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欢好,好不好》 分节阅读_1 与我欢好,好不好作者张章完结 楔子 “妖女,把秘籍交出来” “臭叫花子,脚力真好” 连送喘息着低骂一句,被追的腿软手酸,见前方有一寺庙,她咬牙跑过去,撞开金钉朱门,人也一并摔倒在地。 她实在跑不动了。 “哈哈,终于被我逮到啦。” 一双裹着烂泥的赤脚跳至她眼前。 这叫花子不知道哪一年洗过澡,头发油腻腻要滴虱子了。连送皱皱鼻子,往后挪了挪,她最闻不得臭味。 叫花子以为她怕了,狞笑着说“识相的就把秘籍交出来,我饶你不死。” “您就行行好,杀了我吧。”连送不耐地掩住鼻子,“你那一身臭味,熏的姑奶奶我肠子都要翻过来了,生不如死啊。” “你、你这妖女”叫花子被人如此轻视,气的说不出话,举起棍子往连送生死大穴上击去。 事到如今,连送已穷途末路,本来一死难免,但她心有挂牵,她还不能死,至少不是今天。用尽全力躲过这一击,她滚到佛像下,伸手抓住烛台欲同他搏命。 “妖女呃”正欲挥下第二棍的叫花子忽然双眼圆睁,姿势威武地呆立着,手里的棍子像打了个哑炮噼啪掉在地上。 啊,得救了。连送放下烛台软在地上。她的鼻子也得救了。 “你若再敢叫我徒儿一声妖女,我便废了你手脚。” 清雅的嗓音,锋利的剑。 如果不是这紧急关头,她很想称赞一句她香喷喷暖融融好闻又好看的师父,风采依旧啊。 “哼,原来是留芳公子今日朗,江湖上人人皆知你玄宗门出了这欺师灭祖的逆徒,难不成你想护着她”叫花子听不到身后一点动静,心知持剑之人武功高深莫测,他不敢轻举妄动,以言语拖住静待时机。 “我徒儿犯错自有我来管教,不劳外人费心。” 话是对叫花子说的,目光却落在连送脸上。 连送在那幽深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下,心中微微窒息。 叫花子看到连送与身后人对视,见她目光闪烁之中神色几番转变,他冷笑一声“传言道,向来标榜清心寡欲与世无争的留芳公子被门中女徒勾引,坏了清修,进而受其蛊惑性情大变,难道是真” “自然不是真的。”今日朗微微皱眉。 坐在地上的连送苦笑一声,全身越发的无力。 “若不是真的,此刻你以剑相抵,意欲何为” 叫花子故意拖长声音,猛然一挣,旋身举手还击。 一阵香风略过,叫花子未看到身后有一人半影,诧然之时忽觉疼痛难忍,低头一看双手五指已断。 他自认是条汉子,咬牙吞下痛楚,看着血红肉掌目眦具裂,嘶声道“如此狠毒”又将肉掌“指”向正为连送检查伤势的今日朗,“如此维护你还敢说未受这妖女勾引” “我并未受她勾引。”今日朗轻柔地将连送额上汗湿的头发拂到耳后。 叫花子见状立刻喝骂起来。 连送对叫花子的话充耳不闻,眯着眼警觉地看着今日朗。 “别” 未等她开口,今日朗叹息一声,点住连送穴道,手掌覆住她晶亮的双眼。 他望向辱骂不停的叫花子,沉静如水的眸中寒光骤聚,杀气毕现。 “便是我这个做师父的勾引了她,又如何” 剑风划过连送耳际,只听得叫花子惨叫一声,再无声息。 择师会 傲岸山上终年云雾不散。 传说曾有仙人在此抛却红尘万丈飞身太虚,他羽化之时仙气缭绕铺满天地,自此傲岸山一年四季临罩在雾气之中。 每到日光破云而出,蒸腾了些水汽,山顶上的殿宇便逐渐伸展出飘渺的轮廓,飞檐反宇,威严宏阔。 离天近的地方,日光总是要来的早一些的。 今天是玄宗门新收的小弟子们择师的日子。天刚刚亮,千余弟子整装端坐在出云殿中,恭敬垂首静待师尊教导。 放眼望去,众人皆是玄色衣袍,腰畔缚一白缎,垂一君子佩,儒雅之风比之武学名门,更似学士风流。 殿外的晨鼓响了三次,寂静的大殿里传来男子的声音。 “今日择师,师尊有三个问题问你们,你们无需多想,据实回答便可。” 说话的是玄宗门鸿慕世尊座下大弟子袁沧州,此人白面微须正当盛年,面冷声沉甚有威严。 殿中跪着的新弟子纷纷俯身称是。 鸿慕师尊朱颜鹤发端坐于锦褥之上,他捋了捋雪白长须,面容慈和,说道“这第一问么,便是想问问你们,为何要来习武” 为首的弟子答道“大丈夫习武自然是为了铲奸除恶,匡扶正道。” 第二个接着答“弟子是为了能考上武举光宗耀祖。” 余下的依次说道 “弟子学武是为了强健身体保护父母亲人。” “因为仰慕玄宗一派的威名,弟子不辞千里前来拜师” “弟子亦是向往玄宗门才来拜师学艺。” “弟子亦然” “弟子亦然” “弟子” 忽然冒出来女童娇俏的声音,众人不由得把目光都放了过去,只见新弟子之中,最末的是一个青衣女娃,八九岁上下,男装打扮。这女娃眉目偏俊,若不是听声音,只以为是个韶秀的男童。 女娃低头思索。众人见她犹豫,以为她有什么与众不同的答案。 片刻后,她抬起头,落落大方地说“弟子本是渔家女。我母亲在世之时曾告诫我,以我的相貌和出生,将来不是嫁给打渔的,便是嫁给山里打猎的。我自幼就不够聪慧,性子又不够柔顺,那举案齐眉的日子怕是与我无缘,夫妻间少不得争吵,不如让我学了武艺,将来要是和相公打起来,还能有些赢面。” 话音刚落,不知哪里传来扑哧一声,霎时间,众人全都笑岔了去。 一个胖胖的小弟子笑得在地上打了滚。 连送脸颊微红,她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见众人笑,她也笑,一咧嘴便藏不住一股傻气冒出,果然是不够聪慧的模样。 “咳”袁沧州轻咳一声。笑声渐收,弟子们一个个敛住笑容正好衣冠。 鸿慕师尊慈和不改,待殿内彻底恢复了无声肃穆,他未对各人的答案做任何置评,微笑着问了第二问“你们为何一定要来玄宗门习武,除了仰慕,有无别的原因” 依旧是为首的弟子先答“玄宗门为武林铲除魔教功盖天下,乃当世之鳌首,凡有志之士自来投靠。” 另一答“玄宗门的汲典阁中,汇集了天下武林各路武功精要,若我能通过试炼进入汲典阁一览,此生无憾” 再一答“家父钦佩袁上师人品刚正高洁,特让弟子前来玄宗门拜袁上师门下。” “弟子对莫上师的降龙伏虎神功心向往之,此次是为了拜见莫上师而来。” “弟子意属斯上师,天下人无不知斯上师乃大府大人斯长生之后,若能拜斯上师座下,是弟子毕生之幸。” 众人忙着对玄宗门几位上师表露心迹,连送一字不漏仔细听着。 方才轮到她回答时,她正偷瞧一位旁听的师兄张着嘴巴打瞌睡,他唇边一抹晶莹口水欲滴未滴的让她好不心焦,直听到身旁的胖小弟奶声奶气的说话,才回过神来,险些连师尊问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好在她不算太笨,稍一想便从胖小弟的回答中猜出了大概。 她告诫自己不能再走神,可是仔细听的结果就是,她根本听不懂。她连玄宗门有几位上师都不清楚。 她正暗暗为自己的无知发愁,鸿慕师尊看向了她,颇感兴趣地问“你是此次进山的唯一女徒,不知你来我玄宗门,又是什么原因呢” 她老老实实答说“弟子来玄宗门是因熟人介绍。” 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笑声不响,响的是那讥诮的目光。 鸿慕师尊微一蹙眉,淡笑说“竟是个混人。”他不再看她,目望远处若有所思,少顷,他抬手展平了宽袖,慢悠悠说道“要学得上乘武功,光有勤奋不够,内要靠天生资质,外还要靠招式心法,若资质不够,或者所学心法不适合自己,皆不能成。这最后一问,便是要问问你们,若将来所学无所成,当如何” 众人满脑子的“成名立万”、“光宗耀祖”,根本未想过师尊会问出这种问题灭自己威风,纷纷猜测其话中有话,过了许久无一人出声。 那为首的弟子自认是众人的领头,心中担了一份责任,他一咬牙,重重磕了头起誓道“弟子定当竭尽全力,学有所成光大我派,若因所学不济辱没了玄宗威名,自当以死谢罪” 有人做出表率,众人纷纷效仿,俯身磕头齐声说道“弟子自当竭尽全力,不辱我门” 声浪降下,连送只觉天地忽然一片清明。 她因身材瘦小,被几个师兄挡在前什么都看不到。直到现在才看清,鸿慕师尊座下有一、二、三八名上师分座两侧,上师们虽衣着相貌各不相同,气质均端的是雪落青松、松生幽谷。 但,她无心观赏。刚还在纳闷为何师兄们一个个都不说话,一眨眼,就剩自己一人直挺挺地跪着,好不突兀。 她自然又成了众人焦点。 鸿慕师尊问她“你是否有其他答案” “我”接连两次被师尊亲切点名,连送甚为惶恐,忙把心窝子的话掏出来说,“弟子上山来之前,观察到傲岸山下的水域富饶。如果弟子学无所成,便到山下打渔去,有了积蓄便开一家鱼汤店,以后日日送新鲜的鱼汤上来孝敬各位同门。” 众人还没来得及讥笑,她又憨直补一句“好不好” 师尊笑而不答,几位上师面无表情也不理她。 她满怀期待正要落空,忽有人朗声一笑,连说“甚好,甚好。” 连送循声望去,正襟危坐的上师之中,只一 分节阅读_2 一人闲闲歪着身子,眉眼含笑。 仔细看去,这人羽衣星冠,形貌昳丽,周身自带一股出尘风华。瞧年纪,不过双十。 连送想,咦,玄宗门有这么年轻的上师吗 原来这位上师坐在偏侧位置,一身素淡白衣并不引人注目,现下众人都望着他,他悠然坐正了身子,动静间衣带飘香。 “你叫什么名字”他温声问道。 “我叫连送。祁连山的连,送君千里的送。”她高声答道。 “好,连送,我便收你归我门下,你可愿意” 他的笑容如三月春风。 连送张大嘴巴,这瑶台下凡的小俊哥儿要做她的师父 “愿意”她喜笑颜开,赶紧答应。 众人窃窃私语声中,刚满十岁的连送得来了老天赐的生日贺礼此生唯一的师父。 她最最敬爱的师父。 公子留芳一 自出云大殿前的台阶俯瞰,是一片广阔平地。每日卯时一到,众弟子便聚集在平地上,面朝朝日而坐,或是静思,或是朗朗诵读。 连送从众人身后走过,见他们在冬日之中仍旧身着单薄水色长衫,不禁打了个寒战,裹紧衣领快走几步。 前方迎面而来两个手持利剑的少年,因起早去后山练功,满面倦色,见到连送后,顿时精神一振,一人对另一人拱拱手道“看看,是那打渔的媳妇儿,嘿嘿” 嬉笑声远去,连送无奈地叹口气。刚进山时,她看这山里人人都很奇特,可是后来她才觉悟,当人人都奇特,只你一人自认正常时,你便是那个异类了。 她自小被当做男儿养,父母均是性格大放之人,从未告知她男女婚嫁之事是不可以由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公然议论的。在她家乡,若是有女子看上了男子,便送一荷包,男子若也有意便收下,按照荷包里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寻到女儿家提亲。有女孩儿不及十岁就敢往外送荷包的,连送不是没见过。哪像这里,这么多规矩 不过,她转念一想,这里吃的饱,穿的暖,还有活儿干不至于太无聊,算是一等一的好日子,她偷着乐都来不及才不计较那么多。要是再能学上一身好武功,她就乐成仙了。 心情大好,连送哼着小曲儿到伙房里提了木桶扛着扫帚去迎晖苑进行三日一次的清扫。迎晖苑是冠级弟子们小休的地方,院中有两颗百年梧桐,冬天树叶落的勤,她时常要去打扫。 原本打扫的活儿不归她干,她虽是地位最低的无名弟子,与仆役还是有所不同。但前几年中原武林与魔教频频恶战,虽胜了,双方损失都极为惨重。玄宗门的人丁减了一半,像她这样不会武功又没人教的弟子便被分派去做些杂活。 玄宗门有严规,无名弟子不能习武,须通过师父的试炼,晋为化级弟子方能修习一些基本武功。而她拜的师父据说是个宽厚之人,知道他们这些弟子资质有限,从不逼他们练武。师父是个好脾气的,下面的徒弟自然也成了软柿子,被打发去干活的多是他门下的。 当初择师会结束,她听有人议论她师父第一次主动收徒,收的就是她。那些人说“以前都是别人挑剩不要的,他好心接过去。教一教呼吸吐纳之功,教一教强身健体的心法,平平安安到了十八岁,便让他们各归各家。这次单单收了那女娃,难道是看出她有什么天资禀赋,想着重培养,一鸣惊人” 她自然高兴,以为被师父另眼相看。谁知六年过去 不是六天,也不是六月,是六年她见师父总共两次。一次是玄宗门举行除魔大典,武林各大门派齐聚傲岸山,高朋满座,灯火通明,她却见师父一人躲在迎晖苑自个儿嗑瓜子。另一次是师尊九十大寿宴上,他叫住她,问她可曾见过袁上师他把她当成袁上师的弟子了。 六年后,同她一批拜师的,很多已是羽级弟子。就她一个,还是无名。 再后来,听说师父闭关去了。又有人议论说“一年倒有十个月在闭关,有什么用呢。资质所限,练的又是匪夷所思的邪门儿武功,年轻时虽有小成,但要想达到袁上师那样的境界,绝无可能。” 听人在背后讥讽自己的恩师,哪有不管的道理。连送推门而入义正言辞地说“我师父是曾进入汲典阁的人,你们几个谁都未曾进去过,有什么资格在背后妄论他老人家。” “我进去过了,如何” 一听这夹着冰渣子的声音,连送心道不好,冤家路窄。她没料到袁上师的爱徒,堂堂冠级弟子,眼高于顶的徐铉会在茶水阁和人聊天。 难怪这些人贬低她师父,拍袁上师的马屁。连送想着反驳两句,可对上徐铉那双冰冷的凤眼,她心肝儿一颤。 这徐铉和他师父一样,都是面冷之人,生的肤白俊俏彷如出尘白莲,只能远观。连送不小心“亵玩”了他一次,落得一着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从此只要有徐铉的地方,就绝无她连送。 “不知徐师兄在此,是我唐突了,再会” 连送抱拳行礼,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想到那次自己的懦弱,连送懊恼地甩甩扫帚。若是再有下次,再有下次的话她还是跑吧。那徐铉真不是好惹的,扎人的很哪。 边打扫便七想八想,看看日头,冠级弟子们就要回来小休了,徐铉肯定在列。连送把树叶装进木桶,提了桶扛着扫帚抄小路溜溜地跑了。 后山多种的常青树木。往山林深处走寂静无人,阳光穿不透的薄雾缭绕在浓绿之间,幽美中浸着诡异。连送的脸颊被雾水沾湿,冷到麻木。不知为何她心里慌慌的,一路小跑至惯常去的那棵树下,放下扫帚,又把木桶提至大树旁的土坑边,一股脑将落叶倾倒进去。 土坑是曾经居住在山里的猎户挖来捕兽之用,被她发现之后就归她了。也没什么好使的,只用来倒些落叶,天长日久,落叶积多了,坑内变的又松软又暖和,她有机会便躲进去睡一觉,快活似神仙。 今天不能睡,伙房管事的师兄命她须在午时之前将打扫用具完好归还,要是有个疏漏,非得重罚。连送拍了拍手上的灰,提步想走,隐约见到坑洞内一点亮光闪过。她好奇伸头去看,枯黄落叶之中,一双妖媚眼瞳与她对视。 “妈呀”她吓得屁股着地。 妖、妖精连送连爬带滚后退几步,抚着胸口强自镇定,心想不不不,这世上哪有妖精,怕是山上哪个不当心的弟子摔下去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坑洞边,探身看了看,落叶上一团夹杂着白色的隆起,确是个人坐在上头。她拍拍心口长呼口气,扬声问道“喂,你怎么样啊,要不要人来帮忙” 那人抬眼看了看她,不动也不答。 “喂,”连送见他不说话,又道,“你是不是摔坏了” 那人似乎眨了眨眼睛,睫毛扇动,一小片碎叶自他眉间滑下,露出高挺鼻梁。他轻咳了一声,抬起头说“对不住,吓着你了。” 光线不甚明亮,连送看不清他模样,但听得他出奇温煦的嗓音说“烦问这位小僮,你可是玄宗门弟子我不慎掉下来,身上中了毒不能动,方才运了一个时辰的气才能开口说话,现下手脚还是麻的。能否劳烦你帮个忙,去出云殿把袁上师请来” 这声音连送愣愣地看着下面的人不回话。 等不到她回话,那人笑着补充了一句“日后定当重谢。” “师父”连送惊喜大叫,“你可是我师父”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是鸿慕师尊座下第六弟子,今日朗今上师。你可是今上师” “不错”那人顿了顿,“你是我门下的” “是啊,我是你六年前收的女弟子,我叫连送,你还记得吗” 师父啊,咱俩好歹做了六年师徒,见过三次面,说了七句话,你怎么又把我忘啦,连送心里憋着委屈,用力探出身子,恨不得把脸皮扒下来送到师父面前。 “你且当心。”今日朗提醒,“莫摔下来。” 师父真是温和慈善,连送心里闪过这一念头,对师父的处境格外着急。 “徒儿来救你”她一拍胸脯,跳站起来,转身跑到一旁的树下,用手刨开泥土,挖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有个小木人、几块干果,还有一条手指粗的绳子,当然都是她藏起来以备偷懒之用的。 把绳子一端绑在树上,拉了拉够紧,她拿着另一端纵身跳进洞里。 “哎,别”今日朗刚想出声阻止,连送已然掉在他面前。 树叶松软,连送全身无碍,眼睛逐渐适应了洞内的光线,见玉人仙子样的师父竟全身沾满了脏兮兮的树叶,动又不能动好不委屈的样子,她忙磕了个头道“徒儿不知道师父在下面,倒了师父满身污秽,徒儿失礼” 她急上前,为师父摘下发上的叶片,掸去衣上的尘土,看似鲁莽,动作却细致周到。 女儿家的清香送到鼻端,今日朗微微一愕,轻垂下眼。 清理完毕,连送跪在他面前,看着恢复了天人真貌的师父咧嘴而笑。不知为何,她看到师父便觉可亲。“好了,师父。”她叫道。 今日朗抬起眼时,又是满面和风,他与连送对视片刻,忽低头笑了。 “师父笑什么”连送问。 今日朗咳了咳,笑道“我记得你了,六年前在择师会上你说的话虽粗俗了些,但难得本质美好纯善。” “嘿嘿”连送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你兀自跳了下来,可上得去”他问。 “上得去。”连送自信地点头,拉过身后的绳子给他看。 “嗯。”今日朗颔首道,“那就烦劳你,回玄宗门把袁上师请来,说为师中了毒被困在洞内,让他带一颗稀来丹。” “好,徒儿立刻就去。” 连送把绳子绑在腰间,又听今日朗说“慢着,你先过来。” 想是师父还有什么要交代,连送依言走过去。今日朗闭上眼睛,聚拢真气发散至双臂,少顷,双手麻感减退,他睁开眼,自腰间暗囊内取出一粒青色丹药。 “方才未来得及说,我身上中的毒物叫做引蛊草,被我吸入体内的部分我已用内力压制,不过衣服上沾了一些,你与我接触自然也沾到了,索性量轻微,毒性不大。你没有内功护体,吃了这丹药稳妥些。”他把丹药送至她面前。 师父真是细心,连送感激着伸出手。摊开掌心,她脸上一窘,立刻把黑乎乎的爪子缩回身后。双手在衣服上猛擦,掌心都搓热了,忽觉唇上一凉。 分节阅读_3 今日朗修长手指抵住她的嘴唇,指尖的丹药送入她口中。 清淡药香在连送唇齿间逸散开来。 “去吧。”今日朗浅浅笑道。 连送爬出洞口,日头已走至头顶,灿烂阳光铺满林子,与阴暗的洞内是两世的光景。她解了腰间的绳子拔腿便跑,跑了几步,耳边似听到一声叹息,她略惊异,左右环顾。 能出声的只有高桠上停的一只画眉。 “是你在叹息么”她抬头呆呆地问。 画眉不作答,扑扇着翅膀远走高飞了。 公子留芳二 连送气喘连连,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羡慕别人会轻功。从后山到出云殿,几里路程,别人在空中踏几个点子,不消半刻便到,她却跑了将近半个时辰。 好不容易看到出云殿的鎏金宝顶,她停下歇了歇,一鼓作气奔上台阶。 “哎呦” 正从台阶上下来的灰衣男子惨叫一声,被连送撞了个结实。 连送扶住石栏,定睛一看“余师兄” 那管伙房的余生被撞的险些把早饭吐出来,他捂着肚子指着连送说“正要找你,你倒自己撞上来。我命你午时之前返回,你跑去哪里偷懒了” 被他一问,连送惊觉她心急之下,把扫帚和木桶都给忘了。 “好哇,你把分配给你的用具都给丢了。”余生说着伸手便抓。连送警觉,奋力跳开,这一跳弹了三尺远。余生意外扑了个空,大为恼怒,喝道“你还敢跑” “师兄莫怪,连送确有急事,回头一定领罚。” 一句话说完,人也跑的没影了。 她没在出云殿找到袁上师,转了一圈,来到鸿慕师尊的闭关之处,几位上师恰好聚在一起在商议什么事情。徐铉和其他几位弟子站在不远处,连送跑到徐铉身侧时,愣是走了个半圆形与他划开距离,到了上师面前,她扑通跪下,把她师父的处境细细说了。 “日朗中毒”袁沧州皱眉,似对连送的话存疑。他左手边的华冠青年说“六弟自来百毒不侵,怎可能中毒。就算中毒,我们每人身上必带一颗稀来丹,怎么又让一个小丫头回来取。难不成是魔教余孽侵上山来,连六弟也招架不住若这样,我们须得防备着。” 每人身上必带一颗稀来丹连送脑子里闪过什么。 袁沧州右手一位虎背熊腰的汉子跨出一步,对华冠青年粗声说道“五弟未免多虑了。日朗虽百毒不侵,但他前些时候为了铲除魔教频频受伤,若是有人想趁人之危击伤他也并无可能。魔教半年前便已被我们彻底扫平,如今剩些鸡零狗碎的残兵,贼心不死想来我傲岸山闹上一闹,我巴不得呢,恰好有个练手的。” 袁沧州略一沉思道“如今时局刚定,不可不防。”他抬眼叫了声“徐铉。” 青衣少年恭敬上前淡淡应声“在。” “你分派几组人马,严守东西南北各山门。出云殿前你亲自守着。低调行事,莫要声张。”袁沧州吩咐完毕,问了连送具体方位,连同几位上师一起施展轻功寻去。徐铉也带着众弟子走了。只留下连送跪在原地。 师父交代的事完成,她紧绷着的小脸恢复了向来轻松的面容,抬起头左看看右看看,四下无人,师尊闭关的石洞前铁门紧闭。 “一闭关就是数月,真不知师尊在里面做啥,难道自个儿跟自个儿打架”连送嘀嘀咕咕,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 嘎啦一声,她耳朵尖,立刻辨出声音来自铁门内。再细听却什么都没有了。 莫不是师尊听到她讲话连送吐吐舌头,提着裙子跑了。 闲晃了好一会儿,她暗道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对了,领罚。她要去找余师兄。 不用她找,余生自己找了来,拧拧她耳朵道“你个臭丫头,算你走运,扫帚和木桶被你师父提了回来,这一桩可以免了,但是你顶撞师兄,这一桩” “我师父提回来的”连送不敢置信。 “可不是,”余生想起来额头就冒汗,“我一回伙房,就见贺上师扛着你师父,你师父扛着你的扫帚,而袁上师铁青着脸抱着你的木桶。”余生抹了抹脑门的汗,在连送脑袋上狠敲一计,“你可知你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居然给你提扫帚他十二岁便成名于武林,人称留芳公子,性子温和容众,容貌举止端丽温雅,摆出去就是我玄宗门一块金招牌。要是因为你损了这块招牌,就等众上师们赶你出山吧。” 连送心里咯噔一下,她今天差点用枯枝败叶把这招牌给埋了。 “总之,今天这事虽不至重罚但不能不罚。”余生从背后拿出一只桶,“你给我顶着这桶,跪在出云殿前。没有一个时辰不准拿下来。我随时来视察。” 余生看连送跪好,便自去练功了。 木桶虽不十分沉重,连送举了大半个时辰已有些吃力,眼巴巴地盼着太阳赶快西走。眼前的光线忽然被人挡住,连送顺着绫罗腰带往上看去,几位冠级弟子器宇轩昂地站到了她面前,徐铉负手站在一边。 “连师妹,这是犯什么错了,可怜见的。” 问话的是催英,从属斯放门下。 斯放即是那华冠青年,鸿慕师尊第五弟子,许是年纪轻,收的徒弟也多活泼,特别是这催英,嘴上伶俐的很,以欺负连送为人生一大乐事。 自古江湖便是阳盛阴衰,为了避嫌众多门派更是拒收女弟子。玄宗门是少数肯收的,而能进玄宗门的女弟子多来自眼界开阔的士族大家,端着小姐架子或内敛或倨傲,难得有像连送这样没什么背景平凡好欺的,他们怎能放过。男弟子不是不能欺,可到底是女孩子欺负起来兴致高些。 对催英明显不怀好意的问题,连送诚实答道“我顶撞了师兄。” “讨个饶便无事,你怎么这么实性子。”催英弯腰看她,假模假式地拍拍她瘦削的肩膀。 连送被拍的晃了晃,咬牙稳住“该当的罚,忍忍就过去了。” 催英看看身旁的同伴,满脸戏谑“看样子你挺厉害,将来你那倒霉的相公定是打不过你。我看哪,你把他打败了,再让他像你这般顶着木桶跪在天井,也算补偿了今日你为习武所受的这股子恶气。师兄这个提议如何” 提到“相公”,连送知道他们又在拿她取乐,她最不喜欢同人打嘴仗了,比拳脚还来的干脆些。 “不牢师兄费心。”她目不斜视。 “怎能不费心呢,我可是你师兄,本就该提点你。”催英尖起手指点了点木桶,他每点一下,连送便像旗杆儿似的晃悠晃悠,好玩的紧,不顾连送支撑的辛苦,他不依不饶道,“别怕,将来你要是打不过你相公啊,就把师兄叫了去,保管一掌打飞了他。” “那可不成,”连送瞪向催英,“我相公自有我来保护,谁要敢欺负我相公,我先把那人打飞了去。” “哈哈哈”他就知道,逗这丫头说回话,够他乐上两三天,催英乐的直抹眼泪,“真不知将来哪个前世造了孽的会做你相公,可真窝囊,哈哈” 连送目光落到别处不再理他。这要往“别处”去的目光,偏不小心在徐铉那处抖了一下。连送心里一惊,忙把目光调转,但已来不及,徐铉显然注意到了,她见他眼中寒光一闪。 “走吧,”徐铉正色对催英道“别耽误了师父吩咐的事。” 徐铉在众人之中很有威信,催英听到他的话,边捂着酸痛的肚子边招呼了其他人走下云梯。 等众人上前,徐铉走在后头,忽一转头,冷冷看向连送,掌心微一用力,几枚银针自袖内飞出。 “啊”连送小声惊呼。她脸上多了三枚银针,两枚在眼皮,一枚在鼻尖。她对着眼看看鼻尖上的针尖,再看看勾着嘴角翩然转身的徐铉,她知道,这是他在报复她又多看了他一眼。 腾出一只手拔下银针,她想起娘说的话男人最小气。 话说,连送与这徐铉的官司本是一场误会。 当初连送来玄宗门拜师,托的是邻居家的孙婶婶。连送七岁时,她爹出海捕鱼便不曾回来。娘身体一直不好,勉强支撑了一年也随爹去了。孙婶婶一直接济他们家,爹娘故去后,不放心连送一个小女娃跟着群不读书的表兄弟们混市井,便想方设法找了个熟人把她送进玄宗门。 玄宗门虽好,可是离家千万里,哪个做父母的舍得把自家女儿送那么远。孙婶婶家的小姐姐要和连送私奔,最终还是给拦了下来。 那位熟人把连送送至傲岸山下便走了。连送一人爬到半山腰,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见着有人从山上下来,想上前问一问,可没人理她。那些个白衣仙童们都面色匆匆,不知所为何事。踌躇间,徐铉从她身边经过。 那时的徐铉还没彻底习得现在这般冷面的功夫,十三岁的他肤白唇红眼儿亮,是个可人儿呢。他带连送上山,给她馒头吃,还对她讲了讲玄宗门的历史。 分手之时,连送甚是感激,说出一句让她至今后悔不迭的话 “小哥儿稍等。” “小哥儿”徐铉拧了下眉,随即正了正脸色,学他师父沉声道,“还有何事” “请问小哥儿年方几何” 徐铉不知她是何意,边观察着她的神色边道“十三。” 连送又问“家中都有何人可曾娶妻” 徐铉看她神色真挚,不像在开玩笑,坦诚道“自小在山中长大,无父无母,尚未娶妻。” 连送转身从包裹中翻找出一个荷包,送到徐铉面前。徐铉见那大红的绸面上绣着两只鸳鸯,知是世俗女子时下定情之物,面上一臊,挥开连送的手,斥道“这等物什怎可随意赠送。你小小年纪竟学的这般罔顾礼法么” 连送一愣,慌解释道“师兄不要误会。这荷包是替我孙婶婶家的女儿丽姐姐送的。我来前丽姐姐托我带着荷包,若是在山上见到年少英俊性情又好的弟子,便送了他。荷包里有丽姐姐的小像和生辰八字,若是师兄有意,我便告知丽姐姐,她说她会让她娘来提亲。” “你莫要胡言我堂堂一男子,岂要女子来提亲你”徐铉怒瞪着连送,自觉受到轻薄内心羞愤。 而连送端着荷包一脸懵懂惊讶,她只是把丽姐姐的话据实以告,这在她家乡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知为何惹徐铉如此生气。被他瞪着,她脸皮红了。 徐铉强息了愤怒,意识到对方只是个小女娃,要认真了去倒显得他没气量,他背过身冷冷说“本门弟子婚嫁之事自有师父做主,你以后莫要再提今日所言,更不许随意赠送荷包之类的秽物,玷污了我玄宗门清洁之地。” 分节阅读_4 “师兄,”连送走到背对着她的徐铉面前,义正言辞道,“这荷包很干净的,哪里是秽物了。丽姐姐还擦了香喷喷的胭脂粉在上头呢,不信你闻闻” 唰唰唰。徐铉身形一闪。连送面皮一颤,顿时被几十根银针扎成了个刺猬。 “痛啊”她惨叫着,浑身是针,碰也不是,拔也不是。 徐铉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施展轻功不见了。 费了一整晚工夫才艰难地把银针一根根拔下来,连送红着眼睛数“一根、两根、三根”越数越伤心,她擦擦眼角,把银针和荷包都收好。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暗器,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拿银子当暗器。 用暗器伤人,阴险。用银子当暗器伤人,好险。 从此她过上了一遇徐铉便绕道走的日子。 如今,她已经集了一百三十一枚银针了。可见,男人之小气,不分地域不分年纪。 所以,学好武功是第一,万一将来真嫁个像徐铉这样的相公,她可招架不住。呸呸呸,嫁猪嫁狗也不嫁徐铉。要是能嫁个像师父那样的呸呸呸,怎好打起师父的主意来了。罪过罪过。 也不知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师父啊师父 迎着夕阳的连送,满脑子都是师父的温声笑语。 公子留芳三 屋内氤氲着雾般的青烟,即便焚了几炉子的熏香,依旧抑制不住一抹淡浊的药味。 玄宗门几位上师坐于窗下,偶尔轻掩口鼻,咳嗽一声。 “这多伽罗香是我命人专程从西域购来,据说能去除一切恶气。”青帐锦榻上的青年面色疲倦,青丝披散于薄肩,他略带勉强地端坐着,淡淡道,“熏了一整夜了,几位师兄怕是受不了这股子烟气,赶紧各自忙去吧,不必担心我。” “六弟,虽然你有留芳功护体,但毕竟没练到火候,怎能逞强把那许多毒气吸入体内,现在靠自身功力化解不掉,旧伤添新伤,万一损了根基可怎生是好。” 贺铸道站着说话,魁梧精壮的身子立在青年面前,越发显得青年单薄。 “师兄有所不知,”今日朗惫于抬头,垂目道,“引蛊草的特殊药味能引来百里之内的各种蛇虫毒物,若” “引来便引来,”贺铸道跺脚,“不过是几个没用的魔教余孽施的雕虫小技,引来毒物又如何,我们师兄弟连那号称武功盖世的魔尊都能诛灭,何况几只蛇虫” 今日朗深吸口气,抬起头正视贺铸道“话虽如此,可玄宗门内有数百不会武功的无名弟子,师兄可有把握护他们人人周全” “这”贺铸道迟疑。 袁沧州略一点头“日朗心细如发。铸道,你行事往往鲁莽,应学六弟凡事多思虑一步。” 贺铸道以袁沧州为尊,在尊长面前被比下去,心中不快,讪讪道“我是习武之人,日日舞刀弄枪,不像六弟有耐心饲花弄草、焚香弹琴,心细如女子。” “铸道”袁沧州面有薄怒。 今日朗对袁沧州摆摆手。他知道贺铸道并无恶意,只是性子急躁了些。 倒是一旁的斯放为他辩驳了几句“师兄,你本该知道,我们虽师出一门,但自从进了汲典阁,选了不同的武功,修炼方法大相径庭。六弟练留芳神功,路子本就特殊,须得静心定志,自然不同师兄你这般威武刚猛。” 一席话说的谁也不得罪。 贺铸道面色稍缓,走到椅旁坐下。 斯放继续说道“过几日便要召开武林大会,到时各路豪杰齐聚傲岸山,我们师兄弟少不得出来相迎,六弟,你可撑得住” 贺铸道腹诽若是撑不住就早说,要被外人看到堂堂玄宗门的招牌竟病怏怏的,丢了师门脸面。 “师兄放心,”今日朗道,“我体内毒性已大减,明天用内力逼出余毒就无大碍了。只是这毒物余威仍在,逼出来后怕还是会引来些蛇虫。运功之际不能有一丝分神,我会紧闭门窗,在院内洒些驱虫药。请师兄们传令下去,明后两天,务必不能让人靠近我朗风院半步。” “这个好办,不过我另有计较。”袁沧州沉声说,“引来的蛇虫应该不是什么至毒之物,驱虫药就免了。叫你门内几个弟子来替你护法,危机之下,看看各人的反应,是虫是龙,一试便知。” “这有何必要”贺铸道大惑不解。 袁沧州转向贺铸道“六弟少年成名,十二岁便开门收徒,当年人人称道。可近十几年来,连个出师的羽级弟子都没有,更别提冠级。你我门下虽多有弟子在武林成名,但仍止不住多嘴小人在背后讥讽我玄宗门一代不如一代。”袁沧州目光忧虑望向今日朗,“我们顶天立地自不在乎他人如何评说,然但凡有损我玄宗门威名之事,必不肯为。师弟,趁此机会挑选出个有天资的传他衣钵,好让我玄宗门后继有人。” “我自当尽力。”今日朗道,“只是蛇虫亦会伤人,万一” “妇人之仁。”贺铸道抢道,“要练武哪有不吃苦头的。个人凭本事通过考验,通不过的,早早让他们收拾衣物下山,免得浪费我玄宗门的粮食。” 今日朗沉默片刻,缓缓道“那便如此吧。” 事情谈妥,众人起身告辞。 一走到外头,几个人皆不由自主深吸口气,弹弹衣袖。贺铸道如何使力气都拍不尽身上的香灰,着急道“啊呀,同为男子,真不明白为何六弟能够忍受如此浓重的熏香。” 斯放笑道“六弟十二岁便被封了留芳公子的名号,想来这名头也不是虚得的。”说完他回头望一眼窗内,微笑的嘴角放下,眼中闪过丝恨意。 门外人声远去,今日朗起身自床榻下来。他长身玉立,光脚踩在地板上,脚步沉稳,去把燃尽的香料一炉炉重换了。修长的手指沾了些青灰。他走到妆镜前,拿起帕子细细擦拭,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又用帕子擦了擦眼下,原本淡青的眼圈一点点消失了。 放下帕子,手指不禁意间触到雕花锦盒里露出的一段银色发巾。因喜束巾方便,直到满了二十五,他才改用发冠,发巾永锁锦盒。他明明仔仔细细一丝不留地锁好了,怎会露出一截呢。 鬼使神差地一点点抽出巾子,微凉的柔软垂在他掌心,他轻轻握住,不知忆起了谁曾说过“缠头锦,愿得常称心” 望向镜中发丝凌乱眼神阴鸷的自己,今日朗唇边一抹冷笑他这摸样,倒真像极了两年前走火入魔而死的几位师兄。 窗外的天渐渐沉了。 连送第二日便见到思念的师父。 当日天气阴沉沉的,早上湿气重,又起了风。斯放亲自把今日朗门下十几名弟子领到朗风院。他模糊交代了些事,没明说是试炼。给各人派了打蛇棍,看弟子们拿着棍子一个个索索瑟瑟彷如街边乞者,心中暗笑照这些人的底子,能成什么气候。 “你们仔细守着这里,莫要私自离开,饭食不用担心,我会派人给你们送来。你们常年见不着师父,这回难得有机会,好好为你们师父尽份孝心。” 斯放对众弟子颇为和颜悦色。 弟子们连连称是,心里巴不得能认面前的人为师父。他们都知道玄宗门内,功夫最不济的是他们师父今日朗。这斯放武功虽不是最好,但出身名门,且并无骄矜之气,德行风范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能跟着他就算练不成武功,也算有面子。 奈何他们天资所限,没得挑,只能跟着今日朗。这闲散的师父既不教他们武功,今次还平白给他们添麻烦。 谁叫他们自来矮人一截呢,只得认命。 斯放走后,弟子们一个个唉声叹气地,或靠或坐在门前廊上望着远处自去神游。 “连师妹,要在你头上蒙一面锦旗,可以直接扛去参加武林大会了。”蹲在门边的弟子歪着脑袋看向竹竿一样立在门前的连送。 连送一手握着竹棍,一手负于身后,脆生生道“斯师叔吩咐要好好照看师父,不能懈怠。” 清甜的声音引门内人睁眼寻望。 今日朗透过檀木窗格看到一个小小背影,似曾相识。是那孩子,他浮上一抹笑,真是个好孩子。正想着,四肢微微发热,是血气畅行的征兆,他敛了心神,运气逼毒,真气翻涌时,一朵粉色桃花在他额间若隐若现。 门外的人对门内之事丝毫无觉。 “你这么尽心尽力,他未必领情。”坐在石栏上的矮胖少年拍拍身边的石面,轻佻道,“来,到师兄这儿歇歇,顺便让师兄我教你几招剑法。” 少年名叫宋启,是今日门下大弟子,拜师七年,学了些剑法,因惫懒贪玩,至今未通过羽级弟子的试炼。跟着今日久了,他熟知今日性子温吞任他们如何放肆都从不发火,渐渐胆子越来越大,便不把他师父放在眼里。 连送拒绝道“谢师兄,我不累。” “师兄叫你来就来。” “我真不累。” “我的话你胆敢违抗”宋启作势要教训连送,忽然鼻翼扇了扇,左右看道,“哪来一股药味。” 正说着,连送一棍子扎过来,宋启毕竟练过武反应快,向后仰平身子躲过去。他迅速跳起,骂道“你胆敢”话说到一半,赫然见到连送的棍子上缠着一条蛇。 “蛇蛇”宋启小时候被蛇咬过,恐惧非常,又见蛇是刚从他身上挑下来的,嘴里嗫嚅两声竟晕了过去。 其他人吓的吓,厌的厌,都缩在一边。连送捉住蛇头,玩心大起。想当年她在家乡戏耍捕蛇人,被他们用蛇吓唬,次数多了她一点都不怕了,还觉着这小头长身的东西挺可爱。 “师兄。”连送笑嘻嘻地拍醒宋启。宋启迷迷蒙蒙睁眼,猛然见一蛇头咧嘴叫他师兄,眼睛一翻,又昏过去。 连送吐吐舌头,赶紧掐了掐宋启人中。宋启晕的彻底,她怎么掐都不醒。 “行了,你不用管。”催英不知何时进了院子,命身后的小弟子们抬了宋启出去,扔给连送一个大竹筐,“不管抓到什么都扔这竹筐里。”走之前又潇洒转身,他今天穿了身蓝缎面袍子,边上是一针针绞上去的貂绒,白绸中衣的衣襟折了三折软软垂在颈下,外紧内松搭配着显得人挺拔又不失风流。 连送这种不开窍的丫头都不免多看了他几眼,心道,果真是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都这样爱打扮。 催英扫视了众人,目光停在连送处,对她抛一个媚眼,“师妹若是害怕,尽管叫我,师兄就在外头。” 连送一哆嗦,抱着竹筐闪到屋檐下。 骚乱过后,弟子们皆凝神警惕,再不如刚才那般散漫。连送依旧持棍 分节阅读_5 笔直而站,其他弟子并排站在她两侧,有两个年纪小的,躲在连送背后不敢出来。 “喂,你们两个,”年长的师兄道,“躲在师妹背后,有没有出息” “我、我们是来习武的,又不是来抓蛇的。”两人心虚争辩,不由自主往连送身上靠了靠,靠的正安适,安全的屏障忽然消失,他们陡然一惊,差点摔倒。 “看,又有一条。”连送冲出去抓了条蛇回来,笑嘻嘻地对他们献宝。他二人自小在家被惯着宠着,哪受过这样的惊吓,哇的一声跌坐在地上,爬起来哭着跑了。 “师兄”连送叫不回他们,与蛇对视一眼,叹息道,“你虽无心害人,人却误解于你。”连送把蛇小心放进竹筐里。其他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纷纷远离她以及她身后的竹筐。 药味又溢出来。 弟子们在心里祈祷“蛇莫来、蛇莫来” 天不从人愿,来的又是蛇,有六七条,花花绿绿的。连送和几个胆大的师兄把它们收拾了,一回头,发现人又跑了几个。 接着蛇来的少了,来的是些蜈蚣啊、石蛃啊、豆娘啊、螳螂啊,飞的跳的爬的,好不热闹。连送蹦来蹦去地翻腾,玩的不亦乐乎。很多虫子来不及抓,被踩烂在地上,越积越多,烂黄烂黄的散发着腥味,几个师兄忍不住一直呕吐,吐到胃里发酸,脑袋昏沉,不得不被扶了出去。 折腾到晚上,坚持下来的只剩两人。 深夜黑沉的天边泛起红色,不多时下起雨来。雨水将药味冲淡,蛇虫们也多不在雨天露面。劳累一天的连送终于松一口气。 “师妹真是好精力啊。”躺在地上的少年悠闲地看着站在一旁的连送。 连送站的没那么直了,但依旧不肯松懈。她撑着棍子,眼里观察四下动静,嘴里说道“晚上黑漆漆看不清,万一有疏漏可不好办啊。” “那就劳烦师妹你代为照看会儿,师兄可累了,要休息片刻。”有个人积极挺身,他自然乐得省心,随即席地而眠。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迷迷糊糊听连送说“怎么又来一条蛇。” 少年懒懒翻个身“师妹是打蛇好手,收了它便是。” “可、可是像碗口那么粗的蛇,不、不好办啊。”连送的声音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听的不太真切。少年狐疑地坐起身,借着廊上灯笼的幽光往庭院里瞧了瞧,顿时僵住。 一条青黑色的蟒蛇正吐着信子在他们对面立着,双眼冒着惨绿荧光,仿若地狱来的恶鬼。 “这这这”少年惨白了脸,咽了许久方凄厉叫出一声,“妈呀” 什么都顾不得了,他抱着头撒腿便跑。 那蟒蛇一见有活物,立刻追过去,眼看就要咬上少年的腰,被连送疾棍打在蛇头上。 巨蟒怒转蛇头,向连送袭来。连送人小力微,左支右绌难以应付,好不容易用棍子抵住蛇口,却被它硬生生咬断,反冲的力量将连送甩进花圃,滚了满身泥泞。 雨水眯了眼,眼看黑色巨物冲来,连送趔趄着站起来没命地跑,蛇追来。 千钧一发之际,她不幸踩中湿泥,扑倒在门廊上。 再要跑已来不及,只能双手挡在身前不停后退。眼看着越来越近的血盆大口,连送心中哀叹,爹娘,送儿提前来报道了。 闭眼的刹那,后背触到温热胸膛,周身尽是暖香,却在顷刻间被血腥味道淹没。 连送疑惑睁眼,震惊地看到一只臂膀挡在她身前,臂膀上是被斩断的蛇头,锋利的蛇牙已经没入骨肉,鲜血汩汩流出。 连送僵硬地转头,颤声叫道“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言灵姑娘,银针那里修改了。才发了一点点就有读者给建议,有点受宠那个若惊你懂的 相见时难一 “徐铉来迟,累师叔受伤。”徐铉持着剑,单膝跪地面有愧色。 “无妨,来了便好。”今日朗收回手臂,对连送一笑,“沾你的光呢。” 连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急的几欲落泪,跪着道“弟子没保护好师父,弟子” “你已尽力。”今日朗把蛇头从臂上褪下,血流的更凶,而他眉头皱也不皱。 连送看的心惊,忙撕了裙角给师父包扎。 今日朗垂着手臂任她慌手慌脚的摆布,其间催英一群人姗姗来迟,喧闹声惊醒了几位上师,也一并过来。看到地上的断蛇和今日朗的惨状,纷纷倒抽口气。 “你说引蛇虫,怎么把蛇娘娘给引来了”贺铸道用脚尖踢踢蛇尾。 “傲岸山丛林幽深,藏着什么精精怪怪不稀奇。”今日朗收回受伤的手臂,随意瞥一眼,却见上面绑着一个蝴蝶结,展的平平整整。他忍俊不禁,对满脸凝重的连送说“手艺不错。” 连送惊讶,她师父怎么什么时候都笑的出来。 这事原是个意外,不明就里的弟子们被师父遣散了。几位上师围着伤残人士今日朗唉声叹气。 连送被命等在门外,她等乏了,小睡一会儿。 开门的声音惊醒了她。斯放第一个出来,寒着脸罚催英去山下激雷瀑静坐三日。连送第一次见催英脸色煞白的样子,稍感同情。 “连送。” 袁沧州内力浑厚,听得连送一个激灵。她怕是也要被罚的吧。 “明日起,你搬到朗风院,跟随你师父习武。”袁沧州睥睨着她道,“我玄宗对男女一视同仁,你不得找借口懈怠。” “是。”连送低头应着,眼珠子转来转去。她怎么觉得天上老掉馅儿饼上一次才掉了个师父。 袁沧州又交待道“你师父素喜清净,你别扰他。你虽年纪小,毕竟是女子,他是男子,要避嫌,你可明白” “明白。”连送心想,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把师父当父亲一样孝敬便好。 一切安排妥当,天已微亮。今日朗体谅连送,让她回去歇息不用参加早课。 回到房里,天已大亮,连送洗漱之后爬上床,盖了被子躺平。等了很久却毫无睡意,眼睛直直望着床顶,小脸忽然拧起,她嘻笑一声,双脚胡乱踢腾着,小声欢呼“我马上就可以学武功了” 欢快得像是有云雾拖着她,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她做梦了,梦到娘亲。娘亲总爱穿白衣裳,即便是夏天,手指也冰冰凉凉。她给娘亲端茶送水,替娘亲捶背。娘亲咳了一阵,缓过来,冰凉手指抚上她的脸说“送儿乖,莫守着娘。外头日暖天晴,快去玩吧。” 娘亲说完,她就醒了过来。 外头果然阳光明媚,有女孩家的笑语声,隐约夹杂金属相撞的声音。 是师姐们练完功回来了吧。她撑着手肘想坐起来,嘴角一咧,这身子似乎不是她的了。左揉揉右捏捏,勉强能动,慢吞吞穿好衣服。 下了床,鼻尖闻到一股香味。不知谁在她的书桌上放了两个馒头,还热腾腾的。她猜是哪位好心的师姐替她留的早饭,立即捧了来吃。 屋外动静越发吵闹,她吃了一个馒头,拿上第二个,推开门想瞧个清楚。 刚跨一脚,一抹明艳红色落到她面前,不待她看清楚,红色一跃不见,疾风剑气划过她脚边,泥土翻飞迷了她的眼。她吓的摔坐在地,屁股生疼。 “咳咳”咳嗽着,眼泪直流,连送抹到一脸的灰。 “哈哈哈”娇俏笑声自树上传来。 红衣少女坐在树杈上,指着狼狈的连送,粉腮红润笑的东倒西歪。 “哼,”提剑的白衣少女目光不屑地扫过连送,对着树上挑眉冷笑说,“谭佳,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成个半残的傻子。” “丁折柔你竟敢直呼师叔我的名讳”纵是嗔怒也带着三分俏丽,谭佳自树上跃下,拔剑相向。 “你不过运气好些,师叔祖临终之时感念你祖上襄助之恩收你为徒,名义上而已,你又不曾习得师叔祖半点武功,哪有脸标榜自己为师叔。看剑”丁折柔说话之时,一步步走近谭佳,趁她不妨忽的刺出一剑。 谭佳闪避不及,袖子险被削去一块,大怒,挥着剑与丁折柔拼杀起来。 眼中不适之感过去,连送睁开眼看到一红一白两个身影飞来闪去。那红色人影身姿轻灵,剑上力道却不够。白色人影的剑法精准有力,脚下却迟重了些。双方均用自己的优势攻击对方的劣势,均没占到上风,打的不可开交。 连送心疼地捡起掉在地上的馒头,贴着墙面走到离她二人远些的地方。 那穿白衣的,是贺上师门下弟子,姓丁名折柔,性子刚烈,争强好胜。曾经与连送有一饭之争。同为无名弟子时,管事师兄发令,谁先最快默完老子道德经第一篇,那特制的红枣莲子糯米香饭便归谁。连送为了钟爱的红枣卯足力气胜了丁折柔,被她记恨至今。 那穿红衣的,叫谭佳,是师叔祖机缘之下收的徒弟,年纪虽小,辈分却高,出生江南士族,高门大姓,性子也比常人傲几分。不过只要不开罪于她,算是易处之人。 连送继续吃她的馒头,身后的房门打开,走出一个藕色衣裳的小姑娘,年岁比红白二人小些,和连送差不多。她容貌恬静,瞧了眼打斗的二人,面无波澜,似是习以为常。 连送叫了声“曾师姐,你探亲回来啦。” 曾宁看到连送,对她微微一笑,不再言语,静立一旁。 她们这边看着,那边拼到激烈处,丁折柔大喝一声“凌风射月”脚下划一半弧,单手举剑向天。谭佳反应敏捷,脚尖落在剑尖上借力弹跳开去。丁折柔见一击不成,又换了招式,两人面对面过招,速度越来越快。 曾宁随口道“没想到短短数月不见,她二人的武功进步神速,竟然看不清招式了。” 连送闻言,细看了会儿,那一红一白如何出腿如何使剑,一招一式在她眼中清晰明确。曾宁师姐已是化级弟子,怎会看不清 此时,门外进来一人打断了红白二人的缠斗。 徐铉轻皱眉头“师祖今日出关,你二人不急去问候,倒在这里私斗,成何体统” “师叔出关了” “师祖出关了” 红白二人均是一喜,收了剑,双双看向对方,做出凌人之态道“先放你一马,明日再战。” 谭佳施展轻功快一步而出,丁折柔恨恨看她一眼,加快步伐冲出门去。 徐铉不看她二人,对曾宁温声道“曾师妹,你也快一些 分节阅读_6 。”目光转向连送,却冷了脸“你不用来,自去歇着。午时以后,收拾衣物尽快搬去朗风院。” 连送点头应了。 不到午时她便收拾妥当,挎着小包袱与住了六年的院子告别。触景生情,她吟了几句诗“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咦,这两句诗是哪里来的,难道她最近才情大涨 管他呢。 连送雀跃着,蹦蹦跳跳上了路。 师祖刚出关,师父这会儿应该不在朗风院吧。她推开门,往院内探了探。冬天草都枯着,花儿也眠着,师父的院子里冷冷清清。果真没有人。 连送放心,大摇大摆晃进去。 几位上师住的院子,就数她师父的最雅。院里种几株腊梅,树下放一方桌配一小椅。她能想象出师父抱着杯热茶坐在树下打瞌睡的样子。不知师父的住所长什么样连送好奇之极,决定看上一眼。 很香。 连送半开了房门,香气扑鼻而来。 除了这香气,师父房里并无特殊。只那妆台上一个雕花锦盒吸引了她的注意。 “看中我房里哪一样了” 师父温润的嗓音响在她头顶。她惊了一跳,没站稳,跨进房中。 长挑的身影遮住窄门外的光,连送看不清师父神情。但她知道他是笑着的。他总是笑着的。 “没、没看中哪样。”她自觉有些丢脸。 “哦,我房里竟没有你看得上眼的么”今日朗说着,迈步进门。 光线明朗许多,连送瞧见师父嘴角果然微扬。如水君子白衣依旧,沾着门外透进来的暖阳,似披着一身月光。“嘻嘻,这房里我最看得上眼的就是师父了。”连送发自内心的欣赏。 笑容逐渐从脸上散去,今日朗凝视面前的人,张口欲言,臂上的伤口忽然疼痛起来。 “呀,渗出血了。”连送奔至师父面前,撕了一截裙子替师父把伤口重新包好。 压下妄行的真气,今日朗额头出了层薄汗。要说的话,也压下到了不知哪一层地狱。 臂上又多了一只蝴蝶。 “你那裙子,快不能穿了。”他指指被连送撕得短一半的襦裙。 连送捧着剩下的布,好好的裙子几乎成了围兜。可她就这一条裙子,没得换。有些苦恼。 “我有几件少年时的外袍,你暂时先穿着吧。过些天,我下山去给你裁几件女儿家的衣服。”今日朗从柜子里取出袍子,皆是白色打底,或是白色间蓝,或是白色间红。 衣服略微宽大,连送直接裹在身上,对镜自照。 人靠衣装,退去一身灰衣,换上白云缎锦的连送玲珑剔透,七分的娇中带着三分的俊。 “师父待我真好。”连送笑眯的眼。 今日朗满意地看着被自己的衣服包裹着的连送,漫不经心道“听说前天累你罚跪” “我还没谢师父替我拿回扫帚和木桶呢。”连送学着师兄们,一手甩开长袍下摆,单膝跪地对师父行了抱拳礼,“谢师父。徒儿日后一定用心习武,绝不辜负师父教导。” 她的眼中有璀璨的星。 今日朗与她对望,微俯,让她看清楚他的眼瞳“你可知,一入了我的门,便再也出不去了。” 连送照自己的意思理解,承诺道“连送今生只得您一位师父,宁死不投他人门下。” “甚好。”今日朗笑容温文,颤抖的指尖被握进拳里,近乎自言自语道,“一切是你自找。” 相见时难二 梦里。 “欢好无常,灿若烟花,思之而不得,久之近死矣,遂于崖上筑一忘”女孩撑着下巴坐在沿廊上,嘴里念诵着偶然看来的寄语。望着满院繁花似锦,豆蔻的年华,不解清愁。 “你去了筑忘崖”眉目如画的青年缓缓走至屋檐下。风里花儿竞相争艳,青年却吝啬停下一眼,只望着身旁灰衣布衫的女孩。 “师父不是说那儿清净夷旷最适合练功吗。不过师父,欢好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你一见某人便莫名欢喜,想与她永世交好。” “那徒儿要与师父欢好,好不好” “甚好、甚好” “哎呀,师父,你脸怎么这么红” “咳,你师父我,向来人面桃花。” “那是那是,凡见过师父的没有不称赞的。可是师父,为什么欢喜某人,交好某人,到最后却要筑一忘呢” “那道士在山上修仙,要得九天不灭之身,只得抛却人间凡情负累。自私的很。” “那师父以后要是成仙了,可不要把我给忘了。” “我又不是道士,成仙无望,若做不成人,怕也是成妖、成鬼、成魔。” “不管成什么,我都与你同去” “嗯,甚好。师父没有白疼你。” 他伸手捏她脸颊。他们素来亲昵,她也不躲。她虽不躲,人影却逐渐淡去,无可救药,如雾般消散在春日的微风中。 风从指间过,空空落落,心中一痛,醒了过来。离魂欲合未合间,听到敲门声,梦里人问他“师父可曾起” 是她再度入梦来了还是,他又入了她的梦里 今日朗神智轻荡,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坐起,对窗外道“进来吧。” 锦袍的下摆在膝盖处跳了一下,连送似乎很习惯男子衣袍,如鱼得水,潇潇洒洒进了屋子。 屋外寒风瑟瑟,她心细关了门。 一举一动均落入床上人的眼中。 “师父,今天开始练功吗”连送守礼站在屏风外。 隐隐约约的人影,看不清,难耐。 “你过来。”刚醒的声音暧昧慵懒。 一心敬重的人,说什么都是圣旨。 连送绕过屏风,大大方方站到师父面前。床上人只着一件棉薄底衣,睡散了衣襟,露出半边锁骨,又被一缕青丝遮了半边。 “师父是去瑶台饮宴刚回吗”连送笑问,目光坦荡。 她从小到大见惯了父兄们光着膀子在院子里晒渔网,对男子身躯已习以为常。初来傲岸山,曾不小心闯到师兄们沐浴的地方,那一次她被吓着了,不是被师兄们的裸体吓到,是被师兄们的尖叫吓到,那些平日里镇定自若的师兄们泼了她一盆子的水。 今日朗不答,细细地打量她,看的她面皮绷不住。 “我早上洗过脸了。”她不好意思搓搓下巴,难道早饭喝粥忘记擦嘴 “你很像师父的一位故人。”他终于移开目光。 “哪一位故人”她对师父的事总是好奇。 “你去给我倒杯茶来,凉的便可。”他转移话头。 “好。”她来去如风,一杯茶双手奉上。说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给师父奉茶呢。 今日朗接过小小釉瓷杯子,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手指。茶送入口之前,他不经意问一句“手这么凉,外头很冷吗” “不瞒师父,我生在温暖湿润的江南,来傲岸山住了这些年,还是不太习惯这里的冬天。特别早上冷的彻骨,手脚一直都是冰的。”她耸耸肩抱住手臂。 今日朗放下杯子,拉过她的手,包在自己掌中。 “可暖和点” “” 连送愣了愣。暖和了,是脸颊上暖和了。 师父对她的好,超过了她预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怎么反应,心里还有些惶恐。 到底是心思简单明净,她不作多想,照实说“师父自己的手也是凉的,我去帮师父拿件衣服过来” “不用。”他手中紧了紧,连送被握的有些疼。 渐渐的,手背上暖起来,双手都热了,掌心在出汗。连送察觉出变化,惊讶道“师父,你在运功吗” “嗯。”今日朗熄了内火,抬头问她,“现在可冷了” “不冷了。” “身子还冷吗” “有一点” 眼前的景物翻置,没来得及惊呼,连送被圈进师父温暖的胸膛。冰雪塑的佳人,此刻全身滚烫。连送贴在他背上,真担心他会化了,也担心自己会蒸发了。 心跳的飞快,全身血液奔流。这这这师徒之间可以这般亲密 “暖了么” “暖、暖了。”不是暖,是烫。师父喷在她颈边的气息更烫。 “师父要一直这么抱着徒儿吗”连送被灼的满面赤红,想挣脱,又不敢。她固执地认为师父的一切都是圣旨,在这条路上翻山越岭,始终找不到那一点异样是来自哪里。 “师父在教你练功。”他脸不红气不喘。 “什么功夫,要这样练”连送眨眨眼。 “缠绵。” 香裘暖帐,锦褥似海洋。 连送的世界又翻了个个。灼烫的后背触到柔软的褥子,有些凉。被师父抱着,眼前只有青云帐顶。 脸上,火热的手指从额头拂至下巴,师父捧着她的脸与她对视。此时的师父与以往大不相同,连送的脑子还在翻山越岭,找不到出路。 温暖的唇瓣擦过她耳垂,师父的声音如同蛊惑“这缠绵,是师父的独门秘功,我只教你一人,切不可同旁人说。” “哦”只要师父说的,她全都遵守。 “呵呵。”今日朗不知是被她还是被自己逗笑了。他抱她坐起,笑着说“傻丫头。” 一屡绵密的温情逐渐在彼此的体温交换之间弥漫开来。连送嗅着师父身上的香气,小声说师父” “嗯” 他的手放在她的气海穴,在她全然无觉时,缓缓注入真气。 “你也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真气 分节阅读_7 在源源不绝汇入,渐成溪,修炼得当,终成大海。 “哪一位故人” “我娘不不,我爹。” “是么。你爹也会这样抱你么” 今日朗撤回内力,猛的把连送抱的更紧。 她的胸口甚至能感觉到他温暖的心跳。窒了一窒,她试着推开他“没、没这么紧。” 他在呼吸。 很多往事如同呼吸一般,不去刻意关注,以为自己忘记,一旦稍有留心,却发现他们还是在那里,在靠近心脏的地方,一收一放,小声的低吟。 “你今年十六了吧。” “刚满十六。” “旁的姑娘在你这年纪早就懂了。” “懂什么” “你早就懂的事情。” “是什么” “是” “师叔起了吗小侄徐铉,我师父让我请师叔去出云殿,师尊有事相商。” 忽然闯入的声音让他二人皆是一顿。 连送紧张起来,似乎做了错事被人抓住。“师”她正欲开口,被今日朗点住嘴唇。 “你先去吧,我稍后便来。”今日朗的声音听不出一丝异状。 “小侄先告退。”徐铉在门外作了揖。 等他走了,今日朗对连送说“你先出去吧。我回来之前不要离开朗风院。” 连送点头下了床。 今日朗侧过身解开底衣的束带,余光瞥见连送没有离开,站在床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问“怎么,想看师父脱衣” “不,我是想问,”连送低下头,“我是想问,我们以后要一直这么练功吗” “你不喜欢”今日朗捕捉到她眼中疑虑,勾起她下巴让她看着他。 “不是。”连送看自己的鼻尖,“师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今日朗想笑,忍住了,说“原来我门下有一十八名弟子,之前让你们为我护法其实是在试炼你们。那些个没通过试炼的都被遣回了。现在我只得你一个,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只得我一个了” “可不是。他们既没练武天资,又不够勤勉,留下来也是浪费时日。你为师父鞠躬尽瘁,师父当然留下你。” “那叫什么鞠躬尽瘁。”连送深感惶恐,她做的只是分内之事,还没做好,让师父因为保护她而被蛇咬伤。 “徒儿莫要谦虚,”今日朗刮一下她的鼻子,“你有几分真心我很清楚。现在你是我唯一的嫡传弟子,你可不要辜负我一片苦心。” “多谢师父厚爱。”连送心中充满感激,“只要师父不嫌我愚钝,愿传授我缠绵的功夫,以后我们天天练,日日练,徒儿绝不喊一句苦。” “好,以后我们天天练,日日练,只要你撑得住,师父时时刻刻都陪你练。” 她哪听得出这其中暧昧,瞧着师父眼角眉梢尽带春意,只道师父果真很像娘,都有那一股子她看不懂的风情。 师父要换衣,连送出了屋子。 门内门外的人,都静默着,各自为了不同的心事。片刻后,一个拉起袖子,一个拾起换下的底衣,嗅了嗅那人在上头留下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被骗去玩,承诺昨天早上到家,结果拖到现在,悲愤地在大巴上抢了隔壁的电脑码了一千字。 错过五一更文黄金档啊,悲愤 相见时难三 连送晃着腿坐在梅花树下师父的小椅上。她刚坐下去时,弯弯的藤椅背把她的身子收的正好,她怀疑这椅子真是师父的吗,或者是师父少年时候用的就如同她身上的袍子一样。 今日朗出门时,显然是匆匆,发髻和衣襟都有些松垮,瞥见连送,她早机灵地双手放平在膝上,做个端端正正的女弟子。 “坐在外头,不冷吗”他闲步走到她面前。 连送毕恭毕敬地站起来道“练了师父的缠绵功,一点都不冷了。”为什么师父这么关心她冷不冷万一她说冷,是不是又要给她捂热了心波儿投下一枚石子,漾啊漾啊。哎呀,娘说,做女人要宁心静气、宠辱不惊,她应坦然接受师父的好才行。 连送的脸色白转红,红转粉,面皮儿忽松忽紧,今日朗看的甚为有趣。这丫头一紧张总爱摆个泰山压顶面不改色的架势,其实只是个泥塑的面具,一戳就破,什么都藏不住。 “诶师父,你发髻怎松了。” 还不等他戳呢,她就破了。 “是么。”今日朗扶了扶发冠,他手臂上的伤还没好,挽发时确实感到些微吃力。 “我帮你梳。”连送自告奋勇。她在家最爱给娘亲挽发。 站在椅子上,连送将将比师父高一点,她用细瘦的手指把师父的头发一根根收在手中,师父的头发很滑顺,不容易束紧。 等她束好,三两片梅花花瓣落在头顶她浑然不觉。 今日朗转过身来,仰起脸,他的眼瞳里倒映出一树梅花以及花下笑意盈盈的少女。 这是连送第一次可以俯视师父,平时她不抬头只能瞧见他下巴。师父不管哪个角度,都很好看啊。 今日朗为她拿下发间的花瓣,抬起的手缓缓落下,落在她腰间,稍一收紧,抱了她下来。 “竟敢俯视师父,罚你明日多练两个时辰的功。”他假装不悦,捏她脸颊,怕捏重了,又曲起手指轻揉两下。 连送直觉想躲他的手,忍了忍,怪自己太过拘谨。万般人有万般种的好,师父的好便是这样不拘礼,像父女更像母女,她该爽快接受才是。 目送师父离开,连送不打算闲着,凭记忆试着耍了几招从丁折柔那里看来的剑法,丹田发暖,手脚都是气力,一套从未学过的剑法竟顺利打了下来。 剑气所到之处,梅花落了满地。 今日朗听着越来越远的舞剑声,旧日的情景在心头徘徊。 他上山时比连送当初还小两岁。 他的父亲直到尽六十才得他一个儿子,宠爱无以复加。父亲官拜相国,他自小便过着锦衣玉食不知疾苦的生活,或许是因为什么都有,从不想争什么,性子随喜自在,逢人便笑,愈加受到怜爱。然而自古庙堂之上波云诡谲,一夕之间风云变幻,父亲从一品重臣,贬为庶民。还乡的路上母亲郁郁而终。父亲也病重。他一人扛着重担,带了几个忠心的仆役,牵着老父回家。 在凉州的官道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踟蹰而行,老者的马因年老病痛奄奄一息。 他把自己的马让给了老者,替老者埋了老马,带着父亲继续赶路。父亲却没撑到最后。 父亲去之前对他说“朗儿,世事无常,人各有天命。勿喜勿悲,不可觅,不可求,方能长久。”那是父亲总结了一生的道理。 他帮老者埋了老马,老者帮他埋了老父,带他上了山,收他为徒。人常说,东方不亮西方亮,他做不成庙堂上的相国公子,却成了武林中的留芳公子。老天似是特别垂爱某些人,他是练武奇才,一切,都顺其自然,不曾需他刻意争过。 对那些刻意要争或不得不争的人,他这样的命数,最是该恨。给你那么多,总该在什么地方少了你的,不准委屈,更不准要回。 他少了什么呢 对他所有的,他全不在意,少了什么,又有多大关系。 要说真正在意的,只有玄宗门,这里算得上是他第二个家。师父以及师兄弟们,是他的亲人。在乱世之中,保住傲岸山一方清净,留一院子,让他练功、发呆,一辈子只是弹指间。 在那人出现之前,他从不知道什么叫度日如年。 那人 脚步微顿,原来他已走到出云殿外了。 殿内正在商议武林大会的安排。距上次除魔大会,已过去四年。武林中一直风平浪静,此次聚集各门派,只为了一件事宣布玄宗门下任继承者。 传位这等事本是门派私务,但玄宗门一支独大已多年,地位举足轻重,莫说换个掌门,就算新晋个冠级弟子,在江湖上也要被传个十天半月。 玄宗门有八位上师,是鸿慕真人亲传的徒弟,其中七、八二徒在除魔一役中殒命,三、四二徒中了魔教迷魂散,回来后神智癫狂,双双走火入魔而死。余下的四位弟子之中,袁沧州是首徒,不管人品武功皆是一流,威望也高,所以虽然鸿慕真人没有表态,各门派早已把袁沧州默认为下任掌门,早早地就暗自送上拜礼。 对这些,今日朗心如明镜,又如止水。轻放了往事,他举步跨进出云殿中。 众人寒暄两句。与徒弟们在一起时,鸿慕多没有掌门的架子,与徒弟们说笑随意。他白眉下的双眼明亮如珠,眼含赞赏打量今日朗,笑道“我徒儿果然俊彩丰神。一年不见,师父我已觉景薄桑榆,精神日减,你几位师兄额上也添了皱纹,就只有你,十年如一日,容貌不老啊。” 贺铸道扭过头,边腹诽今日朗是花架子,边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平额头。他今年也三十有七了呢。 斯放哈哈笑了两声,拍了拍今日朗肩膀,显得与他特别亲厚,说“谁能想到留芳功还有驻颜的效果,早知如此,当初进汲典阁,我也选来练一练。可惜啊,内功法门不同,现在想练也练不成。” 贺铸道纳闷“留芳留芳,一听就是适合女子练的武功,不知六弟怎会一眼相中了她。” “这个问题我问过,”斯放替今日朗答道,“当初他拿了留芳秘籍出来,我问他那么多前辈高人亲自手抄的神功密录,你怎么单挑了这籍籍无名的一本。你们知他说什么他说,这本字儿大,清晰,皮儿干净。” “呵呵” 众人都笑起来。 今日朗也随着笑,感慨道“师兄还记得。” 鸿慕捋了捋胡子,想到武林半数的秘籍都收藏在其汲典阁中,心中满足,口中却不在意道“武林之中少有文人学士,多不懂书法,那些个秘籍上的字确实写的含糊了些。我玄宗门收徒必先使弟子通读诗书,晓礼义懂大义,书写绘画也得掌握,能文能武,弥补前人之不足。” “师父说的甚是。” “说到收徒,”鸿慕看向今日朗,“日朗,你那唯一的徒弟,教的如何” 分节阅读_8 一股暖意浮上心头,今日朗答“她天资一般,但是勤奋刻苦,假以时日应有一番成就。” 鸿慕道“自那苍梧派祖师玉机子之后,江湖上再未出现过一位像样的女宗师,若是我玄宗门能培养出玉机子第二,也是好事一件。” 今日朗道“她悟性不高,弟子不奢望她成为一代宗师,最多做个行侠仗义的女豪侠,不辱没了门楣便好。” “若是资质不足,勉强也无用。你不考虑另收徒吗” “弟子的留芳功练到第七层再无精进,自顾不暇,暂不考虑收徒。” “也好。留芳功着实难练。前人练到第五层都要三十年,你十几年便练到第七层,已属不易。”可这第七层他已练了五年,若还无精进,只怕是天资用尽,与那“功德圆满”就缘尽于此了。这些话,鸿慕不便说。“话说回来,下月十八就是武林大会,这几天各门派会陆续派人上山。你们勘察要严谨,上回不慎让魔教左冀千面佛给逃了,此人擅易容,切莫让他混入山中。” “弟子遵命。” 日落之时,遣了弟子们散去,鸿慕盘坐未动,袖内的手握了握脚踝,鼻中气息微重。几不可闻的声音却被今日朗察觉,他脚步未停,神色无异。 院中有人在等他。 连送趴在桌上对着满桌饭菜发呆。 “怎不吃”今日朗撩了袍子坐在她身旁。 “师父没回来,我怎能先动。”连送见师父回来,欢喜坐起。 “以后不用等我,尽管先吃。”今日朗递给连送筷子。 连送伸手去拿,白嫩的手背上赫然一块红肿烫伤。 “怎么弄的。”今日朗变了脸色,握住连送手指。 连送抽了抽,没抽回手“去厨房拿饭菜时,不小心打翻了热水。” “是你自己打翻的”今日朗眯起眼。 “不是,”连送回忆当时情景,“我去端盘子,小蔚从锅里舀了热水烫猪皮,手滑了,水倒下来,正巧倒在我手上。” “小蔚是谁” “是和我要好的师姐,我和她年纪相仿,都是无名弟子,曾一起在厨房干活。” 今日朗心中明白了大概。那个小蔚定是嫉妒连送被收了关门弟子。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无名弟子。以后别再同他们混在一起。” 今日朗说着,去柜子里取了凝香散出来。 “师父要升我做化级弟子” “你若是想,升你做冠级也成。” “不不不。我何德何能。” 今日朗放了玉瓶,拉过连送的手到唇边“只要你愿意,师父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在她伤处轻舔,唇舌所到,一片濡湿,凝香散敷上去,白色的粉末凝在她手背。 连送一整条手臂爬满了鸡皮疙瘩。 我被蜜蜂蛰,娘也是这么帮我舔伤口的。连送对着师父近在咫尺的俊颜,拼命想着娘。 记我名姓一 有一种兔子,天生不怕人。谁给它吃的就跟谁走。要是想养它,必须得狠心,要是它吃了别人的东西,见一次打一次,见一次打一次,打完了再给好吃的,抱着哄着,这样它才会只吃你的东西,只听你的话,只跟你走,你让它做什么,它都只肯为你做。 连送今天被师父罚了,原因是她在前门廊子等师父时遇到从激雷瀑出来的催英,跟他多讲了两句话。激雷瀑不是普通的瀑布,沉砂连着碎石从上游冲下来,落在身上皮开肉绽。从羽级升为冠级弟子,其中一项试炼就是在激雷瀑下静坐三天。 再是如何潇洒不凡,从激雷瀑出来也是狼狈不堪。连送看到催英那人鬼不分的样子,心里难受。催英先看到她,被两个小僮搀着硬是往她这儿走了两步,扯开嘴角对她露出一口白牙,任何时候都不肯丢他轻佻公子的本色。 “连师妹可好” 他一说话,嘴角的伤口又破了。 “催师兄” 连送帮他疼。 “连师妹,以前我不懂,现在想想,倒真是羡慕你。” “羡慕我” “咳咳” 连送想问清楚,催英虚弱地咳嗽几声。 “师兄快去休息吧,多说话耗了元气。”连送忍住想帮他拍拍胸口的冲动。 “这就歇着了。”催英对小僮使了个眼色,小僮扶他往里走。不知为了什么,他挪了一步又不动了,重新望着连送,乌黑的手指抬了抬,指她脸颊说“你还是戴那两只红耳环,最好看。” 连送摸摸自己的耳垂,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戴过红耳环。 催英又咳嗽起来,咳得眼圈都红了。小僮忙扶了他离去。 连送还在计较红耳环的事,她的首饰早就为了给爹娘建坟全都典当,身无分文上了傲岸山,哪来什么耳环。想着想着,竟然没听到师父在叫她。 “这么记挂你师兄,师父唤你半天都没听到” 今日朗负着手,背着阳。早晨连送给他扎的白玉簪子借着艳阳射出莹润的光。 “师父。”连送笑嘻嘻地跑过去,“师父已把苍梧派的人都安顿好了她们是否真的都是道姑子徒儿很好奇呀。” 连送说着,顺势握住了师父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方才的一点不悦,因她这下意识的动作消减了大半。才教了几天,她已经习惯到会主动握他的手了,今日朗甚感欣慰。但是,他很快撤了手。 她还不太明白,有些事是要避人的,四方都是耳目。 “好奇什么,下回设宴时,你不就看到了。”今日朗负着手往朗风院走。 连送快步跟上。以往师父走路都是不紧不慢的,像在赏风景,她怎么着都不会被落下。今天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跟在他后面,跑的都喘气儿了。 回到朗风院,今日朗才开口,问“你跟你那些个师兄弟,都很要好” 连送关了院门,答说“我也不知为什么,他们待别的师姐都很恭敬,待我却跟待别的师弟一样,要么给我使绊子,要么往我饭里搀沙子。我不理他们,他们就非拦在我面前。我一生气,骂他们,他们就笑着跑开了。每次都是崔师兄起的头,不打不相识,这几年我和他确实走的近一些。今年我过生日,他还送了我礼物。“ 连送在衣袋里摸啊摸,摸出一块石头。今日朗看一眼,竟是块翡翠原石。 “男女弟子私相授受。你可知是坏了门规”今日朗握住那石头,展开手掌,石头已成掌心灰。 师父天生一张含笑的脸,此刻却没有一丝笑容,也无怒。相处了几日,连送逐渐摸索出来,师父与别人不同,他从不发怒,笑,开怀大笑,只是一般高兴,他要是不笑,脸上平平静静,就是生气了。 先认错总是没错的。连送跪下来,低着头说“我看只是块石头,地上随便捡捡就有,当他是逗我玩,就收下了。没想这样坏了门规。请师父责罚。” “有没有别人送过你什么”他不打算放过她。 “有。还有宋启师兄送的糖豆子,陆完师兄送的荷叶泡茶,还有还有徐铉师兄的银针。他老拿银针扎我,我就藏了他的银针”越说越小声。 “你在此跪半个时辰,好好反省。”今日朗甩过宽袖,进了屋子。 连送认认真真地跪着,背都不肯弯一下。 今日朗在屋内看着她,脸上恢复了淡淡笑意。这孩子的性子很容易招人欺负,但也很容易招欺负她的人喜欢。她是别人对她好一点,她就会对别人好十分,如果不对她动一些手腕,威慑住她,她不可能服服帖帖只对他一个人好,只听他一个人的话。 半个时辰到了,今日朗开门说“起吧。”声音凉凉的。 连送当她师父还没消气,起来后也不敢揉酸痛的膝盖,赶紧想对策。看师父又要关门了,她喊住他“师父我们,来练缠绵吧。你再教教我,好不好” 她看出来了,每次和师父练缠绵,师父一整天就会心情大好。 果然,师父转过脸时,面色柔和不少。 她见好就上,跑过去一把抱住师父,把脸埋在他脖子里。 今日朗对她的投怀送抱微微错愕,愣了一愣,才抬手反抱住她。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不能让她看到,还没到时候。 “你做错了事,还想师父教你武功”他把她的腰搂的更紧了些。 “那那我帮师父梳头。”连送说一是一,不管她师父同不同意,拉了他到妆镜前。比她高一个头的男人,被她毫不费力地按了坐下。 替师父解了发冠,青丝流泻。 她动作轻柔,今日朗被她弄的痒痒的,很舒服,弯着嘴角,像一只满足的猫。 眼尖看到台面上有一丝缎发巾,连送取了来,她一手握满青丝,一手缠上缎带,学着家乡喜婆,口中吟道“缠头锦,愿得常称心。” 手忽然被握住。师父的掌心总是冰凉。 “还没好呢。”连送不愿放开发巾,再缠一圈就好了。 今日朗拉下她的手,不让她再缠。满头的青丝再度垂散,如流云般压了下来,压在他心上。 “师父”连送疑惑地看着师父的眼睛,他的嘴角明明是笑着的,为什么眼中却似有悲伤。 “送儿。”今日朗一根一根拨开她的手指,紧紧与她相扣,“总有一天,不管何时何地,你想牵师父的手,尽可以来牵,你想抱着师父,尽可以来抱。师父永远都不会再推开你。” “师父在跟我说话”连送从未看过师父这样,他看着她,好像她身后站着另一个人。 炫彩纷繁,落英漫天,今日朗眼前忽然出现幻象。唯一的知觉,只有一只温暖的手,他极力攥住这份暖意,循着她的方向,聚拢涣散的意识,把所有破碎的心神都托付在这温暖中。 倏然间,窗明几净,景色分明,微风穿过不知哪里的缝隙,吹动少女额前的碎发。 “师父额间有一朵桃花,是不是我看错”连送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手,又送回她脸上。他闭了眼,又睁开,她还在那里。 还在那里,有温度,有气息。 分节阅读_9 连送再度入了师父的怀抱,她面对着镜子,看镜子里如两股绳子一样紧紧缠连的二人,脸颊飞上了红晕。这样真的可以练功疑虑一出,立刻被她打消。当然是在练功了,她这几天练剑越发的身轻如燕,肯定是缠绵的功效。 从小到大,很少有人骗过她。在市井混了一些时日,好的不好的,她都看过。她仍然相信娘说的世上还是好人多。可是,除了爹娘,比师父还要好的人,她找不到第二个。择师会上,只有他不嫌弃她拙笨。几年前的除魔大会,她被打发去清扫迎晖苑,孤独失落之际,遇到师父。只有他肯陪她说话,教她研香,给她读诗。或许师父不记得了,她可从没忘记过。更后来,师父把唯一一颗稀来丹给了她。攸关性命的解药,说给就给。 她曾假装无意,问小蔚,问曾宁,问谭佳,问她们,师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对师父的了解各有不同,可有一样是异口同声的师父是慈悲之人。 他不会骗她。 门外来了人,女子的声音柔柔唤道“留芳公子,苍梧派莫凌烟前来拜会。” 连送立刻从他怀里跳开,眼神慌乱,整理头发拉好褶皱的衣衫,身上都是师父的体香,她遮掩不住,眉头紧锁。 今日朗漠然地打量她一番动作。 门外还在催促“留芳公子” 连送看看外头,又看看师父,惊觉师父的头发还散着。她欲为他挽发,却被他挥开了手。他自己束好头发,戴上发冠,比她为他梳的还要快还要齐整。 既然如此,为什么每次都要她为他挽发。连送忍不住不去想。 苍梧派的莫凌烟,二十五岁任掌门,距今已有十年,可连送见到的却不是道观里面色蜡黄皮肤枯槁的老道姑,而是一位身形窈窕步生莲花的妙龄女子,纱巾半遮面,露出来一双秋水剪瞳,完全不似三十多岁的人。 “留芳公子。”莫凌烟手握拂尘,轻弯了杨柳腰,行三清礼。 “凌烟,你特意来找我所为何事” 今日朗在莫凌烟还是苍梧派的小师妹时便与她相识,私下里不叫她莫掌门,只叫她凌烟。 连送被师父留在房内。她本来很好奇武林唯一由女子建立的门派是何等情状,可师父让她留在房内时,她反松了一口气。从窗口处窥探是不够磊落,可总比被人看到她与师父衣衫不整的好。这世上肤浅之人甚多,他们只会以为他们师徒有苟且,怎么会想到他们其实在练功呢。连送越想越觉得在理,师父果然考虑周到。 莫凌烟往门廊边走了两步,道“此次前来也没要紧的事,只是方才弟子众多,想与故人叙旧也不方便。” 今日朗道“你如今是一派掌门,约束是要比从前多些。” “你也知道,我这掌门当的是心不甘情不愿。当初被毁了容貌,一心求死,师父用掌门的位置换来我振作。十年过去,我心已宁静。许是受你留芳公子的影响,我也要无欲无求了,只希望能放下掌门的担子,找个清净的山林归隐参道。” 莫凌烟用拂尘扫去石栏上的灰,款款坐下,略微侧了身子,抬首间,与窗内的连送四目相接。 连送吓得躲了进去。室内昏暗,窗格又密,她不确定凌烟是不是看到了她。 记我名姓二 再望出窗外时,只能看到一片白。是师父常穿的白缎子滚银边的冬日长袍。 有师父护着,连送安心。 “你可曾选好继任掌门人”今日朗问。 “已选好,我师妹凌云武功卓著少年老成,刚进山的小弟子们都以为她是掌门呢。”莫凌烟顽皮一笑,语气神态娇俏若少女,“交给她我可以瞑目了。” “既然如此,恭喜你得偿所愿。” “留芳,记得四年前除魔大会我们遇见,那时你曾和我说想要归隐。现在我先你一步,你可羡慕” “自是羡慕。”今日朗微微一笑。 莫凌烟满意点头,笑道“你也莫着急。刚见你时,你还是个孩子,那会儿就是这淡淡的性子。我看你即便不归隐,也总有一天会飞升成仙。” 连送在窗内点头,她也这么认为。 “成不了仙,”今日朗遗憾摇头,“做人的乐趣,还没享够。” 莫凌烟随即问“有何乐趣” 今日朗凝望院中梅花,习惯带着淡淡笑意的嘴角,似尝到蜜,一时之间堆满欢喜。 莫凌烟绕到他身侧,抬头看他,扑哧笑了,笑容渐淡,愁云笼上眉间,她与他一同望着梅花,看花瓣被风卷落下,叹道“做人有太多俗事可恼,那点乐趣终究是昙花一现。” “你忘记,我练的功夫叫留芳,能让芳华永驻。”今日朗眼中透着坚定。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啊。”莫凌烟把拂尘换到另一只手中。 天色不早,来客起身告辞。今日朗赠了她一盒香,嘱咐说“这是佛手,忌沾酒气。不能让好酒的人闻,否则容易烂。” 莫凌烟接过,谢道“这些年多亏你这些香料为我驻颜。我已戒酒多时了,绝不会糟蹋你的好香。无以言谢,这里有点宝贝,送你。” 瞥了一眼窗内,莫凌烟往门外走。走至门口,她脚步犹豫,终是停下来,没有转身,问“你可有思庭的消息” 等了等,听到一声“没有”,她再次谢过,不作停留。 莫凌烟送的宝贝是一盒胭脂。 连送奇道“道姑们也用胭脂” “女为悦己者容,可曾听过”今日朗微笑递给她。 连送又递回过去“我不用。” “你不肯为师父用一用” “我不会。” “有姑娘家不会用胭脂” “我娘也不用。我们家有时连饭都吃不上,我娘从不买胭脂。” “师父偏要你用。” 今日朗板起脸。 连送立刻噤声,拿了胭脂,乖乖涂上。她是真不会,胡乱用的,把口脂涂到了面颊上。 今日朗失笑。接了她手中的小盒,用拇指沾一些,轻轻抹上她的嘴唇。 她饱满的双唇像一朵花在他指尖绽放,柔嫩娇艳似要滴出水来。 在红色的映衬下,双眼更加乌黑,眨一下,更加明亮。 划过她嘴唇的手指,来到她耳后,微一用力,她的红唇送过来,近在眼前。他高挺的鼻梁几乎触到她的面颊,火热的鼻息比她快比她深。她莫名地恐惧,她有些吃不消了,心要跳出来,她按住他的肩膀求饶“师父,别” 今日朗迷醉的双眼顿时冻住,他深吸口气,停止了想亲吻她的动作,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触着她的鼻尖。两个人都在微微出汗。 “师父,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连送哭了。 她也不知道她在委屈什么。好像有人用坚硬的棍子敲打了她心中最坚贞的信念,一块透明干净的水晶。破破碎碎的疼。 捧着那张无辜的受伤的脸,今日朗又生气又疼惜。还有绝望。 “你不懂。你还是不懂。”他推开她。 连送踉跄几步,咬着嘴唇忍住大哭的冲动,倔强地问“师父要我懂什么” 今日朗豁的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我如此待你,你还不明白” 几日来,他对她不是师徒,不是父女,更不是母女,他用恋人一样的方式待她,嘘寒问暖,爱宠怜惜,凡有所求无所不应。她怎么居然还不明白 耿直的脾气上来,顾不上面前的人是最敬重的师父,连送大声地说出自己的看法“师父对徒儿有什么期许有什么要求,说出来便是。徒儿愚钝,我们才不过相处亲近了四五天,你要我猜你心思,我怎么猜的准。” 连送别过脸,抹干眼泪。 “四五天”今日朗重复着,心中绳索渐松,自言自语道,“是了,才不过四五天。那许多度日如年的日子,快让我算不准时日了。” 他回过神,对连送温声说“送儿,是我忘了。你别气。” 连送听他这样说,心也软了。 今日朗从身后抱住她,她徒劳的挣扎淹没在他臂弯里,今日朗脸上又挂了笑,只是刚刚动了怒,笑容有些勉强,他说“送儿,四五天不够,我就等你四五年。你别忘了,你是进了我的门上了我的榻的,到哪儿你都是我的人。” 连送不语。 自那日争吵过后,连送对今日朗恭敬客气,单独相处时总有些别扭。今日朗旁观她的变化,稍稍改变自己的态度。不再随意宠她抱她,做回一个师父的样子,教她剑法,领她拜访上山来的各大门派。 兔子被惊着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上好的菜叶子再度引她回来。 连送对学武功极有兴趣,有时沉浸在某一招式的繁复的变化中,丝毫留意不到她师父正扣着她的手导她运剑,或者护着她的腰防她摔倒。 离武林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上山的门派络绎不绝。今日朗没有太多时间教连送武功,每日带着她穿梭在个门派居住的厢房之间。 连送见识了很多奇人异事,眼界开阔,动了想去外面看看的心思。到了十八岁,她就可以下山游历了。她暗自盼望着,人群中,忽然对上师父的目光,他温柔看着自己,好像有一整个春天在他身后。她又不想走了。 武林大会开始之前,各门派把傲岸山逛遍,要访的人访遍,百无聊赖便坐在一起闲话武林中的轶事。连送经过时,无意间听见几个苍梧派的女弟子们说话。这几个女弟子自从进山以来便时常成为武林少侠口中的话题。武林中自来女子少,漂亮的女子更少,少侠们难得看到,虽是道姑,也难免春心动。 连送听人提起苍梧派的闲事多,听苍梧派说别人闲事,倒是头一次。她也没什么事,就坐下来一块儿听。光天化日的,她也没躲没藏,她们没看到她罢了,不算偷听吧。 原来女弟子们聊的也多是男少侠。青峰派的俞三侠长的很英武就是腿太粗,灵岩山庄的陈四公子扇子耍的不错就是字儿太丑,玄宗门的徐铉冷着脸像谁欠他几吊钱,北海十七截的大弟子是个女的吧。 连送捂嘴偷笑。 讲玩少侠,又开始讲少侠们的师父,既然从师徒关系说开去。 “听说各门派之间,玄宗门对徒弟是最严厉的。你们看到那个每天跟在今上师 分节阅读_10 后面穿白衣的姑娘没有,她来玄宗门都六年了,还是无名弟子呢。可见,要学玄宗门的武功有多不容易。” 连送对自个儿吐吐舌头。 “跟我们师父也未必轻松。你我练了这么多年,不也还是学的普通,上层武功一点没有摸到。” “你我是女子,练到这层已经够了。又不想当掌门,要像师父一样毁容,还不能嫁人,我可不干。” “你这丫头,春心动了吧。” “我都一十九了,寻常女子到我这年纪早就嫁人了。就被师父拖着不准我出山,我发小在青峰派,十五岁就被师父指了婚,现在孩子都有两个了。” “青峰派与我们不同。那里男子多,姑娘留大了总归有些闲言闲语。你没听说空桑派的汪荷吗,被师父留到二十岁,孩子都留出来了。” “什么孩子” “你没听说空桑派的谢上师,呸,什么上师,那谢老不要脸的,跟他徒弟苟且,连孩子都有了。” “乖乖,还有这等事。好险我们身在苍梧派。” “是啊。玄宗门这样的大派还好些。像什么空桑派啊绿衣派啊,师父轻薄女弟子的事情多了去了。以传授武功为名,对徒弟搂搂抱抱,动手动脚,把徒弟往床上带。做出这多无耻之事,出门见客,依然风度翩翩满嘴什么道德仁义。真是让人不耻。” “就是就是。要是遇上这些荒淫无道的贼师,我定要一刀把他切了” “切了切哪儿” “好啊,你也是个小贼娘子,看打。” 两个少女在流水回廊上嬉笑追逐,天真浪漫。 一旁树下的连送,面容惨白。 记我名姓三 剑,是在他房中找到。 她初次看到这把黑柄黑鞘的利剑,不相信会是师父的。这沉黑邪煞之物,怎么配的上师父高洁气质。 如今看来,一切事物,只要是虚妄,都有他的征兆。她一心敬重的人,徒有一副如兰君子的外表,内里恰如这把剑,阴沉邪恶,不知包裹着怎样龌龊的心思。 头上罩了片恶云,她蒙头往外冲,平地起大石,一头撞上去。扶着脑门才看清,不是大石,是她正要去找的人。 羞愤、失望、恼恨,一起涌上。 “无耻之徒” 她拔了剑,直刺他胸口。 却被他一指拦下。他指尖轻轻一推,她立刻失了稳健,向旁栽去。 触地之前,她提息而立,追上一剑,他轻巧退开。她虽武功进步神速,毕竟修炼时日短,激愤之下,连个完整的招式都使不出来,几次变招之间,险些用剑伤了自己。而他只是退避,毫不费力,甚至抽出空隙拦下正要被她自己往自己身上送去的剑锋。 以卵击石,胜负立下。 连送看着被他用一指弹出,落在数丈开外直插入地的剑,不甘地咬着嘴唇。她太笨太冲动,这人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是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凭她三脚猫的功夫妄想伤他 此路不通,她也没有别的退路了,恨恨说道“你杀了我吧。” “我为何要杀你” 衣服头发纹丝不乱的人,俯视着地上狼狈的连送,此刻他脸上平静的笑容,在连送看来是最大的讽刺。 “你不杀我,我就杀了你。”连送握紧了拳,只要她还有力气,她一定会再拿起剑。 “你为何要杀我” 他竟装作无辜 “你”她说不出口。可恨可恨,恨自己太大意,居然连被人轻薄都不知。 “我什么难道是一时兴起,想杀了师父”他倒不依不饶了。 “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她只能骂,奈何姑娘家声音柔亮,毫无威慑的气势。 从相国公子到玄宗上师,被人用这些词形容是头一次,却是出自他最心爱人之口。无奈笑笑,这场戏,还是要演下去。 “我哪里卑鄙,哪里无耻”他倒像是在哄孩子。 “你教我练缠绵,难道没有别的目的”说到痛处,她声随泪下,“你为何要骗我,我那么信任你。”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抱着你时便告诉你那叫缠绵。” “你欺我不懂。”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懂” “我现在懂了。” “你懂什么你懂师父宠你,是在轻薄你” “你是我师父,我是你徒弟。师徒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动那份心思。” “哪份心思” 今日朗攫住连送目光,把她看透彻。 有根线在心尖上颤,连送被他这么看着,底气消了大半。连日来的荒唐,不知真相时,每每相拥相偎都是道不明的温暖安慰占据胸口,现在明白了,生气之余,那份道不明的暧昧却没从心坎上抹去,反倒在他的逼问下,越是强压越是冒进。 可,他们毕竟是师徒,礼义廉耻,她要懂。 她瞪着他,比方才多用了十分的气力决绝道“你杀了我吧” “冥顽不灵,我真恨不得” 掌风落在她头顶,连送反射地闭起眼睛。身上毫无异样,她睁开眼,他已撤了掌,偏着头看她若有所思。 半晌,他轻声地笑,笑声低沉欢畅“你已经懂了。”如果不懂,她不会对他的问题避而不答,宁愿他杀了她。“你对我动了心,是不是”他真的笑起来时,眼角带勾,勾人心魄。 她被他笑的慌乱无措。毕竟年轻,如何能跟看透世情的成熟男子相拼。姑娘家懵懵懂懂的心事,被人贴身教了个明白,又被那人亲手撕开放在光天化日之下,她难堪之极,嘴唇咬出血来。 今日朗收敛了笑容,他知道她性子拧,凡事不能硬逼,只能软磨。 他劝慰她“好了,我以后不再碰你。除非你愿意。我还是你的师父,是不是。” 她松了唇,不答,怒意难消。 他叹了口气,走去拔了地上的剑,剑鞘归位,在她手边安放。“等你能拿稳这把剑,再来杀我吧。” 矛盾。 连送抱着剑,眉间堆出个川。 她已躲了师父三天。 这三天她想了很多。她想起在家乡时,虽然父母早逝,可她得几位表兄弟照顾,在市井中闲晃的日子也不见得有多辛苦。孙婶婶送她来傲岸山,本意是想走个野路子,让她在男多女少的地方觅个好夫婿。然她对这事并不强求,将来她下山学着街坊邻居们做做小买卖,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她喜欢的是学武功。 要真在山上遇着个可心的,她也不是拉不下脸的人。怎知道,半路出了一个天煞的师父。他虽没有真正毁她清白,可天地神明在看着,以后面对自己的夫婿,这一笔账如何交代,她如何心安 怪就怪她涉世不深,在山上只顾偷懒享福,不通男女世情。若是她一开始就看出他动机不良,严词拒绝,也酿不成现在这后果。 想来想去,只有离开。 她下了决心,收拾细软。 来时也没什么东西,走时却发现东西多了一大堆。几乎全都是师父送的。 他送的衣服,他送的诗书,他送的胭脂她一概不要。 换上自己破烂的裙子,她把包袱再检查了一遍。 好像少了什么。她仔细想,少了一个荷包。当时孙婶婶家的丽姐姐给了她一个荷包,她本来要送给徐铉,被他教训了一顿她才知道荷包是不能在傲岸山随意送人的。于是她把它收在旧衣里,如今还在。可是她自己的却不知去了哪里。按理说两个荷包应该放在一块儿。 是弄丢了还是送人了那是娘亲手为她缝的,她绝不会乱丢。可要是送人了,她怎么可能不记得。 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难道,她和她未来的相公当真没有缘。 愁云惨淡,她背上包袱脚步沉重地出了院子。 这会儿武林大会开的真酣,没有人会留意到她,师父也不会中途撇了宾客回来,她要走,是最好的时机。 下山必须绕过出云殿,为了不被发现,她矮了身子沿着石壁走。殿内吵杂的人声隐约传来,她向来爱热闹,换做平时她怎么也要去看看。可惜了,上次除魔大会没看着,这次武林大会也没看着。 她正暗自叹息,忽听上方大殿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刀剑兵刃交接的尖锐响声频繁响起。殿外驻守的弟子们纷纷往殿内冲。 出大事了,她猜。 在去和留之间,挣扎之时,一条断臂飞到她脚边。她吓的呕出来。肯定出了了不得的事,她身为玄宗门弟子,怎么能一走了之。 旋即,她跑上阶梯,却发现殿门紧锁,里面明确传来厮杀声。一个念头闪过她脑中师父还在里面。她跑到出云殿的后殿,从专门用来放茶水的暗门进去。 站在外层的人遮了视线,连送看不清里面发生了什么。那些人都全神贯注盯着大殿中央,连送挤过他们身边,他们看也不看她。 挤到内层,连送吃了一惊。站在后面的估计都是一群怕死的,身上没什么伤,而里面的,一个个不是断手就是断脚,手脚健全的身上也挂了彩。 她慌忙找她师父,把自己要走以及为什么要走的事,都抛到脑后。 幸好,她师父完好如初。 玄宗门的人聚集在大殿正前方。鸿慕师尊坐在中央稳如泰山。几位上师分立两侧。其他弟子站在各自师父身后严阵以待。 确定她师父没事,连送才开始瞧引起此次动乱的罪魁祸首。 她曾在茶馆听说书先生说红颜祸水。果然不错。 被众人围在中间虎视眈眈的,前面一个是昂首挺立的伟岸少侠,后面一个是娇滴滴的苍梧派掌门莫凌烟。 记我名姓四 “殷思庭,你竟敢来武林大会掳人,也不看看玄宗门是什么地方” 贺铸道怒目圆睁,唇上三寸黑须跳动。武林祥和了几年,各路豪杰难得欢聚一堂,师父正要宣布掌门人选,他正跃跃欲试,怎奈全被这中途跳出的小子打 分节阅读_11 断。几场恶斗下来,连个名目也没有。 若不是凌烟师太唤他一声思庭,他们全都没认出,来闹事的,竟然是十年前被苍梧派逐出师门的男弟子殷思庭。这殷思庭原是个流亡的孤儿,机缘巧合被莫凌烟所救,带上苍梧山收他为开门弟子。谁知他自小心术不正,对师父存有妄想。十年前,也是像今天这般声势的武林集会上,苍梧派前掌门郭龄师太把弟子凌烟许配给玄宗门已故的三弟子余澄冰,众人齐来道贺,殷思庭却当着众人面道出自己不可告人的邪念,妄图毁她师父名节。 余澄冰为保声誉与他单打独斗。这初出茅庐的小子把苍梧派秘传的一套翻云覆雨剑打得出神入化,余澄冰三十年的功力只能和他打个平手。众豪杰看不过眼,纷纷出手,以几十抵一,殷思庭支撑了百招,全身经脉尽伤,无力对抗。莫凌烟顾念师徒之情,请众人饶他一命,逐他出师门。 闹了这一番,武林上无人不知莫凌烟曾被门下弟子觊觎,苍梧派颜面扫地,与玄宗门的联姻也作罢。莫凌烟自毁容貌以表贞洁之心,当了掌门之后,对门下严格管教,从此不再收男弟子。 武林上男不收女,女不收男的规矩也从那时兴起。只不过年月久了,规矩也散了。如今,男师收女徒并不少见。 而当初那仓皇出逃的少年,不知经历了怎样的遭遇,化为复仇的罗刹,把太平武林搅得肝胆俱裂。 “贺铸道,当年你在我背腧穴重击一拳,今日我要三倍奉还。”话音刚落,殷思庭抛了手中的剑,人未至拳已到。 贺铸道生生受了他三拳,待要还击之时,双臂软若无骨,痛绝跪地。斯放扶了贺铸道往他嘴里塞了一颗保命的稀来丹,今日朗和袁沧州挡在他们身前。 抛出的剑不偏不倚,刚好在殷思庭出完拳伸出掌的一刻落入手中。他剑势未收,又划一半弧,指向人群中一脸圆鼻塌故作威严的华服胖子,冷声道“青峰派徐掌门,当年你率先向我发难,被我几招打发了,心有不甘便趁众人联手攻击我时偷袭我下盘。我倒要看看,过了十年,你三脚猫的功夫有没有长进。” 眼前白光一闪,徐腾虎连连后退。殷思庭出手之快让他连拔剑的时间都没有,手脸腿脚,无一处完好。殷思庭像是在耍他,不立刻杀他,只为看他堂堂一个掌门在地上连滚带爬出尽洋相。 他已无暇在乎出什么洋相,只为保命,看出殷思庭已有杀他之意,他惊惶大叫“我当时并未用剑,并未用剑” 殷思庭对他的垂死诡辩极是轻蔑,和小人无需争论,他当下抛了剑,用尽全力开出一掌。 就在殷思庭由剑换掌的瞬间,徐腾虎看准时机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玄宗弟子向殷思庭扔去,随即用了出娘胎的气力跃过众人头顶,蹿出不见。 众人只道徐腾虎无计可施之下要用拿手的劈山掌与殷思庭决一死战,哪想到他使出这种卑劣手段给武林正道丢脸,又是诧又是叹,一诧一叹之间,那倒霉的替死鬼已飞到殷思庭掌前,就算有心要救也没那快的轻功。 眼看黄泉大门对她缓缓打开,连送唯一的反应是死死抓着包袱。她脑中一片白晃晃。忽的,眼前白晃晃一片。师父一手把她拦腰截下,另一手接住赵思庭致命一掌。 拼掌拼的是内力,两强相遇顷刻间震的魂魄离体。双方内力交缠,如同立于悬崖峭壁的方锥之上,稍退一步则粉身碎骨。 “我并不想伤你。”殷思庭一字一顿地说道。十年前,那些个自诩为正人君子的武林前辈对他一个无名小辈群起攻之,唯有一人暗中助他一掌,如果不是那一掌,他不可能筋脉尽伤而逃,只可能筋脉尽断而死。 “你杀的人已足够多,回头是岸。”今日朗警告。 “凭你也想制伏我”殷思庭加重掌力想让今日朗知难而退。他早已听闻这几年今日朗枉负盛名,功力毫无长进。他自信可以胜他。他汇聚内力步步逼进,却总一股纯阳之气阻挡在前,越是逼进,阻力越大。以他经验,那股深厚内力是普通人练足五十年才能达到的,他不相信外表斯文如书生的今日朗有如此神威。 可由不得他不信。两人相持越久,他的内力越发稀薄,而今日朗却面不改色。 无形内力的交流,众人看不出端倪,只凭双目所见,殷思庭紧逼而今日朗一味防守,似是今日朗处于弱势。怕祸及自己,无人敢上前相助。袁沧州亦有顾虑。鸿慕出关时已告知他真相,称自己连日来气海空虚,是将死之势,要尽早定下掌门人选。方才混战之时,鸿慕已吐出一口心窍血,现在聚拢最后一口元气。袁沧州此时此刻绝不能离他半步。玄宗门的高手仅剩下斯放,而他护着贺铸道打算静观其变。其他的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师父命令谁也不敢乱动。 战胜之心胜过一切,殷思庭倾尽余力对抗今日朗,此时,莫凌烟从旁唤道“思庭,收手吧。” 殷思庭一怔,分了三分心神,眼角一瞥,猛然见到一个红衣少女举着剑刺向莫凌烟后背。他心神具乱,被内力反噬击出数丈,口喷鲜血,硬撑着举剑砍向那红衣少女,剑到了少女身前已是强弩之末。 红衣少女正是丁折柔,她轻易劈开殷思庭,躲到今日朗身侧,昂着头笑的格外得意,似在等他称赞她。 今日朗眼中有怒。丁折柔微微错愕。 下有围观之人偷偷议论小小年纪,如此心机 “思庭”莫凌烟惊叫着抱住殷思庭,眼泪把面纱打湿,“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 时隔十年,魂萦梦牵的人触手可及,却在下一刻便要咫尺天涯。殷思庭心脉具碎,笑着咳出一口血“师父凌烟不,阿雪,我来带你走” “好好好,我们走,”莫凌烟托着殷思庭染满鲜血的下巴,好像这样就能阻止鲜血涌出,她颤声说道,“我早就打算武林大会一结束就退隐山林,到时我便去找你” “你骗我,”殷思庭握住她的手,提着一口气说道,“你为了苍梧派的声誉,为了狗屁武林大义,永远不会来找我。我只有只有来抢走你。你放心,那些辱骂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很快、很快你就自由了只可惜,我不能” “别说了,别说了”莫凌烟哭到颤抖,她忽然想起什么,尖声叫道,“今日朗,你救救他你的留芳功不是可以让芳华永驻吗你不是可以妙手回春吗求求你,救救他” 今日朗摇摇头,道“他吃了乾坤丹。” 殷思庭笑了“好眼力。” 莫凌烟浑身凉透。乾坤丹被魔教封为圣物,若是有内力的人吃了,只要催化得当,功力可以数倍增长,但若是被没有内力的人吃了,一夕之间内力猛增,但就如同高楼殿宇没有根基,稍一重压,土崩瓦解。伤了筋脉很难再练武功,殷思庭服下乾坤丹,根本是想破釜沉舟。 “一定有办法,一定有办法”莫凌烟喃喃自语,失了神。 殷思庭捏捏她的手,唤回她神智,气息不稳道“让我看看你” 莫凌烟闻言,缓缓拉下面纱,脸上光滑如镜,只看得到浅淡的粉色疤痕。 “承蒙留芳公子相助,我不仅祛了脸上的疤,还驻了颜,怕万一哪天见了你,认不出我,嫌我老,嫌我丑。”莫凌烟大痛之下,目光痴痴,语若梦呓。 “我说过,就算阿雪哪天头发白了,牙齿掉光了,都认不出我了,我也不会放开你的手”殷思庭紧紧握住莫凌烟的手,握着握着渐渐松了。 “思庭”莫凌烟的心智骤停。她凝视他微微翘起的嘴角,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随师父回苍梧山,在山道上捡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她以为是个孤苦无依的小姑娘,欢喜的紧,带上山收她做第一个徒弟。怎知道,洗将出来,却是个白白净净的男童。 男童逐渐长大,浓眉大眼,英武挺拔,十六岁时已比她高出半个头。他总是追在她身后,不叫她师父,叫她的乳名阿雪,他说谁欺负阿雪就杀谁,他说会照顾阿雪一辈子,他说要陪阿雪到海角天涯。 他们虽不能到海角天涯,上穷碧落下黄泉,她总要跟去的,她不能再辜负他。 “掌门”苍梧派齐声惊呼。 众人叹息摇头。丐帮一老乞丐不屑地哼哼“师父爱上徒弟,还学人殉情,真是玷污了殉情二字。” 苍梧派的人跪在自刎而死的莫凌烟身旁不住落泪。 丁折柔不耐烦道“快抬走,别弄脏了我出云圣殿。” 莫凌烟的师妹武凌云红着眼睛瞪向丁折柔,咬着嘴唇什么也没说。毕竟是她苍梧派的掌门做出败德之事在先,她们虽痛心,也不好争辩什么。她含泪对门下弟子招手,大家合力把莫凌烟和殷思庭的尸身抬出去。 戏幕落下,众门派在偌大的出云殿各自寻了一处坐下休憩疗伤,有余力的还在小声讨论方才的悲剧。无非是说师徒相恋,应有此报。 连送作为旁观者,太过入戏,眼泪直直地流着,大颗大颗从下巴滴下。 今日朗双手收入袖中,负在身后,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他走到连送身边,看看她,又看看她脚边的包袱,微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再有下次,我便打断你的腿。” 说完,他依旧云淡风轻,为玄宗派各人诊脉疗伤,命没有受伤的弟子去药房取药,为其他门派供给所需,一切在他掌控之下井然有序。 多年之后连送才知道,莫凌烟独自葬在苍梧山上,殷思庭的尸骨在归途中被武凌云抛弃荒野,遍寻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吐血,这周只能隔日更。下周比较有时间,等我 记我名姓五 这就是师徒相恋的下场 莫凌烟和殷思庭的尸体已被抬了出去,地上的血迹也已擦拭干净,连送仍是流着眼泪,不明白为何忽然抑制不住心中悲痛。 “你在同情他们吗”丁折柔横眉冷看着连送。 连送无言以对。在他们殉情而死的那一刻,她真实地希望过,希望殷思庭能活过来,带着莫凌烟远走高飞。 “你敢同情他们,就是心有戚戚了”丁折柔质问。她一早看连送不顺眼。连送和那个谭佳一样,毫无实力,只凭运气被收为弟子。她与今日朗朝夕相处,难道不会对她师父暗生情愫今日朗是朗空之上皎皎明月一般的人物,玄宗门这几个丫头,有谁敢说没对他有过一点点遐想。若是抓住这一点,她一定有办法把她赶出师门。 丁折柔的话触到连送心中酸处。心有戚戚,难道她抑制不住悲痛,是因为心有戚戚 “你不答,就是默认了” “” “连送,随我去朗风院取几瓶活血丹。” 今日朗从人群中走出,白衣上沾了鲜血,斑斑驳驳。 “师叔。”丁折柔立刻收了冷厉的表情。 今日朗笑着应声,道“你在这里 分节阅读_12 做什么,你师父需人照顾。” 丁折柔红了脸道“弟子立刻就去。” 等丁折柔走远,今日朗扫一眼连送“随我来。带着你的包袱。” 连送拿上被她揪成一团的包袱,默默跟在今日朗身后。莫凌烟和殷思庭的身影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长这么大,她从未见过有人活生生在面前死去,一场惨烈的殉情在眼前上演,她真切地心痛,仿佛他们这一世的经历是她上辈子的记忆,她陷入了别人的戏里,拔不出。 进了朗风院,四下无人了,今日朗对连送道“你回来,是担心我,对么。” 连送一个字也不想说。 今日朗又道“以后别再动想走的念头,你走不了。” 连送垂了眼,点点头。 今日朗看她失神的样子,不忍心再说她什么,从她怀里接过包袱,拿进自己的房间。 换好衣服出门时,他没在院子里看到连送,以为她又想什么鬼主意跑了,一低头,发现这没心机的姑娘抱着膝盖坐在他门前发呆。 “怎么了”他拍拍她的肩膀。 连送摇摇头。等师父换衣的那段时间里,她把莫殷二人的死又从头到尾记忆了一遍。 “他为什么叫凌烟师太阿雪”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今日朗了悟,原来是方才的一场殉情对她的触动太大。十几岁的姑娘,还没有尝过人世间的况味,忽然喂她一口烈酒,难免烧心。 他耐心解释“她的本名是莫峰雪,拜师之后依照苍梧派的辈分赐名凌烟。” 连送明白,又问“师父拜师之前也有别的名字吗” “怎忽然关心起我来了。”今日朗笑问。 “只是想知道。”连送的头埋进膝盖。其实,在之前,她对她师父的事一向很关心,要不是 “你鸿慕师尊没有帮我改过名,我一直叫今日朗。不过”今日朗走到廊下,勾起连送深埋的下巴,“我再对你说一遍,世人都以为我姓今,其实我不姓今。我复姓今日,单名一个朗字。你可记住了” “师父姓今日那为何从来不说,任由他们叫错你名字。”连送疑惑中,下巴依旧搁在他手上。 今日朗在她下巴上小捏一下,说“名字而已,那些人如何叫我并不重要。只要你记住就好。” 连送的心咯噔一下。一直以来,师父给她的感觉是高深莫测的一片海,而她是一颗被绳子绑着吊在海面上的石头。她不想被他时而泛起的浪花卷进去,挣扎着裹紧自己。可是绳子越来越松,就在刚刚那一刻,师父说只要她记住他名字的那一刻,绑着她的绳子断了,她清楚听到自己掉进水里的声音。 她眼神慌乱,忙转过脸。 “送儿,你不敢看我” 目光的躲避,是因为厌恶还是羞怯,今日朗清清楚楚。姑娘家情窦初开的样子,比三月的花儿还要美好。他见过一次,现在再见,恍若隔世。 “师父,师徒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就像凌烟师太他们那样。”连送不知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他们是办不到,但我不同。”今日朗专注的目光,泄露了潜藏在心底的桀骜。 连送仰望着师父,他身上有一种魔力吸引她,让她忍不住相信他。 “师父为什么如此对我”她相信他,可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她相信他。 “你不是已经明白了。” “我是说,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比如谭佳,或者折柔” “因为,除了你,没有人会为了给我疗伤,不惜每天划破手臂滴血酿四十八香方。除了你,没有人会偷偷学轻功被罚得皮开肉绽,只因为我说夏天知了太吵睡不踏实,要为我抓虫子。除了你,没有人会坚持守在门外一天一夜,拼了命也要帮我挡住巨蟒。除了这些,你还要我说出别的吗”他眸中泛红,微风吹了桃花落春水,竟似动情。 连送想了又想“除了最后一件,其他我都不记得。” “你不记得不要紧,我记得便好。”这句承诺,他已说过两遍。他不让她再问,他不肯再退,进逼一步问她“你还想杀我吗” 连送心念急速乱转,然而她心里的东西简单,归放整齐,道路明确,乱转的心念最终不过一条出路她是喜欢师父的。 甭管她这块石头是被怎么拽进水里,石头就是石头,不会游泳,只能下沉。那水是温柔乡还是恶水渡,她都没得后悔。 “不杀了。”她耸起的肩膀又放下。拨开乌云见明日,虽然来了傲岸山,但她自小见惯了的那片宽广的天、碧蓝的海,一直在她心里,她不要做别人眼中的好徒弟,她要做她性喜自由的连送。 连送想甩袍子,一触才知自己今天穿的是半截的裙子,她不去在意,左右把衣服拉正,恭敬站在她师父面前,抱着拳道“徒儿愿意追随师父,与师父永结同心,不管将来被逐出师门也好,被武林同道追杀也好,我对师父永远不离不弃。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谁要你发誓了。”今日朗捂住连送的嘴,嗔怪她。他们四目相视,情意流转,到底是做师父的老练些,主动抱住那人。“够坦率的。”他心喜。他就爱她这份有板有眼的傻气。 抱够了,他牵起她的手“走吧,这几瓶活血丹取的够久的。” 久到一朵花,从含苞到开放。 院外,有人从远处走来,他们心有灵犀一起松了手。有时放开也是一种保护。 来人是一名小弟子,面如白纸地停在他们面前,对今日朗疾声禀报“今师叔,不好了,魔教的人混进出云殿,把各派掌门都打伤了” 连送一惊。魔教不是已经被歼灭了吗。她还以为殷思庭是魔教最后一点残存星火,怎会如今又跑出几个。 今日朗并不慌张,似一切都成竹在胸。他想让连送去别处躲避,就在他话要出口的当口,前来禀报的小弟子忽而眼神一狠,抽出短刃刺向今日朗肋骨。今日朗反手擒住,一掌震他胸口当场毙命。 今日朗分别查看了尸身的脖子、胸口和手臂,只见手臂处一颗银白月牙状印记。 他沉吟“迷仙蛊早在五年前就被师父焚尽,他们如何得来蛊种。” 武林中,谈及迷仙蛊人人色变。迷仙一旦发作,如果没有解药,中毒之人每到月圆之夜便会百脉倒流,肌肤寸寸欲裂,有如褪掉一层皮,却又死不了,一月过去又长出新皮,月复一月年复一年的折磨,让人痛不欲生。二十年前,魔教夺走蛊种,残害了武林诸多义士。今日朗的三四两位师兄就是种了此蛊又不肯向魔教低头,最终走火入魔自绝而死。而贪生怕死的,便投靠魔教,依赖他们每月一次的解药而活。 不管他们如何再次寻得蛊种,魔教想卷土重来的野心昭然若揭。被他们控制的人,定不在少数。 别处怕也不安全,珍贵的东西还是带在身边最放心。今日朗拿一颗蛊物们最怕的香珠给连送吃了,带她一起进出云殿。 大殿之内,各门派混战在一处,刀光剑影,分不清哪个是正哪个是邪。今日朗缓步步入战局,在群魔乱舞之中细细分辨,一切分明,他身动如惊鸿,在各方人马之间穿梭自如,如一把利剑砍去交缠的老藤枯蔓。人群中四处传来尖叫,接着一个个应声倒地。一一检查倒地的尸体,果然臂上都有一颗月牙,他们命门穴上均插着一枚银针。 北海十七截死了最心爱的大弟子,他抱着弟子尸身大声疾呼“谁要害我” 各门派内死的都是自己的兄弟手足,被他一声疾呼,纷纷咬牙切齿义愤难平。 “一定有内奸”丐帮的长老大声骂道,“是哪个下三滥的,给老子出来。老子和你单打独斗放蛊害我们弟子,算什么好汉。” 那灰白头发的长老骂到一半,胸口郁闷之气滞涩,痰湿内阻,一口黑血喷出。此时,众人都觉胸口如压大石,可丹田又空虚不济,一个个纷纷腿软跪倒,打坐调息。 今日朗试着运气,同样充斥了无力感。他支撑着走到连送面前,挡在她身前坐下。 “师父你中毒了为什么我没事”连送焦急地问。她环顾四周,众人的样子都似中毒,连师父都不支,但她却无事。 “嘘”今日朗微侧过头,对她狡黠一笑。 “哈哈哈哈”大殿之上,鸿慕忽然放声大笑。 袁沧州正打坐调息,听他师父大笑想去看个究竟,刚睁眼,背后被人一掌打下,五内具碎,动弹不得。 鸿慕一跃至大厅中央,看着如破烂棉絮塞的人偶般一动不动的各门各派笑的猖狂,“鸿慕已经被我杀了,袁沧州也被我打伤,现在你们还有谁能胜我” 有人认出他道“你是千面佛万千里” “不错”万千里撕了伪装,鹤皮白须一把抓下,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男子脸孔,四十上下,由于长期伪装不见天日,肤色甚白,血丝密布。 变故又生变故,众人见了万千里真面屏息之时,又是丐帮一黑面长老率先开口,张着无牙的血口笑道“哈哈,没想到堂堂玄宗门,连师尊被人杀害掉包,与贼人共处数日都不知道。你们有何面目在武林中称雄” 丐帮对玄宗门不满已久,形势逆转至此,大伙全都自身难保,也不管什么颜面不颜面,交情不交情,有气撒气有怨报怨了。 “这也怪不得他们。”万千里脸上尽是虚伪笑意,他猛地拉开宽袍下摆,露出一双黑皂银边的鞋,把一只脚从鞋里伸出。不,那鞋里,竟然没有脚。 “你竟”黑面长老诧异语塞。 “为保此次天衣无缝,我割了双脚以求与那鸿慕老儿身高无差。花了半年时间才练成用没有脚的腿走路,又花了半年时间练得和鸿慕走路姿势丝毫不差。鸿慕老儿年老体衰,心肺孱弱,我就服了冰缠子,冻伤心肺,以求说话声音一致。并且,人人都知道玄宗门善医,要是把脉之时被看出破绽,我就功亏一篑了。幸好幸好”说到此处,万千里又忍不住笑出来,笑的太厉害,牵动了心肺,他咳嗽不止,怕有人趁机攻击,他大袖一挥,沉哑着声音道“众弟子听令,咳咳” 一声令下,各门派均有弟子窜出,围在万千里身旁。 最后一个窜出的,是玄宗门的催英。 斯放又惊又怒,指着催英说“催英,你” 催英冷笑着“师父,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你为何背叛我”斯放震怒。 “为何”催英啐一声,喝道,“你知你如何待你门下弟子,不是鞭打就是辱骂,打的我们无力练功又恨我们懒惰,罚去激雷瀑下一坐就是三日,这些年受不了你折磨而死的,你梦里有没有见到前几年我父母来看我,你竟然用我要 分节阅读_13 通过冠级弟子试炼为由,把我父母拒之门外。你可知道,他们在归途中惨死于流石之下。此仇不报,我催英誓不为人” 众人听他这样说,都感疑惑。那斯放是名门之后,性情谦恭,平日里的为人也是和气宽厚,怎会对弟子如此刻薄。 催英自然明白众人看法,讥讽道“你们以为他是什么正人君子,我看不过是心胸狭窄的小人。既要我们勤练功为他装门面,又怕我们的功夫胜过他不肯把功夫全教给我们。还让我去为他做龌龊的勾当。为了不让他师弟今日朗伤好之后在武林大会抢他风头,竟让我引蟒蛇上山。出了事,就由我一人承担。如此为人师表,我怎能不反” “好了催英,”万千里握住他颤抖不停的肩,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待会儿我给你个机会,一刀宰了他。不过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你,我让你找的人可曾找到” 催英缓了缓郁气道“我已查明,当年教主昏迷之前要找的真阳童子就在傲岸山,是个女童,只是,我还没确定是哪一个。” “女童”万千里欣喜万分,“这好办。傲岸山现今就四个女童,我一一找过来,还怕找不到” 旧日重现一 谭佳、曾宁、丁折柔、连送,是傲岸山上仅有的四个女徒。 其中,连送是武功最不济的。她几乎没学过几天。 万千里要找的真阳童子,据说丹田虚若空谷,是接纳纯阳真气的最佳载体。魔教教主轩辕不破在两年前中了鸿慕的元阴五帝掌,功力尽毁昏迷不醒。他们虽有乾坤丹,但教主本身失了内力,吃了也无用。只能先以他人的内力输送做基础,再服用乾坤丹恢复功力。可是各人所练武功不同,内力也不同,若混杂在一起,以轩辕不破虚弱的肉身根本无法承接。而真阳童子的出现,是他们唯一的希冀。 真阳童子天赋异禀,可以精纯各种真气为已所用,然而这不是最奇的地方,最奇的是,真阳童子心无杂念,纯净如水。真气疏导的一刻,如同提炼真金,若出一丝一毫的差错,熔鼎顷刻爆炸。只有片尘不染的真阳童子,才能在输送真气之时,不会让驳杂的欲念恶念妄念干扰了真气的运行。用真阳童子的真气输入轩辕不破体内,恰如久旱逢甘霖。 “你们可知,真阳童子百年难遇,你玄宗门有如此良材竟然不知,真是有眼无珠暴殄天物。”万千里说着,目光在四个姑娘身上一一扫视。曾宁被他的目光掠过,险些叫出声来。 “就让我万某人来为你们育此良材吧。”万千里佞笑着走到谭佳身旁。谭佳体内毒气翻涌,她在任何时候都不愿被人看到狼狈之相,独自顽力克制着毒发直冒虚汗,无暇顾及万千里。万千里探她四神聪、印堂、十宣、鹤顶四处奇穴,摇摇头走开。 走到丁折柔身旁。丁折柔忍着毒气钻心的痛苦怒瞪着他。他扯了扯嘴角,猛给了丁折柔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丁折柔口角开裂,她毫不示弱甩头再看,仇恨的目光几乎喷出火来。这回万千里探也没探,直接说“不是你。” 他又走到曾宁身旁。曾宁惊恐难抑,直往后退。万千里探了她的穴位,目光一凛,又去探了探连送。连送按师父所说静坐不动,她并未中毒,加上吃了师父的香珠,真气充盈体内。 “是你”万千里惊喜地一把抓住曾宁前襟提了起来。 “不是我不是我”曾宁挣扎大叫。 “哈哈,就是你。”万千里大笑说,“教主曾说,真阳童子十四年纪,样貌清秀,并且毫无内力。过了两年,现今应是十六,就算经过两年修炼内力也应尚浅。你年纪、容貌在四人之中最为相符,我探你大穴,发现你内力比你师妹还要浅薄,不是你还是谁” “师父救我”曾宁情急之下向斯放呼救。 斯放正在运动逼毒的关键处,先前催英放话要杀他,他可不当他是开玩笑,他要极力在他动手之前冲破关口制伏催英,对曾宁的呼救只当没听见。 万千里点了曾宁哑穴交给身后弟子,环视一眼众人,仰天大笑,笑够了,他冷声道“今天让你们死个明白。你们可知,为了让你们这些当世高手齐齐中毒,费了我多少心思。不惜浪费了一颗乾坤丹给殷思庭,再用他的血做引子喂毒。这姓殷的小子真够痴情,为了见他师父一面,不惜做人殉。你们砍了他,我放的毒正好随他的血蒸发至微尘中。你们一个个可谓自食恶果。前前后后花费了我三年的时间才有今日成就。为了不让我白白辛苦,今日我要将我的成就永留千古。” “众弟子听令”他退至弟子身后喊道,“把这些格老子名门正派全都杀光一个不留” 接到命令弟子蜂拥而上。催英第一个冲向斯放。斯放还未冲破关口无力抵抗,千钧一发间,白衣翩翩的人影闪至身前,软剑似银蛇抽出,砍断催英一臂。 “今日朗”万千里惊愕立住。随着弟子一个个倒下,他的惊愕更甚,脸上的血管几欲爆裂。 魔教弟子被斩杀殆尽,只余断臂的催英。 “不,不可能。”事实摆在眼前,万千里仍是无法相信,“若不是忌你百毒不侵,我也不必费此心思用活人喂毒。此毒可以说是为你而创,而你尽然毫发无伤不可能” 今日朗垂手握着剑,从阶上慢步下来,姿态娴雅悠然“从你出关那天起,我就知你不是鸿慕。” “绝无可能”万千里气急败坏,他的易容术名震江湖,从无败绩,他不惜一切代价从不容许自己失手,现居然被人一眼识破,他怎能甘心。“你定骗我。你们中原武林全都是狡诈奸猾的小人” 今日朗毫不理会他的谩骂,从袖中取出几粒香珠,徒手捏碎,散于空中。“你放的毒,我早有解药。” 万千里连退三步,他不信也得信。若不是一早看出他伪装,早做准备,今日朗不可能在一时半会儿配制出解药。他怒极吼道“你如何看得出我自认做的天衣无缝” “我与鸿慕师徒日久,他的一举一动我怎会看不出。”他的解释在意料之中,可说服不了万千里。看万千里不相信的样子,他补充道“往往万无一失的事情,总有失之万一的时候,你败就败在太过自信。” 万千里无可辩驳,但仍不甘心,他咬牙问“你既然知道我是伪装,为何到如今才揭穿我,诚心看我笑话玩我于鼓掌” “若是一早揭穿你,怎引得来你安插的叛徒一网打尽。”今日朗笑的一脸谦逊。 说话间,众人的毒已慢慢退去,睁开眼后第一个看的就是万千里,手脚蠢蠢欲动要把他碎尸万段。 万千里看自己大势已去,笑的苍凉“好好好,没想到中原武林之中藏龙卧虎。是我轻敌大意,竟也犯了以貌取人的恶习。留芳公子,原以为你只是徒有外表,没想你是心思深沉藏而不露之人。若是你看中名利,如今早已是武林至尊,我能死在你手上,也不枉此生了” “谬赞。”今日朗客气点头,缓缓提剑,“得罪了。” 展剑之时,门外忽倒挂一人头下来,人头口中吹出一颗铁珠,被今日朗提剑挡下。刹那的工夫,人头落地是一瘦小的紫衫人,他叫一声“老万遮眼”随即又扔出一颗铁珠,炸出紫烟滚滚,浓烟之中拉住万千里使轻功飞走。万千里被救走之前,不忘抓了曾宁。 烟幕散去,只余今日朗和催英在大殿门前。 催英扶着断臂踉跄站起,他自知死期将至,脸上毫无畏惧神色,说道“要杀便杀吧。” 斯放拍地而起,手起刀欲落,却被今日朗挡了下来。他说“师兄,他毕竟是你一手教出来的弟子。送他去虚空殿吧。” “不,我死都不去虚空殿。”催英拼命挣扎被几个弟子拦下。 虚空殿是玄宗禁地,由玄宗门三位余百岁的师尊看守,凡到了那里,日日受万年极苦寒冰的煎熬,直至心灰意也冷,灭情灭性,再也不对红尘世间有任何眷恋。 就算不伤性命,哪一个人愿意被灭了活在人世间的快乐之源,做一个无情无性的行尸走肉。 斯放考虑了一会儿,点头同意。催英见状,用力推开拦住他的人,向斯放劈掌。斯放一刀砍在他后背。 催英吃痛,向前栽了数丈远。一旁的连送不忍,奔上前去。催英虽总是捉弄她,可偌大的玄宗门,除了师父,他是和她说话最多的人。看着昔日英姿飒爽鲜衣怒马的少年,如今伤痕累累不堪一击,她当真痛心。 “催师兄”连送扑到他身上,想为他挡住接下来的一剑,却被他忽然凶狠的眼神吓住。催英没来由一掌打在她额上。她瞬间失明,意识幻灭。 “为什么”她很想问。 催英的手指一根根划过她的脸颊,他虚弱地笑了,临死之前,脑中浮现的全是连送的摸样。她是他在这冰冷的傲岸山上的唯一安慰。从十岁到十二岁,不管他怎么欺负她,她都仰着小脸,不服输地目视远方。他很想让她看他,只看他,可是她竟像是没有心的,从来不懂。不懂便罢,他带她一起去阴曹地府,慢慢教她吧。黄泉的路上,一个人太寂寞了。 幻灭的意识游走在阴阳边界,迷路的连送四顾茫然,转身一望,师父翩然而立,对她伸出手唤她“送儿。” 送儿连送倏然觉醒,听到师父焦急地声音,她很想睁眼,可是额头上像压了千斤的大石,越来越沉。一片耀眼白光之后,她又沉入漆黑。 是的,漆黑。 那边的除魔大会开的如火如荼,大伙儿全在出云殿看热闹,后院里冷凄凄的,连个烛火都没有。连送扛着扫帚到迎晖苑门口,瞧里面漆黑一片,真想掉头就走。 不过,遇难则退可不是她连送会干的事。硬着头皮进去,她借着初升的月光看清四周,放下扫帚时,屋里有火光闪了一下, 她张嘴僵住,有鬼可,鬼也会点灯显然不是。 走近了,发现窗口有一人,手中不知弄着什么,影子映在墙上起起落落。 再走近了想看个究竟。门内的人忽然出声道“门外是谁” 她听声音就知道门内是谁了,惊喜地推开门,行了个礼“师父,是徒儿。” 师父停了手中的活儿,仔细看了她道“你是我的弟子” 她猛点头“是啊,我是你两年前收的徒弟,我叫连送。” “哦我想起来了。”师父一手撑着头,看着她笑。 师父烛光下的脸温暖如初。 哦,她也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jj抽了,不能正常留言 og,那华丽丽的话题楼啊 旧日重现二 连送十二岁时,玄宗门曾有一场震惊武林的除魔大典。魔教教主轩辕不破被玄宗门弟子合力擒下,绑缚在出云殿中供天下武林唾弃。 分节阅读_14 成王败寇,谁使的什么手段,谁又光明磊落,皆为了称霸一方势力。要是中原武林输了,被绑住遭唾弃的就是鸿慕师尊了。 这番话本该是心里想想,吃了饭睡了觉就该忘掉,可连送偏就说了出来,家乡里肆无忌惮的评说听惯了,不知道有很多想法要藏。 连送被管事的余生教训了一通,赶去迎晖苑扫地,以免她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谁知,还有一个人被自己罚了守在迎晖苑。 高唱斩奸除恶弘扬正义,最终却让轩辕不破逃脱,导致武林大乱腥风再起的除魔大典,在二人的生命中,不过是他们相识的契机,那一星点的火光。 拜师后的两年,师父被派去江湖上追查魔教行踪,连送很少见到他。就算见到,也是淹没在一群无名弟子之中,与风采翩然的他擦身而过。 怎这么巧,这回让她在原本以为空无一人的迎晖苑不期而遇。 “前头来了好多英雄好汉,都在找师父呢。师父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儿嗑瓜子”连送得到允许,爬上椅子坐在师父旁边。 一颗瓜子在指尖被细致拨开,今日朗温声道“你七师叔和八师叔生前最爱吃瓜子。师父拨给他们,看能不能把他们引来。” 连送腰一软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七师叔和八师叔前几日在与魔教最后一役中壮烈成仁了,死的轰轰烈烈。 “师父要引来什么两个鬼吗”连送惊问。 “你怕了”今日朗微笑,“放心,他们二人都是心思单纯的人,即使做鬼也是温和无害的鬼。” 七师弟和八师弟生前最崇敬他这位六师兄,与他亲厚好似亲兄弟,或者也许他们是一类人,都淡泊名利醉心武学所以关系比其他几位师兄好些。从小就是家中独子,来了傲岸山难得多了两位亲弟,他真心且珍惜地与他们相处。 谁知他们竟被师父一掌打死。 他的两位师弟被魔教擒获时,一个十六,一个十七,正是大好的年纪,人生的绚丽繁华还未展开。他们被魔教大肆,在一个清晨扔到傲岸山脚下,衣不蔽体,全身上下伤痕累累触目惊心。他发现他们时,他们还有气息。他用外衣包住他们,避开所有人的视线运到山上。 鸿慕世尊大为震怒,痛斥魔教败类,也痛斥自己的弟子没有在遭受之前先行自尽。可面对生死,有多少人能做到慷慨不屑。他理解他们,为他们求情,恳请师父看在他们年幼并且自小跟随的份上,放他们下山归隐。可是两条鲜活的生命,终究没有自家冰冷的门面重要,两个师弟绝望而恐惧地死在鸿慕的掌下。另有恰巧路过看到他们衣不蔽体模样的几个小弟子,也一一毙命。 这一切,他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师弟们死去,却还要着手为他们粉饰成战死沙场的英烈。 他杀过不少人,但那一次,他虽没有沾血,却觉得自己的手脏了。 所以,在所有人都在为胜利而欢庆时,他倦意横生,守在曾与师弟们同吃住的迎晖苑,为他二人亲手剥两颗瓜子。 “师父,我也来帮你。”连送笑嘻嘻的捡起瓜子,学师父一粒一粒剥好,分成两份,一份放在南侧,一份放在东侧。她双手合掌道“请两位师叔尽情享用。如果不够,托梦给连送,连送再给你们剥。” 他知道她不是装出来故意讨好他。因为剥到后来,她眼中已没他这个师父了,一味专注着拨开瓜子,头都舍不得抬一下。满桌的瓜子仁,有一大半都是她剥的。 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禁莞尔。 人人都说他谦和淡泊,其实是因为他在意的人事物太少,嬉笑怒骂转头便忘。诚如父亲所说,不可觅不可求,方能长久。 初始,他在择师会上收一个小丫头为徒,是怜她父母双亡又懵懂不知世事,不想她被遣下山。两年来,也没有多加照应,今日一见,发现她活的好好的,还是那般懵懂莽撞生机勃勃。就像是随意在地里抛了棵桃核,以为就那么被时光和尘土掩埋了,却没想隔年竟然长出棵幼苗。让人心生希望惊喜。 有过同在灯下剥瓜子祭友的情谊,他对她多了些留意。原来这丫头的性子一点没改,不会逢迎讨好,也不懂得卑躬屈膝,吃亏受罚是常事。虽然旁人对她不友善,可她对旁人有求必应,时常被充作替死鬼把自己搞的焦头烂额。 但,她却不以为意。好似生命里,就没嫉妒、仇恨、心灰意冷这些个字眼。吃了亏受了罚,一转身还是那个脸上总写满了好奇,走起路来潇洒又自在的连送。 若是再过十年,也是这样的性子,就好了。 他在暗处感叹,希望她不要被冰冷俗世污染。感叹是徒劳无力的,他决定教她武功。无意中为她把脉,他惊奇地发现,她竟与自己一样,奇经八脉联会贯通,是个练武的奇才。 可,他不希望她成为自己。如果被鸿慕发现连送的天赋,他必定逼她日日苦练武功,断了她一切乐趣,灌入她名利薰心,只为了让玄宗门出一位横扫武林的女宗师为自己光耀门楣。 于是他隐藏了她的光芒,不教她武功亦不重视她,漠然疏远。甚至打算想个办法把她赶出傲岸山,让她去她向往的海边,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打渔女,嫁一个普普通通的打渔郎。 由原先的亲和以待,到忽然的冷冷淡淡,连送不是感受不出师父的变化。她以为是自己太愚笨,学不好武功,所以师父对她失望。她加紧勤练想弥补不足,可是在师父一句“你丝毫没有天资,不必白费功夫”的告诫之下,她放弃了。她这么平凡,连勾一勾师父的衣角都费力,还是不要做那痴心妄想吧。没有天资便没有,她就等着十八岁下山,开她的鱼汤店去。 原本以为就是这样了,他是她高不可攀的师父,她是他朽木难雕的徒弟,他们都对彼此敬而远之。一切就这样尘埃落定。 变故却发生在他这里。 留芳这门武功奇特非常,练功之人积阴外凝,纯阳内结。他练了十年,外表越来越阴柔,体内却聚集一股阳刚之气,随着功力加深,阳刚之气过胜,需要疏导。若是能和处子交合,不仅能平衡阳气,也能提升功力。可他并不愿意利用无辜女子。再说,他亦有他的骄傲,若是连自身武功的反噬都克服不了,他如何配得上“公子”一名。 阳气聚胜之时,他便于后山一个暗洞之中静心打坐。那深洞是原居在山上的猎人挖来捕兽之用,而他阳气强盛之时,若不克制,也如猛兽一般,所以这深洞也算是用得其所。 那天之前,他只知天上会掉雨、掉冰、掉雪,从不知天上还会掉姑娘。 让他牵挂了两年的人,活生生掉在他眼前。她的样子有些惊恐,显是走路只顾看天,一不小心掉下来的。看到他在下面,惊恐的表情更甚,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师、师父”她笑的有些尴尬。 毕竟两年来,他从未对她有过好脸色,她也是知趣的人,平时对他都远远避开。 然而最该避开的时候,她却一头撞了进来。 “走。”他勉强吐出一个字。 她却没听明白,只看到他脸色潮红,眉头纠结,以为他病了,关心地用手背去探他额头温度。 他猛然睁眼,眼中火光浓烈,一把握住她的手把她推到。她吓傻了竟不知反抗。他贴着她耳际,在敏感关头把持住自己,抱着她镇静了一会儿,在她仍茫然之时,施展轻功把她带到洞外。一眼都瞧不得,他头也不回疾速回了朗风院。 心却再也静不下来,鼻尖萦绕着女儿家的清香,与他自己身上常年散发的浓香不同,温暖而恬淡,是三月的清晨里迎着风飘进来阳光的味道。 “师父” 他听到她在叫他。忍不住睁开眼,眼前空无一人。他大笑起来,堂堂的留芳公子,竟为了一个小姑娘走火入魔。笑完,吐出一口鲜血。 不能坐以待毙。 他去了汲典阁,翻找出克制留芳反噬的方法四十八香方,而他目力模糊,全然看不清满篇的蝇头小字。袁沧州看到失魂落魄的他,也随着进来。拿过他手中的方子通读一片,拍拍他的肩说“你等着,交给我。” 交给沉稳持重的大师兄,他自然放心。药很快就端上来,一日三次,每次一碗,连服了七日之后,他已痊愈。有了这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他越发谨慎练功,也不再盲目自信。对那个导致他破功的祸首,不免带了三分恼意,特别是与她狭路相逢时她那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更加恼她。虽然他也不知自己在恼什么。 而她感受到他的不悦,搓搓鼻子,搓搓下巴,傻傻一笑好像全不明白。只是往后的日子,他再也不曾有机会和她狭路相逢。 渐渐,人人都看出来她遭师父讨厌,对她的欺负也更多了。他看在眼里,不动声色。过了几日,他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只要受了欺负,她就会一个人跑到屋顶上,看着远方的夕阳,往嘴里丢几颗红枣。她哪来那么多红枣。弟子的吃食都是定时定量的,她难道偷拿了厨房的东西。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之后,第一个反应不是揭穿她,而是包庇她。拿了就拿了吧,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并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愿意包庇她。红枣的事被发现了,她被几个师姐兴师问罪。而她昂着头,倔强着,不肯承认是自己偷来。 耳光和拳脚落下,被一个叫徐铉的弟子制止。他说因为她身体不好,受师父之命给了她一些红枣。 面目狰狞的姑娘问“她得了什么病我怎么没看出来。” 徐铉说“还不是你们不肯割肉放血,怕伤了身子,怕留疤。我给她红枣是她应得的。你们有异议,去找我师父理论。” 割肉放血难道 他立刻找出疑点,翻出四十八香方仔细查看,发现方中都是阴寒之物,而药引则要用处子的鲜血。 旧日重现三 他在屋顶找到她。 夕阳把她的影子拉长在身侧,孤孤单单地陪着她看群山抹上云霞。 怕吓着她,他轻咳了一声。 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看到身旁的他,果然有些惊讶,立刻跳起来对他行礼。 师徒两个严肃地训话站在屋顶上,有些滑稽。 他握住她手腕带她轻缓落地,她一瞬间的皱眉没逃过他的眼。他翻过她手腕,她挣扎,挣扎间,暴露出更多的伤口。 一日三次,连续七日,一共二十一刀,伤痕纵横斑驳,从腕部延伸到肘部。 他心下震惊,语气也有些冷“是不是他们逼你。” “不是。”她摇头,抽回手,反问他,“为师父尽点微薄之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把割肉放血形容成微薄之力,她是真傻还是造作即便是师徒,也不值得她为他这样牺牲。b 分节阅读_15 “你这么做,得到了什么”他怕袁沧州允诺了她一些东西,比如武功彼之蜜糖,她之砒霜。 她思考了片刻,很高兴地解开腰间的布囊给他看“师叔给了我一大包红枣呢。” 他静默了片刻,等待一丝疼痛慢慢从心头散去。 带她到朗风院,天已经黑了,就着烛光,他给她一瓶清花露指导她如何涂抹才不会留疤痕。她把玩着瓶子笑着问他,这可以拿来喝吗 他含笑摇头,是什么样的人家,养出这般爽朗不羁的姑娘。 是喝了她的血的缘故么,从此,就算不去刻意寻找她身影,他依然能从茫茫人海中一眼寻到她。而她,也会回头看自己。好像心有灵犀。 他摸摸自己的胸口 ,这是动了心么对一个十四岁的姑娘,对一个只要见到了就会莫名欢喜的姑娘。 可她一直拿自己当师父一样尊敬,这如何是好。 除了武功,他第一次有了其他的惦念。 他知道,师徒相恋有违礼法,是绝对的禁忌。但他总有办法。他轻易不会动心,一旦动心便势在必得,只是之前他什么都有,不曾认真地去争过什么。也许父亲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临死前才对他那般告诫。 告诫不是无用的,至少那时,理智尚且凌驾在感情之上。 他不想强迫她,也不想吓着她。可是如果让他知道,只要让他发现,哪怕一点点蛛丝马迹证明她也对他动了心,他绝对不会放过她。 若是后院之中一边扫地一边拿着扫帚在地上画圈圈的连送,知道她师父抱着手懒懒靠在廊上,面上平静无波,心中却暗流汹涌地注视着她,该如何想。 他考虑的很周到,避开所有人的耳目,私下与她相处,这样就算他将来提出要带她走,也不会引起别人过多的猜疑。 那一年多来,他以教导武功为名,带她逛遍了傲岸山,在山顶陪她看云海,在筑忘峰陪她看星星。就算在旖旎情思翻涌最浓烈的时候,他仍克己守礼,不曾对她有一丝逾越。可让他着急的是,她仍然当他是好师父,好长辈。 好似情人间闹别扭,他又恼了她,撂下冷冰冰的话不见她。她却还是不明所以,用笨拙的方式讨好他半夜翻过他院子,为他抓走树上好梦正酣的知了。 练武的人,耳力和目力都比常人清明。他坐在榻上,看她抓完知了,站在门口欲言又止踌躇不定烦恼万千地嘀咕什么“男人心海底针”的样子,忍不住乐了,气也消了。 他把她叫进来。那天是她及笄的日子,他为她梳了发髻,告诫她若是别人问起就说是她自己梳的。她被他调教的很好,马上点头答应。 他又送了她两只红色耳钉,是他当年做相国公子时,从一堆番国贡品里挑选出的稀罕之物。小巧玲珑红润欲滴,与女儿家的红唇相配肯定很美。 她戴上耳钉,更称的她肤白唇红,加上他亲手梳的簪花髻,整个人都似六月阳光下的繁花般明亮起来。他大为满意,问她如何报答他。 她说他也来为师父束发。 他们深夜相见,他早就撤了发巾,头发披散,拿她当亲密之人,就不怎么在意。她要为他束发,恐怕不是因为当他做亲密之人,只是小孩子喜拿大人的头发玩耍。 罢了,随她。 她的动作轻柔仔细,亦很娴熟,他倒是没有想到。梳到一半,她竟吟起家乡喜婆的唱词来“缠头锦,愿得常称心” 如果她抬头,她一定会从镜子里,他幽深而脉脉的目光之中,读懂点什么。 梳好之后,他看着镜子,面皮僵硬。他彻底懂了,懂了为何她一直都他不动心。 她给他梳了个温柔婉约的流云发髻。 “我在家常常为娘亲梳头呢。”她心满意足地在边上欣赏。 原来如此。 他的外表比寻常男子阴柔,所以她把他当成了她娘。 第一次,他尝到了失落的滋味,心也凉了。 门在鼻尖无情碰上的一刻,连送再度感叹男人心,海底针。 这丫头,什么相公、夫君、男人心的,说起来一溜溜,其实这些名词儿在她心里跟花儿啊鸟儿啊大红枣儿啊,无异。 他要等到几时才能抓到那一丁点的蛛丝马迹呢。 然而命运是不会等他的。 身在武林,平静的日子里总是暗藏危机。某日的早课上,玄宗门被复仇而来的魔教教主轩辕不破设了圈套,上上下下千余人,全都中了幼凡之毒。 幼凡,实则诱凡。顾名思义,就算是神仙闻到了,也会甘愿堕入凡尘。它能勾起人心底里最隐秘的欲念。不管是权欲、名欲、淫欲,统统以最直接的方式暴露于人前。 除非有极深的内力控制,不然就会像那些个弟子一样,疯疯癫癫喊打喊打,甚至脱光了衣服做出不堪入目之举。实难忍受如此侮辱,几位上师提了剑斩杀了被欲念控制的弟子,而他们消耗了内力,也到了理智即将失守的最后关头。就连被封为武林一代宗师的鸿慕,也是自身难保。 在今日朗动手之前,连送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用剑指着轩辕不破逼他交出解药。纵横江湖三十年的轩辕不破怎会被一个孩子要挟,他耐心与她虚与委蛇只是因为惊异。 这世上能够不受幼凡控制的只有三种人,一种是吃了解药的,一种是内力极其深厚的,最后一种也是最不可能的一种心思纤尘不染纯净如水的。 居然有这种人,杀了岂不可惜。他扣住她手腕打下她的剑,再探了探她的气海穴,苍天有眼,居然让他找到了传说中的真阳童子。 他要带她走。 今日朗怎会坐视不管。 二人对峙之时,轩辕不破仰天大笑没想到,一颗幼凡竟让我找到武林中真正的高手。今日一战,当流传千古 中间种种精彩激烈不必细说,最终,轩辕不破与今日朗打了个平手,却败在偷袭而出的鸿慕的元阴五帝掌之下。鸿慕宗师以玄宗门独创的元阴五帝掌击败轩辕不破,从此又是一段武林皆知的佳话。 轩辕不破笑称自己有九条命,他说对了。重伤之下的他,被教徒救走,再也无法兴风作浪。 而那愤怒的教徒,在临走之前,向鸿慕射出一支毒镖。鸿慕不察,今日朗闪身为他接下,但谁都没有想到,还有第二镖。 那孩子,扑到他面前,不顾一切地保护他,好像他是她此生最珍贵的宝贝。 旧日重现四 这世上有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毒药,几乎同人类的欲望等量。 连送中的那一种,叫做蚀骨。 它不会让人立刻死去,它是隐秘而缠绵的。戏文里常常唱到,痴情书生们魂萦梦绕着幽魂鬼魅,天亮之时,鬼魅餍足散去,书生枯竭枉死。 这名叫蚀骨的“鬼魅”狡诈阴险,一碰到肉身便躲进骨髓。今日朗倾尽全力为她运动逼毒,但为时晚矣。 “送儿” 他这一声,虽不至于撕心裂肺,但关心紧张无可隐藏。 娇小绵软的身躯倒在他怀里,他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他恨这种无能为力。 “师父,很痛。”连送纠结着眉头,嘴唇咬的发白。 他点了她几处大穴,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人一慌乱便很容易出破绽,他悉心藏好的感情,终究被看出了端倪。 在朝不保夕的武林之中,鸿慕几乎活了别人的两辈子,他阅尽世事,怎会看不出那紧握的双手之中包含着怎样的情意。 他要扼杀这股情意,决不能让他滋长。 师父房中,今日朗被狠狠训斥。 师父问他,你可知悔改。 他说无法可改。 师父震怒,要杀了那淫贱的妖女。 他说,恐怕师父杀不了。 鸿慕这才意识到,他最器重的弟子,早已不是那个十几年前恭敬跟随在身后的文弱少爷。他比他所知的还要强大数倍,却故意隐藏了实力。心机深沉,丝毫不亚于他这个师父。 可喜可贺。 鸿慕忽然洪声大笑,看来他玄宗门又要出一位名扬四海的非凡人物,一统武林指日可待 “日朗,你也看到,我几个徒弟之中,只有你不受幼凡之毒,你若杀了我,也只有你最有资格做这个掌门。”鸿慕唱完白脸唱红脸,“他们中了幼凡,醒来后便如宿醉之人,昨日之事全不记得。除了我,没有人会知晓你与那妖女之间的孽债。一朝行将踏错,你仍有补救的机会。老天眷顾你至此,你还不珍惜” “请恕弟子志不在此。”他断然拒绝。 “若我告诉你,我有蚀骨草的解药呢”鸿慕到这个年纪,也不是白活。 今日朗果然迟疑。 连送中了蚀骨之后,每到太阳落山,便如同被扔进十八层地狱,刀山火海全部经历一遍,直到第二天早上第一丝曙光露出才停歇。 疼痛缠绵了数天,丝毫不见好转。脸颊圆润的姑娘,瘦到见骨。 他不得不用鬼门十三针封住她的穴道,掩了她的痛觉。可痛觉虽没有了,毒依然在蔓延。况且鬼门十三针是极损元神的偏门针法,连送一个肉体凡胎的弱质姑娘,如何能够抵挡。 今日朗翻遍了汲典阁,找出一味克制蚀骨草的灵药焚心花。这种花亦是凶残的毒物,随着五十年前五毒教的灭亡而绝迹。 鸿慕二十岁便游历天下,那时五毒教尚且兴盛,他持有一株半株焚心花也不是没有可能。 “请容我考虑过后,再作答复。” 他这样回答。 他不信他找不到第二株焚心花,只要给他时间。 推开房门,面色凝重。 若是真的没有第二株呢若是待他找到她已气绝身亡了呢他该如何打算。 揉了揉眉心,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患得患失犹豫不定。 走了两步,看到一袭绿色春衫的小姑娘向他跑过来,方才暗淡的景色顿时有了光彩。 “师父。”连送连喘带笑。 “下次别跑这么急。”他微微拧眉。自从这丫头没了痛觉,就又成了一尾活鱼,完全不把中毒的事放在心上。他也不想把她当病人关在房里,不但 分节阅读_16 别人起疑,她活泼好动的性子也不会开心。索性让她和往常一样。 可是已经不可能和往常一样。现在的她,稍微跑上两步就气喘吁吁。 “师父,徒儿想问师父”她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把气喘顺,“想问师父有没有和这一样的耳钉了” 她指指自己小巧的耳垂。 他笑着问“你要同样的耳钉做什么” “谭佳师叔说很中意我的耳钉,想打一副一样的,可又看不出来是什么材料做的。弟子舍不得送把自己的送她,”她吐吐舌头,“所以想问问师父还有没有一样的了” 他认真看着她道“没有了。天下间只此一副,再也没有了。” “啊”她失望,又为难,“那我只能把自己的送给她了。” 笑容在脸上凝结,缓缓收了,他冷冷道“你要送,便送吧。” 他为她费尽心思,为她抛却清净,为她堕入凡尘俗世的爱怨憎会不得超生。而她,竟然什么都不懂。是她真的不懂,还是故意不去领会枉他一片真心,被她如此看轻。真是多情总被无情恼。 连送不懂为何师父忽然变了脸色,丢下她一人消失在门廊尽头。她解下耳钉,望着师父离去的方向,纳罕道“不能送吗” 转眼,七日过去。今日朗完全寻不到第二株焚心花的踪迹。连送越发憔悴了,却还丝毫无觉。 几经煎熬的今日朗,终于找到鸿慕。而鸿慕一见他进来,便露出了然微笑。 他们和平详商,各取所需。他给他解药。他在他死后做一派掌门,志洁行芳,德隆望尊,受万人敬仰。而他对她逾越的感情,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污点,被时光掩埋。 第二次推开门,物是人非。 原来,很多事,不是你争就能争得到。也许父亲说的对,不觅不求,才没有觅不到求不得,才不会失望痛苦。 人世间的爱恋,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他行走在师父门前的石子道上,心中宁静空茫。 这一次,他又看到了她。 她正低头寻找着什么。已是半夜了,她若再不好好休息,怕是等他用焚心花提炼成解药之前,她已没了半条命。 “还不回房休息,在这乱转什么”他停在她面前。 她目光闪躲,肯定做错事。 “我把耳钉弄丢了一只。”她老实交代。 他空茫的心有了一丝涟漪,闭了眼,再睁开,涟漪散尽。 “丢了就丢了吧。”他语气平淡。 “可那是师父送的。”她焦急。 “以后会有人送给你更好的。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无需介怀这一时的得失。”他与她说话,把自己当成她的长辈谆谆善诱。 连送明显感觉出师父的不同,想多问两句,但师父已经走了,像朗月里的仙子一般消失在她凡尘的视线之中。 而他走到僻静无人处便像失了力般,靠在冰冷墙壁上。月光映出他模糊的轮廓,他低头看着自己缓缓摊开的掌心,小巧耳钉如一滴血凝在他眸中。 第二日,她下了山。 她就是放不下,她就是介怀一时的得失。她一定要找到同样的耳钉不然她死不瞑目。 是的,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市集上热热闹闹,与她小时的记忆一样。她专找卖首饰的摊子,一个个看过去,但都没看到。有个好心的摊主叫住她说“小姑娘,你买什么要问哪,你光看怎么找的着,万一你要买的东西我们虽有但没出货呢” 她想想也是,便拿出了剩下的一颗耳钉给摊主看。摊主左右看了半天,撇撇嘴“就是这个啊,又不是什么稀罕物,还亏你找了半条街。” “你仔细看看,怎么不是稀罕物了”连送把耳钉举到摊主鼻尖。师父说这耳钉世上只有一副,她虽抱了希望能找到第二副,可让一个小小摊主这么看不上眼,她有点不痛快。 “你一小丫头当然瞧不出来,我这走遍大江南北的冯三通可比你识货。”摊主仰着下巴,眼睛望天,“告诉你吧,那金环里镶嵌的不是染红的珍珠也不是红色的宝石,就是一颗豆子。” “豆子” 这回不仅是连送,周围摆摊的逛街的,都凑过来看。 对面正给人称玉米的大娘吼了一句“我卖五谷杂粮十几年,怎么从没瞧过这种豆子啊。” “你当然不知道了。这叫相思豆。只有西域才有。有首诗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听过没有”摊主得意拿起摊前的扇子扇了扇说,“十几年前这红豆可是专门进贡给皇帝的,稀罕的很,我有亲戚在京城当官,跟着他后面见过一次。不过现在嘛,咱们中原也会种了,虽然少,但也没那么珍贵。” “哦”众人恍然大悟。 摊主显摆够了,瞥了眼连送“丫头,你要是想要啊,明儿我带十颗八颗给你,你只要给我一两银子。你要不要啊,哎嫌贵那就五钱。五钱,要不要啊,哎哎,不要就不要,你跑什么啊,喂” 连送连滚带爬跑上了山,边跑边哭边重复着“师父,我懂了,我懂了” 旧日重现五 连送找到今日朗时,他正在书房对着一本书沉思。阳光透过窗子在他停顿的手指上照着,依恋不止。 她知道依他的作风,沉思无异于发呆。 望着尽在咫尺的他,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憋得慌,不是气闷,而是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夹杂着心酸堵在胸口。 她怪自己怎么到现在才明白。师父等了那么久,等她好不容易开窍,她却又命不久矣。 又不是傻子,还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体,她怕是活不长了。夜深人静时,也恐惧也焦急,但她不想让师父担心所以从不表露。她很善于安慰自己,反正最坏的结果就是一死,能丝毫没有痛苦的死,也是一种福气。或许是老天垂怜,临死之前让她知道了师父的心意 ,无论怎样,不管她是今天死还是明天死,她一定要让师父知道他的心思不是白费。她死而无憾。 仿佛过了几百年,她才叫出声“师父。” 师父不知道神游到哪片遥远的仙境去了,隔了很久才回过神,看到门外的她,目光竟是有些迷蒙的。 “师父”她又唤了他一声,迫不及地等他唤她进去。今天“师父”这两个字从嘴里叫出来好似在撒娇,她自己听了脸红。 今日朗看她脸颊通红额上都是汗,叹口气站起来走到她身边,下意识地拉过袖子为她擦汗,还想故意摆起脸责怪她几句。但是手抬到一半又落下去,责怪的话亦没有说出口。他后退了一步道“去里边坐吧。” “嗯。”连送兀自喜悦着,紧张着,盘算应该如何同师父说。 师父给她倒了杯水,她伸手去接,两人不小心触到,她心儿一缩,赶紧蒙头喝水。 师父又掏出帕子给她,问“找我何事” 她放了杯子拿了帕子,这回没碰上师父的手指,但帕子上都是师父的香味,心又是猛缩。她非常留恋师父的味道,她真怕她死了就再也闻不到了。 “师父,这帕子可不可以送我”她抬头看他。 今日朗正要合上桌上的书,听到她的话,他顿了顿,缓缓转过身。他从三尺开外的距离,漠然地看着她。 她没想到他会沉默以对。以往她说什么,他就算不赞同也会悉心告知原因。 她乱了阵脚,但很快便稳住。死前就这一个愿望,还舍得退缩 “师父送我帕子,我便以荷包相赠,好不好”她托着一颗大红的荷包,双手奉上。 她曾对他说过,这荷包是娘撑着病弱的身子一针一线做了给她,嘱咐她要是看中哪家好儿郎,定要厚着脸皮塞他怀中。 等了很久,期待和信心像燃尽的香灰一点一点剥落,在彻底熄灭之前,他接了过去。惊喜仍停在脸上,她却看到平展的荷包在他手中被揉得不成形状,似跟他有万般仇恨。 “为什么是现在” 他声音轻柔,却无端听得她一身寒意。 “是我太笨,太不细心,一直不懂师父的心意,浪费了那么多日子。”她急急地说,“现在我懂了,我真的懂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笑了,从鼻中发出冷冷笑声。那样子,连送很陌生。 “太迟了。”他把荷包丢弃在她脚边。“出去。”背过身补充一句。 连送捡起荷包,一点一点抚平褶皱,下一刻却又被自己揉皱了。她用尽全力笑着“师父,我知道太迟了。虽然太迟,我还是要让师父知道,我对师父,也是一样的。师父对我的垂爱,今生怕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再多说一个字,眼泪就要掉下来,她不想在他面前哭。 “你先出去。”他不愿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对他后背行礼,大步走出。 他听到身后脚步声远去,压抑的怒气上涌,抬手所触之物尽数扫落在地。 瓷器绽裂四溅,惊得几案上抖落无数微尘。 天意弄人 桌面上,只剩一本旧书,翻到方才看的那一页,由碎片拼凑而成的泛黄宣纸上,赫然写着焚心,亦为焚情,与蚀骨同用,则焚心蚀骨,更得涅槃。五毒圣女服之,断情丝,绝情缘,净身净智,永若处子,是以永生供奉我五毒神明。 他终于明白,他接过焚心花之时,鸿慕脸上何以绽出微妙笑容。他高明的师父默不作声旁观以待,待他自己发现命运的玄妙,让他自己去体会什么叫天地不容。 事已至此,懂了又如何,动心了又如何 “断情丝,绝情缘,更得涅槃。最终,你涅槃而去,一身清净。而我呵呵” 他从未真的恨过,但此时此刻,这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滋长,似要钻破他的血肉。 但他很快平静下来。打坐,念咒,真气运行二十四周天,冲破所有凝固不化地纠结。二十多年的清净心,怎能在一夕之间沦丧。 他要保留清醒理智,为她熬制解药,可笑的是,对于他人来说,这却是一颗毒药。 在那最后的几天里,他不曾与她好好相处。既然结局已经注定,何必再牵连不断,徒增伤感。 分节阅读_17 而他忘记了,他有足够的阅历和定力去克制一份无妄的情缘。但她却没有。 她懵懂的世界在他的点化之下,逐渐染上色彩,而他是最亮的那一抹云霞。她每日坐在他门前发呆,只等他出门看他一眼。真的看到了,却哪能一眼就满足。他走,她的魂魄也跟着走。别人与她说话,她不言不语,竟似痴了。看不到师父的时候,就回忆他们相处的时光,以前不明白的地方,全都有了答案。她吃着饭,也会忽然傻笑。 异常的举止很快引起议论,议论传到他的耳中。他不再犹豫。 “连送”他严肃地唤她。 正望着师父发呆的连送惊一跳,左右看看,完全想不起什么时候跟着师父走到筑忘崖。 “别再跟着我。”他说。 她听不明白,怔怔地看着他。 他走到她跟前,抬手捂了她的眼,轻叹道“也别再这么看着我。” 她感受着他微凉的掌心,也感受到他对她的一丝不舍,她决定问个明白“师父,你送了送儿相思红豆,还说过要和送儿欢好,师父还记得吗” “记得。”他望着远山轻岚,思绪飘远。 “师父可愿兑现” 说了如此大胆的话,她紧张激动,嘴角抑制不住翘起,却不知道,他永远不可能给她答案。 他松了手,对着她晶莹的双眼说“师父找到了解药。” 她大喜,悬着的一颗心放下,说“太好了,谢谢师父” “谢什么,这毒是你为我挡的。”他常带微笑的面容,此刻连勾一勾嘴角都费力,“有一点师父不想瞒你。这解药吃下去,你会失去武功,也会忘记所有情缘,不再为情所困。是师父引你堕落,现在,我还给你从前单纯清净的日子,可好” “失去武功不要紧,可师父后半句是什么意思”连送琢磨他的话,不确定道,“师父是说,这解药如同王母娘娘的朱钗,会剜人情根” 他苦笑,点头。 连送转喜为惊“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不,我不吃。我宁愿死,也不要忘记师父。” “生死攸关之事,岂能儿戏”他呵斥。 “我不是儿戏。”她满眼的委屈,“在活命和师父之间,我只选择师父。” 早在她飞身为他挡住毒镖的时候,她就选择了。 “师父,我爹娘很早就去世了,他们告诉我,人生在世不在于活的长久,只在于活的有所寄托。我不知道用几辈子的福气才换到今生能遇到师父。我很满足。我宁愿带着对师父的想念去死,也不愿漠漠然活着” 她站在他面前,身子发抖,执迷不悟,无怨无悔。 他只能强忍着心痛,讥她一句“小丫头,你懂什么”然后趁她不备,点了她的穴道,把解药放入她口中逼她吞服。 你懂不懂,这世上,有人比你自己更在乎你的生死。 小丫头,你要懂的事情还有很多,那么多大好年华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 “师父,不要” “我不要忘记你” “求你” “你忘记不要紧,师父记得就好。” 他哄着她,在她背后运功,催化药力。 她的头脑越发昏沉,如溺水的人般,抓着师父的衣袖不肯松手。 一切无可挽回。 “师父,如果我真的忘记你了,求师父再费些心思提醒我。”她如同交代遗言,口齿不清地恳求,“我一定会想起来。我一定会重新喜欢上师父。到时,我们离开傲岸山,离开武林,一起去江边打渔,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他泫然欲泣,猛地抱紧她“好,师父答应你。” 她挂着一个哀伤的笑容静静睡去。 他抱着她,寂静罩满山谷,落日残阳。 欢好无常,灿若烟花 这筑忘崖竟好像专为他而设。 他为她筑一忘字,从此,一人飞升,一人永堕凡尘。 只不过,天人永隔是神话,他们终究是凡夫俗子,每日在同一片天空之下穿行交错,相见不识。 她依旧活的潇洒,热闹,欢欢喜喜地与他擦身而过。 而他继续做着玄宗门尊贵的上师。只是偶然间挽发的手会停住那昔日言笑晏晏的镜前,如今只剩他一人。再度凝望镜中,只见一朵桃花在额间含苞待放。 这留芳真是个雅物,即便走火入魔,也是艳丽之相。 为了不至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于深夜离开。等到她十八岁,他再回来,他会亲自为她选一个好夫婿,亲手为她披上嫁衣,送她远走高飞。 作者有话要说月儿姑娘,因为作者看到姑娘的留言太激动了,在回复中巴拉巴拉剧透了一堆,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确认了。只好删掉那个留言。请跟我说这个作者真的很二啊。 抱歉 得而复失一 当她再次从天而降落在他面前时,他清楚听到心中魔障苏醒的声音。而当她站在他门前窥望时,魔障已在他背后升起,笼罩她背影。 往事说尽。 命运一个松懈,让他们再度相逢,这次就算老天反悔,他也不再相让。 “师父,你说要等我十八岁再回来,为什么后来又提前回来了” “你师尊飞鸽传书给我,他早已察觉魔教蠢蠢欲动,命我回来探查玄宗门内的奸细。” “你在后山遇到了他们” “是,也遇到了你。” 黑暗之中,说话声停歇,寂静片刻,传来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音。 如水的月光照了窗前满地,却照不到床边相拥的二人身上。 门外不时有急匆匆的弟子走过,鸿慕师尊的尸体还没有找到,玄宗门此刻人人自危,风雨飘摇。然而,在这纷乱的时刻,他们仍是顾忌彼此身份,只在深夜相聚,连灯都不敢点一盏。 连送卧床三日,如今仍然头晕昏沉。催英那一掌并不轻,如果不是师父用内力及时为她续命,她早就归西。额上缠了块布,师父不准她取下来,弄得她像个产后虚弱的小妇人。 她当然知道师父是关心她,她抱着师父的腰,头埋在师父的衣襟里静静享受相聚的欢愉。她失忆之时仿佛眼耳口鼻五感六觉都是死的,即使每天闻着师父的香味也从不动容,现下恢复记忆了,这味道无论如何都闻不够。她庆幸催英打了她一掌,她不要再像块木头似的活着,就算长命百岁也索然。 “师父,万一我永远都想不起来怎么办要是没有莫凌烟和殷思庭在前,我恐怕永远也不会明白自己是喜欢师父的,怎么办” 连送想想就后怕。 “师父也这样担心过,你顽固的跟石头一样。”他捏捏她的耳垂,“我曾打算,若是你再这么顽固下去,就带你走,把你关在一个荒山野岭的屋子里,一辈子只对着我一个人,还怕你不就范。” 连送退出他怀抱目光复杂地望着他,她知道师父又恼她又珍惜她,心中甜蜜夹杂着苦涩。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开始就告诉我真相,要那样那样捉弄我。”想起来那些亲密,还有“缠绵”,连送耳根发烫。 “捉弄师父不过是抱抱你聊表相思。太出格的,可一点没敢让你领教。”今日朗笑起来一副谦谦君子的摸样。 一幅幅被师父拥抱的画面跃入脑中,连送脖子都发烫了。只是抱抱就那么让人血液沸腾,那“太出格”的还不要人命。 “你明明可以先告诉我真相。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怀疑他是故意。 他失了笑容。心绪越是波动的时候声音越是清淡,他说“我偏要你自己悟出来,才甘心。” 连送笑“让我失忆的是你,不甘心的也是你。” 望着师父逐渐寒下的脸,她立马乖乖贴上去说“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救我。是我太儿戏了,不知轻重。师父别生气。” 师父温雅摸样的总是让她忘记,他其实是个多么骄傲的人。 “你这丫头,恢复记忆之后,越发大胆了。” “之前是因为不记得师父,以为跟师父不熟嘛。” 连送见师父有了笑容,自己也放心笑起来,摸摸师父的头发,师父的脸,师父的手,感慨说“真像是做梦啊,好像活了人家的两辈子,回头发现原来师父一直都在身边,一点都没变。” 听了她的话,今日朗也颇为感叹“你就当活了人家的两辈子吧。现如今就好比有两世的相思刻在你心上,若是再有下次,你还能忘了师父吗” “忘不了了”连送拍拍胸脯。不知是不是拍重了,胸口泛起疼痛。两辈子的相思,对她是一晃而过,对师父,是不是如同百年她凝望师父的双眼,看到很多陌生的愁绪。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然师父就不客气了。” 这小丫好像能看到他心里。今日朗打断她的注视,凑近她,扬起的嘴角大咧咧写着“捉弄”二字,等着她脸红躲开。 她眨了眨眼,忽然迎上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捉弄”变成了“怔愣”,又变成了“欢喜”,一种身心舒畅的欢喜。 被子掀起来盖住全身,连送背朝师父,缩成一个蚕蛹。“我、我头痛,想睡会儿。”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今日朗咳一声,拍拍蚕蛹的头“你别闷着。为师先出去了。” 关上门,他抚上自己的唇,无论如何抑制不住笑容。现在这样子,不能回出云殿,那里还摆着鸿慕的灵堂。独自站在院中树下,他抬头望月,长呼口气,脸上笑容方才舒缓。 鸿慕出关那天,他也是这样站在院中,对着月亮祭酒。他祭酒感谢苍天。 其实,万千里不愧千面佛的称号,若不是那一点无人能料的破绽,他根本辨不出他的伪装。 袁沧州不了解内情 ,让他收连送为入室弟子用心培养。他推脱不掉,只好先应着,等鸿慕出关时向他说了这事。就算他不说,以鸿慕为人,肯定也不会放任。却没想到,鸿慕听说了他收徒经过,不但不阻止,还对袁沧州的决定大加赞赏。他当下起疑,强调了那是名女弟子,名为连送。他却怪他不该拘泥于男女之分。 他当下便知,这个人绝不 分节阅读_18 是鸿慕。 而真正的鸿慕怕是凶多吉少。那一瞬间,他不可不说是百感交集。 有悲痛。鸿慕毕竟是他恩师,传授他武功。 有惋惜。想他鸿慕德高望重半辈子,最后却连尸骨都下落不明。 也有庆幸。在经历了种种之后,他看清了鸿慕的贪婪、狠毒、虚伪,他甚至直接或间接伤害过他视为亲人的兄弟和最爱的女子。师徒情谊慢慢在他心中磨尽。他是唯一知道他与连送关系的人,他死了,除了天地,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的誓约。他有无数借口可以带连送离开。 可是,鸿慕是鸿慕,玄宗门是玄宗门,他不能只顾儿女私情,不顾玄宗门的存亡。识破万千里后,他没有立刻带连送走,而是选择按兵不动。武林大会上,他重挫了魔教,保住了中原武林。至于往后的事情,他不想也无力再去管。 眼下,他只剩几件事要做,一是找到鸿慕尸骨将他安葬。二是守护玄宗门直到新任掌门接位。三是带连送彻底远离江湖。他用计谋骗过万千里。万千里虽没认出连送是真阳童子,但他们抓了曾宁,是真是假一试便知。他真希望自己爱上的只是寻常的姑娘,不懂武功,也不懂女红,大大咧咧地只知捕鱼做汤给自己的相公。 偏偏他喜欢了一个不平凡的姑娘,就算老天不允,他也消受定了 几天后,鸿慕的尸体在后山枯木林中找到,已腐烂见骨。袁沧州作为首徒,对师父感情最深,他亲自为师父捡骨不准任何人插手,安葬师父之后 ,把自己关在师父房中一天一夜。 身处武林,又是门派之长,袁沧州不得不在最短的时间之内收敛个人的感情。山不可一日无主,他召集了几位师弟商讨立掌门之事。 想当年,鸿慕在位之时,出云殿上弟子如云齐声称颂,辉煌景象记忆犹新。如今死的死,伤的伤,入目的皆是惨淡空旷。袁沧州坐在出云殿的主位上,不忍抬首观望。 依长幼尊卑,掌门之位自然属于袁沧州。但他只肯做代掌门。 “我不瞒你们,万千里那一掌让我元气大伤,恐怕没多少时日了。”袁沧州闭目摇头。 “师兄,你的医术出神入化,玄宗门里又有那么多珍奇药草供你研制,慢慢调养肯定会好。切莫说这不吉利的话。”斯放关切地安慰袁沧州。 今日朗看斯放一眼,每到众人议事,他总是最先开口,也是说的最多的,却想不起来玄宗门危机之时这人去了哪里。 “正因我懂医术,再没人比我更了解自己的情况。”袁沧州深吸了口气,“那一掌正中我罩门,已无药可医了。” 笑意从眼中一闪而过,斯放换上痛心的神色,责怪今日朗道“师弟,你既然知道万千里伪装成师父,为何不早早通知我们,若是大师兄知晓万千里的奸计,也不会毫无防备挨他那一掌。” 今日朗歉然道“越多人知道怕万千里起疑。没及时拦下他,是我疏忽了。” “师弟不必自责,”袁沧州摆摆手,“你的考虑是对的。也许是天意难违,我们都豁达些吧。铸道被那殷思庭所伤,全身残废卧床不起,也只能怪他技不如人。如今玄宗门只剩你二人能独当一面,我想,这掌门” “掌门” 袁沧州的话说到一半,门外冲进一弟子扑在座前道“掌门,今晨几个师弟下山巡视一直未回,我带了人去寻。却遇到魔教一伙人,他们把曾宁师妹的尸体扔在山门前,又抓走了很多师兄弟,还留下书信,说、说” “说什么”袁沧州哗的站起,不等小弟禀告,抽了他手中的书信摊开。 信中写玄宗门一十七名弟子在手,倘若一日不交出真阳童子,便杀一人,两日不交出便杀两人。杀光为止,暴尸城门望玄宗掌门三思,切莫贻笑武林。 “卑鄙”斯放斥骂。 “真阳童子”袁沧州沉思,想起当日万千里说真阳童子是名女徒,他望向今日朗道,“可是你门下的弟子,连送” 今日朗不承认也不否认。 斯放问“真阳童子有何特殊,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她” 袁沧州把真阳童子的由来告知斯放。斯放惊异说“既然如此,就算是杀了也不能交给他们。若是让轩辕不破重出江湖,中原将永无宁日。” 今日朗目光一凛,声音从齿间发出“她无心害人,你若杀她岂不是滥杀无辜” “为了整个武林,杀一个女子有何不可。怪只怪她命不好。” “命不好”今日朗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斯放被今日朗的目光慑住,退了一步,冷笑道“莫非你想维护她” 今日朗反问“她是我的弟子,难道不能维护” “你”斯放没想到今日朗会和他正面交锋。以往,他这位师弟总是谦让有加。他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什么都比他优秀,却好像丝毫不在意的样子。他曾有意挑衅,却从激不起他的愤怒。这让他很挫败。今天这是怎么了 袁沧州也看出今日朗的过度反应,他心中斟酌了一番,说“二位师弟说的都有道理。有时为了大义牺牲两三小我也是不得已。不过,若是杀了那孩子,其余一十七名弟子一样保不住。连门下弟子都无法保全,以后还有谁敢投靠我们玄宗门。当务之急,是找到魔教藏身之处救回那几名弟子。” 今日朗忽然说“师兄,魔教亦不愚蠢,怕是没那么容易找到。” 斯放横插一句“那师弟有何高见” 今日朗道“交出连送。” “这”袁沧州不解,“这岂不正中魔教下怀。” “人交出去,可以再夺回来。” “夺回来”斯放挑眉,“你也说魔教并不愚蠢,岂容你来去随便” 今日朗并不理会,对袁沧州道“此事了结之后,望师兄放连送归隐,以免魔教再来骚扰。” 袁沧州沉默半晌,说“好。” 作者有话要说rry,卡文了 得而复失二 连送在床上憋了几天,早就憋坏了。她扯了头围,换了衣裳,出门逛了逛。这一逛就逛出个冤家路窄。 一向冷漠清高的徐铉竟然在临水照花人。是,整个傲岸山除了她师父,就属这位徐师兄皮相最好,可是也不必自恋到如此境界吧。 连送朝池子里探了探脑袋,瞧他那样子,愁容满面的难不成在走神水面上,静止的倒影发现了她。她和他目光对上,惨痛记忆迟钝地敲响警铃。她立刻跳远三步,交叉双掌挡在脸前。 怕了你了。 徐铉见她反应,愣了一下,堆满愁绪的脸松了松。总有个人,让他一见就心喜,但又不知如何表达这心喜,说出口的话依旧冷冰冰“现在玄宗门内忧外患,你还有心思闲逛。” “内忧外患出什么事了”连送放下双手。这几天她被师父惯的两耳不闻窗外事。 愁绪又堆上眉间,徐铉说“曾宁被魔教杀了扔在门外。另有十七名师兄弟被魔教抓走,要挟我们交出真阳童子。我猜真阳童子应该是你。” 连送一阵吃惊。自从恢复记忆,她想起的过去的事都是有关师父,对自己倒没有关心太多。那什么真阳童子早就被抛到脑后。除此以外,她甚至还忽略了一个人曾宁,这位话不多又温柔的师姐,她代替她被魔教抓去了。现在,又被杀了。 “该死。” 她着急懊恼往回疾奔,完全不顾身后人的欲言又止。 徐铉过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凝望连送背影,他狠狠抽回目光,再度望向水面,耳边响起师父的话。方才他去请求师父不要交出连送以免她有去无回。师父洞悉他心思,语重心长地说“徐铉,人生有无数艰难抉择,你所遇到的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种。若是连这一关都过不了,师父如何放心把玄宗大业交付于你。” 他握紧了拳。一只蜻蜓自他视线里划过,轻点水面,振翅而飞,撇下细微涟漪挣扎荡了两圈,最终归于死般的寂静。 连送四处寻找师父,在袁沧州院门外与师父撞个满怀。 今日朗揉她额头脱口嗔道“你总是自投罗网。”亲昵举止引来身后弟子多瞧了几眼,他警觉收手,把她带到无人处。 “我正好也要去找你”他不知如何对她开口。口口声声说最珍视她,却要把她典当给魔教。他什么还没说呢,却见她眼睛红了。 “师父,曾宁师姐死了,是不是”她抓住他的衣袖。 他抓住她的手“是。” “师父你早知道魔教会再来寻我,就以缠绵为借口暗中给我输入真气,让他们以为我武功高强,把武功最差的曾师姐当成了真阳童子。你明知道曾师姐被他们抓了肯定必死无疑。师父这么做,我如何能够心安”一口气说完,她才发觉自己在用质问的语气对师父说话,心虚地低下头,可一想到师父的做法,心下难平,又抬起头等他给她一个解释。 换做他时,他根本不屑为自己做任何辩解,可面对连送,他只得暂时放弃坚持。“我不愿让你涉险,所以误导魔教的人抓住曾宁,他们肯定带她往轩辕不破藏身之处,只要我及时尾随而去,便能把他们一网打尽,从此了结此事。可惜世事难料,催英打了你一掌,我心神俱乱,根本无心再去追查。” 又是因为她。连送自责。 今日朗无奈回归师父的角色,放开她的手对她正色道“这本不是你的错,你无须自责。人生在世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求得心安。我问你 ,倘若将来师父遭遇不测,你可以救师父,但必须杀死无辜的人,你如何选择” “我”连送难以抉择,她从未遇到师父所说的情况,也从未杀过人。 她回答的越迟,今日朗的心越复杂。如果不是为了她,他亦不愿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他可以为她承担杀人罪名,下地狱也甘愿。而她呢。 “我不愿伤害无辜的人,”连送道,“可是如果危及到师父性命,我宁愿用自己一死换师父平安。” 听了这话,他开心不起来,想怒,又不忍,冷声道“我费那么大的心思保住你性命,你竟说弃就弃。你如何对得起我” “我,可是我能活着谁愿意去死呢。”连送委屈,“师父出的题太难了。” “那么,师父同你一样面对这道难题时,你是否也希望师父不伤无辜的人,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命” 连送怔住。 他叹息,展袖拥住她“你可体会到不得已这三个字我们将来必定要面对诸多的不得已,你这样宅心仁厚,让我如何放心。” 分节阅读_19 连送更加抱紧了师父。 又抱了她一会儿,他方才告知她此次的决定“我和你袁师伯决定,用你去交换那十七名弟子。我想,你必定愿意。”他苦笑。 她用力点头道“就算师父不提,我也应这样做的。” “你放心,那十七名弟子一旦安全,师父立刻把你救出来。” “我相信师父。” 她对师父无条件地信任。 今日朗却不那么自信。他不是不自信救不出她,而是不自信她对他的感情。 毕竟她年岁小他那么多,又失忆那么久,年轻人的感情总是轻浮异变的。若是放她离开自己视线,外面的花花世界不知会对她造成何种的潜移默化。 毕竟,是他先勾引了她,用了那么多手段才让她开了窍。而她失忆之时居然因师徒之分抗拒过他。虽然是他心急,没能再花数年时间慢慢敲碎她这块石头。可如果心中不曾对师徒相恋有过一丝顾虑,她又怎么在失忆之时如此抗拒。再说莫凌烟和殷思庭的死,虽刺激了她让她明白对他的感情,可难道她从不曾担忧过,自己会和他们有同样悲惨的结局 就算现在恢复记忆柳暗花明了,那些动摇过她的一桩桩一件件,也始终留在她心里。 他如何放心得下。 连送成行的前一晚,今日朗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竟一夜没能合眼。 而即将被送入虎穴的人,却一觉无梦到天明。 未免被看出破绽殃及连送性命,今日朗不敢在她身上放任何引路之物,一切行动全凭自己武功学识。 出发之前,玄宗门所有人来为连送送行。出云殿前的云梯上,站满了整装肃穆的人,他们迎着朝阳齐齐定睛望她。连送第一次受到如此待遇,迎着众人期盼目光,心中升起一股悲壮之情。她怎知,众人只盼她这无关紧要的人快快去送死,好换回自己的兄弟手足。 她的师姐丁折柔甚至不耐说了一句“快滚吧。”有人听到,点头赞同“就是因为她,惹了这么多劳神事。好像自从她来到傲岸山,咱们玄宗门就没太平过。”又有人嗤鼻道“就是。难怪她们家要给她取名连送,估计她父母也是她克死的。这瘟神赶快送走吧。” 这些话,她没听到。但她心里明白,数百人里,只有一人真切为她担心。她一眼便从人群中看到了他,他们目光交错,不敢停留。 依礼辞别众人,今日朗、袁沧州、斯放以及十几名弟子,一起陪连送到约定的后山树林。 一处开阔空地上,十七名弟子一字排开,悬于树干之上。林子里响起尖利的声音说“让她自己走过来。” 声音近在耳边,但连送左右观察看不到人,想必对方一定内力极为深厚,藏身在远处。 今日朗拍拍连送肩膀。连送感受到师父掌上的力量,心中增了份勇气。举步之前,她转身对袁沧州道“袁师伯,若是我能够活着回来,你别忘了答应我师父的事。到时要放我下山打渔去。” 袁沧州没想到这孩子到现在还惦记这事,又看她毫无畏惧神色,想是还没明白此去的凶险,再是铁石心肠也多了点同情,他郑重说道“师伯答应你的事,绝不会反悔。” 得到了保证,连送很快瞥了师父一眼。这一眼,望的今日朗心中一痛。即便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们也不能像普通恋人般依依不舍,反要刻意压抑感情,假装冷漠。 他望着连送一步步向树林深处走去的背影,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你我可以光明正大行走在朗朗晴天之下。 随着连送脚步渐远,绳子一根根断裂,树上的弟子惨叫着落在地上,他们手脚都被绑住,蚂蚱一样前赴后继从连送身边跳过。惹得原本紧张的连送心情顿时好转,忍不住扑哧一笑。正笑的欢生,面前忽然飞来一只手,点住她穴道,抓住她肩膀把她扔到马背上。一条绳子把她和骑马的人缠住。 她来不及叫一声,只听到天外又飘来刚才那人的声音,近了些,他说“算你们识相人我带走,你们那些软脚弟子我们不屑的碰,一十七个如数奉还。咱们商天教和你玄宗门,后会有期,不死不休” 听他说完最后一个字,连送才真切知道自己这回真要舍身涉险了,一个不小心怕是小命难保。那股悲壮之情再次升起,她抓住最后一点时间望向渐离渐远的师父。 师父在她视线里颠簸不定,似乎正缓缓抬手把什么东西放至唇边亲吻,她眯眼用力细看,那喜气洋洋的红色,垂着金色丝线的流苏,正是自己以为早已丢失的定情荷包。 师父亲吻着她的荷包,与她两两相望,终至不见,一时间,她竟有了天荒地老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哪里来的封面捶地,这明明是严肃的正剧,为什么配个q版的图片。是很可爱没错啦,可是风格太迥异了。而且好像在哪里见过 得而复失三 太阳一会儿西斜,一会儿东走,连送被颠的七荤八素辨不清方向,原本坐着的人,最后歪倒在马背上。腹中的食物翻江倒海吐了一路。到了傍晚,昏昏沉沉地睁眼。马蹄踏起的沙子渐了她一脸。 耳边有熟悉的海浪声。她被人从马背上抱了下来。猛吸了口气,这股味道她熟悉,是鱼虾们的洗澡水。娘说只要这股味道飘近了,爹就快回来了。 感觉有一双臂膀接住了她。她意识不清地叫了一声“爹” 抱着她的人,手臂一顿,接着,不知听到什么乐事,四周人全都笑得前仰后合,如雷笑声震的她不得不再睁眼瞧瞧。 迷迷糊糊感觉到自己在晃荡,不知是真的在晃还是她头脑眩晕的错觉。定睛看了看,她竟然是在船舱里。船那她就是出海了出了海岂不是离傲岸山已经很远她立刻清醒,猛的坐起。边上一个紫衣少年似乎被她吓了一跳,以为她要暗算他,气势摄人地捏住她脖子。 那人只用了三分力,她能够呼吸,但是动弹不得,只能惊怒瞪他。一瞪才发现,这人身形如少年,面孔却已是个垂暮之人。 “老裘哥哥,你也太草木皆兵了,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也怕呀。” 一只绒毛粗膀子伸过来。 捏住自己脖子的人是凶恶,但连送想那柔情似水的绒毛膀子更凶恶,他一来,那老裘整个汗毛竖立,一根针似的飞起,直直戳到舱门边。 绒毛膀子一点也不在意,收回手,抚了抚手背上一层毛,捏着嗓子说“我说你们啊,对小姑娘也不温柔点儿。上回那个发现是个假的,放回去得了,愣是把人家一掌打碎头盖骨。惨的呦。”他说着,居然摇起了兰花指,与他壮硕发达的外形极不相衬,“你们不晓得姑娘家都是花儿么,要怜香惜玉。” 连送想起来了,这尖细的声音和林中的一摸一样,就是这个人把她抓到马背上颠簸了一路。害的她把胃都快吐出来,肋骨都要断了,这还怜香惜玉她揉着脖子拿眼角瞥他。 “呦,”他怪叫一声,“这丫头拿小眼神儿勾我。她准是看上我了” 连送抽抽嘴角。 绒毛膀子提起衣摆款款走近。 连送脸僵,慢慢绷起身子曲起脚,一旦他的毛手碰到她,她便豁出去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到她的鼻子,而她的腿即将不受控制之际,一个声音不冷不热地说“老姚啊,你看,人家姑娘都嫌得准备把你踹下海了。我看也别劳烦这小姑娘了,咱们来商量商量,要不你继续发骚,我把你扔海里,要不你正经点儿,我让你坐我的椅子” 终于有人出来阻止。这人一身蓝色儒衫,腰间插一折扇,举止文雅,说出的话倒不见得有多文雅。 老姚咂咂嘴权衡了一下,收回欲摸上连送脸颊的毛手,一溜烟坐上蓝衣人方才坐的藤椅,一双腿搁在椅把上惬意地晃着。纤弱的藤椅被他压的嘎嘎作响。 蓝衣人随手抽出折扇,展开扇面扇了两下对连送道“你这丫头不哭不闹,倒是稀奇。最好别起什么心眼儿,我们虽然不杀你,但保不齐一个不高兴砍你几根手指。” 他说完,继续扇着扇子等着连送惊吓求饶,可头发都扇乱了,只等到一句 “这位先生,我颠簸了一阵,现下腹中空虚,不知道你们管不管饭” 连送不是不怕,但见这人书生打扮她对书生样的男子颇有好感又是几个人里最面善的一个,便壮着胆子为五脏庙讨吃的。她答应师父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好好照顾自己。 蓝衣人停了扇子,不可置信地和门边的老裘相视一笑。那边的老姚笑的花枝乱颤“这姑娘好,我喜欢。”他笑完,放下一只腿,脚尖点了点藤椅下面,“小苏,人家好歹叫你一声爹,你给人家弄点吃的去嘛。” 原来藤椅下还藏了一个人。是个黑衣男人,他先伸出一双笔直长腿,接着两只手臂从藤椅两边展出,伸了个懒腰才不甘不愿地从椅子下面出来。 他蜷在里面,连送以为是个孩子,等他站起来才发觉这人身材修长,和她师父差不多高但比她师父苗条。她师父穿着宽袍时斯斯文文看不出什么,可是脱了衣服就她心儿一跳,阻止自己细想。 总之,这个“小苏”身形偏瘦弱了些,不过穿一身黑色又慵懒的样子,倒自有一股神秘的风流,可这年纪,绝对比她师父还年轻,她刚刚竟然叫这人作爹任她再不拘小节,也尴尬脸红了。 老姚见她脸红,捂嘴笑着凑过来道“又看上他啦他可是咱们商天教一棵顶好的苗苗,至今未娶。将将双十年华,江南人士,姓苏名潮生。你有意的话,我就送瓶王母娘娘也思春给你” “姚金,我看”苏潮生用手掩着打个呵欠说,“也不劳烦天寒兄了,我和裘兄搭把手,把你扔海里去如何” 姚金切一声,愤愤坐回椅子上。藤椅顿时矮了一半。 连送总结出来,这个姚金第一怕蓝衣人,第二怕苏潮生,而那个老裘么,看不出来什么。 苏潮生对若有所思的连送道“想吃什么尽管说,我们不会亏待你。” “什么都成。”连送笑道。 苏潮生扬了扬眉毛,转身时嘀咕,这是来做客呢 喝着香喷喷的鱼汤,连送满足的像只流浪的小猫。脑子不知怎么的就又想起师父,他说等这次事情了结,他要和她一起去打渔,开一家鱼汤店。她一开始心里还有些打鼓,可是师父亲吻荷包的画面犹在眼前,她忽然就充满了无限的信心和期待。 “这鱼汤这么好喝吗,瞧她美的。”姚金的毛手撑着腮帮子,另一只手揉揉身旁的苏潮生道,“给我也来一碗嘛。” “没了。”苏潮生掸了掸被他揉过的地方,打着呵欠去替连送收碗。连送犹沉浸在对师父的思念里,连说谢谢都透着甜蜜。苏潮生不小心触到她热乎乎的目光,打到高潮的呵欠硬是给歇回去。 分节阅读_20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抓你”姚金忍不住问。 “知道。用我来为你们教主练功。”连送答。 “那你又知不知道,练好了,你就如同被人吸掉精气一样,未老先衰而死。练不好,我们肯定先保自己人,你就倒霉死翘翘了。”姚金在眼前撑开双手,“一旦真气控制不住,嘭的一声,你就会炸的娘老子都认不出你。” “知道。”连送点头,师父早就把所有可能面对的情况都告诉过她。 “那你不怕” 她摇头。她坚信,师父一定会来救自己。脸上又漾起了花儿般的笑容。 “我知道了。”姚金点着食指,转头对临天寒道,“这丫头原来是个傻子。” 临天寒看着连送一举一动,手里的扇子越摇越慢。 几个大男人和一个姑娘家同在一个船舱里,毕竟不方便。连送本想忍忍,跟一群传说中的大魔头在一起,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以免被他们看出什么。到了晚上,临天寒竟细心为她扯了块布幔。她微微诧异。从为她煮那碗鱼汤开始,她便觉得魔教也不完全像武林正派人士口中说的那么冷血无情。 夜深了,船身轻晃,载她入梦。梦里的师父站在桃花树下,衣袂飘飘,笑语嫣然,他说“送儿,师父姓今日,名朗,你梦里唤我时,可别叫错我名字。” “今日朗” 她唇齿蠕合,无声默念,轻轻攥起手指,像是抓住了师父的衣角。嘴角含笑,她幽幽睁眼,半梦半醒。 “放,是不放” 有人闯进她梦里嚷嚷。 “不放万一有个好歹,咱教主唯一的希望就没了,我这心呦可承受不起。” “一定要放。不然我难以安心。” “哎,我说你们这些人。一个小姑娘,你们怕什么” “你吃小姑娘的亏吃的还不够” “你你你,你揭人伤疤,哼” 连送的神智清醒了五分,听到那四个魔头在舱外商议什么放不放的事,又听他们说小姑娘,定是与自己有关。神智立刻十分清醒,她屏息静气听着。 那平平的语调,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应该是喜摇扇子的临天寒,他说“你们仔细想想,玄宗门能这么轻易就把人送出来这丫头被我们擒了,不哭不闹,还很自在。按中原武林那些迂腐的教义,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怎可能甘心情愿为魔教左右。性子烈的当场自尽,性子弱些的,也该像之前那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想着方儿的要逃走。” 姚金婉转的声音说“她就是个傻的嘛。” “不管真傻还是假傻,都必须放。” 这声音连送听的陌生。四人里面唯一没听过声的是紫衣的老裘,八成就是他了。 “老裘,你总跟我作对。”姚金生气跺脚,连送感觉床板都震了震,他接着道,“小苏,你来评评,到底该不该放。” 静了一会儿,懒洋洋的声音说“真阳之躯不难找,无暇干净的心识却比天山雪莲还难寻。若放了,不知她会不会有所改变呢。” 又静了一会儿,临天寒说“再观察些时日吧。” 没有听到异议,此次谈话应是暂时有了定夺。 连送没听到前因,云里雾里,暗讨他们开始怀疑她了。她该显露出惧意吗。不,前后不一他们反而会更起疑。师父说要以不变应万变。她还是不变为妙。可是他们到底要放什么,难道是放她走 事实证明,她果然太乐观了。 得而复失四 船在大海上浮荡了两个昼夜。 中原人在海上常辨不清方向,可是连送几乎是在渔船上长大的,她观察了两天的日行和风向,知他们是往南去。听说魔教在南方的蛮荒之地,比她的家乡还要往南一些。此行不知能不能路过她的家乡呢 连送坐在船头望着海面出神。 “是天地玄黄,不是天玄地黄,你个老不死的跟我争了十几年,你还不罢休你不看看你那半生不熟的小身板儿,有什么资格排在我前面” “放屁。” “你敢说老娘放屁老娘今天就要打的你连屁都放不出一个” “哼。” 甲板上,姚金和裘海又打起来了。这是他们两天来第四次打架,连送从一开始的惊讶,到现在也能学着临天寒和苏潮生一样气定神闲。只要他们俩不把船掀翻了,魔教奇异玄妙的武功还是很有观赏价值的。 天、地、玄、黄,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魔教四圣使。自从轩辕不破重伤昏迷,左右二位翼王一死一走,魔教便由四位圣使掌管。没想到,为了抓她一个小小连送,居然出动了魔教的中流砥柱。更没想到,叱咤风云十几年的人物,居然都这么年轻,那位黄位的圣使苏潮生,才二十。看来江湖上卧虎藏龙的少年英雄不在少数。她常年居住傲岸山,眼界太窄。 视线里,飞来飞去的两个人影比皮影戏还精彩。连送津津有味地看着,忽然飞来一只四翼巨头怪直冲她的鼻尖,她身子一侧,手臂看似绵软实则尽力划一个半弧,飞虫被她变化的手势挡住,正要再次寻找出路,却被她一个翻手收入掌中。 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能徒手抓住一只飞虫,她惊喜地展开手掌想再确认,那飞虫钻个空隙,昏天黑地地从她眼前逃了。 “蜜蜂”临天寒皱着眉望着飞虫出逃的方向。 苏潮生和退了战局的裘海皆抬头疑思。 众人沉默之时,姚金突然叫出来“你居然学会了我的弱柳扶风手” 连送表示一下疑惑的时间也没有,被姚金一把扯过。 “说,你怎么会的” “我” 她只知道油抄手咸猪手,哪听过什么弱柳扶风手。 “难不成我眼花”姚金说着,又使出弱柳扶风手试探她。 连送看到软绵绵的毛手袭到她的胸前,她本能地交叉双臂去挡,这一交叉自然锁住姚金的手,再一翻转,原本的攻势反撤回去。若是力道强劲一些,姚金恐怕躲不过。 “你竟然还学会了裘老不死的残花败柳式。那可是他自创的浑招,专门用来对付我,从不外传”姚金有些惊讶,有些得意。 裘海一言不发地走到莫名其妙的连送身边,攥住她的手腕,又摸了摸她的脑后,被皱纹挤垮的双眼猛然一睁,垂坠的嘴角似笑非笑,说“我收你为徒。” 连送还未来得及提出异议,姚金又冲过来把她往边上拽,嘴里喊着“是我先发现的。我告诉你,今儿这块宝贝我是要定了,死都不会让给你的。哈哈,找了这多年都没找到个心仪的传人,没想到出来这一趟,倒让我碰上了,真是踏破铁鞋” “我不做你的徒弟。”连送甩开姚金的手。 “你说什么”姚金眼睁的铜铃大,“你可知道我是谁我是商天教堂堂地位圣使,有多少人求着我要做我的徒弟我还不收呢。” “你哼。”裘海不屑用更多的词汇表达他的不屑,他转头对连送道,“做我的徒弟,你想杀谁就杀谁。” “我不想杀谁。我已经有师父了,我发过誓,一辈子只认他一个师父。”连送眼望大海,想起发誓那一日。 隔日便走,师父唤了她对她交代了好些事情,其中一样便是要她立誓。 她抬手指天“我连送此生只得今日朗一个师父,对他一心一意,生死不离。如若违背誓言” 说到此处,师父忽然握住她的手,一把抱住她,在她耳边沉沉道“若你违背誓言,便让为师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那一刻的震撼至今仍敲打着她的心壁。她无论如何不能违誓。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商天教”姚金叉着腰,拿指尖点连送脑门儿,“小丫头,你那所谓的师父,既不教你武功又把你拿来当交换的筹码。你死心塌地又得到了什么你别被名门正派的虚伪光辉迷了眼。我们商天教虽然杀人不眨眼,狗屁混账的事也做了不少,但我们有情有义爱憎分明。你若是做了我的徒弟,我就是没了这条命也会保护你” “多谢,不用。” 连送背过身,迎面撞上另一含蓄期盼目光。 “我的武功,天下无敌。”裘海一字一顿地说。 “啊呸,”姚金越过连送,挤到裘海面前,“脸老皮厚的,你几时打赢过我” 裘海横眉怒目。眼看着两个人又要动起手,大有你死我亡的架势。 连送在装鱼的竹筐上盘腿一坐,沉吟半晌说“你二位老比武功,伤筋动骨的不太好。这样吧,船上太冷清了,你们唱首歌来听听。谁唱的好,姑娘我高兴了,说不定就改主意啦。” 她歪着脖子撑着下巴,微笑以待。 正亮出招式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只不知打哪儿来的小虫悠闲地从二人之间逛过。 不管了。姚金一跺脚,为了天降奇才的徒弟,这粉挖玉凿的脸皮他不要了。 胸脯一挺,姚金昂头唱道“嘿哎嘿咿呀喂,紧打鼓来慢打锣哦,嘿咿呀喂。听我唱过十八摸呦,嘿咿呀喂。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哦” 连送听他唱十八摸,又脸红又好笑。说实话,姚金的声音是真难听,海里的鱼都跳起来几只,想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他们龙王吓得滚下龙床。 姚金越唱越响亮。唱到一半,他的淫词艳曲逐渐被一个稳稳而起的声音盖过。 “大海咸水深又深,龙王点将在龙宫,虾兵虾将骑海马,鲤鱼出世闹花灯” 哗的一声,帘子掀起,一直在船舱里瞌睡的苏潮生举着帘子,目瞪口呆。连送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除了懒散以外的其他表情。 冷血无情的魔教长老在唱童歌儿苏潮生望望慷慨高歌的裘海,又望望临天寒。岂止是他,那处事不乱的魔扇书生连扇子都忘了扇。 “唱的好,唱的好”连送连赞带拍手,乐得东倒西歪。若不是苏潮生眼疾手快拎住她,她险些摔下海去。 裘海一张老脸居然红了。姚金见状,又捡了一首艳歌唱起来。裘海也不示弱,唱起另一首童歌。 两个人斗歌斗得极为认真。姚金又唱又跳,裘海原地起舞,任谁都不相信他们是杀人如麻的大魔头。 连送被他们认真的样子逗笑了,苏潮生依着门框也微笑着欣赏难得 分节阅读_21 的景象。临天寒的扇子又扇了起来,含笑的嘴角有一丝无奈。 骄阳在海面洒下一层金灿灿的鳞光。在歌声和笑声中,船缓缓靠岸。 岸边的集市聚满了人。连送一跳下船便跑到众人前面好奇四望。突地,她膝盖一痛狠摔在地,吃痛地看看划破的手,一袭蓝衣停在她身侧,冷冷说“这是教训你。我商天教的圣使,岂容你来戏耍。” 连送盯着他背影,同样穿着儒衫,那蓝色怎么看怎么不如白色的温雅。 苏潮生递给她一块帕子,说“起吧,还要赶路呢。” 连送说了声谢谢,没要他的帕子。她自怀里掏出块白色锦帕擦手,一看帕子上沾了血迹变脏,便舍不得用了,小心翼翼地塞回怀里。 苏潮生瞥一眼,那锦帕并无特殊,也不知她爱惜个什么。双手交于袖中,他打一个呵欠跟上临天寒。 一行人,两个在前,两个在后,连送被夹在中间。她左边看看香粉,右边看看折扇,好奇个没完。临天寒要发怒,姚金和裘海难得统一阵线双双护着。临天寒折扇一收,只得愤愤转身。这么着走了半天,还没出城。 中午时,大家都饿了。随意在路边买两个番薯。连送大口大口地吃,乐得合不拢嘴“我小时候在家乡,最喜欢吃巷子口的刘伯烤的番薯了。” 姚金用小指头扣扣粘在嘴角的薯泥,问“小送儿的家乡在哪儿” 连送忍着头皮麻兮兮的感觉说“离这儿不远,在湖州。” “湖州”姚金弹弹指甲,“那你听没听过一个叫宋墨华的人” 连送想了想说“没有。我们那没有宋的。” “老姚,你就别打听了。”苏潮生说,“就算他在湖州,也早就改名换姓了。” “也是。”姚金扔掉番薯皮。 眼看着番薯皮就要落到路边一人的脑袋上,那人脑后像是长了眼睛,旋身一掌打飞了出去。 那人出了手,脸上立刻露出后悔的表情。 魔教四人默契一眼,苏潮生拉住连送往后退,其他三人各自取出武器。 霎时,集市上弯腰驼背斜眼歪腿的人都不见了,撕了伪装,白衣少侠们自各处飞出。连送仔细看脸,竟全都认识。 最后一人从屋顶上潇洒飞身而下。宝石镶的冠子,金丝绣的外袍,腰边佩剑上的一颗龙眼大的明珠在阳光下折射出华贵的光。 “如此富贵荣华,想必是玄宗门的斯放斯大侠了。”姚金轻佻不屑。 “幸会。听说你四人神功盖世,但是向来行踪诡秘,想一见,很难呐。难得有此机会,我倒要来讨教讨教。”斯放手放剑柄。 临天寒走上一步。他的扇子似乎认人的,遇见不喜的人,便白一眼,自顾自闲闲摇着。他问“你如何发现我们。我们同时备了三匹马往不同方向而去,又在不同方向安排了三组人往不同去处。今日即便一战,也请说清楚,好让我们长个经验。” “就你们那点伎俩,妄想诓骗于我”斯放抽出长剑,并不打算说明。 “凭你几个,也妄想把人抢回去”姚金挖挖耳朵。 斯放冷笑一声。 “哼,”姚金弹出一粒耳屎给斯放,道,“你笑里藏刀,凡事说半句,留半句,定是个小人” 呛呛几声,纷纷亮剑。 剑拔弩张之际,一个修长翩逸身影踩着凌乱街道而来。他一席春日长袍,外罩着月白蝉翼纱。姚金看傻,以为是恰好路过,看不惯他们作恶特意显灵的神仙。 等人走近了,再定睛一看,他认出说“那不是今日朗吗”当初他在林子里劫了连送,玄宗门那一群鸟人里,他唯一多看了几眼的就是今日朗。 “师父”连送惊喜叫道。可惊喜没持续多久,待她看清向来纤尘不染的师父,衣摆下有些脏污,月白的蝉翼纱仍留着水渍,脸上难掩疲惫之色,她心疼了。 得而复失五 来的真快。斯放暗道。他在连送身上放了线索,一路追来至此。而今日朗并不知晓。排除魔教设下的种种疑障,毫无线索之下,他未免来的太过神速。 “师弟来的正好。”斯放改脸笑道,“今天你我兄弟连手把他们一网打尽。” 今日朗于人群中匆匆瞥了连送一眼,确认她无事,方才道“放下她,我便让你们走。”语气温和,但是不留余地。 “师弟不可。”斯放急欲阻止。他来时,袁沧州吩咐他,连送能救便救,不能救便杀。他主张杀,瞻前顾后只会两头皆空。 姚金指着今日朗道“你这小子太过傲慢。我知你武功高强,但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们商天教。” 商天教几个,早已从万千里那听得,这今日朗不同凡响,绝不可轻视。他们也不是没听过今日朗的名头,玄宗门留芳公子,谁不知道。只是今日朗行事低调,他们与他只有数面之缘,留下的印象仅只是对方有个好皮相。今日一见,武功没看出什么,皮相倒是越发秀丽,惹得姚金心中一跳,对他的警惕和忌惮也就减了不少。 今日朗对姚金道“你们定要一战么” 姚金被他看了,一阵热血上涌,吼道“不拼个你死我活不痛快” 今日朗露出一丝厌色。 他不喜杀人,更不喜在连送面前杀人。这丫头一直当他是神仙一样崇拜,若是让她看到他把人砍得肠穿肚烂,不知该如何失望。 失望便失望吧,人得先救回来。待他们相聚了,远离了纷争,失望可以慢慢弥补,希望也可以重新建立。 “不必与他们多说,上。”斯放一挥手,身后弟子齐发。 两方对仗,兵见兵,王见王。 刀光剑影之中,临天寒缓缓合上折扇道“拔你的剑。” 今日朗看一眼握在手中的剑,淡淡道“师祖有令,此生不得拔出此剑。” “难道你从来只用剑鞘杀人”临天寒感觉到危险。 今日朗点头“所以,这剑是黑的。” 一切不必多说,临天寒已知他遇到绝顶高手。 绝顶高手亦有软肋。他不是轩辕不破,重伤昏迷之前仍大笑不止,只因遭遇此生唯一对手。哪怕用下乘手段,他亦要保住同伴性命。 交手之时,怕的不是对方武功强于自己,而是对方精神压倒自己。谁是高手,或者谁将成为高手,从目光之中便能看出。真正的高手,目光反而不是最专注的。他们可以顾此地而不失他处。 而今日朗的“他处”则是连送 在今日朗凌厉的攻势之下,临天寒找到唯一一次喘息机会,他甚至来不及指向任何人,便叫道“带她走” 众人皆是一愣。 苏潮生耳聪目明,踢开纠缠的人,抓了连送便跃上墙头。 今日朗果然不再恋战,急追而去。 临天寒知这只是缓兵之计,唯有集合众人之力才能对抗今日朗。“老姚、老裘,跟我走”他喊一声。 姚金和裘海立刻会意,舍了战场而去。 魔教四使并非浪得虚名。他们武功路数邪气,往往一招未尽,又一招灌来。修习正统武学的玄宗门哪见过这样的打法,纷纷败下阵。魔教四人离去,他们没去追,反松一口气。斯放见今日朗一人追去了,心中升起一计以他一人敌四人,败多胜少,若就此送命,那掌门之位 斯放负手而立,目放远处,只见在屋顶上飞驰的几人,渐渐没了踪影。 今日朗追那四人到了城外荒郊,于一片树林之中落定。 一落定,临天寒便旋身大笑“你今日来送死,可怪不了我们。” 他一招手,另外三人围聚在旁摆出阵势。 被点穴扔在树下的连送见此情景,着急不已,恨不得立刻起来挡在师父面前。无奈她手脚怎么也使不上力,只得倾身慌叫“师父” 今日朗持剑肃穆以待,听到她叫他,肃穆表情顿时生柔,他抬起食指放在唇边,微笑望她。 她立刻明白他含义,尽管着急也再不开口惹师父分心。 早已摆好绝佳姿势的姚金气的跳脚,嗔怒道“好你个今日朗,我们欲拿性命与你相拼,你竟在这关头与你徒弟眉目传情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各位兄弟,我们与他拼了” 姚金一声暴呵,众人屏息运气。 今日朗单手举剑至身前,他不知他们要使出什么绝招,便不轻举妄动,暗把内力调至全身各处,一触即发。 裘海于真气运行中勉强观察对手一眼,旦见他气度沉雄,不动如泰山,真真是高手才有的姿态。他即刻闭眼,发足全力,置之死地而后生。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四人齐出口诀,声如洪钟。四道金光在头顶汇聚,似有灭世之神自金光之中生出擎天大掌。 掌风掀起惊涛骇浪,林中参天树木走不得避不得,只能颤抖着枝叶树条蒙头挺立。 飞沙走石迎面刮过,连送眯起眼睛努力看她师父。 只见那四人端坐四个方位把今日朗围在当中,他以内力抵御四方掌势来袭,掌风相接时,衣袍薄纱翻飞如羽翼。 现在情形,不管他攻击哪一方,总有破绽留出。以他深厚内力只取得暂时平衡。 这天地宇宙洪荒阵,由商天教开教长老东海丈人所创。近七十年前,东海丈人偷入玄宗门汲典阁,藏身书海十余年,将汲典阁内武学典籍融会贯通,又偶得一本太玄经,不是武功秘籍,讲的是天地万物更生交替之理。由此,他悟出一套阵法,用的是互补互化从而循环相生源源不绝的万物法则,威力无穷。被困于阵中之人,即便能以内力相抗,但内力总有竭尽之时,恰如人与天斗,哪有不败之理。 “你还不出剑吗”临天寒寒森森地笑着。与人交战之时,对方只肯用剑鞘,着实大伤他魔教圣使的自尊。现在,这今日朗已成困笼之兽,仍要端着名门正派的架子为了一句师祖之命而不肯出剑吗 今日朗身形极快,剑法与掌法交替迭变。若不是他的剑未出鞘,若不是有同伴支撑,四人早就伤痕累累。 临天寒虽惊异于今日朗的应变之快速精准,但每次交手间都能觉察出他劲力逐减,得胜在望,他下手更加凶狠,掌掌击他要害。奈何被他次次挡住。他一急,偷变了招式,今日朗果然不及应对。正以为要得手之时,手腕大穴忽被扣住,四两拨千 分节阅读_22 斤的力气带他往前撞去,送到今日朗推出的掌上,胸口立刻如中千斤大石,骨裂魂飞。 而今日朗为了等他这一招破绽,背后亦被苏潮生等人连连击中。制住临天寒,天地玄黄阵顷刻不复。他转身勉力挥出一剑,钝重剑鞘硬生生划破三人皮肉。 那三人因痛本能后退。今日朗使出留芳里的一招落英剑法,枯黄落叶随他剑气而动,旋转翻涌,似有了生命。铺天盖地花蝶乱舞,看的人赞一番美景,身至其中的人却如入迷障。今日朗冷眼看他们挣扎,足下一点,穿过漫天飞花以惊鸿之姿在连送面前落下。 连送看呆看傻。今日朗帮她解了穴,她仍像是被定住,好久说出一句“师父,你好威武。” 被在意之人称赞,剧痛加身,他依旧露出一笑“这还用你说” 这一笑,牵动全身,他只觉背心、两肩撕裂般疼痛。连吃了几掌,都是出自当世高手,他筋骨未断已是难得。多耽误一分便多一分危险。他握住连送的手欲带她走。 “慢着”临天寒大喝一声。他捂着胸口,方才的大喝几乎要震碎他已然破乱的内脏。 今日朗护连送在身后,平静问道“这一战我胜了,你们还有何要赐教”他脸上看不出一丝急迫之意。 临天寒支撑着问他“你怎知天地宇宙洪荒阵法的弱项” 他们的阵法虽厉害,但不是完全没有破绽。四人互补使功力循环不息,但四人不可能完全平衡,定有一人需其他几人补偿更多,此时,攻击这最弱之人,便能取胜。只是,攻击之时,也要承受另几人的反攻。此乃破釜沉舟之法。没有绝对把握无人敢试。 坐在满地落叶中打坐调息的姚金,听到临天寒问题,嚷道“我说临老弟,咱们输了就是输了。你什么事都要搞个究竟,烦不烦” 今日朗等他嚷完,平常答道“汲典阁的藏书,我十二岁便已通览。” 这个不难猜,临天寒紧接着问“你又怎知那个弱项便是我在商天教四圣使排位之中,我可是最高的天位。出入江湖,我也是走在前头,你到底如何看出” 今日朗缓缓吐纳忍下剧痛,道“你不是天位,他才是。你们常年互换身份只因怕人看出你是那块短板。”他望向闭目运气的苏潮生。 苏潮生猛然睁眼,大笑出声。 连送看他乖张笑容,哪点像那个总是气力不济懒洋洋的沉默青年。 “哈哈,今日朗啊今日朗,”苏潮生满面遗憾,“你这样的人才,不入我商天教真是可惜。” 今日朗等他笑完,拉过连送道“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不待他们答应,他搂着连送跃上树梢,再一轻点,白练划过长空,悠然不见。 “可惜可惜。”苏潮生一掌震地,脸上尽是愤然之色。可惜今日朗不属商天教,可惜他们不能把他杀了,可惜到手的人又飞走。 临天寒忽然笑出来,笑声阴冷。 姚金问“你笑什么,被打傻了” 临天寒意犹未尽地抹去嘴边鲜血,脑中浮现方才那二人十指交缠紧紧相扣的双手,冷笑道“他们还会再回来的。” 情深不寿一 今日朗携了连送,在荒山野岭之间穿行。连送耳边是疾风,眼前是师父与魔教群雄激战之时散下的一缕头发。她用力抱住师父的腰。他来救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师父生长于高门之中,虽看着温雅随和,私下里其实有很多与众不同之处,只是从不言说。比如,他的衣袍无须华美,但必定得清洁,而且每日一换。 她看师父这一身,该有两三天没换了。紧贴着师父胸口,她真巴不得此刻是自己带着师父在飞。她不要他这么受累。正想着,师父忽然落了地,两人踉跄了一步险些摔倒。 站定后,师父放开她道“你想勒死我么。” 她脸上一讪,见师父转身便走,以为他嫌她粗鲁而讨厌她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师父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还不跟上”他对她伸出手,她这才确定师父不是在讨厌,高高兴兴地牵上师父的手。 师父的手有些冰凉。 分别了好几日,竟像几年不见。她有好多话要同师父说。 “师父你怎么找到我的” “跟着便到了。” “我照师父的吩咐,以不变应万变,他们没有对我起疑。” “甚好。” “我每天都在想念师父。这次咱们回去,师伯是不是会依照约定提前放我下山了” “兴许吧。” “” 对别人如何她不知道,师父面对她的时候可是很健谈的。他曾在筑忘崖上对她连讲了三日的奇人异事。怎么这会儿话变少了,还有些冷淡。 她吐吐舌头问“师父,你是不是还在嫌我刚才太粗鲁了啊。”想想,师父连对魔教的人都彬彬有礼,像她这么大咧咧的姑娘,师父怎么就看得惯呢是不是几日不见,忽然拍着脑门儿想通了,就变心了 不,师父连她的荷包都收了,还亲了,他不会变心的。 在她百转千回胡思乱想之时,今日朗那让人安心的温润声音道“你若矜持起来,就不是师父心心念念的那个连送了。” 连送心喜,她就说师父不会变心的嘛。她心中一宽,拉着师父开始讲几日来的见闻。一路说着,由荒郊到港口的路程很快便走完,直到上了船也没有发觉她师父眼中的隐忍。 出了荒山,今日朗已用尽全力,他极力撑着不想让连送发觉。徒步了数里路,自觉不支,他不再硬挺,上船以后便坐在船头运功。对连送,只说方才一战消耗了不少元气,需静坐修养。 血气通行之后,身上似没有一处完好,热火烧灼一般的痛楚。索性他体质特殊,外冷内热,没让连送发觉什么。 虽没发觉什么,但知道师父身体不适,连送还是担心。今日朗闭眼时看到她蹲在他身侧,睁眼时看到她还是蹲在他身侧,只不过由左侧换到右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好像怕一个眨眼他就会飞走。 “入夜了,外头冷,”他轻声道,“你穿的单薄,回舱里去休息吧。” 连送撑着脸说“师父也穿的单薄,还是师父去船舱里吧。” 怕魔教追来,他们匆匆购一条小船,船舱狭窄且只有一床被子。时间又紧迫,就不曾再做其他准备。顺风的话,不消两天便到了,忍忍无妨。 “师父是男子,耐得住寒气。”今日朗道,“快进去。” “可是师父受伤了。”连送昂着头不答应,手指在下面摸啊摸,摸上师父的手,立刻理直气壮,“呐,师父的手比我凉的多了。” 今日朗正色道“你不听师父的话” 师父板起脸还是很有威严的。连送不敢造次。不甘不愿地起身进船舱。躺在榻上的时候,她想,师父以后是要做她的相公的。要个如此威严的相公压着自己,可有悖她当初选夫的初衷。怎么想怎么不对,她干脆起身,学着师父静息打坐,看能不能提升一点内力。连师父都说她不矜持了,将来举案齐眉的日子肯定无缘,要是打起来她怎么可能打得过师父嘛。刚聚起的内力,一下就泄了。 今日朗休憩了大半日,元气恢复不少。伤处依然痛着,但已能够忍耐。耳力目力皆已恢复,他清楚听到身后一个蹑手蹑脚凑过来的声音。 “送儿,”他略带责怪,“你要为师把你扔回床上吗” “不要不要,”连送跳开几步,“我只想陪着师父。” “跟你说了外头冷,你若着凉怎么办。”他无奈睁眼,却看到一个春卷立在旁边。 “我裹了被子啦。”连送只露出一张脸对他笑。 他想气又气不了。 春卷吃定他对她纵容,奔奔跳跳过来,在他身边折了三折坐下。 他不理她。她也识相地安静无话。 靠的如此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 黑沉的海面,忽然变的柔软。船身轻晃,带着他们的身子不时碰在一起。 心已动,再运功怕是不行了。今日朗散去缭绕的真气,只静静坐着,静静陪着一只春卷,让海风将自己凉透,将自己的欲念凉透。 也不知坐了多久,连送有一搭没一搭地捡些话和师父闲聊。 “师父,我们为什么不跟斯放师伯他们一起走” “你想吗” “不想。” 无际的夜空上,星子团聚无数。茫茫的大海中,却只得他们两个。 此刻,就算她想亲师父,也不会凭空跳出个人来指责吧。不过这事,她只敢想想。 只想了想,身上却热了起来,瞥见师父闭着眼睛,以为他还在专心调息,她悄悄把手从被子里伸出。师父没动。她胆子大了些,把被子放了。 “送儿。”不悦声音响起。 师父脑门上长了眼睛吗。 她靠近端详师父英俊的侧脸。船身又晃荡起来,她紧挨了师父一下,差点跌进师父怀里。 师父睁眼。她慌忙坐正。手摸了摸挨着师父的地方,皮肤似变得非常敏感,残留着师父身上的凉意。 “师父身上好冰。”她声音拖了拖,“我来帮你暖手吧。” 她一把握住师父的手,窃笑着拉近自己。失忆的时候,他不也这么帮她暖过吗。她这个徒弟学得不赖吧。 师父的手指好长,她两只手勉强把他一只手包住。师父在她的手掌心里,嘻嘻。 “师父,我已经琢磨出运功暖手的门道了”她机灵一笑,把师父的手像宝贝一样抱在胸前。“你瞧着啊。”闭上眼睛,她开始全神贯注地发功,似乎还稀里糊涂念了段咒语。 他静静看着她,等她睁眼,若她及时醒觉,那这一次便饶过她。 可是她太用心了,丝毫不觉她的唇,她的气息,已被他包围。 “真的热了,师父” 她惊喜地睁开眼睛。 但是太晚。 后面的话全被堵住。 是船在摇晃吗,为什么她连坐都坐不稳了。 被侵占的唇舌,满是师父的味道。师父的吻细致而温柔,一遍遍地捻转,似要把这味道刻进她的灵魂。 分节阅读_23 连带满船的微风和漫天的星斗,全都刻进去。 缠绵的亲吻逐渐停下,今日朗离开她的唇瓣,在她耳边说“呼吸。” 她这才猛提一口气,飞散的魂魄归位。 师父的一只手仍然被自己握着,握的死死的,都出了汗。她连忙放开。师父用那只手,抚上她的嘴唇,为她擦去残留的湿意。 她呆呆盯着他的脸看。 他不闪不避,任她看着。 他眨眨眼睛,她便也跟着眨一下,眨两下,眨三下,她低头嫣然一笑。 “师父,那不算,我们再来一次。”她红着脸耍赖要求。 这是她和师父第一次亲吻呢,她的表现太糟糕了。 天真的,直白的勾引。今日朗被她弄的红了脸,作为惩罚,他把她狠狠按进怀里,警告道“再来一次怕你连骨头都不剩。” 连送把脸搁在师父的肩膀上,左脸捂热了换右脸,换来换去。 等脸上烧退了,天已蒙蒙发亮。 远处再不是平坦的海天连线,半隐在云雾中的连绵山峰起伏跌宕,横亘在眼前。 “师父,到了傲岸山,我们还可以一起看星星吗”连送与她师父背靠背坐着,她不想望那岸边。 今日朗坐直身子,让身后的人靠的舒适。他微微一笑说“傲岸山不可以,总有别处可以。” 连送想笑,可身体莫名窜起一阵寒意,刹住了她的笑容。 “怎么了”今日朗感觉到她的颤抖。 “没什么。风太凉了。”她随口解释。 船终究靠了岸。 走下甲板的一刻,她的膝盖忽然抽筋。他抱她下船,为她按摩穴位,但丝毫没有好转。她疼的直冒冷汗。顾不得男女之妨,他检查她膝盖处的皮肤,血液瞬时凝固。 一颗银色月牙落入眼中。 迷仙,怎会是迷仙蛊 连送瞧了一眼,她也认识那月牙。 她又中毒了吗,这一回是谁下的手,为何她全无印象。 难道 树林中,一抹冷笑让姚金心中不安。他真气也不调了,跑到临天寒身边拍拍他问“哎,你说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再回来。” 临天寒大方道出实情“我在那丫头身上放了迷仙蛊。” “什么,你真的放了”姚金大吃一惊。 “是,我从在船上看到引路蜂便怀疑那丫头。以防万一,下船时我用蛊种击中她膝盖。呵呵,”临天寒哼笑两声,“看来我的决定是对的。” “可怜的丫头。”姚金摇摇头,复又责怪道,“临老弟,她只是个小姑娘,你怎么下那么重的手。教主还要靠她救呢。” 临天寒道“反正用她也只是一试,未必就能成功。就算成功她也是死。你们何必妇人之仁。” “既然都是死,又何必再折磨她。” 姚金喃喃自语,转头时,与裘海目光对上,二人双双惋惜。 情深不寿二 “师叔。” “师叔。” “师叔回来了” 自傲岸山一路上来,人人都恭敬叫他师叔。他脸上挂着与往常一样的笑容,逐一应答。 只有一人知道,此刻他正心如刀绞。而那个人,跟在他身后,毫不在乎地迎上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她居然回得来。”有人议论。 连送真想大笑三声。如果不是最最敬爱的师父在此,她才不愿回来。 玄宗门对她这样毫无野心的人来说好比牢笼。她曾对师父如此抱怨。结果师父偏头沉思一会儿对她道“你未出现之前,玄宗门可是为师的安乐所。” 她未出现之前,他根本不知道得失有多么重要。爱染著,别离苦,他一一承受。本已要升仙的人,硬生生被她牵缠了双足,拉回人间。 不,是拉向炼狱。 朗风院的风总好似跟别处不一样的。连送推开门,深吸了一口气。 今日朗为她拨了拨吹乱的头发,问“膝盖还疼吗” 她先去关了院门,继而答道“不疼了,师父别担心。就算要担心,也要等到月圆之夜再说。” 今日朗望着紧闭的院门,眼中一痛。 “你去歇着。我去见你袁师伯。”他衣服都不及换。 “诶,师父。”她叫住他,“我也应去拜见一下,不然太不合礼数。” “你不用去。” “可是” “送儿,你可知,为一人牵肠挂肚已很难受,你莫再让我担忧。” 从来随喜自在的师父,脸上居然有了痛苦的神色。连送不解问“师父总是为我担忧吗” 今日朗缓了缓心绪,道“你生性太过达观开朗,常常总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这也没什么不好,我自然希望你天天过的快活,而你的来日忧,便由师父为你忧。” 他说这番话,本意是希望她对自身多注意些,看顾好自己一些。却没想到,会引来那样的后果。 原来情深不寿,当真是一句谶。 他走出院子之前,她笑着坚定地对他说“师父,我不会死的。”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说着宁愿死也不愿漠漠然活着的连送了。 死多容易,她解脱了,留师父一个人伤心。想想那时的自己,多么自私。 关门的刹那,他望着院中她的笑脸,有一瞬间的念头闪过他脑中如果这个笑脸自他生命中消失,他会如何 无法想象。 来到袁沧州院中,等了许久才等到他从岐黄药林挪步回来。数日之间,袁沧州仿若苍老二十岁,不到五十的人,走路要用拐杖。果然如他自己所说,他时日已无多。 今日朗素来清楚这位大师兄的为人,他公正严明理智清醒,过多虚假安慰的话不必说。他直截了当地问“师兄可有交代我的事” 袁沧州缓缓道“我知你这么快来见我,必定有刻不容缓之事,你先说。” “好,我有一事相求。”今日朗毫不推让。 “相求”袁沧州抬起眼,“你从不求人。” 今日朗自知大意失言。但此时顾不了那么多,他道“几年前,师父亲自焚毁迷仙蛊蛊种,但近段时间,不断有人中迷仙蛊,江湖中人心惶惶。大师兄是除了师父以外,最为精通医术之人。不知大师兄这里,可有研制出解药” “你要解药,为了救谁” “我的弟子,连送。” 听到“连送”二字,袁沧州的头困难地点了点“究竟还是她。” “她咳咳。”心太急,血翻涌,伤处受了刺激,今日朗咳嗽两声。 袁沧州听了道“你的伤不轻。” “无妨。”今日朗止了咳嗽,“迷仙的蛊毒太过毒辣。那孩子之前已经受过一次苦,我不希望她再遭此劫难。我这个做师父的实在对不住她。若师兄有解药,或者师兄知道配解药的方子,请一定相告。” “你为她是否付出太多”袁沧州沙哑的声音中夹杂着叹息。 今日朗克制了又克制,方做出厌倦神色“是操心了些,可总不能扔下不管,放她自生自灭。毕竟是我唯一留下的徒弟。” 袁沧州垂首闭目,良久说道“好吧。我稍后取了方子给你。但现在,我亦有一件事相求。” 今日朗听有方子,心中放心不少,接下去又听袁沧州对他亦用了“求”字,放下的心再度悬起。他先一步说道“除了让我做掌门,其他的事只要师兄说出,我定帮你办到。” 袁沧州一字一字吐出“我求你之事,正是要你代我坐掌门之位。” 袁沧州态度强硬。一时间,今日朗说不出半个字。 这是他早料到的结果,但并不是没有回旋余地。 他考虑了片刻说“我确实志不在此。除我以外,还有五师兄可接任,或者也可从师兄门下挑选一位得力的弟子。” “日朗,临死之前,我所有的精力都用来考虑此事。你还需质疑我的决策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这个掌门。你是玄宗门下的人,你有责任担当起玄宗门的大业。” 袁沧州苦口劝说。 今日朗道“我心意已决。” “日朗,你让师父泉下如何能够瞑目” “那七师弟和八师弟,又如何瞑目。” 说到痛处,今日朗与袁沧州相对沉默。 袁沧州将一口气分了几次才完全吸入肺中,他叹一声道“世事无常。有人求不得,有人得之却不受。世间纷纷扰扰便由此间起。” “师兄” 今日朗想说什么,被袁沧州打断,他轻摇头道“我已知你意。如此,我们便来做个交换吧。我给你迷仙蛊的药方,你代我接任掌门。” 今日朗握紧拳。人生在世,一旦有了沉迷之物,便容易受制于人。他从前清心寡欲可以做到来去自如。然现在有了惦念之人,便永失了自由身。 可是,他甘愿。 但绝不盲目受制。 他笑一声道“师兄未免太高看我了。一个弟子在我心中抵不了掌门的价值。” “若是代掌门呢。”袁沧州退一步道,“你只需接任三年,三年后,交由下一辈资历和武功都堪能匹配的弟子接任。” 三年,连送会愿意等他吗。今日朗脑中浮现出连送坚定目光,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会。 袁沧州下完最后一步棋,屏息静待,终于在力竭之前等到今日朗的一声“好”。 他只剩力气点了点头,便坐着昏睡过去。 候在一旁的徐铉取出早已备好的药方交与今日朗,转告袁沧州的话道“药方上的药有几位极难找,我一人恐怕找不齐。还要劳烦师叔。” “交给我。”今日朗匆匆浏览一遍,收入怀 分节阅读_24 中。 “这药方还是当初从魔教手中夺来,”徐铉接着道,“年代久远,有些草药记的已模糊了,剂量也写的不清。必须交由我师父亲自调配才行。可是师父他” 今日朗只是淡泊,并不是凉薄之人,他对徐铉道“好好照顾你师父,我下山找些固本补元的草药一并带回。” 回了朗风院,他告知连送已有药方。连送得了希望,喜不自胜。 他嘱咐她“好好休息。不要乱跑。” 她道“我知道了。每次都要劳烦师父,徒儿真的很内疚。” 他浑不在意地说一句“那就以身相许吧。” 说完,他笑着往山下走,留她原地呆愣。 谁知,她竟追过来,气喘吁吁地喊“我答应” 经过路人皆狐疑看着他们师徒。 他转过身来,以口型对她说“你等我。” 她郑重点头。 望着他身影远去,她心中空落。回朗风院外,恍惚见到师父。走近了,才知是徐铉。这几年,徐铉拔高不少,穿上白衣,与师父有七八分神似。 她不免心生亲切,笑着走过去问“徐师兄找我吗” 徐铉冷漠摇头“找你的,是我师父。” 情深不寿三 “师父,究竟船上那一场是梦,还是现在这一场是梦” 苍白的姑娘,抱着膝盖坐在窗边。外头阳光正好,无风亦无雨。 “要是那船永远不靠岸该多好。” 屋子里只有她一人。香炉里幽幽一缕青烟艰难飘散。 “送儿” 愉悦的声音进了院子。 她暗淡的眸子染上一层光彩。 “师父。” 看到那人,她几步冲过去,一把抱住他。 一向不动如山的师父竟被她震的微微退了一步。 他笑“几日不见,你可好” “我很好,只是极为想念师父。”她窝在他肩窝里。 “不用想,以后包你天天都见着。”今日朗分开连送,“方子里的药都找全交给你师伯了。我先去一趟,看有无可以帮忙的。你帮我烧些水。为师稍后回来沐浴。” 连送点头。今日朗一身风尘仆仆,来不及换衣,见过连送一面便匆匆走了。 连送忍了又忍才没有叫住他。 水热了又冷,烧开三次,师父还是没有回来。连送扶在木桶边站着,手握一只白瓷瓶往水中倒几滴花露,思绪在水波中飘散开来。 想起跟师父这么多年,竟然是第一次为他打洗澡水。 而师父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你可知,你师父为救你身受重伤。” 袁沧州沉缓暗哑的声音游荡在耳边。 “我在你鸿慕师尊房中,发现了一封遗书,上头清清楚楚交代了你与你师父不伦之事。没想到竟是我一手造就你二人再续前缘” 自袁沧州身上飘出的苦涩药味将黑暗的房中淹出一股陈旧之色,她站在他面前,微微窒息。 “你师父清心寡欲与物无竞,方才能练得那留芳神功。你若真心待他,就莫再勾引他蛊惑他,非要他堕入魔道,你才心满意足” “你并未勾引他难不成是他勾引于你” “真心你的真心会毁了他” “你可知他生性内敛,不喜显露。但居你师尊所说,留芳功他实已练到第九层。留芳功的创始者千阳上人练到第八层后发现江湖上再无敌手,便心灰意冷永居古墓之中,即便他练到第十层也无人知晓。所以,没有人能预测留芳功的威力。也没有人能预测留芳功走火入魔后的威力。” “你可知现在正是玄宗门生死存亡时刻,若他离开,不止是魔教,恐怕连少林和丐帮,以及长期居于下风的八大门派会一起攻上傲岸山,欺我门下弱小,抢夺我汲典阁内的惊世藏书。且不说保卫玄宗门这项责任,你们师徒相恋,你师父定被众人唾弃,连累我玄宗门也声名不保。再说你有真阳之躯,以为魔教会放过你吗。你师父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现如今他只是为你伤了筋骨,往后呢,难道要他为你送命” “你以为你们真能够离开武林超然物外” “他文达庙堂,武冠江湖。你愿让他白白浪费天资陪你粗茶淡饭庸碌一生” “你放过他吧。” 啪,瓶子自手中滑落,坠入幽暗桶底。 “送儿。” 额头上一丝冰凉。 连送抬眼,是师父用手指轻点她的额头。 “我唤你几次了,在发什么呆呢” 连送愣了愣,讶道“瓶子掉进去了。” 她伸手去捡,奈何木桶太高,她根本够不着。 “我来吧。”今日朗拉起她,道,“你把满瓶花露倒进去,待会儿师父沐浴完毕,连院门都不得出了。” “为何” “你师兄师弟们定要被我熏的头晕。” “为什么我没头晕我很喜欢师父身上的香气。” “那还不是因为” 微笑如花叶轻颤,他点上她的鼻尖。 “那还不是因为你宠我。” “我宠师父” 连送摸摸凉凉的鼻尖。 “快出去,师父要换衣了。” 他背过身,不让她看他的脸。 鼻尖很快捂热了,奇热无比。原来这是师父的一句情话,连送心儿怦怦跳。 转眼师父撤了发冠,脱的只剩一件底衣。他转过头,发丝在他颈间弯曲成一个娇媚的弧度,他说“还不走” 连送落荒而逃。 走到门边时,她有意停了下来。屏风的间隙之中,丝质底衣正从师父的肩头褪下,露出比蚕丝更光洁的后背,而肩胛之上,却有数个沉黑掌印。那掌印刻在他皮肉,却撕咬着她的心。 远处,夕阳西下,夏天的傍晚吹起微风,濛濛的飞絮不知是来自哪片失落的林子,飘停在她掌心。 身后的门被推开,今日朗着一件薄衣,头发湿着披散。 风亦被香气浸湿了。 他们相视一笑,他在她身旁坐下。 一身清爽,人也舒心,他笑着说“自你来傲岸山,四季交叠,这已经是第六个夏了。” “是啊。”她轻叹。 他为她拿下沾在发上的飞絮,柔声问“你可觉日子过的慢” 她想了想说“与师父共处之前,从不记得日子,也不知道是快是慢。但是只要与师父在一起就觉时光飞逝如流水,想抓也抓不住。” 他眸中沉了沉,话在心中润了几番才说“送儿,本该这次回来就让你下山。但现在你师伯身子不大好,师父不能陪你一起走。你可愿等我三年” 温柔小心的眼神,投进连送心里。她忍住心酸笑道“又是三年啊。” 他握住她的手“师父答应过你很多次,但,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刚沐浴过后,又是盛夏,全身应暖的才是,但师父的手却凉透骨。她反握住他的手帮他暖,不愿再谈那个话题,她转而问他“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不用担心,”他抽回手,“我身子一向是冷的。”顿了顿,他低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 忧愁中,连送听到师父的话竟泛起一股异样的甜蜜,但她依旧担心。 “我明明看到你肩上的有伤。”她凑近他,“你让我瞧瞧。” “你这丫头。”他离她远些,捂住领子,“你又不是大夫,平白瞧男人身子,真不害臊。” 想到曾经师父对她的作为,她很想说,不害臊的是师父才对。可她没那个胆子。师父挪一下,她也挪一下,一本正经地说“徒儿担心师父的伤。师父让我瞧瞧吧,就瞧一眼,就一眼。” 她伸到师父领口的魔爪,被师父一把扣住,动弹不得。 “师父不要小气嘛,让我” 因师父纵容而逐渐长肥的胆子在撞上师父目光的一刻,缩水了。 师父的眼睛如同深不可测的潭水。他轻轻把她的手放下,语气充满魅惑道“三年之后,若你还想看,师父这身子每天都让你看个够。” 热气涌上双颊,接着涌上双眼,她用开怀大笑掩住悲伤,笑了好一阵道“这样的话,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我也等” “嗯。”他凝视她的笑颜道,“你别忘了。” 她怎么会忘呢。他们在一起,他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记得。她虽成天欢欢喜喜,晃来晃去好似对什么都全不在意,但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她清清楚楚。她已经不是孩子。 但师父却还是把她当成孩子,总以为孩子最是没心没肺的,一会儿哭转脸就笑,一会儿许下承诺转头便忘了。 如果可以,她也想赖在他身边做一辈子没心没肺的孩子。可她已经让师父承担太多,往后的日子,所有的痛苦,要担当的就让她来当,要拼命的就让她来拼。 正想到这里,院门被人重重拍了几下。 他们警觉,门早已拴上。那人进不来,急忙说道“师叔在吗掌门不行了,请师叔快去看看。” 今日朗听到掌门不行了,心中一跳。他整理好仪容,让连送进自己的屋子,方去开门。 门外的弟子无心顾及行礼,慌道“方才掌门在炉旁炼药,忽然就倒了下去,这会儿怎么也叫不醒” 今日朗没等他说完,忙提了步往袁沧州处行。 院子里乱做一团。弟子们纷纷跪在门前哀哀叫着师父。他越过众人进了屋子,屋内只有徐铉和斯放两人,见他来了,斯放对他摇摇头。 他坐到床边,替袁沧州把了把脉,又探他的鼻息,皆是微弱。 “师 分节阅读_25 兄。”他叫一声。 袁沧州牙关紧闭,气若游丝。众人都以为他行将灯灭之时,他倏然睁眼,干枯地手抖了一下。今日朗握住他的手,沉默不语。 缓了许久,袁沧州的声音出奇的清晰,他说“今日朗,我把玄宗门托付给你。你曾在师父面前发过的誓不要忘记” 今日朗震惊抬头。他怎知 “师兄” 斯放见袁沧州目光一瞬间涣散,叫着扑到床边,他大哭出声,猛地把出神怔愣的今日朗推开,指着他骂道“是你是你强要师兄为你的宝贝徒弟配药,师兄耗光了心神,累极而去。是你害了师兄你给我滚出玄宗门,滚出傲岸山” 今日朗一语不发。 徐铉忍着大痛,站到二人之间,颤着声道“师叔,师父临死前已立下遗命,由今师叔继位掌门。望师叔节哀顺变,以大局为重。” “什么,由他来任掌门”斯放眼泪收住,悲哀立刻变为愤怒,“他有什么资格论武功辈分,我都排在他前面。为何是他” “这是师父亲自手书的遗命。”徐铉自袖中取出锦帛,展开在斯放面前。 白锦上黑字清清楚楚。斯放无以辩驳,他失望退一步,咬牙恨恨望着今日朗。为何他处处比不过他 徐铉收了锦帛,迅速抚去眼角泪水,又取出掌门令牌双手奉至今日朗面前道“请师叔即刻继位。” 斯放盯着令牌目眦欲裂。 今日朗垂目淡淡望着,问“药可曾配好。” 徐铉双臂一僵。这时,他竟还没忘掉她的药他难掩悲愤道“师父心力交瘁,还未来得及添上最后一味药便倒下了。药没配成。请师叔尽快接任掌门之位,以慰师父他在天之灵” 今日朗久久不接,忽然笑一声垂下头去,抬起时脸上一片平静。 他接过令牌,指尖摩挲。令牌上“玄宗”二字往外冒着寒沉幽冷的光。 踏出门去,门外弟子如云,看到他手握掌门令,皆齐齐跪拜洪声称颂 出云大殿之上,衣冠胜雪,漫天的霞云皆在他脚下。他展袍旋身,整个傲岸山似被他遮盖。 天已年八月初九,玄宗门第十七代掌门继位。 情深不寿四 短短数日连遭惨祸,玄宗门关门谢客拒人来贺。 今日朗搬至掌门所住的上华院。连送住在上华院的偏院。她作为掌门唯一弟子,一时间地位急升。以往欺负过她的人,纷纷来讨好。她很不习惯,遂很少外出。 她不外出,今日朗也不外出。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但今日朗这位新继位的掌门却整日沉湎于汲典阁的书海之中毫无动作,下面弟子窃窃私语,说他与书为伍缺乏铁腕气魄,不是掌权的料。他对此无动于衷。 “送儿,你放心,我肯定会找到解药。” 自今日朗说完这句话,已过去五日。迷仙蛊的毒月圆之夜发作,如今已是八月十四。但他翻遍了汲典阁,始终找不到解毒的方法。袁沧州临去之时,他手中的药方已被炉火烧毁,先前炼的药已不能再用,即便能用,最后一味“无名子”,也不知是放一钱还是三两,是炒制还是水煎。 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上头,其他皆暂放一边。弟子来报有客上来,他拒之不见。弟子多说一些,他面上没有不悦,但态度冷淡,灵敏些的弟子便不敢再言。 若不是徐铉和斯放撑着,玄宗门怕是没几日就要分崩离析了。 而他殚精竭虑并不是一无所获。 若不能杀蛊,便引蛊出来。 有救 他心中狂喜,把连送带至房内,对她说“褪下衣物。” 连送不明所以。 他干脆自己动手。她惊讶反抗。他轻松握住她双腕,抽下她的腰带。 外袍敞开,胸前一凉,她倒抽口气“师父要做什么” 他剥下她外衣“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她红着脸,木偶一样立着。反正此刻师父真要做什么,她也反抗不了。 他总爱逗逗她,欺负她不经世事。而此刻,她对他的靠近不闪不躲,竟像是在纵容。 “要做什么也得等你把身子养好。”说完,他轻咳一声,沙哑的声音恢复了清润,“去榻上坐着,我为你疗毒。” “去榻上大白天的”她往窗外看看。 “没人会进来。如今你师父是一山之主,没我允许,哪个敢随意进出。”他声音傲然但轻飘。 她知他不屑这掌门之位。天下人皆爱名爱利爱权势,偏就她师父不同。她好奇道“师父,如果可以选择,你希望下一世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自柜中取出几味草药放入纱布,随口答道“若有来世,你师父我只希望做个旧宅大院里的闲散子弟,每天泡一壶茶坐于老树之下,由几株闲花陪着,晒两本书。” 微微用力,棉布渗上一层药汁。他把药汁涂抹在她肩上,抽出短柄尖刀,道“有些痛,你忍着。” 感觉皮肉被割开一道口子,肩上果然火辣辣。师父的掌敷在伤口上,一股热劲送入她体内,轮转一圈又往外挣出。伤口像被人剥开撕扯,她额上冒汗,疼痛难挡。为了转移注意力,她逼迫自己想些别的事,却不料又有那股苦涩药味钻出来。 “连送。你的毒没有解药。我骗了你师父” 背上窜出股冷汗,她乱了心神,四肢止不住发颤。 “送儿,专心。” 今日朗推掌,将连送微躬的身子推直。 她呐呐说“师父,没用的。” “专心。”他警告。 体内,东风西风狂卷而肆,谁都压不倒谁,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狂风吹散。口中有了腥甜之意,她咬牙一压再压。已压到极处,忽然后背一松,冲力使她向前栽倒。她扶着床沿,猛见一口鲜血喷在她手边。 “师父”她惊痛扑到今日朗身边。他脸色苍白,额上汗涔涔的,鲜血沿着嘴角缓缓流下。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他凝视自己掌心,全然不相信自己会失败。 连送见他掌心一处刀口,这才知道师父是为她以身引蛊。 她又庆幸又心痛。幸好没有成功。 今日朗不甘心,自出生以来,他从未在任何事上失败。偏这件最不能败的事,他却无可奈何了,怎么甘心他推她肩膀又要再试。 她抓他的手,抓不住,用尽力气把他半个手臂缠在怀中,仍是缠不住。最后只得抱着,用整个身子去抱着,几近哀求道“师父你别试了,没用的,没用的” 宽大僵硬的身躯逐渐在怀中平静,她感受到他胸口剧烈起伏,重重的呼吸变得迟缓。仰面看他,无论何时都光彩照人的昳丽男子,脸上竟有了颓然之色。他这神色比他身上的伤还要让她痛心。她用指尖为他抹去唇上鲜血,拉起中衣的袖子为他擦去额头的汗。 此刻,他们不是师徒。 他是她失意的夫君,她是他善解人意的妻子。冷漠寒凉的世事包围,她是他唯一慰藉。 眼含痛楚他把她拥入怀中。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个。 门外却有破裂之声响起,狠狠劈开他们。 今日朗猛然回头,目光冷冽。门外的弟子端着颤抖的托盘惊恐万分。 连送欲抓住今日朗衣袖,但他身形迅疾,待她伸出手时,他已提着剑走至门外。她跳下床追了几步方意识到自己衣服半褪着,整个肩膀露在外面。她慌着手边拢衣衫边奔出门外。 隐秘之事被人撞破,但凡是个男人都会恼羞成怒。但师父宽和自制,绝不会轻易伤人性命,所以,在她闪身挡在那名偷窥的弟子面前时,她不能相信眼前寒意逼人的狠戾男子会是她的师父。 “让开。”他面无表情,薄唇轻启。 言语仿佛也能杀人,那名弟子像被刺了几刀,连滚带爬地后退,却又虚软无力爬不了多远,哀叫着“别杀我” 那弟子连送认识,是袁沧州门下,徐铉的师弟,名唤孙九,平时胆小怕事,但心地不坏。 “师父别杀他,”连送死死握着他的剑,“他是无心的” “不管有心无心,他看见了,就必须死。”他捏她腕上麻穴,目光冷冷瞥向孙九。 “我不会说的不会说的掌门,求你放过我。我立刻下山”孙九跪地求饶,额头磕出血。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趁连送腕上吃痛,他拿开她的手,向孙九步步逼进。 “师父”连送顾不得疼,扑过身去抱住他的腰,带了哭腔道,“你不是最痛恨杀戮吗,难道你要为我杀死一个无辜的人吗” 剑在半空迟疑。正准备挥臂挡剑的孙九吓得面无人色。 见唤回他一丝理智,她对地上的孙九大叫“还不快走” 孙九三魂七魄已离体,花了好些力气才聚回来,他正抬腿往外冲,今日朗鬼魅的声音再度杀向他。 “慢着。”他道,语气依旧冰冷。 孙九原地扑通跪下。 “师父”连送观察他神色。 他面色已平静,不愠不怒说道“若留下他,后患无穷。” “可他也有父母亲人。”连送记得这位孙九师兄是家中独子,凡有下山探亲的机会,他必定回去。 他不发话。孙九瑟瑟抖着不敢妄动。她固执挡在他身前。 擦干她面上泪水,他叹息道“师父怎舍拂了你意,但只有这一次。”他望向孙九,眼中寒光重聚“你留在玄宗门内,不得擅自离开。若让我听到任何风言风语,第一个拿你开刀。” “弟子绝不敢弟子遵命”孙九重重磕几个头,额上青紫。 今日朗却还不放他走“你这样慌张从我这里出去,旁人怎可能看不出蹊跷。稍静片刻,心神定了再走。” “是是”孙九喏喏答应。又是抚胸,又是大喘,直至自己探脉觉着平稳些了才起步离开。走之前,朝连送投去感激一眼。 连送像以往一样将院门关上,只是上华院的门比朗风院的门更重了些。 终于只剩他们两个。 分节阅读_26 空气里似乎还留着一丝肃杀味道。 在她开口之前,他道“送儿,这样的事,有一还会有二。” 连送苦笑问“师父要为我变成杀人的魔王吗” 他反问“若是我成了杀人的魔王,你会弃我而去吗” 她微微一愕。她看不出师父无波的面容下是何情绪,但她知道,这题决不能答错。 “师父若变魔王,徒儿就算变作厉鬼也要陪你” 师父我回答的对吗她在心底问。在感情这条路上,她是走的慢了些,但她已在赶了。总有一天她要赶到师父身前,为师父挡下所有风雨。 今日朗听到她的回答,难掩动容之色,微笑溢满唇边,笑出声了,血也随之涌到喉头。他闷咳起来。 连送觉出他的异样,想他本就有伤在身,半刻前还为她强行运功,肯定伤势加重。可她只能干着急。若是她武功高强,现在就能为师父运功疗伤了。 今日朗见她担忧,止了咳嗽对她摇摇手。摇晃的手忽然放至她唇上,她关心的话停在嘴边,渐渐听得门外传来纷繁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没有停下的意思,直撞到门前。厚重院门被人一脚踢开。 斯放、徐铉带着一众弟子,还有两位少林方丈亦在其中,一行人神色各异堵在门前。 在他们踹门之前,今日朗与连送已有默契,二人分开站远。但这些人来的太过意外,他们确实有些措手不及。 斯放走出一步,冷笑一声道“你师徒二人大白天关着门,在做什么” 今日朗抬起手缓慢擦去唇角血迹,对斯放的挑衅不作回应。 “斯师叔。”徐铉把斯放拉过一边道,“今师叔如今是掌门,又有外人在场,你该对他尊重些。” 斯放瞪徐铉一眼,挥开手。如今玄宗门除了今日朗就属他最大,他会听一个后备辈教训 踱至今日朗面前,他佯行个礼道“师弟如今是一派掌门,掌门要做什么,我们下面的自然不敢多问。但今日有少林方丈在此,你不出来相迎,倒和女弟子躲在这院子里,不知是有何要事呢” 两位少林方丈空释和空净对看一眼,决定作壁上观。他二人素来与玄宗门交好,跟今日朗亦是忘年之交,听说玄宗门逢遭大变,今日朗一蹶不振,便来探个究竟。看现在这番情形,定是牵扯到了他们门派内部争斗。他们是客,不便插手。 “你们若有要事,不妨说出来大伙听听,也好给你们出个主意。”斯放如同饥饿野兽,在今日朗身旁逡巡打转。 连番遭到挑衅,今日朗均隐忍不发。空释和空净不禁相信传闻所说,这今日朗确实绵弱不争。玄宗门交到他手上,江河日下是必然。 连送已被交代不要开口,对斯放只好忍着。徐铉看不过去,把斯放往后拉了拉道“师叔,我们稍后再议吧。” “稍后再议我看不需要。”斯放没遇到阻力,料今日朗是心虚了,气焰越发高涨道,“难不成你们师徒二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才要躲着商议吗这秘密是关于武功,还是关于别的什么比如儿女私情” “这话可不能乱说。”空释向来心地宽厚,今日朗又是他看好的后生,忍不住为他说了一句。 “我可不是乱说。”斯放阴险一笑,抬手道,“把人带上来” 声音落下,两个弟子推着一人上前。连送双目大张,那人是刚被放走的孙九。 孙九闭着眼跪下,心中呻吟自己时运不济。出了上华院后,他没命地跑,结果一头撞上斯放。斯放如何狡猾之人,一眼看穿他的托辞。他受不了他的威吓,又没那聪明资质编出圆润假话,只得说出实情先保眼前。至于今日朗那里如何过去,他顾不了了。 其实斯放一早怀疑今日朗和连送有鬼,得了孙九这个人证,他大喜过望,立刻叫了徐铉当旁证,正碰上徐铉和少林方丈喝茶,便一起叫过来。这一次,他一定要逼今日朗交出掌门令牌不可。 作者有话要说不行了,早起继续 情深不寿五 已是傍晚时分,幽蓝的天空涌来一片厚云遮了夕阳,在各人脸上投了一层阴。 “说,你在这院子里见到了什么” 斯放手放在孙九肩上施加压力。 孙九不敢抬头,闭着眼牙一咬说“我、我见到掌门和连师妹,衣、衣衫不整,抱在一起” 众人哗然。 “你们听到没有”斯放高声叫道,走过今日朗身旁又说,“师弟可曾听到你还有何狡辩如此败坏我门风之事你也做得出,有何资格当我玄宗掌门” 今日朗直视他道“我没有资格,那谁有资格” 斯放冷笑“谁都比你有资格。”他摊开手,“交出掌门令。” 今日朗看了看他的手,慢慢地自腰间取下令牌。 连送和徐铉皆惊诧。空释和空净面面相觑,难不成玄宗门就要在他们面前易主 今日朗将令牌举至斯放面前,斯放两眼放光,立刻看不见其他。他伸手去拿,忽觉眼前一花,面颊火辣。头未回过,后背吃了一掌。他以手撑地,腹部又是一痛,翻了天,向后飞离几步,仰面摔在地上。 他捂着胸口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今日朗。 今日朗收了掌,面容冷峻,一步步向他走过来。 温文尔雅的人像是忽然被天神附身,他冷眼藐视着斯放说道“你以下犯上,目无尊卑,现竟串通弟子想妄图篡位。狼子野心,你还有何狡辩” “你诬蔑我”斯放指着今日朗叫道,“明明是你和弟子有私情,我撞破你的好事,你就来诬蔑于我” “我有没有诬蔑你,众人都看着。方才是谁伸手向我要掌门令牌” 没想到被人杀了个回马枪,脑中恶血翻涌,斯放抽了剑厮杀上去。 今日朗以未出鞘之剑抵挡他凌厉攻势。斯放招招阴毒,处处杀意,看的空释直摇头。剑在今日朗手中飞舞,斯放攻了几招下来,近不了他的身,自己身上却中了好几剑。若不是剑未出鞘,他早已断手断脚。 一剑抵于胸前,虽未穿破皮肉,但强劲内力震得斯放口喷鲜血,轻功来不及使出人重重摔落地面,全身骨头都似碎裂。 今日朗道“念在我们同门之谊,今天此事作罢。你勿再行差踏错。”转向弟子们,“将他带下去。” 他鲜有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弟子们都愣了愣。徐铉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前扶起斯放。 斯放怒极反笑“哈哈,今日朗,没想到你心机如此之深。在师父面前装作不争,其实真正狼子野心的是你你做出那苟且之事,又如此颠倒是非黑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下场” “师叔,别说了。”徐铉深怕面如寒霜的今日朗一剑砍了他。玄宗门这一代的上师所剩无几,若再死一个定会元气大伤。 斯放一路骂骂咧咧。今日朗双手负于身后大度地让他骂着。这一对比,众人都觉今日朗身正,而斯放理歪。 这一闹,天将黑。连送暗自叹气,总算躲过一劫。抬头见众人依旧拥在院子里,她的心又提了提。绵密的疼痛自胸口传来,她以为是错觉。那边师父正和少林方丈们说着什么,传到她耳中断断续续。疼痛越来越明显,她拧眉俯,猛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果见墨蓝天空之上挂着一轮新出的圆月。 迷仙蛊发作了。她用尚存的意识想无声退开。众人对今日朗的疑虑并未消除,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可师父的眼睛几乎是不离她的。在她支撑不住将触到地面之时,一双有力臂膀接住她。 他点她几个大穴。但毫无用处。她全身痛如脔割,牙齿都要咬碎。 他紧拥着浑身颤抖的她,手指放入她口中以防她咬断自己的舌头。 众目睽睽之下,他过于紧张关切的行为使得众人刚刚放下的疑虑又再提起。已走到门外的斯放推开两名弟子折了回来,指着他二人,幸灾乐祸道“老天助我你还不承认你二人有私情” 连送抓着今日朗的手,几乎扣进他肉里。她很想让他不要这么做,放她自生自灭。这种痛她不是没经历过,之前中了蚀骨,她不也忍了下来。 然这迷仙和蚀骨不同。蚀骨是真正侵蚀到血肉,迷仙却是从心中引发出痛楚,皮肉无伤,但心灵之痛比之皮肉更加难以抵挡。 今日朗毫无办法,只能没命地抱住她。连送坚决不准自己呻吟出声,她强忍着强忍着,不断在心中告诉自己将来要和师父去打渔 “今日朗,难道你”空释欲言又止。他虽不解情爱,但男女之间毫无避讳地相拥相抱,不管在何种情形下都大为不妥。更何况,他们是师徒。 “你终究是为这个丫头败露了,哈哈哈”斯放狂笑不止。 徐铉忽插进来对众人道“我们掌门洁身自好,定是连送这个妖女勾引他来人,把这妖女拿下” “徐铉”今日朗寒目射向他。 连送听到他们说话,强睁开眼道“是是我勾引的师父你们别、别怪他” 徐铉眼中一痛,对众弟子喊道“还不动手” 众人纷纷跃上前去,徐铉脑中闪过袁沧州的话徐铉,你师叔对他那丫头痴迷,将来定会酿成大错。若有万一,你记住,保你师叔,把一切罪责推倒连送身上。这也是为了玄宗门。 弟子们围着今日朗,无人敢靠近。 徐铉道“掌门,你放下这妖女,不要再受她迷惑” 空释也老好人道“今贤弟,你一世英明,不要毁在一个丫头手上。” 一旁的空净审度了形势。现下玄宗门大乱,他若介入为他们摆平,以后再与玄宗门谈判便更有利。 “看来这事我要管上一管。”空净飞身到今日朗面前,一掌劈向连送。 今日朗抱着连送避过他掌风。斯放又从后方攻来。众弟子见有人上前,也拔剑攻上去。一时间,今日朗被乱剑围住。他既要护着连送,又要抵挡来势汹汹的攻击,极为吃力。 少林武功名不虚传,今日朗每接到空净一掌便觉内力少了一分。未受伤之前他有把握能赢过,但重伤在身,连送蛊毒又发作,他与他们交手时间越长对自己就越不利。 他急欲脱身。正在此时,屋顶传来一声笑,慵懒的声音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们名门正派也会自相残杀,正是让我们这些魔教开眼了。” 分节阅读_27 众人停了打斗。 屋顶上,一人持剑而立,黑色衣袍融在墨色背景之下,只看清苍白的脸和手,诡异非常。 “大胆狂徒,”徐铉喝道,“竟敢擅闯我玄宗门” “那又如何,我来来去去又不是第一次了。”苏潮生微微一笑。他算准了月圆之夜前来,连送毒发,让她尝过迷仙的滋味,她不可能不跟他走。但没想到,竟让他欣赏了一场棒打鸳鸯的戏码。 众人注视之下,他纵身跳入剑阵之中。方落定,众人以为他要加入打斗,他却又是一跃,向今日朗出手。 众人愣住,不知拦还是不拦。不料,苏潮生与今日朗目光交接,二人同时使轻功飞身跃出。一黑一白迅速隐没在黑夜之中。 “还不快追”斯放恼恨大吼。 一席人跟着追出。空释与空净互看道“难不成今日朗和魔教也与勾结。”二人决定去看个究竟。 今日朗和苏潮生一前一后在林中飞跃,转眼与玄宗门已相距几十里。 苏潮生惊叹今日朗伤重,轻功依然不输他。 到了一片密林,二人停下。今日朗一落地便支撑不住半跪下来。怀中的连送早已痛到晕厥。 “在那么紧要的关头,你怎会相信我”苏潮生问。方才两人目光交接之时,他有意让他跟他走,他居然领会并且同意了。 今日朗道“若有其他选择,我也不会信你。”说话时,心中有一把火在烧,真气逐渐蒸散。 苏潮生大笑“够坦白。今日朗,我敬你是位英雄好汉,若你现在加入我们商天教,我定敞开大门欢迎你。” “不必。”他虽不留恋玄宗门,亦绝不会背叛。 “难道你想回玄宗门他们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这与你无关。” “你加入我商天教,我请教主封你为右翼明王,到时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呼风唤雨为所欲为就算你要和你徒弟光明正大在一起,有谁敢说半个不字” “” 今日朗听到连送细微呻吟,抓住苏潮生前襟道“给我解药” “解药可以给你。”苏潮生任他抓着,“但你必须跟我回去加入我们商天教。” 今日朗露出一笑说“我不答应你,你就不救她吗你要威胁我,也要找个更可靠的借口。” “师父”连送迷蒙醒了过来。一转醒,疼痛又袭来。她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 “解药”今日朗催道。 苏潮生不罗嗦,拿出一颗解药放入连送口中。连送吃了解药,疼痛大减。但全身仍旧无力,握着师父衣袖的手也松了松。 苏潮生道“解药给你了,把人给我。” 今日朗恋恋不舍地抚上连送面颊。这样的生离他们已经历过两次,为何这样艰难。就因他是她师父,而她是他徒弟他有放不掉的责任,所以她必须迁就他。可她是无辜的,为何每次的苦果都由她来承担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你想反悔”苏潮生眯起眼睛。 地面有震动。苏潮生立即感觉到了。他对今日朗伸出手道“他们追来了,要么跟我走,要么把人给我” 此次上傲岸山,怕人多不便,只来了苏潮生一个。玄宗门的人武功都不弱,又有两个臭和尚在此,他不自信带着一个孱弱连送能轻易走人。 今日朗不再迟疑,他把连送交付给苏潮生道“若她死了,我定血洗你商天教。” 苏潮生丝毫不怀疑他的话,但他不惧,笑道“等我们教主重出江湖,还不知是谁血洗谁。”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的不少。苏潮生紧张起来。 今日朗提起剑道“我去挡住他们。你快走吧。” 他们分开两个方向,正要转身,今日朗的衣袖被人拖住。 连送所剩的力气全部用来抓住师父的衣袖,眼泪滚滚而下。这一别又是多久 “你等着,我总能把你抢回来。”今日朗轻松笑着。 连送摇头,死死抓着师父的衣袖不肯松手。 今日朗握住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神色极温柔地说“别任性。好好照顾自己。下回抢到你时,我娶你过门。” 手,从衣袖上分开。 连送不死心地朝他伸着手,哭出声来“师父” 今日朗在她指尖轻吻一下,微笑转身,如一抹轻盈云霞在她的视线中飘远。 苏潮生叹息一声,微微动容,抱着连挣扎都无力的连送,迅速朝下山的路奔去。 走火入魔一 姚金等人等在山下,见到远处有黑影,以为是玄宗门发现他们行踪,个个备战。看清是苏潮生回来了,姚金惊讶道“你怎么回来的这么快”他以为苏潮生偷偷潜进去定要费好一番周折才能抢到人。 “别多说,快走。”苏潮生把连送扔进马车。一行人装成商旅,赶着马车疾驰而去。 裘海身形小,装成童仆在外赶马。 车里有姚金、苏潮生和连送三人。 连送软靠着车窗,一脸泫然。 姚金笑嘻嘻地说“丫头,我们又见面啦。” 连送抽抽鼻子,不答。 “怎么了” 姚金纳闷,这丫头时常带笑,无牵无挂的样子,怎么今天就不同了。 苏潮生把在玄宗门见到的事告诉姚金。 姚金眼睛湿了,道“那今日朗真是有情有义。” 听到师父的名字,连送闷声哭出来。 “哎,你别哭啊,”姚金安慰道,“你师父回去也不一定会死。” 连送哭的更加厉害。 姚金自打嘴巴。 “别说了。”苏潮生悠闲翘起腿,“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懂什么,等她哭够了,就忘了。” 马车载着连送哭声在苍凉荒道上飞驰,玄宗门的旗帜逐渐隐没在山的另一边。 商天教的老巢在江南。 和平的市集,淳朴的人民,一点看不出这普通的一座城里隐藏了一个令武林闻风丧胆的魔教组织。 往城边上走,有一处山水颇佳的地方,远远便看到一座宅院。 姚金问“要不要蒙她的眼” 苏潮生低头看看连送道“她中了迷仙蛊,每月还得靠我们的解药过活,量她也没那个胆子。” 连送不说话,也不见笑。 三人带了连送行进宅院。里头庭院深深大有乾坤。 万千里在大厅里等。看到人终于回来了,高兴地迎上来。他的脸依旧白得吓人吐出狰狞血丝。连送面对他时却并不害怕。 “原来是你。”万千里狞笑着看着连送。 连送与他对视。 “你不怕我”万千里笑,“终于有个小丫头不怕我了。是不是我最近变得英俊了” 姚金嫌弃地耸耸鼻子“就一张千年不变的丑脸还谈英俊我告诉你,这丫头就是个傻的。” “傻的”万千里左右看看连送,道,“傻的倒是可惜了。不过,只要能治好教主,管她傻不傻。” “教主怎么样了”苏潮生问。 万千里道“还是一样。能睁眼,能进食,但就是聚不起内力。” “那我们事不宜迟,明日就来试试。”苏潮生叫来一个童仆,指了指连送道“你把她带下去,好好安顿。” 童仆依言带了连送下去。 从傲岸山到江南,连送做梦一般。童仆把她带进一间厢房,留她一人。她一坐下就到天黑。脑中始终是师父绝然而去的身影。 第一日,商天教四圣使聚齐,轮流在她体内注入真气。四股真气在她体内很快相容。他们问她“如何” 她答“不如何。” 几个人诧异。苏潮生感到好笑。换做其他人,不同真气灌入体内定要相互杀伐一番才会安定,而这个小丫头却全无感觉。果真老天爷是偏心的,赐她天赋异禀,连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都羡慕。又可惜。天赋给了一个毫不会利用的丫头,真浪费。 连送将真气输给轩辕不破后便体力不支回房了。轩辕不破得了内力,又吃了乾坤丹,很快便能下床走动。 第二日,真气继续输入。连送仍是毫无感觉。只是晚间回到房里,会自行运功打坐。凡见过别人使的招式,她皆记在脑中,借着体内真气运行,一推掌,蜡烛断了半根。她凝视自己的掌心,渐渐握成拳。 第三日,连送见到轩辕不破。 几年前他们曾见过一面。那时轩辕不破满面刺青,身形威猛,她看了以为是哪里来的妖兽。现在再见,他脸上刺青已洗去,身形消瘦不少。但那股子区别于正统的魔气仍在。 他坐在大厅之上,大厅立刻变得狭窄。 “你就是四年前那个孩子叫什么”轩辕不破问。他刚能下床,精神仍旧不佳,眯着眼。 她不疾不徐地答“连送。祁连山的连,送君千里的送。” 轩辕不破猛然瞪大双眼。他的眸子是妖异的琥珀色。 “你娘叫什么”他的嗓子好像忽然哑了。 “徐柳。”她答。她记得娘曾说过,她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一听就是薄命的人。不知是不是有关联,娘二十六岁便去了。 “徐柳”轩辕不破默念,忽然抬头笑了一声,“柳絮。真的是你们。” 静立在旁的临天寒摇着扇子若有所思说“祁连山上,送君千里。我怎么没想到。” 苏潮生问“何事没有想到” 临天寒道“你入教晚所以不知。在你之前的天位圣使叫宋墨华,你总该知道。” “我知道。” “他与教主是刎劲之交,一起出生入死关系亲如手足。二十年前,有一日,他们一同出海寻人,却遇到了鸿慕。那时鸿慕在外游历,遇见魔教统领自 分节阅读_28 然是一番领教。 “宋墨华为了保护教主被鸿慕打下海。幸而,他被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所救。也就是柳絮柳姑娘。才子佳人,自然芳心暗许。不过,柳小姐家人不允他们来往,他们想把柳小姐嫁给刺史的儿子。 “教主听说此事,便和宋墨华双双扮作贵族公子上门提亲。柳老爷果然被骗了,答应把女儿许配给宋墨华。不过” 临天寒说到这里,看了看轩辕不破的脸色。 轩辕不破喝了口茶,对连送道“不过,我也看上了你娘。于是我问你爹,能不能把你娘让给我。你爹不肯。我便约他去祁连山上决斗。其实我本来对你娘并未动心,我只是生气,我想陪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要为一个女子舍我而去,我恨不得一掌弊了他。墨华的武功不及我,我那时又气昏了头,险些打死他。可最致命的那一掌却打在你娘身上。她忽然冲出来,我来不及撤手。” 他巨大的身躯站起来,踱步到门口,对着阳光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纵横一生,从未有哪个女子让我动心过。但你娘挡下我那一掌的时候,她那眼神我形容不出来那眼神” 他转身看看连送,想从她身上看到一点柳絮的影子。 “你的眼睛真像她。”他赞叹。又是一声长叹,他道“是我亲自送你娘和你爹离开。他们离开了,却留给我半辈子的牵念。你娘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吧。” 连送陷在对爹娘的回忆里。原来他们二人,一个是魔教使者,一个是千金小姐。难怪对她的教导总和别家不同。如此悬殊的二人,相处起来与普通夫妻无异,一直都和和美美。 那么她与师父,肯定也有这一天的。 她过了很久才回过神道“是,我娘身子一直不太好。” 轩辕不破俯首闭目,懊恨不已。 旋刻,他恢复如常,健臂握住连送手腕,道“你一定是他们送来让我还债的。”忽的大笑起来,“老天待我不薄。我此生唯一遗憾竟能让我弥补” 笑完,他低头恶狠狠地问连送“说,你有什么愿望。只要你说的出,我一个不漏地为你实现” 连送唯一的愿望是和师父离开傲岸山去海边打渔。不过,她不想把她和师父的私事告诉别人。她摇摇头道“我没什么愿望。等你们用完我了,尽快放我走,我要去找我师父。” “用完你”轩辕不破失笑。他差点忘记他们为什么要抓她回来。 他对厅内其他几人道“把迷仙蛊的解药给她。让她走吧。” “教主”临天寒拍上扇子,皱眉道,“我们为了抓她费了百般功夫。就算要放她走,也要让她为您灌送真气恢复内力。” 轩辕不破摇头道“我这一生,已足够精彩。就连以为永远不会遇到的对手都已碰上。就算四年前死在出云殿,我也了无遗憾。这些年,你们非得托着我让我不得好死” “教主。”众人倍感委屈。他们为了保住轩辕不破的命不知多辛苦。 “我知你们忠心。只是我这一代枭雄,难道不配痛痛快快地死一次吗,活成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 裘海听他这样说,眉头跳了跳。 轩辕不破踱回椅边坐下,吃力地摆摆手道“不必为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拖累了人家闺女。让她走吧。” “可是我们真气都输给她了。”姚金想到自己练了几年的真气都输给那丫头了,一百个心疼。 轩辕不破不悦地瞟了眼姚金,姚金背上毛都竖了起来。 “给了就给了。刚好,若再成就个玉机子出来,你也能在江湖史上翻身。” 姚金嘀咕“他们在江湖史册上怎么骂我我才不在乎。” 众人都没有异议。轩辕不破对连送挥手“走吧,丫头。” 连送却迟疑了。轩辕不破念在她爹娘的面子上放她走,可见是个重情义的人,又不要吸干她的内力疗伤,可见也很有风范。他们虽是魔教中人,但并不是她所想的坏人。 “你真的放我走,不反悔”连送问。 姚金白她一眼道“咱们教主的话一言九鼎。” 连送点了点头,又问“要不要我走之前分些内力给你” 姚金扑哧一声笑出来。裘海弯着嘴,唇上胡子一颤一颤。 轩辕不破胸口震动,笑着说“你爹娘那么灵透的人,怎么把你教成了个实心儿的。” 连送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是打算偷偷保存内力,留着练功去救师父。现在他们白白送给了她,她不踏实。 众人正笑着,门外来了一个紫衣的教徒说有要事禀报。 见有外人在,他用眼神请示轩辕不破。轩辕不破道“但说无妨。” 那教徒道“刚接到密探消息,玄宗门掌门昨日又易主了。新教主是斯放。” “那今日朗呢”“我师父呢” 姚金和连送同时问。 教徒看了看他们道“今日朗被关进地牢之中囚禁起来,说他和魔教有染。” 连送心中一震。 “有染个屁”姚金骂道,转而神色温柔起来,“我连他手都没摸过。” 教徒继续道“玄宗门还放话说,今日朗门下弟子连送,不仅勾引师父,还和魔教勾结,他们要抓她回玄宗门处死。” 连送完全没把处死自己的事听进去。她脑中徘徊着师父受伤的样子,心痛难抑。她转身便跑。 姚金拦住她道“你别去送死。” “不行,我一定要救我师父。”连送挣扎。 轩辕不破望着他二人生离死别似的你拉我拽,挑眉道“难不成,这丫头真的去勾引了她师父” 苏潮生想起当日树林里的一幕幕,道“他们师徒确实感情深厚。” 轩辕不破哦一声道“原来是师徒相恋。我就说么,墨华和柳絮的孩子,怎可能是实心儿的。原来心眼儿都用在她师父身上了。” 谁能想到,是师父去勾引的徒弟。 连送挣脱不开姚金的阻拦,思来想去,重回到大厅里。她面对轩辕不破,也不知该怎么称呼他,想了许久说“老伯伯,你刚才问我有什么愿望。我现在想到一条,只有这一条,我要去抢回我师父,你们别拦我。” 其他人听她叫威镇寰宇的轩辕不破老伯伯,差点笑出来。临天寒用扇子赶紧掩了。 轩辕不破用手搓搓自己的脸,记不得自己今儿叹了多少次。他道“凭你一个人怎么抢回你师父” “抢不回也要抢”连送掷地有声。 轩辕不破朗声大笑“好好好,不愧是墨华的孩子。”他停了笑声,脸上显现出闲置许久的霸气之色,他抬手“众教徒听令。” 众人心头一热,仿佛昔日的教主又回来了,他们赶上前去俯首听令。 “明日你们与连送一同启程,咱们大闹傲岸山,抢回今日朗” “是”众人摩拳擦掌。他们与傲岸山结了太多梁子,而教主昏迷之时,他们隐匿了太长时间,难得有事可做,又是痛快之事,他们义不容辞。 连送插进来道“你们一同去可以,但不要杀人。” 姚金跳出来“不杀人不杀人怎么痛快。” 连送心里也明白,他们跟她不同,杀人是家常便饭,连师父都说过,不得已时他会下杀手。 “能不杀尽量不杀吧。”连送只能如此希望。多个人,她救回师父的机会也多些。 走火入魔二 第二日,他们装备完毕,一行上百人扛着锦旗吹着号角,浩浩荡荡准备出发。 待真的出发,只剩五个老弱残兵。 其他人不是临阵退缩,而是让连送遣回去了。商天教树敌众多,抗个旗子在街上走,不是摆明对别人说“快来杀我”。怕是他们要杀出一条血路才能走到傲岸山。 姚金狠狠捏自己的脸道“为什么我要扮成婆子” “省工。”扮成书童的裘海很诚实。 姚金跳脚。内斗开始。 连送摇头走在前面。 在她强烈要求下,轩辕不破撤了百人的仪仗队,让万千里给他们每人做了一张人皮面具,清减了行囊,这才能够上路。 一路上不断听到各种传闻。很多都是关于玄宗门。在多次易主之后,玄宗门元气大伤,除了几位早就不问世事的师尊,玄宗门内几乎没有能够独当一面的人才。各门派纷纷打起了汲典阁的主意。 汲典阁说起来不过是玄宗门藏书室,但它在江湖上的名气不亚于百晓生的百晓堂。玄宗门自创建以来花了百年时间从武林各处搜集来各种珍贵典籍藏于其中。说是搜集,哪会那么容易碰到这许多武功秘籍多半还是从别的门派抢夺而来。只是玄宗门实力雄厚,很长时间都傲视其他门派,一直无人敢提出索回本门秘籍。 好不容易盼来玄宗门遭难,他们怎能放过大好机会。 连送为师父,亦为玄宗门担忧。 姚金却连连称好,说“他们这么一闹,我们正好趁乱救回你师父。顺便”顺便杀几个不顺眼的名门正派,好出出憋了这几年的闷气。 连送不知他在打这个主意。她一心只想着快些赶到傲岸山,停下休息时也在练功。她脑中记的武功杂,全都揉在一起,花了几天时间自创了一套出来。 裘海恰好撞见她在练功,连连感叹“后生可畏啊后生可畏” 连送不知自己练到什么程度了,便提出想和姚金较量一番。姚金撇撇嘴,招来临天寒说“你跟这丫头玩玩,我要去打个盹儿。” 临走前教主交代要好好照顾这丫头,临天寒即使不愿意,还是拎着扇子陪连送打了一场。 那扇子跟了他十几年,第一次被人从手中打飞出去。 他看着空空的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苏潮生诧异了一会儿,笑道“天寒,你不是武功退步,你是太轻敌了。” 姚金听说临天寒扇子被打掉了,兴奋得直冲出来,看着一脸铁青的临天寒,他笑得直拍大腿。 “我来跟你打。”裘海跳出来。 连送和他打了一场,又胜了。 姚金惊喜说道“丫头把你打败了,如果我把丫头打败了,不就证明我胜 分节阅读_29 过你” 他欲同连送打一场。苏潮生叫住他道“就算要比,也等到明天。她今天都打了两场,哪有体力再赢你。” 姚金想想也是。连送感激看苏潮生一眼。姚金体壮力强,出手又没轻重,要是真打,她说不定会输。 自那之后,姚金只要逮着机会便要同连送干架。裘海没人跟他斗,反倒不习惯了,找着机会也想掺和进去。连送被他二人连番偷袭,逼着功夫又长进不少。 走了快半月终于到了傲岸山脚下。 因近日频频有门派上山闹事,玄宗门加强了守卫。他们连山脚都上不去。不用连送为此发愁,那四人各逮了名玄宗门弟子,扒了他们的衣服换上。再把人皮面具一番改造,远远看,五人神似玄宗门的弟子。看来白衣确实衬人,连姚金换上了都多了一股书卷味。 四人商议一番决定,功夫最弱的临天寒在山下守着。姚金和裘海潜伏进玄宗门。苏潮生陪连送去地牢抢今日朗。 虽易了主,玄宗门里没多大改变,连送闭着眼睛都能走。但地牢她从未去过。只知道那是曾经关押轩辕不破的地方。把师父关在那种地方,他肯定吃了不少苦。 连送心急,找了好几处都没找到,若不是苏潮生警觉拉她躲到树上,他们险些撞到巡查的丁折柔。 丁折柔因是女子,虽然能力功夫都不弱,但一直得不到重用。现在斯放当了掌门,却重用起不是自己门下的弟子,颇为奇怪。 连送讶了一会儿,也不管了。她回头叫苏潮生准备一块儿跳下去,一低头才发现自己因为紧张一直抓着人家的手。她慌把手拿开,对他说抱歉。 苏潮生大方摆摆手。 他们把玄宗门转了一圈终于找到地牢。原来就在出云殿下面。 打晕了看守的弟子,连送蹑手蹑脚地一间间找过。 地牢里没几间屋子但是很深。越往里走越暗,他们借着墙上的火把看路。 仰不见日月转换,俯不见花草更迭,在这种压抑阴沉的地方,她春花般的师父一定十分难受吧。 连送揪着心,那黑暗的尽头连看都看不见,他们用手摸到墙壁,在用火把照了照才知无路可走了。 尽头是一道石门。连送找遍了没找到机关。她拍墙大叫“师父,你在里面吗” 苏潮生举着火把为她密切留意着有无人过来。 叫了三四声才听到微弱回音,连送贴着墙,听到师父温润但虚弱的声音说“送儿,怎么是你” “师父,是我。我来救你。”连送又狠拍了几下墙壁。 确定师父在里面,她退后一步用尽全力发功试着打碎石门。但无论她如何努力,石门始终纹丝不动。 今日朗声音再度传来,清晰了些,他说“送儿,机关在你脚下的石缝里。” 连送依照师父所说真的找到机关。石门打开一半,她便弓着身子冲进去。 石室里,连根蜡烛都没有。她宛如天人的师父披散着头发,一身未干的血迹,衣衫破败,双手被铁链绑在墙壁上,整个人似脱了水的水仙花般垂着。 他看到她,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摸样,干裂的嘴唇展开,笑着说“你又自投罗网。” 她捧着师父的脸,呼吸困难。他们竟如此待他第一次,仇恨的情绪爬到她心上。 果断两剑砍了铁链。连送扶着今日朗。今日朗的身躯沉重,连呼吸都变得轻浅急速。连送武功已不低,她听出今日朗呼吸声竟像个全无内力之人。惊讶探了探他的脉,若不是长相和身上的香气完全一样,她真怀疑救出的这个人不是师父。 “他们费了你武功”连送惊问。 今日朗摇头道“连番重伤,内力大损,不碍事。快走。” 那名为仇恨的情绪又爬上来。 今日朗与苏潮生对上,没时间解释,他们立刻由死敌变为同伴。 斯放早已等在出口。 “你以为你们能逃得出吗” 连送与苏潮生交换一眼。他们认识不久,但默契十足。 苏潮生在前方开路。一路上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连送护着师父,来一个挡一个。今日朗讶异。连送退了一波人,解释道“这一个月我努力研习武功,终于有了小成。” 今日朗眼神复杂一阵,笑着点了点头。 玄宗门人数众多,但没了少林方丈相助,连送和苏潮生几人合力很快便杀出一条路。 就在胜利在望之时,玄宗门前,却多出三个人。 那三人鹤发童颜,仙风道骨,如三尊神像立在出云殿前。 “师尊”今日朗的声音竟有些绝望。 凡变、凡生、凡灭,玄宗门三位遗老,因五十年前犯下一桩大错连累众多无辜之人丧命,几十年来一直守着虚空殿悔过,不曾离开半步。 如今为了今日朗,竟被请出虚空殿。 “他们是什么人”苏潮生问。 “我不知道。”连送摇头道,“但是我知道,我们肯定打不过。” “怎么办” “再打” 连送、苏潮生、姚金和裘海,四人一起冲上去。 三位师尊不动如山,以掌相接。三招下来,四人一个接一个被击飞。果然打不过。 斯放得意的声音传来“你们束手就擒吧。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连送真想一巴掌拍下斯放那张脸。有了这个想法,她怔了一下。她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四人退守到今日朗身边,急想对策。 今日朗轻声道“他三人功力深不可测,不过有一样不行。当年他们在太师祖面前发誓,一辈子脚踏实地,所以他们不会用轻功。你们尽量往高处跃。跃过他们便能顺利逃脱。” “师父你受了伤,这样会很勉强吧。”连送问。 今日朗沉默片刻。其实,救她到树林中,他便发现自己的内力在慢慢流失。若只是因为受伤倒好办,但他找不出任何原因。他如今已成了废人,再也不是那个能够保护她的师父。 但他不想让她知道,他想保留住最后的尊严。 今日朗道“我用轻功不成问题。待会儿我数到三,我们一起行动。” 作下决定。四人迅速散开。今日朗数道“一、二三” 数到三时,两旁人影从余光中掠过。他垂下眼。忽然,手臂被人提起。 “送儿” 连送拉过他胳膊吃力地带他跃起。 两个人的重量,连送无法跃的像平常那般高。 他们迟了一步,众人早已反应过来。三位师尊垂下袖中铁链,朝天空击去。连送腹部中了一击,垂直下落,千钧一发之际,苏潮生发出白练缠住他二人,在下一条铁链追来之前将他们拉了过来。 众人追到门外。他们相互搀扶拼命地跑。凡变看准一人后背,展袖射出铁链。裘海瞥见铁链飞来,正朝着姚金,他来不及知会,猛地把他推开。 铁链正中裘海背心,抓下他一大块骨肉。 “裘老怪”姚金拎住裘海衣襟,抗至背上匆忙逃窜。 直逃到临天寒接应之处,后面的人还在追来。苏潮生对临天寒喊一声“跑” 临天寒奋起转身,拉住跑的最慢的连送和今日朗。 一伙人跑的呕心沥血,最终扑倒在备好的一条小船上。 他们上山之前便早有准备,在海边留了,也只留了一条船。万一要被追杀,他们好有退路。 万事多想一步总是对的。 姚金趴在甲板上,嘴对着木板吹起,肺都要喘出来,不住地说“万幸、万幸” 灌满风的脑子里闪过一箭,他腾地坐起,爬到裘海身边。 “老裘你” 血像温泉一样从裘海嘴里冒出,姚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其他人也拢过来,看裘海的摸样,都什么也不说了。 裘海自个儿倒笑了,血堵在喉咙口,他说出的话难以听懂“今儿这一战真刺激好哇” “老裘”姚金落下男儿泪。 裘海朝看了看他,又转了无神的眼珠子在几个人脸上描过,最后停在今日朗脸上。他颤抖着手抓住今日朗,提了最后一口气,声音破碎地问“你告诉我,汲典阁里那本太太玄经上,是天地玄黄,还是天玄地黄” 今日朗抓住他的手,郑重说道“是天玄地黄。” “哈哈、哈”裘海望天大笑三声,瞪着眼,没了气。 “老裘啊,老裘,我再也不跟你争了,你别死啊,老裘”姚金哭的像个孩子。 连送抹着眼泪。今日朗轻轻握住她放在甲板上的手。 晚归的信天翁在头顶盘旋嘶鸣。 他们看着彼此,凝重且哀伤。 作者有话要说容我吐个血先 走火入魔三 扑通一声,水浪惊动了几下,悄无声息地淹没在大海之中。 一行人在船上看着,只能看着。 连送说“裘海大叔,如果我没让你们来就好了。” 姚金拍拍连送的肩,沙哑着嗓子豪言道“老裘啊,你值了。你在世的时候灭了自己的师门,又杀了那么多跟你无冤无仇的人。怎么着也该落个五马分尸的下场,竟然让你这么痛痛快快就死了,临了还占我个便宜。你值了” 船渐行渐远,连送目光久久凝视着裘海水葬的位置。今日朗握住她的手,紧了紧道“人终有一死。别再看了。”他总是这么淡漠的。 连送对他点点头。 苏潮生站在船头高声问道“你们有什么打算” 说起打算,连送稍提起精神,反握住师父的手说“我们去云游四海。” 临天寒发出一声“切”便懒得多说。 苏潮生自船头跃下,忧心道“你想的太过简单。傲岸山一役,连虚空殿三老都请出 分节阅读_30 来了。有他们三人垫足底气,往后你们师徒二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那些无孔不入的正派人士也不会放过你们。” 连送道“天大地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 临天寒厌倦了嗤鼻,挥开扇子道“只怕在你们找到容身之处前,已经性命不保。况且”他的目光与今日朗对上,“况且方才看今公子行动,你的武功已被废了吧。” “师父武功被废了”连送扣住今日朗手腕探他脉相。她以为他的不支是因受伤过重,一探才知他竟然内力全失。 今日朗眸光一暗,拿下连送的手,淡然道“他们没有废我武功,我的内力是因为练功时没能冲过关口,自然消散了。” 连送花了好一会儿才接受这个事实,悲叹和伤感暂且抛到脑后,她坚定望着师父说“师父,我来保护你。” 今日朗笑容温和,目光中却有些勉强。 苏潮生看在眼中,问“今兄,不知你有何意向。若没有好去处,我商天教” “我们自有我们的去处,”今日朗打断他道,“无论如何,我是玄宗门人,终生不可背叛。” 姚金恨他朽木不可雕“玄宗门那么对你,你何必为他们守身,再说你也该为连送想想,你真的想让她和你亡命天涯吗” 今日朗像没听到他说话,眼睛只望着连送道“你的蛊毒解了” 连送点头,把在商天教发生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今日朗越听越奇,听完之后展颜笑道“没想到你的际遇比我更机巧。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我问你,你可愿与我亡命天涯” 师父的笑容醉人,连送点头再点头。 姚金直摇头道“这丫头被她师父迷惑的不轻。” 苏潮生望着连送单薄的后背,心疼一闪而过。目光忽的与今日朗对上,急忙不动声色地转开。他不知道,不动声色这四个字,没有人能比今日朗诠释的更好。 船太小,出不了远海。行了半天之后在沙州一处靠岸。此处离傲岸山不算太远。他们下了船,还要继续赶路。今日朗决定带连送去京城,天子脚下,江湖帮派总要收敛些。那里还有他的旧友,可得些庇佑。 苏潮生一行人则回商天教。因方向不同,他们在官道上分别。 今日朗道“多谢诸位相救,若有机会,一定报答。” 苏潮生道“别提报答。咱们都是恩怨分明之人,他日若是涉及你我之间利益,我们同样不会手下留情。” 二人会心一笑。 连送以为他们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嘱咐姚金道“姚大哥帮我带个话给轩辕伯伯,我爹娘总想着活到一百岁,都没能成功,他有机会可千万要好好安度晚年。我一定会再去看他的。” 姚金叹口气答应。 几人分成两路离去。 走了半里路,苏潮生对其他二人道“等等吧。” “等什么”姚金不解。 苏潮生不答,转身凝望道路尽头,张扬的眉目笼上轻愁。 道路的尽头,连送与今日朗小心谨慎地走着。 为了安全,他们抄了荒僻的小路。 今日朗虽没有了内力,但多年锻炼出的警觉,使他耳力目力依旧敏锐。连送是个半路出家的高手,武功虽强,经验不足。她没发现一路上都有人盯着他们。 转到一处密林,今日朗停下来道“再走一段路就要进城了。你我这样并肩走着肯定扎眼,你去换了装吧。” 连送赞师父心细。她从苏潮生留给他们的行囊里翻出几件衣物,都是极普通的男子衣裳。她挑了一件,躲进林子里更换。 在她更换之时,今日朗无声无息地移动至树后。躲在树后的人连惊叫一声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今日朗一掌擒拿。就算没有内力,仅凭招式,杀死区区一个低等的弟子轻而易举。 那弟子死之前苦苦威胁说“玄宗门下达江湖追杀令,凡有人擒住你们师徒,便可带着人上傲岸山领取玄宗门内的秘籍。有无数人马在追查你们,若是半个时辰之后,他们不见我回,肯定知道你们在此,你” 不等他说完,今日朗捏碎他喉头。 换做从前,他不会杀他。因为杀或不杀,他们宿命的结局还是躲不过。今日朗心中一阵悲凉。杀他,只为发泄心中忧虑。 他真的要由连送来保护吗他这个小小的徒儿,总是粗心大意。莫说保护他,保护自己都难吧。 穿好了衣服,连送晃着长长的腰带走出。头发也重新梳过,她嘻嘻笑着,看上去就是个俊俏的小子。 “怎么样师父”连送问,“不会很丑吧。” 今日朗望着她出了会儿神,笑道“你是师父见过的最俊俏的姑娘。” 俊俏是用来形容姑娘的吗连送不管,反正她知道师父是在夸她,心里美滋滋的。她走到师父面前,仔细看师父,发现他眼角竟多了点细纹,心疼地想为师父抚去。 今日朗按住她的手道“没了内力,留芳功驻颜的功效也大大减弱。你不会嫌师父老吧” “当然不会。”连送道,“师父要是老的话,我陪你一起老。”说着,她使劲捏自己的眼尾,妄想捏出和师父一样的皱纹。 今日朗失笑,再次按住她的手。他抚上她红红的眼角,把她带进怀里,紧紧抱着。 连送有些窒息了,问“师父怎么了” 今日朗道“好久不见,甚为想念。” 是啊,他们相见至此刻,连好好相聚的时光都没有。 连送也紧紧抱着师父。 无论以后怎样,老天能让他们有这一刻的相聚,对今日朗来说,已是莫大的恩赐。 再往前就要到城里。那里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他们。今日朗渐渐放慢步子,对一心赶路的连送说“进城后人多,你不要称呼我师父了。改称我兄长吧。” 连送眼睛亮亮的,很惊奇。她试着叫了声“今日兄。” 今日朗点头,唤她道“连弟。” “今日兄。” “连弟。” 两人对视片刻,忽然同时笑起来。 叫她最最尊敬的师父“今日兄”,好奇怪啊。 笑完了,她拉着师父的手,卖乖说“那么以后我们要兄弟同心,其力断金啊。” 今日朗捏她凑过来的鼻子。忽然想到什么,正了脸色,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对她道“师父一时忘记了,这里有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商天教。师父如今使不了轻功,你帮我追上他们。务必尽快送到,可好” 连送自然说好。她接过锦囊揣进怀里,对师父说“等我,我很快的。” 今日朗笑着道“千万小心,莫让我等太久。” 怕师父等,连送不及再看师父一眼,使了轻功速速飞去。不消半刻便追上苏潮生一行。他们走的很慢,连官道都没出。 见她来,姚金嘴巴无力地张开,做出十分的无奈状左右摇摆脑袋。临天寒用扇子打他肩膀,他才恢复正常,嘀咕道“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痴啊” 连送把锦囊交给苏潮生。苏潮生解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纸,上头写着三个字带她走。 透过纸背,连送也看到那三个字。她心中大惊,一切明白。 在她做出下一个动作前,苏潮生一掌劈在她后脑。她堕入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走火入魔四 为何,为何整个武林都不放过他们 连送自噩梦中惊醒。 自她被苏潮生带回,已有半年过去。 这半年,她真真切切看清了现实。 不断有消息传来青衣派捉住今日朗送上傲岸山,换取他们失传已久的秘籍;今日朗被关进地牢用尽极刑,始终不肯吐露连送以及商天教妖人的下落;虚空殿三老念及今日朗曾是玄宗掌门,把他押进虚空殿,欲以圣明之言感化他,使他了断尘缘,清心修道。 呸连送每思及此,愤恨情绪便袭击胸口。 当有一日,她转化内力之时,驳杂内力相互厮杀逼出她一口鲜血,她便知道,自己已不再是那个不然尘垢的连送了。她不再是师父口中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了。 她有恨,有怨。此恨此怨,一定要杀了那些分开她与师父,将师父囚禁虐打的人才能罢休 没日没夜地练功,她已不知自己此刻的摸样是人是鬼。 姚金为她担心不已。 “你师父让你跟我们走,就是怕连累你。你怎么不体谅他的心呢” “你这么年轻,何必这么固执。忘了这一段,你还有大好的人生。” “有几个人能承受住虚空殿中万年极苦寒冰的煎熬。最终还不是心灰意冷,灭情灭性,对红尘世间没有丝毫眷恋,又怎会眷恋于你。而你重新许个人,想打渔便打渔,想云游便云游,这不好吗” 她甚是感激,但是绝不听劝。 她想,师父对她的教化是白费了。她不仅不再单纯干净,那些偏激的自私的想法却仍然留在心中除非亲口听到师父说他不要她了,不然她将为他永世不得安宁。 她脸上都是决绝,眼中都是灰飞烟灭。 有那么一瞬间,轩辕不破没法再像平常那样看个孩子似的看她,他望天而叹道“你的性格与你娘真像。” 闭上眼,又看到了那个总是弯着嘴角的娇柔女子。平日里轻声细语,柔弱非常,看到心爱的人过来,眯着的眼睛忽然闪出光,轻咬嘴唇,竟似要飞过去,连死也不怕。 一捏就碎的身躯里,却藏着无穷巨大的力量,如同飞蛾扑火时的光芒。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嘿,你拿着。” 连送出发之前,轩辕不破扔给她一个锦盒。 盒中是一粒黑色的丹药。 他道“乾坤丹,你知道吧。若是最后不行了,就吃了它。” 他对她眨眨眼。 她笑着收下。 姚金吵着要阻止。轩辕不破拦住他道“这丫头是不撞南墙不死心,你就让她自个儿撞个痛快。” 分节阅读_31 急煞的姚金问“她要是撞死了呢” “撞不死,只会撞清醒了。你看她满头的火,不消一消怎么行。放心吧,一时的情迷心窍。她始终会明白的。” 她毕竟是个孩子。 她毕竟是个孩子。 虚空殿中,今日朗忽而想到连送,默默说出这句话。 既然无法保护她,便放了她吧。 她总有一天会忘记他的。忘记这个无耻地勾引过她的师父。忘记他们所有的缠绵和誓言。她对他模模糊糊连自己都说不清的爱,最终会败给时间,败给与未来不知哪一个男子日夜相对时的琐碎。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阵痛缩。 “座上弟子。” 空悬之音,如雷贯耳。 他应道“弟子在。” 师尊的声音在虚空殿之中盘旋“你且真心忏悔,勿再旁起杂念。” 他闭目称是,颔首默念道“罪从心起将心忏,心若灭时罪亦亡” 念到一半,隐约听到有人唤他“师父” 他心随声震,不得不睁眼。 难道是心魔再起 又听一声“师父” 竟然是真 她找过来了她如何上得了山 “座上弟子” 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他合上双掌,眉间也合上。 “随我念,”师尊道,“未曾生、未曾灭” “未曾生、未曾灭。” “未曾有、未曾无。” “未曾有、未曾无” “无色相、无音声。” “师父” “无” “不可觅、不可求” “不” 冷汗自额间滴下,他俄而起身,踉跄一步呼道“送儿” 一根铁链袭至胸口,他吃痛后退,旋身倒地。那极苦的寒冰练就的不动之心似被震碎,不是被铁链,而是被她的一声呼喊。 “哼,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还想去救她” 娇媚恶毒的声音,他这么多天听到不止一次。 那是他的师妹,谭佳。 可笑他连她的样子都不甚记得,更不知这位师妹是何时青睐于他。 谭佳远远站在寒冰之外,声音比寒冰更冷“我再问你,你放不放弃。只要你说一句,我现在立刻可以放你走。” 今日朗支撑着站起。他这一生,从没有过比现在更落魄的样子。这样子,连送怕是会认不出他的。 “你在笑”谭佳拧起秀眉。 今日朗道“玄宗门既然由你们掌权,你该专心于将我门派发扬光大,成天在这里纠缠我一个废人做什么” “我不甘心。我偏要知道,为何你不能选我”谭佳激动向前一步,“我自第一眼便倾心于你。而你一心在你好徒弟身上,连我长相都不记得。”她的面目狰狞起来“你们师徒相恋有违纲常,乱了伦理,看看你现在,这就是报应。我给你个机会,你来选我。若你喜欢她年轻,那我同她一样年轻,若你喜欢她貌美,那我比她貌美十倍。她是你徒弟,我却是你师妹,为何你不来选我” 激动的美目似要喷出怒火,口中似要吐出信子。 今日朗听她的话,仿佛出了神,久久才说了一句“听不到声音了。她走了吗” “今日朗”谭佳怒极大吼。 被她怒吼的男人,毫无反应,重新端坐如石像。 谭佳冷笑。她花尽心思也得不到他的一笑。那么,她便毁去他所有念想让他再也笑不出来。 “你的好徒弟,不知从哪里学的歪门邪道,练得像个女魔头,杀了我玄宗门众多弟子。如此欺师灭祖,必遭天打雷劈。”她满意地看到他眉头一皱,“你以为她杀上了山就能救得了你放眼天下,没人能走出这虚空殿。你趁早死了心,在这里等着做一个活死人吧” 毒辣语句用完,却没有得到他一言半语。她愤愤离开,出去看好戏。 好戏过去三日,一切恢复如常,门外再无动静。 今日朗碎裂的心瓣之间,靠着勾连的血肉,慢慢的重新冻起。 三位师尊不知疲倦地每日对他沉吟“观色如聚沫,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时焰,诸行如芭蕉,诸识法如幻。” 在那不知天日,寒冷彻骨的绝望境地下,他竟真的开始相信,那些温柔缱绻,她为他挽发,他为她吟诗,她为他挡死,他送她离别原来这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原来两年前,他也未曾幸免于幼凡之毒 是不是在筑忘峰上,当她沉睡之后,他便已经走火入魔。之后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心魔幻想出来的安慰罢了。两年来,说不定他一直都被禁锢在虚空殿中,而她,他最小的徒弟,早已觅得良人下了山,在这大千世界不知哪个热闹平凡的地方逍遥自在。 那么,她可还记得他不是这个废人一样的师父,不是控制不住自己再度使用恶劣手段勾引她的师父。而是那个曾经爱她在心,却不敢拿出吓着她,只能送两只相思红豆的耳环暗示他心意的师父。 一时妄念翻涌,耳中再也听不见师尊的劝诫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说“各位师尊,实在情非得已。若不把今日朗带出去,此事难以平息。” “发生什么事了”他虚弱问道。 站在前方的是他的师兄,如今的玄宗掌门。 斯放怒指他道“你的好徒弟,竟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上回她来山上大闹,见没救出你,便打伤众多弟子,抢了汲典阁内许多秘籍,后又在各门派广发告示,称若是有人能请出你今日朗,便把他门派的秘籍双手奉上,顺带连其他门派的不传秘典也奉上。如今武林之中除了少林和我玄宗,剩下的八大门派竞争激烈,谁不想吞并对方而后快。你徒弟这么一折腾,简直天下大乱我玄宗门更是无一刻安宁” 今日朗清瘦的脸,在袅袅而升的寒气之中,苏醒一般逐渐开出笑靥,他连咳带笑,笑不可抑。 断续但畅然的笑声在斯放听来极为刺耳,他几欲上前给他一掌,奈何那万年寒冰不是他可以抵挡。 殿上师尊道“既然如此,你暂且带他去吧。事情一旦解决,立刻送回。不得伤他半分。” 斯放低头称是,对今日朗喝道“你自己走过来。” 今日朗弯,缓慢抽出冻僵的双腿。他几乎忘记怎么走路了。每动一步,脚底便如针刺。头发披散着,衣服垂在肩头,似个垂暮的老人。 他不想让她看到这个样子。 脚步迟疑了一下,背后立刻被人推了一把。他扶着门框才未跌倒。 斯放轻蔑道“快点。你不想早日见到你那个朝思暮想的好徒弟吗” 厚重铁门在面前打开。青天白光铺天盖地迎面而来。 走火入魔五 筑忘崖,断桥边。 各大门派,各大山庄,数百位英雄好汉把个原本清净的筑忘崖挤的水泄不通。 苏潮生带着姚金和临天寒,伪装在人群之中翘首观望断桥上迎风而立的姑娘。 这么多天来,这个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一个略有天资,但性格平平,境界平庸的姑娘,却把整个江湖搞的天翻地覆。人人都在谈论这个新晋的女魔头,完全不把他们作恶多端威名远播的商天教放在心上。这还真让他们不习惯。于是,不甘寂寞的教主派他们几个来探听实情。 他们混进各大门派涌上山的队伍中,最终来到了这筑忘崖。 筑忘崖地势险峻,两边是陡峭山峰,之间有一木桥相连。木桥的木板之间连的是铁链,山顶狂风肆虐,铁链也被吹的左右摇晃。一个瘦弱女子一手握剑,一手攥着厚厚一叠书本,站在摇摇欲坠的桥中央,看得人心惊。 “她还真是厉害,纹丝不动站了七个多时辰。”灵岩山庄一少侠看得目直。 “已经七个多时辰了”姚金不敢相信。 “是啊,从昨儿半夜一直到现在。”少侠恋恋不舍转移目光看向姚金道,“哎,这位兄台,你哪个门派” 姚金左瞟右瞟,下定决心道“青峰派。” “哦。”少侠旋即转开目光。青峰派在八大派之中势力最弱,没什么值得多说。 姚金挤到前面,又听一青峰派的大侠说“你看她手里边拿了那么多秘籍,哪怕从里面挑一本给我,我也能威震江湖啊。” “那些秘籍有那么厉害”姚金总是管不住嘴。 “那当然,不然玄宗门何以在武林之中称霸到现在”青峰派大侠瞥他一眼,问,“你哪个门派,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姚金站站直,正色道“灵岩山庄。” 大侠别过眼。灵岩山庄有什么了不起,没见识。 姚金埋头偷笑。这些名门正派成天斗啊斗啊,正好让他们商天教渔翁得利。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白衣女侠走出来大声喝道“连送,你这不要脸的小妖女,竟敢偷我玄宗门的秘籍,要命的就把秘籍放下,速速束手就擒。” 连送毫不畏惧,笑道“敢问丁师姐,斯大掌门什么时候肯带我师父出来一见” “谁是你师姐”丁折柔淬道,“不要脸的,竟公然在我这里要男人” 连送回道“要的又不是你男人,你激动什么。” 丁折柔语塞,骂道“你这粗鄙下流的臭丫头” 连送翻过眼去“你不必用法子激我。我不会离开这里半步。若是在午时之前见不到我师父,我就和这些稀世秘籍同归于尽。” “不要啊” “千万别呀” “姑娘你死不要紧,把我师祖的秘籍留下来,那是稀世的孤本啊” 各门派都在嗷嗷叫。 分节阅读_32 连送朗声道“你们要怪就怪玄宗门吧,他们丝毫不念同门之情,害我师父,逼我至此。我不会再忍让” 各门派纷纷望向丁折柔。 “丁大小姐,你就把今日朗给她吧。”丐帮的三袋长老急得直跺脚,“你让我们先把秘籍拿过来,我们的打狗棒法失传多年了啊” 姚金同情地叹口气,自从丐帮的打狗棒法变成打猫棒法之后,江湖上的势力一落千丈。 丐帮长老跺完脚,人群发出一声惊叹。长老想,莫不是他的腿功太销魂左右看看,人群皆是望着后方。 后方,玄宗掌门姗姗来迟。他不是一个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乞丐。 虽说是乞丐,但那气质绝对是乞丐中的佼佼者,可谓鹤立丐群。 再一看,不对,他们帮里没这号人物。这分明是那妖女的师父,今日朗。 今日朗蹒跚经过长老身旁,长老只觉一股沧桑堵在喉口,他用力咳了几下,叹道年纪大了,早上不能吃太咸。 那一边,斯放带着今日朗走到断桥处,吼道“妖女,你要的人带来了。” 早在今日朗步入人群中时,连送便一眼认出他。 眼见昔日谪仙一样的人如今落魄至此,狂风之中站都站不稳。她泪如雨下。 忍着飞过去的冲动,她着急道“你放他走过来” 斯放思量,前方是峭壁,中间是悬崖,后面这许多人守着,今日朗又没了内力,量他二人耍不出什么花样。 “过去。”他推他一把。 今日朗趔趄了几步,风把他的衣袍吹的狂卷,他拖着步子艰难地走至连送面前。 连送早等不及,在他还差几步时,快步奔上前,一把拥住他。 抱她在怀里,他长叹了一声道“这回我怎么保你脱身” 她抽了抽鼻子说“这回该换我来保护师父了。” “傻丫头”他嘴上怪她,手里却把她抱的更紧。 崖边的丁折柔看不过去,骂道“光天化日之下搂搂抱抱,你们要不要脸” 连送冷冷回道“嫌我们不要脸,你大可不必看。你既看了,分文不给又来骂人,岂不是光天化日之下给自己立牌坊” “你你这个小贱人”丁折柔又急又气,却拿他们没办法,只能再度开骂。 连送说完,心虚地把头埋进师父颈间道“师父,我骂人了。” 今日朗开眉而笑道“骂的甚好,甚好。” 连送抬头,凝望师父久已不见的笑脸。他亦望着她。情动之时,她悄悄地伸出手,在他胸口用力一点。 他面上震惊,身躯无力地垂下。 她含着泪得意笑着说“我就知道师父这么精明的人,只会对我毫无防备。” 转而目光一凛,她举起手,将几十本秘籍洒向崖边。 如天降钱财,众人飞的飞,跃的跃,个个奋发向上,哄抢之势,恰如那热热闹闹的鲤鱼跃龙门。 混乱之际,连送携今日朗飞到对面的峭壁之上。她把师父放好放正,让他盘腿坐着,把抢来的剑放在师父手边。自己坐在他对面,彼此双掌相对。 “送儿,你要做什么”今日朗大为不安。 连送边运气边道“我体内已转化了深厚的内力,分一些给师父。” 今日朗惊道“停下你这么做毫无用处。凭你内力再深,抵挡那么多人已经十分困难,若是再白白耗费一半等于白白送死。” “我传送给师父,怎会白白耗费。” “我身体虚弱至此,就算有内力支撑也无济于事。” 连送只管闭目传送。转眼间,今日朗周身发热,气血畅行。 输送的差不多了,连送收功,从怀里掏出锦盒,取出丹药喂入师父口中。今日朗不备之下,囫囵吞入。 “你给我吃的什么” “乾坤丹。” “为何你自己不吃” “师父,我已经不再单纯了。”连送苍白笑道,“他们灌给我的内力,我无法全部转化,若是吃了乾坤丹,我根本克制不了不同内力间的冲撞,到时只怕会炸成一块一块的吧。” 说完,她闭目运功为今日朗催发药力,躲过他眼中的痛。 她早知此行必定艰难,也想了很多办法。但想来想去,只有这破釜沉舟的一条路能走通。 也想过自己吃那颗乾坤丹,大不了最后同殷思庭的下场一样,只要救出师父就好。但是,在见到师父的一刹那,她改变了想法。 师父那么骄傲的人,形容举止,不管人前人后始终不肯对自己有丝毫懈怠。那谪仙的气质纤尘不染,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她怎么能让这样一个以水做骨以云为裳的人,受如此大的污辱 就算牺牲自己救出了他,往后的人生里,他又怎能忍受自己成一个废人 连送激愤咬牙,加大了推进的内力。 正到了要紧的关头,抢夺秘籍的人群里,有人如梦初醒,大喝一声道“先收拾了那两个妖人” 数条人影飞纵而来。连送一只手与他们抵抗。一心二用勉强支撑了几招,估摸药力已催发完全,她腾地跃起,展开手脚与他们拼斗。 那些奸猾的人,欲攻击她师父。她左劈一个,右踹一个,拼尽毕生的力气。 攻来的人被她打退至桥中央,又有人前赴后继。余光瞥见左边一人朝她师父跃去,她阻止不及,正要追去,忽见一条铁链同时追来,将那人打落。 “不准伤我玄宗弟子” 虚空殿三老听到外头打斗似乎失控,打定主意不理世事的三人终究忍不住出来收拾残局。 众人畏惧三位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不敢再动今日朗。所有攻击全部击中到连送一人身上。她被包围在断桥中央,进退维谷。 一直隐身观战的姚金见状要跳出去救她,却被不知从哪里跳出来的临天寒点住穴道。他压低声音道“苏潮生也被我点住了。我早知你二人会按捺不住。你们要知道,现在冲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姚金咬牙切齿道“无情无义的,你的武功要是有你的心眼儿这么尖就好了。” 临天寒合起扇子抱着手。 断桥上,连送隔着墙壁一样的正义大侠们望向师父。师父的脸上已有血色,眼角皱纹仿佛全都收了,憔悴之色也减轻不少,是冬去春回的迹象。 她呵呵笑了两声。 大侠仗着人多势众,又有后台撑腰,并不急着杀她,一番大义凛然痛批道“你这妖女对内勾引师父,对外勾结魔教,所作所为人神共愤。如今不但不知悔改,还无谓,不杀你真是难平众怒” “你们想怎么杀我呢”连送装作好奇的样子,好像他们要杀的是别人。此举更是激怒几位大侠,嚷着要把她碎尸万段、抛之荒野。 她懒得去听,换了平时她才懒得跟这些无聊的人说话。跟他们搭了几句,只为了拖延些时间给师父恢复功力,也为了自己能多看师父几眼。 她正看的过瘾,三位师尊发话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我玄宗门出的弟子,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随意处置。” 众人虽对凡变语气不满,但碍于他武功高强,无人敢发作。 连送听了,挑了挑眉,转过身时,脸上恋恋不舍的表情瞬间转为傲然,她道“那几位师尊又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凡变代他们发话说“你是女子,不配到我虚空殿。我们是慈悲之人,不忍杀你,便把你囚禁于地牢之中,了你此生。” “哈哈哈”连送仰天大笑,笑出的热泪风一吹亦是寒冷。 笑的胸口震痛,她难受地止住。做了那么多年师徒,她不是什么都没学到的。她学会了,越是势微之时,越是绝望之时,心中再是如何翻涌,面上依旧要保持淡然潇洒。 她提了所有的精气神,疲惫的双眼瞬时变得清亮。她想努力模仿师父做出春风一般的笑容,无奈她性格太外放,春风到她脸上变成骄阳,没时间去改了,她就带着如骄阳一样灿烂地笑容说“我性喜自由自在向往广阔天空,把我囚禁几十年,我可受不了。比起死来,我更怕黑暗寂寞。” 她环视一眼众人。不知为何,众人对上她目光都往后退了一步。 她抱拳而立,笑颜如花“各位大侠,再会。” 纵身一跃。 清朗的声音犹在风中,风里已没有了她的身影。 最后那一眼,是望着他的。在漫长而寂寞的坠落之中,她所有意识都被谷底冷风吹散,唯一所剩的是对他淡淡的爱恋。 对了,她还有话没对师父说呢。 她想说 师父,若有来世,但愿你只是青瓦旧宅中的闲散公子,而我是江岸上一个寻常打渔女。 你每日坐在院中老树下,晒几本书,泡一壶茶。 我推着卖鱼的木车日日从你门前过,只等你叫我一声,在我手里塞几个铜钱,我便将那桶里最大最肥的一尾活鱼给你,连同我余生所有的福德和好运,都给你。 只愿你生生世世平安顺遂,幸福喜乐。 崖上,众人面面相觑。没人想不到这个瘦弱的姑娘会选择去死,更加想不到她会死的如此爽快干脆。 这事就这么了了 众人心中都是说不出来的空落。杀过那么多人,见过那么多人被杀,心中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 短暂的静默中,不知谁了说一句“好香啊。” 众人下意识嗅了嗅,空气里确实飘来一股奇异的香味。味道越来越浓烈,如同晚霞的余晖,晕染了整个山谷。 又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今、今、今日朗” 拔剑的声音缓慢而狰狞。 晕染山谷的不再是香味,而是血腥和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没法保证更新频率,大感不安啊。 干脆多存点一次性发,方面大家跳着买。 剧情没过度又不好,还是跳着买吧 爱欲难填一b 分节阅读_33 天蓝蓝,水清清。一片碧草地,一双思归人 她听到娘亲在对她唱歌,唱得她好困好困。等她睡一觉,睡醒了换她来给娘亲唱。 好像睡着了。 又醒了。耳边依旧听到歌声,沧桑飘渺,一点都不像娘的。她没法儿好眠。 那人吟诵般唱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她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一条缝,光线刺眼,看到的景象全都模模糊糊的。可是,她不是应该在自己温暖的小屋柔软的床榻上吗,为何一睁眼看到的却是蓝天白云 脑袋空空的,抓不到一点头绪。试着动了动,全身僵硬连手都举不起来。她怎么会这样的想了又想,盯着天空的云彩几番变幻,她终于想起自己是从筑忘崖上跳下来的。 难不成她现在已经到了地狱 “哦呵呵,你终于有动静了。” 白袍子在她眼角轻晃。 就是这声音把她吵醒。她抬起眼睛,从下往上慢慢移到身旁人地脸上。是个慈祥的白胡子老头。不知他在地府是什么官职呢 她问“这里是地府吗” 那人微笑说“不是。” “是天宫” “也不是。” 不是地府也不是天宫,难道她尚在人间 “我还没死”她打起了精神。 “这个嘛”老头搓了搓下巴,道,“庄生有言,未始有物。既然世界上从来不曾有万物存在过,又何谓生死呢” 这老头说话还真悬乎。她撑不住直接去梦里问庄生了。 不知哪片海面上鼓起的风,吹过她的面颊。花儿在风里开了又谢,鸟儿又开始迁徙了。 “天无为以之清,地无为以之宁,故两无为相合,万物皆化。这是庄生所言。他认为万物和谐,各得其所才是真性。所有的一切都会在刹那间消失,但不会泯灭,他们都将以另外一种形式出现。没有泯灭就没有存在。是生是死其实没有分别。你暂时停止的生命会化为空气、泥土、水继续存在。生既是死,死既是生。如果你死了,我会为你高歌一曲,因为你从此得到了永生。” 虚弱的姑娘与仙风道骨的老头,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姑娘瞪累了,打个呵欠问“那我到底是死还是没死啊。” 自从她醒过来以后,这个老头就一直对她讲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害她睡都没法睡。这里也不知是什么地方,清净幽深的很,天地间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而这老头两袖清风,白眉华发,不像个凡人。此种情形下,她实在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死是活。 “依照凡世间的判断,你有气息有脉搏,目前是活的。” “哦,那就好。” 她拍拍胸口。好死不如赖活着嘛,她还想留着小命去找她师父呢。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她从悬崖上跳下来,他一定很生气吧。她得好好想想,要是再见到师父,要怎么求饶才行。 “你虽是活着的” 唉,老头又有高深的智慧要传授给她了。 她垂下头洗耳恭听。老头说“你虽是活着的,但自昏迷至清醒,一睡就是三年,这一千多个日夜对你又有何意义不过是黄粱一梦。所以,这生死” “三年”她喃喃自语,困惑地问道,“我竟然在这谷里昏迷了三年” 老头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鼻息喷的唇上胡须颤了颤。他道“你运气好,中途被树枝拦下,又刚好掉在我结的藤网上,还遇到了我这位神医圣手。我在你身上放了九九八十一种吊命的灵药,再把你放到天地灵气交汇之地,花了三年的时间才把你救醒。” 连送连忙感激“谢谢你,老爷爷。” “老爷爷”老头摸摸胡子,“是你老祖宗才对。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谁”她在脑中翻遍家谱也不记得家里有谁成了仙。 “我是灵隐道人蒲衣子。” “蒲衣子” 这名字在她脑子里晃了两三圈,她忽然想到,十四岁那年,师父带她上筑忘崖看星星。趁着月朗星稀好风景,他把筑忘崖和傲岸山的传说将给她听。师父讲起故事来,那温软清甜的嗓音足足在她耳边绕了半个月。 相传傲岸山之所以终年云雾不散,就是因为当年灵隐道人在筑忘崖上成了仙,飞升之时托起他的云霞将傲岸山环绕,便再没有散去。 “你你你,你不是成仙去了吗”她惊讶的结巴了。难不成现在在她面前的真的是位神仙 “传言多不可信。”蒲衣子对她摆摆手示意她平静。 她现在的身体大半还是僵的,一激动,浑身都难受起来。她静了静道“那你怎么会在这谷底” 蒲衣子想起往事不堪回首,叹息道“唉,练功的时候没站稳,不小心摔下来。” 听到答案,她险些扑地。 “呵呵呵”蒲衣子耸肩大笑,说,“骗你的。当年我脑袋一热要去修仙,我媳妇无论如何都不肯。我在筑忘崖坐着,她便在我对面的悬崖上望着。我只当是对我的考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我以为自己已完全忘记她时,她却不小心摔落谷底。当时,我这心呀” 蒲衣子摇头捶胸。 看着蒲衣子难过的样子,她也心酸起来。 这蒲衣子少说也有一百多岁了,为了自己的媳妇牵挂了这么多年,一想起还是会为她痛心。那么,即便过了三年,她师父肯定也没忘记她,一想到她,也会为了她伤心吧。 心底溢出满满的思念和不舍,她该尽早去找师父的。 在谷底又养了一段时间。她能走能跑能跳了,还没等她跳出谷,又是一年春天到。这一年,除了恢复身体,蒲衣子还教她许多医术。她一直以为自己只对武学有点儿天赋,没想到对医术更是一学就会。连蒲衣子也赞叹她,连连说“老天垂青,看我寂寞,不仅掉了个死人给我救活,还让我这一身医术有所传承。我甚安慰啊。” 在她认遍了谷底所有能够找到的药草之后,冬天又来了。她学着蒲衣子,而蒲衣子学着兔子,窝在温暖的山洞里等待天气回暖。 “五年了呢,不知师父怎么样了,他那里是不是也在下着雪呢”她对着皑皑的白雪感叹。 蒲衣子走到洞口,眯着眼望着雪花说“彤儿最喜欢下雪了” “唉”两个人一起叹气。 终于盼到春天到了。兔子们全都窜出来觅食。 蒲衣子把连送带到兔子们挖出的洞口对她道“从这儿出去,走上几个时辰就能看到大海。你沿着海岸走就能看到渔船。绕过那渔村,便到了傲岸山的山脚下。” 她还以为会一辈子困在这里,听到蒲衣子如此轻描淡写地指引她出口,不解问道“既然有路出谷,为什么你不走” 蒲衣子微微一笑“我要陪着彤儿。本来想让你再陪我几年,看你那么惦念你师父,就不留你了。你我相识是缘分,缘分到了,便相忘于江湖吧。” 他掀开遮盖石壁的树藤,原本一点小的兔子洞豁然变成一个能通行四人的洞口。 她跪在他面前,对他行了大礼。 他静默着受了,在她临行之时,忽对她意味深长道“你要善用我教你的医术,要存仁德之心,为众生带去福祉。万不能再造杀孽。因果报应,有时不是你我可以承受。” 她牢记在心,挎上简单的行囊想再看他几眼,回过神时,却不见他踪影。 不知外头变成了什么样呢 出了山谷的连送,一路走一路看着,风土人情什么的,一点没有变。傲岸山下还是那么热闹。会不会只有她自己变了。 路过胭脂水粉店,她找了个镜子照了照自己。那秀眉挺鼻,下巴尖尖,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的姑娘,真的是自己吗她明明记得自己以前的腮帮子是鼓鼓的,肤色也没那么白皙。五年竟有这么大的变化,师父还认得出她么。 心里头没底。她拿了包袱里的一点银子,换了身衣裳。穿与从前一样的男子衣袍,师父应该容易认出她些吧。 准备妥当,她提步准备上山。 “哎,这位姑娘请留步。” 一个绿袍的公子把她拦了下来。 她摸摸自己的脸,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 绿袍公子笑说“姑娘你柳眉秀目,面似芙蓉,那个男子能有你这样的秀色除了那位” 听人夸自己,她自然高兴,又见公子欲言又止,便好奇问“除了哪位” 公子暗笑了下,他就知道这些浅薄的女子容易上钩。脸上的表情转为犹豫,他四下看了看,才说“我看姑娘你女扮男装,应该某位门庭之中出门游历的小姐吧。你不是武林中人,自然不知道武林中事。现今江湖上腥风血雨,皆因出了一个红莲教。那红莲教的教主,据说长的比女子还美。比女子还美的男子,又嗜血杀人,不是妖孽是什么” “哦。红莲教啊”她五年没出谷,原来外面世道真正变了。 那公子又说“恕我冒昧叫住姑娘,我看姑娘是想往这山上走” “是啊。”她心眼儿一转,“我虽然不是武林中人,但幼时曾听说过玄宗门的名号,便想趁此机会上山去观瞻一番。” 公子脸色大变,拦在她面前道“不可不可。” “为何不可” “你不知道,玄宗门五年前就已经被灭门了。现在这山上说不定还有未埋的尸骨,那景象指不定多么惨不忍睹。五年来无人敢踏足一步啊。” “被灭门了”她佯装的淡定不在,直直看着那公子问,“怎会被灭门的”想想又补了一句,“难道没有人幸存吗”至少她师父总该没事吧。他武功本来就高,还吃了乾坤丹,天下间应该没几个对手了。 “这话说来就长了”公子在她身边踱了几步,酝酿了一会儿道,“五年前,玄宗门出了一个叛徒。那是个女弟子,她不仅勾结魔教,甚至勾引自己的师父。最终恶有恶报,被武林正道打落悬崖。没想到她师父鬼迷心窍,竟大杀四方为她报仇。五年来,江湖上不断有人死在他剑下。而他灭了玄宗门之后,在江湖上自立门派,便是红莲教。” 师父,难道是师父连送惊愕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师父竟为了她,灭了玄宗门他一向视玄宗为半个家啊。怎会这样。她 分节阅读_34 以为师父在她死后,顶多教训教训那些个凌虐过他的人,杀几个败类为她出气,怎会灭了整个玄宗门,还在江湖上大开杀戒 绿衣公子看她若有所思,像是被吓着了,偷偷一笑,他在背后伸出一指,慢慢靠近,嘴上继续说“那魔头,不但嗜杀成性,还好色纵欲,凡有人向他进献年轻俊秀的女子,便可从他剑下捡回一命,所以” 一指点上。愣神中的连送心道不妙,但为时晚矣。 “姑娘,我也是不得已。怪就怪你非穿一身男子长袍,相貌又生的好。” 绿衣公子轻佻几句,抗她在肩上,与随后接应的几人把她手脚捆绑,扔进一辆马车。 马车四周都用厚布幔子罩了。连送一股脑摔进去,眼前漆黑一片,适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看清一点人影。车里还有其他人。隐隐的啜泣声,应该是同她一样被抓来的女孩子。 她想坐起来,但整个人被捆成个粽子,手脚都使不上力气。干脆趴在地上不动,脑中急转分析形势。 依那虚伪的绿衣公子的话,她们应该是被抓了献给红莲教主,也就是她师父的吧。就是说,现在,这马车是载着她去见她师父了。 思及此,她心中悲喜交加,柔肠百结。 可是会感到“喜”的,只有她一人。啜泣声在黑暗中在她身边此起彼伏。她禁不住关心起来。 “哎,你们别哭了。”她道,“那个教主不是坏人。”在没有亲眼见到事实之前,她始终认定师父还是从前那个温柔和善的儒雅男子。 她的安慰起了反作用,哭声更激烈了。 “我看你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什么都不懂。”一个硬骨些的姑娘忍住哭道,“那什么红莲教主,玩弄了许多姑娘,最终连她们尸体都找不到。我们这一去,只怕是有去无回。哼,与其让那禽兽侮辱,我定会先行自我了断” 禽兽啊连送心头浮现出师父的影子,无论如何无法在他美丽的脸上按上“禽兽”二字。 “我、我想回家”一个姑娘彻底崩溃。 其他姑娘受她感染,纷纷嚎啕大哭。 连送安慰这个安慰不了那个。最后干脆什么都不说了。一切等见了师父自有分晓。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r爆发,晚安各位 爱欲难填二 马车四壁都被黑布紧紧蒙着,连送只能凭声音猜测他们现在到了哪里。 “杭州小笼包,皮包肉馅儿的小笼包买喽。” “西湖藕粉,快来尝尝哦。” “桂花糕,又香又甜的桂花糕” 原来他们到了杭州。 现在一定在集市上了。连送听着叫卖的声音,肚子咕噜咕噜响应着。 “好饿啊。”她呻吟。 赶了一整天的路,一口饭都没给她们。连送踢踢木板,叫道“各位英雄好汉,有没有饭给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吃啊。” 帘子掀起来,很快又落下。 身旁有五双无辜且幽怨的眼睛看着她。她左右一一赔笑。刚刚这一喊提醒了外面的人,现在,她们的嘴里都被塞了一团布。也不知道干不干净。 这个时候,只有她才有这个心情考虑这些。 本来她以为要过很久才能找到师父,没想到一出来就被人绑了直奔师父而去。蒲衣子说世事无常,就是这个道理吧。 她就等着去见师父,然后向她们证明,师父是个好人,不是大魔头。 想到师父,她已经咧开的嘴角咧的更大。 对面一个穿粉衣的姑娘上上下下打量她,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像看着个傻瓜。 “停” 车外一声高呵。马车停了下来。方才的绿衣公子和几个黑衣仆从把她们带下马车,押着进了院子。扔在天井中。 她四下环视。左面是粉墙黛瓦,右面是望不到头曲桥。景致布置精巧繁复,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她没有机会进内游览,那几人把她们扔在前院里便不走了。她跪在鹅卵石上,膝盖疼的不得了。绳子没解开,手脚不能动,她只好继续观望景色分散注意。 前面碧清的池塘里,刚露出尖芽的红莲从强壮的叶盾中俏生生探出头来,煞是可爱。 快步而来的几个大男人半路挡了她的风景。 身后的人粗鲁地把她们几个提起来,一字排开。 来的几个男人都是绿衣打扮。连送看这架势脑中有了印象,这几个人莫非是绿衣派的那这里就是芭蕉园了她记得师父在筑忘崖讲故事给她听时,曾讲到这些江湖门派。她当时问他为什么绿衣派的要给自己的老窝取名芭蕉园。博学多才的师父念了一句诗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那么出个红衣派,就得叫樱桃园了。她当时如此打趣。 在她心儿荡漾地回忆着师父的时候,为首的瘦脸男人开口道“秋意,你带了那么多人就抓来这几个吗” 沈秋意面有难色道“师父,我们在外面转了几个月,年纪容貌能对得上的,都抓来了。” “行了行了,下去吧。”尤思松挥挥衣袖,看也不看他,转身对身旁的中年大汉说,“庞仲兄,你看看,哪个比较像” 连送算是明白了。他们抓这么多姑娘,不是要任君挑选,而是要先挑个最像的送过去。 庞仲从几个姑娘面前一一经过,在他打量她们时,连送也在打量他。这个大汉高鼻深目,一脸络腮胡子,五短的身材,是那种能让人一眼便记住的类型。可是她完全想不起有见过这个人。 许是看庞仲模样粗枝大叶,尤思松提醒道“当年筑忘崖一役,凡参与的门派皆难逃魔掌。我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先师是绞杀那妖女的英雄豪杰之一,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们。你既然来投靠我绿衣派,就要想到我们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为保你我性命,你可一定要看清楚。成败就在此一招。” 庞仲正走到最后一个姑娘面前,不耐烦地回头道“知道了,尤大掌门。我亲眼看着我们庄主被他剁成碎肉,我能不怕” 他自个儿抖了两下,又从最后一个姑娘走到最前一个。来回五遍,连送都不耐烦了。这庞仲真的见过她吗,怎么正主在这里都认不出来,还要一遍一遍看。 庞仲走到第六遍,终于有分晓了。他伸出粗圆的手指在连送和连送身旁的姑娘之间犹豫。连送看看他的手指,又看看身旁的姑娘。那姑娘穿着雪白的公子袍,确实和她有点像。不过年纪比她小了点,脸也比她圆。 “是”庞仲的手指从左移到右,下了很大的决定说,“是她她比较像。把肤色再抹黑一点,眉毛再画浓一点就更像了,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连送看着庞仲的手指从自己鼻尖移开,又惊讶又好笑。有人比她更像她自己还是这几年她变化太大了 “把她带进去。”尤思松命令。 沈秋意解了那姑娘腿上的绳子,抓住她的肩头硬推着她往内院走。那姑娘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眼泛泪光脸涨的通红。连送不知他们待她去做什么,为她着急。 尤思松又说“秋意,你好好招呼那位,万万不可惊动他。” 沈秋意领命。 看尤思松说的那么郑重,连送猜那位会不会就是她师父。这下,她更急了,想跟去看看,可是立刻她被人扛起来,跟其他姑娘一起被扔进柴房。 怎么办怎么办。眼睁睁看门被锁上,她绞尽脑汁想脱身之计。对了,她都忘了自己会武功了。这几年伤筋动骨的,又一心学医,武功完全荒废,不知还剩下多少。她暗暗运气,想用内力挣开绳子,花了半柱香工夫才大功告成。 她匆忙抓下口里的布准备解开脚上的绳子。这时,门外传来响声。她警觉收手,把布塞回去,装回之前的样子。 门外传来一声利响,门锁被人撬开。几个白衣蒙面少侠推门进来。怎么才一会会儿就又换一批人,演的是哪一出啊。连送看的一愣一愣的。 白衣少侠中,一个身形稍矮的冲出来,径直扑向连送。 江湖少侠都这么热情吗连送吃不消地往旁避让。 “师妹”少侠大叫一声,扑到连送旁边一个姑娘身上。 连送吐出一口气,是她自作多情了。 那姑娘柳眉倒竖,示意少侠快帮她松绑。 少侠这才意识过来,忙取下她口里的布,替她松绳子时,那姑娘连连抱怨“你们怎么才来。太没用了。要是再晚一刻,我就和那魔头玉石俱焚” 连送听这声音,认出她就是那个在车里发誓说宁死不屈的姑娘。不知他们是哪个门派的,培养出的女弟子这么有骨气。瞧他们一身白衣,不会是白衣派吧连送又给自己逗趣儿。 “你要是有用,就不会半路被人截获。”不同于其他人对姑娘的唯唯诺诺,几人中个子最高的少侠讥诮道,“知道自己武功不行,就安生待在家里待嫁,别成天想做打抱不平的女侠,还要我们来救你。” “你也敢来教训我”师妹不乐意了。 矮个少侠站在二人中间道“师兄师妹,我们赶紧离开这里,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哼,催英,看我回去不到爹面前告你的状。”姑娘气呼呼地拉着矮个少侠走了。 连送听到催英这个名字,心头一紧。 剩下的几位少侠各自走到姑娘面前,为她们松绑。那“催英”正好走到连送跟前。连送双手本就松了,趁他低头不备,一把拉开他面纱。 少侠惊讶抬头。两人鼻尖恍惚碰上。 面纱下是一张英俊干净的脸。 不是。连送失望。英俊是英俊,但这个催英与她师兄长相完全不像。 “你”催英皱起眉头,对连送的唐突很不悦,但是被一双澄澈的眼睛认真地端看着,他责怪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惨叫,极其凄厉。 众人全都一顿。姑娘们吓得几乎要缩在少侠怀里。 一位少侠边护着姑娘边道“这绿衣派太不上道了。竟然为了自保牺牲无辜女子。” 另一位道“这些人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真有辱名门正派的脸面。” 之前的那位又说“唉,我们还是快走吧。魔头我们打不过,至少别让这些无辜的姑娘受牵连。” 拿定主意,各 分节阅读_35 人纷纷带着姑娘们逃走。 催英要去拉连送,被连送拒绝。 “多谢少侠相救,后会有期。”她迅速说完一句话,闪出门外。 催英想不到这姑娘会自己跑掉,没拉住,踌躇了一阵随即追上。 连送用轻功勉强跃过亭台水榭,来到大概是方才惨叫传来的地方。她隐在树木之中,正在观望。树下屋子里走出一个人来,是个年轻的姑娘。连送自上俯瞰,只看到她背影。女儿家的背通常是单薄的,但这个姑娘却不显柔弱,背挺得笔直。 稍后来了两个仆从进了屋子,窸窸窣窣不知在干什么。姑娘等了片刻,有些焦急,转身道“快抬走。” 瞧见了姑娘的脸,连送下巴都要掉下来。她在这世上有个双生姊妹吗怎么那姑娘长的跟她一模一样。不,是跟十六岁的她一模一样。可不管是几岁的她,都太不可思议了。 她做梦一样地看着一模一样的自己皱眉、摇头、转身。随后屋子里抬出一个人来。她被惊醒了。那是方才被庞仲点名带进去的姑娘,她脖子以上鲜血淋漓,竟是被人削去了整张脸。 这绿衣派自诩名门正派,居然这么残忍连送气愤握拳。抬起眼,又看到尤思松带着沈秋意走过来。尤思松先望了眼屋内,问“他走了” 姑娘道“要不是为了五百两银子,有谁肯来。钱既然收了,还不急着逃命。” “罢了。”尤思松眉宇间尽是厌恶之色,冷眼细看姑娘说,“他确保你这张脸有九成像” “十成。”姑娘比个手指,“用活人的脸皮做出来,他有十成的把握。” 尤思松一直紧绷的脸稍松了松,但那轻松转瞬即逝,他复又忧虑道“菁菁,我绿衣派的命就系在你身上了。” “师父放心,婉儿一定会拼尽全力” 罗菁菁眼中堆上杀意。 这表情用酷似连送的脸做出来,连送怎么看怎么别扭。忽然身后树枝轻颤。她警觉闪身,见到一张陌生的英俊面孔。 “姑娘,这里危险,快跟我走。”催英压抑着气息道。 在他说话的同时,有人冲进院子,还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爬到尤思松面前,全身上下抖如筛糠“掌、掌门,他、他来了” 几人面色大变。 尤思松粗喘几口气,壮士断腕的口吻道“随我来” 连送见状也要跟过去。催英拉住她袖子道“姑娘,你可知道外面来的是什么人那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万不可因为一时好奇丢了性命。” 连送不想多解释,笑着说“我跟那魔头有点私人恩怨,不了断不行。劳烦公子如此关照,感激在心。”说完,她跃过树梢,朝尤思松方向追去。 催英见她不顾自己好意劝告,执意要去送死,料她也同自家师妹一样,是个不知轻重的任性妄为的小姐。他想撒手不管,但腿上一滞,不知怎么脑中浮现出与她鼻尖相擦的一瞬,脚步硬生生被牵住了。他把碧玉剑从左手抛到右手,毫不迟疑地跟上去。 、爱欲难填三 一个追着一个。催英随连送落到前厅的屋顶上时,连送正拨开瓦片向屋内张望。 “姑娘,此地不能久留。”他一再劝道。 连送对他比一个噤声的手势。 其实不用她比,他看清了屋内一角红袍之后,呼吸都窒住了。 传说中魔王转世的男人,静静站在那里,一身红如烈焰,像要把整间屋子烧起来。 这人怎可能是她师父连送不相信。师父很少穿红色,就算穿了,也能把红色衬托出春花一样的繁茂,怎会是烈焰一样的逼人。 像是验证她的猜疑,尤思松叫出他的名字 “今日朗,你究竟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们” 红衣的男人优雅转身,右手一把沉黑的剑慵懒地垂在身侧。 连送睁大双眼,眼珠子要掉出来。世上不仅有个年轻时候的她,还有个年轻时候的师父这个红衣男人的样子更像是她在择师会第一次见师父时的模样,但是他周身散发的气息与那时的师父大为迥异。 师父的气息在她的记忆中是一团暖暖的香气,而眼下这个人,是放了砒霜的胭脂。 特别是那双眸子,收藏着隐隐的疯狂,让人无法直视。 他眯起双眸,并未使疯狂减少,相反,疯狂滋长出藤蔓,在他的眼角唇间蔓延。 “我放过你们,那我的送儿呢”他声调婉转,妖媚至极。 尤思松等人犹如被蛇舔过,背上发起冷汗。 连送听到他嘴里说出“送儿”两个字,不愿相信也不能不信。她情不自禁地想叫一声师父,声音刚到唇边便被人捂住。她挣扎,催英立刻点了她的哑穴和几处大穴。 催英用眼神警告她“你疯了,若是被他发现,只有死路一条。” 连送只能干瞪眼。为什么这些无关的人总爱在关键时候跳出来。她日后看到热血少侠武林豪杰什么的一定要退避三尺。 尤思松稳了稳气势道“当年筑忘崖上,我先师并未要杀她,是她自己跳下去。” “她若不跳,你们就不杀吗”说到“杀”字,他眼中寒光凛冽。 尤思松后退一步道“你已经杀了我师父,一命抵一命,你还想怎样” “我送儿是我掌中无价宝,整个武林在我眼里都抵不上她一根头发”声音扬起,今日朗眯着的眸子猛然张开,疯狂显露无疑,“凭你师父一条狗命也想抵消” “好好好。”尤思松连连后退几乎站不稳,微抖着说,“要是我赔你一个一模一样的徒弟,你肯不肯放过我” 今日朗似乎来了兴致,举起剑指着尤思松鼻尖,笑道“我徒儿落下万丈深渊,早已粉身碎骨,你到哪里去赔给我一个完完整整的连送” 尤思松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庆幸的笑,对手下招手道“把她带进来。” 罗菁菁一反先前冷傲的样子,怯生生地从门后走出。 猎猎作响的火焰在那一刻平息了骇人的触手,化作筑忘崖上温暖的篝火。 “送儿”他的表情如在梦中。 罗菁菁目光闪烁,不是心虚,而是被他深情目光看的胸口异样发烫。 像怕面前的人忽然消失,今日朗轻轻握住罗菁菁的肩,温柔地看着她的发旋。而罗菁菁根本没有勇气抬头。 看到此处,连送在心底大吼师父,她不是送儿,送儿在这里可无论她怎么吼,师父都听不到。心里把催英骂个半死,她暗暗运功想尽快冲破穴道。 而屋内,尤思松等人交换一个眼色,偷偷拔出剑,趁今日朗目眩神迷之时,向他背后击去。 今日朗叹息一声,握住罗菁菁肩头的手把她转了个身,改捂住她的眼睛。电光火石之间,偷袭的人被他一剑封喉。与以往不同,此次出手,没有鲜血四溅。倒在地上的人都只在喉头有一道血痕。 使出轻功带怀中人离开死尸横陈的宅院,今日朗抱着罗菁菁落在人来人往的街道。 急遽的变故,罗菁菁根本没有时间反应。眼前冰冷的手掌移开,她木呆呆地看着今日朗,忘记自己要干什么。 她这个眼神像极了他爱走神的徒儿,他捧住她的脸,狠狠地亲了上去。 他们当街拥吻,吻的天崩地裂海枯石烂。路人皆被吓到,看他们像看疯子,指指点点远远避开。 连送在屋顶上眺望,血液凝结成块。 “果然是一个。”催英不耻骂道。 一吻毕,今日朗抬起头,为罗菁菁轻轻擦去嘴角痕迹。 罗菁菁只懂眨眼,脑中金风玉露、五彩花雨还未停歇。 今日朗勾起一笑,温声说“走吧。” 她没反应。 他温柔不改,眼中却毫无留恋。 “别让我再看见你。”他说。 屋顶上的连送,四肢冰冷,穴道也不冲了。她眼睛酸涩地望着师父温柔对罗菁菁低语,还笑着呢。她以为他真把她当成她了,却又见他独自转身,陪着他的只剩那把剑。 师父不带她走吗连送正疑惑,忽见罗菁菁大梦初醒般浑身一震,她疾奔回去,面对满屋死尸发出一声绝望嘶喊,转身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双手举起,一脸狠戾地向今日朗刺去。 今日朗抬起剑轻轻一比,罗菁菁在他身后化为碎片。 鲜血和尸块飞渐。整条街的人尖叫着惊恐逃窜。 连送目瞪口呆地望着满目的狼藉,以及狼藉之中漠然转身的师父。她开始明白,为何他们叫他大魔头。 “禽兽。”催英咬牙切齿。 连送忿然大叫“他不是禽兽” 催英被她吓了一跳。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穴道自行解开了。她瞪了催英一会儿,又想,这关他什么事呢。转了脸,她眼泪掉下来,喃喃道“都是因为我。” 催英以为她被吓着了,同情道“早叫你不要来。” 连送猛然抬头,擦干眼泪。这不是哭的时候,她要追上师父阻止他继续杀人才行。 催英见她又要追过去,想再把她拉住。这次却是她快一步,点他两个穴道。 “一指还一指。”连送举起食指道,“少侠,我们各不相欠,你别再跟着我了。” 催英气她不知好歹,冷冷道“你以为我想跟着你。” “那就后会有期。”连送丢下话,人已飞过好几座屋顶。 催英独自立在夕阳下,望着消失在远处的一个白点,想她此去怕是同罗菁菁一样的下场,心中郁闷惆怅,后悔没有问她的名字。 连送疾奔了几里路才模糊看到师父的红衣。她停下来歇了歇。年纪大了,体力越来越不行了。喘匀了气,她再度跟上。 师父一定练了什么移形换影的武功,往往她一个松懈,二人之间本来已拉近的距离转眼又远到数里以外。 她好怀念从前,不管去哪里,师父都会等她。 终于在她一次次努力之下,师父已与她近到发丝可辨的距离了。她喊出声“师父唔” 嘴巴又被人捂住。今天是怎么了,当她是风筝吗 分节阅读_36 ,谁都要来拉住她。 连送奋力转头想看看这次来的又是何方大侠。 “姑娘,你答应我莫出声。”大侠好声好气地说。 连送点头。她见此人是个方脸阔额高大英武的大汉,想他应该不是宵小之辈。 等完全看不见今日朗人影了,大侠放开她,怀着歉意道“得罪了姑娘。我乃泰山派弟子陈必武。敢问姑娘是哪门哪派。” “呃无门无派。”她要是说玄宗门,会不会被认为诈尸 “原来姑娘是位游侠,失敬。”陈必武抱拳道,“是这样,我们此次特来追查魔教的下落。方才我们一行人看你行色匆匆,便好奇跟在你后头想瞧个究竟。没想到姑娘正在跟踪的人正是红莲教主。姑娘,你年纪轻轻孤身一人,竟有为武林除害的志向和胆色,令在下深感佩服” “呃过奖”她没这么伟大。 “不过,姑娘你势单力薄,这样去只有白白送死。不如跟我们一起,彼此相帮胜算也大些。”陈必武一挥手,立刻跳出来十几个青衣少侠。 连送跳后一步,热血少侠简直是她的克星啊。 陈必武甚有领袖威严,环视众人扬声道“红莲教主作恶多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现在我们率先发现了他的行踪,除魔卫道之事不能相让。众弟子与我赶上前去,诛杀妖人” “是”众少侠齐声高和。 “姑娘你跟在我们身后,见机行事。若见形势不对,务必先保住自己性命。”陈必武交代完毕,领着众人迅速追去。 连送来不及阻止他们,只得火速赶上。她暗讨,像陈必武这样人才不愧大侠称号,有气魄有风度。她不能让这么个好人年纪轻轻就成了师父的剑下亡魂。 追至一片荒山外,泰山派的人先发制人,把今日朗团团围住。今日朗好整以暇,笑着说一句“不自量力。” 连送隐身在草丛中,想到方才师父一件封喉的功夫,很是为泰山派捏一把冷汗。 她该冲出去么。师父看到她会不会以为看到鬼,会不会刺激到师父她是不是该去洗把脸再来见师父啊。 在她七想八想的时候,泰山少侠们已摆出阵势围攻上去。今日朗沉稳迎战,一一挡住进攻。泰山派在武林中地位算是高的,武功也不弱。什么叫不弱,与今日朗对打,能撑住百招的便叫不弱。百招以后,少侠手中的剑纷纷被打掉。 陈必武一脸震惊,不相信今日朗武功厉害到如此地步。 连送为陈必武的轻敌而惋惜。不过也不能怪他,她师父本来就长的斯文俊秀,现如今变得越发柔媚了,连女子都比不上。这样的人却有一身绝顶武功,怎么想都十分诡异。 今日朗举起剑,却不急着杀人,他用剑锋在陈必武脖子上流连,幽幽说道“我问你,师徒可不可以相恋只要你说可以,我便放了你。” “呸要杀便杀,我泰山派绝无贪生怕死之辈”陈必武虽落败,仍旧一身正气。 “好。” 今日朗冷笑着,正要挥剑,忽听一声清脆的娇呵。 “住手” 连送顾不得许多了,像一张白面饼一样把自己甩了出去。 爱欲难填四 有她这么急着被切的面饼吗 足尖刚落地,她发现自己正扑向倒插在地的利剑。就算是神仙蹲久了腿也会麻的,她怎么没考虑到这一点。 “姑娘”陈必武大叫。 声音落下的同时,森寒的剑在她眼前消失,有人扣住她的腰,把她带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虽然出场不甚漂亮,不过有师父的怀抱就是最好的安慰。 师父还是很香啊,这是她第一个念头。 头埋在师父衣襟上嗅了几嗅,她缓缓地满怀期待地抬起头。 师父的眼神冰冷,看她像看个陌生人。 “师父。”她轻声唤他,心中升起一丝酸涩,硬挤出笑容道,“是我啊,我是送儿。”怕他刚被骗过,不相信,她使劲捏捏自己的脸。现在的脸瘦了好多,没以前那么好捏了。 师父依旧无动于衷。她想退后一步让他看个清楚,腰上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把她禁锢。 “师父”你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啊。 连送正迷惑着,远处的陈必武大喝一声“淫贼,放开那姑娘” 连送见师父连袖子都没动一下,却有个东西从他手中飞出去,击中陈必武大穴。 陈必武浑身僵住,声不得出,只得怒瞪着今日朗。 而其余泰山派的弟子,手中没有武器,又不想为一个毫无交情的姑娘白送性命,都不做声,静观其变。 今日朗全当他们不存在,看着连送的目光虽冷,却一瞬不眨。 “师父”她伸手在他眼前晃动。 他皱起眉,不悦地抓住她的手,而他握剑的右手忽然举起向她挥来。 不是吧连送心中哀叫,直觉闭眼闪躲。 却只有指尖一痛。 她睁开眼,发现师父正盯着她流血的指尖。鲜红血液一点点渗出,聚成完整一滴,如同泪水般滴下。 师父看了一会儿,拉过她的手指,粉红湿润的舌头探出唇间,为她舔尽指上的血迹。 舔完之后,他对怔愣的她勾起嘴角,嫣然的笑容逐渐绽放,他对天放声大笑接近疯狂,天地万物似都在为他颤抖。 “哈哈哈哈” 他大笑着,捂着胸口,像是承受不了如此狂喜,脚步踉跄不住后退。 陈必武耳膜震的生疼。他从未见过有人笑得如此欢彻,是练成了盖世神功,还是夺得了武林盟主 连送惊讶地看着师父,如今的师父,连笑都充满了一股毁灭的力量。 笑声终于停歇。风里仍隐隐约约听得到回响。 无一人敢动。连送也呆呆站着。 今日朗一步步走近她,每走一步,他脸上的神情便柔和一些。至她面前时,他温柔微笑已和连送记忆中一样。 “送儿。”他抚上她脸颊,温声说,“你长大了。” 连送的眼泪瞬间滴落。她一把抱住他道“师父,我好想你啊师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你忘了我” “傻丫头,师父怎么会忘了你。师父还等着你回来跟我成亲。”今日朗的语气中尽是宠溺。 满含柔情的眸子在瞥见陈必武的一刻,抹上杀意。 陈必武总算听清楚他们的对话,心中讶异难以形容。那传说中引起武林大乱的罪魁祸首,居然没死这妖女回来,岂不是又要在武林掀起一场浩劫。 “师父,我们走吧。”连送从师父窒息的怀抱中抬起头。她好不容易和师父相见,不想留在这是非之地徒增祸端。 “好,我们走。”今日朗牵起连送的手,转身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陈必武。 陈必武心中一沉,知自己死期将至。 相依相偎的二人走远。荒山之中只剩野风吹过。 连送与师父手牵手走了不知多久,天将黑了。她把坠崖后的事情,包括她在崖底想念师父的一点一滴,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一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今日朗静静听着,偶尔才问一两句。 连送恍然以为他们还是在傲岸山上,她叽叽呱呱一大堆,讲一天之中发生的鸡毛蒜皮的小事。师父看似不经心,却从不错听。 自己的事情都讲完了,她开始问起师父的。 “师父这几年都是怎么过的” 一问出她就后悔了。看师父如今的样子,白衫变红衫,其中不知经历了怎样的煎熬,怎会过的好。 “师父么”今日朗想了想道,“师父每天都念着你。每天都穿着大红的袍子,等你什么时候回来娶你为妻。” 穿红袍是因为这样吗连送又感动又自责。她还以为师父是因杀人太多,讨厌白袍沾血。 时候不早,他们找了间客栈住下。 连送沾到床才发现自己真的很累了。可是又想尽量多一点时间和师父在一起。她耍赖拉住师父的手,要他等她睡着才准离开。 师父什么都依她,拉了张椅子坐到床边,静静地等她入睡。 她顽强地与周公作斗争,撑着眼皮要多看两眼师父,直到眼皮实在睁不开了,人也迷糊了,她才闭上,入梦前不死心说一句“师父,送儿好爱你。” 可能实在是累了,她梦见自己被云雾托了起来,云霞覆在她唇上,又从唇边移至耳垂、脖颈、胸口,一遍一遍。身上落满了星星。 这一觉睡的非常惬意。太阳初生,她自然醒来。朦胧中,看到床边有人。她想蒲衣子这稀奇古怪的老头又搞什么鬼。 眼睛睁了又睁,终于看清,那不是蒲衣子而是师父。她已经不在崖底了,她回来了 被自个儿惊到,她全无睡意。 师父的手还被握在掌中,他竟陪了她一夜吗 “师父你陪了我一夜啊。”她心疼搓他的手。 一夜没睡的人,脸上丝毫不见疲惫之色,笑起来依然如春花一样美好。 “怕你贪玩,睡到半夜,魂魄不知又飞到那座悬崖去了,也不知道回来。” 明明是很平淡的语气,连送却听的心都抽疼了。当年生离死别的一幕幕仿佛就是昨天。她能活着回来,就是奇迹。师父一定同她一样,要花很久才能安然接受这种奇迹发生在她身上吧。 有句话,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呢。 “师父,我们成亲吧。”连送两手搭着师父肩膀,笑嘻嘻地跪在师父面前。 今日朗愣了一下,把她放在自己肩上的双手一只一只拿下来,与她郑重对视。他说“你可知,我早已不是玄宗门受人敬仰的上师,我现在是新一任的魔教教主,玄宗也已被我灭门。这样,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连送不再嬉皮笑脸。 “你可知,这些年有无数人死在我剑下,整个武林都以我为敌,欲杀我而后快。你若做我的妻子,只怕无片刻安宁。这样,你还愿意吗” 分节阅读_37 “我愿意。” “我再也不是你心目中完美的师父了。你不后悔吗” “我不后悔” 故意拖长的清亮的声音,在屋子里轻荡。 今日朗心疼了。这个孩子,始终是只傻兔子,总是自投罗网,毫不考虑后果。就像那日在悬崖边上,她笑着从断桥跳下,也不想一想,谁曾发誓要与他生死不相离。 心是疼着,脸上却笑着,他俯过身慢慢凑近她。 她闭上眼睛等待他的吻。 吻落下之前,她听到他在耳边道“那你又知不知道,你根本没有后悔的机会。” 她以为,师父即使变了,对她依然会像从前一样温柔。当她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已经被巨浪滔天打得回不了岸。 开始她有些羞怯,渐渐体会到美好,便放心交出自己。唇齿间流满他的气息,这让她满足欣慰。可是当他给的越来越多时,她有些承受不住,想后退,但他对她撒下天罗地网,唯一能漏出的只有她的呻吟。 她越是挣扎,他越是变本加厉,连呻吟也被吞没。 她无力伸出的求救的手,被他拉回,十指相扣,锁在枕边。 她悲哀地意识到,他根本是把她玩弄于股掌,她根本逃不出他的掌心。 小船和大海搏斗,只有小船被吞的份儿。她不但被吞,还被横着吞,竖着吞,一会儿抛上,一会儿压下,这样那样,昏天黑地,晕头转向。 好不容易从师父口中抢来一口气,她强忍着一波接一波的冲击哀声叫道“师父,我后悔了,你能不能放过我” 师父笑了,温柔地笑着,然后用更加毒辣的手段把她推到峰顶浪尖。 她不堪忍受,失声尖叫。 浪头太高,两腿虚软走了很久才回归平地。她怀疑师父是不是连她骨头都吃了,不然她怎会连动个脖子都困难,只能任由自己的嘴唇被人意犹未尽地舔啄。 他们没说错,师父是大魔头 作者有话要说先去睡个觉 爱欲难填五 “送儿,吃饭了。” 男人温润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床上的人裹紧被子,缩缩缩。 等不到回答,今日朗走到床边摸摸连送的头,手刚碰到她发丝,被子里的人直接缩成个蚕蛹了。 他眼中泛起一抹春意,笑道“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与其气恼后悔,不如起来饱餐一顿。” 连送捂住耳朵。她不听,她不听。 她已经没脸见人了。 一天一夜的折磨,她嗓子都哑了。店小二来敲门,以为有人被谋杀。那当口,她拼命压抑声音,师父却恶劣地一处一处点燃她身上的火苗,弄得她几乎要爆炸。 边做着邪恶羞耻的姿势,边还能沉稳机智应答支开善良的店小二,不愧是她惊才绝艳的师父啊可是,他有必要连她的、她的 他见她固执不肯出来,把她连同被子抱起来放在怀中。蚕蛹作茧自缚,挣扎无用。 “送儿。”他的语气中带有无奈纵容,“害羞是人之常情,你若生师父的气我也可以理解。可是不能为了赌气就不吃饭。” 被子里传来又羞又急的声音“我不是赌气,是师父你、你你怎么能帮我洗澡” 连送把抓在手中的被角紧紧捂在滚烫的脸上,想起当时情景她又要爆炸了。 清晨时,她与师父的战事终于停歇。她只觉全身上下哀红遍野,无一处完好,比掉进悬崖还惨。并且身子还散发着浓烈的欢爱气息,一片粘腻湿滑, 她迷蒙睁眼,看了看优雅地覆在她身上的师父。师父虽然头发散乱,身上汗湿,但这反而增添了他勾魂摄魄的风情。他身上的香气头一次熏的她头晕。 他本在漫不经心地轻啄她红肿的嘴角,见到她望着他,便也与她对视,眼中尽是柔情蜜意。 她不要他这么看着她,她现在肯定比残花败柳还残花败柳。 “师父,我想洗澡。”她找个借口转移他注意,也是真的想洗澡。 他听到,在她唇上亲一口道“我去叫人准备。” 他果断起身,动作轻捷,很快便穿戴齐整。 她望着他挺拔身影,哀叹老天不公平。明明整晚几乎都是师父在动,她很快阵亡瘫软躺倒任由摆布不费力气,但一觉醒来,师父一身畅快神采飞扬,她却如同去了半条命。 门被轻轻关上,她神经终于放松。一放松,脑袋更沉了。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走进来,她想是师父打好洗澡水,叫她起床。 手支撑床板想要坐起,身子歪到一半,腰部发射出钝重疼痛,腿也是虚软的使不上力,她差点滚下床。 他及时扶住她,把她打横抱起,带她入了屋后的小隔间。这间客栈装饰布置都很精致周全,单看那柏木做的浴桶,不但比平时的高大,桶壁上还雕了四季繁花。她正看的新鲜,师父亲手脱了她亵衣,把她放入宽大的木桶中。她有些羞涩,不过他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这点也就不算什么了。 可是,她没想到师父接下来开始褪去自己的衣服,丝毫不作任何理智和道德的挣扎,便坦诚了身子,一同坐进木桶中。 水温很热,但她感觉自己瞬间冻住。鸳鸯浴么这就是街头巷尾大家憋的面红耳赤却仍不懈坚持地用压抑在灵魂深处的声音热烈讨论某某相公和他家娘子不幸被人窥见的鸳鸯浴么 冰块瞬间爆裂。这是相公和娘子的不能被窥见的秘密啊。她忍着沸腾的冲动,决定好好享受这一刻。不知道别人家的相公有没有他师父这么养眼呢 她懒懒地靠在木桶壁上,热气熏得她眸子雾蒙蒙,汗珠从额间蜿蜒流转,滑至锁骨。 “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是嫌师父方才没有满足你吗”师父勾起嘴角,慢慢靠近,一点一点压过来。她启唇还未来得及说不要,便被师父的舌头趁虚而入。 一个深吻过后,他对不停喘气的她说“知道你累了,放过你。” 他转过身去,拿起桶边的手巾浸入水中,绞干了擦了擦她的脸,然后擦了擦她的脖子,她的手臂,她的后背,她的这里、那里,还有那里 可怕的是,她完全无力推拒。本来就昏沉的脑袋和身体,被师父的美色迷惑,又被热气熏蒸,只能靠着师父拖住腰才避免沉入水中,怎么还有力气去推拒他。 她也知道,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何况他们钟情于彼此,早已定下一生一世的盟约,但是,这也太、太过火了 与他抵死缠绵的欢好,她不惧。但由他来为她洗身,还洗得如此细致干净,她彻底怕了。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她,她毫无保留,完完全全被他掌控。这下,日后她要翻身岂不难于登天。 还是说,他就是要她明白这一点 “我不帮你,你自己能行吗” 从惨痛的回忆中回神的连送,听到师父如是说。 狡辩,她心中愤愤不平,身子蜷成一个球,以示抗议。 今日朗不勉强她,把她抱到饭桌旁的椅子上,柔声道“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吃饭,你猜我会挑哪一种” 被子哗一声掀开,她迅速拨了拨额前乱发,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她确实饿了,消耗太多体力又粒米未进,唯一喝了几口水还是师父喂给她的停,再不停她对着师父都没办法正常吃饭了。 桌上全都是她爱吃的食物,她吃的狼吞虎咽,余光瞥见师父动筷不勤,慢条斯理地好像根本不饿,只在耐心等她吃饱。她心中莫名一个寒战,想起听人讲过的一个故事山里的妖怪把小孩抓进洞里,每天喂饱吃好,等小孩养肥,再把小孩一口吃掉。 想到这儿,她差点把筷子送进鼻子里。 “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他伸过手,为她抹去鼻尖一粒米。 “我在想,师父什么时候可以跟我云游四海啊。”她随口道。 他笑了笑说“先要解决了那些追杀我的人,再作打算。” 追杀他他不去杀他们,他们就要烧香拜菩萨了吧。 连送吃饱,闲闲敲着筷子道“以师父的武功,现在武林中还有能杀得了你的人吗” 他微笑点头“有。” “谁” “你。” “” 连送放下筷子,主动凑上去,亲了亲师父的嘴唇道“师父是我的命,一个人只有一条命,很宝贵的。” 唉,她怎么想不出更动听的句子呢,从前师父交给她的诗词都白费了。 她认为平淡无澜的话,他听了,眼角眉梢都带上笑意,笑着笑着,眼眸深沉,他反抱住她道“原本我打算为你报了仇就随你去崖底,如今你回来了,我亦有了别的打算。” “什么打算,是不是要陪我去打渔啊”她顽皮一笑。 他微微一笑,忽然问“你可知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怎会说到她爹连送疑惑道“我爹出海捕鱼,遇到水龙卷,就” “不是。”他轻轻摇头,“你父亲是谁你应该知道。他做商天教圣使多年,杀的人不计其数。虽然携你娘退隐,却只得了几年的安宁。最终,还是死在仇家的手上。” “我爹是被人杀死的”她一时愣住,又问,“是谁,是谁杀了他” 他道“是谁并不重要,我已经帮你报了仇了。” 帮她报仇这不就意味着,师父把原本是她的仇结到了自己身上。她不想他这样。 她劝道“师父,不要去管当年的事了,反正到最后我没死啊,我知道你这些年肯定为了我杀了不少人,那些已经死掉的再追究也没有意义。剩下的,就放过他们吧。徒增杀孽,师父肯定也不愿意的。” “我放过他们,他们未必领情,而且”他神色阴寒,“他们知道你没死,未必肯放过你。” “可是” 话说到一半,两个人影从窗前闪过,连送警觉挡在师父身前。 他为她这一下意识的动作略略惊讶,阴寒的神色刹那之间柔和。 门外两个人影跪下,女子清丽的声音道“月影、平波,参见教主。 分节阅读_38 听她们如此恭敬语气,连送知她们是师父手下,便放心走到一旁坐下。 今日朗淡淡应了一声,问“交给你们的事做的如何” “我们”二人迟疑。 今日朗看了看连送道“但说无妨。” “是。”月影干脆说道,“我们一路追踪陈必武,他果然如教主所说,投奔到灵岩山庄寻救兵。” “灵岩山庄有什么动静” “庄主郁清款待了陈必武,他们从他处得知教主你在此,便四处广发英雄帖,要联合此处三大帮派势力对付教主。” “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是。” 两个女子果决利落,闪身不见。 “现在你可明白”他问她。 “明白了。”她知道师父是在告诉她,就算他们想走,他们也不肯放。既然如此,她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我们快离开此处吧。他们人多势众,打起来对我们不利。”她抛了被子,拿过师父刚为她购的新衣去内室换上。 新衣依旧是男子衣袍。她已是成年人的身量,穿起白色锦缎长袍,再戴上发冠,俨然翩翩佳公子。从内室出来时,师父看她的眼神都亮了。 她咳了一声,粗起嗓子唤他一声“今日兄。” 他则勾起她下巴叫一句“连弟。”好好两个字,被他叫的暧昧无比。 简单收拾一下,他们离了客栈。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并排走着,吸引许多钦慕目光。见多识广的婆子在背后取笑一步三回头的小姐们道“难得两位公子都这般俊秀,各位小姐有没定亲的,赶紧差人说亲啊,一个不成还有另一个。” 小姐们羞愧掩面,逃了几步,却又忍不住停下来看了几眼。 连送掩嘴偷笑。若她们知道她师父是“断袖”,一定心儿碎了满地。 她正笑的开心呢,手被师父拉下来握在掌心。 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手牵手。连送好像真的听到身后有什么东西碎了。 “师父,这样不好吧。”连送不想引起围观。 今日朗请定神闲地走着,握她的手更紧,他道“师父答应过你,总有一天要与你光明正大牵手走在青天之下。” 胸口溢满暖意,她也紧握住师父的手,边走边晃,晃给所有人看,在师父手背上亲了一口,她故意很大声地叫他“师父,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后头好像有人倒地 她没管,只听师父说“回红莲教。” “红莲教在哪儿”她很好奇,这个由师父亲手建立的红莲教是什么样子,会不会跟当年的商天教一样 他告诉她“你去过。” 连送也不笨,看他们走的方向以及师父的提示,她猜出,红莲教所在位置正是当年商天教的老巢。 “那商天教的人呢”她问。 “愿意归顺的留下,不愿意的,我放他们出去自生自灭。” “那轩辕老伯和苏潮生他们呢” 她想这几个都是厉害角色,如今怎么听不到一点他们的音信。 今日朗冷冷道“当年在傲岸山上,他们见死不救。我派人下了江湖追杀令。他们应是躲在哪个隐蔽地方,至今都未曾现身。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们找出来。” 连送暗惊于师父话中的狠厉,心中感叹,她都已经能原谅的事情,师父却不能原谅。她明白师父对她情深意重,可是这情深意重却好像害了他。 满怀心事随师父走了几里路,天将暮,又到了投栈的时候。 运来客栈,一听就吉祥。她随师父进了店。店家问要几间。她想比个二,但又不敢。在师父面前,她一辈子翻不了身。 要了最大一间屋子,师父先去吩咐人准备晚膳和洗浴,她一人去放行礼。 一进门她便找水喝。店小二殷勤送来一壶茶,谄笑道“上好的西湖龙井,今年的新茶。姑娘要是喜欢可以带一点走,三两银子一钱。” “这么贵。”连送自从上了傲岸山便从来没跟人议过价,这会儿有了机会,她忍不住逗了几句。 “小二哥便宜点吧。我走上几里便能找到茶农所在,跟他们买一斤最多八钱银子。” “姑娘不懂行了吧。”小二眼望天道,“你看这色泽,是叶尖尖上的稀品,一年才产十斤。其中的五斤被敬北王买走,两斤送上京城,两斤被杭州城富户分得。我家主人运气好,购得三两半。姑娘你就算是找到茶农,他们也没得卖给你。” “这么珍稀,那我要尝尝。” “好咧。” 小二小心翼翼倒了半杯递给连送。茶色淡绿,浓香四溢。连送嗅了嗅,正准备喝,忽然手中一痛,杯子滑落。 “有毒”望着地面被茶水熏黑,连送惊讶后退。 方才一脸谄媚的小二勃然变色,跳窗而出。今日朗没有去追,拉着连送转身下楼。走至楼梯一半,前后均有人冲出把他们围住,看样子是灵岩山庄的英雄帖有了成效。 连送的武功已经越打越熟了,她功夫本来就不弱,有今日朗帮她挡住高手,剩下的一般喽啰她对付起来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如何阻止师父把他们赶尽杀绝。 “你不要以为我们会就这样算了”客栈老板临死前大义凛然道,“今日朗,总有一天我们武林各方英雄豪杰会将你碎尸万段。还有你这妖女,你会不得好” 今日朗不给他机会说完,一剑挑碎他喉骨。 随后,他径直走出门去。 对着满地死尸,连送不忍卒看。她紧追上师父,挡在他面前道“师父是不是要去灵岩山庄” “是。”声音从齿间漏出。 “师父算了吧。有人杀我们,我们固然要自保,但是灵岩山庄也有很多老弱妇孺,我们这样杀上去,岂不是滥杀无辜。” “你可知我没有杀陈必武而让他去报信,就是要让你看到,武林之中,没有人会站在你我这边。不是他们死,便是我们亡。” “可是师父,我怕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她怕有一天,原来那个仁慈的师父苏醒过来,想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会终身活在痛苦自责之中。 “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在送你去商天教之前,夺下玄宗掌门的位置”他目中隐隐透出淡红,额间烧出一朵绽放的桃花,红艳的似要滴出血来。 “若有权势在手,我怎用牺牲你去交换若不牺牲你,就不会有日后筑忘崖生离死别既然武林中有人定下规矩以师徒相恋为不齿龌龊之事,那我便为你夺下整个武林,什么规矩章法都随我而定。到时有谁还敢叫你一声妖女,有谁敢在你面前说一个不字” 郎心似铁一 连送听了师父一席话,心中震颤。若是其他人说这番话,她大可认为这是他为自己的野心找的借口。但这是师父,师父对她的心意她永远都不会怀疑。 但是称霸武林这种事情,她没兴趣。 连送追过今日朗,抱住他的腰不让他去找灵岩山庄的人算账,劝说“师父,我不要他们对我俯首称臣。” 找灵岩山庄的人并不急在一时,今日朗索性停下来,让连送能够抱得更结实。他偏头问她“那你想要什么” 连送见师父有回心转意的意思,赶紧说“我要你,我只要你。” “要我”今日朗莞尔,艳丽的面庞充满柔情,他捧住她满怀期待的脸,一字一字地说,“你要我,而我即将拥有整个武林。你就连同整个武林一起笑纳了吧。” 连送脸皮僵住,问“师父,你是铁了心了吗” 今日朗微笑“师父心意已决。” 连送望着师父含笑的脸,慢慢退出他的怀抱。师父的笑容已不复当初。很多事,也不是她撒个娇讨好讨好就能解决的了。旧事无法抹煞,新事该如何重来。 “想不想看看师父是如何为你报仇的” 今日朗的问题打断连送沉思,她未作出应答便被他牵起手。 他带她悠闲走在路上,好似在赏景,完全不似去杀人。 她瞥他的脸,竟然看到一抹兴奋。 “师父,得饶人处且饶人好不好。” “听说灵岩山庄收藏有千年人参,可以给你调养身体。” “我身体很好。师父” “你身体很好那昨儿让我捂了半天才热的人是谁” “昨儿” 连送一瞬想起昨天的事,心中掀起热浪,她赶忙甩头,扶好她的理智。现在不是风花雪月的时候,她的意识不能这么轻易就被师父拐走。 “师父你听我讲啊,人生在世,生死无常,仇恨只如过眼云烟,名利也多是虚幻。不如遨游于天地,寄情于山水间。”她把蒲衣子时常唠叨的那一套翻出来不停在师父耳边讲。 今日朗耐心听着,听了半个时辰,忽然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 连送惊喜,以为她的说道终于有效。 “你想通啦”她笑着。 他亦报以微笑,抬起手礼貌地点了她的穴道。 对着不能动不能说话,一脸惊讶沮丧的她,他满眼的情非得已“我的送儿真的长大了,不像从前,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乐呵呵的很少多话。唉,师父知道,一定是这些年在谷底困着,憋了好多话这才变得这么啰嗦絮叨。” 他把她打横抱起,接着说“不管你变成怎样,师父始终宠你疼你。你要说,师父有足够的时间听你说。不过现在,做正事要紧。” 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今日朗用了轻功,不到片刻功夫就来到灵岩山庄外头。山庄修的气派,仿若匍匐在山下的灵兽。而门前两棵松树彰显了主人的风骨。 连送拼命眨眼,示意师父把她穴道解开。 今日朗将她放在地上,正在此时,灵岩山庄的门打开,冲出一伙人来。今日朗没有抬头,眉下瞥他们一眼,抬起手慢慢解开连送几处穴道,在解开她哑穴之前,包围着他们的人群中有人叫道“今日朗,我们等你多时了” 分节阅读_39 灵岩山庄的庄主郁清听得他们围攻今日朗的计划失败,唯恐武林英雄做不成,就要壮烈成仁了。以红莲教向来作风,不杀他个满门是不会罢休的。他已把老幼妇孺偷偷送出,集结了余下庄内所有人,齐齐出列,欲和今日朗拼个你死我活。成仁也要成的壮烈。 连送数数,二十多人,哀叹不够啊,你们没人了吗。看他们一个个手握刀剑视死如归的架势,她的心提了起来。她很想叫师父放过他们,可是出不了声。看样子,师父知道她又要对他啰嗦絮叨,并不打算解开她的哑穴。 今日朗对这阵势像是司空见惯,对着郁清微微颔首“郁老庄主,别来无恙。”他生意与对连送说话时不同,低沉而充满威胁。 郁清后退半步,立刻意识到自己输了气势,他忙稳住双腿,冷哼一声道“今日朗,不要惺惺作态。你想一统武林,先杀了我郁某人再说。” “谁说我想一统武林。”今日朗微微一笑,眉目流盼,光华照临。那视死如归的队伍里,男人女人皆看痴了。 连送疑惑地看向师父,他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郁清心知此人自火入魔之后,表里不一行事乖张,来不得一点松懈,他大声问道“你不想一统武林,那你想如何” 今日朗道“我只想听郁老庄主说一句话。” 郁清道“什么话” “我只想听郁老庄主说”今日朗故意拖慢声音引众人猜疑,他搂过身旁的连送。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着实过分了些。连送推拒,却发现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被师父巧妙招式化解于无形。他点她腰间一麻穴,她立刻投怀送抱依偎到他怀中。眼睁睁看着人群中有人对她嗤鼻,她有苦难言。 今日朗一手环着连送,一手提剑指着郁清说“师徒相恋,本就平常。只要老庄主说这一句话,今日你灵岩山庄的人,我绝不碰一个手指头。” “她是你徒弟连送”郁清打量连送。他一早已注意到今日朗身后淡衣纤巧的公子是男扮女装,而依照之前陈必武所说,那妖女坠崖却没有死,还回来了,想必就是此女。 在他思量之时,身旁的一名副手跳出来骂道“你自己做的厚颜无耻之事,我们不追究也就算了,你不仅不收敛,反来挑衅我们,你当真要引起武林众怒才痛快吗” “哦”今日朗挑了挑眉,笑了起来。连送贴着的那一片胸口震动,震的她心慌。她想带师父走,但一如既往,不管她如何动作,总不得力,反倒靠他更紧。 郁清看不出他们师徒二人的门道,也看不出连送有心救他,心中暗骂连送恬不知耻。 “只准你们来挑衅我,就不准我来挑衅你们”今日朗讥诮道,“只因你们是武林正道,制定江湖秩序,代表公正权威,所以你们对我的挑衅是主持公道,而我对你们的挑衅就是大逆不道照此说来,若是我掌握了整个武林,我制定了全部秩序,那我和我徒儿相恋不就名正言顺到时,你们这些武功平庸不济,又专爱多管闲事的老匹夫,一个个还不都吃了瘪哈哈哈哈”今日朗说着说着,忍不住大笑出来,后面的话不用再说,这猖狂的笑声已足够让郁清气息郁结,脸色发青。 坏了坏了。连送仰面看着师父振个不停的喉结,她已领教到师父变脸的速度。他笑的越欢快,死的人就会越多啊。 郁清冷笑“说来说去,你最终的目的还不是称霸武林” 今日朗红唇微张,轻巧吐出一字“不。”边说话,他袖内的手掌边点住连送腕上麻穴,将她频频挣扎的双手缚在她身后,二人胸口相贴,亲密无间。他笑看她道“我最终的目的是让师父相恋在武林之中名正言顺,称霸武林只是顺便。” 然后,他又露出那情非得已的表情“谁让你们这些老前辈们刚直不阿,不肯对我低头,我只好杀了一派又一派,一门又一门。什么称霸武林,也是你们逼我的。” 郁清气的吐血,饶是他心底深处有过低头求饶的打算,经他这么一说,他也没脸再开口。 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今日朗抬起头冷冷扫视一眼四周。平常他杀人之前都没有这么多话的,只是连送头一回加入进来,他得让她弄清前因后果,有个心理准备。 “郁庄主,”他目光定在郁清煞白的面上,“刚才那句话,你还没说呢。” 郁清了然,这是叫他去死了。 方才的副手脾气急躁,让他死可以,他可没耐心在这嚼嘴皮子,怒道“要咱们承认你和那妖女的情事,且等下辈子吧” 环在连送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连送眼见着师父阴下脸色。下一刻,刚才发话的那人捂住喉头,口中发出咕咕破碎的声音,后退倒地。不到一会儿,便气绝而亡了。 “谁再叫我徒儿一声妖女,我要你们通通陪葬”今日朗冷声道。 郁清见他已露出真面目,不再抱有幻想,大笑三声道“好,今天我们就给你,以及你的宝贝徒儿陪葬” 说完,他拔出剑。其他人见庄主杀意已决,也蜂拥而上。 今日朗未作还击,他抱着连送旋身飞上,落在众人包围圈之外。 “你想逃”那些人发现之后,立刻掉转剑身向今日朗冲过来。 危机关头,今日朗仍抱着连送不为所动,连送想阻不能阻想帮不能帮,只能以眼神拼命向今日朗示意快做反应啊 今日朗给出的反应是淡淡一笑。 连送心中急的跳脚我知道你笑容倾国倾城,但传说中的“一笑杀人”,不是招式而是修辞 可是不管她如何激动抓狂,今日朗始终巍然不动,然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冲过来的人扑通跪在他们面前。连送哇一声,再仔细看他们的面色,原来是中毒了。 郎心似铁二 “你竟然卑鄙”郁清浑身酸软,胸口更是闷胀,声音出来的痛苦。 今日朗轻笑一声道“要不是你在客栈用毒茶提醒了我,我怎会想道如此轻松省力的方法呢” 几句话的功夫,地上已满是软倒的男人和他们的呻吟。今日朗见他们再无攻击之力,这才松开连送,解了她的哑穴。 连送一能开口便问“你给他们下的什么毒”问完才想起,她自己是懂医的。这些天来跟人打打杀杀,接着跟师父打打杀杀,她在筑忘崖底熏陶多年的宁心静气都快被耗完了,医术也用不上。 连送把了郁清的脉相。今日朗从旁看着,没有阻止。 “浮沸散”她有了结果。 今日朗点点头。 此时,两名淡红衣衫的女子从众人后头跃出,跪在今日朗面前。 “教主。”二人齐声叫道。 连送听她们声音,再看她们恭敬的样子,想她们就是上午在门外的月影和平波了。 今日朗不叫她们起身,眼中淡淡不悦,说道“下次投毒记得加大剂量。方才说的我口都快干了才等到他们毒发。” 二人对看一眼,脸上讪讪,恭敬地称是。今日朗示意她们起身。二人站起退后。 灵岩山庄一伙人中,有一人是郁清妹婿,叫安致远。郁清方才运气最猛,毒散的快,他已不能说话。安致远爬到郁清身边,看了看他的伤势,确认他仍活着,方对今日朗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浮沸散只会使人全身无力,并不致命。但此毒难解就难解在,解药只有配毒药的人才有,因为剂量必须严格对应,不然解不干净。若没解药,一辈子就这么全身无力地过了。在武力决定权利的江湖中,这跟杀了他们没有分别。 今日朗居高临下俯视着安致远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只要郁庄主说一句话便可。或者你代他说” 郁清已经无力的身子,硬撑着抬起手指,在泥上划一个不字。 安致远流泪点头,一咬牙“你要杀就杀吧” 今日朗睥睨目光停了一瞬。 连送挡在安致远身前道“你别再为难他们了,我不看重那句话。” “我看重。”他白她一眼。 师父白起人来也是风情雅致的,可是连送受了他这一眼,没觉心荡,只觉心纠了一下。她的师父从来不会给人白眼,哪怕他在心里给过,但从来不会表现出来。看不惯的,扭头走掉就是了。 连送心中一百个看不懂,直到今日朗把她拉过一旁,接着让手下带出几个被捆着挣扎不休的人,她仍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 那些被绑的人全都是小孩和妇人。他们见到瘫软在地的灵岩山庄众人,猛地要冲过去,奈何力气大不过身后抓着他们的几个姑娘。他们口里都被塞了棉布,只能发出哀哀呻吟。 刚才连送的心纠成了桃子,现在她的心纠成了茄子。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师父要干什么了。 果然,她听他道“你们说一句,便可救下一人。我帮你们数了数,总共十四个。郁庄主的娘亲一个,妹妹一个,媳妇儿一个,小妾两个,孩儿七个,外加一个小姨子和一个奶娘。错没错” 郁清气急攻心,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几乎背过气去。想他作为一庄之主,半辈子威风赫赫,如今成了别人砧板上的鱼肉,求死不能还要连累一家老小,心中悲痛万分。 “今日朗,放了我妻儿老小”郁清忍痛大喝。 倒地的随从们纷纷喊道“放了他们,我们任你杀剐。” 见今日朗双唇微抿不为所动,又有人骂道“你拿妇孺要挟咱们,算什么英雄好汉” “对,你算什么英雄好汉” “就是个心胸狭窄笑里藏刀的小人,比妇人还毒” “如此阴险歹毒,凭什么统领江湖” 今日朗静默而立,脸上丝毫不见怒色。连送紧密盯着今日朗双手,就怕这人心思难捉摸,平静之下是暗流汹涌,一出手天地变色。 那些人明明早已气力不济,却仍是不停骂,月影走上前,抬脚踹倒几个骂的最凶的人说“统统闭嘴,你们不想活了吗” “正是”郁清聚了半天的力气全用在这两个字上了。 “偏不让你们如意。”月影秀眉一抬,以目光请示今日朗,得了今日朗的默许,她拍拍平波的肩,两人一起拎起那个胖胖的奶娘扔在众人面前,月影大声道“你们只要说一句师徒相恋,光明正大天经地义。我们教主就放了这婆子。” “呸” 此举引得众人激烈不耻。 月影冷笑,提剑划开奶娘的喉咙。血喷如柱,奶娘死状吓晕身后一个小妾。 分节阅读_40 一个“别”字淹没在连送巨大的震惊中,她没料到月影这么个灵秀的姑娘下手如此狠绝。 刚死一个,又拖出一个。晕了小妾逃过一劫,另一个没晕的小妾恨自己的神经怎会那么强悍。 月影用刀背拍拍小妾渗满冷汗的脸颊,笑问众人“你们要不要说啊。” 连送从震惊中回过神,实难接受此种事情再次发生。她握住月影剑柄道“住手吧。杀人不是玩乐。” 月影气焰顿时收敛,对连送的阻止似有三分惧意,她迟疑着看了看今日朗。 今日朗摇了摇指尖。月影收回剑,垂首对连送道“是我唐突了少主。” 少主这称呼让连送心里一个激灵。 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姑娘怎会平白无故叫她少主,肯定是师父授意。他们要在一起,他又让他们叫她少主。他是铁了心要和武林作对了。 连送看了看地上尸体,又扫一眼几十个受他挟制的倒霉蛋,她不承认也得承认,她面前的男人,不再是玄宗门光风霁月的上师。他是她的师父,她的恋人,但同时他也是个作恶多端的一教之主。用对付师父的那一套是不行了。 她想到,师父已发话不等到灵岩山庄妥协绝不罢休,此刻只能想办法让灵岩山庄的人退一步。 既然他们叫她少主,她便承了这个身份。 连送不敢与师父对视,她对众人朗声说“郁庄主,我钦佩你灵岩山庄不屈硬骨,不忍心再对你们下手。但今日之事不能轻易了结。” “你又想怎样”安致远问道,他目光警觉瞥向连送身后今日朗。掌握自己的生死的,终究是她背后那个人。 “只要你们承诺日后对红莲教存三分恭敬,永不来犯。我们便放了你们。”连送亦在掂量。师父对她自然是宠爱迁就,可是在一统武林的野心之下,这宠爱能宠爱到何程度,迁就又能迁就到何地步。 她说了这席话,看了今日朗一眼。他目光深沉无波,看不出情绪。 安致远扶起郁清,征求他意见。郁清显然动了心思。 就在僵硬气氛稍显松动之时,凄厉的一声呼吓了众人一跳。 郁清发妻催来顺口中的布条不知何时掉了,她哭喊着奔过来冲到郁清身边“老爷,咱们花了多少年时间才让灵岩山庄在江湖上建立起名望。此人作恶多端迟早有一天要遭报应。”她怨毒地望了今日朗一眼,“你若答应他,他日武林同道们携手围剿这个魔头之时,你不出手是不忠,你出了手是不义。待江湖重归了正道,他们怎肯放过你,你要如何在武林立足” “郁夫人”连送感佩这位夫人清醒的头脑。能想到将来是很好,但现在不妥协,将来,也就没有将来了。可是她规劝的话未说出口,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掌捂了回去。 “郁庄主把夫人教的深谋远虑啊,怎就没教会她审时度势呢。”今日朗手掌覆住连送檀口,怕闷着她,修长指尖从她耳际划至下巴,抹去她的话语之后,顺势把她拉至一旁。 “哼,今日朗,别以为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今天我就与你同归于尽”说着,她往今日朗剑上冲去。 催来顺身子丰腴加上被绑,从地上一跃而起后重心不稳又跌了回去。这一起一跌给安致远时间拉住她道“嫂子不要冲动” 刹那间的勇气泄了一半,催来顺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今日朗不耐地退后一步,像是远离什么脏物。 连送叹息一声蹲在催来顺前道“郁夫人,只要您代您丈夫开个金口,我保证无论如何都会放你走。” 催来顺止了哭,一把将连送推开,口中骂道“少在这里假慈悲,妖女” 被骂妖女的人,却首先看向别人。连送见师父眼中一瞬怒焰炽盛,心中大惊。她扑过去抱住师父剑道“求你别再杀人了。” 今日朗紧握剑柄忍了又忍,杀人目光终于从催来顺身上移开,他冷笑一声,厉声道“把她几个孩子带上来。” 三男一女被带出,小孩子哭的身子直在抖。催来顺双目圆睁,急要上前,被月影一脚踹下。 “把这几个孩子给我一个一个杀了”今日朗冷酷命令。 “不要” 同时出声的不止郁清还有连送。 连送冲过去挡下剑势。 安致远和催来顺,以及那群人中凡事有半点力气能动的全都冲上来。月影、平波和其他几个宫人挡住进攻。虽然那些人中了毒,但绝望之下爆发出来的力量让月影几个人应付的并不轻松。一时间,场面混乱。 而今日朗以必胜之姿冷冷观看,任凭妇人落泪,孩童惊喊。 “停手”愤怒而尖锐的声音在混乱局面里划开一道出口。 众人先是一愣,下一刻都不约而同想趁对方未回神之际将其置于死地。双方都抱有同样目的,谁也没占到好处。在又一声“住手”之后,才渐渐收手。回头望向出声的那人,又愣住,场面瞬间静止。 那横扫武林睥睨天下的今日朗,脖子上竟然横着把剑。 众人都不明为何情势忽然逆转,都不知作何反应。 今日朗不惊不怒,冰冷而缓慢地唤出持剑人的名字“送儿,你拿剑指着师父” “你不是我师父”连送双目泛红,浮着热泪,“我师父是良善慈悲之人,从不拿人命做要挟,更不会残害无辜。”她的剑尖在颤抖,“你若是我师父,绝不会这么做你究竟是谁” “我当然是你师父。”今日朗脸上闪过一丝青山般的威严,随之覆上冬日的冷雪,“只不过,你所说的良善和慈悲,早在五年前,就随你一起跳下筑忘崖了” 长臂一挥,连送的剑以及她欲落未落的一滴泪珠,一同坠进芳草丛中。 众目睽睽之下,他抛下一群硬骨的武林豪杰,挟持自己柔弱的徒弟走了,摔了一地发誓要斩妖除魔的英雄好汉心。 在他消失之前,月影赶上问道“还杀不杀” 他丢下无谓一眼“留他们自生自灭。” 众人吐血。 郎心似铁三 月色迷离,树影横斜。连送被师父抱入房间时,只来得及抬头望了树梢一眼。 余怒未消,她气呼呼地坐到桌边,给自个儿斟一杯水,不看他。 他似不把她的怒意放在眼中。推门出去,进了隔壁的房间。 她一壶茶都快喝干,等不到他来。在等待之中,蒲衣子苍厚的声音不知怎的跃上她心头,她学他唠叨几句,起伏的心情渐渐像泡透的茶叶缓缓沉下。心静下来,她仔细打量四周。房间内布置雅致干净,完全是师父的风格。看方才师父对周围环境熟悉,进来如入自个儿家中,猜这里应该是红莲教的某处别院。 有着天生好奇心,再加上担心灵岩山庄众人安危,她决定出去探一探究竟。推两下门,竟不动。 锁了。 心底那根茶叶噌地一声立定。 她猛拍几下,平生第一回有一种想大叫师父名字的冲动。张了张嘴,叫不出来。他用了什么手段始终让她心中有无形压力。她甩袖放弃,决定走窗。 窗口一开,合欢花的香味扑鼻而来。 刚把一只腿放到窗台上,门外有了声响,接着门被推开。师父换了身细锦翠绣的红衣负手而立。 原来是换衣服去了。如此好洁,连送恍若又相信他是师父了。 “你跨在那儿,是想欣赏窗外景色”他边走进边问。 连送讪讪收回腿,问“干嘛锁着我。” “让你冷静冷静。”他坐到桌边,将连送方才喝剩的半满的杯子重蓄满,浅喝了一口。 “我看需要冷静的人是你。”连送夺过他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 “我有何需要冷静”他好整以暇地看她。 她指他“别人叫我一声妖女,你就冲动暴躁。未免太小题大做。” 他道“何为小,何为大若别人辱骂你的相公,你也忍吗” 光想到那个画面,就让她愤愤“如果是无理辱骂,看我不把他们打飞了去。” “同样道理,辱我娘子者,死。” 这话不痛不痒地从他嘴里说出来,听在连送心里,蔓延朵花出来,但是立刻被她扑灭。 “只有死才能解决问题吗,我们可以避世。”她握住他微凉的手,“从前师父最大的愿望不就是退隐之后与我寄情山水吗” 他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我知道了,”她笑一声,“虽然不愿相信,但是师父,其实你真正的愿望还是一统江湖吧。” 他笑一下,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当他默认,寒着心说“那我们道不同,就不相为谋了。” 她起身欲走,一双手却被他的手掌压着,她只好又落座。 他拿起她一双手握在掌心,眼望入她心底“你如今是我的人了,不与我谋,与谁谋”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她心虚找借口。 “你可以不拘小节,那孩子呢”他瞥一眼她尚平坦的小腹。 她忙捂住肚子“我什么时候有孩子了,没有的事” “你就这么确信一次两次或许机会不大,不过我们”他欲言又止,勾起唇角。 她心慌了,红着脸,装作老成说“若有孩子当然要同父母在一起 ,可是你觉孩子是想要一个淡泊宁静的父亲,还是要一个整天杀伐屠戮被人称作魔头的父亲” 他想了想,为难道“我摸不准他心思,等生下来之后让他自己考虑吧。” “你”连送语塞。这人怎这么狡猾。 她迅速抽出双手绕过他去。说不过,就先跑吧。 可是他又怎肯放过她。 才跑出两三步,她便被他拉住。 “你真舍得留我一人”他言语淡淡,刺痛她心。 她咬咬牙,转身道“我当然不舍得,我不舍得。可若是你坚持今天的所为,我一定要走。我真宁愿你是从前那个武功尽失的师父,你伤不着人,我也绝不让人来伤你。” 他凝视她良久,心绪波流涌急。多年前武功 分节阅读_41 尽失之时,他想的仍是忍耐。只要心爱之人平安活在这世上,让他承受多少苦痛他都愿意。 直到她杀上山来,明明早已不支,仍笑着说要救他。直到她立在断桥上,掀翻整个武林说要见他,然后像树叶般飘落崖下。 那时他恍然惊醒,你爱的那个人,若她也同时爱着你,那么每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份痛,又何尝不是加诸在她身上。他可笑的淡漠忍让给她带来了什么 他不想再忍。他的爱,他的野心,他的一切。 “我也宁愿你是从前那个没有武功,事事要靠我来保护的小徒弟。”他扣住她手腕,手指越收越紧,“那时我说对便是对,我说错便是错,你何曾忤逆过我一句,嗯” 连送腕口剧痛,惊觉师父这是要下手废她武功。她反手反抗,对他出招。很多招式本能地使出来,她无杀意,但是处处杀招。想她武功还是当年从商天教学的,又邪又狠。不过,再邪再狠,她也不是他对手。 在他以逸待劳之下,他们过了十几招,最终以她双手被制结束。 “你对师父下这么重的手”他扣住她手腕,反抱住微微喘息的她。 “明明是你想废我武功在先。”她不平,又有些气恼又徒劳地挣扎两下。师徒身份相恋,对她这个徒弟来说着实是极大的劣势。不管他做什么,都可以用师父的身份来压她,处处调戏她,让她反抗不能。 他转过她身子,面对她道“你这身破烂的功夫,不如废掉。师父重新教你。你做我徒弟这么多年,还没从我身上学到像样的武功,实是为师人生一憾。” “别废我武功。”她抗议,她还想留着功夫从他剑下救几个人。 “废了才好重新练。”他像是下定决心。 她安静,装作畏畏缩缩道“会疼。” 他宠爱地笑,捏她的脸说“好吧,等师父找到不疼的法子,再废你武功。” 她被他捏着,后背的汗毛都要倒竖。还好还好,卖乖这法子还有点效用。 “还想走吗”他问。 她立刻堆上笑容“不走了不走了。”在他眼皮子底下,走得了吗。 他笑的开心“那我就放心了。” 浓情眷意的二人,到了夜里自然不会只有睡觉这么简单。一番温存缱绻过后,她在他怀中睡去。他望着她秀丽的侧脸,满足安然拥她入眠。黑暗中只剩二人均匀呼吸,忽然,呼吸声乱,她睁开眼,轻叫了一声“师父。” 他没有应声。 屏一口气,她迅速坐起,穿衣。 窗外的合欢花至夜中,香味越发浓烈,随风穿过她衣襟。 夜合欢是芙蓉花的一种,有清净凝神的功效。早先,她以沐浴为名支开师父,偷偷去窗外采下合欢,又在不远处找到与合欢共生的夜交藤,回房后再在妆台的胭脂盒中找到桃花粉,三者捣碎混合便成迷药。她又惊又险地将迷药放入菜中,骗师父吃下。这才有了此刻的脱身。 师父虽然百毒不侵,但抵挡不了强烈的安神药啊。 她坐到床边温柔地注视着睡梦中的男人。月光在他无暇的面上,洒下柔洁的温暖光芒。她看的心都碎了。忍不住想轻抚他面颊,脑中忽然闪过他狂肆杀人的模样,伸出的手指顿在半空又攥回手心。 她思虑片刻,拿过他放在枕边的手,手指搭上他手腕。 脉象强盛,但是逆流对冲,偏激不平。体内像有阴阳二气互相搏斗,而邪火趁机攻心。 “果然是走火入魔了”她懊恼地捶自己的脑袋。 当初就该想到这一点,那么强大的内力输入进去,又在转化之时看到她跳崖,师父肯定受了些刺激才会至此。但是当年,那也是没办法。 叹一口气,把师父的手放入被中。她打定主意要去为师父寻求解救之法。 要是跟师父说,他多半是不同意的。唯一的法子是先斩后奏。 趁着月色,连送带着把剑独自上路。她打算回筑忘崖底,那个老神仙说不定有办法救师父。在回去之前,她要先到灵岩山庄一趟。原本是傲视武林的帮派,一夕之间满门都成了废人,此刻他们一众门人都凄风惨雨,相顾无言泪千行着吧。 到了灵岩山庄门前,她顿住,低语一声“坏了。” 郎心似铁四 坏了,她出门时,没带银子。 她凝视朱红门匾上四个大字,心中有了主意。就跟那郁老庄主先支几两吧,她此次来为他们解毒,就当收诊金了。 她跃上墙头,四下一望,如她所料,虽至深夜,大堂之内依旧灯火明亮。院内一个看守都没有。也是,现在武功都使不出来了,看守也只是摆设。 “唉,没了武功还不如死了算了。”大堂之内传出男子声音。 连送捅破窗纸,窥见大堂内拥了十几个男女,或坐或站。大堂中央紫檀椅上,郁清郁郁寡欢地坐着,郁夫人愁眉苦脸站在他身后。 “致远,不要说这种话。总有法子的。”郁夫人劝道。 “有什么法子,咱们都送走七八个大夫了,还京城名医,根本狗屁。”说话的人,是郁清手下执事的儿子。说完这话,他爹把他拉到旁边,给他做了个掌嘴的动作。这小子撇撇嘴,不搭理他父亲。 郁夫人又说“阿莱,你年纪轻,没见过世面,不知这世上能者都深藏不露,有些根本就是神龙不见尾。只要咱们耐心找,总能找到他们,这毒,也肯定会有办法的。” 几个大男人在女人一顿温声好语的劝慰下,情绪稍稍提起了些。 连送感叹,这郁庄主真是好福气,娶了一个明事理又善解人意的好妻子。边感叹边顺便换了个姿势,忽然一个精锐目光射来。 “谁”郁清大喝。 连送只好边感叹“果然是老江湖了”,边从门边走进来。 众人一见是白天的妖女,一拨人立刻气势汹汹地围了过来,另一拨人奔出门外查看有无同伙,连自己没有武功都忘了。 连送伸出手掌做出抵挡姿势,不怀好意地笑道“诶诶诶,你们想揍我,我没意见,可是你们确定现在打的赢我吗我可是五年前在筑忘崖大站武林群雄的魔教妖女连姑娘。” 她想她说这话的气势应该很像孙悟空每次打妖精之前的唱词我是那五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孙悟空这猴精得瑟的不是没道理。 她自抬了身价后,郁清确实对她有了三分忌惮。 围上来的人在郁清一个眼神之下,不甘不愿地退后。奔出去的人在郁清耳边低语说“没有其他人。”郁清点了点头,站起来挺直了背梁对连送作了一揖问“不知连姑娘深夜来此所谓何事。莫非是今教主他临时起意,兴头上来了又想杀了咱们” “我师父可不是个不守信用的人。”她听不得别人说师父坏话。 郁清皮笑肉不笑说“既然不是,那连姑娘还有何事” 那被他爹按在角落的阿莱忍不住插话“总不会是来给咱么送解药的吧。”说完就被他爹敲了下脑瓜。 连送笑道“这位小兄弟年纪轻轻,倒有君子之心,佩服。不错,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送解药。” 郁清哈哈一笑,又道“难道今教主临时起意良心发现做起好人来了” 连送瞪他一眼再次强调“我师父是很讲信用的” “你”郁清差点冲口而出一句“妖女”,但白天的惨剧记忆犹新,他又没弄清连送打什么主意,万一他一句“妖女”刚出口,就有银针从窗外射进他咽喉,那他未免死的太不值了。 他压了压怒气,拂袖不理。 换安致远上前道“姑娘,咱们都是明白人,你有何条件不妨直说。” 连送道“我是有条件的没错,但是在我说出我的条件之前,我还有个条件。你答应了我这个条件,我才会告诉你那个条件。” “这”安致远犹豫,看了看郁清。 郁清亦在思考。 人堆里又冒出阿莱一句“什么这个条件那个条件的” 连送不语,等他们慢慢想。 片刻后,郁清点了头。安致远对连送道“姑娘不妨先说第一个条件,看我们是否能够办到。但我要申明,那有违正义有违礼数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 “你放心,我对那句话并不执着。第一个条件嘛”连送逛一眼面前几人,目光停在郁夫人身上停了停,对郁清咧嘴一笑道,“请郁庄主将你夫人打晕,或者我来将她打晕。” 一直矜持沉默的催来顺像忽然被人打了一拳,冷着脸指着连送厉声道“你这你想干什么打的什么主意你” 话到一半,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倒在身后她丈夫的怀里。 郁清将催来顺扶到椅子上,安置好之后,平静道“姑娘可以说第二个条件了。” 连送微微惊讶,随即感慨。男人心果真比较硬,竟然问都不问原因就将妻子打晕。其实原因很简单,这个催来顺太通情达理了,影响力不容小觑。她不自信能说得过她,索性先下手为强。 “第二个条件就没这么容易了,”连送接着道,“请郁庄主带领你灵岩山庄的人金盆洗手,退出江湖。” “” 郁清半晌没说话。 连送耐心地等着。她很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不然现在肯定疲于应付催来顺噼里啪啦一顿道理,哪得这般悠闲。 郁清像是下了决心但又不方便立刻表态,道“这个条件我不能一人做主,得看我兄弟们的意见。”他对众人拱了拱手道“各位兄弟,在江湖上建功立业是咱们的心愿。但是现在武功使不出,想有一番成就也是有心无力。但若答应这位姑娘退隐,那恢复了武功也不能再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这得失之间,还请大家一起做个判断。” “我同意”阿莱想都没想第一个举手,“我纯粹喜欢练武功,不建功立业没关系,让我一辈子这么软趴趴地过,还不如死了呢。” 这回没人堵他的嘴。各人都软趴趴一整天了,这滋味对撒野惯了的男人来说,太不好受了。管他什么退隐,先让他们有了力气再说。有了力气,什么不好说 郁清见众人都不反对,便顺从众意,略略无奈地对连送道“我答应你。” 连送道“只有口头答应可不行。郁庄主给我写个字据盖个手印儿吧。”b 分节阅读_42 郁清当即命人送来墨宝,给连送写了承诺书,又划破手指盖了手印。 连送满意接过笑着说“多谢郁庄主。” 郁清也不客气,对连送摊过掌心。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那粗糙的大掌。连送也眼巴巴看着,觉得这掌纹错落有致,虽几个老茧横着,细细看来倒别有一番风味。看了一会儿她明白过来,尴尬笑道“我手头没有成药。你记好配方。咳咳。”她清清嗓子,一口气儿道“葛花两钱,黄芩一钱,石菖蒲三两,胆南星一两,郁金八钱,苍术八钱,白银二两,蜜枣三枚。有空就制成蜜丸,没空就煎服。即刻痊愈。” 郁清立刻冷脸“你无成药给我们试,我怎知这药方是真是假。” “绝对不会有假。”连送拍胸脯保证。这药方是她厚着脸皮牺牲色相,在那人最最意乱情迷之时问出来的。她这个徒弟不好当啊。 郁清遣下去配药,不一会儿几种药分装在不同的铜盘里端上来。 安致远道“请姑娘过目。” 连送一一看过,走到装白银的盘子前停住,伸手将二两白银拿了过来塞进腰间荷包。 安致远疑惑“姑娘你” 连送跳开,将荷包护在怀里道“药只要那么多就够了,这白银是我的诊金。” 郁清走到连送身后冷冷道“既然姑娘收了诊金,那就劳烦姑娘,等我们熬好一贴药,试过之后再离开此地。”虽然没了武功,还是难改强势作风,不等连送有意见,他已派人守住大门。 连送一听要等,急了。她仓促之间做的迷药很难维持长久,等他们煎完药,师父早就追过来了。到时药也别喝了,直接送给她师父补身吧。 轻松撂倒几人,连送退出门外,跃上来时的墙头立定。她犹如黑夜中降生的精灵,任晚风吹乱她银色衣袍,莹润星眸俯视众人道“郁清,若是七日之内听不到你金盆洗手的消息,便等着听你壮烈成仁的消息吧。” 说罢,一抹银色闪入夜中。 郁清望着连送消失方向,明白奈何她不得,咬咬牙只能算了。他招一个得力下手道“去,将少爷叫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 这文写到12万字的时候灵感已经用光了。可是因为入了v,不写到20v总觉得不行。 硬憋着写了几万字,中途想完结,编编忽然给我一个惊喜,台湾那边书商签下这本书了。因为我自己填的资料写的20万,所以,不能放弃,就算憋也要憋出20万字。 我坦白,我一点爱都没有了,真的完全是憋出来的。 因为超没自信,知道自己烂尾,所以虽然写好了但一直不愿意发。 收了钱就超有负担啊,有没有, 今天收到通知再不发就违规了。 只好放上来完结。 后面写的烂透了,看个剧透就算了 后来,连送发现今日朗因为走火入魔有了双重人格,一个是原来的师父,一个是入魔了的师父。 而连送因为吃了蒲衣子很多药,导致自己变成药人,而今日朗跟她xxoo,可以解除体内的魔性。 知道这个情况后,入魔的师父把连送赶走了。 连送一个人出去闯荡江湖,阴差阳错成了蜀山派掌门。 恰逢今日朗带领魔教侵略,江湖告急,少林寺举行武林大会选新盟主抵抗今日朗。 连送为了打败邪恶的今日朗,学了蜀山的天外飞仙剑法击败众人成了武林盟主。 又因为连送用自己的血救了各大门派的人,大家都对她改观。她从人人喊打的妖女,变成了人人尊敬的武林至尊。 在她人生鼎盛辉煌时期,她和今日朗决战,双双落崖毙命。 连送死了,但很多年过去,江湖上依然有她的传说。 当然,她没死。今日朗也没人格分裂,一切都是他设的局,为的是让连送流芳千古。 善恶难分一 连送在林中疾走,她要去筑望崖底找蒲衣子。师父走火入魔邪火攻心,以她自己的医术尚不能治,但她相信蒲衣子一定有办法。 起风了,树林里沙沙作响。她迎风而行,那沙沙作响的声音有一丝异样。她放慢脚步。几步远的前方,红色衣袍在风里轻摆。 连送心中惊诧,她以为今日朗至少睡至天明,她在灵岩山庄闹了一阵,现在才刚过一个时辰。 “师父” 她有些忐忑。 今日朗转过身来,眉目妖艳。恍惚之间,连送直当他是陌生人。 风吹林过,今日朗嘴角微微上扬说“想去哪儿” 他们所在的树林离灵岩山庄只几里地,今日朗不可能不知道她给郁清解药的事。她笑着说“我刚刚去灵岩山庄,现在打算回去。你怎么找过来了” 今日朗不答,又问“回哪儿去” “回你那儿啊。”她想到便说,说完才知露馅儿。 果不其然,今日朗说“方才的院子在西处,你为何往东走” 瞒也瞒不过,连送坦白道“其实我是想回筑望崖底找那位老神仙,问他有没有法子治好你。” “治好我什么” “师父,你可知你走火入魔,五毒缠身,所以才性情大变。我不能让你这样下去。” 今日朗目光柔下来说“我脉象逆冲是修炼了留芳功所致。当初修炼之时,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逆火攻心。我们在后山的地洞里相遇那次,便是我发作之时。如今我已练到顶层,达到大化之境,脉象自然与常人不同。” “可,人顺应自然才能长存,逆流而行的脉” 连送不敢去想今日朗经脉尽断的样子,走道今日朗面前道“师父,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今日朗眉宇间有些动容,他探手抚上连送脸颊,她看到他袖口一处尚未干凝的血迹,全身一顿,心中默念一句灵岩山庄她慌得往回跑,却被他拉住。 他冷酷地说“晚了,都死绝了。” 死绝了连送脑中晃过灵岩山庄各人的脸,刚刚还活生生与她对话,脸上又生气又无奈的表情让她偷笑好一会儿,而现在,他们就都死绝了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师父“为什么” 他把她强拉过来“你若不走,我还会放他们一命。可你竟然为了这些当初要杀你的人对我下迷药” “可你也不至于灭他们满门” 连送愤而抓住今日朗衣襟。 今日朗低眼扫过衣襟,冷冷看着连送道“我看那些人给你吃迷药了吧,越发的没规矩。若不杀了他们,不知你还要被他们如何迷惑。” “不,不” 连送放开今日朗的衣襟,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面容道“你不是我师父。身还是他的身,但这身子里的魂魄,却已经换了。” “把师父还给我” 她拔出剑,毫不留情地向面前的人刺去。 今日朗也不分辨,见招拆招点了她昏穴。连送软倒在今日朗怀中。 睁眼时,她睡在房中榻上。眼熟的姑娘守候在旁,见她醒来,笑着说“你可醒啦。我等的好心焦呢。” “你是” “我是月影。” 连送意识恢复清明,想要坐起。月影立即上前帮扶,她刚想摆手说不用帮,手抬到一半却抬起不来。 月影扶住她背,她只得顺势靠着问“我怎么全身无力” 月影待她坐好了,说“教主让我告诉少主,他帮你把之前的武功去了,伤了你一些元气,半月之内就会恢复过来。” 连送一惊,连忙运气,果然丹田空空,全身如棉絮,四处是空隙。 要是原来玄宗门的师父,怎么会对她下这样的狠手,那个人果然已经不是当初的人了。 她暗暗心痛之时,月影帮她披上衣服,无不艳羡地说“教主对少主真好,费了自己两成内力帮少主散去之前的武功。” 连送苦笑“废我武功,也需要动用他两成内力” 月影说“但凡废去武功,哪个不是如剜肉割心,痛不欲生,十个有九个挺不过去就死了。少主武功驳杂,要清空本就不易,现在不但清空了,身子还毫发无伤,就是伤了些元气也是能补回来的。若不是教主费心尽力以自己两成内力保你周全,你哪能这么轻松。” “那我真要感谢他了。”连送推开月影的手,站起来慢步走到桌边,喝了口茶问,“你们教主人呢,让他过来,我要当面感谢他。” 月影答道“教主说,若是少主提出要见他,便让我告诉少主,他今明两日都不在此,若少主想趁这两天出去远游,这是万万不行的。他让您断了这个念头。” 连送握紧茶杯说“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待月影关了房门,连送移到窗边,半敞了窗户,映入眼的是一片绿草地,先前的夜合欢全部无影无踪。她再配不了迷药了。 两天来,她在园中四处闲逛,想伺机找机会溜走,但就如今日朗所说,她根本走不出这个小院。不管她转到那儿,只要遇见活人便都对她恭敬行礼,同时,他们也动用全身感官密切留意她的动向。 第二天晚上,她泄气倒头就睡。半夜时候,被轻微的压迫感弄醒。她满身是汗,汗水中浸着幽香,汗水分不清是谁的,但这香气只能来自于这个紧贴着她的男人的身体。 她抗拒地推他胸膛,他全然无动于衷。她叹息一声,反正她没力气,干脆敞开手随他去。他并不满意她的消极怠工,勾过她的下巴与她唇舌交缠。她依旧不回应。他吻了一会儿停下了,魅惑气息绕在她耳边说“你不愿取悦我,就让我来取悦你可好” 她不答。 天亮的时候,她声音也哑了,眼泪也哭干了,后悔不迭不该逞一时义气拿鸡蛋碰石头。 被废了武功本就元气大伤,又被那人蚕食了整晚,接下来的三天,她完全不能下床。她怀疑他根本就是想用这个方法把她养成深闺中一个弱质无能的小姐,他根本不打算再教她武功。 她凭着记忆练了几套玄宗门内健身的拳法,感觉身体有些力了,看到二人多高的墙头,她试着跳了跳。从前轻轻一跃便能上的墙头,现在却像远在千里。 她站在墙边望着天空叹气“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 娇笑声从身后传来,月影站在她身后道“天地不应,教主可是应的。不论少主要什么,只要是教主能办到的,他都会为你寻来。” 这些天她不是 分节阅读_43 躺着就是把心思都化在寻出路上,与这院子里的人都没交流。今天看天气好,她也有精神,便闲闲问道“你是怎么跟了你们教主的” 月影道“这事说来话长,你先坐这儿,”她擦了擦石桌椅,对连送招招手说,“您坐下喝喝茶,听我说。” 连送看她无论何时都笑意盈盈,不禁对有几分好感,遂高兴坐下,满脸期待听她细说。 月影给连送斟了杯茶说“少主远离尘世数年,现今的形式可能不甚了解,但五年前的江湖您应该还是知道的。那时候,除了少林,便是玄宗门独大。而少林佛门清净,很少涉足武林中事,便由玄宗门在江湖上呼风唤雨。其他三山五岳八大门派,加上分布在各地的小门小派,无不敬着玄宗门几分面子。” 连送听到此处,想到当初在玄宗门的生活,心中感慨。 月影见她晃神,停了一会儿,喝了口水,待她回过神来,继续说道“这人哪,有三件事最难忍笑容、咳嗽和野心。玄宗门一支独大了,不免动了称霸武林的心思。你也知道,玄宗门汲典阁收藏着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玄宗门仗着势大不肯归还。很多门派畏于玄宗门势力不愿去讨。我父亲却不这样。” 月影眸光黯了一黯,问说“你知道四川的唐门吗” 连送点头。四川唐门是武林中有名的毒药世家,他们不仅擅用毒,也擅医人,唐门老祖自创的一部药经的武功,据说可与少林金刚经匹敌。可唐门老祖过世后,药经便辗转流落,最后归于玄宗门汲典阁。 “我父亲一生所愿便是请回药经,振兴唐门。按照玄宗门的规矩,必须打败玄宗的一位上师才能拿回汲典阁内的秘籍。我父亲苦练二十年,去傲岸山挑战玄宗上师斯放,原本我父亲武功胜上一筹,但斯放暗中使诈,赢了我父亲。我父亲不服,那鸿慕老儿明明看出斯放使诈却存心包庇,将我父亲打出山外。我父亲回来后一病不起,郁郁而终。” 悲伤痛恨在月影脸上绞缠,她哽咽无语。 连送经历过丧父之痛,极为了解月影感受,一句话不说,只紧握住月影的手。月影自知失态,深吸口气将手抽出,脸上平静说道“我有多恨玄宗门,少主听到这里肯定已然了解。那时候,我没有一天不想着报仇,奈何武功平平功力有限,连玄宗门的门都进不去。我一度绝望,以为此生都不得报大仇。未想,有一天,教主竟将我的仇人杀了,还把玄宗灭了门。不管他动机如何,他始终是我唐月影此生最大的恩人。我誓要追随他。” 杀人,又是杀人。连送一听到她师父又杀了多少多少人便心痛。 “你可知道,我师父现在走火入魔。”连送说,“你们这样跟随他,帮他杀人,根本不是在报恩,你们是把他往更深的魔道上推。” “少主,教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月影直直看着连送“他以为你死了,痛不欲生。虽然他现今看似疯狂,但我时常看到他对着院中桃树发呆。他让我们这些人跟着他,无非是看我们长的与你有些微相像。如今你回来了,他却入了魔。他心中痛苦,你可曾怜惜半分” 连送沉默。 今日朗在此时走入院中。 “在做什么”他笑问。 月影连忙起身行礼。今日朗目光在连送身上不移。月影看他一眼,默默退开,转到前院去了。 连送想到月影的话,反思自己这么多天对今日朗确实太过冷淡。想到这里,她迎上去说“师父回来了有没有吃饭” 她忽来的热情,让今日朗微微诧异,诧异过后暗讨她是在打什么主意。 “没吃呢。”他不动声色。 “我去给你做。” 连送跑到厨房,不到半个时辰便做出三菜一汤。 盛的满满的盘子放到今日朗面前,香气热滚滚泛上鼻子。他对着这桌菜,沉默良久。 连送见他久不动筷子,夹了一块古老肉放进他碗中。 “吃啊师父,我的手艺可是很好的。” 今日朗尝了一口,神色一滞,并未露出满意之色。 连送问“不好吃吗” 今日朗摇头“不是。这几年来,我都食不知味。这古老肉倒是把我治好了。” 连送眼眶热热地说“以后我天天做给师父吃。” “炊烟熏眼,偶尔做一两次得了。” 说完,今日朗只专注饭菜,再不言语。 吃完饭,连送又抢着去为今日朗准备烧水沐浴。 水也很快备好,连送为今日朗脱衣。今日朗进了装满水的木桶,解了头发散在桶外。连送拿了梳子站在他身后为,把他头发握在手中,轻轻为他梳理。水气弥漫,发丝蒸上一层湿润,有几根纠结了。连送一根一根地为他理顺。 远在玄宗门的时候,她就经常为他做这些事。恍惚间,又像回到五年前。 “师父怎么越活越年轻啊。”连送歪过头细看今日朗侧脸,“今年也该过而立了,却像只有二十出头。是练留芳功的原因吗” “留芳功可让人容颜不老。”他说。 “那岂不是过几年我就比师父老了”连送惊叹,“想到将来我变成白发苍苍,师父却还是俊朗少年,若走在一起,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孙子呢。” 今日朗拧眉看她一眼。 她不顾失言说“既然师父费了我武功,就教我练留芳吧。” 今日朗说“留芳功不适合女子修炼。” “为什么” 今日朗的头发被她握的舒服,缓缓解释道“留芳功是积阴外凝,纯阳内结的武功。师父虽然外表变得阴柔,内力却极为刚强。女子属阴,受不得纯阳内力的刚强之气。” “那怎么办,这世上还有什么方法能保住容颜” “你放心,无论你变成如何面目,师父都会对你不离不弃。” 今日朗轻轻抚摸连送的脸,目光温柔。 连送望着今日朗,发现他眉心的红莲颜色淡了些。她凑近了想看个仔细,今日朗顺势勾住她脖子,贴上她嘴唇。 善恶难分二 隔日一早,连送隐约感觉身边的人起了身,她浑身酸痛没力气,只躺着不动。待今日朗穿好衣服,她方勉强睁眼。 映入眼的人一身白衣胜雪,亭亭玉立。她揉揉眼睛,仿若看到去世的人又活过来了。 她边坐起边问“师父,怎么今天穿白衣了。” “随意拿了一件,入手才发现是白衣。”他拿过她的外衣走到床边给她披上。 连送穿着衣服,抬眼看今日朗眉心的红莲比昨天又淡了些,竟是隐约不可见了。 难道师父身上的魔掌得到了纾解 “怎么了”今日朗问。 “给我探探你的脉象。”连送不等他伸手,握住他手腕。 今日朗的脉象沉稳平顺,虽仍有逆冲交错期间,但比原先舒顺许多。 这是为何 连送仔细思索,想起今日朗曾对她说过,他们在地洞相遇那次,他双目发红状似妖魔,便是因为经脉逆流所致,那时他血脉沸腾,阳气亢盛,需与女子欢好才能纾解。现在留芳功虽练成了,但想那阳气亢盛的问题还是存在,甚至更加严重。所以,恰恰是她与师父行那夫妻之礼才缓解了留芳功的反噬 可修炼留芳功的反噬绝对不简单,岂是一次鱼水之欢便能解除的,怕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误打误撞上了。 那别的原因,她暂时想不到,知道与师父欢好肯定能减轻师父走胡入魔的痛苦便好,不管什么方式,只要是为师父好的,她都竭力去做。 “师父,”她忍不住欢喜,紧紧抱住他说,“以后我每天都与你欢好,好不好” 今日朗拍拍她的头说“你这丫头,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也不知羞。” 连送听他声音少了很多尖锐的冷意,多了五年前记忆中的温润,她更加高兴,抱得他更紧。 “好了,你真想勒死你师父” 话虽埋怨,他却没有推开她。 连送笑嘻嘻地放开手,今日朗拉好她衣服。两人收拾收拾厨房门。月影已经在饭厅里摆好早饭。 连送吃着问“你今天不用出门办事” 今日朗道“要出门的。稍后,你随我一起走” “去哪儿”连送问。 今日朗说“千山外的百里雪山长着一种罕见的菡萏花,可驻颜。这种花一旦离开冰雪便会凋谢,采摘后要立即服下才有效用。” 连送喜悦非常“我就知道师父对我最好了。” 今日朗看着她娇憨的模样,笑她说“你这丫头,在师父面前,总不自觉像个孩子。” 连送亦打趣他“师父现在倒更像师父了。” “我以前不像吗” “以前更像是妖”连送及时把“精”字吞回去,改口说,“以前更像是神仙。” 今日朗听了很受用,弯起嘴角。 日头上了中天,他们出发了。 从此地去百里雪山,路途遥远。他们先是骑马,累了以后,两人牵着马在路上走。 路上,连送将两人的剑藏在马鞍下,尽量避开武林门派聚居的地方,走了两天都风平浪静。 第三天时,他们在客栈里歇脚喝茶。门外来了几个个风尘仆仆的少年,小的六七岁,大的也不过十五六,由领头的两个中年男子带着,占了两张桌子坐下。小二每桌各上一壶茶,其中一名戴紫冠的中年男子让小二撤了一壶,接着点了两盘青菜和七个馒头。自己拿两个馒头,给一个身边的黄冠男子,另四个各掰一半分给几个小的。 连送吃着水晶芦笋,数了数他们的人数。除开两个大的,小的共七人。馒头分到最后还剩下一半,年长的孩子想让给那个最小的,手递过去时,紫冠男人抢先拿过来吃了。 “这世上竟有这样吝啬的人。”连送直摇头,又对今日朗说,“师父,我们点几个菜送给他们吧。” 她正准备唤小二。今日朗按住她的手说“那些是蜀山派的人。” 连送问“蜀山派不是很少涉足江湖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今日朗说“去年他们的掌门走火入魔,临死前将蜀山派杀死大半。蜀山门庭也被毁了。他们 分节阅读_44 只好下山,四处流浪寻觅安身之所。” 连送又对他们同情了一分。但她明白师父按住她的意思。师父是武林公敌,若是为了一时不忍引起怀疑,又将是一番厮杀。 望着那个六七岁的孩子可怜巴巴地舔筷子,连送饭也吃不下了。 今日朗说“吃完了” 连送点点头“走吧。” 小二来结账,今日朗付了银子,另放了一锭在小二手上说“给那两张桌子再加三个菜。他们若问,就说你只管上菜,其他一概不知。” 小二机灵,点了个头便走了。 连送宽慰,出门时忍不住朝那几个孩子投去微笑,却碰上紫冠男人探究的目光。她立马回过头去。师徒两个重新上路。 他们走后,小二端出几样时兴的菜放到蜀山一行人面前。小师弟看到有菜,高兴地欢呼一声。紫冠男子瞪了他一眼,问小二道“我们没点,你送错了吧。” 小二依今日朗所言一字不差说了,便匆匆入了厨房。 黄冠男子道“邵师兄,我看应该是有贵人暗中相助。” 邵克进横眉而对“什么邵师兄,我如今是蜀山派掌门。敬连师弟,你不以掌门称呼我,是想造反吗” 方敬连垂头作揖“掌门恕罪。” 邵克进冷哼一声。几个弟子都冷冷看着邵克进,目光中透着不屑。方敬连对他们点了点下巴,示意低头吃自己的。小师弟欢天喜地拿起筷子。邵克进早已自顾自吃起来,他吃一吃,停一停,看向门外思索着,一会儿说“这菜应该是方才坐在我们东南方向那一男一女送的。” 方敬连说“掌门如何得知” 邵克进听方敬连叫他掌门,油然而生几分得意之色说“那姑娘临走时,曾向我们这里似笑非笑望了一眼。看他们锦衣玉食的做派,定是富贵人家出生的公子小姐,不像武林中人。” 方敬连连连点头“掌门说的是。知道是何人相助便好,若是以后能遇上,必定要报答他们。” 邵克进冷笑一声道“报答这么大一只肥羊送上门来,岂有不宰之理” 方敬连看邵克进又露出惯常的算计之色,心知那两个无辜的善心人又要遭殃,可惜他打不过他,无力阻止他的恶行。 连送与今日朗依旧抄人烟稀少的小路行走。往前几里便到海边,他们将乘船北上,去北方极寒之地。 走路的半个时辰,连送脸上一直挂着笑,不停看向今日朗。她的师父越来越像从前的师父了,不仅脾气见好,今天还慷慨助人,看来她这些天的“努力”着实有效。师父眉间的莲花只剩红红的一个星点,把师父点缀的仿若天上神仙。她怎么看怎么喜欢。 今日朗忽然停下脚步。连送的笑脸一僵。虽然她现在没有武功,但她看师父表情便知附近有危险。 她凝神细听,有脚步声追来。等那人到了面前,她惊讶一声,居然是客栈里蜀山派那行人。照理说师父今日不管是穿着神态皆与入魔时不同,蜀山又从未跟师父有过交集,他们为何要气势汹汹地跟来。 连送当下便问“各位兄台,有何贵干” 邵克进并未立即回答,他先是对身后人摆手“去,到那儿等着。” 方敬连带着一干小的站到树下,回身时目光与连送接触,嘴型示意她“快走。” 连送看看方敬连,又看看邵克进。 邵克进说“我们江湖中人行走天下,难免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刚才得二位慷慨解囊吃了一顿饱饭。多谢。” 邵克进抱拳向前,顺便亮了亮手中的剑。 连送看他反应,知道并未认出他们,放心不少。不管邵克进什么目的,她都不想与他过多纠缠。 “你的谢谢我们收下了,天不早了还要赶路,告辞。”连送拉着今日朗便要走。 邵克进怎会让她轻易离开,他飞身跳至二人面前,狞笑着道“别急着走。所为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我们也要赶路,可惜没盘缠。只好借二位的银子用一用了” 邵克进目露凶光,一剑刺向今日朗。连送惊了一惊,大叫“别杀他” 今日朗躲过一剑。 邵克进以为连送是对他叫的,转头道“小娘子别着急,等我杀了你弱不禁风的相公,便来杀你” 连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邵克进的武功并不高明,但极为罕见。 连送在傲岸山听了许多江湖奇闻,其中关于蜀山便是一件。蜀山是武林中资历最老的门派,创派更在少林之前。虽同属道宗,蜀山不像玄宗广开门楣收纳弟子,而只收有缘之人。可这有缘之人又不是那么容易寻得的,几百年来,蜀山人丁稀微,加上遗世独立的作风,渐渐在武林中销声匿迹。连收集了天下武林秘辛的汲典阁内,也没有关于蜀山武功一星半点的记载。 突遇蜀山武功,武功高强如今日朗,也不免缓了缓神。 邵克进本以为今日朗只是普通书生,从与他交手过后,便知自己错了。 几招之后摸清邵克进路数,今日朗左手握住邵克进攻来的剑,右手在他腋下一击。邵克进的手臂遽麻,握不住剑,随后腹背各受一击,五脏六腑全部移位,倒下去时,眼中看到今日朗一双云锦鞋,自始至终竟都未曾移动半步。 自知自己此次轻敌吃了大亏,他不甘心地问“你并非常人,哪门哪派报上名来。” 他说“无门无派,今、日、朗。” 邵克进和方敬连皆变了脸色。 “原来你就是大魔头今日朗。”邵克进边说着边往后挪动,靠近方敬连他大喊一声,“还看着做什么,你们再不动手,他就要连你们都杀了” 方敬连立刻让孩子们摆起七星阵,围住今日朗。 先前报出了姓名,今日朗已动杀机,血中魔欲蠢蠢欲动,隐隐显在眉心。 “师父,你别动气啊。”连送在包围圈外喊道。 听到连送声音,今日朗压制魔性。蜀山弟子趁他不备攻过来被他一一踢开,他冷冷说道“你们不是我对手。走吧。” 方敬连本也不想让蜀山仅存的弟子冒险拼杀,听今日朗如此说,他便招手让弟子们回来。邵克进却不甘心,若能杀了今日朗,他必定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机不可失,在今日朗转身之时,他使了蜀山绝招无形幻影做致命一击。 方敬连大喊“师兄”眼睁睁看着邵克进被今日朗按住头骨,脑浆迸裂。 邵克进的剑到了今日朗手中。方敬连惊讶地发现今日朗眉间多出一朵红莲,他顿时明白为何武林中有人称今日朗为红莲教主。他眼前所见再也不是一名文弱书生,取而代之的是从地狱中飞出的魔王。 今日朗被鲜血彻底激出魔性,一步步向方敬连他们靠近打算赶尽杀绝。 “师叔,你带着师弟们快走”蜀山大弟子韩松落挡在方敬连身前。 不等方敬连逃跑,今日朗冰冷声音说“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还未出招,只听这声音,韩松落便冷汗直流。他大喝一声,率先冲向今日朗。 忽然间,一个红色身影飞到他眼前,乓一声剑锋交错。 今日朗动作停住,连送手中的剑断成两截,人往后退开两步。她双手麻痹,疼痛难忍,抱着手臂蹲在地上。 “连送”今日朗愤怒地拉起连送训斥道,“你忘了你已经没了武功你以为挡我的剑是儿戏吗” “我不会让你再杀人。”连送紧紧抓住今日朗手臂,对愣在一旁的韩松落说,“你们快走。” 韩松落还未从必死决心中回过神来,他身后的方敬连一把抓住他衣领,一手挥赶着弟子们迅速逃离。 蜀山一行逃走的同时,今日朗亦拂袖转身。 生气总比杀人好。 连送牵上马一声不吭走在今日朗身后。她逐渐摸索出今日朗的魔性,只要见到血,只要有人攻击他,他的魔性便会显露出来。 不能任他的魔性这样发展下去。她决定晚上要好好试验一回,看男女交欢到底会不会对去除魔性有那么大功效。 临近海边的镇子因着商队往来极为繁荣。连送随今日朗进到一间客栈。店内生意红火,只剩偏僻位置让他们坐。 那边桌子说的火热,这边今日朗和连送默默吃饭,显得他们这个偏僻角落更加冷清。连送吃的无聊,竖起耳朵听四处在说些什么。 左手边看似本地渔民的中年汉子说的最热闹,别人都乐意听他。 他说“最近出的那采花贼太他娘的气人,专找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下手,把咱着县城里搞得乌烟瘴气。咱这地方,本就男多女少,现在那混蛋玩意儿这么一闹,姑娘们寻死的寻死,出家的出家,咱们这些没娶媳妇儿又没钱的,更没戏了。改明儿啊,我也去出家得了。” 旁边儿一个小个头的青年说“上回不是请了几个走江湖的来治过了吗,我出海打渔三天没回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拿着人了吗。” 提起这事儿,中年汉子大叹口气说“奶奶的,别提了。咱们好几十几户人家凑了十两给那什么华山派的,以为他有点本事,到头来还是给栽了,连他们自己的师妹都差点被采花贼掳了去。” “真没用啊。”很多人都嗤之以鼻。 “就是就是。被采花贼打败了以后,几个人提屁股就走了,也不退钱,白白浪费我们那么多银子。” “对了,我听那什么华山派的人说那个采花贼练了什么归阴大法,必须靠吸取女子的精气才能提升功力。你们说说,这些江湖上混的人是不是都他娘的有毛病,好好日子不过,专门练这种祸害人姑娘的武功。” “说的是啊” 啪。今日朗放下筷子,起身离座。 连送从细听中回过神来,也跟着放下筷子走进客房。 善恶难分三 从进门到沐浴更衣,今日朗始终不理连送。 上了床榻,今日朗侧过身,背对连送。连送睡在内侧。她几次想摸到今日朗身上,都被他挡下来。她再接再厉,一只脚跨他腰上,两人以腿缠斗。今日朗不耐其烦,索性点了她穴道。 连送求饶说“我不闹了,给我解开吧,这样很难受。” 今日朗冷冷目光警告她,探手解了她的穴道,又背过身去。 等今日朗呼吸均匀了,连送轻手轻脚跨过今日朗下床。脚刚踩到他腿边,今日朗猛然睁眼,举起两指 分节阅读_45 连送马上编了个借口“我口渴,口渴。” 今日朗缓缓放下手,仍闭目睡觉。 说口渴真有些口渴了,连送端起水,边喝着,边趁着月光注视着浅睡中的今日朗。虽是睡着,他身上依旧留有杀气。他们进客栈的时候,小二见到他都微微退了两步。 他眉心的红莲比日间更加红而清晰了。 要是现在能够跟他不知明天那红莲会不会隐淡呢。 她放下杯子,心想干脆把自己脱光光扑到他身上可这事毕竟太过大胆,她心中挣扎了两下。挣扎时候,不知为何有一股热气从四肢窜上来,全身像有火烤,从微微的发热,到承受不了有宽衣的冲动。 今日朗听到她呼吸忽然加重,警觉地坐起来。 “师父” 连送被自己的声音吓着了。她从不知道自己还能有如此柔媚的嗓音。 今日朗快速走到她身边,她软软倒在他怀里。 “师父,我、我中了迷香。”连送的声音都软了。 今日朗抬起她下巴,看她双目瞳孔,嘴角微微一斜,把贴在他身上的连送扔到椅子上,又回去睡了。 “我真的闻到迷香了,”连送讪讪地说,“只不过我曾经被老神仙用药养了几年,血液里还留着点儿药渣,可以自行化解掉一些毒药,啊,我知道了” 连送恍然大悟“因为我体质特殊,吸收了很多灵药的精华,所以跟师父那个那个,不仅可以帮师父清火凉血,还可以补益精气。难怪师父自从与我同寝后,魔性越来越弱” 被今日朗深幽的目光看着,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弱,不好意思起来。 “原来如此,”他伸出手,“你过来吧。” 连送红着脸走过去,今日朗抓住她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下面。 “可是师父,”连送打断了二人的缠绵说,“我不喜欢有人在外面偷听。” 今日朗揶揄她一句“你也有害臊的时候。” 他从袖内飞出暗器,只听窗外惨叫一声,接着是一个人重重落地的声音,旋儿又是起身一掠,没了声响。 “为什么不抓住他”连送问。 “与我何干。” “若是以前,师父不会这样。” “你还没明白以前的我与现在的我早已是两个人。” “我不明白。”连送手捧着师父的脸说,“师父还是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怎么就是不一样的人了呢” “哈哈哈哈” 今日朗忽然狂笑起来。 连送不明白他为何而笑,只见他笑着笑着表情越发狰狞。他痛苦地捂着额头,仿佛有人在钻凿他的头盖骨。 “师父你怎么了”连送扶着他手臂。 今日朗微微移过掌心,他额间的红莲忽明忽暗,暗时丝毫不见,明时似火焰腾空。 痛苦中,他唤一声“送儿,抱住我。” 连送不明就里愣了一下,随即绕过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他。 今日朗的头深深埋进连送颈间,连送身上带着药味的淡淡香气稍稍平复了他的疼痛。他抱着他的“宁心草”,一字一字艰难地说“送儿,事到如今,我必须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在你跳下悬崖的那一刻,我就已经走火入魔了。” “我知道,师父,我知道。” “有一件事你不知道。我原本可以控制自己不入魔道,但你死了以后我以为你死了以后,我万念俱灰,生无可恋,便不曾努力,任由魔性在体内滋长。那日突见你回来,我一时狂喜,这才将本来意识复苏,可只过了一天一夜,便又被魔性压制。” 连送吃了一惊“也就是说,其实有两个师父,一善一恶那天在客栈里跟我在一起的是师父,隔天杀了灵岩山庄的是另一个师父” “不错。”今日朗说,“人都有善恶二面,我内心深处亦有过称霸天下唯我独尊的欲望。之前我可以控制他,现在他却要控制我。那日我换上白衣,便是我清醒之时,我没有料到魔性如此强大,只要见血就会引他出来。可是有一点你要相信,他亦是爱你的,只是他复仇,你不让他复仇,他杀人,你不让他杀人,这魔性也不耐烦起来,便费了你武功以示惩罚。方才你说你体质特殊,与我交合可压制我的魔性,他也知道了,我不知他又会对你做出什么事。送儿,答应我,若是他要杀你,你便” “难道没有办法驱除他吗” 今日朗微笑着说“他即是我,我即是他啊。”他疲惫地闭上眼睛,猛然睁开之时,已换上另一副锐利的眸子。 “师”连送不知该叫他师父,还是今日朗。 “你师父已经不在了。” 他微微笑着,比之片刻之前,他的嘴角都似锋利了些。 到此刻,连送才终于意识到她所见的不是梦,面前这个人虽然与师父容貌一样声音一样,但他确实不是她从小到大所认识的那个师父。这世上离奇的事,她见过不少,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般让她心痛。中了多离奇的毒都可以解,被打断了全身筋骨也可以救,可这无形无相的恶念,她不知如何下手。连一向指点她方向的师父,都束手无策。 这一次,她是真蒙了。 “你不必难过,”今日朗轻佻勾起她下巴说,“你师父心爱你,我亦不讨厌你。可惜”他凑近她一点,她可以闻到他身上与师父同样的花香。 “可惜我不能与你行那男女之间天经地义之事。” 今日朗叹息一声,下了床,整理好衣衫。 此时,窗外笼罩在一片烟雾般的蓝色之中,天快亮了。 今日朗问木然呆坐的连送“跟不跟我回中原” 连送僵硬着脖子看着他“我们不是要坐船去百里雪山吗” 今日朗讥诮说“那等无聊的事,只有你师父才会做。我要做的是占领中原武林。你跟,还是不跟” 连送问“跟又怎么样,不跟又怎么样” 今日朗转过身,天光映在他的白衣上,幽异的蓝。 “跟我,保你不死,不跟我,任你自生自灭。” 连送整理好衣衫,走向门边。 今日朗唤住她“连送,你已经没了武功,出去便是死路一条。” 连送惨然一笑“我早已死过一次,不怕了。” 她推开门,早晨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回身看到今日朗衣衫单薄,想关心却又不知从何关心,想来想去只说了一句“照顾好我师父。” “走出门去我就不再是你师父。”今日朗做着连自己都察觉不出的挽留。 连送不屑说“你本来就不是我师父。” 出了客栈,她从马上取下自己的剑别在腰间,迎着清晨稀薄的雾气上路了。 行走江湖一 离海边还有很长一段要走。连送一个人背着行礼,心中大为酸涩。几个时辰前她还沉浸在与师父作伴的喜悦中。一晃天地变色,师父不再是师父了。 百里雪山去不成了。她准备调转船头,去傲岸山。 以她看,天下间能解去师父身上魔障的只有蒲衣子了。 没了武功真是不方便,不仅步行速度慢,走了大半日还未出树林,肚子也比之前更容易饿。 她身上只有师父给的珍珠。师父嫌她总不记得带银子,便系了一袋珍珠在她腰带上,又轻便又值钱。可是这会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珍珠也不能当饭吃啊。 为了解决生计问题,她在树林四处转悠找可以吃的果子。似乎看到一棵梨树,她仰着头一步步走过去,半道却撞上另一棵树。 她哎呦一声险些摔倒,抬眼一看,不是树,是个人。 “你”连送认识这个人,可是叫不出名字。 方敬连也是在林中寻些野果,见到连送大吃一惊,这女子虽在关键时刻为他们挡了一刀,但与那今日朗混在一处的,绝非善类。 “人生何处不相逢,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姑娘。”方敬连做出惊喜状。 连送却觉得他硬着面皮扯开的笑有些狰狞。 “昨日多谢姑娘挺身相救。”方敬连对连送抱了抱拳。 连送道“不必客气,大家行走江湖都不容易。” “不容易不容易,”方敬连笑着,“您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后会有期。” 连送纳闷说“挺早的啊。”日头刚到中天而已。 正说话时,方敬连带在身边的一群小子跑了过来。那大弟子韩松落一看到连送便将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挺身到方敬连前面指着连送说“你们红莲教杀了我蜀山掌门,我要与你拼命” 连送心头一跳,让开了几步。 方敬连挡住韩松落道“我说了多少次,保住蜀山传人最重要,争斗打杀之事能免则免,万不可意气用事。” “对对对。”连送非常赞同方敬连的话。想她当年一人大战武林群雄,魔教教主都要让她几分,现在却连个毛头小子都得惧让,想想真心酸啊。 韩松落说“师叔,你没看她都追上门来了吗,分明就是后悔放了我们,想斩草除根我们下山这些天遇到的还少吗,这些人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就变着法儿地欺凌羞辱我们” 原来误会在这儿,连送想了想,反守为攻说“你这小子长得眉清目秀一副心地单纯的样子,怎么想法这么阴暗。我既然让教主放了你们,就不曾想过再来追杀。姑娘我可是光明磊落的很。” “你们教主凭什么听你的” “这” 这韩松落年龄虽不大,却心思细密不好对付。连送把要出口的话在心中转了转以免出错,韩松落抓住这短暂时机呛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怎么骗过我们还趁我们没防备的时候动手。既然出尔反尔,就别找什么借口了。动手吧” 连送摆出不屑一顾地架势,握着剑,双手背到身后。 “你可知我是谁”她问。 “我管你是谁”韩松落举着剑等待她出招。 分节阅读_46 方敬连经验老道,听了连送的话不免多想了想,似有所悟,叫道“等等。” 韩松落满心疑惑,但看连送一直不出招,便警觉着缓缓落下手臂。 方敬连说“虽然我们之前从未踏足蜀山以外的地方,但对于江湖大事也有听说。当年今日朗在筑望崖成魔,为的是他的女弟子连送。而我们这几日行走江湖听了不少传闻,据说那本已葬身崖底的连送复生了,并且回到了今日朗身边。前几日,有人亲眼见到她去了灵岩山庄,一夕之间,灵岩山庄的人全部葬身在她手中。” “你是说”韩松落猛的回头看连送。 方敬连接着说道“我还听说那连送是个俊秀的女子,身长五尺,身材玲珑,唇红齿白咳咳,总之是个貌美的姑娘,并且喜穿男子衣饰,特别是白衣。” 连送低头看自己,为了跟师父上路方便,她这几天都穿着束身的白袍。虽然江湖人士多爱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不过说她貌美她倒是挺高兴的。 韩松落看了看面对要杀她的人还能美滋滋的毫无惧意的连送,心想若不是妖女怎能这么镇定自若顿时,他对她忌惮了几分。 连送原本还怕说出自己身份之后,他们会更要杀她,毕竟她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的妖女,未想他们竟惧怕着她。她突然想到,他们根本不知道她被费了武功。心中顿生一计,她壮着胆子说“我本不想报出我的名号,既然你说了,我就不瞒你们了。没错,我就是五年前筑望崖上大战群雄,五年后依然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连送。” 她瞥一眼韩松落“还想跟我打吗” 方敬连抢先说“误会误会。以姑娘在江湖上的地位,定然不会跟我们计较。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方敬连连连赔礼,连送也顺着梯子下,摆手说“无妨,年轻小辈见识少,不知者无罪。我受我师父的命令要去办事,先走一步。” 连送恋恋不舍地看一眼树上的梨子,抱着剑沉着地从蜀山派面前溜走。 总算这回有惊无险,怕节外生枝,她一步未停走了许久,原以为要半天才走得出的林子,不到一个时辰就走到头了。她靠在一棵树上休息,远处的涛声一浪一浪的像是打在她脚边。 “姑娘。” 她听到一声唤,抬头见到一个青衣华服的男子,身材瘦小,留着两撇胡子。容貌普通,但极为眼熟。 “兄台何事”她问。 “在下江才郎,是在海上走货的商人,今天约好与朋友在此提货,但是我记不清是哪条船了。”江才郎展开手中的书信道,“这是朋友寄来的信,上面提到了船的样式,我患有眼疾,看不清上面的字,劳烦姑娘帮我看一看好吗” “当然可以。”连送说。 江才郎递上书信,在连送看的时候,忽然将信纸捂上她的口鼻。 那信纸上摸了浓烈的迷药,连送挣扎时吸了几口,慢慢瘫软下去。 江才郎得意一笑,扛起连送。 连送假装被迷晕,趁江才郎不留意,在他后腰狠击一圈。江才郎惨叫一声,将她摔在地上。 连送认出他的惨叫声,正是昨晚偷袭她的采花贼。 她指他骂道“你这不要脸的,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强抢民女” 江才郎捂着腰说“臭丫头,敢打我,今天抢的就是你” “你可知道我是谁”她想故技重施。 江才郎却是个急性子的,听也不听便道“我管你是谁,只要是妙龄少女,我就要” 她无计可施,只能跑,边跑边喊“救命啊” 好死不死,她又撞上方敬连。不管三七二十一,她躲到方敬连身后说“救救我。” 方敬连想连送武功高强,怎么会要人来救,以为她在玩什么把戏,一时没有动作。 江才郎看出方敬连没有救她的意思,笑道“你们几个过路的,我不同你们计较,让开走你们的路吧。” “别走”连送紧紧抓住方敬连后衣襟说,“他是采花大盗,他要抓我。” 方敬连说“姑娘你武功高强,什么样的采花大盗能采到您身上。别拿我们开玩笑了。” 江才郎听到,笑得脖子都直了说“她武功高强哈哈,别惹老子发笑了,她气息短促内力全无,连这点都看不出来,你们这些人也配带着剑在江湖上行走” 方敬连惊讶转身,以目光探寻真相。连送只能点头说“我是没有武功。这事说来话长,我绝无恶意。可是这个叫江才郎的,他有恶意啊。你们不能见死不救,恩将仇报” 连送话还未说完,江才郎一剑刺过来,方敬连若不躲的快,一只耳朵就被连累没了。 方敬连见江才郎确实手段卑鄙面目可憎,便拔出剑与他对抗。 连送冒着被鄙夷的危险躲在一群小孩子身后观战。 方敬连武功平平,眼看着不是江才郎的对手,他趁个空隙朝身后喊“七星阵” 连送身前的小孩子呼啦一声冲出去摆开阵势。 七星阵讲究快,变换犹如天上星辰,轮换转动连绵不绝。别看年纪小,耍起武功来一个个都不含糊。滚车轮似的专打要害。 但江才郎应付自如,七星阵只是把他缠住,打他的要害并不能直接伤及他。 “打他后背,他的要害在大椎穴。”连送说。 方敬连听了,飞出一掌把江才郎打得凌空飞出,后背撞在一棵树上,竟将那树懒腰折断了。连送微微诧异,方敬连虽招式平平,内力却不容小觑。 “师叔,我去杀了他。”韩松落自告奋勇。 方敬连同意。 连送却不同意说“哎,你们不是没盘缠吗。附近的镇上在悬赏捉拿这个采花大盗,你们把他绑到镇子上还能换些银子。” 方敬连显然对这个提议很动心“多谢姑娘指教。” 连送说“不用客气,也算是报答你们对我的相救之恩。” 方敬连看了看树林,面有难色道“只是不知从此地去镇子怎么走” 连送说“绕过这片林子,往东南方向走上几里地就到了。就是路途远了些。咦,你们赶路的时候没有路过那镇子吗” 方敬连脸红了红说“因为遇到姑娘与那魔是因为遇到姑娘师徒,我们武功不济心有忌惮,便绕了路走。” 连送不好意思起来,想这方敬连诚实又谨慎,倒是个不错的人。 方敬连命韩松落带上两个弟子将江才郎押送去镇子。 看着他们走远。方敬连问连送“不知姑娘有何打算” 连送说“到这岸边当然是要坐船了,我要往南去。你呢” “我” 方敬连对连送还未完全信任,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她。 连送已打定主意与他们同行。她没武功,这一路上多不太平,虽然她也不是完全信任方敬连,但目前也没有比方敬连更值得信任的人。 连送说“还未请教尊驾姓名。” 方敬连说“在下姓方,名敬连。” 连送笑着叫了一声方大侠,道“虽然蜀山派一直隐居世外不同咱们道上走的接触,但我也知道蜀山是名门正派,定然不会与魔教为舞。不瞒你说,我今日如此落魄正是因为我不齿魔教暴行要与他们决裂,教主废了我武功后便把我逐出红莲教。世事艰难,我一个没武功的女子在江湖如何自处,唯有坐船回老家,去投奔老家的亲戚了。” 方敬连脸上逐渐流露敬佩之色,拱手说道“姑娘如此深明大义实在令在下惭愧。不过,一个女子孤身上路有危险,咱们都是走江湖的,就不必拘那些小节了。你若不弃,就与我们同行吧。” 正中下怀,连送说“好好好。正好我们能相互照应,又能省些盘缠,太好了。对了,我要去宁州府,你呢” 方敬连惊喜说“我们也是。我们与姑娘太有缘了。” “是啊是啊。”连送笑着,心想着宁州府是傲岸山的地界,他们去那里做什么。 韩松落去镇上一时半会回不来。连送先行租了一条船,叫方敬连在船上等着。 方敬连显然已信任连送,两人闲聊了几个时辰,他把蜀山的事捡了些无关紧要的说与连送听。 蜀山与玄宗门同宗,蜀山先祖通天文地理玄妙之术,他算到蜀山百年之内必有一劫,而那劫祸正是从山外而来。为了避劫,先祖命蜀山弟子百年之内绝对不能下山。怎知,十年前,一位师兄偷跑下山,游玩了几日便回来了,没有人发现。过了几年,这弟子继承了蜀山掌门。继位那日,有女人杀上山来,称是掌门的结发妻子要带他下山。掌门不同意,这女子像是早知他不会同意,绝望之下在他面前自尽了。掌门当时正在修炼蜀山秘传的神功,已到紧要关头,受了此女的刺激忽然狂性大发,蜀山被他杀死大半,整个山头几乎被夷为平地。 剩下蜀山的弟子们无力在山里维持生计,只能下山重新寻找安身之所。虽然蜀山败了,但剩余的弟子没有灰心,决心要重振蜀山派。蜀山顺位的掌门继承人是邵克进。这邵克进为人吝啬又贪婪,他们狠吃了他不少苦。 “先前师侄韩松落为了掌门之死对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姑娘不要怪罪。因为再怎么说邵克进也是我们的掌门,况且也只有他才有资质修炼天外飞仙。” “天外飞仙” “呃” 方敬连好容易有机会倾吐过往,一不留神就说多了。他自掩了嘴,转了话题说“天都黑了,松落怎么还不回来。” 连送知道他一时失言,也不多问,道“我从镇上到此处用了快两个时辰,他脚力快,一来一回估计不到三个时辰。快了。” 她说完,韩松落便带着师弟们回来了。 行走江湖二 天色已晚,他们决定在船上住一宿,天亮了再行船。因人多,他们租了一条客船。连送住的船舱与方敬连他们隔一个门子。 白天还不觉得什么,夜晚一到,对师父的思念向连送压过来。她睡不着,便开窗看星星。隔壁方敬连他们也没睡。她听到他们在谈心。 韩松落说“为什么要和那个妖女同行,她和魔教有瓜葛,万一陷害我们怎么办” 方敬连把连送告诉她的那一套说辞说给了韩松落。韩松落还是不放心,说道“她会不会是为了秘籍而来” 分节阅读_47 “这一点我已经试探过了。当我提到天外飞仙时,她目光平平,只是有些好奇,像是不知天外飞仙为何物。” “这便好。” 另一个少年插进来道“可她毕竟是个姑娘啊,一个大姑娘跟我们同行,要被人说笑的。” 方敬连笑了起来“佳定,人家姑娘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倒不好意思了。江湖不是蜀山,复杂的很,什么样的稀奇古怪的事都会遇到。便是与女子单独同行,在江湖人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走江湖的,得适应各种情况才能立足。” 那少年又说“我还盼着早晚能回蜀山呢。蜀山的星星比这儿亮多了。” 几个人无声了。过了一会儿,像是都睡着了。又隔了一会儿,窗户推开。韩松落倚在窗边望着天上。 连送也挨着窗,一转头便看到隔壁的韩松落。这小子年纪不大,却总带着成熟严肃的面孔,现在一眨不眨地望着星星,倒露出孩子气来。 韩松落低头也看见了她。脸上的孩子气来不及掩饰,尴尬中有几分羞涩。 “还没睡啊。”连送问。 海风把她脑后散开的辫子吹到脸颊边,让她的脸显出几分温柔。韩松落微微失神,随即意识到自己在盯着人家的脸看,二话不说合上窗。 “这小子好像很讨厌我。”连送嘀咕。 清晨,连送被一阵击剑的声音吵醒。她恍恍惚惚想,难道又有什么人来侵犯他们了,真不太平。 走出船舱,原来是蜀山那群小的在练剑。 方敬连看到她说“姑娘早啊。” 她说“早。” “姐姐早” 一个清脆童声从右边传来。连送顺声看过去,最小的那位小师弟正蹲着扎马步。 看到小孩子就欢喜,她笑着说“真用功啊。你叫什么” “我叫小七。” 小七正说着话,肚子咕咕响了两声,忙闭上嘴,面颊红红的。 “没吃早饭吗。”连送问。 小七说“吃了,馒头。” “又是馒头啊。等着,我去给你们做鱼汤。” 连送跑到船尾,驼背的船家正在烧炉子。她借了船家的鱼竿,一会儿便吊上几条大鱼。杀了鱼煮上鱼塘汤,前面练武的小兄弟们闻到鱼汤的香味都不自觉向船尾望过来。 鱼汤开了,连送唤他们来吃。 方敬连犹豫了一下,心疼弟子们连日来都没有油水下肚,便也不推辞了。 日头高照,他们一个人捧着一只碗,吃的额头直冒汗。几个弟子避忌她是个女的,都坐得离她远远,只有小七一人挨着她。她掏出手帕给小七擦汗说“别急,慢慢吃,小心别被刺着。” 她刚说完,小七就咳嗽起来。她赶忙去拿了醋,倒一小碟让小七喝。小七喝完醋,酸的脸直纠,小嘴撅着,嘴巴上沾着鱼汤和醋。她被他样子逗笑,拿手帕擦了擦他的嘴。 其他人看着连送和小七,都心酸起来。他们大多无父无母,或是很小就死了爹娘,一个人漂泊无依,只因有些练武的资质便上了蜀山。蜀山都是男的,个个心硬的很,他们鲜少体会到母亲的好处。如今来了个连送,比他们年纪大,又爱笑又温柔,接触了这段时间,不禁对她生了些微的依恋之情。 “船家,还有多久到宁州啊”连送问。 船家收拾着碗筷说“还有三天。” “我来洗吧。” 连送起身拿碗的时候,旁边的小七忽然歪过身子,手里的碗筷落在甲板上。 “怎么了小七”她扶起小七,耳边又接二连三听到碗碎的声音。 “你、你下毒”韩松落恨恨望着连送,他全身无力,手指都直不起来。 连送只说一句“不是我。”她抱住小七退到方敬连身边,警惕地看着船家说,“敢问阁下,这些人跟你有什么仇” 驼背的船家取下头上的蓑冒,从衣服下面取出一团棉布,原来是个瘦巴巴的中年人。 “恶大通”方敬连无奈道,“又是你。” 恶大通是江南一代有名的恶人。为了在江湖中称大,他四处寻找武林奇功修炼。听说蜀山派从那鬼打墙似的蜀山上下来,他便一路跟随,找了蜀山派不少麻烦。 前几次有武功高强的邵克进在,他没得逞。 这一次却不同以往了。 恶大通嘿嘿笑着说“你要怪就怪那红莲教主,要不是他杀了邵克进,我也不会这么容易得逞。要不是他费了这丫头的武功,我也没胆子直接下毒。” 连送讶然“你都知道” 恶大通洋洋得意地亮出兵器说“我已经在这岸边守了你们两天什么都听到了。今天终于等到你们上钩呢。方敬连,把天外飞仙的秘籍交出来吧,不然我就用这铁锥把你戳成筛子。” “你等资质根本练不了天外飞仙的武功。”方敬连好声好气地哄道,“不如你把我们放了,我教你一套七修剑法” “呸,别以为我不知道,七修剑法是你们拿来强身健体的三脚猫武功,我才不稀罕学。” “你听我讲,这七修剑法虽然招式简单,但学起来”方敬连想辩解些什么。 恶大通又呸了一声说“别给老子啰嗦,你交是不交。要是你交了,我就放你们一马。要是不交,我把你这些徒弟们一个一个杀光。” 在他说话时,连送捏了把小七的屁股。小七啊地叫出来。 恶大通双眼一横,大步过去,一把抓住小七说“就拿你小子开刀。” “小七”众人惊叫。 连送看准时机,在恶大通转身之时,冲起来抱住他的腰。 恶大通用手肘击中连送肩窝,再一挥手,铁锥划破连送手臂,鲜血直流。 “你没中毒”恶大通问。 连送捂着手臂忍痛说“我得高人相救,吃了奇药,身上百毒不侵。” 恶大通笑笑“就算没中毒,你也杀不了我,你太不自量力了。” 连送也笑笑“我根本就没想杀你,只是借你的铁锥一用。” 忽然,她捏开方敬连下颚,将手臂上汩汩流出的血滴入他口中。 方敬连不知她用意,只顾瞪大眼睛看她,被迫着吞下去一口血。虽是血,却没有腥味,反而有一股清香,不一会儿,他手脚都热起来,滞重感也消失。 “你做什么”恶大通问。 连送不语。 方敬连用目光询问她“你的血能解毒” 连送点头说“我也是最近刚发现的。” 方敬连暗自运了一口气,猛然翻掌,一跃而起,向恶大通扑去。 恶大通震惊之下,直起铁锥去挡。 二人缠斗之时,连送接连把血一个一个喂入蜀山弟子口中,喂到韩松落时,血流的慢了,都被衣服吸走了。她拉起袖子,将滴着血的手臂送到韩松落嘴边。 韩松落长到十六岁连姑娘的手臂都没见过,更别说去舔了,他无论如何不肯下口。连送捏他下颚,他早有防备就是不张。 连送怒道“你想袖手旁观,看着你师叔被人打死吗” 韩松落心里挣扎着。 血已凝固,连送忍痛挤开伤口,接着将手臂送入韩松落微微张开的唇间。韩松落闭上眼睛,迅速舔了一口。 身体能动了,他跳起来,将要冲出去的一刻忽然停住,回头看住连送说“我会娶你的。” 连送傻住。 韩松落拔了剑与师弟们组成七星阵。恶大通比江才郎厉害些,七星阵困不住他。韩松落灵机一动,用剑挑起地上的缆绳,打结似的跟师弟们合力一圈一圈缠住恶三通。 方敬连打了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将内力聚于剑上。 “凭你那三脚猫的剑法,也想破我的金钟罩铁布衫”恶大通大吼一声,全身肌肉绷张震断缆绳。 方敬连舞剑击来,恶大通挺胸迎上。 剑尖触到胸膛一刹那,锵的一声,如同刺在铜铁之上。 恶大通仰天大笑。下一刻,他的笑声止住,脸上因来不及消化的痛苦变得狰狞无比。 方敬连的剑,穿破了他的胸膛。 “哈”方敬连对着剑柄拍下一掌,这下,连恶大通的背也刺穿了。 “你居然”恶大通连说带吐血。 方敬连抽出剑,血溅了他一身。他笑着说“我想教你七修剑法,你不学。我想讲讲它的妙处,你不听。非要吃了苦头才悔悟。唉,下辈子做人记得谦虚一些,咱们走江湖的,盛气凌人可要不得。” 恶大通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了,他呕了几口鲜血,直直向后,摔在甲板上。 众人都被方敬连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了。 小七率先跑过去抱住方敬连的腰说“师父好厉害呀。” 方敬连慈爱地拍拍他的头。突然,他目光一凛,一把将小七推开。 跟着,众人一声惨叫的同时,冰冷贴锥刺穿方敬连胸口。 恶大通垂首闭目。 方敬连看着胸前的铁锥,似有些不相信。 韩松落哭着抱住他摇摇欲坠的师叔。 方敬连撑了一会儿,终于不支跪地。 弟子们都跪在他身侧抹泪。他在众人脸上一一看过去说“师叔不能陪你们到宁州了” “师叔,师叔你别死”小七嚎啕大哭。 方敬连叹口气说“你们要记住,咱们走江湖的,时时刻刻都要防备着别人还有最后一手。师叔我真是太大意了。” 那口气像是叹去他大半生命,方敬连目光暗了下来,眼珠子无力转了两下,落在连送身上。 “连姑娘”他说,“谢谢你今天救了我们。” 连送落泪“方大哥,别这么说。” 方敬连缓了缓说“你的大恩,在下此生无以报答了,惭愧的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想再麻烦你。” 连送忙说“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 分节阅读_48 定尽力为你办好。” 方敬连颤着手伸进怀里,取出一块沾血的玉牌交给连送。 “我想请你接任蜀山的掌门。”他说。 “我”连送没想到他的不情之请是这个。 别的弟子也都惊讶,可是师叔弥留在即,没有人有心思去判断师叔的做法正确与否。 方敬连紧紧握住连送的手说“我拉你同行其实有私心,我知你和红莲教主关系匪浅,他就算杀尽武林,也不会杀你。所以所以,在下想借你的光,保住这几个孩子。我知道,就算到九泉之下,我、我也无颜对你。可这九泉之上的事,就算撕了我的老脸,也只能拜托拜托姑娘了。” 连送流着泪道“你的苦心我明白,我都明白。放心吧,我连送在世一日,便会护他们一日。我决不让蜀山失传。” 方敬连直勾勾看着韩松落说“还不快带着师弟们拜见掌门” 韩松落领命,带着众师弟单膝下跪行礼“弟子拜见掌门” 连送心中一阵悲怆。 方敬连最后看一眼端正行礼的弟子们,缓缓合上眼睛。 风吹过来,船继续行着,少年们凄凉的哭声在海面上绵延千里。 行走江湖三 夜深了,海上很冷。连送冻得直哆嗦。男孩子们跪在师父的尸体旁不肯挪动。连送只好在他们身旁升了一小盆火。她时刻记着方敬连的托付,看顾着他们。 白天,她来掌舵。她小时候在渔船上长大,撑船掌舵不在话下。 晚上,男孩子们还是不肯动,也不吃饭。她隔一会儿便要劝一劝,连哄带逼地让他们吃些东西,行船已经耗了她不少力气,又要做饭又要照顾这帮孩子,她突然感到了生活的艰难,也体会了方敬连的不容易。 第三天的时候,尸体等不了上岸已快腐烂。他们包好了方敬连,把他葬在水中。事毕,男孩子们缓过神来,意识到这些天都让一个姑娘为他们料理生计,很是过意不去。 七人中的老二孙佳定负责做饭,老三老四负责洗衣,老五负责看着老六老七,带他们练剑。而韩松落,在连送指点下帮着掌舵。 离宁州已经不远了。想到今天可以上岸,连送心情轻松起来,找了些轻松的话对身旁一直保持麻木表情的韩松落说。 “哎,我是你们蜀山第几代掌门啊”她问。 “第八代。”韩松落说。 “哦,那你们蜀山收不收女弟子啊” “不收。” “” “你是掌门,不是弟子。” “哦那,作为蜀山掌门,都要做些什么” “第一,保管掌门令牌。第二,保管天外飞仙。第三,修炼天外飞仙。第四,保护本派弟子。第五,选出有足够资质修炼天外飞仙的人接任下一任掌门。第六” 连送打住他说“哎哎好了好了,其他我大概知道了。我虽然没当过掌门,但我见过别人当掌门。”今日朗的身影跃上心头。她等他的身影散去,接着说“你刚才那些我都能做到,除了一样,你说要修炼天外飞仙,我也要吗” “你”韩松落也拿不定主意。 连送说“不如这样吧。你呢,现在年纪还小。等过几年,你大一点了,武林这场风波也过去了,蜀山派也找到了安身之所,到时我就把掌门之位还给你。天外飞仙我也就不练了。” “我不小。”韩松落不喜欢连送把他当小孩。 “反正比我小。” “你真的不练天外飞仙这可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武功。” “不练。”连送伸个懒腰,“累死了,我去补觉。船就交给你了。” 连送捶着后背走进船舱。 韩松落在身后叫她“你手臂上的伤,没事吧。” 连送拍了拍手臂说“没事,很快就长好了。”说着,她钻进船舱。 韩松落驾着船,远远地已经能够看到高耸的傲岸山。到了陆地,他将开始为蜀山何去何从而担忧。连送此人显然对天外飞仙没有野心,他想这也是师叔把他们交给她的原因。可是她毕竟不是蜀山的人,他们同她又能走多久呢。很多事,还是要他这个大师兄早早预备才好。 船舱里,连送刚躺下。韩松落敲门说“掌门,你睡了吗” 连送坐起来整理好衣衫说“进来吧。” 韩松落推开门,见到连送头发解下来披在肩头,他微微低头,在木桌上放了本书册。 “虽然你不想练天外飞仙,但是行走江湖没有武功总是不方便。这是七修剑法的剑谱,你先练着,虽然七修剑法的招式不出奇,但练久了可以帮你提升内力。” 连送坐在床沿上,对他微笑点头。 “谢谢。” “你是掌门,不必对我说这么客气的话。” 掩了门出去,韩松落幽幽地叹了口气。她是掌门,比他高一个辈分,他没办法娶她了。 霞光笼罩,暮色四合,三日行程之后,船在宁州靠岸。 等所有人下船,连送站在岸边上点了点人数。一个大姑娘带着七个半大小子停在岸边,引来不少人围观指点。 有几位年长妇人好奇极了,凑过来问“姑娘,这些都是你的孩子” 连送一把拉过小七笑眯眯地说“就这个是我生的,其他几个都是我捡的。” 妇人们发出一声惊叹“呦,你捡这么多小子,是要干嘛呀” 连送眼咕噜转转,一副在想的样子。 妇人们眼巴巴瞅着她。 韩松落挤到她前面瞪了她一眼。 “各位大娘误会了,”他说,“我们是走江湖的,这位是我们新上任的掌门。” “掌门这么年轻啊。”一个大娘上下打量着连送。另一个大娘听说他们是走江湖的,拉住其他人说“这些人都是习武的,惹不得,我们还是走吧。” 等大娘们一步三回头地走远,韩松落忍不住教训连送说“你别随便开玩笑,也别随便跟人搭腔。江湖上不知道多少心怀叵测的人盯着我们,你又没武功,你” “好了,我知道了。”她爽朗一笑说,“我这人天生爱热闹,性喜自由没受过什么约束,我以后尽量克制。走吧走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傲岸山。” “你也去那儿” 听韩松落这么说,连送停下脚步回头问“怎么,你们一开始也是打算去傲岸山” 韩松落微微颔首说道“我们蜀山派与玄宗门原本是同宗,几年前听说玄宗门被灭了,当时我们有先祖遗训在,不得下山,一直未能拜祭。这回下山,我师叔便想带我们去傲岸山亲自拜祭一下。顺便” “顺便看看傲岸山有没有能落脚的地方” “嗯。” 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过去,韩松落嗯了一声之后,目光看着地面不动了。 孙佳定走到韩松落身边说“师兄,我们上路吧。” 韩松落用力点点头。 离傲岸山越来越近,一层一层的伤感扑上连送心头。上回来到山脚下被人掳了去,这是五年来第一次踏上傲岸山。 传说傲岸山上尸横遍野,没人敢上来。山中一片凄清冷森。 小七和小六害怕地抱在一起。连送沉默地在前面带路。 到了玄宗门紧闭的山门前,韩松落带着师弟们拜了三拜。 连送心中发憷,天已经黑了,门里不知是怎样一番景象,她自己都不能克制住害怕,何况是几个小孩子。权衡之下,她带他们去了山下的小木屋。几个人在木屋里将就睡下。 等他们都睡着了,连送悄悄起身出门,转到山后。 她按耐不住想尽快去找蒲衣子,她知道蒲衣子肯定不喜外人看到他打扰他,便趁着其他人睡了一个人去寻找进入筑望崖底的通道。 按着当时留下的记号,她找到入口。扒开足有两尺厚的藤蔓,用手摸了摸,只摸到一层石壁。怕自己留的记号有误,又摸了别的地方,快把整片山石都摸遍了还是没有找到入口。 她拍着石壁大叫“蒲衣子,蒲衣子,老神仙” 遮天蔽日的山林中,只有虫鸣应她。 第二天上山,晴空万里。小六小七在树林子跑跳,欢快得紧。到了山门前,连送让小五带着小六小七去远处玩玩,她和韩松落等人推了门,先进去看看形势。 玄宗门内,一片萧条。 野草从云梯的每一处缝隙里长出来,泥灰碎石铺满地面。逛了一圈,倒是没看到尸体。 怕是有人收拾过这里。连送在出云殿、偏殿、后殿,全部找遍,没看到尸骨的踪迹。 韩松落把三个小的叫回来。几个人望着出云殿惊叹说“这里建筑竟然和蜀山一模一样。” 小七问“掌门,我们住在这儿吗” 连送满心的失落怅惘,勉强笑了笑说“能啊。你先和师兄们把这里打扫一下,收拾出几间能住人的屋子。要是遇到些动物尸体什么的,别害怕。” 小七笑着应声。 其他人去打扫了。连送一个人来到曾和今日朗住过的朗风院。 院子里除了旧了些,其他什么都没变。 她推开今日朗曾住过的房间,满室幽香到如今都已被尘埃掩埋,只剩淡淡余韵飘在空中。她看着床幔,看着镜台,看着镜台上他的香炉,眼前景物竟比不上她梦里的清晰。 她走过去,轻轻擦拭铜镜上的灰,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也不似从前了。 感慨万千化作一叹,她伸手捧过香炉,指尖触到的一刹,她眉头一紧。 香炉是温的。 打开香炉一看,探进手指。里头的灰确实是温的,炉心还要更加热一点。她自己闻闻,不是今日朗用的香,只是普通驱蚊的而已。她拿着香炉更加仔细查看四周。刚才她没注意,现在才意识到床幔是放下的。若是从她离开后床幔一直都放着,那床幔上的折痕应该很淡 分节阅读_49 才对。现在这床幔上的折痕太明显了。 她想掀开床幔,但动手前又猛然意识到,她现在没有武功。万一寄居此处的人武功高强,那她不是自寻死路 未免一着不慎招来危险,她做出哀叹悼念的声音,镇定地在房里走了走,把香炉放回,缓步出去了。 出了院子,她跑起来,没想迎面与人相撞。 小七被撞倒在地上,看到她之后,屁股也顾不得揉便说“掌门,有人跟我抢地盘了” 连送闻讯赶紧跑去。小七在路上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他说他们刚进弟子馆舍便看到有个老头儿在那睡着。他们请他请不动,就动起手来了。 连送想八成是江湖上无门无派的独行侠客看这里没人便暂居下来。 她问“那老头武功厉害吗” 小七说“很厉害。比船上那个老伯厉害。” “这么厉害” 连送停了脚步。如果是这么厉害的人,她没有武功,去到那里也帮不上忙。 “掌门快走啊。”小七催促道。 “等等啊,就等一小会儿。” 连送从怀里掏出韩松落给的七修剑法,看了几页后,席地而坐,开始打坐运功。有了些内力上来,她拔出剑照着剑谱所示从第一层修炼。 小七呆呆地看着她在一炷香不到的时间内把一套七修剑法修炼了一大半。他师叔方敬连花了十几年时间才练到第五式而已。 七修剑法练到第六式,连送自觉内力充盈身轻如燕,手中的剑控制自如宛如一体,差不多了。她拉上小七,赶往弟子馆舍。 小七边跑边感叹说“掌门,你怎么这么厉害。” 连送笑说“我是掌门嘛。” 行走江湖四 进到弟子馆舍前,连送想了些赔礼道歉的话,希望能把正常争端不动武化解掉。到了那儿一看,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魔教教主,轩辕不破。 “丫头”轩辕不破看到她后先叫出来。 别人看到老头似乎同连送认识,都罢了手。 连送红了双眼,激动地问“轩辕伯伯,你还活着” 轩辕不破笑着说“老夫属猫。” 连送破涕而笑说“活着就好。可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其他人呢” “我在这儿。” 声音从院子外传来,之间一个胖圆身子踮着脚,说飞不是飞,说跑不是跑,经过韩松落和孙佳定时绕了两圈,两人都觉得脸颊被碰了一下,伸手去挡时,那身子已停在了连送面前。 “姚大哥”连送叫。 “哎”姚金软着嗓子应了一句,又在连送脸上捏了一把,“死丫头,真命大。我还以为你早就粉身碎骨了。” 连送揉着脸笑。 这时又进来一个蓝衣书生,手拿扇子悠然踱步。 “临天寒”连送惊呼。 临天寒摇摇扇子说“算你聪明,刚才你要是掀了帘子,现在你的手就不在了。” 韩松落看姚金对连送动手动脚,本已不悦。现在又来一位,听他说话,也绝非善类。仔细观察后,他问连送“掌门,这些人是” 姚金抢上前说“我姓姚名金,湖州人士,商天教四大圣使” “商天教” 韩松落和几个师弟纷纷拔出剑来。 连送按住他手道“别冲动。我拿性命担保,他们不是坏人。当年他们曾救过我,还教过我武功。” “但他们杀人如麻。” “都是成年老事了,我老妖窝在这鸟地方,已经有好几年没杀过人了。” 姚金遗憾地挖挖鼻子。 “你们把剑收起来吧。”连送推了推韩松落。韩松落还是不信任她。 “喂,小子,”临天寒说,“刚刚跟你们几个交手的,是商天教教主轩辕不破,当年整个武林都拿不下他一个人,凭你们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也敢围攻他,却没被他打死,还不抚着心口庆幸,竟要再上来讨死吗” 韩松落并不笨,想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便收了剑。 姚金见韩松落生得俊美,忍不住心儿痒,凑上去搭话说“你问我们是什么人,我还没问你们是什么人呢” 临天寒嗤一声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老万早就把他们的消息都透露给我们了。” “老万万千里前辈”连送想起当年他们之中还有几人,并未在此处。 姚金说“老万擅长易容,这几年他时常伪装了下山去,靠着手艺赚了不少银两。你们前些天遇上的恶大通,便是他收了钱教的一个徒弟。你们遇上恶大通时,他也在附近。那时他便飞鸽传书给我们,说了你的事,还有蜀山的事。只是没想到,你们会来此处,而你,竟成了他们的掌门。” “我们在船上遭了变故”连送怕勾起几个孩子的伤心,便长话短说道,“他们的长辈怕他们无依无靠,便在临终前把他们托付给我。还把掌门的位置也交给我。为让他安心,我便接下了。等着过几年,他们当中有人武艺有成,在江湖中能够立足之时,我便把掌门位置还给他们。” 姚金道“你是说,那恶大通杀了他们的师叔方敬连” 连送点点头。韩松落几个都面带悲伤低下头去。 “那个老不死的万千里,明知恶大通要杀方敬连,他却袖手旁观。这见死不救的死性就是改不了。”姚金顿足道,“当年在筑望崖,要不是他点了我们穴道,我们几个早冲出去救你了。就算当时一死,也比事后被今日朗这个臭小子责难,连年追杀我们,逼得我们窝在这死人山上好。” 连送问道“对了,你们怎么会到傲岸山上来的。” 姚金摇头叹息道“你是没见到,当年今日朗彻底疯狂,血洗筑忘峰。我们逃下山时几乎没了半条命。而他呢,杀了所有能见到的人,衣服全染红了。我们就躲在草丛里,看着他像鬼魅似的,拖着剑一路从山顶走下来。他那柄千年玄铁剑拖在石头上咔咔咔的声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直到现在还经常梦到啊” “好了,别再说这些了。”临天寒打断他,显然也是极为厌恶那段记忆。 姚金晃了晃脑袋说“不说了不说了。逃过一劫之后,我们想,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傲岸山上血腥一片,无人敢踏足。就算偶有人上来,也被我们装神弄鬼吓走了。而今日朗决计想不到我们会在这里。这几年,我们在山上过的还算清净,就是有点儿腻味了气死老娘了,成天就是树啊草的,哪儿都不能去” “不过现在好了”姚金眼睛里迸发出光彩看着连送,“你活着回来了,今日朗的魔障也就好了。只要跟着你,我的命啊就保住了,哪儿都能去了。我想那方敬连把蜀山派托付给你,也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连送目光黯然道“没这么乐观。我师父入魔已深,本性丧失。我跟他闹翻了,这才跑出来。我本想去筑望崖底找那位救了我的老神仙,可是无论如何找不到通往崖底的路了。” 一听连送这么说,姚金眼里的光也熄了,耷拉着脑袋歪在椅子上。 临天寒想了想说“如今的形势,今日朗称霸武林是称定了。只是他杀了那许多人,各门各派都跟他有仇,绝对不会轻易服他。虽然已有门派归顺他,但他要想稳坐武林盟主之位,怕是必要经过一番腥风血雨。武林又将是一场浩劫。除非,有一个人的武功能在他之上” “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姚金又跳起来欢喜道,“小丫头,你是练武奇才,你的武功可是得了我们几个真传的,你若跟你师父比武,不一定会输他。” 连送的目光又黯了黯“我跟师父闹僵时,武功已经被他废了” 姚金又像被人打了一棍,萎蔫了。 众人沉默之时,清晰的鼾声传来。回过头一看,轩辕不破不知什么时候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临天寒解释了一句“教主年纪大了,又受过重伤,精神大不如前。早就不是今日朗的对手了。” 说了许久的话,众人都饿了。连送去后山采些蔬菜,轻车熟路地去厨房给一众人做饭。席上,姚金几个开怀畅饮。蜀山弟子们见曾经的魔教中人并不如传言中恶行恶相,行事比他们一路上遇到的武林正派人士更豪爽坦荡,渐渐也与他们熟起来。小七还偷偷去问轩辕不破讨了一小杯酒喝。 大家商量之后,将寓所分了几间出来,各睡各的互不打扰。 夜间,连送触景伤情,出来走走,恰好遇到临天寒。连送询问那些尸体都如何处理了。 临天寒将她带到筑忘峰。虽是春日,筑忘峰上寒冷袭人,雾气森森。看到满地的白骨,连送险些失声叫出来。她不用去想便已能体会,当年这里是如何惨烈的战场。 连送问“为何不把他们埋了” 临天寒说“太多了,埋不过来。”等了一会儿又说“小苏也在里面。” “苏潮生”连送脑中浮现出一身黑衣的少年。 “为了掩护我们,他未能逃出,被你师父失手杀了。你看这场面”临天寒的话伴着山中冷风吹过来,“留芳功最后一层叫万古流芳,现在看来,果真是万骨留芳啊。” 春季,微微的花香飘过来,月光映着满目的疮痍,连送压抑多时的悲戚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说“是我不好。若我当日不那么孤注一掷,也就不至于酿成今日之事。” 临天寒道“你无须责怪自己。你是尽人事,而最后,还是得听天命。今日当着众人面,不好问你。你这蜀山掌门做不长,今后有什么打算” 连送道“我想找到能帮我师父恢复本性的方法。要阻止他继续残杀下去。” 临天寒只给了一个字“难。” 连送叹口气,不语。 临天寒又道“你说被废了武功,可是我听你说话气息,走路声音,都不像是丝毫没有武功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连送道“我师父废我武功,但没有伤到我的筋脉。为了自保,我练了蜀山派的七修剑法。” “原来如此。”临天寒道,“蜀山派除了七修剑法,最厉害的当属天外飞仙。据传这门武功天下无敌,但因练成者极少,而蜀山人又从不出山,江湖上没人见过天外飞仙的威力。可从传说来看,应该不输你师父的留芳功。” “天外飞仙概不外传。我只是暂时的代掌门,习不得这门武功的。” 分节阅读_50 “你习不得,那天下就无人能制止今日朗了。” “如果天外飞仙真有那么大威力,我可叫蜀山的弟子来修炼。” “资质好些的人要修炼一门武功,少说要三年五载,那时武林早就是你师父的了。你天赋异禀,说不定只要几日就能练成。除了你,不作他人想。” 连送不好承诺什么,毕竟对天外飞仙的威力也只是猜测。方敬连为了天外飞仙把命都丢了,这本秘籍对蜀山来说肯定是极为重要的神圣之物。她不能触犯蜀山弟子们的禁忌。 “不到万不得已,这一步我是绝不会走的。我不想让那些孩子失望。” 晶莹的月亮上吹过一片乌云。连送有些冷,也有些倦了。她对临天寒打了声招呼,沿原路下山。走之前,她交代一句“我现在毕竟是蜀山掌门,他们的一切我都要维护着。我不准任何人以任何理由伤害到他们一丝一毫。你可明白” 临天寒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连送下山。 躲在岩石后的韩松落也起身跟着走了。黑夜里,他静静跟在孤独而行的女子身后,暗暗发誓要守护她一生一世。 武林大会一 “你们蜀山也是江湖中一大派。如今迁到傲岸山来,又新立了掌门,也该给武林同道发个信儿啊。” 蜀山弟子们刚刚练完剑,个个饿的不行,着急吃着早饭,听姚金忽然来了这么一句,都停了筷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看到韩松落那里去。韩松落老成地说“听掌门的。” 临天寒心中暗讨,这小子是在给连送树立威信。 连送捧着粥正在吹,听韩松落把话头扔给她了,便停下来想了想说“信是要发的。不过江湖向来耳目众多,我们住下来的事说不定早就传扬出去了。蜀山就剩这几个孩子,想江湖中也不会太在意,还是低调些好。” 姚金想要热闹,他已经低调够了。他拍下筷子说“就算不昭告天下,你蜀山换了掌门,总要弄个仪式。咱几个为你们蜀山摆上宴席,请些江湖朋友来热闹热闹。” 连送正想不同意,临天寒先说道“连送毕竟是女子。江湖上除了苍梧派和恒山派,还从未有过女子当掌门的。再说,她一个大姑娘,带领一帮乳臭味干的小子” 听到乳臭未干四个字,蜀山弟子纷纷抬起头,瞪视临天寒。 临天寒毫不在意地接着说“江湖上一些老顽固,肯定会对蜀山派有所指责。你叫他们大办宴席,这不相当于挑衅那群老顽固。还是算了,低调些好。” 临天寒说的有理,众人也都不置喙。 姚金心里明白却还是不高兴,嘟囔着说“看来老娘的好日子还要很久才能到啊” 然而,一月之后,他的好日便来了。 因他们并未把蜀山定居于傲岸山之中的消息传扬,前来拜贺的只有小猫两三只,还都是在江湖上声名狼藉无处落脚前来讨便宜的,被躲在暗处的姚金戏弄几回,便又都灰溜溜下山了。 一个多月来,连送的七修剑法已练到如臻化境。蜀山七名弟子中,只韩松落的武功有所成。轩辕不破赞他资质不凡,愿提点他几招。但韩松落不肯受外人授业,一心自己练,只连送说几句,他才听。 姚金时常对连送笑道“倒是有你当年那股傻气。” 回想当年,连送恍若隔世。 入暑这日,山下来了一个和尚,自称是少林的跑腿僧,来给蜀山掌门送信,那僧人匆匆忙忙,送完信便走了。 信上只以简短几句提到少林要在中元节去后三日,举办一场武林大会,推选新任盟主。希望武林同道都来参加。 连送下山时经常听得那红莲教主昨日如何如何,今日如何如何。别的门派在红莲教威胁下,不是屈服便是远逃,只少林坐镇武林,岿然不动。此番少林行动如此急迫,看来形势已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连送决定明日一早便出发去少林。下午时,来一位客人。姚金一见来人,便从暗处出来扑了上去。 “老万,你回来啦。”姚金笑得脸上的肉堆在一处,“给我们带好酒好肉了吗” 万千里脸上带着铁皮面具,只露出两只眼睛。他扔了一个大布袋子给姚金。姚金欢喜接过了。连送也上去打招呼,万千里却并不理他。 姚金在她耳边说了句“他是为了小苏的死迁怒在你身上。甭理他。” 连送没有再说什么,自去准备一些明天上路要带的东西。 轩辕不破一行人商量过后,决定武林大会这种多少年才一次的盛会是一定要去的,但他们自觉不应与蜀山的人同行。他们毕竟曾是魔教,与蜀山在一起会带来许多麻烦,准备先连送一步出发。 万千里是易容的高手,下山前,他为几人都变了装,化妆成普通的商人。他自己贴了人皮面具,粘上胡子,成了个管家。 连送带着弟子将他们送到山门前,她在小七耳边说了几句话。小七跑到万千里身边笑嘻嘻地说“爷爷,你的胡子好长啊。” 万千里虽是个铁石心肠,见到这般可爱的娃娃,也软了心,捋着胡子对小七微微一笑。小七用连送教他的说“爷爷脸上贴的东西好稀奇,也给我一个好不好” 万千里嘴角冷冷一勾“是你掌门让你来问我要的吧。” 小七傻乎乎地说“掌门让我跟你说是我要的。” 连送在边上扶额翻白眼,忽然,她接到万千里扔过来一张人皮面具。她惊讶望过去。万千里走向她道“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不必麻烦那个傻小子。” 连送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就是想向你借长人皮面具用用。” 万千里道“我没那么小气。你想要人皮面具,我自然会给你。不过我想你用不到。” “此话怎讲” “现如今,武林上见过你的人早就被今日朗杀的差不多了。你忘了,当日绿衣派曾抓你去,让人认你面容,居然还认错了。” “你怎么会知道” “当日在房中帮他们做人皮面具的,就是我。” “你真是”连送本想说他见死不救成性。可一想他本就性子奇特,也就懒得再说什么了。 万千里自我承认道“我呢,就这脾气。与我无关的人,哪怕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伸手。” 连送背过去吐吐舌头。 “丫头,”万千里沉下声音对她说,“现在武林上认识你的人不多。你大可堂而皇之地走。不过,你毕竟做了蜀山掌门,与武林门派之间的周旋,就要看你自己的了。而你妖女的身份,迟早要被揭发。好自为之吧。” 轩辕不破等人走后,次日,连送也上路了。 她照常穿着男子衣衫,但并未易容。倒也确实没人把她认出来。 傲岸山距少林寺路途遥远。他们花了两天时间走出宁州府,两府交界处是一片荒地,当晚只得在破庙住下。行走了三日,终于行至热闹的州府,见到人烟,闻到烟火气息。连送寻了一处客栈落脚。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低头走在弟子后头,进门便坐到大厅角落处的位置。虽然如此,一行白衣少侠鱼贯而入,还是引得一些人抬头观看。几个江湖人士暗中猜测这一行人的身份。 其中有人说“看他们那穿着,倒有些当年玄宗门的气派。” “提什么玄宗门啊,晦气死了。”另一人语气不悦说,“这回少林开武林大会,是公然向红莲教挑战。我们这些人去了,好的情况是能集中力量将红莲教歼灭。但倘若不能歼灭,只怕又要上演一回玄宗门的惨案。” “别说丧气话。”方才的人又说,“到时我们作壁上观,等局势已定,我再决定投靠一方。咱们小门小派,与红莲教又没仇怨,只求明哲保身。” 连送正竖着耳朵听着外面这些言论,小七见她一直不动筷子,殷勤地给她夹了个鸡腿,附上一句“掌门,你吃。” 孩子声音尖,一下子被周围听了去。 几位粗型大汉的刀客细细看了看连送,认出她是个女的,相互之间发出怪里怪气的笑声说“头回见啊,一个小娘儿们领一帮小子儿们招摇过市,哈哈,这是一陪七,还是七陪一啊,那醉红楼里都没见过这么新鲜的花样儿,嘿嘿” 韩松落气的拍桌子站起来。 连送拉住他袖子,对他说一忍字。 韩松落捏了捏拳头,忍着怒气坐下。 大汉们得寸进尺道“居然怕女人啊,看来这一局定是七陪一了。” 蜀山弟子听了,再忍不得,纷纷站起来。 连送按住这个,按不住那个,这回是孙佳定先跳了出去。 大汉早有防备,孙佳定还未靠近,他们的刀已从四面八方劈过来。 “佳定,小心”连送大叫一声,抽了几支筷子射到大汉的刀面上。叮叮几声响,大汉们倒退三步,手中的刀竟悉数被筷子打飞了出去。 满厅里,或站的或坐的,都是一副震惊表情。而连送,她的震惊并不亚于他们。她也不曾想到自己在情急之下会使出这么大内力。看来七修剑法比她所知的还要高深,并不只是能增加一点内力这么简单。 见如此神力,哪个还敢上前。大汉们捡了刀,慌忙地跑了。刚刚说话的两个人,若有所思地重新打量起这一桌不起眼的白衣少年。 一个人说“你说他们会是哪个门派的” 另一个人说“我听说那多面书生江才郎被人抓了押送官府,抓他们的是蜀山派的人。我还听说恶大通打天外飞仙的主意,没想到却在船上被蜀山派的人杀了。尸体在海里漂了三天才被人发现。而这两件事发生时,都一名姑娘在场。与此同时,那死而复生的妖女连送却没了消息。” “依你的意思” “依我的意思” 两人看看彼此,又同时看向连送,再又看看彼此,忽的同时起立,在桌上放了几个碎银子,拔腿便跑。 连送听到凳子擦地板的尖锐声音,抬头看到两个江湖装扮的人见鬼似的匆匆离去,离去时还慌慌张张地向她瞟了一眼,当下便知她的身份暴露了。 孙佳定也看出来了,惭愧地说“掌门,对不起,怪我没忍住。” 连送安慰他说“没你的事。我的身份早晚都要揭露的。你们啊,可都要被我连累了。” 韩松落张口要说些什么,小七脆脆的声音抢先说“掌门才没有连累我们呢。在船上的时候,如果不是掌门喂我们血喝,我们说不定早就死了。我们的命都是掌门的了,没有什么连累不 分节阅读_51 连累的。” 连送有些不敢相信地说“你一点儿小孩,怎么这么懂事,说的我怪感动的。” 小七笑呵呵地说“我说实话嘛。哦,还有,我不小了,我都九岁了。掌门别再把我当小孩啦。” 连送笑的合不拢嘴“好好好,不叫你小孩,叫你小哥儿,行吗” “小哥儿”小七没听过这称呼,认真思考这称呼的可行性。 韩松落却听出小七被连送打趣调戏了,换做从前他会生气,但他现在已经了解,连送虽是个姑娘,却有着男子般浪荡不羁的个性,便也随她去了。 吃完这一顿,他们在客栈歇下。隔日又再启程。 武林大会二 路上不免又碰到些武林同道,有些没认出他们的,只是擦肩而过。认出来的,都纷纷避让。既然身份拆穿,连送也就不想之前那么畏首畏尾了,她走在最前,昂头挺胸地带领着蜀山弟子。虽然他们武功不一定比人强,但人们一看这气势,便不敢上来找麻烦。连送一路平坦到达了少林寺,不免心中窃喜她这一招空城计唱的还真不错。 到了少林,守门僧听说是蜀山一行人到了,脸上露出怪异之色。不一会儿,知客僧接到通知,前来引路。 少林寺地广,进了大门,还要走一大段山路才到大殿。山路两边有练功的少林僧人,见到他们经过,虽未停下修炼,眼睛却不停往他们这边看。山路走完,是一片平坦泥地,走半柱香的功夫到前门,进了前门是砖铺成的广阔空地,空地正前方便是少林寺正殿。 平常,正殿前只准僧人练功,不准无故停留。今日,这里却聚集了众多江湖豪杰,嗡嗡地讨论交谈着,还有人切磋着武功。 知客僧领着连送一行人在人群外围大喊一声“蜀山派到” 这僧人气息浑厚,喉音通彻,声音虽不嘹亮,但人人都清楚听到他说的内容,齐刷刷的目光向连送射去。 突然被这许多人观看,连送有丁点儿怯场,她想这些人八成都知道她是谁了,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她如今的武功已不胜从前,就算恨她,也是不敢上前的。想到这里,她有了底气,保持抬头挺胸的姿势走向前。 众人见她上前,均自发退后给她让出一条道来。如她所料,有几骂着妖女想要冲上来的人,都被身旁的同伴拦下。她心中镇定,自走她的路。 蜀山的弟子们没见过这样的阵势,穿过众人时,忍不住左看右看。那些人给他们让道,眼睛都盯着连送,想必是看连送的面子。他们好奇,连送的面子有这么大 到了正殿门前,知客的僧人进门通报,出来时说,方丈请连送进去,蜀山弟子请暂在外等候。 依了方丈的安排,连送命弟子们安静守在门外,自己一人进去。 大殿内,如来佛像顶天立地。了凡、了尘、了缘三位方丈端坐在佛像下的蒲团之上,手中捻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连送进门首先行礼。方丈们还了礼。 最为年长的了凡替三人开口道“我佛慈悲,连施主死而复生,实乃不易。” 连送道“拖佛祖保佑,侥幸捡回一条命。” 了凡眯着眼到道“施主涅槃重生,前尘往事应俱看透了吧。” “是。”连送叹了口气道,“前尘往事,恍若隔世。只是,我虽解脱看透,因我而起的罪孽,却还在延续。我怎能独享超脱。” 了凡睁开了眼睛,了尘、了缘也停止了诵经,相互对看一眼。他们已从探查的人口中得知了连送回归江湖以来的所有动向,他们叫她来,本是想说服她,既然做了蜀山掌门,就一心加入武林正道,助他们讨伐魔教。未曾想到,他们一句劝说的话都未出口,连送竟主动向他们靠拢了。而且,她的态度看上去不似敷衍,而是出于真心。 了凡手举胸前呼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如此豁达通透,实乃我等的造化。若施主能不计前嫌,匡扶武林正义,我乃必定感激不尽。” 了凡对连送躬身相敬。 连送忙回了礼道“方丈不必行此大礼。善恶是非我能分辨,他确实做错了,我不想他一错再错。若是方丈能将他制服,可否请保住他的性命。” 了凡手上念珠停了,又与两位方丈各对视了一眼,指尖迟疑地拨了三颗珠子,缓缓说道“他造孽甚多,我们想保他,只怕众门派不答应。我们几位只能保证,若能制服他,我们会将他留在少林。” 连送听出,这话的意思是,即便今日朗除了魔性改邪归正,他们也不会放他自由。她必须想想别的办法。 “连施主,”了凡又说,“保不保得了他,是后话。如今最重要的问题是,凭施主对他的了解,知不知该如何制服他。” 连送脸红了红,考虑了片刻道“唯一的办法是找到能克住留芳功的武功” 话到此,门外的僧人急急忙忙跑进来说“禀告师叔,蜀山派与华山派的人在殿外动起手来。” 连送一听蜀山派,忙拜辞了几位方丈,出殿查看。 殿外,孙佳定和华山派一位少侠持剑相击。两人都是步步紧逼,分毫不让。蜀山派这边,小六小七叫着“二师兄加油。”华山派那边,一个师妹急切地瞪着眼睛道“陌笙,砍了他的手”其他的门派俱是旁观姿态,看得兴致盎然,偶尔还叫几声好。 那赵陌笙听了师妹的鼓动,剑使得越发凶狠起来。再这么打下去,势必一死一伤。连送抽了剑跳出去,在两人之间原地飞旋,手中的剑像开出一朵银色坚韧的花,交战的二人都不能靠近彼此。连送使的是七修剑法里最普通的一招“横飞刺”,只不过她用了快几倍的速度打出来,看上去花哨,其实威力不大。将孙佳定和赵陌笙唬住后,她变换招式迅速打落二人手中的剑。 有人窃窃私语“她用的是什么武功,为什么从来没见过。” 另一人道“应该是蜀山武功。她的招式与刚刚那个蜀山弟子所用的是一脉相承。那弟子照本宣科,打的平庸。她却把精妙之处施展了出来。” “啊,”有人发出惊叹,“听说五年她的武功已经使得整个武林不敢小觑她,现而今她又得到了蜀山的真传,想她武功不知道高成什么样了。” “哎,你说她这个蜀山掌门是怎么当上的,该不会是” 私语声不绝。 连送检查孙佳定伤势,只有手臂划伤,放了心,问他“为什么要打架。” 孙佳定委屈道“掌门还记得那个采花贼江才郎吗。我们当初交人拿赏金的时候,听镇上人说先前有几个华山派的拿了钱,却没抓到人,还跑了。刚巧我们师兄弟们在此见了华山派的,少不得议论几句,被他们听见,他们自觉没面子,称当时是一时失手。我们多说了两句,他们便恼羞成怒要与我们比武。” 连送心知孙佳定老实,不会撒谎,怕是心直口快得罪了人,教训他道“你啊,凡是说话别太直白,给人留点面子,你也可避免些冲突。” 孙佳定脸涨红了说“本来他们说要比武时,我也知道自己话说多了,想赔个不是便不理他们。但他们又说,说我们几个日夜跟着跟着个娘儿们形影不离,指不定做什么什么苟且的事。我越听越气,气不过才跟他们打了起来。” 明白了因果,连送不再责怪孙佳定,转而注视挑起事端的华山派。不要说华山派,眼前所见这所有人,对她一个女子当掌门,怕是都有微词,只不过华山派几个不懂事的弟子先说了出来。她若不借此机会震慑,只怕日后蜀山派会遭到更多的非议。 她走到华山派面前问“请问你们掌门是哪位。” 华山派中唯一的女弟子白了她一眼道“我们掌门有事不在。” 原来没人管着,难怪会出言不逊。她毕竟是掌门,不好直接对其他门派的弟子教训些什么,只能等华山掌门到了,再当着众武林人士的面位蜀山派澄清。 顷刻工夫,知客僧叫道“华山派掌门到。” 连送顺着声音看去,外围走进来一年轻男子,容貌俊逸,极为眼熟。 与她待遇不同,那掌门一路行来,不断有人向他拱手抱拳,嘴里念着“崔贤弟,听说你新接任掌门,哥几个一直没时间去道贺,见谅见谅。” 崔,连送想到这个姓,立即联想起这个人。这人正是当时潜进绿衣派救人的少侠,与那死去的崔英同名同姓。而方才对她翻白眼的姑娘,正是同她一起被挟持过的。没想到他们就是华山派的人。 崔英看到连送也是一愣。华山派的看见掌门到了,都上前行礼。那小师妹在崔英耳朵边说了几句什么,崔英望着连送的眼神变了又变。想当日,他被连送点了穴,没能追上去,心里早料定连送已经被今日朗杀了,为此,伤神了好些时候,今日没想到却见到了她,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就是这些天来江湖盛传死而复生且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成了蜀山掌门的妖女连送。 两相惊诧,一时无话。 连送先反应过来,走至崔英面前抱拳道“幸会。没想到你就是华山派掌门,咱们真是有缘。” 崔英随后也镇定下来,回想起自己为她牵挂多日,她却好端端活着,还没事人似的对他行礼来了,微微有些怒意道“没想到你就是大名鼎鼎的连送。难怪当日你不肯我阻止你去追今日朗。现在想来,倒是我多事了。” 连送并不知他为自己牵挂忧心,以为他生气是因为自己点了他的穴,又以为他也跟自己一样,只当对方是萍水相逢的有缘人。她笑道“当初我是太过心急,再说那番混乱情景下,我若突然表明身份,岂不是更乱了。多有得罪,望崔掌门海涵。” 崔英也不是小气的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见了这连送就莫名情绪起伏。连送诚心道歉,他也不再追究,冰释前嫌刚到了嘴边,他的小师妹黄羽瑶不满她的掌门师兄与一妖女相谈甚欢,大叫道“掌门师兄,这妖女刚刚放她徒弟出来咬人了。” “你说什么”韩松落一干弟子气的跳起来。 “难道不是吗”黄羽瑶拉起赵陌笙的手给众人看,“这不是你蜀山派伤的吗,刚刚大家可都看见了。” 孙佳定气道“明明是你们先出口伤人。” 黄羽瑶冷笑道“你们坏了江湖的规矩在先,还不准人说了。” 韩松落走出来道“不知姑娘认为我们蜀山坏了什么规矩。” 黄羽瑶对连送又是一个白眼,阴阳怪气地说“自来江湖上,女的当掌门的只有尼姑派和道姑派。你蜀山立一个女掌门,算怎么回事。我看啊,你们蜀山派一个个都长的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难不成,你们几个其实是男扮女装的尼姑” 一个女娃娃竟敢把江湖中久负盛名的恒山派和苍梧派叫成尼姑派和道姑派,一连得罪两大门派,又竟然讥笑蜀山派的人男扮女装,一下子三大门派都得罪光了,惹得崔英极为没面子。 他怒斥她到“羽瑶,不得无礼, 分节阅读_52 快快道歉。” 黄羽瑶哼了一声转过脸去,并不道歉。这姑娘乃华山派前掌门唯一的孩子,她母亲早逝,父亲对她极为宠爱。后华山掌门在与红莲教交手中重伤不愈而死。华山派个个怜惜她无父无母,对她无不顺从,助长了她任性妄为的脾气。 恒山派和苍梧派被点了名,都从偏僻处走到人群中看情况。崔英忙上前一个一个作揖道歉。恒山掌门静逸师太,苍梧掌门凌云师太,都是宽厚之人,并不计较。 连送却不能不计较,趁人都聚拢来看热闹,她大声对众人说“各位武林同道,我想大家都很好奇为何由我接任蜀山掌门。趁今日难得机会在此一举,请各位容我禀明情况。” 武林大会三 见众人都好奇地听着,连送接着讲道“当日我与蜀山派刚巧在海边遇上,大家方向相同,便同乘一条船去宁州。船上,我们中了恶大通的陷阱,蜀山前辈方敬连将恶大通制服,却也不幸遭了恶大通毒手。临死前他怕蜀山弟子年幼无人照顾,便把他们托付给我。我只是代掌门,等蜀山大弟子韩松落行了弱冠礼,我便把掌门之位还给他。在我做掌门期间,还望各位多多包涵,多多指教。” 泰山派掌门宋青山并不相信她的话,他拍拍韩松落肩膀说“小子,是这样吗你们若是受她胁迫,尽可以跟我们讲。我们这么多人在此,不信这妖女能玩出什么花样。” “是这样的。” “是这样。” 不仅是韩松落,其他弟子都争先恐后帮连送说话。 嵩山派掌门何向巍问道“连姑娘,你与今日朗可还有牵连” 连送心中一痛,微微笑道“我已与他断绝了关系。” 有人问“你有什么证据” 韩松落回到“我掌门曾被今日朗废去武功。她身上现有的武功是在蜀山新练的七修剑法。” 宋青山示意苍梧派掌门武凌云去探查一番。 武凌云手握浮尘对连送低头施礼,得到连送应允后,握住她脉门。听了一会儿,她心中领会,对众人说道“连掌门身上真气精纯,确实是只修炼了一门武功。”连送坠崖前,为了与各大门派抗衡,吸取了许多人的真气,若不是被废去武功重新修炼,真气绝不会精纯。 众人还是不放心,恒山派掌门也上前一探,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如此证明了一番,已有大半的人相信连送弃暗投明。却还有一些人认为这是今日朗的诡计,连送是他派来的内奸。 众人开始争论不休。 少林寺正殿的大门缓缓开启,了凡、了尘、了缘三位方丈站在门内口中称佛,施礼之后同时跨出门来,走到众人之间。众人纷纷后退,为几位方丈让出一处说话的地方。 “诸位,”了凡沉着声道,“魔教已越来越猖獗,武林中无数的英雄好汉死在他们的剑下。如今已到了我等不得不齐心协力抗击魔教的时候。此次召诸位前来,目的是想在诸位之中推举出一位武林盟主。此人要作为我们正道领袖,要能统领各大门派。为保公平,我们师兄弟三人决定以比武的方式选举,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我们听大师的” “对,听大师的。” 众人落错举起剑柄支持。 了凡微微颔首,当下命少林寺僧人在大殿前的空地上搭建起比武用的台子。 那台子搭好了有半人多高,刷着红漆,台面上反光,甚为惹眼。 众人看着台子跃跃欲试,忽然刮起风,风里吹来一个女子猖狂而笑的声音。 “哈哈哈哈” “什么人” “什么人胆敢来少林寺放肆” 众人叫嚷着,循声望去。 黄色的院墙之上,一高挑的白衣女子迎风而立。 连送认出她来,惊叫一声“平波” 众人中亦有很多人认出她来,骂道“你这魔教妖孽,竟敢来这里撒野” 平波收起笑容,冷冷望着众人道“我们教主让我来询问一声,你们在这里举办武林大会推选盟主却独独不叫上我们教主,是个什么缘故” “呸”崆峒派的长老啐她一口道,“那妖人要敢踏进这里一步,我们立刻将他碎尸万段。妖女,受死吧” 崆峒掌门跃上墙头,上来便使出看家本领莫追拳。平波一味防守并不攻击,崆峒掌门总是碰不到她,招式越打越急。在他熟悉了她防守套路的时候,平波忽然改变身形。崆峒掌门始料不及,拳头没来得及撤回,胸口被击一拳。就着这一拳的优势,平波洒出毒粉,崆峒掌门中了计,全身中毒抽搐,痛苦地从墙上摔下来,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卑鄙”崔英提剑追击平波。 平波豪不恋战,使出绝妙轻功,往后飞跃十几米,落在树头,俯瞰着众人说道“我们教主开恩,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后你们要选出武功最强之人与我教主比武,若你们输了,从此天下武林尽归我红莲教。若赢了,我红莲教将永不踏入中土。” 众人愤愤不平到“我们凭什么要同意他的决定,他以为他是谁” 平波冷笑三声“这是你们先挑起的游戏,我们教主只是陪你们玩儿玩儿。你们若是不答应,三日之后,红莲教定来血洗少林” 狰狞的话语尖锐地刺向众人。平波踏上树枝翩翩而去。 “妖女别跑”静逸师太不甘心追去,累了半死连影子都没追上,回来又恼又怒,叹道,“仅一个侍婢就这么厉害,那红莲教主的武功还不知到什么样的境界。” 武凌云道“我知道他打什么如意算盘。我们这些人群起而攻之,方能有些胜算。他却让我们选一个人与他单打独斗,根本就是想让我们把武林盟主之位拱手让给他。” 宋青山道“不是妄自菲薄,我们这些人的武功都不弱,但那今日朗早已成妖成魔,不是你我能制服得了的。” 静逸问“那么宋掌门有没有什么好对策。” 宋青山摇摇头“我看我们还是去与三位方丈商议商议吧。” 几人都同意,又去叫上别的掌门。最后看了看人数觉少了一个,原来是刚才从墙头摔下来的崆峒掌门袁大鹏。因形势紧张,他们竟都将他给忘了。 有一人没忘。 大家去追平波时,连送跑到袁大鹏身边查看他伤势。他外伤不严重,但身重剧毒,口吐白沫。她拉他起来以内力封住他体内的毒气,这才暂时保住了他性命。接着连送又分析了他所中毒药的药性,让焦急的崆峒弟子记住解毒的相应药材,嘱咐他们尽快去找来熬煎。袁大鹏从万虫钻心的痛苦解脱出来,听外界声音知道是有人救了他。他勉强支撑着睁开眼想看清救他的人。 “连、连姑娘” “你别说话。我封住了你的穴道,你千万别动真气,以免加速毒气扩散。” “谢谢” 袁大鹏拼着一口气也要说谢谢。 连送跪在他身旁,对他微微一笑。 宋青山等人来找袁大鹏,看到这副景象,都不禁心中震动。因五年前今日朗在江湖上一轮又一轮的追杀,他们这几位都是前掌门被杀之后新上任的,没有亲眼见过五年前的连送,只从前辈口中听得,连送是祸害武林心狠手辣的妖女。但方才所见,并不似前辈们口中说的那样。这连送不但不狠辣,反而有些良善的模样。难不成妖女改邪归正了 “松落,你过来。”连送等不到崆峒弟子,急着叫来韩松落道,“你帮我把袁掌门抬进大殿,他不能受日晒。” 韩松落闻言,跟孙佳定合力将袁大鹏抬进少林正殿。他们刚把人放下,崆峒弟子焦急着跑了进来叫道“连掌门,我们找遍了少林,怎么都找不到萱花。这味药很重要吗,能不能用别的药材代替” 连送道“这药方里最最重要的就是萱花,代替不得。你们再找找,萱花并不是稀奇之物。” “连掌门有所不知,”一个少林僧人道,“前些时候我寺后山曾起一场大火,很多种植的药材都被烧了,其中就有萱花。这一时之间,确实找不来。” “这如何是好”崆峒弟子急得脸色苍白,“我师父的毒,一刻都不能耽误。连掌门,请你想想办法吧,我求求你” 那弟子当众跪在连送面前,其他弟子也跟着跪下对她磕头。 “别磕别磕”受不了别人对自己行这么大礼,连送一把将最前面的弟子拉起来道,“我有别的方法救他,你们快别这么激动,小心把头磕破了。” 弟子争相问她“不知连掌门有什么办法” 与此事无关的一干人等,也好奇地看连送。 武林大会四 连送跪到神志昏沉的袁大鹏身旁,让崆峒弟子把袁大鹏的嘴撬开。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连送拔出腰间的剑在手指上轻轻一划。鲜红的血液流出来。连送将手指伸到袁大鹏的口中,挤出许多血液让他咽下。 “连掌门,你这是”崆峒弟子欲言又止。 连送收回手道“我从悬崖摔下命在旦夕时,曾得一高人相救。不知他用了什么药材给我吃,不仅治好了我的伤,慢慢我发现我的血还可以解毒。” 周围发出感叹的声音“竟有这样的事。” 连送又道“不过,我不确定我的血是不是能解百毒,袁掌门的情况还要再观察观察。” 方才带头下跪的崆峒弟子道“多谢连掌门。若我师父平安脱险,我宋濂,包括我这些师弟们,绝不会忘了连掌门的大恩大德。” 连送说了句“言重了”,接着又探了探袁大鹏的脉息,已呈现好转之象。她松了口气道“放心吧,你们师父没事了。” 崆峒弟子们紧绷的脸通通露出喜色,相互看了看,在宋濂示意下,再次对连送深深一拜道“连掌门,以后我们崆峒派与你蜀山派,将结为永世之好。” 连送笑道“崆峒派在武林中举足轻重,能与崆峒交好,是我蜀山的荣幸。” 崆峒弟子感激了又感激。袁大鹏渐渐从昏睡中苏醒,呻吟了一声。崆峒弟子们立刻围上去,师父师父的叫不停。 连送退开到蜀山弟子们身边,在韩松落耳边小声地说“我这次外交,做的不错吧。” 韩松落没有她意料中的高兴,脸色不虞道“你当自己的血很多吗” 说完这一句,门外忽然传来打斗声。 分节阅读_53 不知哪个门派的弟子跑进来喊道“万剑山庄和泰山派已先在擂台打起来了。” 韩松落看了眼连送,推开她径直出了门去。连送不知道他在气什么,想问问孙佳定,不想孙佳定也是一脸懵懂,他看看韩松落,再看看连送,最后还是跟韩松落出去了。小三小四小五小六紧随其后。小七仰着圆圆的头看着她说“掌门,大师兄好像生气了。他在气什么啊” 连送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唉,可能他脾气就这样吧,忽冷忽热的。” “没有啊,我大师兄没有” “算了,这没什么,咱们出去看他们打擂台。” 擂台上,万剑山庄二公子须望月和泰山派大弟子陈必武双双用剑,二人武功招式皆平平,水平亦相当,打了许久不分高下。看的人均感乏味。 孙佳定纳闷道“我听说万剑山庄的二公子武功不凡,有一招齐眉望月是绝技。怎么会就这种程度,连陈必武都打不过。” “他是故意的。”韩松落道,“此次比武最终胜出的那个人,要代表武林跟红莲教主决斗。这无异于自寻死路,难免有人不愿出头讨这个死。可若是不比擂台,又显得自己胆小怕事,这才迫不得已上来做做样子,心里巴不得输给对方。” 话刚说完,须望月一个不稳从擂台上摔下来,结束了冗长的比试。 陈必武有些意外。他武功平平,为人却很实在,很是遗憾地对须望月说“承让了。咱们下次再好好比过。” 看出其中奥妙的人,都为须望月不齿。嵩山掌门何向巍接着跳上擂台与陈必武比过。陈必武依然全力应战。艰难地交战了半个时辰,何向巍一着不慎,被陈必武一掌打落擂台。 在陈必武等待下一个挑战时,了凡方丈走出来对众人说道“暮色降临,诸位,今日的比试到此为止。请大家到偏殿用餐。” 众人听后,都向偏殿走去。陈必武也从擂台跳下。他刚一落地,掌门宋青山就狠狠瞪他一眼,在他耳边说了许久的话。陈必武的脸由红转白,无奈地点点头。 连送随众人去偏殿用膳。大家心事重重,匆忙吃完后回到正殿商议性命攸关的头等大事。 作为领袖的了凡对众人道“因本教教规,僧人不得起贪嗔心,因而不能参与武林盟主之争。我三人虽惭愧,但不敢有违这三百年的教规。” 嵩山掌门何向巍道“方丈不必惭愧,少林毕竟是佛门清净地,少林的规矩我们也明白。此乃危难之时,我等若能为正义效力,当万死不辞。只可惜,我技不如人,不能赢得盟主之位。” 擂台上赢了何向巍的陈必武起身道“是何掌门承让了。” “赢了又如何”女子柔媚声音道,“你的武功比红莲教主差远了。依我看,在座的,就连几位方丈,也都不是红莲教主的对手。” 崔英厉声道“你闭嘴” 黄羽瑶晃着衣服上的锦囊,哼了一声撇过脸去。 了凡平心静气地说“这位姑娘,你未免小看了在座众人。凡建立门派者,哪个没有一两门绝学。今日朗要与我们选出的武林盟主单打独斗定输赢,虽是傲慢自大了些,但对我们恰恰是一次机会。我少林不能参与盟主选举为正道效力心中实有遗憾,为了弥补,我与两位师弟商议后决定借出少林洗髓经给此次选出的盟主。洗髓经乃我寺震寺之宝,修炼者三日一小成,五日一大成,七日之后,全身经脉通达如获新生,所获内力修为是旁人七十年才能够达到。” 听了这话,方才兴趣了了的,眼中立刻放出光彩。斗志昂扬的,如获意外之喜。 须望月眉头紧皱后悔不迭,早知他不该自作聪明输了今天那一局。 宋青山洪亮声音道“方丈,剿灭魔教乃我们分内之事,就算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我们并不贪图少林绝学,不过今日朗确为强大,若少林能借出洗髓经,那真是感激不尽。” 众人齐声附和“是啊是啊,感激不尽” 昆仑派掌门赫那通一声大喝“各位同仁” 众人齐齐看去等他说话。 他道“既然少林方丈如此仗义,我们也不能辜负方丈一片心意。不过,洗髓经毕竟是少林绝学,此次借出来全赖形势所迫。我们中不管谁有幸修炼了,都不能外传,更不得将洗髓经的秘诀透露分毫。你们说,应不应如此” 众人应声“赫掌门所言极是我们今日在各位方丈面前立誓,绝不将洗髓经外传,也不将秘诀透露半分” 几位方丈均合手行礼“阿弥陀佛,多谢诸位。” 众人说了些客套话,又说些坚决对抗魔教的豪言壮语。 小七在下面拉拉韩松落袖子问“师兄,洗髓经很厉害吗,比我们的天外飞仙还厉害” 韩松落压低声音道“洗髓经练的是气,而天外飞仙是剑法,他们属性不同。” 小七又问“要是打起来呢” 韩松落道“不好说。一个是内功深厚,一个是招式快奇,若真打起来,就要看对战双方各自修炼的程度了。” 小七自豪道“就是说我们蜀山派的天外飞仙也很厉害,对吧。” 韩松落笑着摸摸小七的头。 连送自言自语道“想要打败他,洗髓经加上天外飞仙,估计才有胜算。” 受到少林方丈的鼓励,众人趁着月色接着在擂台上比武。 这一回比白天热闹多了。 各路英雄好汉各不相让,陈必武撑了两场便败下阵来。曾训斥过他看不清形势的宋青山,这回挺身而出连战十几回合。 蜀山弟子向韩松落请示想去挑战,韩松落转向连送请示。 连送打个呵欠说“你们想比就比吧,不过要注意安全。我困了。他们若是问起我,就说我去客房睡了,让他们别来打扰我。” 小七追着她喊“掌门,这么好玩儿你不看啊。” 她边走边挥手说“不看了。反正我也比不过他们。” 进了少林寺为她准备的客房,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跟来,她小声道“临大哥,你出来吧。” 床后闪出来一个黑色身影,临天寒问“都准备好了” 连送道“都准备好了。麻烦你待在这里帮我掩护一下。要是有人来,千万要打发走。” “我明白,你自己要小心。” 连送还是有些不放心,又问“老姚他们呢” 临天寒道“前面擂台看戏呢。放心吧,老万的易容术天衣无缝。” “那就好。”连送从怀里里拿出万千里给她的人皮面具戴在脸上。镜子前看了看,是一张年轻女人的脸。姿色平凡很不引人注目。正合她意。 走之前她对临天寒道“我天亮之前一定回来。多谢临大哥了。” 临天寒对她摆摆手。 出了门,她再看一眼周围。这时所有人都聚集在大殿前,后院一个人都没有。 她躲过守门的僧人,按照来时的路下了山。她不知今日朗在哪儿,但是依照平波今日逃走的方向,她相信一定能找到他们。 武林盟主一 下山又行了几里地,她听到水声,看到篝火和帐篷。水声是山壁上落下的瀑布发出的。山壁下是一汪清潭,白日里应会倒映出天空的蓝。夜晚看,清潭虽不明朗,可岸边的草丛里飞出点点萤火,悠然舞动在山水间,如梦似幻。 她师父果然雅致,守株待兔也要选个山灵水秀的地方。 从树上跳下来之前,她摸了摸腰间的暗袋,拿出两颗她在傲岸山上精心研制的宇宙霹雳无敌春耀。了凡问她有没有什么方法制服今日朗时,她脸红就是因为这个。 目前来看,除了知道与他欢好可以唤回从前的师父外,她没有其他办法。 将春耀藏在指缝里,她屏住呼吸纵身一跃,落地时踩到一根树枝。 帐篷里传出男子慵懒的声音“谁。” 她本以为会有平波和月影先跳出来拦她,然等了半天,只有今日朗悠然从帐篷里走出,波澜不惊地望着她。 “连送。”他一眼认出她。 连送笑嘻嘻地摘下人皮面具,垂下眼睛定了定神,告诫自己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她师父,他是个冷血冷心又野心勃勃的疯子。 露出轻松的笑容,她道“师父别来无恙” 他道“我不是你师父。” 她道“我也不是对你说的。” 他笑道“你再也不可能对他说了。” 她僵住问“你把我师父怎么了” 他大笑,走到她身边,亲密地拨了她前额一缕头发说“你确定你爱上的是你师父吗” 她问“你什么意思。” 他道“自从你师父对你动情开始,我便开始在他心中生长。当他情绪波动之时,我偶尔会显现出来。而最能让他情绪波动的,就是你。所以,自十年前你与他朝夕相处,便有一半的时间其实是面对的我。” 连送隐约明白他的意思,同时又觉得他说这些话绝非表面这层意思。 她问“那又如何” 他道“只想让你明白,其实你亦爱过我。这让我满足。” “爱过又如何。”她瞪着他道,“反正现在,此刻,我爱的绝对不是你。” 他冷下脸,眼中腾起冰霜。 “现在,此刻,我也不再在乎你的爱了。” 他转过身道“说吧,你冒着勾结魔教的风险来找我,所为何事” 她转到他面前道“当然是来刺探军情了。” 他低头望着她道“回去告诉他们。我没有十万大军,也没有三头六臂。不过,如果三天后他们不交出一个武林盟主来与我决斗,我一定会将少林夷为平地。” 她被他眼中的暴戾刺中了心,心痛到“你要杀他们易如反掌,何必把他们当老鼠玩。” 他道“我已天下无敌,若不找点乐趣,还有什么意思。” 连送腹诽道,真是个疯子。 像是看穿她的想法,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好了丫头,你来此有什么目的就坦然说吧。你毕竟是我同床共枕过的人,我不会杀你的。” 分节阅读_54 连送迟疑了一会儿,望向远处的瀑布,似是望见了许多的往事。 “你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她道,“你曾经对我说,自从家破人亡上了傲岸山,你就再没过过生日。听你说了之后我就留心了,有一年你生日,我准备了酒和小菜为你庆祝。你喝的高兴,使轻功带我去筑忘峰看月亮。又不是十五,月亮不圆,我问你有什么好赏的。你哈哈一笑,说你心中有一轮圆月,看什么都是圆满的。” 那时她不知道师父对自己动心,她根本还不知道什么叫动心。看师父脸红红的,自己的脸也烫烫的,就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 多年后的同一天,他们站在皎月之下,她已明白情为何物,当初的圆满却再也找不回来。 今日朗对着明月感叹“你若不说,我还真不记得今天是我生日。这样吧,我去拿酒,你与我对饮几杯。” 今日朗颇有兴致,很快从帐篷里拿出一坛酒并两个酒杯。酒坛上的封纸解开,一股浓郁的酒香溢出来。他斟满酒杯,跟连送对碰,一口干了。 连送喝了酒,渐渐热起来。山中清风拂面,大为惬意。 今日朗眯起眼道“说起来,你只陪我过了那一次生日。之后几年,你或失忆,或坠崖,我们相识十年,却是聚少离多。” “恩是啊” 连送断续应声,似在心不在焉地回想往事,实是在一边铤而走险,悄悄将指缝春耀碾成粉放进酒坛。 “而你本不该承受这一切。你不恨吗,不恨这个江湖吗” 他一声声认真问她。 在他看过来之前,她收回手,清咳一声道“该恨的不该恨的,你都杀了。再谈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今日朗感叹道“你真是成熟不少。我想你师父肯定想不到,有一天你可以与他像朋友一样坐在皎月之下,银瀑之前,对饮畅谈。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连送道“我也想不到会有这天。” 今日朗把她的酒杯重新满上“你说,要是你的那些武林同道看到你我二人详谈甚欢,会有什么想法” 连送警觉跳起,转向身后查看。 今日朗道“别紧张,没有人跟着你。” 连送放下心。 今日朗不屑道“你做你的蜀山掌门就好,何必在乎那些道貌岸然的武林正道的看法。” 连送道“他们并不全是道貌岸然之辈。崆峒派掌门袁大鹏,曾在洪灾中救了不少百姓,当地的人民都很感佩他。华山派前掌门在被你们杀死之前,也是个除暴安良的豪杰。恒山派掌门静逸师太常年施药救人广结善缘。还有很多其他的门派,就算没有做什么特别事迹,但也没有害过人。只是因为他们反对你,就要把他们都杀了” 今日朗道“我请你喝酒,不是想听你说教。” 连送放下酒杯,冷冷道“我跟你喝酒,也不是想对你说教。” 今日朗看了看她的酒杯,再看上她的眼睛。她心虚地低下头。 他问“在酒中放了什么” 她低头不语。 他掌心放热,神思涣散。她低头的神态在他眼中柔媚不已。 “春药”他问。 她道“是是宇宙霹雳无敌春药” 他不但不生气,反倒笑起来。 她听他笑的心慌,问“你笑什么。” 他额上冒出一层密密的汗水,目光迷蒙道“为了骗我喝下春药,你不惜牺牲自己陪我一起喝” 她道“没错。要骗你谈何容易。” “你也知道,要骗我谈何容易。” 他用袖子擦去额头汗水,迷蒙目光忽然变得清明。 “你没事”她惊问,就在此时,她身上的春药开始发作,全身燥热起来。 他同情地看着她。她抓着衣领很想一把拉下,靠着意志力满头大汗地挣扎。 “你忘了我百毒不侵” “我、我配的春药里没有毒药。” “我知道你医术高明,可我的医术也不低。”他好心地为她撩开额前汗湿的头发道,“拿酒杯出来时,我在我的杯子里已经涂了寒性极强的冰魄子,春药皆是热性,一遇冰魄子药性便除。” “可是你怎么知道我会下春药”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莫过于我。”他托起她下巴,凝视着她道,“我是你师父,你是我徒弟,无论如何你都翻不出我掌心。” 她目光涣散,全身上下火烧的难受,伸出手央求道“给我冰魄子” 他握住她的手放回她身边,笑道“胆敢暗算师父,自然要让你吃点苦头。好好在这里思过吧。” 他拎起酒坛转身回帐篷。 她吃力地站起来追着他走了两步,扑倒在他身上,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别走,师父”她只觉得自己声音发腻,却改不过来。 为今之计,只有色诱了。他虽然没吃春药,但她不信她一个大好的姑娘在此软绵绵恳求,他还能坐怀不乱。 “师父”她哑着嗓子又唤他一遍,心中感叹怎么会混到如此地步,竟要牺牲色相才能换来师父垂青、武林和平 听着连送缠绵的呼唤,今日朗克制不住有些动情,他握住扣在他腰上的双手,将她拉至胸前。 水光盈盈的眸子瞧着他,红唇娇艳欲滴。 她贴服在他身上,婉转温柔问他“师父,你不想与我欢好了吗从前的点滴,你都忘了吗” 经她提起,从前的种种在今日朗心中上演。他记得他们做师徒时欲言又止的感情,记得她失忆后,他心灰意冷的绝望。更记得她跳下悬崖时,他耳中听到的从心底传来的天崩地裂的声音。 他捧住她的双颊,温柔望着她道“若你还能像小时候那样无牵无挂地洒脱就好了。” 她紧紧地攀住他脖子问“为什么” “这样,你才能接受现实”他低头掠过她的嘴唇,沉声道,“你师父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她亲了亲他的脸颊道“没关系,过了今晚,他就会出现。哎呀” 她的身子忽然一轻,被他提起来扔进了冰冷的潭水里。 潭水不深,但她四肢无力,挣扎许久才勉强站在潭中央。 “你、你”她抚去脸上的水,抖着身子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今日朗单膝蹲在岸边,眼中尽是笑意,道“这是百年寒潭,泡上一时半刻可以解除你身上的春药。” 她又气又急。气的是他把她扔下,急的是她身上春药厉害不是靠潭水就能解的。 “这、这不是普通的春药,”她牙齿打颤道,“这是宇、宇宙霹、霹雳无敌春、春、春药” “哦,这样啊。”他戏谑笑道,“看来一时半刻解不了,那就,多泡几个时辰吧。” “你” “哈哈” 他大笑着,拿起酒坛拂袖而去。 武林盟主二 她看着他一身红艳的衣衫消失在视线里,顿时觉得四周冷寂下来。萤火虫也不见了。山里凉风飕飕,隐约约有野兽出没的声音。 一个人站在水中,不免心生恐惧。她睁开眼,看到他的帐篷就在远处的空地上,一时恐惧没有那么深了。她知道,虽然他已不是从前的师父,但对她还是有些眷念,若她有危险,他绝不会见死不救。 心里安定了一些,她缓慢踱步到潭水较浅的地方,坐下来时水漫到肩头。今日朗说的没错,这百年寒潭的确可以解掉她身上的春药。此刻,她已觉神智清爽,身上也没有灼热之感了。 宁心精气坐上一个时辰,身上的内热逐渐散出来,将潭水蒸出些水汽,袅袅自头发上散开。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身上的春药都已经解了。她抖着身子从潭水里上来,刚踩到地面便支撑不住躺下去。躺了一会儿,翻过身来看天空。 北斗星闪亮,正是夜浓之时。 生个火烘干衣服的时间还是有的。她爬起来,想找些干柴生火。 今日朗抱着堆柴火从远处走过来。他将柴火扔她脚边,利落地升起火。 “我今天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她坐在火堆边自嘲。 他扔给她一壶酒让她驱寒。 “这辈子,你没有机会能够赢我。”他自信地道。 “是啊。”她喝了口酒,想到方才被他抛下,心中一阵难过。看着身在咫尺却心在远处的他,她泛出眼泪道“我爱你,所以我输了。” 过一会儿,她再想想,又觉得这句话不对。她擦掉眼泪,恨恨道“我不是输给你,是输给我师父。我一定要打败你,换回我师父” 他懒懒看她“你要怎么打败我” 她道“我要去选武林盟主。我要练成绝世神功打败你” 他蔑然一笑“若你也能选上武林盟主,那少林寺里这些名门正派真是一群酒囊饭袋。” 她心中不快道“你别看不起我,我已经重练了武功。” 他更是蔑然“七修剑法虽不错,但在我面前不堪一击。” 她傲然道“我既然能短时间内学会七修剑法,那别的武功也不在话下。” 他道“你我都是练武奇才。可惜,你是女子。天下绝世武功,无不是为男子而设。也许你有能力赢我,但只怕没这个机会。” 虽然恨这个人,但他说她有能力赢他,还是让她激动了一下。她果真能赢他吗赢这个拥有盖世神功的师父,永远高高在上的师父这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想法,让她微微兴奋起来。 少林寺不是要拿出洗髓经吗,她为什么不趁这个机会拿下洗髓经。三天一小成五天一大成,以她资质,不消一天就能大成了。到时若是比武中能够赢了今日朗,那她还要什么春药,只要她制服了他,那还不任她“为所欲为” 总之,只要能把师父换回来,她什么都可以去做。 “你等着,”她激动地站起来道,“我一定要拿下武林盟主的位置,一定要与你决斗。” 分节阅读_55 说完,她迫不及待地转身。 他看她走了三步,叫道“慢着。” 她停下来看他。 他道“没有人可以阻止我称霸武林,包括你。若是你真的跟我决斗,我绝不会手下留情。你别不自量力。” 她昂首笑道“你不用对我手下留情。正好趁此机会比比,你我二人,究竟谁才是天下第一练武奇才。” “好啊,”他对她举杯,“我拭目以待,等待你跪下认输的那天。” 他轻视的目光让她浑身上下说不清楚的难受,好像掉进一个陷阱,被紧紧捆缚想挣脱又挣脱不开。不愿再被他多看一眼,她飞身掠过根根枝叶,消失在暗夜的树林中。 连送在天亮之前回到少林寺,比武还在继续。她避开众人回到自己的房间。 临天寒在床上打坐。她与他对暗号。临天寒听到声音,下床开门。 她一进门就问“没有人发现吧。” 临天寒道“没有。” 连送松一口气。往屋内看去,床上有个人,正打着呵欠。 “我说你,下山玩也不带着我。”姚金揉着眼睛道。 连送再一细看,轩辕不破也睡在床上。万千里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临天寒问“你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连送一脸落寞。临天寒心知她没有成功,不再追问。 连送也不想解释,对屋子里几个人道“趁你们都在,想请帮个忙。我要参加这次的比武。你们可不可以教授我一些武功。几年前学过的那些,我不太记得了。” 姚金挖了挖鼻子道“怎么忽然想去选武林盟主,难不成你要跟今日朗决斗啊。” “没错。我不但要跟他决斗,还要赢他。” “哎呦,”姚金惨叫一声,差点抠掉自己的鼻子,“我没听错吧丫头。你要赢他他可是今日朗啊。想当年,一夜的功夫,武林中一半的顶尖高手都死在了他手上你怎么可能赢得了他” 连送活这半生,从未想过要和谁较量高下,也从不在乎和谁争个高下。她活的清心寡欲,随人说她什么,哪怕贬低她羞辱她,她也不在意。然这次,听了姚金的话,她竟气愤起来。 “你想他的当年,那我的当年呢。”她不觉声音高起来道,“我也曾修炼了一身的盖世武功,我也曾凭一人之力对抗武林数百高手。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所以我武功再高天分再好,也注定要被埋没吗” 除了轩辕不破,其他人都定定地看着她,好似她不是她。 姚金道“丫头,你也入魔了” 连送回转身道“我没有入魔。只是心里忽然憋闷。坠崖前的事不提了。我从崖底归来的这段日子,江湖上遇到凡认识我的,都对我不屑。不认识我的,也毫不把我看在眼里。就现在外面打擂的这些人,又有几个真的尊重过我。” 越说越气,她咬咬嘴唇,平缓了情绪才接着说“要只是这样就罢了,他们并不是我重视的人,他们对我的态度我自然也是不重视的。可是可是,就连他也是这样。就连他,也瞧不起我” 连送脑中响起今日朗说的话 “你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也许你有能力赢我,但可惜你没这个机会。” “我等着你跪下认输的那天。” 他的话让她感到,这不再是她和走火入魔的师父的周旋,这是她作为一个人的自尊心的决战。她不愿被他轻视 姚金听出了当中玄机。他松了松紧绷的手脚,伸了懒腰道“看来你这次去,不但没办成事,还被你师父激了一将啊。把你好好一个清心寡欲了二十年的姑娘,激出野心来了。” 连送握紧拳道“无论如何,我要赢他。” 临天寒道“他为何要激将你,你莫不是中了他什么计” 临天寒的话提醒了连送,她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想来想去只想到一个可能。 她三分怀疑七分确定道“他曾对我说,当今武林没有他的对手,让他很无趣。而我这个徒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知道我有练武的天赋。少林这些人里,他唯一没有交手过的就是我了。为了痛快打一场,他必须逼出我的潜力,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对我用了激将法。” 她这一说,几个人都点头了。 姚金翘起二郎腿道“你师父啊,如今是越来越变态了。他有这个想法,我还真信。” 该想的该交代的,都已说了,至于其他的,她也管不了了。与今日朗交手的日子只剩两天,她必须抓紧时间。 “事不宜迟,你们教我武功吧。” 姚金看了看临天寒,临天寒看了看万千里。万千里毫无表示。 连送问“怎么了,有什么难处吗” 临天寒道“我们不是不帮你。只是你忘了,经过诸多灾变,你已经不是真阳之躯了。我们几人的武功不相同,内力心法诡谲怪异。你用蜀山的心法修炼的内力,与我们教的肯定无法相容,你学不了。” 连送恍然大悟“是了,我竟把这给忘了。难不成又要我再废一次武功” 姚金撇撇嘴道“你可别。废武功哪是那么轻易的。若没你师父那么强大的内力护着,废一次武功肯定伤筋动骨。” “那怎么办” “好办,”万千里忽然开口道,“办法就在眼前。” 连送问“什么办法” 万千里道“天外飞仙。” “啊。”姚金击掌道,“我怎么没想到。你修的是蜀山心法,再修天外飞仙肯定不在话下。这么厉害的武功我虽没见过,但早就听人说,是武林第一奇功,说不定连你师父的留芳功都比不上。” 连送犹豫了“天外飞仙是蜀山的独门绝学,蜀山弟子把它当命一样守护,他们不会同意给我这个代掌门的。” 姚金拍桌子道“他们不同意,你就抢啊” 姚金还要说什么,临天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安静中,连送走到窗边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一转身,房里的几个人全不见了。原本躺了轩辕不破的床上,只剩一床凌乱的被褥。 几乎同时,门外有人敲门道“掌门,你醒了吗” 武林盟主三 是小七的声音。 连送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边弄乱自己的头发边说“醒了,什么事” 小七道“你快去看看吧。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与人比擂台,全都输了。他们正羞辱我们蜀山派呢。” 连送打开门,嘴里咬着一支簪子,将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髻,装作刚睡醒的样子说“我洗个脸,马上来。” 小七点点头,去了。 连送心里盘算着,也许可以趁这个机会把天外飞仙从韩松落那里骗来。 到擂台下时,台上的华山派掌门崔英正和韩松落比试。华山的弟子们纷纷给掌门叫好,还对另一边的蜀山弟子叫嚣说“你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还是回家吧,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蜀山弟子们虽愤怒,却无话可说,只恨自己功夫没练到家。 看连送来了,一个个更是低下头。多日相处,他们已把连送看重。在看重的人面前丢了面子,他们更加抬不起头。 连送理解他们的心思,装作不经意说“华山派的武功十分厉害,就算是崆峒嵩山等掌门迎战,怕也是赢不了的。” 孙佳定忙抬起头道“是的是的,方才嵩山掌门、恒山掌门还有崆峒派大弟子,都败在他手下。” 话音刚落,韩松落被崔英一剑震飞,从台上摔下来。 华山弟子更得意了,大笑着道“一群没用的东西,滚回去吧。” 崔英回身一瞪眼,华山弟子们方才收敛了些。 昆仑掌门赫那通刚刚败下来,对华山也是极为厌恶。他怂恿连送道“连掌门,看着他人侮辱你蜀山,你怎能忍着。还不上去露两手给他们瞧瞧” 黄羽瑶叫嚣道“是啊,连掌门。你再不露两手,我可真要怀疑你带着的弟子,根本就是一群女人假扮的了。” 蜀山弟子气的涨红了脸,却毫无还嘴的底气。连送的功力他们是知道。七修剑法毕竟只是一门普通的武功,就算修炼得再是炉火纯青,在华山七十二绝学的凌厉剑招之下,根本毫无胜算。 让连送上去应战,简直是自取其辱。 连送明白他们想法,打哈哈道“我刚起,现在腹中饥饿,等吃饱了再来应战吧。” 众人发出嗤笑声。 连送当没听见,对几个弟子说“你们也都没吃吧。走,跟我一起去吃斋饭。” 弟子们蔫蔫地跟着走了。 到斋堂门前,连送叫了韩松落到一边,吩咐其他弟子先进去吃。 连送开门见山对韩松落道“我可以打赢崔英,但你要借我天外飞仙。” 出乎连送意料,韩松落当下便同意了。 “你可以练天外飞仙的武功,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要做蜀山派的掌门,一辈子。” “一辈子” 这个条件很是让连送意外。 她道“我可是个女人。” 韩松落道“天外飞仙绝不外传,你要修炼此功就必须终生留在蜀山派。” 连送暗想,她学了天外飞仙之后,若能打败今日朗,便将他禁锢在侧,从此与他归隐山林。天外飞仙的武功她不会泄露半分。她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与今日朗决斗的,若败了只有死路一条,自然也泄露不了。不管成败,她都不会留下,但天外飞仙的武功也不会外传。 他要她留下,不就是想确保天外飞仙的武功不外传吗,既然如此,她就算不当他们一辈子的掌门,也不算背叛。 考虑了半晌,她道“好,我答应。” 韩松落满脸喜色道“你真的愿意一辈子留在蜀山派” “我愿意。” “太好了” 分节阅读_56 韩松落笑得十分开怀,不符他平时清冷的模样,连送有些看不懂。 意识到自己笑得过火了,韩松落咳了咳,尽量平复脸上的笑容道“你跟我来,我把天外飞仙的剑谱拿给你。” 连送随韩松落来到他房间。深怕别人发现似的,韩松落关了门又掩了窗,确定左右无人偷窥之后,他走到连送面前,转过身去,开始宽衣。 见他把外衣脱下,连送脸红道“你这是要干嘛” 韩松落道“师父怕天外飞仙被人抢去,临终前把剑法纹在我后背上,只有掌门才准看。我不能违规自行抄写,只能你亲自看了记下。” “哦,那就看看吧。” 连送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不是没见过男子裸体,但如此认真仔细地连毛孔都看清,还是头一次。 韩松落脱光了上衣。连送挥除杂念,一心将他后背上的文字抄下。 抄完后,她说“好了。” 韩松落穿上衣服,见连送脸上通红,怜惜道“委屈你了,让你一个姑娘家看男人的身子。” 连送想洒脱地说又不是没见过。可转念一想,这样说八成会让她威严扫地。于是她只笑笑,没有说话。要当个掌门,也真不容易。 韩松落见她落落大方,心中赞赏,自觉地不同她纠缠此事,转移话题道“你收好剑谱,趁没人再练。别让人偷瞧了去。” 连送道“我现在就回房去练,晚饭前别叫我。” 韩松落道“天外飞仙不是这么容易练的,天长日久的事,不急这一时半会儿,先同我去把早饭吃了吧。” 连送道“晚饭之前,我必能练出来。你且等着,不用担心。” 韩松落再叫,没叫住。他只当连送在说大话,吃早饭时一直在想,晚上连送练完功出来,他该如何说才不让她难堪。 到了晚上,擂台上已打得差不多了。 各门各派基本都已交过手,最有优势的是华山和泰山。两派掌门在台上交手数回,难分高下。 到了晚上时,两人休战。所有人均去斋堂用饭。 连送在这时候出现在众人面前。 华山弟子看到她,切一声低下头继续吃饭。崆峒派的人对她行了行礼。别的门派只当没有看到她。 她不发一语,坐下便吃。一天没吃饭,又练了一天功,她饿坏了。 看她吃成那样,韩松落便没打扰她。 小七问一句“掌门,你整天都去哪儿啦华山派的人等你跟他们掌门比试呢。” 孙佳定敲敲小七的头说“吃你的饭。” 连送咽下一口米道“我去练功了。待会儿大家都吃完了,我就上去和他们比试。” 其他人彼此各看一眼。小三道“掌门,你没必要因为他们一句话就要为我们出头。我自知技不如人,没关系的。” 连送道“蜀山很少在江湖走动没什么名气,他们自来就看不起你们。现今你们从蜀山下来,要来中原立足,决不能让他们小瞧了。” 小三料定连送打不过他们,又不想说出来伤她自尊。他向小四看了看。小四心领神会道“掌门,你万一要打赢了,就要跟今日朗决斗了。就算练了洗髓经,也不一定赢得了他。你若与大家共同作战,说不定还能活命。若与他单打独斗,肯定必死无疑。” “嗯嗯,我知道。”连送专心地夹了一块豆腐说,“我就是打个擂,也不一定会赢。你们想的太远了。” 几个人又彼此看看,一副无可奈何只能由她的表情。 吃完饭,又一轮比拼开始了。 方才胜出的崔英第一个跳上台,抱拳道“各位,方才承让了。若还有谁想与崔英比试,请上台来。” 在别人领站之前,连送抢先跳至他面前。 对她的出现,崔英只是淡然一笑道“连掌门,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的。” 连送拔出剑,亮出起招说“尽管来。” 崔英只想与她点到即止,没有拔剑鞘。过了三招之后,他惊觉她的武功精进不少,他有些难以招架。再硬撑了两招,他拔出剑,全力与她相拼。 二人打得难舍难分。 一直对连送发出嘘声的华山弟子们,心提了起来,再没心思说话。 其他门派看到连送如雨点落下的剑法,快如闪电的速度,都异常惊讶,直呼不该轻视了她。还有人说这连送太过狡猾,保存实力直到最后才肯出手。 蜀山弟子的惊讶不亚于众人。孙佳定问韩松落道“你把天外飞仙的剑谱给她了”韩松落道“是的。不过我已让她答应永远留在蜀山派。” “真的吗,太好了。”小七拍起手来。 既然连送如此答应了,别的蜀山弟子也没有话说。他们几个都是孤儿。不过十二三岁上下,跟连送处在一块儿这么长时间,早把连送当母姐了,也盼望她留下。 台上不知道已过了几招,崔英打得有些狼狈,连送镇定自若。剑还是那么快的剑,招还是那么灵的招,连送脸不红气不喘,在红色台面上如白色飞鸟轻盈点地、掠起,再疾飞、滑过,崔英疲于应付她的千变万化,只有防守的份。 眼见崔英已有败相,连送使出制胜一招天外飞仙。崔英还未看清剑是从哪个方向来,人便已经飞到台下。 崔英落下的地方,众人自动散开。华山派的人赶紧上去扶起他走到一边。 崔英走到一边去了,众人却没有再围上来。 台上,连送周身散发出的凌厉气场,像是集中爆发的冲天火焰,使得他们不敢靠近。 连送把剑背过身后,对台下道“还请各位赐教。” 众人没一个应声。他们当中多数已被崔英打败。而连送打败了崔英,他们自然不会上台自取其辱。 唯一没被崔英打败的泰山掌门宋青山挺身而出飞至台上。他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是连送毕竟是个女子,他拼死也不能让一名女子当武林盟主,那样他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还怎么抬头做人。 经过方才的一番试炼,连送的天外飞仙已经完全上手。击败崔英用了二十招,这回击败宋青山只用了十招。 十招后,宋青山败落台下,吐出一口鲜血。 连送对宋青山施个礼后,扬声对台下问道“还有谁要赐教的吗” 问了三声,无人应声。 武林盟主四 这时,了凡带着两位师弟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他站于台下,面对众人道“阿弥陀佛,看来武林盟主已定。不知诸位可还有异议” 众人等了一会儿,第一个反对声冒了出来。嵩山的一名弟子道“我不同意。她是个女的,女人怎么能统领武林”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举手反对。 “一个女人,没有资格来统领武林” “必须重新从几位男掌门人中挑选” “我们不接受女人当盟主” 反对声一浪高过一浪。 两位女性掌门人静逸和武凌云的心中虽有不平,但碍于别派人多势众,武林也确实没有女人当盟主的先例,她们只得不吭声。 几位方丈也觉不妥,转身看向台上连送,希望她自动请辞。 连送从台上跳下,镇定自若地走到众人面前,环视一眼。她目光坚定而汹涌,凡被她看过的人,皆莫名胆寒。 她轻启朱唇,声若清泉,问“女人不能当武林盟主” 轻柔嗓音减了她的杀气,众人恢复过来,纷纷叫嚷“不能你只是一时运气,赢了比试。但一个女人,绝对不能领导咱们这么多英雄好汉” 连送听了,只是一笑,拔出剑来。 众人见她拔剑,以为她恼羞成怒意欲反抗,也都按住剑柄准备对付她。 他们刚拔出剑,却不见了连送。只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呼呼从耳边掠过,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空留他们一声声惊叹。 把每个人都惊叹完了,连送安然无恙又回到众人面前。 众人搞不清她的把戏,正要出声质问,忽然一人尖叫,接着纷纷尖叫。衣服掉落的声音此起彼伏。 除了恒山派、苍梧派和蜀山派,其他各大英雄好汉们的腰带都唰唰裂开。好汉们有的捧住上衣,有的揪住裤子,好不狼狈。 恒山派和苍梧派的人,都低下头掩目,脑中回想刚刚不小心看到的一幕,又都掩嘴笑起来。 连送把剑送回剑鞘,看也不看他们道“比武之前,你们都已定好,只要是正派人士,只要打赢了所有人,就能当盟主。我是蜀山掌门,自然是正派人士。我单打独斗光明正大赢了擂台,那盟主自然就是我的。你们先前也未曾说女子不可参加,现在却要来毁约。如此出尔反尔,就是你们所谓的英雄好汉的作为吗” 众人在转瞬间毫无抵抗力地被销了腰带,气势早已不在。现在又被毫不留情地追问,没人能辩驳出一句话。 几位方丈见大势已去,只能遵守约定,封连送为新任武林盟主,把洗髓经借与了她。 连送拿了洗髓经立即回到房中闭关修炼。 她自认凭自己悟性,只需一天便能练好洗髓经。然少林武功博大精深,很多地方她光是理解其意就花去不少时间。练成出关,已是两日之后了。昏天黑地练得她分辨不出时辰,她不确定是否到了与今日朗约定的时间,想找个人来问问,在院子里外转了一圈都没看见一个人影。到别人的房间敲门,也都没人应。 她有不祥的预感,拔腿便往大殿跑。 到了大殿,满眼望去都是倒地呻吟的人。 她扶起一个倒在门口的人问“你们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那人吐了口血,完全说不出话来。她探他脉搏,知他是中毒了。她一时分辨不出他中的什么毒,只好暂时封住他气血,拖延些寿命。 “掌门” 听到韩松落的声音,她急忙抬头寻找。 韩松落倒在大殿柱子下。 她跑过去,先封了他气血,再问出了什么事。 毒气被封住,没那么疼了,韩松落喘了两口气道“有人在少林寺的井中下毒,我 分节阅读_57 们吃了晚饭之后,全都浑身刺痛动弹不得,无人幸免。” 连送环顾四周,确实见不到一个完好的人。就连三位方丈,都是静坐运功,无暇他顾。她暗暗想,记得少林寺为防止下毒,在厨房和几口水井边上都派了重兵把守,怎么会轻易被人下毒 韩松落忽然呻吟一声,她立刻回神,按住他脉搏,又问了一些他中毒的反应。 从韩松落所说情况来看,他很像是中了唐门秘技“十八曼珠”。“十八曼珠”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毒。中毒者最明显的特征是手背上会逐渐长出一条一条红色的针行印记。印记根部连在一起,模样很像地狱之花曼珠沙华。曼珠沙华长齐了十八片花瓣时,中毒之人就要荣登彼岸了。 这毒来势汹汹的,但解起来并不难。唐门用毒是有规律可循的,把上次用来为崆峒掌门解毒的方子改几味药就好了。 但不管怎么改,这萱花是一定要入药的。 连送走到了凡身边问“大师,上次我曾跟你提到过萱花,不知你是否有派人下山采集” 了凡摇了摇头道“我派下山去的弟子被魔教的人杀了。后来形势紧张,我也就没有再派人下山。” 连送心头一凉。没有萱花,她就配不了解药,只能用自己的血来救人了。可是一来,她不确定自己的血什么毒都能解,万一解不了怎么办。二来,中毒人太多,她每个人都喂一口血只怕才喂到一半,她就成人干儿了。 她踌躇之时,瞥见了凡的手背上已长出六七条花瓣,功力深厚的了凡尚且如此,不用提那些内力薄弱的小弟子们了。她咬咬牙,决定用自己的血试试,能救几个是几个。 抽出刀划破手指,她请了凡张开嘴。了凡曾见她为崆峒掌门解毒,犹豫了一下便也张开了嘴,喝了她几滴血。 她等了一会儿,问“方丈,可觉得好些” 了凡运功冲行血脉,身上的疼痛减少了,运行两周天后,丝毫不感疼痛了。他睁开眼睛,对连送点点头。连送查看他手背,发现花瓣已减少到两片,并且那两片还在慢慢褪去中。 心中大喜,她取了佛像脚下摆放果品的玉碟,划开手臂使鲜血流入碟中,再把装满血的碟子递给中毒的人,让他们分食。 时间紧迫,她来不及管谁先谁后,装满了血便递给手边最近了。 装了四五碟之后,她明显感觉到头晕心慌,自知该休息一下。点了手臂大穴止住血,她擦擦汗,观察四周的人。 喝到血的几个门派脸色逐渐好转。躺在门边的一些人,应是距离稍远没能喝到血,气色弱下去不少。 她一看,佛像脚下已没有碟子了,便走到崆峒派边上,问他们要回一个玉碟。崆峒弟子已有好转的,身上得力,递给她玉碟,又对她深深一拜。她领受了,并未多言,拿了碟子便走到远处的华山派身边。 刚才的伤口已没有多少血流出,她拔出短刀再度销了一刀伤口,血很快汇集溢出,流进玉碟。华山众人看到她血流如注,都有些心惊。暗诧她居然为不相干的人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血集满了一碟,她递给崔英。崔英喝了一口,一个一个传递下去。到黄羽瑶的时候,玉碟已经空了。 连送想反正她是女的,不用介意。她捂着伤口蹲到黄羽瑶身旁,直接将伤口对准她的嘴。黄羽瑶身子娇弱,喝了她的血后仍无力的躺着,无法坐起来运气催化药性。连送看她手背已有十七片花瓣,恐药性来不及到达耽误了解毒,便把她扶起来让她靠着自己,双手抵着她后背帮她运功。片刻之后,黄羽瑶终觉身子轻了,手脚恢复了一点气力,喉咙里滚了滚,咳出一口痰。见她如此,连送放心了。 她把黄羽瑶放下时,黄羽瑶拉住她的手,虚弱地说了声谢谢。她看黄羽瑶一脸真诚的样子,顿时觉得这人没有先前那么讨厌了。 站起来时,连送感到一阵头晕。眩晕过去,睁眼看到蜀山派几个人,显然是没解毒的样子。她拿上玉碟奔过去,刚蹲下,了凡走过来说“下毒肯定是魔教的人干的,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赶过来了。刻不容缓,我们必须去守卫山门,阻止他们上山。” 连送点头“好,我会照顾这里的。” 了凡看她脸色苍白,再又看到她伤痕累累的手臂,为她的一片善心打动。他带领两位师弟对她跪下来。 连送正往玉碟里放血,见他们这样,血也顾不得放,忙扶起他们。 方丈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推回原处,合掌称颂道“阿弥陀佛,施主能不计前嫌救众人于危难,真乃菩萨心肠。先前老衲认为施主女流之辈不配做武林盟主,真是惭愧,惭愧。以施主如此德行,自然是担当得起武林盟主这一称号。” 连送道“大师言重了。您已将武林盟主的称号授予我,又借了我洗髓经,已是恩泽深重,我放点儿血而已,还不足以报答。” 几位方丈听了此言,皆是感佩在胸。情势容不得耽搁,他们未再多言,谢过连送之后一同往山下飞奔。 连送看着蜀山的几人都将血喝了,这才放心,又转向下一个门派。 离蜀山近的是苍梧派。距苍梧派远些的是万剑山庄。 连送救完苍梧派,便再也抬不起脚了,呼吸也有些困难。她原地坐着打坐调养,神智渐渐昏沉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打斗声。她以为是魔教的人攻过来了,逼着自己睁开眼睛。眼前数十个打斗的身影,却不见魔教的人。 武林盟主五 一旁的小七见连送醒了,喜极而泣扑过来道“掌门,你终于醒了。” 连送动了动干裂的嘴唇问“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小七气呼呼地说“万剑山庄和嵩山派的人看你打坐不动了,就让一个已经解了毒的几个弟子来放你的血。我们几个好着急,却使不出力气。幸好华山派和崆峒派的人上来挡住了他们,这才没让掌门变成人干。” 小七说完伏在连送腿上大哭。连送心疼感动地摸摸他的头,又看一眼面前打斗的人,人生头一次感受到了被许多人维护的温暖。 “别打了。”她微微喊出声。 众人听到,纷纷住了手。维护她的人分成两拨,华山派在外拦住那些不顾她死活想放她血的人,崆峒派的围在她身旁问她有没有事。 事关许多人的生死,连送觉得她的身体已经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了,一点来不得含糊,她交代道“麻烦诸位去少林寺药方找些大枣、桂圆和山药,全都磨成粉。若有阿胶就把阿胶炖了,若能抓到飞禽走兽,也一并煮了。这些最主要。除了这些,凡是看到能补血补气的,麻烦都拿些过来。” 崆峒弟子连连点头,让她放心等着。 连送有对另几个崆峒弟子道“你们若有精力,麻烦去山下采些萱花上来,越多越好。” 那几个弟子领命下山去了。 不到半个时辰,她交代的补药全都端了上来。她顾不得好吃不好吃,全都吞下肚。 这时间里,苍梧派和蜀山派的人也恢复了力气,都聚拢过来,围在她身旁。万剑山庄和嵩山派的人见实在无机可趁,无可奈何地原地打坐等待连送养足精血。 连送打坐之时偶尔睁开眼看到一群人狼似地对她虎视眈眈,顿时觉得自己好似浑身冒着香气。她还从没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忍不住笑了出来。 众人听到笑声,都觉惊奇,接着领悟过来,此种临危不乱,面对要杀自己的人还能云淡风轻的微笑,是有大智慧的人才有的作为,甚有当年菩提老祖的作风。 想到此,众人对连送无限敬佩,完全忽略了她是个女子的事实。 气血再度充盈经脉,连送觉得时机已到,便又在臂上划下一刀。见那救命的血滴滴流下,万剑山庄的人双眼放光。玉碟还未递到面前,他们便伸手去抢,几乎要跟嵩山派的人打起来。连送无奈,又装了一碟子,这才没起纷争。 万剑山庄和嵩山派人数众多,是其他门派的两三倍,两碟鲜血根本不够。血用完了,他们再度盯上来。 连送却再也吃不消了。 幸好这时去寻萱花的人回来了,带来了好几袋新鲜的萱花。连送支撑着精神,嘱咐了解药的配方和煎服方法,等药熬上来了,才终于晕倒在不知道哪位的臂膀上。 虽然累晕了,但她却没一刻睡的安稳。眼睛刚闭上就睁开了。发现自己躺在客房的床上。韩松落守在她身边。 不等韩松落关心,她马上问什么时辰了。 韩松落道“离天亮还有四五个时辰,你放心睡吧。” 她不放心问“魔教攻上来了吗” 韩松落道“没有。三位方丈把他们挡在山下。这会儿大家的毒都解了,身子也恢复了,魔教不敢轻举妄动。” 连送松口气,刚要闭眼,又想起一件事,问“定好明天什么时候跟红莲教主决斗吗” 韩松落道“两个时辰前魔教的人放话,说明天卯时,在少林寺天竺峰上决斗。” 连送这才真正放心,歪过头睡了。 寅时,她醒来。 距决斗还有一个时辰。 她召集了众人在大殿汇合。临出战,总有些话要说。 她道“此次出战,我一定拼尽全力。就算胜不了今日朗,我也会与他同归于尽。” 简短几句话,听得几个汉子热泪上涌。 “连不,盟主”崆峒掌门袁大鹏含泪道,“你与他比试,只要点到就好。你赢不了他,还有我们顶着。万万不可为了我们牺牲性命。” 连送很少从师父以外的人口中听到这些话,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极少发言的静逸师太头一次站了出来,带领恒山派众弟子对连送跪下。在连送反应过来之前,他们已重重地磕完三个响头。 静逸道“盟主,你是我们恒山派的恩人。也是整个武林的恩人。危难之时,你不仅没抛下我们,还不计前嫌割肉放血救我们。大恩大德,我恒山派无以为报,唯有在此对天发誓,凡有我恒山一日,必效忠盟主一日。为了盟主,我恒山派万死不辞” 连送宠辱不惊道“师太不必如此。倾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救你们,也是救我自己。” 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跳出来说“盟主别自谦了,你为救我们差点送了自己的性命。哪个救人有你这般尽心尽力的。如果不是你,只怕今日在你面前的就是一群死尸了。这群尼姑说多肉麻的话赞美你,你都且受着。你受得住。” 连送一抬眼,果然看到黄羽瑶那张永远昂得高高的脸。 听到黄羽瑶这么说,其他门派也不再犹豫,一起跟着下跪,跟着磕响头。连送拉都 分节阅读_58 拉不住,心内百感交集。她一开始只想用武力服人罢了,根本没想过要让别人打心眼里敬佩她。她已经想好,要实在打不过今日朗,就跟他一块儿死。她的人生已经轰轰烈烈过一回,值了。 可现在这么一来,她有点舍不得死了。 以前没得到也不在乎,她不知道原来能够被众人接纳认可,是这么开心的一件事。 回过头来想想,为了这些人牺牲性命,她不仅是值了,还是赚了。 眼泪掉出来之前,她抬头望天“行了,你们都别行礼了,真要谢我,就替我祈求上天保佑,让我赢了这场决斗吧。” 话音落下,一个小沙弥抱来一坛酒,又每人分发了碗,把酒倒上。 连送笑“寺庙里怎会有酒” 了凡念着佛号走进来道“出征之士,怎能无酒。我少林寺便是为你破一次戒规,也是值得的。” 连送大笑说一声道“好从前不管我连送与大伙有恩有怨,都付与这酒中了。今日干了它,咱们一笑泯恩仇” 众人齐声道“好,咱们一笑泯恩仇” 几百只碗底朝天,酒干之后,瓷碗一只一只撞碎在地上。众人抹掉唇边的酒,彼此相视大笑。豪迈笑声响彻大殿。 在众人簇拥下,连送来到天竺峰。抬头仰望,峰顶之上,一尊挺拔身影已立在最高处,身上火红的衣衫迎风飞扬,似有猎猎之响。 连送稍稍运气,准备一飞登顶。在她跨出去之前,了凡叫住她道“连施主,此次比武无论输赢,都一定要活着回来。” 众人跟着嘱咐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咱们大伙儿一起对抗魔教。” 连送点点头,刚走一步,被人叫住。 崔英欲言又止,眼中全是担忧。 她微笑收下他的关系,再迈一步,手臂又被拖住。 韩松落深深地望着她道“你说过要做一辈子蜀山掌门,别忘了。” 连送再度点头,扬起灿烂微笑。 多年后,有人说,那天他们曾在她眸中看到了最漆黑的夜和最闪亮的星。 她轻踏脚尖,惊鸿一般掠过长空,轻盈盈地落在天竺峰顶。 她背迎狂风,面朝蓝天,一把长剑宛若仙子白练被她握在手中。 多少年过去了,江湖中始终有人记得她脑后垂散的长发和她轻盈的白色长衫,她纤弱的身躯如磐石般坚毅地矗立在山峰之上,让仰慕她的人遥遥相望。 风永远是那么狂,天永远是那么蓝,她留给武林的记忆就如同狂风和蓝天一般,永远不会泯灭。 与我欢好 艳阳高照。连送在马上醒过来。她不记得这是要去哪儿,懒懒问“师父,我们去哪儿啊。” 今日朗道“我们要去百里雪山采菡萏花给你驻颜,你又忘了” 连送打个呵欠,坐正了道“睡糊涂了。自从几年前大放血之后,我就总是睡不够似的。” “谁让你不顾身体,胡乱救人。”今日朗语带责备。 连送委屈道“要不是你叫姚金他们下毒,又烧了少林寺的萱花,我需要割肉放血吗” 今日朗道“我只是想让你意思一下,萱花就摆下山下,派人下来取就行了。谁叫你拼了命去救人的” “我怎么知道。”连送没好气地说,“师父的计策多高明啊。先假装入魔道,骗我说我师父死了,现在用这躯壳的是另一个邪恶的灵魂,逼着我离开你。我离开你以后,又安排我遇到蜀山派跟他们同行,本来是想让我加入蜀山派好给我个名门正派的身份,没想到方敬连死了,我成了蜀山掌门。这倒大大方便了你的计策。于是你开始对武林发起总攻击,逼得少林寺开武林大会选盟主。你料到我会偷偷出来找你,就使激将法逼我去选掌门。我果然不负师父所望,当上了盟主。你怕我难以服众,就让姚金下毒,再让我来救。接下来,你只等着在决斗的时候被我打败,我就彻底坐稳武林盟主的位置,到时要威望有威望,要名誉有名誉,再也没人敢轻视我叫我妖女了。师父的计策就圆满了。我说的没错吧。” 今日朗微微一笑道“没错。” 连送皱起眉头问“可是有个问题我还是没想通。既然师父已经打算让我做武林盟主,而你躲在暗处辅佐我,为什么最后一刻又变卦了为什么要假装被我拖下悬崖,和我同归于尽” 今日朗低下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亲说“师父看到你被众人簇拥着来带天竺峰时,忽然意识到,若你成了武林盟主,你就不可能完全是我一个人的了。我不想跟别人分享你,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以为你死了。这样,你不仅又重新属于了我,还在他们心中留下永远不可磨灭的记忆。” 连送听了,哀叹道“师父的智慧真是让我望尘莫及啊,看来这辈子我真的没法翻出你的手掌心了。” 今日朗敲敲她的脑门道“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时你是真的有心要打赢了。丫头,你没这机会。我会日日将你压在身下。” 连送脸红了红,看到前面有一茶寮,忙翻身下马,离开那个恼人的怀抱。 今日朗也跟着下马,步行着走进茶寮。 二人坐在凉棚外。凉棚内一张桌子上,一位老者正在给一群路过的江湖少年们说书。 老者挥舞着干枯的手臂,高声激昂道“那连送,是江湖上第一位女盟主。她不仅生的花容月貌,武功更是一等一的高。当年在天竺峰上,她与魔教教主绝命一战,那是惊天动地石破天惊” 连送细听了一会儿,跟她这几年一路上听来的没什么不同,但这老者讲得绘声绘色,倒是比以前的更加引人入胜。 听到后来,她都开始怀疑他们口中那位天仙下凡的女神将,是不是自己了。 “那连送,乌云鬓发,雪白长衫,迎着狂风立在那峰顶唯一一颗松树的针尖之上” 一阵风吹来,连送闻到花香。 顺着风向望出去,她笑了,握住他的手说“师父,合欢花开了。” 师父也望着那花,一样笑着说“甚好,甚好。” 全文完 书籍名称与我欢好,好不好 作者张章 本书籍由网友“iz”上传 日期4222012 10:37:17 a 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eb20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