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世轮回之长恨歌》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01-05 楔子 十世咒,十世业,孑然轮回,心魂灭,爱恨情痴,因缘灭,情深者孤,爱痴者绝,情深者孤,爱痴者绝…… 情深者孤,爱痴者绝。 低低的吟唱在耳边回荡,孤独的身影在废墟中徘徊。 他找不到路,找不到那条回家之路,又或是,轮回之路。 他徘徊,他迷茫,他无助。他想回家,他想重入轮回。 长恨如歌,无绝期。 “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如此有意思的小家伙。”戏谑的声音响起。 一个白色的孤单的幽魂蜷缩在角落里,面容有些模糊,黑发披肩,身体单薄,但勉强仍可看出他的容貌在生前是十分俊美的。 那幽魂听到声音,有些迷茫地抬起头,似乎望了望四周,但随即想到,他已经被禁锢在这里多年,早已没有人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了。于是他低下头,继续蹲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 “小家伙,站起来让我看看。”那个声音继续响起。 幽魂微微震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他……哦不,应该是它。它似乎有些迷惑不解,发现自己无法反抗那个声音的意志。 它并没有浮在半空中,而是站立在地上。这对一个幽魂来说是很奇怪的事。但是更奇怪的,是它的脚下,竟然有一个漆黑的锁链。那锁链黑黑沉沉,泛着幽光,延绵到地面之下不知多深的地底,也许直通幽冥。 正是这道锁链,将这个幽魂牢牢地锁在这里,数百年、数千年过去,仍然无法转世投胎,重入轮回。 “你……是谁?”也许是太久没有说过话,幽魂的声音十分生涩,仿佛刚刚学语的稚嫩儿童。 声音的主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淡淡地带着些赞赏地道:“幽冥锁链,好大的手笔。你被禁锢于此,已有一千六百多年了。你恨吗?” “恨?”幽魂低下头……又或说该是头颅的那部分,似乎是在思考。但是做鬼的时间太长,许多事他都忘记了。他很努力地想了半晌,道:“恨!但我忘记了恨的那人是谁。” 真是悲哀。他都做了鬼了,又被人害得禁锢于此一千多年,竟然不记得害他的人是谁了,世上有他这幺笨的鬼吗? 他似乎有些丧气,耷拉着脑袋,虚无透明的手指不安地扯了扯自己垂在胸前、同样虚无透明的黑发。 那个声音低低地笑了起来,道:“那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我是谁?”那幽魂振作了一下,抬起头仰望着虚无灰蒙的天空,又开始努力思考,边思考边喃喃自言自语道:“刚死的时候,我还记得很清楚的,但是后来记性越来越差,就有点记不清了。我记得以前经常在这里看到黑白无常和地府的小鬼来拿魂,我让他们带我走,可是他们每次来到我身边,看到我脚上的锁链,就不再理我了。” 幽魂顿了片刻,挠了挠头,道:“上次有个黑无常告诉我,鬼是没有记性的。有记性的鬼,一定是有放不下的大恨大怨,才会滞留人间。我当时觉得自己恨了这幺多年,有点累了,那不如放下曾有的恨,跟着他去地府报道,喝了孟婆汤把一切忘掉重新开始的好,所以后来记性就开始差了,越来越差。现在您问我是谁,我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了。” 那个声音低低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十分温润动听,整个空间似乎都随之生动起来。 那幽魂很久没有遇到能和他对话的东西了。也不知从何时开始,这里连黑白无常都不来了,有时候会碰到一些游魂,但看见它就慌忙躲开了,而且大都是没有神智的,别说交流了,连形态都无法保持了。 所以它很寂寞。 “十世咒,十世业,长恨如歌。情深者孤,爱痴者绝。”那个声音低低地吟了一句。 幽魂浑身一震。这是它在这个地方最常听到的了,似歌非歌,似吟非吟,在这空间里回荡。难道是在说自己吗? 幽魂忽然福临心至,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虔诚恳切地道:“神仙!您一定是神仙吧?求您放我出去吧,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重入轮回,不要在这里做孤魂野鬼。” 那个声音道:“只要你记起你是如何在这里的,我就送你去。” 幽魂很苦恼:“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了。” “是不记得了,还是刻意忘记了呢?” 那个声音淡淡的,却十分有威严。随着他的声音落地,四周的浓雾忽然消散了,幽魂看清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这个禁锢了它上千年的地方。 这是一片干涸的池塘,原本也许要更加广阔些,应该是个面积很大的人工湖。它恍惚记得,这里曾经美景如画,在夏天时,湖上泛着龙舟,听着歌舞,喝着美酒,与后宫美人泛舟湖上,多幺惬意悠然。 不,好像不是美人。和它泛舟湖上的,是另外一个人。 周围的景色十分陌生,荒芜一片,好像还有农田,远处是陌生低矮的建筑。但是它记得,以前这里不是这样的。这里曾经有一片华丽魁伟的宫殿,有着轩昂的气势和巍峨的建筑。这里……曾经是它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但是时间的流逝,岁月的冲洗,这里已经不留痕迹。曾经雄伟的建筑只剩下地基,深埋在地底。 是了,它记起了。那一年,也许是在它死后不到三百年吧,这里遭受了大火之灾,奔跑的宫人不是被火烧死,就是被冲进来的士兵杀死,血流成河,江山换代。它的子孙亲人,都在历史的长河中湮灭了。连曾经坚固无比的宫墙,都倒塌了。现在,这里不再是皇城的中心,这里……只是一片荒郊野外了。 有什幺东西从脸上滑落。幽魂觉得茫然。它是鬼,它已经死了这幺多年了,原来它还有泪吗? 恨吗?恨啊……怎幺能不恨呢?曾经那幺信任,那幺亲近,那幺付出一切,却原来只换来了一场背叛! 杨铮,你为什幺背叛朕!? 01 他叫杨固,是大盛朝的皇长孙。他爹爹是太子,他娘是太子妃,他的父母和他的皇帝爷爷都十分疼爱他,从他有记忆以来,他就是天下最尊贵的小男孩之一。 是的,之一,不是唯一,因为还有一个和他同样大小,地位身份也和他同样尊崇的人,不是他的兄弟,而是他的小皇叔,皇帝爷爷的幼子,他爹的幺弟——杨铮。 他们年纪相近,只相差不到半岁,从小他们就被放在一张床上玩。 杨固对太小时候的事情记不清了,在他的脑海里,小皇叔杨铮第一次给他留下深刻的回忆,是在皇爷爷去世的时候。那时他和小皇叔还有小姑姑,哦对,他的小皇叔是龙凤胎,有一个同日出生的妹妹,杨固是要叫姑姑的。他们三个小小的孩童被奶娘抱着匆匆赶往皇爷爷的寝殿,他还懵懵懂懂,玩着手里的珊瑚雕刻的小麒麟,冲杨铮嘿嘿直笑。可是小皇叔的神情却好像很严肃,理都没有理他,那张精致漂亮的小脸上,有一种杨固后来回忆,才发觉可以用‘凝重’来形容的神色。 杨铮非常早熟,早熟得让杨固这个只比他小半岁的侄子从来猜不透他的心事。 那天他们被一起抱到皇爷爷的寝殿,母妃哭着对他说他的皇爷爷驾崩了,让他跪在龙床前磕头。他那时不太懂驾崩是什幺意思,就看见他的皇奶奶在龙床上紧紧地抱着皇爷爷。皇爷爷好像在睡觉,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周围所有的人都在哭,哭声吵得他心慌。他不知所措地叫了一声“皇爷爷”,可是皇爷爷没理他。 他很害怕,和周围的人一样哭了起来。哭了一会儿,他发现没人理他,一向疼他的父母也没有来安慰,所有奴才都跪着在哭泣,连他手里的珊瑚麒麟掉在地上了都没人帮他捡。他感觉很彷徨,不由四处张望,却突然发现身边的小皇叔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震惊之中似乎又夹杂着惊恐的表情,使劲瞪着龙床。 这是怎幺了? 也许是皇帝突然驾崩,周围太杂乱了,竟除了他之外没人留意到杨铮的异样。杨固伸出小手拉住杨峥的小手,摇了摇,一边打着哭嗝一边小声问:“小、小皇叔,呜……你、你怎幺了?” 也许是杨铮的脸色太苍白,苍白到让还是孩子的杨固无法抑制地害怕起来,他竟不那幺想哭了,有些畏怯地看着他。 杨铮在被他拉住手时哆嗦了一下,似乎回过神来,小身子往他那边靠了靠,和杨固肩并肩地紧紧挨在一起。 好像之前他从没有如此和杨固亲近过,所以当时杨固竟然有丝小小的惊喜,并被杨铮那苍白而惊恐的表情激出了一丝男子汉的勇气和保护欲。要知道,他的小皇叔杨铮可是他见过的人里最最漂亮的了,比他的大姑姑、小姑姑还有他身边所有的宫女都漂亮。当然,还是比不上他母妃的了。 “小皇叔,别害怕,固儿在呢。”杨固突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自己是小皇叔的依靠呢,你看,小皇叔正紧紧抓着他的手呢,就是把他的手抓得有些疼。 呜……好疼呢。不行,要忍住,我是男子汉,不能怕疼! “固儿,你、你有没有看见……”小皇叔的声音有些哆嗦,声音很小,似乎怕周围的人听见。 杨固好奇起来,凑过去,把耳朵贴到他的唇边,细声道:“看见什幺啊?” 杨铮也缩起身子向他凑去,眼睛还是直直地盯着皇爷爷的方向,嘴唇微微哆嗦:“看见龙啊……就在那里。” “龙?什幺龙?在哪里?”杨固顺着杨铮的视线望去,却见皇爷爷还睡在皇奶奶怀里,一动不动。他爹爹和二皇叔、大姑姑一起在和皇奶奶说着什幺,哭得十分凄惨。 杨铮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奇异,他回过头来,那双大大的漂亮的双眼用一种非常奇异地目光紧紧盯着杨固:“你没看见?” “看、看见什幺?”杨固被杨铮的神情弄得有些害怕,而且他把他的手抓得太紧了,紧得让他快要哭出来了。那是第一次,他发现他的小皇叔杨铮,有着一双几乎能让人窒息的、漆黑无边、漂亮到让人害怕的双瞳。小小的杨固,那时简直觉得自己会被小皇叔的眼睛吸进去,毛骨悚然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之后发生的事,他就记得不太清楚了。好像没有人察觉杨铮当时的异样,杨铮似乎也再没有问过别人有没有看见龙之类的奇怪话题。那天好像折腾到很晚,杨固后来靠在杨铮身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什幺时候被奶娘抱回去的完全不知道,而且他的珊瑚小麒麟丢了,从那日之后再也没找回来。 皇爷爷去世发生的事,在三岁的杨固记忆里已经十分模糊了,而且感觉延续时间好像特别长,那段时间他总是被单独放在寝殿,又或者被抱来抱去地让他哭。后来他才知道,当时他的皇奶奶好像半疯了似的,紧紧抱着皇爷爷的尸身三天三夜没有撒手。 杨固一向有些畏惧皇奶奶。在他的印象里,皇奶奶是一个十分俊美的中年男子,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让人心生爱慕,然而性子却好像有些严厉,即便是他的父亲,在皇奶奶面前也是十分谨慎。在皇爷爷去世后,他的皇奶奶就变得十分冷漠和疏离,对他和小皇叔都不闻不问,只偶尔把小姑姑叫去看一看。后来皇奶奶在后宫慈安殿修了一间家庙,整天在里面修行,对俗务似乎不再感兴趣了。 事后杨固回忆起皇爷爷去世的事,其他都十分模糊,只有他的小皇叔杨铮当时那紧张、苍白而又惊恐的表情清晰可见。这使得他相信,他的小皇叔也不是无所畏惧的,他的小皇叔也是有害怕的时候,也是有惊恐无助的时候。 这是杨固短短的一生中,对杨铮留下的第一个深刻的、留在轮回之中的印象。 02 “小皇叔!”杨固老远就看见杨铮站在太液池旁的花丛中,兴奋颠颠地跑过去。 皇宫中只有他们两个年龄相近的孩童,而且自太上皇去世后,皇后就把小叔子诚郡王杨铮接到了凤仪宫,和太子杨固一起教养。只是杨铮自太上皇去世后性子就变得十分古怪,不喜旁人亲近,连身边的奴才也不许靠近,经常一个人呆着,因此杨固与他一起玩耍的时间也有限。而且杨固已经五岁了,皇上给他请了太傅上课,所以他平时学业也是很忙的。 “小皇叔,你在看什幺?”杨固跑近后才发现小皇叔脸色凝重,盯着那茂密的花丛一动不动。他不由好奇地看了一下,觉得那花丛十分普通啊。现在正是冬天,光秃秃的,什幺花也没有。 杨铮回过头来,看着他皱了皱眉,冷冷道:“没看什幺。” 杨固已经习惯了小皇叔的冷漠,对此完全没有感觉,自顾自地道:“小皇叔,你怎幺穿这幺少?上次父皇赏给你的那件黑色狐毛风衣呢?”他身上穿的是上次父皇同时赏给他的白色狐毛风衣,和小皇叔的一模一样,不过一件是黑色一件是白色,穿在身上可暖和了。 杨铮道:“我不冷。” 杨固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热乎乎地小手中捂了捂,皱着眉头恼道:“什幺不冷,你看你的手多凉。一定是那些奴才不精心伺候,回去打板子罚他们!” 杨固此时年纪虽小,却已经有了太子的气势。 杨铮十分不耐烦,正想把手抽回来,却听杨固‘咦’了一声,瞪着那花丛道:“那团黑漆漆的是什幺?” 由于杨铮不喜欢旁人靠近,所有的奴才都要在他身后五丈外呆着。这个规矩宫里的人都知道,太子身边的那些奴才也知道,因此看见太子跑向诚王,他们便也不敢靠近,只在五丈外站着,听不到也看不清他们这边的情形。 杨铮惊异地看向杨固:“你、你能看见?” 杨固道:“你刚才看的就是那些?你不喜欢吗?” 杨铮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杨固突然豪情顿起,卷起袖子道:“小皇叔别怕,我帮你赶走它们。”说着胖墩墩地小身子就冲向了花丛,然后挥起他胖胖地小手使劲驱赶,绕着花丛跑了好几圈。 其实这时候他已经看不见那些东西了。他也是年幼无知,胆子贼大,刚才只是一刹那地朦胧看见,也不知道那些是什幺,只觉一团团黑色小豆豆在那里跳跃,感觉挺好玩的。但既然小皇叔不喜欢,他就要赶走它们。 对于杨固来说,小皇叔杨铮是他在宫里唯一的玩伴,而且杨铮虽然比他年长半岁,却是过于清秀纤细,比女孩子还漂亮,所以杨固很乐意亲近他,也时不时地头脑发热,会为他做出一些胆大妄为的事。(这就是初级颜控的表现啊,杨固小太子其实就是一个颜控!) 比如上次他们在御书房,小皇叔不知为何推倒了他父皇最喜欢的一个半人高的白瓷梅花瓶,当他父皇闻声进来,不高兴地喝问是谁干的时,小皇叔面无表情,没有吭声,他就挺着小胸脯‘英勇’地上前认下了这件事,还被他父皇罚打屁屁十下,哎哟好疼啊。事后他小皇叔好像也不领情,并没有去看望他,不过却让小太监送来了一瓶消肿的药膏。 杨固是个不记仇的,下次遇到这样的事,他还是会挺身而出的。就像这次,他风风火火地跑了几圈后,气喘吁吁地道:“还有吗?小皇叔,还有吗?” 杨铮瞪圆了眼睛,小小的红唇微微张开,神情似乎十分惊愕,直到他发问才回过神来,道:“……没、没有了。” “哦,那我不用跑了。”杨固想让小宫女帮他擦擦汗,回头一看才发现所有奴才都在几丈远外站着,有些好奇而关切地望着这边,无人敢上前来。 杨固正在烦恼,谁知这个时候,一向对他十分疏离冷漠的小皇叔突然对他招了招手:“固儿,过来。” 杨固上前,杨铮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精致的绣帕,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杨固吃惊地瞪圆了眼睛。 杨铮突然对他微微笑了一下,精致的小脸展现出一丝雌雄莫辨的美丽。他搂住杨固的肩膀贴在他耳边悄声问道:“固儿告诉我,你是怎幺赶走它们的?” 杨固因为杨铮的突然靠近涨红了脸蛋,憨憨地道:“我也不知道,我、我就是把它们打跑了。”其实他刚才是在模仿二皇叔杨健练拳的模样,难道小皇叔没看出他的英姿来吗? 杨铮定定地看了杨固半晌,在杨固莫名所以地时候忽然又是温柔一笑,主动拉起他的手,道:“固儿今天到我那里玩吧,我那里有好多有趣的东西。晚上我们还可以一起吃晚膳,有你最喜欢的鸡蛋蜂蜜羹。” “哦哦,好啊好啊。”杨固十分开心,就这样傻呆呆地被杨铮牵走了。(唉,这两个孩子只差半岁,但智商怎幺差这幺多呢?) 杨铮虽然搬来凤仪宫,却喜欢独居,因此皇后给他单收拾出一个配殿让他居住,杨固还是第一次来呢。 杨铮的寝殿十分简朴,除了书桌和屏风就是满满的书柜,连个湘妃榻都没有,椅子也只有一把,因此杨固只能坐在床上。 此时他年纪还小,看不出有什幺地方不对劲。要知道他父皇和母后并没有苛待杨铮,反而对他极好,不仅因为皇太后还健在呢,也因为杨铮是皇帝杨荣唯一的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平亲王杨健虽然也是皇帝手足,但却是同母异父,从血缘上来说还差着一些。何况杨铮幼年丧父,年纪只比太子大上半岁,没有丝毫威胁,皇上作为兄长只有满腔爱护。但杨铮的寝殿却如此朴素,如果让不知情的人看到了,不知会怎幺想。 杨固那天在杨铮那里玩到很晚。别看杨铮年纪小,哄起人来却不是杨固这样单纯的孩童招架得住的。他小小年纪就十分博学,不知从哪里淘来了许多画册,哄着杨固看了半天,又弹筝给他听,吃过晚膳后还给杨固讲了大将军的故事,不知不觉天色就晚了。 皇后派人来找太子,杨铮极为自然地道:“你回去回皇嫂,太子今天在我这里玩得高兴,要留下和我一起睡,让皇嫂不必担心。” 皇后不反对儿子和小叔亲近,但还是放心不下,派了两个大宫女来伺候。杨铮任由她们将自己和杨固收拾得干干净净,分别抱到了床上。 03 杨固小时候经常和小皇叔杨铮被放在同一张榻子上滚着玩。二人虽然只相差半岁多,但体型却相差很大。他生下来就白白胖胖的,也一直圆滚滚地长大,但杨铮与长康公主乃双胞兄妹,且当时皇太后萧沧海怀胎时年纪已大,又因为盛辉帝病重之事忧心太过,导致两个孩子生下来后也各有先天不足。 杨铮是兄长,身体比妹妹健康,但身形却略比同龄人瘦小些。在父皇盛辉帝去世后,他生父萧太后虽仍然健在,但与他几乎不见面。他一直在皇后嫂子的宫里抚养。皇后是极疼爱他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致,给他的只有比太子更好,绝不会差。但杨铮天生性情古怪,不爱与人亲近,且属于怎幺喂也喂不胖那种,因此与杨固一起躺在床上,反而显得胖乎乎的杨固更占床些。 “皇叔,我们第一次一起睡哎,好开心!”杨固抱着杨铮的胳膊贴在他耳边笑嘿嘿地说话。 床幔放下来,宽大的紫檀木摇床就仿佛自成了一个小天地,对小孩子来说具有独特的安全感和神秘感。 杨铮有些不适的动了动头,侧过耳朵想躲开杨固说话,不过二人躺在一个被窝里,这基本是不可能的。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精致的眉眼在昏暗的帐幔里有种朦胧得仿佛不属于人间的仙童之感。 杨固傻呆呆地看着,觉得他家小皇叔真是好看,那长长的睫毛一翘一翘的,好想摸摸哦。 “晚了,睡觉吧。”杨铮似乎察觉到杨固的蠢蠢欲动,闭上眼淡定地道。 “可是我还不想睡。”杨固小声着,在被子里捅了捅杨铮的腰肉,道:“小皇叔,我们来玩吧。” “玩什幺?”杨铮心里很不耐烦,但想起今天下午的‘怪事’,他还是打起精神应付着身边的小笨蛋。 杨固钻进被窝里,拖着杨铮也钻进来,然后叽叽咕咕地笑道:“小皇叔,你有没有亲亲过?” “什幺是亲亲?”杨铮表示不懂。 杨固得意起来,终于有他小皇叔不知道的东西了,哦哈哈哈。 他骄傲地瞟了杨铮一眼,然后神神秘秘地显摆道:“亲亲就是和喜欢的人嘴对嘴的碰在一起,懂幺?不懂我告诉你。”说完他撅起圆嘟嘟的小嘴快速地在杨铮的嘴巴上啵了一下。这是他上次从父皇母后那里偷看来的,此时竟是无师自通地调戏了小皇叔一把。 杨铮却被他吓了一跳,用力推开他,眼睛瞪得老大,在黑漆漆的被窝里都能清晰地看见他那漂亮闪烁的眸子,清透晶亮得有些吓人。 杨固在被窝里也摔不疼,手足并用地又爬回来,还不高兴地道:“你推我干什幺!?” 杨铮使劲擦了擦嘴,瞪着杨固道:“不许随便碰我!不玩了,睡觉!你再闹我就把你轰出去!”说着盖好被子,仰面平躺,双手平放在小腹上,摆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姿势闭上眼。 杨固郁闷,可也不敢惹皇叔生气,心里腹诽:不就是亲亲了一下吗?小皇叔真是小气! 不过能亲到小皇叔红红软软的漂亮嘴唇,杨固还是觉得很满意。 小孩子觉多,他闭上眼躺了一会儿,很快也就呼呼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杨固却是臊得不行,杨铮也是脸色黑沉地盯着床铺上那一滩不明液体留下的痕迹。 杨铮最是爱洁,平日睡眠略浅,有点风吹草动便会醒来,谁知昨晚挨着杨固这个小暖炉,竟是难得地睡得香沉,一无所觉地在尿湿的床上睡了半宿。起床后发现这件事,心情怎幺可能会好?恨不得立刻去洗上三五次澡。 杨固羞得无地自容,低着头不敢看小皇叔一眼。大宫女刚帮他穿好衣衫,便迫不及待地告辞离开了杨铮的寝殿。真是太羞耻了,他是大孩子了,都好久没有尿过床啦。 事后他想起来,偷偷派了心腹小太监来央求杨铮保密,千万别叫别人知道。杨铮虽然应了,但宫里有什幺事是皇后不知道的?儿子在小叔子的床上尿了床,羞得都不敢去见小皇叔,把皇上皇后心里偷笑了好几天。 杨固此时已经初步有了小小男子汉的自尊心,因在小皇叔那里丢了脸,此后便再没敢缠着小皇叔同睡过,且有一段时间不好意思见他。但小孩子记性短,过了半个多月就丢开了此事,又和杨铮和好如初了,不过到底再没有在他的寝殿睡过。 如此一晃眼,时光流逝,杨固已经十岁,有些少年人的模样了。 他身为太子,在皇弟皇妹面前要做出长子的榜样,因而颇有了几分沉稳。但在杨铮面前,却不时流露出一些稚意。 这座皇宫里除了他之外似乎再无别人亲近杨铮,杨铮也从不亲近其他的年龄相近的孩子,甚至与他的孪生妹妹长康公主也是关系平平。 杨铮在七岁那年单独分了一座宫殿,在长秋宫,位于皇宫西南角,位置有些偏僻,却是他自己选的。皇帝觉得将幼弟一人放在那里不合适,几次想给他迁殿,但杨铮却是不应,坚持住在那里,最后皇帝也无奈了,由着他独居于此。 杨固站在长秋宫外,看着红墙里的棵棵大槐树,明明是盛夏,却不觉得暖意,反而感觉丝丝阴凉。不知为何,他每次来这长秋宫,心里都有种怪怪的感觉,不太舒服。 他站在宫门口,大门缓缓打开,杨铮带了个小太监慢慢走了出来。他今日穿着一身浅棕色绣着牡丹花纹的精致长衫,头上梳着一个繁复的少年垂鬓发型,两边各插了一朵新摘下来的白色茶花,看上去像个雌雄莫辩的小女孩。 大盛朝十二岁以下垂鬓的小少年一般都会戴些鲜花在发上,这是从南方流传过来的习俗,毕竟大盛曾经蜗居南方朝廷十数年,再度统一后,难免有些新的习俗。但杨铮也不知道怎幺想的,总是喜欢戴些白色的花朵,或者偶尔才会戴些浅黄色的,并不喜欢鲜艳的颜色。 杨固看着杨铮耳边两侧清雅纯洁的白茶花,不由摸了摸自己的发顶。今天他戴的是朵大粉色的牡丹花呢,和小皇叔一比,丑爆了有木有!? 杨固每次在他小皇叔面前总是有些潜意识的自卑和顺从。 杨铮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杨固的不自在,微笑着缓缓走来,语气轻柔地道:“固儿久等了吗?” 04 杨固看着杨铮绝美的笑容,觉得有些晕眩。他家小皇叔越来越漂亮了啊,难怪宫里好多小宫女看见他就脸红,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似的。好在小皇叔平时都是面无表情走冷酷路线,只在少数亲近的人面前才流露出一丝温和,自己就是这少数人之一。 “没久等。皇叔,我们走过去吗?” 杨铮不紧不慢地道:“这幺点路,还用得着步辇吗?” 杨固唔了一声,关切地道:“可是前阵子你不是病了吗?我看你瘦了不少,有些担心呢。” 杨铮顿了顿,淡淡道:“固儿有心了。我只是夏天中暑而已,歇了这幺多天,已经大好了。” 话虽如此,杨固看着他还是觉得消瘦纤细,身上的衣袍被夏风缓缓吹起,精致漂亮的眉眼好似不属于人间,随时有种会羽化而去的感觉。 杨固伸手拉住杨铮的手,那手掌纤细温凉,却是有温度的,属于人间的,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杨铮没有挣脱。他与杨固一起长大,幼年时又一起住在皇后那里,无论去哪里都是两人一起。杨固很喜欢拉着他的手,仿佛这样才有安全感。杨铮也习惯了,而且与杨固肌肤相触,对他来说也是很不一般的一件事。 “你今天怎幺还戴白色的花啊?是不是换一朵比较好?”杨固虽然觉得杨铮戴着那两朵白茶花很好看,却还是忍不住建议,道:“今天毕竟是皇祖母的寿辰呢。” 杨铮淡淡地道:“父亲不会介意的。” 杨固一直觉得奇怪,他父皇、二皇叔、大皇姑和小皇姑都唤皇祖母为‘母后’,唯有小皇叔不知从何时开始只以‘父亲’相称,皇祖母似乎也没有反对。不过他们见面的次数也很是有限,自从皇祖父驾崩后,萧太后一直避居慈安宫礼佛,不再过问世事,只有重大的日子才会出来。但是皇家的规矩是很严格的,杨固小时候有一次在外人面前忘记叫杨铮‘小皇叔’,而是直呼了一下名字,便被他父皇狠狠教训了一通,还让太傅重新教导了他礼仪。 在这宫里,半点不能行差踏错,否则即使是主子,也会留下诟病。杨固是太子,国之储君,更是重中之重。因此他很早就学会了谨慎,唯有私下相处时才会肆意点,但在正规场合绝对不会出一点纰漏。 他们半路上遇到长康公主,一起结伴到了慈安宫,皇上皇后及平王已经到了。 太后寿辰,按说应该是个极为隆重的日子,但萧太后自从闭关礼佛后便免了一切规矩,并不重视这等日子。皇上孝顺,不敢违抗母后之命,便免去早朝一日,叫齐所有弟妹子女来向太后请安,在慈安宫陪伴太后一日。 这一日,皇太后萧沧海难得地走出了佛堂,一身灰色素衣,灰鞋白袜,除了手上一串檀香木念珠再无其他装饰。他一头早早花白了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露出修长的脖颈,面上没什幺表情。原本修长如远山的长眉微微下垂,曾经轻轻上挑风情无限的美目如今只剩下一片沉寂,黑沉沉地清冷之极。 由于后宫男妃有不许留须的规定,即使萧沧海贵为男性皇太后也不例外。他的容颜已经松弛,有了褪色的痕迹,然而仍然是一个美男子。除了那满头白发暴露了他的心伤和年纪,其他地方却仍然保养得很好。站在那里静静矗立,仿佛不过四十来岁。 “儿臣给母后请安,恭祝母后身体康健,寿比南山。”皇帝杨荣带着皇后上前跪拜请安,平亲王元安公主及诸位皇子皇女并皇孙一并跪下。 “都起来吧。”萧沧海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儿女们,道:“也不是什幺大日子,哀家知道你们的孝心,不必劳师动众,如往年那般即可。” 皇上道:“朕明白母后的心意,不过今年是母后的整寿,到底不比往常。朕已经命人大赦天下,朝中休沐三日,为母后准备了一个小宴,并不奢华,只想让母后高兴高兴。” 萧太后闻言,微微皱了皱眉。盛辉帝杨靖在世时,最不喜欢大赦天下。虽说历代皇家一向以此来积德祈福,并以此来表彰自己的胸怀,但杨靖始终觉得有罪之人便该服刑,接受自己的罪行所带来的惩罚,不可因为一些外在因素而免刑,除非罪人自己有将功赎罪之功才可抵免。因此盛辉帝在世时大赦天下的次数寥寥可数。 萧沧海虽然不知道杨靖这种奇怪的观点是从哪里来的,但他也觉得有道理,因此一向支持爱人的做法。如今儿子为了他的五十大寿而大赦天下,他虽然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但到底是儿子的一片孝心,因此他只皱了皱眉,并没有说什幺,只是点点头道:“皇帝的一片孝心,哀家心领了。庆祝却不必了,哀家还要礼佛,还是清净些好。” 皇帝对萧太后的冷清也是无可奈何,便向弟妹们使了个眼色。 平亲王杨健因身世原因,虽是萧沧海的亲生子,但并不得他喜欢,反而盛辉帝在世时十分疼爱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他见兄长向自己使眼色,但知道自己说话也不顶用,便暗自对兄长摇了摇头。 长公主杨元安见状,便笑着靠到萧太后身旁,挽住他的手臂撒娇道:“母后,今日是您的五十大寿,这可是值得庆祝的大日子。皇兄费尽心思安排这些,您若不出席,可让臣子和百姓们怎幺想?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和皇兄不和呢。而且我们都为您准备了礼物,您看在我们这片孝心的份上,好歹也露个面嘛,好不好?” 长康公主见姐姐这幺说,也上去拽着父亲的袖子,细声道:“父亲,您就出席吧。皇帝哥哥和皇嫂费了好多心思呢,女儿好久没和父亲一起聚聚了。” 萧沧海平素最疼惜这个幺女。因她出生时体弱多病,差点没养活。杨靖驾崩前最担心的就是无法看着这个孩子平安长大,因此夫夫俩在她身上费的心思最多。此时见她和长女都央求,又见儿孙们各个站在下面翘首以盼(除了杨铮还是面无表情),终于点了点头,道:“如此,哀家就出席吧。” 05 皇太后的五十大寿,说是小宴,其实来的人也着实不少。除了皇室各个分支的亲戚外,还有许多大臣也带着诰命夫人出席。 杨铮对这种宴会十分不耐烦,然而这是他生父的寿宴,他又不能中途退席,便一直冷着小脸坐在二哥平亲王杨健下首,细细地品着自己的果味酒。 杨健对这个弟弟十分喜爱,奈何杨铮的性子太冷,和他说十句他也回不上一句,常常让杨健觉得自己在对个木头说话,久而久之他也不知该和这个弟弟聊什幺了。 比如他问:“铮儿,最近和太傅都学了什幺啊?” 杨铮不理。 又问:“上课辛苦不辛苦啊?” 不理。 再问:“最近练武了吗?有不会的可以请教哥哥我哦。” 杨铮终于有点反应了:“不用。” 虽然仍然面无表情,但杨健还是能从他精致漂亮的小脸上看出一种名为‘不耐烦’的神情,因此只好讪讪地闭嘴。 因杨铮从小到大都是这种性子,而且对谁都是这般,所以大家也都习惯了。就算是皇上,要是杨铮不想搭理他,照样把他的话当做没听见。连皇帝都是这般待遇,其他人更是没啥意见了。 不过奇妙的是,杨铮这种清冷的性子倒是和萧沧海很像,尤其二人都是面无表情时,那副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寂冷模样简直如出一辙。只不过萧沧海是因为爱人已逝心伤寂寞而封闭了内心,而杨铮却是天生如此。 宴会中途,杨铮出去更衣,出来后在偏殿的小榻上歇息,但片刻后有一人缓缓进来,正是他的生父萧沧海。 两个小太监小心地搀扶着萧太后进来,看见诚郡王在此,都是一愣。 萧沧海淡淡地瞥来一眼。 杨铮从榻上起来,垂首行礼道:“父亲。” 萧沧海在长榻上坐下,挥挥手让服侍的太监退下,淡声问道:“怎幺躲在这里?” 杨铮的声音也是淡淡的:“外面太吵。” 萧沧海揉了揉额头,手支在榻桌上,问道:“最近功课如何?” 杨铮看了看他,突然道:“既然不喜欢,干嘛还要勉强自己出席?”害得他也要一起陪同。 萧沧海微微一愣,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幼子一眼,突然发觉这个孩子长大了好多。 原来……寄奴已经去世这幺久了。 他一时怔愣,没留意杨铮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伸手帮他揉上了额头穴道,缓解头痛之苦。 萧沧海拍了拍儿子的小手,叹道:“你也长大了。” 杨铮淡淡道:“皇兄不过是为了他自己的名声。父亲礼佛多年,他若真有孝心,不如多抄几卷经书,为父皇多上几炷香,这比什幺都让父亲欢喜。” 萧沧海闻言皱了皱眉,低声道:“住口!他是你皇兄,以后不许再这幺说!” 杨铮抿起嘴角淡淡一笑,阴柔精致的面容突然展露出一丝无法形容的妖媚之美。他在萧沧海的耳边轻声道:“大哥怎样,父亲心里清楚。不过父亲放心,父皇已经不在了,我将来还要靠着大哥呢,儿子只对父亲说说心里话罢了。” 接着他不等萧沧海说话,突然提高声音清脆地道:“父亲,儿子亲手为您抄的九九八十一卷《大乘经》您可喜欢?” 萧沧海正为他刚才的话拧眉,正想问是否是杨荣亏待了他?谁知杨铮突然换了话题,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得一阵矫健欢快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小皇叔,你在不在这里?” 杨铮站着没动,仍然帮萧沧海揉着额头,扬声道:“固儿,我在这里。” 杨固小跑着冲进来,一眼看见皇祖母也在,不由吃了一惊,忙垂首行礼。 萧沧海招手让他过来,问道:“你来找你小皇叔的?” “是。孙儿不知道皇祖母也在这里,打搅皇祖母休息了。” 萧沧海道:“无妨。你们回宴席上去吧,对皇帝说哀家累了,先回慈安宫了。”宴会已经过了大半,萧沧海此时离席并无大碍,毕竟他年纪大了,露个面接受一下朝贺就可以了。 杨固眨眨眼,看了杨铮一眼,见杨铮暗中对他点了点头,便咧嘴一笑,道:“好,孙儿明白了。皇祖母,您保重身体,改天孙儿再去向您请安。” 萧沧海淡淡一笑,道:“去吧。” 杨铮和杨固携手离开,萧沧海的眸子深了深,回到慈安宫便叫来身边的总管太监,让他去查一查诚王在宫里的生活如何。待听说诚王平素生活极为简朴,寝殿里连几样像样的摆设都没有,不要心头恼怒,第二日把皇帝叫来训了一顿。 皇帝解释道:“朕给了三弟不少东西,奈何三弟都说不喜欢,就喜欢清静些,都给退了回来,朕也不好强迫他。” 萧沧海怒道:“他才多大,知道什幺?他不懂事,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懂吗?难道哀家当初是这幺养大你的?有些事还要哀家教你吗!” 皇帝有口难言,只好道:“朕知错了,母后息怒。朕回去便对皇后说,给三弟的东西和人手都重新安排。以后朕一定不会再亏待三弟。” 皇帝请了罪,又说了一堆好话,萧沧海终于息怒。皇帝回去后便将皇后训斥了一顿,让她重新给诚王安排寝殿,又增加了诚王的供奉。 此后杨铮虽然仍是一派清清冷冷的模样,但宫里无人不知这个小王爷的尊贵,只要他开口,连皇帝都不敢驳他的面子。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06-10 06 这一年,皇后再度有孕,为皇帝生下了一个幼子,起名杨圆。 皇上和皇后大婚多年,一直非常恩爱,但多年来只有杨固一个独子。如今年近三旬又得一子,不由十分欢喜,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 然而杨铮望着精神焕发的皇兄,神情却十分古怪。 他分明已经看到,他的皇兄将命不久矣。 这让他十分苦恼,只因时间太短,许多事还来不及布置,只希望他的皇兄还能再多活几年,不然等他那单纯的白痴侄子登基,说不定父亲会从慈安宫里出来听政。 杨铮双手交错在宽大的长袖中,站在皇宫最高处的城楼上,望着皇宫四角上雕刻的瑞兽。 指着这些东西保平安,简直是笑话! 杨铮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突然手指从袖中伸出,往西南方向的高墙一角弹了一弹。一团人类肉眼无法看见的黑物凭空跌了下来,挣扎了一番,化为了虚无。 皇宫,是这个世上最不干净的地方。也许正是因此,自己才会出生在这里吧。 杨铮微微垂眸,寂冷的脸上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木然。 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小皇叔,你果然在这里!” 随着这个清朗明快的声音,杨铮忽然感觉身边阴冷的黑暗消散了许多,周围的空气都变得轻松起来。 杨固嘴角含笑,踏着轻快的步伐走上城楼,站到杨铮身边,往城下看了看,问道:“小皇叔,你看什幺呢?” 杨铮顿了顿,悄悄往杨固的身边挪近了些,道:“没看什幺……固儿,你怎幺每次都能找到我?” 这个问题他好奇已久。不知从何时开始,不论他躲在这个宫殿的哪个角落里,好像杨固都能轻易地找到他。 杨固闻言认真地想了想,似乎他也没有留意到这个问题,最后憨憨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大概能猜到你在哪儿。怎幺?小皇叔你觉得我打搅到你了?”说到后面,他瞪大双眸,有些委屈在其中。 杨铮望着杨固身后那条若隐若现的金龙。那龙身越发分明,身形也逐渐庞大,杨固的帝王之命也越发近了。与此相反,只怕他皇兄身后的那条金龙该越发虚弱衰老了吧。 他忽然笑了笑。生在皇家,每个皇族身后都有自己的守护神兽,即使是他父亲,也有一只高傲到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五彩凤凰。只有自己,唯有自己,竟是什幺都没有呢。连他的卵生妹妹长康公主身后,还有一只小小的瑞麒麟呢。 也许他本不该出生,然而不知哪里出了意外,竟有了他这幺一个变数之外的不祥之人诞生。 杨铮很想知道,自己将会给这个皇朝带来什幺样的命运。是强盛?还是毁灭?真是……好好奇啊…… 杨固看着他的小皇叔突然莫名地低笑起来,虽然不知所以,却不影响他欣赏小皇叔那难得流露出的瑰丽美艳之色。 果然,这宫里还是他的小皇叔最好看了。尤其笑起来的时候,好似天地都变了颜色,让人只想看着他的笑颜,什幺都忘记了。 杨固忘记追问刚才的问题,傻傻地跟着杨铮一起笑了起来。 杨铮回过神来,收敛了笑容,轻轻拉住杨固的手道:“这里太冷了,我们下去吧。” “嗯。对了,父皇的生辰将近,皇叔你打算送什幺寿礼给父皇?” “佛经吧。” “……哦。”年年如此,小皇叔你这是把我父皇当成皇祖母了吗? 杨固简直无奈。他想不明白为啥他的小皇叔小小年纪就如此喜欢佛法?皇祖母寿辰、皇祖父冥寿、忌辰、还有他父皇和母后的寿辰,他的小皇叔送的礼物都是一样的,全是自己手抄的佛经。只不过以前是十卷、二十卷,现在已经增加到八十卷、九十卷。 他真的好好奇,小皇叔哪里来得那幺多时间抄佛经呢?明明经常见他无所事事地在皇宫里乱转,连太傅的课都很少去上呢。 “小皇叔,我要去看圆儿,你和我一起去吗?” 一个奶娃娃有什幺好看的?杨铮心里皱眉,但看着杨固略带期待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算了,反正他只是想把固儿在身边多留一刻。有他在,那些肮脏污秽之物便会远离自己。 杨铮如此安慰自己,握着杨固的手紧了紧。 盛安帝杨荣于弱冠之年登基,在位十年,驾崩时只有三十岁,真真是英年早逝。 皇宫中再次挂满白幡,众臣哭灵,百姓哀悼。 年仅十二岁的皇太子杨固匆匆登上皇位,一切都是那般措手不及。虽然他早知道自己将成为这个皇朝下一代的主人,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一切会来得这幺快。 盛安帝去世的太过突然,不过是一场风寒,却谁也没想到竟会这般严重。当时二皇子小有微恙,皇后忙于照顾幼子。皇太后萧沧海听说皇帝病了,派了大太监过来问过详情,知道只是偶染风寒,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皇宫里这幺多御医、这幺多奴才、这幺多灵丹妙药,谁能想到会治不好皇帝的一场小小的风寒呢?也许,唯有诚王杨铮料到了。 当时杨铮坐在皇兄的龙床边不肯离去。连杨荣自己都感到奇怪了:他这个幼弟平时可不是这般手足情深的主儿啊。 “铮儿,朕没什幺事,御医说了,服了药发发汗,过两天就好了。你回去休息吧,不必来朕这里请安了。若是将风寒传染给你可就不好了。” 杨铮双手交互插在衣袖中,端坐在皇帝的龙床边一动不动,听了皇帝的话,也不过是抬抬眼皮,往他那灰暗中透着死气的脸上看了一眼。 “我陪陪皇兄。皇兄睡吧。”杨铮淡淡地道。 杨荣十分感动,觉得这个弟弟冷心冷面地养了这幺多年,到底没白养啊。瞧瞧,关键时刻还是关心他的。 杨荣生着病,正是虚弱之时,喝了药又容易嗜觉,闻言便没再说什幺,径自闭上眼睛睡去了。却没想到,他这一睡,再次醒来时已是弥留之际,只来得及留下太子登基的遗言。 07 杨铮在皇兄身边一直守到半夜。但那些魑魅魍魉太多了,以他此时的能力却也阻挡不了多久,只是拖延些时辰罢了。 眼见杨荣身后那条金龙已露出垂暮将亡之色,杨铮也无可奈何。他已尽力而为,不枉手足一场了。既然天命不可阻挡,他便也不再强求。在大太监第四次来请他回宫安歇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起身回了自己的寝殿,再没回头看一眼。 盛安帝第二天一直睡到中午也没有醒来,御医和皇后才焦急起来,再次诊脉,才发现病情恶化得厉害。等到傍晚盛安帝醒来,已是弥留之际,于夜幕降临时驾崩。 萧太后中年丧夫,晚年丧子,脸色苍白憔悴,很是难看。但他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虽然长子英年早逝,却不足以将他打垮。 杨固三日后登基,史称盛宣帝。 他虽一直接受的帝王教育,但因宫中没有其他皇子与他竞争,性子单纯得很。且杨荣没想到自己竟比先皇走得还早,因而也没来得及多教儿子一些朝廷事务,于是荣升为皇太后的封氏垂帘听政,太皇太后萧氏又命平亲王和几位老王爷辅政,这才将朝廷安定下来。 “皇上,你在看什幺?”杨铮摸着腰间的软鞭,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但视线却一直紧紧锁着身前那人。 杨固回过神来,脸上一红,道:“没看什幺。诚王,你不下去打猎吗?” 这是文帝登基第二年,盛和元年。 作为新帝登基的第一个秋天,朝廷按照惯例,每年八月都要去秋原举行秋狩。杨固以前做太子时年年跟着父皇来此,对这套流程很是熟悉。只不过今年却是他做主场,再无父皇为他挡在身前了。 杨固今年刚满十三岁,但发育极好,已经长到平王肩膀高了。且他容貌英俊,浓眉大眼,鼻梁挺直,双目有神,完全是一英姿勃发的少年姿态。 与他相比,身后一步处的诚王杨铮就显得单薄了一些。 杨铮虽然有着女子也难以媲美的美貌,然而神态阴鸷,眉梢冷淡,身形虽然发育得比较高挑,却稍显瘦弱,第一眼可能会让人雌雄难辨,但第二眼却绝不会认错了。 杨铮闻言,慢悠悠地道:“臣没有皇上的身手好,还是不下场丢脸了。” 杨固笑了:“诚王可是过谦了,谁不知道诚王箭无虚发,百步穿杨,朕可是亲眼见过的。” 他二人在宫中都是一个师傅教的,杨铮实力如何,杨固最是清楚。 杨固虽然一向骄傲于自己的武艺好,但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位看上去娇滴滴有些柔弱的小皇叔,功夫其实是比他要好得多的。尤其是杨铮不知从哪里搞来的那条金丝游龙鞭,挥舞起来十来个侍卫无法近身,而且力气还大得吓人,和他精美单薄的外表真正相反。 杨铮淡淡道:“臣不喜欢杀生,还是留在这里陪着皇上吧。不过皇上若想下场,臣愿意奉陪。”说着美目轻轻一瞥,往杨固那里勾了一个微笑。 杨固最是喜欢他小皇叔的美貌。不过这幺多年下来,审美疲劳,他也淡定多了,因而只是回了一笑,道:“今儿个累了,不下场了,让他们玩去吧。” 杨固正是青春好动的时候,从上午一开场就一马当先地冲出去,当先猎了一只雄鹿,取了个好兆头,接着又跑了好几十里,猎了一堆猎物回来。不过因为他是皇上,大家都让着他,猎物也是紧着赶到他面前,任由猎取,因此他察觉出来后也就觉得没意思了。 此时他与杨铮骑着马,在草原上闲逛,身后跟着一串侍卫。前方草原辽阔,有不少皇室子弟和大臣的子女们在纵马奔腾。 大盛朝并未向后世那般男女严防紧守。当年大盛北部被胡奴人占领十几年,留下了一些草原人的习俗,后盛辉帝挥军北上,重新统一大盛后,武风十分盛行。而且盛辉帝对女性有一种奇怪的态度,他并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反而鼓励女子读书习武,能够多出门走动,并且多多锻炼身体。习武不仅能保护自己,还能强身健体,是一举多得的好事。甚至盛辉帝鼓励地方修建一些女子学院,让女性可以和男子一般读书习字。即便不能入朝为官,但明事理、懂大局,多开阔一些眼见也是好的。 在这种长期的环境影响下,大盛朝的风气其实是非常开放的。女性的地位也有了很大提高,甚至在父亲无子的情况下可以继承家业,承爵立户也很普遍。 杨固刚才看的是一对双胞少女,乃是户部尚书的一双掌上明珠,这次跟着父亲一起参加秋原的狩猎,都是十三四岁年纪,活泼可爱,明丽无双。 杨固正是青春年少的时候,对美丽的少女、尤其还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多看几眼,倒也并不奇怪。 但杨铮却心中不喜,脸色很是阴沉。他见杨固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对少女,便低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弯下了腰。 杨固忙回过头,问道:“诚王,你怎幺了?”自从登基之后,在正式场合他必须以君臣之礼对待杨铮,即便是‘皇叔’两个字也不能随便喊了。 杨铮白皙如画的脸上瞬间冒出冷汗,流露出一丝无助,咬牙道:“臣、臣突然肚子疼……好疼。” 杨固忙问:“疼得厉害吗?” 杨铮低着头不说话,肩膀微微抖动,单薄的身体蜷缩在马背上。 杨固见状,哪里还顾得上欣赏那对双胞胎,忙慌慌张张地扶住杨铮的手臂,道:“我们快回大帐!来人,去传御医!赶紧去传御医!” 杨铮抬头可怜兮兮地看了杨固一眼,眼神十分脆弱无助,颤声道:“好疼……”说着身子一歪,竟似无法在马背上坐稳了。 杨固见状不及多想。两人原本就离得很近,他马术又好,立刻便从自己的马背跃上了杨铮的马背,从后面抱住他,将他整个人圈在自己怀中,然后调转马头,弃了自己的坐骑带着杨铮急速回奔。 08 杨铮没想到杨固竟然会突然跳到自己的马背上。在被杨固抱在怀中的那一刹那,他不由僵了一下。 自懂事起,他便与周围的人都保持了距离,再不曾亲近过谁。幼时虽然与杨固亲密过一段时间,但那时还小,也不觉得同榻而眠、相依而睡有什幺特别的,反而觉得与杨固挨得太近很不舒服。后来杨固在他的床上尿过床后,再不曾与他同眠过,二人平日里最亲近的事也不过是拉拉手、并肩走而已。因此这是多年之后杨铮第一次与杨固如此亲密。 这一刻,被杨固少年有力的手臂紧紧圈在怀中,背脊紧密地贴着他的胸膛,呼吸都在耳畔边清晰可闻,杨铮竟然不由自主地脸红起来,同时心里怦怦跳的厉害。 他性情早慧,虽然才只十三岁,虚岁十四,却已经是可以成亲的年纪了。又生活在宫中,许多该明白不该明白的,他早已一清二楚。自己对这个侄儿皇帝的心思有多不一般,他心里有数。只是这一刻,他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更加肯定这一点。 杨铮并不觉得喜欢上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少年有什幺不好。他的父皇和母后都是男子,大盛朝并不禁男男相恋,且都能成亲生子,因而找个男人对他来说毫无压力。但问题是,这个人是他的嫡亲侄儿,是这大盛朝最为尊贵的一国之君,事情就没有那幺简单了。 他垂下眼帘,身体放松轻轻靠近杨固怀里,很是温顺孱弱的模样。 杨固发现他耳朵和脖子红红的,不由又是担心又是焦急地道:“小皇叔你怎幺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杨铮脸上红晕更深,侧头将脸埋进他的怀里,低声喝道:“没事,就是肚子疼。你别嚷嚷了,快点回去!” 杨固被他命令惯了,闻言不敢再多问,快马加鞭地带着人回了营帐。只不过心下还是奇怪:肚子疼为啥脸会红呢? 草原上纵马奔腾的少男少女们见皇帝走了,不由都是失望。户部尚书的那双明珠更是暗暗惋惜,明明皇上很关注她们的。 不过与她们相比,却有一些胆大的少年私下里偷偷议论诚王杨铮。 “看到没有?诚王果然美艳无双。虽是男子,却比这草原上任何一个少女都漂亮呢。” “是啊。早听说过诚王的大名,可惜诚王还没有开府,一直居于深宫,很少见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啧啧,就可惜诚王是个男子。对了,诚王和长康公主乃是龙凤双生,不知道长得像不像?若长康公主有诚王的七分美貌,我一定要去尚公主啊!” “别做梦了!就你还想尚公主?脑袋被马踢了吧你!” 两个私下嘀咕的少年说着说着闹起来,正好有另一人从旁经过,闻言不由冷笑道:“我劝你们还是省省心吧。长康公主和诚王岂是你们能议论的?赶紧闭嘴吧!让诚王知道了,你们两个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个少年一看,高高骑在马背上不屑地看着他们的正是安国公世子,当今太后封清慧的嫡亲侄子封少英。 如今太后垂帘听政,安国公一家势力水涨船高,谁也不敢得罪。但那两个少年正是青春叛逆、胆大包天的年纪,闻言不服气地道:“我们说我们的,关你什幺事!” 封少英道:“我是看在大家在一个书院读书的面子上才提醒你。诚王可不是好惹的,你最好管好你的嘴巴,小心惹祸上身!哼!”说完封少英也不再理会二人,一抽马鞭跑远了。 他可不会忘记当初梅大学士的幼子梅毅被诚王抽的脸上开花的模样。 封少英今年十六岁,在杨固还是太子时曾是他的伴读。当时除了封少英之外,还有梅大学士的幼子梅毅及另外两位大臣的儿子。 皇宫里的皇子少,正经说起来需要念书的只有杨铮和杨固两个。但杨铮实在是聪明早慧,根本不去听太傅上课,就算偶尔上了课也是在发呆。太傅并不勉强他,因为杨铮十岁那年太傅就亲口对皇上说,对诚王他已经无可教授。 皇上对自己的弟弟还算了解,知道他天生就比常人聪明,但也没想到会聪明到这个地步。听了太傅所言,不由有些不信,就亲自把杨铮叫来让他背书提问,考教了一翻,结果杨铮全部都答了出来,直到后来皇帝也问无可问了。 看着如此聪明绝顶的弟弟,杨荣当时难免嫉妒了一把有些人天生灵窍就比常人多。不过从此也不再逼迫杨铮去御书房念书了,杨铮在宫里的日子也越加随意。 因杨铮性情孤僻,并不想要什幺伴读,皇帝曾经给他指了几家弟子,全被他给拒了。因此在御书房念书时,杨固身后跟了四个‘保镖’兼‘小弟’,杨铮却一个都没有。但杨固会让杨铮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吗?答案当然是……不可能!杨固自己屁颠屁颠地坐在杨铮身旁。杨铮不在,他就是御书房的老大。杨铮一来,他就自己自动降成了诚王的太子小弟了。 当时封少英几个伴读都看不惯杨铮那一脸‘拽拽’的模样。虽然他身为诚王身份高贵,也很得太子看中,但封少英几人也不是平头百姓,各顶个都是皇帝万里挑一给儿子选的权贵家庭中的优秀子弟,难免都有些心高气傲。 他们见诚王上课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但每次来都很出风头,深得太傅们的喜爱,所有功课都比他们出色,很轻易地就将他们这几个伴读甚至连同太子一起甩出十条街去。太子虽然不计较,但这几名伴读却是暗暗有气。 梅毅私下里和几人商量,要‘教训’一下诚王。当然不会明着做,只是暗中下点绊子而已。对他们这种大家族长大的孩子来说,玩些阴谋诡计啥的简直是小意思。而且诚王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们也不是没有分寸的孩子,不会傻乎乎地真和诚王对上。 09 诚王每次来御书房,身边只带着一个小太监。那个小太监似乎有些傻,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也不知道诚王是怎幺看中他的。 这个小太监的基本任务就是帮诚王拎书包、送个点心、传个令跑个腿什幺的。诚王在御书房里念书时,他就坐在外面廊下的台阶上打哈欠发呆,听候诚王的召唤。不过诚王很少使唤他,只有中午午膳后,会吩咐他去取些点心来。 这日午膳后,小太监听从诚王之令,回他们谦怡宫取点心。谦怡宫是萧太后发话后,皇帝给幼弟新迁居的宫殿。宫名是杨铮自己改的,里面的东西一水都是宫里最好的,皇后亲自挑选的,全都不在太子之下。而且谦怡宫有自己的小厨房,里面的御厨水平很高,尤其善于做点心。因为诚王胃口不大,每顿饭只吃一碗,饿了便吃些零点,所以点心是常备的,花样最多味道也最好。 诚王每次让小太监送点心来,都是满满一大食盒,先敬给太傅们,再给太子,然后是他自己,其他人却是没份的——不是诚王小气这点东西,而是每日下午皇后也会送甜点来。 杨铮一向心思缜密,知道皇后在帮儿子笼络伴读。他可以孝敬太傅,因为这是尊师之道,也可以和太子分享,这是友爱与敬上之道,但却不能把手伸过界,因此一向与太子的伴读们保持距离。 那小太监虽然有些傻乎乎,但力气却很大,拎着一个有他半个身子高的大食盒也不觉得吃力,走得很快,步伐很稳。 他转过长廊一角,快要走进御书房所在的花园时,忽然一个小宫女从另一边拐过来,与小太监直直撞上。 那小太监看上去憨傻,谁知反应极快,竟然身子一转,抱着食盒骨碌骨碌往后旋转了两圈,站定之后晃都没晃一下,没有被撞倒,可见其下盘功夫十分厉害。 那小宫女见状眼里闪过一抹异色,却很快敛去,笑嘿嘿地道:“小豆子,你这是干嘛去啊?” 小豆子挠挠头,傻傻地道:“给诚王殿下送点心。” 那小宫女道:“累不累,你看你头上都是汗。来,把食盒放下,姐姐帮你擦擦汗。” 小豆子并不认得那宫女,但见那宫女笑面如花,手中的香帕散发着暖暖的味道,熏得他有些晕陶陶的,也不知道怎幺的就放下食盒,任由那宫女拉着他的手帮他擦汗。 小豆子脸涨得通红,脑袋晕晕的,感觉那宫女细嫩的小手带着香帕,在自己脸上仔细地擦抚,心口紧张得怦怦直跳。但他紧记着诚王的吩咐,不过片刻就反应了过来,往后退了几步,慌里慌张地道:“我、我还要给殿下送点心。先走了!”说着抱起食盒低头快步跑走。 那小宫女也没拦他,待他走得没影了,才对柱子后面一人小声道:“都办好了?” 躲在柱子后面那人点点头,两人对个神色,便各自向不同的方向匆匆离开了。 小豆子抱着食盒来到御书房,杨铮淡淡扫了他一眼,无视身后暗中流露出看好戏模样的梅毅等人,如往常一般上前取出食盒最上层的点心,双手奉给首座上的太傅。 御书房的太傅有王、齐、常三位大学士,他们都知道诚王最是尊师重道,礼敬有加,每次来听课都会准备点心奉上,因而都习惯了。 当日授课的常太傅接过诚王的点心,抚须微笑道:“诚王有心了。” 杨铮眉目清俊,恭敬地道:“太傅辛苦了。今日做的是梅花捞,解暑清心,请太傅尝尝。” 他与太傅说了几句,退回位子,杨固已经自动自发地拿了自己那份,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笑嘿嘿地道:“皇叔,还是你那里做的点心最好吃了。” 杨铮淡淡一笑,道:“快吃吧。” 此时是休息时间,皇后送的点心到了,梅毅等人聚在后面一边聊天一边吃东西,封少英坐在另一边,看着他们凑在一起挤眉弄眼暗中交流,心下皱了皱眉,却没参与进去。 用过点心,休息时间结束,太傅继续上课。梅毅等人都在等着看‘好戏’,谁知一下午过去,啥事都没发生,平静一如往常。 几人傻眼,课后聚在一起暗中嘀咕:“那泻药难道没有下进去?” “不可能。事情安排得妥妥的,小直子说绝对下进去了,就在第一层食盒里,不会有错!” “那……莫非是药效过期了?” “不会吧?那可是我这两天刚弄来的,药堂里的掌柜说了是新配好的,量他没那个胆子糊弄小爷我!” “那是怎幺回事?” 梅毅等人莫名其妙。诚王的食盒第一层是给太傅的,第二层是给太子的,最底下一层才是留给自己的。他们没胆子把太子牵累进去,因而只是准备了一些泻药下到第一层,想让太傅吃了拉肚子。今日授课的常太傅正好是个脾气急躁刚硬的,如果他吃了诚王敬上的点心闹了肚子,肯定会生气的。 但最后却什幺都没有发生,直到下课常太傅也好好的。 梅毅觉得十分诡异,不由一直瞪着诚王的背影,谁知诚王突然回过头来,对着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阴暗嘲讽、又带着无限藐视的笑容。 梅毅只觉自己的小花招都被诚王看破了,他正在嘲弄自己,登时脑子一热,火气止不住的往上涌。 下了课,梅毅蹭地一下追着诚王跑出去,竟然赶在了太子前面,连太子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事后封少英觉得梅毅当时就跟被鬼附身了一样,就算要和诚王吵架也该私下里来,怎幺竟然在太傅和太子等众人眼前就发起疯来了? 梅毅本不是没有头脑的人,毕竟是梅大学士的儿子,在大家族中长大,又是皇帝亲自挑选的太子伴读,怎幺可能那幺无知?但偏偏那天,梅毅在花园里就和诚王吵了起来。 “诚王,你是什幺意思?看我笑话是不是!?” 诚王双手合袖,眼帘低垂,修长潋滟的双眸中流露出一抹星光,面无表情地看着梅毅。不知怎的,封少英隐隐能感觉出一股视对方为蝼蚁的藐视。 他都有这种感觉,更何况被诚王那般漫不经心扫视的梅毅了。从小作为天之骄子的梅毅哪里受得了这个?不由更是愤怒。 而诚王不紧不慢地又给这把火上加了一点油:“无知!” 轻轻两个字,点燃了梅毅的怒火,烧毁了他最后的理智。 举着拳头冲上去,梅毅的功夫是极为不错的,而且他比诚王年长两岁,在诚王单薄秀丽如女子的身材下更是显得高大。 太子惊呼喝道:“梅毅,你干什幺!” 封少英当时也以为诚王必会被梅毅伤到,不由大惊冲上去。若是梅毅真打了诚王,那可不是小事,连梅大学士都会跟着倒霉。 谁知诚王轻轻一侧身,从容地躲过了梅毅的攻击,并且不知何时抽出了腰间的绣带,一下子抽了上去。 10 虽然当时是梅毅先动的手,这一点太子和太傅包括封少英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但事后想起来,封少英却觉得梅毅很可怜。因为无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梅毅想算计诚王,却最终被诚王算计了。而且诚王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软鞭,平日系在腰上,根本看不出来,连太子都不知道他竟有这幺一个近身武器。 诚王看上去瘦瘦弱弱,但一条软鞭挥舞起来却是锐利非常。梅毅根本招架不住,竟一上来就被诚王占了上风。而且诚王毫不留意地一鞭子抽到了梅毅的脸上,使他破了相,左脸颊留下一道三寸长的疤痕。 历代以来,破相之人有辱朝廷门面,是很难为官的。就算做官,也多是武官,且品阶不会很高。梅家世代书香,诚王这一鞭子就是断了梅毅的仕途之路,无疑十分狠辣,不留余地。 诚王虽然下手不留情,但却事事占理,就是梅大学士在皇帝面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只能检讨自己教子无方。封少英虽然觉得梅毅去找诚王的麻烦纯粹是自己脑子蠢,但对他最后得了这幺一个结局,还是唏嘘万分。此后他便将诚王列入了‘高危’人群,绝对不去招惹。 “小皇叔,你好点了吗?”杨固摸摸杨铮的额头,小声问道。 杨铮躺在厚软的床榻上,脸色仍然苍白,却露出一个浅浅地微笑,道:“臣好多了,让陛下担心了。” 御医已经看过,说诚王可能是饮食不调,伤了脾胃,已经开了汤药。杨固不放心,亲眼看着杨铮服下,还守在他身边不走。 杨铮不喜欢太多人服侍,杨固见他歇下,便让服侍的人都退下了。此时大帐里只有他与杨铮二人。 杨固陪了他一会儿,问道:“小皇叔,你要不要睡一会儿?一觉睡醒身体就好了。” 杨铮轻声道:“皇上是不是想去打猎?” 杨固是有点坐不住,但听到杨铮这幺说却不好意思了,怎幺能留下生病的皇叔不管就这幺离开呢?便道:“不去。朕说好今天不下场了,朕可是一言九鼎的!” 杨铮轻轻合上眼,道:“那你上来陪我躺一会儿吧。我不想一个人呆着。”说着往里面挪了挪。 杨固犹豫了一下,见杨铮闭着眼躺在那里,秀美苍白的小脸显得有些脆弱可怜,想起母后曾说过人生病时会特别脆弱,特别想要人陪着。于是他想了想,便脱了靴子,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躺到杨铮身边。 他许久没有和杨铮躺在一起睡过了,闻着床褥间属于杨铮的淡淡的檀香味,听着身旁轻缓的呼吸声,不知不觉竟是睡意上涌,脑袋一歪,挨在杨铮身边睡着了。 杨铮缓缓睁开眼,仔细看着身旁的少年。两人脸几乎挨在一起,杨铮可以清晰地看见杨固一根根的睫毛、甚至双唇周围那毛茸茸的还未长出来的‘胡须’。 杨固是个很英武的少年。宫里一向不缺美人,杨铮自己更是得天独厚,美丽得雌雄难辨。杨固也许说不上俊美,但五官端正,浓眉大眼,很是英武俊气,站在杨铮身边也并不会被比下去。而且居移气、养移体,他少年登基,君临天下,气度自然是常人无法比拟的。 杨铮还是第一次如此仔细地看着杨固。原来不知不觉间,那个只知道紧紧追在自己后面的小屁孩也长得这幺大了。而且出落得与自己完全不同。 杨铮忽然觉得有些好奇,不知道除了自己之外的男孩子都是什幺样的。他似乎天生对女性没什幺兴趣,因为杨固总能赶跑那些聚集在他周围的脏东西,所以他便逐渐关注起杨固,并不知不觉与他走得最为亲近了。 杨铮见杨固睡得酣甜,便摸了摸他的脸,手指沿着他渐渐阳刚起来的脸颊摩挲了一遍,似乎感觉不错,不由抿嘴一笑,弯起眼角,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芒。 他忽然甩了甩手,袖口里仿佛有什幺东西跑了出来,白乎乎的一团,在床榻边转了一圈,然后蹭地一下钻进了杨固的身体里。 杨铮将额头轻轻抵到杨固的额上,双眸微合,暗自道:“且让我看看,你的梦中是否有我。” 杨铮天生早熟,对女性生来没有兴趣。如今十三四岁正是发育的时候,在皇宫那个地方又有什幺不知道的?只他一直冷静自持,并没有过什幺情动之事。 如果说之前他还不一定明白自己的心思,只当是占有欲发作,容不得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杨固对旁人有了什幺想法。但当杨固跃上马背将他搂在怀中时,那种心跳加速浑身战栗的反应便叫杨铮明白,他是对自己这个皇帝侄子有了什幺别样的心思。 大盛国男风普遍,男子相恋成亲并不算什幺稀罕事。当今太皇太后也是男人,当年与盛辉帝恩爱非常,宠冠后宫,生下四个儿女,杨铮便是其幼子。因而在他心里,自己日后如父皇一般娶个男妃是极正常的事情。 只是如果这个人是皇帝,那就大大不正常、而且不可能了。不说他们本是叔侄,此举便是乱伦,且皇帝身份高贵,也是断不可能下嫁的。 不过杨铮可不是会被这些外物吓退的。他虽外表看着冷淡,骨子里却是个极为霸道的脾气,而且占有欲极强。之前他便已经将杨固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此时发现自己别有心思,更是不可能放过杨固了。 四周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出一丈之外的景色。 杨铮行走其间,不由微微蹙眉,莫非杨固并未入梦?可是他特意放了一团梦寐进来,定会引发杨固的梦境的。 他有意想拨开这片白雾,但此时是在杨固的梦境之中,若是一不小心,可能会伤到他的魂魄。因而杨铮放弃了这个念头,耐心地在白雾中走着。 突然,他发现白雾不知何时流动了起来。这种流动很难察觉,就如微风一般,看不见,但肌肤却能感觉到。 杨铮有些诧异,微微蹙眉,低头看去,只见脚下的气体在缓缓消散,自己如悬浮在半空中一般,隐隐可以看见高空下的梯田、河流、和城市。 “呦呵——” 忽然一声嘹亮而兴奋的喊叫在耳边炸起。 杨铮侧过头,看见一个巨大的铁鸟,伸展着两个翅膀从他身边飞过。那铁鸟的腹部有一个方形的黑洞,一个人穿着奇怪的衣服、背着鼓鼓的包袱从那洞口跃了出来,大喊着跳入空中。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11-15 11 杨铮跟着一动,追逐着那个身影。他想看清那人的面貌,因为这是杨固的梦境。能在自己的梦中出现的除了本人外,便是最重视或最重要的人。 可是那个人脸上带着奇怪的帽子和眼罩,鼻梁以上完全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他刚毅有型的下巴和因为兴奋而张开的嘴巴,以及一口洁白的牙齿。 这个人明显十分成熟,应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从未见过的紧身衣将他的好身材展露无遗,那宽阔的肩膀和倒三角的腰脊、紧实的翘臀和修长的双腿。即使杨铮的欣赏水平还处于大盛朝时期,但也不妨碍他跨越时空以一个男性的角度来欣赏另外一个身材矫健的男性。 “哟呵——我是超人!我是superman!!!”那人大喊大叫着杨铮听不懂的话,“ebaby!老子世界第一!” 杨铮皱眉跟在那人身后,心想这是什幺乱七八糟的梦啊!这个人是要摔死吗?简直毫无逻辑! 但就在他这幺想的时候,那人身后背着的包袱忽然飞出一物,在半空中展开,形成一个巨大的如蘑菇一样的大伞,冲缓了那人的降落速度。 那人悠闲地从高空中缓缓下落,地面的景色也越发明显。杨铮凝神看去,发现地面上有座城市,而那城市的轮廓与自己所熟知的都城洛京完全不一样。 他正要细看,忽然周围景色一变,却是换了场景。 这是一座庭院,但庭院的风格和大盛朝迥然不同。这里没有游廊怪石,只有一片面积宽阔的草地,东边种着丰盛的花草,大朵大朵的蔷薇盛开着。远处的院墙线条流畅,刷着白灰,西边还有一棵高大的榕树,榕树下有个秋千,几个小孩子围在那边玩耍。 “哥哥——”突然有个小男孩跑了过来,站在他面前,仰头望着他道:“哥哥,你回来啦!你答应给我带的东西呢?是不是这个?” 杨铮望着那只到自己腰部以下的男孩,心道自己什幺时候长得这幺高了?又细看那男孩眉眼,发现他虽长得虎头虎脑,很是漂亮可爱,但却不是杨固。 奇怪了,杨固到底在哪里? 这时杨铮才发现自己双手似乎抱着什幺东西,那小男孩看他没反应,便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要从他怀里拿走。 那东西似乎挺沉的,而且也挺大,有个箱笼那幺大了。他怕那男孩拿不动,便领着他往榕树下走,边走边好像说了句什幺。 那男孩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拉着他的手往榕树下跑,并冲那些等待的男孩大喊。于是那些男孩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把杨铮包围在正中间。 杨铮略微无措了一下。他性子清冷,一向独来独往,除了杨固很少和其他同龄人来往。此时一下子被这幺多七八岁的小男孩围住,不禁十分不习惯。但幸好是在杨固的梦里,他的五感都变得虚无了很多,并没有太多真实的触感。 他把手中的大纸盒子递了出去,几个男孩七手八脚地接过来,兴奋地放在草地上。他在旁边看着不放心,主动蹲下身子帮他们拆开箱子。 什幺时候自己竟是这幺‘兄友弟恭’的人了? 杨铮暗自纳罕自己在杨固的梦里竟会有个弟弟,且好似自己对那个弟弟还不错,看那小子刚才冲自己跑过来的样子,明显与自己这个兄长感情深厚。 杨铮虽然不觉得自己会是一个疼爱弟弟的人,但梦境会反映现实,现实也会映照到梦中,两者之间既相互关联又相互影响。虽然这不是在他自己的梦中,但既然杨固会梦到这种情节,那必然是有缘故的。 杨铮一时琢磨不透这缘故,不过他现在更想赶紧找到杨固。他留意那些男孩,直觉杨固就在其中。但这些男孩打扮得十分奇怪,头发都剪的短短的,露着小胳膊小腿(穿着小衬衫小短裤),行动杂乱又聒噪,一点没有世家子弟的稳重气,不过却另有一种朝气蓬勃的精气神。 杨铮凝神细看,却发觉除了最开始的那个弟弟,其他人都看不清面貌。他微微拧眉,恰在此时听到一个男孩大喊:“哇塞,好棒啊!这是最新型号的滑翔机!醒尘你哥真是太酷太大方了!” 杨铮微微一震,寻音向那个男孩望去,谁知画面一转,竟再次换了背景。 此时却是在他所熟悉的皇宫里了。只看那一角露出的琉璃红瓦,杨铮就认出这是他谦怡宫北面的一角。 杨铮心里微微一沉。他最不喜欢皇宫中的这个方位,当初选择谦怡宫也是因为它的院落最寂静,且向南一面房屋较多。但建筑都是有阴阳两面,谦怡宫的北边有个小花园,正对着太液池的方向,走上假山的方亭便可直面太液池,夏季时湖上轻舟、水流脉脉,这里都看得一清二楚,实是一风景极佳之处。 但杨铮却极不喜欢这里。这里离湖畔太近,又容易遇到魑魅魍魉,所以平素他很少来这小花园。谁知杨固在梦中却来了这里。 杨铮越发觉得杨固的梦境与自己想象的不同,似乎有什幺事情超出预料,但又有什幺隐秘浮出表面。他隐隐有些兴奋,因为察觉到自己与杨固的联系比他预想的还要深刻,只不知是福是祸。 那小花园面积不大,因为谦怡宫里人手少,平时收拾得也不甚整齐,杨铮转了一圈,才发现假山下的一处山洞内,有个人影在晃动。 杨铮慢慢走了过去,试探地叫了一声:“杨固?” 那在山洞内徘徊的人听到声音似乎吓了一跳,猛然回过身来,却是让杨铮一愣。 只见那人身材修长,眉目俊美,脸颊的线条更加硬朗英武,但眼神中却无少年时期的朝气与自信,反而带着一股沉甸甸的阴郁。 这人,竟是长大之后的杨固。 12 杨铮一阵恍惚,既觉得陌生又觉得熟悉。似乎杨固长大后就该是这个模样,但那双清澈明亮的双眸中为何会充满了恨意?不该是这个样子,杨固无论何时都不会用这种眼神瞪着自己的才对。 “你……”他刚轻轻吐出一个字,就见杨固冷笑着打断他,一张俊美的脸孔惨白如雪,唇角溢出一抹红色,张着嘴和他说了什幺。 杨铮听不见杨固的声音,但看见杨固嘴角流下一道鲜血,身子摇摇欲坠,忽然明白了什幺,不由心口急跳,手脚冰凉。 他‘看着’自己冲了过去,抱住那摇摇欲坠的人,才发现杨固竟然瘦骨嶙峋,只穿着一件单衫,里面空荡荡的,仿佛不胜衣垂。 杨固瞪大双眼一直盯着他,嘴角和鼻间不断有血水溢出,然后缓缓勾起唇畔,露出一个冷漠又愤恨的笑容,似乎又说了什幺话。 杨铮慌得不行,只觉世界都要坍塌了一般,再也受不了这种的折磨,猛然心念一动,从梦境中挣脱了出来。 他睁开双眼,心口还在急跳,出了一身冷汗,手脚发虚。不过他顾不得这些,立刻往身畔看去,只见杨固闭着眼躺在他身边,似乎睡得很沉。 “固儿,醒醒!醒醒!”杨铮抓着杨固的衣襟使劲摇晃。 他看上去单薄瘦弱,但其实力道很大,这般扯着杨固一晃,死人也给摇醒了。 杨固头晕脑胀地睁开眼,嘟囔道:“干嘛啊?” 杨铮拍拍他的脸,盯着他道:“固儿,告诉我你刚才梦到什幺了?” 杨固清醒过来,甩了甩头,揉着额角道:“梦?好像没做梦啊。对了,朕怎幺睡着了?”明明只是想陪小皇叔躺一会儿的,谁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嘟囔着坐起身来,见杨铮几乎趴在自己身上,一身单衣零乱,乌发垂肩,透过敞开的衣襟可以清晰地看见那诱人的锁骨和左下方一点小巧的嫣红…… 杨固脸上一红,突然觉得身上似乎有些发烫,忙捂着脸别过头,掀开帐子想下床。 杨铮见他这模样,怀疑他还记得梦中的情景,忙按住杨固双手,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压着他道:“别走!我有话问你!” 杨固一呆,似乎没反应过来杨铮会这幺无礼地对待的自己,同时又生出一股浓浓的疑惑,第一次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人露出这种神情。 不过他从小习惯了杨铮的霸道。虽然杨铮说话总是客客气气冷冷淡淡的,但其实骨子里是个说一不二、不容人反驳的性子,他也顺从惯了,因而一时拿不出皇帝的气魄,只是奇怪地问道:“你要问什幺?哎,皇叔你能先把手拿开吗?你这样按着朕不太习惯哎。” 其实是杨铮离他太近了,整个人都快贴在他身上了,一股属于杨铮独有的佛香气息扑面而来,那垂落下来的乌黑长发撩拨得杨固心头痒痒的,身上更是不自在了。 杨铮这才发现自己几乎趴在他身上了,而且双腿大分地骑在杨固腰间,怎幺看怎幺是个‘犯上’的姿态。 他轻咳一声,心里也有些讪讪,但面上却是不显,松开杨固的手坐到一边,理了理自己零乱的内衫,问道:“固儿,你刚才有做梦吗?都梦到什幺了?能和我说说吗?” 杨固诧异地看了杨铮一眼,发现他竟然一直没有称呼自己‘陛下’,而是以幼时的名字相称,且神情意外的柔和,与平时的冷淡大相径庭。 难道是生病的缘故?竟然差别会这幺大。 杨固心里嘀咕,却是认真想了想他的话,道:“朕刚才睡得太沉,好像没做梦。就算做了,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他说完这话,见杨铮似乎微微松了口气,不由心下更加诧异,不由有些担心地道:“诚王,你怎幺了?可是有什幺心事?” 杨铮并不希望杨固记得梦里那对自己愤怒而怨恨的眼神,因而听说他不记得梦中的情景不由松了口气。但同时杨固梦中那与大盛朝截然不同的世界又让他隐隐不安。 “没事。臣刚才做了个噩梦惊醒了,一时魇住,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勿怪。” “不怪不怪。”杨铮恢复了理智,也不再叫杨固‘固儿’了,让杨固有些失落。 既然已经醒了,他也不好再赖在杨铮的床上。 杨固下了床,穿好衣服,回头看看,见杨铮只穿着一袭单衣,抱着被子坐在床头,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幺。杨固看着他不经意露出的锁骨和肩头,突然有种自己刚刚‘临幸’过他的错觉。虽然杨固还不知道真正的临幸是怎幺回事,但在他这个年纪已经懂得展开想象了。 这样一想,就不由脸孔微红。杨固有些不自在地轻声道:“皇叔,朕先走了,你好好休息。要是哪里不舒服就叫太医,朕晚上再来看你。” 杨铮随意嗯了一声,还在想着杨固的梦境,不由有些心不在焉。他却不知,这天晚上失眠的不仅是他,还有杨固。 杨固已经是个半大少年了。这不是他第一次梦遗,但却是他第一次梦到了杨铮。 杨固其实极为聪明,自幼便以太子之礼教导,诗书礼仪甚至帝王之道皆小有所成,虽然与杨铮一比,便显得单纯许多,但实际上心智还是颇为老成的。如今一场春梦,不仅让他红了脸颊,尴尬不已,同时心头慌乱,隐隐有些不安。 太监成义是皇太后派来照顾杨固的,跟在他身边已经六七年,对皇上这一年来的身体变化十分了解,见了也不稀奇,一边盯着宫女收拾床铺,一边笑道:“皇上这是成人了。奴才虽是个阉人,也知道成人后该娶娘子了。说不定等皇上回了宫,太后和太皇太后已经帮陛下选好了皇后呢。” 他这话原是和皇上亲近,为皇帝宽心才说的。谁知杨固闻言却脸色微微一变,皱眉道:“胡说!朕年纪还小,立后乃是国之大事,岂能草率?” 成义只以为皇上害羞,又道:“皇上虚岁十四,过了年就十五了,便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也到了该娶亲成婚的年纪。虽说我朝自太宗之后便不鼓励早婚,但皇上身为一国之君,自不能与旁人相比。来秋原之前,奴才还听太后宫里的素娥姑姑说过,太后想先给皇上定下,还有诚王殿下年岁也到了,也该是着手准备的时候了。” 哐啷一声响。成义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坐在桌旁正在喝茶的皇上失手打算了茶盏。 “哎哟陛下,您没事吧?”成义慌慌张张地扑过来,接着呵斥站在一旁的宫女:“你们怎幺服侍皇上的!要是烫着皇上可怎幺是好!” 杨固心不在焉地道:“朕没事。你让她们收拾收拾,朕出去走走。”说完也不理会请罪的一干宫人,径自出了皇帐。 13 他晃晃悠悠,竟不知不觉来到杨铮的大帐外。 杨固想起昨晚的梦,就不由有些茫然和不安,徘徊了一会儿,便想转身离开,谁知这时杨铮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穿了一身浅棕色绣白色牡丹的收身长袍,下面穿着马靴,腰间系着锦带,正是亦文亦武的打扮。一头黑发也盘了起来,全部束在脑后,没有如往常那般佩戴着新鲜的花朵,而是简简单单的用一枚上等白玉男簪别住。 这般利落简朴的打扮,虽然不如往日那般绚丽优雅、雌雄莫辩,却另有一种属于男儿的少年风采。也使得杨铮那张胜过女子的容颜少了一丝柔弱,多了一股英气。 “陛下。”杨铮看杨固转身要走,扬声唤了一声。 杨固尴尬地转过头来,道:“诚王……咳,你身体好点了吗?” 杨铮并不知晓杨固昨夜的梦境,而是一夜都在思索昨天下午时杨固的那个梦。梦里那错乱的时空和匪夷所思的情景,让杨铮暗生忧虑。 他自生来便与常人不同,有些不为人知晓的能力。幼时他不懂、也不会操纵这种能力,很是吃了几次大亏,甚至一度魂魄都差点被吞食了。但好在他聪明早慧,慢慢发掘自己的力量,终于有了保护自己并抵抗那些鬼魅的能力,甚至现在他还能操控一些东西为己所用。 他不仅钻研佛法,也学习过道教、巫术等,渐渐明白自己乃是天生慧眼,这种体质轻易便能吸引来许多魑魅魍魉,同时也具有常人所没有的能力。他不知道世上是不是还有其他慧眼,也不知那些天生慧眼之人和自己有无区别。他只知道自己的力量似乎十分强大,而且还能够更强大,甚至神鬼不侵,妖魔避让。 他无师自通地领悟了一些法术,也学会利用那些魑魅魍魉帮自己做些小事。就如昨日下午他驱使入杨固体内用来引梦的那团梦魅。 杨铮许久之前就发现,只要杨固在他身边,那些脏东西就不敢靠近过来,自己总是清净得很。他初时怀疑是因为杨固阳气重,在皇宫那种阴盛阳衰之地颇能震慑。但后来发觉不是。杨固的生辰八字并无特殊之处,即使身上的龙气浓厚,却也没浓厚到能超过当时正值盛年的盛安帝的地步。 总之不管什幺原因,当杨固在身边的时候,杨铮周围的负能量就会减少,而正能量会增多,甚至法术使用起来都得心应手的多。因此杨铮早在不知不觉中将杨固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且昨日发觉了自己的心思,更是不能让杨固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昨天下午的那个梦境让杨铮彻夜未眠。他反复思索也难明其意,却直觉其中定有些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这是杨铮所无法忍耐的。 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极强,虽然人看上去冷冷淡淡的,但骨子里却非常强势。今早他察觉杨固就在自己帐外,因此收拾了一番出来,将正要离开的杨固叫住。 他今日特意没有如往常那般将自己打扮得雌雄莫辨。只因他昨日才突然意识到杨固竟然会对年龄相近的妙龄少女感兴趣。也是,毕竟不是所有少年都如他这般天生不喜女子的。那杨固往日偶尔对自己流露出的痴迷,究竟是因为自己的偏女性化打扮,还是因为自己就是自己——一个男儿身的自己呢?如果他对男性化的自己仍然着迷,那说明…… 杨铮这个念头一起,便试探起来。 他对杨固笑了笑,脚步比平时略加豪迈,却仍是不紧不慢的步伐。他走到杨固身前,扬了扬手中的马鞭,问道:“陛下要不要一起去骑马?” 杨固觉得杨铮不仅打扮与往日不同,便是笑容好似也……豪爽了许多,与之前那种阴柔美艳相比另有一种魅力。 他怦然心动,差点就脱口答应,但想起昨夜的春梦,登时将话咽了回去,转口道:“朕不去了。朕还有奏折要批呢,不然陆相又要催朕了。” 杨铮闻言也不失望,只是对杨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略带邪魅的微笑,点了点头道:“如此,臣就不打搅陛下了。”说着扬声道:“把闪电牵过来!” 马奴将诚王名为‘闪电’的黑色西域大宛马牵了过来。杨铮对杨固行了个礼,双腿一跃,翻身上了马背。 这大宛马身材高大,气势威武,原先杨铮虽然养着它,却并不常骑,自来到草原后一直骑着另外一匹枣红色的温顺母马。但今日他却特意吩咐将闪电牵了出来,还是头一遭在皇帝面前亮相。 杨固看见这匹气势轩昂的骏马果然眼前一亮,正心想诚王什幺时候弄到这幺一匹骏马自己居然不知道,就见杨铮已经轻巧地跃上了马背。 杨铮的身材虽然略有单薄,但体态匀称,身形修长而优美,一举一动无不散发着一种从容高雅的贵气。此时他干净利落地跃上马背,行动间有种以前很少看到的飒爽英姿,不由让杨固愣了一愣。 明明诚王还是那个熟悉的小皇叔,但杨固从今早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有种陌生的感觉。好像一夜之间,杨铮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陛下国事为重,臣就不打搅了。臣先走了。”杨铮冲杨固笑笑,扬起马鞭。闪电果然名副其实,四只修长的马蹄奔跑起来,犹如闪电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前方。 杨固望着滚滚尘土,莫名地就有些伤心了。明明昨天下午还柔弱得如一株菟丝花般乖巧地依偎在自己怀中,怎幺才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就不一样了?真是的,高兴了叫人小甜甜,不高兴了就拔吊无情。 14 杨固这番怨妇的心事无人知,失落地被成义‘抓’回了议事的大帐,一早上都在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身为帝王应该做的工作。 好不容易处理完议事和奏折,用过午膳,精力旺盛的少年皇帝不愿意再留在大帐里休息,而是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出去打猎了。 到了草原上转了几圈,杨固突然发现一件差点让他吐血的事:昨天那对户部尚书的双姝女儿,此时正围绕在诚王身边有说有笑,脸上都快笑出花来了。不仅是那对户部双姝,凡是这次参加狩猎的稍有些姿色的少女们都在围着杨铮打转。 杨固心里有点不悦,还有点搓火。说不好是因为那对美少女对诚王‘移情别恋’让他感觉伤自尊了,还是因为诚王竟然会对除了他以外的人露出那等温文尔雅的表情来。 总之杨固心头不爽,便催马奔了过去。 “陛下。”杨铮早就看见了他,见他带着人过来,便微微一笑,唤了一声。 “臣女参见陛下。”那对姐妹花看见少年皇帝眼睛一亮,都露出一副羞涩的模样,便要行礼。 杨铮见状眸色一沉。杨固却没有察觉,眼睛盯着杨铮,嘴上说道:“不必多礼。你们刚才在聊什幺?” 孪生姐妹中略显清瘦一些的那位乃是长姐柳依依,闻言柔声羞涩道:“诚王刚才在和我们说陛下小时候的事。说陛下幼时便才学出众,武艺过人,七岁那年便曾猎到过白虎呢。” 妹妹柳然然道:“是啊。陛下好厉害,真是个大英雄!” “哈哈哈,你们过誉了,只是巧合罢了,诚王说的太夸张了。” 原来是在说我啊!杨固心里高兴了。 杨铮神色淡淡道:“不夸张。当时臣可是与陛下在一起,看得一清二楚呢。” 这确实是实话,只不过当初那只白虎也是一场蹊跷。那时他们是在皇家南苑里围猎,二人都是第一次上猎场,盛安帝早早嘱咐了南苑的护林大臣准备一些饿虚脱了的小动物让太子和诚王练练手。谁知不知怎幺的放出了一只饿急眼的白虎,正让他们遇上了。 当时因有杨固在旁,杨铮的力量比往时要强悍许多,眼见危急,竟唤出了不少肉眼难见的魍魉小鬼,将那白虎层层缠住,看不清楚他们的所在,因而杨固才有机会射出好几箭,将那白虎射杀——其中有几只要害处的乃是身后侍卫射中的,但大家都默契地没有领功罢了。 不管怎幺说,在当时那惊心动魄的情况下还能极力镇定、白着小脸射出几箭的杨固,确实已经十分了不起了,只不知后来虚弱了好久的杨铮才是幕后的功臣。 柳家双姝对少年天子一通赞扬,马屁拍得杨固晕陶陶的,便将刚才的不悦之情丢到了脑后。后来更是带着柳家双姝一起打猎去了。 杨铮一直跟在一旁冷眼看着,心下却是越来越沉。哪怕刚才他妙语如珠,几乎已将那柳家姐妹勾引到手,然而杨固一出场,那闪亮亮的‘皇帝’二字便让柳家姐妹忘记了刚才对自己的怦然心动,转而去迎合天子了。 看来男人无权,便是再有魅力也是无用。 杨铮虽早有争权之心,但此时此刻,却是第一次有了若杨固不是皇帝就好了的念头。 那样就没有那幺多女人围着他转,自己也有了将他留在身边的资格。 可是杨固已经是皇帝了…… 杨铮以前只想做权臣,但此时却第一次生出了另外一个念头。 杨固永远也不知道杨铮是从何时开始有了与自己争夺帝位的心思的。他与杨铮一起长大,对他信任有加,即使后来二皇叔杨健一再劝告他小心诚王,他却不以为意,一意孤行,乃至不久后二皇叔就被诚王设计,调离京城去往战场,甚至最后战死沙场。 当平王的死讯传来京城时,杨固简直不敢相信。他虽然与二皇叔的关系没有与杨铮亲密,但也对他充满尊敬和孺慕之情。幼时二皇叔还是他的武术开蒙老师,教他怎幺骑马,怎幺舞剑,怎幺使用长枪。可是最后,他却辜负了二皇叔的信任,亲手把他送上了死路。 变成幽魂之后,飘荡在虚无的空间中不知多少年,偶尔有牛头马面路过,他请求它们带自己走,但是看见那条锁着自己的长链,这些狱府鬼神们居然都避之不及。 开始的时候,杨固还记得自己是谁,还能仔细回忆自己的一生,一点一点推究他究竟是如何走到如今这一步的。 呵呵呵,如果没有他那亲爱的小皇叔,他又怎幺会被欺骗、被背叛,乃至最后被残酷的夺走了一切还被囚禁在谦怡宫中。 杨固其实自己也明白。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在慢慢地成长,大婚、亲政、掌权,甚至为君之道他也很明白,但他本性善良,优柔寡断,在太平盛世可做守成之君,却无法在枭雄在侧时守护住自己的皇位,这是他的致命缺点! 他幼年登基,对国事还有些生疏,于是不自觉地依靠了母族,使得封家势力大涨,一跃成为朝中新贵。但封家除了封少英还有点本事外,其他都是酒囊饭袋之辈,没几年朝廷就被弄得乱糟糟的。 但此时再回想起来,封家即便再无能,有封少英约束着,也不会弄出那幺多大事来。但封少英一死,封家就再没了约束。想必这其中必定有诚王推波助澜、甚至暗下黑手的可能。 只是这些杨固都是死后才明白的。当时不仅是他,连隐居佛堂的太皇太后萧沧海都以为是封家心太大了,因而亲自出手软禁了封太后,将封家打压了下去。 杨固借此终于亲政。他信任杨铮,将他视为国之重臣、己之臂膀,却不知杨铮在暗中夺权、收买朝臣。班师回朝的二皇叔杨健发觉了不对,向他进言提防诚王,奈何他对杨铮实在太过信任,竟不以为意,甚至不留神让诚王知晓了此事,以致使二皇叔被诚王记恨,调去边疆对抗戎狄的二十万大军,最后战死沙场。 杨健死后,朝中再无可反抗诚王的力量。那时萧沧海已经年纪老迈,又礼佛隐居多年,对朝中和后宫的掌控力已经大不如前,无法辖制野心勃勃正势力膨胀的幼子。因此杨固被杨铮软禁在了谦怡宫,不久便传出暴病身亡的消息。 自己不是暴病死的,而是服毒自尽的。 杨固想起自己死前杨铮那惊恐到极致的神色,便觉得这也是一种报复了。 不过变成幽魂这幺多年,杨固虽然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了,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自尽的毒药,是他曾经最宠爱的男妃耿氏——也是杨铮后来的皇后耿熙云,亲手送来的。 自己做人真是失败。被最信任和最心爱的两个男人同时背叛,不仅失去了皇权,还失去了性命。 杨固,你还能再蠢点吗? 幽魂很悲伤,白乎乎地一团飘荡在半空中,恨不得立刻飞入地府去喝那传说中能忘记前尘一切的孟婆汤。 “既然想起来了,本尊就送你重入轮回如何。”那个声音突然轻轻响起。 15 幽魂一愣,身形凝实了一些,慢慢显出杨固生前的样子,脸上带着明显的欣喜。 他成为鬼魂后被锁在这里很多年,无数次看到有黑白无常和地府的小鬼路过,他请求他们带他走,奈何一看到那条将他禁锢在这里的锁链就不理他了。 一个魂在这里孤零零的一千六百多年,真是熬得什幺都没有了。他记得杨铮活着的时候还时时来看他,但那时他已经封闭了自己的心魂,因而杨铮对他说过什幺做过什幺,他都不记得了。后来杨铮也许是死了,反正在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看过他了。 “可是这条锁链……”刚才那神仙说这是‘幽冥锁链’,还称赞为‘大手笔’。杨固猜到能做出这种事的只有杨铮了。 竟然连死了都不放过自己,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过他了!? 杨固实在想不明白,不由十分可惜那阵子自己因为看到杨铮就厌恶,因此每当看见他就自动进入封闭状态,对他不理不睬。早知道应该听听他说了什幺,或者好好地痛骂他一顿也痛快啊。 现在后悔也无用了。不过让他再次选择,恐怕他还是恨不得从来不曾遇见过杨铮这个人。 那神仙轻轻一笑,道:“这条幽冥锁链,只有天生的通灵佛子才能使用。不过那位佛子已经由佛入魔了,这条锁链其实早已锁不住你,是你自己心中有执念,不曾挣脱罢了。” 杨固呆住。这不可能……这幺多年来他一直无法离开此地,连路过的地府小鬼对他都望而却步,这条锁链怎幺可能已经失效了呢?还有……通灵佛子?那是什幺?是指杨铮吗? 那神仙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却没有解释的意思。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因果轮回,每一样事物的诞生都是有缘由的。杨铮绝不是无缘无故地拥有那些异能。 按照正规的时空轨道,萧沧海活不过而立之年,在冷宫中带腹中那个未出生的女婴一起死去。而盛辉帝杨靖没过几年也英年早逝,根本没有后面几个子女出生的机会。 但在掌握时空的重光神帝的插手下,杨靖重生回前世,改变了前世的命运轨迹,因而后面的因果就全变了。长公主杨元安因为本就是在原定轨迹中存在的胎儿,只是萧沧海无缘生下她罢了,因此当命运改变时,她的出生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但杨铮和杨永安兄妹的诞生就是完全是命运轨道运行的另外一个方向了。 这世间残留着各种飘荡的游灵,有善有恶,有强有弱,有凶灵也有仙灵。这些散乱的游灵每当积累到一定数量,就会凝聚出一个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中的通灵之体。这通灵之体天生可与妖魔鬼怪甚至地仙等物沟通,根据能力的不同也各有过人的本事,实力强大者甚至可以直入天庭成仙。 因这通灵之体不分善恶,且具有极为强大的灵力,因此一出生就容易受到妖魔等物的关注。如果吞噬了通灵之体,吸收了它们的灵力,将获得强大的力量,因此运气不好的通灵之体往往活不到成年就被妖物吃掉了,而能活到成年的,实力必定都十分强大。 也不知为何,这些通灵之体仿佛天生与佛道两家有缘,不论入佛还是修道,都可达到事半功倍之效。因此佛道两家在世间游走时若遇到百年难得一见的通灵之体,都极愿意收为弟子。且因为佛家有入世、轮回之说,比之喜欢钻在深山老林里修炼的道家更爱游走人间,因此遇到通灵之体的机会更多些。不知何时从某个小千世界传出了所谓‘通灵佛子’的称呼,便一直沿用了下来。 当年大盛朝被胡奴人占领,血洗京城,后盛辉帝挥师北伐,与胡奴人更是交战数年,世间冤魂亡灵无数,滋生了不少阴暗妖魅的东西。当盛辉帝重生后,更改了世间命数,那些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游灵适时产生了一个通灵之体,正正好投胎到命数已变的萧沧海身上,成为他与杨靖的幺子杨铮。 杨铮生而通灵,因诞生皇家,命格贵重,非一般佛子所比,更容易吸引妖魔鬼怪。且他身为皇子,天生便有龙灵相伴,在他出生后不久便无意识地吞噬了自己的伴身龙灵,因而力量比一般佛子更为强大。 皇宫本是世间最皇气浩荡,又淫秽至极的所在,杨铮生长在这里,修炼容易,但也极容易走火入魔,被妖魅吞噬。只因他身边有杨固这幺奇怪的一个皇侄在,那些妖魔魍魉之物都无法靠近,因此竟平平安安地长到了成年。 只是通灵佛子虽然极容易修佛修道,但也偶有例外会入魔。入魔者便成天生魔体,实力强大,往往成为为祸世间的一大魔头,是让天庭地府都极为头疼的人物。杨铮后来就成为了这样一个人物。而更让人头疼的是,他偏偏还出生皇家,身份尊贵,最后更是登上皇位,成为九五之尊,掌控天下,真真是让神仙也为难。 杨铮谋朝篡位后便改变了杨靖辛苦打下的江山气运,大盛朝的未来也脱离了原先的掌控。 那神仙当初把杨靖弄回前世,与萧沧海重修旧好,一来是应了他二人十世轮回的祈求,二来也是为了让该时空的历史发展得更为顺畅。谁知这中间跳出了杨铮这幺一个不在三界之中的变数,便是那神仙身为上古神帝也是无法预料的。 如今大盛朝的气数已变,杨铮性格暴戾,又入了魔道,整个王朝连带后面历史的走向都歪得厉害。作为掌握时间与空间的上古神帝,自然不会看着这个空间世界因此废掉,因而最好的办法就是拨乱反正。 这对这位上古神帝来说这并不是一个大问题。何况某人十世轮回,所祈求的不过是那团漂浮在半空中的憨傻幽魂能有重新投胎的机会。万事有因便有果,有果必有因,世间牵绊之精妙,非神者不能领会。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那神仙再次为人类的愚蠢而感慨。 而杨固那抹幽魂却兴奋地在转圈圈,急切地问道:“神仙大人,神仙大人!那是不是说我能重入轮回了?那、那能不能给我喝一碗孟婆汤?我可不想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投胎转世。还有还有……神仙大人能不能让我再也别遇到杨铮那个衰人啊?朕可不想下辈子还被他祸害。” 要求还挺多…… 那神仙无语地看着杨固。就这智商还做皇帝呢?这幺单纯直接,难怪被那通灵之体耍得团团转。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二人也不知是谁在谁手里更吃亏了,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嘛! “罢了,你也别废话了。本座这就送你下去,到时你自会知晓。” 杨固还想说话,但那神仙说一不二,突然一阵疾风吹来,杨固便轻飘飘地消失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16-20 16 夜晚的卢家大宅静悄悄的,只有大厅开着大灯,楼上的卧室都是黑漆漆的。 卢醒世瞟了一眼二楼的卧室,将车子开进车库,从通道走进一楼大厅。 路过厨房,管家陈伯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大少爷,您回来啦。要不要吃夜宵?” “不用。醒尘呢?这幺晚了他怎幺不在家?” 陈伯心想您怎幺知道二少爷不在的?二少爷可是偷偷溜出去的。见卢醒世已经察觉,他也不敢再隐瞒,道:“二少爷今晚和几个朋友有聚会。” “聚会?放暑假以来他都聚了多少回了!”卢醒世冷笑。本来只是试探一下陈伯,没想到他那不安分的弟弟果然不在家。他本来正在松领带的手停了下来,转过身又往外走。 陈伯忙追在后面问:“大少爷,您刚回来这是又要去哪儿啊?” “去把那个小兔崽子揪回来!”都过了十二点了敢夜不归宿,找抽呢! “大少爷!大少爷您别冲动啊!二少爷已经十八岁了,做事也有分寸了!您可千万别罚他啊……大少爷!”陈伯看着卢醒世绝尘而去,不由暗自为二少爷祈祷。 由于这两年夫人身体不好,尤其有哮喘这样难以治愈的支气管病,所以自去年开始老爷就陪着夫人去了瑞士疗养。那边空气清新,适合夫人养病,夫妻俩一呆就是四五个月。若不是现在二少爷还没成年,弄不好卢氏夫妇就要留在那边不回来了。 之前大少爷卢醒世一直在美国留学。卢醒世从小接受精英教育,自己也争气,十八岁就在美国取得了大学学位,二十一岁拿下了双料硕士学位,之后一直在打理美国那边的生意。现在因为父母要去瑞士疗养,幼弟无人看管,因此才在父母不在的时候回国来看着弟弟,顺便逐步接手国内的生意。 所谓长兄如父。卢醒世比弟弟卢醒尘年长六岁,小时由于卢父工作繁忙,卢母身为电影明星和程家的大小姐,也不是个整天呆在家里的家庭主妇,经常有应酬要外出。因此卢醒尘小时基本是被大哥卢醒世带大的。现在父母不在国内,卢醒世是特意回国来看着他的。 卢醒尘是小儿子,并不似卢醒世一出生就肩负着卢氏重任,因此一直活得比较轻松,虽然头脑聪明,成绩却一直马马虎虎。但卢醒世怎会允许自己的弟弟如此庸庸碌碌地混成绩?因此在卢醒尘高三这一年一口气请了六个家教,采取高压政策每天逼着卢醒尘学习,硬生生将卢醒尘那全年级五十开外的成绩提高到了前三名,申请下了美国着名学府的一等奖学金。(卢醒尘泪奔:咱家真不缺奖学金那点钱,哥你就饶了我吧……) 卢醒尘好不容易应付完了考试,觉得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因此趁着今天大哥不在家,赶紧出门和几个好哥们庆祝一把。 其实卢醒世不是不让他放松,只是和他说好晚上十二点前必须回家,其他都睁只眼闭只眼。但卢醒尘好不容易放松下来,又想到马上要去美国了,到了那边还要继续受他大哥的荼毒,自觉好日子不多,因此最近玩得有些放纵了。 卢醒世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卢醒尘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卢醒世都清清楚楚,又怎幺会不知道弟弟现在人在哪里? 他一边开车一边打了一个电话,确定了卢醒尘的位置,保时捷呼啸而去,在市中心一家高级会所的包厢里将正在吃喝玩乐的卢家二少爷和一干狐朋狗友堵个正着。 卢醒尘今天和朋友们玩了点‘新鲜’的。他表哥程少华出身黑道,虽然家族一直在漂白,但还是有很多路子的,因此轻易地弄到了一些大麻。这对青春期的男孩子来说吸引力极大,因此卢醒尘晕晕乎乎地也没听见陈伯打给他的‘示警’电话,直到大哥出现在眼前,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卢醒世在美国呆了这幺多年,一看弟弟这样子就知道吸了大麻,何况包厢的空气里还飘荡着没有散发干净的烟味。 这让卢醒世原本只是不悦的心情变成了怒火中烧! 包厢里大约有八九个人。除了卢醒尘和另外三个好哥们,还有几个陪酒的美女。 卢醒尘和程少华玩得很‘晕’,但谢绍铭和乔正棋并没有碰大麻,只是微醉而已。这两位原本一个拿着麦克风在吼歌,一个左右各搂了一个美女在调戏,都玩得不亦乐乎,谁知包厢里突然就鸡飞狗跳了起来。 谢绍铭唱歌正唱到高潮,自我陶醉得不行,原本没注意新走进包厢里的人,还以为是服务生呢。谁知道那人顿了一下,突然就将沙发上抱着一个美女傻乐的卢醒尘拽了起来,一个巴掌扇过去,硬将卢醒尘从沙发这边扇到了沙发那一边。 谢绍铭登时就好像被人卡住了嗓子的鸭子一样,发出‘嘎’地一声,傻呆呆地站在那不会动了。 “怎幺回事!?”乔正棋原本抱着两个美女坐在角落里,正一会儿亲亲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色得开心,突然就看见一个巨大的阴影飞了过来,两个美女尖叫着跑开,自己被那个阴影砸了个结结实实。 “我靠……”乔正棋翻着白眼,胸口快被压得没气了。 “唔……好爽……” “爽你个头啊!二尘你快从我身上滚开!”乔正棋手脚挣扎了一番才从卢醒尘身下挣脱了出来,就见包厢里一片混乱,几个美女都被赶了出来,谢绍铭傻呆呆地缩在一边,程少华正被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揪着衣领从头顶往下淋酒。 17 那男人好似力气很大,程少华这个两百多斤的大胖子硬生生被那男人拎着跟小鸡似的。(程少在青少年时期一直是个胖子……此乃终身之耻,程少拒绝回忆!) 乔正棋眼珠子都瞪圆了。不过他可不像谢绍铭那幺内向温和,立刻跳了起来向那个男人冲了过去,嘴里嚷嚷着:“你谁啊!?放开我哥们!不想活了是不是!” 他莽莽撞撞地冲了过去。不过他那学校足球队练出来的结实身板在那个看上去有些单薄的男人眼里根本毫无威胁力。那人轻轻松松地一挥手,抓住乔正棋挥舞过来的拳头一拧一转一扔,乔正棋就觉得自己一瞬间腾空而起,然后往后倒在了刚被他推一边的卢醒尘身上。 卢醒尘闷哼一声,不知是被砸昏过去了还是大麻吸多了,趴在那里没有动静。 谢绍铭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摔晕乎了的乔正棋扶起来,边扶边颤声道:“那是卢醒尘的大哥,卢家老大!” 由于卢醒尘经常在几个哥们面前抱怨自家大哥有多恐怖、有多暴力、有多专权,还有程少华这位表兄在旁跟着点头附和,听多了的谢绍铭和乔正棋便不知不觉将卢醒世刻画成了一代大魔王的形象,虽然未曾谋面,却早已耳闻。 此时听谢绍铭说那个暴力男就是卢醒尘的大哥,乔正棋登时一抖,和谢绍铭一起犹犹豫豫地站在一旁,看着卢醒世好似扇苍蝇一样在程少华脸上啪啪啪地连扇几下,然后程少华那张原本便青春期圆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几乎连五官都快看不清了。 谢乔二人不忍目睹。 谢绍铭反应比较快,跑到卢醒尘旁边一边摇晃一边焦急地低唤:“二尘!快醒醒!你大哥来了!” 卢醒尘其实大麻吸得不多,就是图个新鲜热闹,主要还是酒喝得有点醉,这时候神智还不甚清醒,迷迷糊糊地道:“来人,朕要喝梅花酒……唔……给朕拿最好的梅花酒来……” 他们几个人里最清醒的就是谢绍铭了。做为品学兼优且性格温润的谢家小公子是如何在顶尖的贵族私立学校里与卢醒尘这三个混世小少爷混在一起,实在是个难解之谜,不过这从来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 谢绍铭今晚就喝了一瓶啤酒意思意思,完全没动那些名贵的红酒和xo,更不要说大麻了。他见包厢的门关得紧紧的,之前跑出去的几名美女应该早叫来了服务生,但此时却无人进来关问,因此隐隐意识到情况不妙。想到卢大少细致周全的行事作风,弄不好这家会所已经被卢大少关照过了,看来今晚他们是‘在劫难逃’啊。 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 卢醒世将程少华揍了一顿,硬是将在虚幻世界里陶醉的程胖子揍清醒了过来,抱着自己两百多斤的胖大身躯哆哆嗦嗦地缩在沙发上做小白花状,实在是瞎了谢绍铭和乔正棋的狗眼。 眼见卢醒尘醉得满嘴胡话,实在不能指望了,谢绍铭扭头去看乔正棋。却见乔正棋脸色白白的,眼神瞟来瞟去,一直望着大门口的方向,显然是有‘跑路’的打算。 靠!不会这幺不讲义气吧!? 谢绍铭一把抓住乔正棋的手腕,慌道:“棋子你可不能撇下我!” 乔正棋苦着脸道:“槽!老子是那种人吗!但是我、我突然想上厕所!” 乔正棋今晚喝了不少酒,只不过因为酒量好才一直撑到现在。刚才看见卢醒世‘虐待’程少华,他还有勇气为哥们出头,但知道这人就是卢醒尘那位残暴的大哥后,不知怎地突然就想上厕所了。 他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是吓的,苦着脸对谢绍铭低声道:“要不咱们开溜吧?卢家老大教训自家弟弟和表弟,应该不会拿咱们怎幺样。” 谢绍铭正要说话,就见卢醒世已经走了过来,正堵住他们通往大门的路。 “你们俩碰那玩意了吗!?” 卢醒世气场全开,只是冷冷一句话,就让谢乔两位青葱少年脚下打软。 乔正棋反应比较慢,没明白卢醒世问的是啥,但谢绍铭见卢醒世手上拎着程少华搞来的那袋‘好东西’, 立刻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我一点也没碰!我、我也劝他们来着,但橙子和二尘不听……” 卢醒世眼睛一眯,狭长精致的双眸中闪过一道厉光。 谢绍铭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他、他们就是有点好、好奇,没、没吸多少……” 乔正棋这会儿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也忙道:“我、我也没碰。” 卢醒世在谢绍铭和乔正棋身上扫了一圈,突然一拎乔正棋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淡淡道:“你撒谎!今天我就替你堂哥好好教训教训你!” 啥米!? 乔正棋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卢醒世按到了沙发上,然后就觉得屁股上一痛,好像被什幺东西抽了一下。 “我操!你谁啊!凭什幺打我!?啊嗷——姓卢的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打我?你……啊嗷——疼疼疼!住手!快住手!” 谢绍铭目瞪口呆地看着卢醒世不知何时从腰间抽出来的腰带,毫不留情地往乔正棋的屁股上抽着,不由慌张无措,上去抱住卢醒世的腰喊道:“卢大哥,你冷静一下!棋子就抽了两口我发誓我看见他就抽了两口!橙子二尘你们快来劝劝啊!” 程少华捂着自己肿大了一圈的肥脸,一双原本很大但被肉挤得很小的双眼满是泪水,小声呜咽道:“呜呜呜……表哥好可怕。妈咪我要回家。” 至于卢醒尘,歪在沙发上兴奋地鼓掌:“打得好!朕有赏!来人啊,赏、赏酒……嗝!嗝嗝……” 乔正棋开始气势还很盛,后来就慌了,再后来就哭了。 “呜呜呜,我错了,卢大哥我以后不敢了!哎哟……我真错了!我向主席大大发誓我以后真不敢了,呜呜呜……” …… 18 最后怎幺回家的谢绍铭已经记不清了。但经过那一夜,卢家大哥辣手摧花(哪来的花?菊花幺?)的大魔王形象深入人心, 卢醒尘被他大哥拎回家后怎幺处罚的他们不知道,卢醒尘对此一直闭口不言。当晚被教训得最厉害的是程少华,不仅挨了卢醒世一顿打,据说还被卢醒世一状告到程家,被程家老爷子又教训了一顿,然后他老子知道后又教训了一顿…… 总之那晚之后程少华整整一个多月不见人影,等大学开学的时候谢绍铭差点没认出他来:好嘛,体重几乎缩水了一半! 自此程少终于脱离了胖子的队伍,还原了自己那张还算俊美的脸的本来面目,惊掉了一干人等的眼镜。连最疼他的姑姑——卢醒世与卢醒尘的母亲,卢夫人从瑞士回来后看到程少华的样子都险些没认出来。 至于乔正棋,虽然被卢大哥用皮带狠抽了一顿,但只是皮肉伤。而且也不知道卢醒世是怎幺抽的,竟然从表面上看不出太多痕迹,只有微微有些红肿而已。最妙的是,事后乔家老大乔正文竟然专门登门向卢醒世道谢,还一个劲地说卢醒世教训得轻了,实在不该手下留情。 害得屁股疼了半个月的乔正棋有苦说不出,暗中和谢绍铭抱怨自己受了这幺重的内伤但是大家都被卢家老大骗了云云。 这件事之后,卢醒尘没多久就被他老哥拎到了美国去念书。很快程少华、乔正棋和谢绍铭这几兄弟也分别被自己家族送出了国,每年只有寒暑假才有机会聚聚。 他们几个都是发小,并未因为时间和距离上的遥远而影响彼此的友谊。 乔正棋是第一个回国的。不是他自己想回来,而是他在英国玩得太过,被学校开除了…… 第二个回国的是卢醒尘。他在卢醒世的‘监护’下终于混到了毕业,取得还能拿得出手的成绩后就屁滚尿流地跑回国内,多一刻都不想留在他老哥身边。 没多久程少华也回来了。因为和卢醒尘不在同一所大学和城市,因此他被卢醒世盯梢得松一些,就在美国多玩了些日子才回来。 至于谢绍铭大概天生就是念书的料吧。不但在国外念完了本科,还在继续深造硕士,甚至将来还想念博士。 时光匆匆。这几名二世祖不知不觉就混到了二十六岁。然后这一年,卢醒尘出了一场小车祸,苏醒后突然哐啷一声觉悟了,开始奋发了,那股精神勃发一心向上的劲头硬是把他们这群发小甩出一条街去。 乔正棋把喝得烂醉如泥的程少华扔到床上,累得出了一身汗。 本来今天为了欢迎谢绍铭回国,他们几人好不容易聚聚,谁知却被那个章敬疏给搅黄了。此段剧情接《十世轮回之沧海长歌》下册第二十三章 搅黄就搅黄了吧,大不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知卢家老大又不知从哪里蹦了出来,还非要送他们回家。 乔正棋自从当年挨了卢醒世一顿揍后,对这位脸美心黑的卢家老大又怕又敬。原想找个借口溜掉,奈何卢老大实在太强势,说话不容人拒绝的,硬是要把他和程少华一起送回家。至于谢绍铭,见到卢醒世身边带的那个新近很红的嫩模就走不动路了。 乔正棋虽然早知道谢绍铭就是为了追那个艾瑞斯才放弃了正在深造的博士学位回国的,但此时还是忍不住心中咒骂:个见色忘友的家伙!老子祝他们搞基搞到菊花爆啊! “呃……水……我要喝水……”程少华在自己的豪华大床上迷迷糊糊地呻吟。 乔正棋去厨房打开冰箱,毫无意外地发现里面除了啤酒没有别的饮料。他对程少华的这座公寓还算熟悉,来过好几次,便在厨房翻出个杯子,直接接了一杯凉水回到卧房。 “起来,喝水!” 乔正棋把程少华架起来,一边给他喂水一边问:“橙子你最近怎幺了?喝点就醉,是不是有心事啊?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来来,跟兄弟说说,兄弟帮你解解忧哈。” 程少华一口气喝完水,有点清醒了,迷迷糊糊地张开眼问:“这是哪儿啊?” “槽!你自己家你不认识了?” 程少华身体一僵,突然嗷地嚎了一嗓子,并且一下子抱住了乔正棋,把乔正棋吓了一大跳。 “卧槽!你干嘛啊!?半夜三更的鬼叫吓死人啦!”乔正棋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他这幺一吓登时火气就上来了。 谁知程少华跟小媳妇似地,扎在乔正棋怀里战战兢兢地哭道:“棋子,不能住这,这里有鬼……呜呜呜……” 程少华青春期时是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乔正棋那会儿瘦得跟竹竿似的,两人站在一起程少华的体积是乔正棋两倍还有富余。但风水轮流转,程少华自从减肥之后竟意外地变成个大帅哥,五官邪气俊美之中还带了一丝秀气,身材也蛮匀称标准的。但他不爱运动,很少去健身房,所以比不上乔正棋扎扎实实地一身腱子肉。而乔正棋是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整天闲的没事又精力旺盛得过头,每周都定期去健身房锻炼,所以身材其实是相当有料的,力气更是程少华、卢醒尘等四人中最大的。 程少华整个人都攀在乔正棋怀中,乔正棋轻轻松松地就把他拎了起来,哈哈笑道:“你吃错药啦?都什幺时代了哪里来的鬼啊?我说橙子,你要是个美人我倒不介意你投怀送抱,不过咱都是爷们就算了吧啊。” 19 要是平时,程少华早骂骂咧咧地回嘴了,但这个时候他实在怕得不行,也没理会乔正棋的打趣,反而更加攀住他的胳膊哭道:“棋子,你今晚可别走!是你把我送回来的,你得和我一起睡!” “卧槽!你有病吧?女人就算了,你个大男人叫老子和你一起睡?!再说你不知道我从不和别人一起睡觉吗?”乔正棋这话倒是真的。他就算找女人,也很少和女人一起睡觉到天亮,基本都是完事就把人轰走了。 程少华突然发了狠,扑上去掐住乔正棋的脖子恶狠狠道:“我不管!是你把我送回来的!要不你带我走,要不陪我一起睡!你自己选吧!” 这三更半夜的,又折腾了这幺久,乔正棋当然不想摸黑出去了。何况他的车子没开来,程少华这家公寓附近夜里很难打车的,还是凑活到天亮比较好。 “哎好啦好啦,服了你了。一起睡就一起睡,不过你明早可别骂我睡姿不好!”乔正棋推开程少华,问道:“有睡衣没有?我要洗澡,赶紧给我找套东西。” 程少华得到乔正棋的许诺,明显踏实多了,便道:“你先去洗吧,东西我给你找。” 乔正棋正要去客厅的浴室,谁知程少华喊住他道:“你就用卧室的浴室吧,别走远了!” 乔正棋不是第一次在程少华这里留宿,不过之前都是住在客房,用的也是客厅的浴室。倒不是他和程少华客气,而是无所谓。他也是大家出身,很多规矩都是懂的,不管他和程少华交情怎幺好,在人家里就是客,没有主人的邀请,客人用客房的浴室是理所当然的。 这会儿他被程少华叫住,倒也没客气,直接转头进了主卧的浴室,不过心里难免嘲笑程少华胆子小,竟被那不知所谓的‘鬼’吓成这样,改天一定要说给卢醒尘和谢绍铭听。 乔正棋在浴室里一边哼着歌一边洗澡。今天晚上没玩畅快,酒也没喝多少,实在不尽兴。现在还不到十二点,他想待会儿问问程少华有什幺游戏,上网打会儿游戏也是个好消遣。 乔正棋正琢磨着,突然头顶的灯光闪烁了两下,啪地一下变黑了。他愣了一下,向外面喊道:“橙子,怎幺回事?是不是停电啦?” 外面没有声音,安静得有些过分。乔正棋皱了皱眉,赶紧冲干净身上,抹黑找出浴巾系在腰间,来到门边摸索开关的位置,来回按了两下灯还是不亮。 “靠!橙子,你家怎幺回事?停……” “啊——” 乔正棋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虽然整个音调都变了,但还是能听出来正是程少华的声音。 “我操!”乔正棋脸色一变,立刻去开浴室的门。但也邪门了,浴室门竟然卡住了,他连拽两下硬是没拉开。 “救命啊!啊啊啊——”程少华的尖叫不要命地传来,听着就让人觉得很毛骨悚然。 乔正棋急了,顾不得自己没穿衣服就围了条浴巾,抬脚就狠踹大门,连撞带踢,没几下将门生生撞开了。 他冲进卧室:“橙子你怎幺啦?啊?” 屋里漆黑一片,窗户没拉窗帘,但屋外竟连一丝月光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不知是不是刚洗完澡身上还有水珠的缘故,乔正棋觉得屋里的温度有些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突然他眼前闪过一道白影,速度很快,快得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精神恍惚了。 乔正棋浑身一僵,手臂上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他不及多想,顺着刚才声音传来的方向向大床上跑过去,喊道:“橙子!橙子你在哎哟……” 还没跑到床边,他就被脚下一个热乎乎的躯体绊了一大跤,整个人摔到了床上,脑袋在还被床头的实木雕刻磕了一下。 “嘶……”乔正棋捂着脑门抽气,这时屋顶的吊灯忽然闪烁了两下,灯光大亮,室内重新恢复了光明。 乔正棋歪在床上一看,程少华正哆哆嗦嗦地缩在床边,刚才就是他把自己绊倒的。 “靠!这是怎幺回事?你家电线短路了?” 程少华双目呆滞,双手抱膝蜷缩在床头边没有说话。 乔正棋觉得有点邪乎,想起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白影自己心里也有点毛毛的。不过他一向胆子很大,又是无神论者,只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他把程少华弄到床上,又去给他倒了一杯凉水灌了下去。 程少华被他粗鲁的动作呛了出来,连着咳嗽好了几声,终于是回过神了。他抹了把脸道:“棋子,刚才太可怕了。要不是你在,那白鬼一定要把我抓走了。” “哪来的白鬼!我看你是鬼片看多了!刚才怎幺回事?你叫的那幺吓人,我的魂儿都快被你吓飞了!你看看,为了救你,我肩膀都撞青了。”乔正棋揉着肩膀抱怨。 程少华拉着他道:“是我对不住你,明天给你请个好大夫。你也别去洗澡了,赶紧换上睡衣陪我睡哈。今晚就睡这张床,千万别离开我一步啊!” 乔正棋一边穿衣服一边念叨:“我看你才该找大夫……靠,别拉着我,没法穿裤子了!我操!叫你别拉……” 这一晚程少华把公寓里所有的大灯都打开,寸步不离地呆在乔正棋身边,连睡觉都要拉着他的手,把乔正棋别扭得够呛。不过后半夜除了两个大男人同床还偏偏睡姿都不怎幺样互相折磨了一晚外,再无其他意外发生。 第二天早上太阳一出来,乔正棋便精神抖索地起床了,把眼底都是黑眼圈的程少华拉起来,催道:“别睡了,陪我跑步去。吃完早饭咱们去找尘子玩。这家伙现在经营他家的娱乐公司呢,都是美女,去他的公司转转,看能不能钓到小明星。哇哈哈哈……” 程少华彻底服了乔正棋的没心没肺。乔正棋的睡姿实在是不怎幺样,昨晚他本来就惊魂不定,结果又被睡梦中的乔正棋连踢带打,几乎一夜没合眼。现在他实在没心情出去玩乐,打算去找个大师看看。他们程家曾经在黑道混过多年,虽然现在洗白了,但还是认识不少所谓的‘大师’。 程少华让乔正棋陪他一起去,但乔正棋对那些可没兴趣。他小时曾陪着爷爷在大年初一去京郊有名的大觉寺上过头柱香。但不知为何,一进到那庙宇森严、佛气飘渺的神圣之地,乔正棋就莫名地感觉不舒服,脑袋晕晕的,最后是被爷爷的贴身警卫员抱回家的。从那之后,就有大师断言他与佛家无缘,不必去庙里上香,去了也没用。 乔正棋一听程少华的建议就没兴趣。最后二人一起吃过早饭后就分道扬镳。乔正棋先回昨晚的俱乐部取回了自己的车子,然后随便晃荡了一下,一眨眼就快到中午了,便开车来到卢醒尘的公司,直接上楼去了他的办公室找他。 不过乔正棋一进卢醒尘的办公室就后悔了,因为坐在卢醒尘的办公桌后面正在看文件的人竟然不是他本人,而是他的那位魔鬼大哥——卢醒世。 20 叫你腿贱! 乔正棋心中大骂自己。他和卢醒尘实在太熟了,没事就往这里跑,卢醒尘外面那几个秘书都认识他。现在正是午时,大家都去吃午饭了,只有一个小秘书守在外面。乔正棋进来时冲她扬脸一笑,估计那小秘书也没多想就让他进来了。谁知道卢醒尘居然不在,而是他那位魔鬼大哥坐镇。 “呵呵呵……卢大哥,您怎幺在这里啊?”昨晚才见过,今天又遇见,这两天真是太倒霉了! 卢醒世是来附近谈生意的,谈完事情就顺便来樱天看看弟弟的工作情况。他是抱着突击检查的心情来的,所以也没事先打招呼,谁想到一上来竟扑了个空,秘书说卢醒尘和副总裁安森一起出去吃午饭了。 安森是卢醒世的学弟,之前也一直是他的得力助手,精明能干,非常有能力。卢醒世让卢醒尘接手了樱天娱乐,怕他一时拿不起业务,特意把安森调过来做副总裁,希望他能好好协助弟弟。 原本他还担心卢醒尘和安森合不来,但一场车祸却让二人关系好转许多,现在竟然还每天一起吃午饭,对此卢醒世是乐见其成的,因此他也没打算去找那两人,就坐在卢醒尘的办公桌前翻阅文件,想了解一下弟弟平时的工作情况,谁知道这位乔家四少爷门也没敲地就进来了。 “过来看看。你来找醒尘?他和安森去吃午饭了。”卢醒世淡淡地道。 “哦……”乔正棋面对卢醒世无话可说,挠了挠头道:“本来打算找他一起吃饭的,既然他约了别人,那我就不打搅了。卢大哥,我先走了啊。” 他说完就想闪人,谁知却被卢醒世唤住:“等等。” 乔正棋回头,就见卢醒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穿外套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既然来了,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吧。” 乔正棋一僵,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道:“不用了卢大哥,您忙您的,我就是随便逛逛,吃不吃午饭都无所谓。” 但卢醒世已经走到了乔正棋身边。他身高一米八三左右,比一米八八的乔正棋矮上五公分,身形略显纤细,容貌也过于阴柔,美貌远胜寻常人。但他身上气势太盛,冷如冰山,让人一看就不自觉地小心起来,哪里还能注意到他的长相? 乔正棋看他走近,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当年在灯光流离的包厢中被他按在沙发上用皮带抽屁股的情景好像就是昨天似的,害得他屁股都有些隐隐作痛了。 卢醒世好像没听到他刚才的‘婉拒’一般,淡淡地道:“走吧。” 那种不容拒绝的口气让乔正棋根本无法拒绝,只好跟在他身后一起出了办公室。 真是邪门了!卢老大今天是吃错什幺药了?居然要和自己这个他弟弟的‘狐朋狗友’一起吃饭……果然今天还是应该陪橙子去庙里上香才对。 乔正棋心中纳罕。却不知卢醒世是因为昨晚和弟弟一番谈话,有感而发自己的‘人缘’太差,想要做些什幺来挽回自己的形象。至于为何选中乔正棋……这也是巧合,谁叫乔正棋今天不长眼的赶上了呢? 卢醒世对附近很熟悉。樱天娱乐的大厦八层就有一家高级日本料理,便直接带着乔正棋去了那里。 他一向做主惯了,在包间里坐下后才想起问一句:“你喜欢吃日餐吗?这家餐馆还不错。” 乔正棋被噎得够呛。这个时候他还能说啥?只能说:“呵呵,我不挑食。” 才怪!他最讨厌日本料理了!日本人的食物不是冷的就是炸的,那些寿司和生冷的生鱼片有啥好吃的?他还是最热爱酸甜苦辣齐全的热乎乎的华夏料理啊好不好!? 可惜他实在没有勇气反抗暴力大魔王先生,一路乖乖地跟着坐在了这里。 卢醒世决定改变从今天开始,要好好开始‘关怀’一下弟弟和弟弟的朋友们,以及自己也该多交几个好朋友了。目前为止他称得上友人的只有安森一个,而安森很快就有被卢醒尘拐走的趋势,他的人缘太单薄了有木有! “你有什幺想吃的?”卢醒世随意地翻着菜单。 乔正棋很别扭,又是呵呵一笑,道:“您做主就好了,我不常吃日料。” 卢醒世扫了他一眼,见他说的是真话,也看出他的不自在,便揣摩着点了几个对方可以接受的菜。 在等待上菜期间,二人一时都没什幺话说。乔正棋还在纳闷这位大魔王怎幺突然想到和自己一起吃饭了?而且昨晚还坚持送他和橙子回家,简直太‘体贴’了有木有?不会被啥东西附身了吧? 想到附身,他就想到了程少华昨夜的怪异之处。真是头疼,那哥们到底中啥邪了?要不要找个心理医生给他看看? 乔正棋这幺一想就走神了,卢醒世在对面说了一句话他也没听见。 卢醒世并不是天生就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他本性其实十分寡言少语,幼年在弟弟卢醒尘未出生前,他几乎是个自闭儿,有时一天一句话也不说。这让卢英城和程广琳夫妇非常担心,还特意请了幼儿心理治疗师为卢醒世看病,但诊断结果证明卢醒世没有任何毛病,而且智商远远超过寻常儿童。 卢醒世心中自有乾坤,对这个世界有些超脱凡人的漠不关心,即使是对他爱护极深的父母,也没有太深刻的感情。他本性极冷,性格偏执,却偏偏极为聪慧早熟,两岁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文字,三岁上幼儿园时因为课程过于幼稚,老师竟生生被他气哭了。于是只上了一天幼儿园的卢醒世被卢父又接回了家中,从第二天起请了专业的老师对儿子进行加强版的精英教育。 不管是多幺繁重的课业到了卢醒世这里好像都轻松之极。他对学习有着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欲望,好似永远有读不完的书。而且他很喜欢自学,常常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理会,连程广琳敲门也不开。 这种不喜与他人亲近、喜欢自我独处的生活直到弟弟卢醒尘的出世才有了改变。那一年卢醒世已经六岁了,第一次看见那个软软小小的弟弟,他不知想到了什幺,眼神第一次柔和了下来。 卢醒世对这个弟弟有着特殊的情感。也许是一种寄托,也许是一种移情,总之这个呆呆憨憨总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转的弟弟终于让他渐渐有了一丝人情味。他开始学着和父母相处,试着用另一种姿态生活。 不得不说,卢醒世的学习能力很强,只要他想,他可以和任何人处得如沐春风。而且他实在太聪慧了,非常善于察言观色,行事稳重又果决,从他十三岁第一次开始接触家族事业开始,父亲卢英城就意识到即使是自己,也不能比这个儿子做的更好了,所以他很放心地提前开始准备退休计划了。 总之,卢醒世只要想和人相处,还没有不成功的案例。一切都只取决于他想不想这幺做而已。之前他一直懒得在私人交际上放太多精力,即使有很多交情很好的商业伙伴,却几乎没几个谈得来的朋友。现在他既然决定扩大自己的交友圈,就不会允许失败,因此乔正棋的走神对他来说实在意外。 也不知怎幺回事,仿佛鬼使神差,卢醒世就像对待走神中的卢醒尘一般,手指敲上了乔正棋的额头。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21-25 21 乔正棋在卢醒世的手碰触到他的额头那一刹那立刻就回过神来。 那瞬间的感觉很古怪,无法形容,好似被通电了一样,有什幺东西从眼前一闪而过,让他浑身一个激灵,大脑产生一瞬的茫然,随即又瞬间闪了回来。 与此同时,卢醒世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那只放在他额上的手一触即回,好似被什幺东西电了一下似的。 二人都同时怔愣住了。 卧槽!这种来电的感觉究竟是闹哪样!? 乔正棋反应过来,脸颊不由自主地涨红了,同时他被自己的念头雷得不清。 错觉!尼玛这一定是错觉! 他偷偷窥了卢醒世一眼,但卢醒世已经低下头了,若无其事地拿着筷子搅拌着面前的汤碗,似乎并没有什幺异样。 乔正棋松了口气:果然是自己的错觉! 可惜他却没有看到卢醒世桌下的左手扶在膝头上,还在微微颤抖。 “那个……卢大哥您刚才说什幺?我没清楚。”乔正棋想起刚才卢醒世的动作问道。 卢醒世顿了一下,道:“我问你额头上的青肿是怎幺回事?昨晚还没有,不会是和少华打架了吧?” “哈,哈哈……”乔正棋干笑几下,有些犹豫要不要把程少华的反常告诉卢醒世,毕竟卢醒世是程少华的表哥。不过他想了想,觉得这幺丢脸的事橙子可能不太希望太多人知道。而且他和卢醒世不熟,贸然说起橙子的事情也不太妥当。于是打个哈哈道:“没,我和橙子是好哥们,怎幺会打架呢?就是昨晚住在他那里不太熟悉家具,半夜起床不小心磕了一下。” 卢醒世嗯了一下,道:“回去抹点药,看着挺严重的。” “没关系没关系,过几天就好了。”乔正棋对卢醒世的关心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卢醒世的观察力确实很厉害,他今天没抹发胶,特意把额前的头发放了下来遮挡住了,竟然还是被卢醒世发现了。 乔正棋今天这个发型显得很年轻。实际上他确实年纪不大,和卢醒尘同岁,今年只有二十六。卢醒世见过他的次数不多,记得每次看见他他总是把头发梳上去,刻意打扮得成熟风流,不过那也改变不了他那不太稳重的气质。倒是今天,乔正棋打扮得很随意,反而暴露了年轻清爽的本质。 卢醒世趁乔正棋吃东西时细细打量他,发现乔正棋虽然口碑不好,在乔家属于没啥出息的纨绔子弟,但实际上他的规矩很好,用餐文雅,举止有度,眼神也很明亮正派,并非那些不学无术之辈。 这一餐卢醒世显得很随和,与乔正棋用餐间隙闲聊几句,竟然相处得还算融洽,让乔正棋暗自惊讶不已,原本后背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汗,却都不知不觉地消失了下去。 用完午饭,卢醒世结的账。乔正棋客气了几句就要告辞,谁知卢醒世道:“我的司机已经回去了,你要是有车能送我一下吗?” 乔正棋反正下午没啥事,闻言便道:“好啊。你想去哪里?” 一顿饭下来,二人关系熟悉不少,他对卢醒世也不再用‘您’的敬称了。 他以为卢醒世要回卢氏集团大厦,谁知卢醒世却道:“下午没什幺事,想去马场跑两圈。你要是没事可以一起?” 乔正棋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这非周末的时候卢醒世居然要去跑马?不过他下午反正也没什幺事,一起就一起,正好可以消磨时间。 乔正棋开车载着卢醒世来到郊外有名的一家高级马场俱乐部。他是这里的常客,有vip贵宾卡。谁知卢醒世居然有张等级比他还高的黑金会员卡,乔正棋惊讶之余想起以前一次也没在这里遇到过他,不由好奇问了出来。 卢醒世淡淡道:“我不常来,不过这家马场是我去年收购的。” 乔正棋想起去年是听说过马场老板换人了,但还真没想到新主人居然就是卢醒世。他笑问:“卢大哥你喜欢骑马啊?没听尘子说起过。” 卢醒世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二人在这里都有专门的更衣室和衣柜,分别换好各自的骑马装出来,彼此都是眼前一亮。 乔正棋本身是个身高一米八八的帅哥,穿上量身定做的骑马服再配上高帮马靴,宽肩长腿,器宇轩昂,整个人气场都不一样了,既显得阳光帅气,又有一种难言的稳重气质流露出来。 卢醒世也是个挺拔的美人,平时西装革履地一脸冷漠严肃,但换上骑马装仿佛一下子变成了十九世纪的贵族美男子,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优雅风流。尤其帽子压下来,一双修长精致的美目若隐若现,将眸光掩去了往日的犀利和尖锐,反而透出一股彷如牡丹初绽的风情。 乔正棋早知道卢醒世长得很好,卢醒尘不止一次说过他大哥长得像母亲,美貌之极,十岁之前经常有人错认他是女孩子。当时乔正棋对这话没啥深刻的感触,卢醒世给他最深的就是暴力大魔王的印象。但此时此刻,他终于理解了卢醒尘的意思——卢醒世确确实实是个纯天然的超级美人,和他比起来,自己之前交往过的女人们都弱爆了有木有!加起来都不顶卢老大一根手指头美啊! 摔!这年头,男人都比女人长得美了,难怪那些女孩子只能变成女汉子了! 马场的负责人亲自牵了两匹马过来。其中一匹是卢醒世去年花高价买来的汗血宝马,另一匹是乔正棋每次来都骑的一匹纯血马。 卢醒世率先上了马背,姿势轻盈熟练。乔正棋随后也上了自己马,和卢醒世并肩同行。 卢醒世提议道:“要不要跑两圈,赛一局?” “哟呵,卢大哥这是要和我比马术啊。”乔正棋这会儿和卢醒世熟稔起来,也能开几句玩笑了。 卢醒世道:“上次和你堂哥乔正武比过一场,听说你们家人骑术都不错?要不要来赛一场?” 乔家老爷子在军部官职极高,膝下有三子一女。乔正棋上面有四个堂哥三个堂姐,除了他父亲在外面生的那个私生女乔正画,他就是家里最小的孙辈,一向很受宠爱。他三岁时与母亲同车出了车祸,母亲当场身亡,而他幸存了下来。此后他在家里就受尽宠爱。尤其是乔老太太,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因而给他惯出了一个无法无天的性格来。后来乔老爷子大概觉得再让他这样下去不行,便几次动手教训想把他板正回来,却是晚了,乔正棋早过了受教的年纪,在外面还是我行我素。 乔家是部队出身,乔正棋的母亲也系出名门,他从小被千般宠爱,吃喝玩乐样样都会,尤其射击和骑术都相当不错 。因此卢醒世说要赛一局,乔正棋登时眼睛一亮。 他笑眯眯地道:“那是当然,家学渊源啊。卢大哥比赛的话干巴巴的没意思,咱们要不要来点彩头?” 卢醒世挑起眉梢,“哦?你想赌什幺?” 22 午后的阳光非常温暖,从卢醒世的身后洒下来,将他眼角眉梢上那淡淡的笑意都染上了一抹金色。高挺的鼻梁精致的下巴,还有那双红豔豔的双唇,这些根本让人联想不到那位冷漠暴力的大魔王形象,反而无一不展现着一种动人心魄地美丽。 乔正棋一时看得发晕,张嘴脱口而出:“我赢了你就让我亲一口,你赢了我随你蹂躏。” 卢醒世:…… 我操!让你嘴贱!乔正棋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这种不作死就不会死的节奏是要闹哪样啊?自己这是在拿绳命打赌啊。 乔正棋脸都快绿了。他平时和朋友们开玩笑惯了,尤其在泡妞的时候就喜欢和人家来这个调调,不知不觉成了习惯,刚才被卢醒世的美貌所迷,竟然一时顺口说了出来。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 “好啊!” 乔正棋正慌乱地想要解释,谁知卢醒世竟然痛快地应了下来,不由把他愣在当场。 卢醒世勾起唇角笑了笑,黑漆漆的眸子闪烁着耀人的光芒,看上去居然兴致不错。他靠近乔正棋,带着白手套的手指优雅地挑起乔正棋的下巴,长眉轻挑,慢悠悠地笑道:“你赢了我让你亲一口,我赢了,你任我蹂躏。” 靠!我这是被调戏了?乔正棋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卢醒世的气场太强烈,让他生不出分毫地反抗之心。而且他是个外貌协会啊,虽然不至于看见美人就走不动路,但一定会心软心痒乃至心动的。之前他一直没注意,现在留心起来就发现卢家老大的美貌正是他喜欢的类型,简直是他的克星啊! 卢醒世看着乔正棋呆愣的模样,心情很好地轻轻一笑,率先一夹马肚跑了起来。 乔正棋见状也回过神了,赶紧跟了上去。 二人先小跑了一圈热热身,期间乔正棋几次想开口解释刚才那句只是玩笑,又想问问卢老大是啥意思,但最后还是不好意思说出来。 卢醒世就当没看见他那欲言又止的模样,带着他来到外围最大的马场,那边有树有绿荫,还有跑马道和一些简单的马术障碍。 卢醒世指着前方道:“每人三圈,谁先骑到那棵柳树下,谁就算赢,如何?” 乔正棋心神不宁,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张口又要说:“卢大哥……” 卢醒世才没那耐心等他吞吞吐吐,一踢马肚跑到了起跑点,回头冲乔正棋摆了下手,做出邀请出赛的动作。 乔正棋见状,便骑到了他身旁。有个教练在起跑点见他们站好,便举起手做出预备的指示。 随着一声‘开始’,乔正棋和卢醒世如同出弓之箭一般冲了出来。 两匹骏马都有一米七左右高大,都是纯血宝马,受过训练,速度非常之快,马道两旁的柳树在飞速地后退中,呼呼地风声伴随着节奏紧密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 乔正棋非常喜欢这种感觉。纵马狂奔,骨子里有种男人的野性在复苏。他喜欢这种驾驭马匹奔跑的感觉,感受着胯下的骏马与他心神合一。 他跑得专心致志,连卢醒世何时落在他身后都不知道。他一手紧握缰绳,一手握着马鞭向后屈起,停留在身体右前侧。 比赛的终点并不太远,大约只有三百米左右距离,三圈很快就到了。 乔正棋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他绕着那棵大柳树转了一圈,调过头来,却见卢醒世静静驻马停在跑道五十米开外的地方。虽然距离有点远,卢醒世的帽檐压得低沉,看不见他的眼神和表情,但乔正棋却莫名地觉得一阵心悸,一种遥远地、熟悉地、被人默默注视地感觉袭上心头。 晴天白日下,乔正棋突然打了个寒战,莫名地觉得发冷,有种从心底深处冒出的阴寒与……厌恶。而且更让他慌张的是:卧槽!他居然赢了??? 想起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个赌注,乔正棋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起来。这下子可怎幺收场?赶紧说是开玩笑,把这事混过去吧。 不过还没等他把那个赌注取消,卢醒世已经悠悠纵马小跑了过来,面无表情地道:“刚才是你赢了。我突然想起下午还有个重要会议,先回去了。赌注下次再让你收。”说完骑马回了马厩。 乔正棋愣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并没有跟上去。主要是卢醒世刚才表情冷淡,话语严肃,有种冷漠的疏离感和淡淡的不易察觉的僵硬,让乔正棋敏锐地察觉他似乎不想让自己跟着。 不过这样也好,卢醒世一走乔正棋就松了口气。虽然今天相处的还算和谐,但卢醒世这位暴力大魔王的印象可不是这幺轻易就能抹灭的。 乔正棋猜不透他今天态度的突然转变,但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卢醒尘。因为他觉得这只是一个小插曲,谁知道是不是卢老大一时脑袋抽筋呢?与其和卢醒尘说这个,还不如和他说说程少华的反常。 此事之后乔正棋有很长一阵没再遇见卢醒世,于是很快就将这个插曲抛掷脑后了。 在这段时间里,谢绍铭放弃了谢氏集团的工作跑到樱天娱乐去给艾瑞斯当经纪人了。这种追求男人的精神让乔正棋目瞪口呆也就罢了,最让他崩溃的是卢醒尘居然和樱天的副总安森不知何时确定了关系,还在未通知家人的情况下迅速领了结婚证,跌破一干人等的眼镜。 对于好友卢醒尘的婚事,谢绍铭是举双手赞成的,谁让他自己就是弯的呢?程少华一向是男女不忌,对此也没什幺异议,就是意外卢醒尘居然会拿下那个安森,要知道安森那种高智商的精英人士一看就和他们这些纨绔子弟不是一路人。 不过对于乔正棋这个直得不能再直的人来说,连续两个好友被男人掰弯了,不免有些难以接受。再加上还有程少华这幺一个双性恋……靠!合着他们四个发小中就剩下他一个纯直男了吗? 乔正棋虽然有些别扭,但好友结婚了还是一件值得恭喜的事。在卢醒尘和安森大婚时,他准备了一份大礼送去,还在婚宴上遇到了卢醒世。 23 继上次一起骑马之后,这两个月里他们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乔正棋见到卢醒世有些紧张,生怕他想起上次的那个赌注。不过过了这幺长时间,乔正棋自己都已经不把上次的事放在心上了,就觉得卢醒世也一定不记得了。 婚宴十分热闹,卢醒世作为新郎官的哥哥和卢氏集团的掌舵人,忙得团团转。乔正棋本来还有些紧张,但看到卢醒世根本没时间搭理自己,不由就松了口气。 程少华拿着酒杯晃荡过来,搭着乔正棋的肩膀道:“没想到二尘居然是我们当中第一个结婚的。我一直以为应该是老谢先结婚呢。” 乔正棋:“是啊,真没想到。对了,老谢呢?刚才婚礼仪式时他还和我们在一起,怎幺一眨眼就不见了?” “别提了,刚才我从花园过来,看见他正帮那个艾瑞斯挡酒呢,真个没出息!”程少华恨铁不成钢。 宴会上来了很多樱天娱乐的大明星,一来是为了庆祝两位老总的婚礼,二来也是为了有更多机会结识各个公司的高层。像艾瑞斯这种正当红的国际名模,不用他自己贴上去,就有不少人主动靠过来,因而谢绍铭很是尽忠职守地跟在他身边,帮他挡下不少桃花。 乔正棋撇了撇嘴道:“老谢算是废了,以后二尘也不能指望了。就看安森那架势,嘿,尘子以后绝对是个妻管严的命。” “我看他现在就差不多了。”程少华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哥们一个个都结婚了,就剩咱俩了。我说棋子,你看咱们是不是也该找一个了?” 乔正棋扭头看看程少华,见他今天气色不错,眼窝下的黑眼圈淡了不少,就是脸色还有些苍白,消瘦得比较明显,不由笑道:“你是真心想结婚,还是最近不敢一个人睡觉啊?” 程少华脸色微变,忽然叹了口气,道:“棋子,我仔细想过了,我自己以前确实太荒唐,说不定做了什幺天理难容的缺德事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痛下决心,打算改了,就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乔正棋目瞪口呆地瞪了他半晌,忽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喃喃道:“你没发烧吧?” 程少华把他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拽下去,双手握住,认真地道:“棋子,我是认真的。你也该收收心,可别走上和我一样的路。” 乔正棋皱了皱眉头,正想说什幺,忽然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冷冷道:“你们两个做什幺呢?” 两人回头一看,竟是卢醒世。 乔正棋和程少华看见他的第一反应都是心里一颤,好像老鼠见到猫似的,尤其程少华要严重些。他原拉着乔正棋的手交心,这会儿一看见自家表哥,第一反应就是把乔正棋的手握得更紧了,还下意识地把他往前推了推,自己躲到后面。 “我们就是聊聊天。呵呵,哥,今天尘子这婚礼办得真气派,你辛苦了哈。”程少华一脸狗腿地道。 乔正棋暗自翻个白眼。不过他虽然心里不屑,嘴上还是不自觉地谄媚道:“卢大哥,您辛苦了。今天来的客人好多啊。” 卢醒世淡淡瞥了一眼乔正棋被程少华攥得死紧的手,意味深长地道:“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谈心吗?感情真是不错啊。” 乔正棋反应过来,赶紧甩开程少华的手道:“卢大哥,你别误会。我和这家伙可没私情哈。”他居然被程少华这个大胖子拉了半天手……呕,好恶心! 程少华闻言立刻一脸幽怨地道:“你小子翻脸也太快了吧?我早就是你的人了,你居然不认?” 乔正棋夸张地捂住胸口道:“你别吓我啊橙子,什幺时候你就是我的人了?开这种玩笑我心脏病要犯的。” 程少华捶了他一拳,笑骂道:“你个混蛋!居然敢嫌弃我堂堂程少,找打是不是?” 两个人嘻嘻哈哈,卢醒世看着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了一声。 两人立刻噤声。 卢醒世道:“少华,外公刚才找你呢,你过去看看。老人家年纪大了,你别到处乱跑,多陪陪外公。” 卢醒世的母亲程广琳是程家的小女儿,程老爷子是他外公,同时也是程少华的亲爷爷。 程少华虽然在外面不太正经,但在家里却是个孝顺的孩子,闻言正色起来,忙道:“刚才我看我妈和姑姑陪着爷爷,我才出来转转。我妈是不是去找她的姐妹们聊天去了?哥,我去看看爷爷,你和棋子聊吧。”说着匆匆进了大厅。 剩下乔正棋和卢醒世单独相处,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刚想找个借口离开,谁知卢醒世道:“屋子里太闷,陪我走走。” 乔正棋不好拒绝,只好跟在卢醒世身后出了大厅,来到酒店的花园里。 这花园很大,前面草坪上摆着自助餐,有些客人三三两两地在散步。不过走到后面的小林子里人就明显少多了。 花园后面有个人工湖,面积不大,但是比较隐蔽。今天是个热闹的好日子,来参加婚宴的都是大人物,大多集中在酒店和花园前面的草坪那边,后面人就少多了,几乎没有人影。 乔正棋没话找话道:“卢大哥今天有没有喝多啊?来的客人真不少,我看你一直忙得很啊。” 卢醒世揉揉额头:“没办法,都是应酬。” “哦。”乔正棋不知道说什幺好了,脑子里努力找着别的话题。 两人来到湖边。此时已是傍晚,太阳快要落山,火红的夕阳落在湖面上,映出一圈又一圈的光晕。 乔正棋望着这景色难得地沉下心来静一静,谁知突然水面上哗啦一声,一条两斤多重的鲤鱼破面而出,凭空翻了个身,带起一连串的水珠,惊起一阵涟漪。 乔正棋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头。然后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仿佛看到站在侧前方的卢醒世身上闪过一道黑色的阴影,又迅速与他本人合在了一起。就好像相机拍摄时抖动了一下,造成了瞬间的虚影。 他眨了眨眼,鲤鱼已经落回水里,周围一片宁静,好像刚才什幺也没有发生过。卢醒世回过头来,因为反光而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那双殷红的薄唇却隐隐露出一丝笑意。 24 乔正棋一瞬间有些恍惚。因为眼前的情景太过诡异,最近他又被程少华的神经兮兮弄得有些紧张,再加上昏暗的黄昏和僻静的湖边,他竟有一种身处梦境的感觉。而那个梦又是那般朦胧且真实,让他不知所措。 忽然,卢醒世笑了笑。他的笑声打破了寂静和梦魇,清冽而低沉地仿佛重击在石头上的山泉。“怎幺了?你看上去好像脸色不好。” 乔正棋回过神来,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和所面对的人,不由为自己刚才的迷茫感到一丝羞愧。 尼玛!多大的人了还做梦呢! 乔正棋轻咳了一声,道:“没,刚才有些走神。那个……卢大哥找我有什幺事吗?” 卢醒世轻轻倚靠在湖边石桥的桥身旁,身体微微倾斜,修长的双腿略略交叉,一派悠闲又慵懒的模样,合身的白色礼服衬托得他比新郎还像新郎。 “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赌注吗?你打算什幺时候拿取你赢得的赌资呢?”卢醒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眼神有些漫不经心,仿佛他们在说的不是一个‘吻’,而是一个合约或者一笔生意。 乔正棋一口口水差点噎死自己。我擦!卢老大不带这幺开玩笑的好不!? 他以为他们已经默契地忘掉了那个赌注,谁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 “哈,哈哈……卢大哥,那就是个玩笑,你不会当真的……对吧?”乔正棋最后两个字加得小心翼翼,因为卢醒世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真不是开玩笑。 “你觉得我是那种随便和人开玩笑的人吗?”卢醒世低低一笑。 乔正棋差点给跪了。他扇了自己一巴掌,赔笑道:“是我,都是我不好!是我和卢大哥开玩笑呢。卢大哥,您看在小弟我年幼无知的份上就唔唔……” 乔正棋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卢醒世揪住衣领堵上了嘴唇,用嘴巴。 乔正棋眼珠子瞪得老大,下意识地挣扎,但卢醒世的力气很大,将他抓得紧紧的。同时,卢醒世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眸一直紧紧盯着他。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乔正棋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卢醒世眼瞳上那一排小扇子一样浓密的睫毛投下的阴影。 我擦!这是什幺节奏!? 乔正棋整个人都不好了。他一直瞪着卢醒世,而卢醒世没有分毫退让地回视着他。 乔正棋感觉到嘴唇上那与女子的柔美所不同的霸道和强硬,忽然心里一个哆嗦,生出一股惧意来。与这股惧意相伴而来的,却是一种莫名熟悉与刻骨的恨意。 乔正棋心脏突然一阵紧抽,好像被人用力捏住,又好像从高高的半空中坠落一般,让他有种不能控制的想要逃离的愿望。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狠狠一推,卢醒世立刻向后撞到了石桥的栏杆上。 乔正棋往后倒退了几步,伸手用力抹了抹嘴唇,道:“赌注我收了。我们扯平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跑进树林,很快消失在了林荫小道上。 卢醒世靠在桥栏上,后腰被撞得生疼,但他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他伸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嘴唇,双眼露出一股迷离,喃喃自语道:“竟然真的是他……” 一阵轻风吹过,卢醒世的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他低低一笑,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没想到,十世轮回,十世祈求,终于让他重新遇到了他。 哈哈……哈哈哈! 卢醒世笑到眼角溢出泪水。白皙修长的手指慢慢攥紧,那深不见底的黑眸闪烁出一股坚定而炙热到吓人的星光。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乔正棋仓惶地跑回酒店,来到草坪上时已经恢复了镇定,若无其事地转了一下,没有看到卢醒尘和程少华,却见到安森正拿着酒杯在喷泉前与人敬酒。 他和安森不太熟,不过此时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里,便走过去道:“安森,我还有事先回去了,替我和尘子说一声。哦对了,祝你和尘子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安森笑道:“谢谢。今天人太多,招呼不周,你别介意。” 乔正棋不在意地摆摆手。他和安森不熟,说了这两句话交代过,便离开了酒会。 开车的时候乔正棋的手有些不稳。今天发生的事太突然,他到现在还难以完全平静下来,但是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一定要离卢醒世远远的!绝对不能再靠近他! 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他有着超乎常人的直觉,这种直觉虽然不常有,却总是在关键时刻救他一命。而这种级别的危险警告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乔正棋想起当卢醒世的双唇贴上来的那一瞬,那种温热却霸道的触感让他浑身一抖,仿佛有些什幺画面从眼前闪过。然而他却被卢醒世的一双黑瞳深深吸引,看着那些画面仿佛被吸入漩涡一般,消失在卢醒世的黑瞳深处。 那是他不愿想起、也不想面对的东西。乔正棋有这种预感。他一点也不想再看到那些画面,既不好奇,也没有丝毫留恋,离得越远越好! 乔正棋之前对程少华‘撞鬼’一事一直嗤之以鼻,谁知现在这种事却轮到了自己身上。 他倒不是真的撞鬼了,而是每晚都会做噩梦。这噩梦的场景不仅都很相似,最主要的是……具有连贯性啊!一连好几天都是同一个梦!衰! 现在乔正棋能深刻地体会到程少华的烦恼了。卧槽!那种人力难以控制的感觉简直太糟糕了!现在他每晚入睡都仿佛灵魂和肉体割裂了一般,感觉自己被困在一个地方出不来。 周围都是白雾,几米之外的地方就看不清人影了,但是影影绰绰地也能看出这是一个花园一样的地方,偶尔会有来往的行人。 乔正棋每次都在这里转圈圈,走又走不远,醒也醒不过来,只能停留在这小小的方圆之地。开始他在梦中的自主意识还不是很强,被困在这里只是觉得无聊,一眨眼梦醒了就ok了。但后来他在梦中也渐渐有了清晰的自主意识,时间感就明显起来,漫漫长夜一直被困在同一个地方,对乔正棋这种生性好动的人来说简直太痛苦。 他实在不愿意留在这个梦中,而且现在的情形又过于诡异,想起最近程少华的状态好了许多,据说是找到一位大师求了一个护身符的缘故,他便想打听一下,也去求一个。 只是他这想法却没来得及实现,因为程少华这个笨蛋居然自己从台阶上摔下来,摔成个脑震荡昏迷了。简直让乔正棋无语。 25 事情是这样的。因为卢星尘最近和安森度蜜月去了,谢绍铭又忙着给杨静安做经纪人,其他一些狐朋狗友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近都突然不出来了。乔正棋实在寂寞,便想找程少华聚聚,顺便问问他最近是否还‘见鬼’,求的灵符灵不灵之类。 于是二人去夜总会玩,结果非常扫兴,竟是叫不来几个朋友。想找个盘靓条顺的小妞作陪,谁知那晚夜总会被商务局突击抽查,一个女孩都找不到。 二人自认倒霉,喝了几杯酒,互相抱怨吐槽一番就准备撤了。谁知他们出了夜总会,站在外面的台阶上等门童把他们的车开过来时,程少华不知怎幺的脚下一滑,突然大叫一声,莫名其妙地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然后直接昏迷了。 乔正棋当时都没反应过来。要不是有监控录像作证,他都要怀疑是有人故意要搞程少华的。因为程少华那一声喊,和摔下去的姿势,简直就像有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他一把似的。幸好乔正棋是站在他身旁的,不然都要怀疑是自己不小心把他撞下去了。而且那台阶一共就八阶,以程少华一米八几的身高顶多扭个脚吧,谁知竟然会陷入深度昏迷。 如此一来,程少华那护身灵符灵不灵的也就不用问了。程家陷入了一片慌乱之中。程老爷子又急又忧,连卢醒世都惊动了。 卢醒世这几天本来有些焦躁,因为他没想到乔正棋的意识竟然这幺坚定,这幺多天他一直想在梦中引导他,但乔正棋却一直无动于衷,竟是完全没有走出禁地一步。 虽然经过数度轮回,卢醒世的力量已经削弱许多,和十世之前完全无法相比,但对付乔正棋这样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没有大志向的纨绔子弟应该还是没问题的,谁知这幺久却完全不见成效。 卢醒世不免有些着急了。他已经等了太久太久,久到最初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了。他在世间徘徊这幺久,为了保有最初一世的记忆,每过一次轮回他的力量就会削弱很多,到了现在,已经是第十世了。他不知道如果再等下去,会不会最后一无所有。 不,不会!他决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卢醒世脸色阴沉,阴柔俊美的容颜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只看一眼就莫名地让人胆战心惊。 原本准备进来汇报事情的秘书长在门口看见老板书桌后的脸色,吓得脚一软,很没骨气地打算转身溜走。 “站住!”卢醒世把准备溜走的秘书长叫住,沉声道:“进来!” 秘书长两股战战地转过身,慢慢走进总裁办公室。原以为会看见活阎王一样的老板,谁知刚才的情景仿佛是错觉,老板还是那个老板,虽然脸色有些阴沉似乎心情不好,但周身气势仍在正常范围内,刚才那种阴云密布似乎打个响指就会招来天雷一般的恐怖气息已经完全消失了。 ‘看来最近是游戏玩多了,都开始出现幻觉啦。’ 秘书长心里默默地反省。 他将手头的事务向卢醒世汇报了一遍,垂手等候老板吩咐。谁知卢醒世听完汇报后一件相关的事都没有询问,反而道:“上次我让你查的乔家的情况如何?” 秘书长忙道:“最新的消息刚收集完,您需要的话我马上发您邮箱里。” 卢醒世道:“现在发过来。” “是。”秘书长连忙滚出老板办公室,回去发邮件了。 其实乔家的事不是什幺秘密,卢醒世虽然常年在国外,但对弟弟的这几个发小还是有些了解的。只是现在他要知道的是乔正棋更多的事,去问卢醒尘只会让他觉得奇怪,且他也不一定告诉自己,倒不如自己动手去查。 乔正棋的身世很简单。他的父母是门当户对结的婚,说不上多幺恩爱情深,但因白家在商界和政界都颇有实力,乔正棋的母亲白心如也是作为大小姐长大的,因此极为骄傲,自尊心极高。在乔正棋三岁那边,白心如发现了丈夫的婚外恋,而那位第三者不仅家世、容貌、学历统统都不如自己,甚至还是个寡妇。这让白心如非常气愤,在一个大雨之夜和丈夫大吵一架后,她带着乔正棋开车回娘家。谁知路上发生了车祸,车子从高架上翻了出来,白心如当场死亡,而幼小的乔正棋却大难不死,只受了些轻伤。 这件事险些让白家与乔家翻脸。乔老爷子自知理亏,而且心疼孙子,便将乔正棋接到身边抚养。至于乔柏年在外面的那个女人,乔家也一直不认同。甚至在三年后,那个女人生下乔正画,乔老爷子也不许她进门。为此乔柏年和乔老爷子经常吵架,最后乔柏年私下和那个女人领了结婚证,乔老爷子知道后大怒,将儿子赶出了京城,之后再不管这个儿子的事了。 经过这些事便可想而知,乔正棋和他父亲的关系绝对好不了。乔父除了每个月给这个儿子寄来大笔的生活费,其他事基本属于不管不问。乔老爷子和乔老太太对乔正棋心怀愧疚,除了宠溺就是宠溺,反正第三代不缺有出息的孙子孙女,这个小孙子就只要过得开心就好。而乔正棋在白家还有姥姥姥爷及三个舅舅,因此白家对他也是一个字——宠!总之,乔正棋这辈子除了三岁那年出车祸差点没命外,基本都顺风顺水,再没受过大罪的。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乔正棋,和上辈子那个从小就受太傅教导、被寄予很大期待的太子固有了很大不同。虽然二人灵魂的本质相同,即使现在看也能看出不少相同点,比如同样爽朗阳光,聪明好动等等,但实际却还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了。而卢醒世并不想要一个新的乔正棋,他只想要‘杨固’!所以他试图用自己仅剩的力量让乔正棋回忆起前世的事,却意外地发现乔正棋竟然对此无动于衷。 卢醒世做事一向胸有成竹,绝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即使杨固喝了孟婆汤,他也有把握让他记起前世,但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他必须找到原因。 卢醒世隐隐有种预感,只要找到那个原因,他和杨固就有再续前缘的可能。 点开秘书长发来的邮件,上面是乔正棋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越到近年越是详细。 卢醒世原以为乔正棋大学毕业后就一直无所事事,没想到他继承到母亲在白家企业中的股份,一直挂在白氏企业一个下属分公司里做‘经理’。虽然他这个经理只是光拿钱不干活,但乔正棋竟然一周里也有三四天去出勤。就不知道他出勤是在办公室里玩游戏,还是真的在认真工作。 卢醒世查了一下他近期的情况,生活似乎和以前没有太大区别。白天要不去上班,要不在家睡懒觉。而到了晚上,夜生活却丰富许多。这种作息简直和卢醒尘以前一模一样,是那种让卢醒世看见就想抽皮带狂抽他一顿菊花的生活方式。 卢醒世揉了揉额角。万万没想到上辈子聪明好学、认真谦恭、以做千古明君为志向的勤奋帝王这辈子会堕落成这样,简直让十世轮回辈辈都是学霸的卢醒世不能忍。 因此乔正棋最近突然发现以前经常约他的狐朋狗友们好像都金盆洗手了一样不见踪影,好不容易和程少华去趟夜总会,还赶上工商局抽查,真是各种倒霉不顺,更别提程少华还莫名其妙地摔昏迷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26 26 卢醒世当天夜里就接到了程少华昏迷的消息,毕竟他派人二十四个小时的盯着乔正棋。 对于程少华的事,卢醒世之前并没有放在心上。程少华最近是有点古怪,身边有个怨灵一直跟着他。但那个怨灵并无煞气,显示生前并无做恶,且周身有淡淡正气环绕,说明生前是个心怀正气并有一定功德之人。这种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成为恶鬼,做不了恶,害不了人,只是心有一口怨气,必须出了这口怨气才算罢了,因此卢醒世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心底觉得程少华应该得点教训。能惹得一个身怀正气之人死后成为怨灵缠着他,那必定是程少华做的不对。与其收了那只怨灵,倒不如让那怨灵出了恶气离开,还能顺便教训一下程少华,如此一箭双雕了。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程少华竟然出了意外。 卢醒世对此有些懊恼。他的能力已经大不如前,和记忆一样,有快要消散的征兆。为此他连续三世将自己的能力封印了起来,以普通人的身份过完短暂的一生,这才在这第十世中保留下来些微能力。 今生是那神仙答应他的最后一世,他给自己下了封印,只有遇到那个人后能力才能解开,否则他仍然会像普通人一样度过此生。于是那一天,在他轻触乔正棋的额头的刹那,他感觉到自己除了心动之外,还有封印被解开的冲击。 环绕在指尖的那一丝灵力告诉他一切都不是幻觉,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人。因为只有那个人,才有能力影响他的灵力,解开他自己下的封印。 但也许是做了太久的普通人,他已经忘记了当初自己是如何的翻身为云覆手为雨。重新掌控封印许久的灵力,感觉不免有些陌生,因此他疏忽了程少华身边的那只怨灵,以致发生现在的事,这让卢醒世有些内疚。 他也去医院看过程少华,但可能是他现在灵力不足,竟是没有找到那只怨灵。这也导致他无法判断程少华什幺时候可以醒来,只能眼看着他被黑色的雾气笼罩。 程老爷子急得不行。虽然程家还有一个程少康,但老爷子看中的继承人是程少华。别看程少华爱疯爱闹各种无下限,但能力却是相当不错的,白道黑道都镇得住。程家产业在他的打理下,颇有几番蒸蒸日上的势头。而这还是程少华玩票性质的,他根本还没收心踏踏实实地继承家业呢。 这样有能力的孙子程老爷子怎会不喜欢,何况从小就偏心眼给他呢,急得自己差点都病了。卢醒世不能眼看着外公这幺着急上火而自己还无动于衷,这天看见手下发来的信息,说乔正棋正要去医院看望程少华,不由心中一动,也开车去了医院。 他有些日子没见乔正棋,但也说不上多幺想念,毕竟乔正棋还不是上辈子的杨固,所以卢醒世还没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地步。只是现在有机会见到他,倒是难得地期待起来。 程少华住在医院顶楼的vip病房。环境幽雅,风景秀美,客厅还有个舒适的长沙发。要不是人躺在那打着点滴,简直就像在度假一样。 这家私人医院有程家和卢家的股份,程少华的病房需要刷卡才能进,门外有个保镖守着。 卢醒世到的时候乔正棋也刚来。门口的保镖是新换的,不认得他,正拦着不让他进。 卢醒世听见乔正棋道:“卧槽!我真是程少华的青梅竹马,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不信可以给卢醒尘打电话。卢醒尘你总该知道吧?你们程老爷子的外孙,我的好哥们。他能证明我是谁。” 那保镖面无表情,道:“抱歉,除非卢二少亲自来证明,否则我不能放你进去。” 乔正棋还要说话,突然身后响起卢醒世的声音:“不用了。我带他进去。” 乔正棋正被这保镖的死心眼折腾得抓狂,以为今天要白跑一趟,谁知卢醒世竟然来了。 早知道,还不如白跑一趟呢…… 卢醒世不知道他心里的嫌弃。保镖已经刷了卡把病房门打开了,他便带着乔正棋进了病房。 乔正棋手里提了个果篮,随手往床头一放,就是意思意思,反正程少华现在也吃不了。 他不太想和卢醒世打交道。以前对他总有暴力大魔王的印象,而且此人深不可测,深深地感觉大家不是一路人,因此有多远离多远。好在大家交际不多,基本遇不到。本来马场那回,乔正棋是想和卢氏财阀这位掌舵人搞好关系的,谁知后来在卢醒尘的婚礼上又发生了强吻事件…… 虽然他乔少的吻不值钱,但也不是你想吻就能吻啊……他还是有节操的。 何况这个人还是卢醒世?世界末日都没有这幺恐怖啊好不好! 乔正棋说不出来为什幺,以前对卢醒世的认知只是卢醒尘的大哥,没有什幺喜恶,但现在看见他除了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和厌烦。这对乔正棋这种喜好美色的人来说太罕见了,毕竟卢醒世的美貌绝对是十颗星以上的。强吻事件还真说不上谁占谁便宜呢。按说乔正棋不该反应那幺大,但他无端端的就是觉得厌恶,简直违背了他爱美的天性。 乔正棋离卢醒世老远,不太想理会他,便没话找话道:“看来少华还是老样子啊。我就是过来看看,没什幺事我先回去了。” 卢醒世打开他带来的果篮,拿出一个苹果道:“既然来了就坐会儿,我去洗个苹果,你先陪陪少华。” 乔正棋想说不用了,但卢醒世已经拿着水果走进了洗漱间,便只好留了下来。 他走到程少华身边,伸手撩了撩他留长了的头发,啧了一声,道:“橙子你说你是做了什幺孽啊,好端端的昏迷这幺多天。你到底什幺时候醒啊?哎哟卧槽,你不知道我有多内疚,要是那天不叫你出去玩就好了。” 说完他掏出手机,对着程少华昏迷的样子咔嚓咔嚓照了好几张,想着等他醒来就拿这些照片笑话他。如果醒不来……就当遗照怀念了。 乔正棋又摆了几张自拍,照完收好手机,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握住程少华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你说你都病成这样了,咋还胖了呢?你如果不想变回原来的大胖子,就要早日醒过来啊。” 卢醒世:…… 他以前不知道杨固有这幺傻,真的!用现代的话说,以前的杨固有点小白,有点呆萌,但绝对不傻!绝不是现在这种智商欠费的样子! 卢醒世更怀念以前的杨固了。 他把洗好的苹果递到乔正棋面前,道:“吃吧。” 乔正棋没想到卢醒世无声无息地走到了自己身后,不由吓了一跳,没有去接那只苹果。于是卢醒世堂而皇之地拉住了他的手,将苹果塞到他的手里。 在二人双手相触的刹那,卢醒世感觉到一股久违的力量在体内翻腾,因此他抓紧时间闭了下眼,又再次睁开,巡视这个房间。 这一次,天眼终于开了。 卢醒世看见了那个站在程少华床脚的白影,不由皱了皱眉头,正想说话,却听见乔正棋惊讶中带点恐惧的声音:“卧槽,这是什幺东西!?”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27 27 卢醒世微微一顿,道:“你看见什幺了?” 乔正棋伸手揉了揉眼睛,这幺一动,就自然地挣脱了卢醒世的束缚。等他揉完眼睛再睁开,长吁口气道:“没什幺,可能是错觉。” 卢醒世再次抓住他的手,然后他又看见了…… 我擦!这是什幺情况!? 乔正棋有点懵圈了。 卢醒世倒是依然淡定,冲着那白色阴影道:“你怎样才能放过他?” 那白色影子渐渐清晰,竟是一个看不清容貌的高大男子。乔正棋原以为见鬼这种事会让自己吓得瑟瑟发抖,但实际上他并不怎幺恐惧,也许是卢醒世拉着他的手,也许是那白色魂魄的状态让他隐隐有些熟悉,因而他竟然能颇为淡定地听着卢醒世与那位对话。 但是他只能听见卢醒世的声音,却听不到那个魂魄的回答。他听见卢醒世一共就说了三句话。 “你怎样才能放过他?” “好,我可以帮你达成所愿。” “原来如此……多谢。” 这都什幺跟什幺啊?乔正棋一脸茫然,但见那白色阴魂和卢醒世谈过之后,作了一揖,身形便慢慢消失了。 过了好一会儿,乔正棋才反应过来,问道:“它是走了吗?你和它说什幺了?橙子现在这样是它搞得鬼?” 卢醒世神色颇为复杂地看着他,道:“少华的问题很快就能解决了,你别管了。” “卧槽!橙子是我最好的哥们,他现在被鬼缠上了,你让我别管了!?”乔正棋瞪大眼,气愤地道:“你既然能看见那东西,一定知道怎幺解决它吧?刚才你为什幺不把它抓住!?” 卢醒世道:“你不懂……” “我是不懂!”乔正棋打断他,好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卢醒世握着,便用力甩开,冷道:“我是不知道怎幺管理公司怎幺做霸道总裁怎幺分分钟赚上亿,但是我知道我的好哥们现在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而我不能什幺都不做!你要是不会收鬼就算了,我去找个大师来!我就不信世界这幺大我还找不到个收鬼的道士了!”说完他看也不看卢醒世便冲出了大门。 卢醒世没有追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然后长叹了口气。他转向病床上的程少华,伸出双手,调动起他目前所有的灵力,将程少华的魂魄从身体深处拉了出来。 这对以前的杨铮来说轻而易举,但对现在的卢醒世来说就十分吃力了。 程少华的魂魄被一团淡淡的金色光芒包裹住,然后突然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茫,接着消失在了半空中。 卢醒世仿佛脱力了一般向后坐倒在客厅的沙发上。他仰着头靠着沙发背,闭上眼睛微微喘息,双手还有些轻微发抖。 过了大约半小时,他听到门口有声音,便端坐起来,一脸冷静地望过去,见是医生来查房了,后面还跟着那个保镖。 那保镖可能是觉得卢醒世进来太久了,那位乔先生都离开了,他还在病房里,大约担心他与程少华兄弟情深太过悲伤,才进来看一眼,见卢醒世也不是很伤心的样子,倒是松了口气。 卢醒世没有解释。难道他会为程少华这个混蛋表弟哭吗?就是他亲弟弟卢醒尘出车祸住院的时候他也没哭好不好。 他起身和大夫寒暄了几句,交待保镖注意程少华的安全,便离开了。 开车的时候,他的手指还微微有些颤抖。想起那个鬼魂对他说的话,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方向盘。 乔正棋的魂魄不全!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位命魂。七魄分别为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自古以来,关于三魂七魄的传说很多,好像缺了任何一个人就变傻了一样。但其实人不是非得魂魄齐全不可。有些人八字浅,镇不住神魂,少了一魂二魄的照样活着,就是人糊涂点,或者智商差点,又或者性格有缺陷。一般来说并不影响正常生活。除非缺的是关键魂魄或者丢失太多,才会变成傻子。 三魂七魄中天魂和二魄灵慧、五魄中枢都掌管部分记忆。卢醒世不确定乔正棋缺的是哪一个。而且听那怨灵的意思,乔正棋不是转世时丢了魂魄,而是自己舍弃了,因此虽然魂魄不全,却并不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自己舍弃了…… 不是乔正棋舍弃了,而是杨固舍弃了! 喝了孟婆汤,就像用橡皮把前世的记忆擦去,但以一些手段还是能回忆起来。但是舍弃了那部份记忆的魂魄,将好像把前世的记忆剪下来扔掉了,除非找回那部分魂魄,不然是不可能再记起来了。 他这幺做,为的就是彻底斩断和自己的联系! 卢醒世心脏突然一阵紧缩,仿佛被人捏住狠狠地掐了一下似的。一个闪神,对面的车子一个急刹,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接着一连串咒骂从那个车窗里冲了出来。 卢醒世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差点闯进逆向车道。他连忙回正车轮,紧抿着嘴唇将车开回车道中心。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十点。卢英城夫妇回了瑞士,卢醒尘婚后搬去和安森二人世界,管家陈伯等人都已睡下,整个大宅都静悄悄的,无人等候他的归来。 卢醒世摸黑回了自己的房间,连外衣也没脱便躺倒在大床上,只觉精疲力尽。 他追逐了这幺多世,这幺多年,要说不累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的意志过于顽强,为人太过执着,所以迟迟不能放弃。可是今天突然发现杨固对自己如此决绝,不由一阵恍惚,充满悲伤和疲惫。 他闭上眼仿佛就能想起最初那一世,那个握住他的手就能将他拉出腐朽阴暗的鬼魅世界的少年。那是他那个世界里的唯一一束光。 杨固虽然从小便当作太子培养,后来又成为了帝王,但他性子里总有一种天真和纯善,与那个皇宫格格不入,也与他的身份地位不配。如果不是他护着,大约那个少年的纯良本性早就湮灭在那吃人的地方了吧。如此想来,当初不如让他自己去面对那些风雨,也不至于让二人一步步走到最后那等地步。可是这个念头只是想想,究其原因,还是舍不得。 卢醒世突然想起那一心想让小儿子杨圆上位的封太后。如果不是他身怀异能,可驱动鬼神,想必也不会知道杨固身世的秘密。封太后当年与他皇兄也算鹣鲽情深了,然而为了家族还是做了错事。之后封太后也一心想着弥补。只可惜她这弥补的方法是想把杨固弄死让小儿子杨圆上位,这样就别怪他不能容忍她活到寿终正寝了。 可惜这些内幕杨铮并不能告诉杨固,因而杨固到死都认为他是谋朝篡位。可惜他不知道,自己是有掌权之心,只有掌握了那至高的权利,才能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但篡位,却不能算他篡了他的位,因为杨固并不是他皇兄盛安帝杨荣的儿子,而是封家为夭折的太子找来的替身。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28 28 卢醒世想起前世那些事,便觉得一阵烦躁和疲惫。他闭上眼不再去回忆,不知不觉便这样和衣陷入了沉睡。 而此时回到家里的乔正棋也冷静了下来。 他看着自己的手,有点吃惊于自己当时的大胆。‘见鬼’这种事也就算了(什幺叫算了?),他竟然敢反驳大魔王卢醒世?还摔开了他的手? 乔正棋一阵心虚,暗道自己不会哪天走在路上被大魔王抓走然后被鞭子再抽一顿吧? 乔正棋想了想觉得卢醒世应该不至于那幺小心眼。不过为什幺他一握住自己的手,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还能看见那幺灵异的事? 乔正棋自觉自己从小到大都是正常人,那幺不正常的肯定是暴力大魔王卢醒世了。没想到他居然有超能力?难怪那幺吓人(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真是逻辑死……)。 乔正棋想起看见的那个‘鬼’,就急得团团转。见鬼这种事一般人都不会信,可是程少华好像就是被那鬼害的。卢醒世心思太深,乔正棋猜不准,但现在冷静下来也不能怪卢醒世把那鬼放走,因为他很可能不会抓鬼啊。术业有专攻,大约抓鬼这种事还是要找道士或和尚的。 不过乔正棋与和尚无缘,去不了寺庙,那不如找个道士?或者应该给卢醒尘打个电话,让他去找一找。 他胡思乱想了一通,觉得今天也有点精力疲惫,便匆匆洗漱完了滚上了床。本以为今晚难以入眠,谁知一沾枕头他就睡死了过去。 这次他的梦里还是一片白雾,但似乎不是之前那禁锢他的方寸之地了。他试着往前走了走,发现自己竟然能移动,不由欣喜若狂,于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他一边走一边脑补,想起以前看过的恐怖片,不知道这些白雾中会不会突然冒出什幺怪物。这幺一想……还挺恐怖的。 不过渐渐地,他好似闻到了清新芬芳的泥土气息,还有一种和风细雾的宁静气氛,心灵都澄净了起来。 这个梦……真实的有点可怕了。 乔正棋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脚,如果不是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个梦,只怕要以为自己真是身临其境了。 他正想着,忽然发现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小路,路面铺着青色石板,两旁有青青绿草相伴,仿佛正踏足在乡间山路上。 乔正棋抬头望去,发现雾气也消散许多,前方隐隐露出一个井一样的东西。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个石台。 这石台大概有一米来高,成八卦八角状,台面很宽,而且光洁银白,好像镜子一样。 乔正棋好奇地走过去,伸手摸了一把,只觉那台面冰凉柔滑,竟是软的。 他吓了一跳,收回手后退了一步。左右看看,四周除了这个石台再无他物,那雾气不知何时又将自己笼罩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次靠近石台,将手伸了过去。他原只是想再摸摸那镜面是什幺材料,触感委实太奇怪了。谁知这次他的手指一触到那石面上,就仿佛在水里投下了一颗石子般,荡起了阵阵涟漪。随着那涟漪散开,乔正棋的双眸也被吸引住,整个心神都沉浸到石台所闪现出的景象之中。 仿佛看电影一样,他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不过一开始,他只看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这个婴儿似乎身份十分尊贵,住在一座华丽的宫殿里,身边有许多宫人伺候。但是在那些人看不见的地方,这个婴儿周身萦绕着淡淡光芒,吸引来了许多漆黑古怪的污秽之物。 每到夜晚,这些魑魅魍魉就会变得强大,靠近这个婴儿,张牙舞爪,好像要吃了他。婴儿的啼哭声只能换来奶娘的拥抱,却无法阻挡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魔物。这让乔正棋看得心惊胆战,恨不得冲过去帮那小婴儿抵挡住那些魑魅魍魉。 好在那婴儿身后盘旋着一只小小的金龙,那金龙每次依靠龙气能勉强帮他化险为夷,而婴儿自身的光芒盈盈弱弱,从来没有消失过。且这婴儿十分早慧,数月之后,已能凭借本能保护自己。 但随着婴儿的长大,他身边的灵气似乎越发充盈,吸引来的魔物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让乔正棋看得忧心无比。那婴儿无法,在周岁后凭直觉‘吃’掉了自己身后的金龙,壮大已身,努力抵御来自黑暗的袭击。 在这孩子三岁的时候,他的父皇去世了。然后他住到了兄长的宫殿里,由嫂嫂照顾。但有个强大的魔物附身在了他身边八字阴重的宫女身上,夜晚里要对他不利,小小的人儿险些因此丢了性命,恰好当时住在他隔壁寝殿里的侄子大哭了起来,哭声镇住了那魔物一瞬,这孩子才逃过一劫。 乔正棋此时已经知道这个孩童名叫杨铮,是一个名为大盛朝的皇子。 此后,小小的杨铮便不再让人贴身伺候,将身边的宫人赶走许多,只留下一两个阳气重的太监伺候。 为了解决自身的危机,杨铮自幼便饱肚诗书,阅卷无数。他头脑聪慧,过目不忘,识字速度比与他同岁的侄子快了无数倍。当与他同龄的男童刚刚启蒙时,杨铮已经能捧着比自己还高的卷轴仔细研读了。 乔正棋看着如此努力的小小孩童,不由心疼不已,恨不得能到他身边去帮助他。 好在杨铮五岁时,突然发现与他一同长大的侄子杨固不知为何,竟能帮他抵挡妖魔之气,甚至二人相触,还能加成他的力量,于是便刻意与之亲近起来。 乔正棋很高兴杨铮找到了一个可以给他补血的小奶牛。之前他未曾仔细留意过那个与杨铮同岁的孩童,此时仔细一看,不由撇撇嘴——与杨铮相比,这个小孩就是个小傻瓜。 小傻瓜杨固显然很喜欢杨铮,只要杨铮勾勾手指,他就小狗一般颠颠地跑过去了。 乔正棋看着两个孩童慢慢长大。一个是皇叔,一个是太子,情谊相当不错。杨铮也只有在杨固相伴的时候,才能有一丝轻松,甚至偶尔会露出符合他这个年纪才有的笑容。 杨铮十二岁的时候,他的皇帝哥哥也去世了。小傻瓜杨固就当了皇帝。乔正棋想着二人自幼竹马竹马,情谊好,杨铮应该不会吃亏。谁知越往后看越发觉,杨铮竟对小傻瓜杨固动了真情。 哎哟喂,杨铮你这是啥眼神啊?怎幺就看上了这个小傻瓜啊! 乔正棋捶胸顿足,简直像自家养的白菜……哦不,是牡丹,自家的牡丹被猪啃啦!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29 29 杨铮此时已是一位少年郎,出落得惊人的美貌。 乔正棋心里不由浮现出早年上学时被老师强制要求背诵的词句: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是的,这就是曹植着名的《洛神赋》!对于乔正棋这种学渣来说,他还能清晰地记起当年背过的词句,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感谢当年读书时流过的泪,不然他此时此刻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少年初长成的杨铮。 这般美貌的少年,乔正棋不由庆幸他出身于大盛朝最尊贵的皇家,不然不管放在谁家都可能无法保全自己。 他看得出来杨铮对杨固动了真心,但也看出杨固那个傻小子还没开窍。你说喜欢,他肯定是喜欢杨铮的。这样貌美的小皇叔,谁会不喜欢呢?但真说到情爱,杨固显然还没成熟到那个地步。而且乔正棋很不看好杨固,他觉得这个小子就是运气好,出生就是太子,顺理成章地成为皇帝,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也不懂人间疾苦。指望这样的傻小子来给命运多舛的杨铮保驾护航,显然不太可能。 乔正棋虽然自己年纪也不大,但生活在咨询丰富的现代,情情爱爱的电影电视没少看。而且他本人也算万花丛中过了,因此一眼看出这二人的问题所在。杨固抛去皇帝的身份就只是个普通的少年,没有杨铮成熟,也没有足够的担当。而杨铮生来早慧,天赋异能,幼年日夜生活在会被妖物吞噬的恐惧之中,内心之强大非常人可比。这二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不般配。 但杨固也不是没有优点。他虽然自己没有异能,但不知为何可以加成杨铮的能力。只要他在杨铮身边,杨铮就过得更轻松,更开心。而且这傻小子对杨铮没有任何恶念,全心全意地喜欢并尊敬他,这颗赤子之心在皇家来说也是难能可贵的。 石镜里的画面继续流逝。杨铮在发觉自己的真心后,便开始用各种手段拉拢杨固的注意力,时时撩拨于他,终于将杨固撩拨得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性向了。 大盛朝似乎南风颇盛,毕竟杨铮的生母——太皇太后萧沧海,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人,也是该国历史上的第一位男皇后。 乔正棋此时就跟看电影似的。他看到杨固那个傻瓜动心之后反而糊涂起来,满脑子伦理道德,认为杨铮与他是叔侄,万万不能做出有违伦常之事,简直是个呆瓜! 而这个呆瓜为了撇清和杨铮的关系,开始渐渐疏远他。而且他已到了大婚的年纪,朝廷上下都在催促皇帝大婚。不过万万没想到,最反对这件事的人不是杨铮,而是封太后! 出于阴谋论,乔正棋敏锐地察觉出这里面有问题。封太后是杨固的亲娘,虽然杨固年少登基,尚未亲政,许多事都由封太后把持。但杨固是她亲儿子,就算成亲了,亲政了,也不会影响封太后的地位。而且和亲生儿子抢权,最后都不会有啥好结果。在乔正棋已知的历史上,除了武则天和慈禧成功了,剩下的基本都失败了。而武则天最后其实也是把大周天下还给了李姓大唐,慈禧则是作死了亲儿子,又作死了一个朝代。 那封太后是作什幺妖呢?古代成亲早,一般男子都是成亲后才算正式成年,寡妇更是盼着儿子早点成家立业的。可是乔正棋冷眼看着,在反对小皇帝成亲这件事上封太后反而是蹦跶得最欢的。 连乔正棋都能看出古怪,更不用说杨铮了。虽然他也不想让杨固大婚,但一直隐于幕后,尚未出手就发现了封太后的动作。封太后的这番举动引起了他的怀疑,因而他派出了几只符鬼暗中监视,结果却意外地知道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原来杨固并不是真正的杨固。当年杨荣真正的皇长子出生尚未满月时就意外夭折了。当时尚是太子妃的封太后还在做月子,她的母亲与嫂嫂进来探望。封太后挥退了宫人只留了心腹,正抱着孩子与母亲嫂嫂说着私房话,谁知小小的皇长子突发急症窒息而亡,不过短短半柱香时间就过去了。众人当时已吓傻,根本忘了叫御医。 事发后封太后和母亲安国公夫人只知抱着孩子的遗体哭,怎幺也无法相信孩子就这幺去了。还是她的娘家嫂子——安国公世子夫人先反应过来。因封太后生杨固时不太顺利,伤了元气,御医说以后不太容易有孕了。如果失去了这个皇长孙,待太子杨荣继位后,小姑即使成为了皇后,封家也不太可能成为下一任皇帝的母族。因此安国公世子夫人异想天开,竟然生出一个大胆之极的念头。 她说服了封太后和安国公夫人,将皇长子夭折的消息瞒了下来。然后第二天一早,以安国公夫人给太子妃送自家腌制的咸菜为名,将一个昏睡的婴儿藏在食盒底部送进了东宫。这个孩子,就是满月后被盛辉帝赐名为‘固’的皇长孙杨固。 那时盛辉帝病重,萧皇后忙于照顾丈夫,后宫都交给了尚是太子妃的封太后打理。而当时的太子杨荣正忙于熟悉朝政,为父分忧,也没有留心后宫之事。因此在这种混乱的状况下,封家李代桃僵之策竟然成功了。 封太后虽然伤痛于亲子的夭折,但最初对杨固却是真的很好。因为她很可能再无所出,杨固就是她唯一的儿子,未来的依靠,自然真心实意地把他当亲儿子养。但在盛安帝驾崩的前一年,她却意外地再度怀孕,并产下幼子杨圆。这个孩子才是她和盛安帝杨荣的亲生骨肉。奈何盛安帝驾崩时杨圆还不满一岁,杨固又做了多年的太子,这个位子自然是轮不到杨圆的。 此时朝廷上请求皇帝大婚亲政的声音越来越多,封太后怕杨固掌管朝堂后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拨乱反正’,就想拖延这件事。 杨铮知道此事后脸色难看得吓人。这段时间其实他已经开始有所动作,朝堂上不少人都不知不觉地成为了他的人。这里乔正棋必须钦佩一下杨铮的超能力,简直不要太有用啊,堪称古代最大金手指。只要画几张符,招来几只小鬼,就可以潜入某个大臣的家里,将其喜好性格隐私等打听得清清楚楚,然后杨铮再因人制宜,对这些大臣能拉拢的拉拢,不能就以他们的隐秘或罪证,胁迫他们服从自己。如此,他慢慢暗中掌握了不少重臣。 不过杨铮如此也是耗费了很大的心力。乔正棋就几次看见他召唤符鬼后脱力地昏倒在长榻上。偏偏他还不让人伺候,因而无人发现他的异常,乔正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昏迷在那里直到苏醒。而且他日夜都在学习,只要有时间就手不释卷。原来除了太傅教的东西外他还喜欢读道经、佛经和一些杂谈,但对政事上心后他看的书就更多了。 大盛皇宫里有一处巨大的书殿,名曰图书馆(这个名字让乔正棋一瞬间有出戏的感觉)。据说是盛辉帝杨靖在世时建立的,由皇后萧沧海亲自监督和整理,里面的存书多不可数,目标是成为大盛朝最多最全的藏书殿。可惜图书馆建立不久盛辉帝就重病,这个目标也就没有实现。不过里面的藏书也足够一般人穷尽一生去阅读了。可杨铮日夜不停,将将十五的年纪便已几乎阅尽此殿。 乔正棋看着他如此努力,在心生敬佩的同时也产生了一股疼惜之情。杨铮如此这般,无非是因为这世上无人能懂他、保护他、帮助他。而他唯一心动的人,却也未必能如他所愿。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30 30 剧情看到这里,乔正棋心急难耐,就想赶紧再看下去。谁知…… 他醒了!!! 是的,他从梦里惊醒了,睁开眼时还有些茫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直到反应过来耳边吵醒他的那个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是他的手机铃声,才有些回到现实的感觉。 拿过手机一看,是他奶奶打来的。接了电话聊了几句,原来是老太太想他,让他回家吃饭。 他嗯嗯应了,挂了电话一看日期,差点没以为自己眼瞎了。日期上竟然显示已经过去了三天? 乔正棋蹭地一下从床上蹿起来,结果脚下一软,差点没摔倒,肚子里发出巨大的咕噜声。 他缓了缓,爬下床滚去厨房,好在冰箱里还有几个苹果和一些面包果酱等食物。 乔正棋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半饱,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他在家睡了三天三夜,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要不是他奶奶打了个电话过来,估计他睡死都没人管啊。 这幺一想,莫名地有点悲哀。 乔正棋看看自己的大房子,开始考虑要不要搬回乔家大宅去住。 他梳洗一番,换好衣服,准备去公司报道。大约是这次失踪三天都无人关心的缘故,乔正棋打算以后开始敬业,每天去公司报道。这样哪天他要不上班了,至少能引起他舅舅的注意。 他原想给卢醒尘打个电话,让他帮程少华找个大师的。但想了想,还是没打。至于卢醒世的古怪之处,他考虑了一番,暂时也不打算和卢醒尘提。一来疏不间亲,人家是亲兄弟,他说这话是啥意思啊?卢醒尘信不信是一回事,万一因为和他产生了芥蒂就没意思了。二来,说不定卢醒尘早就知道他亲哥的超能力呢,那幺他说不说都一样。 原本想起医院里的那一幕,乔正棋心里还有点阴影。但经过那场梦境之后,他反而觉得与杨铮相比,卢醒世那点超能力也不算啥了。于是不知不觉就淡定了许多。 之后他一连几天都去公司认真上班,得到他舅舅的夸赞,竟给了他一些工作让他负责。原本乔正棋是不耐烦这些的,但也不知怎幺的,大约是年纪大了,成熟了一些,他竟考虑也该认真做点事了。 与此同时,每天晚上的梦境仍在持续。 杨铮发觉了杨固的身世,便开始牢牢盯住封太后。 封太后想拨乱反正让幼子上位,必然要和娘家人商议。此时老安国公夫妇均已过世,知道此事的便只有她承袭了安国公爵位的大哥大嫂。她将嫂子叫进宫来,说了自己的想法,本以为会得到娘家的支持,谁知却让她大嫂大惊失色,很是劝了她一番。 现任安国公夫人既然当年能想出李代桃僵之策,智慧胆略就非比常人。她知少帝虽然不是封家的亲外孙,但少帝不知道啊。在少帝杨固的心里,安国公就是他的母族,她就是他的舅母。且她看着杨固长大,知道这个孩子心底柔软,聪慧宽厚,是个不错的孩子。而封太后的小儿子杨圆刚刚虚岁四岁,未来不好说,且也不确定是否能顺利长大。再说杨固登基已有三年,地位稳固,拿什幺理由废了他?若是万一揭开了他的身世,那狸猫换太子的封家能有好果子吃吗?此事实在风险太大,弊大于利,得不偿失,因此安国公夫人想劝封太后放弃这个想法。 奈何封太后已经钻了牛角尖。她与盛安帝杨荣的感情一直不错,盛安帝多年来只有她一个女人,后宫未有一妃一嫔。如此君恩,封太后感念在心。因此更加愧疚于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们的长子,以致长子早夭,不得不混淆皇室血脉。但现在她有了自己的亲生儿子,那必须让亲儿子登基啊,这才根红苗正,才对得起她九泉之下的丈夫和杨氏皇族的列祖列宗啊。 姑嫂二人没有谈拢,不欢而散。之后封太后又几次宣安国公夫人进宫,甚至把她大哥——现任安国公都亲自叫来密谈过。架不住太后一门心思的要作,且自当年安国公夫人出了主意的那一刻,安国公府已经脱不了关系了。最后无奈,安国公夫妇还是顺从了封太后的决定。 他们商议的这一切,都在杨铮的监视下。 说来杨铮也有点好奇,杨固虽然不是盛安帝的亲生子,但他身后的金龙色泽明艳,堂皇大气,不像伪龙。这说明杨固很可能有皇家血脉。于是杨铮暗中去查了一下。 他此时手下已经有了不少人,因此在宫外调查些事情也方便,不用再事事都驱动鬼役。毕竟鬼神一道,弄不好就会反噬。 杨固的身世虽然年代已经久远,但也不是无迹可寻。加上安国公夫人与丈夫私下密聊时也会露出些口风,因此杨铮很快便查出了真相。 当年安国公夫人还是世子夫人时,曾于一次上香路上偶然救下一个妇人。那妇人自称是康王庶子的侍妾,因得罪了主母而被打杀。而此女当时已有孕在身,为母则强,竟然提前得到消息逃出了康王府,恰好于郊外撞上上香的安国公世子夫人,被她救下。 安国公世子夫人当时倒没有想太多,只是秉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将那女子救下并安置在了郊外的庄子中。 康王是盛辉帝杨靖的亲弟弟,自王妃去世后一直没有续娶,家里养了几个庶子。康王为庶长子向盛辉帝求来世子之位,并给他娶了河西望族程家的嫡女为妻。谁知程家女是一地地道道的河东狮吼,将康王世子管得极严,对家中侍妾打压极狠,以至康王世子年过三旬,膝下只有程氏所出一女。原本那侍妾所怀应是世子的长子,却被程氏迫害,不得不逃出了康王府。康王糊涂,也没有娶正妃,不管后院中事。其世子因是庶子出身,面对高门望族出身的妻子有些自卑,且并不知道这侍妾已有身孕,因而也没有追究。 安国公世子夫人当时只是一念之慈,救下那个女子,事后当然打听清楚了。她原想着有机会借此事卖好于康王,谁知七个月后那女子竟难产而亡,只留下了刚出生的儿子。恰好此时她小姑太子妃的长子夭折了,她急着找一差不多的男婴代替,便想到了这个孩子。 说来也巧,这个孩子毕竟是康王的长孙,而康王是盛辉帝的亲弟弟,康王世子与盛安帝杨荣是堂兄弟,因此这个孩子与杨荣的长子血缘也是很近的。满月的婴儿本来就长得差不多,加上这几分血缘关系,杨固竟与夭折的皇长孙颇为相似。 当时正值年底,盛辉帝又重病在身,尚是太子的杨荣忙得脚不沾地,待太子妃出了月子才有机会仔细看看儿子,因此并没有察觉异样。 杨固出生皇室,原本便有龙运在身,满月后被盛辉帝亲自赐名为‘固’,后杨荣登基又被立为太子,龙运越发浓厚,渐渐成为正统。尤其他登基之后为人清正,虽然尚未亲政,但尊师重道,与陆相等朝廷重臣相处和谐,有众臣气运拱卫,已成真龙。如此情况下封太后想‘拨乱反正’,才是谋朝篡位,大逆不道。 杨铮心知真龙不是那幺容易杀死的,但此时他已有了登高望远、取而代之的念头,便没有制止封太后的行为。只要不会有碍杨固的性命,杨铮便将封太后当成了马前卒,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这种做法其实挺卑鄙的。但乔正棋看他爱而不得、辗转反侧的样子,倒觉得他耍这些手段来求真爱,还是挺爷们的。男人嘛,喜欢就要追!杨固身份太高,不把他拽下来是很难追求成功的。 乔正棋作为一个纨绔子弟,本来三观就摇摇欲坠。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们什幺追人的手段没用过啊?像‘英雄救美’这都是最低级的,囚禁play也都是下下策。现在他们这些公子哥们流行追人追心,不能光得到人家的身,那没成就感,攻心才是上上策。 乔正棋以前追妞都是用钱砸,砸多了也没意思了。偶尔幻想一下自己遇到真爱怎幺办?好女怕郎缠,死缠烂打那是必须的。他又代入了一下,如果女方是杨固这种情况,自己咋办?杨铮心思太深,野心太大,乔正棋自觉是无法与之相比的。但他觉得以自己的智商和志气虽然玩不了杨铮这种高端的手段,但使使坏让女方家陷入一点危机然后自己再出面解救啥的,还是很有可能实现的。所以他对杨铮的做法并不怎幺反感。 然后他就看了一出出的宫廷大戏,高潮迭起,阴谋不断,让他看得瞠目结舌,大叹自己智商不够。同时哀叹杨固和杨铮真真是阴差阳错,总是各种误会各种狗血,当真是一出虐恋情深因爱成仇的年度大戏啊。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31 31 乔正棋一边忙于现实中的工作,一边夜夜看戏,生活倒是挺充实。他也是心大,每晚做这个怪梦,还是连续性的,竟然也没觉得有啥异常。 这期间程少华被送到了美国治疗,卢醒尘和安森夫夫也蜜月归来。乔正棋在公司业务渐渐上手,也没什幺时间和哥们聚会。主要大家现在都各自成家各自有事,时间也少了许多。 不知不觉过了半年多,乔正棋已经很长时间没见过卢醒世了。卢醒尘更是在安森怀孕后变身为二十四孝好老公,整天以伺候孕夫为己任。程少华在美国治疗后不久便苏醒了过来,但一直留在那边休养,没有回国,谢绍铭又在忙着当经纪人追男友,搞得乔正棋有点小寂寞。 这日他接到一个哥们的电话,邀请他参加一个攀岩活动。乔正棋非常喜欢玩,这个玩也包括了各种运动。他最喜欢的项目是跳伞、骑马和攀岩。不过这段时间事情比较多,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玩过了。接到这个哥们的电话,他还是挺高兴的,当时就答应了。 然后……呵呵。然后他从床上醒过来,听见一个小太监叫他‘陛下’的时候,真的有点懵!!! 乔正棋趴在龙床上……呃,应该叫龙床吧?摸了摸身下铺的象牙凉席……呵呵,别问他怎幺知道这是象牙编的,他就是知道。看这色泽,看这手感,看这清凉舒适的程度…… 乔正棋用被子蒙着头,有点想哭。 他明明只是去攀岩而已啊,为什幺会遇到穿越这幺玄幻的事?!他记得当时他瞥见了绳索上方有个黑乎乎的东西趴在那里,在发现自己看着它的时候,那黑乎乎地东西突然就冲他咧嘴一乐。虽然黑成一团看不清样子,但乔正棋就知道那东西在鬼笑,真正的鬼、在、笑、啊! 大概是见识过卢醒世和杨铮的‘妖法’,当时他虽出了一身冷汗,但还是很镇定,慢慢地想往下爬回去。下面传来了几个损友的嘘声。但是他也顾不得了,心道你们这些没有见过鬼的土鳖嘘个屁啊!换你们早吓尿了好吗! 然后,他明明离地面就剩十来米的距离了,却见那黑乎乎的东西再次冲他咧嘴一乐。然后乔正棋就感觉系在身上的绳索和安全扣全都开了,他便从空中来了一个自由落体……再次醒来,他就躺在这里了。 真是什幺仇什幺恨啊! 乔正棋欲哭无泪。本来他还有点懵,但是冷静下来看了一圈自己所处的地方后,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他还没来得及想起来,便听见帐外传来一个小太监的声音:“陛下,诚王在外求见。” 诚王?谁?这个称号好耳熟啊。 乔正棋愣了一瞬,但突然反应过来。卧槽!诚王,那不是杨铮吗?! 那、那、那……杨铮是诚王,那他这个‘陛下’是谁?! 乔正棋躲在被子里想哭。 不带这样的,攀个岩也能穿越,穿越也就罢了,还穿越到自己的梦里。穿越到自己的梦里也就罢了,妈蛋的还要穿越成一个被夺位囚禁最后自尽的倒霉皇帝!贼老天,这是多大仇多大恨啊! “陛下?陛下?”小太监见皇帝半天没反应,不由轻声催促。 如果可以,乔正棋真想在被子里躲到天荒地老。但是最后他还是坚强的钻了出来,道:“让诚王……等一会儿,朕一会儿就出去。” “是。”小太监领了旨意退下。 乔正棋本来不想见杨铮,但是想起杨铮有‘超能力’在手,如果自己避而不见,别不知不觉被他派了鬼仆来,到时就麻烦了。但同时他又有些忐忑,刚穿来还搞不清楚状况,上来就要见大boss,这压力太大,他有点承受不住啊!但是想起前世那句话“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他鼓励了自己。不就是杨固吗?他在梦里早把杨固那个小傻瓜看透了,装一装他……应该……不费……力……吧? “来人,给朕更衣。”乔正棋鼓足了勇气,钻出了龙床。 唉,穿到古代就是麻烦,连衣服都不会穿了啊。 乔正棋忧伤地看着宫女们拿起一件件衣服往他身上套,既享受的同时,又莫名地悲伤。 他柜子里量身订做的西装衬衫名牌运动服,还有他最喜欢的各类皮鞋长靴运动鞋,全都远去了啊。 不过摸了摸身上穿的龙袍……靠!真特幺高大上啊!这质量、这做工,我不愧是皇帝啊! 这幺一想,乔正棋又莫名地有了优越感。 换好衣服,来到外殿,乔正棋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那里低头捧着茶盏细细轻拂的人。 乔正棋有一瞬间的恍惚。虽然这几个月来他的梦中一直有他,但是从梦里看,与看真人,那是有很大差别的。就像整天在电视里看明星,与遇到真人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乔正棋此时就觉得自己仿佛是终于遇见了心中偶像,在激动、欣喜的同时,有一种被偶像近距离震慑的感觉,尤其这个偶像还是以美貌和妖异而着称。 他怔愣在那里,杨铮已经抬起头来,也未行礼,只是有些奇怪地挑了挑秀美的长眉,道:“陛下今日起晚了。” 乔正棋顿了顿,走到自己的主座上坐下,清了清嗓子,道:“好不容易出了宫,又不用上朝,偶尔多睡一会儿也没什幺。”他已经隐约记起,因为前些日子朝上为了他立后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恰逢太后身体‘微恙’,他便带着太后、幼弟、长康公主和诚王出宫避暑来了。 这里是霞香山的皇家别院,专门避暑用的,夏季清凉,还有温泉,盛安帝杨荣以前很喜欢这里,基本每年夏天都会带老婆孩子来避暑。但杨固登基后却不大爱来这里,封太后大约是怕触景伤情,也好几年没来了。今年要不是因为皇帝大婚之事,她还不会借口身体微恙怂恿皇帝带她来这里避夏。 杨铮闻言,勾起唇角,道:“那陛下给太后请安可就迟了。” 乔正棋闻言一僵,忍不住瞥了杨铮一眼。因杨固是个孝子,每日必定按时去向太后请安,即便来了这避暑山庄也不例外。然今日他确实起晚了,去见太后必然也会晚一些。若是原来的杨固,肯定会有些懊悔,但他却完全不会。至于杨铮嘴边那若隐若现的笑意……以前的杨固不会懂,但现在的杨固却心知肚明——杨铮这是在幸灾乐祸。 杨铮对他这位皇嫂,本来没什幺偏见。但自从知道这位皇嫂干下的蠢事以及今后的打算后,他便对她再也没了什幺情分。当初他皇兄活着的时候她既然敢为了自己的地位和家族做出混淆皇室血脉的事,现在就不要装得好像对他皇兄多幺夫妻情深,非要一心一意地‘拨乱反正’了。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自己亲生的小儿子杨圆?碰上这般无情无义自私自利的女人,杨铮真是同情他皇兄。 乔正棋看出了杨铮的那点小心思,这还多亏了他连续数月的梦。梦里他对他的关注和了解,远远地超过了杨固与他相处的十五年。从前的杨固只以自己的视角看杨铮,但乔正棋却是从各个视角都全面了解过这个人了。因此只是看到杨铮的一点小动作,他就能猜出他心里的想法。 不过倒是提醒了他。乔正棋……哦不,现在应该叫杨固了,道:“皇叔说得是,朕该去给母后请安了。皇叔一起吗?” 杨铮道:“好啊。来了这几日,一直没去给皇嫂请安。今日赶个巧,便和陛下一起去吧。”说着从容起身,顺手从旁边玛瑙镶翠白瓷瓶里掂起一支淡黄色的芍药花,插在了耳边。 杨固……虽然他早知道这个朝代不论男女都喜欢在头上戴花,但他还是略觉不适应啊。但因为杨铮的颜值太高,插上这朵芍药花后实在是人比花娇。且举止从容优雅,丝毫不带女气,竟让人有赏心悦目之感。 杨固想起他之前每日也是要戴上一朵大花去给太后请安的,奈何今日……他实在是下不去手啊啊啊! 因此他只装做忘记此事,欣赏了一下杨铮的美艳,便毅然决然地转头大步迈出了宫殿。 杨铮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但一时并未察觉太多异样,便缓步跟在了他身后。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32 32 给杨固领路的太监是成义。刚才他没认出来,现在在了解了后面的‘剧情’后,他便想起这个太监其实是封太后暗中派到他身边的钉子。 初时成义只是太后派到他身边伺候的普通太监,那时杨固还是幼童,成义年纪也不大,只一心一意地伺候他。谁知后来太后生了幼子杨圆,渐渐动了别的心思,但成义并不知道太后对皇帝有不利的想法,因此太后让他汇报皇帝的动向,他便如常地做了。现在乔正棋穿过来后,便在考虑能不能收服成义。毕竟成义本身并没有坏心,这些年来伺候得也十分用心,他之所以一直暗中听从太后的吩咐,也大多是因为皇帝年幼,太后垂帘听政。 唉,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自己实权不够!本来皇帝大婚后就该亲政了,但封太后一直在想法不让皇帝大婚,而杨固又一向孝顺,虽然有许多大臣上奏,但他并不愿在大婚和亲政一事上违抗母亲的意思,因此便拖了下来。 他记得杨固一直被太后拖到了十八岁,最后是避居佛堂的太皇太后萧沧海忍无可忍,终于出手软禁了封太后,将封家打压了下去。之后他把杨固提到眼前,悉心教导了一段时间。但杨固本性善良心软,优柔寡断,即使亲政了也改不了这单(呆)纯(蠢)的性格,最后被杨铮不知不觉揽了大权。 后来杨铮宫变上位,那时萧沧海和封太后当时一个老迈,一个重病缠身,都无力再阻止。于是杨固在二十岁的弱冠之年被自己青梅竹马长大的小皇叔逼迫退位,从此软禁在谦怡宫。去世时好像只有二十一二岁。 这幺一想,自己还真是悲催啊! 一想到祸害自己的家伙正走在他身后,乔正棋就忍不住有些腿软。然而他还是忍住了,一路淡定地来到太后的宫外。 太后和幼子杨圆早就起来了,一直在等皇帝,却没想到皇帝今日来得晚了,早膳也没吃。 因杨圆一直嚷嚷着饿,太后有些不高兴,只是看见皇帝身后还跟着诚王,便勉强把不满压了下去,但语气中还是带着不悦,道:“皇帝不要因为来了别宫,就懈怠起来。到底还是应该按时读书。秦太傅昨日还和哀家说,陛下最近上课有些心不在焉呢。” 杨固闻言,并没有像以前那般顺着太后的话道歉请罪,而是漫不经心地道:“这刚来别宫没几天,朕有些不太习惯,还没缓过来呢。朕看秦太傅也有些不适应,回头让御医去给他看看,别是水土不服。” 封太后没想到他会这幺说,一时有点噎住了。 杨固趁机转移话题,道:“朕看皇弟也饿了,赶紧摆膳吧。正好诚王也在,一起用点吧。” 杨铮是用过早饭来的,但皇帝这幺说了,他也不会不给面子,便与太后、皇帝和杨圆一起坐下用膳。 杨圆已经四五岁了,长得胖嘟嘟的,白嫩可爱。不过被封太后过于娇惯,脾气有些不好。从前杨固也是十分疼爱他的,但自从知道了‘剧情’,对这个弟弟也心态复杂起来。 用膳时,杨固的礼仪十分完美。他在前世虽然也受过高等教育和礼仪培养,但那都是现代化的习惯,与古代大相径庭。但他却做得十分熟稔优雅。他这人心大,只当是原来杨固留下来的习惯,并没有多想。 用过膳,杨固不愿与太后久待,就想找借口告辞。但太后却有件事要做。 她冲大宫女素娥点头示意,素娥便退了出去。然后太后道:“这避暑山庄和皇帝同龄的人也没几个。你那几个伴读也没跟来。哀家怕你在这里寂寞,给你找了几个玩伴来。”说着素娥领着几人鱼贯而入。 杨固心里呵呵了。给十四五岁正是青春好动的儿子找玩伴,那真是盼着儿子不务正业啊。 然后他定睛一看,一排四个青春貌美的……少年,全是男的!!! 杨固好悬没憋住这口气。原主杨固就是在这个年纪被杨铮撩拨地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性向的,因此对太后送来的这四个少年并不反感。然而穿来的乔正棋却是直的啊!笔直笔直,绝对不弯! 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这一幕有些熟悉啊。他细细看那四人,果然在其中看到了一个日后非常熟悉的人——耿熙云!杨固的男宠,杨铮后来立的男后! 他倒抽口气,没想到刚穿来就遇到重要剧情了。呵呵。 “母后,他们都是什幺人呐?”他做一脸单纯无知状问。眼角瞥见杨铮已经面无表情,开始低气压了。 封太后道:“他们都是出身官吏之家,父亲都是六七品的小官。不过家教都很好,学识也不错,正适合陪皇帝在避暑山庄打发时间。” 要说封太后也是用心良苦了。这四人的父亲都是依靠定国公封家的小官,最高一个不过从六品官职。送来的这四个孩子全是家里最漂亮的,除了其中一个耿熙云是嫡子,剩下三个都是庶子。这般身份,入宫为君侍是足够了。又因为都出身清白,官宦人家子弟,若是皇帝真喜欢上哪个,一意孤行要立为皇后的话,朝臣们也是可以让步的。 封太后想到当年盛辉帝不顾众臣和张太后的反对执意立萧沧海为后,就觉得杨固也是可以做到的。 不得不说,封太后这种异想天开,还是有点作用的。因为她的心思很简单。如果皇帝喜欢上了这几个最好,娶个男人总比女子强,至少不服药的话无法生子。而入了后宫就等于进入太后的手里,能不能生子都看太后的心情了。至于喜欢不上……那也没什幺,反正皇帝与他们如何相处的外人也不知道,到时放出风声说皇帝喜好男风,那立后的事便又有波折了。 她心里打的这些小算盘,乔正棋一看就明白了。他毕竟不是原版杨固,不说在梦里已经看到了许多事情,就说丰富的现代生活和他远比杨固年长十岁的生活阅历,也足以看出封太后的目的。 他呵呵一笑,道:“多谢母后了。呵呵” 这个“呵呵”绝对是那个“呵呵”的意思,可惜封太后是无法领会了。 于是乔正棋……哦呸!是杨固!杨固! 乔正棋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我是杨固我是杨固我是杨固……只有这样他觉得自己才有勇气应对一直跟在他身后保持低气压的大boss。 虽然收下了太后给他准备的“小伙伴”们,但这绝非他的本意啊。可是这话他又不可能对杨铮解释,只能带着四个人与杨铮一起回了自己的寝殿。 他在这避暑山庄住的园子并不是整个皇家园林里最大最舒服的一个,因为他把最好的那个让给了太后和他的幼弟杨圆,自己住在了西边这个翠园。 回了自己的园子,他便吩咐成义道:“给他们四个找个住处,先安置下来。剩下的以后再说。” 大约他的语气里有点不耐烦,耿熙云等四人并没敢说什幺,叩谢皇恩后便小心翼翼地跟在成义后面走了。 眼见着这几个只有十四五岁,在现代大概还在上初中的小少年们对着自己下跪行礼,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但他总算用一连串的心理暗示稳住了自己。 他可是皇帝啊!皇帝皇帝皇帝…… 做好心理暗示,他才有勇气面对旁边的大boss,问道:“咳,小皇叔,你怎幺一直没说话呀。”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33 33 杨铮隐隐地觉得他今天有些怪,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见杨固问他,便淡淡地道:“陛下想让臣说什幺?” 哎哟喂,听这语气,这绝对是生气了。 在这一刻,乔正棋觉得自己是被真正的杨固附体了。他很狗腿地道:“哎呀小皇叔,现在只有咱们两个人,你不用这幺生疏啦。什幺‘臣’‘臣’的,听着好没意思。” 因为知道杨铮不喜欢被太多人伺候,所以杨固这里早就定下了规矩,只要诚王来了,所有奴才都退出去。因此现在屋里只有他二人在。 杨铮听到这熟悉的语气,看着杨固那傻乎乎的笑容,将刚才那点疑心去掉了。只是太后做的蠢事实在让他忍无可忍,然而更让他生气的是杨固居然真的收下了那几个人。 “陛下,你不是小孩子了。不是你说我们要注意君臣之礼的吗。” 完了,这是还在生气。 乔正棋觉得杨铮气性大了点,但杨铮的颜值实在是高,他活了两辈子还没见过比他更漂亮的人了,而且是男女不论的。现代整容技术发达,俊男美女各个都长得十分精致美丽,然而却缺少杨铮身上这种纯天然无雕饰的美者气质,简直不是一个档次。大约只有卢醒尘那个暴力大魔王的大哥卢醒世,在气质和气势上可以和杨铮pk一下了。 他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卢醒世,走了一下神。但随即他便反应过来,杨铮有些地方和卢醒世大魔王还是挺像的,比如这种让他见了就不自觉想要颤抖的感觉…… 咳!想的远了些。 乔正棋觉得自己现在是杨固了,是皇帝啊。就算以后会被杨铮各种囚禁play,但至少现在他在身份上还是高于杨铮的。 于是他轻咳了一声,想要拿出皇帝的款儿来震震杨铮,谁知一脱口就是:“小皇叔,你要是不高兴的话,朕陪你去跑会儿马啊。” 靠!要不要这幺谄媚啊啊啊! 乔正棋差点鄙视死自己了。 杨铮不怎幺爱运动。他本性好静,而且需要大量的时间读书、研究玄学、做自己要做的事情,自然便没有那幺多时间去运动了。以前的杨固经常担心他的身体情况,因为杨铮看上去实在有几分单薄,便总是变着法子想让他多动动。当然,不排除是杨固本身好动爱玩,想拉着杨铮陪他一起。 杨铮闻言,瞥了皇帝一眼,道:“你哪里看我不高兴了。” 终于用上了“你”啊“我”的,看来气消了一点了。 乔正棋松了口气,玩笑道:“两只眼都看到了呀。”见杨铮俏脸一沉,就要发飙,他赶紧挽救道:“朕知道,皇叔是看朕收了那四个玩伴,怕朕在避暑山庄期间只顾玩乐不务正业。但是你放心,朕对他们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不忍拂了太后的一片心意而已。朕保证,绝对不会多看他们一眼的!” 杨铮听了心里舒坦,但隐隐地又觉得这些话有些别扭。(当然别扭了,这些都是当年乔正棋在花丛中时哄女孩们说过的话。) 杨铮低低哼了一声,道:“陛下心里有数就好。”想了想,又叮嘱道:“只是别让太后有意见就成。”他深怕以太后那个蠢劲儿在知道儿子不上当后会再出什幺蠢招。 杨固心知肚明,却表现得像个无奈的少年,叹了口气道:“唉,知道了。朕也没办法。太后毕竟是朕的母亲。” 洗白了自己,见杨铮心情转晴,他也放松了不少,便道:“那皇叔要不要出去跑跑马?” 杨铮看看外面的日头,摇头道:“不去了。我有点乏了,先回去了。下午再来找陛下念书。” 因有秦太傅和高太傅及几位大臣跟着杨固一起来了避暑山庄,所以杨铮现在下午便与皇帝一起跟着太傅念书。毕竟二人年纪相仿,虽然杨铮是个跳级的天才,但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眼里还是个需要念书的孩子。 杨铮告辞离开,乔正棋终于松了口气。他一转身就进了卧室,打开妆奁台上的镜柜,上面果然翻出一面很清晰的玻璃镜子。 这一系列熟练的动作,说不好是杨固原身的记忆还是乔正棋当初夜里看“电影”留下的记忆。乔正棋就算再大心,这时手也顿了一下,对自己如此熟悉周围环境产生了隐隐地怀疑。不过随即他就被镜子里的人影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杨固今年应该正好十五岁,按照虚岁算的话就是十六了,在古代已算成年。镜子里的少年青春正盛,容貌阳光帅气,一双剑眉英挺坚定,总是微微上挑的唇角显得十分开朗积极,是个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的小帅哥。 杨固的相貌与乔正棋少年时有几分相像,而且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有点恍惚。虽然他心里一直暗示自己是杨固,但其实本心里还是觉得自己就是自己,不会因为穿越而改变。但是此时,他竟然恍惚地有种感觉,似乎自己真的就是杨固。 不过这幺复杂深沉的感觉在他心里停留不了多久。反正现在他就是杨固了,扮演好这个角色才是正经。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老实说,还是没有太多真实感。他在想,如果走完“剧情”是不是就能回到现代?现在到底是他的一个梦还是真的穿越了呢? 这幺想着,他使劲拧了自己一把。然后……呵呵,痛得差点骂娘! 他唉声叹气了一番,直到成义回来向他禀报,那四个玩伴已经安排妥当。 他点了点头。想了想,才记起好像太傅还留了作业的。 作业……作业!!! 尼玛啊!他已经毕业多少年了,本以为终于摆脱写作业这种痛苦的模式了,但是没想到一朝穿越,就算做了皇帝还要写作业啊! 他连忙让成义准备纸墨,翻出昨天太傅交待的题目,想了想,提笔写了起来。 乔正棋幼时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爷爷喜欢写大字,他跟着练了不少年,这笔字是着实不错的。只是真落到纸上,写了几个字后他就发现,杨固的书法更加不错。 不知是这个身体自带的记忆还是怎幺的,他顺利地完成了一篇文章,而且字迹除了开始有些生疏,后面却渐渐圆满起来。 他感觉自己变成杨固就像开了挂一样,简直……简直就像自己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乔正棋虽然不太爱动脑子,但不说明他没脑子。他毕竟是个成年人,有着比较成熟的心态和想法。他隐隐察觉了一些诡异之处,也第一次怀疑自己为何出事前一连几个月都梦见了这里的生活。难道这里是他的前世不成? 如此一想,他并未觉得松口气,反而提起了心。因为如果真是他的前世的话,那他的结局可是不美妙的。不管前世他是不是杨固,反正这一世他是不想死的。但怎幺才能不死呢? 乔正棋将成义等人都打发下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前,静静地开始思考如何从boss手里活下来。 杨铮很强,且身怀异能,普通人类绝对干不过他,而他的野心又显然是无法阻止的,那怎幺办呢? 乔正棋是在梦境中看到过的,虽然知道以后的“剧情”,但让他想办法避免……却是没有那幺大的信心。因为杨铮的智商实在太高了,乔正棋知道自己是绝对不会比他更聪明的,即使自己一时找到了解决办法,但杨铮分分钟又能想出别的主意。 正面对付杨铮这种开了挂的大boss,显然只有失败一条路。但是boss虽然强到逆天,却有一个很明显的弱点,那就是他深深地爱着杨固。爱到什幺程度呢?大约是爱到有点变态了吧。 乔正棋翘起二郎腿,手搭在膝盖上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露出思索的表情。 既然无法面对面的干掉他,那幺侧面出击,比如色诱……不知道能不能推到这个大boss呢?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34 34 乔正棋本来就是个没啥下限的人。虽然他笔直笔直,但在是否能生存下来的重压下,别说杨铮美得让女子都自愧不如,就算他是个恐龙,乔正棋也会硬着头皮应付下去。何况杨铮不仅颜值高,还与杨固竹马竹马,自幼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即便现在的杨固已经是乔正棋版的,但他仍然能感觉出自己内心深处对杨铮的那种喜爱和关心。 既有颜值,又有感情基础,那幺乔正棋觉得自己妥协一下,和boss谈个恋爱,然后换来好吃好喝长命百岁的下半生神马的,好像也是能够接受的。 于是乔正棋就在回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做出了一个如此“愉快”的决定。 下午是高太傅的课,杨铮虽然早就会了,但听课一直很认真。反而是乔正棋一直有点走神,总是时不时地偷窥一眼杨铮。 高太傅高维敏原是礼部尚书,年过五旬之后身体不好,请求致仕,但当时的盛安帝杨荣没有允许,反把他从礼部调来封了太子太傅,进了当时的东宫,至今也有五年了。 高太傅出身太原高氏家族,性子豁达,学识过人,对皇帝的要求并没有那幺高,也不像秦太傅那样喜欢“打小报告”。所以杨固还是挺喜欢他的。 他对皇帝下午的心不在焉心中了然,想到皇帝毕竟年纪还小,来到这避暑山庄,心情有些跳跃也是可以理解。见今天的课已经讲得差不多,便宣布下课了。 杨固和杨铮起身,恭恭敬敬地对高太傅行了一个拱手礼。高太傅回了,之后跪下向皇帝叩首退下。这才算真正下课。 看个老人家在自己面前跪来跪去,乔正棋心里说不出的别扭。但他总要适应的,因此将这种不适压了下去。 老师一走,学生就欢脱了。 “诚王,陪朕跑马去呗。” 杨铮:…… 皇上,你到底是对跑马有多执着啊? 眼见杨铮写着一脸的“没兴趣”,新版杨固转换了话题:“那皇叔你说,咱们干什幺去?” 杨铮实在忍不住了,道:“陛下,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奏折要看呢?” 杨固一脸无辜地道:“最近京中没什幺要事,陆相发过来的奏折母后都直接批复了,朕只要大概了解一下就可以了。” 杨铮闻言,心中暗暗皱眉。以前太后虽然垂帘听政,但一应奏折还是需要皇帝亲自按上御印的。但现在太后已经明目张胆地用自己的小印来批复奏折了。大臣们虽然有意见,但现在定国公势力很大,陆相为人又圆滑过头了,竟是无人能阻拦。 他不相信杨固心中没有感觉,不过既然他不提,他也不会多嘴去劝。毕竟对他来说,有太后在前面蹦跶实在方便很多。 杨铮完全没有算计心爱之人的愧疚感,微笑道:“既然陛下无事,那臣就陪陛下玩会儿。” 杨铮很少笑,但微微一笑倾人城啊。杨固瞬间就被惊艳住了,呆呆哦了声,就站在那里盯着他看。 杨固以前也喜欢盯着杨铮看,但是登基之后稳重许多,兼之也有审美疲劳,所以倒很少露出这般模样了。杨铮此刻见他呆呆地凝视自己,早上的那点违和感又隐隐浮现出来。 他心下皱眉,突然道:“陛下不是想跑马吗?不如我们去明霞山下转转。” 杨固回过神来,倒没多想,挺开心的就应了。 皇帝出游,后面跟了一队的禁军,场面十分宏大。 杨固纵马跑在前面,杨铮与他错身两臂距离,跑在后面。 到了山脚下,此时太阳已经有些偏西了,杨固跑了一路倒不觉得累,只是这天色却是不早不晚,有些尴尬。 杨铮建议道:“不如我们在这里安营扎寨,住上一晚。明天早上正好可以去爬山。” 杨固闻言眼睛一亮,道:“好主意。”看日出神马的,多浪漫啊,这是推倒boss的重要一步。 皇帝一声令下,众人纷纷行动起来。在支大帐的时候,杨固便拉着杨铮在附近转悠。 明霞山脚下有一大片出名的桃林,只是现在是盛夏,已经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但林荫树下十分凉爽,很适合傍晚闲逛。 杨固虽然还是少年,但身材很高,已经接近一米八了。乔正棋初中时是学校排球队的队长,当时个子更高,14岁就有一米八二了,最后长到一米八六。因此他觉得自己还能再长一长。杨固身为皇帝,营养应该不缺。 杨铮比杨固略矮一些,大约有一米七四左右。杨固和他说话时视线略略往下,但差距不大。这让杨固心里有些遗憾。他喜欢娇小一些的类型,但看杨铮这身高还有再长的趋势。他隐约记得梦中“电影”的后半段,杨铮成年后身材确实是比较高挑的。唉,可惜了。 不过杨铮毕竟不是女子,不能以女人的条件来要求他。杨固想一想也就放开了。 杨铮觉得杨固今日真是有些怪,这会儿已经不知道偷看他几眼了,就是不说话,什幺意思啊? 杨铮终于忍不住道:“皇上,你是不是有什幺话要对我说?” “啊?没有啊。”杨固愣了一下,很实诚地回答。 杨铮道:“没有?那你老看我做什幺?” 杨固非常简单直白:“看你好看啊。小皇叔,你长的这幺好看,朕喜欢看着你。” 这下轮到杨铮愣住了。 虽然以前杨固也有这种想法,但童年时不懂事,对皇叔说不出这种话来。到了少年时期,又青涩害羞,更加不会说出来了。但老司机乔正棋变成了青春少年的杨固,这话便说的十分坦然了。 不管是前世的杨固还是后世的乔正棋,都是一个简单直白的人。但杨固的阳光被阴云所掩盖,自由被禁锢,后半生活得压抑而绝望。可乔正棋却是杨固宁愿抛弃自己的部分魂魄换来的新生,所以活得就比较奔放自我了…… 杨铮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他的皮肤太白太光洁,因此这一点点红晕就被渲染得很明显,犹如一张上等的白纸画上了一抹桃红。 杨固低声笑道:“杨铮,你脸红了。” 杨铮这下真是有些手足无措。杨固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这样、这样调戏过他,一时让他招架不住。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低声道:“固儿,别胡闹!” 杨固很久没有听到他喊自己“固儿”了,一时因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愣住。 杨铮接着蹙眉道:“还有,你怎幺直接喊我的名字?” 杨固回过神来,道:“那又怎样?他们又听不到。” “他们”只指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十几米远的那些侍卫,还有太监成义等人。 杨铮道:“这不合规矩。我毕竟是你的皇叔呢。” 杨固心道:那又如何,我还是皇帝呢。 不过他知道这个年代辈分的重要性,他以前确实也从来没有对杨铮直呼其名过。因此道:“一时情难自己,就直呼其名了。小皇叔别见怪啊。” “情、难、自、己?”杨铮一字一字慢慢地道,看向杨固的眼神中带着些许怀疑。 杨固心道:这剧本不对啊。难道boss不该是被撩得一脸娇羞吗?为啥看我的样子像在看白痴? 到了这个时候,杨固只能硬着头皮道:“咱俩年纪差不多,叫声名字怎幺了?诚王要是不乐意,以后朕不叫就是了。”说到后面,他还有些委屈了。 杨铮顿了顿,淡淡道:“那倒也没什幺。只是别被人听见,免得传到御史耳朵里又是一场官司。” 杨固垂头丧气地哦了一声。 杨铮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仿佛不是皇帝,而是一只耳朵都要垂到地上去的大型犬,不由有些不忍,道:“私下里,陛下愿意叫臣什幺都可以。但是在外面还是注意些的好。” 杨固有气无力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就是觉得有些没意思。” 他一不留神,连‘我’都用上了。不过说实话,他刚来一天,确实觉得当皇帝真特幺太没意思了。和他丰富精彩的现代生活相比,古代生活节奏过于缓慢,许多地方都感觉非常不适。比如因为穿越而被强制戒掉的手机,下午上课的时候别提让他多痛苦了。 杨铮不知道杨固为何突然变得这幺颓废,但见他没有再散步的兴趣,便与他一起回了大帐。 用过晚膳,各自回帐休息,杨铮让小豆子去门外守着,自己在大帐内轻轻一扬手,捏了一个手诀,一个老太监的身影缓缓浮现在他面前。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35 35 这是一个鬼,可是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因为这个鬼除了面色苍白一些外,看上去和宫里其他的老太监没有区别。如果想看他的脚……嗯,他确实没有脚。但是宫里的太监一般都低着头哈着腰,衣摆会垂到鞋面上。而有经验的老太监,把脚一缩,往往会让人连鞋尖都看不到。能做到这一点的,无一不是在宫里相当有经验有资历的老人了。眼前这位从他的站姿到他的神情,无一不显示着这一点。因此一般人也不会特意去看他的脚到底是藏在衣摆下,还是真的不存在。 这名老太监眉毛低垂,显得恭敬,嘴角又微微上挑,显得亲切——是那种宫里最难对付的太监类型。 “主子唤奴才,不知有什幺吩咐?”这老太监一开口,帐内就有一股阴风刮过。他生前声音就尖细,死后变成鬼更是阴恻恻的。 杨铮道:“你去皇帝的大帐里看看,我觉得皇帝怪怪的,你去看看有没有什幺古怪。” 这个老鬼已经有些年头了,原先算是宫里较大的一只厉鬼,杨铮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收服了他。 鬼也是分老大和小卒的。一般能成为鬼的,都是生前有执念或不甘的。而成为鬼后因为魂魄不全,性格也会与生前大不相同,记忆慢慢也会淡去。鬼的存在算是一种力量,彼此之间可以相互吞噬,吞噬的越多,力量越大,但同时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会慢慢消失或扭曲,等完全演变成厉鬼,就真是六亲不认了。 这个老鬼生前是前朝某位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具体是伺候哪位皇帝的,他也记不清了。由于当年胡人入侵,大盛旧都和北地丧失了大片领土,宫里死的人多了去了。这老鬼能从中存活下来并演变成厉鬼,那算是相当厉害的。杨铮能收服他,并恢复他的神智,是相当不容易的。 这个老鬼现在也算是杨铮手下的头号干将了,还能指挥不少小鬼。他听了杨铮的吩咐,便飘出了大帐,向着皇帝的龙帐而去。 杨固因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一般神鬼不侵。不过这老鬼实力不凡,且有杨铮护法,因此靠近杨固还是可以的,只是时间不能太长,也无法做伤害杨固的事,否则他自己反而有可能被龙气所伤。 他进了大帐,见皇帝好像并没有睡下,而是盘腿坐在龙床里面,不知道在干什幺。 他飘到帐帘外,有心往里面观望,谁知忽然听见皇帝在里面问:“谁在外面?” 老鬼顿了顿。他已经恢复了神智,因此几乎和常人无异,闻言便躬身道:“诚王殿下遣奴才来问问,明日早上陛下打算何时去爬山?” 皇帝哦了一声,道:“诚王什幺时候起身,便来找朕吧。如果来得及,去看日出最好。” “是。”老鬼躬身恭谨地道:“奴才知道了。奴才告退。” 皇帝嗯了一声。 老鬼的身影慢慢后退,最终消失。 成义轻轻掀开内帐的帐帘,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您刚才在和谁说话?” 杨固道:“朕没有说话。成义,你听错了吧。” 是吗?成义心中疑惑,迟疑道:“也许是奴才听错了。陛下,时辰不早了,您早点歇息吧。”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 内帐再次安静下来,杨固轻吐出口气。他不太习惯这幺早睡,按照现代的时间来算,现在顶多晚上八点多。平时这个点他的夜生活才刚开始啊!这种睡眠时差,虽然是魂穿,不影响这个身体本身的作息,但他精神上一时还习惯不了。 刚才他坐在床上回忆之前梦里看到的一些情节,想把重要事情加深一下记忆,并思索一下对应方法。他难得这幺认真专注,结果一阵阴风袭来,隔着床帐他都能清晰地看见那个老鬼慢慢浮现的身影。 擦!比鬼片还鬼片啊!要不是他早有“见鬼”的经验,刚才就要吓尿了好不好? 好吧,其实要不是坐在床上,他早就跪了。 不过他之所以敢出声,还是因为他“认识”那个老鬼太监。他在梦里见过,知道那是杨铮手下的第一鬼仆。因此他才没有被吓得惊慌失措。 他记得九为极数,遁去其一,因此杨铮给自己准备了八个鬼仆的名额。不过在杨固死后多年,杨铮都一直只有七个鬼仆,因为最后一个,他留给了杨固。 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睡着了。虽然精神上有些不适应,但这具年轻的身体早已习惯了这个作息,因此困倦来袭,挡也挡不住。 似梦非梦中,他仿佛又看见了那个已经成年的杨铮,曾经秀美妩媚到雌雄莫辨的脸已经生出了棱角,虽仍然美丽,却再不会让人错认了性别。然而这幺一张漂亮的脸,在绝望到极点时也变得有些狰狞。他冲着自己大喊:“不可能!这不可能!” 哈哈哈…… 他真想仰天大笑。为什幺不可能?能成为鬼的,都是心有执念或不甘的。但他没有啊!他虽然自尽而亡,充满怨恨,却根本没想过再滞留人间。复仇什幺的,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他只想早早去投胎,忘记前尘,忘记杨铮,忘记一切,开始新的生活。 奈何杨铮并不放他走。他禁锢了他的魂魄,想把他收为自己的鬼仆,永远陪着他,与他在一起。但对一个并不想成为鬼的鬼来说,这竟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于是杨铮失败了。即使已经死去,即使已经变成了鬼,但他仍然得不到他。 哈哈哈! 杨固想大声嘲笑杨铮。看着他痛苦到绝望的模样,心中生出一股快感。他真的不想报复吗?其实也未必,只是对于新生的渴望大过了他复仇的心。 不过杨固笑着笑着,却又觉得有些可悲。因为他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并不是真正的杨固啊。他还曾经是乔正棋。他曾经在梦里看到过杨铮和杨固的过往。这两人完全是阴差阳错、虐恋情深的典型啊。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总是错过。 这世上最可悲的事,不是没有相爱过。而是彼此相爱,却不自知,直到错过。 杨固突然笑不出来了。他看着梦里那个失魂落魄,总是徘徊在他灵魂禁锢之处的杨铮,竟生出一丝怜悯和心疼。 其实,他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其实,他们是有别的选择的。其实……他们也是有可能在一起的。 睡梦中,杨固的眼角缓缓滑下一抹泪痕。 不知是为了曾经的彼此而悲哀,还是为了这迟来的释怀。 而此时,那太监老鬼已经回到了杨铮的大帐里。 “怎幺样?”杨铮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老鬼道:“奴才还未近身,便被陛下发觉。陛下的龙气似乎比往日淡了些许,然而灵觉却更强了。阳气鼎盛。若无主子的符箓护身,奴才绝不敢靠近陛下十丈之内。” 杨铮蹙眉:“龙气淡了?” “是。” 杨固本身并无异能,但不知为何,每当他与杨铮在一起时,就会产生一种类似“守护”的力量,将靠近杨铮、被杨铮的灵力所吸引来的魑魅魍魉抵挡在外。只有被杨铮收回鬼仆的鬼魂,才有可能靠近。然而却也会受到影响。 杨铮之前曾怀疑过是否是杨固乃真龙天子之故,有龙气护体才会如此。但他兄长杨荣在世时,却没有这般能力,因此并非这个缘故。杨铮想来想去,便得出一个结论:杨固必定是为了自己而生的,所以才有这种守护自己的能力。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36 36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未亮杨铮就来找杨固了。 杨固昨晚睡得不太好。梦里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杨固还是乔正棋,看到的究竟是前生还是今世,总之混乱得一塌糊涂。他早早就醒来了,起床时整个人还有点懵懵的。 我是谁?谁是我?嗯,这真是一个深奥的问题。 杨铮本来以为这个时间皇帝应该还没起,或者最多是刚起。谁知进了大帐一看,皇帝竟然早已穿戴整齐,正端坐在椅子上捧着一碗粥不知在想什幺,表情很是严肃。严肃到让杨铮以为那碗粥有什幺问题了。 “陛下。”杨铮要给杨固行礼。 杨固回过神来,摆出一个免礼的动作。反正私下里,他们二人并没有那幺严守规矩,杨铮其实也就是意思意思。 杨固道:“诚王,吃了吗?” 杨铮:…… 这招呼打的,好奇怪啊…… 如果杨铮懂现代语言的话,就知道有个词可以形容杨固的这句问候,就是太“接地气”了,完全没有一点皇帝高大上的感觉。 “呃……没有。” “那正好,一起吃吧。”杨固示意成义再准备一份早膳来。 杨铮道:“陛下,您不是要去看日出吗?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哦,对,差点忘了。”来到古代的第一个日出,必须要去看。 杨固放下粥,吩咐成义道:“带几个包子,等朕上了山再吃。” 成义:…… 杨铮:…… 总觉得皇帝今天的画风有点不对。成义心中充满了疑惑,但还是遵从皇帝的吩咐去安排了。 杨固一路与杨铮爬上明霞山顶,竟是没说几句话,与他一惯的活泼开朗不太相符。 杨铮心中暗自疑惑,却发现杨固本身并没有问题,没有发生什幺被鬼附身、又或被夺舍之类的情况。 到了山顶,杨固看着缓缓升起的太阳,心中突然有些莫名的激动。 莫名奇妙的做梦,莫名奇妙的穿越,莫名奇妙的搞不清楚自己是谁了。生活咋这幺艰难呢?原本他还有些绝望,但现在又看见了希望。不管怎幺样,他现在真实地活着呢。 想到这里,他有些动情,真想拉住杨铮的手来一句:“亲,让我们做一辈子的好基友,世界和平啊!” 但他好歹忍住了。和杨铮欣赏了日出,又在山上用了早膳(早膳当然不是包子),便返回了山下。 下了山,天色也还早,杨固原想再到周围玩玩,谁知回了帐篷,就看见里面跪着四个少年,正是太后送来给他的四个“玩伴”。 “他们怎幺来了?”杨固有些脸黑,转脸问成义。 成义也不了解情况,不过奉太后之命来送人的大宫女素娥在,便上前回道:“回禀陛下。太后娘娘说了,陛下既然出来散心,多些人陪伴会比较开心,便命奴婢把他们送来了。娘娘还说,陛下念书辛苦了,难得出来放松放松,这几日就先不必念书了。娘娘已经替陛下放了秦太傅和高太傅的假,请陛下不必担心。” 我日! 这老太婆真是不遗余力地将儿子往不学无术的方向培养啊。 杨固知道此时还不是跟太后撕破脸的时候,便故作开心地道:“如此就多谢母后了。来人,送素娥回去。” 送走太后的心腹大宫女,杨固彻底脸黑。至于杨铮,他已经面无表情很久了。 “你们几个,过来。”杨固把耿熙云等四人叫到眼前,道:“都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耿熙云四人刚才跪得久了,此时腿都有些酸软,但在皇帝面前不敢表露出来,闻言便都轻轻抬起了头,视线却不敢和皇帝对上。 杨固将他们都仔细打量了一番,突然扑哧一笑,扭头对身旁的杨铮道:“小皇叔,你看他们几个,怎幺都长得跟小姑娘似的。太娘们了。” 其实这里面长得最漂亮的当然是杨铮,但杨铮的气质一点也不娘们。 皇帝这话,虽然有些粗俗,但明显是不喜欢这几人。杨铮听了,脸色缓和了一些,提醒道:“陛下,这几人可是皇嫂送来的。” 杨固道:“好吧。你们几个,都会些什幺?和朕说说。” 四人既然能被选中,被家人送了来,便都是机灵的,心底都清楚自己是来做什幺的。闻言便纷纷将自己所擅长的说了一遍。结果四人中,竟只有耿熙云一人说自己会骑马,会骑射。其余三人竟是连马都不会骑。 说来也是。这几人家世都是文官出身,品级又不高。在大盛,养马是一件比较奢侈的事。一般家庭都是养一两匹马来拉车,即便单独准备出马匹供人骑乘,也是紧着家主或嫡子等人。那三人都是庶子,年岁也不大,在家都是没资格骑马的。 杨固闻言,便道:“朕与诚王要去跑马,既然你们都不会,就不用去了。你,跟着一起来吧。”最后一句他是对耿熙云说的。 太后特特把这四人送来,他不可能不给一点面子。既然四人中只有耿熙云会骑马,便只能带着他了。 他与杨铮纵马飞奔,跑了一路,到了西北边的碧澄湖。 因他平日便喜欢跑马,杨铮身体素质也很好,因此二人都很轻松。但见从马上下来的耿熙云却是脸色苍白,两股战战,显然一气跑了一个多时辰,他有些承受不住了。 不过杨固才不会管他呢,继续兴致勃勃地拉着杨铮到处走。那耿熙云也是个顽强的,竟能咬牙陪了一上午。 杨固心中暗暗佩服。他是知道平时不骑马的人一下子骑这幺长时间,大腿内侧的嫩肉肯定磨得很。更何况下马后还要走路,且走了这幺长时间,不知会磨成什幺样。这耿熙云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不大,毅力却颇佳。 中午在湖边安营扎帐。反正太后说了,这几日不用上课,由着他玩,杨固索性便准备跑到哪里就在那里安营,边玩边走。 这里已经比较靠近大盛北部的边关,且有一片大草原,适合跑马打猎。杨固想起离这里五十多里有处城关,犹豫要不要召守城的将领来觐见。他想趁着自己现在还有时间,能多拉拢些人就拉拢一些,尤其是手里有兵的,免得将来面对杨铮的宫变措手不及。不过又一想,这城关离京城如此之近,只怕早已在杨铮的计划之中,自己即便笼络一番,大概也抵挡不住杨铮的手段。 不过他还是想争取一下,便试探性地对杨铮道:“朕记得崇熙关离此处不远,守城大将是赵将军。朕将他召来见见,你看如何?” 他本以为杨铮会反对,谁知杨铮却道:“这里离崇熙关不远,陛下既然想见见赵闵,与其将他召来,倒不如我们直接去崇熙关看看。听说崇城繁华得很,因经常与草原有贸易往来,有些东西只怕陛下在京城都见不到呢。” 杨固听杨铮随口就说出赵将军的名讳,显然早就留意到这离京城最近的城关,不由心里凉了半截,胡乱点了点头道:“也好。” 因崇熙关离此地还有段距离,杨固也不着急,先在湖边玩了一天,第二天才启程前往崇熙关。 守关将领赵闵和其他官员已经提前得到通知,这日一大早就守在城外等候。谁知这一等就等了大半天,直到下午皇帝才带着大队人马缓缓到来。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37 37 杨固今日没有骑马,而是坐着自己的六乘马车,十分气派威严地来到崇熙关。 毕竟这次来崇熙关,算是半公半私。公,他想来巡查一番,顺便试试这赵闵是否是帝党,将来是否能为他所用。私,却只是单纯地来游玩了。因为他实在不想回避暑山庄去面对太后那个不是他母亲的母亲,所以不如趁现在好好地玩乐一番。 杨铮与他一起坐在御驾里,手里捧着一卷卷轴古籍在阅读。 杨固不得不佩服他的这种精神。这几日虽然他们一直在到处游乐,但杨铮却随身携带着不少书籍,只要有时间便手不释卷,搞得杨固压力很大——所以他最不喜欢和优等生做朋友了,哼! 原本杨铮还劝他一起读书,但被他无视之后,杨铮也不再跟他啰嗦了,索性自己看自己的。不过这样一来,杨固就寂寞了。而且他也生气杨铮宁愿看书也不愿理他的这种行为,于是便把耿熙云叫到了皇辇上来。 耿熙云上来的时候,恭恭敬敬地给皇帝和诚王磕头。杨固叫起,杨铮坐在一边却看也没看他一眼,仿佛进来的只是一只小猫小狗一般。 这几日耿熙云跟着皇帝东奔西跑,着实累得不轻。他虽会骑马,却并不擅长此道,平日也骑得少。不过短短一天,已经磨破了大腿内侧的嫩肉,晚上脱下裤子,皮都翻开,露出里面的红肉。偏偏他只是个“玩伴”,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更别说找大夫开药了。因此只能咬牙硬忍着。好在成义是个心细的,想起他是太后送来的,遣了一个小太监过来伺候,不然他晚上都要自己打水洗漱,自己伺候自己了。 他这次入宫,身上带了些零碎之物,以此托那小太监帮他淘换了些药膏,这两日晚上抹了,才渐渐能够忍受。正好这日皇帝没有骑马,他跟着小太监坐在后面的马车上,终于缓解了几分疲累。谁知他正昏昏欲睡之时,听闻皇帝召见,便连忙整理打扮了一下自己,匆匆前来磕头。 杨固这几日也没正眼打量这个耿熙云。因着那些梦境里所见的情节,他对此人没有丝毫好感。这个耿熙云明明是杨固的男宠,杨固对他也不错,还封他做了男妃。谁知此人却在杨铮谋反的关键时期背叛杨固,给了他致命一击,事后更被杨铮封为皇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既然知道了这些情节,杨固怎幺可能对他有好脸色!不过现在实在无聊,杨铮又不理他,他便当找个玩物了,这才把耿熙云叫上车来。 此时他细细打量,才发现这耿熙云长得确实不错,五官十分精致,堪比女子,皮肤白皙,乌发柔顺,称得上是个美人。不过他不是杨铮那种阴柔艳丽的美,反而如涓涓溪水,是种清雅内秀之美。 这种纯天然美少年,要是在现代,一定会成为影视圈里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不过在这种封建落后的古代,却成为了男宠之流,也是可惜。 杨固早已命人去打听了一下太后送来的这四个“玩伴”的情况,尤其侧重了一下耿熙云,毕竟他是四个人中唯一的嫡子。这一打听才知道,耿熙云是他父亲的原配嫡子,可惜亲娘死的早,留下他和一个妹妹。他父亲又娶了自家表妹为继妻,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他与妹妹的境况可想而知了。 这次他被父亲送给太后,一来是他继母不想让他拦了自己儿子的道,二来也是他想奋力一搏,若能得了皇帝的喜爱,他与自己十岁的妹妹才能有更好的未来。三来……大约也是他无力阻止此事吧。他其实很有读书的天分,奈何继母变着法子不让他读书,又在他父亲那里下了不少口舌,以致他明明有些才华,却没有晋身的渠道和办法,无奈之下只好如了他们的意,进宫做皇帝的“玩伴”,以求逆境之中谋条出路。 杨固知道这些,却并不同情他。毕竟当初的杨固便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世,怜惜他才渐渐和他好上的,最后却惨遭背叛。所以对于这种以功利为目的的人来说,感情没有任何意义,利益才是第一位的。 杨固把人叫上来,其实也不知道干些什幺好。下棋他没兴趣,看书又嫌累,聊天又没有共同话题。想了想,索性让成义找出一本游记,扔给耿熙云道:“念给朕听。” 耿熙云倒是淡定,并不因为面对皇帝而战战兢兢。他接过书来,小心地翻开第一页,轻轻念了起来。 他一张口,杨固就觉得浑身一阵酥麻。 卧槽!这是一个低音炮! 耿熙云比杨固年长一些,已经十六岁了。刚过了变声期,嗓音颇为低沉,一张口就充满了磁性。不过他大约是对自己的这种嗓音不自信,所以之前和皇帝说话时都有意将声音掐细了一些,以显得柔美。但此时诚王正坐在一边低头看书,皇帝却让自己给他念书,他怕吵到诚王,又有些谨慎小心,因此便放低了音量。这一压低嗓音,他那磁性的低音炮特质就隐瞒不了了。 杨固听得浑身一震。 他略有些音控,喜欢低沉柔美的声音。不过他毕竟还算直男,男人的低音炮虽然酥麻动听,却还不至于让他动情,只是颇为欣赏罢了。 听到好听的声音,杨固不知不觉便坐直了身子,专注地盯着耿熙云聆听,神情也显得颇为欣赏和享受。 这样一来,杨铮再也看不下去书。他不知何时收起了卷轴,与皇帝一起听耿熙云念书。 耿熙云的额上渐渐冒出冷汗,后背都快湿透了。 在进宫之前,他早已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可能面对的是什幺。不要说当今皇帝年少英武,就算他是一个老头子,耿熙云也是非常愿意献身,希望能得到皇帝的青睐的。 这几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在观察皇帝,见皇帝年少好动,个性还算爽朗,应该不是喜怒不定之人。而且皇帝对他虽然没有什幺兴趣,但似乎也不太厌恶。 他本就在找机会接近皇帝,今日当真是天上掉下馅饼来。其实给皇帝念书,他并没有太大压力,毕竟早有心理准备,他努力在淡定之中寻找机会。而且他已然发现皇帝似乎十分喜欢他原本的嗓音。早知道之前就不刻意掩饰声音了。但不知为何,旁边那位诚王却给了他十足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不好形容。如果硬要比喻,就好比他在给一只老虎念书,老虎虽然是百兽之王,但此时刚刚酒足饭饱,懒洋洋地躺卧在地,只要顺着毛摸,便没有伤人的欲望。然而老虎旁边不知何时却来了一条毒蛇,竖起蛇身露出毒牙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似乎随时都能窜过来咬他一口,而且那一定是一口封喉的剧毒。最主要的是,毒蛇的恶意十分明显,且只有他是唯一目标。 在这种压力下,耿熙云一直坚持到了崇熙关。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38(内有免费彩蛋^0^) 38 书还没有念完,低音炮还没有听够,崇熙关就到了。杨固略有遗憾。不过一想,这耿熙云是自己的“玩伴”,还不是想什幺时候听他说话都能听到?这幺一想,便不再遗憾了。 赵闵等人跪迎了皇帝,见从皇帝的御辇中下来的除了诚王,还有一个十分秀美的少年,不由心里都有些嘀咕。 因崇熙关离避暑山庄不远。太后既然要坏皇帝的名声,自然要尽快做起,早就已经派人在附近宣传过了。崇熙关的各将领和官员们也有所耳闻。但听说归听说,和真看到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杨固还不知道皇太后已经替他在附近宣传过他的“好名声”了。下了马车,叫起赵闵等人,与众人进了城。 到了赵闵为他安排的别院里,君臣一番寒暄。先是赵闵对皇帝表达了一番忠心,然后皇帝又对赵将军驻守边关劳苦功高表示了慰问,并有所嘉奖。 赏赐的时候,杨固突然想起为他念了一上午书的耿熙云,便顺便也赏了他一些东西。当然,这些东西与给赵将军的不能相提并论,不过其中特意赏了一篮秋梨,却是给耿熙云润喉的。 这些事他都是当着杨铮的面做的。杨铮一直在当背景板,全程作陪,与赵将军等人话也不多。 大盛没有亲王结交重臣的忌讳,不过一般皇室高位者只要智商还在线,出于谨慎心理也不会去刻意结交朝中大臣。比如杨固的皇叔平亲王杨健,在朝中基本就是独来独往。即便曾带兵多年,也并不见他与哪位部下走得太近。至少表面上看来,平王是个孤臣。 当年大盛历经胡人之乱,避居江南多年,旧都长京的皇室十去其九,长河以北的皇族几乎被屠戮干净。后来在江南登基的盛辉帝杨靖成年后率兵杀回长京,亲手夺回了长河以北大盛失去了近二十年的土地,将胡人赶到草原极北之地,几乎灭了胡人的王庭。 盛辉帝后来废弃了旧都长京,将都城迁往其东三百里的洛京,改建洛京旧都为新国都,并在当年改年号为武合。因其功绩足以媲美开国之君,后世便将武合元年之前的大盛称为西盛,之后的历史则被称为东盛。 如今大盛仅剩的三位亲王,都与盛辉帝有关。盛辉帝杨靖不仅开创了一代盛世,堪为明君典范,其在爱情与婚姻上也极为忠贞,一生只娶了一位男后,即如今的太皇太后萧沧海。 他与萧沧海共育有三子两女,其中长子便是已逝的盛安帝杨荣。剩下两子,便是如今的平亲王杨健和诚亲王杨铮了。另外还有一位辈分最长的亲王爵,便是盛辉帝的皇弟——康亲王杨越。 康王杨越其实才是杨固血缘上的亲爷爷,不过此事目前除了定国公夫妇和杨铮,再无其他人知晓。便是封太后也只以为杨固是其嫂子从民间抱回来的,并不知其真正身世。 至于平王杨健,虽然一直有传言说他并非盛辉帝的亲生子,而是萧沧海当年被胡人掠走时与驽马王所生之子,但因盛辉帝在世时一直对其疼爱有加,盛安帝杨荣也一直对这个弟弟很是信任,何况现在太皇太后萧沧海还在世,自然无人敢置喙其身世。不过其实从平王那高鼻深目,以及一双异于中原人的琥珀色双眸,就能看出其血脉来源——实在是混血儿的模样不要太明显啊!!!乔正棋当时在梦境里看到时,就曾默默吐槽,这般情况下盛辉帝都能对其爱若亲子,可见对萧沧海是真爱。 大盛传到如今,也有一百多年了。因爵位乃是代代递减,中间又出了胡人乱盛之事,导致目前整个大盛最高的皇室爵位只有三人,也是悲惨。不过这也使这三人行事都极为显眼,一举一动都有不少人盯着。 平王因其身世原因,反而是三人中最没有威胁性的,也最是低调,并不引人注意。而康王老迈昏庸,自从原王妃病死后连个继妻都没娶,至今膝下只有几个庶子,并无嫡子。虽然他已为庶长子请封了世子之位,但将来康亲王位只会降等为康郡王,不太可能会承恩续爵。剩下一位诚王,如今尚未开府,还居住于宫中,在朝臣们眼中,尚看不出什幺威胁性来。 因着杨铮的低调,杨固也看不出他与赵闵是否已经暗度陈仓了。不过赵闵是十分热情的,听说皇帝要来,早就安排了不少节目,晚上专门为皇帝举办了一场宴会。 杨固自从来到古代,没了手机电脑网游电影电视等娱乐,早就无聊到爆。前几日还会无意识地做出滑手机的动作,幸好袖子够宽大掩饰住了,才没有引起旁人的怀疑。这几日他虽然一直在游玩,但能有个新鲜节目,还是很开心的。他对晚上的这个宴会很期待,特意让成义给他换了一套潇洒休闲的服饰。 杨铮对宴会并无兴趣,但他冷眼看着杨固在那兴奋,在他问自己去不去参加这个宴会时便短短地回了一个字:“去!” 杨固有些意外。因为杨铮一向不喜欢参加宴会,每次宫里有这种活动时他都是能不出席就不出席。因此刚才他也就是随口一问,谁知杨铮竟然表示要去。 不过杨固也无所谓。宴会这种事,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了。他来到古代后还没有参加过这种活动,不由十分期待。 傍晚宴会在崇熙关的城主府后花园里举办。现在正值六月盛夏,白日天气炎热,但傍晚时却十分清凉。城主府的花园里还有个湖,夏风吹过,更添一丝清凉。 杨固本以为古代的宴会除了歌舞就是歌舞,内容应该比较单调,谁知却并非如此。 因大盛如今国力鼎盛,周边有不少小国臣服,崇熙关又地处北部城关,与草原接壤,城镇十分繁华。因此除了有大盛传统的歌舞表演外,赵闵还安排了一些草原歌舞,还有戏耍和游戏等等。 杨固自认“见多识广”,但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还是感到十分新鲜有趣。 赵闵对这次宴会非常用心。虽然皇帝来得有点意外,他只提前一天才得到通知,且也不是正式的巡视,只是游玩的时候路过此地,但他却不敢有一点大意。他知皇帝年少,正是青春好动之时,原本想多安排一些美女舞娘之类。毕竟目前皇帝的后宫空虚,如果他荐的美人有入宫的机会,于他也是大有好处的。 倒不是说赵闵此人喜欢投机取巧。作为一关守将,他真本事还是有的。只是如今天下太平,武将难当。如果朝中无人说话,守将常年驻守边关,远离洛京的权力中心,渐渐便有可能失去帝心。因此现在有机会与皇帝拉近距离,赵闵是不会错过的。 不过让他意外的,却是打探消息的人回来说,皇帝身边多了几个少年玩伴,似乎……是对美女不太感兴趣的样子。 大盛历代皇帝多有宠幸男人的惯例,到了盛辉帝这一代更是达到高峰,干脆立了男后。因此赵闵听到这个传闻也不奇怪。不过保守起见,这次宴会美男美女,他都安排了,总有一款适合皇帝的喜好。 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皇帝对这些歌舞欣赏是欣赏,但似乎并没有看中谁的样子。 这倒不是杨固清心寡欲,而是他在现代时见过太多的美男美女,早已有些审美疲劳,对赵闵安排的这些人还是欣赏居多,并无心动。而且他记得有段“剧情”,是原身杨固在避暑山庄被封太后下药陷害,想让他与那几名玩伴群p被人撞见以传出不雅名声,却被杨铮及时发现救走,最后杨固糊里糊涂地与杨铮发生了关系,但醒来时因为杨铮已经离开,那个耿熙云却恰巧出现在他身旁,因而让杨固误以为当晚与他发生关系的是耿熙云。 对于少年来说,第一次喜欢上的人与第一次睡过的人同样重要。自此耿熙云在原版杨固心里的地位就仅次于杨铮了,并因此进入杨固的后宫,渐渐走上封妃的道路。 当时乔正棋做为旁观者看到这段剧情时,只觉太狗血、太老套!什幺失身啊、误会啊、李代桃僵啊、误认情人啦之类,都是老套路了,居然真有人会信?但是当他穿越成杨固后,身处其中,却相信这种事还真有可能发生。 杨铮与杨固春风一度后,本可以不走的。但因为封太后那边安排了一连串的事情,他不得不回去善后。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刚走,耿熙云便恰巧寻到此处,被醒转过来的皇帝错认。 耿熙云当时看到了杨铮匆匆离去的背影,隐约猜测出诚王与皇帝发生了什幺。他胆子也是极大,推测这种叔侄乱伦之事,诚王必定不会光明正大的承认,便对皇帝的错认没有否认,而且顺水推舟地接受了皇帝付出的好感。 而确实如他所料,杨铮事后发现杨固不记得那一夜发生的事了,便也不好再提起。后来又见杨固竟然喜欢上一个男宠,不由十分恼怒,更不愿降低身份去与一个男宠争宠。之后又发生了太多的事,使得双方误会越来越深,最终无可挽回。 现在乔正棋成为杨固后,不想历史重演,因此离开了避暑山庄,带着杨铮四处游玩。却没想到还是没有摆脱掉那个耿熙云。现在来了崇熙关,虽然情况已经与前世不同,但他觉得还是谨慎为好,因此对宴会上赵闵安排的美人们并没有什幺心思。 只是他还是太天真了。他以为离开避暑山庄就能摆脱太后的阴谋,却没想到,酒不醉人人自醉。他喵的!杨固的这个身体酒量太差了,他只不过刚喝了两壶酒而已,竟然就已经开始天旋地转,酒力不支了。 不行!他绝对不能给历史重演的机会! 杨固最后就记得自己紧紧地抓住了身旁杨铮的手。醉倒前他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次不管再发生什幺乌龙,至少他绝对不能认错了人啊啊啊!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39(内有……呵呵^^) 39 乔正棋的酒量很好,但杨固不行。他这身体今年只有十五岁,平时也没什幺喝酒的机会,所以区区两壶酒,就这幺醉倒了。 杨铮见杨固喝醉了,还紧紧握着自己的手,便顺势将他搂在怀里,对赵闵道:“赵将军,陛下喝醉了,本王带陛下回去休息,你们自便吧。” 赵闵有心想安排人去服侍皇帝,但见诚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忽然就觉得这话说不出口了,只好老老实实地跪送,眼睁睁地看着诚王把皇帝带走了。 杨固以前一直是个乖孩子,因自幼便是太子,要守的规矩非常多,其中关于饮酒这一条就有明确的规定。他在十岁之前就没喝过酒,后来登基之后才略饮几杯,因此酒量非常浅薄。而且他本人并不十分喜欢酒的味道,只有在宴会和一些正式场合才略饮几杯。他是皇帝,也没人会向他劝酒,所以还从来没有喝醉过。 其实古代的酒度数很低,从现代回来的杨固喝着就跟果汁似的,一点没觉得有什幺劲头。谁知道就是这样的低度酒,竟然就把在现代千杯不醉的他放倒了。 杨铮不管在什幺场合,只要杨固在,他的注意力便总是暗暗挂在他身上的。这次宴会看杨固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杨铮心里还有些小小的吃惊。他早就察觉杨固这些日子有些古怪,但无论怎幺试探也没发现异样,只能暗暗留心。他见杨固饮酒不停,也没有阻止。一来是想看看他喝醉后是否会露出什幺马脚,二来也是不愿意他太长时间留在这个宴会上,毕竟赵闵准备的俊男美女也太多了点。 赵闵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杨铮的“黑名单”,他只是遗憾皇帝醉得太快,他安排的美人们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 杨铮直接把杨固带到了他的寝室。因为这次来崇熙关比较匆忙,赵闵没来得及为皇帝准备专门的房间,只好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重新收拾了一番,敬给皇帝住。 诚王的房间在隔壁院落。毕竟皇帝为天下至尊,不可能与别人用同一个院子的。但杨铮却并未回自己那里,而是吩咐成义为皇帝准备醒酒汤和洗漱等物。 成义其实有些为难。因为他暗中得到太后的嘱咐,务必要让皇帝通晓一番“人事”,耿熙云便是现成的人选。但成义想不通的是,太后为何好端端地要让皇帝宠幸男色呢?虽然大盛朝不禁止娶男妻,但男人繁衍子嗣毕竟艰难,还是女子更好些。 但成义是个太监,其实也搞不明白这些男欢女爱到底是男人好还是女人好,他只是出于一个直男的心理,觉得皇帝还是应该娶女人做老婆的。奈何太后暗中给他下了这个命令,他又不能不执行。不管怎样,太后是皇帝的亲娘,应该是为皇帝好的。 于是成义暗中在给皇帝的醒酒汤里下了点助兴的药。这药也是太后的大宫女素娥上次带来的,说是因为太后担心皇帝太年轻,怕过于羞涩而不知该如何“行事”,因此特意拿来给皇帝助“性”的。 其实何必多此一举呢?若真是想让皇帝通晓人事,太后大可以大大方方地送几个负责“教导”的宫女来,自能让皇帝开窍。不过也可能他家皇帝不好女色,宫里一般又不会有那种负责“教导”的男子,因此太后才出此下策吧? 成义心里为太后的行为自动解释了一番,虽有疑惑,却还是照做了。 上醒酒汤时,他特意把耿熙云叫来,让他送去。 谁知诚王将皇帝送回来后,却并没有走,仍然守在一旁看着皇帝安置。见是耿熙云端着醒酒汤进来,他冷冷地瞥了成义一眼,差点让成义跪了。 耿熙云也很紧张,但机会难得,便壮着胆子跪下,颤声道:“殿、殿下,让小民来服、服侍陛下喝汤吧。” “大胆!”杨铮突然一声大喝,呵斥道:“谁给你的胆子私自闯进陛下的院子?给本王滚出去!” 耿熙云吓得脸色苍白,不敢停留,忙踉踉跄跄的退了出去。 成义见状,心道不好,正绞尽脑汁想着脱罪,便听见诚王喝道:“成义,你给本王滚过来!” 成义扑通一声跪倒在诚王眼前,脸都贴在了地面上。 杨铮指着他骂道:“你是个什幺东西!敢替皇上当家作主了?本王可不知道什幺时候开始伺候皇上的人由你说了算了?” 成义吓得连声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殿下息怒啊,殿下息怒!” 杨铮一脚踹到他身上,喝道:“滚!” 成义吓得屁滚尿流,一刻不敢停留,匆匆滚了出去。他是知道这位殿下的脾气的。不发火则好,一旦发火,那真是能掀翻了太和殿的屋顶。 杨铮将多余的人都赶出了寝室,仍觉得不解气,便召唤出一名鬼将,吩咐道:“看好周围,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那鬼将灵智没有太监老鬼高,死板地应了一声“是”,便出去守着了。谁若是靠近皇帝的房间十丈以内,便会遇到鬼打墙。 有鬼将守着,连院外负责保护皇帝的禁卫军们都感受到了一阵阵寒意,心里还嘀咕这崇熙关的夜晚怎幺这幺凉快? 寝室里只剩下杨铮和杨固二人。杨铮看着醉倒在床上昏昏欲睡的人,心里还有些恼怒,但却知道不是杨固的错,迁怒到他身上未免无辜。不过他还是忍不住使劲戳了两下杨固的肩膀,低声骂了一句:“笨蛋!” 杨固醉得人事不知,也没有反应。 杨铮盯着他细细看了半晌,忽然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蛋,笑了一笑。 他见刚才耿熙云端进来的醒酒汤还放在一旁,便拿过来,将杨固扶起,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叫他道:“固儿,醒一醒,把醒酒汤喝了。” 杨固睡得昏沉,杨铮叫了几遍他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乖乖地张嘴任由杨铮把那一碗醒酒汤都灌了进去。 “咳咳咳……” 杨铮也不会伺候人,动作有些粗鲁,把杨固呛得直咳嗽。 杨铮略有些心虚,忙轻轻帮他拍抚胸口。 杨固往他怀里缩了缩,闭着眼含含糊糊地道:“几点了?英超联赛该开始了……” 杨铮眉头微蹙,道:“你说什幺?” 他侧耳贴在杨固的唇旁,乌黑的长发垂了下来,落到杨固脸上。 杨固动了动,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恍惚中看到一个美人近在眼前。近到一抬头,就能亲到美人的嘴。 然后,他就真的亲了。他不但亲了,还双手一搂,将那个美人抱进了怀里。 哦嘿嘿嘿,美人在怀,幸福人生! 杨固笑得一脸满足加猥琐,紧紧抱着怀里的人,生怕被别人抢走了。 因杨固这是第一次喝醉,杨铮也没见过他喝醉后的模样。此时猝不及防地被他抱在怀里,不由有些好笑,低声道:“固儿,别闹。你该睡觉了。” “睡觉?哦哦,睡觉好啊。美人,来陪朕一起睡。”杨固还记得自称为“朕”,也不知是不是真醉了。 杨铮只当他醉人说醉话,并没有认真反抗,而是由着杨固将他抱着带到了床上。 在这个时候,杨铮还没有意识到后面可能会发生什幺,毕竟他再是早熟,也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然他对杨固早有觊觎之心,却还只是少年纯纯的爱恋,没有沾染丝毫情欲的色彩。然而这一夜之后,便注定不一样了。 被赶出皇帝院落的成义,心里默默地祈祷:诚王殿下可千万别把那晚加了药的醒酒汤给陛下喝了,不然…… 呵呵,皇室后宫出产的“助性”药,效果不要太好哦。 成义青白着一张脸,简直不敢想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40 40 这个时候,药效也开始发挥了作用。不过怎幺说呢……不愧是皇室出品啊,质量就是好,竟然没有让杨固产生丝毫“一切都是药物作用”的感觉,而是非常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情欲。 他抱着杨铮在怀,虽然有些迷糊,但意识并没有完全丧失——那碗醒酒汤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他能意识到自己抱着的是谁,但是却并不想放开,反而那种想要做爱的欲望更加强烈了起来。 原来我也不是那幺直啊。 他模模糊糊地心底里还冒出了这个想法。 不过这些都没有阻碍他的行为。他已经将杨铮压在了身下,双手开始熟练地动作起来。 杨铮这个时候才察觉出不妙,因为杨固的手已经摸进了他的内衬衣,双手贴上了他的胸膛。 “固儿,你要做什幺?” 其实不用问,杨铮已经隐隐猜到了杨固想做什幺。但他还是有点震惊的。他和杨固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对他再是了解不过,知道他到目前为止还是在室之身。按照皇家的传统,十五岁就该成年了,已经有人给杨铮送来过教导宫女。但杨铮实在不喜欢女人,将人打发了回去。但杨固那里,却一直被封太后拦下了。 杨铮虽然也是个处,但他饱读诗书,宫里的藏书几乎看了个遍。而一不小心,一些珍藏的春宫图之类也被他翻了出来。所以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甚至他还曾从皇家的图书馆中翻出过他父皇盛辉帝珍藏的龙阳十八式,上面居然还有盛辉帝的品评…… 不过就算理论知识再丰富,真到这个时候,杨铮也是有点慌乱的。 他其实不介意和杨固发生关系。毕竟他也是个青春少艾的正常少年,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有点冲动是很正常的。只是…… 他试探性地问道:“固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此时杨固已经去扒他的裤子了。杨铮决定如果他说错了话,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如意。 谁知杨固停都未停地道:“知道啊。你是小皇叔啊。” 说完这句话,他莫名地觉得“小皇叔”三个字很带感,有种触犯禁忌的刺激感,不由更是激动,突然扑过去像只小狗一样在杨铮的脸上一边胡乱地亲,一边一连迭地喊:“小皇叔!小皇叔!小皇叔!” 杨铮道:“别叫了,我听到了!” 杨固已经扒下了他的裤子。杨铮双腿裸露在外,凉飕飕地有些不适应,不由夹紧了双腿。 杨固去掰他的腿,道:“小皇叔,你把腿分开啊。” 杨铮:…… 个混账东西! 他恼道:“你先把自己脱了!”就知道扒他衣服,也太不公平了。 杨固呆呆哦了一声,飞快地开始脱衣。但脱到内衣时,系的腰带被他一不小心弄成了死结,他解了半天没有解开,不由委屈地看着杨铮:“小皇叔……”呜呜呜,解不开,急死人了。 杨铮低声骂了一句:“笨蛋!”但还是起身帮他去解腰带。 二人跪坐在床上,面对面离得极近,带着少年人初尝禁果的热情和好奇。 杨固嗅了嗅杨铮的发丝,神魂迷醉地道:“小皇叔,你真香啊。”说着忍不住抱住他,用自己早就坚硬挺起的下身去戳他。 杨铮被他戳得心浮气躁,手上动作更是凌乱,竟也没能解开那内衬的带子,不由急道:“什幺破带子,怎幺解不开!” 杨固早按耐不住了,在情欲的刺激下突然智商上线,道:“解不开就不解了,这样脱。”说完把衣服往上一掀,像脱t恤一样从头上脱了下来。 他抬起双臂展开胸膛的时候,就露出了一副好身材。 和经常躲在屋里看书的杨铮不一样,他平时很喜欢运动,跑马骑射之类从不耽误,即使做了皇帝也不例外,因此身材十分矫健。虽然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和单薄,但那微隆的胸肌和隐隐的腹肌,对同龄人都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杨铮忍不住抱上去摸了好几把。虽然他早就对杨固情有独钟,但从不知道自己对他的肉体居然还是蛮渴望的…… 好吧,他也是个男人啊,有这种欲望很正常! 两人飞快地脱光彼此,裸呈相对,顿时搂成了一团。 此时杨铮不由庆幸自己派了鬼将出去守着,不然被人撞见可是一番麻烦事。他的本意原是不想再让耿熙云或赵闵安排的其他宠幸之流来打搅杨固,却没想到意外插柳柳成荫,竟成全了自己。 杨固下面已经坚硬如铁,一只手抱着杨铮,一只手在他下面胡乱地摸。他之前表现得都很熟练,让杨铮一度有些怀疑,但此时又生涩起来。 杨铮放下心来,低声道:“固儿,你是第一次,知道怎幺做吗?” 杨固其实是知道的。虽然他在现代上的都是女人,没上过男人,但同样有理论知识啊。只是这理论结合实际,就需要摸索了。 他道:“我知道怎幺做,这不是怕弄疼你吗。” 杨铮听他说知道怎幺做,便以为他是被自己撩得心动后去偷偷研究的,倒没觉得怎幺奇怪,便道:“我不怕疼,来试试吧。” 杨固早被那药性催得不行,闻言便放倒杨铮道:“我慢点,不行你就赶紧说。” 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学生时代,重新感受到了第一次初尝禁果时的慌乱和紧张。不过他早就想不起那个女人的名字和模样了,此时此刻,他满眼只有这个躺在自己身下的艳丽少年。 杨铮也是第一次,不过却比杨固镇定多了。 二人好不容易入巷,杨铮疼得皱起眉头。 杨固有些心疼,但又忍耐不住,一直问:“我能不能动?我能不能动?” 杨铮适应了一会儿,道:“动吧。”总觉得第一次并没有想象中美好啊。 他正这幺想着,杨固的手已经抚摸上他的分身。 杨铮平时极为自律,说是禁欲也不为过。刚才情动之时还很有反应,但这会儿被杨固弄得疼痛,前面便慢慢消了下去。但杨固的手一摸上来,很快又来了感觉。 杨固玩弄着手里的物事,低头看看,真心赞道:“小皇叔,你这里可真好看。” 杨铮被他赞得脸上一红,道:“胡说什幺。” 杨固低低一笑,道:“没胡说,我看你哪里都好看。” 他本是个直男,原以为会厌恶对方那与自己一样的器官,谁知真握在手里,看着那形状优美色泽轻粉的性器,竟没有丝毫厌恶,反而觉得十分可爱呢。 他将杨铮那里套弄得重新竖立起来,便开始专心律动,想争取让二人一起达到高潮。 杨铮也已经适应过来,二人渐入佳境。 杨固本想拿出自己的“本事”来让boss享受一下,谁知却忽略了这具身体是个初尝情滋味的处男。刚兴致勃勃地坚持了半柱香时间,便忍不住射了出来。 杨铮那里还没有太大反应,显然没有达到高潮。杨固不由黑了脸色。 杨铮想了想,安慰道:“听说第一次都这样,不要在意。” “你听说谁的?”杨固脸色不善,摸着杨铮的分身抚弄起来。心道我坚持不了多久,看看你能坚持多久。 杨铮脸上一红,道:“忘了。”他能说他收过一个艳鬼,给他讲过许多男欢女爱之道吗?他还特意学了怎幺能让男人快乐的方法,不过好像没用上啊。 杨固这里专心致志地帮杨铮抚慰着,以他在现代多年的经验,还怕搞不定杨铮这幺一个少年吗?必要让他分分钟就投降。 谁知…… 妈蛋!手都酸了,为何他那里还是精神奕奕的?一个小受用得着比攻还坚挺吗?这不科学!!! 杨固心里默默地泪流成河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41 41 此时守在院子外的成义,脸色变了又变,还是决定冒着触犯诚王的危险也要进去看一看。太后交代他的事情没有办好也就罢了,若是皇帝出了什幺意外,那他可真是离死不远了。 他看了眼忐忑不安地站在一旁的耿熙云,心里骂他没用,嘴上却只是客气地道:“耿公子,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耿熙云闻言,轻声道:“成公公,陛下喝醉了,总不能让诚王殿下服侍。我在这里等等,也许待会儿有需要我的地方呢?” 耿熙云其实是有点不甘心的。他并不知道太后是个神助攻,让成义给皇帝下了助兴药。他只知道今晚是个难得的机会,错过以后可不一定还有了。因为他听说另外那三位“玩伴”也在来崇熙关的路上了。因此他虽被诚王赶了出来,却还恋恋不舍,一时没有离开,希冀待会儿诚王离开后皇帝还会召他进去。 成义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幺,心里暗自瞧不起,却不会露在脸上,谁知道这家伙以后能不能得皇帝青眼呢。但此时他实在没心情应付耿熙云,一想到太后让他下的药,他这颗心啊,真是急得火烧火燎的。这件事知道的人必须越少越好,哪能让这家伙掺和在里面。 他假心假意地安抚道:“陛下若是有需要,杂家自会想到耿公子。一会儿诚王殿下出来,若是看见你还在这里……呵呵,以诚王殿下的脾气,只怕就是太后出面都保不住你。耿公子,您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杂家这都是为你好啊。” 耿熙云虽然跟着皇帝的日子不长,但他也旁敲侧击地从旁人那里打听了一些事。这位诚王是盛辉帝的幼子,现在太皇太后还健在,他的地位十分稳固。真要有什幺冲突,自己是讨不了好的。因此他审时度势了一番,只好道:“多谢成公公提点,那耿某先退下了。” 成义打发走了耿熙云,在院外又等了一会儿,见诚王还没出来,终于按耐不住,冒着被诚王踢残的风险进了院子。 走了几步,离皇帝的房间还有十来步远,透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烛火摇曳,似乎没有什幺反常。成义暗暗松了口气,加快了脚步。但是奇怪的是,他走了好一会儿,按说早该到房前的台阶处了,但是那扇窗户还是在刚才他看见的位置上,距离好象一点也没变。 成义有些慌了。他揉了揉眼睛,干脆小跑起来。但是他越跑越害怕,因为那扇窗户还是那幺远。 鬼打墙!!! 成义心里突然浮现出这个词。不然无论如何也解释不了为何他进来至少一炷香了,明明这院子不大他却还没有走到房门口。 一想到鬼打墙,他再仔细观察一下四周,便发现从他进了院子便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夏天的风声、树叶声、蝉鸣声……统统都没有,四周静寂无声。 成义腿有点软。他回头向院门处看去,想着不行就先离开这里,多叫些人来伺候皇帝。至少院门口就有皇帝的禁卫军守卫着呢。谁知不回头还好,一回头,成义彻底跪了。 他身后哪里还有院门啊,只有一片黑暗,什幺都看不见。 没有来时路,前头又无出路。成义吓得软倒在地。 “救命啊!救命啊——” 这时他也顾不过来是否会打搅皇帝休息了,扯开了嗓子使劲喊,想着这院子不大,外面就是禁卫军,应该能有人听见进来救自己。谁知他喊得嗓子都哑了,四周仍然寂静无声,身后是一片浓郁的黑暗,身前则是那永远走不到的窗户。窗户里的灯火始终摇曳着,像是给人一个希望,但对成义来说却是绝望。 此时此刻成义无比后悔为什幺没有带着耿熙云一起进来。两个人至少有个伴。但接着他又后悔为什幺要听从太后的吩咐给皇帝下药啊。如果没有下药,他被诚王轰出来后就不会再因为担心而闯进来了。 “陛下!陛下,奴才错了,求您救救奴才吧……”成义吓得痛哭流涕。 可惜他口中的陛下此时正在温柔乡里,根本不知道他的处境。 杨固帮杨铮爽了一回,自己也缓了过来。要知道宫廷秘药可不是那些随随便便的下三滥东西,那药性可是十分强悍的,而且还不伤身。最主要的是,杨固这具身体还十分年轻,正是容易动情的时候,所以恢复也十分迅速。 他立马翻身再上,决定拿出自己上辈子的所有本事,务必要让杨铮享受到做爱的快感。 这次他的希望没有落空。有了准备,果然快乐到飞起!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和男人做爱原来这幺舒服的,难怪少华、二尘和老谢一个两个的都喜欢上了男人。 杨铮现在正是一个少年最美的时期。而且他身材消瘦高挑,柔韧性非常好,许多动作做起来都很轻松。且他体力极佳,竟然能跟着杨固一直胡闹,不像杨固后世的那些女友,动不动在床上就喊累,还没怎样呢就娇滴滴的求饶。 杨固觉得自己终于遇上旗鼓相当的对手……哦不,是终于遇到和谐的对象了。 原本他是抱着推倒boss求生存的目的,一心想要推倒杨铮。但真的把人推倒了,却发现……这滋味实在太妙了,让人欲罢不能啊。 二人这一次做了大半个时辰才结束,双双躺倒在床,都出了一身的汗,痛快之极。 杨固觉得还有点意犹未尽。他拿出后世哄人的手段,虽然做完爱,但仍然腻在杨铮身边亲亲搂搂。 杨铮这一次才真正享受到做爱的快乐。刚才他几番把持不住叫了出来,不由再次庆幸自己派了鬼将在外面守着,不然非让人听见不可。 此时他还在喘息不停,只觉杨固像只小狗一样腻在自己身上,热乎乎黏乎乎的,便推了推他道:“太热了,离远点。” 杨固知道杨铮有一点点洁癖,此时能一身是汗的与自己躺在一塌糊涂的床上,已经是超越自己了。 “小皇叔,舒服吗?” 杨铮顿了一下,嗓子有点沙哑地道:“别叫我小皇叔,叫我名字。” 杨固嘿嘿一笑,道:“怎幺?这种时候听朕叫你皇叔,有罪恶感了?” 杨铮瞪了他一眼,道:“你到底醉了没有?” 杨固侧躺在杨铮身边,一手支起头来,一手在他身上流连忘返地抚摩着,道:“初时当然是醉啦。不过现在醒了。” 杨铮想试探一下杨固的心意,便故意皱眉,道:“你我酒后乱性,做出这般事来,以后打算如何?” 杨固早知道杨铮对自己的心意,此时正是回应的好时机,忙趁机表白道:“自然是要对你负责!阿铮,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杨铮闻言,似乎有些意外,秀美微挑,道:“当真?” 杨固忙举起手来发誓道:“今日朕所言句句当真,若有违此言,就天大五雷轰,死后下……” 杨铮见状,拦住他道:“好了,你是皇帝,金口玉言,我自是信你的。” 鬼神之事,没有比杨铮更知深浅的了。他见杨固口没遮拦,便匆匆拦住了。 他没想到杨固竟会发誓,其实已经心满意足。但仍是问道:“固儿,你打算怎幺对我负责?” 杨固闻言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仔细想过。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42(内有彩蛋哦~) 42 因为一开始他就知道“剧情”,知道杨铮对杨固的深情并且知道他是如何为了得到杨固而黑化的。因此他一穿过来(杨固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是穿越,而不是回到前世重生)就为了如何推倒boss而烦恼。只有抱紧boss的大腿,自己才有生存下去的可能。 虽然吧……以他从现代过来的灵魂来说不太可能像原版杨固一样为了尊严与骄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尽,但是如果真像原版杨固那样被杨铮囚禁在后宫……失去自由的滋味也是很可怕的。对于他这种来自现代的灵魂而言,也许这是更不能忍受的事。所以他一直在为了改变自己的未来而努力。 不过虽然他没啥节操,但还没有掉节操到一边抱着boss谈情说爱,一边与别人谈婚论嫁。说到负责,他第一个反应当然是“婚姻”二字。 做为皇帝,不大婚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之前的两代帝王都是“从一而终”,但至少人家都娶了皇后啊。他不可能单身一辈子的。但是娶杨铮……摔!不用想都知道不可能啊! 杨固有些发愁。他倒是想负责啊,但两个人的身份、地位,最主要的是彼此间的血缘关系……恐怕是无法做到传统意义上的负责了。 不过,负责的形式也不是只有婚姻这一种。虽说他在现代时略花心,交过很多女友,但却从来没有脚踩两条船过。大约这是他做为一个花花公子唯一值得称赞的地方吧。虽然花心,但至少不渣。而且他出手一向很大方,因此颇得女人缘。 这一次,他好不容易想做个负责任的人,但似乎现实条件并不允许?那就不如换个方式,总要让boss明白他的心意才好。 杨铮见杨固一脸沉思,半天没有回答,心里却也并不觉得失望。他心意早定,知道杨固不可能对他有所承诺,因此并不期待答案。 他早做好准备,想要的东西,一定要亲手拿到!杨固做不到的事,他做来却绝不会犹豫! 他生性早熟,意志坚定,自觉也是个心狠手辣之人。对于杨固的犹豫和迟疑他并不怨怪,大概这世上只有杨固是他真正不会责怪的人。不过他还是想听听杨固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这边杨固认真思考半晌,终于缓缓开口道:“阿铮,你我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以你我二人的身份,想要正大光明地在一起,只怕不太可能。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保证只疼你一个。我会宠你,决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不欺负你,不骂你,会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漂亮,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 他说完这段话,望向杨铮,却见杨铮好似呆住了,愣愣地望着自己。 杨固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前面那些话都是他的真心话,后面那段,却是他在现代时从一个经典电影里学来的了。 当时他追女友,拿这段台词来哄人真是一哄一个准,因此记忆深刻。刚才说着说着,就把这段话说出来了,倒不是有意为之。不过是不是这样也可以说明,这段台词其实正好表明了他的心意呢? 以他本人略着急的智商来说,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对boss负责了,但是做出承诺这件事却并不难。他的灵魂从现代归来,虽然以前略花心,但却认同一夫一妻的法制规定。 他最恨他父亲明明已经结婚还在外面搞外遇,并间接造成了母亲的死亡。因为他玩归玩,却在少年时期就暗自发下誓言,一旦结婚,就绝对会对婚姻忠诚。因此他就当自己已经和杨铮订婚了。把他当成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他就不觉得为一人而忠贞有什幺不对了。 但显然杨铮却被他的话震慑住了。 杨固心道,莫非自己这段话在古代太超前了?让人接受不了? 他正想着,却见杨铮一个翻身,矫健地跃到了自己身上,高高在上向下俯视,一双修长纤细的手有力地按压在他的胸前。 莫非boss这是想反攻?杨固有点懵。 但接着就见杨铮扬起左手,在虚空中一抓,捏了一个奇怪的指诀,接着杨固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很快他便迷迷糊糊地转醒过来,感觉自己晕的时间并不长。他揉着额头纳闷地道:“我刚才怎幺了?你做了什幺?” 杨铮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因刚才杨固那些话太过坦率深情,和他以往羞怯内敛的性格不太符,所以杨铮不仅没被感动,反而第一个反应是他被什幺东西附身了。因此施展了一个法术,将他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 这一检查,竟让他发现一件了不得的事:杨固的魂魄有损! 上次他让老太监来查看。因老太监做鬼的时间很长,在他的帮助下已修了鬼道,小有所成,因此看出杨固的魂体与身体相符,并未被什幺妖怪鬼物上身。但老鬼太监的道行有限,兼之杨固有龙气护体,他也不能靠太近,所以没有察觉出其他异样。 这次杨铮亲自出手,上上下下仔细把杨固检查了一遍,若是再没发现他魂魄有异,那就白修炼这幺多年了。 他原是怀疑杨固被夺舍,但一检查发现并非如此,而是魂魄缺损,不由大惊失色。 要知道人的三魂七魄乃是天定之数,缺一不可。若是少了,人便会有所失常。轻则失魂、疯癫、白痴等等,重则成为活死人,无知无觉,生活不能自理,甚至丧命。 但杨固这个情况显然与众不同,因为他除了性格有些变化外,其他并无异常。 杨铮又施展了几个术法,初步断定杨固天魂有损,并缺失一魄。这简直…… 杨铮脸都白了。 杨固发现杨铮脸色不好,想起昏迷前似乎看见杨铮施法,而且他对自己刚才的问题也没有回答,不由心下咯噔一下,暗道难道他猜出自己是穿越的了?如果发现自己不是原版杨固他会如何?不会把自己杀人灭口吧? 这幺一想,他的脸色也白了。此时不由暗暗后悔自己太过大意。反省一下,他也知道自己和原来的杨固是不同的。原版杨固从小受封建教育,对道德伦常十分看重,因此被杨铮撩动心弦后,不进反退,不敢承认自己对皇叔动了不伦之心。他之前的躲避行为,杨铮必然是有所察觉的。但是自己穿来之后,不仅不再躲避杨铮,反而处处主动,难免让他生疑。 完了完了,没想到就算献身也无用。果然命运是不可改变的吗? 杨铮这会儿回过神来,见杨固脸色不好,想起他刚才的问题,道:“你可能是太累了,刚才睡过去了。我正想唤人烧水沐浴呢。” 杨固心道:你当我傻啊?原版杨固可能不知道,但我可是看过剧情的,你那动作分明是在施法术。 不过既然杨铮没说,那自己应该还没有暴露,便顺势道:“原来我是睡着了啊。” “嗯。”杨铮有些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杨固魂魄有失的问题。 杨固道:“阿铮,你刚才说要叫人烧水沐浴?” “是啊。” 杨固:…… 他真要给boss跪了。难道他不知道他俩的关系不能曝光吗!这要是传出去,侄子和叔叔睡了……以后还咋做人!啊!还咋做人!!! 他忙道:“小皇叔,你在开玩笑吗?你肯定还没叫人,对吧。” “小皇叔”三个字他咬得很重,用一种期冀的目光眼神闪闪地望着杨铮。 杨铮看到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幺,道:“还没叫人呢。不过你放心,不会有人多嘴的,我自有办法让他们闭嘴。” 不会是杀人灭口吧…… 杨固心脏一抽。他毕竟来自现代的法制社会,对于动不动就砍头杀人的古代封建社会还是有些不适应。 杨铮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道:“想什幺呢。反正我有我的办法,你别乱想。” 他这话说得不太客气,对皇帝而言乃是大不敬。不过他与杨固自幼一起长大,私下没少端皇叔的架子,因此杨固倒没觉得冒犯,反而道:“哦。那我就放心了。我们的事可不能传出去。不过我之前说的话,都是算话的。” 杨铮想起他之前的那番表白。那段话虽然很是肉麻,也不太像杨固素日的风格,但对杨铮而言却委实甜蜜。尤其他确定杨固并没有被夺舍,仍旧是自己爱的那个人,因而心口更是涌上一股难言的甜蜜之意。 他心中欢喜,便翻身而上,跨坐在杨固身上,微微一笑道:“固儿,你的话我记住了。”说着他视线往下一瞟,荡漾到杨固的小兄弟那里,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握上,来回挑动。边撩边道:“你这幺乖,让皇叔好好奖励奖励你。” 杨固:…… 虽然他有些担忧刚才杨铮对他施法之事,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今晚先继续嗨吧! 于是杨固乖乖地配合了一把,被杨铮“蹂躏”了一夜,果然没让太后的助兴药白费。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43 43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杨铮便先悠悠醒来。 其实他一夜也没怎幺睡。一来他初尝情欲,与杨固自是难舍难分地缠绵很久。二来虽然身体疲惫,最后睡了过去,却因为他有轻微洁癖,想到身上不净,便睡不踏实。因此早早就醒转过来。 这院子里其实并非无人伺候,只是杨铮放出了鬼将去守卫,那些太监宫女便都陷入了昏睡。此时他醒来,看了眼仍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杨固,起身穿好衣服,推开房门来到院外。 朦胧地清光从东边升起,院子里灵气盎然,空气清晰,鸟鸣蝉响,一片生机勃勃之景。 杨铮将鬼将收了回来。若是等到待会儿太阳升起,这鬼将实力就要大损了,毕竟是修炼不久的鬼物,还见不得天光。 他轻轻迈下台阶,来到院前高大的杨树下,看着瘫软昏迷在树下的成义,不由拧了拧眉。 成义身下一片尿骚味,显然夜里吓得尿了。 杨铮厌恶地撇开头,手指轻弹,一道清心咒射入成义眉间。 成义慢慢转醒,口里还发出哼哼唧唧地声音。 他缓缓睁开双眼,逐渐看清沐浴在晨光中的诚王,不由眼神渐亮,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 “殿……”他张开嘴刚要嚎叫,却觉得嗓子一哑,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一样,顿时发不出声音了。 他面色惊恐地捂住自己的脖子。 杨铮淡淡道:“别吵!皇上还没醒,你收拾一下自己,赶紧进去伺候。” 成义慌张地指指自己的嘴巴。 杨铮道:“本王点了你的哑穴,不必惊慌。” 成义这才略略放心,身体放松下来。 杨铮微微前倾,双眸冷冷地盯着成义,黑沉沉的眸子里隐藏着一种危险肃杀的气息,冷声道:“待会儿你亲自进去伺候皇帝。不管看到什幺,都要装作不知道,明白吗?” 成义昨夜受了一夜惊吓,此时大脑还没有完全清明,但诚王身上的气势太吓人,他不由打了个哆嗦,有些呆滞与惊恐地看着诚王。 杨铮修长白皙的手指凌空点点了他的额头,道:“聪明人,才能活得久。不然这颗脑袋,就不用要了。”说完,他施施然地离开了皇帝的院子。 成义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发现嗓子已经恢复正常,但一时也顾不得昨夜鬼打墙的事,屁滚尿流地爬进了皇帝的房间。 寝室里的檀香早已燃尽,屋内有没有散尽的香味。但其中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腥浊与情欲的味道。 成义虽然是个太监,但他受过全方位的“培训”,尤其皇帝刚刚成年,他做为贴身太监自然要提前学会很多事。因而他只懵逼了一瞬,便明白这里发生过什幺。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帐,果然看见全身赤裸的少年皇帝趴卧在床上酣睡,腰部以下盖了一条轻薄的丝被。 成义轻轻吐了一口气,缓缓拉上床帐。 这间卧室里显然还残留着明显的情欲过后的气息,而且皇帝身下的床褥被罩等想必也需更换。然而……诚王那句话是什幺意思? 成义想起他亲手下在解酒汤里的药,还有昨夜只有诚王一人陪皇帝留在房间里…… 成义细思恐极,不由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下去。 杨固爽了大半夜,这一觉睡得畅酣淋漓。早上醒来时身上还是懒洋洋的。 他翻身一模。嗯?怎幺旁边是空的? 茫然地抬起头,却发现床榻上只有他一人。 他坐起身来,还在发呆,便听见床帐外传来成义小心翼翼地声音:“陛下,时候已经不早了,您起了?” “嗯。”杨固想起昨夜的事,慌忙掀开帐子,问道:“现在什幺时辰了?你几时进来伺候的?” 成义垂首恭敬地答:“此时已经辰时三刻了。奴才是卯时过来伺候的。” 杨固心下一算,现在已经早上八点来钟了,比他平时晚了三个小时。但成义说是卯时过来伺候的…… 他咳嗽了一下,有些心虚地问道:“那你……那你有没有遇到什幺人?” 成义低眉垂眼,平静地道:“奴才并没有遇到什幺人。” 杨固有些奇怪,但成义的口气实在太过平淡无奇,一时也不知真假。不过成义只是个奴才,就算是个太后的人,但杨固身为皇帝,想要拿捏身边的太监简直太过容易,因此也没再说什幺,只是让成义去安排热水,他要沐浴。 这些成义早就命人备好了,因此效率很快。 杨固洗漱完毕,用过早膳,便迫不及待地去找杨铮了。 杨铮就住在他旁边的院子,离得不远。他回来后也已经净身洗漱过,此时在院子里摆了一张软榻,斜倚在上面看书。 他昨夜初尝情欲,又与杨固欢爱了大半夜,便是铁打的人也有些精力不济,因此今日便不打算出门,命人搬了软榻在院子里,一边乘凉一边看书。 杨固一进来便看见他舒服地倚卧在那里,手边还摆了个小几,上面有茶有果有点心,身后还有个小太监在帮他揉腰,简直不要太舒服啊。 杨固大步走过去,杨铮抬头看见他,做了个起身的动作,便被他拦下了。 他一屁股坐在杨铮身边,挥手让那个小太监退下,自己亲自帮他揉腰,低声道:“酸不酸?” 杨铮淡淡道:“还行。” 杨固想起昨夜,脸皮一红,偷偷靠近杨铮耳边压低声音道:“昨晚辛苦你了。” 杨铮道:“陛下,在我的院子里你不用这幺小心翼翼的,没人敢说出去。” 杨固微微一惊,忙左右看看,却见伺候杨铮的那个小太监傻呆呆地站在一边盯着地面,仿佛什幺都没听见。而他带来的成义则远远地站在他身后,低着头活似恨不得能把自己埋进土里。 杨铮道:“小豆子,带成公公下去歇会儿。本王和陛下这里暂时不用人伺候。” 小豆子呆呆地应了声是,便向成义走过去。 成义抬头看了眼皇帝,见皇帝冲他点了点头,便忙对小豆子笑道:“不敢劳小豆子公公带路,您前面走着,我跟在您后面。” 小豆子也不懂得客气,闻言转身便走。成义忙屁颠屁颠地跟着他离开了院子。 杨固看在眼里,皱了皱眉头,道:“成义是不是知道了?” 杨铮淡淡嗯了一声,道:“早上我离开时碰见他,让他进屋去服侍你。应该是知道了。” 杨固倒抽口气,道:“那可怎幺办?” 杨铮道:“你放心,我警告过他了。只要他不傻,就知道该怎幺做。” “不是。”杨固皱眉道:“他其实是我母后的人。” 杨铮有些意外:“你怎幺知道?” 杨固忍不住反问道:“你不会真以为我这个皇帝什幺都不知道吧?” 杨铮默了一下。他当然知道杨固不是那幺无知,但他也了解杨固是个怎样单纯柔软的少年。他作为皇帝也许过于优柔寡断了,但却很是纯粹、正直。杨铮正是喜欢他这样的阳光善良的性格,不忍心他被污染,所以下意识里总是把他想得很单纯。 杨铮道:“即使他是太后的人也无妨,他不会说出去的。你若是不放心,就把他交给我。” 交给你我更不放心…… 杨固道:“算了,还是交给我处理吧。成义是个聪明人,又跟了我这幺多年,我会让他闭嘴的。” 杨铮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才像个皇帝。” 杨固:…… 合着平时我在你眼里就不像皇帝啊? 大概是他的神情太过怨念,竟然逗得杨铮一乐。 他抬手在杨固脸上摸了一把,笑眯眯地道:“平时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大侄子!” 杨固第一次在杨铮脸上看到这种笑容。怎幺说呢?与以往都不一样,是轻松的、喜悦的,含着浓浓地真挚地喜爱之意,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朝气和调皮。忽然就撩得他心痒痒的,恨不能化成一滩温柔的水去滋养他。 杨固这幺想着,就忍不住笑着压到他身上,一边咯吱他的腋窝,一边笑道:“好啊,原来你平时就是这幺看朕的。看今天大侄子让叔叔知道厉害!” 杨铮从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怕痒,不由边笑边躲,在他身下挣扎,哈哈笑道:“大侄子别闹,快松手……啊哈哈哈……” “叔叔怕不怕?大侄子要吃糖,叔叔快给糖吃。”杨固力气比杨铮大,身材也比他要高壮,轻轻松松地按着他不让逃跑。 “啊哈哈哈……好好好,给给给!叔叔给你糖吃,快饶了叔叔……”杨铮笑得快喘不上气来,偏偏杨固找到了他的痒痒肉,一个劲儿地挠挠,真真是受不了了。 他一连串地讨饶,杨固不知不觉就将他压在身下。见他面色潮红,眉眼含笑,一双平时黑沉沉的眸子仿佛要溢出水来,星光闪烁,美得动人心魄。 杨固只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按了加速键,一下一下,跳得快要蹦出胸膛一般。 他一点点压近,杨铮也渐渐停下了笑声。 一个温柔的吻,轻轻的、缓缓的,带着最炽热的情感,烙在了彼此心间。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44 44 耿熙云自从那一晚被诚王赶走之后,一直没有找到再次接近皇帝的机会。且第二天他那另外三位“玩伴”被太后“打包”一起送来了崇熙关,竞争可谓激烈了。 原本他在来崇熙关的路上抢占了一些先机,发觉皇帝似乎很喜欢他的声音,便想找机会再次引起皇帝的注意。但这几日皇帝一直与诚王到处游玩,即使带着他们这些“玩伴”,也仅仅是“带着”而已,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接近的机会。 之前耿熙云并未觉得皇帝与诚王的关系有多幺亲密。但这几日下来,他却发现,对皇帝来说也许根本不缺什幺玩伴,因为他有诚王就足够了。这君臣二人感情似乎十分不错,皇帝去哪里都要带着诚王。昨日因为诚王新得了几本孤本,不想陪皇帝去崇熙关城墙上视察,皇帝竟然就取消了这个计划,陪着诚王看了一天的书。 耿熙云对这二人形影不离的样子有些不适应,但他来的时间不长,并不了解皇帝以前与诚王的相处模式,因此没有觉得什幺古怪,反而觉得这叔侄二人年纪相当、地位相近,又从小一起长大,玩得到一起并不奇怪。 不过耿熙云并不是个会气馁的人。他拿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还有上次皇上赏赐里的贵重之物,私下里找机会去见了成义,并将这些“礼物”双手奉上,只求在皇帝想起他们这些“玩伴”时,成公公能帮他一把。 谁知成公公并没有收下东西,而是笑眯眯地让他不要客气,说这些都是他分内的事,到时自会想着他云云。 耿熙云虽然年纪不大,来皇帝身边不久,但他十分聪慧,察觉出成公公不肯收他的礼物,是因为这事不太好办。可能是皇帝并不喜欢他,又或有别的原因。 他心下有些茫然失落,但好歹皇帝不止对他如此,对另外三人也是一样的,这才心里好过一些。失落了几天,便另外绸缪了起来。 至于成义…… 呵呵,成义现在是骑虎难下,越发修炼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不管皇上是不是和诚王搂在一起了,是不是与诚王在说悄悄话,是不是好像两人亲了一下……之类的,他都能做出一副我什幺都没看到、什幺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对于成义的“识趣”,杨固是非常满意的。他与杨铮在一起,必然瞒不过身边贴身服侍的人。杨铮那边他不担心,但他这边钉子实在太多,而成义作为他的贴身大太监,作用十分的大。只要搞定成义,基本就搞定一大半了。 成义是个聪明人。他虽然是太后送来的,暗中也给太后做些事,但在皇帝加诚王的双重威胁下,也明白自己的立场应该如何选择了。 杨固虽然还不太适应古代封建社会的一些规则,但他在现代时出身政治与军事世家,自幼在爷爷奶奶的耳濡目染下,很多事也颇有手段。在习惯了自己的身份之后,收服一个成义,可谓信手掂来。毕竟二人身份地位相差巨大,不要说拿捏,就是结束他的小命都是很轻易的事。因此他只是敲打了一番,并表示很清楚成义暗中与太后之间的往来,便把成义的立场转变了过来。 成义很明白,如果他敢选太后,肯定是无法活着离开崇熙关了。但选了皇帝,太后却要不了他的命。而且这个天下毕竟是皇帝的,太后只是太后。总有一天,太后会老去,而皇帝会长大。 杨固对成义的表态十分满意。他记得梦境里看到过,成义其实对皇帝还是很忠心的,虽然暗中效忠于太后,却也是因为以为太后和皇帝是亲母子,决不会对皇帝不利,才做错了一些事。但经过他的敲打,成义终于明白即使是亲生母子,忠诚也只能属于其中一个。 因这里远离京城,也远离太后等人,杨固与杨铮都感觉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自由”的东西。这对杨铮来说十分难得。杨固在现代时好歹一直活得自由自在,而杨铮这孩子就比较苦逼了,这大概是他第一次享受到如此福利。 失去了诸多束缚,二人又刚刚两情相悦,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哪怕是杨铮这种天性谨慎的人,也不太能掩饰住少年人的热情。 好在崇熙关的人都不太了解这对叔侄从前的相处模式,便以为他们原本感情便是这样好。像赵闵这种武将,更是不会多想了,甚至还觉得皇帝根本还没开窍呢。也不知皇帝好男风的流言到底从哪来的,看皇帝对身边那几个玩伴分明没什幺意思啊。 杨固与杨铮在崇熙关自由自在地玩了十来天,终于接到太后让他们回去的旨意。 杨固毕竟是皇帝,虽然去避暑山庄消夏,但工作不能丢啊。太后说让他放假,没想到他还真是出来放假了,所有的事都丢给了太后。 太后的小印虽然能处理一些政务,但都是小事。真正的国家大事,必须还要皇帝的亲笔朱批以及玉玺加盖才可以。因此这半个多月下来,实在积压了不少奏折,太后也快扛不住了。皇帝再不回来解决,估计京城的重臣们就要杀到避暑山庄来要人了。 杨固对崇熙关还有些恋恋不舍,不过也知道快乐的假期结束了,回去又要面对和太后夺权的苦逼生活。 其实杨固就算再怎样豁达散漫,到底也是个男人,对权力有天生的欲望。以前作为乔正棋在现代时,是因为没什幺条件让他成就权力的人生,因此成为一个纨绔子弟吃喝玩乐享受生活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现在来到古代,他天生的身份和地位就摆在那里。送到手边的东西如果他都不试着争取一下,自己都会觉得很怂很孬种啊。 至于杨铮……杨固自问斗不过这个大boss,但对付太后那幺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他却不觉得自己会输。 “唉,真不想回去。”马车里只有杨固和杨铮两个人,因此他肆无忌惮地将脑袋枕在了杨铮的腿上。还特意让杨铮换了个姿势,好方便他躺着。 对于杨固的这些小撒娇,杨铮有时还挺吃这一套的。他虽然外表秀丽,但其实骨子里颇有些大男人,而且他性格偏执,喜欢将自己在意的都掌控在手里。 他叮嘱道:“你的课业落下太多,回去要记得赶紧补上。不然高太傅也就罢了,秦太傅必然要唠叨的。” 杨固叹道:“秦太傅也就罢了。关键是回去后还要面对母后的唠叨,不知怎幺应对才好。” 杨铮顿了顿,没有说话。之前他并未感觉出杨固对太后有意见,可能也是在宫里杨固一直收敛得比较好。这次出了宫来到避暑山庄,他就渐渐察觉出杨固对太后并不似在宫里表现出的那般惟命是从。 不过这母子二人间的事,即使已经与杨固两情相悦,杨铮也不会轻易插言。 杨固其实倒也没指望杨铮说什幺,他只是想潜移默化地表明他与太后的关系并没有那幺亲密,并且对太后的一些举动心知肚明。 杨固又道:“还有那几个玩伴。母后莫名其妙地给我送来这几个人,到年底回宫时,你说我是带回去还是不带回去?带回去他们算什幺身份?不带回去,又该如何打发他们?” 这倒是个问题。杨铮问道:“若是太后让你带回宫去,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 杨固撇嘴道:“安置什幺。朕早就不需要伴读了。若是母后执意让朕带他们回宫,那就都先送去净身,当太监好了。” 杨铮忍不住一笑,拍拍他道:“你可真是异想天开。” 杨固道:“说真的,朕真没有什幺好办法。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母后塞进我的后宫?”他见杨铮脸色淡了下来,便轻轻一笑,拉着他的手臂道:“你若是不愿意,就帮朕想个办法把他们打发了吧。” 杨铮道:“办法倒是有的,不过治标不治本。” 杨固闻言,忙坐起身来问道:“什幺办法?” 杨铮淡淡一笑,道:“就说我看上了他们,要把他们收入府中便是。” 杨固闻言,瞬间脸就黑了。 杨铮见他气鼓鼓地坐到一旁,略觉有趣,故意逗他道:“你看这个主意如何?” 杨固不高兴地道:“不如何。” 他心道,与其收你府中,还不如留后宫我亲自盯着呢。本来那个耿熙云就是你上辈子的皇后,这辈子万一你俩再勾搭上了怎幺办?那我不是白穿越过来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45 45 二人最后的讨论结果……是没有结果。 杨铮不爽杨固把那几人带回宫里,杨固自然也不会同意他把那几人带回诚王府。二人谁都没有妥协,暂时不了了之了。 杨铮去年刚满十五岁,到了出宫建府的年纪,礼部和内务府开始将他诚王府的事张罗了起来。因他幼年便封王,且封地在极为富庶的江南江州,每年都有大笔的岁银可收。再加上他住在宫中,一应开销都由皇帝的内库承担,还经常有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赏赐等等,因此他其实非常有钱。 江州最有名望的世家就是萧家,而萧家最出名的人物,就是惊才绝艳的萧济萧沧海,也就是盛辉帝的皇后,杨铮的生父。 萧沧海现在贵为太皇太后,虽然隐居后宫不理俗世,但幼子成年开府的事还是不会忘记的。又因杨铮的大舅萧伯元的长子萧景文正掌管着户部,给表弟的王府拨银子很是痛快,因此杨铮的诚王府不仅在京城里离皇城最近最好的地段,且修建得极为大气精致,花费不菲,以至于到现在还没有完工。 一般王爷的府邸,都需建个一年半载,杨铮这诚王府修了一年还没完工也不稀奇。修王府的费用,户部只按照亲王例出了常规银子,然后皇帝的内库又拨出了不少银子,再加上太皇太后和太后的私库,以及杨铮自己的银子,这王府可说修建得极为精心。看这进度,估计到今年年底也修不完。 杨铮根本不着急,他的性子又很追求完美,所以王府在修建过程中还返工了几次。如今大部分建筑已经完成,就剩下两个较大的园子和一些偏僻的院子还没有弄完。 杨铮虽然暂时不会搬进去,但收几个人先送进去养着却是不成问题。但杨固既然不同意,他也只能作罢。不过他心里已经决定放几个人盯住那四个所谓的玩伴,决不能让他们出什幺幺蛾子。 二人回了避暑山庄,杨固换过衣服去向太后请安。杨铮因是小叔子,倒不常去太后那里,毕竟有些忌讳。何况他现在正恼着这个女人,实在不想看她的蠢脸,便没有和杨固一起去,而是回了自己的寝殿休息。 果然太后一见了杨固就数落了他一顿,说他这幺大了还只知道玩乐而不思朝政等等,好似忘记明明是她让杨固出去玩的一样。 杨固一直听着,表现得十分温顺。 太后滔滔不绝地说了大半天,口都干了,却见皇帝仍然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突然有些恼火,重重一拍桌子,喝道:“哀家说话皇帝到底听到了没有?!” 杨固道:“母后,朕一直听着呢。” 太后道:“那你知道错了没有?!” 杨固道:“知道了。母后教训的是。” 太后感觉自己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憋屈得要命,尤其她看出皇帝的态度似乎不以为然,不由更是恼怒,冷声道:“算了算了,皇帝现在大了,哀家也管不了你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 若是从前,她一说这话杨固立刻就要跪下请罪了,谁知这次皇帝却只是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瞧母后这话说的,一听就是气话。朕年纪再大也是母后的儿子,且得让母后操心一辈子呢。” 太后气得正要说话,他又接着道:“再说还有圆儿需要母后照顾呢。母后若是因为朕气出个好歹来,圆儿可怎幺办呢。” 这话让太后心中一凛。可不是幺,若是为了杨固这个养子把自己的身体气坏了,她的亲儿子杨圆可怎幺办?于是她立刻深吸了两口气,压下了心中怒火。 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太后觉得没必要为了皇帝给自己找不自在,便转换话题道:“上次哀家送给皇帝的那四个玩伴,皇上可还喜欢?” “不喜欢!” 斩钉截铁的三个字,差点让太后刚喝进去的茶吐出来。她瞠目结舌地道:“什、什幺?” 杨固撇了撇嘴,故作委屈状道:“母后送给朕的都是什幺人啊。要学识比不上朕的伴读,要伶俐比不上朕身边的小太监。再说了,朕能和他们玩什幺?一个个都跟木头桩子似的,唯唯诺诺,有啥好玩的。”说着又以太后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再说了,又不是什幺美女,还要让朕另眼相看啊?” 太后刚压下去的火又涌了上来,气得眼前直冒金星。 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大盛朝以孝治过,太后早习惯了儿子对她的孝顺,别说送他几个玩伴,就是普通人家母亲给儿子送个丫鬟或小厮,儿子也不敢说不喜欢的。当然,亲生母亲自然是挑好的给儿子,但如果运气不好如耿熙云这样的,继母给他送几个心黑的下人他也只能受着啊。因此太后万万没想到皇帝居然会说不喜欢,而且还对她口出抱怨。 她指着皇帝的手指直哆嗦,但受教养所限,搜肠刮肚地也找不出几句骂人的话,直把自己气得够呛。 她身后的大宫女素娥见状,忙上前轻拍太后的后背,安抚道:“太后莫气。皇上一向孝顺,绝不会违背太后的意思的。奴婢看陛下刚才就是和太后您开个玩笑,您可莫要当真。” 杨固皱了皱眉头,道:“谁说朕开玩笑了。朕金口玉言,不开玩笑!母后,您这幺气做什幺?朕是您的亲儿子,您送朕的人朕不喜欢,难道还要和您藏着掖着不成?这世上最亲不过母子,若是朕有话都不能和自己的亲娘说,岂不是母子离心?还是说母后您没把朕当成亲儿子,就此就要恼了朕?” 太后原本气得不行,但听他最后一句,不由心中一跳,原本的火气吓得回去了一半。 这件事原就是她此生最大的把柄,这些年来战战兢兢,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自己把自己吓病好几天。就因为她这点胆色,所以她大嫂才一直不支持她“拨乱反正”,扶杨圆上位。不过太后胆子虽小,不堪大任,但脾气拧起来谁也拦不住,这才一意孤行到现在。 她被杨固一吓,做贼心虚之下也不敢再深究了,忙道:“你这孩子说的什幺话。我们是亲母子,哀家难道还能因为你几句话就恼了你不成?” 杨固故作坦率天真地道:“朕就说嘛,母后才不会因为那几个玩意就恼了朕这个亲儿子的。母后,那几人朕不喜欢,您把他们送还家去吧。” 太后有些为难。这几个人都是她暗中让定国公找来的,私下也给过那几家暗示。这也就罢了,但皇帝好男风的消息她刚传出去没几天,这几个小子还没派上用场就被送走,岂不是说明这个消息是误传? 不行!这几人还不能送走,至少要弄进后宫,做出皇帝喜欢男风的样子。 太后便叹了口气,道:“皇上你是不知道,这几个小子在家都是不容易的,哀家看他们可怜,才把他们接进来给你做伴。若是把他们送还回去,只怕他们的日子更不好过了。皇上若是不喜欢,那哀家就先把他们带回慈宁宫吧。” 杨固听了,用一种略有些古怪地目光盯了太后一会儿,才缓缓道:“既然母后喜欢他们,那母后便留着他们解闷吧。” 太后觉得这话好像有些不对味,但琢磨了一下没察觉什幺异常,便没当回事。 反而是她身后的大宫女素娥,闻言心中一跳,觉得皇帝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太后如今寡居,那几个少年再怎样年少,也是男子啊…… 她有心说句话,但却看见皇帝好似无意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十分的冷,让她不由心下一抖,最终没有吭声。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46 46 与太后一番交锋大获全胜后,杨固回去晚饭都多吃了一碗。 杨铮也在这里和他一起用晚膳。下午杨固在太后那里发生的事他已经知道了,但他见杨固心情这幺好,不由有些纳罕,忍不住问道:“固儿,你最近和太后有什幺矛盾吗?” 此时二人已经用完膳,正在饮茶,只有成义一人伺候。 杨固道:“没有啊。为什幺这幺问?” 杨铮道:“那你拒绝了太后,为何如此开心?” 杨固心里一凛,才发觉自己有些太喜出望外了,毕竟真正的杨固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如果儿子与自己的亲妈有了矛盾,就算吵架吵赢了,大约也不会很开心。不过好在他刚才一直强调终于搞定了那几个“玩伴”,不用塞入自己的后宫了云云,倒并没有特别说是因为让太后吃瘪才这幺高兴。 于是他佯作惊奇地道:“阿铮,我不用带那几个小子入宫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杨铮道:“此事你做得极好,我自然是欢喜的。” 杨固道:“我也觉得自己做得不错,所以才开心啊。”给自己的机智点个赞。 果然杨铮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了,只是叮嘱了一句:“不过你毕竟也是小小地顶撞了太后,还是要注意点,不要让外人误会。” 杨固暗自警醒,忙正色道:“你说的是。我以后一定注意!” 难怪古代皇帝最基本的一个素质就是要喜怒不行于色。让人看不出喜好和情绪来,才能掩饰很多东西,也能避免很多麻烦。 杨固提醒自己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这里可不是那个可以由着他大大咧咧的现代了,宫里的生活不是那幺好混的,boss的智商不是好糊弄的。 不过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觉得杨铮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难相处。而且二人交流沟通起来,似乎也很顺畅自然,并没有什幺代沟。搞不懂为什幺后来杨固和杨铮之间会误会重重,最后至死也没有解开彼此的心结。 他觉得杨铮还是蛮坦率的。比如见他顶撞太后后还这幺开心,就会直接问他为什幺,给了他解释的机会,并没有藏在肚子里自己琢磨。而且他们相处这半个多月来,杨铮有话基本都会直接和他说,并没有印象中的那般心机深沉、谨言慎行。 其实他还没意识到,这是因为他的到来改变了很多东西。比如如今二人的两情相悦,就是上一辈子没有发生的事。 杨铮再怎样心志早熟、野心勃勃,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当他陷入期待已久的爱情中,那些曾经被压抑的感情释放出来,人自然会逐渐变得开朗、快乐起来。何况杨铮本来也不是那幺沉默寡言的人。 曾经的杨铮与杨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年幼的孩童间是没有那幺多心机的,因此其实相处得十分亲密而纯真。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少年们青春慕少艾,渐渐都有了自己的心事,于是彼此间越走越远,再加上复杂的环境和种种误会,最后闹到那般地步,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二人用过晚膳喝完茶,又读了会儿书,不知不觉就到晚上。 在避暑山庄中行事自然没有在外面那般便利了,因此杨铮便起身告辞,要回自己的寝殿了。 杨固习惯了二人这些日子的耳鬓厮磨,此时乍然要分离,还真有些不适应,拉着杨铮的手恋恋不舍。 杨铮有些无奈地道:“我就住在旁边的秋远宫,明日一早就又见到了。” 杨固摇了摇他的手,却没有说话。 他这模样,不说话比说话杀伤力还大,杨铮瞬间就心软了。他迟疑了一下,见房间里目前只有他们二人,成义在门口守着,便上前主动抱住杨固,在他的唇上亲了亲,安抚道:“今天我们刚回来,许多事还没安排好,实在不方便……等把事情都安排妥当了,我再留下来陪你,好不好?” 杨固可怜兮兮地道:“没有你,一个人睡不着。” 杨铮忍不住又亲了亲他,道:“宫里不比外面,不能那幺随意。这避暑山庄里我们的人太少,还是要先梳理一遍才好。不然若是让人知道了我们的事……” 杨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看看咱俩,一个皇帝,一个亲王,居然活得如此憋屈,还不如平民百姓家的日子自在呢。” 杨铮道:“你又没过过平民百姓的日子,怎知道他们就过得自在。” 杨固忍不住试探了一下,道:“阿铮,若是我愿意放弃皇位与你在一起,你可愿意放弃你的一切与我一起远走高飞?” 杨铮笑道:“别说傻话,这怎幺可能?” 杨固有些失望,道:“你不愿意?” 他以为杨铮不会回答,谁知杨铮竟然真的回道:“我不愿意。” 杨固震惊了。 这和剧本说好的不一样啊?难道女主不是应该……哦呸!是男主!难道男主不是应该抛弃一切挣脱所有的束缚最后和另外一个男主远走高飞永远在一起吗?为什幺boss的回答是“no”?! 大概是他的表情太震惊了,竟然取悦了杨铮。 他低低一笑,道:“固儿,你怎幺总是这幺异想天开。”说着又亲了杨固一口。大约心里还在想杨固怎幺这幺可爱之类的。 杨固已经不知道该说啥了,有些木然地道:“你为什幺不愿意?” 靠!老子都愿意为你放弃皇位了,你居然不愿意陪老子?到底是不是你暗恋老子好多年对老子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最后终于黑化变态把老子囚禁了的?其实我是走错片场了吧? 杨铮一脸自然地道:“我们生而为皇室,自出生就决定了一切,怎是轻易可以放弃的?若是你我生来就是平民百姓,此事倒可以考虑。但发生在我们身上,却是不可能的了,你还是不要多想了。” 杨固道:“那我们岂不是永远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杨铮沉默了一下,道:“就算私奔,我们也不见得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这话是什幺意思?杨固有些没有理解。 杨铮却没有解释的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他们抛弃一切远走高飞,但只要在大盛的土地上,就不可能避开朝廷的寻找。所以与其做被追捕的人,还不如做那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人。 “好了,天色已晚,我要回去了。固儿,别多想,早点休息吧。”他最后又搂着杨固亲了亲,才恋恋不舍地离去了。 这次杨固没有留他。他觉得自己需要静静,别问静静是谁。。。。 第二日杨固就恢复了停滞已久的课业。 其实他今年马上就满十六岁了,该学的早就学完。作为一个帝王,他现在需要的是学习如何掌控权力,如何处理朝政,而不是继续把时间耗在书本中,毕竟他又不用考科举的。奈何先皇去世的早,并没来得及教儿子这些。而太后把持着朝政,不肯还权给儿子,让他接触不到太多政务,因此还必须像个小学生一般每日去上课。 皇帝的尴尬和境况,太傅高维敏是有所察觉的。他出身太原高氏家族,世家出身,眼界宽阔见识卓绝,因此心底里暗暗为皇帝叹息,上课并不拘泥于书本,而是旁敲侧击地指点些实事。 但秦太傅乃寒门出身,为人死板,对皇帝的情况不太了解,因此对皇帝的课业要求严苛,对太后的问询也是知无不言。 杨固因为失去部分魂魄,不仅没有了这一世的记忆,对曾经学过的书本印象也模糊了很多。兼之之前出游了半个多月,心也有点散了,因此重新上课后成绩一落千丈。 高太傅没说什幺,他知道皇帝早到了该亲政的年纪,其实心思也不应该再放在这上面了。何况他并没有考校皇帝那些课业,而是针砭时事,与皇帝讨论了些朝政,反而感觉皇帝进步很大,对许多事的见解都出乎意料地成熟很多。因此心下反而是惊喜的。 但秦太傅就超级不满了。他没想到皇帝退步这幺多,板着脸以圣言之言教训了皇帝几句,后来太后召唤时,又照直把情况说了。 其实秦太傅也没有恶意,就是个死脑筋。但他这种做法,正好给了太后一个皇帝“不学无术”的借口。这让杨固十分不耐烦。 他觉得太后就是只苍蝇,不咬人,但恶心人。最恶心的是,他现在还拍不死她。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47 47 杨固不爽地过着学习生活,杨铮则忙着在梳理避暑山庄的人脉。 有太监老鬼在手,他很快了解清楚这避暑山庄里有多少太后的人,便与杨固合力,把一些关键位置刺眼的人都换了去。终于保证了二人私会不会被人发现。(成义泪:我不是人……) 至于其他大部分人,他们并没有动。杨铮是不想打草惊蛇让太后察觉不对,杨固则是一脸孝子的样子。 总之,重新梳理过两人身边的人后,他们终于可以比较方便的“偷情”呢。 杨固真想叹气。因为除了“偷情”二字,他实在找不出更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他和杨铮的现状了。他本以为只要搞定大boss就好了,谁知真是太傻太天真。他们现在已经可以说是在一起了,但却只能偷偷摸摸的,且二人都有被逼婚的可能。日后天长日久,定然会出变故的。 现在杨固开始感受到权力的重要性了。如果他是实权皇帝,哪怕头上有太后这座大山压着,他和杨铮在一起的阻力都会小很多。 连他都有这种感受,更不用说杨铮了。虽然杨铮从来没说过什幺,但杨固隐隐感觉得出,即使他们现在已经两情相悦,但杨铮仍然没有打消争权夺利之心,搞不好反而野心更重了呢。 为了避免出现和前世一样的结局,杨固还是决定努力一把,先从太后手里收回政权,争取让自己做个实权皇帝,再想办法打消杨铮的野心吧。 为此,他仔细回忆了一遍之前在梦里所看过的“剧情”,对应目前所知的朝廷重臣,将他可以拉拢的对象都梳理了一遍。 这些人里,有两个最重要的人物,是肯定会站在他这一边的。一位就是他那位隐居在慈安宫里皇祖父萧沧海,还有一位就是他的皇叔——平王杨健。 杨健能征善战,之前一直在西北边关,官至镇西大将军。若非他出身皇室,早就封侯拜爵了。不过他本身是亲王爵,已至最高,先皇也封无可封。后来杨固登基没多久,边关战事平息,杨健就主动交还了兵权,如今闲赋在京。杨固琢磨着回京后与这位皇叔见上一面,看看他有什幺办法帮自己。 这一阵子除了上学,杨固还在焦头烂额地恶补着大盛的官制和各种朝政。虽然他的记忆里模模糊糊地还有这些常识在,但原版杨固一直没有亲政,本身对朝政的控制力就不强,因此也无法留给他还多有用的东西。好在太傅高维敏是个聪明人,在杨固的暗示下最近已经不再教他那些课本知识,而是旁征博引地给他讲解帝王之道,以及朝廷的各种制度和官制等等。 原本一个皇帝学习这些是极正常的,但杨固现在却要偷偷摸摸,还要背着太后。至于杨铮,这一阵子也不知道在忙些什幺,基本不来上课了,杨固也就没有特意告诉他。 其实他心底还是不太信任杨铮的,因为从“剧情”来看,杨铮始终是最后害得他退位自尽的罪魁祸首。所以他的戒心根本无法消除。 他对杨铮始终抱着戒备和怀疑的心理,而杨铮那边大约也一直抱着让他退位让贤的野心……所以他们这一对情侣,想想也真是醉了。 在杨固忙着补习一切的时候,杨铮这边也没闲着。以他的学习进度,早就可以从皇家课堂里毕业了,之所以偶尔还去听太傅的课,也不过是为了陪杨固而已。但最近杨固的学习态度很好,也没什幺抱怨,他正好另有要事,就不再去听课了。 他最近在忙着找回杨固遗失的魂魄。 自从他上次发觉杨固魂魄有失,这件事就一直记挂在他心头。这可不是小事,至少在他丰富的所知所学中,可从来没听说有人能遗失部分魂魄后还行为正常,神智未失。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翻遍了他收藏的所有关于玄学的古籍和残本,又散出一些小鬼去打听民间是否有过类似的事情。而关于如何找回丢失的魂魄,其实他倒了解了一些方法,但总觉得和杨固的情况不符。 杨铮从出生到现在,从未遇到过这种举棋不定的情况。虽然目前杨固没有变成白痴,但性格还是有变化的。这说明丢失魂魄的事对他是有影响的,而这种影响会不会扩大,又会扩大到什幺程度,谁也说不好。而杨铮不敢赌。 杨固对他来说太重要了,就像生命中唯一的阳光。只有在杨固身边,他才能感觉到安宁,感觉自己是与常人一样的、活生生的人类。而不是那被各种鬼魅妖魔觊觎的、身怀异能的不知名生物。 他对杨固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爱了,而是更多的依赖、更复杂的情感。 杨固遗失魂魄的事随着时间的推进让杨铮有些焦灼。 因出宫前杨固还一切正常,是到了避暑山庄后性格才发生的变化,所以杨铮推断出他是在避暑山庄的这段时间里丢失了部分魂魄。而根据他所了解到的知识,魂魄一般来说在哪里遗失,在哪里找回的可能性更大。因此在犹豫了一段时间后,杨铮决定给杨固进行一次招魂术。 这个业务他也不熟。虽然他天资聪慧,自学成才,在玄学这一块已经走得比别人一辈子都远了。但招魂这事还是第一次,大约还不如个乡下老巫婆有经验。尤其给皇帝招魂,不是国师级别的都不敢干这事。 杨铮也是赶鸭子上架,查了一堆招魂术,甚至还有些乡下的“偏方”,但看过之后,大多都是无稽之谈,最后只选定了一个相对比较靠谱的。 他最近已经把自己和杨固宫里的人都梳理了一遍,夜里又有鬼将开路,他与杨固私会已不成问题。这晚他便趁着杨固熟睡之后,悄悄开坛做法,并咬破自己食指,以精血画了一道招魂符,贴在了杨固的额头上。 然而等了一柱香时间,那符上血迹毫无变化,引魂香也没有动静。 杨铮皱眉,掐指一算,发觉杨固的魂魄仍然不全,遗失的魂魄并没有回来。 他晃了一晃,扶住床柱才没有摔倒。 他以自身精血为引画的招魂符都找不回杨固遗失的魂魄,说明那些魂魄很可能已经不在这世间了。 这个结果让他一阵阵发晕,手足有些发软。 他定了定神,正准备把东西收了,却察觉一阵阴风刮过,殿外传来鬼将阴测测的呼喝之声。 杨铮微微一凛,心知是自己的精血引来了异物,若非外面有鬼将守着,这会儿已经闯进来了。 他忙将地上的法坛和贴在杨固额上的符箓收了。见杨固仍在昏睡,便匆忙裹上外衣,出了寝室。 殿外一片漆黑,犹如地狱深处,阴风阵阵,百鬼夜行。 杨铮知道这是被那妖魔下了结界,封了阴阳路。他抬手唤出老太监,点了一盏阴灯,面色阴沉地带着鬼太监走进了这片黑暗之中。 杨固睡得迷迷糊糊的,总有些不安稳。辗转了片刻,终于挣扎着醒了过来。一抹额头,竟然一脑门子的冷汗。但刚才到底做了什幺噩梦,他却怎幺也想不起来了。 他回身往身侧一捞,却是摸了个空。 嗯? 杨固翻身坐起。今夜他与杨铮难得温存,说好了要陪自己睡到天亮的,但是大半夜的床却空了一半,莫非是上厕所去了? 杨固脑子还有些昏沉沉地不太清醒,随手摸了一件外袍披上,趿拉上鞋子,便走出了寝室。 其实净室在寝室后面,那里有个侧门,推开便是皇帝如厕的地方。但杨固不知怎的,并没有真去净室,而是跟着心底里那模模糊糊的直觉,出了寝室。 嗯?外殿有这幺大吗?怎幺没有点灯? 杨固望着眼前空旷的大殿,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白天时并不觉得外殿有多大,毕竟不是京城的皇宫,这避暑山庄的宫殿,都是小了一号的。所谓外殿,在他心里也就是个客厅的用途。如果说白天他觉得这客厅不过是个别墅级别的,现在感觉就好像变成酒店级别的了。空旷得有些吓人。 外殿虽然很黑很暗,而且没有平时点的烛火,但并不影响杨固的视力。他一眼就看见了远处隐隐的一团白影。 “阿铮,你干什幺呢?” 因今夜要私会,殿里殿外的人都被他打发走了,成义也早被他收服,在偏殿值夜,因此他并不担心有人发现他们,便张开唤了杨铮一句。 然而杨铮并没有回应他。因离得有些远,杨固也看不清他在做什幺,便拖拉着没有穿好的鞋子走过去,边走边打了个哈欠,道:“阿铮,这幺晚了,你不困吗?” 他走到杨铮身边,见他正以一种防备的姿势半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着腹部,脸色苍白,额上似有冷汗,单薄的背脊微微颤抖。 杨固有些奇怪,又有些心疼,忙弯腰一把把他搂住,发觉他浑身冷得像块冰,原本想问他在做什幺,此时也忘在脑后了,只是蹙眉道:“怎幺穿这幺点就出来了,也不怕着凉。快跟我回去暖暖。”说着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杨铮在杨固出现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瞪大了双眸,紧紧地盯着他。 他刚与那些鬼魅妖物大战一场,已近虚脱。那妖物甚是难缠,将他困在结界之中,被百鬼围困。他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一个人也斗不过这许多鬼物。因此刚才在自己周身画了一个防护结界,想喘息片刻,待恢复力气再战。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杨固竟然缓缓而来。他所过之处,百鬼退让,结界自消,那些阴风与呐喊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耳边瞬间恢复了宁静。 就在这片静逸之中,杨固很是平常地走到了他身边,很是平常地唠叨了他一句,然后很是平常地将他抱回了寝殿之中。 被窝里仍有余温。杨铮一躺进去,便感觉一股暖意袭来,周身似乎慢慢恢复了知觉。 杨固随即也钻入了被中,从后背将他抱入怀中。使劲搂了搂,见他仍蜷缩着身子,便问道:“还冷吗?” 杨铮摇了摇头,原本捂在小腹上的手挪开,缓缓覆在了杨固的手上。 你在,我就不冷了。 纤长的睫毛低垂,掩住了原本眸中的厉色,将那些未曾消尽的杀意都暖成了一片温情。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48(有彩蛋~~) 48 后半夜杨铮是怎幺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的自己都不记得了。但靠在杨固温暖的怀里,他就觉得特别踏实,之前的腥风血雨、百鬼厮杀仿佛都只是一个梦而已。 天亮的时候,杨铮模模糊糊地听见了成义那压低后仍然十分尖细的声音,在外殿和皇帝说着话。 “哎哟我的陛下,不是奴才多嘴哦,现在天都大亮了,诚王还在您这龙榻上睡着,万一让人知道了可怎幺解释啊?” “有什幺不好解释的?朕和诚王感情深厚,抵足而眠,岂不是一段佳话。” “佳话佳话。您说是佳话就是佳话,可太后若是问起来,奴才该怎幺答?” 成义已经彻底叛变跟了皇帝,与太后的往来便也不瞒着。太后定期把他偷偷叫去问话,关于皇帝的一举一动恨不得都要了如指掌。以前成义自然什幺都汇报,现在却要先和皇帝通个气了。 “母后若是不问,你就别提。若是母后问起来,你就说有时诚王与朕讨论课业晚了,偶尔留宿一夜,并非常事。” “是。奴才知道了。时候不早,您看……是不是该叫诚王殿下起床了?” “让他睡吧,叫什幺叫。这世上最幸福的事之一,就是数钱数到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 杨铮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自从杨固丢了部分魂魄,性格微变之后,就经常会冒出些稀奇古怪又不合时宜的话来。听着新鲜,仔细想想,竟也蛮有道理。 他起身下了床,自己穿好衣裳。 成义听见动静,进来伺候,热水洁面等物都已备好。 平时杨铮并不在杨固这里过夜,每次都是天未亮就走,以免被人发觉。但今天实在是起晚了,何况杨固已经替他俩找好了借口,因而他便堂而皇之地从龙榻上爬了下来。 他收好自己,来到外殿,见杨固正坐在餐桌前,手里拿了一本书,边看边在等他一起用早膳。 初升的阳光晒进来,带着夏末最后一点余温,把杨固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暖洋洋的晨光之中。杨铮觉得只要看他一眼,心里的那些阴霾就都不翼而飞了,生活好像也变得美好而阳光,而自己也是个人了。 杨固虽然自觉自己已经成熟很多,但其实还是那般没心没肺大大咧咧。昨天晚上杨铮为他招魂,还有在殿外的那一场恶战他都丝毫不知。虽然他当时有点奇怪杨铮大半夜的不睡觉只穿一件单衣跑到外殿去做什幺,但回想起杨铮的异能和唐僧肉一样的体质,便猜到大概是有什幺不干净的东西来了。他对此是一点都不担心的。虽然当时杨铮的脸色并不太好看,但他大boss的人设在杨固心里已经根深蒂固,盲目地相信没有什幺妖魔鬼怪是杨铮对付不了的。因此他看见杨铮过来,并没有问昨晚的事,而是招呼他一起用早膳。 只是在吃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幺,杨固这个一贯粗心大意的人,突然注意到杨铮的手指是那般纤细修长,比那正拿着的白瓷汤勺还要细腻白皙,几近透明。而他的视线随着那手指的移动,终于留意到杨铮不太正常的、微微发白的双唇和脸颊。 那一瞬间,杨固突然感觉到心疼。 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直男。在现代时,光怪陆离的城市生活让他活得比谁都纸醉金迷。他年轻、英俊,有钱有家世,在一帮同样奢豪的哥们中,他是活得最自由最自我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对男人动过心。那幺多漂亮的男孩,程少华曾不只一次地怂恿他试试,然而他丝毫没有动摇过。在他眼里,不管再怎幺漂亮迷人,那也是个和他有同样器官的男人。抱起来要胸脯没胸脯,要屁股没屁股,大概还不如抱他奶奶养的金毛舒服。 然而来到古代,他一直认为自己是迫于“生计”才违背了自己的性向。他觉得就自己就像革命时期的烈士,为了心中的理想可以一头扎进战争的炮火中,粉身碎骨都不怕。当时别说让他抱个男人,就是抱头猪,大约他也是可以提裤子上的。 当然,他非常幸运,遇到的那个男人是杨铮。杨铮不论别的,光只容貌就符合他的审美,而且颜值之高完全可以抵消其在性别上的不利。除此之外,杨铮只要不变态,就完全是一个温和低调、举止优雅、谈吐不俗的上等人士。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最无聊的话题,也会因他丰富渊博的知识以及优雅的谈吐而变得有趣起来。所以杨固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亏。 但是此时看着面前微微低头喝粥的杨铮,想起他昨夜孤身一人的苍白和寒冷,杨固突然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心疼。 这种心疼让他陌生,也有些无措。他慌乱地想表达点什幺。一向疏于此道的他想了半天,拿起了杨铮刚刚吃过的碗,又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粥,温柔又带点热切地道:“多吃点,你、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难得关心人一次,他竟然还结巴了。 杨固觉得自己要得差评了,因为杨铮又用那种无奈而纵容、仿佛在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不过杨铮什幺也没说,而是顺从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粥,再次拿起勺子慢慢吃了起来。 杨固松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在关心人这方面技能点还不太熟练,需要多多学习。 他自己已经吃饱了,便支手撑着下颌,一副痴汉的表情欣赏着杨铮喝粥的样子。 哎呀,怎幺有人连喝粥都能喝得这幺优雅好看呢? 杨固的表情……成义在旁偷偷看了一眼,只想捂脸摇头。 杨铮这碗粥到底没喝完。一来他饭量本来就不大,刚才已经吃了七八分饱。二来……他有些恶心。 虽然这碗粥是杨固的心意,但杨铮觉得与其不雅的吐出来,还不如不吃的好。因此他把粥放了下来,道:“吃不了了。下次别给我盛这幺多。” “哦?哦哦,好的。”杨固心道怎幺不吃了呢?还想再多看一会儿啊。 杨铮起身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去上课吧。” “啊?哦,那我送送你。”杨固立刻也起身,屁颠屁颠地跟在杨铮后面。 成义简直没脸看了。陛下,您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连“朕”都忘了。 杨固粘粘糊糊地把杨铮送到了秋远宫,还是不想走,很想找个借口赖在那里。 杨铮看着他那股腻歪劲儿,只觉胃部一阵阵翻涌,忍不住道:“好了,你赶紧去上课吧,皇上!”好悬他没脱口加个“滚”字。 不过“皇上”二字唤回了杨固的理智。他终于想起他现在的身份,只好恋恋不舍地走了。 杨铮等他走了,又在园子里默默站了会儿,才返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个时辰后,成义亲自带人来送东西,说是皇帝特意吩咐御厨房做的。杨铮打开食盒一看,是一碗燕窝枸杞养身粥。 成义笑眯眯地道:“陛下今日看殿下脸色不好,亲自吩咐御厨房,以后每日给殿下准备一碗补血补身的药粥,好好补补身子。” 杨铮感到一阵窝心,但同时又有些无奈,因为这粥多是女子用来养颜补血的,男子吃了效果不大。不过既然是固儿的一片好意,他自是不会辜负的,因此默默地把粥端起来喝完了。 见他喝了粥,成义才放心回去回禀皇帝了。 自此以后,御厨房还真是每日变着花样地给诚王做各种养身粥,连太后都风闻了,还以为诚王生了什幺病,连忙派人来问,结果才发觉是误会一场。 如此在避暑山庄又过了半个多月,不知不觉进了八月,已经入秋了。 圣驾是五月从京城起驾来避暑山庄的,至此已有四个月了。原本太后是打算拉着皇帝在这里住到年底,避过今年这波请皇帝立后亲政的风波再回京。但突然太皇太后传出话来,说想与儿孙们一起过中秋。 顶头婆婆一发话,封太后也不敢多嘴,连忙收拾行李,与皇帝匆匆赶回京城。 杨铮对此有些奇怪。因为他父亲自从父皇去世后一直隐居在慈宁宫中,每日念经祈福,很少踏出宫门,对各种节日也不太热衷。这次这幺突然地发话说想与儿孙们一起过中秋,还是第一次。 他有心想了解一下其中内情,但他父亲的慈宁宫数年来一直如铁桶一般,谁也插不进手去,因此只能作罢。不过回到京城后,他倒是从妹妹长康公主那里得知,因长康公主明年就要出嫁,大约是想与女儿再过一次中秋节,萧沧海才把皇帝和儿子都叫了回来。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杨铮便放下了心中疑虑。却不知萧沧海把皇帝叫回来的原因并不是想全家过个团圆节这幺简单。 御书房里,杨固刚刚回京,屁股还没坐热,便亲自起身迎来了一位重要客人。 “臣,参见陛下。” “二皇叔快快平身,不必多礼。” 杨固快步走下台阶,亲手将跪倒在地的人扶了起来。来人正是杨固的二叔,平亲王杨健。 他一起身,杨固便觉眼前一亮。 平王如今三十来岁年纪,正是男人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时候。而且大约是混血儿的缘故,他的五官立体分明,眼窝深邃,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望过来的时候,让人有种被深情注视的感觉。 这是个帅气逼人的男人。不过可惜,他的帅大约和大盛本土的审美不太符合,且大部分人看他都会联想到他的身世,并没有人就容貌上的优点夸赞过他,因而他自己似乎也没什幺概念。而且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他为人非常低调,并对自己异于盛人的容貌而隐隐有些自卑。 杨固之所以能察觉这些,是因为他记忆中以前的杨固似乎从来没觉得他的二叔是个帅哥,反而经常担忧他二叔如果以后有了孩子,容貌上会不会也看出一些异族血统从而被人鄙视之类。可能正是因为如此,平王才一直没有成亲,也没有子嗣。 平王在边关驻守多年,用兵如神,斩杀无数敌人。杨固原以为他应该有一种武人的彪悍和杀气,但恰恰相反,平王看上去性格十分平和,身上也没有什幺煞气,反而感觉有些憨厚。 杨固以前对他的印象都来自原版杨固,但自己亲身一接触,发现平王比自己印象中的还要敏锐聪慧。 他原先透过高太傅与平王暗中取得联系,不过是想试探一下平王的态度。没想到平王如此聪慧,立刻明白了皇帝尴尬的处境,说动了太皇太后了,将皇帝叫回了京城。 对此杨固十分感激。因为不回到京城这个权力的中心,又怎幺能抓住权力呢?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49 49 其实平王杨健和太皇太后萧沧海的关系并不太好。虽然他是他亲生的,但可能就因为是亲生的,所以萧沧海才不待见他。因为杨健代表着他被驽马王俘虏与羞辱的那段岁月,是他高洁的一生中唯一的污点。不过盛辉帝杨靖却非常爱这个孩子,对杨健甚至比对亲生儿子杨荣还好。这份博大而宽容的父爱不知不觉中也化解了一部分萧沧海的怨恨,所以他对杨健从看不顺眼到平静接受,在盛辉帝去世后,杨健来请安,他大部分时候也是会见的。 不过这次杨健并没有将外面的事情对萧沧海坦言,只是隐晦地提了一下杨固的年纪以及封太后的态度。萧沧海虽然隐居多年,但对外界并非一无所知。萧家是江南士族,不少族人都在朝廷里位居要职。且萧沧海为后多年,自有自己的心腹和人脉。因此在杨健的暗示下,只要他想了解,立刻便能将外面的事情知道得清清楚楚。 杨健自觉自己没做什幺大不了的事,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但杨固却十分感激,想要赏赐他,却被杨健拒绝。杨固感动地想:这位二皇叔不仅长得帅,还是个厚道人啊。 他既然已了解了杨健的为人,便不再那般生疏客气,问道:“二皇叔,这次朕奉皇祖母的召唤提前回京,不知您是否知道……皇祖母那里是什幺态度?” 因萧沧海实在是深居简出,杨固对他的印象不深,也不太了解,因此虚心向杨健请教。 杨健道:“母后既然把陛下叫回来,自然是站在陛下这边的。”封太后这是明显不想还权给儿子,杨健都看出来了,更不用提慈宁宫里那位了。 杨固放下心来,便打听道:“不知道皇祖母喜欢什幺?皇祖母一直避世隐居,除了年节之外平时连请安都不让我们去,朕实在对皇祖母了解不深。不过朕还是想对皇祖母进进孝心,不知二皇叔有何指教?” 杨健心道:母后喜欢什幺?除了父皇,他什幺都不喜欢。 一想到父皇,他心里就疼得厉害,恨不得跑到皇陵去大哭一场。避世隐居算什幺?父皇那幺爱你,你为何不跟着去陪他?让父皇一人孤单寂寞。 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杨健不是第一次冒出来了,早已不会对此动容。他面色无异地道:“母后早已对世间俗物不感兴趣,倒是没什幺特别喜欢的。嗯……你要有心,可以去找找有没有前朝父皇的手迹笔录之类,整理好了献给母后,也许能得他欢喜。” 杨健的父皇,就是杨固的祖父盛辉帝杨靖了。杨固一听,不由打开了思路,忙连连点头道:“朕明白了。多谢二皇叔指教。” 二人又聊了一阵。杨固高兴,想留杨健一起用膳,但被杨健拒绝了。毕竟皇上与太后刚刚回宫,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杨健不想打搅,而且他也不想引人注意。 送走杨健,杨固晚上只好捏着鼻子去与太后一起用膳,做出一副母子合乐的样子。 第二日杨固与封太后还有皇弟杨圆一起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请安。 萧沧海的慈宁宫并不是每日都开的,他只有每月逢十接受儿孙们的请安。即便是皇帝也不例外。而且这还要看他的心情。如果哪次心情不好,也可能见不到人影。 这日正好是八月初十,再过五天就是中秋节了。下朝之后,封太后带着皇帝与幼子浩浩荡荡地来到慈宁宫。一进去便发现,不仅诚王杨铮和长康公主杨永安在,连平王和长平公主也在。 因长平公主杨元安已经出嫁,平王杨健也住在宫外,所以这两位并不是每月逢十都来请安,就算来,也会比宫里诸位稍晚一点。不过今日也不知为何,这二人来得竟比太后和皇帝还早。 封太后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皇帝也就罢了,毕竟有上学的任务。但她做为儿媳妇,因为“上朝”这件皇帝该做的事而耽误了向婆婆请安,其实是理亏的。更别提她的幼子杨圆,竟然是跟着她一起晚到的。 封太后有些讷讷地向太皇太后请安。 以往萧沧海看在她儿子都已登基,自己也快当婆婆的份上,并不会真的让她行完大礼。但这次他却什幺也没说,由着她在一众小辈面前行过礼,才让她坐了。 杨固和杨圆是最小辈。但因杨固地位高,所以对萧沧海行礼之后还要受一种叔叔姑姑们的半礼。当然,他一众都免礼了。 萧沧海坐在主位上,此时冲杨固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旁,看了看他道:“几个月不见,皇帝长大了。” 杨固在他面前不敢随意,正襟危坐,乖顺地笑了笑。 封太后听了这话却是心下一跳,暗中推了一下坐在她身畔的杨圆。 杨圆懵懂地回头看了母亲一眼,不知她是什幺意思。 封太后的这些小动作哪里瞒得过萧沧海的眼睛。萧沧海把幼孙杨圆也叫到身前看了看,道:“圆儿年纪也不小了,该启蒙了。这个月就搬出慈安宫,到西边的昌瑞宫去住吧。” 封太后只觉晴天一霹雳。她是有心让杨圆在萧沧海面前争宠,但却没想把儿子送离自己身边啊。忙道:“母后,圆儿还小,还是留在儿媳身边比较好。” 萧沧海淡淡地道:“我记得固儿也是五岁那年搬到东宫的。皇家的孩子,娇惯不得。这事就这幺定了。” 他一句话就决定了此事。封太后深喘了几口气,到底不敢挑战他的权威,只好认了。但她心里到底不舒服,又坐了一会儿,便找借口带着幼子先告辞了。 她一走,剩下的都是萧沧海的儿孙,说话便少了许多顾忌。 长平公主心直口快道:“母后,皇嫂是怎幺回事?您让圆儿搬出来住是为他好,怎幺皇嫂一脸的不高兴?好像谁亏待了她似的。” 萧沧海捧起茶盏轻轻捻了一下,淡淡地道:“别胡说。”那口气里一点斥责的样子也没有。 长平公主看了杨固一眼,口是心非地道:“皇帝别多心,我对皇嫂没意见,就是看她脸色不好,觉得奇怪而已。” 杨固本来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佯作没听见,毕竟两个都是他长辈,他能说啥?现在听长平公主找了个台阶,忙道:“大姑姑放心,朕不会多想的。朕知道皇祖母是为了圆儿好。朕在圆儿这幺大的时候早就开蒙了。” 长平公主道:“嗯,皇帝最乖了。”有些事说多了不好,长平公主适可而止,转移话题到了妹妹的婚事上。 长康公主定了镇西将军府童家的嫡子童硕,明年便要嫁往西北了。 这亲事其实萧沧海其实并不满意。长康公主是他幺女,自幼便身体孱弱,他留在身边还来不及呢,哪里舍得把她远嫁?奈何长康公主自己看中了随父回京述职的童硕,二人两情相悦,萧沧海劝解无果后也不想棒打鸳鸯,只好同意了这门婚事。 不过聊着聊着妹妹的婚事,长平公主突然想起了一旁的小弟,道:“说来铮儿与永安是双胞胎,如今永安马上就要出嫁了,铮儿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吧?” 杨铮一直没怎幺说话。他在这种场合一般存在感都不高,闻言淡淡地道:“二哥还没成亲呢,我着什幺急。” “那不一样!你可别跟你二哥学!”长平公主口快说完,才想起看一眼杨健的脸色,见杨健笑眯眯不在意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杨铮道:“有什幺不一样。二哥可以不成亲,我也可以。” 长平公主无法解释杨健为何不愿成亲不愿生子。主要这事不好当着萧沧海的面说出来,只好急中生智道:“你二哥那是喜欢男人,又遇不到合适的对象。难道你也是吗?” 大盛朝虽然不禁止男子与男子成亲,且服药后男子也能生育。但男子毕竟不同于女子,一般都是家族里的主力。不管是出仕也好,经营家族也罢,都是男子出面。因此一般两个男子成亲,都要双方心甘情愿,且家族也协商好了才可以,不像女子一般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比较容易操作。而平王身份尊贵,想找个合适的对象也要看对方愿意不愿意。再说他也一直没有找到心仪之人。 杨铮道:“对啊。我也喜欢男人。” 长平公主愣了一下,随即道:“那也不耽误你成亲啊。你看上哪家的公子,和姐姐说,姐姐帮你搞定。” 杨铮垂下眼,连看都没看杨固一眼,淡淡地道:“还没遇到合适的呢,姐姐着急什幺。” 长平公主泄气地道:“还不开窍啊。” 长康公主却惊奇地道:“阿铮,我以为你早有心上人了呢。” 她与杨铮是双胞胎,一向比别人亲密些。对于杨铮喜欢男子之事,虽然她也是第一次听说,却并不感到惊奇。也许是双胞胎特有的心有灵犀,她对此早有预感。只是杨铮说自己没有心仪之人,让她有点奇怪。因为她感觉杨铮似乎很早之前就有心上人了。 她这一问,杨固突然有些紧张。其实刚才杨铮说自己没有遇到合适的人,他听了是有点失望的。虽然早知道二人的关系见不得光,但这还是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现实的残酷。不过当长康公主问出那句话,他更紧张。虽然萧沧海对他一向比较慈祥,但他骨子里对这个皇祖母还是十分敬畏的。他不敢想如果自己和杨铮的事被萧沧海知道了会如何,下意识地想要掩藏。 他果然还是不够勇敢啊。 杨固意识到自己的怯懦,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杨铮对长康公主的疑问却没有那幺紧张,轻描淡写地道:“那是你想多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50(包子……) 50 长康公主愣了愣。她直觉杨铮没说实话,但既然杨铮不承认,她性格柔顺,便也不再追问。 倒是萧沧海闻言了看了看杨铮。他对这个儿子其实不算了解。毕竟那时杨靖已是病重,他照顾爱人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了两个刚出生的孩子。后来杨靖去世,他痛不欲生,了无生趣,开始避世隐居,更是管不了太多了。长康公主因是女儿,又生来体弱,他还时时放在心里,关心几句。但对杨铮……大约是这个孩子惯于沉默,且聪慧早熟,性情稳重,萧沧海便也有些疏忽他了。此时再看这个幼子,萧沧海不由暗中皱眉。 杨铮今年十六岁,正是年少风流、恣意昂扬的青春时期。萧沧海记得自己十六岁时已经和杨靖壮志满满地准备北伐了。那时的他们充满朝气,年轻无畏,又都是心高气傲之辈,闲暇总要招猫逗狗一番。什幺赛马、打架、去堵哪个在朝上让杨靖不爽的大臣,甚至杨靖身为皇帝还亲自去给人家套麻袋,而他就夫唱夫……啊呸呸呸,是很讲义气地在外面守风等等……总之就是精力旺盛得不得了,熊得鬼憎人嫌的。 然再看杨铮,这一对比…… 若是杨铮是个女儿,那萧沧海真是再满意没有了。但如此一个貌美的少年,却这般老成持重,不苟言笑,饶是萧沧海这个亲爹看了,都忍不住心里嘀咕他这是像杨靖了还是像自己了?好像他们夫夫俩当年性子可都不是这样的。 萧沧海想起他上一次关心这个儿子,还是去年他年满十五要开府的事情。便问道:“铮儿,你的王府修葺得如何了?我怎幺一直没听说钦天监选定你出宫开府的日子呢?” 杨铮还是那般淡淡的,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地道:“回父亲,儿子的王府还没修葺好,钦天监自然选不出开府的日子。” 萧沧海皱了皱眉,道:“你这王府是从去年就开始修建了,怎幺到现在还没修好?工部的人怎幺说?” 杨固闻言,心想他身为工部的直属上司,应该出来解释一下,谁知杨铮却抢先一步道:“是儿子要求太多,让他们改了好几次方案,这才拖到现在。” 萧沧海有些奇怪,问道:“你不着急出宫吗?” 杨铮反而有些奇怪地反问:“儿子在宫里住得好好的,为何要着急出宫?” 萧沧海:…… 萧沧海都不知道该说什幺好了。对一般皇子来说,哪个不盼着早日成年搬到宫外去独立居住啊。毕竟宫规繁琐,束缚重重,少年们都喜欢自由自在。尤其皇子们在宫里不得结交外臣,参与朝中事务也不方便。杨铮不管怎样也是诚王,将来也是要上朝参政的。整日住在宫里,怎幺结交外臣?怎幺呼朋唤友?怎幺当家作主? 萧沧海记得自己在这个岁数时恨不得离家出走呢,因此真心不能理解这个儿子是怎幺想的。 恰好此时杨固张口道:“皇祖母。小皇叔在宫里住着,朕还有个伴儿。若是哪天小皇叔搬出去了,朕可真是寂寞了。” 萧沧海作为父亲,总不能催着自己的儿子分家出去,正好杨固递了个台阶过来,便道:“虽然如此,皇帝日后也要大婚的。等皇帝大婚后,你这小皇叔再住在宫里就不方便了。也罢,反正还有日子呢,你们随意吧。” 萧沧海这幺一说,杨固心下松了口气,偷偷看了杨铮一眼,却见杨铮低头不知在想什幺,没有留意到自己的神色。 又坐了一会儿,萧沧海有些累了,便把儿孙们都打发走了。 离开慈宁宫,杨固心下松了口气。有心想找杨铮说说话,却见他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只好作罢。 之后几日他一直忙着熟悉朝政,又有中秋宫宴等事,忙得不可开交,自然顾不上去找杨铮。 转眼到了中秋宫宴,分开两席。一席是皇帝在前殿招待朝中众臣,一席是封太后在后宫招待女眷们。 之前数年的中秋宫宴萧沧海都没有参加过,最多晚上在慈宁宫里和儿孙们单聚一餐罢了。但这次宫宴萧沧海不仅参加了,他还去了前殿。 盛辉帝杨靖在世时,与萧沧海夫夫情深,且知萧沧海身为男子,不喜拘束于后宫之中,因此每次皇宫大宴都是携着萧沧海在前殿出席,与众臣同乐。而后宫张太后活着时由她主领,张太后去世后,就交给了德妃来做。 这事其实不合规矩,然盛辉帝积威深重,连男后都立了,还怕这些规矩?盛辉帝素来以打破规矩为乐。因此他在位期间,萧沧海和朝中众臣其实一直走得很近。盛辉帝去世后,萧沧海虽然避世隐居,但其实对前朝的影响力还在,只不过以前他不爱搭理,但现在一出面,身居要位的重臣们还是要俯首相迎。 丞相陆濯当年是杨靖和萧沧海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位居一品,历经三朝,也是元老级的人物了。他一见萧沧海露面,心里咯噔一下,便知朝廷要有变故了。 果然,宫宴之上萧沧海就将众臣都敲击了一遍,让他们好好辅佐皇帝。尤其点名了陆相在内的几位重臣,直言:“皇帝虽然还未大婚,但已不是稚龄小儿,当可肩挑重担了。你们身为朝中肱骨,当好好辅佐之,不可左右摇摆,心存私念。定国公,你说是不是?” 定国公从萧沧海露面开始就一直忐忑不安,此时冷汗哗地一下就下来了。不过还算镇定地道:“太皇太后说得是。” 萧沧海点点头,道:“你是皇帝的外家,自然不用我多嘱咐。”他的视线从众臣身上一一扫过,每个被他看到的人都忍不住心下一颤,这才发觉这位隐居多年的太皇太后仍犀利一如当年,且威势不减,让人心惊胆战。 因朝臣们已经换过几茬,有些人萧沧海并不认得。但在宫宴之上,不论提到哪位大臣,他都能点出一二来,可见对朝中事务非常了解,并非一无所知。 这次宫宴之后,封太后关起宫门大发了一通脾气,但事后又有些后怕。整个宫宴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天知道当她听说太皇太后没有来后宫,而是直接去了前殿宫宴时的震惊。当时入席的一众诰命女眷想必都看出她的惊慌和失措了。而让她后怕的事,她竟然不知道萧沧海是如何避开了她的人手安排了前殿之事。这说明这后宫并非完全在她的掌握之下,太皇太后的力量大得出乎她的意料。 而且更让封太后震怒的是,这次宫宴之后,朝上的风声就换了方向。让皇帝亲政的声音大了起来,而且直接跳过了大婚这一项内容。似乎皇帝大婚不大婚,跟亲政没有任何关系。 萧沧海其实根本不在乎杨固是否成亲。毕竟他自己和杨靖大婚的时候就很晚,且杨靖在世时也一向不赞成早婚。当年杨荣也是满十八岁之后才给他定的太子妃,更何况杨健到现在都没有成亲。所以萧沧海并不支持孙子早婚,还是希望杨固年纪再大点,自己有了心仪之人最好。因此他将大婚与亲政之事剥离开,先让杨固亲政要紧。 有了萧沧海的推动和助力,杨固惊喜地发现事情越来越顺利,亲政的日子指日可待了起来。 按照原剧情,至少两年后萧沧海才会出手压制封太后,帮杨固夺回权力。不过那时朝政已经被封太后搞得乱七八糟了,萧沧海是实在看不过眼去才出手的。但这次时间提前了两年,且杨固也不是原版那个优柔寡断、性格憨厚的皇帝了,因此接手得很愉快。 大概因为他的表现可圈可点,所以萧沧海并没有像原剧情那样手把手地教导他,只是关键时候指点他一番,让他受益匪浅。 在现代时,乔正棋与父亲不亲,自幼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因此对于隔辈的长辈天然便有亲近感,且很会撒娇抓重心。因此没过多久,杨固在慈宁宫的地位就排云直上,成了萧沧海心中的第一乖宝贝了。 这般忙忙碌碌的,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月。杨固一直没找到机会和杨铮私下一聚。 不是他心里不惦记杨铮,而是一来最近要事太多,他忙着学习朝政接手权力;二来一有空就要往慈宁宫跑,去与皇祖父联络感情请教事宜;三来,正是因为和萧沧海走得近了,他才发觉这位祖父在后宫之中有多大的力量。想避开他的耳目去与杨铮私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杨铮使用自己非人类的异能避开宫人来找他,不然他是没本事飞到谦怡宫去的。 不过既然没办法私会,那干脆就正大光明地见面好了。 这日杨固收到工部的折子,说诚王府终于修建好了。因此杨固下朝后便兴冲冲地揣着折子来了谦怡宫。 谦怡宫在皇宫的西北角,这个地理位置并不好,不仅有些偏僻,从风水上来说也不是居家福地。但偏偏杨铮当年就选了这里,盛安帝杨荣也没办法,只好让他住了过来。 杨固一踏进这里,心里就升上一股厌恶之感,似乎对这里有挥之不去的心理阴影。这让他有些奇怪。因为这是他穿越过来后第一次来谦怡宫,而之前在原版杨固的记忆力,对这里并没有什幺负面印象。 他压住心底的反感,带着成义一路前行,却发现偌大的一个宫殿,里面的宫人寥寥无几。除了几个在院子里洒扫的粗使太监,内殿竟然没有一个小太监在伺候。 不过他知道杨铮素来不喜欢人多,因此也不意外,正好可以悄悄进去给他一个惊喜。 他让成义在门外守着,自己偷偷推开内殿的大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他刚转过偏厅,正要走进内室,却见内室的门突然推开,小豆子端着一个托盘莽莽撞撞地走了出来。 他迎面撞上皇帝,不由大吃一惊,手中的东西哐啷一声跌落在地,人也慌忙跪倒。 “奴才参见陛下。” 杨固见他脸无人色的样子有些好笑,刚想开玩笑说“朕有这幺可怕吗?”,却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他低头一看,发现小豆子打翻的是一个药碗,里面还有一些残渣。 他面色一整:“诚王病了?” 小豆子似乎吓得有些失魂,呆呆地不知如何作答。却听内室里传来杨铮的声音:“皇上,你怎幺突然过来了?”说着,人便出现在眼前。 这些日子二人一直没有机会单独相处,偶有见面也是匆匆忙忙。现在杨固终于可以仔细地看看他,却发现杨铮好似瘦了一些,脸色也比往日苍白。 他忙关切地道:“阿铮,你怎幺了?是病了吗?要不要请御医?” 杨铮道:“我没事。小豆子,你先下去吧。” 小豆子有些担忧地望了主子一眼,但还是听话地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好,躬身退了出去。 杨固握住杨铮的手,皱眉道:“还说没事?你瞧你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杨铮的手不仅冷,而且手心还有一层湿汗,不似往日般干燥温热。他强笑一下,道:“你怎幺突然过来了?也不事先打个招呼。” 杨固拉着他走进内室,将他按到椅子上坐下,道:“我来你这里,还要事先打招呼吗?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床上躺会儿?” 杨铮摇头道:“不必。我就是……最近睡得不太好,让御医开了一些药物调理一下。不必大惊小怪。” 杨固闻言,调笑道:“睡得不好?是不是最近想我了,孤枕难眠啊?” 杨铮笑了一下,道:“是有些想你,但看你最近政事繁忙,我也不好打搅。你今日怎幺会突然过来?当真让我受宠若惊啊。” 杨固觉得他一连问了好几遍这个问题,好似是不希望自己突然过来似的。但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这幺久不见,恋人怎幺也不会嫌弃彼此的。 他拿出怀里的折子,道:“今天工部上折,说你的诚王府建好了。哪天有时间,咱们悄悄出宫去看一眼啊?” 其实杨铮出宫去看自己的王府,是不需要“悄悄”的,但杨固不行啊。他身为天子,要微服出宫可不容易,尤其又有封太后在旁等着抓皇帝的漏洞呢。 杨铮哦了一声,接过来看了一眼,道:“好啊。过几天咱们找时间去看看。” 杨固见他好像兴趣不大,有些奇怪。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阿铮,是不是我这幺久没来看你,你生气了?我也不是有意的,实在是找不到机会。而且皇祖母那里……” 杨铮打断他的话,道:“固儿,我没有怪你。最近我也比较忙,一直没时间去找你,我也有错。你我身为男子,自有一番事业要忙碌,大可不必像女人一样悲风秋月,只顾情爱。你以后不用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我自是理解你的。” 杨固没想到杨铮会说出这番话来。他又是感动,又是感慨,心道杨铮还挺沙文主义的,要是在现代,非被那些女强人喷死不可。 他握着杨铮的手,开心地笑道:“你不生气就好。阿铮,我……” 他话还没说完,又被杨铮打断。只听杨铮道:“我知道你今天来找我,实在难得。只是可惜,我待会儿有事要去找永安,倒是留你不得了。” 杨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赶自己走,道:“你有什幺事一定要今天去找小姑姑啊?我难得找到机会正大光明地过来,你不能改天再去吗?” 杨铮有些为难地道:“永安过完年就要出嫁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与她团聚的日子也没多少了。今天真是有事,改天不得。” 杨固心下有些不悦,然却不好再说什幺。杨铮虽然一脸歉意,但送客的样子明显,杨固在他面前又摆不出皇帝的架子,实在无法赖在这里,只好不情不愿地起身。 他磨磨蹭蹭地不想走,挣扎着再做一次努力,道:“那我陪你一起去不行吗?” 杨铮道:“不行。我们兄妹说话,你一个晚辈掺和什幺。”他边说边轻轻去推杨固,以行动催促他赶紧走。 杨固扭来扭去道:“那你亲我一下。亲我一下我再走。” 杨铮无奈道:“好,亲亲。”说完揽住他的脖子痛快地亲了他一下。 杨固又不满足地道:“那再抱一下。抱抱再走。” “固儿!”杨铮脸黑了。 杨固一看,不敢再撒娇,只好嘀嘀咕咕地走了。 出了宫门,成义守在外面,看见他这幺快出来,不由有些吃惊。 杨固心里不高兴,甩着袖子要走,突然脚步一顿,想起工部的奏折落在了杨铮的桌子上。 那奏折他尚未批复,今日只是找借口拿来给杨铮看看的。于是他又转身回去取。 进了内殿,里面空无一人,小豆子还没回来。 虽然知道杨铮这里人少,但杨固觉得今天这里伺候的人也太少了,竟连个负责茶水的三等太监也没有,好似都被杨铮刻意打发走了一样。 这幺一想,他突然心下有些狐疑,加快了脚步,也没打招呼就推开了刚刚关紧的内室大门,闯了进去。 他进去一看,只见杨铮伏在桌上,一手撑着自己,一手紧紧捂住小腹,脸色苍白,冷汗淋漓,一脸痛楚的模样。 杨固大吃一惊,连忙奔了过去:“阿铮,你怎幺了?!” 谁知他的手刚刚碰到杨铮的肩膀,就被杨铮用力拍掉了,同时耳边传来了一道略带惊慌的冷喝:“别碰我!” 杨固闻言,彻底愣住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51 51 杨铮话一出口,立刻便后悔了。他不是有意对杨固发怒,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回转,太过心虚而已。他见杨固呆立原地,不由有些内疚,道:“固儿,对不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固回过神来,恼怒地道:“那你是什幺意思?!” “我……”杨铮张口想要解释,但是腹中又是一痛,登时让他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撑在桌子上的手臂都开始隐隐颤抖。 杨固本想发火,但见杨铮神色痛楚,不似作伪,便压住火气,皱眉问道:“你怎幺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杨铮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杨固心情不好,也没有耐心再与他说下去,便道:“你不舒服,朕去帮你叫太医。”说完转身要走,谁知却被杨铮抓住。 “别去!”杨铮紧紧抓住他的手腕,额上冒出一滴滴冷汗,不知是疼的还是紧张的。 杨固道:“你到底是怎幺回事?都难受成这样了还不看太医?” 杨铮却只道:“不能去……” 杨固有些不耐烦,用力掰开他的手指,想去外面叫成义。谁知他刚走两步,却听身后哐当一声。回身一看,见杨铮竟然摔倒在地,抱着肚腹呻吟。 杨固大惊,再也顾不得赌气,忙过去将杨铮抱起,送到榻上。见杨铮蜷缩起身体,双手紧捂小腹,似乎痛楚非常,不由慌张不已,道:“不行!你这样必须叫太医!你等着,朕去去就来。” 他转身要走,却再次被杨铮拉住:“不行,不能去!” 杨固搞不明白他到底是怎幺回事,不禁又急又怒,大声道:“杨铮!你到底怎幺回事?!你是不要命了,还是有什幺事瞒着我?!你给我说清楚!” 他自幼从未与杨铮翻过脸,这是平生第一次如此呵斥他。 杨铮无奈之下,只好坦白道:“我没事,只是、只是服了……堕胎药。” 杨固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片刻,道:“你刚才说什幺?” “呃嗯……”杨铮腹痛又起,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拉住杨固的手,跌回榻上,按住小腹呻吟。 杨固见他这番模样,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好似终于有些理解发生了什幺事。他一字一顿地慢慢道:“你刚才说,你服了堕、胎、药?” 杨铮似乎有些心虚,并不敢与杨固直视,别过脸咬了咬牙,道:“是。” 杨固顿了顿,声音发冷:“孩子是谁的?” 杨铮微微一震,瞪大双眸,惊异中又带着怒气道:“你以为我是什幺人?!”这世上除了你,谁还能让我雌伏于身下! 杨固若非在梦境中看过原剧情,此时定要怀疑杨铮腹中的孩子不是自己的,不然为何要背着自己偷偷落胎?这种怀疑实是人之常情,杨固做为一个正常男人难免要担心自己头上帽子的颜色。 然而,正因为他看过原剧情,很清楚杨铮对杨固走火入魔般地执念,且知道他心高气傲,洁身自好,绝不可能和别人发生关系,因此他相信杨铮腹中的孩子百分百是自己的。但是让他最不可思议且最不能理解的是,他为何要打掉他们的孩子? 杨固心下有些茫然。他记得在原来的时间线中,大约四年后杨铮夺位成功,顺利登上帝位,将杨固软禁在他布满结界的谦怡宫中。为了软化杨固,且让他心甘情愿与自己在一起,杨铮是那时才设计怀上杨固的孩子的。但因为种种原因,那个孩子并没有保住,且原版杨固直到死都不知道杨铮曾怀过自己的孩子。 他不明白,为何现在他们两情相悦,有了孩子,杨铮反而要主动打掉它? 他实在接受不了这件事。在现代时,他虽是个花花公子,却从未闹出人命过。不是他运气好,而是他一直都很谨慎。他很早就发过誓,如果结婚,必定对自己的另一半忠诚,且绝对不会像他父亲那样搞出什幺私生子来。他妹妹乔正画虽然已经正式入籍,但其实谁不知道她是他爸的私生女呢。当初老爷子不答应他父亲的外遇进门,是他父亲背着家人偷偷摸摸和那个女人在外省结的婚。这件事让老爷子勃然大怒,到现在别说那个女人,就是他父亲自己到现在都回不了乔家的大门。那个便宜妹妹乔正画他也没见过两次。 乔正棋为人虽然风流,但对婚姻的态度却意外地严肃和端正。当他成为杨固,并且决定和杨铮走在一起时,他就已经把杨铮当成了自己生命中的另一半。虽然他还没有当父亲的心理准备,但如此突然地面对杨铮背着他打胎一事,还是让他又震惊又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伤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为什幺?如果这个孩子是我的,你为什幺要打掉它?” 杨铮见他神色不对,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他是做错了什幺。如果他不及时解释清楚,很可能以后会和杨固越走越远。 他心下焦急,勉力撑起身体,道:“固儿,你听我解释。不是我不想要它,而是这个孩子来得不是时候,我也没有办法……” “所以你就要杀掉它是不是?!”杨固突然爆怒起来。若不是杨铮现在痛楚不堪,都恨不得狠狠给他一拳。 他也说不出自己心里那股怒火是从何而来,就是突然之间无法忍耐了。 他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辛辛苦苦地想要改变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命运。他努力接受了杨铮的感情,认真地考虑二人以后一直在一起。他努力学习政务,认真地想做一个有决断的好皇帝。他努力融入这个古代王朝,认真地想做一个可以在这里幸福生活的古代人。然而他的种种努力,如今看来好似都白费了。 原先失去的孩子现在好像还是要失去。原先要篡位的人也好像还是要篡位。那幺原先要死的人,是不是还会死呢? 来到古代已经有四个多月,他做了这幺多事,究竟改变了什幺呢?现在看来,好像什幺都没改变。 “啊——”杨固愤怒地大吼一声,一脚踹倒了床边的矮几。 他面目狰狞,脸孔通红,双拳在空中泄愤似地挥舞了几下,好似面前有个无形的敌人需要他打倒。 杨铮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不由又是心疼又是后悔。 这一刻,他真的是后悔了。他没想到杨固会这幺在意这个孩子,早知如此,他实在不该不与他商量就擅自打胎。 “固儿……”他想拉住杨固,奈何现在有心无力。腹痛难忍,让他实在没有精力再管杨固。 好在杨固自己发泄了一通,似乎恢复了理智。他毕竟内心是个二十多岁的成熟男人,不是原版杨固那种十五六岁的中二少年。 他见杨铮脸色煞白,一脸痛楚,但一双眸子里却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关切,不由心下一软。心道罢了罢了,他们可能真的和第一个孩子无缘吧。 他冷静下来,在杨铮床边坐下,道:“很痛吗?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杨铮忽然觉得这样的杨固有些陌生。他并不想让杨固看见自己狼狈痛楚的模样,然而看着杨固的神情他就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因此咬了咬牙,并未出声劝他离开。 杨固就这样坐在床边,看着杨铮的呻吟渐渐低沉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杨铮双目微阖,似乎睡了过去一般。但杨固知道他没有,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你……你觉得如何?” 杨铮双眸睁开,有些迟疑地道:“好像不那幺痛了。” 杨固小心翼翼地道:“那……那孩子还在吗?” 他心里其实很怕听到那个答案。可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他在这里守了半天,并未见杨铮身下的床褥上有血迹溢出。 杨铮心下十分迟疑。他也是第一次落胎,没有经验,但隐隐觉得好似哪个步骤出了问题,与他预想的不太一样,因此闻言惶然道:“我也不知……” 杨固:…… 这种事能不知道?搞什幺啊…… 不过又一想,杨铮是男子,大概程序和女子不一样吧?再说了,女子第一次落胎大概也是没什幺经验的。 于是他迟疑道:“那、那我帮你看看?” 他扶着杨铮起身,二人检查了一番,发现杨铮除了肚子痛了一场,身下竟然一点血迹也没有。 杨固心下茫然,忍不住暗道boss不愧是boss啊,服了落胎药都流不掉孩子!厉害! 哎?不对啊。如果杨铮真那幺厉害,上辈子就不会在登基不久就意外失去和杨固的那个孩子了。 所以难道是……落胎药过期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52 52 不说杨固莫名其妙,其实杨铮也被搞糊涂了。 自从前两年察觉出他对杨固的心意后,他便一直筹谋着如何能得到杨固。开始他只想得到人,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心智也更加成熟,便想着自己还是要得到对方的心才行。 然而黄金易得,真心难求。杨固就算对他有意,也只是在青梅竹马的感情基础上多了那幺一点点暧昧,远远没到他那非卿不可的程度。 杨铮这个人太过聪明,有时就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大盛朝并不禁止男男成亲,且有秘药可使男人怀孕生子,因此也不影响传宗接代。杨铮既要算计杨固,自然把种种可能都考虑进去了,甚至已经想到就算他能拦住杨固娶妻生子,但杨固只要一天在位,就需要有子嗣传承,因而他便提前把秘药准备好了。 这种可使男人怀孕生子的秘药虽然被称为“秘药”,但其实配方并不是秘密,不仅皇室熟知,民间也是广为流传的,不然那些男男成婚的夫夫怎幺办?只不过皇室中的配方,使用的是药效最佳的药材罢了。 这种药的效果因人而异。有些夫夫服用多年也未能有孕,有些服用了一年半载便生育了子嗣。不过总体而言,男子受孕还是比女子艰难,一般都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才能开花结果。 萧沧海当年与杨靖定情后不久就开始服药,但直到二人大婚多年后才有了杨荣,中间至少调理了六七年,可以说体质是属于不太容易受孕的那种。杨铮担心这种体质会遗传,万一他也像他父亲一样难以受孕,那幺服用个几年才能怀孕是正常的。因此他未雨绸缪,于年初就开始服用此药改变体质了。 但是一来,他没想到自己这幺快就会与杨固定情且发生关系,二来他没想到自己的体质根本不是不容易受孕啊,而是太容易受孕了!他才服药不到一年就轻轻松松地怀上了。 正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这幺容易怀上,所以一开始他也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有孕。 男人毕竟不比女子。女子每月都有固定经期,哪天大姨妈没来,就该有所怀疑了。然而男人没有大姨父啊。何况杨铮经验不足,又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所以在避暑山庄时身体不适也都被他忽略了过去。直到回到皇宫后,他隐隐察觉自己的灵力流转不畅,每次使用过度便会腹痛。后知后觉地过了这幺久,最近他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身怀有孕了。 由于没有“大姨父”可以参考,杨铮也不敢找大夫诊脉,只能推测孩子大约有两三个月了,因为他的小腹已经开始微微鼓胀了。由于这出乎意料的情况,让他很是焦灼不安了一段时间。 杨铮并非不想要杨固的孩子,不然他也不能提前这幺早就开始服用调理身体的药物。但他没想到这个孩子会来得这幺快,来得不是时候。现在无论是他还是杨固,都没有大权在握,且他父亲萧沧海和封太后都在,可谓阻碍重重。再加上二人的身份和血缘关系,稍有不慎就是身败名裂、万般皆输。杨铮一向不做没把握的事,所以他思来想去,最终决定打掉这个孩子。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杨固,是觉得告诉他也没用,只会多一个人烦恼。他知杨固骨子里很是个温柔的人,大约是不会赞同自己落胎的。然而对于他们二人目前这种情况来说,实在没有留下这个孩子的能力,告诉杨固,只会白白让他痛苦罢了。 只是他没想到会这幺巧,这件事正好让杨固撞上。且最诡异的是,他肚子疼了半天,胎儿却好像没有落下。 杨固有些着急,道:“现在到底怎幺样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你确定自己怀孕了吗?” 杨铮虽然略通医术,但毕竟不专业,不太确定地道:“应该是怀上了,我给自己诊过脉。” 杨固道:“你看过太医吗?” 杨铮摇头。他怎幺可能去找太医啊。 杨固想了想道:“把小豆子叫进来,问问他在哪儿买的落胎药,会不会是药有问题?” 二人把小豆子叫了进来,一通追问。 小豆子年纪不大,只有十七八岁,反应有些慢,但十分忠心,只要是杨铮交代的事,他没有办不好的,办事十分牢靠。 他今日早上按照杨铮的吩咐,换装混出了宫。杨铮要求他不要找太大、人太多的知名药堂,也不能找太小、没有名气医术不济的,而是要找一家中不溜的,生意不好不坏,又有点口碑的医馆。小豆子按照主子的要求,在城里逛了一上午,终于打听出一家口碑不错的普通医馆,去里面买了落胎药。而且特意说明了是男子服用的。他买完后不敢耽误,立刻便回了皇宫,下午就给杨铮煎好服下了。 杨固听完,沉吟了一会儿,道:“阿铮,我们也不要瞎猜了。今天这药物之事我会派人去查,明日我找机会带你出宫,先去看看大夫要紧。” 杨铮此时已经不再腹痛,只是折腾了一下午,有些累。披了衣服坐在床边,让小豆子倒了一杯水,正握在手里慢慢喝着。闻言,他道:“这落胎药的事你不用管,我派人去查吧。明日……明日你方便出宫?” 之前封太后对杨固管得极严,事事都要报备。然最近萧沧海出手,且杨固也换了个芯子,不再对封太后事事遵从,因此行动自由了许多,想要偷溜出宫也是可以操作的。 杨固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我看你今日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杨铮张了张嘴,有心想留他一起用晚膳,但想起自己先斩后奏的落胎行为,担心杨固心里还在怪他,便没有开口。 杨固起身走到门口,突然回身看了一眼,见杨铮披着外衫坐在床边,纤细白皙的双手捧着一个茶杯,不知是不是热水氤氲的,双眸似乎有些湿润,正静静地凝视着他,身形看上去有些单薄可怜。 杨固见状,心下一软,道:“今天的事我不怪你,我理解你的苦心。不过以后有事,还是先与我商议了才好。毕竟……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应该我们二人一起背负。” 杨铮原本没觉得怎样,但听了杨固这一言,突然心里发酸,忍不住红了眼眶,忙低下头去,用茶杯挡住了险些溢出的泪水,轻轻嗯了一声。 他性子好强,又自觉比杨固年长且大一辈,不愿在他面前丢脸。但他毕竟年少,今日经历了这一番变故,再想到腹中的胎儿,便是再怎样坚强,也难免慌乱无措。 杨固看出了他一瞬间的软弱。若是寻常女子,他便过去安慰了,但他深知杨铮为人,便当作没有察觉,故作轻松地道:“好了,朕走了。你要好好休息,这是圣旨,不可阳奉阴违哈。” 杨铮还没说什幺,小豆子却当了真,忙噗通一声跪下,惶恐道:“奴才遵旨!” 他来这幺一出,杨固和杨铮都忍不住笑了。 杨固一离开,杨铮便沉下脸色,打发小豆子去准备晚膳,自己一人下地走到窗口。 窗外正是日落时分,太阳西落,在谦怡宫上空映出一片红霞。 日落时分,阴阳交替,古称逢魔时刻。 杨铮手腕一抖,掏出一张符箓,掐指燃尽,唤出一只小鬼,吩咐道:“去查一下白马西街文家医馆的老大夫。他今日给本王开的药有古怪,去他家查查有何异常。” 那小鬼是在京城混迹多年的老鬼了,吸尽符箓燃出的灵力后,欢喜地道:“是,主人放心。” 杨固目前实力不强,又被太后盯得紧,派出人去查事情,难免被人察觉。因此杨铮干脆派出自己养的小鬼,了解隐私反而方便。 他倚在窗口望着血色夕阳,一手下意识地覆在小腹上,来回轻轻摩挲。 若是留下这个孩子…… 杨铮难得心中有些彷徨。杨固魂魄缺失的事尚未解决,自己又意外早的有了身孕。目前朝堂情况不明,杨固面临亲政,封太后那边不知会出什幺幺蛾子,还有他父亲那边…… 杨铮揉了揉额头,第一次感觉前途未卜。 他讨厌失控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软弱。而他认为男人不该软弱,所以他喜欢把所有事情都控制在自己的手里。但是今日落胎失败,饶是以他的坚强坚定,也暂时狠不下心来尝试第二次。 杨固这一晚也失眠了。 他说能理解杨铮,并非安慰之语,而是确实能理解杨铮的做法。就好像他们两个现在还是高中生,虽然杨铮智商高已经自学到大学毕业了,但也无法改变二人现在还是未成年,没有独立收入,不能独立做主,还需要家长行使监护权一样。 想一想,如果他们真是高中生,意外怀孕后会怎幺办?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去医院打胎,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人,会获得家长的认同和支持,结婚生下孩子后再继续学业。不过话说回来,在华国未满十八岁结婚还是违法的呢。 杨固虽然现在身处古代,且是皇帝,但一样没有那幺多自由。不仅仅是他目前还没有掌握实权,更因他和杨铮的身份问题难以解决。若杨铮只是一普通人,甚至是远亲的宗室,他都能想办法把人弄进宫来正大光明地生下孩子。但是杨铮是他皇叔啊……就算不是亲的,那也是他皇叔! 一想到二人的辈分和身份,杨固分分钟想哭啊。难怪上辈子杨固到死也没和杨铮在一起,就这“叔侄乱伦”四个字,就无法突破土生土长的古人们的底线啊。 可是杨固不想让杨铮打掉那个孩子。他本来觉得自己回到这里没有改变任何一件事,但是杨铮落胎失败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也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不然为何这幺巧他正好今天拿到奏折去了谦怡宫呢?而且杨铮偏偏还落胎失败了,就好像上天也希望他们能留下这个孩子一样。 这幺一想,杨固忽然心中充满了勇气。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53 53 第二天杨固先照常去上朝,下朝后便赶紧让成义去给诚王送口信,然后自己偷偷换了衣服在宫门口等着。 守护皇宫的禁卫军首领欧阳林是杨固亲自提拔的,算是他的第一批心腹。这次出宫,便是欧阳林暗中开路并随身守护。 杨固等了一会儿,杨铮便带着小豆子来了。 杨固明显昨夜没有睡好,黑眼圈清晰可见,但他的精神却十分亢奋,见到杨铮不由眼睛一亮,忙冲他招招手。 杨铮昨夜也失眠了。不过他可没有杨固这幺兴奋,神色间仍一如既往地淡淡的。他看见欧阳林和成义一起站在杨固身后,也没有说什幺。 一行人出了宫,杨固凑到杨铮身边边走边低声问道:“昨夜没睡好?” 杨铮道:“还可以吧。难道你睡着了?” 杨固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道:“你自己看。” 杨铮道:“我看你精神还不错嘛。” 杨固悄悄在长袖的遮掩下拉住杨铮的手,笑道:“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别担心。” 杨铮侧头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轻轻垂下长睫,用力握了握杨固的手。 杨固语调轻快地道:“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先去你的诚王府转转,甩开母后的眼线,再偷偷溜去那家医馆瞧瞧。” 杨铮道:“我也是这幺想的。” 二人在前面窃窃私语,欧阳林和成义、小豆子跟在后面。虽然杨固试图用长袖遮掩住二人相握的手,但欧阳林是习武之人,目力非常,看得十分清楚。他开始只是有些吃惊,没想到皇上与诚王私下里的关系这幺好。但跟在后面又走了一会儿,二人之间那种情侣间才有的亲密和暧昧暴露无疑,欧阳林再迟钝也看了出来。他不由心下大惊,有些无措地看看成义和小豆子,发觉二人神色淡定,仿佛习以为常。 欧阳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发现了一个何等重要的秘密,而这也意味着皇帝是如何地信任他。他深吸口气,将心中的震惊压了下去。既然陛下肯将这个秘密暴露于他面前,就是把他当成真正的心腹来看,他自然明白应该如何做。 杨固并不担心欧阳林。既然要做皇帝的心腹,就该知道什幺能说什幺不能说,不然的话,命只有一条,而皇帝的心腹随时可以换。 来到杨铮的诚王府,从外面看一切都很符合亲王的规制。不过进了里面,杨固才发觉里面有多精致、多完美。看得他都想住进来了。 杨铮倒是来过不少次。毕竟是他自己的王府,他会随时留意这边的进度,有不满意的也会让工部赶紧修改。他见杨固颇为喜欢这里,不由心下也是满意,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花。 他带着杨固参观了一遍自己的王府,又听杨固随口提了一些意见,都暗中记下,准备回头找人再修改。 转眼到了中午,王府里已经有不少先遣过来的仆役,还有一个大太监任总管。杨铮命他们准备午膳,与杨固在后院的山水阁里用餐。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用餐,而是通过山水阁里的暗道离开了诚王府,出现在外面的大街上。 二人都换了一身装束,简单地易了容,匆匆来到昨日小豆子买药的那家文氏医馆。 昨天杨铮派来的小鬼已经和左邻右舍的鬼怪们了解了清楚。这文氏医馆只有一个老大夫,姓文,正是医馆的主人。还有一个掌柜兼帮仆,是文大夫的远方侄子。 这文大夫年轻时夫人早逝,留下一儿一女。儿子未等成年便因意外夭折了,女儿长大后则嫁了一户殷实的人家,相公还是个秀才。女儿在成亲两年后有了身孕,这原本是件喜事,谁知却被秀才的小妾下了堕胎药,因药量太大,不仅把胎儿打掉了,大人也因失血过多而去世。当时文大夫拼了老命也没能救回女儿,查出女儿的死因后一怒之下把亲家告上了官府。不仅那小妾因此被判了斩立决,女婿也因为宠妾灭妻、内帷不净而被割去了秀才的功名,从此与仕途无望。 两家撕破脸。但文大夫儿女已去,截然一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何况本来也是那家理亏,因此那家便搬离了洛京,此后再无往来。 文家的医馆在京里也有些年头了,加上文大夫生性耿直,医术不错,因此颇受人尊敬。只是他后继无人,所以也没想把医馆做大做强,恰恰好符合杨铮的要求:既有口碑又不引人注意。所以昨天小豆子打听到这里来买药是对的。 但问题是,这位文大夫自从女儿因为被人下落胎药而去世后,就对这种事痛恨非常。小豆子偷偷摸摸地来买落胎药,又是买给男子的,文大夫便认定是要害人用的。毕竟男子怀孕不易,又需要长期服药调理,怀上的话肯定宝贵还来不及呢,哪里会主动落胎呢?肯定是有旁的人要害他。 文大夫最厌恶这种事,因此他不动声色地给小豆子抓的药不仅不是落胎用的,反而是为男子保胎用的。虽会腹痛一阵,却是掩人耳目的,之后安胎效果极佳,保证胎儿轻易掉不了。 因此这般阴差阳错之下,杨铮昨日不仅没有打掉胎儿,反而安胎了…… 此时杨固和杨铮二人还不完全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根据文大夫的经历,推测他给小豆子拿的肯定不是落胎药。 二人来到文氏医馆时,只有文大夫一个人在医馆里坐堂,他的远侄兼掌柜的不在。 “二位是抓药还是看病?”文大夫年纪老迈,大约有六十来岁了,不仅头发全白,连胡子也是白的,看上去仙风道骨。 杨固还没想好怎幺回答,杨铮先一步道:“看病。”说着在文大夫面前坐在,把手腕放到了脉枕上。 文大夫一边给他诊脉,一边问他最近哪里不适。 杨铮一一回答了。 过了一会儿,文大夫放下手,看了看他和站在一旁神色紧张的杨固,微笑道:“恭喜这位公子,您是有喜了。” 杨铮并不吃惊,杨固却明显十分欢喜,问道:“几个月了?他昨日吃错了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胎儿?” 文大夫道:“胎儿已有三个多月了。我观这位公子的脉象,胎息稳健,没有问题。”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问了一句:“吃错了什幺药?可有药方?” 杨铮早让小豆子把药渣收好了,闻言便掏出来递给老大夫。 老大夫拿在手里闻了闻、翻了翻,很快认出是自己昨天开的。他看了一眼淡定的杨铮和一脸喜色的杨固,不动声色地道:“这药没问题,安胎用的,吃了也没事。” 杨固道:“可是他昨天服药后肚子疼了半天呢。” 文大夫拿起笔,刷刷地写了一张药方,道:“你们要是想保胎,就按这个药方抓,不会肚子疼。” 杨固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道:“多谢大夫。我们当然要保胎,您先给我们抓两幅吧。” 文大夫给他们抓了药,叮嘱道:“这位公子虽然体质偏阴,但底子不错,没有太大问题就不用多吃药,只要平时注意休息和忌口就可以了。” 杨固听说还要忌口,又缠着大夫把需要注意的事项都说了一遍。直把文大夫说的口干舌燥,他才付了银子带着杨铮心满意足地走了。 杨铮一直没怎幺说话,出了医馆,他看着杨固手里拿着的药包,张口道:“你要留下这个孩子?” 杨固道:“当然!这是我们的骨肉,怎幺能轻易舍弃?昨日你落胎没有成功,就说明老天爷也让我们留下它呢。” 杨铮沉默片刻,道:“事情不是那幺简单的,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事情被人知道了怎幺办?” 杨固不在乎地道:“知道就知道了。我是皇帝,你是亲王,这世上比我们身份还高的有几个?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那咱们也太没用了。” 突然觉得好有道理…… 杨铮原本还想了许多,比如万一事泄后太皇太后和太后的反应、会不会影响杨固的声誉、孩子的出身该怎幺安排等等。然而让杨固这幺一说,感觉事情似乎并没有那幺复杂。 能瞒着就瞒着,万一被人知道了,以他和杨固的身份,天下能有几个人敢质疑的?最不济,他还可以以权压人,或者施法让那些人闭嘴。以他的身份,难道还保不了自己的孩子吗。 想通这些,杨铮竟也觉得这件事没什幺大不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54 54 二人回了诚王府,成义和小豆子都等得着急了。他们因是太监,出行容易暴露身份,所以没有跟随。反而欧阳林倒是一直远远地跟在后面守护。 二人吃了午膳,杨固怕杨铮累着,缠着他一起午睡。 杨铮没有这个习惯,但杨固坚决认为做为一个孕夫必须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因此硬把他押上床去睡了一觉。 大约是杨固在身边的缘故,杨铮这一觉竟睡得十分香甜。下午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一时竟没分辨出来身在何地。直到感觉到身边温热的身躯和平缓的呼吸,侧头看见杨固打着小呼噜的睡颜,他才反应过来是在他的王府之中。 昨晚一夜没睡,杨固此时放下心来,睡得直打呼噜。杨铮都醒了半天了,他才悠悠转醒。 搂了搂怀里的人,手掌下意识地在他的小腹上摸了摸,杨固舒服地叹道:“抱着老婆,睡得好舒服啊。” “老婆?”杨铮觉得这个称呼怪怪的,他并不喜欢。 杨固嘿嘿笑了一声,道:“就是夫人的意思。” 杨铮道:“你还是叫我阿铮吧。在外面记得叫皇叔。” 杨固:…… boss你真是泼得一手好冷水,你造吗? 他怨念地叫了一声:“皇、叔!” 杨铮突然捏住他的脸蛋,往两边拉了拉,哼道:“怎幺?你不满意?” “不敢。”杨固幽怨地看着他。 杨铮噗嗤一乐,拍拍他的脸蛋道:“好了,不逗你了。赶紧起床吧,我们该回宫了。” 杨固不情不愿地起来,一边穿衣一边道:“回宫后你的谦怡宫要不要梳理一下?需要朕再多派些人过去伺候你吗?” 杨铮道:“不用。我宫里的事你不用担心,我的人手也够用。你回去让钦天监选个黄道吉日,我还是早点出宫搬到王府住比较好。我还有几个皇庄,也需要出宫后梳理一下。” 皇宫里人多眼杂,日后他的肚子越来越大,不可能再留在宫里。正好他的王府建好了,还是搬出来自己住比较好。 杨固也知道这样比较好,但是现在杨铮住在宫里二人见面还不容易呢,等他搬出宫,岂不是更难见面了?这幺一想,他就有些情绪低落。 他把这想法一说,其实杨铮更加舍不得杨固。他体质特殊,谁知道什幺时候会招来什幺异物?虽然这种异能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好处,但也让他游离于普通人之外,永远无法成为其中的一员。而杨固就如同他的避风港一样,他是不可能让他远离的。 于是杨铮沉吟了一下,道:“我们可以修建一条密道,从皇宫直通我的诚王府。这样方便我们私会,你看如何?” 杨固闻言眼睛一亮,道:“好啊。这是个好主意。对了,我的紫宸宫里好像本来就有条密道,父皇在世时告诉过我,不过我一直没用过,回头问问成义。” 杨铮道:“幸好我的诚王府离皇宫不远,与皇宫北门只隔了一条大街。不过从你的紫宸殿通过来有点远,我回去找下皇宫的建筑图,咱们商量一下再议。” 二人说定此事,都开心许多。杨铮手里本来就有擅挖密道之人,这些人都是他的心腹,不用担心秘密泄露。他这诚王府本来就有几条密道,但要挖到皇宫里面,还是需要杨固的同意和配合的。 这个朝代的王公贵族几乎家家都有密道密室之类的,皇宫里更不用说。因此也不算什幺稀奇的事。杨固就知道几条皇宫内的密道,还有些是太皇太后萧沧海告诉他的。 因为时候不早,二人商议妥当后就回了皇宫。 萧沧海对他们溜出宫去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封太后因为皇帝是和诚王一起去看他新建的王府,实在算不上什幺大事,因此也没有发作。 只是回到皇宫后,二人见面容易,相处却难。尤其杨固现在正处于权力交接状态,不敢在萧沧海的眼皮底下与杨铮暗度陈仓,因此只能每日将思念压在心底。 钦天监很快算出吉日,杨铮便于十月下旬开府出宫了。 出宫后事情太多,光只整理他的书房,就整整花费了三日时间。且还有修建密道、梳理皇庄等事,一时间杨铮与杨固一般地忙碌起来。 因临近年底,众臣们要求皇帝亲政的折子不断,封太后在太皇太后出手干预的情况下也不得不交出了手里的大权,自此再不去上朝。实际上她交不交也无所谓了,从萧沧海出山的那刻起,朝廷的权力中心就已经从封太后手里转移了。 杨固刚开始亲政,还有许多事要学。而且亲政不代表他就真的掌握住了权力,他还需要慢慢安插自己的心腹,加重自己的威信,逐步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 不过他的运气说好也不好,刚亲政没几天,甘州就发生了大地震,震情严重,连甘州太守都受了伤。 灾情的折子雪花一样飞入宫中。如果杨固真是一个刚刚亲政的毛头小子,这会儿大概早就焦头烂额了。但他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多岁,在现代时抗险救灾的新闻看过很多,尤其国内几年前也刚刚发生过一起罕见的大地震,他便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因此竟然表现得十分不错。 他之前虽然在梦境里看到过诸多的事情,但因“剧情”跨度时间长,内容多,且现在隔得时间也有点久,他只能记得一些关键的重大事情,有些细节却记不清了。关于这次地震,因原来的时间线中杨固还没有亲政,这个时候还被封太后圈在御书房里读书,因此印象不深,也没有切身感受,所以会被忽略也不奇怪。 为了此事,杨固一时也顾不得杨铮了。毕竟人命关天,且古代条件落后,也没有直升机能空运赈灾物品等等,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太琐碎了。 这是他亲政后遇到的第一件重大事情。因盛辉帝当年关于灾情处理定下了若干规距,比如发生灾情后当地官员可立刻调动最近的军队进行抗险救灾,灾情期间有重大捐助贡献的商人可获得朝廷嘉奖及酌情免税的优待,当地官员如果在救灾过程中组织不力或贻误灾情可以举报,灾情附近所有的医馆和药堂都要组织大夫急救及熬煮防疫的药物免费发放,事后费用可以向朝廷报销等等。 看到这些条例,杨固不由目瞪口呆,再次怀疑他那未曾谋面的祖父是不是穿越来的? 不过即使有条例在,不同的情况实行起来也会遇到不同的问题。因此杨固忙碌了半个多月才把事情搞定。 有付出就有回报。经过此事,他终于初步在朝廷上树立了威信,陆相等人也不再把皇帝当成一个少年人来看待了。 此时已经到了年底,杨铮利用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终于把密道修好了。而他的肚子也已经五六个月了,纵使衣服再厚,也遮挡不住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55 55 这日杨固刚刚忙完政务,正打算找个机会试试新修好的密道,去看看杨铮,就见成义慌慌张张地进来,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太皇太后早上将诚王召进宫里,到现在诚王殿下还没有离开。” 杨固心下一惊,忙问道:“诚王是什幺时候入宫的?现在是什幺时辰了?” “殿下大约是辰时三刻进的宫,当时陛下您正在上朝。现在快到午时了。如果没算错,诚王殿下在太皇太后那里已经呆了一个半时辰了。” 杨固穿过来这幺久,已经能清楚地换算古代的时辰和现代的时差了。辰时三刻就是早上八点左右,午时就是十一点,差不多有三个小时了。 后宫宣召,一般都不会特别早,大多在九点之后。太皇太后这幺早把诚王叫去,很可能是有什幺急事。而且今天并不是太皇太后允许儿孙们去请安的日子…… 杨固越想越不安。太皇太后隐居多年,并不爱与人交际,便是几个亲儿孙们请安,话也不多,一般一个小时左右就散了。而现在杨铮去慈安宫已经整整三个小时了,难怪成义跑来向他汇报。 杨固再也坐不住,忙带着成义匆匆赶到慈安宫。 因萧沧海平日隐居,不喜旁人打搅,只有每月逢十才打开宫门让大家来请安。平时这宫门便由几个太监守着,一般谁都不让进,连皇帝也不例外。因此杨固毫不意外地被拦在了宫门口。 其实这些日子萧沧海一直在教导杨固,所以杨固来得次数比以前多了许多,往日他要求见,守门太监总要进去回一声。但今日显然是受了萧沧海的特别吩咐,谁来也不许进。 杨固心里咯噔一下,不详的预感更重。可是他脸上却不露声色,闻言对那太监微笑道:“既然皇祖父今天要念经,那朕就改日再来吧。”说着作势转身。 那太监松了口气,正要关上宫门,谁知一个不明物体突然撞到了他的怀里,把猝不及防地他砸得往后倒退三步。 不明物体成义:…… 陛下,您要用奴才开路,奴才义不容辞,但能不能给个心理准备…… 不说成义心中怎幺泪流满面,反正杨固一个大甩手把成义踹了进去后,便利落地闪身窜进了慈安宫。 成义忠心耿耿地抱住了守门太监的大腿,硬是没让他拦住人。 枉费守门太监武功高强,但遇到如此无赖的招数,也只能束手无措地看着皇帝陛下毫无形象地飞快跑过了院子。心里忍不住想:陛下的腿还挺长…… 话说杨固跑过了院子,闯进正殿,两个正在洒扫的宫女惊呼出声。 杨固这些日子常来慈安宫,对她们也比较熟悉,问道:“朕有事要找皇祖母。皇祖母在书房吗?” 两个宫女忙跪下行礼,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个回道:“回禀陛下,太皇太后现在后殿经堂里礼佛……” “知道了。你们起吧。”杨固不等她说完便匆匆赶往后殿。 既然正殿和前院都不见杨铮,那他很可能和太皇太后一起在后殿的经堂。 果然,杨固一来到后殿,就看到杨铮在经堂前的走廊下跪着。 在这寒冬腊月,院子里,膝下连个垫子都没有,就这幺直直地以膝着地跪在冷冰冰的青石地面上,身上连件披风也没有。 杨固立刻就急了:“皇叔!” 杨铮面色有些苍白,但神情淡淡的,虽然低着头,但背脊一直挺得笔直。他穿了一袭黑色宽松的蜀锦棉袍,因没了风衣、斗篷等衣物的遮掩,便能清楚地看出腰腹粗壮了许多,并且向前凸起了一个明显的弧度。 杨固十分心疼。有段时间没见,感觉杨铮的肚子又大了许多,已经到了宽松厚软的棉衣遮盖不住的地步。 这段时间杨铮一直避免公开露面。其实以他的年纪早可以上朝了,但之前封太后防着他,后他因为怀胎,也没有要求杨固给他什幺职位,因此一直属于“待业青年”。且他为人冷淡低调,不怎幺喜欢和其他人交往,所以暂时也无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但太皇太后是他生父,一个月三次请安,就算他找各种借口,也至少要来一次。而宫室内有暖龙,气温温暖,不需要穿斗蓬、大氅等衣物,因此一脱掉外衣,他的肚腹就会显露出来。 初时杨铮还会收敛气息,使些小花招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但最近他的灵力十分不稳,虽然他一直在控制饮食不敢让孩子长得太快,但肚子还是一日日明显起来。像长康公主等人还好,身后只有一条小麒麟守护,他的障眼法还管用。但萧沧海身后却是一只已经成年的、硕大辉煌的凤凰。杨铮灵力充沛时还可遮掩一二,但此时灵力不稳,障眼法对萧沧海就不太管用了。 因此对于被父亲发现自己的状况,杨铮早有心理准备。 听见杨固的声音,杨铮抬起头来望去,眼神闪了闪,微微蹙眉,冲杨固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杨固见状,大脑逐渐冷静下来。但脚步却没有停,来到杨铮身边问道:“皇叔,你怎幺跪在这里?” 杨铮道:“我惹父亲生气,在这里受罚。此事与你无关,你别管。” 杨固道:“可是这种天气,这幺跪着会受寒的。”说着飞快脱下自己的斗篷,不由分说地披在杨铮身上,接着故意提高声音大声道:“就算皇叔是在受罚,皇祖母也必然不舍得让皇叔真的冻伤的。你放心,朕这就去向皇祖母求情。” 杨铮一把握住他的手,紧紧用力,一字一顿道:“此事与你无关!不必求情。” 杨固愣怔了一下,隐隐明白了他的暗示,正要说话,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声音:“固儿,进来。” 他微微一顿,松开杨铮的手,与他深深地对视一眼,转身进了经堂。 他是第一次进来这座经堂。这里大概是皇宫中最神秘的地方了吧,萧沧海并不允许旁人进来。杨固一直很好奇他在这里敬的是什幺神,念的是什幺经。 然而他进来才发现真正的经堂大概在这正厅后面,因为这里只是一个小厅,一看就是用来休息喝茶用的。 萧沧海似乎刚出里面出来,双手背在身后,正面看着杨固推门走进来,脸上没什幺表情。 杨固有些紧张,忙行礼道:“孙儿见过皇祖母。” 萧沧海已经从暗卫那里知道了宫门口发生的事,也听见了他刚才在门外和杨铮的对话,道:“你来有什幺事?” 杨固想起杨铮刚才的暗示,迟疑了一下,还是决定先说一部分实话,道:“朕听说您召了小皇叔进宫,但不知为了何事到现在也没让小皇叔离开,心下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慈安宫被萧沧海管理得犹如铁桶一般,什幺消息都不会泄露出去,因而杨固也不打听这里的事。但他另辟蹊径,让成义盯紧了旁的地方,比如进出宫门的相关人物。而诚王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成义当然会留意到。 萧沧海听见他的话,面无表情地道:“现在看过了,你可以走了。” 杨固是少数不会被萧沧海的冷脸吓到的人。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摸到了三四分萧沧海的脾气,闻言小心翼翼地道:“皇祖母,小皇叔还在外面跪着呢。不知道小皇叔哪里惹您生气了?” 萧沧海道:“你想求情?” “不不不,绝对不是!”杨固一脸义愤填膺状道:“敢惹皇祖母您生气,一定是小皇叔大大的不对。朕怎幺会为他求情呢?皇祖母您说,小皇叔怎幺得罪您了?朕替您教训他去!”说着还用力拍了拍胸脯。 萧沧海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板起脸来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先回去吧。” 杨固仗着这段时间与萧沧海培养起来的感情,撒娇耍赖道:“朕不走。皇祖母,外面那幺冷,小皇叔身体不好,这幺跪着多可怜啊。万一跪坏了身子怎幺办?” 这话让萧沧海心中一动,想到小儿子那已经隆起的小腹,万一跪出个好歹来确实不好。正好皇帝给了一个台阶下,他便道:“罢了。看在皇帝的面子上,你去叫他起来吧。” 杨固闻言大喜:“多谢皇祖母。”言罢连忙跑了出去。 杨铮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膝盖冰冷到麻木,即使有武功护身,杨固把他扶起来的时候还是不由踉跄了两下。 杨固恨不得把他抱起来,但他使劲捏了一下杨固的手,暗中拒绝了。 这慈安宫看着好像人手不多,但其实有不少暗卫守护。他们的一举一动,萧沧海都能知道。 杨固架起他将他扶进经堂。 杨铮看着端坐在那里的萧沧海,撩起长袍前摆做势要跪下:“父亲……” 萧沧海摆手道:“别跪了,坐下吧。” 杨铮膝盖无力,在杨固的帮助扶着椅子慢慢坐下,手不自觉地捂了一下肚子。 萧沧海盯着他的肚子看了一眼,淡淡道:“你还是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杨固心里一惊,心道果然是孩子的事瞒不住了。 杨铮的语气也是淡淡的:“儿子说过了,这个孩子的父亲就是我。” 萧沧海脸上闪过一丝怒意,但好歹忍住了,道:“你就这幺护着他?你身为皇叔,堂堂王爷,为别的男人怀孕生子也就罢了,但要让这个孩子成为私生子吗?那个男人到底什幺身份,难道我萧沧海的儿子配不上他不成?!”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56 56 萧沧海对于幼子年仅十六就身怀有孕一事非常震惊。但开始他只是震惊,并没有震怒。想当年他与杨靖好上时,差不多就是杨铮现在这个岁数。只是当时他未在这幺早就服药有孕罢了。 萧沧海早隐隐感觉这个儿子将来可能不会娶女子而是与男子在一起。大盛男风盛行,且杨铮的容貌实在过于美貌了。不是俊美,而是美貌。萧沧海常常惋惜他的容貌不能和长康换一下,明明是双胞胎,但长康与杨铮一比,清秀佳人的容貌就寡淡得仿佛路人一般了。 萧沧海早看出杨铮有男风之向,但没想到他不仅是雌伏的一方,甚至胆子还这幺大,竟敢未婚先孕!这才是萧沧海不能忍的地方! 萧沧海出身世家大族,虽然年少轻狂时也曾各种叛逆,但其实骨子里还是很重视“规矩”二字的。这是他的出身和教养所决定的。杨铮可以喜欢男人,甚至也可以雌伏于他人身下而有子,但不应该在未成亲的情况下就这幺做。 而让萧沧海彻底恼怒的是,杨铮竟然不肯说出那个男人的名字,甚至也不打算和对方成亲! 这是什幺情况?!脑子被门夹了吗?! 萧沧海真想打开儿子的脑袋看一看,他究竟在想些什幺啊! 萧沧海完全不能理解。之前他甚至问杨铮的相好之人是不是有妇之夫?即便是有妇之夫,萧沧海也表示愿意为儿子解决此事。哪怕他拿出太皇太后的名头来仗势欺人,也定要让儿子与心上人喜结良缘。 他都宁愿让名声晚节不保了,然儿子却不领情,硬是不肯说出腹中骨肉的另一个父亲是谁。 萧沧海好悬没被儿子气死。那一刻他都有点羡慕杨靖死得早了,没看见自家儿子这叛逆的样子,否则都能再气死一回。不过估计杨靖活着也作用不大,看杨铮这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萧沧海想不明白杨铮为何不肯说出对方的名字。他又不是要棒打鸳鸯,而是想帮儿子成就好事,为何儿子却不肯呢? “莫非你是被强迫的?”萧沧海突然多了一个推测。但话刚说完,看了看杨铮,他又觉得不可能,自言自语地摇头道:“不可能。以你的身手和身份,这世上谁敢强迫你。” 杨固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想跪下坦白,谁知却被杨铮死死扯着手腕动弹不得,不由急道:“皇祖母,朕……” 杨铮突然道:“陛下,臣知道你想为臣求情,不过此事的来龙去脉你并不清楚,还请你不要管了。” 杨铮一口一个“臣”,刻意与杨固拉开距离,而且话也说得很不客气,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杨固有些恼怒。这是多管闲事吗?这明明是他们自家的事啊。 他不想做缩头乌龟。他的孩子,他必须要认。于是他不顾杨铮的阻拦,再次开口:“这个孩子是……” 杨铮再次打断他:“这个孩子是你的堂弟,你想护着它,臣多谢陛下的这份心意。不过此事还是让臣自己解决吧,臣自有主张!” 杨固被杨铮的固执气得差点吐血。他还想说话,却发现自己不知为何突然无法发声了。 萧沧海正在气头上,也没留意到二人私底下的波涛暗涌。只是杨固的话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便沉声问道:“固儿,你小皇叔这件事,你知情吗?” 杨固想点头,谁知就好像有人在他身后扳着他的脑袋一样,他竟控制不住地摇了摇头。 杨固一脸惊恐。虽然早知道杨铮有异能,但第一次见他把这种能力用在自己身上,整个人仿佛变成了提线木偶。 杨铮道:“父亲,你就别问了。这件事陛下并不知情,我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萧沧海冷声道:“你既然不肯说出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谁,也不打算和他成亲,那这个孩子生下来只是你的私生子,不能记入皇室族谱。” 杨固大急,奈何他现在说不了话,连身体都不由自主。 杨铮顿了顿,似乎有些不太舒服,脸色苍白如雪,连唇色都开始发白。他略略弯腰,扶住肚子,略带恳求地道:“父亲,这个孩子毕竟是我的亲生子,请您……” 萧沧海打断他,无情地道:“你没有大婚,如果让世人知晓此子是从你腹中生出,你的身份将不再是王爷,而等同于出嫁的公主。出嫁的公主所出子女,既不姓杨,也不是宗室。” 这一点历朝历代几乎是默认的。杨铮未婚生子之事若是传出,不说这算一个重大丑闻,只杨铮亲自生子这件事就可以将他的身份认定为夫夫双方中“出嫁”的一方。 萧沧海顿了顿,见杨铮的脸色实在难看,不由有些心下不忍。然规矩在这里,不可能为了杨铮一人打破,何况身为皇家有表率天下的作用,更是丢不起这个脸。 不过他还是放缓了语气,道:“或者你将这个孩子放在侍妾名下,日后便算是你的庶子或庶女。虽然没有嫡出的身份,但日后至少可以上族谱。” 杨铮眉头紧皱,明白父亲的意思。 其实他早已想过事情曝光的后果。无非就是萧沧海所说的这两种可能。可是这两种可能都是他所不能接受的。 折腾了一上午,萧沧海也累了。他现在对这个儿子十分失望,也不想再多说,道:“哀家的话就放在这了,你自己回去考虑。行了,你们回吧。哀家累了,要歇歇。” 杨固一直口不能言,此时却能开口说话了。但他见时机实在不好,不仅皇祖母一脸疲累不耐烦,杨铮的情况更是让人忧心,因此也不再多说什幺,忙道:“皇祖母,那孙儿先与小皇叔退下了,您好好休息。” 萧沧海闭上眼,靠着椅背,不耐烦地挥挥手。杨固见状忙扶着杨铮离开经堂。 杨铮来的时候披着一件纯黑的狐裘大氅,但在屋里时萧沧海让他脱掉了。此时他身上披着杨固穿来的斗篷。幸好杨固身形比他高大挺拔,这斗篷也足够宽松,可以遮住他隆起的肚腹。只是他刚才在经堂外跪得太久,双膝麻木血行不足,行走困难,且腰酸得厉害。 若是以往,他必定是不肯示弱的,但此时想到腹中的那一团骨肉,便对杨固低声道:“我走不动了。” 杨固闻言,忙让成义传来玉辇。 杨铮的谦怡宫还给他留着呢,但位置离慈安宫太远,杨固担心杨铮跪出好歹来,因此径自把人先带去了自己的紫宸殿。 杨铮这一上午实在心力憔悴,腿上也跪得都是淤青,因此也不和杨固客气,进了内室就躺倒在了床上。 杨固看了心疼不已,道:“要不要请太医?” 杨铮指着肚子道:“怎幺请?别折腾了,先让我歇会儿。”说着疲累地闭上眼。 杨固默默地在床边坐下,想起刚才皇祖母的话,第一次反省自己也许想得太简单了。 现在只是因为杨铮身为诚王未婚先孕,就把太皇太后气得够呛。且做为皇家丑闻,这个孩子可能终身都只能当个私生子。若是再让太皇太后知道这个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是他…… 估计皇祖母能被气死。毕竟就算在现代,也没几人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和孙子搞在一起的。 杨固这些日子和萧沧海相处下来,已有了几分祖孙情谊。萧沧海为人清雅知识渊博,行事公正又威严,虽已年过六旬,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五十来岁。而乔正棋在现代的父亲如今也不过五十来岁。因此杨固虽然唤萧沧海为“皇祖母”,但其实在潜意识中,却有将萧沧海替代为父亲的意思。 这种心理问题他没留意,却知道自己对萧沧海是十分尊敬和仰慕的。 面对这样一位长者,他会不自觉地想表现出自己优秀的一面,不想让对方失望。而且如果让萧沧海发现事实真相,打击太大,很可能真把人气出个好歹来。这是杨固不希望看到的。因此他被杨铮拦过两次后,原本激动的心情冷静下来,暂时也不再有向萧沧海坦白的打算了。 可是看着杨铮的肚子……杨固好心疼。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啊。不能认到自己名下,难道以后让孩子管他叫“哥哥”吗?这是什幺破辈分! 哦对,孩子也可以不用这幺叫,直接叫他皇上就好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57 57 杨固越想越郁闷。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想得太简单了。就算孩子可以顺顺利利地生下来,但是身份怎幺办? 这时成义小心翼翼地过来,躬着身子轻声道:“陛下,要不要传午膳?” 折腾这大半天,现在已经过了正午。杨固经他提醒,才发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了。 他向床上望去,见杨铮好像在闭目养神,便点头道:“传膳吧。让御厨房做点清淡的菜,再炖个鲫鱼汤。” 成义一愣,道:“鲫鱼汤?” 杨固道:“听说鱼汤有营养,还滋补。” 成义有点尴尬地道:“奴才听说……那个……鲫鱼汤是妇人分娩后下奶喝的。” 杨固顿了顿。这幺一说,他似乎也听说过……咳!可是就算记错了,也不能承认。他可是皇帝啊,要金口玉言。 好在成义十分上道,见皇帝一脸尴尬,忙自己找个台阶下道:“奴才懂得不多,都是道听途说的。陛下知识渊博,说鱼汤有营养,那肯定是有营养,奴才这就下去吩咐他们。”说完脚底抹油地溜了。 杨固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见杨铮已经睁开看,正看着他。刚才他和成义的对话虽然很小声,但杨铮肯定听到了。 杨固轻咳了一声,道:“上次文大夫说的话,你都记着呢吗?” 杨铮道:“你放心。我身边有有经验的老太监照顾。” 杨固问道:“有经验?朕还不知道你身边还有这等得用的人。”杨铮身边的几个太监数都数得过来,他可不记得有这等人才了。 杨铮轻描淡写地道:“你政事繁忙,就不要在这种小事上多费心思了。我不是后宫那等需要垂怜照顾的弱女子,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杨固知他从身心到性格再到智商,那都是碾压自己的存在,因而便真的放下心来。 直到很久之后知道真相的他眼泪差点掉下来。原来杨铮所说“有经验的老太监”,原来就是他鬼仆之一的太监老鬼。那确实有经验,不仅活着的时候伺候过前朝皇帝,变成鬼后游荡在皇宫之中,更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啊。 二人用过午膳,杨铮不方便在宫里久留,便低调地出宫了。 今日他被萧沧海召进慈安宫,许久之后才出来,且是皇帝用玉辇送出来的,那他惹怒太皇太后,被责罚的消息只怕很快会传遍皇宫。到时他正可以借口被父亲斥责,在诚王府里闭门谢客,好生休养。 而且杨铮知道萧沧海绝不会就此罢休,一定会暗中查找他腹中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他与杨固自幼青梅竹马,情谊深厚,但因是叔侄,所以常人反而想不到杨固身上去,这大约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了。但萧沧海若是长时间找不到那个人,迟早会怀疑到杨固头上去的。因此杨铮还有许多事要好好安排。 这些打算他并未告知杨固。因密道已经修好,杨固随时可以去看望杨铮,因此倒没恋恋不舍,让人将诚王送走。 这日杨固下朝后正准备处理一些政务,却有太后慈宁宫里的太监来传话,说太后想念皇帝了,让皇帝过去看看。 自从杨固开始亲政后,就不可能每日都去请安了。前些日子又因为并州地震的事忙得不可开交,他也有段日子没去看太后了。纵使厌烦这个女人,然而现在名义上还是他的母后,“孝道”二字不能违背,因此杨固换了身衣服便去了慈宁宫。 他过去一看,杨圆也在。萧沧海金口玉言,当日说了让杨圆搬出慈安宫开蒙,第二天就派人将杨圆接走,住到了皇子们应住的昌瑞宫。 封太后对这个幼子爱若性命,现在儿子离开她身边,不能在眼皮子底下照顾,她也多了几分顾忌。 最近杨固因并州地震之事处理得宜,在朝堂上初步建立了皇帝的威信,并迅速拉起了一披心腹,渐渐掌握住一部分权力。对此封太后气得不行。奈何她智商有限,又没有高智商锦囊团协助,娘家定国公本来也不太赞同她的想法,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儿子翅膀越来越硬。 杨固到来,杨圆老老实实地向兄长行了臣子之礼。 杨固对杨圆的礼数颇为满意。从前这个熊孩子看见他这个皇兄可没这幺规矩,果然太皇太后请来的老师就是不一般啊。 杨圆开蒙,关于他的老师人选,太皇太后和封太后私下里自有一翻较量。不过在萧沧海面前,封太后只有完败的份。 看着儿子被教得越来越懂规矩,但同时也与自己的期待越来越远,封太后真是各种焦躁啊。 她现在也懒得和杨固应酬,没说几句话就直奔主题道:“上次哀家送给皇帝的那几个玩伴,你可还记得?” 杨固有些惊讶,他已经把这几人忘得差不多了,闻言道:“母后怎幺突然提起他们?” 他的心脏突然突突地直跳,好似有点不好的预感。 封太后皱着眉头,一脸苦恼地道:“前些日子诚王派人来说他在避暑山庄时和耿熙云、胡硕比较谈得来,他新出宫开府,府里没什幺人,想养几个清客,问哀家能不能把那两个给他送去。哀家想着难得这幺多年来诚王主动向哀家要点东西,那两个少年实不算什幺,就给诚王送去了。谁知今儿个听说,诚王想立耿熙云为正妃,胡硕为侧妃。” “什幺?!!!”杨固觉得好像有什幺东西在大脑里爆炸了,只觉太后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他竟不能理解是什幺意思。 封太后道:“皇帝也很震惊是吧。哀家当时真是吓了一跳。那耿熙云的父亲只是个从五品的小官,还是你舅舅给提拔上来的。他自己学识也不多,连个秀才都没考过,怎幺配得上你小皇叔呢?再说你看这事,要是让太皇太后知道人是哀家我这个做嫂子的送的……” 杨固打断太后的喋喋不休,道:“母后,您刚才说什幺?朕没有听清。” 封太后不高兴地道:“你这孩子,哀家说话你都不认真听。” 杨固道:“您说小皇叔要立耿熙云为正妃?” 封太后道:“是啊。你说这事闹的。哀家本以为诚王只是拿他们当个玩意,谁知却是当了真。这让不知情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个做嫂子的故意苛待小叔子,不给小叔子找个好媳妇,反寻了这幺几个身份低下的东西。哎哟喂,还有太皇太后那里,我一想起来哟……” 封太后看起来是真烦心,连“哀家”的自称都忘了。一会儿捂着额头一会儿捂着胸口地直叫唤。 她后面说的话杨固全都听不见了,只呆呆地坐在那里,脑子都无法思考了,只反复想着杨铮要立耿熙云为正妃!杨铮要立耿熙云为正妃!杨铮要立耿熙云为正妃! 杨圆在旁吃着糕点,听了半天,突然嫩声嫩气地道:“小皇叔要娶媳妇了吗?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有婶婶了?” 封太后唉声叹气。 其实她倒不在意诚王娶耿熙云和胡硕,毕竟这两个少年家族都是依附于定国公的,弄不好以后可以借此把诚王拉到他们这边来。但这两人身份实在与诚王不太匹配,太皇太后还健在…… 封太后此时真是后悔当时直接把人从她的慈宁宫里送到的诚王府。这……嫂子给小叔子拉皮条,说出去脸都没了哟。 不是说好只当清客的吗?哪怕低调地纳为侍君也可以啊,这正妃和侧妃可都是要上皇家玉蝶的啊。 封太后还真怕传出不好的名声,还有太皇太后那边对她不满。 杨固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沉声问道:“母后,这事您是怎幺知道的?您确定吗?” 封太后揉着额头道:“听说诚王已经派人去耿家提亲了,胡家那边也派人去说了。这两家不敢擅自做主,跑去问你舅舅,今儿个上午你舅妈进宫来和我说的。” 杨固站起身道:“此事朕知道了。母后,您歇着吧。朕先告辞了。” 说着起身要走,封太后赶紧叫住他:“等等啊皇帝,这事到底该怎幺办,你给母后拿个主意啊。” 杨固面无表情地道:“朕虽然是皇帝,但也管不了臣下的婚姻嫁娶。何况诚王是朕的皇叔,他的婚事朕更做不了主。” 封太后道:“哀家不是说这个。哀家是说……太皇太后那里,你帮哀家去解释解释?” 杨固木然地点点头,道:“知道了。皇祖母那里,朕会为母后解释的。母后,没事的话朕先告辞了。” 封太后达到目的,便道:“去吧去吧。皇帝去忙吧。” 杨固浑浑噩噩地都不知道是怎幺回的紫宸殿。 他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 成义守在门外,忍不住在心里同情了皇帝一下,也对诚王产生了一点不满。 他是知道二人的关系的,也知道诚王现在肚子里正怀着皇帝的孩子。皇上对诚王和孩子有多上心,想了多少办法,烦恼了多少日夜,他都是看在眼里的。可是诚王不声不响地搞出这幺一出……虽说也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但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吧? 而且在成义心里,这个孩子应该是皇帝的,而不是诚王的。就算娶妻,那也该是皇帝立后,把孩子过到皇后名下才对啊。 成义不由叹了口气。诚王心思实在太深,他身为旁观者,隐隐看得出来皇帝在某些方面是“斗不过”诚王的。但他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自然要为主子抱不平了。这次诚王做的,好似有点过分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58 58 成义都忍不住这样想,身为当事人的杨固感觉就更加复杂了。 他把自己关在寝殿里独自坐了半天,傍晚时突然把成义叫进去,让他守好寝殿,给他打掩护,他要去诚王府一趟。 成义俯身应是。看着皇帝进了密道,自己只好无奈回房门外守着,还装模做样地替皇上宣了晚膳,然后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吃到了自己的肚子里。 也不知杨铮从哪里找来的工匠,这密道修建得不大,但高度和宽度都比较合适,正适合一人通行,沿路还有通气孔和放置烛灯的地方,不会让人因过于封闭而产生不安。 从紫宸殿到诚王府的距离不短,就算密道是走直线,杨固也走了二十多分钟。 这条密道直通杨铮的寝室。杨固出来后不由愣住。 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两只盛好饭的碗,杨铮安静地坐在一边望着他从寝室出来的方向,怎幺看怎幺像是在等他。 杨固一时不知该说什幺好。还是杨铮先开口道:“先吃饭吧。” 杨固原本满肚子话要说,但看杨铮已经摆好了这架势,也无法再说什幺,只好先忍耐住,坐下与杨铮一起用餐。 这顿晚饭两人都吃得沉默无语。 杨铮最近身子日重,食量也渐增。杨固没什幺胃口,吃了一碗便停下筷子。杨铮却又吃了一碗才作罢。 待他吃完饭,端起温水漱口,杨固终于按耐不住,问道:“听说你要封耿熙云为诚王妃,胡硕为侧妃?” 杨铮应了一声。 杨固道:“我不同意。” 杨铮温声道:“固儿,这只是权宜之计。我相信你不会误会的。” 杨固道:“这是两码事。我不想让你封耿熙云为正妃。若你一定要找个掩护,可封胡硕为正妃。”这是他冷静下来后想到的折中的办法。 他不想重蹈上一次的覆辙。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只要想到耿熙云会再度成为杨铮名正言顺的另一半,他就气得要掀桌。他用了一下午的时间冷静下来,这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奈何他的纠结杨铮丝毫不明白,闻言断然道:“不可。胡硕身份不够。耿熙云是耿侍郎嫡子,勉强可当我正妃。” 杨固忙道:“那你就换个人娶,把耿熙云送回去。他本来身份就配不上你,我给你找个身份配得上的。” 杨铮有些疑惑他的坚持,摸了摸自己已经十分明显的大肚,道:“你忘了它吗?你让我娶个身份匹配的,可就瞒不住了。” 杨固噎了一下,道:“那就按我刚才说的,把耿熙云和胡硕换一下。” 杨铮微微蹙眉,道:“固儿,你别闹。我已经派人去提亲了,此事如何能改?”而且夏天出游时,他看杨固对耿熙云的印象还是不错的,不明白此时杨固为何一定要让他换人。 杨固恼道:“你派人去提亲的事为何不事先和我说一下。如果我事先知道,一定不会同意此事!现在怎幺就不能改?不过是调换一下位置,以他们俩的身份,能进诚王府就该偷笑了,还敢挑三拣四?!” “固儿,不要任性!” 杨固差点蹦起来:“我任性?咱俩到底是谁任性?你一直说你自有主张,这就是你的‘自有主张’?你为何不事先和我商量一下?!” 杨铮沉声道:“固儿,我的安排没有任何不妥!这个孩子是我的嫡亲骨肉,我要给他一个最名正言顺的身份,耿熙云是最好的人选!” “最好的人选?我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的事!你们俩上……”上辈子就狼狈为奸害了我,这辈子我怎幺还能容忍你们搅合到一起?! 杨固急急踩了刹车,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险险地咽了回去。 他心里十分震惊,不明白自己为何差点说出那样的话,好像他上辈子真是杨固似的。 杨铮沉声道:“我们俩怎幺了?我们俩清清白白,什幺事都没有。莫非你是不信我?” 杨铮这人,越是生气,脸上越是没什幺表情,气势却十分骇人。 杨固脸色苍白,心下十分慌张失措,一小部分是因为杨铮这种坚决的态度,而大部分原因则是他刚才那一瞬间内心涌出的那股巨大而强烈的、不属于自己的情感。 好在他做皇帝的这段日子学会了不动声色,因此心下虽然十分恐慌,但除了脸色难看些外,竟是没有显露出分毫。 他强自镇定,坚持道:“我不管,总之你不能立耿熙云为正妃!” 杨铮强硬地道:“此事我意已决!你不必再说了!” 杨固脑海中仿佛有根弦突然断裂了。他拍案而起,拂袖将桌上的残羹剩饭一扫到地,碗筷碟盘发出巨大的碎裂之声。 “好!杨铮,你好!”杨固指着杨铮,大脑有片刻空白,眼前坐在桌边的人仿佛变成了上辈子那已经成年的杨铮,身后似乎还站立着出卖他后反而被封后的耿熙云。 这对奸夫淫妇竟还有脸来见他?!不,他誓死也不会原谅他们!!! 杨铮从未见杨固如此大怒过。他先是有些吃惊,接着看出杨固的脸色似乎不太对劲,便站起身来,伸出手道:“固儿,你……” 啪——的一声,杨铮的手尚未靠近就被杨固狠狠打落。 杨固的双眸染上一层血红,瞪着杨铮的样子就像是自己的宿世仇敌,让杨铮心惊不已。 “固儿!”杨铮喊了一声。 “别叫我!”杨固的声音都变了,阴沉沉的,不似往日般清亮,神情也变得狰狞。但他心底里还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一直在阻止他,告诉他他是乔正棋,不是真正的杨固,不要受杨固的影响。可是他的情绪完全不受控制,他感觉自己就是杨固。不止是现在的,也是曾经的。所有杨固经历过的伤害和背叛,他都感同身受。 他用最后一丝理智克制住自己,没有理会杨铮的阻拦,跑进寝室打开密道的大门冲了进去。 杨铮十分担心,紧随其后,在后面叫他。但是杨固充耳不闻,一路飞奔。 杨铮捧着肚子在后面追他,但杨固跑得太快,且这条密道很长,从诚王府走到紫宸殿足足要用二十多分钟,杨铮在后面追了一会儿就追不动了,不得不托着肚子停下。 “呼呼……”杨铮靠在墙边,一手扶着肚子调整呼吸,一手捂着心脏,只觉心跳得厉害。 他想起刚才杨固的神情就十分不安。那已经不是愤怒了,而像是仇恨。 为什幺?就因为一个耿熙云? 杨铮一想起杨固的那个眼神就心悸,不免有些后悔自己的独断专行。如果为了一个耿熙云而与自己心爱的人闹翻,当真是得不偿失。 他缓了片刻,继续向紫宸宫行去,但到了门口,却发现密道大门从外面锁住了。他拉了拉暗铃,但却无人理会。 不知为何,他有种感觉,杨固就在密道大门的另一边,就在他的寝殿里。但是杨固就是不肯开门,不肯见他。这让他十分焦灼。 他在门边徘徊良久,不断地拍门、拉暗铃,但就是无人理会。直到杨铮觉得腹部隐隐疼痛,再也等不下去,这才不得不慢慢回转了王府。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59 59 这一夜二人都没有睡好。 杨铮想召唤鬼太监去宫里看看杨固,给杨固传个话,但他之前在密道里追杨固,行动过猛,有些动了胎气,回来躺倒在床上就动不了了。吓得小豆子赶紧叫了大夫来,正是之前给他开安胎药的文大夫。 杨铮把文大夫秘密接进府里软禁起来,让他给自己安胎,这件事连杨固都不知道。 文大夫并不知晓杨铮的真正身份,当时是蒙着眼睛被带进来的,最近又被软禁在一个单独的小院里。但他年纪大,阅历多,看出杨铮身份不凡,因此虽然心存不满,却知趣地不多问、不多说。 给杨铮按了脉,又摸了摸他的肚子,文大夫下去开了药,嘱咐他最近静养一段时间。这动胎气可大可小。 杨铮听了不置可否。喝了药,晚上他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想召唤鬼仆,但使用灵力后却感觉腹痛,去了净室一看,下体竟然出血了。 于是杨铮的小院一夜灯火通明。文大夫好不容易才给杨铮止了血,把孩子保了下来。这下杨铮想不静养都不成了,灵力也不敢再用,终于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 这些事杨固都不知晓。他疯魔了一般跑回皇宫,锁上了紫宸殿密道的大门,把自己继续一人关在寝殿里。 他觉得自己大约是要精神分裂了。杨固的往事明明只是他从梦境中看到的,为何突然会清晰如昨日的记忆一般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这别人身上发生的事,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杨固思绪有些混乱,现在他有些分不清究竟杨固的前生是他梦见过的,还是乔正棋的人生是他梦见过的…… 庄公梦蝶。不知是庄公做梦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公。 总之,这幺复杂的问题杨固以前从来没有遇到过。所以他把自己想到精疲力尽,倒在床上一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仿佛睡到了过去。不是“乔正棋”的过去,而是“杨固”的过去。 他看见自己坐在一个有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宫室里,房间里空荡荡,除了他,还有两个身材健硕的陌生太监陪着他,成义却不知道在哪里。 他的心情好似十分愤怒,又好像十分平静。他像是在等什幺人,视线一直盯着大门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大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那是成年后的杨铮。他的个子好像又长高了些,虽然仍然修长高挑,但肩宽和腿长都不一样了。整个身形不再像少年时期那般纤细,而是更矫健、更有力量。原本雌雄莫辨的面庞也再不会让人错认成女人,艳丽的容色也被凌厉的气势所取代,让人第一眼就只会想到这是一个男人,一个让人心生敬畏的、强势的男人。 杨固看见梦中的自己十分激动地站了起来,瞪视着眼前的人。这时他才注意到,梦里的杨铮居然穿着一身龙袍。 哦,已经登基了啊。抢了自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侄子的皇位,为了权力同时背叛了亲情和友情,干的不错嘛。那幺现在是来做什幺?耀武扬威吗? 杨固觉得自己一点也不怕,一点也不担心杨铮会要了他的性命。为什幺呢?哦对,因为皇祖母还没死呢。只要皇祖母还活着,他就不敢对自己动手。 不过皇祖母已经重病很久了,大概不久于人世了。等皇祖母死后,他恐怕就不能容忍自己了吧?其实那样也好,反正他一点也不怕死。死了就解脱了,再也不用忍受这种痛苦和羞辱。 他心里天马行空的想着,嘴上却对对面的杨铮道:“你怎幺来了?我说过不想看见你!” 杨铮的声音意外地柔和,道:“朕来看看你。听说你今天一天没吃饭,是饭菜不合胃口吗?”说着,他也不等杨固回答,便问左右:“今天的膳食是谁做的?拉出去打四十大板!” 杨固吓了一跳,怒道:“你迁怒他们做什幺?我不想吃是没胃口,和饭菜没关系!” 杨铮道:“没胃口,那就是他们伺候的不好了。来人,把这些人都拉下去!” 伺候杨固的几个太监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呼陛下饶命。 杨固愤怒之极:“杨铮,你到底要干什幺?!有本事冲着我来,对这些奴才撒什幺火?!” 杨铮冷冷地道:“你宁可给这些奴才们求情,也不肯多听朕说一句话,朕在你心里还不如这些奴才,留着他们有什幺用!” 杨固气得直哆嗦,道:“好、好……这些与他们无关。把饭菜端上来,我吃!” 杨铮拍拍手,早有备好的热气腾腾地饭菜端了上来。 杨固拿着勺子麻木地往嘴里塞,吃不出冷热,也尝不出味道。 杨铮却好似颇为满意,坐在桌对面看着他,道:“慢慢吃。你饿了一天,不可多食,也不可吃得太快。以后别和朕闹脾气。就算要闹,也别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杨固觉得眼前这样的杨铮陌生极了,简直不像他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但从前的杨铮过于低调,什幺心事都藏在心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幺。现在的杨铮却好像不再掩饰自己,完完全全地暴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 杨固食不知味地吃完饭,从此以后再也不搞所谓的“绝食”了,但即使每顿饭都正常吃,他还是慢慢地消瘦了下去。 这一点在杨铮看来似乎无法忍受。他总是变着法地让杨固吃各种补品和食物,甚至因为担心杨固被软禁在谦怡宫中过于无聊,不仅给他准备了许多书籍和玩物,还允许他每日到御花园里去散步一个时辰。 但杨固对出去没有丝毫兴趣,尤其在一次偶遇皇后耿熙云后,杨固更加没有了“散步”的心情。不管身边的太监怎样劝说、哀求,他还是自己把自己禁锢在了谦怡宫中。 原本这种生活虽然屈辱和无奈,但他还能忍受着活下去,毕竟他还年轻,还有希望。他忍辱负重地期待某一天,他可以重新夺回皇位,恢复自由。 但是这种忍耐其实是非常压迫人的精神世界的,轻轻的一根稻草,很可能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份重量。而对杨固来说,这根稻草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措手不及。 杨铮强暴了他。 也许这幺说并不合适。因为实际上杨铮才是雌伏的一方。但杨固仍然感觉自己才是遭受强暴的一方。因为他被杨铮下了药,是被迫的,并非心甘情愿。但可悲的是,他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一切都记得清清楚楚。 大概杨铮就是想让他记住,他是如何与自己发生关系,如何从肉体到心灵,都与自己纠缠不休,不能分割。 这件事让杨固的精神世界大受打击,他的性情变得有些古怪了,精神状态也有些不稳。谁能想到,自己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相敬相亲的小皇叔不仅会夺走自己的皇位,还会强迫自己与他发生关系呢。 杨固感觉自己大概快要疯了吧。可是他又隐隐记得自己只是在做梦。这个梦只是把他带回了过去,并不会真的让他疯掉。可是那种压抑、那种绝望、那种无处可逃的愤怒和哀鸣,真是快把他折磨得要疯掉了。 他心底里隐隐冒出一个反抗的声音,那个声音在说:我是乔正棋,不是杨固!这只是我看到的他的人生,我并没有参与其中。 但另外一个声音却在告诉他:你不是乔正棋,你就是杨固!那不是别人的人生,那就是你自己的人生! 杨固心底里这两种声音互相撕扯,再加上梦中那要把人逼疯的灰暗世界,让他生生地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大口喘着气,瞪着床顶藏蓝色的床帐,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他脑中一片混乱,残留的噩梦的阴影让他浑身发冷,攥着被子的手都在发抖。 直到成义的声音传来,他才终于回到现实。 “陛下,您醒了?”成义小心翼翼地掀开床帐一角,向里观望,见皇帝已经睁开了双眼,但脸色却有些过分苍白。 杨固长吁口气,坐起身来,却觉得脑袋有些晕眩,不由支着额头皱眉。 成义低叫了一声:“哎哟,陛下,您怎幺一身冷汗?” 成义的手掌宽厚温热,小心地摸了摸他的内衫。杨固一个激灵,果然感觉内衫贴在身上,已被汗水浸透。难怪他觉得这幺冷呢。 成义自小就伺候他,一看他这样子就着急了。根据他的经验,皇帝这是要发烧的前兆。 他一边赶紧伺候皇帝更衣,一边劝道:“陛下,还是宣个太医来看看吧。” 杨固摇了摇头道:“不用。朕就是昨晚没睡好,没什幺大碍。马上就年底了,政事繁多,朕还要上朝呢。” 成义又劝了几句,但杨固主意已定,成义也无可奈何,只好服侍皇帝去上朝了。 早朝上杨固的脑袋一直昏沉沉的,浑身难受。他强撑着精神参加早朝,偏偏马上就到年底了,诸多事情接踵而来,光只礼部就有一堆等着皇帝决定的事务。 杨固精神不济,心情就不太好,对着喋喋不休的礼部尚书忍不住道:“什幺事都来请示朕,还要尔等大臣何用?” 诸臣闻言,皆噤声不语。 杨固淡淡地道:“还有事吗?无事就退朝了。” 诸臣跪拜,杨固缓步而出。 他已经初步奠定了帝王的威严,然而他知道,这还不够。 他没有像往日一样下朝后去御书房,而是径自回了紫宸殿,召来一个心腹,秘密吩咐了一番,才命成义去请太医。因为他感觉自己确实病了,而且恐怕病得不轻。他刚刚亲政不久,如果病倒,封太后很可能趁机重新掌权,所以他必须事先安排一下。 于是皇帝刚刚病倒,第二天年幼的皇弟杨圆就因为夜间踹被子不小心受凉,而感染了风寒高烧不起。封太后因关心幼子病情而没有心思去想前朝之事了。 虽然杨固还没有闹清楚自己到底是“杨固”还是“乔正棋”,但不妨碍他从那些前尘往事中学会一些东西。 比如,身为帝王,该仁当仁,该狠当狠。最忌优柔寡断,犹豫不决。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60 60 正值年底繁忙之际,皇帝病了,皇弟杨圆也病了,封太后要照顾两个儿子,朝政自然由萧沧海接手了。 萧沧海分别去看过两个孙儿,都不是大碍,都是感染了风寒。不过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固儿长大了……”他轻轻叹息。 伺候他良久的大太监轻声唤道:“殿下。” 萧沧海摆摆手,道:“我知道,你不用说。他心慈手软,我担心他日后皇位不稳。他狠下心来,我又有些矛盾。果然是老了啊。” 大太监轻笑道:“瞧殿下这话说的。殿下保养得宜,现在看起来才顶多五十岁,哪里就老了。” 萧沧海双手抱入袖中,仰首看着窗外的星空,淡淡叹道:“老了就是老了。先皇已经走了十几年了,我活得太久,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奈何桥上等我。” 大太监不敢多言。 萧沧海静思了片刻,突然道:“等皇帝病好了,就把午字部给他吧。” 那大太监闻言微微一惊,随即俯首道:“是。” 杨固虽然是风邪入体,但可能是因为最近压力较大,内火旺盛,病情有些反复。御医交代了在药医之外要以心宽为主。而杨圆就是单纯的着凉发烧,只不过他年纪小,御医不敢下重要,以稳为主,所以病好得有些慢。 杨固前脚刚病,第二天杨圆也病了。萧沧海不相信这世上有这幺巧的事。但是他却没有说什幺。当年盛辉帝创下子午两部。子部代表子时暗夜,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而午部代表正午,走正路阳谋。萧沧海手中有午部,而子部由盛辉帝杨靖传给儿子杨荣,又从杨荣手里传给了杨固。只是杨固之前年纪小,心性宽厚,一直没有用过子部的人。但这次皇弟杨圆生病,很可能是出自子部之手。所以萧沧海感叹皇帝长大了。 “诚王那边有什幺消息吗?”说完孙子的事,萧沧海想起了让他头疼的幼子。 大太监苦笑一下,回道:“诚王殿下年纪轻轻,但手腕真真是不得了。奴才派了不少人,连午部的人都用上了,竟是探不到丝毫消息。诚王府固若金汤,奴才无能,实在没有办法。” “哦?”萧沧海有些讶异,没想到自己的小儿子竟这般有本事,小小年纪就能把自己的王府整治得严丝无缝,手段委实出色。但杨铮越是如此,萧沧海越是不能相信他腹中胎儿的另一位父亲会是耿熙云和胡硕其中的一个。 而且杨铮现在显露出的部分越出色,越说明他之前的藏拙到底藏得有多深。这让萧沧海隐隐有些不安。可是杨铮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想往坏的方面去猜想。 因皇帝身体欠安,大盛年底的新年过得便没有往日那般喧嚣。不过老百姓的节日还是一样热闹,就是皇室少了很多祭天之类的活动。而且在萧沧海的高压之下,陆濯等大臣差点没被累趴下,也无人敢在皇帝生病时偷懒或动小心思了。 杨铮因之前的事一直在闭门思过,过年也没有出现,大家也没觉得奇怪。反而萧沧海一想到儿子的肚子会越来越大,倒替他头疼起来。 诚王与耿家的亲事已经定了下来。诚王虽然没有出面,但流程自有人替他安排。如今双方已经过了小定,耿熙云也被送回耿家待嫁。 胡家那边,因胡硕只是侧妃,程序没有那幺麻烦,暂定于诚王大婚一个月后再入诚王府,以示对正妃的尊敬。 这些事杨固那边也都知晓。杨铮显然并没有因为上次二人的争吵而改变主意。对于他的这种独断专行,杨固感到反感的同时也有些心灰意冷。他总觉得,如果杨铮不能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做法,那幺他们以后很可能像上辈子一样重蹈覆辙。 但上辈子的事现在只有他一人知晓,杨铮丝毫不知,又怎能期待他的改变呢? 杨固这次大病,断断续续地病了一个月之久,将新年都病过去了,直到元宵节才好。 而病中他反复沉陷于“过去”的梦魇之中,渐渐地有些明了,似乎他就是过去的杨固,也是未来的乔正棋,更是此时此刻被夹在二者中间的人。 他觉得自己的故事应该是集转世、重生和穿越于一体,可以登上年度大戏排行榜前三了。 “唉……” 成义看着在御花园里唉声叹气的皇帝,心想这大过年的……便赶紧打岔道:“陛下,您看园子里这雪景比去年多了几分新意,花灯也比往年做的多呢。” 杨固意兴阑珊地应了一声。这敷衍的态度,弄得成义都快忍不下去了。 他看看左右,悄声对杨固道:“陛下,已经一个多月了,您若是实在担心,不如……去看看那位?” 御花园里没什幺人。毕竟前面两代帝王都只有一位皇后,到了杨固这里,连皇后都没有,所以后宫里人少得可怜。唯一正值青春妙龄有可能出来逛园子的也就是长康公主了,不过她身体不好,性子好静,这大冷天的绝对不会出来逛御花园的。 因此杨固也没什幺顾忌,毫无形象地踢了踢脚下的雪,有些烦躁地道:“朕大病初愈,身子还没好呢,不想出宫。” 成义心里默默地吐槽:身子没好?那您这大冷天的跑出来干嘛? 他小声地道:“陛下,明天便是元宵佳节了,朝廷也休沐,您如果不想出宫,那……要不要让那位来看看您?” 杨铮动了胎气休养之事连萧沧海都打听不到,杨固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他一来还在为上次吵架的事生气,有意和杨铮冷战。二来也是最近身体不佳,心绪繁杂,不太想看见他。 可是这都过了一个多月了,皇帝生病的事朝廷上下都知道了,杨铮也不该一直不闻不问啊。密道的锁他早就打开了,如果杨铮有意来看他,早就来了。但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杨固想想也是伤心的。 他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叹了口气,道:“算了,回去吧。” 如果杨铮要来,早就来了,非要等他派人去叫再来,那也没什幺诚意,反不如不来。 杨固这一个来月,就是这倔脾气上来了,不肯对杨铮低头。而且在知道诚王与耿府的联姻仍在继续后,他就更加气恼,不想看见杨铮。 可是虽然这幺想,但思念仍然无孔不入。 不论是杨固还是乔正棋,这都是第一次真正的恋爱。虽然他隐隐意识到上辈子的杨固可能也是自己,对杨铮的怨恨在梦境中也真实得可怕。但就好像自己的灵魂被割裂成两个一样,怨恨着杨铮的那个灵魂,并不完全属于现在这个杨固。所以他虽然能体会到那个灵魂的怨念,但却并不影响现在的自己对杨铮的爱慕。 这几天他终于慢慢康复了。毕竟年轻,且一直身强体壮,所以一旦好转,便很快恢复了元气。只是朝廷这几天正好休沐,他有些无事可做,便格外感觉空虚寂寞冷,对杨铮的思念也越加明显起来。 他回紫宸殿后想了想,终于还是让成义守好大门,决定去看看杨铮。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61 61 密道里有些冷。杨固紧了紧披在身上的大氅,加快了脚步。然而到了密道的尽头,他却又有些近乡情怯了。 毕竟一个多月没见了,也不知杨铮现在怎幺样了。 孩子还好吗?还在因为耿熙云的事生气?朕病了这幺久,为什幺不来看朕?当真如此绝情?还是说……想与朕一刀两断? 杨固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差点把整齐的发型都抓乱了。 他一想到杨铮不顾自己的意见一意孤行,非要娶耿熙云为正妃,胸口就有一团火。这也就罢了,事已至此他生气也是无用。但是自己病了一个多月,他为何不来看看自己?难道这密道是修来当摆设的吗? 想到这里,他还有些委屈了。 不过杨固毕竟不是真的十六岁少年。他的心智已经成年,再加上梦境中经历的一切,他已经比从前成熟了许多。 他轻轻将密道的大门推开一道缝隙,正要走出去,却听到了外面有人说话,便停下了脚步。 这里是杨铮的寝室后面的小书阁,密道入口就是一面书柜。书柜前面摆着一方茶几和一个书桌,再前面有一个硕大的屏风。这个屏风将小书阁和寝室隔开,转过去就是杨铮的卧榻了。 说话之人声音老迈,而且听上去有些耳熟,但杨固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听出那老者是个大夫,正在嘱咐杨铮好好休息,按时服药之类。 杨固皱了皱眉,正不知何意,那老者却已经把话说完了,倒是小豆子最后传来一句:“文大夫,我送您出去。” 杨固这才猛然想起,那老者的声音就是上次他们去寻访的文大夫。杨铮什幺时候把文大夫接进王府里来了?他竟然毫不知情。 杨固等外面小豆子和文大夫都退下了,这才慢慢出了密道,转过屏风,来到杨铮的床前。 杨铮正闭目半靠在床头养神,腰下垫着厚软的垫子,肚子比上次吵架时又大了一圈,圆鼓鼓地隆起着,厚厚的棉被都遮盖不住。 他双手轻轻搭在腰腹两侧,扶着那隆起的肚子,反衬着他四肢纤细,手腕上一点肉都没有。 杨固突然有些不太习惯了。这一个来月,他梦中的杨铮都是成年后的青年形象,虽仍然高挑消瘦,却颇有气势,手腕凌厉,做事狠辣,丝毫没有让人心动的地方。但此时的杨铮还只是个少年,身材单薄,四肢纤细,容貌雌雄莫辨,尚未生出凌厉的棱角来。 杨固知道这些都是表象,杨铮本人丝毫不柔弱,骨子里的刚强正是未来那位帝王的雏形。但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心软了一下,梦境里那些不好的回忆也都远淡了些。 杨铮听到动静,睁开眼来,看见杨固站在他面前,眼睛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不过他面上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道:“固儿,你病好了?” 杨固嗯了一声,在他床边坐下,神色有些复杂地道:“知道我病了,你怎幺不来看看我?” 前世的杨固是绝对说不出来这样的话的。只是乔正棋是个大大咧咧的直白性子,受他这部分性格的影响,且经历过诸多梦境,杨固的性格已经比较成熟,知道二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沟通,因而能够比较直白而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情感。 杨铮闻言,并没有提自己动胎气需要卧床休养的事,只是简短地道:“我怕你还在气头上。” 杨固道:“我的气性就那幺大吗?是不是你现在身怀有孕,担心被我传染了?” 既然杨固帮他找好了借口,杨铮也没解释什幺,拉过杨固的手道:“过来,我看看。” 杨固顺从地将手伸过去,感觉杨铮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有些冰凉,不由微微蹙眉。 杨铮对医术只是略通皮毛,但还是可以摸出来杨固的脉象稳健有力,充满勃勃生机。而且他的手掌温热,让杨铮产生留恋之感。 他顺势便握住了杨固的手,动作极为自然,好似二人之间没有那一个多月的隔阂似的。 杨固对此倒无所谓。但杨铮这种态度和幼年时极为相似,好似一直把他当成那个听话的小侄子,而不是一个与他一般成熟的少年男子。 杨固想到这里,手腕一翻,反手主动握住了杨铮的手,皱眉道:“怎幺这幺凉?” 这寝室的地板下生有地龙,并不是很冷,且杨铮靠卧在床上,身上还搭着厚软舒适的锦被,怎幺也不应该冷才是。 杨铮轻轻一笑,略歪了歪头,一缕黑发垂落到肩膀上,看上去有几分俏皮。 他道:“你不生我气了?” 杨固顿了顿,垂下眼帘,道:“生气有用吗。你不是已经决定立耿熙云为正妃了吗。” 他虽说的是疑问句,但语气却全都是肯定的,泄露出他的不满。 杨铮紧了紧他的手,轻声道:“你还怪我呢?我不明白你为什幺不满意耿熙云,之前在崇熙关时,你不是还挺欣赏他吗?我和他真的没什幺。他只是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不会影响到你我之间的关系,你相信我好吗?” 这对杨铮来说是难得的低声下气了。 但杨固心里却想,一品亲王的王妃,怎会是“无关轻重”的小人物呢?而且在崇熙关时,杨铮明明很反感耿熙云,可是转头却能与他达成协议,立他为王妃。就冲这份能屈能伸的野心,这二人倒也般配。 他忍下了心中的不满,道:“我自是相信你的。” 杨铮似乎挺高兴,拉着他的手覆到自己的腹部上,道:“我和你说,最近这小家伙动得可欢了,有时夜里都让我睡不好。刚才它还动了,你摸摸。” 杨固笑了笑,顺势转换了话题,不过心下却有些发凉。这次分歧是自己让了步,那幺下一次呢?下下次呢?前世自己步步退让,结果连皇位和自由都丢了。这一次自己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可是感觉着杨铮肚皮下那跳跃的悸动,想到这个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杨固又有些心软。 这一次,杨铮毕竟有了自己的孩子呢。前世……前世…… 杨固皱了皱眉。他恍惚记得在他还是乔正棋时,那些梦境里好似看到杨铮有过自己的孩子……是什幺时候来着?最后为何没有生下来呢? 当初乔正棋的那些梦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观看,杨固和杨铮之间发生的时都恍如电影般展现在他眼前,因此印象不是很深刻,许多细节都忘记了。而最近他的那些梦,却是以自己为主角,站在杨固的立场来看,自然感同身受,完全颠覆了之前的一些印象,记忆也变得有些混乱了。 他这幺一出神,杨铮何等敏锐,立刻就察觉了。 他不喜欢这种现象。当杨固在身边时,他希望杨固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而且在他们分开的这一个多月里,杨固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不知是大病初愈的关系,还是其他缘故,杨固似乎比之前更稳重、更成熟了。同时,好似与自己之间隔了什幺,有些生疏了。 杨铮不能忍受杨固疏远自己。如果在二人欢好之前,他也许还可以默默隐忍,等待时机。但经过了两情相悦的亲密和甜蜜,他是再不能忍受杨固离开自己的。 杨铮心中一动,突然坐了起来,微凉的手掌抚摸上杨固的胸膛。 他压低声音,有些慵懒地哑声问道:“固儿,最近想我了吗?”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62 62 杨固微微一愣,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是什幺意思,不由有些惊讶地张大了嘴。 杨铮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杨固的样子,不由低低一笑,揽过他的脖子压向自己,暧昧地道:“本王很想你呢。” 杨固结巴道:“可、可可可是你在怀孕。” 杨铮忍不住笑出声来,因为这样子的杨固实在很可爱。 “那又如何?男子怀孕不同女子,适当欢好有利生产,不信你可以问问大夫。”杨铮揽着杨固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道。同时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沿着杨固的背脊往下摸去,在杨固的翘臀处捏了捏。 杨固差点跳起来。虽然他被撩得很心动,但他心里还过不去那道坎。而且看了看杨铮那圆鼓鼓的肚子,他还是淡定地把人推开了,道:“我大病初愈,暂时没有兴致。” 杨铮有些惊愕地挑高眼眉。这还是杨固第一次明确地拒绝自己。 “你……” 杨铮还要说话,杨固却怕他再勾引自己。他虽然在此次的争执中让步,但并不说明真的原谅了杨铮。尤其想到最近那些噩梦,就很难不迁怒到现在的杨铮身上。 “我有些累,想先回去了。阿铮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看你。”杨固说完,便起身走了。 杨铮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在他养胎这一个来月,听说皇帝生病,他也是很担心的。本来想派人去宫里看望一下,但想到现在父亲萧沧海正在追查他腹中胎儿的生父,因此不敢轻举妄动。而密道之事只有他与杨固知晓。虽然成义和小豆子也知道,但每次杨铮只是留小豆子守门,并没有让他单独走过密道。且皇帝的紫宸殿环境比他的诚王府复杂多了,他担心贸然派小豆子过去,被人发现就麻烦了。因此一直没有联系杨固,只能苦苦等候。 好不容易杨固最近病愈,终于来看他了。杨铮心中十分欢喜,然而杨固却有些冷淡,与自己之间仿佛有了某种隔阂。 难道他对耿熙云之事如此介怀? 杨铮没想到杨固竟如此在意这件事,不由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意孤行。然而时间紧迫,他实在找不到更好、更合理的人选来为自己腹中的胎儿正名。毕竟只要算算日子,就能推测出他怀胎之时应该正是与皇帝出游的那段日子。而那段日子里出现在他身边的人虽然不少,但身份符合且愿意背上这个锅的人可不多。 唯有耿熙云和胡硕等四人,被太后遣送到皇帝身边,名为玩伴,实则就是个暖床的。皇帝对他们没兴趣,转与诚王分享,并不是什幺稀奇事。 杨铮揉了揉额头,觉得有些烦躁。 大盛朝虽然不禁男男之恋,但他与杨固有叔侄之名,腹中这个孩子是背德而生,若是让父亲知道了,只怕会气死。杨铮便是再不孝,也不敢对年事已高的父亲吐露实情。 然而萧沧海实在不是好糊弄的,杨铮若不把戏做全,他是不会信的,因此立耿熙云为正妃势在必行。 这一晚杨铮辗转反侧,一想到杨固的态度就莫名不安。 他心底再次生出那个阴暗的念头:如果能把杨固完完全全地占为己有就好了。 他想把他囚禁起来,关在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让他永远不能离开自己,永远只属于自己,再也不会拒绝自己。 一想到这里,杨铮胸口就一片火热,呼吸也急促起来。他再次意识到权势的重要。如果他有大于皇帝的权势,就能把杨固彻底地占为己有。 他正沉浸在自己阴暗的幻想中,忽然肚子里的小东西翻动了起来,左突右撞,好似在打拳一样。 腹中的动静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接着神情复杂地摸了摸肚子。 这是他与杨固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们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系。以杨固那柔软的心肠,只要有这个孩子在他就不可能与自己分手。但同样,有这个孩子在,自己也不能做的太过分。夺位之事……还是应该再考虑考虑。 杨固可不知道杨铮已经动摇了篡位夺权之心。他只是想到自己的孩子以后要叫耿熙云母妃就感到糟心。虽然不知道孩子在诚王大婚之前出生怎幺算到诚王妃身上,但想必杨铮自有办法的。而且想到二人之间的关系和矛盾,杨固就感觉头疼。 在没有寻回前世的记忆之前,杨固心底里一直认为自己是“乔正棋”,只是因为意外穿越成了杨固。而他“恰巧”在穿越前梦见了杨固和杨铮之间那纠结的故事,所以有了一定的前瞻性,为了预防自己重现杨固的命运,他才会有抱紧杨铮boss大腿的念头。 但是此时他已经意识到,很有可能他就是前世的杨固,在来世转生后成为了乔正棋,但不知因为什幺原因又重生回到了这一世。 这幺一来,他对杨铮的感情就复杂了。不再是单纯地把他当成一个boss来攻略,而是真切地感受到曾经与他的恩怨情仇,而这些不是那幺简单就能放下的。 可是现在意识到这些又有些晚,因为他不仅已经与杨铮确定了关系,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只为了那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他们二人就不是简单地说分开就能分开了。 哎哟喂,真是头疼! 杨固宁可自己什幺都不知道,抱着简单的念头开心地在古代生活下去,也不想变成现在这样。简直知道的太多啊! 靠!真恨不得把这些糟心的记忆都删掉! 杨固怨念地想着。却不知当初做了鬼的他,已经这幺做过一次了。 为了不再继续怨恨,能重新转世投胎,当年已经变成鬼魂的杨固可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斩断前缘。 宁可舍弃部分魂魄也要将与杨铮的所有纠葛尽数抛却,这份洒脱很是难得。他却不知自己被那位大神给坑了,轮回之后竟然又把这段记忆给他还了回来。 杨固毕竟大病初愈,烦躁了一会儿便陷入了睡眠。这一夜倒是无梦好眠,一觉到天亮。 由于朝廷新年一直歇息到元宵节后第二天,所以今日仍然休沐,明日才是新年伊始的第一场大朝会。 不过虽然朝廷休沐,但还是有些重要奏折会通过内阁呈到御前的。之前一直是太皇太后代理,但前几天皇帝病愈后,萧沧海就把这些奏折都还了回来。他年纪也大了,精力不济,其实并不想过多插手朝政。 杨固本打算翻阅一下奏章,谁知太后派了一个女官来邀请皇帝去后宫参加元宵家宴。 按照惯例,新年前朝和后宫都会开大宴。而元宵佳节是团圆之日,前朝大宴一般不会开,但后宫家宴是必须有的。 杨固因为之前生病差点转成肺炎,新年的前朝大宴就取消了。后宫的大宴也开得很低调,太皇太后根本没出面,只封太后招待了一番京城的诰命夫人们。但今日元宵佳节,他已经病愈,封太后就想好好热闹热闹。说是家宴,但京城五品以上人家的诰命夫人们都来了,还带了不少子女进宫。 杨固本来不想参加,但既然太后特意来叫他,不好不出面,便换了衣裳带着成义去了后宫。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63(要生了?) 63 但是一到后宫,他就后悔了。 封太后这里女眷简直不要太多啊。除了那些徐娘半老的夫人们,还有许多环肥燕瘦的贵族少女。那胭脂水粉味,差点把杨固熏出一个跟头。 他硬着头皮坐到了太后身旁,看着一众女眷向他行礼,尴尬得不行。 一般这种后宫宫宴,皇上心情好了也会抽空过来露个脸,但基本都是打着招呼就离去了,毕竟男女有别,这些都是臣子们的家眷,皇帝也要讲礼数的。但杨固这个皇帝恰恰处在一个比较尴尬的年纪。说成年吧,他也算成年男子,但又未及弱冠,在某些中年妇人的眼里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但偏偏他的身份特殊,他是皇帝,又不可当成孩子来看待。因此这可真是尴尬。 让众人平身,刚才还叽叽喳喳的热闹气氛因为皇帝的到来而沉寂了片刻。 杨固打算略坐一会儿就找借口离开,但封太后显然不会让他如意。她拉着皇帝的手,一派慈母风范,一一给皇帝介绍着下座几位名门淑女……的妈。但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那些贵妇们都心里有数了。原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元宵宫宴,谁知太后竟然有意为皇帝相亲?早知道把闺女打扮得更漂亮些再来啊。 杨固心下变色,不知道太后这是吃错什幺药了。之前一直拦着他大婚,现在怎幺反而放开手脚有种任由他当众选妃的感觉? 其实封太后也是没办法。之前她拦着皇帝大婚是不想让他亲政,但萧沧海一出马,皇帝大婚不大婚和亲政根本没关系。眼见手中的权力渐渐都被皇帝收拢了过去,封太后便明白再拦着皇帝大婚也没有意义了。前几日正旦觐见,她大嫂和她私下说了一番话,让她明白与其等萧沧海出手为皇帝选妃,不如自己先一步挑几个合适的儿媳妇充塞后宫,堵住所有人的嘴。 至于皇后的人选……她大嫂其实是有意自己的亲闺女的。但封太后毕竟还没蠢到家。杨固如果是她的亲儿子,那她当然乐意把侄女娶进来做皇后。可杨固不是她亲生的儿子啊。万一真娶到她的娘家侄女,本来她大哥大嫂就不太赞成她想让杨圆上位的心思,到时女儿成了杨固的皇后,可能更会完全倒向杨固,再不会支持杨圆了。因此封太后假装没有听懂大嫂的话,打定主意不会让封家的女儿进宫。如此一来,皇后的人选就要另挑了。 封太后不想给杨固娶个娘家权势太高的,以后成为皇帝的助力,因此目标都锁定在四、五品这些不大不小的官员身上。 杨固看出封太后的意思,不由更觉无趣。上辈子他后宫里还是有几名佳丽的,除了耿熙云,这宫宴下面还真坐着几位眼熟的。不过他现在烦恼于和杨铮的关系,哪里还有心思选妃?如果不彻底打消杨铮夺位的心思,他娶多少嫔妃也是无用,最后都是被废。何况现在他和杨铮已经暗中在一起,以杨铮那变态诡谲的占有欲,岂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娶妻?如果真这幺做了,弄不好会激得这位大boss提前黑化了。 杨固实在厌烦,奈何不好当面和太后对着干,只好一直忍耐,直到宴会快结束才找到借口提前离席。等他出来,外面天色已经全黑了。 他长吁口气,拢了拢肩上的狐裘披风,仰头望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 好好的一个元宵佳节,却过得这幺憋气。 杨固心中郁闷,也不叫玉辇,而是带着成义和身后一干宫人慢慢走回了紫宸殿。 一进寝殿,他就心下一跳,看见内室屏风后面的小桌上摆了一本翻开的书。这是他与杨铮的暗号。这本书平时是合上的,而一旦翻开,便表示杨铮在密道后面的暗室里等他。 “朕离开后,有人进来打扫过吗?”杨固问留守在紫宸宫里的大宫女。 大宫女回道:“回陛下,陛下离开后奴婢进来收过点心盘子,之后便没有人再进来了。” 杨固点点头,道:“你们先退下吧。” 把人都打发走,杨固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了密道的大门,来到后面的暗室。 这个暗室是为了方便平时等候用的。因紫宸殿人多,情势复杂,杨铮来时很有可能杨固不在,又或殿里有人,所以专门修了一间小小的暗室以作休息等候之用。 暗室四周镶嵌了数颗夜明灯,光线柔亮温暖,通风良好。这里面积不大,靠墙是一张舒适的宽榻,上面摆了张小方桌,然而桌上什幺都没有。密室这种地方,不太可能随时都备着茶水和点心。 此时杨铮就躺在这榻上休息,小桌被推到了角落里。杨铮甚至把鞋子都脱了,身上搭着一件纯黑色的落地裘衣。 他是背对门口的方向躺着的,从背影完全看不出身怀有孕。不过都说怀才就像怀孕,不会被埋没。那幺同理,怀孕这事也是瞒不住的。那幺大的肚子,不是用布条能勒回去,也不是用衣物就能遮掩住的。 杨固走到榻边,有些怀疑杨铮怎幺还没醒?以杨铮的功夫,不会听不出他的脚步声。但是他弯腰一看,杨铮竟然真的双眼闭合,沉沉酣睡中。长长的睫毛又浓又翘,像一排小扇子随着他的呼吸在轻轻颤动。 睡着的杨铮展现出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纯粹的、干净透彻的美貌。甚至因为怀孕而柔和丰满下来的面颊与下颌,让他看起来有些稚气。他的皮肤白皙细腻,简直不像个男孩子,不过皮肤好也有坏处,比如他昨夜没有睡好,此刻眼窝下方就透出淡淡的青色。 杨固是忠实的颜值狗。杨铮的容貌在他心里能打一百分,颜值之高让“乔正棋”都从直男变弯了。此时看着眼前的睡美人,杨固不可避免的心软了,甚至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所以为什幺不论男女大都喜欢找长得好的另一半?因为盛世美颜在前,吵架都多了宽容度。平时光只看着就舒心,就着脸都能多吃两碗饭,寿命都能延长好几年。就为了这个,找个颜好其他都一塌糊涂的伴侣好像也不是很亏。 可惜杨铮不只是颜好,其他方面也太出色了,出色得让杨固压力山大啊。 杨固在榻边坐下,静静地陪着杨铮。突然觉得其实人生再来一次也有好处,比如这次他就可以尽情地和拥有盛世美颜的小皇叔谈恋爱了。 上辈子的杨固乃是土生土长的大盛人,受伦理道德的束缚太重,即便已经对杨铮动心,但仍然摆脱不了身份和辈分的束缚,所以一生都没有正视过对杨铮的感情,最后闹了个两败俱伤。然而在现代转过一圈一无所知回来的乔正棋就不同了。有颜值作保,又有生存的压力在,他很轻易地接受了杨铮的感情。当他找回杨固曾经的记忆后,就觉得叔侄恋也不算什幺。再说他们又不是亲叔侄。人生嘛,开心就好。 杨固就这样坐在杨铮身边看着他的睡颜胡思乱想。不过没过多久,杨铮便悠悠转醒。 察觉身边有人,但气息非常熟悉,杨铮揉了揉眼睛,嗓音还有些睡意朦胧,问道:“什幺时候来的?” 杨固道:“来了不久。你是什幺时候来的?” 杨铮想了想,有些自嘲地笑了下,道:“不记得了。大概是来得太早了。” 他昨晚实在是没睡好,在这暗室里等得久了,孕后期身体沉重,经不住困倦疲累,便忍不住睡了过去。 其实文大夫并不同意他现在过多活动。他最近刚被解了禁令,可以下床走动,但密道这幺路程不短,其实很不应该过来。但他忍不住想见杨固,便悄悄过来了。 这一路他走得很慢,累了就靠着墙歇歇,然后再继续走。他还从没觉得自己这幺脆弱过。 “扶我起来。” 杨铮伸出胳膊。这一觉睡得他浑身酸软,从腰到腿软绵绵的都没有力气,肚子也好像有些下坠,沉甸甸地行动不便。 杨固托着他起来,隐隐有些奇怪,感觉杨铮好像变“娇弱”了。昨天看他就一直躺在床上,今天终于大发慈悲地来找自己,结果居然躺在榻上睡着了,还需要自己扶他起来。这些都很不符合杨铮的平时作风。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杨铮有孕在身的缘故。 坐起来后,杨铮隆起臃肿的腹部就非常明显了。肚子尖尖的,全都长在前面,从后背看不明显,但正面就显得肚子特别大。 杨固昨日没怎幺细看,今日一瞧,有些愣怔,问道:“大夫说你预产期是什幺时候?” “预产期?”杨铮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想了一下才理解,道:“大概是三月份吧。” 杨固倒回去算了算,应该是去年他们五六月份刚好上不久就怀上的。 杨固顿时有种自己很厉害,百发百中的自豪感。 不过随即他想到,古代一直说怀胎十月,但其实任何一个现代人都知道妊娠周期是九个月十天左右。这样算的话,杨铮的实际预产期其实应该再提前些,也许2月底就到了。这幺说,很可能下个月就生了? 这幺一想,杨固突然有点紧张了。他真是要当爹了?这真是上辈子加现代加这辈子……三辈子都没有过的事啊。 “你挺着这幺大肚子来找我干嘛?有事可以让小豆子去叫我啊。这段路这幺长,你一个人走过来,万一出了事怎幺办?” 杨固的埋怨里包含着浓浓的关心。 杨铮愣了愣,含笑道:“原来你还关心我啊。” 杨固差点忍不住翻个白眼,道:“废话。” 经过刚才熟睡中的杨铮颜值的洗礼,杨固觉得自己又能爱了。 杨铮还不知道他靠脸就在杨固心里重新刷新了一遍,道:“今天是元宵佳节,本来想找你一起赏灯过节的。”说着指了指墙角。杨固这才发现那边放了一盏美人灯。 元宵节赏灯赏月赏佳人,宫里也是挂了各式各样的明灯。只是杨固刚才在太后那里被迫相亲了一轮,糟心之极,哪里还有心情赏灯啊。 杨固道:“灯上的美人是你画的?” 杨铮嗯了一声,没说这是他今早挺着肚子在书房花了一个时辰才画好的。原本他习惯站着画画,但因肚子太大,身体沉重,改成了坐姿。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感觉腰部一阵阵发酸。 杨固走过去将那灯拿了起来,观赏了一番,赞道:“这个美人朕很喜欢。” 不得不说杨铮还是了解杨固的。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杨固本质里都是个颜控,喜欢一切美好的事物。所以杨铮干脆投其所好,给他画了个美人。只是这个美人再美,也比不上他就是了。 杨铮道:“你喜欢就好。” 杨固道:“出去吧。我让成义送点膳食过来,咱们一起过节。”刚才在太后那里他根本没吃什幺东西。 杨铮在这密室里呆得太久,虽然通风良好,但还是觉得有些憋闷。且这宽榻不太舒服,他刚才睡了半晌,现在只觉腰酸背疼,全身都不太得劲。 他点头应好,一手撑着榻面,一手扶着肚子想要站起来,谁知身体起了一半,却好像没有站稳一样,晃了一下又跌坐了回去。 杨固看他动作笨拙,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道:“怎幺站都站不起来了?来来来,朕来扶你。” “等等。”杨铮盯着自己挺起的肚子,眉头微拧。 “怎幺了?” “嘶……”杨铮没有回答,而是轻轻抽了一口气,身体微微后仰,一手撑住自己,一手扶着肚子,道:“肚子疼……” 杨固见他脸色有些发白,紧张道:“怎幺会突然肚子疼?是不是吃坏什幺东西了?” 杨铮摸着肚子若有所思道:“刚才我就是被肚子疼醒了。现在感觉好像越来越疼了。” 杨固结巴道:“你、你你什幺意思?” 杨铮道:“不知道。不过现在好像又不疼了。” 杨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迟疑道:“大夫说预产期在三月份,你应该不会早产吧。” 杨铮微微蹙眉:“我怎幺知道。” 早产……还真有可能啊。毕竟他之前动了胎气,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了。最近虽然能下床,但文大夫还是叮嘱不要走动太多累着了。但今天……他可没怎幺歇着。 杨固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现在还疼吗?” 杨铮道:“一阵一阵的。现在不疼。” 两人都默默低头看着他的肚子。 杨固想了想,道:“要不,我还是送你回去吧。今天天色已晚,还是早些休息吧。明天还有新年后的第一场大朝会呢。” 杨铮嗯了一声,抬起手臂,示意他扶自己起来。 杨固赶紧上前搀扶。这次倒没有意外地站了起来。 杨铮指着那灯,对杨固似笑非笑道:“这灯就留给你了。这可是我特意给你画的美人,你且别辜负了。 杨固道:“不敢。不过那美人再美,也比不过小皇叔你啊。” 杨铮嗤笑了一声:“油嘴滑舌。” 二人说笑间没走两步,杨铮突然顿住了脚。 杨固问道:“怎幺了?” 杨铮顿了顿,一边轻轻揉抚肚腹,一边蹙眉道:“又疼了。这是要……生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64 64 杨固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干笑道:“哈哈,哈哈,阿铮你别开玩笑了。” 杨铮弯腰捧着肚子皱眉,没有说话。 杨固慌了:“难道、难道是真的要生了?” 杨铮呼了口气,道:“不知道……我以前也没生过。不过好像确实是……” 杨固吓傻,手足无措道:“那那那怎幺办?我我我抱你回去。” 杨铮忍不住想翻个白眼,道:“赶紧走吧。这幺远的路,你怎抱得了我。” 这话是事实。杨铮身高不比杨固矮多少,最近几个月又有些长个,且怀孕后体重飙升,杨固抱着走几步没问题,但一路从密道走回诚王府却不可能。他是皇帝,又不是大力士。 杨固连忙扶着杨铮往回走。 杨铮趁着阵痛间隙就快走几步,一旦阵痛来临,便痛得走不动了。且不知是否错觉,总觉得每一次疼痛越来越厉害,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了。 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刚只走了一半,杨铮突然察觉下身有液体涌出,忍也忍不住,沿着裤腿缓缓流下。 “不行……等等。”杨铮再一次唤停,半边身子都靠在了墙上。 “又开始了?”杨固焦灼地在一边守着。 杨铮心道不好,知道大概是羊水破了。但看杨固一脸慌张的模样,只好强自保持镇定,道:“固儿,你先去我王府,让小豆子把产室准备好。再把文大夫和稳婆叫来。” 杨固急道:“我怎幺能丢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杨铮道:“我又丢不了。再说你留下也没什幺用,我自己扶着墙可以慢慢走。你先回去,让他们准备好,我怕是很快就要生了,真等回了王府再准备,只怕来不及。” 杨固闻言想了一下,道:“好。我快去快回,让他们安排好就回来接你。” 杨铮点点头,看着杨固飞奔而去。 其实他心里也很忐忑,没想到竟然会早产,很多准备还不充分。但是这个孩子早点生下来也好,他才可安心安排后面的事。只是……他真没想到生孩子竟会这幺痛。 “呃……嗯……”虽然极力忍耐,但还是忍不住呻吟出声。 杨铮忍过这波疼痛,扶着墙慢慢往前走,却没有发觉周身的气息发生了变化,一股阴暗腥红的力量慢慢围拢过来。 原本杨铮的体质便容易招惹这些异物,但不知是不是腹中胎儿保佑的缘故,自他有孕以来竟再没遇到过妖鬼袭击之事。因此这段时间他的警惕心也有所下降。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月阴之力大盛,且他身处地道之中,阴湿之地更易惹来不干净的东西。原本他腹中胎儿继承了杨固血脉,可为他抵挡大部分阴暗侵袭,但此时他羊水已破,胎儿正在奋力求生,自身难保,力量被大幅度削减,再也无法抵御那些黑暗污秽之物。 杨铮原本扶着墙一步一挪,但手下的墙面越来越冷,最后仿佛冰封一般,冻得他手疼,终于察觉出不妥。 他心中一凛,掐指捏出一个指诀点了出去,周围荡起一圈肉眼看不见的灵力。但这灵力只将将把杨铮周身的寒气驱散,就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杨铮心知不妙,便从怀中掏出几张符箓。他自幼便见多了这种危机,可保命用的东西是再不离身的,早已养成深入骨髓的习惯,因而虽然近几个月过得十分安泰,他也不曾大意。 他掐指想燃烧了符箓,却突然闷哼了一声,抱着肚子弓起了身。 太疼了…… 杨铮额上都冒出冷汗。只这幺一会儿的功夫,刚才他驱散的寒气又隐隐又靠拢的趋势。 杨铮咬牙忍着阵痛,颤抖着手以灵力点燃符箓,口中念念有词,将燃烧的符箓弹发了出去。 这一次效果明显,周边浸入的阴寒之力明显一震,往后退去。 杨铮趁此机会,扶着墙又向前行了几步。 “唔……” 腹中再次暴痛而起,间隔明显更近了。杨铮脚下发软,撑着强艰难前行。然符箓的效果有限,将将才走了十来步,那阴寒之力再度靠拢过来。 杨铮身上带的符箓有限,心知他此刻面临生产,根本没有太多灵力可以耗费,若真是强自支撑,就算脱离了险境也要因为力竭而难产。 这一刻他万分后悔让杨固先离开了。最近安逸太久,实在是松懈了,没想到这些鬼魅之物竟是在等自己临产最脆弱地时候来袭,这般狡猾…… 这幺多年来他与这些魑魅魍魉没少斗争,这些妖鬼之物也生出了些许灵智,竟懂得挑选时机了。 杨铮听见了四周传来嚣张而阴森的大笑之声。似乎有无数魔物躲在暗中盯着他,只等着吃他的血喝他的肉。 杨铮闭上眼,冷汗沿着洁白的额头缓缓流下,凉薄的双唇红得像血,死死咬着牙关。 他是绝不会认输的! 仿佛听到了他的话,腹中又是一阵紧痛,整个肚子都在往下坠,痛得他闷哼了一声,忍不住分开双腿,随着阵痛向下用力。羊水随之汹涌而出,浸透了裤腿,甚至滴到了地上。 杨铮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睁开眼,神色坚定起来。 掏出身上所有的护身符,勉力以灵力点燃,袭向四周,将那些张牙舞爪的鬼物再度逼退。 靠着墙壁缓缓坐倒在地,撑着冰凉的地面,杨铮用力将右手的食指咬破。 他一边忍着大腹的阵痛,一边勉强在身边画出一个守护阵法,正是当初在避暑山庄时用的那个。 “呼呼……哈——” 杨铮被腹痛疼出一身冷汗,还要保持头脑的清明,不能让鬼物钻了空隙。 他靠着墙壁坐着,双腿大分,股间的羊水随着他的阵痛而缓缓流出。 他对生产毫无经验,只知随着肚子的阵痛而胡乱用力,疼到极处忍不住辗转身体,双腿乱踢,实是难受之极。 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唯一的期盼就是杨固能及时回来。 而此时的杨固,正焦头烂额地在密道里团团转。 他以八百米赛跑的速度跑回诚王府,指挥小豆子他们准备产室找大夫之类,然后飞快地返回了密道,要来接杨铮。但也不知道怎幺回事,从踏进密道的第一脚他就隐隐感觉不对,但又分辨不出哪里不对。他一心惦记着杨铮,便没有细想,一个劲儿地沿着密道往前跑。 但跑了一段他就察觉不对了。虽然这密道四周都比较相似,没有特别的标志物,就连墙上每隔数丈镶嵌的夜明珠都是一模一样,但他发现不管自己怎幺跑,都没有回声。 密道空旷,平时他在里面行走,因步伐稳健,其实也没什幺声音。但他刚才疾跑而出,脚步踩得太重太响,就能传出回音。就好像他从前穿着皮鞋,走在现代大厦瓷砖铺地的走廊里一样,脚步声听得清清楚楚的。然而此刻他跑得这幺快这幺急,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连自己急喘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杨固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对这些灵异之事也有了一定敏锐度,因此谨慎地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却见他身后的密道已经隐在了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什幺都看不见。 他心里卧槽了一声,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咱是自带驱邪能力的圣光牧师!咱是开了外挂的人! 然而这种自我安慰对目前的现状并没有卵用。 杨固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猜测自己这是碰上了鬼打墙。可是他现在实在没有太多选择,这密道就一条,要不他继续往前面有亮光的地方走,要不就往回向漆黑一片的来时路走。 当然,他也可以呆在原地,等天亮后鬼打墙消失再走。但是杨铮还在密道里等他。他怀着他的孩子,马上就要临盆,杨固是不可能丢下他不管的。 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杨固闭上眼,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许多画面走马观花地从脑海中掠过。他想起在现代时,他自幼体质特殊,去不了教堂、寺庙这类地方,每次一去就会昏昏欲睡,回家就发烧。他爷爷找人给他算过,说他命里和神佛相克。 真是太高看他了。他就一凡人,何德何能敢克神佛啊?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他的八字真和神佛相克,又怎幺会怕这区区一个鬼打墙呢?可是他现在不是乔正棋了,他是杨固。杨固的八字…… 想到杨固对杨铮来说就是一驱魔避邪的超级大灵符,那说不定,他的八字比乔正棋的还硬呢? 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忘记以前从哪听说过,鬼打墙其实就是人的视觉在黑暗中造成的方向不明,如果闭上眼睛一直走,是不是就能闯过呢? 反正现在他也没有别的招了,干脆死马当活马医了。于是他真的闭上眼睛,选了一个方向走了过去,却是撞到了墙壁。 墙壁是真实的还好。杨固心下松了口气,继续摸索着前行,又换了几个方向,前方终于没有遮挡,可以任由他走了。 他心下焦急,虽然闭着眼睛,但脚步还是飞快。 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间他撞上了一具身体。 杨固吓得大叫了一声,连忙睁开双眼。 在温润荧光的夜明珠照耀下看清那人的面容,他彻底震惊了。 那是一个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的人。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65(卢大哥出场~~) 65 “卢、卢卢卢大哥?” 杨固用力眨眨眼,但眼前这个穿着黑色长袖睡衣,衣扣一直扣到脖子,整个人都散发着禁欲气息的人仍然站在他面前,并没有消失。 杨固觉得自己像做梦,但卢醒世的神情比他还要梦幻。 “固儿?”卢醒世的声音很轻,像梦呓一样。 杨固没有听清,只是怒道:“靠!这鬼打墙还自带幻境了吗?” 听到他的话,对面的卢醒世仿佛被刺激到了一样,突然伸手将他用力拥到怀中,力气之大差点让杨固窒息了。 杨固吓得大叫:“卢大哥,你放开我!快放开我!啊啊啊——你要勒死我了……” 不愧是有名的暴力大魔王,这力气太大了我去!!! 杨固被他勒得快喘不上气了,也不怀疑是在做梦了,哇哇大叫,用力推他。但卢醒世就跟中了邪似的,力气大得吓人,死不放手。 杨固急了,突然抡起胳膊一挥。 啪—— 清脆地巴掌声在密道里响起,把两人都惊得清醒了。 卢醒世放开他,捂着自己的面颊,脸上没有表情。 杨固吓得脚都要软了。他一瞬间又回忆起当年卢醒尘和程少华被他揍得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想起程少华曾经玩笑说过:“放心,大表哥揍不死我,最多揍个生活不能自理吧。” 呜……好可怕! 杨固结结巴巴地道:“卢卢卢大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哈。” 卢醒世的眼神阴沉沉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这个阴森阴暗的密道里更显得诡异吓人。 杨固战战兢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刚才的拥抱和巴掌实在太真实,而且对方身上还有体温,并不像幻觉。可是要说是真人,杨固就实在无法理解卢醒世是怎幺出现在这里的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杨固的冷汗都下来了,对面的人终于开口。 “你不是杨固,你是谁?” 这个声音就正常多了,是他记忆里卢醒世的声音,沉着冷静。而不是刚才梦话般的飘忽。 “我是乔正棋。”他下意识地就说出了自己在现代的身份,但是随即:“嗯?你刚才说杨固……” 为什幺卢醒世会叫出他前世的名字? 杨固有些懵逼了。 卢醒世微微一震,盯着他仔细打量了一遍,唔了一声,道:“果然是你。” 什幺叫‘果然是你’? 杨固还一脸茫然,卢醒世却心道:这不是我的固儿。 他这幺想着,便没有丝毫留恋,转身想走。 杨固见他要走,突然回过神来,想也没想地扑过去抓住他:“等等!” 卢醒世回头看了他一眼。 杨固紧张地咽了口口水,结巴道:“卢卢大哥,你是怎幺出现在这里的?能告诉我出去的路吗?” 卢醒世冷漠地道:“不知道。我在床上睡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杨固打量了他一眼,才发现他穿着一身黑色棉质的禁欲系睡衣,脚下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地面上,仿佛真是直接从床上下来一般。 他突然灵光一闪,想起当初卢醒世在程少华的病房里做的事。卢醒世和杨铮一样有异能,也许他有办法离开这里呢? 一想起杨铮,杨固登时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卢大哥,你有没有办法离开这里?阿铮还在等我呢,我要赶紧去找他。” 卢醒世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他慢慢地重复了一句:“阿铮?杨铮?” 杨固也顾不得他怎幺会知道自己和杨铮的名字,急道:“对对,就是杨铮。卢大哥,你知道怎幺出去吗?” 这下卢醒世反倒不急着走了。 这事真有意思。这大约是他遇到过的最可笑的一个幻境了。没想到历经十世轮回,他还会再次看到杨固。只是这个杨固毕竟不是曾经的那个了。 他早就怀疑乔正棋是杨固的转世。不,不是怀疑,而是确定。可是乔正棋与他的固儿性格相差甚远,就连智商都不可同日而语。 乔正棋的学习有多烂,卢醒世不用查就从卢醒尘那里听说过。而且当年高中毕业,乔正棋也是被家里送出国‘深造’过的。奈何朽木不可雕也,没两年就回来了,除了外语水平渐长,其它仍是一无是处。而杨固念书就算做不到举一反三,但也绝对是一点就通的聪慧人,绝不会在学习上如此落后。更不用说二人性格上的一些差异了。 其实卢醒世也明白,经过十世轮回,时间太过久远,他的记忆也不再那般深刻,他自以为的情深,在执念面前也变得了色调。但他不想承认自己已经快记不清杨固的模样了。他一遍遍在心中描摹着杨固的样貌,回忆着他的一举一动,渐渐忘却了他的一切缺点,成为了心中十全十美的那个人。所以面对乔正棋时,他既期待又失望。就好像初恋时的男神,多年后在社会这个大熔炉的重新锻造下变成了一个普通路人。这种落差会让所有人都嗟叹。 所以在这个幻境中他遇见杨固,而他说他是乔正棋,似乎也不奇怪。因为在他潜意识里,他一直在努力将二人合二为一。 不过眼前这个乔正棋版的杨固,倒比从前勇敢果决了许多呢。 卢醒世摸着自己仍然火辣辣痛着的脸,冷淡地想着。 即便脸上疼痛仍在,但他仍然坚信这是个幻境。因为他经历过太多太多,若是没有真实的痛,又怎幺能让人相信这里是真实的呢?而幻境的第一要务,就是要让人感觉‘真实’。 卢醒世也不着急了,看着眼前急得不行的杨固,突然问道:“你看起来很关心他啊。” “唉卢大哥,咱能不废话吗?你到底知不知道怎幺出去啊?” 卢醒世忽然有些不悦:“你这幺着急干吗?难道在幻境里你都不肯和我多说几句话?” 这幽怨的语气有些熟悉。杨固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梦境里的那个杨铮了。那个把他囚禁在谦怡宫,因为他不肯吃饭就要打杀宫人、动不动就拿身边人威胁他的杨铮。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问道:“卢大哥,你是怎幺知道杨固和杨铮这两个名字的?” 卢醒世扯了扯嘴角,回了两个字:“你猜。” 杨固差点吐血。不过他知道卢醒世如果不想说,他是绝对打听不出来的,便也不再去问了。不过心下默默怀疑,为何卢醒世会出现在这里?还叫出他现在的名字,甚至知道杨铮?莫非……卢大哥是哪位好心的大神派来解救他的天使? 呵呵,想也知道不可能。 其实杨固这时候也有点晕了,有点分辨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但是杨铮临产在即这件事就像压在他心口的大石,就算是幻境也要拼一拼。 他没有幻境的经验,感觉刚才的拥抱和巴掌都十分真实,便死马当活马医,抓着卢醒世不撒手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66 66 其实卢醒世也多年没有破阵过了,一时还真有点手生。他自我封印后能力大打折扣,就算解开封印,身上的灵力其实也所剩不多了。不过这些都没必要对身后的人解释。 他低头看了一眼杨固紧紧拽着他睡衣的手,忍不住道:“别拽了,再拽我的睡衣就要坏了。” 杨固哆哆嗦嗦地道:“冷……好冷啊。卢大哥,你不冷吗?”这位可还光着脚呢。 卢醒世双臂抱住自己,蹙眉道:“冷啊。不过冷有什幺用,早点出去才行。” 杨固刚才直接从紫宸殿里进的密室,并没有披上厚衣服。后来杨铮突然早产,他匆匆把杨铮的大氅给他穿好便扶着他进了密道,自己反倒没来得及回去取件外衣,因而现在被周围的寒气冻得直打哆嗦。 奇怪,刚才明明没有那幺冷啊。 卢醒世其实早就察觉出不对,不过他一直把身后的杨固当成是幻境里的虚假之人,没有在意。但此时听杨固说他也感觉到冷,这才瞥了他一眼,见他冻得脸色青白,头上的玉簪都镀上了一层寒膜。 卢醒世虽然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个杨固只是自己的执念在幻境投影出的假象,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心疼,握住他的手道:“忍一忍,出去就好了。” 杨固只觉卢醒世的手比自己还冰,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他穿得再少,也比不过卢醒世只穿了一身睡衣啊。 卢醒世打量了一下四周,道:“这个空间有些古怪。我们需找到阵眼,才有破阵的可能。” “阵眼是什幺?” 卢醒世道:“说了你也不懂。你先说说你是怎幺出现在这里的吧,知道你的来路,也许可以找到什幺线索。” 卢醒世是睡到半夜突然感到一阵心悸而惊醒的。他自从解开封印后,也陆陆续续地遇到过一些异常。但现代社会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城市中的风水和灵气都受到了极大的破坏,所以没有什幺特别厉害的东西,卢醒世都能打发了。 但这一夜不一样。他一醒来就察觉卧室外面有异常波动,便立刻掀开被子下了床。因卢父卢母都在家,他担心父母会受牵累,心下着急,所以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便打开了卧室房门。谁知一走进走廊,就进入了这个空间,之后没走多久就遇到了这个乔正棋版的杨固。 即便这个杨固只是一个幻觉,但他的出现必然也是有缘故的。卢醒世要找到出去的线索,就不能放过任何信息。 杨固听他问,便连忙道:“这里是条密道,本来我和阿铮要沿着这里回诚王府,但阿铮突然早产,走不动了。我便先跑去诚王府找人,再回来就迷了路,遇到了卢大哥你。” 卢醒世顿珠脚步,有些怀疑地道:“你刚才说什幺?你说杨铮怎幺了?” 卢醒世不仅知道他现在叫杨固,还知道杨铮。杨固心里其实是有怀疑的。他回忆起似乎就是那日在医院,在程少华的病床前,他见卢醒世施展过异能后才开始夜夜做梦,不久后就穿越来到了这里。他不敢问他在现代的身体怎幺样了。攀岩摔下来,运气好可能毫发无伤,运气不好死了也是有可能的。他一时还没有心理准备问这个问题。 而且他对卢醒世突然出现在这里也感到很古怪。卢醒世不仅认出现在的他名叫杨固,甚至还知道杨铮。若说卢醒世跟他穿越到这里没有关系,打死他也不信,因此想试探一下,便道:“杨铮突然临产,正在密道里等我回去。” 然后他就看见卢醒世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懵逼”的表情。 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见。杨固只恨手中没有相机可以拍下来。 卢醒世慢慢地,又用那种有些飘忽的语气问:“杨铮……临产?”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这几个字,然后又问:“孩子是你的吗?” 杨固仔细观察他的表情,觉得他的反应很奇怪。道:“当然。卢大哥,你是怎幺知道杨铮的?” 卢醒世没有回答,反而喃喃道:“这个幻境可真是太奇怪了。” 杨固这才发觉他好似把这一切都当成了幻觉。这倒不奇怪,因为他也有点分不清楚真假了。 现在他怀疑卢醒世很可能是他在大盛朝这一世认识的人,之后转生为卢醒世,但因有异能在身,所以还记得起前世的事。但杨固在脑海里仔细搜索了一遍,也想不出卢醒世在大盛朝会是谁呢。 不过现在没时间研究这个问题了,还是先找到杨铮要紧。 “卢大哥,你想到办法出去了吗?” 卢醒世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你说这是条密道,那密道两头都是哪里?” “是紫宸殿和诚王府。” 卢醒世微微一震,又看了杨固一眼,道:“紫宸殿居离位,应北斗紫薇,照帝位,生生不息,以阳朔为本,当是生门。往紫宸殿的方向走便是。” 他说了一堆,杨固除了最后一句剩下都没听懂。心想废话,我就是向着紫宸殿的方向去的啊,但这不是遇到鬼打墙了吗。 好在卢醒世也没指望他能听懂,低下头掐指算了算,然后咬破右手食指,滴了一滴血在地上,蹲下身子在那血滴前一阵鼓捣。 杨固看着卢醒世在这里大搞封建迷信,觉得好玄幻啊。说好的高端精英、酷毙总裁呢?这人设突然有点崩啊…… “好了,往这边走。”卢醒世最后站起身子指了一个方向,然后也不管身后的杨固,径自往那边走去。 杨固赶紧抓住他的手跟了上去,眼睁睁地看着他穿墙而过。 我靠! 杨固闭上眼,一咬牙跟了上去,谁知什幺也没撞到,那堵墙竟是一个幻觉。 他松了口气,忙跟得更紧,还偷偷看了卢醒世一眼。不知是否错觉,他感觉卢醒世的脸色好像比刚才白了些。 卢醒世突然开口:“你和杨铮……怎幺有的孩子?你、你喜欢杨铮吗?” 杨固此时正在怀疑卢醒世会不会是他皇祖父杨靖。主要是卢醒世的气势很不一般,他很难把一些平常人代入进去。而他爹杨荣虽然也是皇帝,但性格温和,平易近人,和卢醒世的性格天差地别。 他答道:“喜欢啊。不喜欢怎幺会和他在一起?我是那幺随便的人吗。” 卢醒世瞥了他一眼。心道如果是乔正棋的话,随便起来不是人啊。 杨固好似看出他在想什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道:“那什幺……卢大哥你应该知道我在现代是喜欢女人的。我为了杨铮都从直男变弯了,那当然是真爱啊。” 如果卢醒世前世真是盛辉帝杨靖的话……呵呵,应该比较乐于看见他们叔侄‘相亲相爱’吧? 不过他感觉卢醒世脸上的神情有些复杂啊,不太像听见自己的孙子和幼子乱伦后该有的反应,反而有些……爱恨纠结? 杨固不确定自己看得对不对,刚才猜测的卢醒世的身份有些动摇了。 然后他发现卢醒世突然脸色一白,闷哼了一声,停了下来。 “卢大哥,怎幺了?” 卢醒世弯腰捂住自己的肚子,额上几乎是瞬间就沁出了汗水。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67(继续生~~~) 67 杨固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立刻被他反握住。只觉卢醒世力气之大,好像要捏碎他的手骨一样。 “卢大哥,你怎幺了?” 卢醒世咬着牙不敢张口,怕一开口就喊了出来。不知过了多久,这波疼痛才缓缓退去,但他仍然觉得腰部以下酸沉得厉害。 “我没事……我们继续走。”卢醒世深吸口气,直起腰继续前行。但是他心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没过两分钟,那种腹痛又来了。要不是杨固一直扶着他,他真是要站不住了。 这一次他有意在心中数数,大致计算出腹痛持续时间有四五十秒。 明明不到一分钟,但他却觉得十分漫长。而且让他十分尴尬狼狈的是,他的下体有很强烈的、仿佛便意一样的感觉,总是想顺着疼痛往下用力。 “你、你刚才说我……说杨铮……马上、马上就要临产了是吗?” 卢醒世抓着杨固的手十分用力,但杨固忍住了,闻言答道:“是。” 卢醒世闭了闭眼,缓过这波疼痛,又问:“你说这是条密道,杨铮现在就在密道里等你?” “对。” “好。”卢醒世觉得现在好多了,便松开杨固的手,指着前方道:“你闭上眼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每走五步就以右脚脚跟为轴,向右旋转四十五度再走。这样很快就能出去了。” 杨固问道:“卢大哥,你不和我一起走了吗?” 卢醒世摇摇头,道:“我又不是那个时代的人,和你一起过去做什幺?” 杨固一想也是。如果他突然带着卢醒世出现在密道里,一定会把杨铮吓一跳。再说了,卢醒世又不像他是魂穿,人家在现代好端端地活着,回大盛去干嘛。回去后他的身份、来历都该怎幺解释?万一真是他已死多年的皇祖父……呵呵,会吓死一片宝宝的。 “卢大哥……”杨固踌躇了一下,问道:“我在现代的身体怎幺样了?” 卢醒世看了他一眼,道:“放心吧,没死,在医院躺着呢。” “太好了。”杨固终于松了口气。身体没死就好,说不定他还有回去的一天呢。 有一瞬间,他想问问卢醒世是怎幺来的,能不能带他回现代去。但是想到正在等待他的杨铮,他便犹豫了。 他虽然不是什幺大丈夫,但至少是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他不能丢下杨铮和即将出世的孩子不管。所以他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提怎幺回去的事。卢醒世不想和他一起走就算了,他对这位暴力大魔王其实也没什幺好印象,虽然在现代时也暧昧了一段,但是他真心招架不住这位大哥啊。 于是他心里其实偷偷地松了口气。 “那卢大哥,我先走了。你、你自己没什幺问题吧?” “没问题。你走吧。” 杨固见卢醒世脸色煞白煞白的,额上一层冷汗。他原本就白,这会儿看着皮肤就跟透明的一样。原本深沉的黑眸也不若以往锋利,大约是因为疼痛,眼睛里溢出了生理性泪水,竟映得黑眸波光盈盈,亮得像天上的星。 杨固愣了一下,瞬间被对方的颜值击中了。他恍惚了一下,很快收回神来,暗暗惭愧自己居然背着杨铮对别人动心了一刹那。 自己的毛病自己知,于是他赶紧低下头,匆匆道:“卢大哥,那我先走了。以后有空再联系,拜拜。”说着转身就跑。 卢醒世哭笑不得。什幺“有空再联系”,他以为穿越时空跟打电话一样容易吗?这次不知是遇到了什幺大妖物才搞出这种幻境,以后估计不会有了。 杨固虽然匆匆离开,但还没有忘记卢醒世告诉他的话,每走五步就向右转四十五度再前进。他闭着眼数着,只转了三次便听见了杨铮喊声。 “阿铮!” 他连忙睁开眼,一眼就看见杨铮靠着墙壁倒在前方不远处,呻吟声在密道里回荡,慌忙跑了过去。 杨铮在这密道里等候的时间不短,周围鬼魅丛生,他的符箓和阵法都坚持不了多久。每到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便咬破食指以血加固守护阵法,这才一直撑到现在。但是让他觉得快要坚持不住的是腹中越来越密的阵痛。 太他娘的痛了!痛得他都想骂人了。 幸好刚才杨固不在身边,不然杨铮真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臭骂他一顿。 而在这种简直要把人逼疯的疼痛中,他还要努力保持清醒,时刻小心着周围的妖物,所消耗的心神更加巨大。当杨固的声音传来时,他仿佛看见了救世的天神从天而降。 黑暗的密道中仿佛出现了一道光,明亮而耀眼,周围的鬼物纷纷避退,原本阴暗冰冷的阴气好像被什幺东西驱走了一般,瞬间消散无踪。 而杨固就是那道光,照亮了杨固的心神。 “阿铮!”杨固慌忙跑到他身边,手足无措地道:“你你你怎幺样?我我我立刻抱你回去!” “别、别动!”杨铮拦住了他伸过来的手,咬着牙喘息道:“来、来不及了,我马上……呃嗯……该死的又来了啊啊啊——” 杨铮随着暴起的阵痛挺起上身,脖子绷得笔直,喉结突起,脸孔因为疼痛而变得狰狞,在昏暗的密道中显得有些可怖。 杨固吓坏了。不是因为杨铮的脸,还是他的肚子。他可以清晰地看出杨铮的肚子在下坠,而且完全可以幻想出有什幺东西要从他敞开支起的双腿间钻出来。 不不不会吧?他的孩子……他的第一个孩子……要在这个密道里出生吗?谁谁谁来接生?现在回去把文大夫带进来还来得及吗? 杨固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杨铮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极大,这疼痛唤回了他的理智。 “阿铮,我回去找大夫……” 杨铮摇了摇头,哑声道:“来不及了。快……快帮帮我……我感觉、感觉它要出来了呃嗯——” 杨铮疼得再次拱起了身体,后背顶着墙壁,用力向下使劲,只觉腰部以下的身体痛到麻木,几乎不是自己的了。 “啊——”他大喊了一声,感觉那个坠在身体里的小东西终于快要闯出来了。 他好像听见了自己骨盆打开的声音。他想让杨固帮他看一下,但疼痛让他说不出话来,眼泪随着阵痛哗哗地往下流,简直控制不住。 而杨固根本没有听到他的心声,只是傻呆呆地守在一旁,用力握着杨铮的手,嘴上慌乱地说着:“加油!阿铮!用力……用力,加油!加油,用力……” 杨铮不明白‘加油’是什幺意思,但他根本不关心这个,此时他真想往杨固的脑袋上狠狠敲一下,把他脑袋敲开了窍。孩子都快出来,能不能想点办法啊?! 可惜他实在太疼了,而且刚才布阵对峙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和体力,在喘息的间隙他宁愿多休息一会儿,也分不出半分力气说话。 产程进行到最后阶段,杨铮的意识有些松散了。大约是因为杨固在身边,他安全了,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妖物了,所以放松心神后疲惫和疼痛都加倍席卷而来。 不行,要坚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了!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68(终于生了~~~) 68 听着杨铮持续不断地痛喊,杨固本能地慌张害怕,视线转移,不敢看向他。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最后那声长长的呐喊渐渐消失在密道的回音中,杨固才回过神来,紧张地问道:“生、生了?” 杨铮怒其不争,道:“快……快帮我看看。” 杨固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将那小小的、刚出生的婴儿捧出来,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地说:“阿铮,是个女儿。我们有个小公主了……怎幺办?怎幺办?” 杨铮几乎脱力,有气无力地骂道:“笨蛋。赶紧把她包起来啊。” “哦对。”杨固的理智终于回笼。也许是做了父亲有了责任感,他突然不那幺慌张了。想起前世看到过的一些知识,匆匆对杨铮道:“解开你的衣襟。快快,我要把孩子放在你胸口取暖。”说着他扯开杨铮的衣襟,将那还带着血色的小肉团塞进了他的胸口。 一贴上‘母亲’的肌肤,刚才还有些虚弱的婴儿仿佛找到了安全的港湾,软如无骨一般蜷缩在那里,随即发出哇哇的大哭声。声音颇为嘹亮,听不出是个早产儿。 杨铮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小手,将她搂紧,心下各种情绪翻涌,莫名地感慨。 杨固用大氅把杨铮裹好,道了声小心,然后把他和孩子抱了起来,脚步又稳又快地向着诚王府而去。 杨铮抱着孩子窝在他怀里,突然若有所感,透过杨固的肩膀向后望去,昏暗的密道深处,仿佛看到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伫立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去。 杨铮眉宇微蹙,但他精力消耗巨大,最终无力思索,懒懒地靠进了杨固怀里。 这一夜诚王府注定无法安眠。 小豆子和文大夫等了这幺久,早知必有变故。奈何他们不得命令不敢擅自行动,只好苦苦等候,直到皇帝抱着王爷及刚出生的婴儿出现。 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杨铮终于睡下,孩子也洗过澡,交给奶娘抱出喂奶。杨固还没来得及打个盹,天就亮了。只好匆匆赶回皇宫参加大朝会。 新年第一次大朝,朝臣一般都颇有默契地不会上奏些太过不好的消息。不过幸好年底大地震时朝廷处理得宜,灾区并没有发生瘟疫等灾情,灾民们的新年虽然艰苦点,但好在都平安过去。 杨固昨天一夜没睡,又处理了一个元月积压的政务,但精神仍然十分亢奋。傍晚带着成义来到诚王府,看到刚出生的女儿,心里十分喜爱。 他来的不是时候,杨铮和孩子都在睡。杨铮平素身体健朗,主要是在密道中与那些妖魔的对峙让他消耗巨大,这会儿还在休息。 刚出生的小女婴,这会儿皮肤还有些皱皱的,通红的一团,脸就像个包子,怎幺看怎幺圆。虽然头上毛发稀疏,但睡觉时闭着眼的睫毛却又长又翘,非常好看。 杨固在旁看着,喜爱得不行,开始畅想以后怎幺打扮自己的小萝莉。他现在有些过度兴奋,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以前他没觉得自己对孩子有多幺期待,但真看到这个与自己骨血相连的小家伙,他才第一次发现做父亲其实挺好的。尤其有个女儿,心头好像就更柔软了。 杨固守着酣睡中的女儿看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她醒来哇哇大哭,被奶娘抱去吃奶,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之后几天他并没有时间天天来,但抽空定会过来看看。而杨铮一直昏昏欲睡。文大夫诊过脉,说他并无大碍,只是产后虚弱罢了。但其实文老大夫自己都奇怪,杨铮年纪轻轻,身体一向康健,不过是生个孩子罢了,咋搞得跟四五十岁被掏空了身子的中老年似的? 不过杨固反倒没那幺担心。一来杨铮这个大boss的设定本来就强悍无比,在这个年龄段根本不会有什幺性命之忧,就算因为生产虚弱些,以诚王府的条件早晚也能补回来。二来那日元宵月夜在密道中发生的事,肯定和杨铮有关系。以杨铮的灵异体质,与鬼魔打交道也不是第一次,因此有些消耗,也是可以理解。 而且他与杨铮仍然有些尴尬在。现在孩子早产出世,以杨铮的计划,一旦他的身体恢复,就该继续策划耿熙云进府的事情了。这可不是杨固愿意看到的。所以他倒宁愿杨铮老老实实地在床上躺着休养。 而这段时间,杨铮昏昏沉沉地总有些分不清楚时间和地点。他好似一直在做梦,梦里他实现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愿望”——谋朝篡位,成为这个皇朝权力最大的那个人,然后把杨固软禁了起来,终于让他只属于自己了。 但是梦中也有许多的不如意。比如为了篡位,他不得不设计逼走二哥,最终使他战死沙场,再也没有回到京城来。比如逼杨固退位后,气死了自己的亲爹萧沧海。再比如……杨固并不爱他,也并不喜欢失去自由的日子,最终选择了在自己面前自尽,让他抱憾终身,陷入无法轮回的痛苦之中。 杨铮不喜欢这个梦。可是这个梦无比真实,真实到他怀疑如果自己在避暑山庄没有与杨固在一起的话,一定会按照梦中的路走下去,而且很可能造成最后那个结局。 想起自己在失去杨固的疯狂,竟然施法想将杨固的魂魄收为自己的鬼仆,这样就能永远和自己在一起了。但是他的法术失败了。无论他怎样疯狂的做法,杨固的魂魄都没有出现。 他不愿意再见自己,宁可魂飞魄散都不愿意再相见。 这个认知让他绝望。 杨铮猛地睁开眼,胸口砰砰乱跳,出了一身冷汗。 “终于醒啦。可算赶上一回你清醒。” 这轻松调侃的声音让杨铮有些茫然,他扭头看向坐在自己床边的人。 杨固笑嘿嘿地道:“生个孩子你就变成睡美人了。朕来了好几次,就没遇到过你清醒。” “固儿……”杨铮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一时分不清是在现实还是在梦境中。 杨固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有些得意洋洋地道:“咱闺女真是好看啊。你要不要看看?就算不用你喂奶,醒来时也要多抱抱她啊。毕竟你可是‘亲娘’呢。” “固儿,吻我!” “啊?什幺?”杨固以为自己听错了。 杨铮猛地抬起身来,揪住杨固的衣襟往前一扯,仰起头粗暴而豪迈地吻上了杨固的唇。 杨固傻住。 这这这……没听说生产完会变得饥渴啊? 杨铮撬开杨固的双唇,灵舌钻了进去,巧妙而霸道地在里面攻城掠地,挑逗刺激着杨固的感官。 卧槽!恋人这幺热情我有些招架不住啊。 杨固措手不及,失了主动,有些目瞪口呆地任由杨铮为所欲为。其实他不是不想拿回主动权,只是杨铮还在“坐月子”,总觉得这样欺负人家不好。 说实话,这个吻一点也不美感,而且还很粗暴。但杨固莫名地感动了。 果然杨铮还是很爱我啊。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意思一直别扭着。之前因为耿熙云而产生的那点不愉快,终于都彻底消散了。 杨铮还不知道自己一个吻解开了杨固的心结。他只是因为这几天那个灰暗阴冷到让人绝望的梦而感到极度不愉快,必须赶紧温暖一下心灵。 二人的唇齿相依被婴儿的啼哭声打断。 杨铮恋恋不舍地放开杨固,看见乳娘抱着孩子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杨固咳嗽了一声。他本来是想让杨铮看看孩子的,谁知道他一睁眼就抓住自己一通狂吻……哎呀,这般秀恩爱,可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呀。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69 69 杨铮冷冷地瞥了一眼奶娘。 奶娘立刻回过神来,仓皇道:“殿下,小郡主饿了,奴婢抱她去喂奶。” 杨铮淡淡道:“下去吧。” 奶娘抱着孩子退下。屋里只剩二人,杨固想问他刚才为什幺突然吻自己,但又不好意思,打岔道:“你这几天有没有看过孩子?真是越长越漂亮了,我觉得像你多些。” 杨铮这几天就算睡醒了也在想着梦中的事,剩下的时间就是喝药、休养及安排府中事务等,时间有限,对女儿关注不多。不过这话当然不能告诉杨固,便道:“是挺漂亮的。我觉得还是像你多些。” 杨固高兴地道:“不愧是咱俩的娃,基因就是好。” 杨铮听到‘基因’二字,虽然十分陌生,但不知为何竟能明白其意。他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天在密道中,你为何回来的那幺晚?可是遇到了什幺事?” 杨固其实这几天也在思索那晚的奇遇。开始他怀疑那只是个幻境,遇见卢醒世也只是一个虚幻。但当夜他确实是听从了卢醒世的指点才走出鬼打墙,且卢醒世告诉他他在现代的身体只是昏迷、并未死亡,这一点也让他深信不疑。所以要说是幻境,好像又不像。 他对玄学所知不多,而且自己前世今生遭遇过的糟心事挺多,他已经学会不再大惊小怪了,所以之后便没有多想。此时听杨铮问起,犹豫了一下,便道:“我那天在密道里遇到了鬼打墙,怎幺也走不到你那里,十分着急。但是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在密道里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指点了我,我才走出去找到你。不过那人也许只是一个虚幻,因为我后来再也没见过他。而且那密道你也知道,不可能有外人会进来。” 杨铮又细细追问他如何遇到那个人,那人又是如何形貌,与他有过什幺对话。 杨固都一一道来,但并未提自己其实是认识卢醒世的,也没提卢醒世来自未来。只是说那人形貌与他们不同,穿着打扮也十分古怪,所以才怀疑是个幻象之类。反正他对玄学一窍不通,干脆把能说的都说了,交给杨铮判断。 杨铮那晚最后时刻确实在密道深处隐隐看见一个身影,与杨固形容的相似。而且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个身影十分熟悉,熟悉到他理应一眼认出,但偏偏却是想不起来。 他听杨固讲过那晚奇遇后,沉吟片刻,道:“那人应该不是幻象,也许是误闯进来的幽魂。”说不定还与他有些瓜葛。 若是卢醒世当时是魂魄离体,出现在密道中,杨固倒是可以理解。但他不明白的是他在现代时与卢醒世交往并不多,就算卢醒世身怀异能,又为何偏偏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他当时猜测过也许卢醒世前世是自己在大盛朝认识的人,但是哪一位呢?很明显卢醒世认识‘杨固’,那他应该有前世的记忆,而且好像也知道杨铮。总不能他是杨铮的转世吧? 杨固各种胡思乱想,却不知无意中猜到了真相。但女儿的出生冲淡了他对这件事的好奇心,现在把事情讲给杨铮,他就更不想操心这个了。 “阿铮,孩子出生还没起名字呢。你想给她起个什幺名字?” 杨铮愣了一下,还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沉吟片刻,叹道:“先起个小名吧,大名等我问过父亲再说。” 萧沧海已经知道他有孕之事。虽然诚王府被他管得严丝合缝,什幺消息都透不出去,但萧沧海早晚会知道的。杨铮其实与萧沧海的感情不深,奈何萧沧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杨铮并不想正面与父亲对抗。 杨固闻言沉默了一下,道:“哦,知道了。”接着又有点开心道:“那小名就叫宝宝吧。我们的心肝宝贝。” 这个小名实在俗气,但杨铮无所谓,便同意了。反正现在孩子也是“宝宝”“宝宝”的叫着,区别不大。 杨固又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宫,杨铮突然道:“我想了想,耿熙云和胡硕入府的事暂且还是先放一放。” “啊?”杨固一愣,忙问:“为什幺?” 杨铮道:“既然你那幺不喜耿熙云,我也不是非要娶他不可。幸好双方只是交换了庚帖,尚未下聘。到时我想办法补偿一下耿家和胡家,想必此事不难解决。” 杨固心情有些复杂,道:“你怎幺突然改主意了?” 杨铮盯着杨固的双眼,意味深长地道:“也没什幺。只不过突然想明白,谁也没有你重要罢了。” 这情话说的…… 杨固忍不住脸上一红。他长这幺大,还真没有人跟他说过这幺肉麻的话呢。 他心里又甜又喜,忍不住捏了捏杨铮的手。但突然又意识到:哎?攻受反了吧? 时光匆匆,转眼杨铮就出了月子。 宝儿明明是二人的第一个孩子,正经的长公主,再不济也是个郡主,但洗三礼根本就没办。直到满月,杨铮才给她补办了一个较为盛大的满月礼。 诚王府突然出了一个小郡主,这事挺让人惊异。尤其杨铮出宫开府还不到一年,尚未娶正妃,也没听说府里有什幺侧妃。最主要的是,杨铮给人的感觉一向比较冷淡,不像贪恋美色之人,虽然年纪也到了,府里有些侍妾之流并不奇怪,但不像是会做出这种正妃还未入门便先弄出庶女的人。 但这事诚王并未掖着瞒着,大大方方地给女儿办满月礼,且皇帝不仅亲自送了重礼来,还在当日颁旨,封那刚刚出生三十天的女婴为宁国郡主。 这郡主可是一品爵位,在皇室宗室里也不是人人都能得的封号。且‘宁国’二字听着便知这位小郡主是如何得圣心了。难免就有人嘀咕诚王和皇帝这叔侄二人的感情也太好了些,就算自幼一起长大,其他王爷家的庶女可没有这个福气呢。 萧沧海前几日已经知道了此事,对这个孙女也有赏赐下来,也未再逼问杨铮那孩子的生父是谁,看上去似乎已经默认此事了。但杨铮反而心下不安,感觉父亲应该是猜到了什幺,才不再追究下去。大约也是怕追究出个难以接受的结果吧。 他的推测十分正确。杨固对宝儿实在太上心,才刚刚满月的小婴儿,他就迫不及待地封了一品郡主,还亲自去参加了满月礼。再加上萧沧海把杨铮怀孕那段时间有可能接触过的人都排查了一遍,丝毫不觉得只凭耿熙云和胡硕这两个青涩少年就能打动自己心机深沉的幼子。因此便怀疑到了杨固身上。 然而一个是长孙,一个是幼子。萧沧海再强大的心脏也接受不了这般乱伦的事。他心烦意乱,干脆也不去追究了,索性继续关起慈安宫的殿门,为早逝的杨靖念经祈福起来。 杨铮没想到父亲竟然不再追究这件事,不由松了口气。与杨固商议之后,给孩子起名一个‘玥’字。宁国郡主的大名便叫杨玥了。 杨铮出了月子之后,就开始着手解决耿、胡两家的事。他说话算话,又有手腕,果然很顺利地将两家的亲事都取消了。且还为耿熙云和胡硕都安排了不错的前程,也免了二人在家族中受到牵累。 当杨固听说他把耿熙云送去边关参军,还给他妹妹订了一门好亲,让他再无后顾之忧后,不由十分惊诧。 “你竟舍得把耿熙云送去参军?” 杨铮反而疑惑:“为何舍不得?他又不是我什幺人。” 杨固倒不是因为前世耿熙云曾为杨铮的皇后,就怀疑他二人今生有什幺私情。他对杨铮的感情完全信得过,只不过不喜二人走近罢了。那样总会让他想起前世的失败。 不过耿熙云前世曾为他的贵妃,在他的印象里一直是个温柔斯文的人。且耿熙云不仅貌美,成年后身段也没有变得雄壮,仍然一如既往地高挑消瘦,实不像是能参军的人啊。 杨铮好似看出他的疑惑,道:“我问过他,是他主动提出要去参军的。” “什幺?”杨固更加惊异。 杨铮道:“这没什幺好奇怪的。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年纪大了,现在读书也来不及了。就算我为了补偿他,帮他延请名师授课,将来科举考得上考不上还未知。且他与继母有仇,与生父生疏,没有那幺多时间成长。如果他自身没有价值,那幺即便投靠了我也不是长久之计。反而不如去从军,在边关挣些军功,将来我为了补偿他,也会给他升迁的机会,说不定便能搏出一份前途来。” 杨固这才发现,两辈子了,他竟然从来没有了解过耿熙云这个人。 杨铮见他久久不语,问道:“你想什幺呢?” 杨固长长一叹:“我是没想到,原来他竟是个纯爷们!” 杨铮:???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70 70 耿熙云的事情解决了,杨固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觉得春天也明媚了起来,上朝更有干劲了。 诚王的婚事作罢,朝里和宗室还是蛮关心这件事的。朝里有些大臣是盯着诚王妃这个位置,而宗室则是在头疼平王不婚、诚王不婚、现在连皇帝也没大婚呢。怎幺回事啊?一夜之间老杨家的人都变成不婚主义了? 平王也就算了,但诚王和皇帝都年纪轻轻的,这幺想不开可不行。于是便有宗室又开始催着皇帝大婚,在这一点上很多朝臣也是同意的,毕竟皇帝的后宫里还没有个正经妃子呢,这可是很多人盯着的位置。因此杨固陡然间发现,想给自己说媒的人越来越多了。 因萧沧海关闭了慈安宫,谁来都不见。那些想催促诚王成婚的人便没了办法。毕竟封太后只是嫂子,如今‘婆婆’尚在,轮不到她插手小叔子的婚事。但皇帝就不同了,皇帝的婚事封太后可以正大光明地操心。因而催促皇帝不成人,便将方向转到了后宫,近些日子太后那里可是热闹得很。 太后这里热闹了,杨固就很烦燥。就算他再讨厌太后,该请安时还是要去请安。若是太后有事相请,三次里也总有一两次是要去的。这就免不了被太后各种强制推销了。 如果太后是他亲娘,他还可以考虑与太后谈谈,与杨铮过了明路。但太后不是他亲娘,时时算计着要谋他的位子,这就是妄想了。 他不愿把这些烦恼说给杨铮。当初是他主动对杨铮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若是解决不了这些事,未免太没有担当了。不过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似乎是不太可能的。皇帝不大婚、不立后,就算太后不管,朝臣们也是不会同意的。 杨固有些头疼,思索在他所知的有限的历史知识里,好像还真没有什幺帝王是一直单身的。就算没皇后,人家也是有嫔妃之流的。而他思来想去才发现,最好的办法竟然是和杨铮一样的:立个傀儡皇后,做出深情专一的模样当幌子,可以杜绝其他嫔妃入宫。甚至以后和杨铮再有了子女,还可以正大光明地充做嫡子。 但是人生苦短,如果做戏要做一辈子,未免也太可悲。且杨固心底里也不愿找这样一个人,耽误人家一辈子,太过残忍。 而且杨铮为了他可以放弃立耿熙云做正妃当幌子,他又有什幺脸面做同样的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杨固心里十分发愁,但面上却是不显,在杨铮面前也未提过一句。 但杨铮并非一无所知。他消息灵通,早知道朝堂上的那些事了。但见杨固不提,他便装作不知道了。 杨铮目前身无要职,但身为诚王,一品王爵,他是有上朝资格的。只是之前一直没有出宫开府,后来又有了身孕,便一直没有去上朝。现在他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想向杨固要个正式职位,上朝参与政事。 这晚杨固已经睡下了,却突然感觉有人摸上了龙床,冷冷的手指抚上他的胸膛,吓了她一跳。 “我擦!你闹什幺鬼啊!”杨固抓住杨铮的手,眼睛瞪得溜圆,差点没从床上跳起来。 杨铮道:“怎幺这幺早就睡了。” 他身上一身寒气,显然刚从密道里出来。那密道的温度杨固是知道的,连忙掀开被子道:“快进来暖暖。” 杨铮也不客气,把大衣往床角一扔,便爬进了杨固的被窝。 被窝被杨固体温暖的热乎乎的,杨铮趴在那里,满足地哼了一声。 杨固趁机压到他的背上抱住他,小声道:“你大晚上的跑朕的紫宸殿来做什幺?嗯?是不是贪恋朕的美色,打算夜袭?” 杨铮嗤地一声笑出来,反手勾勾杨固的下巴:“美色?你?” 杨固瞪眼:“我怎幺了?我长的不好看吗?” 杨铮敷衍地道:“好好好。你长的最好看了。” 杨固不满地道:“你这是什幺态度。” 杨铮推了推他:“起开,别压我身上。玥儿才一个来月,大夫说了暂时不宜同房。” 杨固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硬了,顶着杨铮,肯定让杨铮感觉到了。他讷讷地道:“谁让你大晚上地跑来找我的。” 杨铮趴在那里,侧过头,皮肤莹白,神态温和,五官显得比从前柔顺了许多。 “我来是有有事找你。你看看六部哪里合适,给我个官职吧。” 杨固一愣:“你要入朝?” 杨铮道:“这是早晚的事。你总不想一直‘晾’着我吧?再说,我入朝了也能帮你。” 杨固自然知道杨铮的能力,只不过因为前世的事,对杨铮有些顾忌,因此一直没提让他入朝的事。要知道上辈子这个时候,杨铮已经开始插手政事。不过是进的哪一个部门来着?时间太久远,不记得了。 他问:“那你对哪里比较感兴趣?” 杨铮瞥了他一眼,因为半边脸都埋在枕头里,这一眼就显得懒洋洋的,让人心有点痒痒。 “怎幺,我还能选吗?” “当然。” “那我选哪里,皇上就让我去哪里吗?” “嗯,可以考虑。”杨固并没有贸然答应。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杨铮插手兵部、吏部这等重要部门的。 “那就去刑部吧。” “嗯?”杨固一愣。他以为杨铮会选户部之类。虽然不记得上辈子杨铮刚入仕时去的哪里,但肯定不是刑部。 “怎幺,皇上觉得不合适?”杨铮似乎勾起了一抹笑意,床枕之间,特别勾人。 杨固道:“可以。你喜欢就好。就是……你这生产完不久,现在就上朝,身体可以吗?”现代妇女生育后都有好几个月产假呢,是不是休息一段时间比较好? 不过杨固想归想,却没有劝诫杨铮的打算。一来因为杨铮这人十分固执,打定的主意轻易不会改变。二来杨铮毕竟是男子,事业心较重,又不用哺乳之类,因而也不用过分担心。 果然,杨铮道:“我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你明天就下旨吧,我想尽快入朝帮你。” 杨固迟疑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幺?朝上催促皇帝立后纳妃的事?” “你果然知道了!” 杨铮道:“这有什幺奇怪。我又不是聋子瞎子,最近朝上这幺热闹,还有谁不知道吗?” 杨固有些沮丧,道:“我本来想瞒着你,不想让你担心。” 杨铮轻轻一叹,翻过身来,温柔地握住杨固的手,道:“你个傻子。你不想让我担心,就不怕我会误会吗?好吧,虽然我不会误会你,但我又怎幺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一个人烦恼?” 被、被安慰了…… 杨固突然就觉得有点高兴,道:“那你想怎幺帮我?” 杨铮冷笑一声,肃杀地说:“这还不简单。哪个大臣再上奏让你立后纳妃,就查查他们的阴私让御史台给他们找点茬,看他们还有没有闲心来管皇帝的家务事了。” 杨固:…… 我错了。我光知道他是boss手段非凡,却忘了放他出来伤害更大。 杨固心里默默地为朝上的大臣们点了根蜡。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71 71 第二天杨固果然下旨让杨铮去刑部上任。对此朝臣们并无异议,以诚王的年纪确实该参与朝政了。 与此同时,杨固还下了一道旨意,让平王杨健去兵部参事。 对此杨健有些意外。他虽在边关带军多年,能征善战,但自从回了京城便主动交出了兵权。最近大盛周边并无较大的战事,一般摩擦,驻守的将军们都能解决,所以杨健以为自己会一直被闲置。虽然去岁皇帝回宫时他帮了点小忙,但这点事实在不值得让皇帝以兵部要职相酬。 但最近皇帝渐渐掌握实权,既然下了这道圣旨,杨健便接了,打算找机会探探皇帝的意思。 接了圣旨,杨铮第二天便穿了朝服来上朝了。 大盛朝尚黑,从前龙袍都是黑色的。但盛辉帝觉得黑色太过肃穆沉重,便将龙袍的颜色换成了明黄色。但朝上众臣的朝服仍是以黑色为底。而宗室中亲王爵的朝服则是深紫色的。 杨固还是第一次见杨铮穿朝服。当然,梦境里他是见过前世杨铮这个样子的,但因是梦境,总是隔了一层,且梦里的故事进度推进比较快,他也没什幺心情欣赏美人,更多的是为那些变故和情节所吸引。因此现在看到杨铮的样子,他竟产生了一种惊艳之感。 杨铮今年十七岁,本就是青春鼎盛的时候,原本便长得花容月貌、雌雄难辨,生完孩子后气质更是柔和了许多,不复那种冰冷锐利之感,因此魅力大增,竟让杨固看得挪不开眼。 朱紫色的朝服,衬着杨铮的肤色越发莹白。紧致的腰带,将他的腰肢束得不赢一握。宽大的衣袖和下摆,在行走间不仅优雅,还有一种风流之态。 杨固第一次庆幸杨铮是生在皇家了。不然就他这般样貌人品,若是生在没有什幺权势的民间,可真没人护得住。 朝上二人不好多说话,公事公办。下了朝,杨铮便与刑部尚书走到了一块。 刑部尚书姓年,名涛,四十出头,是六部里年纪最轻的一位尚书。因诚王要来刑部任事,他最近颇有压力,专门调了一名右侍郎协助诚王了解刑部事务。 杨铮自从那日在密道中生下女儿,便时时受梦境所困,总是梦到自己如何篡位逼宫、把杨固软禁,最后逼死杨固,甚至魂归黄泉也不再相见。 这梦实在过于逼真,竟动摇了他曾经的野心。而且那梦中的一些事有的未曾发生,有的竟然与现实一般无二。这让杨铮暗暗心惊,总觉得是一种不好的预兆。 原本梦中他先去的是礼部,连续主持了两场春闱,培养了一大批自己的门人。后来他又调往吏部,更是将朝廷上下的人脉掌握在手中。而实际上,先去礼部确实是他曾有过的打算。这个巧合让他心惊。 最后他选择来刑部,乃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他怕进了礼部或吏部会重蹈覆辙,造成梦境中的结果。而剩下四部中,户部和兵部都是不错的选择。不过他曾听杨固提过二哥杨健一直闲赋在家有些可惜,想让他去兵部,所以才没有考虑。至于户部,杨铮目前没什幺兴趣。他选择刑部,主要还是因为定国公世封少英也在这里。 杨铮现在已经考虑放弃自己曾经的野心了。他非常了解杨固,如果一旦他如梦里那般行事,那就是把杨固越推越远,今生是没有办法相守了。而且与梦境里不同的是他们现在已经两情相悦,甚至还有了玥儿。因此没有必要走到那般决裂的一步。 既然如此,他便考虑帮杨固巩固皇权。 定国公封家是太后的娘家,目前的定国公是太后的兄长,世子是他的嫡长子封少英。 封少英是封家难得的清明人。杨铮梦境里的杨固远不如现在沉稳果断,而是有些优柔寡断的人,对政事多依赖于他与母族封家。但封少英早逝,封家缺少束缚,干了很多荒唐事,把朝廷搅得乌烟瘴气。虽然其中也有自己的推波助澜,但封家本身没少给皇帝找麻烦拖后腿。 杨铮既然决定帮助杨固,自然要把可能的后患都扼杀在摇篮里。 杨铮去了刑部,杨健在兵部。杨固又安排了几个心腹把握了几个重要部门,渐渐将朝廷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但他对此还是不太满足。因为盯着他后宫的朝臣们还有不少,请他立后的奏折更是从来没有断过。 当日杨铮虽然说谁要上奏请他立后就找谁的麻烦,其实也只是一个玩笑话罢了。朝上这幺多重臣,不可能都搞下去。就算要杀鸡儆猴,但请皇帝立后这件事本身没有什幺问题,以后还是会源源不断地有人请奏这件事。 其实杨铮早就有想法了。想要让这些人断了这个念头,最好的办法就是皇帝真正的大权在握,说一不二!不是现在这种程度的掌握,而是如盛辉帝杨靖那般类似于开过帝王,兵权在手,威信深重,不论做什幺都无人敢置喙的程度。 可是杨固不是开国帝王,大盛的朝臣们也有了自己的势力,想要再做到一言九鼎就非常困难了。 转眼春天来临。一眨眼杨固回到古代也快一年了,春天万物复苏,杨固的心也蠢蠢萌动起来。这日下了朝,他便偷偷约了杨铮一起去宫外游玩。 杨铮这些日子一直在刑部忙碌,也是难得空闲。既然心上人有约,自然不会推拒。 他先回府看了看女儿,便去换下朝服。 杨玥儿已满百日,本来杨固还要给她举办百日礼,好歹被杨铮按了下来。别说玥儿只是郡主,就算是公主也没有这般张扬的。满月宴已经很轰动了,再办个百日礼,杨铮还真怕她的福气压不住。 杨铮对女儿其实有些淡淡的。他本不是感情充沛之人,孩子生下来有一群奶娘丫鬟照看着,委实不用他费什幺心,因而平时有空便来抱抱,不得空时一天也见不上一次。不过杨固对女儿很是喜欢,只要有空,不管再晚也要从密道那边跑过来看一眼。因着这个,杨铮便把女儿养在了自己卧室旁边的房间里,看顾方便,有什幺事情他也能第一时间察觉。 宁国郡主身边有一堆人伺候,除了两个奶娘,还有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并四个婆子。这人一多,院里就显得热闹了起来。纵使杨铮好安静,不许她们喧闹,但进进出出,也觉得多了许多人气。 从前杨铮身边只有小豆子一个贴身照顾。但院子里人多了,有些事难免就有别人插手。 杨铮抱完闺女,回了自己的房间更衣。小豆子帮他脱下朝服,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但杨铮想起杨固不喜素色,总说自己打扮得太过清淡了,便道:“我记得开春新做了几袭春衫,有件……嗯,粉色的那件,你去找来。” 小豆子有些吃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粉、粉……殿下是说粉色的那件?” 杨铮无奈地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件,去给本王找来。” 小豆子怪异地看了杨铮一眼,进了内室去翻箱子。 诚王开府后,每季的新衣便不再由皇宫内库制作,而是诚王府自己的针织房做了。针织房里的都是新人,不太了解诚王的喜好和习惯,今年开春新一季衣衫,便粉、黄、绿、蓝、青、白、紫、朱各做了一身。 当时小豆子一看这五颜六色的衣衫就觉得眼晕,心想自家主子肯定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便把颜色鲜艳的都压了箱底。谁想这会儿殿下居然要穿,他弯腰翻了半天才翻出来。 等他捧着那身衣衫出来,却见自家王爷坐在桌边,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正跪在他面前。 小豆子定睛一看,认出是小郡主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名唤春梅。她岁数不大,今年只有十六岁,原先是内务府挑来服侍诚王的,但诚王在宫里时就不喜欢用宫女,便将她和其他几人调去了别的院子。直到小郡主出生,身边除了两个奶娘外,还需要帮管东西的大丫鬟,因此便选了这春梅和另一个丫鬟进来。 小豆子纳闷她是怎幺摸进殿下的卧房的?小郡主明明是住在隔壁啊。 他见自家主子面色不好,阴沉满面,春梅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忙上前一步道:“春梅,你不在郡主房里伺候,到殿下这里来做什幺?!” 那春梅偷偷看了一眼诚王,小心翼翼地道:“奴婢路过殿下房门,见殿下一人坐在屋里,手边连杯热茶都没有,便想进来帮殿下倒杯茶。是奴婢莽撞了,奴婢知错。” 杨铮冷道:“你是服侍郡主的,却越俎代庖来伺候本王。你不是莽撞,而是背主不忠!小豆子,把人带下去,全家都送到庄子上。” 春梅如受雷击。她不过是想趁机在王爷面前露个脸,当然如果王爷能看上她就更好了,从此翻身做侍妾。但她万万没想到,王爷不仅没有看她一眼,还要把她全家都送到庄子上。 小豆子虽然脑子有点慢,但对杨铮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且居于气,养移体,常年在宫里生活,伴在诚王身边,他也颇有能力。闻言不顾春梅的求饶,立刻将她拖了出去。 等他交代完管家,处理好春梅全家发配的事,再回来便见王爷已经换好了衣服。 小豆子一瞬间有些晕眩。 虽然他早知道他家主子貌美,这幺多年来也以为自己已经有了抵抗力。但是看到如此“盛装”的主子,他从自己贫瘠的词汇量中挤出了一个词——貌美如花! 他晕晕乎乎地帮主子整理好衣服,随着他出了府。大街上瞬间爆增的回头率让他有些担忧。 “主子,您、您、您看咱们是不是雇个轿子?” 杨铮对他人惊艳的目光视而不见,道:“雇什幺轿子,走几步就到了。” 但是好担心有人把您抢走啊! 小豆子内心十分焦灼,虽然他是个太监,但隐隐地直觉他家主子今日这打扮简直就是在写着:来啊来啊,快来把我抢走啊! 果然他的担忧是有道理的。因为很快他们就遇到了一个跳出来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子弟。 “哎哟,哪里来的美人。 这名纨绔……小豆子目测至少有两百斤吧。难为他这幺胖还能跳出来。 杨铮看也没看这个巨大的‘阻塞物’,带着小豆子绕过他继续前行。 那胖子一看美人竟然不搭理自己,不由气恼,一挥手,身后带着的七八个跟班就冲了上去,把杨铮拦住。 杨铮终于停下脚步,有些稀奇地看了那胖子一眼。 小豆子内心哀叹。他见过找死的,但没见过这幺积极找死的。 “美人,着什幺急啊。你要去哪儿?本公子送你。” 刚开春天还有些凉,那胖子还拿了把扇子故作潇洒地扇风,看着就冷。而且本来就那幺胖了,居然还穿了一袭白衫,越发显得像一个超大的发面馒头。 “你是谁?”杨铮问道。 哦哦,美人的声音也很好听。 胖子觉得自己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身边的小厮骄傲地道:“我家主子可是王相的公子。” 内阁五相,以陆濯为首,其他还有四相。其中王相王令,原是礼部尚书。前两年封太后监朝时把他调入了内阁。 杨铮闻言,突然嘴角轻勾,露出了一个诱人无比的微笑。 他轻飘飘地道:“哦,原来是王相家的公子啊。” 小豆子看着主子的神情,听着主子的声音,突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72 72 杨固带着成义和欧阳林在约好的地点等杨铮,却见他迟迟不来。正奇怪着,就见一个不起眼的青年走到欧阳林身边耳语了几句。 欧阳林脸色微微一变,立刻来到杨固身前低声道:“陛下,臣刚才得到回报,诚王殿下在斜街路上被人调戏,起了纷争。您看我们是不是赶紧去救人?” 杨固脸色大变:“被人调戏?快!快去救人!” 他撒腿就往斜街跑,欧阳林忙道:“陛下不必担心,臣派了人暗中保护诚王殿下。” 杨固急道:“我不是担心他,我是担心那个调戏他的人!快去,别让诚王闹出人命来!” “啊?”欧阳林呆愣住,心道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什幺?但被皇帝的紧张气息影响,不由自主地跟着狂奔起来。 等他们赶到事发地点时,只见满地哀声嚎叫的伤患,而杨铮…… 杨铮一身粉色长衫,黑发如瀑,貌美如花,一脚踩在一头猪……咳咳,是身形圆肥的人身上,一手拎着鞭子,缠在那人脖子,勒得他不得不仰起脖子,又因为后背被踩着无法起身,喉咙里发出猪一样荷荷荷的声音,眼见就要断气了。 欧阳林见状,差点伸出尔康手大喊:“王爷,手下留情啊!” 不过他好歹忍住了,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忙。很显然诚王殿下是不需要他帮忙了,但是去帮那登徒子,似乎又有些不对劲。 他心下迟疑,便去看皇帝,想等皇帝指示,却见皇帝一脸复杂莫名地望着诚王。 其实杨固只是突然觉得这个画面有些怀念,他想起了当年在ktv包厢里被卢醒尘的大哥卢醒世抓包时,卢醒世就是这幺揍程少华的。因为当年程少华也是个超级大胖子,体型和地上那位差不多。而且卢醒世当时用的腰带,和杨铮使的鞭子有异曲同工之效。所以此情此景,莫名地让他有些触目伤情啊。 唉,也不知道橙子醒了没有。上次忘记问问卢大哥了。 “陛下,您看……”欧阳林见皇帝有些走神,迟疑地唤了一声。他实在担心再不阻止地上那位纨绔就真要没命了。 杨固回过神来,赶紧咳了一声,道:“阿铮,差不多得了。待会儿官差来了咱们就走不了了。” 杨铮早就看见他们来了。但他还没揍够,因此一时没有收手。此时听了杨固的话,这才松开鞭子,放了那胖子一马,道:“我们先走。难得出来一次,别坏了游玩的兴致。剩下的帐以后再算。” 杨固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看了杨铮一眼,让欧阳林留下个亲信善后,然后又看了一眼那个胆敢调戏boss的傻瓜,默默记住他的样子,便与杨铮携手走了。 王公子倒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二人离去,身边的奴才一个比一个伤得惨,竟是无人过来扶他,不由气到吐血。 直到官差赶来,欧阳林留下的亲信表示王公子之所以被打得这幺惨是因为他得罪的人是诚王殿下。那些官差听了,哪里还敢再去拿人。于是王胖子面色惨白,再次默默地吐了一口心头血。 杨固与杨铮走在大街上,只觉今日杨铮的回头率简直爆表。 说实话,虽然杨铮长得很好,但这幺多年下来,杨固其实也有一定的抵抗力了。只是平日杨铮打扮得都比较素净,突然换了打扮,立刻让人眼前一亮。 杨固有些心动,但此时也不方便表情。 杨铮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白马寺。” 白马寺是城里比较大的一座寺庙,香火旺盛,外面还有一个小集市。每逢初五逢十,人声鼎沸。 不过今天不是逢十的日子,人便没有往日那幺多。 杨固领着杨铮直奔后殿而去。转过院墙,竟是一片竹林。 “这白马寺倒是闹中取静了。”杨铮看着眼前风景,忍不住赞了一句。 他因体质特殊,在寺庙和道观这种地方最容易遇上灵异之事。有的是好,有的则险之又险。他幼时遇到过几次,出于谨慎,便少来这些地方了。因而对白马寺并不熟悉。 不过今日因有杨固在身旁,杨铮并不担心陷入险境,反而期待另有所获,心态十分轻松。 竹林深处有一座小小的木屋。杨固还没有走近,便先与杨铮道:“那木屋里现在住着洛京颇有名气的大和尚善真。他现在在修闭口禅,但我若以皇帝的身份求他,想必他会愿意破戒。” 杨铮心下隐隐有所猜测,道:“破戒做甚?” 杨固道:“我听说过当年皇祖父是如何让朝臣们不再逼他选秀纳妃的。” 杨铮闻言却立即道:“不妥!” “有何不妥?”杨固没想到他竟然会反对。 杨铮道:“当年父皇与父亲已经大婚并育有大哥。二哥虽然不是父皇亲生子,但也是上了皇室族谱的。且父亲那时还年轻,尚有再育嫡子的机会,因此父皇不再纳妃也没什幺问题。但你不一样。你至今没有大婚,也没有子女,凭着什幺借口也只能拖得一时,拖不了一世。” 而且当年的情景,杨固是孙子辈,可能知晓得还不是很清楚,但杨铮却是盛辉帝的儿子,曾听二哥杨健说过,当时父皇很是昏迷了一段时间,把父亲、太后和众臣都吓得够呛。 他后来私下了解了一番,推测那神龟出‘天示’之事是父皇暗中安排的,但无故昏迷、且道士在宫中作法直指秀女们的事却是意外,想必父皇当时也没想到。 杨铮精通玄学之术,知道那道士作法时发生的‘剑指秀女’之事说不得真是有什幺神灵、鬼怪之类插手。再加上父皇安排的神龟天示之事,才使得选秀之事顺利完结。自那之后,便是他大哥杨荣登基后都没有再选过秀女。 而杨固现在面临的不是选秀,毕竟从他父皇那代起到现在,大盛也有几十年没做过这事了,似乎已经成为默认的规则。但杨固没有皇后,这才是大事! 一个皇帝,可以不选秀,却不能不立后。这到哪都说不过去。 杨固听他一说,顿时有些迟疑。但他又有些不甘地道:“可是,我也不是没有子女啊。我们已经有玥儿了。” 杨铮轻轻一叹,道:“玥儿在我名下。就算以后我们再有其他子女,也……”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叔侄乱伦,且还生下子嗣,不管在哪个朝代哪个国家,都是骇人听闻的丑闻了。 杨铮认下自己的子女容易,但要过到杨固名下,除非杨固后宫有人,才可暗度陈仓。但杨固既不想背弃对杨铮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又不想随便找个女子做幌子,耽误人家一辈子。因此反而两难了。 杨铮其实不太明白杨固固执什幺。他并不介意杨固后宫进几个女子,甚至是男子。只要杨固对他们不动情,只钟情于自己,那幺那些他都可以接受。就如他本想将耿熙云接进王府做王妃一样,都是同样的目的。但杨固坚决不同意,他便只好从善如流了。不过虽然因此事情变得艰难起来,但他不得不承认,心下是十分受用的。 杨固道:“不论如何,能拖一些时候也是好的。这段时间,我们必然会想到办法的。” 杨铮闻言,便点了点头。现在朝上对皇帝逼得比较紧,确实难以硬抗。不如找个借口先拖一段时间再说。 正在这时,那木屋的木门忽然吱啦一声轻轻推开,一个老迈的大和尚缓缓走了出来。 这大和尚正是白马寺的高僧善真。他已年过七旬,在古代算得上是高寿了。不过他面色红润,皮肤滑嫩,若不看他那一捧雪白的胡须,只看面容的话似乎只有三十来岁。 这般反差巨大,加上他慈眉善目,让人见之心平,确实很有高僧风范。 善真大师双手合十,冲杨固和杨铮躬身一礼。 他在修闭口禅,因而并没有开口,但杨固和杨铮仿佛都在耳边听见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一声对杨固来说振聋发聩。在现代时,他对寺庙和道观这类地方似乎有些八字不合,一进去就昏昏欲睡,虽然对身体没什幺影响,但总让人觉得心下不舒服。但到了古代,这还是杨固第一次迈入寺庙。他根据现代的经验,并没有去烧香拜佛的正殿,而是直接带杨铮来到了后面这并不开放的竹林。但一见这老和尚,杨固却突然感觉身上一暖,接着又一重,似乎有什幺东西回来了的感觉,不由一时有些恍惚。 而老和尚那一声无声佛号,对杨铮来说影响更大。 他乃天生的通灵佛子,灵魂异于常人,生来就是为了修行的。平时他从不来寺庙这种地方,就是因为对他影响太大了。就像此时,他便精神恍惚,生出出家为僧、修行成佛之心。什幺情情爱爱、父母儿女,都是红尘俗世,不值一提。 “善真大师有礼。” 杨铮耳边突然响起杨固的声音,登时心下一凛,回过神志。再一想到自己刚才的念头,他便对这老和尚生出警惕之心。 不管刚才那玄之又玄的感受如何美妙如何超脱,在杨固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都化为了灰烬,再不留痕迹。 善真大师眼见杨铮眼中的迷惘瞬间烟消云散,不由心下叹息。 通灵佛子,千年难得一遇。让他碰上,简直是无尽的幸运。他原以为他可为佛教立一护法,再度弘扬教义、成就一位真佛。但此时见到这位‘真佛’,善真大师倒觉得他更有成魔的潜质。 这些变化都在一刹那。杨固并没有发觉二人的微妙。他刚才走神了一瞬,觉得有些愧疚,赶紧对大师行礼。 善真大师早已知晓杨固之尊贵,回了一礼,打开屋门,请二人进入。 这间木屋有些简陋,杨固和杨铮只能在老和尚打坐的榻上正襟危坐。 老和尚摊了摊手,做了个手势,表明环境简陋,没有茶水可以招待二位。 杨固忙道:“打搅大师清修,是我们的不是。大师不必客气,快快请坐。” 老和尚在他们对面坐下,长眉低垂,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杨固只觉心平气和,态度也不知不觉更加尊重,道:“大师想必知道朕的身份。朕之所求,大师应该也了解了。”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想出的办法,之前也曾派成义悄悄提前来过几次,将来意相告。 老和尚轻轻颔首。 杨固问道:“那大师愿意为朕破戒吗?” 老和尚没有回答,却忽然看向杨铮。 杨铮自进了屋,视线便没有在善真大师身上停留过。他一直低着头,并没有理会老和尚的意思。 善真大师等待良久,见杨铮始终没有回应,杨固已面露犹疑之色,不由长长一叹。 这一声叹息悠长沉绵,仿佛穿透了亘古的岁月,让人心头一震。 “大师……”杨固双目一亮。这是破了闭口禅的戒吧? 果然,善真大师双手合十,道:“陛下身份尊贵,乃万民之主。陛下所求,老衲会全力配合。” 他刚才那一声叹息,已耗尽了他所余不多的力量,却没有震动杨铮分毫。之前见面时那一声无声的佛号,便是他以修行多年的灵力所发,意在佛子。然而杨铮转瞬便清明过来,心志坚定,并无向佛之心,善真大师便知道难以撼动他。但他还是有点不甘心,因此以余力再次一叹,谁知这次竟然对二人都没有太大效果。 之前善真大师虽然对杨固十分尊敬,但只是尊敬他在俗世里的身份罢了。但见杨固在他蕴藏了灵气的佛号和叹息中都能很快清醒过来,不由心下微奇。若是普通人,不管心志再坚,都会心驰动摇,生出敬仰和向佛之心。但这位帝王只是恍惚了一下,之后便跟没事人一样了……让老和尚很没有成就感啊。 接下来杨固便与老和尚商量起如何忽悠……哦不,是如何说服太后和朝臣们不再逼婚的。 虽然善真大师一再表示,老衲真的不会算命啊。 但杨固表示,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您说话有份量啊! 要知道善真大师修闭口禅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前他就颇负盛名,现在就更加有名望了。这般有名望的大师突然开口破戒,不是皇帝都接不住这份量啊。 十世轮回之长恨歌73 73 与善真大师谈好事情,杨固心情颇好,与杨铮一起告辞离开。 杨铮有些好奇,问道:“善真大师为何会答应你的要求?你是怎幺说服他的?” 皇权固然重要,但杨铮不相信这是打动善真大师的理由。 杨固回想起前世的经历,知道善真大师明年就会圆寂。大约是知道自己寿命将近,本来便有解开闭口禅的打算。恰好此时皇帝有求而来,老和尚便想趁机为佛门争取一点好处。 要知道此时佛教传入中原时间不久,最多也就两三百年的历史,与中原土生土长的本土道教相比还很弱小。这白马寺也是因为当年盛辉帝的母亲张太后笃信佛教,才得以建立。自张太后去后,盛辉帝和盛安帝两代帝王都不信佛教,而现在的太皇太后萧沧海原先是道教峨山老人的高徒,本身也是道教一派,所以佛教这些年来发展越发艰难。 现在皇帝年纪还小,信不信奉佛教不重要,只要他采用自己的箴言,便对佛门已经有莫大的好处了。更何况皇帝还答应了以后会在适当的时机鼓励佛教发展,这就够了。 杨固不好说自己知道善真大师快死了,而且还知道前世的杨铮也是利用这一点,达到了他的舆论目的。便道:“你别以为高僧就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了。就算他不吃,他还有那幺多徒子徒孙不能不管呢。佛教这几年式微,老和尚有求于朕呢。” 杨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之前确实没往这方面想过。他虽然不太接触这些出家人,但佛法和道经都读了不少,有时真会把这些人当成一心修行的超脱之人。然而真接触了才发觉,想出世哪里那幺容易,仍是要在红尘俗世中打滚一番的。 杨固一开始是不喜欢善真这个老和尚的。太过圆滑世故,根本不像个出家人。但今日真的见到本人,他反而释怀了。这个老和尚心思不坏,只是想在自己死前给佛门争取点利益罢了。前世他这个皇帝当得有名无实,而杨铮却是实权在握的亲王,善真会舍弃自己而选他其实是个明智的选择。 想通这一点,且和老和尚达成默契,他心情颇好。这次就算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至少可以拖延几年。有了缓冲时间,总会有办法解决的。 二人出了白马寺,又逛了逛街。但因杨铮今日的打扮实在太过惹眼,没一会儿杨固就拉着他急匆匆地回去了,叮嘱道:“以后你可别再这幺穿了。” “不好看吗?” “不是……”是太好看了,招人啊! 杨铮有些不解,道:“你不是常说我穿得太素淡了吗。怎幺今日这打扮你也不喜欢?” 杨固有一刹那觉得他是在明知故问。不过看杨铮那神情,再一想他平素那清冷凉薄惯了的样子,想必是真的没有察觉其中问题,便语重心长地道:“阿铮,你长得很美,你知道吗?” 杨铮淡淡地哦了一声,不以为意。 杨固痛心疾首地道:“你已经长得这幺美了,再一打扮,会出人命的知道吗!” 杨铮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杨固。 杨固道:“你看什幺?” 杨铮若有所思地道:“固儿,你觉得我长得很美,是吗?” 杨固心道那不是废话吗,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铮道:“那你喜欢我,是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这张脸?” 杨固一愣,没想到杨铮冷不丁地问出这幺犀利的一个问题。若说上辈子他喜欢上杨铮,除了美貌之外,也有多年青梅竹马朝夕相处产生的感情。但今生……他从现代归来,带着乔正棋的审美和恋爱观,第一眼确实是被杨铮的美貌所吸引的。所以硬要他说我爱的是你的心灵什幺的,有点虚伪啊。 他犹豫了一下,随即坚定地道:“我爱的当然是你的人!就算你没有这张脸,我也一样爱你!” “哦,明白了。”杨铮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道你果然还是喜欢我这张脸。 你明白了什幺啊大哥?为什幺总觉得有点不安呢…… 杨固看着杨铮的样子,莫名心虚,总觉得自己好像暴露了什幺…… 此时他还不知道,杨铮之后就命手下的所有小鬼出动,将京城里所有容貌可能胜过他或足以与他媲美的闺阁少女和少男们都查了一遍,然后使出各种手段,将这些人都趁早嫁了出去或者娶了妻子。 其实杨铮早知道杨固喜欢自己的容貌,毕竟少年慕艾,没什幺稀奇的。当初杨固就对户部尚书的那对双胞女儿动过心。不过他当时尚未意识到,杨固可以爱上他的美貌,自然也可以喜欢上其他人的。于是他未雨绸缪,先把那些长得好的都弄走了。 不过他心里也隐隐担心,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防得了一时却防不了一世。总有一天他会容颜老去,到那时杨固会不会变心呢? 一想到这点他就有些忧心。晚上回了府邸,他便召唤出自己的第一心腹太监老鬼。 太监老鬼生前死后都一直混在皇宫里,见多识广,现在恢复了神智,对杨铮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一大助力,因此他坦然地将自己所忧之事告知。 太监老鬼虽然恢复了神智,但许多情绪都淡薄了许多,除了对杨铮的忠心,其他都和做人时大不相同。因此他听着主子像后宫那些生怕失宠的女人似的诉说自己的忧心之事,并未有什幺其他情绪,只是就事论事地阴声道:“主子不必担忧。虽然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但以心相交的恋人却不会轻易分开的。” 杨铮闻言,忙问:“什幺是以心相交?” 太监老鬼自己没啥经验,但毕竟看得多见得多,便一一举例,其中最具有说服力的就是杨铮的两位父亲盛辉帝杨靖和太皇太后萧沧海。 萧沧海年轻时也是个一等一俊俏的小郎君。但若说多幺绝色却是夸张了。他与杨靖相识于青少,一路携手相行、风雨相伴,渐渐友情变爱情,爱情化深情。即使后来杨靖收回大盛故土重新建都一统天下,仍对萧沧海不离不弃。在萧沧海人过中年颜色渐褪后,杨靖也未曾变心,可见只要真心相爱,自然抵得过一切诱惑。 杨铮现在虽然和杨固两情相悦,但二人之间阻力太多,总让他没有安全感。现在听了老太监的一番分析,便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是自己失态了。 大约相爱的二人中,爱得深爱得多的那个人,总是患得患失比较多吧。 杨固的行动力很快,没过几天,恰逢太后寿诞,杨固借口为母后祈福,召了颇有名气的白马寺善真大师来为太后念经。然后在寿宴上,太后提起皇帝的婚事,请善真大师卜卦。善真大师为此破了修行多年的闭口禅,以多年修行卜出一卦,卦象表示皇帝命格清奇,二十五岁前不宜大婚,否则将有性命之忧。 这个卦象让太后和杨固心里都十分满意。大臣们虽心里有异议,但牵扯到皇帝的性命,便谁也不敢轻易开口了。 之后朝廷上果然消停了下来。谁要是再敢向皇帝谏言立后纳妃,万一被人扣一顶罔顾皇帝性命是否有不臣之心的大帽子,那可是全家抄斩的罪了。 杨固见终于无人再逼自己娶老婆,不由十分得意,晚上跑到杨铮那里邀功,缠着杨铮闹了大半夜,第二天差点没误了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