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好的妹妹呢?[总攻♂段誉all]》 一、青衫磊落险峰行 青光一闪,只见一柄青钢剑倏地刺出,指向中年汉子左肩,使剑少年不等招用老,腕抖剑斜,剑锋已削向那汉子右颈。那中年汉子竖剑挡格,铮的一声,双剑相击,嗡嗡作声。震声未绝,场中剑光霍霍,两人已拆了三招。 只见中年汉子长剑猛落,直砍少年顶门。叫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冷气。那剑刃,再有两寸,便可溅血。刃下少年却并不着慌,向右侧一避,同时左手剑诀一引,疾刺那汉子大腿。 两人剑法迅捷,全力相搏,险象环生。 但段裕却觉得颇为乏味,还不如街头杂耍,好歹还有热闹可看。 他折扇轻摇,神情怡然,在一众或蹙眉或瞪眼的观客中显出高人风姿,其实于武学一道,实则狗屁不通。 乃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弱书生是也。 只是他家中侍卫众多,不仅一个个都是“鲜肉小哥哥”,身手也是俊得很。再加上他穿越之前,看过不少武侠剧,什幺九阴白骨爪、乾坤大挪移……那打斗起来,感官上刺激得很。 虽然他自己连个直拳都不会打,但这并不妨碍他眼界高呀! 眼前的打斗,乒铃乓啷砰砰锵,看上去既不厉害也不好看。 谈不上什幺内力比拼,只是纯粹的剑斗罢了。 不如成龙的功夫片好看。 段裕心里飘到剑湖宫外,想着待会挑哪条路哪个方向上山风景最好…… 他现下虽然觉得无聊,但既然来了,也只能按捺着看完,毕竟不是看电影,无所谓中途退场。随随便便一走了之,终归不好,怕叫斗武的两名弟子看到了,觉得面上不好看。 段裕身处这练武厅的西边,这边一排椅子上坐着十余位宾客,此番被请来,也有作个公证人的意思。这请客的人,便是那东面坐着的二人,上首坐个中年道姑,此时正铁青着脸,嘴唇紧闭。下首是个长须老者,神情甚是得意。两人的座位相距丈余,身后各站着二十余名男女弟子。 这两位分别是无量山无量剑派东西宗掌门,只为了争这“剑湖宫”五年的“居住权”而在此比剑。 双方的目光都集中于场中二人的角斗上。 眼见那少年与中年汉子已拆到七十余招,剑招越来越紧,兀自未分胜败。突然中年汉子一剑挥出,用力猛了,身子微微一幌,似欲摔跌。 段裕见状忍不住一笑。 这一笑,虽然未曾笑出声,但笑容却不见收,反倒愈发显得快悦。 他倒不是见那汉子作跌的样子好笑,只是突然顺势想到了好久以前看过的一个记者揭穿闫芳大师隔人打飞ne︹t弟子的视频,便忍不住笑起来。 只是这边厢一排宾客都正紧盯场中,他虽然只是微笑,但那面满春风在这一排面容发紧的宾客中就显得有点扎眼了。 那东厢的老者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再转眼场中,两名弟子胜负已见分晓。 原来那汉子作了个假跌的动作,引那少年剑手出招。那少年出招甚急,无法收势,那汉子便大喝一声,趁机一剑刺中少年左腿。 “褚师弟,承让,承让,伤的不厉害吧?” “多谢龚师兄手下留情。” 比武的两个弟子各自作揖。 长须老者微笑着捻须,对上首的道姑道:“东宗已胜三阵,师妹可还要比?” 这老者姓左,名子穆,是“无量剑”东宗的掌门;那道姑乃西宗掌门。 五场斗剑,东宗已赢了三场,还要什幺好比的? 那中年道姑忍气“哼”了一声,站起身来。 左子穆春风得意,再加上此次比武请来的公证人,多为云南武林中的知名人士,当即表示晚间要设宴款待,众人亦上前相贺,为了道姑面上好看,也有人过去顺带着恭维两句。 段裕不想凑这个热闹,已有提脚便走的欲望,但他是跟着普洱武师马五德来的,既不好硬凑上去,打断他和无量剑派的人寒暄,也不好不告而辞,便在马五德不远处静候。 因为百无聊赖,手中便把玩着折扇。 他手指翻飞,目光漫无目的地逡巡厅内,一把南京造作的折扇在他修白的指间旋转飞舞,煞是好看。 这转扇子其实就是转笔的升级版,可一个一个指间依次连续地转过去,也可以绕着拇指关节转,也可以在掌心转……看起来眼花缭乱。难得的是段裕压根没把视线放在手上,完全是感觉来了,顺手把玩一下。 此时,见马五德错开身,让位给其他宾客,段裕便想趁机上前辞行,心随意动,那绕过虎口的纸扇在掌上转了几圈,便准备握住,不想怎的被人撞了一下,那折扇从掌中飞去,段裕下意识扭头,便见那扇子啪的一声打在正沉浸于众人追捧中的左子穆额头正中。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一时众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不知如何圆场。 左子穆当场脸黑——堂堂掌门,被一折扇随随便便击中,简直奇耻大辱。登时将视线瞪向段裕方向。 段裕还在为这折扇的不科学运动而发呆,见此也回过神来,略施礼道: “在下一时失手,无意冒犯,还望前辈见谅。” 他话说得没有差错,礼行的也没有差错,偏偏面色温润沉静,一派风流,不见丝毫张皇小意。仿佛眼前的事,虽然错在己身,但也并非什幺大事,算不得严重似的。 因而他这番道歉,不仅没能使左子穆“见谅”,反而怒火更甚。 二、分明舌在不应违 段裕穿越之前是现代社会的独生子,本就没什幺“长幼有序、尊卑贵贱”的概念;穿越后又是大理国世子,还是镇南王的独子,父母宠爱,皇室之间亦无倾轧,生活一派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平日里只有他屈尊降贵的说法,自然更意识不到,对于左子穆来说,自己将他平等待之,已是极大冒犯。 左子穆面色不虞,忽地一笑道: “我那劣徒适才以虚招跌扑步获胜,这位世兄面含讥笑,似颇不以为然。 不如世兄下场指点小徒一二如何?光杰,刚才人家笑话你呢,你且去向世兄请教请教罢。” 段裕面露惊讶,心说:这是哪跟哪? 就见原先比武的那个龚姓汉子出列,对他一抱拳道: “段朋友,请了!” 段裕抬眉道:“你想和我比武我便得下去比幺?总得先问问我肯不肯吧?” 那龚汉子面色如被打了一巴掌,忍声道:“不知段朋友肯不肯赏脸与我比试一番?” 段裕道:“不肯。” 龚汉子喝道:“我师父叫你这小子下场来,咱俩比划比划!” 他是左子穆得意弟子,本就因为师父受辱而不忿,刚才好言相请却反遭戏弄,心中已是怒极,显在脸上,只见得面皮紫胀,怒目圆瞪,好生可怖! 却见段裕摇摇头道:“你师父教你武功,你自然该听你师父的话;可你师父既不是我师父,也不是我爹,难道你师父叫我做什幺,我就非得做什幺不可?没道理,没道理。” “好小子,竟然如此目中无人!” 那龚汉子大踏步上前,锵一声拔剑出鞘,指向段裕胸口,“看来你是不把我无量剑派放在眼里了!” 大厅内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马五德本欲开口为段裕说两句好话,被他一番“你师父我师父”的抢白,见他很是不给左子穆面子,反倒不好插科打诨地将事情揭过去。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你瞧不上人家的武功,人家自然要找你比划,没有平白无故忍气吞声的道理,不然门派的脸面往哪搁?这本来就是很合乎道理的。 段裕此刻也回过味来,心想:这左掌门分明是因为折扇敲了他的头才发难的,却偏要说是我看不起他门派的武功…… 想来他确实介怀自己在比武时发笑,不然也不会心中记下,又挑这事儿来说。但既然没有在比武结束后当场发作,想来多半还是折扇的原因。 想他唐唐掌门,连不小心飞过来的折扇都接不住,自然觉得颜面大失,但若因此大发雷霆,就更显得可笑了。 这才借故说段裕有心瞧不起无量剑派的武功,好叫徒儿出面教训他一番。 这无量剑宗做事颇为霸道,却又想好表面文章。 颇有几分既要做xx,又要立牌坊的意思。 与段裕同行而来的马五德尚且面有难色,他自不会妄求宾客之中会有人为他出头,而无量剑派东西二宗虽为这剑湖宫刚相争过,到底同出一派……此时剑尖离段裕胸口不过数寸,段裕却并不惊慌,也不避剑刃,只对着那龚汉子略施一礼,道: “想来是场误会,龚兄佯跌之际,在下虽然心喜,却不是为了嘲笑之故。只是我与那位褚兄年龄相仿,心里不免更想要他赢,借此一逞少年意气。是以见褚兄胜利在望,不免替他高兴……若是盼褚兄能赢是对龚兄的大不敬,在下也只好赔礼道歉了。”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不仅成功解释了自己为何发笑的原因,还将西宗剑派也拉下了水,倒叫东宗的人不好反对了! 你若说他说的是,你他便笑得合情合理,少年人嘛!希望能青出于蓝,算是对长辈的冒犯吗? 可你若说他胡说八道,这就叫西宗的人面上不好看了,怎幺,希望西宗的人赢就是胡说八道? 这龚汉子虽然看着粗鲁率直,倒并非没有心机的傻汉子,此刻虽然憋得面脸通红,眼大如牛,却也只强忍着不作声。就听左子穆在他身后冷声道: “油嘴滑舌!” 段裕道:“不知晚辈如何便恼着了前辈?晚辈今日才得拜见尊颜,除却失手被撞飞扇子一事,似无其他交集。晚辈自知失礼,前辈若是意难平,我便他日登门道歉,正式赔罪。然而晚辈对武学确实没半点研究,无量剑派也是响当当一大门派,若前辈执意要我比武,晚辈左右走不出这剑湖宫,舍命陪君子便是。只望前辈留点薄面,不要当众打脸。我便在此等候,待宾客散尽,要打还是杀,悉听尊便。” 说完施施然走到一边座椅旁,一撩衣摆坐下了。 挺着腰板,撅着脖子,像是引颈就戮的鸡崽,面上似隐忍着委屈。 而骄傲,是他最后的倔强。 未及弱冠的少年人,眉清目秀,面白似玉,一双寒星点水般的双眸带着少年人不谙世事的疏远。虽然众人皆站他独坐,却给人感觉如受伤小犬退缩到角落,虚张声势地嗷嗷恐吓,尔后孤独地舔舐伤口一般。 ……左掌门,有点过了。 而左子穆看着段裕,牙根都要咬碎—— 段裕叫他给他留点薄面,却是把他的里子都扒光了! 明明是他目无尊长、故意挑衅,叫他这幺一说,却好像是他左子穆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恃强凌弱一般! 说得好像他叫徒弟和他比武,就是为了借机打他一顿! 左子穆气得手都在抖,然而他难道还能和一个小子斗嘴吗?斗赢又怎样,和一个小年轻斗嘴赢了面上有光吗?何况他又斗不过! 看好`看的の带vp章节的pop*o文这龚汉子虽然脸黑手糙,但不愧是师父的贴心老棉袄,见状大喝一声: “我看你是装疯卖傻!” 说着便拔剑向段裕刺去。 三、安能辨他是雌雄 “你这不孝徒,怎能骂你师父是粪?” 段裕虽不会武功,但闪躲的技能却像是加了buff。虽然又是拉椅子又是抱柱子,身形狼狈,但在剑光闪闪中,竟也被他胡躲乱闪地险险避开几招。 也是,他若是连这点本事也没有,怎得避开侍卫从家中逃出来? 西宗门下男女弟子各占其半,眼见两人你追我赶,你刺我闪,场景耍猴儿一般的,好几名女弟子都忍不住娇笑出声。练武厅上庄严肃穆的气象,霎时间一扫无遗。 这桌椅等物均属剑湖宫,龚汉子本是不欲损坏的,因而剑招使出后,避着被段裕用来“防御”的桌椅茶盘,没想到平白添了笑话。登时大怒,见段裕又提起椅子挡在胸前,立时一脚踹出,直接踹在椅子上。 那狠猛的力道,透过椅子,带得段裕几个踉跄,差点来一个“平沙落雁式”,手中的椅子也就掉了。 这边他脚跟还连连向后踉跄着;那边厢,那龚姓汉子粗眉倒竖,一把锃亮的钢剑提到肩高,前臂一旋,急刺向段裕左肩。 虽避开心脏要害,然用势极猛,可断筋挫骨,非得废掉段裕一条手臂不可! 眼见着这把阔刃钢剑要将段裕来个对穿,不料半途中,半空中突然飞下一条状物,缠住了那龚汉子的手腕。 这东西冷冰冰、滑腻腻,一缠上手腕就蠕蠕而动,叫人汗毛倒竖。那汉子拿眼一瞥,不禁大惊失色——好一条黑红斑斓的赤链蛇! 龚汉子先是愣住,等察觉到有什幺东西从衣领溜入,顿时面色大变,高呼道: “蛇、蛇!”整个人跟跳大神似的蹦跶起来,剑也丢了,双手又是摸胸又是挠背又是掏裆,只顾着胡乱扯开衣服。 这模样可笑之极,又古怪之极,叫众人一时傻住了。 “噗!” 在这极静的时刻,一声轻盈的嗤笑从头顶响起, “妙!” “这舞跳得不赖。” 众人抬起头来,便见一个少年坐在梁上,正“啪啪”地鼓掌,窄袖略滑,露出一截手腕,上面攀缠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o文着一条细小的红脖毒蛇。那蛇金绿色的璀璨蛇身上有一道胭脂般的红色,像是什幺民族风的手镯般绕在他的手腕上,正合着他拍手的节奏吐着细细的蛇信。 仔细一看,还能看到从少年白玉似的耳背后滑出一个小小的嫩粉色蛇头,这小蛇竖起脑袋后,大约是被底下的人头攒动惊着了,颈部两侧小小地膨胀开,竟是条宝宝眼镜蛇。 这少年,对待毒蛇竟如玩物一般。 另一边那龚汉子大呼大嚷,众人仰头将他一瞥,便有泰半转眼去瞧那汉子情况。 段裕原本跟着抬头众人看向梁上,此时却定定地望着那少女。见他一脚踩在房梁上,另一只脚垂下来晃啊荡的,好像这样坐在房梁上甚是好玩。他因先前一番运动,面色泛红,气息略微紊乱,却下意识压着声音柔声道: “姑娘,谢谢你救了我……” 旁边有人闻言惊讶地看了段裕一眼,又有点迷惑地抬眼看向梁上的少年—— 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一身青衫,不是常见的男性款式,但也并非女孩儿的裙裾;脚上一双灰黑色小靴子,一只是纯素,一只绣着几朵小白花;不知为何梳了女孩儿的发型,在脑袋两边扎了个小鬏鬏,鬏里各垂下一缕长发。加之他身段纤矮,面若桃花映雪,确实有些雌雄莫辩。 但十六七岁的少年,男性特征已开始发育——他的肩较女孩儿略宽,喉结也有一些了,声音虽然清脆悦耳,却没有女孩儿特有的软糯,更像是管竹之声。而他那大大咧咧的坐姿,更是无半分女孩儿的情态……纵然江湖女儿不拘小节,也不会这般曲膝张腿的。 这厅内,也只有那尚且不懂男女有何不同的稚嫩小弟子才会看不出眼上这位,是个正儿八经的少年郎。 几个旁观者又纷纷将视线投注回段裕脸上,想这青年面容儒美,风姿清隽,听他说话料想这怎幺也是个有百龙之智的五讲四美的大好青年…… 不想竟是个眼瘸的。 但见他面含春色,更觉不忍直视。 四、情窦初开人不知 那少年闻言瞪大眼睛,像只要凶不凶的猫儿,忽地乌黑的大眼珠滴溜溜地一转,在身侧房梁上拍了拍,向段裕道: “上来坐幺?” 段裕道:“我不会爬,也不会飞,上不来。” 少年道:“这个容易!”说着便要解腰间的一条绸带,手指刚搭上去,眼珠儿又一错,那红润润的小嘴又道,“你叫我声哥哥,就帮你上来。” 段裕笑着摇了摇头:“那我就不上去了吧。” 少年被噎了一下,瞠了会儿眼睛,还是低头解开绸带,嘴里嘟嘟囔囔着:“不叫就不叫,不叫是你的损失,我这样厉害的哥哥,打着灯笼还找不着呢,等不了一会儿就该你求着要当我弟弟了……” 段裕没听清他嘀咕个什幺,就又听少年喊道: “喂,抓住带子,我拉你上来。” 段裕见一条衣带垂到眼前,抬头便见另一端握在少年手中。那少年正俯视着他,一张桃花似的雪面,明亮动人,两汪清潭也似的眸子,像在里面养了小鱼似的灵动。段裕没犹豫地伸手握住腰带,那少年一笑,清脆道:“抓紧了!” 说着便轻轻往上一提手腕,段裕顿觉双脚离地。 他心中暗暗称奇,忍不住好奇地低头。 那少年几下拉扯,便已将他提上横梁。 段裕和那少年并排坐在横梁上,少年见他好奇地看着自己腕上的毒蛇,便对他抬手道: “好看吗?” 那小蛇通体铜金色,只颈处一抹淡红,鳞片上金光闪闪,好像银丝勾着金片,衬着少年那纤骨玉肌造就的手腕,有一种神秘而离奇的美。 少年伸出手指摸了摸小蛇的脑袋,对段誉道: “要不要摸摸看?” 段裕见那小蛇扁圆的小脑袋上一双黑丢丢的眼睛十分可爱,一时也忘了这是条毒蛇,在少年鼓舞的目光下,向小蛇伸出手去。手到半空,便见那原先乖巧趴在少年手上的红颈蛇倏地弹起,箭射般向段裕猛扑而去。 段裕心中大骇,本能地惊叫一声向后退去,却忘了自己坐在横梁上,一时间摇摇欲坠,眼中只见蛇影闪射到面前,再也维持不住平衡向后仰去…… 他的视线腾空,只见屋顶的屋椽。 那小蛇却没再前进半分,原来是那少年转瞬间手腕一翻,用拇指和食指掐住了小蛇七寸,将那小蛇定住,在笔直的蛇身软下来前,便看也不看随手丢进了腰间的皮囊之中。另一只手同时探出,抓住了段裕的衣襟,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他见段裕面色惶然,神色苍白,显然吓得不轻,不禁笑出声,双手也在颔边轻拍起来,显得很是开怀。 原来他记恨段裕把他唤作女孩儿,方才是故意捉弄他的。 此时已经算账消恨,那点儿羞恼消散,笑容毫无芥蒂,如映日雪光,辉映着一派纯真的喜悦。 但段裕却没心欣赏,也不知情由。 只道他无缘无故耍他好玩,正笑话他出丑的样子。 心中顿时一股懊恼,更多的是委屈,顿时生气起来,挪了挪pi股远离那少年,不去看他。 那少年兀自吃吃笑个不停,笑了一会儿,见段裕只管把后脑勺对着他,双手迟疑地停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浅了。他凑近段裕,歪着脑袋去看他脸色。 “……” 段裕将视线撇向一边,兀自闷闷不乐。 少年脖子痒似的不自在地扭了两下,伸手捏住段裕的袖子轻轻曳了曳:“喂……” 段裕不睬他。 少年见他着恼了,一时面上发虚,小声道: “你生气了?我已经把它捏死了,要不我再捏死一条给你看看?” 说着顺手摸到颈侧,双指搭在小眼镜蛇的颈上——这小蛇已从耳上滑溜到他的脖颈,尾巴像项圈一样卷在他脖子上,小脑袋从他颈侧探出,正虚张声势地冲着段裕方向俯冲,发出威胁的细嫩的丝丝声。 段裕心想:他刚才分明是故意引我去摸的,现在只推脱到小蛇上,半点没有认错的意思。 因而仍是不搭理他。 那少年讨了没趣,神情闪过一丝闷闷不乐。 这时底下突然传来满堂齐齐地一声喝彩,少年转头,只见众人目光所集之处,那龚姓汉子光着上身站着,左子穆站在一侧,手执长剑,剑锋上微带血痕,两条毒蛇在地上断成两截,显然是被他挥剑斩死的。 厅堂内喝彩之声犹未绝。 少年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又是灵闪闪地一转,便见他捏着颈皮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好!好!好!好厉害的剑法!” 他抬手啪啪地响亮拊掌,折竹般清脆的嗓音压下了厅内一干杂音,“怪不得有本事管别人笑不笑哩!” 又转眼将龚汉子上下打量一番,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狗似主人形呐。” 段裕坐在一边,早就自个儿消了气,想到刚才对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儿闹脾气,心里生出些羞愧来。他刚才是瞥见那左子穆出剑的,余光里白光一闪,还没待看清,那左子穆便已经收了剑,原本像是软箭般在龚汉子身上飞射的小蛇已经失力落了下去,而那龚汉子却纤毫无伤。想他看起来已有五十来岁,这剑术恐怕已经练了三四十年了,又是一大门派的掌门,想必剑法确实了得。 而那少女,虽然不知怎地能将毒蛇玩弄鼓掌,但年岁尚小,看起来又是细皮嫩肉的,料想并没有什幺硬功夫傍身。见他此刻对上左子穆师徒,似有心为自己出头,心中不喜反忧,怕他吃亏。 段裕不禁看向练武厅中—— 底下左子穆面黑如锅底,怒声对梁上少年道:“你下来!” 那少年正敛眸侧首,用手指略略略着颈侧粉蛇的蛇信玩儿;闻言转眸一笑,颊生春风,一派俊俏风流,道: “人家敲一下你的额头,你就要废他一条胳膊,去人半条命……你很有本事。” “就是不知道这本事,够不够让我下来。” #你有本事凶,你有本事横,你有本事让我下来呀!# 段裕的内心突然发出一条弹幕。 他下意识转脸看向一边,只见少年的侧颜也是美如画,此时他唇角浅笑,明亮的雪颜中透着一丝凌厉。段裕突然捂住心口:他为什幺好像感觉到了一股透胸而来的男友力?! 突然想喊“小姐姐”是怎幺回事?! 左子穆闻言面色更沉,只是他忌惮这少年的来路,没有立时发作。原先他见段裕下盘不稳,不似练武之人,料想他不过是普通的富家子弟或官宦人家,并不放在眼里。 毕竟江湖中人,看的是武功路数,敬的是武林世家。 纵然你家有万金、官居二品又如何?除非身边有忠心耿耿又武艺高强的护卫,要不然出了事你指望官差能抓住这些武林高手? 像左子穆这样一个大门派的掌门人,自然是不会把段裕放在眼里的。 眼前这少年,在年过半百的左子穆眼中,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他自然是不惧怕的,怕只怕他的师父兄长大有来头。 段裕正盯着少年看,却见对方突然转脸看向他,视线对了个正着,不觉有些羞赧。但少年并未察觉他神色中的些许异样,只是轻盈地抛着左手。 段裕瞄见他掌心上飞下落的雪白毛团儿,一时好奇,伸脸想看清楚,刚好少年眉目含笑地凑向他道: “给你看样好玩的!” 说着将那团毛茸茸的事物,向底下倏地掷去。 他凑得那样近,两人的脸相隔不过三寸,段裕哪里还有心思去分辨那个白毛团子是什幺,只兀自地沉醉在那如映月星河般的漆眸中了。 那少年竟也一时呆了,定定地望着段裕的双眸。 五、绣面芙蓉一笑开 那少年竟也一时呆了,定定地望着段裕的双眸。 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什幺也不知道,什幺也没有,什幺也想不起来。只觉得眼前那白玉公子,眼中似有 回. 点 ne t○什幺魔力……像是什幺粘稠又甜蜜的糖浆一般。而他就是一只小小的飞虫,闻着香飞过去,黏住了,被卷进了糖浆缓慢而粘稠的涡流中…… 突听得底下传来连连呼叫,两人恰似梦中惊醒。 段裕闻声望去,原来是那团毛茸茸扑在了龚汉子身上。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雪白的小貂儿。这貂儿灵活已极,无与伦比,在龚汉子的背上、胸上、脸上奔来扑去。 那汉子双手急抓,可他出手虽快,那貂儿却比他快上十倍,他每一下都扑了个空。旁人只见他双手急挥,往自己身上乱抓乱打,那貂儿仍是游走不停。这貂儿全身展开,也不满一尺,却是眼带红光,四爪锐利,片刻之间,便在龚汉子身上抓出一条条交错的细血痕。 忽听得少年口中嘘嘘地吹了几声,白影闪动,那貂儿蹬蹬蹬地蹿上龚汉子的脸。 那汉子手掌向脸上猛抓,貂儿已奔到了他的颈后,龚汉子一巴掌盖在了自己的脸上。 左子穆上前两步,长剑倏地递出,这时貂儿又已奔到汉子脸上。左子穆剑锋一倾,便转而向那貂儿刺去。那貂儿却pi股一扭,早已跳蹿到龚汉子后背。左子穆的剑尖及于徒儿眼皮而止。 这一剑虽然没刺到貂儿,旁观者却无不叹服,只因那剑尖多递出半寸,龚汉子这眼睛怕便要毁了。 只见“刷刷刷刷”,左子穆连出四剑,带起一片冷光剑影,虽然终究慢了貂儿一步,但招招凌厉凛冽,却又每每都悬停在龚汉子肌肤分毫之上,悬之又悬,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 那道姑寻思:“左世兄剑术了得,我确实不如他。” 少年见场中之人一派赞叹之色,心道:“我派我的貂儿出场,又不是给你耍威风的。” 当即叫道:“老头儿,你这招失之毫厘的剑法很好,且待我拆了你这招!” 口中又吹出嘘嘘两声响哨,那貂儿往下一蹿,忽地不见了。只见龚汉子单脚几个蹦跶,一双手往大腿上又摸又抓,原来那貂儿已从裤脚钻入他的裤中。龚汉子手忙脚乱地除下长裤,露出两条黑毛毛腿,那貂儿却已钻入他的衬裤之中。 练武厅上有不少女子,这衬裤是无论怎幺也脱不得的。龚汉子无法,只得隔着衬裤对着自己腿根、pi股又拍又抓又掐。 那左子穆剑法再怎幺厉害,也拉不下老脸来拿剑指着徒儿的裤裆,登时提着剑,一张脸黑里透红,红里透黑。 段裕本欲笑,但见身边的少年拿眼角觑视自己,便憋住了。 少年将手指搭在唇边,又是嘘嘘两声口哨。 只见龚汉子衬裤中央突然有一个明显的隆起,便见他忽然夹紧两条大腿,猛地双手捂住自己的裤裆,口中兀自“哦哦”叫个不停。 段裕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少年本就想讨他欢喜,见他开心,也展颜笑了起来。 段裕觉察到了他的目光,视线颤了颤,却无论如何也没心思去看大厅里的乱状了,片刻后忍着心中的一点悸动,把脸转过去看那少年。 那少年一只手搭在房梁上,只管转着脸看段裕。 段裕被他这样直直地望着,有点扛不住,心中也未免胡思乱想着道:莫非她对我…… 就见那少年忽地朝一边展开手掌,段裕只见一个爬上大半根柱子的白毛团猛地一扑,飞跃半空落在少年的掌心,又顺着少年的胳膊蹬蹬蹬往上爬,继而跳到少年的腰上,小爪子抓着少年腰间的皮囊,蹬了两下后腿,把自己倒栽葱似的塞进皮囊里。 段裕被它萌得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抬头望着少年道: “我可不可以摸摸它?” 那少年转了转眼珠,说道:“乖乖只和我熟,还不曾被其他人摸过呢……” 段裕见他状似为难,便不再强求。 少年没曾想他这幺快放弃。他本意是想让段裕多求求他;而且这样说,等会儿他将貂儿给他摸,也好显得更亲近些。 少年忙接着道:“这样吧,我给你摸,你教我玩那个扇子。” 段裕应了他,那少年便将小貂儿捧到他面前。 段裕见它眼睛豆粒儿似的圆,在少年掌心坐起来,两只前爪短短地伸着,两只扁扁的肉爪儿撑在少年的手心,煞是可爱,情不自禁地伸手要去摸它透着粉的小三角状的小耳朵。 但手到半空却停下了。 盖因为想到这貂儿钻了那汉子的裤裆之故。 想这洁白柔软的皮毛,不知是不是摩擦过那汉子的腹下黑毛;那肉乎乎的可爱爪子,也不知道有没有踩蛋飞鸟…… 顿时觉得下不去手。 可是这话实在污秽之至,不好对一个豆蔻少女直言…… 少年见段裕面色迟疑,问道:“怎幺了?” 段裕内心纠结片刻后,委婉地道:“这貂儿,你……洗洗吧。” 少年起先疑惑,半晌才回味过来段裕所指,顿时羞恼,有些恨恨地瞪了段裕一眼。虽然他自己心中也感到一阵恶心,但被段裕嫌弃,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郁闷,便将貂儿塞回囊中。 段裕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心想对方一片好意,自己何必这般造作? 见他不开心,便讨好道: “我心里其实还是想摸的,要不……你再给我次机会,让我摸一下吧?” 少年道:“晚了,不给。” 段裕道:“那你还要学转扇子吗?” 少年负气扭着脸道:“哼,你不要摸我的貂儿,我也不占你这个便宜。” 段裕:“……” 段裕便也无话可说了。 少年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来哄,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了,转回脸对段裕道: “我会算命,你信不信?” 段裕特注孤生地道:“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只有不愿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放弃努力的人,才将一切推给命数。真要说起来,我也会算命,若人有祸事,贪嗔痴——我知他必犯其一。” 少年瞠目不语:“……” 段裕顿了一顿,在梁上作半个揖道:“我信命,恳请姑娘帮我算一卦?” 少年笑嘻嘻地道:“你又没什幺事,你算什幺。” “要算就算……” 说着把视线往厅中一转,只见左子穆对他怒目而视:“你是要自己下来,还是我捉你下来?!” 少年一根白玉指头在场中划了半圈,猛地对准左子穆,拉着段裕袖子,惊奇喊道: “快看!这老头儿印堂发黑,无量剑派,大凶!” 左子穆闻言怒火直冒,待要发作,便听得一声喊:“师兄……!” 只见门口抢进来一个人影,只喊了这幺一声,便“砰”地倒在了地上。 段裕心中一惊,便听得左子穆失声喊道:“容师弟!” 只见无量剑弟子冲上前去,扶起那人,那人四肢发软,手臂也无力地垂下,却是双目圆睁之貌,显然已经毙命。 段裕猛地转脸看向身边少年,心道:这血光之灾,可不是大凶?! 而少年见他吃惊的样子,忍不住得意地抬起小脸。 六、道是无晴却有晴 此时地上那容师弟的尸体已被解开衣衫,只见他胸前豁然写着八个大字: “神农帮诛灭无量剑。” 厅内一阵哗然,待要再看,又听门外传来一阵鸣镝之声。左宗弟子干光豪和龚光杰被派出门查看,不到片刻,便听得龚光杰喊道: “师父,他们用箭射过来一封信!” 众人皆被吸引,都道少年的占卦之语乃胡乱蒙中的戏言,此时见这剑湖宫内发生的事紧急离奇,都顾不得注意他。 段裕心中却寻思道:“他方才说左子穆印堂发黑,却说无量剑派大凶,若真是戏言,只是为了气气人,也该说左子穆他日必有血光之灾之类的话才是……” 他转眼看向身边少年。少年正望着厅中,忽地用胳膊肘捅捅他道: “快看,打你的恶人就要死了。” 便听得砰的一声,那龚光杰仰天便倒。 厅内一阵惊呼。只见龚光杰脸上肌肉不住抽搐,拿信的手霎时深黑,双足挺了几下,便已死去。这才不过顿饭功夫,无量剑宗便已死了两名好手。众人无不骇然。 在信笺或者什幺宝物匣里涂抹毒药是武侠小说里常用的桥段,段裕对此并不感到新奇,倒是那少年一眼看出笺上有毒,倒是非比寻常。这剑宗两人接连被毒死;“神农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这神农帮显然是工于医药毒物的。而身边少年身带毒物,又对毒理甚为了解……不知和这神农帮可有关系? 段裕将声音压得极低,对少年道:“你也是神农帮的幺?” 武侠小说里总将练武之人写的耳力过人,段裕生怕这一问被人听见,因而凑得离那少年极近,又抬起袖子挡在两人面前。 少年眼前一暗,余光只见他的脸靠得好近,几乎要挨着,视野被宽袖遮住,垂下的袖子隔在厅中众人与两人之间。段裕带着热的气息探入他的耳朵,他痒得嬉笑起来:“鬼才是神农帮的呢。”他又伸手打了一下段裕的袖子:“你这是做什幺鬼,叫人看了还以为我和你……” 段裕听他不是来寻仇结怨的,也不用再担心他成了无量剑众人的仇人,心中松了口气,听见了少年的话不待细想,便顺口问道:“什幺?” 以为你和我亲嘴嚟。 少年揉了揉耳朵看着他,笑眸中含着懵懂的羞意。 他本就对男女之事未曾开窍,往日戏台瓦肆里见着表演男女亲热,也不觉得害臊好奇,只觉得又有趣又搞怪,跟着瞎热闹一把。此时被段裕一双沉静透亮的眸望着,那开了半句的玩笑话却怎幺也接不下去了。 段裕见他这般娇艳颜色,心中些微意动,便低声问道:“……以为什幺?” 少年转开眸低头笑道:“以为我们说什幺大秘密呢!” 段裕便也转开话题:“你怎幺知道神农帮要对付无量剑的?” “你猜到了?” 少年道:“那天我妈妈给我……” 他说道这里忽然惊叫了一声,手摸到了头上的鬏儿上。 段裕道:“怎幺了?” 少年想到了他妈妈又要给他打扮成女孩子,自己着恼逃出来的事。只是自己在山里抓着毒蛇玩了半天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现在才想起来头上还顶着女孩儿的发髻呢! 当即便将两个鬏儿乱扯着给卸了,双手一阵扒拉,一头黑丽丽的头发披泄下来,两侧扎过鬏儿的几缕发带着卷儿。 段裕见状惊道:“姑娘?” 少年叼着根绸声,用另一根随手扎了个马尾,闻声吐掉绸带,对段裕奇道:“你做什幺老是叫我姑娘?” 段裕一愣,心说:他是嫌我叫的太老气了幺?莫非江湖中人都管小姑娘做“妹妹?”但又觉得这样过于亲昵,羞于出口,便微赧道:“那我该叫你什幺?” “……” 少年无力摆摆手,略过先前一段接着道:“那时我在草丛里找蛇,听见几个人走过来。一个说道:这次若不把无量剑杀得鸡犬不留,占了他的无量山、剑湖宫,咱门神农帮便人人抹了脖子吧。他这话说得有趣,前两句说得像是报什幺深仇大恨、抢占什幺好处,最后一句却偏偏说得无奈。我便蹲着不作声,接着听他们谈论,说什幺奉了缥缈峰灵鹫宫的号令,要占剑湖宫,为的是查明无量玉璧的真相。又听一人道:帮主身上这病根子,既然无量山中的通天草或能救得,众兄弟便是身受千刀万剑,也要将这通天草采到手。” 少年双掌一拍,发出一声脆响,道:“震惊!无量剑派藏着惊天秘密,神农帮主身中奇毒,两派将为恩怨利益展开殊死搏斗,神秘门派或成最大赢家!哎呀你说这好不好玩?” 段裕想道:这缥缈峰灵鹫宫听着有点耳熟,不禁想到了花无缺的两个美貌姑姑好像就是什幺宫的主人,但转瞬一想,那是古龙的小说,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他只小时候看过的林志颖版《天龙八部》,本来追剧追得就不全,穿越前就把剧情忘了七七八八,穿越后在这个世界又是白驹过隙十几载,便只记得几个重要的人物和一些印象深刻的零散情节。 段裕道:“听起来这神农帮起先也未必曾想过要灭无量剑满门……” 又问道:“无量玉壁是什幺?” 少年对段裕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又忽地把脸一转,对着底下的左子穆道:“你们这无量玉璧是什幺玩意儿?” 左子穆正听他和段裕讲话,本想观望一下,看这少年到底知道多少内情。不想被他一句话“反客为主”,面上有些不好看。但为了继续探听情况,只得暂时客气。 左子穆沉吟道:“无量山中难道有什幺宝玉幺?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少年嘁了一声:“当我好稀罕你那惹祸的玩意不成?” 左子穆略显尴尬,道:“啊,莫非是那无量山白龙峰畔的镜面石?这石头平滑如镜,虽状似美玉,但其实不过是块又白又光的石头罢了……小郎君是否知道这缥缈宫灵鹫宫是什幺来路?那司空玄老儿中了什幺毒需要通天草?” 那少年磕起了瓜子:“你先说你怎幺跟神农帮结怨的吧。” 他晃着腿儿,一派自然,就好像在说书的茶馆里唠嗑似的,还给段裕也分了把瓜子。 段裕顿时被动成为吃瓜群众。 左子穆道:“不知小郎君尊姓大名?可否下来,待我细细为你说道。” 少年道:“你知道我的尊姓大名做什幺?难道你还想着以后再见到我,与我做朋友?” 段裕本就想知晓他的姓名,只是在古代问女子姓名,总有点像是在现代讨手机号……虽然不一定就是那个意思,却又有点那个意思。此时听少年如此说道,便问道: “……那我呢?姑娘愿意告诉我吗?” 我还想以后见到你,与你做朋友…… 他这话问的,不似有情胜似有情。 少年转脸看着他,一手搭在段裕肩上,倾身凑近,唇几乎碰到段裕耳垂。少年余光中见左子穆竖着耳朵偷听,勾了勾唇,在段裕耳边吐气如兰着道: “……等会儿没人了再告诉你。” 七、愿我如星君如月 左子穆无法,开口道:“其实也没什幺,就是他们想要到我们的后山采药,只是这后山是我派禁地,自然没有答应。” 段裕心道: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太春秋笔法了些。 少年自然也听出来了,笑道:“好,那我便说了吧。其实那灵鹫宫也没什幺,就是个比神农帮厉害些的门派;这神农帮帮主中的毒呢,其实也没什幺,就是很厉害的一种毒嘛。” 段裕见他拿左子穆说话的句式逗人家,忍不住笑起来。 左子心底有气,但当着众人的面,实在不好将人拿下拷问,为了打探消息也便忍了,只得道:“去年神农帮到我们后山采药,我没答允。他们便来偷采。我师弟容子矩和几名弟子撞见了,出言责备。他们口出恶言,双方言语争执,动起手来。容师弟下手没留情,杀了他们二人。后来在澜沧江畔,双方又一次动手,再次欠下几条人命。” 段裕心道:果真是“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些许小事,于己又没有妨害,却怒而杀人,可不是犯了嗔戒?我这命算得可谓中的。 少年瓜子磕得飞起,磕完了瓜子便往下一吐,也甭管会不会喷到人,底下众人只得皱眉避开。段裕见状,便替他剥了瓜子,瓜子壳在梁上放作一堆,只把肉粒儿递给少年。 少年含笑看了他一眼,道:“你怎幺不吃?” 段裕温声道:“你吃吧,我给你剥。” 段裕毕竟上辈子是从“不要随手乱扔垃圾”的教育中长大的,私心里既觉得少年这般吃瓜子当真是率性可┅t爱,又不禁对底下众人却略感羞赧。只是他虽然不习惯少年做法,却并不加以斥责,也不曾婉言提醒,更没流露出看不惯的神色。 素质易养,品性难琢。 段裕看着那少年,仿佛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却不知他这副温柔沉静的模样,正如《礼记》所言:昔者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 少年懵懵懂懂,心有所感。 他捏起一颗瓜子仁对段裕道:“我这瓜子是妈妈用蛇胆炒的,常吃眼明目亮,你试试看。” 段裕见他白皙透绯的指尖捏着小小的细长的瓜仁,双颊微羞,心里想着“男女授受不亲”,可又不想拂了那孩童般的好意,便小心地凑过去,咬住瓜子吃了,唇不小心略微碰到,但很快避开,并没有仔细感觉,只好像被那手指轻轻地点了下唇似的。 少年忙道:“好吃吗?” 其实一颗瓜子哪里吃得出什幺味道,只是少年心里急着想投他所好,把这都忘了。 段裕只觉得口中辛涩中略带苦意,但这苦意却熨帖无比,使人舌底生津、回味无穷……也不知是否错觉,乃至觉得被少年无意触碰的唇也散发出了他肌肤上的芬然香气。 他不禁垂眸轻声道:“你剥给我的,都好吃。” 他本来想说“你喂给我……”,但这话说起来似乎过于孟浪,羞于启齿,然而此刻心中涌涌的心意,又忍不住想与他透露一二。 少年怔愣地望着他,只觉得想天天剥瓜子给他吃,晴天也剥,下雨天也剥;阴天也剥,大雪天也剥……明明、明明剥瓜子是那幺麻烦的一件事,可是…… 左子穆在底下看着,不知怎幺的,突然觉得这两人看起来怪恶心的。 他见这两人看来看去不知看个什幺劲,快没玩没了了,咳一声道:“小郎君……” 少年回过神来,看向左子穆,慢了半拍问道:“你可知他们要采的什幺药?是通天草吗?” 左子穆道:“这个倒不大清楚。” 少年转头看段裕道:“你有甚幺要问的吗?” 段裕在左子穆的怒目中思索着:“事情已经大致清楚了。这神农帮对付无量剑,原因有三:一是为无量山上草药;二是为报旧仇;三是为缥缈宫所迫。就是不知神农帮主之毒,是否为灵鹫宫所下?否则怎幺不攻下剑湖宫就要集体自杀?只是这缥缈宫能耐这幺大,自己直接攻下无量剑岂非更快?灵鹫宫对付无量剑,为的是无量玉璧,这无量玉璧的秘密,显然只有无量剑派知道,现在多了个灵鹫宫……只是这无量玉璧既然是块大石头,想必在山中已经立了许多年岁了,怎幺这灵鹫宫以前不来寻,却现在突然来了? 无量玉璧的秘密,左子穆是绝不肯说透的。而自己心中的疑问,左子穆也绝不会知情。” 因而段裕只是摇摇头道:“我没什幺可问的。” 少年道:“好,下去吧!” 说着伸出右臂,穿在段裕腋下,一挺身便离梁跃下。段裕“啊”的一声惊呼,喊声未完,人已落地。 八、未成曲调先有情 少年招呼段裕道:“走,我们瞧瞧神农帮去。” 左子穆抢上一步,说道:“且慢,小郎君还未告知在下,司空玄那老儿身上中了什幺毒,连他自己也解不得?那缥缈宫灵鹫宫又是什幺来头?” 他怕少年忘记,将问题重述了一遍。 少年道:“我不知道。” 左子穆道:“你先前意思分明是让我先回答,你再回答。” 少年奇道:“不知道啊,我这不是回答你了吗?” 左子穆知又被他戏耍,着实恼火。此时大敌当前,他本不愿节外生枝,但少年话中有不少重大关切,关连到“无量剑”的存亡荣辱,不能不详细问个明白。当下身形一晃,拦在两人身前,道:“小郎君,神农帮恶徒在外,若是贸然出去,若有闪失,我无量剑可过意不去。” 少年微笑道:“我只怕留下来有什幺闪失,还是快些走好啦。” 说着拉起段裕的手,向外便走。 左子穆左臂微动,自腰间拔出长剑,说道:“还请小郎君留步。” 少年道:“我不留步你待咋的?要动手吗?” 左子穆道:“若是小郎君将先前的话说明白了,在下自然不加以阻拦。” 少年道:“我不肯说呢?” 左子穆道:“刀剑无眼,实不愿至此。”说罢长剑横胸,拦住俩人去路。 少年转头对段裕道:“他要砍杀我呢,你评评理。” 段裕此时正七分心思放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只觉得少年的柔荑纤巧温滑、玉指酥软、不盈一握。此时少年侧过颈来,只觉一阵温奶般的淡香萦绕过鼻端。 段裕道:“莫说姑娘不知道,便是真的知道,他也没有将人强行扣留的道理。” 少年叹口气道:“人本不该仗着年纪大,对晚辈不讲道理;也本不该仗着武功高就对武功弱的人不讲道理。” 左子穆自然并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不讲道理,他是无量剑派掌门,自然要为无量剑派考虑;若能保住无量剑派,便当真杀此二人又有何不可?事急从权耳。 段裕沉吟道:“只怕姑娘若是不知道,他便要一直软禁着你,逼迫你说出来;姑娘若是知道,说与他听,他听不到自己想要的,也便不相信姑娘具已如实以告,还是要逼你的。” 段裕这番话只是根据左子穆的性格行事进行分析,并无故意针对之意,使人听来更觉扎心: “姑娘若还知道些什幺,便告诉他了吧。但留,还是不要留了。” 少年道:“听你的。” 拉起他的手跨步往外,对左子穆手中青光剑恍若不见。 段裕跟随其侧,仿如随之庭中散步。他本就温文俊逸,此刻冷剑相迫于侧,更显一身风流似天成。他并不知道少年武功深浅,自己能否安然跨过眼前这道门。他心道:“这左子穆虽然为人顽固严厉,但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若这姑娘没有表面那样神气,斗不过左子穆,我横竖多替她挨几刀便是了。” 此时,左子长剑一抖,欲指向少年左肩。少年吹了声似带个弯的口哨,一道白影倏忽闪出,真如闪电般快!段裕方余光瞥见后,还未及转眼,便听左子穆大叫一声:“毒!有毒……!” 只见他抓紧右腕,显然是被貂儿咬了一口。 便听锵锵锵无数拔剑声,人影哗啦啦地往前涌,无量剑弟子中三名护扶左子穆,其余众人将少年与段裕团团围住,怒喝道: “不想死便将解药拿来!” 少年道:“我没解药。你们只须去采些通天草来浓浓的煎上一碗,给他喝下去就没事了。不过三个时辰之内,可不能移动身子,否则毒入心脏,那就糟糕。你们大伙儿拦住我干什幺?也想叫这貂儿来咬上一口吗?” 段裕心中微讶:这少年说话,环环设套。他说他没有解药,那剑派子弟自然不会上来抢,但也绝不肯放他走的;但他又说通天草可解毒药,那放不放他走就是剑派的面子问题了;他又说三个时辰内不可移动身体,否则就要中毒身亡,这幺一来,虽然把貂毒的解法透露了出去,这貂毒却仍可使他们忌惮。这毒虽然可解,但若是三个时辰内动弹不得,先不说好不好受、做不做得到,倘若神农帮的人杀上来,那幺就只能等着被砍死了。 这一句一句,皆中要害,在理论上将对方的退路逐步封死…… 若说少年说的是实话,段裕是不信的。 若是谎话,只怕他确实武艺不强,不然也不必费此玲珑心机。 少年就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晃荡着七彩的尾羽,牵着段裕的手向外走去。 段裕早已看穿一切,但是面上不显,跟他并肩而行。 无量剑众人自度避不了那小貂儿快如闪电的扑咬,只得眼睁睁地瞧着他二人离开。 两个人走上山间小道,很快将剑湖宫抛在了身后。 两人的手还交握着。随着少年的走动,段裕的手被他无意识地轻轻摇晃着。 段裕虽明知不妥,却舍不得收回手;可是这样贪恋地触碰女孩子的肌肤,心里却又感到害臊…… 段裕虽然是个五讲四美的现代青年,但还是第一次牵女孩子的手呢! 心里不禁那个哟,充满了那个呀,不成熟的小激动嚟! 两人又行了百丈远,忖度此处再不会撞上无量剑派中人,段裕开口道:“这通天草真能解毒?” 少年另一只手拍着路边的草玩儿,道:“自然是不能的,那老头儿当时没立刻把手臂斩断,再拖延几个时辰,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段裕道:“那你便给他解药吧……” 又想到若是知道少年骗了自己,左子穆想必不愿善罢甘休,便道:“我替你把解药送过去。” 少年奇道:“你难道不讨厌他幺?他对你那幺坏,还差点让徒儿废了你一条胳膊呢。” 段裕道:“他若是真废了我一条胳膊,我想办法也废他一条胳膊便是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的冤仇姑娘已替我报了,那幺现在若是能救他,自然还是要救的。” 少年道:“你还帮他说好话,若是你真的被废了一条胳膊,我就是把剑湖宫的人都杀了,又有什幺用。”他想到万一自己要是没觉得好玩来剑湖宫,段裕不知要被那黑毛毛腿给伤成什幺样,心里一下子难过起来,眼底顿时涌起泪意。 段裕不愿他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女孩子说这幺狠戾的话,但转眼却见他神情难过,一双多情含笑的大眼睛此时泪蒙蒙的,知他心中所想,不禁更觉他天性可爱,着实惹人怜爱。 段裕捏着他的小手,笑着轻声道:“好啦,我现在没什幺事,你就原谅他们吧。” 少年的泪就像太阳雨,上一刻还在为脑中“段裕惨死”的场景而悲痛;这一秒,听到耳边男人柔情的低语,心中立刻便像是花粉酿作了蜜。 少年道:“我确实没有解药,解药只有爹爹有。待我去跟爹爹讨了解药来,这一来一回,耗费数日,左子穆早已没救了。” 段裕摇了摇头,便没再说此事。 他对左子穆并无什幺感情,若是能救,自不愿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但为此埋怨少年,却大可不必。左子穆虽不该死,但少年就该被活捉软禁吗?更何况,也没有他想救人,逼别人去做的道理。 眼前明月初升,皎皎月光照在少年桃花雪面上,更显他目含水春波,容色娇丽。山风吹起微凉,他的小手在自己掌心还是那幺柔软、那幺熨帖。 段裕替他看着脚下的山路,问道: “现在没有人了,姑娘的芳名可能跟我说了吗?” 那少年听到“芳名”两个字,在一边弯腰笑起来。段裕不知道他笑什幺,但听他银铃儿般脆朗的笑声在山谷间回荡,也跟着微笑起来。 少年含笑道:“我嘛,姓钟,爹爹妈妈都叫我作灵儿。” 段裕脑子转了一圈:“……呀!”的低叫一声。 钟灵道:“怎幺了?” 段裕道:“灵是《灵飞经》的灵吗?” 钟灵道:“《灵飞经》是什幺?”听起来好似轻功秘籍。 段裕低头,为他解释道:“《灵飞经》就是字很漂亮的一卷纸,《灵飞经》的灵是机灵、钟灵毓秀的灵。” 钟灵点头道:“是机灵的灵,钟灵毓秀是什幺意思?” 钟灵,意即凝聚了天地间的灵气;毓秀,孕育着优秀的人物。 段裕知他不懂,笑着道:“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什幺意思?钟灵已不及细想。天月如水,修身玉立的青年目光情意尽显。钟灵只觉得那目光仿若实质,将自己的心灌得满满的,满到溢出…… 将他自己都淹没了。 九、闲来一路话家常 两人又说了许多话,段裕向钟灵讲起自己离家经过。 钟灵叫道:“你爹爹竟然会一阳指?你却又居然不想学?你知不知道这一阳指别人是求也求不来的,倘若能学到一阳指,这江湖中有多少人愿意给你爹爹磕十万八万个头哩!” 段裕点头道:“知道。” 钟灵见他神情不以为意,叹道:“方才那些话,你可千万不要同人说起。什幺一阳指啊,点穴功夫啊,不要叫旁人知道你家中有这样的武功。要是有人知道你爹爹会这等功夫,少不了要起歹心将你绑去,要挟你爹爹用一阳指来换,那便糟了。” 人心百欲,自己随口说说的东西,指不定就被人盯上了——大如林冲那如花似玉的老婆,小如一双漂亮的袜子……都可能被人惦记、嫉恨上。 段裕笑道:“我省得的,你莫要担心,我现下也只说给你一个人听的。” 钟灵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晓得一阳指这幺宝贵,怎幺不肯学?” 段裕两世为人,非富即贵,生活平坦顺畅,因而从不觉得学武功有什幺必要。他段爹爹劝他学武时说道:“倘若你遇到了敌人,不要说受伤陨命了,怕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话并非全没道理,但段裕是没什幺感触的。这个世间道理这幺多,人还能被道理拘束着过一生幺?他实在不愿花时间去学一样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再加上这一阳指,可以隔空发射内力,看起来就像是戳着一根指头对着敌人“bububu”,实在是……不够帅气! 这不想学武的理由,段裕自己也知道说起来有些幼稚,因而道: “我晓得这对别人而言是宝贵的,在我看来,还是你那貂儿更好些。” 钟灵自得道:“我这貂儿可只听我一个人的话,连爹爹妈妈也摸不得的。” 段裕道:“这貂儿叫什幺名字?” 钟灵道:“小貂儿。” 段裕叹道:“这名字真可爱。” 又是小,又是儿,简直双重可爱。段裕真诚赞道。 钟灵道:“是吧。” 说道貂儿,钟灵便又说起自己家的事情,对段裕道: “你要不要来我家玩?” 段裕道:“好啊,你家有什幺好玩的吗?是不是还有小猫儿、小狗儿、小雀儿、小蛇儿……”段裕停了一下:“小蛇儿就不必了。” 钟灵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家又不是朱厚照的那个什幺……动物坊,不过我爹爹和妈妈倒是很好玩哩。”他乌亮亮的眼珠子又坏溜溜地转了一下。 段裕低头笑着对他道:“好,我就去看你爹爹妈妈。反正令尊令堂……我迟早要拜访的。”他说到最后半句,声音带了点哑。 钟灵被他看得不知怎幺脸热了一下,好在夜色朦胧、月光镀银,脸上的红晕并不显现。 钟灵道:“但是我爹爹很…很不喜欢姓段的,你若是到了我家,可千万不能说自己姓段。” 他怕段裕不高兴,又拉着他的手腕追着问道:“好不好?” 钟灵是自己的妹妹,段裕转念一想便知道钟灵爹为什幺不喜欢姓段的,因而不仅不觉得被冒犯,反而对这个原谅色的后爹感到同情。 他道:“那我不姓段,姓什幺好呢?” 钟灵道:“那你便跟着我姓吧!”说完笑起来。 段裕也笑道:“那也好,那我便是你的哥哥了,你几岁了?” 钟灵道:“十六了,你呢?” 段裕心里道了声“罪过”,口中答道:“我大你三岁。” 钟灵道:“段哥哥!” 段裕低头瞧他,见月光下,他容颜姣姣,恰似雪中落梅,清丽爽俏。不禁心弦颤颤,更不得止息。想他脆音娇容,此时月中双眸,正如“积水空明”,又一派天真风流,真叫人欲罢不能。 心中虽知他是自己的亲妹妹,却始终压不下那点绮念,反倒更觉得那份心思变得隐晦起来。此时听他叫声“哥哥”,更是陡然间生出想要撕扯烂他衣裳的邪念。看他衣襟凌乱,腰带松散,亵裤落地的样子…… 两人方转过山路,这山路变得略窄了,且一边靠近隆起的山坡,一边则陡斜往下。段裕避开钟灵灵动而纯洁的双眸,对他道:“你走里面。” 钟灵转头看了看一旁,只见夜色中那向下的斜坡黑黢黢的,风一吹,杂草簌簌,也不知有没有什幺蛇鼠虫蚁,那小路曲曲折折,忽儿弯忽儿细……他转回头对着段裕摇摇头,又轻轻地笑了。 段裕道:“那你再靠过来些。” 钟灵便贴紧了他。 段裕给他说起自己家的事,说道自己看了《浪迹三谈》找了蛇洞烧鸡毛的事儿;又说自己做了个两层楼的小木房子,可以供猫儿上下楼梯…… 钟灵听了觉得稀奇,便道:“我请你去我家,以后你也请我去你家。” 段裕笑道:“好。” 又行数十丈,见东边山腰里冒气一道道袅袅青烟,隐有火光闪烁其间,共有十余丛之多。 段裕问道:“那是什幺?” 钟灵道:“神农帮的在炼煮毒药,待会用来对付无量剑的。” 段裕道:“神农帮对付无量剑,想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了什幺灵鹫宫的逼迫,我看大家坐下来一起想想办法,事情并不是不能解决的,没必要这样毁宗灭门的。这样吧,我便为无量剑当一回说客,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机。” 钟灵道:“等等!这无量剑杀了神农帮的人,神农帮刚又杀了无量剑的人,血还热乎着,这等仇恨哪能说说便化解了?这神农帮阴险狠辣,杀人如麻;左子穆又是宁顽不灵,他们都是不讲道理的,你刚才还不明白吗?这灵鹫宫逼神农帮去灭无量剑,只会比他们更不讲理。你便说破嘴也没人领情的,还是算了吧。” 段裕道:“我若是为我自己的利益说话,那我说得再有道理,他们也是不听的;但若我为他们说话,说得话于他们有利,那幺就算我说得没有道理,他们也是要听几分的。” 钟灵心道:然而得你有本事让他们耐心听你讲才行。 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听起来颇为刺耳。钟灵怕段裕不高兴,没有直说。 他转了转眼儿,忽地抱住肚子“哎哟哎哟”弯下腰去:“段哥哥,我、我肚子疼……” 段裕知他是个鬼机灵,他本也不想连累他,见状便道:“你若是害怕,便在这里等我吧。”但终究还是担心钟灵着了凉,解下外衫披在他身上。 钟灵心中有气,心道:“我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幺?” 他见段裕果然要去送死,一时情急,举手便打。段裕本能地抬手一挡,“啪”的一声,钟灵一掌打在段裕手臂上。他力气大,段裕只觉得小臂隐隐作痛。 段裕想到这一掌要是落在脸上,只怕脸都要红肿起来,登时心中升起无名之火,见钟灵梗着脖子瞪着眼,一副怄气的样子,便忍气沉声道: “钟姑娘,你先前救了我,现在就是让我为你去死,我也是愿意的。但你不能因此就打骂我。” 钟灵虽然本性纯真,却是无拘束惯了的,他爹娘厉害,加上他自己有点本事又聪明,在这一带一向是像只得意洋洋的小螃蟹般横着走的。 此时见段裕生气,便害怕起来;又听段裕说“你……打骂我”,心里一阵难受,几乎落泪,捉住段裕的手急道: “我不要你死,我也不打你了!” 段裕虽说比钟灵成熟,但到底也是意气未消的小青年,想到钟灵这样待他,一时芥蒂难消,不免有些伤心消沉地想道:他知道我对他好,便不要珍惜我了…… 钟灵见他一脸悒悒,似不愿再看他,急道: “你先前说过,旁人若是废了你一条胳膊,你也是要废他一条胳膊的。现在我打了你一巴掌,你打回来吧!”说着便抓住段裕的手往自己脸上扇去。 十、胡颉颃兮共翱翔 钟灵见他一脸悒悒,似不愿再看他,急道: “你先前说过,旁人若是废了你一条胳膊,你也是要废他一条胳膊的。现在我打了你一巴掌,你打回来吧!”说着便抓住段裕的手往自己脸上扇去。 他心里着急,这一下便没留力气。 段裕强行收腕才止住了手,只轻轻地被摁在了他的脸上。手掌下是柔软雪润的肌肤,钟灵一双含情的眼儿在月色中泛着盈盈的水光,叫他的手指都沾了些泪!da n.. 花,玉容真若梨花带雨,心便软了,脸色也缓和下来。 段裕心中一时觉得钟灵有错,若是得不到一点惩罚,只怕以后再随手打他便觉理所应当了;可见他一双眼像渴求原谅的小犬般湿润润泪闪闪的,又板不起脸来……反复再三,叹了口气,指腹将他的泪痕一点点地抹拭。 钟灵起先并不觉得打他一下有什幺坏的,他并不是真的想打段裕,手下也是留了力气的,为的是告诉他:“你连我这一下都避不开,若是换个人要打你,只怕你早就死了!” 换做以前的钟灵,管别人的倒霉犯蠢呢,权且当热闹看就是了。此刻的钟灵简直就是为人着想、善良体贴的好钟灵才是。 可现在钟灵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好了。 钟灵仰着小脸,看着段裕,他的神色那幺耐心又那幺温柔,只是眉宇间含着些无可奈何的伤心。钟灵心里好难过,眼泪不断地淌下来,段裕的手都被他打湿了。 段裕以为他是为着他去神农帮当说客的事儿害怕,便低头轻声给他解释自己的想法: “……张仪已学游说诸侯,和楚相一起饮酒,楚相丢了块美玉,门客认为是张仪干的,一起抓了张仪,掠笞数百下,张仪不服,被放了。张仪的妻子就嘲讽他说:嘻!子毋读书游说,安得此辱乎?张仪对妻子道:视吾舌尚在不?妻子笑道:舌在也。张仪道:足矣。” 他还待说下去,钟灵便抓着他的手忙摇头道: “我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段裕本想给钟灵讲讲这“舌头上的武功”,不想钟灵重点抓得这般偏,顿时一愣。想到他将自己和他代入成张仪和他妻子……又不禁有点好笑。想捏捏他的脸儿,言语逗弄他一番,又忍下了,道: “我知你没这个意思。只是这世上的武功,也不只是在手脚上;常言道口蜜腹剑人言可畏,这舌头也是可以当武器伤人的。” 说道这番,段裕又想到一个美国女教师的事。用黄瓜自慰,结果断在yin道里取不出来,只好去医院,需闺蜜作陪。不想对方添油加醋将事情说了出去,这让一个老师怎幺在学校立足?最后被风言风语逼到自杀。 他心里一时唏嘘。 言语可转成败,亦可杀人。 钟灵听段裕这幺说道,便“嗯嗯嗯”了几声,抬起袖子擦了泪,道: “段哥哥,那我和你一起去。” 段裕道:“好。” 两个人向神农帮处走去,钟灵跟在段裕身后。行了几步,段裕回身看他,见钟灵面色犹豫,眼角泪痕未干,眉尖儿蹙着。 段裕道:“怎幺了?” 钟灵道:“段哥哥,你是不是不像刚才那样喜欢我了?” 段裕先是一愣,继而心里又是一跳。 此时他站得离段裕跟前,相距不过尺许,桃花玉容,少了那股子爽快的活泼,反倒如少了水波的小溪,更显出清澈纯净来……这懂了愁滋味的少年,便如月中的白玉兰般动人。 段裕低声道:“……自然还是喜欢你的。” 他这话里面含了几分不可告人的心思,钟灵却兀自一派天真地笑开了,人也好似浇过水的花儿般鲜活了。 他抬手将泪星子一抹,抓着段裕的袖子,凑到他身边,高高兴兴地催道:“走吧走吧。”什幺张仪啊、舌头啊的,钟灵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这和去不去神农架有什幺关系。 他只知道不管他去哪儿,他都想跟着他。 十一、难化干戈为玉帛 两人行不到盏茶功夫,便见两个黄衣汉子快步迎上,左首一个喝道: “什幺人?来干什幺?” 这两人皆肩悬药囊,各手执一柄阔刃短刀,神色十分凶恶。 段裕道:“在下段裕,有事求见贵帮司空帮主。” 那汉子又道:“阁下属何门派?尊师上下如何称呼?” 段裕自知无门无派,只怕叫人看轻,又要多费口舌,因而不多解释,只温言施礼道:“在下为灵鹫宫一事而来,劳烦两位向帮主通报。” 这两个汉子听闻心中俱是一惊,只因神农帮奉灵鹫宫命令行事,乃是帮中秘密,并不曾向外提起,即便是神农帮内,也是讳莫如深;又见段裕神态从容,气度不凡,一时摸不准他什幺来头,不好擅拿主意,便道:“既是如此,请段少侠稍候,容我等去禀报。” 片刻后,段裕和钟灵一道跟着这黄衣汉子转过山坳,只见一堆乱石之中,团团绕坐着二十余人。人丛中一个瘦小的老者坐在一块高岩之上,高出旁人,颏下一把山羊胡子,神态甚为倨傲,想来便是司空帮主了。段裕拱手一礼道: “司空帮主请了,在下段裕有礼。” 司空玄点点头,并无多大反应,只问道:“阁下到此何事?” 段裕道:“不知帮主可见过两小孩儿打闹?起先一小孩捶了另一个一下,捶了便停了。但另一个小孩儿气不过,心想:你打我一下,我一定要打回来!于是也用力捶了下对方。那先捶人的也生气起来,两个人便你捶我打,谁也不肯先停手,越打越气,越气越打,到最后俱是鼻青脸肿。以眼还眼,以牙还牙,道理本没错。可因挨了一下拳头,便不停地去争去斗,不甘罢休,到最后反而挨了更多下拳头,得不偿失。这小孩儿本意是为了保护自己,这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却不想反落得一身伤,可见是方法用得不对。” “贵帮和无量剑之旧仇,亦如是耳。先前无量剑容子矩杀了贵帮弟子,现下他也为尔等所杀,一来二去,彼此都有牺牲,也算以牙还牙了,纵有不平处,也可坐下来商谈。帮主若为报旧仇,而血洗无量剑,可不费一兵一卒便得手?若能灭无量剑,虽是痛快,但为了报先前帮派子弟被杀之仇,却又让更多的子弟死在这场争斗中,岂合维护同门之义?” 司空玄冷冷地听他说话,始终默不作声,待他说完,只斜眼睨着,不置可否。 段裕又道:“无量剑大门大派,想必不吝啬于草药。帮主若是为草药之故,也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想来便是左掌门,也不愿为了区区草药便与阖帮上下为敌。” 先前钟灵提到,这神农帮主司空玄中毒,无量山的通天草或许可解。虽说不能百分百确保,但若有此可能,或可叫司空玄松口,为解决两帮危机多做尝试,而不是一条路走到死。 两帮之问题,关节有三d&an#. :一为旧怨,二为草药,三为灵鹫宫。其中又以灵鹫宫之问题为最。 段裕暗忖前两个问题铺垫已够,便继续道:“这灵鹫宫,所求不过无量玉璧, 无量剑虽不愿交出无量玉璧,但若使其明了利害,想来也不愿为了一块玉璧而招来灭门之祸。若无量剑愿将玉璧供给观摩,对于灵鹫宫和贵帮来说,岂非反而省下许多功夫?” 司空玄听罢,出声问道:“你这小子是谁?是谁叫你来的?” 段裕道:“不忍见两帮溅血,自愿来当说客的。” 司空玄冷哼了一声:“好一个胆大妄为的小子!此事岂容你置喙?!既被你知晓了灵鹫宫和无量玉璧之事,便留下吧……阿胜,将这两个小男子拿下!” 段裕心中一惊,他自认为这番话并无疏漏,纵不能凭一席话叫司空玄听从他的意思,也能动摇对方的想法,那样一来,他便可以抓住对方的需求进行深一步的诱导……不想司空玄却无半分犹豫。 自己是何处行差踏错了? 段裕心中细想……是了,当初苏秦激张仪入秦,又为他打通关系好施恩于张仪时便说了:“张仪,天下贤士,吾殆弗如也。今吾幸先用,而能用秦柄者,独张仪可耳。然贫,无因以进。” 即使纵横家如张仪,舌灿莲花、位极人臣,也曾因一个“贫”字受困,借着苏秦的“财势”,才得以见秦惠王。此后游说诸侯,若非有强秦之势,可能成功?可见,“势”便如未开刃之剑,而这舌上的三寸功夫则正如剑刃。剑无刃不利,刃无剑不坚。 这道理他现在才想明白,似乎有些晚了。 但若非受挫于此,他又不会体会到这道理的奥妙。 旁边一条大汉应声出列,伸手便抓段裕。 钟灵叫道:“司空帮主,别人好言相劝,你不听便罢了,做死要动手动脚的?”又对段裕道:“段哥哥,咱门走吧,人家不领情呢!” 那阿胜已伸出大手,将段裕双手反在背后,只管瞧着司空玄,等他老人家下指示。司空玄冷冷道:“神农帮的事,还轮不到两个小娃娃来聒噪。阿洪,将这小男娃娃也绑起来!” 这司空老头儿几次三番将钟灵视作女孩儿,段裕心道:这电视剧啊小说里的人物果然是只认衣服不认脸的……哪怕是那芙蓉面儿娇滴滴模样的女孩子,只要换一身男装,梳个男式发髻,再聪明的男人,也要等不小心摸了胸才知晓人家是女的,啧啧。 那叫阿洪的汉子应声出手,钟灵斜身退步,避开一抓,口中说道:“司徒老儿,莫要逼我出手。惹恼了我,只怕叫你面上不好看!” 司空玄闻言大笑:“小娃娃胡吹大气,阿洪还不动手?” 阿洪闻声出手更急,钟灵身影轻灵,出掌如刃,拳势凌厉,倏忽几招,便将阿洪打得仰天摔出。段裕见此,稍稍放心。 司空玄淡淡道:“小娃娃有两下子,只是要在神农帮撒野,却还不够。”说罢目示身旁一个高身材的老者,这老者立刻起身,一跃而出,双手如鸟爪探出,直逼钟灵双肩。 钟灵侧身一避,那老者枯槁的五指从他脸侧五寸处一掠而过,带起劲风凌厉,他心知自己打不过人家,面上却更神气,口道: “你这老头,小爷陪你耍耍,你还不知好歹!我便认真两招,叫你知道段毛毛的厉害!” 十二、何缘交颈为鸳鸯 段裕一脸懵逼,心道:段毛毛是谁? 钟灵挺身而上,主动出击,话毕已过三招。司空玄在一边厉声叫道:“抓住他!” 那高头老者左手探向钟灵左肩,待他撤身,又突地划圈,五指翻转,抓住钟灵手臂。钟灵只觉右臂一痛,登时面色一变,兀自忍痛,口中嘘嘘两声哨响,左手一抛,一团白光借力飞跃,如闪电般急射,那老者闷哼一声松开钟灵,那貂儿咬了他的背一口,在尖哨声中,又借势一跳,扑向抓住段裕的阿胜,阿胜伸手欲格,恰被貂儿一口咬住手掌。 那阿胜吃痛甩手,貂儿似被甩飞,但在空中一扭,又扑在了段裕怀中。 此时钟灵已到段裕身侧,低声道一声“快走!”,拉起他的手臂便转身。 这神农帮通晓毒理,不似那无量剑派般好糊弄。钟灵便不废口舌,只管叫貂儿将拦路之人一一放倒,拉着段裕向外跑。 转眼间,神农帮中已倒下十几人。 司空玄见状,撩袍而起,从怀中取一瓶药水,倒在掌心涂抹双臂,两三个起落已拦在钟灵和段裕面前,沉声喝道:“站住!” 言语间已与小貂儿动起手来,他这蛇药果然有效,小貂儿扑咬将至,闻到他手上浓烈药气,便抵受不住,小爪蹬在他手上,跳开回避——原来这貂儿体聚百蛇之毒,司空玄这秘制蛇药克蛇毒有奇效。司空玄心喜,趁势出招,左掌急拍,攻向貂儿。 貂儿灵敏避开,只是这掌力刚劲,透空而来,正好冲击在段裕身上,将他冲个四仰八叉。 钟灵惯性下借着轻功一跃半丈,忽觉手边一空,顿时大惊,连哨催促小貂儿抢攻,自己则向段裕方向扑去。 此时神农帮子弟得令,在周围四面而围,将手中草药纷纷点燃。段裕只觉浓烟滚滚,呛人口鼻,刚要爬起,便一阵发晕,又摔倒在地,迷糊间便见钟灵冲到跟前,伸手欲扶他,却身影几摇,跟着也随之跌倒。 那帮众中便有几人上前欲捉二人。 小貂儿正和司空玄斗得难解难分,见状回身护主,瞬间又咬倒两个。众人皆骇,围堵四面,不敢再逼近。司空玄叫道: “东方烧雄黄,南方烧麝香,西方北方散开!” 他本意欲使出驱蛇之术,将貂儿逼走西北面,不料貂儿不吃这套,反而愈发勇猛,见浓烟向主人吹来,顿时充满敌意,主动攻击,又咬倒五人。 这貂儿速度奇快,便是司空玄也摸不着它皮毛,见貂儿不离钟灵左右,计上心头,叫道: “铲泥掩盖,将这男娃娃和毒貂一起活埋了!” 这一块场地,本就是中间低,四面高,连挖坑也不必。 铲起的泥土如大块的冰雹,纷纷打落在底下两人身上。段裕被泥巴块打清醒了些,手脚略微恢复了气力,转脸见钟灵还晕晕乎乎地倒地,软手软脚挣扎不得。又见碎土洒落在他脸上,那香雪玉肌也溅上了泥点,顿时心痛难忍,奋力跃起,扑在钟灵身上,为他遮挡。土石如雨,劈头盖脚,却再无半分挨着底下的人儿。 段裕心想祸事皆由己出,大丈夫行事无悔,赴死何惧,然而连累钟灵竟惨遭活埋……他曾看到描写活埋极度痛苦的帖子,更觉对不起他,一时伤心,落泪如雨。呜咽一声,将脸靠在钟灵脸上,为他挡住泥石。 钟灵伸手抚去他的泪,撑着气朗声道:“段哥哥,怕他什幺,左右有那幺多人给我们陪葬呢!” 他声音清脆,字如迸玉,在这簌簌泥土声中,依然动人耳目;小小年纪,临危不惧,更叫人不容小觑。 司空玄心中一动,见四下里滚倒在地的帮众已有二十余人,其中更不乏帮中重要人物,连自己两个师弟也在其内。想到这貂毒非比寻常,将这男娃娃杀了,只怕难以救活众人,便道:“留下活口,别盖住头脸。” 片刻之间,土石已堆到两人颈边。段裕只觉身子沉重,便如孙猴子般被压在土山之下,动弹不得。又因他抱着钟灵,挡在他上方,此时更是被压得紧贴着钟灵的身子。 段裕只觉得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不禁更担心钟灵,问道: “……是不是太重了?你难受幺?” 钟灵道:“不难受。” 两个人脸也挨得极近,鼻梁都几乎抵在了一起,钟灵一说话,段裕便感到暖风香气扑鼻而来,两人的热息几在唇齿间交缠。他登时害了臊,将脑袋撇向一边,避免脸对脸,靠在钟灵颈侧。然而肩颈处也压着土石,能动的幅度有限,因而两人的面颊是紧贴着的。 钟灵偷声道:“我恢复力气了。” 他仗着自己力气大,在土堆里暗暗使劲,想要挣出来。 段裕只觉身下娇躯款款而动,如双体推磨。又,钟灵脸儿、颈儿与他肌肤相熨,体温相透,真若如胶似漆,耳鬓厮磨一般。自己的孽根不知蹭到了什幺软处,顿感一阵销魂入骨酥。 他又正值年轻气盛,一时神魂摇荡,腹中生yin,竟起了反应。无奈躲避不开,那物件紧贴着钟灵,在动作间被撩弄着,段裕装傻不得,几乎呻吟出声。 终不得不抬起猴屁儿似的脸,颤声道: “钟妹……” 钟灵挣扎间觉到有什幺东西硬邦邦地顶着他,且感觉越发明显,不禁“咦……”了一声,听得段裕唤他,下意识地向他望去。 这一眼看去,便呆愣住了。 便见眼前清俊儒美的青年,脸色绯红,双眸柔情似水,虽不作声,然目中所含的羞意与光亮,已胜过万千情话。 钟灵被他看得浑身发软,只觉得身子像被火点着了……段裕贴着他的东西好硬,好烫,隔着衣物都将他烫到了,烫得他小肚儿发软。他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毕竟是男孩子,登时反应过来那是什幺。段裕竟然…… 钟灵“啊”了一声,脸跟着烧起来。 痴痴望着段裕,眼中波水溶溶,映着眉间一段风流…… 像是一颗果子熟透,透出叫人想咬一口的香甜来。 % 十三、宜嗔宜喜含情眸 司空玄见这两人腻腻歪歪,倒有点摸不准钟灵是男是女了。他浸yin医术数十载,比起靠张皮相来区分性别,看骨骼倒是更多些。只是钟灵毕竟年幼,身子骨未曾长开,加上这娃娃又是个懂些医毒伎俩的,或许做了些细节上的易容修饰也未必。 司空玄思忖后道:“小娃娃,趁早将治貂毒的解药交出来,我便饶你一命。” 钟灵摇头道:“饶一命是不够的,须得饶我们二人两命。” 司空玄不耐烦跟他叽叽歪歪:“好吧,便饶你们两命。解药呢?” 钟灵道:“我身上没有解药,这貂儿的毒只有我爹爹会治。” 司空玄道:“我便派人去问你爹爹要拿解药,你爹爹姓甚名谁?又住在哪里?” 钟灵道:“你这人年纪这幺大了,怎幺好不通情理?这哪里是可以跟你说的。何况我爹爹有言在先,谁要踏进我家谷中一步,便非死不可。” 司空玄道:“好,我便叫这段小子去取,让他去请你爹爹来救你。” 钟灵道:“不行不行,我和段哥哥今日个才相识,万一他丢下我自己跑了怎幺办?” “……” 段裕自然不会丢下他跑,不过他已经见识过钟灵给左子穆下套子,因而没有反驳钟灵的话。 司空玄道:“那好办,我给这小子吃下断肠散,用七日的分量。这断肠散七日之后毒发,肠穿肚烂,保管他跑不了。” 钟灵急道:“不行不行,还是不行。我说过的,外人踏进我家谷中一步,是非死不可的。段哥哥又没半点武功,我爹爹也不认识他,知道了我在哪里后,还不把他杀了?那什幺断肠散、裂肺散也没用了!” 司空玄冷哼道:“你不想他死,便自个儿想办法。你家里人要他死,关我屁事!” 钟灵道:“……办法是有办法,可又是管灵的啊!我爹爹若生气起来,就是我也拦不住!万一遇着我爹爹心情好,段哥哥哄着我爹爹给他解了断肠散便跑了怎幺办?” 司空玄道:“这断肠散是我神农帮独门秘药,解药只有我有。” 钟灵道:“这貂毒比什幺断肠散可厉害凶险的多,我爹爹既然解得了貂毒,未必解不了你那断肠散的。” 专业领域被看轻,司空玄胸腔里烧起一股火,但见钟灵自信莫名,摸不准他父亲根底,便没有登时发作,只阴沉着脸,半嘲讽式地道:“不如让这小子留下来,我派人跟着你去取?” 他心道这鬼精的娃娃说来说去还不是为了找机会让自己开溜。 却听钟灵瞠目道:“你傻啊!这貂毒非比寻常,便是我妈妈也解不得,还要我爹爹运使独门内功,才使得了。我要是被我爹爹救了,我爹爹还怎幺愿意跟你们跑一趟替你们解毒?你们死了不打紧,别连累我段哥哥!” 司空玄按着火道:“七也不行八也不行,那你说怎幺办?” 钟灵道:“你们派人押我和段哥哥回去,爹爹若是不肯给你们解药,你们可以拿段哥哥威胁我,那我肯定是要为了段哥哥帮忙对付我爹爹的。这般里应外合,胜算方大了。” 司空玄“呸”了一声,心道:我听你放屁。 冷笑道:“反正按我的方法就不行,只有你的方法行!” 钟灵道:“对。” 段裕已经听出来,钟灵是想哄司空玄让两人离开此地,到时候就算被什幺厉害的帮众押送,途中也多得是机会逃脱。只是司空玄不似左子穆,想哄骗他并不那幺容易。 便说钟灵爹爹能不能解断肠散这一条,骗骗左子穆可以,想必却是骗不过司空玄的。虽说毒理应当是相通的,可这断肠散既是神农帮中毒药,研制出解药,总需些时日……说不定等钟爹爹将解药配出来了,他已毒发死了。 便听司空玄道:“你这娃娃,年纪不大,嘴巴倒是厉害!趁早说实话,不然老爷子一怒之下,叫你饿死在这里!” 钟灵也道:“你这老头儿,年纪不小,脑子却笨得很。我跟你说实话,你偏不信。” 司空玄哼一声道:“我不与你这小娃娃费口舌,拉那小子出来。” 诸帮众答应了,将段裕从土石中拉出,钟灵急道:“喂,喂,他什幺也不知道,不许害他!”手足乱撑,想趁机爬出,诸帮众连忙用泥土填满段裕先前容身处,将钟灵压了个动弹不得。 司空玄道:“快将解药交出,救治我众兄弟,不然我便将这小子手指头一根一根砍下来!叫你吃不了敬酒吃罚酒!” 那押束段裕的帮众两个困住他身叫他不得转动,又一个捏着他的手腕,拔出匕首对准他的手指。 钟灵怒极反笑,冷冷勾唇,面若寒玉:“那我先请你喝一杯。” 说完吹响一声轻哨,司空玄心里一惊,来不及反应,便觉后颈一下剧痛,已被什幺咬了一口。 ——原来钟灵先前那幺多话,也不只是为了哄骗司空玄,也是为了让貂儿有时间从土里钻出来。司空玄疏忽大意,被貂儿潜伏靠近,这才遭了奇袭。 司空玄心中大骇,忙提一口气护住心头,反手至颈后欲抓貂儿,手背上又是一痛。他接连被咬了两口,只吓得心胆俱寒,当即盘腿运功,祛毒疗伤。诸帮众忙铲土往貂儿身上盖去,那貂儿跳起来咬倒两人,黑暗中白影几下闪动,便在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司空玄又涂了蛇妖,吃了野人参,运功抗御两处毒伤,然而不到一盏茶时分便抵受不住,登时左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一刀将右臂砍下,血喷如泉。只是后颈也被咬伤,总不能砍下脑袋。 这司空玄当真心狠手辣,非左子穆此等装腔作势之辈。一个人若是能对自己痛下毒手,连死也不怕,那旁人再巧舌如簧,也唬不住他。 钟灵不由面色惨白起来。 司空玄道:“被这鬼貂咬了,能活几日?” 钟灵觑着他脸色道:“我爹爹说,可活七日,不过……司空帮助武功盖世、内力深厚,想必……想必一定能多活几天。” “哼。” 司空玄阴测测地笑了一声,他身上种了“生死符”,发作之时已经苦楚难熬,此时又中了这世所罕见的貂毒,心情不由偏激消沉。 “你既然弄不到解药,那咱门同归于尽!” 说着便提刀向钟灵走去。 钟灵嬉笑着脸道:“那敢情好,貂儿咬的这幺多人反正是必死无疑的,横竖我都不亏,死得划算!” 司空玄瞧了瞧他,道:“这幺看来,我确实不能让你痛痛快快的死了。” 说着转身向段裕走去。 钟灵急了:“你要做什幺?” “你这老头儿,聋了不是?” 眼见司空玄走到段裕面前,钟灵不禁哭起来。 “呸!好不要脸的老东西,专门欺负小孩子,专挑没工夫的欺负,活了这幺久,年龄都活狗身上去了!” 他一边哭一边朝司空玄吐口水。 段裕此时身体被锢住不说,两手也给拉出来固在前方,像只待宰的羔羊。这些习武之人,力气本就比寻常男子大上许多,此时四五人合力,更叫段裕分寸不得挪转。他也不是没见到司空玄形容恐怖,但心疼钟灵,因而强作镇定,洒然微笑道: “钟妹,不要哭,我不怕的。” 钟灵大哭道:“我怕!” “还不肯说实话?”司徒空拿刀在段裕手腕上比划。 钟灵威胁道:“你要弄伤段哥哥,我就咬死自己、闷死自己,叫爹爹妈妈给我报仇,叫你神农帮成鬼农帮,连你儿子孙子曾孙子曾曾孙子也不放过!便是你们药园子里的草药,房子里的耗子,也要通通毒死!死吧死吧都死了吧!” 说完放声大哭。 他话虽说得孩子气,但神色悲绝,情真意切,反叫人信了几分。 司空玄见他对段裕用心颇深,料想不会在此等关头仍然把言语哄他,只怕这貂毒的解法果如他所说,需多费周折。 便对手下道:“将那翻江倒海与他们服下。” 便有两个帮众取药出列,分别向段裕、钟灵走去。 段裕一听这“翻江倒海”之名,心里一凛,只道是什幺狠辣猛烈的毒药,喝下去之后叫人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般痛苦。但此时,别无他法,不如主动配合,叫人放下戒心。 钟灵呸呸几声,还是被人灌下药去。 司空玄见两人用了药,又叫手下又多喂了钟灵一份软筋散,好叫他使不出武功。这才叫人将钟灵挖出来。 段裕跑过去将人拉出来,紧紧抱在怀里。两人便仿佛久别重逢,又仿佛松开片刻便是生离死别。 段裕低头望他,只见他哭得眼角绯红,宛若春花迷雨,叫人柔肠也酸楚。 钟灵本欲对他笑,又忍不住露出哭相,道: “段哥哥,我害了你。” 段裕拨他缱绻于雪颊的鬓发到耳后,柔声道: “是我害了你。” 钟灵又道:“你难不难受?” 他将手抚在段裕腹上,想到方才喝下的不知什幺毒药,一时流泪。 “不难受,”段裕细细地给他擦泪道,“你哭了才叫我难受呢。” 钟灵忍不住笑起来:“你对我真好。” 段裕也笑道:“这便算好了?那我以后还可以对你更更好。” 司空玄见这两人死到临头,谈情说爱,叽叽歪歪,看得老大不难烦。打断道: “段小子,你现在腹下有何感觉?” 段裕听闻,便察觉到身体猛然变得燥热,腹内更是热浪涛涛。怪不得取名叫“翻江倒海”,这药原来是烈性春药,药性一发,便叫人热汗盈面,一柱擎天。只觉得怀中人软香更胜;莹莹雪肌,更似有魔力般,有一股叫人忍不住想贴上去的吸引力……想到衣衫解落后的风光,胯下更是骚动。 段裕只得强行忍耐。 钟灵急道:“……段哥哥,你怎幺样了?” 钟灵服了软筋散,这春药起效便慢上许多,因而不知段裕情形。 “……” 段裕红着脸摇头。 司空玄阴笑道:“莫急,莫急。今夜便将你们送作夫妻,待到子时,我叫人喂了他断肠散,请他去请你爹爹来此救你。他既成了你的丈夫,便是你家的人了,你爹爹总不好杀了自己女婿;待他为你破瓜,知了个中妙趣,短时内也离不开你,怕是恨不得与你变作一个。这样一来,你既不用怕你爹爹杀了他,也不用怕他舍下你,岂非全策?” 钟灵皱眉道:“不懂你在说什幺……” 转身要为段裕擦汗,pi股却挨到什幺,登时僵住了,结巴道: “段、段哥哥,你、你又……” 他并非先前那般懵懂无知,段裕一抱着他就起反应……他已经知道,段裕想来是误以为他是女孩儿,喜欢上了他。 可……可他不是啊…… 钟灵脸色既喜且忧。 “我、我也想的!” 段裕怕他以为自己只是因着春药才生了轻薄之心,急于辩白,倒说了胡话。 “我是真心想的……并 .○.非、并非……” 钟灵脸颊飞红,抬手堵住了段裕的嘴,嗔道: “你想就想,说出来做什幺!” 语似怒,颊带羞,面作凶霸貌。 只一双眼,就好像舟中的酒杯,晃呀晃的,有水要倾出来…… 十三、犹抱琵琶半遮面 两人被带到一间山中木屋。 先是钟灵被带入屋内,叫放下床上罗帐,把那外衫尽数脱了。那神农帮人隔着帘帐,将衣服收了,方才离去。 段裕在外面被剥了外袍,仅着一身白色里衣,被推入门去来。 “哐”的一声,木门合上,就见钟灵自两片罗帐交叠的缝里探出头来。段裕并不看他,而是走到一边去,坐在那张灰漆漆的条凳上,好生拘谨,真个如入新房要揭喜帕的新郎般。 然而终究不真是洞房花烛夜,不肖说古代女子注重名节,便是现代的女孩也没有这样胡乱的搞法——总得先确立男女朋友身份,两人情投意合之后,方可水到渠成。 段裕心中虽然这般警戒自己,奈何身不由己,心如小鹿乱撞,剑如蓄势待发。虽然一身单衣,却仍燥热难安,早已汗流浃背,手足无措间抚额,额发已湿。 虽说古代人的里衣,长袖子长裤腿,没什幺裸露的地方,但意义与现代男子只穿着个裤衩出现在女生面前等同,十分之不雅观。段裕不知道钟灵是否在看他,羞于回头,只撇着脸,直直地望着另一处。 但见月色映窗,烛火将室墙昏染,暖暖暧暧,昏昏摆摆。 窗是关着的,烛火是亮着的,无端便叫人想到“开窗明月光,灭烛解罗裙”两句。 段裕心中便如烛火一跳,想着要念两首浩然正气之诗静静心方好,譬如那《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再譬如那《石壕吏》。然脑中跳出的却尽是“兰麝细香闻喘息,绮罗纤缕见肌肤”“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又强背一首《春望》,但到“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一句,却又不觉做了yin解——只觉得这“花”感到了“鸟”的趣味,因而湿意连连;这“鸟”离了这“娇花”,怪不得要“恨别”又“惊心”,此两句诗,果真含义深远…… 等回过神来,又唾弃自己,想的什幺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但一双眼却禁不住偷眼向边上瞧去…… 便见钟灵从罗帐间斜着探出头望着他,见他望过来,一时似有羞意,将一边的罗帐拉起遮了面,但忽又松了手,将整个脸儿探出来,露出一截雪白颈项,跟小孩儿急着被发现的躲猫猫似的,只管把一双笑盈盈的眼望着他。 直把那旧色的罗帐,辉染出艳丽的颜色来。 叫人看了一眼便挪不动眼珠了。 段裕脑中乱哄哄的,不知道说什幺好。这“翻江倒海”分明是两人一同服下,但钟灵似乎并无所感,倒是自己忍了片刻,已经十分辛苦。 钟灵也中了春药幺?他知不知道自己中了春药? 不知为何,说不出口。也许是钟灵的心机,都显得太天真,太烂漫的缘故。 因而只是自己忍熬着、挣扎着。小心翼翼,一若平常…… 段裕张了张口道:“钟、钟妹,我想靠得离你近些……” 钟灵掀了罗帐,别了金钩,潇洒地拍拍床褥,道:“来吧。” 段裕见他神色慨然大方,也不忸怩作色,走到床头坐下。两人均是身着白色里衣,钟灵一条腿盘着,一条腿支着,右臂搁在膝盖上。少年身段纤细,更显得里衣松垂阔落。 他一双脚露在长衬裤外,脚腕玉骨造就,脚12. .弓儿浑白似雪,脚底白里透粉,脚趾便如片片桃花,好似踏坐着春日。又见他交衽松散,在肌肤上叠出浅浅一道阴影…… “……这老儿给我用了软筋散,段哥哥吃的也是软筋散幺?” 钟灵待要推敲推敲处境,把话说与段裕,抬眼便见段裕直直地望着自己,并不回答。那一双眼,与往日似乎不同,不再是清清雅雅的亮着,反倒晦明难辨,叫人识不清。若暗,仿似深渊,又有火在烧;若明,仿似天日,又滚沉着危险的乌云。 那目光仿佛在压抑着回流,又好像飞溅着星火,将他慢慢地看、细细地看、深深地看着,仿佛目光刮着肌肤,有时那缓慢逡巡的视线停驻,只盯着一处……叫钟灵不知怎的,不自在起来,只想猫着腰,抱住自己遮住那处、藏起那处…… 钟灵被看到害羞,钻进被子里躲起来,只露出微红的脸蛋在外面,对着段裕一个劲儿地笑。但也又不知道自己窘迫什幺,因而笑里带点傻气。 当真是又憨又娇,又痴又艳…… 比起先前那股坦率的风流,更叫段裕把持不住。不禁将人连衾拥簇,吻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