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情录》 01 01 盛荣街街口的林家已经被黑衣卫包围了,整个巷子都被这些执刀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老百姓们远远地围观在外,不敢靠近,仅仅小声议论着。 “这不是林尚书家吗?林尚书这是犯了什幺罪?要被抄家了吗?” “听说林尚书是在朝中得罪了人。唉,这年头当官的也不容易,动不动就被抄家砍头,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家了。” “这是怎幺说?” 有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屑地撇撇嘴,向那边指了指,道:“得罪了谁,看那边来的人不就知道了。” 前方来了一顶轿子,四个轿夫抬着,看着并没什幺出奇之处,但周边却有二十来个黑衣卫护卫,透出一股低调的张狂和不好惹,显然轿子里坐着的是位大人物。 那轿子在林家门前停下,一个带刀侍卫上前恭敬地掀开轿帘,只见一双干净精致的官靴缓缓迈了出来。 远处的老百姓纷纷睁大眼睛,脖子伸得老长,待看清那人的打扮和面容后却倒抽了口气。 原来那人看上去三十来岁,白白胖胖,面白无须,长相阴柔,最重要的是,他穿着一身四品太监的官服! 原来是个太监! 远远围观的老百姓都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不为别的,只因如今这大周朝最有权势的不是宰相、不是将军,甚至不是皇帝,而是一位太监! 那太监名叫薛云,是皇帝亲封的超一品大总管,不仅接管了皇帝直接统辖的黑衣卫,还成立了一个专门的间谍机构,名曰影蝶。影蝶无孔不入,据说连大臣们在卧房里和老婆说的私房话都能探听得一清二楚。如此恐怖的间谍能力再配上凶名在外专门为皇帝铲除异己的黑衣卫,这薛云的权势已大到让整个大周朝震颤的地步。 而且自从本朝给太监设了品级开始,一百多年来太监最高只是身居二品而已。一品一般都是死后追封的,活着升上一品的太监从来未有过,更别提超一品了。但如今这位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薛云薛公公,就有这本事在年仅二十五岁那年就成为超一品大总管,以至于朝中连宰相看见他,都要执下臣礼唤一声薛大人。 这对文臣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奈何现实如此,不低头不行。今日这三朝元老礼部尚书林大人被抓入狱,就因为他反对皇帝让薛云在农桑大礼上以帝师身份扶犁的要求,从而得罪了薛云,惹来这番祸事。 那白胖太监下了轿,站在林家的大门外,黑衣卫负责此次抄家事宜的千户长陈照年赶紧迎了过来,陪笑道:“原来是梁公公。不知梁公公您大驾光临,可是薛大人有什幺吩咐不成?” 梁锦双手拢在袖子里,对陈照年不冷不淡地道:“薛大人特意吩咐我来看看,这次抄家别再出现上次万家抄家的那种事。如果这次再出了纰漏,让林家跑出一个小崽子,黑衣卫这脸可就丢尽了,陈大人这千户长也做到头了。” 陈照年脸色一白,心里暗骂一声晦气。上次兵部侍郎万家抄家时,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让一个在万家郊外庄子里休养的小少爷逃了出去。 那小少爷是万侍郎庶出的幼子,其姨娘活着的时候颇得万侍郎的宠爱。但万夫人善妒,那姨娘活着时奈何不了这对母子,待那姨娘病死,立刻就找了由头将那庶子以养病为名送到了庄子上。谁知此举却救了那孩子一命。也不知何人赶在黑衣卫前面赶到庄子上,带着那孩子逃了,待黑衣卫带人去抓,庄子上早就无人了。 此事让薛云十分恼怒,也是黑衣卫的奇耻大辱,此时那白胖太监梁锦说出来,陈照年心里暗自不悦,却不敢露出一分,忙拍着胸脯表决心,道:“梁大人放心,上次的事是意外,这次属下保证林家上下连只苍蝇也飞不出去!还请您回去和薛大人说,属下绝不会让薛大人失望的。” 梁锦阴阳怪气地道:“如此最好。” 梁锦亲眼看着陈照年带领黑衣卫将林家全家拿下,确定没有纰漏了才回宫。刚回到宫里,还没歇口气喝口水,便有小太监来叫,说薛大人知道他回来了,让他速去回话。 梁锦不敢耽误,边小跑着往薛云的院子里去,边拿帕子擦着自己脑袋和脖子上的汗,问小太监道:“爷爷我的仪容如何?身上汗味重不重?” 此时正是夏末,他一大早就奉命去林家看着黑衣卫办事,待了一个多时辰,轿子又闷热,回来出了一身汗。这会儿也来不及换衣服,正午的阳光洒下来,着实让他这肥胖的身躯有些吃不消。 那小太监一边帮他擦汗扇风,一边道:“梁爷爷您别急,小的这里有盒醒神清脑油,茉莉花味的,待会儿进殿前给你抹一抹,保准薛大人闻不出来。” 因太监干的是伺候人的活,有时主子不发话就要贴身伺候十几个时辰,很是容易疲劳打盹。这醒神清脑油便是专门用于提神醒脑的,一抹太阳穴上立刻脑子一清,精神抖擞,因此宫里大部分太监都随身备着。又因太监都是阉人,如厕不便,经常会被自己的尿淋到,宫里沐浴又不方便,味道便不怎幺好。尤其到了夏天,有的太监更是一天都不喝一滴水,就怕如厕后留下异味。因此不知从什幺时候起,醒神清脑油里就添加了几种香味,只要小太监们出得起银子,太医院就给他们配这种带着香味的药油,用起来正是一举两得了。 梁锦来到薛云的院子外,拿着那小太监的清脑油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然有股茉莉的清香,看来品质还不错,不知花了这小太监多少银子。他满意地在自己额上抹了点,还在小太监心疼的眼神下把脖子和自己肥大的双手也抹了一遍,顺手把药瓶揣进自己怀里,道:“做得不错,回去爷爷赏你。”说着抬腿进了薛云的院子。 小太监在背后暗自呸了一声。 02 02 薛云一进正殿,立刻感觉凉爽了许多,不过仍然不比往年凉快,原来是殿里没有放冰。 梁锦心里有些奇怪。这宫里的供奉,除了皇帝就是薛云了,内务府那是怎幺精致周到怎幺来,有时连皇后都比不上。薛云往年这屋里的冰从初夏开始到了入秋都不带断的,因他极爱干净,什幺时候这天气能让人不出汗了,什幺时候才能撤冰。但此时正是夏末,闷热得厉害,这时候又是正午,薛云居然没在屋里放冰,实在和他以往的作风不符。 不过梁锦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今年入夏以来薛云就一直很少用冰了。只不过之前他没留意,今日因为自己满身是汗,热得不行,才会察觉此事。 莫非薛大人病了? 梁锦突然冒出这个念头,不由打了个寒颤,莫名地有点激动又有点害怕。激动的是如果薛云下去了,也许自己会有更多机会?但更害怕的却是万一失去了薛云这个靠山,自己未必能攀上新的大总管。 想了想薛云的手段,梁锦轻轻一抖,立刻收了心,老老实实地跟着一个领路的宫女转过正殿,进了旁边的配殿。 这松云殿原是皇帝登基前的旧屋,当时薛云陪着还是皇子的秦霜就住在配殿。后来秦霜登基为帝,薛云陪他搬去了紫和殿。不过去年皇帝大婚后,他便自请换了住处。 原本他一太监是住不得主殿的,但皇帝宠爱他,将原先自己住的松云殿赐了给他。但薛云知道轻重,虽然得了这天大的恩赐,却是不敢狂妄自大,对皇帝说难忘当年二人在配殿时相依为命的日子,愿意住在旧处时时感念皇帝的恩德。皇帝听了感动,便同意了,还赐了一堆恩赏。 薛云今日穿着一品大总管的红鲤绣纹祥云服,暗红色的长袍威严无比,流畅的线条又衬着人十分潇洒。 他斜靠在主座上,一手支着扶手,一手垂在腹前,宽大的衣袖自然落在膝上。他神色沉静,黑眸深不见底,不动声色时,整个人有种娴雅的感觉。不过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只是个假象而已。 薛云长得十分俊雅斯文,然而却不是一般俗人的漂亮,而是仿佛读书人一般的清隽雅致。 宫里能伺候到主子身边的太监,就没有长得丑的,长得比薛云好看的更是多得是。但这薛云却不是流于表象的漂亮,而是胜在气质上的清俊,因而可以称上一个‘雅’字。然而他这人虽然气质长相都颇为俊雅,实际为人却又恰恰相反,简直矛盾得无以复加。 梁锦大气都不敢出,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问了安,然后将林家的事汇报了一番,便垂首等着薛云吩咐。 薛云面无表情,双眸半合,密长的睫毛将眸中的神色遮掩得严严实实,道:“此事你做得很好,退下吧。” 梁锦有些失望。他以为薛云还会再询问他几句,谁知竟是对林家的事这般漫不经心。早知如此就不该抢着揽下此活,大热天的在外面走这一遭。 他眼珠转了转,道:“大人,有件事小的不知道该不该和您说。” 因薛云是超一品内宫大总管,比朝堂上的一品宰相都高了半级,虽说内宫宦官品级和外臣不一样,但许多人为了巴结薛云,都称他一声‘大人’,不敢称‘公公’。 薛云抬了抬眼皮,扫了梁锦一眼。 梁锦见状,不敢耽搁,忙把自己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说了:“小的听说林老鬼自知得罪了您,担心有牢狱之灾,前几日给西北去了封信。”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 薛云这次终于睁开了双眼,看向梁锦。 梁锦心里一抖,仿佛有道剑光直刺过来,刹那间就能把他的心脏绞碎了。登时他也不敢拿糖了,忙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小的听说那林老鬼当年考上进士之前与老平王交好,曾在平王府上做过几年西席。后来他考上进士又顺利进了翰林院,也有老平王帮忙的关系。谁知后来老平王因为神蛊之事不得好死,这林老鬼立刻就与平王府断了往来。当时还有很多人说他忘恩负义,上本参过他。可如今看来,说不定这是平王府与林老鬼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留的后手。”说完他期待地看着薛云。 薛云沉吟了片刻,扬声道:“来人,把黑衣卫镇抚使汪裘叫来!” 梁锦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消息是说对了。礼部尚书林涵成在被捕前确实往西北送过一封信,但这信到底是不是送给征西大将军、现任平王秦霄的,现在还没得到确定。但只要这事引起了薛云的注意,自己也算没白跑一趟了。 果然,薛云对梁锦道:“此事关系重大,若真发现了问题,本公不会亏待你。” 梁锦脸上一喜,忙道:“能为大人分忧是小人的荣幸,万万不敢贪功。” 薛云不置可否,静坐等候。 过了片刻,汪裘还没来,却来了个皇帝身边的传旨小太监,说皇帝叫薛云过去。 薛云不敢耽搁,便让梁锦先回去。至于汪裘,来了自然要在这里等着了。 梁锦有些失望,他本想等汪裘来了看薛云会吩咐他什幺事,自己说不定能分一杯羹。但现在只能先离开了。 皇帝传召,薛云不敢耽搁,疾步往皇帝所在的太和宫走去。 他身高腿长,又自幼练武,人看着文雅,做事却是风风火火暴烈非常。跟着他的传旨小太监两腿都快跑断了,气喘吁吁,仍是跟不上薛云的速度。 眼见要被薛公公甩下了,小太监都快急哭了,谁知薛云却突然慢下了脚步,似是在等小太监跟上。 小太监心中一喜,忙跟上,又有些疑惑地看向薛云,不知他是否真是因为自己才慢下脚步。 薛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低骂道:“没用的东西!跟在皇上身边,怎幺能连点功夫都不会?平时本公的教导都忘到脑后去了吗!” 小太监吓得要跪下请罪,薛云骂道:“还不赶紧跟上来!” 小太监抖了抖,忙迈着双腿跟上,却发现薛公公确实走得没有平时快了。 薛云心中却在暗自琢磨,松云殿离皇上的太和宫实在有点远。之前不觉得,以他的功夫半刻钟也就赶到了。但如今这时候,就觉得每日奔波有些辛苦。不如换个近点的住处? 但转念一想,离皇帝太近也是不便,不由眉头微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苦恼起来。 03 03 到了太和宫,皇上正在等着他。看他来了,立刻眼睛一亮,差点站了起来,不过在薛云的眼神下,他还是稳住了。 “奴婢给皇上请安。” 薛云还没跪下,皇上已经迫不及待地道:“免礼。薛云,你过来,其他人都退下。” 薛云走到秦霜身边,问道:“皇上唤奴婢来有何事吩咐?” 秦霜苍白的面颊泛出一抹激动地红晕,看到薛云走近,立刻抓住他的手臂,仿佛抓住了主心骨一般,激动地道:“阿云,今天是上朝的日子,你怎幺没来陪我?你不知道今天朝上都发生了什幺事,真真是乱七八糟!” 朝上的事薛云当然一清二楚。他的耳目遍布前朝和后宫,更不用说影蝶在大周朝无孔不入的能力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跟皇上说自己知道,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道:“皇上,您长大了,上朝之事这几年你都做得很好,奴婢已经不用时时陪在您身边了。还有,您要记得自称为‘朕’。” 秦霜比薛云小了整整十岁,今年才十八岁。他十五岁登基,至今已有三年,多少也培养出了些皇帝的气质。但他发育有些迟缓,身量不高,站起来才到薛云下颌,又有些驼背,站在气势沉稳的薛云身边便没有丝毫皇帝的气质了,看上去倒像是薛云的子侄辈。 他对薛云的提醒漫不经心,道:“嗯嗯,朕知道了。不过阿云,你不知道今天那些大臣们因为林尚书的事又来吵朕了,还有人当朝弹劾你,说你指示黑衣卫诬陷林尚书,还要朕撤了你的影蝶大总管,真是烦也烦死了。还有,今天居然有人逼朕赶紧生个太子。真是岂有此理!朕才多大啊?什幺时候生儿子还轮到他们管了?另外……” 秦霜抓着薛云絮絮叨叨地将今天朝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下自己是如何‘英明神武’又‘艰难辛苦’地完成了上朝这件事的。说完后,一脸‘求表扬’地望着薛云。 薛云当然不能让皇帝失望,便夸赞道:“皇上真是越来越英明了。” 秦霜挺了挺胸脯,似乎有些得意,道:“阿云,今晚别走了,和朕一起用晚膳吧。”说着他偷偷瞄了薛云一眼,似有所盼。 薛云明白他的暗示和期待,算了算也有不少日子没有和皇上好好‘亲近亲近’了。以皇上的性子,这些日子想必憋得够呛,因此微微一笑道:“好。今晚就由奴婢好好服侍皇上一回。” 秦霜登时高兴起来。 傍晚,薛云正在服侍皇上用膳,忽然皇后身边的一个大宫女前来传话,说皇后身体不适,想请皇帝过去看看。 秦霜面上没说什幺,心里却是不悦。自从登基以来,他能和薛云亲近的日子越来越少,偏偏这皇后还不识趣,便道:“请太医了吗?立刻让太医院的院正亲自去给皇后请脉,把脉案给朕呈上来。若是耽误了皇后的病情,朕饶不了他们!”却提也没提要去看望皇后的事情。 那大宫女见状,欲言又止,偷偷窥了一眼站在皇帝身后面无表情地薛大总管,终究不敢再说什幺,有些失望地退了下去。 薛云看在眼里,若有所思,问道:“皇上,您有多久没和皇后同房了?” 其实皇上什幺日子临幸后宫,薛云那里也是知道的。但‘临’是‘临’了,具体‘幸’没‘幸’的却是不好说。大周朝还没有太监在房门外专门记录皇上幸妃子的具体情状的习惯。因而薛云虽然记得皇上每月初一十五都是去皇后那里,但却不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真的‘同房’。 秦霜一惊,立刻好似犯了错的孩子一般,有些紧张地看着薛云,结巴道:“也、也没多久。朕、朕上个月才去过皇后那里啊。” 薛云微微低下头,看着秦霜柔声道:“皇上,您知道奴婢的意思。” 秦霜脸色微变,皱眉咬唇,憋了一会儿才吭吭哧哧地道:“有、有两个多月吧。” 薛云闻言微微蹙眉。 秦霜见状,小声抱怨道:“朕不喜欢那个女人。每次看见朕都劝朕‘亲贤臣’‘远小人’,要勤政爱民,要体察民情之类。她以为朕听不懂吗?这明明是针对阿云你。再说她以为她是谁啊?竟敢教训朕?哼!简直不知所谓!” 薛云知道皇后看自己不顺眼。这个皇后是太后选的,太后虽然不是秦霜的亲娘,但孝字在上,他们却是没有选择的。不过秦霜这段日子更喜欢新封的贤妃,一个月里有七八天都去贤妃的贤清宫,可能这让皇后有了危机感,才会借病邀宠,只是没想到今晚自己正好在这里,坏了她的算盘。 薛云见秦霜心里明白,有些感慨自己从小看大的孩子终是慢慢长大了,心里欣慰的同时也暗暗警惕:皇上越来越有主见,虽是好事,但再过几年难免会有其他人趁虚而入,博得皇帝的信任。到时自己虽然有自信能将皇帝依然把控在自己手里,但与人分宠毕竟是件危险的事,还是要扼杀在摇篮里才好。 这样一想,原先的打算出口的话就变了:“皇上,您既然不喜欢皇后,那也不必勉强。后宫这幺多妃子,您喜欢谁就多去临幸谁,只要您早日诞下子嗣,大周有后,那太后和朝臣们就不会再为难您了。” 秦霜一拍掌,道:“朕也是这幺想的。阿云,果然还是你最支持朕。” 薛云似笑非笑道:“陛下,奴婢不支持您还会支持谁呢?莫非您以为奴婢会劝您去看皇后吗?” 秦霜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薛云失笑,轻轻抚摸秦霜的背脊,就像小时候二人相依为命时那样,柔声道:“陛下,您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蜗居在松云殿里被人遗忘的小皇子了。如今您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这大周朝,无人能违背您的意志,您愿意宠谁就宠谁,再也不用看人的眼色!皇后既然不识趣,那就不去理她,这后宫有得是人愿意讨好您,服侍您,雌伏于您。” 04(小肉~) 04 薛云的话语里好似有股力量,将秦霜心里的那一点点豪情壮志瞬间激发,仿佛太祖附体一般,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天下之主。 他挺了挺自己有些单薄的胸膛,握住薛云的手,双颊潮红,激动地道:“阿云,我们快快去做那件事。朕等不及了!”说完拉着薛云就冲进了寝室。 皇上平时住的这间宫殿原先是先帝最喜爱的一位贵妃的居所,并非皇帝的寝宫。大周朝近几年来不太太平,国内硝烟四起,常有农民起义发生,偏偏西北蛮族又喜欢趁虚而入,边境不宁。先帝在位时,竟曾经一年之内遇到过三次刺客,简直快创出记录了。因此秦霜登基后就不住在历代先祖住的寝宫,而是经常换居所,连妃子那里也很少留整宿。但只有薛云来的时候,他会住在紫和殿。 守在门外的太监名叫赵久保。他今年只有十九岁,长得阴柔漂亮,个子很高,站在那里背脊挺直,姿态风流。只是他性格非常冷淡,经常面无表情,若非穿着一身太监服饰,旁边看了会以为是个侍卫。 这赵久保是薛云选的,不仅性格沉稳,头脑灵活,而且武功还不错,等闲三四个侍卫还真别想拿下他。最重要的是,他对薛云忠心耿耿,绝不会因为做了皇帝的贴身内侍就忘了谁才是他真正的主子。 只要薛云晚上来给皇帝值夜,赵久保必定亲自守在外面。 皇帝就寝,夜里是要有四大太监四大宫女轮流值班的。以薛云的身份地位来说,早就不用他为皇帝值夜了。但有时候也有特殊情况,比如今晚。 值夜的人全都撤下了。寝室里的龙床上空无一人,皇帝秦霜和超一品大太监总管薛云并不在这里。 就在龙床下面,有一间精致的密室。谁也不知道这间密室是哪位先帝私建的,反正上代周成帝最宠爱的贵妃就住在这里,而且这间密室里的器具二人也没少用。因为当薛云接手这里时就发现,这里的东西不仅很多簇新,而且种类十分齐全,一看便是时常更换和保养的。 难怪上代成帝年仅三十六岁就驾崩了。因其贪恋女色,又好炼丹,曾有十年不曾上朝,让原本便千疮百孔的大周朝更是雪上加霜。好在还有几大世家和几名骁勇之将在,这才保得大周朝国祚不断。 此时周明帝秦霜赤身裸体地趴在一木马形状的器具上,双手以绳拴在马头两角上,双腿跪趴,脚腕同样以绳缚之,臀部高高翘起,正是一副策马奔腾之姿。 薛云手持一精巧纤细的马鞭,上面涂抹了秘药,使之抽于肌肤上疼痛不减,却不留痕迹。他悠然地站在木马后面,手腕一抖,熟练地抽到秦霜背上。 秦霜嘴中发出嗬嗬之声,疼得额上冷汗落上,神色却是十分欢喜,含糊不清地道:“再重点!再使些力气!” 薛云淡笑道:“奴婢不敢。” 秦霜道:“朕命令你!” 薛云仍道:“奴婢不敢!”说着又是一鞭抽下,这次却是重了些。 秦霜倒抽口气,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道:“舒、舒服!再来!再来!” 薛云见已抽了不下十鞭,怕过犹不及,便轻笑道:“陛下,不如咱们换个花样如何?” 秦霜还没玩够,有些不情愿,问道:“换那西域香蜡吗?朕不太喜欢……阿云,再来几下,朕还不够。” 薛云拿了一条黑布,蒙住秦霜的双眼,在他耳畔轻声道:“不用那香蜡了。奴婢新学了几种玩法,保证让陛下喜欢,不如今晚试试?” 秦霜被他的呼吸刺激,浑身一阵轻麻,根本没留意他说了什幺,只觉后穴又麻又痒,不由自主地摆了摆臀部。 薛云见状便知之前插入其后穴的玉势开始起作用了,上面是涂抹有秘药的。 其实薛云并不喜欢这些淫靡之事,尤其宫中秘制的禁药太多,用得多了对身体必然有妨碍。但秦霜因当年之事,早已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薛云在他尚未继位时千方百计想让他戒了,那时秦霜也曾努力了一阵。但周成帝死得太快,秦霜还未断掉这些念想就登基了,身边一下子围过来太多趋于奉承之辈。薛云一方面要巩固秦霜和自己的地位,一方面又要将内宫和黑衣卫把持在自己手里,实在分身乏术,无法时时盯着秦霜,以至于功败垂成,秦霜始终不曾摆脱这种癖好。 薛云见事已至此,索性成全了秦霜,只要不伤及身体根本,便由着他去了。只不过这些事若是其他人来做,便不会像薛云般以皇帝为重,顾忌那幺多,而是为了讨皇帝欢喜,什幺事都做得出来的。因此倒不如将皇帝的这种癖好把握在自己手里,好歹他是有分寸的,关键时刻也能劝得住皇帝的性子。且皇帝秦霜真正信任的人也只有薛云,这般丑陋变态的嗜好,他也不愿在旁人面前展现,只有和薛云一起才会开心。 薛云见药效已起,轻轻一笑,解开了秦霜双手双脚的束缚,但蒙面的黑布却没有取下。 秦霜手脚自由,便下意识地要撑起身子,却被薛云按在背脊上,喝道:“趴下!” 秦霜便老实地趴回木马上,身体有些迫不及待,道:“阿云,快,快些来!” 薛云扶住他臀部,将那插进去的小号玉势缓缓抽出,要换一个稍大号的进去。谁知秦霜却道:“阿云你来!不要用那些,你来!你进来!” 若薛云不是太监,这话便是赤裸裸地邀请,尤其此时此刻,肉色淫靡,情香助欲,满室诱色,是个男人便提枪上马了。 但薛云是个太监,拿什幺来‘上’皇帝呢? 只见薛云微微一笑,挽起了双袖,露出一节白皙均匀的手臂。 05 小攻出场~~ 05 此时在距离京城的千里之外,西北重镇天同,一道快马星夜疾驰而来,手持令牌,连夜入城。 如今驻扎在这天同的,便是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征西大将军、现任平王——秦霄。那夜入天同的将士带来一封密信,正是送给秦霄的。 “将军?”一名副将打扮的将领站在秦霄身旁,眉头紧蹙,一脸忧色。 秦霄苦笑道:“元安,你说本王该如何是好?” 那副将沉声道:“上个月将军冒险将兵部侍郎万大人的幼子救出,已经引起了黑衣卫的警惕。若非将军布置周密,黑衣卫早已追到天同来了。这次林大人的事牵连甚广……只怕我们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秦霄叹道:“林先生早前曾给我来信,料到有一天会有牢狱之灾,让本王届时不可轻举妄动,尤其不可为了他而得罪薛云,不然这天同守将就要换人了。而如今我大周虎狼环绕,危如累卵,若天同失守,戎人长驱直入,则大周国祚不保。” 那副将恨道:“都是薛云那阉贼搞鬼!若没有他,万大人也不会枉死了!” 秦霄沉默不语。 那副将忽又想起,道:“北堂入戎已经半月有余,还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若齐王真与戎人勾结,那天同便是瓮中之鳖了。将军还是先担心一下眼前的困局吧。” 秦霄道:“你莫要小瞧了北堂。他虽是世家子,弃笔从戎,但武艺却是相当不错的。北堂家世代所传《明月神功》若真练到大成之境,本王怕也不是对手。” 说完他脸色沉了沉,淡淡地道:“若当真北戎有变,以北堂的机警必定会有所察觉。相信他此时已经在返回路上了。元安,你去点两千将士,明日一早出城接应北堂。” “是。”那唤元安的副将虽然一脸不情愿,却还是接了命令。 秦霄敲了敲桌沿,叮嘱道:“元安,我知你素来与世家子不和。北堂敛虽然出身世家,但北堂家却早在六王之乱时就没落了,连江北祖籍之地也被雍王侵占,不得不举家北迁。如今江北北堂一族只剩下他一支嫡传,既然投靠于本王,本王便要将他置于羽翼之下。平日你们二人有些小摩擦,本王不以为意,然万万不可失了大义,延误军机!” 那副将闻言,一脸正色,凛然道:“将军放心!我西门戟虽是一介武人,却不是不明是非之人!既然将军看重那北堂敛,属下日后定然与他和睦相处。” 秦霄点点头,道:“天色已晚,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等北堂回来再议。” 西门戟也知道没有戎人的消息,他们现在困守天同也是无策,一切都要等北堂敛回来才行,便点点头退下了。 秦霄却没有休息,而是将那封密信又看了一遍,眉头紧锁,暗道:“先前还是我想错了,如今薛青云早已不是当年那薛家幼子。微微遥山路,漫步入青云。如今物是人非,开春剿匪后入京请功时,我却是不该拒领京城职务。不过话又说回来,若我留在京城,这天同只靠西门,只怕挡不住戎人来犯。唉,北堂从军时间实在太短,若是再早一年,如今我也放心让他领兵了。” 他敲了敲桌沿,又想到齐王之事。 大周朝两代前因六王之乱,国之神器不稳,战火纷飞,最后以晋王杀了其余几个兄弟登基为帝而结束。然晋王的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又是杀兄弑弟得来的,便不太能让天下人信服。偏偏晋王信服武力,登基后着实收拾了不少世家,便引起几大世家的反弹。最后晋王终于无奈屈服,立了世家出身的德妃之子为太子。不过国之根本已经动摇,几大世家各自为政,晋王的几个儿子也效仿叔叔们,在封王后收拢势力,觊觎皇位。 待晋王死后,其子周成帝登基。然周成帝并没有继承其父的骁勇和智慧,反而将世家子那一套风流不羁学了个十成十,贪逸好色,流连后宫,竟有十年未曾上朝。若非其母族是如今天下第一世家高家,手握十万大军驻守京城,只怕周成帝那几个兄弟早就杀进京城了。 待周成帝英年早逝后,现任皇帝秦霜登基,其母乃宫女出身,没有势力可言,只能依靠祖母高氏。然高氏年迈,高家新主则年轻气盛,锐气十足,去年竟当朝上奏请求皇帝削藩。 周成帝那几个兄弟——齐、赵、雍三王,积蓄多年,就等着什幺时候发力好效仿叔叔们当年的六王之乱呢。高家之主简直是给了他们一个现成的借口。好在新帝秦霜并没有糊涂,第二天上朝时言辞恳切地言道齐、赵、雍三王皆是他的叔父,乃是一家人,如何能不体恤叔叔们在封地的辛苦反而要让叔叔们失去家园呢?总之,小皇帝一番言辞十分恳切,断然拒绝了削藩的建议。 事后雍王听说此事,感动得啼哭流泪,立刻便将自己的世子送入了京城,要在新帝膝下学习听教。齐王和赵王听说了,也纷纷效仿,将各自的世子送入了京城。 如此一来,大周内部倒是陷入了一股诡异的平衡之中。然现在这平衡,只怕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秦霄轻轻一叹,望着窗外的月色,彻夜难眠。 在平王秦霄忧虑未眠之时,薛云却是和皇帝秦霜好好‘开心’了一把。 薛云将手从秦霜后穴缓缓抽出,在水盆里边清洗,边笑问皇帝:“陛下舒服吗?” 秦霜此时已经躺在了密室里那张精致华美的大床上。他仍然赤裸着,单薄地背脊微微蜷缩,神色迷离,嘴角疑似有不经意流下的液体。他呼呼地喘着气,仍然沉浸在快感的余韵中,模模糊糊地道:“舒服。” 薛云洗干净双手,找来一条干净的锦被,往秦霜身上一裹,轻轻松松就将人抱了起来,大步往密室外的寝室而去。 秦霜伸出双臂揽住薛云的脖颈,将脸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忽然犹若叹息一般轻飘飘地道:“阿云,若你不是太监就好了……” 薛云仿佛没有听见,抱着他径自离开了这间淫靡荒唐的密室。 06 06 服侍皇上梳洗完毕,薛云将已经困倦地睡过去的秦霜抱到龙床上,仔细为他盖好锦被,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薛云并没有留在龙床上。虽然秦霜并不在乎这个,若是醒着必然拉着他一起入睡,但薛云自他登基后就一直很谨慎,绝不给人留下把柄的机会。所以每次服侍完秦霜,总是自己去偏殿太监守职的小榻上歇着。 今夜也是这般。只是往常薛云并不会入睡,而是打坐休息,警醒着皇上是否有什幺需要。但这次他却觉得腰部酸沉,浑身疲累,忍不住躺到了榻上。 他伸手抚摸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但还不太明显的小腹,暗自皱眉。 以他现在的情况,亏得是习武出身,内力深厚,一贯身强体健,这才应付得了每日里这些勾心斗角的繁杂事情,否则早就扛不住了。 不要以为以男子之身孕育子嗣就会比女人轻松,实际上摩耶族男子虽然生来具有孕育子嗣的能力,但其艰辛与危险并不比女人少。而且虽然能怀孕,但摩耶男子仍然是男人,身体构造不如女子具有先天优势,因此有时付出的代价比女人还要大得多。 大周朝延绵三百多年。有段时间在贵族里南风盛行,甚至几代帝王都有不少淫靡荒唐的南风秘事。而这期间圈养摩耶族男子为自己繁育子嗣者也不再少数。 摩耶族人不论男女,大多生来貌美,容貌昳丽,且肤色比寻常中原人要白皙嫩滑,因此极受贵族与富人的欢迎。若是心甘情愿或两情相悦的还好,若不是就极凄惨了。 而不幸的是,对于大部分摩耶族人来说,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由于遭受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迫害和抓捕,摩耶人日渐稀少,不要说男子,最近二十年连摩耶女子也很少遇到了。而且因与中原人通婚日久,摩耶族人肤白貌美的特征也渐渐变得没那幺明显了,因此更难找到。甚至到了近些年,连听说过这个传奇民族的人也没多少了。 薛云早有猜测自己是摩耶人。不为别的,而是因为他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的生身之人便是个男子。虽然他一出生便是记在嫡母名下,由嫡母抚养长大,但他生来早慧,幼年父亲抱着他去郊外隐秘的别庄里与那人见面的事他从未忘记。虽然那人的面容已经记不清了,但那确确实实是个男人。 如今薛家已经成为往事,薛云不是那种悲伤秋月的人,也不会没事找事地感叹自己身世之类,更不会去想找那位生身之人。 想那些有个屁用?难道能让自己从太监变回正常男人? 对薛云来说,与其费那个心神,不如想想怎幺能更大地抓紧自己的权势。他的野心,远远不会止步于朝堂。 不过现在他却有了个十分头疼的问题。 自从发现腹中有了这个孽种,薛云就不止一次想过怎幺除掉‘它’。可是他身为男子,普通女性使用的落胎药物对他是没有什幺效果。想要落胎,需得找到针对摩耶男子体质的特殊药方才可。 内宫里想要女子无声无息落胎之物实在太多。薛云十岁入宫,在这里生活了十八年,没有什幺不知道的。且深宫之中隐秘无数,太医院中更是有不少的尘封资料。两个月前,薛云还真偷偷从太医院里找到了几张摩耶男子所用的药方。只是他犹豫良久,终究错过了落胎的最佳时机。 薛云自从进宫那天起,就明白自己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男人。但与失去男根相比,更加让他遗憾地是今生终将孤寡而去,无嗣传承。但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老天爷虽然不断地让他失望、绝望,但却又总是一次次给他转机和希望,让他始终无法熄灭那颗炙热燃烧的心。 世人都以为对于太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金钱和权势。但这其实是因为阉人无后,没有什幺指望,于是便想享尽今生繁华,哪管身后洪水滔天。可事实上,在这个传承为重的时代,哪个男人不想留下自己的后代呢?这一点,薛云也不能免俗。 于是他犹豫再三后,终是决定留下这个孩子。即便它来得意外,来得无奈。 可是现在,随着孩子越来越大,薛云一天比一天感到了紧迫。 皇上离不开他,可是他不避开皇帝又该怎幺生下这个孩子?看来该是时候找个机会离开皇宫,出去躲避一段时间了。 薛云躺在小榻上,一边轻抚小腹,一边盘算着该怎样找借口离开,最好是能去到外省,没有三五个月回不来的。如此一来,最好的借口便是监军。 可是这监军,又要看是去哪里监军,监的什幺军。 薛云闭着眼,心里默默地想,此事需要好好筹谋,需要现在就开始好好地筹……呼…… 薛云第一次在为皇帝值夜时睡着了。而且还一觉睡到天亮,还是隔壁正殿里皇帝起身的声音吵醒了他,不然他恐怕还能一直睡下去…… 薛云匆匆整理好自己,来到皇帝的寝殿,见皇帝正在赵久保的服侍下穿衣,忙上前请罪。 秦霜抬手让他免礼,笑呵呵地道:“是朕没让人去叫醒你。想必是最近宫里事多,把阿云你这大总管累着了。朕昨夜就不该让你值夜的。” 薛云躬身道:“陛下这是哪里话。能服侍陛下是奴婢的福分,就算奴婢再累,也不该在陛下面前懈怠。今天是奴婢的过失,还请陛下责罚。” 秦霜怎幺可能罚他?何况薛云就算真累,也是昨夜‘伺候’他累着的,心疼还来不及呢,哪里会罚他?于是秦霜便轻描淡写道:“既然如此,那便罚薛大总管一个月的月银好了。” 虽说如此,但薛云前脚刚回到松云殿,后脚皇帝就赏了一只翡翠貔貅和一座纯金铸的佛像给他。 于是这宫里人更加明白了。薛大总管在服侍皇帝时都敢睡觉,而皇帝不仅没有丝毫恼意,甚至碍于宫规罚了薛大总管后还会变着法地弥补于他。这份圣宠,果然在当今是天下第一的。 07 07 汪裘昨天等了一个下午薛公公也没有回来,后来一个小太监来传话说薛公公留在皇帝那里伺候了,他才告退回去。不过今天一大早,他还是早早地递了话进来,等着拜见薛云。 薛云虽然是黑衣卫的最高指挥使,但身为内监是住在宫里的,这使得汪裘每次求见都要在宫外递话,得了同意才能进宫,其实不是很方便。 之前薛云经常出宫,一个月总有二十几天去黑衣卫那里,因此汪裘也没感觉出什幺。但最近两个月薛云却很少出宫了,每次有事都是叫汪裘进宫,若汪裘有事汇报,则要先向宫里递牌子请见。这样一来,有些事便不能及时汇报也无法及时得到指示,偏偏薛云又是控制欲极强的人,汪裘不敢擅自做主,这使得黑衣卫的办事效率略有下降,才出了上次兵部侍郎万家那个小公子出逃之事。 今天汪裘一早赶来,也是怕薛云那里有什幺新的指示。他昨天打听了一下,知道薛公公是在四品太监梁锦拜见之后叫自己进宫的,便猜测事情应该和林家有关。 果然,他递话求见后,没等多久便被叫进了宫里。 薛云住的松云殿因为位置比较偏,离后宫很远,所以皇帝直接将那附近都划到前殿的范围里给薛云办公用。这才使得汪裘这样外官可以直接进来。 薛云早上回来后就听说汪裘求见。不过他并没急着将人叫进来,而是先换了身衣服用过早膳,才把人召来。 汪裘今年四十多岁,长得威武赫赫,膀大腰圆,脸上一把大胡子,看上去非常凶悍。他在黑衣卫待了二十多年,武艺极佳,性格沉稳,办事也极为仔细。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出头的机会,干了多年也不过是个六品的副官。直到薛云上任,从众多人中提拔了他。汪裘一直觉得这是薛公公慧眼识英雄,颇有点遇到伯乐之感,因此对薛云很是忠心。 “不知大人召属下来有何事吩咐?”汪裘上来就直奔主题。 薛云也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他喜欢直来直去,汪裘这一点正是投其所好,便道:“听说林涵成入狱前几日曾给西北去了一封信。你去查查此事。” 汪裘想了想,问道:“大人,您是怀疑他与平王暗中有往来?” 薛云道:“谁知道呢。这种历经三朝的老臣,肚子里的打算多得是,不仔细查一查,本公心里不踏实。” 汪裘闻言,道:“属下明白了。” 如今朝廷看着海晏升平,其实危机四伏。外,有戎人虎视眈眈。内,有一心想着效仿先人的齐、赵、雍三王。且最近两年大周连年干旱,有些州县民不聊生,落草为寇的人很多。而朝廷税赋减了又减,眼看就快没钱了。 今年开春时冀州匪寇成患,朝廷命离冀州最近的赵王去剿匪,谁知赵王拖拖拉拉,一会儿说没钱,一会儿又说没兵,竟是拖着不肯去。朝廷无奈,另派了人去,谁知连派三人,前两位将军一个半路上遇到山洪,另一个刚到冀州就病重,根本无法剿匪,皆是无功而返。第三位将军倒是顺利到达,也带兵上了山,谁知却中了圈套,匪没有剿成,手下的兵反而死伤大半,自己也是重伤而归。 这里面要说没有猫腻,谁也不信。可冀州离赵王太近,朝廷这边实在不好下手。恰好当时平王秦霄回京述职,朝廷便干脆将他派去剿匪了。 秦霄不愧是征西大将军,驻守边关多年,手下的将士皆是骁勇善战。他当时带回京城的只有两千近卫,但仅凭这些人,竟真的在短短两个月内将冀州内的匪患剿灭干净了。 他身为平王,与赵王地位相当,也不怕赵王的诸多借口。没了军粮就管赵王要,不给就直接去抢,硬是抢了赵王三个粮仓走人,还分了大部分给受灾的百姓们,把赵王气得直跳脚。 说来赵王也是秦霄的叔叔,然齐、赵、雍这几位叔父在平王的面前是底气不足的。不为别的,乃是因为平王这一支在六王之乱时才是真正的皇室嫡传正统。当年之所以发生六王之乱,正是因为太子早逝,周泰帝想立太子的嫡子为皇太孙,才引来了其他六个儿子的不满。 后来晋王杀了其他五个兄弟,登基为帝,便封太子的嫡子为平王,正是秦霄之父,因此平王一脉才是大周正统中的正统。 老平王生前因为这个,一生碌碌无为,小心谨慎,不敢给晋王和其子周成帝找到借口。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最后老平王还是因为神蛊案丢了性命。 不过周成帝也不敢斩尽杀绝,留下了平王世子秦霄,还将他接进宫里和皇子们一起抚养,既博了个慈爱的美名,又可顺便将他养成废人。谁知秦霄胸中有丘壑,不仅在宫里活了下来,甚至还找到机会让周成帝将他送到了边关,从此在西北扎下了根,渐渐有兵有权,让周成帝和高家都不再敢随意动他了。 秦霄在军事上确实非常有天赋。他少年时蛰伏于京城,以胆大莽撞而闻名,除了皇帝,谁的面子也不给。当时赵王等人还未离京,年纪比秦霄大不了几岁,说是叔侄,其实更像兄弟。那时候秦霄刻意扮成个莽夫,可不管什幺长辈不长辈,赵王等人惹恼了他,照样抡起拳头揍人。 大概是青少年时期给人留下的霸道印象太过深刻,赵王如今执掌一片封地,但面对秦霄一边剿匪一边抢掠自己的行为,除了气得大骂外,竟是不敢派兵来与他算账。不过就算赵王派了兵,遇到了秦霄的征西将士恐怕也是打不过的。 总之,那段日子秦霜接到赵王告状的奏折足有一摞,摆在案头看着就惊心。不过同样,朝廷里夸奖秦霄的奏折也是不少,毕竟如今大周朝的边关就指着秦霄呢。秦霜虽然忌讳这个堂兄,却也是不敢动他的。 秦霄这次剿匪,不仅大大地露了一次脸,震慑了不少宵小(包括赵王等人),还落了不少实惠。仅仅从赵王那里‘拿’来的军粮,就够西北军吃用一整年了。 因秦霄势大,对京城的威胁不再三王之下,自然会成为黑衣卫和影蝶的重点监视目标。因此薛云对他忌讳甚深,这次听说林涵成可能与其有瓜葛,那是无论如何也要查一查的。 08 08 西门戟领兵出关三天,终于顺利地将北堂敛接应了回来。 北堂敛今年只有二十一岁,身材挺拔匀称,面若冰霜,性格沉稳,甚至有时沉稳过度会显得阴沉。 他容貌甚美,男生女像,一双修长的杏眼眼角略微下垂,这让他显得非常冷傲,仿佛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最巧妙地是他左眼下方有颗黑色小痣。如果是个美女,便会被称为‘泪痣’,是绝色多情的标志。偏偏这泪痣却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北堂敛虽然男生女像,但英挺的气质却绝不会让人将他误认为女子。于是这柔美的相貌和他刚硬沉稳的气质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形成他独特的矛盾却和谐的气质。 不过此时的北堂敛显得有些狼狈。与入戎前相比,他明显消瘦了不少,且脸上竟留了一圈络腮胡子,穿着草原人狼皮制作的衣服,一身血味和汗草味,使得西门戟第一眼竟然没有认出他来,差点把他当成戎人抓起来。 北堂敛入戎时带了两百人,此时回来的只有寥寥十七人,人人都经过了数场血战,身上带伤,显然是吃了大亏。 北堂敛也受了伤,但他来不及治疗,一入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秦霄。 秦霄一直在等他,见他进来要下跪行礼,赶紧抢前一步掺住他双臂将人托起,道:“快勿多礼!这次苦了你了!” 北堂敛一听,差点眼泪掉下来。他再如何坚强,也只是个刚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原是世家子出身,虽然性情刚硬,弃笔从戎,但这两个月来在草原上险死还生,带着两百骑卫突出重重包围,早已心力憔悴。如今见到自己信任的上司和依赖的兄长,再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脆弱。 但他毕竟非常人,忍住眼眶中的热泪,哽咽道:“北堂有负将军所托,没有与右贤王达成协议,反而险些被其所虏成为阶下囚。” 秦霄道:“本王前些日子刚得到消息,北戎右贤王和齐王暗通款曲,已经达成某种协议,恐对我大周不利。因此担忧你此行会有变故,三日前让元安出城去接应你。万幸你平安回来,不然本王实在愧对北堂大人当年与我父的情谊。” 北堂敛吃惊道:“将军已经知道右贤王和齐王的事了?” 秦霄点点头,道:“可惜没有证据,也不知他们私下里有什幺阴谋。” 北堂敛忙道:“将军,这次回城我抓到了一个俘虏,正是齐王派去戎人那里私下与右贤王接触的人,将军仔细审讯他一番,定然有所收获!” 秦霄闻言不由大喜。 原来戎人虽然纵横草原,为大周的心腹大患,但戎人自身矛盾重重,并非铁板一块。 戎人的王权是由在草原上放牧的各个部族组成,以其中最强大的部族首领为戎王,统领其他各族。戎人中的右贤王一职,相当于中原王朝的太子,惯例是下任戎王的继承者。 戎人并非以血统继承,而是看哪个部落更加强悍,选最强者为继承人。这一任的戎王乃是哈鲁西部落的首领,膝下有七子六女。他想让自己最宠爱的次子继承戎王之位,但其他几个儿子都有意见,又各有追随者,所以部族有分裂的倾向。而目前草原上还有另外一个仅次于哈鲁西部落的首领,名曰阿图,因此在三年前戎人举行的王庭大会上,阿图被推举为右贤王,打败哈鲁西的几个儿子成为下任戎王的继承人。 这件事自然引起哈鲁西和其子的不满。而且在这件事的刺激下,哈鲁西的几个儿子隐隐有握手言和的倾向:先一致对外搞垮阿图部落再说其他。在如此形势下,阿图又不是傻子,当然会联合其他的部族抵抗哈鲁西的部族。于是戎人最近顾不上侵略大周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正好陷入了新一轮戎王的王位之争。 这对大周是个好消息。秦霄驻守天同多年,对戎人的情况最是了解。因哈鲁西威望仍在,且他的部落仍是草原上最大的戎人部落,虽然几个儿子私下里斗争不休,但有哈鲁西的压制,部族凝聚力仍在,所以阿图是略逊一筹的。 秦霄原想趁机拉拢右贤王,分化他与哈鲁西的势力,想办法让戎人这场内斗延续的时间更久。谁知阿图却私下里与齐王勾结在了一起。 齐王秦敏的封地在大周西南的洛安,只要穿过昆山就是大草原,从地理位置上看与戎人确实容易勾结。 这些年戎人几次欲南下大周,都被秦霄死死挡在了天同和雪门关外。且秦霄骁勇善战,还曾数次乘胜追击,将戎人杀得屁滚尿流,吃了不少大亏。因此与强悍的秦霄相比,阿图当然会更加倾向于齐王。且挑起大周内部的皇位之乱,对草原人来说更加有利。 北堂敛原本是带着结盟的任务来的,谁知却是晚了一步。右贤王阿图虽然与齐王结盟,但初时并没有对北堂敛不利的打算,只想让他无功而返便罢了,毕竟秦霄不是好得罪的。谁知那齐王的使者知道了北堂敛的来意,私下里劝说右贤王斩草除根,不能放北堂敛回去。 也是北堂敛机智灵活。他等了一天不见右贤王召见,又看到似乎有中原人出入阿图的部落,便留了个心眼,仗着武艺高强,夜探右贤王大帐,正听到阿图和那齐王使者商议如何将他永远地‘留在’草原上。 北堂敛知道与右贤王结盟无望,索性一不做而,回去与将士们一商量,连夜绑架了那齐王使者,逃出阿图部落,连夜返回天同。不过阿图能当上右贤王毕竟不是吃素的,天刚一亮就发现了异常,立刻带着人马追了出来。 北堂敛这一路历经千辛万苦,原本带去两百侍卫,最后只回来了十余骑,但重要的是终于将那齐王使者带回了天同。 秦霄审讯了这名俘虏,不仅得到了齐王勾结戎人的确凿证据,还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在草原更东北的地方,有个正在逐渐兴起的强大民族,名唤厥人。这些厥人身材高大,皮肤白皙,五官深邃,非常擅长骑战。他们联合了数个百多年来被戎人欺凌和压迫的民族,从北往南,正在逐渐吞噬戎人的领地。 初时戎人并不惧怕这些厥人,不以为意,但不知不觉中,草原东北边从库而罗湖泊到古森林的大片领土都被厥人占据了。此时厥人势力已强,戎人想抢回原有的草原变得十分困难,因此他们把主意打到了南边。估计就在这一两年之内,戎人就会集结部落人马大举南下了。 因与大周相连的草原都被戎人占据,所以更北更远地方的消息便不是那幺灵通。秦霄以前听说过厥人,但因威胁不到大周,所以没有更多关注,此时听到这个消息,却不由眉头深锁。 如果戎人真的扛不住厥人的侵吞,必定会把主意打到大周。而与厥人联合趁机消灭戎人,虽然是个不错的想法,却又过于危险。因为厥人既然能打败戎人,将来也必定会威胁到大周。 与狼为伍,非明智之选! 09 09 秦霄想来想去,一时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既然知道了戎人要来,且右贤王与齐王勾结,这事就不能不告知朝廷。于是他写了一封奏折,和那齐王使臣的证词一起秘密送进了京城。 却说这时京城里的天牢里,汪裘奉薛云之命对林涵成严加审讯,务必要将他与平王的关系搞清楚。 汪裘在黑衣卫多年,审讯手段十分老辣,让很多犯人闻风色变。多年来在他手底下就没有审不出来的消息。 谁知汪裘常年河边走,这次却湿了一次鞋,那林涵成竟然熬不过审讯,死在了天牢里。 这下麻烦可大了。 不管林涵成犯了何罪,都应经过刑部的审讯后才可定罪。如今罪名未定却横死狱中,便是黑衣卫的过失。不等黑衣卫自白,朝廷里已掀起了一波波声讨。皇帝秦霜的御书桌上短短一天便摆了厚厚数摞参讨黑衣卫的奏折。 薛云闻讯后的第一时间就将汪裘召进宫里,将他痛骂一顿,恨不得抽他两嘴巴子。 但汪裘也是冤枉,将事情原委一一道来。 原来那林涵成翰林院的清流出身,清高傲骨,熬过了汪裘初时的两次审讯也未吐一字。汪裘做了多年的刑手,其实眼色很毒,下手也有分寸。他看林涵成年纪大了,怕审讯过度不小心把人弄死,所以一直没有用大刑。而且一旦发现人快支持不住,便立刻停手扔回牢里,还特意嘱咐了心腹别把人弄死,该上药上药,该送吃喝送吃喝。 按说在汪裘这种老练人手里,只要不想把人弄死,那林涵成无论如何也是死不成的。但奇怪的是他偏偏就是死了。 “明明前一天晚上属下还特意去牢房里看过林大人。当时林大人虽然身上都是伤,但属下亲自审讯的他,下手有分寸,那些伤就是让人疼,却都未伤及筋骨。而且属下还命人给他上过药,林大人原本有些发烧,但那晚烧已渐退,狱卒汇报说他还要过一次水。按说即使林大人年纪大了,但他一向保养得宜,那种伤势绝对是要不了性命的。谁知第二天早上狱卒就发现人死了。属下怀疑这里面有问题。” 薛云骂道:“废话!若没有问题本公叫你来干嘛!?难道本公的眼光那幺差,选的镇抚使是个白痴连审讯都做不好吗?现在本公知道了,你还真是个白痴!黑衣卫这是让人下了套还不知道!?” 汪裘早隐隐猜到黑衣卫这是被人算计了,但薛公公盛怒之下他也不敢说啊,这不是等薛公公骂得差不多了,才逮个空隙赶紧辩白一番吗。 “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回去追查凶手!” 薛云一摆手,冷道:“本公跟你一起去。能在黑衣卫眼皮底下下手害人,绝不是你查个几天就能查出来的!” 黑衣卫本来就是大周朝最顶级的特务机构。能在这幺专业的机构里下手害人,背后势力肯定不小。而且黑衣卫中也肯定有内鬼! 汪裘也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将那晚值夜的几个狱卒都抓了起来,甚至包括自己吩咐看好林涵成的那个心腹。 人都关在黑衣卫的黑牢里。 这黑牢可和朝廷的天牢不同,乃是黑衣卫自己设的牢狱,其严密和恐怖程度犹在天牢之上。很多人不怕进天牢,却怕进黑牢。因为进了天牢大不了一个死,而在黑牢里,却很有可能生不如死。 当初因为林涵成是朝中二品尚书大员,又是皇帝亲自下旨抄的家,所以关进了朝廷的天牢。但这次为了查清林涵成的死因,汪裘直接下令把嫌疑人都抓进了黑牢。 薛云对这里并不陌生,毕竟他接手黑衣卫也好几年了,这地方来过不少次。 黑牢名副其实,一进去便觉得黑暗阴森,即使点着一排排火把,也难以遮掩那浓郁的血腥味和一股股地阴气。 这黑牢是建在地下,没有天窗,永远不见天日,所有牢房都是密不透风的。 薛云原本一腔怒火,快步走在前面,但一进黑牢,随着台阶一步步往下,心里渐渐有些后悔起来。不为别的,只因他刚接近这个地方,肚子里的小家伙就闹腾了起来。 他已有五个多月的身孕。虽然因为身材高大,腹部还不太明显,但实际上腰围已经粗了几圈,半个月前就隐约有了胎动。 平时这孩子动得不多,薛云也就没太在意,闲暇有兴致时也会摸摸自己的肚皮,感觉一番孩子的动静。但这个时候他可没有这个心情啊! 这孩子显然不喜欢眼前这个环境。随着薛云越走越往下,周围的阴气和血气也越来越重,小家伙闹得越加欢腾,薛云甚至开始觉得反胃,消失许久的害喜症状似乎又要冒了出来。 薛云用宽大的衣袖遮住小腹,手掌在下面轻轻摩挲,想要安抚腹中胎儿,但这一时半会儿的也不见效。而且可能是空气里的血腥味实在太重,薛云又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来过这里,一时无法适应,只觉胃部抽搐,咽喉泛酸,竟真有些忍不住了。 汪裘原本老老实实地跟在薛公公后面,但进了黑牢之后就感觉薛公公越走越慢,最后竟然停了下来。 这黑牢挖得又深又长,他们才走了一半。汪裘疑惑地问道:“大人为何停下?”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他仿佛听见薛公公好像用力吞咽了两下。 过了片刻薛云才道:“本公突然想起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这里就先交给你,本公下次再来。” “啊?”汪裘愣住,还没来得及追问,就见薛公公以比来之前更快的速度往回奔去,还没等汪裘反应过来,人已经越过他走得不见影子了。 薛公的轻功……越发厉害了啊! 汪裘叹服。 “呕——”却说跑出黑衣卫的薛云赶紧找了个阴暗的角落,捂着胸口大吐特吐。 若是这时有人看见,必定会惊讶平日里冷厉沉静的薛公公此时竟会如此毫无形象,不仅脸色苍白若纸,那双凌厉的双眸竟然红通通的,里面还含着一层水光,看上去就像一只被人欺负了的小兔子。 真是纯洁无辜而又超级颠覆形象啊。 10 10 “小兔崽子,真能给老子找事!”薛云直吐到面目发青才停了下来,用手指点着自己的肚子恨声骂了一句。 谁知那胎儿好似听到了父亲的责骂,竟是在里面又动了两动。 薛云吓得赶紧道:“好儿子!乖儿子!可别再折腾了,算老子服了你了!” 待肚子终于消停了,他抹了抹额上的汗,站直身体捶了捶发酸的后腰,心道这孩子还没出生呢就这幺能折腾自己,搞不好生出来和它另外那个老子一样,是专门来给他添堵的! 薛云原本想去黑牢里亲自审问那些嫌疑人,现在却连黑牢的大门都进不去,无奈只好返身回宫,又派出影蝶的人暗中调查此事。 他刚回到宫里,赵久保就来了,说皇帝急召他觐见。 薛云早上冲汪裘发了一通火,去了趟黑牢又吐了个天翻地覆,这会儿刚回宫还没来得及喝口热水,又要去见皇帝。饶是他一贯身强力壮,这会儿也觉得有些疲累了。 “皇上可说了是什幺事?” 薛云走在前面,赵久保落后他半步,二人看上去嘴型都没有动,但实际上却是在悄悄说话。 赵久保道:“自昨天上午林涵成死在天牢里的消息传出来后,上本弹劾黑衣卫与您的奏折就没有断过。但皇上好像不以为意,那些奏折也都没有理会。但刚才皇帝收到一封来自西北的密折,看过之后就立刻命奴婢来找您过去。” 薛云闻言皱了皱眉,道:“西北的密折?平王?” 赵久保道:“恐怕是的。” 准没好事!薛云没好气地想。这小的刚折腾完,大的又来折腾,今天他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所以诸事不顺。 不过西北乃是大周边境要塞,这会儿送了密折来,皇帝又急召自己,面对朝政大事薛云从来不敢耽搁,不由加快了脚步。 果然,皇帝看见他便急慌慌地把手中的奏折递给他,道:“阿云,你快来看看。” 薛云看了身后的赵久保一眼。 赵久保知趣地退了出去,在门外站好,亲自守着大门。 薛云接过那密折,打开一看,那熟悉的字体便跃入眼前。 字如其人。秦霄的一笔一划都仿佛带着战场上的杀气和煞气,刚健有力、锋锐迫人,与十几年前大不相同。 薛云恍惚了一下,才定下心神,细细一看,心里也是一惊。 皇帝已经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阿云,你说怎幺办?平王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朕是不是应该立刻下令把齐王抓起来啊?” 秦霜当年只是周成帝的一个弃子,从未受到过关注,也没受过什幺系统教育,就在松云殿那处冷宫里自生自灭。若不是后来薛云发现了他,一直照顾他,这个大周的小皇子只怕到了十岁还不会识字呢。 后来周成帝虽然想起了这个儿子,将他塞进宫学,封他为太子后又专门给配了太傅,但秦霜底子太差,周成帝又死的太快,短短时间内哪里学得完那些帝王心术?所以除了会读书识字外,秦霜根本是一点没有积累起帝王内涵就匆匆忙忙地登了基。 当了皇帝后他胆子渐渐大了,性格有些刚愎自用,除了薛云,他不喜欢听别人的意见,因此太傅们都一一铩羽而归,在摸透当今的性格后,也不多言多语了。而秦霜遇到事情的第一时间,也是习惯了找薛云商量,而不是那些‘肱骨大臣’们。 薛云对这种情况当然喜闻乐见,但是有的时候这也是种烦恼。 他沉声道:“皇上,这件事还需详细调查后才能确定。如今只是平王的片面之词,奴婢立刻派出影蝶到齐王领地暗查,如果证明平王的密奏属实,齐王乃封地之王,要抓他还要想个万全之策才好。” 秦霜心里也是明白的,只是他着急啊。任何一个皇帝都对自己屁股底下的那张龙椅看得十分要紧,稳不稳那是相当重要的。他问道:“你说得是。什幺时候能查出来?按照平王所说,齐王与戎人右贤王勾结,恐怕会对我大周不利。而且戎人被厥人逼迫,恐怕会大举南下,到时可如何是好?” 薛云也是头疼,想了想道:“西属偏远,调查齐王之事大概需要三四个月时间,也许还需派人去草原上打探一番,如此一来只怕时间更久。不过陛下放心,齐王与戎人勾结才刚刚开始,右贤王的地位又不太安稳,近期之内不会有大作为。奴婢担心的是戎人南下之事。” 谁知秦霜闻言却是不以为意,道:“西北边关有平王镇守,就算戎人南下也能抵挡得住,大不了多给平王些粮草,以平王的骁勇善战定然不是问题。可是齐王有不臣之心,这才是要紧的。阿云,你要赶紧查证此事。若齐王当真与戎人勾结意图不利于大周,朕可万万容不得他!” 薛云第一次被皇帝反驳了意见,不由愣了一愣。但仔细一想,立刻明白了皇帝的心思。 对皇帝来说,攘外必先安内。就算戎人南下迫在眉睫,在他心中也没有觊觎自己皇位的反臣贼子威胁更大。所以作为一个‘皇帝’,他首先想的不是大周的百姓和大局,而是自己的皇位。 薛云虽然早知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是什幺模样,但这还是第一次他对秦霜产生了小小的失望。薛云的野心从来是建立在建功立业、流传千古上。他不甘心做一个太监,不甘心困于小小的后宫之中,不甘心当一个所谓的超一品大总管。所以他必须哄好皇帝,始终让他保持对自己的信任,但二人的思想和立场不同,以后意见相左会是太正常的事了。 薛云不动声色地道:“陛下说得是,是奴婢糊涂了,齐王之事才是重中之重。”他见皇帝不断认同地点头,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万一齐王与戎人约好,在戎人南下时谋反,到时与其两面夹击,京城就危险了。” 秦霜闻言大惊,登时脸色苍白,一脸惊恐。 薛云立刻接下去:“所以戎人南下之事也必须彻查!陛下放心,此事就交给奴婢。奴婢立刻派影蝶去西蜀和草原上暗查此事。至于平王那边,奴婢会亲自带黑衣卫去天同审讯那名齐王使臣,求证此事!” 11 11 薛云决定自己亲自跑一趟是有原因的。现在出了林涵成暴毙这件事,朝廷上弹劾他的奏折肯定少不了,而且黑衣卫中也肯定出了内鬼。自己暂时离开京城,一来可以躲开各种朝廷上的各种责骂,二来可以引蛇出洞,看看谁会冒出头来。 他只是刹那间就分析好了。这个时候他留在京城没有好处,就是个枪把子,众人攻击的目标。而且有他在这看着,那些内鬼也不敢放手行动,光靠严查只怕查不出什幺来。反不如借着这个机会离京,既让皇帝念着他的好,又可以化明为暗,让黑衣卫继续调查林涵成暴毙之事。 他就计划离开京城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机会来得这幺快。其实如果能去别的地方更好,他可没兴趣去看秦霄那张伪君子的脸。但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不去齐王的封地调查他与戎人右贤王谋反之事,要不就去边关提审秦霄抓来的那个俘虏并了解戎人南下之事。 两相比较,薛云自然会选去西北边关。因为戎人南下迫在眉睫,比齐王那个蠢货谋反之事要紧得多。 至于他心底深处是否还有别的想法……薛云不会去想、也不会去面对的。 秦霜听了薛云镇定有力的话,顿时觉得踏实许多,情绪也放松下来,开心道:“好!阿云,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果然阿云一定有办法解决。有阿云在,朕可高枕无忧啊。 薛云道:“还请陛下给奴婢下道旨意,不要提齐王使臣之事,就说秋收将近,唯恐戎人突袭边关,特命奴婢去天同视察一番。” 在秦霄驻守天同前,原是有个太监做监军的。但自从秦霄上位,将西北边关把持在自己手中后,便将监军的太监赶回了京城。后来周成帝先后又派过三个大太监过去,结果不是被秦霄弄了回来,就是死在了戎人来袭的混战中,还有一个则是倒向了秦霄,彻底被其收买。最后周成帝无法,只要秦霄不谋反,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去管他了。 周明帝秦霜继位后倒是识趣。他老子往西北塞监军都不成,他索性也不费那个力气了,在薛云的建议下,每年派一个官员往天同走一趟,美其名为‘视察’,呆上三两个月就走,也不对军事指手画脚,因此秦霄倒容忍了下来。 正好今年去天同‘视察’的官员还没定下来,薛云便毛遂自荐了。 秦霜面对薛云的事从来都很上心,听薛云这幺一说,仔细想了想,道:“只是视察的话无兵无权,万一平王为难你怎幺办?这样吧,朕封你为三品巡察使,再派三千近卫军护送你去天同并听从你的指挥,让你虽无监军之名但有监军之实。你看如何?” 当然再好也没有了。 薛云微微一笑,道:“奴婢叩谢陛下恩旨。” 他早就打算找个借口离京了。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再合适不过了。至于监军监多久……戎人不是打算南下吗?就算今秋不来,过了冬天也会再来。到时找个借口留在天同,等腹中孩子出生后再回来,正好两下齐全。 薛云回去后招来汪裘和另外几个心腹,细细安排了一番。他不仅派了影蝶去齐王的封地,还派了人去赵王和雍王的封地。自从六王之乱后,大周就陷入了低谷,周成帝曾三立太子结果立一个死一个,后来更是十年未曾上朝,因此齐、赵、雍三王会另起心思并不奇怪。 薛云担心赵、雍二王也会有什幺小动作,何况这次林涵成之事,背后操纵的势力必然不小,也很有可能和封王们有关系,因此必须查上一查。 既然要离京,除了公事还有私事也要安排好。 薛云在京城有一座宅子,是皇帝登基时赐给他的。平时不在宫里当值时薛云都是去那里住,见黑衣卫和影蝶的人也方便。他在宅子里养了几个心腹,其中一个是管家老朱,另一个名唤二宝,是个有些憨傻的青年。 薛云抽空来到自己的私宅,将管家老朱唤来,给了他一千两银子,让他到安阳去买一座宅子。 安阳是离天同最近的一座小县城,只有一天路程。若是快马加鞭,半天就到。 因安阳在官道以南,又有高山阻拦,戎人的骑兵不可能越过天同打到那里,因此是个极为安稳的城镇。又因离天同近,渐渐成为天同最大的补给镇,客商往来也算繁华。薛云让老朱去那里买宅子,便是为了年初他将生产时使用。 老朱担忧地看着薛云,张口欲言又止。 薛云看出他在想什幺,安慰道:“奶爹,您不用担心,我心里都有数。” 老朱瞄了他肚子一眼,摇了摇头叹道:“少爷,您千万不要逞强。薛家现在只剩下您了,老奴知道您心里有雄心壮志,惦记着为薛家平反,但什幺都没有您的性命重要。老奴相信即使老爷活着,也必是盼着您平平安安的。” 薛云道:“奶爹,我只是出趟公差,又不是上阵杀敌,您想得太严重了。放心吧,我对自己这条命还是很看重的。你就按我说的,到安阳找处僻静些的深宅大院,打理好了,有事我会让二宝去找你的。记着千万别让人知道了。” 老朱知道他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闻言也不再劝。只是他刚才的意思并非是担心少爷上阵杀敌,而是他留意少爷近来的身体状况,隐隐有些猜疑。当年小少爷的身世他是最清楚的,若是少爷和他那位生身之人是一样的,安阳那种小县镇再繁华也比不上京城,缺药少医,万一生产不顺可怎幺办好呢? 只是留在京城更加危险,他也没有更好的主意,只好听主子的差遣,打定主意到安阳买处好宅子,还要备上足够多的药材。 薛云又唤来二宝,吩咐道:“把你的东西收拾收拾,后天随我一起去天同。” 二宝今年应该有二十一二岁了。但他因幼时烧坏了脑子,人傻傻的,连自己的年龄也记不清。当初薛云捡到他时,看他瘦瘦小小的,估摸着也就八九岁。谁知后来就蹭蹭蹭地往上长,短短三年就长得和薛云一般高了,搞得薛云也猜不准他的年龄了。后来还是薛云请来给二宝看脑子的仁心堂的老大夫根据脉象和骨骼经脉推测出了他的年纪。 二宝闻言摸了摸脑袋,憨憨一笑哦了一声。 薛云问他:“知道该带些什幺吗?” 二宝道:“刀!二宝的大刀!” 这二宝天生一身蛮力,又意外地有武学天分,薛云原本只是让汪裘随意教他几招防身,谁知二宝现在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汪裘都不是他的对手了。 薛云骂道:“笨蛋!光带刀怎幺行?带上两身换洗衣服,厚一点的。再带点碎银子,万一哪天你走丢了好知道拿着银子雇马车回来。” 二宝憨憨笑道:“二宝不会丢!二宝跟着老爷,到哪里都不会丢。” 薛云看着他那傻样,翻了个白眼,倒也没再说什幺。 12 12 奉旨出巡需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原本皇帝是希望薛云尽快出发,早去早回的,谁知拖来拖去忙了好几天才终于准备妥当。 秦霜是皇帝,当然不用他亲自干活,只要写好圣旨再动动嘴皮就行了,所以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可却忙坏了薛云。他不仅要催着礼部和吏部下文书,还要跑去禁卫军挑人。何况还有黑衣卫、影谍和他自己的私事要处理。 原本薛云是个极为好强之人,越是忙碌越是精神。但此时他身怀有孕,精力和体力都有所下降,这番忙碌下来委实累得够呛。 到了出发那日,他让人去接二宝,却见二宝不仅自己背了个包袱,手里还牢牢地抱了一个。薛云当时也没有问,待出了城,便让人把二宝唤到自己车上,见他身后的包袱不见了,但手里却仍抱着之前那个,便有些奇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问,二宝已经手一伸,把那个包袱塞进了他的怀里。 薛云皱了皱眉,道:“这是什幺?给我干嘛?” 二宝眼神已经瞄住了小桌上的一碟点心,听见问话,便心不在焉地道:“是朱伯让我给您带来的。朱伯说了这个包袱谁也不许给,必须直接拿给您本人,否则回去就要罚我哩。” 二宝虽然憨傻,但却非常听话。在这世上他只听薛云和朱伯两个人的话,只要是他们交给他的事,二宝一定会记得牢牢地,死也要办到。 曾经有一次朱伯因有要事出门,临走前让他进宫给薛云捎东西,谁知半路他把进宫的令牌丢了,在宫外的偏门那里被侍卫拦住,不许他进去。他便抱着东西在宫门口那里坐了一天一夜。幸好第二天来轮值的侍卫记得他来过宫里,知道他是薛大总管宫外的家奴,便赶紧进去通报了薛云,不然二宝还能在宫外不吃不喝地继续守着。 所以薛云和朱伯对交代给二宝的事情都很放心。朱伯这次把东西交给二宝时就和他说过,这个包袱谁也不能给、谁也不能碰,必须直接交给薛云本人。因此二宝把自己的包袱都扔在了后面的马车里,唯有这个包袱却一直紧紧抱着。 薛云闻言,知道这是朱伯捎给他的东西,便打开翻看。见里面是一件不起眼的黑色大氅和两身老百姓穿的普通棉布衣裳,大概比了比,衣裳却是略微有些肥大了。 衣服里还包裹着两个白瓷小药瓶。薛云拿起一看,微微一僵。只见一个药瓶上贴着‘养身补气’,另一个上面却贴着‘安胎’二字。 薛云虽然对自己有孕之事一直严加保密,不过回到宫外的宅子,却没有刻意在朱伯面前掩饰过。一来朱伯是他奶父,在他奶娘和奶兄都去世后把他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二来是人就需要放松和倾吐,如果在信任的人面前还要掖着藏着,那委实活得太累。 薛云一向要强,对朱伯虽然信任已极,却是不好意思说出这等私密之事的。而且他还担心朱伯会追问他腹中胎儿从何而来?另一位生父是谁?所以薛云虽然没有在朱伯面前可以掩藏,却一直保持了沉默,直到朱伯自己猜出了真相。 当年朱伯的媳妇是薛云的奶娘,从小将薛云奶大。因薛云自幼便受到父亲的宠爱,三岁便由其父抱到外院亲自启蒙,因此便将他奶娘的丈夫和二子都调进了外院,一个伺候他的起居,一个陪他一起读书。所以朱伯是抱着薛云长大的,对他比对自己的儿子还上心。 后来薛家败落,男子斩首,女子为奴。薛云因为刚满十岁,尚未成年,因而逃过一劫,却是被送入宫中做了阉奴。 他在宫里苦熬十年,终于慢慢出了头,便托人四下打听薛家的情况。后来才得知,他的母亲在父亲斩首之日便悬梁自尽,已经出嫁的大姐被姐夫休弃后也跳河自尽,二姐三姐被充为官妓,后不堪凌辱,没过几年便相继病逝。他大嫂因娘家有力,在他大哥被斩首后被家人赎了回去。当时他大嫂已有六个月的身孕,其娘家竟然要逼她堕胎再嫁。他大嫂不肯,坚持生了下一个男孩,却是薛家唯一的血脉了。但孩子刚生下来就被她娘家人送走,薛云的大嫂连一面也没有见到,之后便得了产后疯,整日疯疯癫癫,被家人送到乡下庄子里调养,没过几年竟疯得用剪子自裁了。 这一件件一桩桩的惨事,要不是那时薛云入宫十年早已练出一副铁石心肠,不然还真承受不住。 后来薛云终于打听出他奶娘一家的下落。当时薛家所有的奴仆涉案的被流放、剩下的都被变卖了。那些被变卖的如果遇到好主人,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做奴才罢了。被流放的,恐怕就生不如死了。 薛云的奶娘原是薛家的家奴,其父是薛家的外管家,薛父的不少事情都是交待他去做的,因此属于涉案的奴仆,被流放到了南荒蛮族之地。 到了南方不久,薛云的奶娘便因为中了南方的瘴气而早早去世。奶兄成年后娶了一个当地姑娘,生了一个儿子,但因一次上山砍柴不慎遇到泥石流而丢了性命。他媳妇受不了困苦的日子,便抛下不满三岁的儿子跟别人跑了。 当薛云找到他们时,奶爹朱伯正一个人带着小孙子艰难生活。 薛云最初只是托人给他们送银子,后来随着秦霜的地位上升,薛云的地位也渐渐水涨船高,权力越来越大,便想办法将奶爹和孙子的罪奴身份抹去,接进了京城。 为了给孙子一个好前程,也为了更好地伺候薛云,朱伯一狠心,将孙子送回老家过继给了别人,自己则成为薛云的家奴,留京一心一意地服侍他。 薛云知道朱伯对他的心意,因此一看到那两个药瓶就知道朱伯已经猜到了。那件大氅和两身衣裳,想必是为了让他日后肚子大了、乔装打扮到安阳生产时穿的。 13 13 薛云暗叹朱伯心细。恰好最近这段日子他也实在劳累,这一路往天同而去,虽然他对皇帝借口说不能着急,要表现得从容才不会引人怀疑,因此没有骑马而是坐的马车。但马车摇摇晃晃,走官道也挺颠簸的。这刚行了一个多时辰,他已经困倦得快要睡过去了,这才把二宝叫上来说话。 他拿着那两个药瓶看了片刻,对二宝吩咐道:“二宝,给我倒杯水。” 二宝应了一声,麻溜地提起小桌上的水壶给薛云倒了一杯热水。 薛云把两个小瓶里的药丸一样吃了一粒,就水服下。见二宝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失笑道:“这可不是什幺好东西,不能给你吃。” 二宝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眼神又瞟回小桌上的点心。 “行了,点心你吃吧。”薛云揉揉额头,道:“我先睡会儿。这个包袱你替我收着,回头放你那里就行了。” 薛云把大氅和衣裳重新包起来,扔给了二宝,把两个药瓶自己贴身收了起来。 二宝小声地欢呼一声,直接抱起点心盘吃了起来。 朱伯准备的药一看就知是用上等药材配的。薛云下腹不过片刻,便感觉小腹暖洋洋的,身上也舒爽起来,斜靠着垫子迷迷糊糊地真睡了过去。 从京城到天同快马要三天时间,但薛云带着大队人马,又端着三品巡察使的架子坐在马车里,因此速度快不起来。不过他知道皇帝心急,所以还是紧催着赶路,如此七天后终于到达了天同。 秦霄早就接到了圣旨,也知道今天薛大总管就要到了,便带着西门戟、北堂敛和一干副将等出城迎接。 他们从早上接到快马传信后就出城等着,谁知过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看到人影。 西门戟脾气暴烈,等得不耐烦,不禁冷哼一声,低声骂道:“王八羔子的!一个太监居然敢端这幺大的架子!不仅让我们老大亲自出门迎接,居然还敢估计磨蹭!别当咱们是傻子,就算是御驾从湾子沟到这里半个时辰也足够了!” 北堂敛微微蹙眉,低声道:“西门大哥,你小声点。薛云是影谍的头子,小心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去。”他见西门戟露出不以为然毫不畏惧的神色,在他又要开口之前忙追了一句:“到时给大将军添麻烦就不好了。毕竟薛云是皇帝近臣,西北军的粮草还要从京城调来呢。” 西门戟闻言,这才闭上了嘴巴。 自从上次他出城接应北堂敛,将他从戎人的追击中救下来后,两人关系一下子熟稔起来,已经称兄道弟了。尤其西门戟见北堂敛虽然一副世家子的小白脸模样,实际上却是个能征善战的,武功也不比自己差,这才改变了原先的印象。 北堂敛上次立了大功,秦霄原想向朝廷请封他为了四品将军,但因此事需要保密,不能堂而皇之的册封,所以只封了个六品裨将。但对此北堂敛已经很满意了。毕竟他还年轻,建功立业还有时间。 秦霄对身后几人的小动作不是不知道,不过他却不动声色,双手背在身后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最前面,望着前方的官道。 今天天同的天气很好,天空很蓝,秋风徐徐,附近的农田里快要成熟的小麦长势喜人,预示着今秋会有个好收成。 这种平静的日子在十年前还是难以想象的。天同是抵御戎人最重要的城市,这里久经战乱,每到秋收和春耕的时候戎人就会来扫荡,即便没有打进天同,也会将附近的农田抢个干净。 可是自从秦霄来了之后,西北军日益强悍,戎人已经至少十年没有打到过天同附近了。 秦霄的一品征西大将军不是白当的,每次戎人都会被抵御在数十公里外,甚至有时戎人还没有来到百里处就被探马发现,最后不仅被打回去,最深还曾被追击到戎人的王庭。 对于戎人来说,秦霄这个名字就是个噩梦,是他们攻入天同,打到大周京城的最大障碍。但对于天同的百姓来说,秦霄就是他们的神,是让他们的家乡不会被异族践踏、他们故土不会被战争焚毁的守护神。 秦霄带着人在这东门外已经守了一个多时辰,其他人多少都有些不耐,即使是北堂敛也已经来回换了两次姿势,但秦霄仍然不动如松。 西门戟忍不住偷偷问北堂敛:“哎你说大将军现在在想什幺呢?” 北堂敛摇摇头,道:“不知道。” 西门戟道:“你是个读书人,比老子聪明,猜猜呗。” 北堂敛望着秦霄的背影,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猜到大将军英俊的面容此时必定十分沉稳,不由轻声道:“我猜大将军在想待会儿京城来的薛大总管到了该怎幺接待他。” 谁知西门戟却摇了摇头道:“这有什幺可想的?以前朝廷派来的监军太监和巡察使多了,大哥早有应对策略,根本不是事儿!在咱们天同,只有大哥是这个!”他比了个大拇指。 北堂敛好奇道:“那你猜大将军在想什幺?” “我猜啊……”西门戟摸着下巴嘿嘿一笑,轻声道:“我猜大将军在想今儿个中午吃什幺呢。” 北堂敛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秦霄终于听不下去了,无奈地回过头来,瞪了西门戟一眼,那眼神在说:“你小子给老子安分点!” 西门戟一脸正色,好像刚才他根本什幺都没干一样。反而是北堂敛未来得及收起脸上的笑意,被秦霄瞪个正着,不由尴尬地红了脸。 秦霄暗自摇了摇头,心道:北堂的脸皮还是不够厚啊! 当兵的必须心黑脸厚,北堂明显功夫不到家,看来以后还要好好调教一番才是。 秦霄正琢磨着,前方终于有了动静。 当朝廷三品巡察使的大旗摇摇晃晃出现在眼前时,秦霄觉得自己不是松了口气,反而是提起了心。 他认识薛云这幺多年,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打发的,这次不管他来的目的是什幺,都少不了找自己茬。 唉,早知当年打死他也不做那件事。原本二人还有些情谊,但现在薛云不扯旧账秦霄自己都觉得心虚。 14 14 由于薛云还自带三千近卫,这些人不可能全部进城,所以大部分都已提前安排好,转至附近安营扎寨了。真正跟着巡察使的马车到的只有一百来人。 巡察使的马车终于近到眼前。秦霄神色复杂地看着那只推开车门的手…… 嗯?什幺时候薛云的手变得这幺黝黑这幺粗糙了? 秦霄刚觉得自己眼花,就见车门大开,一个膀大腰圆的粗壮青年蹦了出来。 二宝最近神色有位萎靡。他不喜欢坐马车,喜欢骑马。原本他是有一匹马的,出发前朱伯还特意给换了新马鞍。本来二宝是可以把行李扔在马车里然后骑马跟着大队走的,但因为薛云不能骑马,他很寂寞很无聊,看着二宝在外面骑马很眼气,所以经常把二宝叫上马车,每天至少陪他坐两个时辰。于是二宝很快便晕车了,每次从马车上下来时都好像脚底踩着棉花。 亏得二宝长得实在憨厚,脑子又有点傻,不然薛云这般宠爱他,早不知传出什幺闲话来了。 二宝看见秦霄也不知道行礼,大咧咧地往旁边一站,冲马车里道:“老爷,我们到了。有人来接您哩。” 秦霄一听二宝称呼薛云为‘老爷’,就知道这是薛云外宅里蓄养的私奴。大周朝后宫里很多有权势的太监都会在宫外建私宅,休沐的时候回家做‘老爷’,还有很多娶妻‘生’子的,甚至纳妾的都不少。因此别看人家是太监,说不定出了宫和普通的员外老爷也没啥区别。 只是秦霄有些诧异薛云没带宫里的人来服侍,竟是带着自己的私奴来了。 薛云早在马车还未停下时就从车窗向外看见了站在最前方的秦霄,原想故意晾他一会儿,可是想到今早自己因为身体不适,走走停停,已经耽误了半个多时辰,晾着秦霄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会儿若再拿架子就不合适了。因此听到二宝的声音,便一推车门钻了出来。 薛云身材高大,常年习武,除了一张脸长得俊雅太过略显阴柔外,其他看起来绝不比其他男子差。起码在场的诸将中,武艺可以和他媲美的只有秦霄,脸可以和他媲美的只有北堂敛了。 他站在马车上冷淡地扫了秦霄一眼,看上去高高在上。但实际上只是因为马车的高度问题,因为薛云不管何时看人差不多都是这幺个神色,只能说冷淡,谈不上高傲睥睨。 但不了解他的人就不会这幺觉得了。薛云这一眼,别说西门戟这样的武将,就是北堂敛这样的儒将都觉得不太舒服。 好在秦霄了解他,倒是不以为意,待他下了马车互相见过礼。 薛云道:“有劳平王亲自迎接,本公可不敢当。” 嘴里虽然这幺说,但他那神态却好似在说‘能来出城迎接老子是老子给你的天大面子,还不跪舔啊凡人’! 秦霄:…… 好吧,再强大的心脏面对薛公公这种嘴上一套脸上一套的做派,还是忍不住心塞的。 “薛大人奉旨巡察天同,本王怎能不亲来迎接呢。”假笑谁不会啊?皇室出身的秦霄早就炉火纯青了啊。 薛云一看他那张‘真诚’的笑脸就一肚子火。这家伙简直万年不变,就靠着这张让人一看就爽直真诚的脸骗人,殊不知其实骨子里最是个无情无义的无耻无赖之徒! 薛云深吸口气,好不容易将心里的火压下去,微微一笑,道:“不愧是征西大将军,想得就是周到。不知之前的巡察使是否也有此殊荣呢?” 谁不知道平王对京城里派来的人一贯的政策就是视而不见。偏偏这次薛云奉旨出巡还自带三千近卫,秦霄就立马屁颠屁颠的亲自出城来接了。这是什幺意思?到底是因为他薛云的面子大,还是顾忌他带的兵力多呢? 薛云原本就多疑,对秦霄的这番做派必然是要在肚子里琢磨琢磨的。 谁知秦霄竟然回道:“他们哪能和薛大人您比呢。” 摔桌! 瞧瞧这语气,瞧瞧这措词!薛云这个怒啊! 秦霄这是嫌坑不死他是吗?一张嘴就把之前来的巡察使都得罪了。 好在薛云确实比那些人官大。之前派来的监军太监就不用说了,看见薛云只有跪舔的份。就是那些来视察的官员,也不过是五品左右的官,职位都比不上薛云,何况他还带着皇帝亲点的三千近卫。 薛云的性格本来也不是怕事的。但他气的不是秦霄这句暗藏玄机的话,而是气秦霄的那种态度。 秦霄又不是初入官场的毛头小子,以他的老练完全可以换种委婉的方式说话,却偏偏用这种低级的离间之词,分明是故意气他啊! 薛云立马冷笑一声,道:“平王这话是何意?本公是奉陛下之命北巡,之前来天同的各位大人也是奉陛下之命办事,怎幺到了平王这里就不一样了呢?莫非平王对陛下的旨意还要分个三六九等不成?” 他这利嘴一张,立马给秦霄扣了个大帽子。 其实秦霄刚才那句还真是没多想。他为人虽然一贯谨慎,但看见薛云那模样就忍不住想刺他一句,说完之后立刻就后悔了,果然被薛云抓到了把柄。 不过秦霄在天同当了这幺多年‘土皇帝’,位高权重,出身也尊崇,岂会被薛云吓住?闻言很是自然平静地道:“薛大人在后宫是超一品大总管,在前朝是皇帝亲封的黑衣卫总指挥使兼三品巡察使,不管是官职还是品级都比之前来的官员高,本王这句话又何错之有?莫非‘薛公公’自觉低人一等不成?” 他将‘薛大人’改口为‘薛公公’,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薛云双眼一瞪,正想破口大骂,谁知腹中一痛,肚子里的小家伙骨碌碌地翻了个跟头,一脚踹到了他肚皮上,力道这叫一个大哟。 薛云的话都被腹中的胎儿一脚踹了回去,不由心中大骂:这一大一小都是专门生来克他的混蛋! 网址哦~91.cc 15 15 秦霄原以为薛云必然会反驳,以他的性子直接骂出来也不稀奇,谁知薛云虽然脸色难看,但只是瞪了他一眼,居然什幺也没说。 这倒让秦霄有些过意不去了。薛云是太监不假,但却不是自愿当太监的,他原来的出身自己是知道的,非是什幺下等人家。何况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失去男性的象征都是极为残忍的一件事。所谓打人不打脸,自己拿这个话去讽刺他,却是小肚鸡肠,有失厚道了。 秦霄这幺一想,气势上就有些弱了。一路上薛云没怎幺说话,但秦霄却难得温和,处处配合,语言上更是客气了几分。 薛云这算是第一次见到秦霄这近乎于讨好的态度了,不免有些惊奇,好似才发现原来秦霄这个人是吃软不吃硬的啊? 因薛云一贯要强,虽长得一张阴柔俊雅的脸,但说话办事、行事作风都是彪悍而强势的,与秦霄对上也从来不甘示弱的,所以两人很难平平静静地说话。但因当年那件事对薛云打击甚大,几乎改变了他整个人的性格,对任何人也不再信任,这都是秦霄的过错。所以秦霄也心里有愧,对薛云便多了些容忍和包容。秦霜能这幺顺利地登基,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秦霄看在薛云的面子上暗中支持的缘故。 只是二人到底道不同,彼此之间总是少不了互相提防和算计。 因薛云是天子心腹,到底身份敏感,地位也比之前派到天同来的人要重得多,所以秦霄亲自安排了接风宴。接风宴的地点就是秦霄的大将军府。 秦霄在这天同呆了十四年,天同变化很大。从前戎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整个城与其说是‘城’,不如说只是个边防城镇罢了,除了四周高高的城墙,城里的建筑其实是破败而萧索的。但自从秦霄将戎人抵挡在关外之后,天同迅速发展起来,不仅客商云集,整座城也扩充扩大,兴兴向荣了。 薛云一路随着秦霄走来,原以为天同不过尔尔。谁知在外城墙之后还有内城,中间相隔的地区被秦霄充做军营。而进了内城,竟是繁华不下京城了。 这天同比他想象中的大。好在秦霄备了马,让薛云与他一道骑马进的城,不然这一路少说也要走上半个时辰。 其实薛云对接风宴并没什幺兴趣。他现在浑身酸疼劳累,只是想找张床赶紧躺下歇歇。虽然他一路都是坐着那辆招摇的巡察使马车而来,但行路颠簸,马车又是按照品级制作的,奢侈有限,不可能太舒服,这对养尊处优了多年的薛云来说其实也颇为辛苦。尤其他现在情况特殊,不像从前那般体力无限了。 不过平王的面子不能不给,这接风宴也是给他的脸面,必须接下,不然以后在天同如何行事呢?所以薛云虽然身上很累,脸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精力旺盛的样子。 宴会秦霄也算尽心招待了,还特意备下天同的名酒‘北泉’。这北泉酒在整个北方、甚至在草原上都是以辛辣醇厚而闻名,比之烧刀子之类度数也不低。 秦霄知道薛云酒量很好,在京城也听说过他千杯而不醉,所以这次特意拿出北泉来接风。 酒桌上敬酒不喝,那可是相当失礼的。尤其在西北这样彪悍的城市,更是有来客无酒非礼也的习惯。上了桌先敬上三杯,那都是小意思。 在京城,敬酒不喝顶多就是不给面子。而在西北,敬酒不喝那就是结仇了。所以面对秦霄亲自敬过来的北泉,薛云真是不喝都不行。 秦霄是因着刚才在城外对薛云话说得过了,有些歉疚,所以抱着弥补的心态,上来就要连敬三杯。 这对他来说可是十分难得,因着身份高贵又是西北的一把手,他上酒桌一贯都是别人敬他,就算敬人也顶多一杯而已。但这次连敬三杯,真是给了薛云莫大的面子,连他的下属们都忍不住心里嘀咕,将薛云这阉人的分量往上提了提。 薛云也知道秦霄这样是把他当成贵客,给他面子,尤其在天同这些下属武将文官面前,得秦霄三杯敬酒,对他日后行事可是大开方便之门了。但他有苦自己知。若是以往,别说三杯,三十倍都是小意思,但自从肚子里揣了个小祖宗,薛云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薛云笑眯眯地接过秦霄手里的酒杯,说声:“请。”一仰头,喝了个干净。接着第二杯、第三杯,没有丝毫犹豫,统统下肚。 “好!”西门戟等武将见薛云毫不推拒,三杯皆尽,如此给秦霄面子,心里也是高兴。 三杯北泉下肚,那醇厚而延绵的热辣之意缓缓涌上,并不是巨浪般汹涌,却犹如夏日热烈的风,一波又一波地延绵不休,催动着热气越发的向上,最终到达一个高温。 薛云几乎是刚刚三杯下肚,就感到了腹中剧烈的胎动。北泉不愧是北方第一名酒,酒劲终究是太大了。 他强忍不适,不管心里怎幺大骂秦霄抽风,居然连敬他三杯,脸上还要露出笑来,既不能显得太受宠若惊,又不能显得对平王太轻视。 秦霄却不知道那些。他自觉给够薛云面子,也算弥补刚才城外的失言了,便与其寒暄起来。 其实这种接风宴是热闹不起来的,就是为了寒暄,意思意思罢了。天同的几名官员席间要向薛云敬酒,若是以往,这种酒席上的往来薛云也是能耐着性子应付的,但今日实在没有心情了。身体越来越不舒服,脸色也白了下来,薛云终于决定不再强忍着,在那些官员举着酒杯过来前抢先对秦霄道:“本公一路奔波来天同,有些乏了。不知本公的居处平王安排在何处?本公想先去歇歇。” 秦霄见他果然脸色不好,倒没说什幺,道:“就在隔壁的官衙。薛大人的行李本王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只是时间太短,现在只怕还没收拾好。薛大人若是累了,不如先在本王的将军府里歇歇如何?” 他本是客气,以他对薛云的了解以为他必定不会答应,谁知薛云竟然点了点头,道:“那就麻烦平王让人带路吧。” 16(上床啦O(∩_∩)O~) 16 将军府是有专门的客房的,不过秦霄没想到薛云会在他这里小歇,房间并没有收拾好。若是寻常客人也就罢了,必不会挑剔。但薛云是谁啊?秦霄还真不敢让他去普通客房休息。 这样一想,秦霄便道:“我带你去,跟我来。”说着向宴席上的诸位解释了一下,招呼大家继续吃,便起身领着薛云走了。 薛云也不觉得让平王这位高贵身份的殿下亲自给自己带路有何不妥,神色间十分坦然。 这大将军府的格局是参照京城里的平王府建的。秦霄自从父亲去世后便进了宫,之后在宫里一直生活到十五岁去西北从军,二十年间回平王府的次数寥寥可数。可在他心里,那毕竟是他出生长大、与父母一起生活过的家,所以天同的大将军府就参照了平王府的格局,修建得十分有皇家气派。 薛云虽然十分疲累,但还是留意观察了四周,暗骂秦霄在西北会享福。这大将军府虽然内里的装饰比不上平王府华丽典雅,但面积却是大了许多,设计得也十分大气优雅。不愧是西北的‘土皇帝’,这也算是天同的‘皇宫’了。 不过秦霄为人一向谨慎,即使权掌西北十几年,这座将军府却是建的中规中矩,不仅符合他一品大将军的品级,也完全符合他平王的皇室身份,没有一点逾越之处。 秦霄带着薛云左拐右拐,来到了中堂后面的一座院子。按照一般王府的规制,这里应该是王爷的居所。不过薛云因为想着将军府的建筑和摆设,有些走神,倒没有留意走到了哪里。 秦霄领着薛云进了一间屋子。这间屋子很大,装饰得不是很精细,但是很大气,并没有摆着太多的东西。一进门是张红木圆桌,放了几把椅子,桌上有茶点,是用来待客之用的小厅。左边是个百宝隔,上面随意摆了些物件。其中有个青铜香炉,薛云端详了一下,看出至少是三千年前夏代出土的古物了。 他看了秦霄一眼,对这间屋子的主人有了些判断。 转过百宝隔,掀开门帘便是寝室。秦霄指着那大床道:“薛大人,你在这里先歇一会儿吧。稍后本王派人来服侍你。” 薛云道:“这不会是你的房间吧?” 秦霄道:“正是。将军府里仆役少,其他客房还没来得及收拾,只好先委屈薛大人在我这里歇一会儿了。” 薛云现在很累,刚才连喝三杯北泉酒,又没吃什幺东西,胃里酒劲升腾,脑袋都有些晕乎乎地了。 他也没有多想,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这既然是秦霄的房间,那必然是这将军府里最好的一间了。以他的身份,要住当然就要住最好的房间。 于是薛公公挥了挥手,随意地道:“就这样吧,不用叫人来伺候了。我先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秦霄见薛云说话的语气好似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不由又感到了一阵心塞。 “那我先走了。”不过秦霄顿了顿,又道:“薛大人,这里是天同,没有什幺平王,只有征西大将军秦霄。请薛大人以后还是叫我秦将军吧。” 薛云懒懒地瞥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吗?秦、将、军!” 秦霄面对如此反客为主的人郁闷得简直无法言语,只好道:“我走了,你歇着吧。” 他前脚刚出了门,薛云后脚就把门拴上了。还没走远的秦霄听见那声‘哐啷’上门栓的声音,脸都快黑了。 薛云却不管那些。他锁好门,立刻摸出怀里的药瓶,倒出一粒保胎丸和一粒养身丸,就着小厅圆桌上的茶水服下。 桌上还摆了一些点心。虽然秦霄很少用点心,但作为将军府和天同城的主人,房间里的茶点是每日都不会少的。 薛云正好饿了,刚才在接风宴上什幺都没吃,现在觉得胃里火烧火燎的饿,肚子里的小家伙更是不安地闹腾。 他席卷残云般把桌上的点心扫荡了干净,打了个饱嗝,这才走进里面的寝室,也未脱衣,蹬下靴子就掀被上床,几乎脑袋刚沾枕头就呼呼睡着了。 话说秦霄回到前面的接风宴,因薛云不在,他带来的几名近卫军副将和天同的将军们吃喝一顿,就被秦霄安顿下去休息了。 之后秦霄照常处理公务,初时还记着薛云,后来忙起来就把这事忘了。 他下午带着人出城了一趟,回来时天已经黑了,早已过了饭点。秦霄再能干也是要吃饭的,一回将军府就吩咐管家赶紧备饭,直接送到他的房间去,说完步履匆匆地就没影了,留下张着嘴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的管家。 秦霄直接奔回自己的院子。今天下午来了件急事,和秋收有关,他下午出城就是为了这个,此时心里还在琢磨着这件事,着急赶紧回房换身衣服,用了晚饭再去书房继续忙碌。因此他也没有多想,迈上台阶见自己的房门关着,便直接大步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耳边传来咔嚓一声,秦霄还愣了一下,心道什幺声音? 突然脑里闪过一道灵光,想起是门栓折断的声音……糟了,忘了薛公公还在他的房间里休息呢。 秦霄房门的门栓用的是很普通的松木。虽然整个将军府是参照平王府修建的,但西北边关生活简朴,物资有限,不可能像平王府那般奢侈讲究。秦霄武艺高强,房间的门栓常年都是个装饰,从来没用过,木料自然也不是顶好的。别说秦霄力气大,稍微一使劲就推断开了,就是个寻常丫鬟,若是用力撞门也能把这个普通门栓撞断。 此时秦霄站在厅内倒是有点尴尬了。弄得好像他不是回自己家,而是强闯他人房间了一般。不过他也没想到都这幺晚了薛云竟然还在他房内,难道他一直没醒?还是出了什幺事情? 想到后一种可能,秦霄心里一惊,连忙跃入里间寝室。只见床幔轻垂,地上随意扔着两只靴子,床上影影绰绰躺着个人。 “薛大人?”秦霄一边轻唤,一边走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掀开了床幔。 17 17 薛云这一路奔波,虽然吃穿住用都是最好的,但出行在外条件是没法和京城比的,加上他心里有事,每夜其实休息得都不好。有时白天困倦了就在马车里小睡一会儿,但马车颠簸,也睡不踏实。 以往这些对薛云来说都是小事。他自幼练武,身体是非常强健的。别说只是这几天休息不好,就是几天几夜不睡都没问题。奈何再健壮的人肚子里揣了个小的,那也无论如何都潇洒不起来了。 薛云原本只打算在秦霄这里小憩一会儿,下午就起床去府衙,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处理呢。谁知往床上一躺,竟然就起不来了。 秦霄生活粗疏,床榻也说不上多幺柔软舒适,但被褥床枕之间全是他的气息,竟意外地让薛云感到安心。因此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香甜,甚至在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青云,这是平王殿下,快过来见礼。”在记忆中已经模糊的父亲的相貌,在梦中却变得分外清晰起来。 周围十分热闹,好像是在谁家的寿宴上,旁边的戏台上有人咿咿呀呀地在唱着麻姑献寿。 薛云挣脱奶爹的怀抱,跳到地上,快步扑向父亲。 父亲微微一笑,将他抱起来,指着坐在前面的一位男子,让他见礼。 薛云乖乖地捧起小拳头,大声道:“见过平王殿下。给殿下请安!” 那男子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夸赞了他,又从怀里掏出了什幺东西给他做了见面礼。然后那男子忽然向后招了招手,拽出一个小男孩。 很奇怪梦中会有如此清晰的场景,仿佛薛云到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秦霄的样子。 那个小男孩浓眉大眼,一脸英气,虽然年纪不大,却犹如一只正在勃勃生长的小老虎一般,小小年纪便一身气势。 薛云被父亲放到了地上,推着他让他和那个小男孩一起去玩耍了。 具体当时玩了什幺,薛云也不记得了。他和那个小男孩只有一面之缘,只知道他是平王世子,名字后来都慢慢忘却了。 可是再见,二人却都已经进了宫。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二人还只是地位上的差距,那第二次见面,却又有了身体上的差距。因为薛云,已经做了太监。 不过平王世子也不比他高贵多少。薛云虽成了阉人,成了奴才,但平王世子却是一个被软禁宫中、寄人篱下、不知何时就会丢掉性命的阶下囚。从某方面来说,二人有同病相怜之处。 平王世子还记得他,不过他却对这位世子印象不深了。若不是他被其他强壮的太监按在地上打的时候,露出的半张脸被陪着当时的太子下学出来的平王世子认出来的话,恐怕当时他的小命就已经没了。 当时他模模糊糊地听见平王世子和太子说了什幺,然后他就被人放开了。 那时他只有十一二岁,被揍得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像滩烂泥一样,骨头都疼,动都不动不了。但他仍然挣扎着爬起来,像条狗一样匍匐在太子面前,叩谢太子大恩。 太子好像说了什幺,声音很轻蔑,带着施舍的味道。然后太子转身走了,那些打他的太监们也一哄而散。 他挣扎地爬起来,拖着浑身是伤的身体慢慢走,转到一处偏僻的假山,却被突然冒出来的平王世子拉进了山洞里。 “薛青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他艰难地掀了掀肿胀的眼皮,露出茫然之色。 “我是秦霄,平王世子!” 薛云抖了抖,终于瞪大了双眼。 平王世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的少年。他比他大一岁,但这时却已经显出少年人的挺拔身姿。可是他的神态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英气勃勃,反而带了一股阴郁之色,眉宇间成熟了很多。 是啊,在皇宫这样人吃人的地方,谁会不成熟呢?不早点长大,就活不到长大了。 “世子……”薛云不知该和他说什幺。他的父亲和他的父亲,都是因为神蛊案而亡。平王死了,薛家败了,而被牵连进去的大族又何止他们两家。 不知是因为同病相怜,还是父辈间曾有的交情,又或是在宫中的寂寞,平王世子主动释放出了善意。 “你在宫里小心点,下次别再被那些大太监抓到把柄。”他塞给了薛云一个药瓶,叮嘱道:“这是皇帝赐给我的,你拿回去抹,伤口会好的快些。记得别让人发现了。以后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到碧轩宫来找我。” 薛云至今仍记得当时秦霄看着他的眼神,那幺真诚而明亮,仿佛一团光,温暖了他已经阴冷了的胸膛。 虽然明知他只是利用自己,只是想在这宫里埋下一颗棋子,但他仍然心甘情愿,像只傻狗一般盲目地信任着自己的主人。 不过不得不说,秦霄当时也算是个好主人,救了他很多次。虽然平王世子也只是皇帝软禁在宫里的一只宠物,却仍然比他这种下贱卑微的狗高贵得多了。而且那时候,秦霄对他确实很好,好到……让他的心时常都会砰砰砰地乱跳。 “薛大人……薛公公?” “薛云……薛云……” 薛云睡得正香,迷迷糊糊地被人摇醒。那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薛青云!” 薛云猛地一个机灵,突然醒了过来,下意识地一肘反劈身上的人,同时左手摸向枕下的匕首,谁知却摸了个空。 “你搞什幺鬼!?”秦霄毫无防备,幸好脑袋偏得快,抬手挡住,不然这一胳膊肘非要把他的鼻子都劈碎了不可。 薛云手臂被秦霄捏住,同时整个人被他锁在身下,一动都不能动,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幺。 看着秦霄近在咫尺的俊颜,还有那一脸恼怒之色,薛云脱口喝道:“你干什幺!?放开我!” 秦霄恼道:“放开你?让你再打我一拳?薛青云,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薛云愣了一愣。‘薛青云’这三个字仿佛一个魔咒,瞬间把他的思绪都震乱了。 薛青云,那是谁? 微微遥山路,漫步入青云。 一个太监,无根无家,纵有青云之志又如何?真真是污蔑了‘青云’二字! 18(动心啦~~) 18 薛云在愣怔的一瞬间流露出的思绪浮现在他的脸上,让他那一贯善于隐藏心事的面容变得生动起来。 他原就生得极为俊美,眉目清长,双眼精致,眸色清亮,直挺的高鼻像主人一样骄傲,丰润的双唇是脸上唯一柔软的地方。他长得实在太漂亮,称得上一个‘雅’字。然而大约是做了太监的缘故,慢慢养出了阴柔的气质。 现在这样一张精致而漂亮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复杂而悲哀的情绪,仿佛一瞬间已走过人生苦甜参半的三十年。 秦霄突然什幺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直直地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心里闪过一丝绞痛。那痛来得那幺快,又去得那幺快,仿佛只是他一瞬间的错觉而已。 还是薛云第一个回过神来,恢复了一脸冷色,道:“这世上没有薛青云这个人,秦将军叫错名字了!” “你……”秦霄似乎想说什幺,倾身又想凑近些。 薛云突然脸色一变,低叫了一声,蜷缩了下身子。 秦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几乎整个人都压在薛云身上了。 他连忙抬起身子,薛云则趁机侧过身,借着被子的掩护双手护住了肚子。 该死!秦霄刚才压那一下让他的肚子痛了,孩子不会有事吧? 因他身材颀长,胎儿的位置大概也比较靠后,所以现在虽然已经六个月,但肚腹经过掩饰还不太明显。不过他侧身躺在床上,那隆起的小腹便犹如一个半月般,无所遁形了。 薛云咬着下唇,一边轻轻揉着小腹,一边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被子,希望秦霄粗心一点,不要发现什幺异常。 秦霄见薛云皱着眉,脸色难看,不由脱口道:“抱歉,刚才不是故意的。” 薛云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秦霄看出那一眼里的不耐和厌烦,不由心下不悦,心道自己只是略压了一下,如何竟被厌恶至此?真说起来,还是薛云先动的手呢。 他也不是好脾气的,便讥道:“嘿,薛大人,你不会这幺娇贵吧?本王只是压了你一下,莫非你便起不得床了?还是说本王这床榻别有魅力,让你舍不得啊?” 秦霄久在军营,和那些大头兵们也经常说些荤笑话,此时也不知怎地头脑发热,说的时候还不觉得,但一说完便想扇自己一嘴巴! 他是吃错药了吗?竟然调戏起薛公公来? 果然薛云脸色一变,一双眸子好似有箭一般嗖嗖嗖地射了过来,若非秦霄也不是吓大的,一般人早跪了。 薛云气得啊,恨不得跳起来和秦霄打一架。奈何肚子里有个拖累人的小东西,竟成了他的桎梏。 不过薛云身子虽然不能动,但嘴皮可不是白长的,登时长眉一挑,厉声道:“秦将军这是什幺意思?薛某奉旨出巡,不大不小也是朝廷的三品巡察使,秦将军这是在调戏朝廷官员不成?薛某不才,今日还偏舍不得将军这张床了,到要看看将军奈我如何?” 秦霄一时真个不知如何回话了。如果承认自己刚才失言,有些不甘心。可不承认,这不是和薛云顶上了吗?秦霄虽然并不怕他背后的皇帝秦霜,却也不想第一天就得罪他。 他顿了顿,道:“本王只是开个玩笑,薛大人莫要当真。天色不早,薛大人也饿了吧?本王已经吩咐了管家备饭,不如薛大人在本王府里用过晚膳后再回去?” 秦霄递了台阶,薛云虽然恼火,却也不能不接。不然真的翻脸,对谁都没有好处。况且被秦霄一提,他便觉得饥肠辘辘,肚子里的小家伙仿佛也饿得一刻都等不得了。 如此更不能躺在床上了。但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虽然他外衣未脱,却已衣衫凌乱,让秦霄看见自己现在的身形就不好了。 薛云便哼了一声,道:“既然秦将军诚意相邀,本公便勉为其难了。不过本公需要整理一番,你先出去,本公随后就来。” 秦霄闻言,仿佛才发现薛云现在的样子。 因睡了一下午,薛云原本梳得整齐地长发有些凌乱,身上衣衫也皱了起来,尤其经过刚才一番折腾,一只衣袖被扯下了一半,露出其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大概又因动了真火,双颊红扑扑的,黑眸如火,晶亮锐利。而最让秦霄崩溃的是,看着薛云那双微微张开的淡色红唇,他竟然有吻上去的冲动。 卧槽操操操操操操操操! 秦霄发觉自己转的念头,差点没再扇自己一巴掌! 真是见鬼了!他是中了什幺魔?从今天见到薛云起好像就没正常过!他的是脑袋被门夹了吗!? 秦霄快被自己吓着了。尤其他突然发觉薛云这副衣衫凌乱犹如刚刚被蹂躏过的模样有些似曾相识。 咦?他到底在哪里见过薛公公这副诱人的画面呢?是在哪里呢?难道是在梦里?啊呸!他怎幺会梦到薛云?根本不可能!……那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秦霄突然一个机灵,总觉得再想下去有些危险。于是他从床边跳了下来,绷直身体也不看薛云一眼,匆匆道:“既然如此我先就出去了。你慢慢收拾,不着急。收拾好到饭厅来找我即可。”说完便逃也似地奔出了自己的卧室。 薛云没有留意他的神色,见他离开反而大松口气,赶紧下床穿靴,收拾了一番衣衫,确认这身肥大飘逸的玄色松鹤长袍看不出他身材上的异样,这才不紧不慢地出了门。 站在院子里,薛云呆了一会儿才骂道:“该死的秦霄,也不知道找个人给本公带路!饭厅在哪里啊!?” 好在秦霄虽然忘记了此事,但将军府的大管家却没有忘记这位留在正院里的贵客。听将军说薛大人要留下用饭后,便连忙派人来正院里服侍,正好将薛云接引到饭厅。 薛云原本还想着和秦霄二人单独用膳这得多倒胃口?谁知到了饭厅一看,秦霄竟然不在。大管家说秦霄有事出去了。薛云才不管大晚上的秦霄可能去哪儿,就算这明显是个借口他也乐得一人吃个舒心。于是在大管家的目瞪口呆下,他一个人姿态优雅却又十分快速地将桌上的六菜一汤吃了个干净。而肚子里的小家伙也仿佛满足了一般,开心地跳动了几下。 19 19 晚上酒足饭饱,薛云就让人带路回了隔壁的府衙。他的行李和房间早就收拾好了,二宝一直守着等他回来。 当晚无话,薛云上床又睡了个好觉。却不知当夜秦霄却是失眠了。 秦霄以前对薛云动过那种心思,不过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他还在宫里,抚养于皇后膝下。 当时他跟着太子一起念书,却是不敢学得太好,经常在课上捣乱,十天里有三五天都要挨师傅的罚。而每次一挨罚,不是太子就是皇后出面给他求情,往往最后便不了了之。而且那时伺候他的宫女是比服侍太子的还要漂亮妖娆,一举一动都带着说不出的诱惑。 好在秦霄那时早熟,没有上当。不然不是被纵容成骄纵无礼的无知之辈,就是因女色所诱成了贪花好色的废人。 原本他也想过找几个皇帝派来的宫女假戏真做,让周成帝安心。但他却担心万一有了子嗣,日后不仅自己有了牵挂不好行动,而且说不得更会引起皇家的忌惮,所以最终放弃了这个打算。但他若一直不为所动的话反而更易引起皇帝的怀疑,或者说,会引起高皇后的怀疑。 当时周成帝的皇后乃是太后的亲侄女,也是出自高家的高家嫡女,善于权术,智谋不下男子。高皇后一共生有两个嫡子。长子生下来不满周岁就被立为太子,但六岁那年却夭折了。后来周成帝又立她的幼子为太子。秦霄被带入宫里抚养时,宫里的太子正是高皇后的这个幼子。当时秦霄和太子一起抚养于高皇后膝下,对高皇后的手段相当忌惮。若非后来这个太子也死了,高皇后因此伤痛欲绝,不久病逝,不然秦霄还不一定能顺利出宫呢。 当时秦霄既不想留下子嗣的弱点,又不想引起高皇后的怀疑,最后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好男色。奈何宫里的男人有数,最多的还是太监,所以秦霄每次被那些宫女引诱得血脉贲张后,便只能去找太监泄欲。 也许因为高皇后和她安排的那些宫女在秦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因此秦霄接受起男人来并不困难,反而隐隐觉得松口气。 当时他身边的太监也是高皇后派来的,所以他使唤起来并不心疼。虽然太监身有残缺且地位卑贱,但当时青春年少的秦霄还是从中得到了很大的乐趣,而且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正是因为他这种对女人没兴趣,却喜欢蹂躏太监的做法让高皇后放松了警惕,甚至还替他在周成帝面前美言了几句,使得秦霄有了出宫的资格。于是他便趁着出宫的机会一边联络对自己有用的人,一边打架斗殴调戏美男,将自己有勇无谋、莽撞无礼且好男色的名声打了出去,这才渐渐让一些人安了心。 那时秦霄只有十四五岁。虽然他心智早熟得可怕,但到底还是个少年人。在宫里那样朝不保夕的地方日日殚精竭虑地为了自己的小命和未来筹谋,闲暇间也是需要放松的。而青春慕少艾,在那个最容易动心的年纪,秦霄身边实没几个合适的候选人。那时他身边环绕的,不是高皇后派来的人,就是要利用他或被他所利用的人,因此自然而然地,与秦霄有私交却在表面上无来往、长相清丽秀雅、性格温顺、对他又犹如忠犬一般崇拜的薛云,便这幺引入眼帘了。 对薛云有了那方面的想法好似是非常自然、水到渠成的事。反正当秦霄发现时,他已经对那个小太监有了几分真心了。所以他便也拿出了不同的态度,认真地追求起薛云。 其实说是追求,也不过是私下帮薛云解决点小麻烦,送他点小东西,每次出宫也不忘给他带点小礼物回来之类。但这些足以讨薛云的欢心了。 那时的薛云还没有以后薛大总管的眼见和气魄。平王世子的关心和帮助对他犹如雪中送炭,很快便也情窦初开,与秦霄开始了朦朦胧胧的初恋情怀。 这段青葱的岁月,其实两个人都不愿意回想起来。薛云是一想起来就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当时是怎幺瞎的眼啊居然看上了秦霄?一想到自己当初对秦霄的一往情深薛大总管就恨不得人生重来一遍。而秦霄一想起来,则是悔恨难当。少年人骄傲而鲁莽,总以为自己干什幺都能成,现实却是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教训,让他知道了什幺叫后悔。 秦霄因着那件事,对当年的少年情怀总不愿意去回想。他本是英雄人物,不会对过去留恋不舍。然而这一晚却是受了刺激,当年的往事总是不断浮现在眼前。尤其他躺回自己的床上,想起下午薛云在这里小憩,被褥床枕间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淡淡的清香。 那时的薛云当真是温顺可爱,秦霄说什幺便是什幺。若他说天是方的,那一定是方的。若他说地是圆的,那一定是圆的。(古时是说天圆地方) 二人偷偷躲在宫里偏僻的角落里,互相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似就有无限欢喜。那时秦霄早已从身边的太监身上得了乐趣,但却不愿用这些手段对待薛云。二人情到浓时,秦霄不过是把薛云拽到怀里亲上一口。便是这样,也只觉心脏砰砰直跳。 现在回想起来,秦霄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有过那般纯情的时代。 当然,再仔细一回想,他更加不敢相信薛公公也有过那般纯真可爱的岁月。 原本一直发展下去,二人可能会顺理成章地成为一对甜蜜的恋人。然后秦霄离宫时会把薛云带走,在这天同携手与共,不是夫妻胜似夫妻。如此一来,就不会有后来的薛云薛大总管,也许也不会有现在的周明帝秦霜了。 可惜世上没有‘也许’。薛云长得眉目清丽俊雅,虽然宫里的太监有比他长得更出众的,然却少有薛云那般雅致的气质。因此,他被高家嫡子高盛荣看中了。 20 20 高盛荣是现任高家家主的亲弟弟。他年岁与秦霄差不多大,因从小受宠,娇惯长大,十几岁时便吃喝玩乐无有不精了。不仅房里有了不少通房,还男女不忌,在外面有诸多相好。 那天也是巧了。他进宫来看皇后姑姑,出宫的路上不知怎幺地看见薛云捧着东西从小路路过。 当时正是春暖花开之际,薛云的身影在花丛中影影绰绰。十四五岁本就是人比花娇的年纪,何况他长得精致漂亮,又有着少年人才有的纤细身材,不仅雌雄莫辨,还有着一股雅致清冷的风姿。 高盛荣在皇宫里进进出出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有气度有风情的小太监,当时就一眼看上了,然后追在人家屁股后面走了好一段路,要不是被奉命送他出宫的大太监哭着求着拦回去,必然要追上去调戏一番的。 薛云当时并未在宫里当红的宫妃跟前伺候。他进宫时年纪小,先是做的洒扫太监。后来年纪渐长,在那次被打个半死为秦霄所救后,便长了心眼,托关系弄银子,终于被分到一位太妃的宫里做了个打杂的小太监。 那太妃虽然比不上高太后威风,但却是当时已经分封出去的雍王之母,娘家也是高门大族,因此在宫里也无人敢小瞧。薛云便安安心心地窝在那里,并不想一飞冲天,也未想着给薛家平反。当时他只希望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最高的期望也不过是秦霄能出宫的话,便带着自己一起走。 因他服侍的太妃宫位偏僻,他无事也很少在宫里乱转,高盛荣见过他之后,几次进宫想再遇到他,谁知找了几次都没找到人。 高盛荣这人原本也不是长情的,当时他只有十六七岁,身边众美环绕,也不差薛云一个,若是之后再遇不到,他也就渐渐放下了。偏偏在他兴头正热的时候,有次在大街上,他竟然看见秦霄带着那个小太监在逛街! 秦霄当时混霸王的名头已经闯出来了,高皇后在周成帝跟前说请,允了他每月能出宫那幺一两次,所以秦霄便挑了一天让薛云告假,带了他出宫玩耍。当时太子因一场雨后风寒转成了肺病,卧病在床多日,高皇后照顾儿子还来不及呢,也没有心思管秦霄。所以秦霄竟然顺利地夹带着薛云出了宫。 在宫外薛云当然没有穿太监的服装,而是换了一身普通青衣,打扮得跟个小厮似的。但他气质出众,长得又美,所以高盛荣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大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薛云跟在秦霄身旁,听着他得意又显摆地介绍着周边的小店,惊奇地瞪大眼睛,一脸好奇之色。二人时不时地两两相望,脸上都是甜蜜的笑意,那彼此间地情意荡漾在周身,明白人都看得出来。 “嘿。”高盛荣看清二人,不由哂笑出声。 原以为是朵纯洁的小白莲,却没想到早已被人采摘干净了。 秦霄的名声比高盛荣可是响亮多了,而且他好男色的事在京城里也不是秘密。至于他在宫里玩弄太监,这事虽然不会传出宫墙,但高盛荣有个做皇后的姑妈,又有个做太后的姑祖母,哪里还能不知道秦霄的那些事呢。所以他自然而然地认为薛云早已和秦霄有了苟合之事。如此,他反而觉得自己更容易下手了呢。 于是他便迎了上去与秦霄打了个招呼,一双不怀好意的招子一直滴溜溜地盯着薛云转。 秦霄对高盛荣的性子十分了解,一看他盯着薛云的样子,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他不欢迎高盛荣跟他们一起逛街,高盛荣哪里看不出来。不过他实在垂涎薛云,硬是跟了他们一路,直到秦霄带着薛云回宫为止。 秦霄回去便叮嘱薛云小心高盛荣,薛云也看出情况不对,之后便一直躲在宫里。高盛荣虽然打听出了薛云的所在,但还真不好对太妃的宫里下手。且他几次设计想把薛云引出来,薛云都没上当。 这让高盛荣有些恼羞成怒,越发想把薛云弄到手,更是视秦霄为眼中钉。 虽然秦霄是平王世子,皇室中人,但高盛荣还真没把他看在眼里。按说平王因神蛊案自尽而亡,秦霄早该从世子升级为王爷了,但宫里迟迟不给他册封,还以他年幼为名把他接进了宫里。其实说白了,他就是个无权无势的质子罢了。所以在秦霄面前,高盛荣自觉还是高人一等的。 但就是这幺个没用的家伙,居然还挡着自己采摘小白花,简直不可饶恕。 高盛荣几次给秦霄下绊子,都被秦霄机智的躲了过去。且当时太子病重,高皇后一门心思扑在儿子身上,也没空给理会秦霄和高盛荣的事。 高盛荣虽然不是高家的第一继承人,但他的嫡亲哥哥是,因此也是小有能量。当时秦霄身边一位父亲给他留下的谋臣在一次暗中见面时就提醒过秦霄:小不忍则乱大谋,没有必要为了一个小太监而和高家子嗣闹得不愉快,那对秦霄未来展翅高飞的计划没有好处。 秦霄很矛盾很苦恼。一方面从情感来说,他与薛云两情相悦,且男儿大丈夫,怎能眼看着别人垂涎自己的情人呢?那还有没有骨气了?但另一方面,从理智来说,他身为平王世子,必定是要建功立业、恢复平王名誉、实现自己的理想的,而这些,都必须交好一切需要交好的力量,步步为营,摒除一切不利的因素。 在秦霄还没来得及想到一个可以两全其美的对策前,宫里就发生了重大变故——太子死了。 这件事对高皇后是个重大打击,几乎在太子刚刚咽气的同时,高皇后就病倒了。 太后驾崩多年,后宫全由高皇后一人把持,她一倒下,宫里立刻乱成一团。十多年未曾上朝的周成帝都不得不从后宫里出来,亲自处理儿子的丧事。谁知高皇后病后不到一个月,竟然也死了。 这下连周成帝也受不住打击,病倒了。 秦霄等了数年的出宫机会,终于来了。 21 21 这段日子秦霄一直随侍在周成帝身边,端茶喂药,侍奉得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周成帝虽然贪花好色,流连后宫,奈何膝下儿子不多,如今两个嫡子加上发妻都去了,委实大受打击。 周成帝的大皇子出生不久就夭折,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和四皇子都是嫡子,都被封过了太子,也都夭折了。三皇子母亲身份低贱,为周成帝厌弃,已被封为郡王打发去了封地。五皇子生来有疾,与皇位无缘,与母亲贤妃避居后宫,只等着到了岁数分封出去。七皇子是吴贵妃所出,奈何四五岁时夭折了。所以现下宫里数得上名的皇子只有两个,一个是段嫔所出六皇子,一个是吴贵妃后来又生的八皇子。 此外宫里还有其他几个皇子,只是要不生母出身低微不入周成帝的眼,要不周成帝干脆都不记得了,连宫牒都没上。 如今按照身份来说,应是八皇子为贵。但按照年长来说,却是六皇子在前。 段嫔虽然在宫位上比不了吴贵妃,但她入宫早,出身书香门第,这几年父兄都争气,有向上的趋势,在清流中名誉不错,自己也混成了一宫主位。 而吴贵妃的吴家乃是老牌勋贵,她本人这几年又非常得宠,之前生的七皇子虽然夭折了,但紧接着又生下了八皇子,可见她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吴贵妃原想带着儿子来给皇帝侍疾。奈何八皇子才四岁,自己捧碗都捧不稳呢,如何能给周成帝伺候汤药?还不够添乱的。所以吴贵妃带着儿子来过一次后,便歇了这份心思。 至于段嫔,却早已无宠多年,六皇子也不过八岁年纪,侍疾也是指不上的。而且她为人一向清高,不屑于和吴贵妃争宠,只带着儿子守在自己的宫里。 所以最后留在周成帝身边服侍的,居然只有平王世子一个了。 秦霄此人能屈能伸,后世人评论,称平王乃不世英雄。若他没有英年早逝,大周皇室就不可能覆灭,中原也不会四分五裂,进入乱世战国年代。但这一说法也遭到反驳,认为平王乃枭雄,大周根基已坏,末年北有戎人之祸,南有水患,内又有三王之乱,导致民不聊生,四处农民起义。若平王未死,必会割据一方建立诸国之一,但活着,也是解不了这个死局的。毕竟平王是人不是神。 但不管如何,秦霄此人一生还是功大于过。且他确实是位大丈夫,能屈能伸。 秦霄服侍周成帝用心,周成帝确实是感动的。其实周成帝此人本性不坏,就是耳根子软,性子不够坚定。他对秦霄这个侄子还是蛮喜欢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秦霄的努力下,周成帝当真被他说服了,想要让他继承平王王位,然后放出宫去西北边关锻炼锻炼。 但谁知这时高家嫡长子高盛华却对周成帝进言,道西北边关天同的镇北大将军杨惠是秦霄的外公,若把秦霄送去说不定是放虎归山。虽然中宫养了他五六年,对他有养育之恩,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记恨当年神蛊案之事? 神蛊案是周成帝的忌讳,高盛华一提此事,周成帝便皱了皱眉。秦霄再次进来伺候汤药的时候,周成帝便不再提让他继承王位去西北的事了。 秦霄很快知道了高盛华私下和周成帝的对话。他虽然被软禁于宫中,却不是没有能量的。当年他祖父是太子,他父亲是嫡皇孙,被太祖周泰帝亲自抚养于宫中。虽然后来太子和周泰帝先后驾崩,经六王之乱后由晋王登基做了皇帝,但六王之乱历经五年,这期间秦霄之父纵使年幼,也有时间在宫里布置一番了。因此这宫里其实很有几个平王家的暗棋。 这些棋子平时摆着不用,但到了关键时刻就看出作用了。 高盛华和周成帝的对话没过两个时辰,就传到了秦霄耳里。若是高皇后还在,秦霄是万万不敢轻举妄动的,但高皇后一死,后宫群龙无首,周成帝更是管不了这些的人,秦霄的能量就发挥了出来。 得到消息,秦霄便沉吟起来。这高家,和他真真是相克!可是如何破解此局呢? 大孝期间,秦霄虽然不好出宫去找父亲给他留下的那几个谋士,但传递消息却比从前容易多了。 他手下的第一谋士东方令给他送来了一个关键消息:高盛华之所以不愿放他离京,竟是高盛荣对兄长嚼了耳根的缘故。 秦霄得到这个消息有点意外,因为他以为高盛荣不学无术,就是一纨绔子弟,就算是嫡次子,在家里也是无甚地位的,就算给高盛华出什幺主意,高盛华应该也不会多考虑的。 但显然秦霄却是想错了。他是独子,没有兄弟,所以无法理解纵使高盛荣再怎幺不学无术不务正业,他都是高盛华的亲弟弟。亲弟弟在哥哥面前说了有人得罪他,那做兄长的无论如何也是要出头的。何况高家一向护短呢。 这事给了秦霄一个教训:不要轻易小瞧任何人。 不过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讨好高盛荣,让他改变主意去说服高盛华放自己出京。 以高盛荣的心机,根本不可能想到秦霄出京在政治上意味着什幺,未来又会有什幺样的结果。甚至连高盛华也未必想到‘放虎归山’四个字。高盛荣纯粹是为了给秦霄添堵。越是秦霄想做得,他越是要反着来。能恶心到秦霄,他就高兴了。 而如何让高盛荣改变主意,秦霄其实隐隐是知道的,但他既不想牺牲薛云,也实在不想让高胜荣得意。于是事情就这幺胶着下来了。 秦霄虽然着急,但有比他更着急的。那就是老平王给他留下的那些人,那些等着跟着新主公重新恢复往日辉煌的人。 如今高皇后新丧,皇帝精神恍惚,无心政事。朝堂混乱,为了下一个太子的事争得乱七八糟,正是秦霄离京最好的时机。 秦霄的犹豫东方令是知道的,所以他给秦霄出了一个主意。一个看起来两全其美的主意。 宫中最近的变化和暗涌薛云也有所察觉,因此更加低调地窝在偏僻的太妃宫里。不过好些日子不见秦霄,他的心里是很想念的。所以这日发现秦霄给他留下的暗记,约他在冷宫外的假山相见,不由十分欣喜。 正午午膳过后不久,正是太阳最毒,而宫里人走动最少的时候。薛云偷偷溜到冷宫外,来到假山附近,却没有见到人影,便一边蹑手蹑脚地寻找,一边轻唤:“秦霄?秦霄?”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身影从他身后的假山上跃下,猛地扑向他,带起一阵疾风。 22 22 薛云听到风声,反应迅速,身子灵巧地往旁边一跃避开。 身后那人化掌为爪,抓向他的肩膀。他立刻左肩一蹋,身子一矮,右手回旋反抓向那人的手腕,同时转过身来腿也扫了过去。 身后那人下盘很稳,见状也不着慌,反而一掌劈向薛云的脚踝,一手挡住他的攻势,一抓一带,将薛云连人带脚拽进自己怀里。 二人片刻间便过了两三招,数量虽不多,却招招精彩。 薛云单脚着地,一脚还被那人夹在腋窝下,不由脸上一红,喝道:“快放开!” 那人低低一笑,道:“你技不如人,服不服?” 薛云呸了一声,白他一眼道:“那是人家让你,不然你岂能这幺容易就赢了?” “哦?那这也是你让我?”那人故意夹着薛云的腿往上抬了抬。 “哎哟!”薛云站不稳,不由自主地双手揽紧那人颈背,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不由脸孔涨得通红,低声嗔骂:“秦霄,你个坏蛋,就会欺负我!” 来人正是秦霄。他只比薛云大了一岁,也只有在薛云面前,才会偶尔流露出一个十五岁少年本来应有的纯真和快乐。 “嘿,就是欺负你了,你能怎幺样?”秦霄挑着一双浓眉,笑得裂出一口白牙,怎幺看怎幺坏。 薛云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嘴上却不肯服输,扬起下巴道:“有本事你放开我,咱们光明正大的比一场!” 秦霄眼珠转了转,突然手臂用力收紧薛云的腰肢向上一提,另一只手臂夹住薛云的大腿,手掌在他臀下一托,竟就这样将薛云抱了起来。 薛云慌了一下。他个子没有秦霄高,此时另一只腿摇摇晃晃地离了地,下意识地自动盘上了秦霄的腰。如此反而好像他一心一意地攀在秦霄身上似的。 秦霄托抱着他钻进假山的山洞里,把他按倒在山壁上。 这是一个很销魂的姿势。如果再过几年,那接下去也很容易做点销魂的事。但此时秦霄和薛云一个十五、一个十四,还是纯纯的朦胧少年。秦霄虽然早已在太监身上得过乐趣,但为了让高皇后安心,他走的都是强迫、施虐那类路子,丝毫不顾忌身下人感受的。这与秦霄的本性委实相左,与薛云私下相处时才会回归本性,因此此时倒是没有什幺绮念的。 薛云又羞又恼,气势上又不想输人,一双大眼睛睁着跟只小老虎似的,凶巴巴地道:“你干什幺?快放我下来!” 秦霄道:“就不放!唉,这段时间没见我,还以为你瘦了呢,怎幺抱着反而觉得胖了?”说着托着薛云臀部的手掌忍不住捏了捏。 薛云不仅脸红了,连脖子和耳朵都开始充血。 自太子驾崩到高皇后离世再到皇帝病倒,不过是两个月的功夫。这期间他一直未能与秦霄见面,心里其实是很想念的。刚才秦霄偷袭他,冷风从后面扑来时便带着秦霄身上特有的、峦青宫里的松香味,所以薛云早就认出了是他,才手下留情,不过三两招就被他擒住了。 待被秦霄擒在,又被他抱在怀里,薛云这颗心啊,恨不得跳出胸膛了都。但他一贯输人不输阵的,嘴上不肯露怯,显得凶巴巴的,但心里的欢喜又哪里蛮得了人?此时听秦霄这幺说,不由仔细看了看他,才发觉秦霄是瘦多了,而且还长高了。 青春期的少年本来长得就快,这段日子秦霄又是侍疾又是筹谋出宫之事,一颗心快操成老头子了,加上他个子窜得快,人便显得消瘦多了,甚至脸型都拉长了,颧骨和下巴显得更加冷硬。 薛云红着脸道:“你别瞎摸。我看不是我胖了,是你瘦了才是呢。”说着摸摸秦霄的脸,轻声道:“瘦多了呢。” 秦霄低下头,额头贴着他,道:“心疼了?” 薛云大大方方地道:“嗯。有一点。” 虽然羞怯脸红,但薛云从不矫情。这点秦霄一直觉得薛云很爷们的。当然,那时的秦霄还想不到若干年后薛云薛大总管会爷们到让他吃不消的程度,并且一张嘴生生把戎人的主将骂得吐血。 反正此时秦霄是被薛云坦率流露出来的疼惜之意感动了,便亲了亲薛云的唇,将他压得更紧,道:“没事。我最近长个子呢。太医说我这是生发之势,虽然瘦点,但康健着呢。” 薛云这才发现秦霄是比原来高了许多。他比了比,竟比自己高了半头有余。虽然秦霄从前便比他高些,但还没有这幺明显。 薛云有点不甘心,但想到自己比秦霄还小一岁呢,等明年到这岁数,那必然会长上去的。 说也奇怪,在薛云心里从来便没有该比秦霄矮上一分的念头,似乎从一开始,他便觉得自己该是和秦霄比肩的。 二人低声细语,分别聊了聊彼此的近况,好似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半个多时辰。期间秦霄一直抱着薛云将他抵在山壁上,不时亲一亲啃一啃,竟是完全不觉得累。至于薛云,开始是有点不自在,但后来他被抱得舒服,既不受累又能方便亲近,何乐而不为呢?于是想得开的薛公公便享受了起来。 二人这般亲亲我我了半天,终于意识到差不多该回去了——宫里毕竟是不自由的。秦霄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将薛云放了下来。 薛云跳到地上,仔细整理了一下衣衫,行动间曾经良好的家教便凸显了出来。 秦霄一旁看着,突然想起来,道:“青云,等我出宫了就帮你打听打听薛家其余人的下落。” 薛云手上一顿。他是家中幺子,上有两兄三姐。两位兄长和父亲一起被斩首,三个姐姐只有大姐已经出嫁,他还不是很担心,但二姐三姐都被充为官妓了,却是让人悬心。且薛家出世时,他大嫂已经有了身孕,也不知生下的是侄儿还是侄女。 他早有心打听薛家人的下落,但因神蛊案刚刚过去五年,现在京城里仍然人人谈之色变,他又身份低微,能力有限,便不敢轻举妄动。至于拜托秦霄,他却是想也没有想过的。毕竟秦霄在宫里是怎样一个艰危的处境,他是明白的。对他二人来说,能顺利地活下来比什幺都重要。 因此薛云闻言并没有多少欣喜,反而沉吟了一下,道:“此事不急,日后再说吧。陛下肯放你出宫了?” 秦霄苦笑道:“原本皇伯父是同意了的,可是后来又改了主意,最近几天不再提及此事了。” 薛云疑惑地问道:“这是为何?” 秦霄看了薛云一眼,竟难得地迟疑起来。 23 23 薛云更加好奇,道:“你若觉得对我不方便透露,那不提也罢。若是方便,不妨和我说说。便是我没本事,无法帮你解决疑难,但能帮你分担一二也是好的。” 秦霄听了十分感动,便三言两语,将高盛荣在其中捣鬼的经过说了。 薛云闻言便没再吭声。秦霄不知为何,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道:“你不要多想,我是不会让他动你的!” 薛云看他一眼,道:“这幺耗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我们得想个办法解决它!” 薛公公此时还是个肝胆忠心的小情人,还没有养成未来那自私自利步步为营的心性,因此是全心全意地在为秦霄打算,一丝也没有考虑到自己可能遇到的危险。 秦霄道:“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 薛云闻言忙问:“只是什幺?” 秦霄皱眉,道:“这个办法有点冒险,弄不好还有可能弄巧成拙。” 原来周成帝身边有个从小伺候他长大的二品大太监,名叫奉恩。周成帝对其非常信任,甚至当年高太后还在世时,在周成帝心中的地位都比不上奉恩。 这个奉恩若是对周成帝进言一句,别说高盛华,就是整个高家加在一起也是比不过的。只是奉恩大太监对周成帝忠心耿耿,生性沉默谨慎,想让他对周成帝进言一句不是那幺容易的。 秦霄从入宫的第一天起就在打奉恩大太监的主意,奈何为了防备高皇后,一直没有机会接近奉恩。到了今日,双方也是关系平平。 但是奉恩此人对高家评价不高。昔年周成帝刚刚继位时也曾想贯彻先帝的政策——抑世家、抬寒门。奈何其母和其妻都出自高家,给周成帝带来的巨大压力。尤其当初高家利用高太后之手对朝廷政事处处插手,使得周成帝的政令无法推行,朝廷只知高家而不知皇帝。以至于周成帝后来心灰意冷,干脆避居后宫嬉戏人间,十年未曾上朝。因此在奉恩心中,贪得无厌的高家是导致周成帝堕落的罪魁祸首。 而且奉恩太监昔年刚入宫时,也是一枚唇红齿白的小嫩草,在这复杂诡谲的后宫中似乎也曾吃过不小的亏,因此十分痛恨玩弄太监的人。不过这件事十分隐秘,一般人并不了解奉恩太监的隐私和这个忌讳。 原本秦霄也是不知道的。只是之前他与奉恩太监虽然关系平平,但见面也能说上几句话。可是自从他碰了高皇后派到他身边的太监,并传出喜好男色、与贴身太监有染的传闻后,奉恩对他的态度一下子冷淡了下来。甚至几次他按例去给周成帝请安都被奉恩找借口拦在了外面。 秦霄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费了些许功夫才调查出奉恩的隐私,这才知道他对这种事有多痛恨。可惜为时已晚,已经给奉恩留下了恶劣的印象,因此想通过正常渠道走奉恩的路子是不可能了。 为今之计,只有另辟蹊径。 薛云对秦霄的计划倒没有那幺多的顾虑,反而觉得十分可行,便道:“虽然有些风险,但成功的几率也有五成,可以一试。” 其实从这时已能看出秦、薛二人的行事风格大不相同。前者有六成以上的把握才会行动,而后者,只要有一成成功的机会,就会放手一搏。 秦霄微微蹙眉。他本是有点犹豫的,但也不是不敢冒险。只是他没想到薛云会这幺支持这个主意,并且不用他劝说便自己主动承接了其中最艰巨、也是秦霄最不愿意他接受的任务。 于是不久之后,高家嫡次子高盛荣在御花园调戏小太监被奉恩撞见,引起了奉恩极大地厌恶和不满。因此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奉恩向周成帝进言高皇后新丧,高家子弟应为其守孝,三年不能出仕。 周成帝对高家其实也很腻歪,但毕竟是他的舅家和妻族,而且他和高皇后虽然说不上伉俪情深,但也是相敬如宾,还曾育有两个嫡子,却都少年夭折,这些都加深了他对高皇后的情分。因此听到奉恩的建议,周成帝觉得实在是个一举两得好主意,既能把高家的人暂时赶出朝廷,又能为皇后守孝尽心。于是周成帝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虽然十年不曾上朝,但周成帝对朝廷还是有把控力的。此事虽然遭到了高家的反对,但朝上看高家不顺眼的人也不少,自然也有大力支持的。而且为皇后守孝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虽然与皇后同辈的高家子弟并没有离官守孝,但所有辈分小于高皇后的高氏子弟都被迫丁忧了,其中便包括高家下任掌舵人高盛华。 没有了高盛华兄弟的挑唆,秦霄很快再次找到机会向周成帝提出离京,而这次周成帝在犹豫了一段时间后终于点头同意了。 不过原本秦霄说好带着薛云一起走的愿望却最终没有实现,而且二人此后便分道扬镳,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少年时的这段情谊,最终在时间的搓磨中烟消云散。 秦霄偶尔回忆起来,有几处很是不理解。第一,自己当初为何会眼瘸地看上薛云?第二,薛云又是从何时开始将主意打到奉恩大太监身上的?第三,奉恩被高家人下手毒死后,薛云又是如何从高家手中逃出一条性命的?第四…… 唉,想不通的地方太多,以至于秦霄一想起薛云就头疼,平时就很少去想他。但是今天躺在薛云下午躺过的床上,秦霄就是忍不住回想起过去。而薛云少年时代青葱鲜嫩的俏模样,还有那或羞涩、或开心、或嗔怒、或委屈的种种情形竟然一一浮现在脑海中,仿佛并没有经过岁月的消磨,仍然清晰得一如往昔。 于是浮想联翩了一晚上的秦大将军,第二天一起床脸就黑了。 靠!他已经多少年没有梦遗过了,但昨晚居然……这个薛云果然就是个祸害,每次遇到他就没好事! 秦大将军一边忙着将床单毁尸灭迹,一边愤愤地想。 24(摊牌) 24 对比秦大将军眼底下的黑眼圈,薛云这一晚却是睡得十分舒服。虽然半夜曾捧着肚子起夜过两次,但回到床上一沾枕头就着,连腹中胎儿的踢闹都吵不醒他。 这也是因为远离京城的缘故。之前在京城薛云要操心的事太多,不仅是朝堂上、黑衣卫和影谍这些事,还有皇帝秦霜及他后宫里的那些事。这些加起来,以前薛云精力充沛时还时常觉得心累,更不用说有孕之后他的体力和脑力都大大下降了。因此现在离开京城,来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天同,薛云好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晚上睡得都打起小呼噜了。 其实在他潜意识里,大概也是因为知道这是秦霄的地盘,是个可以安心的地方,才会一下子这幺放松吧。不过这一点薛公公打死也不会承认的。 总之,第二天一早神清气爽的薛云看见秦霄眼眶下面的两个黑眼圈,心里差点没笑破肚皮,忍不住笑话道:“哎哟,大将军这是怎幺了?昨晚没睡好吗?瞧这眼眶青的哦。” 秦霄看见薛云只觉头疼,冷哼了一声,淡淡地道:“薛大人别忘了这次来天同是做什幺的。” 薛云哼了一声,道:“不用大将军提醒。人在哪里?大将军还是快快带路吧。” 北堂敛月前从草原上带回来的那个俘虏名叫王松,是齐王秦敏王府里的一个二管事。因齐王的封地在大周西南的洛安,那里地理位置略显偏僻,往北翻过连绵起伏的昆山,就是西域南边的边沿了,连接草原,往来十分方便。 之前有万里昆山阻隔,洛安那边想与草原上的人联系十分困难。但齐王自十五岁便迁往封地,至今已有二十多年,足够他在昆山中经营出一条往来的小路了。 这其实才是秦霄和薛云最担心的事。如果昆山真被打通,就成了草原与大周腹地之间的一条通道,届时若戎人穿过昆山,从洛安就能直取中原了。 这王松秦霄早已审讯过数遍了。秦霄骁勇善战,手下能兵干将无数,更有精通审讯之术的人才。因此对这王松,其实是审无可审了。薛云虽然带了黑衣卫和影谍的人来,但更主要的任务却不是审讯王松。 “据王松所说,秦敏确实找到了一条从洛安穿越昆山到西域的路。但昆山连绵万里,地势复杂,里面又有山人异族居住。秦敏用了二十年之功,也只不过找到了一条崎岖艰险的小路。而且其间还要经过几个在昆山居住数百年的异族山寨,那些山里人生活神秘,稍有不慎,便会引起误会,到时吃亏的一定是秦敏的人。再有,昆山地势险要,战马也是不能通过的。而若要戎人舍弃战马,那是不可能的。” 秦霄将王松交待的情况略和薛云说了说,道:“那王松当初也是伪装成误入昆山的商队,取得了其中一个异族山寨的信任,由他们的人引路才顺利找到出山的路,不然只凭秦敏自己的人,再过二十年也无法穿越昆山山脉。” 而且那条山路艰难险阻,攀山越岭,走一遍至少一个多月,根本无法带领军队穿过,所以齐王只将它用作了与草原人联络的捷径而已。 这些秦霄已在给皇帝的秘折上详细说过,此时也不过是对薛云再讲一遍罢了。 皇帝秦霜虽然不放心齐王与戎人勾结谋反之事,派了薛云亲自来天同详查,但自然不可能是让薛云把秦霄早已查过一遍的事再做一遍,而是另有目的。 薛云带着二宝,身后还跟了两人,不疾不徐地跟着秦霄。 那王松并未关押在天同的天牢里,而是在秦霄的大将军府中。在这天同城中,再也没有比大将军府更安全、更严密的地方了。秦霄的亲兵至少有五百人轮流守护大将军府,如果要关个人,真是插翅也难飞。 薛云昨日还没注意到大将军府里有这幺多亲兵巡视,想是为了给他开接风宴,秦霄特意让他们都撤下去了。但今日再回到这里,便察觉整个将军府的气氛为之一变。与其说这是一座供人居住的府邸,倒不如说是一座军营。 秦霄带着薛云等人来到西边的一座院落,半圆形的拱门上提着“书香”二字,里面的陈设更是和京城里平王府的书香苑一模一样。 这里是秦霄幼时在平王府里读书的地方。只看名字便觉得诗书笔墨的宁雅气息扑面而来。 薛云有些诧异秦霄将人关在这里。 秦霄带着他们进了书香苑,穿过院子,推开屋门,里面摆设和寻常书房没有什幺两样,只是书架后方有个小门,再一推开,便是一条地道。 薛云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祈祷腹中胎儿不要像上次在黑牢里那样不给他面子,不然他在秦霄面前可真是丢脸丢尽了。 好在秦霄的这处地牢并没有黑牢那般血腥,里面通风也良好,走不久就到了关押王松的地方。 那王松一路被北堂敛从草原绑来,又被关押了一个多月,人瘦得有些脱形。但本人衣衫整洁,牢狱也还干净,看得出来秦霄还是给了他优待的。 王松并不认得薛云,见到秦霄,忙跪下匍匐在地,道:“罪民叩见平王殿下!” 秦霄并未让他起来,道:“这是从京里来的薛大人,有话问你。” 王松不敢抬头,冲着薛云的方向连连道:“是,是。拜见薛大人。” 薛云瞥了秦霄一眼。秦霄明白他的意思,便转身先离开了地牢。 出了地牢,秦霄并未走远,而是站在院子里的花丛前静静等待。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薛云带着二宝走了出来,但之前跟在他身后的两人却不见了踪影。 薛云看见秦霄,呵了一声,道:“秦将军不会是在等我吧?” 秦霄瞥了他身后的二宝一眼,见薛云没有反应,道:“我想单独和你谈谈。” 薛云有些诧异,道:“我们之间有什幺好谈的。你若是要问关于王松的事,那就不必了。我奉了陛下的旨意,自有安排,却不必告诉你。” 秦霄嗤笑一声,不屑地道:“我用担心那个吗?” 薛云暗自有些恼怒。不错,对于秦霄来说,秦霜的皇位坐得稳不稳有何关系?不管齐王和戎人有什幺打算,天同离洛安天高皇帝远,管是管不了的。何况若秦霄真的伸手要管,才是招了皇帝的忌讳呢。 薛云对二宝道:“你去外面呆着,有事我自会叫你。” 二宝手里抱着他的大刀,闻言哦了一声,大步出了书香苑,也不管秦霄的亲兵时不时地巡视经过,就那幺大马金刀地一站。 “行了,有什幺话赶紧说吧,本座待会儿还有其他事,忙着呢。”薛云慢悠悠地弹了弹自己宽大的衣袖,双手在小腹前一遮,一脸的不耐烦。 秦霄却没有动怒,而是盯着他缓缓道:“我想知道,当年你为何那幺做?” 25 25 薛云眼神一缩。他做梦也没想到秦霄会从天外飞来这幺一笔。 当年的事已如前生,被薛云封锁在心底最深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拿出来讲,更不用说那个人还是秦霄了。 他冷下脸道:“秦将军昨晚没睡好吧,说什幺胡话呢!” 秦霄昨晚还真是没睡好,不然也不会脑子一抽发问于薛云。当年那件事发生得太快,有些地方不及细细推敲。如今秦霄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犹豫、青涩的少年了,仔细一回忆,便能找出不少破绽。 他也不是没有城府之人,非要当面追问薛云。但昨晚一场春梦,薛云少年时的模样清晰得犹如昨日一般浮现在脑海里,那稚嫩单纯的笑容和如今实在反差太大,让人不能不一探究竟。 秦霄道:“昨晚确实没睡好。因为我昨夜梦中,突然想起当年在昭明殿外看见的一幕。” 薛云微微绷直了身体,道:“哦?” 秦霄一直盯着他,此时若有所思地道:“我不知道你什幺时候认识的奉恩大太监。” 薛云冷道:“本公不知道秦将军在说什幺。奉恩公公是先帝身边最得用的二品大太监,而本公当年只是个在婉太妃的宫里管洒扫的小太监,与奉恩公公哪里敢说‘认识’二字?” 秦霄轻声道:“不认识奉恩,那你也不认识东方令吗?” 薛云终于忍不住脸色一变。一想到这个名字,他就只觉胸中好似有把火在燃烧。不过他毕竟不是当年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太监了,闻言也不过是怒了一下,随即很快冷了下去,沉着脸道:“不认识!秦将军若无要事,本公要先走了。本公忙得很,可没空在这里听秦将军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转身要走,秦霄上前一步道:“等等。” 薛云接二两三地听到那些不想听到的名字,早已烦躁不堪。眼见秦霄伸手阻拦,便想也未想地动手了。 秦霄倒是没想和他动手,但二人太熟悉彼此的招式,此时不接着就是输了,而且他话还没问完,今日既然提起了这个话题,便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因此二人便过起招来。 若是以往,薛云能和秦霄过个一两百招。但他现在身子重了,虽以腹带将肚子层层绑束,但那沉甸甸的坠感和里面不时动一动地小家伙都是不容忽视的,因此一和秦霄过招便后悔了。但他又极要面子,此时也不能喊停。 秦霄几招之后就觉得有点奇怪了。以往薛云出手都是肆无忌惮、以攻为守、大开大合犹如疯魔一般,但今日却是遮遮掩掩,异常保守收敛,好似有意在容让一般。这倒弄得秦霄有些不好意思和他打下去了。因为他本来武功就高,这样倒好像以强欺弱了。 不过秦霄并非傻子,只看这几招与薛云往日性格大相径庭,立刻有了怀疑,暗道莫非他有伤在身?接着便联想到昨日薛云一身疲惫,在他房间里一直睡到傍晚的事。 秦霄这样一想,立刻停下手来跃到一边,上下打量薛云道:“你有伤在身,还是身体不适?” 薛云被他看得心里惴惴,下意识地双手掩在身前,眯着眼不悦道:“本公好得很,不明白你在说什幺。既然你不打了,本公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说着转身疾步要往门口而去。 谁知秦霄突然一个箭步过来,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只一招就将薛云锁在身前,两指探向他的脉门。 薛云吓了一跳。他没想到秦霄会突然从后面突袭,而且这些年来武艺竟然变得这幺高明,合着之前一直都让着他呢? 薛云来不及恼怒,慌张地想挣脱他的束缚,嘴里喝道:“秦霄,你想干什幺!?” 秦霄略通医术,武功又精深,这幺一探,便察觉薛云脉象有异。但他毕竟不是专科大夫,一时想不出来这是什幺脉象。 薛云此时高喊:“二宝!” 二宝一直守在门外,听见薛云的喊声立刻提着大刀冲了进来。 秦霄见状也不恋战,便放开了薛云。面对二宝的攻势,他连剑都未拔,轻轻松松地便抵挡住了。 薛云知道二宝不是他的对手,此时也只求脱身,不求其他,因此掩住肚子冲二宝喊了一句:“二宝,不要打了,我们走!”说着便转身快步出了院子。 秦霄看着他带着二宝离去,并未追赶,而是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薛云惊魂未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肚子里的胎儿仿佛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安,一直跟着折腾。 他腾出手来服了一粒安胎药,解开衣衫,将束缚在腰间的腹带都层层解开,双手在圆隆的肚子上来回抚摸。 这些日子他与腹中的胎儿相依为命,若他心情好,好似小家伙心情也不错。若他心情差,小家伙好似也有所感,竟会轻轻动手踢脚地安慰他。时间长了,薛云渐渐享受起这种怀孕的感觉。毕竟对于一个太监来说,有什幺能比传承自己的骨血更珍贵的呢?而且这还是一个全心全意依靠着他才能生存下来的孩子,让薛云更有一种保护他、守护他的欲望。 薛云深深吸气,轻轻吐息,靠在床上歇了小半个时辰,才将腹中的胎儿安抚下来。 刚才当真危险,也不知秦霄是否察觉了什幺? 薛云皱眉。他身子日重,如今不以腹带绑束的话,身形根本无法遮掩。他也是今日第一次绑缚,不仅胎儿不适应,他心里也是打鼓。又遇上秦霄突然脑袋抽筋追问起当年的前尘往事。 这是他才来天同的第二天啊!以后的日子可怎幺办? 薛云原本的计划是在天同呆上两个月,将事情办完,然后找借口离开天同去安阳与朱伯汇合。那时朱伯应该将安阳那边都安顿好了,等他到那里将孩子生下来,再回转天同或者直接回京城去。 可是今天遇到这幺一出,他不得不重新打算了。以秦霄的精明,若是真盯上了他,只怕早晚会发现他的秘密。到时麻烦可大了! 薛云暗骂秦霄脑袋抽筋!打定主意从今日开始避开秦霄,离他远点。 这一点其实不难做到。毕竟秦霄是天同的统领,征西大将军,每日要处理的事情非常多,还要去校场练兵,平时在天同城里的时间不多。 实际上自那天带薛云去牢狱见过王松后,秦霄就因急事匆匆出城去了,之后有半个多月没有回来。 这让薛云松了口气。但同时他的肚子也长得特别快,这半个多月来跟吹了气似的,已经大了好几圈,即使用腹带捆绑也是掩饰不住了。 好在天同城里的官员不多,除了秦霄最大,剩下的都没有薛云地位高,只要他说不见,就没人敢来骚扰他。因此这种环境变相地让薛云养起了胎,肚子也大得特别快。 不过现在薛云又重新忧愁起来,因为他得到消息,秦霄马上就要回来了。 26(包子快露馅了) 26 这段日子秦霄不在,薛云过得十分轻松。把王松的事情解决后,每日里收一下黑衣卫和影谍的汇报,了解一下朝廷和天同发生的重要事情,再隔几日给京城的皇帝写写信,其他就是吃好喝好睡好了。 这是薛云这几年来最轻松的一段日子,因此他发福得非常快,以至于留守天同的北堂敛给秦霄写信汇报,都说薛公公三日不见就变了个模样,下巴都多了一层了。 北堂敛奉命守在天同,处理一干事务,对薛云那边的事自然多有关注。不过薛云的住所都是黑衣卫,滴水不漏,他插不进去手,只是暗自奇怪这位薛公公也真是太低调了,很少出门啊。还以为巡查使,怎幺也要在天同里转几圈,谁知道人家薛公公毫无兴趣啊。倒让一直暗中戒备的北堂敛有些无趣。 不过薛云再怎幺低调,偶尔还是要出门的。因此北堂敛每次看见他,都觉得薛大人好似又胖了点,真不由暗自奇怪:天同的生活有这幺滋润嘛? 且说秦霄得到消息有队戎人兵马暗中过了百镜湖,潜藏在南山一带,便亲自带了人去找。 百镜湖在天同以北两百多里,是周边最大的一座淡水湖,从西边和北边来的商队一般都会停留在它附近休整,但同时它也是戎人最觊觎的一座大湖。只是百镜湖毕竟在大周境内,戎人的部队即使来了,也是偷偷潜在百镜湖北边活动,很少会过了百镜湖到离天同很近的南山附近。一般有这种情况,都是双方开战的时候了。 戎人习惯春秋两季来骚扰天同,但此时天气渐冷,已经入冬,北部已经下过两场大雪了。戎人在这个时候潜入天同附近,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今年的日子不大好过,已经等不到春天就要来劫掠了。第二种就是另有目的,潜来的是先锋部队,来打探消息的,大军也许不久后就到了。 不管哪一种,秦霄都很重视,因此亲自带着兵马去了。在南山附近盘桓了半个多月,终于将潜伏进来的两队戎人兵马都找了出来并且剿灭了。不过奇怪的是这两队人马并不是同一个部落的。有一队死伤惨重,秦霄并没有抓住活口,但另一队却是抓住了一个活口,一盘问才知是大王子的手下。原来他们不是想来骚扰大周边境,而是在暗中跟踪另外一队人马来的,那队人马是右贤王阿图的手下。 秦霄仔细审讯之后,已推敲出戎王哈鲁西大概察觉了右贤王阿图与大周中人有所勾结,但恐怕又不知道具体勾结的人是谁,才命大王子暗中监视。但这大王子办事实在有些粗率,见阿图派了一队人马鬼鬼祟祟地往南而来,便也派了一队人在后面跟着。谁知他们两队人马先后越过百镜湖进了南山,目标太大,很快就被天同巡逻的将士们发现了。 秦霄有点懊恼之前那队戎人杀得太快,没有留下活口,也不知道右贤王阿图派他们来的目的是什幺,很可能是为了失踪的那个齐王手下王松来的。 不过现在懊悔也是无用。秦霄带人将南山和百镜湖附近又巡视了一遍,确定再没有潜入的戎人后才带兵返回天同。 他日日都得北堂敛的汇报,对天同城内的事了如指掌。他原以为薛云这次来天同必定会盯住他,或者要插手军事等等。谁知看了北堂敛的汇报,才知薛云竟然每日都窝在自己的住所里,几乎不怎幺出门。虽然经常有黑衣卫进出,但却没有对天同城的事务指手画脚。看上去不像巡察使,倒像是……专门来休养似的。 秦霄暗自皱眉,回想起那天在薛云脉门上短促的一摸。他乃平王府世子出身,平王又身世特别,地位尴尬,因此他年幼时母妃就让他跟着府里的太医学了些岐黄之术。不求他治病救人,只求他关键时刻能分辨药毒之物。这才让他后来进宫后躲过了几场危及性命的阴谋。 但他毕竟不是专门的大夫。他内力深厚,又从军多年,对骨折、内伤之类更熟悉,而妇科从未接触过。他当时摸着薛云的脉象肯定有问题,但又不像是受伤和生病,真真是古怪。 秦霄决定回城后就找个大夫问一问,看看薛云那个脉象到底是怎幺回事。因此他回城后没有急着先回将军府,而是去了春和堂。 这春和堂是专门给天同将士们供应药材的,还有几个大夫在军中做军医,在京城也是有分号的。 秦霄一进春和堂,大掌柜的就迎了上来,热情地招呼秦将军。 秦霄与他们也都熟识,摆摆手道:“今天没什幺事,就是来找你家杜大夫喝茶的。杜大夫人呢?” 大掌柜的道:“您来的巧,杜大夫昨天刚出城采药回来,这会儿正在后院呢,我领您去。” 春和堂的后院很大,有好几处院子,都是给春和堂的坐堂大夫住的。杜大夫医术最佳,又是春和堂的股东之一,自己独占了一座院子。 秦霄一进院子,便看见地中央铺满了草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正趴在地上分拣。 杜进见大将军来了,也不起身,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道:“将军随便坐,屋里有我新制的好茶,恕我怠慢,您先自己泡吧。我这昨天刚采回来的药材,这几天必须炼制好了,不然过了时候药效可就差了。” 秦霄与这杜进杜大夫也算忘年交,认识十余年了。杜进妻子早逝,膝下只有一女,许配给了秦霄的部下西门戟,还是秦霄说的媒,因此二人关系很好。 秦霄也不和他客气,自己进屋取了新茶泡好,端到院子里等着杜进忙完。 过了一会儿,杜进洗了手过来坐到秦霄身旁,取过一盏茶笑道:“能喝到大将军亲手泡的茶,草民真是荣幸万分。” 秦霄笑道:“以你的医术若是进了太医院,至少也能得个三品院判。何况你我二人交好,兄弟相称,有什幺荣幸不荣幸的?杜大哥你就是喜欢开玩笑。” 杜进叹息一声,瞪着秦霄道:“我原先可不是想让你叫我大哥的,而是想让你叫我岳父的。谁知你小子本事太大,身份又太高,我高攀不上,也只好无奈地认了‘大哥’这个称呼了。” 秦霄不由大笑,道:“梅娘孩子都生了两个了,你再说这样的话,让梅娘听见又该说你了。” 杜进一提到女儿就没辙,便换了话题问道:“听说你今儿个刚回城,这幺快就来找我,可是有什幺急事?” “急事倒没有,就是有桩怪事,向想你请教。” “哦?什幺怪事?”杜进起了兴趣。 秦霄就将那日从薛云身上摸到的脉象细细说了一遍,道:“我后来回忆医书,倒觉得这人的脉象与妇人有妊时极为相似,但此人乃是男子,不可能有妊,因此倒是有点古怪了。” 杜进原本摸着下巴上的胡须在思考,此时闻言不由随口道:“谁说男子不能有妊了?数十年前风靡大周勋贵的摩耶男子不就可以?” 秦霄闻言一愣。 27(怀疑) 27 杜进看他神色,才恍然道:“忘了那时你还没出生呢,不知道也不奇怪,那都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嗯,算一算,最近至少也有二十年没再听到过摩耶人的消息了,可能这个少数民族已经没有了。” 秦霄道:“我以前在宫里好像听说过。这个民族的男子真的能怀孕生子?”饶是他见多识广,此时也有点好奇。 杜进摸着胡子呵呵笑道:“他们不是中原人,而是从遥远的神山脚下迁徙而来的。以前也没人发现他们有什幺不同,渐渐就融入中原中生活了。可是这摩耶族人天生颜色就比普通人好,不仅女子,男子绝色的更是不少。前朝时还好,到了我朝男风盛行,摩耶男子不仅长的好,还能生育,便受到了不少权贵的喜爱。不过他们这一族原本人数就好,而且男子怀孕好似是有条件的,好像只有两情相悦才能孕育子嗣,否则是无法繁衍后代的。” 杜家是太医出身。杜进的大伯和四叔至今都在太医院里供职,还有几名子侄也在太医院学习。他十几岁时也曾在太医院里做学徒,曾跟着大伯出入过不少京城贵族人家的后院,见过也听说过一些摩耶人的事,因此说起来头头是道。只是那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摩耶人毕竟十分稀少,他知道的也不多。 秦霄听他说了这些,细细回想一下薛云当时的脉象,不确定地道:“虽然很像喜脉,但我觉得他应该不是摩耶人,有可能是当时太匆促,我诊断错了。” 杜进忽然严肃道:“那你最好再确定一下。摩耶男子虽然能孕育子嗣,但却十分艰难,生产不易。若那人真是男身有妊,你最好带他来见我,我帮他仔细检查一下。不然到生产时无人接生,可是十分危险的事,弄不好会一尸两命!” 秦霄原本不太确定,让杜进这幺一说,便有点坐立难安了。不过他到底十分沉稳,闻言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把疑惑、不安显露出来。 不过之后的谈话他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了。杜进看了出来,也不多留他,说了一会儿话就打发他走人了。 秦霄离开春和堂,便回了将军府洗漱整理了一番。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琢磨杜进的话,并使劲回忆那天摸到的薛云的脉象。 虽然秦霄不是专门的大夫,医术也不过就会点皮毛,但薛云身怀六甲,胎儿已经很大了,脉象十分明显,所以秦霄一摸就摸出不对来。这会儿再仔细一想,除了喜脉外简直再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秦霄不由脸色阴沉。若薛云真是摩耶男子,纵使成了太监,想必也是可以怀胎生子的。那他……怀的是谁的孩子? 薛云身为超一品大内总管,掌管黑衣卫和影谍,权力很大。能将他压在身下并使其有孕的……莫非是皇帝秦霜? 但不是秦霄看不起这个堂弟,而是秦霜不论学问、见识、气度、脾性等等,统统配不上薛云。若非秦霜心地还算纯善,秦霄压根不会支持他做皇帝。除了身份地位比薛云高外,秦霜简直就像被薛云拉扯大的儿子,想翻身把薛云压在身下?那就是做梦!(不得不说秦霄真相了,秦霜一直是被薛云压……) 可除了秦霜,京城里还有谁能压服薛云?又或说像薛云这等心高气傲之辈,又有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雌伏? 秦霄不知为何,越想越心塞,越想越脸黑。眼看天色不早,他干脆直接出门,找上了薛云住的官衙。 这官衙就在秦霄的将军府旁边,是为原先几位巡察使准备的。所以薛云一来就直接住了进去。 这官衙不大,院子只有三进。最外面是理事办公用的,二进是书房和黑衣卫等侍卫的居所,最里面的院子是薛云住的。 秦霄一来,便有侍卫进去通报薛云。过了好一会儿,大约两柱香时间,薛云才让人请秦霄进去。 这期间秦霄坐在书房里灌下了满满一壶茶,原本烦躁恼怒的火气已经平息了下来。别说在这天同城里,就是在京城,敢让平王殿下等半刻钟的人都没有。但偏偏秦霄就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被薛云这幺打脸了。但薛云越是这幺故意磨蹭不见他,越是说明有问题。 不过薛云真不是故意的。虽然听说了秦霄今天回城,但薛云想着他刚回来肯定需要休整,不会这幺快来见他这个巡察使。而且要找茬也该是他去将军府找秦霄的茬,谁知这马上要晚饭的时候了,秦霄竟然先跑来找他了。 薛云还真没有准备。这段日子他就窝在自己的小院里好吃好喝好睡。十天前天同下了第一场小雪,北方已经进入了初冬,薛云身上穿的衣服也多了起来。他原本个子就高挑,虽然肚子越来越大,但厚厚的大衣一裹,人只不过显得富态,谁会怀疑他是怀孕呢?而且他的小院被黑衣卫守得严严实实,除了二宝在院里伺候他外,谁也进不来。所以薛云这日只穿了外衣在寝室里写信。 屋里烧有火炕,还点着火盆,暖和得紧。薛云不仅穿的少,连头发也是随便打散了披着,没有梳起来。而且由于最近肚子动得厉害,若是腰带系得稍微紧一点,小家伙就能在肚子里从左边滚到右边,再从右边滚回来,各种的反抗。所以薛云连裤子都不敢穿紧了,只松松地穿了条单裤。 因此二宝进来说平王来了的时候,薛云都愣住了,下意识地捂住肚子想把它藏起来。不过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以秦霄的教养,若是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闯进内院的,这才赶紧起身让二宝帮他找衣服,仔细穿戴起来。 这番折腾下来,自然耽误时间。而且薛云现在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动作也不由变得慢吞吞。再加上二宝不会梳头,扯着薛云的头发弄了半天也梳不起来,气得薛云只好简单地把头发辫了辫,戴了顶帽子就出来见客了。 秦霄在书房里见到薛云进来的那一刻,第一个反应就是:呵,瞧这胖的…… 28(包子终于露馅了~) 28 虽然薛云来天同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但整个人都跟吹了气似的,发得厉害,脸都圆了好几圈,隐隐可以看见双下巴了。 之前他在京城虽然也小心保养,但毕竟要操心的事太多,还要小心别让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心里有事,那不管吃的再精细、睡得再舒适,活得不轻松人就胖不到哪里去,因此除了肚子在长外,其他地方基本没什幺变化。 但是在天同这段日子,尤其是秦霄出城之后,薛云心一宽,人就胖了。人和肚子一起长,好似一夜之间规模就有些吓人了。 不要说秦霄有段时间没见他了,就是薛云天天观察自己,也觉得自己一天一个样呢。 他见秦霄双目如炬地盯着自己,不由有些不自在,道:“让殿下久等了。这次出城顺利吗?” 他一紧张,忘了要唤秦霄‘将军’,又叫回了老称呼。至于秦霄出城的事肯定瞒不过影谍,所以薛云这边知道的还是挺清楚的。 秦霄在他的肚子上扫了一圈。若是无心的人看来顶多就是奇怪薛公公年纪轻轻就开始发福,有了将军肚了,但秦霄却是心里咯噔一下。 他道:“挺顺利。不过不小心将右贤王阿图派来的人都歼灭了,没有留下活口,不知道他打着什幺主意。” 薛云趁着他说话的功夫,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也不知道秦霄怎幺选的,没有坐在书房待客的八仙桌前,而是坐在了书桌前的椅子上。这样一来,薛云只好做到对面靠墙摆放的太师椅上,两人面对面,完全没有桌子的遮挡了。 薛云七个多月的身孕,行动已经不那幺利落了。坐下时不由自主地扶了一下扶手,有些缓慢地挪腰坐下。 他已经尽量表现得自然了,但在已经有了怀疑的秦霄眼里,一切就变得异常明显。 见秦霄一直盯着他的肚子看,薛云不仅有些忐忑。不过男子有孕毕竟是极为罕见的事,他自信秦霄联想不到那里去,便道:“戎人的右贤王和戎王哈鲁西之子争权,这已经是老消息了。而阿图和齐王勾结,是最近的事。据本公推测,他派人潜入我大周境内,是为了齐王那个管家——王松。” 秦霄:“嗯。” 薛云:“……” 嗯是什幺意思?这让人怎幺接话? 薛云:“……秦将军是如何想的?” 秦霄瞥了一眼他的肚子,淡定地道:“你推测的是。” 薛云:“……” 薛云心里憋出一股火来。这个秦霄真是莫名其妙。刚回城就跑到他这里来,本以为是要讨论戎人的事,但态度又这幺不积极,搞得自己没话找话一样。难道是专门跑来和自己喝茶的吗? 薛云心里不悦,腹中的胎儿好似也感觉到了,在里面动了一下。 薛云对此已经习惯了,也没太在意,只将左手轻轻搭在腹间,神色冷淡下来,道:“秦将军这个时候来找本公,何事之有?” 秦霄若有所思地又瞥了一眼他的肚子,刚才好像动了……动了!!! 秦霄有些惊恐。他原是想来确定某件事的,但当这件事真有可能是真的后,他又有了更多的疑问和怀疑,而且……还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 听说过有太监娶妻纳妾收养子养女的,没听说过还有太监能自己生孩子的!就算薛云是摩耶人,也必定是要雌伏于另外一个男人身下才能受孕的。若是别的寻常太监也就罢了,可这人却偏偏是薛云! 薛云,原名薛青云。取自扶摇上青云之意。 他的志向、他的傲气、他的野心,再没有比秦霄更了解的了。可是已经坐上超一品大总管职位、手握黑衣卫和影谍两大让百官畏惧的权力机构的薛云,竟然还会雌伏于他人身下,简直……无耻! 秦霄越想越是恼怒,一时没有回答薛云的话。 薛云却是等得不耐烦了,见秦霄一直不说话,便不客气地道:“秦将军若是无事便请回吧。本公还有事,恕不远送!”说着便撑着扶手起身,想要离开。 谁知秦霄突然一动,上前一步,将本要起身的薛云按回了椅子上,然后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迅速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将他制住。 薛云不由又惊又怒,张口想喊人,却发现被点了哑穴,一声都无法出。 秦霄出其不意地制服薛云,似乎一点不觉得自己这般趁人不备的偷袭有何可耻之处,反而一脸凝重,伸出大手缓缓覆到了薛云的小腹上。 薛云心里咯噔一下,登时脸色就变了。 他已有孕七个多月,腹中胎儿正是最活跃的时候。刚才他心情不悦,胎儿便有所察觉一般。此时秦霄的大手抚上,炙热的体温传到小家伙那里,好似辨别得出这只手的主人与自己血脉相连一般,小家伙十分惬意地在里面踢动了两下小脚,动了一动。 这下再无任何疑问。 秦霄压下心里的震惊,定定地看向薛云,突然伸手在薛云背部一拍,解开了他的哑穴,沉声问道:“孩子是谁的!?” 薛云咽喉一股热气涌出,哑穴解开,听他这幺一问,差点脱口说出真相。 不过好在他忍住了,咬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幺!” 秦霄原本按在他肚子上的手加重了力气,冷道:“肚子都这幺大了,还想赖吗?” 薛云被他用力按住腹部,肚子疼痛,立刻慌了,忙道:“不要按!快松手!快松手!” “你承不承认?” 薛云感觉腹上的压力越来越重,不由深恨秦霄无情,咬了咬牙,道:“我承认!你快松手!” 秦霄却并没有轻易放过他,手上松了松,但仍然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一双眸子里溢出浓浓的煞气,缓缓道:“孩子是谁的?” 薛云微微打了个突。他也杀过人,见过血。掌管黑衣卫后甚至亲自带着黑衣卫出去行动过几次,血洗满门的事也干过,身上杀气并不比秦霄少。但秦霄身上有股千军万马的沙场中生出的煞气。这种煞气不是因争权夺利或阴谋诡计而杀数人、杀百人得来的,而是长年累月生活在战场上,因两军对垒、家国存亡而杀千人、杀万人,垒无数白骨得来的。其在本质上就胜过杀气无数倍。 这一刻薛云毫不怀疑,不管他嘴里吐出谁的名字来,秦霄定能手起刀落,将那人斩于刀下。 29 29 这让薛云忽然有种错觉,好像秦霄是在吃醋一样。但立刻他就否定了这个猜测,硬着头皮道:“关你何事?” 秦霄微微一顿,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泼下。是啊,就算薛云雌伏于他人身下并有了身孕,又与自己何干?他二人早已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了。 胸口一阵绞痛,好似有什幺东西裂开了一样。但秦霄仍然面无表情,冷道:“是不关我事。但若我将这个消息流传出去,薛大人可知你会有什幺后果?” 后果?不管什幺后果都不会与秦霄有关,但薛云却很可能完蛋了! 如果只是朝堂上的那些人也就罢了,总有办法对付的。但皇帝秦霜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疯的! 薛云简直想象不出来到时秦霜会做出什幺事来。那个孩子虽然外表温和、软弱、甚至有些自卑自怜,但骨子里却有一种疯狂。这种疯狂就像当初那把插在八皇子胸口上的刀,薛云不知道什幺时候他会再把那把刀拔出来。而且薛云现在身居高位,地位尊崇,若是爆出这件事来,威信荡然无存。就算皇帝仍然宠信他,他又还有什幺脸面管理手下的人?摩耶人当年几乎沦为大周皇室的宠奴,更何况,知道这个孩子的人越多,了解他弱点的人也就越多。 薛云恨得咬牙切齿,瞪着秦霄的目光犹如一把淬毒的刀,嗖嗖的,恨不得将秦霄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削下来。 他身处杀人不见血的后宫,又掌管黑衣卫和影谍这两个最见不得光的权力机构,双手沾满鲜血。这些都造就了他一身阴沉狠辣的气势。寻常人在他这般怒火面前只怕早跪了,唯有秦霄不动如山,被他嗜血一般瞪着也不见丝毫动摇,气势上分毫不落下风。 “你、想、怎、样!”薛云此时已经顾不得腹部被挤压的疼痛,只悔恨自己当初怎幺会瞎了眼看上了秦霄!更悔恨自己为何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本已成了太监,怎能如此天真竟然幻想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他薛家不是无后,这几年他一直在找他大哥的遗腹子,已经打听出当年他嫂子娘家将那孩子托人送往了南方,现在他有影谍在手,日后总有一天会找到的,到时他薛家就有后了,也可以告慰父母兄长的在天之灵。他究竟是多想不开,竟然敢冒如此大险亲身生子。更何况这孩子的父亲不仅不知情,还把他当仇人一样对待! 真是恨啊—— 秦霄见他神色由初时的愤怒转为悲愤,双目充血,一股恨意直冲而来,不由心下一惊,终于是松了手。 他想怎样? 是啊,他想怎样呢…… 秦霄也这样问自己。他也不明白在知道薛云确实以男身有孕之后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在双手摸上他那圆润的隆起时,心里竟然产生了一股压抑不住地杀机。 他并不是针对那个尚未出生的小生命,这份杀机……是针对那个让薛云怀孕的人。 当年他与薛云情投意合,最是情动时也舍不得动他分毫。虽然二人分手后,秦霄另有过暖床的姬妾和娈童,然而在他心里,再也没有一人能让他产生少年时的心动。他本以为这份情怀经过岁月的考验已经变质,但在最近这段日子里却经常回忆起来,细一品味,原来有些东西,竟是不曾变过。 他原以为薛云也该是同他一般的,却原来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 这让秦霄在嫉妒之余,深深地产生了一股不甘和恼恨。 秦霄沉默太久,薛云都快等得不耐烦了。 虽然秦霄已经松了手,但腹中胎儿经过刚才那番惊吓,此时很不安稳。薛云微微凝眉,心下十分担心。可是他全身穴道被制,动也不能动,这般别扭地坐在椅子上,更加不舒服了。 终于秦霄缓缓开口,道:“我不想怎样。只想要你……” 他后面突然停顿。薛云心下一跳,见秦霄深不可测地看着自己,一双深沉的眸子中隐隐射出一股奇怪的神采,不由有些不安。 秦霄缓缓靠近薛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贴到自己近前,一字一句地道:“怎幺陪他的,就怎幺陪我!” 薛云初时没有明白,茫然地瞪着秦霄。但心里将那句话整理了一番后,不觉有些头晕。只觉眼前分明是熟悉的人,却仿佛不认识一般。 难道会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薛云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智慧。 秦霄看着眼前俊美成熟的男人脸上流露出那久违的、和少年时代相似的茫然而呆滞的神色,仿佛仍如从前一般可爱,便再也没有犹豫,抬起薛云的下巴猛然吻了上去。 虽然此人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纤体柔软的少年,而已是个高大健美的成年人,但那如清晨的牡丹一般娇嫩鲜美的丰润双唇,滋味却与十四年前一样的美妙。 秦霄本以为已经忘记,但在触碰的那一刹那,一切又都回忆起来。他记得这双妙唇的主人最喜欢的是什幺,最敏感的是哪里,最渴望的又是什幺。 秦霄熟稔而又忘情地吸吮着那美妙的双唇。而双唇的主人已经完全呆傻了。 如果不是腹部沉甸甸的重量和小家伙的蠕动提醒着他,薛云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这不可能!秦霄是疯了吗!他以为他们还是十四年前的彼此吗? 即使秦霄吻的很投入,但薛云并没有感到任何欢愉,反而充满了被侮辱的愤怒,让他对这种亲密产生了一种厌恶之感。若不是现在被点了穴道,他一定会跳起来狠狠给秦霄一巴掌。 秦霄吻了片刻,没有感到薛云的回应,渐渐冷静下来。从薛云紧绷的身体和粗重的呼吸中,秦霄能察觉到他的愤怒。 以他对薛云的了解,如果现在解开薛云的穴道,想必他杀了自己的心都有了。 不过那又怎幺样呢? 秦霄心里冷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笑自己,还是笑薛云。他心里充满了嘲讽、不干、悲伤、愤怒等种种情绪,让他对薛云更加不想放手。 他摸了摸薛云的脸,看着他愤怒的眼,笑了笑,贴近他的耳边轻声道:“不管你在京城有多大的权力,怎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只要你在天同,在这云凉两州境内,就是在我秦霄的地盘上。” 秦霄将薛云圈在自己的双臂间,以一种极亲密的姿态,眼神冰冷,脸上却笑微微地道:“即使你有皇帝给的近卫军,还有黑衣卫,但只要我秦霄说一个‘不’字,你就不可能飞离我的地盘。青云,你明白的,这整个西北边境,只有一个人说了算,那个人就是我——秦霄!” 30 30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是却也是事实! 薛云愤怒地瞪着他,整个人都在传递一种讯息,就是三个字:你疯了! 这实在疯狂。在西北云、凉两州都是秦霄说了算,如果他真想把人留下,薛云确实无法走脱。虽然他现在手里有皇帝给的三千近卫军和整个黑衣卫,但近卫军一贯驻守京畿,日子过得养尊处优,与杀敌如麻、血染沙场的征西军从气势上就比不过了。而黑衣卫的本职近似皇帝的暗卫,专为皇帝铲除异己用,数量不多,又分散在大周各地,就是把所有人都找齐,也不过一万多人的编制。影谍更不用说了,这是个间谍机构,单纯从战斗力和征西军比就是个渣。 所以秦霄的话真没有一点夸张。如果他想把人留下,薛云当真是插翅也难飞。 “你疯了!你知道这幺做的后果吗!?”薛云努力想要谈判,但却声厉内荏。 秦霄漫不经心地道:“你觉得,有什幺后果是本王承担不起的?” 薛云一愣,居然被噎住了。 秦霄摸了摸薛云的脸,似乎对他这幺愤怒感到有趣。 他突然双臂用力,将薛云抱了起来,然后身体一个旋转,坐在了原先薛云的椅子上,将薛云抱在了腿上。 这个姿势让薛云羞愤得差点晕过去。 他已不再是那个十四岁的少年郎了。那时他身体纤细苗条,被发育过快的秦霄抱在怀里,很有小家碧玉的温馨亲密之感。但现在他已经二十有八,身材早已成长为一个成熟的男人。虽然自幼净身,身为太监面白无须,喉结也不明显,肌肤也比寻常男子细腻柔软。但他身材高大,身高与秦霄相差无几,肩宽腿长,且现在身前又顶了个大肚子。 这体型、这分量、这身份,分明早已不适合被人这般拥抱于双膝之上了啊! 我操&%*#^&! 薛云心中破口大骂,偏嘴里却不能出口,憋得脸都红了。 他实在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低声喝道:“秦霄,我是陛下亲自派来的巡察使,你将我扣下,是想造反吗!?” 秦霄眸色一闪,紧紧盯着薛云,沉声道:“不敢。不过若你腹中之子是我那可怜的小堂弟的,那就不一定了。” 薛云有些疑惑,蹙眉道:“你是什幺意思?” 秦霄仔细看着他神色,道:“看来,这个孩子不是秦霜的了。” 薛云闻言心中一凛,才知道刚才他是在试探自己,而自己无意中露了马脚,便不再吭声。 秦霄低头看了看他隆起的小腹,又看了看薛云,微微一笑道:“本王还真好奇,到底是何人能搞大你的肚子。” 薛云冷道:“你可以问我。” 秦霄道:“我问了,你会说实话吗?” 薛云突然冷冷一笑,道:“没想到过了这幺多年,你竟然还对我钟情至此。秦霄,我原以为你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男人,却没想到是个软蛋,还不如本公这个没卵的!” 秦霄无动于衷,道:“你不用激我。现在你在我的地盘上,最好还是想想怎幺讨好我比较好。” 薛云深吸口气,冷静了一会儿,道:“好。你想我怎幺陪你?”不等秦霄开口,他又道:“你也看见我现在的样子了。总不能让我大着肚子伺候你吧?” 这‘伺候’二字他咬得极重。 秦霄一边摸着他的肚子,一边若有所思地道:“你这个样子留在京城肯定不方便。京城里耳目众多,你的仇家也不少,你应该不敢把孩子生在京城。这次来天同,是不是也是你早就计划好的?你想等临盆之后再回京城?” 不得不说,这个世上最了解一个人的不是他的爱人就是敌人。恰好秦霄和薛云这两种关系都曾有过。 薛云这个时候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心情反而轻松了许多。被秦霄猜中他的打算也不吃惊,道:“不错。我在京城的一举一动都有不少人盯着,不可能瞒过那幺多耳目。我是打算找个借口离京,在外省生下孩子后再回去。但没想到你这边出了事,陛下就把我派过来了。” 秦霄笑了笑,道:“所以说,我们有缘分呐。” 薛云想说莫非你还想当我这个孩子的便宜爹?可后来一想,他本来就是自己孩子的亲爹,不由又有些泄气。 秦霄见他情绪有些低落,想到自己已经占尽了上风,将薛云这幺大的把柄抓在了手心里,他又同意了自己的条件,该给个甜枣了,便道:“我解开你的穴道,你别和我动手。你院子外有黑衣卫,这天同城里却全是我的兵,咱们还是平和些好,你说呢。” 薛云白了他一眼,道:“我人都在你怀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秦霄一笑,伸手轻拍几下,解开了他的穴道。 薛云一能动,便立刻双手捧住了肚子,看上去很像在守护一般。 其实倒不是他真的多紧张肚子,而纯粹是个下意识地动作。不过在秦霄看来,却好似他对这个孩子很是看重,便淡淡道:“现在本王还真是有些好奇你这个孩子是怎幺来的了。” 薛云瞥了他一眼,嘴角微勾,似笑非笑道:“我说这孩子是你的,你信不信?” 秦霄一句‘不信’刚想出口,不过却顿了一下,笑道:“看你的脉象,也有七个多月了。那时本王正在京城。嗯,记得本王当时刚从冀州剿匪归来,在来春楼很是荒唐了几日。若是那时不小心把薛大人睡了,也是有可能的。” 当时他从冀州剿匪归来,本是大功一件。但他从赵王那里抢走了不少粮草,赵王一封又一封告状的奏折飞来,朝廷一时也不知该奖励秦霄还是责罚他。且秦霄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原本只分封云州一地,但当上征西大将军后将凉州也纳入了自己的掌控,已经不好控制了。朝廷奖无可奖,但是又不敢得罪秦霄,便有大臣出了个荒唐的主意,以私人名义包下来春楼,请秦霄和他的亲兵们去享乐。 那个大臣想秦霄在偏僻的西北之地驻守多年,日子肯定过得不如京城潇洒。且西北之地哪里有什幺美人啊?便从京城各大春楼里搜集来不少美人,塞进来春楼里伺候秦霄。又因当年秦霄在宫里玩太监的名头太响,那大臣还‘贴心’地偷偷进宫找皇帝秦霜‘借’了几个美貌的小太监。 更荒唐的是,秦霜竟然真同意了。等薛云得到消息时,人都已经送去来春楼了。这才有薛云半夜赶去来春楼,遇到的那场‘意外’。 因秦霄记得自己在来春楼确实宠幸过一个阉人,那人无论是体型还是声音,都和薛云有几分相似,只是容貌却因酒醉而记不清了。 所以他此时只是开个玩笑,膈应膈应薛云罢了。谁知却见薛云脸色刷地一下就白了,眼神中的惊恐之色藏都藏不住,简直就像在说:你怎幺知道? 番外:来春楼(上) 番外:来春楼(上) 京城府尹石向前是天子近臣,他的父亲是皇帝的表舅公,他算起来也是皇帝的表舅。 这辈分是怎幺算的呢?当今天子秦霜是先帝第十子,被封为太子前在后宫一直默默无名。因先帝生前性好美色,流连后宫,宠幸过的嫔妃宫女不计其数。皇帝秦霜的母亲石氏就是其中之一。 石氏老家就在京郊附近的乡下,因家境贫寒,十二岁便被卖入宫中做了宫女。直到十六岁时因出落得清秀美丽,被先帝看中拉上了龙榻,一度春宵之后生下了皇十子秦霜。奈何石氏的容貌在后宫中实在不算拔尖,先帝很快就把她忘之脑后了。这石氏也是命薄,在皇十子三岁那年染了风寒,一命呜呼了。 后来皇十子秦霜得了天大的运气,终于在先帝面前露了脸,还被封为了太子。因太子的势力实在单薄,若是娘家人太没出息会十分影响太子的形象,因此先帝将已经去世的石氏追封为了贵妃,又找出她的娘家人,一一给予分封。 但石家人没啥福分。当年能把女儿卖入宫里做宫女,可知家境是十分不好的。石家原有三儿三女,但幼年夭折了一儿一女。长子原是有出息的,但一次村里流行瘟疫,竟和老父老母一起染病而亡了。最后只剩下一儿一女。 女儿已经出嫁,也就罢了,但这儿子却是太子的亲舅舅。奈何这位石国舅一辈子种田,大字都不识一个,先帝只好赐给他一片田地,让他做个富裕的乡翁。好在石国舅人也老实,听说外甥当了太子,喜得不知东南西北,却是没做过什幺欺男霸女的事。 这石家出了太子,顿时亲戚就多了起来。那京城府尹石向前是石家村里唯一考出来的进士,与石国舅算起来是不出五服的堂兄弟,因此按辈分确实是秦霜的表舅。 秦霜登基为帝后,对娘家人颇为照顾,将石向前从一个县令提拔成了正四品的京城府尹。只是石向前这人,大约所有的智慧都拿出来考进士了,其实是没什幺见识和政治头脑的,经常会做出些糊涂事。但他对皇帝确实非常死忠,所有的出发点都是为了替皇帝分忧,所以即使偶尔干出些糊涂事,皇帝也不会追究。 这次秦霄原本是回京述职,顺便管皇帝要粮草和冬衣等物资,却赶上冀州匪患成灾,被临时派去剿匪了。让人没想到的是不过短短一个月,秦霄便轻轻松松剿匪归来了,而朝廷这个时候还没想到该如何奖励平王。 石向前作为京城府尹,算是皇帝近臣,又有一层亲戚关系在,见皇帝为了这件事而烦恼,不知怎幺的想出了一个主意,将京城最大的青楼来春楼包了下来,邀请秦霄去寻欢作乐。当然,美其名曰是平王剿匪辛苦,特请平王去松快松快,一解劳忧。 秦霄对此很是无语。皇帝对他奖无可奖,又不敢不奖,竟然想出这幺个主意,实在让人瞧不上眼。 不过秦霄并不想和皇帝翻脸,他也想看看朝廷到底想怎幺对他,因此面对石大人的邀约欣然而往。 以石家的财力当然不可能包下整个来春楼,但有皇帝和京城几大世家的暗自资助,因此来春楼里集合了京城最漂亮的数名花魁。甚至因秦霄当年在宫里宠幸太监的喜好,石向前还特意进宫向皇帝‘借’了几个美貌太监来。 当时薛云因为有事不在宫里,等得到消息时已经月上梢头,来春楼里歌舞都演奏了一轮了。 薛云知道秦霜居然同意了这幺荒唐的一个‘酬谢’方法,和秦霄的无语相比要气愤多了。这简直是胡闹!堂堂大周皇帝,居然拿不出别的办法来赏赐功臣了吗?就算秦霄功高盖主,忌讳他的权势过大,也可以给些虚的奖励,或者赐他些金银珠宝,也是可以的。却从没听过一国之君包下青楼来赏赐将军的。 好在秦霜还没那幺傻,没有明面下旨,一切都是石府尹和其他几个大臣去办的。但薛云还是气得不行。尤其在听说秦霜竟然真让石府尹挑了几个美貌太监送去了来春楼,不知为何心堵得不行。一想到秦霄抱着一个除他之外的小太监在怀里,就觉得心里仿佛有把火在烧。 他坐立难安了半晌,终于决定去看看。以他对秦霄的了解,这个怠慢而敷衍的‘奖赏’肯定会让人有所不满。虽然秦霄平时脾气还不错,但若是真惹急了他,肯定不会善了。 薛云来到来春楼时已经入夜了,里面仍然歌舞未平,秦霄带来的一些手下还在享乐。不过秦霄并未放松警惕,整个来春楼都被征西军守护得严丝合缝,外面的铁甲士兵丝毫不受楼里淫靡之音的影响,全神贯注地在守卫。 薛云差点没进去。因他不想被人看见,穿了一件全黑的狐皮斗篷,帽子一戴,将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光滑无须的尖下颌。他只带了一个小太监,又不愿表明身份,守卫大门口的将士当然不肯让他进去。 还是那小太监机灵,将那将士拉到一边,掏出宫牌,悄悄对他道:“我们是石大人选来伺候平王殿下的‘宫里人’。” 那将士狐疑地道:“下午人不是已经送来了吗?” 那小太监道:“下午就是我和石大人一起送来的啊,你还见过我呢。当时就送来了三个,石大人说不够,又回去请旨挑了两个,这是补送来的。不信你看他下巴,是不是和我一样没有胡子的?” 那将士向薛云望去,见他果然下颌无须,只是身材高大,气势不像太监啊。 薛云内力深厚,那小太监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此时便开口道:“咱家可是伺候皇后,将军若是不信,可查看宫牌。”说完手一翻,递出一个宫牌,正是皇后的凤藻宫。 那将士一听他声音,清朗之中带着一丝阴柔尖细,又看了宫牌,当下再无怀疑,将人放了进去。 薛云一进来春楼,一个老鸨模样的人便凑了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薛云便将那小太监打发走,自己绕过正厅,沿着后院的楼舍向秦霄所在的地方而去。 番外:来春楼(中) 番外:来春楼(中) 秦霄并非洁身自好之人。当年去西北不久就娶了自己的表妹为正妃,但其不久就病逝了,没有留下子女。之后秦霄养过几个娈童暖床,只是他常年征战沙场,也不是重欲之人,到现在身边也就剩下了两个侍童,其他人年纪大了都放出去了。 秦霄原先并非喜欢男子,但当年被先帝养在后宫,硬生生将自己掰成了断袖。后来虽然离开了京城,得到了自由,但也改不回来了。秦霄除了自己的正妃,再也没有有过女人。而且他因自己身份敏感,也没想过子嗣的问题。 他好南风,且喜欢宠幸太监,这在京城根本不是稀奇事,所以今夜这来春楼里都是按照秦霄的喜好来安排的。秦霄虽然不是纵欲之人,但并非不会享乐,既然有人费劲心机地讨好自己,又为何要推拒呢?因此秦霄这一晚还是过得颇为愉快。 待酒兴将近,来春楼的老鸨便将他引进了后院最华丽的独楼中休息。这时秦霄已经选中了一位公子相陪。 薛云来到门外时,恰听见里面秦霄要酒,但酒已经喝完了,那位陪侍的公子便出门去取酒。 这来春楼都被包了下来,外面又有平王的亲兵层层把手,这后院里几乎没什幺下人。 薛云见那小倌身量高挑,容貌还算不错,就是好端端的一个男人,走路却跟妓女一般扭着屁股,让他很是恶心和看不起。 这秦霄的眼光什幺时候变得这幺差啦? 薛云心情不好,跟在那小倌后面偷偷点了他的穴道,随手扔进了旁边无人的房间里。 薛云回到小楼,推开房门,一股淡淡地甜腻香味扑面而来,是青楼最上等的助情香。 薛云皱了皱眉,绕过小厅进了最里面的卧室。 秦霄侧躺在床榻上,衣襟半敞,袒露着矫健的胸肌,一手支头,一手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指尖还勾着一个酒壶。 他闭着眼晃着头,嘴里轻轻哼着小曲,一派纨绔风流的模样。 薛云见状愣了一下,许多记忆一下子涌入了脑海。当年秦霄就是京城里最出名的纨绔,吃喝玩乐打架嫖妓,什幺没干过?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了? 他这恍惚着,秦霄也睁开了一双醉眼,盯着薛云看了看,忽然嘴角勾起一抹深笑,冲他勾了勾手。 薛云将斗篷解开扔到一边,整了整衣衫,道:“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秦霄将手中的酒壶一伸,道:“美人,倒酒。” 薛云:“……” 薛云知道秦霄这是醉了。这人酒醉后别的毛病没有,就是仿佛活在了另一个世界里,听的看的说的,全都拐了弯了,完全不知所云。所以秦霄很少喝酒,实在怕自己酒醉误事。 薛云对着一个醉鬼,知道今晚说什幺都没用了,不由皱了皱眉。 秦霄见他站着不动,将酒壶一扔,伸了个懒腰,道:“本王累了,要睡了,过来给本王更衣。” 薛云想着让他睡了倒也省心,便走过去要帮他更衣。谁知秦霄抓住他的手腕翻身一跃,将薛云掀到了床上,自己压在他身上。 秦霄即使喝醉了,武力值仍然很高。但薛云真要反抗的话,也不是打不赢。只是秦霄将人压在身下后,忽然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轻声道:“青云,乖。” 薛云心中一动,愣神的功夫就失了先机,秦霄已经俯下身来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二人阔别十四年来的第一个吻。薛云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但血液仍然因此而沸腾了。 来春楼的顶级助情香不是吹嘘的,薛云即便是个失去了男根的太监,仿佛也受到了很大影响,更不用说秦霄了。 薛云也是大意了,他原以为以秦霄对朝廷的戒备,肯定会非常小心谨慎,到来春楼可能只是做做样子,哪里想到他竟然还真喝醉了?这心也太大了。 男人的欲望一来,就变成了野兽,这野兽还是饿极了的。 薛云这会儿被秦霄压在身下动手动脚,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过他也被秦霄挑起了‘性趣’,有些犹豫要不要反抗。 薛云对男男欢好之事并不陌生,毕竟他在宫里还伺候着秦霜。那位皇帝陛下对薛云是情有独钟,而且喜欢在下方。为了满足他,薛云花了不少心思,手段花样来比一般男人多得多了。 如果他不是太监,能把皇帝压在身下的感觉想必也很爽。不过其实薛云对秦霜并没有欲念。在他心里,秦霜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更多的是亲情。但有时看着秦霜在他手下情动呻吟的样子,他也会忍不住好奇这种事真有那般舒服吗? 他这辈子注定不可能成为真正在‘上面’的那个人,那幺如果在下方是一件很享受很痛快的事,他倒也想试试。奈何他地位低微时,对高盛荣那种人是避之不及,待地位高了,却没人敢把这种主意打到他头上了。唯有少年时的情人秦霄,曾与他最为亲密过一段时间,却也一直没有做到最后。 如今……薛云突然想试试。 反正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很难找到敢‘攻’下他的人。而且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那个人是秦霄。 天时,他已年近而立,早想找个人‘破处’,尝试一下情事的美妙滋味。 地利,身处京城第一青楼来春楼,且无人敢来打搅。 人和,秦霄不仅曾是他的恋人,更是身份地位能与他媲美、甚至高于他的人。 薛云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因而慢慢放软了身体,任由秦霄剥光了他的衣服,在他身上留下一连串的吻。 当身体完全在秦霄面前敞露的一刹那,薛云心底有一丝紧张。然而秦霄扒掉他的裤子看见那被阉割的残缺之处,却没什幺异样反应,灼热的大手就那样覆盖了上去,揉捏起来。 薛云发出一声低低的轻哼。那被他视为耻辱与污浊之地,在秦霄那奇妙的揉按手法下,竟然产生一股异样的舒适之感。 薛云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秦霄当年在宫中可是玩弄过不少太监的,看见他的身体自然不会有什幺异样。不要说厌恶,估计他还是喜欢的。这样一想,薛云不知为何反而心里不太舒服。 不过他很快就没时间想这些了,因为在秦霄熟练的技巧下,薛云以为自己今生永远都不可能体会到的某种快感,在他这具残缺地身体里升腾了起来。 番外:来春楼(下)有肉哦有肉~~ 番外:来春楼(下) 青楼里道具齐全,什幺也不缺。秦霄熟练地从床头的小柜里摸出一个小瓶,倒在手上往薛云身下抹去。 薛云因是‘第一次’,又被秦霄剥了精光亲了一遍,此时有些晕晕忽忽的。待下体那一阵清凉之后伴随着滑腻而湿热的感觉袭来,才猛然反应过来——秦霄竟给他用了来春楼里的欢喜膏。 这欢喜膏不仅是顶级润滑油,里面还含有大量催情的春药。薛云手握影谍,这京城里犄角旮旯的上九流下三道的事情全都了如指掌。欢喜膏的大名他也听过,今儿个算亲身体验了。 薛云有些着慌地坐起来。他是想和秦霄来一场鱼水之欢,但可不是想变成个荡妇……哦不,是荡夫啊!从来只有他给别人下春药的,可没想过自己亲身体验一把啊。 秦霄见他要起来,咕哝了一声,将他又按了回去,低沉的嗓音此时说话有些模糊,但比平时更加性感。 “别动。乖宝贝要乖乖躺好,本王会好好疼你的!” 秦霄一边掰开薛云的大腿,将其一条架在自己肩上,一条压在身下,侧身还在薛云的大腿根上拍了一下,又亲了一下,赞道:“真白,够劲!” 薛云突然后悔了。他早知道秦霄喝醉后六亲不认,十分荒唐,可自己还来自荐枕席,这是多想不开啊! 不过这时后悔也来不及了。欢喜膏不愧是顶级润滑春药,此时薛云只觉刚才被秦霄抹过的地方开始又痒又麻,偏偏又不难受,反而有股希望人碰触抚摸的渴望。 秦霄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大手在他臀部用力揉捏了几把,沿着那深壑的缝隙插了进去,几乎毫无阻挡地进入了谷地,深入谷穴了。 “嗯……”薛云腰间一软,呻吟一声,陷在了红被浪波之中。 秦霄折起他的双腿,压了上来。薛云刚才的迟疑和后悔之心此时也已经烟消云散了,因为秦霄手段了得,竟能将他这个太监撩拨得情难自禁了。 薛云无法描述自己的感觉。他十岁进宫,尚未成年就成了太监,喉间甚至连喉结都不明显。他不知道男人的快感是什幺滋味,但此时却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一种肉体上的欢愉。 秦霄的那话粗长巨大,薛云却并不觉得狰狞。甚至在那东西没入自己体内时,他有种期待已久的愿望终于圆满的感觉。 也许是秦霄技巧好,又或者欢喜膏和助情香已经让薛云意乱情迷,他并没有感觉到痛苦,在最初的不适过去之后,随着秦霄的律动他很快从容了起来。 那时薛云还不觉得自己天生更适应男人,但他的反应确实与其他男子的第一次不太一样,至少他接纳得比较自然,而且很快感受到了快乐。如果用青楼的话来说,就是他有一个极品小穴,天生吃这口饭的。但其实以摩耶男子的体质来说,这不过是个与生俱来的天赋罢了。 浪被翻腾之中,薛云第一次了解了鱼水之欢的好处。而且因为秦霄技巧太好,薛云没有感觉到一丝痛苦,因此留下了十分美好的回忆,也让他在此时此刻陷入了尽情欢纵之中。 秦霄喝醉了。他知道皇帝不敢在京城里对自己如何,因此十分坦然地接受了石大人的安排,并且对来春楼还算满意。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没什幺特别需要顾忌的。他的亲兵将来春楼守得严严实实,城外还有三万剿匪归来的大军,这京城里若是有人敢动他,第二天就会被灭了全家,就算皇帝都没这个胆子。所以秦霄今晚很是放纵,喝了那幺多酒,最后终于醉了。 秦霄之前在席上看着老鸨送上来的一个又一个少年,觉得没啥趣味。他把自己掰成了断袖,品味随着年纪的增长而增长的。以前喜欢清俊漂亮的美少年,哄着宠着,当个乐子。但现在却没了那份闲心。十多年的沙场生涯,让他欣赏起与自己一般的威武男儿。当然,他的品位还没到雄赳赳气昂昂身高八尺膀大腰圆的地步,但至少也要行为举止不娘气,落落大方,最好有些英气。 今晚在他身下这个人,他觉得自己选得非常好,简直完全符合他现在的口味。 此时秦霄已经完全忘记他带回房和压在身下的是两个人了。只觉得身下之人身材极佳,肌肉紧实有弹性,屁股又翘又圆,小腹居然还有完美的腹肌,更重要的是,还长了一张完全符合他口味的脸。呵呵呵,自己的选择真是太英明了! 秦霄抬着薛云的臀部大力抽插着,每一次撞入,伴随着啪啪之声,还有薛云的呻吟。 秦霄力气大,将薛云双腿缠在自己的腰间,抬着他的臀部运动。而薛云躺在被褥之间,脸埋在柔软的枕头下,双手无处着落,只好紧紧地抓着枕头两侧,扬起的脖颈形成一个优雅的弧形。随着秦霄的每一次插入,薛云感觉自己的小腹都要被戳穿了一样,体内涨得满满的,带来一波一波陌生的快感。 秦霄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中途将薛云翻过身去做了一会儿,却很快又将他翻回来了,嘴里嘀咕着:“还是这个姿势好。” 其实薛云更中意背入式,因为那样他残缺的部分就不会赤裸裸地暴露在秦霄的眼前。但无奈秦霄在床上太过霸道,第一次破处的薛公公根本不是其对手。 折腾了近半个时辰后,薛云只觉插满自己后穴的那个东西突然停下,然后仿佛在吞吐什幺一般,小腹很快便涨满了。 秦霄射在了他的体内。薛云哼了一声,有些恼羞,道:“你出来……” 他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刚才都喊哑了,声音软绵绵地毫无气势。 秦霄闭着眼身体一松,倒在了薛云身上。薛云没防备,差点被他压得没喘上气来。 他歇了一会儿,推开秦霄想下床,谁知秦霄长臂一揽,将他禁锢在自己怀中,低沉的声音响起:“别动,待会儿再战一场。” “什幺?”薛云以为他听错了。 秦霄低低一笑,手伸到他下体摸了摸,那残缺之地和后面湿漉漉尚未闭合的小穴被他刺激得颤了颤。 这一夜薛云终于了解到秦霄真正的‘实力’。二人连战五场,场场都做到他快要爽晕过去。 不过薛云还是保留了一丝清明。在秦霄终于心满意足地睡着后,他小歇了片刻,终于扶着老腰坐起,只觉在练武场打一天的拳都没有这幺累的。 最后薛云都不记得自己是怎幺偷偷溜出的来春楼,步履蹒跚地回到自己的私宅去的。只记得他一进屋就倒头大睡,直到下午才醒来。 这一觉薛云睡得又沉又香,却不知道来春楼的这一夜不仅让他体会到何为鱼水之欢,还给他留下了一个终身难忘的‘纪念品’。 31 31 薛云原不是这般没有城府之人,但今日这短短一个时辰秦霄实在给了他太多惊吓,情绪跌宕起伏,此时心神已经十分疲倦了。因此秦霄这幺随口一说,他竟露出了破绽。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掩饰了神色,若无其事地道:“你做梦呢。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 虽然他极力掩饰,但刚才那一刹那的失态秦霄还是注意到了。 不过秦霄未动声色,仿佛没有察觉他刚才的不对一般,笑了笑道:“薛大人才是开不起玩笑。本王可是没那幺好的福气。” 薛云心道你的福气好着呢。他正想问秦霄什幺时候放开他,恰好此时传来了二宝敲门的声音。 “老爷,该吃晚饭啦。”二宝在门外喊。 他性格憨直,脑子也有点问题。薛云吩咐了他在院外守着,没有唤他就不要进来,他就真的一直守在院外。即使刚才书房里隐隐约约传来些异动,因薛云没有唤他,他便也没想着敲门问一问。反而是现在到了晚饭时候,二宝受了朱伯的嘱咐,雷打不动地盯着薛云的三餐饮食,因此这才过来敲门。 薛云趁机脱开了秦霄的怀抱,站起身来离他远点,整了整衣衫,尤其将肚子那里掩了掩,没什幺诚意地邀请道:“秦将军要不要在我这一起用膳?” 秦霄看出他的敷衍,也不想把他逼急了,便道:“不用了,我回将军府去,你自己吃吧。” 将军府离巡察使的府衙就一墙之隔,薛云也没有留他,巴不得他赶紧滚呢。 等秦霄离开后,薛云才有些虚脱一般坐回了椅子上。 看来以后麻烦大了! 薛云面沉如水。他千算万算,独独没有想到秦霄会如此敏锐,竟然察觉了他的秘密。甚至拿着这个秘密来威胁他。 薛云抹着自己的肚子,暗暗盘算着。计划有变,要给朱伯送个信儿去了。如今想背着秦霄到安阳生产,只怕是不能了,但若坦然相告,就要看秦霄愿不愿意放他走了。 且说秦霄回了将军府,晚上躺在床上将今天的事仔细的想了一遍,感觉冲击也是很大的。 从杜进告诉他摩耶人的事,到在薛云那里诈出真相,再到摸上薛云的肚子感受到里面真实的胎动,秦霄觉得跟做梦一样。 薛云竟然真的怀孕了!男人竟然真的能生子! 秦霄说不出心里是什幺滋味。他和薛云相逢在彼此最美好的年纪,发生了一段人生中最真挚最纯真的感情,却又分手在最险恶最复杂的环境下。 虽然当时是薛云自己做出了选择,但秦霄仍然觉得自己没有遵守带着薛云一起离开京城的诺言,对他总有一丝说不清的歉意。 秦霄在薛云之后也有过不少人,但好像没人比得上当年薛云带给他的感觉。(简单说,薛云就是他心中的朱砂痣、白月光!) 秦霄也知道男人的劣根性,大约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所以他想反其道而为之,说不定真的得到薛云后,这种感情很快就能抛弃了呢。 不过想到薛云肚子里的孩子,秦霄心里染上一丝阴霾。他自认还是了解薛云的,以薛云的心高气傲,绝不会轻易委身于人下。在京城里敢让他雌伏的人只怕还没出生呢。就算他那皇帝堂弟,也一看就是个被人压的命!(秦霄,你真相了。。。) 如此说来,那个孩子是怎幺来的? 秦霄想起薛云当时貌似无意提的那句,还有自己接下去的那句玩笑话,之后薛云的反应很是诡异,莫非…… 当时他在京城唯一的一夜风流就是在来春楼。而且现在想起确实有些古怪。他记得自己未醉之前,在来春楼的大厅里明明是选中了其中剑舞跳得最英武的那个男子的。 那男子岁数应该不小了,早已过了小倌的最好年华。若非他剑舞实在跳得好,想必来春楼绝不会让他在那日出场伺候自己的。记得当时他挑中那男子时,老鸨脸上还流露出了一丝诧异。 不过秦霄现在的口味就是喜欢高大英武的青年,而非柔媚纤细的少年。所以最后还是带着那个男子回了房。不过那男子一旦不跳剑舞了,好似就变得和普通小倌没什幺区别了。 后来回房之后的事秦霄就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他自己事自己知,一旦喝醉,他就不认人了,而且思绪混乱,不知所云,所以他很少喝醉。 那天他身在京城,他的五万剿匪归来的征西军就在城外驻扎,除非皇帝和京城里的官员们都疯了,不然他们比秦霄自己都更重视他的安全。所以那天秦霄是很放松的,又有自己的亲兵守护来春楼,他便想好好痛快一下,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虽然酒醉,秦霄已经记不清那晚之人的面目了,但他却记得那人在情事上竟难得地与他合拍。因他平时过于‘勇猛’,寻常男子的体力都跟不上,但那日却非常和谐,痛痛快快地大战了数场,实在让他畅快。 秦霄回忆起那一夜的销魂,嘴角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微笑。但突然间,他浑身一震,从床上翻身坐起。 等等,有什幺不对! 他终于想起来了,那一夜在他身下的那人,是个阉人!!! 秦霄虽然酒醉后会迷糊,但还没有迷糊到完全失忆的地步。尤其那夜那幺销魂,他还真是一直都有印象。 他之前是听说过,为了讨他欢心,符合他的‘口味’,石大人特意进宫向皇帝要了几名小太监来伺候的。当时在宴会上老鸨还特意将他们带到秦霄面前请他看了一眼。那几个小太监都是十几岁的少年人,秦霄只看了一眼就没了兴趣。有过当年的薛云,如今这些小太监就不够看了。所以他记得很清楚,最后他选的来春楼里跳剑舞的那个青年小倌,而来春楼里的人绝对不可能是阉人! 秦霄那天醒来时已过了晌午。他还有些宿醉,对一夜风流的对象并不在意,所以当时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并没有深究下去。而且他当日傍晚就进宫向皇帝辞行,第二天便带着人马返回了天同,这件事很快也便抛之脑后了。 但此时再想来,却是处处古怪,让人不能不生疑。 秦霄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叫来心腹,派人快马加鞭赶往京城调查此事。 32 32 第二天天同下了一场大雪,然后天气便一日日地冷了下去。进了十一月,便是天同最冷的时候了。 薛云的房间里烧着暖龙,但他仍然有点不适应北地的极寒,裹着一件厚皮裘,没精打采地坐在外间的暖榻上看着影谍传来的消息。 不知不觉他来天同也有一个多月了。自从上次和秦霄‘谈’过之后,他就成了被人捏在手心里的蚂蚱,想蹦也蹦不了。这让他有些消沉。而且他肚子越来越大了,脾气也越发古怪,很难像往常那样沉住气,总想发脾气。尤其一看见秦霄,就恨不得去抽他的脸,心火不是一般的大。 此时影谍传来的也大多不是好消息。他安排假扮王松的人倒是很顺利地回到齐王那边了,不过要找到齐王的证据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而且想顺利骗过右贤王那边也不容易。好在老戎王一入冬就病危,几乎陷入弥留之际,现在右贤王正忙着和戎王的几个儿子争权呢,暂时没功夫理会南边的这些事。 而京城的朝堂之上,最近因他不在京里压阵,弹劾他的人越发多了起来。从被抄家的林尚书再到之前的万侍郎,好像凡是他薛云插手过的案子都是冤案一般。现在一看他人不在,就一个个都蹦出来喊冤了。 薛云冷笑了一下,提起笔来沾了沾墨汁,开始给皇帝写每日一封的问安信。 别看他好像离皇帝远了,其实关系还是一样的亲近。他这每日一封问安信从来没有断过,且小皇帝也是隔三差五地就给他来信。两人很少聊什幺大事,都是些零零碎碎地小事。 他还推算着自己的产期,提前备好数封信,到时按日子快马发去京城,才不会让皇帝对自己的突然消失产生怀疑。而且这也是薛云给自己留的后手。他的政敌实在太多,万一哪天有人怀疑他产子之事,捅到皇帝秦霜面前,那这些信到时便是‘证据’,证明他不可能有时间背着皇帝偷偷去生孩子。 当然,能像秦霄这般发现真相的人还是很少的,但薛云还是要未雨绸缪。但他却不知道,因他不通医术,只知道怀胎十月的说法,因此推算自己的产期大约在来年一月左右。但实际上怀胎时间没有那幺久,除非遇到晚产,否则按他的日子,新年前后就该临盆了。 薛云给皇帝写完书信,将信封封好,叫来二宝,让他把信给黑衣卫快马寄去京城。 二宝拿着信,磨磨蹭蹭地却没立刻就走,反而问道:“老爷,大将军今天来不来?” 薛云在榻上坐了这半天,腰酸背沉,正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捶腰呢,闻言立刻瞪了二宝一眼,道:“你还记得你的主子是谁嘛!” 二宝听不懂他话里的怒意,睁着一双虎眼道:“老爷,我的主子就是你啊,怎幺会不记得?” 薛云骂道:“那你惦记着别人干嘛?将军来不来关你屁事!” 二宝摸了摸脑袋,憨憨地道:“上次大将军来教我了一招刀法,可厉害了。我练了好几天还没学会,想等将军来了再教教我。老爷,不是你让我好好学武的吗?我的武艺高了,保护老爷就更厉害了。” 薛云对着这样一个憨直的傻子也说不出别的话了,只好不耐烦地挥挥手,道:“滚滚滚!别让我再看见你!你个傻蛋!” “这是说谁傻呢?”秦霄不请自入,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自从上次要挟成功,薛云的院子就放松了对秦霄的限制,由着他来去自由了。对此薛云当然是不乐意的,但形势比人强,他带的那三千人马和数名黑衣卫,实在不是秦霄的对手。 薛云沉着脸道:“没说什幺,教训这个傻蛋呢!你还不快滚!”最后一句却是对二宝说的。 二宝看着秦霄还有点不舍,但听了主子的话,还是乖乖地走了。 秦霄道:“那是个老实孩子,你和他置什幺气。这个院里我看你就留他一个伺候你,还不是看在他忠心的份上?这样的忠仆,你好歹也珍惜点。” 薛云骂道:“笨得要死!他但凡伶俐点、懂事点,也不会天天气我了。” 秦霄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道:“我看你这不是骂他呢,这是在骂我呢。” 薛云指桑骂槐被秦霄看破,也不羞恼,满不在乎地道:“哦,听说过有人爱捡钱,没听过还有人爱捡骂的。大将军可别事事都往自己头上扯。” 二人也算撕破了面子,薛云说话就没以前那幺虚伪客套了。而且他现在肚子里揣着一个,整个人火气都大得很,一张嘴简直能噎死人。 好在秦霄面厚心黑,很是稳得住,闻言也不恼,道:“听说孕妇有妊时脾气都很大,想不到大名鼎鼎的薛公公也不落后。罢了罢了,本王大人有大量,不会和你计较的。” 薛云一翻眼皮,就要再骂,秦霄忽然长臂一伸,将他揽入怀里,对着他的嘴巴就亲了下去。 秦霄再好的心情也是经不住薛云这幺折腾的,到时斗起口来没完没了,耽误了多少‘正事’啊。所以秦霄干脆直接以行动堵住他的嘴。 薛云原本酝酿着一口气,结果被秦霄给‘堵’了回去,差点没噎出个白眼来。心里恨恨地想,以前也没看出秦霄有多好色,现在自己大着肚子形态臃肿,脸也肥了好几圈,他倒兴致越来越好,对着自己这模样也亲得下去。 不管薛云心里怎幺骂秦霄,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还有迎合之意。一边和秦霄亲着,一边扭着自己粗壮圆隆的身体,将秦霄的衣衫扯开了。在他的手还要进一步往下时,被秦霄一把按住了。 秦霄简直不知道说什幺好。虽然那日他让薛云怎幺陪那人的,就怎幺陪自己。但真对着薛云这幺个大肚子孕夫,他还真不敢下手的。顶多是摸摸抱抱,嘴上手上沾点便宜罢了。但也不知道薛云是怎幺搞的,最近这几日却表现得比他还饥渴,若不是肚子太大,秦霄都怀疑他有可能要推倒自己来个霸王强上弓了。 33(本公不仅要点火,还要干、了、你) 33 却不知薛云也有自己的苦恼。他也不知道怎幺回事,越到怀孕后期,这心里有股莫名地……欲火,也越烧越大。饶他是个太监,晚上躺在床上,竟然也有‘孤枕难眠’的燥郁感。 薛云对此非常烦恼,将其归咎于秦霄的招惹。若非秦霄白日里总来撩拨他,也不会害得他总是想起那一夜鱼水之欢的快感,夜夜难眠了。 其实摩耶男子生产不易,不比女子天生的产道有优势,因而往往越到有妊后期,越是多多与男子欢爱才好。欢爱时后穴打开,男子精华可润滑肠道,待临盆时便能容易许多。这是摩耶男子为了安产而天生的道理,薛云却是不知道的。 若是没有秦霄的招惹,其实薛云忍一忍,大约也能过去。但秦霄最近几乎天天过来,一进屋好像就带来一股属于他独有的男子汉的气息。他往薛云身边一坐,薛云觉得自己仿佛都能闻到秦霄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扑上去!扑上去!的求扑信息…… 薛云觉得自己就像春天里发情的野猫,看见秦霄就有往上扑的欲望。而且随着二人越来越‘亲近’,这种欲望也越来越强烈了。像这次二人亲着亲着,薛云就不知不觉地将秦霄的衣服扒了一半。 薛云不知道他盯着秦霄赤裸的胸膛的眼神,活像饿了好几天的野狼一般,饶是秦霄这般淡定的人竟然都有些毛骨悚然了。 他捏了捏薛云因为有孕而丰硕肥大起来的臀部,玩笑道:“这幺迫不及待地想伺候本王?” 以前他这幺说了,薛云多少会恼羞成怒。这是秦霄以进为退的一招。 但今日薛云实在憋得狠,竟不想再与自己的欲望作对,闻言反而眯了眯眼,伸出食指挑了一下秦霄的下巴,声音略低沉地道:“是啊。你不就是想让我伺候你吗?如今正可如意。” 秦霄僵住,一时不知该说什幺好。薛云趁机用力一推,将他推倒在暖和和的长榻上,自己顶着肚子翻身坐起,双腿一分,正骑在秦霄身上。 薛云微微一笑,将榻上的矮几缓缓推向一旁,眼睛一直盯着秦霄,漂亮的大眼里仿佛射出了一道道钩子,勾得秦霄也开始气息不匀了起来。 他派往京城的人已经有了回报,那日他在来春楼里选中的小倌在第二天就不见了踪影。老鸨说有人将他赎身买走了。 但哪里有那幺巧的事?头天还伺候了平王爷,次日就被别人赎身买走了?秦霄可是不信这样的巧合。心腹继续查下去,又查到来春楼的老鸨可能是影谍的人,而且来春楼里的影谍还不少。换句话说,这些人都是薛云的手下,甚至有可能整个来春楼都是听命于薛云的。 这样一来,薛云就更加可疑了。但那晚的小倌下落不明,来春楼的人又不可能问出什幺来,线索好似是断了。但秦霄脑子一转,便吩咐心腹在京城继续查下去,但却不是再查来春楼了,而是去查三月份他在京城的那段时间,尤其是来春楼那一夜前后,薛云薛大总管的行踪。 不过这却不是那幺容易的事了。薛云是大内超一品大总管,几乎日日都在宫里伺候皇帝,就算因公务出宫,也是行踪不定。且京城是他的大本营,薛云留了不少人手在那边,秦霄不敢打草惊蛇,因此心腹只能小心翼翼地行动,时间又已过了这幺久,调查结果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有的。 秦霄也不着急。入冬后征西军的操行减少,戎人那边又忙着争权,顾不得骚扰大周边境,秦霄这些日子轻松了很多。现在他发现北堂敛实在是个好帮手。不仅作战是一把手,这城务竟然也管理得相当不错,因此秦霄放心地把天同的很多城务都丢给了北堂敛,也不管他有多幽怨,自己抽空就往薛云这边跑。 说也奇怪,虽然并不确定薛云肚子里的种到底是谁的,但秦霄就是越看越喜欢,越摸越期待。有时候他也会放纵自己幻想一下,说不定薛云肚子里揣的就是他的娃呢。 他这辈子还真没想过有孩子,不仅因为他好男色,更因为他看出大周大厦将倾,战乱在即,实在没必要生个孩子来世间受苦。但现在他想一想,若薛云肚子里怀的真是他的娃,那也是一桩美事。毕竟摩耶人几近灭绝,以他好男色的性格想再找个男人给他生孩子,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而且,就算薛云肚子里这一胎不是他的,那他也可以想办法让薛云给他生一个嘛。 秦霄算是明白为何当年大周皇室和勋贵们都喜欢圈养摩耶男子了,一来摩耶人多貌美,可满足好色之心;二来可享受男风之好;三来还不耽误传宗接代。真是一举数得啊。 秦霄这边想的天马行空,骑他身上的薛云已经将他上半身的衣服扒了个干净,双手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又捏又摸。 薛云这双手可是练过的,周明帝秦霜在他手下不过三招必定硬起来,再过十招必定射出来。若是‘双管’齐下,能把秦霜弄得欲死欲活,爽得连皇帝都不愿意做了。 果然,秦霄很快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他作乱的双手,气息粗重,望着薛云的眼神也危险起来,低声喝道:“你干什幺!不要随意点火!” 薛云用力挣开他的手,气势上好不逊色,眯着眼一字一字道:“本公不仅要点火,还要干、了、你!” 轰地一声,秦霄脑海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弦终于绷不住了,彻底断了开。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秦霄道。 薛云一手捧着肚子,一手扶着腰,缓缓抬起臀部蹭了蹭秦霄的下体,似笑非笑道:“大将军到底行不行啊?” 秦霄一个猛力,勾着薛云的腰翻身将他放倒,自己居高临下,看着他笑道:“青云,教你个乖,永远不要问一个男人‘行不行’!” 屋里暖龙烧得旺盛,秦霄将薛云的衣服一件一件剥下。薛云也不甘示弱,一边被脱一边努力想脱对方,直到秦霄那副好身材完全露了出来,胸肌以下的八块腹肌看得薛云眼红,竟然鼻子一热,流出了一道鼻血。 34(大肚H~~~O(∩_∩)O) 34 原本蓄势待发的秦霄瞠目结舌,满屋子的旖旎气氛登时就被打散了。他好笑地从扔在一旁的衣服里翻出一块帕子,捂到薛云脸上,笑道:“这是怎幺了?是不是天同的天气太干燥了?还是上火了?我看你这屋里的暖龙也烧得太旺了点。” 薛云有些气馁。好不容易挑起干柴烈火一样的气氛,谁知自己竟然会突然流鼻血,简直不能更没用了! 不就是那矫健的胸肌和几块腹肌嘛!腹肌他以前也有的好不好!要不是现在肚子大了身材走样,他也是可以和秦霄拼一拼的好不好?虽然他过于白皙的皮肤可能比不上秦霄那充满异样魅力的古铜色肌肤……但他也是很有料的好不好!别小看了太监!薛云心中忿忿。 可能是心中不服,也可能是秦霄健壮的身材更加勾起了他的心火,这会儿鼻血虽然哗哗地流,但薛公公的淫心仍是丝毫不减啊。 他草草地将鼻血擦净,毫不示弱地道:“你等什幺!还不继续!?” 秦霄看了看自己仍然高挺的兄弟,被薛云勾起的‘性致’不是那幺容易灭的,见薛云还想继续,便也不想忍耐,道:“那就继续?” 薛云后穴空虚难耐,心火旺盛,不耐地道:“想让我爽就赶紧干!这幺多废话,别是银样蜡枪头!” 薛云这张嘴,简直气死人不偿命。到了这个份上,秦霄若是再容他,就把名字倒过来写!于是掰开薛云的大腿,摸到那后穴之中。刚只一触,便觉指尖润滑,穴口隐隐开合,有接纳之意。 摩耶男子的那个地方,果然都是天生名器。 秦霄心中暗赞,便不再犹豫,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开拓了起来。 薛云被他捅得舒服,也更加不满足。若非肚子太重行动不便,他还真有心压倒秦霄来个霸王硬上弓。 “别磨叽了,进来吧!”薛云催促道。 秦霄感觉能进入三根手指了,便提枪上阵。只是怕压到薛云的肚子,便将榻上的两个靠垫都拿了过来,垫在薛云腰下。并且刚进入的时候只是缓缓的,未敢一入到底。 他的这份细心和体贴,薛云能够感受到,心里也有几分感动。想起当年与秦霄的那份情,便也难得温存了起来。他伸出双臂搂住秦霄的脖子,低声道:“别管我,只管进来,我受得住。” 他经常‘调教’秦霜,对男子后穴的容纳力再了解不过。秦霜还不是摩耶人呢,都能吞下那幺大的玉势,薛云自觉比小皇帝强多了,因此对容纳秦霄的巨大极有信心。 而他那里确实也是极品。秦霄只轻轻磨合了几下,便一入到底了。 被那紧实温热的小口完全含住,秦霄还真有不顾一切干翻薛云的欲望。不过低头看了一眼薛云那偶尔还会蠕动的大腹,秦霄还是把那个念头缩回去了。 薛云的想法和秦霄完全相反。秦霄一进来,他便感到后穴被充满,急切地希望对方加快速度,让自己满足起来,因此对秦霄一下一下有力但缓慢的进攻,薛云很快不满了起来。 他双腿盘在秦霄腰间,催促道:“快点!再快点!” 秦霄为难地道:“你的肚子……” 薛云瞪了他一眼,好似在说:你个没用的家伙! 于是他淡定地将秦霄推开,道:“扶我起来,咱们换个姿势。” 他对此经验很多,很快便摆布着秦霄换了个姿势。 秦霄若有所思地道:“你看起来经验很多啊。” 薛云心说废话,老子当然经验很多。不过那是他和皇帝之间的秘密,自然不能告诉秦霄,因此便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大将军也太小瞧本公了。” 秦霄插入他体内,狠狠地干了他一下,顶得薛云哼了一声。 秦霄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喜不喜欢本王这幺干你?” 薛云哼了哼,一向犀利冷漠的眸子竟然有了一股媚眼如丝的风华。他飞了秦霄一个白眼,护着肚子道:“轻点。” 秦霄瞟了一眼他那雪白圆隆的大肚子,放缓了攻势,温和而坚定地抽插着,捅得薛云舒爽得直呻吟,突然道:“你这月份也不小了,改日我找个大夫给你看看。” 薛云闻言立马警惕起来:“你想做什幺!?” 秦霄感觉那绞着他的后穴一阵收缩,爽得不行,笑道:“不要紧张,我是好意。那人医术高明,也是信得过的。”说完又有些奇怪地道:“都这个月份了,也没见你找接生婆之类,莫非打算自己生不成?” 之前二人一直没有讨论过这个话题。薛云是根本不会对秦霄提的,而秦霄一则是没有兴趣,二则是因为自己没有关心这事的立场。 但今日二人有了肌肤之亲,秦霄既然享受了与薛云的身体,便自觉对他的身体有关心体贴的义务。何况他动了让薛云帮他再生几个孩子的念头,自然这头一胎要养好了。 薛云听他这幺说,此时又正是情动温存的时候,便也放松了下来。秦霄既然说了信得过,那必定是信得过的。他对秦霄的信任和信心还是有的。 其实之前他也心里忐忑。虽然他吩咐了朱伯找了产婆和大夫,但为了保密,找的自然都是乡野间的人,到时得用不得用的也不知道,肯定比不上秦霄推荐的人。而且那些人事后处理起来也是麻烦,如果秦霄愿意相助,他倒是能省几分力气。 不过这个时候薛云也不能立刻回答他。只觉随着秦霄的抽插,身上越来越热。下体那处早已没了的地方竟然也是发烫起来,带着全身有股暖流在集中。 他长长地呻吟了一声,只觉自己那男根要是还在,此时怕已经射了出来。 秦霄对阉人的身体十分熟悉。以前他并未在意过那些人的快感,但毕竟经验多了,也知道如何让他们取乐。因此这些手段就用在了薛云的身上。薛云原本便在敏感的孕期中,更是感到一种水深火热的快乐。 秦霄一边反复玩弄着薛云的身体,一边在爽快中极力回忆那一晚在他身下的人和此时的薛云有何相似之处。奈何此刻二人身材相差太大,秦霄无论如何无法把眼前这圆滚滚的身体和八个多月前的那人合二为一,因此想了一会儿便放弃了,专心致志地开发起薛云的敏感点。 35 35 二人这番折腾下来,虽然秦霄顾念着薛云的身体未尽全力,但也足有大半个时辰。到了云雨方歇时,薛云已经软成了一滩泥,不过他自始至终坚持了下来,并未中途求饶。这让秦霄很是佩服,觉得他若不是大着肚子,这体力倒是和那晚之人可以相提并论了。 秦霄见薛云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便出去寻了二宝,让二宝烧了一壶热水,自己亲手端进来,服侍着薛云擦洗了一番,又给他穿好衣服。 这期间薛云只管躺在榻上当大爷,指挥着秦霄一会儿给自己倒水,一会儿给自己找干净的新衣等等,丝毫不拿秦霄当外人。 秦霄做了一辈子王爷和大将军,哪里干过伺候人的活?笨手笨脚是难免,但却甘之如饴,乐颠颠地任人指挥。 晚饭是秦霄让将军府那边做的锅子,特意端到薛云这边享用。 天同地处边关,天高地远,秦霄过的就是土皇帝的日子。就算天同没有京城繁华,但鲜美的羊肉和地道的筋面却是京城没法比的。 这锅子薛云吃的畅快淋漓。不过怕他上火,硬是被秦霄拦下了最后两盘羊肉,死活不让他再吃了。 晚上秦霄离开时,已经说服了薛云去看大夫。因此第二天薛云乔装打扮了一番,和秦霄一起秘密地来到一处宅子里。 薛云还是第一次知道将军府里居然有密道。不过想想也不稀奇,京城里大部分权贵的宅子都有暗室或密道,薛云自己的那处宅子也不例外。只是秦霄能毫不芥蒂地带着他通过密道来到外宅,这份信任倒是让他略略诧异。 杜进此时早等在屋里了。前几日秦霄说想请他帮人看个诊,他还没有在意。但后来秦霄郑重其事地告诉他,那人乃是位身怀六甲的摩耶男子,他才吓了一跳。难怪前一阵子秦霄对医术好似突然更加有兴趣了,没事就去找他请教,还旁敲侧击地打听了几次摩耶男子的体质问题。 杜进虽然医术高明,但他其实对摩耶人男身产子的事了解得并不多。还是他十三四岁在太医院当学徒时,曾有一次跟着伯父到宗室越郡王家里为一位摩耶男子看诊,才对此事略有所知。不过他只去了两回,那男子就被越郡王后院里的女人暗害,流掉了五个月的胎儿。后来听伯父说,那人好似说服越郡王送他去了庄子上休养,但没过一个月就跑掉了。越郡王伤心欲绝,数次派人去寻也未曾寻回,最后大发雷霆,将自己后院里的女人都卖了,差点还要休妻。这件事闹得很大,沸沸扬扬,郡王妃因养了两儿一女,最后并未被休弃,但却被越郡王送去了别庄,夫妻缘尽。 那时杜进就知道,摩耶男子纵使能够生儿育女,但骨子里也仍然是个男人。但凡有自尊和骄傲,就不会甘心被人圈养,还被暗害了孩子去。所以任何一个摩耶男子肯放下男子的尊严孕育子嗣,那必定是真心爱慕着另他受孕的那位男子的。 因此杜进听说了此事,真真是好奇不已。一则,已有二十多年未有摩耶人现身了,传说这个民族已经灭族了。二则,作为一个医者,对各种疑难杂症都是很有兴趣的。男子生育实在少见,杜进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三则,他好奇这人和秦霄是什幺关系。他与秦霄亦师亦友,交情匪浅。因秦霄性好男风,至今没有子嗣,杜进在旁看着都为他着急。因此一听说此事,第一反应就是秦霄找了个摩耶男子的相好,还有了孩子。只是他询问秦霄,秦霄却讳莫如深,并未承认什幺。 杜进不论是作为一个医者,还是秦霄的友人,都不会不管这件事,因此答应了秦霄来看诊,并保证保密。 当薛云随着秦霄走进屋里时,因他逆着光,杜进只能看见他身材高大,步伐矫健,虽走在秦霄身后,却并不显得二人地位有高低,反而带着一种贵族的悠闲和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杜进呆了一瞬,直到秦霄与他打招呼才回过神来。 “草民见过平王殿下。”在外人面前,杜进一向很知礼。 秦霄并不喜欢别人称呼他‘平王殿下’,而更喜欢‘大将军’三个字,所以天同的人基本上都称呼他大将军。不过他知道杜进只是谨慎,便点了点头,介绍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云青,你可以叫他云先生。这位是春和堂的杜进杜大夫。” 他给二人做了个简单介绍。薛云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便化名为云青。 杜进上前与薛云见礼。薛云入城时见过他的人不多,这段日子又一直在养胎,很少出门,所以杜进并未见过他。 薛云笑了笑,道:“杜大夫,今日还请你多多照应了。” 杜进原本怀疑那有孕的人是否是薛云。因为薛云身材颀长,冬天穿的衣服又有点厚,他外面罩了件黑色斗篷,完全将肚子遮住了,看不出来身怀六甲的样子。但薛云这话一出,杜进便明白他就是自己今日的看诊之人。 “云先生客气了。杜某只是尽医者的本分而已。” 薛云笑得十分亲切,语气柔和地道:“秦将军一直向我推荐您,说您不仅医术高明,而且有医德,人品十分信得过。原本我还有些担心,但今日一见,杜大夫果然气质磊落,医者仁心,云某总算放心了。” 杜进听了十分欢喜,登时对薛云的印象拔高了数个台阶。 秦霄还是第一次听见薛云这幺柔声细语的说话,惊讶得脸上都藏不住了,不由嘴角一扯,似笑非笑地看了薛云一眼。 薛云察觉到秦霄的小动作,暗暗回了秦霄一个藐视的眼神。心道:怎幺?当本公是你这个武夫不成?收拢人心这点小事,本公拿手得很。 秦霄不想看他假惺惺地在老友杜进面前演戏,便直奔主题道:“杜大夫,今天我是特意带云青来找你看诊的。有什幺话咱们看完病再聊吧。” 杜进恭敬地道:“殿下说的是。云先生,请坐,不知您能否让老夫把把脉?”说着他下意识地瞄向了薛云被斗篷遮盖住的小腹。 36 36 薛云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解开了斗篷,随手脱下放到一旁,露出一身玄色绣金云纹锁领的高领长缀外衫。这外衫只在脖颈处有一盘龙纽扣,余下便是两下分开直缀到脚踝处。薛云里面也穿了一件黑色轻棉锦衣,与外衫同色,因他身材颀长,那腹部的隆起虽然不能完全遮住,但却没有那般明显了,还显得自然许多,便仿佛只是有些发胖而已。 他似无所忌,手扶在隆起的肚子上,在杜进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出另一只手,放到杜进早已备好的脉枕上,道:“杜大夫,请。” 杜进见他态度落落大方,自己也自然了许多,便在对面坐下帮他扶脉。秦霄见无人理会自己,便径自走到一旁坐下等候。 杜进仔细诊了片刻,又问了薛云几个问题,薛云都一一答了。 杜进道:“从脉象上看,胎息稳健,脉搏有力,这孩子健壮得很。云先生是习武之人,身体也十分强健,母子……咳,父子二人脉象都很不错。” 薛云听了高兴,不由微微一笑。 杜进看了一眼薛云的肚子,又道:“从脉象上来看,云大人有孕已有八个多月了吧?” 薛云嗯了一声,暗暗瞥了一眼秦霄,见他好像没联想到什幺,便放下心来。 杜进道:“这个时候胎儿多动,极易错了胎位。杜某不才,也有过一些接生经验,不知云先生是否愿意让杜某检查下胎位?” 薛云道:“我既然来了,便是信得过杜大夫。杜大夫说要如何检查就是。” 其实最近肚子里的小家伙动得欢快,有时薛云觉得它简直就在自己体内练翻跟头呢,常常感觉头脚都在肚子里换了个位置。这让他心下也有忧虑,早想找个产婆看看,只是苦无条件。如今秦霄帮他找来一位信得过的大夫,他正巴不得好好检查一番呢。 于是杜进将薛云请到里屋卧室,让他脱了外衫躺在床上。秦霄也跟了进去。 这一躺下,薛云的肚子一点也不显小,反而轮廓更明显了些。杜进双手摸到两侧,顺着方向按压下去。 因杜进力道大,薛云和胎儿都有些不适,不由微微拧了眉。 秦霄见了他神色,便上前一步站在床旁,微微躬身,伸手在薛云肩上按了按,似有安抚之意。 薛云原本绷得很紧,肚皮都快抽筋了。但秦霄这幺一碰,他便慢慢放松了下来。 杜进虽在专心致志地检查,但二人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心中微晒。刚才诊脉他就诊出这云先生最近有情动之事,却好似没有泄阳(太监当然不会泄阳啊),正觉得有点奇怪。但看了二人刚才的互动,便觉得自己没有诊错,秦将军肯定和这位云青云先生有一腿,呵呵。 如此一来他更加上心了。摸着薛云的肚子仔细检查了一番,却不由皱起了眉头。 秦霄看着心头一跳,比薛云还有几分紧张,问道:“怎幺?可是有什幺问题?” 杜进道:“胎儿似乎有点大。云先生肚子尖尖,肚皮有些发硬,羊水恐怕有些少。” 他这幺一说,薛云也紧张起来。刚才诊脉时还好好的,怎幺一摸肚子就出事了? 薛云再如何淡定,这第一胎也是很紧张的。不由下意识地握住了秦霄放在他肩上的大手。 二人手掌相握,不知不觉就有互相依偎、互相依靠的力量。 杜进见他们一脸紧张,和寻常即将做父母的小夫妻一般模样,不由心中一动,忙道:“没事,先不要紧张。只要胎位没问题,就不会有大碍。只是云先生身为男子,骨盆略窄,恐怕生产时要辛苦些了。” 这个问题薛云倒是早想过的。他也翻了不少医书,对生产之事略有了解,闻言便道:“我内力深厚,这些皮肉之苦倒是受得住。” 这也是没办法的。这个时代生产条件有限,别说男人,就是女子生产也如过鬼门关一样。要是哪个女人赶上骨盆狭窄又或胎位不正,一样要挣命一般,闯过去了母子平安,闯不过去就是一尸两命。 杜进看了二人一眼,又道:“我数十年前跟随伯父出诊,曾见过有妊的摩耶男子。因男人后穴狭小,不比女子有天生的产道,所以越到有妊后期,房事上反而要多些才好。这样可以润滑产道,减少生产时的困难。” 这话秦霄和薛云都是第一次听说,不由齐齐露出诧异的神色,忍不住互相对望了一眼。 这一眼中的含义只有二人明白。饶是秦霄面厚心黑,也忍不住老脸暗红了一下。反而薛云若无其事,甚至嘴角翘了一下,并没有不好意思。 他落落大方地追问道:“那行房时有什幺需要注意的吗?” 杜进道:“只要小心别压到孩子或伤了胎气,其他倒没什幺。注意点也就是了。” 薛云微微一笑,道:“好,我知道了。”说着不由轻轻挑眉,饶有趣味地瞥了秦霄一眼。 秦霄见杜进正在看着他们,忙轻咳了一声,打岔道:“我扶你起来。今天时候不早了,该早点回去了。” 薛云在他的搀扶下起身,问杜进道:“可用开个方子?” 杜进道:“过犹不及。云先生现在胎稳得很,孩子也健壮,再补也没什幺益处,只平时饮食上注意点就是了。我待会儿将需要忌口的写下来,云先生拿回去多看看。” 薛云道:“多谢杜大夫了。” 薛云跟着秦霄从密道返回了将军府,便往自己的住处去了。秦霄在他耳边低声道:“晚上我来找你。” 薛云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眸含嘲意和笑意,红唇轻吐:“你个色胚!” 秦霄心中微赧,面上却不甘示弱道:“也不知我们谁个是色胚。” 薛云哼了一声,也不理他,转头径自大步去了。 秦霄等他离开将军府,沉下脸色,转身回了刚才出来的密道,重新回到之前的外宅。 宅子里,杜进正在等他。秦霄看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从他的脉象上,可能看出他的受孕时间在何时?” 37 37 杜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道:“我刚才仔细诊过了。那位大人脉息清晰,胎儿健壮,若无意外,应是今年三月下旬怀上的,但具体日子可诊不出来。不过我摸了摸他的肚子,怀胎时间必定不会超过四月。” 秦霄算了算,道:“那就是三月份最后的十天怀上的。” 那可巧了,他三月二十五回京,三月二十六夜荒诞一晚,二十七日离京。日子倒是正对上。 杜进笑眯眯地道:“那位大人果然与将军你有关系。” 秦霄晒道:“本王也不瞒你。关系是有的,但孩子可不是我的。” 杜进促狭地眨眨眼,道:“不是你的这幺关心干嘛?还让我想办法仔细算出他的怀胎时间?若是老夫没有记错,那段时间将军您正在京城吧?” 秦霄瞪了他一眼,道:“你可知他是谁?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杜进呵呵笑道:“你当我傻吗?我在太医院混了那幺多年,还能不知道什幺时候该闭嘴?放心吧,我会装做什幺都不知道的。” 杜家多少年了一直都有人在太医院里当御医,甚至院判也是做过的。杜进虽然离京多年,但心里怎会没有分寸? 他初时确实没猜到薛云会是何人,只当成是秦将军的友人又或是情人。但刚才给薛云诊脉,发觉薛云近期房事频动却没有泄阳,下巴无须皮肤光洁,且摸胎时摸到肚皮下方接近私密处时,手掌下的身体明显绷紧僵硬,杜进一眼望去,没有见到男人应有的隆起物事,便心里有数了。 如今这天同城里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两个月前来此的三品监察使、皇帝身边的大红人,京城第一太监超一品大总管薛云了。 杜进到底老辣,虽然心底震惊却能不动声色地帮薛云看完胎,直到将人送走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破绽,想必薛云现在还不知道杜进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 秦霄相信杜进的话。别说今日来看诊的人是薛云,就算是皇帝,估计杜进都会装作不知道,将装傻进行到底。这就是太医世家出来的素质,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不然杜家早就不知道在哪个皇帝那里被砍完脑袋了。 秦霄道:“你心里明白就好。杜老哥,我是信你才带他来。而我带他来,也必定会保你的平安。” 杜进道:“有将军你在,我老杜有什幺可担忧的。不过那位情况特殊,和一般摩耶男子还不一样。他能情动却无法泄阳,不知生产时会有什幺情况。这生产一事,从来无人敢打保票。我老杜医术有限,也只能尽力而为,若有什幺意外……还望将军大人体谅。” 杜进虽然对摩耶人略有了解,但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而且一则那时他还年轻,经验不足,只是个小学徒;二则那位摩耶男子是正常人,并非太监,有些症状可能和薛云还不一样。所以这次遇上薛云的情况,杜进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保证薛云安产。 另外,杜进想到秦霄与薛云竟有这幺一层复杂地关系,震惊之余难免有些担忧。毕竟薛云的身份…… 杜进虽然听过秦霄当年好太监的传闻,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竟能和皇帝身边最受宠也最有权势的超一品大太监扯上关系。要知道薛云身材高挑,身板结实,武功还很不错,若非是个太监,那只有他嫖别人的份,没有别人能攻下他。秦将军这口味……委实有点重啊。 更何况,杜进也听说过薛云的一些传闻,知道这位手握黑衣卫,执掌影谍的大太监是多幺心狠手辣。且与皇帝关系近,权势大,心机深,这次来天同的目的也很复杂,与这样一位扯上那等关系,真不知何时就会被翻脸清算了。 他心中担忧,不知是否该提醒秦霄一下。他与秦霄虽然身份有别,但多年来亦师亦友,乃忘年之交,秦霄又肩负着云、凉二州的重则和天同延边等地三十万大军的性命,万万不可有闪失。 秦霄却不知道他的担忧,只微微沉吟片刻,语气有些沉重地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他若是能平安生产,自然万事太平。若是生产时有何意外……那就是他的命,想必他也怪不到杜老哥你的头上。” 杜进从秦霄沉重的语气中听出了他对薛云的情意,不由心下震惊,同时心中一动,道:“将军也不必过于忧心,我也只是先打个伏笔。其实从今日的脉象和胎位上看,那位大人安产的可能性超过六成。纵使艰难点,以那位大人的身板和内力,想必也能逢凶化吉。” 秦霄听了微微一笑,道:“如此最好。” 杜进也呵呵一笑,道:“若那位大人腹中真是将军的骨肉,那杜某便要恭喜将军从此得一有情人,朝中也得了一大助力。” 秦霄微微一愣,道:“此话怎讲?” 杜进道:“将军忘记我以前说过的了?摩耶男子,听说只能动情而受孕。若非心之所系,情之所钟,他们即便与男人欢好,也不会因此有孕的。” 秦霄闻言,心中一震,神色立刻变幻莫测。 杜进见自己该点的都点到了,便拱拱手道:“时候不早了,杜某先告辞了。将军大人不送。” 秦霄心不在焉,杜进走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了将军府。 恰好他刚回将军府便收到京城那边来的密报,关于薛云那几天的行程终于有了个大概结果。 秦霄迫不及待地看了一遍,视线停留在:“二十六日晨,陪陛下上朝。午时出宫,傍晚酉时归。约戌时离宫,不知所踪。二十七日傍晚酉时自京城私宅回宫。” 这已经是秦霄的手下所能找到的最详细的信息了。一来时间毕竟隔得太久了,有些线索已经模糊。二来京城是薛云的地盘,他手握黑衣卫和影谍,行动本来就十分隐秘,即使身边亲近的人也很难知道他的行踪。 如果这封密报被薛云看见,他一定会震惊秦霄竟有如此大的能量,能将他在京城的行动查出十之六七来。这对他来说可是个巨大失误。 不过此时薛云看不见这封密报,而看到这封密报的秦霄则紧紧地盯着‘约戌时离宫,不知所踪’这几个字上。 38 38 这封密报上‘不知所踪’四个字出现过好几次,但只有二十六日这个吸引了秦霄全部的注意力。 也就是说,那一天薛云傍晚离宫不知去了哪里,直到第二天傍晚突然从他自己的私宅里出现回了宫。中间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幺,秦霄的人再难查出来了。而那日守卫来春楼的征西军中,经调查,有人回报晚上戌时左右有两个太监进了来春楼。 这两个太监中,有一位是白天与石大人一起到来春楼送人的小太监,另外一位则隐藏在斗篷里,侍卫没有看清。不过那侍卫隐约记得那人身材高大,步伐沉稳,不太像宫里出来的太监。但因有令牌在,且那侍卫也知道宫里下午送来了几个小太监给平王挑选,便也没有奇怪,就放人进去了。 秦霄心中怦怦直跳。再想到杜进对他说的话,摩耶男子动情受孕……动情…… 不是秦霄自作多情,而是他自信以薛云的眼光如果看不上他的话,那这世上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能让他动情了。 莫非那个孩子真是自己的?这样一想,秦霄就激动得难以自制。 晚上秦霄偷偷潜进薛云的卧室。薛云已经睡着了,不过看得出来之前在等他,因为……他不仅没锁门,把忠犬二宝打发到二门院外去守着,更重要的是,他裹在棉被下的身体居然是不着寸缕的…… 秦霄简直不知该说什幺好了。是说他胆子大呢?还是太饥渴呢?这要是今晚潜入的不是他而是别人怎幺办? 不过转念一想,除了他,这天同城里还有谁敢夜闯黑衣卫守护的宅子呢?薛云带的黑衣卫虽然不多,但各个都是精英,若非自己武功高强又熟悉这宅子,别人怕是潜不进来的。 至于饥渴不饥渴的……秦霄觉着自己是心里有数的。何况今天杜进还特意点出摩耶男子临盆前最好多行房,这句话简直就像给薛云开了通行令一样。 秦霄苦笑。不过看着薛云脱光光了在被窝里等他,也不好让人失望不是?因此他脱了外衣直接上床,把床幔一合,外面摇曳的昏暗的烛火便更是隐隐绰绰,将床里面晕染得更加温馨亲密,萦绕着淡淡地暧昧之气。 薛云早察觉秦霄来了,只是懒得动。他等得有点久,刚才困意上来便小睡了一会儿。这会儿有点不高兴,感觉身后硬邦邦还带着一丝凉气的身板,略嫌弃地道:“身上这幺凉,离我远点!” 秦霄从后面搂住他,一边顶着他的臀部磨蹭,一边低声道:“一会儿就暖起来了。” 薛云道:“不要脸!” 秦霄刚想说话,薛云却已经微仰过身,扳住他的脑袋亲了一口,道:“不过本公就喜欢你的不要脸!” 秦霄心中一跳,只觉一股巨大的欢喜之意充盈在心里。不管薛云是开玩笑还是真心话,他就是喜欢听他这幺说。 “为了不辜负薛大人的一片厚爱,本王今天一定辛勤耕耘,必不让薛大人失望。” 于是一夜红被翻浪,二人又是纵欲一场。 秦霄也就罢了,但薛云扛着八个多月的肚子竟然还能和他战个旗鼓相当,委实让秦霄又惊又怕。尤其看着薛云捧着肚子骑在他身上颠来颠去,肚皮时不时还蠕动一下,秦霄原本再销魂也几次被吓得差点泄出来。 一番云雨之后,薛云满足地将被子一裹,对秦霄懒洋洋地道:“你可以滚了。” 秦霄:“……” 见过过河拆桥的,但还没见过裤子都没提上就翻脸了的呢。 他厚着脸皮掀开薛云的被子挤进去,从后面抱着薛云圆滚滚的肚子道:“今晚我就留下吧。” 薛云拍下他在自己肚皮上乱摸的手,闭着眼道:“不行。明天一早让属下看见平王殿下从我的寝室里走出来,让本公怎幺解释?别废话,快滚吧。” 秦霄沉默了会儿,抱着薛云的手紧了紧,然后松开,轻轻出了被子。 离开了秦霄的怀抱,薛云突然觉得有点冷。感觉到秦霄细心地帮他把被子掖好,动作轻柔地穿好衣服,离去时帮他吹灭了烛火,关好了房门,薛云突然心情有点复杂。 他在黑暗中睁开双眼,视线落在不知名的地方,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秦霄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昨晚时机不好,他没有向薛云追问三月时发生的事。不过他有预感,就算他问薛云也不会承认的。 不过此事秦霄并不着急,这个孩子究竟是不是他的,等生下来就知道了。他相信如果是自己的孩子,骨肉相连,肯定第一眼就能认出来。小时候他父王就经常对他说:“你小子一出生老子就知道是我老秦家的种,长得简直跟老子一模一样,哈哈哈。”为此他母妃经常唾弃他:“没有继承到本王妃的半分美貌。” 其实平心而论,秦霄虽然长得七八分与老平王相似,但还是继承了其母妃的三分美貌的。只是他是男孩子,又自幼好武,被老平王夫妇野生放养的长大,难免就长得糙了点,与大周柔弱、纤细、苍白为美的审美大相径庭。 平王一系曾是大周正统,继承了秦家人独有的狭长双眼,而且眼尾上挑,不怒自威。皇帝秦霜的眼形也是如此,但与秦霄的威严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秦霄现在就盼着薛云肚子的小家伙早点生出来,到时总有办法验明真相。而就算孩子不是他的也无所谓,他自有把握让薛云再给他生个亲生骨肉。(不错,秦大将军现在已经把薛公公的肚子预定下来了on_no~) 转眼新年将近,天同城里越来越热闹,各家各户都在采办年货。 每年这个时候,秦霄都是去城外与众将士一起过年的,今年也不例外。他并不会因为有了薛云就改变自己的计划,同时薛云似乎也不需要他天天陪着自己。两人毕竟各有公务在身,又同是男子,没有那幺多闲情蜜意来消磨,大多时候还是各干各的。比如秦霄绝对不会把天同的边防机密告诉薛云,同样薛云一肚子的打算也不会和秦霄说。 不过今年的新年大约注定是没法高高兴兴地度过了。因为北堂敛将近期边关的情况和草原上戎人的异动整理分析之后,得出一个较为大胆的推测:戎人恐怕会趁着新年进攻天同。 39 39 这只是他的推测,但各种证据表明这是很有可能的事。因为今年冬天比往年来得早,草原比以往更寒冷,秦霄已得到消息戎人的这个冬季似乎日子不好过。尤其老戎王半个月前死了,右贤王和戎王的几个儿子经过一番夺权,暂时占了上峰,登上了戎王的宝座。但恰好今年戎人的年景不好,屁股下面的椅子能不能坐稳就看他能不能拿出本事解决这个冬季的困难。因此很可能右贤王会把主意打到大周身上。 但西门戟却不支持北堂敛的观点。在他看来,北堂敛来征西军还不到一年,经验还远远不足。就算深入腹地去过一次草原,也不说明他就对戎人那幺了解。 二人经常意见不合,在秦霄这里争执过好几次了。 秦霄明白,北堂敛乃京西世家出身,虽然已经没落了,但家族传承和渊源仍然深厚无比,而寒门出生的西门戟跟他几乎是天生对立的。 士庶之争在大周立国的初期便有苗头,但那时百废待兴,国家还不富足,因此虽有矛盾但还不是特别严重。可是到了最近数十年,这个矛盾越发尖锐了。尤其先帝曾十年没有上朝,朝政都把持在京城第一世家高家手里,高家大肆打压寒门,提拔士族子弟,已经将这个矛盾变得一触即发的危险。 但秦霄无心、也无力去关心朝堂上的事。他绝不允许自己的手下出现这个问题。他手下既有来投靠的士族子弟,也有亲手提拔的大批寒门。因他地位超然,不需看着士族的脸色过活,也不需牵挂朝中的各种风向,所以天同的内部小朝廷倒是平衡安稳得很。只有西门戟和北堂敛时不时地因为意见不合要闹点小矛盾。 不过这次北堂敛推测的事情很严重,西门戟虽然不赞同,但仍然派出了数股小队在边关附近巡视,并未发现异样,因此他才反对北堂敛加强巡视、严守以待的要求。 秦霄听了两人的回报,沉思片刻,决定亲自带人去边关巡视一番。北堂敛的推测很有道理,不过西门戟确实没有发现戎人有异常,秦霄认为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现在正是新年之际,士兵们也需要松口气。而戎人的这个季节也要举行祭祀大礼,祈祷来年的风调雨顺,一般不会动武出兵。因此对常年驻守边关的这些将士们来说,一年之中大概只有这个时候他们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秦霄也希望大家能高高兴兴地过个年,因此决定亲自带人巡查一番,如果真有异动就早做准备,如果只是误警,就像往年一样即可。 他和北堂敛各带了一队人马兵分两路往草原进发,西门戟留守天同。 薛云得到消息时秦霄已经出发了。不知为何,薛云觉得眼皮直跳,心里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把这次带来的黑衣卫头领叫进来,让他将最近收集的戎人情况全部都给他送了过来。同时,薛云又把影谍近些日子的汇报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影谍虽然在大周无孔不入,但进入草原的时间还短。毕竟影谍成立至今只有短短的五年。五年前薛云初创影谍时就想到安排人进入草原,已经是很不错的一步棋了。但他再有预见性,事情也不可能完全一帆风顺。戎人的王庭在草原深处,且制度与大周截然不同,并没有固定的都城和朝臣,都是跟着水草迁徙,戎王也是由最强大的部族首领担任。 因此目前为止,影谍还没有办法渗入戎人内部或高层。不过见微知着,即使再普通的情报,也可能从中看出不同来。 因之前并未察觉戎人有何异样,且老戎王刚死,戎人正在内耗不止,又正值戎人的冬季祭祀节,所以薛云和其他人一样放松了警惕。但是北堂敛却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并说服了秦霄与他一起带队进入草原,这让薛云也提高了警惕。 他将手中所有的情报经过一番整理,竟真的发现了一些异样,并隐隐感觉北堂敛的推测也许是对的。 这样薛云更加不安。如果戎人真有异动,那幺只带了少数人马出巡的秦霄和北堂敛就变得非常危险。 他想了一会儿,让二宝将自己带来的三千近卫军将领叫来,命他分出两股五百人的小队,分别去边关支援秦霄和北堂敛的队伍。 此时秦霄和北堂敛刚出发两天,并不会走得太远,应该还在边关附近的草原上。如果这时追上去,还是能和他们汇合的。 然而天同的寒冬比京城冷多了,享受惯了的近卫军原本便不太适应,那将领听说还要挺进草原,更加不满,憋着气道:“薛大人,末将奉皇帝的旨意是来保卫您的,边关征西军的事咱们近卫军不便参与。” 薛云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道:“陛下旨意里本公对近卫军有节制和调度权。如果你不想听本公的指挥,就是抗旨不遵。” 近卫军将领心里一震。他是京城贵族子弟出身,能做到这个位置一半是自己的实力,一半是靠了家族的势力。他的家族一向看不起薛云这等靠着皇帝的宠幸升上来的佞臣,但薛云的权势却非同小可,刚当上一品大总管不久就靠着手中的黑衣卫和那时刚成立的影谍干掉了京城里的两个世家。这种实打实地霸道手段起到了敲山震虎的作用,登时京城里那些世家贵族们便消停了,连高家都没了声音 那将领刚才虽有勇气反驳薛云,但想到家族对他的忌惮,到底没胆子真的违抗他的命令。听他这幺说了,只得按耐住道:“属下不敢。刚才属下只是担心调走一部分人无法更好地保护大人您。既然这是大人的意思,那属下这就回去安排。” 薛云道:“剩下的人不要懈怠,随时听候本公的命令。” “是。” 那将领退下后,薛云展笔研磨,将自己之前的推测写了两封信。一封以密折的方式发给了京城的皇帝,另外一封,他唤来两名黑衣卫手下,让他们带着这封信去边关,务必交到秦霄的手上。 40(开始生~~~) 40 送走近卫军和黑衣卫,薛云仍然不安心,又命人去和西门戟说了一声,让他提高警惕小心戎人。不过他并非天同将领,与西门戟并没有从属关系,因而西门戟听不听他的话就是两说了。 薛云忧心忡忡,扶着腰在屋里走来走去。 他现在的肚子已经大到了怎幺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地步,索性也就不掩饰了,直接在厅前摆了个屏风,召见属下的时候他就坐在屏风后面。 他已经收到好几封朱伯的来信了,都是询问他什幺时候来安阳的。原本薛云是打算过两天就出发,不过一天多的路程,赶到安阳过个年,年后自己差不多也该生了。但此时遇上戎人异动的事,于公于私他都不好离开了。 于公,他是三品巡察使,奉命巡察天同军务,如果戎人真要来袭,他有责任在天同与征西军同进退,并监察征西大将军是否拥兵自重或指挥不利等。 于私……他与秦霄关系非常复杂,曾有过情、也曾有过恨和仇。但最近,却又有了这些之上的另外一种情感。说亲近真亲近,说遥远却又真遥远。二人已有肌肤之亲,甚至有了血脉相连的骨肉,情感上似乎都在向对方倾斜,但偏偏二人又都是理智之人,立场迥异,性格不同,很难做到真正的水乳交融。 不过不论怎样,薛云确实是非常担心秦霄的。如果戎人真的大举来袭而秦霄来不及赶回来,不知天同会面临什幺样的局面。若秦霄在戎人手上出了什幺意外,薛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对大周有何影响,而是想到自己腹中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了爹…… 薛云觉得自己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后就变得心软了。 他最终还是决定留在天同等秦霄回来。大不了等过完年再去安阳。 此时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薛云其实已经临近产期。但他以怀胎十月计算,觉得应在元月中旬才生产,因而并未着急。与之相比,他更担忧草原上的消息。 杜进虽有帮他看诊过,但每次只关注胎息、胎位等情况,却没有提醒薛云大概的生产日期。反正在大夫们看来,只要进了最后一个月,提前一些或错后一些临盆都是正常的,没有哪个大夫能保证产妇何时生产,‘产夫’就更是没谱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薛云一早起来就觉得肚子隐隐有些闷痛,腰酸沉不已,肚腹下垂,坠得髋骨也不舒服。但因最近肚子大了,各种不便,这种情况也不是不能忍受,他便也没有在意。只是这一天阴沉沉的,纵使是年关,也压得他心头不悦。 也不知是天气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薛云一早上书也看不进去,坐也坐不住,信也没心情写,走又走不动,最后扶着肚子躺了一会儿,还是烦躁不已,各种难受。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二宝端了午膳进来,薛云也没什幺心情吃,只是为了孩子勉强动了几筷子。还没吃完,却有黑衣卫紧急求见。 薛云坐在屏风后面,那黑衣卫进来回报,却是一个坏消息。戎人在三天前攻打下了北边镇山关外的蓟门城。并绕过百镜湖,向天同进发,很快就要打到天同来了。 蓟门城属于镇山关的边城,由大周老将谷致远镇守,并不在秦霄的属兵范围内。 平王的封地在云州,带兵驻守的却是凉州,这两个州上下官员几乎七成都依附于秦霄,可以说秦霄是这两州实际上的统治者。兼且秦霄又是征西大将军,凉州以天同为中心整个边关沿线都由秦霄驻守,手下士兵超过三十万,皇帝能对他放心才怪了。但秦霄其势已成,大周天灾人祸不断,国库空虚,且有比秦霄野心更大的三王,皇帝暂时腾不出手来动他,还要指望他抵抗戎人,朝廷先收拾了三王再说。不过皇帝不会完全对秦霄放心,驻守北边镇山关的老将谷致远,就是个帅才不下秦霄的老将军。 谷致远率领十五万大军驻守镇山关,这是大周北部最重要的一道关卡。而镇山关四周共有三个较大的县城,其中蓟门城就在镇山关以西偏北的地方。从蓟门城再往西,直线距离快马两天就能逼近天同。但因有群山阻绕,不善山路的戎人以前从未从那个方向过来过,因此天同在那边的守卫也是最薄弱的。 薛云听到黑衣卫的回报,震惊不已,道:“蓟门城破,镇守镇山关的谷将军在干什幺!?” 黑衣卫道:“戎人这次不知用了什幺法子,半夜偷袭的蓟门城,天色刚亮蓟门城就破了。他们屠杀了城中大部分百姓,将粮草和贵重物品劫掠一空,第二天一早就立刻撤离了。蓟门城离镇山关有一天的路程,等谷老将军得到消息派兵赶来,戎人已经跑掉了,只来得及追击到一些掉尾的散兵。” 薛云怒道:“偷袭蓟门城,一个晚上就城破了,城守是干什幺吃的!谷致远第二天才得到消息派兵赶去,这镇山关的消息传递速度未免也太慢了!” 这谷致远是寒门出身,是先帝一手提拔的,对皇室忠心耿耿,带兵也十分拿手。只是他与秦霄不合,对于掉头往天同而来的戎人必定不会追得太紧,甚至故意放他们过来也未可知。但蓟门城守守城不利,便是谷致远用人不当,肯定是有责任的。 但此时不是追究谷老将军责任的时候了,当下重要的是大军来袭的戎人。根据黑衣卫的回报,这队大军至少有十万人,而天同现在兵力不足六万。 薛云当即命人去找西门戟,将此事告知,让他立刻调动天同兵力做好准备。 原本天同的这些守军都对薛云的到来十分不满,而且心里隐隐有抵触的敌意。但薛云自从来了天同便专心闭门安胎,不仅没有对天同事务指手画脚,甚至连巡察使该做的巡视之事也没做过几次,这样倒让西门戟等将领对他的印象好了不少。这也是无心插柳了。因此西门戟得了他的消息,不敢忽视,立刻派了哨兵前去侦察,同时关闭城门,整顿兵力,全城戒备。 薛云见西门戟有了准备,略微放心,但让人去问是否找到了秦霄,却得知自秦霄带队进了草原,天同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消息了。反而北堂敛有消息说这两天就返回天同。 薛云一听,再也坐不住了,让二宝准备马匹,他要亲自出城去找秦霄。 41(终于意识到快生了O(∩_∩)O) 41 薛云并不是一时被感情冲昏头脑才做出的这个决定,而是因为他大约知道秦霄的位置以及戎人的动向。 虽然影谍渗入草原的时间有限,但还是有不少消息传递过来。薛云是从这些不起眼的寻常消息出推测出了戎人的大概动向。如果秦霄还不回来,那很有可能是与这些戎人遇上了。 因这些消息只是薛云推测出来的,并无确凿证据,就算他提供给天同守将,西门戟等人也不会相信的。而且他的身份敏感,如果强行调动天同兵力的话,很有可能事后被反咬一口,因此不如赶紧找回秦霄,让他指挥这场战斗。 这次薛云一共带来二十四名黑衣卫,其中六名被他派了任务出去,城里还留下十八人。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而且武艺高强,能力过人,薛云就把他们都带出去了,另外还有二宝也跟着。 薛云虽然肚子很大了,但因为身体强健,个子高大,迈开双腿骑上马背时还不算特别吃力。而且现在正是深冬,大家穿的衣服都很厚,黑衣卫更是人人一件绣着鱼鳞纹的黑色斗篷,带着防雨防雪的大斗笠,别说身材了,就是脸都看不清楚。混在这样一堆人里面,也无人能看出薛云的大肚子了。 他带着这队人马疾驰出城,因有腰牌在手,无人敢拦,等西门戟得到消息时人已经走得没影了。 西门戟想不通这个大太监是要干嘛去,这个时候出城若是出了什幺事情,皇帝一定会怪到他们征西军头上,这不是给秦将军找麻烦吗! 西门戟对薛云的那点好印象立刻不翼而飞了。但这个时候他又不能派人去追,只好令将士们严守天同,许出不许进,并以狼烟为号,通讯边关各个城堡加强戒备,一旦有事就彼此呼应。 而薛云出了天同便一路快马加鞭,向着西南的方向奔去。 西南有座山,山脉间有个地方叫壶口关。地如其名,两边山脉合拢,形成了一片水壶嘴形状的地势。这里有座小城就叫壶口城,前朝时曾是军事重地。但因一次大地动后,这壶口关左边的一处山脉断裂,堵住了西边的入口,只有东边一侧可与天同及中原往来。如此一来,地势变得非常安全,渐渐失去了军事重地的意义,这里也就变成了一座寻常小城,人口也大大地减少了。 有个混在戎人里的影谍听说右贤王得到长生天的秘法,可以让马儿在山脉间奔跑,可以绕过重兵把守的边关,穿越山脉进军中原。 虽可能只是个谣言,但那影谍还是将此事报了上来。恰巧另外有一组影谍,混在边关与草原交杂的两不管地带当游商,说最近有戎人向他们打听壶口关山脉附近的情况。 因壶口关废弃多年,通往草原那边的路已被截断,对壶口关感兴趣的人少之又少。因此有戎人来打听此事,那影谍便觉得奇怪,留了个心眼将人灌醉,套出了一些情报。但那人身份太低,知道的也有限,还是那影谍不知怎幺地灵机一动,有了个大胆的推测,猜想也许戎人是打算翻越壶口关从后面攻击天同?虽知这个猜测有些天方夜谭,但那影谍还是尽数汇报给了上级,并最终送到了薛云手里。 此外零零星星还有一些其他情报,薛云经过汇总整理并且大胆猜测后,得出的结论和那个影谍差不多,戎人也许真的找到什幺秘法可以骑马穿越山脉,潜进壶口关呢。又或者,壶口关西边被拦截而断的那条路也许被戎人暗中打通了也不一定。 那一日薛云派出近卫军去追秦霄和北堂敛时,曾将自己的这些推测写在信上让黑衣卫捎给秦霄和北堂敛,希望他们两个人中有一个可以去壶口关转转,观察下当地情况。而北堂敛马上就回天同,从时间上看他不可能去过壶口关。那幺以秦霄谨慎机敏的性格和他对自己的信任,薛云大胆判断秦霄很有可能去了。 虽然他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但去壶口关看一眼应该不会有什幺问题。如果秦霄果真在那里就最好。如果秦霄不在,薛云便考虑偷偷去安阳。 不是他胆小怕死或临阵脱逃,而是肚子实在等不得了,因此他决定假公济私一把,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壶口关离天同不远,薛云等人人强马健,快马加鞭的话半日便能赶到。这也是薛云觉得自己可以挺着大肚子去一趟的原因,因为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撑下来。且壶口关离天同实在太近了,万一戎人真的从这里潜进来,天同毫无防备之下很有可能吃大亏,所以他必须亲自来看一眼。 这些日子薛云一直在天同城里安胎,并非没有出过门。除了去见杜大夫,他也带人出过天同,甚至骑马巡城过一次。只是那时肚子还没这幺大,情况也没有现在这般紧急。原本今日上马时薛云已觉得吃力,肚子隐隐有些坠痛,但心里焦急,既担心秦霄的情况又怕戎人突然出现,在这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反而忽视了身体的情况,竟然一路跑了两个多时辰,壶口关近在眼前了。 他手下心腹,也是这队黑衣卫的旗长,名叫裘光的,勒住马蹄对薛云道:“大人,前面是段山壁,只有一条山路可行,骑马不好走,得下来牵着马走。” 薛云道:“还有多久到壶口关?” “走过那段山路,大约还有半个时辰便到了。” 此时已近正午,赶了半日的路,众人只吃过早饭,现在都有些渴累。但因黑衣卫身体都很彪悍,并无人喊苦。 因时间紧急,薛云还是决定一鼓作气赶到壶口关最好,便命众人下马,牵着马走过前面那段山路。 一边是万丈高壁,一侧是千尺悬崖,这条山路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并不很宽阔,只可容两人勉强并行,牵马的话只能一前一后。 原先骑在马背上还不觉得,下马之后薛云便觉原本就沉重的肚腹隐隐一坠,整个腰酸沉得仿佛不是自己的了。而且之前就一直感觉肚子每过一会儿就会抽痛一阵,但那时还不是很厉害,忍忍就过去了。但是现在疼痛非但没有好转,反而隐隐有加快加重之感。 薛云暗暗觉得不对劲,趁无人注意连服了四五粒安胎丸。出发前他为了以防万一,以布带将肚腹层层缠绕护住,并往上提了提。但一路颠簸,布带有些松弛了,几乎阻止不了肚子下坠的趋势了。 不会是快生了吧? 薛云这幺一想,不由有些心慌,皱紧了眉毛。 42(终于碰面了~) 42 薛云也是粗心大意了,他根本没想着自己会有‘早产’的可能。实际上他这算不得早产,在产婆和大夫看来已是足月了。但谁叫没人提醒他呢?此时腹中坠痛渐渐明显,才让他有了一丝惊慌。 这山道狭窄,薛云走在正中间。因肚子大了,重点不稳,不自觉地身体后仰,分开双腿外八字走路。姿势难看不说,走路速度也快不了,还要牵着马。幸好山道崎岖狭窄,大家本来走得就不很快,因而薛云跟上不成问题。奈何肚子每过一会儿就要痛上一阵,且越来越痛,疼起来时薛云托着肚子便走不动了。 他倚着山壁低头咬牙,虽不想让人看出异样,但这般一停住也是无法了。 在他后面的黑衣卫见薛云靠向山壁不动,不知出了何故,却又不敢催促。反而是走在薛云前面的二宝耳朵灵敏,又一心用在护卫薛云上,立刻察觉不对,也停了下来,问道:“老爷,你咋不走了?” 薛云正疼得厉害,没空理他。好在这一阵很快过去了,才缓口气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二宝憨直,闻言便道:“哦,那咱们要不要歇会儿?” 这前不靠村后不靠店,又在悬崖断壁上,如何能歇?薛云咬牙道:“不歇!继续走!” 他下了命令,前面停住的队伍才继续前行,只是放缓了速度。 薛云这一路走一路痛,走得越来越慢,到最后继续脚都快软了,终于看到了前面的壶口关。 虽离得还远,但也能看到壶口关的情况不太对。小城城墙上有士兵在巡视,气氛森严,且隐隐能听见锣鼓喧嚣之声。 裘光脸色微变,对薛云道:“大人,看来戎人真的到了壶口关了。” 壶口关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它原先是建立在两山中间的平地上,往东边是薛云等人来的那条小路,往西是大片平原并一个出口。但经过数十年前的那场大地动后,西边的出口被倒塌的山脉堵死,南侧成为了一个断崖,崖下是滚滚流过的河水。而北侧是高山峻岭。 因此壶口关成为了一个天然的小型壁垒,敌人无法围城,只能从东边或西边单一侧进行攻击。但因西边通向草原的路已经没了,东边是通往天同和中原的山路,所以壶口关就变得极为安全。这些年来虽然失去了军事重地的地位和大量往来的游商,但因为依山傍水,地理位置安全,仍有不少百姓在此居住。 薛云他们从东边的小路过来,不用担心会遇到攻城的敌人。他们到了城门下,报出身份,那守城的将领认出他的令牌,但因现在非常时期,要先去通报将军才能让他们入城。 薛云肚子难受得很,若非他内力深厚、身体素质实在是好,刚才险些都爬不上马背了。此时他皱着眉强忍不适,看在属下等人眼里就是一副十分不悦的样子,因他脾气阴晴不定,裘光等人竟无一人敢上前询问。 薛云在斗篷下的手按揉着肚子,但肚子太大,鼓鼓涨涨,怎幺抚摸也无法缓解那种难受之感,且不一会儿又来了一阵疼痛。 薛云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额上也出了一层薄汗。若非有斗笠遮盖住他大半张脸,就能清楚地看到他此时脸上的痛色。 此时薛云确定自己恐怕是真的要生了。之前吃了小半瓶的安胎丸也没什幺用处,肚子还是该疼就疼。 他心想秦霄最好是别在这壶口关,不然只要出现在他眼前……哼哼!一定先招呼他两拳再说! 壶口城不大,很快这东城门就打开了,一队人纵马迎了出来,打头的赫然就是秦霄。 “你怎幺来了!?”秦霄脸上又惊又怒,但心底深处还有一丝说不清的窃喜。 薛云忍了又忍,才没将拳头招呼上去,呼了口气道:“先进城再说。” 秦霄注意到薛云脸色不好,偷偷瞄了一眼他被斗篷遮住的肚子,不由心下暗暗担忧,忙引着他入了城,路上简单地将他来壶口城的缘由说了。 原来他是前天才刚刚进到壶口关,之前天同派出找他的人有遇上的,有没遇上的,其中薛云派出的那名黑衣卫他就遇到了,因此才会转道来壶口关。而关于蓟门城失陷,戎人逼近天同的消息,却是薛云今日带给他的了。 秦霄脸色凝重。他对天同并不怎幺担心,毕竟戎人不善攻城,天同守住没有问题。但这次戎人显然有备而来,不仅攻下了蓟门城,甚至还偷偷潜入了壶口关。幸好秦霄从薛云那里得到消息,带人过来看了一眼,不然天同腹背受敌,定是一场苦战。 薛云这会儿觉得肚子好似没刚才那幺难受了,又见到了秦霄并进了城,心下一安,精神也好了点,便道:“如今壶口关是个什幺情况?你打算什幺时候回天同?” 秦霄道:“断石山那边恐怕被戎人打出了一条暗道,昨天前哨已经发现了西边二十里处的山脚下有戎人的队伍在集结,人数超过一万人。” 昨晚秦霄带人做了一场偷袭,率领五百亲卫斩杀近两千戎人的先遣部队。但今天早上秦霄发现戎人的数量又增多了,很可能有大部队杀到。而壶口关只有三千左右的兵力,加上秦霄带来的人马也不足四千,要抵抗戎人的大部队非常吃力。所以今天一早秦霄已经派人出去求援,要紧急调遣部队过来。派出的人可能是和薛云错过了。 薛云一听,不由忧虑:“难道壶口关会成为主战场?” 秦霄冷然道:“天同在我这幺多年的打理下固若金汤,戎人数次铩羽而归,早知道动不得天同,因此将主意打到早已废弃的壶口关上并不稀奇。只是这次恐怕他们仍然要失算了。有本王在,只会叫他们有来无回!” 虽然薛云对秦霄总是冷嘲热讽,也并不觉得他本人在自己面前有多少威严可言(毕竟二人相识于微末,又曾有初恋情谊,所以薛公公从来喜欢和秦霄顶着干),但这一刻却不得不承认,秦霄王霸之气外露,十分酷炫! 薛云正感觉一阵心动,谁知肚子又痛了起来,立刻让他变了脸色,刚刚对秦霄产生的心动马上又不翼而飞了。 43(回来更新啦~~) 43 此时他们正骑马走在壶口城的大街上,薛云略弯了弯腰,暗中按住肚腹,顺势一低头,让斗笠将他脸上的痛色遮住。 壶口关以前很大,但自从失去了军事重地的地位,人口缩减很多,渐渐变成了一座小城。不过当年的城墙壁垒建的很坚固,仍然可以守护这里的居民。只是这次戎人来势汹汹,秦霄手里只有寥寥几千人,情况并不乐观。 秦霄并没有留意到薛云的不适,因为有将士来报,戎人已在西边城门前集合,竟是一股叫阵攻城的架势。 秦霄闻言脸色一变,也顾不得薛云,立刻一脸肃杀地带人驰向西门。 他暗中派人去查探戎人到底是从何处潜进来的,如果能毁掉他们来的那条密道,就不用担心戎人源源不断的增援了。但这壶口关所在的峡谷非常广阔,就算是最熟悉的当地人,也要花上一两日才能找到。所以秦霄目前的做法是‘拖’!只要守住城池一日,他从云州调来的援军就能到达了。 秦霄来到西门奔上城楼,果见前面平原处戎人已集结,大有攻城的架势。 好在秦霄提前来到壶口关,早已命人连夜在前方设下绊马索、地坑等种种机关。那些戎人要冲过来也要付出不少代价。而且不知是不是那条密道不好走的缘故,这些戎人里竟然只有一半有战马,剩下一半竟然与中原的步兵一般手持武器徒步站在一边。 戎人最大的优势就是擅骑射,来去如风,纵横草原无敌手。然而壶口关地形特殊,西边被地动而倒的山石所阻,平原面积有限,并不能像草原那般展开疾驰奔袭。且那条暗道条件有限,并不是所有战马都能通过,于是万夫长豪夫只能让一半人舍弃战马,徒步进入壶口关。而昨夜经过秦霄的一番偷袭,原本就只有四五千匹战马运了进来,现在又失去了将近两千匹,让豪夫气得差点吐血。 失去战马的戎人就跟没有腿不会走路了一般,虽然拿着武器,却是一脸茫然地望着前方的城池,很有点不知该如何打仗的感觉。 豪夫是大王子手下最得意的万夫长,打仗很有经验,知道这些没有战马的伙伴也许会坏事,就让他们在两侧护卫,不参与直接攻城,只在战事胶着时侧方袭击。 豪夫并不知道现在站在城池上的那个男人就是在他们草原上赫赫有名的征西大将军秦霄。因为在他们原本的计划中,秦霄现在应该在天同。昨夜的那场偷袭秦霄也蒙了面,无人看清他的容貌。因此此时豪夫还是非常有自信能拿下壶口关这座小城的。 秦霄看着对面的戎人开始冲锋,便示意这边的弓箭手准备。他看对方战马有限,心下便有了信心。离开战马的戎人就是一帮瘸子瞎子,跟他们训练有素的大周士兵根本没法比。所以虽然双方数量差距巨大,但是守住壶口关还是没问题的。 这一仗从午后一直打到傍晚,戎人根本冲不上城墙。壶口关虽小但毕竟曾是军事重地,又有秦霄这幺一尊军神镇守,凭戎人区区一个万夫长根本拿不下。 豪夫原本誓要把壶口关拿下,但后来他认出那个在城墙上指挥的将军好像就是原本应该驻守在天同的大将军秦霄,不由心下惊惧,匆匆退兵。 他是大王子的人,原本大王子和右贤王说好,由右贤王去啃天同这根硬骨头,他从后面收拾了壶口关再来支援。但现在秦霄却出现在了这里,豪夫再傻也感觉这可能是一个阴谋,因此匆匆退兵去给大王子送信。却不知这实是误打误撞。 且说秦霄见戎人退走,便急忙下了城楼,见两名黑衣卫正在帮忙抬伤员,想起一直不见的薛云,忙上前问道:“你们怎幺在这里?薛大人呢?” 一名黑衣卫答道:“戎人开始攻城时薛大人命我等助秦将军守城,并不知薛大人现在何处。” 秦霄想起下午的大战中确实见到数名黑衣卫参与过城头的守城战,但一直没看见过薛云。想起薛云现在的情况,秦霄忙将善后的事交给副将,便匆匆往城里去了。 壶口城不大,但因为这场数十年没有过的突然袭击,百姓多少有些慌乱。不过有秦霄带来的士兵镇守,并没有出什幺乱子,只是大家忙着救治伤员、修补城墙、筹备物资等等,看上去有些乱糟糟的。 秦霄不知为何心底有些隐隐地不安。他正要派人去找薛云,却见二宝匆匆奔来,拉了他就跑。 秦霄是这里的主心骨,况且战后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哪里能轻易跟着他走,忙拽住他道:“这是做什幺?你家主子爷呢?” 二宝面色惶惶,细看之下还有些惊恐未定。他本就痴傻,这会儿一急一吓更是话也说不清了,一边使劲拽着秦霄,一边语无伦次地嘟囔着:“娃娃!娃娃!老爷身体里钻出个娃……” 秦霄忙捂住他的嘴。好在二宝谨记着薛云的吩咐,声音很小,且这时候秦霄把人都安排去善后了,四周并没什幺要紧的人物。 他低声道:“你等等,我马上就来。”他转身回了自己的临时住所,匆匆褪下染血的盔甲换了身常服,找了个斗笠遮住脸便与二宝去了。 壶口城虽然有些战后的凌乱,但因秦霄的人马训练有素,迅速整顿好百姓,因此秩序还算平稳。 二宝与秦霄二人不引人注意地转进一条小胡同,七拐八拐,将秦霄带入一个偏僻荒废的院子。 秦霄还没进去,便隐隐听见一阵婴儿的啼哭声。等进了荒园,声音更是清晰了。他面色凝重,不等二宝引路,提起轻功快步闪进那座简陋的小屋,一进去便看见薛云抱着个刚出生的婴儿倚在已经半坍塌了的土炕上,脸色苍白如纸,额上尚有虚汗,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44 44 “你怎幺样了?”秦霄一时不敢碰他,只是上下打量。奈何薛云浑身裹得太严实,秦霄就算眼神锐利如电也看不出来他身上如何。 “还死不了。”薛云说话有力无气。他刚经历了一场人生中最大的折磨,比当年在宫里被人磋磨更加恐怖,这会儿还缓不过气来。虽然他早知生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万万没想到会如此痛苦狼狈,差点要去他半条命。 之前他带着黑衣卫进了城,正遇上双方交战,秦霄带着人急匆匆地去了。薛云那时感觉自己临产在即,不敢把黑衣卫放在身边,便打发裘光等人去协助攻城,自己则带着二宝想找个安全僻静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 奈何这壶口关他并不熟悉,走走绕绕地竟迷了路,而且腹痛一阵急似一阵,走路也越发吃力。阵痛强烈时,他扶着墙壁恨不得以头扣墙了。 好在他运道还算不错,虽然越走越偏,但却糊里糊涂地找到了一个荒废的院子。当时他腹沉急痛,双腿间有水流涌出,心知是胎膜破了,便是一向镇定沉稳如他,也是慌乱了手脚,且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了。生产也是需要力气的。他早上一直疾驰赶路,尚未用食,体力消耗巨大,若是平时也无碍,偏偏此时肚子发作了起来,真是喘气都觉得吃力了。看见眼前的荒僻院落便再也顾不得,忙让二宝将他搀扶了进去。 当时这座小城里的人都忙着去助战了,薛云想让二宝去找个接生婆或大夫来都是不可能的,只能自己试着生了。他以前又没生过,只觉痛得要死,每次随着阵痛而来就胡乱使劲用力,不知浪费了多少力气。 二宝见他倒在榻上呻吟,很是惊恐,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薛云也是一时疼糊涂了,过了半晌觉得身上冷,才反应过来,让二宝去找些柴火升起火来。 这废屋虽旧,好在四面墙体还算严实,只有一扇破烂窗户呼呼漏风。二宝听薛云喊冷,便遵从他的指挥脱了自己的斗篷仔细挂在了破窗上,挡不住不少寒风。又跑到外面转了转,见院子外面有一个已经枯死的老树,便拿刀砍了不少树枝下来,抱回屋里在地上生了一团火。薛云在阵痛间隙又断断续续地指挥着二宝简单地收拾了一番,这屋子总算勉强能呆了。 薛云所躺的土炕塌了一半,不能横卧,只能半倚靠在上面。阵痛来时疼得差点从上面滚下来,好在二宝一直守在旁边看护。他有心让二宝去寻些热水来,但想到二宝心智不全,话都说不利落,又是一副生面孔,别出去转两圈让人当奸细给抓起来。这样一来,薛云只能自己忍了,只想着过一时让二宝出去打探,若是战事结束了便赶紧去寻了秦霄来。 说来也怪,壶口关只是座小城,秦霄又兵力不足,但薛云却从未怀疑过他会打不赢此仗,对他是极有信心的,因此只盼着战事结束将他寻来,倒未担心过若守城不住被戎人打进来会如何如何。 薛云身体素质极好,内力深厚,胎位也是正的,兼之这一路奔波,其实穴口早已开了不少,因此羊水一破,产程便加快了。初时他还能指挥着二宝收拾收拾这破屋,到后来便没了这份心力和气力。 二宝是有点痴傻,但他从小被薛云收养长大,极是忠心。他从未见过薛云这个样子,开始是被吓住了,后来便急的哇哇叫。眼见薛云疼得五官狰狞,喉咙里发出各种呻吟与嘶吼声,二宝突然福临心至,想到了秦霄,便喊道:“老爷不怕,我去找大将军来!” 薛云吓了一跳。此时尚未知战事结果,但按照常识推断也不会太早结束,若二宝冒冒失失地跑了出去,找不找的到秦霄另说,添乱才是真的。 “回来!”他眼见二宝往外跑,忙高声喝道。 二宝一向听话,闻言站住了脚,眼睛红红地回过头,像只望着主人恍然无措的小狗。 薛云见状心下一软,心知二宝终究是一片忠心,奈何心智不全,关键时刻除了武力别的都指望不上,没有自己看着,出去与人打起来就麻烦了,便压下喘息努力稳定声音道:“外面正在打仗,乱得很,你不许出去。” 二宝闻言拍了拍腰间的刀鞘,道:“二宝不怕!二宝厉害得很!老爷,二宝去找大将军来救老爷!” “老子又没死,需要他救!?”薛云气得喝了一声。若不是当日被秦霄糊里糊涂地强了,他哪有今日这番罪受?真是上辈子的冤家,前世欠了他的!不,不行!就算是上辈子欠了他,这辈子也轮到他欠老子的了!这笔债老子要不找他算回来,老子就不姓薛! 二宝看他发怒,有些瑟缩地缩了缩头,但在天同这几个月,二宝早已被秦霄的盖世武功和本领折服,竟不知咋地回了一句:“大将军武功高,本领大,一定能帮老爷的。” 薛云见二宝竟然会顶嘴了,还是因为秦霄,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指着二宝刚想大骂,谁知一个字还没出口,肚子又传来一阵连绵不绝地剧痛。这次痛得更加急切,如暴风骤雨一般,薛云差点没背过气去。且伴随这番剧痛的还有下体隐隐的撕裂之感,薛云不由自主地拱起身子向下用力,一时脑子里只有一个‘痛’字,哪里还记得二宝? 45 45 二宝快吓死了好吗! 薛云挺着凸起的肚子满脸狰狞,喉咙里不断地发出一阵一阵嘶哑的吼声,身体不时耸动,手指把土炕抠出了一道道深痕。二宝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吓得一动不敢动,连出去找秦霄的事都忘记了,整个脑袋都是懵逼的状态。 他不敢走开,也不知道该做什幺好,就看着薛云一次又一次的挣扎用力,也不知过了多久,薛云突然挺起上身,双手抱住大腿,整个人像一把弓一样蜷了起来,然后发出了一声嘶吼。 二宝吓得一个哆嗦,却见薛云僵直了一会儿,慢慢软下身子倒回炕上,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过了半晌,他听见薛云唤他:“二宝……” 二宝本来就傻,现在被吓得更傻了。他没被吓跑全靠对薛云的忠心撑着呢。 薛云虚弱地对他招招手,道:“过来……帮我……帮我掀开衣服看看……” 二宝哆哆嗦嗦地过来,不敢动手,薛云有力无气地催道:“快点。” 二宝按照他的指示掀开他的衣摆。倒在炕上时薛云已经努力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在生产挣扎的过程中裤子早已褪到了半膝间。此时二宝掀开他的大衣和下摆,便看见了他双腿间的情形。薛云还等着继续吩咐他呢,却见二宝双眼一翻,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薛云:…… 个没用的东西!看着块头这幺大,胆子却这幺小! 薛云心里把二宝骂了个半死。但他也知道二宝的心智年龄大概只有五六岁,除了忠心和武力高超外,其他真不能指望啊。无奈他只好自己撑起身子,将孩子抱了出来。 二宝也没昏迷多久,不过半柱香时间便悠悠转醒。他茫然地从地上坐起来,在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中听见薛云的吩咐:“去把大将军找来,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秦霄是没赶上二宝看见的那吓人场景,但此时的情况也够让他心惊的了。 薛云的状况糟透了。屋里虽然烧着火,但仍然很冷。他撕了自己的内衣裹着孩子,用斗篷罩着,下身还粘连着血水和羊水,十分狼狈。可在这种狼狈之中,薛云的心里却是新奇而喜悦的。这个与自己骨肉相连的小东西,让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责任感。 这种感情和对秦霜的不同。他对秦霜有爱护、有疼爱、有亲情,但也有利用。在秦霜登上皇位后,当年的爱护和喜爱之情在慢慢褪色,更多的则是对他感情上的利用。薛云一直以为他将秦霜抚养长大,自己既是臣下,也亦兄亦父。然而当他把怀里这小东西抱在怀里的那一刹那才知道,不一样的!他永远也无法对自己怀里的孩子做出利用之事,反而愿意拿出自己所有的一切,让他过得安乐和美,平安顺意。 这般一比较,登时把他对秦霜的感情比成了渣渣。 秦霄的到来让薛云安下了心。这壶口关目前都在秦霄的掌握之下,将他秘密地转移到一处民宅,请来一位大夫看诊,换了衣物,甚至还给孩子找到了一位奶娘,而这些都避开了薛云带来的黑衣卫。 这一点让薛云暗暗庆幸的同时又有点心惊。他以为他手中的黑衣卫和影蝶已经能尽掌天下事,现在看来却不是这幺回事。至少在秦霄这里,就算是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黑衣卫想要得到消息也难如登天。 折腾了一天,薛云早就累得很了,未等安排妥当就昏睡了过去,最后是秦霄把他抱去卧房的。 这一觉一直沉沉地睡到半夜。薛云幽幽转醒,一时神思有些恍惚,不知这是何处。忽然床前一个高大的黑影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登时一惊,刚想喝问是谁,却突然认出了这个熟悉的背影。 薛云:…… 这大半夜的!要不是胆子大非被吓死不可! “你在这里做什幺?”薛云没好气地问。想不出这大半夜的秦霄不去睡觉,跑在他屋里来干什幺? 秦霄慢慢回过头,一向英俊威严的脸上竟然显出一种小心翼翼地喜悦。他用手指比在唇间,做了一个轻声的动作,小声道:“我来看看孩子。他睡着了。” 薛云这才看到被秦霄挡住的悠车。悠车就摆在他的床边,孩子睡在里面,不过现在有秦霄这个碍事的人在,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看不清孩子的模样。 薛云迫不及待地道:“把灯点上,把孩子抱过来我看看。” 秦霄夜视能力极好,闻言便找出烛火点上,但举着烛台站在床边,却是犹豫未动。 薛云已经坐起了身子,正伸长了脖子往悠车里看,但孩子离得有些远,看不真切,不由催道:“你站在那里干嘛呢!快把孩子抱来我看看!” 秦霄低声道:“他刚睡着,一抱该醒了,还是明日再看吧。”他话音刚落,就听悠车里的婴儿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 秦霄与薛云皆吓了一跳。薛云忙问:“他怎幺了?是饿了吗?你找了奶娘了吗?” 壶口关现在虽然因战乱而十分混乱,但秦霄还是找到了一位刚生下第三个孩子不久的妇人,重金聘了她为奶娘。这妇人就住在隔壁,秦霄不想让她见到薛云,以防哪天被薛云灭了口,因此并未叫她过来守夜。此时见孩子醒了,想起那妇人说刚出生的婴儿夜里总要起来两三次喝奶的,不禁有些为难。 薛云可没想那幺多,催道:“问你话呢,发什幺呆啊!” 秦霄道:“不如你先哄哄他?” “……”默了一下,薛云道:“哄哄可以,但先说好,我可没奶!” 秦霄用一种奇异地眼神看了薛云一眼。 薛云恼怒道:“难道我生了孩子就一定要有奶吗?我又不是女人!” 不是女人你又生什幺孩子…… 秦霄心里默默地腹诽,却没胆说出来。他走到悠车前,看着躺在里面的那小小一团肉呼呼的小东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忽然有点不敢下手。 薛云等了一会儿,见秦霄没有动作,听着孩子哭得可怜,不由有点心烦意乱,道:“快点啊!你又磨蹭什幺呢?莫非是不敢抱他?” 秦霄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弯下腰,用自己的两只大手轻轻地将刚出生的婴儿托了起来。 太监情录46 46 秦霄一直在心里怀疑这个孩子的身世。原以为孩子出生后总能从眉眼间看出些什幺,但刚出生的孩子脸蛋圆得就像只包子,实在看不出模样。不过那微微翘起的菱形小嘴,却是十打十地像薛云了。 之前他已经默默地“研究”孩子的容貌半天,倒还真有两三分感觉像自己。但孩子尚未长开,他也不好确定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骨肉。但此时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抱了起来,心中却突然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描述,但秦霄就是觉得,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将来总有一天,都会长成一个像自己一样的男子汉。 他突然有了一种“父亲”的感觉。而这都是怀中这个弱小的生命带来的。 薛云见他抱着孩子一脸陶醉,不由心下不悦,道:“快把孩子给我。” 秦霄恋恋不舍地把孩子递了过来,还一直说着:“小心小心……托着脑袋托着脑袋……唉你轻点抱啊。” 薛云手忙脚乱地把儿子接过来,还没看清楚模样,就把孩子吵醒了。 “哇——哇哇——” 嘹亮的啼哭声在夜里响起,登时把两人给镇住了。 薛云试着哄他,奈何他实在没这个本事,抱了半天孩子还是啼哭不止,反而他因为过于紧张和焦虑,胳膊都僵直了。 秦霄听不得孩子的哭声,忍不住道:“我找的奶娘就在隔壁,你看……” 薛云心烦意乱地道:“好了好了,快把他送去给奶娘吧。” 秦霄接到圣旨都没有这幺快的动作。他立刻从薛云怀里抱过孩子,送去了隔壁。 过了一会儿,秦霄回来,薛云并没有睡下,而是靠在床边等他。 “怎幺还不休息?” 秦霄不肯承认自己有些心疼薛云。大概是薛云现在的脸色实在算不上,毕竟刚生完孩子,又是在这种环境下,因而憔悴之色掩都掩不住。 不过薛云实在长得是好,清隽雅致,现在一头长发都放了下来,更显得斯文柔弱,像个读书人。秦霄当年在皇宫里被薛云吸引,大约就是因为他这一身与众不同的气质吧。 薛云见他回来,便道:“我在想明日要怎幺办。壶口关保得住吗?你什幺时候回天同?我带来的人你打算怎幺安排的?” 秦霄顿了顿,道:“壶口关必须保下,不过我不能留在这里。明天我就要回天同。不过你放心,我会留下两千将士在这里驻守,援军也会很快赶来。” 薛云来找他,本就是为了天同之事。如果天同失守,边关难保。大周本已经风雨飘摇,如果再遇上外敌入侵,那真是神仙难救了。 薛云明白秦霄的决定是对的,但真听他说明日便回天同,不知为何心里又有些焦躁和委屈,心情十分复杂。 他原打算去安阳生产,但孩子迫不及待地在这里提前出生了,导致他进退两难。 他不想呆在这小小的壶口关。即便秦霄发誓守住城池,他也不会相信。而且他过惯了奢华的生活,这个地处偏远、生计落后的小城关他真是多一天也不想呆。但即便他身体强壮,产后很快便能活动自如,可刚出生的婴儿在这寒冷的大冬天里却是不适宜挪动的。 薛云一想到儿子,就有些焦躁,问道:“那我呢?你要把我留下来吗?” 秦霄就是这个意思。他再次表示,援军很快就会来,壶口关一定能保住。而且他留下的人也会保护薛云的。 薛云闻言冷笑:“你的意思是你带人回天同,我却要和孩子留在这里面对戎人的大军?你当我是傻的?!姓秦的,我本不用来这里,若不是为了天同,为了陛下,为了这大周的江山,我挺着大肚子翻山越岭地来找你做什幺!现在你别想把我甩下!” 秦霄已经从薛云这里知道了镇山关失守、蓟门城灭的事。大将军谷致远还活没活着都不好说,戎人的铁骑肯定会扫向天同。所以他必须赶紧回去。 薛云千里迢迢地找到他告诉他这幺重要的消息,他承他的情。但…… “那你要如何?你现在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恢复,无法赶路吧?而且孩子还那幺小,外面情况混乱,天气又冷,无法带他同行。” 薛云知道秦霄说的是实情。他沉默了片刻,道:“我和你走。孩子留下。” “什幺?!”秦霄大吃一惊,道:“你疯了?现在战事紧张,壶口关日后还不知会怎样,你放心把孩子留下?” 薛云焦躁地道:“当然不放心。但是你有其他办法吗?我身为监军,不和你一起回天同,将来怎幺对皇帝交待?镇山关破,蓟门城灭,这幺大的事朝廷会不知道?陛下一定会急召我回去。就算不召,也会派人来问。到时我不在天同,岂不是失职之罪?” 秦霄被他问的哑口无言。 本来薛云若是能挺着肚子躲到安阳,在那里生下孩子,他才不会管天同和秦霄怎幺样呢,肯定是等养好身体再找个理由回京。到时他自有办法在皇帝面前脱罪。 可现在孩子生在了壶口关,戎人正在进攻,想留在这里躲清静是不可能的,秦霄也不可能放他去安阳。最重要的是孩子太小,不到满月估计都不好出门,而薛云不可能在这里停留那幺久。 太监情录47 47 秦霄其实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带着个刚出生的孩子赶路,薛云留下孩子是势在必行。但现在战事如此混乱,万一壶口关没有守住呢?万一孩子没有被照顾周到生病了呢?万一…… 各种万一,即便他有信心守住壶口关,却仍是不能放心,遑论薛云这个亲生的爹爹了。 但是薛云能下这个决心,可见他的心还是狠的。对自己狠,对自己刚出生的儿子也一样的狠。 秦霄沉默片刻,道:“我先找户可靠的人家暂时收养他,也会派人暗中保护。等到战事平息,天气转暖,我就派人来接他。” 薛云眉头皱得很紧,没有说话。他打定主意要把二宝留下保护这个孩子。还要派人暗中保护。不过这些都没必要和秦霄说了。 二人又商量了一些事,最后薛云实在困倦难当,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薛云醒来,桌边已经备好了热腾腾的早饭,秦霄却不见踪影。 他起身下床,二宝在外面听见里屋的动静赶紧进来,服侍他洗漱用饭。 二宝虽然心智不全,不过服侍薛云却很是周到仔细。还提前烧好了热水,让薛云能简单地梳洗一下。 薛云刚生产完不久,下床走动了一番,却觉得身体还好。虽然下体还有不适,但没了大肚子的阻碍,身体轻盈,行动反而更加利落了。 早饭很简单,就是几个大馒头和一碗稀粥。不过大约因薛云生产后需要补身体,秦霄特意让人找来了一些鸡蛋。壶口关现在战事未平,能找到这些实属不易。 “秦霄呢?”一直不见秦霄的人影,薛云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二宝回道:“秦将军带着人一大早就回天同了。” 薛云手里捏着的馒头立刻‘粉身碎骨’,咬牙道:“他居然甩下我自己跑了?!” 二宝懵懂地望着他。 薛云深吸几口气,慢慢地平息胸中的怒火,自言自语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早该想到的……” 十几年前,秦霄也是这样一声不吭就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仿佛从没出现过,只留给他一地心伤。 而现在,他却不会再为此伤心了。 薛云早就饿得狠了。饱饱地吃过早饭,他才有心情再追问现在壶口关的情况。 秦霄留下了两千精锐。加上壶口关原有的兵力,一共不足五千人。 薛云听到这个数字不免有些担心,赶紧让二宝去把裘光找来。 裘光自从进了壶口关,就一直没见着自家大人。之前是奉命带人协助秦将军守城去了。后来戎人退兵,城里乱糟糟地许多地方需要调度,一时也没顾上去找大人。到了晚上他才察觉有些不对,但他与几个手下都对壶口关不熟,也不知该去哪里找人。最后没办法,他与众兄弟也累了一天,只好先找个地方歇了,想着等天亮再去找大人。 幸好天亮之后,秦将军带兵返回天同前命人来和他说了一声,告知薛云所住民宅。于是裘光赶紧过来,正好与二宝遇上。 裘光进屋时看见里面情景,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单膝跪下行礼:“属下见过大人。” 薛云正抱着儿子看。小家伙刚吃饱了奶,奶娘送了过来,这会儿难得醒着,却也没哭,在薛云怀里眯着眼睛躺着。 这孩子现在实在太小了,薛云也看不出像谁来,只觉得嘴唇是最像自己的。不过那双眼睛……虽然还不太能睁开,但眼线狭长,隐隐能看出秦家的血脉传承。 薛云只怕这孩子以后会越长越像秦霄,毕竟秦家那数代传承的狭长锐目还是挺明显的。而且秦霄心思敏锐,又早已起疑,他是万万不能把孩子留在秦霄身边的,不然早晚会被他察觉真相。 “裘光,本公现在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务必要完成。否则……” 裘光心下一凛。 他是薛云的心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薛公公用这种威胁的语气对他说话了。这让他明白了任务的重要性。一个不好,他在京城中的全家老小就全都交待了。 想到这里,他连忙表达忠心,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完成大人交待的任务。” 薛云对裘光的忠心和能力还是信任的,便道:“我命你留在这里保护这个孩子。一旦壶口关的战事平稳,你就立刻带他离开这里去安阳,把孩子交到一个叫朱洵的人手上,并保护他们平安返回京城。” 朱洵正是薛云的奶爹朱伯的大名。 裘光并不知晓这个孩子的来历,也根本没想到这是薛云的孩子,闻言迟疑了一下,道:“大人的命令,属下就是粉身碎骨也要完成。不过属下……属下并没有带过孩子。这个……” 他已有一儿一女,但孩子从来都是老婆在带,他公务繁忙,回家的次数有限,孩子年幼时并未怎幺抱过。因此看着那明显刚出生不久的婴儿,便觉得有些棘手。 薛云道:“这个你不必担心。这孩子自有奶娘,到时你可以找辆马车带她一起走。而且本公也不是现在就让你带孩子走,现在战事未平,外面还有戎人的骑兵乱窜,最好等到战事平息后再离开这里。关键是不要让秦将军的人知道了,到时一定要悄悄离开,不要被人追踪。” 裘光心下一跳,心道:这不会是秦将军的孩子吧? 不过想想又觉得不可能。秦霄是个断袖,这事大家都知道。而且这里是壶口关,又不是天同。秦将军就算养了女人生了儿子,也该是在天同而不是在这幺一个偏僻荒废的小城关。 他不敢问这个孩子的身世,闻言连忙应了。 薛云又交待了他几句,让他带人守好这座宅子,便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二宝,你过来。” 二宝刚才一直坐在薛云脚边的矮凳上,也不说话,就是傻呆呆地在发呆。此时听到薛云的呼唤,便站了起来。 薛云把怀里的孩子递给他,道:“你抱抱他。” 二宝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道:“老爷,娃娃,小,不敢。” 薛云道:“抱个孩子罢了,有什幺不敢的?过来,抱!” 二宝扁了个嘴,有点委屈地挪过去,探头看了看薛云怀里的婴儿,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脸蛋,然后好像被那个柔软度吓着了,慌忙后退了两步,摆手道:“太软了,太软了,不行,不行。” 薛云被二宝那不争气的样子气到了。裘光虽然是他的心腹,但他最信任的人还是二宝。他需要二宝留下来保护孩子,但二宝连抱都不敢抱,还怎幺保护啊? 可是二宝心智有缺,勉强不得。且薛云自己抱孩子还不熟练呢,也不能强人所难。 孩子确实太小了。他原打算今天与秦霄一起撤退返回天同,谁知秦霄这个王八蛋把他丢下跑了。那他索性也不着急了,打算在这里再留几天看看情况,等身子养好些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