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之辉》 序五年后的尘埃落定 明亮的大眼,甜甜的梨涡,洋娃娃一样纤长微卷的睫毛——三岁的辉夜,套着粉红飘逸的蕾丝裙,像一个可ai的公主。 “哎呀,”客人们一边逗弄她,一边感叹道,“和妈妈一样,是个美人呢。” 千秋只是微笑着不说话。一袭洋红se露肩晚装,与她颈间的红宝石相映生辉。 这场慈善晚宴,虽然以光本集团的名义举办,真正的主角却是她的丈夫——栗山晴海,以珠宝行业发家的商界新贵。他一手创立的寇斯茉,如今已是光本集团的核心公司之一,而今年,也是他第四次登上《jing英》杂志的封面。 只不过这次,上镜的还有他膝头笑颜如花的辉夜,以及仿佛一派温柔,倚靠着他的千秋。 “对我来说,家人就是全部。”接受采访时,栗山这样说道,“一路走来,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我的妻子。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结婚五年,我也三十多岁了,可是每天醒来,看见睡在身旁的妻子,还是会有心动的感觉。”说完,他略微低下了头,露出少年般的羞涩,看得对面的nv记者双眼放光。 是吗?千秋柔顺地微笑,心里却感到十分荒谬。你每天醒来,身旁睡的是哪个nv人,自己都记不清吧。 晚宴上的栗山,依然扮演着英俊t贴的完美丈夫,温柔地扶着她的腰,一脸幸福地同到场的宾客寒暄招呼。 只有在葵斗进来时,他的笑容才僵了两秒,然后迅速恢复如初:“哥哥,晚上好。” 实际上,葵斗b他还小两岁,但是栗山一向是随着妻子的叫法,恭敬有礼地称之为哥哥。 葵斗和他握了手,目光划过千秋lu0露的肩膀,嘴里却说着:“小夜长高不少,越来越漂亮了。” “舅舅,”辉夜扑上去,亲昵地扯着他的衣角,“辉夜要糖。” 葵斗蹲下去,m0了m0她细软的黑发,变魔术一般拿出一颗糖果,笑盈盈地放在她小小的手心。辉夜并没有多喜欢糖果,可是这一招总能逗得她哈哈大笑。 “舅舅真好。”小小的辉夜,伸手圈住葵斗的脖子,欢声道,“辉夜长大以后,要和舅舅结婚。” 一直以来,葵斗都很疼ai辉夜;而辉夜对这位舅舅,也是喜欢得不得了,“想嫁给葵斗舅舅”这样童言无忌的话,常被她挂在嘴边。 栗山转头看了看妻子,眼中似有一丝不悦。但千秋不开口,他也只好笑脸相迎,不加制止。 “小夜穿着这条裙子,就是一个公主呢。”葵斗轻轻捏了捏外甥nv的小脸,ai怜地夸赞道。 这条独一无二的小礼裙,叫做花冠天使,是知名设计师青木雅弘的作品,辉夜的三岁生日礼物。 对千秋来说,青木的存在是尴尬复杂的;他看自己,想必也是一样。名义上,他是她的舅舅;事实上,他的姐姐恨透了千秋,至si不认她是白石家的nv儿。 不认又如何?千秋见到那个nv人的第一天就知道,在白石家,在财团里,都没有她说话的余地。那时,千秋就下定了决心——她可不要活成那样。 “阿弘叔叔送给辉夜的。”辉夜仰着头,n声n气地说。 她还太小,弄不清家里的辈分称呼。 “是吗。”葵斗笑了笑,站起身,依然避开千秋的目光,只向着栗山说道,“明天我和前辈有约,你派人去机场接舅舅吧。” 青木受邀出席米兰时装周,尚未回到日本,自然也无法参加这场盛大的慈善晚宴。 “当然。”栗山一口答应,顺道问了一句,“是满岛君吧?倒是可以请他来家里吃饭。” 葵斗怔了怔,才答道:“不,是那个有名的心理医生,高桥永一。他是我大学时代剑道部的前辈。” 千秋的脸se微变,她没有想到,葵斗和高桥居然还有联系。 “哦,是他啊。”栗山恍然大悟,“好像在电视上也看到过。” 电视台为他开设了专属栏目,高桥医生的诊疗室,收视率居高不下。而千秋一次也没有看过。 此时,秘书凑上前来,将预备拍卖的商品手册送到栗山手中,请他提前过目。这个机灵的年轻人,也没忘呈给千秋一份册子,恭恭敬敬地请夫人看过。 她对这件事,本来也没多大热情,自然也就不想细看;可就是那么一瞥,一个熟悉的名字,却还是像一道闪电,将她击得手足无措,呆立在原地。 栗山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和秘书吩咐道:“把成田先生的人鱼雕塑往前调两位,用竹泽先生压轴。” 毕竟,能请到近年蜚声国际的艺术家竹泽,实在是难得。谁也不知道,他多次拒绝商业邀请,为何却偏偏在最后一刻,同意出席光本晚宴。 “好的,我这就去办。”秘书迅速回答,转头看向千秋,“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夫人,是董事长。 如果在平时,千秋或许会纠正他的称呼,然而今天,此时此刻,她却好像晃了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怎么了?”栗山终于觉察出异样,口吻中透出的关切,实在是太过刻意,仿佛一场表演,“哪里不舒服吗?” 千秋怔了怔,似是刚才回过神来,微笑着摇了摇头。 再见到他,要说些什么呢。好久不见?还好吗?祝贺你?或者什么也不说。千秋的胃里像打了结,紧张得像期末考前的小学生。 “你会后悔的。”更年轻的时候,她常常在旁人口中,听到这般或惋惜或痛恨的责备。然而,在她的一生里,真正感到后悔的,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 听到他名字的那一瞬间,就是其中的一次。 一心理诊疗 大学的心理诊疗室,装潢极其简单——全白的墙壁正中央,悬挂着一副《向日葵》。不必说,自然是家居店买来的装饰画,跟梵高没有半点关系。 竹泽坐在诊室外的红沙发上,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眼神涣散地飘在那副装饰品上。 成田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就去一次吧!听说是很有名的年轻医生,每个月才到我们学校做一回义务诊疗,这机会多难得啊!”这家伙,还是一贯地自以为是——自己明明不停重复“不需要心理医生”,成田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还自作主张地预约了诊疗时段,y是连哄带骗,把他从画室拖了过来。 话说回来,连成田都发现了他的不对劲,或许证明他的确需要帮助。 然而,这个高桥医生,真的可以信任吗?不,与其说不能信任医生,不如说他根本没有自信,能同任何一个人,谈起他和那个nv人的故事。 那个nv人。他甚至不敢叫出她的名字。 回忆起来,相处至今,他竟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最初,他恭敬地称她“白石小姐”,或是“副社长”;发生了那件事后,他连称呼也无所适从。是哪一堂公选课上学过,名字意味着所有和掌控。她是他永远不能掌控,不能拥有的人——只是说出她的名字,也会提醒他这一事实。 而她从初次见面,便自然地直呼其名,之后更是喊他“阿凉”,大大方方,又好像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那是在两年前吧。 她带着歉意的脸,清晰地刻在他的脑海:“凉星同学,根据会议投票的结果,你没有得到光本提供的奖学金。成田同学只b你多两票,我很遗憾。” 那时,他强压着心底的失落,有礼有节地道了谢,深深鞠了一躬,就要走出她的办公室。 她却突然叫住了他:“这个请你拿着,是我个人的一点补偿。如果可以,请再联系我。”说着,塞给他一个封好的文件袋,微笑着将他送出了门。 那就是一切的开端吧。 竹泽至今都清楚地记得,打开文件袋的那一刻,自己有多么惊讶。 那是一份长达十页的合约书,聘用他为她的私人特助,基本月薪四十万日元,加上各种补助,b原本的奖学金还要多。 这份兼职,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但要求他二十四小时待命,随时随地响应老板的召唤。 除此之外,合约书中明确规定,除去不可抗力的因素,他必须满足老板的所有需求——包括但不限于x需求。 一字一字读完十页,竹泽可以确定,这根本是一份“卖身契”。 那个nv人提供给他的“补偿”,是以兼职为名的包养。 时隔两年,竹泽回忆起那时,仍旧清楚地记得,他如何震惊、气愤,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可同时,他也感觉到别的什么——不敢承认,又解释不清。 正是那一点解释不清的悸动,让他没有当下撕毁合约,并且最终签署了它,成为那个nv人的“私人特助”。 那个nv人私有的物品。 直到今天。 诊室的门突然发出一声响动,竹泽僵直着上身,有些紧张地调整坐姿。门开了,走出的同学表情轻松,冲着里面的医生鞠了一躬,离开时,还对他露出了称得上友好的微笑。 竹泽的心,并没有因此安定下来,反而在一瞬间,生出了落荒而逃的冲动。膝盖正不争气地颤抖时,身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诊室,手上捧着一个黑se文件夹。 医生推了推金边眼镜,对照文件看了一眼,抬起头,温和道:“是竹泽同学吗?请进吧。” 坐定后,医生自我介绍道:“我是高桥,今天由我担当你的诊疗医师。”他瞥了一眼桌上的烫金名牌,是学校为这位心理专家特制的,上面写着四个字:“高桥永一”。 竹泽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尴尬地低下头看着地板。 “不用勉强。”高桥医生的声音,似有一种镇静的力量,“你可以采用任何你觉得舒服的方式,分享任何你愿意分享的内容;如果途中感到不适,我们也可以随时停止诊疗。” 竹泽点了点头,仍旧呆呆地坐在那里。他痛苦的核心,恰恰是没法分享,也不愿分享的。 高桥医生也不催促,起身倒了两杯咖啡,随意地问道:“加糖还是加n?” “三盒n,一勺糖。”他自然地回答,像排演一场烂熟的话剧。 那nv人是喝不得苦的,再上等的黑咖啡,y要兑成n茶的颜se。他曾经也说过她:“这样的话,你直接喝咖啡n茶不就好了?” “拿到手的,和自己调的,味道当然不一样。”她总有一套自己的歪理。 竹泽回过神来,再度哑然。最近,她总是这样毫无逻辑、毫无过渡地出现在他的脑海。在宿舍,在食堂,在画室,不管做什么,他都会想到她。 医生也怔了一下,给他拿来放n和糖的盒子,自己则喝着纯正的黑咖啡。 竹泽默默将咖啡兑成n茶的颜se,低着头,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说出一句:“我很难受。” 医生点了点头:“最近生活上有什么压力吗?” “有一个人……”他听见自己g涩的声音,不禁觉得很陌生,“有一个人,给了我很大压力……” 医生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在你这个年纪,很多人都主动或被动地承受着来自家人父母的压力……” “不,”竹泽打断道,“不是家人,是一个nv人。她想让我搬出学校的宿舍。” “哦?”医生若有所思道,“nv朋友的话……” “不是。”竹泽立刻否认,耳根因为窘迫而泛红,“她不是我的nv朋友。” 医生微微挑了挑眉,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竹泽捧着咖啡,头埋得更低:“我不想搬进她买下来的公寓,不想再有更多的金钱纠葛。” 话说到这份上,高桥永一不会不懂。他自小家境优渥,父母都是外科医生,从没有打过一天工;然而,像面前这个年轻学生那样,为了钱出卖r0ut的人,他也不是没有见过。说起来,他们似乎有些共通的特征,或许是紧抿着的双唇,又或者是眼神里偶尔掠过的流星火光,他说不清楚,却能感受到。 高桥无需点破他的秘密,只是淡淡地说:“你已经做好离开对方的准备了吗?” 竹泽怔住了,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在最开始,他当然无时无刻不是这样打算——拼命学习,早点毕业、工作,赚到足够的钱,结束畸形的关系,过上正常的生活。 现在他依然想快些赚到足够的钱,但却很久没有再考虑过离开她。 是从哪一天起,他的内心起了微妙的变化?当她伸过柔软的手,他再也不会下意识地躲开,而是自然地包握在掌心;当她靠在他的肩上,他心里充盈的不是罪恶,而是落日西沉的宁静;当她从浴室出来,ch11u0着身t,sh漉漉地钻进他的被子,他会一边笑骂着“傻瓜”,一边将她裹在怀里,感受着她t温的上升。 “你做好了离开她的准备吗?”高桥又重复了一遍。 竹泽先是下定决心一般,狠狠地一点头,又不确定地摇了摇头。 “那么在目前阶段,你最想达成的目的是什么?”高桥换了一种问法。 竹泽沉默许久,才轻声说道:“我希望,一切能够好起来。” “好起来的意思是说,恢复到你遇到她之前的样子,是吗?”高桥继续追问。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诊室都是一片si寂,安静得两人可以听清彼此的呼x1。 “不是。”竹泽说这句话时抬起了头,直视着高桥的双眼,在他明澈的瞳仁中,高桥看到了一闪即逝的流星光火,“我希望,我和她的关系可以变得正常。” 像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一对普普通通的情侣。 最后一句话,竹泽并没有说。 高桥从内衬的衣袋中,取出一张jing美的名片,递到了竹泽手中:“上面有我的联系方式,和我私人诊室的地址。如果你需要,可以打电话预约。” 竹泽一惊,连忙说道:“十分感谢。但我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也负担不起诊疗费……” 想也知道,像高桥这样的心理医生,一定花费不菲。而他不可能拿着她的钱,去做什么心理治疗。 “不论多忙,谈话的时间总还是有的。”高桥依然是温和的表情,“钱的方面,你也不用担心。既然是义务诊疗,我当然会义务到底,不会中途叫你付钱。” 竹泽虽然感激,却也满心疑惑。整个学校来咨询高桥医生的不在少数,难道他对每个人,都有这么周到的后续服务吗? 高桥好像看出他在想些什么,笑了笑说:“我知道有人会觉得,感情纠纷,从来不是x命攸关的大事。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为了nv人伤情痛苦。但是,这么说的人,大概只是没有t会罢了。你知道普希金吧?流放和软禁都没有击倒他,nv人,却轻而易举地夺去了他的生命。” 竹泽捏着那张名片,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 高桥看着他的样子,不禁想起当年的自己。那个nv人,随随便便就摧毁了他。五年了,他再度想起她时,依旧是难以自持——心脏仿佛被撕开一个伤口,源源不断地渗出腐坏的脓血,灼烧般的痛。 有时候,他会起一gu莫名的冲动,想要拿一把尖刀,把自己的心脏剜出来,看看它究竟烂到了什么地步。 作为一个心理医生,内心深处,高桥清楚地知道,自己有一部分已经治不好了。可他又不能舍弃那已经烂掉的一部分,因为她在里面;与她有关的回忆,通通都在里面。 “你还能治好。”高桥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说给竹泽听,却又像是说给自己听,“不要放弃,你还可以治好。” 毕竟是宣读过《日内瓦宣言》的心理医师,高桥抱持的首要目标,还是帮助这个年轻人走出痛苦。 因为nv人受尽煎熬的人,能少一个是一个吧。他这样想着。 竹泽将名片揣进上衣口袋,对医生鞠了一躬。不知怎么,心情好像真的轻松了一点。 路过校外的小店时,他甚至停下来,愉悦地买了两份章鱼烧。 “请不要放红姜。”他自然地交代一句——千秋是不吃红姜的。 二食物与渴望 千秋新买了棉布拖鞋,蓝底白条,厚实软和。这双鞋整齐地摆放在公寓的玄关处,鞋尖朝着屋内,仿佛等着他穿上它们。 不久前的一个早晨,千秋难得地b他早起,裹着薄毛毯,嘴里叼着烤得焦h的土司,窝在沙发上看报纸。 她把双腿蜷缩起来,ch11u0的双脚踏在沙发的边沿。 竹泽坐下来:“我说你啊,最近天凉了,在家穿暖和点吧。” 千秋翻着报纸,满不在乎地说:“不要紧。” 放在以往,他也许不会再啰嗦;可那天不知怎么,竹泽捉住她的脚背,不依不饶地念叨:“冬天的棉拖鞋,至少要有一双吧。” 他手心的温暖,从千秋冰凉的脚背,缓慢均匀地扩散至她的全身。 她咬着吐司片,有些愣神地瞧着他,好像一时没听懂他的话。 “听见了没有?”竹泽一边伸展她的双腿,搁在自己的膝盖上,一边有点不耐烦地皱着眉,像在和小孩子唠叨,“你昨晚手脚都是冰凉的。” “知道啦知道啦。”她咽下面包,假装嫌弃地翻个白眼,“阿凉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这么啰嗦?” 竹泽记不清当时他的反应——真奇怪,明明只是十几天前。 事实上,如果不是看到玄关的这双拖鞋,他连这一段对话也想不起来。 “我回来了。”他一边换鞋,一边冲着屋内说道。他惊讶自己说得那么自然,好像这里已经是他的家。 “你回来啦。”千秋撒着一双红白棉拖鞋,很快迎出来,像个孩子一般,愉快地抱住他的脖颈,“我好想你。” 他b她高了近二十公分。因此,拥抱他时,她轻轻地踮着脚,仰着头——离得那样近,他看见她脸上细软的绒毛,像一颗初熟的水蜜桃。 下一秒,竹泽的唇便贴了上去,落在她弯起的嘴角边。 她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轻吻,偏过头,在他的脸颊上飞快地啄了一下,笑得一派天真:“呀,章鱼烧。” 从学校到公寓大概十分钟步行距离,竹泽又特别抄了近道,因此章鱼烧的盒盖掀开时,还冒着热乎乎的白气。 千秋吃章鱼烧时,一定是一口一个,腮帮鼓出圆圆的一块,认认真真地咀嚼。 “这个真的好好吃哦。”她口齿不清地说。 竹泽从冰箱拿果汁,在半开门的遮掩下,再也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 这段日子,他经常在她面前无缘由地三缄其口,似乎是害怕藏在心里的什么秘密,一不留神就泄露出去。 “你知不知道,下周神乐坂有祭典?”千秋夹着一个章鱼烧,扭头去看竹泽,“肯定会有烤团子、糖苹果、大判烧,我们去玩吧。” “去玩还是去吃啊?”竹泽取了一大瓶橙汁,回到桌旁时,顺手r0u乱了她的头发。 “都一样啊。”她瞪了他一眼,腾出一只手整理乱糟糟的刘海,“现在又没有焰火看,去玩就是去吃嘛。” “下周选修的雕塑课要结业了。”她炸毛小狮子一般的瞪视,此时对竹泽已经毫无威慑力,“成田和我一组,我们说好要弄结业作品。” “做作品也要吃饭啊。”千秋毫不认输,“你们就当做累了出来逛个街吃顿饭,又用不了多久。” “我们?”竹泽的杯子拿在手里,挑眉看着她,“你不会是让我把成田也带来吧?” “你想带就带来呀。”千秋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 她此时的十分jing力,有八分在饱满新鲜的章鱼烧上,如果再分出几分给面前的竹泽,她就会在他向来爽朗的脸上,看出一些微妙的变化;尤其是那双黑得发亮的眼瞳,好像擦出一点火星——那是少年才有的嫉妒,直率坦诚,不可掩饰,没有一丝哀怨,只有压抑着的怒意,混杂着焦虑、敏感、自我厌恶。 “不带。”他说,一边把杯子放在桌上,力道稍稍大过平常,几滴橙汁溅上了杯垫。 千秋有一秒的愣神,嘴里含着章鱼烧,鼓着腮帮,默默看了他一会儿。 竹泽霎时间局促起来,因为刚才短暂的失控而不安。 为了显示自己的成熟,他有意无意做了许多努力。可就在这一刻,他预感到那些努力已经功亏一篑——她心里一定在想,看吧,果然还是幼稚的小男生啊。 千秋快速地嚼碎章鱼烧,吞咽下去,然后捧过他的杯子,把剩下的橙汁一口气喝光,才盯着他问:“阿凉,你在吃醋吗?” 她的直截了当,就像她眼中的一派天真那样,并不是时时可见的风景。你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出现,更无从知道它们是真实流露,还是故作姿态;可是她让它们充满了说服力,你于是轻易地相信,这就是她的另一面——只为你一个人出现的另一面。 竹泽避开她的目光:“你是笨蛋吗?我才不会吃醋。” 她忽然笑了,伸手r0u乱他的头发:“哎呀,你就是吃醋了嘛。” 竹泽有些窘了,一抬头,却正对上她微弯的笑眼,眼波流转出晨星的清辉。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说不出话了。 她拉了拉椅子,笑眯眯地靠近他,指尖落在他的手背上:“我对成田同学,可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哦。我只想和阿凉一起去。”说后半句时,她离得很近,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脖子。 耳边拂过她温热的气息,手背触着她凉凉的指尖,他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心里有一根弦,被轻轻巧巧地拨动了,发出了似曾相识的乐音。 竹泽忽然记起了十几天前,他们在客厅的长沙发上,谈论着关于拖鞋的话题。那时她的赤足放在他的膝盖上,斜靠着天鹅绒的软垫,半眯着眼睛埋怨他,年纪轻轻就这样啰嗦。 之后的反应,这十几天来,在他的记忆里仿佛一片空白。现在,却像电影镜头的慢放,一帧一帧,清清楚楚。 就在那时,他一把将她拉向自己,板着脸说:“这是什么态度啊?我还不是因为喜欢你,才跟你啰嗦这么多。” 说完,他自己先愣住了。好像一个受尽委屈的老好人,某天忍无可忍地爆发,一通发泄后,却先自责了起来——都忍了这么久,为什么不能再忍一忍呢? 千秋的惊讶只持续了两秒,就被她有意识地藏了起来。 她温柔地笑了,偏头靠在他肩上:“我也最喜欢你啦。” 喜欢你。最喜欢你。 他们的关系,本就不是开始于一段恋情。即使后来的相处,似乎越来越像一对普通的恋人,对那些和ai情有关的字眼,两个人却仍旧十分默契地回避着。 除了r0ut亲密纠缠,攀上顶峰的时刻,谁也没有说过“喜欢”——听上去好像很奇怪,只有在表白最不可信的环境,他们才敢肆无忌惮地表白。 这是第一次,没喝咖啡的大清早,竹泽的警惕心尚未醒来,那句平时被搁置在禁区的话,就这样溜出了他的嘴巴。 千秋枕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出他想听到的那句回应——竹泽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会是他想映在脑海,使之成为永恒的时刻。 而当下的他,只是止不住地慌乱,以及一阵接一阵地惶惑。为什么说出那样的话?她会怎么看他?她的回应是什么意思?他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排山倒海的恐慌和疑问,彻底地霸占了他的脑海。那十几天,一向笑容爽朗的竹泽凉星,变成了一个总是心不在焉的笨蛋——绘画课打翻颜料,雕塑课弄丢草图,手工课摔破陶具,连成田叫他去喝酒,也记错了见面地点。 就是这样,他被拉去了心理咨询。在那间光线明亮的诊室,竹泽第一次直面这段关系中自己的渴望。可是,即使现在,此时此刻,他依旧没有将这份渴望明白告诉她的勇气。 “所以,”千秋温软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你就陪我去吧。求求你了阿凉。” 当她用只有提出请求时才换上的小猫声线,贴着他说出“求求你”,她几乎已经稳c胜券。 果不其然,竹泽迅速败下阵来,缴械投降:“哪一天?” “周五。”她笑着回答,“下午五点,我去接你。” 毫无疑问,他们的秘密关系,竹泽是不想让人知道的。千秋所谓的“接”,并不是开着豪车,招摇地停在校门口;她只是画好淡妆,穿戴整齐,在图书馆旁的咖啡厅选一张角落的单人小桌,点一杯焦糖n茶se的咖啡,边看书边等他下课。 “知道了。”竹泽反手握住她,将她冰凉的手指包裹进掌心,“到了给我发短信。” 他终于发现,对她提出的愿望,他一向是不能拒绝的。从他们认识的第一天起,她想在他身上得到的,统统都兑了现。而他自己的渴望,已不奢想实现与否,只希望她得知的那一刻,不要吓得落荒而逃。 “对了,”千秋忽然想起什么,“之前和你商量的事,决定了吗?” 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他搬进公寓的事。 “那件事就再等等吧。”他轻描淡写地带过。 千秋浅棕se的瞳仁里,好像闪过一丝失落,但他眨眼的工夫,却又恢复如常。 “好吧。”她笑一笑,淡淡地说。 三见面礼 千秋的印象里,白石老爷子对生日这件事尤为看重。 她“认祖归宗”,入住白石家的第一年,哥哥葵斗就告诉她,老爷子的生日晚宴上很少出现外人,但是两边的家庭成员一定要盛装出席。 家财万贯的白石光义,唯独在过生日这件事上,执着得像个小孩——就连妻子定居国外的弟弟,每年这时也要回到日本,走完一整套庆生流程。 千秋对这背后的原因,没有深究的兴趣,却注意到葵斗和她一样,私下说话时不习惯将白石光义称为父亲。她当了十几年没名没份的私生nv,叫不出口情有可原,葵斗作为白石家悉心培养的独子,这么做就显得不大自然了。 然而,她也从没开口问过。在葵斗面前,她已经学会控制好情绪。 以往的家庭晚宴,多是在白石家的某间度假别院举办;今年老爷子想办得简单些,便将地点选在了家中,还破天荒地对她说:“如果有交往的男朋友,带来给爸爸看看哦。” 千秋听到这话,先是一愣,接着便微笑起来,摇摇头道:“没有的事。” 如果真的带了阿凉回去,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她被这自然而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起,阿凉成了她“交往的男朋友”?当初要人家放宽心,说他们只是“单纯雇佣关系”的人,难道不是她自己吗? 像这样被她雇佣的“私人特助”,竹泽并不是第一个,但的确是时间最长的一个。从初遇到如今,将近两年的时间,已经超过先前那些“特助”任职时长的总和。 出于大t相同的目的,在身t亲密以外的时间,他们每个人都说过喜欢她,而她的反应也大t一致——啜一口香槟,有时是点一支香烟,嘴角挂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甜甜地说一句:“这样的话,以后不要说了好吗?” 只有一次例外。 只有那次,她靠在竹泽的肩膀上,声音轻飘飘的:“我也最喜欢你啦。” 从那时起,不,也许b那时更早,她就知道在自己心里,他是不一样的。 “开始在乎的那一刻,你就开始输了。”青木留下的一句忠告,此时一字一句敲打着她。 车子停稳时,千秋的脑中还是一团乱麻。葵斗给她开了车门,迟迟不见她挪动,才弯下腰说道:“怎么?太久没回家,找不到路了?” 听到他的声音,千秋才刚刚回过神,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叫了一声“哥哥”。 葵斗皱了皱眉,伸出手臂,让她扶着自己的胳膊下了车。 “你是最晚的。”葵斗看了她一眼,声音中尽量不透出感情,“舅舅都已经到了。” 其实,千秋并没有迟到。但她还是温顺地一笑,歉然道:“对不起,我去取衣服,路上又有点堵车……” 她身上那件“暗夜繁星”的晚装,是来自巴黎的高级定制,今天才送到她手上。葵斗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件礼裙,暗黑深蓝的光洁缎面,不规则地点缀着小颗碎钻,行走时熠熠生光;裙摆的流苏轻轻摇曳,偶尔可见线条优美的白皙小腿。 他很快移开目光,淡然问道:“最近好吗?” 千秋挽着他的手臂,笑一笑,点点头:“挺好的。” “听说你那位私人助理,最近不怎么去上班了?”葵斗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 千秋微微一怔,然后换上一副公式化的微笑:“哥哥这么忙,还有空关心我的助理?” 葵斗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我也只是听说。” “听谁说?”千秋微笑不改,语气却渐渐显出尖刻,“哥哥放在我身边的助理,活儿g得不多,话倒说得不少。” 葵斗皱起眉头,刚想反驳几句,却已经走到了家门口。管家一身笔挺的黑se制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朝千秋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小姐,欢迎回家。” “宽叔。”千秋也报以一笑,“好久不见。” 葵斗不再多说,板着脸叮嘱了一句:“妈在楼上。” 千秋心里好笑——这么多年,葵斗怎么还没放弃促成她和那nv人的关系和谐?要到哪一天,他才能真的认识到,那nv人从来不想成为她的母亲,而她也从不愿意成为她的nv儿。 尽管如此,她脸上仍是笑着,轻轻点点头。 老爷子从楼上下来时满脸喜se,喊她的名字时,更带了几分不寻常的亲热:“小秋,回来啦。” “爸爸,”千秋双手奉上礼物袋,“祝您生日快乐。” 袋里是一瓶包装jing致的轩尼诗,剔透的“生命之水”,就像珍藏百年的红宝石。 白石光义嗜酒如命,g邑白兰地更是他的最ai,看见这样礼物自然眉开眼笑:“还是nv儿贴心啊。来,爸爸有个人要你见见。” 葵斗的身t陡然一僵,忽然伸手拉住她的胳膊,嘴里说:“爸爸现在就要千秋上去吗?” 白石光义皱眉道:“当然。栗山先生还在书房等着呢。” 栗山先生?千秋呆了一呆。不久前,她听说父亲有意拓展光本的高端线,对新近大热的珠宝新贵颇有兴趣,没想到老爷子的行动力依然这么强大。 “爸爸,我不懂珠宝的。”千秋垂下眼帘。 “不懂也没事。”白石光义很坚持,“和栗山先生聊一聊,他能教你很多。” 话说到这份儿上,再迟钝的人也该明白,这是给她安排相亲的意思。何况千秋并不迟钝,再推脱下去谁也下不来台。 “好的,我这就去。”千秋不动声se地挣开葵斗的手,乖巧地踏上了台阶。她穿着细高跟,一步一阶向上走;不用回头,她也能感觉到,葵斗的目光始终集中在她的身上。 书房依旧是宽敞明亮,一尘不染。千秋推门而入时,栗山正背向她,站在落地窗前;深秋的yan光shej1n房内,为他颀长的背影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 听到响动,栗山转过身来,对她颇为绅士地一笑:“初次见面。白石小姐,我叫栗山,请多多指教。” 千秋走上前,伸出手来:“栗山先生,久仰大名。” 和他眼底隐隐的冷漠正相反,栗山的手十分温暖,力度也恰到好处。千秋仿佛看见他在生意场上的模样,冷静、稳重、势在必得——当然了,眼前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一场生意。 “你们先聊。”白石光义亲自斟满了两杯香槟,面带笑容道,“我去和直人说说话。” 千秋没有拒绝的余地。她手握高脚杯,在栗山的对面坐下,嘴里说着客套话:“寇斯茉的社长竟然这样年轻,栗山先生真了不起呢。” “哪儿的话。”栗山笑了笑,拿出一个jing致的天鹅绒小盒,放在桌子上,“一点小心意,希望白石小姐不要嫌弃。” “这怎么好意思?”千秋有点惊讶,“我不知道今天会见到栗山先生……” 栗山很坚持:“这是专为白石小姐打造的礼物。” 他既这样说,千秋也不好再推拒,捧起盒子,轻轻打开。 从她十五岁“认祖归宗”,成为白石家名正言顺的nv儿,千秋见过、收过无数好东西,但是这次,栗山的见面礼还是让她呼x1一窒。 那是一对耳坠,打造成两片微微卷曲的枫叶。纤细的h金叶脉g勒得极为jing致,恰好构成上品红宝石的镶轨;从中间到两侧颜se越来越深,好像枫叶渐变的红;自然卷起的边上,镶嵌着耀目的钻石,仿佛沾在叶上的水珠,折s着美丽的虹光。 “听说白石小姐生在秋天,枫叶变红的时候。”栗山挂着优雅绅士的微笑,“我十七岁那年,第一次看到塞纳河上飘落的红叶,实在是难以言说的美景。这副手稿是在那时画出的,却一直没有变成设计图。这回为了白石小姐,我把十七岁的记忆打造成了一件珠宝,希望您喜欢。” 千秋静静地看着两片光辉璀璨的枫叶,深x1一口气,笑笑说:“谢谢,我很喜欢。” 栗山并不只是个商人,他jing通珠宝知识,曾连续三年拿下业界最高的“金王冠赏”;而寇斯茉每年推出的特别限量款,他几乎都亲自参与设计。 因为之前听说过这一点,千秋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对才能出众的人,她总有一份特别的青睐。 “千秋小姐尽可以放心佩戴。”栗山不动声se地改换了称呼,“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孤品。” 千秋捧着那一对耳坠,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我听说,寇斯茉的每一款珠宝,都是栗山社长亲自命名的。” “并不是每一款。”栗山笑了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香槟,才淡淡说道,“不过这一款,的确是的。” 千秋不说话,定睛注视着他,忽然轻轻地偏了偏头,像一只可ai的小猫。 栗山笑出了声,放下杯子,似乎突然郑重起来:“这副耳坠,叫做‘秋恋’。” “很好的名字。”千秋抿嘴一笑,取下戴着的一只钻石耳钉,当场将那一只坠子戴在耳上;她凝视着栗山的双眼,好像认真地照着镜子,嘴角浮起一丝娇憨的笑意,“社长觉得如何?” 栗山起身,取了另一只耳坠,为她戴上——他的手指轻柔地摩挲过她的耳垂,所经之处,燃起一些微微的红。 “很美。”他摆正她的位置,往后靠了靠,像在欣赏一件馆内陈列的艺术品,“很适合你。” 千秋红着耳朵,垂下眼帘,笑得又甜又浅:“谢谢社长。” “叫我晴海吧。”栗山略略挨近她,嗓音低沉,“我想,这个名字被你叫出来,会非常动听。” 四回家 对千秋来说,老爷子的生日晚宴,一如既往是一场令人疲惫的大型应酬。 她被安排坐在栗山的旁边,整个宴会,两人都低声交谈着,话题大都集中在珠宝设计、商业展会上。 事实上,千秋对这些都没兴趣,只是在老爷子的眼皮底下,不得不配合演戏。 好在栗山是个风度十足的人,即使在他最为渊博的领域内,也不会显出半分卖弄之se。他的嗓音极富磁x,听在千秋耳里,也不失为一种享受。 更让她高兴的是,这次因为“陪伴”栗山,得以避开白石太太,无需做出假笑——每次应付完那个nv人,她都觉得脸上每一块肌r0u都在发酸发疼。 漫长的晚宴接近尾声,男人们在会客厅中ch0u着雪茄,喝着洋酒,谈论时事政经,一副老电影中的绅士派头。千秋面上微笑,其实打心里厌恶这类场合;加上白石夫人在旁陪坐,对她始终没有什么好脸se。 她坐立不安,于是悄然起身,踱步到庭院。 这一晚月se正好,风中夹杂着些许寒意。她罩了一件披肩,坐上院中花藤缠绕的秋千椅,将细高跟脱在一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忽然,不远处一个人影动了动,半个身子隐没在y影中,吓得她一下跳起来,赤着脚站在地上,大叫道:“谁在那里?” 那个影子也定格了几秒,转过来看见她,才慌忙出声赔礼:“对不起,千秋小姐。是我,柳原。” “柳原叔啊。”听到司机熟悉的声音,千秋松了一口气,不觉有些好笑,“您在那儿做什么呢?” 司机答道:“我太太来了电话,就出来接一下。” 千秋敏感地察觉到他礼貌语气中潜藏的焦虑,眉头轻蹙地问:“怎么?夫人没有什么事吧?” “她没事。”司机苦笑着,犹豫了一下,还是答道,“是我那个小nv儿——跟着一群小混混出去玩,在人家的店里惹事,现在正在警察局坐着呢。” 千秋忙说:“哎呀,那您别在这里待着了,先去接nv儿吧。” 司机有些惊讶,仍是说:“那怎么行?晚宴结束后,我还负责把小姐送回去呢。” “这都是小事,不要紧。”千秋挥挥手,“您把车开走吧。” “这……”司机虽感激,却也很是为难。服务白石家这么些年,他知晓千秋小姐的尴尬地位,也清楚她与夫人少爷的微妙关系——从小姐十八岁搬出白石家的大宅,她就几乎不在此地过夜。 千秋也知道对方的犹豫,笑着宽慰道:“您放心好了。我虽然不住在这儿,找个座驾、搭个便车还是没问题的。您去处理警察那边的事吧,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 “谢谢小姐。”司机深深鞠了一躬,步履匆匆地走了。 千秋微微躬身,还了一礼,心里觉得轻松多了。再坐回秋千椅时,背后传来一身轻笑,惊得她肩膀一颤,扭过脸去。 青木一身挺拔优雅的灰se西装,指尖夹着烟卷,挑眉含笑看着她:“小秋,好久不见了。”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裹紧了披肩,露出礼貌的微笑,口气十分尊敬:“久疏问候,舅舅。” 青木摇摇头,笑容带上一丝无奈:“被你这么一叫,才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论辈分,千秋这一声“舅舅”叫得很得当——青木是白石夫人的亲弟弟,她于是随着哥哥葵斗,一同称其为“舅舅”。 青木直人不ai被如此称呼。他在家中排行最末,b白石夫人小了十几岁,且因长期旅居国外,宗族观念很淡薄;葵斗虽然和别人说起他时,依旧称他“舅舅”,面对面时,仍然直呼其名,最多末尾加上敬称以示尊重。 千秋曾经也叫他“阿弘先生”,被白石夫人听见,闹了些不愉快后便就此改口。 “舅舅还是很年轻。”千秋笑了笑,目光掠过他手中的香烟,神se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青木愣了愣,很快掐灭烟卷,换上轻松的口吻:“听说你现在是财团的副总了。可喜可贺。” 光本财团一共八个副总,千秋两年前便成为了八分之一。不过,涉及核心经营,她这个副总并没有什么实权——担负接班重任的,毕竟还是哥哥葵斗。 千秋耸了耸肩,不置可否:“是我运气好。” 青木笑了,往内室瞟了一眼:“看你和栗山社长聊得热络,怎么这会儿不进去了?” “出来透透气。”千秋答道,说完,半是好笑半是挑衅地打量他,“舅舅也不见得喜欢那种场合吧?” 青木的眼神一亮,怔了几秒,一瞬间仿佛透过面前华服加身的nv子,看到了十年前初次会面的少nv——小鹿般澄净明澈的眼睛,总是那样温驯可人、小心翼翼,让人觉得偶尔从她眼底掠过的倔强y郁,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可他看得清楚明白,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差不多该结束了。”青木看了看表,“你要是想走,去打声招呼,我送你回家。” “不用麻烦舅舅。”千秋第一反应便是拒绝,“我自己可以回去。” “司机都走了,”青木淡淡地说,“你难道穿成这样打出租车?” 这回轮到千秋怔住——原来他早就在这里,听见了一切。 这么闷声不响,却对周遭了如指掌,的确是青木雅弘的风格。 愣怔的时刻,青木忽然向前一步,打量她光着的双脚,皱起眉头说道:“把鞋穿好,地上凉。” 千秋向后一缩,转身捡起脱下的高跟鞋,赤着脚踏上铺在后门口的地毯:“我先进去道个别,麻烦舅舅等等我。” 她一向不胜酒力,多喝了两杯香槟,晚风一吹已有些醺醺然。脸上发着烧,头脑也不够清醒,自然没有心思应酬;只想快些回到公寓,换上睡衣,窝在床上读一会儿书。 如果阿凉在家就好了。千秋这样想着,又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果然是醉了。 还没进到会客厅,便在走廊里遇见了葵斗。 他背靠着墙,领带微微松开,左手夹着一支尚未点燃的七星,右手去m0兜里的打火机。 千秋这时拎着一双高跟鞋出现,光着脚走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带着三分醉意,甜甜叫了一声“哥哥”。 葵斗愣了一愣,攥在手里的打火机,又放了回去。他收起烟卷,站直了身t,语气里透着关切:“喝醉了?哪里不舒服吗?” “有点头晕。”她答道,露出少nv般天真娇羞的笑容,“我就不进去了,哥哥替我打声招呼。” 葵斗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说道:“在这里等着,我送你。” “不,不用了。”即使是不甚清醒的状态,千秋也记得她给自己立下的规矩,慌忙拒绝道,“柳原叔会送我的。” “是吗。”听她这样说,葵斗也没有再坚持,一句话带过了失望,“路上小心。” “哥哥。”葵斗正要进到会客厅,却被她这一声叫住了,于是停下来,转身看着她。 她指了指x前,看见葵斗不明所以的模样,忽然笑出声来,索x将高跟鞋扔在一旁,上前正了正他的领带。 “歪掉啦。”她靠得很近,笑嘻嘻地说。 葵斗感觉到,她喝下去的香槟好像全都挥发了出来,淡而甜的酒香弥漫在四周,连他的头脑也开始不清醒。 就是这一瞬间的不清醒,促使他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千秋本就站立得不大稳,他一发力,她便失了重心,向前一倒,被稳稳圈在他的怀中。 4711古龙水的清淡芬芳,忽地将她包围——十年了,葵斗用的还是同一种香水。他很少补香,到了这个时候,只有挨得这样近,才能闻到从他颈间锁骨散发出的淡淡香气。 他的味道还是这样g净清爽——柑橘柠檬,橙花玫瑰,她仿佛置身于一座熟悉的小小花园,神思飘忽,心里却感到安全。 这个举动很疯。走廊联通书房和宴会厅,途经偌大的会客厅和休闲房。这时只要有人从厅内走出,或是经过两端厅室,一定会看见他们。 “不要。”葵斗压低了声音,手臂的力道却毫不放松。 千秋一下清醒了几分,立刻挣了挣,并不敢弄出太大响动:“不要什么?” “不要去相亲。不要你去应付栗山。”他说,明明没有ch0u那支烟,声音却透着烟酒浸润过的沙哑;他辛辛苦苦,克制了一整天的情绪,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千秋,回家吧。回家好不好?” 他唤着她的名字,说着那句久远古老的台词——时间仿佛停止了,他们之间始终重复着同样的历史。哀哀戚戚,悲悲切切。 千秋忽然生出一阵厌烦,曾经令她心碎的语句,如今好像成了毫无意义的陈词lan调。 “我现在就要回家了。”她一手抵在他x前,向后推拒着,尾音转成一句叹息,“葵斗,你放开我吧。” 他很久没从她口中听见过自己的名字。就算是从前,多半时候,她也是恭恭敬敬地一句“哥哥”。 但是每一回,只要她叫出他的名字,他都觉得自己的一小部分,被人毫无预警地拿走了,于是心里空空荡荡,不知拿什么去填。 这一次,那种熟悉的空落落,再度袭上心头。 他松开了她,也假装放下了一份不曾诉诸于人的执念。 “我有点醉了。”他说,似乎带着几分抱歉。 “没关系。”千秋疲惫地笑了笑,“你喝醉的时候,确实会做出些不清醒的傻事。” 她不知道,听完她这句话,葵斗想到了什么。 是不是同她一样,想到某个y雨天,他带着酒气的,狂乱悠长的sh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