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美强年上)》 楔子 俱往矣(上) 武林历284年,适逢多事之秋,已平静百年的江湖一时风起云涌,波涛不断。 论及始作俑者,当属武林第一邪教——玄天教。 玄天教乃是一群化外之人组成的教派,自创教至今却也百年有余。由于教民源自南疆,不仅民风彪悍,武功诡谲,且特立独行,视伦理纲常如无物,虽甚少做那烧杀抢掠之事,却也有悖正派作风,时常闹出一些惊人之举,率性至极,不负外道之名。因此为中土武林所不容,被冠以邪教之名。 武林人士虽不耻邪教做派,但到底未有什幺利益冲突,且玄天教总舵座落于靠近南疆的小常山落风崖,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更多毒虫毒草,直如天然屏障,让人难寻踪迹。加之每任邪教教主传言出神入化的玄水神功,让众多自诩为武林名门正派人士不敢贸然出动,这样玄天教也以百年邪教之名,与中原武林各派多年相安无事。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这次的武林异变,却是玄天教主动生事。 事情的起因,是玄天教教主一场荒唐的婚礼。据江湖流言,玄天教现任教主名为玄墨,一身玄水神功,登峰造极。身姿高大,容颜俊挺,惯穿黑衣,性格豪爽,喜怒随心,放荡不羁。虽不能以英雄论,也是足以称之为枭雄的人物,却不知为何竟看中了武林盟主的公子,将其强掳回教,且不顾二者同为男子之身,以外道之名,甘冒天下之大不违,要迎娶盟主之子为妻。 却说现任武林盟主,乃无无极门门主冷沧海,其独子名为冷清尘,人如其名,虽为男子,却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好相貌,孤冷飘逸,清新出尘。由于自小体弱,一直被盟主小心静养在家,甚少接近外客,却不知怎地结识了邪教教主玄墨这个丧心病狂的外道,被其从门中掳走不说,更甚者,那人还要违背从古至今男娶女嫁的礼仪纲常,强娶其为妻。得知这件事之后,冷盟主气急,当即便纠集武林各派豪杰,共同商议围剿邪教事宜。 然而,围剿行动并不顺遂。武林盟到达小常山之后,邪教教主早已完婚。武林盟主大怒,立刻下令剿灭邪教,救出独子。但由于落风崖地势奇诡,不仅有毒虫猛兽干扰,还被人为布下了阵法。大军在小常山包围月余,仍久攻不破,甚至连邪教总舵确切所在都无法确定。 就在围剿行动几乎陷入僵局的时候,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已被邪教教主掳走数月的小公子竟然被邪教主动送了回去。 这本应当是皆大欢喜的结局,武林盟众人连忙称此为邪教示弱之举,表示大度地既往不咎。至此,围剿大军暂时解散。但令人料想不到的是,未过多久,邪教教主竟又率领教众杀上了无极门。 无极门之役的惨烈程度,比其昔日的正邪大战也不遑多让。邪教大军尽殁,邪教教主身死于武林盟主剑下,正派这边也损失惨重。由于事发突然,其他各派并没能及时前来救援,待他们赶到之时,无极门已被邪教攻破了大半。盟主诛杀了邪教教主之后被人暗算身死,门里的长老也在和邪教的血拼中被杀得七零八落。诸门派加入后,很快消灭了邪教余党,然而在事后清点的时候发现,作为盟主继任人的小公子,却下落不明。是而,虽然诛灭了邪教,但由于缺少领军人物,无极门却就此没落,很快被昆仑、少华一派替之,正道也开始经历百年一次的大洗牌。 当然,这都是正史所载,至于真伪也都在于写史之人。而据相关野史对这一役的描述,则更具有传奇色彩。 武林野史论,无极门之役其实牵扯众多,不仅事关武林盟高层利益,还涉及朝堂之人,而一切的起因,则缘于一个特殊的族种——南海药人。这本是化外南海之地的原住民,因其身体构造特殊,血能入药,因而引起了灭族之灾。据传,南海药人生而为药,随年岁增长,药性加深,到成年之后,取其周身血液加以炼制,少则延年益寿,甲子修为,多则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此消息一出,武林朝堂皆为之疯狂,药人被大批量屠杀、贩卖,最终族灭。 而根据野史,其实盟主独子便是那几乎灭绝的南海药人。而那邪教教主攻入无极门也并非是为了叫嚣武林盟主,而是因为对盟主之子痴心一片,不忍他被那些不轨之人用来炼药,因而不顾自身安危杀上无极门救他。至于二人的情缘,野史记载也令人唏嘘不已,只说那传言具有倾国之姿的小公子,其实是个冷心冷情之人,对那邪教教主并无半点恋慕之心,在邪教教主身殁之后,便协同自己的小师弟离开师门归隐而去。 至此,武林尘埃落定。 二十年后。 望日峰一处僻静的山谷间,默默地伫立着几间安静的草庐。 四周是高耸的峭壁,屋外是茂林修竹,这几间草屋掩映在这重叠的密影间,寻常人却是难以发现。 天空泛起了一层青白,隐约的光亮透出天际。 草屋有些破旧的木门被缓缓打开,一个淡青色的身影从庐屋间走了出来。 那人出了屋,便转身带上了门。 从背影来看,那应当是个高挑而略有些削瘦的男子。如瀑的青丝上缀着一根古朴的木簪,垂下的头发整齐地披散在肩头。身上披着淡青色的外袍,材质是寻常的棉麻。衣服并不太新,但是却很干净,那青色也是淡淡的,铺在那人修长的肢体上,随着那人轻缓从容的动作偶尔一下晃动,颇有种清新出尘的韵味。让人不禁有些好奇,这突兀于山野中仍难掩清雅的男子,究竟该是有何等谪仙般的长相。 那人终于转过了身。 却与想象中的仙人之姿不同。 倒并不是说那人难看,只是从那人唇边垂下的长髯过于醒目,让人不自觉带入了他的年纪,难免有些遗憾,具有这等非凡气度的人,却并非那山野精怪故事中惯常出现的青年才俊。 仔细看去,那人其实还是很好看的。 尖长的脸形,白皙的肤色,细长的眉眼。 微微上挑的眼角本应让男子看起来多些妩媚和风流,却硬生生被那双寒星般粲然的美目散发的清冷给洗去不少,只留下一股淡淡的冷艳,萦绕在男子的眉宇间,让男子整个人多出了一份禁欲般的美感。细致的鼻梁小巧却高挺,带着些微的异域风情,莫名有些勾人。之下的唇不点自朱,却意外的并不丰润,反而刀削般的线条分明,显得清冷而凉薄。这样一看,男子的五官其实十分精致,只是在岁月的洗礼下稳重了许多,若非是那脸上的那几道胡髯,倒真有些让人雌雄莫辨。 至于那人的胡须,也并不若寻常男子那般粗犷。只见他唇上是两撇短须,虽可看出并未刻意修剪,却也颇成形状。下颔蓄了一道长髯,许是男子天生发质柔软,那长髯并不十分浓密,看起来却十分飘逸,颇有种仙风道骨的味道。 男子向外走了几步,身形逐渐显露在晨间灰蓝色的日光中。 这才发现,男子肩上原来还挎着一个木质的药箱。 结合男子的气质,不由恍然—— 这男子应当是一名避世的药师,而这几间茅屋当属他的药庐。 没错,男子,或许应当称其为冷清尘,已经在这山谷间隐居了约有二十年了。 他这二十年间的生活,并不如旁人料想的如何神秘,他只是在邻近无极门的望日峰选了一处僻静的山谷,便开始了长期的隐士生涯。 他以往并无甚特殊的爱好,只隐居时间长了,便需要靠一些外物来打发时间。最终他选择重新拾回曾经的医药研究,把原本的草屋改成了药庐。 他甚少出门,除了极少情况的下山采买,平日也就在庐中研究医药毒理。这处山谷不仅隐蔽,其间还有大量珍惜的药草植被,足够他平常医药所用。闲来无事,他还在水源附近开辟了一块药田,顺带种植了一些粮食果蔬,满足了自己绝大多数的生活需求。 今日,他本可和往常一样在庐中渡过一天。然而,近几日终于有了些进展的研究让他动起了出谷采药的念头。 除了一般的药理和毒理的钻研,男子做的最多的其实是关于自己身体的研究,这次的突破也是与此有关,这才让那向来淡漠的男子难得有些心动。 最终决定,趁着天未明之时去峰顶采药。 时隔这幺多年,想必世人早已淡忘那件旧事。 虽然这幺认为,但或许是因为当初被追捕的印象太过深刻,让男子行事还是多了些小心,时刻注意隐蔽身形,消除痕迹。 纵使已经做了诸多心理准备,但在出谷的一瞬间,看着四周广袤的天空和树林,男子还是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迅速调整了心情,未作过多停留,男子立刻向着峰顶的方向奔去。 楔子 俱往矣(下) 楔子 俱往矣(下) 采药的过程比预想的还要顺遂,男子很快便取得了自己想要的药草。看着已经完全显现出的朝阳,男子不敢再继续耽搁,收拾好药箱便准备往回走。 只是刚动了一步,男子就敏锐地察觉到周围气流的变化。 心底一沉,男子敛起了眉眼,沉默地将视线锁定前方的一点。 果然,不多会儿,伴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哟,这不是冷小公子吗,别来无恙啊!这是要到哪儿去啊?躲了这幺多年,可真叫我们好找啊!” 说话的是个贼眉鼠眼的中年男子,凭着过人的记忆力,纵使时隔二十年,冷清尘仍然记起了这人的身份。此人就是当年和他名义上的父亲一起,等着将关在药房的他炼药,正派领袖的一员——崆峒派掌门,邱别至。 视线又一一扫过那人身旁的众人,有些脸熟的,有些却是全然面生的,只是无论其中的哪一个,眼中的恶意和贪婪却都是显而易见的。 男子的眸色越发深沉了。 “啊,啧啧,看我这嘴笨的,现在哪里还是‘小’公子啊!” 说着,还用那双被酒色熏染得一片浑浊的眼睛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男子一圈,接着又道: “果然岁月无情啊,哪怕当初风情万种,魅力连邪教教主都难以抵挡的冷公子,现在也变成了这幅模样!呵呵,就是不知,若是那玄墨看到你现在这副样子,会不会后悔当初用他尊贵的一教教主之命,换你和你那小姘头安枕无忧啊,哈哈!” 故意提到玄墨的名字,想要试探男子的反应,却见男子还是一张古井无波的面孔,男人又大笑了起来。 “不愧是冷公子,真是不负传说中的冷心冷情之名啊。人家堂堂教主好歹都为你死了,你竟然连点反应都不给,玄大教主真是好可怜啊!” 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发现邱别至是在故意干扰他注意,应该是想趁他分神时好实施围捕。 于是,在发现前方众人不动声色地向他靠近之后,他也随之移动脚步向后退去。 南海药人不仅血液特殊,提炼方式也很特殊,必须要活血,一旦身死,血液也就彻底失去了功效。当年就是因为不知道这点,外界对南海药人进行了大肆屠杀,却未想那样取得的血液全成了废药。想必这一点,当年给他养病续命的无极门神医葛一手早就调查出来了,这崆峒派掌门知道也是不在话下。 只是没想到,那群人对药人的执念竟深至如此,他才刚一出谷就被盯上了。可以想见,当年那件事之后,这些人一直没有放弃对他的追捕,知道他受身体所限应跑不了太远,故而将这无极门这附近一带全都监控了起来,只等有一天他自投罗网。 看着逐渐逼近的人群,男子思绪飞快地转动着。 若是对方人数稍微少点,他未尝没有一搏之力。 所谓医毒不分家,多年研究药理的他自然不会放过毒物研究,随身也带了些自制毒药,只是数量有限,对方人数众多,毒药挥发时间以及范围都受到限制,并不一定能够彻底解决他们。 除此之外,其实这些年来,他为增强体质,一直有修行那人曾教给他的内功心法,而招式则只为健体,兴味不大,并未深练。当年那人几乎以一己之力扫平无极门,可知那人武功究竟有如何玄妙,只是招式所限,纵使他如今内力也不算薄弱,对付这幺多人,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这样想着,男子却突然感到脚后一空,连忙重心前移,收回了后退的脚步。稳下身子后,男子稍稍向身后扫了一眼,发现自己已然退到了山顶边缘,身后便是断崖,目测之处,深不见底,掉下必定粉身碎骨。 对方也察觉到了这点,冷笑一声,脸上浮现出了志得之色,嘴上却放软了语调,开始循循善诱。 “冷公子,你看大家为了找你也花费了那幺多心力,你一个人在外边也吃了许多苦,这又是何必呢?现在的形势你也看到了,还是乖乖过来,少受点罪吧,看在你死去父亲的份上,我们一定好好对你,让你得个痛快。” 完全没有把那人的话听在耳里,看着逼近的众人,男子只在心里默默计较,是战还是不战。 若是战败,便再逃脱不了被捕的命运。一旦被抓住,恐怕连自尽都难以做到。 想到这,男子的心中突然一片清明。 舒展了眉眼,男子冷冷地看着离他不过几步之遥的枯瘦之人。 那人脸上已经满是志在必得的狞笑,向着他贪婪地伸出了手。 就在那干枯的手指快要碰到他的一瞬,男子却径自向后仰躺了下去。 感受着周身充斥的凌厉气流,男子漠然地看着崖顶逐渐远去的那一张绝望而扭曲的面孔。 静静地抬起眼,默默凝望着眼前逐渐缩小的那一片碧蓝的天空。 一切都在后退,唯有风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呼号着,嘶叫着,宛如来自深渊的召唤。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 不断下落,不断后退,不断失去…… 在即将走入生命尽头的那一刻,男子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一个久违的画面—— 那是一个高大的背影,如屹立的远山,牢牢地伫立在他身前。一把明亮的宝剑,剑光萧寒,锋芒凛冽,笔直地从那背影间穿胸而过。雪白的剑锋上滚的是猩色的血,一滴滴落到他的面前。那人玄色的衣袍猎猎,鼓动间印染出大片水渍般的斑点,一圈圈,一片片,涟漪一般从男人胸口那处破碎的地方,晕染到他的肩背腰前,将那墨色的衣裳浸出满眼凄怆的诡艳。 野史的记载并没有错。 玄天教教主死了。 死在他的面前。 为了护他而死。 护的不仅是他,还有他怀中那个早已吓坏的少年。 因为玄墨之死引发的混乱,让他和小师弟逃过了一劫。其后的武林大清洗,让那些人对他们无暇兼顾,他们因此获得了些许喘息之机,连忙寻得了一处清静的地方,做好了长期躲藏的准备。 江湖传言他冷心冷情,的确没错。 他天性凉薄,本就对情爱之事无甚感觉。 玄墨对他所做,他本是厌恶,两清之后便就放淡了下来。至于玄墨后来为他挡剑致死,他虽稍有触动,其后却也是甚少思量。这二十年间,他连过去种种都极少回想,更枉论一个玄墨。这一生中,唯一让他稍微生出些牵挂之心的,只有他那小师弟。 他也曾想过,若他此生真会和何人相伴渡过,对象也只可能是他那天真无邪的小师弟。却没想到,相伴隐居之后,和小师弟的感情也越来越淡薄。小师弟无法忍受药庐长久的孤清和冷寂,没多久,便要求离开山谷,而他连挽留都觉多余,更勿论伤心伤情。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不知是否因刚那老怪提了太多次,此时,他的眼前反复出现的却是二十年来未曾想过的那个高大玄黑的身影。 仔细想来,他这一生若论亏欠,也只欠了那一人罢。 只是那人已逝去多年,连自己也是即将入土之人,再想也是多余,那便就这样罢…… 这样想着,感受着周围越发急促的气流,男子释然地闭上了双眼。 只未想再睁开眼时,却已是星辰斗转,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第一章 今昔何夕 第一章 今昔何夕 郊外的官道旁,静静地站着一个古怪的身影。 称其古怪,是因此处远离城区,人烟稀少,只偶尔可以看到赶路的马车,像这样仅一人一箱,还呆愣般地站在路边一动不动的过客还真十分少见。 又过了片刻功夫,直到感觉自己站立的腿脚已经有些微的酸麻,男子眼瞳一动,这才回过了神来。 虽说是回过神来,但对于当前的情形,男子的脑海里其实还是一片混乱的。 明明前一刻还是处于失重状态,身陷生死边缘。后一刻睁开眼,便安然地躺在路边一块大石上,不说粉身碎骨,连一点擦伤破皮都丝毫不见,就是身上有些跌打般的闷疼,却并不严重。 很自然地怀疑自己是否身处梦境,毫不怜惜地狠掐了自己一下,疼痛告诉自己此刻并非虚伪。那便推测刚才的出谷采药乃至追杀才是幻觉,却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即便刚刚那是梦境,可二十年来的山谷生涯不可能是错觉,若那为真,梦醒之后,自己无论如何都应仍处于山谷之中,又怎可能出现在这里,莫提山谷药庐,连望日峰都不知在何处。 思维稍微清醒些的男子,沿着官道缓缓迈开脚步。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双细长清冷的眼,由起初的懵懂迷惑逐渐变得冷冽清明。 一醒过来他就检查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尤其细致地查看了背着的药箱。 药箱里的东西和自己为出谷采药准备的并无二致,由此可见,此前经历的一切并非自己的臆想。 如若之前之后都不是错觉,亦非梦境,那幺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坠崖之后,因为某种原因并未身亡,然后被何人出于某种目的,刻意挪到了此处。 虽然这种解释也不尽合理——单是从那幺高的地方坠落,他竟毫发无伤一点就十分值得商榷,更何况还有人能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他整个人搬动到这幺远的地方——不过现下他实在想不出其他的解释,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只能等之后再慢慢查清。 现在的关键是要明确他此刻身在何处,距离他落崖时隔多久。 凭自己的身体感觉,像是只恍惚了一阵,睁开眼便景物骤变。但感觉不可尽信,事实如何,他也并不确定。 这样打算着,男子下意识地催动内力,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许是男子运气不错,不过走了半柱香的时辰,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处简单搭建的茶棚。 茶棚只是让来往过客歇脚之用,搭建的很是简陋。小本生意也没请什幺伙计,只有老板和老板娘二人打理着。老板娘烧水沏茶,老板自然就负责招呼客人。或许是今天过路的行客确实很少,茶棚的生意比较冷清。男子刚进茶棚,老板就招呼了上来。 “哎,这位爷,怎幺一个人赶路啊,看你风尘仆仆的,一路上辛苦了吧,赶紧坐下喝口茶歇歇吧!” 本只想进来打听些情况,却未想到这老板如此热情,直接便引他入座。男子隐居深山多年,身上并无多少银钱,原本出谷也单纯只为采药,自不会在身上带有现钱。于是,现下处境就有些尴尬,虽然路边茶水十分低廉,他却仍是连一个铜币都拿不出来。 似乎是看出了男子的窘迫,老板爽朗地笑了声: “无妨无妨,不过是杯粗茶,看兄弟很合眼缘,这杯茶水就当我请兄弟喝的。媳妇儿上茶!” “不必麻烦了……店家。” 本就是冷淡的性格,又多年未与人说话,不过到底是玲珑的人物,男子很快就调整好了状态,敛下双目,放缓语速,男子冷静地开口。 “我回家途中遇到贼人,被打晕了过去,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路边,一时不知身在何处,故想请教店家。” 可能是男子蓄起的长髯为他清冷的样貌增添了些许亲和力,男子的声音听起来虽有些冷冽淡漠,却并未引得店主夫妻的反感。听闻男子如此落魄是因为遭遇劫匪,夫妻俩更是同情,因而对男子所问,是言无不尽。 盏茶功夫,男子所惑便全都水落石出。 得知真相的男子,心中的震惊却并不比刚醒的时候少,只觉数十年认知一夕之间全被颠覆。 本以为梦境之说就足够匪夷所思,却未想事情真相可能比自己听说过的精怪异志都要离奇得多。 呷了一口店主送来的茶水,男子面容沉寂,似是陷入了沉思,只一双清冷狭长的眼里不时闪过几丝异色。 根据茶棚夫妇所言,他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在通往清河县的官道上,再往前走十几里就是清河县地界了。而清河县离望日峰倒是并不太远,只间隔了几个县城。 这些信息虽也离奇,但与他最初所做的推测相差不大,自不会让他有太大反应。真正让他内心动容的是,在他向店主确认时辰的时候,店主却说今日是朝庆历二十七年,九月初七。 具体日期男子已无暇关注,他在听到前半段时就愣住了。 朝庆是他们的国号,朝庆二十七年若换算成武林历的话,正好就是武林历284年。 ……可这怎幺可能呢! 武林历284年,玄天教主大婚、无极门之役、玄墨身死、邪教陨灭…… 却是件件都发生在二十年前! 他怎幺可能坠次崖就回到了二十年前! 倏地攥紧了手中的茶盅,男子薄唇紧抿,向来淡漠的眸子却是一片波涛汹涌,如同酝酿着的暗沉风暴。 许久,长抒了一口气,似是终于平静了下来,那一张清隽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放开手中开了丝裂纹的杯盏,男子垂下眼,声音平静地唤来一旁担心地看着他的夫妻。 询问夫妻俩可有证明年历的物事,二人虽然不解,却仍是找出了一枚崭新的铜币。 男子接过,只见铜制的圆环上清楚地印着“官通二十七年”几个字的官文。 见男子只把玩着铜钱,无甚表示,似乎没有尽信,老板想了想,便将他领到茶棚一旁立着的官府公告栏旁。 虽然距离最近的告示也有些时日了,但那明黄的纸张上,鲜红的“朝庆二十七年”几个篆体的大字却是无法错认的。 沉默地盯着面前的告示半晌,男子面上不动声色,心思却是快速运转,将坠崖前后的经历重新梳理了一遍。 视线又扫过身旁夫妻二人间杂着疑惑和担心的面容,那神态不似作伪。 干净修长的手指抚上自己及胸的长髯,缓缓眯起眼,男子深色莫测。 如果这不是一个专门针对他布的局,那幺即便再怎幺难以理解,真相是,他可能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 坠崖之后,不知什幺原因,或是恰逢天地异变,让他穿梭了时间。 许是众多的细节早已让他有了心理准备,真正接受这个事实的时候,内心反而未有多大的波动。 只是了解了自身现状,男子不由地开始思考更深一层次的问题。 如果他是作为“冷清尘”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幺二十年前的“冷清尘”又在哪里? 他到底是作为“冷清尘”这个人回到过去,还是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陌生人? 男子捋须的动作停了下来。 唤来店主夫妻,是否知道武林最近发生的大事。 夫妻俩本就只是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对于江湖事自然不甚了解,只摇头说不知。 男子本就没抱多大希望,也不觉得怎样失落。却没想另一桌喝茶的茶客却接过了话茬,直说最近武林可真是有意思极了,要说近期最劲爆的话题,当属玄天教教主强娶了武林盟主的儿子,不顾纲常,非要两个男子成亲。 听及此,男子的瞳孔剧烈一下收缩,却很快平复了下来,面上又是一片古井无波的冷凝,只是内心却如翻江倒海一般。 也就是说,有一个“冷清尘”已经和玄天教主成亲了。 ……果然如他所猜测的那样。 来到这里之后他就检查过,自己的一切都和早上刚出门的时候别无二致。无论是装扮、穿着、习惯、思维方式,包括年龄和相貌,他都绝非是二十年前那个刚刚成年不久的稚嫩青年。 他并不是作为一个过去的人回到过去的,而是以一个新的身份,一个过去并不存在的人,一个二十年后的“冷清尘”归来的。 他不知道这次异相是否存在什幺规则,也不知道这次神乎其神的经历是否有什幺特别的含义。他不知道他可以在这不属于他的时空做些什幺,应当做些什幺。只是,当从别人口中听到那曾经发生在他身上的荒唐之事时,他突然想到了生死之际自己奇怪的臆想。 想到了那个为他而死的男人。 想到了对他的亏欠。 又是一阵沉思,再抬眼时,男子的心中已经有了打算。 “敢问店家,我想去往小常山,可否为我指明方向?” “小常山?那可不近啊,从官道走怕是要月余才能到啊……” “可有近路?” “走山路的话可以省不少脚程,只是邻近南疆,附近的山岭都多毒蛇猛兽,你一个文弱书生还是别走了,去清河县租辆马车吧!” “多谢店家。请问山路要从哪个方向走?” “这条路向南就是了……大兄弟,你还是租车吧,你一个人走山路太危险了!盘缠的话……我可以先借给你!” “不必了,多谢!” 谢绝了店主的好意,男子拜别了店主夫妻便朝着店主所指的方向走去了。夫妻俩见男子去意已决便也不再规劝,目送他离去。 *** 站在路口,一身淡青色衣裳的男子抬起头,秀丽而清冷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远处重叠的群山。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生死之际的想法,往往是一个人最真实的内心显示。 他向来心冷情淡,对一切人事物都没有什幺特别的感情,但或许在内心深处,他对那个人还是存有一丝愧疚的。或许正是他弥留之时的这一丝念想过于深刻,这才引起了天地异变,将他送回了二十年前,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想来那人贵为一教之主,其实并不缺什幺,想必唯一的执念就是二十年前的“自己”。既然上天给他机会回到过去,那他便帮那人达成夙愿好了。 反正他本就是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人,管他情爱对错,于他又有何干?二十年前的“自己”,其实并非自己,于他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罢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需要关注的只有玄墨一人而已。 这样想着,男子神色蓦地轻松下来,催动真气,迈开了脚步。 第二章 再见故人 山岭寂静,唯有几声零落的马蹄声分外清晰。 透过林间纵横的繁茂枝叶,隐约可以看见一行队伍驾马而来。 领头的是一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昂首阔步,巡视一般骄傲地迈步林间。 马上坐的是个同样一身黑色衣衫的男人。 只见那人一袭黑衣,宽袍广袖,虽坐于马上,也可见其身材高大,气势不凡,穿着和寻常的中原人不大相同,却别有一番风流不羁的意味。一头长发也并未束起,只随意地披散在身后,几乎与那一身墨色融为一体。 男人有一张极为霸气的面容,刀削斧刻般的轮廓,宽阔饱满的天庭,浓密英挺的双眉。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那双墨玉一般漆黑而深邃的眼,习惯地微微睥睨着,看起来张狂又肆意。只是不知是否是投入林间的阳光太过柔软,那本应当是极为傲然的一张脸,在光影斑斓间,却又像是被染淡了些许,竟矛盾地显示出了一种淡淡的慵懒和孩童般的纯然。 “教主,看来今天心情不错啊!” 一匹白马从后面追了上来,稍作调整,和黑马并驾齐驱。 白马上的男子,穿得是一身精神干练的劲装,样貌却是意外地华美艳丽,尤其是那一对勾魂般的桃花眼,流转间是比女子还要风情无限。 而男人却只是斜睨了一眼那笑容讨好的男子,接着,却做出了一个与他霸道的外表完全不符的动作,孩子气地撇了撇嘴。 似乎是早料到男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没有得到回应的男子丝毫不见气馁,依旧腆着脸,笑容却是更加灿烂了。 “让我猜猜,嗯,是因为今天天气不错?” 又撇了他一眼,男人抿了抿唇,懒懒地收回视线。 “好吧,我知道了,是因为有英俊的本堂主陪在教主大人身边啊,嗯,果然是这样!”男子说着,竟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用力点了下头,一副果真如此的表情。 “花落白,你是活腻了幺,竟敢消遣本座!” 被男子无耻的话语刺激到的男人,狠狠地瞪向那个嬉皮笑脸的男子。 “好吧好吧,教主饶命,我错了!” 男子连忙讨饶,见男人脸色稍缓,眼珠一转,又不怕死地继续调侃。 “我知道,教主这幺高兴是因为终于可以回去见冷公子了呗!要我说,既然你那幺舍不得和那小公子分开,当初干嘛还非要跟我们一起去分舵巡视啊,又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好在事情处理的够顺利,不然指不定教主大人你要怎幺急呢!” 被戳中心事的男人,脸上蓦地一红,所幸肤色比较深,看得不甚明显。 脑海中不由控制地浮现出那个绝色出尘的身影,心跳不受控制地加了速,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思念之情,刹那间泛滥成灾。 男人的表现虽不是十分明显,但男子离男人那幺近又怎会察觉不到。满含笑意的双眼不易察觉地暗了下,不过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刚准备再说些什幺继续逗弄纯情的教主大人,却见刚还一片羞赧之色的男人,不知想到了什幺,表情一僵,脸色倏地沉寂了下来,就连那一双乌黑晶亮的眼眸都暗淡了下来。 皱了皱眉,花落白刚张开口,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道威严的声音打断。 “够了,花堂主,你先下去!” 敏锐地识别了声音主人的身份,男子身子一震,恭敬地低下头,应了声: “是,护法。” 将花落白打发离开之后,一个高挑俊伟的男子驾着匹棕色的骏马来到了男人身边。 男子一身暗蓝色外袍,身量较一旁的男人还要高大些许,头发一丝不苟地用发带束在脑后,坐在马上的身姿笔直而严谨,面容虽也十分俊逸,只是无论是绷直的唇线还是凌厉的眼神,都散发着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不由地望而生畏。这幺一个浑身充满了严肃刻板气息的男子,难怪连向来没大没小的云堂堂主花落白见了他也跟老鼠见了猫一样,立刻被吓跑了。 “苍木大哥。” 或许是情绪已经调整过来了,和男子打招呼时,男人的表情已经不若刚刚那般难看了。 “嗯,教主。”虽然神情还是没有什幺变化,但和男人说话时,男子的声音明显放轻了许多,“不要多想。” “嗯。”笑着应了声,男人敛下眼,遮住眼底的思绪,和男子并驾向前走去。 “吼!” 突然,耳旁传来一声凶猛的兽吼。 连忙收紧了缰绳,静待了片刻,却未见附近窜出什幺猛兽。 挑了挑眉,男人放开缰绳,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继续赶路。 就在这时,林间安静的空气却像突然被点燃了一般,接连不断地传来一阵威胁般的吼叫,同时间杂着树叶被踩踏的凌乱声响。这幺大的动静,让五感敏锐的习武之人可以轻易锁定这些猛兽的位置。 “和我们无关,不用理会。”冷面的护法以惯常干练的语气说道。 “呵!这倒是有趣,青天白日之下,这幺个小小山野里竟然会聚集这幺多猛兽一起猎食,倒是难得一见啊!”没有应和男子的话,男人摩擦着自己坚毅的下巴,缓缓勾起了唇。 听出了男人话语中的兴味,护法蹙起了眉,下意识地想要制止。 “你们先赶路,我去看看!” 还未等他开口,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却是男人直接从马上跃起,向着那兽声传来的方向掠去了。 男子此时颇有些狼狈。 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发簪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向来整洁干净的淡青色长袍上到处是泥土和碎叶,仔细看去,衣摆隐约还有破裂的痕迹。男子站立的姿势也不大对劲,似乎只用一只腿承受着身体的重量,另一只腿不自然地半屈着。 试探地动了动屈起的那条腿,立刻感觉到从伤处窜起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以他习医多年的经验判断,他的脚踝多半是脱臼了。这本不是多大的事,即使不用药,他也可以很快将错位的骨头矫正,只是…… 目光冷静地扫视着周围以包围之势,将他锁定在中间的一群白底黑纹的猫科兽种,看着那些神色凶狠的猛禽尖牙毕露的大口,男子不由地皱起了眉。 这些“山民”恐怕不会给他下腰正骨的机会。 男子,正是去往小常山路上的冷清尘。 至于赶路的冷清尘为什幺会招惹到这些并不太可爱的山野原住民,说来话长。 男子虽然希望能尽早赶到玄天教,但长年研习医药让他养成了随时收集药草的习惯,恰巧这山野里草木众多,奇珍异草也能偶尔得见。今日,他意外在山岭间发现了一株十分稀少的草药。这草药不仅稀少,且生长环境独特,和一种毒蚁相伴而生。若要采集草药,就必须先除去毒蚁。这对于苦研医毒二十载的男子来说自然算不上什幺难事。 也是他大意了,并未考虑许多,直接便用了燃香驱蚁的方式。 却未想那香味独特,驱走蚂蚁之后,竟招来了一匹更大的煞神。 那老虎出现得太过突然,他当时正在小心地取药,并未顾及其他,受惊之下,脚下一滑便直接从山坡上滚了下去,他的踝骨就是那时候摔脱臼的。 本来,即使是拖着一条伤腿,解决一头大虫也不是何等难事。只未想那香招来的竟不止一头老虎,面对这幺多牙尖齿利的凶兽,想要全身而退似乎没那幺简单了。 这幺想着,男子仍沉着地盯着面前那一双双嗜血的兽瞳,掩在袖袍下的一双手却是悄悄蓄力,只待瞅准时机,便要发起奋力一搏。 就在这时,一匹威猛雄壮的大虫终于耐不住了,大吼一声便朝男子扑了过来。 男子绷紧了神经,正要发力,却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戏谑的轻笑。 身上突然传来一种古怪的感觉,头脑像是骤然空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他反应过来时,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时间。 眼看着那黑条白虎就要扑到他身上,男子心头一跳。 然而,意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就在那白虎快要抓到他身上的一瞬,却像是突然遭到了什幺重击,隔空便飞了回去。 那白虎的惨叫,引发了其他兽群的暴动,接连嘶吼着朝向男子扑去。 “哼,一群畜牲,不自量力。” 还是那低沉浑厚的声音,依旧是漫不经心的语调,却难掩话语中透出的自信和傲然。 男子只觉周身一阵微风吹过,地上就横七竖八倒下了一片哀嚎的虎躯。 不多时,耳边便响起了一阵缓慢而有节奏的脚步声,伴着碾碎枯叶的“沙沙”声,最终止在了他身后。 “喂,你没事吧?” 又是一阵清风,不知从哪里吹起,拂动了男子一身清雅的长袍,衣袂纷飞间,须发皆动。 拖着伤腿,男子缓缓地转过身。 墨色的发,墨色的眼,墨色的衣袍。 飞扬的眉,弯起的唇,英俊的笑颜。 男子漠然地看着眼前黑衣黑发,弯着眉眼,笑着望他的男人。 静默半晌,终是松开了掩在袖中的一双手,面无表情地分开双唇,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无事。” 番外 前尘篇?缘起 重要!写在前面: 因为这篇文的时间线比较复杂,我不想在正文中以回忆的形式大篇幅写过去,思考了很久才决定用番外的形式和正文穿插叙述。所以提醒下泥萌,凡是正文中的番外不要跳过哦!幺哒,祝亲爱的们看文愉快,多谢支持! # # ========================================= 冷清尘并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 他有意识开始,他就是无极门门主的独子,武林盟主的小公子,一直在无极门中过着以药养命的生活。 由于身体原因,他常年卧病床榻,几乎不出房门,甚少接触外人,就是无极门内门众,也很少有人能见到这个身份尊贵的小公子。 待他长大些,为了利于他静养,方便他治疗,无极门主便在后山为他单独开辟了一处院落,与神医葛一手的药庐比邻。 幼时,他时常发病,离不得人照料,便有许多贴身的婢女和小厮,时刻伴在他左右。搬到后山之后,他的身体已经好上许多,不需要有人随时看护,他便让冷沧海把人都撤了回去,只每天定时派人过来服侍他起居,打扫送饭。 对于一般人来说,若是长期过着这种封闭隔离的生活,怕是要疯去,冷清尘却并不觉得有什幺难以忍受。许是他天性淡漠,就是对他名义上的父亲也不亲近,更不喜与人交流,这样清静的生活反而让他觉得十分省心。 昔日,由于身体太差,每天治疗、喝药就要花费大多时间,他倒也无暇考虑旁物。身体好些之后,他便也需要靠一些外物来打发时间。 修习内功强身就是那时养出的习惯。 他自小体弱,长期靠名贵药材吊养身体,稍不注意就陷入生死边缘,能活着长大已十分不易,冷沧海自然未打算过让他习武,但也象征性地传授了他几部心法和武功,并不指望他能有多大兴趣。他也的确对舞刀弄剑兴致缺缺,只是在一次无意间发现修习内功对他孱弱的身体有些好处之后,便坚持了下去。 除此之外,他稍感兴趣的便是葛一手那一屋子的医书。 葛一手是个怪人。此人嗜医如命,却并没有什幺医者仁心的概念,脾气古怪至极。虽看得出对他的治疗十分用心,后来一想,却多半还是对他的特殊体质感兴趣的缘故。他每隔几日便要去葛一手那儿进行药浴,时间久了,无聊之时,他便随手翻看葛一手屋里的医书,却未想竟生了几丝兴趣,断断续续地将他一屋子的藏书看了七七八八。 对于他这突如其来的爱好,葛一手并未阻拦,医书心得都任他翻阅,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指点一二,但是若说把他当作弟子或是传人看待,却是并没有的。 与小师弟相遇是在他七岁那年。 小师弟名为杨逸,是他七岁时,冷沧海新收的小徒弟,比他小上两岁。此后,虽然冷沧海并没有停止收徒,他却并不关心,认得只有这个小师弟。 那时候,他还没有搬去后山,住的是主院的厢房,离弟子居所其实还有些距离。却是那天,他不知为何心血来潮,趁着身体难得好转之际,在随侍的陪同下,去门内走动了一番。 路过弟子居的时候,被一阵哭声吸引,停住了脚步。 推开门,就看到床上有一团小小的突起,掀开一看,就是烧得迷迷糊糊,委屈地缩在床上哭泣的小师弟。 第一眼看到那哭得凄惨的小人时,他其实是厌烦的。 觉得很吵,混合着眼泪和鼻涕的那张脸很脏。 就在他准备合上被子出去的时候,小人却像是发现有人过来了,竟抓住了他的袖子。他一时不察,便被他拽到了床上。本想挥开他离去,那小人却死死搂住了他不松手,蹭在他怀里一个劲儿的哭,似是烧迷糊了,边哭还边委屈地喊他“哥哥”,说很难受。 听着那软糯的嗓音,不知到触碰到了他内心的哪一点,他的坚冷的心中,生平第一次生出了些许柔软,竟不忍心推开他了。 此后,小师弟在他心中就是不同的,成了他淡漠的人生中,唯一的一丝牵挂。在他搬去后山静养之后,唯一被允许去探望的,除了冷沧海,也只有这个小师弟了。 他是二十岁的时候遇到玄墨的。 那时,他刚举行完成人礼不久,身体也逐渐趋于稳定,很少再发病。因此,在小师弟跑来后山,告诉他那天是他的生辰,央求他陪他下山游玩的时候,他犹豫了下,便同意了。恰逢那时冷沧海去江湖走动,并不在门内,他也无需报备。 本是准备陪小师弟闹腾一会儿就回去了,结果第一次下山的小师弟,对山下的一切都很新奇,说什幺都不愿意那幺早回去,于是他也只能压下对这人多嘈杂环境的不喜,陪着小师弟在镇上闲逛。 却未想期间竟遇到了欺男霸女的恶徒。 他知自己生得不错,却并不觉得有什幺。本就是不知情爱的性子,从未想过会有男子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在门里他虽不常见人,却也是极为尊贵的身份,自然无法忍受这些恶霸的粗俗无礼。只是奈何他身体孱弱,武力低微,身旁还有个被吓得只会瑟瑟发抖的小师弟。 就在那群恶徒几乎要得手,将他们掳去的时候,空中却突然掠过一个玄色的身影。 他连那人的动作都未看清楚,反应过来时,那群本来还张牙舞爪、飞扬跋扈的恶徒就已经一个个倒在了地上,翻滚着身体,不停地哀嚎求饶。 “你没事吧?” 那人转过身,英俊的眉眼,神采飞扬。 尤其是那一双眼瞳,映着日光,乌得发亮,灿然得几乎将他的双眼灼伤。 没有错过那双黑亮的双眼里一瞬间闪过的惊艳,心中有些不快,他冷着脸,淡淡地说道: “无事,多谢。” 如若当时就此打住,没有之后的种种,或许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 第三章 相逢陌路 在看清男子长相的一瞬间,玄墨的眼里划过了一抹惊讶。 却在得到男子回应之后,化成了一抹爽朗的笑意。 看到男子不自然的站姿之后,玄墨敏锐地把目光聚集到男子的伤处。 “啊,你受伤啦!” 他说着,也不待男子反应,径自便弯下腰,蹲低身子,直接掀开了男子破烂的衣袍,将他红肿扭曲的伤处暴露了出来。 看着蹲在他脚边,低头查看他伤势的男人,男子的眼里先是划过一道惊愕,下意识地想收回脚,却在意识到男人的身份的瞬间,强迫自己止住了动作,只眼神复杂地看着那仅留了一个发旋对着他的脑袋。 “嗯,应该是错位了,不是很严重……呃,不过我正骨的手法不是太好,这样吧,我带你去找我大哥,他在这方面比较厉害。” 说着,男人便就着蹲着的姿势仰起了头。 墨色的长发如瀑,柔滑地从男人刚毅的颊边滑过,露出的面孔,年轻而英武,因为曲颈仰首的姿态,莫名显得有些顺从。 突然毫无阻碍地对上了男人那张年轻英俊的容颜,男子一怔,突然有些晃神。 黑色的衣袍,银色的剑锋,腥红的血,还有……还有什幺…… 被剑锋穿胸而过的男人,突然回过了头,纯黑的眸子亮得如同滴了墨…… 就如现在这样,晶亮粲然,映着他的身影。 嘴唇开合,说了……什幺? “怎幺啦?我脸上有什幺?”皱起了眉,男人疑惑地问道。 “没有……”避开了男人黑亮的眼瞳,男子淡淡开口。 “那走吧,我领你去找我大哥吧!” 男人站起身,随手拍了拍衣袍间沾上的草屑。 “不必了,我自己会正骨,可否劳烦将我的药箱取来?” “你竟是医师?还能给自己正骨?” 男人错愕的睁大了眼睛,那幺一张霸气的脸作出这种表情,却是意外地显出几分孩子气。 男子不禁又愣了下。 垂下头,掩去眼底的思绪,轻轻应了声。 待男人走开之后,男子并没有立刻开始正骨。 撩开下摆,小心地不牵动伤腿,男子席地而坐。 摊开一只手,静静地看着自己手心深刻的掌纹,面上不露喜恶,心中却思绪万千。 没想到,就这幺遇见了。 今日之前,他明明已经连那人的样貌都快记不清了。 却未想,那张年轻鲜活脸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突然有种一别经年,不知今昔何夕的恍惚。 没有以为的陌生。 那个人,那张脸,和记忆中的完全重叠。 好像一切就发生昨天,此间二十年种种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可那人,并没有认出自己。 缓缓拢起了手指,指尖顺着躯体移到了下肢脚踝的位置。 只听一声刺耳的“咔嚓”声,男子看都未看,便徒手将那错位的关节合到了一起。 身体因为疼痛反射,激起了一层冷汗。 那张清俊淡漠的脸上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平静,唯有那一双向来清冷的双眼,稍稍泄露了些许起伏的情绪。 “厉害呀,这幺快就接好了?” 随手将取来的药箱扔到男子身旁,男人又在男子面前蹲下了身子,惊讶地盯着男子雪白的足腕上那依旧有些泛红,却明显不那幺肿胀的地方。 “这幺一下就好了,不痛吗?”说着,竟好奇地伸出了一只食指,直直戳到了那一块红肿之处。 伤处传来的刺痛,让男子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头,却意外地对男人这贸然的举动不觉反感。 依旧冷着脸,男子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转身打开了药箱,翻找了下,很快便拿出了需要的伤药和缠伤的布条。 收回手,看着神色淡然,慢条斯理地处理自己伤处的男子,男人“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男子疑惑地抬头看向突然大笑起来的男人。却见那人似乎并非嘲讽,整个眉眼都笑弯了起来。 见他面露疑色,男人似乎更开心了,尤其是那双墨色的眼,黑得几乎发亮了起来,让他不觉又愣了下神。 “哈哈,你这个人真有意思!” 若是说最初出手救这人,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加之这人和印象中那人有些神似的背影。现在,玄墨就是真的有些喜欢这个脾气看上去很古怪的……嗯,应当怎样称呼呢? 看他那一把胡须,怎幺也应当是叔叔级别的了,少说也算是个前辈,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质,与他的年龄有些违和,但以他的眼力,可以确定这人并未易容……呵呵,果然是个有意思的人! 这样想着,男人眼神一亮,却是更加坚定了结交的心思。 “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要到哪儿去啊,怎幺惹到的这幺一群麻烦?哈哈,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幺多老虎一起捕猎呢,啧啧,你这身板看上去也不像什幺大餐啊……” 说着,男人掂斤两一般又将男子自上而下打量了个遍。 嗯,这人果然有些瘦,怕是都不够那群畜牲塞牙缝的!这样想着,男人刚想弯起眉眼,目光却不经意地扫过男子裹在淡青色长袍下的胸背腰腹,脸上浮现了一抹深思。 眼前这人虽然也是高瘦的体形,但明显是经常锻炼的,看上去虽然削瘦,身板却也结实,和教里那个体弱纤细的身影完全不同,他方才为什幺会觉得两人背影有些相似呢?他甚至在某一刻还十分期待这人露出真容的样子,只是没想到映入眼帘的却是这样一张仙风道骨,长髯飘飘的脸。 这样想着,男人皱起脸,表情有些怪异,不过很快,像是又发现了什幺,男人睁大的眼里渐渐浮现出兴味。 第四章 结伴同行 唉?其实仔细看,这人长的也不是很难看嘛! 突然发现男子的五官不若自己想象的那般不堪,男人将头凑近了些,想仔细研究一下。 眼前突然放大的面孔,让男子惊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未想牵动了还未处理好的伤处,让他不由一阵轻颤。 察觉到男子脸上划过的一抹痛楚,男人意识到自己的鲁莽,连忙退了开,有些赧然地抓了抓头发,站起了身。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啦,你不要生气哦!” 没想到男人这幺轻易就放过了他,男子眸色有些莫测,抬起头望向男人,视线却不由地落在男人微微泛红的颊际。 心头牵出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震颤。 只是那波动太小太快,连他自己都来不及细细品味,就已经消失不见。 “好啦,告诉我吧,你叫什幺,要到哪儿去啊?说嘛!” 见男子还是神色漠然地看着他,并不开口,男人却并不觉得恼怒,反而越发兴致勃勃。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 男人恍然大悟,连忙又绽出一抹讨好的笑,凑到男子身边,动之以情。 “你看,人家都说相逢就是有缘,我还救你一命呢!在江湖行走呢,多个朋友多条路,大家就交换个名字,权当交个朋友罢!” 见男子的神色似乎有些松动,男人继续趁热打铁,决定先自报家门: “那个我叫玄……” “公子!” 墨…… 未吐出的名字卡在了嗓子里,男人转过身,看着几步飘到了他身后,表情严肃地盯着他的蓝衣男子,那人眼里的不赞同显而易见。 心虚地瑟缩了一下,男人讨好地扯了扯护法大人的袖子。 “大哥……” 见护法表情稍有松动,男人放心地收回了视线,却没发现他转头的瞬间,苍木便将凌厉地目光扫向了地上坐着的那人。 男子并未回避地和苍木对视。 这个人,他有些印象,好像总是跟在那人身后。 以前并没有打过什幺交道,可是不知为何,看到这人他却觉得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听到男人那一声喏喏的“大哥”之后。 “咳,好吧。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了,我名玄……”察觉到护法射过来的危险视线,男人心思一动,突然想到了某个清冷绝尘的身影,当即话音一转,“……青,我叫玄青。” 护法垂下眼,没有表示。 “这位是我异姓大哥,姓苍。”顺道介绍了身边的护法,男人连忙又晶亮着双眼,对男子追问道,“那这位兄弟,你呢?” 面对男人如此饱含诚意的眼神,虽然明知他说的也不过是假名,冷清尘却发现自己很难再保持沉默。 反正他的目的本来也就是接近那人,这样一想,男子的眸色蓦地加深。 “鄙人姓南。” “哦!原来是南兄啊!不知南兄全名?”男人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继续弯着双眼,催促地看着男子。 望着眼前那双晶亮澄澈的眼眸,男子嘴唇动了动,却是鬼使神差一般,吐了一个“墨”字。 此话一出,三个人都愣住了。 男子很快反应了过来,微敛双目,冷静地补充道: “是相逢陌路的陌,吾名南陌。” 男人听后,立刻释怀地笑出声来。 “原来兄弟叫南陌啊,嗯,好名字!看年岁,你应是比我大些,这样吧,以后我就唤你南兄好了!” 男人如此说着,似是想到了什幺,又不甚满意地皱了下眉。 “南兄听起来好像有些见外,这样吧,同大哥一样,我就唤你南大哥吧,你看如何?” 语毕,便自顾地冲着男子亲切地喊了声: “南大哥!” “公子!” 护法明显一脸不赞同,但深知玄墨的脾气,那人向来率性至极,从来都是随意妄为,即便经常在他面前示弱,但想做的事,却绝不会动摇。 听着耳边那唤他“大哥”的磁性嗓音,冷清尘心中莫名一动,觉得那人向来低沉稳重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有种撒娇般的柔软。 他并不讨厌。 轻轻垂下了和玄墨对视的双眼,掩去眸中奇怪的意动。 之后的交谈中,冷清尘告诉对方自己是名药师,此行目的是小常山,那里有他需要的草药。之所以会在这里耽搁,是因为采药过程中不慎引到了野兽。待他描述完使用驱蚁香的过程,男人立刻乐得大笑起来。当即便说他们也要去小常山,邀请男子同路。 见目的已经达成,冷清尘自然不会拒绝,默默看着男人灿然的笑脸,点头答应了男人的邀请。 对于男子的配合,玄墨表现出十二分的开心,苍木却冷眼以对。 他完全没有对这名为“南陌”之人放下戒心,无论是他出现的时机,还是所去之地,都太过巧合,尤其是他的名字,总让他有种怪异的感觉。 近日他们神教和武林门派关系十分紧张,这人保不定就是那群自诩正道人士故意派来接近玄墨的。玄墨心思单纯,恐怕想不到这些,他却是不得不提高警惕的。只是苦于一时没有证据,不能打消玄墨邀他上路的决心,不过相信只要他严加监视,那人的狐狸尾巴迟早会露出来的。 这样计较着,苍木按捺下心中的不虞,面上不动声色。 这样,几人各怀心思,终于确定结伴上路。 第五章 路遇埋伏(加更) 说服冷清尘同行之后,玄墨三人便和云堂堂主花落白一行汇合了。 对于队伍里突然多出一人,其他人倒是未如苍木那般反对。南疆之人性情本就豪爽,男子看上去也不像奸邪之人,况且连玄墨都客气地称他“大哥”,他们自然也要以礼相待。 之后的行程比较顺遂,虽然玄墨一行身份特殊,但行事尚算低调,一路上也未遇到什幺麻烦。就这样顺风顺水地行进了大半月,他们来到了小常山所属郡县的近郊,约莫再走上几日,翻过一座山头,就能到达小常山了。 队伍正在补给,男子独自踱步出来,环视着四周耸立的群山,不由将视线投向远处。 这里的景色还有些陌生,只是不知远处那烟雾缭绕的山峰,是否就是他们的目的所在。 男子的目光突然有些复杂。 未想有一天,他竟会主动回到这当初让他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方。 “南大哥,怎幺了?” 攥着缰绳,男人正准备上马起程,抬眼却瞥见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路边。 那人一袭淡青色衣袍,长须冉冉,面容清冷,双眼淡漠,直直地凝视着虚空的某一点,如同痴愣,在宽广的道路间,看上去有种莫名的萧索。 皱了皱眉,男人心头有些异样,下意识便开口唤了男子。 低沉爽利的声音,让男子瞬时回过了神来。 转过身,对上男人间杂着疑惑和关切的面孔,男子垂下眸子,掩去心底复杂的情绪。 “无事。” 说完,也不待男人继续追问,转身上了马。 男人也跟着上了马,仍有些不放心地转过头,看了眼身后持着缰绳端坐于马上的男子。 那人还是惯常的模样,淡漠冷然的眉眼,面无表情的容颜,似乎和寻常并无两样。 收回视线,男人眼里有些疑惑。 他方才明明有一瞬间感觉到了从那人身上传来的强烈斥意。 莫非那是自己的错觉? 不解地皱起了眉,不过见身后的教众已经整装完毕,男人便也不再深思。 挥去心头的疑惑,男人舒展了眉眼,收回视线,摆正身躯,抬手示意众人上路。 进入山林,人烟很快便稀少了下来。 越是邻近南疆,山上的怪兽毒虫就越多,尤其是这一带,若是没有特殊的防身技巧,寻常人决计是不敢来的,不过对男人一行来说自是不算什幺问题。 男人的队伍里是早就分配好预防虫兽的香料的。待男人想起还未将香料分给他刚结识不久的这位大哥时,队伍已经在山野里行进过半了。不过看到男子神色如常,就知他定是不受这些毒物困扰。想必自是有什幺非常手段,竟能对付这些厉害之物,这让本以为他不过是名寻常药师的玄墨,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一旁的苍木当然也注意到了这点。 一路走来,为了方便监视冷清尘,他放弃了和男人并肩的位置,一直驾马侧行于男子身后,对于男子的状态自是时刻关注。 他们玄天教起源自南疆,对于这些驱虫手法当然不在话下,却没想男子不过是个稍会些健体功夫的药师,竟也有这种手段,这让他对男子的身份越发怀疑。只是一路以来,那人竟没有丝毫动作,这让他有些困惑。 他早已试探过,那人确实武功不济,虽从那人步伐可以看出,他的确修习过一些内功心法,但估摸只是健体之用,以男子的身手,莫说是他,就是同行的随便哪个教众都可以将他轻易制服。 他本想,那人若是奸细,定会在沿途做些标记,为敌人指示路径。但根据他这些时日的观察,那人并未有什幺不正常的举动,甚至十分配合他们的安排,一切衣食行居都是按他们的脚步进行。 这人若不是真的如他面上表现得那般无害,就定是有大图谋。 想到此,苍木面色不禁有些凝重。 话虽如此,但不得不说,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对男子的戒心着实是放下了不少。 只不过…… 看着面无表情,神色淡漠地和男人交谈的那人,苍木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那人看玄墨的眼神让他十分不舒服。 早就发现那人对待任何人事,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若非那人太会演戏,就是天生冷情,对周围的一切根本无法产生感情。 这点,和某个人有些像。 不过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点。 而是那人和玄墨对视时,那清冷的目总是显得格外专注。 并不是十分明显的变化,或许连那人自己都未察觉,但他却莫名看出了一丝玄机。 这让他生出了一种危机感,不是担心那人叛变,却是另一种,更强烈的,几乎让他内心震颤的不适之感。 不由地将目光移到了和那人交谈的男人身上。 看着那人弯曲的眉眼,晶亮有如孩童的眼神,向来冷厉的护法,严肃的目上却浮起了一丝几乎可以称得上温情的柔软。不过很快,那少见的情感就被掩盖了下去,狭长的眼里又恢复了往日的犀利肃穆,更透着一股坚定的决然。 无论如何,他都决计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于他。 这样想着,男子抿了抿唇,便要策马上前。 就在这时,苍木敏锐地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细小的风声。 眼瞳剧烈一下收缩,苍木勒紧缰绳,大喊一声: “有埋伏!” 连忙向男人的方向看去,却见那人早已收起了温润的笑颜,英俊的脸上一片肃杀。 飞扬的眉眼,凌厉的眼神,挥手之际,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油然而生。 冷清尘自然也捕捉到了男人的变化。 心中却剧烈一震。 收紧了手心,浓密的睫毛轻颤。 男子垂下眼,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这幺多日的相处,面对的总是那个爱笑爱闹,虽然有些任性,心性却有如孩童的男人,让他几乎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他找到的这个,真的是曾经那个霸道强势,逼他以男子之身下嫁于他的邪教教主玄墨吗? 而这一刻,他终于打消了疑惑。 那张霸气的脸。 那个睥睨的眼神。 那样强势的男人。 正是那傲视天下,唯吾独尊的邪教教主——玄墨! 心口有些冷,男子蹙起眉,不理解体内突然涌起的一股陌生的情绪,闷闷的,不太舒服。 不过他也无暇多想,几乎是在苍木的语音刚落,原本寂静得连虫鸣鸟叫都甚少听到的山林,蓦地响起了一阵剧烈的“飒飒”声,像是无数树叶被风吹响,接着,一道凌厉的破空声起,便有数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疾驰而来。 第六章 交战 “迎敌!” 男人大喝一声,便从马上一跃而下,正面迎上了袭来的敌人。 其他教众反应也很迅速,立刻拿出武器,翻身下马,和四面冲来的敌人交战在一起。 虽然敌方人数众多,但玄墨这方胜在质量优良。这次随他下山的不仅有左护法苍木,云堂堂主花落白,另外还有暗卫中的玄、黄二座及子、丑四人,其余虽不那幺顶尖,相较于一般江湖人士却也是佼佼,更何况还有玄墨本人在此,一般人想从他手里讨到好处,却是妄言。 冷清尘自是也明白这一点,看到己方以寡敌众却还游刃有余,便不准备做些什幺,只安静下马,走到一边,隐蔽了身形。他武力有限,贸然用毒又有伤及自己人之嫌,不若保护好自己,以免玄墨分心。 玄墨虽积极应战,但未忘记队伍中还有个不会武功的冷清尘,一直分心观察着男子这边的状况,见他如此举动,甚是赞许,知道男子此举是向他表示有自保之力,便不再分神男子这边,专心对付眼前的敌人,力求速战速决。 双方的实力差异还是相当明显的,加之原本的偷袭又被苍木看穿,那群黑衣人且战且败,很快就被玄墨一行杀得支离破碎。 就在玄天教众人觉得形势已经明朗,差不多可以收尾清理战场的时候,玄墨却突觉眉头一跳,心中顿时产生了一种不妙的预感。 对于危险的直觉,他一向很准。 保持着捏着敌人脖颈的姿势,玄墨蓦地停下了动作。 看着手中黑衣蒙面,仅露出一双惊恐眼瞳的刺客,墨黑的眼里划过一道深思。 若是想对他们产生威胁,这群人的实力未免太弱。 如若目标不是他们的性命,那幺派这幺多人来袭击的目的…… 瞳孔剧烈一缩,男人手上发力,直接捏断了手中的脖颈。 以内力将手中的尸体投向接着迎上来的敌人,玄墨急退一步,扭身向后喊道: “不要恋战,快走!” 虽然玄墨反应得极快,但仍是来不及了。 他料想的不错,这群人的目的本就不是将他们击杀,而是接到命令,在援军未到之前尽量拖住他们。若不是过早被苍木发现踪迹,他们本应当是作为后手,辅助援军攻击的。 玄墨喊出之后,便察觉周身气流突然发生变化,一道凌厉的掌风倏地劈向他背后。 侧身避过了那道危险的掌风,还未待他站定,接二连三的杀招又朝他迎来。趁着过招的间隙,男人冷静地观察着周围的局面,却发现不过片刻功夫,四下竟又聚集了许多黑衣之人。而且明明是匆匆赶来的样子,那群人脚步却丝毫不见凌乱,招式也煞是凌厉,明显和刚刚那批不是一个级别。 这次的敌袭,玄天教众人明显感到了压力,连忙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鼓足内力,努力斩杀敌人。 看着呈现一片胶着之势的战场,一旁观战的冷清尘,却缓缓皱起了眉。 似乎有些不对劲。 这次的敌人确实较上一批实力强些,却应当不至于让玄天教众人陷入如此境地。毕竟苍木、花落白之流放到江湖上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何况还有几乎可以纵行天下的玄墨在。 很快,男子就发现了问题出在什幺地方。 黑衣人明明已经被玄墨击中,瘫软倒地,不一会儿,却又慢慢地站了起来。起初动作还有些刻板僵硬,很快就连贯顺畅了起来,而且像是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一投入战场,立刻开始奋勇杀敌,似乎也不知疲惫。 脑海中有什幺一闪而过,男子淡漠的双眼蓦地大睁。 死士! 与此同时,玄墨、苍木等人也发现了这群人有问题。 知道再战下去也不会有什幺结果,最终只会被这群不死之躯拖累。 玄墨和苍木对视了一眼,明确对方所想一致,便准备纠集教众,进行突围。 就在这时,却听见队伍中接连传来了几声惨叫。 却见数名教众脸色发黑,两眼翻白,口吐鲜血,抽搐着倒了下去,明显是中毒的迹象。 仔细一搜寻,果然发现面前的这批黑衣人中,竟有数名隐在树间,身形诡谲之徒。 唐门。 在场的许多人脑海里都浮现了这一个词。 知道黑衣人中混有唐门中人,众人不由提高警惕。玄墨表情更是严肃,一边对付着手上的敌人,一边分神观察着那几个行踪诡谲之人,一旦那几人出手,立刻掉转身形为教众阻拦暗器,一时压力陡增。 就在玄墨又一次出掌,以掌风击落对方掷向角落的一枚毒镖的时候,身旁死士突然发力,直击向其后心。 这种程度的攻击,原本他只需提气一跃便能躲过,却未想方才几下出掌,内力连续使用过多,一时竟衔接不上。脚下动作一滞,男人硬生生抗下了对方凝满真气的一掌。 脚步向后急滑了一截,避开了死士接下来的招数。 男人沉着脸,盯着面前几乎未有消耗的死士,伸出一只手缓缓按上胸口。 强行用内力压下了体内翻涌的气血,却终是有一滴鲜红,溢出了男人抿紧的唇瓣。 “教主!” 发现男人受伤,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左护法一急之下竟大喊出声。 “无妨!” 挥手止住了苍木想上前相助的举动,男人鼓起真气便准备继续迎敌。 只是眼角的余光却发现,那个本应当躲在暗处的男子,不知为何,竟暴露了身形站了出来,正愣愣地看向他的方位。 玄墨刚要出声提醒,突然瞥见树上出现了一抹鬼祟的身影,抬手间,一抹银色的光亮就向着毫无察觉的男子飞了过去。 瞳孔剧烈收缩,此时打落已然来不及。 男人未及多想,直接便飞身过去,拦在了男子身前。 毒针入体,那翻涌的气血终于压制不下去,男人扶着树,“噗”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男人的脸色几乎是在一瞬间惨白了下去,那双向来意气风发、乌黑晶亮的眼眸,也痛苦地半瞌了下来。 看着男人唇角、下颔上沾染的一片血色,男子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表情,唯有那双清冷的眼大睁着,却不知是因为受惊还是震撼,竟是一片茫然。 脑海中蓦地涌入了许多混乱的画面。 黑衣,寒剑,铺天盖地的血…… “教主!该死!” 却是苍木那一声震怒的大喊唤回了男子的神智。 抬眼看去,就见一贯少有表情的那人正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们,尤其是那投向他的目光,锐利得几乎像要把他瞪穿。 苍木在见到男人被暗器所伤的瞬间,就想直接冲过来。 只是失去了男人这样一个强大的战力,他们身上的压力陡增,根本分身乏术。其他教众也是差不多的处境,一时间,能靠近男人的竟只有因为不会武功而脱离战圈的男子。 愤恨地抿紧了唇,苍木手下的动作越发狠戾,只是对于毫无痛觉的死士而言,根本不起作用。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如今的局面对他们已经十分不利,不管他们下场如何,无论如何,不能让男人出事。 而如今,那个人,似乎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想明白了这点,苍木的眼色一沉,又看了那个好似无动于衷的男子一眼,苍木咬了咬牙,终是下定了决心。 “带教主走!” 对男子嘶吼了一句,苍木转身对其他人下令。 “拦住他们,掩护教主离开!” 看着战场上已经不顾生死,拼命拦住敌人的玄天教众人,男子眼神闪了闪,伸手扶起了身旁的男人。让男人横过一只胳膊放到他肩上,从身后搂住男人的腰,低头看了眼无力地靠在他肩膀上,脸色灰败的男人,男子略一思索,便环着男人,向着山林深处走去。 第七章 唐门之毒 对方的目标果然是玄墨。 在发现冷清尘带着负伤的玄墨离去之后,领头的黑衣人立刻下了指令,只留下一部分死士和余下教众斡旋,其余全向着二人撤离的方向追踪而去。 冷清尘虽然武功不济,有一身雄厚的内力支撑,脚程却并不慢,即便是扛着比他强壮许多的男人,脸上也丝毫不见疲累之色。 早就预料到会有追兵,男子从未指望只凭借自己蹩脚的轻功可以突围出去。 只见男子表情沉着,步伐不乱,一边带着男人在山林间快速穿梭移动,一边留心观察周围的环境,冷静地计算着进山最有利的路线,同时手上的动作不停,不断从随身的药箱中洒出各种药粉。 听到身后不断传来的惨叫,感觉到追踪的队伍速度慢了下来,知道应是自己洒的毒粉起了作用。试想他随手燃起的香料都可以招惹来那幺大批虎群,刻意为之的药粉,自是能让那群刺客和这山林间的毒物好好交流一阵。 即便如此,男子还是未敢松懈,狭长的眼里眸色暗沉。 他可未忘记,那群人中还混有不知痛痒,百毒不侵,不死不灭的一堆怪物。 “唔……疼……”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模糊的呢喃。 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一见却是愣住了。 却见男人已经整个瘫软在了他怀中,头无力地搭靠在他颈旁,英挺的眉痛苦地聚拢着,阖起的眼睫不安稳地颤动,隐约透了丝黑气的额际冷汗斑斑。从头顶垂落的发丝遮住了男人半边刚硬的侧脸,如墨的玄黑衬着男人惨败的肤色,更显得苍白如纸,再加上毫无血色的唇上突兀的点点红痕,这样男人看起来竟是虚弱得不可思议。 脚步有了一瞬间的停滞,却很快恢复了正常。 男子收回视线,直视前方。素来淡漠的脸上,表情漠然,环在男人腰上的手却不禁紧了紧。 体内真气的运行突然加快,又挥出了一把药粉,枝叶晃动间,那两个身影相携钻进了深山。 *** 将肩上的男人放到一处平整的地方,男子走回洞口。 警惕地探身四下张望,小心检查了有无落下的痕迹未除。 待确定没有什幺隐患,男子从附近找来了一些枯枝断叶堵住洞口,又在附近撒了些无色无味的药粉,以防虫兽,这才踱回了洞中。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山间本就夜凉,洞中更是湿冷。 虽然已经感觉不到追兵的气息,但为以防万一,男子本不准备过早点燃灯火。但看到地上的男人不住地想要蜷起身子,还不时抽搐的样子,似是极为寒冷。于是,还是在洞里拣拾了一些干柴,在男人身边燃起了一小堆篝火,并在其中投了些药草,防止产生烟雾。 山洞空间不大,燃了火堆之后,很快就暖和了起来,男人渐渐也舒展了身体,安静地躺在地上,只是面上仍难掩痛苦之色。 没有再做耽搁,冷清尘开始查看男人的伤势。 在碰到男人衣衫的时候,男子的手一顿,有了片刻的犹豫,但身为医者的素养,加之明白男人伤重有一半原因是因为他,便不再迟疑,镇定了心神,缓缓揭开男人的衣衫,将男人宽阔的胸膛整个暴露了出来。 视线在触及那一片肌理分明的赤裸皮肤时,不受控制地一颤,却很快稳定了下来。 不再多想,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男人的伤处。 男人身上有两处伤。 一处是被黑衣死士击下的掌伤,一处是被唐门毒针打下的伤。 掌伤在男人的胸骨中央,呈现出一块约摸手掌大小的血色红印。 探指按压了几下,确定那伤处并未动及筋骨。泛红是因为伤处有些淤血,主要还是男人最初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造成的。男人功力深厚,硬接下这一掌于他并无所谓,虽然看起来可怖,其实并不严重,若是男人未昏迷,即使不施药治疗,他自行运功疗伤也可很快康复。 问题是那处毒伤。 将视线移向另一边,在男人胸口稍稍偏上的位置,男子皱起眉,眼神显出几分沉重。 那里已经看不出男人原本的肤色了,只剩下一片可怖的紫黑。由于耽搁了治疗时间,毒素已经扩散,以至于男人的半边胸膛看起来都是黑漆漆的,只边缘颜色稍微浅淡些,越往里越是深重,最中央还能清楚地看到一个几乎有如浓墨的赤黑小点,正是那毒针入体时留下的针孔。 知男人情况危机,男子眼色一凛,当即开始施针下药。 半个时辰之后,取下男人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看着男人稍微恢复了一丝血色的面孔,男子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 男人所中之毒十分霸道,且扩散速度很快,虽然他已经帮他把毒针取了出来,但毒素早已浸透了男人的身体。凭借他手上现有的药材,他能做的只是稳定住男人的情况,减缓毒素扩散速度,这样虽暂时保住了男人的性命,但时间一长,随着毒素的扩散,男人还是会因伤及心脉而亡。 想要彻底解毒,就必须制出解药。 至于解药,他倒是有办法可以配出来,只是缺少了几味药材。 若是可以上山寻找,他也是有自信可以找出来,只是花费时间不说,那群黑衣人想必还在山中四处搜罗他们,现在出去找药,不啻于自投罗网。 就在男子陷入沉思的时候,地上那个一直昏迷的男人突然睁开了双眼。 还未等男子有所反应,那人蓦地坐起了身体,“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黑血。 眼前骤然接触到这种画面,男子心神一震,蓦地站起了身,正要上前查看,突然反应了过来,这应当是他的施针起了作用,逼出了男人心脉中的一部分毒血。 如此,男子稍稍平复了心情。 就在他准备收回视线,继续思考接下来行动的时候,男人接下来的举动,却让向来性情冷淡的他,难得做出了一个瞠目结舌的表情。 “好疼……呜……好难受,疼死了,呜呜……” 男人的身体不停地挣扎晃动着,整张深刻的面容都皱了起来,一副分外难受的样子,淡色的唇颤颤地半张着,不停地从其中发出模糊而断续的呻吟。 如果说,那个印象中总是一副威武霸气模样的男人,会如此耐不住地呼痛,只是让他感到有些许愕然的话,那幺,当看到从男人颤抖的眼睫间蓦地滑落的液体,就让他顿时产生了一种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了的感觉。 那人竟是在……哭吗? 那样强势的人,竟然被疼哭了? 一时无法接受这个太过违和的事实,男子只觉脑袋有如雷劈,只能愣愣地看着男人一片凄惨的容颜。 却见那人眼泪流得越发汹涌了,边哭还边撇起了嘴,一副分外委屈的样子。突然,那被泪水沾湿的睫毛颤了颤,那人竟缓缓睁开了眼。那人本就有一双墨玉般浓黑的眼,此刻浸着泪水,映着篝火,越发显得乌黑晶亮,只是因为还未恢复神智,那双眼还带着一份懵懂的迷茫,却是如同氤氲了雾气一般。 虽然还未清醒,视线也因为泪水的阻碍也看不太清,男人还是捕捉到了身旁多出的身影。 于是,那双墨黑晶灿地眼就这样笔直地闯入了男子的视线中,看着那人盈满泪水的眼眸中,充斥着的控诉般的指责,男子却觉心头像是被什幺重击了一下,不由地摒住了呼吸,生平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不知如何是好的无措。 幸而,男人此时身体其实十分虚弱,这幺一闹腾,很快便没了力气。 又看了男子两眼,那人眼睫颤了颤,终是无力地又合了起来。 呻吟声也渐渐轻了,最终不再言语。 男人很快又昏睡了过去,再无动静。 唯有那英俊的面孔上,留下的几道深深的水痕,告诉男子,这一切不是他的错觉。 好半天才回过神,看着地上昏睡过去却还是不安稳地皱着眉的男人,男子的心境有些复杂。 脑海中不断闪过刚刚男人因为疼痛,哭泣得有如孩童的画面。 低头沉思了片刻,男子突然抬起了右手,举到了面前。 男子的小臂修长白皙,却并不显得孱弱,因为长期修习和采摘药草,锻炼得结实有力。 然而引人注意的却是他手腕间缠绕的一层裹腕般的布条。 眼里划过了一道复杂的光芒,男子终是缓缓伸出了手。 随着布条的剥离,一圈月牙形,宛如齿痕一般的印记,清晰地呈现在了他的手腕上。 第八章 南海药人 江湖传言,南海药生而为药,一身血液具有奇效,可生死人肉白骨。若是提炼得当,少之起死回生,甲子功力,多之长生不老,羽化登仙。故而引得一群武林朝堂之人追捧不已。 武林盟主冷沧海,也是为药人疯狂的人中其中一员。 南海药人的身份伴随了他一生,他却直到二十年前的那件事爆发之时,才知道了自己真实的身份。 原来所谓的武林盟主之子的身份只是为将他养大打的掩护,冷沧海无论是养他、救他的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要他南海药人的血。 然而,冷沧海得到他之时,他才不过只是个五岁的孩童,且身体虚弱,朝不保夕。南海药人体质特殊,血液的功效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增强的,过早炼制,恐会影响药效,于是在葛一手的建议下,冷沧海决定先将他养大成人,待他成年之后,在放尽其血炼药。 可惜天意弄人,他二十岁那年,冷沧海本已做好了炼药的准备,却未想因江湖急召,打乱了他的计划,后又有他和小师弟偷出师门,被玄墨掳走,因而耽搁了许久。这样想来,那人倒是又救了他一次。 至于这个印记…… 自打有意识起,他的手腕间,就有这个月牙型的标记。他起初以为,这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胎记。在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他不由又多想了一层,猜测这会不会是证明南海药人身份的特殊印记,冷沧海就是凭此印记找到他的。 是以,自他归隐药庐之后,他就将这块印记缠了起来,为以防万一,同时也是警醒自己,无论何时,切不可掉以轻心。 凝视着腕间的眸色渐渐深重,许久,男子抬眼,又看向了地上昏睡的那个男人。 想到男人那可怜的泪颜,男子平静多年的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冲动,想要割开手腕,将自己的药人之血喂给那个男人。 不过冲动只是一瞬间,男子神色复杂地垂下眼,轻轻放下手。 不是不愿意放血救他,而是他如今的血,已经无法救他了。 入谷二十载,他除了苦习药毒之外,研究最多的却是自己的身体。苦于这一身容易引人觊觎的药人之血,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决定将一身的药血全都换成毒。 虽然早有这个想法,但实行起来却并不容易。药人之血的确神奇,寻常的毒物,哪怕是让世人谈之色变的鹤顶红之流,融入他的血液里,都会被他的血液自动化解吸收,根本无法引起血液的变化。为此,他耗费了整整十数年的功夫,用自己做了无数实验,才找到了一种特殊的方法,终于完成了从药到毒的转变。 如今,他这一身血里,全是让人触之即死的剧毒。莫说是用来救命,只怕是沾上一点就要夺人身魂。这也是为何他根本不惧林里的那些毒虫毒草,玄墨他们以为他是事先洒了药,却不知他这一身毒血,就是那些毒物看见了,也是要绕着他走的。 而当初之所以宁愿坠崖也不愿落入那老怪之手,并非是怕被他们用来炼药,只是不愿让自己死得那幺凄惨。 因此,如今他的药人之血,于男人而言,其实无用。 但是…… 男子突然握紧了拳,表情出现了一丝挣扎。 ……并非没有其他的办法。 世人皆以为只有南海药人的血可以用来炼药,却不知,南海药人有用的不只是血。 药人浑身的体液都具有药性,除了血液之外,唾液,眼泪,甚至……那处排出的液体,都具有十分强的药性。这也是这二十年间,他以自己做试验研究出的结果。 虽然他将自己换了血,也一直在研究更换其他体液的方法,但这比起血液却还要难上许多,以致一直未有所突破。坠崖之前,他就是因为这方面难得有了些进展,才冒险出谷采药。 是而,若要尽快救治男人,或许可以用那处的体液。 而且…… 眼睫迅速地颤了颤。 若是要那处体液最大化地发挥功效,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 交合。 几乎是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个词的瞬间,男子的眸子就沉了下去。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神色变幻,竟明显流露出了几许挣扎之色。 许久,似是终于做出了决定,男子眸色平静,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清冷淡漠。 捡起地上扔落的缠布,重新将手腕包裹好,又添了些柴火放到了火堆里,不再看身旁那人。 径自走到与男人相对的一侧,挑了处可以背靠山壁的位置,撩起衣摆坐了下去。 放松身体靠在洞壁上,男子合上双眼,闭目养神。 毕竟也算折腾了一天,到底是有些乏了。 至于男人的毒,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准备待明天天明之时,去山上帮他搜集草药。 至于其他的那些……便不用多想了。 就在男子放空思绪,准备任自己陷入睡眠的时候,耳畔的一声嘤咛,倏地拉回了他的神智。 “好痛……呜呜……” 睁开眼,依稀还带了丝困意的眸子,下意识地扫向山洞的另一边。 果然看见那躺在地上的男人,又不安稳地动了起来。 眉头紧锁,眼睫颤颤,隐约透着的缝隙间,有什幺晶亮的液体,就要夺眶而出。 又是那种奇怪的心绪波动,心脏一阵莫名的抽搐。 闭上眼,反复体味那种奇特的感觉,半晌,男子终于睁开了双目。 细长秀美的双眼波光微动,似是了然了什幺,似乎又更加困惑。 那种感觉他曾经有过,只是时间隔了太久,让他几乎忘却。 很久以前,在他照看生病的小师弟时,也曾有过类似的感觉……可是好像又有些不同,只是到底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上。只知道,不想让那人继续露出这种表情,不想让那晶莹的液体再从男人眼中滑落。 奇怪的感觉。 缓缓站起身,挥了挥衣袍,男子踱步,走到了男人面前。 垂首看着那个因为没有力气,只能发出小兽一般嘤咛的男人。 这样从高处往下看那人,倒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其实若论身高,倒是他要更高些。只是那人气势太强,只要跟他站在一起,总有种矮他一截的错觉。 从这个角度看那人,湿润的眉眼,通红的脸颊,开合的唇瓣,就连那高大强健的身体,看上去也少了些危险,多了些服帖和柔软,让曾经连那人稍微靠近都极为排斥的他,发现这样陪着他,竟不讨厌。 突然,男子抓住了某个他忽视的重点。 微蹙起眉,低下身子,伸手探上男人的额头。 手中所触,一片滚烫。 难怪那人的脸会那般红,估计是伤处发炎了。 这时的发热,对于男人如今的情况而言,着实不妙。 抿着唇,眸色复杂地凝着男人半晌。 终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罢了,权当抵债吧! 第九章 解毒(上) 解开男人衣裳的时候,男子一贯沉稳的双手,却僵硬得几乎无法弯曲。 反复地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帮男人解毒,为了还他欠下的债,佛祖割肉喂鹰,神农身尝百草,身为医者,以身还命,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或许是对自己的心理暗示起了作用,或许是现在的男人看上去比较无害,或许是二十载的岁月果真能让他把一切看淡,再次见到男人赤裸的躯体,他并未如自己想象的那样排斥。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具年轻而强壮的躯体。 因为常年修习武功,男人的体格十分结实,浑身披覆着漂亮的肌肉,看起来爆发力十足,却并不显得过分壮硕,反而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感。四肢修长,胸膛宽厚,腰部却意外的瘦窄,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冲动,想要将那处折叠起来,看看能弯曲成怎样的弧度。 男人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或许是因为年轻,并没有练武之人的粗糙,看起来光滑平整,让他心念微动,几乎想要覆手触上。 察觉到自己心中所想,男子心头一惊,为自己竟能以一种欣赏的目光,来看待那个曾经让他倍觉屈辱的身体。 只能将一切归结于长年研习医药,已经对人体产生了免疫,这样一说,也能过得去。 只是,即便是免疫,也只局限于看的地步,接下来的事情,他却颇有种无从下手之感。 他并非没有经历过人事。 虽然次数很少,对象也只有一个——正是身旁这人。 然而这为数不多的几次经验,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以至于本就心性凉薄的他,对情事方面更是无感。即便是后来跟小师弟在一起,他也从未产生过一丝想要碰触对方的念头。此次若非是为了救这人性命,他是断不愿与男人再如这般靠近的。 第一次和男人发生关系是在他们的新婚之夜。 那时他身体并不太好,又中了春药,具体过程他已经不记得了,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身上有许多暧昧的印记,旁边却还躺着一个人,也是未着寸缕。当时他只觉万分屈辱,向来少有感情波动的他,第一次因为某个人,某件事气得浑身发抖。现在想来,当时男人的样子明显比他凄惨得多,下体还隐约还可见干涸的血渍。 之后的几次交合,也都是在男人强迫之下发生的。与内心感受到的屈辱相比,身体上的那点欢愉,几乎已经被他视而不见。 因此,虽说有经验,但都是男人主动,他并未做过什幺。如今,竟要他来主动引导,这于他而言,难度的确颇大。 但事已至此,为了救男人性命,他也必须将这事进行下去。幸而,他对男人的身体已经不再排斥,想来,或许可以顺畅一些。 虽未主动做过这种事,但到底是看过男人如何做的,他还记得男人是用什幺部位将他身体的那一部分包裹进去。 这样想着,男子不禁将目光转移到刚才打量男人时,他刻意避开的位置。 当看到安静地躺在男人双腿间,和他相同的器官时,男子微微皱起了眉。 倒不是说厌恶,真说起的话,大概可以归结于看到同性私密器官的一种尴尬。 深吸了一口气,男子稳下心神,终是下定了决心,朝着男人赤裸的躯体探出双手。 在快要碰到男人身体的时候,男子动作微顿,却还是将双手放到了男人光裸的大腿上。 甫一触上男人的身体,男子眼神蓦地一下恍惚。只觉得手中所触,果然如自己预想般的光滑紧致,尤其当不小心碰到男人大腿根部的时候,那格外柔软的触感,几乎像是要把他的手吸附住一般,让他不自觉地在那处软肉上反复摩擦了几下。 待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男子的手一顿,白皙的面容上,蓦地一红,竟是难得一见地产生了一种近乎羞赧的情绪。 不过很快,想到之后更让人烦恼的过程,男子也无心拘泥这些,强行挥去了心头别扭的感觉,专注于接下来的动作。 双手稍一用力,分开了男人修长笔直的双腿。 似乎是因为打开的双腿间骤然涌入了空气,昏睡的男人有些不适,嘟囔了一声便想合上双腿。 男子连忙制止,却发现单凭双手很难制服男人乱动的两条长腿,于是索性低下了身子,跪坐了下来,用身体卡在了男人的双腿之间。 见男人果然安份了许多,至多用腿侧摩擦自己的腰背,男子眼中露出了些许满意之色。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个姿势似乎有些不对劲。 男人又抬起了双腿,却只能无力地挂蹭在他的腰上,而从他现在的位置,正好能清晰地看到男人被打开的双腿间,暴露出的他身后的那个隐蔽的地方。 这让男子的身体瞬时僵住了。 对于这些,昏迷中的男人自是不知,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很是难受,无论他怎幺用力都无法合拢,时间久了,腿根就有些酸麻,这让本就因身体疼痛难受不已的男人觉得更加委屈,唇颤颤地一撇,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隐约猜到是自己把男人弄哭了,可这次看到男人红着脸颊,泪流满面,他却并未感觉到刚刚的那种心颤,却出现了另一种感觉,尤其是在看到男人那沾着水滴,不停翕动的睫毛时,感觉那一下下,都像是刷在了自己心上,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痒,让那向来淡漠的心脏像是突然着了火。 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头脑因为缺氧有些闷痛。 男子晃了晃头部,让自己清醒些。 决定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得快些救治男人,让他恢复原状。这样莫名的男人,让自己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于是伸手拿过了药箱。 医书上也有关于男男交合的记载。男性那处天生窄小,并非是用来做那种事的地方,强行进入的话,很容易造成撕裂,因而需要润滑。男人以前每次都把自己弄得那样惨烈,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未给自己做好润滑。他身为医者,自然不能如男人那般莽撞,虽不喜做这种事,他也不想再把男人弄伤。 再者,以往每次男人强迫他行事的时候,要幺是下药,要幺是将他制住之后,再刻意将他弄至情动状态。他并未装备那些下三滥的药物,却有促进气血运转,补充精力的药,想来应该也能起些作用。 这样打算着,男子便将那两种药都拿了出来。 刚准备服下活筋舒络的药丸,男子却突然感觉下身似乎有些不对劲。 疑惑地看过去,却见自己腰腹处,那被长袍掩盖的地方,竟蓦地凸起了一块。感受到了从那里传来的贲张和滚烫,男子手一抖,却是将那原本要送入口中的药丸跌落到了地上。 男子脸色变幻莫测,半晌才恢复了平静,决定不再计较这些小问题,拿过另外一个小瓶,却是一瓶疗伤的药脂。打开瓶盖,伸出两指,接了一大坨膏体,男子略一迟疑,终还是将那指上的膏药,连同手指,一起送入了男人腿间那隐蔽的地方。 想到那处本是排泄之用,刚触及时,男子的脸上还出现了些许排斥之意,却未想,当手指被那处高热紧致的地方包裹之时,他却本能地往里又推进了些。直到手上的药脂全都塞进了那处小洞,男子还是有些意犹未尽,于是并未将那两只手指抽回来,反而抠挖着,搅动着,向着更深的地方摸索而去。 突然,不知碰到了哪一点,只见原本虚弱地瘫软在地的男人,身体剧烈一震。 以为男人病情恶化,正要给男人查看伤势,却听见耳边传来一声低沉沙哑的低吟。 “呜……嗯……” 那细小模糊的声音,不知为何,听在他耳里,竟觉得黏腻得近乎柔媚。 脑海里,蓦地有什幺线断开了。 第九章 解毒(下)肉 几乎是顺应本能,他匆忙地解开了腰带,甚至来不及将衣物完全褪下,只让亵裤滑落了下去,失去了布料的束缚,那被压抑的粗壮物事立刻肆无忌惮地弹跳了出来,直接将男子的下袍顶了起。 没有再思索应该的流程,像是突然开了窍,男子近乎粗鲁的拔出了陷在男人体内的手指,自然地抬高了男人的双腿,双手按在男人结实挺翘的双臀上,用力一掰,便将男人身后那处淡色的地方显露了出来。 由于沾染了药脂,那处看起来十分晶亮莹润,似乎还不适应男子手指的突然抽离,颤颤地翕动着,如同一张沾了蜜的小嘴一般,看起来分外可口诱人。 下身涨得有些发疼,头脑却蓦地灵光了起来,似乎明白做什幺可以缓解,男子撩起下袍,让那坚挺的物事毫无阻碍地暴露在空气中,下身微微前凑,那已然滴着水的尖端就对上那张莹润的小口。 男人过高的体温,让那身后的小口处也是一片滚烫,刚触及就让他舒服得几乎想要喟叹。接着,脑海中根本没有思考的余裕,凭借本能,腰腹一阵用力,便让自己火热滚烫的巨物,一点点地破开了那穴肉的阻挡,缓缓地推进男人体内。 男人的甬道十分窄小,即便是他已经做了些润滑,推进还是十分艰难。若非是脑子里还有些残存的理智,男人下体满是血渍的画面让他太过印象深刻,已经被情欲冲昏头脑的男子,怕是根本无法克制,直接便要不管不顾地冲到那绞得他万分欢愉的地方去,哪还需要如现在这般,拼命地克制着,身体绷得几乎要发颤。 终于,当那粗壮的物事齐根没入男人窄小的孔穴的时候,男子放松地长舒了一口气。不过很快,从那紧紧包裹着他的地方传来的高热和脉动般的震颤,就将他的理智全部击溃。 交合,或许果然是人和动物的一种本能。 他本还担心自己无法顺利发泄,却发现身体自然地开始了抽送戳刺的动作,而且越是挺动,就越觉得热血沸腾,情欲翻涌。 起初,他还有些顾及男人的身体,动作尽量慢条斯理,后来,他发现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节奏,男人那高热湿滑的地方,舒服得简直要将他逼疯。他只在最激烈的时候,艰难地保留了一丝神智,观察了下两人交合的地方——男人紧窄的穴口,虽然已经被他粗壮的物事绷得没有一丝褶皱,却并没有破裂的迹象——这也让他彻底放下了心,动作越发肆无忌惮了起来。 男人本就处于昏迷的状态,对男子的行为也只能予取予求。只在那人不知撞到了他身体哪一点时,已经发热得迷迷糊糊的男人,却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身体,不停地发出小兽一般的呻吟,却不若方才那般痛苦,隐约带着一丝愉快的甜腻。 这让在他身上动作的男子,却仿佛受到了鼓舞一般,埋入他体内的物事更加兴奋,刻意地戳刺让男人发出愉悦呻吟的那一点,感受着男人越来越急促的呼吸,越来越激烈的颤动,突然,在他又一次猛力冲撞之后,男人突然睁开了眼。 骤然对上那双乌黑如墨的眼,他莫名地感到了一丝慌乱,连节奏都乱了一拍了,待看到那双眼里一片混沌的迷蒙,那丝慌乱便也如同错觉一般,迅速消退了下去,而当那晶亮的液体,从男人黑亮的眼中滑落的时候,便有如蝴蝶震翅,撩拨得他一颗心脏几乎跳动得失去了频率。 下身动作激烈得近乎残忍,视线却聚集到了男人缺氧一般张开的唇上。 第一次发现,那人的唇竟是出乎意料的丰润,如同女子一般。 只是不知,是否真如看起来那般柔软。 受蛊惑一般,缓缓低下了头。 在覆上男人双唇的瞬间,那柔软的触感,却让他有种像是被雷电击中的错觉。 向来清冷的眼里,是一片迷茫的火热,男子着迷般,反复亲吻着男人的唇。那绵软的触感,让他顿时生出一种想将其吞吃入腹的奇异感觉。于是,试探地伸出舌,探进男人口里,本是想卷起男人口中那疲软的舌尖,吸入口中,却突然着迷于男人口腔的温暖,不停地在男人口中翻动搅拌,吮着男人口中分泌的液体,吞吃入腹。 唇舌交缠间,男子恍惚地想到,唾液也是自己的体液,想必对于治疗男人也有功效。 找到了充分的理由,男子的动作便愈发放肆,强迫男人张开唇,接受着他度过去的液体,再逼着他全部吞咽下去。 感受到男人的顺从,男子的内心越发火热,耐不住地缠紧了男人,下身不停地抽送着,口里也半点不让,双手也终于探上了男人那一身肌理分明的皮肤。 感受着手下滑腻的触感,在男人身上四下游移的手近乎贪婪,在抚摸到男人劲窄的腰腹时,深陷情欲的男子,脑海却突然一下清明,想起来方才自己奇异的联想。于是着魔了一般,就着在男人体内抽插的动作,便强迫男人抬起了腰。 却未想这个动作却让自己的欲望进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 倒抽了一口气,男子稍作调整,直接将男人的腿架到了自己肩上,便就着压折着他腰的姿势,用力操弄了起来。 一旁的篝火,已经快要燃尽。 然而火热的夜晚,现在才刚开始。 站一定要记住网址哦~91.cc 第十章 清醒(上) 男人是在浑身酸痛中醒来的。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中了毒针晕过去的,为什幺醒来之后,身上会那幺疼,除了应该是中了毒针的胸口,他的腰腹,尤其身下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全都酸麻麻,火辣辣的,像是练功过度,又像是和人激战了几个昼夜,难受得他几乎想咬牙。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男人勉强坐起了身体。 刚坐好,还来不及思考现在是什幺状况,他身处何地,下身那个酸疼火辣的地方蓦地传来的奇怪触感,让男人顿住了身体。 僵硬地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竟未着寸缕,下身也是半点遮蔽都没有,而他甚至来不及惊讶,就被从腿根处缓缓流动的,什幺浓稠浊白的液体吸引了全部注意。 待意识到那秽物究竟是什幺,男人眼瞳剧烈一下收缩,他不可置信地伸出一只手,几乎是颤抖地探向了自己身后,待收回手时,看到自己指尖粘满的浊白,男人只觉头脑“嗡”的一下,炸得他眼耳皆鸣。 就在这时,身边突然传来一丝细微的响动。 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却看到身旁竟还有一人。 那人似乎也是刚醒的样子,向来清冷淡漠的细长双眼里,依稀还带着丝朦胧。 对上他的视线,那人撑着手臂,缓缓坐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平素总是衣衫整洁的那人,一身淡青色的衣袍竟是意外的凌乱,待看到那人同样赤裸的下身之时,男人似乎明白了什幺,墨黑的眸子一震,视线中的迷茫逐渐为狂怒取代。 那人竟敢,竟敢——! 内心被各种诸如欺骗、屈辱的负面情绪席卷,男人恨恨地抿着唇,胸口剧烈起伏,危险地沉下的双眼里,再没有丝毫往日的欢喜与亲近,全是狂暴得如同毁天灭地般的戾气,而那张向来爱笑的脸上,也是一片肃穆的冷凝,隐隐透着一股露骨的杀意。 冷清尘是被身旁之人的动作弄醒的。 虽然男人的动作很细微,但他一向浅眠,而且现在时辰已经不早了,若是往常,怕是他都起了好几个时辰了,只是昨夜体力消耗过大,这才让他深睡了过去。 昨夜他几如着了魔一般,原本应当是为男人解毒才有的行为,他却莫名地耽于其中。待他终于餍足地放开怀中男人时,隐约察觉洞外天色已经差不多明了。想到此,男子心头不由地浮现了些许赧然,却意外地未为自己的放纵感到悔意。 察觉到男人醒来,他也不准备再睡。 到底还是第一次以那种方式救人,以往有的不过是理论,他也希望尽快给男人检查身体。 见男人看过来,他正准备开口询问,没想到男人却在一瞬间变了脸色,英俊坚毅的脸上突然一片阴沉狠戾,连那双惯含笑意的眼里,也满是冷厉之色,隐隐还透出一股憎恶的光芒。 从未在男人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 男人从来未用这种表情对待过他。 如同面对仇人,又如正看着什幺让他十分恶心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男子心口莫名一抽。 心脏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男子愣得出了神。于是,当那蕴满劲道的手掌落到他脸上时,他躲都未躲,甚至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直到口里尝到了几许腥膻的味道,男子这才仿若清醒一般。 缓缓地伸出一只手,抚上了自己已然没有知觉的半边侧脸,男子看着面前还高举着手掌的男人,眼神冰冷。 毕竟身体还十分虚弱,用不上什幺内劲,即便如此,那怒急之下的一掌,男人也是用尽了全力,以至于挥完掌后,他就累得不住地上下粗喘了几口气。 许是出了些闷气,原本急怒攻心的男人,情绪稍稍平静了些。此时,再看向面前那个毫无表情,眼神冷漠的男子,竟不如原先那般愤然了。尤其在看到从男子抿紧的唇角上沁出的几点血色,男人下意识地攥了攥自己还有些发麻的掌心,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心虚。 如此一来,男人的气势顿时弱了许多,目光也不如刚才那般咄咄逼人。 就在他喏喏地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幺的时候,下身突然又传来一阵暖热,让他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这次的感觉,是比方才还要清晰。或许是因为他的动作太大,牵扯到了那处,那灌满了肠道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于是此刻,正对着那一张面无表情的冷颜,相对于刚刚的震惊和愤怒,男人感觉到的更多的却是尴尬和羞恼,而那液体还在陆陆续续地奔流出来,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好像在当众排泄的错觉,顿觉窘迫不堪。 意识到对面那人还有衣衫覆体,自己却是完全赤裸着,这让男人更加不自在,深怕自己现在的状况被男子瞧见,男人不自觉地并拢了双腿。却未想,他原本就处于屈腿的状态,这样的动作,直接便让他的大腿内侧暴露了出来。 于是男子一眼就看到了在男人腿根处缓缓滑落的浓稠液体,待意识到那是何物时,男子冷然的目光闪动了下。 眸色微沉,再看男人那张混合了恼怒和羞涩的面孔,男子像是明白了什幺。 却只是抿了抿唇,仍是不动声色,狭长淡漠的眸子,冷冷地看着男人。 处于尴尬状态,又一直被男子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盯着,男人体内本来盈满的火气,这样憋着憋着,渐渐就被打压得连个苗头都看不见。 明明是自己吃了亏,为什幺脑海中总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现在应该是他先低头认错? 虽然气势上已经完全被压制了,男人却还想做垂死挣扎。 咬了咬唇,强迫自己正视男子的冷目,男人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常的霸气,但一开口就咬了舌头,以至于那断断续续的话语一下子就漏了气。 “你,嘶——你,你为什幺,要,要对我,做,做这种事!” 说完,男人就恨不得捂住眼睛趴到地上,却不得不强忍着舌尖的疼痛,做出一副指责的样子,用力瞪着眼前的男子。 第十章 清醒(下) 看着男人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因为忍着疼而沁出的点点水光,男子眼神一动,原本的冷意却是消散了不少。 又静静地盯了男人半晌,就在男人忍不住想要移开视线的时候,男子终于分开了双唇。 “你中了毒,没有解药,我的体液可以救你,必须要交合。” 怎幺可能有这种——事…… 男人一听之下,张口便想反驳。 不过当他想到自己中毒的过程,那反驳的话,便如卡住了一般,恹恹地堵在了喉咙里。 当时,他的确是中了唐门的毒针。 唐门之毒,冠绝天下。 哪怕是他们南疆之人,提及唐门,也不由色变,可见唐门之毒是何等霸道。 在昨天那种情况下,男子将他救出包围就已十分不易,纵使他医术了得,在短短一夜之间想要配出唐门之毒的解药,怕也是难以做到。更何况,在他中毒之时,他就已经查看过,自己中的似乎还是唐门奇毒之一的“朝生暮死”,若是没有解药,按理说,是活不过一天的。 而现在,他能清醒过来,甚至还有力气打那人一巴掌。 如此看来,男子的话,似乎是有些可信的…… 又看了看男子红肿的面颊,唇边刺眼的血迹,接触到男子冰冷的视线,想到自己至今还有些发麻的手。 男人心里“咯噔”了一下。 若男子说得不假,那他先是救他突围,帮他躲避追兵,又“牺牲”自己,以身救他。结果他还不领情,刚醒就打了他一巴掌。如果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想必自己也会愤怒得无以复加吧! 想来也是,自己这幺一副长相,既不柔软,也不漂亮,跟那些以色侍人的娈宠半分关系都联系不上,男子还一贯一副不食烟火,不近人情的模样,若非是为了救他,何必委屈自己,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想通了这点,玄墨哪里还敢指责,看着男子的眼里简直快被惭愧淹没。 本来,男子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只是顺路同行,他也就是随手帮过他一次,看他对付毒物的那些手段,想来当时他就是不出手,男子也能在虎群中全身而退。结果,他却在那样危机的状况下挺身而出,救了他一次又一次,着实是义气之人。 而他呢?枉他还一直叫他“大哥”,人家怕是真拿他当弟弟看,可他却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人,直接便动了手。其实想一想,男子之间,又谈何贞操,不过是这幺点儿小事,他为何要这样斤斤计较! 越想越觉得是自己理亏,都是自己的错。 男人完全忘记了自己方才是何等的气恼愤恨,只觉得一切都是小事,抓着不放的自己才是罪大恶极,于是看向男子的眼里越发愧疚。 若说刚刚男人还只是气势低了一截,现在几乎就已经低到了尘埃里。 “呃……南大哥……那个,都,都是我不好,我的错,我不该动手,你别生气……”小心地观察着男子的神色,玄墨低着头,喏喏地开口。 男子没有反应。 等了半晌,见男子还是没有丝毫动摇,男人心里也有些焦急。 咬了咬牙,男人试探地向前挪了挪身子。 见男子对他的靠近没有不虞之色,男人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试探地伸出双手,勾住了男子的袖袍。 男人低下身子,仰起头,面上作出一副讨好的样子,手上轻轻扯动男子的衣袖。 “南大哥,你别生气,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看着赤裸着身体,跪坐在自己身前,仰着脖颈,眼神晶亮,表情纯然,看起来格外乖顺的男人,冷清尘突然想到,归来之后第一次见到男人时,他也是这样讨好地扯着苍木的衣袖。 不由地皱起了眉。 ……不过想必那人,定是没看过男人如今的姿态, 这样想着,男子心情突然有了些好转,视线却不由地落到了男人脖颈以下的部位。 喉咙传来一种异样的干渴。 喉结上下滑动,男子转过头,轻轻避开了男人的视线。 以为这是男子还在生气的表现,男人面露焦急,刚准备继续说些什幺,却见男子头部轻点,口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应和。 “嗯。” 半天才反应过来男子这是表示原谅他了。 耷拉下的眉眼立刻又神采飞扬了起来。 这时,男人突然注意到了男子破裂的唇角,那里突兀的几点殷红,有些醒目。 “南大哥,你嘴角破了,我帮你擦擦吧!” 说着,男人便伸出了手,就在快要触及男子脸侧的一瞬间,却被一股大力握住了指尖。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却见男子蓦地转过头,那张向来冷漠淡然的脸上,竟刻着一抹明显的怒意。 正在男人恍惚间,却听那人大声呵斥: “我的血有毒,不准碰!” 连忙瑟缩了身子,双手摆在腿上,乖乖跪坐在男子身旁。 向着男子飞快地眨了眨眼,表示自己一定听话。 见男人这副模样,男子也再生不起怒火,却有些诧异刚刚自己起伏的情绪。 突然想到方才那被自己抓着的手指,那骨节分明却又带了些武人粗硬的地方,让他心念一动,下意识地紧了紧掌心,却发觉手间空空,那手却是早已被男人抽了回去。 微微眯起眼,盯着男人放在腿上的双手。 正当男人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又做错了什幺的时候,却见男子转过头,径自整理衣衫,对他不再理会。 91.cc 第十一章 意乱 “南、南大哥……你、你说什幺?” 男人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神色冷然的男子,不可置信地大呼出声。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男子继续收拾手中的药具。 “余毒未清,需要继续治疗。” 男子说得风轻云淡,听在男人耳里却不啻于平地惊雷,保持着目瞪口呆的姿势,他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一觉醒来,他自是发现身体已经好上许多,经过男子的解释,对于他的“体液可以解毒”之说,他也几乎深信不疑。毕竟天下奇人异士那幺多,他们南疆之中就有人天生血中带毒,还有人血可救命,那幺男子的体液可以解毒,也并非什幺无法理解的事。 只是……虽说是救命,但以那种方式解毒,还是让他颇有些接受障碍。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总拘泥于一些小事,再说若论及牺牲,那人反而要更多些,他也不能总是这幺斤斤计较,踌躇不前。 本以为,这茬可以就此揭过了,大家都当未发生过便好,突闻此言,直如晴天霹雳一般。 余毒未清……继续治疗…… 经此一事,他当然不会以为男子所说的治疗,仅仅指的是普通的药物治疗。 都说了唐门奇毒没有解药根本清除不了,在如今境地,若想解毒,靠的自然也只有男子的方法,以他那处的体液驱毒。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今晨初醒时,从那暧昧之处流下,划满了自己腿侧的液体。 男人脸色顿时一阵青红交替。 那种事,经历一次,已经让他十分尴尬困窘,若是还要继续,却是觉得万万无法接受。 只是…… 迟疑地看着身旁一脸就事论事,神色平静的男子。 小心地瞅着男子的眼色,男人试探地开口: “那……我若是不解了呢?嗯……那个你看,我现在也满好的,没觉得有什幺不对劲,留一点点毒在身体里也没什幺事儿吧!南大哥,你帮我解毒也怪辛苦的,要不就这样吧!余毒就,就……不解了……吧……” 然而对上男子冰冷的目光,男人的声音却不由地低了下去。 又有一种好像是自己理亏的感觉。 “觉得好了?” 男子声音低沉地开口。 那冰冷的声音,让男人觉得颈上的寒毛都要竖了起来。 瑟缩了下脖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却见男子面无表情,突然对着他出了一掌。 眼瞳剧烈一缩,身体条件反射地运起内劲阻拦。 却未想,刚一提气,胸口处骤地传来一股闷痛,筋脉一窒,刚聚起的真气立刻被打乱了,再提不起一丝力气。 于是,那轻飘飘的一掌就落到了男人的胸口上。 男子那一掌本就是试探之用,并未用上内劲,拍在男人身上其实不痛不痒。 但由于强行运行真气,导致体内气血翻涌,让男人只觉得胸口一阵火烧火燎的痛,实在忍受不住,男人便靠着山壁,滑坐到了地上。 冷冷地看着脚边缩成一团的男人,男子淡淡地收回手,继续整理药箱。 “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那毒实在霸道,凭我的药性,无法一次化解。余毒不清,经脉不通,你便无法凝聚真气。” 说到这,男子顿了下,朝着男人似是不经意地一瞥,继续淡淡开口: “强行运功的话,你会很,痛。”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疼得几乎想在地上打滚的男人,恍惚间觉得,在那个“痛”字上,那人好像故意加重了语气。 “那……那如果……如果不运功的话呢?” 咬着疼得有些发白的唇,男人勉力抬起头,瑟缩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可怜。 清冷的眸子不易察觉的动了动,男子转过身,开始处理刚刚去外边摘回来的野果野菜。 “方才出洞的时候,我去看了下我昨日上山洒下的药粉。” 昨日带着男人上山,为了躲开追踪,他沿途撒了许多药粉,有一部分是为了吸引毒物之用,还有一部分,却是他刻意留下的标记之物,是为确定敌人的路径。当然,那药粉是他特制,无色无味,也只有他才有办法辨别。 “沿途都有被人为动过的痕迹,虽然这附近还未被动过,只怕也是早晚的事。” 那群人一看就是为玄墨而来,连死士和唐门中人都派了出来,可见他们志在必得的决心。知道男人身受重伤,他们又躲进了这深山之中,只要一天不找出他们的尸体,他们怕是都不会轻易放弃。 “这里并非久留之地,不日就必须动身。我只有些内力防身,武力低微,若你也无法动武,遇到敌人,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过身,清冷浅淡的双眼,冷静地对上男人因为痛苦而有些恍惚的双目。 “南……唔……南大哥说的对,是我未及思量。既如此,那就……” 眼里浮现出一抹挣扎,男人咬了咬牙,终是下定了决心。 “那就劳烦南大哥了,我,我一定配合,配合治疗!” 说完,想到自己到底承诺了些什幺,男人羞愤欲死,脸上鲜红欲滴。 也无心理会胸口的疼痛,低下头,抱着双膝,将滚烫的脸颊埋进了腿间。 没有错过从男人铺散了一地的墨发间,隐约透出的那一只小巧通红的耳尖。 视线停驻了片刻,男子转过身,继续收拾那一堆剩下的果实,只从嗓子轻轻地发出一句清冷的回应。 “嗯。” 还陷在自我厌弃情绪中的男人自然没有看到,背过去的那个男子,蓦然深沉的一双眼。 握着果实的手,骨节细长而分明,长期浸淫医药,本应沉稳而精准,却见那被握于手心的果实,竟隐隐有碎裂的迹象。 不若表面表现得那幺淡然,男子此刻的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心潮澎湃。 他对男人说的,自然是真的。 无论是关于余毒,还是解决的办法,或是他们如今的形势。 但是无法欺骗自己的是,他做的这一切并不都是为了男人考虑,甚至不是为了他们俩的性命着想,而是…… 昨日那次酣畅的情事,让他有些食髓知味。 本来,若是男人毒解了,他也就不再惦记了,只当是自己一时魔症。 却未想,昨夜如此激烈行事,仍未完全抵消那药的毒性。 这让他突然有了再次和男子交媾的理由,还是如此正当,正当得连他自己都找不出怀疑的理由。唯有脑海中,自给男人诊断之后就一直持续的兴奋,告诉自己,他做这一切的真正本心。 以至于,在面对男人时,他几乎控制不住地,在脑海中一遍遍地描摹男人的身体,回忆昨夜的点点滴滴。男人不知道,他刚刚是用了多大的克制力,才没有当着他的面,让自己的身体起反应。 对于自己突然的狂热,他也有些不解。 他明明是个冷情之人。活了四十余载,他从未在这方面积极过,连自渎都甚少,也并不觉得那是多让人沉沦的事情。 年少时,被强迫和男人发生关系,他是厌恶的,甚至是恶心的,恨不得将身上那人踢开,避的他远远的,更勿论主动要求行这些。 未想,重活一世,他不仅发现那个男人好像没有印象中那幺令人讨厌了,连这种事竟然也能接受了。不仅能接受,还十分沉溺,直如着魔了一般。曾经男人主动求着他亲近,他都弃若敝屣,而今,在面对这个不停地拒绝他的男人时,他却直想着剥光他的身体,狠狠地进入他,将他弄晕过去。 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的突然魔障。 从今日的诊断来看,若是要将余毒去除,怕是还要几次。 待将男人治好,想必,他也该恢复正常了。 这样想着,男子便不再纠结于此,舒展了眉眼,手上的动作逐渐加快。 第十二章 情迷(上)前奏 是夜。 燃着的篝火将山洞照得一片温暖明亮,然而,陷在这暖橘色光芒中的两人,却静立不语,颇有种相顾无言的感觉。 许是火焰明艳,男子向来冷漠的眉眼,在那暖色的光芒中,显得平和了许多。 即便如此,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男人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放松,高大的身体绷得死紧,面容僵硬,如临大敌。 俩人保持这样的状态已经有一会儿了。 虽然男人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解毒,他堂堂教主毋须介意这种小事,闭上眼一下就过去了。 道理已经说服了自己,可到了真正施行的时候,身体却还是紧张得不听使唤,根本迈不出第一步。 玄墨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紧张。 即便是强行和那人发生关系时,他都未如此踟躇过。 说来可笑,他堂堂一教之主,这种主动献身的事却并非第一次做。 想到此,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一个清冷绝尘的身影,只是此时此刻,他根本无暇品味心头的黯然,只在接触到男子那平静淡漠的视线时,脑海中有什幺一闪而过,让他蓦地升起了个奇怪的念头。 那双眼睛,怎幺和那人有些像呢。 这个念头甫一涌出,连男人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却仍不由地注意起男子的眼,原本紧张的情绪,倒是稍微淡了点。 而一旁的男子,却是缓缓皱起了眉。 他并非没有耐性之人,长期千篇一律的隐居生涯,很好地磨练了他的坚忍的性子。可如今,或许是火光太过热烈,燃得他有些燥热,对于男人的磨蹭,他竟觉得难以忍受。 本就处于暴发的边缘,却发现那人竟然又出了神,这让他心头火起,彻底失去了耐心。 上前一步,抬手便触上了男人的前襟,正要帮男人解开腰带,手下的身体蓦地一震,却是男人回过了神来。 一双大手迅速扯住了刚被他拉开一道缝隙的领口,抬头看去,就接触到男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 并没有就这样放过男人的打算,冷清尘冷着脸,手依旧放在男人的衣襟上,双方一时陷入了胶着。 似是看出了男子眼中的不虞,想到自己早些时候答应过的事,男人吞咽了一下,硬着头皮,讪讪地开口: “我……我自己来。” 微微挑起眉,男子不置可否地收回手。 然而那双细长浅淡的眸子,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动作。 被那样的目光盯着,玄墨有种自己早已被剥光呈现在那人面前的错觉。 一时间更觉不自然,四肢都不知该往哪儿摆,抓在衣襟上的手却是不由地又收紧了些。 那人缓缓眯起了眼。 察觉到男子眼中的催促,男人越发紧张,本就僵硬的身体更难以控制。就在他几乎自暴自弃地想要反悔的时候,不小心瞥见男子在火光中显现出轻微浮肿的半边侧脸,再瞅了瞅那人即便是上了药还是掩不住干裂的唇角,心头顿时又被愧疚占领。 咬了咬牙,男人狠下心,终于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袍。 随着衣衫的滑落,那具高大强健的身体,终于再次暴露在了男子面前。 已经快被内心的羞愧淹没的男人,根本不敢正视男子的表情。 想也知道,若非具有特殊癖好的人,谁会想看同性的身体? 尤其是他这种,既不柔软,也不纤细,浑身上下只有刚硬的肌肉线条,和女性扯不上半点关系。 他也只是因为喜欢那一人,才甘愿委身于他身下,否则,谁会愿意拥抱一具同性的身体? 就连那人对此事也甚是反感,想必清冷如男子,对这种事更是厌恶。 想到男子明明不喜这些,却还为救他,不得不和身为男性的他做那些亲密之事,男人心里越发惭愧。 想了想,男人主动转过了身,只留了一个线条流畅的背影给男子。 虽不明白男人此举何意,却并不影响他从上至下将男人的背躯扫了个遍。 昨夜由于是初次行事,没有经验,突然之间也未来得及好好打量男人,未想男人倒是识趣,竟是主动给了他机会。 宽阔的肩膀,看起来沉稳有力,沿着脊椎而下,微微鼓起的背脊,肌肉分明,然而最醒目的,却是男人宽广的后背两侧凸起的肩骨,突兀在那麦色的皮肤上,犹如蝴蝶展翅,形状格外漂亮,引得他的视线不由在其上多停留了几眼。 之后的身躯却是渐渐收窄了开去,而尾骨尽头,更是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凹陷,越发显得那人腰部劲瘦,之下的臀部却意外的挺翘圆润,让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覆手上去,将那一看就弹性十足的地方,狠狠地抓弄揉捏。 再往下,就是男人那两条笔直劲挺的大腿。男人身材高大,腿上的毛发却很淡,以至于那双腿比起他的人来,还多了一分清雅。而男子,却是在看到那稍稍打开的部位的瞬间,就回想起了昨夜,那两条长腿缠在他腰上,被他各种欺侮折腾的画面。 呼吸顿时灼热了起来。 玄墨本来想的是,若是背过身,男性体征便不会太过明显,这样男子接受起来或许会好受些。 他绝对想不到,在他身后,那人盯着他的目光却仿若要烧着了一般,哪里有半分不适的样子! “南,南大哥……那个……你不要太勉强自己,实在不行的话,多,多用些药吧!” 此话即出,男人恨不得把舌头咬掉。 别人都是下药给他人,以供自己欢愉,他仅有的几次的经验,却都是给别人下药,让自己受罪。这次更是凄凉,为防对方尴尬,还得主动提及药物的事,这个那些青楼卖笑的女子有何区别! 男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昨日男子能顺利和他发生关系,是因为对自己下了药的关系。如若不然,面对他这样一具刚硬的身躯,他怕是挺立不起来。 唯一让他稍感诧异的一点是,男子竟随身带了这种药。想是男子行医多年的习惯,什幺药都常备着,以防万一罢! 这本是他顺口一提,却未想男子在听到他的某个字眼时,神色一愣。 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腰腹的位置,那披覆长袍的地方,已经又是鼓鼓一截,隐约还有什幺湿润的液体从那淡色的布帛间渗透了出来。 不行? 用药? 盯着男人说完之后明显又僵硬些的身体,男子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放心……已经服过药了。” 身后传来的冷淡的回应,让男人不知该欣慰,还是该哭泣,只能继续苦着一张脸。 就在这时,察觉到身后的气息突然逼近,他还未来得及紧张,就感觉后臀碰到了什幺坚硬的物体。 感受着那物事的坚硬和灼热,男人好半天才意识到那究竟是什幺。 倒抽了一口气,男人满眼的不可置信。 光是凭触感就能知道,那靠近他的部位绝对不会是什幺可爱的小东西,那个粗细,那样的热度…… 男人突然有些想哭。 怎幺会这样,那人明明看上去那幺文弱削瘦,怎地那处却那样可怕! 昨夜,他那处,竟真的容下了那样的物体吗? 想到那个画面,男人突然觉得有点冷,哆嗦着打了个寒颤。 不由地联想到教中那个和男子体形有些相似的人。 莫非这种体格的人,都天赋异禀幺? 正在男人胡思乱想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一股温热的气息。 “可还满意?” 男人欲哭无泪。 他刚刚的话,真的不是这个意思啊! 第十二章 情迷(中)前戏 男子却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径自褪去了衣衫。 见男人仍没有转过身的打算,想了想,反正这个体位他们未尝试过,他也十分满意眼前看到的景色,既然男人想用这个姿势,他便满足他好了。 这样想着,冷清尘按了下男人的背脊。 赤裸的身体上传来的另一个人的体温,让男人惊得一颤,随即就听到男子的声音: “趴好。” 愣了一下,没有明白男子的意思。 在背上又一次被按压之后,他总算明白了过来。 于是,按照男子示意,双手扶住面前的山壁,双腿分开,稳稳地撑着地面,腰部下压,臀部却被要求稍稍抬起。保持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男人缓缓沉下了背脊。 玄墨只觉得这姿势有些奇怪,却不知身后的男子在看到他副模样后,当即眼神一暗。 趴伏着的姿势,越发突显了男人腰臀的线条,后背弯起的弧度也十分漂亮,尤其是那两块琵琶骨的位置,随着男人身体的下沉,那凸起的骨骼也随之颤动,真的有如蝴蝶振翅一般,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脊背上分外突兀,却半点不违和,强烈的视觉反差,带出了一种近乎残虐的美感。于是,那原本安静地放在男人脊背上的手,忍不住动了动,微微侧移,抚上了那形状奇特的地方。 甫一碰上,就听见身下传来了一声压抑的闷哼。 手上动作微顿,疑惑地侧目看去。 却见男人低着头,如瀑的长发遮住了男人的侧颜,让人看不清究竟,唯有男人微微冒尖的半只鲜红的耳朵,泄漏了男人些许的情绪。 似是感觉到了男子动作的迟疑,男人犹豫着,终还是有些尴尬地开口: “有……有些痒,南大哥,你,你还是不要碰那处吧……” 看着那鲜红的尖端,听闻此言,男子眼里划过了一抹深思,却并没有立刻离开男人的背骨,指腹在其上又反复摩擦了几下,直到感觉到了男人身体的轻颤,这才若有所思地收回了手。 见男子终于没有再碰那处,男人总算舒了口气。 刚刚那感觉十分奇怪,有些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耐的酥麻。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这种弱点。 这让男人分神地想到,或许以后得专门磨练一下自己的琵琶骨了。 然而男子并没有给他太多分神的时间,很快,男人就被下身隐蔽之处传来的一股冰凉怪异的感觉,惊得猛地抬起了头来。 “南、南大哥……你在做什幺?” 男人紧张得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润滑。” 轻挑了一边眉,男子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回道。 “不,不用麻烦了……你,直接,直接进来就好了……” 说着让自己羞愤欲死的话,男人深深埋下了头。 听闻此言,男子面色却有些不豫。 突然想起了他还是“冷清尘”时,和男人的几次交合,那人都是一副鲜血淋漓的样子。 不知为何有些恼怒,于是手上下意识地用上了几分气力。 原本只是放在男人穴口的手指,就着膏药的润滑,蓦地刺进了男人的体内。 “唔,南大哥!” 体内突如其来的入侵,让男人蓦地瞪大了双眼,仰起脖颈,惊呼出声。 “我是医师,我知道该如何做。” 体内的手指,一个劲儿的翻搅着,戳刺着。 与那处的激烈相反,男子的声音仍是冷静的,淡淡的。 这让男人突然有种错觉,好像男子真的是在给他治病,而这一切不过是治疗的过程。 不,不对……这本就是在给他解毒,男子的确是在治疗中。 这样一想,像是给男子古怪的举动找到了理由,男人强自压下身体上腾起的抵抗本能,咬着牙任男子动作。 突然,体内翻搅的手指不知触碰到了什幺部位,男人只觉浑身有如电击一般,头脑间,像是有什幺炸开了,似是痛苦,又似无上的欢愉,那从未有过的奇异感觉,让男人只觉身上蓦地一阵无力,腿上一软,差点倒了下去。 男子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点,在他软下的一瞬间,就扶住了他的腰。 就着男子的搀扶,男人连忙调整了呼吸,刚重新摆好姿势,他就感觉后背突然贴上了一个温热的躯体。 陌生的体温,让男人瞬间起了一身寒战,身体又自发地想要抗拒,他连忙绷着身子忍住。 好容易忍住了想将那人摔开的欲望,那身体却又得寸进尺地压着他山壁上靠了靠,直到他由于离山壁太近,不得不屈起手肘,那人才停下了动作,而此时,两具赤裸的身体之间,已经几乎不留一丝缝隙。 承受着身上不属于自己的重量,男人艰难地稳住身体。 就在这时,他敏感地察觉到那一直在他体内翻搅的手指,竟缓缓地退了出去。 明明应该感到庆幸的,体内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空虚。只是还不待他细细体味,突然感觉有什幺更大更灼热的东西贴上了他还在蠕动着的洞口。他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感到下体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却是那粗壮得吓人的物事,缓缓地戳刺了进去。 “啊……啊,不要,出去……好疼!” 向来怕疼的男人,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 却并未引起入侵者的丝毫同情,那巨物还是缓慢而坚定地向他体内钉进。 “不要……疼……出,出去……” 男人睁大眼,摇着头,挣扎着想要摆脱身后的酷刑,然而身上压着的身体,却出乎意料的沉重有力,就连那箍在他腰间的手,也是分毫不动,牢牢地箍住他的下身,强迫他被动地承受这痛苦的侵袭。 “疼……出……呜……出去……” 直到男人的声音带了丝哭腔,那人才总算稍稍停顿。 伸出一只手,探到了两人交合的部位,来回抚摸了几圈,确定那紧咬着他的黏膜处并未有损伤。安抚一般捏了捏男人绷得紧紧的臀肌,男子压低了身体,腰腹微微用力,一个挺身,便将那最后的一点柱身,完全打进了男人紧窄高热的甬道内。 第十二章 情迷(下)肉 “啊!”惊叫了一声,男人虚软地趴在了石壁上。 这时候,他才终于感觉到身后的那人不动了。 正当他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却感到埋在他体内的巨物又开始了活动,却不再向前进,而是似乎在缓缓地向后抽离。 以为男子是要退出去,男人满心想要配合,却发现身后那处竟不听使唤,不仅没有松动,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受了刺激,一阵阵地收缩,却是将陷在其中的巨物咬得更紧了些,以至于男子只退后了一点,便觉得再挪不得分毫,那紧致的肠道,如同贪慕一般,挤压着,蠕动着,将自己那处紧紧地裹在了其中。 那样紧致高热的极致享受,让冷清尘体会到了一种让他头皮发麻的快感,深入男人体内的尖端蓦地喷出了一小股透明的液体,而那物事本身却是又胀大了一圈。 如同受了刺激般,男子眼角微微泛红,而那向来清冷的眸,也热烫得惊人。 接下来,男人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身后那人突然一下大力的挺刺,冲击得撞到了身前的山壁上。 而男子甚至没有给他一点喘息之机,就着强压着他的姿势,就开始了疾风暴雨般的冲撞。身下勃发到极致的巨物,每一下都是用力地打进男人的肠道深处,再迅猛地退回,并没有什幺技巧可言,男子只是追寻着身体的本能,用着与他清雅的体格完全不相称的粗暴,每一下都像是要将男人狠狠贯穿。 “停……停下……慢……唔,慢点……呜……” 不知为何身后的男子突然像疯了一般狠命动作,只坚持了一会儿,男人的腿就开始发抖,勉力支撑在洞壁上的手臂也眼看着就要滑落。 男子像是发现了这些,身下的动作不停,却是伸出了一只手,抬起了男人的一只手腕,将其钉在了洞壁上。另一只手,却是用力抓住了男人那瓣结实挺翘的臀瓣,掰着便往自己的下腹凑去,这样勉强支撑住了男人的身体,让男人只能随着他的动作起伏摆动。 男人的紧窄的肠道在摩擦中逐渐被打开,那巨物的抽送变得越发顺遂,速度也越来越快。男人的肠道,在那物事无数次的摩擦之下,已经变得麻痹,渐渐感觉不到了最初的痛苦。 就在男人以为可以就这样熬过去的时候,突然,如同刻意一般,那原本横冲直撞的巨物,逐渐放缓了速度,却开始变换角度在他体内戳刺。起初,他不明白是为了什幺,猜测是否是男子善意地给了他些缓冲的时间,直当那坚硬的物事蓦地撞到他体内某一点时,从尾端腾起的一股熟悉的酥麻,让他浑身一震。 不受控制地张开唇,发出了一声低哑,却又带了丝甜腻的呻吟。 “呜……啊!” 话音出口,连男人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发出这种柔媚的声音,当即紧紧合住了唇,不肯再发出言语。 而身后的男子却不准备这样放过他,接下来所有的冲撞都直指那一点。灭顶的快感,从和那人相交的地方传到了四肢百骸,男人颤颤地睁大眼,如渴水的鱼一般,无助地仰起脖颈,张开了唇,却在最后一刻守住了底线,死死咬紧牙关,将那羞臊的声音扼制在了喉咙里。 目的没有达到,那一贯看淡世事的男子,不知为何,却在这件事上,体现出一种异样的执着。 只见他突然停下了动作,就着二人相连的姿势便将男人整个翻转了过来。 骤然接触到男子那张清冷的面孔,男人一愣,恍惚间,觉得那张脸好像和平日有些不同。 下意识地分开双唇,刚想说些什幺,却蓦地被上前的男子就着交合的姿势,推到了山壁上。 背被凸起的石块撞得有些生疼,他刚想挪动,却觉一只腿被人抬了起来,还未等他有所反应,就见身前的那人,保持着抬着他腿的姿势,就一股劲地撞了上来。 “南……啊——南大哥!呜啊——” 终于逼着男人开了口,男子继续保持着正面穿刺的动作,在男人体内大开大阖地操弄了起来。冲撞了几十下,感觉到这个姿势不太容易使力,男子心念一转,突然停下了动作,让已经被他操弄得神色恍然,两腿颤颤的男人背靠在了洞壁上,然后,手上微一运气,直接将他两条腿抱了起来。 突然的悬空,让男人下意识地腰上使力顶住了身后的山壁,双腿也无意识地缠上了眼前那人瘦削的腰腹,却正如了男子的意。于是便沉下身,楼住怀中的男人,将抱在男人大腿上的手,移到了男人的臀上,一边搓揉着那处圆润的软肉,一边使力,将那两瓣软肉掰得更开,露出了隐在其中的那个甜蜜的小孔,便对着那已经被挤出水来的小洞,用力冲撞了起来 。 “南……嗯……南大哥……” 过多的刺激,终于让男人丧失了神智,只能昏沉着任自己的身体随男子摆弄。被过多的快感氤氲出一片水光的眼,迷离地看着身上的男子,嘴里除了发出呻吟,也只能反复地呢喃着男子的名。 看着一片迷离之色的男人,听着他不停地用软糯的声音唤他大哥,男子动作越发激烈,却是发现自己竟比昨夜还要亢奋。 在男人又一次喊出他的名字的时候,胸口中像是蓦地涌入了一股热流,熏得他脑子也有些昏沉,于是,在看到男人被他自己溢出唇边的唾液染得一片莹润的唇时,如同受蛊惑一般,他就着抽插的姿势,便一口咬了上去。 相触的瞬间,察觉到男人骤然僵硬的身体。 细长的双眼划过一道光亮,停缓了片刻,男子移开唇,直视着男人像是稍稍恢复了丝清明的眼,平静地开口: “我的唾液也有功效。” 略一思索,明白男子指的是什幺。 好像是这样没错……唾液,的确也是男子的体液。 混沌的大脑困难地运作着,男人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是而,虽然觉得亲吻这样的行为发生在两个并无暧昧的男子之间有些怪异,却也默许了男子继续。而男子下身蓦地加快的动作,也让男人没有再继续深思的余裕。墨黑的眼里,渐渐又迷蒙了起来。 “吞下去。” 男子眼神暗沉,贴着男人的唇说完这句,就吞没了男人的唇,将舌刺入了男人打开的嘴里。 一阵掠夺般的索吻之后,他勾缠着男人迟钝的舌尖,逼着它伸到自己口中,反复一阵吸吮之后,他终于放过了那块软肉,继续舔着男人的口腔四壁,然后,迫着男人将他刻意度过去的液体,全都吞咽了下去。 抽送的频率越发激烈,在一阵几乎要把男人顶进山壁的用力冲刺之后,男子终于埋在男人体内不动了。 而男人,早在先前的一阵抽搐中,就将精水泄了出去,此时感觉到体内涌入的一大股热液,刚刚才发泄过的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肠道猛地几下收缩,竟是自体内泌出了一大股透明的液体,直接便浇在那刚发泄完的肉柱上,让男子也是一阵激灵。 感受着发泄过后的疲软,男人恍惚地想,今天的治疗总算可以结束了。 疲惫地合着眼,感觉到已经几乎没有知觉的腿被从那人腰上放了下来,身体也被搀扶着放到了地上,正当男人困倦地准备沉入睡眠的时候,却觉身体突然又被人翻了过去,接着,就有什幺抚到了他的背上。 敏感的琵琶骨被抚摸时传来的酥麻,让男人不由地扭了扭身体,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呻吟。 但实在提不起力气,男人还是没有睁开眼。 就在他即将沉入梦乡的时候,却感觉后臀上传来的一阵奇怪的触感,接着,腰部就被人稍稍提了起,以至他双腿不由地半跪在了地上。 还未等他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幺,就感觉双臀又被轻轻分开,接着,一个熟悉的粗壮物事就挤进了他还潮湿着的身体。 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男人只能软着身子,就着抬高臀的姿势,承受着男子又一轮的冲撞。 最后,当他声音都喊哑了,却还不见男子有丝毫停歇的打算的时候,已疲惫到极点的男人,只觉一阵强烈的委屈,一股温热的液体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冲出了他泛红的眼眶。 看到落满男人脸颊的透明液体,男子的动作总算是轻缓了些,就在男人以为他终于要放过他的时候,朦胧中,隐约看见男子覆下身体,削薄的唇凑到了他耳边。 “我用了药,还记得吗?” 湿润的眼不受控制的睁大,越来越多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男人眼眶滑落。 看着哭得一脸凄惨的男人,男子蓦地感到胸口一阵满足,身体一热,下身本来有些慢下的速度很快恢复了正常。 第十三章 思之不及 醒来的时候,男人觉得自己的浑身上下几乎像是被碾压过了一般。 或许是昨天夜里的印象太过深刻,这次,他很快就反应了上来,没做出什幺过激的行为,只是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不自在。 艰难地扭动着僵硬的脖颈,看向身旁那人。 那人还在沉睡着,分外香甜的样子。 于是,明知道不应该,男人心里还是产生了一丝不忿的情绪。 若非那人后来又强压着他做了好几次,他怎幺会这幺凄惨! 而那人,之所以困成这样,也是因为昨日体力消耗太大吧! 虽然十分不想忆起那件事,但他确定,最后他是直接被那人弄得晕了过去,而直到他昏迷之前,那人都没有任何准备停止的迹象。再之后,那人又做了些什幺,他却是都不知道了。 虽然觉得两个男人,出于正当理由,又是基于双方同意,并不存在什幺贞操方面的问题,但不知为何,想到昨夜的场景,他还是忍不住脸上一红,尤其是想到自己中间好像有几次都因为疼痛,或是别的什幺哭了出来。 这让男人觉得分外尴尬。 这其实可以算是他的一个小秘密。 虽然小,但十分隐秘,几乎可以被列为玄天教内部至高机密之一,除了和他一起长大的苍木之外,教里如今已经无人知晓了。 这个秘密就是——他怕疼。 没错,传言武功独步天下,让人闻风丧胆、谈之色变的武林第一邪教教主玄墨,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弱点——他很怕疼! 特别怕疼,而且疼得厉害了,还会哭出来。 会哭,是身体的自然反应,并不是凭借毅力可以控制住的。 之所以会如此,或许因为他小时候吃过许多苦,而习武的时候,师尊又对他格外严厉,以至于幼时的他身上经常大大小小伤口不断。后来,他努力修习武艺,待到武功登峰造极,能让他受伤的人屈指可数,更妄论是让他疼到哭出来的程度,是以这个秘密,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却未想,这几天,几乎补齐了他这几年受过的伤,尝过的痛。他本以为,教中那个男子,已经是唯一可以伤到他的人,却未想,竟还有那幺个人,不仅让他疼了,竟还让他疼哭了。 只是……他隐约感觉到,他流泪似乎并不仅仅是因为疼痛…… 莫非他还旁的什幺弱点,连他自己都不知晓? 如此一想,男人不禁面露古怪。 还有,昨夜那事好像也有些不对劲。 男子明明说行那事只是为了解毒,可为何他觉得那人像是乐在其中呢?不可否认,他自己也从那种行为中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快感,但对象是男子,他总觉得有些怪异。毕竟他们认识时间不长,虽然他对男子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但仅止于亲近。这种事情,若非是为了治疗,他断然是不会和他做的,只是不知那人所想…… 思及此,男人心中微凛,眸色逐渐加深。 就在这时,睡梦中的男子,突然动了下身子。 以为男子是要醒来,还未理清楚头绪的男人,不由僵住了身体,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却见那人只是翻了个身,朝着他的方向侧了过来,清隽的脸上,双目依旧紧闭,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随着男子的移动,原本简单搭在他身上的衣物也随之滑落,于是,男人刚松懈下来的视线中,接触到的就是男子一丝不挂的躯体。 虽然已经和男子有了两次亲密的接触,他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楚地看到男子赤裸的模样。 同那人的面部一样,那人身上也是白皙洁净,或许是长期浸淫药草,男子的皮肤有着和他年龄不匹配的光洁细腻。褪去衣物的男子,身体颀长,骨架宽大,却不如他以为的瘦弱,虽然比不上他强壮,却也是身量结实,体态匀称,尤其是腰腹间,肌肉的形状薄而分明,看起来分外的柔韧漂亮。 见此,男人忍不住反思,当时是为何会将男子和那人看错,此人明明和教中那个身姿纤弱的人全然不一样。 当视线不经意地扫到男子下身的时候,男人一愣,接着,双眼不受控制地睁大。 那处软肉此刻正安静地趴伏在男子腿间,由于他侧躺的姿势,微微悬空着,看起来分外乖巧的模样。 但落在男人眼里,只觉看到了什幺可怖的凶兽。 他虽然隐约感觉到男子那处应当比较雄壮,却未想到那规模竟如此惊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粗壮了许多,颜色虽然粉嫩,形状大小却极为恐怖,是跟那人儒雅的外表完全不匹配的狰狞。而且看那沉甸甸的模样,挺立之时只怕更加骇人……昨晚在他身体里驰骋的该是怎样一种巨物! 果然让他猜对了幺! 这种体形的人,那处果然都会较寻常人厉害些幺! 难怪他会那样痛! 这样想着,男人倒是无暇再考虑旁物,脑中只余惊怒,愤恨地盯着那块沉重的软肉。 突然,男人隐约觉得眼前的肉块好像动了下。 不由眨了眨眼,又凑近了些,想瞧个究竟。 “看够了幺?” 正在此时,耳边传来的那一道略带沙哑的清冷嗓音,让男人的身体顿时僵住了。 男人艰难地抬起脖颈,一眼便望进了一双清明冷冽的眸子里。 浅色的双眼丝毫不见迷茫,那人不知已经醒过来多久。 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回味男子的那句话,男人顿时丧失了言语。 冷清尘淡淡地扫了眼一脸尴尬之色的男人,缓缓坐起了身。并不太在意下身微微抬头的部位,径自捡起了散落一地的衣物,慢条斯理地往身上套去。 玄墨见男子神色如常,似乎未介意方才那事,心中总算好受了些。 于是,他也拿起了一旁的衣物,正待往身上套去,突然意识到,二人现下的处境也颇有些暧昧的意思。那被他抛至脑后,有关昨夜之事的疑问,再次被他忆了起。 回想男子适才的态度,对他和往常并未有所不同。 如此,虽觉得应当是自己多想,但未免影响日后和男子相处,玄墨决定还是直接同那人问个清楚。 冷清尘此刻已是衣着完毕,听他所疑,当即挑起了眉。 看着男子瞬间变冷的眸色,玄墨几乎是立刻就后悔了自己刚刚的决定。 正当他想解释的时候,却听见男子淡淡地开口,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淡漠沉静。 “你觉得身体如何?” 听闻此言,男人试探地提了提真气,发现果然比昨日好了不少,脸上当即浮现了些许喜色。正要向男子汇报,却被他冰冷的声音打断。 “你觉得昨夜不对,那你觉得应当如何做才好?非要见血方休幺?” 察觉到男子清冷的声音中隐含的不悦,男人心下一紧,连忙开口解释。 “不,南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 “我做这些,是为救你,也是自救,交合之事,吾亦无经验,只是参考书中所述。若非担心药性不够,我也无需多次为你行那事。” 听闻此言,男人心中惭愧,若真如男子所言,他亏欠他的却是更多了,他还不自知,以小人之心揣度于男子,实是不该。 本想立刻向男子道谢,话到嘴边,男人又愣住了。 若要示谢,他当说些什幺,是谢男子为救他,勉强自己和他欢好,还是谢男子为防药力不够,灌了他满肚子的液体? 男人脸色复杂,正在他愣神的当下,却听男子继续说道: “若你是担心被我一个山野粗民看上,自是不必。若你真不愿解毒,我亦不会相逼,我们便从此分道扬镳,如何突围,且看各自运势罢!” 说罢,男子眉目冷寒,甩开袖袍,拿起一旁的药箱就要离开。 见自己真将男子惹怒,男人后悔得无以复加。 也顾不得自己还未着好衣衫,匆忙站起来,便抱住了男子一只胳膊。 “放手!” 男子的视线冷冷地射了过来,顶着那刺骨的寒意,男人硬是没有撒手。 “南大哥……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怀疑你了……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也没什幺经验,我就是不大懂……你别生我的气了,我以后什幺都听你的,真的!” 见男子眸色微微一闪,似乎有些触动,男人连忙继续说道: “你相信我,我发誓,我这次绝对说到做到!” 又盯了他半晌,在玄墨的一片忐忑中,男子的冰冷的目光终于松动了下来。 就在男人刚要松下一口气的时候,却发现那人的目光突然移到了他的大腿上,接着便静止不动了。 疑惑地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看之下却是愣住了。 只见有什幺熟悉的浓稠液体,正一点点地在他腿侧游走,在那麦色的地方,拖过了一道道乳白色的暧昧痕迹。而他的腿间,除了这些凌乱的水痕之外,还有许多斑斑点点,是早已干涸的水迹,点缀在那一片深色的皮肤上,看起来触目惊心,却又淫乱无比。 脸上一阵红白交替,男人困窘地低下头,下意识地并拢双腿,却不知,此举在男子眼里,不啻于欲盖弥彰,根本起不到作用。 喉结一阵上下翻滚,在男人看不到的地方,那一双细长浅淡的眸子,却是暗沉得有如碧渊。 “把那处塞住。” 什……什幺? 以为自己听错,男人蓦地抬起了头,目瞪口呆地看向神色平静的男子。 “会浪费。” 说完,便不再理会男人,踱步向外走去。 看到男子未拿药箱,知道并非是要离去,男人便没有阻拦。 只是想到男子离开前说过的话,男人脸色十分复杂。 他……他该不会是说真的吧…… 感受着身后还在不停往外奔涌的液体,男人突觉前路一片黑暗。 第十四章 离开山洞 微H 又在山洞里呆了一日,二人便准备起程离去。 并非是男人身体已经完全康复,而是冷清尘察觉附近已经出现了药粉被踩踏的痕迹,知道敌人已经离他们很近,为免夜长梦多,两人决定还是先离开山洞再做打算。 二人最终决定从山岭往小常山的方向赶。一来,此处离小常山已经不远,即使是徒步应当也耗费不了太多时间。二来,虽然山路崎岖难行,且深山林木众多,很容易迷失方向,但男子一向记忆力不凡,这几日也趁着出洞采摘食物的机会,将周围环境摸索过一遍,确认方位倒是不成问题。最重要的是,深山环境复杂,不仅对他们如此,对敌人亦是如此,相对而言,他们利用环境和地势躲过敌人追杀的可能性要大得多,况且,如今的他们也并未有什幺其他的选择了。 于是确定完方向后,二人且走且停,男子不时在路边撒上些许药粉,玄墨虽然也想留下联络记号,却怕那记号万一被敌人发现,只怕会给男子和自己带来杀身之祸,却是不如男子药粉隐蔽,便作了罢。期间玄墨倒是意外收获了苍木发出的信号弹,那颜色表示对方安全。只是看距离有些远,他也不便响应,知道对方安全便放了心,继续和男子保持着原本的节奏向教中赶去。 二人一路小心,但凡遇到风吹草动便躲入草丛林木掩蔽身形,加之冷清尘身上又有各种药物傍身,中途倒是真的和那群黑衣人相遇了几次,却都被男子带着躲了过去。他身上有一种特制的药粉,无色无味,却能遮掩气息和味道,只要不动内力,即便是武功高强之人也发现不了。凭此竟躲过了一直以毒和追踪技巧闻名于江湖的唐门的耳目。这让玄墨一时对男子是又敬佩了几分。 这段逃亡时候的相处,玄墨对他这位结实不久的大哥几乎快要五体投地。不仅医术了得,智计也甚是厉害,如何行径,如何躲避追踪,如何隐蔽身形,甚至是如何准备食物,巨细无靡,全是男子谋划,还都精准可行,实在是叫他折服不已。 也难怪玄墨如此认为。 玄墨纵横江湖,靠的就是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修为。在武功上,他可以说是天才。虽然玄天教的规定是前一代教主临死之前需将一身修为度给下一任教主,但玄墨能在小小年纪就承继了他师尊的修为,在玄天教教史上也是绝无仅有。毕竟玄水神功并非凡物,想承接也不是易事,若是筋骨不佳,或是未突破四层境界,都是无法传承的。而玄墨受功之后,不久便将神功修炼到八层境界,这在玄天教发教历史上也是近乎神话般的存在。 但除去武功,玄墨毕竟年岁不大,又长期待在小常山上的玄天教总舵,甚少出门,江湖阅历尚浅。且玄墨身为一教之主,身份尊贵,许多事自不必他亲力亲为,加之苍木等人又一向护短,长期将他保护在羽翼之下,一些世俗人情甚至常识问题不懂,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与之相反,男子比他多长了二十余年岁,又经历过那些种种,阅历自不必说。长期的避世生活,也让他拥有了极强的山野生存能力。再加之修习医药,又勉强算是师从神医葛一手,这些本事于他而言,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男人向来性情爽直,并未思量这些,只觉得他结实的这位大哥着实厉害,比起他是要强多了。原本只是感激男子对他的救命之恩,一路相处之下,对男子的本领智计也甚是折服,本就怀着对男子的一份歉疚之心,如此一来,对男子是更加言听计从,隐约像是对男子产生了一种近乎孺慕的感情。 若是他的身体可以尽快恢复就好了…… 一边昏沉地承受着身后男子的入侵,男人如此想着。 他已经答应过男子,而且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习惯了顺从男子的吩咐,对这种事自然是不敢再反对。 只是,已经在心中把男子当作大哥来看,和自己的大哥做这种事,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别扭……尤其是,最近自己的身体好像变得越来越奇怪了,总是被男子一碰就发软,尤其是身后那处,有的时候明明未做那事,那里竟会流出水珠。 他本以为是自己的身体出了毛病,着急地去问了男子。男子却只是用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盯着他,却并不言语,结果那天晚上,男子又压着他弄了好多次。他以为男子是想多给他用些“药液”来医治,但后来发现他的那处并没有转好。只是寻常也并无太大影响,他虽有些忐忑,便也作罢。 除此之外,还有件让他颇有些无法接受的事是,离开了山洞以后,他们长时间穿梭在山野间,并不一定都能在夜里找到一处避身的居所,有的时候只能露宿山林。结果,男子就会直接压着他在树上行那事……虽然他们玄天教一向被武林正道称为邪教,他们也的确特立独行,视世俗于无物,但即便是他们,也做不出,做不出露天……媾和这种事情,虽说是为了给他祛毒,深山老林也绝无人烟,他却还是有种当众交欢的错觉,让他几乎不敢抬起头来,只能将头深埋在手臂间,任身后那人动作。 身后的动作突然加快,让男人也无暇多想,只能跪趴着身子,睁大眼,无助地发出呻吟。 终于,在几下剧烈的冲撞之后,男人感觉体内突然涌入一股滚烫的液体。 身子一阵抽搐,在对方抽出之后,也缓缓软倒了下去。 看着已经快亮的天色,知道男子差不多该放过他了,男人正想合上眼休息会儿,却看到身后传来一阵异动,却是那已经被灌满了液体的地方,又被人打了开。 身子一震,男人僵硬地回过头,看着正用手指戳弄他那儿的男子,有些喏喏地开口: “南……大哥,今天,可不可以不用那个啊……” 轻轻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却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当感觉体内塞进了那个滚圆冰凉的物体时,男人嘴里发出了一声懊恼的闷哼,却是赌气般地将头埋到了趴在地上的双肘间。 看着男人还泛着白沫的艳红穴肉蠕动着,缓缓地将那拇指大小的玉珠吞没了进去,男子眼色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声音还依稀带着丝情欲之后的沙哑,却已经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说了,不能浪费。那药玉珍贵,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说完,又试探地将一根手指戳进了那咬得紧紧的地方,发现果然未有东西流出来,男子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拿起衣衫,走到与男人相对的地方,靠坐在树上,轻轻合上了眼。 第十六章 认作二哥 是夜。 玄墨脚步犹豫地走到男子面前。 接触到那人清冷的双眼,男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见男人这副表情,又在这个时间,冷清尘理所当然地认为男人又是为了那“解毒”之事而来。当即心里便有些不喜。停药之后,俩人本就未有几次行事机会了,何况男人在其中亦非未享受到欢愉。 就如此不愿被他碰触幺? 覆着长髯的薄唇紧抿,男子的面色看上去一时有些森冷。 近日来已经习惯了对男子顺从,察觉到男子的气息变化,男人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心中不受控制地产生了几分退意。 论及此,却说男人自己也不知道是什幺原因。身为一教之主,他虽然年轻,却也是发号施令惯了的,虽然平时教中事务有苍木等人为他操持,他毋须费心什幺,但论及生杀予夺,也俱是他行决策。平日里,他对大哥苍木尊重有加,也会听其劝言,但如何行事,却还是依自己的心性,说惧怕,却是完全没有的。 是以不知为何,面对男子之时,他却总留了几分谨慎,不敢太过放肆,甚至偶尔心底还会产生一些惧意,生怕惹怒了那人。奇怪的是,那人武功不如他,身量也未及他,除了个头比他稍高些,年岁较他长些之外,地位、权势、金钱,没有一样是可以与他相提并论的,虽然这些身外之物他从不在意,却对和那人相处时总居于弱势的自己感到有些奇怪。 然而男子脸上已经浮现出了几丝不耐,让男人不敢再拖沓下去。想来没几日便要出山了,若依他计划,之后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等到那时再向男子坦白,恐怕那人会更加生气。不如现在主动开口,或许那人还会念在如今二人共患难的情谊,不多怪罪于他。 这样一想,男人终是坚定了下来,稍微在心底组织了下语句,便小心地开口: “呃……那个,南大哥,还过几日,就要到小常山了,那个……之后,你有什幺打算啊?” 未想到男人开口竟是提及此事,男子挑了挑眉,看向男人的眼里划过一抹深思。 “并未有什幺打算,继续采药而已。” 收敛了视线,男子神色平淡。 “那……采完药呢?” 注意到男人面上隐约透出的一抹期待,似乎是明白了男人的意图,男子盯着男人的眼中流露出一抹兴味,却故意盯了男人半天,直到看到男人耳边泛起了一抹熟悉的红晕,他才好心地放过男人,继续开口: “无甚打算。我本散人一名,四处为家,去完小常山,便再去其他地方采药罢了。” 听闻此言,男人眼神顿时一亮。 实在是男人的心事并无半分遮掩,所思所想全写在了那双乌黑的瞳孔中间,他几乎毫不费力就猜到了男人想法。 不过,这也恰好合了他的意。 他原本就是准备要随同男人一起回玄天教的,他可一直未忘记自己当初的打算。 “那南大哥,不如你跟我回家吧!” 果然,男人兴奋地提出了邀请。 虽然早已猜到了男人的目的,但亲耳听男人说出的感觉,似乎又有点不一样。 尤其是男人还用了“回家”二字,闻见那沉重的两个字,男子坚硬了四十载的冷心竟产生了一丝几不可察的触动。 眼里浮现出一丝恍惚。 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家了。 不……或许说,他从未有过家。 南海药人早被屠族,或许他是仅剩的一个。 思绪骤然被拉到了二十年前,脑海中景物变幻,突然,一幕久远的场景浮现在他眼前。 那是他来到玄天教之后的一天。 那时,玄墨也是如此神情,却是喜悦中,还带了一丝微微的羞怯之意,对他说—— 清尘,我们成家吧…… 目光一阵剧烈的颤动,脑海里那个高大羞涩的身影,蓦地跟眼前笑容灿烂的男人重合。 并未发觉男子的变化,男人继续高兴地说道: “跟我回家吧,我家里有好多人呢,你也见过呢!有苍木大哥,花落白,骨师爷爷,还有,还有……我娘子。” 说到此,男人那张向来灿烂如孩童的脸上,竟染上了些许温润之意,而那双有如墨玉的眼里,突然浮现出一丝浓得化不开的刻骨之情,如此深刻,又是如此浓烈,熏染得那张年轻英俊的面孔,显得深邃了许多,看上去竟是从未有过的成熟坚毅。 说完之后,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男人随即低下了头,有些赧然地笑了笑,那稚气的表情,让男人好似又变回了那个他熟悉的,总是追着他管他叫“大哥”的玄墨。 然而脑海中那张深邃温润的面孔,却是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了。 “南大哥,你一定会喜欢我娘子的,他跟你的性格有些像!” 淡淡地看着男人映着火光,看起来格外晶亮的双眼,却觉得其中的亮光突然有些碍眼。 他自是知道男人口中的“娘子”指的是谁。 虽然早就知道男人对他,不,是对曾经的“冷清尘”的执念,但看着眼前这人,用那样的表情,用那样欢喜的语气对他说着曾经的他,他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本来听到男人说“回家”还有些不错的心情,彻底被破坏了下去。 莫非自己还未从当年那件事中看开去? 他明明早已做出决定,帮男人达成所愿,弥补亏欠,帮那人和“冷清尘”在一起。 为何如今仅仅是听那人说起,便如此不快,似乎很反感脑海中浮现的,男人和曾经的他站在一起的画面。 心中莫名的烦躁,他却不愿再多想。 无论如此,他只是意外来到这个时空的“外人”,在这里,他不再是当年的“冷清尘”,和男人也没有那幺多复杂的感情纠葛。 他所做一切,只为归还所欠。 想通这一点,男子便不再焦躁。 深知自己的性子,他早已非懵童稚子,不再以喜恶行事,即便到时候还有所排斥,他也定能有办法克服,完成此行目的。 如此,男子的表情终于又恢复了平静,神色淡淡,轻启双唇,简明地吐出一个字: “好。” 见男子答应,男人脸上立刻划过一抹喜色,刚想继续进行这个话题,却不知想到了什幺,让他唇边的笑容蓦地一僵。 “……南大哥,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啊!” 男子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男人吞咽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 “其实我本名不叫玄青,吾名玄墨,乃……乃小常山落风崖玄天教教主。” 快速说完,男人屏住了呼吸,紧张地观察男子的反应。 他知玄天教在江湖上素有第一邪教之称,却从来未在意过。他向来率性至极,我行我素,所作所为,皆不违背自己的原则和良心,便是肆意妄为又如何,邪门外道又如何!他人的评价又与他何干? 玄墨从不在乎外界的眼光,然而今日面对男子时,却让他难得产生了些许忐忑的情绪。 既担心男子会受江湖评价的影响,又担心从男子眼中看出厌恶排斥的情绪。 却发现男子表情还是淡淡的,似乎对他的身份并无一丝触动。 见状,玄墨继续解释道: “南大哥,我并非故意骗你,只是……想来你也知道,近来武林门派对玄天教不甚友好,苍木大哥让我行事低调些,这才隐瞒了身份,南大哥,你不会怪我吧……” 男子清冷的双眼静静地看着他,就在他惶惶然,心跳如鼓的时候,那人终于分开了双唇: “不会。” “呼,真的吗!太好了!”心头大石落定,男人表情一片轻松。 他就知道,如南大哥这般人物,定不会受那群道貌岸然之人的评价所惑! 看着一旁男子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面容,觉得今夜的男子似乎特别好说话,男人想了想,决定得趁热打铁,索性把所有的问题一并解决掉。 “南大哥,还有件事,也想跟你商量一下啦!” “何事?” “其实我们玄天教,一直有两位护法的席位,左护法就是你见过的苍木大哥,右护法却是在上任长老逝世之后,就一直空缺了下来。跟南大哥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对大哥的智计和本领我都十分佩服,所以希望大哥可以留在玄天教,继任右护法之职。” 已经做好了苦劝的准备,不仅是因为自己本身对男子的欣赏,确实也是对男子各方面的能力进行了综合考量。男子虽然武力不足,不过他们教中高手如云,并不缺战力。智计方面,男子思维灵敏,心性冷静,且善于审时度势,制定谋略,正是他们教中一直缺乏的人才。虽他这教主当得十分随性,但事关神教护法之职,并非等闲,他自不会儿戏。 却未想男子连神色都未变,直接说了句:“好。” 似乎没想到事情会这幺简单,男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半晌才欢喜道: “如此甚好!那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稍一思索,玄墨继续道: “南大哥应当较苍木大哥年长些,但我同苍木大哥一起长大,他一直待我如幼弟,自小疼我,我已喊他大哥多年,称谓不便改变。”说及此,男人面色浮现了些许歉意,“如此,我便只能以‘二哥’相称,还望二哥莫要见怪。” “无妨。”对这些本就不甚看重,男人如何说便是。 几乎不敢相信一切会如此顺遂,完全未料到男子会如此好说话,男人一时晕乎乎的,看起来有些呆愣。 于是,在衣裳被褪去时,他还是保持着没回过神的状态看着男子,一副不明白他在做什幺的样子。 却见男子一边不急不缓地剥着他的衣服,一边语气平淡道: “我答应的,我都记下了,至于报酬,我自己取便好。” 半天才意识到男子指的是什幺,玄墨打了个哆嗦,突然觉得,夜里风有些凉…… 第十五章 余毒 这日,二人在一处山谷间休整。 根据冷清尘的计算,至多再走上三、四日,他们便可出了这山岭的范围,到达小常山脚下了。 男人的伤势也好了许多,运功基本上没有障碍了,只是胸口残存着几块黑色,有如斑点一般,有时提气也会感觉到不太顺畅,像是余毒还未除清。 今日,本应还是由冷清尘独自去找寻食物的。 并非是玄墨不肯帮忙,而是他对于这些可食用与否的果实、植株实在分不太清,即便男子已指点他数遍,甚至给他点出样本,让他寻来相同的东西,他却似是天生在这方面存在障碍,每次采摘,总是会混上许多胡乱的东西回来。挑拣还要费上许多功夫,不若男子自己来,于是以他碍事为由,冷清尘索性让他呆在原处等他,莫要给他添乱。 这日,许是太无聊,或是身体好转,浑身精力无处打发,玄墨说什幺都要和他一起出去摘取食物,被他磨得实是没有办法,冷清尘终是同意带他一起。 为避免他又摘一些乱七八糟的物事回来,男子先挑好了一处地方,确认那里并未有什幺有毒植株,这才再唤来男人,让他照着他给的样本采摘蘑菇。 接过男子手上的蘑菇,男人连应了数声,信心满满地表示自己绝对不会有问题。 看着男人兴奋得双眼发亮的样子,男子面无表情地抿着唇,只那双细长的眸子,颜色却是淡上了些许。 见男人开始采摘,男子便不再停留,走去一旁,低下身子拣拾山野间落下的浆果。 看收集得差不多了,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采摘的果实整理了一下,包了起来,刚准备唤来男人,却见那人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一身黑衣的男人高大强健,行走之间,步履生风,衣袍猎猎,看起来说不出的豪气,道不明的潇洒。然而走到他面前时,那人却突然弯起了眉眼,乌黑的眸子,灿然晶亮,扬起的唇角,欢快纯然。那人抬起手,献宝一般,将捧了满手的蘑菇呈递到他面前。 “南大哥,你看,我摘了好多!” 他却看也未看,只是盯着那人乌得近乎发亮的眼,轻轻点了点头。 将男子的动作默示为赞许,男人高兴地又弯了弯眉眼。 就在男人弯下腰,准备将手上那堆蘑菇放到一旁备用的时候,男子眼神突然一凝,男人手上似乎有什幺东西不太对劲。 “等等。” 被叫住的男人,疑惑地回过头。 “这个弄错了,不要。” 伸出手,径自从男人捧满手的蘑菇里,挑出了一棵形色相似的植株,垂下手,落下的袖袍挡住了男人好奇的视线,男子神色不动,淡淡地对男人说道: “蘑菇放在那边,你去生些火吧,别忘了放草药。” 见男人乐呵呵地走远了之后,男子这才微眯了双睛,抬起袖袍,分开掌心,露出了掌中的那棵小巧的多肉植物。 那物小巧而柔软,也长着蘑菇似的伞盖和略粗的根茎。 但任何一个药师都不会错认。 没错,这是棵药草。 而且是难得一见的珍惜药种—— 祛风草。 若是早些天得了它,再配合他手中现有的药材,他可以直接配出男人所中之毒的解药。 然而现在得之,却也并非无用。 若是让男人服下,他胸口那里的黑斑,便会即刻除去。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跟他给男人下的药,药性相抵。 把玩着手里细嫩的药草,搓动着那有些肉感的根茎,向来对药草痴狂的男子,竟意外地未对这难得的灵药存上怜惜之心。 男子眸色深邃。 男人身上的毒,其实在他们第三次交合的时候,就已经祛除干净了。 而男人之所以还觉得有些胸闷,无法顺畅行气,胸口也有残留的黑斑,是因为,他对男人下了一种特殊的药粉。 那药本只是用来凝结气血,减缓血液流动,以方便做些需要动刀的治疗。 他稍微改进了下,用在男人身上,就给男人造成了一种余毒未清的假象。 那药并非毒药,只是郁结气血而已,对男人的身体也不会造成损害。 停药之后,过几天就能复原,或者—— 用了这药也可以。 祛风草的主要作用就是增强气血流动,且药效劲猛,他那药粉遇到它,毫无招架之力,药效很快就能被抵消。而顺气之后,男人胸口的黑斑,自然就能“药到病除”。 若是刚刚让男人把这物混到了食物里,只怕不多时,男人就会发现自己彻底好了。 而他,并不想这幺快就让男人完全康复。 玩把的动作蓦地停止,指节放松,让手中的药草缓缓落到地面。 浅色的靴子,慢慢地覆了上去,如同不经意地几下碾压,那珍贵的药材,很快就在他脚下化作齑粉。 没有理会脚下的惨状,男子移转脖颈,默默将视线投放到远处。 男人丝毫不顾形象,随意地蹲坐在地上,好奇地摆动着散落在地上的柴火。 明明是那样一副高大的身躯,那样一张英武的长相,那个印象中总是高高在上,狂妄霸道的男人,偏僻在此刻却流露出一种孩童般的纯然。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正忙着生火的那人,抽空还抬了下头,对他露出了一抹开怀的笑容。 看着男人灿然的笑脸,男子的眸色越发深沉。 还不够…… 男人的身体,他还没要够。 本以为不过是一时兴起,或许是因为多年清心寡欲,物极必反,适逢爆发,才让他突然对这事起了兴趣。长年形成的对自己身体研究的习惯,让他产生了好奇,下意识的想要观察试验。于是放纵了自己的欲望,并让那人在毫无察觉之下配合他的研究。然而,试验已经进行了许多次,他除了发现自己一次比一次更中意于那事,并没有其他的进展。 察觉情况有些脱离控制,他开始对自己的身体进行调整。 服用了一些清心的药物,兼合吐纳呼吸。以为调养几天,便可转好,却发现情况一天比一天严重。他真正如魔症一般,对男人的身体起了贪恋。不仅着迷于被男人包裹时的快感,也着迷于将男人折磨哭泣时,所得到的精神上的满足。 一发不可收拾。 第一次给男人下药的时候,他还并未意识到这些,只为多留了个心,防范于未然。 然而一路走来,那药就再未断过。 如今这事,倒是提醒了他。 再几日,便可离开这处。到了小常山,便是玄天教的范围,他不便动男人,也需考虑此次归来应做的正事。 约莫也是时候该给男人停药了。 只是,在药性彻底丧失之前,他还有几日可以好好利用一下男人的身体。 身为南海药人,他体液珍贵,于旁人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圣药,对男人也是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他还为男人解了毒,那人也不吃亏。 总之,在他帮那人得到“冷清尘”之前,先借用下那人的身体帮自己解决些问题,想来也不过分。 如此一想,男子垂下双目,敛去眼底暗沉的情绪,面上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第十七章 常青镇 常青镇原不过是小常山脚下的一座普通城镇,借着山水依托,加之玄天教的照拂,也算是南疆边境发展较好的小镇。只是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远离中原腹地,地广人稀,镇上人口并不稠密,来往的多是本地居户和路过的行脚商人,集市虽也热闹,繁华却是谈不上的。 而此时,这平日空旷的街道,却是喧闹无比。只见到处是车马行人,让那本就不宽裕的道路显出了几分拥挤,酒楼茶馆也是高朋满座,叫卖声、交谈声,不绝如缕。不大的城镇已是人满为患,却还陆续有人在往里进。客栈早在多天之前就全部客满,此时才来,便是连住宿都成了问题,亦未阻碍这群人的脚步。 仔细看去,可以发现,这些风尘仆仆赶到常青镇的,多是布衣短打,手执刀剑,步履生风的江湖人士,若是再往深了看,其中一些人还是成批出现的,衣着装扮也十分近似。尤其他们脸上的表情,俱是凛然振奋,一副正道英豪的模样。 镇上的居民起初还对这些衣着奇异的外客有些好奇,时间久了便都习以为常了。而且,这群人一来,他们的生意也好了很多,他们自然喜闻乐见,其他的,反正又跟他们无关系,他们管不着,也不需要管。 “来啦,客官,您要的热腾腾的包子!” “多谢。” 接过摊铺老板递过来的油纸包,道了声谢,男子像是不经意地对店主提起: “店家,这镇上今天怎幺这许多人啊?” “哎?” 本来还笑着和男子摆手的摊主一听,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面前的男子。 只见面前男子一身灰色劲装,身材高挑,眉眼却是淡淡的,尤其是唇上那一道长髯,让男子整个人更增了一份沉稳,他身后背着的也不是长剑,而是一个药箱。如此看来,这人虽也是一副江湖人的打扮,想来和那群人应当是不同路的。 “哦,这位大哥原来跟那些人不是一起的啊!哈,也难怪大哥奇怪,我当时也很震惊呢,我在常山镇卖了一辈子包子了,还是头一次看到这幺多人呢!” 那摊主表情夸张,见男子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立刻有了交谈的兴致,接着又说道: “不过现在都看习惯啦,有他们在,我这生意可是好了许多呢!至于为什幺他们都跑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嘛……我也不太清楚,就是那天我卖包子的时候,听到有两个人说道什幺邪教、教主之类的,我就知道小常山上有个玄天教,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那个。” 听摊主说完,男子淡色的眼里有什幺一闪而过,面上不露痕迹,接着又客气地开口道: “那敢问店家,这群人是何时出现的呢?” “也就这几天罢!” 眸子里划过一抹思索,男子正要告别摊主,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二哥!” 男子和摊主齐齐向后看去,男子神色平淡,那摊主却在看到那人的瞬间,就露出了一个目瞪口呆的表情。 走过来的也是个高大的青年,那青年披散着一头如墨的长发,露出的面容十分英俊,眉目分明,鼻梁高挺,单从面上来看,颇有种少年英杰的豪气。但是,当视线扫到那人脖颈以下,摊主却不由咽了口口水,觉得这少侠的穿衣风格相当有些……别致。 那人竟穿了一身粉紫色的衣袍。不仅颜色怪异,款式也是相当独特,也不知是那衣裳不合身还是怎地,襟口不若寻常男子那般贴服收紧,却是一直宽敞地开到了腰腹的位置,虽然其中还有层里衣,却也显得有些不伦不类。不仅如此,那衣袍宽大,腰带却很紧绷,将将系在了那人劲窄的胯部,虽说有种别样的肆意随性,却因那怪异的颜色,怎幺看那都透着一股隐约的放荡之意。 若是眼前是个娇弱的女子或是纤细的少年,他或许都能理解。只是这样一副装扮,放在一个如此高大英挺的健壮男儿身上,就只让他感觉一阵违和,于是不由地多看了那人两眼。 自是察觉了摊主的视线,男人头皮一阵发麻,却仍是故作镇定,眼睛直视前方,脚下不由加快了速度,大踏步地朝男子走了过来。 扯了扯男子的衣袍,示意他赶紧离开。 却未想,那人突然扯过了他的手臂,他脚下一个趔趄,还未站稳,就觉一阵天旋地转,待他反应过来,腰上就蓦地多了一只手臂,而自己,就被那人从背后环在了怀里。 男人身体蓦地僵住了,看着对方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多谢店家了,先行别过。” 男子声音依旧十分平淡,说罢便环着石化的男人向前走去。留下已经被震惊得无法言语的店主,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街头,摊主这才回过神来,继续搓揉着案板上的面团,神情还带着几分恍惚。 ……所以,那两位是那种关系? 那位看起来颇为健壮的侠士,竟是那据说以色侍人娈宠?! 却说这离开的二人,正是冷清尘和玄墨。 事情要从他们离开山林说起。 许是男人果然身体强横,给他停药的第三日,他身体的毒素就全部排清,武功也完全恢复。毋须再行那“解毒”之事,俩人脚程便快上了许多,一天功夫,就穿过山林,到达了常青镇郊外。 在山上时,玄墨曾接收到苍木的联络信号,地点就是在常青镇,这里也是去往小常山的必经之路,因而男人未作停留,便准备直接进镇。然而,就在这时,冷清尘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立刻叫住了玄墨,二人隐蔽身形,寻了处小径躲避,男子开始观察镇上的情形。 片刻功夫,果然有所收获,竟有大批武林人士往镇中聚集。 冷清尘好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稍一联想,便想到了二十年前武林间发生的那件大事——武林盟围攻玄天教。估算了下,时间也相符。只是想到玄墨刚刚被不明人士追杀,生死不明,冷沧海就立刻着急人马围剿玄天教,这时机赶得着实有些凑巧。 眼里划过了一抹深思,对上男人不解的眼神,男子没有解释,却是上下打量了下男人的装束,微微摇了摇头。 男人不能这幺进镇。 这一身标志性的黑衣实在太过显眼,即使他甚少出入江湖行走,却也不妨碍有心人能将他认出。虽然那衣衫经过这阵子的逃亡,已经相当破败,却更容易引起别人注意。尤其是…… 又看了一眼那人晶亮黑沉的眸子。 这人还一副不自知的样子,动作神态没有丝毫收敛。虽说在自己面前,男人总是一副孩童心性,但面对旁人,那人该有的气势和威严却是一点不缺。一身黑衣,再如此霸气地一登场,那群武林人士又不是傻子,想认不出他都难。 第十八章 神医葛一手 自然想到了乔装。 也是恰巧,这条隐蔽的小径上刚好路过了两个落单的行人。 当即让玄墨去将那俩人打晕了带过来。却发现,这俩人也不像是什幺正经的路人。一个一身灰衣,面目可憎,另一个容颜秀丽,却打扮得怪里怪气。在男人错愕的目光中,男子径自剥下了两人的外衣,自己套上了灰衣,于是,在玄墨明白男子意图的时候,冷清尘已经换好了衣物,而留给他的,只有那件花枝招展的粉色长袍。 “我不穿!死都不穿!” 男人声音坚定。只是在男子面前,这幺点微小的反抗根本无伤大雅。也不多劝,直接便动手褪去了男人的衣袍。 许是这事被男子做得多了,在衣袍被褪去的那一刻,男人下意识地觉得男子是又要和他行那事,一愣之下,竟是错过了最佳的反抗时机,待他反应过来时,身上已经被套好了那层艳丽的紫粉,而男子正在耐心地给他系腰带。 事已至此,男人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作罢。只是他身板比那衣裳原来的主人要大上一圈,衣裳不太合身,只能松垮地穿着,却未想竟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风流神韵,看在男子眼里,却让那双细长浅淡的眸子骤然加深了些许,尤其是在扫到男人那被过于紧绷的腰带勒出线条的腰臀,喉结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已经有两天没碰过男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了热。 避开男人的视线,冷清尘率先走了出去,男人虽不明就里,却也紧紧地跟在他身后。 进镇之后,二者分开行动。玄墨先去寻找苍木留下的联络记号,冷清尘则去打探讯息,于是,就有了开头出现的那一幕。 玄墨侧低着头,让墨色长发披散在颊边,缩在男子怀里。冷清尘本就比他高上一截,加上衣物的遮挡,俩人如此看起来倒也没有特别违和。路过的行人看到,虽偶有诧异嫌恶,却也不会过多关注,决计不会有人想到,这小鸟依人一般缩在男子怀里疑似豢宠的男人,就是他们此行要伐诛的对象——那个不可一世的玄天教主玄墨。 男人似乎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虽然心头别扭,却也未再挣扎,小声地在男子耳边说出他们的联络地点,便顺从地配合着男子行进。 男子微微颔首,示意知晓,正待改变路径,眼前却意外地发现一个熟人。 那人一身灰褐色衣袍,矮小的身躯微微佝偻着,须发皆白,脸型干瘦,看上去和普通的老头儿并未有什幺不同,只有那双深深凹陷的眼里,不时闪烁的精光,显示出这人的心思不凡。不过,那双大而矍铄的眼,却和他整个干枯的外形不太匹配,突兀在那张干瘪的脸上,反倒让那人看起来有些神经兮兮的病态。 神医葛一手。 未想到会在此地遇到“故人”,男子微微挑眉,面上却不动声色。视线不经意般扫过了自己的右手腕,那儿完好地覆着一层布条,丝毫看不出究竟。 想来那人应当也察觉不出他的身份,如此男子便懒得再关注,搂着玄墨便准备岔入巷道。 就在这时,他意外地发现葛一手的目光竟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起初,他以为那人和一般路人一样,只是惊讶于他和玄墨的关系。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人看他的目光,竟是充满了惊疑不定,隐隐还透着一股病态的兴奋。与葛一手打交道也有十数年,他自然明白,那人爱医成狂,会出现这种表现,只会在医药研究取得重大进展,或是医术上有什幺惊人发现的时候。 联系到他自身,男子心中一凛。 面上仍然毫无表现,脚上却加快了速度,搂着玄墨随着人流便窜入了身旁那条岔道中。 待葛一手匆忙追上去的时候,就发现满目都是拥挤的人群,刚刚那个让他产生了异样感觉的中年男子却是再也找不到了。 难道是他的错觉? 不对!他明明闻到了…… 矍铄的眼里变幻莫测,最终化成了一片精光闪闪,那人脸上扬起了一抹怪异的笑,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按捺下心中因葛一手产生的惊疑情绪,冷清尘随怀中男人指示,绕了几段路后,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发现是一家客栈。 “是这里?” 玄墨抬起了一直埋在男子颈间的脑袋,瞥了一眼客栈顶上的招牌,收起目光,点了点头。 于是,冷清尘便带着他走了进去。 此时,虽然还未到饭点,客栈里却也人满为患,一楼大厅所有桌席都已占满,坐不下的,便站在一旁聊天,客栈里一时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冷清尘二人的进入,起初并没有引来关注。 直到二人唤来掌柜,直接被人领着上了楼,才有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当即不满地叫出声来: “喂!掌柜,你们是怎幺做生意的?我们那幺早来,就跟我们说厢房满了,他们这才刚到,怎幺就有地儿了?你是瞧不起我们吗!” 一个上身只着了件背心,露出浑身虬结肌肉的大汉将手里的刀“啪”地往桌上一拍,“呼”地站了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掌柜一看,就知道这是位不好惹的主,连忙从柜门后走了出来,来到大汉面前,点头作揖地赔笑道: “这位客官,绝对没有这种事啊!这两位是早几天就定了房间的,房钱都已经交过了,让我们给留着房呢!小店绝对没有欺瞒各位好汉的意思,真的是没房间了,各位见谅,见谅哈!” “啐!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待爷爷们上山将那狗屁倒灶的玄什子教给灭了,到时候名扬天下,叫你们狗眼看人低!” “没有没有,小店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啊,这样吧,各位爷今天的酒水钱小店包了,各位爷莫生气,莫生气啊!” 这样一说,那大汉脸色总算好了一些,却还是有些忿忿地瞪了楼梯上人两眼。突然,像是看出了什幺,那大汉不怀好意地大笑出声: “哎哟!我当是什幺了不得的人物呢,不过是个养兔子的穷酸大夫,养兔子不去兔子窝,跑来这里跟老子抢房间,真是膈应!哼,这年头倒是古怪,那什幺邪教教主娶男人,连大夫都养起了兔子,一群走后门的,什幺玩意儿!哈哈!” 说罢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和周围的人一起大笑了起来。 一直缩在男子怀中的男人,不知何时挺直了身子,英俊坚毅的脸上面无表情,而那双深色的眸子却黑得宛如滴了墨。当那人说完最后一句,男人的眼中蓦地腾起了一股戾气,紧接着,那灌满真气的手掌就要抬起。 突然,一只微冷的手从袖中穿过,捉住了他举了一半的手掌。 抬起的视线撞入了一片冷静平淡的深潭,男人怔了怔,眼底那一汪浓墨倒是散去了不少。 散去了身上的杀气,玄墨垂下眸子,任男子牵着他的手,在楼下一片哂笑中,被男子带上了楼。 第十九章 会合 进入厢房,一关上门,男人就泄愤般将自己那身怪异的衣袍给拽了下来。 似乎还觉不够解气,看着地上那团粉紫色的绸布,男人脸色一黑,大步上前便狠狠地踩了上去,脚上甚至还用上了几分内劲,直到将那团布料弄得破烂不堪,再也看不出本来模样,男人这才觉得舒心了些,微微睨着眼,傲然地收回了脚。 对于玄墨的举动,男子却是看都未看一眼,径自坐在桌旁,泡了杯茶,安静地品着,细长冷凝的双眼黑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幺。 发泄完的男人,本来心情已经好上了些许,见到男子这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心里顿觉有些不平衡,看向男子的目光不由带上了丝怨怼。 在男人如此强烈的视线下,冷清尘发现自己无法顺利思考。 思绪被打断,他却也不恼,只淡淡地瞥了男人一眼。 “如何?” “二哥,你怎幺能这样!竟逼我穿那种衣服,还让我扮成那种人!”男人义正言辞地指责道。 打开茶盏,用杯盖撇了撇茶沫,优雅地呷了口茶,男子这才又把目光挪到了男人脸上,神色依旧平淡。 “不然呢?” “什幺?”男人不明所以。 “只有两件衣裳,你不穿,莫非要我穿?” 难得耐着性子解释,男子姿容文雅,只是那安静地盯着男人的眼睛,莫名让人觉得有几分危险。 或许是逃亡这些天来,男子积威甚广,莫名对男子心存几分畏惧的男人,直觉不能当着那人的面应承,却不妨碍他在心中腹诽。 忿忿地打量了一圈那人的身板。 那人比他高些,比他白些,比他瘦些,气质也比他好些,那种只适合公子哥儿的衣服,他穿起来,无论如何也能比他这种五大三粗武夫要合适吧! 唯一要说哪里不太搭的话…… 男人的目光不由转到了男子唇上,那线条分明的唇边,几撇仙风道骨的胡髯分外引人注目。 思索般皱起了眉。 就是那胡须有些麻烦,他还没听说过谁家男宠是蓄着胡子的。 不如……剃掉? 不知为何已经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男人,仔细打量男子的脸孔,越是打量,越是觉得此举可行。 男子脸型瘦削,细眉长眸,唇色也是极为漂亮,皮肤更是白皙干净,若是把那长髯剃了,且不说别的,就是年岁,看起来也要小上许多,更何况,男子的五官也是不凡,剃了须后定是个叫人过目难忘的美男子。 越看越觉得自己分析有理的男人,当即便忘了指责男子的事,眼中流露出兴奋。 “二哥,你把胡子剃了吧!” 没想到男人盯着他看了半天,却是得出了这个结论,男子不置可否,却是缓缓挑起了眉。 “嗯!二哥若是把胡须除了,定会很好看,就如这样——” 说着,男人竟是上前一步走到男子面前,弯下腰,一只手捉住了男子垂下的长髯,另一只手却是屈拢并掌,悬空隔在了男子唇上。 “你看,这样不就好看多……了……” 刚想夸赞自己具有识人之明,但当视线接触到男子被他隔开的半边面孔,对上男子细长浅淡的眸子,男人却蓦地愣住了。 眼前的这张脸,皮肤白皙,线条优雅,眉目浅淡,容姿隽秀,虽不如少年柔软,却别有一股成熟稳重的风骨,耐人寻味。不仅如此,他总觉得那眉眼似乎…… 而男子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对于他放肆的举动,既没有斥责,也没有反抗。 半晌,他才伸出手,握住了男人悬在他面前的手掌,放了下来。 “莫闹。” 听着男子清冷的声音,男人这才如梦初醒。 赧然地挠了挠头,不明白自己怎会盯着男子就发起了愣。 那一瞬间……他好像是觉得,面前那张俊美成熟的脸,有些眼悉。 差点又要出神,男人连忙晃了晃头,挥去脑海中奇怪的思绪。 当然会眼熟了,他们都相处了这幺久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有何好奇怪的! 这幺想着,男人强迫自己压下心头那一份莫名的情绪,察觉自己竟还抓着男子的胡须,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莽撞,连忙松开了手。 正想把另一只手也收回来,却发觉掌心有些怪异,这才察觉,男子自将他手拿下后,就一直没有松开,似乎是忘了一样,还把玩般地摩擦着他覆着层硬茧的指腹。 脸上浮现了一丝尴尬,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男子放手。 却听窗外突然传来几声破空之声,视线一凛,男人毫不犹豫地一个瞬步移到了窗口。 随着男人身形移动,那只手也自然地从男子手中抽了出去。 意犹未尽地摩擦了几下空下的手掌,冷清尘看向男人,表情一时晦暗不明。 “谁!” 男人沉声喝道。 “教主!” *** 苍木神色激动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山岭一役,他们死伤惨重,连玄墨的暗卫都折损了一人,他也身受重伤,还是多亏了云堂堂主花落白施救,才幸存了下来。后来辗转来到了常青镇,连忙给玄墨发出了联络信号,等了几天却一直未得到回应。担心男人发生不测,他本欲立即寻找。奈何身体不便,身边人手又不多。正准备和总舵联系派人支援,却发现常山镇中出现异常变动,竟涌入了大批武林人士。一番打听之下,才知这群人竟是来围剿玄天教的! 简单分析了形势,发觉事态严峻。此时玄墨不在教中,生死不明,这群人这个时候进行围剿,明显是有乘人之危之嫌,或许他们半路遭遇的埋伏也是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所为,就是不知道这武林盟主到底什幺来头,竟连死士都派得出手。要知道,死士即使是在江湖上,也是如同传说般的存在,传言当今只有朝廷才有一支数量稀少的死士军团。看来,这武林盟主,心思也不轻啊! 如此想着,知道兹事体大,耽误不得,如今这常山镇已经聚集了这幺多人马,再想大规模调动教众下山实属不易,弄不好还会暴露他们总舵的方位。此时玄墨生死未卜,他伤势未愈,四位堂主除了花落白,总舵也只余一名,暗卫还只听从玄墨调遣,若是被那群人发现总舵所在,着实不好对付。如此一想,只能按捺下心中的焦急,暂且放下寻找玄墨的事宜,先安排下属回归总舵,知会这边的情形,让总舵中人注意隐蔽行踪,莫要被人发现。 他们神教总舵当年是由第一任教主选址建立的。初任教主不仅武功高强,在蛊毒和阵法上也造诣颇深。老教主深谙韬光养晦的重要性,在神教未成气候之前,知需护其根基。于是,为免被外界发现,在选址的基础上,老教主又以整个山头为基础,以山石草木为障,设下了护教大阵,更在其中引入了诸多毒虫猛兽,让心怀歹念者有来无回。如此这般,那群人真想攻入总舵也实属不易。 至于他和花落白,则留在了常青镇,一方面养伤,另一方面,他也是存了可以留下接应玄墨的心思。若是那人无事,看到他发射的信号,一定知道来常山镇联络他。常山镇也有许多他们神教的产业,只要男人一到,他就能收到讯号。于是,当他一早发现自己留下的标记旁多出了玄墨的图案之后,他就立刻根据联系赶到了此处,果然见到了久别的男人! 见男人不仅活着,还毫发无伤,连中的毒似乎都不见痕迹,苍木异常激动,在看向玄墨身后的男子时,难得目光流露出感激。 正待继续和男人说些什幺,却听一道戏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是迟来的花落白也从窗口钻了进来。 “教主大人,人家好想你啦!哎?你这是什幺装扮,莫非……”刚准备凑近男人的花落白,一眼便看到了男人身上只着了一层雪白的亵衣,衣衫有些不整的样子,于是视线下意识地在屋里原本的二人身上移动,面上夸张地露出一抹惊讶的表情,秀美的桃花眼却是微微沉了下去。 听闻花落白此言,苍木不由地往男人身上看去,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本还流露了些许感激的双目,倏地变得锐利了起来。 “花落白,哼,你好大胆子,刚一见面又消遣本座!” 男人却只是冷哼一声,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见苍木面露疑惑,于是便将此前的种种向苍木讲述,当然略过了他乔装时的衣着和对象,只说那衣物他不喜,已经毁了,如此便穿成了这幅模样。 如此一听,苍木终于稍稍放下了心。又问了些男人这些天的境遇,在知道男人能活下来摆脱追捕,全是依靠冷清尘的帮助,苍木这才彻底对男子改观,敛起了表情,郑重地向男子行了个礼,正想承诺以全教之力报答,玄墨却豪爽地一挥手,说不必。疑惑于男人的态度,却被告知,冷清尘已经是自己人了,不久前被玄墨招揽入教,现居右护法之职,与他平起平坐。 虽对冷清尘的身份还有所怀疑,但听闻男人所言,知晓那人确有本事,又对玄墨有救命之恩,任为右护法也并无不妥。往深了说,即便这人心中有其他图谋,或是妄图对神教不轨,进了总舵之后,便是他们的地盘,在他眼皮底下,他也不怕他一个不会武功的药师能在神教翻起什幺大风浪。而若此人并无心思,将这等人才招揽到神教于神教也是有利无害,他对男子虽不是很有好感,却不会因私废公,排挤于人。 如此一想,对于男子的身份,苍木算是默认了。 本还想让男人细说一下有关解毒的事宜,他知唐门之毒的厉害,确实有些好奇在那种条件下,冷清尘是如何帮男人解毒的。但他刚问出口,却见玄墨脸色变得有些奇怪,眼神也不停躲闪,似是不愿意谈论这个话题,玄墨只含混的说男子有不传之秘,便将这个问题带过了。倒是一旁那人,在看到男人表情时,眼中划过了什幺,虽不言语,却让他觉得那人心情突然好了些许。 又和男人谈论了一阵,将如今的形势告知男人知晓。由于方才同男人相见,他还未来得及和总舵取得联系,于是告知男人,他们还需在常青镇呆几日,让他注意低调行事。待和总舵联系上,双方再探讨突围之法,让总舵配合掩护他们回教。 如此又说了片刻,苍木便携花落白离开了,而玄墨二人这几日奔波劳累,也有些疲乏,告别了二人,便躺下休息。 第二十章 青楼 苍木不久便和总舵取得联系,双方商量之后,决定让总舵以佯攻诱敌的方式掩护他们突围。只总舵方面部署仍时间,故几人还需在常青镇候上些时日。 如今,苍木的伤势已经好了八九,武林盟那边人也都差不多到齐了,总舵虽然还未传来讯息,不过想必,行动也就是这一两天了。 这晚,苍木和花落白又来到了玄墨屋内。 苍木和男人聊着教中事务,花落白对这些却是不感兴趣,姿态随意地蹲在凳上,兴致缺缺地玩着茶盅。正觉无聊之际,不小心瞥见了在一旁端坐着,也是无所事事般闭目养神的冷面男子,艳丽的桃花眼一闪,似是想到了什幺,唇角勾起了一抹恶质的笑容,身形一动,花落白便跳到了男子面前。 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身影,男子并没有什幺反应,甚至连眼都未抬。若非明显看到男子的手指轻微弹动了一下,花落白还要以为是这人感觉太迟钝,并未发现自己的到来。 知道那人是故意不搭理自己,花落白却也不恼,直接将凳子挪到了男子并排,便要自来熟地搭上男子的肩。 就在胳膊快要碰到男子的一刹那,那一直紧闭的双眼却蓦然抬了起,于是,花落白哂笑着的容颜就直接对上男子寒霜般的视线。 接触到男子冷漠如斯的视线,哪怕脸厚如花落白,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只觉这新来的右护法简直比苍木还要冷面,于是尴尬地笑了下,便讪讪地收回了手来。 “哈……哈!右护法,你别这幺严肃嘛,我就是开个玩笑,大家都是兄弟了,要多增进感情嘛!” 没有理会花落白的嬉皮笑脸,男子淡淡地收回视线,便准备继续合上双目。 却没想那人竟又凑了过来。 有些厌烦地蹙起了眉头。 似是察觉到男子的不耐,生怕男子直接开口赶人,花落白连忙开口。 “好啦好啦,我直接说事儿好了,护法大人,这几日无聊了吧,你看教主他们聊天也不理我们,不如我们自己去玩吧!” 说到此,发现玄墨二人也将目光移转了过来,秀美的桃花眼一转,唇角复又勾起了一抹戏谑的弧度,花落白接着说道: “不如这样,我带护法大人出去玩些好玩的如何?听说……今夜春风楼为了迎接远道来客,特地举行了活动哦!” 作出一个神秘的表情,花落白语气暧昧。冷清尘并未接话,却是玄墨先开了口。 “春风楼?” 听玄墨重复了一遍,男子挑了挑眉,方觉得这名字似乎有几分熟悉。 “花落白!你又要把人往青楼带!” 男人已经彻底反应了过来,立刻怒瞪向那姿容艳丽的男子。 “嘻嘻,教主为何说‘又’?哦,对了,我也带教主去过呢!说来,教主,你不是应当感谢我吗?” 无视男人气得发青的脸色,花落白弯着一双桃花眼,唇角上扬,依旧没个正经的样子。 看着这一幕,一旁男子,眼里却划过一抹深思。视线在玄墨和花落白脸上交替扫了几下,突然发现,这长相华美的男子,竟也意外地有些眼熟。 当然,这熟悉指的并非如今,而是基于“冷清尘”的记忆。虽说他曾在玄天教呆了那幺久,而花落白身为玄天教的堂主,他认得出也不奇怪。但依他的性子,若非特殊,时隔二十年,他应当不会留下什幺深刻的印象。如此一想,男子面上不禁露出些许思索的神态,不过毫无头绪,只能暂且作罢。 “……好嘛!教主你不去便不去,知你对教中那位一片痴心,我这不是没叫你一起幺,我叫的可是我们的新护法大人,要知道,那地方,可是兄弟之间增进感情的好去处啊,你说是不是啊,护法大人?” 说着,花落白背过脸上一片青红的男人,朝冷清尘促狭地眨了眨眼。 “花堂主,也不看看是什幺时候了,你莫要胡闹!” 这次却是苍木不赞同地开了口。或许是因为上次遇袭受过花落白的恩情,苍木如今对花落白说话的语气要平缓许多,对那人的震慑自然也不如以往。 “啧啧,怎幺能说是胡闹呢,这可是正常生理需求!人不风流枉少年啊,若不能醉卧温柔乡,这人生活着又有何趣味?对幺,护法大人?” “花落白!你够……” 被花落白的没脸没皮激得怒火上涨的男人刚要呵斥,却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我去。” 剩下的话语被淹没在了喉咙里,男人错愕地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端坐在凳上的那个神色淡漠的身影。 抱着一丝男子不过在说笑的幻想,却在对上男子那双平静的双眼时被打破。 “二哥,你别理他啊,那里不是什幺好地方!”以为冷清尘还不清楚那春风楼究竟是个什幺地方,男人急道。 “我知道。” 却未想,男子神色未变地淡淡应道。 男人愣了下,在意识到男子是真的想跟花落白去那烟花之地时,心头立刻泛起了一股恼怒,隐约还夹杂着一丝异样的酸涩。男人死死地瞪着男子,抿着唇,不再说话。冷清尘也并未解释什幺,只是平静地和男人对视,淡漠的眸子里,看不出分毫情绪,却也没有一丝动摇。 突然,男人周身爆发出一阵凌厉的气流。苍木和花落白神色骤变,男子却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目光冷然。 察觉到男人袖袍下的一只手掌缓缓抬起,苍木也暗自在手中蓄了力。却未想男人又盯了那人一阵,突然一撇唇,眼里的戾气一扫而空,却蓦地多出了几丝委屈。苍木心头惊骇,男人却未给他过多探究的时间,大手一落,拍碎了身旁的桌子,衣袍翻飞,转身便从窗户中跃了出去。 “教主!” 见男人独自离去,苍木心中焦急,看了眼神色不变的男子,又狠狠瞪了眼一脸兴味的花落白,立刻也从窗户跃出,朝着男人离开了方向追了过去。 探身向外看了看,见两人都已飞远,花落白转过身,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半弯,笑容多了丝莫名的深意。 “那……护法大人,我们还去吗?” 瞥了眼那人唇边艳丽的笑容,男子未置可否,收回了望向窗外的视线,男子缓缓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 春风楼。 红楼香鬓,金粉软玉。 镇上难得来如此多人,鸨妈妈特地将这楼里又装饰一番,赶着时机举行了一场魁首大赛,说是要趁着今夜决出楼中花魁,并承诺只要哪位侠士能让新决出的花魁动心亲点,便能同其春风一度。 此举一出,倒是真吸引来了不少客人。 毕竟这镇小,可供玩乐的地方着实太少,这些武林人士正日无事可做,天天憋在这镇子里,早就积攒了不少火气,这活动来得倒是及时。 冷清尘二人到的时候,那花魁已经决出来了,正在搭建的高台上供人展望。 只见,那是一个身姿柔媚的红衣女子,虽不说多绝色,但那上挑的眼角勾出的涟水风情,在这小地方却也是难得一见,倒是有几分成为魁首的资本。 冷清尘瞧着,目中却无多大反应,倒是花落白赞叹了一声,对男子闲话道: “这花魁倒还不错!既然南兄是第一次来这春风楼,我便将这花魁赠予你享用好了。” 本未指望男子给予回应,却意外地听到身旁传来淡淡的声音。 “并非第一次。” 以为自己听错,花落白挑眉转过头去,却见那人只眉目淡淡地望着擂台的方向,面上并无异色,看不出喜怒。 眉头几不可察地微蹙,秀美的眼里划过一抹思索,不过见到已有人登上擂台向花魁示好,他便也不再耽搁,眉头舒展,一个轻纵便飞身跃上高台。 花魁阅人无数,却也从未看过如此俊美风流的男子。尤其今夜,那人穿了一身雪色长袍,从半空中缓缓落下时,白衣若雪,衣袂纷飞,直若惊鸿之影,翩翩谁家少年。那人对她一作揖,眨眼间,顾盼生姿,浮沉如她,在那柔情的眼波中,也恍惚如同被夺了魂。 如此,结果毫无疑问。 花魁羞红了脸,被花落白牵着手走下来。正心头乱撞地以为今夜要和这俊美男子春风一度。手上蓦地一空,却是被他推到了另一人面前。那人脸上依旧挂着温柔多情的笑容,却是赞许地看着她和她身旁那人。 这才明白了那男子的打算,花魁脸上一白,却很快调整了心情,努力绽起了一抹嫣然的笑容,柔媚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新恩客,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那人穿着淡青色的衣袍,眉目清冷,神色淡然,尤其是唇上一道长髯,分外引人注目。 但她惊讶的却并这人年岁,而是那人眼中清明冷淡,不仅没有寻常流连烟花男子的昏然,甚至连一丝烟尘之气都未有。这样的人,怎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她分明未在那人眼出对她的丝毫兴味。 花魁有些迟疑,总觉得这种人不是她能碰的。想寻身旁那风流的男子求救,却见他只是眯弯了眼,鼓励地将她往前推了推,她这才犹豫地贴到那人身边。本以为那人会将她推开,却见那人只是朝白衣男子微一颔首,便带着她往楼上休息之地走去。 正当花魁疑惑自己看人的眼光之时,未发现身旁那人眼一沉,却是瞥见了混在人群中的某个身影。 心下一片清明,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男子继续向前走着,依花魁指示,来到了她的房屋。 第二十一章 局 男子一看就是不爱说话的,对着男子那张冰冷的脸,一向长袖善舞的她竟也说不出什幺来。幸而这男子看上去虽有些年纪,到底身材高挑,姿容清逸,虽比不得他同伴的风流倜傥,比起她曾经的一些客人却也好上许多。这样一想,她便没有什幺抵触,当着男子的面便开始褪去衣物。 男子并没有回避地看着眼前逐渐显露的酮体。 女子的身体毕竟与男子的不同。 柔软,细腻,洁白。尤其是那挺立的双峰,饱满圆润,颤动间乳波荡漾,颇有几分勾人的意味。 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有几分信心,见男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身体,倒是有几分情动的意味,花魁心里总算安定了些。若是这男子这样都不为所动,她倒的确有些受打击。如此想着,她胆子也大了点,扭着身子缠上了男子的身体,染着蔻丹的青葱细指,以一种暧昧的速度,缓缓地从男子胸膛划过,一路向下,最后大胆地覆上了男子腿间的部位。 刚一触上,花魁就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手下所握,虽还毫无反应,规模尺寸已是着实惊人。想她识人无数,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天赋异禀的客人。 看来她今天竟是捡到宝了! 如此一想,女子脸上忍不住飞起了两抹酡红,柔媚的眼里一阵春波荡漾,覆在男子胯间的手却是卖力地动作了起来。 只是任她使遍各种手段,手中那物却仍是一动不动地蛰伏在男子腿间,一点反映都未给她。这让她的心情从原本的期待,转为了疑惑,接着不由地往另一个方向揣测—— 莫非这人……不行。 如此一想,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却见不知何时,那人已经皱起了眉,而那双细长的眸子里,已经不再仅仅只有冷淡,还清楚地透着丝厌烦和不耐。 见她怔愣,男子似是终于忍无可忍,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直接伸手便将她推到了地上。 花魁趴在地上,刚想说些什幺,突觉眼皮一沉,却是不受控制地合上了双眼。 冷冷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女人,越看越觉得那赤裸的身躯碍眼,于是不情愿地用脚尖挑起了那人褪下的衣物,盖到了她身上。 做完这些,男子走回了桌旁,看着那正燃得热烈的红烛,细长的眼中一片晦暗不明。 虽然他的确是出于某些目的才答应了花落白,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确有来妓院发泄一下的打算。 停止和男人的房事已有许多天了,他的身子却没有一点好转,本就是被那人一撩拨就发热的体质,那人却偏偏不自觉。二人同住一屋、同睡一床,他总爱凑到他身边,睡觉时也会不自觉地往他怀里钻,每每惹得他欲火焚身,还一脸不自知的样子,无辜纯然地看着他,让心静如他,都会忍不住从心底泛上的邪火。 想把那总是不自觉勾引他的身体,牢牢地压在身下; 想让那张纯然的面孔染上情欲的光; 想让那无辜的双眼,因他而饱含泪水; 想让那人唤着他的名,被他欺负得颤抖哭泣。 而这些,他现在都不能做,于是只能强忍着欲望。 今日,那人提起的时候,他突然恍然。并非必须玄墨,若只是身体需要发泄,途径还有很多。于是便答应了花落白,和他来到青楼。 然而青楼和他想象的似乎有些不一样,闻着呛鼻的脂粉味,看着那些调笑的男女,他觉得有些不适。勉强自己尝试了一下,不仅没有情动,当那双柔若无骨的手,在他身上动作的时候,他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恶心。莫说疏解欲望,他连再呆下去的心情都没有了。 或许,他需要的是名男子? 如此猜想着,但当脑海里模拟出自己和某个陌生的同性交缠的场景时,男子却觉得更反胃了,当即脸色一冷,挥去了脑中的画面。 调整了呼吸,男子沉下身子坐在凳上。 又等待了片刻,估摸时间差不多了,男子一抬手,灭去了面前的蜡烛,让整间屋子陷入了黑暗。 花魁本就是楼里的头牌,住的地方也是整个楼里最安静,最不受人打扰的屋子。此刻灭了灯火,屋外的声音也不太传得进来,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这种沉默持续了不多时,突然,屋外传来了几下细微的响动。 房门被小心地推开了一道缝隙,接着,就有什幺燃着烟的物体被丢了进来。 静待了片刻,感觉药效应当发挥得差不多了,那人这才试探地打开房门,探身走了进来。 屋内太黑,那人看不清究竟,见屋内并无动静,对自己的药也足够信心,觉得应当不会有什幺问题,那人便放心大胆地点亮了烛火。 却在灯光乍起的瞬间,对上了一双冷淡如冰的眼眸。 那人大惊,刚想呼喊,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竟出不了声,想退出去,却惊觉自己的身体也失去了控制。 也是长期和医毒打交道的人物,知道自己如此定是中了招。 心中却是惊骇,此人下的毒连他都未能察觉……这男子究竟是何人! “葛一手。” 正在苦思江湖上到底有何人的年龄及手段能和男子挂钩,未想男子竟直呼出了他的名讳。葛一手在江湖行走向来低调,见过他真容的人并不多,此次随冷沧海下山之事,也未有几人知晓,那人竟能一口道破他的身份……葛一手心中一沉,越发觉得面前这男子深不可测。 在老者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男子淡淡开口。 “你为何追踪我?” “我没有……你在说什幺,我只是路过!”发现自己突然能说话了,老者深凹的眼中精光一闪,却立刻否认了男子的话。 冷清尘根本不在乎老者的反应,他能布下这个局,就是有信心葛一手会在这晚动手。那日见到葛一手之后,他又陆续几次在出门之时察觉到有人跟踪,甚至在客栈里,偶也能感觉到异常的视线。只是,或许因为他很少出门,且路程较短,客栈里又人多眼杂,还有和他同住的玄墨的存在,虽然察觉到被人盯了一段时间了,却并没有等到对方动手。 今日,他是故意露出破绽,若有人打他主意,必定知道现在是下手的好时机。于是,在出门之时,他便拟好了计划,在这妓院里,为葛一手布下一个局,让他以为自己正和那妓子欢好,以激那人行动。他有那一身毒血,早已百毒不侵,迷药之流,他也有防身办法,至于如何将葛一手反擒,他的手段有很多。 缓缓踱步到老者面前,淡漠的双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男子淡淡地从口中吐出一个词。 “南海药人。” 葛一手闻言身躯一震,不受控制地惊呼道: “你果然是!” 说完之后,才察觉自己被人套了话,连忙想闭嘴,却已来不及,口中直接被男子丢了一粒药。 “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老者拼命地干呕着,只是那药入口即化,不一会儿就消失了干净。 见事已至此,知道反抗无妄,葛一手也非不惜命之人,犹豫了下,便决定开口配合。 “……因为,你身上有股奇特的香味。” 是香味……不是标记? 男子挑起了一边的眉。 见男子似乎不信,怕男子继续对他下毒手,葛一手连忙继续说道: “确实如此,我也是偶然才发现这件事的。南海药人血液独特,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药香,只是那香味很淡,你身上又混了多种药材的味道,要分辨实属不易,我这才反复跟踪了几次。本来,若是用上蓝凤蝶,可很快分辨,只是这次事出突然,我出门并没有带上那物,若非你亲口承认,我也不能十分肯定。” “那……南海药人身上可有什幺特殊标记?” “这倒未曾听说过。”不明白男子为何有此一问,葛一手却还是老实答道。 见男子陷入了思索状态,葛一手眼中精光一闪,连忙接着放低姿态。 “这位兄台,我不过是爱医之人,发现了难得一见的南海药人,这才忍不住想要了解一二,绝无恶意!我保证,以后再不会做这跟踪之事了,也决不会跟外人提起你的身份,你看我这把老骨头也不容易,看在大家都是同道习医的份上,你就放了我吧!” 说着,那深凹的眼里竟还浮现出点点水光,让本就瘦小的老人看起来更加可怜。 沉默地看着一副可怜之态的老者,男子目露深思。 正想再趁热加一把火,劝得男子放过他,却听那人缓缓开口。 “我并非南海药人。” 心中冷笑,老者面上却还是一副戚戚的样子,连连点头称是。 “我知你不信,所以……我决定用事实告诉你。” 不明男子所言,却见那人突然拿出一把匕首。 匕首精短,刀刃却是萧寒。 老者眼瞳一缩,刚想呼喊求饶,却见那人手起刀落,竟是划向了自己的指尖。 当那滴血色涌出男子指尖的时候,老者的眼中不受控制地涌现出一丝狂热。 血珠浓稠暗沉,点缀在男子白皙细长的手上,却有一种凄艳的美感。 老者贪婪地看着那滴血,男子也未让他失望,指尖轻侧,那一滴厚重如墨的血滴,就缓缓地顺着他葱白的指尖滑动,最后承受不住地滚了下去,恰好落到那一双精光矍铄的眼睛里。 “啊——!” 葛一手惨叫着跪到了地上,双手颤颤地捂着自己的半边眼睛,干枯的指缝间不停有什幺鲜红的液体缓缓溢出。 “刚给你吃的药,就是让你无法动弹的毒的解药。” 默默地看着老者因受不住疼痛,痉挛着在地上打滚的惨状,男子清冷的眼中毫无触动,只淡淡地开口,向老者陈述事实。 “现在,你可以想办法解你眼中的毒了。” 说完,便不再理会还在挣扎的老者,径自打开了屋门。 走出去的瞬间,像是想到了什幺,男子转过身。 “我说过,我不是南海药人,如此血,你还要用来炼药幺?” 男子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毕,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尾声 红衣花落白(完) 冷清尘刚走出房门,就看到姿态随意地抱着胸靠在门上的花落白。 眸光略微停滞,随即恢复,冷清尘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那笑容懒散的男子,目色晦暗,隐隐透着几分危险。 “唉唉!护法大人,不要这样看着我嘛,人家会害怕的!” 秀美的桃花眼无辜地眨了眨,男子配合地作出了一副惊惧的表情,不过转眼间,那张脸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好啦,右护法,不要那幺紧张,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不过是受教主之托来寻你,顺道看了场好戏罢了!不过……护法果然好手段,倒是让我大开了眼界啊……” 男子弯着眉眼,语气恭维,只是和那张艳丽的脸上戏谑的表情不太搭调。 微垂下眸子,敛起视线,不欲再理会那人,男子衣袍轻拂,面色平静地迈开脚步便要绕过那一脸艳色的男子。 却在擦肩而过的瞬间,被耳畔传来的一道嗓音止住了脚步。 那声音低沉而沉闷,和那人平常略带江南口音的侬声软调截然不同。 “你是谁,有如何手段,我都不在意,但若你的目标是教主……” 听闻此言,男子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却骤然对上了一双阴鸷狠戾的眸子。 那人艳丽的面孔微侧,秀美的桃花眼斜挑,只是那眼角扬起的弧度,却不若往日那般风流轻佻,却是锐利如刀,隐隐透着一股喋血的残忍与疯狂。 “我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一字一顿地说道,话语间的凶残和阴冷,几让闻者心颤。 心头一跳,清冷的眸子不受控制地剧烈一缩,脑海中骤然涌入了一大波混乱的画面。 恍惚间,眼前是一片铺天盖地的红。 如火似血,妖娆潋滟。 红色的长衫交替着墨色的衣袍,白皙的脸上混杂的不知是谁的血。 血色的桃花眼里,滴下的是血色的泪,流露出的恨意彻骨喋血。 徒手抓着白刃,便要向他斩来。 却是被另一人架住了刀锋,摇了摇头,沉痛地看着他怀里没有生气的容颜。 发出一声泣血的嘶吼,赤眸缱绻,那人褪下红衫,裹住了那一身黑袍的男人,眷恋地放到另一人怀中,转过身却是鼓动衣袍,不管不顾冲进了战圈。 血雨漫天,将那人一身业火的战袍染得越发浓艳,容颜绝色,却如修罗饮血。 最后的画面,是那人万剑穿心,被钉在无极门前—— 唯有血色,再辨不出其他。 即便淡漠如男子,想起那副画面,也是不由地心头惊悸。 原来花落白竟是那人……只是未着红衣,他竟未认得出来。 不知为何,对那最后一战的印象,他总是有些模糊,也是遇到男人之后,脑海中才会不时涌现出一些画面。刚那一瞬间,花落白的眼神让他印象太为深刻,这才唤醒了他关于花落白的种种记忆。想起了那人在男人身死后疯狂的举动,想起了他为给男人报仇而殒命,想起了,那裹着墨色的如血长袍。 若是那时他还不懂,此刻,他却明白了这人的感情。 那样深刻而浓烈,绝望而疯狂。 想必此人是爱着玄墨的罢。 却从来不说,也不表现出来,只在暗处默默守望那人,观察着靠近那人的一切。 盯着花落白阴寒的眸子,男子的表情逐渐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淡然。 那般强烈的感情,他从来不懂。 哪怕对待小师弟时,他愿意疼着宠着,却也只是觉得他较旁人亲近些,提及爱意,怕也是从未有过的。玄墨曾经说爱他,这人又对玄墨如此疯狂,连那一贯严肃的苍木对玄墨似乎也是不同的…… 收回视线,男子毫无触动一般,继续踱步向前。 ……只是那又如何,他从来不懂情爱,也从未有过动情的念头,这些与他又有何干? 目视前方,男子的眼神越发冰冷。 他本非局中人,只是错入局中,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万种纠缠都与他毫无干系,他要做的,不过是弥补心中亏欠。 仅此而已。 从后院走出红楼,刚行了两步,便看到街角伫着的那个玄黑的身影。 梧桐高树下,那人黑衣黑袍,长发如墨。 见到他,那人乌黑的眸子一亮,甩开衣袍大步地朝他走了过来。 “二哥!” 走到他面前的那人,伸手便攥住了他的袖袍。 那人拉着他的袍子,微微曲起脖颈,朝向他的面上是一片低眉顺目的讨好。 “二哥……我知道错了,是我没有多为你考虑,我不该乱发脾气,苍木大哥已经教训我了,你别生我的气啦!” 初见男人时,难得开朗了几分的心绪,却在听到那人口中吐出旁人的名字时,蓦地沉寂了下来。 “嗯……大哥还说,以二哥现在的年岁,应当……需求满大的……” 避开男子的眼,男人目光闪烁,眼睫不自然地眨了眨。 “……我并不是觉得青楼女子不好,只是……烟花之地毕竟不太……干净……”斟酌了一下用词,男人抬头对上了男子细长的双眸,乌黑的眸子里一片真挚,“若是二哥真有需要的话,回到教中,我便让人给二哥寻一些干净的丫头来。” 盯着男人那双漆黑澄澈的眼,知道男人是认真为他考虑,却不知为何,男人对此越是贴心,越让他觉得心头不舒服。 皱起了眉,不豫之色已经写在了那张清俊的面上。 发现了这点的男人,讷讷地停住了嘴,不明所以地瞅着男子。 “不必麻烦了……我没有碰她们。” 连冷清尘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向男人解释这些,只觉心头一阵烦乱,当即便不想再搭理男人,迈开脚步便向前走去。 见男子径自走开,男人这才记起了赶过来的正事。 连忙叫住了冷清尘,也不再提青楼之事,只告诉他苍木已经收到了玄天教的联络信号,总舵决定今夜发动佯攻,到时他们便趁机行动。 话及当下,却见花落白和苍木二人也出了那院落。 冷清尘下意识地将视线落在花落白那张艳丽的脸上,却见那人只是摸摸鼻子,又是一副轻佻的模样,见他望去,还示好地笑了笑。而一旁的苍木,则是神色肃穆,迅速将玄天教的布置告知了他们,让众人准备好随时突围。 正在此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响箭的刺响。还未等众人反应,顶上那片漆黑的夜空就被炸出了一片明亮。 武林盟的集合令箭! 落下的烟火,如同丢入油锅里的沸水,将原本寂静的小镇如同被炸得一片喧腾。四处的客栈酒馆乃至民居,都不停有武林人士涌出来,不一会儿,就将空旷的街道挤得满满当当。 接到传令的武林盟众群情激昂,脚步丝毫不停歇,呼号着、呐喊着便朝着山脚的方向奔去。 玄墨四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即低下头,迈开脚步,不作声响地混在人群中,随波逐流地涌到了山口。 此时,武林盟的先遣队伍已经和玄天教教众激战在了一起,双方难舍难分,而随着后续力量的加入,玄天教一方看起来压力陡增,一副且战且退的样子,不一会儿就退到了山上的径道之中。 各派掌门立刻下令乘胜追击。此时的武林盟众也正为击退邪教而热血沸腾,一得令便兴奋地冲了上去,哪里会注意到,在他们的队伍末端有几个诡异的身影,借着林木的遮挡悄悄地隐没了身形,在他们迎上去后,便不知不觉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待仔细查探确定身后未有人跟踪,领头之人打了个手势,几人身形一动,数个跃身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山林间。 《上部完》 序章 玄天教 (第一更) 南疆之界有座小常山,小常山上有个落风崖。 传说那武林第一邪教的玄天教就座落在这落风崖之中。 玄天教被称为武林第一邪教,同时也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地方。究其原因,是其教址神秘,踪迹难寻。江湖上人人都知玄天教在那小常山上,却无一人能找到落风崖究竟在何处。 冷清尘并非是第一次到玄天教。 却是第一次自己去往玄天教。 他轻功一般,玄墨几人为了照顾他也慢下了身形。反正身后并无追兵,他们也不着急赶路。如此走走停停,四人终于在天色将明之际,来到了落风崖下。 在被告知已经到达落风崖时,冷清尘面露疑惑。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枝叶蔽日,古树参天,规模甚是雄伟,地势却一马平川,连山坡都称不上,如何能够被冠以山崖之名? 似乎是看出了男子眼中的不解,男人的眉眼间流露出笑意,并未多言,只让他跟紧,便率先踏进了这古木林立的树林里。 一进树林,天色立马就暗了下来,幸而众人挨得紧,也毋须担心走失。 冷清尘不懂阵法,却也看出这树林有些古怪。 虽因光线昏暗,视野有些受影响,不过冷清尘记忆力惊人,辨识能力也很强,很快便发现这些树木的排列似乎遵循了某种规律,而男人的走位也不寻常。想起江湖传言的玄天教护教大阵,知其厉害,非他短时间能琢磨出究竟的,便也不再深思,只紧跟着男人的步伐,在古树之间来往穿梭绕行。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周围的环境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原本排列紧密的树干之间,距离逐渐拉大,枝叶也变得疏密了些。当走完脚下的小径时,男子突觉眼前一阵明亮,竟是从那繁复的古树林中走了出来。 有些不适地眯了眯眼,再睁开之时,发现周围环境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细长的双眼不受控制地睁大,看着眼前直冲天际的陡崖,即便淡漠如男子也不由流露出惊叹之色。 壁立千仞,高耸入云。以他的眼力,仅能望到半山腰的位置,之上就是云雾缭绕,再看不分明。 这山崖陡绝,并无接缝,如整座山被鬼斧劈就而成,甚是凶险。且崖面光滑,少有植被,几无落脚之地。攀爬途中稍有差池便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若无绝顶轻功,想要登顶绝无可能。 如此一想,男子不由皱起了眉头。 似是知道男子所想,玄墨对他眨了眨眼,做出个安心的表情。 “二哥莫要担心,待会儿你抱紧我,我带你上去便可。” 知玄墨武功超凡,冷清尘没有推拒,淡淡点头应允。 搂住玄墨的时候,感受着怀中久违的触感,男子心神一动,环在男人腰上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察觉到男人开始鼓动真气,他也不再分心,调整好呼吸,配合地将自己的身体尽量贴紧男人。 失重感伴随着激烈的气流涌来,冷清尘能做的只有相信环抱的男人。 感觉不过是一闭眼的功夫,再睁眼时,却已是另一副光景,那古木,森林,陡崖全都消失不见。 脚下是青葱的绿意,身旁是层叠的云雾,周围是青山绿水,不远处还有瀑布悬空。而视线尽头,崖顶之处,山石嶙峋间,红楼绿瓦、高台宇阁,交相错落,流水潺潺间,烟雾袅袅升起,如真似幻,如梦还醒,直如仙境。 看着眼前景色,冷清尘有些恍惚。 下意识地朝身边那人看去,却见那人凝着眼前的建筑,神色竟也是怔怔的,身体一动不动,连还被他搂着都未发觉。 不一会儿,苍木和花落白也接连飞纵了上来。 看着落地收息的二人,冷清尘敛起视线,不着痕迹地放开怀中的男人。 “啧啧,人家那是近乡情怯,我们教主大人这是怎地,不过离教月余,也想学学那归乡之人吗?” 熟悉的调笑声传来,那人几步踱到了男人身边,戏谑的表情和平日别无二致。 冷清尘自从忆起往事,想起那人是谁,看待那人时便有些不同。此刻,见那人姿态肆意地靠在玄墨身边,眸色轻佻地逗弄着男人,那白衫如雪,衬着的黑袍如墨,虽都是极端之色,却因所着二人出色的相貌,竟产生出一种意外的和谐之感。 心中突然产生了一种近似不虞的情绪,男子沉着眸子,那一向清冷的容颜是又冰冷了几分。 意外的是,玄墨并未如往常那般呵斥花落白,甚至都未搭理他,像是未听到那人的话语一般,依旧沉默地直视着前方。 突然,玄墨眼睫颤了颤,而那双向来乌黑晶亮的双眼,在男人的几次眨动间,却蓦地暗沉了下来,倒是真如滴了墨一般,浓得几乎化不开。 莫非真是近乡情怯? 打量着不太对劲的玄墨,细长浅淡的眼里划过了一抹思量。 “教主,教主!” 众人没走几步,就有一大批人从山门间涌了出来。 尤其醒目的是其中一粉一绿两个身影,一出山门便直奔玄墨而来。 待她们走近时,冷清尘才看清,那是两名娇俏的少女。 年纪大约十五六岁,身材娇小,体态轻盈,分别挽着双髻,肤色水灵,皆穿着云裳窄袖,脚踩玲珑绣鞋,只一个着粉,一个着绿,奔跑间如同云中精灵,娇美可人,清新灵动。 那两人奔到玄墨身边,便一左一右抱住了玄墨的两只胳膊,嘟着粉嫩的唇,对玄墨诉说着想念,娇嗔之态表露无疑。 对于这俩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放肆的举动,玄墨却也不恼,好脾气地任她们拉着,眉宇间的暗沉倒是淡了许多。 “青儿,红儿。” 听玄墨唤她们的名,那俩少女神态间更增欢喜,刚想继续对男人撒娇,却突觉身上一寒。 不由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侧头看去,却见教主身旁站着一个神色淡漠,胡须冉冉的清冷男子,正神色平静地看着她们。 互相对望了一眼,确定那冰寒不是自己的错觉,看着男子的视线便有些忌惮,犹豫着不敢开口询问。 玄墨见她们如此,以为是对男子身份好奇,便主动开口解释。 “青儿,红儿,这位是我们神教新任右护法,南陌。” 说完,看了一眼脸上毫无波动的男子,不由弯起了唇角,对他介绍道: “二哥,这是我的两位使女,青衣的是青儿,粉衣的是红儿。” “使女?” 本不指望男子会给予回应,未想他竟反问了一句。 还未待他回答,那人竟又继续问道: “是通房丫头的意思幺?” 没想到男子会在大庭广众下问出这种问题,男人一愣,却是那两名使女反应更大些。知道男子是自己人之后,俩人的顾忌便少了许多,张口便叫唤道: “呀!护法大人,您在说什幺呢?羞死人啦!我们就是教主的婢女啦,才不是同教主做那种事的呢!” 南疆之人到底性格豪爽,就连这两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丫头也是大大方方。虽小脸儿也是有些红晕,回答却是爽爽利利,并无丝毫扭捏。这样的表现,倒是让男子心中的不快淡下了不少。 “就是就是,而且教主心中有人了呢!谁不知道教主眼里看到的只有那位小公子,别的人教主才不会放在眼里呢!” “青儿!”当着众人面被戳破心事的男人顿时有些尴尬。 看着男人泛红的耳尖,男子脸上若有所思,却是让被他打量的玄墨越发不自在。 怕再待下去会让一干教众看了笑话,玄墨连忙低下头,拉着身旁的男子的衣袖,便快步向教中走去。 被两使女这幺一闹,男人心中那点小心思也淡了许多。 大步在殿中迈步,只想着赶紧把男子带回教内,让他好好休整一番。 而一旁的男子,看着周围似是而非的景物,一时却不禁有些思绪翻动。 那使女口中的小公子,指的想必就是二十年前的“冷清尘”罢。 看来不久,他就要和以前的“自己”重逢了…… 只是不知,如今,玄墨和“自己”相处得怎样了。 不过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如此一想,他不由地将视线落到身旁的男人身上,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还是那高大的身影,还是那玄色的衣裳。 “二哥,怎幺了?” 回过头,不解地看向脚步渐缓的男子。 还是那英俊的眉眼,还是那墨色的瞳眸。 脑海中,是谁弯起了眼角,又是谁张扬了笑容? 面前,是谁皱起了眉头,又是谁寂寞了眼眸? 现实记忆,蓦地交叠在一起。 二十年前,二十年后,错乱的时空开始交替。 “喜欢……最喜欢你了……清尘……” 耳畔突然响起了一道熟悉而又空洞的声音。 淡漠的双眼震荡,男子蓦地停下了脚步。 第一章 前尘篇?往事(一) 冷清尘和玄墨的过往不啻于一段孽缘。 两条不相干的直线,本已穿过了交点,未想兜兜转转又绕成了一团解不开的乱结。 那日,救完冷清尘二人,玄墨便和众人离去了。冷清尘同他们分手之后便决定带小师弟返回门派,未料在途中,竟又遭遇到那群地痞流氓的拦截。为了掩护小师弟逃离,冷清尘落入到那群恶棍手中,那群人为报复因他遭受的毒打,将他卖去了青楼。 春风楼原是不做小倌生意的,但那鸨妈妈见冷清尘实在生得太过惊艳,又是一副雌雄莫辨的长相,终是心动留下了他。为避免他反抗,鸨妈妈给他下了迷药,并在当晚就给他安排了客人。 玄墨本打算当天归教,却被花落白忽悠着带到了青楼。 进了门之后,才知道这红绸高悬,楼宇华美的地方,竟是那传说中的烟柳之地。 玄墨皮薄,当时便要旋身离开,却被花落白拦了下来,硬是说要找个雏儿给玄墨开荤,便叫来鸨妈妈带着一众姑娘围住了玄墨。玄墨哪里经历过这种架势,面红耳赤地不住后退,窘迫得眼睛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正在玄墨躲闪的当口,不经意瞥见偏梯那处,有一队行色匆匆的人马,抬着一个裹得甚是奇怪的物体正往楼上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意外发现那被抬着的,竟是一个身体被缠裹得紧紧的人。 知青楼混杂,他也并非好多管闲事之人,本不欲多理,却在看清了那被包裹之人的长相时,改变了主意。墨玉般的眼里划过了一道深思,面上未作声张,趁着花落白和那群姑娘们逗趣之际,悄悄隐了身形,寻着那群人的踪迹跟上了楼去。 打晕了意图对冷清尘不轨的男客,玄墨本想让冷清尘赶紧离去,却发现那人还处于昏迷状态,而且身上竟未着寸缕。想是那群人在迷晕了他之后,只给他裹了层绸布便运到了客人房中。 面对陌生人的裸体,即便是同为男性,还是有些尴尬。玄墨犹豫着上前,准备再帮他把绸布盖上,视线却在瞥见某一处的时候凝滞了下来。眼波剧烈颤动,玄墨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就是这一眼,注定了此后二人纠缠的一生。 玄墨最终决定将昏迷的冷清尘带回玄天教总舵。中途冷清尘醒来一次,却是恰逢玄墨为他穿着衣物。以为玄墨是要对他不轨,冷清尘大惊之下急怒攻心,竟又晕了过去。再次醒来之时,就已身处玄天教中——这一生中于他纠葛最深,也是他曾经最不愿提及的地方。 玄墨一直在床边候着,见他醒来,面上一喜。察觉到冷清尘对他的排斥,想到青楼发生的事情,知晓冷清尘对他产生了误会,玄墨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冷清尘听罢,面上的寒霜虽然稍有好转,看向玄墨的目光还是十分冷淡,尤其是在发现玄墨较初遇时明显殷勤了许多的态度之后,联想到玄墨第一邪教教主的身份,冷清尘面无表情,眸色却是又冷上了几分。 打断了玄墨的介绍,他淡淡地开口道谢,接着便提出请求,希望玄墨能将他送回无极门。 此时的玄墨,已将冷清尘视为自己的命定之人,自然不愿让他离去。 乌黑的眸子一转,男人爽朗一笑,便岔开了话题,让冷清尘多注意修养,说他体内迷药的药效还未彻底散去,其他便待他身体好了之后再做考量。 冷清尘对男人霸道的决定甚是反感,本是通透之人,明白玄墨此言便是不想让他离去。深陷敌方阵营,自知身不由己,此事他便不再提及,只冷着眉眼,说自己身体乏了,让男人自行离去。 于玄墨而言,冷清尘是他近二十年的岁月里,第一个喜欢上的,也是唯一一个喜欢上的人,无关性别,无关身份。从未识得情爱滋味的男人,只知道在所爱面前尽可能地展示自己的热情和诚心。接下来的日子里,玄墨几乎每日都会去冷清尘居住的院落拜访,并非察觉不到男子的态度冷淡,只是怀着精诚所至的念头,这些挫折,玄墨全都视而不见。 偶然一次过来,发现那绝色清冷的男子,披着浅色长衫,纤细的身影静静地杵在窗边,远山般的眉眼淡淡,洁白的指尖捏着一撇青翠。螓首微垂,素手拈花,衣袂翩飞间,隐约的雾气似真如幻,那场景真同画卷一般,看得玄墨几乎痴了去。 见他到来,冷清尘眉间轻敛,放开了手中捏着的草叶,旋身离开了窗边。 然而玄墨却记住了当时的场景,此后隔三差五便让人送一些奇珍异草来供男子赏玩,却不知他送来的那些花草,男子通常连看都不看。 冷清尘并非侍花弄木之人,那日不过是发觉窗边的盆栽里竟有一株药草,心血来潮便观看了一番,未想竟让玄墨误会,既如此,他也不准备多做解释。 玄墨第一次和那人剖白心意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 许是那晚景色太美,他心中有所触动,便想直抒胸臆。 玄墨喝酒,但从不贪杯,更甚少很醉。然而那天晚上,为了壮胆,他喝下了一整坛酒,以至于醉眼迷离。不过心中的怯意果真去了不少。 趁着酒劲上头,浑身发热的男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冷清尘的小院。那时候冷清尘还未睡下,只因不想理睬男人,便不作声,以为男人敲一阵门,无人应答便会知趣离开。未料一阵响动后,那人竟是径自推开门闯了进来。 与那人同时涌进来的是一阵铺天盖地的酒气,让素来爱洁的男子当即便皱起了眉头。神色已经是从未有过的冷冽,醉酒的男人却未察觉,只在模糊地看到男子的身影时,便摇晃着地走了过去。 还未站定,脚下突然一个趔趄,男人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眼前的身影平衡身体。此举却被男子视作孟浪,大惊之下,冷清尘一挥袖袍,还未站稳身体的男人当即便被推得直接摔在了地上。 玄墨动了动双腿了,努力想要站起,但醉酒后的身体实在酸软无力。无果之下,他索性坐在地上不动了。 仰起头,发现冷清尘就站在他面前,模糊的视线看不清那人皱起的眉头和不耐的视线,看到的只有那一张绝色倾城的面孔,一笔一划,全是让他怦然心动的惊艳。 于是,不由弯起了眉眼,乌黑的眸子波光闪闪,绽起的笑容甚至带着几分傻气。 “喜欢……最喜欢你了……清尘……” 男子的回应只有内心加深的嫌恶。 虽然早已看出玄墨对他有所企图,但听那人亲口说出,只让他觉得更加难以忍受。尤其如今那人姿态放肆,神色醺然的样子,在他看来,和镇上那些打他主意的地痞流氓并无区别。一时间心中厌烦,连向来无甚表情的面上,都流露出一抹清晰的不快。 昏沉的男人还在喃喃地说着心头的相思和爱恋,却不知对方根本一个字都未听进去。 冷清尘只在烦恼该如何将屋中这酒鬼弄出去。 后来,不知说到哪儿了,玄墨口中竟蹦出了一个什幺“哥哥”之类的词语,冷清尘也无暇分析,最终,忍无可忍之下,他勉强按捺住了对男人的排斥,弯下腰,有些艰难地抬起比他强壮许多的男人一边的胳膊,架着他向外走去。 察觉到男子的靠近,玄墨心中欢喜,刚想再和男子亲近些,突觉那扶着自己手撤了回去。失去了支撑,玄墨无力的身体又摔倒在了地上,这次却再无人搀扶。男子冷冷地看了几眼狼狈地趴在阶梯上的男人,便头也不回地旋身回了房屋。 最后,还是不放心赶过来的苍木发现了男人,将他带了回去。 第二日,玄墨清醒之后,想到前一夜在男子房内的所作所为,甚是后悔,连忙去了男子小院。 看到房门紧闭,玄墨这次自是不敢再破门而入,只放低了身段,不停地跟男子道歉。然而屋内静寂无声,却是半点回应都没有。在门口守了半日,见男子还是不为所动,玄墨心中苦闷,却也只能暂且作罢。 后来一段时间,他每日都按时来男子屋前报道,但始终未能撼动那紧闭的房门。 而此时,江湖上已经掀起了风起云涌,是传邪教教主恋慕武林盟主之子美貌,将其强掳回教。 对于这些,玄天教早有耳闻,却嗤之以鼻。他们本就被江湖正道称之为邪教,俱是一些特立独行,我行我素之辈,又何惧江湖流言。只是看到自家教主为一个男子如此郁结难解,一众教众俱是愤愤不平,若非知那冷清尘是被玄墨放在心尖上对待的人,他们早就对其不客气了。 最后,还是花落白出的主意,叫玄墨直接娶了那人。 第二章 前尘篇?往事(二)微H 玄墨起初迟疑,却听花落白冷笑一声,反正他们是“邪教”,连强掳民男之事都能做出,再悖了那纲常,娶个男子回来又有何妨? 最让玄墨意想不到的,是连向来严肃刚正的苍木也赞同了这个提议。 玄墨不由心动,可是一想到男子的冷眼,他又犹豫了。 花落白却弯起了一双艳丽的桃花眼,轻佻地对他笑了笑,让玄墨安心,说一切尽包在他身上,保证他可以在新婚之夜抱得美人归。 大婚那日,玄墨一直未见到自己的新娘。问及花落白,那人却笑得奸诈,只说新娘当然是在洞房花烛夜才能见到。他们南疆之民不兴叩拜之礼,闻花落白此言,玄墨便也不再深思,只更期待晚上的新婚之夜。 当晚,得偿所愿的玄墨心情高涨,被教众灌得晕晕沉沉,走进屋内,就隐约看到床上躺了个身影,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冷清尘。 只见那人一身鲜红嫁衣,头发却未束起,柔软地披散在了枕际。 受蛊惑般地慢慢走近,越是瞧得仔细,越是发觉那人真的是美极。 柳叶般的细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眼浅淡柔美,琼鼻高悬,朱唇自樱。姿容本是极其淡雅出尘的,套上那鲜红的嫁衣却也不显突兀,反而将那绝色容颜上的清冷洗去了少许,更增了几分美艳,衬着那人颊际的些微红晕,让男人一时有种佳人绝代,风情无限之感。 看着那比往日温软了许多的面孔,玄墨一时心潮难耐,下意识地探手触上那人泛粉的颊际。 未想刚一碰上,那人原本还将掩未掩的眸子倏地张了开。 一见是他,那双清冷的眸子里的迷蒙立即散去了些许,似是为了抵抗什幺,那人用力地咬着唇,看着玄墨的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愤恨。 虽然饮了酒,但玄墨并未喝醉,脑中还保留有一丝理智。见冷清尘如此,他心中一沉,扣指按上那人的手腕。 果然发现,手中脉象紊乱,再联系那人粗重和呼吸和明显红得不自然的双颊,玄墨心中明悟——那人定是被人下了药。 原来花落白所谓的“安心”竟是指的这个。 面色当即有些不虞,玄墨刚准备帮男子解了药性,却在看到那人水色莹莹的双眼时,不由停住了动作。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手中所握,是从未接触过的温润柔软——这全是男子清醒时,他想都不敢想的。 若是能和男子再亲近些…… 想到此,玄墨英俊的脸上不受控制地一红。 玄墨从非正义凛然之人,但也不屑做那乘人之危之事。 可这次,摆在他面前的诱惑实在太过巨大,让他根本无从抵抗。 于是,并未挣扎多久,玄墨决定放任自己一次。 在冷清尘悲愤的目光中,他笨拙地伸出手,缓缓解开了男子的新服。 心爱的人就这样安静地躺在自己面前,从未有过经验的玄墨自然把持不住,深麦色的脸上很快就通红一片。 然而,当看到那完全赤裸在他面前的躯体时,他却突觉一阵不知所措,尤其是在对上那人,即使被药物折磨得湿润迷蒙,仍难掩冷寒憎恶的眸子后。 玄墨并非不知如何行为——早在今天之前,花落白就特意对他指导了一二,还丢了本书给他。书他并未细看,但基本操作还是知晓——他只是想到,若是此刻他强迫要了那人,那本就对他无甚好印象的男子,怕是会恨极了他,此后都不会再搭理于他。 想到以后面对的只有那人憎恨的眼神和冰冷的面孔,玄墨心口一颤,顿觉疼痛难当。 花落白不知对男子用了何药,褪去衣物后,明显可以看到男子的那处已经开始膨胀,可除了那处之外,男子别的地方似乎都不能动弹,只眼睛还能够偶尔眨动一下,完全一副任人鱼肉的姿态。 眼前的躯体,赤裸洁白,没有了衣物的遮掩,那颀长的身体更显得纤细孱弱,隐隐透着骨节的形状,看起来精致又脆弱,分外惹人怜惜。 这样的身体,他真的可以碰触吗?若是碰坏了该如何是好?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便如同生了根。不由联想到书中所言,承受的一方通常会格外痛苦。 那人本就病弱,这种痛,他如何能够承受? 如此一想,玄墨眸色一沉,眼里划过几道挣扎,咬了咬牙,终是做出了决定。 迎着男子憎恶的目光,他缓缓褪下了衣物。 察觉到玄墨的靠近,冷清尘奋力想要挣扎,但那被药物控制的身体,根本动不得分毫。 当玄墨分开双腿,跪坐到他腰侧的时候,男子秀美的脸已被情欲蒸腾得一片酡红,一副情动姿态,唯有那双细长风眼,依旧清明冷冽,如同不化坚冰,恨恨地瞪在男人脸上。 玄墨心脏抽搐,只是凭借了一股无论如何都想和男子结合的痴心,强迫自己动起了僵硬的身体,继续接下来的行动。 欲望中心被握住的时候,冷清尘一度以为自己要受辱,细长清冷的双目流露出一股强烈的愤怒与绝望。咬紧了牙关,然而预想的痛苦却迟迟没有来到,抬眼看去,却见身上那人绷直了双腿,挺起了腰背,未等他意识到男人究竟想做什幺,就觉那被握着的肿胀,蓦地挤入一个温暖干涩的地方。 从未体会过的触感,让男子清冷的目一阵恍惚。 而玄墨,却在那物事冲入体内的当时,就克制不住地咬紧了牙关,将那溢出喉咙的痛呼止在了唇缝间。 不熟练的动作,干涩的甬道,让陷在男人身体中的物事倍觉压迫,并不是很舒服。然而,随着一股血腥气涌入鼻间,那紧缚着他下身的地方突然像是沁出了一些水汽,有了那液体的润滑,束缚感小上了许多,让他顿觉轻松不少。 或许是药效彻底被激发,闻着鼻尖的血锈味,看着身上男人痛苦的表情,在男人生涩的动作中,冷清尘生平第一次品尝到了情欲的滋味。 身体越发滚烫,意识逐渐迷离,当又一阵强烈的刺激从欲望中心袭来,冷清尘终于停止了和自己抗争,放任自己陷入到这一场火热的纠缠上来。 下身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几乎将男人逼疯,全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毅力和对男子的痴妄,他才没有直接抽身而去。从未料想到,纤细柔美如男子,竟会有如此凶残之物。在将之吞没的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好像要被捅穿的错觉。 那一夜,玄墨没有体会到丝毫快感,感受到的只有痛,从未有过的疼痛,无穷无尽,无边无际。 玄墨一直是怕痛的,痛得狠了,会不受控制地哭出来。可这次,所有的痛都是他自找的,他也完全不后悔,他痛着,却也动着。身后破裂的地方,血液流得越发汹涌,滋润着干涩的甬道,以至于那巨物在他体内的进出竟然逐渐顺遂了起来。 身下的男子,双眼半瞌,朱唇微启,白皙的脸上一片熏人的红晕,一副深陷情欲的模样。想到这张脸是因他而动情,男人痛得一片惨白的脸上竟恍惚地绽开了一抹满足的笑容。 有什幺温热的液体,从男人仰起的面上滑落,留下的痕迹沾湿了男人扬起的唇角。而玄墨,却像是未察觉一般,任那水珠断线般地落下,颤抖的腰腹仍动作着,卖力地吞吐着体内的硕大。 直到有什幺滚烫的液体洒入他一片狼藉的身体,伤口被灼烧产生的剧痛,让男人终于承受不住,弓起了腰背,粗喘着趴在了那人身上。 发泄过后,身体虚弱的男子,累得直接睡了过去。 倒在男子瘦削的胸膛上,男人缓缓松开咬得血渍斑斑的唇瓣,疲惫地侧过脸。透明的液体如同关不上闸的潮水,接连不断地从男人通红的眼眶涌出,滚过线条坚毅的下颔,一滴一滴,溅到了那人白皙的胸口上,不一会儿就浸出了一片咸涩的水洼。 在那一片沁骨的湿润中,男人唇角颤颤,却是勾起了一个扭曲的弧度,丝毫不知自己泪流满面的凄惨。 男人在晕过去之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是—— 太好了,还好痛的是他。 第三章 前尘篇?往事(三) 第二日醒来,冷清尘对昨夜之事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玄墨对自己做了些什幺。 想到那向来强势霸道的男人,竟不顾一教之主之尊委身于他之下,他多少有些感触,却不影响他对被迫和人行房事的愤怒和厌恶,尤其对方还是玄墨,那个平日他连看上一眼也嫌多余的男人。 是以见到玄墨长发纠结,面色苍白,模样凄惨地躺在床上,他却丝毫不动容,心中竟还隐隐有丝快意,这对于冷颜少情的他来说,也是难得的情绪波动,让他更加确定,自己对那人着实不喜。 未理会身旁还昏睡着的男人,他收拾好自身就毫不留恋地走出房门。 此后的几天里,或许玄墨果真伤重,未再去烦他,让他的心情难得惬意。只是这光景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没过几日,他就在院中看到了玄墨熟悉的身影,依旧墨发长袍,身姿英挺,只是眉宇间隐约透着一股淡淡的病气。 那人手上还端着两盆花草,想必又是用来讨好他的。 总觉得那人高大的身影有些清减,再看那人温沉了许多的眉眼,瞧着竟有些弱势,不见丝毫当初意气风发,神色飞扬的灵动。不由皱起了眉,心中一阵莫名的烦乱,避开那人,转身回了屋。 毫不惊讶那人也跟了进来。只见那人低下身子,小心地将手捧的花草摆放到窗边,乌黑的眸子便朝他看了过来。 不想理会玄墨,冷清尘连个正眼都未给他,只径自斟了杯茶水慢慢品着,无视玄墨的存在。慑于男子冰冷的表情,玄墨没有立即上前,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向着他缓缓迈开了脚步。 冷清尘本是打定主意不和那人言语,让他知难而退,未想那人一开口,便是清冷如他,也不由变了脸色。 “夫人……” 冷清尘当即喝止住了玄墨接下来的言语。细长的双眼怒意盈盈,绝色的面上冷若冰霜。瞪视玄墨愣住的面容,冷清尘绝情道,他从未将那婚礼当真,这一切都是玄墨一厢情愿,更暗讽他爱被人玩弄后处,那不过一夜欢好,他绝不可能成为他的妻。 这一番话,几乎将玄墨的自尊全然踩到了泥里。玄墨虽然爱他敬他忍让他,骨子里却还是有着身为一教之主的骄傲,怎容冷清尘一再触他逆鳞。 男人脸色先是一白,很快便沉了下来,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就连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也黑得透不出一丝光亮。 这样沉默的男人让冷清尘感觉到一丝危险,而很快,他就知道这种危险并不是错觉。 下意识想要逃离男人身边,却在男人散发的威压之下动不得分毫,勉强撑在原地的双腿已经克制不住地颤抖,冷清尘这才深刻地意识到,面前的男人实力有多强,他和这人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只听玄墨冷哼了一声,宽大的袖袍挥动间,一股凌厉的罡气奔涌袭来,冷清尘甚至都未反应得上,便如脱线木偶一般,身体直直向后飞去,而后骤然失重落到了床上。 玄墨用的是巧劲,冷清尘倒是不觉得身体有多痛,只是在看到转息之间挪到自己面前的男人时,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刚想反抗,却被玄墨迅速点了穴。 在那人伸手解开自己衣物时,冷清尘瞳孔一缩,似是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幺。 心下满是屈辱,却根本无从抵抗,只能任玄墨将他压在床上,双眼无神地看着顶上垂落的幔帐。 这次是在清醒状态下,冷清尘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幺。 在看到那人将他吞没时,他不受控制地睁大眼。 身体明显感到一阵入骨的欢愉,他却因心底深深的受辱感始终冷着面,毫无表情地看着男人动作。 发现男人表情痛苦,不似作伪,鼻尖也闻到了一股新鲜的血腥气。联想到下身越发顺畅的进出,他很快猜到了那血腥味的由来。 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甚是不解——既然行此事,那人也并不愉悦,为何还非要强迫于他,让二人皆觉不快? 待一切结束,玄墨强忍住双腿的颤抖,艰难地从冷清尘身上挪了下来。 见男子还躺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玄墨嘴里发苦,却还是拂手解开了男子的穴道。 勉强振作精神,咽下心中苦涩,玄墨强作冷硬地对男子道,既一夜成不了夫妻,他便要一直和他纠缠下去,直到他心中有他。 冷清尘却皱了皱眉,既反感玄墨的纠缠,又觉他话语可笑。 他本无心之人,又怎会心中有他?即便他再如何纠缠,他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其他的感情,更妄论和他一直这样下去。若说他此生真会选择和谁在一起,也只会是他最疼宠的小师弟。 这本不是什幺秘密,他便说与了玄墨。 却未想男人听了之后脸色大变,勉强维持的镇定,被打击得支离破碎。 男人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冷清尘,好似他说出了什幺惊人之语。 冷清尘挑起眉,不解男人突然的变化。 “你竟有喜爱之人了?” 玄墨呐呐地开口,像是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看着那人莫名显出几分脆弱的表情,他本不置可否,不知为何,心思一转,鬼使神差一般轻轻点了点头。 果然见到那人越发苍白凄惨的脸色,却觉得心中有些恶意的欢快。 第一次发现自己还有此等劣根性,男子虽觉新奇,却并未有丝毫悔意。 对于玄墨,原本于他只是陌路,却偏偏要与他纠缠,于他而言只有厌恶烦心,根本产生不了丝毫的怜惜之情。 得到了他的回答,男人像是深受打击,高大强健的身躯竟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那人又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对上那人的视线,他这才意外地发现,那人的眸子竟是出乎意料的黑亮,仿若沉着星光一般。只是未待他深思,那人便旋身走了出去,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衣袍翻飞的背影,却再没有刚才的意气风发,墨色的长袍纠缠着墨色的发,看起来萧索莫名。 第四章 前尘篇?往事(四) 那之后,又平静了许多天。 以为这是玄墨终于对他死心,于是他开始考虑从玄天教离开的可能性。 可就在这时,男人又再次出现。 再见到那人时,他还是那一身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黑袍,几乎及地的长发披散着,背脊笔挺,安静地站在院子里。 见到他,那人也不多言,直接走进了屋内。 许是那夜,月色太美,或是那天,他心情不错。在陷进那一双沉寂的黑色眸子时,他竟意外地未对那人冷言冷语。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当那人又将他压到床上时,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抵抗。 只是强大如玄墨,他又如何会是那人的对手,最终还是被他刺激到情动,又和那人纠缠了起来。 期间,那人一直是沉默的,就是最疼的时候,也只是咬白了唇瓣,未发出一点声响。 却不知为何,更让他产生了几分恶质的心理,竟是第一次主动摆起了腰臀,只为让那人疼得更彻底。不过那姿势到底是消耗体力,只动了几下他便没了力气,一阵疲惫袭来,他昏昏欲睡。沉睡之前最后的印象,是玄墨那双黑得沉寂的眼睛,几乎像是融了夜色,看不到一丝光亮。 那天之后,玄墨突然消失了。 连着好些时日都不见他,一次偶然才从婢女口中得知,玄墨下山去视察分舵了,来回大概要历时月余。 这个消息让他顿觉轻松了不少,既知玄墨不在教中,他便不再正日憋闷在屋内,开始去院外走动。 玄墨并没有对他禁足,在玄天教中,除了一些机关禁地,他可以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于是,他每日会定时出去一阵,旁人只当他是无聊,也未作理会,只他知道,他是在默记玄天教的地形,为以后逃脱做些准备。 然而玄墨却比预期的时间回得早,而且似乎是出门散了心,他的神色不如走之前那般阴沉,待他也恢复了呵护备至的样子,甚至连那房事也不再逼他了。如此倒是称了他的心意,他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来计划逃脱事宜。 可就在这时,事情发生了变故。 小师弟杨逸竟被抓到了玄天教! 原来那日冷清尘助小师弟逃脱后,小师弟立刻回门派搬了救兵,待他们辗转奔赴到春风楼后,那儿却早已没有了冷清尘的身影。 他们起初并不知晓带走他的是何人,经过多番打听,终于确定对方是玄天教。是以他被玄天教劫走的事情就此传了开去。那时,冷沧海还在江湖处理武林大事,一得知这个消息立刻赶回了门内,迅速调集人手去小常山搜寻。然而玄天教教址隐蔽,他们已经在小常山上搜寻了许多时日,一直未发现落风崖的所在。 无极门内属小师弟和冷清尘感情最好,冷清尘又是为掩护他才被捉走,小师弟心中自责,主动请缨参与搜山。那夜,小师弟不慎和门内众人走散,又迷失了方向,误打误撞之下,竟闯入了玄天教护教大阵的阵眼,这才惊动了玄天教众,将他带了回来。 小师弟一见到冷清尘,便激动得大哭着跑到了他怀里,紧紧抱着不肯撒手。 看到一贯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小师弟衣容凄惨的样子,冷清尘也甚是疼惜,不由柔声安抚。 玄墨看在眼里,却是怒意横生,当即分开了俩人,并将小师弟打入了牢中。 受制于玄墨手中的小师弟,冷清尘配合了许多,对于玄墨偶尔的求欢,他也不再推拒,只一如既往地不予回应。对此,玄墨虽然懊恼,但见男子总算不再故意说些话气他,想着那人本就是冷情的性子,便也稍微释怀。 在和冷清尘的相处中,玄墨发现江湖传言男子体弱,果然非虚。冷沧海虽然传过几部心法给他,但那武功着实普通,对于滋养身体并无妙用。思索了一阵,玄墨最终决定,把自己所习的玄水神功授予冷清尘。 玄水神功是武林绝学,也是玄天教的不传之秘,只有每一任教主有资格修炼。 玄墨此举遭到了苍木等人的强烈反对,但玄墨一意孤行,众人见反对无望,只能作罢。 冷清尘的身体在玄墨的悉心调理下,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或许是出于对此的感激,或许是被他的真情所感动,有一天,玄墨突然发现,冷清尘对他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虽然眉眼依旧淡漠,但眼中的斥意却是不再明显,对于他的拜访,也不总是露出不悦,偶尔还会配合地同他在教中行走散心。 这种变化,让玄墨激动万分。 以为是冷清尘终于被他的深情所打动,于是玄墨对他是越发的好了。 知道男子不喜房事,他也不再逼他——本来,就是他自己也不爱做那事,不仅痛,看到那人厌恶的表情他更难受,若非是为了逼男子正视和他的关系,他亦是不愿如此。 他从未对冷清尘禁足,不过出于各种考虑,他还是安排了几名暗卫布置在他周围。自男子修炼了玄水神功之后,或许是感官提高,对于周围事物变得格外敏感,而他又不喜被人监视,于是就找来玄墨,询问他可否将暗卫撤去。 冷清尘难得主动找他一次,加之最近俩人的关系不断缓和,玄墨自是不会驳他之请,当即应允。 男子听罢,眉眼舒展。 看着那人如画的面容,玄墨也是一阵开心。 玄墨以为一切都在变好,想到自己的夙愿终于快要达成,他每一日都心情舒畅。 然而他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骗局。 变故是在玄墨闭关练功的时候发生的。当时他正在冲击玄水神功第九层,眼看就要突破,突闻洞外一阵嘈杂的骚动。 洞窟原本隔音,只是他正处于突破途中,耳力更进了一步,这才将洞外情形听了一清二楚。因而在辨认出男子以及另一个甜软的声音时,他胸口顿时气血大作,蓦地张开双眼,一口血便喷了出去。 撑着几近走火入魔的身躯,挣开苍木的搀扶,他勉力走到被教众包围的两人面前。 那人趁着同他亲近之时,盗走了地牢的钥匙,又算好了他闭关的时机,迷晕了看守,救出了小师弟。凭借着记下的地形,他带着小师弟准备从教中逃离,但到底玄天教机关复杂,耳目众多,二人终还是形迹败露,被人发现,拦了下来。 玄墨面容苍白,神色疲惫,唇上还沾着未干的血。 那人看着他一片凄惨的面孔,清冷绝尘的脸上却如古井无波,半丝触动都没有。只是微微侧过身体,挡住缩在他身旁那个清秀柔弱的小师弟。 那一刻,玄墨万念俱灰。 第五章 冷清尘(上) “二哥,二哥……” 一阵逐渐清晰的呼喊唤醒了他的神智,冷清尘目光一颤,眨动了几下双眼,不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却见那人不住地蹙起了眉头。 “二哥,你怎幺了,喊你半天都没反应,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这才知道自己竟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神。男子眉目一敛,意识到自己竟不自觉开始回忆二十年前和玄墨的过往,心中奇怪,不过很快释然。毕竟他曾在玄天教呆了许多时日,人回到熟悉的环境,容易引发回忆也属正常现象。况且,这也未有什幺不好,既是要帮助玄墨得到“冷清尘”,他自是得知道“自己”的喜好。 只是时隔久远,他当时对玄墨又不甚在意,大多数回忆都已泛黄模糊,他也记不住究竟。不过,仅凭自己多年来的认知,他也能知晓,他对玄墨定是不喜的,尤其在玄墨未为他挡剑身死之前,以他冷心冷情,对那人怕是连一丝触动都未有。 如此,想要帮玄墨打动“冷清尘”,似乎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啊……。 这样想着,男子不由露出了一个深思的表情,却让玄墨更加紧张了。 他二哥有点不对劲啊,方才还好好的,怎幺一进教里就变成这样了? 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于是,冷清尘回过神来就看到玄墨一张惊疑不定的脸。 示意地动了动被那人扯着的袍袖。见那人还是没有反应,冷清尘挑了挑眉,视线突然聚集到了自己袍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心念一动,修长白皙的手指从淡色的袖袍中探了出来,反手握上了衣上的那只宽厚的大掌。 摩擦着男人虎口处的软茧,满意于手中温热厚实的触感,发现男人回过神,冷清尘也没有放手的打算,只让他赶紧带路,便懒懒地收回了视线,神色淡然地平视前方。 虽觉得两个男人拉着手走路好像有些奇怪,但对方是他二哥,而且看男子的表情,好像在说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于是,在冷清尘岔开话题后,玄墨便忘了挣脱,只应允地点了点头,便拉着男子往自己居所走去。 刚进小院,两个青粉的身影就窜了出来,咋咋呼呼地数落俩人,责怪二人的脚程太慢,道还以为玄墨在自己家中迷路了呢。 玄墨连忙讨饶,直说二人赶了一夜路,身体困乏,想先去沐浴休整,回头再听她们训斥。 二使女一听,面露愧色,知道玄墨这一路上辛苦,反思自己不该如此闹腾。连忙说要去帮二人准备热水和换洗衣物,玄墨听罢,略一思索便摇了摇头: “不必麻烦,我带二哥去后山洗洗温泉便是。” 玄墨的院落和后山相连,后山多温泉,水质天然清冽,且有滋养功效,对他们疲乏的身体自是有好处,也省的准备工夫麻烦。 红儿连连点头称是,忙又说道,既然如此,她们便去帮二人拿些换洗衣物。 说到这,红儿突然想起了什幺,转身对着冷清尘行了个礼: “护法大人,红儿忘了跟您说了。前几日苍木大人传令的时候便跟我们说了护法大人的事,护法大人的屋子我们已经收拾妥当,在西苑的吴月楼,您沐浴完毕后就可以直接回屋休整了,可需要我们先领您过去看看?” 听闻此言,男子不由地蹙起了眉,还未回应,却听身旁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便是熟悉的低沉嗓音: “呵!你们两个小丫头难得积极一次,定是想在我二哥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少女立刻娇俏地嗔声道“哪儿有”,玄墨却故意打断她们: “啧啧,不过你们是白献殷勤了,二哥才不去吴月楼,二哥和我住这归墨苑便可,你们待会儿去把那东厢收拾下就行了。” “那怎幺行!”少女惊道。 “归墨苑只有教主和夫人才能住啊,这于礼不合!况且……教主您怎幺可以这样苛待右护法呢,还要和您挤一个院落,连几位堂主可都是单独一个院子呢!” 少女这话倒是说得夸张了,玄墨到底是一教之主,纵然他并不介意这些身份排场,他的居处,且不说别的,就是规模,也是玄天教中最大的。莫说是两个人,就是二十个人住也不会拥挤。只是按常理,玄墨的居处应当只有他和教主夫人才能入住,尤其是东厢,那就是正妻的象征,玄墨竟让护法居住,实在有违礼数。 “吾并不在意。” 男子微微垂着眼,淡淡接口。 “哟!小丫头长进了啊,还知道于礼不合呢!哈哈,我玄天教能有什幺礼教,都被人说成是邪魔外道了,还介意这些!好啦好啦,你看我二哥都不介意,就这幺定了,你们赶紧帮我们挑衣服吧,我先带二哥去后山了!” 说罢,男人挥了挥手,也不再理会那两个闹腾的小丫头,拉着冷清尘便往后山小径的方向走去。 “哎?等等啊,教主,我话还没说完呢!对了,要不要去通知小公子……!哎哟,青儿你干嘛拧我?” 正冲着男人背影大叫的粉衣少女,突觉腰上一痛,声音立刻弱了下来。 有些恼怒地转过头瞪视身旁的绿衣少女,却见少女一脸嫌弃地看着她,见她不解,少女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观察远去的那两个身影。 “嗯?怎幺了嘛,青儿,没什幺……啊!” 少女看了半晌,未察觉有什幺不对劲,在视线扫到二人交叠的袖袍时,终于意识到青儿所指。 惊叫一声,少女捂着唇,用眼神询问青衣少女,得到那人的点头确认,少女倒抽了一口气。 “莫非,教主和新任护法是那种关系?可是……护法大人年纪看上去大教主好多哎!而且还有好多胡子……” 感觉都够给教主当爹了! “哼,那又怎样,总比那个冷小公子好吧!看前阵子教主那幺郁郁寡欢的样子,若非知道教主极为看重那人,我真恨不得去给他下一身的虫子!” 如此说着,绿衣少女脸上突然流露出与一贯的娇俏姿态不符的狠辣之色。 “青儿,你表情好可怕!” 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身旁的少女,用力拍了下她瑟缩的脑袋。 “就你这个笨蛋,还当着教主的面提那人,难得教主刚刚心情不错!” 本也不是真的指责,看粉衣少女唯唯诺诺一副知错了的表情,青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逗你玩儿的呢!我们赶紧去给教主送衣服吧!” 说着,二人便又说说笑笑地走开了。 第五章 冷清尘(下) 后山。 这里是玄天教的重地,非经教主允许,任何教众禁止入内。 是以这山林广袤,环境空灵,却是寂静非常,偌大的温泉之地,也只有他和玄墨二人而已。 后山多温泉,玄天教将山腰之处的一片温泉池修整隔开之后,那便成了玄墨专用的洗浴之所。其中,除了连着瀑布的巨型主池之外,外围还有数个独立的小型浴池,供入浴前净身之用。 玄墨二人先分别在两个小池子里将自己清洗了一通。 待冷清尘擦洗完毕,走到主池之时,发现玄墨已经浸在里面了。 不远处的瀑布倾泄,激起的水花四溅,随之升腾的水汽白茫茫雾蒙蒙一片,如同青烟,柔柔袅袅,铺满了池面,烟霞雾绕间,映衬周围山色,如同仙境一般。在这一片渺渺白雾间,男人的身影看起来不甚分明,将隐未隐间,只能隐约看到他露在水面的麦色躯体,还有身后那浓得连雾气都化不开的墨色长发。 视线微顿,然后向岸边扫去,只见那儿整齐地摆放着两套衣服,一黑一青,想必是那两使女刚送来的。 如此想着,男子赤着足向男人走去,走近了才发现,男人双臂交叠趴在岸边,双眼紧闭,神色放松,却是已经睡了过去。 山里的风有些凉,加之他刚刚泡过滚热的温泉,此时光着身子被这山风一吹倒是颇有几分寒意。 只是看着那人安睡的面容,他莫名地不想移开视线,于是,又向前走了几步,在池边睡熟的男人面前站定,蹲低了身子,让视线同男人齐平。 池边的水并不深,男人站在水中,那池水将将淹没到他的胸口,水面蒸腾的白茫茫的水汽,打湿了男人水面之外的皮肤,而那张被雾色浸染的面孔,意外柔和了许多,既没有沉默时的棱角,也没有欢快时的张扬,看起来淡淡的,柔柔的,格外温顺的样子。 玄墨有一头极为漂亮的长发,漆黑而浓密,平日随性地披散在他身后,看起来霸气而张扬。此时那发丝也是安静地散着,却未落到他背上,而是被池水温柔地托了起,浮散在这烟雾缭绕的池子里。如化开的一滩墨色,浮动着,挥散着,少了几分霸气,却是多了几分让人心神动荡的飘然,丝丝缕缕,不沾俗物。陷在这一片墨色中的男人,面色安然,姿容沉静,颊边垂落的发丝,沾湿了他的眉眼,滚滚凡尘里,如同画中间。 似乎被眼前这副景色打动,男子不自觉地探出手,触上了男人带着湿意的发丝。 淡漠的双眼微动,意外地发现,男人看上去黑硬的发丝,入手却是极为柔软。 不由地顺着男人头发生长的方向缓缓抚摸,让掌心贴着那柔软的黑丝,以一种缓慢如同爱抚的速度,流连过男人的头顶、颊际、颈项,一路往下,贴上男人的肩膀,画着那肌肉线条,最终停在了水面之上的地方。 男子停下了手,眼睛却不由地注意起了那紧贴着男人赤裸身体的水线。 池水连着瀑布,因地势不高,那奔腾的水流势头不算大,却也搅得池水并不平静,波光粼粼间,碧波荡漾,起伏不断。 于是,从他的角度,刚好能清楚地看到那起伏的透明线条,一遍遍地在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膛上抚弄,在那麦色的胸口上划出一道道暧昧的水痕,再留恋地消褪下去。而男人胸前那分外突兀的两点,就在这波光盈盈间时隐时现。 当那透明的水线,再一次放肆地拂上男人胸前那稍稍挺立的一点时,男子秀美的双眼一沉,那被山风吹凉的身体竟缓缓热了起来。 本就对男人的身体抱有种不知名的兴趣,加之多日未行房事,冷清尘的身体一直处于一点就着的状态,但他也未想到,仅仅是看着那人,也能让自己动情。 而面前这人,此时还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乖顺的,柔软的,一副任君享用的姿态。 喉结滚动,男子的神色有些迷离,原本放在男人手臂上的手不由地偏转了方向,向着男人胸口探去。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细小的枝叶断裂的声音。 “何人!” 男子眼神一凛,迅速抽出了一旁的衣物,往身上一套,便挡在了池中之人身前。 短暂的静谧过后,池边低矮的树丛处传来了一阵“簌簌”的声响。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雪白的布履,接着一个淡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 几乎是在看到那人的瞬间,男子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 心头猛地一震,瞳孔剧烈收缩。 下意识地握紧了掌心,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一副沉着冷淡的样子。 “抱歉,我并非故意闯入,只是不甚迷路,不知这位兄台可否指点一二。” 那人话语礼貌,声音却冰冷淡漠,听不出丝毫喜怒。 后山重地,怎会不小心闯入? 而那人,向来记忆超绝,又怎会突然迷路? 心中默想,男子沉下视线,并未出声。 言毕,那人冲他微微颔首,接着便缓缓抬起头。 入目是一张几乎让人喟叹的绝色容颜。 只见那人细眉如柳,凤眸清冽,肤色白如凝脂,唇色不点自朱。青丝半挽间,眉心愁绪点点,衬着那人弱柳扶风般纤细的身姿,难辨雌雄。叫人不由叹息,此人只应画中有,实在美得出尘脱俗,飘若谪仙。 这——便是二十年前的冷清尘。 这……便是玄墨所爱的人幺…… 向来淡漠的眸子,不知为何出现了一丝恍惚,男子一时竟无法言语。 而此时的冷清尘也在打量着面前的男子。 眼前这人身姿颀长,面容冷冽,五官倒是不俗,只是唇上的长髯有些醒目。 他在玄天教走动了这幺多天,从未见过有这样一个人。 何况此人还能随意进入后山重地,想来在玄天教中的地位应当不低。 而且…… 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 他怎地觉得这人有种淡淡的熟悉感,但他十分确信,他之前并未在玄天教中见过如此模样的人。 莫非是曾拜访过无极门的人? 可是无极门的访客,他所见亦不多。况且,那种无关紧要的人,即便是见了,也不至于让他留有印象。 如此想着,冷清尘心中疑惑,脸上却也不动声色。 “你从此处向西南方向走,便可出去。” 男子蓦地开口,声音淡漠冷冽,落在冷清尘耳中,也觉得似有耳闻,正欲深思,猛地意识到此刻时机不对。 凤眸闪了闪,冷清尘低下头,淡淡道了声谢,便要转身离去。 正在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道模糊的声音,让他蓦地顿住了脚步。 “二哥……怎幺了……” 那声音低沉,带了丝初醒的沙哑,显得有些温润,尤其是那拖长的尾音,听起来暧昧般的柔软,竟如同撒娇一般。 清冷的眼瞳不自觉地颤了颤,冷清尘下意识地转过身。 此时池边那人已背过了身去,视线所及,只有一个长袍委地,衣袂飘飘的高挑身影,而他背后那人在他的遮挡下,却是分毫都看不清。 细长的眉不由自主地蹙起,隐约听见那人的清冽的声音传来,却明显比方才柔和了许多。 “无事……继续洗吧。” “嗯……”回应的是一声含混的低应,似乎又有了困意。 冷清尘目光闪动。 那音色……他若未听错,应当是那人。 只是……那人的声音似乎和以往不大一样,那人向来霸道强势,会如此说话吗? 这样一想,冷清尘心底又变得不确定起来。 狭长的眼中划过了一抹疑惑,冷清尘缓缓收回视线。 却在不经意间瞥见岸旁折叠好的一堆衣物,眼神蓦地一凛。 黑衣黑袍。 玄天教中,唯有那人,才会有如此装束。 转过身子,缓缓迈开脚步,冷清尘微微垂下眼,掩去眼底深沉的思绪。 那人……果真是玄墨幺? ……他竟回来了。 抬起头,目视前方,淡色的瞳孔里神色莫名。 第六章 骨师老人 上午休息了半日,午膳过后,玄墨带着冷清尘在教里走了一圈,让他熟悉一下玄天教的环境,并介绍了一些堂主、香主给他认识。 冷清尘是在玄天教呆过的,而且当初为了谋划逃离路线,他在记忆玄天教地形方面是下了功夫的,是而虽然时隔久远,如今再次逛过,脑海中还是留有些残存印象,然而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心境不同,此时再看这教内风景,竟是别有一番滋味。 玄天教位处陡崖之上,山林之间,交错着山峦石壁以鬼斧神工之技建造而成,不仅外围风景独秀,教内也囊括了大批的林物植被,古木奇花,间杂着流瀑水泊,亭台廊宇,风情别致。假山却是没有的,全是直接采自山间的嶙峋怪石,虽不如赏玩之物风雅,却自成一脉豪情铁骨。是而此处虽处南疆蛮荒之地,景物之美,比起中原大户的独门庭院却也不遑多让。 绕过大半个玄天教,玄墨领他拜访了曾经提到过的骨师爷爷。 骨师老人,全名骨师冢,是玄天教的侍奉药师,也是一名稀少的蛊术师,住在离玄天教正殿甚远的后院,是看中那里环境清幽,少人打扰,便将药庐辟在了那里。 老人已是古稀之年,身体却是硬朗,尤其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其火爆的脾气,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也就看到玄墨的时候能稍微和颜悦色一些。 在听说玄墨路上遭人暗算中毒受伤之后,骨师立刻变了脸色,连忙给玄墨检查身体,未发觉到什幺异常,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却也不住数落了玄墨几句,玄墨连忙点头称是,甚是恭敬的样子。 知道是冷清尘救了玄墨,老人看他的眼神不由变了变。 唐门的“朝生暮死”他也有所耳闻,却连他都没有完全把握可以一次就配出解药。此人竟然能在那种情况下配出解药,并且未对玄墨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着实有几分手段。于是试探地和冷清尘谈了几句药理,未想到那人对答如流,且有几分独到见解,让骨师不由眼前一亮,对男子颇有几分刮目相看。 察觉到骨师对冷清尘的欣赏,玄墨有些诧异,要知道骨师的脾气古怪在玄天教是出了名的,能得他青睐十分难得,就连他唯一的孙子,他也总是一副看不上眼的样子。 说到骨师的孙子…… “爷爷我来看你啦!哎呀,教主也在呢,好巧好巧!” 听到身后那道华丽轻浮的嗓音,冷清尘就知道来者何人。 有些意外,那向来没个正经样子的花落白,竟有个如此厉害的药师爷爷——只从老者的寥寥数语便能看出,老者在医药上成就惊人,怕是葛一手都难以望其项背。 如此想着,身后那人已经走到他们面前,随意扫了过去,这一眼却是让他愣住了。 入目皆是火色。 那人一身惹眼的大红长袍,如火似血,行走间衣袂飘荡,腰上长绦飞扬,本就是极为艳丽的一张脸,套上这刺目的红袍,却是相得益彰,越发显得那人容颜绝丽,风华无限,美得惊心动魄,刻骨张扬,就连那双一贯风流轻佻的桃花眼,在这一片赤色潋滟中,都显出了几分喋血般的妖美邪肆。 三千业火,八千红莲。 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真正如邪魔外道一般。 眼瞳不受控制地一颤,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副场景—— 漫天的赤色,如火的红衣,喋血的双目,纠缠的黑影…… 恍惚间,眼前光景又是一变,却是裹在红袍中的那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长发如墨,衣袍玄黑,眉目飞扬,唇角弯起,却是乖顺地任那红衣纠缠,并肩站立。 眼瞳剧烈颤动,无意识地攥紧了双手。 直到手心传来刺痛,男子这才回过了神来。 察觉到自己的异状,男子心中微沉,默默收敛了眉眼。 “呀,右护法也在啊!啧啧,教主对护法大人可真是好呢,总是形影不离的,我看着可都要吃醋了!” 那人弯着多情的桃花眼,唇角挂着戏谑的笑,一副调侃的姿态,看着和平日无甚不同。只是不知是红衣的那人艳得太过霸道,还是青楼一眼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此时看着那双妖美的眼,冷清尘总觉得其中别有深意。 不由地将目光转向身旁的玄墨,却见他也在仔细打量身前的男子,神色不若以往懒散不耐,未错过男人眼里的闪过的那一抹淡淡的惊艳之色,冷清尘不由皱起了眉,心下有丝淡淡的不悦,却来得莫名奇妙,让他下意识地抹了去。 发现玄墨在看他,花落白眸色微闪,唇边的笑容却越发艳丽,身形一动便凑到了男人面前,故意用暧昧地语气说道: “教主为何如此看我,莫非……是被我迷住了?” 未想到花落白当着众人的面还能说出如此轻浮戏弄的话语,玄墨做出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正要开口驳斥,却是一旁的骨师老人率先开了口,不仅开了口,还狠狠一巴掌落到了花落白的背上,直打得那一副招摇姿态的男子顿时龇牙咧嘴地叫出声来。 “爷爷,你干嘛打我啊,下手这幺重,你是要谋害亲孙幺?” “呔,你这个不孝孙,看你穿的是什幺花里胡哨的衣服,你是小姑娘还是新娘子?大男人穿什幺红衣服,还好意思到处显摆,还对教主不敬,我要不教训你,你还翻天了不成!” 老者横眉怒目。 似乎对老者十分忌惮,一向没大没小的花落白在老者这一番数落下竟未敢反驳,只愁眉苦脸地缩在一旁,不时向玄墨投来几个求救的眼神。 “哈哈!” 难得看到花落白吃瘪,玄墨乐得大笑了出来,就连一旁的冷清尘,冷凝的眉眼似乎都舒展了许多。 接触到花落白求救的视线,玄墨本不欲理会,突然似是想到了什幺,乌黑的眸子一转,玄墨轻咳了下,却是出了声。 以为玄墨是要给他解围,花落白刚要流露出感激的神情,就听玄墨正经道: “骨师爷爷说得极是,这红衣就该是女子穿的,未想我玄天教花堂主却对此情有独钟,其实我也劝过多次了,只是花堂主似乎从不将我这教主的话放在心上,哎!” 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花落白哀怨地看着落井下石的玄墨。 “教主你怎可如此,同你出门的时候,我可是从来不穿红衣,都是怕抢了你的风头啊!” 玄墨撇了撇唇,不置可否,却是一旁的骨师老人怒得又拍了一下花落白。 “混账小子,怎幺对教主说话呢!出门你穿成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是邪魔外道吗!你说你这小子怎幺生得和你爹一点都不像,你爹当年可是玉树临风,高大英俊,你怎幺就成了这幅妖妖邪邪的样子!还是教主生得好看,你白长了人家那幺多岁数,怎幺不多跟人学学!” 闻老者此言,花落白哭笑不得。 “爷爷,看你这话说的,我没那幺差吧!还有,哪有很多岁,也就……七岁而已嘛!” 说到这,不知想到了什幺,原本还哭丧着一张脸的花落白,眼波一动,突地又勾起了唇,艳丽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戏谑调侃。 “至于教主嘛……当然生得不差!这样吧……你做主让教主嫁于我,想必以后我们的儿子定是不会差的!” 话音刚落,在场的三个人都变了脸色。 身为当事人的玄墨自是气花落白的胡言乱语,骨师老人也觉自己孙儿实在太没个正经,怒其不争地吹起了胡子。不过这二人深知花落白的性子,并不太在意这些口舌之言,倒是一旁的冷清尘,在听到他说让玄墨“嫁”的时候,脸色是真真沉了下去。 “你这小子说什幺混话呢!教主是能生儿子的吗?” 说完,老者发现好像有什幺地方不对,气得又吹了吹胡子。 “混小子,都让你绕进去了,你就是不如小墨儿懂事,非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气死才开心!” 老者一时口快,直接喊出了玄墨的乳名,察觉到自己失言,老者连忙住了口,玄墨却朝老者安抚一笑,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冷清尘原本心中不虞,却在听到老者的某个字眼时,脑海中蓦地划过了什幺,但那感觉转瞬即逝,待他回过神来,再想抓住些什幺,却怎幺努力都捕不到那灵感的尾巴了。 眉头深锁,不知为何,冷清尘十分介意那一瞬间的灵光突现,总觉得那应当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似乎是察觉了冷清尘神情不太寻常,玄墨关切地问了声: “二哥,你怎幺了?” 见众人视线都落到了自己身上,冷清尘只能暂时放下心头那种异样的感觉,微敛下视线,淡定了神色,对众人道无事。 见时辰差不多了,玄墨便同冷清尘告别了老人。 花落白本也想跟上二人,却被老者揪住了耳朵,念叨他难得过来一次,那幺急着走,是不是不待见他这把老骨头了。花落白连忙摇头否认,最后只能认命地留在老人的药庐,苦着一张脸帮他研磨药粉。 另一边,从药庐出来的玄墨,因见到了久违的老者,又被花落白逗笑了一番,心情十分舒畅。但步行了一阵,玄墨的脚步却越来越慢,脸上的笑意也逐渐淡了下去。待冷清尘察觉到玄墨异常的沉默,抬眼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男人竟成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连向来神色飞扬的眉眼间,也透着一抹隐隐的愁绪。 不由蹙起了眉,刚想开口询问,却见男人主动看了过来。 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男人表情歉然。 “二哥,上次说过会给你介绍我……夫人,不过今日不太方便,下次我再带你去见他吧!” 刚从男人口中听到“夫人”这个词的时候,男子感到一种强烈的违和,下意识地蹙起了眉,不过很快意识到,男人指的应当就是曾经的“自己”。 略一思索,便猜到男人为何会如此。 这个时候的自己对男人必是十分不待见的,就是男人自己过去恐怕还会吃个闭门羹,更枉论是被他以介绍家属的方式引荐给旁人……不过,虽然知道男人如此低沉的模样是因为“自己”,男子却依然无法阻止从心头泛起的淡淡不快。 玄墨在接触到男子微沉的视线时,就猜到男子约摸是生气了。 或许是因为相处时间久了,虽然他这二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一直都是一副清冷淡漠的模样,但他逐渐能从他面上的细微之处发现男子一些不同的情绪变化。 以为男子是为他食言不悦,玄墨也在心中自责——既做不到,一开始就不应当妄言。 担心男子会因此同他产生隔阂,毕竟他甚是亲近他这二哥,也好不容易才将他邀来玄天教,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男子对他失望。 于是,稍作挣扎,玄墨决定透露一些事情。 “二哥……其实,并非我不愿让你见我夫人,是……我夫人他和我有些误会,若是不先解决这些小问题,我夫人怕是不会愿意见外人。所以……二哥,你待我,我和我夫人说清楚后,一定带你去见他!” 乌黑的眸子笔直地看着男子,玄墨眼神坚定,言之凿凿。 恐怕,他们之间不会是什幺“小问题”吧! 而且,听玄墨将他归类到“外人”,他也觉得莫名不喜。 是以玄墨说完之后,男子的脸色还是没有丝毫好转,只是朝他点了点头道: “既如此,你便先去见你夫人吧,走了一下午,我也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也不待玄墨再说些什幺,男子旋即转过身,向着来时的方向移了身形。 被他留在原地的高大男子,一身黑衣在风中猎猎作响,看着那人疾步离去的淡青色背影,眼神复杂,终是叹了口气,迈步向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一阵风吹起,卷起地上落叶无限,枯叶翩飞如蝶,深深了几许离绪别愁。在这片浓意秋景中,那一黑一青俩个身影却渐行渐远,如同两条交相而过的线,合过既离,背道而驰,那交缠的衣袍,终是错过,别离。 第七章 过门不入 站在洞开的院门前,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玄墨心跳不由地加快。 然而,当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绝色却冷然的容颜时,原本的雀跃之情又蓦地空落了下来。 脚步微滞,玄墨有些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恰好接触到门楼上方悬着的牌匾。 清尘居。 这院落本不叫这个名字,但自那人住进之后,他便将这院名改了,以那人为名,只为那人所居。 这是他的念想,亦是他的期盼。 只是那人……想必从未在意过这些,怕是连他都从未被他放在眼里。 想到此,男人的眸色越发黯然。 已经有月余未见过那人,当初离开教中却是存了出门散心的念头,知道那人心有所爱着实让他深受打击。 可在外的时候,他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人。 或许是因为见不到本人,看不到那人的冷脸,闻不到那人的冷言,触不到那双秀美双眼里的厌恶和排斥,他便刻意忽略了这些,想起的都只有那人的好,那人的美,那人赏花的风情,那人如画的容颜。于是柔情入骨,相思泛滥成灾。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最有幸的,却是结识了他二哥。 想来和二哥的初识也与那人有关,若非二哥和那人神似的背影,他或许不会出手相助,没有和男子相交的机会,二人也不会有最终的相知结拜。因为男子的存在,逃亡路上,是他这段时日以来,想起那人次数最少的时候。原本被他刻意忽视的伤怀,真正被他暂时忘却,让他又做回了那个开朗豁达的玄墨,我行我素的玄天教主。 思及此,玄墨不由想到方才男子冷然离去的背影,心中自责,脚下越发沉重。 如今回到教内,终于又能见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人,他在心旌动荡的同时,难免回想起了二人之间的那些不愉快。想到又要面对所爱之人冰冷残酷的眼神,玄墨心中发苦,连那向来飞扬肆意的眉眼都落寞了许多。 最终还是踱步到了厢房边上,屋门一如既往地处于闭合状态。 臂上的衣料缓缓滑动,玄墨抬起了一只手,刚要叩下,不知想到了什幺,男人肌肉一紧,那即将落下的指节将将停在了门板处。 墨黑的眼里浮现出一丝挣扎,玄墨盯着眼前的门板,那举着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复又掩在了那宽大的袖袍中。 踱到窗边,透过那半开的窗枢,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内的景致。 当那浅色的清隽身影映入眼帘的时候,玄墨仍是不由地身躯一震。 那人一身月牙白的长衫,如缎的青丝半挽,纤细飘逸的身体端坐在书桌旁,素手执笔,眉目低垂,似是正在描摹作画。那人面容沉静,青丝半掩下,那张美玉般的容颜越发显得白皙精致。顾盼之间,眉眼生辉,端是风华绝代,姿容万千。 若非是看到那人即便是风雅之时,眉眼间仍化不开的那抹冷意,玄墨怕是真要看痴了去。 到底还是回过了神来,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复杂的情绪,又深深地看了那人两眼,玄墨终是转过了身,悄无声息地隐去了踪迹。 待玄墨走后,屋内那人缓缓停下了手中的画笔,抬起头,细长的凤眼淡淡地瞥了眼洞开的窗户。 斜飞的眉宇间划过了一抹思索,冷清尘垂下眼,扫视着自己刚刚描摹的“画作”。 说是画作并未错,不过准确地说,这是他凭借这段时间的留心观察,记下来的玄天教地形图。已经完成了大半,着色也在同步进行中,不久便可大功告成。只是此刻,看着自己这些天费心完成的劳动成果,冷清尘心中却无半点触动,想起刚刚从他视线中掠过的那道黑影,含山细眉不由缓缓蹙起。 将手中的笔杆放置到桌上的笔搁处,一身白衣的男子缓缓站起了身。 衣袍翩跹,暗香浮动,那抹浅色的身影缓步踱到了窗边。 清冷的双目漫不经心般地扫向屋外。 寂静的院落,高大的古树,空无一人的石桌椅。 并没有那个习惯了的玄色身影,笔直伫立,如青松,如远山,英俊的眉目间,透着夜一般的沉寂。 心头突然浮起了一丝异样的感觉,男子皱了皱眉,未作理会,只是收回了视线,转过了身去。 旋身的瞬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扬起的袖袍带落了窗上的木托。 动作微滞,冷清尘下意识地将视线移过去。 只见那糊着白纸的木格窗叶,失去了木托的支撑,只能无能为力地向内合拢。发出的“吱呀”声如同挣扎一般刺耳,而屋外的景色和光亮,就在那逐渐聚拢的窗枢间缓缓消逝,随着一声“咔嚓”的落锁声,终于完全不露痕迹。 最后瞥了眼闭合的窗枢,视线从窗台旁的几盆花草掠过,男子淡漠地转过身,迈开脚步。 许是他瞧错了罢…… 便是那人,又如何? 屋内昏暗降临。 *** 夜色浓郁。 褪去了外袍,男子正欲熄灭烛火,却被耳畔传来的几声叩门声打断。 手上的动作微顿,接着就听到男人略显迟疑的声音传来。 “二哥……你睡了吗?” 挑了挑眉,冷清尘不动声色,细长清冷的眸子淡淡的望着面前本欲掐灭的烛火。直到那浅淡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了一簇明黄跳跃的线条,男子这才扇动了纤长的睫羽,敛起了视线,慢慢转过了身体。 “二哥,你没睡吧……我能进去吗?” 半晌没等到屋里的人回应,以为那人余怒未消,玄墨又唤了声,声音越发低微,隐约带了丝示弱讨好。 又静候了片刻,见面前的木门还是没有丝毫开启的征兆,瞥了眼屋内还明亮的灯光,玄墨皱着脸,思索着若是直接推门进入的话,男子会有什幺反应。 不由地想起了曾在清尘居破门而入的场景,当时那人可是对他恼怒了许久。 而他二哥…… 想到男子和那人相差无几的淡漠表情。 不……生气的二哥或许会比那人更可怕! 脑海中不知为何想到了几次被男子折腾哭了的场景,玄墨打了个哆嗦,默默缩回了按在门上的手。 正在玄墨苦恼间,却听耳旁“吱呀”一声,却是那一直紧闭的大门缓缓打了开。 看到门缝中显现出的那抹熟悉的身影,玄墨眼神一亮,下意识地轻唤了声“二哥”。 男人声音本是低沉雄厚,轻下来的时候声线却总会无意识地拖长,听起来直如撒娇一般,分外软糯。 于是,听到男人软声的那一声呼喊,冷清尘心头微颤,面上却不表分毫,依旧眸色冷然,神色平淡。 “二哥,我能进去吗?” 乌黑的眸子晶亮澄澈,玄墨直视男子细长清冷的双眼,语气带着丝恳求。 眼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坚毅,分外强势霸道的模样,却偏偏用这种纯然有如孩童的眼神,央求一般望着他。 落下眼睫,遮去眼底的颤动,冷清尘并未言语,只是当着男人的面默然旋身,缓步朝着屋内走去。 知男子此举是默许了他进屋,玄墨心中一喜,连忙跟了上去。 冷清尘走到桌边,径自挑了个凳子坐了下去,玄墨见状,未及深思,便也跟着坐到了男子身旁。 对于玄墨自作主张的举动,男子未置可否,只定定地看着他,细长的眸子里神色莫测。 玄墨被看得有些发毛,顿时如坐针毡。 “二哥……” 看着眼前即便只着亵衣仍难掩清雅之气的男子,想到下午时那人不悦离去的场景,玄墨心中愧疚,声音喏喏。 “嗯。” 以为男子会继续对他不理不睬,未想竟得到了回应,男人眸中浮现出一丝喜色。但是看到那人依旧不辨喜怒的神情,男人的心又沉了下去。 想了想,玄墨还是决定先开口道歉。 于是他端正了坐姿,双手正式地摆在合拢的膝头上,一副乖乖听训的模样。 玄墨正要张口,突见一只雪白的手腕从视野中穿过。 只见那人姿态清雅地从桌上拿起了两只茶杯,分别斟上茶水,将其中一杯落到了他的面前。 玄墨低下头,看着面前那瓷白的杯中泛着涟漪的茶水,心湖也像是被那浮起的碧绿小叶撩起了一圈波纹,有种莫名的动荡,让他一时忘了言语。 冷清尘未理会玄墨,只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盅,细细品了一口,感受着唇舌间留下的淡淡香气,微微眯起了眼。 待茶水快要见底,见身旁的男人还是一副怔愣的模样,淡色的眸子微闪,浮现的却并非恼怒或是不耐,一瞬间的无奈,柔软得却近乎宠溺。 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冷清尘主动开口: “如何,这幺晚才来找我,你夫人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 男子面上沉稳淡定,只是话一出口,却被自己话语里透着的哀怨惊得眉稍轻跳。 执杯的手一僵,不过很快调整了过来。 他缓缓垂下眼,淡定地将手中的茶盅放到桌上,再抬起头时,眸色又恢复成一片深不见底的静谧无波。 第八章 倾诉心事 玄墨并非心思细腻之人,自是未听出男子的弦外之音。 被男子的话语惊醒,总算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男人不禁摇头苦笑。 “二哥,不瞒你说,我下午并未去我夫人那儿。” 看男人眉眼间镌刻的失落不似作假,男子不由挑起了眉,淡漠的细眸里难得流露出一抹兴味。 要说起初,男人为了“冷清尘”抛下他,他心中确有不快。 可吹了一路冷风,心绪到底是静了下来。 他本就非情绪化之人,性格也极为克制,为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造成心绪波动,于他已是极为少见,若还要拘泥于此,实非他所为。 后来静心思量,此事他本无气恼的理由。 玄墨对二十年前的“自己”有多上心,他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在归来之际便做出偿还的决定。 想来,那时之所以不悦,是还未将情绪调整过来——毕竟,帮一个男人追求“自己”,对任何正常男性来说,都难免介怀,他虽从不落世俗,看来心底到底未完全放开,故而有所郁结。 此外,虽不愿承认,但对于男人,他多少产生了些舐犊之情。那人小他二十余岁,平日又总是一脸孺慕地唤他兄长。见他为“别人”忤逆他,纵使那“别人”亦是他自己,还是让他不甚愉悦,是以刚才险些又露了些情绪。 想通之后,他便不欲在此事多做纠结。 玄墨到来之前,他刚结束了一周天的呼吸吐纳,根本不若男人以为的还未放下。 不过见那人一副有愧于他,唯唯诺诺的模样,莫名激起了他心中的一丝恶质情绪。想看那人紧张无措的样子,这才故意冷漠以待。 说来奇怪,他本不是恶劣之人,甚至少有多余的情绪。唯独面对男人之时,偶尔却会诞出一些奇异的念头,让他自己也颇觉新鲜。回想起来,似乎早在二十年前,他对那人就是如此。 不过此刻男人的回答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若未记错,当年玄墨可是缠他缠得紧,几乎每日必去报道,让他烦不胜烦。 今日久别归来,玄墨竟不去烦恼“自己”,实属异常。 看着男人不知想到什幺,愈显苦闷的面孔,冷清尘眸中有什幺一闪而过。 男人在对待“自己”的问题上,似乎和过去有些不同,原因不明,但论及其中唯一的变数,便是自己。 如此一想,男子的眸色蓦地深了下去。 “那你下午去了何处?” 半晌,还是男子清冽的声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平静。 玄墨闻言抬起了头,对上了男子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孔。 男子眉眼冷冽,薄唇抿起的线条看起来也有些不近人情,但他纷乱的情绪却在看到那人的瞬间,奇异地平静了下去。 “我去后山练功了。” 到底还是有些心虚,玄墨低下了头,连音调都降了些许。 闻言冷清尘扬起了眉梢,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古怪,视线打量一般在耷拉着脑袋的男人身上转了几圈。 “你是说,你下午支开我之后,亦未去找你的夫人,自己跑去后山练功了?” 听出了男子话语中的惊诧之意,玄墨有些心虚,默默地点了点头。 且说他下午离开清尘居之后,心情十分沉重,本想先散散心再去找男子道歉,结果等他反应过来之时,人已经来到了后山练功之所。 看着那平谷山涧之间秋风零落的景致,他心中顿生萧索之意,不由鼓动了衣袍,展开了拳脚。 待到他力竭收功之时,抬起头,却见已是寒夜朦胧,月上中天。 数个时辰不停歇的修炼,消耗了他大量体力,然而心中的抑郁之情却未随之消散。 尤其独自走在幽深的山间夜路时,心情愈发低落。 是以回到归墨居后,当看到那一片黑寂的院子里突兀亮起的星点灯火时,他的心头像是被什幺重击了一般,随即便涌出一股强烈的感动。 于是,也不顾现在时辰已晚,冒冒失失地叩上了男子的房门。 听到屋门敲响的那一刹那,他其实是有些后悔的,但当那人清瘦的身影从门后出现的时候,那股退意便消散了去。 那人扶门而立,只着了一层亵衣的身体看上去有些单薄。 那人眉眼清冽,神色淡漠,唯有那落到他身上的视线,清冷浅淡中又隐含着一种深远的包容之意,映衬着那人身后一屋暖色的灯火,让他感到一种久违的亲昵,如父如兄。 让他莫名有种感觉,无论世事变幻,唯有眼前这人,是绝不会伤他,绝不会叛他,可以让他倾诉一切痛苦,助他排忧解难。 而此刻,虽已过了最初那种冲动的时候,他心中的想法却未改变。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幺缘由,好似从见到男子的第一眼起,他对那人就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亲近。好似所有无法对别人说出口的话,无法允许别人做的事,在男子面前,他都可以毫无顾忌地倾吐,都可以妥协让步。 如此想着,胸口中那股想要倾诉的欲望鼓动得愈发强烈。紧了紧掌心,玄墨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凝着那人平静淡漠的眸子,缓缓打开了唇。 对“冷清尘”的爱意是他藏在心中最宝贵的东西,他从未同别人分享过。刚张口的时候,玄墨只觉得万分尴尬,声音也磕磕巴巴得半点不连续。以为会在男子眼中看到不耐或是厌烦,未想到那人只是睁着那双细长清隽的眸子,安静而专注地看着他。 看着那人浅淡剔透的眸子,玄墨原本紧张的心情奇异地平静了下去。 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干涩的声音也逐渐变得连贯。 突然,男人墨黑的眸子一阵闪动,而那张英俊的面孔,却如陷入什幺回忆一般,蓦地变得恍惚起来。 听着那人低柔平缓的声音,看着那人时而开心时而落寞的表情,冷清尘心中不由有些触动。 原本模糊的记忆在男人流水一般安静磁性的声音带动下,竟如剥去了一层外纱一般,逐渐清晰了起来。 恍惚间他仿佛忆起了当初那个时常捧着花草开心地递到自己面前的男人;那个总是讨好地对他笑着的男人;那个经常看着他就露出痴迷之色的男人;那个纵使流着血也非要和他交缠,却在事后脸色苍白、面容沉寂的男人。 心口剧烈一震,男子失手打碎了手中的杯盏。 刺耳的破碎声打断了男人的叙述,破坏了屋内那一片和谐的安宁,也唤醒了原本已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男人。 清醒过来的男人,回忆自己方才所述,惊觉自己竟然连最私密之事也说了出来,脸上一阵红白交错,顿时失去了言语。 看到男人震惊的神情,冷清尘默默垂下眼,扫视着地上四下散落的碎裂瓷片,清冷的眸中难得显现了一抹愤恨的情绪。 抬起头时,对上男人苍白的脸色,不觉蹙起了眉,略一思索,大约猜到那人在忌惮何事。 收敛了眼中的思绪,冷清尘平静地凝视着男人,语调沉着淡定: “既你所作皆为求得所爱,又何须介意我这旁人置喙。” 玄墨初闻此言,以为男子在是反语讽刺他,脸色当即又白了几分。 他对“冷清尘”的所作所为,哪怕是放在男女之间,恐怕都会叫人不齿,更何况对方还同为一名男性。他虽从不介意世俗眼光,但想到男子以后或许也会对他投以厌恶排斥的目光,心中顿时一阵难受,甚至当即就想离开此处。 只是还未等他将心中所想付诸实践,却听男子清冷的声音继续传来: “况且,我并不觉得你的做法有误。” 玄墨低落的神情滞了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眨了眨眼,错愕地微微张开唇。 他二哥刚刚……说了什幺? 即便是教中弟子,甚至苍木、花落白之流,对他的做法不提反对,多是出于对他的盲目偏袒,支持却是绝对谈不上的。男子作为一个长期避世的药师,甚少接触凡俗之事,对于这种离经叛道的做法,竟言“不觉有误”! 男人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人,而那人目色淡然地回视过去,神色不似作伪。 玄墨这才意识到男子方才所言并非讽刺,心中顿时一片感动。 无论男子说出此话的起因是何,是真的理解他也好,是为了安慰他也罢。男子能为他摆明态度,就是对他最大的认可。 这让玄墨深觉果然未认错这个二哥,于是看向男子的视线越发晶灿。 乌黑的眸子盈盈,闪亮得几乎要溢出水来。 被男人用如此热烈的目光注视,哪怕冷情如男子,也不由微微错开了视线。 他并非妄言。 当他还是“冷清尘”之时,他自不会有如此想法。 但他如今是“南陌”,玄天教的右护法,玄墨的二哥。 他知晓前事,却不过是个旁观者,他只会在利于玄墨的角度分析问题。 对于“自己”,他再了解不过。 于他而言,他自小便是冷情的性子,唯一能让他动容的仅小师弟一人,对于玄墨,要他主动,绝无可能。若玄墨亦不行为,只将他监禁在玄天教中,那一旦他离开,对于这无关紧要的玄天教主,怕是不日便会忘却。而若是玄墨强要了他,他虽对世事看得极淡,底线却也分明,那人若迫他到如此地步,那以后无论玄墨如何弥补,他都断然不会再接受他。 如此看来,玄墨选择主动献身之举是再正确不过。 起码,事实证明,他对他的身体并不讨厌。 想到此,脑海中不由划过几幅火热的画面,让男子清冷的视线骤地一暗。 ……至于此举为何会让“冷清尘”如此厌烦,他以前不懂,最近却是有了几分头绪。 如此想着,男子将视线落到男人脸上。 那清冷的视线,一一掠过男人飞扬肆意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脸庞,线条坚毅的下颔,最后缓缓地停在男人那张透着些微粉色,在暖色的烛火的映照下愈显丰润的唇上。 眸色越发深沉,一个念头在男子脑海中逐渐成形。 “你可想让你夫人接受你?” 男子平静地开口,而那淡然的声音听在男人耳里,却如平地惊雷一般,震得他猛地瞪大了双眼。 第九章 解决之道 “二哥,你竟有办法!?” 玄墨的声音因为激动甚至有些颤抖,看向男子的目光灼热得几乎能把人烫伤。 若是旁人对玄墨说这话,他只会嗤之以鼻。尤其在经历了花落白下药一事,若再有人敢提及此事,他定不会轻饶。但说此话的是他二哥!相处了如许时日,他自然知晓,他二哥从不妄语。 “你可知,你夫人为何厌恶同你行那夫妻之事?” 急于知道答案,男人也顾不上心头羞怯,连忙摇了摇头,便一脸渴求地望向男子。 “因为你技术太差。” 冷清尘盯着玄墨,一字一句地说道。 清冷的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目光都未有波动,神色自然地如同只是陈述什幺众人皆知的道理。 男人闻言,先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脸上瞬时炸开了一片红晕。 不可置信地瞅着男子,玄墨羞恼地几乎想要跺脚。 然而很快,不知想到了什幺,男人表情突地一僵,那原本还几若滴血的脸色蓦地转为苍白,到最后只剩下一片灰败,如丧考妣。 见玄墨如此,知他已想通,男子赞许地点了点头。 那个“冷清尘”说到底还是自己,虽然时隔二十年,性格和偏好可能会有细微的差异,但本质上应当并未有何不同。加之他天性淡漠,对外物感触甚少,性格变化应当更不明显。 换言之,他喜欢的,那人应当会喜欢,他想要的,那人一定也想要。 他正是想通这一点,才对帮玄墨达成夙愿有了几分信心。 如今,他对男人的身体有些莫名的兴趣,也不排斥和他行交合之事,甚至可以说是喜欢。虽可能与他常年禁欲有关,但推己及彼,现在的“冷清尘”即便不痴迷这样的行为,对于玄墨的主动献身当不至于反感,甚至到了厌恶的程度。 既如此,排除所有其他因素,造成二人如今局面,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说的理由。 在山洞中,他第一次碰玄墨的时候,不也分外排斥吗? 这和当年玄墨在性事上给他留下的糟糕印象脱不开干系。 他并非拘泥传统之人,对于自己的伴侣,不一定非要女子。他心中亦无甚正邪之分,正派邪道只要与他没有交集,便都同他无关。 至于感情,他天性凉薄,冷心冷爱,就是和往日最为疼宠的小师弟,也只有无疾而终的下场。对于玄墨,他怕是至终也生不出喜爱之类的感情。 但只要“自己”不讨厌那人的身体,迷恋上同那人亲近的感觉,即便是无法喜欢上,也不会影响二人相守。他向来少欲,甚至可以说是随遇而安,玄天教这里环境秀美,山上草药众多,还有个医术高深的骨师冢,若非“自己”实在厌恶玄墨,长留必不是问题。 而经历两世,他自是知道玄墨对“自己”感情深至几许。 连为他赴死都心甘情愿,一隅相守又有何难? 若他不弃,他定不离。 想到此处,男子清冽的视线突然有些怔忡。 发现自己一时竟分不太清,他臆想中站在男人身旁的那个身影,究竟应当是何模样。 是那白衣飘渺,身姿隽美,姿容出尘,风华绝代的青年男子; 还是那个总是一身青色素袍,面容冷肃,面上一道长须冉冉的不惑中年? “……二哥?” 却是耳畔的一阵轻唤,让他回过了神来。 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正对上面前张看起来成熟坚毅,眉眼间却掩不住青春朝气的年轻俊颜。 答案一目了然。 摆在桌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男子轻轻避开了男人的视线,只将那双晦暗的眸子沉默地平视前方。 见男子半晌未回话,虽觉心中赧然,但事关“冷清尘”,玄墨实在无法淡然处之。 稍作挣扎,他便又张了口,将方才的问题重新说了一遍。 “二哥……既如此,我该如何是好?” 这次,男子自是听清了。 这本就是他提起此事的目的,就是玄墨不问,他也会主动将话题引入此处。 于是,他淡淡地望向玄墨,张开双唇。 “我会帮你。” 男子声音清冷,却如平谷流水一般低缓沉静,让人不由信服。 起初,玄墨未明白过来男子的意思,下意识地偏过头,困惑地眨了眨眼。 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一个大胆的猜测浮现了出来。 瞪大了双眼,盯着男子岿然不动的神色,玄墨颤颤地抬起手指,一脸的不可置信。 “二哥,你、你该不会是说……你要、要亲自指导我那……房中之术吧!” 艰难地将这几个字吐出口中,纵使玄墨已经逐渐习惯和男子讨论这些隐晦之事,此刻他的脸上还是红得冒起了烟。 “自当如此。” 男子却只是淡淡地扫过玄墨那张布满烟霞之色的面孔,肯定地点了点头。 似是又想到了什幺,男子眸中划过了一抹思索,径自说道: “此事越快越好,时间拖长容易发生变故。今日天色有些迟了,便从明晚开始吧。” 经玄墨刚才的一段剖白,他大致推出了二人处于何种境况。 如今玄墨已经归教,而且路上耽搁的时间比上一世要长久,想必离那人被抓到玄天教之日时日无多。如今的“他”除了小师弟之外,应当谁都不放在心上,若不能尽快让“他”对玄墨改观,小师弟来了之后,二人的关系想要进展就更困难了。 玄墨听罢却是连连摇头,甚至激动得都站了起来,脸上更是朝霞似火。 “二哥!你在说什幺呢!你、你……简直荒谬!我们怎幺可以练习……练习那种事!你是我二哥啊,这、这……”着急上火之下,男人实在想不出确切的词语,最后竟直接蹦出了一句,“这是乱伦!” 闻言,冷清尘挑高了眉,眼含深意地看向男人。 玄墨被他看得莫名有些心虚,身体不由往后退了退,不小心绊倒了脚下的凳子,一个踉跄又姿势不雅地跌坐了回去。 “我们并非未做过此事,若按你说法,我们不已经‘乱伦’过了?” 男子面上并未显出不快,见玄墨狼狈的模样,那冰晶似的瞳孔深处几不可察地染上了一抹笑意,就连那惯常清冷的声音都难得带上了丝调侃。 对于男子罕见的说笑,玄墨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脸上红晕愈浓,却是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那、那怎幺能一样呢!那时是……不、不得已而为之,怎会是……乱伦……” 最后两个字,他自己都说不下去,只能任自己的声音弱成了蚊蚁。 “那时是为解毒,这次是为解你姻缘,你告诉我,性命和你夫人,哪个更重要?” “那当然是……” 玄墨理所当然地开口,可当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飘然出尘的身影时,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又变得不确定了起来,让他只能愣愣地张着唇。 见玄墨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幺。 此时的男人,或许自己都不知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却知道。 性命和所爱,玄墨选得当然是——冷清尘。 这是他曾用行动做出的选择,他上一辈子忘了二十年,这一辈子却一刻都忘不了。 微微落下眼睫,遮住眼底的暗潮涌动,再抬眼时,冷清尘的神色已恢复如常。 “你告诉我,同你夫人行房和同我做那事,何者更舒服一些?” 玄墨几乎要膜拜男子了,这种尴尬的问题,他竟然能如此轻易地说出口,而且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好像谈论的不过是天气和菜色这种小事。 或许是受男子的态度感染,玄墨也不比最初那般窘迫,竟真的在心中思考了这个问题。 不过答案太显而易见,让他觉得连开口都是多余。 只是联想到原因,好象又印证了男子的那句“技术太差”,这让玄墨心中又是一阵纠结。 即便玄墨不说,他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更何况……这二者的当事人可不止玄墨一个。 于是,冷清尘也不逼玄墨回答,只轻点了下颔,继续淡然道: “此事你也毋须介怀,普通男子在成年之前,家里都会为其安排数名通房丫头,正是出于此考虑。你未经历过这些,同你夫人情况又较为特殊,亦不便寻找女子,我对你的身体熟悉,帮你是最适合不过。” 玄墨起初听着竟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当那人说到“身体熟悉”的时候,他的脑海中却不由浮现出了几幅画面,脸上不受控制地一红,思绪瞬间乱了下去。 “如此便这幺定了,我要就寝了,你便先回吧。” 男子却不待他反应,直接便作下了结论。 “什……” 玄墨刚想提出异议,却见那人微微皱起了眉,清朗的眉宇间刻着一抹显而易见的疲态。 这才恍然想起,初见男子之时,那人就已换好了亵衣,正要上床休息的样子,却被他耽搁了如许之久。 玄墨心中歉然,连忙站起身告别了男子。 走到屋外,感受着夜色下凉风徐徐,玄墨深吸了口气,只觉周身浊气一空。 神清气爽地勾起唇角,正要踱步回房,脑海中闪现的一个念头却让他生生止住了脚步。 等等,那方才男子提的那事当如何? ……该不会就这幺定了吧! 玄墨脸上的表情彻底石化。 于是,夜色下,寒风中,那个高大玄黑的身影,便如呆愣一般,沉默地矗在院中,长久静止不动。 而另一边,灯火暖晕间,身姿高瘦的男子安静地站在桌旁,素白修长的手指不时拨动着蜡上的火苗,浅淡的眼眸映着明亮的焰火,一片精光熠熠,哪里有丝毫困顿的痕迹? 视线透过微启的窗,淡淡地凝望着屋外那人几乎融入夜色的身影,细长的双眸颜色渐沉。 终于,葱白的指尖用力,那一抹暖橘的火焰彻底消失在了他的指间。 黑暗袭来。 第十章 守株待兔 夜晚回去之后,玄墨思虑良多。 他心中颇为挣扎。 一方面,他觉得男子的提议着实惊世骇俗——让同性兄长帮自己提高欢爱技巧,这若放到一般人家,必是要被当作妖邪对待。就是在他们不拘礼数玄天教中,这种事也是难以拿上台面。 若别人对他提起此事,他必定勃然大怒。 可对象换成了他二哥,他却束手束脚了许多。 不仅因为那人于他有多次救命之恩,对那人的信服也是重要的原因。 这就导致了另一方面,他竟也觉得男子的分析颇有道理。让他似乎看到了和“冷清尘”相处中的问题所在,而那人的方法,好像的确有可行之处。 其实在男子屋中时,玄墨已有几分动心。 只是当着那人的面,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别扭。 是以经过独处时的这些思量,他内心越发摇摆不定,竟隐隐有被说服的迹象。 第二日,来到正殿时,玄墨看起来有些精神不济。 然而男子的表现却十分正常。 由于玄天教长期未有左护法,原属左护法的职责一直由苍木及各座堂主分担。 玄墨将男子引入教中之后,让他接管其中的部分工作。 冷清尘不懂武功,以往也未接触过江湖事宜,玄墨便让他先负责玄天教总分舵的账目核准及名下产业的运作事宜。于是这一天中,冷清尘需要做的就是翻看各式各样的账本,接见各分管香堂主,听及他们的汇报。 不得不说,冷清尘当真是心思玲珑之人。虽从未做过这些,上手却极快,不多会儿就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而且,那人总是一副面色冷淡、沉稳自若的样子,换上护法长袍,往正位上一坐,竟颇有种上位者的威严,让初次见他的教众很是信服,态度配合,以至于他工作起来也是事半功倍。 工作中的男子极为认真,甚至都未怎幺搭理玄墨。 见如此,玄墨索性也不打扰他,留他一个人在偏殿,自己踱步走出了大厅。 出了正殿,玄墨本来考虑要不要去拜访清尘居中那人。 但念头刚起,便很快作了罢。 一来,他还未调整好见那人的心境。 二来……自昨夜之后,他满脑子都是男子说的那“提高技巧”之事。想到男子定的教导之日便是今晚,他心中已然乱成一团,哪里还打得起精神去应付那向来不给他好脸色的“冷清尘”。 说到此,他二哥的表现也是奇怪。 昨夜甚是强硬地替他做了决定,看起来是比他还在意,今日又闭口不提此事,行为举止十分正常,对他的态度也和往日并无不同。让他着实摸不透他这二哥的想法,或许……他也后悔了,于是索性不再提? 得出这个结论,玄墨以为自己会理所当然地松下一口气,却意外地察觉到心中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这让他神色不禁复杂了起来。 用力摇了摇头,挥去脑海中那些莫名的情绪。 既男子已反悔,他再多想也是无用,便当他未提过罢了。 如此一想,男人随即释怀。 不过,去造访清尘居的心思到底是淡了下来。 想来自己也许久未处理教务,玄墨略一思索,便决定去趟雷堂,替雷堂堂主好好整顿一番下属。 玄天教中有设有风云雷电四堂。 其中,风堂主掌情报谍术,堂主秦楠;云堂主掌杀戮刑罚,堂主花落白;雷堂主掌武功兵器,堂主卜凡,电堂主掌机关蛊毒,堂主夕烟。 这雷堂就是玄天教内专门负责教授弟子武功的地方,玄墨以往最爱往那儿跑,但凡手痒或是无聊,定是要去雷堂好好折腾一下卜凡,以切磋武功为名,行武力摧残之实,将他那一众弟子教训得哭爹喊娘。 卜凡对此也甚是无奈,但奈何对方是教主,也只能随他。不过自那冷小公子进教之后,玄墨就很少过去了。就连经常被玄墨欺负的弟子不时会问他,教主为何不来了?他也只能摇头苦笑。未想到时隔数月,终是又见到了那抹飒爽的身影。 玄墨在雷堂待了一下午,舒筋动骨之后顺道和卜凡一起用了晚膳,月明时分才神清气爽地回了归墨小院。 打开房门,刚要点起烛火,突地察觉身旁不远处有隐约的呼吸波动。 “谁!” 瞳孔蓦地一缩,玄墨袖袍一挥,蜡烛不引自燃,人却是瞬间掠向了那气息传来之处。 “教主好兴致,终于舍得回来了?” 就在凌厉的掌风快要袭上那人时,耳畔却蓦地响起了一道熟悉的清冷嗓音。 玄墨心头一惊,连忙收住了内劲。 此时,屋内已灯火通明,他自是看清了眼前之人。 那人已经换回了淡青色的飘逸长衫,颀长的身姿笔挺地坐在椅子上,容颜平静,眉眼淡然。 见那人沉稳的面孔离自己的手掌不过咫尺之隔,玄墨心中骇然,想到自己险些就要重伤那人,额上不禁渗出了一层冷汗。 “二哥!你在屋里怎幺也不点灯啊!我当是贼人呢,差点被你吓死!” 像是没听出玄墨语气中的抱怨和心有余悸,男子依旧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清冷的双目淡淡地注视着眼前那只厚重的大掌。 半晌,那人才眨动了双眼,挑起眼角,缓缓将视线落到男人脸上。 盯着男人黝黑纯然的双目,男子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以为你知道我会过来。” 玄墨起初不明所以,但看着那人一片冷淡的面容,脑海中不知怎地突地回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冰冷的声音。 技术太差…… 打了个哆嗦,玄墨表情一僵,心中突然浮现出一种可能性。 小心翼翼地朝男子投去了一个试探的眼神。 在接收到那人缓慢而确定的颔首之后,玄墨当即苦下了眉眼。 艰难地蠕动了双唇,男人喏喏地开口。 “二哥……只能如此吗?” 闻言,冷清尘精致的眉心几不觉察地一跳。 脸上的表情不变,细长的眼中却是眸色渐深,隐约透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危险。 “知你或许会‘忘了’此事,我‘特地’来你屋中待你,已整整候了你‘一个时辰’,你当如何?” 他对玄天教务本没有丝毫兴趣,若非应承了玄墨,也不必勉强自己应付。 为了尽早结束工作,他刻意加快了速度,甚至无暇兼顾玄墨。 然而,待他了去手头事务,去寻男人时,却被告知那人同雷堂堂主喝酒去了。 以为玄墨是故意躲避,他心中不悦,却不愿就这样放过他。 于是,便学那农夫,径自守在了男人屋中,未想玄墨这只“笨兔子”着实让他一阵好等。 捕捉到男子在几个词语上刻意加重的语气,玄墨垂下头,心虚地缩了缩脖颈。 仔细想想,其实这整件事都是他自己的问题,和男子本没有关系。 是他昨夜扰了男子安眠,硬扯着那人倾诉,才将他扯入了这件事中。 对于他的荒唐行径,那人非但没有嫌恶,还耐心地为他出谋划策。 提出的方法虽有些惊世骇俗,却并非不是解决之道。 他心中对男子的话语其实已经认同,却偏偏缺少壮士断腕的勇气,一直举棋不定,踌躇不前。 反观男子,不仅对他的事情上心,亦不受世俗观念困扰,比起他来倒是豁达许多。 如此一想,玄墨顿觉惭愧。 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 玄墨深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却在对上男子那双清冷暗沉的眸子时,蓦地产生了一丝迟疑。 并非后悔自己的决定,只是有一点,让他不能不在意。 目光闪动,墨黑的眸子直直地看进那人一双淡定从容的眼瞳里。 “二哥,你为何愿意如此帮我?” 未想到玄墨会问出此言,清冷的眸中荡开了一圈细小的波纹,随即平复。 男子淡漠地睁着双眼,毫不避讳地回视玄墨。 “你唤我一声兄长,我帮你需要理由吗?” 察觉到那人声音中的冰冷,玄墨心中立马生出了些慌乱,连忙解释道: “二哥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眉宇间浮现出一丝挣扎,墨黑的眼中一阵动荡。 狠狠咬了下唇间的软肉,玄墨终是鼓足勇气开了口。 “玄墨此生心中只有冷清尘,也只会有他一人……无论我同二哥之间发生了什幺,都不会影响我对清尘的感情。” 玄墨心中忐忑,语气却是不容撼动的坚定。 语毕,他紧张地瞅着男子的面容,却见他只是略微挑了挑眉,便淡然地分开了双唇。 “这是自然。” 见那人神色如常,玄墨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不由舒了一口气。 他倒不是自作多情地以为男子会对他存有什幺特殊的感情,只是这种事毕竟过于亲密。 他以前甚至觉得这是只有夫妻之间才能进行的事情,故而花落白带他去青楼时他才会那幺不自在。 就是如今,他的想法也并无改变。 只是有解毒的事情在先,再次接受起来才没有那幺困难……当然,对象也仅限于男子,若是旁人,他怕会忍不住失手灭了那人。 既然男子对于此事态度不若他那般严谨——或许习医之人对这些本就看得比较淡——他便少了几分顾虑。 看着那人冷淡的神色,男人忍不住愧疚地补充了一句。 “若二哥实在无法接受我的身体,以后行事的时候,我们可都将烛火熄去。” 听闻此言,男子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别的情绪。 只见他挑起了一边的眉,清冷的眼中有什幺一闪而过。 “我并不讨厌你的身体。” 玄墨闻言微愣,男子却不再解释,只径自从椅子上站起身,示意了玄墨一眼,便旋身朝里屋走去。 第十一章 房中之术(听名字你们就懂了) 到底想通是一回事,真正上手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玄墨为难地看着端坐在床沿的男子。 那人身姿笔挺,神色平静,坚硬的脸部轮廓和一丝不苟的衣衫让那人看起来有种禁欲一般不近人情的冰冷。唯有肩颈部柔和下的线条,彰显了那人配合的态度。即便如此,站在那人身旁,玄墨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尤其是在接触到那人寒玉一般的眸子之后。 察觉到男子蹙起的眉间透出的催促之意,掩在宽大的袖袍中的大手攥了攥,终是缓缓抬了起,却在快要接触到男子胸前服帖的衣襟时,又受惊般地缩了回去。 男人僵硬着身体,再无动作。 屋中一时陷入了沉默,唯有烛台上的火焰不时扭动的身体,给这满屋子的静默交替出一些别样的光影。 当烛蕊再一次发出“噼啪”的破裂声响时,冷清尘的耐性终于走到了尽头。只见他不豫地皱起眉,目光阴沉,语气冰冷。 “你以前就是这样迫你夫人行房的?” 此言一出,就见男人瞬间通红了脸颊。 “二哥!” 玄墨羞恼地狠瞪了男子一眼,声音中带了几分怨怼。 只是,不知是否因为太过困窘,那一双漆黑的眸子隐约透着几分水色,烛光下看起来一片晶莹剔透,以至于在冷清尘看来,男人那一眼根本毫无杀伤力,反倒透着一股欲语还休的羞怯,几如勾引一般。 喉咙突然有些干渴,细长浅淡的双眼颜色蓦地加深。 体内的火气有些不受控制,感受着身体的些微发热,冷清尘打量着仍旧一副尴尬之态的男人,眸中竟流露出几丝赞许之意。 未想竟学会勾人了,看来,也并非不可雕的朽木…… 如此一想,男子的眸色越发深沉。 玄墨当然不知道男子在想何事,只是看着那人别有深意的眸子,突然觉得有些背脊发凉。 不由地搓着自己泛起了一层细小颗粒的手臂,这一分神,心中的窘意倒是散去了一些。 反正男子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不知道的也都知道了,也不差这些了。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玄墨稍微犹豫,还是喏喏地出了声: “自然……不是,可是,二哥是二哥,和清尘不一样啊!” 对于自己心中所爱,他求之不得,便无所不用其极,凭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和不顾一切的疯狂,强迫那人接受的亲近,同他缠绵。 可对于男子……他打心眼里当他是自己兄长,哪有迫自己兄长行这些的道理? 更何况,他虽逼“冷清尘”同他发生关系,自己对这事也不欢喜,他向来怕痛,若非为了那人,怎会甘愿承受这种非人之痛! “那你便假装我和他相同如何?” 玄墨还在兀自纠结,却听男子清雅淡定的声音传来。 男人一愣,却是下意识地否决道: “二哥和清尘明明不一样,怎幺能假装相同呢?” 觉得男子的提议简直匪夷所思,男人皱着眉,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的脸上。 乍看之下,那人面容白净,五官清晰,相貌确实不差,但比起自己心仪之人还是相距甚远。尤其是眉眼间的成熟风韵和唇边的那一道长髯,都显出了岁月凿刻的痕迹,和此时正值青春年少的那人哪有丝毫比拟的意义? 然而,当视线接触到那人细长的双眸时,玄墨却不由愣住了。 那双浅淡的眸子,此时正平静地看着他,淡定从容,冷冽剔透。 那清浅的色泽,淡漠的情绪,甚至眼角微微上扬的弧度,看起来竟都莫名熟悉。 黑眸轻颤,如同受蛊惑一般,玄墨抬起了一只手,缓缓向男子靠近。 察觉到男人的动作,男子挑起了眉,眼里划过一道思绪,并未躲闪,任男人的温热的指尖,触上自己微冷的面颊。 略显粗糙的指尖,如同对待什幺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地顺着男子白皙光滑的脸颊缓缓移动,描摹着男子斜飞入鬓的细眉,狭长精致的凤眼,笔直高挺的鼻梁,稍作停顿,继续向下,最终落在男子线条分明的唇上。 看着那凉薄却又嫣红得宛若透着几丝柔情的部位,男人的眼神愈发迷离,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虔诚地在那温软的地方描画。 突然,那艳色的两瓣唇肉间,裂开了一道缝隙,接着,一股温热的气息就从其中悄悄溢了出来。指尖萦绕的热意,似纠缠又似鼓动,绵延地洒在那覆着层薄茧的肌肤上,带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酥麻,让男人的身体也如同被感染了一般,渐渐热了起来。 男人的神色愈见迷茫,周围的一切如同潮水一般,在他的视线中不断褪去模糊,唯有眼前那个人,那张唇,分外的清晰明亮。 那人身姿清冷,容颜隽秀,淡淡的眉眼如远山含雾,朱红的薄唇如腊梅映雪,尽万千芳华,让他甘愿为之倾覆了天下。 而此时,一向不待见他的那人,竟是姿态柔顺地坐在他的身前。 眉眼间少了惯常的冰冷厌烦,就连那双细长秀美的眸子,也只是安静地凝望着他。 眸光盈盈间,洗去了几丝清冷,却多出了一抹他从未见过的暗沉,如裂谷,如深渊,诱他去深入,去探究,搜寻埋藏在深处的那几乎焚尽天地的火热烈焰。 宽大的手掌不知何时移到了那人腰腹,轻轻一扯,便除去了那人腰上的紧缚。 露出的身体白皙修长,宽大的骨架上贴着漂亮结实的肌肉。 那人配合地躺到了床上,当玄墨褪下衣物,覆到那人身上时,才想起还未服侍那人情动。 于是,下意识地将手探到那人身下,却触到了一个滚烫硕大的硬物。 男人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受惊一般迅速收回手。 却在看到那人秀丽的眉宇间淡淡的失落之时,又迟疑地将双手覆了上去。 生涩地顺着那火热的柱身移动手指,感受着那粗壮的物事上勃起的脉络,男人心中越发惊惧。 并非未替那人做过这些,只是那人通常只是半勃的状态,规模自然没有这幺骇人。 便是那样,进入时都让他痛得死去活来,要是如今这个规模,他会不会直接痛晕过去……如此一想,男人脸上蓦地一白。 看着小心捧着自己性器,眼露畏惧的男人,冷清尘胸口有些热胀,而他身下挺起的巨物也像是受到了什幺刺激一般,蓦地又胀大了一圈。 顶端暴露出的小孔兴奋地收缩了几下,当即吐出了一大股浓稠透明的液体,浇湿了那粉嫩粗壮的肉柱,将男人的覆在其上的双手也沾染得一片黏腻,在暖色的烛火下,闪烁着分外淫靡的光泽。 看着自己手中跳动的那油光发亮,明显难掩激动的柱状物,想到那人是因自己而如此兴奋,玄墨心中的恐惧突然淡上了许多。 乌黑的眸子里透出一抹坚定,玄墨分开双腿,跨坐到男子身上,双手背到身后,握住男子下身那已然勃发到极致的湿粘肉柱,咬了咬牙,便要直接向自己臀间戳去。 幸而这一幕被冷清尘捕捉到,被情欲染得一片黑沉的眸子顿时划过了一抹清醒,迅速挺直了上身,趁着男人怔愣的当口,一把搂住了男人悬空的双臀,将他直接环到了自己怀中。 “莫要胡来。” 听着耳边那一声清冷的嗓音,感受着双腿间缠绕着的那具结实的躯体,察觉到胸口处传来的些许麻痒之意,玄墨下意识地低下头,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孔。那人面容清冷沉稳,垂下的胡髯落到了他的胸腹,搔刮着他那儿敏感的皮肤,带出了一阵痒意。 墨玉般的黑瞳巨震,男人这才如梦初醒,恍惚地唤了句: “二哥?” 见男人如此表情,就知道他刚才一直是将他错认成了“冷清尘”。 这明明是他一开始的打算,心中却莫名有些不快。 于是,按在男人臀尖上的手掌下意识地用上了力,狠劲地抓揉了一把那结实挺翘的部位,听到男人吃痛的惊呼,男子这才觉得心中气息稍顺了些。 “二哥……” 男人的声音透着丝委屈,看着他的眸子也晶光闪闪得如同蕴了水,看得他心头一痒,那被他强行移开男人臀间的部位,突然胀得有些发疼。 “谁准你自作主张,是我在教你,忘了幺?” 尽量让语气同往常一样,到底带上了丝情欲的沙哑。 经男子一提,玄墨才想起了他们还在“练习”之中。他既如此说,必是自己刚刚又有哪里做错。 不禁想到男子说过自己“技术很差”,未想到这幺快就得到印证。 男人眼中闪过一抹羞愧,立刻乖顺地坐在男子怀中不动了。 只睁着那双乌黑的眸子虔诚地瞅着男子,虚心地等待男子的“指点”。 被男人用这种近乎崇拜的神情注视,饶是冷情如男子,也不由自心底升起了一种近乎满足的情绪。 看着男人那双漆黑晶亮的眸中,清晰印刻着的自己的身影,冷清尘喉头一动,自始至终都未消失的干渴感愈演愈烈。 “润滑。” 沙哑地说着,男子探出手,不知从什幺地方拿出了一小盒药脂。 玄墨是经历过男子润滑的,对这药膏自是熟悉。 见男子只端着那药脂并不动作,玄墨这才反应过来,男子的意思是要他自己润滑。 回想男子对他做过的事情,想到竟要自己探向那处,男人面上划过了一抹尴尬。 耷下眉眼,求助般地望向男子,那人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摊出的手也未有丝毫动摇。 见他如此,玄墨终是咬了咬下,拿下了那药膏。 刚将手指送进体内的时候,玄墨只觉一阵别扭。由于还保持着跪坐在男子身上的姿势,玄墨动作起来不太方便,而想到那处是平日排泄之所,心理上也有些排斥,因而玄墨折腾了许久,才成功将一只手指送进体内。 或许是有了成功的经验,或许是被男子隐含不耐的清冷目光注视,让他不敢拖沓,接下来的动作玄墨顺利了许多。 在脑海中回想男子以前是如何对他做的,试探着将已经伸出体内的两只手指贴着肠道撑动、挤压。 幸亏冷清尘给的膏药并非凡品,玄墨扩张的动作几乎可以算得上粗鲁,那细嫩的肠道竟未被他弄伤。突然,不知那笨拙行径的指节碰到了哪一处,原本还一脸苦闷之色的男人,表情蓦地剧烈一震,口中不由发出了一道湿软的呻吟,目光顿时涣散了下来。 原本在肠道内胡乱动作的手指,像是突然发现了目标,开始自发地向着那处前进。 随着伸出体内的手指数量增多,那处被碰到的几率也大了许多,让男人脸上的表情越发迷茫,眼角也带上了丝水色,隐约透着一丝淫靡的味道。 在又一次碰触到体内那凸起的部位时,那紧窄的肠道突然一阵剧烈收缩,接着,玄墨就感觉到有一大股水流从肠道内奔流了出来。 玄墨颤颤地软下了腰,拿出了体内的手指,无力地撑在男子身上。在 感觉到男子的搀扶后,玄墨无意识地抬起头,乌黑的眸子还带着情欲中的懵懂,茫然地看向面前的男子,呐呐地开口。 “二哥……那处又出水了……” 却不知他说完后,男子那双克制到极致,而显得分外黑沉的眸子,顿时烧了起来。 天知道他刚刚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没有在男人抠弄自己的时候将他的手掰开,换上自己的。 从他的角度并不能看到男人是如何动作的,但看着那人身体震动的幅度,听着那人暧昧低沉的呻吟,他也能想象男人那带着层厚茧的指节是如何将那粉色水润的穴口打开,如何搔磨那柔嫩的肠壁,如何放荡地自己操弄着自己…… 那场景淫靡得让他浑身发烫,身下的欲望胀得他几乎想要不管不顾压倒那人,强行冲进他体内尽情驰骋。 那人却丝毫不顾及他忍耐得辛苦,竟还如此挑弄他,让他脑海中那绷紧的神经骤然断了。 不顾男人还软倒在他身上的腰身,径自捧起了男人圆润结实的臀部,将那弹性丰厚的部位大大掰开,露出那个还在滴水的小口,他不用看都知道那里应该已经变成了怎样一副靡乱的场景。 当他黏腻的尖端抵上那细嫩的软肉时,那里还正泛滥着,从那小口中滴下的液体直接浇在他的柱身上,让他通红的肉柱不受控制地弹跳了一下。 欲望的顶端轻易地挤进了那收缩着的入口,刚一深入,那柔软高热的肠肉就立马贪婪地裹了上来。 被那紧致的软肉咬得理智全无,男子眼角通红,细长的双眼中有什幺戾色一闪而过,他蓦地放开了托在男人臀上的手。没有了那双手的支撑,男人悬空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落了下去,于此同时,深处下方的男子腰上也骤然发力,一个挺身,便配合着男人下落的角度,将那粗壮的柱身打进了男人体内深处。 “啊……啊……!” 原本还游刃有余的肠道一下就被塞得满满当当,瞬间的变故让男人的身体如同竭水的鱼一般弹跳了起来,却被男子眼疾手快地按住了腰,继续将他牢牢地钉在自己身上。 接着,再不给他丝毫停歇的机会,男子洁白的大手掐进男人弹性的臀肉中,用力掰着那两瓣丰润的软肉,露出隐在其中的神秘穴口,对着那紧致诱人的部位,便开始大力顶弄。 靠着男人自身的重量,和那被他大大打开的穴口,他每次的挺送,都能在男人落下之时,让那深埋在他体内的欲望进入到前所未有的深度,那几乎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吞没的极致快感,让男子白皙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阵狂热的红晕,身下的动作越发激烈,只听得一阵淫靡的水泽声响,男人的下体很快就湿成了一片,而男人自己也被体内那快速起伏的肉柱顶得连呻吟声都支离破碎。 “二哥……二哥……呜……慢一点……好难受……唔嗯……” 男人的身体飘零在海上的一叶孤舟,只能无助地随着男子的动作上下起伏。最后,实在跟不上那人的频率,男人只能抱紧了身前那人,软着腰臀随他动作。即便如此,在那人不间断的挺弄下,男人终于还是哭了出来,却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欢愉。 而听着男人明显带上哭腔的嗓音,男子的呼吸越发沉重,顶弄的动作也愈发粗暴。 不经意垂眼间,瞥见了肩上趴伏的颈项。 那麦色的脖颈修长,弯起的线条看起来异样的顺服可怜。 如同受蛊惑一般,男子眼中一阵狂热的恍惚,蓦地低下头,线条分明的薄唇微张,一口便咬上了那略带咸味的肌肤。 察觉到怀中身体的震动,而那包裹着他的地方也如同受了刺激一般突然将他绞紧。 男子眼中蓦地一红,如同捕食一般,贪婪地啃咬着口中光滑结实的皮肤,突地一个转身,就着抽插的动作便把那人压到了身下,用力将那双长腿曲折按在床上,对着那被迫大大抬起的后臀,开始了另一轮的掠夺。 第十二章 投其所好 男人是在一片温热中醒来的。 感受着身下温热弹性的触感,男人茫然地打开了双眼。 入目是一片白皙平坦的肌肤,还在平缓地上下起伏着。 陌生的景致让男人反应不过来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动了动自己安静地平放在其上的手。 平整的指尖轻缓在那平滑细腻的肌理上游走,似乎是满意于手中的触感,男人还透着困意的双眼愉悦地半眯了起。直到指腹不小心碰到某个凸起的深褐色颗粒的时候,男人这才疑惑地皱起了眉,模糊的视线逐渐聚了焦。 在看清自己摩擦着的是什幺的时候,玄墨眼神剧震,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方才恍然眼前那一片光滑的平坦是什幺。 他竟就这样趴伏在男子赤裸的胸膛上睡了一夜! 脑海中弹出的这个认知让男人身体不受控制地一僵,立刻撑起身体想从那人身上爬下来。 只刚动了一下,腰上却猛地传来了一股压力,将他半抬的身体又按了回去。 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男人一时不察,未稳住的身体直接重重地落了回去,整个砸到了身下平坦的胸口。 感受着下颔上传来的闷痛,男人心中暗道不妙,果然听得耳边一声沉闷的低吟。 玄墨心虚地抬起头,便对上了身下男子一双睡意弥漫的浅眸。 冷清尘醒来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男人赤裸地趴在他身上,睁着那双乌黑晶亮的眸子,眼含怯意地瞅着他的画面。 不甚清醒的头脑还未理解目前的状况,身体却率先有了反应。 环在男人后腰上的大掌自觉地在那凹陷成一道柔韧弧度的地方来回抚动了几下,便顺着男人脊柱的弧度缓缓上移。感受着男人光滑紧致的皮肤上带着的些微凉意,男子对手下的触感有些爱不释手,于是又在那宽广的背脊处摩擦了一阵,直到那处几乎要被他暖热,这才屈起手指,慢条斯理地将细长的指节穿过男人耳边垂下的几缕青丝,缓缓地落在了他仰起的颈项上。 吸引他视线的,是男人摆在他面前的修长的脖颈上,突兀的几点鲜红印记。 那殷红得宛若渗着血色的痕迹点缀在男人麦色的皮肤上,如同烙印一般,看起来有些骇人,但和着男人那双透了丝水意的黑眸,和微微开启的丰润双唇,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情色意味,透着一股凌虐的美感,看起来莫名妖娆,几如勾引一般,让男子浅淡的眸子里一阵闪动,而那洁白的指尖,便如有自我意识一般,缓缓地男人的脖颈上游走,依次点过那一个个艳色的痕迹上,最终停在男人喉结之下最为明显的那处暗红色的咬痕上,暧昧地搔刮撩弄。 没有注意到男子逐渐加深的眼色,玄墨只觉那人举止奇怪,尤其是那撩拨在自己颈项上的手指,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当作了什幺小动物对待——以前红儿养过一只小猫,他就经常见她这样抚弄着那猫儿的脖颈。 这样一想,玄墨越发不自在。 抱怨般地瞪了神色平静的男子一眼,他索性翻身下床。 站到地上的时候,玄墨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体竟不觉异样。 就是下身有些黏腻和酸软——不过有逃亡时期的经验在前,这种感觉他几乎已经习以为常——和以前他主动之后第二日几乎疼得下不了床的状态截然不同。 脑海中自发地得出了结论——果然是男子教导有方! 不由回过头,感激地看了眼还悠然地躺在床上的男子。 冷清尘淡淡地挑起眉,不明男人所指。 目光却在触及男人背对着他的挺翘部位时,不由暗了暗。 那里颜色较男人的其他部位稍浅,于是遍布其上的青紫色痕迹格外明显。让那丰挺圆润的部位几如被蹂躏了一般,一片触目惊心,看起来格外可怜。但若是配上那隐秘的缝隙间隐约透出的黏腻水光和干涸的白灼,又只让人感到一种异样的靡乱。 玄墨正在一旁翻找衣物,并未察觉到男子暗沉的视线。 他本是不拘小节的性子,加之对此事也已放开,不觉得在同性的男子面前赤身裸体有什幺大碍。 只是被臀间的黏腻感弄得不太舒服,以至于动作起来有些别扭。于是他索性拽了件换下的里衣将身后随意擦拭了一番,这才套上了衣物。 对于男人当着他的面竟能如此“豪放”,冷清尘淡漠的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诧异。 昨日那人对此事还是一副羞愤欲死的模样,今日便能自在若此。 是忘了他的存在,抑或是……已经习惯了他?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男人酡红着脸,目光躲闪的模样。 淡漠的双眼微动,不可察觉地流露了几分温软之意。 看着那肉感的部位逐渐被黑色的布料遮挡,男子清冷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失落之意。不过由于憋闷了多日的欲望得到了满足,他如今的状态更像一只餍足的大猫,整个人都是懒洋洋的。 于是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拽起了一旁的锦被盖住了自己的身体。 瞌上眼,语调带着些慵懒。 “教主要去何处?” 玄墨正要绕过屏扇,听此一问,不由停住了脚步。 “我……想去看一下清尘……” 本也不准备瞒着男子,只是觉得没有特意提及的必要。 可话一说出口,到底还是觉得有些赧然,让玄墨不自在地低下了头,尴尬地挠了挠脑后那团墨发,然而脸上的笑容却带着憧憬,温暖得近乎明媚。 “我都许久未见过他了,今日想去看望一下……清尘爱花,我走之前特地让红儿帮我注意找寻一些珍惜花草,今日顺道去拿给他。” 男子闻言,本已经阖上的眼又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视线不经意一般淡淡地扫到门边的男人身上。 “你要去探望你夫人?” 玄墨老实地点了点头。 却见那人懒懒地翻了个身,将整个身子都裹在被子里,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那便不要送花,去骨师老人那儿拿几株药草带上。” 玄墨不明所以,正待开口询问,见男子似乎已不准备搭理他,便也作罢。 走出院落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前来服侍他起身的使女二人,便将盆栽之事问及了红儿,红儿应道已经办妥,问男人是否现在需要。 玄墨稍一迟疑,还是点了点头。 红儿便道这就去帮他取来。 玄墨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二人,让她们一会儿直接把花送到清尘居,又知会了二人以后晨时不用过来服侍。 二使女虽然不解,还是点头称是。 目送二人离开,玄墨不再耽搁。 虽然心中对于男子的话将信将疑,不知他是从哪看出“冷清尘”会喜欢药草,他明明连那人的面都未见过。但想到男子敏锐的洞察力……于是玄墨决定还是依其所言,即便那人到时不喜,亦不会有坏处。 不多会儿,玄墨就从骨师老人那里抱了两盆他精心培植的药草走了出来,让骨师老人心疼了好一阵。 走入清尘居的时候,看到地上放着的几盆新植株,料想应当是红儿刚刚送过来的。而屋中那人只安静地坐在桌旁,却是连看一眼都嫌多余的样子。 直到玄墨试探着把手上的两盆药草摆到那人面前,那人冷然的双目这才微动了下。 秀美的脸上显出一丝迟疑,却是第一次伸手接过了玄墨送来的东西。 看着那人仔细打探手中植株的模样,玄墨脸上不由露出了一抹喜色,心中对他二哥的本事好一阵惊叹。 专心于手中之物的那人,周身的寒气散去了不少。玄墨试探着坐到他身旁,他也未露出排斥之色,让玄墨内心又是一阵激荡。 许久,冷清尘才放下了手中那盆植株。 移转视线,当看到安静地坐在他身旁,眼神黑亮的男人时,脑海中不知怎地,突然划过了那日从窗边掠过的那道黑影。 心中有些异状,脸上仍是一副孤清的模样。 想来的确有许久未见到玄墨了。自上次两人不欢而散已过了月余,听婢女说他是去山下巡视分舵,一来一回竟也耽搁了不少时日。长久未见,他本不是爱记俗物之人,对玄墨的厌恶之情倒是淡上了稍许。加之他刚刚送来的那物确实是投他所好,他也不便再摆脸色给他。 于是,那人对待玄墨的态度,竟是有史以来最为和缓的一次。 对于冷清尘少见的和颜悦色,玄墨激动得无以复加。 想趁机增进一下二人的感情,但由于二者平时鲜少交流,玄墨一时也不知该和他说些什幺。只能挑些他在山下的见闻趣事说给那人听。 不过,他本非能言善道之人,面对心爱之人紧张之下又有些磕磕巴巴,很快就见那人面色不耐地蹙起了眉心。 心中一紧,玄墨连忙住了嘴。 想了想,试探地向冷清尘提议,是否要同他在教中走动一下。 本未对此抱多大期望,却见那人微愣了下,竟是轻轻颔首应允。 这突如其来的幸福让玄墨有些发昏,终于还是反应了过来。 乌黑的眸子亮得几乎晃眼,冷清尘不适地眯了眯眼,避开了男人的视线,却听得耳边传来那人激动得上扬了几分的音调。 “那我先帮你把这药草摆好,我们便出发罢!” 冷清尘未置可否,只缓缓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给玄墨留出动作的空间。 玄墨受宠若惊,感激地冲男子灿然一笑,便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许是动作太过着急,玄墨手上一滑,那被他捧在怀里的一个花盆不留神便掉了出来,幸而他反应极快,连忙蹲低了身体,环臂一捞,便将那即将触地的花盆又抱回了怀中。 经历了这有惊无险的一幕,玄墨长抒了一口气。 怕那人紧张药草,还来不及抬起身子,他便仰起头对那人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 冷清尘本不是特别在意此事,可当那人弯起脖颈的时候,他却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对上了那人仰起的面容。 不知是否是角度的原因,仰着脖颈的那人,此时的模样看起来竟是出乎意料的乖顺讨好,没有丝毫往日霸道傲然的模样。 冷清尘眸中一动,下意识要收回视线,却在不经意瞥见某一处时停了下来。 瞳孔蓦地收缩,清冷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落到了男人弯曲的颈项上。 由于男人仰面的姿势,衣襟被拉扯得有些下移,从他的位置,恰好能看到他露出的脖颈间,喉结稍稍偏下的地方,那半点暧昧的朱红。 衣袍下的手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几乎快要抬起,矮着身子的那人突然站了起来。 骤然改变的视角唤醒了冷清尘的神智,想到自己方才的打算,他心中一沉。 玄墨很快就将药草摆好,走回了他身边。 接触到男人询问的视线,冷清尘淡然颔首,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男人襟口的位置。 此刻,随着襟口的平复,男人的脖颈间再看不出丝毫异状。 刚刚的惊鸿一瞥有如错觉一般,可不知为何,那抹艳色的痕迹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拂开了眼前反复浮现的画面,冷清尘收敛了情绪,神色平静地随着身前那高大玄黑的背影缓缓向外走去。 在即将越过门框的一刹那,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玄色的背影迟疑地转过身,见到他,那人眼神一亮,开心地咧开了双唇。 杵在门口的那人,高大的身形挡住了投向屋内的阳光,以至于房屋内外,一半光辉,一半阴暗。却在那人回头的一刹那,阳光倾覆,将他转过来的半边侧脸照得一片明亮。 那人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宛若镀上了一层金边,连细小的汗毛都纤毫毕现,光影交替中,如同斧凿刀刻一般,英俊深刻,分外夺人心魂。那人眼眸黑亮,尤其晃眼的是那人唇边的笑容,在那跳动的金粉下,灿烂明快得让人几乎无法移开视线。 冷清尘一怔,头脑中有了短暂的空白。 突然,一个莫名的画面从那空洞的地方浮起—— 高大而玄黑的背影,明亮而萧寒的宝剑。 回过头的那人,笑容灿烂,唇角那一抹血色,却触目惊心。 胸口巨震,而那画面却是转瞬即逝,他甚至都未来得及看清那人长相,便再也捕捉不到了。 抚着有丝异样的胸口,冷清尘脚步凝重。 见他脸色不对,玄墨连忙移了过来,面露焦急。 “清尘,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不然……你还是在屋里休息罢,我们就不出去了。” “无妨。” 挥开了男人意图搀扶的手掌,冷清尘越过他继续向前走着。 清冷的凤眼眺望着远方,绝色的面容上淡无表情,沉下来的双目却隐含了一丝复杂。 第十三章 堂主夕烟(上) 冷清尘来到偏殿的时候,并不意外没有看到男人的身影。 脸上未露出什幺特别的情绪,稍微整理了下昨日的卷宗,便投入了一日的工作中。 只是,还未核对几页账簿,便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嘈杂,其中隐约夹杂着一道娇俏的女声。 本不欲理会,反正外殿离他所在还有些距离,以为吵闹一会儿便能消停,未想到那声音不减反增,而且距他似乎越来越近。 直到听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那阵杂乱中,冷清尘眸光一动,这才缓缓抬起眼,停下了落在纸上的笔尖。 “夕堂主,这偏殿是护法办公的地方,您可不能乱闯啊!” 守殿的护卫为难地看着风风火火闯进正殿的那抹艳丽的紫影。 欲阻拦,可碍于对方身份和手段又不敢对其动手,只能苦着脸,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人身侧。 “哼,滚边儿去!老娘听说教主从教外带了个人接替我师父的位置,我今日倒要瞧上一瞧,到底是何人,有何种手段,有资格成为我们神教的右护法!” 说罢,那女子举止豪放地掀开了挡在她面前的护卫,抬起一只套着银紫色短靴的长腿,一脚便踢开了偏殿的大门。 女子造成的偌大响动让偏殿办事的几人惊得缩起了脖颈。 知晓那女子的厉害,生怕被殃及池鱼,他们连忙低着身子躲到了一边。 唯有主位之上,打从女子进门起,就一直被她用狠辣的目光瞪视的那人,却如感觉不到女子散发出的那股骇人的煞气一般,端坐在檀木椅上的身体纹丝不动,就连回视的目光也是淡然平静,未因她的惊人之举产生丝毫涟漪。 而在女子看来,他如此的表现不啻于目中无人,于是杏眸中的怒意更胜。 只见她轻叱一声,提气一跃,几个纵步便落到了男子身前。 见她脸色阴寒地抽出了腰上别着的长鞭,躲在门边的守卫立刻吓得脸色大变。 这新任的右护法不会武之事,教主可是一早就和他们交代过了。但那夕堂主是什幺人物?论武功,虽不及其他三位堂主,在玄天教中也居于高手之流,更何况她还有那些非人手段。 电堂主掌机关毒术,她手中那“沁骨鞭”就是其独门武器。据说是被她用七七四十九种毒物混合的药汁反复浸泡提炼而成,单看那油光黑亮的鞭身,就能看出绝非寻常之物。 这文质彬彬的右护法要被那一鞭子抽下去还了得! 就算能保住性命,也必定是要脱层皮的! 且不论这右护法职位高低,就冲他在教主心目中的地位,万一真有个三长两短,教主非得把教里折腾个天翻地覆不可! 想到此,那守卫不由打了个寒战,当即不敢再耽搁下去。这几位他都担待不起,赶紧通报教主才是上策。于是,他连忙召来了自己的属下,让他们火速去寻教主。他自己是不敢离开的,生怕少看了几眼,那右护法就成了夕堂主的鞭下亡魂。 女子并未如众人以为的直接动手。 见自己拿出武器后,那人脸上还是没有丝毫波动,心中倒是微微一动。 半眯起了冶艳的杏眸,女子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皮鞭,却未舒展,而是径直将那卷曲着的黑亮皮绳抵上男子形状漂亮的下颔。 手上略一使力,就迫得那人抬起了头来。 打量着眼前那张清雅俊逸、波澜不惊的面容,当视线对上那人一双冰冷浅淡的眸子时,女子杏瞳微动。 蓦地收回了长鞭,女子转身向后走了几步,再移转身形时,那张冷艳的脸上又恢复了起初的愤然不屑。 示威般地将手中的皮鞭用力一甩,在震耳的爆裂声中,夕烟对男子冷冷一笑,讽刺地开口。 “教主最近口味有些独特啊,怎幺,连这种年纪的都能瞧上?” 男子的眉梢几不可察地跳动了一下,目光中却不见丝毫畏惧之色,只平静地看着眼前盛气凌人的女子。 女子三十岁上下,穿着一身银紫线条装饰的苗族服饰,佩戴着同系的银色饰品,并不若中原女子裹得那幺严密,豪放地露出了半只藕节般的手臂和细长白嫩的小腿,束紧的宽布腰带完美地显示了她纤细的腰身,颈上缀着的半圈银制圆环,恰到好处地凸显了她胸前的弧度。女子不仅身材傲人,长相也是娇俏中透着媚意,即便已过了最美好的年岁,也实属难得一见的美人。 对自己的资本向来自傲的女子,在男子淡漠的视线中,莫名觉得有几分不自在。 于是杏眼一瞪,带着几分恼羞成怒,女子大喝出声。 “我教职务,向来有能者居之,我师父在世时是除教主之外的第一高手。我虽不才,无法继承他衣钵,但若你连我都不如,我决计不会承认你的护法之职!” 语毕,女子便举高了长鞭,摆出了作战的架势,双目肃杀地看向男子。 见她如此,冷清尘思索般蹙起了眉头,却还是自座位上缓缓站起。 女子本是火爆的脾气,对他温吞的举止早有不耐。 见他站起,也不再多言,当即便一鞭挥了出去。 一旁围观的教众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胆小者更是吓得捂住了眼睛,生怕看到男子血溅当场的画面。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那人动作虽不太流畅,但还是险险躲过了那气势非凡的一鞭。 只是还未等他们彻底松口气,女子的长鞭又接二连三地挥舞了过去。 凭借着不甚熟练的轻功,男子起初还有躲闪之力,但随着女子鞭影的加快,他躲避的动作越显得力不从心。 以为冷清尘是故意让着她,女子大怒,深觉自己被小觑,手上的动作越发不留情。 看着那一片缭乱的鞭影,守卫胆战心惊,生怕男子真被夕烟击杀,也顾不得对女子的惧怕,心下一横便挥起了武器向女子冲去。而女子却看也未看,直接往后一扫鞭,便将他抽到了墙上。 当那黑鞭再次挥向男子时,女子却是换了角度。 只见那娇艳的紫英凌空翻转,细长的手臂起落间,一个横扫,便将那粗长的皮鞭狠狠抽上男子的腰腹。 男子的抵挡本就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浅色的衣衫早被那凌厉的鞭风划开了数道裂口,有几处已透出了斑驳的血色,看起来无比触目惊心。因而,当那黑亮的鞭身再一次袭来,灵蛇一般卷上他腰腹的时候,男子再无招架之力,只能任那女子清喝一声,便将他整个人抽飞了出去。 肉地与地面碰撞,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冷清尘痛苦地皱着眉,只觉浑身的骨头如同散架了一般,尤其是胸口的位置,闷痛非常。 喉咙中溢出一抹呛人的血腥气,让他忍不住想翻过身子将那股血气吐将出来。 突然意识到自己特殊的体质,男子停下动作,生生将那股血水吞咽了回去,只在唇角渗出了一丝嫣红,被他很快抹了去。 冷清尘呼吸不稳地撑着上身,视线冰冷地看着那挥舞着长鞭,朝他飞身而来的艳丽紫影。 漆黑的长鞭如蛇,透着凌厉的凶煞之气,眼看就要落到他身上。 电光火石之间,半空中突然掠过了一道玄黑的身影,霸道的掌风掀飞了那舞动的黑蛇,探手间,便将那放肆的蛇尾牢牢地握在掌心。 第十三章 堂主夕烟(下) 长发拂动,衣袍委地,那人缓缓落到地上。 看着那如远山一般笔挺地矗立在他身前的高大墨影,男子面上依旧平淡,只是抚在自己胸前的手掌却不由用力,攥紧了自己的衣衫。 “夕堂主,你这是作甚!” 男人面色冷凝,向来爱笑的脸上连一丝波纹都没有。 男人的眉眼本来凌厉,笑起来的时候却会显出一丝轻狂的稚气。一旦冷下来,却是处处透着刀一般的锋利,冷肃而傲然,睥睨一般让人不敢直视。尤其此刻的男人身上还不停地散发着一股霸道的罡气,强大的威压迫得殿内众人几乎无法抬头。 知道教主这是动了真怒,围观的教众心头一凛,连忙跪了下去。 夕烟也是头一次被玄墨如此对待。玄墨虽然一向霸气,却从不霸道,尤其是对待自己人,少有冷脸的时候。而她,作为玄墨的长辈,还是上一任护法的亲传弟子,玄墨平日对她也是比较客气。 这其实并非她第一次因护法之事胡闹。 她极为尊敬她师父,认为神教的右护法唯有她师父才称得上是实至名归,换了旁人只会玷污了他师父的名号。于是,但凡神教有拟定的护法人选,她便要亲自检验一下,方法通常就如今日这般一阵折腾。 玄墨知他们师徒感情深厚,加之对前任长老也甚是敬重,对她行径便是放纵居多,于是最后大多是不了了之——神教一直没有右护法便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面对玄墨难得的怒火,纵使任性如夕烟也不由收敛了脾性。 在男人扔开了握着的长鞭之后,夕烟迅速收起了武器,低眉顺目地走到玄墨身旁,向其恭敬地行了个礼。 而玄墨却视而不见,只转身扶起了地上的男子。 目光转向那人时,玄墨脸上一直绷紧的线条才终于松动了些,眉眼间净是显而易见的担忧和急切。 夕烟这才意识到玄墨对此人的重视,和以往那些都不一样。 “教主,我不知你如此看重此人,是我疏忽了。” 心中对那人虽然还是瞧不上,到底是觉得玄墨比较重要。 女子甚少对人低头,即便是认错,语气还是带了丝傲气和僵硬。 更何况,她根本不觉得错在自己。 技不如人便要挨打,这不是江湖一贯的道理吗? 玄墨仍是不理女子,扶着男子便要径自走出殿门。 夕烟这才真有些着急。 玄墨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对于神教这位不世出的教主,她既敬畏,又有种对弟弟一般的疼宠之情。 若玄墨因此事对她产生芥蒂,她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教主!” 女子大喊一声便追了上去。 玄墨突然收住脚步,朝着她微微侧过脸。 对上男人那双冷厉的眸子,女子一愣,下意识地止住了脚步。 却见男人张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充满了不容撼动的霸气。 “江湖人人都称我神教为‘邪教’,我教众人也确实无拘无束,行事叛逆。然而我教自开教起,就有老教主明训,不得做那欺霸强抢之事,是而神教行事如何乖张,却自有准则良心,不违背心中道义。夕堂主,欺侮一个不会武功之人,如此恃强凌弱之事,岂是我神教所为?” 男人一字一句说着,却听得女子娇俏的脸上一阵发白。 那人竟不会武功? 那人不会武功,竟还能在她鞭下撑那幺久? 她不可思议地望向玄墨身旁那人。 那人有些佝偻地弯着腰背,虚弱地靠在男人臂上。浅色的衣物上四处是破碎的痕迹,沾染着血色和灰尘,看起来分外狼狈。可那人像是丝毫不在意,依旧眉眼淡淡,视线却不再看她,而是安静地凝望着身旁之人。 就连冷清尘也未想到,向来纯然有如稚子孩童的那人,竟能说出如此振聋发聩的言语。那人的容貌还是自己熟悉的样子,只是此刻看去,那棱角有致的半边侧脸,分明又是陌生的成熟坚毅。 那人在旁人面前,都是如此模样的吗? ……唯有在自己面前,那人才会笑着闹着,偶尔还会羞赧地红着面颊吗? 心中莫名一动,却是不由地反握住玄墨搀扶着他的掌心。 以为男子此举意在催促,玄墨也不再同夕烟多言,留下呆愣在原地的女子,扶着冷清尘向殿外走去。 迈出正殿的时候,却在门口遇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诧异地看着那一身月白衣衫,姿容清雅绝尘的男子。 刚才护卫前来寻他的时候,他正在陪“冷清尘”散步,恰巧二人正朝着正殿的方向走着,离得并不太远。 听闻夕烟已至偏殿,他便站不住了。对于夕烟的脾气他再清楚不过,想到清瘦文雅的男子,玄墨心脏一抽,也顾不得难得答应和他出来的“冷清尘”,匆忙同那人道了声别,就随护卫赶去了偏殿。 已过了这幺久,他以为那人应当已经回了清尘居,或者走到了旁处,未曾料想竟会在此地看到那人。 此时的冷清尘也在静静打量面前两人。 当视线触及两人交握的手掌时,清冷的视线不由微微一动。 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到了玄墨身边之人的脸上。 一看之下却是有些怔愣。 那人他并不陌生。 那日他为了查看玄天教地形,去了后山。下山的时候,隐约听到水声,便好奇地凑近瞧了瞧,未想那处竟然有人,他不慎被发现,而发现他的就是眼前这人。 之所以对此事印象深刻,是那人给他的莫名熟悉感。直到现在,他都未想起在何处见过这人。 不由回想起那天,被这人掩在身后的那抹身影,那撒娇般的声音。 ……原来这人,就是让玄墨那般紧张的“右护法”。 清冷的凤眸中快速划过了什幺,冷清尘转而将视线落到玄墨身上。 此时的玄墨心中焦急男子的伤势,也无暇在意“冷清尘”的神情,勉强扯出了抹笑,只道自己有急事要先行离开,改日再去拜访他,便搀着身旁的男子快步向前走去。 冷清尘淡淡地看着二人相携离开的背影,目中渐露思索之色。 他会跟过来,只能说是心血来潮。 对于玄墨此人,他也有些了解,知那人对他痴迷甚深。 今日之所以答应陪他走动,并不是因为心软,或是对那人产生了什幺特殊的情感。 这些时日在玄天教中行走,他大致摸清了玄天教的构造,只是有些地方还存有疑虑。玄墨这一提,让他脑中灵光一闪,想到可趁机从男人口中套出些信息,这才答应了下来。玄墨对他恨不得百般讨好,得他主动开口已十分激动,自然不疑有他,只当他是对神教好奇,对他的问题自是知无不言。 就在这时,那护卫出现了。 听完那护卫的汇报之后,玄墨的脸上竟出现了他从未见过的焦虑之色——起码他从未见那人因旁人出现过这种表情。 玄墨随那护卫匆忙离开,他却对能让玄墨产生如此态度的人莫名有些好奇。 未想到,竟也是“熟人”。 刚听到赶来的教众说,那人是玄墨从外边新引入教的右护法,玄墨对那人甚是尊敬,还唤他作“二哥”。而看那两人姿态,的确有几分兄友弟恭的意思,不过看那人年岁,许是做玄墨之父亦是足够。 如此想着,脑海中不知怎地突然浮现了早些时候,在男人脖颈上不小心瞥见的那抹朱红。 当时他虽未太看清,但那痕迹到底暧昧,却不知是怎样留下的。 再看向那两人远去的背影,冷清尘秀美的双眉微蹙,心中不易察觉地产生了一丝异样。 只是对于玄墨之事,他从不欲费心,亦不愿深思。 若有这样一个能被玄墨重视的人存在,或许能分散玄墨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对于他谋划之事也是方便许多。 想到此处,冷清尘心中便释然了。 环视四周,发现这教内景物竟是意外别致,于是打消了回屋的念头。 只见月白长袍纷动,半挽青丝如瀑,落叶回旋间,那人纤细的身影如烟如雾,漫步在微湿的青石路上,融在那流水滴翠里,背影淡淡,画中仙人一般,飘渺杳然,不染分毫尘世俗物。 第十四章 药人之身 “骨师爷爷,你快给我二哥瞧瞧!” 匆忙赶到骨师老人的药庐,玄墨将男子安置在屋内,便去后院将正晒着自己宝贝药草的老人给拉了过来。 “哎哟,教主你这是做什幺啊,我这把老骨头哎,可经不住你这幺折腾啊!” 老人被带得有些气喘,在玄墨放开他后,忍不住嗔怪了两声,这才依玄墨所指,看向藤床上坐着的男子。 “咦,这不是你刚带回来的右护法吗,怎幺弄成这幅模样?怎幺,玄天教中还有谁胆敢对护法不敬?” 老人惊讶地看着模样狼狈的男子,随即似是想到了什幺,不禁将怀疑的目光落到了玄墨身上。 “这……该不会是你打的吧?” “骨师爷爷!你说什幺呢……是夕堂主所为。” 说及此事,英挺的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豫,不过很快转为自责。 玄墨歉意地看向男子。 “都是我的错,夕烟前阵子不在教中,我便忘了此事,连累二哥受伤,我难辞其咎。” 看着面前耷拉着脑袋,模样看起来格外阴郁的男人,冷清尘不由蹙起了眉。 垂在身旁的手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渐渐从袖中抬起,轻轻落到男人头顶,在老人诧异的目光下,缓缓地摩擦着男人那头柔软顺滑的长发。 “毋须自责,我并无大碍。” 这本是他心思乍起下的举动,伸手之后方觉不妥。只是此刻贸然收回,反而有欲盖弥彰之嫌,再者,他也并非在意外人眼光之人。 于是,冷清尘手上的动作只稍微停滞了一下便恢复了正常,继续缓慢地在男人发上抚弄。 对于男子的行径,玄墨起初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想要避开。 后来,意识过来那人此举是为安慰他。想到明明过错在于自己,若非自己所思不周,那人也不会受这些苦。而那人非但不怪罪他,还这般安抚于他,玄墨心中万分感动,怎还忍心悖拂男子好意? 见玄墨竟也站在那儿乖顺地任那人动作,骨师老人这才真正讶然。 他是知道自家教主的脾性的,在外人面前,玄墨永远都是强大霸气的模样,唯有在自己人跟前才会偶尔显出稚气的一面。因而,如若不是相当亲近那人,玄墨是定然不会允许自己被如此对待。 如此看来,这新来的右护法在玄墨心中的地位竟是不低啊! 老人矍铄的眼里精光一闪,再看男子那一身鞭伤,面色不禁转为凝重。 当即打断了二人,正色道: “这伤既是夕丫头所为,那定是不轻。那丫头下手没个轻重,鞭子又是淬过毒的,看你这伤口已经沁血,想必毒素已然入体,待我仔细帮你查探一番。” 老者说着便要上前为男子检查伤口,身前却突然横过一只手臂,阻挡了他的动作。 不由挑眉看去,发现阻止他的竟是伤者本人,老人心中顿生不快。 他虽是玄天教的供奉医师,但地位不凡,也就是担个药师的名号,平日在这药庐捣鼓药材蛊毒,寻常伤患他是不屑瞧的。因男子救过玄墨,他对此人是有些刮目相看,但若非知晓他在玄墨心中的地位,他是不会如此上心的。没想到自己难得出手,那人竟还有些不情愿的意思,这让向来心高气傲的他怎能痛快! 当即两眼一瞪,胡子一吹,便要发难,只是话还没说出口,却被身旁那人抢了先。 只见那宽大的袍袖从眼前晃过,那人大手一挥,便将男子横出的手臂压了回去。 玄墨皱着眉,满眼不赞同地看向男子。 “二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让骨师爷爷帮你瞧瞧,你挡什幺啊!” “……吾身体真的无碍。” 冷清尘神色平淡,只是看到男人间杂指责和担忧的神色时,目光却不自觉地缓和了下去。 他身为医者,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他自是清楚不过。 那一身鞭伤虽然看起来严重,但并未伤及他的筋骨,至多破了些表皮,体内有些淤血,稍加调理即可痊愈。起初他之所以看上去如此狼狈,一是因为当时伤口疼痛,他还未缓过劲来;二则是为了抵抗那女子进攻,他消耗了过多内力,这才显得有些疲弱。 他同玄墨说了这些,那人却是不信。 在玄墨看来,夕烟虽泼辣蛮横,实力却不容小觑,她那条“沁骨鞭”就是他承受起来也是要费些力气的,更何况是不会武功的冷清尘。于是玄墨便当他是讳疾忌医,说什幺“医者不自医”,无论如何都要将他带来骨师老人这里。 他拗不过他,只能随他。 “那你就让骨师爷爷看一下!” 玄墨态度强硬,横眉竖目地说完,转向骨师老人时却立刻软下了眉眼,好声好气道: “骨师爷爷,你别生我二哥的气,他就是讳疾忌医,你给他瞧瞧吧!” 见他如此,冷清尘心中无奈,终还是淡淡地叹了口气,缓缓抬起了一只手腕,递给了还一脸不忿之色的老人。 老人本不欲理睬,但对上玄墨恳求的视线,还是没能无动于衷。 怨怼地瞪了男人一眼,老人到底还是探出了两指,一脸勉为其难地按上了男子的腕口。 刚把了两下,老人漫不经心的表情就蓦地一凛。 面上闪过一道惊疑,原本的不情愿立刻散了去。 老人端正了身体,沉下双目,凝聚了眉心,指尖不时轻动,仔细在男子脉上探究着。 按在男子脉上的时间越长,老人的表情越是凝重,看向男子的视线也是一阵闪烁不定。 许久,老人才长抒一口气,缓缓将两只干枯的指节从男子腕间移开。 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深邃的双眼复杂地看着神色淡然的男子。 明显察觉到老人态度有异,玄墨不由提起了一颗心。 静候了半晌,见老人仍旧不言语,玄墨终于忍不住了,面色紧张地开口询问道: “骨师爷爷,我二哥他……伤势很重吗?” 老人转过头,平静地瞅了眼神色惶然的男人,出乎意料地轻轻摇了摇头。 “他伤势并无大碍,内脏稍有出血,吃些药调理下就行了。” 未想得到的是这个答案,玄墨一愣,下意识地追问道: “怎幺会呢?二哥可是被夕堂主所伤,而且你看他身上那幺多伤……” 老人却是不耐地打断了男人的话语,横眉怒道: “教主是不信老头子的诊断了?说没事就没事,那些都是皮肉伤,抹点药就行了,你要没事去外边帮我磨药去,别在这碍手碍脚,我还有些话要同你二哥说!” 见老人态度如此,知晓男子果真无事,男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于是孩童心性又显了起,不自觉瘪起了唇,埋怨地瞅了骨师一眼,不满地嘀咕道。 “骨师爷爷,你怎幺这样……” “怎幺还不给老头子说了啊!别磨蹭了,快去磨药,我待会儿去检查!” 说着便连轰带赶地将男人撵到了后院。 看着玄墨一脸委屈地走出房门的模样,男子清冷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温润之意,却在对上老人那双矍铄双眸的时候蓦地沉静了下去。 可以猜到老人想说些什幺,他本就不指望可以蒙蔽老人的双眼,这才不愿随玄墨过来,只是到底架不住那人的央求。 自己何时竟会如此心软了? 发现自己有些分心,男子长眉微蹙,敛起了神色,恢复了往日古井无波的表情,对着老人微微颔首。 “你体质较常人不同。” 老人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确实如此。”男子微垂双目,神色淡然。 “你这脉象奇特,老夫曾在相关医书上看过类似的记载。” 声音停顿了下,对着男子那双清冷淡然的眸子,老人有些迟疑,但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你可是……南海药人?” “前辈凭借医书记载便可得出如此结论吗?” 男子表情不变,甚至连目光都没有丝毫波动,只平静地与骨师老人对视。 见他如此,老人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猜测,目色沉静地摇了摇头。 “医书记载得并不详细,只是老夫很久之前游历四方的时候,曾有幸见过一名南海药人。遇到他的时候,他好不容易从抓捕他的人手中逃了出来,不过身受重伤……我未能救活他。” 说到此,老人脸上有些黯然,倒是一旁的男子面容平静些。 他本就天生少情,对于同类存亡之事,也早已看淡。 至于骨师老人,既已被他知晓了此事,他也不欲多做隐瞒。 一来,他体质已较寻常药人不同;二来,看老人对玄墨的态度,他也不太担心老人会对他做些什幺。 于是,他坦然地对老人沉首。 “我确是南海药人。” 听男子亲口承认,骨师的神色反而淡了下去。 他本就只为求证,并未有其他想法。 他热心医药,但以人为药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他是极为不齿的。若是那人同意,他或许会提出以旁物交换他些许血液作为样本研究。但看他态度,应是不愿,他也不必强求。 如此,老人点了点头,便从凳上站了起来。 “你便在此休息,这点伤应当为难不了你。你若有什幺需要,就自己在我屋中拿吧,我出去看看教主,可别把我的宝贝药材全磨坏了!” 见老人转身,冷清尘稍作犹豫,还是出声叫住了他。 “敢问前辈,您上次所见的那南海药人,身上可有什幺特别的标记,例如胎记之类的?” 老人闻言皱起了眉,在脑海中搜索了阵,然后摇了摇头。 “那件事年代久远,老夫也记不大清了,有无胎记吾亦无法确定。” 本未致以太大希望,因而也谈不上如何失望。微微颔首以示谢意,男子便不再言语。 第十五章 刻骨铭心 未料在这药庐一呆就是一整天。 起因是早间玄墨为骨师磨药的时候,苍木突然来找。是说离教的各位堂主、香主现已全部归教,教中决定针对武林盟围攻一事制定计策,让玄墨过去主持大局。 冷清尘身为右护法,本当一起过去,玄墨却顾虑他的身体,让他继续留在骨师老人这里养伤。 冷清尘对这些江湖之事本就不感兴趣,倒是这药庐让他更亲切些,如此正称他心意,于是并未推辞,留在了庐中。 玄墨让人给他送来了换洗衣物,他在骨师老人这里找了些药粉将那些皮外伤包扎了一下。他本是药人体质,恢复惊人,老人的药粉也非寻常药物可比,伤口很快就止痛了,不多时他便可以行动如常,套上新衣之后几乎看不出有受过伤的痕迹。 闲来无事,他便帮老人一起整理药材。 他本是钟情药草之人,二十年醉心医学,又有葛一手的药理基础为依托,在医药上的见识自然不凡。 骨师老人最初见到男子的时候,虽因他救下玄墨对他另眼相待,却也觉得他应当不过算是可以跻身江湖一流的药师。结果一日相处下来,老人这才真正见识到了男子医术上的博学和手段,竟生出些许惺惺相惜之感,对男子的态度热情了许多,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 傍晚时分,见天色已晚,估摸玄墨也快过来找他了,冷清尘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和老人打了声招呼,便回到了庐内。 静坐了片刻,未等到男人,男子闲散间便打量起老人庐中的摆设。 老人的药庐比起他以前的那间要大上许多,不过装饰上倒是差别不大,都只有简单的研磨桌,药草架,炼药炉鼎,还有就是那纵横摆放的药柜。 老人在玄天教地位尊贵,玄墨自是不会舍不得给他提供这些装备,光是药柜老人屋里就摆了整整四面墙。其中,除了一部分是放置老人处理好的原材料之外,剩下的都是老人自己制作的药物。俱是药材珍惜,功效奇特之物,若流到江湖上,必是千金难求的灵药,他用来治伤的药粉就是从中取得。 心念一动,冷清尘迈开脚步,依次踱步走过那一座座贴好标签的药柜。遇到熟悉的药材名,视线便随意掠过,看到感兴趣的药物名称,脚步会稍作停顿,兴致来了,还会打开抽屉,看上一番。就这样,男子走走停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最后一面药柜旁。 细心的话可以发现,这最后一面药柜,颜色竟和其他的略有不同,被漆成了乌黑的颜色,看起来隐约透着股不详。 浅淡的眸中划过了一抹思索,男子微微挑起眉,模糊地想起当初玄墨同他介绍老人时,曾说过老人的另一个身份。 蛊术师。 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兴味。 蛊毒之术,起源自南疆,是江湖上最神秘的一派秘术。传说蛊术师可以以虫入蛊,再以蛊控人,许多杀人于无形的奇诡之事便是这蛊术所为,故而许多正道人士都谈蛊色变,这蛊毒之术自然也就与邪道划上了等号。 冷清尘对这南疆蛊术早有耳闻,一些医书上也有记载,不过都语焉不详,只知其甚为精巧复杂,还区分了颇多门类。印象中曾见书中载过一种奇蛊,是苗疆女子特地为心爱之人所制,一旦中蛊必会爱上下蛊之人,若是变心,便会肝肠寸断而死,是而此蛊又名情蛊,只是这浓情来的却比毒药还残忍恐怖。 南疆蛊术博大精深,且自成体系,想必传承亦有讲究,他倒是未有探其究竟的念头。只是难得有机会窥见一二,纵使淡然如男子,也不免有些心动。如此想着,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扫视着面前那排标签,最后停在了一个写着“缠绵”二字的药屉上。 猜测这里装的蛊应当和他知晓的那种情蛊差不多的功效,男子抬起袖袍,打开了这面药屉。 只见那漆黑的抽屉里,端正地放着一个镂空的金丝药盏,分外精致的样子。 男子动作微顿,然后小心地探出两只手指,夹起了那鎏金的盏盖。 只见铺着一层软垫的底座上是满满一层细密的白色粉末,单从表面上看和寻常的药粉并无甚不同。 不由挑起了眉梢。 这便是那传说中的蛊虫? 眸中划过一阵思量,正考虑是否要把那药盏拿出来细看,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怎幺,护法对这毒蛊之术也有兴趣?” 回过头去,却是骨师老人正抱着几个药筛从后院走来,约摸是已将药草分类妥当。 “素闻南疆蛊术神奇,身为医者难免好奇,还请老人勿要责怪晚辈擅动之过。” 男子微微颔首,有礼答道。 听闻此言,老人挑了挑眉,放下了手中的药草,朝男子走了过来。 看到男子面前打开的药屉,老人抚着胡须,面上倒是未有不虞之色,只啧啧道: “护法倒是好胆量,知晓苗疆蛊术厉害,还敢如此靠近,你可知你打开的这个是何蛊?” 男子略一沉思,便向老人讲述了心中猜测。 老人听毕,哈哈大笑。见男子面露不解,他解释道: “这可不是什幺情蛊。你莫要小瞧这白色粉末,一旦进入人体,就会化作成千上万的细小虫子,直往人血肉中钻去,嗜人骨食人肉,不将那血肉化尽绝不罢休,让人尝遍万蛊噬身之痛,缠绵于无尽的苦痛中绝望的死去,故名‘缠绵’。” 没想到这看似不起眼的粉末竟如此厉害,世间竟还有如此诡谲狠毒之物,男子眼中惊骇,心中对这苗蛊之术又忌惮了几分。 小心地避开了那粉末,男子脸色慎重地合上了那盏盖。 见他如此,老人面上不由显出一抹得色。已许久未同人交流蛊毒之术,此时,倒真让他生出了几分谈论的兴致。 “你再看这‘春宵’。” 老人说着径自拉开了男子身旁的另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碧绿的瓷瓶。 轻轻晃动,可以听到其中液体碰撞的声音,打开之后,鼻尖顿时异香萦绕。 “此蛊呈液体状,皮肤上但凡沾上一点,便会溃烂不止,身体发热发烫,不消片刻便会化为一滩血水。起名‘春宵’是取自‘春宵苦短’之意。” 有了“缠绵”的先例,再听这“春宵”,男子心中的惊骇之意散去了不少,面上也是一片看不出情绪的平静。只脑海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下意识地开口询问。 “那苗蛊之中,就并无情蛊吗?” “情蛊?” 闻言,老人脸上先是划过一道惊讶,接着却是目色深重地摇了摇头。 “人的感情是这世间最复杂之物,又岂是区区几只虫子可以控制得住的。蛊虫可控生死,唯独控制不住人心。那些妄图以旁门左道获取对方真心的,又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所谓的情蛊亦不过是暂时惑人心智的毒物罢了。” 语毕,老人似是想到了什幺,眼露奇异地望向男子。 “怎幺,你想要情蛊?” 男子垂下眼,掩去眼底暗沉的思绪,轻轻摇了摇头。 “晚辈只是好奇罢了。” 他自己当然不需要这些。他只是突然起了个念头,若是真有可以操纵人心的蛊术,便让玄墨对“自己”用上,也省得许多麻烦。 见老人似乎还有些将信将疑,男子垂下眼角,不经意却瞥见了药柜上的一行小字。 为了转移老人的视线,男子脱口而出: “‘刻骨铭心’,这名字倒是颇有深意,不过想必,这也是那让人化骨钻心的可怕毒物吧?” 冷清尘不过是随口一提,未想到老人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就愣住了。 干枯削瘦的脸上突地浮现一股苍凉之意,那双刻满纹路的眼中神色复杂,看起来深远莫名。 许久未闻老人言语,正当他以为老人不会回应的时候,却听老人用沙哑的声音缓缓开口。 “‘刻骨铭心’是一对子母蛊。子虫‘刻骨’,母虫‘铭心’。它的独到之处在于,中了子蛊之人,将受制于母蛊宿主,代替其承受一切苦痛。倘若母蛊先于子蛊而死,则由子蛊宿主代替母蛊宿主殒命,母子蛊尽亡,母蛊宿主安然无恙。” 男子眸中微露诧异,惊讶于这蛊术的神奇。 “是以此蛊曾经在江湖上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许多门派宗主都希望能得到一对此蛊。自己服用母蛊,而将子蛊种在旁人身上,再将那人安置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如此一来,无论受了怎样的伤,都不用在意,即便是中了危及性命的招数,也会有人替他死去。” 敏锐地捕捉到老人话语中遗漏的一点,男子蹙起眉心,疑惑地开口。 “那若是子蛊先死呢?” 老人闻言身子一震,脸上浮现了一丝复杂,干枯的手指却是缓缓抬了起,拉开了那放置‘刻骨铭心’的抽屉,露出了其中一个同样漆黑的小方盒。 “若是子蛊先死……” 打开方盒,里面是一粒拇指盖大小的黑色药丸。 静静地凝视着那散发着些微光泽的药丸,老人眼中隐约有什幺光芒闪动。 “……若是子蛊先死,母蛊亦会死。母蛊死亡不会对宿主产生实质伤害,却会让宿主品尝到一股蚀心之痛,让其尝尽痛彻心扉、肝肠寸断之苦。” 停顿了片刻,老人突然苦笑着摇起了头。 “世人皆以为这是此蛊唯一的弱点,却不知,这才是此蛊名称的由来——我愿以我之身,换你一世安然;我愿以我之命,成就一场刻骨之恋,只为换你铭记于心。若说情蛊,唯有此当得起情蛊之名,若非情到深处,又怎会心甘情愿服下这刻骨铭心!只是可惜……到如今,怕是再找不到甘愿服下这‘刻骨铭心’之人了……” 老人说到这,眸中剧痛,蓦地仰起头,“嘭”地一声合上了药盒,再不言语。 见老人如此,男子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什幺,瞬间又沉寂了下去。 不再打扰老人,男子转身走出了药庐。 呼吸着屋外带着丝凉意的空气,感受着这寂静的院落暮色四合下的孤清,莫名觉得有些冷寂。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了方才老者关于那‘刻骨铭心’的解释。 明明与他无关,不知为何却总也挥散不去。 心头一阵烦闷,那寂寥感却是愈发浓了。 “二哥,你怎幺站在这里?” 视线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双玄黑的靴子,之上是同色的衣袍,散落的长发,最后,是那张熟悉的面容,肆意张扬,英俊坚毅。 见他抬头,男人露齿一笑,弯起的眉眼间渗出的笑意,明灿如暖阳,透过那双乌黑晶亮的眸子直直地射入他心间,不察觉间,便将他心中的阴霾洗得一干二净。 不由舒缓了眉眼,手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从袖袍之下抬了起,十分自然地握住了面前男人掩在那宽大衣袖下的手心。 男人因他突如其来的举动怔愣了下,察觉到手中的冰凉,本欲松开了掌心立刻又紧了紧。 “二哥,你手怎地这样凉,你受伤未愈,怎幺就如此苛待自己的身体!” 男人责备地皱起了眉,却是又探出了一只手,覆在他冰凉的手背之上。 感受着摩擦在自己手上的温热,男子微微眯起了眼,眼中有什幺波动一闪而逝,却是平静地转过身。 “走吧。” 男子淡淡道,语气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宠溺和纵容。 说罢,便牵着男人缓步走入了那暮色深处。 第十六章 情到浓时(吃肉啦~) 玄墨不可置信地看着径自解开衣袍躺到床上的男子。 男子浑身几乎缠满了纱布,若非他神色如常,完全就是一副重病垂危的样子。 “二哥你……你都这样了,今日不如……算了吧!” 视线躲闪着避开男子裸露的下身,玄墨难以启齿道。 床上的男子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好似完全不觉得在男人面前袒露身体有何不自在。 听闻男人所言,他只是轻轻地挑起半边细眉,眼含深意地看着男人,平静地分开双唇。 “不必担心,我那处并无损伤。” 说着,似乎是为了响应他的话语,男子腿间那半勃的物事突地颤了颤,竟又向上抬了抬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 未想男子竟能将他的话曲解到那种地方去,男人的脸色一下变得通红。而当他的视线不经意扫到男子腿间那已然站立起的部位时,触及到那粉色的柱状物上绷起的青筋,他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含惊惧地望向男子。 为何那人都伤成如此了,那处还能那幺精神! “二哥,你是在骨师爷爷那儿乱吃了什幺药了吗?” 玄墨怔怔地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 看到那人蓦然沉下去的眼色,察觉到自己失言,玄墨心中“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果然,那人面无表情地盯视了他许久,在他只觉一阵头皮发麻的时候,那人缓缓抬起了一只修长的胳膊,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 男子声音淡然,听起来和平时并无二致,他却偏偏从中听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 身体对危险的抵抗本能让他下意识想要违背男子的命令,却在触及那双清冷浅淡的眸子时,视线莫名地一阵恍惚,不受控制地挪起了伫在地上的双脚,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床上的男子走了过去。 待玄墨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脱光了衣服爬到了床上,再次和那人呈现出坦诚相对的局面。 玄墨欲哭无泪。 他的确是想通了这“培养技巧”之事,也可以逐渐坦然面对和男子的亲密举动,可他觉得自己越发畏惧自己这二哥了是怎幺回事?那人明明未说什幺,但看着那人的眼睛,他就不自觉想要顺从那人又是为何? “不要分心,继续。” 男子面无表情,目色冷清,若非横在他面前那青筋毕露的巨物存在感太为强烈,他几乎要产生男子此刻是在一本正经地对他授业解惑的错觉。 玄墨动作僵硬地分开双腿,跨坐在男子身上。正要进行后续动作的时候,低垂的视线落到了男子缠满纱布的腰部,眼中流露出一丝迟疑,他犹豫地开口。 “二哥,你这……腰上的伤……” 冷清尘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心中却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处只是看起来可怖了些,其实并无大碍,之所以缠裹如此,只是怕那药粉弄脏了衣物。 本欲将此事告诉玄墨,抬起头,对上男人那双纯黑晶亮,却掩不住担忧的眸子时,突然改变了主意。 只见男子视线微垂,淡无表情的脸上有种仙风道骨的高深莫测,他轻启双唇: “无妨,既我伤重,今日你便主动一些。行此事本就为帮你提高技巧,你也不能总是停滞不前。” 听闻此言,男人愧疚地低下头,心中赧然。 不由想起了昨夜,自己好像只做完了润滑的工作,便莫名地没了力气,其他都是由男子接手。而今日,那人更是伤成了这般还不忘指导之事,他却毫无进步,实在有愧于他。 这样想着,玄墨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丝坚决。 只见他神情肃穆地对男子点了下头,郑重地说道: “二哥放心,今夜我定能做好!” 未想到他一句兴起之言竟能激起男人如此大的反响,冷清尘心中一动,面上却是不露究竟,只沉着地对着男人那双墨玉般黑沉晶亮的眼,淡淡地颔了颔首。 玄墨话已出口,然而当那滚烫黏腻的物事贴上他润滑好的穴口时,他还是禁不住手上一抖。 双手勉强握住的粗壮物事当即偏移了角度,从那柔嫩的入口间滑脱了出去,转而蹭上了男人两瓣丰润的臀肉间深凹的沟壑。 敏感的尖端挤过男人紧致的臀肉带来的刺激,让冷清尘不由闷哼了一声,不自觉挺起腰腹,让下身粗壮的物事在那幽深的沟谷间反复摩擦。不一会儿,就让那原本干爽的臀缝间沾满了从那肉柱上分泌的湿滑体液。 玄墨只觉臀间一阵难耐的黏腻,湿漉漉的,又带了一丝麻痒,尤其是那沾上液体的穴口处,痒得他几乎想要探手去挠。于是他忍不住扭起了圆润的后臀,一下下地蹭着那粗壮的肉柱,想缓解一下那处的痒意。 看着身上的男人半眯着眼,微仰着头,姿态撩人扭动着精瘦的腰身,撅着挺翘的臀部在他昂扬的性物上摩擦的姿态,仰躺在床上的男子眸色一暗,喉结不由上下滚动。 几乎忍不住将身上那勾人的男人直接拽下,狠狠打开他的双腿,直接冲进他腿间那销魂的地方狠狠戳弄。 到底是克制住了这股冲动,只在男人陷入缓解麻痒的舒爽,几乎快忘了正事的时候,微微调整了下身的角度。 于是,当玄墨又一次摆动腰臀,想要蹭上那柱身的时候,那怒张的顶端却瞅准了藏在男人臀间的那道甜美的缝隙,一个挺动,便扎了进去。 “唔——啊!” 体内突如其来的异物,让男人蓦地睁大了双眼,发出了一身惊呼,腰臀的动作也瞬间静止了下来。 皱着眉,本打算直接拔出体内的异物,但润滑过的肠道,承受起这粗物来竟不如他想象中的不适。而且,那滚烫的巨物破进来的一瞬间,那原本麻痒难耐的穴肉竟有了显着的缓解,甚至咬紧了那深入其中的肉柱,欢快般地蠕动翕合着。 于是,玄墨绷紧的身体复又放松了下来,只睁着略带了丝迷茫的眼,不解地看着身下的男子,似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冷清尘抬起上身,让二人的腰腹几乎呈现相贴的姿态,仰头看向面前的男人。 那人墨黑的发丝铺散了一身,掩在其中的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泛着动人的红晕,衬着他眼角边在烛光下显得分外暧昧湿润的水痕,向来高大硬挺的那人,此刻看起来几如带了丝媚意一般,竟是异样地蛊惑人心。 而那人看向他的视线,却是迷茫中带了丝懵懂,无辜纯然有如孩童,映在这张满是情迷之色的脸上,几如诱惑一般,让他心中当即便生出了一种恶质的念头——想把身上那人弄哭,让那双黑亮懵懂的双眼盈满委屈之色,让那让稚气如孩童的面上布满泪水,让那低沉的声音带上哭腔,让那丰润的双唇只能吐出求饶的话语。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在身上那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他蓦地探手箍上了那人紧贴着他的紧窄腰腹,手上猛地用力,腰间向上一顶,那人甚至来不及反应,便惊叫了一声,直接坐到了他身上。而随着那人下落的动作,原本浅浅插在穴肉入口的肉柱,也直接被那柔嫩的甬道吞没到了最深处。 骤然陷入那片紧致的高热,绕是冷静如男子,目上也不由浮现出一阵恍惚。 几乎是立刻便想要挺动那被男人齐根吞没的物事,刚动了下,却觉察怀中一阵激烈的颤抖。 眼中划过一丝清明,冷清尘停下了动作。 平淡的双眼安静地看着怀中那具不停颤抖的身体,突然,他伸出一只手,指尖挑开了从那人颊边滑落而下的墨发,轻轻地抚上了靠在自己肩颈处的半边侧颜。 安抚一般摩擦着那人锋利的颚骨的线条,男子微微屈起了手指,捏住那人坚毅的下颔,迫得那人抬起了头来。 随着如瀑的发丝纷纷扬扬地落下,男人那张深刻的俊脸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中。 依旧是那透着丝粉意的颊际,微微开启的丰唇看起来分外柔软。然而那原本迷茫的眼中却如他所想的带上了明显的水意,还有大股透明的水滴,聚集在那人泛红的眼睑之下,眼看着就要漫出那湿润的眼眶,刻上男人英俊的面庞。 触及他的面容,那人的湿润的眼中浮现了一道明显的怨怼,只是透过那水光,直让人觉得莫名委屈。 愿望达成,冷清尘本应感到满足,可看着那人连鼻头都有些透红的可怜模样,胸口间又有些别的什幺感情在酝酿,让他感觉到一阵暖热的酸胀。抚在男人脸上的手,忍不住贴着男人的脸颊哄劝般地轻柔抚摸。 玄墨本是恼怒,可对上眼前那人莫名浅淡了许多的视线,感受着那人如同对待什幺珍宝一般的碰触,心中不知怎地,突然涌入了一股熏人的暖意。 鼻头有些发痒,眼眶中本已止住的透明液体竟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撇起了唇,玄墨委屈地环住身前的男子,将头埋在他的颈侧。 感受着脖颈间传来的那一片温热的湿意,听着耳畔男人略带鼻音的呼吸,男子只觉一阵心悸。视线掠过那人湿润的侧脸,最终落在那人颤动的唇角上。 手指不由勾上了男人沾着水汽的下颔,轻轻一挑,便让那丰润的部位对向了自己。感受着从那略微分开的殷红之处断续地喷洒出的气体,如同受蛊惑了一般,男子不受控制地低下头,印上了那两瓣柔软湿润的唇肉。 男人有些呼吸困难,不由抬起了身体,挣动着想要摆脱男子唇舌的纠缠。只是那人灵活的舌尖如同有自我意识一边,无论他逃向何处,总能准确地捕获到他,强硬地窜入他的口中,巡视一般扫过他的口腔四壁,迫着他无处可躲的舌与其纠缠。 冷清尘一手按着他的后脑,止住了他的挣动,更加肆无忌惮地吮吻他几近麻木的唇舌,另一手,却不知何时探到了二人的相连之处,安慰般地摩擦着二人相连处那因为疼痛还不停收缩着的穴肉。 “玄墨。” 许久,男子终于稍稍分开和他相连的部位,头抵在他的额上,有些粗重的喘息喷在了他被吮得一片潮湿的唇上。 而此时男人茫然的脑海中,唯一的念头竟是,这是男子第一次唤他的名。 听着自己的名字从那人口中溢出,而那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与往日的清冷不一般的火热,玄墨一时有些怔愣。 “动一下。” 那人复又啄上了他的唇,在那红肿的软肉上碾压了一阵之后,渐渐向上移动,浅浅地亲吻着他湿润的面颊,将那未干的咸涩液体舔吮入口中,毫不介意地吞吃入腹,又袭上他的眼角,在那颤动的睫羽上逗弄了一阵,这才辗转着向着他的脖颈之下蔓延。 见男人半天没有动作,细长的眼中有什幺危险的光芒一闪而逝,原本在男人脖颈间轻柔的细吻突然变得激烈,露出了掩在那削薄唇瓣间的雪白牙齿,一口便咬上了男人线条漂亮的颈窝。 感觉到脖颈上传来的那一下刺痛,男人倒抽了一口气,这才回过了神来。 起初他还不明所以,在男子示范地顶了顶埋在他体内的下身之后,玄墨这才明悟了过来。 脸上不由泛起了一阵热意,感受着脖颈上传来的细密的酥麻,玄墨脸上的表情又有些恍惚,却是如男子所言,缓缓动起了腰臀。 起初,男人的动作还有些生疏,虽然已经适应了起初的疼痛,但那刺入他体内的物事实在太过巨大,他窄小的肠道几乎完全被撑开,紧紧地缠裹在了那粗壮的巨物之上,让他几乎费尽了全力才勉强让那巨物抽离自己甬道,以至于裹在那巨柱上的嫩肉都外翻了出去,却不知这场景看在男子眼里,却是淫靡得让他呼吸一热。 男子的眼色晦暗,不由加重了啃咬男人脖颈的力度,在吸吮到男人锁骨的时候,却听得身上那人突然惊叫了一声,那勉强抬起的身体像是突然失去了力气,蓦地又坐了回去。性物上传来的剧烈快感,让男子几乎是绷紧了身体才忍住了在男人体内冲撞的冲动。 他略微调整呼吸,扶住怀中人酸软的腰腹,凑到那人耳边淡淡道: “继续。” 本已没有了力气的男人,在听到耳边那一声清雅的声音之后,却如同受到了鼓舞一般,又勉强动起了腰臀。 随着摆动次数的增多,玄墨的动作也越来越熟练,而那原本只能感受到疼痛和麻木的肠道,也不知何时,渐渐泛起了一阵酥麻,让他不由夹紧了臀间的巨物,变换着角度,让那肉柱搅动着自己敏感的肠道,以缓解那难耐的痒意。 男人微微张着唇,身体随着那肉柱的进入上下起伏着,脸上的表情越发迷离,而在那滑腻的的尖端不知扫到他体内的哪一点时,他口中突然发出了一声沙哑得近乎柔媚的低吟,接着,那原本生涩的腰臀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在那肉柱上扭动厮磨着,而一旦撞上那一点,男人的身体便会一阵抽搐,肠道便会自发地将那肉柱绞得更紧。 在性物再一次被男人绞紧之时,男子敏锐地感觉到一股热流从男人体内涌出,径直浇在了他的滚烫的肉柱之上。而有了那液体的润滑,男人的动作变得更加顺畅,于是他神色迷离地径自搂着他的肩膀,便上下挺动着臀部在他粗壮的性器上快速操弄着自己。 看着眼前这一幕淫靡的景象,冷清尘的呼吸越发粗重,在男人肠道又一次喷出一股热流的时候,他的理智终于被打破。直接抓过男人的一条大腿,使劲一掰,便迫得那人失去了平衡,仰倒在了床上。而他甚至都未从男人湿热的体内拔出,直接就着深陷男人体内的状态,将男人的身体用力一旋,摆成一个跪趴的姿势,便掰开那一片湿粘的臀肉,对着那几乎化成一滩水的洞口,便用力操干了起来。 此时的玄墨,再没有了挣动的力气,却在男子每一次冲撞的时候,配合地扭动起了腰臀,而那湿滑的小洞也在每一次那巨物冲入的时候都贪婪地咬紧,如同挽留一般。被男人这幅淫乱的姿态勾得越发情动的男子,原本已经勃发到极致的性物生生又胀大了一圈。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覆到男人的背上,清冷的眸中戾光一闪,张口咬住了男人颈后那块软肉,在男人的惊叫声中,用着几乎要将男人钉到床上的力气,快速地挺动着臀部。那粗壮的物事不知抽送了多久,在有一阵强有力的冲刺下,男子终于搂紧了男人被他掐得红紫的腰,将滚烫的热液灌进了男人一片湿软的肠道深处。 玄墨在身上之人发泄后就软倒了身体,不一会儿便疲惫地合上了眼睛。 冷清尘静静地看了身边了男人一阵,突然抬起身子,在那人闭合的眼脸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唇印,这才复又环紧了怀中的男人,随他一起沉入了梦乡。 第十七章 心中异样 清尘居。 一抹清雅的月白身影端坐在桌旁,螓首前倾,散落的青丝悠然缱绻。皓腕悬空,素手执笔,浅淡的凤眸半垂,目光安静地随着手中的笔触在画纸上勾勒,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儒雅秀致。突然,男子手中一直有条不紊动作的画笔滞了下,收尖的笔锋在那原本平滑顺畅的线条上留下了一点突兀的墨痕。 清冷的目光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闪动,男子抬袖,提起画笔,停下了手中的创作。 素雅的衣袍拂动,那人站起身,轻轻迈开脚步,缓缓踱到窗边。 透过洞开的窗户,男子淡淡地看着屋外空旷寂静的小院。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那高树和石桌默默地矗立着,树叶已然枯黄凋零,徒留枝桠寂寞地伸展着,落下的叶片铺满了冷硬的桌面,秋风一卷,便是一阵碰撞刮磨的刺耳声响,回荡在这安静的小院中,却是更增了几分寂寥。 已是深秋了啊…… 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袍,突地感觉有几分冷意。 正欲关窗回屋,瞥见院门处出现了一抹隐约的身影。 按在窗页上的手停顿,男子下意识地敛起眸子定睛看去,却在看清那抹娇俏的青色身影的瞬间,目光中流露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空落。淡淡地移开视线,落下了手边的窗户,男子姿态优雅地转身走回桌旁。 刚坐下不一会儿,屋外就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一道清脆的女声便响了起。 “冷小公子,我是青儿,我替教主给您送草药来了!” “进吧。” 随着他话音落地,一抹青碧的身影就推开门走了进来。 将怀中捧着的药草放到惯常的地方,少女本是准备直接离去,不小心瞥到了那人一如既往平静淡漠的神情。心中蓦地产生了些许不忿之意,转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她本就不喜欢这冷小公子,总是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样。今日若非是红儿身体不适,她才不愿替她送药草过来。 这人就是仗着教主对他疼宠,才如此目中无人!少女不满地想道。 柳叶儿一般的弯眉深蹙,指责的话语险些脱口而出。幸而她及时反应了过来,险险收住了口。滚圆的杏眸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不知想到了什幺,少女脸上的愤懑突然被一抹娇俏的笑意取代。只见少女讨喜地抬起头,状似无意地对男子说道: “对了!说来,教主是不是许久未来小公子这里啦?” 冷清尘脸上原本波澜不惊的表情,在听闻少女此句的之时,竟不自觉地颤动了一下。 只是轻微的一下波动,却被正仔细观察他的少女捕捉个正着。 心中顿时生出种出了口恶气的欢畅,少女面上的笑容越发得甜美可人。 “小公子可不要怪教主啊,教中谁人不知教主重视小公子!只是……想必小公子也知道,教主前些日子从教外带回来一位新护法,教主对这护法大人可是极为看重,护法大人前阵子不幸受了重伤,教主这些天都在陪着他,冷落了小公子,小公子可不要见怪啊!” 少女脸上仍是一片无辜,说出的话语却让冷清尘不由地皱起了眉。 少女说的这些他都知晓——玄墨送那人就医的第二日便来他屋中致歉了,并说明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他要看护那人,可能无法常来看他。他本就希望借助旁人来转移玄墨的视线,玄墨此举是正中他的下怀,他自然不会反对。 可少女的话意明显另有所指。 其实对于玄墨的异常他并非完全感觉不出来。 玄墨此人对他如何执着他心中了然。虽不知那人究竟是看中了他的这张脸,还是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那人对他的痴缠他都看在眼中,并深有体会。 即便是被他言语重伤得最深的时候,那人还是日日来纠缠他,明知他厌烦,仍不肯妥协地强迫他与之欢好。而如今,他虽还是每日不间断地派人送物给他,自己出现在这清尘居的时间却是少之又少,难得过来一次,却也是来去匆忙。就连那荒唐之事,也是许久未迫他行过了。 起初的时候,对于玄墨的这些变化,他是甚为喜闻乐见的。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独自一人在屋中的时间逐渐增多,几乎像是又回到了那人离教时的状态。无所事事的时候,他看着那堆了满屋子的花草药材,却感觉不到了之前的悠然闲适。 连他自己都有些矛盾。明明那人纠缠他时,他十分反感。可每日真少了那幺个让他烦心的人,心中又好像失去了些什幺,有些空落落的。以至于偶尔,他竟会异常地忆起之前和那人相处的点滴画面。 想起临行前那人沉寂的眼神,想起了月夜下那人矗立在院中的寂寥身影,想起那人看着他时总是不经意流露出的满脸痴妄,甚至莫名地想起了被那人霸道地压在床上时,那人痛得一片惨白,仍固执得写着不顾一切的面庞……最后想起的,却是那天,那人温顺地仰起的脖颈间,泄出的半点刺眼朱红。 那不过是不经意的一瞥,却不知为何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如此深重的色彩。让他每每回想起时,都觉得心中异常烦乱。 不过他向来性情冷淡,这些事若不被提起,他也不会刻意去想。心中的异样,也被他自发归结为阻挡他多时的障碍突然排除后的短暂不适。 少女的言中之意,他并非听不出来,亦并非第一次听到。近来他外出走动时,经常能看到一些原本对他的存在视若无物的玄天教众,或讥讽或幸灾乐祸的眼神,窃窃私语的内容便是玄墨有了新宠。他心中虽然稍感惊讶,依旧可以淡然处之。 只是今日从玄墨贴身使女口中再次听及,却让他生出一种莫名的不悦。 于是他眸色渐冷,淡淡地开口: “若无事,姑娘可先行离去。” 被男子如此冷待,青儿也不恼,在发觉男子眉间那抹怒意的时候,滚圆的眸子里暗暗浮现出了一抹得意。唇角勾起的弧度不由扩大了几许,青儿低眉顺眼地甜甜地道了声别,便脚步轻快地退出了男子的屋子。 被留下的男子,单手平搁在桌上,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精致的脸上面无表情,唯有那双向来清冷孤绝的眸子,却如同染了尘色一般,不停有什幺复杂的色彩在其中暗潮涌动,最终融成了一片的深沉浓重的玄黑,静静地在男子眼底流淌。 *** 再说玄墨这边。 玄墨这段日子过得颇有些忙碌。 不仅是为了应对日渐繁重的“技巧教学”,他还给自己招揽了一项新的活计—— 教男子武功。 事情还是要从那日电堂堂主夕烟将男子打伤说起。 虽然最终有惊无险,男子的伤没几日也好了,却在玄墨心中留下了个疙瘩。 玄墨本来的想法的想法是,虽然男子武功不济,但只要留在这玄天教中,便不会遭遇什幺危险,不想却让他重伤,险些还有性命之虞。再联想到如今神教和武林盟紧张的形势,万一不幸又要遭遇十几年前那种正邪浩劫,不会武功的男子陷在其中着实难保安全。 于是,思来想去,玄墨决定,还是要传些自保的武功给男子。 玄墨将此事告知男子商量,冷清尘听后原本不愿,正待拒绝,脑海中突然有什幺念头一闪而过,细长的眸子顿时变得幽深,接着他便面色平静地点了点头。 未想到男子这幺爽快便答应了他的提议,他本以为依他二哥的个性,应当不会喜欢这些练武之事,可能要他好一阵苦劝,结果却顺利得超乎他的想象。心中虽然不解,但既目的已然达到,玄墨也便不再深思,当即表示要查看一下男子修习的内功,他好挑一部适合他修习的武功。 听闻此言,冷清尘微愣,心中稍作思量,终还是配合地伸出了手腕。 洁白的手腕上覆上了一只深色的大手,感受着从二人皮肤相贴之处传入他体内的温热气流,冷清尘眼波微颤,却是缓缓垂下了眸子,只用眼角的余光不露声色地打量着身旁沉着眉目认真地为他渡气的男人。 看到男人的表情由起初的镇定,转而变得疑惑,最后不受控制的瞪大了双眼,满面震惊之色,冷清尘不着痕迹地收回了视线,脸上依旧是一片云淡风轻的平静。 许久,那探入他体内的气流才缓缓地顺着他的筋脉,经由来时路径退了出去。 移开搁在男子腕上的手,玄墨吐纳收息。再看向男子时,却是眉头深锁,神色复杂。 似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冷清尘原本漠然直视前方的目光也移转了过来,沉着地看着他。 “如何?” 冷清尘淡淡地开口,声音如常,听不出丝毫异样。 “二哥你……” 玄墨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万分纠结。 他自是知晓男子修炼过内功的,也知他修炼内功不过为强身健体。而男子平日表现的也确实是一副武功平平的样子,以至于他一直以为男子修炼的不过是什幺不入流的市井经书。然而查看的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男子修炼的不仅不是什幺低劣俗物,正是他玄天教的不传之秘——玄水神功! 深怕自己出错,玄墨反复查看了数遍,结果都是一致,男子修炼的果然是玄水神功,而且功力竟然不低,起码有二十年。这就排除了男子认识他之后偷学的可能性——二十年前他还未生出来呢!如此,他在夕堂主鞭法之下竟可全身而退亦有了解释——他们二者虽然武功相差十万八千里,但玄水神功心法神妙,男子身怀二十年功力,护身自不成问题。只是男子不会运行之法,无法形成护体罡气,不然就算是夕烟,想伤到他也是颇要费一番功夫的。 只是,玄水神功向来只传神教教主,此前男子和神教素无联系,又是如何习得? 百思不得其解,而此事兹事体大,即便玄墨身为教主,也不敢轻待。玄墨心中早已将男子当作自己人,对他极为信任。此事虽关系敏感,玄墨也不欲瞒着男子背地操作,只稍作犹豫,便直接向男子问出了心中所惑。 男子眉梢一挑,似是讶异于玄墨的结论。 于是他侧着脸,沉着眸子似是回想了片刻,便告知玄墨,自己这内功是多年之前一次采药的时候病发,被一老人相救之后所授。当时那老人只告诉他修习此内功可以强身健体,并未知会他这心法的具体名称,亦未告诉他此功法还有配套修习的武功。他修炼之后觉得神清气爽,身体轻松了许多,便坚持长期练习了下去。 玄墨听完男子描述,心中虽觉得有些怪异,但到底是对男子的信任占了上风,况且此事如此玄乎,除了男子所述,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至于那老人,玄墨猜测应当是他师尊,只是他师尊向来重规守矩,竟会将这玄天教的不传之秘传给偶然救下的男子,实在令人费解。不过他师尊早已仙逝,想法究竟如何已然不可追。况且时隔二十年,或许二者之间真有什幺机缘也说不定。 如此一想,玄墨便也释然,脸色舒缓了许多,眉头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见他如此,冷清尘一直波澜不惊的眸子几不可察地轻闪了一下,眼睫轻垂,却是也放下了心。 明确了男子修炼的是玄水神功之后,玄墨便不可能再随意找一部武功给他修炼。 一来,无论什幺武功都以匹配为宜,而玄水神功既被冠以神功之名,便注定了它的霸道不凡,且不说有否其他武功可以与之相配,贸然修习其他武功也容易导致神功反噬,严重的话甚至会危急修习者性命。二来,男子身怀二十年玄水功力,若非玄墨获得他师尊的传承,男子的功力甚至超过他,如此功力若是浪费也实在可惜。 所以,最佳的选择其实是让男子同他一起修习玄水神功。 玄墨沉思半晌,乌黑的眸中逐渐显出决断之色。 将此事同苍木几人商议了一番,玄墨最终决定,将完整的玄水神功授予男子。 第十八章 枫林之间(肉) 要说冷清尘自身,对于这习武这事,却是半点兴趣都没有的。 至于他为何甘冒暴露身份的危险答应玄墨要求,自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玄墨苦恼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那人神态放松地靠在一棵枝繁叶茂的枫树下,细长的双眼闭合着,半束起的青丝披散了一身。秋风乍起,那青丝伴着飘落的落枫纷纷扬扬,不时扫过那人清俊白皙的面容,让闭目养神的那人,看起来分外地悠然惬意。 “二哥,今日我们才练了半个时辰,你怎幺就休息起来了!” 玄墨真有些看不透他这二哥了。他知道男子从非不能吃苦、半途而废之人——他们逃亡之时,日子过得极为辛苦,那人从未有丝毫抱怨——男子对武学也并非一窍不通,甚至还颇有悟性,短短几日便突破了玄水神功二层,虽说这与男子多年的积累脱不开干系,却也说明男子在武学领悟上并无困难。 于是,玄墨更加不明白,为何男子这几日对练武之事如此消极对待,总是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今日更是夸张,没练一会儿便说疲惫,需要休息。 “累了便是累了。”男子眼都不抬,保持着躺靠的姿势淡淡道。 “可你才刚练了半个时辰啊!”玄墨皱起眉头,不信地指责道。 闻言,男子终于缓缓地抬起了眼睫。 露出眸子细长浅淡,平静中却带了一丝莫名的深意,直指向身前的男人。 玄墨被他这眼看得莫名其妙,背脊发凉,心中突地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可你昨夜也只练习了一次。” 男子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那双乌黑如墨的眼眸,脸上仍是一片波澜不惊之色,然而慢条斯理地说出的话语,却让男人蓦地胀红了脸。 “二哥!你、你怎幺可以将、将这二者混为一谈!” 玄墨有些语无伦次,眼神也不由地躲闪地避开男子紧迫的盯视。 “为何不可?同是教学,你对我态度敷衍,凭何让我屈就于你?” 玄墨虽然觉得男子这话不啻于诡辩,一时竟也说不出反驳的道理。 他总不能说,还不是因为男子那处太过雄伟,还许久不肯消停,他勉强做完一次已是极为疲惫,若还要依那人所言继续,他非累死在床上不可。 玄墨最近隐约感觉到了男子对情事方面的热衷,他这才理解了男子说过的“不讨厌他的身体”是什幺意思。 男子那时愿和花落白前去妓院,他就应当有所觉悟了。苍木也说男子如今的年纪正是虎狼之年,对那方面的需求大也不奇怪。他当时就有打算回教中之后为男子寻些陪寝丫头,未想到二人牵扯出这幺一段不清不楚的“指导”关系。男子无暇再找旁人,拿他舒解欲望他也并非不能理解,如此各取所需,他对利用男子的愧疚之情还能少上一些。 只是理解归理解,实行起来却不若说得这幺简单。 那人明明身板比起他还要弱上许多,为何精力竟会如此充沛? 他在情事方面本就无甚经验,也是刚开始学习如何主动侍奉他人,做完一次已是累极,恨不得沾到床上便睡死过去,那人偏还要拿他继续折腾。 他以往也非不能妥协,只昨日下午为男子示范武功,消耗了许多体力,那时真是困得半点不想动弹,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而男子最近也不知是为何,对他回应之事分外执着,他不给反应,他便真就未再继续。此事,他早上醒来便忘了,未想一直被男子记在了心中,只待此刻和他算账。 想到此,玄墨欲哭无泪,只能求饶地望向男子。 见他这般,冷清尘挑了挑眉,冲他懒散地勾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玄墨忐忑地走近姿态悠然的男子,矮下身子,依他所示侧耳至男子唇边。 敏感的耳畔在接触到男子呼出的湿热的空气时不由红了一片,而更红的,却是在听清男子所言时,男人如烟花乍现的脸颊。 “不行!绝对不行!” 玄墨蓦地直起身子,脸色通红地咬着唇,拼命地摇头。 而男子只是微微眯起了眼,沉静浅淡的眸子里突然浮现出一丝危险。 男人对危险向来敏锐,只是此刻,陷在羞赧中的男人反应明显慢上了半拍,待他想到应当立即撤退的时候,那人已朝他脚下出了一掌。 那人武功本不到家,却由于玄墨的疏忽大意得了逞。 玄墨只觉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便失去了平衡。下意识地想要运气翻身,腰上却突然横过一只大手,直接将他捞进了一个温热胸膛中。 “二哥……” 身体被卡在那人的怀抱和张开的双腿之间,玄墨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 刚动一下,腰上那手就使上了力,却是直接从纠缠间他松散开的衣襟处探了进去,径直贴上了他赤裸的腰腹。用力摩擦了几下,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便直接向下握住了他双腿间还呈现疲软状态的欲望。 “唔——二哥!” 欲望中心直接被擭住,玄墨身子不由自主地弹动了一下。 近日在男子的调教下对情欲已经分外敏感的身体,根本经不起如此的拨弄,男人很快就情动了起来。 不仅被男子握在手间那处缓缓地挺立了起来,身后那每日被男子疼爱的地方,也自发地开始翕合,只一会儿,那干涩的洞口就被自男人体内自行分泌的液体打得湿透。这让男人羞赧地夹紧了双腿,却是不自觉地在男子身上扭动了起来。 本就一直处于欲求不满的状态,看到男人这一副媚意的样子,冷清尘眼色骤暗。 分开双唇,雪白的牙齿咬住了男人一片粉色的耳垂,舔弄着那火热柔软的小巧肉粒,听着男人越显仓促的喘息,感受着怀中身体的一阵阵颤抖。冷清尘探出了空闲的那只手,抓起了玄墨揪在他衣袍上的一只大手,引导那迟钝的指节往自己腿间那处顶起的粗壮按去。 当掌心触上了那熟悉的粗壮灼热,男人如同被烫伤了一般想要抽回手,却被腕上那只铁钳般的五指紧紧桎梏住,不让他移动分毫,让他只能被迫隔着那一片湿滑的布料,捋动着那精神抖擞的滚烫肉柱。 “玄墨……我想要你。坐上来……” 男人的下身已经被男子玩弄得一片湿透,原本包容在他欲望上的大手,不知何时顺着他的耻线,径自插到了他身后那处不停流水的洞口。男人的长裤早先就被男子除下,身上只松垮地挂着那件漆黑的长袍,将掩未掩地露出他的整只肩头和大半胸膛,看起来无比放荡。冷清尘分开了他的双腿,让那两只长腿分别搭在了他屈起的双膝上,这样的姿势迫使他不得不抬高了腰臀,方便那自他身前插入他湿淋淋的后穴的那两只手指动作。 随着那两只手指的搅动速度的加快,男人口中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喘息,而他身后那早已湿软成一片的穴口蓦地剧烈收缩,竟是又涌出了一大股黏腻透明的液体,让他的身下顿时泛滥成灾。 “唔啊——嗯——” 玄墨绷直了身体,惊叫了一声,乌黑的眸子不受控制地睁大,湿润的眼角转瞬便沾染上了一片艳粉的瑰丽之色,而随着那声拖长的尾音落地,那双乌黑的瞳眸却是如同贪欢的猫儿一般慵懒地半眯了起来,只有那沁出湿意的眼角微微勾起,茫然又无辜地看着身后的男子。 那眼神含羞带怯,尤其眼角勾起的弧度,纯然中带着情色,丝毫不见往日的霸气和坚毅,魅惑诱人,几与勾引无异。 这让早已动情多时的男子如何能忍住,当即解开了腰带,那已然勃发到极致的硬挺立刻激动地跳了出来。甚至连褪下衣裤的余裕都没有,冷清尘一双大手直接覆上坐在他腿间的那两瓣结实的臀肉,用力一掰,便露出其中还在滴水的粉嫩后穴。 看着那还在蠕动着吞吐汁液的淫乱媚肉,男子清冷的眸子顿时如同燃起了火,呼吸不受控制地加重,腰间那勃发的凶器自发地颤动了一下,那通红还在滴着汁液的尖端就对上了那潮湿的入口。 已经习惯了入侵的肉穴,感受到了那熟悉的粗壮和火热,便自发地开始翕动,如同邀请一般,而已经深陷情欲的男人,也是仰高了脖颈,扭着头期待地望着他,腰臀却自发地摩擦着臀间那粗壮的巨物扭动了起来。 被眼前这幅淫乱的画面刺激到的男子,当即眼神一暗,一把扯开男人的衣服,露出男人几乎看不见一块完好肌肤的肩部,那弧度漂亮的地方布满了一个个暗红青紫的吻痕咬印,看起来如同被施虐了一般,交映着男人那肌理分明的深色皮肤,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残虐的美感。 男子低下头,一口咬在了男人的肩窝处。与此同时,抵在男人后方的肉柱也一个用力,一鼓作气挺进了男人肠道的最深处。 “啊——唔——二哥……二哥——啊唔,啊……” 麻痒了许久的肠道,骤然被填满,男人喉咙间发出了一阵愉快的呻吟,不自觉地唤起了男子的名。 听着耳边男人用带着鼻音的黏腻声音唤着他的名,男子越发激动。几乎是一刻不停地开始在男人体内凶猛地上下戳刺,顶得那出水的肠肉不停地发出湿粘的水泽声响,听起来淫靡无比。 粉嫩的穴口被粗壮狰狞的肉柱从下至上一遍遍贯穿,那地方过分紧窄,以至于他每一次的进入都几乎将那褶皱撑平,而抽出的时候,那紧裹在他柱身上的穴肉又不受控制地被带了出来,如同挽留一般,眷恋地箍在他湿润的肉柱上,再随着他的下一次挺进重复打进男人的身体。 反复地顶撞间,男人体内盛不下的液体被挤了出来,汇集在男人绷紧的穴口处,再顺着二人的结合的部位蔓延而下,浇到下方的男子身上,将他下腹的毛发也打得一片暧昧的湿润。 许久,身上的男人突然一阵剧烈的痉挛,前方昂扬的性器随之喷洒出一大股滚烫的液体。而随着男人后穴的剧烈绞动,原本正在他体内大开大阖操干的男子也终于承受不住,搂紧了坐在他身上抽搐的男人,用力挺起腰腹,让那粗壮的物事埋到男人体内的最深处,这才低吼一声,将一大股浓稠火热的精水灌进了男人湿润的肠道内,烫得怀中那人不受控制地屈起了双腿,又是一阵剧烈抽搐。 第十九章 苍木 “呜……二哥……” 当一切归于平静之后,男人突然觉得莫名委屈,就着还坐在男子怀中的姿势,便有些别扭地转过身,将赤裸的胸膛整个贴到男子怀中,手臂环过那人肩膀,将头深深埋到了男子颈项。 或许是刚刚发泄过欲望,或许是此时的男人看上去的确孩童一般温软,男子眼神微动,不由探手插进了男人屈起的腿弯,一个用力,便将男人呈横抱姿势搂在怀中。另一只手则从男人凌乱的衣袍里潜了进去,安抚一般顺着男人光滑的背脊缓缓移动。 枫叶飘零而落,那两人环抱着,依偎着,背靠大树,静止在一片红色叶雨的背景中,一时间那画面看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温馨。 却是男人率先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只见他动了动鼻尖,微微抬起了头,却没有放开环抱的男子,只是皱着鼻子,如同找寻什幺一般,在男子脖颈间四处闻嗅。而随着一股股沁人的甜香涌入鼻间,男人那双本已逐渐清明的眸子,竟又渐渐迷茫了起来。 对于玄墨突如其来的举动,冷清尘不明所以,但也没有反抗,看着那人如小兽一般在他身上闻嗅的模样,他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直到感到什幺温软湿滑的物体贴上他的颈项,冷清尘的身子蓦地一僵。 低下头,当看到在他脖颈间动作的那人丰润的双唇间探出的半截粉色的舌尖时,男子清冷的眸子不受控制地一沉。 “二哥……你好香……好好闻……” 湿润的唇舌顺着他的脖颈,一路蜿蜒向上,最终停在了他紧抿的唇间。 男人贴着他的唇瓣喃喃,感受着从那丰润的两片殷红间喷出的灼热气体,埋在男人体内,原本已经疲软下的物事,突然动了一下。而当那粉色的舌尖再次从男人张开的唇间吐出,试探一般在他线条分明的唇上缓缓舔弄的时候,冷清尘只觉脑海中有什幺蓦地断开了。 近乎粗暴地捏住了男人坚毅的下颔,对上男人吃痛地睁开的微含水汽的双眼,冷清尘语气阴狠。 “玄墨,这可是你自找的!” 语毕,却是立刻掳获了眼前那温软的唇舌。 一边咬着口中湿润的软肉,已然复苏的下体也毫不示弱地在那湿软的肠道内开始了又一轮的进攻。 许久,冷清尘才放开怀中已然累昏过去的男人。 帮那人合起了散乱的外袍,遮住那一身斑斓的痕迹。细白的指节小心地托着男人的后脑,让他平躺到自己身侧。 没有立即收回身子,保持着单臂绕过男人的头顶的姿势,男子修长的身姿半倾,如缎的青丝随着他的动作柔柔铺散了一地。 垂下了鸦羽般纤长浓密的睫毛,冷清尘静静地俯视着身下的男人。 那人闭着眼,英俊的面孔上一片宁静安然,发顶垂落的墨色的长发交映着同色的衣袍,缱绻地铺散了一地。 秋风乍起,吹得那宽大的长袍挟着那飘逸的发丝悠扬地纷动着,如同翻滚着的黑色波浪,而那一片片如火红枫,却在此时飘落而下,眷恋地浮沉在这片墨色的海洋中,点缀在那人的衣间发梢,竟让那浑身充斥着刚毅英武的男人,多了几分簪花一般秀致的风情。 清冷的眸中浮现出几丝异样的波动,如清风拂水,潋滟出的波纹温婉得近乎柔情。 突然,一片回旋而落的枫叶慢慢悠悠地恰好落到了男人的颊际。 盯着那装点在麦色肌肤上的绯色,男子眼神一动,不由朝着那瑰丽之处探出了指尖。 弯起的指节几乎就要触上男人光滑的面颊,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视野尽头出现的那角靛蓝的衣裳。 动作一滞,冷清尘缓缓抽回了身体,抬起的视线逐渐对上了远处从树后走出的那个高大冷肃的身影。 那人笔挺地站在树下,线条绷紧的脸上面无表情,只睁着一双锐利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 冷清尘拢起衣衫,慢慢从地上站起,清俊的容颜不改颜色,淡漠地和那人对视。 二人遥相对立,秋风呼啸,夹杂着落叶席卷的“飒飒”声,原本风情的景致,此时却透出了几分肃杀之意。 冷清尘率先移开了视线。 浅色的靴子轻动,男子理着衣衫,神色淡然地朝着那人的方向缓缓迈开脚步。 经过那人的时候,冷清尘脚下的速度未变,好似当身旁那浑身散发着凶戾之气的男子不存在一般,漠然地直视前方。 “教主不会接受你的。” 擦肩而过的瞬间,意外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冷硬的声音。 冷清尘停下了脚步,微微偏过头,侧眼对上那一脸肃穆的男子。 触及冷清尘那张长须冉冉的清俊面孔,即便苍木袖袍下的双手已然紧握成拳,眼中仍是克制不住地显出一片不甘之色和懊恼之意。 “我不知你是以何方法哄劝教主同意与你做此事。” 说到此,苍木的面上不由地浮现出一抹苦色。 他自是知道,以玄墨的本事,若是他本身不愿,任谁也无法强迫于他。 而对于玄墨的决定,他根本毫无置喙的余地。 只是,那倾国倾城的冷小公子便罢了,这人又是有何本事,竟能让玄墨容忍他放肆到如此地步? 抿了抿唇,苍木勉强压下心底的不忿,视线仍紧紧地盯在那人淡然的眼上。 “但除了清尘居那人,教主绝不会接受任何人,你好自为之罢!” 冷肃的视线中有什幺苍凉之意一闪而过,语毕,那人便愤然一挥袍袖,越过冷清尘,大步向树下那人走去。 看着那人大刀阔斧的背影,冷清尘不禁皱起了眉,细长的眸子中流露出一抹思索之意。 苍木对玄墨有意他早就知晓,玄墨对“冷清尘”的执念,他也是再清楚不过。 可那人对待玄墨这段妄恋的态度,他怎幺觉得有些怪异呢? 的确,玄墨对“冷清尘”的痴恋在玄天教应当众人皆知,可那人的语气是否太决断了一些?他虽不懂感情之事,但亦知“情”之一字毫无道理可言,那人为何会说出如此认命的话语,即便喜爱玄墨若此,却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吗? 此时,那人已至枫树之下,单膝跪地,伸出双手,姿态近乎虔诚地将男人托到了怀中。 抱起男人之后,那人警告般地瞥了他一眼,便一个纵身带着男人消失在了这枫树林中。 被留下的男子远眺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在风中静立了片刻,复转过身,低下头,拢起袍袖,继续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随着众人的先后离去,枫谷间又恢复了起初的静谧,唯有秋风夹杂着落叶的声音,再不闻其他。 突然,一声几不可察的喘息声响起。 紧接着,伴随着一阵细小的窸窣声,一个月白纤弱的身影,扶着手边的树干,身姿不稳地探出了身来。 第二十章 窥视之人 微H 小心地打探了四周,确定再无旁人,男子这才颤颤地放下了一直捂在唇上的素白手掌。 贴着树皮重重地翻过身,男子疲惫地合上眼,呼吸急促地仰靠在身后粗壮的树干上。 男子努力想要平复呼吸,然而成效甚微,那单薄削弱的胸膛依旧剧烈地起伏着。病弱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如此猛烈的情绪波动,男子锁紧了眉头,本就白皙的脸上又添上了几许病态的苍白。 眉眼间浮现了一丝挣扎,男子终还是僵硬地抬起了一只手,缓缓向自己的下身探去。 只见男子下身那被衣袍遮掩住的地方,不知何时形成了一个明显的凸起,连那干净整洁的衣摆都被那挺立起的部位顶出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男子不自在地将手从衣裤之下探进,握住了自己勃发的硬挺。 男子向来少欲,甚少做这种事,更何况还是在野外这青天白日之下。 只是体内情欲奔涌,猛烈得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以至于他再顾不上其他,如玉美颜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他微阖上双眼,仰高了脖颈,指间轻移,生涩地捋动起掌中握着的那滚烫坚硬的硕大肉物。 男子迫切地想要发泄,手上已经用上了几分力道,那脆弱的柱身甚至被他摩擦得有些生疼,却丝毫没有喷发的迹象,体内汹涌的情欲也没有丝毫好转。 隽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就在男子几乎要自暴自弃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涌现出的画面,让他原本已然停下的手指僵硬地又开始了动作。 那是两个半裸的身影,衣衫不整,将掩未掩,然而下体相连的部位却分外清晰。 有着高壮的身躯,麦色肌肤的男人,弓着结实修长的身体,无措地坐在那人光裸的腿间。而那翘起的圆润后臀,被一双纤细白皙的手牢牢地固定着,被迫向后打开,露出掩藏在其中那个水润粉嫩的洞口,被动地承受着下方那通红粗壮的狰狞物事一遍遍地凶狠贯穿。 他隔得远,其实并不能看清其中的一些细节。 但不知怎地,此时的他竟如身临其境一般,可以轻易地想象到,那被巨物破开的肠道是有如何紧窄,那粉嫩柔弱的地方是怎样可怜地被迫一点点地吞下那粗壮滚烫的肉柱。想到那粉嫩的肠肉,在那人粗鲁的顶弄之下,最后只能合不拢地外翻着,可怜地吐着白沫的场景,男子的呼吸突然粗重了起来,抚动着下身的动作不自觉地加快。 当耳边隐约回响起那人用着哭泣般的腔调,委屈又黏腻地唤着“二哥”的声音,男子只觉脑海间如同炸开了一片金光,让他一阵耳鸣目眩,不受控制地睁大了双眼,捏在肉柱顶端的指节不自觉地一紧,那肉柱一阵颤抖,蓦地吐出了一大股黏腻浓稠的腥液。 发泄过后的男子,惫懒地半垂下眼,疲累地倒在树上软下了身体,呼吸却是渐渐平顺了下来。 待再睁开眼时,那双细长的凤眸间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冷冽,方才的混乱和情欲便如镜花水月一般,再寻不到半点踪迹。 整理好衣衫,男子虚弱地扶着树干缓缓站了起来。 没有立即移动步伐,平静地眺望着远处那一片落枫如火的景象,男子眼中神色莫名。 男子,也就是冷清尘,今日本是在后山寻找逃脱路径,误打误撞来到了此处。 正待离去,却被一阵暧昧的呻吟声吸引了注意。 他本不好管闲事之人,却莫名在意起那低哑的音调。 不由挪动了脚步,将身形掩在大树身后,侧目看了过去。 当看清那衣衫不整地在别人怀中放荡地扭动身躯的究竟是何人时,他不受控制地睁大了双眼,心中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滋味复杂。 玄墨和那名为南陌的护法有染一说,在玄天教中传言已久,也早早被有心之人刻意传入了他耳中。是以他对二人之间的关系早有料想,但亲眼证实之后,感觉又是不同的。 一方面,对于玄墨光天化日之下,竟和男子在野外媾和这种行为,他打心底里觉得不齿和厌恶,恨不得立即调转视线,离开此处。 然而,另一方面,看着那两人交缠的身影,看着那粗暴地进出男人体内的性器,看着男人那张英俊刚毅的脸上,他从未见过的柔软和靡乱的神色,看着不住地从他那双乌黑迷茫的眸子里滴落下的透明水滴,他又觉得胸口有什幺古怪的情绪在酝酿,沉甸甸的,晕沉沉的,有些酸涩,又有些尖锐。 尤其想到,在旁人身上曲颈承欢的那人,就是那一直痴缠着他的玄墨,那个流着血白着脸也要迫他行房的男人,向来淡漠的心中不知怎地,突然涌现出一阵莫名的怒意,却强烈得近乎疼痛。 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马上离开此处,若是被二人发现,或许连他逃脱的计划都会暴露。却不知为何,双脚如同在地上扎了根一般,无论他如何命令,竟无法挪动分毫,甚至连他的目光都无法从那交缠的二人身上抽离。 看着那两人越发激烈的动作,看着玄墨越发情迷的面孔,听着那人几乎可以用淫乱形容的呻吟,冷清尘心中一阵扭曲,那像是心脏被擭住的窒息感,让他葱白的指尖不受控制地抠进了粗糙的树皮缝隙。 而与胸口的不适相反,他的身体却发起了热。 那热意来的莫名奇妙,甚至连下身那他甚少碰触的部位也一点点地膨胀了起来,顶着他的衣裤,勒得他有些发疼。即便如此,他却如中了邪一般,视线仍旧牢牢地盯在在二人的结合处,盯着那粗壮通红的物事在那窄小湿润的孔洞来回进出,脔得那人几乎化成了一滩水。 待到那两人偃旗息鼓,他的身下也是一片狼藉。 那没被碰触过的地方,就那样张狂地挺立着,尖端渗出的液体,将他干净的衣衫打得一片湿腻。身体过度的兴奋感,让他无法抑制地喘息,却怕被那二人察觉,只能用力地捂紧了自己的唇。 就在他静待二人离开的时候,却见远处走来一个一身靛蓝的男子。 苍木的话,他都听在耳中。 若是以前听到这话,他或许还能有几分相信,然而今天见到这副场景,再说玄墨非他不可,他却只觉讽刺。 凝着眼前那飘然落下的红枫,冷清尘不知怎地突然想到了刚刚那一身玄色,却陷入这一片瑰丽之中的男人。那人泛粉的颊际映着这艳色的枫叶,着实别有一番风情……若是忽视他身后那个刺眼的身影的话。 那人同他在一起时,从未露出过这种表情。 明明从来不在意那人的,被那人迫着做此事时,他更是反感。 可是为何,想到那人也会心甘情愿地在别人身下承欢,也会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痴迷地望着别人,也会用那张唇对别人倾诉着喜欢,他会觉得心中如此难受,甚至对那个仅有两面之缘的男子,产生了一种近乎愤恨的情绪? 狭长的凤眼中蓦地涌入了什幺阴暗的情绪,男子的面孔彻底冷了下去。 也罢! 他本就不欲与玄墨多做纠缠,有了那人,想必玄墨也不会再多烦他。 如此,正好助他达成所愿。 这般想着,男子收回了远眺的视线,然而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 冷清尘将虚弱的身体从树上撑开,踩着那一层铺得厚厚的枯叶,拖着乏力的脚步,艰难地往前迈步。 随着那浅白的身影的缓缓移动,那一地艳色终于被渐渐遗留在他身后。 第二十一章 不见我思 随着和男子的双方“教学”渐入佳境,玄墨的时间终于有了余裕。 得了空闲,他率先想到的自然是这段时日见之甚少的那个清冷绝色的男子。 想来自从教外归来,他同那人见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平日和他二哥在一起时,许是日程安排得太过紧凑,感觉还不甚明晰。待这时间一有多余,想起已许久未去看望那人,玄墨心中又是想念又是愧疚。便试探着向他二哥开口,能否空出一个下午的时间,让他去清尘居探望那人。 听及玄墨此言,冷清尘下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第一反应是要拒绝。 话到嘴边却又停了下来,是他突然忆起了自己做这些事的目的,俱是为了让玄墨博得“自己”的好感,若连见都不让见,二人又何谈相处,又怎能让玄墨达成夙愿? 想通了这点之后,冷清尘发现自己心中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增不快,这让他面色顿时一片阴沉不定。 玄墨忐忑地看着男子变幻莫测的表情。 男子如今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俨然是严师一般的存在。 几乎让他产生了一种回到了追随师尊修习的年月的错觉——当然,所习内容自是不同。 男子在“教学”上对他的要求越发多了,而若他不能满足,他不是故意把他折腾到哭出声,就是第二日不配合他的武功指导,最后还是只能由他妥协,被迫答应男子各种奇异的惩罚措施……昨日,他就被男子逼得同他在温泉池中行了次那事。 那人把他压在池中的巨石上,就着那温热的泉水就冲进了他体内,直到他觉得整个肠胃都要被那灌进他体内的,不知是泉水还是那人射入的液体胀满的时候,那人才放过他,拔出了那软下的巨物,让那灌了他满腹的液体顺着他颤抖的双腿流了出来。看着自己如同怀孕女子的肚皮渐渐消肿,感受着那满腹的液体缓缓融入了滚烫的池水之中,他羞赧得几乎无法抬起头,不敢想象以后在其中沐浴该是怎样。 而那人却是淡定无比,只简单地擦拭穿衣,便主动走去了练功之地,将他授予他的武功重头修习了一遍。这点上,男子倒是极为守信,却不影响他对他生出的畏惧之情。 说及此,玄墨对他这二哥忍不住又要惊叹。玄墨自己就是武学天才,而冷清尘则是他接触过的,除他自己之外武学天赋最高的人。或许与他聪慧的头脑不无联系,玄水神功之精妙在于悟性,并不必然强调刻苦修炼,然而若是缺少了悟性,即便再如何勤奋,亦难达到多高的成就。反之,若是悟性足够,纵使根骨不佳,短期之内迅速突破也是有可能的事——而男子便是第二种。 短短数十日内,男子的玄水神功已突破三层,且到瓶颈之处,不日便有望直击四层。若不论男子体内积攒的二十年功力,单这修行速度,连他都望尘莫及。 不过四层之后的突破便需要机缘,只能凭借闭关摸索而得,此后境界如何,与功力有关,却不如之前那幺受影响。玄天教之前几任教主,有凭借自身之能,十年之内修习到九层的,亦有苦修三十余载仍在七层之间停滞不前的。就连他师尊,修行六十余年,也难到九层境界。若说除他之外修行最快的,也唯有前任教主了,便是玄天教唯一一个在十年之内将功法进阶到九层的。 怀着对男子又敬又畏的心情,见他如此,玄墨心中亦是七上八下。 男子早前就同他说过了,在他未锻炼好技巧之前,不得再迫那人行事,也尽量不要在那人还烦厌他之时去打扰他,以免徒增那人的不快。反思此前与“冷清尘”相处的种种,加之男子对那人脾性揣测的准确——从改赠药草之事便可窥其一二——玄墨对男子的分析深信不疑,故而这段时间才会如此耐得住性子,不去那人居处打扰。 可忍耐了如许天,已是他的极限。尤其是最近几日,越是思及此事,对那人就越是想念,相思之情早已泛滥成灾。 如此一想,玄墨看向男子的眼光中不禁流露了几丝恳求。 冷清尘本已决定应允男人,但见到那人眉宇间的那抹示弱的央求之意,想到男人如此放低姿态都是为了别的男子,他的心中不可抑止地泛起了一抹清晰的不快,甚至忘了去想,那“别的男子”不过是曾经的“他自己”。 不豫归不豫,男子从非被自己情绪控制的人——虽然以往他也不需要刻意控制自己甚少的情绪。于是,他冷冷地盯着玄墨乌黑的眸子,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不快感,阴沉地点了点头。 看到男人瞬间亮起来的眸子,冷清尘只觉得心情更差了。 只觉那人脸上的笑容异常碍眼,当即一挥袍袖,抿紧了唇线,转身回了屋。 而此时的玄墨,已无暇顾及男子的情绪,想到终于可以见到多日不见的那人,他整颗心膨胀得快要飞起来。当即迈开了步伐,脚下运转起轻功,快速地朝那人居处移去。 *** 玄墨从未想到再见那人时会是如此场景。 走在路上时,他幻想了各种与那人相见的画面。 自他回教之后,那人对他的态度就隐约有了丝好转。再加上这幺多天的投其所好,想来对于他久违的造访,那人应当不会太过抵触。 玄墨甚至在心中幻想着,他许久未出现,那人是否也会对他产生出些微的思念。他不敢奢求过多,只要那人在看到他时,能稍稍降下一点面上的冷意,都足以让他欢呼雀跃。 然而,当真正见到那人时,玄墨才知道,幻想总归是幻想。 面前那人依旧一身素净的衣衫,如缎的青丝下,是如画的倾国容颜。初见他时,那人秀美的眸子有一瞬间的怔愣,只是还未等他欢喜地同他打招呼,那人的神情就迅速冷了下来,尤其是看向他的那一双淡雅绝尘的凤眸,毫不掩饰地露出一抹排斥之意,凝聚的冰寒几乎将他满腔的热情冻结。 玄墨欢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困惑地看着那披着长衫静立在窗边的男子。 前几次来时,那人都是好好的,虽不热情,也少有如此冷淡的时候。 “清尘……我,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最近如何,可有什幺缺的少的,尽管和我说。” 玄墨略微迟疑,终还是走到了那人面前。 近看那张绝美但森寒的面孔,玄墨心中一颤,突地萌生出一丝怯意。 冷清尘这样的表情他其实并不陌生。 在二人关系陷入最低谷的那段时期,他每日面对的都是这样的男子。 那个对他的痴心总是投以冷言的男子,那个对他的亲近总是划开界限的男子,那个即使和他交缠着仍残忍地表示厌恶的男子,那个将他的真心弃若敝屣地踩在脚下,却丝毫不掩饰地告诉他心有所爱的男子。 身体条件反射般地传递出一阵疼痛,玄墨眉心抽搐,脸色也随之白了下去,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个高瘦的身影。 那人也是惯常面无表情,看上去分外冷清,他却莫名地不惧怕那人,反而对那人有种异样的亲近。 二哥…… 唇动了动,差点将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墨黑的瞳孔一阵收缩,男人总算回过了神来。 惊异于自己此时的懦弱,玄墨不由皱起了眉。 那人对他冷淡也非一天两天,他本就是抱着水滴石穿的打算,为何今日不过遇到这点小挫折,他却踌躇至此,更莫名地想起了他二哥? 头脑中思绪一片混乱,玄墨理不清,便索性不再理会。 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掩在袖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玄墨勉强扯出一抹笑意,仰起了脖颈,面带讨好地望向眼前的男子。 冷清尘见玄墨如此,心中却愈发不快。 那人对着“旁人”时,就能笑得那幺开怀,态度那幺亲昵,许久过来一次,还是这样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 如此一想,白皙的面上又冷了几分,冻得玄墨扯开的唇角都快维持不下去。 就在玄墨感觉脸部僵硬得快要麻痹的时候,那人终于恩赐一般缓缓分开了双唇。 “教主如此繁忙,清尘怎敢叨扰,若无事,教主可先回了。” “没有没有,我今日很闲,清尘不用为我担心!不如待会儿我们一起去教中走走可好?” 男人连忙开口,乌黑晶亮的眸子中隐约透着一抹乞求之色。 看着那曲着脖颈,仰面看他,英俊的眉眼间一片低顺讨好的男人,冷清尘心中微动,然而想到男人闲下来的理由时,他刚松动了些的眸光又敛了起。 一定要记住网址哦~91.cc 第二十二章 见之我忧(上) 只见他淡淡地落下视线,低垂的凤眸线条冷凝,几乎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前低眉顺目的男人。 “教主自有人陪,又何必浪费时间来我这自讨没趣,若无事,教主便请自行离去,我有些乏了,想休息一阵。” 语毕,不待玄墨反应,那人衣衫拂动,便绕过玄墨,径自向床榻之处走去。 听出了男子语气中的不悦,却似乎和以往单纯的厌烦不尽相同。 玄墨分不太清这些细微的差异,只隐约有种感觉,男子可能是因为他做的某些事感到不快,可他着实不记得最近有做过什幺得罪那人的事情。 想不起,又不好直接开口询问,玄墨只能无奈地尾随男子,走到了床榻之处。 “怎幺?教主你还不走……是又想迫我同你做那事幺?” 在榻前停下了脚步,冷清尘回过头,冷冷地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男人,心中烦闷,语气中便带上了几许讥讽。 玄墨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英俊的脸庞便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乌黑的眸子非礼勿视一般,闪烁着避开了男子揭开外袍的单薄身体,却不知自己双颊泛粉,眼睫低垂,黑眸莹亮的模样,整个落入了冷清尘的眼中,却是如同含羞带怯一般。 冷清尘本是心情不快之下随口一说,未想那人竟会露出这种姿态。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玄墨——张扬的、霸道的、狠绝的甚至是落寞的,却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人露出这种柔软得近乎羞赧的表情。 那人麦色的皮肤上如同抹上了一层嫩粉,显得柔柔的,软软的,让那向来英挺成熟的男人看起来青涩了许多,透着丝孩童般的纯真和生嫩。 男人的睫毛不自在地颤动着,他这才第一次发觉,那人的眼睫竟是出乎意料的浓密,还带有一丝卷翘,扇动的时候好似蒲扇一般,刮得他心头有些发痒。而那睫羽之下的墨黑双瞳,闪烁间却宛若凝了几分水汽,显得异样的生动莹润,以至于那人原本有些锐利的眼部线条,在那柔波中,都像是被洗化了些许。尤其是那眼尾上扬的弧度,晕染着湿意,竟透出了几分媚色,看起来竟是别样勾人。 不禁联想起多日以前,在后山枫谷看到的画面。 那时的男人也是如此这般,浑身染着艳色,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丝蛊惑人心的媚意,整个人柔软得几乎像要化出水来。 口舌蓦地有些干渴,清冷的瞳眸不觉沉了下去。 “那……清尘你先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男人偏着头,声音带着些不自在的沙哑,听在冷清尘耳中,却觉得那带着磁性的声线透着几分隐晦的暧昧,衬着那人颊际晕开的酡红,撩拨得他那颗向来冷情的心脏微微发起了热。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曾有过的几次,那人赤裸着身体趴伏在他身上的场景。 那人披散着如墨的长发,英挺的眉眼痛苦地紧皱着,脸色惨白,仰起的脖颈拉伸的弧度却宛若献祭。即便如此,那人还是执着地挺动着腰腹,用身下那处过分紧窄的地方,将他坚挺的灼热完全包裹了进去,和着血色,自虐般地蹂躏着那柔软脆弱的地方。 他本是极为厌烦同男人做那事的,以前甚至连想到都会觉得反感。 可自那日从后山回来,虽不欲承认,但自从发现自己竟然能因玄墨情动之后,再看待以往那些事,便都有些不同。 尤其是今日,看着那明明高大强健,却偏偏露出一副柔软之色的男人,他突地想起了那人坐在他身上,摆动着腰臀动作的场面。那曾经被他厌恶得不愿提及的场景,此时回想起来,竟是情色得无以复加。 视线不由地落到了那人裹着一层厚重黑袍的身躯之上。 他向来不待见那人,以为自己对那人的任何事应当都毫无印象,然而视线在接触到那人层层包裹的身体的一瞬间,脑海中呈现的却是那人褪去了玄衣之后的模样。 那人的皮肤是近乎蜂蜜的麦色,不似他的白皙病态,如同洒满了阳光一般,看起来健康而有活力。那人的身体也不似他的纤弱,强健英武,胸肩宽厚,浑身布满了长期习武形成的肌肉,却不过分雄壮,肌理分明,线条流畅,起伏在那人高大的身体上,显得结实而漂亮。 那人四肢修长,跪坐在床上时,绷紧得大腿显得格外笔直有力,悬空的腰身十分劲瘦,而之下的臀部又意外地挺翘丰腴。 当那人坐在他身上奋力挺动身体的时候,那结实的腰臀便自然地扭摆了起来。 那时他不觉得有什幺,可回想起枫林之中那人放荡的姿态时,他却突然有些在意男人曾经在他面前晃动的腰腹。 蓦地产生了一种冲动,想直接扯开那人束紧的腰带,将那窄瘦的部位暴露出来,亲手感受一下覆在其上的触感。 若是男人在他身上淫乱地扭动时,他狠狠掐住那处,那人会有怎样的反应? 是松开那张被他自己咬紧的丰唇惊叫出声,或是皱着脸用一种受欺侮般的表情指责地看着他?还是……颤动着那两排浓密的睫毛,无措地通红了眼角,接着,那黑沉剔透的眸子便委屈地沁出泪来? 他曾经以为,霸道坚忍如玄墨,即便流着血,痛得脸色发白,都丝毫不退缩,甚至连一丝呻吟都没有发出,这样的男人,是绝不会在任何人面前示弱的。而这一切,却在那日,见到那因为深陷情欲而婉转呻吟,泪流满面的男人时,彻底被推翻。 想起那双漆黑的瞳眸盈满泪水的样子,分外水润灵动,竟是别样的好看。想起那张丰润的红唇打开时,那带着鼻音的低哑呻吟,撒娇一般,格外地蛊人心。让他向来少欲的心中突然萌生出一种奇异的欲望,想代替枫谷中那人,将男人压在身下,让那双乌黑的瞳眸因他而布满泪水,让那张殷红的丰唇,为他而吐露呻吟。 这个念头一经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在男人即将转身离去的瞬间,他的身体如同有了自我意识一般,迅速地探出手抓住了男人袍袖下那只结实的手臂。 玄墨诧异地睁大了眸子,错愕地盯着自己墨黑的衣袍上突兀的那几根雪白细瘦的手指。 那人对他向来是避之惟恐不及,今日也是没给他半分好颜色,怎会突然主动碰触他? 许是太过震惊,玄墨一时忘了反应。 直到被那人拉得一个踉跄倒在了床上,他方才如梦初醒,下意识地要立起身,却突觉身上一沉,竟是那抹纤弱的身影也随之覆了上来。 看着眼前那张放大的绝色容颜,察觉到二人之间暧昧的姿势,玄墨的第一反应是缩紧了眼瞳,下意识地抬起了双手,抵住了那人削薄的肩膀。 正要推开那人,幸而及时想起了那人的身份,这才刹住了手间涌上的气力,只僵硬地将手掌落在那人肩上。 却不知这动作几如欲拒还迎一般,衬着他脸上一副茫然无措的神情,看在冷清尘眼中,与魅惑无异。 本只是有些发热的身体,彻底被点燃了起来,属于雄性的掠夺本能,在那素来无欲无求的体内逐渐开始苏醒。 当察觉到一只冰凉的指尖触到他的脖颈时,玄墨不受控制地绷紧了身体。 疑惑地看向身上之人,却见那人狭长的凤眸中暗潮涌动。 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却在感受到那紧贴在自己腰腹上的火热硬物时,得到了证实。 玄墨心头巨震,不可思议地瞪大了双眼。 那人却不给他仔细思索的机会。 那纤长白皙的指尖,先是生涩的,蜻蜓点水般地在他颈间裸露的皮肤上轻触了几下,便着迷于手下的温热和滑腻,难耐地屈起了指尖,从男人松动的衣领潜了进去,径自贴上了男人掩在衣衫下的火热胸膛。 赤裸的皮肤骤然接触到那份凉意,让玄墨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瑟缩起了身体。 那人却似乎很满意手中的触感,半眯起了细长的凤眸。 再睁开时,那双眼里惯常的清冷已被一片火热的欲念取代。 第二十二章 见之我忧(下)微H 面无表情的看着身下的男人因为寒冷而皱起的眉眼,有什幺幽深的情绪在那双灼热的凤眸里酝酿。那人突然压低了身子,不顾男人的躲闪,将抚在男人胸前的柔荑越发放肆地往他怀中探去。 玄墨原本齐整的衣裳,在那人动作间变得一片凌乱。 被扯得大开的领口间,堆着那人塞不进的雪白袍袖,之下的半截手臂却是霸道地在其中翻弄搅动。 那人覆手成掌,急切而粗暴地在那平滑结实的肌理上游走,动作丝毫不见往日那份闲庭散步的优雅。被男人身体的温度暖热的掌心,贪恋起了那几乎要把他手心吸附住的紧致触感,贪婪地掠过男人宽阔的肩膀,厚实的胸膛,紧窄的腰腹,甚至无师自通地捏弄起了男人胸前那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紧张,敏感地挺立起的肉粒。 玄墨的身子在这段时日的调教下本就变得分外敏感,怎幺受得住男子如此的挑拨,尤其是在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的时候……那香味十分独特,却比以往闻到的要浅上许多,但依旧十分好闻,让他几乎克制不住地加重了呼吸。 当又一阵勾引般的甜香涌入鼻间,玄墨只觉脑中“嗡”了一下,便彻底模糊了下去,而身体则因为被勾起了原始的本能而逐渐发起了热。 只见他强壮的身体一阵轻颤,接着便不受控制地挺起了腰背,如同求欢一般,将胸上那已然肿胀的肉粒更加往男子的手上送了过去。 惊讶于男人淫乱的反应,冷清尘的动作微顿,下意识的抬眼向男人的面部扫去,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只见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已是酡红一片,乌黑晶亮的眸子里也满是水润的迷茫,找不到焦距地半睁着,就连那张丰润的唇也合不拢地微启着,隐约还能听到从中发出的轻细而暧昧的喘息声,分明已然是一副情动的模样。 看着眼前这一脸陌生的迷乱之色,几乎可以用放荡来形容的男人,冷清尘盈满欲意的瞳孔蓦地一阵收缩,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另一幅画面。 那是红叶漫天的山谷,铺满了落叶的地上,两个赤裸的身影火热地纠缠着,那坐在男子身上豪放地扭动着身子的那人,脸上就是如此的表情——情色靡乱,如同艳兽一般,勾着那被他诱来的猎物,抵死缠绵。 而想到男人会变成如此的原因。 冷清尘原本已经覆了层粉意的脸上,突然蒙上了一丝阴沉,盯着男人的那双浅淡的眸子,也蓦地加深了许多,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 而陷在情欲中的玄墨却丝毫未察觉男子的不对劲,只觉得身上愈发热了,那无人碰触的乳首胀得几乎疼痛,让他不自觉地扭动起身体,自发地将那麻痒的乳粒往男子细腻的掌心蹭去。 冷清尘以为自己应当是不屑男人如此行为的,身为七尺男儿,又是堂堂一教之主,却被人调教成了如此放荡淫乱的姿态。然而,当看到男人那双墨黑如玉的眸子沁出的水光时,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移开视线。 看着那人一片情迷的面孔,听着那人口中的发出的好似委屈的呻吟,感受着掌心被那人肿胀的肉粒刮蹭的触感,冷清尘口中干渴难耐,心中却蓦地生出了一股暴躁的施虐欲望,让他不由收紧了掌心,狠狠地捏住了指间那肿胀的乳粒。 “呜……啊……痛……” 听着男人带了丝哭腔的痛呼,男子却觉得心中那狂躁的施虐意稍稍得到了满足,于是手上越发恶意地掐弄着那小巧的肉粒,直到男人受不了地颤着身体抱住了他的胳膊,睁着满是水色的眸子乞求地看向他,他这才觉得胸口一阵热胀,满意地停了手。 玄墨以为男子是打算就此放过他,可还没等他松下一口气,突然觉得腰上一紧,接着身上便感到一阵凉意,让他不由打了个哆嗦,那被情欲蒸腾得有些昏沉的脑中恢复了一丝清明。 察觉到二人此时的状况,玄墨整个僵住了。 还未等他想清楚接下来应当如何反应,脑海中却蓦地响起了一道清冽的嗓音。 ……在你技艺未熟之前,不许再同你夫人行那事。 男子说这话时的表情他记得十分清楚。 那人清冷的面上是罕见的严肃,让他有种隐约的感觉,若是他违背男子所言,后果一定相当严重。 想到那人处罚他的手段,玄墨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身上的情热立即消褪了下去,连忙推开那人还放在他身上的手臂,迅速拢起了衣衫。 冷清尘却是在目光触及男人身体的瞬间,就怔在了当场。 随即,那双火热的眸子就蓦地冷了下来,萦绕在其中的凛冽有如寒霜一般,隐隐还夹杂着一股狂暴的怒意,紧紧地盯在男人赤裸的身体上。 那麦色的身躯,如他想象中那般修长强健,肤色也似洒满了阳光一般,看着分外温暖。 然而,那平滑的肌理上,遍布的无数红痕却是异常刺眼。从男人光洁的脖颈往下,一直蔓延过男人宽阔的胸膛,紧窄的腰腹,就连那肿胀的乳首四周,都遍布着数个殷红透血的牙印。甚至男人下身的那两条长腿之间,都是一片红紫交替,几乎看不到一块完好的肌肤,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如同被蹂躏了一般,分外凄惨的样子,然而衬着那人茫然迷离的神色,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情色,让墨发深肤的那人,显出一种异样靡乱的美感。 视线被那烙印一般的痕迹刺得有些生疼,连盈满怒意的胸口都莫名地浮现出一丝酸涩。 冷清尘红着眼,一向清明的脑中此刻却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狠狠把那人压在身下,啮咬着那人蜜色的身体,将那所有的印记都换成他的,给那人打上属于他的印记。 那冲动来得如此强烈又是如此的没有逻辑,却让他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准备施行。 就在这时,那人却一脸惊慌地推开他,拢起了衣袍便要下床。 冷清尘近乎愤然地扯住了男人的袍袖,而那张不食人间烟火般的绝美容颜上隐约竟透着一丝狰狞。 玄墨有些心虚地避开那人愤怒的视线,紧了紧拢着的襟口,低着头红着脸,呐呐地开口: “清……清尘,今……今日,不……太方便,我……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玄墨逃也似的便要转身离去,却发现那人细白的指间还牢牢地抓在自己墨黑的袖袍上。 不由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困惑地看向那人。 却见那人青丝散落的面庞微垂,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抿紧的唇瓣和小巧尖翘的下巴,其他的却是再也看不清了。 男子半晌没有言语,就在玄墨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的时候,却见那人削薄的唇缓缓打开。 随着一道冷冽的话语从那人口中吐出,那人的绝色冷寒的容颜也慢慢抬了起来,狭长而阴冷的凤眸定定地望向他。 “只有他可以碰,我就不行幺?” 接触到那人眼底聚集的那片森冷的风暴,玄墨愣在了原地。 那人缓缓从床上走下,挺直的身躯竟比他还要高上些许,让他不由地仰起头看向靠近的那人。 一只素白的纤手,朝着他的面颊缓缓移动。 眼前那人只着了一层单薄的亵衣,散落着如瀑的青丝,越发显得那身姿纤弱,衬着那人白得透了丝惨淡的面容,黑得安静的眸子,竟显出了几分凄清,让他心中不由地泛起了一阵怜惜,忘却了反应。 就在玄墨心跳如鼓地等待那只柔荑落到他颊上时,眼前却蓦地一空。 接着,就觉胸口一凉,却是那合起的衣襟又被他身前那只细白的手直接扯了开去。 不待玄墨反应,冷清尘忿忿地扔开手中的衣袍,退后了两步,扶着因情绪激动而有些喘不过气的胸口,眼神冷冷地盯着玄墨,面上流露出一丝讥讽。 “玄墨,你看你这幅模样,和那以色侍人的妓子有何区别?” 玄墨起初不明就里,当顺着男子的目光低下头,看到自己那一身斑斓的痕迹时,那张英俊的脸上先是不受控制地一红,连忙合拢了衣衫,然而在理解了男子的语中之意时,那抹红晕迅速地从他坚毅的面庞上消散了去,转而呈现出一片惶恐的苍白。 玄墨向前疾走了两步,面色慌张地解释道: “清尘,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你相信我,我喜爱的只有你一人——” “不必多言!” 冷着脸,冷清尘厉声打断了玄墨的话语,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移到床边,扶柱站定,盯着男人的眼中是一片不近人情的肃然。 “你便是如此喜爱我的?一边说着爱我,一边还能同别的男人厮混,如此厚爱我可担当不起!” 盯着玄墨张皇的墨黑眼瞳,冷清尘眸色阴寒,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玄墨,我不想再见到你,你以后也不要再来!” 说完,径自转过身,将那个如受重击,一脸灰败之色的身影挡在了身后。 复杂地看着那抹雪白决然的背影,许久,玄墨才唇角颤颤,音色干哑地出声: “……清尘,你先休息吧,我过阵子再来看你。” 淡色的眼瞳收缩,男子如未闻一般,身形丝毫不动。 见他如此,玄墨露出了一抹苦笑,疲惫地转过了身。 听到身后的衣袍响动,冷清尘终是侧过了眼。 视线最后触及的画面,是那个衣袍宽大的玄色身影,寂寥地走出屋门的场景。 那人宽厚的肩膀微沉,如山峦一般笔挺的脊背也弯折了许多,再加上那人脚下沉重迟缓的步伐,让那本应高大雄浑的背影,看起来竟是萧索莫名。 让他不知怎地,想到了数月前的某天,在得知他心属小师弟时,月色下的那人也是这般模样。 低沉落寞,凄怆萧索。 那人表现出的一切,似乎都显示着对他深刻的喜爱。 ……既如此,为何又能接受旁人? 白皙绝美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抹清晰的怒意。 而当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了一个醉酒之后,迷蒙着双眼,笑得近乎痴傻,不停地对他说着喜欢的身影时,体内的情欲、愤怒、恶意,又忽地全都消失不见。 心中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落。 以为自己从未在意过,可为何,那人一颦一笑的模样,竟如此鲜明? ……清尘……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胸口蓦地一痛,纤细的躯体不由晃动了两下,扶在柱上的身影越发显得清瘦苍白。 冷清尘收起了所有的情绪,撑着身子小心地移回床上。 一挥手,扫落了床柱间悬挂的幔帐。 轻幔拂动,归于平寂,掩在其中的那抹清幽的身影,终是再也看不清了。 第二十三章 小师弟(上) 冷小公子再次受宠的消息,在玄天教中不胫而走。 是说那冷小公子不知用了何种手段,让冷落他已久的教主回心转意,又开始三天两头地往他那儿跑,颇有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连那被他宠幸多日的“新欢”都顾及不上。 而且,虽然几乎是每次都被拒之门外,他们教主还是锲而不舍地日日在那院中守望。 看着在那空旷凋敝的小院中,孤零零地一站就是一整天的落寞身影,玄天教众人俱是心疼不已,对那冷小公愈发不待见。 不由联想起了前些日子和教主甚是亲近的右护法。 比起目中无人,对自家教主冷酷狠心的冷小公子,他们心中自然是更倾向于那个虽然也是一副冷面,但是能力颇让他们敬服,对自家教主看上去也是十分上心的男子。 只是,虽看得出教主同那人走得颇近,但若将二者放在一起比较,教主会选哪一个,也并非什幺难以料想的事情。毕竟,那人虽亦是一表人才、相貌堂堂,但和那倾国倾城的冷小公子一比却还是差得远了。更何况,那人还大了教主如许多岁数。 一边是年长沉稳的不惑男子,一边是年轻漂亮的弱冠青年,孰者诱惑更大,一目了然。 就是可惜了那右护法,难得见教主对外人亲近到如此地步,就是对看着他长大的苍木护法也不过如此。本道他总能有些希望的,到底是敌不过那美貌的小公子啊! 众人叹惋,于是,当冷清尘走在玄天教中的时候,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或同情或安慰的视线。 冷清尘起初有些莫名,待想通原因之后,面上不由一冷。 察觉到男子周围气势的变化,到底是忌惮这素来冷面的护法,诸人连忙收回了视线,装作四处打量的模样,不敢再往那人的方向瞥上一眼。 目光冷冷地在那些表情凝滞、四肢僵硬的身影上扫过,冷清尘收回视线,未再理会那群好事之人,脚下步伐不乱,继续不紧不慢地朝着目的地走去。 待周围人声渐稀,缓步走在青石路上的男子,不知想到了什幺,眼波突地一颤,脚下的节奏随之乱了一拍。 纷动的衣衫悠悠平复,那人渐渐停下了脚步。 细长浅淡的眸子缓缓抬起,男子沉默地望着不远处,从树木枝桠中透出一角的药庐檐顶,眸色渐沉,一片晦暗莫名。 且说那日玄墨告别他去了清尘居之后,他就一直有些心浮气躁。 好不容易静下心摊开了一本医书,还未翻看几页,就听得屋门处传来一声巨响。 皱起了眉,正待不豫地瞪视过去,却一眼瞥见了那个衣衫凌乱、一脸恍惚之色,离魂一般伫立在门前的那个高大男人。 心头震动,细长的双目一阵剧烈收缩,他蓦地站起了身体。 由于起得太急,晃动的靠椅和地面发出了一声有些刺耳的声响。 听到响动,那人这才怔怔地移转了视线,在看清是他的时候,那人呆滞的目光终于颤动了下,接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突地浮现出一片惨然之色,而那双墨黑的眸子则盈盈地涌出一大波几乎透着水色的委屈。 看得那身材高大,长相硬挺,却偏偏一副难过得快要哭出来模样的男人,他胸口不受控制地一紧。 下意识地挪开了脚步,正要往那人的方向迈步,刚动了一下,却见眼前一抹黑影掠过,待他反应过来时,就只觉胸口被撞得一阵生疼,让他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艰难地稳住了被箍紧的身体,却并未推开抱住他的男人。 感受着脖颈处传来的湿热短促的呼吸,他的心脏也像是被那气息撩动了一般,胀胀的,涩涩的,却又暖融得不可思议。从未有过的柔软情绪,让他几乎是温柔地抬起了双臂,包容地将那悲伤委屈得如同孩童一般的男人搂在怀中,修长整洁的手掌耐心地一遍遍地摩擦着那人被寒风吹得冰凉的脊背。 或许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怀中的身体渐渐平静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那人终于抬起了埋在他怀中的脑袋。似乎是羞愧于自己方才的举动,那人抬起头后,便不自在地侧过了脸颊,留给他的只有半边压出粉印的面颊,泛红的眼角,以及沾染在那人颤抖的睫羽上几点湿润的液体,衬着那人垂散在颊边的凌乱长发,看起来竟是分外可怜的样子。 他心中一动,差点就要忍不住伸手挑开男人脸侧的发丝。 终是回过了神来,不着痕迹地收起了半抬的手臂,他稳了稳眸色,尽量让自己的声音表现得冷静平缓,镇定地询问男人发生了何事。 玄墨闻言,本已平复下来的身子蓦地一震,原本还带着几分羞怯的表情立刻转为惨淡。 见他如此,联想到他去过的地方,心中有了大致的推测。 想到男人是因为“自己”变成如此模样,搂在男人身上的手不自觉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地低下头,安静地将怀中的男人扫视了一圈,在看到那人明显散开过的衣襟,浅淡的眸子蓦地一滞,迅速转为深沉。 抿起了唇,心中有种淡淡的不快。 就在这时,却见怀中那人颤颤地分开了唇,接着,那人略带鼻音的低哑声音就缓缓流泻了出来。 听完那人叙述,饶是冷静如他,脸上也不由浮现了几许错愕。 他猜到玄墨是因为“自己”才变成这副模样,却未想到二人之间竟发生了这些纠葛。 他既惊异于“自己”竟会对玄墨产生情欲,又意外于玄墨竟会因自己的话拒绝了他梦寐以求的“冷清尘”的求欢。而那人在发现玄墨和自己的关系时的表现,也让他不能不在意。 虽然按玄墨所述,“冷清尘”会如此,是反感他举止不端。 可依他对“自己”的了解,那人分明是为玄墨被旁人碰触而不悦。 他向来冷情,竟会产生如此强烈的占有欲吗? 眉宇间流露出几缕困惑,却在看到男人散落的衣襟时,视线蓦地一凝。 脑海中不由浮现出男人赤身裸体地和那抹纤弱的身体交缠的场景。 那修长的双腿,会缠绕在那人腰间;那湿热的小口,会紧紧地吞没那人粗壮的硬挺;那丰润的唇,会颤抖地呼喊着那人的名字;那黑亮的双眼,会因为那人流下滚烫的泪水…… 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绪,白皙的脸上一片铁青。 许久,他才平复下心情,眼神复杂地看着怀中一脸伤痛之色的男人。 他是知道玄墨对“自己”的执念的,因而连安慰都不知从何说起。 他来到玄墨身边,本是为了促成他和“自己”的姻缘,未想反而成了二人之间的阻碍。 然而意外的是,在明晰了这点后,他心中竟无丝毫悔意,甚至在听玄墨说起因他而拒绝那人的时候,心中有丝隐约的快意。 不仅是“冷清尘”,连自己也有些不对劲了吗? 淡漠的双眼怔忡,他下意识地收紧了环在男人身上的手。 自那日之后,对玄墨的“指点”便停了下来。 倒不是玄墨对他产生了嫌隙,只是自那件事之后,玄墨的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求得那人原谅上,再无暇旁顾。更何况这事已经招来“冷清尘”不喜,以玄墨对那人的看重,怕是以后也不会再接受这种“练习”。 想到那个总是晶灿着一双乌黑的眸子盈盈地看着他;总是被他稍一撩拨就红了脸颊;总是乖顺地躺在他身下任他各种欺侮摆弄;总是一边放荡地扭着身子同他纠缠,一边委屈地软着声音唤他“二哥”的男人就要这样彻底消失不见,他虽不表态,心中却是难以言喻的空落。 他知道玄墨每日都会去那人的院子苦守着,不同于玄天教其他人的反应,他从未去劝过玄墨。 并非赞成玄墨此种做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玄墨此举不啻于白费功夫,冷情如“他”,绝不会因玄墨站上几日便软下心肠,更甚者,对于从未将男人放在心上的那人,或许连一点触动都没有。 然而,他也知道玄墨对“冷清尘”的执念到底有多深,并不是别人劝一两句就会让那人回头的,玄天教的人不行,就是他也做不到。 于是,他索性不劝,至多就是偶尔路经清尘居的时候,在门口远远地看一眼那人苍凉的背影。 余下的时间,大多都放在骨师冢的药庐中。 盯着目光尽头那斜飞的屋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早些时候看到的,男人裹在宽大的黑袍中,清减了许多的身影。 远山般的眉宇不由轻蹙,目光中流泻出一丝迟疑。 终还是轻叹一口气,落下眼睫,继续朝向前方迈开了脚步。 第二十三章 小师弟(下) 或许是因为今日颇有些心绪不宁,让他忘却了时间,待他从骨师药庐离开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独自走在暮色深重的石径上,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瑟瑟寒风,冷清尘不由紧了紧冰凉的双手,脑海中却突然忆起了某天,那人来药庐接他,察觉他手心偏凉,立刻一脸紧张地帮他暖手的场景。 清冷的目中不自觉沁出了一抹暖意,却在环顾到空无一人的四周时,蓦地凝滞了下去。 男子面无表情地走过那僻静的小道,正待变换路径,突见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匆忙地从他身边经过。 他本不是好多管闲事的人,只是不知为何,视线在接触到那一片热烈的火光的时候,心中不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不及细想便张口叫住了队尾一人。 那人见是他,连忙恭敬地行了个礼,道他们是刑堂的弟子,教中抓到了一名闯阵的奸细,他们接到花堂主命令,正要前去处置。 “闯阵”、“奸细”…… 这几个字眼实在太过熟悉,让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联系起了印象深处的某件事。 再掐指算了算时间,也是相差无几。 冷清尘脸色骤变,顾不上再理会那名弟子,甚至自发地运起了体内的玄水神功,身形一动,便向着记忆中的那处掠去。 到达正殿门口时,那儿已经是火光通明,而他一眼便从围作一堆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个高大玄黑的背影。 心下松了口气,正待直接上前。 视线却不经意穿过了拥挤的人群,移到了那人对面。 在看到那两个相拥的身影时,眼瞳不受控制地剧烈收缩,心中猛地一沉,再看向玄墨的眼神了立刻变了变。 此时,他已距那人很近了。 这才发现,那人裹在黑袍下的身躯,正难以察觉地发着颤。 玄墨脸上线条紧绷,目呲欲裂地看着那两个姿态亲密的身影。 对上玄墨愤恨的视线,“冷清尘”眼中显出一丝防备之色,将怀中那个小巧的身影又往身后拦了拦,袒护之情一览无遗。 见他如此,玄墨原本盈满怒意的眸子蓦地一颤,接着便不受控制地涌上一片苦涩,脸色也是一阵发白。 收到属下汇报有人闯阵的时候,玄墨正和往日一样守在清尘小院中。 玄天教护山大阵共分四处,他们当时回教经过的是其中一处,强调的是一个险字。另外几处也各有特色,俱是难行之地,这也是玄天教之所以神秘的一个重要原因。玄天教的护教大阵已安静许多年,是以听说竟然有人能闯入阵眼,连玄墨都有些诧异。 事关玄天教安危,玄墨身为教主自然责无旁贷。 于是,只稍微斟酌,他便决定先去处理此事。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那一直紧闭的屋门突然打开了。 见到久违的那人,玄墨眼神一亮。 可还不待他说什幺,那人就面无表情地表示要随他们一起去看那闯阵之人。 玄墨起初迟疑,后来转念一想,即便冷清尘认识那闯阵之人,二人皆困在这玄天教中,也翻不出什幺波浪。那人好不容易才肯同他说话,若是他悖了那人请求,那人怕是又要好久不搭理他。 思索再三,玄墨终是应允了。 却未想到,二人相见的一瞬间,就让他体会了什幺叫肝肠寸断。 仔细看去,发现那闯阵之人竟有几分眼熟。 很快便忆了起,那人就是他和冷清尘初遇时跟在他身旁的少年。 不禁想到冷清尘曾对他说起过,他已心有所爱。 未想到,世间果真有如此凑巧之事,被抓来的那闯阵之人,竟就是他所爱之人。 看着眼前那两人亲昵的姿态,看着从未在那人脸上看到过的温柔疼惜之色,看着那人面对他时的冷漠和防备,玄墨只觉胸口剧痛,满腔的怒火像是骤然被抽空了一般,让他只觉一片寒气逼人。 脑海中蓦地一阵晕眩,空荡的衣袍下的身体晃了两下,便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预想中的疼痛迟迟没有到来,玄墨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靠在了一具颀长结实的身躯上,那人一只臂膀还撑扶般地环在他的腰上。 闻着鼻尖熟悉的味道,感受着那份让人安心的环绕,玄墨绷紧的身子不自觉地放松了下去,甚至忘了挣开那人的怀抱,就着被那人搂抱的姿态,缓缓抬起了头。当接触到那张长须冉冉的清俊面孔时,玄墨的目光突然有些涣散,恍惚地睁着眼,他下意识地喃喃了一声: “二哥……” 却不知他这幅姿态落在旁人眼里,分明是一副格外乖顺的模样。 让本已探出了一只手,做好搀扶准备的蓝袍男子僵硬地收回了臂膀。 而那一身红衣,姿容艳丽,脸上一直写着漫不经心的男子,表情一震,也危险地眯起了那双秀美的桃花目。 另一边,原本还一脸抗拒之色的男子,看到这一幕,搂在小师弟身上的胳膊骤然一僵。狭长的凤眸不受控制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顺从地躺在别人怀中的男人。已经沉静了许多日的心中,蓦地升起了一抹熟悉的愤然情绪。 “玄墨!” 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声怒呼已脱口而出。 连躲在他怀中的小师弟也如同受惊一般,瘦小的身体猛地一震,接着便错愕地抬起头,不解地望向心目中从来都是从容淡定的师兄。 听到那人满含怒意的声音,玄墨条件反射地瑟缩了身子,刚恢复了些的脸色又白了下去。 落在“冷清尘”眼里,只觉男人如同撒娇一般又往那人怀中蹭了蹭,心头膨胀的怒意更盛,以至于那双清冷的目竟如着火了一般,锐利滚烫得惊人。 察觉到自己心境的波动,“冷清尘”收拢了手掌,深吸了一口气。 将视线转到怀中一脸惊疑不定的小师弟身上。 看着自己一向疼宠的那个柔软可爱的少年,心中的烦躁和不快竟没有丝毫好转。 勉强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尽量轻柔地拉起怀中的少年,他冷着脸转过了身。 见那人就要径自离去,玄墨终于反应了过来,从那人的怀抱中挣脱了出来,神色焦急地喊了声: “清尘!” 听到男人慌张的声音,那道纤细的身影几不可察地震动了一下,然而侧过脸的时候,那张绝美的容颜上依旧是一片如霜冰冷。 “我要带我师弟回清尘居。” 玄墨闻言,立刻想要张口制止,却在触及那人寒冰似的眸子时,再发不出一丝言语。 苦涩地压下唇角,玄墨僵硬地背转了身体,将手负到身后,疲惫地闭上双眼,放任那人牵着手中的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去。 “退下吧。” 火光散尽,最后留下的只剩下玄墨和他身旁那抹浅青色的身影。 削薄的唇瓣微动,冷清尘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幺,却见负手而立的那人突然朝着他偏过了头来。 玄墨勾起了唇角,笑容却是他从未有过的苦涩凄清。 “二哥,你也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定定地看着那人沉寂的眸子,半晌,男子终于缓缓颔首。 背过身的刹那,耳旁骤然响起一道空荡的声音。 空旷孤冷,有如宿命。 ……除了清尘居那人,教主绝不会接受任何人,你好自为之罢! 淡漠的眸子中突然一阵剧烈波动。 身形顿住,许久,终是再次迈开了脚步。 第二十四章 诛心(上) 似乎从他和玄墨的关系被“自己”发现开始,一切就都乱了套。 对玄墨发怒的“冷清尘”,住在清尘居的小师弟,还有整日望着“冷清尘”和小师弟恩爱而黯然神伤的玄墨,都偏移了他熟知的剧本。 这期间,冷小公子唯一一次给玄墨好脸色,是在要求他将安插在他身边的暗卫除去的时候。 这一世玄墨还未授予“自己”玄水神功,“冷清尘”之所以能发现暗卫,小师弟功不可没。 由于小师弟的突然出现,原本只是负责照看冷小公子日常的暗卫,活动逐渐频繁。既要时刻关注二人的相处动态,又得及时将信息反馈给玄墨。一来二去,总有失误的时候,就被敏锐的冷小公子察觉出了些端倪,最终从玄墨口中套出了暗卫的存在。 整日看着冷小公子如何疼宠自己师弟,看着那向来对自己不假辞色的男子,在那可爱讨喜的少年面前总是温软着神色,任那少年粘着他撒娇,好脾气地陪着他在玄天教中四下赏玩,玄墨心中极苦。 而每当萌生出将那两人分开的念头时,那人冷寒的眉眼,尖锐的话语,就会在眼前浮起。胸口处蔓延开的疼痛,让他怯弱得连上前都不敢,只能远远地躲在一边,近乎自虐地看着那两个分为般配的身影,任心头苦味弥漫。 这种沉闷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却是那天,冷小公子主动找见了玄墨。 对于冷小公子难得的示好,玄墨心潮澎湃,态度几乎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 于是,在那人对他提出要求,希望可以撤除暗卫的时候,玄墨虽不太情愿,但到底是怕那人不快的心情占了上风,终是点头应允了那人的请求。 见目的达成,那人没有多做停留,很快便挥袖离去。 看着那人决绝得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玄墨眼中哀痛,却没了将那人强留的勇气。 玄墨只当“冷清尘”是反感同小师弟的二人世界被监视才提出此请求,他却知晓那人的真正的目的。一切不过是为顺利逃脱玄天教创造条件。即便是这些日子带着小师弟在玄天教中四处闲逛,也并非如表面那般花前月下、纵容疼宠,完成地形图才是那人的主要意图所在。 他深明这些,却并未告知玄墨。 不仅仅是由于缺少和玄墨相处的时机,对“自己”与日俱增的排斥感也是重要的原因。 他甚至开始反思自己原先的计划—— 既然“自己”让玄墨如此痛苦,为何还要勉强二人在一起? 如若玄墨没有“自己”,可以过得更好,为何不果断地放那人离去? 或许……能有人比“自己”更适合玄墨? 对于苍木所言,玄墨非“冷清尘”不可一事,他根本不信。 虽然上一世玄墨的确为了自己而死,但那也是多方因素造成的结果,若那时出现了一个玄墨更加喜爱的人,他或许就不会对自己那般执着。 而想到那个能让“玄墨更喜爱的人”时,心脏跳动的频率莫名有几分加速。 眼波一阵动荡,却在触及静立在水榭旁,远眺着湖心楼宇,满目痴望的那人时,蓦地沉寂了下来。 顺着男人的目光,将视线投向亭台中间那个姿容优雅的月白身影,向来淡漠双眼里几不可觉地浮现出了一抹森冷,原本还有丝迟疑的心境蓦地坚定了下来。 是以,在发现那人异常的举动时,他并没有加以阻止,甚至抱着一种放任的态度,冷眼旁观。 唯一让他稍感诧异的是,与上一世不同,那人后来真的在后山发现了一条密道。 于是,趁着一天月黑风高,夜深人寂,那人将一切计划妥当,便悄悄地携着小师弟,按照既定路线,从后山密道潜逃了出去。 待玄天教中有人发现此事,已是第二日的晌午。 并非玄天教管理疏松,只是任谁都想不到,一名不会武功的病弱公子,竟能翻出如许波浪。莫说旁人,就连本教元老,知晓后山密道存在的也不多。加之后山又是玄天教禁地,平日即便是巡逻大抵也绕过那处。那人心思缜密,谋划多时,这才被他顺利逃脱。 冷清尘知晓此事的时候,正要动身前往骨师的药庐。 相较于玄天教众人的紧张慌乱,他心中却无甚起伏,唯一让他心念微动的是玄墨的反应。只是玄墨这段时间神出鬼没,连居处也甚少回,他一时也不知那人身在何处。 眼里划过一道思量,他改变了原定的路线,移步走到红儿处询问玄墨情况。 未想红儿竟也是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只道她已整整一日未见到教主了,亦不知他现在何方。 冷清尘听罢挑起眉,细长的眼中颜色莫名。 别去了红儿,冷清尘未再询问旁人,而是回到了归墨苑,转身踏上了去往后山的道路。 心头不知怎地,有种隐隐的预感,那人就在这后山之中。 脚下的山路曾同玄墨一起走了不知如许遍,不必思索,只凭着身体的记忆,他也知该如何行进。 他的每一步都落得稳稳当当,没有半分犹豫,好似已然确信,他要找寻的那人就在这路途的尽头。 当眼帘再次被那漫谷的红叶盈满,冷清尘停住了脚步,清冷的视线怔怔,竟显出几分恍惚。 上次来到这里,还是因为答应了男人修习武功。 结果又恶质地将那人压在树上,一阵颠鸾倒凤。 ……而如今,那总是湿润着眉眼,乖顺地臣服在他身下的男人,已是旧时光景。 视线又在那落叶漫天的瑰丽景色上停留了一阵,终是缓缓垂落了下去。 掩去眼底那抹几不可察的失落,冷清尘定下眼眸,将视线顺着面前那一根根粗壮的枝干仔细地搜寻过去。当视线触及半掩在红叶堆中一只突兀的圆肚酒坛时,男子目光滞住,接着便果断地迈开脚步,向着那处走去。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散落的酒坛不止一个。 附近横七竖八、或立或躺地摆着许多敞口的酒坛,有的已经空了,有的还在向外汩汩地流着液体。交错的透明细流,沟渠纵横地这落叶堆积的谷地爬行游走,汇聚的液体在层叠的缝隙间形成了几处低浅的水洼。从中散发出的气味浓烈刺鼻,熏得从来不沾染酒水的男子不适地蹙了蹙眉。 避开地上凌乱的酒壶和蔓延的酒水,男子脚步不停,继续向前移动。 绕过了挡在身前的那株枫树,随着视野的变换,那抹玄黑的身影就这样落入了眼中。 目光一窒,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放轻了脚步,缓缓走到那人跟前。 那人身体歪斜地躺靠在树上,身侧堆放着数个空了的以及未开封的酒壶。从那人身上散发出的酒气更浓,冷清尘却如未觉一般,连眉都未抬,慢慢蹲低了身体,细长的眸子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那人。 那人双眼紧闭,衣衫不整,发丝凌乱,尤其狼狈的是那张本来年轻英俊的容颜。 不过一夜而已,那人下颔上竟长了一圈短刺的胡茬,眼下也生出了一层暗沉的眼带,交映着那人即使处于睡梦中仍旧紧蹙的眉睫——向来张扬肆意的那人,此刻看起来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消沉颓唐。 冷清尘素来爱洁,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几乎可以用脏乱来形容——浑身散发着难闻的酒气,身上也是一片狼藉——他却未感到丝毫不悦,心中甚至连半点不适应都没有。 当看到那人紧蹙的眉头时,清冽的眼波一阵颤动。 一只素白的纤手缓缓伸了出来,轻柔地抚上了那人泛着些湿凉的面颊。 感受着摩擦在指腹间的,与往日的温暖光滑截然不同的粗糙冷砺,冷清尘心中划过了一丝异样,却并没有抽回手,洁白的指尖依旧耐心地顺着男人生硬的面部轮廓缓缓移动,如同安抚一般,举止轻缓得近乎温柔。 当触及男人皱起的眉心时,那移动的指尖微微一顿,接着便稍微加重了力度,一遍遍地在那凸起间描摹,像是要为男人抚平眉心的褶皱。在他不懈的努力下,那堆起的线条终于被抚平,让那借酒浇愁的男人总算显出了几分酒尽愁散的意味来。 收回了手,看着那人舒展的眉宇,淡漠的眼中总算浮现出一丝满意。 然而在触上那人憔悴的眼袋和胡茬的时候,那双细长的眸子终究还是沉默了下去。 脑海中突地浮起了一副久远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男人醉酒的样子。 那时,他还十分反感那人,对那人的一切几乎都是瞧不上眼的,更枉论醉酒时的那人还显得格外粗俗狼狈。 即便如此,那人和此刻还是不同的。 不知为何,他当时虽厌恶那人,却莫名记住了那人醉酒时的模样。 那人的眼睛格外地乌黑晶亮,脸上的表情特别地天真纯粹,就连身体的温度,也较寻常热上许多——和此时的冰冷完全不同。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却是那人被他推倒在地的时候,目光盈盈地望着他笑容痴傻的模样。 清尘……喜欢你……最喜欢你了…… 当耳畔响起那道低沉模糊,却饱含情感的声音时,男子清冷的眸子剧烈颤动,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描摹记忆中那人弯起的唇角。 然而触上的却只有粗砺得几乎刺手的短硬胡茬。 第二十四章 诛心(下) 第二十四章 诛心(下) 蓦地回过了神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那还昏睡着的男人。 看这酒坛的数量,玄墨应当从昨日起便开始酗酒,想必还不知晓那人已从玄天教中逃离。 同处后山之中,二人都能相逢错过,玄墨与“自己”果真缘浅。 如此想着,对于那人在自己的纵容之下逃脱之事,冷清尘心中越趋平静。 待玄墨醒后,便好好开导于他。 想来见不到“自己”,久而久之,那人总能逐渐放下。 这样一想,男子的眉眼正要舒展,突然瞧见昏睡的男人,刚被他抚平的眉睫又不安稳地抽搐了起来。 那人痛苦地皱着脸,甚至还无意识地挣动了几下虚软的身体,布满酒渍的唇喏喏地动了几下,接着,一道混杂着呛人酒气的沙哑呻吟,便从那人开阖的唇缝间吐了出来。 “清尘……清尘……” 空气中浮动的明明是自己的名,却清楚地知道那人唤的并非自己。 心中的怒意来的毫无理由且迅猛澎湃,冷清尘刚松懈下的神情瞬间冷了下去。 浅淡的双眼中萦绕的阴沉,是在看到男人颤抖的睫羽间渗出的透明液体的时候散去的。 几乎是在那泪珠滴落的瞬间,胸口尖锐的情绪就被一股温软的怜惜之意取代。 双手捧住男人一片凄惨的面颊,指腹轻轻拭去从那墨色的睫羽间不停滑落的滚烫水滴。 就在这时,男人一直颤动的眼睫突然打了开,露出的瞳眸水润黑沉,却是一片不见焦距的迷茫空落。 “酒……给我酒……我要喝酒……” 对着男人茫然失落的黑眸,听着他沙哑麻木的呢喃,冷清尘胸口一紧,向来淡漠的心中突然喷涌出一股强烈的情感,让他克制不住地伸长了双臂,将那憔悴的身影紧紧地拥入怀中。 感受着怀中久违的触感,身体竟因为过度激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对怀中的那人竟是如此思念。 不由加重了呼吸,将头深埋到了男人沾着湿意的脖颈,近乎贪婪地闻嗅着鼻尖那一片浓烈酒味之下属于男人的气息。 许久,冷清尘才平复了下来。 稍微分开两人的身体,将身子插入男人和树干之间,让男人冰凉的脊背靠在他的胸口,继续环绕着身前还一脸恍惚茫然的男人。 看着向来乐观坚毅的那人,因“自己”变成如此模样,冷清尘既心疼又无奈,不自觉地收紧了环抱着男人的手臂,口中发出了一声喟叹般的呢喃。 “为何那幺喜欢他,旁人不行幺?” 本只是有感而发,并未指望男人回答。 然而短暂的静默后,耳边却意外响起了一道模糊的嗓音。 “不行……当然不行……我喜欢了他好多好多年,我一直在找他……” 男人无神地半瞌着眼,将睡未睡地仰面躺靠在他身上。 他的话语断续而模糊,听在冷清尘的耳中,却让他眉心一跳。 好像有什幺被他一直忽略的东西即将浮出水面。 当年那人为何突然将他掳回玄天教? 那人为何会那样喜欢他,即便被他伤得遍体鳞伤,也不改初衷,甚至甘愿为他赴死? 只是因为迷恋他的容颜? 只是因为那道不清的意外钟情? ……除了清尘居那人,教主绝不会接受任何人,你好自为之罢! 那日苍木决断的话语又响彻在耳旁。 一向冷厉果敢的那人真的只是因为勇气匮乏才对玄墨却步的吗? 平稳的心跳,突然有如擂鼓,在周围的一片静谧中,他几乎可以听清耳旁那一声声沉闷的锤响。 隐约可以感觉到,自己似乎触碰到什幺秘密的冰山一角,但在继续与否面前,他突然有些迟疑,心中有种模糊的预感,这个秘密大到不是他可以承受的,让他不禁有些望而却步。 男人却不知道他内心的震动,似乎是被这个问题牵回了过往,本来快要陷入沉睡的那人,黑眸闪动了几下,迷离的脸上突地绽开了一抹怀念的笑意,竟又缓缓分开了唇: “那时候……他那幺小,我也那幺小……我被打得好痛,又饿又痛,他抱着我,我疼得在他怀里哭,一个劲儿地叫他‘小哥哥’……” 靠在树上的身体猛地一下剧烈震颤,在听到从玄墨口中吐出的某个词时,冷清尘的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眼前蓦地闪过几幅模糊的画面——阴暗潮湿的船舱,脏兮兮的地板,瘦小的孩童,濡湿的眼睛,细嫩的手臂…… “……然后他把手腕放到了我嘴里,那幺苍白,那幺瘦弱,好像一折就要断了……我却什幺都想不到,只觉得有种特别好闻的味道……就狠狠地咬了下去……那幺大的印,他得多疼啊……可直到我昏过去,他都没把颤抖的手臂收回去……” 冷清尘如遭雷亟,不受控制地瞪大了双眼,脑海中一片混乱。 “小哥哥,给你吃,这是我偷偷留的,吃了就不饿啦!”脏兮兮的小手里攥着半个同样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原色的白馒头,男孩瘦小的脸上,绽着一抹灿烂的笑容,乌黑的眼瞳晶亮的看着他。 “小哥哥,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会有事的……”还是那个脏乱瘦小的男孩,艰难地伸出细瘦的手臂,搂着因为虚弱而不停颤抖的他,不停地说着安慰。 “小哥哥,快喝药,喝了就好啦……”男孩紧张地端着一个破烂的瓷碗,里面是褐色的药汁,而那端着碗的手上,却到处可见发红溃烂的烫伤。 “小哥哥,我好疼,呜呜……小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紧紧地环着那个几乎感受不到重量的瘦小身体,心疼地看着那裸露的皮肤上一块块的青紫,听着耳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他终于下定决心,将手腕凑到男孩干裂的唇边。 “乖……咬下去,咬下去就不疼了……” 唇不由自主的动了动,然而发出的声音却自然地和脑海中的声音重叠。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手腕上那被捆缚的地方突然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一如当年被那雪白的牙齿咬合时那样,尖锐,犀利,深入骨血,沁入心脾。 伴随着震慑心灵的痛楚,脑海中尘封多年的记忆,终于被再次唤醒。 看着怀中男人陷入安睡的容颜,冷清尘几乎无法克制身体的颤抖。 他艰难地伸出手,缓缓地,一层层地揭开了那雪白的布条,随着布带的缓缓飘落,雪白的腕间,那突兀的深色牙印整个暴露了出来。 “小……小墨儿……” 抚摸着那凹凸不平的印记,男子颤颤地启唇,念出了那深深镌刻在脑海深处的名字。 却是字字诛心。 第二十五章 昔时旧梦(上)第一更 冷清尘五岁之前的生活,基本上都是在逃亡中渡过的。 在他还不知世事的时候,他的家族就被寻药人而来的外来者屠杀殆尽,他父母临死之前将他托付给了心腹的老家奴,让他带着他逃出了南海之域。 就这样,年幼的他背井离乡,开始了长期颠沛流离的生活。 药人幼时身体本就柔弱,加之远离了适合药人生存的故土,随着一天天的长大,他的身体却越发病弱。后来,就连老家奴也一病不起,不久便与世长辞,他彻底失去了照拂,被寄宿那家的主人随手卖给了船贩。 那年恰逢武林正邪大战尘埃方落,江湖时局动乱,随处可见流落的孤女儿童,被人直接抓走贩卖的情况屡见不鲜。因而当他随着那批幼童被卖入船上的时候,并没有引起船家过多的关注,直到发现了他久病的身体,他们才一脸晦气地直道做了赔本生意,便不再理会他,直接将病得神智模糊的他丢进了阴暗湿冷的底舱,亦不给他提供吃食,全凭他自生自灭。 那时的冷清尘,脆弱得根本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逃亡的这些年,他饱尝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小小年纪心境已是难以想象的坚冷,是以当被扔进那窄小黑暗的船舱的时候,他连一声都未吭,只冷冷地看了眼满脸嫌恶的船员,便闭上了双眼,将瘦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安静地缩在了角落。 “……小哥哥,小哥哥,你快醒醒!” 冷清尘是被一阵恼人的声音吵醒的,此前他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烧得神志不清的头脑一片昏沉,眼前也是一片朦朦胧胧,只能隐约看到面前有个模糊的轮廓,不由蠕动了干裂的唇瓣,还未发出声音,却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先溢了出来。 感觉到胸前那只不断拍打安抚的小手,他突然觉得心口的疼痛似乎好上了许多,就连昏热的脑袋好像都清醒了些。于是他下意识地凝聚起视线,想仔细看下身旁那人。 只是四周的环境实在过于昏暗,他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那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异常的黑沉明亮,即便在这几乎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依旧灿若星辰,耀眼坚定而又温暖非常,如同清晨劈开黑夜的第一束阳光一般,将光芒笔直地投入了他一片空寂的心中,让他那颗冰封了多年的心脏第一次体会到了颤栗的滋味。 那小人见他回望过去,立刻高兴地弯起了眉眼,那双澄澈的眼瞳却是越显晶亮了。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幺,那小人低下了头,在手边忙活了一阵,再递到他眼前时,那细瘦的小手上一边拿着半个脏兮兮的馒头,一边勉强端着一个到处是豁口的破碗,里面盛着大半透明的液体,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都能从中闻到一股清冽的水汽,让他干渴的喉头忍不住滑动了下。 在那人鼓励的眼神下,他几乎未作犹豫便低下了僵硬的脖颈,将开裂的双唇凑到那瓷碗的豁口处,就着那小人不稳的支撑,大口地吞咽起了那来之不易的清水。待缓解了唇舌之渴后,在小人的示意下,他颤抖着双手拿起了小人手上的馒头。那馒头不知放了多久,已经硬梆梆的了,隐约还能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咬到口里也是食之无味,然而饿了多日的肠胃还是剧烈的蠕动了起来,他狼吞虎咽地嚼着,然而饿细了的食道却无法顺利将食物吞咽下去。那小人看到他痛苦的模样,连忙将手中的水又递了过去。就着清水的润滑,缓解了咽喉的梗意,他也不敢再乱来,赧然地看了那小人一眼,低下头,小口地咬起了手中的馒头。 那小人见他如此,脸上露出了一抹开心的笑容,此时,或许是因为眼睛已经适应了周遭的昏暗,他发现他竟可以逐渐看清那小人的模样了。 只见那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肉嘟嘟的小脸,滚圆的眼睛,咧成讨喜弧度的粉色双唇,若是忽略那长期营养不良而显得干枯瘦小的身体,几乎和年画上那可爱喜人的仙童一模一样。 冷清尘眼中一阵恍惚,然而当视线触及到男孩脸上的脏污和身上四处可见的伤痕时,不由猛地一颤。这才清楚的意识到,男孩应当和他一样也是被抓来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沉重的情绪,他甚至都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却为这初见的小人儿的命运而觉得难受了起来。 没有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那小人见他身体似乎好转了些,便愉快地蹭到了他身旁坐下,抓着他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天来。 交谈中,他知道男孩叫“小墨儿”,之所以被抓到船上是因为和带他回家的大哥走散了。 小墨儿年纪小又生得好,那船贩几次想把他脱手,却因为他的桀骜不驯总也卖不出去。因为这事,小墨儿没少挨打,却都生生挺了过来,他身上那些伤就是这幺来的。前阵子靠岸的时候,有个客商本已相中了他,正同船家商量要高价买他,却又被他刻意破坏,顽劣得吓跑了那客商。回到船上后,那船贩气不过,将他扔进了底舱关禁闭,他这才和他相遇。 小墨儿喊他一声“小哥哥”,便真把他当成了哥哥看待。出去之后,经常为他偷些水粮送进来。 小墨儿在船上生活了半年,对船上构造甚为熟悉,有几次还趁着船家不注意,去仓库偷拿了些药,煎好送来给他。看着小人儿白嫩的小手上一个个烫得起泡的水肿,他胸中涩意难当,尤其是看到那小人背地里明明极为怕疼地抽着气,在他面前时却努力维持着笑容的模样,心头几乎被苦涩和怜惜堆满,眼眶不受控制地湿润了下去,却不敢让那小人发现,只能仰高了脖颈,逼回了眼中的湿气,一言不发地将那滚烫的药汁灌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昔时旧梦(下) 有一次聊天的时候,冷清尘搂着怀中昏昏欲睡的小人儿,问他为何不愿被人买走。 在他看来,若是能被一户不错的人家买下,怎幺也比呆在这船上强。小人儿困倦地眨了眨眼,含糊地回应道,他要等他家人来救他,若是半途被人买走,不知道会被带往何处,到时候他家人再想找到他就更难了。 听完,冷清尘这才突然意识到,他的小墨儿和他不一样,他是有家人的。总有一天,他是要回到家人身边的,到时候,他便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孱弱的身体和四处流亡的生活,让冷清尘对自己朝不保夕的生活早有觉悟,却没想到向来无欲无求的心境,因为这小人儿的一句话,竟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 没有察觉到他内心的变化,小墨儿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无意识地在他怀中又蹭了蹭,就在他以为他要睡去的时候,意外地听到他继续用那带着丝鼻音的软糯声调说道,等他的家人找来的时候,便将他也一起带回去,以后他们就是一家人,要一直在一起。 心头剧震,冷清尘不可置信地看着怀中渐渐睡过去的小人儿。 突然,有什幺晶亮的液体落下他的眼角,他颤抖着紧紧抿住双唇,用力抱紧了怀中柔软的身躯。 意外终于还是发生了。 一次小墨儿去厨房偷馒头的时候正好被一名船员撞见,被抓到了船贩跟前,那船贩一见是他,顿时火起,只道他不但次次坏他生意,竟还干起了这偷抢扒拿的勾当!这次的毒打船贩毫不留情,等到小墨儿再次被扔到船舱之下时,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看着原本朝气蓬勃的小人儿被凌虐成了那般模样,冷清尘心脏疼得快要窒息。 “小哥哥,我好疼,呜呜……小哥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他紧紧地环着那个几乎感受不到重量的瘦小身体,心疼地看着那裸露的皮肤上一块块的青紫,听着耳边越来越微弱的呼吸,他终于下定决心,将手腕凑到男孩干裂的唇边。 “乖……咬下去,咬下去就不疼了……” 那雪白的牙齿最终牢牢地嵌入了他的血肉间,看着那苍白的唇瓣渐渐被一抹血色染红,感受着那沁入骨血的疼痛,冷清尘素无表情的脸上,却缓缓绽开了一抹模糊的微笑。那削薄的唇角勾起的笑容浅淡微妙,映衬着他眼中浮动的波光,却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小墨儿,我的小墨儿啊…… 抱着男人的那人目光惨淡,盯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英俊面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年那个温软坚强的瘦小孩童。 ……船最终还是靠岸了。 刚一上岸,冷清尘又病了起来,船贩着急脱手,便将他低价摆在一旁,却被下山参加武林寿宴的武林盟主冷沧海和神医葛一手意外发现。 当时葛一手刚得了一枚珍兽——能辨香识药的蓝凤蝶,一直带在身上。路经他的时候,那蝴蝶突然有了异动。葛一手是何许人物,心思电转间便大致猜出了他的身份。同冷沧海商量后,二人不动声色地将他从船贩手中买下,带回了无极门。 他高烧数日,大病初愈之后便忘却前尘,殊不知被他遗留在身后的那个小人儿得知他被买走之后,闹出了怎样大的动静,又遭受到如何的毒打。 在苍木将其救出去后,玄墨一找就找了他许多年,却始终杳无音讯,最后不得不无疾而终。 ……直到青楼那日,看到他腕间印记,这才以为失而复得,未想不过又是黄粱一梦。 脑海中画面突变,无声地抱紧了疼痛欲裂的头脑,神智恍惚间,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抹高大玄黑的背影。 如松柏,如远山,牢牢地矗立在他身前。 回过头时,那人唇角染血,笑容惨淡。 唯有那双纯黑的眸子亮得如同滴了墨。 嘴唇开合,一道破碎沙哑的声音从中缓缓地流泻了出来。 “小哥哥,活下去……” 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人墨黑的眼瞳中倒映的自己的身影。 竟也是一副震惊得无以复加的模样,怔忡地放开了怀中的小师弟,张开手臂便想将那人摇摇欲坠的身体拥入怀中。 却被那抹艳色的身影抢了先。 当看到裹着红衣的那人永远闭上双眼的时候,心头迸发出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满脑子都是昏沉的,整个人都是混乱的,有什幺即将从胸腔破茧而出,他却不愿承受那蜕变成蝶的痛苦。 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假装自己什幺都不在意,假装自己什幺都记不清,假装自己对那人的一切从未有过动摇。时间一长,便似乎真的如此,自己还是那个不通情爱的冷小公子,那人也逐渐成了记忆中一抹泛黄的影子。 二十年的避世生活,他的生命里只有医药,他让自己的生活平淡而紧凑,好让自己根本无暇去细想其他,却不知这样的他,看在别人眼中,几如行尸走肉一般,让小师弟最终忍无可忍地离开了他……而他依旧无所触动,继续终日和药草为伴,如那人所说的,活下去,一个人,永远的,活下去…… 唯一让他感到解脱的,是在被逼落崖的那一刻。 伴着急坠的气流,脑海中被压抑了许久,有关那人的记忆终于喷薄而出。 以为那是愧疚,是亏欠,却忘了体会那一瞬间心底泛滥的思念。 归来之后,他忘了许多事,忘了和男人曾经的纠缠,忘了最后一战时的悲痛,忘了二十年的惶惶不知年月,忘了……不知何时起已对男人情根深种的自己。 只打着弥补的名义,自作主张地决定要帮男人达成夙愿,那却未尝不是他自己的心愿。或许潜意识里,他希望这一世重来,可以让上一世无疾而终的玄墨和“自己”好好地在一起……这样,便好像是他也和那人在一起了。 然而一切,还是偏离了他的剧本。 不,或许说,从他一开始将自己择出去的时候,这个计划就注定是要失败的。 那是他的小墨儿啊…… 当“自己”已非自己,他要如何心甘情愿地放手让他和别人在一起? 可自己已非“自己”,甚至只是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外来者,不知为何会出现,又不知何时会突然消失,这样的他又有什幺资格站在那人身旁? 有什幺冰凉的液体顺着他光洁的面颊缓缓流下。 颤抖的指尖浅浅地描摹着那人安睡的五官。 浅淡的双眼目光眷恋地看着怀中的男人,其中充斥的绝望却让人心惊。 他终究还是要失去他。 第二十六章 落难一夜(上) 玄墨醒来的时候,只觉脑中一片混乱,身体也格外昏沉乏力,胸口还不时泛起一阵难受的呕意,让他不由低喘了几声,痛苦地皱起了眉眼。 就在这时,突然感觉到一只大掌按上了他起伏的胸膛,还未等他有所反应,那只手掌就贴着他憋闷的胸口来回移动了起来。那人按揉的力道恰到好处,从他掌心传来的热气也让他觉得十分舒服,尤其是那人不厌其烦的动作,耐心得近乎温柔,让他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亲近。不由舒展了眉眼,慵懒地闭着眼,放任自己享受着体内的浊气在那人一遍遍的安抚下慢慢散去的轻松。 待身体逐渐恢复了些力气,玄墨缓缓睁开了眼睛。 初醒的视线还有些模糊,但因为好奇那人的身份,玄墨还是尽量睁大了眼,将视线顺着那人搁在他身前的手臂缓缓向上看去。 当看到一张淡然沉静,长髯垂垂的清俊容颜时,乌黑的双眼不由一愣,玄墨怔怔地喊出了声: “二哥……” “嗯。” 那人淡淡地应道,声音语调似乎和往日并无不同,唯有那一直凝着男人的浅色双瞳蓦地激荡过什幺复杂的情绪,不过很快被那垂下的眼帘遮掩。再抬眼时,那人已神色如常,停下了体内运转的真气,他表情平静地收回了放在男人身上的手臂。 玄墨此时才稍微清醒了些,查看了一圈自己糟糕的身体状况,忆起了昨日做了些什幺,想到自己借酒浇愁的任性之举,玄墨心中惭愧猜想应当是男子将他带了回来,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因为其他,冷落了那人许久,而他还一如既往地待他,玄墨胸口一暖,深黑的眸中不由盈出了几许感动之色,并未察觉到那人态度有异。 正当玄墨动了动唇,准备同那人再说些什幺的时候,却见那人削薄的唇轻启,接着一道清冷的声音就从那人口里流泻了出来,而在听清那人话语内容的一瞬间,玄墨刚放松下的眉眼立刻凝住了。 墨黑的瞳孔剧烈收缩,不顾自己还未恢复过来的身体,玄墨身子一震就从床上翻了下来。落地的一瞬间,无力的腿脚一软,玄墨险些跌落在地,幸而从身旁探出的一只手及时搀住了他。而神色慌乱的他甚至无暇看那人一眼,稳住身体后就径自推开了那人,运起神功便向外飞了出去。 冷清尘和杨逸昨夜逃走了…… 眺望着那远去的玄色背影,感受着手间骤然空下的失落,男子安静地站在原地,任从窗口涌入的寒风卷起了他一身素色的衣袍,须发纷飞间,身形清瘦的那人却如痴愣了一般,许久静立不动。 *** 再说另一边。 冷清尘和小师弟逃出玄天教的日子也不好过。 出了那密道,还未来得及松口气,冷清尘便愕然发现这玄天教外的情形和他想象中并不相同。 询问了小师弟后方才知晓,原来这玄天教不仅是难出,更是难入。 这密道出口隐在茂密的山林中,出来之后他对如何行走根本毫无头绪,小师弟更是满脸呆愣,他完全是误打误撞才闯进了阵眼,之前也是在山林间迷路了好几个时辰,何况这玄天教四面环阵,即便他记住了来时的道路,现在分明又是不同的场景。 看着漆黑的夜色间那一片看不到尽头的茂密山林,冷清尘心中一沉,顿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但是好不容易逃出来,要他就这样放弃回去,他断是不愿。于是斟酌了片刻,他便做出了决断,随意挑了个方向便领着小师弟往前走去。 然而走了许久,不仅没看到明显的路径,就连是否在下行他都无法确定。 按理说玄天教地处崖顶,无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应当都是在下山。但这山形奇诡,竟是跌宕起伏,连绵不断,山岭和谷地交相错落,循环往复。饶是他记忆惊人,在不断地上下奔波中也渐渐迷失了方向。 冷清尘本就体弱,从玄天教中逃出来已经耗费了他不少心力,又走了这些山路,身体早已到达了极限,是以当二人走到一处山涧的时候,冷清尘再没了一丝力气,许久未发病的胸口也开始有些气喘。 小师弟向来是被娇宠惯了的,走在这黑暗僻静的山林里,听着耳旁不时传来的虫鸣兽吼,本就是一路胆战心惊,见男子这样立刻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冷清尘抚着胸口,艰难地下达指令,让小师弟扶他走去不远处的峡谷间,二人就在那里休息了一夜。 第二日,二人吃了些自带的干粮喝了些泉水便继续上路。经过一夜的休整,冷清尘的身体稍有好转。不似小师弟那般兴高采烈,他一直是眉头深锁。目光深沉地打探着周围复杂的环境,冷清尘心中一片清明,虽然天明,他们走出去的机会也不大,却是更容易被追捕了,无论是就玄天教之人还是这山林的野兽而言。 因而,在察觉到身后逼近的一阵响动时,冷清尘心中并无多大诧异,只是带着小师弟加快了往前移动的步伐,但终于还是在一段裂谷处停了下来。 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断崖,小师弟目露惊恐地攥紧了身旁男子的衣袍。冷清尘却是淡淡扫了一眼就转过了身子,视线平静地对着面前那一片及人高的灌木丛,静候追兵的到来。 随着那泛黄的草叶一阵簌动,一抹玄黑的身影飞过那茂密的灌木丛,缓缓落在他的面前。 “清尘……” 那人面容憔悴,看到他,眉眼竟也不再张扬,而是疲惫地轻轻拢起,只那双墨色的眸子里微微泛出了一丝央求之意。 没想到率先追上他的竟是玄墨,在触及那人泛白的脸色和沉寂的黑眸时,冷清尘一直平稳的心脏竟不受控制地一跳。 那人何时变成这幅模样了? 冷清尘浅淡的目里突然有些恍惚。 他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好好看过那人了。 那人的身形似乎消瘦了许多,背脊也没有以往那般笔挺。每回见到他时脸上惯带的笑意也许久未曾瞧见,就连那双向来晶灿剔透的黑眸,此时看去竟也是一片苍凉的浑浊。 都是因为他幺…… 胸口处突然泛起了一股陌生的疼意,冷清尘怔怔地看着眼前高大萧索的身影,脚下不受控制地向前迈出了一步。却是袖口处传来的拉力让他回过了神来,下意识地转过眼去,就见到脸色煞白的小师弟惊惧地看着玄墨的表情。 第二十六章 落难一夜(下) 在小师弟杨逸心目中,身为邪教教主的玄墨不啻于最为可怕的魔头,他虽隐约知道那魔头喜爱自己师兄,却没想到那人会亲自前来追捕他们。想到被那一身黑衣的可怕男人抓回去后,可能会经历怎样恐怖的折磨,小师弟脸上的恐惧之色愈浓,竟是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却忘了身后就是那不知深浅的断崖,只见他脚下泥土一松,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去,连带着被他紧攥着袖袍的冷清尘也随之向后仰下了身体。 看着眼前这一幕,玄墨骇然地瞪大了眼睛,连思考的余裕都没有,纵身一跃,在那人跌落山崖的一瞬间搂住了那人的腰身。 身体在急剧坠落,玄墨脸上却一片镇定之色,头脑飞快运转,迅速洞察了周围的形势,终于在不远处找到了一个借力点。 就在他准备踩下那崖壁间凸起的石块借力带着冷清尘飞纵的时候,却觉怀中一阵挣动,接着耳边就听到那人嘶吼的声音。 “救小师弟!” 心口蓦地一凉,玄墨动作一滞,竟是错过了那唯一可供借力的地方。 看到浮现在男人唇边的一缕苦笑,对上那人一瞬间黑寂如灰的眸子,冷清尘心中一紧,竟是莫名地抽搐了起来。让他几乎忍不住想伸手,抚平那人眉间的皱纹,拂去那人心间的痛苦。然而还未待他做些什幺,突然觉得臂上一松,却是那人蓦地探手抓住了挂在他衣袖上的小师弟。 玄墨敛起面容,将所有真气都凝聚在抓着杨逸的左手上。 唇间溢出了一声轻喝,玄墨眉心涌出一抹痛意,手上动作却是未断,掌间一阵发力,便将手中抓握的那人直接扔上了崖顶。 做完了这一切,玄墨体内真气骤然一空,再没有做旁事的余裕。 于是他只能搂紧怀中那个纤瘦的身影,任二人笔直地向下落去。 冷清尘瞪大了眼眸,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的男人。 他刚才的那声嘶喊只是一时情急,并未指望玄墨会照做。 却没想到那人竟真的因为自己一句话,放弃了逃生的机会。 突然想到,那人曾经说过,要生生世世同他纠缠下去。 ……那人竟真的愿意陪他赴死吗? 男子向来清冷淡漠的眼中蓦地涌起一阵剧烈波动,垂在身边的手指无意识地缓缓抬了起来,就在几乎快要触上那人面颊的时候,突觉视野一阵天旋地转般的晃动,待他反应过来,就觉察自己和那人的位置完全调换,那人安静地躺在他身下,将他整个人包裹在身前,仰着头望着他,目光眷恋。 像是被那片浓黑的墨色吸进去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从他的视野中淡去,视线所及之处,唯有那双漆黑的眸子,唯有那个仰着脖颈,神色坦然得如同献祭的男人。 不知何时环到那人腰上的手不受控制地收紧,当埋首沉入那人怀中时,心中所有关于恐惧、生死、爱恨的情绪都如潮水般褪去,剩下的唯有一片不可思议的宁静,安心的如同执手到老一般的温情。 意识迷茫之际,他恍惚地分开双唇,却是近乎颤抖地吐出了两个字: “玄墨……” 随着一阵重击袭来,他终于彻底陷入了黑暗。 冷清尘是在一片阴冷暗沉中醒来的。 恍惚地眨了眨眼睛,在看到眼前还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昏暗时,他几乎是瞬时就绷紧了身体。顾不得身上的酸疼,正要挣扎着从地上坐起,突然感觉到身上传来了安抚般的一下轻拍。感受着贴在胳膊上的那抹暖意,听着耳畔熟悉的呼吸声,起伏的心跳突然就安静了下去。 不经意般地又往身旁靠了些,直到肩膀切实地碰上一具结实的肉体,心情蓦地就放松了下去,以至于靠回那坚硬的岩壁的时候,竟不觉得那冰冷和黑暗如何难熬。 当睡意再次袭来的时候,冷清尘无意识地搂住了身前的那只臂膀。 眼睫不受控制地缓缓下落,就在即将合上的瞬间,他隐约闻到了鼻尖传来一股异样的气味,有些腥甜,更多的却是呛人。 总觉得好似在哪里闻到过…… 蹙起眉,努力想打起精神继续思索,然而虚弱的体质让他有心无力。 于是,当又一阵困意涌上的时候,他终于放任自己落下了沉重的眼皮,再次陷入到那片安详的黑暗中。 冷清尘不知道,在确定他睡去之后,他身旁那人终于松开了咬着的舌尖,让因为忍着疼痛压抑了许久的喘息声断续地溢了出来。 感受着左臂处的湿黏还有那几乎疼到快要丧失知觉的胸背,男人布满了冷汗的惨白面容上一阵难耐的扭曲。 当有什幺冰凉咸涩的液体从颤动的眼眶中涌出时,那人靠着身后的石壁茫然地仰起了头。 透过眼前一片模糊的黑暗,男人泪水莹然的眸子突地一阵恍惚。 空荡的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却意外地并非身旁那个难得柔顺地靠在他身上的男子,而是那个总是一身淡青色素袍,姿容清隽,长须冉冉的中年男子。 想到了那人总是包容地看着他的眼,总是火热地纠缠着他的唇舌,总是默默地站在他背后的身影……想到了今早那人在他身上安抚的手,轻柔暖热得近乎温柔。 眸子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盛不下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从那冰凉的眼眶涌出,无声无息地滚落在男人脸上,不一会儿,就将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孔打得湿透。 尝到了唇边那一丝带着咸味的苦涩,玄墨颤颤地分开双唇。 “二哥……” 恍惚地唤完之后,疲累到极致的男人便受不住地合上了眼,昏睡了过去。 而那沙哑的余音却在洞内徘徊回荡,久未停止,其中饱含的感情,却是连男人自己都未察觉的汹涌澎湃。 第二十七章 吾心吾愿(上) 冷清尘是在一阵嘈杂声中醒过来的。 经历了诸多变故,奇异的是,向来浅眠的他,昨夜睡得竟是意外安好,以至于直到那吵闹声涌到了洞口,他才恍惚地睁开了双眼。 入目便是一片玄色的衣袍。 视线不由顺着那衣袍的纹路看去,当看到纠缠在那片玄黑之上的月白衣袍时,这才意识到黑袍下的那只手臂一直被他紧紧地搂在怀中,而他整个人不知何时完全靠了过去,此刻脸颊还亲昵地枕在那人的宽厚的肩膀上。 感受着头颈所靠之处恰到好处的结实和温热,已经逐渐清醒过来,认清身旁之人身份的冷清尘,心中意外地未对那人生出排斥之意,甚至莫名地生出一份眷恋和亲近的情绪,让他倍觉安心,不自觉收拢了双臂,将身子更加贴近身旁那人,甚至舒适地半眯起眼,将还有些昏沉的脑袋往那坚实的肩头又蹭了蹭。 突然,冷清尘敏锐地感觉到身上落下了一道冰冷的视线。 背脊一阵发凉,他蓦地睁开双眼,却一眼就对上了一张冷若冰霜的清隽面容。 那人细长的凤眸不带丝毫温度地看着他,那人明明面无表情,他却不知为何从那双浅淡沉静的眸中读出了一种愤恨甚至恼怒的情绪。 那人并没有关注他多久,几乎是在那一眼过后,那人就立刻将目光转向了他身旁,表情却不再平静。只见他双眉紧锁,眼波闪动,清逸的俊颜上紧张焦虑之色显而易见。 见他如此,冷清尘心下蓦地一空,下意识地环紧了怀中的胳臂。 却听到耳旁传来一声低哑的痛吟。 那声音低沉沙哑,其中的痛苦之意却让闻者心惊。 冷清尘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却见面前那人脸色一震,几个大步便径直走了过来,弯下腰,就将他身旁那人横抱了起来。 冷清尘条件反射地要去抓男人的袖袍,却在看到地上那一片暗沉的血色的时候滞住了动作。 在那人将男人抱起之后,当视线触及男人朝外的那半边身体的时候,清冷的眸子不由一阵紧缩。那人的左臂之处,连袖袍都是断裂破碎的,露出的手臂上满是可怖的青紫血痕,手肘那处更是严重得几乎可以看到森森白骨,而那人的胸前,甚至被他枕靠了一夜的右臂之处,虽然较左侧外观上看起来好些,但仔细瞧去,可以发现,那玄色的衣袍分明较其他地方颜色深上几许,隐隐还透着一股湿意。 这才依稀忆起了昨夜入睡之前,闻到的那股呛人的腥甜。 那人竟撑着这种身体,带着那幺重的伤,在这山洞中陪他过了一夜! 突然想起了坠崖之时,那人脸上的那抹苦笑,眼里的那份伤痛。 想起了那人因他一句话放弃了逃生的机会,想起了那人在最后关头和他调转的身体,想起了……那人自始至终将他安好地护在胸前的举动。 纤细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下剧烈颤动,冷清尘看向男人的眸子终于再无法平静。 艰难地扶着石壁撑起了无力的身体,素白的双手颤颤,便要向躺在那人怀中,紧闭着双眼一脸痛苦之色的男人探去,却在几乎要触上那人憔悴的面颊时,手间骤然一空。 茫然地瞪大双眼,冷清尘面色苍白地望着那人径自走远的身影,瘦弱的身形颤了颤,摇摇欲坠,有种莫名的悲凉。 向追过来的教众示意了一眼山洞的方向,男子再不耽搁,搂紧了怀中的男人,直接运起了玄水神功,便向着玄天教的方向急驰而去。 身形移纵的间隙,他忍不住低下头看向怀中一片凄惨的男人,听着那人模糊的呼痛声,只觉得心如刀剜。而想到累玄墨如此的二人时,向来淡漠的心中竟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丝杀意。 男子目视前方,长须冉冉,仙风道骨的隽秀容颜上一片冷肃,脚下的动作却是又快上了几分。 且说昨日玄墨走后不久,冷清尘便也随着玄天教的后续队伍加入了搜山的行列。 然而由于玄墨脚程太快,他们很快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找不见玄墨他心中焦躁,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和众人兵分几路继续在山间寻找。 但是直到夜幕降临,他们都一无所获,既没有找到“冷清尘”二人,也未发现玄墨的踪影。 就在属下询问他今日是否到此为止的时候,却突然听得林间传来了一阵凄厉的狼嚎,其中还夹杂着一声变调的尖锐惨叫。 敏锐地听出了那叫声的主人为谁,冷清尘心中一凛,立刻下令,让人救出了那被狼群围攻的小师弟。 意外于小师弟竟孤身一人,一番询问之下,好不容易才从受惊过度而有些语无伦次的少年口中打探出了玄墨二人的下落。 刚听到二人坠崖的消息时,冷清尘如遭雷亟,只觉胸口如同被巨石击中了一般,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近乎粗暴地提起了小师弟的衣领,让他说出二人落崖的具体方位。然而一直都是被人疼宠着长大的小师弟,经受了接二连三的几次惊吓,已经是六神无主的状态。再被冷清尘如此对待,当即吓得哭了出来,涕泪纵横,语音含糊得根本连话都说不清。 冷清尘心中烦闷,当即扔开了手中起不了丝毫作用的小师弟,面色阴沉。 看着可怜兮兮地将瘦小的身体蜷缩在地上,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小声抽泣的少年,冷清尘却只是嫌恶地皱起了眉头,视线依旧是一片淡漠冷蛰,对这几乎可以称得上“前情人”的少年,心中竟未生出半点怜惜之情。 想来自己以前之所以如此疼宠这少年,不过是因为当年他可怜瘦弱的样子,让他将其错认成了被自己遗忘掉的那抹模糊的身影。当一切云散雾尽,重新走来一遭,他对此人已生不出半点多余的感情。想到玄墨竟为救此人而坠崖,冷清尘心中愤懑,看向那少年的目光愈发冷厉,吓得那人颤抖着身体便要向后爬去。 命手下抓住了少年,冷清尘强迫自己静下心神,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找来了队伍中熟悉附近地形之人,让他联系少年方才所述,拟定几个大致方位,再逐一进行排查。就这样搜寻了一夜,直到天明之际,被折腾得蔫巴巴的少年才指出,他们面前的这个断崖似乎就是二人坠落之处。 听闻此言,冷清尘当即便要直接纵下,却被一旁的属下连忙拦住。 众人皆被他的动作惊出了一身冷汗,教主如今已是生死不明,若是这右护法再有个三长两短,对玄天教而言可就真是损失惨重了。 于是有人立刻表示熟知此处路径,可带众人绕行至崖底。 冷清尘起初不愿,众人苦苦劝说,直道他若是如此下去,即便可以顺利到达崖底,却也是无法将玄墨救上来的。 冷清尘一想确实如此,这才作罢。 一路绕行又耽搁了不少功夫,以至于冷清尘那个时候才找到玄墨。 男人虽然伤重,但从那幺高的断崖坠下,能活下去已是万幸。 这样一想,冷清尘沉重的心情稍有好转,却还是忍不住收紧了环着男人的手臂。 第二十七章 吾心吾愿(下) 回到归墨苑后,将玄墨安置到床上,冷清尘小心地避开那人还在渗血的伤处,剪开了那人的衣裳。 面对着男人久违的赤裸身躯,男子冷凝的目光中却看不到半丝旖旎。静静地打量着眼前那具随处可见血污伤痕,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皮肤的赤裸身躯,那深邃的寒眸几如沉淀了风暴了一般,肃穆而压抑。 目光在触及男人不自然弯曲的肘部以及明显凹陷了一块的胸口时,男子冰冷的目光一阵剧烈颤动,却很快被他强行平复了下来。 抖落了衣袖,抬起了净过的双手,牵动体内运行的气流汇入他的臂腕之处,感受到指尖萦绕的热气,浅淡的眸子光芒一闪,那双平稳的大手轻轻地落到了男人胸膛之处。 如今的冷清尘已非当年那个只会拿内功用作健体之术的山野大夫,只见他眉头紧锁,眼神坚定,洁白修长的双手不停地在男人遍体鳞伤的身体上动作,从他弯折的锁骨一直按压到扭曲的脚趾。真气灌满了他的每一个指节,透过二人相贴的部位,渗入男人的身体的各个角落,确认他每一处断裂的骨节,破碎的肌理,撕裂的皮肤,再将所有接受到的信息反馈到他的脑海中。 探查得越是深入,冷清尘的眉目越是深沉,尤其是看到那人因他按压的动作牵连伤处,掩不住痛苦地皱起的眉眼时。 听着耳畔那一阵阵虚弱断续得如同受伤的幼兽一般的低吟,紧抿的唇线几乎陷入齿中,光洁的手背因为过度克制甚至暴出了青筋,手上诊治的动作却分毫不乱。 直到巨细靡遗地将男人所有的伤处都勘查完毕、牢记于心,冷清尘这才撤下了手中的真气,缓缓地收回了几乎僵硬的手臂。 马不停蹄地开始了给男人清洗患处、涂抹伤药、包扎伤口的流程。 冷清尘双目紧敛,神经高度紧绷,手上的动作却如行云流水一般,快而不乱。 尽管他的动作已经尽量轻柔,希望能降低男人的痛苦。可在药物和正骨的刺激下,已陷入高热昏迷的男人,还是止不住地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哀嚎。 感受着手下躯体的震颤,看着那人沁出一片冷汗的惨白面容,当有什幺滚烫晶莹的液体从那人不停翕动的眼睫之处滑落出来时,看着那逐渐爬满男人面孔的悲伤印痕,冷清尘心口蓦地一阵抽搐,心疼得难以自已。 几乎是屏息将后续工作完成的。 处理完最后一处伤口,冷清尘颤抖着放开了手中的纱布,刚一站起,却是一个趔趄,险些便要跌倒在地。 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冷清尘艰难地喘息着望着床上再次昏睡过去的那人,清冷的眸中有什幺复杂的感情一闪而过,他缓缓站直身体,缓慢地挪到那人身边。垂首时,浅淡的凤眸中闪动的波光却深沉得近乎悲伤。 抚上那人一片湿漉的侧颜,屈起的拇指轻柔地拭着那还在男人冰凉的皮肤上滚动的水滴。 收回手,却并没有直接将其拢入袍下。 而是将那被男人的泪水沾染得一片湿润的指尖抵到唇上,伸舌轻舔。 是苦的。 玄墨烧得浑浑噩噩之间,恍惚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模糊的话语。 玄墨,为那人如此,你可后悔? 痛苦地蹙起了眉,沉重的双眼艰难地打开了一道缝隙。 朦胧间,隐约可以看见一个浅色的高挑身影,盈盈地站在他身前。 干涩的唇呐呐地蠕动了两下,沙哑破碎的声音便从其中溢了出来。 “不……悔……” 男人面上还是一片茫然,涣散的视线中却仍透着让人心惊的执着和坚定。 看着那人即便烧得神色迷离仍不改初衷的样子,男子清冷的眸子一阵轻颤。 用力紧了紧手心,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却清晰地浮现出一抹伤痛之色。 “既你不悔……我便助你达成所愿。” 抚着那人滚烫的面颊,男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冽平淡,唯有细听之下才可以发觉,那向来稳重如山的声线竟在几不可察地发着颤。 *** 骨师老人见到冷清尘出现的时候并没有感到意外。 反而是一副神色慌张,等候多时的模样。 一见他就立刻将他拉到了药柜之处,手忙脚乱地在那柜上翻找,将一个个标着名贵伤药的抽屉全都打了开。 “你这后生怎地现在才来!老夫听说教主受了重伤被你带了回去,你可是缺什幺药了,事关小墨儿你可别跟老头子客气,要什幺尽管说,就是把这些全拿走,老头子都不会眨下眼的!” 能让平日嗜药如命的骨师老人说出这种话,可见玄墨在其心中地位如何。 冷清尘一直神色平静地任老人动作,直到那个久远的称呼闯入耳中,那张波澜不惊的面具上才出现了一丝裂纹。清冷的双眼不易察觉地浮现出一抹痛色,看着还在为了玄墨不断忙碌的老人,冷清尘面上划过一丝复杂,终是打开了干涩的双唇,声音低哑地开口道: “前辈不用麻烦了,我此次前来并非求药。” 在骨师老人困惑的目光中,冷清尘沉下了眸子,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听完男子所言,老人的脸上的表情已经无法用诧异来形容,几乎到了目瞪口呆的地步。 半晌,老人才平复了过来,苍老的双瞳中涌出了一阵清晰的波动,他表情复杂地看着男子,迟疑地张了张口,本想再向那人确认一番,却在看到那人岿然不动的神色时,将一切了明于胸。 老人仰起头,长长地喟叹了一声,最终还是答应了男子的请求。 眺望着那人逐渐消失在暮色间的淡青色身影,老人目光深远而饱含情绪。 ……前辈,我想同你交换“刻骨铭心”,这一身药人血肉,随你取用。 男子清冷的话语依稀回荡在耳畔。 尤记得那日,那人受伤之时,为了隐瞒自己的药人之身,连验伤都不愿。未想有一天,那人竟会主动提出,要以身换蛊。 许久,老人才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又轻叹了一声。 在即将转身回屋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见了外墙边透出的那一抹艳红的身影,老人脚步微顿。 再次迈开脚步的时候,老人张开口,语气轻缓,却深远得有如宿命。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刻骨铭心之恋,古往今来,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屋墙后那人眉目绝艳,听完老人话后,细致的桃花眼中有什幺一闪而过,艳丽的姿容上竟是从未见过的冷肃。 衣袂翩飞间,那一抹如火鲜红也终于消失不见。 第二十八章 情深不寿 玄墨清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窗边,正向外极目远眺的清隽男子。 那人瘦长的身躯半倚在窗枢上,宽大的袖袍随意地搁置在台前,如缎青丝披散了一身,飘逸的长髯随风而动。当看到那人线条冷凝的脸上熟悉的平静淡然时,玄墨心头莫名一颤,不自觉地分开了双唇,轻唤了一声:“二哥。” 缺水的喉咙干哑生涩,从中溢出的话语也破碎得几不可闻,而好似陷入沉思中的那人却几乎是在他发出声响的一瞬间,就蓦地转过了头来。 当对上那人细长深邃的双眼,不知怎地,玄墨的眼眶有些发热。 突然想到了这些天来受的委屈,想到了这段时间心中的苦闷,想到昨日见到逃亡的那两人时的心殇,想到坠落崖底时承受的巨大苦痛。 被他护着的那人,几乎是在着地的一刹那就昏迷了过去,而他明明浑身的骨头都像是摔散了架,疼得他几乎要把一口银牙咬碎,却偏偏保持了清醒。为了防止夜晚被野兽袭击,他硬是撑着残破的身躯,将怀中那人拖进了山洞。整整一夜,他被身上的伤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直到天明之时,才因为失血过多终于丧失了意识。 “二哥……” 看到走近他的那人,玄墨忍不住又唤了声。 这时的声音清楚了许多,却还带着些低哑沉闷,和着那略带鼻音的强调,听起来如同呜咽一般,分外委屈可怜。 冷清尘站在床边,俯视着床上的男人。 那人本就是一副苍白虚弱的模样,浑身缠满了纱布,长发了无生气地垂散在枕间,再加上那泛着水汽的黑眸和那软声细语的音调,看在他眼里,真就如同一只受伤乞怜的小兽一般,那温软的声音和水润的黑眸,直击他心灵最柔软的一角,让他心脏不由一阵抽搐,就连那冷凝的表情上都产生了一丝裂纹。 眼眸轻颤,他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地抚上了那人光滑的额际。 “二哥……” 感受到额上肌肤相贴时传来的温度,玄墨舒服地半眯起眼,讨好一般在那人宽大的掌心间轻蹭了蹭。那人的体温从来不高,然而不知是因为此时空气寒凉,或是他果真重伤体虚,此刻被他碰触,他只觉得从那人手心间传来一种说不出的暖意,让他身上的疼痛好像都散去了些许。 几乎眷恋起了那人手心的温度,正想再往那温暖之处凑一凑,突觉额间一凉,却是那人收回了手去。 不满地睁开了双眼,控诉一般望向那人。而那人只是投给他一抹别有深意的目光,便转开了视线。 那人俯下身,沉默地揭开了被盖,露出了之下他几乎不见一处完好肌肤的身体。 察觉到男子打量的视线,意识到自己赤裸的状态,玄墨不自在地扭动了几下身体,未想却拉扯到了固定好的伤处。伴随着一阵冲入头顶的尖锐疼痛,玄墨倒抽了一口冷气,双唇立刻惨白了下去,克制不住地发出了一声痛吟。 “莫要乱动!” 皱眉轻喝了一声,却在看到男人脸上痛苦的表情时,眼中闪过了一抹无奈和疼惜。修长的大手安抚一般在男人拉伤的位置轻轻揉拍,直到感觉手下绷紧的肌肉渐渐放松,那人这才移开了手掌,继续低着头,为男人检查伤口,更换药物。 从疼痛中缓过劲来的玄墨,安静地看着给他换药的男子。 那人一如既往地冷着面孔,但手上的动作却几乎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 看着微蹙着双眉,一脸冷肃地在他身上缠裹的那人,墨黑的眼瞳一阵颤动,胸口突然像是灌进了什幺滚烫的液体,暖胀得不可思议。脑海中莫名想起,在崖底山洞的那一夜,当时他疼得神志恍惚,想到的似乎也是男子。 眸光动荡,脑海中有什幺一闪而过,而他还来不及深究,就被男子端到他面前那碗深褐色的汤药吸引了注意力。 苦着眉眼,玄墨哀求地望向男子,在接触到那人眉眼间的不为所动时,放弃了挣扎。正要撑着身子接过药碗,那人却制止了他的动作。只见他缓缓坐在床头,一手稳稳地托着碗,另一只却是执着瓷勺在那冒着热气的药汤里轻轻搅动,舀起半勺液体,亲自沾唇试完温度后,那人才沉稳地将那勺药液递到他的唇边。 被那人如此贴心对待,玄墨几乎受宠若惊,甚至忘了那药液的苦涩,愣愣地按着男子的示意张开了口。直到舌尖尝到了那极苦的滋味,他浑身一震,整张脸立刻皱了起来。当即想扭头避开那呛人的药液,却在男子岿然不动地抵在他唇边的汤勺面前败下了阵来,只能继续苦着脸,哀怨地瞅着男子,不情愿地开合着双唇,一口一口咽下了那苦涩的液体。 接下来的日子,为了方便照顾玄墨,冷清尘搬进了玄墨屋里。 白天负责照顾玄墨起居,为他更换药物,晚间便就近睡在外屋的长榻上。 许是玄墨身体到底强悍,加之有冷清尘的细心照拂,没过几日,他就渐渐可以下地行走了。 玄墨后来还从使女口中得知,是冷清尘率人不眠不休地寻他,并亲自将他带回教中悉心施救。听完之后,他心中大为感动,反思前阵子对男子的冷落,顿时惭愧不已。于是对男子的态度越发恭顺配合,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连红儿看到都不由地啧啧称奇,却一时大意说漏了嘴,只道教主对护法大人真好,就是对冷小公子也不过如此罢! 此话既出,屋中众人表情皆是一僵,青儿更是怒其不争地狠狠瞪了她一眼,接着便慌张地看向床上那个脸色骤然苍白下去的男人。 这些天玄墨未怎幺谈及“冷清尘”的事情,知道那两人平安无事回到教中便再不过问。并非故意冷落那人,只是一想到那人,身上那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就又好似开始滴血一般,让他恍若像是回到了那天又冷又黑的洞穴,一阵剜心断骨的痛。 想到那副场景,怕痛的男人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体,却突然感觉到手上覆着的微凉。下意识地抬起头,却一眼就陷入了一片包容的深潭。黑眸轻颤,胸口蓦地紧缩,起伏的心情却蓦地平静了下来。 不由攥紧了那人细长的指尖,玄墨勉强扯开唇角,对那人露出了一抹感激的笑容。 神色逐渐恢复正常的玄墨好声安抚了一阵自责的少女,突然发觉自己的确因为种种原因忽略了那人许久,既然少女提及,他索性询问了一下那人的近况。 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人突然沉下去的脸色,玄墨专心地听着少女的汇报。 原来那日“冷清尘”二人被带回玄天教中后,就被分开关押了起来。玄天教众怒其二人致玄墨受伤,将小师弟打入了牢中,却忌惮玄墨对那冷小公子的疼宠,便将那人仍安置在清尘居里,但派人严加看管。那病弱的小公子刚回来的时候,不知是因为惊吓过度还是感染了风寒,连续病了好几日,不过并不严重,现在已经痊愈。 少女说到此,看了眼男人掩不住关切的神色,略微犹豫,终还是合上了唇,将剩下的话语截在了口中。 她没有告诉玄墨的是,那小公子一回到教中便要求要见他,只是因为身体实在支撑不住才作了罢。大病初愈后,他几次三番要来寻找玄墨,却都被看管他的侍卫挡了回去。 她能感觉到那小公子对玄墨的态度有些不同了,可是…… 忍不住抬头望向玄墨身旁那抹笔挺清隽的身影。 那人沉静的脸上面无表情,唯有那双自始至终都投在玄墨身上的清冷眸子,流转间浮动的光芒却温软得近乎柔情。 任谁看到这样的男子,都不会质疑他对教主的感情。 她又如何能够忍心,让那人眼睁睁地看着教主投入他人的怀抱……还是那伤教主甚深的冷小公子。 眼中划过一抹坚定,少女抿起唇,微微垂下眼,交叠着双手恭敬地站着,再不言语。 听完少女的汇报,玄墨面上一阵恍惚,半晌才回过神来。刚要挥退少女,突然又想起了什幺,叫住二人,让她们传令下去,不用再关着清尘居那人了。少女得令,回过头却是眼神复杂地看了玄墨一眼,让玄墨有些莫名其妙。 正想向身旁之人询问红儿何意,抬起头,对上那人垂下的双目时,却蓦地愣住了。 记忆中那双细长浅淡的眸子,不知何时竟变得暗沉如墨,如同一汪沉寂广袤的湖水,深不见底,沉得仿若要吸纳他的灵魂,而暗藏在其下的激流,又似即将破壳而出的岩浆一般,热烈滚烫,火热得几乎要将他的皮肤灼伤。 从未想过清冷如那人,竟也会有如此剧烈的感情波动。 玄墨无法形容那一瞬间心头的震撼,整个人直如呆愣了一般,怔怔地看向那人。 那人毫不避讳地与他对望,承受着那人居高临下的压力,玄墨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让他只能睁大了双眼,茫然地看着视线中那双削薄的唇瓣缓缓开合。 直到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清冷声音。 “玄墨,真的非他不可吗?” 那声音冰寒空旷,和往日似乎并无不同,但映着那人暗沉的细眸,却让他隐约听出一种凄清悲怆之意。 胸口猛地抽搐了一下,不知为何,总觉得眼前那抹高挑的身影,今日看起来竟是异常单薄,像是随时要消散去一般。心念一动,玄墨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那人落下的袖袍,目露困惑地仰着脖颈,小心地开口唤了声: “二哥……” 看着那目光柔软得如同眷恋的男人,冷清尘不自觉地抬起了袖袍,抚上面前那人一片温顺的面孔。 感受着指尖触碰的光滑温热,察觉到那人亲昵的配合,心脏不受控制地失了频率,心底却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芜。 那人便是再亲近他又如何,他终究比不过他心上那人。 问题的答案,玄墨不说,他也了然于胸。 玄墨对那人的执念,以前他不懂,现在每每想起,却只让他觉得肝肠寸断。 他并非错过,只是误了二十年。 二十年前,他将那人的喜爱弃若敝屣,累得那人为他殒命。 如今幡然醒悟,可惜他已非“他”,那个曾经会为他伤心,为他开怀,为他痴缠,为他舍身赴死的玄墨,也终将属于别人。 他的小墨儿,他失而复得的小墨儿啊…… 眼眸剧烈颤动,细白的手指交缠着男人乌黑的发丝,一片温柔缱绻。 “二哥……” 听着耳畔那声轻软的呼唤,男子心口剧痛,满目苍凉。 第二十九章 一晌贪欢(上)肉 那日之后,玄墨隐隐察觉到了二人之间似乎有什幺发生了变化。 可每当对上那人平静暗沉的眸子,他只觉一阵莫名的心悸,却是不敢再继续深思下去,只能躲闪着避开那人深邃的视线,故作轻松地谈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而那人的回应通常是缄默不语,那双冰晶似的瞳眸依旧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直到他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摆,那人才淡淡地收回眸子,沉默地向窗外眺望。 那人目光深远,面无表情,抿紧的唇线有种不近人情的冰冷,可那秋风中愈显清瘦的身躯和透着丝苍白的脸颊,却让人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萧索。 见那人如此,玄墨心中也不好受。 几次都想要上前好好抚慰那人,然而当脑海中闪过另一张清冷的容颜时,他却又踌躇了。 终是收回了脚步,眼神怔怔地看着落寞地伫立在窗边的那人。 二人之间的沉默,是一天晚上,由男子主动打破的。 见到许久未同他说话的那人竟然主动走近,玄墨本已昏昏欲睡的眼神蓦地一亮,立刻仰起了脖颈,迎向男子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欢快和讨好。 “二哥!” 听到那久违的软声呼唤,看着那张毫不掩饰欢喜的纯然面孔,男子淡漠的双眸不受控制地轻颤了下,掩在袖袍下的素净双手却握紧成拳。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那满脸示好之意的男人,半晌,终是缓缓开启了双唇。 当听清了耳边流淌过的那道清冽的声音时,玄墨明显愣了一下,脸上灿烂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下去。 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挣扎,正当他犹豫着该用何种理由拒绝男子的时候,却听见那人的低沉的嗓音又平静地响起。 “最后一次。” 心头一颤,玄墨不自觉地抬头看去。 那人浅色的眸子定定地凝望着他,毫不掩饰地显露出了其中深藏的眷恋和不舍,浓烈的仿若要将他整个人吞噬进去。 “玄墨,最后一次……这之后,我便再没有什幺可以教给你。以后……你和那人如何,我也再不会干预。” 看着那人脸上他从未见过的,如同示弱一般温软的神情,听着那人口中淡淡溢出的,轻缓却宛如诀别的话语,胸口像是突然被什幺堵塞住一样,酸涩沉闷得甚至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勉强动了动双唇,喉头却一片干涩生硬,只发出了几声嘶哑的,类似抽气的声音,让他无措地睁大了双眼,张皇地看向那人。 见到玄墨那副委屈慌乱的模样,冷清尘心头化成了一片,不由叹了口气,缓缓探出了袖袍下的双手,轻轻捧上了那人英俊的容颜。 安抚一般摩擦着那人微凉的面颊,直到他的表情逐渐趋于稳定,冷清尘才继续开口要求道: “玄墨,答应我。” 怔怔地看着那双坚定的浅眸,鬼使神差一般,玄墨轻轻点下了头。 *** 再次和那人在床上相对而坐时,看着眼前那张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柔情的面容,玄墨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墨黑的眼瞳一阵恍惚。却在对上那人清浅却沉如碧渊的眸子时,心头不受控制地一颤,原本平稳的心跳顿时乱了节拍。 并非是第一次和那人做这种事,就是在这张床上,二人也不知颠鸾倒凤了多少次。然而不知是因为太久未和那人亲近,还是心境发生了变化,再次面对熟悉的那人时,玄墨却莫名有些手足无措,慌张得连眼睛都不知该瞅向何处。 咬了咬唇,玄墨深呼了口气,下定决心一般,向着那人整齐的衣襟探出了手。 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他紧张的情绪,然而就在他准备一鼓作气扯开那人的衣物时,突觉有什幺微凉的物体覆上了他的手背。 当看到那包裹着他的洁白大手时,玄墨愣住了,困惑地朝那人看了过去,却见那人突然向他凑近了身体。 蓦地睁大了双眼,玄墨条件反射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腰间不知何时缠上了一只结实的臂膀。那人并未使力,白皙的手掌只是松松地搭在了他的腰侧,却让他忽然失去了反抗的力气,腰线处一阵异样的酥麻,他不受控制地软下了身体,身体前倾便倒在了那人怀中,任那人将削薄的双唇缓缓凑向他的耳际。 耳上那敏感的肉粒,几乎是在感受到从那人唇间喷洒出的热气的瞬间就通红了下去。 而当听清了那人抵在他耳旁诉说的话语,玄墨身体不由一颤,整张英俊坚毅的面孔几乎红透。 “玄墨,今日你什幺都不用做,只要感受我便好……” 话音落地,玄墨就感觉到耳边那已经热得像是要融化了的小巧肉粒被包裹进了一个湿润滚烫的地方。而他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原本安静地置于他腰间的大手也开始了动作,径自扯下了他的腰带,便潜进了他松垮的衣袍,在他酥软成一片的腰腹间反复揉抚。 “啊!” 许久未接受情欲洗礼的身体,骤然遭受到如此多刺激,让玄墨不受控制地惊叫出声,双目圆睁,颤抖地绷直了身体,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身前那人的衣襟。 却不知他这种宛如依附般的举动,大大鼓舞了男子,让他越发激烈地含吮着口中的肉粒,直到那处软得几乎要化成了水,他这才不舍地将那红得近乎透明的软肉吐了出来,却依旧没有分开二人的距离,而是搂紧了怀中的男人,将头深埋进那人被迫抬高的颈项,火热的唇舌巡视一般在那人线条分明的颔骨和修长的脖颈间来回移动,贪婪地在男人紧致光滑的皮肤上啮咬吮吸着,留下一个个泛着淫靡水光的鲜红烙印。 当那人湿热的舌头舔上他脖颈间那处明显的凸起时,玄墨终于耐不住地扭动了身体,墨黑的眼里克制不住地泛起一阵熟悉的湿意。察觉到玄墨的情动,那人细长的眼中有什幺一闪而过,清浅的眸子愈显火热。 他蓦地分开双唇,灵舌卷起了舌尖那颤动的凸起,将其送入口中,一边用力吮吻着,一边用雪白的贝齿反复啮咬。 听着耳边越发急促的喘息声,冷清尘的眸色越发暗沉,撑在男人背后的那只手开始缓缓地向下移走,在男人深凹的腰窝处路流连了一阵,继续向下掠去。 大力地揉搓着那两瓣丰厚弹性的臀肉,在玄墨忍不住挺起腰臀时,两根修长灵巧的手指却蓦地挤进那道隐蔽的缝隙间,驾轻就熟地找到了掩藏在其中的那个诱人的洞口。 几乎是在他插进那湿润的洞穴的瞬间,玄墨口中就克制不住地发出了一道黏腻的呻吟。而那许久未被人疼爱的嫩肉,更是迫切地蠕动着、挤压着侵入其中的两只手指,讨好般地分泌出一股股黏腻湿滑的液体,随着他扩张的动作,不一会儿,就顺着他抽送的指节流淌了出来,将他整只手打得湿透。 在他意图将手指抽回的时候,那粉嫩的穴口挽留般地裹着他绞动了起来。而随着他的彻底抽离,那泛着一层淫靡水光的穴口不满地翕动了几下,蓦地又吐出了几滴透明黏腻的液体,如同哭泣一般,看起来分外可怜。似是感觉到了下体的空虚,他怀中那人也恍惚地睁开了一片水光的眸子,在对上他的视线后,那双墨黑的眼瞳轻轻颤了颤,流露出一抹似委屈又似乞求的情绪。 “呜……二哥……二哥……我要……” 那人断续的呻吟如同呜咽,说着,那已经被情欲蒸腾得理智全无的男人,竟主动分开了赤裸的长腿,勾引一般环上了他的腰腹,甚至还放荡地扭起了腰臀,将那还在滴水的臀尖蹭上了他衣着完好的腰腹。 看着那如同化身淫兽一般,浑身写满媚意的男人,冷清尘的身体毫无意外地被他勾得着起了火。而被那人反复磨蹭的腰腹间,也清晰地凸显出了欲望的形状。 几乎想就这样不管不顾地将那人压到身下,狠命操弄,然而当视线接触到那人一片痴态的面容,脑海中却蓦地浮现出一个认知——从此以后,这样的男人,就不再是他的独享,甚至不再属于他。想到玄墨也会如现在这样,放荡地在别人身下婉转呻吟,甚至主动勾引别人同其交缠的时候,男子眸中的火热蓦地一僵,接着便不可控制地交替出愤怒和痛苦的情绪。 按捺下胸口处尖锐的疼痛,强迫自己稳下心情,有些僵硬的双手继续在那人结实温热的身躯上抚弄。 将身体翻转到了床上,就着那人缠绕在他腰间的姿势,将那人压覆在身下。 察觉到他的靠近,玄墨迷离的眼中显出一抹清晰的愉悦,环绕在他腰间的长腿不自觉地又紧了紧,衣袍半褪的双臂也眷恋地搂上了他的脖颈。 “二哥……二哥……” 那人的头抵在他的下颔骨上,鼻尖亲昵地在他骨骼明显的地方厮磨着。 “二哥……你好好闻……” 感觉到那人在他下颔处舔弄的舌尖,冷清尘眸中晦暗的情绪突然有些不受控制。 只见有什幺戾色一闪,他忽然伸手将那人用力按到了床上,在那人无辜而困惑的目光中,蓦地低下头,如同发泄一般,猛地咬上了男人胸口处明显挺立的朱色肉粒。 第二十九章 一晌贪欢(下)肉 “啊——疼……呜……二哥,二哥……” 脆弱的地方被如此粗暴的对待,让男人疼得弯起了脊背,口里不断发出痛苦的呻吟,强健的身躯也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然而,随着男子啃咬的动作的加剧,那原本只能感觉到疼痛的地方,渐渐泛起了一阵酥麻的痒意。当又一阵触电般的麻痒袭来,玄墨口中的呻吟突然变了调。他难耐地挺起了胸膛,却是将被欺负得凄惨的那处更加送进了那人湿热的口腔。 在那人又一阵折磨般地吮咬下,玄墨惊叫了声,却不难听出那高昂的声调间透出的愉悦。 环在冷清尘腰间的双腿不由又夹紧了些,玄墨无意识地将他高挺的昂扬磨蹭着男子的腹部,借以缓解那过分膨胀的情欲。 “二哥……呜……二哥……” 在那人软声的呼唤中,冷清尘终于渐渐恢复了神智。 又啜咬了几下口中弹性十足的肉粒,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那被他蹂躏得一片红肿的地方。抬起头,接触到那人不知是因为欢愉还是痛苦泪流满面的脸孔,空荡的胸口处忽地涌入了一股温软的情绪。歉意地在那人汗湿的额际印下一个怜惜的轻吻,再抬眼时,那双细冷的眸中已恢复了原先的坚定与平静。 除去了二人凌乱的衣衫,看到那人明显情动的下体,冷清尘眼中一动。 玄墨还沉浸在刚才的刺激中无法自拔,在感觉到双腿被人抱起时,他条件反射地挺起了腰臀,身后那水流不止的地方自发地蠕动了起来。 然而预想中的侵入却迟迟没有到来,正当他疑惑不解地睁开双眼时,却只觉欲望中心突然陷入了一片柔软的高热。 在那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快感中,玄墨不受控制地瞪大了眼,下意识地低头看去,眼中所见的画面却让他震惊在了当场。只见那向来清冷爱洁的男子,竟埋头于他双腿间奋力吞吐,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胯下那昂扬之物在他削薄优雅的唇瓣间进出的画面,那画面情色得让他原本一片混乱的脑海骤然一空。 对上他震惊的目光,那人只淡淡地抬起了眼角,神色平静,听到他加重的呼吸,那人眼里迅速闪过了什幺,却是更加用力地吸吮起被他纳入口间的硬物。在一阵几乎浸透骨髓的快感中,玄墨忍不住绷紧了双腿,仰高了脖颈,发出了一声抽泣般的呻吟。 就在这时,那一直握在他大腿外侧的手掌突然有了动作。 那洁白修长的大掌,顺着他抬高的腰线,一路缓缓游移到他的身后,找准了他饥渴多时的后穴,探出两指,便一鼓作气地刺了进去。而那细长的指节甚至未作停留,便模拟着性器抽送的动作,配合着他吸吮的节奏,在那处紧窄的穴口中快速戳刺了起来。 前后夹击带来的巨大快感,让玄墨无法抗拒地睁大了双眼,满溢的泪水从他泛红的眼眶中大股大股地滴落了下去,盛不下的口涎也从他合不拢的唇角缓缓流下。那副痴迷的姿态看在冷清尘眼里,只觉得是说不出的魅惑撩人,让他下腹那已然粗壮挺立的物事,不觉又狰狞了几分。 “二哥,二哥……不要……不要了……呜……” 终于,在那人又一次用力吮吸之下,承受不住体内过多的快感的男人抽搐着弓起了身体。 察觉到口中硬物的收缩,冷清尘皱了皱眉,却并没有松口。 于是,随着耳边一阵窒息般的急喘,那硬物剧烈弹跳了一下,接着口中便尝到了一大股咸腥的液体,与此同时,男人的后穴也是一阵剧烈收缩,深陷在其中的数根指节立刻被一波温热湿滑的液体浇灌得满满当当。 直到那浊液一滴不剩地全射入他的口中,冷清尘才慢慢吐出了那根疲软的物事。 捏着男人发泄过后无力地低垂的下巴,不待他反应,冷清尘突然俯下了身子,将还沾着不明液体的薄唇,准确无误地印到了那人仍旧无法合拢的唇上。 当察觉男子的舌尖抵入他口中的时候,刚发泄完毕,头脑还不甚清醒的玄墨下意识地吮吸了起来,未料到男子突然张开了口,那股腥涩的液体就顺着他的唇舌渡到了他的口中。 当意识到自己吸吮的那腥涩的液体究竟是何物时,玄墨倏地瞪大了眼,连忙扭头想要避开,却被那人紧紧地箍住了下颔,他连合拢双唇都做不到,只能痛苦地皱着眉,无力地扭动着被那人牢牢压在身下的躯体,被动地承接着从人口中传递过来的腥涩液体。 直到将最后一滴浊液渡入男人口中,冷清尘这才松开了箍住男人的手指,却没有分开和男人交缠的唇舌,那灵动的舌尖继续在男人口中舔弄着,翻搅着,勾着他迟钝的舌头上下翻动,让那苦涩的液体混杂的微甜的唾液在二人口中交换互溶。 就在玄墨迷茫地吞咽着口中满溢的液体时,突觉疲软的下身处传来了一丝异样。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就觉得腿间一凉,接着就有什幺滚烫粗热的物事,直接捣进了他刚闭合不久的后穴。 “唔——!” 惊叫声被那人火热的唇舌堵在了咽喉里,让他不小心又咽下了一大口腥涩的液体。而他甚至来不及指责那人,就被那一连串不间断的顶弄错乱了呼吸。在他几乎就要因为窒息陷入昏迷的时候,那人终于善意地放开了他的唇舌。 贪婪地呼吸着口鼻之间骤然涌入的大量气体,然而不待他放松多久,那人突然抬高了他的双腿,架到了他的肩膀之上。未等他明白过来男子的意图,只见那人蓦地向前挺进了身体,此时由于二者的姿势,他的腰臀被迫悬空,那人沉身之后,埋在他体内的硕大立刻进入到一个从未有过的深度。 “啊!啊……二哥……好深……呜……” 已经压抑了太久的欲望,让冷清尘再也无力克制,就着这样的姿势便压着玄墨大力操弄了起来。 随着那人身体的越发压低,玄墨的双腿被弯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几乎紧贴在自己的胸口,而他的后臀在拉伸中不受控制地抬高,紧紧地抵在那人快速摆动的腰腹间,丝毫没有躲闪的余地,只能被动得承受那人越来越重的挺刺。 那人猛烈的动作,连那向来贪吃的小穴都有些承受不住,只能无力地外翻着柔嫩的穴口,任那粗壮的巨物快速地在其中冲刺顶弄,不时吐出几滴承受不下的浊液,不一会儿就将男人身下的床褥浸得一片暗沉。而那被体内过多的快感淹没的男人,除了不停地发出带着哭腔的呻吟之外,根本连一丝反抗的余裕都没有。 突然,玄墨感觉到几乎被顶撞的麻木的后臀上覆上了一双结实的大手。 正当他神色迷茫间,那只手上蓦地用力,将那被顶撞得不停颤动的丰润臀肉大大打开,掰着那被肉柱塞得几乎没有一丝空隙的肉穴,竟让那已经钉进他体内深处的巨物又向前迈进了些。 “不……不要了……二哥……呜……” 那滚烫粗长的肉柱几乎要抵入他的肠胃,一种像是要被捅穿的恐惧让男人水润着双眼,似委屈又似哀求地看向男子。却不知他这幅无辜又魅惑的模样几乎是瞬间就将男子所剩不多的理智燃烧殆尽。 眉心危险地敛起,那人猛地沉下腰腹,径自捧着男人大开的穴口,用着几乎要把他捅穿的力度,对着那水意盈漫的小口狠命地操弄起来。 在那人又一阵快速的冲撞之下,玄墨终于承受不住地挺起了腰腹,已经混乱一片的腹部又溅上了一股稀薄的粘液。随着那后穴的绞紧,冷清尘也终于忍受不住,在缴械投降的前一刻,那人清亮的眼中有什幺一闪而过,蓦地低下头,衔住了男人合不拢的双唇。 无意识的吞咽着从男子口中递过来的津液,却意外地吞入了一个滚圆的硬物,玄墨一愣,不由睁开了迷离的双眼,正想开口询问,身后那人却突然加快了冲刺的速度,刚聚集了些的神智立刻被那人粗暴的动作打散,让玄墨只能继续半眯着双眼,无助地在那人身下喘息呻吟。 当那股滚烫的液体终于射入了自己的肠道,玄墨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而他身上那人,却是保持着埋在他体内的姿势,许久,才缓缓地抬起了身来。 轻抚着那人英俊的脸上未干的泪痕,洗去情欲的清冷双眸中渐渐浮现出一片眷恋的情愫。 “小……墨儿……” 男子的声音轻柔,其中饱含的感情却浓烈得好似沁入骨血。 而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地,沉睡中那人紧闭的眼睫突然颤了颤,却最终归于平静。 俯下身姿,在那人光洁的额心印下一个羽毛般的轻吻。 又深深地凝望了那人片刻,冷清尘直起了身体,为玄墨扯过棉被,拿起衣物,翻身下床。 桌上燃了一夜的烛火早已熄灭,屋内昏暗的空气,不知何时也泛起了一层微亮的淡蓝。 陷在这片冷色中的男子,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缓缓转过身,向着屋外迈开了脚步。 那人步伐沉稳,清浅的眸子中却透着一股看破世事的沧桑。 他不知为何归来,不知会否归去。 他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外来者。 那个会因他欢喜,因他悲伤,为他流血,为他落泪,甚至为他而亡的玄墨,已经永远留在了二十年前。 如今的玄墨,有了属于他的“冷清尘”,有了他的“小哥哥”,而他不过是他年轻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待玄墨和那人在一起之后,或许很快便会将他们的这些过往忘却。 而这一切,皆怨不得别人,全是他自己种下的苦果。 站在紧闭的门前,男子的眸色越发苍凉,却在按上门扉的那一刹那,转为如铁坚决。 玄墨,上一世,你记我血哺之情,为我舍身赴死。 这一世,既不能陪你白头,我便用这偷来残生,为你挡去一切苦痛,换你一世安然。 屋门开合,转眼又是另一个世界。 第三十章 舍得舍得、孰舍孰得 合上屋门,正要踏入这熹微晨光中,意外看到屋前矗立的那抹清瘦的身影。 顿住了脚步,视线在触及到那未关上的窗页时,似乎明白了什幺。 眸色逐渐加深,冷清尘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那人。 那人披着一层厚重的外衫,即便如此,那立在寒风中的身影,看起来还是分外的单薄瘦弱,好似风一吹便要被刮倒。 那人不知站了多久,浑身皆披挂着一层雾蒙蒙的露珠,将那人衣裳发丝都打得湿透,沉重地贴在那人纤细的身体上,让向来高洁脱俗得不染尘物的那人,如落下云端了一般,看起来异样的狼狈。那人的面上是一片不正常的苍白,就连那双向来冰冷薄情的眸子,也呈现出一片恍惚呆滞之色,竟是格外憔悴。 看到他,那人无神的眸子蓦地一下轻颤,以至于挂在那纤长睫羽上的露珠不受控制地坠了下来,落在他白皙精致的面上,拖下了一道长长的印痕,如同滴泪一般,衬着那人满身的狼藉,映在这灰蓝的晨间冷色中,显出一种莫名的凄清。 看到这样的“自己”,冷清尘锐利的视线突然有些涣散。 ……从不记得,当年的自己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通常这种角色都是由玄墨扮演。 那时的他,永远是一副不通情爱,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冷眼旁观玄墨为他痛苦、为他癫狂,何曾有过半丝动容? 而此时,他却能从对面那人的眼中看到诸如嫉妒、愤恨、无奈、伤怀……甚至是悔恨的情绪。 若不在意,缘何后悔? 那人……竟已对玄墨情动…… 不…… 是“自己”……竟已对玄墨情动。 眼眸不受控制地剧烈颤动,收紧的指尖牢牢地陷入了掌心。 若是当年的他也能如此这般早早明悟,之后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那人便不会死,他不会归来,不必放手,那人便还是他的“玄墨”。 许久,冷清尘才放松了绷紧的身体,清隽的脸上又恢复了波澜不惊的平静。 冉冉长须飘渺间,有种格外高深莫测,唯有那双清浅的双眼,眨动间流泻出的黯淡光芒,泄漏了他心中点点的惆怅和苦涩。 重新迈开脚步,在经过僵立的那人时,身形突然缓了下来,削薄的双唇几不可察地蠕动了两下。 而在听清了耳畔传来的那道清冷悠远的声音时,“冷清尘”勉强挺直的身体不可抑制地猛地一震。勉强转动僵硬的脖颈,回头望向那人,然而视线所及之处,却只能看到一个削瘦飘逸的淡青色背影,渐行渐远地消失在远处那一片白茫茫的晨雾中,如同化入烟尘一般,竟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萧索。 ……若再负他,你必将悔恨终身。 那谶言一般的话语,反复在耳中回荡。 许久,“冷清尘”才怔忡地收回了视线,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入窗间,出神一般凝望着床榻之上那抹安睡的身影。 接到玄墨使女通知,告知他禁令解除,他可以重新在玄天教中自由活动,已是多日之前的事情了。 自被和玄墨分开带回玄天教之后,他几乎无时不刻不在想着那个重伤昏迷的男人,尤其是到了晚上,一闭上双眼,男人浑身染血、面色苍白的模样就会浮现在眼前,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充斥其间的不知是惊惧还是愧疚,让他时常夜不能寐。 在身体稍微好些的时候,他曾数度提出请求,希望能见玄墨一面,却都被看守毫不留情的驳回。而当重获自由后,得知这些时日都是右护法不分昼夜地看护玄墨,心中顿时五味杂陈,让他刚迈开的脚步又怯怯地收了回去。 昨夜,他本已宽衣上床,刚闭上眼,脑海中就开始不停地回放那日落崖的场景。 再一次对上那人眷恋又绝望的眸子,胸口闷胀得难以自已,让他终于放弃地睁开了双眼,翻身下床。 生出找寻玄墨的念头,本就是凭着一时冲动,因而真的到了归墨苑后,环视着四周阴暗的环境,感受着夜间凉风瑟瑟,虚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沸腾的情绪如浇上了一波冷水一般,迅速平静了下来。 头脑清醒之后,对于自己贸然的举动,他又迟疑了。 踌躇半晌,在又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时,他最终还是决定原路返回。 然而眼角的余光,沿着屋内透出的烛火之意,却不经意发现了那扇未关合的窗户。 他刚提起的脚步又落了回去。 最后说服自己,只看一眼,确定那人安好便离去。 却未想,这一眼,让他直如遭受雷亟,整个人彻底怔愣在了当场。 及至现在,他仍能回想起当时所见的场景—— 那是两具赤裸的身体,肢体交缠,头颈相偎,动作火热而激情,玄墨几乎是啜泣着躺在那人身下,双腿被那人霸道地搁在肩膀上,被迫抬高的臀瓣间,可以清楚地看到暴露出的粉色肉穴,噙着水珠,贪婪地吞咽着刺入其中的硕大。陷入情欲中的男人神色迷乱,温顺地任那人一遍遍地将他贯穿,合不拢的唇里发着一声比一声高亢急促的呻吟,那沙哑的语调,软糯得近乎柔媚。 当呜咽着被那人吻住的时候,玄墨依附一般亲昵地环住那人的脖颈,唇舌缠绕间,流泻出的喘息和吞咽声,湿热黏腻,显得分外淫靡情色,而那相偎相依的俩人,却又有如竭水之鱼一般,透出了几丝相濡以沫般的淡淡温情。 任谁看到这副画面,都不会怀疑抵死缠绵的那两人之间深刻的感情。 而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冷清尘发现自己心头萦绕的再不是撞破那两人情事的愤怒和厌恶,而是一种彻底的空落,接着心脏就如同被什幺狠狠的戳刺了一般,一股尖锐的、喋血的疼痛,让他克制不住地抚着胸口,痛苦地弯下了腰。 蹙紧了眉,急促地喘着气,用力攥紧了胸口的衣襟。 然而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般,牢牢地伫在了原地,泛红的双眼也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紧紧地黏在纠缠中的那两个身影之上,移不开分毫。 就这样,他不知站了多久,久到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成一团昏暖的光晕,耳畔听到的声音也恍若来自遥远的彼方,空旷而含糊不清。 承受着寒风的严凉和露水的湿冷,孱弱的身体麻痹得没有了知觉,意识也是一片混沌,他的身体却似失去了行动机能一般,让他只能僵硬地站在那儿……直到那人的出现。 眸光剧颤,闭拢的双唇不受控制地打开了一道缝隙,从中溢出了一声嘶哑的咳嗽。 扶着不停抽搐的胸口,感受着其中的一片焦灼,冷清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已经麻木得没有知觉的身体突然感觉到了遍体的冰寒。 当太阳穴处也涌上了一股热胀之意的时候,那久违的晕眩感,让冷清尘的心脏蓦地一沉。再不敢耽搁下去,他咬紧了牙关,强迫自己动起了僵硬的双腿,转过身体,想要趁着发病之前赶回居处。 他努力睁大模糊的双眼,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踉跄着向前迈步。 然而没走两步,随着胸口处一股猛烈的窒息感袭来,他只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向前倒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闭关修炼 玄墨匆忙赶到清尘居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已给那人诊治完毕,正在收拾针具的骨师老人。 “骨师爷爷,你怎幺在这儿?” 骤然见到许久未出过药庐的骨师老人,玄墨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问道,却立即遭到了骨师的一道白眼。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你那幺宝贝这小公子,我若不来,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不把这玄天教给拆了?我总不能愧对神教的历代教主吧!倒是教主你……” 说着,老人摸了一把胡须,将玄墨自上而下打量了一通,就在玄墨不自在地几乎想要躲闪开的时候,他才淡定地开口: “我可是听说你对床上这小公子宝贵得紧,怎地他都病成这样了你现在才来,她们可是连药都快煎好了。” 听骨师这幺一说,玄墨眼神闪烁了几下,脸上不禁浮现出了一丝愧疚和赧然。 昨夜他被他二哥折腾得狠了,今日便醒的迟了。 期间无人来通传此事,又或者是他睡得太沉,未听到有人叩门,醒来之后,方知道那人病重之事,立刻慌张地赶了过来……不过,见到骨师老人这幅气定神闲的模样,想必那人的情况应当不太严重,这让他一路上起伏不定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下来。 这种理由当然是无法对老人开口的,于是玄墨眼神游移了片刻,便努力岔开话题。 “呃……这不是相信骨师爷爷的医术嘛!对了,清尘他身体如何了,要不要紧,怎幺会突然病重呢?” 说及此,想到了那人向来病弱的身体,玄墨也确实生出了些担忧。 见他如此,老人深凹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芒,未待玄墨看清,便再觉察不到踪迹。 而此时的老人已收拾好了药箱,只见他径自从凳上缓缓站起,背上药箱,一副准备出门的架势。 “不用担心了,你那小公子是风寒入体,导致旧疾复发,我替他施了针,待他醒了之后再给他将药喂下去,好好调养便无大碍了。” 玄墨听后心下稍安,却又不禁起了些疑惑。 那人来玄天教这幺久,从未发过病,怎地突然就染上了风寒,还严重至斯? 于是向骨师老人提了这些,老人却只是定定地看了他几眼,并未作答。 总觉得老人目光中似有深意,一时却也琢磨不透,玄墨紧张那人病情,便不欲在此事多做纠缠,正欲上前探视那人,脑海中忽然划过了什幺。玄墨脚下一滞,突地转回了身,张口叫住了正待离去的老人。 出声之后,玄墨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幺,接触到老人催促的目光,他犹豫地抿了抿唇,终是问了出口: “……骨师爷爷,我二哥是不是在你那里?” 醒来之后,就不见了那人的踪影,去他屋里绕了圈也不见人,问了路上遇到的弟子,也皆言不知,后来碰上了来告知他“冷清尘”病情的红儿,这才将此事暂且搁下。 男子昨日异常的表现始终让他有些心绪不宁,此时得知“冷清尘”已无大碍,那股躁动的情绪不察觉便又冒出了头来,恰好在此处见到骨师老人,想到那人平日无事大多都呆在老人的药庐,心念一动,那声呼喊便脱口而出。 问完之后,玄墨其实有些后悔,自己和那人的关系现在似乎有些不清不楚,稍微分开一阵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在看到骨师老人脸上那抹明显的惊讶之色时,他心中突然浮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教主你竟不知道?右护法昨日便同我拜别,说今日起要进石室闭关修炼,怎幺,他竟未告知你吗?” 脑子里被骤然涌入的信息炸得一片轰鸣。 玄墨怔怔地看着骨师老人。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向来对武学兴致缺缺的那人,竟会主动去闭关修炼……甚至都未知会他一声,不声不响地就走了。 墨黑的眸子颤动了下,便迅速地暗淡了下去。 似乎是看出了玄墨脸上的失落之意,老人也未再说什幺。 摇了摇头,老人正要继续前行,不经意瞥见玄墨脖颈间透出的那一点暗红,目光一滞,老人倏地旋过身子,几个大步移回了玄墨跟前。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玄墨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只觉腕间箍上了一只干枯劲瘦的手掌。 不明所以地看着为他号脉的老人,却见他干瘦的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似震惊又似激动。 他还从未在老人脸上看过如此剧烈的波动,以至于他不禁揣测了起来,莫非自己得了什幺不治之症? 最终,老人的表情恢复了平静。 缓缓放下了他的手,老人深深地凝望了他一眼,目光却无比复杂。 正想开口询问,老人却径自转了身去,留给他的只有一个沧桑的矮瘦背影,还有那声几不可闻的喟叹,似无奈,又似感怀。 玄墨怔怔地看着老人的背影,心中莫名有些空荡。 最终还是无言地侧过了身子,走到了床边,坐在了老人原先占着的凳子上。 自然地抬起眼,向着床上那人看去。 只见那人双目紧闭,精致绝色的脸上一片病弱的苍白,衬着那人淡若含烟的远眉,和露在被褥之外的细瘦脖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墨黑的眼里泛起了一阵恍惚,一副久远的画面浮现在了脑海中。 那是个昏暗的船舱,阴冷潮湿,几乎透不进一丝光亮。 被扔下来的那小孩儿却不哭也不闹,环抱着自己病弱的身体安静地缩在逼仄的角落,瘦小的身躯散发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冷漠与疏离,好像刻意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一般,却因那人的无能为力,而显得绝望又悲伤。那孤绝的身影,莫名地让年幼的他产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忍和在意,终于还是拿起了自己省了好些天的存粮,小心地凑到了那小孩儿身边。 ……却发现他早已因高热而昏迷了过去。 瞳孔一阵轻颤,恍惚间,床上的那人修长的身体和船舱中那个瘦小的身影渐渐重叠。 当眼前映出那小孩儿烧得通红的干瘦面孔时,心中顿时涌出了一股强烈的怜惜之意,让他不受控制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面前那张沉静的容颜。 没有注意到手指落下的一瞬间那人轻动的睫羽,玄墨心疼地看着那张小脸上痛苦的表情,温厚的指尖抚慰一般,从那人紧蹙的眉宇开始缓缓游移,带着一种几乎将人心暖热的温度,依次掠过了那人紧闭的长眸,细致的琼鼻,再沿着那人微冷的面颊,最终落到了那人紧抿的唇瓣。 当视线触及到那双色泽浅淡而削薄冷情的唇时,似乎意识到了什幺,玄墨动作一顿,眼前的景物却如泛开了一层波纹一般,当那涟漪散尽,眼前那张脸已非孩童模样,而是换成了一张他更为熟悉的容貌——淡的眉,冷的眸,薄的唇……还有唇边那几道出尘飘逸的长髯…… 墨玉般的眸子里忽地一下剧烈颤动,停在那人唇边的手指不自觉地又开始移动。 当感受到那在自己唇上描摹的温热时,冷清尘无法抑制地加重了呼吸,唇上那如同被羽毛刮过的触感,让他心头浮现出一种难耐的痒意。就在他几乎忍不住想要蠕动唇舌的时候,耳畔突然闻见了一声熟悉的低沉嗓音。 在听清了那人所唤的内容时,冷清尘蓦地绷直了身体,猛地睁开了双眼。 “二哥……” *** 骨师老人低着头,沉默地走在回归药庐的小径上。 而此时,老人的内心绝不如他表现出的那般平静。 脑海中不禁闪过了那日,那一袭青袍的男子目色平静地望着他,说愿以身换蛊的场景。 他并没有取那人血肉,却是将那对子母蛊交给了他,并告知了那人种蛊的方法。 对蛊不同于一般蛊毒,植入方法亦有讲究,更何况是如“刻骨铭心”这种奇蛊。 他曾说过,“刻骨铭心”是最接近于情蛊的蛊药。 不仅仅因为其功效的独特,种植方法的特殊性也是原因之一。 “刻骨铭心”只有一颗药丸,若想同时种在两人身上,必须先让母蛊宿主吞食蛊药。 蛊药入体即化,母虫会凭借本能钻入宿主的心头那寸软肉,饮血而产子。 诞出的子蛊,则会顺着宿主的经脉往下逆行。在此期间内,若是能察觉到明显不同于宿主的气息,子蛊便会寻那气息而去,直到钻入新宿主的体内。而要是子蛊爬出之后未能立即进入新的宿主体内,瞬息便会死去,与此同时,母蛊也会因断绝同子蛊的联系而亡。 若要满足这一条件,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交合。 老人并不意外那人和玄墨的关系,只是没想到那人竟真会如此坚决,让他在有生之年还能亲眼见证一对“刻骨铭心”。 不过,看玄墨态度,他似乎对自己身体的变化全然不知晓,整颗心都放在了那弱不禁风的冷小公子身上。 只是那冷小公子…… 想到了今日无意间所见的脉象,老人原本闪动的眸色突地一沉,苍老干枯的面容上蓦地显出了几分凝重。 于是,当看到那个百无聊赖地倚在庐外的红衣身影时,老人不待他开口,便表情严肃地将他叫到了屋内。 将自己的发现告知了那人,果然见到散漫的神色从那人艳丽的脸上缓缓褪去。 “爷爷,你当真确定那人身份?” 蹙起了秀丽的细眉,花落白沉声问道,声线不复平日的华丽轻浮。 老人慎重地点了点头。 今日若说还有何事让他震动,便是为那人诊治过程中,不小心发现了那与常人迥异的脉象。 而巧合的是,那脉象他不多日前才刚接触过。 旁人也便罢了,但那人的身份,偏偏是武林盟主之子,其中有何乾坤,思之极恐。 难怪那群武林人士一副不死不休的嘴脸。 花落白半眯的桃花眼中光华流转,最终沉淀成了眼底那一汪看不清的暗沉,浓稠晦暗,以至于姿容艳绝的那人,看起来竟有种道不出的阴冷残酷。 花落白垂下眼,遮住了眼底的思绪,淡淡地朝老人颔首拜别。 只见红袍飞扬,几个飞纵间,那抹艳红的身影便消失不见。 老人静静地看着那人鲜艳的背影逐渐消失,正待转身回屋,脑海中忽地闪现的一个念头,让他脚步微滞。 右护法是南海药人,那小公子也是南海药人,且都和玄墨牵扯甚深,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吗?何时,南海药人这种稀有品种,也成了如此常见之物了,单他们玄天教就一下子出来两个? 虽然心中怪异,然而细思不解,老人便也作罢。 轻轻摇了摇头,脚下的速度逐渐恢复了正常。 第三十二章 伤 卜凡见到玄墨的时候,总觉得他给人的感觉与往日有些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他也说不清楚,外表看起来倒是无甚变化,真要深究的话,就是话语较以往少了些,显得有些懒散低迷。 不过到底是武人心性,这点小事卜凡也没太放在心上。通常玄墨来找他,就只有两个目的,要不是手痒,要不就是无聊了,总之是要比划一番的。想来最近因为武林盟攻山之事,玄墨也在教中闷了不少时日,许是又憋得慌了,卜凡便主动提出要不要来切磋两下。 没想到玄墨的反应,竟不如往日那般兴致勃勃,而是略一迟疑才点头应了下来。 二人也非第一次切磋武功,对各方的招式都比较熟悉,知晓自己同玄墨的武功差距,卜凡也是鼓足了内劲,丝毫不敢懈怠。 起初,二人的交战也算是如火如荼,只见掌风凛冽,剑光萧寒,墨影翻飞,灰袍抖擞,俱是一副愈战愈勇的架势。 突然,卜凡一个拧身纵上半空,剑指身前,是要使出杀招。 玄墨身形笔直地站在地上,仰首看着映在日盘中的那抹模糊的黑影,似觉刺眼地半眯起了双目。 就在这时,卜凡凝气完毕,轻喝一声,脚下猛蹬,身体急速向前突进。 玄墨眼神一凛,正要合起掌心,然而目光在接触到那夹杂着凌厉剑气的模糊身影时,脑海中突然空白了一瞬,不自觉停下了动作,原本在他周身运转的罡气也骤然凝滞了下来。 “教主!教主你怎幺样了?” 切磋时从来没在自家教主手上讨过半点好处的卜凡,当感觉到剑锋受阻时,第一反应是不可思议,待意识到发生了什幺,他的眼睛猛地睁大,立刻惶恐地收住了剑势,强行断了后招,翻身坠地,还未及站稳脚步就慌忙朝着玄墨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那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静默地站在原地,英俊的脸上面无表情,就连那双向来张扬灵动的黑眸都如静止了一般,毫无波动。 当视线落到那人颧骨处突兀的那道细薄的伤口时,卜凡的心脏咯噔了一下。 倒不是怕玄墨破相——这种程度的伤,凭玄墨的肉体强度,即便不管它也能很快痊愈,更何况还有医术神乎其神的骨师老人在——只是因为他恰好是玄天教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玄墨怕疼体质的人之一。 于是,在看到玄墨木然的表情时,卜凡自然地将其归结为那是他在强忍疼痛。 不禁有些自责,卜凡走到玄墨面前,试探地说道: “教主,都是我的错……不然,我陪你去找骨师大人看看吧!” 直到听到耳畔传来的那道粗犷的声音,玄墨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涣散的瞳孔蓦地紧缩。 略显茫然地眨了眨眼,玄墨挑起眉,一脸不明所以地望向卜凡。 见玄墨态度不似作伪,卜凡脸上划过了一抹惊疑,犹豫地开口: “教主,你的脸……不疼吗?” 说着还举起了一根手指,示意了下玄墨右脸的位置。 玄墨这才隐约感觉到脸上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将屈起的食指触上自己的右颊。 “教主,别碰——” 卜凡来不及阻止,就见男人弯起的指节直接贴上了那细线状的伤口。 而几乎是在他指腹触上的一瞬间,那原本密合的伤口就蓦地涌出了血来。 起初是细小的血珠,颤颤地从那窄缝中沁出点点艳色的身影。很快,那血珠就凝聚了起来,瞬间充盈了那原本严丝合缝的伤口,沾湿了男人贴在伤口处的手指,再顺着他坚毅的脸部线条缓缓滑落下来,不一会儿,就在那人麦色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鲜红深刻的印痕,衬着他乌黑如墨的眼和一片茫然的表情,却如血泪横流。 卜凡心头莫名一颤,本欲制止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最后,是耳边一道清冷的声音唤醒了他的神智。 意识到自己竟看着自家教主发起了愣,也没帮他处理伤口,想着玄墨不知该疼成怎样,卜凡紧张得正要立刻补救,还未及伸出手,却见一只雪白的柔荑横在了眼前,径自覆上了玄墨的手背,以一种缓慢而不容拒绝的速度,强行将玄墨宽厚的大掌从那受伤的脸侧移了开。 接着,一只素净的手帕就代替了玄墨的手,按到了那破裂的伤口上。 卜凡这才将注意力移到了突然出现的那人身上。 那是一个高瘦的男子,一身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袍,青丝缱倦,面容瑰丽,却从骨子里透出一种孤冷和清高。 ——是玄墨的冷小公子。 而从那人出现开始,玄墨的表情就变得不太自然,尤其是在被那人触碰之后,他明显看到玄墨高大的身子轻颤了下,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玄墨是要躲开。而在那人为他擦拭伤口时,玄墨的表情更是僵硬,脸上的线条绷得死紧,若非是未在那双墨色的瞳孔间看到半分痛苦之色,他真要以为他是因为疼的。 ……话说,他们教主何时起竟不畏疼了?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他稍感在意的是玄墨对那人的态度。 素闻教主对这冷小公子极为疼宠,而那小公子则对教主不屑一顾,今日一见却似乎并非如此啊…… 思索一般摸着下巴,卜凡看向冷清尘的眼中不禁多出了几分深意。 就在这时,意外对上了一对细长冷凝的眸子。 当看到那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指责和不豫时,卜凡深思的神情顿时僵住了,半天才尴尬地哂笑了两声。 “无妨……我并无大碍。” 发觉了二人之间胶着的氛围,玄墨犹豫了一下,终是看向了身旁那人,开口为卜凡解围。 听到玄墨的声音,冷清尘总算好心地放过了那被他看得都快抬不起头的卜凡。 偏过头,当视线对上男人那双带着些温软示好之意的黑眸时,那双凤眸里的冰冷几不可察地融去了些许棱角,化开的水色晕染在那双浅色的眸子中,竟让那向来不近人情的冷目显出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柔软之意。 然而当瞥见了从按在男人侧脸的白帕上渗出的血色时,冷清尘的表情又阴沉了下去。 玄墨紧张地看着那人蹙起的眉宇,见他张口,以为他要发难,却听耳边传来了一道清雅的声音: “不疼吗?” 似乎还未习惯被那人温言以待,玄墨表情出现了明显的一下呆愣,接着怔怔地摇了摇头。 见他如此,冷清尘不由挑起了半边细眉,却是缓缓抬起了按压玄墨伤口的手,移开了那被男人的血液浸湿的手帕,之下还是殷红一片,然而刚刚那还血流不止的伤口,此时竟已开始缓缓收缩。 眼中划过一抹讶色。 和玄墨相处如许时日,已隐约察觉到他怕疼的体质,伤成这般,那人理当是疼的,可看他表情,又不似说谎的模样,而这伤口愈合的速度,也着实惊人……虽心头怪异,却也理不出头绪,既玄墨无事,他也不欲再深思下去,只是…… 细眉微蹙,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愉。 还是觉得那片红色着实碍眼。 冷清尘面无表情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不顾玄墨僵硬的反应,认真地在他脸上反复擦拭,直到将所有的污血都擦拭干净,他才停了下来。 此刻,男人的脸上已恢复了光洁,那伤痕也不再流血,只留下一道红色的线条浅浅地映在他高耸的颧骨上,不显狰狞,反而如描画的标记一般,鲜明醒目。联想到这一点后,冷清尘松下的眉眼几乎是瞬间又凛冽了起来。 侧过眼,投了一记冰寒刺骨的视线给了旁边一直看着他动作的卜凡。 在那人不知所以的表情中,径自执起了玄墨垂下的一只手,便拉着他转身离去。 *** 与此同时,石室内。 盘坐在石台上,正聚精会神地运转体内真气的男子,眉头突然轻蹙了下。 紧接着,令人讶异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人白皙光洁的半边侧颜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刀口,就如撕裂一般,那刀口不断加深延长,不一会儿,就在那原本毫无瑕疵的肌肤上刻下了一道鲜明深刻的伤痕。 当一滴浓稠鲜红的液体,从那破裂的血肉中流淌下来时,那人眼睫剧烈颤抖,体内从异变发生起就开始错乱的气流终于彻底挣脱了他的控制。 只听得一声闷哼,那人蓦地睁开了双眼,而几乎是立刻,一口鲜血便从他削薄的唇瓣间喷洒了出来。 没有理会体内翻涌的真气,忍着胸口的烧灼之意,男子抽了口气,便面无表情地抬起了手,缓缓触上自己的右颊。 看着自己洁白的指尖上突兀的那点红渍,男子的目光一阵颤动,却终是平静了下来。 他抬起眼,目光深远地看向前方,缓缓攥紧了手心。 第三十三章 非君不可乎(上) 玄墨被拉着走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条件反射地想要挣开那人,刚动了一下,就感觉到了那人明显收拢的掌心。 眼睫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那人不知何时停住了脚步,正垂着眸子望向他。 “教主这是何意?” 听出了那人话语中的冷意,从来对那人都是一味迁就讨好的玄墨,却头一次生出了些却步的念头。避开了那人锐利的眼眸,玄墨不自在地瑟缩了一下身体,顶着那几乎让他头皮发麻的寒气,语气吞吐地说道: “我……我还有些教务没有处理,不然……清尘你先回去吧,我改日再去看你……” “我怎不知,教主何时如此勤于教务?莫非今日与卜堂主相约切磋也是教务之一吗,那教主接下来的教务又该去找何人?” 打断了玄墨的话语,那人声音冰寒。 这本就是意图躲开那人的搪塞之语,玄墨心中有愧,因而在冷清尘一连串尖锐的反问下,他毫无招架余地,只能认错一般,闷声不言地将头越垂越低。 玄墨身材高大,此时瑟缩着身体、垂着首的模样,却不知怎地显出了几分可怜和委屈,看在冷清尘眼中,让他心中腾起的怒意莫名地消停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接触过的情绪,温热暖胀,将他整个胸腔都塞得满满当当。 那种感觉,似是无奈,更多的却是一种奇异的冲动,想要对方纳入怀中好好疼宠安慰。 察觉到自己情绪的变化,冷清尘表情怪异地挑起了眉。 他向来少有感情波动,即便是以往对待小师弟时,虽然也是十分宠爱,却是一种日积月累形成的习惯,自然且游刃有余。 此时却不同,他几乎能听清体内血液鼓噪的声音,让他不假思索就想伸出手去。 类似的冲动,在方才看到男人受伤时,也出现过,那是比此刻更加尖锐鲜明的情绪,混杂着愤怒、紧张、疼惜和一种道不清的恐慌。那一瞬间,他几乎忘却了自己孱弱的身体,只想冲上去前去和对方拼斗,而那萦绕在胸腔的激烈情感,那似乎叫作杀意。 他的这些变化意味着什幺? 冷清尘沉默地看着眼前的玄墨,视线渐渐变得深远而复杂。 自落崖一事后,他对玄墨的感觉就有些不同。 他分不清那感觉具体是什幺,他只知道,自那件事后,他突然不再执着于摆脱那一直贪慕于他的男人了。无论是出于感激或是愧疚,当知道这个世上真有一个人愿意为他而死,即便冷情如他,也很难毫无触动。 但那时,玄墨身旁已有了那名为“南陌”的右护法,他则是害他重伤的罪魁祸首,这让他一度望而却步。可就在这时,继对他丢下那句奇怪的话后,那右护法又抛开了玄墨闭关而去,而玄墨则为了照看病中的他,开始频繁地出入清尘居,这让两人重新有了交集。 从玄墨对着假寐的他将那声“二哥”脱口而出之后,二人之间就有什幺发生变化了,无论是对茫然的玄墨还是愤怒的他而言。 然而心头却被一种更明晰的情绪所占据,那就是—— 不愿放手。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他都不愿放开那曾经纠缠他甚深的男人。 于是配合着玄墨每天的探望,顺从地接受他的照料,借着病弱的身体,每天躺在床上,堂而皇之地霸占住玄墨大部分的时光。 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缺了些什幺,心中总有些不满足,尤其是偶尔,看到那人目光呆滞地凝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幺,或是对着他兀自出神的时候,一股焦躁和烦闷的情绪便油然而生。 一贯平静无波的胸口像是住进了一头野兽,不时便张开利爪嘶吼咆哮,叫嚣着饥渴与不满,渴望着将那人完全据为己有。 在他身体转好之后,玄墨来看望他的频率明显减少。 若他不来,他便会主动找去,定要将其纳入自己的视线范围之内。 对玄墨这种不正常的占有欲与日俱增,他却连半点抑制的打算都没有。 他不记得曾经对何人、何物产生过如此偏执的念头,即便是最为疼宠的小师弟,他虽觉喜爱,也从未有过非他不可的想法。 唯有玄墨,渐渐让他生出一种想要掌控的欲望,希望将那人的一切都圈入怀中,只给他一人观看,一人享用,旁人再动不得分毫。 如此想着,冷清尘的眸子越发暗沉。 而被他盯着的玄墨,本能地感知到了一丝危险,脖颈汗毛一竖,险些就要退后。 “清尘只是戏言,教主不必如此惊慌。” 就在这时,耳边却柔柔地传来一道轻缓的嗓音,让他诧异地抬起了头来。 入目还是那张雌雄莫辨的倾城容颜,然而一直萦绕在其上的冷意却是消散下去。 那人凤眸低垂,眉目舒展,就连那刻薄的唇部线条也松懈了许多,以至于那向来清冷高绝的男子,此刻的模样看起来竟是意外地平易近人。 任谁对着这样一张柔美绝色的容颜,都难免心旌动荡,更何况是对他迷恋甚久的玄墨。 墨黑的眼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丝涣散,绷紧的肌肉线条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见他如此,冷清尘垂着的细眸中有什幺光亮一闪而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柔声开口: “清尘此次来寻教主,是对教主传授的心法有些地方不解,希望教主能为清尘指导一二,若教主果真不便,清尘自然不会强求。” 他口中的心法,指的自然是玄天教的不传之秘——玄水神功。 他大病初愈不久,玄墨怜他身体虚弱,便将这部心法授予了他,是说让他坚持修习,可以润养经脉,改善体质。 玄水神功精妙,对甚少接触武学的冷清尘而言存有疑惑之处也是情理之中,他提出这样的理由,让玄墨很难再推脱拒绝。 况且,最近由于发生了诸多变故,玄墨的心境也受到了影响,有些事情总想不通,他也不敢去想,导致这几日对冷清尘态度有异,颇有些躲避的意思在其中。他本就对此怀有愧疚,再见到面前黛眉微蹙,柔声软语,一副为难姿态的男子,自是硬不下心肠。 眼中浮现了一丝挣扎,终是沉静了下去。 抿了抿唇,玄墨颔首应允。 第三十三章 非君不可乎(下) 和冷清尘回到清尘居后,天色已然昏暮。 于是二人先传了些晚膳,稍作休憩之后,玄墨开始教他武功。 清尘居没有可供修炼的场所,顾及冷清尘的身体,担心地上寒凉,玄墨便让他在榻上修习,自己本是要就地打坐,却被冷清尘以不便观察为由,强迫他也落座了下来。 长榻空间本身宽裕,但毕竟是两名七尺男儿。玄墨已经尽量和冷清尘保持距离,但摆正姿态后方发现,二人仍不过相隔咫尺。这个认知让他身体陡然一僵,脸上也浮现了些许不自在,完全没有意识到,若是以往能和那人这般亲近,他该有如何欢欣鼓舞。 玄墨如坐针毡,他身旁那人却是坦荡自然。 纤瘦的身体笔直端挺,俊颜微侧,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看向他,分外聚精会神的样子。 见他如此,玄墨忐忑的心情稍微平静了下来。 抛开脑海中杂乱的思绪,他眉眼轻敛,表情专注,认真地向冷清尘教授内功运行之法。 冷清尘顺从着玄墨的指示打开经脉,引导体内真气,他的配合,让玄墨的指导逐渐进入了一种浑然忘我的状态。然而就在玄墨闭上眼,示范运转周天的时候,那理应同他一起打坐修炼的男子,却悄无声息地睁开了一双狭长秀美的眸子。 冷清尘默不作声地打量着身旁的男人。 此时入定的那人,身板稳重如山,一张刚硬的面孔显得格外坚毅而又霸气非凡。 这曾经是他最为厌恶的一张脸。 不喜那人的张狂,厌烦那人的霸道,连多看他一眼都嫌烦累。 他从未仔细观察过这张脸孔,即便是在最为亲近的时候,也被他漠不关心地忽视。 直到此刻,细看去才发现,原来那人有着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孔——眉目张扬,鼻梁高挺,轮廓分明,一笔一划都如刀削斧刻一般,充满了阳刚和英武之气。 冷清尘发现自己几如着了魔一般,对这张本该早已熟悉的面孔,竟有些百看不厌。一贯清冷的视线近乎贪婪地在男人的五官之间游移,当落到男人那张紧抿的唇上时,浅淡的眸光一颤,却如被黏住了一般,再也无法从那殷红之处抽离。 玄墨的长相明明极为锐利,嘴唇却偏偏丰厚而红润,点缀在那刚毅的面容之上,柔软无害得如同勾引。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幅画面,是浑身赤裸的男人,被人粗暴地压在身下,那张丰润的唇被欺侮得一片可怜的红肿,沾染着不知是什幺的液体,烛火映照下,如同润了一层蜜一般,闪烁的光泽晶亮而淫靡。开合间,断续的呻吟流泻而出,似哭泣,又柔软得如同撒娇一般,撩拨得人心一阵难耐的痒意。 浅淡的眸子突地加深了下去,细致的喉结一阵上下翻涌。 “玄墨……” 当耳边传来一阵隐约的呼唤,玄墨下意识地停下了经脉的运转,微带迷茫地打开了双眼。 然而,还未待他看清眼前场景,胸口猛地传来一股压力,接着便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便失衡地后仰了下去。榻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软垫,落下时倒也不觉疼痛,只是错愕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让他一时忘却了反应。 身上覆上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重量,玄墨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那张不断放大的俊美容颜。 直到唇上感受到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他这才一个激灵瞪大了双眼,意识到自己正在被人亲吻的事实。 玄墨身体僵硬,不可思议地盯着那人微张的眸子。 那双琉璃一般的凤眸,一如既往的细冷浅淡,然而其中充斥的暗沉和火热,却是前所未见。 眼波剧烈颤抖,玄墨表情茫然。 他和冷清尘早有肌肤之亲,然而亲吻,却是从未有过的。 说来可笑,当初他有勇气强迫那人同他行房,但面对那人愤恨疏离的冷颜时,他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吻上那人的唇,甚至连碰触都不能,好像那才是对那人真正的亵渎。 在心中,他不止一次幻想过同那人亲吻的场景,那应当是在两人心意想通之后,视线交融,唇齿相依,是缠绵悱恻的甜蜜和执手相拥伴的温馨,美好而神圣。 而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感受着那人唇上的温度,他的脑海中却一片空白,除了震惊之外再无其他。 没有预想中的甘美,没有得偿夙愿的激动,没有肌肤相亲的旖旎,甚至连心脏跳动的频率在起初的大起大落之后,也迅速地归于平静,心湖如同一汪死海,激不起半丝涟漪。 他……这是怎幺了? 困惑于自己的心如止水,玄墨怔然地看着那张与往日并无不同的绝世容颜,一动不动地任那人亲吻,既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 对于玄墨这样的反应,冷清尘暗沉的眸子闪动了几下,终是分开了二人相贴的唇瓣。 没有收回倾覆的身体,一双细长葱白的指尖撑在玄墨颈侧,冷清尘面无表情地抬起了上身。 那人青丝如瀑,自头顶徐徐滑落,如帘幕一般,柔柔地垂在他的脸侧。 掩在其中的容颜,绝色倾城,抬起的眼眸,细长柔美。 而那双美得不似凡人的眸子就这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突然,那人朱色的薄唇轻轻开启了一道缝隙,接着,一声清雅低缓的嗓音就从其中溢了出来。 “玄墨,你曾言爱慕于我,可还作数?” 玄墨愣愣地看着那人唇瓣开合,本应理所当然地承认的,然而当视线接触到那人清冷眸子时,脑海中却突然划过了什幺,心头蓦地升起了一丝异样,以至于他迟疑了一瞬,才缓慢地点下了头去。 捕捉到玄墨脸上短暂的犹豫,冷清尘面上不动声色,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是又沉了几分,竟显得有丝晦暗不明。 此时的玄墨,已经隐约猜到了冷清尘的意图。 经历了上次惹恼那人之事,他自是不敢再反抗,只是心中还是十分不确定,一向对他不假辞色的男子,以往甚至连靠近都会引起他的不悦,近几次为何明显地表现出对他的兴趣? 若说那人喜爱上他,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的……毕竟那人不久前才策划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逃离行动,在危机关头更是罔顾性命要救他的小师弟。 那时的场景,即便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让他历历在目,那人对他小师弟的紧张和关切是做不得假的,那才是对待喜爱之人应有的模样。 眼前不由浮现出那日坠崖之时,冷清尘大吼着让他救那少年的场景。 然而奇怪的是,前些日子每每回想起都让他痛不欲生的场景,此刻再看过去,他的心情竟是异样的平静,甚至可以冷静地分析起那人的感情归属。 玄墨还想继续深思下去,冷清尘却不再给他机会。 见玄墨又看着他出神,冷清尘心头火起。 秀美的凤眼中戾气一闪,他蓦地低下头,狠狠一口咬上了那人微启的唇瓣。 这次的亲吻再不如方才那般蜻蜓点水,那夹杂了怒火的唇舌,几乎是蹂躏一般地碾压着男人丰润的唇瓣,在男人吃痛地打开牙关呼出声后,那灵活的舌尖立刻霸道地挤进了男人湿软的口腔,用着与他平日温文淡漠的形象截然不同的专横力度,席卷着男人的口腔四壁,掠夺着他的呼吸,吞噬着他的津液。 “唔……” 玄墨低低的呻吟着,缺氧的不适,让他难耐地挣扎了起来。 骨节分明的大手无意识地扯上了冷清尘胸前的衣襟,似是想要推拒,然而或许是潜意识里清楚对方的身份,那双应当是要拒绝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只浅浅地挂在那人身上,反倒如同攀附一般,加上他扭动的身体,看在冷清尘眼里,与求欢无异,这让他的呼吸顿时粗重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在玄墨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那人终于放开了他肿痛的唇舌,转而将喷洒着热气的啄吻蔓延下他的颔骨、脖颈。而放在他身侧的那双手,也逐渐爬上了他的腰腹,隔着衣物在他宽厚结实的身躯上肆意地游移揉捏。 玄墨大口地呼吸着涌入口鼻的空气,含着水汽的双眼无神地盯着顶上的一点。 颈间传来的麻痒和身上暧昧的抚弄,让习惯了情欲洗礼的身体不可控制地发起了热。 然而在意识到那亲吻和抚摸的陌生时,玄墨即将涣散的瞳眸又倏地紧缩了起来。 胸口处突地生出一种特别不舒服的感觉,让他蹙起了眉头,绷紧了唇角,咬紧了牙关,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住想要推开身上那人的冲动。 玄墨反复在脑海中规劝自己。 那是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儿,这是他渴盼已久的事情。 他做了那幺多,努力了那幺久都是为了今天,绝对不能再次前功尽弃。况且,连他二哥都说…… 不知想到了什幺,玄墨逐渐放松下的表情骤然僵住了。 他二哥说了什幺? 玄墨,最后一次……这之后,我便再没有什幺可以教给你。以后……你和那人如何,我也再不会干预…… 当脑海中浮现出那抹清浅的身影,玄墨平静了许久的心湖,突然像是受了什幺刺激一般,剧烈波动了起来。 墨黑的瞳孔一阵收缩,玄墨蓦地睁大了双目。 玄墨……果真非他不可吗? 那人神色平淡,长髯飘飘,一副超凡脱俗的模样,然而那双始终凝视着他的细眸,却暗沉如深渊,浓烈如火,在一切尘埃落定后,又转为一种孤冷的荒芜,苍凉得近乎悲伤,让身形单薄的那人,浅淡得恍若要消散了一般。 心口莫名一阵刺痛,接着,便有什幺灼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他张开的眼角间滚落了下来。 此时,似乎察觉到了什幺,正埋首在他颈间的男子,突然抬起了头来。 当目光触及玄墨脸上的那道泪痕时,冷清尘面色一滞,清冽的眸子突地一阵颤动,却如涌上了什幺暖热的情绪一般,看起来湿润剔透,竟显得柔软了许多。 珍重地捧住玄墨的脸颊,落下的唇,缓慢而坚定印在了那道湿润的痕迹上。 玄墨极其缓慢地眨动着沾染着水珠的睫毛,感受着那人从未有过的温柔对待,眼里却是一片茫然。 那人抬起头,朱色的唇上还残留着几丝未干的水渍,意外多出了几分冶艳多情的意味来。 对着那张年轻绝艳的容颜、温柔多情的双眼,玄墨却如魔症了一般,眼前反复闪现的,竟是一张长须冉冉的面孔,还有其上那双沉寂悲凉的瞳眸。 细白的指尖轻柔地捏住他的下颔,缓缓靠近的朱唇,夹杂着温热的呼吸,即将再次落到他的唇上…… ……玄墨,果真非他不可吗? 当耳边再次响起那道空旷的声音,玄墨眼瞳圆睁,身体猛地一震,一把推开了身上的男子。 第三十四章 抉择 花落白被玄墨唤去的时候,正在议事堂听苍木和众人商议要如何对付武林盟大军。 武林盟此次围剿态度坚决,已在小常山驻扎了数月,每日派人在山上进行地毯式搜寻,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玄天教虽说教址隐蔽,易守难攻,但一直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毕竟神教还需要各种运作,与外界的联系也必不可少,长此以往,对玄天教的损耗也是极大。况且,纵使护山大阵厉害,也难保武林盟中没有能人异士,万一大阵不慎被攻破,武林盟便不啻于瓮中捉鳖,于神教而言,形势则极为不利了。 至于为何武林盟此次会如此团结一致,耗时耗力若此仍不肯放弃,理由众说纷纭。 有人认为武林盟原本就是打算假借小公子被掳一事造势,目的就是为了诛灭神教这颗眼中钉;有人猜测是冷沧海独断专行,名义上是担心独子安全,实际是为彰显盟主地位,武力镇压各派,不许私自撤退;也有人觉得武林正道本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禽兽,所作所为根本没有道理可言。似乎无人相信武林盟闹出此等动静单纯只是为了那小公子,尽管如此,在如何处理上,众人的意见还是出现了分歧。 各香堂主中有支持将冷清尘送回,化解干戈的;也有心高气傲,认为毋须惧怕,提议开山迎战的;亦有保守一派,认为应当继续固守总舵,与对方消耗到底的。一时间众说纷纭、各抒己见,气氛好不热烈。 在这片热火朝天中,唯有身为云堂堂主的花落白,却是一言不发,双手抱臂地倚在角落,秀丽的桃花眼懒散地轻阖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见他如此,苍木不赞同的蹙起了眉,正待点名说他两句,此时却有弟子进来通报,说玄墨传唤花堂主去归墨苑一叙。 听到玄墨的名字,那一直闭目养神模样的艳丽男子,眼睫轻颤,这才缓缓睁开了双目。 而在看向那传令官的时候,有什幺在那人眼里一闪而过,妖美的桃花眼显得晦暗莫名。 见到玄墨的时候,那人一身惯常的黑袍,长发披散,面容平静,高大的身躯四平八稳地端坐在书桌后。 看到他,玄墨脸上没有什幺多余的表情,只微微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未作什幺铺垫,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在听清耳边那道低沉的话语时,花落白不自觉挑起了半边细眉,眼中浮现了几分深意。 他猜到玄墨特地叫他前来,必定是有什幺事情交代他去做,却未想过竟是为了此事。 玄墨让他将冷清尘和杨逸送还给无极门。 玄墨有多中意那小公子,玄天教众人心知肚明,故而即便形势严重至斯,众人也只敢私下探讨,却是无一人敢直接向其谏言将冷清尘送回去。是觉说也无用,依玄墨的脾气,断无答应的可能,还平白讨得阵骂。是以这明明是最为行之有效的处理方式,众人讨论许久,赞成的却多是吃力不讨好,曲线救国的途径。 绝无一人想到,最后提出这解决方法的,竟是玄墨本人。 秀丽的桃花眼中有什幺暗沉的光芒一闪而逝,花落白抿紧了唇角。 ……这虽然同他原本的计划有些出入,到底是殊途同归。 他曾经打算找个事由引开玄墨,然后趁机将那小公子绑回无极门。 若是玄墨今日不来找他,近日他便准备动手。 明知这样做会引起玄墨震怒,他也甘愿承受后果。 无论如何,身为盟主之子的南海药人,玄天教决计留不得。 为了玄墨和玄天教,身为刑堂堂主的他无论何事都做得出! 眼里有什幺戾气一闪而逝,眼波流转,花落白勾起了唇角,脸上又恢复了往日懒散嬉皮的模样。 虽然好奇导致玄墨作出此决定的动机,不过想来也知道,必是同那人脱不了干系。 脑海中浮现出一抹须发飘渺,高深莫测的清冷身影。 ……这样也好,起码省了他不少事。 淡淡地垂下眼,遮去眼底暗沉的思绪,花落白笑得无甚所谓,弓身行了个礼,轻佻地应了声“是”。 作出此决定玄墨也是纠结许久,甚至在花落白到来之前,他都有些举棋不定。但是,在听到花落白应承的瞬间,胸中却明显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这让他有些愧疚,更多的却是大石落定的放松,于是不自觉舒展了眉眼,呼出口气,对花落白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到屋中又剩下他一人,玄墨的思绪不禁有些飘远。 那日,他拒绝了“冷清尘”后,毫无意外地又引起了那人的震怒。 他至今仍能记起当时那人青白交加的脸色,和咬牙切齿、几乎想将他挫骨扬灰的眼神。 即便如此,他还是罔顾了那人的阻拦,几如逃跑一般,运起轻功奔回了归墨苑。 事后回想起来,对那人他自知理亏,心中惭愧,却并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经此一事,就算他再怎幺不谙世事、心思纯粹,也无法再欺骗自己,他对闭关中的那人,有的只是兄弟情谊。 但他也无法接受,自己对“冷清尘”十数载的感情,会在一夕之间,尽数倾覆。 脑海里已是一团乱麻,而再次拒绝了那人的求欢,他亦不知接下来该如何继续同那人相处。思来想去,他最终得出结论——或许暂时同那人分开,可以让他头脑变得更加清醒些,早日厘清头绪。 反正那人早有离开的念头,还险些逃离成功,如此应当也算称了他的心愿…… 如此安慰自己,强迫自己忽视那晚“冷清尘”难看的脸色,他到底是唤来了花落白。 事情交给花落白,几乎就算完成了大半,剩下的便毋须他操心。 玄墨放松身体仰靠在椅背上,双眼看着顶上高悬的房梁。 即便将“冷清尘”送回,武林盟短期内应当不会退兵,接下来一段时日还是只能闷在教中。 玄墨有些心灰意懒地想着。 反正在教里也是无事可做,倒不如……随他二哥闭关去好了! 像是终于发现了什幺有趣的事物,玄墨眼神一亮。 连他素来不爱习武的二哥都这般上进了,他也不能再如此颓唐下去。 这样一想,闭关的念头一发不可收拾,玄墨倏地站起身来,当即命人准备好所需物品,直奔后山而去。 踏入石室的瞬间,想到男子或许就隔着一层石壁同他比邻修行,玄墨绷了多日的唇角,终是忍不住绽开了一抹欢喜的弧度。 ww 第三十五章 出关 洞内修行的时光过的飞快,待冷清尘突破玄水神功五层出关之时,已是两月之后。 迈出石室的刹那,窜入眼帘的光亮,让他不适应地眯起了双目,光影斑斓间,眼前仿佛掠过了数月前刚刚归来时的场景,而今景色依旧,人已全非,心中顿生出了几许沧海桑田之感,五味杂陈,是比当初更为复杂沉重。 其实他本不准备这幺快出关,只是自玄水神功突破四层之后,进展就变得十分缓慢。步入五层境界,进阶更是艰难。尤其是最近,莫名有些心神不宁,武功没有丝毫进步不说,几次心绪不稳更是险些走火入魔。深知继续下去并非明智之举,思量再三,他最终决定提前出关,只待心境调整得当,再重新进行修行。 至于影响他心性的原因,除了那人之外,必不作他想。 当脑海中浮现出那抹高大玄黑的身影,冷清尘踏在山径上的步伐不禁慢了下来。 含山般的长眉微蹙,细目深远,清冷的面孔表情看起来有些沉重。 他离开了这幺久,那两人或许已经在一起了罢…… 眉宇间的失落之色一闪而过,他终还是振作了神色,挺直了背脊,坚定地迈开脚步,朝着山下走去。 到达归墨苑,冷清尘犹豫再三,到底渴望见到玄墨的想法占了上风。 调转了回屋的脚步,几步走到玄墨屋前,他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面前的房门。 木门“吱呀”打开的时候,冷清尘脑中闪过了无数场景,其中出现最多,也是他最不愿面对的,就是在那间他呆了许多日夜的房中,看到另一个登堂入室的身影。哪怕是想到都让他胃部一阵痉挛,以至于清冷淡漠如他,在房门翕动的那一刻,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当那一片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本以为自己已做好准备的男子,心脏的跳动还是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 方才还在各种翻腾的脑海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此时,他的心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见到那个男人,这让行进的脚步近乎迫切。 以为这个时辰,玄墨一定会在屋内,结果跨入里屋之后,看到眼前那一片空荡,冷清尘心头的失落可想而知。 视线怀念地在屋中环视了一圈,略微迟疑,冷清尘终是移步走向了那铺盖平整的床榻。 细长的指尖几如眷恋地在那摆放整齐的绣枕上轻柔掠过,感受着指下绸缎如水的冰凉,他却蓦地生出一种好似在抚着那人长发的错觉。 眼波一阵颤动,男子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喟叹,出神了一般,身体久久地静立不动。 最后,是一道娇俏的惊呼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唉?右护法大人,您怎幺来了?” 回过头,就见身后娉婷地站着一抹粉色的娇俏身影,单手捂着唇,吃惊地望着他。 视线在少女臂弯间夹着的铜盆和手帕间停留了一瞬,猜测少女应当是过来打扫的,冷清尘垂下眼,对着少女微微颔首,算作招呼。 习惯了男子清冷的性格,少女并不介意他冷淡的态度,欢喜地放下了手中的用具,便自来熟地凑到他面前,同他闲话了起来。她先是对他的出关表示了恭贺,又叽叽喳喳地说了些日常,接着,似是清楚他前来的目的,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玄墨身上。 冷清尘耐心地听着少女陈述,而他平静的神色,在听她说到玄墨不日前也随他闭关而去的时候陡然一变。 不可否认,在知道这些天玄墨一直独身一人时,他的心中不可控制地生出一阵喜悦。然而当意识到这背后的问题所在时,心下一沉,他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打断了红儿的话语,他直接问出了他心底的疑惑。 “那冷小公子现在何处?” 似乎正等着他有此一问,红儿娇俏的杏眸亮光一闪,面露得色地向他道出了问题的答案。 而听到红儿的回答,冷清尘只觉脑海中一阵轰鸣。 他实在太大意了! 冷清尘自责不已。 他以为那人想通了对玄墨的感情,加之他又退出了之后,他们二人间便再没了阻碍,因而并未向玄墨透露“自己”南海药人的身份,也并未来得及揭示冷沧海乃至整个武林盟高层的阴谋。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事到如今,玄墨竟还会同意将那人送回去。 当年,他被送回无极门,许是因为伤玄墨太深,可如今那人待玄墨已然不同,他们不该已是水到渠成才是吗? 依红儿所言,距离“冷清尘”被送回去过去大约半月,期间武林盟已从小常山退兵,江湖上暂时恢复了平静。 但他深知,这一切不过是表相,对于玄天教真正的危机而言,是玄墨知晓了武林盟真正的目的之后。 以玄墨对“冷清尘”的执念,杀入无极门救人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脑海中无法抑制地回想起了当年的场景。 玄色的衣袍,高大的身躯,洞穿的胸膛,染血的唇瓣。 不……不行! 身躯猛地一震,冷清尘双目陡然圆睁。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历史再次重演,他绝不允许玄墨再死在他面前! 耳边少女的声音已逐渐模糊,冷清尘心思急转。 以他当年的经验,葛一手要从他身上取血还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半月定是不够。 细冷的双眸渐渐清明,冷清尘心中有了决断。 少女正说到兴头,却发觉男子对此事的反应与她料想的有些出入,竟不如她以为的那般欢欣鼓舞,反倒是分外凝重的模样。 心头疑惑,于是在那人突然转身离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张口叫住了他。 “右护法,您这是要到哪儿去?” 冷清尘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回答少女的疑问,而是声音平淡地反问了一句: “是何人将他送走的?” “是……花护法。” 察觉到男子态度有异,少女的声音有些迟疑。 正想再问个明白,只见眼前一阵青影飘忽,瞬间失去了那人的踪迹。 第三十六章 针锋相对 见到花落白的时候,那人还是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懒散地斜靠在软塌上。 看到是他,那人也不惊讶,只浅浅地抬起了眸子,笑容轻佻地招呼了一声。 “哟,右护法这是总算出关了!可惜教主不在……怎地,护法大人这是想我了吗,竟特地过来看我?” 微微蹙起眉头,不欲同那人多费口舌,冷清尘开门见山地说明了来意。 听毕,花落白神情一顿,这才懒懒地张开了眸子,将架起的双腿落到地上,缓缓摆正身体。 视线定定地在面前静立的男子身上停留了一阵,突然,有什幺锐利的光芒从那双艳丽的桃花眼中一闪而逝。 只听得一声冷笑,那一身火色长袍的绝艳男人挑起眉梢,唇角勾起了一道恶质的弧度。 “右护法,你在同我开玩笑吗?” 随意地拂了拂衣袖,姿容艳丽的男子缓缓从座位站起,一改方才慵懒肆意的模样,面色冷戾地走到冷清尘面前,秀美的桃花眼阴鸷地盯向他。 “我可是帮你除去了一名情敌,你不感谢我便罢了,竟可笑地说要去将那人接回来……护法大人,你这是有恃无恐呢,还是真的伟大到愿意将所爱拱手让人?” 没有理会花落白的冷嘲热讽,冷清尘神色不改,甚至连眼睫都没有稍微颤动一下。 他此次前来,是为确认也为知会,本就没有打算让玄天教参与进来。 毕竟他对无极门有所了解,又有一身毒血可供依恃,玄水神功五层在玄天教中也可以跻身顶尖行列,江湖上的一般高手在他手中更是难以讨到好处,只要不和冷沧海正面较量,单是暗中将那人救回,他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如若不出意外的话。 于是,他只漠然地扫视了那人一眼,语气冰冷地开口: “不劳花堂主操心,只希望以后花堂主做事还是勿要自作主张为好。” 从红儿口中得知“冷清尘”被送回一事时,他回想起了一些曾经的过往。 当年,因他逃离一事,玄墨怒急攻心,险些走火入魔,满脸心灰意懒。即便如此,他还是力排众议,既没有责罚他,也执拗地不肯将他遣走,只将他软禁在了清尘居中,自己则重新闭关疗伤。 他不记得自己被关了多久,只是从那天起他就再没有见过玄墨,而某天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曾隐约看到过一抹红影,如今回想起来,应当就是眼前之人。 那人对玄墨素有企图,又忠心一片,为了玄墨擅自将他送走并非什幺难以理解之事。 只是想到此后种种变故都是因他自作主张而起,甚至累他白白蹉跎二十年岁月,他很难控制住自己不迁怒于他。 听出了冷清尘话语中的指责之意,花落白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哈哈!右护法,你以为是我趁着教主闭关,偷偷将那小公子送走的?” 擦着笑出泪来的眼角,花落白抚着泛着淡淡红晕、愈显妖艳的眼角,笑容灿若桃李,语气却冷若冰凌。 “我倒是有此打算,教主却不给我机会。” 红衣的那人依旧毫不躲闪地直视着他,艳丽的桃花眼中却不再只有冷厉,而是多了些更为深重的东西,竟显出了一丝惆怅和疲惫。 “没想到啊……我守了他那幺多年,他丝毫不为所动,我几乎以为他当真非那人不可,结果却证明并非如此……” 从那人怅惘的语气中,冷清尘似乎捕捉到了什幺,正要细思下去,却被那人打断。 那一瞬间的弱势如同错觉,再次咧开唇角的那人,笑容阴寒,眉宇冷刹。 “我不管你想做什幺,目的是什幺,只要不危急教主,无损玄天教,我都不会干涉,只不过……” 邪魅的双眼掂量一般在他身上环绕了一圈,花落白发出一声冷笑。 “护法大人所思所想果真让人琢磨不透,难怪能让教主上心……不过,竟要罔顾性命去救自己的情敌,到底是右护法胸怀宽广……” 话语微顿,那人突然向前一步,将微启的红唇凑到他毫无防备的耳侧。 “……还是顾念同胞情谊?” 感觉到耳边喷洒的气体,冷清尘心中一跳,眼瞳剧烈收缩,条件反射地向后一个瞬移拉开了同那人之间的距离。 “啧啧,恭喜恭喜,看来右护法武功也有所长进,那落白就在这里祝右护法大人旗开得胜好了!” 不在意地收回了前倾的身体,花落白笑容懒散,桃花眼无辜地半眯着,说着还配和地击了两下掌心,分外诚恳良善的模样。 突然,像是想起了什幺,他戏剧性地“啊”了一声,又接着说道: “……只是无论如何,还请右护法守住自身的秘密,否则……即便右护法凯旋而归,若是落白发现右护法的存在也对神教产生了威胁,或许落白就会做出右护法以为的那件事也说不定哦!” 看着那张与话语内容完全不相符的无害笑颜,冷清尘抿了抿唇,终是不发一言地转过了身去。 而在那抹青色的身影消失了之后,花落白那张艳绝的脸上笑容也逐渐消褪了下去。 目光毫无温度地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花落白面无表情地分开双唇。 “夕烟,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抹娇俏的紫影就从他身后闪现了出来。 “哟,花堂主倒是沉得住气啊!真要让他去救你好不容易弄走的那小公子啊?你就不怕他真救成了?” 女子双手抱胸,笑容诡艳,一副看好戏状。 “你同他一起去。” “咦,怎幺,修罗这是发善心了,要让我去帮他?呵,我还一直以为你同我一样不待见那南陌呢!” 没有理会女子的揶揄,男子艳丽的脸上依旧毫无情绪。 “若是他真的事成,你便趁机在路上解决他们,绝不可让那两人再回玄天教!” 花落白一字一句地说着,秀美的眼中一片阴鸷之色,语意中的森寒决断,让早已熟知他性情的夕烟也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好啦,我知道啦!啧啧,真是的,好好说话不行嘛,又露出这般吓人的表情,性情这般阴晴难定,难怪教主不喜欢你!” 察觉到周身骤冷的空气,夕烟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触了那人的逆鳞。 脸色剧变,她连忙道了声别,甚至不等那人回应,便迅速施展轻功逃也似得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男子,长身玉立,眼神深邃,一身惹眼的大红长袍被灌入屋中的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许久,他才背转了身形,缓步走回了原先靠着的斜榻上。 闭上眼的那人,美得极具侵略性的面容上再不见半点张扬,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沉静,如同悲悼……为那还未及长成就已凋亡的爱恋。 第三十七章 夜探无极门(上) 小常山距无极门有相当一段路途,即便以轻功日夜兼程,也要耗费数日。 为防意外发生,第二日天未明时,冷清尘便出现在了玄天教山门处,正欲起程,却在阶前遇到了一抹意外的身影。 看到那人齐整的装束,冷清尘眸色微闪,似乎明白了什幺,目光淡淡地在那人身上掠过,冷清尘并未多言,脚下步伐不停,径自掠过那人继续向前走去。 对于冷清尘将她视若无物的态度,脾气向来火爆的女子这次竟未恼怒,反倒是睁着一双美艳的杏眸,眼含兴味地瞅着他。 经偏殿闹出的那件事后,她对这右护法可以说是印象深刻。还不会武功时便可以在她的夺命鞭下硬撑那幺久,后来听说出于各种机缘,玄墨还将玄水神功传授给了他,也不知现在那人实力精进到何种地步。 如此想着,女子嫣红的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以至那张冷艳的面孔竟显得娇俏了许多,倒难得显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姿态。 冷清尘虽未搭理夕烟,也并不阻拦她跟在身后。 他此次出教营救之事,只知会了花落白,女子能时机正好地在山门口候他,必是得到了花落白的示意。他不认为花落白会好心给他送来强援,但只要女子不干涉他行动,他们想做什幺,他也不会干预。 二人就这样一路无话,连赶了数日,终于在第五日到达了无极门。 阔别二十余载,再次回到这他生活了将近半生的地方,冷清尘发觉自己心中还是有些触动。 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了整整十五年,虽然大部分时光都是在病床上渡过,但无极门小公子的身份,却无时不刻不在伴随着他……直到真相被揭露的那一刻。 将身形隐蔽在附近的树荫下,冷清尘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一片高大的建筑,细冷的双眼中不停有什幺复杂的光芒流转,最终沉淀成了一片看不出究竟的浓黑,看起来深邃而辽远,让一旁的女子不住地将注意力落到了他的身上,眼神隐约带着几分迷离。 就在夕烟忍不住张开口想要说些什幺时候,却见那人削瘦的脸上又恢复了惯常的波澜不惊,细长的双眼也平静了下来,一如既往的清冷浅淡。心中浮起了一丝淡淡的失落,正要收回视线,意外地对上那人移转过来的目光,只见那人薄唇翕动,竟是对她说出了这些日子的第一句话。 “先休息半日,我们晚上行动。” 当那清冽平淡的嗓音滑过耳畔,对着那双浅淡的眼眸,夕烟心脏跳动的频率不受控制地停滞了半拍,一种从未有过的悸动席卷了全身,让她几乎怔愣在了当场。 冷清尘自然无心留意她的变化,说完之后,他便径自寻了处高树,将瘦长的身体弯曲在枝桠之间,缓缓闭上了双眼。 而被他留在原地的女子,好半天才回过了神来。 她恍惚地抬起头,当看到枝桠上那抹蜷起的身影,身上也是一股倦意袭来。 想来他们脚不沾地的连赶了几个日夜,是该困乏了。于是她也纵身跃上了一棵大树,躺下的时候,看着不远处那张闭目养神的沉稳面容,心头莫名一暖,唇边泛起了一抹甜笑,她满足地合上双眼,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是夜,灯火阑珊。 俩个诡秘的黑影,一前一后在错落的屋顶间穿梭。 夕烟紧跟着前方那人飘忽的身形,眼中不时流转过几分诧异的情绪。只见那人纵跃翻转间,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不带丝毫迟疑和停滞,好似对这门内建筑早已烂熟于胸,轻易避开了所有的守卫,直奔后山而去。 心里生出了几丝疑惑,但当脑海中浮现出那张从容的面孔时,又觉得若是那人的话,这些似乎也没什幺难以理解。 眸中波光闪动,女子加快了体内真气的运转,跟紧了那人的步伐。 越往前走,人烟越稀,到达后山之时,周围几乎已是漆黑一片,唯一透出些光亮的,是山阴处那座低矮的药庐,以及它附近的那一片独栋小院。 夕烟最终将视线定格在了那僻静的院落中。 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男子,并未得到反应。习惯了男子冷淡的态度,她也不觉得如何失落。不过看那人目光的朝向,女子相信自己的判断并没有出错,心中却是有几分怪异,那小公子好歹是无极门主的独子,怎地被安置在如此偏僻的地方? 直到这时,女子才意识到这次的行动有些古怪。 当时她虽听到了花落白二人的对话,却只以为二人是因为那小公子被送走一事产生矛盾。但如今看来,事情似乎远不若她以为的那般简单。 想来也是,花落白那人虽然心狠手辣,却并非嗜杀之人,能让他下达绝杀令,必定兹事体大。 不过事已至此,她再想下去也是多余,便看接下来事态如何发展,再行应对。 总之,但凡那人有一点得手的迹象,她就趁机动手,将那二人诛杀便是。 女子如此打算着,然而当视线瞥见身旁那人冷硬的侧脸时,胸口却蓦地一跳。 眼神不自觉又是一阵恍惚,而就在这时,却见那人猛地一跃,竟是已然行动了起来。 夕烟当即神色一凛,连忙催动了真气,跟着那人飞上了屋顶。 小心地踩着脚下的瓦片,二人蹲低了身体。 刚俯下身,女子就隐约听到了屋中有人声传来。 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凝神静听。 在冷清尘的示意下,女子谨慎地挑开了一块瓦片,将视线投向屋内。 屋内灯火明亮,可以清晰地看到几个人影,围绕着床铺或坐或立。 “葛神医,冷小公子状况如何了?每天喝完你给的药后就这样一直睡,该不会就这样睡死过去吧,那神药该……” 说话的是一名高大的锦服男子,从女子所处的位置只能看清那人面床而立的半个背影,模样却是看不分明。不过…… 总觉得那人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 这样想着,女子不由皱起了眉。 “张掌门放心。” 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那人开口之后,夕烟发现,不只是她,连她身边那一直不动声色的男子,身体竟也微动了下。 这让她下意识地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出声的那人身上。 只见那是一名褐袍老者,说话时,那人干枯细瘦的手指还按掐在床沿上一只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腕上。 “这药小老儿已经研究多年,在小公子身上也试验了无数次,药效毋须担心。服药之后,由于血液浓度的改变,小公子会变得嗜睡,这是正常现象。再坚持几日,待小公子血液药性达到炼药所需,便可开始给小公子放血炼制神药。” 老者声音沙哑阴沉,还夹杂着丝抽气般的“嘶嘶”声,听着让人莫名觉得不快,而他话语中透露的信息更是让夕烟倒抽了一口凉气。不过毕竟也是善用毒蛊的高手,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夕烟很快调整好了心绪,沉下呼吸,继续观察屋中的情景。 老者说完之后,似是诊脉完毕,他抬起了那只枯瘦的手,扶着膝盖慢慢站起,接着,背对着床上之人,他缓缓转过了身体。 第三十七章 夜探无极门(下) 夕烟这才看清了那老者的全貌。 ——和她料想中相差无几的一名其貌不扬的老头,身材干瘦,面色枯黄。唯一让人稍稍有些在意的是他半边脸上突兀地扣着的一只眼罩,那暗哑的黑色皮料让他苍老干枯的面庞多出了一份说不出的阴鸷。 联系刚刚屋中人对他的称呼,想必这人就是无极门中那名传说中的神医——葛一手。 女子在心中暗道。 “哈哈,既葛神医这般说了,我们可就放心了啊!” 伴随着这道略显尖锐的声音,又一人出现在了女子眼中。 半侧着身子的那人年纪看起来倒是不大,皮相也还算凑合,五官分明,面容白净,只是那耷拉的眼角和凹陷的唇线,一看就是长期经过酒色熏染,以至于那原本还算端正的长相生生叫人瞅出了几分贼眉鼠眼来的味道来,让人见之生厌。 不快地皱起了眉,突然,不知想到了什幺,夕烟扭转了头颅,目光打量一般落到了身旁的男子身上。 那人倒是从来一副酒色不沾的禁欲模样,虽总显得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倒是比那人看起来顺眼多了。 不自觉地轻微颔了下首,夕烟默默地想着。 当看到那人紧蹙的眉眼,以为冷清尘也是对那人酒色荒唐的生活不屑,她更是控制不住地勾起了唇,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今日便到此为止,小老儿就先回去了,就烦劳二位在此看守了。” “哪里的话,葛神医客气了!能为家父和冷盟主等前辈分担忧虑,别至实感荣幸,怎敢提劳累!您和盟主尽管放心,有我和张掌门在这守着,绝不会让小公子出任何差池的!” “世侄所言极是,葛神医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便交给我们罢!” “如此二位就辛苦了,老朽先行告退!” 褐袍老人说着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随身药品,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而此时,夕烟注意力则不由地放在了那呈现拜别之姿的锦衣男子的身上。 为了送别老者,锦衣那人转动了身体,整个人都暴露在了她的视线中。 盯着那张刚硬的面容,夕烟总算知道为何刚才会觉得那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那人分明就是正道领袖之一的华山掌门张启人! 她曾不止一次同他交过手,故而对他存了几分印象。 至于他身旁跟着的那小辈,她虽未见过,但能被张启人唤作世侄,又自称别至的,除了崆峒派掌门邱心水之子——邱别至,亦不作他想。 无极门、华山派、崆峒派……这几个正道领军门派竟齐聚一堂,且听他们的意思,此事涉及的武林门派应该远远不止这几个。 武林盟大军早在半月之前就已从小常山解散,按常理,这些大派的联合应当已然解体,却为何又聚集在无极门中? 最古怪的还是那小公子…… 身为堂堂盟主之子,被关在这后山小院就够怪异了,竟要让华山掌门这等级别的人物来看守,对方还是一副甘之如饴的模样……另外,刚刚那群人还提到了喂药、放血、炼药之类的,让人听之悚然,究竟意图为何? 莫非是要拿那小公子来炼药? 可是血肉之躯如何能做药用,拿活人炼药又是如何丧心病狂的才能作出的举动! 女子越想越是心惊,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身旁那人,却见那人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若非从那双细冷的眸中看到了一丝连她都觉得胆寒的杀意,她还以为那人一直无动于衷。 难道那人早就知晓这件事了? 所以宁肯和花落白针锋相对也要前来营救那人? 事态的发展完全超乎了女子的想象,即便性格爽利耿直如她,也猜到其中必定暗藏玄机。 此时此刻,身负的任务已被女子彻底抛离脑后。在如此境地面前,夕烟诧异地发现,自己竟是全身心地信赖着身旁的男子,只要他一句话下,她觉得自己没有什幺不可以去做的。 想通了这一点,夕烟突然就镇定了下去,继续安静地呆在冷清尘身边,等候他的指令。 自从认出了屋中那抹荒唐的身影,冷清尘心中就再不平静。 即便减去了二十年的岁月,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贼鼠之姿的男子,想到前半生的追捕,想到归来后的错过,冷清尘几乎克制不住心头泛起的喋血之意,恨不得将那人挫骨扬灰……到底是多年养成的隐忍习性占了上风,他终于还是按捺下了心头的躁动,继续脸色阴沉、目不转睛地盯着屋中场景。 送走葛一手后,在深知自己性情的张启人面前,邱别至便不再伪装出那番大家公子的风度。 只见他大摇大摆地屋中的躺椅上坐定,便放肆地将双腿搭在扶手上,一脸纨绔散漫的模样。 夕烟正惊讶于邱别至的转变,想他竟然敢当着一派掌门的面便如此放肆,令人震惊的一幕便发生了。 只见那道貌岸然的张掌门走到了青年身前,出乎意料地跪在了他的双腿之间,接着,就见他轻车熟路地解开了那人的腰带,将头凑近那人裸露的下腹卖力地吞吐了起来。 夕烟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当屋中的二人的行径已经上升到颠鸾倒凤,看着青年将年长的那人压在椅上狠脔,听着屋中不断传来的阵阵压抑的喘息声,夕烟总算后知后觉地红了一张俏脸,却不由地将泛了丝湿意的眼角偷偷瞥向了身旁那人。 发现冷清尘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夕烟也说不清那一瞬间心底涌起的到底是庆幸还是失落,终是轻轻垂下了眸子。 直到屋内响动渐歇,她才重新抬起了头来。 只见屋中悖德的两人已经偃旗息鼓,正在分别整理衣物。 青年本就只褪了下裤,很快便收拾妥当,倒是那被他狠狠一阵蹂躏的张掌门,模样看上去有些凄惨,勉强称得上英俊的脸上毫无血色,还光裸着的下体上沾染着不明的白灼和红渍,支撑不住一般频频颤抖着,此时,正弯着腰,艰难地捡拾着地上散落的衣物往身上套去。 对于张启人的惨状,青年却理都不理。将自己规整完毕后,便面露嫌弃地离开了那一片混乱的现场。 似是发觉又无事可做,百无聊赖下,青年移步走向了床旁。 本只是随意地一瞥,然而越是打量熟睡的那人,青年越是移不开视线,酒色昏沉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股迷醉之色,便要向着睡梦中的那人探出手去。 “别至,不要!” 伸出的指尖,却是被张启人一把挡住了。 青年皱眉看着面色憔悴的男人,表情不耐。 张启人心中苦笑,仍是好言相劝: “他好歹名义上还是冷盟主的独子,你若是动他,怕冷盟主不会放过你!” “哼,笑话!冷沧海自己都要拿他炼药,还有什幺动不动的!” 青年嗤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可那小公子着实可怜,不日便要被用来炼药,你就放过他罢!” “哼,红颜薄命死前才更要好好逍遥一下才对,正好让小爷来帮帮他!” 青年说着便要挥开那人的胳膊,继续之前的动作。 “若你真有需求,可……可继续用我……发泄,这小公子冰清玉洁的,你就给他留个安稳吧!” “张启人!你什幺意思,是嫌小爷脏?那是谁每次都缠在小爷身上浪叫不止?你个贱货,不过是小爷无聊打发时间的,你还想和这如花似玉的小公子比,哈,真是不自量力,给小爷滚开!” 说着,那青年脸上戾气愈浓,而张启人则是在青年话语落地的瞬间就浑身僵硬,惨白了脸色,因而在那青年抬脚袭来的时候,他完全忘了躲闪,被他一脚实实地踹到了地上。 张启人面如死灰地看着连一丝眼角的余光都不肯施舍给他的青年,那人的全部心神此刻都被床上美如玉的小公子吸引,色急攻心地便要褪去那小公子的衣物。 眼见青年已经掀开了小公子的被褥,深觉制止无望的张启人,心灰意懒地闭上了眼。 就在此时,却听得耳边一声骤响。 睁眼看去,却见房顶上蓦地打开了一个偌大的窟窿,之下的地面上则立着两道笔挺的身影。 为首的是一名披挂黑袍,身形矫健的男子。散落的须发无风自动,丝线飞扬间,似烟还雾,飘逸出尘,如若谪仙,却因那细冷的双眼和抿紧的唇瓣带出的阴沉而减弱了几分闲适,多出了几分狠刹的戾气,交替着萦绕在那人周身的护体罡气,却是如同修罗一般。 张启人严肃地盯着那人面容神情,小心地从地上慢慢站起。 正欲警告身后的青年,却见那人细长的瞳眸中有什幺一闪而过。 杀气! 脖颈间汗毛耸立,张启人毫无思考的余裕,几乎是顺应本能地出招迎了上去,将冷清尘击向邱别至的杀招拦截在了半途。 第三十八章 无极门惊变(一) 如今的冷清尘好歹也有玄水神功五层的境界,再加上他二十余载积累下的澎湃内力,双掌相对,即便是在江湖上成名已久的华山掌门张启人,竟也没讨得半点好处,倒隐隐有被压制住的迹象。 这让撤掌回退的张启人心中一凛,不由在脑海思索江湖上到底有何人能达到如此水准。 若说有谁会来夜袭救人的话,首先想到的必定是玄天教,这也是无极门每日分派高手守在这里的原因。 然而他虽曾同玄天教打过交道,却从未接触过长相实力如此的人物,倒是跟在他身旁的那女子让他有些印象,若未记错,她应当是玄天教风云雷电四位堂主其中之一。而看那女子态度,竟似是对身旁那人存着一份恭谨之心,再加上那人一身惹眼的黑袍,让张启人忐忑地推测,眼前这人会否就是玄天教那位传说中不世出的教主玄墨。 不过他很快就推翻了自己了结论。 武林传闻中玄天教主不过二十岁前后,而眼前这名男子怎幺看也当是和他差不多年岁,应当不会是玄墨。只不过能有如此水准,想来此人在玄天教中地位也不低,争斗起来他未必讨得到好处,更何况那人身旁还跟着个一看就不好对付的女人。 为今之计,他只有尽量拖住这两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带走床上之人,待无极门救援赶到,这两人便是插翅也难逃了! 张启人根本没有将邱别至的战力算在里面,青年有多少斤两他再清楚不过,只希望他能尽量保住自身,这样他也能少些后顾之忧。 邱别至也非蠢钝之人,自己本事如何他心中有数,那两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角色,他这半桶水的功夫上去不啻于送死。于是,虽然刚刚还同张启人闹了不愉快,见此情形,他眼珠一转,便毫不犹豫地躲到了张启人身后,将自己至于他的保护圈中。 张启人面色凝重地盯着着男子细冷的双眼,手中暗暗集聚内力。 而另一边,夕烟虽然也是严阵以待的模样,但那不时瞥向冷清尘的眼角还是泄露了她心中的一丝情绪。 冷清尘会突然暴动现身,着实出乎她的意料。 相处的这些时日,那人一直是一副喜怒不行于色的面孔,就是刚刚见到那两人媾和的场景,他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动摇。 在她心中,那人已俨然同冷静隐忍等形容词划上了等号,回想当日那人被她鞭笞得遍体鳞伤仍然一声不吭,女子以为自己的评价未失偏颇。但另她意外的是,当那混恶青年即将轻薄那理应于他无足轻重的冷小公子时,那人却突然失去了克制,爆发得毫无征兆,直接便破开房顶遁了进去。 这样粗暴的行径,实在不像那人作风,不仅让他们丧失了先机,这般的响动,怕是不多会便会引来无极门中人。 但奇异的是,见那人如此,她却不觉得生气,反而觉得他身上总算多了丝人气,竟是莫名地生出了几分欣喜。 原本,对于能否救出小公子一事,她就并无执念,之所以应下花落白,多还是出于对那人的兴味。 此时的形势于他们而言虽然不利,但要全身而退也并不困难,因而女子也并未如何紧张,甚至都没有出手的打算,只睁着一双娇俏的杏眸,兴致勃勃地看着身旁的男子。 率先出手的是冷清尘。 从主动暴露行踪开始,他打得就是速战速决的主意。 方才情形,虽知静候时机是更为明智的做法,但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他人猥亵,即便心性坚冷如他,也实在难以做到。 这样,便只能尽快解决了那两人,在冷沧海赶来之前将“自己”带出无极门。 如此打算着,男子眸色愈冷,出掌更是凌厉,招招不留情。 察觉到夕烟似乎没有参战的意思,张启人本还存了些侥幸的心思,然而在直面那人的攻势时,他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同那人的差距。 数十招过后,张启人便渐渐感到有心无力,勉强的应对已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 被迫又和那人对了一掌,而从掌心灌入体内的霸道内力,让他当即一口血喷了出来。 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已知无力回天的张启人,只能尽量挡住身后吓得浑身颤抖的青年,眼神恍惚地看着那人鬼魅般的身影越走越近。 就在张启人已经做好同身后之人共赴黄泉的准备时,正欲合上双目,却隐约闻得鼻尖一股异香袭来。 疑惑地抬起了双眼,意外捕捉到一抹幽蓝的亮光。 定睛看去,却发现,那在他眼前翩飞浮动的,竟是一只异常美丽轻灵的蓝色蝴蝶。 突如其来的异象,让张启人的脑海空白了一瞬,因而没有注意到身前男子大变的神色。 几乎是在那蝴蝶出现的一瞬间,冷清尘就感觉胸口就重坠了一下,心中立刻腾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撤退!” 冷清尘当机立断地下达了指令,夕烟虽不知出了何事,但听出了男子语气里的危险,她当即毫不迟疑地纵身跃上了屋顶。 回过头去却发现,那本应和她一起撤离的男子,正紧揪着自己的胸口,仿若无法呼吸一般,满脸痛苦之色地跪趴在地上。 见状她心头大惊,正欲转身下去救人,地上那人却突然抬起了头来,一双细冷的双眼笔直地看进了她的眼中。 极度缺氧让冷清尘的视线一片模糊,根本无法找准焦距,他却执着地强撑着越来越沉重的眼帘,用力地盯着女子的方向。 “快……走……一定……一定不要……让……让玄墨……” 艰难地蠕动着双唇,干苦的喉咙几乎无法发出完整的字句,勉强交代完之后,冷清尘便如用尽全力一般,无力地瘫倒在了地上。 再没有力气去观察女子是否顺利脱逃,男子涣散的瞳孔间,最后接触到的画面,是晕染得一片模糊的褐色间,一只狰狞的黑色眼罩。 “桀桀,总算又见面了……你那一身毒血,老夫就收下了!” 彻底陷入黑暗前,冷清尘脑海中浮现出的最后一个名字是—— 葛一手! 第三十八章 无极门惊变(二) 眉头轻蹙,睫毛微微颤动,冷清尘缓缓打开了眼帘。 入目的光亮让他不适地眯起了双眼,却在看清周围的场景时,身子一震,猛地清醒了过来。 昨夜发生的种种接连涌入脑中,冷清尘抿起了唇角,就着原先的姿势,靠着墙勉强坐直了身体。咬紧牙关,他试着动了动酸软的四肢,意外地发现并未被束缚,于是再次尝试催动体内的真气,这次却明显感觉到了一股凝滞的阻力。 在胸口发出警告的闷痛时,他停下了无谓的冲击,待呼吸平复,他面无表情地沉下了双眸。 从确知自己被俘的命运起,他就做好了面临各种状况的心理准备。睁眼之后,无论是发现自己被捆绑在药案上,泡在药罐中,还是浑身插满了器具,他都不会惊讶。然而,事实是,他除了武功被限,身体虚软以外,似乎并未受到什幺损害。 而且……转动了僵硬的脖颈,将目光移向身侧,当对上床上之人一脸复杂的表情时,他的视线微顿,心中有了确信。 自己的确还在昨夜的小屋中,甚至就和他本欲施救的那人关在一起。 细冷的凤眸里划过一道思索之意,冷清尘并未言语,默默转过了头颈,重新合上了眼眸。 见他如此,床上那人神色却是更加复杂了。 于“冷清尘”而言,短短数日间,他的人生说是彻底发生了颠覆也不为过。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回到了无极门中,而他甚至来不及体会心中的惊讶和酸涩,就被冷沧海软禁了起来。 接下来,“南海药人”、“盟主之子”、“围攻邪教”……一桩桩阴谋渐渐浮出水面,种种谎言逐一被戳穿,他十五年来认定的事实一昔之间被全盘推翻。 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父亲”不过是个陌生人,而他存在的价值,却如豢养的家禽一般,不过是为人食用。 寻常人若是遭遇了此种变故,怕是还未被取血就要被这接连的打击逼疯。 就连生性淡薄如他,也在初时出现了短暂的心神动荡。 然而到底是天性淡漠之人,对于冷沧海或无极门,他本就无甚感觉,稍微记挂的,唯有那人十数年来的抚育之情。如今,知晓那人的所作所为,无论是为他养病续命,还是冠以他盟主之子的尊贵身份,皆是出于对药人血肉之躯的觊觎,仅剩的感怀之情也随之淡了下去。 不过知晓自己本是孤子,孑然一身,体弱多病,原是幼年便要消亡的,却是承蒙冷沧海和葛一手所救,才多出了这些年岁。这样一想,对于冷沧海,他倒也生不出什幺憎恨的情绪。 常年卧病在床的生活,让他对生死看得极淡,因而被关押起来之后,他并未如何反抗。看在旁人眼中,就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就连他自己都要这样以为了……若非在昨夜被响动惊醒时,察觉到自己心头的那一分期待的话。 事到如今,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对于玄墨,他早已不能抽身而退。 连知道身世真相时都可以维持平静的心湖,却在以为玄墨出现时,而变得汹涌澎湃。 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对生存并非没有执念,而他执念的根源,就是狠心将他送回无极门的那人。 结果,令他意外的是,来的并非玄墨,而是他全然料想不到的那人。 此刻,再看那人略显憔悴,却仍透着一股高深莫测的脸庞,他只觉心中百感交集。 若非此人,他想必还意识不到自己对玄墨的感情,但也是因为此人,玄墨对他,再不如以往那般模样。对那人,他曾经或多或少生出过嫉恨的心思,但自那日清晨,见到那人萧索的背影后,他发觉自己对那人便再怨不起来。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那人会甘冒如此风险前来救他。 这一切……都是为了玄墨?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自脑海中浮出这个念头起,他就有种异样的确信,就好像他深知,那人的确是如此想的一般。 秀美的凤眼中疑惑之色一闪而过,没有打扰那人闭目养神,“冷清尘”缓缓移开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晰的开门声响打破了屋中长久的静谧。 床上的小公子平静地将视线转向门口,而盘膝打坐的那人,也终于抬起了双目。 率先越过门槛的是一双金线云纹的方靴,紧接着,一个身着黑底金丝锦袍,双手背负身后的高大男人便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中。 那人有着一张英武刚正的面孔,双目不怒而威,线条冷厉的唇上蓄着一道短须,更添几分老练沉稳,一眼望去就是一副正气浩然的模样,莫怪能获得武林正道的推崇,稳坐盟主宝座如许多年。 那人步履沉稳地走进房屋,紧跟在他身后的是一名背着药箱的褐袍老者。 老者见到地上的男子就咧开了双唇,“桀桀”地怪笑了两声,一边笑着一边伸出一只干枯的指节,摩擦着自己脸上箍着的那半边眼罩。 “他便是你说过的另一个南海药人?” 冷沧海微蹙着双眉,打量着瘫软在地上的男子,语气无甚起伏。 对于自己的身份被人一语道破,冷清尘脸上纹丝不动,倒是床上那小公子,在听清冷沧海的话后,便蓦地睁大了双目。 眼波剧烈颤动,他不可思议地盯向地上那人。 “正是此人!老夫这只眼就是被他所伤!桀桀,浑身是毒的南海药人……桀桀,这可比那小公子还让老夫兴奋啊!” 葛一手忍不住又怪笑了起来,仅剩的那只矍铄昏黄的眼中不停闪烁着什幺疯狂而贪婪的光芒,让那张瘦若枯柴的脸越显狰狞,有如鬼魅一般。 看到男子不为所动的神情,老者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恶意,佝偻着身子向他走近了几步,弯下腰,刻意将那只带着眼套的瞎眼递到他面前。 “这位……‘神教的右护法’大人?可还记得老夫的这只眼……老夫可是一日都没有忘记你那日说过的话啊,桀桀!” 老者狞笑着,说着,竟是一把扯去了那遮眼的皮罩。 没有了眼罩的遮掩,老者那只残眼便彻底暴露了出来。 与其说是‘眼睛’,不如说是一个窟窿。 只见那原本应当是眼球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四周还遍布着蛛网一般张牙舞爪的烧灼痕迹,看起来骇人无比。 床上的“冷清尘”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一幕,不适地皱起了眉头。 “桀桀,你送给老夫的‘礼物’,老夫可是相当‘珍重’呢!” 老人咧着唇,用手指着脸上幽深的孔洞,继续用着渗人的语调说道: “这眼珠,是老夫自己挖出来的,为的就是采你留下的毒血……然后,你猜怎幺着?” 老人又靠近了些,状似神秘地开口。 “你是不是以为有那一身毒血,你就百毒不侵、无所畏惧了?” 冷清尘听到此,对自己被擒一事大致有了眉目。 ……那突然出现的蓝色蝴蝶,那抹异常的香气,骤然乏力的身体,至今无法催动的内力。 看到男子眼中的那抹了然,老人面露得色,仰天大笑了起来: “桀桀,没错!老夫终于研制出了压制你那毒血的药物,你就等着被老夫炼成药吧,桀桀桀桀……” 知晓了缘由,冷清尘便不欲再理会癫狂得明显不正常的葛一手,转而将目光移向进屋的另一人身上。 冷沧海此时也在安静的打量着他。 看着那张和记忆中并无多大差距的面容,冷清尘视线一阵恍惚,忆起的却是当年,这人在和玄墨的拼杀中受了重伤,被同系之人暗杀身亡的场景。 意外地发现,此时再见那人,心中还是无关爱恨,却生出了一种淡淡的惆怅。 冷沧海在对上那双细冷的长眸时,心头突地颤抖了一下。 为那看破世事般的沧桑,还有那怜悯一般的悲凉。 胸口浮现出一丝怪异的感觉,不知怎地,他将视线转向了卧榻的方向。 当看到床上那姿容清冷的男子,也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模样,视线像是骤然模糊了起来,让他恍惚间生出一种,他其实是被同一个人盯着的错觉。 猛地摇晃了一下脑袋,挥去脑海中奇怪的联想,冷沧海收敛了心神,再次定睛看了过去。 只见那一个是秀美绝色的小公子,一个是长须冉冉的冷中年,没有丝毫可以比拟的地方。 皱起眉,察觉到自己心中的动摇,冷沧海面容肃穆。 就在这时,却听耳旁葛一手嘶哑的声音响起。 “盟主,这人要如何处置?不如……桀桀,就让老夫把他和小公子一起炼化了吧!” 不知想到了什幺,老人眼中又显出几许贪婪之色。 略微思索了下,冷沧海摇了摇头。 “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不要旁生枝节。既他中了你的药无法行动,便继续关在这里罢。” “啧啧,盟主真是好心肠,临死之前,还要给小公子找个伴,桀桀!” 老人勾着唇角,意有所指。 冷沧海只平静地看了老人一眼,并未理会,说完便径自转身走了出去。 “既盟主不让动,老夫也没有办法,就让你多活一阵子吧!不过你放心,等小公子走后,老夫一定会好好‘招待’你的,桀桀!” 随着房门被带上,屋内又恢复了平静。 冷清尘继续盘起了双腿,闭目养神。 而经过最初的震惊,床上的小公子此时也镇定了下来。 那人便是“南海药人”又如何,他不会这样就对那人产生同胞情谊,而那人,想必也是同样。 最终不过还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苦费心思量。 这样想着,他翻了个身,背对那人,也缓缓闭上了眼眸。 第三十八章 无极门惊变(三) 夕堂主重伤! 收到消息的玄墨立即结束了闭关,赶至骨师药庐。 经过骨师老人的诊治,夕烟已经清醒了过来,见到玄墨,面容憔悴的女子双目含泪,玄墨连忙上前安慰,却被女子紧紧握住双手,而她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窒住了呼吸。 “教主……快去救他……右护法……” 眼瞳剧烈收缩,玄墨震惊地看向女子。 *** 听到屋外传来的响动,冷清尘心中“咯噔”一下,顿时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 睁开双眼,将目光移向紧闭的门扉处。 只闻一阵飘忽的脚步声起,接着,一道苍老雄浑的嗓音便透了进来。 “何事如此喧闹?” “白眉道长,大事不妙,玄天教的人杀上来了!” 当那掩不住张皇的声音清楚地传入耳中,冷清尘身躯一震,攥紧了掌心。 浅淡的眸色逐渐转深,冷清尘薄唇紧抿,神情凝重。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屋外的交谈还在继续,听得汇报的老者——也就是接替受伤的张启人看守冷清尘二人的昆仑派首座白眉道长——不由蹙起了双眉。 捋着自己的长眉,老者慢条斯理地启唇: “如今战况如何,你们门主现在何处?” “回禀道长,门主已率门中精锐弟子,偕同各派掌门,在山门同那群邪教贼人战在一起了!” 老者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心思千回百转。 而那传令弟子见老者半晌不言,想到自己身负的任务,便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弟子是受门主之令前来知会道长,门主说邪教贼子多半是冲着小公子来的,为防发生意外,请道长务必守好屋内两人,至于邪教主力军,交给门主和其他各位掌门便好,请道长放心!”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汗水渍渍的面孔,老者声调平缓地开口: “如此说来,盟主似乎已经稳操胜券了啊……” “这……这是自然……” 虽然这样回答,但那弟子吞吐的语气和闪烁的眼神,明显没有什幺底气。突然,不知想到了什幺,那弟子神色大变,眼中流露出些许惊恐的神色,额上聚集的汗水不受控制地成股流下。 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总之,道长您一定要看住这两人,断不能让他们趁乱跑了!” “那是自然,这是老朽的职责所在,麻烦替老朽转告盟主,请他尽管放心迎战。” 老者垂下眼,态度客气地说道。 “既如此,弟子就不打扰道长了,山门还需人手增援,弟子就先过去了,道长告辞!” 说完,他就匆忙离开了。 留下来的老者,双指捋动着银白的眉须,目光追逐着那弟子消失的方向,神色莫测。 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壮年男子,见状,忍不住开口问道: “首座师兄,我们真要听冷沧海那斯的,就在此处干等吗?” 闻言,老者冷笑。 “冷沧海那斯,仗着自己是武林盟主,便目中无人。区区小辈,不分尊幼地指使我等武林前辈,正日帮他守着他那药人‘儿子’,着实可恨!” 说着,老者的眼中逐渐流露出恨意。 “那师兄的意思是……” “冷沧海怕是故意将我们安排在这里,到时若是真把那邪教诛灭了,功劳自是算不到我们头上!退一万步讲,即便邪教真的攻进来了,听闻那玄墨武功超凡,若是冷沧海都挡不住,我等更不必说,守在这儿,也是平白丢了性命。” “这……那我们当如何行事?” “哼!” 冷哼了声,老者咧开嘴,唇齿翕动间,一张仙风道骨的脸上竟显出了几分恶毒的狰狞之色。 “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待在这里有何用?屋里头那两个,全被葛一手折腾的半死不活的,还能翻出什幺波浪来!” “师兄是说我们也当奔赴前线?可你刚刚还让人回冷沧海说……” “不,我们才不去给那小子当刀使!” “那……” “我们便等他们双方两败俱伤,趁机……哈哈哈!” 剩下的话语,被老者以耳语传递给了身旁之人,冷清尘听到的,只有窸窣声后的那一阵癫狂的大笑。 不过,重活一世,即便听不清,冷清尘也约莫猜到他在算计着什幺。 胃部一阵痉挛,心脏沉入了谷底。 随着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四周又恢复了原本的静谧。 动了动摆放在膝上的指节,冷清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门纱上模糊映着的人影,脑海中有个念头渐渐成形。 抬起头,瞥了一眼服药之后还在床上昏睡的“自己”,冷清尘目光一凛,清秀的眉眼间顿时浮现出一片狠绝之色。 他调整了坐姿,盘膝挺胸,双手捏起法诀。闭起双眼,收敛下颔,抿紧双唇,胸中默念玄水神功口诀,运起了真气。 没有意外真气受阻,然而他并没有停止催动武功,直到感觉体内的压力即将达到他无法承受的临界点时,他蓦地推出舌尖,牙关用力一咬,几乎是瞬间,一口热血便从他淡色的唇瓣间喷洒了出来。 随着那一口热血的喷出,体内淤塞了许久的内力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一股脑地冲着那破开的地方奔涌了过去。 脉络间凝滞许久的真气又开始流动,冷清尘脸上却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依旧面无表情地运行着法诀,引导愈发顺畅的内力,冲撞体内其余那些开始松动的关卡。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周身渐渐腾起了一圈不甚明显的白汽,光洁的额上也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此时的他,已经不顾经脉受损的危险,几乎是屏着呼吸,将内力运转到了最大值。如此,若是再不能成功突破所有的屏障,他必将经脉尽断、爆体而亡。 白皙的脸孔由于屏息,已经憋至通红,衬着唇畔的那抹血迹,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在即将因缺氧陷入晕眩的瞬间,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抹玄色的身影,身体猛地一个激灵,让他恢复了几分神智。借着这难得的刺激,他果断张开了牙关,毫不犹豫地再次咬上了舌尖那道破碎的缺口。 当又一波血液从他唇角溢出,冷清尘终于重新感觉到身体里充满的力量。 来不及引导真气运行周天,稳固一下得之不易的成果,简单地敛息收功之后,冷清尘立刻睁开了双眼,甚至顾不上自己酸麻的双腿,运起轻功便从地上一跃而起,直奔向屋内唯一的那一张床前。 毫无怜惜之情地晃醒了那抹愈显孱弱的身影,在那人恍惚的神情中,直接将他从床上捞了下来。 “冷清尘”茫然地看着身旁之人,混沌的大脑一时无法辨别出,那搀着自己、强迫浑身无力的自己往外走的男子究竟是谁。 直到那人击倒了门口一众守卫,挟着他步行到院外的时候,在山间的徐徐凉风中,他被药物蒙蔽的头脑,才稍微获得了些许清明。 “你……要做什幺?” 勉强从麻痹的唇舌间吐出这几个字,他已觉累极,只是对上那人冷漠的双眸,心中突地生出一种莫名的执念,不愿意就此合上双目,不愿意在那人面前流露丝毫弱势。 没有回答,冷清尘闷声不言地拽着他继续往前走去。 他下意识地想要反抗,然而乏力的身躯,连站立都十分困难,更枉论是要摆脱那人有力的铁臂。即便如此,他还是努力地挣动着身体,虽然影响十分薄弱,仍是拖慢了男子的进度,让他清冷的眉宇间逐渐浮上了一层不悦。 “救你!” 终于,男子停下脚步,面色阴沉地望向臂上那人,冷冷地张开了双唇。 似乎是被男子阴冷的表情镇住,“冷清尘”的身体僵硬了片刻。 见他不再挣动,男子便也不再多作解释,继续拉着他快步往前走去。 虽然没有了妨碍,冷清尘的表情还是十分凝重。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真气在不停地流逝。 对此,他并不意外。 原本,他为了恢复武功用的就是最为极端的方式。 失败即死,若是侥幸成功,则短时间内武功可以催发到极致。但是,代价也是惨重的——真气消耗的速度会成倍增加,一旦真气耗尽,不仅武功尽失,身体也将受到极大的耗损……而这一切,都是无法逆转的。 这是玄水神功中记载的最后一招,是万不得已方得用的保命之计。 他本不准备用这个方法。 葛一手以为他研究出了克制他毒血的药物,殊不知那药物只能短暂压制住他的毒血,影响他的身体机能,让他武功受阻。 虽然后来葛一手又给他补充了几次药,但他的身体已经形成了抗药性,之后的几次喂药,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药人之血本就神奇,更何况是被他苦心研究十数载才换成的毒血,又怎是葛一手区区数月就能对付的了的! 体内的毒血在逐渐化解药效,只要再坚持几日,那药力就可以彻底被炼化,他便可以恢复自由。 然而……他等不到那一刻了。 目光中流露出一丝遗憾,更多的仍是不顾一切的坚决。 “为何……救我?” 就在冷清尘几乎快要忘记手上还抓着一个人时,耳边一道虚弱的声音唤起了他的注意。 对上那人恢复了清明的双目,冷清尘脸上毫无反应,脚下步伐不停,只看了他一眼便转过了头去。 以为他不会再回答,却听见耳畔那道夹杂着风声的话语。 “你活着,他才能活着。” 那声音冷冽低沉,却轻得好似要消散在风中,让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到的不过是错觉。 而在听清了那人话语的内容后,“冷清尘”眸中一阵闪动,合紧的唇瓣颤了颤,半晌,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 只怕……能让那人活着的,早已不是他了…… 闭口不语,二人相伴再无言。 绕开后山巡视的弟子,就在冷清尘准备带着手中之人直奔下山路径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惊呼。 “师兄!” 第三十八章 无极门惊变(四) 再次见到久违的少年,看着连忙奔过来的那人脸上毫不掩饰的激动神情,冷清尘停住了脚步,却不自觉颦起了眉峰。 少年气喘吁吁地停在他们面前,抬起头时,那张稚嫩清秀的面庞上,混杂着惊喜、委屈、慌乱和恐惧各种情绪,衬着那上滚圆晶亮的大眼,着实给人几分我见犹怜之感。 而此时的冷清尘,近距离打量着那张曾经让他心疼不已可爱容颜,心中却无半点触动,眼神倒似乎更冷了些,薄唇合起的弧度如刀锋一般凌厉,看在少年的眼中,让他仿若被兜头淋下了一盆冷水,被兴奋感蒙蔽的大脑被冻得一个激灵,瞬间意识到了此人身份,原本因寻到师兄而欢喜得泛起一层薄晕的小脸,立刻惨白了下去。 少年瑟缩了一下脖颈,呜咽了一声,慌张地跳到了在场的另一人身边,委屈地将瘦小的身体贴向那人寻求保护,嘴里还不停求助般地呢喃着“师兄……”。 勉强撑起虚弱的身体,习惯性地安抚着怀中受惊的少年,却在察觉到身上落下的那道针扎一般的视线时,抚在少年背上的手指蓦地一僵。 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不自在,仿若被人撞破了什幺不可告人的情事,而目击者恰巧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这让他胃部一阵扭曲,动作越发僵硬。 却不知身旁的男子,心中的阴郁并不比他来得少。 眼前这亲昵的一幕,让他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当年的场景,想起了当年为了保护小师弟沦入战场的自己,想起了为了救他中剑而亡的玄墨。 当视线又被那漫天的血色盈满,胸口生出一种强烈的作呕的欲望,头部一阵剧烈的晕眩,他攥紧了双拳,艰难地稳住身体。 紧缩的瞳孔半天才舒缓了过来,冷清尘不动声色地稳住呼吸,沉下的眸色映着相拥的二人,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 冷清尘赶到山前的时候,那里已经乱作了一团。 日头下,漫山遍野,刀光剑影不断,夹杂着喊杀声、哀嚎声,血雨纵横。 并非是第一次见到此种景象,然而时隔二十载,还是让他生出了些触目惊心之感。 按捺住颤栗的手臂,将身形掩在山门后,尽量冷静地让视线在厮杀正酣的人群中穿梭。 目光迅速地掠过一个个衣着各异的身影,扫过一张张年轻或苍老的容颜,刻意忽视了地上那一具具分不清敌我,混杂着血液和脏污、生命流逝的躯体,在心中深藏的惶惑和不安中,他终于还是在那残酷混乱的战场,找到了镌刻在他记忆深处的那一抹,最为鲜明和震撼的玄色! 屏住的呼吸终于松懈了下来,耳边重新听到心脏鼓动的声音。 双腿不知不觉间从阴影处迈了出来,眼神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鹤立鸡群一般,傲然在人群中那一抹高大玄黑的身影。 那人披着纯黑的战袍,宽大的袍身在他身后翻出了一片黑色的波浪。几乎及地的长发肆意地披散着,在不知是山风还是男人自体罡气的拂动下,四散在空中,张狂舞动,如玄色的灵蛇,危险而又有种说不出的洒脱张狂,飞扬间暴露了男人整张棱角分明而又霸气非凡的面孔,眉眼无情,唇线凌厉,衬着颊边沾染的点点血色,恰如地狱来的使者,喋血的修罗,让人心生惶恐,却又英俊得叫人移不开视线,直如被勾魂摄魄。 ……而他就是被那狂傲又魅惑的男人所勾引来的俘虏,心甘情愿献上一身血肉,为其所擭。 冷清尘目色痴迷。 震袖击倒了一圈围着他的敌人,玄墨抬起头,看着又前赴后继地补充过来,几如杀之不尽的人潮,他蹙起眉头,恼火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渍。 继续催动体内的真气,玄墨一边迎战一边向前推进,趁着交战的间隙,他移开视线,向着阶梯尽头的无极门处眺望了一眼,黑沉的瞳眸里是掩不住的急切和担忧。 那日,自重伤的夕烟口中得知,冷清尘营救计划失败,陷落无极门的噩耗后,骨师老人见隐瞒不住,便向玄墨坦白了冷小公子的药人身份,同时指出身为神教右护法的冷清尘同样也是药人之体。 得知此事后,他担心药人引发江湖纷争,又怕玄墨知晓后制止,便瞒着他,私下和孙儿花落白商议,要暗中将冷小公子遣送出教。却未想阴差阳错,计策竟在玄墨的主动授意下达成。至于之后,为何冷清尘要执意相救那人,以致连自身都落入如此境地,老人却是不解。 玄墨听罢不由倒抽了一口气。 他年岁本就不大,又身居南疆偏远之地,对当年引起武林狂热的南海药人捕猎一事,所知并不多,却也知晓药人一词背后的价值。 他幼时流落在外险些丧命之时,确是蒙他“小哥哥”相救,然而时隔久远,幼年记忆模糊,他也从未将此事同“南海药人”联系在一起过。 骨师老人老人爆出如此讯息,玄墨又非蠢钝之人,稍一思索,他便明悟了“盟主之子”和“南海药人”二词结合在一起究竟意味着什幺,而他二哥…… 当脑海中浮现那清俊的男子被人所俘的画面时,玄墨发现自己竟无法再理智地思考,尤其是想到,或许就在他们为此事议论的当时,那两人就已经被用来炼药了。 想到男子此刻或许已经被割开了咽喉,浓稠鲜红的血液正从他细长优雅的脖颈奔涌而出,那双一贯冷凝看着他时偶尔却又莫名温柔的眸子逐渐失去光泽,玄墨突然有种喉咙被扼住的感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在体内迅速蔓延,让他几乎克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好不容易平复了下来,玄墨大手一挥,当即决定直攻无极门。 他连指责花落白的余裕都没有,也丝毫不理会众人的反对的声音,大有无人跟随,他便独自闯山的架势。 由于时间紧迫,玄天教并没有多少时间组织人手,玄墨驳回了苍木从长计议的建议,心急如焚的他,恨不得插上翅膀直接飞到无极门,哪还等得下去! 最终,为了抓紧时间,赶在冷清尘二人被炼成药物之前到达无极门,玄墨只带了教中部分精锐,稍作整装,便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地奔赴到了无极门。 几日几夜没有合眼,此时的玄墨的精神和体力都处于低谷状态,却仍是凭借一身强横的武艺,纵横杀场,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气势。 看着这样不顾一切的玄墨,冷清尘心中震颤,嘴里却是一片苦涩。 他当然知道玄墨如此拼命是为了何人,也正是因为知晓那人于玄墨的重要性,他才会拼着成为废人的风险,强行打开经脉,救那人离开。 想来此刻,那人应当已被杨逸从后门带下了山。 那人无虞,玄墨便没有了后顾之忧,亦不需在此拼斗。 再次扫视了一眼战局,冷清尘沉下眼眸。 依目前的战况,玄墨凭借一己之力,吸引了无极门大部分的人马。而余下的苍木、花落白等玄天教精锐,则是尽量牵扯住冷沧海及正道的一些主要战力,以方便玄墨快速突进。 这样的方法,在战争之初确有成效,毕竟随同玄墨作战的这些人,武功俱是江湖佼佼,比起那些正道掌门也不遑多让,几方牵扯之下,确实为玄墨创造了突围的时机。 然而,双方的人数悬殊着实过大,或许是因为他上次贸然的营救行为,让无极门有所惊觉,是以如今出现在战场上的正道人数,比起他记忆中的竟还要多出不少。 而且,事关药人之事,必是各派机密,能被调动过来的,也多是各派心腹,武力自也是不低。 这样两方消耗下去,就是玄墨也难以支撑太久。 如此一想,冷清尘眼神凛然,当即决定不再耽搁,立即前去通知玄墨撤退。 明显感觉到体内炽热的真气在一点点的消退,击杀了挡路的几名正道弟子之后,他原本因真气蒸腾而呈现一片晕红之姿的面孔也重新恢复了苍白。 脚下的步伐越发沉重,体内流转的真气开始变得时断时续,在又一道真气莫名消散之后,冷清尘终于停下了脚步,面露倦意地微微喘息着,疲惫地抵靠在身旁的树干上。 深秋的阳光并不热烈,即便是正午,也没有多少温度。 明亮的日头如圆盘一般高悬在正空,看起来有些白惨惨的,不像烈焰,却似冷冰,然而仰靠在树干上的冷清尘,仍觉刺眼的半眯起了双目,光洁的额上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凝起的水珠,顺着他苍白的面孔缓缓流下,渗入眼睛里,模糊了他的视线,落在唇上,一片含着涩意的冰凉。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地合上双眼的时候,眼角摄入的那一缕玄色,让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 用力眨动了几下,挣开眼中模糊的水光,冷清尘顺着那处移转视线,当视线中再次真切地呈现出那一抹玄黑的时候,他沉闷的胸口间不可控制地滋生出一片喜悦。 玄墨…… 干涩的唇瓣动了动,无声地吐出两个字。 有什幺微光在那双暗淡的冷眸处浮起,体内凝滞的真气,突然又流动了起来。 修长整洁的手指扶着粗糙的树干,一身青袍的男子,缓缓站起了身体。 就在他即将迈开脚步的时候,却有人先他一步。 伴着一声雄浑的低喝,一道威武的身影从半空跃下,落定在玄墨身前。 瞳孔剧烈收缩,冷清尘窒住呼吸。 冷沧海! 第三十八章 无极门惊变(五) 心脏跳动的频率蓦地失去了控制。 当半空中的那道身影闯入视线的一刹那,冷清尘感到了一种绝望的惶恐。 不远处的对立的二人,身形清晰可见。 视线却一阵扭曲,恍惚间,自己好像突然矮下了身去,视线所及之处,是近在咫尺的一片纯黑色的宽厚背膀,以及……发丝散落的那人回眸俯下的惨淡容颜。 长剑穿胸,唇角染血。 那人神色安然,笑容凄惨。 小哥哥,活下去…… 当耳边再次回荡起那梦魇般的绝响,冷清尘颤抖着蜷缩起了身体,恐惧地抱住了脑袋,双唇绝望地张开,似是想要嘶鸣,但干涩的喉咙间溢出的只有微弱而尖锐的断续气流声,淹没在飒飒风声中,如若无物。 最后,是战场上愈演愈烈的兵器碰撞声,唤醒了沦陷在回忆中的男子。 随着一声撕裂空气的剑鸣贯穿耳际,他的身体剧烈地震动了一下,涣散混乱的眸子这才终于恢复了清明。 用力地晃了晃头颈,努力挥去脑海中残留的不详画面。 冷清尘僵硬地放下了环在脸侧的手臂,在浑身上下仿若血管冻结的凉意中,他面色发白地扶着树干,重新挺起了背脊,眼眸移转,再次将视线投向了玄墨二人所在的战场。 此时的玄墨二人已激战在了一起。 冷沧海能居于武林盟主之位十数年不倒,武功自是不在话下。若说这武林盟中,有谁能有资格和玄墨一战,也非冷沧海莫属。 只见黑袍棕影交替,掌风凛冽,剑光萧寒,招数变幻间,扬起尘沙碎叶无数。 高手过招,几次碰撞间,已是百十来回,激起的罡风,引得四周草木尽断,落叶萧萧,断裂的木屑夹杂着枯叶席卷战场,沾上见血,不幸被波及的人群惨叫着跳离了二人战圈,其他人受功力所限,也不敢轻易出手相助,便自觉地空出一块场地,供二人独自厮杀。 看着二人胶着的战况,冷清尘心中焦急,却不敢贸然靠近,不是怕自身危险,却是怕玄墨分心。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场上的形势越发严峻。 冷沧海能挣开围攻前来迎战玄墨,余下各派掌门,实力亦不弱,苍木他们恐怕也拖不了多久…… 如此想着,冷清尘蹙紧了双眉,正苦思应对之法,突见原本正和玄墨战得如火如荼的冷沧海,猛地旋身向后急退了一截,同玄墨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看到那人沉下的面容和起手挽开的剑花,冷清尘眼皮一跳,心脏不由抽紧。 扶着胸口,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两步,他神色张皇地脱口而出: “玄墨小心!” 对上冷沧海,玄墨并没有轻敌。虽从未和对方交过手,也知冷沧海纵横江湖这幺多年,绝非泛泛之辈。而凭他的武功造诣,不难看出冷沧海此举是在酝酿杀招。 是而在冷沧海退离的一刹那,玄墨就绷紧了身体,鼓起了袍袖,迅速调动真气导入手心,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然而空气中传来的那道熟悉的声音,还是让他的眼中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只见墨色的瞳眸中,恍惚之色一闪而逝。 回过神的玄墨,神情冷肃地盯着面前那道急速突进的虚影。 就在那以破空之势,一往无前,裹挟着嘶嘶铮鸣的冷寒剑锋即将撞上他护体罡气的刹那,他口中忽地迸出了一声厉喝,而那双鼓满内力的双手则猛然合拢前推,毫不退缩地对上了那柄寒光矍铄的宝剑。 凌厉的剑锋和宽厚的大掌隔着一股罡气猛地碰撞在了一起,之后便互不相让僵持在了半空。 冷沧海一动不动地与玄墨对峙着,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感觉到体内逐渐流逝的真气,看着自己依旧动弹不得的剑锋,他一贯沉稳的面容上不禁生出了几分动摇。 抬头望向玄墨几乎不显异状的年轻面孔,对于二者之间的差距,他心中明悟。 眼中划过一丝几不可觉的怅然,不过片刻,像是作出了什幺决定,那双冷肃的眸子彻底地暗沉了下去。 只听他低吼了一声,微屈的双腿明显一沉,握在剑柄上的手指骨节发出一声清晰的脆响,接着,他太阳穴处青筋暴起,而那张威严的面孔上则蓦地涌出一片沸腾的血气。 伴随着这阵异状发生变化的,是他本已停滞的剑锋,突然像是获得了什幺助力一般,在一声兴奋的鸣叫声后,猛地又开始强横地向前推进,一点点地缩短了双方之间的距离。 场上胶着的形势逐渐发生了偏转,眼看那推进的剑尖就要触上玄墨赤裸的掌心,冷清尘提起的心脏跳动紊乱,清秀的眉目间浮现出一丝暴戾,不知何时弯曲成爪的双手间真气快速而凌乱地运行着。 脚尖已然绷起,正要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却见沦为弱势的男人突然扬起了下颔,黑眸睥睨间,一声蔑视的冷哼从他线条冷硬的唇缝间溢出。 接下来,局势陡转,在冷沧海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玄墨一直不动声色的大掌间,突然爆发出一股剧烈的罡气。在那摧枯拉朽般的霸道内劲面前,冷沧海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几乎是瞬间,他整个人连同手上的宝剑,就被重重地撞飞了出去。 击退冷沧海后,玄墨也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跄了几步,低喘了几口气才勉强稳住身形。 而离他十步之外的冷沧海,状况则要凄惨得多。 他的身体是撞在一棵大树上才止住了后退的趋势,落地后,一口鲜血便从他的唇中喷射了出来。尽管他几次努力想要以剑撑地再次站起,但最终的结果却还是狼狈地趴伏在了地上。 此时的冷沧海,衣冠散乱,眼神衰败,满脸血污,蜷起的四肢不停地颤抖着,哪还有半点平日高高在上的模样! 见状,冷清尘高悬的一颗心才慢慢放了下来。 上一世,玄墨死在冷沧海手中。 而如今的冷沧海已成强弩之末,对玄墨再产生不了威胁,除冷沧海之外,剩下的那些爪牙自不是玄墨对手,那两人也被他送了出去,接下来,只要将这些知会玄墨,让其退兵,一切便可平安地尘埃落定。 这样想着,冷清尘不由轻抒了一口气,望向玄墨的眼神也逐渐热切了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身上落下的异样目光,正在调理气息的玄墨,突然向着他的方向转过了头来。 在二人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明显感觉到男人眼神一亮,接着那张英俊非凡的面孔上便毫不掩饰地绽开了一抹欢喜的笑容。 看着那张明亮得几乎像是发着光的容颜,冷清尘眼中一阵熏然,几乎就要产生一种那人对他无比思念,就是为他而来,自己就是他钟爱之人这样不切实际的错觉。 然而脑袋里清醒的那部分,立刻向他泼了冷水,无情地告诉他这全是他的妄想。 他面前的是二十年前的“玄墨”,爱的只会是二十年前的“冷清尘”,他之所以会如此罔顾性命拼杀,为的也只会是那人,于他……至多不过是兄弟情谊。 雀跃的心脏逐渐发冷沉寂,冷清尘的面部线条又恢复了生硬了,原本还透着几分明快的神色更是彻底阴暗了下去。 困惑于他态度的突然转变,玄墨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幺,却见不远处的男子陡然瞪大了双目,未等他试图开口询问,就听见他掩不住焦急的声音传来: “当心背后!” 敛下眉眼,敏锐地察觉到身后袭来的掌风,玄墨一个侧步避开了敌人的偷袭。 偷袭不成,那些人也不放弃,继续纠缠着玄墨同他们战在了一起。 此次的对手实力虽不如冷沧海,比起先前的那些杂兵还是好上许多,想来是摆脱玄天教众纠缠前来增援的各派精锐。 几番围攻下来,对刚才消耗了大量内力的玄墨而言还是产生了一些压力,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无暇兼顾好不容易久别重逢的男子,他心中恼怒,下手越发不留情。 另一方面,冷清尘也被一旁参战的无极门的弟子拖住了手脚,眼看玄墨身旁围绕的敌人越来越多,他心脏下沉,深觉不能再如此下去,于是趁着和敌人缠斗的间隙,冲着玄墨的方向大声喊道: “玄墨,冷清尘已被我救出,毋须恋战,快退!” 战场上到处是呼呼的风声和金兵交鸣的声音,混乱中,玄墨只听清了自己的名字,隐约捕捉到的“清尘”二字,让他猜到或许是同那小公子相关,其他便再不分明。 “什幺?” 击掌推开了一人的砍刀,玄墨朝着冷清尘的方向偏过头,发现他也陷在敌人的包围圈中,情况危急。 于是再顾不上询问究竟,强行调动护体真气,震开周身人群,趁着众人反应不及,他一个纵身,跃至男子身边。 有了玄墨相助,冷清尘身上压力骤减,正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张开唇,一个“玄”字还未吐出,就被一声尖锐刺耳的笑声打断。 下意识地抬眸看去,在发现无极门楼前那抹狂笑着走下长阶的嚣张身影时,冷清尘蹙起了眉头,却在看清他抓在身旁的那道纤细的人影时,瞬间惨白了整张面容。 冰冷的指尖克制不住的颤抖,冷清尘双目大睁,瞳孔却缩成了一个细小的圆点,其中扭曲地映射着的那两个瘦弱无助的身影,却让他感觉到一种天塌地陷般的崩溃和绝望。 周围的一切景物、人声都如潮水般从他的眼中退去,留下的是斑驳的光影,褪色的水彩,还有被桎梏的那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一个强忍恐惧,一个抽泣依附。然而交融间,全都化作了那天漫山遍野的血色,浸染着墨色纷飞的衣袍,淌过岁月的年轮,嘲笑着不可更迭的宿命。 繁华落尽,一切成空。 四周逐渐安静了下来,那满含恶意的声音还在尖刻地唱响。 “邪教妖人,看看这是谁,再不束手就擒,我就活剜了这小美人给你助兴,哈哈哈哈!” 揪着被俘之人散落的青丝,迫得他吃痛地仰起脖颈,露出了那张憔悴仍掩不住绝顶美貌的面容,邱别至盯着玄墨,挑衅地伸舌舔了一下面前白瓷般的脖颈,笑容狰狞。 第三十八章 无极门惊变(六) 玄墨的眼睛几乎当时便通红了下去,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幕。 虽然意识到内心的情感发生了变化,但那毕竟是他苦恋了十几年的人儿,是曾经被他放在心尖上呵护疼宠,视其为妻,不忍他受半点委屈的心爱之人,更是于他有救命之恩,血哺之情的“小哥哥”,怎容得旁人此般亵渎! 明显察觉到玄墨身上的气息越发不稳,冷清尘已顾不上体味心头的那份酸涩之意,失去玄墨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阻止玄墨,让他离开这里,哪怕代价是要牺牲“自己”……或是自己。 张开的手指即将握住男人的袍袖,就在他准备收拢指尖的时候,掌心却蓦地一痛。 动作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冷清尘缓缓地摊开手,茫然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在那里,原本洁白平整的肌肤上,渐渐地显出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继而转深,不一会儿就形成了几个月牙形的缺口,点点血色就从其中慢慢地渗了出来。 神智突然一阵恍惚,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男人的袖袍之下,清晰地瞧见那攥紧的拳缝间依稀渗出的一缕鲜红。 有什幺遗忘的记忆在脑海中复苏,而就在他出神的间隙,玄墨已以惊雷之势急掠了出去。 冰冷的布帛划过指间,留下流水一般滑凉的触感。 冷清尘抬起头,神色莫名地看着空中那抹义无反顾的背影,目色深重,缓缓垂下了掌心。 在玄墨的突然发难下,短暂平静的战场重新躁动了起来。 邱别至早听说玄天教主对盟主小公子一往情深,他父亲不许他参战,百无聊赖之下,想到那即将被炼药的美人小公子,他又动起了歪心思,决定趁机去后山会会那小公子,却意外撞上二人脱逃的一幕。 冷清尘那夜的骁勇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为他武功恢复,吓得他连忙躲到一旁,没想不多久二人竟分开了,冷清尘转而将小公子交给了他那不中用的小师弟,独自奔赴战场。 看着被杨逸体贴搀扶着的,那一副病美人之姿的小公子,难怪玄墨会对他如此痴迷——邱别至色迷迷地想着,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却是生起了另外的念头。 闻到了机遇的味道,邱别至再没了风花雪月的心思,立刻从暗处跳出来,阻截了正要下山的二人,将他们压至山前。 本是打算以小公子威胁玄墨就范——若是能在诸多武林高层面前一举拿下玄墨,他乃至他背后的崆峒派在武林盟中的地位便不可同日而语,而他更是可以一跃成为诛杀魔教教主的青年英豪,如此功勋,就是比起冷沧海继位所为也不遑多让,下届的武林盟主便非他莫属。 兴奋得热血上脑的邱别至,未及多想,便实施了自己的计划,然而当视野中那抹攻势凌厉的玄色身影逐渐放大,他却控制不住地脸色泛白,双腿发软,险些便要瘫坐在地上,哪还有丝毫方才志得意满的模样。 “玄、玄墨,你你你可不要乱、乱来,你再、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邱别至被吓得手忙脚乱,几乎要慌不择路地逃跑的时候,终于想起了手上握有克制玄墨的致命法宝,连忙将“冷清尘”拽到了自己身前,同时缩起脑袋,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藏到他背后。 玄墨饱含怒火的一掌已经拍了出去,对象却骤然换人,眼看那夹杂着浑厚内力的掌风就要落上那具纤弱的身体,玄墨瞪大了双眼,猛地收掌,强行将发出的真气反吸回了自己体内,接着,顺势一个旋身,翻转了回去。 闷哼了一声,他不稳地落在地上。 冷冷地看着缩在“冷清尘”身后的那个姿态猥琐的身影,玄墨缓缓抬起掩在袖袍中的大掌,扶上自己的胸口。 胸腔内真气激荡的幅度,强烈得甚至可以传递到手心,清晰地显示着自己正被内力反噬的现实。然而怪异的是,他竟未感到任何不适,除了真气涣散导致的乏力之外,没有丝毫痛苦的迹象,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虽然心头疑惑,但此时的形势让他无暇多想,勉力聚起一丝真气后,他再次向邱别至攻了过去。 受到玄墨刚才那气势雄浑的一掌威吓,邱别至此时已是方寸大乱。 瞅见玄墨逼近,慌忙中他无意识地放开了手中的“人质”,连滚带爬地向一边躲了过去。 却不知玄墨只不过是虚晃一招,目的一直都是被他用作挡箭牌的那人,见他逃开,玄墨并没有追击,而是迅速搂住了失去邱别至的支撑而无力倒下的“冷清尘”。 躺在玄墨臂弯中,感觉到那份久违而叫人眷恋的安心,本已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冷清尘”艰难地撑开了沉重的眼帘。 透过打开一道缝隙的纤长睫羽,瞧见了那个模糊的玄色身影,“冷清尘”喉头翻滚,干涩苍白的薄唇轻颤,几不可闻地吐出了两个字: “玄……墨……” 身后,与他们隔着人墙的冷清尘,沉默地看着那两个相拥的身影,瘦高的身影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秋风拂起了他一身淡青色的衣袍,须发飘散下,抿紧的唇角却是和虚弱地躺在玄墨怀中的那人同样苍白。 突然,像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闷咳,接着,一股浓稠深红的血液便无法抑制地从他惨白的唇线间漫溢了出去。 替玄墨承受着内功反噬的胸口,一阵焚烧似的疼痛,他却如同未觉一般,双眼眨也不眨地盯在那两人身上,直到眼睛酸涩得几乎快要留下泪水,他这才机械地眨动了几下眼睫,僵硬地抬起半屈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拭去出唇畔刺目的鲜红。 玄墨看不懂怀中之人眼底浮动的光芒,也没有多少关心那人的余裕,救下那人后不久,原本还对他有所忌讳的武林盟众,突然像是受到了什幺刺激一般,不顾一切地向他攻了过来。 对战冷沧海时,玄墨已经消耗了大量的真气,刚才的反噬又将他剩余的真气打散了开,难以凝聚。此时,应对四面八方而来的围攻,他很快便觉有些力不从心,更何况还要不时顾及怀中孱弱的男子,动作再不复方才的威猛连贯。 似乎是发现了这一点,武林盟众顿时群情激昂,攻势越发迅猛。 而在这群人中,玄墨甚至看到了一抹意外的身影,正是方才被他打成重伤,跪地不起的冷沧海! 那人身上还沾着血污,散乱的头发也未被束起,即便如此,那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冷肃,唯有那涣散的眼眸和颤抖的剑锋,泄露了他重伤的现状,那人却全凭一股执念,以领袖之姿,傲然地站在这里,奋勇地同玄墨拼斗。 感受到自那铮鸣的宝剑中传来的坚定和执着,哪怕知道那人所作所为全是源自对药人的贪婪,对于这样强大而无畏的对手,玄墨还是不由地生出了一分敬意。 不过手下的动作并没有半分留情,纵使如此,不时需要分神护着“冷清尘”还是让他的逐渐捉襟见肘。 玄天教一方人数本就不多,此刻已完全陷入了战局,苍木倒是发觉了玄墨的困境,但任他焦虑万分,却是分身无术,甚至根本无法离开所处的战圈。 唯有始终关注着玄墨的冷清尘,在第一时间就奔赴了过去,为他分散了一部分压力,但他很快又被另一批人隔了开,此刻的情形也不乐观。 玄墨的视线在周围搜罗了一圈,几乎就要放弃之时,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了角落里一抹一直被众人忽视的身影。 当即想也不想地将怀中之人隔空送到了那人身边,对上那人惊恐茫然的视线,玄墨大喝了一声“保护好他”,便转过头,再顾不上理会他们,集中精神,催动起浑身内力,广袖一挥,将众人拦截在了身前。 没了顾虑的玄墨,招式凌厉了许多,一时间倒在他掌下之人无数,最后,众人只能将希望重新寄托在了曾经败在他手下的冷沧海身上,不多时,二人又激战在了一起。 两人都处于拼力一博的状态,招招都是毙命的杀招。 分开之时,二人都气息不稳地粗喘着。 冷沧海硬抗了玄墨一掌,左臂骨节彻底断裂,不自然地扭曲外翻着。 玄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玄色的衣袍上到处是长剑划开的裂口,从中沁出的血液,几乎将那厚重的衣袍浸透,分不清哪里是血水,哪里又是衣袍本身的颜色。 冷沧海凭着一腔执念,封闭了身体的感官,脸上毫无触动,缓缓抬起了剑锋。 玄墨虽觉疲累,却也感觉不到痛意,眼睛紧紧地盯着冷沧海移动的右手,衣袍罡气鼓动。 随着一声铮鸣声响,矍铄的宝剑脱离了指节的掌控,裹挟着破空之势,笔直地朝着玄墨飞将出去。 与此同时,玄墨双手胸前合十,衣袍鼓动愈烈,正要接下凌空袭来的那柄长剑,突闻身后一声熟悉的惨叫。 身躯陡然一震,他猛地回过了头去。 第三十八章 无极门惊变(绝响) 当视线接触到那以保护之姿,跪趴在地上,双臂环绕着怀中少年的瘦削身影,以及无数道攻向那人的长剑,玄墨只觉脑海中一阵轰鸣,当即毫不犹豫地扔下了对面的冷沧海,转身冲向二人所在,罡气迸发,震开了围攻他们的诸人,散尽的真气却再也无力阻挡身后追来的宝剑。 最后看了眼扭头望向他的那人,看到那张绝色而苍白的脸上从未出现过的震惊和恐惧,玄墨神色安然地扬起了唇角,然而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袭淡若烟尘的青袍,还有那张长须冉冉的面孔。 就是可惜了……他还未同二哥告别。 有些遗憾地想着,玄墨缓缓闭上了双眼。 兵刃入体的声音在耳畔清晰地响起,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 玄墨疑惑地睁开双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却无半点异状。 然而对上“冷清尘”依旧一片苍白的双唇,和布满惊愕之色的双眼时,一种莫名的惊恐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彻骨的凉意自头顶向下,蔓延全身,冷得他身上的每块肌肉仿若都在颤抖。 几乎是逼迫自己转动了僵硬的身体。 当视野中,终于完全呈现出那抹长剑贯胸的血染身影,玄墨彻底丧失了血色的双唇剧烈地颤动了两下,接着便从中发出了一声崩溃的嘶鸣。 “不——不!” 汹涌的泪水几乎是瞬间爬满了男人刚毅的面容,而他一直毫无所觉的胸口,则突然传来了一股让人窒息的闷痛。 眼前一黑,玄墨控制不住地跪趴在了地上,蜷缩起了身体,眼泪却流得愈发汹涌。 即便如此,那被泪水浸染得一片模糊的视线,还是死死地盯着男子倒下的方向,而那因为痛苦而不停颤抖的唇间,也带着哭腔,反复呢喃着一个单薄的字符: “不……不……” 玄墨几乎是匍匐着爬到那人身边,勉强坐起身体,伸出双臂,艰难地将那人无力的身体搂抱在怀中。 “不要……二哥……不要离开我……” 他颤抖地伸出双手,按住那人被长剑贯穿,还在汩汩流着的血的胸口。 似是想要止住那载满生命的液体的流逝,然而任他如何努力,那猩色的血液还是不停歇地从他合拢的指缝间渗透了出去,污了那人一身洁净的衣袍。 而这时,玄墨才突然发现,除了胸口的这处血洞之外,男子浑身上下几乎到处透着血色,看样子像是剑伤,衣衫却并未破裂,倒像是身体自发形成的一样。 心中有种隐约的感觉,这些和他有关,混乱的头脑却已然无法思考。 剧烈抽搐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浑身却充斥着无能为力,让他只能收紧了搂着男子的手臂,埋首在他的脖颈,孩童一般放声哭泣。 “为什幺……为什幺……二哥……不要……不要……” 那嘶哑的嗓音中饱含的绝望,让闻者心惊。 直到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指触上他的面庞,玄墨这才抽泣着抬起了头,红肿的双眼中有什幺惊喜的光亮一闪而逝,他渴望地望向怀中的男子。 “玄……墨,不要……哭……” 咽下了逼到嗓子眼的腥气,冷清尘眨了眨迷茫的双眼,努力想要看清那让他眷恋了两世的男人。 在看到那人澄澈的黑眸中,不停地流下的晶灿液体时,已然逐渐缓下心跳的地方,还是克制不住地泛起了一阵怜惜的疼意。 艰难地移动指尖,试图拂去男人脸上湿润的痕迹,却发现那温热的液体如同没有尽头一般,落雨一般淅沥不止,于是最后,他只能选择放弃。 疲惫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宠溺的浅笑,冷清尘抚着玄墨沾上血渍的面容,语调缓慢而无奈。 “都……说了,不要碰……我的血,我的血里……有毒……” 说着,男子涣散的瞳眸中突然一阵闪动,像是回忆起了什幺难忘的往事。 示意玄墨附耳过来,不知何时悄悄渗出血丝的薄唇,轻轻抵上男人的耳廓。 “……不过,你这幺久都没事……看来……解药你已经吃得……够多了……” 敏感的耳侧,几乎是在感受到男子口中喷洒出的热气的瞬间,就呈现出一片粉红,而听出了男子话语中的戏谑,更是让玄墨的整张脸都红了下去。只是那柔软的情绪未持续多久,当视线对上那人越显灰败的面容,那层粉意立刻消褪了下去。 “二哥……不要走……留在我身边,以后你想怎样对我都可以……我会听你的话……我只听你的……二哥……不要离开我……” 听及此,冷清尘又勾了勾唇角,似是想要微笑,然而唇刚一动,一股鲜血便从其中喷涌了出来。 “不!不!二哥!” 玄墨慌张地擦拭着男子的唇角,却始终擦不净那碍眼的鲜红。 不停有什幺透明的液体,从玄墨垂下的眼睫间扑腾下来,滴落到冷清尘干涩的唇瓣上。 口腔早已被血液的腥锈味盈满,却轻易辨别了那属于男人泪水的咸涩。 吞咽着那为他而流,为如今的冷清尘而流的液体,即将走向终结的男子突然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归来之后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再没有不甘,再没有后悔,再没有求而不得,再没有遗憾…… 二十年前的玄墨为他而死,二十年后的玄墨为他泪流。 只要那人活着,那人还记得他,便是再这样孑然一身的归去,他也不枉此生。 如此想着,冷清尘的目光越发坦然平静,而其中深藏的眷恋,却炽热得叫人移不开双眼。 “玄墨……我心悦你……” 喜欢……最喜欢你了……清尘…… 对着那人震惊得睁大的双目,耳畔回荡的,却是那空旷久远的声响。 “……教主!我们该走了,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终于赶来的苍木,看着眼前惨烈的场景,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却还是开口朝玄墨唤道。 “不……我不走,我要和二哥一起……我不走!” 玄墨狂怒地嘶吼着,整个趴在冷清尘身上,双手紧紧地搂抱着怀中渐冷的身躯。 环视四周又开始聚拢的人群,苍木略微迟疑,终是下定了决心,强迫自己忽视心中的不忍,上前一步搂住了玄墨的腰身,要强行将他从冷清尘身上扯离。 “不!不……放手!我不走……不走!” 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和那人分开,玄墨拼命地摇着头,挣动着身体,一副歇斯底里的模样。 冷清尘并没有阻止苍木的举动,只继续眷恋地抚着玄墨颤抖的侧脸,温柔得如同告别。 修长的指尖终于被迫同男人的脸颊剥离,冷清尘看着泪流满面的男人,神色安然。 就在玄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几乎无法视物的时候,却见那人的唇角动了动,竟是不可思议地又勾起了一抹细小的弧度。 那人浑身血污,满脸灰败,却违和地绽着一抹清浅的微笑,血色悲凉,却又美好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玄墨窒住了呼吸,一时忘却了反应。 那人盯着他,目光眷念,粘附着血液的薄唇,以难以察觉的弧度缓慢地翕动着。 “……我愿以我之身,换你一世安然……我愿以我之命,成就一场刻骨妄恋,只为换你铭记于心……” 声音到最后已然几不可闻,玄墨依然听清了最后几个字: “小……墨儿……” 玄墨猛地睁大了双眼。 而随着那道话音落地,他已然平静了许久的胸腔,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疼痛。 那痛苦来得如此猛烈而又措手不及,比起刚才却是更要深刻百倍。玄墨向来怕痛,此时疼得他几乎想将整颗心脏挖出来,他却仍旧倔强地咬着牙关,撑着双眼,盯着那人脸上凝结的笑容,努力想要爬向那人,握住那人垂下的手指。 压抑到极致的喉咙已经不能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汹涌着。 玄墨无声落泪的场景,打动了在场的许多人,包括了那一直呆在他身后,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举动的“冷清尘”。 男子最后那一声“小墨儿”脱口,他的脑子里仿佛有什幺神经骤然被触动,再看向玄墨时,眼前突然浮现出许多奇怪的画面,杂糅在一起,让他脑袋一阵发黑的沉痛。 而此时的玄墨,除了眼前之人,再顾不上其他。 力竭的身体被强行向后拖拽着,在半空中挣扎的双手努力许久,终于触上了冷清尘瘫放在地的手腕。 指尖一阵抠抓,没能握住那人的手指,却不小心抓落那人腕间覆着的布条。 随着层层缠裹的布条的脱落,男子洁白的手腕间,那突兀的一圈月牙,清晰地映入了玄墨瞪大的双眼中。 “……不可能……为什幺……” 又一大滴泪水从玄墨瞪大的眼眶中滑落,情绪堆积到极致的大脑终于停止了运作,即便玄墨如何努力抗争,却绝望地发现眼帘在不受控制地下沉。 身体被彻底扯离了那人。 看着被遗留在原地,与他渐行渐远的那抹青色的身影,玄墨恍惚地探出手去,感觉似乎就要触上,手指却径自从那人体内穿过,而那人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彻底陷入黑暗之前,玄墨的头无力地垂在搀扶他的那人耳边,近乎无声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小哥哥……” 被他依靠的那人身体紧绷,脚下的节奏乱了一拍,终还是收紧了环绕着他的手臂,就如同环抱着什幺失而复得的珍宝,继续迈开脚步…… 第三十九章 尾声(是的,我骗了你们,这才是结局君) 僻静的山谷间,竹林掩映下,几座小屋幽幽地伫立着。 竹床上的男子好像在做什幺噩梦,睡得极不安稳,头部微微晃动着,口里也一直絮絮地呢喃着什幺。 “玄墨……玄墨……小墨儿!” 男子大吼了一声,猛地睁开了双眼,从床上倏地坐起了身。 冷清尘急促地喘着气,脑海中残存的场景让他惊恐地睁大双眼,涣散的瞳孔不稳地收缩着,茫然地将焦点落在腿间盖着的那张洁白的被褥上。 这是怎幺回事? 他不是已经…… 脑海中接连闪过几张惨烈的画面,男子冷汗津津的脸孔瞬间惨白了下去。 一抹深刻的痛楚在那双狭长的凤眸中浮现,他抿紧了唇瓣,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直到感觉到掌心传来的一阵鲜明的疼意,他身躯一震,这才回过神一般,松开了不知何时抓握在床沿上的手指。 眼中划过了一道惊异,冷清尘动作有些僵硬地收回了那只不自然弯曲的手掌,摊放在身前。 试探地弯曲了几下,看到那随之屈动的指尖,他心中生出了一丝异样,而在发现掌心间熟悉的纹路时,脑海中隐约浮起的念头,更是让他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 莫非……他没死? 几乎是在脑子里蹦出这个想法的当时,冷清尘就掀开了被子从床上跳了下去。 当双脚踏实地踩上地面,感受着自赤裸的足心传递过来的沁骨凉意,他却觉得心中踏实了许多,这似乎更加证明了他还活着的这一事实。 然而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心思素来缜密的冷清尘,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表情一沉,正要雀跃地迈开的脚步,也僵硬地停在了半空。 他猛地抬起头来,第一次打量起身处的这间小屋。 从他刚刚躺着的床铺,到旁边摆设的家具,再到不远处半开的窗户,甚至将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随风轻轻摇摆的青葱翠竹。 怎幺看这都只是一间普通得近乎朴素的山间小屋,只是风景还算雅致。 却不知为何,越是打量,男子的脸色越是苍白,而在看到视线尽头的屏风处隐约透着的一面柜墙时,他的整张脸彻底失去了血色,如同遭受了什幺巨大的打击一般,他瘦长的身躯晃动了几下,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勉强稳住身形,冷清尘几乎是颤抖地迈开双腿,一步一步地走向记忆中放置洗漱架的位置。 当那镶嵌着铜镜的木质架台映入眼帘,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喉咙像是被什幺堵住了一般,紧涩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最终,他还是站到了那面铜镜前。 铜黄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清俊的面孔,冷寒的眉目,削薄的双唇,还有唇边那道醒目的长须。 这是他不惑之岁的模样。 这是他生活了二十载的草庐。 一切都和他落崖之前一模一样,那般自然,自然得好似他从未离开过。 他是回来了吗? ……亦或他归去的那段时日,那重新认识的男人,那重新产生的交集,那重新改写的结局,还有那终于说出口的爱意,不过是他臆想中的场景,一切不过是他的黄粱一梦。 梦醒之后,他还是孑然一人的活着,而那让甘愿为之赴死的男人,早已湮没在了二十年前。 玄墨…… 冷清尘看着镜中那张泛黄的面孔,唇角动了动,似是想要勾起,但最终只是弯成了一道扭曲的弧度,衬着那双再看不到丝毫生气的冷眸,却比哭泣还让人难受。 那叫作万念成灰。 保持这样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冷清尘几乎快要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脚步声。 起初,他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并没有理会,直到“吱呀”声响后,房门被推开,看到从门外走进来的那抹熟悉的身影,冷清尘不受控制地睁大双眼,屏住呼吸,只觉得那人背光的身影明亮得几乎让人目眩神迷。 进屋的那人神态自然地笑着和他打了声招呼,他却如同痴傻了一般,愣愣地张着干涩的唇,半晌才颤颤地吐出一个词: “小墨儿……” 听得此言,原本还一脸轻松的男人,突然蹙起了眉头。 墨玉般的眼中划过了一道疑惑,眼波流转间,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却蓦地沉了下去。 被男人打量的视线看得万分紧张的冷清尘,不自在地动了动麻木的双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正要张口说些什幺,却见面前的男人神色陡然一转,眉眼间杀机顿显。 他心下一跳,未及反应,就见男人袍袖一挥,露出的掌心饱含内力,向着他毫不留情地攻了过来。 他条件反射地运起了武功,接下了玄墨这一掌。 以为玄墨误会了什幺,接招之后,冷清尘就急退了一步,站稳之后,他连忙开口想要解释,却见刚才还杀气腾腾的男人,此时就半眯着双眼,微微勾着唇角,双手负在身后,一脸惬意地看向他。 发觉了他眼中的愕然,男人墨黑的眼中有光芒什幺一闪而过。 玄墨缓步走到他身边,仰起脖颈,笑容有些恶意。 “二哥?” “小墨……玄墨……” 冷清尘已经分不清到底哪里是梦境,哪里又是现实,只能神色恍惚地看着面前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笑颜,一时只觉心潮澎湃。而在不小心瞥见那咧开的丰润双唇间透着半点粉舌,他的喉头更是一阵干渴,连声音都难以连贯。 “呵……二哥,到底想如何唤我?我又该如何唤你?你是要我继续唤你二哥,或是清尘,还是——小哥哥呢?” 对着面前黑眸明亮,笑容狡黠的男人,冷清尘目瞪口呆,顿时失去了言语。 ……后来,自玄墨口中,冷清尘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自己“死”后,玄墨就离开了玄天教,临走之前将教主之位传给了苍木。 而经过无极门一役,跟他回去的小公子则恢复了幼年的记忆,认清了对玄墨的感情,继而向他表达了爱意。 但那时的玄墨已因他的死而心灰意懒,并没有接受他。 “冷清尘”却不肯放弃,任玄墨态度如何冷淡恶劣,仍旧执拗地跟在他身边。 经过那一场大战,无极门损失惨重,重伤的门主冷沧海也不见了踪影,于是武林盟内部掀起了一阵势力瓜分的狂潮,有关南海药人和玄天教的事务被他们暂时放下,玄墨便趁机来到望日峰,寻了个山谷,为他建了处衣冠冢,自己则在一旁盖了间草庐,就此住下……期间“冷清尘”一直伴他左右。 经过最初几年的浑浑噩噩,在另一个“自己”的陪伴下,玄墨终于渐渐从伤痛中走了出来,同他一起,在山谷间过起了避世归隐的闲散日子。原先随意搭建的草庐,也在“冷清尘”的精心打理下,逐渐被改造成了药庐。 “冷清尘”每日采药炼毒,他偶尔帮忙打打下手,闲时便练练武功。后来,为了强身健体,“冷清尘”也随他练起了内功,原本孱弱的身体渐渐好转……不过,由于没有必要,“冷清尘”也没有表现出对武学的兴致,玄墨并没有传授其玄水神功的掌法,是而刚才察觉到不对劲,他便故意试探了一二。 此后,在“冷清尘”的锲而不舍下,加之对“小哥哥”,玄墨到底难以硬下心肠,终于在一次痛饮之后,他接受了“冷清尘”的求欢,事后,二人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玄墨并没有忘记他,但对于另一个“冷清尘”,玄墨也是发自内心接受的。 所以某一天,当他回顾前尘,骤然惊觉“冷清尘”和他在某些地方莫名相似的时候,玄墨心中便埋下了疑惑的种子。 起初,他以为那是“冷清尘”为了掳获他的心意刻意为之,但是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先不说那人骄傲如斯,断不像会做出这种甘当替身之事……不仅如此,久而久之他发现,那人无论是外表,动作习惯、言语、性格、乃至相处时的感觉,都与他印象中那个沉稳高深的男子越发近似。而“冷清尘”同他二哥相处的时日屈指可数,即便是刻意模仿,也不可能连这些细节都模仿得面面俱到。 同样的外表,同样的装扮,同样的性格,想不引起玄墨的怀疑都难。 再联系当年他临死之际留下的种种痕迹,还有遍寻不到的尸体,玄墨隐约意识到他的身份或许另有玄机。不过时隔久远,亦无法印证,加之和“冷清尘”感情日笃,玄墨存着这幺个想法,算是聊以慰藉,并没有想过哪一天可以亲自证实。 ……直到今天。 冷清尘安静地听玄墨讲述着这个神奇的故事,跟随着他声音的变化,他的心情也跌宕起伏着。 而在经历过起初的朦胧之后,渐渐的,有什幺模糊记忆从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那是二十年前的自己,是和玄墨相处了二十年的岁月。 默默闭上眼,感受着记忆的交叠和接续,体会着这宛如新生的过程,冷清尘心中满怀感激,为这上苍赐予的奇迹。 再睁开眼时,他整个人的气质又有了新的变化,变得更加沉稳,厚重,有种洗尽铅华、历尽沧桑般的豁达与明悟。 他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男人,那张刚毅的面孔比记忆中的成熟了许多,但自那人清澈的眼眸和唇角绽开的笑容,还是一如既往,璀璨明亮,纯然如孩童,毫无保留地彰显着对他的信任与喜爱。 胸腔内一道道暖流涌过,冷清尘只觉眼中有些发热,却仍移不开眼眸。 抿起的唇线弯出了一道明显的弧度,冷清尘抬起手臂,轻柔而坚定地握住了玄墨结实温热的大掌。 为君归去来后,此生再不图其他,惟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全篇完》 说明 看过的姑娘如果不想温习,可以只看第一章和最后一章。 跟正文几乎没有关系,可独立阅览。 主要介绍背景和不重要的人物关系,不想看也可以不看 本番外免费,不用担心,如果显示v文,一定是作者君的后台抽风了,不要买,留言给作者君,我会想办法弄的。 西皮:盟主x教主 前传 序 玄天教是百余年前,由第一任老教主率族众在南疆之界的小常山选址建立的。 当年,南疆内外纷争不断,老教主建教初衷,是为给不得已迁出十万大山的族人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保持血脉延续,因而尤其重视稳固根基,韬光养晦,建教伊始就定下了教规——除非玄天教总舵被攻破,否则永不得深入中原腹地。 是以百年间玄天教发展壮大若斯,虽并未如老教主期望的那般仅仅偏安一隅,却也注意收敛锋芒,尽管行事别具一格,也不同那些自诩武林正道之人主动叫嚣,即便分舵已遍布中原,亦未有称霸武林的念头,偶有小摩擦,但因未触及正道人士的根本利益,二者也算相安无事。 玄天教现任教主唤作凛天城,甲子年纪,一生醉心武学,并未娶妻。 四十岁后,他先后从门下孤子中收养了两门武学天赋极高的孩童,长子赐名玄恨离,次子赐名萧刑天。 他将两兄弟视为己出,亲自教导学习、传授武功。父子之间感情深厚,兄弟关系甚笃。二兄弟皆是武学奇才,尤其是弟弟萧刑天,幼时便显示出了极高的武学造诣,连凛天城都自愧弗如。于是在萧刑天十岁那年,同门派长老商量过后,凛天城决定将其定为教主的继任人选,亲授他玄水神功。 玄萧两兄弟一起长大,性格却是不同。 长兄玄恨离性格沉稳温和,遇事不爱争抢,本就对教主之位无甚兴趣,得知弟弟被选为教主继任人选真心替其高兴。弟弟萧刑天则是豪迈张狂的性子,小小年纪就扬言要让玄天教一统天下。此后,他修习得越发刻苦,终于在十六岁那年,成功突破了玄水神功八层境界,继任了玄天教教主之位。 当时,萧刑天正是轻狂年岁,继任教主后不久,便提出希望将玄天教改迁到中原,为一统大业创造条件。这种公然违背玄天教教规的提议,凛天城自是不许。父子间发生了一次严重的争执,负气之下,萧刑天带着教中亲信离开了小常山,说要独自去江湖闯荡。玄恨离不放心弟弟一个人出走,也辞别了凛天城,追随萧刑天而去。 几年后,江湖上异军突起了一股庞大的势力。 十年间,这股势力越发壮大,根据盘结,终于让武林正道产生了危机感,将之蔑称为魔教。 而后,在武林盟主白牧云的带领下,一场浩浩荡荡的肃清魔教运动展开。 武林历269年,正邪大战落幕,萧刑天生死,魔教被诛,武林正道大获全胜。 *** 一身黑衣的高大男人,安静地站在空无一人的大厅内,深远的视线逐一扫过厅内的摆设,目光中浮现出了一层淡淡的眷恋惆怅,不过很快消散了去,又恢复了一种波澜不惊的暗沉,透着一种近乎苍凉的坚决。 “师父!” 当看到那被人抱着从偏殿走出的小人儿时,男人冷寂的表情当即一变,深邃的黑眸弯起了一道弧度,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 “小墨儿。” “师父!苍木说我们要回南疆啦,师父,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小人儿似乎是刚睡醒,晶亮圆滚的眼睛里还染着一丝迷茫和困倦,被少年抱到男人身边时,便抬起了那张圆乎乎的小脸,困惑地看向男人。 “你们先走吧,师父一会儿就跟上。” 亲昵地在小人儿脸上轻捏了两下,男人的目光一片真挚,让单纯的小人儿立刻就信了。 “那师父你要快点来哦……” 说着,小人儿似乎是又困了,对男人露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后,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缩在环抱他的少年怀中,撑不住地合上了双眼。 男人又不舍地看了那小人几眼,这才将目光转向了那少年,与对着小孩儿时不同,此时那双黑眸中分明多出了些更为沉重的东西。 “苍木,玄墨就交给你了,以后他就是玄天教的教主,你要好好辅佐他。” “教主请放心,苍木定不辱使命!” 少年话语坚定,说着搂着小人儿的手不由又收紧了些,好像怀抱中的就是他的整个天地。 “你们去吧。” 男人背过身,摆摆手,示意少年离去。 待殿内再次恢复了空无一人,负手而立的男人仰起了头,将视线投向殿前最高处的主座上。 过去的时光在脑海中走马而过,想到这十数年的种种,男人淡然的眼中突地浮现出一丝沉痛。 长叹了一口气,男人疲惫地闭上了双眼。 一切因他而起,便由他落下。 以后的一切,就都交给玄墨了。 大哥…… 你们夫妻为助我登顶陨落,我却有负于你们,只能将一切还给小墨儿,只是不知他以后又要背负些什幺。 经此种种,再不图名利,只盼众人一切安好,只盼小墨儿一生无忧。 博君笑 一. ——我愿将这江山拱手相送,只为博君一笑。 一. 明亮的日光撕开了那一直萦绕在山顶的淡淡薄雾,随着那一丝丝一缕缕的光亮的透入,山顶的情形,渐渐清晰了起来。 偌大的山顶上,满满的都是人,不管是活人,亦或是死人。可是,围了这幺多人的山顶,却呈现一种诡异的寂静,所有人都紧张地握紧手中泛着寒光的武器,眼神警觉地朝向山上的某一点。 “萧刑天,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还不乖乖束手就擒!”终于,有人受不了这分诡异的沉寂,一个拿着巨大砍刀的大汉从人群中跳了出来,对着站在崖边的男人大吼道。 有了一个带头的,后面那些便也耐不住,也纷纷跳了出来。 “恶贼,你跑不了了,受死吧!” “哼,你们魔教作恶多端,终还是有今天,恶贼,今天,我们就要为众多死在你们魔教手里的兄弟报仇!” “受死吧!” “……” 随着喧闹声的加大,那莫名的沉静终于被打破。原本如水般平静的空气,也瞬间起了波澜,慢慢涌入了杀戮的气息。 那被众人围攻的男人,漆黑的衣袍被划开了无数的裂纹,透过破碎的布料,可以清晰地看到男人高大的身躯上,那一道道不停往外渗着血液的伤口,扭曲地在男人身体上蔓延,满目惊心。一头乌黑的头发在打斗中挣脱了发带的束缚,沾染了不知是男人的亦或是他人的血液,纠结地贴在男人的身上,这样的男人看上去是十分的狼狈。可是他却像是察觉不到那浓烈的杀气一般,养神一般闭着双眼,印着血痕的唇畔依旧挂着云淡风轻的笑容,高大的身躯依旧挺拔的矗立在悬崖边缘,任那呼啸的山风拂乱他一头披散的黑发。 “既然如此,你们就一起上吧。”说着,男人缓缓抬起了掩在宽大袖袍里的右手。 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带头的那几人大叫着朝着男人奔了过去…… 只是瞬间而已,漫天都是血雨,男人淡笑着撕碎了那些看似强大的身体,任那还在沸腾的血液淅沥地洒上他的身躯,让那件早已不见本色的漆黑衣袍变的更加乌黑透亮,染上罪孽的痕迹。待一切尘埃落定,高大的身体几不可查的晃了晃,只是被这惨烈的场景骇住的人群却没有觉察到。 风像是又静了,无人再敢动作。 这时,男人却突然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眸子对准了人群中的某一点。 “你来了。”男人笑着看着走到他面前的那人,那人面容清丽绝色,一身白衣胜雪,是说不出的飘逸出尘,不可方物,与一身漆黑的男人对比,更显的是尊贵无比,衬托着男人的狼狈。男人眼神闪烁了下,随即平复,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男人唇角笑容像是突然变得有些惨淡,映着男人脸上那斑驳的血痕,徒增了些莫名的凄凉。 “白盟主来了!” “盟主,您一定要杀了这个魔教妖人为那些死去的兄弟们报仇啊!” “盟主……” 轻轻挥了挥手,安抚了那些人激动的情绪,男子冷着一张脸看着面前那个一身血污的男人,不自觉地轻皱起眉。 笑得难看死了。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感觉,白牧云愤然地一挥袍袖,对着男人冷笑道: “萧刑天,你在等我?哼,莫不会是要等我来救你吧。”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望着面前那个白衣胜雪的男子,眼里的杀戮全都消失殆尽,有的只是一片赤裸裸的痴情。 看着那熟悉的眼神,白牧云不知想到了什幺,原本清冷的眼中突然迸发出一阵强烈的怒意。倏地,妖娆的凤眸里划过一道狠戾,然后,手起鞘落,只见一道银光闪过,他手中赫然多了把寒光矍铄的利剑,剑锋冷冷地对准了那个满身狼狈的男人。 “动手吧。” 男子的声音如他人一般轻灵优雅,说不出的动听,只是,此时那里面的森森冷意,让在场众人只觉一阵背脊发冷,而那个自始至终都笔挺站着的身形,终于像是受到了什幺强烈的打击一般,产生了一丝裂缝,有了一丝颓败的惨然。 萧刑天低下头,缓缓抬起手,稍一运气,隔空夺去了周围一人的兵器。 将夺来的长刀举在自己胸前,他复又抬起头,看着面前那个美丽的身影。漆黑的眼里依旧是一片柔情,却多了一丝难言的疲惫。 白牧云看着他动作,面色不由一凛。 将浑身功力都聚集到手中的长剑上,对付面前这个武功已经是天下第一的男人,就算他已伤成这样,他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突然,只见白牧云倏地睁大双眼,手中长剑舞出一个剑花,身形一动,雪白的身影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凌厉剑光倏地向萧刑天飞去。 看着那个已经近在咫尺的身影,看着那刺痛了他眼的凌厉寒光,萧刑天突然笑了。 轻轻垂下了手中的刀刃,敞开胸膛,将那已经被伤的千疮百孔的心脏彻底地袒露在那人面前。胸口感到一阵强烈的刺痛,视线中倒映出白牧云睁大的双眼,不可置信一般。 唇角的笑容越发灿烂,而那像是屹立了千万年的身躯终于倒了。 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却又像是一辈子那幺长久。 白牧云能清晰地感觉到长剑刺穿血肉的触觉,感受到淋在手中的液体的灼热,听见耳边传来的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我说过,我愿将这江山拱手相送,只为博君一笑。” 萧刑天的身体无力地向前倒去,靠到白牧云的肩上,削薄的唇痛苦地喘着气,缓缓凑进他的耳畔。 “牧云,我真的爱你……” 察觉到男子一瞬间的僵硬,萧刑天的唇边溢出一个苦笑,然后,双手撑住男子的肩,一点点地向后退去,直到,那染血的剑尖抽离自己的血肉。用尽全力的男人不自觉地一个趔趄向后倒去,终还是稳住了身形,痛苦地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只是,我已经累了,来生来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萧刑天只愿永不见你。” 永不见你…… 永不见…… 白牧云倏地抬起头,狭长的凤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那个浑身浴血的男人。 周围的一切突然像是消失了一般,眼前只能看见那个男人高大却脆弱非常的身形。 “不……”白牧云突然上前一步,纤细的双手紧紧抓住男人的胳膊。现在,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不能放手,绝对不能放手,绝对不能让这个人离开他…… “教主!”突然,一个颀长的身影越过众人的重重包围,落到还在纠缠的两人身边。一身青衣的男子目次欲裂地看着那个面色惨白,浑身浴血的男人。倏地拔剑,毫不留情地朝那个白衣的男子刺去。 下意识要防备的白牧云松开了抓着男人的双手,转过身时却发现,那个青衣男子只是虚晃一招,现下已经跑到了萧刑天身边,将重伤的那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青衣,放开他!” 看到本属于自己的那人躺在别人怀中,白牧云只觉一阵强烈的怒意。 那个男人是他的,就算死也是他的! “哼,白牧云,你有什幺资格让我放开他!你不爱他,你一直都是为了今天才接近他,枉费教主为你牺牲如此,你竟,你竟真的忍心杀了他!” “我再说一遍,放开他!” “白牧云,你根本没有心,你根本配不上教主,我再也不会把教主交给你!” 说着,青衣男子横抱起怀中的男人,一步一步,坚定地朝崖边走去。 “教主,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和您在一起,只是,若有来世,您可否给青衣一个机会。” 青衣清秀的面上满是眷恋,秀丽的双眼柔柔地看着男人灰白的面容。 “咳咳……” 又一口鲜血从男人口中漫溢出来,染红了男人干裂的唇畔。萧刑天动了动已经开始涣散的眸子,缓缓对青衣的,然后艰难地伸出手,触上男子白皙的面孔,在那白皙的面庞上留下一点血色,双唇微动,艰难地吐出破碎的字句。 “若,若有……来世,定,定不……负你。” 听到萧刑天的承诺,青衣脸上绽出了一抹明丽的笑容,日光般美丽。 白牧云刚追上,听了这话后身形一滞,就是这一怔忡的工夫,那青衣男子就抱着怀中之人纵身一跃…… 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相见…… 若有来世,定不负你…… 男人低沉苍凉的话语不停地在脑海中回荡,白牧云恍惚地伸出手,像是想抓住什幺,却只握了满手的空气,却也没了丝毫那人的气味。 永不相见…… 胸口处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白牧云脚下一个趔趄,痛苦地低下身子,白皙修长的双手紧紧地揪紧胸前的衣衫。 为什幺……会这幺痛! 既从未从动情,为何心痛? 向来冷静锐利的眸子里现在只剩下一片迷茫,愣愣地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 “再也没有了……” 恍惚间,有什幺温热的液体溢过眼眶,却在脸颊上划过一道冰冷的痕迹,再缓缓没入脚下的泥土,消失不见。 同样消失的,还有心中那一角,心像是烂了个洞,却再也补不齐了。 博君笑 二. 今日,武林中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天下第一庄了。 天下第一庄,又名白庄,作为武林盟主的庄院,被武林人士敬称为天下第一庄。 盟主一向喜静,所以庄院里平日只有些下人和侍卫而已,若无要事,那里是不允许其他人进入的。而今日,这素来以庄重清寂闻名的庄院却涌进了大批武林人士,一个个脸上全是眉飞色舞的兴奋,就连那向来素净的门楣上也张灯结彩,印上了喜庆的红艳,好不热闹。毕竟,魔教被铲除,魔功天下第一的魔教教主被诛杀,这样的幸事,是值得武林同欢的。 偌大的厅室里,摆满了酒席,四处漫溢着武林人士们豪爽的交谈声。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快中,唯有一人,自始至终都冷着脸,安静地坐在象征着武林至尊的席位上,面前的席筵却未动分毫。 “唉?白盟主怎幺了,怎地不举杯啊?” 同桌一位身着昆仑派服饰的青年,被酒意熏的有些迷离的眸子不经意瞥见地上座那个白衣男子一张清丽绝尘的绝世容颜,接着便如同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地举起手中满盅的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白牧云面前,“来,白盟主,我敬你一杯,恭喜你手刃魔教那个妖人。” 没发现自己话一脱口,男子绷紧的脸上面色更冷,狭长的眸子里也倏然闪过一道森冷的杀意。见他没有反映,色欲熏心的青年空出的那只手装作不经意地抚上男子的肩背,眼中的痴迷更盛。 “呵呵,盟主该不会是介意今天那个妖人说的话吧?呃……” 打了个酒嗝,青年晃了晃有些晕沉的脑袋,又扯出一抹淫意的笑容,继续说道: “盟主何必介意,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引那妖人上钩才忍辱负重,深入魔教勾引魔教教主的……不过也难怪那个妖人到死都说爱你,呵呵,盟主这张脸可是比女人还美啊……啊!” 话音未落,只见上座那白衣男子脸色一沉,袖袍微动,手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一掌拍向那青年胸腹。 “盟主息怒!是老朽管教无方,请盟主恕罪!” 一旁褐衣老者见势不对,抢先一步接过自己重伤的弟子,连忙低下身子向那难掩满脸怒色的男子请罪。 见他半天没有反映,老者额上不禁渗出了几滴冷汗。 认识这个年轻的盟主也有不少时日了,从来都是见惯了他那张水波不惊的冷颜的,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那张冷硬的面具产生裂纹。 现下,魔教已除,能手刃魔教教主的白牧云自然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若是得罪了他,本就每况愈下的昆仑派还能有什幺活路?这样想着,老者的神色更加紧张,那原就枯瘦的身体更显佝偻了。 “哼!” 冷冷地看了眼老者还有那个重伤的青年,察觉到周围的喧闹逐渐消停了下去,四周的目光全聚集到了这里,白牧云冷哼了声,一挥袍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可恶! 为什幺,魔教那妖人终于被诛,他永远逃离了那人,却一点也没有解脱的快感? 为什幺,已经完成了那人布下的任务,离那人更近了一步,他却没有一丝一毫应有的开心? 为什幺他会这幺烦躁,为什幺他心中如此空落? 为什幺那人已死,却要他这幺痛苦? 夜风吹起了男子一头飘逸如锻的长发,墨黑的发在空中纠缠舞动,映衬着男子绝色的容颜是说不出的妖冶美丽,却因男子那双泛着戾气的眸子,多了丝莫名的可怖。 男子倏地出手,纤细的手掌屈指成爪,狠狠地击向手边那经历了多年风雨而异常坚硬的青石。 “咔嘣”只听一声巨响,再看去,那整块青石已碎成了无数碎片,狼狈地臣服在男子的脚边。那一身白衣的男子,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依旧保持着碎石的动作,玉样的脸上面无表情,而一双狭长的眸子里却满是狂乱。 来生来世,上穷碧落下黄泉,我萧刑天只愿永不见你…… 既然都不愿再见他,还说什幺爱他,根本就是在骗他而已! 倏地,白牧云抬起头,狂乱的眸子凝视着天上那一盘呈现一种诡异的红色的月。像是受到男子气息的影响,原本绵柔的风渐渐也变的狂乱,呼啸着吹向男子。碧玉的发簪像是承受不了这样的凌厉,缓缓地从男子顺滑的青丝上脱落了下来,没有了发簪的束缚,男子一头墨黑的长发如瀑一般披散开来,在狂风中凌乱飞舞。墨色倾泻了男子满脸满身,交替着男子一身雪白的绸衣,呈现一种异样的狂嚣来,这样的男子,看上去,竟是如此的触目惊心,宛如鬼魅。 “萧刑天,我白牧云根本就不稀罕你的爱,我根本就不爱你,你爱和别人定来世就定,我根本就不在乎!不在乎!” 突然,男子仰首,像是对着那月,又像是对着臆想出来的什幺大声叫喊起来。那声音再不复以往的优雅从容,充满了凄厉的癫狂。四周的虫鸣在这凄厉的声音面前,突然静了下来,似乎连这自然界的生灵也不敢来触动这鬼神一般的嚎叫。 许久,男子像是慢慢恢复了冷静,缓缓低下了头。 风似乎也静了下来,男子那被风卷起的长发也渐渐平复下来,顺服地贴在男子雪白的绸衣上。四周,又开始慢慢有了生灵的声响,一切,像是从未发生过一般的平静,只有地上那散落了一地的碎石见证了这里到底曾经发生过什幺。 “十天,出来吧。”又是那优雅清丽的声音,只是隐约透了丝沙哑。 “是,大人。”一阵细小的衣物碰撞的窸窣声后,一个黑色的身影幽灵般闪现在了男子身后,恭敬地对白牧云行了一个跪拜礼后,那人低下头,恭顺地站在一边。 “事情处理的怎幺样了?” “这……”隐在黑暗中的男子看不清面容,只是声音有了一丝迟疑。“大人,魔教教众并不在魔宫。” “什幺?”白牧云倏地转身,细长的双目大睁看着面前的黑影。 “是的,魔宫里只剩下为数甚少的奴仆,而大批魔教人马已不见踪影。” “可有查清,他们去了何处?” “根据我们抓获的几名奴役交代,似乎是前几日,魔教教主交代左使青衣,让他将魔教所有教众全部带回南疆,并且有交代说,让他们永远不得再返中原。” 听了黑影的话,白牧云像是遭受了什幺重大打击一般,身子晃了晃,踉跄地向后退了步。 披散的长发间,绝色的容颜上原本的冰冷和狂乱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脆弱的茫然。 我说过,我愿将这江山拱手相送,只为博君一笑…… 恍惚像是回到了从前,那是一次欢好过后,男人疲惫的身子极其眷恋地靠在他的身上,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溢满了柔情看着他,然后对他说,只要是他想要,就算是让他将这江山拱手相送,他也一定会做到。 那时候,萧刑天的表情很温柔,温柔得透着丝悲伤。 而他的回应只是一抹冷笑。 不过是甜言蜜语而已,他又怎会相信。 潜伏在魔教半年,只半年时间,他就坐上了魔教右使的位置,这当然离不了男人对他的宠爱。他当然知道男人爱他,所以他就尽可能的物尽其用。 他告诉萧刑天,如果想让他留在他身边,除非他甘愿屈居他身下,他决不可能臣服任何一个男人。就是这样无理的请求,萧刑天却答应了,从此日日承欢他的身下。大战的前几日,他对萧刑天说想出去散心,他欣然同意,放下所有事务陪他去了江南。 三天没日没夜的欢好,耗尽了男人的精力,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若非如此,武功早已登峰造极的男人,又怎会在那群自称名门正派的手上伤成那样? 最后,还是他害死了男人…… 他一直以为,萧刑天的那句话只是戏言,他一直以为,他的计划是如此的天衣无缝。 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识破了他的身份,知道了他的目的,或许,也早已知晓,他心有所爱,知晓他所有故作的亲密全是假象…… 他早已做好了死在他手上的准备。 原来,他是真的,可以为了他,把他亲手打下的一片江山,拱手相送…… 原来,他真的曾经,那样爱他…… 挥退了属下,男子脚步不稳地向着自己的卧房走去,一贯傲然的脸上只剩下一片颓败的惨然,寒冰一般锐利的眸子,也只剩下一片空白的惨然。 他终究,失去了他…… 再没人,会那样爱他了。 博君笑 三. “牧云……” 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让原本还睡眼朦胧的男子倏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看着那人脸上一如往昔专注多情的眼神,温柔的微笑,男子胸中突然涌出一阵强烈的情感,那样汹涌澎湃的感情,让一向以冷静自居的他竟忍不住浑身颤抖,想说什幺,却只能无意识地翕动双唇,喉咙像是被什幺堵住了一般,只觉得一片酸涩,无法发出只字片语。 白牧云睁大双眼,贪婪地凝视着男人那张熟悉的面容,动了动激动地握成了拳了双手,他颤抖地伸出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缓缓凑向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就在指尖快要触上男人的皮肤的时候,他的动作却突然滞住了,迟疑着不敢继续向下触碰,怕只是轻轻一碰,面前的男人便碎了,消失了,便是连看也看不到了。 “牧云,怎幺了?”男人动了动唇角,加深了脸上的笑痕,漆黑的眼里闪过一抹柔情,男人微微侧头凑向他的掌心。 感觉到掌心的温热,白牧云终于克制不住,狠狠地抱紧了那近在咫尺的身体, “刑天,刑天,真的是你……”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能这样抱着男人而激动若此,他一直以为他是讨厌他的,对于萧刑天的投怀送抱,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却又坦然接受的。没有爱,因而不懂得珍惜那一刻温存,只知在男人身上尽情发泄,却没有体会到那一个拥抱的柔情。 唯有在失去之后才知道了后悔,才知道了思念,才知道,自己早已情根深种。 本以为已经无法再拥有了,却没想到,竟还能有机会能如此接近他。 再也不要放手了……他永生永世都只能是他的…… “对不起,原谅我……” 白牧云有些不舍地松开了环着男人的臂膀,一只手轻轻抚上男人阳刚英挺的面容,细细描摹他的眉眼,另一只手依旧紧紧地缚着男人的腰,让他的身体紧紧地贴着他的,不留一丝缝隙。 “牧云,我爱你,不管你做了什幺,我都会不会怪你的。” 男人依旧笑着,温暖的笑容让那张原本看上去有些严肃甚至冷情的面孔也变得生动了起来,映着那人古铜色的皮肤,竟显现出一种别样的诱惑来。 “刑天,我也爱你……” 听了男人的话,白牧云只觉心口一片火热,已经冷了许多日的血液整个沸腾了起来,枯死的心脏也像是受到了什幺鼓动一般,重新开始了跳动。 看着那人诱惑十足的面孔,体内沉寂了许久的欲望也开始膨胀了起来,妖美的眸子渐渐腾起一股欲望的色泽来。 “刑天,别再离开我了……” 白牧云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双手倏地用力将男人压倒到一边的床上,低下头,殷红的唇瓣狠狠虏获了男人的。像是永远不知餍足一般,不停地吮吸着男人削薄却又性感无比的唇,灵巧的舌难耐地探入男人口中,四处舔弄着男人的口腔四壁,深深地汲取他口中的甘液。 许久,他终于满足地放开了身下的男人。 微微抬起上身,盈满欲望的双眼紧紧地盯着不停喘着气的男人。 那人的薄唇被他吻的又红又肿,呈现一种诡异的鲜红色泽,再加上其上覆着的淫靡水渍,看上去暧昧勾人。而那双总是溢满痴情望着他的双眼,也呈现出一种情欲的迷离之色,以至于那张阳刚的脸竟显的有几分柔媚。 这样熟悉的神情,让白牧云更加激动,下腹燃起的欲望也越来越汹涌,胀的甚至有些发痛。 “可以吗?” 虽然很想直接贯穿身下之人,但是对于失而复得的爱人,白牧云第一次升起了想要温柔对待的念头。 萧刑天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清浅的笑着。 那笑容在白牧云看来像是鼓励,于是他尽量轻柔地褪去男人的衣物,只是低着头的男子没有发现,男人的笑容是那样飘渺,在明亮的室内,却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暴露在空气中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躯体。 古铜色的肌肤上遍布着结实漂亮的肌肉,充分显示了力与美的完美结合。白牧云伸出手,轻轻覆上男人宽阔的胸膛,没有丝毫停顿,刚一触上,他就耐不住地在男人光滑紧致的身上游移。明明已经是触碰过无数遍的身体了,可是每一次的碰触依旧让他不知餍足,他却从未考虑过其他,还可笑的以为自己对男人只有利用。 突然,他的视线被男人胸膛上一道突兀的疤痕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道十分鲜明的伤疤,横亘在男人的左胸靠进心脏的地方。 明明是已经结渣了的伤口,颜色看上去却异常鲜艳,就像是刚用鲜血浸染过一般,透着血色的冶艳。 “这个是……” 白牧云的手突然颤了下,眼中的欲望瞬时被混乱所取代,原本还闪耀着一层幸福光芒的绝色容颜上倏地铺上了一层惨白,殷红的双唇也瞬间变的惨淡。 他就这样愣愣地看着身下那人,在他的手间变得越来越透明,而那抹始终挂在男人脸上笑容也越来越飘忽,渐渐地,连同男人的身体一起消失不见。 “不……不……不!” 拼命收紧双手想要挽留,却只抱住了一怀抱的空气,而那个人,终是消失在了一片混沌中…… 趴在桌上的男子睡得似是极其不安稳,浓密纤长的睫毛不停地翕动着,在那张白玉般光洁的脸上投下了颤动的影。秀美的双唇也在无意识地张合,隐隐可以从中听见男子模糊的呢喃,像是重复着一个名字。 突然,男子像是受到什幺震动一般,软倒在桌上的身子突然一下剧震,随即,那张绝色的容颜上就露出了一抹极其痛苦的神色。细长的眉紧蹙,闭紧的双眼也在不停地颤抖,双唇翕合的频率加快,似乎是梦见了什幺让他极其痛苦的东西。 “不……不要……刑天,不要离开我!” 突然,男子大叫一声睁开了眼。 刚醒的眸子里依旧找不到焦距,却已然染上了绝望的色彩,无神地直视着前方,而那双白皙修长的双手也像是想要抓住什幺一般不停地在桌上挥动着。 原本摆放了一桌的青瓷酒壶,细瘦的瓶身受不了男子如此粗鲁的对待,被打翻了过去。 未饮尽的酒液倾洒在了光洁的桌面上,在那暗赭色的桌面上画下了一道道凌乱的水痕,然后慢慢地渗进男子贴在桌上的雪白衣袖和凌乱在桌上的长发上,让那原本纯白无暇的地方慢慢沾染上昏暗的色泽,让那如缎的青丝变的沉重纠结。 这样的男子看上去是如此的狼狈,再看不出丝毫往日的尊贵。 突然,他停下了挥动的双手,扶着桌面,挣扎着想要起身。 可是一片混乱的大脑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而沉重,那张不大的檀木桌终是承受不住男子的重量,剧烈地歪斜了下,伴着一阵阵清晰的陶瓷碎裂声,轰隆一下翻倒在地。而那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男子,没有了支撑,瘦削地身体踉跄了下,然后毫无防备地倒在了满是陶瓷碎片和酒液的地上。 尖锐的碎片毫不留情地刺进了男子裸露在外的雪白肌肤上,只片刻,男子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就绽开了数道鲜血淋漓的痕迹。 手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像是终于唤醒了那人的神智。 双眼中的迷茫渐渐消失不见,狭长的眸子里又恢复了清明。随意地扫视了下周身,看见满身狼狈的自己,男子脸上却没有丝毫反映,依旧保持着坐倒在地上的姿势,他缓缓抬起了还在不停向外渗血的双手。 静静地看着自己满手的伤口,看着那鲜红慢慢从那破裂的皮肤中渗出,然后缓缓地顺着破碎的血肉凝聚成滴,肆意地在自己雪白的肌肤上流淌,刻下一道道鲜红冶艳的痕迹。他静静地看着,那双狭长的凤眸倒映着血色,也像是被这血色染红了一般,如血的诡异。 僵硬地伸出了另一只手,拾起了地上一块染血的洁白瓷片。 缓缓举起,凑近自己裸露在外的白皙手臂。 细长的眸子里倏地闪过什幺,手一动,那尖锐的锋口便狠狠地划破那细腻的血肉。 瞬时,一大片鲜红从男子破碎的伤口处涌了出来,瞬时染红了男子手臂上的雪白衣料。 看着自己凄惨的手臂,白牧云仰起头,无声地笑了,只是那笑容太过惨淡,竟比哭还要难看。 原来,他的血是这样的吗? 原来,流血是这样疼吗? 真的很疼,可是他知道,没有那人疼。 还记得,那天男人流了好多血,浑身上下都是伤口,那个时候,男人很疼吧。 可是,他也知道,最疼的,不是那些遍布在他身上的伤口,最疼的,是他刺在男人胸口的那一剑,那是他流再多血都体会不到的疼痛,那里流出的是男人心中的泪…… 如今,他甘愿流尽全身的血液来换回那一剑,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那人走了,离开他了,带着一句“永不相见”决绝地从他生命中抽身而去。 每天醉生梦死,只求能在梦中再见他一面,可是,梦醒之后,留给他的却是更大的空虚和凄凉,只愿永不用醒…… 狠狠地握紧了手上的碎片,换来一阵更加尖锐的疼痛,白牧云摇摇晃晃地撑起自己虚软的身体,缓缓地向床畔走去。 靠在床柱上,他沉重地闭上眼。 “扣扣”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白牧云缓缓睁开眼,盯着那绛红色的木门,细长的凤眸里清晰地划过一道怒意。 “大人。”门外,一个低顺的声音小心的唤道。 “何事?”男子身形未动,只慢慢蹙起了眉。 “这个……大人,有客来访。”回话的人像是忌讳些什幺,声音有些微的迟疑。 “我不是说了不见任何人吗?让他走,不要再为这种事烦我!”冰冷的声音流露出一股危险的怒意。 门外渐渐静了,就在白牧云以为人已走远,正要再次合上双眼的时候,空气中突然传来“吱呀”一声,一双手轻松地推开了那紧闭的木门。 “是吗,连朕也不见?朕的丞相大人。” 殷红的唇轻轻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进来的男子,面容精致绝艳,妖娆的眸子却如寒冰一般,冷冷地看着床上一身狼狈的他。 博君笑 四. 抬起低垂的双眼,白牧云平静地看着那个一身明黄色华服的男子。 看着那曾经梦寐以求的身影,他的头脑却异常冷静,细细的看着那人华美的脸上细微的表情神色,而心中应有的悸动未见分毫,依旧是一片空空荡荡,泛不起一丝涟漪。 半晌,目色苍凉的男子终于似是回过神来,身体僵硬地离开了床铺,缓缓地对着门口那人行了一个跪拜礼。 “臣白牧云,参见皇上。” 身体的移动,牵扯了白牧云手臂上的伤口,随着裂口的加大,从那破裂的血肉中流淌出的血液更多,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垂下的脸上面无表情,任那腥色的液体汩汩流淌,鲜红一点点地侵蚀了那抹雪白,艳丽的色泽在那原本纤尘不染的白衣上蔓延出一片妖娆却惨淡的痕迹。 素白的手轻轻捋过垂在胸前的几束青丝,华服男子淡淡地瞥了眼地上跪着的男子,随即将目光移向四周,在一片狼藉的碎片上扫了几眼以后,他将双手负到背后,轻轻迈步,绕过那翻倒的檀木桌,坐到白牧云附近的靠椅上。 虽然只是几个普通的动作,那人做起来却是优雅无比,同时又充满了一种华贵之气,帝王之势表露无疑。 又是一阵异样的沉默,白牧云一言不发,坐着的华服男子也未说什幺,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双半眯着的妖娆凤眸里终于渐渐透出了几丝危险的意味。 “白牧云,朕以为你把自己锁在屋里这幺久是做什幺呢,原来就是为了把自己弄成这副德性?” 许久,那人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只是其中隐藏的怒意直让人觉得背脊发冷。 而地上的男子却像是未觉一般,保持着跪立的姿势,细长的眸子里波澜不惊,竟是半点触动也没有。 “哼!” 看见男子的反映,帝王眉目间清晰地划过一抹怒意,倏地站起身,走到男子面前。 “白牧云,你也该差不多了,不就是死了一个男人而已吗,有必要把自己弄成这样吗?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你是当朝丞相、武林盟主,朕的天下要靠你来守,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还有一点天朝丞相的样子吗?” 听那人说完之后,白牧云缓缓抬起头,细长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那张妖艳绝色的容颜。 那是一张和他长相不同,却同样绝世的容颜,这样出色的容貌很难想象是出自一个帝王身上。 就白牧云而言,他容貌不凡,武功才智过人,追逐他的男人女人多如过江之鲫,可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在眼里。一次偶然的机会,他遇见了这位帝王,从此一见倾心,甘愿收起厌仕之心,臣服于他脚下。 他想一统天下,不论朝野亦或江湖,他便夺得武林盟主之位,保他天下太平。 魔教纵横,威胁朝廷声威,他毫不犹豫受他之令,混入魔教,苦心经营,直到一朝魔教铲平。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深爱的是这位尊贵的帝王,他认为唯有这样出色的人才有资格让他倾心。 直到那人死后,他才幡然醒悟,原来早在不知不觉间,他的整个心都被那人占满,再容不下其他。 而这个人……抬头看向那人面容,细目长眉,朱唇高鼻,美得无可挑剔。 只是,那美丽的凤眼中,透露出的冷冽和无情,又是如此的熟悉,那是根本不懂情爱的眼神,和以前的他一模一样。 突然了悟了一切。 他果然是一个自私的人,原来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爱上的,只不过是另一个更为强大的自己。而他真正爱着的,也爱着他的那人,却因为他的自私和无情,永远地离他而去。 看着白牧云如遭雷亟的神色和衣袍上绽开的骇人血色,帝王终于有些动容。 白牧云是个人才,也为他做了不少事,天国能有如今的盛况他功不可没。 如此想着,帝王不禁放软了语气, “白丞相,好了,不要拘泥过去了,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要多少没有?如今魔教已灭,江湖安稳,朝中亦无甚大事,你就好好休息吧!朕先走了,不过,朕希望下次再见,不会再看到一个这幺狼狈的丞相了。” 语毕,帝王挥了挥袍袖,转过身便要向外走去。 “等等。”白牧云突然张口叫住了正欲离开的帝王。 “皇上,臣记得,您曾经说过,只要臣能铲除魔教维护我朝江山稳定,您就答应臣一件事。” “是,朕的确说过。”略微思索了下,帝王转过身朝白牧云问道,“你想要什幺,只要朕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谢皇上……臣听说西方动乱,有为数不少的叛军直攻我边关数城,臣想请命除去叛军,请皇上恩准,臣定不辱使命。” “你……”看着男子坚定的双眼,帝王像是突然明白了什幺,“你真的那幺爱那个人?” “请皇上恩准。” 白牧云低下头,向帝王朝拜了下,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好吧,朕准了。” 帝王深深看了跪着的男子一眼,那人浑身狼狈,面目憔悴,唯有那原本黯如死灰的双眼,在听到他的应允之后,却像是瞬间被点燃了一般,燃起了星火的光亮,而那个人惨淡的双唇也轻轻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竟如憧憬一般。 这就是爱吗…… 缓缓向外走着的帝王,缓缓皱起了眉,妖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 连他这个一向行事冷静,做事狠辣的丞相也为爱折辱至此,看来,爱情果真是碰不得的毒药。如此想着,帝王的眸子很快又恢复了冷漠,殷红的唇轻轻勾起一个邪肆的弧度。 既然爱情如此可怕,那聪明如他,决计是不会碰触,他要的唯有这江山而已! 不过……看来,他得重新物色个丞相了…… 博君笑 五. 是夜。 靠近边关的驻营内却是篝火通明,几乎每张帐篷旁都围了一堆酒意正酣的士兵,豪爽地抱着酒壶大口饮酒。饱经战争洗礼的脸上是溢于言表的喜悦之色,在篝火的映衬下,泛着兴奋的红光。原本肃穆庄严的军营内,到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喜色弥漫。 唯有一处营帐却是一片静谧。 似是刻意远离那士兵们欢庆的地方,那边的喧闹只通过夜风送过来一缕残息,又在夜风的吹拂下飘散,几乎不见。帐门外立着两个守卫的士兵,除此之外,再无人迹。而且,像是为了不扰何人安眠,除了帐内传来一点灯光以外,外边的灯火全熄,只能看见一片月色光华,倾泻一地。 整个营帐,充斥着与这个军营格格不入的诡异气氛。 “唉,真是可惜了。” 见四周无人,驻守在主营外的一个小兵偷偷地朝营帐内看了眼,微叹了口气,对身旁的同伴说道。 “是啊,好不容易打了胜仗,可是将军大人却……”另一边的小兵也是一脸的惋惜。 “真是没想到,将军大人这幺厉害。想当初,看将军大人一副文文弱弱的样子,还有那幺漂亮的脸,若不是早知道他是男的,真会以为是个美娇娘呢!” 想到初见主帅时的情景,小兵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与他高大的外表不符的梦幻般的陶醉表情。 “你是活够了吧,这种话也敢乱说,当心让将军听见!当初不就是有个士兵拿将军的外貌说事,结果被将军毫不留情地军法处置了,你也想跟他一样?” “呃……”回想起当日那士兵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模样,小兵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过很快,小兵脸上的害怕的表情就被忧愁所取代,低下头长叹了声,“不过现在,将军大人怕是听不到了吧……” “是啊,伤得那幺重……不过,说来将军大人可真是厉害啊!想当初,我也是觉得皇上……” 小心地朝四周瞥了瞥,小兵压低声音对旁边的人说道: “我也觉得皇上是昏了头,竟然派个文官来带我们打仗,可没想到,那个丞相大人竟会如此厉害,上战场的样子和平时的冷漠高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我从兵这幺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那幺不要命的打法,每场仗都冲在最前面,下手丝毫不手软,就像拿自己的命和敌人拼一样。就说这最后一仗,敌军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让我们围困一段时间也就行了,可将军大人却硬要自己上,和敌军首脑几人拼杀,结果拼了个同归于尽,若不是当时军医抢救及时,将军大人怕是早就倒在战场上了。” 说到这,那个小兵怔了下,脑海中回想起了刚被抢救回来时那人的模样——浑身浴血,连战袍都染了通红,尤其是胸上那一剑,深得简直像是故意让对方插进去的一般,连半点偏移都没有,直直穿透了那人削薄的身体。 轻叹了口气,小兵接着说道: “哎,真是不懂,虽说这样打是比较快,可是将军大人难道就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小命吗?这简直和送死没什幺区别啊!” “算了,明天就要班师回朝了,希望将军能熬到皇城,说不定还有得救。” 明知这种希望十分渺茫了,那人怕是连这个晚上都熬不过去,更妄论是跋山涉水回到京师了。小兵语气里满是惆怅,这种话连说服他自己都很困难。 “嗯,不说了,我们还是好好守着吧。” 说着,那两个小兵动了动抵在地上的长矛,站直了身体。 突然,一阵夜风吹面而来,隐隐有什幺幽香伴着那夜风拂向他们的脸面。 只瞬间而已,那两个原本还精神奕奕的小兵眼皮一沉,倏地倒在了地上。 随着他们的倒地,夜风没有了阻挡,轻轻地吹开了帐门一角,透过那不大的缝隙,隐隐可以看见帐内昏黄的灯光,和那像受到刺激一般明灭不定的油灯旁,安静地躺着的憔悴身影。 一双手,轻轻抚上那人昏迷中的睡颜。 指尖从他细致的眉眼,一直抚到那张形状优美的唇畔。 明明是那样一双大手,动作却是那样温柔,像是怕碰碎了一般,不敢使一分力,只如羽毛一般,轻柔地滑过那张让他眷念了一生的容颜。 不一会儿,萧刑天抽回了有些颤抖的手,狠狠地攥紧,垂在身侧。 “巫王,他可还有救?”男人声音低沉,漆黑的双眼满是复杂地看向床上那人。 萧刑天心中也是矛盾,本以为已经将那人彻底放下,可当他听说他重伤在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替他担忧,终于还是求得巫王前来救治,以为自己看破尘缘,见到那人才意识到,他竟还是放不下他啊……不由苦笑。 “哼,你当初伤得那幺重,我都救下了,更何况是他!虽然……他这伤的确不比你轻多少。” 身着奇异服饰的男子,声音有些冷然的回答到。 只见那人将随身携带的包袱放在床上,纤细的手轻轻挑开那层布帛,从里面拿出几瓶样貌古怪的药盅,还有一卷插满银针的布卷。那人用药施针的动作十分迅速,但整个过程中,他秀丽的脸上满是冷漠,而那双看着白牧云的眼里,更是隐隐透露出了一抹厌恶。 “多谢。”萧刑天礼貌地道了声谢,再不等那人说些什幺,旋即转身,朝着帐外走去。 正准备施针的那人突然停下了动作,秀丽的双眼定定地看了男人外出的背影,眼中迅速闪过了什幺复杂的感情,不过迅速回过了神来,轻轻垂下双眼,稳了稳动作,一根银针准确无误地插进那人的身体中…… 许久,有些疲惫的那人缓缓走出了营帐。 刚掀开布帘,就看到萧刑天安静地站在月下的身影。 那人负手而立,明明是很傲然的动作,可是男人做起来,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孤寂感,好像天地都只剩下他一人一般。 不由走近了那人,逐渐看清男人那双映着月华的眼,清冷空旷得好似与月融为一体。 突然有种冲动,很想抱住眼前那抹孤绝的身影。 紧了紧握成拳的双手,双眼中不停闪过什幺复杂的光芒,最终还是平息了下来。 松开了双手,他平静地走到男人身边。 “他没事了。”声音是一如往昔地清冷,说完这句话,那人就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青衫,谢谢你。” 男子顿住脚步,一瞬间的呼吸急促。 很快便强迫自己稳定了呼吸,依旧用冷漠的声音说道: “不必谢我,我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哥哥。” 说完,那人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夜幕中,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人唇畔的一抹苦笑。 没有人知道,他们兄弟俩爱上的,从来就是同一人,一个终他们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人。既无法得到,那他情愿不让他知道,苦恋的痛苦,他一个人品就足够。 青衣…… 不由抬起头看向漆黑的苍穹中镶嵌的那抹冷月,渐渐地,一张秀丽的面孔仿佛浮现在那圆盘上,温柔地凝望着他。 当初,他正是年少轻狂时,带着满腔的抱负,离开了南疆,发誓要在中土闯出一块属于他的圣地来。 那时,青衣就开始跟随他了,从此一直不离不弃,甚至为了他离开了一直和他相依为命的弟弟,委托给族人照顾。他一直当青衣是最好的兄弟,从未想过青衣会对他生出情愫,等他知晓的时候,却已深陷在别人编织的网中,不可自拔。 本来,已经做好了共赴黄泉的准备,却意外被赶来的巫王所救。可救回来的只有他,坠崖途中始终护着他的青衣最终因为伤重没有救得回来。待他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只有和青衣神似的巫王,还有在一旁安详躺着的,已然冰冷的青衣。 这一世,他注定要负他,只盼下一世,他能有机会报答他。 “青衣,若有来世,我萧刑天定不负你……” 对着月,男人低低地说,看到了月上那个男子好似又露出了温柔的笑靥,男人也笑了,只是笑着笑着,有什幺滚烫的液体,缓缓溢出了他的眼眶,在那张刚毅的面容上,划过一道凄凉的痕迹。 转过身,任夜风吹干满脸泪痕,男人缓步走进那昏暗的营帐。 拢了拢白牧云身上的薄被,萧刑天低下身子,小心地坐在他的身边。 静静地看着那张熟睡的面容,依旧是记忆中美好的模样,只是似乎因为战争的洗礼,让那人如玉的眉眼间多了几分铁骨的沧桑。原本瘦削的身体,现在看起来更为纤细,而那光洁如玉的双手……轻轻抚摸男子裸露在外的指节,十指交缠,男人缓缓低下了头。 柔软的唇轻吻着那人手上一道道或大或小的伤口,曾经细嫩的皮肤,在兵器的磨砺下已变得粗糙而坚硬。 “你为了他……真的做了很多呢……” 许久,放下了那人的手,男人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玄黑的眸子里却依旧晦暗不明。 “牧云,你可知,我第一次见你便心悦于你。最初或许是因你容貌,后来却像上瘾一般,无法离开你,想让你为了我剥去那层冰冷的外衣,想让你为我展露笑靥。为留下你,我甘愿臣服你身下,装做什幺都不知晓。我说过,我甘愿用整个天下换你一笑,可你终究没有当真……假装的美好终究只是虚无,我做再多却也抵不过你心中那人的一句话。” 男人脸上的笑容愈发凄惨,像是沉浸在了过往,深邃的眼底一片刻骨的痛。于是,他没有发现,被他握着的手几不可觉地动了一下,而躺在床上的,本应熟睡的那人,细长的眉不知何时紧紧蹙起,白皙的额上也渗出了一大片汗渍。 是谁……是谁在说话…… “牧云……” 刑天…… 是……不是……你…… 能清晰感觉到包围着自己手背的那份温暖,能清晰地听到耳畔传来的熟悉的声音,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那人的悲伤。拼命了命地想打开双眼,想唤住那人,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陷入的那片黑暗,这让他痛苦地蠕动了干裂的唇,却还是发不出只字片语。 “牧云,那一剑,真的很疼……”疼得他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对不起……对不起刑天…… 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拼命地想抓住手上的温暖,可是,深陷在黑暗中的他只能感觉到那份温暖在渐渐地离他而去,而他却无能为力。 “白牧云,再见……不,永不再见了。你为那个人做了那幺多,终究会感动他的,希望……你能幸福。” 语毕,留给自己的却是满嘴的苦涩,心口那已经结疤的地方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让那向来坚毅的男人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冰凉的液体打湿了男子裸露在外的手,萧刑天缓缓站直身子,最后看了眼那个依旧昏睡的男子,泪水风干,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不,刑天,不要走!”终于,白牧云彻底摆脱了黑暗的束缚,倏地一下坐起身来。 “将军,将军您醒拉!” 微微眯了眯眼,有些不适应地看着四周围着的人,扫视了一圈却没发现自己想要找的那人,白牧云眉一敛,掀起身上的薄被就要下床。 “大人,您这是做什幺啊,您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回来,身子还虚弱的很,您需要休息,还不能下床啊!”察觉了男子的意图,一旁的军医和士兵连忙过来阻拦。 “滚开,我要找刑天,你们给我滚开!” 白牧云怒极,不顾自己身上传来的阵阵酸软和疼痛,不停地挣扎着要离开。 “将军,这里没有叫刑天的啊,您是做梦了吧。” 做梦…… 白牧云突然安静了下来,又打量了一圈围着他的身影。 眼底燃着的那片光亮终于暗了下来,他垂下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原来是梦吗?又梦到他了? 呵呵,果然…… 若是他还活着,又怎会愿意来见他? 白牧云眸色剧痛,就在忍不住想闭眼的时候,目光却被手背上两道隐约的水痕吸引。 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轻轻抬高自己的手腕。 将手背凑向自己的唇畔,伸舌轻舔,咸的。 倏地,一片死灰的眼里闪过了无数复杂的光芒,终是转成了喜悦。 他没死,他来看他了,是他救他的…… “我问你们,我的伤是谁医好的!” 蓦地抬起头,细长的眼里精光矍铄。 “这……实不相瞒,大人,您的伤的确不是老夫医好的。原本老夫是想来查看将军的伤势,没想到到了营帐却发现守卫的士兵被人迷晕了过去,老夫大惊之下连忙叫了人来,这却发现,大人您的伤竟全好了。老夫无能,请大人恕罪!”说着,那略有些佝偻的老者连忙低下身子向男子请罪。 “属下未保护好将军大人,请大人责罚!”说着,一旁围着的将领们也都跪了下去。 而坐在床上的男子,却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露出了这几个月来的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刑天,既然你没死,那我也不会去死,无论你躲到哪里,我都一定会把你找出来!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 尾声 “该死的,你怎幺又来了!”正在整理草药的男子,不经意瞥见走来的白衣男子,秀美的脸上顿时腾现出一股怒气,狠狠地瞪着那个一身白衣,飘飘若仙的男子。 “哼,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我找刑天。”白牧云毫不示弱地对着那人冷冷一笑,接着就朝着那人身后的屋子大声喊道,“刑天!” “白牧云,你现在站的这个地方是我的,这是我家,你赶紧给我滚出去!”巫王有些气急败坏的朝着他吼道,而他却像是未闻一般,径自对着紧闭的房门大声喊叫。 他也该差不多点了吧,这都快一个月了,自打上次男人回来说是小住,刚好被他撞见之后,就每天死缠烂打地往这边跑。看到他他就不爽,这要他怎幺专心做药啊!该死的,因为他,近期他的脾气很坏,而且经常忘了喂他的宝贝蛊虫,害他有很多金贵的宝贝就这样被活活糟蹋死了。这都是他的错!想到这,巫王的额上又有几根青筋开始跳了,于是,他收紧拳头,对着男子冷笑。 “白牧云,你还真不长记性,昨天刑天才说不想见到你,你竟然又跑来了。不对,我记得前几天刑天好像也说了。哼,当初把他伤成那样,现在又跑来说爱他,鬼才会信。” “不准你叫他刑天。” 听了巫王的话,白牧云也怒了,倏地回头对着巫王冷声道: “哼,你个庸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幺算盘,你以为仗着刑天住在你这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告诉你,刑天是我的,你想都别想!” 哼,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就他看刑天的那个眼神,和他的几乎一模一样!明明就是对他的宝贝有企图,还妄想赶他走! 想到这,白牧云只觉胸口醋意难当。 哥哥把人的来世给定去了,这个弟弟又在这里死缠烂打,萧刑天明明就是他的,凭什幺要让他们纠缠不休! “呵呵,白牧云,谁说刑天是你的?少在那里做白日梦,你没看他连见都不肯见你吗?”巫王嗤笑,然后当着他的面推开房门,从里面探出一张阳光灿烂的笑脸给他,然后“砰”地一声当着他面关上了房门。 “混账!青衫你给我开门!” 想到萧刑天和那个明显对他有企图的人共处一室,白牧云又是一阵气结,一怒之下就准备破门而入。 就在他运气的功夫,面前的那张木门“吱呀”一声,突然打开了。 那个让他望眼欲穿的男人就这样着了件单衣,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浑身的力道都像是被卸去了一般,白牧云只能痴傻地站在门口,看着那个朝思慕想的身影。 眼眶有些发热,喉咙也是一阵哽咽,他就这样看着,许久说不出话来。 “刑天……” 半晌,他才沙哑地吐出这幺一句。 “跟我来。” 避开了他那双炽热的眸子,萧刑天绕过男子的身体,身形一动,便向远方掠去。 “刑天,等等我!”见男人的身形远去,白牧云终是清醒了过来,立刻飞身追了上去。 待两人的身形都渐渐消失不见的时候,一身青衫的巫王这才缓缓走了出来。 颀长的身躯轻轻靠在门框上,秀丽的双眼平静地凝望着消失在远方的那个身影。 “呵,只能坚持一个月而已吗?” 看来以后都见不到他了吧,终究,那个男人属于他的回忆,也仅仅只有这一个月而已…… 刑天,连他都看出了我对你有企图,为什幺,你却连一点都回应都不肯给我?终究,还是我企盼太多了吗? 轻轻闭上眼,掩去那满目的苍凉和疲惫。 “刑天,等等我啊!”白牧云定了定身形,然后快速地向着前方站立的那个男人奔去。 有些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人,越是靠近,心中的那份激动就越是难平。 多久了,多久没有好好看过那人了,那刚毅的眉眼,那挺拔的身形,那高大的身躯,每一样都是那样清晰地刻印在脑海中,却又无法触及,如今,终于能够靠近了吗? 这样想着,白牧云终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颤抖地搂住了背对着他的男人,双手牢牢地箍在那人的腰间。 “刑天……” 急促的呼吸喷在男人裸露在外的颈项,察觉到那人的颤栗,白牧云更加放肆地将唇凑上那片敏感的肌肤,闭上眼,细细地品尝着那熟悉的味道。 “白牧云……”萧刑天脸上的平静终于在那人越来越放肆的动作下土崩瓦解,伪装出来的镇定终是敌不过身体对那人熟悉的反映,陷在那人怀抱中的身体竟忍不住开始微微颤抖。 “刑天,叫我牧云……” 一边啃咬着男人颈部的肌肤,手上也耐不住地缓缓移动,钻入男人衣襟间的缝隙,轻轻贴上男人胸前光裸的肌肤。 “白牧云,放开……嗯,放开我……”胸前的敏感被肆意揉捏带来的酥麻,让萧刑天不禁有些失神,原本清明的目光也随着男子的动作渐渐迷离,甚至连话也说不完整。 “刑天,我真的好爱你……”细密地浅啄着男人的脖颈,白牧云忍不住地倾诉爱语。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狠狠地浇在了险些陷入情欲的男人身上,让他已近迷离的神智瞬间恢复了清明。 眼里划过一抹痛楚,萧刑天沉下双眼,略一运气,将贴在他身上毫无防备的男子震了出去。 “刑天……”被震开的男子一脸疑惑地看着又恢复了冷静的男人,那人脸上一片陌生的疏离,让习惯了掌控的白牧云突然多出了一种不确定的恐惧。 他说错了什幺吗?为什幺…… “我已经知道了。” 没有再看地上的那人,萧刑天整理着被扯开的衣服,轻轻转过身去。 “皇上一个月前刚娶了男妃。” “那又如何?”不解地皱起了眉,白牧云迅速站起身,不顾雪白的绸衣上沾染的污痕,一个大步走上前来,紧紧地抓住男人的手臂,像是怕他又突然离开。 “我知道,你爱的人是他。”僵硬地转过身体,男人努力维持平静的黑眸中克制不住地浮现出一抹哀色,沉默地凝视着白牧云。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的忏悔,更不需要被你当做一个替身来爱!白牧云,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 说完,他又背过身,不愿再把自己的软弱暴露在那人面前。 “你说什幺?刑天,我喜爱的真的是你……” 白牧云强势地扭过男人的身体,却发现,男人锐利的眼角处,分明已染开了点点湿润的红意。 “抱歉……”白牧云心疼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向来高大强健的那人,此刻看起来委屈又脆弱,想到都是因为他那人才变成如此,他心头忍不住抽痛。 “不用道歉,你走吧。” 萧刑天垂下头,只是还未来得及动作,就被白牧云抱进怀里。 错愕地睁大了双眼,接着就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唇突然贴上了他的,像是要把他吞吃入腹一样用力的吮吻,柔软的舌轻轻抵开他无力抵抗的牙齿,霸道又不失温柔地扫过他的口腔四壁,纠缠着他迟钝的舌。来不及吞下的液体从两人相贴的地方顺着男人的下颔缓缓像下流去,在日光下隐隐泛着水漾的光泽,有种说不出的淫靡。 许久,白牧云才放开男人的唇舌,餍足地舔了舔残留在男人脸颊和下颔上的液体,继续收紧手臂,环抱着男人酸软无力的身体。 “刑天,这次我真的没有骗你。你知道那一剑刺出以后我有多后悔吗?我开始也以为是因为愧疚,后来却发现,无论何时何地,我满脑子想的都是你。为了见你一面,我喝的烂醉如泥,在梦里见了你以后,却发现醒来以后只会更加的空虚,空虚到想要毁坏自己来缓解那种疼痛。” 顿了顿,复又看向怀中的男人,却见他垂下了双眼阻隔了他的视线,让他无法读出他的情绪。 苦笑了声,低头轻吻了下男人的唇,白牧云接着说道: “终于有一天,我认清了自己的本心,原来我亦悦君许久。我忍受不了生命中没有你,多活一天都让我想要发狂。我不能忍受软弱的死去,于是,我请求皇上让我上战场杀敌。我愿将热血挥洒在疆场,然后在殁后,让灵魂带着爱和愧疚去见你。本以为,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你竟会去救我……那时,我便发誓,我一定会找到你,一定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了。” 看着依然没有反映的男人,白牧云终于有些焦急,没有丝毫犹豫地对着男人单膝跪地,手指苍天: “我白牧云对天发誓,此时此刻所言没有半句虚言,从今以后只爱萧刑天一人,不管是上穷碧落下黄泉,还是来生来世,都永远追寻,永不放手,若违此誓,甘愿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萧刑天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那人,高傲如他,竟愿为他屈膝…… “刑天……”看着男人依旧没有丝毫反映的刚毅面孔,白牧云不禁眼角含泪,如同被遗弃的幼兽一般,看着竟有几分可怜。 就在白牧云心思电转地思索着还有什幺方法能打动男人时,眼前突然放大的俊颜,让他不受控制地瞪大了双眼。 唇上传来的温热触感,暖暖地,化开了萦绕在心头许久的不安。 看着男人那微微发红的刚毅面容,白牧云的唇畔不禁露出了一抹微笑,漂亮的眼里满是化不开的宠溺。 突然,白牧云唇畔的笑容多了一丝邪肆,倏地将俯身吻他的男人推倒在地,动作没有丝毫的停歇,未等男人反映过来,就一把撕开了男人的衣服,双手贪婪地膜拜着男人高大身躯,唇舌也化被动为主动,尽情地挑弄着男人口中所有的敏感…… 春日,暖风吹过,四周一片春色融融,那里,属于他们的地方,也春色正浓。 后序 皇宫。 一身明黄帝袍的俊美男子,目光阴沉地看着手中的卷轴。 突地一扬手,将那绣工精美的卷轴扔到身旁站立那人的脚下。 见帝王震怒,屈着身子的那人立刻无声地跪了下去。 “白牧云真是个疯子!给朕留下了这幺个烂摊子!” 男子咬着牙,斜挑的凤眸如同染了火,却让那张比女子更妖美的容颜更艳丽了几分,让不小心瞥见的那人,眼瞳一颤,不由更低下了头。 帝王终究还是平复了情绪,细长的淡眉轻蹙,当看到脚下跪着的那沉稳笔挺的身影时,邪魅的眼里突地划过了一抹思索,那沉下的唇角缓缓勾了起。 “沧海,你跟了朕多久了?” 没想到帝王会突然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当听到自己的名讳从那人的口中吐出,一直笔挺坚毅的身体不受控制地一颤,几乎用尽全力才克制住内心的激荡,他缓缓张开唇,声音终于还是一如既往的稳重低沉。 “回皇上,属下跟了您二十年了。” “既如此,明日起,你不用再跟了。” 男人闻言眼瞳剧烈收缩,几乎来不及思索,就蓦地抬起了头。 而当视线第一次毫无阻碍地撞上那人绝色的容颜,心头不受控制地传来了一阵悸动,紧接着却又是一股难言的刺痛,让他几乎是当即苍白了容颜,张皇地看向帝王。 第一次看到自己沉默寡言的黑衣卫露出这种表情,让帝王不由惊奇地挑了挑眉,不过很快就将这奇异的心理抛去了一边,帝王睥睨着眸子,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慵懒,俯视着地上那卑微的男人。 “明日起,你便是无极门主冷沧海,由你接替白牧云的盟主之职,随时将武林异动汇报于我。” 男人这才了解帝王的意思,紧张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复又低下了头,抿唇应了声: “是!” “另外,关于南海药人之事,你也多加注意。” “属下遵命!” “退下吧……” 帝王说着,便转过了身,优雅地移步走向了小憩的软塌。 在那人转身后,男人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当看到那人修长纤细的背影时,眼中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一抹痴望,终是淹没在了眼底。 站起身,身形一动,再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