叶子衿立在门口,扶着门框,看着那来来往往的人,更觉彻骨的寒意。 叶子佩就躺在屋子中央,和几年前比起来,瘦了许多,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好颜色。头发凌乱的贴在脸上,不仔细辨认,根本无法认出,她就是曾经的宁王妃。叶子衿只觉得骨子里都是冷的,叶子佩的死,似乎昭示着什么。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还居在高位上的人,明日,又不知道是怎样的境况了。 叶子衿一遍遍的提醒自己要谨慎小心。 婆子们当着她的面,开始给叶子佩换衣服。黄氏别开了头,一转眼瞧见她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拉住了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靠近。死人是有忌讳的,叶子衿固然不怕,却也不能不顾忌旁人的眼光。 她的脚步顿住,被黄氏抓着的一处有些滚烫,“嫂嫂,大姐的丧事,该如何办?”黄氏眼中一黯,“方才我问过娘了,怕是不能大办,更何况外祖父还在这里,只打算只会几家通家之好……” 叶子衿垂下了眼,环顾这屋子,顿觉森然,缩了缩脖子,“嫂嫂,我们出去吧。”黄氏呆了这一会,也觉有些不自在,姑嫂二人也就一道出去了。外头的阳光,一如既往的刺眼。叶子衿却觉察不到半点温暖,只是茫然的看着那不远处的林子,有风吹过,便发出簌簌的声音。 茫茫然之中,叶子衿回到了自己从前的屋子,坐在窗前,一动不动。 她多么想宋宁默。 疯狂的想念。 叶子衿此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人,曾经那样亲近,如胶似膝,在分隔两地之后,却渐渐淡了感情。因为,远距离的相思,解不了身边的孤寂。代替拥抱的,只是那一页薄薄的家书。文字替代不了语言,柔声细语,永远胜过纸上那些毫无生机的甜言蜜语。 只是,宋宁默,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呢? 推荐朋友的一部书: 作品:《金玉满唐》 作者:袖唐 作品号:2137787 简介:首席女法医重生贞观大唐,不喜吟风弄月,不会轻歌曼舞,不爱琴棋书画,没情趣,只有一身医术,只会验尸解剖。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纷扰(二) 第一百七十五章 纷扰(二) 远在千里之外的宋宁默,站在那城楼之上,不提神,打了个喷嚏。就有副将问:“大人可是身子不爽利了?”宋宁默淡淡摇头,“兴许是有人念叨了。”那副将瞅了他一眼,不解何意,只看着远处的硝烟,身侧的剑,跃跃欲出。 宋宁默却是一言不发的,遥遥望向东面的天空,灰蒙蒙的,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想到那人璀璨的笑,眼底眉梢都漾开了一层层暖意。只是,这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眼角。号角声响起,宋宁默大步迈下了城楼,拔出了长剑,“吩咐下去,今晚夜袭蒙兵大营” 将士们得令,精神一振。 回到军帐中,案桌上堆满了信报,宋宁默一页页的仔细看过,又问身旁的副将:“林城回来了没有?”尚没有。“那副将想到林城是派出去寻找莫语之人,而宋宁默又和莫语沾亲带故的,隐隐有几分明白,“待他回来了,我立刻带他来见您。” 宋宁默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了。 那副将默默看着他,有些纳闷,但又油然而生的敬畏。奔赴战场不过几天,宋宁默就带着他们打了一场大仗,一雪一个月以前的前耻,现如今军中人人心头雀跃,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颓然。 原本众人以为,宋宁默作为燕京城来的皇亲国戚,不过是监督监督,走个过场,也是代替皇帝御驾亲征的意思。只是不曾想到,这位大人,看上去不苟言笑,胸中却自有一番丘壑,就连和敌军打仗,也总是骑着那匹骏马,奔赴在最前方。 如此一来,自然是士气大振,又有谁不想往前冲? 叶子佩的丧事,对比起四年前国公爷的丧事,显得很是冷清。国公府只敲了三下云板,在府外挂了两盏白灯笼,就算是知会亲朋好友的。又因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上有高堂,更是低调,一切从简。 来悼唁的,也只有通家之好,有几位夫人听说叶子衿在此,也都趁此机会,齐齐来拜见。叶子衿算得上是年纪最小的,谨小慎微,唯恐闹出笑话。黄氏便领着她一路同人周旋,只因是丧礼,也不曾好好说话。 叶子衿心知宋宁默不喜和人往来,自然,也是为了避嫌的意思。因而平素里在府上,能不外出就尽量不外出,始终使自己徘徊在这群人之外。只除了一些重大事宜才会出席,平日基本上只和几位公主往来。 等到丧事结束,叶子衿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虽说没有大办,可一时之间和一群人周旋,也不是一件美事。好在叶夫人体恤她辛苦,将宋谨明抱去正房自己带着,并不叫她再多操心。 或许是多年不见的缘故,莫老爷子对于叶子佩的死,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悲伤,只是在无人处,才同底下人叹息:“打她小时候起,我见着她便不是个长命的,没有容人之量,迟早都熬不过……” 底下人知道莫老爷子素来是目光如炬,看人毒辣的,也就将这句话听在了心里。 传入叶子衿耳中时,也唯有长长的叹息。莫老爷子却因为莫语之事,对叶子衿格外看重了起来。时不时便拉着她下棋,叶子衿也是个中好手,偶尔和宋宁默对弈,也能平分秋色。只是她那点布局,到了莫老爷子面前,就显得不堪一击。 这时才深深感叹,一山还有一山高。只是不知道,宋宁默若是认认真真下起来,和莫老爷子,谁更厉害一些?怕是莫老爷子金更胜一筹,毕竟这么多年的经验,不是一夕一朝练成的。 念头闪过,不由自嘲的笑了笑。这日子,还真真是,无时不刻,都在想起他。好像,什么事情,都会联想到那个人一样。想一想,心中掠过一抹阴霾。叶子衿对他固然是极为想念的,在人前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免得惹人笑话。 只是,宋宁默已经好些日子没有派人送书信回来了,这让她又是不安又是庆幸。 她只记得宋宁默说过一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她便日日在这种复杂的心情中度过,一面盼着他来信,一面又害怕传来的是噩耗。整夜整夜的都睡不安生,只盼着能得知他的一星半点的消息。 也不知他在边疆那等苦寒之地,是否吃的习惯,穿的好,衣服破了,也不知是否有人替他缝补。他对待自己一向马虎,漫不经心。也不知是否会暗示吃饭,更不知到底瘦了多少。边疆事情繁多,他那样操心,也不知身子熬不熬得住。 杂七杂八的,叶子衿都在担心。 还有莫语,始终是鲠在叶子衿喉间的一根刺,不上不下,鲠得她不是个滋味。 莫老爷子拈起一粒棋子,定定落在了棋盘上,目光从她脸上扫过,“下棋可不兴走神。”叶子衿一怔,慌忙收回神来,歉意的笑道:“这些日子事情有点多……”莫老爷子何等通明之人,似乎猜出了她的八九分心思。 “我看着宁默是个聪明人。”莫老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么多大风大浪都走过来了,这次也不例外。”叶子衿一愣,看向那双深邃的眼睛,只觉在那样一双眼睛里,一切秘密,都无所?br / 弃妇再嫁第47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所遁形。 难不成莫老爷子知道宋宁默曾经参与夺嫡之事? 转念想想,也很有可能。毕竟现在,楚夕暮的态度就摆在那里,往深里想,自然会联想到别的什么。毕竟楚夕暮已经离开燕京多年,宋宁默却能在他回来之后,立刻就开始频繁往来,这其中,自然蕴含了无数的深意。 莫老爷子似乎笃定她知道些什么似的,又说道:“若是有你舅舅的消息,记得立刻告诉我。”叶子衿自然是应下了。眼角余光却见着半月门外,露出半个身形来。转过脸一来看,不是叶子辰是谁? 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就听莫老爷子沉稳的声音响起:“进来吧,探头探脑的,可不是好孩子。”叶子辰这时才一溜烟走了进来,视线落在棋盘上,微微一笑,“子衿这几日都陪着外祖父对弈,可有长进了?” “自然是有的。”叶子衿忙不迭说道:“外祖父造诣颇深,一番对弈下来,自然能进益不少。”莫老爷子对这一番奉承之话,显然是全盘接受了,眼底露出几分笑意来,“女大十八变,从前安安静静的小女儿家,到如今,说话也是一套一套的了。” 叶子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忽而想到了莫语,脸上笑意就淡了些,只看了莫老爷子一眼,也不知他是否是同样的心情。叶子辰见着气氛有些不对,忙跳出来和稀泥:“外祖父您还没有看见过宁默吧,子衿的小子,可宁默可有八九成相似,您要不要见见?” 叶子衿顿时无言。 旁人说起这事,总是说见见重孙子,偏偏到了叶子辰口中,就一定要拉扯上宋宁默。不过,倒也是有几分理解,莫老爷子对于这位孙女婿,似乎充满了兴趣。不过更令他感兴趣的是,叶子衿说起宋宁默之时的脸色和口气。 这一点,连叶子衿自己都没有发现。姜还是老的辣,莫老爷子几十年的年岁,可不是虚度的。“早就想见见重孙了。”莫老爷子眼角笑纹化开来,“想必是极俊俏的小子。”这算不算暗中夸赞宋宁默长得好? 叶子衿双颊微红,心中暗自嘀咕着,姑且就这样以为吧。横竖宋宁默那厮,原本就有几分姿色。她这样想着,眉眼中就多了几分欢喜。莫老爷子见得分明,端起茶盏,不动声色的看向棋盘。 “这盘棋,怕是下不下去喽”莫老爷子微微一笑,饮了一口茶,“小姑娘心思浑然不在上头。”叶子衿似被窥探到了心头的秘密一般,尴尬的笑了笑,慌忙低下了头。莫老爷子见着,眼角笑纹都散开来,整个人显得精神了许多。 叶夫人身边的莫妈妈抱着宋谨明前来,这孩子依旧在沉睡,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多瞌睡。不过这也省却了叶子衿不少麻烦,不哭不闹的,也免得折腾。就连叶夫人见了,都直夸这孩子孝顺,知道心疼大人。 其实叶子衿倒是以为不是这孩子孝顺,而是嗜睡…… 叶夫人自上次晕厥之后,身子断断续续的,一直不见好,叶子衿知道她这是心病,也不点破,只不时陪着她说说笑话,这样一来,也就好一些。但是这样长久下去,也终究不是个法子。 叶子衿只盼着莫语还尚在人世,早些回来,这样也能宽慰叶夫人此刻的心情。 只是,边疆始终没有消息传来。叶子衿心中,隐隐也有几分急躁。 那厢里,莫老爷子已握着孩子的小手笑了起来。 推荐朋友的两部书,都是很好看的种田文: 书名:欢喜甜园,作者:兰初,简介:护娘护兄护小妹,欢欢喜喜种田忙。 书名:十全食美,作者:寻找失落的爱情,简介:巧舌尝遍世间美味,妙手烹煮珍馐佳肴 第一百七十六章 纷扰(三) 第一百七十六章 纷扰(三) 叶子衿心中稍安。 和莫老爷子相处时日多了以后,会发现他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不近人情,反而是一位很有意思的老人家。从他身上固然可以看见岁月留下的痕迹,但更多的,是睿智和风趣。叶子衿之前对于自己外祖父的忌惮之心,也就去了八九分,反而觉得能这样相对而坐,悠闲的聊天也是一件美事。 在这之前,她可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能够和自己外祖父对弈,谈笑风生的。 想一想,便如同在梦中一般。 “果然很机灵。”莫老爷子忽而起身从莫妈妈手中接过宋谨明,抱在了怀中。像莫老爷子这样的人,一向讲究抱孙不抱子,也不知是否因为甚少抱孩子的缘故,抱着宋谨明的姿势,有些僵硬和怪异。 这时候叶子衿自然是不能露出什么异常之色的,只得笑盈盈的站在一旁,随时留心着莫老爷子的动作,唯恐他不慎将孩子摔了下来。“这孩子怎么了?”莫老爷子一动不动的僵直着,就见宋谨明在襁褓里不停的蹬着双腿,似乎不大舒服。 “兴许是要放水了。”莫妈妈帮着叶夫人带过叶子衿兄妹三人,俨然已是个中老手,只瞅了一眼将撩开了襁褓,将宋谨明抱了出来。果不其然,只才将他端在手上,立刻就尿过了。莫老爷子见着,眼睛都眯了起来,“这孩子真是聪明伶俐。” “那可不是”莫妈妈笑着凑趣:“我见了不知多少小孩,还不曾见过这样乖巧的,不哭不闹,只知道睡觉,不知道多省心。”莫老爷子凑过去,细细打量了半晌,忽而开口问:“这孩子很像宁默?” “是。”一提到她,叶子衿便觉心里软软的,有什么从胸口涌出,让她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有八九成相似。”顿了顿,自我打趣:“刚出世时倒是有些像我,谁知道越长就越像他父亲。”说到最后,已有些哀怨。 莫老爷子呵呵直笑,“这孩子眉眼看着是极好的,想必宁默也不差离。”“我们二姑爷是燕京城出名的美男子。”莫妈妈笑眯眯的接过了话头,“小少爷长大了,也必然好看。”眼见着对面莫老爷子飘来的兴致盎然的目光,叶子衿双颊微红,偏偏又找不出一句话反驳。 没想到莫妈妈上了年纪的人了,对皮相还是这样执着…… “能不好看?”叶子辰见着莫老爷子随和,又是在兴头上,好像还怕气氛不够好似的,“我们子衿已经是绝色,宁默也是翩翩如玉,他们的孩子,怎么能不好看?”叶子衿飞快斜了他一眼,正欲说话,就听那边宋谨明打了个哈欠。 眼见着宋谨明又揉了揉眼睛,似乎是要睡着了,莫老爷子忙说道:“快将他抱回去歇着,我们这么多人,也吵着他。”莫妈妈依命抱着宋谨明下去,笑容满面的,不知道多喜欢。叶子衿见着一直到一行人走远,消失在半月门外,才收回了目光。 莫老爷子依旧寻了老地方坐下,眼神示意他兄妹二人坐下,又拈起了棋子,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这几年,燕京城变化,着实是不小,我来时撩开车帘望了几眼,和从前是不大一样了。” “毕竟是新帝登基,又有一番新气象了。”叶子辰接了一句,又说起楚夕暮来,“说起来,当今圣上,和宁默关系最好,我听说曾经几次莅临府上,是不是?”最后这句话,是朝着叶子衿问的。 “嗯。”叶子衿应了一声,“宁默和皇上幼时曾经是玩伴,父母又是亲上加亲,也就比其他宗亲更亲近了一些。”叶子辰也拿捏不准莫老爷子对这事是否感兴趣,不时瞟上他一眼,唯恐说错了话,“就连谨明那脖子上挂着的平安锁,都是圣上御赐的……” 叶子衿瞪了他一眼,将话头错开,“您此次前来,可有什么人要见见的?”“没有。”莫老爷子回话很是利落,“这几日已经不胜其扰了,哪里还有什么人想见?” 这燕京城,有不少是莫老爷子的学生,闻说他老人家大驾光临,也不时投了名帖拜会。不过莫老爷子以年老为由,一一推脱了,摆明了是不想引起大家的注意。虽说如此,但莫老爷子既然是余杭有名的大儒,每天还是有不少人慕名前来,甚至有人家试图将儿子送去其门下苦读。 “话说回来,怎么这几日走不见你们父亲?”莫老爷子清瘦的手指敲在了棋盘上,“可是有什么要事?”“要事倒是没有。”叶子辰笑嘻嘻的说道:“不过父亲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最喜在外头走马观花,哪里有新奇的物事,可不就去了?” 公卿世家,不大讲究读书进取,更习惯追求生活的闲适。 莫老爷子倒是没有别话可说,只是目光落在了叶子衿身上,又很快转开,“你看那院子里的石榴花。”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便见那蒸霞一般的海棠花,火红火红的,开得正好。“很好看。”叶子衿不解其意,只得顺势称赞了一句。 “的确开得很好。”莫老爷子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十分幽远,“只不过,再好的花,过了花期,也就败了。人同此意,今日花团锦簇,明日门可罗雀,也不过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是指伴君如伴虎,要时时刻刻小心吧? 叶子衿也是通透之人,哪里不明白他的指点之意,也就收敛了笑意,郑重其事的说道:“孙女记下了。”莫老爷子似乎很是欣慰,眯着眼点点头,又转开了话头,“上了年纪的人,话总是多一些。” “下棋,下棋。”莫老爷子率先将棋子落在了棋盘上,叶子衿沉思了好一会才落下了棋子,身旁的叶子辰就不时找着话题,几个人能说上一阵。到最后,已经是捉襟见肘。 几个人说话,都尽量避开莫语,只是,人人心中都有着一抹阴影。再如何活跃气氛,终究是有抹不去的黯然。说了一会话,便陷入了沉默。叶子辰轻咳了一声,望了叶子衿一眼,“外祖父难得来燕京一趟,不如出去游玩一番如何?” 这意思,自然是要叶子衿帮着说和了。“南北风物习俗各有不同,燕京城有不少名胜风景,外祖父要不要去看看?”叶子衿不失时机的打边鼓,就听得那边叶子辰又开始侃侃而谈:“不说别的,单说那明月楼的菜肴,就一定得去尝尝,再就是那些古迹,既然来了,便不能错过了……” 兄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总算是避免了冷场。 眼看着时候不早,棋局却仍没有分出个胜负,不过就形势来看,叶子衿颓势已定,只是不愿放弃而已。正冥思苦想着,就听见外头传来紫苏的声音:“小姐”似乎是一路小跑而至,以至于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叶子衿一愣,紫苏从来都十分沉稳,怎么这次,这样沉不住气? 没等她疑心多久,眼波流转,见到紫苏手中的物事,心猛地乱跳开来。“这是,信?”叶子衿直勾勾看着她,眼睛里瞬间有了神采,“是从边关来的?”紫苏忙不迭点头,将信封送了上去,“才派人送来的,先是送到了我们府上,后来得知小姐在这边,又送了过来,折腾了好一阵。” 这些琐事,叶子衿自是听不下去了,满心满愿的都是那封信,哪里顾得了许多,立刻就伸手接过。轻飘飘的纸张,却让她心中尘埃落定,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焦虑,一扫而空。 叶子衿握着信封,有些尴尬。莫老爷子和叶子辰都在此处,总不好才拿了信就告辞,眼角余光见着莫老爷子目露关切,心念一动。想必莫老爷子和自己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期待着莫语的消息吧。 一念及此,也就当着二人的面拆开了信,依旧只有薄薄的一页纸,战事繁忙,叶子衿也没指望宋宁默能够长篇大论写上好几页。只要能够得知他平安的消息,哪怕只有两个字,她也心满意足了。 粗粗扫过,依旧是宋宁默那不冷不热的口气,那些战事,也不过是一带而过,草草几个字已然说尽了一切风险。叶子衿见着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就递给了莫老爷子:“您也瞧瞧,想必您对于边关之事也是十分关心的。” 莫老爷子也不客气,看了她一眼,接过了信纸,看得显然比叶子衿要仔细许多,只是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小楷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叶子衿一愣,心里泛起了嘀咕,难不成自己方才没有看仔细,漏了什么内容? 越是这样想,心里越是觉得不安。 继续推荐朋友的书: 书名:《知味记》,作者:坐酌泠泠水,简介:我的美食,吃刁你的嘴,勾住你的胃。 书名:《无良王妃》,作者:蓝懒很懒。简介:穿越回古代,以现代科学教育理念,将古代小正太培养成新新好男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纷扰(四) 第一百七十七章 纷扰(四) “子辰,你也看看。”莫老爷子似乎根本没有将信纸还回去的意思,反而饶有兴致的命叶子辰一道围观。叶子衿嘴角微抽,她以前可从没想过自己的外祖父还有这种爱好。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正当叶子衿感叹自己大意失荆州之时,那边叶子辰已赫赫然握着信纸看了起来,单薄的一张纸在他的手中,软软的垂了下来。叶子衿瞪大了眼,努力从字里行间寻找痕迹。前几行,都是述说一些战事,也不过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看不出什么端倪。 叶子衿十分懊悔,自己怎么可能匆匆扫一眼便将信纸送了出去,早知如此,就该好好看看,也不至于到现在落得不上不下的地步。叶子辰原本不欲多看,但见着莫老爷子的脸色, 若有所思,也就一字一句看得十分仔细,甚至而言还要斟酌一番。 叶子衿看着他认真的神色,顿时无言。过了好一会,叶子辰忽而扑哧一声笑,惹得对面的叶子衿连连朝他望去,若不是莫老爷子在此,几乎就要伸手夺过信纸了。强自忍耐着,好声好气的说道:“既然看完了,便还我吧,再看一次,也好回信。” “这可不成,我得自己看看。”叶子辰装模作样的将信纸捧在手心,摇头晃脑,“一生痴绝处,无梦到燕京。甚是挂念,孤月不眠,念子衿,惟盼安好。”叶子衿唰的一下红了脸,心头乱跳开来,说不出的欢喜,但在这许多人面前,又觉得尴尬不已,只得故作镇定:“大哥——” 话未说完,那边莫老爷子已呵呵的笑:“看不出来,宁默倒有这等好文采,单说这第一句,一生痴绝处……”叶子衿怔怔的望着莫老爷子,恨不能寻个地洞钻下去才好。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莫老爷子这样桃李满天下的当代名儒,竟会吟诵起这些诗词来 准确的说,也不算诗词,不过是小夫妻之间的窃窃私语罢了…… 此刻叶子衿已不知懊恼了多少回了,明明是花前月下极为浪漫的一件事,偏偏就闹成了个大笑话。虽说有些哀怨,可心里想到那念子衿,便觉得似吃了蜂蜜一样的甜,一直渗透到心里去。只是这种情绪也不好叫旁人看见,只故作云淡风轻,却仍旧掩饰不住微勾的嘴角和高扬的眉梢。 叶子辰仿佛唯恐天下不乱,还来横插一脚:“看不出来啊,宁默那样冷清的性子,也会说出这种话”煞有其事的点头,“我就说了,这些年仰慕宁默的人也不少,怎么他就守着我们家这二小姐,啧啧,看来……” 话说到一半,被忍无可忍的叶子衿狠狠踩了一脚,以示警示。叶子辰见她模样似乎是要恼了,忙收住了嘴,将信纸塞回了她手上,“好了好了,你晚上再慢慢看,估计是别有一番意味。”叶子衿瞧着他挤眉弄眼的模样,又羞又恼,只是不好露出来,好在此刻青黛来请几人去正房用膳,才算是揭过了此事。 “怎么了?”叶夫人瞧着叶子衿脸色有些奇怪,就看了下首的叶子辰一眼,“可是你又欺负她了?”叶子辰急忙辩解:“我哪敢呐,我若是欺负了她,不光您,就是远在边关的妹夫,哪个能饶过我?” 满桌子人都笑了。 叶子衿脸上更是滚烫滚烫,这叶子辰没了束缚,可越来越没个正形了。以前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也就罢了,现在一想到那几句话,叶子衿就觉得不自在,一顿饭也就这样匆忙过去。只推说乏了,便回了屋子。哪知等她才走,叶子辰就当着叶夫人和黄氏的面,又将信纸上那几句话复述了一遍。 叶夫人便斜了他一眼,“哪有你这样的,做哥哥的,尽拿着妹妹妹夫小俩口的事情打趣,难怪子衿脸色那样不好看。”叶子辰贼兮兮的笑,“若不是如此,哪能见到妹夫这样的心思?”叶夫人早些年看着宋宁默看叶子衿的眼神,已然明白了一切,此刻也不过一笑而过,“你兜着些,子衿脾气好,可也不是泥菩萨,如你所说,哪一日宁默回来了,可不扒了你的皮?” 说到最后,自己都忍不住打趣了几句。 到了晚间,叶子衿将那封信托在手心,字字句句的呢喃,心里漾开了一丝丝暖意。小心翼翼的将信纸折叠,放在了书页里,一夜好眠,醒来时,嘴角都噙着一抹笑意。 也不知是不是这封信的缘故,在接下来的好几日里面,叶子衿都觉得那些丫鬟婆子们,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同。不由苦笑,这府上小道消息传播的速度,可真是快…… 也难怪她们,成日呆在这内宅之中,除了手上的活计,便再无一事可做,自然张家长李家短的还是闲话家常。与主子有关的事情,自然也是她们孜孜不倦的谈资。这事情起因是自己的粗心大意,叶子衿倒也不好当真使气,只是见了叶子辰,不免又是一番大眼瞪小眼。 在叶夫人处,叶子衿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抱着宋谨明,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叶夫人说着闲话。这时却见叶子辰慢悠悠晃了进来,叶子衿正和他打擂台,见了他也不起身,只别过头握着宋谨明的小手轻轻摇晃。 却说叶子辰自知得罪了妹妹,这几日总打听着他去往何处,自己也跟了去,叶子衿却一如既往的冷淡,也不大搭理他。偶尔问起几句话,也都是不冷不热的揭过。叶子辰自知造次了,态度也就愈发的谦恭。 “这孩子睡得正好。”叶子辰没话找话,伸出手指勾了勾宋谨明的下巴,“怎么这么多瞌睡?”尚未等到回话,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知宋谨明何时醒了,一爪子搭在了他手背上,虽说人小力微,可这一爪子挠上去,也划出了好几道红印。 那孩子睁了睁眼,转眼又闭上了眼,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这模样,这德行,和宋宁默俨然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叶子辰顿时哭笑不得,“这孩子,难不成是替他报仇了?” 方才的一幕,叶子衿尽收眼底,几日积下的火气也散去了不少,扑哧一声笑,“我们谨明的下巴,可是随意让人摸得的?”叶子辰见她笑了,心头一松,也跟着笑了起来,却假意呼痛:“这好小子,下手可真重,连亲舅舅也不放过” “好了好了。”叶夫人抱着熟睡的宋谨明,眼底眉梢都是笑意,“你若是不逗他,他怎会如此?”说着,抚摸着宋谨明的脊背,笑道:“我们谨明,最是乖巧了。”叶子辰哀怨的看了一眼自家妹妹和母亲,有气无力的垂下了头。 叶子衿抿着嘴,不住暗笑。襁褓中的孩子似是感知了母亲的心意,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只瞅着叶子衿,咧开嘴笑了。 军帐中,油灯三五盏,幽幽的灯光在空落落的帐中,显得有些冷清。虽说仍在夏天,可边疆的夜晚,也有些寒浸浸的。宋宁默倒是无妨,一个不经意,又打了一个喷嚏。骤然想到远在燕京的那人,唇边绽出了一抹笑,拉过一旁的披风披上,才复又将目光落在了地图上。 一旁守夜的副将看得目瞪口呆,有些难以置信。想不到冷心冷面的大人,也会有这样温和的笑?一定是自己眼花了。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在这无边的暗夜里,显得有些刺耳。在这当口,一切风吹草动,落在宋宁默耳中,都万分警惕小心。 “大人”从帐外走进一个人来,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原本鲜亮的衣裳都蒙上了一层灰尘。宋宁默瞅了他好几眼,似乎是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来。那人已急急忙忙凑近:“大人,莫大人……” 话说到一半,竟双眼一翻白,晕厥了过去。有那么一刻,宋宁默很想一脚踹上去,将他弄醒。这人正说到关键的消息,怎么能这么就晕倒了难不成他的部下,体力都这么微弱?宋宁默好容易在控制了火气,又念及他辛苦一场,才挥挥手命随行的大夫们将他搬了出去。 副将看着他变幻莫测的俊脸,忙说道:“不如问问随行的人,也能得知点消息的。”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宋宁默没有出声,就算是默认了。相处时日久了,这副将也清楚了这位大人的一些习惯,譬如惜字如金,又譬如冷若冰霜。 自有人带了一行人进军帐,宋宁默一一细细问过,嘴角难得的勾了勾,“让他进来吧。” 二十多日后,国公府,紫苏看了看形势,才举着信走了进门:“小姐,少爷又来信了” 这次叶子衿吸取教训,再也不敢当着旁人拆信。得了信以后,立刻回到了屋子,命人在外头守着,才拆了信。依旧是隽秀的笔迹,寥寥数字,已道尽一切大小事宜。叶子衿见着,眉眼不由浮上了一抹笑意。 一字一句看到最后,整个人顿时雀跃了起来。 莫语找到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执子之手 第一百七十八章 执子之手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叶子衿立刻小跑了出去,气喘吁吁的在正房门前站定,“娘,娘——”叶夫人见她面色苍白,发丝凌乱,不由大吃一惊,忙亲自扶了她坐下,“怎么了?坐下慢慢说,别急。” 叶子衿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娘,宁默来信了,说小舅舅找到了,现在正在军营里养伤呢”“什么?”叶夫人愣在当场,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笑意洋溢在眼底眉梢,“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叶子衿将手中的信纸扬了扬,“不信您瞧瞧。”叶夫人忙一把接过信纸,匆匆扫了几眼,果不其然,最后几句话,白纸黑字,真真切切的写着莫语平安的消息。忍不住看了又看,最后眼眶一红,声音哽咽:“你小舅舅……” 叶子衿忙不迭点头,眼里也泛起了水光,“虽说受伤了,可还活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这么多日,始终盘踞在众人心头的阴影一扫而空。“你外祖父还不知道这消息”叶夫人一回头,就吩咐莫妈妈:“你去请老爷子过来,顺带也将这好消息告诉他老人家一声。” 莫妈妈应了一声,急急忙忙走了出去。 叶子衿坐在榻上,感慨万千。青黛已斟了热茶,母女二人一人捧了一杯,唏嘘不已。叶夫人早先还有所怨言,不大乐意莫语去边关,随着莫语失踪的噩耗传来,这种情绪更甚。只是此时,听见他安然在世的消息,以前一切都化作了化验云烟,生出了几多感慨,“我时常想,这条路走到如今,就好像是注定的一样。” 叶子衿一愣,垂着头,静静听着她说下去。 叶夫人唏嘘了一声,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慈爱,“从前你和陈文……没想到你一向寡言,那一次竟会鼓起勇气和离。更没想到,就在国公爷逼着你给宁王做小的当口,晋王府那边又恰巧来提亲,到后来陈家满门抄斩,我就觉得一切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到现在,就连你小舅舅失踪,也是宁默将他找回来的……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还不止这些。”叶子衿想到从前的旧事,微微一笑,“以前在苏州庄子上,谁能想到,当今的圣上,便是那妙手仁心的楚大夫?”叶夫人从前只隐约知道个大概,此时听她亲口说出,更觉吃惊:“这么说,你早先就和圣上认识了?” 叶子衿微微颔首,“所以说,这世间,有许多事情,都十分巧合,或许,这便是天意吧。”叶夫人拍了拍她的后背,正欲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的脚步声。想来是莫老爷子得知这好消息,急急忙忙便赶来了。 “老三有消息了?”随着帘子被撩开,莫老爷子一脚迈入了门槛,“信呢?我瞧瞧”叶子衿忙将那页信纸呈了上去,刻意提醒:“在最后。”莫老爷子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一处,一瞬间,略带焦急的脸色化作了一汪春水,“这孩子……” “如今您可以安心了。”叶子衿抿着嘴笑,“想来,用不了多久,小舅舅就能随军返回了。”莫老爷子微微颔首,“待他回来,可饶不了他”叶子衿在心中窃笑,眉梢一挑,“也不知外祖父,打算如何惩处小舅舅?”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也不知莫语得知叶子衿在背后如此编排自己,作何想头。 莫老爷子也不过是随口说上一句,更兼得知幼子消息,大喜过望,一时半会哪里想到如何惩处。也就扯开了话头:“看样子,你倒是找了个好女婿。”这话却是冲着叶夫人说的。叶夫人眉目间有了几分自得,轻声笑道:“您可别再夸了,等到了他回来,您不妨招他来说说话。” “我正有此意。”莫老爷子微微颔首,“不过我过几日就要回余杭了,怕是没有机缘了。”“怎么这么快?”叶夫人神色一黯,“难得来一趟,也不多留些日子?”“我此来原本是为了老三的事情。”莫老爷子扫了叶子衿一眼,“来燕京是为了最快得知消息,原先还以为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刚巧宁默去了边关,这事情就容易了许多。我也没有什么好挂念的了,也该回去授课了。” 叶夫人情知挽留不住,叹了一口气,“那明日,我叫子辰陪着您在燕京城走走。”莫老爷子微微颔首。叶子衿盈盈一笑,“外祖父不必担心见不着宁默,等他回来,我们正好去余杭拜访您,顺带再江南各处游玩一番。” 叶夫人白了她一眼,“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惦记着游山玩水”莫老爷子却显得很是高兴,连连点头,“极好。”叶夫人也就无话可说了,只抱着宋谨明,嗔道:“孩子还这样小,怎么经得起舟车劳顿?” “不是有您嘛。”叶子衿笑着依偎在叶夫人身侧,“难不成您还能看着外孙吃苦不成?”“你呀”叶夫人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这孩子可机灵着,你说这话,也不怕叫他晓得了?”“不怕。”叶子衿揉捏着儿子肉呼呼的小脸,“我们家谨明最乖了。”话虽然如此说,心里却有些悬乎,生怕宋谨明一个不乐意,一爪子就挠了上去。 好在宋谨明只是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而后又闭上了眼睛。叶子衿只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省事的小孩,当然,或许是承袭了宋宁默的性子,看谁都是冷冷清清的,并且睚眦必报。莫老爷子回去以后,叶子衿也随后回到了府邸,在国公府日子太久,让她格外想念和宋宁默共同居住的地方。 环顾四下里的景色,和她走的时候一样,没有什么改变。夏日最炎热的时候已经过去,秋季转眼就要到来,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股桂花的幽香。叶子衿深深吸了一口气,靠在窗前,逗弄着孩子,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这日,正看着梧桐树出神,就见紫苑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小姐,宫里来人说,少爷快回来了”什么?“叶子衿一惊,心头大喜,“什么时候的事情?”“说是边关战事已了,少爷已经踏上了归程,也就这两日,就该到燕京城了。” “这家伙”叶子衿恨恨道:“瞒得我好苦”话虽是如此说,高高扬起的嘴角却泄露了主人的好心情。就连怀中的宋谨明,都咧着嘴笑了一笑。 叶子衿终于盼到了他的归期。 彼时,正是暮春时节,暖风拂面,燕京城漫天都飘扬着雪白的柳絮,垂柳倒影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叶子衿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雀跃过。道路上满满的,都是欢迎将士归来 的人潮。 叶子衿这次只站在远处,远远的望着一排排身披盔甲的将士们从自己眼前经过,只是,始终没有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叶子衿已等得有些按捺不住了,不由奇道:“将军都是走在最前面的,怎么这么久了,也不见宁默?”又想到宋宁默的特殊身份,心里就泛起了嘀咕,也不知宋宁默这厮到底藏在了何处。饶是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仍旧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宁默在这里。”背后有一道温热的身子靠了过来。叶子衿尚来不及惊呼,就被他一把捂住了唇,“别叫,万一被人发现,可就糟了。”“你——”叶子衿眼眶微湿,“宁默……”“嗯。”宋宁默应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握住她的手,“我们回家。” 一转头,就见他一身战甲,虽有风尘仆仆之色,一双眼,却是熠熠生辉,让人挪不开眼睛。叶子衿反握住了他的手,嘴角微勾,“嗯,回家。” 终于,能够执子之手,一起回家了。 叶子衿长长的吸了一口气,解开他的衣袍,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最后定格在他背后,“怎么多了这么多伤痕?” “你不觉得多几道伤痕挺有男子气概的?”宋宁默一脸的漫不经心,将她搂在怀中,下巴蹭了蹭她的发旋,“你又瘦了。”叶子衿鼻子一酸,几乎落下泪来,从他怀里挣脱,微凉的手指爬上他背后狰狞的伤疤,一阵哽咽,“现在都痊愈了,不会在痛了吧?” “自然不会。”随着她的动作,宋宁默身子一僵,但转瞬又柔和了下来,背后浮起了一抹淡淡的,让他小腹间蓦地泛起一股邪火,“别摸了,都好了。”叶子衿看不清他的神色,自然不知道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只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就不能将这些疤痕去掉么?” “为何?”宋宁默努力想要忽视她的指尖带来的特殊的躁动,“这些疤痕,是我征战的见证,日后等谨明长大了,也好叫他看看呀”“你还指望让他学着你那一套一套的?”叶子衿一巴掌重重拍在了他肩头,“少做梦了” 这女人…… 宋宁默顿时有些无可奈何,才温柔了多久,又旧病复燃了…… 不过,这样甚好……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结局——与子偕老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大结局——与子偕老 秋风渐起之时,楚夕暮立在城楼之上,看着他二人并肩走过。 这是他最后一次,将那个人的身影,映在心底。这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那人的笑容,依旧璀璨如早春的桃花,而她身旁,他水般静止的眼瞳中却骤然闪现几分光彩,楚夕暮这才想起,宋宁默笑起来时,最好看。 只是之前有许多年,他不曾见过他的笑容,以至于,再次见到,便有些恍惚。他们的背影渐行渐远,在西沉的落日前缓缓变作两个小小的黑点,楚夕暮也缓缓走下城楼,不曾回头。或许在以后的日子里,宋宁默脸上,也会有那般幸福的笑容吧? “你也忒心狠了些,这路这样漫长,难不成你就打算走上几天几夜?”那厢里叶子衿却正抱怨不已:“就算是夕暮送我们,可现在他人走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换马车了?”“你呀,你呀……”宋宁默摇头直笑,眼底满满的都是宠溺,“就知道你耐不得这点路程,马车就在前头,不会叫你累着的” “你还说”叶子衿嗔道:“我可是走了将近两个时辰了,你倒是轻松,我命都将近去了半条”“不许说这样的话。”宋宁默脸色蓦地一沉,“这世上,除了我,没什么能要你的命。”“啧啧——”叶子衿不由咂舌,“明明是甜言蜜语,怎么落在我耳中,就那么不对劲呢?”想了想,恍然大悟:“那必然是说的那个人不对。” 宋宁默不由失笑,却一拂手,将她的披风拢得更紧一些,二人一齐上了马车。自宋宁默归来之后,两人格外珍惜现在的时光。没过几日,宋宁默便提出要下江南,圆当时二人的梦想。叶子衿想到孩子,有些不舍,但四年前从江南匆匆忙忙回来,心中到底是存了一丝缺憾。 犹豫了半晌,也就将宋谨明交给了叶夫人,自己和宋宁默二人,再次赴江南。如果没有前不久的那次离别,或许二人,谁也不会知道,分隔两地,音信茫茫,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情。 马车中,大手捂着小手,握得更紧,“若是乏了,就谁会,横竖路还长着。”叶子衿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一低头就伏在了他膝头,过了片刻,忽而低声唤:“宁默……”“嗯。”“宁默。”“嗯。”“宁默。”“嗯。” 她一遍遍的唤,他一遍遍的应,谁也没有觉得不耐烦。 宋宁默捏着她细腻的面颊,“怎么,这么想我?”“不是。”叶子衿摇摇头,抿着嘴笑,“只是想唤唤你,确定这不是梦,你的确是在我身边。”“怎么可能是梦”宋宁默蓦地垂下头去,对着她的唇瓣就是重重一咬,“这下可清醒了?” 叶子衿嘴角噙了一抹笑,“清醒了。”宋宁默眼中眸光微微暗沉,大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靠在了车壁上,伸直了双腿,将她扣在自己怀中,“现如今,当真是心满意足,再没有可想之事了。”叶子衿微微的笑,合上了眼,“那就仔细想想,可有什么不曾实现的愿望,有什么不曾去过的地方……” 说着说着,话音便低了下去,想来是陷入了睡梦中。宋宁默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她的青丝,勾了勾嘴角,也跟着合上了眼睛。离江南越近,天气就越暖和。饶是如此,宋宁默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只时不时便要亲手替叶子衿披上披风。 “你说,小舅舅,现在在做什么?”在离江南还有一段路时,叶子衿轻声问。“闲云野鹤,不知踪迹。”宋宁默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只是不知,他何时才会返回燕京。”叶子衿撩开了车帘,路两旁,都是苍黄的落叶,马车碾上去,就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莫语…… 叶子衿屡屡提及他,心里总不知是何滋味。 早先,莫语被寻回以后,曾经有好些日子,一言不发,只是那样静静的看着军帐外的天空发呆。宋宁默原本就是清冷之人,自然不会去打搅他,也就一切由着他。到得后来,他却突然披上盔甲,骑上骏马,就上了战场。 宋宁默照旧没有拦着他,或许在他心中,男人就是男人,需要时间平复伤口,却不能拦着他再次受伤。毫不例外,在接下来的几场战役中,莫语也受了些许轻伤,只不过,宋宁默伤得更重。 两个人都心照不宣。 回朝以后,莫语再也没有提起上战场之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有些事情,此生经历一次,已经足够。自然而然,这样的人才,毫无意外,会得到圣上的重用。莫语没有拒绝,只是圣上言明,他要在余杭住一些日子,就当是休养身子。 却并没有说,要休养多久。文人骨子里都有几分孤高,只是不知道,他到底还有些什么,放不下,离不开。没有人知道,莫语在后来又去过苏州,就算是故地重游,后来没几日又回到了余杭,就连莫老爷子,也揣摩不透他的行踪。 闲暇时,他回去学堂教幼童念书,当今的状元郎肯在学堂里授课,自然吸引了不少父母,纷纷将孩子送到了学堂。小孩子好动,但见了莫语,立刻规规矩矩的坐好,捧着书本认真诵读。 莫语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但就是这样看起来温和的面孔,却让人惧怕。下课后,他也会给孩子们讲,燕京城的繁华锦簇,边关的肃杀冷寒,那些熟悉的人和事,从他口中出来,已经是事不关己的平淡口吻?br / 弃妇再嫁第48部分阅读 弃妇再嫁 作者:rouwenwu 吻。 孩子们听得很是认真,有不少就此立下誓言,日后必然要去那繁华的燕京城。莫语也不出言阻拦,只是淡淡的,微笑的看着他们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小脸,“一群人比天高的小鬼。”想当初,莫语少年时,也曾经有那样的雄心壮志。 只是,经历了一种叫做死亡的东西以后,忽而释然,觉得一切,都及不上那份美好安宁。 叶子衿和宋宁默的马车到达余杭时,莫语已经只身去了燕京。没多久,就传来消息,莫语被封为了兵部侍郎。彼时叶子衿正坐在莫家的老宅子里看着莫老爷子和宋宁默对弈,见他二人正厮杀到了兴头上,也没忍心打扰。 只是有些纳闷,宋宁默屡屡和自己对弈,输赢各占一半,怎么到了和莫老爷子对弈,还能赢上几局?有些答案,她也懒得去想,只将这归咎于莫老爷子对这位孙女婿手下留情,自然她也只能这样想,否则,倒不知叫宋宁默那厮,多得意 这一局莫老爷子下的很是尽兴,不过也只赢了一子,脸上却满是欢喜的神色,“已有好些年,不曾这样尽兴了。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今儿个我陪着你吃几杯酒。”宋宁默自然不会拒绝,酒宴上,就连莫家大爷都从金陵赶回来相聚,推杯换盏,好不乐乎。 叶子衿就在不远处瞧着,眼底眉梢都是软软的笑意。她想,宋宁默也该是欢喜的,因为他脸上的笑容,没有半点虚假。二人并没有在余杭逗留多久,先是在嘉兴,绍兴等地游玩了一番,最后又回到了苏州。 田地里的黄芪长势正好,叶子衿只觉自己这几年的岁月,便如同这黄芪一般。经历过寒冬,然后最终,终会迎来春天。黄芪大丰收,不少药店便来这庄子上收药。叶子衿忙里偷闲,就在这庄子上,办下了木莲和冯家小子的婚事。 至于紫苏和紫苑二人,在她来苏州之前,就已经办妥。二人是同一日出阁,叶子衿谁也没有落下,分别给了二人五百两的礼金。这不过是开始,以后的日子要如何过,还得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又是一年的元宵佳节。这一日,二人就立在那城楼之上,看着那漫天的烟花绽放在眼前。五颜六色的烟火,映衬得二人的脸,变幻无穷。就在这人声鼎沸之时,宋宁默忽而伸臂将她揽入怀中,“只盼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有此朝。” 叶子衿温顺的依偎在他怀中,丝毫不觉外间的寒意,“宁默,你头发白了。”天空中,漫天都是雪花。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白了二人的青丝。“你说,这是不是就叫做,白头偕老了?”宋宁默握住了她微冷的手,放在手心,“子衿,我们终究是,白头偕老了。” 喜今日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头永偕,桂馥兰馨。 一花盛开一世界,一生相思为一人。富贵,权势,或是别的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他在她的身边。这场雪,似乎是为了成全二人相携到白头。 这一世,叶子衿曾经失意过,也曾经落寞过,然而,最后,终于寻到了生命中的那个人。 曾经与子并肩,如今与子偕老,他们注定,要走到白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