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鳞》 分卷阅读1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海上生明月,同在陆地上看到的景象不样。四周静谧,偶尔听见鸥鸟的鸣叫,和海浪轻拍礁石发出的声响。 今天是十五,月亮异常大,照得哑海水域明亮如白昼。月亮的小片阴影里缓缓驶来艘木兰船,尖头方尾,风帆鼓胀。渐渐近了,甲板上有人走动。个年轻的探哨攀上桅杆眺望,见远处岛礁棋布,丧气地向下挥了挥手——五个昼夜了,还在原地打转,大概要迷失在这片水域了。 漂泊了个月的船工们很不安,罗盘上的磁针不停转换方向,再也不是直指南方了。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测试过,忽东忽西,没有定规。 “这么下去我们会死在这里的,米缸见底,淡水也快用完了。” 船主仰首看,这么好的天气不可能下雨。靠蒸煮海水获得淡水,木柴和炭也不够用。他在船帮上捶了下,“下网,先填饱肚子,然后上岛,看看能不能找到淡水。” 可是网扔下去,打上来后没什么分量。仔细挑拣,网底孤零零躺着只海螺,朱红色的螺尾,小孩拳头那么大——又是它! “真邪门。”有人嘀咕,“放了三回网,三回都是它。” “定是这妖物作祟。”个船工提着铁锤过来,“待我砸扁它,看它还惑人!” 正要举锤,被船主喝止了,“勿得罪神明。”捡起海螺,扬手扔下水,喃喃祝祷着,“求海主指条明路,回乡后必定诚心供奉,再不敢造次了。” 原本不信鬼神的人,到了这个当口也不得不低头。他们是国君派出来打通海上贸易的,船上装满了陶瓷铁器及犀角明珠等,结果出了南海切都乱了,碧波万顷无边无际,如同误入了另个世界,要永远浪迹下去了。 时间在流逝,信心也在流逝。海上起了点风浪,放眼望去波光如鳞。船舷两侧吊着灯笼,照出深黑色的海水。月亮大得骇人,隐隐有歌声传来,细听之下是个清亮的女声,无曲无调,却空灵婉转,穿透人心。 众人皆惊,南海之外有鲛人,声若金箔,泣能出珠。陆上的人对于海族的了解只限于古籍记载,果真遇上,慌不择路。这时头顶上雷声四起,刚才还是月色如练,转眼便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了。 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天气,雷电晦冥,簇簇火轮在船的两舷滚动,道道闪电直劈船身前后。狂风骤起,猛地横扫过来,船被顶在浪尖上向前推进,海水浇得人睁不开眼,耳朵里能清晰听到榫头脱节的吱扭声。忽然个庞然大物从水底窜起,似乎是龟,背壳宽有丈余。来不及细看,转瞬落进水里,激起滔天巨浪,轰地声,把船体拍得四分五裂。 电光火石,直击深海,看热闹的吓得抖作团。鲛人歌声虽美,口齿却不伶俐,水面上双缀满星光的眼眸里写满惊惧,慌张地摆手,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 “和你没关系,”阿螺安抚她,转而盯着远处喃喃,“我们应该去救人,迟了就来不及了。” 被天火烧到会魂飞魄散,鲛女有点迟疑。她曾经遭遇过雷击,现在回忆起来仍觉痛不可当。雷神的力量惊人,她也只是擦着点皮而已,阿螺发现她的时候她鱼肚朝天,已经死了九成。阿螺顿痛哭,本来要扛她去鲛人墓地的,好在中途醒了过来。脑子倒还好使,然而后遗症致命,因为尾上缺了鳞,那些爱美成痴的鲛人开始私下议论,要把她逐出潮城,送到南溟造海堤去。 想起这个就很难过,鲛人生性平和,但容不得残缺。平时相安无事的族人排挤她,把她当成了异类。所幸她造化大,遇见了贵人,否则现在只怕凶吉少了。 忘不了那双纤长白洁的手,掂着片金鳞嵌上她鱼尾时的情景。她很不好意思,尾鳍飘飘拂拂遮掩着,阿螺怂恿了半天,她才舒展开身体让众人看,看之下皆惊叹,简直太漂亮了!她的鳞和其他鲛人不同,大数鲛人是琥珀色的,她却是翠色,横斑潋滟,流丽异常。新得的那片鳞在丛翠蓝之中尤为扎眼,像太阳透过水面洒下的光斑,不管潜得深都熠熠生辉。 她胆小,平时躲在水底织鲛绡,不怎么见世面,因此不认得这个人。只记住他的模样,眼如深海,唇如朱丹,穿缭绫的白袍,束琅玕冠,出入有鲛仆相随,尊贵非常。后来阿螺才告诉她,那是龙君,掌管南溟以北。只可惜自此再也没见过那位龙君,好年过去了,听鮣鱼说最后次看到他是在这里,所以她和阿螺常来等候,希望还有相遇的天。 四海八荒灵物很,得了道就要渡天劫,她们此来恰逢那只老龟躲在商船底下避难,结果非但没有助益,反倒害了满船的人。阿螺要施救,救人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不应该反对。可雷电无情,躲避不及就成烤鱼了,难免害怕。 “你也不去。”鲛女艰涩地说,“会死的。” 阿螺不管不顾,她就是百无聊赖,被网子捞了三回的那只螺。她和鲛女是很奇怪的组合,个胆小怕事,个胆大包天。她常常大无畏得不计生死,好在有鲛女在身边拖后腿,才能平安活到现在。 她要往前纵,被鲛女拉住了。她示意她看前面光景,雷电交错,密密落进那片水域,隔得这么远,都能看见闪电穿透海水的恐怖景象。 鲛女翻着白眼,做了个濒死的样子吓唬她,阿螺也有些犹豫了。水面上刚才还在扑腾的人早没了踪影,她想了想打定主意,“潜下去,潜得深了,雷劈不着。”再要劝,她灵巧个翻转,已经往风暴中心去了。 鲛女没办法,只得跟过去,隔水依旧能看见曲折的,发着巨大亮光的闪电沿云层边缘游走,突地记爆发,天幕都要裂开似的。她吓得背鳍炸立,阿螺速度很快,她不敢落下,在后面奋力追赶。水中到处有人悬浮,阿螺的目标只有个,就是那船主。她也随手捞人,可是捞来看,不瞑目的双眼涣散地对着她,人已经死了。她悚然推开,再找阿螺,发现她游得越来越靠近水面,她的尖叫也阻止不了她。上空风雷依旧盘旋,眼看又场电光酝酿起来,她向上浮游,猛地抓住阿螺腰间的绡纱用力拽,把她拽出了那个光圈。 焦雷堪堪擦着头皮过去,阿螺心有余悸,托起那人远远避开。刚喘上口气,雷声又大作,回头看,发觉鲛女被困住了,几番奔逃都无法突围。她急得团团转,正要去相救,只见那妖娆曼妙的身体猛地跃出水面,透明的两翼在电光中乍现,尾鳍带起清光 分卷阅读2 潜鳞 作者:尤四姐 片,划了个优雅的圆弧,深深扎进海里。 “夷波!”阿螺的喊声在海上回荡,面对这样的困境她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看着电闪雷鸣飞速移动,路向她逃匿的方向追赶而去。 好在夷波跑得快,什么都不管,直往南。珊瑚海藻在眼角快速倒退,她穿过鱼群,那些细小狡黠的鱼脸上如出辙的惊愕表情定格在她眼底,尾巨鲸停下看她,她从它庞大的身躯底下穿过去,等它转动眼睛的时候,她已经游远了。 雷电继续肆虐,但震天的轰鸣渐渐落后,远了淡了。又奔程,停下看,不知什么时候天放晴了,轮明月挂在半空中,清辉惨然,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样。 夷波抚抚胸口,险些吓死,要不是首尾灵活,现在大概已经变成焦炭了。可是环顾左右……这是哪里?月光溶于深海,看不清前路。难道越过边界,闯进南溟了? 她彷徨款摆,扶摇直上,浮出水面后遇到了点小麻烦,终于迷路了。刚才从哪个方向来的不记得了,水面上没有标识,还不如水底。她重新潜下去,照着记忆原路返回,游了很久,越游水越深。南海之外的水是极美的,浅处蓝得摄人心魄,但到深处,积蓄过颜色愈发浓重。往下看,底下大概是海沟,光线黯淡,变成了墨色,简直叫人晕眩。 她呜咽了下,咕噜噜吐出串泡泡。往后退,忽见沟底霞光大盛,照亮了方圆百里。夷波虽然胆小,但鲛人族好奇心很强,她悬住看了阵,扶着崖壁试图往下,刚挪两步不由退缩,说不定是个海妖,长了九个脑袋……细掂量还是算了,刚捡回条命,别又塞了妖怪的牙缝。 她摇摇尾巴打算离开,猛听见铁索相击发出巨响,崖壁边缘岩石滚落,震得海水颠荡。她骇然拿两手捂住眼,透过指缝间的蹼膜向外张望,霞光回旋,比之前甚了。她壮了壮胆,小心翼翼贴着崖壁往下溜,强光晃眼,停下适应会儿,水越深水压越大,挤得心肺几欲破裂。 可能到不了那里,如果到不了就回去,阿螺还在哑海等着她……但那光就在不远处,带着诱惑的味道,似乎触手可及。她又有点不甘心,踯躅徘徊,忽地被股巨大的力量卷进水底,翻滚着失声尖叫,咚地记,摔进了泥沙里。 晕头转向爬起来,略定了定神,这才看清面前景象——宽大的石基上竖着根玄铁柱子,粗有十丈余。柱上盘条苍龙,周身被铁链捆缚,头角峥嵘,双目紧闭,长长的龙髯随波逶迤,要是能够打开枷锁,恐怕身长有千里。 她吃惊不小,这是第次见到龙,龙君出现时幻化了人形,真身是否也像这样?这龙大抵是犯了错,被囚禁在此,不知困了久,说不定已经饿死了。再看柱子,顶端云纹与回纹交错,既然用来锁龙,必定有大讲究。 正屏息窥探,不经意瞥,发现那龙不知何时醒了,鳞鬣奋张,呲目瞪着她,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何方水族,胆敢贸入寒川!” 龙啸的威力不因身体受缚有所减弱,口唇大张,獠牙毕露,对着底下蝼蚁大小的鲛人吼,那小小鲛人海藻样的长发被声波震荡,仿佛迎面狂风,向后猎猎飞扬起来。这鲛女胆子太小,直接趴在了地上,苍龙心满意足地收声,舔了舔唇,觉得自己威武不减当年。 夷波吓得肝胆俱裂,哆哆嗦嗦向上拱手,“潮城鲛人夷波,误入……请龙君息怒。” 条失去自由的龙,必定是罪大恶极的,谁也不知道它接下去会干什么。夷波唯恐命不久矣,打算伺机遁逃。抬眼觑它,这看登时魂飞魄散,苍龙双灯笼大的眼睛疑惑地打量她,每次眨眼都能让她感觉到暗涌流转。她鱼鳍轻颤,为了讨好,很虔诚地行礼,“小鲛……给龙君找吃的。” 龙乜了她眼,不为所动,声如震雷地质问她:“你是怎么进来的?受谁指使?” 夷波忙辩解:“没有指使……”怯怯指了指上方,表示碰巧路过,可能是大人无意间摆了摆尊臀,把她卷下来的。 龙依旧张牙舞爪,如果她说的是真的,个毫无法力的鲛人能进入寒川,那就说明外面的结界已经破了,它重得自由指日可待。思及此,不免龙心大悦,但是蓦然回首,空虚和惆怅又倾泻而出,“本座被困百余年,很少有水族来这里,看见个活的真不容易。” 龙的眼神迷离,虽然面目狰狞,但注意力不在她身上,气势似乎有所收敛。夷波松了口气,刚想告退的,那龙懒洋洋抬爪撩了下青色的鬛鬃,“噫,这鬼地方,要什么没什么,叫人苦恼……你替本座看看气色,头角整不整洁?须髯神不神气?” 身陷囹圄依旧注重外表,心态倒不错。夷波咽下恐惧艰难地打量它,它为了让她看清,探下身子左右晃动脑袋,还把牙龇了出来。 它这顿搔首弄姿不要紧,搅起了水底层层波涛,夷波定不住身,被水流卷出去几丈远,结结实实摔在了崖脚上。 龙忽然发现眼前人不见了,大发雷霆,“鲛人哪里去了?” 夷波艰难地爬回来,擦了擦淌血的嘴角,把能想到的溢美之词都搬了出来,“好看,玉树临风……天怒人怨,海水倒灌。”复献媚地笑了笑,加重语气,“好看。” 不管是神是魔,对这种直白得没底线的夸赞都毫无招架之力。夷波词汇简单,但龙却听明白了,霎时摇头摆尾,得意非常,“你想不想追随本座?本座是南海之主,不过时不察龙困浅滩……那个那个,待本座出关,即提拔阿鲛为本座护法,本座可以带你到处遨游,让你风光无限,你看怎么样?” 夷波疑惑地望着它,觉得这龙真古怪。说自己是南海之主,海主不是守城龙君吗?实在很难把落魄的它和风光无限的海主联系在起。难道它以为她没见过九川大神吗?可见它在吹牛,有意骗她。 她不敢触怒它,委婉地表示,“小鲛……不会说话。” 苍龙凝眉看她,“不会正好,省得聒噪。” 夷波惊,忙又赔笑,“小鲛没腿。” 龙鄙夷地调开了视线,“想要腿还不简单,拿刀剖开就行了。”见她惊得目瞪口呆,它高兴起来,哈哈大笑,“本座饿了,找吃的来。不得走远,待本座允许才能离开。” 夷波诺诺应了,感到任务颇为艰巨,这么大条龙,得找少吃的才能喂饱它啊!她慢吞吞在沟底游走,捉了几只海参,捡了 分卷阅读3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几枚牡蛎。摊到苍龙面前时有些羞惭,这里鱼虾罕至,只有请它包涵了。 她坐在台基上,找块趁手的石头把海参剖开,清理掉内脏往上抛,抛进龙大张的嘴巴里。那龙大概太久没找到说话的人了,有点絮叨:“你定很好奇,为什么本座会被锁在这里。” 夷波点点头,的确纳罕。 它倒不说了,等着她敲开牡蛎,然后大嘴张吞下去,半天才唔了声,“其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就是次施雨弄错了方向,害得东陆颗粒无收……”想了想,怕失了颜面又补充,“本座是龙,身正气,做错了事就应该负责任。了不起关上百八十年,赎清了罪过,出去又是条好汉。” 倒是个有担当的龙,不过看它浑身苔藓丛生,境遇显然比说的尴尬。夷波也不言,砸开最后个牡蛎喂它,它尾端轻轻扫,带起股腥甜,似乎有血的味道。夷波嗅了嗅,循味查看,见那缠绕的身躯之下有足踩在铁环上,脚趾和柱子之间的皮蹭破了,伤口已经化脓腐烂。 原来气势汹汹背后有这么凄惨的面,鲛人慈悲,顿时觉得它不那么可憎了,反倒很可怜。龙生来有灵力,闲居四海,能驾风雨,如今被囚禁了,有种英雄末路的悲凉感。她这才发现锁链捆得很有技巧,不太紧,但柱子底端刀刃林立,它只有盘紧身躯找到着力点才不至于落下去。上百年不得松懈,这是何等的煎熬? 她游过去,叼着指尖嗫嚅:“龙君受伤了。” 它愣了下,轻描淡写:“小伤而已,何值提。” 龙都是好面子的,夷波懂得。她没有说话,退到旁,开始扑捉深海中的流光。鲛人有种特殊的能力,别人眼里捉摸不定的线亮,在她们指尖可以化作实形,纵横交错编出经纬,然后以手为机杼,织水成绡纱。 龙沉默下来,对她的做法感到意外。鲛女是南海之外最美丽的生命,她们神秘莫测,媚骨天成。说是人,长着鱼尾;说是鱼,却又有人样的情感和思维。以前见得了,习以为常不觉得稀奇,但这个情况下有鲛女织绡,实在略感吊诡。 它歪着脑袋问她,“你这是干什么?” 夷波用手比划了两下,对方茫茫然,她也解释不了。 鲛人的语言天赋不高,他们通过或长或短的音波传递消息,度有人以为他们是哑巴。但既然会唱歌,又怎么可能哑。诸界之中人语是官话,他们只是不精通人语罢了。不过当初找寻龙君的时候潜进云梦泽,遇上贵胄五湖夜宴,她和阿螺躲在水榭底下偷听,少学过几句,然而要流利交谈,显然还欠缺。 她织绡织得很快,鲛绡是千金难买的东西,那么奇异,仅靠光和水,就能织出白如霜的柔软织物,人要拿它做成衣裳,可以避水。她织绡是为了替它包扎,可就是“包扎”两个字,让她纠结了半天难以表达。 水族离不开水,但要是身上有伤口,长期浸泡在海水里也会坏事的。既然鲛绡入水不濡,用来切断皮肉和水的接触正合适。她仔细衡量,那么粗的腿,包上两圈不知要长。 龙是极聪明的,大概察觉了她的用意,既感动,又有些伤感。它爪托腮,转头眺望远方,想当初叱咤风云何等的猖狂,现在呢,只有个小小鲛女陪在身边,可悲可叹。 夷波潜心编织,瑰绮的光在指尖盘旋,转腾起落间收拢、压实,成品漾漾铺展开,涤荡成云雾。织了很久回头顾,那庞大的身躯不知什么时候缩小了,奇怪的是那根玄铁的柱子,竟也跟随它的身形变成了普通大小。 她讶然停下,龙倒驴不倒架子,昂着脑袋趾高气扬,“你快看,本座可大可小,是不是神通广大?连牵制本座的枷锁都不是凡品,可见本座的厉害。你认识这神珍吗?本座只要念起,它就随形幻化,果然好宝贝。”看那傻鲛大眼无神,想来还是不太明白。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它十分耐心地告诉她,“上古神人留下两件宝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这铁柱子就是紫金梁。当初大禹治水,拿它勘测江海深浅,功成之后为防止天地相合,把这神珍立在海底。世人有句话,说好马配好鞍,本座神通盖世无双,不用神珍,根本镇不住本座。”它说得口沫横飞,可是鲛女点感同身受的意思都没有,它有点不耐烦了,扭身说算了,“鲛人只知道潜织哭鼻子,神界这么高端的法器你根本不懂。” 夷波笑了笑,起身整理绡纱,牵着端游过来,依旧不敢靠近,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怯懦地指了指,“伤口……” 龙没有搭理她,把脸别开,龙髯随波千回百转,就像它的心思样。 她壮胆过去,面觑眼盯着它。刚才那些海参牡蛎肯定填不饱肚子,她离得远它没办法,旦靠近了,万兴起把她吃了怎么办? 手里勒紧鲛绡,她提心吊胆触了触它的后爪。伤口周围的龙鳞已经磨得不见了,破损的地方腐肉发白,得清理下。 她张开五指,指甲暴涨,薄如刀锋。鲛人是没有什么战斗力的种族,唯能用的武器就是这个,平时隐藏在皮下,需要自卫时才显露。她手势轻柔,替它切开腐肉,起先好好的,忽地龙身抽搐,大约是触痛它了,它愤然嘶吼起来,嘴张得老大,连波浪样起伏的上颚都看得清二楚。 夷波吓得跌坐在地上,以为自己这下完了,倒还好,它冷静下,说继续。可是所谓的继续基本是在它的威胁下完成的,只要视线微转,就看见个狰狞的脑袋悬在上方,时不时低头趋近,张嘴做吞吃状。 夷波手忙脚乱替它包扎妥当,打上结。因为伤口和柱子之间有了缓冲,疼痛减轻了,龙觉得不错,心情大好,“有眼色懂分寸,果然适合当本座的仆役。” 夷波退后两丈躬身行礼,只想早点离开,根本没打算做它的手下。好在它也不粘缠,咂咂大嘴说:“吃饱喝足,该睡会儿了。你回去吧,明日再来,伺候好了本座,本座大力的提拔你。”忽然想起这个鲛人等于半哑,失望地摇摇头,“还是该学学说话,要不然怎么为本座效力?还有今天的事,不许同外人说起。要是走露了风声……”它扫了她的鱼尾眼,错牙冷哼,“本座知道你的出处,到时候刮下你的油脂点灯,记住了?” 夷波诚惶诚恐,搓手说不敢,“小鲛记住了。” 苍龙满足地嗯了声,合上眼皮,再也没有声息了。 因为迷路的缘 分卷阅读4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故,回来也废了番周折。 寒川水族罕至,当然也没谁知道渊底囚禁了条龙。夷波游了很久才遇见只鳐鱼,比划了半天,鳐鱼终于弄明白她的意思,尖细的鱼尾笔直向北指,“游上二里看见艘破船,左拐再游二里看见串暗礁,再左拐有片藻海,绕开北游,游上十里就到了。” 夷波听得晕头转向,沉到水底在沙地上画图,鳐鱼扇着两翼不时指点。总算理清了,她向它道谢,鳐鱼说走吧走吧,拿尾上尖刺剔了剔牙嘀咕:“这么漂亮的鲛人,可惜是个哑巴。” 夷波撅着嘴,有点伤心,但回家要紧,尾鳍摇窜出去十几丈,遵照鳐鱼的指示找到破船和藻海。路向北,周围的景致越来越熟悉了,蓦然抬头,眼前片赤红的珊瑚绵延百里,珊瑚丛中立着座精美壮阔的城,明珠和灯笼鱼交辉,相距很远都能看到,那就是潮城。 海底城池和陆上的有相似之处,但水泽中的东西有灵气,且加绮丽辉煌。南海鲛人和东海的不同,东海鲛人常迁徙,上百年便遗下座空城,所以并不花心思在城墙壁垒上。南海鲛人恋旧,加上这里环境适宜,祖祖辈辈在同个地方生活,城也就越建越大。只不过祭台宫殿都有,是供龙君使用的,普通鲛人般置办座珊瑚屋,寻各色珠玑点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可以了。 夷波进家门后,迫不及待钻进了草垛子里。她的珊瑚屋外面看来和别人没什么不样,里面却悬了个编成蛋形的窝。她喜欢蜷在窝里睡觉,觉得安全和踏实,这可能和她的出身有关,别的鲛人都有父母,她是孤儿。很小的时候被遗弃在城外,有鲛人路过发现她,把她带回城里抚养。但是因为她鱼尾的颜色有异,始终很难融入他们,捡到她的鲛人喂养了她段时间,等她可以觅食的时候就不管她了,她直孤零零的,直到遇上了阿螺。 其实独善其身也没什么不好,只要不做有损潮城的事,别的鲛人也懒得管你。 累了好久,受尽惊吓,她卧在草垛里昏昏欲睡,忽然听见嘤嘤的哭声传来,挣扎着趴在垛口往下看,是阿螺在那里对着窗外的月亮哭泣。 她欢快地叫了她声,“我在这里。” 阿螺怔,飞快游了进来,张开双臂把她扑倒,嚎啕道:“太好了,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哪里那么容易死,她命大得很呢!夷波笑着让她看,“没有劈到,鳞片好好的。” 她摇摇尾巴,鱼尾很长,从垛口探出去,繁复而绚丽的鳍在水中款摆,像陆上女人的长裙。阿螺不放心,仔细检查过遍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我怕你误闯南溟遇上危险,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去雕题国,让他们把我吃了。” 所谓的雕题国是南溟鲛人的王国,大荒以来鲛人有三支,东海鲛人应该称作陵鱼,人脸鱼肚,五短身材,有手有脚;潮城这支是固定的半人半鱼,不能幻化;剩下的南溟雕题,性恶喜杀戮,月圆之夜尾巴会变成腿,可以上岸行走。潮城鲛人最怕的就是雕题,雕题国男女少,龙君失踪后曾经来抢过两回人,挑漂亮的成年鲛女,抓去南溟繁衍后代。幸亏夷波年纪还没到,每次都能逃过劫。阿螺的愧疚在她看来小事桩,她还有心情和她开玩笑,“雕题抓你生孩子。” 阿螺听了不以为然,“就算抓住我,我现了原形无孔可入。倒是你,成年后到底是做男的还是做女的?做女的会被他们劫去,我看做男的比较好,可以和我配成对。” 鲛人寿命有上千年,生下来不分男女,等到成年时再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次性别。夷波还不满两百岁,所以相当有潜力,对阿螺来说既可是青梅,也可是竹马。 女孩子托付终身,终究熟人比较可靠。要是夷波将来是男鲛,必然是潮城最美的男鲛。珠玉在侧,何必舍近而求远?阿螺心希望她选择男性,可是自从她见了龙君之后心思很活,龙君是男的,身家清白、取向正常,夷波就下定决心当女鲛了。 片丹心啊,念念不忘至今。可惜鲛人不是鲤鱼,没有龙门可跃,跨越种族的爱情要是缺少感情作为基础,般很难有前途,阿螺忍不住为她担忧。 夷波却心空如洗,仰天躺着,细而白洁的胳膊枕在脑后,胸前马平川。从侧面看过去才发现她的美是模糊的,介于两/性之间,有少年的俊秀,也有少女的妩媚。 她吐出串泡泡,吹开了草垛顶上的天窗。隔着水幕看星星,每颗星星都有圈晕,蒙蒙的。她两指挑起簇长发畅想,“不要你,要龙君。等我成年……漂亮。” 阿螺忍不住泼冷水,“龙君下落不明,别想太了。” 夷波想起了寒川底下的那条龙,本来打算告诉她的,犹豫了下还是作罢了。她翻转过来撑身问她:“你救的人呢?” 阿螺伤心不已,“死了,人真是太脆弱了。” 夷波叹了口气,真可惜,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拽出来,最后还是没能活下去。 阿螺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她,“你看,我找到这个。” 是个很精美的盒子,掌心大小,玳瑁质地,上面镶了宝石,也有雕花。夷波不太懂,颠来倒去看,发现盒底有篆字,刻着“糖坊”。她咦了声,不知是地名还是人名。 阿螺因为幻化后有腿,陆上的见识比夷波,她说:“这是女人的胭脂盒,梳妆打扮的时候用的,抹在脸上和嘴上,红红的,很好看。通常人是这样的,男人身上带着女人的东西,就说明这个男人心有所属了,他喜欢胭脂盒的主人。也或者这是他从别国带回来的礼物,准备送给个叫糖坊的女人,可惜遇到了意外,再也没有机会亲手交给她了。” 夷波听后很难过,侧过身子缩成团。阿螺拨开她层叠的尾鳍突发奇想,“我们上陆地去找那个女子好不好?把东西给她送去,让她知道她的情郎死了,以后不用等他了。” 妖怪的思想很单纯,绝不以为隐瞒死讯对活着的人有好处。夷波经她怂恿觉得可行,连说带比划,“明晚有海市……换烛银,起送去。” 鲛人织鲛绡,并不为给自己穿。海上每三个月有次海市,像陆地上样,可以以货易货。到时候方外诸国都参与,甚至还有陆上商人划船来采买。鲛珠和鲛绡紧俏得很,夷波平时爱拿来换些古怪的小物件,这次决定换很烛银,给那个女子 分卷阅读5 潜鳞 作者:尤四姐 送去。陆上的人都喜欢钱,有了钱她就会高兴,忘记情人死去的痛苦了。 鲛螺商量妥当,欢喜不已。夷波想起那只老龟,问它的下落,阿螺撇了撇嘴,“算它命大,逃过劫,不过造了这么大的业,下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船的人都为它而死,它倒跑得无影无踪了。” 夷波很气愤,“噫,这海鲜……下次电死它!” 她恼火起来就这么骂,回遭沙蟹戏弄,废了很大的力气搬开礁石抓住它,沙蟹求饶,说“大家都是海鲜,别那么见外嘛”,夷波就知道海鲜不是什么好话。谁和只蟹为伍?好歹她半截是人,女娲娘娘也半截是人,要论远近,她和女娲娘娘沾边才对,比这个甲壳动物高档了。 对朋友骂骂咧咧,咒那老龟最好半路丢了内丹,免得下回渡劫又有人遭殃。惊心动魄的天不敢回顾,将到天亮才睡着,潮城是这片海域最早迎接日出的地方,太阳逐渐升高,光线照到草垛子的时候正好是晌午。阿螺醒来发现身边没人,出门看,珊瑚丛中三三两两有鲛人潜织,夷波也在其中。她坐在处珊瑚顶端,日光在她的指尖盘旋,因为离水面近,身上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鳞上幽光流转。阿螺喜欢这幅画面,织成的鲛绡在水中载浮载沉,轻得像团雾气样。她的夷波是最美丽的,乌发如云,眼里盛满金芒。自从她立誓选择做鲛女起,阿螺觉得她天生应该是女的。如果龙君要在南溟以北选伴侣,整个海界没有哪个水族比她适合了。 织得差不了,夷波带着鲛绡回来,平平整整叠好,进屋找了个陶罐,气壮山河地说:“对月流泪,遇风成珠。” 阿螺明白了,她是打算哭哭,哭出鲛珠来好换烛银。鲛人浑身是宝,连迎风流泪都那么美好。她们商议妥了给胭脂盒的主人送钱,自然越越好。 趁着天还没黑,相携浮出水面,到昨天发生船难的地方去看了眼。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海上干二净,半点痕迹也没留下。夷波问阿螺,“人呢?” 阿螺带她转进了岛礁,边游边说:“离岸太远了,先把他寄放在水边,我用海带拴着他呢,不会丢了的。今晚海市结束咱们就带他回去,放在岸边自然有人替他收尸。”远远看见片衣角在水湾漂浮,阿螺带她转过去,指了指道,“喏,就在那里。”取出陶罐摆在她下颌接着,“哭吧!” 夷波定睛看,尖啸声跃起来,扎进海里逃之夭夭了。 切来得太快,阿螺大惑不解,“怎么了?”回头乍看也大吃惊,那尸首泡得太久大了圈,海里那些永远喂不饱的鱼虾已经动手了,咬下了他的半边脸,白骨惨然。 阿螺胃里阵翻涌,难怪吓跑了夷波。这模样带回去恐怕也叫人认不出了,索性引堆火,把人火化了。 回来看夷波,她脸色不好,躲在草垛里不肯出来。阿螺说:“我已经处理掉了,你别害怕。” 有句话叫物伤其类,虽然鲛人不是完整的人,但看到这幅场景也难免惊惧。阿螺安抚了半天,她才探出身,瘟头瘟脑说:“吓得哭不出来。” 阿螺点头表示理解,“是难看了点。不要紧,我们还有鲛绡,可以换很烛银。” 他们的海市,用人的话来说叫海市蜃楼。倒映在半空中的景象真实存在,只不过发生在他们这里,离陆地万里远罢了。 她们入夜去赶集,到的时候已经很热闹了,伯虑国和离耳国的商人带了各种新奇的小玩意儿,吃的穿的都有。夷波以前换东西不计成本,这次却格外留心,烛银有市价,换起来是二是二,满满袋挂在腰上,分量很足。 阿螺和人打听陆上的情况,打听国君帝脩派遣的商船由谁负责,才知道那个死了的船主叫登褒,住在即翼泽。至于有没有位叫糖坊的妻子或未婚妻,就不得而知了。 阿螺问人时,夷波得观察周围情况。灯笼鱼在水面上提供光源,不停有雕题鲛人来往。那个族群的男鲛长着角鳍,五官凶神恶煞,每回经过都叫人提心吊胆。夷波悄悄买了两卷草席,和阿螺人块,把自己裹了起来。 “即翼泽离这里有程水路。”阿螺弄了张地图仔细比对,图上眼睫毛那么长的段相当于千里,这么算来从南海过去,大概有万两千里,“我们天最赶三千里,光来回就得八天,你行吗?” 夷波没家没口,走前和长老说声,应该不会有问题。可突然又想起了寒川里的那条龙,走前是不是得给人家个交代?虽然她从来没答应做它的手下,但它怪可怜的,除了她似乎没谁可依靠了,自己出于道义也该看顾它。 看看天色,月正当空,不早了。它吩咐她今天再去的,她竟给忘了。忙把钱袋交给阿螺,让她先回去,自己掉转方向,往南疾游而去。 连路走,连路捉了很鱼虾和贝类,昨天它应该没吃饱,今天带些,饿了百年,实在很可怜。 去寒川的路怎么走,她依稀还记得。牵着长长的海草顶浪前进,渐渐离海沟近了,还是黝黑的峡底,不见天日。上回有光乍现,这次却很寻常,周围那么静,偶尔有水流回旋的声响,定住了身仔细观望,记得峡口突起的那块岩石,是这里没错。 躬身沉入渊底,依旧水压强大,她知道穿过那片暗流就好,摆动尾巴,加速往底下冲刺。 深海片幽蓝,月光照不到这里,只有朦朦的亮。她往前游,有些害怕,轻声唤着:“龙君……龙君……”没有人应她。顺着渊底的沙地往前,终于看见个模糊的黑影,石基高筑,神珍顶天立地。她高兴起来,奋力游过去,可是渐渐近了,看清神珍的轮廓,柱身笔直,铁索跌落在地上,那条龙已经不知去向了。 她讶然顿住,手里的海草落在地上,松了绑的鱼虾立刻哄而散。仰头看,神珍孤零零立在那里,因为是九转镔铁所造,黑得有些苍凉。夷波不免怅惘,定是时候到了,它自由了。 这时听见背后传来阿螺的喊声,原来她没有回潮城,径直跟过来了。 她应了声,往后退了两丈。阿螺赶上前,看见神珍伫立在那里,粗壮得遮天蔽日,结实吃了惊。 “这是什么物件?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边问边游过去,在那大铁柱上摸了两把,“昨天避雷,逃到这里来了?” 既然龙都不在了,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吧!夷波把昨天的见闻画 分卷阅读6 潜鳞 作者:尤四姐 给她看,最后两手比,“龙君。” 阿螺哧地笑,“八荒之内龙可不止条,就像人有好坏之分,龙也分善龙恶龙。龙君玉树临风,美冠四海,这么年下落不明,定是修道去了,怎么可能弄得这么落魄!你看见它的真身了?是什么样的?” 夷波想了想,“苍龙。” 阿螺指指她的鱼尾,“龙君增你的龙鳞是金色的,苍龙的鳞不是青色的吗?” 哎呀,恍然大悟,果然险些被它骗了。幸亏没有蒙受什么损失,现在它走了,也好,自由了总是好事。 夷波去牵阿螺的手,让她攀在肩上带她往上游。本来出远门还得牵挂这里,现在它不在了,倒省得烦心了。 阿螺喋喋不休教育她,“你呀,要长点心才好,否则会被人卖了的。除了我,你谁也不能相信,尤其是这种来路不明的怪龙,它要不是十恶不赦,怎么会被锁在大铁柱上?亏你今天还敢探望它,不怕被它吃掉啊?” 夷波才觉得是自己欠思量了,没弄明白人家的底细,做什么还要胡乱纠缠?龙君如星月之皎洁,别的龙就不定了,她也不能看见龙就觉得亲切吧! 反正事情过去了,不用放在心上。她冲阿螺讪讪笑,表示自己以后会留心的。接下来准备去即翼泽,得先和长老回禀,她平时怯懦,见了长老们就精神紧张。虽然阿螺陪她到宫外,她看着那巍然的殿宇,依旧磨蹭了好久。 阿螺着急上路,不住催促她,她没有办法,步三回头地进了龙绡宫。这龙绡宫以前是鲛人织绡的地方,龙君在时经常来视察。夷波那时手艺不精,没有资格进来,只能流着哈喇子羡慕。等到她技艺炉火纯青时,龙绡宫里的鲛女都被遣散了,宫殿腾出来,成了四大长老理事的地方。 殿里幽静,玉石镂雕的三十六根抱柱撑起殿顶,眼看过去空得发冷。游得深些,终于听见说话的声音,她停在扇石门后畏畏缩缩回禀:“夷波求见长老……” 里面有人应了声,她贴墙蹭进门,见两位长老对坐博弈,都是上了年纪的鲛人,须发也花白了,看了她眼,面无表情。 夷波怯了,恭敬行了个礼,石耳长老落下子,转头问:“何事求见?” 夷波结结巴巴说:“求见长老……是因为……我想同长老告个假,陪阿螺去趟即翼泽。” 即翼泽在万里之外,已经深入到人的住地了,鲛人去那里很不安全。点苍长老连点转圜的余地都不给,断然说不行,“人心险恶,万落到坏人手里,轻则圈养取乐,重则剥皮刮油,去那种地方,小命还要不要了?” 夷波局促道:“我先前和阿螺也去过云梦泽,并没有遇上危险……这次是因为阿螺救了个人……” 两位长老听霍地起来,“救了个人?人在哪里?” 夷波吓得往后缩了缩,“已经死了。” 他们这才松了口气,“要是泄露了潮城的位置,你就是鲛族的罪人。你也去海市上易过货,知道鲛绡和鲛珠的价值。人性贪婪,东陆少人在打听鲛城的所在,要是因为你的时义气,陷整个潮城于水火,你万死难辞其咎!” 夷波被他们的气势吓傻了,似乎也轮不到她说话,他们已经做了决定,根本没有通融的可能。因为她的来历本就可疑,管束自然要比别的鲛人严苛,对她的要求就是不惹事,无声无息地存在着,哪里允许她上外面乱逛! 不单如此,对阿螺也有限制,“那螺蛳精镇日往潮城跑什么?我们是清清白白的鲛人,她是妖,以后让她少来,别把你带坏了。” 夷波嗫嚅了下,“她是海螺,不是螺蛳。海螺是海里的,螺蛳是水沟里的……” 点苍长老两眼瞪,“管她是海里的还是沟里的,概不许来往。” 夷波要哭了,扁着嘴不敢反驳,两手在鳞上茫然拨弄着,把指尖拨得通红。 石耳长老摆了摆手,“即翼泽不许去,也不许想,就这么定下了,毋须言,回去吧。” 她灰溜溜退出来,背对着大殿气涌如山。从小他们就不待见她,到了现在也还是这样。怎么办呢,好像是去不成了。她垂头丧气出了龙绡宫,阿螺远远迎上来,追问怎么样,“长老答应了吗?” 她摇摇头,“不答应,你自己去吧。” 阿螺气得柳眉倒竖,“为什么不许?那些老鱼就是麻烦,又是怕被人抓?怕什么?我会法术呀,救个你还是可以的。” 阿螺修道也有四五百年了,彼此是怎么结下的友谊呢,说来话长。非人的活物在修道过程中,首先要过的关就是幻化人形。出关后问第个遇见的鲛人,“我长得像不像人”?要是对方说像,那大功就成了;要是说不像,百年道行毁于旦,从此再也不能修行,这种撞大运的行为有个专门的名字——讨封。阿螺的运气比较好,遇见的是夷波,她没有嫉妒心,也不会存坏心思,当她抓住她讨封的时候,她吓得嘴唇煞白,依旧哭着点头,说了她唯会说的人语,“像”。自此鲛螺不离不弃,相伴了百年。 据夷波说,那天阿螺的人形是极其恐怖的,穿件大红裙,头上带着绡帽,从背后看是个人样,正面看那脸还是坨螺肉,扁塌塌没有五官,两只眼睛长在触角上,伸出去有尺远。夷波不知是怀着怎样悲天悯人的善心才最终说出那个“像”字的,像吗?其实点都不像,她从没见过这么丑的人形,简直丑陋不可方物。但因为她违心的肯定,阿螺成功了,摇身变变成了明媚俏丽的姑娘。然后继续修行,夜夜拜月,又过去了这么久,她的法术越发精进了,对付普通人绝对没问题。 夷波相信她的能力,然而不敢违抗长老的命令,于是把烛银都给她,让她带去完成心愿。 阿螺没有伴,显得意兴阑珊,“你可以不听他们的话,先斩后奏。你想想,哑海附近都找遍了,云梦泽也去过了,万龙君在英水之间,跑趟即翼泽,说不定能打探到他的下落。” 夷波听这个顿时两眼放光,其实她甚至不知道找见龙君之后想干什么,可能就问句“我能不能给你做夫人”吧!不管怎么样,找龙君已经成为长久以来的习惯,什么诱惑都可以不屑顾,唯独这个难以抗拒。 但是又犹豫,长老们要是觉得她不服管,把她逐出潮城怎么办?阿螺看出 分卷阅读7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她的担忧,拍了拍胸脯道:“有我,如果潮城不收留你,我们另择个地方,和潮城刀两断。” 要脱离这里也许不难,可是漫长的生命里充满变数,谁知道阿螺渡劫的时候能不能挺过去。万死了,剩下她个,岂不是要孤单辈子? 阿螺继续怂恿,“还想不想找龙君?”见她说想,昂首道:“那就别积糊,不踏出这里,只有等龙君自己回来,那要等到猴年马月了。你不去别后悔,时候耽搁长了,龙君在外迎娶了夫人,你只能做小妾。” 夷波空有当女鲛的志向,却没有大数女人的进取心。连山野村妇都知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她倒是无所谓,“男人喜欢小老婆。” 阿螺险些栽倒,“你爱做女英,别人未必答应做娥皇。大老婆最讨厌小老婆了,尤其你这种胆小鬼,知道你不敢告状,天天凌虐你,拉在风口让你哭。等你眼泪流光,把你杀掉,鲛油点灯千年不灭,就让你看着龙君和她恩爱,气死你。” 夷波设想了下,觉得这个真不行,太伤心了。那么如果偷偷去,再偷偷回来,不让人发觉,应该不要紧吧? 般胆子越小的人越有侥幸心理,于是说走就走,连行囊都不用准备,避开了守城鲛人的耳目,憋了口气游出去千里。再抬头时,发现已经到南海与哑海的交界处了。 两个人阵欢喜,嗷嗷欢呼着,总算离开哑海了。夷波的速度是鲛人里面顶块的,因为胆小,逃生技能满满,别人日行千里,她要是鼓足劲儿,可以游出别人的三倍。阿螺趴在她背上高兴不已,“这样看来我们三天就能到即翼泽了,你游得真快,比天上的鸟还要快。” 夷波腼腆笑了笑,比鸟必定是比不过的,但水里是鲛人的天下,只要垂肩收腹减小阻力,以她们的体形,大部分鱼类会自动避让开,前方没有障碍,游起来自然很快。 南海这条水路她走过好几回,但云梦泽和即翼泽在两个方向,过了临川水廊要分道。她摇摇尾巴游进内河,起先还算顺利,越往深处越是曲折难行。内河和南海不样,水底有盘根错节的老树,水草奇。游了程浮上水面看,看之下讶然,不知此刻身在何处,附近没有住家,也没有渡口,只有铺天盖地的芦苇荡。东陆已经入秋了,焦黄的芦海绵延百里,河流在前方迂回伸展。忽然阵风吹过,芦花漫天飞舞,让她想起去年元宵节在云梦泽遇上的大雪,心里不免感到阵凄凉。 阿螺问:“你冷吗?” 人间有四季,春暖、夏热、秋凉、冬寒。她们不属于这里,况且又是常年在水下,感觉不到冷暖。夷波摇了摇头,“你呢?” 阿螺说:“我也不冷。我是螺,身上没有血,要是哪天感觉到冷,大概就是要死了。” 夷波翻了个白眼,她的眼睛很大,眼尾微扬,日光下的眸子里有万点金芒。因为长得太美,有时候气恼也像撒娇,并不起任何震慑作用。阿螺咧嘴笑,“走吧,这下游不快了,不用你背我,咱们慢慢赶路,正好和这里的水族打探打探,有没有听说过有龙出没。” 样非人的物种不能长期变化,总有不经意间现原形的时候,只要龙君来过,别说出入有风雷,单单那气势和样貌,也足以给那些虾兵蟹将留下深刻印象了。 慢慢游,且游且探,终于遇上尾鲤鱼,鲤鱼哈地笑:“龙啊,你们真问着了。我跟你们说,我是孟津来的,和龙是近亲。听说过鲤鱼跳龙门没有?你们海鲜见识浅,肯定不懂,话说伊河尽头有座龙门山,只要跃过那山,鲤鱼就能化龙。告诉你们吧,我奶奶的二表哥的舅舅的干儿子五年前飞升了。那厮我见过,身条瘦小,肚子里没有二两油……” 阿螺扶住额头说走吧,“原来是个话痨。” 再往前,远远看到只忧郁的河蚌停在截枯树根上遥望远方,阿螺入乡随俗,客客气气问了声好,询问最近有没有龙来过,谁知那河蚌见了夷波啊啊尖叫,“这是何方妖怪,恁地吓人!” 夷波惊恐不已,躲在阿螺身后不敢出头,阿螺忙好言同河蚌解释,“她是鲛人,生性胆小,你别吓着她。” 河蚌终于冷静下来,对人有些爱理不理,哼哼唧唧唱着:“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这衷怀那处言。淹煎,泼残生,除问天……” 阿螺和夷波面面相觑,河族真是人才济济,连蚌都这么诗情画意。可惜问不出头绪,正打算离开,那蚌慢吞吞道:“河里怎么会有龙,再不济也得往江湖去寻。要是实在着急,找河伯吧,说不定他知道。” 找河伯可不敢,处有处的规矩,她们没有公文,从海里窜到内河已经算偷渡了,再去见河伯,简直自投罗网。 这个河蚌不靠谱,忽略。阿螺安慰夷波,“没关系,机缘到了自然就找见了。” 夷波不置可否,反正最要紧的是找到胭脂盒上写的那个糖坊,其他的可以容后再说。 她们继续往即翼泽进发,到后发现和云梦泽有些相似,不过略小些,部分水面分离了,形成大大小小的湖泊群。 那艘遇难的船是国君派遣出去的,要打听领头的不难。据说登褒家在明镜泊边上,她们星夜潜过去,第二天阿螺化成人形上岸打听,夷波便停在离岸较远的地方等消息。这明镜泊也算湖如其名,水清和哑海不相上下。因为傍着青丘山,有山有水的地方总比别处灵气。之前经过萧瑟的百里芦苇荡,到了这里季节仿佛延后了,满池荷花初谢,花虽不再,荷叶仍旧繁密,片片堆叠交错,如果正值盛夏,不知是怎样番美丽的景象。 天色阴沉,沙沙下起了雨。阿螺迟迟不回来,夷波等得无聊,扒着石头四处观望,心里期盼着,要是能出水透透气好! 抬眼看,愈发觉得依偎着的石头生得不错,平整光滑,离水面也近,便于遁逃。再说正下雨,雨天走动的人少,上去歇会儿,应该不要紧的…… 她摘了片荷叶,举着长长的梗蹦上石头,小心翼翼半卧下来,不时左顾右盼,害怕被人撞见。安顿好,觉得气候真适宜,山水空蒙,雾气蒸腾,她喜欢潮湿的环境。鲛人的肺在陆地上虽然也能用,不过湿度大些,对她来说惬意,毕竟是水族嘛,离不得水。 切那么可喜,她躲在伞底,层叠如莲华的尾鳍在湖面轻拍。听雨滴打在荷叶上,浑圆的水珠从边角泻下去,潺潺落进湖里,有种 分卷阅读8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别样的快乐。 想起河蚌唱的歌,曲调缠绵,虽然听不懂唱了些什么,反正有种哀怨的况味在里面。音律是共通的,夷波想那河蚌定是在思念谁,相思总会让人变得柔软。龙君现在在何方呢?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可她已经念了很年了,再等下去都要老了,龙君却直没有出现。也许放弃南海,另谋高就去了吧! 神佛的世界离她们太远,也打探不着,唯能做的就是等。她垂手抚抚尾上的那片龙鳞,日久年深,已经和周围的鲛鳞相溶了,边缘浅淡地晕染上层翠色,中心却越发璀璨。这是她和龙君之间仅有的点瓜葛,如果有机会再见到他,就算他忘记了当初的小鲛人,看到这龙鳞应该会有印象。 不过这里景色真不错,淡水里游过圈,身上不会涩涩的,比在海里舒服。要不是怕人的地方有危险,和阿螺留下常住也很好。 她手撑荷叶,手掬水泼在脸上,在湖光山色里佯佯摆动尾巴。忽然看见山脚处有竹筏翩翩而来,筏上人孑然立着,湖风吹起他雪白的袍子,腰间佩玉相撞脆声作响。 夷波愣了下,忙抛了荷叶跳进水里,本来应该逃跑的,却不由自主停住了,挤在湖石的缝隙间探头探脑向外窥望。 雨势渐弱,转瞬放晴,万线金光从云翳的边缘渗透出来,映红了整片苍穹。明镜泊上水汽时难散,阳光聚拢后架起了道虹,五光十色,绚烂得令人目眩。她吸了口气,这地方真神奇,玲珑处自有妙趣盎然。美景定是这人带来的,青丘山上有灵狐,说不定这是个狐仙。 竹筏在水上悠游,没有人撑篙,任它漂流。渐次近了,夷波心里紧张得通通跳,张大眼睛想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不知为什么,云山雾罩总看不真切。然而种熟悉的感觉萦绕在心头,这清朗的神色,悠闲的姿态,让她想起个人,捻着金鳞怡然笑,佛性超然…… 龙君……她念了又念,有些走神,忽然张渔网从天而降,等她察觉时已经晚了,渔网收口,她逃不出去了。 夷波慌乱中听见那些人欢快的叫喊声,“盯了半天,总算抓住了!这下要发财了,先让她泣珠,然后送给国君,还能换个大官做做。” 他们拖她上岸,*扔下,任她在泥浆里翻滚。她惊惶挣扎,那些人盯着她团团转,“真漂亮……鲛人怎么也穿衣裳?唉,咱们混得还不如条鱼,看看人家的料子,比咱们好了……这鲛人是公是母?头发这么长,定是个母的……” 夷波用尽办法挣不出去,抱住双臂,吓得抖作团。离开水的痛苦到现在才真正体会到,炽热的阳光几乎晒裂她的尾鳍,她头晕目眩,呼吸困难。这些可怕的人就像鲨鱼围捕猎物,脸上带着狰狞的笑,眼里有贪婪的光。她哀哀悲鸣,阿螺说会保护她的,可见这螺有靠不住。她被人兜进了网里,她连个影子都看不见。 可能这次真的完了,她要被人当货物易手倒卖了,现在后悔没有听长老的话,然而后悔也来不及了。这里距离水面不过两丈远,平常纵身的距离,现在却如同隔着天堑。她又惊又怕,断断续续告饶:“求你们……放了我……” 她这开口,欢如鸟兽的几个人顿时安静下来,“这鲛人会说话?” “会说话的值钱!” 夷波眼前黑,心如死灰。这时竹筏飘过来,远远停在湖畔,筏上的人有个清冽的声线,如泉水淙淙,金玉相撞。他是笑着的,连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遇见什么好事了,这样高兴?” 几个渔人手舞足蹈,“我们逮住只鲛人,活的!以前听老辈说明镜泊里有夜唱,九成是鲛人显圣,大家都不相信。这回亲眼所见,还有什么可说的!快、快……抬回去养在水缸里,要是死了就没用了。” 竹筏上的人曼声道:“既然是显圣,倒敢捉她?哎呀,哪里有什么鲛人,分明是尾泥鳅!” 夷波听后愕然,扭过头看,那白色的身影轻飘飘跃上了堤岸,路分花拂柳而来。 她这才看清,恐怕再生花的妙笔也描绘不出他的相貌。他是雪堆的人,精致得悚然。面孔不染尘埃,眼尾带着笑,眼睛却深邃如寒潭。最奇异的是眉心皮下有隐约红痕,像片花瓣,簇火焰,妖异而宛然。夷波觉得他应该不是人……肯定不是人,然而他浑身上下没有点破绽,太奇怪了。 她疑惑地收回视线,微顿了下,猛然发现切都变得过分的大,连网眼都大如门洞。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变小了?垂眼看,缤纷璀璨的鱼尾居然不见了,下半截变得黑黝黝,又细又黏腻,果然成了泥鳅。 夷波顿觉五雷轰顶,惊恐尖叫,然后头栽倒,不省人事了。 “这下可好,不光是泥鳅,还是个死泥鳅。”白衣人显得十分遗憾,“本以为能睹鲛人风采的,没想到是这样。” 渔人回身看,急得热锅上蚂蚁似的团团转,“怎么回事?刚才明明是个鲛人,怎么眨眼就变了?”慌慌张张四下观望,“不对,定是哪里出了纰漏……”三双眼睛恶狠狠地盯住他,“是不是你使了什么障眼法,把我们的鲛人偷走了?你这妖孽,看你副衣冠禽兽的模样,随我们去见官!” 他们说着就要上前拉扯,白衣人依旧微笑,“*凡胎果然污浊,我是来救你们命的,没想到不得你们感激,还叫你们通埋怨。”他两手指,“看看这泥鳅,眼露精光,黑得发亮,它已经成精了,化作鲛人来迷惑你们,好借机吸你们的精元。世上精怪向来都爱往美了变幻,只有原形才丑得见不得人,你们被贪欲蒙蔽了双眼,见泥鳅如见绝色,岂不好笑?幸亏本座来得巧,再迟步你们都得葬身在此,现在还要拉本座去见官?果然世风日下,好人做不得了。” 他张嘴胡说,把那几个人说得愣愣的。夷波幽幽醒转,蜷在那里欲哭无泪,自己忽然成了这样,又腥臭又肮脏,只怕连阿螺也认不出她来了。接下去怎么办?虽说她做鲛人时没什么出息,但总比做泥鳅光彩。想想她吹弹可破的皮肤,再对比现在身厚皮,顿时觉得生无可恋,活着也余了。 她趴在地上呜呜哭泣,流出来的眼泪化不成鲛珠。她对自己变化的过程无所知,不知道自己该恨谁,是这几个贪婪的人,还是这来路不明的妖怪? 渔人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哪里经得住惊吓!趋身看,现在是尾烂泥鳅,没准放进水缸里就变成九头的 分卷阅读9 潜鳞 作者:尤四姐 相柳了……这么思量立刻惊掉了三魂七魄,罢了罢了,把它从网子里抖落,几个人扛着家伙转头就走。遇见了这种邪事还是守口如瓶的好,走漏了风声,回头泥鳅夜里来敲门就不得了了。 岸边只剩人鳅,泥鳅芝麻大的黑眼珠看着他,他蹲踞下来,拿草棍拨了拨,“这么恶心,怎么回水里呢,我踢你下水吧!” 夷波想反对也来不及了,试图抱头,奈何没有手,骨碌碌滚了好几圈,沾得身泥。其实回不回水是次要,要紧桩得变回来。她宁愿美美的去死,也不愿这么丑兮兮地活着。 云头履的鞋尖挑了好几下,终于把她挑进水里。她要沉下去了,奋力扭动,又浮到水面上,不住对那个人点头哈腰,求他让她恢复原形。 他跳上竹筏,眉目淡然,“你这鲛人真蠢,明明笨嘴拙舌,还要和他们求情。”复闲闲瞥,“不光嘴笨,连眼神也不好。” 不管他怎么挖苦她,夷波觉得都是小事,只要能把以前的皮囊还给她,他爱说什么都随他高兴。 他垂眼打量她,“愁眉苦脸的干什么?耷拉着脑袋,做错事了?挺起胸膛往前看。” 夷波吐出串泡泡,人家没有胸,怎么挺啊!不过还是努力将上半截拗起来,露出圆鼓鼓的肚子。羞耻是羞耻了点,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了。 筏上的人轻轻笑,笑声里夹带着调侃和无奈,“这么年没见,还是毫无长进。” 她纳罕地抬头,听他的语气倒像以前认识似的。仔细回忆,记忆里没有这张脸。她想笑,脸上皮肤紧绷,舒展不开,想说话,除了吐出的泡泡,别无他法。 筏上的人叹了口气,抬指弹,夷波看见自己的胸鳍化成了手,尾鳍在水里飘拂,越来越丰满,终于还原得和以前样。她高兴极了,往上蹦,蹦了两丈高,然后轰地声落下去,溅起人高的水花,把那人浇了个正着。 刚才的翩翩公子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他啊啊大叫,“你这个没心肠的,敢这么报复我!” 夷波把身体潜在水里,只露出双眼睛畏缩地望着他。他气急败坏抖落身上的水珠,撩了撩头发,长发凝聚成缕,从月冠两边垂坠下来,虽凌乱,却如水墨氤氲,有种漫不经心的美。 夷波看得发呆,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呢!真身不明,但法术定高超,所以才能把自己变得那么美。 他眼眸微转,察觉她正傻傻看着他,似乎很满意,抿唇笑道:“是不是觉得本座很耐看?很漂亮?” 是啊,这么漂亮,不调戏浪费了。可惜有贼心没贼胆,只有继续仰望。 他眉心的那个印记倒也奇怪,遇水之后渐渐浮现,从浅淡的层加深至赤红,像神佛开了天眼,映着白净的皮肤,愈发鲜焕。这东西叫眉心轮,夷波知道,是超出三界后才会有的种标榜。阿螺修行那么年都没有,想必这位的来头不小,且和青丘狐无关。 她讨好地摇动尾巴,“天怒人怨,海水倒灌。”最后加了句,“把持不住!” 他的嘴角抽了下,“你该好好学学人话了,有志向的鲛人不甘于辈子生活在水里,岸上的世界很精彩,你不想去看看吗?” 她扒着竹筏,懵懂的双大眼睛眨啊眨,还是没怎么开窍的模样。陵鱼和雕题有腿,潮城鲛人没有,所以她从来不存这种奢望。她的心愿很简单,安安分分呆在水里,阿螺想去哪里,她背着她在海里畅游,这样就很满足了。 他垂眼看着她,像看只小猫小狗,充满怜悯,“哪天本座心情好了,赏你两条腿吧,让你上陆地看看。” 有自然比没有好,她点头不迭,纤细的臂膀扣住竹筏,阳光洒下来,照得那肌骨皎皎,别样诱惑。只是她不自知,快乐地扑腾了下,“你是谁?” 她只会些简短的语句,三四个字往外蹦,通常充当聆听者。他俯下身子,伸手牵她挽到肩头的袖子,把她的胳膊严严盖住了,让她仔细看他的脸,“好好想想,当真不认识本座了?”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溜了圈,然后往下……往下……穿过微敞的交领,落在那拥雪的胸膛上。真高兴,平平的,果然是个男人。她咕地咽了口唾沫,尾鳍摇得欢畅了,溅起串涟漪。筏上的人脸色变,忙掩胸唾弃了句色鱼,“你往哪里看!怪道说鲛人性淫,果不其然。” 夷波觉得很冤枉,艰难地竖起根手指,“就眼。”而且性淫的是雕题鲛人,潮城鲛人辈子只等个人,是最忠贞不二的。如果不幸和伴侣分开,哪怕永远孤单,也绝不同别人将就,说她性淫,真冤枉她了。 他却强势,“眼也不许看!” 她委屈地瘪嘴,因为消沉,身体也变重,要沉下去了。想起还没问清他的名字,重新浮了起来,先指指自己,“我……夷波。” 他微侧了头,“化险为夷的夷,夷为平地的夷?” 虽然他的解释那么偏激,夷波也不计较,含笑问:“你呢?” 他哦了声,“我叫……” 他叫什么她居然没有听清,阿螺的喊声从岸边传来,因为高兴变得又尖又利。她回了回头,眼梢白影晃,再看竹筏上,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她有些懊恼,嗳了声,扎个猛子潜到岸边,阿螺眉飞色舞地说:“找到了,胭脂盒物归原主,烛银也送出去了。” 夷波暂时忘了刚才的可怕经历,能完成阿螺的心愿是件可喜的事情。她要阿螺说说经过,阿螺坐在湖石上口沫横飞,“其实很容易,我上岸后沿着青石路往街口去,眼就看见糖坊两个字了。原来糖坊开了家胭脂铺,里面卖的全是胭脂和铅粉。我把盒子给她看,问是不是她的,她说是。我又把烛银放在她面前,问她认不认识个叫登褒的人,登褒死了,托我把这袋烛银交给糖坊。她起先愣了下,后来就高兴哭了,还送了我盒胭脂作为酬谢呢!你看好人有好报吧,我们做妖精的也要修德行,将来渡劫的时候功过相抵,对前途有助益。” 妖精的脑子没有那么的弯弯绕,她们简单直接,自己没有坏心思,以为别人也样。夷波拍手夸赞阿螺聪明,阿螺掏出胭脂先给她抹上,然后自己也厚厚擦了层。临水映照,面颊绯红,好像壁画上的仕女,两人相视笑,有种心心相印的快乐。 太阳要落山了,晚霞漫天,她 分卷阅读10 潜鳞 作者:尤四姐 们探出水面并肩看夕阳,觉得现世安稳,生命里处处充满惊喜。 夷波这才想起来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阿螺,蘸了水在石面上描画:看见个神仙,自己大意被人抓住,变成了条泥鳅,神仙助她脱困。 阿螺盯着那条弯弯曲曲的线看了半天,“既然有这法术,为什么不直接救你?神仙就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因为他们可以活很久,闲得无聊了愿意找点事做。两三个人有什么难对付的,偏要把你变成蚯蚓,这不是捉弄人吗!” 夷波纠正她,“是泥鳅。” “差不啦,这么漂亮的鲛人,为什么非要变成那么腌臜的东西?”气恼了阵,阿螺又叹气,“反正是我不好,留你个人在这里。幸亏碰上个神仙,有惊无险。要是真被人捉去炼油,那可怎么得了!你问明神仙的来历了吗?结交这样的朋友有好处,说不定能打探到龙君的下落。” 夷波怔了下,忽然感觉同什么失之交臂了。遗憾地摇摇头,心说要不是你忽然出现,几乎就要打探清了。她们在即翼泽待不了久,既然事情办完了就得回去,能不能再有机会见那位神仙,说不准。不过希望肯定是有的,他答应送她双腿,眉心轮生得那么彪悍的人,应该不会食言吧! 算了算,从离开哑海到现在,已经将近十来天了。毕竟没有得长老首肯,夷波时刻感到心虚,阿螺打算游玩两天,她不太赞成,害怕回去之后长老发怒。毕竟潮城是个庇护所,要是连根基都没了,南海之外处处有危险,旦落了单,恐怕活不到再见龙君了。 阿螺没办法,拗也拗不过她,两个人坐在月光下惆怅。阿螺说算了,“后天就回去。” “明天呢?” 她说不着急,“总算跑了趟即翼泽,带点东西回去吧!人界有个百试百灵的手段,犯了错,求人通融,不能空着两手。送点礼物给长老,说明咱们在外没有忘记他们,只要他们把东西收下,咱们就有救了。” 夷波听后觉得主意不错,“可是钱呢?” 这么说顿时傻了眼,当初忘了给自己留点,全送给糖坊了。 阿螺兜起裙裾在底下接着,“你哭吧,我可以拿鲛珠到集市上换钱。” 夷波犹豫起来,鲛珠出手必定会惊动即翼泽的人,再加上今天那几个悻悻而归的渔人宣扬,难保不掀起抓捕鲛人的狂潮,到时候就真的闯大祸了。 她摇头说不行,鲛珠鲛绡样都不能露白。阿螺想了半天,“那只有再去找糖坊,让她还我们些烛银,反正那些银子本来就是我们的嘛!” 她们不懂陆上的人情世故,钱到了人家手里,岂能再讨得回来!夷波却觉得是个好办法,反正那袋烛银有好,分她们两块应该不难。两人合计番,决定去找糖坊的住处。 即翼泽的民居都是临水而建,屋子架空在湖面上,底下以木桩为基。阿螺的鼻子很灵,嗅过了胭脂的味道,就能顺着香气找到制作的作坊。两个人凫水沿着河流往前,内河环境不好,蛇虫遍地都是,忽然呱地声,只蛤/蟆从高处蹦下来,吓了她们大跳。 阿螺笑了笑,“就在不远了,再坚持下。” 鲛人不能在污浊的水域生存,逗留久了简直是场灾难。夷波脖子和手肘发痒,忍住没说,渐渐河水里混杂了脂粉香,到处水榭旁停住,窗户是半开的,只手从窗下伸出来,呼呼阵抖落,粉雾飞扬。 “就是这里。”阿螺高高兴兴说,“你在下面藏好,我个人上去。” 夷波点点头,阿螺正要腾身,听见上面传来男人说话的声音:“这飞来的横财哪里那么容易消受?我看早早搬走,要是等人家回过神来,切都晚了。明早我就去买条船,带上些要紧的东西即刻离开这里。” 女人说:“怕什么,是她自己送来的,又不是我抢的。” 男人哂:“不是抢,却是骗。” 女人窒了下,“是我叫她送上门来的吗?”想了想又退步,“铺子怎么办?不要了?” “有这些烛银,十个铺子都开起来了,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女人难掩欢愉,“哎呀,世上哪有那样的傻子,铺子里卖出去的胭脂千千万,男子买了送给心爱的姑娘,姑娘拿粉盒送情郎,是司空见惯的事。竟凭盒子上的两个字就找来了,可见不是本地人。” 水里两个人听得目瞪口呆,夷波当时听阿螺描述的“高兴得哭了”,就觉得其中有古怪,没想到事实竟是这样。 阿螺感慨:“咱们聪明世,居然被骗了。” 夷波使劲点头,简直师可忍叔不可忍。 阿螺噌地抽出了两把弯刀,“我把那对狗男女宰了,敢骗他螺奶奶!” 夷波忙拦住她,修行中的人是不能杀生的,造下这么深的业障,将来渡劫的时候雷神卯足了劲劈你,那就完了。 可是屋里男女那么得意,难道白白便宜了他们吗?阿螺让夷波别管,自己跳上了水榭,大脚伸踢开门扉,横刀在槛外往里指点,“要想活命就把烛银交出来,明明不认识登褒,却冒充遗孀骗钱,我要上官府告发你们,叫你们牢底坐穿。” 夷波有点怕,潜在水里听他们吵起来,那两个人猖狂,反把阿螺骂了个狗血喷头。女人尖声高呼:“口说无凭,谁拿了你的烛银?你夜闯民宅必是强盗,再不走,我嗓子喊来左邻右里,扭送你见官去!” 阿螺气得跺脚,“竟反咬口,好不要脸!” 然后不知是不是使了什么法术,只听那两个人失声尖叫,阿螺从屋里出来,纵身跃,跳进河里。临走挥刀砍断排木桩,那水榭倾斜下来,轰地塌了半边。 夷波很快背着她摇身游远了,阿螺拿回了钱袋还在生气,“难怪说人心险恶,今天总算明白了。我去要钱,他们仗着人还想害我,我变成只夜叉,吓死他们!”说着沉沉叹息,“唉,夷波,人间果然复杂,还是我们海族好,非黑即白,善恶分明。” 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世上总有正邪之分,有坏人当然也有好人。夷波还是比较乐观的,既然钱拿回来了,胭脂盒的事又断了线索,那就吃吃喝喝,把钱花完算了。 游出小河,顺明镜泊南下进英水,水到处山脚拐了个漂亮的弯,那里河水澄明,月色皎洁,两个人决意留下稍做休息。 分卷阅读11 潜鳞 作者:尤四姐 阿螺的晚课还没做,忙打了座对月吐纳起来,夷波无所事事,懒散地歪在处礁石上晒月亮。英水里赤鱬,这种鱼长了张人脸,聒噪又友善,夷波觉得彼此算近亲,和他们笑闹了半宿。 仰头看看,这箕尾山又高又险,月色下黑黝黝遮住半边天。夷波百无聊赖有些犯困,朦胧之际忽然听见巨大的脚步声隆隆传来,每走步都地动山摇,连水里都起了涟漪。 赤鱬哄而散,阿螺收功不及,阵怪风已经到了跟前。就着月色看,来者个头奇壮,穿着皮裙,腰里别着狼牙棒。脸是青黑的,褶子横生,獠牙毕现,原来是山魈。 阿螺时失神,内丹腾在半空中,被那簸箕大的手顺势挥,抓进了掌心里。这下子不得了,妖精没了内丹,就像人失了魂魄,很快就会现出原形的。慌忙讨要,人家不答应,因为母山魈爱美,任何亮闪闪的东西她们都喜欢。 阿螺都快跪下了,“我们初来贵宝地,不小心触犯了老奶奶,请老奶奶见谅。这内丹是我的命,还求奶奶归还,明天我送些簪环首饰来,报答老奶奶的恩德。” 山魈不为所动,不知是不是听不懂她的话,只顾举着内丹在月光下打量。 阿螺急哭了,山魈不像人,不那么好对付。惹毛了她,把内丹捏碎来个玉石俱焚,那后悔就晚了。不敢触怒她,只能哀求,可人家根本不把她们放在眼里。夷波看见这么丑的怪物都快吓死了,挨在旁,鲛珠滚了满地。阿螺想拿鲛珠换内丹,无奈鲛珠不发光,人家点都不稀罕。 陷入死局,进退维谷,这时突见道银光乍现,照亮了半边天幕。光的尽头有人施施然而来,步莲华,恍如神佛临世。水里和岸上的都惊呆了,夷波甚至看到他身后的圆光,灼灼的,比虹绚烂。她高兴地扑腾了下,“神仙来了!” 也许是出场比较唬人,山魈也不那么嚣张了,两手紧紧抓住内丹背在身后,毕恭毕敬好,态度虽然不错,但仍旧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阿螺虚弱地靠着夷波,“那就是你说的神仙?怎么那么眼熟……” 夷波尾鳍乱摇,她之前也觉得眼熟,后来仔细看,似乎又不熟了。不管怎么样,来了个主持公道的人,阿螺的内丹说不定就能拿回来了。 她指了指山魈,“她抢了内丹。” 白衣人负手对山魈道:“万物有灵,各行其道。你乱了规矩,可是要惹杀身之祸的。” 山魈抿唇不语,对于爱美的人来说,就算把命丢了,也不能放弃扮靓的法宝。 他叹了口气,“山魈本性纯良,本座不忍心伤她性命,你们拿些姑娘用的东西,和她交换吧!” 姑娘用的东西?她连鲛珠都看不上,还有什么能收买她?阿螺灰心丧气道:“我们实在没什么东西能孝敬她,她要是爱吃鱼,我们还能抓几条给她炖汤,别的……无能为力啊!” 他微抬了眉,拿扇子指指,“腰上的是什么?” 低头看,是糖坊的胭脂。阿螺之前怕把它浸湿,掐了个避水诀包裹它。后来去店主家大闹场后仓惶逃窜,忘了把这代表屈辱的劳什子砸了。谁知山魈眉开眼笑,两手把内丹托了过去,“换吧换吧!” 果然是姑娘家,对这些脂啊粉的没有抵抗力。阿螺心头大喜,忙摘下换回了内丹。这下总算能活命了,口吞进肚里,四仰八叉瘫倒在了沙滩上。 山魈是很讲义气的族,常有客商经过,只要对他们以礼相待,再给些胭脂做为敬献,就能保证他们夜高枕无忧。至于为什么那么喜欢胭脂,说不上来,大概就是羡慕胭脂鲜亮的颜色吧!苍黑的大脸上抹上层红粉,自以为很好看,山魈以脸红为美。 那母山魈呼朋引伴,给大家分擦,据说明天要进村找百姓说话,打扮漂亮了好见人。 阿螺不太明白,“和人有什么好谈的?” 母山魈说他们和箕尾山的村民直相处得很融洽,人们春天播种庄稼,后面就不用看管了,浇水施肥全由山魈接手。等到了秋天庄稼成熟时再喊人来,收成五五平分,大家都得利,各自欢喜。 这么说来也不错,常和人打交道,没有什么怨怼之心。可惜了她们,片好意到即翼泽来,结果落得这样伤感的收场,真失败。 夷波倒没放在心上,她只是盯住了那个神仙,上次被他跑掉,这次定得问明白来历。她撑岸摇头晃脑,“你怎么来了?” 他慢慢在沙地上踱步,湖水的幽光映照他的袍角,柔软荡漾,添风致。 他回眸笑,“我算准你们有难,特来解救你们。” 夷波对他加敬仰了,已经忘了他把她变成泥鳅,踢她下水的小过结,心全在他的花容月貌和慈悲心肠上。想表达感激,无奈词汇匮乏,只有对他微笑,“你叫什么?” 那边和山魈聊得热火朝天的阿螺回过身来,从刚才起她就在回想,这个人似乎隐藏在记忆之中,可不知怎么,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这身形,这脸庞,那么像个人。然而和龙君相比,似乎又少了些什么,他身上没有水泽之气,即便口中念佛,佛也不在他心里。与其说是仙,倒不如说像个堕仙,因为没有哪个神众的眉心轮会那么妖冶。别人朱砂点代表智慧,他的火树银花代表什么? 他笑靥加深,“当真认不出本座了?看来本座法力渐深,形也趋完美了,你们认不出来很正常。”说罢倨傲地偏过身子,露出个完美的侧脸,朗声道:“本座是潮城龙君,南海之主,尔等区区水族,可以称我海主,也可以称我九川大神。 其实单单句九川大神已经是谦虚得不能再谦虚了,到后来这个称呼之前还加上很特定的称谓,比如美得惨绝人寰,魅力横扫*八荒等。 但是乍听他自报家门,把大家都惊呆了。山魈自不必说,她们是山里的精怪,两脚从没离开过泥土,又是龙又是海,实在让她们向往。她们聚在起评头论足,“哦,原来龙就长得这模样”。夷波心里五味杂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龙君就在面前,这么迷人这么有型,回想以前那颗试图染指的心,突然感到无地自容起来,怏怏往下沉,直沉到了水底。 阿螺努力打捞她,“你日思夜想的人找到了,还不扑上去?” 她哪有那个胆!以前不知人在何方,意淫了遍又遍。现在找 分卷阅读12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到了,她心跳加速,上肢发麻,必须拉开点距离,让她冷静下。 百年前他赠她龙鳞,昨天他又救了她回,缘分这么深,真是天注定的。她哆嗦着两手抓住阿螺,“太激动了。” 她是真的激动,连尖尖的耳廓都泛红了。阿螺不断怂恿她,“那就抱紧他的大腿,别又让他跑了。须知他是龙,来去阵风,要是错过机会,以后再想找到就难了。” 对、对,他已经失踪那么久了,再躲个百八十年,她也等不及了。 她们在水底说话,九川大神临水往下看了眼,“本座果然有沉鱼之貌啊!”正说着,夷波猛然窜了出来,身翠色的鳞刚出水,在月下闪着碎星般的幽芒。 她因为紧张,结巴得厉害,“我是……那尾……尾小鲛。”她指指鱼尾上的龙鳞,“看,你的鳞。” 他抹抹脸上水珠,趋身看了眼,“这么暗,你没有好好看顾它?” 夷波忙摆手,她爱惜这片鳞,比她自己的还要仔细百倍。银鱼的鱼膏最滋润,可惜每尾产量只有指甲大小,她为了保养这片鳞,把哑海附近的银鱼都抓光了,怎么能说她不尽心呢! 她委屈地看看阿螺,阿螺忙说:“您误会了,夷波对您满心景仰,这百年来我陪她找您,已经跑遍了南海和哑海……” 夷波怕她说得太透彻,惹他耻笑,把捂住了她的嘴打岔:“回南海吗?” 龙君显得不太上心,“南海有什么好,群鱼虾聒噪得要命。还不如在外走走,看看这好山好水,不比关在龙宫里舒坦?” 可是他撂下海务已经百余年了,南海群龙无首,连那些雕题鲛人都敢进潮城来抢鲛女了,他还不管吗? 夷波有口难言,直直盯着阿螺比手势。阿螺是明白她的,清了清嗓子说:“您不在的这段时间,长老们管理城务管理得并不好。雕题国常来进犯,每隔三十年就攻入城中抓捕刚成年的鲛女。长老们也试图抵御外敌,可惜这族的男鲛都手无缚鸡之力,五个打不过个雕题。这么年下来,潮城鲛女所剩无几了,眼看夷波也快成年,万被雕题抓去做夫人,那可怎么好?” 他脸上没有喜怒,只是转头打量夷波,“原来还没有成年,那你究竟是男还是女?” 夷波红了脸,“我是女的。” 其实在没有经过那个仪式之前,说男女都是空的。现在的她没有性别,也许心里渴望成为女鲛,但是没到最后刻,事情终究有变数。 他抿唇笑,眉目宛然,“怕雕题抓你,以后做男鲛就好了。” 她当然不能变成男鲛,夷波羞涩地看了他眼,欲语还休。反正要做女的,切也都在向鲛女靠拢。阿螺到底是好姐妹,她不便回答的问题,她替她折中回答了,“潮城鲛人男女少,像夷波这样脸皮薄的要是做了男鲛,将来连媳妇都讨不到,打辈子光棍吗?还是做鲛女好,日后选择比较。” 龙君哦了声,“不过既然性别不定,打扮成女的真古怪,像个人妖。” 难道龙君嫌弃她吗?夷波顿时觉得眼前片漆黑。本来这个时期的鲛人都是雌雄莫辨的,她也没有刻意打扮,不过穿了件桃花衫子,结果就被说成人妖了。 她哽咽起来,阿螺见状忙安慰,“只是提前做姑娘,又怎么样?以你的长相,要是穿上男装才奇怪呢,看就是女扮男装。” 龙君是有意调侃,见她嘤嘤哭起来,大神也有点讪讪的了,“好了好了,别哭了。”他蹲在岸上宽慰,“本座不过随口说,别往心里去。看你每天泡在水里,泡得皮都皱了,本座赏你两条腿,愿意的时候就上岸走走吧,岸上风光可比水里好了。” 夷波立刻止住了哭,高兴得两眼放光。但又担心他会拿刀把她的鱼尾劈开,护住了尾巴问:“疼吗?” 龙君说不疼,“留神别沾到水就是了,要是破了咒,当众现形我可不管。” 她忙点头,扭身跳到岸上,鱼尾快乐地拍击着沙滩,看龙君掐了个诀,指尖折射出片银光,笼罩住她的鱼尾,她还没有看清楚,银光忽然散了,先前的尾巴变成了两条白洁纤长的腿,就算以鱼的眼光来看,也是美腿中的上品。 她高兴得嗷嗷叫:“腿!阿螺,腿!” 阿螺和山魈拍手庆贺,鲛人男女不易分辨,大抵就是看腰看胸。做人却不样,除了胸,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佐证。阿螺上前掀她的衣摆,“让我来看看。”蹲在她腿间观察了半晌,腿根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眨了眨眼睛,夷波也茫然看她,龙君默默转过头,摸了摸鼻子。 没有也没关系,反正还没到时候,等成了年,那里自然会长出东西来的。既然做了人,不穿裤子到底不好看。阿螺想给她换衣裳,扶她起来,她像个软脚虾,仍旧匍匐在地上乱扭乱蹦,如论如何都不起来。 龙君抱胸指点,“膝盖打直,断不了的。使点劲儿,把腰挺起来……”话音才落她就栽倒了,艰难地抬起头看他,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他叹着气,弯腰搀了她把,“怎么这么麻烦!雕题鲛人每月十五上岸,跑起来健步如飞,你也是鲛人,可别说跑了,连爬都不会。所以说资质是上天决定的,万万强求不得啊。” 夷波被他奚落得抬不起头,咬着唇,努力撑起身子,但岸上和水里终不样,没有浮力,身有千斤重。她哭哭啼啼哼唧:“太难了。” 龙君嗤地声,“你和谁抱怨路难走?阿螺的原形还不如你呢,你好歹有半是人。” 夷波想想也是,阿螺初学走路的时候她还不认识她,没人帮忙,阿螺不也学会了嘛! 她歪歪扭扭迈动步子,有阿螺和龙君左右架着,这刻不觉得走路难,就只有简单的快乐。她鼓作气走出去三四丈远,慢慢小腿有力了,不过脚底有点痛,坐下搬过来看,红红的,要流血样。 她能走了,走得不好,但是慢慢会进步。阿螺带她到块大石后面,给她变幻衣裳,她坚持要作男装打扮,没办法,只得给她变了件宽大的褒衣,顶纱冠。 她穿戴起来,摇头晃脑转了圈,问阿螺,“我像不像人?” 阿螺笑着说像,“走得再从容点就像了。” 她嘿地声,“我要学……说话。” 这个 分卷阅读13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很有必要,总不能老是几个字往外蹦。她回到龙君身边,拱手说:“小鲛追随龙君。” 侧脸看上去有些忧郁的大神摇头,“本座不收手下。” 夷波抖着袖子给他看,表示都照他的意思换成男装了,怎么他还不满意? 双美丽的桃花眼闲闲转过来,从上到下打量了番……单薄的身形穿上褒衣总显得落拓,纱冠束起的长发是靛蓝色的,张巴掌大的脸显山露水地仰着,眼如点漆面如银莲,好像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是女的。 鲛人的艳色向来不同于常人,南海鲛人聚集了天地灵气,是三族中最美的族。他们身形柔软,长得有点像花妖月怪,天生具备魅惑的能力,所以不能盯着看,看久了摄魂,就像海上迷雾里的歌声样,会让人迷失方向。 九川大神掌管南海,当然见识广,他点头不是因为招架不住,是因为慈悲,“罢了,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姑且让你留在身边吧!接下去你们有什么打算?这就要回哑海吗?” 阿螺想了想,把如何救登褒,如何被骗的经过和他说了,“我们没能探出他身上的胭脂盒是谁的,也没能把烛银送出去。” 鲛螺的心智都缺斤短两,明明那么简单的事,偏要绕上大圈。 “既然知道登褒是谁,要找到他的家应该不难。这胭脂盒也许是他意中人的,也许是他妻子的,为什么不先去他家,然后再打听糖坊?” 阿螺和夷波面面相觑,“如果这糖坊是他相好的呢?” 龙君被她们问住了,斟酌了下才道:“接济他的老父老母,不比接济外宅有价值?男欢女爱能比父母亲情重要吗?虽然你们不是人,但万物都有的天性,你们不会缺失吧?” 阿螺和夷波齐摇头,夷波说:“我是捡回来的。”阿螺摊了摊手,“咱们海螺不讲究认祖归宗,爷娘生下我就不知去向了,我独自长到这么大,从没见过他们。”所以在她们看来爱情是可望又可及的,父母亲情反倒隔着宇宙洪荒。 和她们在起要时刻端正自己的态度,否则很容易被她们带歪。龙君也不急,自顾自道:“本座说的不会有错,独人间亲情是最珍贵的,你们所谓的爱情纵有可贵之处,毕竟不能同父母相提并论。把烛银送到他府上去吧,如果胭脂盒的主人是他夫人,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们也没什么意见,先前被骗过,说实在的对人的信任感降得很低。有时候人还不如山魈,至少山魈懂得公平分粮食,有些人却贪婪成性,令她们心寒。 既然打算归顺龙君了,切但凭龙君做主。他们趁着夜色重返即翼泽,赶再路都是挥挥衣袖的事。 天亮之后打听登褒住处,经人指点到了户宅院,应该是小富之家,并不显得清贫。房前屋后红药遍生,看上去似乎是女人打理的,细微处透着温暖。 正是天刚放亮的时候,夜里降过霜,红药的叶面上有细碎的露珠。三个人到了门前,老仆开门,见了他们微微顿,“三位找谁?” 龙君副牲畜无害的模样,拱手揖了礼,“请问这里可是登褒先生府上?” 老仆说是,“我们先生奉命远航去了,三位有何贵干?” 阿螺不太习惯陆上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她在边上探了探头,“请问登先生府上有什么人?先生娶亲没有?” 这么问的确有点冒昧,老仆愣了下方道:“我们先生已经娶亲了……” “那先生父母可健在?我们有事求见两位高堂。” 老仆摇了摇头,“先生父母早亡,家里只有位夫人主事。三位有什么吩咐只管交代老儿,老儿自然转达夫人。” 有身份的人家女眷是不见客的,不像她们天南海北到处乱跑。夷波听了半天觉得有希望了,胭脂盒定是那位夫人的。夫妇俩个没有别的亲人,直相依为命,所以登褒出海前夫人赠了胭脂盒供他睹物思人。没想到海上遭遇突变,从此阴阳相隔,这位夫人再也等不回丈夫了,想来真叫人伤心。 阿螺因上次受骗不信任任何人了,没有见到登夫人本人,烛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脱手的。她对那老仆说:“我们带来了登褒先生的消息,有些话要亲自告诉夫人,请定把夫人请出来相见。” 既然有关于他们郎主,那就另当别论了。老仆连声说好,“既这样请少待片刻,我这就命人进去通传。”面对龙君笑道,“只是家下有规矩,女主不见男客,请两位先生随老儿到偏厅用茶。” 龙君是无所谓的,因为生得美貌,陆上的人见了他不免看两眼。万招惹到了那位新寡,对不起死去的登褒。 夷波思量了半天,才发现仆从嘴里的“两位先生”里面包含了她。她现在做男装打扮,不管长得怎么样,总之褒衣博带就是男人。不必和龙君分开挺好的,让阿螺去见人,她和龙君块儿喝喝茶,享受下独处的时光。自从龙君现身之后她都没敢好好看他,靠近些心里就咚咚跳呢,现在有个机会不骄不躁地对坐着,单是设想下就觉得高兴。 不过那位登夫人并没有单独见阿螺,传令款待三位客人喝茶,自己梳妆停当即刻就来。 老仆带他们往偏厅去,夷波走路带扭,像个鸭子。阿螺觉得没关系,走几步就会摸着诀窍的,龙君却操碎了心,左腿右腿带她迈步,叮嘱她胯要摆正,正经人是不会浑身乱摇的,只有花街柳巷的姑娘才没相,坐没坐相。 夷波很好奇,“什么是花街柳巷?” 他长长呃了声,发现不太好解释,“你应该关心的不是那个,记好我交代的话就行了,做人要听劝。” 夷波沉默了下,仍旧追问:“什么是花街柳巷?” “你这条鱼!”九川大神简直觉得烦躁,看来不解释清楚她是不会罢休的。她就像张白纸,在上面画什么就是什么,所以要避免不好的影响,即便是丑恶,也不要显得那么赤/裸裸,必须迂回下,“从前有个国,国君建了条街,叫花街。国君爱美人,四处收集绝色,可是这些绝色有很来路不明,是妖魔化身。她们四处残害生灵,为非作歹,国君请来位天师,命天师降服那些妖魔,又在花街尽头划了条巷子,命名为柳巷,专门用来关押她们。这些妖孽以魂魄为食,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迷惑男人,所以花街柳巷就是指不好的地方,这下子明白了吧?” 分卷阅读14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夷波哦了声,果然明白了。想起九州夜宴时看见的歌舞伎,嘴唇血红,指甲那么长,大概就是龙君口中的妖孽。 她跟随他们进了偏厅,婢女奉上茶,夷波在龙君对面落座,看他姿态优雅地托起茶盏,那细瓷停留在他指尖,仿佛玉化了般。夷波也效仿他,鲛人喝茶真新鲜,她未必动口,只托着欣赏——琥珀色的茶水底下有尾小小的锦鲤,头上顶着点朱砂,茶水漾,它也跟着动起来,十分有趣。 登褒的夫人终于登场了,姿色平平的女人,并不显得惊艳,大约二十岁,绾着长发,脸上神情温婉。进门也不避讳什么男女,俯身拜道:“听闻客人带来了外子的消息,匆忙来见失了礼数,还请见谅。” 三个人起身还礼,阿螺这回比较小心,问:“登褒先生出航之前,夫人有没有赠过他什么东西,让他随身携带?” 登夫人脸上红,迟迟嗳了声,“那是我和郎子之间的小事,不足为外人道。” 阿螺笑了笑:“夫人务必告诉我,登先生托我送东西,我得对上了人才能交付,如果弄错了,有负先生所托。” 龙君散漫看了阿螺眼,其实是谨慎过度了,不管胭脂盒的主人是谁,钱用来慰问遗孀就行了。可这些水族依旧陶醉于旖旎的爱情,因为感动她们的并不是登褒其人,只是他身上藏着的那个胭脂盒。 登夫人有些难堪,犹豫了下方道:“我和家夫成婚没久,他就奉命出航,海上趟来回得好几个月,我怕他孤寂,送了盒常用的胭脂给他,见了那个就像见了我样。” 夷波和阿螺交换了下眼色,看来这回不会有错了。夷波拿出沉甸甸的袋烛银放在桌上,阿螺说:“登先生死了,我们看到他身上的胭脂盒,大为感动,所以筹集了点钱,送来给你过日子。你不要难过,人死不能复生,以后可以再找个丈夫。”伸手把袋底扯,大大小小的银锭滚得满桌都是,“你看有这么,就不愁生计了,你高兴吧?”旁的夷波猛点头附和。 龙君原本自在喝茶,听见她们这么说,下呛得喘不上气来。这两个水族空有人形,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这样直剌剌宣布死讯,恐怕要惹麻烦了。 果真那登夫人目瞪口呆,半晌颤声道:“哪里来的癫人胡诌取乐,我家先生好好的,你们为什么咒他死?”广袖挥,气急败坏高呼,“来人,把他们乱棍打出去!打出去!” 夷波看到这阵仗,吓得双手抖,茶水泼了满膝。 怎么了?她们是做好事,为什么还要挨打?她为了换烛银,夜里只睡了个时辰就起来织绡了,本以为她会感激她们的,没想到是这样。 府里的六七个人全出动了,举着棍子气势汹汹而来。夷波慌忙摆手,“别打……” 她们闯了祸,龙君只能给她们善后,起身道:“夫人请稍安勿躁,她们两个话是直了些,但都是实情。登先生的木兰舟行至哑海突遇风暴,船被打得四分五裂,满船的人尽数罹难。因为船在南海以南,又无人生还,恐怕这个消息传不到东陆上来。她们万里迢迢到即翼泽,就是本着慈悲之心,夫人节哀顺变,也请心中有数,不必再等了。” 登夫人虽不愿相信,可是早就止不住眼泪,踉踉跄跄上前两步道:“既然无人生还,你们是如何得知的?我是妇道人家,长居深闺,你们切莫骗我。” 她刚说完,听见有人惊呼“不好”。转头看,坐在高脚椅上的人褒衣之下伸出条鱼尾,尾鳍丰泽,无措地扇动着。那张美丽的脸上满是讪笑,怯怯把手里的茶盏放在了桌上。 这下可省心了,用不着做解释了。龙君叹息着,过去把那只鲛人扛在了肩上,招呼阿螺离开。 夷波还在挣扎,艰难地挺起身对登夫人挥手,“我们是水族……说真话。” 他们踏出登褒的府第,身后便传来哀凄的哭声,登夫人原本不信,谁知鱼送尺素,海外遇难只有鱼能作证,可见她日夜等待的男人是真的回不来了。 夷波为做了好事欣慰不已,在龙君肩头欢快地扑腾着,可是龙君不怎么高兴,直接把她扔进了湖里,“让你不要沾水,结果当着那么人原形毕露。”面失望摇头,“鱼的记性果然只有弹指,难堪大任!” 夷波眨了眨眼,满脸无辜,阿螺忙替她辩解:“那些人要来打我们,她吓着了,才把茶水抖落在身上的。” 夷波点点头,在水下掏啊挖的,掏出来截藕,洗洗干净给他们递了过去。龙君鄙夷地瞥瞥她,她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吃了水的皮肤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捺着嘴角接过来,以手为刀,仔仔细细把藕外面的表皮削干净,启唇咬了小口,竖着手指头指点她们,“人和妖不同,人有细腻的感情,和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有很规矩。比如先前在登褒府上,你们赠登夫人烛银,就说是登褒托你们转交的家用,说他在外平安就行了,何必说人家死了。” 阿螺不太赞同,“那不是撒谎吗?我们是正义的水族,从来不撒谎。” 夷波觉得阿螺说得对,懵懂的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他忽然感觉压力很大,“谎言也分善恶,要是为了照顾别人的情绪,那就是善意的谎言。” 阿螺还是不赞同:“瞒着那位夫人有什么好处?人的寿命这么短,转眼就油尽灯枯了。与其把青春花在无望的等待上,还不如早点看清现实,重新找个人改嫁。” 龙君垂着双肩灰心不已,妖的行为处事简单直接,就算遇到挫折也会自行消化,没有粉饰太平的习惯。这套对人行不通,人纤细敏感,好事只能循序渐进。他咬了口莲藕望天,“人经不起打击,尤其是女人。如果他们真的那么相爱,你们带去的消息可能会让那位夫人轻生的。” 阿螺觉得不可思议,“个人为另个人去死吗?” 龙君嗯了声,“人间是这样,女人脆弱,依附男人而活。个家如果没有了男人,如同失了臂膀和躯干,早晚会垮了的。所以常见到些节妇殉节,感情深是方面,另方面是觉得活着无望,不如追随亡夫于地下。” 夷波说得理所当然:“有钱就不用死。” 阿螺也赞同:“没了生计才想死,吃喝不愁为什么不活着?真要那么想死,那死就死吧,正好可以和登褒做伴。” 分卷阅读15 潜鳞 作者:尤四姐 谈话进行到这里,实在鸡同鸭讲难以继续了。龙君扔了莲藕拱手,“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了,告辞。” 夷波紧张起来,定是她们表现不好,惹得龙君生气了。她抓住了他的袍角,“不要别过。” 他拽了下,没能挣脱,指指天说:“本座还有要事在身,带着你们不方便。这样吧,你们先回哑海,待本座办完了事,即刻回潮城和你们汇合。” 夷波心里难过,鲛珠洒了满地,“完啦,完啦……” 阿螺知道死扒着也没用,忙安抚她,“没完,君上既然有事,咱们不能拖他后腿。南海之主可是言九鼎的君子,答应回来就定会回来。”有意说了这通,复追问:“君上这去要久?小的们朝思暮想、魂牵梦绕、望穿秋水等您回来。” 他摸了摸下巴,“用不了久的,三两天光景吧!”然后腾到半空中,轻轻挥袖,踏着云彩飘远了。 夷波很难过,呜咽了下说:“他走了。” 阿螺剔了剔牙,“可能有重要的事吧!东边堆起了云头,要下雨了。” 龙君司雨,他不像她们无所事事,离开大概是因为公务。夷波叹息着靠在岸边,算算时候,出来好几天了,长老们定发现她偷溜了,回去之后不知道会是怎样副光景。但是心情不好,游也游不动,停在水里鱼肚朝天,好像要死了样。 阿螺把她翻过来,背在自己肩上,和声安慰着:“既然他让我们先回潮城,那就回去等他。你放心,龙君不会因为和我们意见相左就撇下我们的。你以前心想见他,可惜还没成年,就算心里爱慕他,也不能怎么样。还是回去好好筹备筹备,等下次再见他,你就是潮城最美丽的鲛女啦。” 夷波垂头丧气,说的也是,自己性别模糊,别想太比较好。鲛人两百岁成年,照自己被珠玑捡回来的时间算,最迟再有个月,她是男是女就该定下了。 想起这个瞬间又有了力气,她摆着鱼尾气壮山河,“我做最美的鲛女,比玄姬漂亮。”海族每年三月有次斗美,不限种族,角逐南海夫人。玄姬是上古神兽玄龟的第十三代子孙,她独占南海夫人的宝座已经百余年了,夷波觉得那是因为自己没成年,等她长成真正的鲛女,定能够打败她——虽然不定有这个胆量,但是憧憬下还是可以的。 阿螺从来都是无条件支持她,“玄姬的原形是只龟,这点就落了下乘,将来的南海夫人必定是你。我料她不服气,那也没关系,是骡子是马……” “拉出来交/配下。”夷波欢快地接口,阿螺愣了半天,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商议定了,阴霾扫而空。夷波背起阿螺上路,天上下起了雨,万条雨箭坠进湖里,耳边绵密片声响。她摆身前进,内河湖泊水位浅,不能潜得太深,偶然抬头,能看见远处山峦聚拢起了沉沉云霭,莫测的,像龙君的为人样。 回程比来时要轻松得,路熟了,用不着向谁打听。白天疾游,到傍晚时分停下休息,即翼泽山重水重,曲里拐弯不易行,不过景色倒很好,她们赶到处竹林婆娑处,正是月上柳梢的时候,蓝白色的光从竹梢倾泻下来,这时候的光是有丝缕的。 刚吃过东西,浑身放松,懒洋洋瘫在水面上,忽然看见岸上游来列火把,前后足有十几丈长。阿螺喜欢凑热闹,霍地坐了起来,“定是出事了。” 夷波闭着眼睛不为所动,她吃饱了唯想做的就是睡觉,什么都阻止不了她。 “八成个村子都出动了。”阿螺拽她,“去看看。” 夷波点都不感兴趣,因为懒得挣扎,被她拖行了很远,直到撞上截枯树才醒过来。 两个人凫水远观,看着岸上的人到了间屋舍前,火龙团团把屋子围起来,开口处叉腰着个黑衣人,手里执渔鼓,敲得咚咚直响,催逼里面的人出来。 阿螺吸了口凉气,“那是重明鸟啊,抟逐兽狼,使妖灾群恶不能为害。” 夷波懵懵看了眼,“有妖怪?” 阿螺嗯了声,“重明鸟是替人守门户的,有妖必捉,不知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刚说完,茅屋的门吱呀声开了,里面出来两个人,男人憔悴苍白,女子却明艳照人。河里旁观的两个窃窃私议起来,看样子那个妖不是好妖啊,肯定吸了男人的精魄。瞧那玉肌粉腮,虽然粗布裙钗,可是贫贱遮不住脸上光彩,那妖把自己作养得太好了。 她们离得稍有距离,不过对话却听得清。村人指责女子来路不明,进村之后村里不停丢失家畜,别的村子五谷丰登,他们村子却遭了霉运,连年颗粒无收。 “定是这妖物害的,上神请看,把自己的男人都吸得皮包骨了,她是个狐狸精,快收了她!” 那女子惊慌辩解:“我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你们对天不敬才遭惩罚,怎么能算在我头上?我虔心侍奉郎子,不会对他不利,你们血口喷人!” 可是张嘴怎么说得过百张嘴,女子顶着唾沫星子扯动男人的衣袖,“檀郎,你替我说说情,我自从进你家门,便为这个家日夜操持,不敢有半点懈怠。如今他们容不得我,你要眼看着我死么?”她的哀求换来男人陌生的注视,她环顾四周,重明鸟双眼如炬恶狠狠盯着她,她颤抖得厉害了,瑟瑟哭道,“檀郎……看着咱们夫妻场的情分……” 可是话音才落就换来男人无情的刀,他喘息着,火光之下表情狰狞,“是你,你来后我的身体每况愈下,你没害我是谁害我?我早该听他们的劝告除掉你,就是看着往日的情分才等到今天。现在我救你不得了,救了你,我自己会死,只有委屈你了。” 那女人在震惊里开始幻化,墙上的人影渐渐扭曲,九条狐尾像绽开的花。夷波听见她的尖啸,声音长而利,充满绝望。那男人把刀刃往前顶了顶,咬牙切齿地笑起来,“好了、好了……得活……” 他得活,狐女必须死。在那里半晌的黑衣人化成了只大鸟,张口把九尾狐的魂魄和元丹吞了下去,冲上云端,鼓翅飞走了,地上只留下狐狸的尸首,九尾尽断,神形俱灭。 阿螺和夷波看得遍体生寒,女人吸男人的精元,男人为活命义无反顾把女人杀了,他们的故事和她们想象中的爱情不样,和登褒夫妇的也不样。 果然跨越种族的爱 分卷阅读16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情是没有好结果的,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两个人咽了口唾沫,看见那些村民架起火堆,把狐狸的尸首扔了进去。火焰熊熊很快把切烧了个干净,他们劝解男人,“这下子祸根除了,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人散了,空荡荡的屋前只余男人独自人,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寂寞。 阿螺和夷波没走,看着他长长叹了口气回到屋里,关上了房门,夷波说:“这个男人真狠。” 阿螺摇摇头,“如果不杀九尾狐,死的就是他自己。人都是自私的,所以我觉得登夫人拿了烛银会高兴,虽然暂时难过,过段时间也就放下了。” 两个人心情都不佳,沉进水草里休息,打算等明天天亮再看有没有后续。 后续当然有,不过令人悲伤,男人清早茫然在庐前,大概时忘了狐女已经不在了,好会儿才想起煎药。以前都是她准备好了送到床前的,现在没了可以依赖的人,只能靠自己。他生火,弄得烟雾缭绕,熏出了两泡泪,好不容易把药煎成,尝了尝,味道不对。旁边的砧板上放着把刀,刀口有隐约血迹,他迟疑地提刀嗅了嗅,味道熟悉。 他呆住了,打碎了碗,瘫坐在地大泪如倾,仿佛看见她卷袖划破手腕的样子。其实受供养的直是他,为了延续他的生命,她每天都在伤害自己。让他喝她的血,内丹在药碗里水深火热,修为折损了千千万,反正她的美丽从来不是因他而起。当年他在风雨里救了她命,到最后这条命还是被他讨回去了,也算两清。 她们听见男人野兽样的嚎哭,失声叫着遂心。夷波拉了拉阿螺的袖子,“走吧!”最后的结局可以预见,这男人活不了久,他早就病入膏肓,没了狐女死路条。 “以后别看热闹。”夷波胸膛里填满了郁塞之气,怪阿螺管闲事,弄得她情绪低落。 阿螺却很受教:“世态炎凉,见识下也没什么不好。你每天就知道太阳升起来啦,海水好蓝啊,坐在珊瑚顶上织鲛绡,今天织了三尺,到海市上能换片金叶子……你都不懂人情冷暖,活该辈子当条鱼。” 夷波撅起嘴,如果懂得世故非要经历那些,她情愿永远傻乎乎的。 后来日夜兼程回到潮城,回来就觉得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哑海风平浪静,环境是她熟悉的,她还是喜欢留在这里。可是长老们那关很难过,得知她现身了,即刻传令她进龙绡宫。点苍长老的手指几乎戳到她脸上,声色俱厉地斥责着:“你把长老们的话当耳旁风,可见你目中无人。我三番四次和你们说过,别看眼下还算太平,陆上的人,还有南溟鼋鼍和雕题国的威胁时都没有停止。你这么做考虑过后果吗?你要置众族类于不顾,只图你自己欢喜吗?” 她矮下去三寸,怯懦地绞着手指道:“长老教训得是……” “你无父无母,原本就不是潮城的人,因看你可怜才收留你,可你点都不知道感恩,不捅出些娄子来你就浑身难受。为什么别人都安安分分的,偏你张狂?你比别人能干些,还是脑子比别人聪明些?既然不顾我们的令走了,还回来做什么?潮城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吗?” 夷波吓哭了,想跪奈何没腿,呜呜咽咽求告着:“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求长老饶了我这次。我平平安安回来了,并没有带回什么危险,请长老明鉴。” 石耳长老态度很坚决,“城中谁不知你意孤行逃往即翼泽?要是开了这个头,大家都学你,以后谁还服管?这次绝不能姑息,请非鱼长老来,把你逐出潮城,不管你将来漂泊到哪里,都与潮城不相干了。” 长老们态度很坚决,这次是要拿她做筏子以儆效尤了。夷波再怎么求饶都不管用,眼看非鱼长老带着几个鲛卒过来了,他们对付外族不行,对付自己族人手段硬得很。她没有办法,只得回身抱住柱子,除非他们把她的手砍下来,否则万万不能让她离开潮城。她哭得涕泪横流:“我生是潮城的人,死是潮城的死人,我哪儿都不去,求求长老了,可怜我无父无母,要是被逐出去我可怎么办呢……” 长老们似乎是横了心了,完全不考虑她的哀告。正心急如焚时,阿螺闯了进来,高声骂道:“帮没有心肠的鱼,如果夷波的父母是你们中的任何位,你们会因为她出了趟远门就驱逐她吗?你们只以为她是去玩了,告诉你们,其实她心怀潮城,这些年来直在探访龙君下落,这趟所行不虚,终于被我们找到龙君了。” 长老们都怔住了,“哪个龙君?” 阿螺哂笑声,“能有几个龙君,南海之主不是只有九川大神人吗,难道因为龙君远游得太久了,长老们把他给忘了?” 这招太有用了,盼望了百年的龙君终于有了下落,简直令长老们喜出望外,“此话当真?你们是在哪里见到龙君的?” 夷波擦了泪说:“在即翼泽的明镜泊,我差点被人抓住,是龙君救了我。” 众长老阵白眼,也顾不得她究竟有无能了,追问:“那龙君现在在哪里?” 阿螺迟疑了下,“他说有事要办,让我们先回潮城,他稍后就来。” 这么说来再次不知所踪了,三位长老感到失望,失望之余又要考虑她们说的是不是真话,还是为了脱罪胡编乱造。点苍长老是不太相信的,重重哼了声道:“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去吗,你们信口开河,谁知道是真是假。” 又要命非鱼长老拿人,阿螺压着腰间双刀说:“以你们的身手,我不是打不过你们,到底敬长老们都上了年纪,不好意思和你们动干戈。你们且想想,夷波和龙君是有交情的,好歹留龙君点面子。要是他回来见夷波被驱逐了,到时候怪罪下来,长老们只怕不好交代。” 这也是现实问题,宁可信其有,龙君实在失踪得太久了,潮城近百年间所遇到的灾难只有他回来才能平息。长老们议论了番,最后恨恨道:“那就禁足吧,关在哑狱面壁思过。”石耳长老指了指阿螺,对夷波道,“告诉这只螺,请她莫插手我们的族务。要是她强出头,对你没有好处。” 所以关押总比驱逐好,夷波也认命了,耷拉着脑袋,被鲛卒拉了出去。 阿螺说:“我给你掏个洞,让你随时出来舒展舒展筋骨?” 夷波摇摇头,想起寒川的那条苍龙,它说过句话,犯了错就要认罚。人家那么大的神通呢,不也老老实实在 分卷阅读17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渊底关了百年吗!有担当的人就是这样,认识到错误积极改正,争取宽大处理。再说陆上有俗语,叫人在矮檐下,不想受罚也可以,卷上草垛子走人,随她的便。 她虽然没有亲人,但在潮城生活了百年,对这里很有感情。如果现在让她搬走,她想不出来自己该去哪里。鲛人在哑海以北的数量本来就不,如果落了单,说不定会被海妖抓去当点心的。到底自己能力不够,也不敢再惹长老们生气,就乖乖听话,别再惹事了。 她说:“你走吧,别管我。” 哑狱在潮城外的道海沟里,辟出块禁地筑起了高高的栅栏,像笼子样。些不服管教的鲛人会被锁在里面,罪轻的十天半个月就出去了,罪重的终身不得释放。反正哑狱里关押的都不是好人,她刚被扔进去的时候想认识狱友搞好关系,可是那些鲛人半会让她吓跳。坏人相由心生,他们的眼神阴沉,看人不是正眼。她有点畏缩,最后决定自顾自,不和他们打交道了。 海沟里照不到太阳,她每天扒在窗上看,见海水蓝中带白,那就是天亮着;见海水成了湛青色,那就是夜里,该睡觉了。 不让阿螺来,因为阿螺总在引诱她越狱。其实夷波觉得自己罪不算重,过段时间长老们气消了就会让她出去的。她等啊等,等了将近个月,没有好消息传来,说不定他们已经把她忘了。她愁眉苦脸想,因为她不是土生土长的鲛人,总要在某些方面吃点亏,他们难免不嫌她累赘。 后来又等十来天,她开始以泪洗面,实在太难过了,她不想照不到太阳,不想在笼中成年。看看那些飘来荡去的鲛人,基本都是男鲛,如果发现她变成女的了,会不会觊觎她的美色? 她抱着胳膊停在角,有个披黑绡的身影移过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海面上在下雨。”那个粗哑的声音说。 夷波抬头看天,隔得太远,没有感觉,“你怎么知道?” “眼睛看不见的可以用心感受,明镜菩提,红颜枯骨,看见的不定真,看不见的也不定不存在。” 说得太深奥,听不懂,也正因为听不懂,对这位高人肃然起敬。 仔细看他的打扮,黑袍直拖曳到地上,袍角处有个尾尖露在外面,忽然抖,缩进去了。夷波舔了舔唇,“这么有禅意,佩服佩服……” “你在为不能出去而苦恼?”那黑衣人说,“不必苦恼,你根本就不属于这里,整个南海、哑海,甚至南溟都困不住你……你是北溟来的,应该回北溟去。” 夷波咕地咽了口气,“北溟?就是那个全是黑水的地方?”顿时觉得这人是个神棍,北溟离这里太远太远了,想都不敢想的地方,说她从那里来,她怎么不知道?她转过身去,靠墙而眠,不打算再理他了。这里有形形色/色的海族,别人被关进来的原因不明,这个人她却能够猜到,定是因为到处招摇撞骗。 他见她不愿搭理也不着急,背靠粗砺的狱墙喃喃:“有时候地上颗石子叫你看不起,可谁知道这石子磨光表面后,里面是不是琥珀?做鱼不要这么目光短浅,要相信自己很强大,将来能成就番大事业。” 夷波瞥了他眼,袍子的帽兜那么深,里面黑黝黝的看不见脸。她说:“我不想成就大事业,我就想做个幸福的鲛人。”发现他的斗篷上有苔藓,迟迟问他,“这衣服久没洗了?” 这么问他不说话了,半晌才道:“洗了我穿什么?进来的时候没带换洗衣裳,就这么凑合吧!” 那就说明已经进来好久了,没有替自己算算什么时候出去,还有闲心管别人。 他靠过来点,“我精通奇门遁甲,会算人生死,我给你算卦吧,不要钱,不过你得给我织件衣裳,你看怎么样?” “你自己不会织吗?”夷波四下里看看,发现并不是因为捕捉不到光,她啧地叹,“是不是因为太久不织,已经忘记了?” 那人伸出十个手指来晃了晃,不像鲛人指缝间只长半截蹼膜,至少指尖还外露,他都长满了,厚厚的,也不是半透明,看上去像个鸭爪。夷波嗳了声,“你病了吗?” 他把帽兜摘下,长发从里面漂浮出来,五官虽然凌厉,但可以看出是女的。只是皮肤呈灰色,脸颊靠近耳朵的地方整整齐齐长了两排腮,原来是个鳗女。 夷波吃了惊,哑狱里还关押外族?这鳗女居然会说鲛语,是个人才啊! “你为什么入狱?” 鳗女则对自己的牢狱生涯不以为然,“在哑海犯了点小事,被关起来了。你想不想算姻缘?我知道你们鲛人最喜欢鱼水之欢了,我来给你看看,你的姻缘在何方。” 她在地上画了个奇怪的图案,然后找出颗鲨鱼牙齿开始抛掷,齿尖对准了个地方,她啧啧感叹:“姻缘天定啊!” 夷波心里很紧张,“能看见是谁吗?” 她收起鲨齿笑了笑,“天机不可泄漏。” 夷波知道她的算盘,不见兔子不撒鹰,这么精明,难怪只修了半个人形。没办法,有求于人家,总得拿点什么来贿赂,“这里光不好,恐怕鲛绡织出来不太好看。” 鳗女说不要紧,厌恶地扯了扯身上的布料,“这件袍子是我从人身上剥下来的,穿了百年了,你看这儿。”她撅了撅身子,尾尖从衣摆的个洞里钻了出来,“都破了!像我们这种低等水族,没钱二没权,日子过得苦啊。” 也是,加上被关,苦了。夷波很同情她,全心全意忙碌起来,正潜心织绡,猛听见轰地声,两个鲛囚扭打成团,撞塌了半面墙。她激灵了下,哑狱撞出了个口子,可以预见接下来众人四散逃窜的情景了。谁知那些鲛人恍若未闻,鳗女慢吞吞起身到墙角找了把泥刀,左右开弓把碎裂的石块重新补了回去,仿佛操练过千百遍,手法十分纯熟。 夷波目瞪口呆,她忙完回头,见她傻愣愣看着她,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下,“技不压身嘛。” 她点点头,继续织绡,鳗女在旁托腮看着,叠声感慨:“真好看,你是最好看的鲛人,以后会做女鲛吧?要是做男鲛就可惜了。” 夷波有点脸红,也不答话,朝她刚才画的怪图看了眼,暗示她该兑现承诺了。 鳗女坐下,重新抛出了鲨鱼牙齿,抚掌道:“作配南方,郎 分卷阅读18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君有财有势,人品高洁……哎呀,来头还不小呢!” 夷波心花怒放,样样往龙君身上套,越想越契合,越想心里越欢喜。对个人仰慕,总希望能有好结果,不过自己是鲛人,龙和鲛人云泥之别,她有自知之明。只是少女怀春嘛,难免小鹿乱撞,她含羞问:“郎君对我怎么样?是不是爱我如命?” 鳗女摸了摸额头,“这个卦象上可看不出来,反正是天作之合,你姻缘不差。” 夷波抿唇而笑,不知道她说的有几分真假。陆上人要看手相、问落地八字什么的,她这里什么都不用,大概是信口开河,却依旧叫人喜欢。夷波心情好了,织绡卖力,她的速度在鲛人里面算拔尖的,因此及到傍晚,三丈鲛绡便织成了。 以前把鲛绡卖到海市上,听说那些人会拿来做衣裳,她只负责织布,后面的女红就不会了。这鳗女却是个全才,她会占卜,会砌墙,还会裁剪。画好了线让她帮着把鲛绡割开,自己拔根头发变成针,抱着鲛绡坐在角落里就开始缝合。 夷波崴身看着,倒也佩服她。忙了半天有些累,正打算休息,隐约听见潮城方向传来吵吵嚷嚷的声响。她抓着栅栏探看,回头叫阿嫚,“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鳗女天塌下来也不管,钢针在头皮上篦了篦,“料着有人来犯,别操心了,咱们这里是牢狱,波及不到的。” 可这位算命大仙这回算错了,本以为不在潮城可以置身事外的,没想到不久就见成簇亮光从远处过来,到了面前看,全是牛高马大的雕题鲛人,穿着黑甲,满脸横肉丝,背脊上角刺嶙峋,大嘴张就要吞人似的。 “都别动。”领头的摇着尾鳍插着腰,双目炯炯向内查看,“鲛女出来,未成年的也出来,我们将军要过目,胆敢隐匿瞒报者,即刻拉出去处斩。” 原来潮城鲛女的数量远远不能满足雕题的需要,他们每三十年次劫人,很鲛人到最后都选择做男鲛,这次的战利品只有区区十八,已经跌破往年数量了。因此要找即将成年的,带回南溟豢养,时候到了逼迫他们选择雌性,比放在潮城散养胜算高。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凶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哑狱里虽然都是作过恶的,但比起雕题,简直小巫见大巫。雕题的背鳍哗啦声张开,愤怒地抖上抖就足以叫人闻风丧胆,鲛女和未成年的没有勇气迈出去,那些男鲛们却齐刷刷退后了步,结果出列的有十人,连同鳗女起。 雕题打开门,尖利的矛往上挑了挑,驱赶他们出笼,夷波吓得直打颤,还好阿嫚也在,算有个照应。结果刚踏出牢门,阿嫚就被扔了回去,那些雕题唾弃:“什么东西这么丑!我们要的是鲛人,你条鳗鱼凑什么热闹,不要脸!” 阿嫚在后面大喊大叫:“看不起鳗鱼,肤浅!” 夷波边走边回头,阿嫚远远看着她,向她挥了挥手。她忽然惊觉,所谓的作配南方是不是指南溟?难道她命里注定要嫁给雕题?她嚎啕大哭起来,阿螺现在在哪里?这个不靠谱的,紧要关头总是不见踪影,这下完了,果然大祸临头了。 她的哭声嘤嘤,不长不短连续不断。起先雕题也不理她,后来不堪其扰,嘲她大喊了声,“吵死了,再不闭嘴就宰了你!” 夷波看见那口尖牙锐利得像刀锋样,冲她龇,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雕题的长相和潮城鲛人还是有区别的,他们的皮肤是苍色的,又厚又硬,仿佛盔甲。他们凶恶,战斗力强,自身的武器也。雕题从洪荒时起就是鲛族中最危险的支,连东海鲛人看见他们都退避三舍。潮城鲛人以前有龙君护卫,岁月无惊,现在不行了,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 夷波在潮城里也属于拖后腿的,因此除了哭,想不出别的办法。雕题的恫吓没能让她噤声,听说他们要宰了她,立刻哭得凶了。个雕题抽出刀在她面前唰唰比划了几下,正好有只扇贝慢吞吞经过,咔地刀把壳劈开,往她面前踢,“看见没有?再聒噪,下场就如此贝!” 她被吓住了,心里激蹦,两眼翻插上去,晕倒了。雕题大呼倒霉,“这个不中用的,就这么死了?”过去拿刀尖挑开她脸上披散的长发,露出张婉媚绝伦的脸来,嗷地嗓子,“这个小鲛我要了。” 啧啧,成年之后不知是怎样倾国倾城的妖孽,虽然现在没有性别,但是单瞧这细腻的皮肤,挺直的鼻梁,还有扇子样浓密的睫毛,就已经让人心猿意马了。 那个雕题搓手挠胸,“让我来救他。”说着撅起嘴,就要上前给她度气。 这个便宜不容他占,领队的将军脚把他踢翻,“上等货色先供大王挑选,挑剩的还有本将军呢,什么时候伦到你了?再胡来,砍了你的孽根送进鲛宫拉浮车,还不滚!” 雕题兵挨了顿骂,俯首帖耳。雕题国有很严格的等级制度,要是不服管,死路条,反正雕题人满为患。 大将军给麾下使了个眼色,副将紧紧腰带打算背起她,夷波自己慢慢醒了,见只黑乎乎的手伸过来,她尖叫了声,“我自己游!” 大将军赞许地打量她,“大啦?还有久成年啊?” 她抿着唇不说话,大将军悻悻摸了摸鼻子,“不说话是要吃苦头的。”转头对卒子说:“拿针来,插/进他的鳞里给他挠挠痒。” 夷波惊恐不已,颤声道:“我不会屈服的,头可断、血可流……我还小,今年刚满百岁。” 鲛人二百方成年,如果刚满百,那且要等了。 大将军的视线在她身上巡视了圈,如果年纪到了,鲛人两腋的透明胶质膜会泛起淡淡的胭脂色,仔细查看了番,这鲛人的胶膜发青,和般鲛人不同,姑且认为他没有说谎吧!大将军嗯了声,“没关系,我们可以等,大王最喜欢玩养成了。” 夷波感觉股腥甜在喉头翻涌,勉强咽下去,缩肩收腹挤进了被俘的鲛人堆里。放眼看,都是平时熟悉的面孔,大家彼此对视两眼,满脸灰败。经过这场扫荡,潮城彻底沦为男鲛城了,雕题不光把鲛女劫走,连没有成年的也并抓走,看来潮城为了躲避雕题洗劫,也许会弃城。将来就算他们能逃出来,也是无家可归,想到这里不由泪下。 远处的守城潮鲛还在作战,可惜实力悬殊,那小撮力量简直螳臂当车。几个长老捶胸长嚎:“龙君、君上……您怎 分卷阅读19 潜鳞 作者:尤四姐 么还不回来!您辖下鲛人有灭族之灾了,求您显圣,救城众于水火吧!” 他们的祝祷引来雕题哈哈大笑,“别叫了,叫破喉咙也没有用。你家龙王爷不知在哪里快活呢,保不住你们啦。” 夷波吸吸鼻子,又是伤心又是失望。如果那天龙君和她们道回来,就不会有今天的事了。雕题现在看准了南溟以北群龙无首,才敢放肆踏上哑海的海域,要是换了以前龙君在时,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个,别说强抢鲛女了。 雕题这次不虚此行,个个心情大好,唱着不成调的歌,排着长长的队伍押解他们返程。因为觉得他们太磨蹭,还有逃跑的嫌疑,把他们装进了海草编成的大笼子里,几十个雕题前拖后推着,吵吵嚷嚷往南溟而去。 南溟地广,波涛万顷无边无际,从哑海过来得花两天时间。夷波和同伴们被关在草笼里,自己不得控制,被颠得七荤八素。帮弱质女流和半大不大的少年,对目前的处境无能为力,大家哭完了,靠着草笼只管发呆。 “怎么办呢,真的要嫁给雕题了。”想起脏兮兮的异族那满身油皮就阵恶寒,“长老们,还有祭司,居然个都对付不了他们。” “少次了,有今天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我不甘心……我有意中人了……”个鲛女抽抽搭搭哭起来,“他想救我,可是打不过那些野蛮的雕题。我看见他被他们押起来,现在不知道怎么样。” 大家长吁短叹,然后有人喊夷波,“没想到你被关在哑狱都没能幸免。” “是不是因为你总跟那只螺在起,你们到处跑,早就被他们盯上了,所以……” 夷波不愿意想这个,下下拨弄海草。抬头看天,隔着水幕混混沌沌的,遥远得荒寒。 又有人小声饮泣:“我想回潮城,我们逃跑吧!” “怎么逃呢。”另个叹息,前前后后那么雕题,往哪里逃才不会被抓? 夷波却会错意了,她觉得想逃出这里很简单,五指伸,轻轻松松就把笼子割开了。笼底破了个大洞,她自己收势不住先掉了出去,大家瞠目结舌,既然已经开了弓,那就没有回头箭了,于是干脆将笼子割得粉碎,像猛然窜到空中的烟花,眨眼工夫就四下逃散了。 雕题没想到会出这个意外,大将军愤然大喊,“造反了,抓住他们!” 于是乱作团,潮城鲛人身姿翩翩向远处疾游,雕题浑身肌肉虬结,他们的尾鳍有力,要论速度,潮城鲛人远不是对手。夷波来不及顾别人,自己闷头往空旷处逃窜,拿出那天和雷神比速度的决心来。眼看前面越来越开阔,几乎只剩她个了,她心里愈发急切起来。还差点儿,再加把劲就能突出重围。可是原本没遮没拦的地方突然架起了片网,她刹身不及,头扎了进去。 雕题快活得手舞足蹈,“人做的东西还真管用。” 夷波气得很,扒着网眼结结巴巴说:“都是鲛人……自相……自相残杀!” 胜利者不以为然,“我们雕题国的勇士和你们不样,你们天生就是被奴役的,我们专管征服,明白吗?” 即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势单力孤,到底落进人家手里了。本以为至少能有个把逃脱的,谁知刚才的面孔重新又聚集到了起,这次谁也没力气说话了,努力过次,全军覆没,看来命运就是如此。 雕题路高歌猛进加速收兵,夷波和同伴们就这么给扛回了南溟。南溟有别于南海,对人或海族来说都是陌生的。进入需要经过某个通道,陆上古籍称呼南溟为“海外”或“方外”,直是个常人无法触及的神秘去处。夷波隐约听人说起过,南溟原本也是个讲规矩的地方,可是自从上任溟主过世之后,这片海域就成了盘散沙。雕题本来排不上号,如今也咸鱼翻身开始称霸王了。龙君如果再不归位,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连南海都要划进他们的图了。 然而那么了不起的人物,不折腾出点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奇来,似乎白瞎了他的名号。夷波泪眼婆娑地想,话虽如此,可他要是继续不知所踪下去,她恐怕真要当雕题王的宠妾去了,还怎么和他共谱龙鱼佳话! 耳边是雕题无意义的欢乐叫喊声,鲛人般都很内敛,话不,譬如每年次的海族朝圣,你会看到各式美丽的身影穿梭,热闹而安静。绝不会像雕题,乱糟糟闹哄哄,和兽类无异。眼下他们落进雕题手里,可算是白璧蒙尘了,雕题粗鲁至极,挥动着手里的长矛,把他们干人等驱赶进了雕题王的鲛宫。 雕题在海族里面算是很糙的那类,对生活环境要求不高,满足最基本的需求就可以。所谓的鲛宫,也建得张牙舞爪,毫无章法可言。不过进去之后发现进深真惊人,比起龙绡宫大了三倍不止。夷波不满地腹诽起来,龙君是南海之主,都没有他们这么嚣张。这雕题王是个穷奢极欲的家伙,审美又不行,除了往抱柱上镶宝石和珠玉,大概就不知道别的了。 大将军却很自豪,“看看,到我们雕题国来是不会过苦日子的,只要你们听话,以后顿顿有肉吃,天天有绫罗穿,比在潮城强了。现在你们要进鲛宫备选,如果大王看得上,会留下培养感情;如果看不上,你们还有次自由选择伴侣的机会……看我!”他略有些腼腆地拍了拍自己的胸甲,拍得梆梆作响,“年轻、气猛、有责任心,位高权重又富甲方……” 话未说完,因为宫中有鱼官出来传话被迫中止,不过接下去的内容也能猜到,无非标榜自己是托付终身的不二人选。雕题和潮城鲛人不样,他们没有忠贞的习惯,个男鲛配几个女鲛是很寻常的事,但这样公然撬墙脚,大将军的胆子果然不小。男人嘛,总有两面性,对姑娘再温柔体贴,对于男鲛,手上命案可不只两宗,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双面鲛。 鱼官光打手势不说话,身后出来排虾兵蟹将,指引他们往殿中去。夷波混在人堆里前行,面紧张,面左右偷偷观望。海里不能燃火,可是大殿两侧供着几十个大盆,里面不知装了什么,绿幽幽磷火样,照得殿里砖柱都是绿的。这里不像议事的地方,倒像阎王殿,夷波紧张地缩着脖子,远远看见宝座之下着个人,背对他们而立,穿黑袍,领袖有金线回文缘边,贵重不失威仪。琅玕冠下长发蜿然,乌鸦鸦直垂到袍子下方,似乎又把肃穆的感觉冲淡了。这雕题王的道行定很高,居 分卷阅读20 潜鳞 作者:尤四姐 然不是鱼尾,是双人腿!就是不知道正脸是什么样,别转过来,斗鸡眼加地包天,那就太浪费这秀色可餐的背影了。 大将军是跟着起进去的,他仔细看了前方眼,“三日未见,大王越发气度潇洒、英俊不凡了。看看这华丽的冠服,流线型的身材和大长腿,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委屈和不情愿!大王可是我们雕题国上下的标杆,深受全国鲛女爱戴,帅出南溟新高度的代霸主。能够追随大王左右,是你们的福气,别哭丧着脸,都给本将笑起来!”边呼呼喝喝,边转头问鱼官,“今天是十五吗?天还没黑就打算登陆?那我这就去安排大王的浮车和扈从……” 鱼官向他挤了挤眼,脸上有怯懦的表情,示意他噤声。大将军没有领会,继续不遗余力地邀功请赏:“大王……大王……照您的指示,臣这次把没有成年的潮鲛也抓来了。为了防止潮城那几个老家伙偷偷迁城,臣特地留下队勇士驻守潮城。臣有道妙计献给大王,等下批小鲛孵化,即送去潮城让那些潮鲛抚养。我们可以把潮城变成雕题的育婴房,潮城鲛人性情温和又有爱心,最适合当奶妈了。反正哑海如今没人掌管,我们向北迁徙,进驻潮城算了。以我们的实力,先横扫南海再杀进陵鱼国,统四海指日可待呀,哈哈哈……” 鱼官以鳍扶额几乎晕倒,向上看看,那黑色的身影没有转过来,很平静地说:“统四海……真是个宏大的理想。” 大将军嘿嘿笑了笑,“那是因为在大王的英明领导下,臣才敢发此鸿鹄之愿。大王今日声线清朗,身段风流,必须配绝色。”他游进潮鲛群中寻找,直接把夷波提溜了出来,“大王请看,臣发现个小鲛,长得花容月貌,看就适合当宠妾。现在虽未成年,但大王可以把他养在身边,看着爱妾天天长大,么的心痒难搔和有成就感,大王定会喜欢这种感觉的。” 夷波吓得抖作团,“我、我……已经发愿当男鲛了。” “你敢!”上面没出声,大将军先对她大喝了声,“大王面前不得无礼!快说你要当女鲛,生世追随大王,不然把你鼻子割下来喂螃蟹,知不知道!” 夷波呜咽着哭起来,她不想当这个雕题王的小老婆,她还盼着能和龙君团聚呢!可是怎么办,大将军的刀锋在她面前晃了晃,银光照得她两眼发晕,她哭得打嗝,左思右想,不敢违抗,捂着鼻子说:“我愿意……追随大王,可是我已经有意中人了,你得到了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大将军上窜下跳,“敢对大王不忠,死路条!” 上首的人终于慢慢转过身来,姿容如电,眉心火纹悍然,居然和龙君长得模样。 有这样的张脸,立刻不存在强不强迫的问题了。谁能想到丑陋的雕题鲛人里会长出如次匪夷所思的极品!夷波见底下片哗然,她不甚聪明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难道之前所谓的龙君根本就是雕题国主?她和阿螺都被骗了吗?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错爱错爱,下哭晕在地上。 大将军咦了声,“大王今日真是美得……惨绝人寰啊!” 鱼官再也看不下去了,抖抖索索上前行礼,“君上,本次押解的潮鲛尽数在此,毫发无损,请君上明鉴。” 他的视线掉转过来瞥了夷波眼,“身为潮鲛,点气节都没有,令人失望。” 夷波知道他是指她刚才的表现,心说失望你个鬼,最该失望的是她好吗!她居然那么容易轻信人,错把雕题当成龙君了。可是真正的龙君在哪里呢,兜了个大圈子,她前阵子死心塌地的对象出现偏差,简直是她百年爱恋的污点! 她恶向胆边生,又气又羞地指责他,“做鲛人要有做鲛人的自觉,明明是个雕题,你装什么龙!亏我之前那么敬重你,你难道不觉得受之有愧吗?你这个赖皮鲛,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能掩盖你斯文败类的事实,你是鲛族的耻辱!” 她这通骂,众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上首的人白了她眼,“笨成这样也是旷古烁今第人了。”面与她擦身而过,抬袖指了指道:“自今日起雕题国并入潮城,潮鲛要是看得上雕题鲛女,也可与之通婚。雕题善战,以后海疆的太平就归雕题负责,不得欺凌弱小,不得恃武行凶,若是让本座发现有异,族规惩处,绝不宽待。” 众鲛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大将军心里也存疑,追问道:“大王这是赞同臣下的意见了吗?不过也太彻底了些,譬如令我们的鲛女作配潮鲛,那些无能之辈会辱没她们的。还有雕题巡逻南海及哑海……我们只要征服,四海和平关我们球事啊!” 他刚说完,鱼官咚地声跪下了,颤声道:“请君上恕罪,兀犴将军心直口快,不知其中厉害……” 这下大将军不说话了,再简单的脑子也能感觉到有些不对,他傻张着嘴向上看,“大王……” “养着帮连国君都不认识的将领,雕题国迟早要完蛋。”他皱了皱眉,厌恶地调开视线。 夷波旁观了半天,搞不清方向。这时听见阿螺的叫声,欢欢喜喜举着个框从宝座后面出来,扬扬手说:“回禀龙君,海图已经绘成了。这雕题王的皮真厚,我剥了半天才剥下来绷好,您看看,没有什么偏差吧?” 满殿的人都心惊胆战,水里似乎漾起股腥味,到现在才发现有血丝漂浮,原来雕题王已经被杀了。 兀犴大将军面如土色,结结巴巴说:“这……这……不是大王!大王……” 鱼官捂住了他的嘴,小声道:“他是南海龙君,来替潮鲛报仇了!” 雕题国和潮城的过结由来已久,这百余年间雕题仗着凶狠欺凌潮城,现在南海海主回来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把他们的雕题王剥皮做了海疆图。这个下马威给得太狠,连久经沙场的大将军都唬住了,和鱼官抱头痛哭,哀悼雕题称霸海上的世代宣告结束,接下来他们得服兵役,连自由都受限制,就别再考虑个人的婚姻问题了。 夷波坐在那里发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龙君不是雕题王,他是来救他们的。 阿螺奔过来扶她,把她往前推了推,“快去呀。” 她觉得很愧疚,刚才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骂了通。其实也不能怪她,怪就怪这个兀犴将军,连自己的王都不认得。还有龙君,好好的龙为什么说鲛语,彻底把她给搞混了。她踯躅了下,低声抱怨阿螺:“你 分卷阅读21 潜鳞 作者:尤四姐 不救我,到这里来了。” 阿螺说:“我本来是打算和雕题大战三百回合把你劫出来的,正好半路上遇见了龙君,龙君单枪匹马来南溟收拾雕题王,我想你早晚也会到的,就先跟着龙君过来了。你看这不是天衣无缝嘛,不费兵卒把雕题国收服了。以后雕题可以护卫潮城,就再也不怕外族欺压了。你巴结住了龙君,求他不管到哪儿都带着你,好事不就成了吗。” 夷波听顿时又高兴起来,只是她没忘自己说过的话,她说自己已经有了意中人,不知会不会引起龙君的误会?再说他刚才还嫌她笨,她这样无可救药的鲛人,定让他感觉既可笑又可悲吧! 她捂住了自己的脸,“我不敢……” 阿螺骂她,“胆小鬼,别等龙君喜欢上了别人你再后悔。要是实在没胆量,那就作罢,以后可别哭,当个男鲛和我在起算了。” 夷波被她训了顿,觉得此话有理。虽然她办事从来都是畏首畏尾,但是关乎终身大事,马虎不得。以前爱听石斑鱼讲他和海狸的爱情故事,虽然他后来渡劫失败化成了飞灰,但他求爱时勇往直前的精神永存。他说爱情就像场战役,披荆斩棘,不能后退。如果你真的喜欢个人,不能因为担心会有遭受拒绝的可能就放弃。纵然失败,只要努力过,大不了被你爱的人笑话下,有什么关系。如果退缩了,旦对方爱上别人就来不及了,那个人也许未必比你优秀,但他定比你勇敢…… 条菜鱼都能有那么高的觉悟,作为鲛人,她有什么道理怯懦?夷波挺挺腰,打算争取下,然而觑眼看龙君,又有点怕。鼓了好半天的劲儿才挨过去,腼腆笑,唤了他声:“龙君……” 他没有理她,优雅地拂了拂衣袖。 她憋了口气,用鲛语期期艾艾阿谀着:“先前押解来的路上小鲛就在祝祷,求龙君显灵……这次能救城众的只有龙君人,没想到龙君真的来了,这就是心意相通吧?潮城现在越来越没落,终究要龙君出面,才能振兴鲛族。龙君回来了……长老们定很高兴……” 他还是不理她,负手踏出了鲛宫。 夷波看着他的背影,嘴瓢得葫芦样,对阿螺说:“他不理我了,怎么办?” 阿螺扛着海图怅然,“大神般都很有性格。” 她垂着嘴角又叫了声,“龙君丰神俊朗,举世无双。” 他的脚步慢了点儿,似乎有了触动。 夷波顿时心花怒放,原来这招真的管用,只要说好听的,哪怕他不满意你,态度也会改善很的。她握着双拳再接再厉,“龙君是小鲛见过的最有格调的大神,龙君盛名远播,四海无不宾服。小鲛对龙君的敬仰如南溟波涛万万,无止无尽。若小鲛有这个造化,愿跟随龙君左右,供龙君差遣……龙君……龙君……九川大神……” 奉承的话说了车,他终于转回身来,长眉挑道:“难道本座不是身正气吗?居然让你误认为我是雕题王?你先前说了什么?说本座是斯文败类,是鲛族的耻辱,你胆子不小。现在好话说尽也没有用,本座已经看清了你,口是心非肚子坏水,本座是高贵的龙,才不要理你这赖皮鲛。” 啊,这么记仇的大神,实在让人心累。夷波忙辩解:“小鲛只是恨雕题王,对龙君不敢有半点不敬。之所以认错人,也全是因为兀犴大将军,谁知道他连自家大王都不认识……现在误会解开了,不如大家相逢笑泯恩仇吧!活着嘛,最要紧就是心情好,心情好,切都好了。” 她笑得不遗余力,笑得两颊发酸,想让龙君看见她有诚意。谁知他鄙夷地撇了下嘴角,唇边小小的梨涡现,像个甜得发腻的糖盏。 虽然龙君是傲娇了点,但就像阿螺说的,大神都是有神格的,天天和颜悦色的,那是做生意的小商贩,大神又不求你什么,对你笑嘻嘻干吗? 所以龙君的那份拽,属于真性情的表现。龙嘛,呼风唤雨的狠角色,在人间可是很受推崇的,要不然皇帝不会拿他做图腾,也不会管自己叫真龙天子。既然这么有来历,当然是她们奉承着他,只要抱紧这条粗大腿,以后就有的混了。 阿螺使劲努嘴,示意夷波卖弄卖弄美色。夷波自己衡量了番,人家比她还美些呢,就算她眼里生钩子,他也未必看得上她。那可是龙君啊,对她有过大恩的。她坚决相信日久生情会好点,等到龙君对她也有意思的时候,她就学石斑鱼勇往直前。至于现在,还是乖乖当他的手下好了。不管好人坏人,都需要个得力的爪牙,她摇着尾巴上前,撸了撸衣袖,“我给龙君准备浮车,拉龙君回潮城。” 龙君哼笑了声,“愿意为本座拉车的海族如过江之鲫,你手短胳膊细,摔着本座。”他转身拂,那华丽的衣摆在水中舒展开,黑色缎子边缘细密的金线像跳跃的碎芒,有种神秘又忧郁的感觉。 前两次见他都是白衣胜雪,这次改了黑衣,顿觉耳目新。她也不嫌他挖苦,叼着手指说:“龙君的新衣真好看,定花了不少钱。” 他瞥她眼,人形在水中走动,魅力发挥到极限,每次回头都风华绝代。轻轻压了压衣襟道:“这叫缭绫,是请陆上最有名的绣工,花了两年才做出来的衣裳。你们鲛人只知道鲛绡,这么高档的人间极品你们不懂。” 夷波咕哝了句,“这语气真耳熟,苍龙好像也说过……” 他的动作停住了,垂眼问:“什么苍龙?” 那条苍龙从神珍上逃脱之后就无影无踪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夷波说:“以前有过面之缘的龙,它那时候被囚禁在紫金梁上,捆得像个粽子……” 他忽然冷了眉眼,“本座还以为你是个结巴,人语说得不成样子,没想到鲛语却很是玲珑。本座是万万水族之上的海主,为什么要委屈自己说鲛语?从现在起你学不成人语就给本座闭嘴,”复哼了声,“话死了,小心本座把你变成哑巴。” 夷波被他责备,心情跌倒谷底。他到宫外点阅雕题大军,她哽咽着对阿螺说:“他不喜欢我,他和龙君不样。” 阿螺知道她所谓的不样,是指和她想象中的龙君有出入。然而那时候也没深交,不过雪中送炭,自然觉得他是龙中君子,说话应该是温情脉脉的。其实那次他根本没有开口,他乘坐的浮车经过她们身边,从车里下来,把那片鳞嵌在夷波尾巴上,前后 分卷阅读22 潜鳞 作者:尤四姐 不过弹指的工夫。然后登车扬长而去,夷波却痴痴望着他的背影,神魂颠倒了百年。 见钟情肯定是美好的,后期再完善加工,形象加无懈可击。当现实和幻想产生碰撞,不是龙君不好了,是加真实了。 阿螺安慰她,“龙君对你要求高,也是为你好。那些软体的海鲜不会说人语就算了,你切了下半截好歹算是人,说得复杂点就磕磕巴巴,大不成体统。交流有障碍,怎么做个合格的爪牙?让龙君也和你样咿咿呀呀,有损他的威仪嘛。”她在她肩上拍了拍,“下定决心学人话吧,以你的聪明才智,个月就差不了。” 夷波抽泣了下,感觉自信心受挫,她本来就脸皮薄,已经很豁出去了,还要她怎么样呢! 浮在殿前往下看,那些雕题汇集起来,黑甲长矛排出去很远。因为雕题王已死,加上天生对龙的畏惧,个个都很听话。龙君这百余年不在海里,以前的旧部也不知道他突然现身,没有及时赶来侍奉,雕题就把他们王的銮仪拿出来,请他上了巨鱼拉动的金浮车。 雕题曾去潮城抓过三次鲛女,既然两国并国了,被俘虏的鲛女也可以重返家乡。获得解救后的鲛女们从四面八方游过来,在靠近水面的地方盘旋成个巨大的圆,长长短短的哀鸣震荡了南溟水域,很奇怪的鱼类也聚起来围观。 那些鲛人夷波都认识,走的时候是无知少女,现在大部分都怀抱婴孩了。潮鲛和雕题生出来的小鲛有漂亮的脸和尾鳍,但是身上长着角质鳞,又厚又坚硬。夷波看到以前起织鲛的月姬,她向她游过来,哭着叫她,“夷波,你还记得我吗?” 没有遇见阿螺的时候,夷波和月姬最要好,很长段时间她们都是起出门,坐在珊瑚礁上迎接第缕日光。后来月姬被抓走了,她去求长老解救她,长老们只是垂首不语,慢慢她知道只能把她忘了,因为自己没有能力帮助她。 夷波大泪滂沱:“月姬,你连孩子都生了?” 月姬嗯了声,“我嫁了只雕题,可不得生小雕题嘛。” “那以后怎么办呢,还跟着你的雕题丈夫?” 月姬叹了口气,“以后的事没有想好,我不喜欢那个雕题,也用不着和他捆绑在起。” 鲛人的忠诚只对心爱的人,如果是受强迫,没有死守辈子的义务,反正回到潮城,生活还可以重新开始。 夷波基于礼貌,问候那个孩子,他有蔚蓝的大眼睛,长得精致美丽,虽然身上鳞甲遍布,依旧不影响他的可爱。夷波喜欢孩子,忍不住逗弄他,谁知他忽然向她嘶吼,露出两排尖利的牙齿,看上去凶狠异常。 夷波吓了跳,怔怔看月姬,“果然继承了雕题的人格魅力!” 月姬忙安抚他,愁眉苦脸道:“他脾气不太好,吓着你了。我也没办法,他终究是个雕题,和我们不样。” 月姬抱着孩子走了,夷波和阿螺惆怅不已。阿螺说:“好好的鲛女,被雕题毁了。你看看,嫁人不是件随便的事,雕题长成那个鬼样子,连潮城鲛人也救不了他们的后代。还是我们妖怪最实际,别整什么人品不人品,以貌取人错不了。要想孩子长相对得起自己,那就得找个品貌出众的郎君。我算算,龙和狮子生狻猊,和王八生霸下,和鱼生鸱吻……那和鲛人生什么?” 这是个难题,物种不同,生出来的后代也不同。不过夷波有疑议:“那是龟,不是王八。” 阿螺说:“差得吗?差不!” 可是龙怎么和那么奇怪的东西生儿子呢?夷波颤巍巍说:“龙君不样。” 阿螺耸了耸肩,“龙性最淫,就像蛇样。你见过蛇洞房吗,大群滚成团。路过的看那么热闹,也兴致勃勃加入了,最后不知道谁和谁交/配,反正事情完各走各的,谁也不认识谁。”阿螺撑着腰捋了下头发,“不过龙龙不同嘛,龙君既然已经是南海之主了,绝不会和那些土龙样。而且他的眉心轮那么大,定充满智慧,也管得住自己的情/欲,你说是吧?” 夷波咬着唇,心里七上八下,“龙生九子,其他妻妾呢?” 阿螺说太啦,“豺狼、凤凰、老虎还有蛤/蟆。” 惊天噩耗,居然还有蛤/蟆,口味太重了。夷波心里抽抽的,也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受了惊吓。竞争者骤增,她开始退步想,和这些东西比,自己最漂亮,应该有潜力争当宠妾吧!可是越想越难过,龙君真的会喜欢蛤/蟆和王八吗?也太饥不择食了。 她陷入痛苦的深渊,阿螺却全没发觉,“鲛人和龙……蛟龙?还是半人半龙的新品种?这个要好好考虑下,看见月姬那个孩子了吗,嘴张简直吓死人。” 四合八荒好像没听说过有龙迎娶鲛人的,会生出个什么,谁也不知道。但这些都不重要,猛然间知道龙那么情,这才是最令她苦闷的。 她们这里只管说话不肯上路,龙君那里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打发鱼官去催促,鱼官慌慌张张说:“有话回潮城再叙吧,别惹得君上不高兴,我们都得晒鱼干。” 夷波转身看,雕题军骑着海马前后护卫起浮车,缓缓向哑海进发。龙君靠着靠垫手支头,慵懒的姿态和飘扬的长发,委实很有三妻四妾的本钱。她叹了口气,拉着阿螺上路,阿螺又开始出谋划策:“几次遇见龙君,都没听说他有夫人,我觉得你机会很大。我想了想,这回收服雕题,他不会立刻离开,至少要等雕题完全归顺之后,这里面没有个十年八载,想都别想。你又快成年了,只要变成鲛女,没有几个海族能抗拒你的魅力。到时候你就机灵点,想方设法往龙君面前凑,眉来眼去几次,必然手到擒来。” 她算得得意了,哈哈大笑,夷波却高兴不起来,果然陷在爱情里的女人都是忧郁的。 回到潮城是第二天了,那个刚刚遭受洗劫的城池愁云惨雾,对危险充满了警惕。长老们聚在龙绡宫里商议对策,正技穷的时候听见鲛卒来通传:“城外二十里发现雕题大军,搅起的泥沙浑浊了哑海的海水,眼看就要往潮城来了。” 石耳长老把手里的珊瑚拐棍戳,断成了两截,“还来干什么?还有什么可让他们掠夺?” 非鱼长老掐指算,“不妙,难道还想抓男鲛去给他们当奴隶?” 这还得了!点苍长老下令点兵,“这次就算全军覆没, 分卷阅读23 潜鳞 作者:尤四姐 也绝不能够束手就擒。大不了战死沙场,总比被雕题鞭打驱策好。” 城中剩余的男鲛们抄起武器迎出城,字排开,远处滚滚烟尘将至,下定了决心决死战。 雕题开路的先锋到了,看见帮连刀把都抓不好的文弱鲛人打算以卵击石,觉得有点好笑。可是今时不同往日,给他们撑腰的海主回来了,兀犴将军领兵凯旋之前那位龙君引下几十道天雷直劈雕题国上方,雕题勇士们都给吓了个屁滚尿流,现在回想还毛发炸立呢。 他们忙摆手:“不战、不战,我们此来是护送龙君回城的,没有别的想法。” 几位长老讶然,“龙君?我们的龙君?” 可不是吗,如果他们雕题也有龙君的话,不会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 浮车渐渐近了,八条脑门上顶着金色珠铭的大鱼停下来,长老们眯觑着眼,嘴里喃喃:“真是君上吗……”走近些,车上的人也露面了,身瑞气,光芒万丈。长老们嗷地嗓子飞奔过来,离得很远就匍匐在地,惯性使然蹉到龙君面前,抱着龙腿呼天抢地起来—— “君上,您终于回来了!小的们盼您,盼得茶不思饭不想,总算有生之年还能见到您,小的们死也瞑目了。” “君上去百年,小的们无能,没有守住潮城,弄得民不聊生,无颜面见君上。” “君上却越发的容止可观,望之俨然。有这样位英明威武的海主领导,真乃潮城之大幸,南海之大大幸……” 夷波在边上听着,没忍住笑出了声。这些长老,训诫她的时候声色俱厉十分威严,谁知在龙君面前就是这副孙子模样。看来阿谀奉承不光是她的长项,说不定还是整个鲛族的共性。 也就是因为她这笑,长老们注意到她了。本来就不怎么受待见的人,敢在这时候以下犯上耻笑长老,这如何姑息! “夷波!”长老声暴喝,吓得她蹦了三尺高,“你不在哑狱里待着,跑到这里凑热闹来了?未得赦免私逃出狱,罪加等!你等着,回头看怎么收拾你!” 她觉得很冤枉,躲在阿螺身后说:“我没有私逃,是雕题兵闯进哑狱,把我抓到南海去的,兀犴大将军可以替我作证。” 长老们嗯了声,“兀犴大将军是谁?” 大将军从海马上下来,挺着胸,睁着双哭肿的眼睛强颜欢笑:“是本将。” 长老们啊地声,“让雕题替你作证?你和雕题是什么关系?难道是内奸,协助雕题洗劫潮城吗?” 长老们的想象力是无穷的,这样大的罪责信口就捏造出来。阿螺看着夷波受冤枉,实在是不能忍,“长老们就是这么主持公道的?针对夷波要不要这么明显?雕题袭击潮城时长老们在干什么?事后有没有统计被掳走的人数?夷波只是犯了点小错,就在哑狱里关了个月,亏她听你们的话,不让我救她出来,否则我早就砸烂哑狱的牢门了。她被雕题劫去,九死生,回来后还要受你们污蔑,昏聩至此,难怪把潮城管理得团糟。我要是你们,早把脑袋埋进沙堆里了,还好意思面见龙君?真是活得旁若无人!” 阿螺这番话,简直令长老们颜面扫地。长老们脸红脖子粗,“区区螺蛳精,竟敢插手潮城的城务,你好大胆子!” 阿螺摩拳擦掌,“我说过很遍了,我不是螺蛳,我是海螺!你们再说句螺蛳看看,我刮了你们的老鳞,把你们通通腌咸鱼。” 双方剑拔弩张,夷波害怕阿螺受牵连,忙出来躬身呵腰,“阿螺和这事没关系,长老要罚就罚我吧,我愿意回哑狱去,千万别驱逐我们。” 依旧不依不饶—— “个鲛人,自甘堕落与精怪为伍,真是潮城之不幸。” “如此大逆不道,还留着干什么?让她们走,离开哑海,发配到南溟去。” 夷波的眼泪和海水混在起,再伤心他们也看不出来,只觉得心里钝钝的痛,抽泣着说:“我真的没有私逃,不信去问阿嫚,她是看着我被抓走的。” 长老们上了年纪,固执得令人生厌,龙君终于不耐烦了,漠然道:“夷波跟我进龙绡宫,本座累了,替本座捏捏肩。” 此话出震惊四座,夷波连眼泪都忘了擦,怔怔看着他。这算是替她说话了吧?龙君是海主,是把手,只要他开口,艰难的处境都能化解。这下长老们肯定服帖,她顿时乐不可支,急吼吼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君上……君上太好了。” 龙君看了她眼,“你昨天还骂了本座。” 敢情记仇到现在,夷波摇尾乞怜,“小鲛瞎了眼。” 虽然龙君心里还是有点别扭,但是当着这么的人不能娇嗔,毕竟威严要紧。便任由她挂着,大摇大摆走进了龙绡宫。 这个行宫有百余年未归了,进门乍看居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他的宝座不见了,豪华的软装潢也不见了,冷冰冰、空荡荡,倒像误入了陌生的地方。他错牙哼笑:“好啊,当本座死了,连我的身后都清理干净了。” 长老们诚惶诚恐,“龙君息怒,因为龙君长期不归,殿里空着也是空着。加上鲛女越来越少,织绡也用不上那么大的地方……臣等为君上另备了行辕,就在泉台之上,时刻恭候君上荣返。” 他不太高兴,说不必了,“就在此处,本座懒得挪动。把椅子搬来,雕题的军务要立刻分派妥当,免得滞留在潮城,再出什么差池。” 长老们忙领命,众鲛人迎回了龙君,扫先前的阴霾,个个欢天喜地干劲十足。扯起了彩色的帐幔悬挂起来,搬出了许久没用的八宝水晶床,恭恭敬敬请龙君升座。他迈上脚踏,夷波还挂在他手臂上,他把她摘下来,搁在了旁。 龙君毕竟是龙君,六辔在手,成竹在胸,把那些归顺的雕题照人数分成天地玄黄四支,支镇守方。剩下的女雕题则和潮城鲛女们待遇相同,准她们在城中安家,哺育后代。男雕题每隔半年可以回来探亲次,只要相处甚欢,两族通婚不受限制。这样的政策很好地安抚了雕题的情绪,其实制度和雕题王在时是样的,不过换了片海域,有约束守规矩罢了。 兀犴将军的兵权依旧,他虽然怀念以前横着走的日子,但事到如今也是命,不敢有违,悻悻出去传达政令了。 长老们对龙君的通天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也有他们的 分卷阅读24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担忧,“雕题终究是不开化的蛮夷,留在城中恐将来会有隐患。那些女鲛凶狠,万和我们对抗起来,只怕我们要吃亏啊。” 龙君怒其不争,“雕题兵你们打不过,连女雕题你们都怕,本座离开的百年,你们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长老们顿时苦涩涌上心头,失声痛哭道:“君上不知,这百年来我们受尽欺凌,连玳瑁路过,都敢在城头拉坨屎,可见潮城处境么艰难。并非臣等不思进取,实在因为潮鲛性情平和,即便奋起反抗,对于雕题来说也是不值提。如今能解救潮城于水火的只有君上,您可再也不能扔下城众们了。” 他们趴在地上嚎啕,龙君听说玳瑁拉屎,失望地撑住了前额。有这么帮没用的手下,果真心累欲死。缓了半天他才回过气来,“都起来吧,本座不走,留下平定了海疆再说。你们也当进益些了,活着不能靠别人,得靠自己,懂不懂?” 长老们齐声应是,“只要君上在,臣等有了主心骨,靠自己没问题。君上忙了两天,且好好休息吧!”说着给夷波使眼色,“还不走?” 夷波瑟缩着,伸手在龙君肩头捏了两下,“君上命我留下侍奉的,我还没开始呢。” 长老们又瞪眼,“不识时务!” 她呜咽了下,龙君脸上浮起怒色,寒声责问长老们:“你们平时就是这么对她的?她还小,受不得惊吓,有这么旺的火气,当初怎么不使在雕题身上?自己人嘛,要互相友爱。从今往后不许对她大呼小叫,让我听见,我可是要发火的。她虽没有生在潮城,但长在潮城,和这里土生土长的鲛人有什么区别?她有不足,应当教她,要是骂有用,你们早就被我骂成器了。” 长老们尴尬不已,同时也感到意外,龙君护短,还是头回见识。忽然想起夷波尾上的那片龙鳞,他们竟然糊涂得忘了这份渊源。看来她说去即翼泽是为了找寻龙君,这点没有撒谎,龙君之所以回来,也许里头有她的功劳。这么想来她非但无过,反而有功了,长老们换了个态度,诺诺道:“君上教训得是,臣等太急进了。既然君上发话,那夷波就留下好好伺候君上吧,臣等告退。” 夷波有点脸红,这个“伺候”有时候听起来还真是暧昧呢!她含羞瞥龙君,他阖上了眼睛,浓长的睫毛覆下来,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皎若芳树。长老们慢慢退后,他又启唇吩咐:“鲛族也该学学人语了,光你们几位长老精通不管用。譬如海市交易,隔道手,难免被人坑骗。学会人语,这种可能性就会大大降低,对大家都有好处。” 长老们忙道是,“君上英明,之前臣等也商议过此事,只是因为雕题长期扰攘,实在没有心思办学。现在既然天下太平了,臣等立刻准备起来,设立书院开课讲学,寻人语说得好的,请到书院做先生,君上等着臣等的好消息吧!” 龙君笑了笑,“如此甚好,加紧办,头个要教的就是这条鱼。”他闲在地指了指身旁的夷波,“本座不想听她结结巴巴的腔调,长此以往会带坏本座的。” 长老们立刻心领神会,叠声应了,弓腰退了出去。 夷波虽然又成了反面教材,但心里是高兴的。像他这样的大神而再再而三出手相救,就算有时候心眼略小,也绝不影响他的整体形象。 她对龙君的感觉,有句话可以很好地概括:越品味,越欣赏,越欣赏,越懂欣赏。龙君的魅力上天入地盖世无双,能陪在他身边她立刻觉得自己水涨船高了,别说让她垂肩,就算让她洗脚,她也在所不辞。 阿螺很懂眼色,“天不早了,我先回去收拾收拾。潮城要办书院,我的人语说得标准,可以试试应聘夫子。”临走嘲龙君努努嘴,示意她别错失良机。 可是怎么下手呢,夷波盯着他看了半天,发现除了偷偷爱慕,根本不能把他怎么样。算了,暂时还是先当个合格的爪牙吧,她全心全意为他捶背通经络,鲛人的力气小,打在身上挠痒痒似的。龙君睁开只眼乜她,“花拳绣腿。” 她委屈地咕哝了声,努力加大力道,紧握起双拳,握得指节发白。 龙君叹了口气,手托腮歪在榻围上,美丽的脸在水色中越发丰艳诱惑,“你是犯了什么事,才被关进哑狱的?” 夷波想了想,很觉得惆怅。其实也不是大的事,“去即翼泽,长老不高兴。” “不高兴就把你关起来了?” 她点点头,指了指房顶,表示人在屋檐下,要是敢反抗,恐怕会被赶出潮城的。她活了两百年,怕的东西有很,最怕的就是无家可归。她已经很努力的想要融入潮鲛了,不知道为什么,很时候受到的待遇还是和般鲛人不同。其实她直觉得自己属于这里,因为鲛人只有三大族,既然不是雕题也不是陵鱼,那么肯定就是潮鲛啊。可惜他们都说她来历不明,对她有防备,就比如大家犯了同样的错,她受到的责备总是比别人,没办法,排外也是每个族群的共性。 龙君咂出了点味道:“你胆小如鼠,定是因为长期遭受打压,对不对?” 夷波绝不承认她胆小,即便是事实,也不能丢了面子。她说:“我谨慎,不是胆小。” 龙君简直要笑起来,“从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鱼,人在岸上跺跺脚,你都吓得打滚,还说自己不是胆小?”顿了顿,眼波转道:“放心吧,以后有本座在,你就算找到靠山了。本座还要提拔你,让你风光无限呢……” 夷波诧异地抬头,他别过脸,优雅地掩口打了个呵欠,“本座困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回去吧,等明日本座睡醒了,你再来龙绡宫听命。” 夷波反应慢,动作也比较慢,还没来得及答应,他抬手扇,直接把她扇出了宫门。 龙君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急。夷波摸着后脖子,晕头转向往回走,发现沉寂了百年的城池忽然变得热闹和繁华起来。 以前害怕雕题作恶,入夜后大家都不敢出没,城垣上虽有灯笼鱼和明珠映照,也是死气沉沉座孤城。现在龙君现身了,吃瘪了百年的潮鲛们顿时扬眉吐气,加上被掳的鲛女们也回来了,城中人口下子增,死城就又活过来了。 夷波喜欢这样的氛围,轻松安全,不必再担惊受怕。她在珊瑚丛中穿行,听见鲛人们的歌声,悠扬婉转没有顾忌,潮城已经安静了那么久,现在终于恢复正常了,切都是龙君的功劳 分卷阅读25 潜鳞 作者:尤四姐 。 她摆身往回游,远远看到阿螺在门前,举着铲子铲门框上附着的细小贝类。见她回来了,招呼她进门吃东西,鲛人和螺的食谱很简单,海里的鱼虾都可以用来果腹。她们不像人那么麻烦,需要烹煮,她们生吞,啊呜口就解决了。阿螺说:“过段时间咱们上岸,在海边建个屋子吧!等有了锅灶,我给你做饭吃。你吃过人的粮食吗?苞谷,还有粟米,吃了齿颊留香,比生鱼强了。” 夷波想起在登褒府上喝的茶,琥珀色的茶水,抿口又苦又涩,实在搞不懂陆上人的口味。不过阿螺说要建个屋子,这个主意真不错。龙君送她的那双腿不是次性的,只要跳上陆地就会显现。等住到了陆上,她的路也会走得越来越好,到时候就可以像人样到处逛了。 她伏在草垛里高兴不已,“什么时候?” 阿螺说随便,“只要你有空,明天就可以去。” 她点点头,鱼尾摇摆得欢畅了。阿螺不知劝了她少遍,高兴不要摇尾巴,又不是陆上的狗,只有狗才这样,她也不听。认识了她百年,她直是这个脾气,胆子小,但乐观开朗,在她眼里受排挤也好,甚至被关进哑狱也好,只要熬过去,就没有什么能够令她绝望。 两个人挤在个草垛子里,阿螺在她胸前摸了把,“时间到了吧,怎么还是老样子?” 夷波自己也很失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和别的鲛人不同吗?她希望自己快点起变化,好让龙君关注她两眼,结果点动静都没有,想想真失望。 “我可能要三百岁。”光是设想下她就哭了,简直是个噩梦。 阿螺说不会,“除非你是特殊品种。不过有得有失,成年得晚,相对的寿命也长,比别人晚百年,说不定你能活两千岁。” 如果是这么换算,似乎也还合算。她吸了吸鼻子,“龙君呢?” “龙的寿命可说不准,相传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化为角龙,千年化为应龙,你算算,龙君这么深的道行,说不定就是条应龙呢!还有厉害的,你知道上古的烛龙吗?活了有上万岁,据说归隐了,整天除了吃就是睡。” 阿螺这么说,夷波又想起了寒川的那条苍龙,它有很大的角,起码是条角龙了。至于龙君的真身什么样,她没有见过,不好下定论。照她的意思是最好两个人寿命差不,龙能活那么久,鲛人可活不到那么久,如果不能同死,终究不圆满。 “反正你好好巴结他就是了,我看龙君已经成年很久了,他直没有夫人,说明是个洁身自好的龙。只要你赢得他的欢心,让他再等上三五十年的,不是难事。”阿螺卷起袖子胡乱给她擦了擦脸,“有点出息吧,别整天哭鼻子,会被人笑话的。” 夷波想起他说的要提拔她,让她风光无限,心里时又高兴起来。什么时候成年谁也说不准,总之她心里有数,打定主意做女鲛,时候到就向龙君自荐。 她扭了扭身子躺平,“明天去看阿嫚。” 阿螺问:“阿嫚是谁?” 夷波往哑狱方向比了比,当初要不是雕题兵嫌她丑,现在她们应该在起。她说:“个鳗女。” 阿螺啊了声:“鳗女和我们不同,她会吃人的,你小心点。” 夷波讶然看她,“为什么?” 阿螺说没有为什么,“每种精怪修行的方法不样,鳗鱼修成人形的很少,他们半人半鳗,要化成人,就得吃人。” 夷波想了想,忽然觉得很可怕,“吃什么像什么?” 阿螺两臂枕在脑后嗯了声,“鳗鱼就像赖皮蛇样,是海里最没有灵识的族类。他们有个皮囊,往里面填什么,显出来的形就是什么样。如果她吃的是老头,那她只能变成老头;如果是个姑娘,那她就是个姑娘。” 夷波抖抖索索想,阿嫚有女人的外貌,男人的声线,那么被她吃掉的恐怕得有两个人了吧!现在想起来真是后怕,看来她入狱的原因就是吃人,亏她还和她走得很近,听她忽悠算命。好在她没有动心思吃她,否则眨眼,说不定鳗鱼就变成鲛人了。 阿螺看她被吓白了脸,顿时觉得可笑,“还要去见她吗?” 她忙摆手,“不了,好怕。” 怕就好,要是好赖不分才糟心。毕竟有个嘴馋又嗜血的朋友不是好事,她心满意足的时候可能是无害的,旦起了渴望和贪念,谁知道会不会把交情都抛到脑后。 所以还是老朋友靠得住,两个人并肩躺着,窗外的星光在哑海上空洒下温柔的光,夜深了,这片海域也逐渐安静下来。夜无梦,第二天醒来已近晌午了。阳光穿过草垛照在脸上,夷波掀起线眼皮,海水里有细小的气泡和微光,这样祥和的氛围阔别了很久,脑子里总有段记忆,感到似曾相识,仿佛前生经历过样。她重新合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身旁的阿螺恢复了原形,静静蜷在她的螺壳里,没有动静。夷波起身游出草垛,不知龙君起没起床,到屋顶上眺望龙绡宫,外面有鲛卒戍守,宫门依旧紧闭。转身看,长老们已经带领鲛人们开始忙碌,书院下决心要办,很快就能筹备妥当。潮鲛盖屋子的手段很高明,城外堆着很久以前从柜山上运回来的玉石,在珊瑚礁上建起个书院并不麻烦。 长老指派人往里面运送简牍,夷波游过去表示愿意帮忙,长老看了她眼,“不敢劳驾你,免得惹君上生气。” 夷波讪讪的,“君上是可怜我。” 石耳长老说当然,“不然你以为什么?我和另外两位长老商议过,既然龙君愿意庇佑你,是你的福气,你要好好报答他。另外……你既然在潮城,也算城中员,虽然不成气候,但依旧能为潮城办事,只看你愿不愿意。” 夷波仔细想了想,“除了死、挨打、禁足、饿肚子,我可以为潮城做任何事。” 长老的嘴角抽了下,这么的前提条件,剩下能办的事也不了。不过不要紧,让她效力的恰巧不在这个范畴内。石耳长老说:“很简单,利用你的弱势让龙君割舍不下,别再让他离开潮城。我们这些潮鲛,能够依赖的只有他。现在雕题已经迁到哑海来了,这些蛮夷是把双刃剑,用得好可以维持海疆和平,用得不好会伤了自己的。他们谁也不怕,唯独怕龙君,龙君在则南海以南风平浪静。所以你现在的任务就 分卷阅读26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是留住龙君,不管用什么方法。” 啊,这话说得太直白了,不管用什么方法,难道要动用她的美色吗? 夷波扭捏不已,绞着手指头说:“恐怕我会有负长老所托,您看我不够聪明……” 长老安抚她,“龙君就喜欢看上去笨兮兮的,可以衬托他的聪明睿智。” “我不够美貌……” “也还可以啦,至少该有的都有了,眼睛鼻子样都不缺。” “我还没成年,曲线也不够妖娆。” 这下长老忍不住要鄙夷了,“你别想太,就算成年了你也是鲛人,只适合当龙君的仆婢。你如今要做的就是好好伺候龙君,让他老人家身心舒爽就行了。” 夷波眨了眨眼,显得很怅惘。果然连长老们也不看好龙鲛恋,在他们眼里鲛人只配当奴仆,不可能有别的出息。她迟疑了下,试探道:“长老们欲留住龙君,就没有想过其他方法?譬如让龙君有归属感什么的?” 长老捏着手里的尺子向龙绡宫方向指了指,“我们打算扩建宫殿,力求让君上住得舒适。配备两班鲛仆,每班四十六人,十二个时辰日夜照顾君上的饮食起居。君上的行头要做到最华丽最好看,挑选鲛绡织造好手和首饰镶嵌的能工巧匠,为君上特制御用冠服,让君上每天都华丽丽,金灿灿。” 所以光解决住房和服装这些硬件,对个人的感情需求没有任何想法吗?夷波点着手指说:“我觉得留住人不重要,重要的是留住心。长老何不为龙君寻觅位夫人,只要龙君的心在潮城,以后就算走得再远也还是会回来的。”她眨巴了下眼睛,“当然这个人务必精挑细选,首先要心向着潮城,对潮城忠心耿耿,而且要单纯懂事听长老们的话……”说到最后好害羞,越说越像自己,简直已经把人选暗示明白了。 石耳长老不负所望,恍然大悟地哦了声,“言之有理,龙君孑然身这么年,确实到了婚配的年纪。你说得对,留住人莫如留住心,只要君上娶妻生子,家在潮城,就再也离不开潮城了。” 夷波使劲点头,每下都充满了快乐。仿佛已经看到龙绡宫张灯结彩迎接自己的样子,她平时虽然大智若愚了点,紧要关头可是很聪明的。不管怎么样,先挣个名分是正经,通常大老婆的权力比小老婆大,万自己不小心无能了,最后也不至于被剥皮点灯……看看么朴实的愿望,她的要求还真是低得令人发指呢! 长老言必行,行必果,觉得她的提议不错,决定和另外几位长老复议。 “你也别在外面游荡了,龙君不是点名要你伺候吗,看时候差不该起身了,你去吧,别辜负了长老们的重托。” 夷波应了个是,觍脸道:“这事宜早不宜迟,长老们可要抓紧时间啊。” 石耳长老说知道,“为龙君选妃是大事,必须好好斟酌筹备。过会儿我们会去求见龙君,听听他老人家的意思,只要他首肯,这件事就可以张罗起来了。” 夷波说好,笑得眉眼弯弯,无论如何,有机会就有希望。龙君是心无旁骛的人,连自己的终身大事都不放在心上,没办法,只有她主动些了,为长老们献计献策,长老再上龙君面前谏言,这么来不光能完成她的心愿,也称得上曲线救国,简直堪称完美。 她高高兴兴游向龙绡宫,到宫门前问戍守的鲛卒,“里面有没有动静?” 鲛卒摇了摇头,“从昨晚到现在,龙君没有发过半句话。” 这就难办了,她在门前犹豫徘徊,不知该不该进去。再想,这么久没有消息,不会人又不知所踪了吧!这还得了,到嘴的肥肉,不能让他跑了。她捏住门上铜环,当当敲了几下,憋着嗓子柔声道:“给龙君请安。” 里面没有声音,只有海上洋流卷过,发出汩汩的声响。 她心里有点急,力气用得稍大些,“小鲛伺候君上。” 还是毫无反应,这下大事不妙了,夷波心急如焚,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因为视野狭窄,只看见水晶帘后飘拂的面雪白的纱幔,实在看不清内殿光景。她呜咽了下,抽抽搭搭自言自语:“好歹是海之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不是答应做我的靠山,让我风光无限的吗,结果就这么走了……走了……”说到伤心处有了被遗弃的失落感,仰起脖子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命好苦,谁都不要我。讨厌出尔反尔,讨厌不告而别!” 她唧唧歪歪的哭声引起了鲛卒的恐慌,“龙君走了?真的吗?” 应该是吧,世上哪有睡到未时还不起床的当权者?人间勤政的皇帝般卯时就开始办公了,龙君作为海中霸王,难道没有半点觉悟吗? 她含泪点点头,“我想是的。” 鲛卒们炸了锅,雕题刚刚被收服,人心还在思变,旦知道龙君又离开了,那潮城岂不是要陷入空前的灾难?宿卫长在台阶下团团转,“怎么办……怎么办……火速回禀长老,请长老定夺。还有不许走漏消息,暂时秘不发丧。” 他刚说完,龙绡宫的大门砰地声打开了,里面传出含着隐怒的声音:“是秘而不宣,不是秘不发丧。你们这些鲛族真是叫本座心累,连话都说不利索,本座如何放心把潮城交由你们自己打理?” 夷波听见他说话,顿时喜出望外,结结巴巴说:“潮鲛离……离不开君上,君上别走。” 里面的人声叹息:“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谁能保谁辈子……阿鲛进来。” 夷波嗳了声,欢天喜地进门,直冲内殿,“君上……君上我来了。” 生活在水里很方便,洗漱都免了,如果龙君还没起床,伺候他穿衣就可以。夷波绕过屏风,脑子里构建出个非常旖旎和魅惑的画面——龙君躺在榻上手支头,锦被之下香肩半露,长长的头发在身旁蜿蜒,直垂坠到地上。轻飘飘瞥她,弱眼横波,令人心颤…… 她傻笑着擦擦嘴角的口水,搓着两手弓着腰,“君上……” 可是眼前的场景让她大吃惊,条龙平瘫在床上,被子太短只盖住中间截,盖不住首尾。比鱼鳍华丽的龙尾扇面样随波开合着,四个爪子向四个方向伸展成大字型,额上顶珠璀璨,口唇却大张着,尖利的牙齿暴露在外,群鮣鱼在它齿间忙碌,为他清理口腔。 夷波吓得咕地声,跌坐在地上。她以为龙君爱美,不会轻易暴露原形,谁 分卷阅读27 潜鳞 作者:尤四姐 知道这才几次,就被她撞上了。 他见她呆若木鸡,不以为然,“怎么?本座的真身不够清秀高雅,没有充满内在力量?” 虽然她见过神珍上的苍龙,但龙这种神物毕竟高高在上不可攀附,乍看还是忍不住胆战。她颤巍巍说不,“可是君上怎么……” 鮣鱼的工作做完了,齐齐鞠躬告退。他咂了咂嘴,“你不懂,时刻变幻很累人。本座神通广大是不假,偶尔也需要休息下。让你看见真身是没把你当外人,你应该感到荣幸。” 话虽如此,夷波仍旧惊恐。她两手撑着身子往后挪动,“小鲛……三生有幸。” 他转过头,龙脸上看不出喜怒,“要不是你到处宣扬本座离开的虚假消息,本座也不会在洗漱的时候让你进来。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难道看不上本座吗?本座可是龙,象征着威严英武、聪明智慧、宝贵吉祥、神圣长寿。东汉的学者这样形容本座: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长能短。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你到底能不能体会本座的不可得?” 夷波心里抖了下,他的脾气和苍龙太像了,作为龙,简直骄傲到无以复加。可是他们的外形似乎又不太像,苍龙是青色的鳞鬣,龙君是略略发白的金色。这么说来,大概龙的性格都是这样的。她仔细看了他两眼,他很神气地抖了抖龙鳞,哗啦啦阵脆响。说实话以水族的眼光来看,他的鳞真是好看。夷波心里又生柔软,低头审视自己的鱼尾,翠色之间有点辉煌,她没有理由害怕他,因为他们之间有渊源。 她爬起来,调整表情行礼,“不管君上怎么样,小鲛就是仰慕君上。” 自从她努力学人语之后,水平突飞猛进,可以很精确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龙君听到她的话,显得十分满意,“本座知道,四海之内没有人不仰慕本座,谁叫本座长得好看。”他婉转而起,献宝似的在她面前盘旋,“本座还有厉害的东西让你看,睁大眼睛瞧好了。” 夷波猛力点头,握紧了双手。 他得意地咧了咧嘴,说:“看!”猛地霞光万丈,前爪上方生出双翅,白洁如鸟翼,轻轻扇动下,殿里摆设都摇晃作响。 夷波啊啊尖叫:“应……应龙!” 他竖起根脚趾挡在吻前,“不要声张,本座是很低调的。” 可是他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龙君已经修成了应龙,她还是个不男不女的傻鲛,于是愈发自惭形秽:“小鲛再也不敢仰慕君上了。” 龙君不解:“为什么?本座准许你仰慕我。” 夷波吸了吸鼻子,“小鲛轻如猴毛。” 龙君扶额,“是鸿毛。” 反正不管什么毛,都难掩她的自卑。她哽咽了下,“君上好大的神。” 龙君哈哈笑,“本座不否认有点大,但是本座平易近人,不会摆大神的谱。”他盘踞在榻上,龙爪笃笃叩击榻板,叮嘱她,“为了保持本座的神秘感,今天你看到的切都要守口如瓶,不许泄露本座是应龙的秘密,记住了吗?” 夷波不太明白,既然这是个秘密,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呢?她吮唇说:“小鲛记住了,可是君上不该现形。” 他撩了下龙髯:“这么高兴的事,应该找人分享。你是本座的仆役,本座信得过你。如果有人逼问你,你知道怎么回答吗?” “无可奉告。” “对!”龙君对她大加赞赏,“个合格的仆役就是要管住自己的嘴,要是口风不紧,本座就吃掉你,知道利害了吗?” 她点头不迭,“知道知道。” 他佯佯伸展四肢,“那就好。有人往这里来了,你先出去候着,本座换了衣服就来。” 夷波道是,摆身游到前殿,在宝座旁叉腰直立,颇有鹰犬之风。 长老们入殿求见,座上无人,芳棣长老问夷波:“君上还没起床?” 夷波谨记龙君教诲,“无可奉告。” 芳棣长老被回了个倒噎气,他的脾气是四大长老里最好的,因此不过嘀咕了下:“这孩子!” 其余几位长老则不悦:“尊卑不分,你就是这样和长老说话的?” 她突然想起他们此来也许就是为了提议龙君娶亲,自己表现不好,岂不自讨苦吃?于是讪笑道:“刚才听龙君指点,时没转过弯来,长老息怒。龙君命我在这里等候长老们,他换了衣裳即召见长老们。” 四位长老不再说话,掖着两手静待,终于龙君现身了,已经变回人形,穿白衣戴玉冠,不污不垢,不着浮华。在宝座里坐下,手支着下颌问:“何事求见本座?” 长老们行礼如仪,石耳长老道:“遵照君上的指示,城众们彻夜未眠,已经将书院筹建妥当了,特来请君上赐名。” 龙君哦了声,“这么快?” 非鱼长老拱手,“此乃造福鲛族的仁政,臣等不敢懈怠。纵观潮城上下,没有人比君上渊博了,唯有君上赐名,方能彰显我主德通神明。” 这话龙君爱听,他想了想,“既然是专为鲛人设立的书院,那就叫潜鳞书院吧!潜鳞者,鱼也。潜鳞在渊,归雁载轩,雅而不俗,何如?” 长老们立刻拍手赞同:“君上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臣等来前想了好几个,都不满意,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结果君上语道破,实在令臣等佩服。” 龙君优雅笑,对他们的恭维习以为常。 点苍长老顺势道:“人间有上庠【古代大学】,都以朝中官员或诸王为祭酒,眼下南海以南没有合适的人选,君上能者劳,把祭酒也任了吧!” 龙君摆手推让:“本座是自在闲人,肩上胆子越轻越好。长老们的学问也不错,不难胜任。” 请龙君出马,当然有他们的算盘,这桩桩项项密密勾缠,像个网子样,套住了就难以挣脱。大家开始游说,君上是不二人选,只有在君上的光辉领导下,潮城才能繁荣发展。龙君见实在难以推脱,只得应下了。 夷波在旁侍立,偷偷看眼龙君,现在的他和先前真是天壤之别。她的眼光比较庸俗,还是觉得人形好看…… “君上……”点苍长老又笑了笑,“臣等还有件大事,想听听君上的意思。” 夷波心头阵乱,暗道终于切入正题了! 分卷阅读28 潜鳞 作者:尤四姐 龙君靠着椅背盘弄他的把件,连眼皮都没抬下,“说。” 长老们交换下眼色,趋身道:“臣等忠心事主,君上归隐百年,臣等无时无刻不在挂念。现在君上回来了,转眼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臣等有个提议,欲为君上选妃。君上是旷古奇才,及早开枝散叶,不单关乎君上终身幸福,也是安稳社稷,平定南海的善举,君上以为如何?” 龙君凝眉沉默,过了会儿方道:“有人选了吗?” 点苍长老说有,弓着身子把手里卷画轴敬献上去,笑道:“玄姬夫人是海族美艳第人,肤白貌美气质佳,作配君上最合适。” 夷波傻了眼,说好的对潮城忠心耿耿呢?玄姬夫人是玄龟后代,和潮城鲛人八竿子打不着,如果龙君要离开,她只要随龙君同走就是了,有什么理由替他们挽留龙君?长老们推举她,可真是大大的失策。而且玄龟虽然是上古神兽,到底属龟类。她想起阿螺上次说霸下的生母,现在长老们提议玄姬夫人,难道真的要让龙君配王八吗? 简直是从古至今骇人听闻第惨案,这些长老大概是疯了! 龙君呢?现在只有寄希望于龙君,她眼巴巴看着他,好在他似乎并不太热情,往画上打量了眼,“玄姬夫人?就是蝉联南海夫人桂冠的那只龟?” 长老们噎了下,“说出人家的原形似乎不太礼貌……” 龙君斜了他们眼,“本座说错了吗?她不是龟是什么?”顿了顿又道:“你们这些水族的眼光不好,本座主持过几届斗美,见过那位夫人几次,肤白貌美气质佳……其实不过齐头整脸些罢了。好花也许绿叶配嘛,她和真正的美人相比不见得出挑,和那些修为不足,人头章身的海族比,当然不负盛名了。”他卷起卷轴往边上放,转头瞥夷波,“说她美,能比这小鲛美?” 夷波忽然被点名,心头骤跳起来。啊啊啊,龙君是拿她和南海夫人比吗?这么说来在他眼里,她是可以和玄姬夫人较高下的了? 她顿时被浓浓的幸福感包围,含羞看了龙君眼,扭捏地绞起了衣带。 长老们却有他们的道理,“区区小鲛,怎能和夫人相提并论!况且夷波还没成年,性别尚且不明,龙君不用看咱们的面子抬举他。” 夷波很觉得不满,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些长老挂钩了?平时恨不得排挤死她,现在又换种方法打压她,实在气人! 不过她也不敢反驳,支支吾吾说:“我已经打定主意做女鲛了,成年……只是时间问题。” 非鱼长老虎了脸,“那你到底几时能成年?等成年后再说不迟。” 她委屈地瘪了嘴,“夷波……夷波觉得……玄姬夫人好虽好,和龙君还是……齐大非偶。” 苍耳长老嘶地吸了口气,“你是来拆台的吗?学了几个成语就乱用,给我仔细些!”恫吓了番顺利堵住了她的嘴,复换了个笑脸劝说龙君,“君上是知道的,玄姬夫人出身不凡,居于南海,却并不属于南海。有朝日北海大神退位,玄姬夫人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君上若是迎娶玄姬夫人,两海联姻,到时候势力大大扩张,连上头都不敢小觑您啊!” 夷波这才知道那位玄姬夫人是客居,原来和北方玄武还沾亲带故,难怪这些长老会提名她。这下完了,这个对手太强劲,出身好颜值高,有当大老婆的潜力。自己届来路不明的小鲛,拿什么和人家竞争?这么想心灰意冷,什么叫不自量力?说的就是她! 龙君听长老们分析了半天,摸了摸下巴道:“你们看本座,是不是长了张吃软饭的脸?” “不不不……”长老们忙摆手,“臣等万万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臣等是为君上和南海的长远利益考虑。虽说君上神通广大,不需要依靠任何人,但人界有个词叫如虎添翼。君上若娶了玄姬夫人,以玄姬夫人的娘家势力,君上起码少奋斗千年,您算算,这可是稳赚不赔的好买卖,您真的不心动吗?君上不在的这段时间,臣等听说了个小道消息,东海的冥苍君曾经托奎木狼做媒,向玄姬夫人提亲。旦东海与北海结亲,将来谁还在冥苍君的眼里?幸亏玄姬夫人嫌冥苍君丑,没有答应,臣等想,玄姬夫人眼界颇高,也不是人人能让她松口的。这个这个……臣等以为,以君上的堂堂好相貌,玄姬夫人定然没有理由拒绝的……吧!” 最后那个吧字居然有点激将法的意思,长老们毕竟追随了龙君六七百年,对他的脾气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未必看得上玄姬,但是只要这件事存在挑战性,那么就会勾起他的兴趣。 果然,龙君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座倒要看看能不能入夫人的眼,至于到底娶不娶,还得看本座心情。”他哈哈笑,“这样吧,本座做东,以书院落成为由,请四海海主和排得上号的人物来南海赴宴,正好探探玄姬夫人的口气,长老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好,妙,君果如其母之聪慧1!” 龙君的额角蹦了蹦,手压住了说:“好了,还有别的事没有?没有就散了吧,本座该吃早饭了。” 长老们的目的达成了,别无所求,笑逐颜开地说不打搅君上,退出去筹备接下来的宴席去了。 龙君伸了个懒腰道:“为什么本座不愿意回哑海,就是因为这个。这些长老太聒噪了,吵得人不太平。” 夷波有点难过,呐呐道:“长老为君上好。” 他想了想,“倒也是。”不经意看了她眼,“你不高兴吗?” 夷波忙摇头,堆出个笑脸来,“我高兴。” 他皱眉,“为什么高兴?” 难道他看不出她在强颜欢笑吗?唉,只怪自己还未成年,龙君面前不想太丢脸,唯有搪塞着:“君上娶亲,小鲛高兴啊。” 他在那里不置可否,缕长发被水波推到了胸前,他两指捻花似的夹起来,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就像玉石雕出来的样。 夷波把手背到身后,她的指缝间有蹼膜,是为了划水有力。看看,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有差距,还是好好当她的狗腿子吧! 鲛仆用巨大的扇贝壳当托盘,送了盘海瓜子进来,龙君偏爱这种小食,用薄薄的刀刃轻轻劈,就能吃到里面的嫩肉。也许吃不饱,但越吃越香,可以消磨时间。 他坐在宝座上,叠着两条长腿舒展下筋 分卷阅读29 潜鳞 作者:尤四姐 骨,把托盘和匕首块儿递给了夷波。夷波知道该干什么,将海瓜子的壳个个撬开,再敬献上去。他起先还接,后来又把玄姬夫人的画像打开,就变得心两用起来,就着她的手嘬,偶尔会舔到她的手指。 可真是亲密无间啊,柔软的唇舌覆在她指尖,抿下她的心里就蹦下。夷波晕陶陶乐不可支,龙君却毫无想法,把画像现给她看,“你说这玄姬夫人当真漂亮吗?” 夷波仔细看了两眼,情敌,好看也变得不好看了。她不哼不哈应了句:“般般。” 龙君也赞同,把画轴卷了起来,转头问她:“上次在雕题国,你说你有意中人了,是谁?” 她腾地烧红了脸,“我胡说,不是真的。”终究没有勇气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他,在他眼里她是不男不女的人妖,如果太放肆了,也许被他掌劈进泥沙里也不定。她挺了挺胸,“等我长大,变得好看,我再告诉君上。” 他也没往心里去,嗯了声,随口道:“你现在也挺好看的。” 夷波惊,瞠着双大眼睛不敢置信,龙君正面夸她好看啦,这就表示她还有希望。她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好看……” “可惜瘦了点,鱼要长膘,鱼膏越大越有价值。” 她起先豪情万丈,打算感谢龙君知遇之恩,谁知他说到鱼膏,立刻口气泄到了脚后跟。他还是把她当鱼看,大黄鱼的鱼膏很滋补,市价也高,所以他觉得她应该胖点才符合海族的审美。 夷波努力不让嘴角耷拉,把匕首塞进了他手里,请他自己劈海瓜子。她得静静,平复心口碗大的伤疤,“小鲛学人语,报名去。” 她闷着头往宫门游,龙君嗳了声,“你的工作不就是伺候本座吗,怎么说走就走?” 无偿的公职人员,其实用不着那么恪尽职守吧!她说:“我不赚钱。” 龙君了起来,“你要学人语,本座可以教你啊,十二个时辰贴身辅导,谁能有这个待遇……”话还没说完她摆尾巴,消失在宫门外了。 回到家,垂头丧气就地躺倒,觉得浑身乏力,不想控制身体,随波浮了上去。阿螺进门的时候抬头,看见她贴在房顶动不动,撑腰叫了声:“你在修房子?” 她没说话,像条死鱼。 阿螺知道她必定又受重创了,暗恋个人就得有强大的心脏,像她这种自控能力差,行为刻板,脑子又不够聪明的,根本就不适合这项伟大的事业。她叹了口气游上去,把她拽下来,“又怎么了?挨骂了?” 她摇摇头,“龙君娶亲,玄姬夫人。” 阿螺很意外,“真要娶王八啊?” 夷波咧了嘴,欲哭无泪。 阿螺只有劝她,“算了,既然没缘分,咱们再找个好的,不要着急。” 夷波十分没出息,“当小老婆呢?” 阿螺直摇头,“很美的人很善妒,美女都这样。玄姬来头不小,你打不过她骂不过她,到时候把你肠子掏出来,尸首扔到岸上让人割肉,那你就完啦。” 她打了个寒颤,把爱慕了那么久的龙君拱手让人,实在心有不甘。可既然不是人家的对手,那也只好作罢。 她游出门,天快黑了,坐在珊瑚顶上看月亮,有点怀念以前的日子。阿螺过来陪她,隔着水总觉得月色迷迷滂滂,像起了雾似的。商量了下,浮上去,粼粼的水面上并肩东望,月亮的外围起了圈琥珀色的红晕,那是月珥,明天可能要起风了。 阿螺转头看她,濡湿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她的眼睛在月华下澄澈明亮。阿螺说:“别伤心。” 夷波对她笑了笑,她伤心起来至炷香,现在看到美丽的月色,早就把先前的事忘得干二净了。 眼角有细碎的飞絮飘落,落在水面上倏忽不见。仰头望,惊奇地发现下雪了!南海以南很少下雪,夷波最喜欢这种天气,高兴得想唱歌,又怕惊扰了这浩大的宁静,于是动不动,让雪沫子落在她的头上、睫毛上。 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鲛人浮游,大家都出来看雪,海面上时变得热闹了。遥远的夜空忽然金光闪,然后彩色光球接连不断地迸裂绽放,照亮了半边天幕。阿螺说今天是陆上合家团圆的日子,过年了。 书院赶在新年伊始开张了,本来龙君只想担任荣誉祭酒,但城众纷纷表示君上德高望重,是镇院之宝,如果潜鳞书院名声够大,将来还可以斥资扩建,成为哑海、南海,甚至连同南溟在内的南海以南最高等的学府。 夫子为人师表,人品必须贵重,不是单单人语说得流利就能担任的。阿螺见工失败了,长老们觉得她的人品很有问题,只能勉强录取她做旁听生。她很失落,坐在沙地上画圈圈,愤然道:“那些长老真会公报私仇,我这么纯真善良的螺,居然被嫌弃了!”长长叹了口气,“我原本想赚点钱的,听说书院先生的薪金很高,靠自己的双手创造财富,才对得起我这几百年的修行。” 夷波不明白她要钱干什么使,虽然她穷了点,但自己从来没有因此看轻她。阿螺是她人生的向导,很道理都是她教会她的。就算有时候三观歪了点,那又怎么样?比起面上道貌岸然,实质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人强了。 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我有钱,你要少?”实在不行下个月又有海市了,再去趟就是了。 夷波黯然看了她眼,“你有钱是你的,我却两袖清风,身无分文。我还不如只蚌,蚌会生珠,我什么都不会。” 这是体质问题,强求不得。再说蚌珠对于河蚌本身来说不是好事,那是病灶啊,有什么可羡慕的! 夷波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事业受挫确实伤心。她想了想,看见条带鱼扭身游过去,伸手抓递给她,然后进屋扯出了之前织成的鲛绡往她身上比了比,看看,有吃有穿,要钱干什么? 阿螺把带鱼放了,吓破胆的带鱼路抽着筋逃远了,她惆怅地托腮喃喃:“钱对海族来说的确不重要,但可以证明你的存在价值。就像人样,赚得越越有面子,穿金戴银,身份的象征。” 其实她就是想要份工作,那么除了在书院教书,还可以想想别的办法。夷波说:“起当龙君的爪牙吧。”反正在即翼泽的时候他答应收下她们的,只不过龙君到现在也没有要支付俸禄的打算,她们不主动提,他永 分卷阅读30 潜鳞 作者:尤四姐 远丧失觉悟。 她们找到龙君,委婉地表达了她们的想法,龙君正在修指甲,垂眼道:“谈钱伤感情啊,显得你们唯利是图似的。以我们彼此的交情,给你们钱,简直就是在羞辱你们,本座实不忍心。” 阿螺说没关系,“君上请狠狠的羞辱我们吧,我们顶得住。”夷波在旁大力点头附和。 龙君看了眼那两张充满希冀的脸,搁下小矬子拍了拍膝盖,“说实话,本座手下千千万,其实缺你们两个也无甚影响。不过看在即翼泽曾经同过进退的份上,答应你们的要求。”他竖起两根手指晃了晃,“每月两片金叶子作为酬劳,的没有,你们自己考虑下,要是愿意就成交,不愿意,那就好走不送了。” 两片金叶子,夷波织两天鲛绡就能赚到,这位龙君还真是抠门得够可以。阿螺有点犹豫,问夷波,“你说呢?” 夷波觉得工作机会很重要,钱是小问题,时间久了,也许龙君良心发现给她们加薪也不定。她说好,“两片就两片。”后来私底下和阿螺讨论,龙君大概也很穷,他失踪那么久,南海的经济早就不抓了,时半刻付不起底下人的月俸,也不稀奇。 阿螺又提了另个要求,“两片金叶子少了点,但是夷波觉得可行,小的也不反对。不过君上能不能不要和别人提起咱们的薪俸,也免得咱们遭水族耻笑。” 龙君痛痛快快地说没问题,“就算要提起,也会说你们是本座花了十片金叶子的高价请来的,保证让你们挣足面子。”说罢莞尔,真是风情万种,笑千金。 她们就这么被糊弄住了,开始负责和龙君有关的切事物,包括起居饮食和书院活动。龙君还是比较人性化的,夷波人语不好,他授课的时候会带着她,让她坐在底下听讲。阿螺没有这个需要,长老们破格赏赐的旁听生席位她也用不上,这个时候她般很闲,就在书院里到处溜达。正巧碰上石耳长老和芳棣长老说话,说南海的请帖都发出去了,四海之内个未婚的竞争者都没有邀请。龙君选妃,最重要的嘉宾是玄姬夫人,当然做得不能太明显,毕竟这次是为探玄姬夫人的意思,因此些有德望的散仙也在受邀的行列。另外还有部分小有艳名的女郎参加,人间帝王还讲究后四妃呢,龙君是南海之主,选上十个八个扩充后宫,有何不可! 阿螺忍不住,到底还是插了句,“玄姬夫人又不是潮城的人,怎么保证她向着潮城?万龙君娶了她,她把龙君带到南海安家,那长老们的心可算白费了。” 她这么说,令长老们不太高兴,“小小螺精,懂个肾!我们只为君上的终身幸福考虑,只要海主留在领海,不管在南海还是在哑海,都不重要。” “是吗?”阿螺哼笑了声,“这么说来长老们可太不尽责了,须知只要留住龙君,就没有任何海族敢对鲛人不敬。哑海鲛人没有能力自保,龙君不在,长老们能护佑城众安全吗?还不如培养个自己人,把她推上后位,用不着考虑别人,夷波就很合适。” 长老们眈眈看着她道:“夷波还没成年,怎么就觉得他合适?” 阿螺简直唾弃长老们的死脑筋,“连雕题将军都知道玩养成,你们这些自诩为聪明的鲛人长老却不懂,可悲!” 说到底要想改变长老们的想法不太可能,况且连请柬都发出去了,也不能中途取消宴席。怎么办呢,万龙君和玄姬夫人两情相悦了,夷波这百年的暗恋就打水漂了。她不认为以夷波的智商,能和玄姬夫人打成平手,所以得想办法破坏,自己不便出面,找个帮手吧!她想起了哑狱里的那个鳗女,和夷波有点小交情,又是心狠手辣的主,要是能吞了玄姬夫人,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于是心动立刻行动,上哑狱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谁也不愿意久待的。她游到牢门上向里面探望,“阿嫚,阿嫚!” 没会儿个懒洋洋的身影飘了过来,“谁找我?” 阿螺打眼看,她脸上两排腮真是长得有性格,应该很苦恼吧,没有哪个姑娘愿意这个模样的。 她问她认不认识夷波,阿嫚说认识,抖了抖身上的衣裳,“这是她给我织的,可惜她被雕题抓走了。” 阿螺把外面的局势都告诉她,把自己此来的目的也告诉她,说想请她帮忙。 阿嫚显得兴趣缺缺,“我不插手这种事,自从被关进哑狱后我就决定改邪归正了,虽然是为了帮夷波,可得冒风险,万死了怎么办?不去不去。” 说不动她,阿螺不甘,“你可想明白,玄姬夫人的真身是什么,千年王八万年龟啊,大补的!你脸上那两排腮不想去掉吗?你吃百个人也不及吃个玄姬夫人来得有用。她可是南海夫人,只要迈出步,就能变得和她样漂亮,你真的不心动?” 阿嫚被触到软肋,捧住了脸说:“你太坏了,怎么能这样引诱善良的我!” 阿螺抹了把汗,善良也不会被关进这里了,个吃人妖怪,比麻袋还能装! 这厢达成共识,那厢夷波还不知情,她坐在底下听上首的龙君念什么“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感觉就像在听天书。有这样位夫子实在是学生之不幸,光顾着觊觎他的美色了,哪里还有心思念书! 唉,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他是水之精魂,举手投足都令她神往。爱情果然是盲目的,自从他赠她龙鳞那天起,她就已经决定今生只爱他个了。不管他矫情,小气,都不能掩盖他的光芒。尤其现在,有书卷气的男人惹人喜爱,那么博学那么有型,只有瞎子才不为他倾倒。 她痴迷地仰望他,耳边仙乐飘飘。他从她身旁踱过,柔软的衣襟拂上她的手背,恍如清风拂面。她心头小鹿乱撞,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调整下坐姿打算集中精神,可是没消久又故态复萌,啧啧赞叹着,惊为天人啊惊为天人。 龙君在上首,底下人的举动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条鱼的表情他已经忍受得够久了,虽然他帅到令人过目不忘,可现在终究是在课堂上,满脸花痴样,还怎么让他愉快地教学? 他看了她眼,“天地之道,可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她眨了眨大眼睛,里面茫茫然片,可见根本不明白。 开始走神,托着下巴半张着嘴,回忆之前的几次相见,每次留下的满满都是惊艳。 分卷阅读31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有时自己也感到害羞,身体没长大,心理却那么成熟,要是被龙君知道,定会嘲笑她。不过也不定,也许他会得意洋洋自夸番,称赞她眼光独到呢! 正满脑子旖旎,只见他托着简牍的手指弹,精准把指尖捏着的东西投进了她嘴里,她的脑子跟不上嘴,咕地声就咽了下去。是什么?她惊恐坐直了身子,他没有理会她,慢悠悠把课业都讲完,才让学生都散去。 夷波游过去,小心翼翼叫了声龙君,“吃了什么?” 他把书都整理起来,漫不经心道:“春/药。” 春/药?就是吃了会欲/火焚身的药?夷波啊啊尖叫起来,听说中了这种毒必须交/配才能解,她连性别都没有,岂不是死定了吗? 她痛哭不已,“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偷看本座。”龙君撩了下头发,“可见你思春了,本座帮你把,说不定吃了春/药就能成年了。” 夷波面红耳赤,暗暗腹诽,难道仰慕你也有错吗?就算现在性别不明,将来总会长大的,可惜等不到那天了。她决定回家等死,死在外面不太好看,会被人笑话的。她向他拱了拱手,“来生再见。” 道别的话就不用说了,她擦着眼泪游出书院。心灰意冷,死于暗恋,也算开天辟地第鲛了。 龙君追了上来,“你没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她停住身形看他,双不染尘埃的眼睛,无故令他心念动。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煽情的临别赠言,谁知她抓住了他的手,嘴唇翕动好几下,然后压住脖子副即将毒发的模样,凄惨地呻/吟:“救命。” 龙君不知怎么有点失望,气呼呼甩开了她的手,“那是石膏,不是春/药,死不了的。谁让你老是眼巴巴看着本座,叫本座浑身不自在。再有下次,我把黑板砸进你嘴里,不信只管试试看。”说完白了她眼,拂袖而去。 活了很久,大数时候的龙君是寂寞的。千年化龙,再千年化应龙,勘破轮回直指天道,经历了少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险阻和百转千回,才有今天的成就。修道的路上没人陪伴,看似身边海族不断,都是表面上的热闹,其实他从来都是个人。隐藏于苍穹之外,风雨之中,就连眼里进了沙子也没人能给他吹下,每每梦回,简直为自己感到辛酸。 龙的生是么高端大气,然而劫难也比任何物种来得惨烈。算算,离下次天劫还有五年,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说不定飞来只迦楼罗,三下两下就把风华绝代的他吞吃入腹了。迦楼罗是龙的天敌,大鹏金翅鸟,日啖蛟龙五百条,不过他已经修成应龙了,那大鸟应该拿他没办法吧! 龙君负手慢慢向龙绡宫走去,转头看,天气晴好。他住脚,让穿透海水的缕阳光打在他脸上……么忧郁而又生动的存在,他是如诗如画的龙君,是这亿万海族的希望。肩上担子太重了,否则应该隐于天外的,等劫数过去就好了。可是潮鲛和雕题的争斗到了这样焦灼的地步,不能把雕题举消灭,潮鲛又难堪重任,就此不管,实在狠不下心肠。 他叹口气,继续往回走,走了几步听见那只小鲛的声音,期期艾艾叫着龙君。他决定不理,这孩子太让人苦恼了,在他身边这几天,他也试图扶植她,谁知她就是个傻子,遇事只会哭。照理说真身是那样令人生畏的妖物,不该长颗芝麻大的胆子,结果世上的事就是这么难料,看来要她成器,还有很长的段路要走。 “君上……” 那优柔寡断的声音又响起来,口齿也不太清,应该是叼着手指说的。叼着手指……副没出息的样子! “君上……” 声音近了点,应该是追上来了。 “怎么不理我?”她哀怨地喊,“先生……夫子……” 简直聒噪欲死!龙君掏了掏耳朵,似乎有点生她的气,但究竟为什么生气,自己也不知道。活着嘛,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不好,反正就是不想说话,尤其是和她。须知睿智英明的人和二傻子交流是需要足够的爱和耐心的,旦匮乏了,就调动不起积极性来。 她开始嘤嘤哭泣,“龙君……九川大神!” 他终于住脚,不耐烦地回身,“干什么呀?烦不烦呐?” 她见他终于有反应了,欢天喜地地追上来,笑道:“您去哪?我也去。” 他调开了视线,“回宫,睡觉。” 夷波觉得老是睡觉不太好,人会越睡越懒的。她说:“别睡,收拾屋子吧!” 还没成年,特性倒和女孩子模样,喜欢收拾,寻找存在感。 龙君想了想,觉得书房的确需要整理下了,自从上书院教书以来,收集的典籍太,为了给那些不开化的鲛人授课,预案都不知做了少了。他点点头,“好,我睡觉,你收拾。” 也行吧,主要她想弥补下刚才给他留下的坏印象,免得让他以为她除了发呆就不会别的了。 她拱肩呵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他不经意回头看了眼,见她形体不好,开始絮絮叨叨叮嘱她,“你将来可是要做女鲛的,怎么背弓得像点苍长老样?抬头、挺胸、收腹,鲛人以流线型身材为美,你要巴结我,也不必做出这个样子来,别人乍看还以为你得了佝偻病。” 夷波脸上红,忙调整了下,讪讪笑道:“我是爪牙。” “爪牙也可以有气节,只有反派的爪牙才副饥寒交迫的模样。正派的这方应该身板笔直,气质上佳,进退有度,还带着脑子。重要的点,爪牙不是个好词,正派般叫做兄弟,或者是……管家。” 夷波啊地声,“我不做兄弟。” 对于心要做女鲛的鱼来说,雄性称呼是难以接受的,这个他明白。龙君想了想,“那就做管家。” 她摇摇头,管家也是偏男性化职业,非要沾上点关系,就另辟蹊径吧,“干爹。” 龙君脸上的温文尔雅顿时被击得粉碎,“干爹?” 她点头不迭,这种关系可以发展成千万种可能,原本八竿子打不着,这么来立刻就亲近了,好! 龙君没想过会有这么天,收条鱼当干女儿,这就意味着责任重了,他有义务教养好她。 他斟酌了再三,说不行,“我年纪轻轻,怎么能当你的干爹呢!” 分卷阅读32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夷波认为合情合理,“干爹两千,我两百。” 龙君咳嗽了下,他就不该在她面前显露真身的,被她知道内/幕,连他的年纪都换算出来了。说她笨,有的时候也有点小聪明,想当他的干闺女抱大腿,这点觉悟真是太超前了。 他蹙眉思量,算了干爹就干爹吧,有这么个干闺女,其实也不怎么丢人。不过在这之前要约法三章:“你我之间的关系是暗地里的,人前不许叫干爹,会把我叫老了的,记住了?” 夷波说好,“还叫君上。” 他威严地嗯了声,“既然咱们变成了亲属关系,那你以后就要听我的话,不许违逆我,也不许背着我说我的坏话。” 夷波高兴坏了,这下子真的扬眉吐气了,什么叫攀龙附凤,这就是啊!龙君是货真价实的龙,只要蹭个干女儿,将来就算只能当小老婆,有这层关系保驾,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摇了摇尾巴,挂在龙君手臂上,“我听您的话。” 龙君挑了下唇角,先前的不快散了,似乎慢慢高兴起来。他掸了两下没能把她掸开,也任由她挂着,把她带进了龙绡宫。 书房里有张躺椅,他忙了大半天有点累,在躺椅里躺下了,“干爹休息下,你把屋子收拾干净,回头我起来视察。” 夷波说好,高高兴兴忙碌起来。案上的书堆得乱七八糟,她本本整理起来摆放妥当。翻开的简牍得把两头椿平,结果提起来抖落下,慢慢有捏了避水诀的纸片飘下来,捡起看,原来龙君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穷,几乎每本书里都夹着银票,少则几千,则几万,全是他的私房钱。 夷波有点傻眼,这么有钱,却克扣她们的工钱,龙君真是出人意表! 她托着银票心情复杂,躺椅里人不经意瞥过来眼,愣了下,猛地蹦起来,指着她手里的银票问:“被你……发现了?” 她嗯了声,“真啊!” 龙君吮唇思忖,把银票接过来,从中抽了张最小面额的递给她,“这是给你的,收着吧!” 夷波不太明白,“为什么?” 他这么大尊神,让人知道身家巨万总归不太好。要是声张出去,长老们又要来哭穷,说国库空虚了。她问为什么,他解释了她也未必明白,总之得堵住她的嘴,便找了个十分拿得出手的理由:“父爱如山。” 夷波捧着银票低头看,上面个大大的十两书写得美轮美奂,她仔仔细细叠起来揣进怀里,鞠了个躬,“谢谢干爹。” 龙君慈爱地微笑,“真是好孩子,记住了,这件事不能对外人提起,有损本座的威仪。” 拿人的手短,夷波知道江湖规矩,虽然只有区区十两,封口费的价值还是必须体现的。她郑重点头,“小鲛明白。” 龙君哈哈笑了两声,尴尬但又爽朗。比了比没收拾完的地方,“继续吧!”自己慢悠悠重又躺回去,这下紧张得睡不着了,担心万又有什么被她发现,那财就破大了。 可能是上了年纪,有时候记性不太好,比如头天藏下的东西,隔天就全忘了。他这千余年累积的财富,搬来搬去不知换了少地方,结果失踪的越来越,剩下的越来越少,实在是件令人伤神的事。 人生长恨水长东,龙君满心诗人式的忧郁,支着脑袋问夷波,“阿鲛啊,这两百年在潮城,你过得好不好?” 她说好,能吃能睡,没什么不足。 “那长老总是针对你,你不难过吗?” 难过是有的,但挺过去就忘了。她把案上的小块青苔擦掉,笑着说:“长老很好。” 倒是个不记仇的,龙君仰望殿顶上的藻井,喃喃道:“我这两天在考虑,要不要把那四位长老换掉。他们思想陈旧,觉悟也不高,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了。” 夷波很意外,觉得这么做太不留情面,毕竟都是元勋,撤了他们的职,以后可怎么见人呢! 她猛摇头,挨在他的躺椅边上说:“长老为潮城,鞠躬尽瘁。” 龙君也再三考虑,“确实,这百年来他们建树虽不,担惊受怕也是够够的了,光凭这个就不该夺他们的权。”他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圈,捶捶胸口,“奇怪,近来本座气短得很……” 夷波献媚地在他胸口薅了两把,“英雄气短。” 他时转不过弯来,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好像不是吧!他抬手盖住了前额,反正意思大致理解了,凑合吧! 夷波想起明天的宴席感到失落,小心翼翼地打探,“四海大宴,找个干娘?” 干娘这种东西可有可无,他见过那位玄姬夫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所以长老们想要给他牵线,他不赞同也不反对,随缘。 他抬起小指挠了挠头皮,“本座还是比较守旧的,通婚到底还是同族好,至少不会生出稀奇古怪的后代来。不过龙都太独立,两条龙成婚后也许依旧天各方。上年我在东陆游玩,晴天突遇狂风骤雨,自湖上而起,到十里外的深涧止歇,原来是郎君探望娘子。据说那对夫妻年只见次面,像牛郎织女样。” 反正不管怎么样,龙君也不赞同娶个玄龟为妻,夷波欢快地扑腾下,“不娶王八。” 他听了大摇其头,“就算不喜欢那个人,也不能揭人家的短,这是基本的礼貌,懂不懂?虽然她的确就是个王八……那个,王八也分三六九等,玄龟是王八里的贵族,她祖宗是上古神兽。再说来者是客,不能显得咱们小肚鸡肠,要有大家风范。”说着仔细打量她两眼,“你老是披头散发的,不好看。明天来我这里,干爹给你准备个发冠,把头发束起来,就能见人了。身为本座的左膀右臂,形象很重要,太不修边幅,让别人看轻了咱们。” 她笑得有点没底气,“我不会梳头。” “本座会啊。”龙君拍了拍胸脯,“包在干爹身上。” 第二天如约进龙绡宫,大神今天起床起得很早,夷波进门后见他正在铜镜前扭身整理衣冠。龙君对穿戴很讲究,必须美得无可挑剔才答应出去见人。这次挑了件紫藤色的深衣,里面衬雪白的合襟内衫,胸口还坠上了华丽的配饰,看见她便眨眼微笑,“快来看看,这身衣裳怎样?” 模子好,穿什么都好。当然不能随口夸赞,这样显得没有诚意,必须绕着他游上两圈,表示你已经仔细掂 分卷阅读33 潜鳞 作者:尤四姐 量过了,这种情况下说出来的好才是真的好。 她已经摸到他的脾气,煞有介事地竖起了大拇指,“飘若浮云,矫若惊虹。”自从她念书以来,首先学的就是溢美之词,简单的海水倒灌已经不能满足这位骄傲的龙君了。必须有分量,而且每次都得不样,如此他才会高兴,才不觉得厌烦。 果然他面露喜色,“真的吗?” 夷波点头如捣蒜,正巧阿螺举着截柳条进来请龙君擦牙,她拉着她说:“问阿螺,干爹漂不漂亮?” 夷波认龙君当干爹的事没有瞒着阿螺,当初阿螺知道后大呼失策,“你还想不想和龙君有结果?天底下几时有干闺女和干爹光明正大走到起的例子,你举个给我看看。你呀,就是太着急了,现在可好,给自己下了套,以后打算怎么办?” 夷波听害怕了,哭丧着脸说:“完了?”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到现在才后悔,可不得完!阿螺看她涕泪横流又不忍,安慰她说没关系,“其实这种称呼人间看得重,对于我们水族来说没有约束力。况且只要不对外宣布,谁也不知道其中缘故……”边想边笑起来,“毕竟禁忌恋刺激嘛。” 所以在她们眼里,世俗的东西只对人起作用。她们又不是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办法应付的。 夷波扯着她看,她没有收集漂亮话的习惯,从上到下打量龙君眼,重重点头,“漂亮!” 龙君很满意,美美转了两圈,接过阿螺递来的柳条随意在牙上捅了两下,打开柜子取出顶发冠来,冠是宝树,很华美,微微颤金叶和璎珞便沙沙摇晃。招呼夷波坐下,挑了把篦子慢慢给她梳头。这小鲛的发质很好,又浓密又柔顺,他哼着歌左拧右拧,很快盘起了发髻。对着镜子里看了眼,镜面倒映出张巴掌大的小脸,轮廓柔和,五官精致,夷波的长相确实没得挑拣。 女孩子都喜欢打扮,眼看自己和先前相比有了大改变,顿时欢喜得浑身乱扭。龙君不但大气磅礴,还秀外慧中,编的手好头发,太难得了。她仰脸说:“以后也要。” 龙君挑起了眉,“你是我的手下,应该你服侍我,况且我还付了工钱。” 那点工钱值得提吗?夷波自有她的道理,“我叫您干爹。” 就为这声称呼,他必须做出让步,谁让他是长辈呢!他叹着气说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有客要见就盘头,平时就这么散着吧,洋流卷起来显得飘逸。” 阿螺在旁看着,不由有些失落,和她两小无猜起长大的夷波有了心上人,再也不属于她了。以后她寂寞的时候可怎么办呢,难道和阿嫚做伴吗? 夷波收拾停当了起身,珠翠满头,明媚婉约。阿螺打起精神啪啪鼓掌,“好看,像株灯树。”拉着她到外面等候,因为刚才鲛卒来报,说四海宾朋陆续都到了,得去会会玄姬夫人,看她今天是什么打扮。 鲛螺浮到城头上,往远处看,看到蔚蓝的海水下有个队伍蜿蜒而来,前面是巨鱼,后面是浮车。那架浮车比般的要华贵许,上面缀满了金光闪闪的宝石和珠幔,还有华盖四周的银铃和铁马,每挪动下就激荡起脆声片。阿螺说来了,“那就是玄姬夫人的车。” 夷波问:“你怎么知道?” 阿螺说:“玄姬夫人在雄性眼里就是女神,排场必须大。这驾浮车的造价颇高,除了她还有谁配乘坐?” 那玄姬夫人定很有钱吧!夷波扒在城头眯着眼睛细看,车到了城门上,长老出来迎接,拱手长揖:“夫人到访,潮城上下片沸腾,鲛族争相传诵,愿睹夫人风采。下臣等铺好了红毯,请夫人下车,海主已经在宫中等候时了,夫人随下臣入宫面圣吧!” 于是众人伸长了脖子盼望,可是那位夫人伸出了只米珠镶嵌的云头履,颤颤悠悠半天才踩到脚踏上。然后又是半天,另只脚也出现了,大家吸足了气准备感慨惊叹的,可是玄姬夫人从起身到下车,足用了盏茶工夫,大家吸进来的气早就吐出去了,所以当她现身的时候,效果也不如预想的轰动了。 不过毕竟是南海夫人,漂亮是真漂亮,明眸皓齿,乌发如云,那雍容华贵的气度不是人人能有的。夷波仰慕不已,“真好看,真漂亮。” 阿螺凝眉在她胳膊上敲了下,“严肃点,那可是你的情敌,别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对对,夷波经她提醒忙端正态度,再看那位夫人,过了很久才走出去两丈远,她啧啧称奇:“这么慢?” 阿螺阴险地笑起来,“没办法,谁叫她是只龟呢。要是有人袭击她,她捏个诀都要花半个时辰,死定了。” 夷波不知道她的计划,看着玄姬夫人艰难地迈步,看得哈欠连连。忽然错眼,似乎看到阿嫚了,她咦了声,“阿嫚出来了。” 既然发现了,阿螺也没打算瞒她,拉着她悄声道:“我去哑狱见了阿嫚,请她帮忙阻止玄姬夫人和龙君联姻。起先我是想让阿嫚吃了玄姬,然后化成她的形,当众拒绝这门亲事的。后来想了想,人家也没做错什么,害她性命是作孽,等我将来渡劫就要倒霉了。所以和阿嫚商议妥当,只要她暂时吞了玄姬冒充她,等事情完就把她吐出来,到时候我赠她百年道行作为酬劳,两不相欠。” 夷波听了她的计划,吓得目瞪口呆,忙摆手说不行,“吃人啊,玄姬夫人是散仙。” “仙个屁,和我们差不,不过沾了出身的光。你别怕,切交给我,百年道行可不是小数目,对于阿嫚来说很有诱惑力,她会办好的。” 可是百年对于她何尝不是?只为借阿嫚之口说句话,就要折损这么修为吗?夷波感动哭了,“好姐妹,够意思……” “没有可是。”阿螺猜得出她要说什么,率先把她的话堵上了,“我已经决定了,而且开始按计划行事,你现在要求终止,阿嫚会被他们逮住的。吃过手撕鳗鱼吗?你要是愿意,等会儿要块来让你开开胃?” 夷波咽了口唾沫摇摇头,阿嫚为人还是不错的,她只是想挣道行,并非要作恶。鳗鱼因为太低等,修十年才抵别人年,所以百年道行简直可以成为鳗界的翘楚了,哪能不心动。 阿螺早就看出夷波难堪大任,这么有挑战性且需要动用智商的工作不适合她,便不住打发她,“去龙君身边待 分卷阅读34 潜鳞 作者:尤四姐 着,这里有我们,什么都别管。” 可是夷波的生没有经历过如此烧脑的变故,阿螺虽然比她聪明点点,毕竟玄姬夫人来头不小,要是出了差池,那可怎么办?她很害怕,抖得筛糠样。阿螺看了她眼,无奈道:“镇定点,又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让玄姬夫人在阿嫚的胃里待上会儿罢了,又不会要她的命。” 既然没有大碍,她略感放心,迟疑着往龙绡宫去了。等她到龙君身边,红毯上的玄姬夫人刚走了半,不过态度倒很好,全程微笑,无懈可击。 龙君两眼苍茫,喃喃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大庭广众下能走得这么从容,人才啊!”边后悔着,应该下完盘棋再出来的。生平最怕等,结果相个亲也得等,对他来说简直煎熬。 其实这玄姬夫人的真身是只蜗牛吧?他凝神静气,穿过那层皮囊分辨她的本尊,还真是只龟,硕大无朋的,走步脖子往前伸伸。爬行动物直立行走总是千古难题,所以走得慢也情有可原。 这次应邀前来的佳丽不少,倒不像玄姬夫人姗姗来迟,她们先到,便陪着块儿等。龙君闲闲扫视了圈,乌贼、水母、虎鲨,忽然觉得打辈子光棍也没什么不好,不然真的要和这些披着人皮的怪物将就吗?这次的相亲会改成茶话会好了,大家彼此问候下身体和家中高堂,就愉快地散了吧! 玄姬夫人终于到了宫门上,含笑欠身,“海……主……久……等……了。” 龙君和气地颔首,“闲着……也是……闲着,夫人请。” 众位嘉宾热闹寒暄,彼此亲切得像失散年的手足样。大殿里整齐摆放着十几张小食案,上面供着龙君平常最喜欢的零食,他笑容可掬地比手,“诸位随意,千万别客气。本座云游在外年,近期才回到所辖海域,时不与老友见面,甚为想念。”他举起杯子向四海代表致敬,“这次借潮城书院落成之际,发帖邀请诸位相聚,诸位能来,是赏本座脸面。来来,大家共饮杯本座珍藏了五百年的杜康,够交情,就喝够年头的酒嘛,干杯!” 大家客客气气回敬,原本彼此都熟悉,因此说笑畅谈,气氛融洽。 四海海主当初就任时曾经歃血为盟,彼此称兄道弟,他这百年下落不明,总得表示表示关心,于是纷纷询问他的行踪,西海海主道:“三年前赴东王公法会,本以为九川兄会出席的,没想到询问了人,也没有九川兄的下落。这百年想是躲在哪里潜心修道吧,咱们四海海主之中,九川兄的道行定是最高的了。” 龙君其实很不耐烦,但他涵养好,依旧客套推让,“以我的脾气,除非把我绑了,否则哪里静得下心来修道!这些年不过四处走走看看,在个地方困久了无聊,应该出去开开眼界。”实在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请大家举杯,好酒总能堵得住嘴的。 四位长老在旁边干着,有点着急。龙君和玄姬夫人没有交集,似乎兴趣不大。给龙君递眼色,他们不敢,再看玄姬,她端个杯子都要半天,这份迟钝确实令人兴叹。所以长着张好看的脸,也不能改变她的原形。龟实在是太太太慢了,斗美能赢,大概是因为只需在那里的缘故吧。要是让她展示个才艺,跳上支舞,估计台下观众都能睡着。 但是她的容貌确实很美,大概因为是大神的后代,只要修成人形就什么都不用愁了。她还有项技能,就是会织锦,据说锦缎往天上抛即成彩云,光想想就加分不少。 夷波对于这位情敌还是饱含欣赏的,看她的举手投足,虽然慢了点,却优雅有韵味。不过照龙君的话来说,这是修行不够,真身的惰性始终摆脱不了的缘故。如果自我要求高些,绝不会是现在这样——放任自流的人是没有前途的。 夷波看美人看得出神,迟迟转过视线来,正对上双含笑的眼睛。她怔了下,仔细想了想,那是东海海主冥苍君。 冥苍君的笑容似乎满含深意,因为脸太长,像个弯柄汤匙样。他故作潇洒地和龙君攀谈了半晌,终于把话题引到她身上,抬了抬下巴,十分愉悦地说:“这鲛女真好看,皮薄身长有内涵,我喜欢。九川兄要是对她没想法,就让我向她求亲吧!” 龙君眨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冥苍君……说什么?” 冥苍君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又转,“我说想向这鲛女求亲,娶她当我的第十八位夫人。” 夷波险些栽倒,她是很有抱负的,心要做大老婆,排第二第三还可以考虑下,结果冥苍君那里居然是第十八,简直开玩笑!阿螺说的真没错,别整什么人品,以貌取人就对了,越丑越好色,越帅越忠贞,就比如她身边的龙君。 可是她只是届小鲛,冥苍君是东海海主,龙君的把兄弟,龙君会不会因为抹不开面子答应他?她紧张地呜咽声,“君上……” 龙君倒很淡然,对冥苍君笑道:“年不见,东兄还是如此情。” 冥苍君原本注意力都在玄姬身上,就算那位美人是个慢美人,有那天姿国色中和缺点,慢也变得不重要了。结果现在乍然见了道九川身边的鲛女,明眸皓齿,顾盼神飞,而且行动也正常,顿时甩了玄姬两条街。有好的不要不是傻吗,于是冥苍君立刻决定了,玄姬谁爱要谁要,他就锁定这个鲛女了。估猜下道九川的反应,总会看着往日交情点头的,老朋友了,他情也不是天两天,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偏过身去,嘿嘿笑了笑,“也不能说情,至少我每回都是很专的。九川兄知道我有集美的爱好,这小鲛长得合我心意,我也等不得四下无人时了,现在就说,免得被别人抢了先机。” 龙君听了脸上没什么表情,转头看夷波眼,也不说话,只是衡度她的神情,见她可怜巴巴的,什么都明白了。 “这小鲛尚未成年,东兄现在提亲早了点。”他给冥苍君斟了杯酒,“东兄是知道的,鲛人将来的性别要看她自己的意思,万成了男鲛,岂不辜负了东兄美意?” 男男的话是有点困难,冥苍君虽然好色,性取向还是很正常的。他恋恋不舍打量夷波,“看他这打扮似乎是个女鲛,将来也会往女鲛方向发育吧?” “这可难说,昨天她还是男鲛打扮呢,今天这样是为了便于伺候,没有别的意思。” 冥苍君还不死心,直接以诱哄的语气问夷 分卷阅读35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波,“来,告诉冥苍叔叔,你长大是做男鲛还是女鲛啊?” 夷波思量了半天,既然龙君说她以后也许会做男鲛,就已经给她指明道路了。她挺了挺胸说:“男鲛,和君上在起。” 此言出四座皆惊,男鲛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和君上在起?是不是说明南海海主好男色,这小鲛是他的娈童?难怪要做女装打扮,其实是怕人说闲话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据小道消息称举办这个大宴是为选妃,这么来表示道九川男女通吃吗?啧啧,简直鲜廉寡耻! 龙君却很无辜,他也被夷波这出人意表的回答搞得摸不着北,其实敬仰不是不能理解,把简单的关系复杂化就不好了。然而怎么办呢,这个只会闯祸的家伙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再纠正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摸了摸后脑勺点头,“对,她要和本座在起,所以亲事是不能答应了。” 又是片沸腾,几位长老因为受不了刺激晕倒,被抬了出去。冥苍君抿唇不语,再受挫,自尊心已经千疮百孔,碎了地。向玄姬求亲,玄姬借口他妻妾,不肯答应;现在看上个区区鲛人,结果鲛人要做男鲛,和道九川搞在起,前后思量,情路坎坷,苦闷欲死。 所以大宴直接被搅黄了,这夷波坑人真有两下子。好在男男恋没有触犯天条,要不然问题就大了。事到如今将计就计吧,反正出席的几位佳丽他都看不上,转头对负责大宴的鱼官交代,可以奏乐起舞了。鱼官应个是,扬手击掌,金丝帷幕后有娇俏的鲛女鱼贯而出,舞姿翩翩,裙裾飞扬。然后虎背熊腰浑身硬甲的雕题张着双臂出来,鼓声变得激昂雄壮,兀犴将军是此次主演,演的乃是兰陵王入阵。 大家三心二意欣赏完几曲,开始自由活动,潮城的景色是很不错的,建在珊瑚之上的城池,有它独到的细腻和抚媚。 玄姬夫人坐久了腰酸背痛,正好想如厕,就由婢女搀扶着离席了。慢吞吞往殿后去,走了不久,迎面遇见个与她同样打扮的海族,以为是她的追随者,也没太放在心上。没想到这追随者到了她对面,咧着嘴笑,脸上两排腮洞开,十分彪悍。玄姬夫人吓了跳,还没等她回过神来,追随者大张开嘴,啊呜口就把她吞下去了,用时之快,前后不过弹指的工夫。两旁的婢女被这场景惊呆了,待要放声尖叫,忽然眼前黑,后面的事就全不知道了。 阿嫚打了个饱嗝,“有腥味儿。” 阿螺说将就吧,“现在去干正事,然后出来把她吐了,百年道行在等着你呢。” 阿嫚奇怪地看她,“就为了句话,折损百年修为,不亏吗?” “你懂什么,这叫义气!道行没有了可以再修,龙君娶了别人,夷波就没希望了。” 所以她们之间的友谊是金石不破的,只要朋友需要,就毫不犹豫地两肋插刀,阿螺就是这样的汉子。 阿嫚得令,学着玄姬的速度,慢悠悠回到大殿里,也不回自己的座位,上台清了清嗓子:“我此来,是为候选南海龙君夫人的,现在见了龙君……”摇摇头,“不对胃口。再待下去没意思,这就打算回去了。不敢扰了诸位的雅兴,别把我当回事,诸位继续,改日再聚。” 如此不留情面的拒绝,实在令人惊愕。龙君凝目看过去,那副皮囊下仍旧是龟形,倒没有可疑。既然彼此都欠缺相处下去的诚意,他也大方得很,总要照顾姑娘的情绪嘛。他起身拱手,“招呼不周,还请见谅。本座命雕题护送夫人,以保夫人路上安全。” “不用。”玄姬口回绝了,“我自己回去就行。”然后摇三摆,慢慢走出了龙绡宫。 直旁观的夷波知道内情,想是阿嫚出马了。其实她们都不太聪明,到最后只能用这种笨办法。真委屈了玄姬夫人,在阿嫚胃里待着定不好过,等这事过去,她再寻个机会到南海向她赔罪吧! 有人离开,气氛难免显得尴尬,况且玄姬夫人又说了那番话,众人担心九川大神折损了面子心情不好,因此都缄默下来了。然而龙君不以为然,看过了歌舞吃罢了席,说愿意带众人参观下书院。于是众水族热热闹闹往书院去,海里办学真是闻所未闻,不过进去看,居然打点得像模像样。 大家都说好,表示回去也要试下。几位海主向龙君讨教办学理念,龙君正慷慨陈词的时候,阿螺慌里慌张过来了,把抓住了夷波,脸色煞白。 夷波问怎么了?阿螺颤声说:“阿嫚反悔,吞下去就不愿意吐出来了。” 夷波没想到会出这种纰漏,打着摆子问为什么,“味道很好吗?” 阿嫚不肯吐出来,当然不是因为味道好。姑娘都爱美,她以前很难看,忽然变得像玄姬夫人样明艳照人,再让她放弃美丽打回原形,她肯定不干。夷波着急不已,这可坑死玄姬了,“回禀君上吧!” 阿螺这时候才知道害怕,拉住她的衣袖说不行,“这是重罪啊,捅出去我们就完了。” 那怎么办,总不能把事情捂住吧!夷波觉得自己虽然胆小,但闯了这么大的祸必须认罪,请龙君解救玄姬夫人。不曾想她刚要说话,玄姬夫人的卫队回来了,队长嚎啕大哭,“救命啊,我家夫人出事了!” 大家俱惊,忙去浮车里看,锦垫上趴着只大龟,眼泪流了满腮,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怎么回事?” 队长悲凄道:“起先还好好的,走到半路上夫人吐出只龟,自己跑了。” 冥苍君颤悠悠上前,打起帘子问那龟:“你是玄姬夫人吗?” 龟点了点头。 “你的元丹被人抢了,所以变回原形了?” 龟又点点头,直接哭晕过去了。 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元丹,哪里的贼这么猖狂?所有海族都眼巴巴看向龙君,表示你的地盘上出了事,说点什么吧! 这起案子发生得突然,问卫队的海族,他们都支支吾吾描述不清。这么下去真要耽误了,夷波叫了声君上,打算坦白从宽,可是突然发现自己出不了声了。龙君投来警告的目光,只瞥,就让她浑身发寒。她咽口唾沫,扣住了阿螺的手。是不是龙君已经知道了?这下完了,阿嫚真是害人不浅! 龙君自然要担责,他对宾客们拱手,“既然是受邀来我南海发生的意外,本座理应还玄姬夫人个公道。只是现在凶手逃脱, 分卷阅读36 潜鳞 作者:尤四姐 还请三位海主协助缉捕,海域内发现可疑者即刻捉拿,九川这里先谢过了。” 这样个危险分子,四海必然同仇敌忾,北海海主道:“请九川兄放心,辖内加强戒严不是难事,怕只怕那妖物自知不容于此,逃到陆上去了。玄姬夫人有千年道行,他要是隐藏起来,时也难以抓获归案。但是务必请九川兄放在心上,否则小弟回去后没法向神尊交代啊。” “这个不必忧心,本座就算竭尽全力,也会将玄姬夫人的内丹物归原主的。”他上前对那巨龟揖手,“夫人且请回去,本座旦将那妖物抓获,即去宫中赔罪。以三月为限,请夫人放心。” 不放心也不行了,玄姬口不能言,手不能画,没有办法描述那个妖怪的长相,现在只有寄希望于他,否则还能怎么样? 玄姬夫人哭哭啼啼去了,四方嘉宾也散了,长老们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潮城的治安向很好,怎么会出这种事呢!君上,目前点头绪也没有,从哪里开始追查?” 龙君转身看了夷波和阿螺眼,“本座自有办法。”冲她们指了指,“你们跟着来,本座有话要问。” 夷波和阿螺缩脖道是,自己拉的屎,哭着也要把屁股擦干净。龙君终究是有顾念的,没有当着那些海鲜的面发作,现在就算要吊打她们,她们也只有认了。 殿中无人,四下沉寂,培植成盆景的海带被洋流卷过,拗成了伶仃漂泊的姿势。夷波很害怕,先裹了两眼泪,悄悄拽了下阿螺,阿螺有视死如归的精神,在她肩上拍拍,表示不管大的责任,她都会力承担。 龙君显然对她们的私下动的手脚是有所察觉的,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登上宝座断喝声“跪下”,两个畏罪且丧失气节的海产立刻照做,阿螺有腿,噗通声四肢着地;夷波没腿,膝盖是无从谈起,于是放平,笔直地趴在了地上。 他粗喘了口气,“胆大妄为,胆大妄为啊!难怪玄姬夫人会拒绝本座,原来就是这个原因!你们让本座很没有面子懂不懂?至少也应该教她说自愧不如,不敢高攀什么的。请问‘不对胃口’是什么鬼?本座哪点比别人差?这么说会让冥苍君憋出内伤来的,他直和本座较劲争夺四海第帅的位置,这下他还不高兴死?” 伏在地上的夷波昂起头,和阿螺面面相觑。双方关注的点好像出了偏差,她们以为龙君至少会劈头盖脸顿臭骂,骂她们串通妖孽谋害玄姬,没想到他耿耿于怀的居然是阿嫚的台词。 “冥苍君和干爹,不能比。”夷波立刻献媚地说,“冥苍君提鞋,差不。” 阿螺忙点头,不遗余力地东拉西扯:“君上果然机智无双,断然拒绝了冥苍君的求婚。要不然以您和夷波的关系,冥苍君旦成功就会成为您的干女婿,虽然您的辈分是高了,但得不偿失,难道您还和小辈比帅吗?所以这种暗亏不能吃,免得便宜了冥苍君。” 龙君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谁稀罕他声干岳丈!”想想又不对,言归正传,“说吧,那个吞了玄姬的是谁,和你们是伙的,是不是?” 阿螺本想否认下的,谁知夷波嘴快,铿锵道:“从此刀两断!” 龙君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们是觊觎玄姬的道行,打算抢来平分吗?阿螺还犹可,阿鲛啊,你不修道,凑什么热闹?” 夷波摆手不迭,“情况有变,是阿嫚自己的意思。” “阿嫚是谁?” 阿螺见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本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没想到阿嫚那里出了变故,到底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阿嫚带着赃物潜逃了,无论如何她们有义务把元丹追回来,还无辜的玄姬夫人个公道。 “阿嫚是夷波在哑狱里结交的鳗鱼狱友,之前有点小交情,和我们的确是伙。现在她背叛了我们,我们都很讨厌她,定要逮住她,把元丹抠出来。”阿螺咬牙道,“此事因我而起,应该由我自己去解决。请君上准我带薪休假,我要五湖四海追缉阿嫚,定要找到她。” “带薪休假?想得美!”龙君乜斜了她眼,“然后呢?她吞了玄姬的千年修为,就凭你这三百来年的螺蛳,你觉得能对付得了她?” 阿螺把脸涨得通红,“君上,小的是海螺,不是螺蛳。” “蔑称懂吗?谁让你犯错了!”龙君哼了声,“人家的手下是用来办事的,本座的手下是用来惹事的。到了紧要关头,还不是要麻烦本座!你们和玄姬到底有什么过结,要这么坑害人家?难道因为人家貌美,嫉妒人家?”他摸了摸下巴,“看来阿螺有作案动机,傻鲛就算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阿螺说:“难道我不美吗?怎么说也是杏眼粉腮,眉目如画。” 龙君闲闲调开了视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夷波知道阿螺上火忙安慰她,并且决定自己承担切罪责,“是我让阿嫚吃掉玄姬的。” 龙君显然不信,托腮问:“为什么?” 真正的原因不能说,暗恋这种事是她的鲛生中唯见不得人的处溃疡,说出来等于自找麻烦。不但以后不能和龙君正常相处,还可能被他耻笑致死。 她打定了主意规避,“不喜欢这个干娘。” 龙君眨了眨眼,觉得太无厘头,“你不喜欢可以和我说,我不会不顾你的感受的,也用不着吃了人家吧!我们海族向善良单纯,能动手绝不动口。你呢?你居然和条鳗鱼狼狈为奸,简直就是鲛界的耻辱,你太让我失望了。” 阿螺眼看夷波受屈,打算把事情讲清楚,可是还没开口,夷波就冲她摇头,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解释了,越解释越乱。现在这样就可以了,反正她傻得出名,不管没有逻辑的事,发生在她身上绝不会令人感到意外,她本来就是个谜样的女子。 阿螺和她做了百年朋友,和她也算心意相通,知道她害怕被揭穿老底,于是默默闭上了嘴。 龙君精明的时候很精明,不精明的时候神经比水桶还粗。他居然相信那只奸诈的鲛,觉得这孩子可能有点恋父情结,但也不算罪过,毕竟刚刚认亲不久。海中霸主对别人疾言厉色,对这个开口干爹闭口干爹的小鲛,拳拳爱女之心油然勃发,没舍得骂她,还是想想怎么替她收拾残局吧。 “本座亲口允诺追回玄姬内丹的,看来免不了通劳顿了。”他倚着扶手喃喃,“这条鳗鱼如果不 分卷阅读37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傻,定知道四海都在通缉她,肯定不敢继续留下……先派水族打探,等探明了行踪本座再出马,厉害的角色般都是压轴登场的。” 夷波简直感动得泪流满面,“干爹,小鲛无以为报……” 龙君心头蹦,以为她要说以身相许,这是绝对不行的,乱了纲常的事可不能做。还好她就此打住了,只是大眼炯炯望着他。他发现自己可能想了,不由讪讪,打扫了下嗓子,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来,“干爹入海,还是想过几天好日子的,你要是隔三差五闯出点什么祸,我这把骨头经不得你摔打。你记住了,别以为只有人间有法度,海族就可以肆无忌惮。越是模糊不清的界限越是可怕,稍有不慎触犯了,天打雷劈死得难看,到时候别怪我和你脱离关系,不给你收尸。” 她吐了串泡泡,“我错了。”游过去,伸手搭在他膝上,“自断臂。” 龙君推了她把,“你以为什么品种的鱼翅都值钱吗?表示忏悔的方法有很种,自残是最愚蠢的。还有,交友事你要三思,泛泛之交可以三千,损友人都嫌。你脑子不怎么好使,自己要懂得自保。” 其实说得还是很好的,不过为什么最后要人身攻击呢?夷波不承认自己脑子不好使,充其量就是单纯易被骗罢了。和阿嫚的交往是个错误,但那也算不上朋友,她的朋友只有阿螺,至少阿螺对她是真诚的,就算有时候好心办了坏事,夷波也并不怨她。 她看了阿螺眼,阿螺很自责,垂着脑袋不说话。龙君的气出得差不了,发话让她们起身,阿螺也想弥补,对夷波说:“后面的事交给我,我现在就去打探阿嫚的下落。你在潮城等我的消息,哪儿也别去。” 夷波不放心,阿嫚现在可不是个简单的皮口袋了,她偷了千年的元丹,只要操控得当化为己用,简直就是个法力高强的鳗斯拉,可以轻轻松松打败阿螺。现在回想起来真是太傻了,拿百年道行收买阿嫚,结果阿嫚的智商比她们高了点点,直接把玄姬的千年修为全夺过来,又绿色又迅捷,办完了山高水长后会无期,连尴尬都避免了,了百了。 她不想让她去,回头看龙君,龙君面沉似水,并不反对,“有了消息不要贸然行动,回来通风报信,比较安全。” 阿螺领命出城,夷波直送到宫门上,见她越游越远,渐渐融入深海,自己倚着抱柱惆怅不已。龙君下了宝座踱过来,她轻轻嗫嚅:“我也想去……” “你去干什么?拖后腿吗?”他恨铁不成钢,“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笨的鱼,照理说虎父无犬子,你不应该点都遗传不到啊……” 夷波唔了声,惊讶地望向他,“干爹知道我父母?” 他略微怔了下,很快调整脸色:“我是说我自己。”指指自己,“虎父。”又指指她,“犬子。” 可是遗传这种东西应该是在骨血中传承的,难道半路上认的亲也能起作用?况且她点都不想和他扯上血缘关系,近亲是不能在起的,会坏了她的计划。 当然她所谓的计划连个大致走向都没有,仅仅只是种设想,点私心杂念,借着这层关系和男神亲近罢了。她怏怏叹息,“我担心阿螺,阿嫚很危险。” “闯了祸自己不善后,谁来给你们善后?”他白了她眼,“别以为主谋有罪,从犯就可以置身事外,没有派你出去是看在你叫我声干爹的份上,我还是比较护犊子的。” 夷波鼓着腮帮退到旁,再三表示自己后悔欲绝,请干爹原谅。 龙君低头,忽然个浅笑像烟花在唇角绽放,扭捏地说:“我知道你对干爹的感情不般,干爹要娶亲,你也想替干爹把关。但是记住了,可以提意见,不能擅作主张,父女之间是有人伦的,逾越了就不好了,容易引起误会。我作为潮城的领导者,不希望有绯闻和坏影响,你懂的。” 夷波脑子里嗡地声响,“都是鱼,不守人伦。” 龙君扶着额头说:“鲛人也算半个人,遵守下人间的教条,对你没有坏处。” 她心情变得不太好,笨嘴拙舌也不知道怎么和他辩论,想了半天才道:“小鲛守鱼伦。” 龙君讶然,“本座离开潮城百年,长老们制定了新的鲛人行为准则吗?”见她摇头,他剑眉倒竖,“那你说什么鱼伦!” 夷波摇尾游开,赌气说:“没有鱼伦,有这个……”用力对他努了努嘴,头也不回出了龙绡宫。 龙君愣在那里,眼前飘满了那圆滚滚、红艳艳的嘴唇。她这是什么意思?亲亲吗?啊啊啊,这大逆不道的傻鱼,竟敢对他出手调戏!可是再仔细琢磨,似乎又不是。她究竟想表达什么?龙君冥思苦想,忽然灵光闪,鱼唇?顿时嗓子里阵腥甜,头晕目眩…… 阿螺走了,夷波心情很低落,回到家里也是空荡荡的。钻进草垛子里,辗转反侧睡不着,心里只觉得急躁,索性翻身起来,游到珊瑚顶上织鲛绡。 仰头看看,已近黄昏了,晚霞映得天际绯红,她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她是没有经历过太波折的鲛人,以前心无旁骛切都好,现在起了点私心,还要连累好朋友为她奔走,实在感到非常对不起阿螺。 她收集了点光,茫然编织经纬,道道压实,织了半晌发现纹理弄错了,又呆呆地拆开重做。细腻的流光在指尖奔走,因为心情欠佳,连织出来的纱都带着忧伤的味道。其实她不该太贪心的,在龙君身边能和他接近就好了嘛,偏偏想做人家的大老婆……要是自己知趣点儿,自愿排在玄姬夫人之后,或者真的只当干女儿,其实也不错。现在弄得不上不下,自己只管沮丧,想想打回原形的玄姬夫人,人家才是最冤枉的。要是找不回她的内丹,千年道行毁于旦,还会连累南海与北海交恶,到时候她的罪可深了。 她放开鲛绡,托着两颊看那层薄雾随波翻卷着飘远,捡了块小石子,开始猜阴阳,希望阿螺能找到阿嫚,好好和她说说,把元丹还给玄姬,大家都不要伤筋动骨。可是世上只怕没有这么好办的事,她抽泣着想,这事到最后总有伤,不是玄姬就是阿嫚。也因为祸事蔓延不到她身上,令她感到自责。 她叹了口气,把石子也扔了,忽然听见有人唤她,低头看是几位长老,字排开,态度傲慢。她心头打颤,向不对付的人特地来找她,八成没什么好事。 她迟疑地游下来 分卷阅读38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长老们……有事?” 芳棣长老点点头,“有事。”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夷波等他们发话,结果谁都不开口,她怯懦地笑了笑,“有事请吩咐,夷波洗耳恭听。” 长老们十分威严地看着她,两眼圆瞪,像四个怒目金刚。她咕地咽了口唾沫,感觉事情很严重,“长老……夷波最近心脏不太好,你们不说话,我随时会晕倒的。” 石耳长老痛心疾首,“潮城出了你这个反叛,简直是城之不幸!你到底要干什么?我们有哪里对不住你,你直说好了,别曲线坑人好吗?” 她吓得魂飞魄散,“难道又要驱逐我吗?” “这么下去,我们很难不动这个心思。虽然你有龙君撑腰,但我们也有我们的原则。现在我们来开诚布公地谈谈,你和龙君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难道要把干亲的关系抖露出来?龙君曾经叮嘱过她的,不能因为长老施压就松口。她咬住了牙,“我是龙君的跟班,伺候龙君的饮食起居。龙君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小鲛会不惜切代价满足龙君的需求,我这也是为潮城做贡献,请长老明鉴。” 不惜切代价,所以这个里面就包涵了特色服务吗?长老们对看眼,感觉有点难以下嘴,但又不得不说:“你活的时间不长,不知道我们南海的历史。南海自洪荒起就是个人嫌狗不待见的地方,上古祝融本来是南海神,因为当年和共工大战中没有清剿共工氏余孽,黄帝问罪将他斩了,我们南海就失怙了。其后三千年,这块失落汪洋无人接管,直到等来了龙君道九川,我们才算找到了靠山。九川大神于我们是主,是父,是信仰,可是你……你你你……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鲛,居然要把他带上歧途,你是潮城的罪人,是南海的罪人!” 夷波头雾水,就算她们失策找来阿嫚,给龙君添了麻烦,但也不至于把他带上歧途吧!她不屈地举手,“那个……长老们说的那个罪人……真的是我吗?是不是弄错了……” “没有!”四位长老齐声说,“你把我们都气晕了,难道你点都不知道?” 她缩起了脖子,支支吾吾说:“确实不知道……” 朽木不可雕也!长老们险些又要躺倒,还好随从背后顶了把。勉强顺顺气,终于意识到点,和这只笨鲛采用迂回之术是非常不可取的。只有快准狠命中目标,她才能明白问题的严重性。 “你说你将来要当男鲛,和君上在起,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断龙君的后,让他老无所依,老无所养吗?”长老们咬牙切齿,对她的行为鄙视万年,“果然居心叵测,龙君的取向本来是很正常的,没想到遇见了你,就被你带歪了,你罪孽深重!” 夷波被唾沫喷得直不起腰来,弄了半天,原来是这个问题。不过长老们既然这么确定龙君的取向,看来定有强有力的佐证吧?夷波的脑子也有好使的时候,她不忙着辩解,而是顺水推舟,“怎么见得龙君就是正常的呢,目前为止我是没看出什么来。” 石耳长老声震如雷,“龙君有过个初恋,是昆仑山白泽的妹妹。白泽知道吗?能说人话,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平时深居简出,只有圣人治世时,他才会奉书而至。这样神格高洁的圣兽,简直是万物生灵的偶像,差点就成龙君的大舅子了,你现在能理解为什么龙君比你想象中的还要伟大光辉了吧?个不平凡的人,必然有个不平凡的过去,这么深刻的道理,我想你是不会理解了。” 夷波略感怅惘,白泽的妹妹,又个出身不同凡响的情敌。何况是初恋,实实在在动过感情的,这个分量简直重到离谱。看来她还是踏踏实实当她的干女儿吧,找配偶需要门当户对,收干女儿可以是扶贫或者行善,不需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她郁闷地嘟囔:“白泽是什么模样?” “浑身雪白,脑袋上有对大犄角,行动如电,举止优雅。”说完看了她眼,“你望尘莫及。” 夷波的玻璃心碎了地,果然比玄龟还要拿得出手,自己再次相形见绌,心灰意冷。 “那么长老现在是什么意思呢?要我离开龙君吗?”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夷波抽泣了下,决定等阿嫚的事有了结果就飘然远去,从此给龙君留下生的牵挂…… “不!”非鱼长老斩钉截铁道:“可以留下,但是有个要求。” 夷波心头喜,“什么要求,请长老明示。” “就是你不能选择做男鲛,必须做女鲛!你要靠自身的力量把龙君的不良嗜好扭转过来,不管怎么样,让他喜欢女的很重要。我们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忍受龙君和只男鲛厮混在起,太有损龙君的光辉形象了。” 夷波呆呆望着他们,这个意思就是不反对她和龙君在起了吗?是经过官方许可了吗?果然事态恶化到定程度时,长老们还是懂得权衡利弊的,他们不再阻挠,是最近诸噩耗之后唯的好消息。她终于振奋起了点精神,端正好态度深深鞠了躬,“谢长老栽培。” 点苍长老仔细看了她两眼,“那么你的打算呢?还执意要当男鲛吗?” 她忙摆手,“不不……我决定当女鲛,绝对服从长老们的管理。” 长老们这才松了口气,“虽然你和龙君云泥之别,我们也非常坚定地认为你不可能是龙君的良配,但是现在龙君已经走到了个极易出错的危险地带,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说着在她肩头狠狠拍了把,“夷波,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就算粉身碎骨,也定要完成我们的嘱托。” 四位长老轮番对她委以重任,四记重重的巴掌拍在她肩上,把她拍得半截身子陷进了泥沙里。她挣扎了下,仰头朗声道:“请长老放心,夷波定然不负长老所托,誓死效忠潮城。” “好!”长老们欣慰地点头,“那就快点成年吧,性别模糊的鲛人是不会有大发展的,我们看好你。” 夷波心里涌起了激动的浪潮,“是,我定争取早日成年。” 可是成年这种事真不是争取就能办到的,长老们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夷波把自己从泥沙里□□,浮游着,感到阵孤寂。阿螺不在,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其实先前她应该跟她起去的,至少可以做个伴。陪了她百年的朋友忽然不 分卷阅读39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在身边,她就失意得连自己的存在价值都要怀疑了。 回身看,家里空荡荡,天快黑了也没有燃灯。她吸溜了下鼻子,无限感伤,不经意往龙绡宫的方向瞥,见个人形凌空飘在宫城之上,衣袂翻飞恍如风中独立。她硬着头皮过去,小心翼翼叫了声干爹,“您还不休息?不漂亮了。” 龙君的睡眠时间向很长,据说是保证皮肤吹弹可破的绝对秘技。虽然夷波不明白,条张牙舞爪的应龙变化后怎么会这么好看,但他的生活作息她了如指掌。平常这个时候他已经关门安寝了,今天却还在外走动,简直有点奇怪。 猛然想起刚才出宫时她对他做的最后个表情,顿时吓得背鳍都立起来了。不好,难道被他勘破了,来找她算账吗?她定着两眼觑他,果然他抱胸皮笑肉不笑着,对她翘起了嘴唇,“这是什么意思?” 她舌根发麻,慌慌张张说没什么,“是撒娇。” “撒娇?”他哼哼笑,“你可别骗干爹,干爹我领悟力超强,难道这不是愚蠢的意思吗?” 她不知道怎么应答,只有哈哈干笑着,细细的手指挠痒痒似的对他点,“明明是龙唇。” 龙君脸色不豫,挥手道:“别跟本座瞎扯,要论胡说八道的功力,我是你祖宗!” “祖宗。”她眨了眨眼,“以后这么叫?” 他郁闷地看着她,头痛欲裂。想了想还是自己开解自己吧,和个心智不全的孩子有什么可计较的。他把广袖下的手拿出来,手里提着个青釉的酒瓶,“我们上海面,谈谈人生和理想。” 她忙说好,带他往岛礁那边去,就是上次登褒遇难的那片海域,那里风景不错,是迄今为止她唯发现的可以用来谈情说爱的地方。 月色下的岛礁还是那么美,挑个临水的地方坐下,尾鳍在水里飘拂,头顶上是圆圆的大月亮。只可惜少了阿螺,要是她也在就好了。 龙君掏了两个杯子出来,人个,往她杯里斟了点酒,“刚才长老和你说了什么,如实告诉本座。” 夷波思量下,换了个轻松的语调:“长老以为干爹喜欢男鲛。” 龙君低低咒骂了句:“我就知道是这个。” 她犹豫片刻,舔了舔唇道:“干爹的初恋。” 龙君像被针扎了似的抖擞起精神,“谁告诉你的?又是长老?” 她眨着大眼睛看他,“白泽的妹妹。” 他忽然显得很惆怅,半晌才慢慢点头,“对,白泽的妹妹,本座这辈子最爱的人……你想知道她的事吗?”夷波满脸的洗耳恭听,他对月笑,银辉洒在他温柔的眉眼上,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惜本座的风华绝代打动不了她,她不爱我,给我留了封信,跟别人跑了。” 对于自负的龙君来说,这次被拒是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曾经的青梅竹马,说翻脸就翻脸,对他没有任何的愧疚和交代,搭上个英俊的妖主,高高兴兴当他的妖后去了。 自古正邪不两立,可是在女人眼里颜值才是衡量切的标准。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好久,年轻潇洒、事业有成的他,难道真的不如北溟妖主吗?不是,通常反派只要有个好相貌,反而比正派吸引人。他见过那个妖主,红衣胜火,衣摆层叠如莲华,脸上派天质自然,其实眉眼暗蓄风雷,活脱脱的心机婊白莲花。可惜他的初恋点都没察觉,完全被他脆生生外表迷晕了。那妖主邪魅笑,轻而易举就把他的初恋拐去了北溟,想起这个龙君就觉得心塞,英雄气短得愈发厉害。 他撑住身子仰脖喘气,“唉唉,又堵住了。” 夷波忙过去给他顺气,“干爹难过就哭吧!” 龙君把眼泪咽了下去,“本座不哭,没有了爱情,我还有人生。女人嘛,跑了就跑了,养不熟的白眼狼,留在身边才可怕。” 夷波非常唾弃他的初恋,让龙君伤心的肯定不是好人。龙君这样完美无缺,世上怎么还有人不选择他呢!她替他鸣不平,同时也安慰他:“小鲛不走,陪着干爹。” 龙君看了她眼,有些唏嘘:“天下哪有人能陪着另个人辈子,到最后你也会走的。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我本来就是条孤独的龙,穿梭于无情的风雨中……” 夷波有点急,“小鲛不样,我有良心。干爹对我好,我不走。” 龙君忽然老泪纵横,“好孩子,你真让干爹感动,我没有看错人。”举起杯子和她碰了下,“来,干杯!” 鲛龙对饮,把瓷杯撞得叮当响。夷波灌得嗓子火辣辣,那酒化成道热流,直淌进了她心里。她觉得最好的排解就是倾诉,加上自己也好奇,便追问初恋现在怎么样了。 龙君沉默下来,嘴角轻轻往下捺,满脸的悲伤欲滴。再喝口酒,沉沉叹息:“她选错人了。” “惨遭抛弃?” “抛弃倒还好,本座可以接手嘛。她跟了个逆天的角色,当然会受到株连。当年神魔大战,妖主不敌东皇太,被迫自尽,我那可怜的初恋殉情了,殉情了……就死在本座面前。本座没能救她,后悔了千年,你知道这种感觉吗?那么痛,痛彻心扉啊!” 不光殉情,反正为情死都会令人感到凄美和惋惜。夷波想起那个九尾的下场,忍不住哭起来,眼泪被风吹变成鲛珠,噼里啪啦砸在她身下的巨石上,“可怜。” 龙君反倒顿住了,怪异地打量她,“真是……愁善感!你为什么哭?你又不认识他们。” 夷波擦擦眼泪,“我心善啊。” 龙君朝天翻了个白眼,说她傻,其实也不太傻,总在见缝插针地表现自己,这点倒和她亲爹很像。 他拍了拍膝头,“总之他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就让他随风散了吧!活着就是要往前看,不高兴的事情通通忘掉,本座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她用力颔首,“是的,干爹。” 彼此都不说话了,静静坐了很久,夷波有时偷偷看他,他眯着眼睛眺望远方,侧脸看上去像个忧郁的诗人。她啃着手指,犹豫地打探:“干爹找干娘,像白泽的妹妹样?” 这个问题提得深刻,龙君觉得必须好好想想,“我以前都是照着她的标准,可惜直没有合适的。以后……随缘吧,说不定遇上个就喜欢了。”然后转头问她,“你看不上冥苍君吗?他是东海 分卷阅读40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海主,很有钱的。” “干爹也有钱啊。”夷波自然而然拿他作为比较,“冥苍君丑死。” 像她这种只注重外表不考虑对方身家的,似乎已经很稀有了,龙君顿时对她刮目相看,“保持气节很重要,虽然你横看竖看都是条鱼,但是不妨碍你当条正直的鱼。”他含蓄莞尔,“另外本座觉得你的眼光不错,冥苍君确实丑,和本座比他简直可以生无可恋了。” 少年儿童欢乐,龙鲛笑得十分畅快。许久之后龙君才道:“这么年过去了,不知道甘棠转世没有……” 夷波疑惑地看他,“甘棠?” 他嗯了声,“就是本座的初恋,她叫甘棠,很美的名字吧?” 夷波是个俗气的鲛人,她的认识里,只有仙仙、梦梦这种飘逸的名字才能算好听。当然龙君对旧爱余情未了,所以有关于她的切都觉得美好,也无可厚非。她感兴趣的是那位妖主,既然是妖,不知又会怎样的风华绝代呢! “情敌叫什么?是好人吗?” 龙君回忆了下,以前的仇恨早就不记得了,现在细想想,那个妖主其实还不错。他曼声描述,像在追忆位老友:“他叫离相,离相明镜心,很有禅意的名字。他是方霸主,功高盖世,可惜野心太大,惨遭镇压。那役妖族败涂地,几乎所有长老都阵亡了,只余下些虾兵蟹将退居深海,从此再无消息了。” 夷波听说过北溟,在北海以北,距此九万里,似乎比南溟神秘。她很好奇,“真身呢?” “他有两种形态,在水为鲲,在天为鹏。鲲之大,不知其千里也,扶摇而上九万里……”郁闷地嘟囔,“把本座就给比下去了。” 夷波忍住了没笑话他,反过来安慰:“干爹是应龙,神气。” 他想想也对,重新挺起了腰,“世上应龙只有两条,条是本座,另条是帮黄帝对付过蚩尤的,现在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了。所以除了烛九阴,就数本座来头大,不过这事不能让上面知道,否则疲于奔命,日子就别想清闲了。你知道烛九阴吗?就是烛龙。视为昼,眠为夜,吹为冬,呼为夏。最可怜的是他不能喘气,喘气则人间长风万里,你说这日子过的!” 烛龙是开辟神,几乎和盘古齐名,所以大神不好当,还是龙君看得透彻。 夷波问:“离相和甘棠,有后代吗?” 龙君蹙眉瞥她,“就算有,也不容于世,还不如永远不要出现。” 夷波思维发散,“定在舅舅身边。”这是人之常情,无父无母不投奔舅舅还能投奔谁。 龙君听后笑,“白泽没能管教好妹妹,是要负连带责任的。自身都难保了,还顾得上别人?”他忽然意识到不该和她说这么,清了清嗓子环顾四周,“这里真不错,等忙过了这阵子,上岸来建个行宫。老是泡在海水里,把本座的皮肤都泡坏了……好了,来得够久了,回潮城吧!”他跳进水里,“你在前面,给本座带路。” 夷波应个是,但是喝了口酒,已经微醺,下水之后茫茫然,居然分不清南北了。她挠了挠头皮,“呀,不……认识了!” 龙君吃了惊,“什么?怎么能不认识呢,那我们怎么回家?” 她酒上了头,打个嗝说:“干爹带路。” 可龙君是个毫无方向感的大神,他就算清醒着,也不比喝醉的夷波强少。他四下看看,水纹和景色都样,这可在怎么办,别糊里糊涂又跑到东陆上去。然而不好意思直说,只能掩饰着:“要不然先不急着回去,醉酒上路容易出事,我们可以小睡片刻,等酒劲过了再走,你说呢?” 夷波觉得有理,扑腾下没跳上岸,再扑腾下又沉进了水里。龙君无奈,伸手拽了她把,没有体温的鱼,手心是凉凉的。 “你的酒量太差了。”他抬手挥,变出床柔软的毯子,指了指示意她睡。她呵欠连连,没来得及道谢便倒头躺下,睡相实在很奇怪,抓着毯子的角咕噜噜就地打滚,把上半身紧紧裹住,只留下条肥厥厥的鱼尾,横陈着耷拉在水下。 龙君叹了口气,心有点累,自己变出张大床,舒舒服服躺在星空下。星辉璀璨,不知这么美的夜色里,会不会暗藏了双窥探的眼睛…… 觉睡下去,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睁开眼,发现轮朝阳正从海面上缓缓升起,鸥鸟的叫声在耳边回荡,空气里有咸咸的味道,真是个不同寻常的早晨。 他撑身坐起来,个窈窕的背影背对着他,那么纤细的肩背,轻轻折就会断了似的。他感到讶异,以前没有仔细观察过,原来鲛人在日光下和在水里有差别。譬如她的鱼尾,在水里是翠色,到了水面上却是湛蓝的。 她回过身来看了他眼,发现他醒了,欢快地叫声干爹,“我们睡了夜。” 龙君心头颤,这话弄得不好会产生歧义的,便耐心指正她,“我们在外过了夜,要说‘过’,不是‘睡’。” 夷波不明白,明明是睡,为什么非要说过?她不屈道:“干爹睡了,我也睡了。”人类的语言真是太复杂了! 这个实在难以解释,龙君搜肠刮肚,“睡是个很复杂的字眼,其中包涵的内容极其丰富。首先……它是个动词……” 夷波仍旧腹诽,怎么是动词,明明躺下去就不动了……不过既然龙君不让她这么说,那听他的就是了。她怏怏答应:“小鲛记住了。” 他松了口气,伸伸懒腰说:“好了,天亮了,该回去啦。” 夷波知道要带路,纵身跃入水中。龙君跟在她身后,看那两臂推开波浪,拉伸出个优雅的线条,纤细的腰肢款摆,尾鳍在水里绽放成花。不得不承认,鲛人有种魅惑的魔力,当她含情脉脉看着你时,你甚至会觉得自己是被她爱着的。当然夷波是异类,开口就让人想晕倒,不提也罢。 他们离城夜,回来时长老们已经侯在宫门上了。见了龙君忙上前揖手,“君上,有下落了。” 龙君驻足,“那条鳗鱼吗?在哪里?” “丹江口,沧浪水。” 料得没错,果然逃到内陆去了。可惜水族终究离不开水,就算跑到天边,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龙君哗地甩了下衣袖,“阿鲛听令,收拾行囊,咱们北渡云梦大泽,缉拿逃犯。” 分卷阅读41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夷波振奋起来,两手拱,气壮山河地应了声:“得令!”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龙君有变幻的能力,没有必要像人出远门样,鼓鼓塞上个大口袋。夷波在宫里转了圈,象征性地打包了两套衣裳,就到前面大殿和他汇合了。 龙君看了她眼,“本座的扇子带了没有?” 夷波看看天色,“陆上冷,扇子没用。” 龙君觉得和她解释是件很累人的事,自古文人墨客身上总少不得带上柄折扇,这扇子很时候并不是为了扇风,也不是为了拍苍蝇,而是体现个人魅力的无双法宝。没事摇摇,既缓解了双手无处安放的尴尬,吹起的微风还能令发丝飞扬,显得空灵飘逸,公子无双。 他懒得说,转身进寝宫,自己翻箱倒柜找出柄白玉为骨、泥金为面的折扇揣在腰里,然后问她:“本座的家当呢?全带上了吗?” 夷波茫然眨眨眼,“小鲛只干活,不管账。” 龙君愣在那里,“那本座的私房呢?” 夷波摊手摇头,“小鲛不知道。” 那天她从书卷里翻出银票后,龙君小人之心地全部收走了。什么叫私房钱?就是自己收藏,别人谁都不知道去向的款子。现在来问她,夷波表示自己不知情,当时是想偷看下的,但龙君反侦察能力很强,根本没有给她机会。 这下子龙君懵了,他点都想不起来那笔钱的下落了,怎么办?连个水花都没见着,就这么没了? 夷波看出他的迷茫,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没关系,我有钱。”做鲛人没点积蓄,简直不好意思提自己有那两门手艺。 龙君闷闷不乐,“我要我的钱。” 把钱藏得连自己都找不到,果然是件非常伤感的事。不过夷波会开解他,“定在宫里,跑不了的。”请干爹稍待片刻,自己摇身游回家,撬开大贝壳,把历年积攒的金叶子都装进了口袋里。 这么钱,够他们在云梦泽挥金如土三五年的了,夷波把金叶子摊在他面前,“您看,都是我的。” 龙君表情怨怼,“你这么有钱还好意思跟我要月俸?简直不孝!” 自己有钱和要求工作收入有冲突吗?做人不能道德绑架,做龙也样吧!夷波舔舔唇说:“我怕坐吃山空。” 作为条鱼,有这样的觉悟实在令人惊讶。龙君叹了口气,“可是男人花女人的钱很没面子,本座可是有格调的大神啊!” 夷波完全没有这个想法,她的思想很淳朴,既在伙,不分你我,我的钱就是你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但是为了照顾他的情绪,她把自己的衣襟敞开给他看,“我还没成年,不是女的。” 龙君被海水呛了口,目瞪口呆。她又笑了笑,“干爹和小鲛是家。” 谁也没规定只许干女儿用干爹的钱,不许干爹让干女儿赡养。龙君不过提前享受下作为父辈的待遇,旦看开后很快心安理得起来。戴上了他珍藏的香囊,披上他最华美的披风,捏了个诀,把自己和夷波包裹进个巨大的泡泡里,挥袖比,洋洋得意向北呼啸而去。 鱼有流线型的身材,大尾巴扇灵活迅捷,很适合水里移动。像他这种不便现原形的,两手两脚在水下很不方便,也不美观。所以龙君自备交通工具,在这个刀都砍不破的结界里,他可以最大程度保持他的优雅和淡定,沉在水底饱览海底风光,浮上水面则蓝天白云,这个大泡泡简直是观光旅行必备之良器。 隔绝了水,夷波的尾巴自然发生变化,她趔趄着起来,使劲趴在那层透明的膜上,五官挤压扭曲,还要惊喜地哼唱:“去云梦大泽啦……啦啦啦……” 龙君悬浮着,懒洋洋瞥了她眼——上衣的衣摆只能遮挡住臀,底下两条雪白的长腿又细又直,连那玲珑的,透着肉粉色的脚趾头都精细可爱。所以底子好很重要,只有可塑性强,才能让他的法术发挥到最大值。 但是奇怪,他感觉脸上阵燥热,虽然这小鲛暂时性别不明,但是身形看来和女人点差别都没有,他盯着人家的新腿欣赏了半天,似乎难以摆脱猥琐的嫌疑。好在她根本什么都懂,忙着发现不样的海底世界,根本无暇顾及他。 他闭上眼,决定打坐静心,刚摆好金刚坐就听见她在耳边聒噪,“干爹……干爹……”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干什么?” “阿螺在哪里?” 他手结定印,缓缓匀气,“不知道。” “找不到我们呢?” “找不到就回去了。” “找到阿嫚呢?”她简单思考下,感到惶恐,“打不过她呢?” “本座交代过的,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她要是不听本座的话,死了活该。” 夷波啊了声,设想只战死的海螺滚在海边,螺壳碎裂、螺肉发白、螺眼圆凸……她顿时感到灭顶般的痛苦,瘫坐下来嚎啕大哭,“阿螺不能死,我的朋友啊!” 龙君隐隐觉得自己要疯了,怎么有这样说风就是雨的鲛人,他只是随口胡诌,她居然就信了!他无可奈何地皱眉,“别哭了,我是吓唬你的,阿螺比你聪明,不会傻乎乎送死的。就算打起来,她不知道逃跑吗?况且她未必有那条鳗鱼的消息,所以你就放心吧!” 夷波抽抽搭搭擦了眼泪,“如果遇险,干爹会救她吗?” 龙君说会,“因为本座吃不消你。” 她这才高兴起来,点着手指头讪笑:“干爹疼我,阿螺死了,我也会死的。” 闺蜜而已,不见得个死了,另个也得陪葬吧!不过海鲜之间的友谊,谁知道呢! 他微微睁开眼,不经意乜了下,那两条大腿就在他眼前,吓得他心口蹦,连打坐都忘了。 “还不找条裤子穿上,这么光着腿,好看吗?”他心力交瘁,“虽然我们是亲属关系,但些礼仪规范还是要遵守的。比如在长者面前必须衣冠整洁,像你这样裸着下半身,是对长辈不尊重的表现,要受万人唾骂的。” 夷波缩着脖子嗫嚅了下,“我没有裤子。” 龙君扶额,“明知道要上陆地,为什么不事先准备条?” 平时用不上的东西,她根本不愿意花心思。再说从岛礁回来就得到消息,要准备也来不及了。但是山人自有妙计,她说没关系, 分卷阅读42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可以去买。” 龙君指指自己,“让本座给你买裤子吗?” 夷波撅起了嘴,心下嘀咕,好歹当了人家的干爹,买条裤子又怎么样呢!不过嘴上绝不敢顶撞,顺从地呵腰,“小鲛自己去,不敢劳动干爹。” 龙君不满了,视线借机又在她的小腿肚上转了圈,“看来本座得好好教教你道理了,身为只鲛人,尤其是立志要当鲛女的鲛人,首先要学的点和人界女子样,保护好自己的肉。以前教条很严,连脸都不许露,你这种光腿乱跑的行为有伤风化,会被抓起来浸猪笼的。而且陆上的男人大部分都很好色,你这个样子是诱人犯罪,万受到伤害,哭诉都无门,懂不懂?如何避免悲剧的发生呢?首先从自身做起,离男人远点,穿得严点,然后用不怀善意的眼神警告试图接近你的人。不要怕,瞪死他,让他知道你不好惹,他少会有顾忌。” “要是……瞪眼没用呢?” “那就呼救……” 她高兴地扭动,“干爹救命。” 反正她有个厉害的靠山,就算遇到险境也不担心,他总会在她身边的。 龙君心里涌起淡淡的忧伤,“干爹不能保护你生世,就像当初的甘棠,她有她的路要走,后来她不愿意我插手她的事了,我只能看着她死。” 夷波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匿,蹲在他身旁问:“两个人,怎么永远在起?” 他别过脸看外面,喃喃道:“结成夫妻,生同衾死同穴,就能永远在起了。” “那我们结成夫妻。”她万分激动地说,这也是她的最终目标啊,简直不要太完美。 龙君看了她半晌,把她看得心惊肉跳,忽然哈哈笑起来,“本座喜欢成熟稳重智商高的,不说贤内助了,起码点,不给本座惹麻烦。你呢,整天闯祸连累本座给你善后,想当本座的夫人,想得倒美!”复叹息摇头,“再说了,日为父,终身为父,本座虽然有个性,但是乱章程的事不干。好了,不许胡说。”随手弹变出条花裤子,大红大绿的配色,十分具有乡土气息。指了指道:“别光屁股了,穿上吧!” 夷波捡起来,还有些嫌弃,“我不喜欢这个花。” 他啧地声,“不把你打扮得俗气点,怎么凸显本座的典雅?” 果然是毫无反驳余地的理由,她嘟嘟囔囔穿好,因为他刚才不留情面的拒绝,有那么小会儿的伤心。不过很快注意力被裤腰带吸引了,盘弄了半天也没有成功,只得挨过去请他帮忙。 龙君坐着她着,抬手替她把带子系上,顺便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奇怪这裤子穿在她身上不显得难看,反而有种奇异的俏皮感,实在无语。 气囊运行得极快,比夷波的速度快上两倍不止。以前她和阿螺到云梦泽起码得游六七天,这次两天就到了,果然高手出马,效率飙升。 他们从女观湖里浮起来的时候,湖边上正有牛羊喝水,猛看见个巨大的水泡啵地声炸裂,里面跳出两个人来,吓得那群牛羊嗷嗷大叫,发足狂奔。 夷波掐腰四顾,葭苇弥望,初春的山水还没有醒过来,依旧显得枯败萧条。回头看,龙君立在水面上,柔软的春光映在他眼底,宝相庄严,不容侵犯。这模样忽然让她想起初见他时,那么惊艳和令人敬仰。虽然现在相处下来,龙君接地气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只要保持沉默,还是非常能糊弄人的。 “干爹。”她高高兴兴过去搀他,“上岸,吃好吃的。” 云梦泽距离丹江口有段距离,沧浪水其实有好几个名称,有的称之为汉水,有的称之为襄水。女观湖已经到云梦大泽的边缘,没有通往丹江的水路,只能走陆路。先前在水囊里的时候龙君跟她说了很人间美食,他描述的能力比阿螺强,夷波心动不已,打算试试。没想到他把她的手掸开了,整了整衣冠道:“在人间男女有别,拉拉扯扯是不允许的。从现在开始不许叫我干爹,本座还要风靡万千少女呢,别被你叫老了。” 夷波感到失落,“那我叫你什么?” “叫郎主吧,显得我有身份有地位。”他哗啦打开扇子,摇头晃脑踏上了驿道。 夷波不满地鼓起腮帮子,见他越走越远,没有办法,只得瘸拐跟上去。 不知名的地方,有很浓的生活气息,近处的屋舍,远处的炊烟,交织出副古朴壮丽的画面。没有垂柳孤鹜,却有松柏牧笛。及近黄昏的时候,美得迟迟,和海里有很大差异。 夷波到过即翼泽,也上过岸,但那时总被阿螺牵制着,她想近距离接触人是不可能的。阿螺这样告诉她,“你是鱼,身上有鱼腥味,被人闻见了不好,误会你是卖鱼的。”女孩子都喜欢香香美美的,她为了藏拙远远躲开,现在龙君没有这么嘱咐她,她就觉得是不是味道淡了啊,可以没有顾忌地在人群中穿梭了? 龙君在前面走得潇洒,她在后面跟得很吃力,好不容易追上去,拉住他的袖子说:“我脚痛,要断掉了。” 他原本还想嫌她麻烦,低头看才发现忘了给她变鞋,她就这么光脚追了两里地,连脚趾都磨破了。 龙君顿时又自责又心疼,新生的脚,哪里经得起这样锤炼!忙扶她坐下,忍不住喋喋抱怨:“你是不是有点傻?看看别人的装束,你缺了东西也不知道提醒我?” 她委屈地扁着嘴嗫嚅:“我喊你,你不理我。” 龙君以前独来独往惯了,到了热闹的地方难免顾不上她,谁知她这么笨,看来真是须臾也离不得的了。他叹着气,从广袖里掏出双绣花鞋来,蹲踞在地给她穿上,抬头看她,洁白的皮肤在阳光下细嫩得近乎透明,红红的唇扭曲着,眼里裹着泪,因为遇风,从液体转化成固状,吧嗒下就落地了。他吓得忙去捂她的眼睛,“又哭?你想被人当观赏鱼养在大缸里?” 她抽泣两下说不,勉强伸脚试了试,有点疼,但是可以忍受。 “能走吗?”他扶她起来,“不能就说话。” 不想给他添麻烦,挺腰说没问题,他这才放心,重新上路,但速度明显放慢了很。 夷波是条容易感动的鱼,龙君迁就她,简直给她注入了无尽的正能量。她牵着他的袖子,边走边问:“郎主,我臭吗?” 龙君忙着对路边上窥视他的年轻女子们释放魅力,百忙之中抽空 分卷阅读43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应她:“什么意思?” 夷波抬手闻了闻,“阿螺说我是鱼,有味道。” 海里的东西晾干,譬如海带,又潮又涩,那是海产的特色。龙君潦草在她鬓边嗅嗅,“有股咸鱼的味道……” 她心碎欲死,指着他的腰间说:“我也要这个。” 别看她是条鱼,却长了双识货的眼睛。那两个香囊是金错银的质地,大球之中套小球,子母相扣,体内常平。香盂里的熏香旦燃起来,烟雾从镂空的洞眼里散发出去,香气可弥漫全身。 龙君舍不得,敷衍着打哈哈,“这是男用的款式,你不是要做姑娘吗,戴上这个别人都知道你名花有主了,姻缘会受阻的。”他笑了笑,“等等,过会儿看见熏香铺子给你买新的,听话。” 既然他不肯给,那也无话可说,她看着他的香囊咽了口唾沫,继续瘸拐跟在他身后。陆上是个稀奇的世界,她有过次登陆经验,但很东西对她来说都是陌生的。像那些骡马牲口,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忽然喷出口浊气,鼻翼居然可以发出那么大的动静,真令人惊奇。她有点害怕,还是忍不住发笑,亦步亦趋紧贴着他,看到蒸馒头觉得新鲜,看到磨刀打铁也觉得好奇。 不住要问他问题,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他嫌她聒噪,买了个红薯堵她的嘴,可是鱼不能吃烫的东西,咬上去口龇牙咧嘴,龙君没办法,只能替她吹凉,点点掰下来喂她。 她很高兴,客气地推辞,“郎君也吃。” 他惆怅地看她,“是郎主,不是郎君。你吃吧,本座欣赏你的吃相就已经七八分饱了。”转头观天边余晖,喃喃道:“带你逛上程,天黑驾云走,否则十天都到不了丹江口。” 夷波对切都没有要求,只是觉得红薯很甜,对她脾胃。不过新长的腿,容易累,走不了远就想休息。打算拉龙君在路边上歇脚,他不愿意,她也不强求,自己席地而坐,看他继续故作风流,卖弄风情。 “为什么人人都看你?” “因为本座是人中之龙呀。”他笑得十分淡定,“你现在还不能体会,不过当你自带光环傲视群雄时,你渐渐就会习惯的。” 离自己越遥远的东西,越觉得了不起,龙君的光辉令她如沐春风。她啪啪鼓掌,赞美龙君了不起,他谦虚地压了压手,表示应该保持低调。 天边怒云染红了苍穹,龙君直面而立,霞光中的年轻人风度翩翩,简直就是个大写的帅字。夷波托腮仰望他,刚想和他探讨下人生,眼尾忽见个浑身长毛的东西向她扑来,还没等她反应,照准她的大腿,狠狠啃了口。 她嗷地蹦起来抱头鼠窜,蹦到龙君身上,惊惶大叫:“有埋伏!” 通乱,龙君也吓得不轻。待仔细看,才发现是只野猫,芦花色的皮毛,个头不小,两眼眈眈盯着夷波,摆出了狩猎时的姿态。 可能陆地上出现这么大条鱼,对猫来说也受惊不小,不过她跳到了人身上,猫就有点不好下嘴了。 夷波放声嚎哭,腿上痛得厉害,挂在龙君身上不敢下来,“猫妖要吃我。” 龙君说:“不过是只普通的猫!”有时会忽然感慨,带上她是最大的错误。至今他都弄不明白,为什么得到阿嫚的消息时,他会毫不犹豫点她当随扈。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鲛人,别的能耐没有,只会惊乍吓唬大神。 她眼泪巴巴看他,因为离得近,几乎脸贴着脸,“现在怎么办?” “遇见困难要有大无畏的精神。”龙君把她摘下来放在边,从地上捡起个石子砸了过去,“你越害怕,它越想吃你。赶走它,这个办法好用。不过它要是执意咬你,那你就不用客气,也咬它,比比谁的牙齿厉害。” 夷波不可思议地打量他,这是什么见鬼的提议,确定不是在坑她吗? 那猫果然色厉内荏,眼看没有机会,竖着尾巴跑远了。龙君扑了扑手,“看看,容易。” 夷波惘惘坐着,才发现几乎痛晕。撩起裤管看,伤口没有血,规规整整两排牙印,不大,却很深。她啜泣不已,“腿要断了,不能走了。” 龙君就像颗仙药,有药到病除的功效。伸手盖住伤口,轻轻捋,伤势便痊愈了,结果她还是耍赖,“疼得厉害,中毒了。” 这么大个人,总不能扔下不管吧!龙君感觉自己着了她的道了,如此奸诈狡猾,平时真是小看了她。没有办法,只能牺牲下形象,蹲身说上来,“本座纡尊降贵背你程,回去之后不许和别人炫耀,不许说本座背过你。” 她嗯嗯点头,毕竟当条鱼的坐骑不是件光彩的事,她是非常善解人意的。 抿唇笑着,欢欢喜喜往上跳,跳到了他宽宽的背上,服服帖帖趴好,很觉得安全。清风拂面,走在落日里,倒是段静好的时光。龙君也不忙腾云驾雾,已经在水里泡了太久,上岸后见见光,心情也舒畅。 万家灯火慢慢从暮色中突围出来,沿着甬路直走,仿佛能走到地老天荒似的。夷波靠在他肩头问他,“干爹,阿嫚怎么处置?” 龙君不带任何情绪,漠然道:“夺人元丹等同伤人性命,她能落到什么好处?如果反抗,就地正/法;如果束手就擒,还能留条性命,押到南海玄姬宫,听凭玄姬发落。” 夷波总不免伤心,“我以为阿嫚很好。” “鳗心不古,你早该知道。其实这世上谁都不能相信,有些所谓的好朋友,也许为点利益就能出卖你。你全心全意相信别人,往往最后受伤的都是你,所以鱼也要学会思考,否则你永远都是条没出息的菜鱼。” 这下她不满意了,扑腾了下说:“我是鲛人,不是菜鱼!干爹说的不对,阿螺是好朋友,不会背叛。” 龙君嗤地声,“少年,你还是太幼稚了,以后跟干爹好好学吧,干爹可是久经风霜,老奸巨猾的。” 这么给自己贴金也是少见,她松懈下来,在他耳廓上蹭了蹭,“干爹不会害我。” 龙君半边脸毫无预警地红起来,郁闷道:“说归说,不许蹭本座的耳朵!” 夷波不解,“为什么?” 因为身而为人,总有些地方比较害羞和敏感,背着她已经很给面子了,她还乱蹭,弄得他心慌意乱,恨不得就地把她扔下来。可是以她的智商, 分卷阅读44 潜鳞 作者:尤四姐 这么深奥的问题未必能够理解,于是很直观地告诉她,“这个地方是留给我的夫人碰的,外人不能随意染指。” 夷波又想哭了,原来她是外人,“我是干女儿!” “那也不行,只能留给夫人。” 夷波脑容量不大,但是懂得逆向思维,她忽然惊觉,是不是那个地方是龙君的软肋,谁征服了那里,龙君以后就归谁? 她开始盘算,“干爹耳朵痒痒吗?” 龙君撇撇嘴,“不要打歪主意,本座不吃那套。” “我会掏耳朵。”她献媚道,“给阿螺掏,她很高兴。” 个常年浸泡在水里的人体,还真有这方面的需要。龙君不置可否,最后居然默认了。她在他背上乱扭,他警告式的用力收手臂,她消停了,乖乖趴好,梦呓般嘀咕:“小鲛,想和干爹永远在起。” 龙君心里涌起惆怅,突然感觉到被需要,和潮城那帮长老呼天抢地的哀告不样,会触动他的灵魂。他和这傻鲛的渊源太深了,深到无法忽略,也许将来的兴衰荣辱都会和她扯上关系,这么想前景不容乐观,又尤为感伤起来。 “你不闯祸,听本座的话,本座允许你留在身边。等本座什么时候愿意上天做官了,给你建个莲花池,你就躲在里面修道,修成正果……”他慢慢顿下来,修成正果,洗去身妖骨,说不定就真的可以父慈女孝,永远在起了。 他轻轻叹息,夷波扣着他的肩头,把脸偎在上面。龙君也有忧伤的时候,虽然他的忧伤经常来得明媚又凄美,但也会触动她的神经,让她感同身受。 天色渐晚,龙鲛默默前行,知道阿嫚在沧浪水,却也不着急。真正要赶路,不过眨眼的工夫就能赶到,这方面龙君和夷波的脾气差不,万事缓和着来,忙里还爱偷个闲,看看山水人家,别有番滋味。 途径个小村庄,发现这里的气氛和别处不样。家石狮镇守的门户洞开着,满地细碎的红纸,从院内直蔓延到院外。以龙君的经验判断,这家应该刚办完喜事,空气里还残余着硫磺和烈酒的味道。他陶醉地嗅了嗅,人间就是这么有烟火气,相较深海,他果然还是喜欢这种处处有温情的地方。 “办喜事可热闹了,我们来得有点晚。”龙君驻足观望,“等下次找户人家,本座带你喝喜酒去……” 话音才落,那宅院里有了异动,个女人拖腔走板地哭起来:“我滴乖乖,怎么又变出个来?老天爷呀,出妖怪了! “有妖气!”龙君看着人家的宅顶断言。 夷波的嘴角抽搐了下,就算她没有道行也发觉了。踮起脚尖往门里看,“要管闲事吗?” 都说是闲事了,胡乱插手不太好吧!般情况下龙君并不是个具有正义感的人,如果是自己的责任,逃避不了没有办法;不是自己的责任,随便看个热闹就行了,最好是不要搅浑水。 夷波听里面的哭喊,感觉很心酸,“干爹有办法,管管?” 龙君摇头,“本座不问俗务很年,插手不得当,有损我大神的威仪。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让重明鸟去管就好了,世间万物,各有各的法门,捞过界吃力不讨好,说不定还会惹身骚。”看看天色,月亮爬到了半山腰,他掐诀准备腾云,云雾渐起,忽然从门里窜出个人来,把抱住了他的大腿,他骇然,“什么人,胆敢无礼!” 底下人抬起张灰败的脸,褶子百结还要强装笑脸,“小老儿受仙家指点,说今日有大神路过我家门前,千万要请大神喝杯水酒。大神赏个脸吧,见面就是缘分嘛,您踏进我家门槛,寒舍蓬荜生辉。您看这么好的机缘,您千万不能走……” 龙君抖了两下腿,“老者,你认错人了。” 那老头抱着大腿不放,“绝对没有,您如此表人才相貌堂堂,看为人就很正直。” 龙君很为难,“长得帅不定就是大神啊!” “难道您要否认您是大神的事实吗?既然不是大神,就不会腾云驾雾。”那老者干脆躺倒,“您要走可以,从我身上碾压过去吧!” 简直就是明晃晃的碰瓷,现在的老人太不好惹了。龙君有点生气,“谁说我是大神的?叫他出来当面对质!” 老者勾起头说:“我家允文允武财智非凡的灶王爷,他说今日有吉星路过,能保家宅平安,所以无论如何要请上神到我家坐坐。” 龙君拧眉唾弃,“原来是他!”说的好听,什么请进家里坐坐,刚才院里哭声震天,难道以为他聋吗?可是走不掉,也是件相当麻烦的事,背上的鱼说:“郎君神通广大。”她是赞成他进去降妖伏魔的。 那老者翻身起来,两手抱拳对他们拜了又拜,“夫人侠骨柔情,太难得了。上神您累不累?小老儿来替您背……” 龙君心里不太痛快,扭身避让开,自己背着夷波踏进了院子。 宾客还未散,大群人聚成堆窃窃私议着,红绸妆点的门楣底下着新郎官,正呆若木鸡。两个长相打扮模样的新娘子嘤嘤哭泣,边哭边相互指责:“你是假的……你是假的……” 夷波探出头,轻声说:“齐人之福?” 哪里是齐人之福,双方对峙,必有方是假的。龙君回身询问事情经过,新郎的母亲声泪俱下地描述:“上年请媒婆拉线,小儿聘了船官湖蒋家的姑娘为妻,今日姑娘娘家送亲来,鱼轩(妇人用车)里下来个,喜娘搀进去拜堂了。可是前脚走,后脚又出来个,长得个模子印出来的,连耳朵底下的痣都分毫不差……上神请看看,我们肉眼凡胎分辨不清,还请上神替我们做主。” 龙君确实有分辨妖物原形的能力,但也仅限于活的。现在看那两个新娘子,皮囊之下实打实,且举动毫无二致,想来其中个必定不在五行中。 夷波信心满满,“郎君看穿她!” 他轻轻嗫嚅了下,“本座看不出来。”都怪那个灶君,看家护院是他的职责,半路上拉个人就拿来凑数,这种行为简直可耻! 夷波有点失望,她直以为龙君是无所不能的,为什么连个赝品都分辨不出?她抓住他的肩头摇晃,“用力点。” 这不是用力就管用的,龙君叹息:“本座的龙眼只看活物,看不了魂魄。那东西是个鬼,本座又不是钟馗,这事不归我管。” 分卷阅读45 潜鳞 作者:尤四姐 众人闻言阵骚动,加感到恐惧了。鬼怪对于凡人来说只可敬而远之,旦沾染倒运十年。现在来了个鬼媳妇,要在这里安家落户,那还得了! 新郎的母亲连哭带喊,“上神您定要替我们想办法,今天要是没有个决断,鄙宅就要出大事了。” 如此只有请新娘娘家送亲的人验证,问些过去的琐事,答得上来的是真,答不上来的必然是假的。可是这只试图冒名顶替的鬼做足了功课,连人家马桶放在哪个方位都如数家珍。夷波看看龙君,又看看新郎官,“干脆两个都收了吧!” 新郎官慌忙摇头,表示无福消受。家里人想尽了办法,依然无果。龙君负手问新郎,“和尊夫人熟悉吗?我是说私下里的。” 新郎官秒懂,红着脸笑了笑,“必须的。” 龙君抚掌道好,“那就逐个进去谈谈人生吧!”世上的人都是独无二的,个人不可能做到和另人分毫不差,也许语言动作上能够模仿,但是到了某些特定的场合,总会有些区别的。 但是新郎有顾虑,“要是我受到伤害怎么办?” 龙君说:“要伤害早就伤害了,人家可能只是想和你做夫妻。进去试试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新郎想了想,狠狠跺脚,牵起个就进了房。剩下另个排队等候的新娘子哭得很伤心:“郎君……她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夷波跳下来,茫然看着洞房方向,“干什么去了?” 龙君拂拂袍角,“检查身体。” 夷波穷极想象也难以理解检查身体里面包涵了哪些内容,便挨在他身边,轻声说:“新郎官不好看,为什么抢着嫁给他?” 龙君自信满满地微笑,“像本座这样美貌和智慧并重的,到哪里去找?凡人嘛,勉强过得去就可以了,要求不能太高。” 新郎官的父亲端了两碟点心上来,拱手呵腰:“上神,小儿的安危无虞吧?” “无虞,最操劳点儿。”龙君捡了个杏花酥递给夷波,“慢慢吃,别噎着。” 老者又犹豫,“人鬼殊途,交/媾……不要紧吧?会不会被吸光阳气,对将来的生育有没有影响?” 还要包人生儿子吗?龙君不耐烦地别开脸,“只要那只鬼不是存心害他,次不要紧。用右手还有损耗呢,何况这个!” 这下老者不好意思再问了,心想这位大神真是性情中人,说话针见血,斩草除根。 夷波听不懂他们的谈话内容,追着问:“交/媾是什么?” 龙君尴尬地咳嗽声,“就是交尾。” 这下她明白了,立刻涨红了脸,扭扭捏捏抱怨:“郎君太不矜持了。” 龙君无语问苍天,是她执意打听的,不告诉她,她又要追着问半天,烦都烦死了。旁的老者和夫人都讪讪的,大神的世界他们不懂,些学术性较高的专业名词也没有必要探究。眼下只要儿子能从里边活着出来,别的都不是最要紧的了。 大家翘首以盼,等了三盏茶工夫,新郎官打着飘现身了。忙上去问怎么样?他摇了摇头,“难以分辨。” 还有个呢,要验当然得块儿验,于是剩下那个新娘子也被推了进去。 这么连轴转,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新郎的母亲担心不已,叫人搬了个香案来,点上香放在龙君面前。自己抱着蒲团跪下,双手合什不住向龙君祝祷:“上神保佑,保佑我儿天赋异禀,身强体健……” 有现成的神仙,不拜浪费了。等待洞房出结果的同时,众位亲友也没闲着,纷纷敬香上供,从儿孙满堂求到六畜兴旺,几乎把所有能想到的都轮了遍。烟雾后的龙君被熏出了两眼的泪,直接石化了。 “本座……”他喃喃自语,“好想摆尾。” 那可不行,神龙摆尾是要引发暴雨和龙卷风的!夷波忙安抚他,“郎君,神格高尚。” 所以高尚的人必须忍常人所不能忍,他只得咬牙撑住。 又过了四盏茶工夫,新郎拌着蒜出来了,跌跌撞撞到了龙君面前,“上神……都样啊。” 连那种非常时期的表现都没有破绽,看来这个鬼的能力不容小觑。不过堂堂的龙君是不会被小困难打倒的,这是逼他出狠招了。命人搬张桌子过来,教新娘的陪房说了段话,然后手执刀,在边上静待。 那陪房颤颤巍巍了出来,“我家娘子在闺中常玩翻桌子的游戏,”指了指面前的八仙桌,“能翻过去就是真的,翻不过去就是假的。” 龙君比了个手势,“翻不过去的就杀掉。” 两个新娘,表现各异,个闻言嚎啕大哭,另个把裙子往腰间塞,伸腿就迈了过去。 也就是瞬,龙君手起刀落,迈过去的那位还没稳就身首分离了,在众人的惊呼声里颓然崴下去,砰地化成了蓬烟,很快消散了。大家这才明白过来,这就是个套,引诱那只鬼往陷阱里钻。鬼再精明,终究算不过大神,深闺里的姑娘哪个会翻桌子?鬼却傻乎乎信了。只是这着棋错,前功尽弃,于是再死次,这下子只能做聻1了。 新郎全家对龙君感激不尽,齐齐叩首:“谢上神救命之恩,上神功德无量,德泽四方。” 被烟熏火燎了半天的龙君只想离开这个是非地,把夷波往背上扔,二话不说,驾起云头便逃窜了。 夷波却还沉浸在兴奋中,“干爹真聪明!” 龙君定了定神方豪情万丈地回应:“本座生来足智谋,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夷波对他的仰慕自然进层,就是不太明白那位新郎官为什么这样费时费力地检查身体,最后居然点成效也没有,还是要动用龙君惊人的智慧。 她啧啧赞叹,“新郎这么累,无用功。” 龙君摸了摸鼻子,“本来以为可以兵不血刃,没想到太看得起他了。这世上怎么有分不清娘子的人,不过他倒是不亏,嘿嘿。” 夷波茫然的双眼睛,在星光下熠熠生辉,“为什么不亏?” “胜在数量,你也知道齐人之福,谁能像他样名正言顺洞房两次?” 可是两次太操劳,所以新郎的母亲要在他面前上香,求他保佑她儿子越挫越勇。关于这个问题,其实龙君觉得很耻辱。他是应龙,又不 分卷阅读46 潜鳞 作者:尤四姐 是烛龙。上古时期烛龙曾经作为性/器崇拜被人供奉过,那也是因为烛龙长得困难的缘故。他呢,身形流畅,双翼白洁如雪,简直就是纯情的化身,不知为什么会沦落到要听那些无聊祝祷的地步。看来人界有神就拜是毛病,弄得他满身烟火气,实在讨厌。 夷波很关心那个问题,“两次好吗?干爹喜欢?” 龙君窒了下,“当然不是,本座洁身自好,对待感情相当忠贞。当初要不是甘棠抛弃我,我现在定和她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可惜,命运终究没法改变,我救不了她,只有尽量完成她的遗愿。” 对于龙君的那位初恋,夷波从抵触到接受,慢慢又觉得她为了坚守爱情,非常可敬。现在他偶尔提起她,她居然隐约有种旧友的感觉。只是追问妖后究竟有什么遗愿,龙君只是看着她,闭口不语。 到达丹江口,相当于打了个小盹的工夫。龙君压下云头,落在沧浪水边,放眼远看,河水很宽,果然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到了。”他深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有泥土的芬芳。低头看,傻鲛八爪鱼样扒着他不放,搭便车搭得毫无压力,居然靠在他怀里呼呼大睡起来。 他还没合眼呢,她倒美得很!龙君丧心病狂地捅了她下,“醒醒,沧浪水到了。” 她使劲扣住他,“啊,掉下去了……” 龙君皱起眉头,心道说上梦话了,真够没脸没皮!可恨的是摘都摘不下来,简直上辈子欠她的! 无可奈何,只得负重到河边观察水纹,海族入淡水,总会对水下环境造成影响。不能翻江倒海把那条鳗鱼震出来,那就入河府,找河伯帮忙吧!不过今天时候太晚,搅了人家沉沉好梦,或许等明天,天亮再下水,自己也好歇歇。 “阿鲛,你打算挂到什么时候?”他继续捅她,“大神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她扭动下,“想干什么?” 龙君气结,“想睡觉,你可以下来了。” 她反而扣得紧了,“脚疼,起睡。” 脚疼和起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况且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干爹和干女儿起睡,传出去会引得三界动荡的。万众瞩目的人生就是有这么烦恼,虽然他不讨厌和她腻在起,但也得注意影响…… 不讨厌腻在起,这话似乎不太合适。龙君重新纠正了遍,应该是不讨厌她缠着他。孩子嘛,无父无母缺少家庭温暖,随便认了个干爹,就无条件信任了。还好她遇上的是他,要是换了别人,看她长得美貌,可不管她是男是女,说不定就起歪心思了。 “你已经离水很久了,再不下水,皮肤该开裂了。” 她悄悄睁开眼睛,眼角闪着狡黠的光,“干爹抱我去。” 不是亲生的,不能骂不能打,又念她无依无靠,龙君已经认命了,像个奶妈样,把这只难打发的鲛人抱进了水里。 夷波沾水就化出鱼尾,之前感觉两腿微微刺痛,现在症状缓解了很,松开手,痛痛快快游了圈。身体就像海绵,每片鱼鳞都吸足了水,这种感觉不能好。她大力招呼,“干爹也干了,快来!” 龙君是优雅的大神,不能像她样撒欢,找个僻静的水湾坐下,把两腿伸进了水里。 夷波游回来,和他并肩而坐。这两天习惯了亲昵,自然而然抱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鱼尾款摆,搅起涟漪片,等水波渐渐平缓下来时,赫然发现水下有龙尾,光华耀眼,静而不动。 她惊讶地低呼:“干爹现形了?”水面上依旧是人形,水下却是另番光景。夷波从来没有感觉自己和他这么相配过,她是人身鱼尾,他是人身龙尾。这样的话,如果要交尾,似乎也不难……脑子里突然浮起如此不纯洁的念头,自己先吃了惊,难堪地飞红了脸。 龙君的眼睛在黑暗中可以看清方圆百里,她的神色变化自然也点不落。细看她两眼,“怎么了?又想到什么不该想的东西了?” 她结结巴巴地反驳:“没……没有!” “你这个样子像没有吗?不要紧,说吧。本座最近越来越习惯你的不着边际,再大的事也刺激不了我了。” 话虽如此,可是说出来会不会遭到殴打?她怯生生觑他,“干爹不生气?” 龙君反问她:“本座是那么没涵养的龙吗?” 这下她放心了,试探性地拿尾巴往他的龙尾上轻拍了下,“龙和鱼,也可以交尾的呢!” 龙君张口结舌,差点没晕过去,“你竟敢……公然猥/亵本座?你这条满脑子色/情思想的淫鱼!” 夷波的脑袋挨了好几下揍,抱头委屈道:“说好不生气的。” “怎么能不生气?问题太严重了好吗!”龙君觉得和她在起,自己的智商有岌岌可危的趋势,果然是近墨者黑的前兆。他抬起颤抖的手指指向她,“你懂得什么叫礼义廉耻吗?本座是你干爹,虽然是干的,那也是半个爹,辈分不同懂吗?你要找伴侣,首先要找同类,其次是同样辈分的,这样交流起来没有障碍。你现在呢,混来气,天下的鱼都像你样,鲛人就要绝种了!” 夷波被他骂得泪水涟涟,“是你要我说的。”捂住眼睛放声大哭,“说了又骂我。” 简直被她聒噪死! “不许哭,好好说话!”龙君粗喘了两口气,平下心绪告诉她,“我们辈分不同,如果胡来就是乱/伦,会出事的。看来你应该结交些别的朋友了,总和我在起,以我的个人魅力,想不被我迷倒,太难为你了。本座想想,手上有未婚青年没有,给你介绍个,等你喜欢上他,就可以对他毛手毛脚不怀好意了。” 夷波已经感觉到天上的星星都暗了,她垂眼说:“我不要别人,我还小。” “连交尾都知道了,还小?” 她嗫嚅了下,“是干爹告诉我的。”现在想想,当初时兴起叫了声干爹,简直就是两百年来最错误的决定。那时候只是想攀交情,谁知道最后把自己给套住了。还是阿螺有远见,她早说过会出问题的,自己没放在心上,这下真的不妙了。 龙君那厢的怒火因为她的句“干爹告诉我的”,立刻偃旗息鼓了。回忆下还真是,就是刚才,让新郎官验新妇真身的时候他不小心说溜了嘴,这么权衡似乎不能怪她。个懵懵懂懂的孩子, 分卷阅读47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对这种事有好奇心很正常。自己作为长辈,可以教育和引导,只管骂她能起什么作用? 他低头反省,“算了,你不懂,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夷波却说:“我要脱离关系。”这是最快速便捷的方法,旦两不相干,就可以去他娘的乱/伦了。 可是龙君似乎并不认可,“就算脱离关系,我们差了千八百岁,也不可能。” 竟然开始仔仔细细谈论有关恋情发展的问题了,这算歪打正着吗?夷波说没关系,“小鲛不嫌你老。” 龙君诧异地看着她,“可本座嫌你太小。” 那怎么办?等她长到千岁的时候再向他表白?可那时他不也两千八百岁了吗,代沟依然存在。她憋屈地吸了吸鼻子,千八,最萌年龄差。这么大的神,为什么就是看不透这点呢。畏首畏尾,反常态,他的自信满满和离经叛道竟然下子全不见了。 她很难过,伸手推岸跃进河里。脑子乱得很,可能进点水就好了。回身看,他已经上岸了,星辉照亮他清俊的轮廓,似乎对她的失望视而不见。夷波灰了心,扎个猛子沉入水里,打算找个地方睡晚,等明天天亮再考虑她的私人感情问题。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原来歌里唱的都是真的。她顺着水流动的方向往前游,游到处相对平缓的滩涂上,那里有巨石和茂盛的水草,正好可以投宿。 寻个合适的角落,栖在大石头上。刚打算闭眼,听见沉沉的叹息声,悠远绵长,充满了感伤。 她坐起来四下打量,阵暗流卷过,水草倾向边,显露出个人形的后背,头上戴白玉冠,身上衣料华美。看打扮很有钱,那为什么又郁郁寡欢呢? 她游过去,有点害怕,“喂,水鬼乎?” 那人没有理她,继续唉声叹气。 听说淹死的人要抓了交替才能投胎转世,他是不是因为找不到顶替的人,所以才这么悲伤?夷波想起岸上的龙君,万这只鬼误把他当成人,下手之后恐怕会被龙君弄死的。她心存善念,决定提醒他下。 “水鬼乎?”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乎什么乎,讨厌人话!”然后回头看了眼,发现居然是个鲛人,态度立刻有了改变,“说鱼语吧,就算地方口音重点,应该也能听懂的。” 能说鱼语的当然是鱼了,夷波审视他两眼,面白无须,还算潇洒,“你是什么品种?” 他挺胸,“我是横公鱼。” 横公鱼是上古遗留下来的支,生于恒冰的石湖,长有七八尺。据说昼在水中,夜化为人,吃了他的肉可以去邪病,是鱼类中的灵芝。 既然不是水鬼,她的胆子大了好。他友善地微笑,“你是从南海来的?叫什么名字?” 她说:“我叫夷波,夷为平地的夷。你呢?” “惊虹,怎么样?是不是很惊艳?” 她思量下,“有点。” 惊虹笑了笑,“你是咸水鱼,到淡水能习惯吗?而且南海离这里很远,你是怎么过来的?” 和不认识的人,当然不能太交心。她也知道避重就轻,只说:“游啊游就过来了。而且鲛人不是咸水鱼,我们到哪里都能适应,只要不是开水里就可以。” 惊虹哈哈笑起来,“真是条有趣的鱼,本君已经很久没笑了,算你大功件。” 夷波歪头看他,觉得他的笑点真低。不过条生活在冰水里的鱼,怎么会跑到沧浪水来呢?她停在旁问:“你们举家迁徙?” 惊虹说不是,“我独自来的,当初沧浪龙君的女儿招婿,我从千名应选者中脱颖而出,当上了驸马,后来就直随公主生活在这里。”他瞥她眼,托腮道:“传闻鲛人性善,你愿不愿意听我说说话?我在这里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过得很不快乐。” 夷波马上说好,她最爱听八卦,哪怕是陌生人的八卦也能吸引她。她正襟危坐,“我听着呢,你说吧!” 于是惊虹倚着石头,最大限度地释放出了他的雄性魅力,面不无忧伤地,用磁性的嗓音低语:“迎娶龙女,将来有机会继承龙王的财富和地位,在那些平庸的水族眼里根本就是人生赢家。其实他们都错了,作为穷二白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外乡人,本君压力很大。世上哪里会有甘于屈居妻子之下的男人?我经常感觉自尊心受到打击,尤其水族们恭恭敬敬叫我驸马,公主脸上浮起奇怪笑容的时候,时刻提醒我现在拥有的切都是她赏赐的。她不愿意跟我回石湖看望我的父母,提起我的父母言辞间总有不屑,可是她既然嫁给我,有什么道理看不起他们?最近我发现和她的隔阂越来越大了,我们之间缺乏沟通,那个家就像冰冷的牢笼,我已经不想回去了。”他面带凄楚地凝视她,“我后悔和她在起,浪费了五十年时间,我本可以用这五十年创造机遇和爱情的。现在的我孤单寂寞,渴望关怀,今天遇见你,是上天对我的救赎,让我看到了光明。”他急切地游近些,轻轻抓起了她的手,“夷波,善良如你,愿意当我的朋友,听我倾诉衷肠吗?” 夷波时僵在那里,感觉内陆的水族真是太热情了。个没人理解的苦闷的男人,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引发女性的同情心。她觉得也许开解开解他,能让他从困境里走出来。正打算点头,身后忽然传来个冷冽的嗓音,干二净断然拒绝:“她不愿意。条攀附豪门的凤凰鱼,财色兼收之后卖乖哄骗无知少女,这么恬不知耻,当心本座拿两颗乌梅煮了你1。” 惊虹了起来,上下扫视了他两眼,同性相斥,自然就没什么好气:“阁下是何方神圣,管闲事管到本君头上来了。你可知道本君是谁?” 龙君哼笑了声:“不就是条横公鱼吗,攀上了门贵戚自觉水涨船高了。可惜伸手党不知感恩,和夫人感情出现问题,没有共同语言甚至受尽屈辱,这不就是你们这类凤凰鱼惯用的伎俩吗?让本座猜猜接下来你还想干些什么,是不是解闷喝两杯,把她灌醉,然后任你为所欲为?” 袖中已经有酒的惊虹硬把酒壶给塞了回去,“本君真是佩服兄台的想象力,兄台如数家珍,想必是个中好手吧?可是处有处的规矩,兄台到了别人的地盘上还不知收敛,本君有百种方法让你呆不下去。再说你又是谁,本君把妹,和你什么相干?” 这个臭不要脸的胖头鱼,龙 分卷阅读48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君差点没举起斗大的拳头砸死他。调转视线对傻鲛瞥,“告诉他我是谁。” 夷波立刻比手,“我家干爹。” ……龙君的意思并不是这个,他是想让她把他伟大的身份公诸于众,就比如披个马甲,般都是经由别人揭露才比较有面子。可是她偏偏不能体会他的用心,“我家干爹”是什么鬼?非要把他从神座上拽下来,变成她的家属吗? 不过惊虹的态度有了转变,他也不忙表态,颇有深意地沉吟:“干爹?有潜台词吗?” 龙君蹙了蹙眉,“你觉得呢?” 夷波木讷地回头看他,“什么是潜台词?” 连潜台词都不懂,真是笨死!干爹干女儿向来就是暧昧的代名词,个中滋味谁也说不清。有从这种关系发展成另种关系的,当然也有像他们样纯洁、积极、向上的。这条横公鱼看就不是正经鱼,所以他看到的东西都带有特定的色彩。本来还想装忧郁自闭鱼的,没想到最后被戳穿了,想必灰头土脸吧? 龙君想到这里就很开心,有种巨大的成就感,就在刚才,他奋力挽救了差点失足的少女,夷波这个傻瓜,是不是应该对他感激涕零? 然而惊虹心里也有底,但凡心里有鬼的,提起潜台词定会扭捏作态或者赖得干二净,可她没有,居然傻乎乎的追问,可见智商不怎么高,正适合用来坑骗。驸马爷向对自己的算计胸有成竹,别说只鲛人了,就是眼前这个真身不明,人五人六的干爹,也照样能搞定。 他换了副面孔,“其实是场误会,本君是真心诚意想和夷波交朋友的。你们初来沧浪水,对这里的切都不熟悉,有当地鱼做向导,可以少走弯路,我也略尽地主之谊。你看看,这样有百利而无害的相遇,为什么要拒绝呢?世上还是好人,比如本君,就没有任何坏心思。” 龙君哂笑:“做朋友?男女之间哪里来单纯的友谊,驸马这话骗骗公主也就罢了,别在我家阿鲛身上试刀,本座不答应。” 油盐不进的家伙,总是那么讨人厌。惊虹驸马摇头叹息:“阁下把内河水族想得太坏了,我们虽不及南海海族视野开阔,但我们文明守礼,真诚友善。”发现和他交流简直就是浪费时间,还不如调转枪头直击目标。毕竟区区的干爹,有用的时候套套近乎,没用的时候可以脚踢开,干女儿愿意和谁好,他完全管不着。 他转过身去对夷波微笑,“远道而来,路上辛苦了。随我到我的行宫休息吧,这两天有场鲶鱼和外来物种的大战,门票都卖疯了,你跟我去,非但不用买票,还能在前排占个好位置。” 夷波有些好奇,“外来物种是什么东西?” 惊虹驸马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天突然出现的,吃了好小鱼小虾,严重扰乱了沧浪水的生态平衡。” 夷波回头看,觉得那应该就是阿嫚。阿嫚胃口大,吞吃鱼虾已经算客气的,哪天不能满足了,可能还要吃人呢! “干爹,我们去吧!”她对惊虹驸马笑了笑,“起去好吗?” 惊虹虽然不愿意,但也不好反对,免得吃相太难看,仿佛只对夷波感兴趣似的。唉,其实他们河鲜很少能看到这么美丽的鲛人,鲛人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女神样的存在。尤其这个鲛人,俨然已经是鲛族中的极品了,龙公主相较之下简直与青苔无异,如果有这么个爱妾天天抱在膝头上缠绵,那他的鱼生还有什么可求? 当然阻碍不可谓没有,她的干爹就很让人头疼。戳在这里,像根竹竿似的,十分碍眼。可惜不能马上发作,毕竟姑娘还没到手呢!于是他依旧温和地微笑,“当然当然,只要干爹不嫌弃。” 龙君听勃然大怒,“干爹不要乱叫,你没有资格。” 惊虹讪讪的,“那我怎么称呼您呢,总不能直阁下、尊驾吧!” “可以叫他九川大神。”夷波总算说对了次话,见龙君脸色微霁,欢乐地扑过去抱住他,“干爹起去。” 本来龙君是不怎么喜欢她赖在他身上的,可现在却不样,她和他亲密,他就觉得放心了,对这条横公鱼加不屑顾。勉勉强强说好吧,“那就住下,看过了大战再做定夺。” 夷波点头不迭,惊虹驸马腹诽着,把他们带回了他的别馆。 本以为今晚有场艳遇的,没想到美人拖家带口,他白打了算盘。还好夜很漫长,过阵子去敲门,相约对酌欣赏月色,浪漫的气氛旦营造起来,女孩子般都难以抗拒的。 分派睡房,水晶宫里房间众,把他们分隔在世界的两端,不管干什么都不会察觉。 夷波在门前挥手和龙君道晚安,龙君嗯了声,负手往他自己的房间去了。夷波关上门,熟悉环境,首先观察好安全通道,万出了什么事,好第时间夺路而逃。 这河鲜的审美倒很不错,没有艳丽的配色和复杂的装饰,但是每处都精致典雅,看上去舒适。忙了天很乏累,游上床,床上有珊瑚枕头和轻柔的缎面被子,虽然在水里盖被子有点荒唐,却别有种人性化的趣味。 她躺倒,有点困了,晕沉沉的感觉涌上来,大力伸了个懒腰。正要合眼,忽然听见笃笃的敲门声,绵长且带有挑逗意味。她撑起身飘到门前,打开条缝,门外是换过了衣裳,看上去加腰缠万贯的惊虹驸马。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原来小姐也还没睡,有缘有缘。” 她吐了串泡泡,“已经要睡了……” 他恍若未闻:“既然没睡,那我们起喝杯,谈谈理想吧,小姐以为如何?” 理想?么遥远的字眼。夷波很想告诉他,自己的理想就是三饱两倒,即天三顿,顿顿酒足饭饱,吃完了午后觉晚上再觉,半夜里最好还有夜宵……不过这样的人生目标,说出来会不会遭他耻笑?她很为难,“我没有理想。” 惊虹驸马有点惊讶,没有理想简直就是最好的理想。就像抔陶土,可塑性高,搓成圆的就是圆的,捏成扁的就是扁的。他哈哈大笑:“不瞒你说,本君以前和你样。嗳,真是有缘啊有缘。” 夷波呆滞地看着他,眼前渐渐出现了重影。她实在是太困了,可他还在絮叨:“其实留在沧浪水也是很好的选择,这里环境优美,景色宜人,是居家养老的上佳之选。以后就别回南海了,深海之中危 分卷阅读49 潜鳞 作者:尤四姐 险,不及内陆安全。如果你留下,我派十个仆从伺候你,每天五荤五素营养搭配,另有各种美味小食管饱,你看怎么样?作为女性,最大的愿望不就是无所事事,衣食无忧吗。你是好女孩,好女孩就应该被善待。” 这样的表态,其实就是利诱,给她丰衣足食,把她养在这水晶宫里当他的小妾。夷波虽然不太聪明,但是少也听出些端倪来,“你这么想,公主知道吗?” 惊虹驸马愣了下,“她知不知道重要吗?现在不管是人间还是妖界,风气就是这样,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她有什么可不服的?” 所以当凤凰鱼有了立足之地,渐渐掌握主动权之后,当初对他有恩的黄脸婆就可以想办法架空了。也许这只横公鱼的野心还不止于此,恐怕将来取代了老丈人,龙公主要遭殃。 夷波避之惟恐不及,要不是想等阿嫚现身,她已经有了想离开的打算了。她恹恹别开脸,“你太直接了。” 他笑了笑,“节约大家的时间嘛。” 他话刚说完,把剑直飞过来,离他的脸也就两指宽吧,斜擦过去,咚地声插在门框上。剑柄颤动,剑身震荡,发出嗡嗡的声响。 惊虹驸马吓了跳,见又是那个管闲事的干爹,不由恼羞成怒,“阁下究竟要干什么?夷波只是你的干女儿而已,你的戏路也太宽了!难道不让她寻找幸福吗?我们鱼类求爱向来不兜圈子,条鱼的生也可以有不止位伴侣,你妨碍我们,天理不容。” 龙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渣鱼,你乱来不要紧,河里水蛭、鲎虫得是,不去祸害她们,却来蒙骗涉世未深的远客,鱼品简直无下限!鲛人生只爱人,你要为了己私欲坑她辈子,先问问本座的剑答不答应。” 惊虹驸马感到空前的挫折,也被刚才那横空飞来的利器吓着了,还好只是擦脸而过,要是毁了容,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仔细打量这位干爹,年纪看上去比他还轻些,道行似乎很深。在他周围总有无形的圆光闪耀,或许真的已经位列仙班了吧!他有些畏惧,真要是如此,实在惹不起。看来到手的肥肉得暂时放放了,眼下看得紧,总有疏于防范的时候。届时找到机会再和美人联络感情,只要夷波自己同意,干爹也只能靠边凉快了。 他勉力按捺,保持风度,“时候不早了,快些安置吧,我明早再来看你。” 他退后,龙君却迈了进来,吩咐夷波:“去铺被子,本座今晚睡这里。” 惊虹驸马目瞪口呆,“喂,这样合规矩吗?堂而皇之和干女儿同室而眠,简直堪称无耻的最高境界!” 龙君回身看着他,并不说话,但眼锋如剑,几乎把他片成了骨架。 惊虹怯懦了,知道他是怕他今晚再来骚扰,打算彻夜守着夷波了。虽然关怀之心可以理解,但这么做是不是有伤风化?男人还是比较了解男人的,看来夷波对这位干爹似乎寻常,可是这位干爹已经动摇了。不要脸啊,老牛还想吃嫩草,龌龊! 惊虹驸马面唾弃着,面往走廊那头去了。世上什么最可恶?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这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干爹太不像话了,如果自己无法抱得美人归,也定不能让他如愿。 房门关上了,夷波停在门前发怔,“要起睡吗?”呕地声欢呼,“太好啦。”飞快到床上躺平,“干爹快来。” 龙君走到床前叉腰问她:“你知不知道这条胖头鱼对你心怀不轨?” 她点了点头,“他想让我做宠妾。” “去掉那个宠字,别给自己贴金!”他虎着脸说:“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对他敬而远之?你难道不害怕?” 夷波眨了眨眼,“干爹叫我结交朋友的。” “那本座有没有告诉过你,交友需谨慎?”他气得厉害,狠狠盯住了她的尾巴,“怪不得是只鲛人,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夷波不明白,撑身问:“为什么?” 他错牙笑,“鲛人的终身梦想是什么?不就是劈腿吗!” 人类的语言文化真是太博大精深了,夷波想了半天,低头看看自己的尾巴,讪笑道:“用不着劈,已经有了。” 他依旧很愤怒,“是本座失策,为什么给你两条腿,让你永远拖着条大尾巴好,你就该这个模样,和你的智商很配!” 夷波有点难过,她不懂事他可以教训嘛,讽刺她的智商干什么!又不是第天认识,她直不太机灵,难道他不知道吗?反正今天的事她觉得很委屈,别的鱼对她有好感,又不是她的错。她可是美丽的鲛人,桃花运本来就应该很旺,可是迄今为止只有这只横公鱼对她表示好感,已经很悲哀了,他还骂,总不好让她活到八百岁还孑然身吧? 她扭了扭身子,“惊虹也不算坏……” “还不坏?条已婚鱼,半夜来敲你的门,不是居心不良是什么?” 夷波当然知道惊虹驸马的阴谋,可是为了刺激他,她故意装出执迷不悟的样子来。细想想,她就算被骗,他也用不着这么生气吧,分明有吃醋的嫌疑。以前阿螺也是这样,只要她和别人走得近些,她就火冒三丈,卷起袖子要揍人家。龙君呢,用极其恶劣的语言攻击别人不算,还卯足了劲儿扫她的威风,这是为什么呀? 她嘟起了嘴,“我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江湖全是朋友。” 他呸了声,“还全是朋友,没有本座,你早就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了!” “小鲛没有成年,不怕。” 他喘了两口气,颇有哀其不幸,怒其太笨的愤懑。她以为没有成年就是护身符吗?除了第性征,她该有的地方样都不缺。何况她是条鱼,有没有那个器官,根本不妨碍原形状态下的圈叉,她到底懂不懂! 心好累,为什么要和她扯上关系!当初想培养她成为小弟,让她风光无限的豪情壮志已经化为乌有了。也许她就应该呆在幕后,不应该出头。这么蠢又这么漂亮,早晚要出事的。 龙君萎顿不已,把她踹得靠墙,在她外侧躺了下来,“他再敢找来,本座就要他好看。” 夷波心里甜甜的,挨过去,靠在他肩头,恋爱中的人通常都是这种形态的。可惜她不会说*的话,只会嘀咕:“小鲛好高兴呀。” 龙君听见她说高兴就生气,“有什么可高兴的?被已婚鱼追求,显得你很有 分卷阅读50 潜鳞 作者:尤四姐 魅力吗?这世上哪来那么高富帅,含金量三个九的会看上你?你醒醒好吗?那只横公鱼简直就是男性中的败类,左手从夫人那里要钱要权,右手就敢搂别的姑娘,还有没有王法?本座现在的脾气不比当年了,要换了以前,不打死他才怪!” 她轻轻笑,“干爹放心,我有干爹,我不要他。。” 龙君忽然很受震动,挣扎了下方道:“本座不让你和这条鱼在起,你可以尝试和别的鱼交往。水族里有坏的也有好的,靠你自己分辨。干爹不能直陪着你,将来你有你的路,我……也要回天外继续修炼。” 说到最后居然有点小小的伤感,他的生注定孤独,谁也帮不了他。 夷波因为他还是要她找别的鱼,心口堵了团棉花似的。拽他下,“干爹看我。” 龙君反而别开了脸,鲛人怎么能盯着看,你敢定神,她就会化作剂毒/药,腐蚀你的灵魂。 她还在央他,“干爹看看我。” 龙君闭上了眼睛,“天天看都看腻了,有什么可看的。” 他仰天躺着,渐渐呼吸匀停,忽然感觉水流有波动,掀起眼皮观察,她就停在他上方,鱼鳍轻轻拍打,若有似无地撩在他手背上,痒梭梭的。 他还算平静,“干什么?” 夷波非常不快,“小鲛要睡在干爹身上。” 他简直被她打败了,“你不要太过分,有床不睡,睡在我身上?” “小鲛缺少温暖。”她说得理直气壮,“你是半个爹。” 其实就是想亲昵,似乎是骨骼和皮肉深处的种需要,已经不满足于呆呆仰望他了,时刻想和他黏在起。 龙君很尴尬,“那个……是不对的。本座虽然已经两千岁了,但向洁身自好,从来没有被压过。你是女色……不不,还不能肯定是女的,可这样危险。”他忧心忡忡地咕哝,“会不会被掰弯……” 早料到他会反对,夷波停止拍打鱼鳍,降落下来,直接压在他身上。他声惊呼,却没有躲开,只是怅然叹息:“你这孩子!” 宽阔的胸膛,手感不错。她轻轻摸了把,鱼尾置于他双腿间,他似乎很别扭,胯/下直在闪躲。她摇了摇,“什么东西?” 他忙拉住她的手,“有些地方是不能乱碰的。” 怎么办,简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以前直以为法力高强才能称霸天下,原来不是。她单靠个蠢字就兵不血刃了,她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问题迫在眉睫,容不得他考虑,他摇身变化成龙形,这下应该安全了。看看他这威武的,无懈可击的身体,任她再怎么不安分,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了。他得意地咧咧嘴,“睡吧。” 她却坐起来,开始研究他的身体,“干爹和蛇很像。” 他闭眼嗯了声,“很龙不是天生,是从蛇或者鲤鱼进化的。不过本座出身比较靠谱,落地就是龙,所以修炼起来比他们省力些。” 从刚才的翩翩佳公子变成龇牙咧嘴的龙,反差确实有点大。但是夷波觉得,喜欢个人就应该喜欢他的全部,因此也不反感,隐隐还有点骄傲在心头。 她摸摸他的鳞,很冷,很滑,龙也是冷血动物。路往下找,“干爹给我的是哪片?” 他说:“忘了,那么久,早就长起来了。 她没有停下,依旧寻根溯源,惊讶地发现龙原来也是有肚脐眼的,在鬃鬣底下,螺旋形的个圆。他恢复了原型懒洋洋的,副要冬眠的样子,给他这里撸撸那里撸撸,他看上去很受用。 夷波觉得好笑,动物和鱼类不样,本性使然,并不排斥接触。 再往下,离肚脐不远,有个尖尖的小肉芽,不知又是什么东西。形状长得像犄角,皮下突出点点,就像人的痦子样。她伸出手指,用力在上面按了下,这按不要紧,龙君嗷地嗓子蹦了起来,惊声尖叫:“你往哪儿摸?你为什么这么坏!” 她还保持着手悬空的姿态,那根作案的手指没来得及收回,突兀地竖着,“出什么……事了?” 龙君眼泛泪光,两爪捂着脸痛心疾首:“我直以为你是个单纯的孩子,谁知你点都不单纯。你利用我的善心,次又次对我……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夷波彻底惊呆了,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她动了动手指,“小鲛就点了点……肉芽。那么小,怕是寄生虫……” 龙君脚下打晃,“那么小……寄生虫……你还要伤害我的自尊心!” 这下子夷波不敢嘴了,只是嗫嚅:“到底是什么?” “这特么是本座的第性征!”他嘶吼完了,觉得天要塌下了。又悲、又羞、又愤,简直生无可恋。 夷波被他吼得动不敢动,因为自己没有所谓的第性征,也不明白他在生什么气。她本以为他会尾巴把她拍飞的,谁知并没有,他只是颓废地靠着墙,脸上泪痕蜿蜒。 她忙过去,小心翼翼地道歉,“小鲛错了,干爹息怒。” 他惨淡地转过头来,“哪里错了?” 她想了想,其实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既然他很忌讳,她只有顺着他的话说:“小鲛不该碰干爹的第性征。” ……头好晕!龙君扶住前额,感觉天旋地转,缓了好久才道:“这件事到此为止,再也不要提起。不管是人前人后,你提起本座就会生气,而且有可能会抛弃你。” 事情的严重性是夷波始料未及的,她没想到按了下小疙瘩,会引发这么大的连锁反应。她痛哭流涕:“小鲛悔不当初,再有下次,剁手。”扑上去紧紧抱住他,“干爹,我不能,没有你。” 这算怎么回事呢,对他的仰慕已经到了不动用肢体就难以表达的地步了吗?他唉唉叹息,“阿鲛啊,你已经大了,不是孩子了,不能这么缠人知道吗?你看看你,你离成年也就步之遥,这个动不动就抱人的习惯是病,得治!” 夷波却觉得问题不大,“我只抱干爹。” 好吧,好像还有救。龙君垂头丧气指指床,“不能再闹了,该睡了。” 她乖乖爬上床躺好,拍拍身边的位置,“干爹来。” 照理说他吃了次亏,应该瓜田李下,在附近找个地方安置,不再和她同床共枕 分卷阅读51 潜鳞 作者:尤四姐 。可是也不知自己哪根筋短路了,他居然依旧回她身边,在外侧的空位上盘成团,就这么睡下了。起先还战战兢兢怕她再出状况,晕沉沉等了半天,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合上了眼。 夜相安无事,太太平平到了天亮。清早明媚的春光透过眼皮,隐隐约约挤进他的视线。他舒展身形伸了个懒腰,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她就在身旁,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下半截。他悚然惊,拉起锦被裹住身子,狠狠唾弃她,“死性不改,怎么?还想再来次?” 夷波摇摇头,指着他的后肢问:“干爹,哪里来的伤?” 他低头看,神色顿时变,寒声道:“两百年前不小心摔伤的,你问这个干什么?” 可是那个伤口的形状和鳞片磨损的程度,让她想起寒川紫金梁上绑着的那条苍龙。以愈合的程度来看,分明是新伤,他为什么要说谎? 她凝眉看着他,“海族找了干爹那么久,干爹在寒川。” 龙君猛吸了口气,“不要胡说!” 现在想想简直越想越靠谱,难怪她在初见他的时候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她欢快得直打挺,“干爹是苍龙。” 龙君忙上去捂她的嘴,“本座什么时候是苍龙了,你认错人,你眼瞎。” “就是!”她把嘴从他的爪下解救出来,指着他的伤疤说:“我认识这个,和苍龙样。” 曾经近距离接触过,果然不好糊弄。是谁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的,简直派胡言!龙君重新把她的嘴捂上,嘘了声低斥:“自作聪明!把秘密藏在肚子里会憋死你吗?每个人都有黑历史,好歹给人留点面子!囚禁百年算得了什么,本座顺便修成了应龙,因祸得福了知道吗?” 夷波猛点头,简直太高兴了,她直有些担心那条苍龙,怕它被抓走,送上斩龙台什么的。现在好了,原来他直在她身边,默默给她撑腰带她飞。 她忽然感动得想落泪,要不是自己发现,龙君是绝对不肯承认的吧!看看现在意气风发的干爹,再想想那时候饿着肚子狼狈不堪的苍龙,她心疼得要命,屁股坐在地上,抱着他的腿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