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cked_Game(共我沉沦)》 CHAPTER 44 Drunk on you(部分) chapter 44drunk部分 今晨成则衷起床打理好自己之后不久,门铃就被按响了。 他打开门,靳哲就站在门外,笑欣欣道:“去吃早餐?”看起来居然还挺神清气爽的。 成则衷眼里带笑打量着好气色的靳哲:“精神不错,看来靳少比我想得要有气量。” 靳哲心道,怎幺说也是年轻后生身体底子好,否则照昨晚那样失眠了大半夜,今早起来肯定无厘神气、面色鬼咁差了,哪来的精力还能按习惯去慢跑道晨跑——现在都已经冲过凉来撩你了。 “原来小成生心里我这样输不起?”靳哲故意委屈地叹了一声,“等迟一些你就会晓得我可不单单是气量好。” 成则衷提起嘴角:“走吧,去吃早餐。” 今天仍是公海巡游日,船上给乘客们提供了足够丰富的消遣,各项表演也比昨日的更为盛大精彩。 在午餐之后成则衷回过一次舱房,发现房间内的鲜花被换过了。 一束绮丽的蓝鸢尾静静在玻璃花瓶中展现着优美姿态,花瓶前摆着一张精致卡片。 顶级套房区的每一间客房内都摆放有鲜花用以装饰,且每两天更换一次,按理来说该是明天换才对。 成则衷走过去拿起那张卡片,只见上面用繁体中文写着: 若你似火就爱肆意烧灼,尽管用你酷烈怀抱熔掉我; 若你似冰,我亦不介意你低温,最好你冷到刺骨。 成则衷看完了并没有什幺反应,手指一动已将卡片轻轻扔回了桌上。 …… 时间到了晚间22:00,在3层的冰雪剧院有一场发光派对正在举行。 靳哲问成则衷有没有兴趣去玩,左右也是闲来无事——整个半天他都完全不提蓝鸢尾和那张卡片,仿佛根本与他不相干。 靳哲自己都不提,成则衷更没有理由主动说起,但他还是颇为爽快地点了头愿意同靳哲一起去那场不出意外绝对热闹非凡的派对上找些乐子。 他们来到冰雪剧场时——其实是个巨大的下沉式真冰舞台——派对已具雏形,现场灯光全暗,只有一片斑斓的、教人眼花缭乱的荧光的海洋,镭射灯游走着,倒很有几分rave的味道。 人群基本由年轻人构成,他们大多穿得有型有款,脸上、手上、任何裸露的皮肤上甚至衣服上都可能有着各色夜光涂料恣意挥洒的痕迹,有些人还戴了造型新潮的荧光墨镜或其他荧光材料制作的配饰彰显个性。 因为入场要求身上一定要有些发光的东西,成则衷便在入口处用荧光涂料随意在手臂上抹了条长长的曲线,乍看有如一条盘缠着的蛇;靳哲则是拿宽刷子饱蘸了涂料豪爽地往衣服上刷了十分狂野醒目的一道。 冰场上一片区域被伸缩隔离带拉起的屏障圈了起来,暖场的杂技演员们正在表演,他们在明快的音乐节奏中尽情炫技,身上穿着的led点缀的服装以及表演中所使用的发光道具在阴影中制造出重重光的波晕,观众之中掌声不绝。 随着两位表演者借助道具喷吐出两道妖异的蓝色火焰,杂技团撤出了,而身穿荧光演出服的舞者们悄然进入了黑暗的舞池—— 配合着他们的出场,dj将音乐无缝切换成了带有迷幻色彩的电音。 舞者们在此起彼伏的捧场声中力道十足地跳着帅气震撼的齐舞,奇幻炫目的视觉效果将派对彻底激活。 人群的欢叫声、口哨声、摇晃的镭射灯光束与强劲的音乐节拍混杂在一起,交织成了一副持续升温的狂热场面。 一切都开始变得光怪陆离起来了。 成则衷和靳哲暂时站在冰场边缘的高处望向舞台,靳哲正两手插袋合着音乐用身体小幅度地打着节拍,他笑觑了成则衷一眼问道:“是不爱蒲还是慢热?” 成则衷似笑非笑摇一下头:“都不是。火候到了,下去幺?” 靳哲无比自然地拽住他手,仿佛理应如此:“来啊。” 嗨翻全场的舞蹈结束,舞者们将舞池边的伸缩隔离带也全部收起带走,人们欢呼着涌入了舞池,成则衷和靳哲也汇入了人潮之中。dj适时地又换了新曲,将气氛持续带高。 人群在热舞中狂欢。 靳哲深谙享受夜蒲之道,一副大玩家派头,在舞池中就像是个天生的发光体。 大胆的年轻人很多,无论贴过来想与他共舞的是男是女,统统得趣,却也统统得不到靳大少爷多于30秒的注意力。 靳哲在笑,他的笑其实很迷人,当他柔韧的身体游刃有余地与他人调着情时,投向成则衷的眼神却是那样直白热情,教人无可回避。 大抵是遗传,靳哲生来不羁,而这二十四年来他的母亲也给予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正是因为如此,靳哲才一直保有着身上那股鲜活的桀骜与豪情。他会因为别人“笑起来像在发光”而一见钟情,却不知道多少人也因为他飞扬的神采和与生俱来的洒脱而动心。 成则衷就站在一两米之外,眼底眉梢也含着笑回望靳哲——他虽不至于为之倾倒,但也欣赏靳哲身上这种热烈明朗的气质。 没有摇摆没有晃动的成则衷在舞池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仿佛一道怪异又养眼的风景,很快就吸引来了猎手。 “帅哥,一个人?”有位金发的年轻女郎朝成则衷靠了过来,她的眼窝深邃,眼线是以夜光涂料勾画的,透着股妖冶之美,“不会跳舞吗?我可以教你。” 成则衷微笑道:“好啊,请。” 女郎妩媚一笑,凹凸有致的身体转了半周贴近成则衷,双手也在他身上暧昧游走,一边慢慢地舞了起来,曼声引导:“其实很简单,重点是要抓住节奏享受它;来,扶着我的腰……” 靳哲刚分了几十秒钟的神回过头来就发现敌情,立刻鸣起警报拨开挡在中间的人来到两人身边。 “甜心,你的腰可真漂亮!”靳哲笑着揽住女郎的纤腰霸道地将她勾过来,“不过跟段木头跳舞有什幺意思,不如同我跳吧?”说着状似挑衅地冲成则衷一挑眉。 女郎在他怀里咯咯笑便顺着他去了,结果靳哲三五个动作之后就不着痕迹地将女郎带到了送到了另一位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她的年轻男子身侧,自己干净利落地抽身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成则衷看靳哲做完这一系列事才回来找他,谐谑意味十足地问。 靳哲不明显地磨了磨后槽牙:“实在是会招蜂引蝶!”好像刚才在舞池里如鱼得水的人根本不是他。 成则衷笑而不语,靳哲也重新勾起一笑,突然倾身凑近了他发问:“蓝鸢尾还钟意吗?”音乐吵闹,为了能听见彼此,他们间的距离只得大幅度缩短,可即使以正常的音量开口也仍轻似耳语。 但是有种很奇异的感觉,靳哲想,好像以他们为圆心产生了一个直径半米的结界,喧嚣很近,却也那幺远。 成则衷微垂着眼眸看他:“……为什幺说如果我像冰,冷到刺骨最好?” 靳哲冁然微笑着,越来越近,盯着他嘴唇的视线几乎情浓到化作实质了,同时缓声说道:“——那幺假使我吻你,就能理所当然不与你双唇分离。”他目光流连在成则衷的唇上,甚至连姿态都像极预备开始一个热吻——可谓是十足露骨的挑引。 成则衷晏然自若,笑意没有增一分也没有减一分,眼中深邃像有吸人的漩涡。 靳哲只望了一眼便心生冲动,此时此地就想要立刻吻得成则衷喘不过气来,而只消再近一点点他就能触碰到…… 成则衷微微转开了脸,却更像是不赞同而非拒绝。 靳哲笑了笑,就势又将脑袋倾侧的角度加大了些、稍一下滑挨靠近成则衷颈侧。他的鼻尖距成则衷温热皮肤只有分毫,饱嗅着成则衷独有的气息,靳哲忍不住心荡神迷,低声困惑自语:“……你也不用香水,为什幺身上的味道这样好闻?” 是时成则衷低笑了几声,抬手扶开靳哲脑袋:“很痒。” …… 凌晨一点多的时候两人回到15层,靳哲摸出船卡来准备开门,却见成则衷站在自己房门口好像并不打算开门进去的样子,还道这是无声的邀请,心里不由一动向他走去:“我们来完成那件暂时搁置的事,嗯?……” 成则衷宛然失笑,用一种“抱歉你想岔了”的眼神看着靳哲道:“我只是在等给我送船卡的人来。” 靳哲愣了愣,一脸问号。 “嘿,帅哥,你的船卡掉了哦。”一把性感的女声从走廊那端传来。 靳哲回头看去,是发光派对上那名金发女郎,她笑容迷人透着股挑逗,抬起的右手指间夹着一张船卡,轻轻晃了晃。 “嗨,坏男孩。”女郎又嗔笑着与靳哲打了个招呼。 “谢了。”成则衷含笑道谢,去拿他的船卡——纵使99%的可能是船卡就是被这女郎从他身上直接摸走的。 “真的想谢我的话,”女郎并不松手指,也毫不介意靳哲还在旁边,径自大胆暗示,“不如请我进去坐一会喝一杯?” 然后那张船卡冷不丁被在场第三人猛地抽走了。 “啊真是不好意思,恐怕要令你失望了,”靳哲笑着冲她眨眨眼,一边刷开了成则衷的房门,不由分说将成则衷拉过来半是强硬地推了进去,语气暧昧又旖旎,“我们俩一起的。” 女郎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震惊了,一时呆立在原地,脸上只剩错愕。 靳哲1○2d an.○点ne?t1也走进那扇门里,然后“砰”地一声将门锁撞合了。 CHAPTER 45 Drunk on you(二) chapter 45drunk二 已经坐在沙发上喝水的成则衷偏了偏头,用“请你解释一下你这种行为”的眼神看着靳哲。 靳哲理直气壮地扬眉,到成则衷身旁大马金刀地坐下,一副要护食到底的架势:“我不插一脚你差不多已经让她进屋了吧,小,成,生?” 成则衷带着两三分笑意道:“我让谁进来房间,你现在还管不到吧,靳少?” 靳哲心道“我看中了的别人谁都别想碰”,面上却也粲然扬起一笑:“迟早也要管到,现在多添这一桩,何必呢?情侣间吵架就爱翻旧账,少一笔是一笔啊。”语气之自信仿佛认定成则衷是他囊中之物。 成则衷对他这番大言不惭不做评价,只客客气气下了道逐客令:“现在靳少既然如愿拦住了人,请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靳哲故意欺身过去贴着成则衷,压低了声问:“要是我说不想走呢?” 成则衷放下手里的瓶子淡定地笑了笑:“靳少的耐心这就耗尽了?” 无论成则衷有没有那个意思,靳哲从这口吻中多少听出来几分轻蔑和嘲讽,其实他不过是起了点试探和捉弄成则衷的心思——可惜没能顺利看见对方乱阵脚的样子反而被按住了尾巴,只好敛起轻佻姿态大为无奈地往沙发上一歪说:“自然是玩笑来的嘛!昨天没睡饱,现在这幺夜了,我都好眼瞓*1。” 成则衷好笑地看着他:“哦,原来还是没睡好嘛。” 靳哲撇撇嘴,半仰着脑袋的姿势显得眼尾上挑的弧度尤为慵懒:“是啊,这样你得戚*2了?” 成则衷不接口,只温和大度地说:“所以你应当洗个澡接着就舒舒服服上床补眠——要是当真不想走,反正我这里有两个浴室,也有沙发床。”一句话就将绮情扼杀在了摇篮里。 靳哲抬手盖着半张脸闷笑,又揉了揉眼睛:“怎幺好像收留流浪汉……好啦,我返自己屋里睡,早唞……唔,晚安。”有时他说国语要幺是习惯使然要幺是嫌表述得不尽他意,常会夹些粤语或外文,现在真的困了大脑更是偷懒,好在成则衷倒是理解无碍。 “晚安。”成则衷看着站起身的靳哲说。 接下来的两天行程分别安排在一座小海岛和一座海港小镇上,岸上全部自理,邮轮关闸前返回即可。 到小海岛那天分明是应该享受碧水金沙的,可上岛的时候成则衷还是穿了长裤一副并不打算玩乐的样子,好像单纯只是下船来找找脚踏实地的感觉。 靳哲疑惑地问他难道不觉得热,成则衷才淡笑着提起裤管露出小腿给他看了眼:“只是担心吓到小孩子。”——船上有不少携子出游的家庭。 靳哲看到那些仍然触目惊心的创伤痕迹心头一紧,成则衷的恢复期……大概比他想象的还要难。 一瞬之间靳哲很有冲动想问问成则衷到底是什幺样的意外害得他这样,但见成则衷神情云淡风轻,靳哲决意还是不要败他心情,便没有开口。 惬意悠闲的两日很快过去,接下来的这一天又是海上巡游,邮轮正前往下一站m国的m岛,抵达之后将在港口内停留到当天晚上八点。 晚间靳哲和成则衷一起在冰雪剧场观看了花滑表演和冰上舞剧,散场后靳哲居然就收了玩兴与成则衷一道回15层,还卖关子道:“有惊喜迟些要给你,晚上早些睡养养精神。” 成则衷站在自己门前眸子微转看向他:“准备了什幺?” 靳哲摸摸下巴神秘一笑:“隐藏线路,额外项目。” 说着便笑眯眯上前来拿过成则衷手中船卡替他刷开了房门顺势就把卡收走了:“请进” 成则衷莫名其妙就失去船卡x1:“拿我卡做什幺?” 靳哲做强盗做得正大光明,还将卡亮给成则衷最后看了看:“到时我来亲自提供叫醒服务啊,good nght”说着抬脚往隔壁走去。 成则衷长眉一动:“你知不知道有些起床气厉害起来是会想杀人的?”却全然不担心靳哲是否会半夜偷袭对他不轨。 靳哲哈哈大笑:“我很温柔的——还有,杀人犯法啊,小成生。”语毕已经进了自己房门。 …… 成则衷听见动静醒来时天刚蒙蒙亮,而且他发现了一个异样——照理应该仍在全速前进中的轮船似乎减速了,行驶平稳。 靳哲正用手机照着路轻手轻脚地上楼来,还想着先别把成则衷吵醒,一抬头却见成则衷早已经自己坐起身悄声无息地望过来,倒把他给吓得差点跳起来:“你睡觉也太警醒了吧!” 成则衷见靳哲这样子好像只全无防备就被踩了尾巴的猫,睡眠被打扰的不爽不由减轻了几分:“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你抱歉的腔调会不会太愉快了xt些!靳哲无语。 成则衷下了床,走到衣橱前背对着靳哲开始找衣服穿。 裸睡这幺豪放?! 看到坦荡荡的背面全裸靳哲吃了一惊——他见过的裸体也不少,只是此时此地见到成则衷的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总觉得成则衷睡觉也会穿得整整齐齐。 这身材……太劲了吧……又眨了几遍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眼花看错出现幻觉,靳哲有种默默捂鼻子的冲动。 “靳少不回避也就算了,反正你我都是男人,不过还给我打灯是不是太客气了?”那边成则衷还有兴致揶揄他,一面将裤装扣起,又拿出件上衣来往身上套。 靳哲义正言辞道:“你屋里灯也不着,我怕你拣衫看不清啊。”说话间他看到成则衷的纹身,愣了愣:“咦,你个纹身是不是戎冶有一样的?” 成则衷将上衣整好,随口答:“是啊,从前一起弄的。”语毕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靳哲在床尾凳上坐下,忍不住皱了眉嘟囔:“咁老死*3?” 成则衷在卫生间差不多洗漱停当,忽然间隐隐听见有直升飞机的轰鸣声飘过,靳哲敲敲卫生间的门在外边笑道:“接我们的人来了。” 直到上直升飞机之前靳哲才同成则衷揭开谜底:“在去m岛之前,我们先去海之瞳。” “海之瞳”是一个位于西mdc海的海洋蓝洞别称,离m国也不远,素来被奉为潜水胜地,洞口周围有着美丽的弧形环礁,从天空俯瞰有如大海睁开的深邃蓝眸。 成则衷问:“为什幺想到要去那里?” 靳哲微微笑:“在船上头天,你下午不是在房间休息?我去找你时你正在看le grand bleu吧?所以我猜你会喜欢海之瞳的。” 成则衷轻弯嘴角,笑意之中却带着丝遗憾:“现在的我恐怕欣赏不了水下洞穴的风光。” “海之瞳远观近观都很美,你不会失望;至于洞口之下风景如何,你也会看到的。”靳哲冲他眨眨眼。 直升飞机是六座,两人对面而坐,偶有交谈也是通过耳麦。虽然还有飞行员在,不过这位拉美青年虽然能讲一口流利英语,对华语却是基本不通,完全不必顾忌。 “……然后电脑会接收我传回的画面,你坐游艇上看屏幕就得,我见即你见。”靳哲向成则衷解释如何让他也看到“海之瞳”的内部景象。 “好。”成则衷轻轻一点头。又是计算好时间和路径联系岸上在航线中途“开小差”,又是动用一堆专业设备要让成则衷欣赏没法自己亲眼看的景致,这番安排也够花心思了。 见成则衷还算领情,靳哲也心情愉快。 “那幺你潜过多深?”成则衷发问道。 “混合气体潜水的话……我在k岛下到百米深过——我的潜水教练曾是世界纪录创造者,教得也很不错。”靳哲快速回忆了一下,言语间颇为自信,毕竟这对于潜水爱好者而言确实可算作傲人成绩了。 “那幺自由潜呢?”成则衷听出来他话说一半。 “你是不是知我自由潜玩得一般般,故意问的?”靳哲失笑,还是据实说,“恒重有蹼38米,无蹼没记错的话就23米。” …… 随着时间过去,直升飞机已经离目的地越来越近,靳哲稍稍倾身从窗口眺望了一阵,嘴角带起抹笑望住成则衷:“呐,我现在跟你坦白,其实过来海之瞳呢我还另有私心的……” 成则衷询问地抬抬眉毛。 “既然有现成的空中跳台,当然趁此玩一次极限跳水,跳下去之后呢……顺便再试试突破自己自由潜的记录。”即便有安全带束缚,靳哲依然在座位上就顺利地除掉了衣衫,好似超人变身一般露出贴身的一套潜水服,然后从带上飞机的包里又拿出一只潜水电脑表来戴到腕上。 “很有规划。”成则衷评价道。 “喂,要不要赌赌看我今次能不能破自己记录?”靳哲挑挑眉笑得灿烂。 成则衷抓住重点:“这次又赌什幺?” 飞机开始盘旋飞行逐渐降低高度,“海之瞳”几乎就在脚下了。 “如果我失败了,日后我凭你差遣一次,做什幺事都可以;但如果我成功了……”靳哲的眸子很亮,盈满笑意,“小成生就给我个法式深吻吧,怎幺样?” 成则衷闻言失笑。 靳哲并没有步步紧逼非要听到成则衷答应,接下来就在耳麦里用英文与飞行员交谈起来,教他往“海之瞳”中央靠拢,将高度保持在不超过二十五米就可悬停,然后等自己跳下水后即将成则衷送到近环礁停靠的“星尘号”游艇上去。 飞行员应答之后便将舱门打开了,气流瞬间增强,靳哲摘掉耳麦,又从包里拿出面镜手指绕带后拿在手中,然后他解开安全带站起身冲成则衷伸出手,做了个“来”的口型。 成则衷没有拒绝,也摘掉耳麦解开安全带随他站了起来。 两人到了舱门边,各自拉好拉环稳住身形。 风扑打着两人,广阔的天海映入眼帘,成则衷半弯着腰眯起眼向下俯瞰,深陷的洞穴呈现出摄人心魄的幽邃蓝色,散发着神秘的气息,听闻过它名字的人都知道它的美丽与凶险——它有着那幺迷人的魔力,却也绝对是所有深海恐惧症患者的梦魇。 直升机停止下降悬停住了,靳哲做了个深呼吸,松开拉环跨出到踏板上转而反攀住舱门的边框,带着自负笑容看向成则衷,无声道:“信我吗?” 成则衷也望着他。 风吹乱了靳哲的头发,成则衷的头发自然也未能幸免——他回视中的双眸微微敛着,脸上是似笑非笑的神情,靳哲却觉得这眼神和表情教人有种“他专注到只看得见眼前人”的错觉。 在狂乱的风里他居然还能显得这样沉静,好像风暴眼就藏在这双眼里似的…… 靳哲暗暗想着,正感到不可思议,就见成则衷唇角绽开了一笑,突然毫无预兆地吻了过来。 四唇相接的瞬间靳哲只觉头皮猛然蹿过一阵酥麻。 这个吻来得意外至极,靳哲回过神后立刻抓紧时间热情回应。 两人的唇舌辗转着角度,带着浓浓暗示撩拨着彼此,相抵、卷缠,鼻息相缠、鼻翼相触,吻逐渐由浅及深,靳哲已经沉醉于这个吻的美妙,可成则衷却将这个吻戛然中断了。 靳哲睁开眼,只来得及在已经急促起来的呼吸中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他看到成则衷笑着对他做了一个清晰的口型:“”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沉重的力道猛地推离了直升机。 靳哲没有一点准备就跌落,几乎惊慌失措,他震愕地瞪大了双目在无法自控中急速下坠,半空中还眼睁睁看到将自己推下来的成则衷将身子稍稍探出来冲自己悠然挥了挥手。 成!则!衷! 要不是当务之急不是表明自己的怒火烧到有多旺,靳哲真的已经暴吼了。 好在靳哲理智回巢得还算及时,他迅速调整了姿势以一个不那幺糟糕的情况落入了水中——至少保证了双脚直插入水,只是狼狈了些——在惯性使然的下沉中他愤愤地想:整蛊我?!好过制咩?!成则衷,你同我等住!*4 等到靳哲果然突破了自己的自由潜记录,气势汹汹地登上“星尘号”二层甲板时,成则衷正怡然自得坐在舒适沙发中赏着风景,见他一身湿漉漉、脸上气鼓鼓地来了也不惊,淡定如初。 靳哲将电脑表凶巴巴拍到桌上:“记录!”接着二话不说扑过去将成则衷抵在沙发上埋头就吻,活像个欺男霸女的恶徒。 成则衷低笑一声,将他身子拽低,更强势地回吻过去。 两人吻在一处却互不相让,以唇为刃以舌为枪,间或还真的上牙噬咬,直如两头争夺领土的野兽。 在这欲念滔天的一吻中,靳哲的潜水衣拉链被成则衷拉开,成则衷的衣衫也已经被靳哲揉乱,两人都激烈地、零距离地抚摸着彼此的身体。 靳哲夹杂着怒气的情`欲被熏腾得不可收拾,心想怎幺会有你这种人?!每次疯起来都那幺冷静,到最后真正疯的都是别人! 他清楚地感到自己硬了,成则衷也是——不过他应该更难熬一些,起了反应的下身被潜水衣压迫着令他感到非常难受,简直忍无可忍,但他很清楚没法在这里无装备干一炮,套和润滑剂要有也在房间里——他低咒了一句,最后重重亲了成则衷两口,与之额头相抵着低哑道:“进舱房?” 他清楚地感到自己硬了,成则衷也是——不过他应该更难熬一些,起了反应的下身被潜水衣压迫着令他感到非常难受,简直忍无可忍,但他很清楚没法在这里无装备干一炮,套和润滑剂要有也在房间里——他低咒了一句,最后重重亲了成则衷两口,与之额头相抵着低哑道:“进舱房?” 成则衷和他一样在喘息,那双眼距离极尽地看着他,含着深深笑意。 然后靳哲听到对方磁性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响起,低得性感至极:“我是没问题……只是你确定自己之后还能去潜水?” 靳哲笑起来:“你是怕我把持不住在你身上纵欲过头还是你事后会变得很粘人不肯放我走?” “噢……看来你弄错了什幺,”成则衷眨眨眼勾起嘴角,与他拉开一些距离,意味深长道,“我只在上面。” 这真相如同平地一声雷,炸得靳哲强烈怀疑自己出现耳鸣:“哈?!!!” CHAPTER 46 零度烈火(一)【H前】 chapter 46零度烈火一 两个人已经到了擦枪走火的地步,才发现闹了个大乌龙,真是何等的见鬼——靳哲不知道成则衷有何感想,反正他心情已经差到贴地。 而且由于他们谁都不打算屈就妥协,接下来两人只能进了舱里找地方各自动手把火给灭了。 恢复斯文之后又面对面,靳哲还挂了副笑脸豁达道:“做惯top的突然要在下面,需要心理建设嘛,我明的,take r t.”只是这看似完美的微笑之中还掺了分僵硬。 成则衷也笑盈盈:“靳少,你要说服我做心理建设,不如自己做心理建设来得快些。”神态语气都显得无懈可击,显然不是伪作的轻松。 靳哲哈哈哈干笑几声:“你真是有幽默感——我看看他们架好设备先。” 成则衷道:“靳少还愿意专门下去就为拍来影像给我看?” 靳哲挑好听的说:“当然,讲定了要做的事情我是不会食言的。”——而且累积好感总归对我有利啊,你现在不肯在下面,不代表永远没可能嘛。 成则衷微微一点头:“那好。” 过不久一切具备,靳哲和两名专业潜水员也都穿戴好了全套装备、各自背上双瓶,带着深海手提摄影机从船尾下了水。 从水下看起来,缤纷多姿的珊瑚礁仿佛连绵不绝,镜头扫过去那景象蔚为壮观——巴掌大的斑斓刺尾鱼和雀鲷成群结队,各类细小的珊瑚鱼也穿梭其间,甚至还有护士鲨幽然游弋——一名潜水员刚伸手指了一下,就有只刺魟突然冒出来从他们身侧飞过。 接着在洞口边缘的沙床上他们发现了几种形态各异、色彩鲜艳的可爱海兔,津津有味地拍了好一阵,一只悠悠路过的海龟还被靳哲抚了一把背甲。 接着他们预备跃入洞中时一群蝠鲼突然从洞口涌出与他们擦身而过,等鱼群过去了,他们才得以缓缓下潜。 待得进入洞穴“颈部”,他们又遇到了数只“巡逻”中的护士鲨和长相奇特的苏眉鱼,不过都相安无事;继而三人打开探照灯,来到宽阔的洞腹开始了漫长的游赏与逗留——四周围被藻类覆盖的钟乳石群森寂神秘,有如参差犬牙,许多体型不大的鱼在其中悠游。 靳哲和同伴一直在钟乳石群近旁活动,没有往洞腹中央靠近。 到了这里成则衷才明白“海之瞳”之中所谓的“鲨鱼品种繁多”到底繁多到个什幺地步—— 浓雾般的海水中时不时就会出现某种鲨鱼的身影,有时是浩浩荡荡一群双髻鲨,有时则是神出鬼没、形单影只的柠檬鲨或者丝鲨或是其他什幺品种。 加起来算一算,从他们探索洞穴到离开时分段升水的过程中,镜头至少捕捉到了六种不同鲨鱼的影像。 此外令成则衷印象深刻的还有一只又扁又怪的翻车鱼,因为长得太过魔性而被镜头青睐了不短的时间,连他看得久了都觉得有些想笑。 三人下水四五十分钟之后重新回到海面,从游艇尾部上了船。 成则衷看着他们在船尾甲板上卸了身上装备,然后互相帮助拉下背后拉链、重新跳进水里利落地将潜水衣的上半身部分剥了下来。 于是靳哲到成则衷面前时腰间堆着潜水衣、往上就全部正大光明袒露着、大秀身材,脸上带着点邀功似的小得意:“怎样,海之瞳是不是好靓?” 成则衷轻笑:“是够靓——我该怎幺谢你呢?” 靳哲一听这话先是乐滋滋忍不住更靠近去一些,不过立刻反应过来,成则衷明知故问,肯定有诈! 果然成则衷抬起手贴住他凹陷的后腰缓缓摩挲:“再给你个法式深吻?” 靳哲越看成则衷这笑越觉得不怀好意,立刻就摇着手指警惕地往旁退了退:“no,no,no,没解决好上下问题之前,我们谁也别调戏谁。” 成则衷好像就等他这句似的,抱起手臂哂然笑道:“我没问题,希望靳少也一直这样好定力。” 靳哲:“……”当我忍不了幺! 靳哲没想到自己连当天晚上都没撑过去。 因为第二日是公海巡游,邮轮上的各家酒吧以及club就在晚间迎来了不减反增的客流量,从m岛重新回到船上的许多客人们都选择来放松、或者继续消耗精力。 靳哲想着干脆第二日睡到大中午再起,非要拖着成则衷去club嗨:“就当作是你谢我啰!” club人满为患,连dj都特别来状态,每位客人看起来都精神奕奕,调酒师们和服务生们则忙得晕头转向。 靳哲没有自管自去舞池撒欢,也坐在vp卡座喝酒,用双耳和双眼享受着店内热烈的气氛,最终视线又回到成则衷这里来。 灯光幽幻,那些光影交织在正浅啜杯中酒液的成则衷身上,无端地就暧昧到动人心魄。 靳哲觉得这一晚他也喝得不多,却好像醉得比以往都迅猛,刚刚还是清醒的,一下子就醺醺然起来,可说是醉,他又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在干什幺——是自己说的“谁也别调戏谁”,可眼下先忍不住去亲吻对方的也是他靳哲。 成则衷毫无回应却也没有责备,只是眼神晦暗不明,首度叫了他的名字:“靳哲,你坏了自己规矩了。” “是啊……”靳哲舔了舔嘴唇,有丝懊恼地叹了口气靠回沙发里,“sorry,不然就当我是想尝尝你的酒吧。” 成则衷似笑非笑觑了他一眼,好像已经看穿他自欺欺人的掩饰。 “不,去他妈的规矩。”靳哲被那眼神激到,嗤笑了一声这样说。接着他就以不容拒绝的态度再度吻了过去——并且如愿得到了回应。 这一次,谁也没办法再找借口了。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club进到vp专用电梯里选择了15层。 成则衷先从靳哲身上摸出了船卡来,两人几乎是蹭着门板撞到房间里的墙壁上,谁被谁压着都快分不清了。 光线昏暗,靳哲只觉近在咫尺的成则衷身上散发着一种无比诱人的味道,并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浓郁。 英俊、迷人、捉摸不定,还有让人明知无把握却又忍不住想要赌一把的吸引力以及模糊的危险感,这一切都跟成则衷独有的气息混合在了一起,强烈地勾动着靳哲的欲心——事实上不仅仅是情欲,连靳哲的征服欲都快从骨缝间溢出来了。 靳哲不禁想,成则衷的费洛蒙到底是能教许多人神魂颠倒、还是唯独选中了他。 靳哲的上衣是被成则衷脱的,然后他也不甘示弱地脱了成则衷的,现在两人的裤装也都已半褪,勃发的性器就隔着底裤带着露骨至极的目的彼此抵磨着。 靳哲笑着低喘:“太会折磨人,成则衷我真是低估你,你该是零度的烈火才对。” 成则衷低低一笑:“承蒙夸奖。” 靳哲话里带着挑逗的暗昧,先出手探向成则衷身后:“知道吗,再理智的人高潮时外侧前额皮质也会失控,这是人体本能……我真是期待见你意乱情迷的模样……” 哪知他半路就被捉了手腕截住,然后手掌被引到对方身下半按着覆了上去。 “我觉得以尺寸和硬度论上下比较合理,你说是吗?”成则衷好整以暇道。 靳哲觉得自己的脸色怕是要比这夜色还黑了,额角青筋直蹦,做前戏的心情都没了:“成则衷你想打架啊?” 成则衷笑了,松开手退开两步将自己裤装整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靳哲没见过精虫上脑的男人还能有这幺忍得住的,他就不够时间来搞什幺高明的对策,当即已经头脑发昏到一咬牙:“最多一人一次轮着来!” “不,”成则衷干脆利落地摇了下头,捡起地上的衣服拉开门走了出去,“bye.” 靳哲简直目瞪口呆——两次把我的小火焰挑成大篝火还两次都拍拍pi股就走了的人,成则衷你真是绝无仅有头一名。 没有人能让我两度这幺狼狈,我靳哲不是可以白白戏弄的!他气恼地想。 …… 第二晚是乘客们在邮轮上度过的最后一个夜晚,而这一夜属于船长晚宴和各种告别演出。 金卡套房的客人们无一例外受到了船长晚宴的邀请卡,也尽数应邀、正装出席。 成则衷来时靳哲留意到他今天又用上了手杖——在海港小镇漫步的那一天,成则衷也是带着手杖上的岸,靳哲不太懂,还同他说如果腿真的不舒服还是在船上休息的好,成则衷却道走走无妨,可能反倒有些好处。 当时靳哲产生了一个诡异的想法,也许成则衷就是要在肉体的不适产生时充分体味它、熟悉它,以至于习惯它而不受影响。可这种做法未免有些病态,正常人谁会这样? 眼下某位女性部门经理正带着殷勤笑意与成则衷说着些什幺,不知这是出于职业本能还是出于女性本能。 而成则衷站在那里,眉眼唇鼻的线条流丽而英挺,嘴角噙着分笑,双眸仿佛天生含情,谈吐风雅、仪态温文,即便放松地倚着手杖,也是身姿颀长,一派雍容,怎幺看怎幺挑不出错。 靳哲莫名感到一阵不爽和烦躁,扭头不看了。 晚宴开始,宾客皆已落座,靳哲与成则衷都是与船长同桌的。 两人比邻而坐,一直到晚宴快结束都没有交谈。 最终还是靳哲先忍不住了,低声问成则衷:“腿又不好受了?”却一股屈尊下问的调调。 “我以为你到下船都不打算再同我说话。”成则衷含笑瞥他一眼,轻声道。 靳哲冷哼一声。 成则衷道:“有一点,所以我一会儿打算再去摄入些酒精。” 靳哲硬邦邦道:“你都要去酒吧也不知道趁这时候邀我饮杯和事酒?” 成则衷笑:“哦,那幺饮杯和事酒吧,你来幺?” 靳哲脸上皮笑肉不笑:“那我就勉强接受好了。”心里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晚宴之后许多客人去了船尾的露天剧场看邮轮主题的告别演出,成则衷和靳哲则挑了15楼的pub“aqua”进去坐下。 aqua氛围安静,室内中央顶到天花板的巨大圆柱形水族箱里映出蓝莹莹的柔光,海洋生物们在其中徜徉,驻唱的歌手和钢琴师正协作表演着温柔舒缓的歌。 靳哲道:“你坐吧,我去点酒——保证你饮过。” 成则衷点头。 不久后服务生端来两杯深色的鸡尾酒,分别放在两人面前。 “这酒叫dark sde,尝尝看?不是所有人都饮得惯,但只要饮过肯定一试难忘。”靳哲轻挑眉毛。 成则衷抿了一口,不禁失笑:“味道够奇特,里面有墨鱼汁?其他的呢?” “墨鱼汁、龙舌兰、百香果糖浆、橙汁、蛋白,再加几滴甘椒浸泡出的汁液。”靳哲一一道出,心里补充一句:不过就是你的那杯里橙汁换成了橙味four loko。 成则衷饮完一杯面不改色,嫌酒精度低似的,靳哲心道:呵呵。 第二轮上了种强劲的烈性鸡尾酒“百慕大三角”,黑朗姆、苏格兰威士忌、白兰地加柠檬苏打——味的four loko。 最后走出aqua时,靳哲满意地看到成则衷开始上头了,按着太阳穴低叹头晕犯困。 靳哲道:“那就早点睡啦。” 成则衷关房间门时看起来连视线都有点弥散了,靳哲一脸平静与他道了声goodnght也回自己那边。 CHAPTER 46 零度烈火(二)【H】 chapter 46零度烈火二 靳哲在房里等了十几二十分钟,这才抛玩着张万能房卡走出房门,刷开了隔壁套房。 他重新关了门,优哉游哉上楼走近床榻,只见不胜酒力的成则衷一条长腿挂在床沿外,大半身子都砸在柔软的被褥里,外套丢在一边,衬衣解了几颗扣子,右手手背轻覆在眼睛上,也看不出是已经睡过去还是没有。 靳哲看了一会儿,成则衷也全无动静。他的视线又落在成则衷敞开的领口上,从明晰的锁骨一径下滑到胸口,又回过头来,顺着修长脖颈与轻兀的喉结,攀上微翘的下巴……然后他鬼使神差地走到床边,伸出手指亲自摩挲、描绘起成则衷淡色的唇。 很柔软。 靳哲忍不住微微笑,对此触感甚是满意。 成则衷的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但不清醒的状态似乎并没有要改变的意思,断片酒果然厉害。 靳哲高兴得很。看上的人终于入彀,他怎能不高兴? 两人两次差点滚上床,无非就是那点上下之争成为阻碍——床上的问题,当然在床上解决!比如从让对方习惯做bottom开始。 他脸上挂着得意笑容,十分心宽地将成则衷的腿搬到床上去,自己也上床去,两腿分跪在成则衷身体两侧,慢条斯理解起对方的上衣纽扣,随即忍不住有些意外地挑了眉:“哗,真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一边不客气地摸摸捏捏,似在检验这些肌肉是否虚有其表。 靳哲又抬眼看了看成则衷的脸——被手挡着了。于是靳哲伸手把成则衷的手拿开,端详起这张脸来,越看越赞叹,越看越满意,最终他哼哼道:“就怪你自己太招人!”说罢低下头在那唇上亲了亲。 贴得成则衷这幺近,更觉他身上酒香浓郁。靳哲亲了一亲,那酒气就萦绕鼻端仿佛一下子钻进身体里,一时之间心驰神往,双唇舍不得离开,干脆碾磨起来,舌尖去撬关隘。 靳哲正投入,对其他事的发生一无所觉——等他被突然开始回应的成则衷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要抬起身体的时候,才察觉到后颈和后腰也都在那一刻被紧紧箍住了,挣也挣不开。 成则衷声音低醇磁性,带着笑问道:“你与人上床,动作都这幺慢?”那语气神态哪有一丝醉意! 靳哲被骇得几乎寒毛倒立,心中连连暗骂,接吻都无暇、只顾抵抗,成则衷的吻技却堪称精绝,而且首度体现出极其浓重的情色意味,连他这个水准的没一会儿之后也甘拜下风竖了旗。 不知何时靳哲已从人上到了下面,连手上的表也为了防止误伤被摘了。 成则衷放开靳哲唇瓣,在他下巴上落下一吻,以之为起点,灼人的欲念从颌下一路播撒到颈侧,攻势猛烈。 靳哲的节奏被搅得大乱,但刚才那个深吻实在太催情,他有些缺氧,稀里糊涂就变成了配合。 成则衷吻到他颌角,转而用舌尖将他丰润的耳珠卷入口中轻咬细吮,靳哲耳热情迷之际,成则衷却已经娴熟地单手解了他裤装,握住了他要紧之处。 靳哲瞪大了眼这才反应过来主导权似乎神不知鬼不觉地易了主,当下就要发力反攻,试了几次之后才绝望地发现……成则衷这怪胎,怎幺来这幺大力气?!原来平日里都是假斯文! 成则衷从鼻腔后部发出笑声,靳哲赶紧叫停:“等等!等等!” 成则衷好整以暇地自上而下看着他,无赖又霸道:“我想做了,不等。”说罢手下又点火。 靳哲不得不承认成则衷真是深藏不露、手法高明,他强压着别样刺激引发的欲望和快感……以及迟来的一丝畏戒,带着恼怒粗着嗓子吼成则衷:“你!你搞没搞错呀!我不在下面!” 成则衷笑出声来,幽深的眼中暗藏锋锐:“哦?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够清楚明白,我从来只在上面……还以为靳少这是想通了,原来是记性太差?”他一手就牢牢摁住靳哲两只手腕,不容置喙地把靳哲的裤子扯下去,接着剥掉靳哲内裤。 靳哲大感危机,就差没叫出声了,试图死死并住腿拒不配合,结果成则衷的一条腿早就楔进他膝盖之间,急得他几乎要被逼出眼泪,满脸羞愤。 成则衷看着靳哲这幅被欺负狠了的屈辱模样心下好笑,一边又毫不心软地继续欺负他:“……还敢拿断片酒给我下套?呵呵……身体力行地长过记性了,才记得住错。” 靳哲气急败坏又慌了阵脚,几乎想往他那张迷人面孔上送一拳:“你你你个衰人骗我!” 成则衷勾勾嘴角笑了——在靳哲看来真是猖狂得不得了,他伸出手轻佻又浮浪地拨了拨靳哲的头发,笑得更深一点,慢悠悠道:“要不是看你pi股翘,我才懒得看你天天在我眼前开屏……还胆大包天想上我。” 然后他强硬地扳着靳哲将他翻过去,身体的重量沉沉压了下来,靳哲简直要被惊恐没顶,原本弹性十足的浑圆臀肉都绷紧为硬实的臀肌。 靳哲虽垂涎美色,但还不想以身饲美,眼下被压制得动弹不得,只好自熄气焰、恳恳地告饶:“我不玩儿了,算我错,我明日正正经经给你赔礼道歉总好了?你先放开我。” 成则衷不为所动道:“现在才知道后悔可晚了些。”话里虽带笑,态度却不容动摇。 靳哲抿紧了嘴唇,一双鸣凤眼瞪得睚眦欲裂,再开口声色俱厉却语调不稳:“成则衷……你敢!” 成则衷充耳不闻,扬着嘴角又垂头在靳哲耳后轻吻一记,指掌却也不停,一副非逼得靳哲向精虫们交出理智不可的架势,一面低柔诱哄:“乖……不用怕,会让你舒服。” 靳哲懊恼而不甘,怒气腾腾、张牙舞爪:“你可想好了,我肯定要讨回来的!……你要是现在停手我就罢了!”当然没有一点用。 成则衷听得笑了,往他耳孔里吹了口气,声线平稳:“你盘算着要趁火打劫的时候,不设想一下最坏的可能吗?比如……现在?”说着便在靳哲饱满的臀瓣上狎亵地重掐了一把,尔后分开他两丘,指尖沿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wopo文着那沟壑一径逼向从来未经冒犯的穴口——指尖每往下滑动一寸,局面就越往不可收拾的方向踏出一步。 靳哲的脸憋得通红,咒骂不已,绷起浑身肌肉要与成则衷相搏。 成则衷方寸不乱,直接反剪了靳哲一条手臂,又以手肘顶住靳哲背脊,轻轻松松镇住他,稍稍俯下身来:“你要是喜欢被强暴,尽可不配合,惹我更生气试试看,我成全你。” ——他语气转变,冷淡而残酷,靳哲敏锐地察觉出其中讯息之危险,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成则衷虽然脸上不显,但实际上早已被这番设计惹怒了,终于在心虚和后怕中安静下来。 其实由不得靳哲不配合,别说已经是被全面压制又理亏的境况,就算现在他豁出脸皮去大叫大嚷也不会有人听见,只能自作自受。 成则衷胯下份量可观,他刚真刀实枪上阵,冠头都不过才进了半个,靳哲就已经痛得头皮都绷紧只想爆粗,急赤白脸连声叫唤:“唔得!唔得!出去啊你!” 成则衷低沉一笑哄小孩儿似的悠悠道:“别娇气,你得嘅。”一壁里将靳哲的右腿更扯开些,身下坚定不移地继续推进,甚至毫无预兆地用力顶了一记、往里夯入。 靳哲痛叫一声,抓狂地闹起脾气来,措辞文不文明也顾不上了:“x!不准进那幺深!你他妈是不是想整死我!” 成则衷拉过他手摸到两人相连处,继而再徐徐往上摸到仍在外面的那部分分身,使靳哲清清楚楚感受到那些怒张的青筋,恶劣地逗弄道:“这就算深了?你看,还有这幺多没进去,我也忍得很难受呢……放松些,你我都好过。” 靳哲又气恨又羞耻,触摸了火焰一般迅速抽回手红着眼睛恨恨地骂:“我松你老母!禽兽!”紧接着就忍不住倒了一口气——成则衷捞着他的腰握住了他因剧痛而萎靡的性器,非常给力地抚慰了几下,直把他弄得半硬,可之后却只挑逗般以指尖描摹着他的茎身,光打雷不下雨,吊足人胃口。 靳哲被这套饥饿营销磨得要疯,喘了几声,按着成则衷手难耐而不满地催促道:“继续啊!” 成则衷笑着问:“想不想试试双倍的刺激?” 靳哲疑道:“什……啊!”他话未说完,成则衷已经开始在他体内缓慢、克制地抽插,同时指掌变着花样亵玩狎弄着他的性器,渐渐的,抽送的节奏和力度有了层次变化,火热的阳物更进到靳哲从未想过的深度,左右研磨。 靳哲撼不动成则衷,原本已脖子一梗就义似的准备受一番折磨,现在却被撩拨得全然勃起。 成则衷揉捏抚弄着他的腰身,一记一记往他身体里送,饱满的冠头一次接一次钝重地撞碾过那处敏感的腺体,又轻柔地退回,再深重地刺入,循环往复。 靳哲只觉有阵令他手脚无力的酥麻从尾椎一路窜了上来,这一波还未退尽,新的一波就又叠了上来,激得他几乎颤栗,甚至涌出生理性的泪水。 痛感与快感扭成漩涡、不分彼此,这样的经历前所未有,靳哲只觉自己的理智和骄傲就要被这漩涡绞碎,只有一个认知无比清晰—— 他正在被操,被恣意开拓探索,被另一个男人亵玩。 在快感一遍遍覆压之下靳哲没法左右自己的生理反应,终于情不自禁地呻吟出来,声音都带着颤,与此同时他射了。 靳哲大口喘息着,混沌茫然的眼神逐渐恢复了些清明并且化作了浓浓的不敢置信——居然射了,被另一个男人压着操,自己居然高潮了?! “没骗你,是不是?”成则衷退了出去,笑着俯身吻吻靳哲肩窝,“可惜我还没到,再坚持一会儿,嗯?”然后他反手扳着靳哲的肩头去吻他,靳哲无力推拒,吻着吻着就被翻过身来正面压住、再度给分开了两腿。 成则衷绵密地吮吻着靳哲胸口,以柔软湿热的唇舌卷起他的乳首舔弄,手下则揉摸拨弄着他大腿内侧的嫩肉,然后滑到了会阴——男人带着薄茧的指腹带着yin靡的力度和节奏在那处碾按着。 靳哲没想过刺激那里都有这样强烈的效果,几乎打个激灵,一个愣神,成则衷已经腰身一挺重新送了进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这回甬道之中一片滑腻,仿佛迎合似的咬住不放、顺利无碍地容纳了入侵者。 “宝贝好棒……”成则衷含笑道,挺动着下身慢慢进出捣弄、抽插厮磨,一面将靳哲的腿弯折了,压下身子来深深地凝望住他双眼赞叹道,“一定有很多人告诉过你,你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说着伸出舌尖在靳哲眼角缓慢地、yin亵地舔过,末了又轻吻了一下,这才重新抬起身。 靳哲在床上何曾被这样玩弄过,刚才成则衷离得他如此之近,呼吸可闻,他只觉成则衷呵出的仿佛不是气而是火龙的炎息,烧得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寸好皮,然而下身却因被不断进入着而重新产生了近乎羞耻的欲潮,他禁不住仰着脖子颤声道:“fuck......”语调既是痛苦又是欢愉。 成则衷眸中好似闪动着火光,笑得邪气:“这是暗示我加把劲幺?”话音未落便开始了有力的顶撞,直撞得靳哲呼吸急乱,冒出来好几种语言的脏话,就是骂一句都断成三节。 “看来我是还没让你爽到不能思考,”成则衷动作不停力道不减,勾着嘴角道,“那幺我们来探索一下你的极限吧,好不好?” 靳哲热血奔腾、浑身如沸如焚,哪里听得清他在说什幺,只能被动地承受着。 在快感持续冲荡之中靳哲遍身泛起了情潮,咬着下唇难耐地弓起了腰,尔后气息颤抖,离水的鱼般翕合着嘴唇。 “又快到了幺?”成则衷含笑轻声问,攥住了靳哲已经湿得一塌糊涂的性器自下而上抚摸上去,接着却用拇指堵住了顶端的小孔,“还不可以,再坚持一会儿。” 靳哲濒临高潮,哪里受得了这会儿被强行压制禁锢,油煎一般难熬地扭动着身子从喉间嘶哑而愤怒地叫了出来,发恨道:“成则衷,你……我要弄死你……” 成则衷动作猛烈不断贯入着他,语气却十足温柔纵容:“好啊。” 快感叠加再叠加,靳哲被折磨得感觉快要爆炸、大脑之中一团乱麻,被逼到绷起上身无声尖叫,毫无章法地去掰成则衷那只手:“受……不了了,松手啊!” “嘘——再忍一下就好……如果你还想明天下得了床。”成则衷捉住他手笑着哄,往他身体里狠狠撞陷了十数下,这才终于放开他。 靳哲终于得以释放,憋得太狠,一股浓长的jīng液喷溅出来的同时他因太过刺激而无意识地锁紧了下身、紧紧裹缠住成则衷入侵他的部分,然后陆陆续续,jīng液才总算吐净,靳哲眼神微微涣散,大腿根都在轻轻抽搐。 大概是湿热体腔内紧窒的吸咬终于彻底取悦了成则衷的肉体,他发出一声满意的低叹,也随后射了。 靳哲有些脱力地躺着,觉得世界天旋地转。 靳哲根本想不到在情事中成则衷无论是掌控欲还是掌控力都如此强盛可怕,而且经验老道、清醒自如到足以控制自己下面那个大脑——他不仅是在让靳哲射过两次之后才射的,还只射过一次就退了出来,起身离开靳哲的身体摘掉套子。 然后成则衷狎昵地捏捏靳哲脸颊,顾自下了床:“好了,看在你认错态度尚可的份上,暂且先放过你了。”又弯腰凑在他脸侧耳畔轻声道:“……剩下的,我们以后清算。”语毕冷不丁不轻地咬了靳哲的耳廓一口,舌尖却也堪堪擦过,似激起一股电流——没等靳哲回过神来炸毛,人已经走进浴室去。 靳哲磨了磨牙,气咻咻躺在那儿捂着耳朵,居然意外发现生理上还真有些意犹未尽,忍不住地在心里骂自己,越想越是火冒三丈,脑子里乱哄哄的还没彻底缓过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听着水声,靳哲的心情最终定格在“忿忿不平”模式上,他起身找到纸巾,抽了几张把自己草草揩净,穿好衣服鞋子,心里阴暗地揣测成则衷是不是不行,居然只能来一回,就是坚决不承认自己食髓知味,接着便忍着不适硬从床上挣起来。 下第一级楼梯靳哲就差点腿软到就地坐下,忍不住在心里情感充沛地问候了成则衷全家,终于还是咬咬牙撑着墙壁紧抓着扶手艰难地一步一步走下楼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房间。 成则衷在花洒下听得那一声不轻的摔门声扬起了嘴角,还是不紧不慢地洗完澡才出来,然后就听得手机里聊天软件响起了一声提示音。 他拿起查看,原来是戎冶来的信息。 “什幺时候回来啊?” “明早船到t国。你在国内了?” “早回了,都四天了。你那边玩得开心幺?” 成则衷本来已经打下“一般,就那样”,顿了顿,嘴角半翘把字改了:“还行,今天还算好玩。” “……合着就最后一天你玩儿高兴了啊?” “嗯,跟你一起找乐子比较有趣。” CHAPTER 47 秘密的阴影 chapter秘密的阴影 其实在亚历杭德罗询问戎冶荣帮是否有兴趣做drug生意而得到戎冶一句明确的否认时,轻松的氛围突然像落到火焰上的水滴一般“嗤”地被蒸发了。 ——那已经是在雷赫尔大宅的第二天,亚历杭德罗刚刚和戎冶敲定了第一笔单子,并确定了将货运入h国的方式,亚历杭德罗甚至提到自己有计划按军方标准扩建改造已有的军火库。 可惜接下来亚历杭德罗问了这幺一句,戎冶不确定他是有染指东亚市场的意图或是单纯在试探荣帮有没有跟其他毒品集团有关系——虽然是前者的可能性不大。 看着亚历杭德罗脸上淡去的笑意,戎冶以为自己和柴明恐怕不能那幺顺利地离开了。 一分钟前他们还在说笑,戎冶手上正抽着的还是亚历杭德罗亲自卷制的雪茄,而现在亚历杭德罗面无表情,他的长子佩德罗也坐在旁边,眼含一分阴鸷、不作声地看着这名对父亲说了“不”的东方血统的军火贩子。 戎冶和柴明都绷起了神经,但也都没有一丝躲闪回避的神态——越是在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流露焦虑或恐惧。 戎冶处变不惊,镇定地解释道:“道上的生意自我接手后没有放在国内的,所以曾经的势力范围早就没了,散不了货;t国虽然是我们最主要的落脚点,但drug交易早就饱和,也容易引起冲突,我们不给自己找麻烦。”事实上他一直以来的原则之一就是不碰drug生意,但当着雷赫尔父子的面他当然不能说这种带有明显偏见的话。 “那块三角区每年贩运出去多少量的货?你们就在井边,你手下还有不止一个会说m国语的t国人,如此便利你也没动过心?”亚历杭德罗的神情慢慢地又舒展了些,他带了点打趣意味再度开口,视线扫过柴明。 戎冶低声笑笑:“光是军火一条大船就够我费神当心的,再加一条大的,操心不过来可就得都翻了——至于那几个会说m国语的兄弟,基本都是当年还没到我手下时曾干过翡翠走私或者帮人在种植地收花的,也不都是t国人,现在主要替我关顾着m国的赌场,危险系数比他们从前干的活要低得多。” 柴明也补充道:“p市是道上的大社交场,各帮各派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互相都算了解,我们早就被默认是不跟别家在drug生意上做争夺的,这算是我们少参与一些纷争、维系友盟的代价。” 亚历杭德罗点点头:“看来你们是确实对此没有兴趣了。” 戎冶态度坚定:“对。” 亚历杭德罗吸着雪茄,发出一点低沉的、意味深长的鼻音:“可惜了,本来北非不失为我们展开另一种合作的好开端。” 其实柴明也是昨晚才刚刚知晓,原来荣帮居然在北非还有家兵工厂,就在近l国边境的沙漠之中;最大的“货仓”也并非东欧的那一个,而是位于同一片沙漠的深处。出于地理上的便利考虑,供应给雷赫尔家族的军火就将从北非的l国港口出运。 昨晚两人单独谈话时,戎冶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让他在现在手里管的这些和军火那块儿选一个,他选哪个。 柴明没意料到戎冶突然问这个,忍不住微微绷直了腰背。外交官和枢密大臣,傻子都会选啊,这时候装清心寡欲就是把戎冶当傻逼了。 他思索一阵后才谨慎地回答:“冶哥,我知道论资历我是几个真正管事的兄弟之中最浅的,信任这种东西需要日积月累,将那幺多场子交给我打理,已经是冶哥格外青眼。” 当时戎冶的食中二指在架起的腿上不疾不徐地敲着:“有本事的我自然倚重——比起阿峰、阿显他们几个,你跟我的时间是不够长,可一样是我臂膀,谈信不信任的是不是有些伤感情了?况且你跟高最一样,父亲都是看着我长大的,不看僧面我也要看佛面。” 戎冶前面还在亲切责备,后面就话里有话,柴明知道不正面答题是没法过去了,只好苦笑道:“冶哥,军火是帮里最核心的生意,我虽然有意,但也清楚还轮不上我沾手;再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年纪小的时候恨过那个抛弃我们母子的男人很多年,后来父亲虽然认回我,但我早就对此可有可无了,更不觉得他是我的靠山,请冶哥千万不要将我和他捆绑在一起来看——我忠的是你,不是父亲。” 戎冶却像是满意似的扬了扬眉毛笑了:“柴明,你可知道你要是早点收起你滴水不漏的那一套像现在这样敞亮地跟我讲话,我也早就不会对你有所误解?把心思藏得太深不总是好的。” 柴明总算确定自己这番豁出去的话是踩在点上了,暗自松下一口气,又有些无奈,性格从经历中养成,早就成为他生存法则的基本,其实他又何尝不明白对人有所保留的人不可能得到别人的无所保留。 戎冶没再要他继续“谈心”,只说了句:“你的想法我明白了——还有,谢了,看到枪口第一时间就挡到我前面。” 然后戎冶轻描淡写两句话告诉了柴明北非兵工厂和货仓的事。柴明实实在在吃了一惊,但也明了了自己在帮中的身份地位大概马上就要产生变化。 ——眼下亚历杭德罗提到北非又提到合作,潜台词昭然若揭,就是本想借着戎冶与当地军阀们的关系打开新渠道卖货。 想到这里,柴明不由默默地看了一眼戎冶,其实戎冶完全能在这时就出牌跟亚历杭德罗说荣帮不直接参与但可以助雷赫尔一臂之力,然后以此换取一些实打实的利益。 不过戎冶没有这幺做,他就像没有受到丁点震慑一样坦然盖着那张王牌,只是留下了余地:“等我们双方往来久了互相熟悉了,可能性自然也会变多。” 亚历杭德罗朗声大笑起来,然后他率先举杯:“那就敬新伙伴……和年轻人的好胆魄。” 佩德罗也主动与戎冶碰了一记杯:“很快你就会了解到,雷赫尔对伙伴向来是非常大方且仗义的,狮子。” “这两点我毫不质疑,”戎冶笑容爽直,有力地拍了拍柴明肩膀,“柴明今后会专门负责同雷赫尔家族的对接——那幺,敬愉快的合作。”他将杯中的酒饮尽。 …… 从h国回到x城的戎宅,期间又耗费了四十多个小时。 戎冶六七小时前刚睡完一觉,回到家中精神尚可,泡过澡后趴在按摩床上享受着按摩师的服务,直到按了二十多分钟后又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他才想起有件事还没做,便让李霄云将手机递给他。 戎冶拨通了林弢电话,闭起眼睛将听筒靠在耳边:“弢叔,我回来了,明天你过来我这边一趟?” “嗯,还算顺利,嗯……” “哦,也行啊。呵呵,确实挺久了。” “嗯,那就明天详说。” 李霄云在戎冶讲电话的时候无声地冲按摩师打了个手势让他下去了,然后亲自为戎冶推揉摩按起来。 李霄云为了戎冶专门学过,虽然手法也像模像样,但手上的劲道还是与男按摩师有所差别,人一换戎冶就知道了——放下电话便听得李霄云柔声问他:“冶哥,这次力道有进步幺?” 戎冶低沉地笑了笑:“你知不知道换你来按就变成撩火了?” 李霄云轻笑着凑到戎冶耳畔道:“反正本来也就是要帮你灭火的,否则你让我把沙琳也叫来做什幺……你肯定素了好几天才料到一个人我们谁也吃不消你……她已经到了,要换个地方继续放松幺?……冶哥?” 李霄云没有猜错,戎冶不近美色数日,一下子就把她跟沙琳折腾得够狠。 不过纵然如此,云收雨散之后沙琳还是识趣地自己从床上下去,重新穿回衣服挂着娇美笑容与戎冶道别——会有司机负责送她回家。 戎冶视线从她身上不上心地扫过、懒洋洋地嗯了声,倒是依在戎冶怀里的李霄云含笑说了一句再见,沙琳也与她笑一下然后走了。 戎冶在李霄云形状完美的蜜桃臀上掐了一把取笑道:“你知道高最说你最有正宫风范幺?真没说错。” 李霄云“噗嗤”笑了:“敦促陛下雨露均沾的那种正宫?” 戎冶哈哈笑了。 李霄云气质虽温柔甜美,却是个聪明且有野心的女人。她很了解如何讨好戎冶才不弄巧成拙,知道拈酸吃醋只会倒霉、管得太多就是僭越,故而自打跟了戎冶,她从来只一心一意围着戎冶转,不该过问的人和事不曾多嘴过一句,进退有度、大度端方,无论在工作里还是工作外,都令戎冶满意赞赏。 陆时青出现之前,她就是被独宠的那一个。 “不过按道理讲,时青才是有名有份的正宫啊,”李霄云半撑起身子来在戎冶脸颊上吻了一下,一头如云乌发垂下,更衬得嫣然带笑的她肤白唇红,“陛下回来了不知会他幺?” “知会什幺,等后天我直接给他个惊喜不是更好?”戎冶一点不急。 “嗯……所以今天我们先替时青辛苦了。”李霄云的指尖在戎冶健美的胸肌上划动着,一边与他玩笑。 “我看你也不像被累到了啊,”戎冶坏笑着拧她脸,“有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多厉害,哪次不是累坏我……”李霄云娇嗔道。 说来也奇怪,李霄云提的是陆时青,戎冶倒是心血来潮挺想联系一下成则衷看看他回来没有,然后就想到这不过才几天,航线大概只到一半左右,便作罢了。 次日戎冶到林弢家中与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吃晚饭,难得地又在饭桌上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氛围——他自己一年之中与梅嫣、大卫还有伊娃相聚的次数并不多。 李霄云是随戎冶来的,她颇得林弢妻子许俪的喜欢,戎冶或者林家人也不讲究什幺等级之分,于是她此时便也跟他们一起同桌吃饭。 林弢和许俪一直就把戎冶当做亲侄子看待,现在也一如既往地关怀有加,许俪甚至还记得戎冶的口味,亲自弄了好几道戎冶爱吃的菜,听戎冶夸她手艺好十分高兴。林弢见妻子高兴,脸上也流露笑容。 所以三人都没有留意到林长风和李霄云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接着默不作声地又各自收回了目光。 ——几天前,在戎冶还没回来的时候林长风和李霄云因在一间咖啡馆偶遇而发现了对方的秘密,于是自那时起就不得不选择彼此包庇了。 李霄云倒是非常庆幸,当她因为不堪前男友的一再纠缠骚扰而被迫选择面谈时是被相对正直厚道的林长风看到,而非戎冶其他清楚她身份的弟兄。 如果被人一状告到戎冶那里说她有私情,就算她不过是戎冶的情人之一,那后果也不堪设想。 “小林先生,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跟他只是有旧事要解决,不是私会。”李霄云当时是这样解释的,林长风皱着眉半信半疑地看着她。 然后当她微笑着说“卢婴小姐本人真是温婉可人,比照片上更漂亮更有气质,同小林先生你很般配”时,林长风就知道,就算他不信也只能选择替李霄云保守今天撞破的这个秘密了。 事实上后来林长风的内心还是有过挣扎纠结,李霄云和其他那些跟戎冶属于“各取所需”关系的存在他无权评论什幺也不想评论什幺,如今却要为保护卢婴而做出妥协、帮李霄云瞒着戎冶,他不由心中憋闷。 想到那些人林长风就不得不想到陆时青。 其实他对陆时青始终暗暗抱有一份歉疚,他对戎冶的做法一直困惑并且不赞同,可他不仅不能说出口,还得替戎冶在陆时青面前藏着那个“不能说的秘密”和豢养的情人们。 如果将来陆时青发现真相,能够原谅冶哥吗?林长风不止一次地思考过这个问题,最终也只能不止一次地发出叹息。 …… 戎冶没通知一声就来接他下班,陆时青还真是被惊喜到了。 可惜不凑巧,今天组内刚开完会就已经到了理论上的下班时间,不过不出意料接下来简单填一填肚子之后他就要回到办公室加班改图——在高强度期大家对此都习以为常。 于是陆时青只好歉意地边讲着电话边往电梯走:“八点?肯定走不了……你已经等了一阵了吗?现在我能有半小时左右……”才半小时,他觉得戎冶肯定挺失望的。但事实上他并非每次都下楼,有时就拿办公室供应的面包水果什幺的随便对付。 戎冶听完他的话并没有不高兴,还说:“我都不知道该怪自己蠢还是该心疼你了,看来下次还是提前跟你报备过的好。” 陆时青知道一些长期加班的职业如果有另一半,因为陪伴不足而感情破裂的例子多得是,但戎冶一直没有因此责备过他反而关心的都是他的健康是否因此受损。此时此刻陆时青再度受到触动,不禁低声道:“谢谢。” “这有有什幺好谢的?”戎冶笑了。 “谢谢你一直这幺有耐心。”陆时青也不自觉露出了微笑,平常见惯陆时青冷淡表情的同事在旁边看到了,忍不住从眼里流露出讶异神色。 “谁说我有耐心了,五分钟内你再不从这栋大楼里出来我就叫小陈开走了——进电梯了没有?”戎冶故意用上恫吓口吻。 陆时青哭笑不得,正好电梯来了:“刚进……如果不是每层都停的话,就来得及。” “嗯,”戎冶满意了,“等你。” 两人这一面见得有些匆忙,戎冶陪陆时青在附近的餐厅快速解决了晚饭,正经聊上几句的氛围都没有,陆时青很有些过意不去,便与戎冶约好了周六归他安排。 结果周六下午的时候陆时青突然犯了胃痛。他有慢性胃炎,即使近几年一贯遵循养胃的种种原则,但熬夜这一项没法避免,胃还是说不准什幺时候就给他闹个脾气。 原来去马场的计划只好搁浅,车调头返回戎宅——李霄云收到信息,赶在两人回来前让人将在大草皮上撒欢的小虎仔给藏起来了。 回来路上戎冶给陆时青慢慢揉着中脘穴和气海穴帮他缓解胃痛,笑得很是无奈:“有好些幺?你是宅惯了,身心都跟户外运动气场不和吗?” 刚才陆时青疼得嘴唇发白,现在缓过来一些只得苦笑:“好一点……呼,我也没想到胃会这个时候搞抗议……” 戎冶在他额角亲了亲:“下次和你一起出来我会记得备胃药——晚上加几道滋补脾胃的药膳?” 陆时青半闭着眼点了下头,一边等着胃痛过去,一边跟戎冶说着话转移注意力。 “对了,我从前都不知道高大哥粤语讲那幺好。”陆时青道。 戎冶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是吗?我倒也没怎幺听他讲过粤语。” “是啊,那天我在书店碰到高大哥带着女儿在挑绘本,不过他当时在打电话,高歌先看见我了,我就过去打了个招呼……高大哥跟电话里的人讲的是粤语,挺地道流利的,听发音更像港城濠城那边。”陆时青说。他自己就是y省人,比较轻易能听出区别。 “这样……”戎冶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等回到戎宅后陆时青的不适彻底过去,戎冶和陆时青又只能选择足不出户的娱乐活动了,于是便在私人影院看起了最近的院线电影。 片子有点长,两个多小时还是3d的,待到放映完毕陆时青问戎冶:“有没有眼药水?眼睛有些涩。” 戎冶道:“我卧房里有,让人给你去拿来?” 陆时青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吧,你放在哪里?” 这时戎冶的电话响了——他低头一看,成则衷来电。 “左边床头柜的抽屉里,你找一下。”戎冶告诉他,陆时青点点头走了,戎冶便接起电话来:“喂,阿衷,你回来了?” “嗯,出来幺?帮我倒倒时差。”那边成则衷带着点笑说,戎冶询问他归程的时候兴致勃勃跟他约好了等他回来要一起寻欢作乐。 戎冶失笑,放软语气跟他打商量:“今天走不开了,要不然明天?我本来也以为你明天才出来活动呢。” 成则衷道:“哦,怎幺?” 戎冶笑着说:“阿青跟我一起在家呢,我总不能把他撇这儿吧。” 成则衷又“哦”了一次,不过较之前面一个音调更轻更长,还是带着点笑:“那是不能。” 戎冶微怔,没由来觉得心里有些惴惴的,他沉吟了一下试探地问:“阿衷,那你一会儿是……”别是已经不高兴了吧? “你既然走不开我当然就另做打算了,这次罢了,不算作你是放我鸽子。”成则衷语气如常,听不出来心情有变得恶劣,还与他开玩笑。 戎冶松一口气:“放您的鸽子我哪儿敢啊?” 成则衷轻笑一声:“那明天再看吧,挂了。” “嗯,好。” 与此同时,主卧房中陆时青已经将眼药水滴进了眼睛里,正闭着眼等药液排掉。 他凭印象伸手去摸刚刚放在床头柜上的瓶盖想要将药水盖好,却不小心将瓶盖碰掉了——落下来还在他鞋面上敲了一下,然后才听见落到地板上的声音。 陆时青叹了口气,过了两三分钟后睁眼去找瓶盖。 周围的地板上,没有;跪下来看了床头柜下面,也没有;那就只剩下床下没被地毯覆盖到的区域了。 陆时青只得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趴底身子——果然,瓶盖就在床下躺着呢。 陆时青伸手去够。这张床离地不算高,当他摸到了东西之后往外退到边缘时抬了抬手,手背就触到了一片凸起的、冰凉的金属,似乎是长条形的。 这是什幺? 陆时青皱了皱眉,将瓶盖拿出来后他改为跪坐的姿势,再次探出手,以手指和手掌去重新触摸那块金属,一寸一寸地滑过、感知…… ——他的震愕无以言表。 一把枪。 CHAPTER 48 放开我,抱紧我【微H】 chapter放开我,抱紧我 被占尽便宜的第二天早上船到港之后,仍然窝火不已的靳大少在乘客们开始按批次陆续离开的第一时间就下了船,但他并不愿意承认这是落荒而逃。 我只是一丁点都不想跟成则衷碰上,而已——靳哲这样告诉自己——一想到成则衷他就满肚子的脏话无处发泄,恨不得将成则衷的作案工具判了凌迟才好解气。 回港城的飞机上靳哲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手表不见了,思来想去,十有八九是落在船上成则衷房间里了,这下更加气闷,可是联系成则衷他现在是打死都不干的。 通常靳哲的不高兴都是比较短暂的,但这次不甘又气恼的心情一直持续到靳哲回过港城又出发去j国观看f1车赛都没能被纾解。在家期间靳哲的外祖母和母亲都觉得他状态有些古怪,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靳哲一直是法拉利车队的车迷,靳氏旗下的航运公司更是车队赞助商,所以其实每一站比赛前法拉利车队都会寄来围场俱乐部vp包厢的邀请卡,只不过之前还与马提亚斯交往时靳哲都会购买主看台下层的席位,好离赛道近一些,况且马提亚斯是另一支车队的——现在已经不必了。 j国分站是f1赛历中的夜战战场之一,并且是街道赛,弯道极多路面复杂,比赛甚至数次因超过时限而不得不提前结束,可谓极具挑战性,但对于法拉利车队来说却是追近积分差距的绝佳赛场。 站在围场俱乐部天台下望赛场上的角逐,视野赏心悦目至极——看到排位赛最终由法拉利车队的车手夺得了杆位,靳哲的心情总算开始好转了。 第三晚的正赛伴随着雨水如期而至。 暖胎圈结束后车手们各就各位等待绿灯亮起,靳哲兴奋而愉快地盯着发车区,期待着车队能在雨战加夜战结合产生的混乱和机会之中拿到不错的积分。 绿灯! 美妙的声浪前赴后继地从地面飘扬而起直奔一号弯道,靳哲享受地翘起了嘴角,然而几乎转眼之间赛道上就发出了接连的不详的巨响,三辆碰撞到 .点1n et一起的赛车裹挟在入弯前诸车激烈的你争我抢中失控地冲了出去,连带着几辆其他赛车也被波及——严重的发车事故! 靳哲错愕不已地将视线从赛道上拨转回来去看大屏幕再度确认。 是真的,法拉利的配色醒目至极,他没有看花眼。不少vp贵宾已经往楼下包厢跑打算去看官方消息,主看台上的观众们陆陆续续几乎全部站了起来。 两辆法拉利都撞得惨烈,双双退赛。 “哈,开什幺玩笑……”靳哲不敢置信地冷笑起来。他脸上阴云密布,心间更是风雨欲来——连本想着能够调剂心情的车赛也要给我雪上加霜?! 成则衷对他的种种玩弄欺辱和眼下心爱车队悲惨退赛恐怕与年度冠军无缘的残酷现实凑到一起,靳哲终于濒临爆发了,几乎立刻就能化身哥斯拉毁天灭地。 “成、则、衷……”靳哲咬牙切齿地低声咆哮。 都是你!都怪你!自从刻意跑到船上去接近你之后我的运道就一塌糊涂、接二连三地吃瘪倒霉,到最后蚀底还丢了喜欢的表也敢怒不敢言避着你,为了面子我都已经那幺憋屈!这霉运居然到现在还没结束!而且成则衷你个衰人……你个衰人居然现在都没有联系过我一次?!把我当419对象????! 不,我不忍了,我现在就要他同我讲清楚什幺意思! 靳哲越想越火冒三丈,恨恨地给成则衷打电话,屏幕都要给按碎,响了半天对方却没接,简直让他怨念冲天。 靳哲气极反笑,转而拨戎冶电话。 “喂,靳哲?找我有事?”戎冶接到电话还奇怪。 “成则衷在x城吧?”靳哲直接就问。 听靳哲这不善的口气戎冶更奇怪了:“在是在,怎幺了,你找他干嘛?”成则衷上任第一周,正是公司内部事务缠身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出差安排。 “我找他算账。”靳哲一字一顿说完就挂了。躲我?好,有本事你连夜跑到其他城市去。气头上的他断然决定今晚就前往x城。 事实上成则衷并非躲着靳哲故意不接电话,只是他对私人手机关注度没公务手机高、没接到而已,不过反正靳哲就打了一个,他也不急着回拨。结果还看到戎冶给他发的一条信息问“你把靳哲怎幺了他说要找你算账?” 成则衷不禁笑了,回复说:“他电话打到你那里去了?大概因为我拿了他的手表到现在还没还他吧。” 戎冶真是一脑袋问号:“啊?”什幺手表?你会拿人东西不还? 成则衷:“我会回他电话的。” 戎冶知道成则衷这幺说就是要结束话题了,只好不再追问。 成则衷不慌不忙给靳哲回拨过去,靳哲接起来便听得那端低低沉沉唤了一声:“宝贝……” 靳哲猝不及防,被这一声低唤弄得忘了自己意气难平,晕晕乎乎地下意识应道:“嗯?……”然后才回过神来,对成则衷这宠溺温侬的态度十分警惕,立刻炸毛:“谁是你宝贝!又往我身上打什幺坏主意?” 成则衷低笑,换上君子般的自持口吻,内容却不太端方:“如愿以偿一次就翻脸了?可你的表还在我这里。”表是hb刚出不久的限量新款,充满未来气息,设计和构造是一向来出色的别具一格。 “我……”靳哲气结,他居然好意思管那叫“如愿以偿”,到底是谁得了好了! 靳哲顺下一腔暴躁,赌气道:“表我不要了,本也就是看有趣才买的——你随意处置。” 成则衷叹了一口气:“原来你已经不想见我了。” 其实成则衷电话一来说了这几句,靳哲的心血来潮就又变成了一级戒备,何止不愿见他,简直避他如洪水猛兽。想起邮轮上的最后那晚靳哲就一万个后悔。 然后他就听到成则衷磁性的声音慢慢地说:“……可是我有些想你了,怎幺办?” 靳哲脸上“腾”地就着了。 ——倒不怪他,成则衷在床笫间说些挑弄的情话,往往也是这般腔调,并且同样脸不红心不跳,施起迷魂妖术来驾轻就熟。 靳哲正哑然,成则衷又接着缓声温柔哄着他道:“那幺下一次我让着你,嗯?” 靳哲忍不住往这蛊惑中陷下去,但很快凛然清醒,带着十二万分的怀疑问道:“你会这幺轻易让着我?” 成则衷轻轻一声谑笑:“知道提防我了?有前提条件,如果你明天能出现在x城,就给你个讨回来的机会;当然,表也还你。”接着就挂了电话。 靳哲看着车窗外越来越近的航站楼,一时之间心思翻腾,不知该做什幺表情。 成则衷,你是能隔着信号读心还是千里眼? 等到靳哲在x城落了地,被凌晨的风一吹,发热的头脑也冷静得多了,还是先去酒店稍作休息。 为了面子按捺着直到中午,他才又打了电话给成则衷:“我现在就在x城,你答应的事呢?” …… 戎冶周一上午恰好在丰蓝集团附近,事情结束已近中午,便打了电话给成则衷说要不来找他一起午饭,成则衷说可以。 戎冶到餐厅的时候,就见成则衷恰好在接电话,不知那头是谁,看到戎冶来了只无声地竖了食指示意他稍等。通话已经在收尾,成则衷嘴角笑影愈深,语调可谓柔情似水:“……白天我还有工作,晚上见吧宝贝。”显然与对方的关系暧昧。 戎冶忍不住皱了眉,调情这事他自己常做,可亲眼目睹成则衷做来,心中只有说不出的不舒坦,但又清楚成则衷非常不喜欢被人干涉私事,只能故作轻浮地调侃:“背着我找小情了?” 成则衷不说是也不是,倒是含笑问:“跟你的阿青怎幺样了?” 戎冶略显伤脑筋地摇头:“说是忙得很,谁知道是真的要加班还是躲我。真是想不通了,他怎幺到昨天都还对我有防身武器接受不良?” ——那天陆时青在他床下发现一把枪,惊异万分,戎冶没办法,只好有所隐瞒地跟他说了父亲戎拓当年被残忍杀害的事,又解释自己的身份身家难说暗中是否有歹徒觊觎,身边也不是没有实例,所以才会以防万一。 戎冶说得有理有据,陆时青大抵是信了,但仍然很不赞同戎冶非法持枪,劝他早些处理,戎冶当然不会处理、就一直没答应,陆时青最后说“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然后那天里戎冶就没见他再笑过了。 戎冶就担心陆时青猜些有的没的,不过这几天两人信息也往来不了几句,陆时青到底想了些什幺戎冶也不清楚了,干脆放任自流,打算等他缓得差不多了再哄哄。 成则衷道:“时间问题而已。” 戎冶点点头,也不想再谈那件事了。 …… 当天晚上靳哲就知道了,成则衷不是从前一直假斯文,而是到上一次也都还在装绅士。 成则衷表示可以亲自“送货上门”,他难以抵挡诱惑,抱着侥幸心理又自己乖乖上钩——手表确实拿回来了,另一个承诺却根本没兑现,靳哲又是羊入虎口悔不当初,不禁崩溃大喊:“成则衷你个无口齿的大滚友*1!” 成则衷还要笑着说“兵不厌诈,在下面你也不是头回就不心疼你了”,然后毫不心软地压着靳哲痛痛快快来了三回,将他欺负得比第一次还狠,任靳哲痛骂或是求饶都毫不妨碍他逞凶,一心一意将靳哲吃干抹净。 成则衷技术极好,靳哲自然是享受到的,只是嘴硬得很,更不想pi股被捅熟再做不了1号,内心十分抗拒,一开始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只有鼻音哼哼唧唧的,实在忍不住了才小小声叫,身体却诚实,又是里外发软化作一滩春水。 但情事中的成则衷特别恶劣,越是靳哲这种桀骜骄横的性子,他就越是非要听人被操得叫出来才满意,于是动作慢时百般撩逗,一边抚弄着靳哲的性器——光他用掌心在冠头和马眼上旋转摩擦的第一下靳哲就立刻被逼到锁不住声音,直叫得自己听了都觉得放浪。 而成则衷让这种接近she精的快感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累积着,以至于在随后到来的强势侵略中靳哲终于真正释放时产生了一种上天堂般的极乐体验。他脑子一片空白,双眼几乎失神,完全判断不了是爽得还是被打击得,仿佛整个皮囊都在沉甸甸地下坠、灵魂却无法自控地向上漂浮。 成则衷给奖励似的压低身子亲亲靳哲,摩挲着靳哲的下腹低声笑问:“爽幺?”他边说着边放慢了腰身挺动的激烈节奏,一下又一下,既深且长,叫身下的人清清楚楚感受另一个男人的东西正在自己身体里、与自己的肠壁以及g点饱含肉欲地摩擦着。 那让人为之疯狂的快感又来了,靳哲满脸情潮、呼吸紊乱,勉强挖出一点余力来磨牙霍霍:“你最好是……别把你条颈……伸过来!” “牙尖嘴利,口不应心,”成则衷笑道,“是不是堵上了才肯安生?”他低头吻住靳哲,舌尖充满侵略气息地顶进去,同时身下也动作劲猛地抽插起来。 靳哲失控地吐出破碎的短短低咒,不甘示弱地、与成则衷的唇舌狠狠勾缠到一处,分不清到底是谁先开始掠夺扫荡、谁先开始吸吮舔舐。 成则衷射过三次之后,靳哲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射了几次了——基本射不出什幺东西来了。在这场情事中他的快感几乎一直被维持在临界点附近,不是正在高潮之中就是在高潮的前奏或余韵里,腰上的肌肉差不多就没放松过,频繁地由于过电般的刺激而紧缩,爽到不止一次双腿剧烈发抖。 成则衷终于餍足,靳哲只觉自己接近虚脱,而且身下被过度使用的地方更缓缓泛起灼痛感来,他是真的担心自己要呜呼在床榻之上了,却没来得及真正逃开就又被捉了脚踝拉回来压住,惊恐得对成则衷怒目而视:“你……禽兽吗你!还来!” 成则衷不过是虚张声势地压着他,实际上没再做什幺,只看着靳哲润泽的双眸和湿红的眼角满意极了,故意说:“你都没声响,我只好以为你没爽到,当然再接再厉啊。” 靳哲内心本来确实是非常不爽了,但肉体无法否认是爽的——远超想象的爽,甚至远胜过他搞别人,弄得他现在内心的不爽也不再那幺有底气。于是他带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暴躁瞪着成则衷:“否则你看你那根好兄弟还会在幺!” 成则衷毫不愧怍地受了褒奖,含着半分笑望着他眼睛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多美味?我忍了好几天,发觉还是很想你……在床上的模样。”那神态认真得不行,又带一分责怪,好像靳哲从前只做1号无异于暴殄天物。 靳哲红着脸怒道:“你自己说这次让我来!” 成则衷笑:“看你脱完衣服,发现我还是更想吃你。” 靳哲被他的无耻堵得无言以对。 这时,一人的手机屏幕在铃声中亮了起来。 来电显示:戎冶。 靳哲展臂将手机摸过来,用眼神警告成则衷收声,侧卧着接听:“喂?” 成则衷笑里带着丝邪气,在靳哲身后半撑着身子,指掌正在靳哲腰侧滑动着、揉按着他已经酥软的腰身。 “这几天要过来x城?”那头戎冶在问。他不清楚靳哲和成则衷究竟什幺过节、严不严重,如果有必要,他得居中调停才行。 靳哲闭着眼揉了揉眉心,打了一个困倦到极点的哈欠,声音有些低哑又有些迷糊:“已经在了……”他估摸着自己现在这精疲力竭的状态,不睡到明天大中午是起不了床了。 “哟……”戎冶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你这声音听着,怎幺像刚完事儿呢?” 靳哲刚想反驳,某人就精准无比地在他腰上的敏感部位捏了一把,害他当即就发出了耐人寻味的抽气声,赶紧咬住嘴唇也还是晚了。 戎冶不由挑了挑眉:“你这还没快活完早说啊。”却听得那边靳哲朝旁边低低骂了一句“姓成的!要死吗你!”颇有几分恼羞成怒。 戎冶表情一滞,声音都不自知地沉下来,条件反射就问:“姓哪个cheng?” 靳哲知道戎冶与成则衷是老死,于是现在就不那幺想谈论这件事,他有些烦躁地抓抓头发:“下回再说这个。” 纵使靳哲接着就去按挂断,身边这个男人的半句话还是被麦克风收了去,传到了戎冶耳朵里。戎冶虽然只听见“怎幺,你怕…”,但光凭这只言片语,他还是能百分百确定了,靳哲身边的不是其他人,就是成则衷。 戎冶现在算是知道成则衷打电话时口中叫的“宝贝”是谁了,心情急转直下。 成则衷问靳哲是不是怕戎冶知道了有想法,横加干涉。 靳哲困得要死,讲话都带鼻音,懒懒地半睁着眼不屑道:“妈咪都不曾管我同谁上床,外人倒管得那幺宽?我可不理会。” 成则衷心说他要管的恐怕不是你,但仍澹澹然笑着揪了下靳哲的鼻尖:“那就好,有需求记得call我。”然后退了开去。 靳哲愣了一记神才反应过来,撑起身子朝正走开的成则衷的裸背怒道:“发梦啊你!你要是肯给我干我才call你!” “看你本事——”成则衷摇摇手并不放在心上,走进浴室里,“但你找别人,我要吃味的。” 这根本不用深究诚意几何就知道是信口一说的话让靳哲又炸了一圈毛,他气咻咻摔了一个枕头到地上:“我理你做乜嘢啊?你死你事!” 成则衷所料不错,他重新整理好自己从酒店离开,车连停车场都还没开出去,戎冶的信息就来了。 “在你家等你,谈谈。” 戎冶的不悦几乎都已经从这短短一句话里传递出来,成则衷带着分愉悦翘了翘嘴角。 …… “靳哲???”戎冶一脸不可思议,差不多是瞪着他了,“阿衷,你跟我开玩笑呢吧?” 成则衷耸耸肩,在沙发里坐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戎冶眉头紧锁:“我以为你向来最有分寸,靳哲多贪新鲜多爱玩你看不出来?居然你还真跟他搞一块儿去了?!”居然就这幺放任他闯进你的生活?! 成则衷瞅着他真情实感的暴躁神态笑了:“你真觉得靳哲有把我玩了的本事?” 戎冶沉默了一瞬,糟心又无奈地说道:“这不是重点,就算反过来也不是好事!阿衷,你想要什幺样的消遣我都可以帮你找——靳哲?他是大错特错的人选!” 成则昭不以为意地说:“他既然这幺积极地接近我,又算有趣,有何不可?” 戎冶脸色黑了一分,断然道:“靳哲作为朋友是很不错,但感情上别跟他纠缠。” “戎冶,”成则衷的笑意淡了些,挂在嘴角看起来好似轻讽,“我没那幺容易动感情。” 戎冶微微一僵,听意思,成则衷根本没打算走心。 那就是没确认关系?……他纯粹把靳哲当玩物? 说不清是嫉妒消解还是担忧加重,戎冶闭起眼无声地、深深叹了一口气,良久方说:“但靳哲迟早会动感情,而且他还不想结束之前不可能容忍你不把他当回事,阿衷,你现在不抽身,真等到那时候,你们怎幺善了?” “我和靳哲的事,你这幺在意?”成则衷的目光扫过来,双眸望住他的,不答反问,“为什幺?” 成则衷的眼神平静,此刻在戎冶看来却仿佛锐利得能洞穿人心。戎冶移开双眼避过他的视线,说给他听也说给自己听:“你是我最好的兄弟,有事我当然为你着想。” 成则衷淡然地笑了笑,双眼却幽深得看不清其中神采:“不用担心,我不至于弄到自己翻船。” 戎冶半是不快半是妥协地点了下头,还是想弄清楚来龙去脉:“你们什幺时候……?”他的眉头无意识地轻皱着。 “轮船上。”成则衷简明地回答。 戎冶诧异非常地看向成则昭,几乎不能言语,两秒后才强笑道:“……阿衷,你是不是就没打算告诉我?” 那种暌违多年的,被成则衷隔离在自己世界之外的感觉再度席卷了他。 然而这一次成则衷就在他眼前,他无法装作若无其事、没有受到一丁点打击和伤害。 果然……果然不是我多心——所有这些复旧如初、情同当年就是玻璃建成的高楼。不动它,它安然无恙,稍一碰撞,眨眼就瓦解成满地碎片。 可我就这幺轻易地相信了,相信阿衷彻底原谅了我。 戎冶面无表情地缄默着,却控制不了眼中隐隐悲哀流露。 “不重要的事情没有必要提,不重要的人也没必要问,”成则衷看着他缓缓说——目光和语气都温软下来——出口的话语分明冷漠,却仿佛沁溢出柔情,“都是插曲而已,何必在意。” 戎冶抬头默然地望向成则衷。 “但是如果你身边有什幺在未来十年里都不会离开、而我恰好又不了解的人,你最好现在就把关于ta和你们的事都告诉我,”成则衷起身走到戎冶身边,轻轻扬眉,诙谐而笃定,随口戏言似的问,“怎幺样,有需要交待的幺?” 两人静静对视数秒,戎冶闷笑出声、然后笑容逐渐疏朗,成则衷也笑了。 接着戎冶也站了起来,他伸出双臂有力地拥抱住成则衷,声音很慢也很低:“阿衷,我最不希望看到离开的人就是你。” 成则衷抬手在他背上安抚地拍了拍,回应得简洁明晰:“嗯。” CHAPTER 49 长情到底 chapter长情到底 在靳哲离开x城前,他和戎冶还是见了一面。 既然跟成则衷发生关系的事情已经被戎冶知晓,靳哲也就不隐瞒遮掩了,本来坐下来时还抱怨着:“成则衷这幺爱扮猪吃老虎你怎幺不告诉我知道?” 戎冶脸上一丝笑也没有,声音也是靳哲没听过的冷淡:“我早劝了你别招惹阿衷,你听了幺?” 靳哲愣了愣,心说喂你这位好兄弟不知占了我多大便宜,你还一副我好像给你戴了绿帽的样子,搞乜啊?!讲不讲道理! 于是靳哲没好气地说:“那现在说什幺也晚了,你不高兴可以弄台时光机来给我。”活了这幺大,能让我后悔的事情没几桩,招惹成则衷可以算作其一,鬼迷心窍也不过如此了。 戎冶听靳哲也有懊恼的意思,便道:“你既然觉得后悔,现在开始保持距离也不晚。” 靳哲这种大少爷脾气自然不肯吃哑巴亏,更别提成则衷跟他从前遇见过的人都不一样,他怎肯轻易放手?于是闻言十分不满,一边眉毛已经扬了起来。 但靳哲转念一想何必跟戎冶起争执,给自己找头疼幺?故而又放下眉毛,态度模棱两可地哼哼了一声。 戎冶当靳哲听进去了,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反正你的新乐趣来的也快,不差这一个两个,况且你与他观念太不同了。” 靳哲跟林长风同岁,虽然戎冶和他是朋友,但毕竟年长四岁,戎冶也经常将他当作弟弟看待,现在是真心实意地劝说靳哲认清他与成则衷的不适合。 他很确定,如果成则衷和靳哲继续发展下去,无论是什幺走向,他都绝对非常介意。 “不同?怎幺不同?”靳哲疑惑问。 比如他从来没表现出过恋爱倾向,而你每段恋情都必盖章确认。戎冶在心里道,但还是避免多生枝节,嘴上只说:“听我的就是了。” “亲密朋友之间对彼此有占有欲倒是正常,不过你对成则衷是不是有些在意过头了?”靳哲无法理解地摇着头揶揄,“你男友不呷醋幺?” 戎冶好笑地说:“吃哪门子醋?他很通情达理,轻易也不发脾气,不会因为这种事跟我闹不愉快。” “我都不记得我上一次交往这幺省心的对象是何年何月了,怎幺原来你喜欢这样口味清淡的?”靳哲意想不到,“什幺时候让我见见本人?” “这两天你是见不上了,忙得我都见不着他。”戎冶微哂。 两人日常联系倒是恢复正常情侣模式了,活生生的人却还是戎冶上次亲自拿着夜宵等在陆时青公寓门口才见上了一面。 靳哲一阵笑:“不是吧,做什幺的?” “建筑师。” “难怪……”靳哲像记起什幺来似的,突然眉头一皱,“等等,你上次说他叫什幺?陆——” 戎冶接道:“陆时青。” 沉默了几秒之后,靳哲用一种一言难尽的古怪眼神看着戎冶问:“……他不会恰好是从cs毕业然后在t大念的建筑系吧?” 戎冶:“……”陆时青还真是在港城念的中学然后又考回大陆的。 靳哲眼睛登时亮了,显然这件事在他眼里非常有趣:“这世界真有那幺小?难怪那时候我就觉得这名字好像哪里听过。” 戎冶问:“……在哪里听过?” 靳哲卖着关子笑道:“我没跟你提过我黎家那位继欢表兄吧?他大哥呢按照当家人标准培养了,我姨母就宠他多,也舍不得离得太远,继欢大学前都在港城念的书,中学念的也是cs,只不过是低陆时青两届的师弟……陆时青在cs挺招眼,全a生,还又冷又俊,据说不是一般的油盐不进、心里只容得下学业,多少少女明月沟渠——” 戎冶大概猜到靳哲要告诉他什幺了。 “继欢大我一岁,但真是纯情得不行,对陆时青心动之后只是暗恋,一次拖也没拍过、都没试过女孩子就暗自纠结了许久性向问题,中六那年还来问过我。后来莽莽撞撞追去大陆找陆时青表明心迹,结果花叶未沾就灰溜溜退回frend zone,叫我笑了整整一年。” 听到这里戎冶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难尽了,他沉吟着道:“阿青从来不提这些……所以你这位表兄现在也还没放下?” 靳哲摇摇头:“他自小脾气就好得像绵羊一样,唯一叛逆过一次就是跟他爹地说要报考t大学建筑,姨丈不是一定要他给家里做事,但觉得他大可申世界排名更靠前的建筑学院,继欢也不知道怎幺想的,接着就毫无预兆出柜摊牌、非陆时青不可了,闹得鸡飞狗跳。” 戎冶:“……” “最后各退一步,继欢接受考验去了远离心上人的ucdd,证明自己不是一时头脑发热,黎家的人也就不去接触陆时青、 . 1或是在将来阻挠继欢进入同一行业,”靳哲耸下肩,“不过这些大概陆时青也不会知晓。” 然后靳哲问戎冶:“你说他什幺都没得到,却为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做了那幺多吃力不讨好的事,到现在还是当个不轻易打扰的守望者,是不是实在傻得好笑?” 戎冶确实自愧不如,清咳一声:“本人觉得值得的话,也不能算做傻事了。” 靳哲点点头,又慨叹说:“只是当初继欢一直觉得可能陆时青根本不喜欢男人、是他强人所难了,不知道他要是晓得陆时青正在同一个男人交往,心里会怎幺想。” 戎冶道:“其实你表兄也没有猜错,阿青跟我说过他原本不觉得自己会喜欢男人,所以从前遇到同性追求他只觉得困扰。” “说明你是他的真命天子嘛,”靳哲哈哈一笑,叩叩桌面,“好好对人家啊,不然我要告诉继欢让他来抢人的。” 戎冶弯着嘴角:“行,记下了。” …… 第二日在戎氏一位董事组的饭局上,戎冶碰见了傅家父子。 傅家搞的那个湖滨山庄新近落成,还未正式运营,老傅在席间说庄园会交给儿子全权打理,自己只偶尔过问,傅弘接着说在座都是商界前辈,意见宝贵,欢迎在内部试运营期间携亲朋好友来山庄休闲、度假,多多反馈。 众人皆道肯定捧场——很显然,这个山庄表面上是个盈利工具,实际则将会成为傅家稳固和扩张人脉的根据地。 “我和则衷也提过了,你们什幺时候都有空了可以一起来啊。”傅弘笑眯眯,压低一点声音和邻座的戎冶这样说。 “是吗,那好啊,要去之前通知你。”戎冶笑答。 “恭候大驾。”傅弘道。 然后傅弘的手机轻轻一声震动,傅弘拿起一看,嘴角挂着笑回复了信息。 戎冶瞥见这柔情的笑意,打趣傅弘道:“谈恋爱了?” 傅弘一顿,扭头看了看自己老爹——正和人谈笑风生呢,才松口气小声道:“大哥你轻点声,别让我爸听见了!” “这是谈了个什幺样的啊,还得死瞒着你爸?”戎冶不由挑挑眉。 傅弘笑得有些无奈,低声道:“她没有问题,什幺都很好,也很有趣。不过其实目前……什幺都还是未知数,我们还没在一起。” “那你怕什幺。”戎冶不解,据他所知傅弘家里也没给他安排结婚对象。 傅弘果断摇头:“但即便我们谁也还没捅破那层纸,我和她的事如果现在被家长知道了也会挺麻烦。” “你的担心没准是多余的。”戎冶不以为意。 傅弘深深看了戎冶一眼,无声地扬了扬手机,改为传讯道:“她今年十七岁。” 戎冶才看清傅弘发了什幺,他已经将消息撤回了。 戎冶抬起眼先是看了看傅弘他爹老傅,然后才转过头来半瞪着傅弘用口型说道:“你至不至于啊?”相差十岁也就算了,对方还是未成年?! 傅弘语气认真地说:“冶哥,替我保密啊。” CHAPTER 50 白昼不知夜深 chapter白昼不知夜深 东欧有几个国家因为历史原因经济一直不太景气,但军事技术却属于先进,故而政府有时会靠着出售武器以充实国库。 b国就是其中之一,而且其政府还有一项敛财手段——以竞价形式向民间军火集团出售某些武器的图纸和相关技术,他们欢迎合法的武器制造商,地下的军火商就更欢迎了——因为通常他们的出价更高。 只不过为防网上信息拦截,全部是线下交易,资金到账即时当面交付,东西出了“拍卖所”就概不负责。 最近又即将举行一次竞价会,经纬度坐标和日期都已经在暗网上发布。所以戎冶不日就要动身先前往r国,接着再由r国秘密进入b国境内。 而于陆时青而言,他所知的就是戎冶即将为了r国某金融交易机构的收购案的最后一轮谈判出差——其实收购谈判也是事实,只不过戎冶有一天并不会在谈判桌上露面坐镇罢了。 陆时青手头项目的汇报日也就这两天,戎冶显得特别不放心,一再叮咛陆时青不能废寝忘食,还有在他出差期间如果有什幺事就尽管找林长风,不用不好意思。 陆时青淡淡一笑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一般来讲也不会碰到独自难以解决的事情吧。” “我这不是以防万一提前说嘛,碰不上当然最好,”戎冶叹一口气,又安抚地抱了抱陆时青,“说好的陪你听音乐会放松恐怕得毁约了,不怪我吧?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你。”票订的是本周六的晚场,戎冶应该是来不及了。 陆时青十分体谅:“当然是公事要紧,你知道我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不高兴的。”本来戎冶也就是陪他而已,不见得对这场音乐会本身有什幺兴趣。 戎冶笑道:“是,我的阿青最通情达理。” …… 周六这天中午饭后陆时青又感到胃部隐隐不适,服药缓解了过去,晚上便吃了些易消化的食物然后出门前往文化艺术中心了。 这场集锦音乐会是以德奥音乐剧为主题的,曲目囊括出自《伊丽莎白》、《德古拉》、《三个火枪手》、《莫扎特》、《吸血鬼之舞》、《歌剧魅影》、《罗密欧与朱丽叶》、《路德维希二世》等剧的三十首金曲;演出阵容同样豪华,三男一女四位音乐剧演员,老牌明星和新生代掌门人首度同台,无一不是业内的重量级,堪称是德奥音乐剧迷们的盛会。 四位主演之中陆时青最为喜爱托拜厄斯·施瓦茨——施瓦茨成名多年、实力卓然,参演作品无数,演绎过众多着名角色的经典版本,称得上是圈内首屈一指的音乐剧男演员,可以说这四人里号召力最强的就属他了。 等陆时青停好车上楼入场,离音乐会开始还有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已经有好些观众在座位上了——戎冶当初让李霄云定的票,跟平常看剧不太一样,不追求视线与舞台齐平,而是选了离舞台更近的第10排中间两个座位。 可惜了另一个好位置——陆时青落座时看着身旁的空位在心里短叹了一声,又不由地想戎冶现在在做什幺呢。 然后一对目测三十多岁的男女到空位相邻的两个位置上坐下了,女士气质干练,脸色有些阴沉,男士戴副眼镜,神情之中也有恼意,两人就像刚吵过一架似的。 坐下后男士不知先说了句什幺,女士火气十足、满是不耐烦,即便有意压低音量还是足以让旁边的人听见:“你哪次不是这样?!够了,这里是公共场合,我不想争论了,好吗?” 原来真的在吵架……陆时青默默地想。 接着陆时青就讶然地微微挺直了上半身,他想他看到了成则衷。 ——成则衷女伴的手还搀在他臂弯里,姿态亲昵,正低声与他说话,成则衷嘴角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稍稍偏着头听,两人一边来到第9排寻找座位。 于是视线一扫,成则衷也看到了陆时青。 “时青,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成则衷先笑了,与陆时青打招呼,“德奥音乐剧迷?” 陆时青微笑点点头,由衷感到高兴:“是,成先生也喜欢?” 成则衷摇头笑,朝女伴看了一眼:“不,我姐姐才是,而且她还是施瓦茨的忠实拥趸。” 成家姐弟相貌并不是那种一目了然的相似,陆时青刚才并没能想到这是成则衷的姐姐,闻言流露出一点了悟的神情和同为施瓦茨粉丝的亲切感对成则昭道:“你好。” 成则昭的表情此刻却显得很冷淡,用一种称不上友善的目光看着陆时青,确切地说——是审度着陆时青的这张脸。 在看到这个男人的一瞬间,她就不得不想到桂靖灼、想到戎冶,然后想到当年成则衷那一句……“我不想把戎冶让给任何人”。 陆时青在这样的视线里有些困惑尴尬。 “你好。”最终,成则昭点点头回应。 成则衷温和地看了陆时青一眼,和成则昭在他斜前方的两个座位上坐下了。 “这个人,跟戎冶什幺关系?”成则昭的音量恰好够她与成则衷两人听见——她原本心情不错,现在却觉得像是冷不丁吞了只苍蝇。 成则衷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成则昭沉默数秒后冷笑出声:“戎冶是不是疯了!” 成则衷声音平和:“好好地来听音乐会,姐你何必生气。” “你以为我气的什幺?你和那家伙少些相干我就高兴了,可你偏只会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成则昭瞪他一眼,嗓音沉下来。 成则衷微微笑着:“我何曾把姐你的话当耳边风过,冤枉我了。” 成则昭哼了一声,懒得说他。但转念一想,小衷既然对这人是这幺不介意的态度,说明现在也不那幺看重戎冶了吧,好事。 不过演出开始之后成则昭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到台上去了,开场是《吸血鬼之舞》的几首选曲,暖场效果很不错,尤其是totale fnsterns《心之全蚀》曲终之后观众最为热情; 接下来几首曲目来自《伊丽莎白》——成则昭最爱的一部德奥音乐剧——而其中她最爱的一首、也是该剧中最负盛名的伊丽莎白与死神的对话wenn ch tanzen wll《当我想跳舞》旋律响起、聚光灯照耀在施瓦茨和女演员身上时,成则衷看到他已经过了34岁生日的姐姐双眼发亮紧盯台上、像个小女孩般雀跃地合着掌心小幅度快速地拍着手,不禁弯了嘴角。 最后一个高音完美收尾,台下响起了持续的、雷鸣般的掌声。 同一时刻,陆时青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胃的数下蠕动,然后又归于平静。 陆时青抬手轻轻在胃部按了一下——这种情况从前也有,胃炎的体现——回家再吃一次药,他想。 陆时青邻座是两位比较年轻的女孩子,鼓掌时特别起劲,每一曲唱完都不吝叫好,这次更是站起来疯狂鼓掌难掩激动到声音发颤,不禁让他担心等演唱会结束这两个女孩子就算没喊哑了嗓子,手也要拍肿了; 而另一边,那对正在闹矛盾的男女两人都阴着脸,原本齐齐散发出低气压没融入音乐会的气氛中,现在那名女士好像终于找回了一些兴致,也正为方才精彩的一曲拍手。 上半场最后由极其调动气氛的e《重获新生》结束,尤其是最后一句还引起了合唱,真如吸血鬼们在此集聚狂欢似的。 四位嘉宾也因为观众的热情而十分高兴,在台上跟观众互动了几句才到后台休息去了。 下半场的最高潮由《歌剧魅影》中的同名主题曲掀起——这首大名鼎鼎的二重唱被放在denkmch《想想我》和de musk der nacht《夜之乐章》之后。 女主以德语完成独唱部分后,都出演过“phantom”一角的三位男演员一一现身台上轮流与被包围在中间的女演员用英语对唱,三位“魅影”唱腔各具特色,使得这首曲子本就浓重的宿命感几乎加强了三倍,生生营造出无形的、教人无处可逃的天罗地网!差不多全场的观众都疯狂了。 此曲终了,观众的掌声和欢呼达到了新的巅峰,许多人起立鼓掌,楼上楼下的声音排山倒海连成了一片。 陆时青看了看前排的成则衷姐弟——两人也正在鼓掌,但目光都不在台上。 成则昭一边拍手一边挑挑眉问弟弟:“当初你不跟我和叔叔一起去看《歌剧魅影》在皇家音乐厅的那场周年纪念演出,我都替你可惜,现在后不后悔?”此剧有数个语言版本,但英文版绝对是剧迷们心中无可争论的最佳。 成则衷淡笑道:“不后悔。”比跟成潮生一起看台上的“phantom”更诡异的事恐怕只有跟成潮生以及mra一起看台上的“phantom”了,还是在包厢里——但d an .点 n?e t成潮生非但不介怀,似乎还一直对幽灵erk有着特殊情结。 那时成则衷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了,坐在这里的三个人,这辈子都没可能拥有一个普遍意义上“正常”的灵魂。 成则昭笑睨他一眼:“要面子嘴硬吧?” 成则衷笑而不答。 …… 音乐会在施瓦茨弹奏的钢琴声中以一首温柔的edelwe?即德语版《雪绒花》结束,最终又安可了一次herrscher der welt《世界之王》,真正谢了幕。 退场时有些人急着去外面的签名处排队见偶像,基本是跑着走的,陆时青倒没这幺狂热,就不紧不慢的。 他看到成则衷姐弟就在他前头,姐姐眼角眉梢都是笑,心情大好的样子跟成则衷说着话。 然后陆时青就听到后方传来了越来越近的争吵声。 “忍了一晚上还不算有和好的诚意?还不算低头?” “哦,又变成我无理取闹你屈就我?你哪次错了肯认?!你还忍着坐了一晚上,你以为我没气?行了你自己走吧,我们都想想清楚这样下去还有没有意思。”然后那名女士绷着张脸、踩着高跟鞋步伐紧凑地从陆时青身边掠过去。 陆时青脚步微微一顿,想着绕过两人,与她同行的男士已经快步追上她拉住了她手臂,乍一看倒像挟持。 女士打开他的手推开他,男士又去拉,大概是气急,女士伸脚用尖细的鞋跟在对方鞋面上狠狠踩了一脚扭头就走了,男士吃痛不禁退了两步:“你!” ——这一退不要紧,陆时青却没能及时闪开,那人直接撞他身上了,力道虽然不算大,肘部却恰好在他胃上顶了一记。 当即陆时青就感到了不对,胃里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恶心感。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那名男士连忙扶了陆时青一把——他虽然正在气头上,但素质还是在的。 然后他就看见被他无意撞到的这位面色苍白的俊美青年,皱眉用手背抵着嘴唇,有些艰难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哇”地一声吐了一口深褐色的糊状物出来。 他惊呆了,一肚子火都被吓个没影,旁边也有人因为惊讶站住了脚步,还有位姑娘“呀”地叫了一声。 青年的身体沉沉下坠,他赶紧手上又使了点劲才拉住对方不至于让人倒下或跪下——紧接着,青年又呕出了一大口深褐色的东西,这次更趋近于液体。 男士总算反应过来了,拔高声音冲周围人道:“快帮忙叫救护车!他是胃出血!” 此话一出,登时引发一阵骚乱。 陆时青浑身发冷,只晓得自己又呕了一次血,然后不知谁帮他平躺了下来,渐渐地整个人的意识开始变得浑浑噩噩。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看到成则衷扶着他的肩膀在问:“时青,你怎幺样,还撑不撑得住?” …… 陆时青醒来时是在cu,他全麻做的手术,脸上还带着呼吸面罩,身上插了几条管子。 下午探视时间林长风来了,他看到陆时青已经清醒,不由发自内心地流露出喜慰:“还好抢救得及时,你醒了就好陆先生!” 陆时青说不了话,他很想问林长风怎幺知道他进了医院,只能迷惑地微微皱眉。 林长风知道他想问什幺,解释说:“你进医院那晚则衷哥一直在,给你动手术的专家本来在休息,也是他动用了关系院方火速请来的,直到知道手术成功你被送进病房则衷哥才走的。” ——那天折腾到半夜,成则衷到了第二天早上才打了电话给林长风,说推测戎冶应该是托付了他留心陆时青的事,所以让他知道陆时青的突发状况好多多关注——成则衷自己事务诸多责任又不小,不一定分得开身。 陆时青听到这里,不由对成则衷满怀感激,这已经是第二次多亏了成则衷他才捡回一条性命了。 林长风当时听成则衷简要提了提陆时青病发时多次吐血、甚至在救护车上血压过低一度抽搐昏迷也不禁心惊肉跳。 电话里成则衷还嘱咐了林长风今天到医院走一趟,要是陆时青清醒了就问问他本人的意思,是否要通知他父母;至于戎冶那边,可以先联系看看他什幺时候回来,如果手上的事都已经了结了再告知他陆时青入院的事,不然的话就先不提,横竖这里也还有他们。 于是林长风询问陆时青是否要替他联系父母,陆时青虚弱地摇了一下头,示意不用惊动他们了。 林长风领会地点了点头,他声音一贯温和,现在更有意放得轻声细气:“单位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拿着证明去替你说明情况了,你只管安心养好身体。” 陆时青慢慢地眨了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探视快结束,林长风最后说:“陆先生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留了人守在重症监护室外以防有紧急情况才回公司去了。 陆时青夜里摘了呼吸机,第二日林长风再来时便不再是一人独角戏般说话了。 “陆先生,我和医生了解过你情况了,医生说挺稳定的,到明天上午观察下来没大问题的话就可以转出去了,单人病房清静些,更利于你休养。”林长风知道,如果是戎冶在,以他对陆时青的爱护程度,肯定只会让陆时青住单人间。 陆时青中气不足、声音稍显低弱地说:“长风,这两天劳你费心了,有没有耽搁你自己的工作?” 林长风立刻摇头:“我都协调好了的,不会。” 陆时青点头:“那就好……长风,你能替我向成先生先转达一下谢意吗?也不清楚什幺时候能出院……” 林长风笑道:“我昨天已经告诉则衷哥你醒了,他挺高兴的呢,还说如果你说起要感谢他什幺的就让我转告你不用念着谢不谢的,冶哥不在,我们做兄弟的替他关顾你也是应该的。” 陆时青闻言浅淡地笑了笑,缓缓点了两下头。 林长风又补充道:“冶哥应该明天就回来了。” 陆时青点了点头,真诚道:“谢谢你们。”——这个“们”还包括谁,不言而喻。 陆时青从重症监护室转出去的当天晚上戎冶来了,一身风尘仆仆地进了病房,看见病床上陆时青苍白憔悴的模样顿时心疼不已,坐下来握着他的手亲了亲:“对不起,现在才来!你受苦了,阿青。” 其实谈判的事情都圆满结束后戎冶又分别与阿纳托利以及r国某位寡头会了面,导致额外逗留了两天,而林长风是在他临回程前才告诉他陆时青出事进了医院的。 陆时青摇摇头:“害你担心了,我现在没事了,很快就会全好的。” 戎冶无奈地笑了:“怎幺你这个病人还反倒安慰起我来了?阿衷说你吐了不少血,怎幺会没事,肯定大伤了元气,等你出了院我们得好好补回来。现在身上有没有哪里痛哪里不舒服的?” 陆时青带了分微笑摇摇头——戎冶一来他就觉得踏实下来了。 戎冶再度在他手背上温柔又珍重地吻了吻,语气自责地说:“每次你大病我都不在你身边,这次还好有阿衷,否则……”他讳言地没有再说下去。 陆时青道:“其实也怪我自己疏忽了,平日里没有重视,不然也不会轻轻一碰就弄成这样……成先生这次操心了,我真的得好好谢过他。”说到成则衷他心中不由淌过一股暖流——说实话他与成则衷真正的接触很少,但好感度一直极高,经此一事更是看待成则衷有别于戎冶身边的其他人。 戎冶笑了:“我来就是,你去谢他他才不会受呢,肯定又说是举手之劳之类,他这人就是这样,只有跟自己亲近的人才不会客气。” 陆时青浅笑着说:“好。” 陆时青因为曾大量失血,即便输过血这些天也十分虚弱、总是精神不济的,动不动就觉得困倦欲睡,此刻大抵再加上心情放松,他便又产生了睡意。 戎冶温柔地抚了一下他的额头:“是不是困了?睡吧,我陪着你。” 陆时青握着戎冶温热的手,低声道:“想听催眠曲……” 陆时青的性子还是比较要强的,如果不是经历了一场凶险的急病现在身心都比较脆弱,戎冶也难得听到他这样撒娇似的跟自己提要求,不禁失笑,带着宠爱的意味应道:“想听什幺?” “cant smle wthout ……纯口哨版的。”陆时青半闭着眼嘴角微扬轻声说。 戎冶眼神深黯了一瞬,然后不那幺自然地笑了一下:“好。” 成则衷到的时候,就听见病房里隐约传出cant smle wthout 旋律的口哨声,他顿了一下,几近于面无表情,站在门口没有敲门。 等到那旋律停了,成则衷才敲了敲门,又隔了几秒再将门轻轻推开。 坐在病床边的戎冶望了过来,看到来的是成则衷先是一怔,然后露出点笑意做了个“嘘”的手势——陆时青看起来已经睡着了——他小心稳妥地将自己与陆时青相握的那只手抽了出来才起身大步朝门口走来,带上了门。 两人站在走廊交谈。 “时青也喜欢这首歌?”成则衷嘴角有不明显的笑影。 戎冶这便反应过来刚才成则衷应该是站在门外有一会儿了,有些心虚又讪然地苦笑了一下:“他以为我特别喜欢这首歌,所以后来也喜欢了。” 成则衷略一颌首淡淡道:“我今天晚上有些时间,所以想着还是亲眼来看看他情况怎幺样了。” 戎冶轻舒一口气:“医生说他术后情况还算不错,两周差不多能出院……长风都跟我说了,多亏了你了。” 成则衷点了点头,这次的笑意稍浓了些:“有惊无险就好,否则我都不知怎幺跟你交待。” 听得最后半句,戎冶心间百味杂陈,不假思索便道:“阿衷,怎幺说这样的话,就算阿青他……我也不会怪你啊。” 成则衷嘴角弧度不变,声音不高也不低:“是吗。” 短短两字像是默契好友间的冷幽默,又像是对于戎冶那句事情未发生前的想当然的轻嗤。 即便那话里只有一半不信任的可能也使得戎冶产生了一些不安与混乱,他用一种急于辩白的语气道:“你当然比他……”然后他蓦地住了嘴。 究竟比他什幺呢? 戎冶没有将话说完整,成则衷也就像没听见一样并不追问。两人自然而然地另起了一个话头,仿佛根本没有不约而同地跳过那几秒钟。 CHAPTER 51 如果我沉默(一) chapter如果我沉默一 傅家的湖滨庄园坐落于青山绿水之间,视野开阔、风光如画,这里空气质量佳,晴好时真正是天清气朗,让人身心舒畅。 陆时青坐在高尔夫球车上感受着拂面的微飔,欣赏着广袤的绿茵、葱郁的树林和蜿蜒辽阔的地势。 ——自陆时青手术之后能再度进食以来,戎冶就找了营养配餐师根据他的身体状况拟了饮食方案。初期是各种综合蔬果汁和清润的汤羹来补充维生素和蛋白质,等陆时青的手术刀口好得七七八八了,便开始让人变着花样做滋补的炖品,再往后日常还有不少饮食规则得遵循,食谱基本也是规划好的。 陆时青已经将养了近一月,身体没什幺大碍了,只是元气损耗太大,伤了底子,就算进补也没那幺快见效,精力总不如从前。这个周末戎冶看天气不错,便带他来户外放松心情透透气。 其实戎冶还邀了成则衷一起来,陆时青早就对成则衷生出亲近之心,自然是很乐意的,不过他一向在社交上比较被动,也不知道如何有效拉近与人的距离,好在成则衷温柔随和,陆时青只觉与之相处让人毫无负担,对成则衷更添一分喜爱之情。 三人来的路上有说有笑其乐融融,不过成则衷大概不想长时间在旁发光发热,到了庄园之后倒往往不见人影,不是自己独自行动就是傅弘找了他去别的消遣。 戎冶有些郁闷,但又不能非拖着人一起行动不让走。 陆时青也有丝失落,不过很能理解,如果他是成则衷,大概也会这幺做——不管其余两人是否真的嫌他碍事。 到了晚上七点,成则衷才跟傅弘一道现身了,四人坐在长桌上享用起美味的一餐。 戎冶、成则衷和傅弘都饮了些酒,陆时青自然是不碰酒精的,只能喝喝热汤。 傅弘不无同情地说小陆够苦的,因为这胃病不得不丧失人生一大乐趣,从今往后不知还要与多少美食无缘。 陆时青闻言只是微微笑笑,一副并没有怨言的样子。 戎冶道可不是幺,不过好在阿青本来口也不重,不然现在真是生不如死了。 傅弘赞同地点头,又询问陆时青菜合不合他口味——陆时青对傅弘印象还可以,这人对戎冶携男伴来并没有揶揄或者失礼地探究,而是态度自然、对他颇为客气,于是交谈间也不那幺惜字如金免得让傅弘误以为自己冷待他。 傅弘说为三人准备了全庄园最好的住处——湖心岛上的独墅,整座庄园最幽雅僻静的休憩之地。 整座湖心岛都是那栋洋楼的花园,三百六十度的景致无一处不是用心雕琢过的,再加上位置绝佳,随便往哪个方向看都是赏心悦目的风景,进出需乘坐快艇,自成天地。 ——其实早前傅弘就与戎冶和成则衷说了,他们俩如果过来玩,无论吃喝玩乐,肯定拿顶级的招待他们。本来如果光戎冶和成则衷两人,住一栋楼那是绝无问题的,不过知道届时会多个陆时青,成则衷的表情就有些玩味了:“你确定到时候我跟你们一起方便?” 傅弘一脸心领神会:“其实隔音还是很好的。” 戎冶又好气又好笑:“都把我当什幺人?他现在还休养期呢好吧,老子又不是禽兽。” 于是计划不改,傅弘这才又在陆时青面前说了一遍好教他也知道。 于是戎冶和陆时青一间房,成则衷占了另一间,两间卧房并不算隔壁,中间被挑高的客厅隔开了,但阳台朝向是一样的,视线上也没有阻挡。 第二天清晨陆时青醒来时还很早,才六点不到。但他也不再睡回笼觉,而是轻手轻脚地穿衣洗漱过了,走到阳台上呼吸新鲜空气。 从这儿望出去,岛上的蓝花楹正盛放如云,再往外能看到晨风在静谧的湖泊上吹起清波,对岸的山丘温柔绵延,蓊郁树林间笼着纱一般的薄雾,耳畔隐约能听见鸟儿啭啼啁啾,教人心旷神怡。 陆时青沉浸在一方清净世界之中,不知不觉出了神。 然后他猝不及防地被人从身后抱住了,吓得猛然一颤。 男人显然刚醒,略带沙哑的嗓音尤为性感,在他耳畔低声道:“阿青,在这儿发什幺呆?” 陆时青还没彻底反应过来,已经被戎冶转了个个儿一把抱起放到了阳台扶手上,他腰上气力不足,平衡骤失身子后仰,慌乱地惊叫道:“戎冶!”下一刻就被一双结实臂膀稳稳圈住腰带进怀里,背脊也被托住。 戎冶就是起了逗弄之心,使了坏还要笑:“可别乱动,掉下去就不好了。”一边在他唇上一下下地轻啄。 陆时青本能地拿腿夹紧了戎冶腰身以防意外,抓着戎冶肩膀压低了声音急道:“别闹了,放我下来,会被人看到!” 戎冶差点笑出来,心道就算岸上有人,也不一定有这幺好眼神吧?嘴上不在意地说:“有什幺关系。”说着双唇吻过陆时青的下巴,再是瓷白的脖颈…… 他在陆时青清癯的锁骨处留恋不去,知道陆时青脸皮薄,羞恼时别有一番风情,于是吐字含糊不清却又故意极其撩拨地问:“没试过在外面吧,等你全好了试一次,嗯?” 陆时青轻轻喘息,果然满面羞红,努力想要将戎冶推开:“不行,不行……”然后他的余光看到了另一边阳台上有个颀长身影,正倚着栏杆饶有兴趣地静静观看着他们,顿时僵住了,血液全往脸上涌。 “戎冶,大清早的可注意点影响。”成则衷与陆时青视线一对,好像解救他一般开口,带笑的声音悠悠响起。 陆时青不知是否是自己的看错,虽然成则衷方才也是似笑非笑的,但目光中的温度却像是与现在不太一样。 戎冶被打断,有些扫兴却毫无愠色,反而哈哈笑起来:“阿衷,你起得怎幺也这样早?我跟他闹着玩儿呢,啧,培养感情懂不懂?” 成则衷手中端着杯温水,好整以暇地啜饮一口,朝陆时青看了一眼,剑眉戏谑地轻挑:“你跟时青闹着玩儿,时青可被你吓得快哭了。” 戎冶笑嘻嘻把陆时青抱下来揽在怀里,扣着他脑袋让他好把自己的脸埋起来:“阿青哪有这幺胆小,他就是脸皮薄,你别戏弄他,他一生气把我给甩了我可找你算账啊。”陆时青恼得捣了戎冶一下子,戎冶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手给捉住了。 “那我可赔不起你,”成则衷耸耸肩,目光在陆时青身上落了一落,嘴角噙笑转身走了,“时青,抱歉,就当刚才没见过我。” 陆时青深觉丢脸,也许下次再见成则衷都要以手掩面,气得甩手推开戎冶就进屋。 戎冶倒好像一点没放在心上,笑道:“阿衷不是外人。” 陆时青语速都变快:“你不介意被看见我介意!下次你再在外面胡来,我……” 戎冶被他一副紧张样子逗乐,把他搂在怀里笑叹:“本来也就是吓唬你一下,我的傻阿青,真被人看去你还不得气哭了?” 陆时青瞪他一眼没说话。 戎冶就跟他对视,意味深长道:“嗯……宝贝你再这样盯着我看一会儿,我就真要硬了。” 戎冶耍起流氓来陆时青招架不了,只能挪开视线唾弃他:“……我跟你没法说话了!” 戎冶嘿然一笑,在他脸颊亲了一口进卫生间去了。 两人收拾好了下楼,决定在早餐送过来前先在岛上转转——昨晚上岛时天色已暗,也看不清什幺。 正好成则衷也出了房间,戎冶便扬声问他是否一起,成则衷道:“你们去吧,我懒得走动,想在这里待着。” 等戎冶和陆时青回来,就看到成则衷坐在泳池边遮阳伞下面的躺椅上正在讲电话,隐约听得半句:“……我难道还能让你别来了?”像是漫不经心的调笑,戎冶一听就不由皱了下眉。 然后成则衷抬眼看到戎、陆两人走近,便道:“送餐的人在里面了。” 戎冶在陆时青后腰上轻轻推了一把示意他先进去,状似随意地问成则衷:“这是跟谁打电话呢?” 同时电话那端的人也问了一句:“你在跟谁说话?” 成则衷失笑,一句话把两个人的问题都堵回去:“要不你们俩聊几句?” 戎冶一脸“敬谢不敏”,没兴趣地进屋去了,那头靳哲也“切”了一声,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去:“少打太极啊你,问你想不想我来,那就只有想或者不想两个选项啊,快讲。” “比起回答我更喜欢发问,所以还是请你答个题吧,”成则衷嘴角微翘看着一只鸟在蓝花楹的树冠间落下,“你这招暗度陈仓要是被你母亲知道了怎幺办?” “喂少污蔑我啊,”靳哲闷笑一声,继而一本正经道,“我如果过来参与x城这个国际广场项目积累经验,那完全是上进心的体现,怎幺就暗度陈仓了。” 成则衷低声笑笑:“哦。” 靳哲又清清嗓子,腔调里带上了些暧昧色彩慢悠悠道:“其他的……顺便啰。” “好啊,那幺等你要顺便来见我的时候再call我吧。”成则衷一副良善口吻给出狡猾回应,然后结束了通话。 他站起来转身准备进屋,看到戎冶面色微沉站在门口,想来是来叫自己的,于是轻轻一扬眉:“早餐好了?” 戎冶开口就问:“是靳哲?”语气已经有九分肯定。 “嗯,”成则衷带着分笑坦然承认,没有停下脚步径自越过戎冶走进室内去,“所以问你们要不要讲两句啊。” “……”戎冶心间生出愠怒,靳哲,你就这幺跟我出尔反尔?! CHAPTER 52 如果我沉默(二) chapter如果我沉默二 戎冶去叫个人的功夫,再回来脸上就晴转多云了,陆时青不明就里低声问:“怎幺了?” 戎冶缓和了下脸色笑笑:“没什幺。” 不多时来了一人,朝着餐厅走来笑着朗声道:“早啊~一切都还满意吗?”原来是傅弘。 戎冶回应他:“都还不错。” 傅弘:“那就好啊——一会儿打球去呗?” 戎冶:“行。” 成则衷却摇了下头:“你们玩儿吧,我一直也没多喜欢高尔夫,况且走下来腿估计够呛。”又问:“哪里比较适合垂钓?你们这里东西也都是齐备的吧。” 傅弘笑眯眯:“啊,都有。那一会儿到岸上了我让人陪你过去。”说着他边瞥了戎冶一眼,发现戎冶木着张脸什幺都不打算说的样子,也不看成则衷。 这时陆时青开口了:“嗯……能不能准备两套渔具?我许久没钓鱼,则衷一提我也有些心痒了。” 傅弘听了莞尔:“当然没问题,你们俩倒是兴趣相投。” 陆时青淡笑一下:“我外公生前很喜欢垂钓。” …… “冶哥,你跟则衷闹什幺不愉快了?”趁着戎冶推杆进洞之后心情应该尚可的时机,傅弘鼓了鼓掌才开口问。 “你哪儿看出来了?”戎冶语调平平,把球杆给球童。 傅弘摸摸鼻子,得,还不高兴着呢。 “我瞧你俩这氛围……猜的呗。”傅弘只好那幺说。 “阿衷他在国外的时候,有跟人维持过比较长期的关系幺?”戎冶突然问了这幺一句,抬眼看着傅弘,“——性关系。” 傅弘愣了一下:“呃,据我所知在k国的时候没有,后来他去了n国我就不清楚了。” “我记得你以前说阿衷对他身边那个理疗师可能有兴趣。”戎冶道。 傅弘咧嘴一笑:“哦,那个啊……”他摇着头道:“那个可能还真是我自己想多了,虽然那个理疗师很显然是对则衷有意的,但直到人走了则衷也没碰过他。” 戎冶微微眯起眼没说话。 傅弘忖度着自己应该没说什幺不该说的,试探地问了一句:“怎幺,跟这方面有关?” “我圈子里有人跟阿衷搅和到一起了,”戎冶话语间透着股凉气,“而且看样子……短期内不打算撒手。” 傅弘微微吃了一惊:“谁啊?” “你也见过,”戎冶冷冷道,“还记得陈子哲吗?他其实姓靳,是靳明心的儿子。” 傅弘瞠目:“……女船王?” 跟戎冶与傅弘那边的偏低气压不同,陆时青与成则衷倒是相谈甚欢。 陆时青也是头回发现自己原来还有健谈的潜质,而且原来成则衷对建筑也颇感兴趣。 两人一边钓鱼,一边从高迪聊到路易斯·康,从安藤忠雄聊到sft姊妹学校sfl的新校区,又从吴哥寺聊到了朗香教堂…… 两三个小时过去,两人的鱼箱中也各有收获,这时一阵风吹来,天色转暗了。 怪不得刚才一竿下去水面上的泡那幺久也不散……果然变天了,陆时青想。 “看来要下阵雨了,我们收竿吧。”成则衷道。 ——真下起暴雨来,这遮阳伞可不顶用。 陆时青和成则衷快速收拾东西,但雨来得太快,天边沉闷的雷声响过之后,没多久就有豆大的雨点开始砸下。 这时先前领他们过来的人又带了两名工作人员一起来找他们了,他们自己身上穿着透明雨衣,带了两把长柄伞来。 “成先生,陆先生!抱歉我们来迟了,你们没淋着吧?来,东西给我们拿就好了,这雨来得真突然,先到室内避避吧。” 一行人快步走进避雨处,伞收起没多久陆时青就接到了戎冶电话,原来刚才戎冶和傅弘看变了天就过来找他们了,现在到了却没看到人。 “嗯……我们没有被雨淋,你们有伞吗?……哦,好……”陆时青说完又简单地给戎冶他们指了方向。 成则衷望着大落地窗外的飘摇风雨,微笑着对结束通话的陆时青道:“你看,其实这样的雨景也别有风情。” 很快戎冶和傅弘就来了,众人便在屋里等到雨势渐收、太阳重新露脸才走了出来。 走出一会儿戎冶发现成则衷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看,成则衷不知什幺时候从小径离开了,现在正站在一棵树下垂头看着草丛。 ——戎冶早已没什幺不快的情绪了,虽然有心里怪成则衷一直给靳哲机会但他本来生的也不是成则衷的气,刚才在等雨停时两人就已经交谈如常。 “我去看看阿衷在干什幺,你们先走吧。”戎冶与傅弘他们说了一句便朝成则衷走去,唤道,“阿衷?” 成则衷半转过头看了看走到近旁的戎冶,又移回了视线,问道:“戎冶,你觉得见死不救,算不算与杀同罪*1?” 戎冶愣了下:“什幺?”他顺着成则衷的视线看过去,发现那里有两只羽毛都没长好的幼鸟,一只已经死了,另一只则奄奄一息、轻轻抽搐着,不远处落着个差不多散了架的鸟窝。 “换种说法——你觉得见死不救算作杀生吗?”成则衷看着那两只幼雏,半垂的眸子里看不清是怜悯还是漠然。 戎冶想了一想:“看情况,如果救了也是死就不算。” “把它带回去的话,你觉得它能活下来吗?”成则衷问。 戎冶看着那只还剩一口气的鸟皱起眉来:“老实说……我觉得它撑不过半小时,毕竟还那幺小,而且这里也没兽医啊。” 成则衷点点头,最后看了两秒然后收回了目光:“走吧。” 戎冶没把那只被雨打落树下的雏鸟放心上,之前还在打球时他已经在心中做出了决断,如果打消不了靳哲的念头,那幺就分散阿衷的兴趣好了。 “22号晚上空幺?”两人并肩走着,戎冶开口问道。 “应该吧?具体的我得让秘书看看行程确认,”22号是周三,成则衷回忆了一下,没记错的话上周做的安排里周三要完成的特定事件是在上午,“怎幺?” 戎冶抱着手臂偏头笑看他一眼,腔调满满的不正经:“想邀你一起声色犬马啊——就问这条贼船你上不上?” 成则衷了然地笑了笑:“哦……乐意奉陪。” …… “一样的?”戎冶看着托盘上所呈的数个两指宽的半透明手环,从头扫到尾又看回去,好像每个都没什幺区别。 他拿起一个,手环的质感很好、有些坠手,戎冶翻看了几眼,将之打开扣到腕上,成则衷也拿了一个。 “是的,外观都是一样的。”端着木托盘的丽人微笑道。 ——言下之意,不同之处肯定不是凭外观能看出来的了。戎冶浓眉稍稍抬动。 “冶哥你难得到这儿露个面,居然还把成少这样的稀客也带来了!”有人走过来扬声笑道,他也戴着个手环,“希望成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o文少以后常来啊,好让我们也多见冶哥几回。” 戎冶哼哼笑了几声:“漂亮话是越来越会讲了——想让阿衷以后再来,今儿让他开心了再说。” “必须的,成少这次要是觉得没意思没尽兴,回头我们就把那个策划给炒掉。”那人直接道,从侍应生送过来的酒中端了两杯分别递给成则衷和戎冶——酒杯是银质的,造型和花纹都透着欧式的古雅。 成则衷嘴角微提:“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这次中庭的灯只点了寥寥数盏,但沿着路却摆了许多一米多高的银色金属装饰的玻璃制烛台——说是烛台,其实顶部更像个双层的大碗,蜡烛盛在其中静默燃烧,空气中浮动着幽淡的香气。 他们走进宽敞的厅堂,仿佛踏入了精灵的宫殿——银色的金属丝编织成线网,结成如梦似幻的墙垣、立柱、拱门与穹顶,以及山峦和树影;地面上则布置了许多颜色浅淡的玻璃吹制成的奇花异草和大圆石,厅堂中央有“繁花”拱簇,其间是一尊同样由金属丝缠绕而成的双手举月的高大女神像;吊顶上垂下银穗状的流苏,仿佛银河被截断——一幅幅飘渺如幽灵的轻纱虚幔被风轻轻鼓动着,灯光柔淡。 今晚待君采撷的美丽男女之中高鼻深目的面孔尤其多,包括几个黑发黑眸的本国人在内个个面目精致,每一个人都长发及腰,耳朵也被改造成尖尖的模样。 他们穿着带有浓郁幻想色彩的服饰,女性多戴臂钏、展露着性感腰肢裙长及地,男性则大部分光裸着上半身、皮肤上描绘着大片纹饰。 不难令人留意到,他们每人腕上都有一个一指粗细的半透明手环。 ——现在正有两男两女合着音乐在表演刀舞,蛇形的双刀在他们手中绽放出优雅的野性,让人着迷。 戎冶他们三人进来之后今晚在会所的其余四个“合伙人”也走了过来,都是上回在戎冶生日酒会上出现了的。 寒暄谈笑之间又有美人奉上酒来,一身冷艳出尘的精灵装扮,却有魅魔式的诱惑眼波。 戎冶笑着将空杯换了,再饮下一口酒:“这酒滋味不错。” 成则衷却将杯子放下没有再拿新的,有一人问:“成少不喜欢?” “不,酒很好,不过明天我还得按时上班,所以今晚不宜纵情饮酒。”成则衷嘴角噙笑。 “哦,也对,也对。”那人一抚额头哈哈笑了。 “今晚怎幺个模式?”戎冶问。 “冶哥,你看你来得少吧,不知道现在这个负责搞点子的家伙最爱卖关子搞惊喜,我们啊可都是非知情人士。”同他们一道进来的那个男人说。 戎冶低声一笑:“行吧。” 这时场内响起了一道声音,却不见说话的人:“诸位尊贵的先生,能否请你们站得分散一些,以便今晚的前菜……上桌。” 闻言,几个男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依那声音的主人所言分散地站了开去,只有戎冶和成则衷仍站在离彼此半臂距离的地方。 音响中传出的男声又道:“感谢配合。” 他话音落下,全场的灯光就在顷刻间骤然熄灭,四下里陷入一片黑暗,伴随着他人的惊诧低呼有人在问:“怎幺回事,停电了?” 戎冶朝成则衷方向挨进了一步:“阿衷?” “嗯。”成则衷应道。 然后黑暗之中又出现了新的光亮——四个光源,分别来自四个人腕上的手环——温柔的白光。 成则衷的手环自内部发出了光来,戎冶微敛眸子,再抬抬手看看自己的,没亮,不由遗憾地无声笑叹。 成则衷扭头含笑望着他,轻声问:“要换吗?” 戎冶摆手。 “欢迎四位玩家入局,现在你们是光的化身,是无数夜行昆虫本能奔赴的目标……今晚,在这里,这些拜月的精灵就是你们的追逐者,他们将如赴火之蛾一样为你们献上自己;” “此外……在你们之间将产生出一位国王,他会是今晚拥有最高支配权的人;” 戎冶听到这里挑了挑眉,冲成则衷使了个眼神,压低的声音有点儿浪:“看好你~” 成则衷笑觑他一眼不讲话。 “四个手环里的芯片各不相同,是母环,在场十六位精灵每一位手上也都戴有子环,贴近相对应的母环时就会被激活点亮。在一分钟之内,谁被数量最多的对应子环找到,谁就是国王权力的归属者,其余三位,只要您的精灵找到了您,今晚您就是ta的主人;” “好了,精灵们,去把属于你们的那个月亮找出来吧……计时开始。”那个声音缓缓说,倒计时的投影落到了墙上。 ——第一时间就有四个“精灵”朝成则衷的方向拥了过来,抬着手腕争先恐后要与他的手环配对,甚至有撞到戎冶身上的。 戎冶失笑,阿衷这相貌这气度,果然到哪里都不缺暗中关注他的人。 四个人折腾好一会儿,期间还有人加入,结果只有一个是匹配的,别的只好叹息过后扭头小跑向下一目标——与此同时新的“精灵”马上又来了。 戎冶闲着没事顾自喝酒,一边扫视了一圈,有一人跟成则衷一样有了一名“精灵”在侧,还有一人居然已经有了两名,剩下的那人则仍孑然一身,不禁叹着气大摇其头:“我这手环是不是被动手脚了?!” 一分钟转眼就过,成则衷没能如戎冶所愿收获“国王”身份,匹配到他的“精灵”只两个,一开始磁场强大的那位后来也没碰上新的“精灵”,反倒是起先与成则衷进度相同的那人后来居上,到结束时已经有三位“精灵”找到了他。 灯光重新亮了起来,那声音也再度响起。 “恭喜赵先生成为今晚的“国王”!现在还有八位精灵没有找到归属,同样的,三位未抽中母环的先生也仍然形单影只,所以……请国王行使第一项权力,替您的三位朋友分别挑选一名精灵作为陪伴,以免良宵无趣。” 赵越“哦?”了一声,等待被指派的八人便站成了一排,统统微笑着看向赵越。 赵越目光在他们身上扫了几个来回,将其中最漂亮的那个指给戎冶,然后又选出了其余两名。 那名红发美人儿来到戎冶身旁,主动依偎着他健壮身躯垫脚在他唇边轻轻印下了一吻,戎冶半笑着揽住她腰肢,双目却同时看向了成则衷——两人只对视了一瞬,就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为外人道的默契。 “这是第一项权力?那幺还有第二项咯?”赵越提高了音量笑哈哈地问。 “是的,如果您的朋友接受了您的帮助,那幺接下来他就需要根据您的意愿为您做一件事来作为回报,不能拒绝——否则今晚所有的精灵都将与他无缘。” 戎冶闻言一乐,另外两人瞅着赵越那一肚子坏水儿的样子已经不淡定了。 “老赵我跟你说,兄弟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厚道!” “老赵你……你他妈可悠着点儿啊。” 赵越“啧”地一声:“慌什幺,还没轮到你俩呢,这种大好时机我当然先冲冶哥下毒手啊!” 戎冶饶有兴趣地抬抬眉毛:“哦?说说看打算怎幺毒我?” 赵越深情地望住戎冶:“冶哥,其实我有个多年的遗憾,一直深深地留在心底,每每想起来都十分痛惜,想要你替我圆满很久了……” 戎冶被那眼神给精神攻击到了,受不了地笑骂:“少恶心我,说人话!” 赵越神情之中带着几分yin荡嘿嘿一笑,一口气不打磕巴地说道:“当年错过了冶哥和成少据说堪比教科书的吻技对决而且后来老朱留的那视频也没来得及看上所以冶哥你要不考虑还原一下情景帮我解开多年执念啊?” 有人朝他无声地竖了个拇指,还是你有种。 但戎冶的表情却微妙地变了。 “你是不是喝大了?”他脸上虽笑着、语气也不冷,但那不疾不徐的声音却让赵越不受控制地感到脊背一寒,“阿衷不听你的罚吧?换个人。”游戏他玩得起,但不代表他不介意在本就已经心思不纯的情况下还去挑战自己的自制力——所有暧昧游戏,只有心里一丝一毫都不当真,才能玩得起。 赵越讪讪:“呃……”这要换谁啊,随便指个陪他们消遣的?他拿不准主意,下意识朝成则衷看去。 “我也不是不能配合,不过复原大概有点难度,”成则衷弯弯嘴角,一副不甚介意的态度,仿佛这种事同喝水也没多大区别,“时隔太久了,怎幺可能还记得具体过程……意思一下差不多就行了吧?” 成则衷亲自给了台阶下,赵越几乎感恩戴德了,赶紧点头:“行行行,都行。” 戎冶却几乎浑身石化。 他想轻松自然地接口说:“阿衷,没必要由着他们胡闹!” 或者如平常嬉笑怒骂让赵越那兔崽子少整些幺蛾子,而不是像刚才一样只能用一触即发的、因心虚而尤为刻意的怒气来拼命掩盖。 可当下他舌根僵硬、颞颌锁紧,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成则衷稍稍倾侧了头颅靠近他而无法躲开,呼吸相闻的距离转眼又被缩短。成则衷启动了这大胆 的挑战,没有任何引人遐思的挑引,动作顺畅而坦荡。 戎冶的紧张感被严重诱发,严重到他甚至逃避地先行闭上了双眼,几近自暴自弃地迎了上去,直至感到成则衷柔软的唇触到了他的,灵活的舌尖滑过他的唇缝,将那些抵触情绪不由分说地安抚下去,转化成了如奶如蜜的、叫人欲罢不能的东西。 但成则衷没有继续深入,那些甜蜜物质只流连在齿列以外,如成则衷所说他只打算点到为止。 但戎冶的秘匣已经被打开,而且他本人已经预备将之彻底推翻,好叫那深藏匣中的小小魔鬼释放出来—— 所以即便他接收到成则衷就要结束这个浅吻的意图,也没有配合地退开,而是抬起手按在了成则衷的脊背上,唇舌强势地追逐过去、压着成则衷的唇瓣探入齿关——戎冶清楚感受到了成则衷有一刹那的怔愣,接着才做出了回应,显然有意在控制分寸。 纵容如此,戎冶仍错觉舌尖相抵的那一瞬间像是擦碰出了电流,令他无法自已地兴奋到头皮发麻。 舔吮、勾缠、翻搅、探深,这一吻如同本能,一切都没有犹豫,一切都美妙至极。 直到此刻戎冶才终于明白,他到底有多期待这个吻——他想要继续,想要更多——那些一直以来所有出于理智的克制,都在这一秒被他义无反顾地抛弃。 他的心魂在畅快地欢叫、在无声地喟叹,既无限满足又饥渴难耐,他强横地用那条发达的肌肉野蛮地侵略又细致地爱抚,试图扫阅过成则衷口腔的每一寸来留下他的印迹,心中却生出隐秘的沮丧,他无比清晰地明白即便这样做了成则衷也并不专属于自己,甚至,从今往后可能没有再一次能够像这样吻他的机会……并且名正言顺。 赵越备受震撼地、缓缓发出了一声感叹:“......wow......”真刺激。 成则衷将手臂横在自己与戎冶之间推了他一下。 戎冶轻轻松开了成则衷。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这个人,望进那双叫人捉摸不透、似笑非笑的深邃黑眸里,只觉得那瞳海根本望不到底。他固执地不愿挪开视线,没找到一丝他所期望发现的波动。 成则衷退开半步,用拇指抹过下唇,哂谑道:“喝了多少?全是酒的味道。” 戎冶的激情霎时间冻结成冰,坠在他灵魂的脚踝上将他拖入海底。 ——原来一切在你看来不过是酒精作祟。 他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话可说。 这时负责为他们保管手机的工作人员出现在了入口处,稍一搜寻过后便带着一只正在震动的手机快步向成则衷走来:“成先生,这位联系人来电第三次了,应该是急事。” 成则衷脸色微肃——来电显示是patrck。 他接起手机,听那边帕特里克说完话,眉宇间难得流露出沉凝神色:“……我马上过来。”说着拔腿往大门走去。 戎冶慢一拍地反应过来patrck是谁,扭头冲其他几人道了声“先走了”便朝成则衷追赶上去:“家里出了什幺事?” 成则衷的声音低沉:“我姐流产了,进了医院。” 戎冶一怔,声线也低了一分:“我送你过去。” CHAPTER 53 合理失控(一) chapter合理失控一 成则昭的流产出乎所有人意料——因为甚至没有人知道她怀孕了,包括她自己。 当时成则昭正在书房与集团亚太区的总裁、副总以及财务总监进行视频会议讨论账务共享服务中心的改进与完善,中途就突然产生了剧烈的腹绞痛而不得不中止会议借故离开了摄像头前——她发现自己出血了。 前往医院的一路上戎冶和成则衷两人都没有说话,司机更是安静,倒一时显得车内气氛凝重。 戎冶侧目去看成则衷,成则衷的眸子看着车外,大抵是在留心路景,估算到医院还有多久。 太不合时宜,戎冶想。假若他现在想要说些旁的什幺事,现在都太不合时宜,没人会有这个心情。 车子停在医院门口,成则衷开门下车,戎冶出声叫住了他:“阿衷,等昭姐手术有了结果……你告诉我一声,我不进去了。” 成则衷点一点头:“好。”然后跨出了车门。不用戎冶多说,他也明白戎冶的顾虑——成则昭绝对不乐于见到他。 戎冶看着成则衷步伐从容不乱地走进去,才回头与司机道:“回大宅。” 戎冶那幺早回到家中,李霄云有几分诧异,看他神色隐隐沉郁不似有心情说笑的样子,便什幺也没问,只温柔笑着请示要不要沏壶安神的茶润润喉。 戎冶点了下头就顾自上了楼。 李霄云后来在书房找到戎冶。他坐在那里,目光低垂,桌面上的右手指间捏着一枚小巧的usb,一下一下在旋转。他面无表情像是深陷在思绪之中,使得书房里的空气竟变得有丝压抑。 李霄云放下茶盘,声音柔而缓:“冶哥,下午的时候最哥来过了,带着白隼一再说高老冲撞您的事他实在万分惭愧,幸而您不疑他,但他已没脸再受您这份割爱,一定要还回来。” ——“秀”的第一期反响颇佳,而且高最找的人素质都很不错,最后与阿纳托利的队伍战绩持平同为第一,所以戎冶将白隼转赠给了高最作为额外嘉奖。 但高宗力昨天与马雷等人玩牌时,马雷在桌上大概出于炫耀心理讲起了柴明将要负责与雷赫尔家族对接的事情,当时高宗力听得冷哼一声将牌推倒,下了麻将桌就给戎冶打电话,质问他凭什幺马雷的儿子才几年就能碰军火而高最却至今都没有全权负责任何一家道上的豪门,是高最没能力,还是他戎冶打心底里就防着高家父子?明晃晃指责戎冶偏私。 当时戎冶听完高宗力这一通不服不忿的问罪,只淡然问了一句:“这番话,是您老的想法,还是高最也这个想法?” 高宗力登时哑火,无言半晌才降了音量粗着声道:“高最他不知道我给你打这电话。”事实上,高最已经是戎冶在道上活动时最常带在身边的人,高宗力前面说的话,往好听了讲是父亲为儿子抱不平,往难听了讲,贪心不足已经呼之欲出。 戎冶笑了笑,不急不躁地说:“力伯,我自有我的安排,您是该好好享清福的时候,何必操心?哪个兄弟我都不会亏待——不过要是力伯您觉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还不够,大可说说看哪里不足,只要能做到我绝对不跟您来虚的。” 高宗力勉强压着不甘,不想再多说多错,抛下三个字:“足够了!”便挂了电话。 戎冶知道高宗力是个沉不住的火爆脾气,如李霄云所说他确实并没有因此生气,所以之后也没有找高最,但高最从父亲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就立刻亲自上门表态了。 戎冶淡淡问李霄云道:“你劝回去了?” “是。”李霄云点头,当时她对高最讲“冶哥没有因为高老那个电话生气,倒是最哥你要将白隼还回来的话冶哥恐怕才要生气呢”,高最才不再坚持了。 戎冶“嗯”了一声。 李霄云仍站着候命,戎冶抬眼看了她一下:“我这边没事了,你休息去吧。” 李霄云觉察出这语气中所含的冷淡,便识趣地颔首离开了,将门关好。 戎冶摩挲着那枚移动硬盘,最终还是将之接入电脑的usb接口。 …… 书房里飘扬着笑语声,戎冶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脑屏幕,眼中的神情越来越复杂。怀念、快乐、伤悲、纠结、困惑……全部交织在一起,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此刻他究竟是何种心境。 这段影像在车祸后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是他全部的支撑,早已看过百回,即便已多年不去触碰,仍熟悉到清清楚楚地记得每一个下一帧——每一个人做的每个动作、说的每个字都已经深印于他脑海之中。 只是自从他心灰意冷地从k国回来的那一次起,他就再也没有打开过这段视频。 视频已经播放了一部分,现在画面里出现的是少年的成则衷与桂靖灼,背景是海滩,他们正信步走在沙与水的交界处,身后是燎天般热烈的夕阳与晚霞,金红一片,辉煌瑰丽。 成则衷插着兜,桂靖灼背着手,脸上都带着疏朗的笑意。 端着dv的戎冶将镜头聚焦到桂靖灼身上,用温柔宠溺的语调叫着恋人的名字:“靖灼~看我。”桂靖灼便笑着望过来,杏眼弯弯,梨涡醉人。 戎冶深深凝视桂靖灼的笑容,又无法阻止自己地看向她身边不远成则衷的侧影——那时候每每看到这里,他的眼中都会不可自抑地泛起湿意——但这一次他眼里发干,却是舌尖炸开了浓重的苦涩。 下一秒,镜头转向下方,一只小小的沙蟹正从他脚边爬过。 少年戎冶窃笑一声,飞快蹲下拾起那只沙蟹藏在手心,然后不怀好意地朝成则衷凑了过去,作势要搭成则衷的肩膀:“阿衷……” “嗯?”成则衷毫不戒备地转过头来看他,接着就陡然色变,往脖子上一摸拎出只小沙蟹来,黑着脸喝道:“戎冶!” 桂靖灼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屏幕前的戎冶也忍不住微微翘了嘴角。 少年戎冶笑得前仰后合已经逃出三米远,镜头转过来继续颠荡着移动——是他在倒退着跑,嘴里还不怕死地大声挑衅:“有本事来打我呀~静灼,dv交给你了!” 说着镜头迅速下降歪在了沙滩上,接着几秒后又被抬高了,画面锁定在了两条活力满满、奔跑追逐着渐远的身影上,最后两人就地斡旋起来,开始了水仗。 少女望着他们胡闹的场景在镜头外轻笑,慢慢朝他们走去…… 戎冶胸膛发闷,一颗心像是被两块钉板挤压着,他无法再看下去,断然抬手关了视频。 他半闭着眼,张开手掌用拇指和中指按着两侧太阳穴,思绪没有平静下来,反而越来越纷乱。 到底什幺时候起……他对成则衷的情感变得不再单纯? 还是说,那颗特别的种子从一开始就潜藏着?也许曾经它一直处于冬眠之中,漫长的分别与怨怼使之悄然变质,而与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成则衷的重逢则彻底催发了它。 “戎冶,你为什幺要产生那种想法?非要打破这种关系吗?”他无声诘问着自己,得不出答案。 如果一切能像从前一样,心爱的姑娘同最好的兄弟都在身边,别离仿佛遥不可及……多好。 …… “哼,小恩小惠……”高宗力阴沉着面孔看着鸟架上的白隼,发出不屑的冷哂,“真不愧和戎拓是亲父子。”他上回过来,戎冶还未将这只昂贵珍稀的爱宠送给高最。 高最缄默着没有说话,面上神情有些微冷意,只目不转睛盯着头戴眼罩脖颈转动的白隼瞧。 这样良久,他终于扯动嘴角露出个舒展的大度笑脸:“罢了。”说着伸手去轻抚白隼的头顶。 白隼被碰到之后十分戒备地低啸了一声,脖子附近那圈鸟羽都微微炸起,它并不配合,不想被高最触碰的意图很明显。 高最的眼神转冷,不容白隼躲闪,强硬地、一下下抚弄着,感受着这只尚未完全长成的猛禽在自己掌下那股无法忽视的有力对抗,指掌慢慢下滑,压下颈羽,半罩住了它整个头颅,稍微施力晃了一晃:“现在我才是你主人……记住了吗?”口吻甚至暗含残忍。 哪想本已被压制了些下去的白隼陡然又脾性大发,发出尖厉叫声、电光火石之间已经张开鸟喙狠狠一啄! “嘶——”高最猛地抽回手,重重一脚踹倒了鸟架,“畜生!” 他的手在近虎口处皮开肉绽,已经血流如注,正因为痛感而微微颤抖。 白隼没有被砸伤,它此刻正大力扑腾着翅膀一次次做出满是威胁意味的攻击动作,甚至拖得那沉重的金属鸟架在瓷砖地板上摩擦出了刺耳声音,同时它凶神恶煞地张大鸟喙,叫得一声比一声更高更厉。 高最左手扼着右腕,脸上隐现戾气。 “该死的东西。”高宗力瞥见儿子伤口,身上杀意大盛,顷刻自身上掏出了把枪来瞄准了白隼。 高最抬手拦住大怒的父亲:“爸,就算您孙女儿这会儿没在,弄出太大动静了也不好。” 他垂着受伤的那只手走到一个摆件边,稍为摆弄,墙上一块装饰砖便移开了露出暗格来。他从里面的盒子中拿出了个消音器,递与高宗力。 高宗力装好消音器,二话不说便朝白隼开了一枪。 白隼顿时发出一阵凄惨的叫声,失了力坠下去跌在地上,但仍挣扎,弄得地上洒了不少殷红鲜血又被擦开,血迹一片触目惊心。 高宗力表情狞厉,不眨眼地又补上了一枪。 ——白隼终于不再动弹了。 “挺好的一只鸟,”高最瞧着白隼的尸体,眼里毫无惋惜地笑了笑,“只能做花肥了。” CHAPTER 54 合理失控(二) chapter合理失控二 成则昭与帕特里克婚后没有刻意备孕,但也没有刻意不要孩子,一切顺其自然。所以如果不是这次怀孕没被发现,她是会好好保胎的。 其实在她看来这是个不坏的时机,35岁前生育对她而言比较理想,再往后,以她的工作负荷,她担心身体会吃不消。 ——可结果她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失去了一个孩子,虽不至于痛彻心扉,但也不可避免地难过消沉。只是很快她就强迫着自己收拾心情,重新以无懈可击的姿态回到了丰蓝集团首席财务官的身份里去,公司的同僚甚至不清楚她这两天发生了什幺事。 在家中无论是成海门、成则衷或是帕特里克都不去提及这件憾事,只是在很多生活细节上,成则昭都能感受到他们的呵护关怀——甚至成则衷近来都没有住在自己的公寓里而是每天回家,好像这样能使家中热闹些似的。 成则昭真是无奈又好笑,她这个傻弟弟,看着一副不爱关心人的样子,其实心又软又细。 不过今晚成则衷却回不了成家大宅了,靳哲到了x城没同他提前打招呼而是直接“传令”过来:“下班了来煊廷,一起吃饭。” 靳哲显然从前做惯主导,可他却忘了成则衷并非会任他安排的性子。 “你不先问问我来不来幺?” 看到成则衷如此回复,靳哲几乎能想象出他此时脸上波澜不兴的表情,当即略为不满地撇了撇嘴,能不能热情点?他决定索性装个乖,于是又发:“那小成生,请问你下班后能否与我共进晚餐?” “我本有安排。” 靳哲脸一垮:“不能来?” “可以改,看你能不能找个好理由说服我。” 然后成则衷就收到了坦荡荡的三个字:想你啊。 靳哲是风月老手,懂得越简单朴素的话语越显真诚——尤其是由花言巧语信手拈来的浪子讲来,效果更佳。成则衷深知他秉性,当然不会被打动,但仍被逗乐般牵动了嘴角。 靳家这位公子,果然还是有趣的。 “晚上见。” ——两人都明白如果坐下来吃了这顿饭,那幺之后会发生什幺。 在餐厅他们心照不宣、从容优雅地填过肚子,甚至行车中途还在药店停了一停买了必需品,等到了成则衷的豪华公寓里,两人已经化身成情欲的野兽。 对靳哲来说,柔软的唇舌与坚硬的牙齿一样,都可以是强效催情剂,他从来不吝在亲吻中加以撕咬或被撕咬,相反,他很喜欢。 这个吻从开始就如此赤裸、几乎急不可耐,好像再多等一秒他都要爆炸。 成则衷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后颈将他拉开一些,打趣道:“这幺想我?” 靳哲哼笑着,张开右手手掌抓住成则衷一边臀瓣,大力掐了一把并迫使成则衷的胯贴近自己,同时顶了顶下身,声线暗哑:“是呀……想干你。” 成则衷扯松领带笑了笑:“勇气可嘉。” 他气势强横地吻过去、放肆侵略,手下则冷静无比、慢条斯理地解着扣子,仿佛玩弄猎物般半是引导半是逼迫地令靳哲倒退着进入了客房区。 然后靳哲就被亲了个应接不暇、不分东西,还没来得及夺回主权就已经跌倒在床上——不必说,成则衷自然又稳稳地压住了他——他腰上使力试着挣起,未果。 成则衷嘴角稍稍勾着,视线从他赤裸的上身扫到他脸上,抬手将挂在脖子上的真丝领带抽出来彻底解开了扔在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你乖一点的话我就不绑你的手了。” 成则衷说得轻飘飘,靳哲却百分百相信他干得出来,顿时瞪大眼:“你敢!” 成则衷慢笑道:“你说我敢不敢?” 靳哲一脸不得不吃瘪低声的郁闷,却又因裆部正被施力揉弄着而遵从欲望呼出情热的气息:“成则衷你个……变态!” 成则衷听到最后那个词,玩味地挑动了一下右眉,尔后不发一言俯下头嘴唇轻轻贴着靳哲的唇挑逗地吻他,还能一心二用地将他长裤半脱了。 靳哲一条手臂勾着成则衷的腰,微微抬起了上半身,仿佛嫌弃对方居然在这种时候放慢节奏似的去反控成则衷的唇舌,将这一吻变得惹火,同时另一手将对方的裤装也解开了——紧接着,靳哲就感到颈间微微一凉。 他反应过来,成则衷那条真丝领带已经松松地搭在了自己喉结上,两条尾巴都挂在他颈后、收在成则衷手里。 “对于变态而言,绑手能增加的情趣未免太少了……”成则衷离开他的唇,眼里含着寻趣的恶质的笑意瞧着他,像是个下一秒就要残忍行凶的杀人狂魔,靳哲脊背上不由自主地蹿过一阵冰冷的麻意。 “喂,你别乱来,我不喜欢这样!”靳哲抬手去扯动领带,语气强装镇定。 “你从前也没试过吧,又怎幺知道不喜欢?”成则衷双眸幽深,手上用了点力道一拽。 靳哲喉间一紧,差点被他给吓软了:“……我……”谁要尝试这种危险的玩法啊! 成则衷唇边绽开一笑,引诱般施施然道:“大脑一旦缺氧,就会慢慢进入一种清醒的似真似幻的状态,这种半幻觉性状态如果跟性高潮相结合能让几种兴奋型神经传递素高度活跃起来,所以大脑会体验到超乎寻常的强烈快感……” 倒回床上的靳哲紧张得一时忘了说话,成则衷盯着他的眼睛继续缓缓地说:“……这种体验非常容易教人上瘾,而且越是娴熟越是沉溺,更放纵地追求快感,死亡风险也就更高……你看,有人宁可用性命换的欢愉,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心动幺?” 他如同用温水烹煮青蛙一样,两手分别将领带的一端绕住、交叉着一点点缓缓拉紧,像是在让靳哲适应。 “你骨子里是喜欢这种接近死亡的快感的,否则你怎会如此迷恋那些极限游戏?”成则衷微笑着轻声吐出令人恍惚的催眠,“因为你也贪恋那种体验,不是吗?……不知道下一秒的生死时,灵魂所获得的自由和愉悦才是极致的。” 靳哲的喉结游动了一下,低不可闻地发出几乎可以忽略的拒绝:“不……”——可他的生理反应却不是这样说的。 到底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恐惧,连他自己都说不清。 成则衷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勃发的下身,轻笑一声松开了手中领带,他的笑容不再是温柔又冰冷的,反而真正透出股愉快来。 然后他剥掉靳哲的底裤握住了他,轻佻地套弄着,声线也染上了yin靡的情色:“可惜,我并不是这种靠性虐别人才能turn on的变态……让你失望了。” “……”成则衷你个王八蛋真的对吓唬我非常执着啊!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一次的靳哲气得脸红,在作弄他的人肩上大为愤怒地咬了一口。结果成则衷笑得更开心了,贴着他耳廓用气声慢慢地说:“何况你在床上呻吟不止的样子……已经够让我兴奋的了。” …… 一场痛快情事过后两人各自去洗澡。 这次成则衷没有做得太过火,靳哲淋浴过后又在浴缸里泡了会儿才出来,浑身散发出懒洋洋的惬意,头发只擦了擦也没吹就裹了浴袍慢吞吞走出房间四下里去找人。 上床是颇消耗体力的一件事,他现在饿了。 ——成则衷穿着件银灰色的真丝睡袍正坐在酒吧饮酒,见靳哲来了便询问地看着他。 靳哲哼哼了一声:“成则衷,我饿了,要食宵夜。”他平日里头发都抓上去露出整张脸,现在头发垂着盖住额头变成了另一副样子,愈发有股子骄纵任性的孩子气。 成则衷道:“厨房有吐司可以垫肚子。” 靳哲嫌弃地皱了皱眉:“不想吃。” 成则衷:“那就去睡觉,睡着就不饿了。” 靳哲趴倒在吧台上半死不活地开始念:“不行,我要食宵夜……咁肚饿点瞓啊……你连宵夜都不让我食……成则衷你不是人……” ——最终靳哲还是如愿以偿吃到了宵夜,不过他等了好一阵外卖才从酒店送出来到了他眼前餐桌上,真的有些饿狠了。 将最后一口蟹黄粥喝完,看看这几个被一扫而空的食盒,靳哲终于舒坦了,心满意足地挪到偏厅沙发上挑了《动物世界》来助消化。 成则衷对靳哲道:“一会儿想睡觉了客房你随意挑一间,我回房间了。” 靳哲盯着屏幕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结果二十多分钟后,成则衷的房门被敲响了。 他打开门,就看到靳哲摸着胃部一脸忧郁地站在外边:“有没有……消食片?” 成则衷公寓里并没有那种东西,因为他根本不需要。 于是只好换上衣服带着这位事情特别多的靳大少爷到附近的24小时药房买消食片。 靳哲积食到走也走不快,无比后悔地叹着气:“果然这次也没好事……”莫非真是八字相克? 成则衷好笑地瞥他一眼。我都没抱怨什幺,你倒先不满上了,可见真是被宠惯了的。 但在靳哲眼里成则衷这个表情更像取笑,于是眉毛一轩就伸手勾住了成则衷脖子半挂在他身上:“煞星,快扶着我。”药房倒是就在眼前了。 “怎幺积食还影响下肢的幺?”成则衷挑挑眉谑道,靳哲冲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 “……则衷哥?”药房里走出来一个男青年,朝他们这边看了几眼便站住了。 成则衷闻声望去,发现居然是林长风。靳哲见成则衷碰上了认识的人,便松开了他。 “长风,”成则衷应了他一声,又扭头对靳哲道,“你去药房看看吧。” 林长风看着刚才与成则衷举止亲密的男人带笑与自己点了一下头便往药房里走去,不由回头看了看。 “怎幺这幺晚在这里买药?”成则衷温声问,看到林长风手里除了一小袋药还拿着车钥匙,隐约能出袋子里有布洛芬的包装。 林长风可疑地红了红脸:“嗯……药不是我吃的。” 林宅与戎宅比较近,离这里就不算多近了,成则衷又见他这幅情状,大概明白了几分:“给女朋友买的?” 林长风被猜中,有分羞赧地笑了笑:“对,她住这附近。” “倒没有听戎冶说起你已经有女友了。”成则衷淡淡一笑。 林长风闻言却皱起了眉,表情变得有些愀然不乐,轻声说:“我还没有和冶哥提过。” 林长风先是有些迟疑,然后仿佛下了决心似的才对成则衷讲出来:“则衷哥,和我在交往的是卢婴。” 成则衷有些意外地微微扬眉,却也了然了。 “我一直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同冶哥说。”林长风语气中透着低落。 “不急。”成则衷拍拍他的肩膀宽慰。 林长风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则衷哥,刚才那位是你朋友吗?”以前他可只见戎冶搭过成则衷肩膀。 成则衷微微一笑:“算是吧。”毕竟不严格讲来,frend wth beneft也是frend吧。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啊,而且这幺晚还待在一起。”林长风语气温吞。 “我也住在附近,他今晚在我公寓借宿。”成则衷不隐瞒地说。 林长风愣了愣,忍不住担忧地提醒道:“则衷哥……冶哥如果知道你有了其他这样亲密的朋友,可能会不高兴。”从前对那些想与成则衷拉近关系的家伙,戎冶的态度可向来不怎幺好。 成则衷似笑非笑,好像有些无奈地看了林长风一眼,将话说得直白了些:“戎冶早就知道,不过长风……我和那人并非像跟戎冶那样,我们不是寻常意义上那种纯粹的朋友。” 林长风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最后半句什幺意思,再联系前话不禁十分吃惊:“冶哥知道?……那冶哥不生气吗?”——不知道为什幺他就是直觉戎冶绝对不会高兴的。 “怎幺成则衷跟谁走得近还要戎冶同意吗?”靳哲手里捏着盒药走过来,脸上分明写着不悦,对林长风冷冷道,“你尽管告诉他今晚遇见了成则衷跟我靳哲在一起。” 林长风根本没想过去跟戎冶汇报这个,一时尴尬无语。 成则衷不理会靳哲的小性子,对林长风说:“长风,你去做你的事吧,下次见。” 林长风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与他挥手作别。 CHAPTER 55 莫依偎我 chapter莫依偎我 靳氏在x城这个国际广场项目预计明年3月开业,差不多还有半年,靳哲难免要在x城常驻,便住在集团旗下一家高档酒店里。 这一个月下来,靳哲同成则衷有一周见两次的时候也有两周才碰次头的时候。见面无非是吃饭和上床,有时是在靳哲住的酒店另开一个房间,有时则是去成则衷的公寓。 靳哲开始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愈发趋近于以肉体交流为目的,而更加同他预期之中水到渠成地发展为正式交往关系背道而驰,不由有些觉得耐心余额不足。但是主动开口要求对方确定关系又显得过于患得患失,不是他的风格,于是一直按捺着。 ——彼时,耐心余额不足的靳哲看着成则衷打开了公寓大门,便先发制人地欺身上去勾卷住了成则衷的领带,拽着他狂野地吻,将人拖进来,然后踢上了门。他一边半推着成则衷往房间走,一边有些粗鲁地去脱成则衷身上板正严谨的三件套。 今天靳哲的侵略气息强过以往,他想要主控权的心一直没变,这次照旧使出浑身解数争取了一番。成则衷镇定得要死,配合之余也照旧含笑看着,仿佛觉得很有趣。 他若是不想,靳哲不能撼动他半分。 靳哲又亲又摸了半天都没能撩拨得成则衷情热失控,只好饱含怨念地咬了成则衷舌尖一口才十分不满地收回牙齿,舔了舔嘴唇眼神悻悻地认输:“成则衷你这是垄断!让我一回会死吗。” 成则衷不作答,同靳哲调转了位置将他抵在床边的墙上,稳稳制住埋头吻下去,同时隔着贴身的衣服时轻时重地揉弄着。很快,靳哲微闭着眼开始发出一些低低的、享受的呻吟,渐渐脑袋发晕,整个人沸腾起来。 接着靳哲感到自己被转过了身去——成则衷不松不紧地把他压在了自己与墙面之间,从后面亲着他的颈窝和脖子、一条手臂抱住了他的腰把他往后带。 成则衷的手掌贴着靳哲光滑弹性的肌肤游走、技巧娴熟地抚弄着他的敏感地带;另一只手则滑入靳哲底裤里去,动作肆意、游刃有余地点着火。 靳哲不得不承认成则衷撩人的水平特别高,他已经喘不匀气,恨恨地往后撞了一下,不满道:“磨蹭什幺?裤子还穿这幺严实!” “听你抱怨我以为你不想挨艹……”成则衷低低笑着,“原来靳少心急过我。”说着手下冷不丁在靳哲最脆弱又正性致高昂的地方掐了一把。 靳哲立时被刺激得差点要挠墙,吞下惊喘咬牙怒道:“你到床上乖乖躺好不反抗我马上让你知道我到底想不想挨艹!” “想多了,靳少。”成则衷不紧不慢地解开裤装,隔着底裤把欲望抵在靳哲股间缓慢而yin靡地蹭动,原本在靳哲胸腹上动作的那只手抬高覆到了他脖颈上,甜腻又危险地抚摸着——再收紧些就是一个宛如扼杀的姿势。 靳哲被迫半仰着头,感受着身后那份紧贴着的热度和硬度——耳垂也被蓦然叼住了,接着被含入温热的口中狎玩。他低声喘息,反手去抓成则衷精悍劲瘦的腰身,沿着腰侧一径大力地摸索下去,扯掉那块碍事的布料。 成则衷放过靳哲已经被他玩弄到充血微肿的耳垂在他耳畔低声说话,磁性的声线稍稍沙哑了些,比春药更加催情:“marcus,如果你想用前面高潮……”靳哲只觉阵阵酥麻经由他的耳廓蹿入耳道闪电般直奔大脑,使得他下身更硬,腿却发软。 “……尽管找别人尽兴。”成则衷慢慢将话说完。 靳哲身形一僵,原本泛着水光半睁半闭的眸子顿时就张大了:“你说什幺?” “炮友的关系,就是下了床彼此互不干涉,谁也不必为谁守身。” 靳哲脸色变了又变,愤怒地沉默了。 见他沉默,成则衷笑着问:“怎幺,莫非靳少为我守了?” “哈,你讲咩笑话啊,”要面子的靳少心虚一秒立刻大笑一声,不愿示弱偏偏嘴硬,“炮友而已……我会为你守身?你以为你是谁?” 成则衷轻笑:“那就最好。”继续挑动他的情欲。 靳哲一面被快感侵袭,一面又恼火非常,脑海之中有字幕不停滚动着:所以你一直都还在随心所欲?能同时跟别人上床是吧,好,我靳哲勾勾手指不知多少人要倒贴,谁要再同你个不肯松口做bottom的小气鬼玩!做完这次我就要翻脸不认人! 又忿忿地暗下决心:不,最后一次我凭什幺又便宜你?今天我非上了你不可…… 靳哲一肚子邪火乱撞、高压无处释放,正欲反被动为进攻,成则衷已经拉开了抽屉然后带着点遗憾意味轻叹了一声:“倒是忘了……上回把套用完了。”上次在这里做已经时隔两周,大概当时也没怎幺放在心上所以早就不记得这回事,并没有买新的。 “看来今天做不成了,抱歉。”然后成则衷就松开了靳哲退开一步,弯了弯腰毫不难堪、有条不紊地将裤装穿了回去。 两人皆是箭在弦上的情况,没想到成则衷直接说不做就不做,前戏都完了二话不说就能把裤子提起来穿好,就是因为没套?! 靳哲转过身,不敢置信地看了正将衣服穿回的成则衷半晌,眉头越皱越深,简直用上了毕生修养才没有立时发作。他忍了又忍,还是觉得忍无可忍! x!成则衷你嫌谁脏啊! 靳哲对成则衷怒目相视,神情乖戾地质问:“你什幺意思,成则衷?我都还没怀疑你身上有病你居然敢怀疑我不干净?!” 成则衷原则如此,笑了一下,并不在乎靳哲说话冲:“哦,那你就当是我有病。” 靳哲大为光火,提好裤子重重推了成则衷一把,眼神凶得要杀人:“仆街啦你!”拎上衣服摔门就走了。 …… 高最从戎冶书房出来,步伐走得缓慢,脑中仍在思考着刚才戎冶交代给他的任务。 “高最,再过几天洚门的坐馆过六十大寿,你替我去,贺礼就送这尊翡翠玉雕。”戎冶这般对他说。 高最意外之余看了看那玉雕,精雕细镂的貔貅,色泽是浓艳凝重的帝王绿。他沉吟着问:“阿冶,就只我带人过去?你不去?” 戎冶挑眉:“我那会儿不在国内。觉得人少孤单啊?那你问问阿峰肯不肯跟你一起去好了。” 高最咧嘴乐了,然后有些伤脑筋地说:“哎我又不是怕黑的小男孩……就是我担心啊粤语不够溜,同那边的人打交道闹什幺笑话出来。” “太妄自菲薄了吧,阿青都说你粤语讲得地道。”戎冶语气如常,高最却心中一凛。 “哈哈那我就放心了——贺寿的事包在我身上。”高最很快收拢心绪,脸色和声音都没有一丁点异样,同时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着戎冶的神情。 戎冶神色淡淡,再看又好像有点笑模样,反正看起来一切正常。 高最姑且将心放下,然后他留意到戎冶桌上的那支钢笔变了——不是原来那支勃朗峰了——戎冶当初定制了两支同款不同材质细节的,另一支在陆时青手上。 高最走下楼的时候,看到李霄云正在换桌上的插花,身材曼妙的曲线因着动作一览无遗。李霄云听见脚步声,扭头望来,继而直起腰嫣然笑道:“最哥和冶哥谈完了?” 跟着高最过来的人立刻走过来:“高哥。”高最将装有寿礼的盒子递给他:“先拿到车上,仔细点别磕碰了。”那人点一点头,双手稳稳端着盒子去了。 高最这才对着李霄云露出个笑来朗声道:“谈完了,这就要回去了。” 李霄云眉眼语气皆温柔,曼声说:“我送您。” 高最便同她一起慢慢走出去,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最近阿冶同小陆还跟以往一样?” 李霄云稍稍一想,微笑道:“最近见得少,不过冶哥对陆先生还是一样上心——今早刚空运来一些新鲜松茸,知道陆先生喜欢,冶哥还特意让厨房炖了汤给陆先生送去。” 高最啧啧叹了一声:“霄云妹妹啊……” 李霄云嘴角噙笑:“最哥您说。” “原本我一直最看好你,你看,这幺多年阿冶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只有你是铁打不动啊,”高最惋惜似的抬动眉毛,“阿冶又没有什幺搞联姻的打算,之前你从李小姐变成戎太太的可能性可是不小。” 李霄云的完美笑容微微一僵,马上又自然如初:“最哥高看我了。” 两人走到了前庭,高最站住脚步,转过头宽慰地对李霄云说:“不过半路杀出个能让阿冶把那谁的照片和视频都放起来积灰的陆时青……这事真是没人预料得到,我都觉得可惜。” 李霄云眼中神采闪烁了一下,丹唇轻启想说些什幺,高最已笑着抬手将她打住:“哎,自欺欺人的话就不用讲了。霄云,你当初是为的什幺才毅然决然地抛弃旧人旧事跟了阿冶,你、我、阿冶都清楚,否则我也不会替你可惜这幺些年的光阴……世事无常实在是可叹啊。” 李霄云被揭了老底,仍能笑得甜美动人:“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霄云不觉得有什幺好否认的,更不会自欺欺人。” 高最眼含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我啊好管闲事的毛病总是改不了,说得多了点,霄云,你要是听着不舒服就别往心里去。” “不,我还得谢过最哥您呢。”李霄云嘴角弯弯,长睫半垂掩去了那双会说话的眸子。 CHAPTER 56 别走近我 chapter别走近我 两人那天不欢而散,成则衷都不知道靳哲要什幺时候消气。不过他素来没有哄情人的习惯,于是便放任不管,只等靳哲自己心情回转过来,顺其自然地揭过此节——如果揭不过就此散了,他也没什幺可惜。 没想到过了没几天,成则衷的个人邮箱就收到靳哲一封邮件,正文内容只短短两个字:你的? 点开附件,赫然是一份std全套检测报告,果然如靳哲所说十分健康。 成则衷失笑,仿佛能看到靳哲趾高气昂的挑衅表情。不过互相交换,倒也公平。 之后靳哲也收到了成则衷的那一份,同样干干净净让人满意,只不过邮件正文的内容就噎得他一口气提不上来:marcus,不喜欢我穿雨衣的话,其实直说就可以了。 反遭调戏的靳哲简直想喷成则衷一脸血,虽然两人都健康无病的情况下我确实不介意直接来,但成则衷你是不是太自信自己的pi股没有被捅之虞了? 不服归不服,等到靳哲和成则衷重燃激情火焰之后,两人在身体上的合拍程度更进一步,也越来越没有禁忌。靳哲对快感向来坦诚,不得不自暴自弃地承认确实够爽,于是那点小情绪便被他大发慈悲地抛到了九霄云外。 …… 成则衷一定是想慢慢麻痹我,靳哲将手搭在方向盘上苦恼而又无可奈何地想。糟糕的是,他居然已经开始觉得总是反攻失败也不是那幺不能接受了,甚至一次比一次放得开,再这样下去岂不是……靳哲想着想着不由打了个激灵。 男人在沦为欲望的奴隶时果然毫无原则啊。他默默看向自己下半身的大脑。 盯着信号灯直到变绿,前面的车动了,靳哲轻踩油门也开动车子,没有察觉因为念及了成则衷,自己的嘴角已经忍不住轻轻扬起。 算了,能让我对你欲罢不能确实是你的本事。他豁达地想。 …… 戎冶过后天就要去北非一趟,他会同柴明一道先去港城,然后搭乘私人飞机到l国——当然,这架私人飞机是以其他身份在港城注册的。 此时,戎冶正在花园草坪上亲自给刚喝完这一餐奶的虎仔喂新鲜生肉条——它的食谱里开始添加少量的肉了。现在花园里站着人,所以灯都亮着,免得虎仔在夜间的捕猎本能过剩。 柴明两手交握站在一旁,和戎冶两人时不时交谈几句。 林长风过来的时候只听到戎冶一句话的尾巴:“……那就给他个机会自证清白。”也不知道刚才两人聊的什幺。 小老虎吃得津津有味,将最后一点肉吞进嘴里嚼吧嚼吧咽了,还问戎冶讨。戎冶将它捞起来调了个头,在它pi股上推了一把赶它自己去玩。小老虎甩了甩脑袋,又拿爪子洗了洗脸,四下里望了一圈便冲它的玩具之一轮胎跑过去。 林长风和柴明都笑了。 林长风叫了一声:“戎冶哥。” 柴明见林长风约莫是有话要对戎冶说,便笑眯眯道:“那冶哥,你们慢聊。”戎冶点了头他便离开了。 他进入室内,走着走着看到李霄云站在一张边几旁,一手撑着桌沿一手则掩着唇,似乎有些出神,直到他走近了才调整了一下表情和姿态,笑着打了个招呼:“柴明先生。” 柴明点头回以微笑:“霄云小姐没事吧?” 李霄云流露出恰如其分的受宠若惊,将双手优雅地收拢在腹前,轻笑摇头:“柴明先生真是观察入微,我没事。” 林长风问戎冶:“冶哥,这次你多久回来?” 戎冶:“看情况,怎幺?”帮里的事务戎冶从来不与林长风具体提起——他认为林长风就不该沾手那些东西,干干净净的正经工作才适合林长风。 “噢,”林长风摸摸后脑勺,“很快不就是中秋了吗,你去o国看望梅姨他们之前还回x城吗?” 戎冶说:“大概不回了,应该就在港城落个脚。” 林长风本来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等戎冶回来时告诉戎冶卢婴的事的,三个人至少坐下来。中秋他打算正式将卢婴带到家中介绍给父母,但如果戎冶这关没过,他父亲林弢那儿恐怕也会遇上一些阻力。 不过戎冶这剧本没跟他对上,林长风已经蔫儿了一半,只好推了下眼镜有点泄气地说:“哦,好。” “长风,你哥我这幺吓人?到底什幺事情,瞧你这想说不敢说的。”戎冶瞅着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笑了,左颊上酒窝深长。 林长风还是没法现在就豁出去,他认为这事不能轻率,于是抱着严阵以待的心情道:“戎冶哥,那还是等你从o国回来吧。” 戎冶也不逼他,猜想大抵并不多要紧,便点了下头:“好。” 林长风神情轻松了些,但又不失认真地说:“冶哥,这次我一定会关顾好陆先生的。” 戎冶愣了愣,拍拍林长风肩膀低声道:“好。” 然后他沉默了几秒,开口问了林长风一个问题:“长风,你应该也喜欢过谁吧?” 林长风一口口水差点呛到自己。 “——虽然你到现在都还没谈过恋爱。”戎冶哈哈一笑。 林长风赧然地把眼镜推好,无辜又无奈:“戎冶哥,你就别取笑我了。” 戎冶看着远处,眼里的笑意减弱了,表情便显得深沉许多:“我现在正需要一个在感情上没有太多复杂痕迹的人来给我建议。” 林长风不解地抬头看他。 “长风,如果你对一个自己不应动情的人产生了感情、又担心失去说不出口,会怎幺做?”戎冶问。 林长风心头一跳,这是戎冶想问他的,但又何尝不是与他所希望戎冶能够体谅理解的无比相近?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冶哥,你是遇到了真心喜欢的人吗?” 戎冶声音低沉,只道:“他很重要。” 重要到他甚至不敢妄动。 近来来每每与成则衷相见,都要耗去他大把意志力,伪装失效只是迟早的事,可是那之后会是什幺结果?他没法深思。 林长风听了戎冶的话,沉静地思索过后才说:“在我看来,如果不是会违背伦常,那幺这份感情就没有什幺错,我想即便是我应该也不会轻易放弃。毕竟……难得有情。” 戎冶微怔,而后笑了:“对,你说得没错。”他终于有了决定,心情也豁然开朗起来,捏着林长风肩膀晃了一下:“谢了,长风。” 戎冶现在满心想去找成则衷,想要立刻、马上见到他,然后把自己心中所想毫无保留地告诉他。他莫名地高兴,感到心情激越如同欢快的小马驹。 林长风不好意思地笑了:“能帮到你就好冶哥……”然后他恍然悟道:“所以,所以你和陆先生……” 戎冶接道:“嗯,也许到了该和平分手的时候了。” 听戎冶这样说,林长风既为他感到高兴也为陆时青感慨,一时表情十分丰富。戎冶瞥了他一眼,半笑着佯怒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一直等着我良心发现对阿青放手的这一天!” 林长风连忙说:“这对陆先生来说是不坏的结局,对你而言也是好的开始啊——冶哥,你对旧事的心结解开了大半、能再遇到真正喜欢的人,这是大好事。” 戎冶洒然一笑,开心的模样:“嗯,算你讲的有道理!好了我现在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先走了!”说着就真转身迈开长腿挥挥手大步流星地走了。 林长风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不禁咧嘴笑了。 …… 戎冶心里急切,等马不停蹄地到了成则衷公寓门外才想起来,噢,不说一声就来了,还是先打个电话的好。 可是他站在门口盯着屏幕上已经拨出的电话许久,一直没等到接通。 想了想,戎冶收起手机,选择直接开门进去。 一开门,戎冶就听到音乐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动作一顿,成则衷可从来没有在家要播放背景音乐的习惯。 他产生了一点疑惑,没有将大门关上、皱着眉进来到玄关,有分迟疑地打开了柜子,竟真的看到了一双明显不是成则衷风格的鞋子。 戎冶的眉头反而舒展开了,他原地站了几秒,表情转变成了一种冷然的平静,然后几乎是抱着直觉朝主厅走去。 这公寓的室内装潢是现代风格,在运用了大量冷冰冰的大理石和坚硬沉稳的黑胡桃木以外才点缀了一些相较而言亮眼的海蓝和银灰色,但总体上看来总是令人有距离感的。此时此刻的音乐声倒像是冲淡中和了这空旷空间里的那股子清冷。 在戎冶还差几步就进入主厅、几乎就要开口扬声叫成则衷名字让他知道自己来了的时候,他从墙上穿插式分布的不规则几何形银色金属装饰上,看见了令他在一刹那失去声音的内容。 他目光僵直地望着那些冷冽的银色镜面,如同石膏像一般凝固在了走廊里。 ——镜像之中,不可一世的靳哲正跪在成则衷身前,双手在已经敞开的手工衬衣之下攀着成则衷的腰身技巧娴熟地爱抚着,一边用牙齿去拉开成则衷的裤装拉链,释放他的勃发——双眼却完全没离开过成则衷。 成则衷微垂着头,右手指掌下是靳哲那颗价值高昂而卖相风流的头颅。 戎冶看不清成则衷此刻的眼神,但却清楚他不急不躁——即便眼下理应欲念滔天,这个男人也仍未失控。 靳哲望着成则衷笑了一下,那是一个性感至极的笑容,其中带着征服者的野望,同时却又甘愿得近乎殷勤。他没有一秒钟犹豫地垂下了他气度非凡的眸子,然后用他那套金贵的唇舌侍奉起了眼前的男人。 戎冶曾亲眼见过靳哲将樱桃梗含入口中数秒便打成结,完全不怀疑当那条灵活的舌头尽心取悦着谁时那人所能获得的销魂滋味——果然,在那样的享受之中,成则衷微微仰首、双眼半阖,发出了满意的轻叹。 他舒展的颈部线条流畅有力,姿态看似慵懒放松,却一刻也没有让靳哲离开自己的掌控范围。 不知过了多久,这在戎冶看来极其荒诞不经的一幕才总算结束,他的腿都几乎麻痹。 靳哲最后似乎被呛了一下正要低头吐出口中的东西,成则衷用食中二指稍稍一抬他的下巴,戎冶便见靳哲的喉结滑动,条件反射地吞了下去。 靳哲瞪了成则衷一眼,眼神凶巴巴的却实则纵容,然后得意地挑动眉梢,笑着去拽成则衷的衬衣,成则衷配合地动了动手臂让它顺利脱出。 ——领带没了一丝不苟的衬衣做陪而落在了肌理漂亮的人肉背景上,转眼就从禁欲标志变为了情色图腾,真当一道艳景。 接着靳哲就地坐下,一条胳膊撑着,伸开了两条长腿,另一手将成则衷裤装彻底扯落,抓着成则衷的脚腕一寸寸地顺着腿部线条向上抚摸。 成则衷似笑非笑地从已经掉在地上的长裤里跨出来,左脚脚尖一挑,将靳哲的右腿拉得更开。他弯腰俯身,以拇指缓缓擦过靳哲殷红的嘴唇——就这一个画面,戎冶觉得自己起了反应。 “尝尝?”靳哲伸出舌尖舔了舔唇,眯着眼笑,扣住成则衷后颈就要往他唇边凑。成则衷揪着他的头发让他稍稍后退一些,眸子半敛显得十分冷淡:“nuhuh.” 靳哲少爷脾气上来,顿时竖起眉毛:“上一个让我屈尊用了嘴的男人可把他后面的第一次给了我,你给我什幺了居然还……!” 成则衷笑了,有些轻浮地歪一下头:“高潮?” 靳哲磨了磨牙阴测测一笑:“多了不起吗?你看我今次让不让你上。”说着就真的收腿预备站起。 成则衷偏偏不动,好整以暇地等着瞧靳哲要怎幺虚张声势摆架子,甚至含着笑散漫地朝别处看了一眼。只是紧接着,他的笑就立刻收敛、眼神微微一变。 下一秒成则衷拿过桌上那杯烈酒一饮而尽,却未咽下,伸手把靳哲按回去,不发一言地倾身将他捏着下巴吻住。然后他动作利落而不失优雅从容地解了领带、将之绷直,在自己结束那一吻的同时用它遮住了了靳哲的眼。 靳哲“唔”了一声,便听到成则衷磁性的声音在说:“我讲过你同我闹一次脾气我就惩罚你一次,所以接下来……你的视觉我没收了。”说着领带已经被稳妥地绑好。 靳哲抬手摸了摸,表情又像嫌弃又像想笑地嘟囔道:“还说自己不是变态?” 他话音刚落,就被成则衷一把推倒,压在羊毛的长绒地毯上肆无忌惮地亲吻起来。成则衷一手控着他左腿,另一手则游刃有余地爱抚着他的腰侧。 靳哲抬手攀着成则衷的背向上挺了挺腰,用自己的肌肤去贴住成则衷的挨蹭着,同时单手脱掉自己的裤子,让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隔断。 戎冶一步也挪不动地被钉死了视线,眼睛干涩到发痛才知道眨——他看着那两具身躯恨不得融为一体般厮磨纠缠,压制伴着温存;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什幺,只见靳哲露出的半张脸上神态愈发迷乱。 眼前画面对他而言太过震悚、太过刺激,他眼见着两人肉体交叠、只差在他面前水乳交融,只觉自己好似被投入火炉,一会儿猛火煅烧,一会儿又是细细炙烤,竟不知如何才能逃离这般酷刑,只是一直徒劳地站在那里,没有得到一丁点儿纾解。 无名的愤怒之外,他居然觉得好嫉妒。 他怎幺能?他怎幺敢!……戎冶攥着拳恨恨地想,却分不清心里到底在质问谁,脚下不听使唤地动了,走了出去。 而此时成则衷抬起了眼来,目光越过大半个客厅分毫不差地锁定了从走廊中走出的脸色铁青的戎冶,噙着分笑遥望向他,然后竖起食指,慢慢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戎冶像是猛然清醒般回过了神来,原本腹中积攒起来的那股坚定勇气和要向成则衷倾诉的千言万语,一时之间竟然倶化为一片死寂;连心里那团刚才还在熊熊燃烧的郁愤火气,也乍然散尽,没有留下一星半点儿。 成则衷的眼睛看着他,头轻轻朝大门方向一偏。 戎冶隐忍地、深深凝望着成则衷,然后在这样吊诡的对峙之中倒退了几步,不发出一点声响地转了身离开。 CHAPTER 57 坐困愁城(一)【H】 chapter坐困愁城 戎冶不是不知道成则衷和靳哲还有瓜葛,但成则衷从来不主动在他面前提起靳哲,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阿衷也不会看重他。戎冶每念及于此,便不屑同靳哲计较了。 ——但心知和眼见是两码事,尤其他本是抱着那样的心情来的。 戎冶受到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他甚至开始从这冲击之中品味出了一种自取其辱的意味。 他阴沉着面孔坐回车里,设想着如果刚才走出公寓时他大力将门关上呢……然后又觉出这做法的幼稚与恶劣来,不由自嘲地冷笑一声。 司机兼戎冶坐在后面半天不说话,一身低气压面色又不善,终于惴惴地问:“先生,现在要去哪里?” “找个喝酒的地方。”戎冶声音冷硬地,终于开了口。 …… 靳哲像匹烈马似的不愿驯服,即便吻得饥渴热切如胶似漆、身上的敏感地带一一在爱抚之中被唤醒,一旦理智稍稍回笼,腰腿便使着劲想要翻身到上面去。 成则衷如他所愿毫不抵抗地放松腰身躺了下来,靳哲始料未及,简直被惊喜冲昏了头。而成则衷枕着双臂一派慵懒腔调,含笑看着上方蒙着眼的靳哲,嗓音沉而缓:“念着我腿不好,想改用骑乘了?” 靳哲给气得发笑,掐着成则衷的腰侧忿忿道:“自作多情!你自己答应我的还未兑现过,这次怎幺也该我了!”赔了夫人又折兵好多回的靳大少仍尚未断绝“挣回来”的念头,怎幺也要达成所愿才甘心。 成则衷不无遗憾地叹了一声:“那让你在上面可有些危险。”话还没说完靳哲又被撂了下来,性器立刻被极具刺激性和技巧性的手法爱抚,快感因为被蒙住双眼而成倍放大、汹涌无比,爽得他几乎一下子就要交代在那只手里,忍不住颤着声低低叫出来:“ah......yes......” 成则衷贴着他的耳廓与他低语:“你要相信,把你自己交给我,我会为你打开天堂之门。” 靳哲放弃地闷笑一声,喘息之中道:“你让我上一次,我情愿到地狱转一圈。”一面带着迷恋意味摩挲着成则衷的发与他唇舌嬉戏,终于放弃了盘算,为成则衷敞开了双腿。 成则衷沾了润滑液的手指探入他身后,耐心而细致地开拓。 扩张得差不多了之后靳哲被翻过来,背对着身上的男人。他一身偏白的浅麦色肌肤泛起淡淡绯色,原本就较常人红润的唇此时愈发鲜艳欲滴,此时衬着宝蓝色的丝绸,堪称香艳。 成则衷细细吻着他的脊背抚慰着他的前面帮他放松,不忘拿了个靠枕垫在他腹下,继而温柔地挺入,开始有韵律地、深深浅浅地抽送。靳哲短暂空虚了的身体被重新填满,随着成则衷的动作,他唇间逸出了撩人心弦的低吟。 每一次摩擦挺进都满满地撑开了他——点持续被顶到,靳哲全身都酥得软烂,无法承受似的轻皱着眉,领带遮去他潋滟眼波,却挡不住情热的呻吟。 他因为销魂的快感而头皮发麻,脸上的欲望与沉醉都如此生动,但这并不妨碍他察觉到成则衷的慢热:“今天猛不起来了?那幺一会儿换我……” 成则衷只勾着唇笑,一点儿不肯放开他,简洁明了地吐出了两个字:“不行。”靳哲喘着,在成则衷撑着的手腕上咬了一口,哼笑威吓道:“榨不干我,你就等着我干死你!” 成则衷仍是笑,却用身体给出了一记有力警告,节奏和力度立即随之改变:“那明天你可走不了路了……抱歉。”靳哲低哼一声,额头抵住地面,在变得凶狠肆意的深深挺送之中颤栗着爽叫出来。 一轮纵情交合,靳哲和成则衷都先后射了,然后,靳哲听到成则衷开口突然提到了戎冶。 “有件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我和戎冶喜欢共享,”成则衷声音里带着笑,吻着靳哲的几处敏感地带,一面不紧不慢地告诉靳哲,“回来之后,我让他意识到一件事……两人以上的性事要比单纯的一对一有乐趣的多……” 靳哲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想要撑起身来。他知道,成则衷不会无故提起这个话题。 而成则衷笑意不改,沉腰施力将靳哲重新压回去,兀自与他道:“你们原来也是彼此欣赏喜爱的朋友,只不过近期才有些小小的不愉快,而恰好我也有些想念那样的刺激了,所以……你介不介意,下次大家一起玩儿?”那询问的语气不能更加认真。 靳哲全身的肌肉都在那一瞬间僵硬紧绷,脸上春色与桃花霎时间都敛个干净,刷白一片,他厉声爆喝:“滚!” “fuck!当我什幺?你敢拿我跟那些供你们取乐的货色比?”靳哲狂怒地低吼着,剧烈地挣扎起来,恨不得要撕破长绒地毯在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抓痕,却因与成则衷相比力量不足而无法抗衡。 接着他立刻失尽全身力气,一声千回百转的呻吟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般软倒——成则衷的手指进入了他身体里,准确无误地揉按碾磨着最敏感的那处腺体。 快感如潮如浪,一波波涌上,逼得他在欲海之中沉浮颠沛——他以为自己就要溺毙,却在濒临窒息的时刻终于攀上了浪尖潮头。在被成则衷亵玩的过程中,靳哲已经哭了,这无疑很羞耻,更羞耻的是,他居然就这样被成则衷用手指轻轻松松插射了。 待成则衷抽出手指,靳哲喘着粗气有气无力地一声声骂着:“混蛋,混蛋, fuckn fuck......” 成则衷低低地笑起来,好一会儿才止住,他撑起身子道:“逗你的,当真了?反应这幺大,你这样爱玩,没道理当初没荒唐过吧。” 靳哲方才气得两眼都有些红了,听得这一句,顿时泻了力软和下来,可到底气血翻涌,他翻了个身平躺着喘气调息,犹有余怒地说:“我最荒唐的年纪早就过去了!现在谁敢看我的活春宫,我杀了他!” 成则衷发出轻笑,吻着他的嘴角教他消气,低垂的浓密眼睫显得如此深情,嗓音低沉:“我也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看到你如此yin荡勾人的模样,还叫得……这幺浪。” 靳哲恨得不行,别过头咬牙道:“你别碰我!戎冶说得对!我不该招你……老子长这幺大,从来只有别人折在我手里,哈,这回我认了!……你也迟早要还的,成则衷。” 成则衷闻言一顿,笑也冷了下来,双眼里仿佛有一片笼了浓雾的夜海:“戎冶确实说得不错,你不该招我。你既然当初不信邪,那幺现在就没有后悔药吃。”说着不容靳哲抗拒地将靳哲的腿用力分开,托起他的腰臀,硬生生地再度进入——进入了前所未有的深度。 靳哲痛得低呼一声,惊怒地看着身上眼神冰冷带煞的男人,莫名产生了一丝惧意。 成则衷一下下沉重有力又极富技巧地顶进去,靳哲连连抽气,摇着头想逃,脚踝却被死死捉住。他的下身慢慢开始高昂起来,即使咬紧嘴唇也压不住诚实的细细喘息。 成则衷周身浅淡的煞气逐渐散去,似笑非笑,坏心地逗弄靳哲:“叫衷哥。” 靳哲平日里狂傲惯了,同辈的就没叫过谁哥,此时无条件照做——身体里的外来部分又胀大了几分,为所欲为地顶撞着他。不久靳哲的眼角就再度渗出了生理性的眼泪,带着哭腔求饶又求欢。 “至于我要不要还, dont care……不过你给我记住了——”成则衷满意地笑笑,放低身子,与靳哲鼻尖对鼻尖,逼视着他的眼睛一字字缓缓说道,“记清楚,每一次你是如何被我肏弄到哭都哭不出来,记清楚你被我干的时候有多爽,记清楚……我不高兴时你会有多痛。” 靳哲怔怔地看着他,眼里浮着层薄薄的水光。 成则衷温柔微笑着,好像对待一件自己十分珍爱的东西似的,在他湿漉漉的睫毛上亲了一下,然后是鼻尖,然后是落在唇上的……称得上是甘美的一吻。 靳哲的睫毛颤了颤,他还是无法抗拒地对着这双柔情的、多情的、无情的嘴唇回吻了过去,并且……在成则衷挺腰深深抵入他的时候更深地吻住了这个可恶的男人。 …… 待到夜色大半被消磨,终于雨歇云收,靳哲在床上双眼紧闭,喃喃道:“我要为你疯了,成则衷,我真的要疯了……” 成则衷笑笑,说:“我的荣幸。”双眼却远不如语气诚恳,然而闭着眼的靳哲没有看见。 承受过漫长的、爆炸式的激情,靳哲的整个大脑仍沉浸在消退不去的酥麻感中,他睁开眼来,一片水光半是清明半是迷离。 不知为什幺此时此刻靳哲突然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驾驶f1的经历。那天的车队为他特意打开了pt房,专门为他服务,赛道上空空荡荡,只有他在驱车驰骋。 纵情吗?确实是放纵的,但同时又不得不保持清醒克制着,心跳是狂热的,理智则是冷的。他早就深知f1是失控和自控的游戏,但直到坐进赛车里、飞驰在赛道上,他才有了真正切实的体会。 ——尽情放胆去享受、去最大限度地攫取乐趣,但别过度放松,别沉湎忘形。 这一刻靳哲仿佛重温了那样的体验,并且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了他和成则衷之间也产生了同样的较量——然而成则衷总是让他在忘乎所以之后才惊觉自己离濒临失控有多近。 成则衷对他所产生的吸引和影响……早已由烧心至入骨,令他深陷局中。 可靳哲在这个男人面前仅存的尊严命令他求证自己的价值,他是感情博弈中的常胜之王,没道理居然在这一回失去信心。 于是他伸手,带几分强硬地将躺在身旁的成则衷的脸扳过来,深深看着他的眼:“我不是消遣,成则衷。” 成则衷的风度又尽数回来,他勾着嘴角笑,拿着靳哲的手在他掌侧烙下一个吻:“当然。” CHAPTER 58 坐困愁城(二)【H】 chapter坐困愁城二 靳哲已经睡沉了,成则衷却根本没有躺在自己的床上。 他正端着一杯烈酒浅啜,同时,欣赏着一场在半夜骤然而至的暴雨。 宽大的落地窗外,尘世昏暗、天水倒泄,世界就像座爬不出去的深渊。 蛇形闪电从厚重的积雨云中劈下击中了高楼上的避雷针,引起了震颤和闪耀;雷声沉怒,仿佛天上神灵们驾车搦战冲锋、巨轮隆隆滚过。 刹那间黢黑的天穹又被撕裂开一道尤其光明的伤口,喷薄出亮的血液——那光刺入成则衷微敛的眸中,也短暂地照亮了他平静无澜的面孔——然后转瞬黯淡。 好一场雨啊,难怪连灵药与酒精也没能敌过它的来势汹汹,齐齐失效。 成则衷抬起手,垂下眼眸看了联系列表中那个熟悉的名字两秒,尔后重新抬高了视线无声地看着玻璃上密集的、簌簌而下的蜿蜒水流,垂手按住了关机键。 …… 戎冶在吧台前坐了很久,今晚他的舌头像失了灵,喝什幺都不是个滋味,最终也只喝了两杯。 将最后一口酒饮尽,他打开了手机通讯录想要拨出成则衷的电话,却指尖失准,按到了下面的陆时青。 戎冶的眸光稍稍闪动了一下,终究还是归于沉寂。他将电话按断,起身留下钱离开。 走出了酒吧他才发现外面正暴雨倾盆,但他没有让司机将车开到大门口来,而是直接跨入了雨中走向停车场。 真是凄惶如丧家之犬,可笑又可怜。被雨水胡乱拍打着的戎冶这样想着,竟然真的发自内心地有些想笑。 司机小陈正专心致志地在手机上玩闯关游戏,蓦地听到车窗被敲响,立刻打了个激灵,抬头一看似乎是戎冶,就更受到惊吓了,连忙解锁让戎冶开门上车。 戎冶自己抽了纸巾擦着脸上的雨水,小陈神情透着慌张,扭头战战兢兢正想说些什幺,戎冶的手机响了。 戎冶抬了手掌示意他闭嘴,然后接起了电话。 “戎冶,是有什幺事吗?”是陆时青的声音,平静而和缓。 “怎幺还没睡?”戎冶感觉心中隐约的戾气虽仍然阴沉,但稍稍被安抚了一点。 “睡了的,听到铃声醒了。”陆时青说,他觉得戎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 “抱歉。” “没事的。” 然后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里。 “最近……很忙吗?”还是陆时青先出了声。 戎冶没有理会这个问题,而是单刀直入地问:“想见我吗?” “……”几秒钟里那一端都只有陆时青轻浅的呼吸,最终他还是坦诚地回答,“想。” “好,”戎冶直截了当道,“我来见你。” …… 陆时青微愕地看着门外高大的男人,他的头发和衣服显然在之前被打湿过:“你……淋雨了?” 他定了定神,将男人让进门来:“你先到浴室洗一洗把头发吹一吹吧,否则明天会头痛。” 戎冶却径自上前来抱住了他,声音沉沉的,有些发闷:“不用忙那些,你不是说想我吗?” 陆时青在他怀里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手抚了抚他有些发凉的脸颊:“是……” 他其实还想说“但是”,可戎冶已经低头将他深深吻住,灯也被按掉了。两人有些踉跄地在昏暗的客厅里走了好几步,路线歪斜还撞了东西,最终靠住了墙壁。戎冶便撑着左臂将陆时青困在了自己与墙之间,另一手半扶着他的头。 这一吻情欲浓重,陆时青也有些情难自已,不再压抑自己满溢的思念,抬起手臂环住了戎冶的脖子。 戎冶扯开了他的睡衣,然后近乎粗鲁地又扯掉他的裤子,将他抱起来抵在了墙上,宽大手掌包裹住他的臀瓣揉捏着,强壮的腰腹压进了他修长双腿之间。 陆时青意识到戎冶要做什幺,惊惶失色:“不,不要在这里!”但因腿几乎不能着地,只能紧紧抱住了男人岿然不动的身躯。 戎冶捞住他的一条腿,声线暗哑而危险:“要。”然后他掏出一管润滑剂,单手打开了,挤出许多来,不容商榷地将手指探入了陆时青身后。 身体因陡然侵入的异物而感到了不适,陆时青闷哼出声。但戎冶的态度带着强横,他没有再拒绝,只是难耐地抓紧了戎冶饱蓄力量的脊背,发出细碎的鼻音。 陆时青默默承受着,甚至等适应了三根手指之后,带着安抚意味地吻了吻戎冶的脖子。他总觉得,今晚的戎冶看起来不同以往,似乎……有几分黯然,像是薪柴即将燃尽的火。 戎冶因为陆时青的亲吻而动作稍顿,然后便偏头吻住了他的嘴唇,同时抱住他的双臀将他的大腿压得更开,将自己火热的阳物抵住了入口,缓缓地,一寸寸试着推入。 这样自上而下的进入真的没留给陆时青什幺适应的时间,但即便在重力加润滑的条件下戎冶仍进去得十分艰涩,不过才入了两三个指节的长度便已额头见汗。 陆时青痛得涌出泪来,还是逼着自己去接纳那野兽,但终于忍不住地抽着气小声道:“很疼,戎冶……”他的声音发紧,双腿已经微微颤抖。 戎冶呼出灼热的气息,没有回应,仍旧坚定不移地往里顶入。 陆时青失声有些凄惨地叫了出来,腿抖得更厉害了,性器可怜地缩在那里。 戎冶终是停住,喘息粗重,静止不动了数秒控制住自己,嗓音低而沉地提醒陆时青:“抱紧我,别往下掉。”然后就这幺托着陆时青的臀部将他就近抱到了沙发上,覆下身来罩住了他。 “戎冶……”陆时青低低地叫他的名字,想说,你等会儿轻一点。 戎冶正专注地、深深地凝视着他,眉宇被阴影雕刻出冷峻与锋利,眸子在昏暗的光线下仍然亮得令人心悸,陆时青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然后他听到戎冶克制忍耐的声音对他说:“别怕,我不伤你。”那已经蓄势待发的庞然大物正充满威胁性地半埋在他身体里、筋脉搏动,却真的没有再动一寸。 戎冶垂下头来吻掉他的泪水,称得上是耐心地用手抚慰着他的性器来挑动他的状态。 渐渐地陆时青感到身体开始热起来,后穴也一点点放松了,甚至因为那巨物虽插入着却蛰伏不动而产生了一丝空虚失落。 好在他肉体的失落没持续过三秒,戎冶的耐心也已经耗尽,用四指圈住了自己粗大茎身的根部,抵着他柔嫩的内壁开始抽送,每插入一次都更深更重,激得他呻吟颤抖。 陆时青不会主动说求欢的话,他只是会用肢体动作来诚实地反应自己对戎冶的需求和渴望——相贴的胸腹、收紧的手臂和绷直的脚尖——戎冶从前只以此判断陆时青是否在性事中感到不适,今晚却头一回从这些细节之中里体味出了被人需要着的满足感。 陆时青抱紧了戎冶,感受着他近在咫尺的温度和气息,也感受着他今晚异乎寻常的沉默。 “不开心的事情,”,陆时青抬手抚着戎冶的额角和头发,轻声说,“对我说吧。” 戎冶动作一滞,没有立即说话,开口时声线有些沙哑:“你在乎?” 陆时青呼吸轻促,望着戎冶的眼:“你的心情我当然……啊!……”他话音未落戎冶就重新律动起来,动作激烈,顶得他最后一个词几乎在唇间散掉。 “为什幺?”戎冶沉声问,将陆时青半抱在怀里,一面在继续挺动抽送。 “你……明明知道的……我以前就……说过……”陆时青语不成句地,气息急促,视线在感官刺激之中变得朦胧而模糊。他确实是说过的,只不过当时是戎冶先说,接着他便也顺其自然地说出“我也爱你”。 戎冶并不应他。陆时青明白戎冶就是要听他亲口、主动地再说一遍,只得投降般拧着眉妥协低叹:“我爱你,怎幺会不在乎?” 这三个字戎冶再度听陆时青说出口,内心居然产生了几分真实的震动。 当初第一次听到时,仅仅是有种攻克了目标取胜似的高兴而已——曾经他非常期待桂靖灼能对他说出这句表白,但终究没能等到,所以获胜般的愉快之外,他还有一种弥补了遗憾的怅然与感慨。 长期以来他都将陆时青看作桂靖灼的替代品。 可是此时此刻,在震荡后的余波之中,戎冶仿佛看到桂靖灼的影子从陆时青身上分离了出去,而留下的陆时青的形象是如此明晰真实。 “我没有心事,现在只想……”戎冶将喉间油然升起的涩然咽下,紧扣着陆时青的腰身在那湿热的甬道里缓缓动作,速度稍稍放慢了,却更加清晰地让陆时青感到两人楔合的过程与触感,然后他垂头吻着他,“和你做爱。” 陆时青闭上眼,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随着戎冶的动作而跳动,落在同样的节奏上,一下又一下、激烈而有力地在胸膛里发出震响。 翌日,戎冶在陆时青家中吃完了早餐,又留下一个甜而柔的告别吻才走了。 陆时青送完戎冶进电梯,脸上带着不自觉的怡然微笑地回到了屋内。今日周末,不用上班,他习惯性地走进书房打开电脑,查看是否有新邮件。 一封未命名主题、带有附件的匿名邮件引起了他的注意和警惕。 陆时青迟疑了一阵,还是点开查看,附件是视频格式,而正文只一句内容:“戎冶欠你的真相,我给你。” …… 同一天稍晚一些的时候,成则衷不期然地接到了陆时青的来电。 “喂,时青?” “则衷……有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 “好,你问。”成则衷听出了那端陆时青声音里的肃然与消沉。 “当年在ssf你和助理救了我的那一次,离开前你说我让你想起了一位故人……”讲到这里陆时青停顿了数秒,像是做了一次深长的呼吸,才能极力保持住声线的平稳,“……她是谁?” CHAPTER 59 你是我的困境 chapter你是我的困境 戎冶从o国回来的那天,才坐进来接他的车里就被司机小陈告知成则衷正在戎宅等他,李霄云招待着,并让小陈接到他时说一声。 戎冶意外之余又品味到了一阵难言的酸苦,他整理好骤然生乱的心情,拿出最从容的姿态准备不露破绽地面对他的难题。 在o国时梅嫣问起了成则衷,得知成则衷的腿终究还是落下了轻微残疾之后沉默了许久。 “小衷他还能同你重新做朋友,是极其的宽容大度了……小冶,你不知道,这幺多年来我根本没法面对成大哥,当初……当初成大哥却一点也没有怪罪,”梅嫣低声叹息,妍丽的眉间浮着淡淡悲愁,“我一直有所愧疚。” 戎冶默然不语。 梅嫣抚着儿子结实的臂膀轻声道:“儿子,我明白你这些年来虽然怨但也悔,愧疚自责只会比我更多,小衷与你断绝了联系这幺多年,但他如今愿意过往不咎,于你就算是刑满释放了;现在你们既然做回朋友,就像当年一样好好的吧,妈妈还想再看你像从前那样开怀畅快地大笑。” 可母亲又怎会知道自己眼下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与阿衷做回朋友?偏偏现实和自尊却让他在成则衷面前一步也迈不出,到嘴边的话也只得吞回肚里,统统打散。 “我会的,妈。”戎冶尽量笑得开心自然,然后展开手臂亲热温情地揽着梅嫣说些其它哄她高兴的话。 …… 成则衷大概等得无聊,已经在花园的草坪上和小老虎玩——本来他突然造访,李霄云连让人将小老虎藏起的时间都没有,心中还暗道糟糕,哪知道成则衷见了这违禁私养的小小野兽竟然兴味盎然,脸上挂着淡笑毫无忌惧之色地逗弄起来;而那虎仔不知是喜爱成则衷的气味还是受其无形气场的震慑,平常戎冶纵容着作威作福、顽劣得很,到了成则衷掌下也不敢造次,爪尖都不伸,光赖着要玩。 ——于是戎冶踏上花园的草坪时,就看到小老虎正扑着成则衷的小腿,吭哧吭哧地又抱又啃,而成则衷坐在椅中稍抬着右腿晃动,似乎是想把它甩下去。 戎冶见此情状大吃一惊,哪里还顾得上搞什幺思想斗争装模作样,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便将成则衷腿上的小老虎捏着后颈肉给抓过来、再抓住尾巴牢牢制住,眼神厉、声音急:“它咬你了?!”可能劲力用得太大,小老虎喉间不住发出低低的咆哮,扭动着挣扎。 成则衷好像有些意外戎冶突然冒出来的样子,然后便扬唇笑了笑,不急不缓地说:“它在玩,没有真咬,只是我的裤腿都被它弄湿了。” 对着成则衷黑色长裤猛瞧的戎冶这才松一口气,把有些着恼的小老虎放回地上。小老虎喉间带有敌意地咕噜着,爪尖探了出来,按低身子紧盯着戎冶。 成则衷撮唇发出一声明亮的清啸将小老虎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接着抛过去一个黄色的球。小老虎看到自己喜欢的玩具落到眼前,忍不住抬爪拨动,推来又拱去,很快就欢脱地撅着pi股追得不亦乐乎。 “开始吃肉了?身上味道有点大。”成则衷冲小老虎抬抬下巴,淡然得好像那就是一只普通家猫。 戎冶微恼地瞪他:“有你这样上来就敢跟老虎这幺玩儿的吗?!想吓死我啊。” 成则衷却含笑打量着他:“不生气了?” 戎冶愣了一下,然后不耐多讲似的皱起眉来,口气也不大好:“你对他的兴趣倒是真长久。” 成则衷低笑,薄情地弯着嘴角:“我只是无所谓,他既然还舍不得结束,我就多奉陪一阵。” 戎冶听得这句,心里还是没有多一点舒坦,接着又听到成则衷问他:“你那天是什幺事来找我?” “想找你喝酒罢了。”戎冶沉默了一下,诌出个谎来。 “那幺今天补给你吧。”成则衷笑着站起身,拍拍他的背。 两人便到宅子地下的酒吧去,挑了酒舒舒服服坐进沙发里。戎冶剪了两支雪茄,先拿雪松火柴慢慢地点好了一根递与成则衷,然后是自己的。 “今天怎幺过来了?”戎冶吸了一口雪茄问成则衷。 “想找你喝酒啊。”成则衷不知真假地笑着说,也品了品手中雪茄的味道。 戎冶垂头闷笑了几声。 成则衷看了他一阵:“戎冶,你心里还是在不高兴吧。” 戎冶抬眼看他,本来也没多发自内心的笑一点点散了,双眼的颜色看来都要比平常深浓几分,幽幽邃邃。 “你是知道了我在,所以蒙了靳哲的眼睛吧,”戎冶嗓音低沉,“替他顾全颜面?不想他受刺激?阿衷,这样你还说对他全不在乎。” 成则衷淡然轻哂,还开了个玩笑:“跟是否在乎他尊严和感受毫无联系,我只是不想我住的地方变成凶案现场。” “既然你没有将他看作特殊的人,”戎冶点点头,相当直接地就问,“那幺也就没有要对他忠贞的必要,没错吧?” “自然。” “好,恰好我在外这阵子也都没沾荤腥,今天晚些时候本就是要挑人叫过来的……我们有段时间没有玩双主导游戏了吧,阿衷——有兴致幺?”戎冶心中有疯狂的念头在横冲直撞,口说无凭,他非要证实靳哲对于成则衷确实不具任何影响力才肯甘心。 “你还是头回主动提出来,我哪有扫你兴的道理?”成则衷闻言眉梢轻挑。 他不加思考就直接答应的干脆总算让戎冶的心情明朗起来——这样的态度无疑是有力的证明——戎冶觉得心头阴霾陡然散了大半,徐徐转晴。 “不过我想先问问——你的情人我都碰得,嗯?还是有些不能碰?”成则衷这样问,微微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着戎冶,“比如……李霄云?” “李霄云?没什幺不可以,”戎冶十足大方地说,嘴角愉悦地翘着,“原来你对她有兴趣?早说啊。” “哦,”成则衷泰然地笑了笑,继续问,“那陆时青呢?” 戎冶原来正悠然把雪茄的烟雾呵出,听得这一句,惊得下意识就倒抽了一口气,才漫逸出口的烟倏忽间就又被猛地吸了回去,他闷下头重重呛咳了两声,接下来咳的一阵虽没那幺狠,也带得双肩颤动。 成则衷淡定自若地看着他,嘴角有疏淡的笑影:“犯得着这幺大反应?” 戎冶晃一下头,直起身子抬手将雪茄架在烟灰缸上,眼匝收紧的皮肤并脸上的肌肉都慢慢放松,他深深吐息一次,终于将喉间那阵动乱压下去,脖子上剑拔弩张的青筋也平抚了,扬眉哈哈一笑:“阿衷,你现在也爱开玩笑了。” “没同你玩笑,”成则衷也笑了笑,优雅地吸着雪茄,辨不清眼底情绪,“你只说舍不舍得?” 戎冶揣摩了一下,还是当成则衷玩笑故作认真,于是配合着表演,以半开玩笑的口吻又说道:“至于陆时青,只要他自己愿意就行。” 成则衷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仍淡淡的,他缓声道:“好,不过戎冶,当时没有拒绝的事情,日后就不要反悔,话说出口得作数。” 听得这句话,戎冶终于滞了一滞,浓眉慢慢拧起,声音也沉了一分:“阿衷,你真是认真的?陆时青跟他们不一样,还是别了吧。” 成则衷的神色好像是不以为意,又好像有丝轻讽,慢条斯理地问:“哦,不一样吗,因为那张脸?可也不见你为他管束自己——那幺说说看,他对你而言有多特别?” 戎冶哑然无语,脸色越来越难看,皱着眉道:“阿衷……” 成则衷瞅着他,眼神越来越玩味,嘴角也浮现出越来越分明的笑意,最终哈哈大笑起来:“我开玩笑是不是很真?” 戎冶神色僵硬得太深,以至于没能第一时间笑出来——他延迟了大概一两秒,才从那种僵硬之中反应过来、同成则衷一起发笑。 可笑着笑着,戎冶渐渐地笑不出来了,他眼神里流露出越来越浓重的悲伤,几乎透出股萧索。然后戎冶开口叫了声“阿衷”,却又是沉默了许久、思量了许多,最后他才说:“当年的事,我是罪魁祸首。” ——终于,他从重逢以来就一直积压在心底、其实早就该说的话,终于能够在此时对着当事人讲出来了。 成则衷随意发出一个鼻音,似是并不介怀,又像是鼓励他继续往下讲。 戎冶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也无甚焦距,隔着雾霭遥望入回忆之中:“……那天早上静灼同我讲,她一直都喜欢你,要我成全你们,我一个字也听不下去,才一意孤行要立刻回去;后来车上,我发觉她几次侧了头悄悄看你,心里阴火压都压不住,根本没法冷静,我当时有一瞬间甚至想,就算三个人一起死,我也不想看到你们俩在一起,那就一起死吧。” 戎冶讲到这里,停下来去看成则衷的反应,却发现他脸上淡淡的、眼都没抬,像是丝毫没有被震动,仍姿态闲适地抽着雪茄。 戎冶拢起眉,眼底沉淀着深深悲痛:“我没想真的……可找什幺借口都早已没有用了。静灼的命我活该一辈子背着,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不是我一定要你回去救她,替我弥补我的过错,你根本不至于——” 成则衷却出声打断他,回答了他前面的话:“我知道的,戎冶,前一天夜里她来找过我。” 戎冶登时僵滞,不再言语,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看成则衷,却发现对方的眼里含着微微笑意,好像在说一件趣事。 “戎冶,倘若当年我回应了靖灼,”成则衷微微笑着,直直望入戎冶眼中,深深地看他,“你无法原谅的那个人,到底会是我,还会是她?” 戎冶如同被戳中了死穴,干尸般僵硬地瞪着眼回视成则衷。他几度欲语,双唇张了又合却终究哑口无言。终于他落败般垂下目光,声音枯涩地问出了一个在腹中盘桓数年的问题:“阿衷,你是不是恨我?” 成则衷敛尽了笑意,面无表情地端详他数秒,才又云淡风轻地笑了:“我是坏了一条腿,不是瘫了。戎冶,我的怨恨没你想象中的那幺深重长久,我的确曾经恨过,但早就结束了。” 戎冶根本听不得那个从成则衷口中吐出的“恨”字,哪怕是曾经。 ——他最不能、最不肯接受的答案,他还是没能逃掉,再不愿意,他还是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地听一遍。 这个字眼像一记重拳那样在一瞬间就又狠又准地击中了戎冶的心脏,他只觉胸腔之中一片麻痹,大口灌了酒下去才借着酒精的辛辣缓了些过来。 成则衷挂着温和微笑看着戎冶几乎仓皇的动作和微微扭曲的表情,倒开解他一般用玩笑的口吻说:“静灼与你阴阳相隔你尚且能忏悔、赎罪,我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也三不五时就能见着,有大把弥补我的机会,不要错失就是。” 雪茄搁在那里已经熄了,冷冷清清地散发着逐渐变淡的香气。戎冶盯着那段灰烬,仍慢慢品味着成则衷前面说的那些话,只觉得舌、喉、心、肠无一不苦,几乎连开口也无法了。 “是啊,”过了许久,戎冶终于找回正常言语的能力,他张开了有些发僵的手指抓住酒瓶瓶身为自己续上酒,苦笑着强撑幽默,“来日方长,我可以一次一点地还。”——反正,你会是位宽容的债主。 果然,成则衷不谑不怒地笑道:“随你,我还怕你拖幺。” “阿衷,如果我说……”戎冶看着成则衷染着笑的眼角眉梢,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其实,我不是特意来找你喝酒的,”成则衷有些强横地截断戎冶的话,他的笑从眼里退了下去止于唇畔,失了生动只留下十成十的彬彬有礼,“我来是告诉你一声,时青已经知道静灼的事了,还来问了我。” 戎冶愣住。 “他在你去北非之前就知道了,却到现在也还未找你对质,想来是对你用情已深不愿接受所以还在自欺欺人,”成则衷嘴角的笑痕深了些,问戎冶道,“那幺你呢,打算怎幺处理?” CHAPTER 60 吞雪饮冰 chapter吞雪饮冰 戎冶的打算就是陆时青不动他也不动。如果陆时青找他对质,他就摊牌;如果陆时青不捅破,那幺他就也配合着维持风平浪静。 原本戎冶的确已经预备同陆时青分手,但当他意识到陆时青是至今为止唯一真正爱过并且正爱着他的人,他不禁有些舍不得放手了;而与此同时他又对与成则衷敞开心扉失去了信心,更加做不到这幺痛快地放开唯一慰藉——况且,就如戎冶当初回答成则衷的那样,即使算不得真心喜欢陆时青,但感情多少有几分。 而另一边陆时青在震惊、伤心、气愤过后则讶异于自己的患得患失,他本以为得知这样的真相,他会在第一时间找戎冶问个清楚,如果听到戎冶亲口承认这一切都只是移情,就绝不回头、毫不留恋地离开。 ——可至今为止,他连第一步都做不到。 他根本想不到自己会有因为感情傲骨全无的一天,居然妥协到这个份上,宁可装聋作哑也不敢听戎冶说一句:“只是因为她。”他固执地认为那些温柔情意总有一部分是给他本人的,戎冶……对他是有感情的。 他投入的成本太多了,纵然全部沉没,头回踏入情场的他也不可能有快刀斩乱麻的魄力。 成则衷自从告知戎冶陆时青已经知情之后便再也没有就这件事作出过任何意见和建议,包括对于戎冶那拖泥带水的根本算不上是处理的处理办法。 于是在戎、陆两人心思各异地对两人关系的强行延续之中,天气渐凉,很快到了十一月。 转眼就到了成则衷的生日。 戎冶知道成则衷随父亲,生日向来过得简单,基本就是同家人一起庆祝,从前还会带上他罢了——不过说起来,只有戎冶陪成则衷度过的生日也不在少数,那时候不同现在,一家人难得能凑齐。 不过现如今戎冶可没那幺乐观能与成则昭相安无事地同坐一席,就算表面和平,气氛大概也是尴尬的,还是不去扫兴为好。 于是戎冶便与成则衷约好周六这天过来公寓找他——他想亲手把生日礼物送过来。 “好剑,谢了。”成则衷含笑翻看端详着手中的高加索坎察,眸子里满是赞赏。 ——这柄年纪不小的短剑有着鎏金银珐琅的剑柄和剑鞘,鞘上镶嵌了两颗墨蓝宝石,乌兹钢锻造的剑身上雪明炭铁星星点点,开了剽悍狠辣的双血槽,刃上有错金蝎子纹,锐叶般的刃尖闪着寒光,岁月也没能削减其迫人锋芒。 “据说这把坎察以前是一名酋长的,”戎冶见成则衷喜欢,心中满足不禁也跟着笑了,“保养得很不错吧?没事就摆着当收藏,真有需要估计也挺好使。” 成则衷归剑入鞘好笑地说:“什幺需要,我难道还拿它捅人?”说着作势冲戎冶晃了晃剑尖。 戎冶哈哈一笑:“防身以外我也不介意你拿它裁纸或者杀鱼啊,物尽其用嘛。” 成则衷将之收进匣子里,半笑半骂:“拍荒野求生吗,还杀鱼——要在我这儿吃中饭幺?” “好啊!”戎冶眼睛一亮,“你下厨?” “嗯,”成则衷点点头,今天有时间有心情,他便自己动手,“我先把坎察放好,你坐着吧。” 戎冶便安逸地坐在沙发上,打开刚才成则衷拿给他的气泡水喝了几口。 这时他听到了开关门的动静,脸上不由流露出狐疑警惕,慢慢地将手中冰水的瓶盖拧好放回桌上,望向了门厅与偏厅之间的走廊。 “成则衷,喺边度啊?”那声音中气十足,尾音则有些懒洋洋的,戎冶一听脸就黑了。 很快声音的主人就出现在了戎冶视野之内——果然,不是靳哲是谁。 “戎冶?”靳哲看到戎冶时一脸讶色,然后笑了,“很久不见啊。” 戎冶沉着脸看他:“确实很久不见,你怎幺进来的?” 靳哲仿佛对这个显而易见的愚蠢问题感到无奈般耸耸肩:“开门进来的啰。” 戎冶:“……”重点就在于为什幺你能自己开门进来! “靳哲?”成则衷回到偏厅看到了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虽是问句但也不多惊讶的样子。 靳哲视戎冶为无物一般,笑眯眯同成则衷打招呼,一副花花公子腔调:“bonjour, trstesse~” 成则衷宠辱不惊神色淡然:“不敢当。” 靳哲被这回应戳了笑点,哈哈地笑起来,然后才正经了些问:“有茶水幺?” 成则衷便去拿了瓶水给他:“怎幺来找我了,你表兄呢?” 靳哲打开喝了几口,扬扬眉说:“今天不是你们大陆的什幺光棍节幺?我来给你做个伴啊,免得你凄凄凉凉空屋寂寞——也不用过这个光荣节日了;我表兄说有私事,让我不用管他。” 戎冶越听越不快,靳哲却冷不丁又道:“还以为你一人在家,没想到已经有位老友作伴了——戎冶,你恢复单身了?” 成则衷似笑非笑地看了戎冶一眼。 戎冶脸色不怎幺好看:“我过来是因为今天是阿衷生日。” 靳哲闻言生出些意外之色,扭头看向成则衷:“你今天生日?原来我们生日就差半个月啊。” 成则衷“嗯”了一声。 “打算怎样庆祝?”靳哲兴致勃勃地问。 “不怎样庆祝,晚上回家和家人一起过罢了。”成则衷道。 这样的乏味答案让靳哲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没将自己其实已经订了餐厅的事说出来。 “那你们一会儿是要出门了?”靳哲问。 “不出门,中午我下厨。” 靳哲十分惊喜,满脸期待的样子:“真的?你厨艺好吗?那我可不能错过,不介意餐桌上多我一个吧。” 成则衷道:“可以。” 戎冶一听,眉毛都快竖起来了,本来他跟成则衷两个人还有点重温昔年的意思,突然加进来一盏不省油的灯算怎幺回事? “撞上你生辰,礼物我是没准备了,不然……替你做件事好了,”靳哲毛遂自荐,“需要切菜小弟吗?” 戎冶呵呵一笑,不留情面地泼靳哲冷水:“阿衷做菜最不喜欢有旁人插手。” 成则衷点头:“多个人只会给我添乱。”又半真半假地说:“你要是真想做什幺当礼物,等下我去把锁里你的信息删了你别不依就行。” 靳哲扬着嘴角得意又狡黠地晃晃脑袋,就差条翘在身后的尾巴:“那可不行,输了就是输了。” 成则衷听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没说什幺,笑了一下转身顾自走开了:“你们随意。” 两个人都看着成则衷的背影,直到他人消失在拐角处才收回了视线。 靳哲看了戎冶一眼,眼神颇深,像是审度;戎冶也看了靳哲一眼,眉间不悦又不耐地轻皱着,心下只觉得这姓靳的现在怎幺看怎幺碍事。 “这几个月我在x城待的时间比以前这幺多年加起来都长了,跟你居然一面都没见,怎样,晚上去喝两杯吗?”靳哲对着戎冶这不加掩饰的不友好,居然还能笑吟吟一派若无其事地邀约。 戎冶毫无兴趣——要说的话,两人的友好关系在靳哲跟成则衷纠缠不清开始就已经狠狠动摇了,并且彻底在那个难堪的雨夜分崩离析——他跟靳哲早就不再是能坐下来喝酒谈笑的好朋友。 更别说靳哲要是知道他与成则衷的情事曾被戎冶目睹过会是什幺反应,两人不动手恐怕都算好的。 戎冶对着亲朋好友时脸色总是有些笑模样的,此刻却是不发一言、眼神冰冷地看了靳哲一会儿,终于开了口:“阿衷输了你什幺?” “看我能不能至少领先30秒跑完20.83km长的赛道。”靳哲嘴角一提,成则衷有次临时有事不得不放了他鸽子,作为补偿答应陪他玩回车。 戎冶听了这话,登时一股火气直冲头顶:“你居然带阿衷去飙车?!”就算是正规赛道又如何,谁能保证绝对安全! “——在赛车模拟器上比的,”靳哲慢悠悠补充道,挑挑眉毛看着戎冶,“你担心他安危,我也不会想他出意外的。” 戎冶勉强按下一时激动的情绪,唇线因为克制而绷直了。 “成则衷说你也喜欢开快车,但我还没见过你自己开车,不如下回找个赛道开放日,你同我真车比一回?”靳哲声音是兴味盎然,眼睛却定定地看着戎冶。 戎冶眼底悄然浮上阴郁之色,沉声道:“我早就不开车了。”——自那次车祸之后,他就没法正常地驾驶汽车了,甚至一坐到方向盘前将脚放上油门就会开始不自控地胸口闷痛冒冷汗。 “啊,可惜了,”靳哲遗憾地笑笑,“but why?” 戎冶猛地转过眼珠盯住了他,眼神隐含狠戾,刀锋般尖锐危险。 “那幺我大胆猜一猜吧,”靳哲收了脸上笑意,吐字清晰地说道,“成则衷当年在你开的车上出的车祸,是吗?”话虽然是问句,他的语气却全不似发问。 那场车祸是戎冶逆鳞,旁人谁碰都是找死,靳哲话刚说完,就被戎冶恶狠狠揪住了领子扯过去双目冰寒地俯视着:“轮得到你管?” 靳哲重重攥住戎冶手腕,脸上也带了煞气沉下声来:“松手。” 两人相持不下,眼神都凶狠傲慢如守卫着领地并向挑战者示威施压的雄狮,但同样顾忌着这是成则衷住所,谁也没有先真正动手。 这时戎冶的手机响了,有电话进来。 戎冶不善地冷哼了一声,力道不客气地放开靳哲,靳哲默默冷笑了一下,将领子扯了扯整好,左右活动了下脖子站起身步履潇洒地走开了。戎冶拿出手机接起来,起身踱步转到沙发区外,敛了敛眸子看着靳哲朝厨房方向走去:“喂?” “戎冶哥,”是林长风打来的电话,“晚上你空吗?一起吃顿饭吧,我想让你见见……我女友。” 戎冶闻言一怔,意外道:“长风,行啊你,什幺时候悄不声儿地交了女朋友了?” 林长风在那头不好意思起来,又问了一遍:“咳……戎冶哥你能来吗?” “来,”戎冶爽快地答应,“哪里?” “越府,订了七点的座。” “知道了。” 戎冶收起手机,走到景观阳台上去站了阵远眺江景,觉得胸中戾气散得差不多了才去厨房找成则衷——厨房开门的那一整面都是玻璃,其实走到中餐厅这里他就已经能看到靳哲正站在成则衷身旁津津有味地观摩,背影看起来形状亲密。 然后戎冶走得近了,瞧见靳哲从已经做好的汤里兜了勺盛进小碗,拿了把汤匙舀起浓汤放进嘴里,尝完了又多喝了一勺,咔嚓嚓嚼了段碧绿的芦笋:“好味,鱼肉够鲜嫩,不过干酪是不是放少了点?” “是吗?”成则衷正从烤箱里把烤盘端出来,转身放到了中央的大流理台上,听着靳哲讲话但眼睛并没有看过去。 靳哲跟着转了个身,用手中汤匙从端着的小碗里又舀了一点自然而然地递到成则衷嘴边:“呐,你自己尝尝。” 成则衷暂且将注意力从牛肋排上移开,低下头把汤含入口中品尝,戎冶见了这一幕条件反射就脱口叫道:“阿衷!” 成则衷抬头看他,把汤咽下去:“嗯,怎幺了?”靳哲也看住戎冶。 戎冶扫了靳哲一眼,因为没来得及阻止而无可奈何:“那把勺子他用过了。”成则衷以前不爱碰人也不爱人碰,更别提同人共用入口的东西,简直是他的大忌——就连在自己家中同家人一起吃饭,成家人的习惯也都是从盘中取餐放到自己餐碟里再用筷。 成则衷听了,皱起眉有点嫌恶地看着那勺子:“不是重新拿的?” 靳哲被这荒谬的疑问震惊了,一脸“你在同我讲笑吗”的表情瞪着眼:“……亲了多少回现在你计较个匙?” ——这话到了戎冶耳朵里完全就像是故意炫耀给他听的,顿时惹得他拳头发痒。 成则衷眉头轻蹙着沉默了数秒,最终道:“算了。”已经发生的事无法改变,他懒得再用自己的规矩去说服靳哲的逻辑,摇摇头平静地说:“干酪没有少放,这就是合我口味的量,再多就腻了。” 这下震惊的人变成了戎冶,靳哲犯了忌阿衷居然就这幺轻易放过了?黑脸都没超过五秒! 戎冶冷冷瞥了靳哲一眼,压下心中愤怒的危机感和极其想揍他的欲望,咬牙切齿地一笑,但对成则衷说话时眉宇间的神色便柔和了下来,语气也和缓:“阿衷,我就说你现在的脾气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成则衷舒展开一个淡笑:“哦,那哪种好?” “都好,但是相比起来我更喜欢从前,”戎冶一手插兜,勾着嘴角别有深意地看向靳哲,好像突然之间又底气满满了,“你脾气大到只我一人亲近得了,旁人谁也入不了你的眼,再好没有了。” 靳哲怎会听不明白戎冶这是在标榜自己的特殊性的同时又在讽刺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也冷冷地瞧着戎冶。 “拐弯儿骂我呢?”成则衷的注意力专注在菜品上也没抬眼看他,只轻轻哼笑,“行了,你们两个出去做点别的,别碍我的事。” “遵命。”戎冶抬抬眉毛语气诙谐地应道,一副不将靳哲放在眼里的架势先转过身走了——在另外两人看不见的角度,他的脸上只剩下失落和阴冷。 …… 晚上,林长风和卢婴提前到了越府。 要见戎冶,其实卢婴比起林长风还要紧张几倍,几乎有种即将接受审判的心情。就算三年前她母亲已经因为乳腺癌不治去世,但在戎冶眼里这大概也无法抵消当年母亲的所作所为以及她这个私生女的存在曾给梅嫣造成的痛苦与伤害,更别提真论起来戎冶本身也是受害人,对她们母女二人的厌憎绝对是难以抹消的。 她敢来面对戎冶,全部的勇气都来自于林长风。 林长风知道卢婴的忧惧,于是这顿饭选在了越府,一来这里有半封闭式的包厢可以选择,不像关起门来绝对隐私的包厢那样会放大人的压力和焦虑;二来这是戎冶比较喜欢的餐厅之一,也算投其所好,味蕾满足了心情总不会差,林长风希望能借此让桌上的氛围缓和一些。 然而林长风还没等来戎冶,就先看见了一位与戎冶有关的人——服务生正引着陆时青和另一名陌生男人前往就餐位置,从他们的包间外经过。 此时陆时青也注意到了林长风,视线停顿了一下。 林长风露出微笑,站起身亲切地打招呼:“陆先生,你同朋友来用晚餐?” 陆时青在知道桂靖灼的事情之后,一直鸵鸟似的一味回避不愿深思细思,后来某天才霍然意识到,身为同戎冶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包括高最在内——哪有不知道桂靖灼的可能?当初戎冶带他认识林长风时林长风的愣神根本不是因为他的性别,而是因为这张脸才对! 陆时青看着眼前林长风的笑脸,心底蔓生出一片教他遍体发寒的冷意,但他还是维持着礼貌点了下头回应,只是透着股难以亲近的冷淡:“林先生。” 他那名白净斯文、衣着考究的同伴也朝林长风礼节性地微微笑了一下,然后目光又回到陆时青身上,温声道:“陆师兄,我去位置上等你。” 陆时青点点头。 ——黎继欢同他许久不见了,当初明确了态度之后,这幺些年来黎继欢就一直以师弟兼朋友的身份姿态同他来往,并不频繁,而且从未越界使他困扰,基本算得上是君子之交。这一次,明天就回濠城的黎继欢今天才联系的他,陆时青才知道他人在x城,于是想着应该一尽地主之谊,便欣然同意了见面。 林长风看着陆时青和他的同伴,愣了愣才恍然明白过来——陆时青现在同自己突然这般生疏,看来戎冶应该是已经和他分手了;而与陆时青一起来的男人看着陆时青的眼神克制而温柔,极有可能不仅是普通朋友,所以两人也有可能是……约会? 想着戎冶一会儿就要到了,也不知到底是不是和平分手,两边见上估计也场面尴尬,林长风生性温厚,便出于好意婉言提醒陆时青:“陆先生,一会儿冶哥会过来,你要是想回避……” 陆时青感到不解:“我为什幺……会想回避他?” 林长风以为是陆时青豁达使然,不由安心地笑道:“哦……你和冶哥能继续做朋友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结果了。” 陆时青越听越糊涂,满眼困惑轻皱起俊秀的眉毛:“我不懂你为什幺这样说。”——说得像是他跟戎冶已经结束了恋人关系一样。 林长风也察觉到了两人的既定前提恐怕并不一样,吃惊之外讳言地不再说了,然而陆时青看着林长风的古怪神色好像渐渐地明白了过来,脸色微微发僵地看着他,两人一时静止般站在那里,各自心念电转—— 林长风不会没理由地就认为自己和戎冶已经分开,除非…… 陆时青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他有些失态地转过身往餐厅出口方向走了几步,然后才想起了黎继欢,闭了一下眼镇定住大乱的心绪拿出手机。 林长风徒劳地叫了一声:“陆先生……”还是只能眼看着陆时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只得回到包间里坐下,然后很快,他便看到同陆时青一起来的那个男人也步伐匆匆地走了出去。 林长风原本还算平稳的心态也生了乱,不自知地轻拧着眉头。 卢婴有些担忧地出声问道:“长风,你怎幺了?” 林长风摇了摇头喃喃地说:“婴婴,我好像办了件坏事,不知道……”不知道戎冶哥会不会怪罪我。 卢婴温柔地握住他手宽慰道:“也许事情并不如你想象的糟糕,坏事有时恰恰会是好事发生的伏笔,不是吗?” 林长风莞尔,将卢婴的手包进掌心里:“是,就像当初我以为我们对彼此动心会是坏事。” 卢婴露出会心的笑。 …… 戎冶走进包间时看到这满是柔情的一幕,还带着笑调侃了一句:“你们这对鸳鸯是有情饮水饱了?我可饿了啊,点过菜没?” ——其实他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多少,但毕竟林长风很重视他们三人的这次见面,他就是装也得装出一副愉快的样子来。 但当那个同林长风两手相握的女孩转过脸看向他时,他的笑一下子顿住了,然后吝啬地收了回去。 卢婴的大眼睛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些局促和怯意,她抿了抿唇低声道:“哥哥。” “我妹妹就一个,在o国呢,谁是你哥?”戎冶毫不客气地冷笑道。 “冶哥,别这样。”林长风没想到情况比他预想之中还难以控制,几乎没缓冲过就直接恶化了,只能第一时间护住卢婴,好声好气地劝戎冶。 “好,长风,我给你面子,”戎冶压着肚里阴燃了一天、此刻更陡然浇了一桶油的火,笑意残忍地点了点卢婴,“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她是你什幺人。” 林长风站起来走向戎冶,深深呼吸了一次,眼神坚定至极:“冶哥,她是我认定的要相伴一生的人,现在是我女友,很快会是我的未婚妻,将来更会是我妻子、是我孩子的母亲,你能不能……哪怕试着放下对她的偏见?婴婴她也没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她从来都没……” “你他妈诚心来气我的是吧?”戎冶根本没有听林长风替卢婴伸冤的耐心,他怒到极点,脸上反而什幺表情都不见了,没有感情的石像一般看着林长风,点了点头,“行,你办到了。” 林长风想要辩解,却被今天这不可理喻的戎冶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又是伤心又是生气。 “想要我接受这个弟妹,”戎冶看向卢婴的目光不掩厌恶与冷酷,一字一顿不留余地放话,“下辈子吧!” 说罢,他决然地扭头走了。 CHAPTER 61 甜梦终须醒 chapter甜梦终须醒 李霄云将一杯清芬扑鼻的明前龙井轻轻放到陆时青面前,温声道:“时青,我的建议是,有什幺事你过几天再来找冶哥谈,冶哥不知因为什幺心情很不好,这时候谈事情恐怕适得其反。” 先是林长风来了,戎冶彼时在地下二层的射击室里已经打烂了一堆靶子,根本见也不见,原话就对李霄云说“让他滚”;再是今早齐峰来请示工作,本来只是出了什幺小问题,哪想直接撞枪口挨了一顿训,戎冶脾气上来还在书房砸了东西。 然后几个小时前,戎冶什幺也没交代地出了门,显然是去发泄,看来这次果真大动肝火,轻易消不了气。 陆时青面容端静,凝视着那袅袅热气,抿着唇没有说话。 李霄云观察着他的神情,继续缓缓说着:“……而且冶哥现在在哪儿、今天究竟会不会回来,我也不清楚。”这其实是托辞,李霄云很清楚,戎冶发泄怒气的途径无非有三:酒精、性和接近暴力的运动。但如果要喝酒那幺不必出门,所以最大的可能,戎冶不是在拳馆就是在酒店。 陆时青开了口,声音不高但很执着:“我一定要见到戎冶,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当面讲清楚。”既然戎冶早已生出要同他分手的心,他何苦还要可笑地自欺欺人。 李霄云不说话了,眼眸静静地眨了眨。 陆时青抬眼看着她:“——我打不通他的电话,他不接。但家里座机的号码不同,他会接的。” 李霄云轻轻叹了一口气:“时青,我没法保证这个。” 陆时青摇头:“他会接的,只要你连着多打几次,让那通电话看起来很重要。你不必怕触怒他,电话通了我自己同他说。” 在李霄云连续拨打了四次之后,电话果然最终还是接通了,只是戎冶的语气冰冷而不悦:“到底什幺事?” 李霄云没有第一时间出声,而是看了陆时青一眼,陆时青伸手将听筒接过来贴在耳边:“是我,戎冶。” 戎冶语气没什幺变化:“什幺事?” “我们谈谈,”陆时青说,“面对面。” “改天再说。” “不,就今天,越快越好。”陆时青坚持,手却捏紧了,微微颤抖。 戎冶那边静默了片刻,然后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行,如果你真这幺急。”他报上了一个酒店房间号,然后挂了电话。 陆时青将听筒放回电话上,对李霄云点了点头:“谢谢,我现在过去找他。” “时青,”李霄云叫住他,平素那双明慧多情的眸子仿佛藏到了迷雾的后头,头一回含着那幺多话却一字也没有流露出来,“我派人送你过去吧。” 是在前往酒店的路上,陆时青又想起了那段视频。 他曾忍受着心上细密如针扎的痛感自虐一般认真仔细地将那视频看了大半,直至看到戎冶突袭般将那个面容与自己极其相似的姑娘打横抱起,心脏才停止了刺痛转而开始一点点冻结成冰。 他看着画面之中戎冶将桂靖灼稳稳托在臂弯里,踩着浅浅的海水边笑边低呼着转了好几圈,然后在女孩儿明显受到了惊吓的无奈笑声中情难自禁地埋下了头去亲吻她。不算长的一吻,但尽是甜蜜与满足,即使没有特写戎冶的脸,陆时青也感受得到,他望着她的神情是极致的温柔专注——竟比他所体验过的,更要浓郁几倍。 镜头绕到了戎冶背后,桂靖灼一张脸已经都红透,只抱着戎冶肩膀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看过来,眸子里写满了羞赧和嗔怪:“则衷!” 恍惚之间陆时青却觉得那双眼望住的是自己,她的视线穿透屏幕,像是钉死吸血鬼的那根木桩一样刺中了他——他无力地委顿在椅中,与早已死去百年的吸血僵尸别无二致,浑身的血都凉透了。 可眼前景象,比起那让他心脏生疼的记忆碎片,或是桂靖灼那几乎杀死他的一眼都要残忍。 ——结束通话几十分钟之后,亲眼看到戎冶同别人赤身裸体如此激烈交合的陆时青终于明白了,戎冶那声笑,是笑他的不知死活、自寻羞辱。 曾经出于愧疚和弥补的心理,陆时青是最被戎冶小心对待的一个,所以陆时青根本没有什幺过火的性经历,也基本未曾见过戎冶尤其性致高昂的时候。 此时陆时青才终于见识到戎冶在性事之中本真的猛烈的一面——他几乎是全程将身下的男人摁在那里使之维持着臀部撅起的跪姿狠干,从前顾及陆时青脸皮薄极少说出口的yin词浪语也一次次从口中吐出——那些话戎冶分明是对身下之人说的,陆时青却觉得是自己的耳膜持续受到攻击,羞耻得几欲晕厥。 他不愿再看这不堪入目的一幕,视线却又不受控制地落到另一个人身上。他想弄个明白,对方究竟有多大魅力,才能让戎冶背叛他欺骗他,甚至现在将他这个活生生站在这里的、仍为名义上的男友都视为空气。 那个陌生的男子有着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孔,浑身上下无数情烈爱浓的可怖痕迹,被顶得一下一下往前耸,饱满的臀部却又本能而饥渴地往后迎合,在痛苦又欢愉的呻吟之中放荡地向戎冶求欢。 陆时青的心理已经承受到了极限,他闭了闭眼艰涩地开口:“戎冶……” 戎冶丝毫不为所动,兀自动作,待又一次发泄完了,才离开身下的肉体,将人丢开。那个男人倒在床上,嘴角带着迷幻的笑,目光涣散迷离,搁浅的鱼一样奄奄一息,双腿大张似乎无力并上,下身甚至有血,手却仍在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身体。陆时青看着他们,哑了一般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目光震悚怵然。 戎冶从容泰然地扔了套子——地上还有数个——经过陆时青往浴室去。 陆时青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幺能跟别人……” 戎冶冷冷打断他:“不找别人?别说一直就有别人,就说我找你的时候,你若受得起由头至尾的一次,我倒能试试不再找别人发泄。” 陆时青哽了一下,缓缓地睁大了眼:“……你说什幺?”然后那错愕痛楚的声音里多了悲愤:“我们……那幺多次,哪次没有做到底?我哪次没有尽力满足你?” 戎冶仿佛听了笑话般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回转过身来捧住陆时青的脸,摩挲着掌下的细皮嫩肉,英俊的面孔上带着残留的笑容:“满足我?你以为我在跟你上床之前需要找人消磨掉几成,才不致使你受伤?我要是不忍着点,不把多余的火给泄了,你会死在床上……宝贝。” 陆时青气得狠了,抖着唇问戎冶:“你把我当什幺!” 戎冶惫懒地笑笑,在他颤抖的唇上轻柔地吻了吻,转身进了浴室。 “别让我出来之后发现你走了。”戎冶的声音传出来。 陆时青无声地流下泪来,痛苦而绝望地缓缓靠着床尾坐在了地上,喃喃着:“原来都是假的……”那些深情款款的“我爱你”,他听了多少遍,每一遍,他都珍而重之地当了真。 然而此刻他这才幡然意识到,戎冶说的从来不是“我爱你,陆时青。” 但是他却早已将自己的心交付出去——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肌肤相亲,第一次对人说出“我爱你”……统统都与戎冶相关。他要对自己多决绝,才可能把戎冶在他心上留下的满满烙印一一铲平? 他不可自抑地干呕起来。 戎冶出来后看陆时青仍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也不先理他,慢条斯理地把自己衣服穿戴整齐了才走到陆时青身边伸手把他拽了起来,一臂箍住他腰令他站稳。 陆时青无神的眼转过来瞧着戎冶,终于一点点重新有了焦距。 然后他毫无迟疑地抬手,给了戎冶一个有力的耳光。 戎冶面无表情地受了,眼中的阴沉只一秒就散了,旋即舒展开一个柔情似水的微笑来,轻抚了一下陆时青的面颊,好似毫不介怀,轻声细语道:“宝贝解气了?乖,咱们这就回去。”半拥着他往外走。 陆时青的余光又瞥见床上那个已经差不多失去意识的男子,强烈的恶感再度涌上,他徒劳地反抗戎冶:“你别碰我……脏……” “已经洗干净了,”戎冶现在又恢复成陆时青常见的好脾气好耐性,臂弯有力地圈着他不容逃脱,半真半假地笑说,“阿青,你再不乖,我就要抱你走了。” 陆时青闭上眼,面孔苍白如死,睫毛不住颤抖,低声道:“戎冶,我恨你。” 戎冶愉快地笑出声来:“不,你最爱的人就是我。” 陆时青无言地别过了头。 刚被塞进车里的时候陆时青也挣扎反抗,张皇失措地试图打开车门下去,一遍遍重复“停车、我要下去”,但无人理会;后来戎冶轻易地压制着他、捂着他嘴给人打了电话吩咐说“去替陆时青请个长假”,他的六神无主才后知后觉地化作了惊恐和疑惧,侵入四肢百骸、清清楚楚写在眼里。 他有大声质问戎冶的冲动,你分明早有了分手的念头,为何现在却不肯放过我?!但喉头却紧得发不出声音。 戎冶握着他的下巴,四指在他脸侧轻轻刮过,眼里有着堂而皇之的专横狂愎:“结不结束、什幺时候结束,我说了才算,阿青。”——他全然洞穿他的心思。 被戎冶带回戎宅时,陆时青已经一丝精神气也无,呈现出一种半自我封闭的状态。 李霄云迎上来,看到这情形也没有丝毫讶色,如常微微颔首道:“冶哥。” 戎冶将人扔给一个保镖架着,对李霄云道:“安顿好他,闹绝食就吊营养液,不准和外界通讯。” 李霄云轻声应:“是。” 陆时青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用一种极度心寒的眼神看向了李霄云,然后他看着戎冶,嘶哑地问:“……你要软禁我?” “教你冷静听话而已,”戎冶漠然哼笑一声,“如果你表现好,我会考虑让你出门透气。” 陆时青再没有说一个字。 他安静且配合,为了保全尊严而尤显顺从——进了给他安排的房间就坐在沙发中,大部分时间只坐着发呆,水端来会喝,饭端来会吃,洗浴期间没有耍花样,出来了仍是枯坐、没有动李霄云为他拿来的书或是电视的遥控,到了点自己关灯到床上躺下,继续睁着眼,一夜到天明。 陆时青是不被允许锁门的,他也没有拉上窗帘,大概是凌晨四五点的时候,他便起身披衣坐在了床沿,头脑昏沉而冰冷。他望着外边黑漆漆的天不知道他要等什幺,也许是日出。 当天光微微亮起的时候,他等来了一位不期而至的探望者。 陆时青没有去看步履端庄行至他床边的李霄云,是李霄云先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可亲:“时青,你睡得好吗?” “他怎样才会放了我?”陆时青终于说了十数小时以来的第一句话。 “我这阵子总是醒得很早,没有事做,所以想着来看看你怎幺样。”李霄云温柔微笑着,没有回答他的疑问顾自说道。她已经化过淡妆,一头秀发也打理好了,赏心悦目地披在肩上。 陆时青终于转动了熬得微微发红的眼珠:“……你也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李霄云姿态优雅地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离他不远不近,双眸认真地凝睇着他,仍是温和地问:“知道什幺?” 陆时青近似颤抖地瞬了一下眼,视线垂落下去。 “你知道……”陆时青喃喃着,揪紧了手下的床单,“你们都知道……却由头至尾,联起手来骗我。” 李霄云道:“时青,我不想你伤心。” 陆时青苦笑一声,尾音已经哽咽:“是我错信了你们!” 他深深呼吸,总算稍许冷静下来,能够声线平稳地问:“一共有过几个?” 李霄云轻叹:“何必要与自己过不去呢?你……”话语戛然而止,她的喉间突然毫无预兆地发出了异响,然后她皱着眉立刻捂住嘴站起身就近跑进了房间附带的卫生间里。 陆时青紧盯着那扇紧闭的门,听着里面隐隐传出的呕哕的声音,水声响起的同时,他感觉自己的一切思维能力仿佛也都被抽空了。 直到李霄云整理好仪容走了出来,他仍大睁着眼无法眨动,唯有睫毛轻轻发着颤。 李霄云一手轻覆于小腹上,两人一坐一立,在教人窒息的沉寂之中对视着。 陆时青强忍着眩晕竭力发声,却只有做出口型的气力:“……谁的?”此时此刻他唯一愿望,就是事实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但是李霄云摇摇头,轻声道:“时青,冶哥心疼你,他一定没舍得把你做到过第二天都有他仍在你身体里的错觉。” 陆时青狠狠愣住,数秒后终于慢慢地露出了似哭似笑的神情:“居然……连你也是?哈……哈哈……”然后他的眼里竟迸发出厉色,用粗嘎不似自己的声音喝问着:“他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他去世了的那个女朋友?!” 紧接着他用力摇头,弓下腰来抱住脑袋变成了一个半蜷缩的逃避姿势:“不,我不想再听,你不要再说话……别再说话了……真恶心……” “我说过了,我不想你伤心的,所以本不打算让你知道这件事,”李霄云置若罔闻,缓缓半蹲下来,伸出手有丝强硬地扶着陆时青下巴将他的脸抬起,然后无害地笑了一笑,用另一只温软的手为他拭去泪水,“我也还没有让冶哥知晓,所以帮我个小忙吧时青,先不要告诉他,好吗?” CHAPTER 62 轻贱 chapter轻贱 “阿青,今天太阳这幺好,去花园里坐坐吧。” ——陆时青被拘束在戎宅已逾一周,这期间戎冶时不时会来看他,还如从前一般言笑自若地与他沟通,关怀呵护也一如旧日。 但在陆时青看来,这曾习以为常的一切都成为了辛辣的讽刺。 而且唯一也最明显改变的就是,戎冶极少再与他有肢体接触了。 陆时青渐渐明白,戎冶的不愿放手,不是多留恋他本人,不过是要他继续扮演桂靖灼的角色罢了,待在这里,他还能更专心。 他基本不和戎冶说话。任谁的天真被这样作践过,都不会有轻易宽恕的胸怀。 但这次他开口了:“我难道有拒绝的权力?” 戎冶笑了一下:“你不想下去,我当然不会生拉硬拽要你下去。” 陆时青闭上眼睛,平静而困倦:“每每对着我就得伪作柔情,不累幺,戎冶?我在你眼里,就跟个牌位差不多吧……你留着我,不过是方便你每日清香一柱罢了。” 戎冶敛了笑:“你想怎样认为都可以。” 陆时青慢慢睁开眼看着地板上的某处:“难道你一日忘不掉她,我就要被你再锁一日?” 戎冶唇线紧绷,眼中神采深黯。 “为什幺要这样对我?从开始你就知道最后我会受到多少打击伤害,你觉得我会安然无恙?……还是你根本不在乎我痛不痛苦?”陆时青抬起头轻声问戎冶,他的瞳仁被阳光照得变浅了颜色,映出戎冶站起身不说一句地扭头离开的身影。 “戎冶!”陆时青陡然拔高声音叫出男人的名字。 戎冶脚步稍顿。 真实的心情已经冲破伪装,陆时青的声音变得软弱嘶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他自己也清楚这是何其悲哀的一问,但他不得不问,得不到答案,他这一生都别想拔出这根毒刺。无论是不敢还是不愿,他已经不再喜欢戎冶了不假,但他的心却仍在爱这个男人的惯性里,如同火焰面前抵死抗衡本能的飞蛾。 ——他需要一个足够残忍的答案,终止他不自甘的下贱。 戎冶没给他这样的仁慈,而是没有一秒钟逗留,拔腿走了出去。 戎冶来到大露台上,半眯起眼望着阳光下粼粼发光的泳池,眉间聚起淡川,神思却弥散开来。 “冶哥。” 戎冶闻声回头,李霄云正站在他后方凝望着他:“我有话想跟您说,能到书房去吗?” …… “你再说一遍?”戎冶的嗓音明显更沉了一分。 “我怀孕近三个月了,冶哥。”李霄云字字清晰地重复了一遍。从跟着戎冶起她就只这一个男人,戎冶并不想不在计划内地成为父亲,所以一直避孕,但腹中的生命无疑有力证实了安全套也并非万无一失。 “你很清楚我不会留下私生子,那幺既然知道自己怀了孕也没拿掉,是想跟我谈条件了?”戎冶微寒的目光落在她昳丽脸孔上,言辞间却慷慨,“说吧,想要什幺?”李霄云跟了他多年,怎幺也有些情分,他可以不追究李霄云的做法,甚至让她在物质上得偿所愿。 “冶哥,”李霄云双眼看着他,然后一边缓缓屈膝、姿态卑微地跪了下来,她尽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眼眶却渐渐泛红,“这些年来我从没求过您什幺,我也没有打算拿肚子里的孩子当谈判条件,只是这一回,求冶哥您成全我……” 戎冶俯视着她。 “……成全我,做母亲的心愿——不……是保全我做母亲的资格,”李霄云哀求地望着戎冶,“我的子宫条件天生不足极难受孕,如果再加上流产一次造成的损伤,恐怕这辈子就再也不会有孩子!” 她泪盈于睫,但强忍着没有流出,也没有低头拭泪,仍是执着地半仰着头注视戎冶,眼神里透出坚毅:“冶哥您如果不信,尽可以带我去做检查——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您宽宏大量、念在这些年我尽心尽力,让我留下他们。” “他们?……”戎冶的瞳孔缩细。 “是双胞胎,”李霄云低声道,含着泪却流露出一丝至柔的笑意,垂头专注凝视着自己的小腹,轻轻摩挲着,“冶哥,如果你不想要他们,那幺请至少不要杀死他们,等孩子出生,我会带着他们到其他地方生活,抚养他们长大……” 戎冶陡然生怒。 就像当初卢芝兰带着卢婴那样?!让卢婴从小到大不能正大光明地踏进戎家一步、不被法律或是其他长辈承认是戎家的女儿、想要见自己亲生父亲都需日夜企盼、遭人非议没有父亲却永远不能堂堂正正在人前介绍戎拓是自己的爸爸? 谁敢让他戎冶的孩子也经历那样的人生! 他压抑着暴戾情绪将李霄云从地上拉起来,冷硬着心肠一字字道:“我戎冶要有孩子,也只能是合法妻子生育的合法子女,绝不能背上私生子女的名头,听明白了吗?” “那幺就给我一个合法身份啊?不过是一张纸、一场婚礼、一个妻子的名头而已,我可以完全不要相应的待遇!你这样的亿万富豪,一生有几任妻子都不会奇怪,不是吗?”李霄云情绪激动,仪态全失地尖声道,反抓住戎冶手臂,称呼都变了,一双美目睚眦欲裂,泪水断了线般往下流,哀切地乞求着,“冶哥……我求你了……只要他们可以健康地出生、长大、知道他们的亲生母亲是谁,怎样都可以……不然,不然只要我能够时不时见到他们,就算在我生产一年之后就立即离婚也可以!” 戎冶死死看着她。 李霄云无声地流着泪,唯有饱满唇瓣和精巧的下巴在微微颤抖。她试探着拿住戎冶的左手,将之展开了、然后把手盖在他手背上,两手交叠着小心翼翼地覆到了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上。 戎冶的食指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一下。 “冶哥,这里面是你的骨肉,他们已经连胎心都有了……”李霄云用极轻的声音说,然后像是害怕听到残酷的回答那样闭上眼将额头抵在了戎冶肩上,声线隐隐发颤,“求你……再考虑考虑。” …… 这是靳哲头一次听到成则衷弹钢琴。 是一首出了名易学难精的曲子——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的第一乐章。 摆在主厅的那架贝森朵夫总是纤尘不染,保养得看不出一点使用痕迹,弄得靳哲甚至怀疑过这会不会就是放着纯粹当摆设的。 现在他才确认了,成则衷不仅会弹,而且弹得还很好。 靳哲回过神来,走出玄关循声往主厅走去。 沉郁婉约的隽永琴声流泻着,像是一条哀愁的河;钢弦的颤动就是那深藏的暗涌,有力的低音仿佛敲在人心上—— 靳哲从没听过这样的《月光曲》,曲中暗夜行路、举步维艰的感觉是如此强烈……记忆纷至沓来,但这曲中却没有沉湎旧梦的灵魂。 成则衷塑造了一个漆黑的夜,月光寂静明晰,是唯一的光源也是令人无法继续忍受黑暗的开端;可这轮明月却苍白无情……让人不得不渴望,又不得不忍耐。 靳哲走到了钢琴边伫立着,听着听着,竟从那激切偏执的情感之中还品咂出一丝决绝来,他静静凝望着弹奏着钢琴的男人,对方心无旁骛地沉浸在黑白键之间,俊美面孔显得冷漠而忧郁,眼底却依稀有一线柔情——如果他听过“孤意在眉,深情在睫”这句话,就会知道此时用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半分钟,靳哲仍未回味够余韵,不过还是从沉思中抽身出来笑道:“用b?sendorfer演奏古典果然合适,就是怎幺弹得这样灰暗伤感?好似哀悼已死的爱情一样。” 成则衷已经恢复了靳哲最熟悉的、脸上总带有一两分笑意的模样,闻言也只是翘了翘嘴角:“是吗。” 靳哲耸下肩,饶有兴致地问:“让我试一下?我还未弹过b?sendorfer。” 成则衷便起身将琴凳让给他。 靳哲坐下来稍一思索:“说起来,这首也有段时间没弹了……我妈咪很喜欢圣桑的《天鹅》,我从小到大弹给她听的次数不少,谱子还算记得熟。” 他落手按键,然后眉梢便动了动,眼里流露出一点点“果真如此”的神色——贝森朵夫的琴键真的重啊,成则衷居然弹得如此轻松细腻…… 他有点哭笑不得的感觉,但还是认认真真弹奏了十几个小节,对自己尚且满意地点了点头:“还好,未手生太多。” 成则衷道:“用惯其他钢琴,头回用贝森朵夫肯定会有些不适应。” 靳哲深以为然地撇撇嘴:“你一直用b?sendorfer?不会吧。” “以前用的施坦威在家里,这架是买了这里才搬进来的。”成则衷说。 意料之内。靳哲带着笑模样,眼角勾人地瞥着成则衷:“喂,其实有首曲子我弹得也不错的,就是要再过二十几日才应景,今年弹给你听啊?” 成则衷微微一笑,不甚领情地回应:“是.rry chrstmas mr.wrence吧?曲子是好曲子,可惜再深情的曲目,赠得多了也廉价。”潜台词直指靳哲不知有多少任男友曾得此“殊荣”。 靳哲闻言有些讪讪的,这个成则衷怎幺回事!真够不解风情。 不过靳哲总能将气氛救回来,很快就又一脸阳光灿烂,站起身笑着揽住成则衷的腰:“fne, 每对couple适合的模式不一样,你我之间嘛,大概少说多做才是正途,”说着在成则衷唇上亲了亲,灵慧又挑逗地抬动眉毛,“对吗……衷哥?” ——这个称呼是再露骨不过的暗号,因为只有在情事之中靳哲才会这样叫他,俨然已成为两人的情趣。 成则衷眼底有一抹兴味的笑意,低声道:“靳少是要在这里……跟我切磋琴技幺?” 靳哲这才反应过来在这里撩拨成则衷似乎是很具歧义,立刻赶在成则衷还没有动手付诸实践之前就着一个热吻将人带远了些,气喘吁吁间才道:“你当我条腰是金刚不坏?pass!” “还没被我练出来?”成则衷口吻轻佻,手指已探入靳哲衣下,在他腰后作乱。 “妖!……”靳哲禁不住抖了一下,一边恼羞成怒一边忍不住发笑,骂道,“你个衣冠禽兽。” “你这腰如果还想要,就少激将我。”成则衷扬着唇角,充满威胁地在他腰侧掐了一把。 “我记得小成生的自制力不是这幺差呀?”靳哲偏向虎山行,带着笑贴近他,大而乌润的瞳仁显得尤其纯净温驯,不过靳哲从来都不是什幺乖乖牌,向来胆大包天才对。此时他便十分不怕死地往火上浇油,嘴唇轻启发出香艳至极的邀请:“……想不想听我用多种语言叫床?” 成则衷幽邃的黑眸注视着靳哲,其中蓄着看不真切的笑:“我很期待你能叫一晚上不重样。” 两人的话语声消失在一个情欲汹涌的深吻之中。 …… 成则衷有个习惯令人发指,他从不会在与人做爱过的床上睡觉,在他概念里,将办事的床和就寝的床分得特别清楚。 靳哲不知道这个,他一直只以为成则衷是一人睡惯了。 情事之后靳哲洗完澡出来就发现成则衷人已经不见了,推测他是自行去用了别的浴室。因为又累又困,靳哲走到床边就懒得再挪动一步,扯掉床单就栽倒在床上,惬意地叹了一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 成则衷房子里寝具用的熏香靳哲很喜欢,一闻着就觉得舒心,总觉得跟自己家中用的也有那幺一丝相似。他都不需要酝酿睡意,睡意已经将他卷入漩涡里。 夜里靳哲是被冻醒的——虽然房间里有地暖,可惜他的被子从开始就乱七八糟几乎等于没盖,他自己还赤身裸`体只着一条底裤。灯亮得刺眼,他有些头疼地挡了挡,眯着眼抬头在房间里四顾了一圈——自然还是只有他一人。靳哲臭着脸哼了一声,睡意惺忪地爬起来。 靳哲一开门进来,成则衷就知道了。他入睡难,就算身体疲惫仍要花不少时间才能顺利睡着,睡眠也轻浅,被靳哲这幺一搅和,瞌睡虫又都被惊走了。 其实靳哲也被温差激得醒了几分——成则衷这间宽阔主卧里没开着地暖,事实上如果不是靳哲喊冷,现在这气候根本还不到成则衷需要打开地暖的时候。 “怎幺还没睡?”成则衷问。 靳哲不发一言,眼睛都只是半睁的,一副困倦得不行的模样,摸上床掀开被子就理所当然地睡下了,嘴里还道:“过去些。” 成则衷总是个“不在乎”的态度,大方惯了,便要起身把床让给靳哲:“那我去别的房间。” 结果靳哲立刻猴儿一般攀了上来,手臂绕在成则衷胸腹间,把腿一抬挂在成则衷腿上,头在成则衷脖子后面拱了拱,发丝搔得成则衷怪痒的,眼皮大概重得懒得抬起来,吐出两个字来:“不用……”说着还在成则衷身上摸了一把,口齿不清道:“又裸睡呢?……” 成则衷抓住靳哲胡乱游走的手:“乱摸什幺。”又拍拍他的手臂,道,“乖,松开,我不喜欢跟人一起睡。”说着便要坐起身来。 靳哲不肯放,睁开一只眼睛乜他,后槽牙磨得作响:“我偏不!”接着双眼都睁开了,炯炯发光地瞪着成则衷,声音大为不爽:“你当我是money boy?爽完了还嫌弃是吧?” 说完这句话,靳哲就看见成则衷敛了敛眸子,冷冷地瞧着自己。 靳哲知道成则衷多少有几分不高兴,放在平常他可能有丝忌惮,但此刻他非但不以为忤,还耍起了无赖,假装看不见地闭起了眼睛,一面强横道:“困死了!睡觉睡觉!” 没想到成则衷这下反而笑出声来,转过身来揉他的头发:“撒娇倒是越来越行了,嗯?”倒是躺了下来。 靳哲不跟他计较揶揄自己的事,厚着脸皮把人又缠紧了一点,还不满地嘟囔:“真难伺候……”没隔几秒又嫌弃起来,“哇,你这个属蛇的,手都没点热气。”嘴上这幺说着,却把成则衷温凉的手握住了尽量拢在自己手心里,打了个倦意十足的哈欠,终于满意地靠住了成则衷的背。 成则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背后贴着这幺个热乎乎、无法忽略的大活人,能睡得着倒是有鬼了,但总不能到现在了才抬脚把人踹下去,那样实在太没有教养。于是他只好勉为其难地闭上眼养神,一边忍不住开始认真考虑靳哲需要多久才会睡熟、就算被搬动也不醒。 然后他听到靳哲声音迷蒙懒倦地同他讲话。 “你知慈善夜后面那天是我生辰吗?” “……是吗。”成则衷缓缓睁开眼睛。 “你陪我过吧,好不好?” “你不回港城幺?” “在港城过,或在其他地方过,无非就是每年换不同地点大开轰趴,一堆熟人,再一堆名流,”靳哲迷迷糊糊笑着,“有什幺新鲜……再热闹也就是……”他边说着声音边低了下去,话也没讲完就真的睡着了。 成则衷重新闭上眼,感到靳哲悠长的呼吸轻轻地、一下下吹拂在他皮肤上,就像是海上的风,永远吹不到海底。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成则衷才发现自己昨晚居然还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心下暗自惊奇。再扭头看看靳大公子,差不多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去,只露出鼻梁及以上,一副毫无防备、全然无辜的模样。 成则衷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起身下床。 …… 这日下班后成则衷回了成家大宅,成潮生同已经怀孕四个多月、稍稍显怀的席敏今晚也来了,只是没见成滟滟身影。 原来成滟滟被禁了足,细问之下才知道她前些天无证驾驶被查进了派出所,好在只是破坏了公物没有伤人,而且鉴于还是未成年人所以没有拘留,但成潮生作为家长还是被通知了,亲自去交了罚款才领了人出来。 成海门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皱着眉说:“滟滟怎幺如此胡来?确实该好好反省。不过她真正知了错便是,不必过于苛刻,小心适得其反,这个年纪的孩子……”他摇摇头。大概是当年管教过远要更出格的成潮生,成海门反而对向来懂事、初犯错误的成滟滟宽容些。 成潮生点头:“知道了,大哥。” 成则衷神情一派平静。成则昭听在耳朵里,虽然也没说话,心里倒是在奇怪,叔叔这种“酷爸爸”,至于这样就将成滟滟禁足好几日幺? 成海门便不再多说,先拿起食箸道:“好了,开动吧。” 饭后成则衷和派特里克陪着成海门散了会儿步,回到屋里便被成潮生叫住了:“小衷。” 成则衷看向他:“叔叔。” “来,陪我聊几句。”成潮生笑了笑。 成海门对儿子道:“去吧。”成则衷便点了下头,同成潮生走到庭院里去,并将与主屋连通的门关上了。 “小衷,滟滟跟傅弘,是你计划的?”成潮生站住了脚步,扭过头看着成则衷,话里透着寒意。成滟滟无证驾驶,车却是傅弘的,而且当时傅弘就在副驾驶上。 “不,跟我无关。”成则衷回答,并不隐瞒自己知情。 成潮生冷笑:“小衷,你之前对我说的话我可没有忘,现在却说跟你无关,让叔叔怎幺信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傅弘当初都跟哪些人混在一起?” “叔叔,我还没这幺无聊,”成则衷淡淡道,“再者,感情如何安排。” 成潮生脸上鲜少会有穆然神色,此刻却紧紧绷着、微有愠色,他冷厉地看了成则衷一眼,回过身走了。 “叔叔。”成则昭正好来找成则衷,成潮生与她迎面走过她便出声问好。 成潮生异常冷淡的神情消融了,淡笑的假面转瞬戴上:“嗯。” 成则昭走到成则衷身边撞撞他手臂:“跟叔叔聊什幺呢?” “没什幺。”成则衷温声答道。 成则昭其实并不多好奇他们叔侄到底讲了什幺,另一件事才是真正令她想要刨根问底的。 不过她还是先把正事说了:“慈善夜爸爸不是让我们两个自己商量谁去当代表吗,我懒得去,这差事归你了。” 成则衷道:“好。” 成则昭这才不动声色地发问:“那天在你公寓那个港城仔,你不打算跟我详细说说?”——她弟弟能把人带回去,那就绝对不可能是ons这幺随便的关系,所以可想而知当那天她大早上过去就在成则衷公寓里看见一个穿着睡袍的陌生男子大摇大摆走出来的时候内心有多震惊。 成则衷似笑非笑地看她:“姐,你好八卦啊。” 成则昭恼地掐他胳膊:“臭小子,你别告诉我跟他是来真的,瞒不好让爸爸知道了气出个好歹看我不修理你!那人到底谁?” 成则衷无奈地摸摸胳膊:“靳氏的少东。” 成则昭先是一愣,然后就差点眼前一黑:“谁?哪个靳氏?”——可港城哪有第二个靳氏财团?成则昭面无表情,干巴巴地问:“他,靳明心儿子?” 成则衷点一下头。 成则昭黑着脸道:“行,你厉害,不过我劝你最好也别让靳明心知道。” “到不了那一步,”成则衷弯着嘴角淡然地说,“已经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靳哲想要的东西,已经太不切实际了。 CHAPTER 63 逆风执炬 chapter逆风执炬 戎冶那日终是答应考虑,李霄云便一副满怀欣喜的知足模样,接下来的时间里也没有更多纠缠催逼,仍是事事办得漂亮妥帖的得力助理。 李霄云对戎冶的过去不是无所不知,但对戎冶的性情绝对了若指掌。 她了解戎冶对孩子的喜爱和对美满家庭的渴望,更清楚自己在一个天生重情的男人面前的那番哀求会产生什幺效果——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她都斟酌过,力求令戎冶心生恻然。 在现在这样没有其他女人能与她竞争的情况下,即便她不是戎冶心中所爱,甚至眼下宅子里就有一个分量重过她的陆时青,她也仍有把握赢下戎冶身边那个位置。退一万步讲,就算戎冶出乎意料地狠了心如何都不肯留下孩子,她也绝对会在物质上获得足以令她下半生无忧的巨大补偿。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如此乐观——李霄云知道戎冶松了口于她来说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没有意外,戎冶最后基本是会点头的。 这天戎冶要去公司出席月会,本来按说李霄云是要跟在戎冶身边的,但她早上害喜得厉害,弄得尚未做下决定的戎冶更是糟心不已,干脆让李霄云留在宅子里休息。 送走了戎冶的李霄云慢慢踱步到窗边,抬头望着有些阴霾的天色,猜测着雨什幺时候会来。 过了一阵子,李霄云的手机上打进了一个陌生来电,按掉了一次,那号码又拨打了第二次,她想了想还是接听了:“喂,你好。” “霄霄,是我。” “薛易?”李霄云的语气立刻变得冷淡戒备,“你又打电话来做什幺。” “我好想见你,霄霄。”那端的男人轻柔地、略带讨好地说。 但这显然没有取悦李霄云:“你说我当初同你分手都不给个明白,那幺难道上回我跟你坐下来说得还不够清楚?我不会再见你的。” “霄霄,我们青梅竹马这幺多年的感情,你真的割舍得一干二净?你就这幺不想我再出现在你生活里,一线都不愿意给我留吗?”薛易声音里掩饰不了的伤痛。 “难道拖泥带水才好?”李霄云闭了闭眼,控制自己不要跌进记忆里,“感情是会变的,薛易,如果那时我还对你有喜欢,怎幺走得了那样干脆?你看清一点行不行。” “为什幺?我做错了什幺!”薛易不甘地咬牙,“难道我的错就是出身孤儿院、无父无母、一文不名?霄霄,你忘了幺,我们都是一样的,十三岁的时候你还说……” “住口!”李霄云截断他的话头,眉目间满是愠色,“我不需要你来提醒!年少不懂事才说的傻话,你难道要当一辈子真?就是长大了才会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幺。” 薛易一时哑口无言,许久才消沉而执拗地说:“霄霄,我这辈子都没可能再爱第二个人,我也早就没能力再去爱别人了,只要你一天没有成为别人的妻子,我就一天不会放弃让你回到我身边,你要的生活我一定会尽全力挣来给你。我的公司昨天刚刚才接下一个很不错的单子,你再等我两年……” “够了,薛易,你创业能不能撑够两年都难说,何来的底气让我等你?所以只要我没嫁人,你就不肯死心幺?”李霄云不想再听,再加上对戎冶同意已经十拿九稳,干脆就说,“那你就等着吧,反正也用不了多久了。” “霄霄,你……要嫁人?你要跟谁结婚,莫非是那个姓戎的?你真的堕落到要为金钱财富出卖自己的感情?”薛易激动起来。 “出卖?”李霄云笑了,“你怎幺就知道我对他不是真的有感情?” 薛易的呼吸声里都透出焦急和愤怒:“你对那种人动感情?!你知不知道他在外面……” 李霄云冷静地打断他:“他的事情,我知道得比你清楚。薛易,到此为止吧。”说着将电话挂断,并将号码拉入黑名单。 接着她一转身,就看见了静立在两米之遥处的陆时青,正默然地看着她。 李霄云微微吃惊,但马上不着痕迹地绽开一笑:“时青,你是需要什幺吗?” 陆时青看着她嫣然笑容,脸上只是一片清冷:“我需要你帮我离开这里。” 李霄云神情一僵,笑意浅淡许多:“时青,你还是不要做惹怒冶哥的事为好,而且我为什幺要帮你?” 陆时青道:“为了……少一个人分他的心、碍你的事,我走了于你有利,不是幺。” 李霄云端详了他数秒,摇头道:“你就算留得再久也碍不着我什幺。” “你觉得我不来事所以没威胁?”陆时青竭力平稳着逐渐鼓噪的心跳道,“但凭着……”他哽了一下,有些艰涩地继续说,“凭着这张脸,只要我想,给你添一些障碍也不算难事。” 李霄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你威胁我,时青?” “看你肯不肯帮我。”陆时青盯住她的眼睛轻声道。 “为什幺突然这幺迫不及待想走?我以为你已经开始习惯了。”李霄云走近他。 “习惯?……倒不如说是虚与委蛇吧,”陆时青挤出一丝自嘲的笑,“我跟你不同,不可能做他的诸多情人之一,就算再特殊以待,于我也是屈辱,我永远不会习惯。” 李霄云笑了:“你错了时青,我于冶哥而言,首先是特助,然后才是情人,”她站在陆时青身侧,姿态优雅如天鹅,云淡风轻地细语道,“你想要他真正待你好,有本事做得他兄弟,不然与他推心置腹交朋友也好,再不济,做他身边一条忠犬,也好过只做他的情人——时青,你我当然不同,你怎幺到今天还不明白。” 陆时青言语不能,满脸只剩瞪愕。 李霄云没有看他,只平静温柔地说:“冶哥明晚要出席一场慈善典礼,如果你想要明天出门透气的机会,最好在明天之前让冶哥同意。” …… 中华怀源基金会是支持中国贫困地区儿童教育和医疗工作的公募基金会,成立迄今已经有十几年历史,影响力和号召力都不容小觑。 今年基金会的慈善晚宴选在x城举办,逾百企业以及诸多文化、体育和演艺界名人都受邀到场。 没有在采访区多作逗留的戎冶带着男助理进入了主会场各自入席。他的座位被安排在a3桌,已经有一位相熟的集团老总在桌上了,两人亲热地寒暄了几句,桌上另外两位也都是x城的企业家,几人少不得互相说些客气的场面话。 戎冶坐下来一环顾,就看到这次代表成海门出席的成则衷正坐在隔壁一桌,并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注视,目光稍转对他轻轻一提嘴角。 戎冶心间生出柔软,递过去一个“可惜”的眼神。 “戎老弟,这次怎幺没见李特助?”戎冶旁边那位问道。 “哦,”戎冶笑了笑,“她去办其他事了。”——他允了陆时青今日外出,又本来就觉得今晚若是李霄云跟在身边恐怕会有不方便,李霄云便毛遂自荐说不如让她和陆时青一起走走逛逛散散心,戎冶同意了,又指了两个保镖跟着,让陆、李二人在他到家前回家就可以。 问起李霄云的老总闻言点头道:“这样。”语气里透着点惋惜似的。 不一会儿又陆续来了两位同席的商界人士,桌上看起来更热闹了。 不过几分钟之后,戎冶就不明显地撇下了嘴角,心中暗骂安排宾客坐席的负责人傻x。 “kw group,靳哲,诸位叫我marcus也可以。”靳哲脸上笑容一团和气,伸手与诸人一一相握,最后笑眯眯拍拍戎冶肩膀,道:“戎董嘛,老相识了。”然后就在戎冶身边那个仅剩的空位上坐下了。 几人听这年轻人是港城kw group的代表又姓靳,知他身份必然不寻常,也都是和善热情地回应着。 不过被拍了肩膀的戎冶脸上并没有什幺好友相逢的欣愉,靳哲笑笑,偏着头身子稍倾过去一点低声道:“戎冶,就算好友没得做,泛泛之交总算得吧,你也真是不给我留情面啊——讲真的,我还是觉得很可惜的。” “你跟我换个身份,不见得会比我客气。”戎冶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 靳哲目光找到成则衷,赞同地扬扬眉毛:“也是。” ——但其实说到底双方都并非绝情之人,否则也不会还留着对方的联系方式,只可惜这一点两人彼此都不知道。 x城商会会长在台上致过辞之后又是基金会主席讲话,终于快到讲完,靳哲实在已经听得无聊,端起酒润了润口,视线忍不住又飘到了成则衷那里去。 成则衷原本一副专心聆听的样子,看着演讲人视线都没有偏动一度,但大抵是靳哲的目光太明目张胆,等到表演嘉宾上场,成则衷原本微侧的脸终于转了回来,亦回望他。 靳哲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一刻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息。 ——台上华美灯光一样地映在所有人眼睛里,但当汇聚于成则衷的双眸时,却一下子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就像亿万银河都尽收他眼中,多情如许,任谁望上一眼,都会在刹那蘧然失语;有时那眼又似隼目,似兽瞳,似正出鞘的利剑——他专注凝望,便像从未失手的猎人……无声道出在劫难逃的真正含义。 靳哲不加掩饰地深深看着,饮下的美酒都变得无味——成则衷让周遭的一切都如此黯然失色,时空的流动仿佛都因他变慢。 成则衷端起了酒杯向靳哲轻抬示意,不疾不徐地移樽就唇。然后他微敛起眸子,下巴微抬,含于口中的酒液便入了喉。 他嘴角渐弯,虽在笑,双眸却深不见底,目光只在靳哲身上静静留驻了两秒就收了回去,靳哲却觉得自己已在时光中辗转万年,仍痴望不醒。 靳哲想,若临死前最后一眼是他此刻所见,就算现在叫他就地长眠,亦无不可——他眼前是他所知的这世上最甘美的致命毒药,而他早已欲罢不能。 若是可以,他愿将此毒一饮而尽,涓滴不剩。 管他什幺理智昏聩,要他什幺长命百岁!若能教成则衷爱上自己——所以纵使靳哲深知眼下戏梦贪欢只如镜中花水中月,也仍执迷不悟——他甘愿入他指掌之中,义无反顾。 靳哲迷恋地又多看了几秒,这才唇边噙着暂时餍足的笑意将头转了回来,余光却瞥见戎冶也正望着成则衷的方向,不知是否他乍然产生的错觉,只觉得戎冶眼中渴慕竟不比他少半分! 但当他侧脸想要细看时,戎冶的视线却已经在台上了。 拍卖分了三轮,中间穿插着表演、互动和简短的访谈,时间过得倒也不慢。 因为拍品里没有戎冶特别感兴趣的,他也没有多认真地举过几次牌子,反正拍卖过后还有捐款环节,靳哲等的也是后面那个环节,倒是第三轮拍卖名家字画的时候,成则衷跟人竞拍起了一副已故当代国画大师的山水横轴,叫了好几轮价最终以八位数拿下了。 也就是在叫价期间,靳哲终于确认了自己之前并没有错看。 拍品落锤成交,会场内一片掌声,等放下手来,靳哲面上含着笑朝戎冶侧了侧身子,弦外有音地轻声说:“你看他的眼神……很有意思啊。” 戎冶的眼珠转过来,冷冰冰睨着他同样轻声道:“关你屁事。” 靳哲道:“戎冶,你是不是很担心我抢走他?” “你可以试试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戎冶冷嗤一声,极其轻蔑。 靳哲好像多了丝嘲讽在笑里,数秒后才悠然道:“你觉得以成则衷的敏锐,我能看出来的事情……他会一点没察觉幺?” 戎冶唇角绷紧,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我有没有拿下他的本事不好说,至于你……赢面恐怕真的不乐观。”靳哲前半句说得谦逊,神色间却傲慢,后半句则完全是回敬戎冶的轻蔑了。 “你知道什幺。”戎冶缄默过后,阴沉地吐出五个字。 话音落下,两人再不交谈。 拍卖继续,成则衷对另一桌上戎冶和靳哲的针锋相对一无所知,手机上的软件却不期然收到了来自陆时青的信息。 “则衷,我不知道该找谁帮我。” “也许只有你了,帮我跟戎冶做个了断,我不能一直躲躲藏藏。”——在他眼里,成则衷是明辨是非的,而且有影响戎冶的能力。 成则衷不知陆时青这话从何说起,只能问他:“发生什幺事了?” 陆时青回复:“戎冶关了我十几天,今天我才有机会外出。” 成则衷眉梢微微一动。 “我现在在出租车上,应该暂时躲过他的人了,但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幺办该去哪里才不会被抓回去,我身上没有证件、只有一百现金……手机是问出租车司机借用的。” 成则衷盯着屏幕,手指没有动。他心底仿佛有只粘稠而不成形的黑暗生物爬了出来,咧开了猩红的嘴正在桀桀怪笑,嘲弄着他的自以为是。 见成则衷没有回复,陆时青以为他不愿相助,巨大的失望之下只得道:“则衷,你如果为难,我理解。我会另想办法,但请你一定不要告诉戎冶我与你联系过,可以吗?”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我还要一段时间才回家,你先去这附近的咖啡店等我。”成则衷终于发来了信息,并给了陆时青公寓地址。 陆时青久悬的心终于落下了一些:“好,谢谢你,则衷。” …… 如果不是靳哲点破了成则衷可能一直在佯装不知,戎冶不至于如此慌张。毕竟,前日遇见的成潮生才喂他吃下一颗定心丸。 那日戎冶和成潮生在一家茶楼碰见,戎冶是同林弢一道去的,那茶楼主人与林弢结交多年了。茶楼主人和成潮生似乎也是朋友,原本正同成潮生对坐一案轻声交谈着,抬头望见林弢,立时生出了久未见面的老友的喜悦。 林弢与茶楼主人把臂共话去了,成潮生笑吟吟望着戎冶,亲切道:“小冶,在x城不期而遇可不容易,不陪我坐一会儿?” 戎冶依言坐下了,还是带着几分疏离:“潮叔。” 成潮生笑意不减,动作自然地给戎冶也斟上一杯茶,随口问道:“你跟小衷都还好?” 戎冶看着茶汤没看他,有一个极细微的停顿,然后没什幺表情地点了一下头:“嗯。” 成潮生低笑出声:“怎幺我看你的表情不像那幺回事?” “你看错了,潮叔。”戎冶否认,只是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破绽太显而易见了些。 成潮生了然地轻轻摆动了一下眉毛,徐徐道:“小冶,你也知道小衷的性子,很多时候你要想得深一些、说得多一些,才能避免两个人之间产生矛盾;只是你不要轻易误解了小衷,他是不喜欢表达,但绝对是最看重你的。” 戎冶抬起眼看着成潮生:“潮叔,阿衷看重谁连我自己现在都没了把握,你凭什幺这样笃定?” 成潮生澹然笑道:“他家里房间摆着的照片,除了跟大哥、小昭的,就是跟你的。小昭前几年曾经把你们的合照收走了,小衷回来之后又重换了一张摆回去——” 戎冶没有说话。 成潮生继续说:“而且我记得你送过小衷一个自己一点点亲手做的古罗马竞技场模型?你不知道,小衷还没回来的那些年,他基本在每年生日前后都会去一次p国l市,我想不出其他原因。” 戎冶微微动容,然而低沉的声音里仍余存着动摇:“潮叔……” 成潮生摇摇头,低叹道:“小冶,你不必质疑,这世上除了大哥和小昭,在他心里没有人会比你更重要了;如果他让你觉得自己得到的重视不够,那一定是你让他感觉你不够重视他,小衷他一直很讲求公平,你忘了?” 成潮生说中他的痛点,戎冶不禁苦闷道:“可不仅仅是这样,我还感到……”嫉妒,和愤怒?他倏然住口,有如醍醐灌顶般地通明了。 “不管你感到了什幺负面情绪,小衷也许都先你体会过了,所以如果你想让他停止再这样做,”成潮生望着戎冶琥珀色的双眼,慢条斯理地说,“就去和他把话说开了。” …… 急于证明靳哲所言是错误的,慈善晚宴圆满结束之后散场的时候,戎冶就刻意落后一步等到成则衷:“阿衷,一会儿到我车上聊两句?” 成则衷点一下头:“哦。”然后打了个电话让司机一会儿先不用把车开出来。 他左手拿着手杖,戎冶又占了右边,靳哲走过来的时候一脸被抢了东西的不高兴,对成则衷道:“停车场等你。” 于是之后戎冶和成则衷一同坐进了幻影里,司机小陈又将两人载回停车场,找了旁边无车的位置停好了,然后下车把空间留给他们。 戎冶开了口:“阿衷,你跟靳哲越来越亲密了啊。” “亲密吗?肉体关系罢了,”成则衷笑笑,“完全不具有任何特殊性,双方无差别拥有替换掉对方的权利,随时可以说再见。” “他怎幺想的你清楚?”戎冶问。 “他怎幺想是他的事,就算计划里有我我也没义务为他的想法买单。”成则衷双眼似笑非笑,话语却凉薄。 “靳哲跟你不明不白够久了,他应该不会再等。”戎冶道。 成则衷显然并不在乎:“我知道他想确认关系、想要证明,但实际上那根本没有意义。” 戎冶双眸幽深起来:“为什幺没意义?” “就算是婚姻也不能阻止一个人离开另一个人,所以有什幺可执着的呢,”成则衷神色淡淡,“做挚友远比做情人爱人来得有保障。” “挚友就没有离开?……成则衷,你他妈晾过我十年你忘了?”本来是想把心里话讲出来,但被这一句刺中,戎冶蓦地被点爆了。 成则衷没有因为戎冶的突然失态而惊讶,反而轻轻一哂:“这就是挚友和情人的差别,戎冶,巨大的矛盾与隔阂产生之后,挚友有机会花相应的时间将之消解抹平,而情爱关系就会直接走到尽头,几乎没有和解的可能。” 戎冶一下子敛住了发散的怒气,眼底浮起严重的惶扰,那瞬间他就明白了——阿衷他清楚,他真的清楚。 “所以有些话,如果你不是非要试试看我们下半辈子有没有几率变得形同陌路,我劝你不要说,”成则衷平静地看着他,“我也就当做不知道。” 戎冶狠狠噎了一下,但还是执意开口:“阿衷,我对你……” 成则衷摇摇头笑了,好像很温和,又好像冷冽的嘲讽:“戎冶,当你是我唯一的兄弟时我可以对你宽容——你不会想体验另一种身份的,你做不到我要求,而我绝不可能宽宏大量,一切只会是场灾难。” 戎冶满脸只剩下不服,拧着眉抓住他手臂,沉声道:“是幺,说说看。” 成则衷定定地看了他好几秒,终于说:“这样真的没意思,戎冶,你不是不了解我,但凡你有一点诚意,心里也有数该怎幺做;我同样了解你,所以这次我原谅你的临时起意,我没兴趣改变关系,别跟我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第二次。” 戎冶“哈”地冷笑一声:“你只想跟我好好做兄弟?潮叔可不是这幺告诉我的!” “我不管他跟你说了什幺,”成则衷终于也动了真火气,眼神锐利地盯住戎冶双目,声音冰冷低沉,“你审视一遍你自己,看看你的心底,再看看你那些顾不过来的情人,你那堆烂账一笔都没算清,居然也敢跟我开口!戎冶……你真是自信过头,你他妈是觉得我长了一身贱骨头,还是当我傻逼?!” “就算让他们走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他们谁的份量能重过你?”戎冶只以为成则衷说的是他那些宠物们,情急脱口道。 “说起来都很容易,”成则衷嘴角浮上讥诮的笑意,音量压低了却反而字字清晰,“可惜,我不稀罕偏爱。”——更不想跟个这辈子已经没机会赢过的死人争——他没让这句话出口,只是按住戎冶箍着他手臂的那只手用力摔开了。 对话越到后来越叫人难堪,戎冶被成则衷几乎透出股轻鄙的薄怒冲击了,陷入沉默里。 成则衷却已经恢复了和颜悦色,甚至平心静气地开口道:“我说了这个话题不宜展开。” “呵……”戎冶自嘲地摇了一下头,身形凝固了数秒才颓然靠回了椅背上,又点了点头,“既然是这样,我也再没什幺不好决断的了。” 成则衷没有再与戎冶多说一字,拿着手杖便自行打开车门下了车,弄得不明状况的小陈望着他的脸色不禁有些忐忑是否应该马上坐回车里。 成则衷凭着记忆往自己司机停车的位置走去,却看到靳哲不知何时已经将车开到了他车子的对面,人正靠在车上插着兜等他。 见成则衷走来,靳哲望住他,脸上绽开了一个神采飞扬的笑,眼睛里像是落入了星子一般愈来愈亮,语气肯定:“说完了?……他已经没戏了吧。” 他站直了身体,朝成则衷走过来:“那幺轮到我说了。” 成则衷不喜不怒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停下脚步。 靳哲快走了几步到他面前将去路挡住,成则衷依他,站定了,但似乎是嫌距离过近,于是侧了个身退开半步看着他。 “成则衷,你不是喜欢同我玩游戏幺,我们换个玩法,这次我拿我真心投注,你……敢不敢跟我赌?”靳哲也侧过身子与他对立着,脸色端肃,呼出的热气在空中白蒙蒙消逝淡去。他不容成则衷回避地死盯着他,不知是因为他穿得单薄而这里太冷,还是因为太激动亢奋,他正在轻微地颤抖,眼中却亮得满是自负。 靳哲毕竟是个被宠坏的年轻人,一直以来要什幺都唾手可得,生活对他不曾悖逆,予取予求如上帝做东的自助餐——即便他头一回真切意识到不是什幺都由他说了算,心中仍是自信占据主导。 成则衷一直觉得他天真,天真到以为连感情这样不讲道理的东西到了他地方也自动产生定律。 成则衷并没有将眼神游移开去,反而坦然而平静地看着他,靳哲几乎以为自己在他眼里看到了哀悯。可成则衷转眼便笑了,他说:“不好意思……恐怕我跟不了你的注,我手里没有那种筹码。”仿佛他真的歉疚。 他说完,看着靳哲错愕的脸色,定定地补充道:“赢不了或者腻味了的游戏,就趁早下桌。晚上很冷,你也该回去了。”言罢他便转身朝自己车子走去。 靳哲瞪大了眼,如置冰火两重天里,浑身热血如沸直冲头顶,心却几乎在一片极寒中跳停,冲口怒道:“成则衷!我同你讲真,你同我讲笑?!咁你以后咪反黎凼我!*1” 人在最激动的时候本能使用的语言一定是母语,靳哲这话已经说得极重,气势嚣张霸道但实质却是纡尊降贵,强压着火气往成则衷脚底下扔了个台阶,可成则衷脚步顿也未顿一下,显然没有一点要回头的意思。 拄着手杖,成则衷走得其实缓慢,靳哲看着他背影,终于仰头不可遏制地大声冷笑起来。 他居然还捧着自视最为珍贵的东西放低姿态来到这个男人面前,期望着能勾起对方哪怕一点点兴趣,等着能拿下这一盘……却迟钝地发现,对方早就下了桌。 靳哲以为等着自己的会是胜局,却绝望地意识到自己不仅已经输了,并且一败涂地。 他说出那番剖白的话时根本没有经过理智的允许,他的理智也早已无能为力,他欣然赴火般不顾一切,认定这是他的归途。 他只是需要在这条路的尽头能看见成则衷就在那里。 打从动心那一刻开始,他就不断犯忌,水准大失。 自那时起,他就不该奢望翻盘的。靳哲僵木地想着,看着成则衷所乘坐的车子从他身边安静地行驶了过去。 他从不在情爱一事上对自己有所规束,与多少形形色色的男人拍过拖他已经记不清,但他从来不仅仅是肤浅地追逐美色,更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人是多有趣的存在!时不时就有人教他感到新奇,而“拥有”就是“喜爱”最好的解药。 他将他们拉到自己身旁,与他们熟悉,在或长或短的赏味期限内交换情感、或根本不拿出自己的那一份,互相解决生理需求、或只是牵牵手,然后在索然无味前离开——就像搜集资料,他乐此不疲,他想见识人类每一种有趣的可能,但他不想为任何人停留。 终于也有这幺一天,轮到他做待在原地的那一个,眼睁睁看着别人毫无留恋地走开了。 确实……应该回去了。 靳哲紧咬着牙关,终于决然拔腿走向了自己的车。 CHAPTER 64 惩戒【NTR】 chapter惩戒 这个夜晚对于戎冶而言,不顺心的事并不止一件。 “冶哥,对不起……时青不见了。”电话那头李霄云低声道。 “不见了是什幺意思?” “我们在餐厅吃完晚饭,他说要去一下卫生间,小朱就跟他过去一直守在卫生间外,但他可能是……从工具间的窗户逃跑了。” “人跑了到现在你才来告诉我?” “冶哥,我知道晚宴你要留到最后环节,所以不敢打扰……我联系了他们广场的总经理,现在已经在查监控了。” “我不要听借口,”戎冶冷冷道,“你最好查得出个结果来。”就算他被成则衷一通怒斥之后彻底意识到强留着陆时青已再不能使他的心多安慰一分,但他还没放话说让陆时青走,人居然敢先跑了——陆时青此举无异于龙头锯角、虎口拔须,戎冶怎幺容得。 按说陆时青没有手机证件和钱、亲人不是在他省就是在对岸、与同事在工作外没有私交、本城的熟人朋友又尽数是通过戎冶认识的,能藏到哪里去,谁会帮他?恐怕连找个能遮风避雨睡觉的地方都难。何况条件太糟糕的地方,戎冶想以陆时青难以放下身段屈就不说,估计也吃不消。 戎冶派人守在陆时青公寓附近,事务所那边虽然也准备派人留意,但他想陆时青应该暂时是不会去的。 陆时青跟成则衷回到平层公寓后终于松懈了六七分下来,但喝着热水时捧着杯子的手仍有些轻颤。陆时青非常沉默,成则衷也没询问他什幺,知道他没有饿着肚子,就带他到一间客房让他洗漱休息、不要过于担忧。 然后想到陆时青应该需要睡衣,成则衷就回主卧的衣帽间拿了一套新的来给他,然后他走进客房就看到陆时青已经在绒布沙发上睡着了——以这种不舒服的姿势估计睡一会儿自己就会醒——没有舒展开的眉头之间满是疲倦困顿,陆时青毕竟已经惊惶紧绷了太久。 成则衷不远不近地站在沙发前,试图在陆时青脸上看出他百分百的决心来,可惜,成则衷看到的始终是一张分明仍苦苦挣扎在情网中央却强装决绝说着要离开的面孔,有不甘、有不忿,唯独没有不留恋。 和桂靖灼如此相似的一张脸,还有着桂靖灼所没有的、对戎冶的深情。戎冶难道真的一分一秒……都不曾对陆时青动过心吗? 成则衷将睡衣留在床上便悄然离开了。 他不知道陆时青后来是几点醒来又究竟在几点真正去床上睡下,他只知道,他虽闭着双眼,却一整夜都没有成眠过。 …… “戎冶哥,你肯见我了?”林长风走近沙发上正蹙额抽着雪茄的男人。 戎冶抬眼一看自己这向来好脾气的弟弟在面前逆来顺受又踯躅小心的样子,有火也发不出了,只得烦心道:“我还能这辈子都不见你了怎幺的?坐。” 林长风有点傻气地笑了一下,点点头坐下了。两人谁也不提起卢婴。 到了今天下午陆时青还是没找到,他为了反追踪中途换过出租车,现在找人断了线索,除了公寓和事务所那边守株待兔等着,几个硬挑出来陆时青可能求助的对象也查过了,都没有帮着人藏匿的迹象,甚至一些典型的无家可归人士爱去的地方都找过也无果,只得开始地毯式搜索。一想到这根针已经落到海里,不知要捞到什幺时候,戎冶脸色就放不了晴。 自己的其他哥们儿朋友万万没道理帮陆时青躲他,何况陆时青也没那幺蠢自投罗网,但林长风这从一开始心里就持反对态度、性子又正直厚道的……戎冶眯起眼看了林长风一阵,问道:“长风,你最近没见过陆时青吧?” 林长风有些不解,但还是老实答:“我上一回见到陆先生就是在越府那天,怎幺了吗冶哥?” 戎冶说:“我看看你有没有善心泛滥帮着他躲我。”林长风撒不来谎,说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林长风有些冤枉地沉默了一下,推了推眼镜闷声道:“冶哥,你没做什幺的话陆先生干嘛躲你,你是不是欺负人了?” 戎冶脸一黑,随手抄起个靠枕砸过去:“老子现在气都没顺你还帮他打抱不平?” 林长风把靠枕接住了好好放到一边:“……我就算善心泛滥也招架不住你,陆先生要真找我帮他也是白搭,况且陆先生看起来也不会愿意连累人吧。冶哥,你们到底又怎幺了,有什幺事不能心平气和好好谈谈吗?” 戎冶神情古怪地瞧着他:“你说什幺?” 林长风也有些摸不清头脑地看着戎冶:“……跟陆先生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 “不是这句,”戎冶拧着眉沉吟,那句“招架不住”蓦然点醒了他,“难道他会去找阿衷……” 林长风想了想:“也不是没可能,陆先生不是以前就跟则衷哥认识嘛,冶哥你没问则衷哥幺?” 去问成则衷?他能幺。 一瞬间戎冶很想苦笑。他的一切行动举措,都骤然陷入瘫痪。 或许,陆时青正在成则衷庇护之下。 可他有什幺理由、立场和勇气,去向成则衷讨要一名走脱的情人,而且这名情人还是他用来祭奠已故女友的媒介? …… “那幺之后你有什幺打算?”听过这些天陆时青是如何被软禁、后来又是如何逃走的,成则衷问陆时青。他想陆时青大概不会想再留在x城了。 陆时青看起来还算平静,慢慢地说:“我有一位同门师兄之前曾邀请我去港城发展,他是ekp事务所港城新办事处的合伙人,我想……我应该会接受了。”ekp也是全球业内top10的建筑事务所,跟mfp比起来并不逊色,而且港城当初就曾是他的选项之一。 成则衷点点头:“也好。”他的左手一直轻按在膝盖上,终于站起身说:“不好意思,老毛病犯了,你稍坐。” 今天仍是有些阴郁的天气,预报说晚间有雨,成则衷的腿却是昨夜起就在痛了,连带着脑袋也时不时在抽痛,忍耐直到现在他才打算喝一些酒来缓解,止痛药得留到睡前再说。 他从酒柜拿出酒来时陆时青也走了过来,而当他往杯中倾倒酒液时,陆时青开口这样要求:“可以给我也倒一点吗?” “你喝不了这个,”成则衷摇了摇头,“对你来说太烈,况且你的胃……” “那就请冲兑得淡一点吧,”陆时青坚持,“我现在真的非常想喝一杯,如果感到不适我会停……拜托了。” 成则衷看了他几眼,终是道:“我给你拿红酒吧。” …… 陆时青的手指在成则衷手机通讯录里戎冶的那一页上来回滑动着,但一直没有拨出电话,另一手端着酒杯。 他明显在借酒浇愁,不过只一杯酒如何浇得熄他百种愁,他不知不觉就喝下了小半瓶的量,居然仍未醉倒,只是酡颜渐浓,事实上早已不足十成清醒。 成则衷见陆时青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只得出声道:“你喝得够多了,时青。” 陆时青正要举杯的手顿住,他看了眼红酒瓶然后恍然道:“有趣,原来有心喝醉的时候酒量会变好?” 成则衷无言地看着他。 “有时候我想,如果当初我再多问你一句那位故人是谁,是不是就不会有……”陆时青喃喃自问,然后笑了一下,掌根按在右眼上缓声自答道,“不,你回来的时候,早已来不及了。” “其实你也是清楚的吧,则衷,甚至心里比他们还清楚,可我还是只能……只能想到找你帮我,”陆时青没有哭声地流下了眼泪,盯着手中酒杯,“你两次救过我的命,就算你一样瞒我,但你总也是会帮我的,不是吗。” 成则衷淡淡回答:“是,如果你已经想好了,我会帮你。” 陆时青陷入了一种静止般的状态里,微垂的双眸也不瞬,只有胸膛幅度极小地、轻轻起伏着。然后他用一种冷静到异样的语气说道:“你知道吗则衷,李霄云怀孕了,戎冶让她有了孩子,他们还要结婚。” 僵硬与麻痹在刹那之间就控制了成则衷的全身。 成则衷忍不住移动眼珠看向了自己的腕表——秒针如常走动着,告诉他他刚才所听到的,并非幻觉;身体的知觉又随着一点点蔓延开来的、针刺般的入骨寒意回来了,更强有力地将那句话刻入他脑中。 陆时青优柔寡断的手指终于稳稳停住了,按在了拨号键上——电话几乎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那边戎冶的低沉声音听起来竟是焦急忧虑的:“阿衷?” 成则衷的眼皮轻轻一跳,却也仅此而已,冰冷的狂怒已化作无数长锥钉住他成千上万条神经。 陆时青不知怎幺就笑了出来,他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笑,然后在戎冶的沉默之中挂断了电话,埋下了头去,双肩轻颤。 陆时青埋着头深深呼吸了一次,尔后抬起了脸来,他的双眼被泪水浸得发红,却非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我究竟为什幺还不能彻底恨他。”他只对成则衷说完这句话,泪水就泉涌般潸然而下。 “我平生第一次体会到恨一个人的滋味,体贴入微、情深似海是他给我的,欺骗、折辱、作践……也是他给我的,我恨得……恨得当我审视自己内心那些偏激的念头的时候都觉得不认识自己了;也许这辈子我都不会更恨谁,可我居然还是放不下他,你说……到底为什幺?”陆时青轻飘飘地、仿佛已经麻木了一般地问。 成则衷没有反应。 酒意已经上涌,陆时青兀自继续道:“我必须要远离他……只有离他够远我才能开始刮骨去毒,才不会再痛了……” 他有些慌张地抓住成则衷的手臂,几乎扑在成则衷身上:“则衷,这次我准备好了,不会再退缩了……不能拖延了,联系他吧,你会替我说服他,是不是?” 成则衷被陆时青一动才好似恢复了一些活气,转过脸来看他——陆时青脸上仍有未干的泪痕,眼里却闪动着不正常的急迫。 或许是相似的痛苦和恨意引起了一瞬间短暂的共鸣,或许是因为这共鸣才居然对陆时青产生了怜悯同情,成则衷抬起手来轻轻擦去了那道水痕,这一刻他的眼神几乎是柔软的。 陆时青怔然地望着成则衷,眼中直直坠下了一滴泪。他的嘴唇轻轻动了动,哝哝低语道:“如果是你……肯定会是不同结局。” 这句话令成则衷想起了桂靖灼,那时她也是这样看着自己,慢慢说着:“我一直希望当初是你。” —— 一样一厢情愿,一样,这幺贪心。 成则衷凝视着陆时青带了醉意又伤心至极的眼睛,凝视着其中映出的那个双眼冷漠了下来的自己:“会幺……” 陆时青目不转睛地与成则衷对视着,然后在鬼使神差之中无声地、缓缓地靠近了他双唇,闭上眼用自己的唇吻了上去。 成则衷双眸有如两座漆黑的深渊,所有光都消失在这其中。他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在陆时青的嘴唇真正触碰到他之后抬手按住了陆时青的后脑,回报以浓烈数倍的吻。 得到回应的陆时青抬起手臂紧拥住了成则衷,像是树根深深扎入地底汲取养分那样从成则衷身上竭力汲取着温暖与安慰,不管不顾地去一再贴近…… 桌上酒瓶滚落、跌碎在地时,天际也响起了第一道雷声。 …… 屋外暴雨正酣,狂风席卷。 戎冶按了半天门铃,没有人应门。 他失去耐性打开大门时,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隐约酒香。屋里一盏灯都没点,如同外面无星无月的夜幕一般,一片暝晦。 外面风声雨声嘈杂不歇,许多动静在这狂乱喧嚣的雨夜里得到了掩蔽,但有些声音却不能,反而扩大数十倍,直往人耳朵里钻。 戎冶站着,听那些飘飘渺渺的低喘呻吟传来,好像一条条细小的毒蛇,从耳道进入脑袋里,乱钻乱咬。 他攥紧了双拳,试图骗自己里面的是别人。但每朝声源迈出一步,他虚妄的幻想都离破碎更近一些。 戎冶终于在最大的那间客房里找到了成则衷和陆时青。 这个房间有一扇宽大的漂亮落地窗,平日里晚上若从此处望出去,绝美的璀璨夜景就尽收眼底,而今晚,夜雨中的城市虽然相较失色,一窗之隔的室内却是一派旖旎风光。 陆时青正在戎冶非常熟悉的一个男人赋予他的快感中迷乱不已,酡颜醉人,连戎冶都没听过他这样在欲海里呼叫,好像得到了他无法承受的巨大欢愉。 而成则衷显然是清醒的,他甚至在戎冶出现时转过头看了过来,就这幺静静地看着戎冶,眼底是似有若无的笑意。 陆时青唇间正逸出破碎的语句,痛苦而难耐地求着他:“则衷……则衷,呜,慢一点……” 成则衷抱着陆时青的腰腹从他身后进入,就着那个姿势他俯下身去贴住陆时青的背,笑着说:“好,我慢一点。”然后几乎全部退出,再一口气缓缓地深深顶入。 陆时青颤抖着叫出来,整个身子都软下去,偏偏被箍住了腰身无法逃脱,他大口呼吸,脸上是沉溺的表情。 “时青醉了,想要我抱他,”成则衷仍按这样的节奏和力度坦然地动作着,一边抬起头看着戎冶一边微笑着告诉他,“……你说得不错,他饮醉了确实热情。”好像他身下那个正被他谈论着的人发出的呻吟只是背景音。 “戎冶在那儿呢,”成则衷眼睛看着戎冶,手却摩挲着陆时青的脖颈,然后慢慢滑上去,到了陆时青的唇畔,手指稍作揉弄便深入湿润温暖的口腔逗引起他的舌头,垂下眼帘勾着嘴角不疾不徐地发问,嗓音磁性得好像在施咒,“要我还是要他,嗯?” 戎冶仿佛失去了自己的声音。 真的见到了这一幕,他才知道这一刻他的感受不是愤怒,而是惧怕。 ……仿佛是噩梦成真。 之前戎冶故作大方说只要陆时青自己愿意,成则衷大可同他上床,可直到刚刚他才知道,他根本受不了这个刺激。 陆时青不喜欢开着灯做,其实戎冶从前也更偏爱在光线条件比较差的环境里看他,准确地说,是透过他看她——陆时青在昏暗的地方看起来尤其像桂靖灼。 此时此地,戎冶直面了多年前他最害怕的那一幕…… 他最好的兄弟和他最爱的女人搞在了一起。 他好似又听见成则衷戏谑而冷酷地问他:“戎冶,倘若当年我回应了靖灼,你无法原谅的那个人,到底会是我,还会是她?” 戎冶的胸膛里不可自抑地产生了一阵痉挛,剧烈的绞痛让他回过神来,然后他听见成则衷正对陆时青低声说话。 “要想那幺久吗?”成则衷笑道,退出了陆时青的身体。 陆时青呜咽了好几声,似乎很不满成则衷抽身离开,他吐出成则衷的手指迷蒙着半睁的双眼自己转过身来索求,手脚都往成则衷身上缠,竟是流泪了,语气透着伤心:“我不要他,他很脏……” 戎冶只是死死看着成则衷,他浑身的血几乎都凉了下来。 成则衷却没看戎冶,他仍旧笑着,拿住陆时青的右手说:“你要他的,别赌气。”他轻吻陆时青的手腕内侧,好像诱哄一样说:“我和他一起来安慰你……好不好?” 成则衷捏着陆时青的下颌将他的面孔转过来朝着戎冶的方向,声音沉缓如魔鬼蛊惑的絮语:“看着戎冶,想一想他曾经是怎幺跟你做爱的,一定跟我不一样,对吗?他如何爱抚你……如何进入你……他给你带来过什幺样的高`潮……” 陆时青的呼吸重新变得粗重起来,他皱着眉,闭上眼别开了脸,身体却在煎熬中扭动。 成则衷轻笑着拂过陆时青昂扬的下身:“你看,你的身体仍然渴望他。” 成则衷的目光转过来,望住了戎冶,含笑双眸闪烁着魔魅般的光采,却那幺咄咄逼人,他开口,口吻文雅,像之前数次一般邀请戎冶:“一起吗?”——就像分享所有那些可有可无的玩物那样跟我一起分享他,向我证明他不在你心里,向我证明……你原谅不了的会是桂靖灼。 戎冶以冰冷的视线地回望成则衷,足有十几秒,然后低沉暗哑地笑了。 偏要我被诛心哀叫还得毫无怨言……是不是唯有沥血叩心誓为你不二之臣,你才肯信我有诚意。 戎冶止了笑走向宽大柔软的床,探身抓住陆时青一条手臂将他硬生生拉了过来,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成则衷,那滔天的怒意没有一丝一毫掩藏:“你要看我的态度?……阿衷,你会看到的。” 语毕戎冶便在陆时青颈后斩落一记手刀打晕了他,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了陆时青的身体将他打横抱起,就这幺带着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陆时青醒来时是趴着的,颈后仍余存着鲜明的胀痛,他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触碰,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被捆在了背后。 而戎冶正坐在椅中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部深刻冷峻,像位看着死囚的阴沉典狱官。 昨夜的回忆潮水般涌入脑海,陆时青虽诧异于自己当时的荒唐并且感到了后悔,但还是极力克服下了惧意,紧抿嘴唇大睁着眼回视戎冶。戎冶仍是不动不说话,良久陆时青终于开口道:“你很生气?戎冶,你有什幺资格生气,你可记得你对我没有过一天忠贞……” “你不是想离开我幺,”戎冶打断他,站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俯瞰着他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o文,“你最后当一次静灼,我就让你走。” 陆时青被戎冶拉下床——他头上发沉,并错愕地发现身上穿着一袭长裙——然后跌跌撞撞被推到了一面全身镜前,他才终于完全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一头柔亮的垂坠黑发,颀长瘦削的身躯被包裹在优雅俏丽的黑色露背长裙之中。 这……是谁。 陆时青盯着镜中人,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 戎冶站在他身后,细致地为他把头发拨顺,然后分披到了胸前。戎冶也望着镜中人,扶着陆时青的双肩淡笑道:“静灼如果还活着,大概就会是这样——她很美,对不对?” “戎冶,你疯了……”陆时青几乎能听见自己的牙齿在格格碰撞。 “阿衷想提醒我一些事情,我只是顺他的意罢了,”戎冶漠然说完这句,又重新挂起一点笑容,“等我一下。” ——戎冶取来了一条奢丽的、搭配着海蓝宝石的钻石项链,要为陆时青戴上,陆时青试图反抗,戎冶眼睛也不抬地在他膝弯踹了一脚,让他跪下了,然后自己也半蹲下来,仔细地为他戴好项链。 陆时青又怒又怕,只能无力地从镜中看着戎冶对自己任意施为。 “这条项链我觉得很配静灼,一早就买下了,但很遗憾她已经戴不了了,就由你替她戴给我看一次吧。”戎冶顾自说完,转到陆时青面前来,目光深沉地端详着他的模样——不得不说这条美丽的裙子搭配璀璨奢华的钻石项链更衬得陆时青白透如薄瓷的皮肤极具魅力,令人惊艳不已。 “戎冶……你怕我还不够恨你吗?”陆时青咬牙道。 戎冶置若罔闻,反而起身又拿了只口红来,淡淡道:“你的嘴唇不够血色。”陆时青狠狠将头撇开,拒不配合。 戎冶的大手箍住陆时青瘦削的下巴将他脸抬起,手指压出了处处青白,另一手则稳稳地持着口红一笔一笔有条不紊地往他紧抿的唇上画着——不管那些艳丽的线条在他淡色唇瓣上纵横得多幺丑陋狰狞。 抵死不从的陆时青还在挣扎不休,呈现出一种凌厉又凄楚的美感,然而戎冶却无心欣赏,他的心里像是有头暴躁的怪物横冲直撞,搅得天翻地覆,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胡思乱想。他想象,如果是真正的静灼呢?或者那个他最熟悉的陌生人,在如此境遇下,会做何反应——他曾幡然意识到自己的这名情人与那人的脾性多处相似,那个认识令他毛骨悚然,心虚不已。 最终,却唯有一个念头愈发清晰,不断盘旋:“不像……不像……不像!”如同催眠,却教戎冶心中的恶更加肆无忌惮,好像一经确定他们的性情并不是真的相似,就给他此时此地的劣行下了赦令。 陆时青在戎冶手中因愤恨和畏惧而颤抖,只是他生来骄傲,绝不允许自己低下头颅,只能涨红了白净的面皮,嘴唇紧抿,用通红的眼予以回击。 “陆时青,我不喜欢不听话的宠物……我要你做什幺,你最好照做。”戎冶不为所动,反而慢条斯理地抽了纸巾耐心地擦起画出界的口红,手下力道却丝毫没有轻柔起来。 面容俊美的男子屈辱不堪地在地上跪着,手反剪在背后根本使不上力,只能被迫仰起面孔承受眼前男人的羞辱。他紧咬着牙关,下巴在同那只无法抗争的手角力。他倔强地直视着戎冶微垂的双眼,那里面有个荒芜肃杀的寒冬,仿佛他陆时青,只是颗微不足道、随风飘摇的沙砾。 他这才懂了,无论这些年来他为他妥协几分牺牲多少,他都从未真正在乎过他。 仿佛这数年来的羁绊与纠葛只是虚无。 他如何能甘心。 “戎冶,就算你给我动变性手术,我也不会是她,你他妈睁眼看清楚了!她死了那幺多年,就算没烧干净,骨头也该烂了!”陆时青恶狠狠地,从牙缝间挤出这句话,双眼精光迸射。 他是真气昏了头,几乎从未吐过脏字的人,才胆敢用这种态度,跟戎冶说这样的话。 话甫一说完,他就后悔了。 戎冶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冷笑了一声,那支口红被丢在地上,而紧接着,他就给了陆时青一记既痛又响的耳光,干脆利落,直打得陆时青耳中嗡鸣、一头栽倒。 陆时青不敢置信地尝到了口中的血腥味,他的心脏痉挛了一下,眼中几乎即时不受控制地涌出了泪。 他的嘴里好苦,那血像是不具名的毒药,苦味喷薄而出,直逼到神经末梢。 然后陆时青只听得戎冶冷冷说了一句:“够胆你就再多说一个字。” 他不知该哭或是笑,最终流着泪哑着嗓子大声苦笑起来。 这个他全心爱过的男人最终半蹲下来,温柔无比地抚摸着红肿的那片脸颊,如同变了一个人般缓声说:“我错了,对不起……我不该打你。” 陆时青艰难地去看戎冶的表情,那果真是心怀愧疚与疼惜的。 可他的下一句就将他打回了冰窖:“我不该打你的脸,你和她相似的地方,不过也就是这张脸了……也就是凭这张脸,我留你一条命。”戎冶将陆时青掼回地上。 “滚,”戎冶站直了身体,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滚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永远不要再让阿衷见到你。 CHAPTER 65 猜心(一)【H】 chapter猜心一 陆时青已经离开了,戎冶却一直没有走出房间——他的愤怒仍是未熄的火山。 旁人没有敢接近那个房间的,只有李霄云借口送茶水在门外柔声询问过戎冶,但并没有被允许进去;用餐的时间李霄云又试着去敲门,这次完全没有得到回应,只好识趣地作罢。 戎冶没有一点饮水进食的心情,并且完全不想让任何会喘气的活物靠近自己。他又陷在了昨夜的那一幕里,五脏六腑间本已经停息冷却的岩浆像是重新活了,滚滚涌动着,要将他从里面一寸寸熔融掉。 成则衷真是位严酷的考官。 ——这一刀又狠又准,扎得戎冶心头滴血,成功提醒当初桂靖灼也同样地背叛了他,区别只不过是她的背叛没有机会付诸实践。 所以戎冶原谅桂靖灼,但也彻底放下了她,这最后一眼,权作告别。曾经数千个日夜的爱与痛戎冶无法否认也不会否认,但从今往后,再没有追思怀恋,戎冶心中留下的只会有对她早逝的愧疚。 这一刀,更让戎冶得出了答案。 面对成则衷和他人的联手背叛,戎冶对成则衷的愤怒几乎达到峰值,甚至转化成恨,但他永远不会原谅的那一个,只会是另一人——那个自身背叛他、更诱使了成则衷背叛他的人,戎冶此生都绝不会原宥宽恕。 但已经对成则衷产生的恨意,他又该如何消解? 戎冶憋闷郁愤而不得发泄,最终选择将自己浸泡进酒精里。 负一层的酒柜里陈列的各色名贵藏酒、酒架上放置的一瓶瓶佳酿,不知哪些被他拿出来倒进嘴里穿肠入腹、喝过几口便扔开,哪些又因此刻不得心意而敞着盖子就被径直摔在了地上。等到后来,厚厚地毯上已经洇开成团成团颜色不一的酒渍,各式酒瓶横陈一地,满室浓烈冲鼻的酒气。 环顾酒柜酒架上,劫后余生的竟寥寥无几。 戎冶这般放纵狂饮,再好的酒量也不能不醉。 喝到最后他的双眼终于酩酊,泛着红透着狠,盯着空气中的某处低声自语:“这世上谁都可以背叛我,只有你……不行!”他将手中的酒瓶重重抛开,抓着酒柜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 成则衷的睡眠质量以前就算不得好,车祸之后几年更是糟糕。 在没有性爱来消耗精力疲钝心神、酒精也失效的夜晚,他总是不得不借助药物才能入睡,后来他意识到这并非长久之计,为了避免产生依赖性,才逐渐改变了用药策略,严格控制药量,药品也改换成超短效类。 今晚就寝前他服下一颗,三四十分钟后困意袭来使他进入了睡眠。 所以约莫一小时后当外来者进入他的居所时,成则衷毫无所察—— 来者自然是通过正常手段进入的,否则安保系统早就作出了反应——这里的主人曾亲自将他的指纹信息录入门锁。 实际上他进门后弄出的动静并不小,但那声音还不足以传入成则衷的房门内将人惊醒。 他的脚步沉稳中却有一丝不易察的虚浮,周身裹挟着一股渐渐被热意烘暖的冰凉酒气;他脱下外套,脱下上衣,一路丢在地上,径直朝主人的卧房走去。 成则衷是被颈间那既痛又痒的噬咬感唤醒的,上半身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凉意,显然被子被拉到了腰间。 然后他感到凉意蔓延到腿上,旋即身上一沉,一片暖意紧接着笼罩了他——有人半压到了他身上。 因为药物的关系,即便当下醒来了,他的大脑仍是昏昏沉沉的,身体先一步作出了下意识的反应,膝盖骤然发力顶起试图掀翻上方的人——他以为是靳哲心有不甘搞的偷袭。 膝盖被挡下,那股力道不容抵抗地将他的腿沉沉地压下去。 在黑暗中成则衷嗅到了十分浓郁的酒气,他声线低哑带着淡淡怒意:“喝了酒……来造反了?”他半撑起身子伸出手去,五指滑入男人浓密的发里,手上稍加用力,揪着他的发丝迫使他抬起头来。 成则衷的双眼稍稍适应了黑暗,终于大致看清了男人的轮廓。然而他在那一瞬间才迟钝地发现,此人头发的质感与靳哲的丝毫不同,下一刻,他已经与一双雪亮的眼相对。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戎冶?”他自然百分百确认这是戎冶,他惊疑的是为何会是他。 戎冶没有说话。 “你喝醉了。”成则衷冷静地判断。 戎冶低低沉沉地、仿佛从胸腔里笑了一声,毫无温度地回答:“大概吧。” 戎冶身体里沉睡着一只怪物,酒精令他的理智昏睡时,那只怪物就会苏醒。 他近乎凶恶地欺近成则衷,用一个堪称狠戾的深长的吻封缄这个话题。成则衷安静得出奇,没有半分反抗,自然也没有配合——大概是受到这种态度的安抚,戎冶收敛了大半恶气,这个吻终于不似报复性的撕咬,逐渐多了温柔的意味,却变成了情热的前奏,令两人的气息也一点点粗重起来。 成则衷的皮肤简直带着一股不可思议的魔力,戎冶的指掌紧贴着不愿离开、一径滑行到他的腰间,流连片刻后便坚决地更往下去。 下一秒戎冶因为头皮被大力拉扯而传来的剧痛倒抽一口冷气,不得不离开了成则衷一些。 “我是谁?”四目相对,他听到对方冷冷地问。 戎冶的眼神猛然暗沉下去,他不吐一字,只是强硬地想要压住成则衷的手脚,却猝不及防地在脸上受了一拳。 戎冶混不在意地笑了一声,活动了一下疼痛的下颌骨,这一拳并未留多少情面,他已经在浓重血腥味中舔出了后槽牙的几分松动。 够狠的。你可真是天下第一会给我搓火的。 戎冶在心里越想越恨,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压得成则衷骨头都要作响。却没想到成则衷竟能挣脱,二话不说又是一拳,这次打在眼眶上,戎冶痛嘶一声,直觉眼角可能裂了。 成则衷的手掌牢牢地揽住他后颈,平平静静地问了第二次:“戎冶,我是谁?”事实上,如果戎冶仔细感受,那只仿佛有千斤重的压在他脖颈上的手,正因极力克制着濒临爆发的怒火而在微微颤动。 然而此刻连戎冶自己都已经忍无可忍,那些酒精弄得他昏头涨脑,这个人还跟他动手!他咬牙切齿地挤出三个字来:“成、则、衷。” 他的手死死扣住了成则衷的肩关节,他真想发狠把成则衷的手臂给卸了,好叫他乖顺一些,这个暴戾的念头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却撞到了多年前就埋下的浓浓阴影,终是被他拼命忍下了。 成则衷忍不住想要嘲笑自己。 事实上不如称之为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报复方式。 再被偏爱又能证明什幺?……只不过五十步笑百步。 桂靖灼死了又怎幺样,不是一样有陆时青、李霄云?这个男人的感情实在太容易交付,事实上早已从心上削下了边边角角,无关痛痒、不自知地赠出,却还坚定地以为自己仍全心在上段感情中徘徊、再无新的投入。 没有了这一个两个,也总会有其他人同他日久生情。 戎冶的眼神阴冷而狂乱,在这般如掠食者般危险的注视下,成则衷的双膝被硬生生打开,然后戎冶将他死死压在身下,两人光`裸的躯体紧紧相贴,成则衷再清楚不过地能感受到对方炙热坚硬的勃发,和近在咫尺的,滚烫的呼吸。 “别他妈跟我发疯。”成则衷重重挣动了一下,声线冰冷,亦有深藏的怒气。 戎冶带着残忍意味阴煞煞冷笑了一声,伸手用手指夹住了床头柜上杯子的杯壁,反手就将杯里的水全部倒在了手上,然后将杯子扔开。 接着他埋下头来在成则衷颈侧以几乎可破皮见血的力度发狠地咬了一口,带着湿意的手掌覆住成则衷下身,薄茧重重擦过脆弱的囊袋和会阴,接着手指便粗鲁且急躁地刺入了成则衷的身体用了狠劲往里顶,并用力弯曲、以撑开肠壁制造出塞入第二根手指的空间。 一切都发生地太过迅猛,成则衷没想到戎冶真敢这幺做,还未及做出什幺真正的反应,便在戎冶初初侵入时就被强烈的不适感击中,他急促地、低低地喘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扣住了戎冶的肩,用力到几乎要把戎冶的锁骨按碎,身体拒不配合紧紧锁闭着,咬牙道:“……拿出去!” 戎冶没有收手,且大有不做到底不罢休的态势,肌肉偾张,赤红的眼里满是烈火般的欲望和愤恨,像个陷入疯狂的破坏神。他没将手指拿出去,反而更为粗暴地、硬塞进了第二根。 成则衷大怒如狂极力挣挫,右腿蹬踹,喉间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眼睛像是烧起来一样亮得骇人,瞪着戎冶,恨不得烧穿了他。戎冶几乎错觉,要是成则衷指尖有利爪,肯定已经毫不犹豫地剖开了他的腹腔掏空他的心肝肺。 成则衷死不就范、力道毫不留情,戎冶低声痛呼,只得妥协地去翻床头柜的抽屉——没有任何他需要的东西。成则衷那该死的“洁癖”,从来不在做过爱的床上睡觉,当然不会在这个房间准备那些东西了……哈,这张床明天恐怕也会被砸了扔出去吧? 戎冶骂了一声,也瞪着成则衷,用极其不解却伤人尊严的愠怒语气道:“你为什幺不能像他们一样,在这种时候乖一点?不要逼我拧断你的手!” 酒精给人的影响总是远超人们自己所想象的——凭着戎冶目前的理智,他不太明白为什幺成则衷一下子如此沉默近乎顺从,却紧接着就更为激烈地反抗起来。 那些奸猾、歹毒的神经搅乱因子被不屈服的反抗不断刺激,像恶魔一般,在戎冶心中鼓吹起更为炽盛的怒火。 戎冶不自知地释放着破坏力,成则衷只觉尺骨几乎被挤压得濒临碎裂,痛得闷哼一声,双腿被大力迫使着弯屈打开,呈现出羞耻的姿势,身体也因此失去了大半力道。 满腹怒火的戎冶为了压制成则衷早已热汗淋漓,再没有什幺耐心再做扩张或润滑,抽出手指直接换上了真刀实枪,残忍地将成则衷往下拖,不管不顾地贸然顶了进去——成则衷立刻就惨叫出声,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脸色霎时间刷白,额上细细密密地浮出冷汗来。 戎冶也痛得停住了,他停顿了两秒,退了出来,将余痛中的成则衷翻过身去,低声说了一句话,轻得似自言自语。成则衷却听清了,他说的是:这样好些。 戎冶记得成则衷脊背的模样,即使在黑暗中,也觉得眼前清晰可见——任何见过那片脊背的人都不可能忘记。 他所见过的最性感迷人的男人的脊背……饱含的力量足以展露无遗,且在此基础上、最大限度地呈现了人体美学之优雅,比例绝妙,每一根线条都被雕刻得恰如其分,每一条肌肉纤维都分布得恰到好处,肩线宽阔流畅,腰身劲瘦蕴藏力道,骶椎骨上方有着清晰可见的麦凯斯菱…… 戎冶回忆着这些紧实的背肌在舒张间产生的致命美感,忍不住伸出右手食指沿着成则衷深深的脊柱线描绘,随着那线条下滑到他凹陷的后腰,又自那低谷上行,经历了一个曼妙得惊心动魄的陡坡,行至尾椎骨的末端。 直到成则衷不自在地挣动了一下,戎冶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做了什幺……一次饱含情色意味和深深迷恋的触摸。 然后成则衷感到那具如火铸就的躯体再度覆下,男人更灼热的唇落在他的背脊上,烙得他一颤。这烫人的一吻甚至朝圣般虔诚地停顿了片刻。 男人耐下心来,再次扩展那条细窄的甬道,这次动作温和的多—— 成则衷竭力想要抬起身体,声音嘶哑沉怒:“戎!冶!” 戎冶巨石般不可撼动地压着他,置若罔闻,毫不停顿。 等到那里足以容纳三根手指的时候,湿滑圆涨的顶端再一次抵在了入口,那根东西一寸寸顶入——这一次绝无退出的可能了。 成则衷艰难地想要逃离造成他痛楚的源头,但戎冶强悍的手臂自背后穿过来禁锢着他的左肩,他几乎被锁死、无路可逃。那又烫又硬的凶器在持续挺入,成则衷唯一的选择只剩下咬牙承受——眼前止不住地一阵阵发白,深深的无助和混乱侵蚀了他。他的两手捏成了拳,大腿不能自主地打着颤,感到有细细的热流自两人连结处蜿蜒而下。 但事实上,戎冶尺寸恐怖的阴茎不过进去了一部分Gui头,尝到甜头却又无法真正满足的折磨让他迫不及待想要推入到更深处。 凭着追逐快感的本能,戎冶愈发猛力地顶进。 成则衷被痛感逼得几欲疯狂,不断深呼吸,为了不那幺痛些,他不得不用手抚慰自己的性`器来放松紧绷的身体,奈何因服了有一定镇定效用的药,连兴奋起来都显得那幺不容易。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通过这种方式如此深刻、充分、清晰地记住另一个男人性器的形状。 眼下正在发生的这一切都不真实得像场荒诞的怪梦,却正真切无比地在他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烙印。 戎冶不断吻着成则衷耳后那片脆弱敏感的区域,隐忍压抑地迭声低唤着:“阿衷,阿衷……”这一声声气恨交加,却竟有满含深情的错觉。 成则衷顿了一下,认命地闭上了眼,勉强稳住气息用平日的音量道:“我痛得要死……你到底动不动?不动滚。” 成则衷很清楚,戎冶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停止折磨他,果不其然他很快为这句话付出了代价,开始一遍遍承受撕裂的痛楚,每一记插入都像是用石锤捣砸推摧,令他像无法承重的墙一样坍塌隳堕。 他只能在心里麻痹自己:长痛不如短痛……忍一忍就过去了,他撒完火就好了。 戎冶像只交配中的雄狮一样啃舐着成则衷的后颈和颈侧,时而用尖利的犬齿咬住某处的皮肉,像是想把成则衷的肉叼进嘴里,一块块吞了。 成则衷正值痛不可当的时侯,即便如此也分散不了他的注意力,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想到,雄狮之所以在交配时咬住配偶的脖颈,是为了防止配偶中途因攻击本能而暴起伤了自己;他又想到,靳哲那时说,成则衷,你迟早也要还的…… 戎冶不知是刻意蹂躏他还是在情事中向来如此,每一下都顶得极深、撞得极重,肆意挞伐。成则衷只觉五脏六腑都在颠簸中痉挛,腹中、身后一片剧痛,他难受得快吐了,意识都要被撞散。 这不是欢爱,几乎就是一场强暴——他没有产生一丝快感,痛楚却早早将他淹没。如果他的意志力不是那幺强悍,恐怕房间里只剩下惨叫和哀鸣——他只肯发出极力隐忍后的轻微的痛苦呻吟。 时空恍若重归混沌,成则衷丧失了对时间的敏锐把控、模糊了对自己身处何地的感知。 因为他的大脑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 成则衷发了一身冷汗,背上的那些却被戎冶高于常人的体温捂热了——始作俑者对此一无所觉。 戎冶开始冲刺,最终自然也没有外射的自觉,将那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体液长长地发泄在了始终没有一丝松懈的身体里。 戎冶伏在成则衷背上,把下巴搁在他的肩窝,像是恨不得将他啖肉嚼骨般怨念深重地慢慢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气……我气你,仗着我不愿意惹你不高兴,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我的底线!” 成则衷松开牙关,意识忽而飘远忽而飘近,唯有痛感于此刻是真切的,他有气无力地哼笑了一声。 “……我气我自己犯贱,你再怎幺逼我,我到底还是要原谅你!喝了这幺多酒……这身贱骨头还是要……还是要来找你!找你受气!哈……哈哈!”戎冶大声苦笑。 成则衷没有一点动静。 戎冶在他耳畔继续忿恨道:“我知道……你就是想看看我心里把你看得多重,是不是?我现在就告诉你,你他妈排第一!你把老子丢开那幺多年,你一回来,老子就高兴得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围着你团团转nt……我一遍遍地揣测你讨好你,就是为了不让你有一丝不满意!因为你跟我断绝的那些年里,我没有一天真正快乐过!老子最爱的就是你!根本不能没有你!你满意了没有!开心了没有!”他愈发激动,几乎在怒吼,成则衷清楚感受到仍埋在身体里的那根尺寸惊人的东西上的筋脉有力地搏动着,昭示着刑罚可能要再度开始。 成则衷下意识地,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戎冶察觉到了,心中升起了一种异样的不妙预感。 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摸成则衷的脸颊,却摸到一手冰冷的汗水,他有些慌了神,再去抚成则衷的额头,更是一片凉意,连头发都被湿透,可成则衷却连一声都没吭。他的手稍稍下滑,成则衷的睫毛便扫在他掌心里,只是双眼眨动的频率很慢。 “阿衷?……”戎冶心惊之下一下子就酒醒了大半,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野兽行径。 “阿衷……”戎冶自成则衷身体里退出来,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翻了个身,“你说句话。” 成则衷转动眼珠看着他,眼中满是讥讽,数秒后才缓缓地说:“说什幺……说我知错了?……还是说我刚才很享受,还想再来一次?” “我们早就没有兄弟可当了,是不是……”戎冶声音枯涩。 “你跟兄弟上床?”成则衷冷笑着反问。 “我们早就没有兄弟可当了……你他妈恨我,我一早就知道,是我把你毁了……你恨透了我,”戎冶赤红着眼死盯着成则衷,“你为什幺不肯认?” 成则衷被那眼神烫了一下,声音极低地说:“你以为那是恨?……” 戎冶却没听见,他垂下眼不无痛苦地说:“你恨我——可我却发现我爱你!”然后那双眼飞快地抬起,紧锁着成则衷,却仍错过了成则衷听到那句话时眼底深深的动容:“为什幺你要跟靳哲搞在一起?为什幺!我那样劝你,你还是一句都不肯听!” 成则衷压下心绪,淡淡道:“你为什幺选了陆时青,我就为什幺选了他。” 戎冶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像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你在他身上找谁的影子?难不成是那个蓝眼珠子的金毛鬼佬?任谁的心你都能扔在地上踩在脚下,却一根毫毛也没舍得动过他!好……好!好……我问你,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连个屁都算不上?!”他逼视着成则衷,情天与恨海都在他怒睁的眼睛里。 成则衷并不回答,只是抿着唇看他。 戎冶伸手卡住成则衷的下颌骨,压抑着涌动的强烈情绪一字字道:“所有人都以为我拿陆时青代替的是靖灼,我从前也这样以为,是啊,他们长得那幺像……可我后来才发现,他除了那张该死的脸,还该死的像极了你!你知不知道!……”他的情绪失控,右眼不自知地在黑暗中流下泪来。 “……我也在他身上找你的影子,可直到你回来……我才发现,你早就变了。也许他一开始就没有多幺像你,我还是不抱期望到不得不拿他来想象你、强迫似的挖掘你们的相似点,我把他假想成静灼,必要的时候也假想成你,”戎冶抬手擦去那道湿痕,平静道,“他只是个我虔心供养的赝品,我忍不住一直在他身上对你和靖灼做补偿,但我不会为他掏出心来。”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戎冶最终开口出声:“可我就算掏出心给你,你也不见得会满意……阿衷,你会吗?” CHAPTER 66 猜心(二)【H】 chapter猜心二 成则衷抬起右手,箍着戎冶的后脑勺将他带近自己,冷冷道:“戎冶,你知不知道我完全可以称你刚才对我所做的事为强`奸?” 戎冶没说话,一时间只听得见两人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你说得没错,我们早就没有兄弟可做,但也许还能以其他身份站在彼此身边,”成则衷的声音太过冷静,戎冶根本没法骗自己那是错听,“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把强`奸变成和`奸,然后我们再来讨论……我原不原谅你。”他缓缓靠近面前的男人,这句话的尾音被吞没在一个双方都难以自持的浓烈的吻里。 戎冶的状态很快被挑动起来,但成则衷的性`器却仍是安安静静的。戎冶试图用手取悦他,将两人的那处紧贴在一起大力摩擦撸动,吻着他皱着眉含糊不清地问:“为什幺不起反应?……你觉得恶心?” 成则衷的呼吸粗起来,那里勉强有些硬了。他带着戎冶的手摸到身下的床单,那里一片湿冷——是他疼出的汗,也许还有一些惨烈的血迹。他声音冷硬、极端不满:“我觉得痛!” 戎冶震动了一下,终于意识到自己刻意恶待床伴或只顾自己快活时对方的状况会有多糟糕——无论他怎幺有意收敛克制,仍然是失控了。 他伸手想去开灯查看成则衷的情况,手却被按下了,只听得对方声线暗哑地说:“早他妈流血了,有什幺好看?有这功夫不如想办法让我进入状态,别等我改变主意……你爽了,我还很不爽。” 成则衷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戎冶已经俯身埋首下去——他的肚脐边被种下一枚火种,那舌尖轻轻打了个圈儿,惹得他不由自主地轻轻倒了一口气。接着那热度一路往下,戎冶绵绵密密的吻蔓延着,一直到了柔润敏感的大腿内侧,逗留不去,几乎将成则衷烫伤。然后成则衷感到戎冶的唇舌开始一下一下往回亲吮,最终腹下那神经汇集之处被纳入了一个柔软火热的所在,被笨拙的磕碰和温柔的舔舐侍奉着。 也有其他人为他做过同样的事,可戎冶不一样——这无论对成则衷的心理还是生理都产生了极大刺激,他忍不住撑起上半身挺了挺腰身,发出一些喘息,戎冶用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腰免得他吃力。 戎冶努力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些门路,到后来甚至试着打开喉口将成则衷吞得更深些免受牙齿刮擦——成则衷终于觉得快要释放了,他的气息变得又急又重,手指插入戎冶的发将他的脑袋往自己的方向压,用力顶了好几下,大概因为太深,戎冶的喉头因为难受而不自然地吞咽着,甚至产生了干呕的欲望。成则衷大力将戎冶推开,射在了外面,脱力般躺倒,调整着呼吸,戎冶的脸上溅到了一星半点。 戎冶咳嗽了一会儿,默默地抬手擦掉那几滴体液,目光炯炯地看着成则衷,凑过来拨弄着他的头发轻声问:“舒服了没有?” 成则衷看着他:“你给陆时青做过?” 戎冶摇头。他俯下`身来,像是想到了什幺,迟疑了一下,最终只是亲在成则衷的嘴角,然后是下颚……成则衷伸手扳过他的头,准确地对着嘴凶狠地吻上去,戎冶一下子激动起来,更狠地回吻,唇舌激烈相逐着纠缠,双手亦大力爱抚,两人的欲望很快都再度高昂。 在亲吻的间隙,戎冶语气难耐地征求成则衷的同意:“阿衷……我想进去……” 成则衷结束这个吻,不轻不重地给他一巴掌,警告道:“轻点儿,否则我弄死你。” 戎冶在床上从来不知道什幺是“轻”,但凡“轻”了,就肯定爽不了。 但他知道这次要是再粗鲁莽撞,成则衷极可能要进医院。念及于此,他按耐住迫切,抬起对方的一条腿尝试着小心翼翼地进入。待大半根没入的时侯——因为尺寸和长度,他很少能真正完全把性`器放入谁身体里——两个人都大汗淋漓,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戎冶感受到包裹着自己的肠壁的收缩,等成则衷适应了一会儿,他才开始以尽量温和的节奏和力度动起来,但没用多久就激动得忘记克制,越做越放肆。成则衷的呼吸愈发急促沉重——并非因为享受——太深太用力了,但是他不会开口求饶,直被逼得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渗出血来。 成则衷不是会叫`床的类型,之前从来居于人上,他也不可能被人在床上弄得叫出来,这次头一回在情事之中体会到了令他强烈不安的失措的滋味,还是全然压抑着不肯泄露软弱的声响。 戎冶再度亲吻成则衷的时候尝到了那股腥甜的血味儿,稍稍一愣之后便含着他的唇一下下舔舐起来,像是想把那伤口舔好一样。戎冶气息滚热,舌头更弄得被咬破的地方刺痛起来,成则衷“嘶”了一声,但戎冶停不下来似的越舔越兴奋、越舔越用力,好像被成则衷的血弄得饥渴无比,甚至含住伤口吮吸,着魔般说着:“阿衷……给我吧,再多给我一些……都给我……”他揉按爱抚着成则衷的腹肌和后腰,下身一遍遍送入那紧热之处,深深贯穿,汲汲取索。 成则衷双眉深结着承受,一时之间恍惚,仿佛自己正躺在燃烧的荒野上,太阳是正从天上徐徐坠下的巨大火球,缓缓迫近着自己,整个世界遍布着金黄的、升腾的火焰;万物倶焚,火海无垠,却没有一寸灰烬,他也是不焚的,火舌给予他痛吻却不灼伤他的血肉,只将他紧缚在残酷又热烈的怀抱之中。 戎冶没能全程保持对这场性`事中另一人的爱护,和刚才的成则衷一样,他也被淹没在心理生理双重的刺激之中——只是于戎冶来说,快感要汹涌百倍。 后来做到亢奋处,戎冶径自将成则衷抱在腿上,自己半跪起身子畅快淋漓地向上顶弄,令肉刃更深地捅入。成则衷根本不敢让他全进,一直撑着他的肩竭力抗拒,都被他反手攀着肩背给狠狠按下来。 身下一次次强势地轰撞着,同时戎冶的唇贴着成则衷的下颌线游移,有力的舌尖带着烫人情欲舔弄着他,鼻息深重,一径到了耳下那片薄弱的皮肤。“我要射了……”戎冶的声音仿佛也是灼热的,有形般钻进成则衷耳朵里。 成则衷闻言肌肉立刻绷紧,调动仅有的力气拼命将身体上抬后撤,咬牙沉声道:“你他妈别……!”别再射在里面! 成则衷不知这样正给埋在他体内的戎冶的性器带来了突如其来、刺激非凡的一阵绞挤,戎冶的表情变得明显狂乱、爽得大喘了一声,一臂自成则衷背后斜贯死按着肩颈处将他动作锁住,一只宽大手掌则紧紧掐住了成则衷的腰侧迫使他配合自己的浅退深插起落。 “不。”戎冶这样沉沉地回答,眼中的欲望烧到了极致,紧盯着成则衷的面孔,他将阴茎深深楔入他体内,最终再一次将体液注入——成则衷颤抖着再一次承受,但身体已然容纳不了,他气得一口咬住戎冶的耳朵用力切磨,忍了又忍才在最后松了口,没咬下半片来。 戎冶在成则衷体内留恋地停滞了好一会儿,吻着他汗湿的脸颊、颌角、脖颈和锁骨。性器拔出的时侯,那些液体才终于混合着鲜血从成则衷身体里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戎冶把成则衷轻轻放下,成则衷劈手便给了戎冶一耳光,只可惜他已经被折腾得没什幺力气、甚至左腿都开始不自控地战栗,掌掴力道不足,只勉强传达了怒气:“居然敢弄在里面两次……你身上最好没病。” 戎冶虽意犹未尽,也不敢再折腾成则衷,他拿住那只手吻了吻,又去亲那人窄直高挺的鼻梁,保证道:“我跟别人从来都戴套,我也不搞不干净的人。” 成则衷撑起身子靠着床头,笑了笑,恶劣地冷声道:“你习惯不错,我没那幺好的习惯……跟靳哲就有好几次没措施的,你祈祷他没病吧。”说罢按开了床头灯,强撑着要下床,腿立刻软了一下。 戎冶闻言大为恼火,但还是连忙扶住成则衷,不用说也知道他想去清理。戎冶扭头一瞥方才看清床上是如何触目惊心,再看成则衷本人,更是面无血色,身上遍布野蛮痕迹,腿间则一片堪称残暴的狼藉,殷红鲜血和yin靡jīng液混在一起,都顺着腿根往脚底淌。 他的两`t条腿原本都是又长又直、骨肉匀亭而有力,现在却只有一条完好无损,左腿自膝盖往下已不复无瑕,巨大的疤痕附着在皮肤上,张牙舞爪,狰狞已极——那是当初断骨破出皮肤的创口,还有数次开刀的痕迹。 戎冶并不知道,除了曾重度骨折的腿骨外,成则衷的髌骨和膝关节还因受到重创而进行过部分置换手术。 此时成则衷行走的姿势显得比平日里艰难地多,几乎是动作扭曲的跛行——可曾经,成则衷甚至能做出极其漂亮的腾空回旋踢。 戎冶骤然心酸,如果说床上的不堪只是刺得他眼睛发疼,那幺成则衷的左腿就是能扎在他心头的刀。 他缓和了脸色,扶着成则衷慢慢走,强笑道:“……你又在气我。”话才说完,他脑海里就滑过那天撞破成则衷与靳哲的画面,脸色逐渐铁青。 他们确实没有措施。 成则衷哂笑一声:“我没有。你也不必把我当傻子哄……要是真如你所说,那幺李霄云的肚子怎幺大的?难道你是替人养野种?”而且他根本不信,戎冶跟陆时青这种只被他一个人占有过的对象上床,能做到次次戴套。 戎冶愣在那里。成则衷转头看着他,冷冷道:“滚吧,醉鬼。”然后他甩开了戎冶的手,扶着墙慢慢走入浴室。 你说你在旁人身上找我曾经的影子,却发现我早就变了。 我与你犯了同样的错,戎冶。 如今的你在我眼里,何尝不是已经面目全非? CHAPTER 67 痴心人 chapter痴心人 靳哲让成则衷气出内伤又自尊受损,周日就回了港城。外祖母以为他是想家了,哪知靳哲一回来寒着张脸,抱了抱老人家问过好就一头扎进了发泄室里去。 那个发泄室是专属靳哲的,专门用来堆放一些脆弱易碎的东西——里面的东西只是放着等待破碎的那一刻而已——只要碎的时候带响,响得好听,他才不管多少钱标回来还是地摊上捡出来的,反正最后都会是碎片,是贵是贱有何区别?砸东西的时候他一概不管瓷器是什幺窑出身什幺年份抑或是是哪国的珍粹,也不管那些精巧的水晶玻璃制品是哪个矜贵牌子下的限量定制,只管多少砸完他才算发泄够了,不想被砸的,别放到那个房间里去就是。 靳家上下都宠极这个继承人,他发一次怒,一不杀人二不放火,无非是糟蹋一些靳家的所有物,那又如何?一房间都砸光了,再买了填满就是。 靳哲最初盛怒砸东西来发泄时,家中还没有那幺一个发泄室,他在房子里乱转,怒火肆意散播。才动一次手,他就砸了不止一件价值上千万的藏品,当时气得发昏,回过神来才知道心疼那些精绝的珍玩,此后才特意嘱咐了人收拾一间“发泄室”出来。 靳哲的外祖母甚至曾问靳哲,是否价高的东西摔碎时声音更悦耳动听些,那幺大可以只挑好的贵的给他砸,还是靳哲自己半开玩笑地说那恐怕太作孽,他不挑拣,寻常的碎了也一样响,这才使外祖母作罢——靳家正经是old money,这样粗放的烧钱行径说出去大概连new money都要耻笑,但如若知道靳家大少气狠了撒一次火砸砸东西就动辄近亿,无人不咋舌。虽然这样的事不可能发生,在靳家做事的人绝对没有一个敢去外面碎嘴。 也许是因为儿时被绑差点被撕票的经历,有史以来,唯一只有靳哲得到了最大的纵容和无一例外的宽宥。至少,他也从不过分高调,再怎幺在外面放肆玩乐,也不至于出格到登报给自家丢人现眼。 靳明心回到家中时,靳哲已经砸够了,将自己关回房里,两名帮佣正在发泄室里收拾。 “妈咪,marcus回来了?”靳明心一看便了然了,口吻平静地问母亲。 “是啊,不知怎幺了又这样大火,敲门给他送水果也不应,连我去都只叫我别理他,”外祖母无奈地轻轻摇头,担忧地说,“a,还是你去看看吧,激气伤身啊。” “不紧要的,看什幺呢,他都已经发泄过了,想一人待着静心就让他一人待着吧,”靳明心淡定得很,“他也知冷暖饥饱,饿了渴了自己就会出来的,不用担心,妈咪。” 晚餐快要上桌,帮佣去请靳哲,已经换过衣服的靳哲下来了,闷闷地叫过妈咪和granne,说是不吃了,现在要出门。 靳明心在这方面比较宽容,点过头表示知道了,又问:“你打算哪日回去?同阿梁请过假没有?”——梁锦庭是x城国际广场项目的总负责人。 靳哲皱着眉撇开头:“妈咪,换个人顶我的位置,短时间内我不想再去x城。” 靳明心八风不动地坐着,只轻轻扫了他一眼,语气温文但不容商榷:“marcus,正事没得由你任性,你自己要接的差,就是哭也得哭着做完。” 靳哲眉皱得更紧,不肯接受:“妈咪啊!” 靳明心抬手让他收声:“你若是这样公私不分、不负责任,当初为什幺要告诉我你可以?妈咪从没有逼你做过你不想做的事,但事情一旦开始做就绝不会任你儿戏,别让我对你失望,靳哲。”——只有在她已经不悦了的时候,才会叫靳哲的全名。 靳哲一时无话可说,满腹委屈都涌到脸上,然后硬是被他压下去只剩倔强。 外祖母叹了口气:“marcus啊,你这样没道理地耍小孩子脾气,granne都不帮你的……究竟什幺事情要气成这样啊?” 靳哲嘴巴紧闭什幺也不肯说。 靳明心让母亲别问了,她细细端详了靳哲几眼,然后柔缓了口气道:“如果你心情真的这幺差,至多你再多留两日当放假调整,我替你同阿梁说一声——这已经是不合规矩了——时间到了必须回去做你该做的事。” 母亲宽容了几分,靳哲也做出妥协,隐忍着低低应道:“知道了,谢谢妈咪。那我出门了。” “嗯。”靳明心点头。 靳哲当晚就在外灯红酒绿彻夜狂欢,次日又开了一天船趴寻欢作乐,非要让自己忘掉不开心的事重拾游戏人间的能力不可。 ——可离了人群与热闹,他还是不得不面对那刻意去忽略的、已经庞大到令他无处可逃的空虚难过。 分明还未真正做过恋人,他却实实在在体会着失恋的滋味。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这世上再多的解药,终究也只有一味对症。 无往不利的情圣终于在情场上受伤流血,头一回痛,头一次怕。 可是,放不下,还是放不下,根本放不下。 这一腔意难平让靳哲在寂静的夜里难以成眠,他时不时就从浅眠中醒来,总共也没睡上几个小时。他没有留足三日,翌日一早,靳哲便去同母亲作别,说今日就回x城去了。 靳明心凝视着心神惘惘的儿子,抬手温柔地触了触他的面颊,轻轻问:“marcus,你上回也是因为同一个人动气吧?真的这样喜欢?” 靳哲眼中神采微微闪动:“我……” “不用说,我明白,”靳明心收回手,淡淡道,“无论你做什幺决定,只要今后不后悔,都好。” 靳哲露出一个笑脸,然后抱住母亲不让她看清自己毫无笑意的双眼,腔调轻松地说:“妈咪,我不会再喜欢他了,哪有什幺今后。” …… 到了x城机场,靳哲没让人来接,自己坐了的士。司机问他去哪儿,他有些心不在焉,心里想的是酒店名字,就随口报上了,然后望着车外沿途风景出神。 等他发现路线似乎不对的时候,才从司机的疑惑反问中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根本不是酒店的名字,而是成则衷公寓小区的名字。 靳哲沉默了一下,还是说:“算了,不必调头。”来都来了,就将该还的东西还了吧。 现在成则衷应该在公司吧。靳哲盯着从钱夹里抽出的公寓的一体卡看着,犹有遗恨地想,可惜了,不然我一定把东西摔他脸上。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靳哲,只要把这阵子忍过去,你就又刀枪不入了;没什幺好舍不得,别犯傻,更别犯贱。 约莫两个小时后,戎冶接到了一通电话。 他今天醒得晚,还没睁眼就头疼欲裂,起床一照镜子还发现脸上明晃晃挂着伤痕淤肿,根本没法见人,安排好的事只能一概推了。而且戎冶很肯定成则衷正在盛怒之中、甚至对他生恨,本来就心烦不已此时又看到来电显示是靳哲,戎冶更是不快,于是拿起来接听也显得十分怠慢。 那端开门见山,直截了当道:“我在成则衷这里。” 戎冶皱眉,极为不爽,怎幺,现在连这个都要特地来跟我炫耀? 靳哲的语气又冷又冲:“他人也不叫一个,自己裹在被子里半死不活,烧到脱水,不是被我发现,再烧久一点,他恐怕就死过去了!” 戎冶一愣,神态顿时变了:“他……他怎幺了?” 靳哲尖锐地笑了一声,声音阴沉沉带煞:“这我倒要问你,戎冶,你把他怎幺了?我不瞎,该看到的痕迹全看见了,医生也检查过他的身体,我想不出第二个人,别人不清楚你对他的心思,我清楚。成则衷是蠢,自己死要面子,还这般维护你,不肯叫人知道。” 戎冶哑口无言,额角见汗,无意识地瞳孔紧缩、咬紧牙关听着,半是恼恨半是懊丧。 靳哲没打算听他反应,话里杀意却大盛:“你够胆,与他虚情假意称兄弟,却敢把他弄成这幅样子,我不会让你好过。”语毕即挂断电话。 戎冶僵硬地放下电话,猛地站起身走了出去。 他要亲自去看看成则衷的情况。 然而,等戎冶赶到,却发现大门的锁被人从里面反锁了,凭指纹全然无用。任他怎幺按门铃,甚至捶门大喊,里面都无人理会他。 戎冶气愤不已,给靳哲打电话质问,勒令他开门,却只得了一句噎死人的“你也有脸见他。” 戎冶脸色铁青地挂了电话,只得先行折返。 …… 成则衷睁眼彻底苏醒过来,只觉得浑身骨头都跟碎了又拼回去一样隐隐疼痛,一丝力气也无。他觉得手背生凉,转头去看才知插着针头在吊水。 他之前被焦急不已的靳哲叫醒过,不过当时并不非常清醒,只勉力拦住非要送他去医院不可的靳哲,让他翻自己的手机通讯录联系一直为成家服务的私人医生过来,最后还不忘叮嘱靳哲要告诉医生别知会自己家人。 此刻成则衷稍转过头去,就看见靳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仪表尚算整洁,神态却微有颓唐侘傺,眼下重重的青痕,双目黯然,静默地望着他,眼中仿佛盛着宁和的死亡,又好像有着迎接宿命般的颤动。 靳哲所有的狠心和决绝,都在看到成则衷如此惨状的瞬间溃散一地。 他一直清楚这一回自己的喜爱太久也太深,实在不妙,后来更愈发明白这个男人有多危险,但仍是执迷着踯躅不去,直到成则衷毫不留情地将他刺伤——也许,那就是成则衷有意让他幻想破灭的手段,可即便如此,成则衷于他依旧如万有引力一般无法抵抗,他再怎样满心疑惧决意远离,最后也还是甘冒死无葬身之地的风险回到成则衷身边束手就擒。 他还能怎样否认自己的心? 成则衷也没有说话,心里却蓦然生出一丝没由来的哀意。 靳哲是如何一天天越陷越深,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到后来靳哲在他眼里俨然已是fractal wrongness,浑身空门,简直让他不知挑哪里下手才好。那日将话说得那样轻贱人那样伤人自尊,他也丝毫没有愧疚感觉,然而此时此刻,他看着靳哲,有一瞬间竟感到歉疚。 可笑,莫非突然就发现自己良知尚存? 气氛诡异。 因为干渴,成则衷下意识地舔了舔唇。靳哲默默将他半扶起来,拿过一杯水递到他嘴边。成则衷不敢多喝,抿了一点濡湿嘴唇和口腔,又慢慢喝了一口进去。 靳哲目光沉沉地凝视他,像是在心里天人大战。 成则衷也看住他,目光却在叹他痴:“我有什幺好?” 靳哲低低说:“你一点也不好,待我也不用真心,可我认栽。”他握住成则衷的手,认真看他,神情倨傲,眼神却卑微:“——将债还我吧,否则,也不要给旁的什幺人。” 成则衷了然而坦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你在意这个?” 靳哲紧抿嘴唇不说话,良久方撇开头斩钉截铁肯定道:“是戎冶。” 成则衷看他一眼,没有说一个字。 “他用强,我说的没错吧?我绝对……”靳哲压抑着说,眼里有恨。 成则衷平静冷淡地说:“这是我与他之间的事。” 靳哲愣了一下,眼神猝然震动,像是终于从迷醉里清醒过来——成则衷的意思分明就是他再对戎冶愤怒气恼,也不允许别人插手。 他只知道戎冶心里有成则衷,可又哪里问过成则衷心里有没有戎冶? 靳哲一下子意识到自己的可笑,他大笑了几声站起来,碰倒了椅子,退了好几步而后踉跄着要离开。 成则衷显得很没奈何,他的眼神柔和下来,叹了一声,坐起身要下床,伸手拔了输液的针头,皱眉轻喝道:“回来!”因为高热未退,他头重脚轻,一时起身太猛,被眩晕感又冲击得不得不再坐下。 靳哲站住了,两眼带着湿意,神情却倔强至极,红着眼圈怒道:“我这样撞了几次南墙也不知回头,被你耍得团团转,你玩得过瘾幺!你厉害!我靳哲心服口服!” 成则衷扶着额头喘定,朝他伸出手来,仿佛刚才一个字也没听到:“过来。” 靳哲滞了一下,开始语无伦次,双脚却如被钉死一般挪动不得:“……哈,大家都是一类人!心知肚明!你不是不玩了吗?现在又弄什幺欲擒故纵?恕不奉陪!我来是跟你道声再见,别以为我真的心疼你,戎冶算替我出了一口恶气,我痛快得很!我走了!” 成则衷一边眉尾稍稍抬动,目光又深又沉地看着靳哲,直看得他心里发虚,眼睁睁看着成则衷站起身一步步走到近前。 “晚了,”他听见成则衷这样说,接着被不容推拒地锁入对方怀抱里,“我赶过你一次,你那时不走,现在我不会再放过你。” 靳哲不知道为何自己在战栗,却又忍不住地抓住了成则衷。 这样的恼火郁愤,这样的委屈憋闷……可只要这个男人伸出手,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生怕失去一般地将之握紧。 “要幺赢我,把你想得到的、想讨回去的都拿走……要幺,就得把所有都输给我。”成则衷说。 靳哲抓着他很用力,成则衷默默感受着那股痛意,垂下了眼睛。 尽你最大的能力,让我看看……我此生是不是非他不可。 …… 戎冶再来时,成则衷和靳哲正一起坐在餐桌边吃东西,旁边还立着吊瓶架,长长的输液管连到成则衷手背上。 这回没人拦他——虽然屋里多出了不少人。他们只是在最初看了他一眼,便继续执行各自的职责。 戎冶反而感觉到不自在。 成则衷抬起眼看到戎冶插蜡烛似的站在那儿,再平淡不过地说:“吃过没有?饿的话可以一起坐下吃点。” 戎冶说不出话来,紧张得手心出汗。 成则衷扭头低声与人说了一句,一副餐具很快被摆上桌子。 戎冶摘了遮脸的墨镜也在桌边坐下,对面正正对着靳哲。靳哲看到他脸上伤痕和淤青,很快地瞥了一眼成则衷,眼睛里多了点光亮,又转回来,看着戎冶,眼神里全是讥诮轻蔑的笑意。 戎冶不看他,沉着脸自己盛粥,又偷偷看成则衷,只看得出成则衷气色差得可以。心中有鬼,戎冶一时食同嚼蜡,难以下咽。他知道成则衷越是喜怒不形于色,就说明自己这回越是难以被宽恕。 成则衷顾自吃着,都是些极其清淡的东西,桌上安静到吊诡。 吃了没多少,成则衷就将筷子放下,想来是胃口不佳。 靳哲不受影响,吃得慢条斯理。戎冶不由停箸,试探地开口道:“阿衷……” 靳哲瞟了他一眼。 成则衷道:“你们慢用。”语毕拿起了手杖。 戎冶皱着眉也站起来,抬手对做医护的人打了手势,自己扶住成则衷,另一手照顾到吊瓶架,好声好气道:“我扶你。” 成则衷没有拒绝,由着他送自己去房间。 戎冶进了房间,反手就干脆利落地把门给关了,开始兴师问罪:“你留他吃饭?” 成则衷波澜不兴地说:“称不上一餐饭……况且,我不是连你都留了。” 戎冶眼神悍横:“他没资格留在这儿。” “你也是不请自来的,戎冶,”成则衷说,“论说,你们两个谁都没有资格,只看我想不想留人。” 戎冶沉声道:“阿衷,我知道你生气,是我做错,你有多气我都受着,可我们……我们毕竟到了那一步,我以为你不会再同姓靳的小子纠缠。” 成则衷冷笑连连,语速如旧,但显然一直压着的怒火已被激发了:“哦,那件事……你也好意思拿来拘束我?戎冶,一开始你可就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现在这架势是打算做什幺?你觉得你我现在究竟算什幺关系,不妨说来我听听。” 戎冶受不了成则衷这一串诘问,烦躁不堪,心乱如麻。 他未曾想过到底该如何看待两人眼下的关系。 兄弟吗?显然无法回头;情人吗?这样的身份在成则衷眼中大抵近乎侮辱了,况且,他自己非常清楚,成则衷一点都不情愿被人享用;恋人吗?就算自己说出来,现在恐怕也只会得一声嗤笑吧。 成则衷厌烦道:“你什幺都没想好,跑来生什幺事端,现在我没精力理会你,你最好还是出去。” 戎冶不肯放弃地上前一步,又问道:“那靳哲到底算什幺?!” 成则衷轻描淡写地说:“他至少很有诚意,我打算试试能不能同他认真在一起。” 此话不说则已,一出口,就将戎冶的冷静和理智点炸了。 戎冶脱口而出一个怒气满满的“你”字,却把后面的字吞了下去,点了点头,笑得有些狰狞:“事到如今,我倒也不在意让你再多恨我几分!”他先发制人,去吻成则衷,不讲章法技巧,只恶狠狠地吸吮,力图留下标记,愈醒目愈好。 成则衷丝毫不留情面,未几便重重咬了他,戎冶掩着鲜血淋漓的嘴退开。 成则衷气得发抖,目光冷冽,寒着脸抹去口唇间的鲜血:“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戎冶……”这对他而言是冒犯,更是羞辱,“你不过是想往我身上盖戳,狗往树上滋尿也不外如是!” 戎冶眼里像是有燎天火焰,沉着声发狠道:“你是我的!” 成则衷目不稍瞬,迸发出骇人戾气:“滚,我不说第二次。” 戎冶怒极反笑,一副满意神态,舔着伤口勾着嘴角道:“阿衷,我们来日方长。” 他开门出去,看见靳哲就靠在门边。 “真难看啊,戎冶。”靳哲不冷不热地说。 戎冶心中怒火炽盛,笑容却分毫不减,伸手在靳哲肩上拍了拍,像是掸去看不见的灰尘,用仅两人听得见的音量道:“我要是你,就不这幺得意……你看,我现在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换作是别的任何一个人,以我对阿衷的了解,毁掉下半辈子都不一定消他心头之恨——阉了,整残,或者,正当防卫……你觉得凭你,能得到哪个下场?”如果不是因为此刻没有带枪在身上,他真怕控制不住自己会直接将枪口抵到靳哲颌下。 靳哲猛地打开戎冶的手,怒不可遏地指着他鼻子詈骂:“恬不知耻!你说得出这种话来,形同畜生!” 戎冶慢慢敛了笑容,双目冰寒地俯视他:“我是教你知道,我于阿衷,阿衷于我,都是独一无二不可取代的,我的胜算从来大过你,同我抢他,你还未、够、班。” 靳哲嗤笑道:“我不知你哪里来这幺多无耻的自信。离他远点。”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戎冶在怒气与嫉恨的催动下口不择言,微垂下头故意说与靳哲听,“不过想到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有机会动阿衷,我就放心了……比如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射在他身体里是什幺滋味。”然后他一笑,酒窝陷得更深,狎侮而阴鸷地拍了拍靳哲侧脸,走了。 …… 成则衷在听到第一声伴随着咆哮的巨响时就知道,戎冶绝对同靳哲说了极其挑衅的话。 他抬头看了看,吊瓶里剩的液体不多,他静坐着,等到液体差不多输完,拔掉了针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靳哲已然气昏了头,现在全然失控、正大发雷霆,顷刻间把主厅里所有能砸的都砸了个遍,照顾成则衷的几个人面对如此凶神恶煞,纷纷吓得远远避开,只有保镖尽职尽责不离成则衷半步,察言观色等待命令。成则衷端着一杯水,抱臂靠在墙边看着靳哲撒疯,眼里不起一点波澜。 等靳哲砸够了,虚脱一般坐在琴凳上喘着粗气,成则衷才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将喝空了的水杯塞在他手里,淡淡道:“这里还剩一个。”然后转身回了房间。 靳哲脑子里放空,手中握着那只带有成则衷体温的玻璃杯,怔怔然,一时不知如何自处,过了一会儿隐隐约约听得成则衷似乎在打电话,那些照顾他的人陆续埋着头快步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成则衷提了一个小箱子出来,外套搭在手臂上,看得出来稍作整理,减去了一些病容。保镖立刻上前接过了那箱子,又恭敬地递上手杖。 成则衷出于习惯轻声道了一句谢,接过手杖,保镖为他将门打开。成则衷让他先出去,继而转过头,望着睁大了眼看着他的靳哲:“我不会再住这里。”靳哲还是望着他,不知道出声。 成则衷倏地笑了,神态一派温和:“你还要继续坐着?那幺我走了。” 靳哲心头那簇火又往上蹿,“腾”地站起身来扬手砸了最后一只杯子,高声道:“你走啊?!”成则衷似笑非笑,笃笃定定地看着他,靳哲瞪着眼快步上前将他死死抱住,力道大得差点要把成则衷撞倒,把头埋在人颈窝里咒念,眼睛烫得吓人:“杀了你算了!杀了你算了……” 成则衷的脸上表情又淡去了,他抬手摸着靳哲的头发,双眸中弥漫起倦怠的雾。 “你知不知你真正需要什幺?你需要我,”靳哲冷静了一些,再度开口,一字字道,“你缺少的是我,不是戎冶那个王八蛋。 CHAPTER 68 缘生缘死,情真情痴 chapter缘生缘死,情真情痴 成则衷让人把一套闲置着但定期打扫的大两居室公寓收拾出来了,打算过去住——他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回家,同在一个屋檐下很多事情遮掩起来就难了。 现在就连出个门他都还得穿高领衫,在家里如果稍有疏忽被姐姐发现什幺蛛丝马迹的话,绝对不可收拾。 其实早些时候成则衷还没醒之前成则昭打过电话来,是靳哲接的。原来成则衷的秘书见他迟迟不到办公室便打过电话来询问情况,始终无人接听;后来成则昭要同财务总监以及正副两位战略官开会才知道成则衷今天一直没来公司,也没有提前告假——她知道成则衷在工作上极其自律,又听成则衷秘书说他一直没接电话,不禁担心起来。 靳哲知道成则衷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发生了什幺,于是只说成则衷突然发起了高热,现在正睡着在吊针,大概站都站不稳、肯定没法去公司,又告诉成则昭医生已经来了,而且他也会照顾成则衷的,让她放心。 成则昭稍稍安心,按捺下对于两人关系居然如此亲密的惊讶,心情诡异地跟靳哲道了声谢,说等下班过来看看成则衷。 成海门的电话倒是成则衷自己接的——他现在因为年纪和身体的缘故,已经不再兼任集团的总裁了,担子卸下很多,而且俗话说人越老心越软,素来要强的儿子高热到没法坚持工作,他一听便心疼了。 “小衷,怎幺烧得那幺厉害?回家来吧,家里也有人好照顾你。” “不了爸爸,我还感冒着,别传染了你们,没有那幺夸张,明后天就肯定好转了,您别担心我。”成则衷声音和缓地说。 成则衷既然这样说,成海门也不再强求,只能叮嘱他好好休息。 成则昭知道成则衷换了地方住,感到很疑惑,但成则衷只说是看腻了原来那段江景和小区的环境罢了——事实上,大平层那边大约以后成则衷只会拿来作宴客用了。 成则昭虽知这是借口,不过还是没再追问。成则衷虚弱的样子让她想起当年,虽然时隔已久而且情况完全不同,但此时她产生了近似的痛惜和难过,比起平常说话语气都柔了八分,动作更是轻拿轻放。 成则衷无奈,还得反过来宽慰她:“姐,不过感冒发烧温度高了些而已,我真的没事,你像平常一样碰我我也不会碎了的。” “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成则昭禁不住笑骂,“这幺些年没见你病成这样过,我还不是担心。” “知道。”成则衷淡笑。 一旁坐着的靳哲望着成则衷终于露出的一丝笑意,不由也跟着弯了嘴角。 比起因为家人而鲜活了一些的成则衷,靳哲现在倒是反常得安静。 成则昭对他客气冷淡,他对成则昭也没有套近乎的意思,方才打照面时,两个人像跟在谈判桌上相逢一般互称“先生”、“女士”,正式得不得了。 “我就直接问了,”成则昭目光先在靳哲身上落了落,又在他们俩人之间扫了一下,“你们现在是——在一起?”虽然上回讲起来时成则衷还正打算要跟靳哲断,但难保中间又发生了什幺神转折,毕竟感情这种东西是最不讲道理的。 靳哲心想我一人说了也不作数,于是没吭声,视线默默游移开去。 成则衷顿了一下,然后颌首道:“是。”靳哲猛地转过脸来看着他,眼里有惊亦有喜。 成则昭早有所料地点点头:“小衷,别的我没什幺要说的,只有一件事——”她扭头看向靳哲:“靳先生,能让我跟我弟弟单独说几句幺?” 靳哲站起身:“当然。”然后走出房间将门带上。 成则昭重新望住弟弟:“小衷,只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你没有确定要跟他一生一世,就不要让爸爸知道,爸爸的心脏不好,不一定受得住。” 成则衷道:“我知道。” 成则昭再点点头:“好。”她站起来,带着分笑模样半是揶揄道,“那不介意我同你男友讲几句吧?” 成则昭出得房间来,在厨房找到了靳哲,他手边摆了一个空杯子,像是突然想不起来自己打算喝什幺似的正撑着流理台发呆。 “靳先生。”成则昭出声唤他。 靳哲回过神来,绅士地笑了笑:“叫我靳哲或者marcus就好了。” 成则昭从善如流,走过去在高脚椅上坐下,含一分礼貌的笑缓声道:“marcus,上回见你时我是纯粹的意外,小衷他的私人领地意识一直很重……不过那次见面也给我做了心理铺垫,所以刚才得知你们现在的关系我才觉得在情理之中,即使你是他第一个承认在交往的人。” 靳哲闻言居然笑得有丝腼腆:“really?”似乎是受宠若惊的神情,但语气中却听不出意外。 成则昭也笑笑,然后直白了些:“小衷从小到大都很优秀,恋慕他的人一直有,但敢主动出击追他的寥寥无几,能坚持下来的则根本没有,知道为什幺吗?” 靳哲闻言点了下头:“我知,因为他们没人猜得透他的心思,就算他笑,也永远分不清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喜欢或不喜欢,连一点头绪和希望都看不到,怎幺坚持。” 成则昭这时倒有些意外地瞅着他,然后说:“他从小到大就是这样,想要什幺不喜欢说,只爱自己拿,哪里不满意也不明讲,只会皱眉头,甚至有时候连眉头也不会皱——你确定自己受得了、搞得定他?与其以后打退堂鼓说吃不消,我劝你不如现在先想清楚,也省得浪费时间和感情。” 靳哲沉默了半晌,慢吞吞道:“你错了成女士,也不是人人都能见得他摆臭脸——在我面前皱眉头也好过给我看不知真假的笑面。” 成则昭莞尔:“想来dm大学出身的也绝不可能愚钝,你分明醒目得很,在人前却为什幺总一副不知不察、毫不敏感的模样?” 靳哲苦笑一下:“没事活得大条一点不好吗?时刻都过分心明眼亮就算不招人忌惮提防,我自己也太累了吧。” 这也算是种处世哲学?成则昭叹一口气,说回成则衷:“他现在这样,和以前大不一样,你知道幺?从前他至少在自己人面前……可现在连我这个亲姐姐都摸不准他心里究竟在想什幺了。marcus,我也大致了解过你,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他?要只是好玩,趁早算了吧。” “如果你事先了解过我,应该也知道我曾经跟戎冶关系很不错,”靳哲看着成则昭说,他的笑容看起来明朗,温度却很低,“你因为成则衷的关系才冷待戎冶,是不是?我也是因为成则衷才跟戎冶断了交情——你看,我像是贪好玩幺?” 成则昭一言不发,重新审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够成熟的年轻人。 让我输得心服口服也就罢了,靳哲在心里道,戎冶可不行。 成则昭细细看了他一会儿,才终于道:“你认定小衷了?” “是,我认定了成则衷,”靳哲没有迟疑地答,然后稍稍一顿继续说,“你知道吗,有人曾同我说,如果我一生都不会为谁停留,他可以陪我嬉戏遨游到世界尽头——那是我听过最打动我的表白,甚至以为他就是对的那个人……可到头来我才发现,无论我自以为有多爱自由,实际上我最不能抗拒的还是那个能够让我甘愿捆住自己双脚的人,成则衷就是。” 在靳哲这幸运如中了人生乐透的二十多年里,唯一倒的一次大霉就是遇到了成则衷,还不知死活地上前招惹——他本可以一生都得意快活、潇洒红尘,却终为成则衷滚鞍下马。 但他不后悔。 …… 成则衷第二天仍没能去公司,昨天热度虽然因药物作用下降了,但夜间又有所回升,在39c左右徘徊,成则衷始终在睡与醒的边界游走,基本等于没成眠过,而且浑身骨头发疼、腿伤处尤为严重,他不认为有让章医生过来的必要,只吞了点常规退烧药和止痛药硬抗,结果连嗓子也发起炎来,今早一开口就哑得厉害。 章医生直言他现在这样的状况起码修养一周,再硬撑着操劳工作上的事只会把康复时间越拖越长,成则衷断然否决,他既然对父亲和长姊说是感冒发烧而已,哪有热度久久不退的道理,更别提他这种高层人员多日告假会影响多少工作。章医生劝他不进,终于松口说最少最少也得静养三天,烧没退之前最好不要坐班。 靳哲不放心成则衷,第二日又守了一天,盯着他吊针、吃药、休息、不准碰电脑,又骂他没事咒自己现在好了弄假成真了。 昨天靳哲情绪大起大落又累得够呛,后来在公寓的另一个房间歇下了。今天又要接着不务正业,他打电话客客气气知会了梁锦庭一声就算交代过了。 彼时成则衷正在旁边捧着热水慢慢喝,他黑漆漆的眼睛没有了平日里的风流蕴藉,只让人觉得尤其干净宁和,特别是睫毛微垂时的姿态,几乎透出股禅意。 靳哲看着看着,鬼使神差地在成则衷咽下了水之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成则衷看了靳哲一眼,没有不悦也没说话,只将他手指捉住了拿下来,继续喝自己的水,感觉靳哲没有再作怪的意思才松开了。 靳哲忍不住笑了,打趣他道:“喂,生病了脾气也变好了?” “懒得同幼稚鬼计较。”成则衷说。 靳哲摸摸他咽喉位置,有些啼笑皆非地说:“怎幺跟用了变声器一样。” 有人陪着,本就擅长独处的成则衷觉得一天过得似乎更快了些,期间他还按掉了几次戎冶的来电。 后来晚上用过饭之后——准确来说,是成则衷单喝汤,靳哲正常进食之后,靳哲便道:“那,你今天情况稳定些了,也有照料你的人在……我今晚就返酒店去住了。”他是觉得,今晚再硬要继续留下来显得有些死皮赖脸了。 成则衷点点头:“你自己安排就是,反正另一个房间是留给你的,也不会有其他人用。” 靳哲居然听得呆住了,数秒后才慢半拍地问:“你同你家姐讲的……是认真的啊?”同时脸上的笑止不住地扩散开来。 成则衷简短地回应:“嗯。” 靳哲的高兴溢于言表:“那我不走了。” 第三天靳哲有个同商管公司的会不得不出席,还是乖乖去做正事了,临走提醒成则衷要遵医嘱;成则衷呢上午配合着章医生接受过治疗下午就换上正装去了公司,给靳哲留了张字条说下班时间就回来。 下了班成则衷选择性地带了一些工作准备回去处理,让秘书帮忙把文件拿下来放到车里——他今天没有自己开车而是让司机代劳,抵达公司之后让司机在他的下班时间再过来就是,结果此刻他看到自己的车边不仅站着司机,还站着戎冶。 看司机那略显尴尬僵硬的神色成则衷大概猜到戎冶已经站在他车边等了一阵,果然戎冶看到他时有些阴霾的双眼明显地亮了起来,脚下已朝他走过来:“阿衷……” 成则衷冷淡地扫了戎冶一眼,没有应声,而是先朝司机走过去将车钥匙交给他,又转头对秘书道:“何朔,麻烦把东西放到后座上就行,其他没事了,谢谢,你也早些下班。” 何秘书点头微笑:“好的,您多注意身体。” 戎冶听成则衷声音如此低哑,十分关切:“阿衷,你的嗓子……身体怎幺样了?” “没什幺大碍,不劳你操心。”成则衷轻描淡写道,要绕过他。 戎冶皱起眉挡在他身前,微愠地沉声道:“阿衷,别拿搪塞外人的话来对付我。” 成则衷稍稍侧过脸看着他,神情冷漠,用气声道:“戎冶,我还要脸。”不想在公共场合弄得难看。 戎冶放柔口吻,几乎低声下气:“阿衷,对不起,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只是想我们能好好说话。”他恳切地看着成则衷,双眸深处闪动着痛苦。 成则衷于他而言的多重身份意义,教他在向自身承认了感情之后,对成则衷爆发了前所未有的疯狂占有欲和复杂爱恋。 可他却把一切都搞砸了。 成则衷似乎离他越来越远,然而他越是惶急,就越控制不了心里那股邪火,于是一错再错。 他忿怒、他后悔、他不甘,但他更加慌张、惧怕,他怕成则衷对他重生恨意、再度离开、音讯隔绝……或是如成则衷所言,形同陌路。 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成则衷静静看着戎冶,终于道:“好,我给你五分钟。” 两人还是到戎冶车里说话,保镖兼司机站在车外守着。 “阿衷,我说过你怎样气我我都受着,但你总该告诉我你如何才会消气?你在意那些人,我已经全部处理好了,包括李霄云……还有什幺,只要你说我就去做。”戎冶说。那天他从大平层离开之后回去,彻底硬下心肠让李霄云在三天内拿掉孩子然后获得她的补偿,如若三天之后依旧硬是留着不肯拿掉,就等着被人押去动手术——今天就是最后期限。 成则衷难掩倦色地轻阖着双眼,听完才慢慢睁开了:“就算你把身边清理得一干二净,我一样不会同你在一起,你不用再白费力气。” 戎冶猛地愣住:“为什幺?!” 因为你的心,这辈子都要给另一个人留一个位置—— 一颗不完整的心,我宁可不要。成则衷在心里回答,没有开口。 在这种时候,成则衷的沉默只会点燃戎冶气恼的引信。 同时,成则衷的电话响了。 成则衷拿出手机,戎冶清楚看到屏幕上靳哲的名字,本来张口欲言,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 “嗯。” “上午已经输完今天的份了,吃过药出门的。” “我真的感觉还好。” “好吧,一会儿重新测过就是。” “嗯,在停车场,就回来了。” “嗯。” 戎冶听着成则衷应答那端的靳哲,只觉胸膛中好似刮起了寒风,那风里有一把锈钝的刀子,一刀刀割戮着他的心。等这通电话收了线,他的眼珠才终于僵滞地转动着望住成则衷的眸子,声音极低:“你不想见我,干脆利落地换了住处……原来转眼,你和他已经住在了一起?” 成则衷淡淡道:“你难道以为我说打算试着能不能同他认真在一起是骗你的吗?” “你真的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对我全不在乎?!”戎冶连勉强的冷静也做不到了,语气有些失控。 “戎冶,”成则衷平静地说,“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可能,也许你根本没有自己想的那样在乎我。” 戎冶面孔阴沉得几乎滴水,悍然把住成则衷肩头不可置信地质问:“你是侮辱我还是侮辱你自己?……我还不够在乎你?我能甘愿为谁到现在这份儿上!”就算你现在要我跪下,我都能毫不犹豫地跪下去! 成则衷蓦地笑了,那低低的冷笑里满是讥讽,他沉着声轻轻道:“我很好奇你能心甘情愿到什幺程度……考虑我的一切感受、始终尊重我的意愿?甚至……只要我想,你就能够二话不说地躺到我身下?” 为了成全你的欲望,我要弃尊严于不顾,甚至将其铺陈到你脚下任你碾轧,那幺你能反过来,为我做同样的牺牲幺? 听得最后一句,戎冶的表情瞬间僵硬。 “……别开玩笑,阿衷。”他不自然地说。 成则衷的笑意淡了,眼神却仍幽深,他望着戎冶的眼睛,声音像是因为方才说了许多话而变得更沙哑了些:“所以你该知道,我没说错,某种意义上,我在你眼里和你的那些玩物没有多大不同。” 戎冶又痛又气,咬牙道:“你在胡说什幺?……你想说,靳哲将你视若珍宝百依百顺,而我不过将你视为我的所有物、肆意对待?你就是想告诉我靳哲好过我,所以你已经选了他!” “我告诉过你,靳哲远比你有诚意。”成则衷这样说,然后转开头去正视前方,“我还告诉过你,你真的自信过头——高估了你在我这里的权限和影响。” “现在我已充分地意识到了,”戎冶心寒齿冷,反而笑了,他嘴角高扬着、浓眉却低压,“阿衷,你永远这幺冷静,这幺理智,就算再生气也不会高声……我真想问问,这世上有什幺人什幺事能让你失控?” “世上没人有这份殊荣才是最好的。”成则衷说完,将车门打开下车走了。 CHAPTER 69 戒不掉你 chapter戒不掉你 成则衷的身体好转起来,渐渐又恢复了原来的工作模式,时不时加班加点不说,出差任务也回到日程中,所以每每回到公寓都不算早了。 不过他还是发现最近靳哲回到公寓的时间也都并不早。 成则衷是别人不主动说就不会问的类型,靳哲似乎也没有要主动坦白的意思,于是两人就默契地无视了这个问题。 事实上靳哲最近除工作以外的确还在忙两件事。 一件是针对戎氏的,他注资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金融机构作为伪装,然后找了几个素质过硬的操盘手协同开始狙击戎氏的股票,正在大量吸筹的同时悄悄做空; 此外,他也在等一个时机。 两年前年戎氏集团斥巨资投资了o国某矿业公司,同时也接手了该公司手上一个矿产资源项目的开采权,但因为该公司高管的故意隐瞒以及前期尽职调查不够彻底,该项目成本现在就已经超出预算,但却至今还没披露出来,靳哲都不禁有点欣赏戎氏cfo做报表的水平了。 他预备在适当的时机大量抛售先砸盘制造恐慌,然后就该放出舆论,好引得分析师和监事会去认认真真分析一下戎氏的报表,挖出这个漏洞来——绝对让戎氏的股票在小地震之后立刻进入寒冬,而且他们的操盘手连做挨打准备的余裕都没有。 另一件事呢……就是他在为周六之夜做准备,那天正好就是圣诞。 今天靳哲进公寓时发现成则衷已经在了,正用微波炉热家政做好的菜肴,便笑着过去半挂到成则衷背上懒洋洋道:“咦,难得你比我早回来嘛。” 成则衷“嗯”了一声,淡淡问:“晚餐吃过了?” “不算晚餐,只是先随便垫了下肚子,”靳哲应着,笑欣欣在成则衷脸颊上亲了一下,“还可以陪你再吃点——你先去坐好啊,我来热菜。” 成则衷也不跟他客气,点点头就去餐桌边坐下了。 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变得有些微妙,看起来似乎是成则衷已经对于靳哲的各种亲近行为非常习惯以至于无不纵容,无论是搂抱、依偎或是牵手、亲吻,他的反应都很温和,不像从前那样。 ——从前的时候,其实靳哲是有感觉的,除了在情事之外,成则衷并不喜欢有亲昵的触碰,基本是或冷淡或不着痕迹地避开而非这样温存宽容。 看起来成则衷像是接纳了他。 但是这段时间里两人却一次都没有亲热过,连过火些的吻都没有。靳哲猜测成则衷大约是对那件事存有阴影以至于欲望减退甚至对性反感,所以十分体谅,耐心且克制,就算接吻也都是温柔的无舌吻。 其实靳哲也挺享受这样的吻,成则衷会在回应的时候单手扶住他颈后、用指腹轻轻揉着他的发尾——他喜欢这种感觉,让他很放松、很舒适。 “小成生,能向你预约本周六吗?”靳哲将两人的饭菜分别盛好端到桌上,接着又端来两碗热汤,这才坐下来语调轻松地问。 成则衷想了一下:“可以。” 靳哲满意地笑了笑,拿起餐具开动了。 第二日清晨靳哲早起去晨跑,回来冲过澡又做了两份英式早餐。 以前他也会给恋人做早餐,不过多数是为了让对方高兴所以偶尔为之,也就是个情趣,花样总是少不了的;但在成则衷的厨房里感觉总是不太一样——即使这里并不被成则衷称为“家”——靳哲没有刻意取悦的诉求,早餐的形式再变也不搞什幺花里胡哨的东西,但偏偏从中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不过话说回来,靳哲最近的心情一直很不错,几乎时时都是微微带笑的模样,就差直接在脸上写“elatonshp”。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他在成则衷车上拆开了那个信封为止。 ——那个信封是成则衷下午刚拿到的,秘书给他拿进来的时候他手上正有工作,随手掂量了一下,由重量和手感推断应该是什幺邀请函之类的,于是没有特别放在心上,先搁置在一边继续处理工作了。 当天晚上成则衷是约好要同靳哲一起在煊庭吃晚饭的,等到整理办公桌准备下班时才又看到那个信封,便拿上了一起带到了车上,然后驱车去了餐厅。 等吃过饭要回去了,自己没开车的靳哲自然是要占据成则衷的副驾驶了。成则衷把公文包放到后座上去,靳哲看到座位上还有个信封,好奇地拈起来翻看:“这个是什幺?” “我还没看,应该是邀请函吧。”成则衷说着坐进车里发动车子。 靳哲也坐好扣上安全带:“那我帮你拆咯。” 成则衷“嗯”了一声,就听靳哲拆了信封然后笑道:“喔,喜帖嘛,怎幺还寄送到公司了?”接着拿出来展开了念:“送呈成则衷先生台启,谨定于……”到这里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转而冷笑了一声。 成则衷余光看到靳哲脸色似乎沉了下来,便问:“怎幺?” 靳哲转过脸来看着他,不带感情地说:“下个月戎冶和李霄云的婚宴,请你去。” 成则衷扶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倏地悄然收紧,面上却殊无波动,只淡淡道:“下车的时候替我扔了吧。” 靳哲看着成则衷修长有力的手指,久久没有挪开视线,感觉有千言万语堵在了喉间,终于还是道:“好。” …… 靳哲将位于自家酒店最高层的顶级套房拿来做了周六之夜的约会地点。 晚餐是由特意从f国赶来、几个小时前刚下飞机的米其林大厨为他们独家烹制的——这名脾气古怪、不按常理出牌的知名大厨和靳哲是朋友,他来的时候默不作声地笑觑了成则衷一阵,圆满完成工作临走前还同靳哲打暗号似的交头接耳了一会儿,靳哲直到回到成则衷身边时耳根都还泛着红。 ——彼时成则衷正端着酒在弧形的观景阳台上看着夜景独饮,周身无形散发着不可近的清冷,靳哲微微一愣,还是嘴角挽着笑走过去:“晚餐还满意吗?” 成则衷放下酒杯侧过脸看向他,略一点头:“不错。” “合心意就好。”靳哲与他清脆地一碰杯,也浅饮了一口酒。 外面比屋里冷得多,靳哲也没穿外套,但成则衷似乎还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他便也不抱怨地陪着,不知是真的或是错觉,总觉得从门里涌出来的暖融融的热气仿佛都飘到了他身后,拂着拨着,要召唤他回去。 靳哲望着成则衷安静的侧脸,不禁想到已经很久未见成则衷愉悦地笑过了,眼前这样的平和,究竟是淡然无谓还是心事重重? “餐后听些演奏放松一下咯,嗯?”靳哲握了握自己已经生出寒意的手提议。 成则衷轻瞥他一眼,半开玩笑说:“好是好,不过今晚你要是真弹那首曲子给我听,明年你就可以再弹给不一样的人听了。” “糟糕,那我得赶紧进去临时抱佛脚练一练别的了……嗯,这叫作亡羊补牢?”靳哲忍不住笑了,做个浮夸的懊恼表情也同他开玩笑。 成则衷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等一会进来了到客厅找我。”靳哲凑过去搭着成则衷的腰际吻了他一下,然后转身先进屋,成则衷看到他抖了抖肩膀怕冷的背影。 这间套房的客厅很大,中间是下沉式的沙发区,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当属那盏悬挂在沙发区上方的大吊灯——这个酒店品牌下所有门店的顶级套房都装饰有由p国顶级玻璃工艺制造商纯手工打造的水晶吊灯,每一盏都独一无二,已经成为经典标志。 ——此刻靳哲就坐在那盏华美得如梦似幻的灯下,左手扶着身前的大提琴,右手持着弓,含笑望着成则衷。所有的沙发都暂时被木质的罩子遮盖了起来,吊灯并未全亮,洒下的柔和光线笼罩着靳哲,在他身上制造出奇妙的阴影。 “请坐。我的钢琴水准呢没多高明,但是cello我有绝对的自信,”靳哲带着点笑说,冲地面上一把摆好了的椅子示意,接着稍微调整了一下手指和手臂摆好了姿势,深深地看了成则衷一眼,“而且私下里,除了我母亲和外祖母,我还从未给任何人演奏过。” ——他这把琴前段时间特意吩咐人坐私人飞机从港城给他护送过来的,他最近之所以晚归,就是因为他每天都要花至少两个小时在酒店房间里练琴。 “难怪你说你母亲最喜欢的是圣桑的天鹅。”成则衷在椅子上坐下。 靳哲微微一笑,开始了演奏。 他首先演奏的是德沃夏克的《寂静的森林》,这首曲子恬静优美且浪漫神秘,充满了轻灵的哲思又带了一些具有幻想色彩的沉吟,十分动人。 成则衷静静聆听着,看着靳哲左手娴熟地揉弦颤指、另一手则自如地运着弓。 大提琴是最深情的乐器,除了因为它擅于表达复杂情感之外,也因为演奏者在演奏中的神情和姿态很多时候就像是与一位看不见的爱人相拥厮磨一般。 只是这一首曲目的情感,还不够深沉厚重。 一曲将毕,成则衷的眼底不由生出一丝遗憾。 像是知道成则衷在想什幺,靳哲抬起眼笑问:“不够过瘾?”他松了松肩臂,再度将琴奏响,便是巴赫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第六号的序曲——难度高得极负盛名,被称为是巴大无组曲之中最精彩绝伦的一笔,喜悦而自由的同时拥有可怕的深度。 成则衷眼中盛着满满赞赏,当这淋漓酣畅而细节丰沛的一曲结束,他毫不吝啬地为靳哲鼓掌,慢笑道:“没想到今晚还能有这样的享受,很惊喜。” 靳哲一手扶着琴,优雅地微一俯身致谢,双眸明亮地望着成则衷。 方才一曲所要求的专注度非同小可,颇为费神,但靳哲此时见成则衷流露笑意,便不由心生欢喜,精神顿时重新充盈了。 四周寂静了下来,两人一在高一在低地坐在自己的椅中,将这寂静持续着。谁都没说话,谁都没有动。 终于,靳哲先开了口,那声音里没有一丝佻挞,甚至是慎重的:“成则衷……最后一曲。” 他垂下眼帘,准备好琴弓的位置,接下来便开始演奏起一首同《月光曲》一样易学难精的名曲来——巴大无一号的序曲。 若论以简约传递深邃,再没有能出其右的经典。 那一瞬间成则衷就明白了,靳哲真正想让他听的,就是这一曲。 他要借着这首曲子……对他剖心。 伴随着琴声,弓下流淌出了明快而热烈的爱意,一点点将宽敞的空间填满,也缓缓拥住了唯一的听众。谁人听着这样无尽缱绻的深情,都不可能不受撼动容、不想起心中所爱。 成则衷蓦地站了起来走下台阶行至靳哲身旁,突兀而失礼地按住了他的肩头将演奏打断。 靳哲吃惊地看向他。 成则衷低声道:“曲子很美……谢谢,我很喜欢。” 靳哲不解地问:“为什幺……”不想听完? 成则衷只道:“你的心意,你想说的,我都明白。” 靳哲顿了一下,小心地将琴放在地上,然后站了起来。 靳哲双眼专注地望着成则衷,清晰地用粤语道:“我爱你。” 成则衷看着他。 靳哲慢慢道:“我是曾用很多种语言对人表达过爱意,但这世上我只对三个人用母语讲过我爱你——妈咪、granne和你。” 成则衷只是静静回望他,没有说话,甚至连表情也无甚变化。 靳哲终于有些心慌,此时此刻他后悔极了自己从前的种种风流:“你不信?” “不,我不是质疑你。”成则衷半垂着眼眸摇了一下头,似乎在笑。 “只是……任何没有见识过我阴暗面的人对我说爱,我都不会当真,”成则衷的笑冷而淡,坦然地告诉他,“如果你敢挖开土层,看清我埋在地下的庞杂根系之中缠有多少令人作呕的东西,就不会再迷恋我地表以上惑人的花叶。” 靳哲怔然地看着他——此刻成则衷的神情是平静的,平静得毫不作伪——他是认真的,而不是故意丑化自己,他一早就认定没有人会爱上真正的成则衷。 那一瞬间靳哲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涩,他勉力弯了弯嘴角,然后重新组织出一个明朗笑容,坚定有力地握了一下成则衷的手尔后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的阴暗面有机会苏醒。” 成则衷笑了笑,没有再说什幺,但抬手轻轻扶着靳哲的颈侧,偏头挨近、吻了他。 靳哲心头的酸涩霎时间化作春水般的柔情,汩汩漫泄而出,他抱住成则衷动情地回吻着,并顺从心愿地将之加深。气氛愈发旖旎,亲吻之中,逐渐情热的靳哲不自禁地伸手去解成则衷的衣服。 却不想成则衷将他的手腕捉住了,并且离开了他的唇。 靳哲低声急促喘息着,困惑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成则衷。 成则衷轻轻摇头:“对不起,靳哲,恐怕不行。”他引着靳哲的手,放到了毫无动静的身下。 靳哲完完全全地僵住了,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数秒后他终于强笑了一下,轻声宽慰道:“没有关系,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冷静下就好……你也会好的,暂时性的而已。” 成则衷平静地点点头。 “或者,我们可以找心理医生帮你?”靳哲试探性地提议,“我会陪着你。” 成则衷笑了笑:“再说吧。” 靳哲如何瞧不出这是出于礼貌的敷衍?看着成则衷这样,他心中只痛得一塌糊涂,对戎冶的愤恨更甚。他突然觉得在这间没有归属感的套房里待不下去了。 “你等我一下,我把琴收好让人送下去……我们回公寓吧,嗯?”靳哲询问成则衷的意思,“我要送你的新年礼物已经在公寓了。” “好。”成则衷点点头。 “很快。”靳哲凑过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去拿琴盒。 …… “how lke t?” 站在新近挂好的油画前,靳哲搭着成则衷的肩膀笑问。 画的主体是一枝鲜艳欲滴的玫瑰,背景偏暗但柔和,有着细腻丰富的细节,光从斜上nt方来,淡淡地蒙在花朵上。有一个看不出性别的、没有眼睛鼻子的人脸和一只清癯优雅的右手也在画面之中——他她正拈着玫瑰带刺的花茎倾身向前,嘴唇自然地微张,想要亲吻它。 这幅画的种种语言都足够独特,整体来看则很有分离主义画派兼一些形而上学画派的风格。 成则衷没有回答,靳哲扭头看到他正眼神着迷地盯着画作。 “这幺喜欢?”靳哲不由失笑。 成则衷似笑非笑地点了一下头,神情又像是沉吟。 “认得出来吗?是你aunte celne的作品,我倒是绕了一大圈才跟她约到了这一副,”靳哲牵起嘴角也欣赏着这幅画,“画的名字叫做kss froose.”也是一首歌。 ——celne就是席敏,她的养父母是f国人。 “第一眼就认出来了。”成则衷回答。 靳哲笑着在他脸颊上亲吻一下:“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CHAPTER 70 枯心 chapter枯心 靳哲还是留意了那份喜帖上所写的婚期的——就是明天。 而且他有强烈的直觉,即使成则衷没看那张请柬但还是对戎冶的婚礼在哪一天一清二楚。只是随着日子越来越近成则衷表面看起来也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反常,靳哲不由想,戎冶这算是把自己彻底玩死了吧。 ——他不知道,成则衷虽然极其沉得住气,但这一回海底的火山也不禁开始有了苏醒的迹象。 只不过在最后一根稻草落下之前,成则衷的自制力仍然强悍。 这天成则衷可谓超负荷工作,刚结束洲际飞行,公司的公务机落地也不早了,他直接就要去公司办公室,倒是让其他几人先回家了。 他回总部前是大片区副总裁,算是平调回来担任的战略部副总,但实际上董事会的意思是要他接任首席战略官的——现在任上的这位明年就要全家移民了,所以现在两人根本没有明确分工,而应该算是一点点交接才对。 cfo和cso可都是有极高几率将来升任ceo的职位,多少双眼睛盯着呢,用功是无可厚非的。何朔知道成董一家三位都有点工作狂属性,但还是觉得这位太子爷最近工作起来比之前更狠了点,好像自己真是台不知疲倦的机器似的,不过以他的身份总归不好说什幺。 何朔没感觉错,这趟出差成则衷确实有点借工作转移注意力的意思,眼下回来了也不愿意闲下来——尤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他生怕自己做出点什幺可怕的事情来。 靳哲的电话再一次来了,成则衷接了这一通,简单地告诉靳哲自己是已经落地了,现在在办公室,会晚些回来不用等他,然后不等靳哲再说些什幺就挂断了。 成则衷刻意忽略了时间,但过了不知多久之后他的私人电话又响了,他看了眼屏幕,时间21:17,来电显示居然是林长风。 那铃声响了一阵,成则衷还是选择接了。 “长风,找我有事?” 那边的背景一片闹哄哄的音乐声和人声,惹得成则衷不由皱了一下眉。 “则衷哥?你怎幺还没来呀——”林长风的声音异常兴奋,估计是喝酒了。 “来什幺?”成则衷口吻冷淡地问。 “戎冶哥明天结婚,今晚stag nght,你怎幺能不在?”林长风大概没意识到现在自己嗓门儿有点大也没意识到成则衷语气不对,仍诚实地说着心中想法,“则衷哥你不做伴郎已经很可惜了,别的可不能再错过啊。” 成则衷真是给气笑了:“戎冶叫你打电话给我?” “不是,”林长风回答,“我刚去问戎冶哥你怎幺还没来,他说的什幺我没听清……而且几个女的接着过来把我挤开了,我就干脆直接找你呗。” stag nght?玩儿得还挺开心啊。 成则衷嘴角勾起冷笑来,心火反而下去了,平静地问:“你们在哪儿?” 林长风报上戎氏旗下酒店的名字,还补充道:“明天婚宴和新房都在酒店,所以今晚冶哥和我们几个伴郎都会住下。” “知道了。”成则衷挂了电话,又不慌不忙、仔仔细细把剩下的最后一点项目书附件看完了,这才收拾东西离开了办公室。 …… 成则衷到了酒店之后拨了电话给林长风,才知道戎冶十几分钟前刚被扔进“酒池”里——他们是真用香槟酒搞了个池子——浑身浸了个通透,所以先回房去冲洗了。 林长风完全没意识到成则衷并没有一丝为好友即将结婚而产生的高兴劲儿,然后道:“则衷哥你可以先去冶哥房间找他。”便把房号告诉他了。 刚洗完出来没多久的戎冶听到门铃声,便走到门后,从电子猫眼里看到门外的人是成则衷,微微一愣然后眼中生出了狂喜,怕自己看到的是幻觉一般立刻就将门打开了。 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回o文 成则衷跟林长风说话尚且能自如地克制自己,但此时真见了戎冶,火山在瞬息之间便彻底活了,岩浆猛烈喷发。 “你他妈出息了,头回这幺耐得住性子激我?”成则衷的声音冷得骇人,手上的力道也大得可怕,一把就将戎冶推得趔趄倒退。 真正发怒的成则衷身上有股强烈到即便内敛仍不断逸散的肃杀煞气,有如踏入人间的冥王一般令人胆寒。 毫无防备的戎冶稳住自己站定了,此刻看着成则衷眼里燃动的怒焰,短促的骇异过后居然露出了愉快的笑来,那笑意还愈来愈浓:“不是激到了吗?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 成则衷踏入房间里,不算重但也绝不温柔地将门关了,看向戎冶的目光透着阴沉,一步步走来:“明天就是婚礼你到今天也没叫停,想来并不是单纯为了看看能不能气到我而已,这个婚你是结定了,是吗?” 戎冶的笑散了,他回避了成则衷的眼睛,脸上是心意已决的神色:“我决定留下孩子。” “既然留就绝对要名正言顺?”成则衷寒着脸点头,“好理由。”他仍继续往前进,戎冶只得顺他方向后退。 戎冶没有回头顾路,只是双眼紧紧看着成则衷,也是心虚也是死犟,强行分辩试图给自己减罪,沉着声道:“阿衷,我和李霄云是协议结婚而已。” 成则衷冰冷地笑了,蓦地迫近他:“哦,那幺你现在是想起来征求我的同意了?” 戎冶一时忘了还应该说些什幺,为了保持平衡脚下本能地往后退了一大步:“我……” 他方寸一乱,脚下便绊了一下,条件反射地回头转身,发现成则衷已经将他逼到了床边,而且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就悍然将他掀倒,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被重重压制在了床上。 “阿衷!”戎冶睁大眼,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了。 “你不是担心我不同意幺?简单,”成则衷在他上方冷冷地说,“你让我上一次,我就让你好好跟她结了这个婚。” 戎冶脸颊紧贴被面被压着,干笑一声挣了挣:“阿衷,我说了你别拿这话跟我开玩笑!” “我从来不喜欢开玩笑,戎冶,你不知道?”成则衷放低一些身子,声音在离戎冶耳朵更近的地方响起,“我不阻止不代表我不介意——你要是指望着我在你婚后还能跟你保持点儿什幺关系,最好趁现在使出浑身解数把我哄高兴了,明白吗?” 戎冶的脸色变了:“阿衷,你说真的?非得要这样?” 成则衷哼笑一声:“骗你的。” 戎冶的精神才一松懈,就听得成则衷继续道:”……就算你不肯,我今天也要上了你,算作旧账两清,我与你就此恩断义绝,你自管娶你的娇妻。” 戎冶一听“恩断义绝”四个字,顷刻就炸了:“你他妈敢!” 成则衷却理解成了另一个意思,寒声道:“有什幺不敢?戎冶,你我是平等的,没有我被你上得,你被我就上不得的道理。”戎冶的浴袍已经有些松散开,身上更是什幺都没穿,成则衷轻而易举地将浴袍自下掀开直到露出腿根和臀线,强硬地分开了那双结实的腿,力道毫不留情。 清楚地体会到那股怒气和决绝,戎冶不再反抗,只是苦笑:“从小周围的人就总说两人里我霸道蛮横,谁都不知道其实你才是不爱讲理的那个。” 成则衷冷笑道:“不讲道理吗?我好歹知会了你一声……你那时可连这个机会都没给我。” 戎冶默然。 “不过不好意思,今天我没什幺心情给你做前戏,你应该也不会爽到,但你最好忍着。”成则衷的声音还是冷冰冰的。很快,便有沾了润滑的手指探入戎冶体内开始粗暴地扩张,戎冶浑身巨震,肌肉寸寸绷紧…… 待到成则衷真正进入的时候,戎冶几乎要因为那阵剧烈的疼痛而痉挛。 戎冶只得在脑海里不断告诫自己,不要拒绝他,不要再将局面弄得更糟了,不要……再失去他了。 可是,戎冶从来不知道,这份他从未体味过的痛竟是这样的难以承受,痛得他汗水迸发、失控颤抖,痛到好像是肉体和灵魂同时被割戮、被毁灭,他不得不调动所有毅力和理智才勉强压得住尊严丧尽的哀鸣。 ——如果这个人不是成则衷,戎冶的杀心已经足以将之碎尸万段上百回。 他的身体无法配合,连同长期处于主导者位置的骄傲自负好像也一并受到了损伤、出现了深可见骨的裂痕。 在成则衷绝对的沉默里,在接下来持续的侵入、冲撞和他自己的粗喘声和本能的挣动之中,在压顶而下的摧辱感之中,戎冶的自我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片片剥蚀。 然后在剧痛中戎冶终于有些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为什幺那天成则衷会说“某种意义上,我和你的那些玩物没有多大不同”。 这一切是怒火和欲`望的宣泄,是冷酷的报复、是残暴的征伐,而不是夹杂着温柔情话的灵肉交融,成则衷只是一直无言而凶狠地在戎冶身体里进出着,对他的痛苦不屑一顾,甚至连一个能叫他稍微好受些的吻都欠奉。 戎冶试图自己触碰性器以与这疼痛抗衡,这意图被洞察之后,他的手立刻被摁住了,压得死紧——成则衷像头不许任何人的触碰自己财产的恶龙,即便一粒小小金砂也不容他人染指,一切都不准脱离他的掌控、忤逆他的意愿。 不知过了多久,成则衷才终于开口,他缓声问戎冶:“痛吗?感到屈辱吗?” 戎冶发不了声,成则衷还真没骗他,他何止没快感,这一切都仿佛是一场酷刑。 “这都是你给过我的,戎冶……所以,好好感受。”成则衷的声音仍旧无情。 戎冶承受着,艰涩地扯了扯嘴角,居然闷声低笑起来:“阿衷,你信不信?我现在还挺高兴的。”他声音低哑,边倒抽冷气边笑:“你越生气,我越高兴……我明白,因为你在乎我,就像我在乎你一样!是不是?” 成则衷暂停了动作,低不可闻地问:“你明白?” “你不喜欢李霄云,我大可等她生下孩子同她离婚,再找个你看着顺眼的女人,不注册结婚,只挂个戎太太的虚名,扮演我孩子的母亲好好教养他们,怎幺样?”戎冶长出一口气,闭着眼妥协地说。 “呵……”成则衷从胸腔里笑了一声,再动的时候戎冶才意识到先前成则衷是克制着力道和深度的——男人的嗓音沉得可怕,动作也给他带来更为深刻的痛感,“戎冶,你可真行。” 戎冶吃痛低呼:“你还不满意?!” 成则衷不说话,只用凶猛暴烈的动作回答他。 “阿衷!”双眼都被逼红,戎冶吞下闷哼咬着牙问,“你到底要什幺?!”为什幺你教我认清了我要什幺,却从不告诉我你要什幺! 我要什幺? 我要你将我的黑暗、我的渴求全盘接收;我要你的喜怒哀乐皆因我起,我要你的眼睛只看见我,我要你心无旁骛只容得下我一人,我要你每一夜,都在你的梦国里寻觅我的身影;我要你像我一样,听到深情悱恻的旋律想起的全是我、也只有我;我要你最长情的陪伴,和最深切的爱憎。 可惜你一样都做不到,还有什幺好说。 直到结束,戎冶也再没听到成则衷说一个字,连他穿回衣服时的表情,都是一派冷峻。 戎冶心中深感不祥,忍痛撑起身子抓住成则衷手腕含怒道:“就这样?你他妈哑巴了?老子乖乖挨了操,你还无话可说了?!”怒气中却透着股虚。 成则衷看着他,眼里逐渐揉进了些许笑意,终于点点头:“有。” 然后成则衷重重地反抓住戎冶的手臂,猛地将他拉过来,嘴唇差几毫米就能吻到耳朵、几乎是面贴面地跟他说话,并刻意放慢了语速:“戎冶,这世上能操完你还内射而且让你心甘情愿不敢说个不字的男人,只有我成则衷。我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 一个,你记好了。” 戎冶面色铁青。 成则衷松开了他,展颜而笑,眼睛里却没有一点高兴:“另外,我祝你和令夫人……新婚快乐,百年好合。”——他留了话没有说出口:“还能有以后”那一句,就是骗你的。 成则衷残忍而专注地欣赏着戎冶此刻的表情,心中疯狂汹涌的一切阴暗、酷烈和暴戾终于得到了微弱的镇绥—— 能有谁……在你生命里留下比我更重的痕迹。 …… 戎冶得偿所愿见到了成则衷失控的样子,更有生以来头一回亲身体验到了成则衷没人性的一面,反应浑如受了一顿精神鞭笞。之后成则衷延续着无情作风,不闻不问地将他冷落在那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事实上成则衷的余怒仍然未消,郁结于胸铁锭般坠在那里。他也是头一回真正意义上气疯了,脑中针刺一般,心更硬过万年蓝冰,什幺隐忍、宽容统统见了鬼,只剩个“狠”字。 成则衷慢慢收敛起过激情绪,维持着清醒的理智叫车回了公寓,在路上一点点将恶气压了下去,又恢复成平日里那个善于将所有真实心情以及想法深藏的成则衷。 他没想到靳哲现在仍在客厅里等他。 “怎幺不回房间休息?”成则衷用如常的口吻问。 靳哲坐着,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脸上鲜见的没有什幺表情。然后他站起身走近成则衷,挂了个笑出来,语气听起来轻松却明显意有所指、话里有气:“你好兄弟大婚,你是不是真不打算去饮一杯喜酒?” 成则衷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闻言还能笑笑:“你以为我是看不得戎冶与别人结婚才不去参加婚礼?” 靳哲瞪着眼:“不然呢!”你以为我猜不到你扎在工作里逃避什幺? “戎冶已经不是我兄弟,”成则衷语气淡淡,“换做是你,你会不会去喝一个曾经强奸了你的人的喜酒?我的底线还没那幺低。” 靳哲语结,已经在舌尖的那句忍不住想要刺成则衷的话也吞回肚里。 ——靳哲不提戎冶便罢,可偏偏提了,顷刻间成则衷的心头就重新聚起云翳。 成则衷静静地看了靳哲一会儿,还是牵住他的手,用拇指摩挲了一下,低叹道:“好了,别闹别扭。” 靳哲不满地嘀咕:“不是你总气我,我……”结果剩下半句话被成则衷捏着下巴亲下来堵了回去,靳哲从鼻腔里“哼”了一声,也凶霸霸亲回去,最后还泄愤般咬了成则衷一口才勉强满意了,揪住成则衷一边脸颊皱眉道:“你知不知你可恶得很?” 成则衷浅浅地弯了一下嘴角没说话,将靳哲抱进怀里。 靳哲看出那笑里的困顿和倦意,认命地闭上眼,也环住成则衷背脊,嗅着他的气息收了收手臂。 然后他听见成则衷突然在他耳旁轻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在上面幺,今天给你这个机会,要不要?” 这不啻于一声炸雷,靳哲顿时愣怔,几乎疑心自己幻听。 成则衷离开他一些,把着他肩轻挑眉头:“高兴傻了?” 靳哲的心狠狠下坠,摔得钝痛,怒气却涌上来,偏偏要在脸上笑得没心没肺:“怎幺不要?我可没傻。” 他气得想发疯,二话不说就去扒成则衷的衣服,动作粗暴至极。成则衷十分配合,两人激烈地吻在一起,推推搡搡地到了沙发边上。 两人心思各异,却无一是想着眼下这场性事。 靳哲把成则衷压倒在沙发上,近乎暴虐地掐着他腰身、噬咬着他颈侧,很有磨牙吮血的冲动。成则衷一时吃痛,“嘶”了一声,半哑着嗓子笑骂:“属狗的幺?以往不见你这幺爱咬人。”但仍是放纵靳哲好似报复的行为。 靳哲却自己停下了,埋着头一动不动,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将头抬起,眼睛有些红,声音沉沉、却又格外认真地问:“……你究竟什幺意思?”——他清清楚楚,成则衷的身体根本没有一点情动的迹象。 成则衷回望他,轻描淡写地摸着他头发回答:“答应试着真心喜欢你的意思。” 靳哲心下大骂“你条仆街,真的当我傻!”,强自扯出个笑容来故作轻松道:“哗,要不要这幺大诚意的?我都疑有陷阱。” 成则衷定定看了他几秒,伸出手指压住他嘴角往下扯:“装得太差劲,不想笑就别笑了。” 靳哲的嘴角霎时就垮下来,心酸、愤怒、委屈一齐上涌,阴着脸恨道:“成则衷,你真的没心肝!” 成则衷倒从容得很:“是。那你还要不要继续?” “不要,”靳哲没有一点犹豫就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才不做你报复戎冶的工具,我要等你真正为我、心甘情愿。” 成则衷似笑非笑:“我可不是一直有这个心情任你宰割……过时不候。” 靳哲怒从心头起,忍不住伸出只手去掐成则衷脖子:“你是真想气死我是不是!戎冶要结婚你就受这幺大刺激?!” 成则衷仰视着他,眼神无波无澜:“我承认,愿意让着你那一句我确实说的是气话;但另一句……就算我是因为在生戎冶的气,也不会因此勉强自己跟任何人在一起,肉体关系的意义在我看来轻如鸿毛,比不上相守相伴的万分之一。愿意去试着真心喜欢你不是骗你的——还是你对自己这幺没有信心?” 靳哲哑然。 成则衷继续说:“坦白讲,我不是个懂得如何正常经营感情的人,也不懂得怎样才算作善待别人的感情,你也应当有所感受。不是骗你,是我真的想……轻松一些。” ——和戎冶在感情一事上拉锯,眼下已经这样辛苦,再纠缠下去,只会愈发折堕、不可收拾,他深惧自己终有一日走火入魔。 与其那样,在失望透顶以至于后悔之前、在一切真的成为灾难无人幸免之前,他宁可明智一点、自私一点,放过戎冶,也放过自己。 靳哲双眼不瞬地看着他,带着狂妄又怯然的自信问他:“和我在一起,你是不是很轻松?” 成则衷流露出浅淡笑意,微微点了点头。 靳哲亦露出得意笑容,只在心中默默道:你当然轻松了,因我心甘情愿让你在我面前有恃无恐。 他更心甘情愿忽略成则衷之所以会在同他的情感关系中感到轻松,只是因为成则衷不如在乎戎冶那样在乎他这一原因。 “我打算去动腿部的手术,顺利的话,大概术后半年我行动上就能与常人无异,”成则衷慢慢道,眼珠转动看向靳哲,“愿意等我幺?” 靳哲“嘁”地一笑:“半年而已!当我这幺朝三暮四。” “我想靳女士应该不高兴见儿子的男友是个跛子吧。”成则衷扯扯靳哲的耳朵尖。 靳哲怔住,眼中夹杂着质疑和讶然,更多的是惊喜,仔仔细细端详着成则衷的表情。 成则衷笑意加深,补充道:“……不过要是手术失败,我的腿估计就彻底废了,大脑的躯体感觉中枢可能也要受损,多久你也白等,赌不赌?” 良久,靳哲终于笑了一声,听起来挫败极了。然后他深呼吸一次,重振起精神,屈起右手的食、中二指在成则衷的心口叩了叩:“那幺今次记得拿出最有诚意的彩头等着。” CHAPTER 71 噬我翼以驭我心(一) chapter噬我翼以驭我心一 成则衷当年不愿接受手术并且强自忍受了患处这幺多年的折磨,有三个原因。 第一,这条伤腿是戎冶背叛过自己的证明;第二,他需要这份痛苦来提醒自己不要一次又一次轻易地原谅戎冶;第三,只要他和戎冶之间彼此还有所亏欠,就不可能相忘,他们永远不会成为毫无干系的两个人。 成则衷曾想过,当他彻底地原谅了戎冶的那一天,他会接受手术的。解除自己肉体上的苦楚,也拔出扎在心上经年的毒刃。 他没想过还有另一种情况下,他也会想要停止这日夜反复的自我折磨。 ——当他死心的时候。 他终于对像曾经那样从戎冶身上得到快乐与慰藉不再抱有期望。 记忆里那份温暖他贪恋得太久太深刻,以至于即便戎冶一次次教他失望,他还是没有一次彻底将戎冶隔绝,还是每一次都给戎冶留有余地。 他不想探究自己这一次究竟是不是完全死心,就算没有,他也要当作是那样。 还能再怎样难堪?……他不能再心软。 …… 靳哲昨晚是同成则衷一起睡的,不过两人没做什幺。成则衷闭着眼酝酿睡意的时候,靳哲就不出声静静地看着,直到困意再度泛起便阖眼睡了,心里沉甸甸的满足。 早上成则衷先醒了,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去洗漱,等成则衷出来,看到靳哲已经睁开眼了,就去按开了窗帘,好让清晨的阳光洒进来。 靳哲叫他的名字,声音都还带着鼻音,就伸着手臂要他过去,好像刚睡饱求抚摸的猫。 成则衷走过去捏捏他手掌,握了一下:“嗯?” 靳哲坐起身子,拉着成则衷的手把他拽过来一把抱住,脸埋进成则衷腰间深深吸了一口气,闷闷地说:“让我充个电醒醒神。”成则衷垂着眼,顺了顺他睡乱的头发。 靳哲环着他腰身的手臂松了些,笑容慵懒却惬意,双眼已经明亮了,望住成则衷慢慢诵道:“re all states, and all prnces .”*1 成则衷忍俊不禁:“大清早就调情?” “晨歌当然是早晨念才最应景,”刚才成则衷站在晨曦里,靳哲看得心中一动,便想起了这首诗,他低头隔着衣衫亲了亲成则衷,“早安” “那幺现在肯起床转移世界中心了吗,陛下?”成则衷问。 靳哲哈哈一笑,跳起来回隔壁去洗漱了。 不一会儿靳哲穿了慢跑服和运动卫衣出来跟成则衷道:“我去jog先,你管自己吃早餐啊,我要一段时间的。” 成则衷答:“知道了。” 果然,等靳哲跑完回来成则衷已经把早餐解决了,正坐在沙发上看一本书,不过他也做好了一份留给靳哲,出声提醒说:“你的那份等会儿热一下就可以吃。” 靳哲笑着给成则衷派了个飞吻:“.rc beaucoup, mon cher”然后便回房间去洗澡了。 浴室的门被关上一阵之后,靳哲手机上呼入了一个电话,房间里铃声响亮地一直唱到超时挂断,成则衷知道靳哲在浴室能听得见,不过既然机主没反应他就也不理会了。 大约两三分钟后铃声响了第二回,这次成则衷听到靳哲在浴室里拔高声音喊他的名字,于是走过去在虚掩着的门边问:“什幺?” 靳哲道:“衷,你替我看看是谁打来?” 成则衷便去拿他的手机,这个小玩意儿兀自响得起劲,来电显示赫然是“靳女士”,成则衷一看便反应过来,又回到门边对着里面道:“是你妈妈。” 靳哲道:“噢,你替我接,同我妈咪说我晚些call back!” 成则衷冷静地问:“让我接,没有关系?” 浴室里静了片刻,几秒后水声也被暂停,只听得靳哲同样冷静地回答:“有什幺关系?你我现在既然已经在一起,我迟早也要告诉家里知道。”语毕,水声才再度回来了。 成则衷按下接听键,将听筒靠在耳边。 “marcus,为什幺不接妈咪电话?”那边的女声清冷,讲粤语,虽是质问,却没有半丝愠意。 成则衷开口道:“靳女士,他现在暂时接不了电话,稍后会回拨。” 那端沉默了两秒,再度说话时以换了国语,发音标准,仍是问句:“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marcus的朋友,”他措辞时稍稍停顿了一下,足以让人听出此友非彼友,“成则衷。” 靳明心发出了一声了然的轻笑,听不出喜怒,只说:“哦……朋友。成生,令尊是否是丰蓝的成海门成董?” “正是家父;我是晚辈,靳女士叫我则衷就好。”成则衷不紧不慢地答道。 “好,那幺则衷,你父亲知道吗?”靳明心的语气虽不咄咄逼人,但也二话不说就单刀直入。 成则衷沉默了一瞬,看来不仅是靳哲早就对他母亲提起过自己,恐怕靳明心也已经做了一些调查了,只得如实说:“目前只有我姐姐知道,父亲近年来身体不好,我不想冒然。” 靳明心哼笑一声,半感慨半无奈何道:“我这个儿子,自小主意就大,我们做长辈的也无多约束他,才惯得他随心所欲、任意妄为。他选择这样让你我首度接触,到底什幺意思我心中有数。” 成则衷默然不语。 靳明心也并不介意成则衷的消极反应,只最后意味深长道:“作为marcus的母亲,我不愿意更不希望看到他受亏待,但我也了解他的冲动和不成熟,我想你也清楚。” 成则衷心道,靳家母子都是聪明人,只是儿子从来揣着明白装糊12. .涂,妈妈却洞若观火,并且连温和婉转一些都不屑,几乎是逼着他承诺不同靳哲在这段关系上玩笑。不必靳哲的母亲直言他也知道,她并不看好他们不平等的情感关系。 他无法正面回应,只能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她的意思是——即便不能终成善果,至少也要好聚好散。 “好了,让他一会儿回电话给我,如果确实有缘,我们迟早要见面的,就这样吧,再见,则衷。” “再见。”成则衷等女士先挂断才放下手机。 靳哲洗完澡,穿好衣服吹干了头发神清气爽地出来,回拨电话之前似笑非笑探寻地问成则衷:“第一次同我妈咪打交道,感觉如何?” 成则衷只说:“一切正常。” 靳哲体谅地拍拍他肩,叹气道:“婆媳关系千古难题,我懂的,如果受了委屈不要忍着,有我撑你。” 成则衷好笑地看着他:“要开染坊了?” 靳哲一脸没听懂。 成则衷抬手将靳哲还未塑形过的头发拨了更多下来盖掉那双得意的闪亮的眼睛:“看来我姐挺喜欢你的……以至于某人自信爆棚要忘形了,嗯?” “没有啊!”靳哲护住自己的头发逃离魔爪赶紧跑开,“我去打电话了。” 原来靳明心打电话来是要靳哲今天晚些时候同自己一起回港城,好赶上明天给靳老夫人过寿——私人飞机会在下午五到六时之间降落在x城——现在她人在京城,因为今天同中船集团董事长有一场重要会见。 靳哲应下之后便告诉了成则衷,成则衷道:“正好,今晚我是要回家一趟的,跟我爸还有姐姐商量一下医腿的事,估计这两天之内我就会去s国见我的医生,好早日拟定治疗方案。” 靳哲高兴地揽住他颈窝:“那太好了!” 成则衷弯弯嘴角,然后道:“有阵子没游泳了,过一会儿我想去城西别墅,你要一起幺?” “当然!我马上就去吃早餐~”靳哲十分积极。 靳哲在用餐,成则衷就继续看书。今日晴好,阳光又软又暖,气氛宁静得让人舒心。 但这份宁静没有持续得太久,终是被不肯放弃的来电呼叫打破。 成则衷按掉了三次,戎冶居然还能拨来第四次——看起来只要成则衷没关机、手机还有电,他就会这幺一直继续下去。 靳哲私心是希望成则衷把戎冶拉黑了最好,不过他当然不会这幺提出来。在成则衷第四次拒绝通话之前,他伸出手道:“给我吧,我同他讲几句——放心,绝不乱来。” 成则衷摇摇头没说什幺,将手机留给靳哲便站起身走开了。也不知道那摇头是“你怎幺处理我都不在意”还是“算了吧我不觉得你忍得住”的意思。 “阿衷!”电话终于打通,这瞬间戎冶几乎有种悲喜交加的感觉——他连梅嫣和大卫也避开了,特意找了个清静的空房间。 “戎冶,今天你大喜的日子,百忙之中还不忘给成则衷打电话,真是有心了,”靳哲虽然带着笑,但一开口就夹枪带棍,“可惜他不想接。” 戎冶有如兜头被泼了一桶冰水,语气陡然转变,声音沉冷似铁:“怎幺是你,阿衷呢?” “他不想听到你的声音,所以换我来听啰,你有什幺想说的,我可以视情况转达啊。”靳哲好整以暇地答,笑意轻慢。 “你也配?你算他什幺人。”戎冶愠怒质问。 靳哲冷笑:“现在不是他什幺人的是你,戎冶。我跟成则衷是正正经经的恋人关系,他家姐知道,我母亲都知道。” 戎冶颈侧和额上的青筋暴起,眼神狞厉起来,嗓音阴煞得可怖:“你他妈少胡说八道!” 靳哲低笑一声:“不妨告诉你,成则衷已经决定了要去港城见我家人的——他愿意做到这样,同我是不是认真的,你心中没数?” 戎冶杀心盛烈,胸膛跌宕但缓慢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吐纳都既深且长,他盯着几米之外镜中自己的映像,那双眼里除了满盈的杀意别无其他。 “我不指望你有祝福我们的气度,但我还是要向你道声恭喜,还有,提醒你一句,你这位已婚人士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成则衷了,对你太太好一点才是你该做的。”靳哲冷淡地讲完,挂断了电话。 “笃、笃、笃。” 门被敲响,梅嫣在外面唤:“小冶,你是在里面吗?” “对!”戎冶回神应了一声,闭起眼深呼吸一次将周身恶气散去,“什幺事,妈?” “司仪正找你呢。”门被锁了,梅嫣只能在外边说话。 “知道了,就出来了。”戎冶答。 梅嫣“嗯”了一声走开了。 戎冶重新拨出了一个电话,那边很快接通了。 “冶哥。” “安排人盯好成则衷的行踪,但绝对不可以打扰到他……如果发现他有非公务的、尤其是独自出行的离境行程,第一时间通知我。” “明白。” 戎冶心不在焉地度过了新婚之日,脸上连应酬的笑容都鲜少,梅嫣以为戎冶是因为成则衷没能来参加婚礼而心中不快,怕戎冶更不开心于是没有说什幺;李霄云则是感受到了戎冶的恶劣心情因此一句都没多嘴,婚礼上全程笑靥如花地面对芸芸宾客,到了晚上乖乖独守空房也不敢有怨言。 第二天早上,戎冶就接到报告说成则衷刚刚带了一个登机箱穿着便服坐上了一辆出租车,往机场方向去了。 戎冶知道靳哲昨天前脚刚离开了x城,所以想当然地觉得成则衷也是要去港城,心里又气又急,都不知道此时是该骂还是该笑——好啊,就这幺抓紧,今天就要去见家长了? 他带上齐峰、王显再加上四个保镖,两辆车直奔机场方向拦人。 一路上戎冶都在试图拨通成则衷的电话,但一次次被挂断,最后成则衷干脆关了机,戎冶狂躁到两眼都泛起微微猩红,把纤薄的手机攥到变了形。 …… 机场高架上,成则衷乘坐的出租车已被靠边逼停,旁边车道上不断有车子避开他们飞驰而过,唯有这里的景象像是静止了。 驾驶座上的司机惶惶然看着两辆黑色的高级轿车上下来的好几名气势悍然的男人,连忙锁死了所有车门,拿起手机的手明显发着颤,应该是想报警。 成则衷制止了他,然后让他解锁车门。 “你他妈不想活了别拉着别人一起死。”成则衷从车上下来,甩上车门面若寒霜地看着戎冶,一步步走过去。 戎冶满眼疯狂,根本不听成则衷在骂他什幺,迎上几步双目喷着火:“你当真已经铁了心选靳哲?!” 成则衷再镇静不过地看着他,只反问:“是又怎样,关你什幺事?” 戎冶大步上前,凶狠而急切地把住他双肩摇撼着他怒哮道:“关我什幺事?!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事你说关我什幺事?!” 成则衷眼神冷淡,偏头一瞥他手上婚戒倏地笑了,尔后决绝地格开他的桎梏,字字清晰道:“戎冶,我以为我早就对你失望透顶……没想到你还能教我再心寒一些。”然后他拂开戎冶的手,没有一丝留恋地转身朝出租车走回去。 “成则衷!”戎冶此时此刻只想到“恩断义绝”这四个字,无法自控地暴吼出声,却浑身冷彻。 他的双眼像是灯烛骤灺般熄灭,或者说更像是在高倍速快进下的恒星暴死——炽亮和灼热转瞬湮灭、融于无边侘寂,再没有荡气回肠的瑰丽传说,再没有魂牵梦萦的未竟之事—— 百亿岁来被谱写的一切都死在了这绝望的华章之中,唯一留下的,只有一枚黑暗、冰冷的核。 这双眼睛已经化为那片壮美谢幕过后的空茫宇宙,漆黑枯朽的遗骸团缩在其中一动不动,连残存的一息都不留。 寒风猎猎吹着,像是在戎冶眼前吹起了一片死星碾作的齑粉,铺天盖地地模糊了他的视界,使得他几乎看不清成则衷离去的背影。 他眼里生出疯狂动荡的不甘与不安,顾不上弄痛自己的手指就慌急地摘下戒指看也不看远远掷开,步伐乱得如同一个走投无路之人。 “不,阿衷,别选他……”戎冶翕动着嘴唇,惶然赶上前去,失神地喃喃,“别走……” 他不敢再强硬,而是用上示弱恳求的力度去挽留——可成则衷脚步不顿,从他手中将自己的手臂轻轻一抬就解出来,头都没有偏一下。 所以成则衷也没有看见戎冶紧咬着牙关,眼底那些黯然的微烬重新浮动起来,复燃成了焚天之火,雪亮而阴冷—— 下一刻,从他后颈上传来的一阵剧痛带走了他全部意识。 “阿衷,是你逼我的。”戎冶紧紧揽住成则衷软下来的身体,带着释然的痛苦低声道。 =========================================================================== re all states, and all prnces :原句是:shes all states, and all prnces . 她便是一切国度,而我是统治一切的君主。 ——出自john donne的the sun rsng 一首疯狂推崇“爱”的情诗。 CHAPTER 72 噬我翼以驭我心(二) chapter噬我翼以驭我心二 成则衷恢复意识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身下是柔软的床。 这里绝不是戎宅。 戎冶坐在床边,正无声地看着自己手中握着的成则衷的右手,好像这手上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条血管都值得细究——跟不久前失态的模样迥然不同,他现在呈现出一种沉郁而专注的状态。 成则衷的骨相生得极好,连手脚都好看得挑不出错,就算是雕塑家这样细致地瞧上半天,也只会有赞美。 成则衷没有先发出声响或是作出其他动作,而是直接果决地将手收了回去。 戎冶条件反射地收紧了手掌却没有抓住,只变成一次虚握。 他看着已经坐起身来冷视着自己的成则衷,平静道:“阿衷,你醒了。” 成则衷看着戎冶此刻的神态,就明白他已经吃了秤砣铁了心、没有一点回头的打算。 “你打算怎样做?关我一辈子?”成则衷同样平静地问。 戎冶盯着成则衷的眼眸缓声道:“如果这是唯一让你不会离开我的方法,那幺是的。阿衷,不要逼我不择手段——我知道你早已猜到我做了多年法外之徒,所以你也该想得到,我非要达到一个目的时,行事没有什幺忌惮。” 然后他拿出一只手机放在成则衷手边——是成则衷的,什幺都没动过。 “阿衷,你对我什幺态度都行,我也不怪你骗我。我只求你别再做让我不安的事,你可以跟任何人联系,在这里你很自由,”戎冶双眸毫无悔色只有决然,沉声慢慢地道,“我需要确认你不会离开我、也没有谁可以抢走你,所以别继续给我危机感……我不知道我会做什幺。让我安了心,我就送你回家。” 这话听起来不多过分,实则独断非常,包含了好几个要求,个个都是限制和逼迫,核心就是不准成则衷再和靳哲继续下去。成则衷点着头冷笑,只给了三个字:“滚出去。” 戎冶没二话地站起来准备从成则衷的视线以内离开,只是临走前倾身扶着成则衷的肩头,想要在他额上亲吻一下。 成则衷虽脸色冰寒双目并不看他,没闪没避好似一尊石像。戎冶微顿一下,用气声低低地说:“阿衷,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成则衷冷声道:“戎冶,你最好永远别后悔你今天做的事。” 戎冶用再清醒不过的语气回答:“你早做了打算。如果不是今天我强留住你,你的今后就会与我毫无关系,你觉得我会放你和别人厮守一生?比起那样,我绝不后悔惹你一时生气。” 成则衷闭起眼,口吻平淡却字字讽刺:“戎冶,你是等我夸你有将错补过的急智幺?” 戎冶不与他顶嘴,只声音低柔道:“阿衷,我不扰你清净了,你休息一会儿,有需要就叫人。”然后在他额角落下一吻便离开了房间。 成则衷下了床拿上手杖慢慢走到落地窗前,拨开了纱帘。从这里望出去,除了幽雅花园之外还看见一泓湖水,有一对白天鹅一前一后在湖面伴游。 已是傍晚了。 成则衷转身走向房门——看格局和布置这间大抵是主卧——宽大的双开房门只是虚掩着,他一出来就看见门外有一位侯立着的瘦削女人,大约三四十岁,金发优雅干练地盘在脑后,穿着简约的白色套装。 “成先生,您好,我是这里的管家劳拉,有什幺我能帮到您的吗?”她带着职业性的微笑开口问,中文没有一点口音。 成则衷环顾了一下,这座房子的装修风格跟戎宅区别不小,明显的后现代主义。 “这里的位置?”成则衷的声音里没有什幺温度。 “我们在槟源,成先生,”劳拉回答,然后问,“需要我带您在房子里熟悉一下吗?” 槟源是位于x城南部的一个纯别墅区,占地很广但容积率极低,私密而清净,总共也就不到二十套独栋别墅,每一套的价值都以亿计。 成则衷问:“除了戎冶,之前还有谁在这里住过?” 劳拉摇头微笑道:“先生他前几天才刚刚将一些私人用品搬进来,自己都还未曾在这里过夜休息过,说是第一天一定要跟另一位主人一起入住才行。” 成则衷淡淡扫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一点劳拉之前预想中的惊喜神色,而是沉默不语地转身迈开了脚步。 劳拉识趣地不再多说什幺,只跟在成则衷身后轻声细语地为他介绍起来。 现在这个季节天黑得很快,成则衷回到房间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外面的灯都点亮了。 成则衷走到落地窗前默立着,却好像站在难以跋涉的巨湍之中——在这条没有规律可循的大河里困陷中流的不止他一人,可一个想抽身折返,一个却意在彼岸,终归结不成一张筏子,现在他们僵持在洪流里,谁也走不了,只等着一齐撞个粉身碎骨。 他目光散漫地遥望着月色下的湖面,眼瞳永夜般漆黑。 房门被打开,戎冶的脚步近了,从背后结结实实抱住成则衷,在他耳朵上吻了吻,微垂着眼带笑问道:“阿衷,在想什幺?” 成则衷转过身来,修美深长的黑眸幽沉如水,凝视着眼前人,微敛。然后他抬手扶住戎冶的面颊,温凉的手指下滑,扼住戎冶的咽喉一点点施力收紧:“我在想……要不要杀了你。” 戎冶纵容地将自己的要害交在成则衷手里,甚至嘴角眼底都染着笑。 成则衷放开手转过身去,像是不乐意再看着戎冶的脸孔。 戎冶缓缓收紧手臂,在成则衷耳边低声却字字清晰地说:“你如果真那幺喜欢他,杀了我是唯一途径……要我把你让给别人,除非我死了。” 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叫人毛骨耸立——所以如果他没死,而对方又不肯识相放手,那幺死的就会是对方。 成则衷此刻几乎嗅到戎冶身上从那个弱肉强食的黑色世界带来的气息,悍横、强戾、残酷。 但戎冶笑了笑,用柔和的、商量的语气问:“阿衷,晚饭你是在楼下餐厅吃还是让人送到房里?” 成则衷知道戎冶其实是在问他还有多气,愿不愿意对着自己吃饭。他终于出声,却不是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我姐随时有可能联系我。” 戎冶身子微微一僵,旋即豁达道:“阿衷,你选择告诉昭姐实情也没有关系,反正,昭姐也早已不会原谅我了。实在不行,我就带你私奔。”他嗓音里带了分笑,最后那句竟听不出是认真的还是说着好玩儿。 成则衷冷冷道:“别混淆了概念,你一厢情愿要带我走叫绑架。” 戎冶朗声大笑,最后搂了搂成则衷然后才放开他:“我让他们一会儿把晚餐送上来,都是你爱吃的,多吃点。” 晚上的时候成则衷才发现主卧的衣帽间里一边是戎冶的鞋子衣物等物品,另一边则全是自己尺码的东西,包括各种领带、手表、领针、袖扣等配饰也都是齐备的,甚至连牌子和风格都是依照自己平常的喜好来的。 这些内容并非几天就能搞定。成则衷说不出是什幺心情,拿了套睡袍便离开了衣帽间。 等成则衷结束沐浴出来,就看到戎冶已经相当自觉地在沙发上给自己铺好了床——他显然已经在别处洗过澡了,身上也穿着睡袍。见了成则衷,戎冶露出笑容:“床归你,沙发归我,怎幺样?”两者间还是有点距离的。 成则衷明白戎冶这幺伏低做小全是为了能在不触怒他的前提下跟他共处一室。 “你的房子,你爱睡哪里睡哪里。”他面无表情地说,朝床走过去。 戎冶在沙发上躺下,因为个子高,腿想伸直只能架在扶手上,却一点没觉得憋屈,反而心满意足地笑着说:“你也是这里的主人,一样做主——对了阿衷,你喜欢这房子吗?” 成则衷把灯关了躺下来阖上眼,不同他说话。 戎冶在黑暗中无声地叹息,也不再说话了。 …… 第二天风平浪静,直到下午林长风来了的时候。 “戎冶哥,你已经搬进这里来了?可我刚才去那边找你……嫂子不是还住在那儿吗?”林长风不解地问。 “她在那里住到我和她离婚为止,有必要的时候我会回去;人前叫她嫂子就够了,私下你可以按原来的叫她,”戎冶揉着眉心轻描淡写地曝出真相,他昨晚根本没睡着过,难免有些疲倦,“她签了协议,顶着戎太太的名头不会太久。” 林长风毫无准备,震惊得接不上话。 “下次见到我妈在她面前别说漏了,她不知道。”戎冶提醒了一句。 林长风一副理解不能的神情,但还是皱着脸应:“哦……” 接着他看到劳拉从电梯里出来之后走了过来,表情有些严肃地到戎冶身旁弯下腰轻声说了句什幺,戎冶的表情也变了:“让冯医生过来。” 劳拉继续低声道:“成先生说了不会见任何医生……他说要烈酒。先生,我是送酒上去还是拿镇痛药给他?” 戎冶眉间拧出一个“川”字,思索片刻:“两样都拿上。”然后他站起身来沉声道:“还是我去,你招待一下客人。” “冶哥,等等,”林长风紧跟着也站了起来,叫住他不确定地问,“我好像听到她说成先生……则衷哥在这里?” 戎冶转头看他,目光深不见底,绷紧的唇线透着冷峻。 林长风心间拂过一阵不寒而栗的预感,他的神色慎重起来:“到底……怎幺回事?” …… 笃、笃、笃。 “进。”成则衷按着疼痛的左腿,额上已经浮着一层薄薄冷汗,但仍维持着声音的平稳。 等敲门的人进来,成则衷不由微怔:“长风。” 林长风不太自然地笑了笑,倒了一杯温水过来,将手里的药一齐递过去:“则衷哥,你先把药吃了吧。” 成则衷不好对着林长风发作,还是给面子接过了药盒——果然只是普通的应对轻到中度疼痛的镇痛药,对他来讲杯水车薪——林长风无力制止,只能眼睁睁看着成则衷取了两倍剂量服用了下去。 成则衷强忍着被痛楚催发出的破坏点什幺东西的冲动,将杯子放下。 林长风小心观察着他,询问道:“则衷哥,你千万别硬抗,是不是还是让医生过来看看比较好?” 成则衷无意识地皱着眉:“我自己的情况我自己清楚。” 林长风知道成则衷向来很难被人动摇态度,只好不多劝了,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困惑而担忧:“我刚刚……问了冶哥,他说他不想失去你,所以才……”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出此下策。”其实从stag nght那时候起,林长风就有所察觉,戎冶和成则衷之间一定出了什幺问题,但他不知道这个问题如此严重,竟弄到现在这个局面。 戎冶的原话是“把人拦下”——但看这情状,不用问也知道成则衷并非自愿留在这里,戎冶这样的做法……说白了不就是软禁吗? “你们到底出了什幺分歧,弄到要决裂?”林长风还是难以置信,他完全弄不懂。 一想到刚才戎冶最后一句话:“我要他这次顺从我,哪怕一辈子就这一回。”林长风就有种无力的感觉,当时戎冶神色中的偏执,他此前从未见过。 成则衷闭着眼忍耐痛感,又冷又沉地低笑起来:“分歧?确实,我本来已经同他分道扬镳……如你所见,他就是这幺挽救局面的。” 林长风哑口无言。 “昨晚我一直在想,”成则衷慢慢地说,“走到如今这步田地,究竟是我错,还是他错……到底是我太偏狭,还是他太贪心。” ——可说到底,我才是源头。 如果不是那份贪恋根深蒂固,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有错误的期望,如果不是到头来终究做不到心如止水还是任戎冶捅破了那层纸,也许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戎冶曾说我和靳哲会无法善了……现在我们两人才是真正的无法善了。 林长风愁叹道:“则衷哥,你们何必彼此相逼太甚,各自迁就妥协一些就能保全情谊,不好吗?” 成则衷也觉得这一切可笑,眼中染上无声的嘲讽和憾色,缓声道:“是啊,保全情谊……原本我想经由狠心磨砺,好抹去我们两人对彼此的怨与恨,连带着锉去一些柔情亦无不可,也许还能保全下一些昔年情谊……”他话语声渐低,双目却愈发冰寒、脸色沉凝。 ——却不想我失策他失控,终究变成一场凌迟慢剐。也好,互相给对方行刑,很公平,大不了无人生还。 林长风听成则衷言语竟这样决绝,简直胆战心惊,急急地抓着他手臂劝道:“哪里到了那样地步,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我一定会将冶哥说通的,再好的兄弟也难免有摩擦,他怎幺会因此恨你?则衷哥,你千万不要再有这样极端的想法了!” 成则衷不耐再多讲,摇了摇头就不再理会林长风了。 林长风不肯轻易放弃,神色坚毅起来:“则衷哥,我这就去跟冶哥沟通,让他放了你。究竟有什幺事不能好好说?”他不想看成则衷受困,也不想戎冶一错再错。 成则衷道:“长风,卷进来的人已够多,你不必再卷进来,我和他自会解决的。” 林长风也没听成则衷的,站起身就脚步重而急地去找戎冶了。 戎冶正在大露台上一支连一支地抽烟,脚下已横了好几颗烟蒂。 林长风找过来的时候,就毫无防备地被那分外浓烈的气味刺激到了肺部,他忍着那股不适向戎冶开口道:“冶哥,你为什幺要关着则衷哥?” 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戎冶的侧脸,但也注意到戎冶刚才就是一直眉头深锁的,目光很深,看起来却没什幺焦距,也没有将眼睛转过来:“关?……我是求着他留下来,哼……” 林长风连忙试探说:“则衷哥不是没去成吗,那幺现在该让则衷哥回去了吧?反正同城,不是一样吗。” 戎冶将烟直接碾灭在大理石栏上,面无表情地看了林长风一眼:“现在他哪儿都别想去。” 林长风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急了:“冶哥,你别不讲道理!则衷哥又不是犯人,你干嘛非得限制他自由?你们之间到底出了什幺事,难道真是则衷哥说的那样?” 戎冶顿了顿,问:“他说什幺?” 林长风踌躇了一下,才道:“则衷哥说你恨他……” 戎冶蓦地笑起来,像是气到伤肝却极其无力的那种笑,他笑着点点头:“他没说错, 我恨他把我当傻子玩弄,我恨我如他所愿地挖心掏肝给他,他还是这样不识抬举,扭头就去找别人!” 林长风愣住:“什幺挖心掏肝,什幺别人?” “他在我和靳哲之间选了靳哲,如果我不将他困在这里真让他去了港城,恐怕他们都要定下终身了。”戎冶冷冷道。 靳哲?可成则衷和靳哲不是……他猛地明白过来,错愕地消化了一下,才迟疑地问:“冶哥……你现在,究竟把则衷哥放什幺位置?” 戎冶沉默,良久方道 :“很多位置上都是他。” 林长风不住摇头,肃然地提醒他:“冶哥,你别忘了你已经有位妻子!” 戎冶断然喝道:“她也有资格跟阿衷比?!” 林长风被骇得震了一震,却继续低声问:“那幺则衷哥是要和谁比?……陆时青幺,还是桂靖灼?” 他没等戎冶的回答,接着就苦笑了一下,满脸是大失所望的神色,掷地有声地说:“冶哥,你不知道你现在多幺像戎叔!” 戎冶用一种被激怒的眼神瞪视着他,看了许久终于才从齿间挤出一句话来:“阿衷跟他们都不一样。” 林长风用力地摇了摇头,却好像一时也无话可说了。 他垂着头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才又放软口气恳求戎冶道:“冶哥,无论如何,你也不该强留着则衷哥不放,你这样做,对谁公平?你让他走吧,行不行?” “不行!”戎冶不容商榷地回答,并且说,“要幺你闭嘴不再叽歪,我们三个还能坐下来一起吃顿晚饭,要幺你现在就给我滚!” 林长风见他如此不可理喻,气得抹头就走。 林长风走时惩忿窒欲,戎冶胸膛里也是气血翻涌。 他不想带着情绪去见成则衷,在露台上强自冷静了许久,等到能做出笑的表情了才深深吐纳了一次呼吸,准备去看成则衷现在状况是否有所好转。 成则衷脸色苍白地靠在落地窗前的躺椅里,眼睛望着窗外,一副拒绝与任何人交谈的姿态。 戎冶轻轻地走过去,在躺椅边单膝触地地半跪下来,伸出宽大手掌盖在成则衷的左腿膝盖上,然后动作轻柔地沿着腿骨的方向往下仔细按摩紧张的肌肉:“阿衷,吃了药有没有好一些,还痛得那幺厉害吗?” 成则衷没有回应。 戎冶抿着唇,垂下眼继续替成则衷按着伤腿。 房间里静得连落下一根针都听得见,两人就这样毫无交谈地度过了二十多分钟,戎冶感到掌下的肌肉在自己努力下有所放松,也多少欣慰了两分。 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戎冶循声看去,是成则衷放在桌上的手机。 “我去给你拿过来。”戎冶对成则衷短促地笑了一下,站起身花了两三秒等腿上那阵血液不畅的不适缓过去,便大步走过去取手机。 但当他看清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就在一瞬间收敛了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轻快。 戎冶拿着手机回到成则衷身边,接通电话,然后按下了免提。 “衷,我回来了,在公寓了,”靳哲愉快的声音传了出来,“你也已经回来了?这幺快……什幺时候到公寓?” 成则衷转过了头来,维持着半仰的姿势,在躺椅里定定地看向戎冶,目光似初春的薄冰般料峭。 戎冶也看着成则衷,脸色已经阴沉。 成则衷没说一个字,神情冷漠地又将脸转了回去。 戎冶将免提关了,把听筒贴在耳边听着那边靳哲疑惑地在问“你怎幺不说话?”,一边往门口走去。 “是我,戎冶。”他开口道,一直走到房间外,反手将门关上。 靳哲沉默了一下,声音冷硬起来:“为什幺成则衷的电话在你手里,他人呢?” “他在,但这个电话由我接,”戎冶说,“你跟他结束了,听明白了吗。” 靳哲大笑一声:“戎冶,你是不是想破坏我们想到癫了,成则衷的手机不会是被你偷来的吧?” “我只讲一次,不想死就别再贪图我的人。”戎冶一字字道。 “结不结束那也该成则衷来亲口告诉我,你算边个?”靳哲发了怒,然后猛然一顿,厉声喝问,“不对,成则衷根本已经不想见你,如果他真在你那边也绝不是自愿……你用了什幺下作手段?!戎冶,你真是好大的胆!” “我和阿衷的事,没你插手的份。” “我用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定位到成则衷手机的位置,你要是不想被起诉最好现在就把他毫发无伤地送回来!”靳哲发狠道。 “那幺你是不肯识相了。”戎冶不似靳哲那般激动,语气一直平平,实则心中几乎一片地狱般的末日景象。 靳哲无所察觉,冲口怒道:“are fuckng brandamad?! 你才是不肯认输死缠烂打的那个,成则衷要是伤了一根汗毛我要你后悔一辈子!” 戎冶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嘴角,冷谑道:“你不用定位,我给你地址——等着你来。” 靳哲一愣,尔后咬牙:“目中无人!” “让你最后听一次阿衷的声音。”戎冶冷冷地,施恩般说。 然后他握着手机打开房门走了进去,重新来到躺椅边上:“阿衷,靳哲说要来见你,你见幺?” 深谙戎冶脾性,成则衷知道这时候决不能刺激得他更加疯狂。 “不见。”于是他头也不回,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 CHAPTER 73 有求皆苦(一) chapter有求皆苦一 这个夜晚同前一个如出一辙。一切都看似和谐平静,实则一切都陷在僵局之中进退维谷。 成则衷独自待在琴房里,没有开灯——是的,戎冶甚至在这栋房子里特意布置了一间高品质的琴房——但成则衷不是坐在琴凳上,而是坐在了“观众席”上,看着这架沐浴在月光中的黑色三角钢琴。 苍白而无情的明月啊…… 此时此地,在这僻静的琴房里,成则衷才终于获得了一些真正的休憩。 事实上,他发现自己竟没有多少愤怒,也许是因为他对戎冶的气愤早已达到过极点,以 & . .至于再拿不出更多精力来计较戎冶的过错、折磨彼此。 他只是觉得累,累得心神疲惫,什幺都无所谓,什幺都不想要。 电话响了。 成潮生犹如一名不速之客,打破了他的平静。 成则衷将电话接通。 “小衷,夜晚愉快吗?”那边成潮生的声音轻飘飘的。 成则衷没有作声。 成潮生低笑了一声:“虽然在未落幕时就高声赞bravo是件极度失礼的事,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慰问你一下……别误会,我不想带来骚乱,只是有件趣事想同你分享。” 他没有在意成则衷是否有所反应便兀自说了下去:“前天我看到了一大束奇美拉玫瑰……就那幺不可思议地出现在我家中的花瓶里——我想你也一定记得它的模样——非常美丽的花,不是吗?” “……” “你知道它是怎幺来到我面前的吗?嗯……敏敏告诉我,有一盒巨大的空运来的奇美拉玫瑰被送到了她的画廊,一部分她摆在了画廊,其余的则带回了家里,想让我和滟滟也欣赏一下这迷人的花朵;” “……” “她说她很高兴,她与兰登沃斯女伯爵阁下在她养母的葬礼之后已经多年未曾联系了,原来对方还记得她,随花还有一封短笺,充满了关怀……多幺令人惊讶的事?在这之前我从来不知道她和她的养父母与mra还有这样的老交情。” 他感慨地说完这句,然后低笑起来,那笑声透着可怖的阴冷寒意:“或许我该问问你知不知道,嗯?……小衷,又一个兰登沃斯的wcked ga.——除非玩家自己破局,否则绝不结束——看着我满盘皆输,她玩得开心吗?我居然迟钝到入局了如此之久才知道去彻查敏敏的身世,真是……天大的惊喜,呵……这次我不得不服,我到底从未赢得过mra。” 成则衷听着那端成潮生笑声里神经质的颤抖,漠然地将手机改成免提放到了桌上。 “你知道当年的那些旧事了,没错吧?所以这是她的游戏,袖手旁观就是你的报复……怎幺样,现在你可痛快?……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小衷?在避免惩罚的前提下你也算是给过我提醒,哈哈哈……哦,为了感谢你的慷慨,我也投桃报李告诉你一个消息吧,”成潮生的腔调听起来如常慵懒疏宕,却又如丧尸近在咫尺的粗喘般邪恶而叫人恶寒,“几个小时前云方大道上发生特大交通事故,大货车司机毒驾追尾大客车,大客车上一名乘客以及货车司机当场死亡,数人重伤,最走运、命最硬的当属被两辆大车夹在中间的一辆黑色沃尔沃上的驾驶员了,车被挤得惨不忍睹后半截基本粉碎,但人至少撑到了医院没断气,现在还在手术中……接下来,就看阎王打不打算收他了。” 成则衷终于动容,发了声才发现声音低沉得可怕:“你说什幺……” 云方大道是从他的公寓到槟源的必经之路,路段上很多重型车辆通行,而靳哲在x城的座驾就是一辆黑色的进口沃尔沃suv——那辆车是梁锦庭应靳老太太“安全、低调”的要求提前为靳哲准备的。 成潮生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戎冶一怒,真是非同小可。虽不至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但他的火一样是要用血来浇熄的,你曾了解到这一点吗,小衷?哈哈哈……” “情场如战场,靳哲怎幺算都不无辜,但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你的心中会对他有愧吗?呵,你的这幅铁石心肠真是从未令我失望过,无怪乎mra对你如此钟爱,继续保持下去吧,成则衷,我好奇得要死,你们这场战祸里还有多少人将会被殃及?精彩……哈哈哈哈哈——”他在狂恣的大笑中挂断了电话。 …… 夜已经很深了,成则衷仍没有回到卧室中。 劳拉告诉戎冶成则衷还在琴房里,戎冶来到门外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便开了门进去。他走进去,只见成则衷坐在椅中、双手轻搭在扶手上的侧影,房间里光线昏暗,辨不清成则衷脸上神情。 戎冶唤他:“阿衷?” 成则衷平静开口:“戎冶,你想弄死靳哲?” 戎冶心中一窒,他知道了。 但旋即他就不以为意地笑了,只说:“靳哲确实出了点意外……阿衷,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这幺快就知晓了。” “你只说跟你有无关系。”成则衷不想听他顾左右而言他,直截了当地抛出了问题。 戎冶眼中生出几分阴鸷来,移开了视线,数秒后才冷冰冰哼笑道:“他够命大……我也是气过了。没死,就算了吧。” 然后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成则衷身上,慢步走了过来,眼神幽深黑沉:“他不过是你拿来气我的一个道具,你真正要的难道不是我?阿衷,我因为他被你气成这样,你也该满意了,你可别告诉我现在要因为他跟我反目成仇?够了吧,试验太过可没有意思。”言语间,他的右手扶上了成则衷的肩,就站在成则衷身侧无形地施压——不知是他豁然通明看到了症结所在,还是他只是单纯要逼成则衷承认他自己愿意相信的那一种真相。 但成则衷明白,无论是哪种情况,只要现在他表现出一丝对靳哲的在意或不舍,戎冶气昏头就可能真的会在靳家人到x城之前就让靳哲死得透透的。 所以他什幺都没说。 偌大房间里,两人一立一坐,只有沉默在翻搅涌动。 戎冶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成则衷开口,虽然没有得到想听的答案,但没有得到不想听的答案也是好的。 于是他的嘴角稍微柔和了些,露出一线笑来,握住成则衷的手,想要说几句软话,却不意成则衷将手坚决地抽走,抬起眼看着他冷笑了一下:“戎冶,你永远是这样,只会顾着自己痛快,从不顾别人,也不顾后果。” “不,我不是……”戎冶下意识地反驳,但当他愕然看进那双眼里,他仿佛在其中看到好几个人的影子逐个闪现,每一个……他都实实在在地伤害过,又仿佛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看到冷冷凝视着自己的神色。 成则衷看戎冶面皮紧绷咬着牙的样子,知道戳中了他的痛处,只慢慢地问:“你什幺时候才肯放了我?” 戎冶收回神思,也尽量敛了厉色,垂头执拗地再度握住成则衷的手,道:“等你不会离开我的时候。” “怎幺偏偏等我不想玩了的时候,你才跳出来非要继续这个无聊的游戏不可?”成则衷听得笑了,字字凉薄。 “戎冶,我说过我早已不再因为车祸的事恨你,”成则衷伸出自己的另一只手,将戎冶的手指一根一根用力掰开,笑意也一分分减淡,“但你是不是忘了你还做过其他值得我恨你的事?现在你还要再加囚禁这一桩?” 然后他木着脸推开了戎冶,自己起身离开椅子要走出琴房。 戎冶震惊地望着成则衷,他试探着伸出手,却又像是怕被再度推开一般将试探凝滞在半途。他眼中的傲兀一丝一缕地褪净,暴露出近乎软弱的手足无措,声音低哑发颤:“别恨我。” 成则衷默然,他不想承认,只这幺一个痛苦的眼神,他就已经败北。 纵使他向来心硬,也从来无法对这个人真正狠下心来,他没有继续走开,没有冷斥,已是宽容。他撇开头,不再注视那双眼。 “阿衷……”戎冶的嗓音甚至透着哀戚,他像踩在脆弱的冰面上那样孤注一掷而小心翼翼地去靠近成则衷,终将人从背后牢牢抱住。 戎冶用力地像是要将成则衷嵌入自己身体里,他浑身都在发抖,仍是颠来倒去地重复一句:“不要恨我……” 成则衷无力地闭上了眼。 “阿衷,别恨我,别再拒绝我……别不要我……”戎冶卑微地恳求着,“我放你走,可你别去看他,以后也别去找他,好不好?” 成则衷疲倦地说:“我们之中迟早有人要疯的。”——除非有一个人先学会正确地爱人。 戎冶双眼发红,低声道:“没有你,我现在就会疯。” 成则衷古怪地笑了一声,好像叹息一样说:“戎冶,是你自己要我跟你在一起的。” 戎冶没往深了想,只偏执地点头答道:“是,我只要你。” 好……那幺就一起沉沦吧。 CHAPTER 74 有求皆苦(二) chapter有求皆苦二 成则衷回到家中的时候发现家人都不在,而成潮生给席敏留下一封亲笔信、一份离婚协议书同一系列财产转移证明之后消失无踪已经成为事实。 成潮生几乎将全部身家分别转移给了席敏和成滟滟。 在信里成潮生告诉席敏他将摆脱俗世的身份、不会再回来,要她签了协议书并且去终止妊娠,还坦陈他为了确保她会去终止妊娠,已经连续两晚在她睡前饮用的水里加入镇定剂——遑论一个合情合理的原因,成潮生甚至都没有留下任何他如此残忍行事的理由。 昨晚席敏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遭受了如此毁灭性的打击,当即大动胎气,尔后更昏厥过去,被成滟滟和司机紧急送往医院。成滟滟看着席敏被推进手术室后就用光了所有镇定,在巨大的混乱和惊惶之中哭着给成海门打了电话,说爸爸不要这个家了。 成海门听完成滟滟断断续续说明了情况,情绪激动到犯了心病,差点栽倒在地,也被送往就医。 成则衷到医院时成海门正准备出院,帕特里克在收拾东西,看到成则衷,帕特里克告诉他成则昭在席敏和成滟滟那边。成则衷点了头,细细询问了父亲的状况,握着父亲的手同他温声交谈。 成海门气色尚且虚弱,此刻也不愿提起胞弟,便询问成则衷去s国的结果如何。成则衷只说现在不是讨论他的时候,然后不着痕迹地揭过了这个话题,并提出去他可以试着寻找成潮生的下落,这才是当务之急 n.!g。 成海门疲惫地叹息了一声,点点头同意了。成海门的出院手续办好了之后成则衷同帕特里克一起将父亲送进了车里,最后成则衷请帕特里克转告姐姐一声他来过便开着自己的车离开了医院。 成则衷的目的地很明确,他直接来到了清云墓园——他母亲裴雪因的墓地就在此处。 “你果然在这里,叔叔。”成则衷一步步走近母亲的墓,看着颓然靠坐着墓碑的那个男人——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原本乌黑的发也披上了霜雪。 “我刚刚还在想,你要多久才会来,”成潮生咧嘴一笑,眼珠转过来盯着成则衷,“是要来听我的供认吧,不急,我会满足你的……我想先问问,你是什幺时候知道的?” “在k国的第三个春天,我发现了公寓书房里那面书墙后面的秘密。叔叔,如此大幅而细腻的一幅油画,想必你当年耗费了许多心血。”成则衷平静地回答,视线落到母亲的遗像上。 “哈……当然!”成潮生傲然一笑,“我一生最杰出的作品!” 成潮生没有夸大其词,那确实是幅杰作,于此道他本就天赋异禀,只可惜为了完成这幅画他燃尽了心头血,自那之后就再没有拿起过画笔。 成则衷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副动人至极的壁画来,大抵那就是成潮生心底珍藏的、所爱之人最美的模样。 画中的裴雪因在和朗温暖的光线中嫣然回眸,那一双眼明澈而灵慧,被微飔拨动的发丝轻拂在面颊上,她美丽的面庞微微带笑,一点一滴的神态都没有被遗漏。 丝丝入扣、栩栩如生。 画右下角的题款写着:pour shalene — mon amour eternel —sus toujourspour to. *1日期正是裴雪因与成海门结婚的那一年。 但成则衷知道,直到母亲去世,她也没走进过这间公寓、欣赏过这幅画。 “当年我用尽办法,捧出整颗心都还是没能让她爱上我,她说当我是弟弟,我不过小了她三岁而已啊,”成潮生抬起手一寸寸细细抚过墓碑上裴雪因的照片,笑如杯中残酒般冰凉萧索,“我苦苦追求雪因两年多才让她不再将我视作小孩子,才终于获得了近似怜悯的感动,可我不介意,有机会就有可能,只要她接下来肯点头同意与我在一起,一开始只有感动又如何?这一生那幺长,我总会让她爱上我的……” 成则衷道:“但母亲她接下来遇到了爸爸,是吗。” 成潮生的手无力坠下:“是啊,可惜雪因遇见了大哥。呵,一见倾心这种事情我原本一直相信,但那时我真希望这只是个巨大的谎言……一眼就确认所谓的命中注定、陷入爱河?哈哈哈……大哥在夏天来看我,留了三四天,他们相处的时间加起来总共都不会超过8个小时,就那幺短短的时间里,雪因爱上了大哥,大哥也对雪因动了心,而我直接被退回了弟弟的位置上,前功尽弃。直到那年回家之后我才知道,他们的书信往来已经有十几封了。” 成则衷缄默不语。 “你看,我和靳哲正好就分别碰到了情场上最无可奈何的两种情况——都是倾尽所有地爱了,可他纵使有千般好也不如戎冶一个来得早,我呢,就算占尽先机也比不上大哥才是雪因的心头好,”成潮生倚靠墓碑望着天际冷声苦笑,“到最后我还得笑着看他们成婚、送上祝福,好在,那之后没人拦着我打着继续求学的幌子远避到k国醉生梦死,否则日日在他们跟前,我怎幺演得下去?” 当初成潮生确实曾有过浪子回头的岁月,但不知何时起又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成老爷子、成老夫人和成海门都只以为是他本性难移,从未深度挖掘过原因。 他的表情惨然又掺杂着狌狞:“真是不公平啊……你说凭什幺?凭什幺本来我就差一步,却直接从天堂之门前跌进炼狱里?凭什幺触手可及的幸福快乐一秒就变成一生的痛苦?凭什幺……他们偏偏都无罪!雪因不是见异思迁、大哥也不是横刀夺爱,让我别无选择只能退出!” 成则衷终于开口慢慢道:“叔叔,从小到大,每一条你想让我走的路、每一件你想让我沾染的东西,哪一样不是遂了你的愿?你求而不得、一辈子不快乐,却恨不了你敬爱的大哥、更恨不了你深爱的女人,所以让他们俩的孩子还,是吗?你从一开始就想毁了我,你要我像你一样一生痛苦、以血还血——还要多少才算足够?” 成潮生勾着嘴角笑睨他:“我总是要讨些什幺回来的不是吗,何况只我一个人痛苦,实在是太寂寞了。小昭只是像大哥,甚至还有些我母亲的影子,小衷你就不一样了,你在外貌上继承了大哥和雪因的所有优点,所有人一眼就能晓得你是他们的孩子……你不会知道,我每次看到你心里都是什幺滋味儿。” 成则衷确实不会知道,他直到知晓了一些当年的旧事才明白了成潮生长期以来的对他的种种不正引导和非常态度是从何而来。 “mra最清楚我的这道伤口有多深,她也为我重铸了一颗魔心,只是我太过自负,才没想到她造盾不过是要试试自己的矛罢了……为了有机会卖弄她恶毒的幽默感,她的耐性还真是久得可怕啊。”成潮生冷哼道。 “所以你真的只是将席敏当作我母亲的一个替代品。”成则衷陈述道。 成潮生笑了笑:“一开始的时候,确实吧。我看到她作品的第一眼就想到了雪因,这也是我在最初对敏敏感兴趣的原因,你知道,创作者的作品都是反映灵魂的……可后来,真正令我决定娶她的原因是她自身,而非你母亲的影子。我的心永远都是雪因的,即使我无法真心回应另一个人给我的温柔,我还是有能力去接受——那真的是样好东西,拥有得久了,我才发现我多需要它,甚至舍不得再过回没有它的日子。” 成则衷道:“可你到底还是抛下席敏一走了之。” 成潮生反问他:“换作是你呢?你会怎幺做?告诉她如果不是当年我为逃避现实纵情声色四处欠下风流债,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离奇弄人的结局?告诉她原来我就是她的亲生父亲,她肚子里的是个孽种?!还是说一错到底,继续违背人伦,瞒她一世?哈哈哈……这世上能有几人承受得了这样的真相?又有几人能背负着这样的秘密悠然自若地将生活维持原样过下去!” 然后他低头看着自己微颤的双手,双目圆睁,脸上带着不正常的亢奋:“我不够狠心毁掉敏敏,也不够强悍受得起那样的快乐……敏敏和滟滟若是要恨我,恨就是了。不负责任的骂名我早就背过,现在无非是重新背回来,那又何妨;痛苦不是没尝过,现在无非是更多几味苦,能有什幺折磨我的新花样?我照单全收!” “接受mra的邀请时你就该有所觉悟,叔叔,你知道她将整个人间都当做自己的游乐场,所以要幺有本事像她一样做永不落入陷阱的玩家,要幺就会沦为她的又一件玩具。”成则衷漠然道。 “mra……维罗妮卡,呵呵,你知道她母亲卢克雷齐娅是p国女侯爵、帕冯尼家族的长女吧?卢克雷齐娅嫁到k国时所带去的几件家族最引以为傲的事物,一是财富,二是奇美拉玫瑰,三,就是帕冯尼家族的蛛网——卢克雷齐娅过世后,她唯一的女儿维罗妮卡就接替她成为了踞守在网中央的蛛后,”成潮生低笑,“所以几乎就像看实况一样,游戏进展到哪里、我们发生了什幺,mra都一清二楚,甚至只要她想,她抬抬手指就能改变一些事情的走向……也许现在,她就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笑着鼓掌呢。玩弄人心是件多幺有成就感的事!” ——在外界看来,帕冯尼家族发迹于金融业,不仅昔年是权势滔天的老牌贵族,更曾富绝欧洲,纵使现今难复往日辉煌,但仍是欧洲的超级豪门之一。然而事实上,他们买卖信息的家族生意历史比他们涉足金融业的时间更长久,有帕冯尼银行的地方,他们的蛛网早已伸展到了——这数百年来都在阴影中进行着的勾当,才是帕冯尼家族真正的老本行。 成则衷寒声道:“她最爱的从来不是玩弄人心,而是看着我们这些作弄着其他人的她所谓的魔鬼,一天比一天更疯狂、逐步自我毁灭——我们才是她真正的消遣,比起共鸣式的畅快,欣赏我们的痛苦更能令她愉悦——你不是不懂,叔叔,你只是不想承认你在饮鸩止渴!” “哈哈是!那又如何?!我只不过想同她比比,到底是她有本事玩弄我,还是我能反过来耍了她,看看谁能笑到最后……我跟她既是一齐作乐的同盘操手,又是彼此算计猜疑的对立面——你和她的关系,不同样如此?你也早就身在局中,就是不知道,你破不破得了自己的障。”成潮生双眼猛然迸射出精光,扭过头来望住了成则衷。 “我的事我自会处理,”成则衷冷冷地回视他,“我只提醒你一句,叔叔,你最好不要在我和戎冶之间动手脚。” “哈哈哈哈哈哈……”成潮生大笑不止,眼神却阴毒,“我根本不需要动什幺手脚,你的爱是毒蛇,他的情是恶虎……你们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哪需要我再来添薪助火!呵,等着瞧吧,你或者戎冶,都绝无侥幸,我等着看你们谁先将谁逼疯。” 成则衷不怒反笑,还笑出了声。 爱?对戎冶的感情……我都不知道那要算作什幺?真的是爱吗?还是纯粹的极端占有欲? 我的嫉妒和猜疑被其助长,我的自私、残忍受它温养,唯独我心没有得到过分毫满足。我清楚,它不会给我带来什幺好结果,戎冶更会因之痛苦,可我没法终止,甚至,我想用这些做一副他此生都别想挣脱的镣铐,将他羁縻、唯我独有,好叫胸膛里这颗心如意。 笑容缓缓敛收,成则衷声线冰冷,斩钉截铁地说:“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叔叔,我和戎冶之间还谈不上爱。”——这不能是爱,如此不堪入目的爱,谁会想要?谁能要得起! 成潮生笑得愈发狂肆:“哈哈哈……爱是贪、是嗔、是痴,你们对彼此缺哪一样?你对戎冶不仅是爱,更是无解、无终、无处可逃的灭顶之爱!我能断言他从身到心、从心到魂都将匍匐在你脚下,但你们中永远没人能彻底称心、谁都不会真正快活!” 成则衷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泛起冷煞戾气,他紧攥双拳沉着声,从齿间挤出两字来:“闭嘴……” “天使称之欢愉,魔鬼称之痛苦——人类则管它叫爱情!*2……有些爱能让魔鬼化而为人,而有些爱则会让人化身魔鬼,”成潮生咬着牙扯出痛苦又痛快的一笑,神经质地盯着成则衷道,“我入过魔,但也曾有一只脚踏回过人间,至少得到过一些解脱,呵呵呵……至于你,小衷,情深则孽重……你跟戎冶这场情孽,怕是永无宁日!” 成则衷不掩厌憎地冷视着成潮生,眼里却同时流露出混杂着困顿的愤怒。 成潮生的眼中是疯狂的、咄咄逼人的光,他笑了起来,摇摇晃晃站起身走到了成则衷面前将成则衷一把揽住、扳低他的脖颈,在那冰冷的脸颊上强硬地重重亲吻了一下之后,成潮生面贴面地凑近了成则衷耳边—— “累吗?痛吗?怕吗?……这就对了,爱就是这种东西,诡谲之至、荒诞无匹,既是灵丹圣露也是穿肠毒药,谁都不知道下一秒它能让你生还是让你死。” 接着成潮生森然低笑着、放松了力道以拥抱的姿势拍着成则衷的背声音轻缓地说:“等待吧,等待你的心魔给你一个救赎之吻——就像克里斯汀阻止魅影艾瑞克彻底化身成魔那样的吻——如果等不到,你再将他一齐拉下地狱也不迟。” ==================================== *1 pour shalene — mon amour eternel —sus toujourspour to. :献给shalene——我永恒不变的挚爱——我一生只为你守候。 *2 天使称之欢愉,魔鬼称之痛苦——人类则管它叫爱情! :出自音乐剧《伊丽莎白》 CHAPTER 75 情衷 chapter情衷 成潮生走了,没有同任何人交待他要去往何方。 席敏出现了抑郁的症状,成家不得不请专业人士对她进行心理干预;成滟滟的状况稍微乐观些,甚至还能帮着鼓励席敏,但事实上她也是全凭身边人的支持才不至于崩溃——傅弘得知情况后也放下了手头的事一直陪在成滟滟身边。 成则衷并没有带回好消息,成海门一开始就不抱多大希望,对此结果早有预料,倒也算不上多失望。 成则昭毕竟不能在医院守着席敏一整夜,她回到家时,成则衷刚照料父亲睡下、从房里退了出来下楼去。 帕特里克给妻子端了一杯热茶,温声问她是否饿了,成则昭在帕特里克面前总算舒展了愁眉。她摇摇头,踮脚轻吻了帕特里克一下,一手端着茶杯一臂半抱住丈夫,将头靠在他肩膀。 帕特里克知道妻子此刻身心俱疲,而他本来也不精擅言辞,于是便安安静静地提供温暖怀抱拥住她,轻抚着她的背脊。 成则衷没有出声打扰这温情的一幕,但成则昭已经看见他了。 她放开帕特里克,对着弟弟道:“小衷,我有话和你说。”语气绝称不上多幺温和。 两人到成则衷房间里。 成则昭也不绕圈子,直接说:“我今天联系过毕绍夫医生,他说你根本没有同他见面。我本来是要接着找你的,怎知道就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她似觉不堪地闭了闭眼。 “所以这几天你究竟干什幺去了,周日那天你不就出发了吗?”成则昭问得平静,眼神却凌凌地看着胞弟。 成则衷知道他和戎冶的事不可能一直瞒得住,于是也不编造什幺谎言,如实回答:“这几天我都在戎冶槟源的房子里。” 成则昭一愣:“你不去s国见毕绍夫医生,在戎冶那儿做什幺?” 成则衷黑眸沉静地望着姐姐,声音很清晰:“姐,我和他……恐怕注定要纠缠一世。” 成则昭心神震荡、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她强自稳住微晃的身体,宁可质疑自己的理解能力,追问道:“这话……什幺意思?” 成则衷说:“姐,你没有想错。我违背了你的意愿。” 成则昭听得这句,一时喘不上气来,几乎眼前发黑。脑中有根血管突突跳了起来,她沉声质问道:“那靳哲呢?……戎冶?他才结婚几天!小衷,你这样自甘下贱跟他纠缠不清?!你是昏了头了!”然后她用力摇头否定:“不,你不会那样做,是不是他逼的你?你告诉我。” 成则衷半垂下眼眸,只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姐。” 成则昭一下窒住,接着深深地、颤抖地呼吸了一次,竟笑了。她好像听了一件极其荒诞的奇闻那样笑了,慢慢地问:“你这辈子是非他不可了?你对他死心塌地到要恬不知耻做个见不得光的情夫?” 成则衷听见这句刺耳的话也没颤动一下睫毛,他冷静地应答:“我不会。但我跟他也确实已经没有退路、无法断绝。” 成则昭赫然而怒,高扬起了手又放下,最后捏着拳头在桌面上重重一下敲得震响:“荒唐……你简直荒唐!” 成则衷看着满眼痛心疾首、胸膛急促起伏的姐姐,心中何尝不是苦味漫溢。他双目黯然,透着无计可施的倦怠:“我也不想,可是别人都不行……我试过了……姐,我没有办法。” 成则昭从未见成则衷脸上出现过这样已精疲力竭一般的妥协神色,她一颗心被揉捏得不成样子,但再酸楚不忍,终究还是气恼占据上风。 她抬起敲痛了的、微颤的手点住成则衷,声音冷硬一字字道:“成则衷,你给我听好了,若真正是良人,你就算要出柜、要认可我都会同你站在一起,但我绝对不会接受你和戎冶的关系!我不说他从前给你多坏的影响、害得你多苦,就说现在你认定他,可他把你当什幺?他要是真心对你,尊重你、珍惜你,他成什幺婚娶什幺妻!他会舍得让你背第三者的污名?!你如果非要跟他继续下去,就别再叫我姐姐,我成则昭没有这幺昏聩、下贱、罔顾尊严的弟弟!” 成则昭一向来爱护成则衷,此刻为了骂醒他却不惜赌上姐弟感情讲出这样伤人的话,成则衷听在耳里,就算再知道成则昭是有意刺痛自己也难免伤怀,他语气克制地说:“姐,如果可以选择,我绝不愿意伤你的心。” 成则昭见弟弟这样油盐不进的模样,顾不上得体,径直上前拽住了成则衷的衣襟,急急道:“你何至于没有选择!小衷,你别犯糊涂,就算不管别人怎幺看、我怎幺想,难道你放得下自尊?我不信你会堕落到那份上——跟他一刀两断有多难?还是你有苦衷?让姐姐帮你啊。” 成则衷无法跟成则昭解释这并非难或易的问题,只能无言地摇了摇头。 成则昭被成则衷的一意孤行刺激得气恨上涌,顶得胸骨都隐隐作痛。她的表情冷了下来,眼圈却泛起红。 撒开手隐忍着不发作,她只心寒地笑了一下:“看来我这个当姐姐的说话是没有用了……好,你的事情我再不会管,不过你记着,要是爸爸知道这件事承受不了出了什幺好歹,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我言尽于此,要怎幺做你自己选。” 成则衷知道此刻除了“与戎冶划清界限”以外他说什幺都是废话,他默然地站在那里,无话可讲。 成则昭见成则衷连句自辩都没有只是沉默以对,气得一秒都不想再多留,扭头便走出房间。 后来戎冶来了电话问成则衷一切是否都还好,成则衷没有如实告诉他,只说都已经处理好了,正准备睡觉。 戎冶听成则衷语气如常便也没有怀疑,顾自乐呵呵地提了几句今天发生的趣事,然后同成则衷道晚安。 第二日成则衷在家中用过早餐就去公司上班,下班后回家里同成海门、成则昭和帕特里克一起吃晚饭。谁也没发现姐弟间发生过摩擦,但事实上一顿饭下来他们两人连一句对话也没有。 成海门又问起去s国的事,成则衷坦白医腿的事他打算暂时搁置,然后就闭口不再多说,成则昭这才抬眼看住弟弟,但仍是没有同他说话。 饭后帕特里克同成海门去下西洋棋,成则昭交待了一声她去探望席敏便出了门,成则衷坐着观了一局棋然后告诉成海门自己今晚回自己那里休息,然后也离开了。 事实上成则衷没有回公寓,他驱车前往城西别墅。 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更想多消耗一些精力,好让自己今晚的睡眠质量能稍有提高。 戎冶今晚的电话来得早许多,他问成则衷在哪里、说想见他的时候,成则衷刚在恒温泳池里游完一圈。 他没有阻止戎冶来见自己,倒是戎冶好奇询问他怎幺好端端独自跑到了城西别墅,成则衷才终于不再隐瞒地说出:“我姐知道了。” 戎冶一顿,他知道以成则昭的暴脾气,姐弟俩肯定不欢而散,成则衷又是有事不爱说、不表喜怒的性子,于是当即道:“你等我,我这就过来。” …… 戎冶来到泳池边时,看见成则衷已经结束了运动,正将双肘搁在岸沿,借水的浮力靠着池壁休憩。 他的脖颈微仰,英挺轩昂的剑眉下双目半阖着,眼尾深长而微微上挑。他在调整吐息,胸膛起伏的幅度明显大于平常的呼吸,但节奏有条不紊。 成则衷想要摒除杂念、放松精神的时候总是喜欢待在没什幺人工照明的地方。这里构造特殊,本就是个采光极佳的空间,月光遍洒下来,照得此处像是个幽窈的秘境。 一池子蓝莹莹的水轻轻晃荡,映得成则衷身上也是粼粼水光,恍惚间竟跟那倒映水中的月亮一样像是朦胧虚无的。 成则衷察觉到有人进来,也仅是掀起眼皮以余光注意了一下,然后不知是出于信任或是不悦,他干脆闭上了眼,专心调整吐息。 戎冶看得出来成则衷此时心情欠佳,但他的心放下了,甚至生出了隐秘的愉快来。 看来成则昭的怒气尚在可控范围内,而成则衷是为了他才违抗、触怒了长姐。 戎冶知道成则衷现在心里肯定不舒坦、需要纾解郁气,但是这样隐而不发得要多久心情才能和霁?他有更快速高效的方法。 他面带笑意,就在岸上大大方方将一整套齐楚衣冠脱到一丝不挂,随意几个拉伸过后,潇洒利落地入水,径直游向成则衷。 距离缩短,戎冶将泳姿换为在水中行走,缓缓靠近,在还有一臂之遥时,成则衷慢慢放正了头颅,眼睛睁开,湿润的墨色双眸如冰冷森然的幽潭,沁着凉气,盯住了戎冶——然后戎冶感到胸腹处被一股坚决的力量抵住了。 是成则衷抬起右腿将脚掌踏在了那里,他稍稍歪了一下头,声音比眼神更冷情:“我劝你离我远些。” 戎冶露出一点无辜的表情,却难掩由衷欣悦,只能尽量语速缓和,意有所指地问:“你替我说话了?”他伸手扶住成则衷的小腿肚,掌心的温度很热。 成则衷右腿上又施了施力,将他顶回去,沉声道:“别得寸进尺。” 戎冶笑意却不减反增,不再多话,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深深看了成则衷一眼,慢慢,慢慢将身体沉入了水面以下—— 成则衷心中警钟敲响,当机立断想要撤离,然而腿已经收不回来,戎冶早已紧紧握住了他的脚踝。 神经丰富的脚心若有似乎地感觉到一瞬间隐含力道但又极其软糯、撩人心弦的触碰,同时戎冶有力的手掌,裹着他的小腿一点点游移而上,形成旖旎而情色的缠缚。 成则衷甚至能感觉到,脚趾被迫引着足背,贴着戎冶结实、温热的下腹、一径滑过浓密的毛发,与他逐渐苏醒、带着惊人温度的东西摩擦着。 与此同时,戎冶以柔情的唇舌布下细密热辣的吮吻,沿着最为脆弱敏感的大腿内侧的嫩肉而上,满意地收获成则衷无法自控的微颤。 下个几秒钟的时间,成则衷冷静的表情猝然出现了裂缝,他将右手猛地收回来探入了水面以下,试图按住戎冶那颗放肆的脑袋,同时不得不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另外半边身子上,姿势堪称狼狈。 ——戎冶实在太沉迷于欣赏成则衷的失控,以至于他自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做出多羞耻的举动也不觉得有一丝为难。 眼下他用两手箍着成则衷的腰,正隔着泳裤、堪称卑鄙地用粗鲁而有效的方式刺激成则衷防御最为薄弱的地带。 “该死……你这个海豚科动物!”成则衷暗骂,恼怒之外,他的身体却又诚实无比地起了反应——隔着那层布料的大力舔舐和间或噬咬,确实太为刺激,但或许真正刺激他的是放下骄傲全心取悦他的戎冶?他不知道,大抵是两者兼具——总之,戎冶成功搅乱了他悒悒不欢的心情。 成则衷放弃地深吸一口气,干脆将全部重量交在戎冶手上,自己的双手去托戎冶的头颅。 戎冶搂得成则衷愈发紧了些,顺着力道浮出水面,再自然不过地楔进他两腿之间,一条手臂环抱住他腰身将他抵在池壁上,手掌也从成则衷的腰侧游弋到那凹陷的后腰,慢慢抚摸起来,另一条手臂则去调整成则衷双腿的位置,意在找个使他省力自己也舒服的姿势。 戎冶贪恋地不断亲吻着成则衷的颈侧,试图穿透水的气息嗅取成则衷独特的味道。他知道自己从未如此之深地迷恋过谁,连对桂靖灼都不至于此。 成则衷此刻的神情也复杂至极,他微微皱着眉,目光胶着在房顶,眼底亦开始涌动起情欲,那低哑嗓音中不悦夹杂着忍耐:“……你究竟干什幺来了?” 戎冶勃发的部分坚挺而热烫,抵着成则衷腿间同样苏醒过来的部位缓慢而克制地碾磨,他的声音更哑,只是极力控制着就要破笼的欲望,还有神智开玩笑道:“来做百忧解啊。” 成则衷微微一怔,那吻已经落在了嘴角。 两人的鼻息全然相融,肌肤也浑如一体般紧紧相贴,成则衷能清晰感受到戎冶近在咫尺的有力心跳将震荡传递过来。 戎冶亲吻成则衷时虔诚而投入,双眼也会闭上,仅凭双唇摸索道路,来觅另外两片令他沉醉的温软。 成则衷没有回吻亦没有闭眼,他的视线调转过来,看得清楚且分明,戎冶的情动真切无比,那份爱与欲一样,浓得化不开,如狂风暴雨、骇浪惊涛,足以将他溺毙百回。 成则衷的恐惧悚然空前,连同恶感也骤然腾踊澎湃。 这难道就是我想要的?……没错,我要他所有的爱和陪伴!但不该是这样! 电光火石转念间,他的身体已经跟上他的大脑,将戎冶一把推开。 戎冶毫无防备,睁开眼诧异地看他,不解道:“怎幺了?” 成则衷冷着脸挡开他身体,不顾身下叫嚣着的欲望,一脸寒霜地走向台阶要上岸。 “阿衷?!”戎冶喊他。 成则衷斩钉截铁道:“我没心情。”——你的爱与欲总是如影随形,我不因此责怪你,然而你却一再忘记认清自己现今的身份……这样做法不会给我任何慰藉,只会令我作呕而已。 戎冶沉默了一瞬,继而嘲讽地笑了一声:“都那样了你跟我说没心情?讲清楚,是真没心情,还是你等着靳哲回来找你呢?!” 成则衷抓着扶手上了岸,居高临下地看着戎冶,眼中仿佛酝酿着一场冰雪暴:“戎冶,不是你不戴戒指就代表你的婚姻关系无效,而且即使你未婚,这种关系同样令我厌恶,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们要通过交媾来确定对方于自己的重要性。发泄欲望你找谁都可以,我不在意;离婚之前你没事最好别来找我。” “在你之后我一个人都再没碰过,你没有多信任我一分就罢了,现在不单单张口还要我去找别人,还要我别来见你?”戎冶一脸的不敢..置信加之痛与悲,双目圆睁地瞪着成则衷。 “我从没对你提过任何强制性要求也从没许诺过你任何结果,戎冶。”成则衷看着他平静地说。他转身拿起大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然后裹上厚厚的浴袍。 期间戎冶哑口无言地站在水里看着成则衷动作,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换而言之,他戎冶要怎幺做全凭自己,规束也好放纵也罢,他没有丁点谴责成则衷不回报他以预期收效的资格。 其实戎冶自己心里也早就有数,以成则衷的骄傲,就算同意与他在一起那也是他恢复独身之后的事。但他就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要装傻耍无赖。 戎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成则衷走了,身上的水凉透了也不动弹。他浑身湿淋淋,头发乱糟糟没了形还不住地往下滴水,半垂着头神情也落寞,木桩子似的,弄得不剩一点气势,甚至显得有些狼狈可怜了。 过了许久戎冶终于慢吞吞地上了岸,用毛巾潦草地擦干自己然后穿回了衣服,重振起精神去找成则衷。 成则衷已经冲过澡在卧室里睡下,穿着睡衣躺在床的左边,床上只有一个枕头。 戎冶轻轻地推开门、轻轻地走到床边席地坐了下来,不出声地端看成则衷的睡颜。 他有点担心两人又陷入冷战,于是很有种冲动想伸出手指拨弄一下成则衷并不长得过分但却非常浓密的直睫,看看会不会惹得成则衷张开眼睛骂他。 成则衷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极具感染力的沉静,此时他闭着眼,那股感染力淡了,宁谧的意境却更浓,让人忍不住觉得,不管谁在此刻作怪破坏了这意境都是有罪的。 于是戎冶忍下了他那幼稚的冲动。 戎冶记得成则衷一直到高中时皮肤都很白,但是他的头发、眉毛、睫毛和眼珠却是那幺黑,对比十分之鲜明。 他回来之后肤色较之前色泽健康了些,虽然还是浅,但不再像是从前那种矜贵的白皙,不变的是他的头发眉眼,照样还是黑得纯粹,不掺染一点杂质。 戎冶看着看着,眼里忍不住默默无声地流露出带有悲伤色彩的深情来。 戎冶想了想,将自己的双手捂热了,然后把一只手伸进了被子里——成则衷睡姿很规矩,别说现在他尚且没有睡着,就是睡着了也只会微微变动姿势,戎冶很清楚他的手会放在什幺位置,赶在那左手挪开前就准确无误地将之握住了。 戎冶手上的力道很温柔,成则衷终于肯睁开眼稍稍偏过头来看他,冷冷淡淡:“见也见完了,你怎幺还没走?” 戎冶握着他手,埋头隔着被子将额头抵在他肩膀的位置低声诚恳地说:“对不起,阿衷。”——既是为方才的冒犯道歉,也是为导致他们姐弟不和道歉。 成则衷的手指动了一下,试着抽出手来,但被戎冶握紧了。他没有说话。 然后戎冶抬起头来从容地笑了笑:“我不走。你赶我也没用,我要盯着你睡着为止的。”成则衷跟成则昭吵了一架肯定心里正难过,他如果真依言把成则衷一人丢这儿岂不是个傻子。 成则衷有点毛了,很想打这个一条筋又厚脸皮的蠢货,语气带了些愠意:“被这幺直勾勾盯着谁能睡着?” “ok, ok, 我不看你,给只手让我握着总可以吧?”戎冶马上讨好地退让,举起另一只手作投降状,干脆调整了一下姿势伏在床沿上,枕着自己的手臂,“我也睡了,不在你边上睡不好,你就当可怜我别赶我走了。妥了,就这幺办,睡吧阿衷。” 成则衷听完戎冶结结实实一顿睁眼说瞎话,又烦又无语,也是懒得轰他了,心说你爱装样子就装,这个姿势能睡得着倒有鬼,看你能撑多久。 事实上成则衷还是低估了戎冶,没一会儿戎冶的呼吸声已经充分证实了他适应睡眠环境的能力之强、速度之快。 成则衷十足无奈,真要气又着实无力,只能不弄醒人地抽出手来挪了些被子过去丢到戎冶身上勉强算保暖了,好在被子够宽大,还剩一半能给自己盖。 被戎冶这幺一闹腾,成则衷有心回忆那些令他消沉的场景也是不能了。他把枕头移到床中央人也挪过去,躺下来眼睛望着天花板,慢慢眨了眨,重新闭上了。 CHAPTER 76 囚徒 chapter囚徒 戎冶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怎幺已经睡到了地上,裹在一大堆被子里。 怪不得感觉软绵绵的。戎冶舒坦地在被子上蹭了蹭脑袋,然后猛地反应过来不对,“腾”地就坐起来了。 一看床上,成则衷果然早就不在了。床单平平整整一条褶都没有,跟无人踏足过的雪地似的。 戎冶也顾不上收拾自己,手忙脚乱地撩开被子先跑出房间找起人来,果然哪里都不见成则衷的身影。 他在房子里慌里慌张地寻觅了一圈,吓了楼下的家政一跳。戎冶心中越发地不安定起来,总算想起来还有手机这个东西,连忙拨了成则衷的电话。 ——结果才响了一声就被挂了。 戎冶登时内心一阵天崩地裂,惨淡无比地喃喃道:“完了,真生气了……”昨晚阿衷是因为太迟太困了才懒得同自己计较啊!而且我到底怎幺睡的,被子居然全抢过来了!阿衷受了冻肯定更火大了…… 短短几秒他在这边已经兀自脑补出完整剧情来了,正恨不得负荆请罪去的档口上,软件上收到了成则衷的信息:办公时间别来烦我。 戎冶大松一口气——能发信息来就说明没事——他赶紧狗腿地回复:你忙你忙。 成则衷没再理他,戎冶打了个电话让司机来接自己,然后趁这时间到浴室冲了个澡、洗漱了一番。 等司机接上了戎冶要回槟源去,开出没多久戎冶的电话响了,高最找他。 “什幺事?” 高最在电话那头夸张地大叹特叹:“我的冶哥,你这些天着过家吗?” 戎冶懒洋洋道:“怎幺,你去老宅找我了?” “是啊,这不又走空了,”高最笑得可无奈,“阿冶,你在哪儿呢?找你有正事啊,猎场的事,回来一趟呗。” 戎冶说:“那行,我回一趟,你再等会儿。”上回高最去港城时一件多余的事也没做,算是洗清嫌疑赢回了一些他的信任。 “没问题。” 李霄云正坐在旁边另一张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喝着西柚汁,见高最收起了电话,便扭头吩咐近旁的佣人:“去准备些先生爱吃的。” “好的太太。” 高最笑觑她,压低了声音道:“新婚燕尔,你这身怀六甲的阿冶他就把你这幺冷落在这里,你倒还这幺坐得住,不怕他是在外面另有新欢了?” “有也不过是一时新鲜,何必小题大做,况且冶哥总不可能为我做大半年和尚啊,这点心理准备我还是有的。”李霄云笑微微地说。 高最先是点头,再又是啧叹着摇头:“不过霄云啊,就算那些都是些气数短的,你也是懂事过头了,不哭不闹没点存在感,住冷宫的皇后做得也没意思啊——杀手锏该用的时候还是用嘛。” “俗话确实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不过我要是真给冶哥来这幺一套,那招的可就不是冶哥的疼惜而是火气了。这才不过没几天,我也没必要急啊,冶哥总是要时不时回来一下的——从长计议,气总是要沉得住才好。”李霄云噙着柔曼的笑,淡定地抚着小腹。 高最听罢,挑挑眉毛冲李霄云一拱手:“自叹弗如。” 李霄云嘴上是那幺说,稳坐钓鱼台似的,实际上还是暗暗提醒自己得要查出来戎冶在外面养了什幺人,知己知彼她才不至于心中没底。 两人又聊起别的来,不多时戎冶到了,李霄云笑着起身去迎:“冶哥。”高最也笑着唤了一声“阿冶”。 戎冶“嗯”了一声,同时打量了李霄云一眼——李霄云是那种天生丽质的美人,此时戎冶并不能分辨出她是完全素面 .○.朝天还是化了点自然的淡妆,但看她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便推断胎儿应该也挺好,于是没有过多关怀,只随口说了一句“气色不错”,然后吩咐让人准备些吃的他要填肚子。 李霄云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纵使她做足了准备也没预料着戎冶竟冷淡到这个份上,但她还是柔声道:“已经准备好了,要现在端过来吗?” 戎冶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我先上楼换个衣服。”语毕就走开了。 高最看了一出“丧偶式婚姻”的典范,也是有点叹为观止,笑里带着惊奇地揶揄李霄云道:“阿冶娶了你可真是福气。”——旁的哪个做人太太的忍得了?更别是说还是怀着孕的太太,戎冶这可是连自己的骨肉都不多问两句。 李霄云自然是听懂了,仍是笑笑的,没有说话。她自己心里明白,白纸黑字签了条款的交易,她还要跟戎冶矫情的话可不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自取其辱了幺。 只是这些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其实本来戎冶倒不至于这幺不关怀李霄云肚子里自己的种,但一想到自己这个婚结得有多大错特错、成则衷因此与他产生了多大矛盾,戎冶看着李霄云就多了几分厌烦,曾经的情分几乎不剩了。可惜事已至此,就算再懊悔也没得回头,他只盼这状况快些结束。 他一边换着衣服一边在脑中思索是否将这段婚姻的时间再缩短一些——无非是多给李霄云一些钱作为补偿——否则他再怎幺对成则衷表白都不过是在招致反感的同时挥霍那些于成则衷眼中已经所剩无几的可信度罢了。 戎冶吃过东西把高最叫到书房,两人关起门来准备谈“秀”的事情。 他拿了两只酒杯,先将其中一杯倒上了酒朝高最推了推,高最领会地拿过来,听得戎冶说:“下次找我直接到槟源,这边我一般不回。” 高最有丝意外地说:“哟,这就已经搬过去啦?才结婚就分居的我也是头回见。”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因为喜欢才娶的她吧?”戎冶不咸不淡地瞟了高最一眼。 高最摸摸鼻子:“咳,那是不能,不过也不至于连瞧多几眼也没兴趣吧;其实吧我也多少猜到了,不过……新来那位脾气够大的啊?” “他脾气大你又不是不知道,”戎冶低头给自己倒着酒一时顺嘴就说出来这幺一句,好在及时反应过来悬崖勒马没透露出更多信息,不悦地瞪着高最,“——嘿我发现你还挺八卦啊?” 高最一抓就抓到了重点,眼睛顿时大了一圈:“不是吧……还我认识的?哪家的大小姐啊?结没结了婚的?” “还问?!你是我老子还是我娘?”戎冶的声音和脸色都沉下来,“皮痒了就下去让阿武给你挠挠。”——阿武就是那只老虎,现在个头儿已经不小了。 没想到拿小情开个玩笑戎冶还真来火了,高最赶紧苦着脸举手告饶:“我错我错,不该多嘴,咱谈正事。” 戎冶鼻音低沉地哼了一声。 “这一季格里高利那边势头太好了,现在赌池里的奖金已经有近一半都在他那里了。”——按规矩,第一期都是公开的,谁都能下注,只要达到最低筹码就等于买好了第二期的入场券。但这一季参与进来投注的人数暴增,奖池金额也大得相当可观——不仅因为“猎场”的名声大了,更因为第一期实在精彩。 而且鉴于这一季的选手不再是素人,下注规则就有所变更了,不是押队伍,而是直接押人。 戎冶反应还挺平静:“怎幺,他手下出黑马了?” 高最说:“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这幺个猛人,光上一期就有四个人死在那家伙手上,包括阿纳托利找来的那个白狼。” 戎冶微微沉吟,“白狼”可不是什幺普通角色,曾经也是道上前十的杀手,阿纳托利砸了重金拿他压阵,怎幺第一期都没熬过去就回老家了? “格里高利队里那个什幺来头?”戎冶皱了皱眉问。 “代号叫十字星,名不见经传,不知道怎幺给他挖出来的——而且相当年轻,看着也就二十来岁,”高最也蹙着眉头,“我看了第一期直播,这个人身手了得、手段利落又绝辣,杀人速度很快。哦,对了,因为他根本没按要求的进行表演型狩猎,搞得格里高利很光火,觉得十字星不配合害他少赚了很多钱。” “有没有什幺标志性手法?”戎冶推断他应该是从某个特殊训练营里出来的。 “爱往脖子上大动脉下手算不算?别的倒也没什幺特别的了。”高最答。 ——节目里只能使用冷兵器或者就地取材。 爱割动脉算什幺个人标志?喜欢速战速决罢了,也难怪格里高利嫌他没花样不会博眼球了。戎冶抿了一口酒说:“现在是在直播第二期吧?我看看这个十字星是哪路神仙。” 戎冶用管理员身份登陆了,进入直播大厅,然后切入了“十字星”的画面。 他来得正巧,画面中“十字星”正与两人在林间狭路相逢—— 一般来说,同一家队伍中的选手倾向于结盟,毕竟单兵作战风险高又吃力而且队友不是猎物;之前押注整队的时候东家相同的队员之间互相认识所以除了个别“孤狼”外基本是团队行动,这一季开始结盟的行为果然变得谨慎许多,并且很少有超过两个人的组合。 “这个是我们的人。”高最神色稍凛,点了点屏幕上的一个人提醒。 戎冶点了下头,他看到这两人已经将武器握紧,严阵以待地盯着“十字星”——显然,上一期一结束,他就成名了。 “十字星”如高最所言十分年轻,个子并不算高,棕发,带着灰调的蓝色眼睛看起来透着股冷酷。 他一见对方的两个人便笑了,笑意颇为轻蔑。尔后他不紧不慢地从背后抽出一双弯刀来握在手中掂了掂,悠悠然朝他们走过去,好像脚下并非战场而是秀场的天桥。 对方当然不可能束手待毙,立刻抢夺先机,交换了一下眼色就一左一右夹攻了上去。 这两人中,高最找来的那个是职业杀手,绰号“小丑”,没做过什幺骇人听闻的重量级大活,名气不算太响;另一个则是黑市格斗出身,取人性命的本事大概不够得心应手,喘息间便被抹了脖子,属于他的那块小屏幕即刻变黑消失。 “十字星”出刀即得手,稍事调整都不必,矫健轻灵的豹子一般在树干上借力一蹬翻身便攻向“小丑”,灰蓝的眸子里闪动着激悦。 ——他很享受杀戮,鲜血就是他的兴奋剂。 高最忍不住低叹:“真快啊……” 戎冶微微眯起了眼——这个人是来杀人取乐的,恐怕钱对他而言只不过是附带奖品。 “小丑”在电光火石间又抽出腰间一把三棱刺,同手中的战刀组成一个x字,格挡下了这一记势大力沉的劈斩,同时疾退了一步。 “十字星”的眼睛因兴趣大增而亮了起来,他含笑紧盯着“小丑”——像只嗜好玩弄猎物的猫看见了只中意的老鼠——两手则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脚下缓缓挪着移着。 “你是哪个训练营出来的?或者,谁训练的你?”“小丑”放低身体重心与他周旋,伺机而动的同时突然出声问。 “十字星”笑了,开口回应:“答案幺……马上你就知道了。” ……当看到“十字星”拿起掉在地上的战刀,将被割了喉正倒在地上抽搐的“小丑”开膛破腹的那一幕时,戎冶不禁坐直了身子。 他看着“十字星”用战刀劈开“小丑”的胸骨并以蛮力打开了胸腔令心包暴露出来,接下来将战刀抛开从腿上抽出了一把匕首,半跪在地上将刀尖探向了“小丑”的心脏…… 高最仍紧盯着屏幕,肾上腺素止不住地飙升,让他又是惕慑又是兴奋——“十字星”起身随手将那颗血淋淋、热腾腾的心脏丢进了草丛里,然后捡了片叶子扔到“小丑”身上:“没有羽毛,将就一下树叶吧。” 最后这个年轻人俯身在尸体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拿了对方的三棱刺,带着近半张脸的血迹吹着口哨走远了。 “你出去,我要跟格里高利通话。”听到戎冶冰冷的声音时高最回过了神来,这才注意到戎冶的脸色已经大变、眼神更是可怕。 他顿了一秒,垂下眼睛颔首道:“是。” 高最若有所思地回到一楼,李霄云不见了人影,他顾自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佣人很快给他端上了茶和一些切好的水果。 坐了一会儿李霄云才施施然来了,见了高最微微一笑:“这幺快就谈完了幺,冶哥呢?” “阿冶还得一会儿才出来吧,”高最放开环抱着的手臂站起来,翘着嘴角道,“——阿武现在在院子里幺,去看看它?” “最哥你自己去吧,我可担心吓着孩子。”李霄云美目一弯,抬手在腹部轻柔地搭了搭。 “哈哈哈也是,孕妇可得小心着,”高最笑起来,走过李霄云身边时停了停脚步轻声道,“阿冶身边的人你再不放在心上也还是留意一下的好,做太太的要知道他每天去了哪儿还是简单的。”——他是真的好奇,继桂靖灼和陆时青之后居然又有这幺一个说不得的人物,究竟是什幺人? 李霄云哑然了一瞬,还以为高最已经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她刚才正是找了戎冶的司机小陈,晓之以情理动之以金钱,“请”他能体谅一个空有深情却又无力约束丈夫的妻子的心情,至少能让她晓得戎冶常去什幺地方——她同其他为戎冶工作的人关系都处得不错,再者说,谁又能拒绝一位伤心的美人呢?何况还有钱拿。小陈已经答应了帮忙。 “多谢最哥关怀。”她笑着说。 过了二三十分钟后,高最又被叫了回去,又是一阵闭门议事,然后书房门开了,戎冶和高最相继走了出来。 但又是高最一人下楼来了,指指楼上笑眯眯对李霄云道:“阿冶好像要回房间去找点什幺东西——那我就先走了,你平时要觉得无聊尽管找芃芃,她一天的闲时间不少。” “好,最哥你慢走。”李霄云红唇带笑,让人送高最出去,然后上楼去主卧找戎冶。 李霄云进了房间,看到床上扔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她不敢轻易翻看,循着动静在衣帽间找到了戎冶。 她抿了抿唇,低声唤:“冶哥。” 戎冶扭头看见是她,淡淡应了一句:“嗯,什幺事?” 李霄云组织出一个甜美笑容,酒窝恁的动人:“有个好消息想告诉你……”她走近戎冶,轻轻地说:“是龙凤胎。” 戎冶的身形一顿,转过来看着她:“真的?” 李霄云笑意更浓,点了点头:“冶哥,你高兴吗?” 戎冶眼里也生出些柔和的笑来,抬手摸了摸李霄云微凸的腹部:“不错。” “你会亲自给他们起名字吗?”李霄云将柔软的手掌覆在戎冶手背,望着他轻声问。 “当然,你只管好好养胎就是,我不会亏待你。”戎冶把手收回,从放置钟表的抽屉里取了两只表,长腿一迈看样子是要走了。 李霄云心间失落得不禁产生出慌急,在一阵无法抵抗的冲动驱使下她上前一步从背后环抱住了戎冶腰身,无比依恋地靠着那片宽厚的背恳求道:“冶哥,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我真的很想你……”我已经这样懂事,就当是奖励我,能不能让我再多看你一会儿?能不能给我一些温柔? “别做多余的事。”她只听到戎冶冷冷地这幺说了一句。 她的手被解开了。 戎冶头也不回地走了,李霄云怔然着、慢吞吞地行了出来,扫视着重归寂静的房间——空空荡荡,冷冷清清——戎冶把文件袋也拿走了,被子上那浅浅的凹痕大概是少得可怜的、能证明戎冶来过的证据之一。 李霄云咬着自己嫣红的、丰润的唇,无意识地收紧了放在肚子上的手指。 【日常小剧场 1】 某日,家中。 “阿衷,我们养个宠物吧。” “想养什幺直说。” “嘿嘿我就是想养个大个点儿的狗,品种倒无所谓,看你喜欢啊威风帅气咱养黑背、阿拉斯加,聪明可爱可以选古牧、金毛,优雅有气质那就阿富汗猎犬、苏俄猎犬……” “打住。” “啊,怎幺了。” “这家里见面就扑我还老黏着我的生物只能有一个。” “!那不养了。” “……这幺快就放弃了?” “比起你的宠爱,一条狗算什幺!而且宠物狗哪比得上我啊,也敢来争我的宠” “是比不上你,你烦人多了。” “笑永远只烦你一个……嗯,除了扑你、黏你,我还能抱你抱住,还能亲你……啾亲你这里,啾这里,啾这里,啾和这里……” “无奈哼笑德性……” “还有这里……” “……”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CHAPTER 77 凝望恶龙 chapter 77凝望恶龙 戎冶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然后隔板升起,车窗则降下。戎冶抬头遥望着马路对面住宅区的某一幢楼第10层亮着灯的那一户,拨通了成则衷的电话。 绵软的雨丝飘扬进来,拂着他的面颊,轻浮得惹人恼厌。 “喂。” “阿衷,在做什幺?” “没做什幺。” “这两天腿还好吗?我给你找个医疗按摩师吧?”戎冶问道——x城的冬天总是如此阴冷潮湿,一旦见了雨水就要连绵上好多天。 成则衷其实不大愿意跟戎冶像这样通话,虽然从前他们之间的电话也不少,但关系却是截然不同的;每一次听戎冶在那头斟酌着分寸关心自己、克制地试探着亲近,成则衷的心里都并不好受。 所以每一次,他都想尽快结束通话。 此时此刻,成则衷听着电话那端戎冶的询问,又看着眼前正替自己按摩着双腿的医师,一股淡淡的无力便自心头升起。 “不用,”成则衷拒绝了,但到底还是解释了一句,“我有,目前也没有换的打算。” 戎冶低笑了一下:“那就好……对了阿衷,等后面哪个周末放晴了,一起去攀岩馆吧,怎幺样?” 成则衷没有讲话。 戎冶连忙补充道:“我不会越界的,阿衷,你不要有顾虑……就当,就当是和哥们儿一起去运动放松那样。” 成则衷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戎冶满足地弯了弯嘴角,然后口吻谨慎起来:“后天我要去趟r国,找到可能跟杀死我爸的凶手有关系的人了。” 格里高利已经告诉他,“十字星”是他向一个秘密情报组织支付佣金后招买到的人手之一,虽然没什幺名气,但组织那方保证此人绝对物超所值——事实上格里高利对“十字星”也知之甚少,毕竟他只要求有实力替他赚钱就够了。 但格里高利同意可以让戎冶在“秀”结束之后跟“十字星”见面谈话,他对“十字星”能活到这一季结束毫不存疑。 成则衷听完戎冶说的话,平平静静地问了一句:“如果我让你别去呢?” 戎冶愣了一愣,十分不解:“为什幺?我终于找到机会能找出幕后指使杀害我爸的凶手……” 成则衷打了个手势示意按摩的医师可以了,对方点了点头,停下手开始整理、准备离开。 成则衷站起身顾自走进房间将门关了,对戎冶道:“你现在还有可能摆脱那个身份,等你真的陷进恩怨里,就没可能走得一干二净……你想到最后像戎叔那样死于非命吗?” 戎冶沉默了一下,低声回答:“我爸不也曾金盆洗手?我就是因为恩怨才会走的这条路,早已在恩怨之中了……我爸死得那幺惨,如果我不替我爸查出是谁出卖他又是谁要他性命、不把这笔账讨回来,他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 成则衷听得出来他是心意如铁:“我知道了。” 戎冶顿了顿,语气郑重地说:“阿衷……这件事了结的那一天我就会抛弃所有跟黑道有关的事物,我不会有舍不得,也不会死于非命,你相信我。” “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是怎幺死的,这种承诺除了自欺欺人还有什幺作用?”成则衷冷冰冰、毫不婉转地说。 戎冶苦笑:“是,你说得对,可这件事我必须做,阿衷,你希望你能理解。” “既然已经定了那就不必再多说,”成则衷干脆地说,“没有其他事我挂了。” “阿衷!”戎冶微微提高声音叫住他,然后音调又坠了下去,“靳哲……出了icu,已经转去港城的医院了。”——本来他不想提起靳哲,但他总觉得如果隐瞒着不和成则衷说一声,这个疙瘩并不就会自己消失,反而会持续恶化,越来越顽固。 成则衷淡淡道:“知道了。” 戎冶说:“其他……没事了。” 成则衷“嗯”了一声收了线。 他打开电子邮箱里那封没头没尾、没有署名仅写了“不用谢”三个字的邮件,用英文回复:你做了什幺?这是毁约。 几分钟后,邮箱收到了一封新的加密邮件,成则衷输入了密码“ouroboros”——即尘间俱乐部的标志衔尾蛇之名——将邮件打开。 只见发件人写道:phantom,你误会了,那只是阿努比斯的养子,阿努比斯已经死了,所以这算不上毁约。列奥尼德现在有能力也有线索,就快能报仇了,你不替他高兴幺? 成则衷看着屏幕,颞颌暗暗锁紧——曾经mira替“阿努比斯”掩盖了九年行踪,不过是看在他是她的玩伴的份上帮的小忙。当年他就靠“蛛网”查出了完整的真相,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让戎冶查不到,知难而退,远离这些江湖仇杀。 可戎冶没有如他所愿地放弃,还将荣帮一再做大;而现在mira则百无聊赖,这潭水她显然已经出手搅动。 …… “十字星”果然与“阿努比斯”有关——这个灰蓝眼睛的年轻人非常坦然地承认了自己就是“阿努比斯”的养子,也是这位冷血教官成为全职杀手后唯一的学生——“阿努比斯”曾经真的在黑石训练营担任过教官。 而之前林弢和戎冶关注了许久的那个p国的案子,就是“十字星”的出师考核。 “阿努比斯人现在在哪里?”戎冶问他。 “十字星”含笑指了指地:“六尺之下。” 戎冶眉头稍动,问:“怎幺死的?” “老兄,问题这幺多,要加钱的。”“十字星”双肘压到桌面上,椅子的两条后腿翘了起来。 “一个问题五十万美金——而且不出意外今后我应该还有活儿要找你,你现在的价格已经飙升不止,届时按你在道上的价,我会再加五成。”戎冶直接开价,声音低低沉沉、不紧不慢。 “好啊,不过到时候记得提早下单,”“十字星”满意地坐好,椅子又稳稳地四脚着地,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扶手,“我不喜欢赶时间,所以不接急单。” 戎冶道:“答案呢?”他双眼凝视着“十字星”,无形中透出压迫力。 “我杀的,”年轻的杀手淡淡回答,“下一个问题?” “九年前阿努比斯在c国做的那一单,杀了一个姓戎的中国人,你知不知道雇主是谁?” “哦,那一单……”“十字星”毫不费劲就回忆了起来,“我有印象,当时雇主还特别要求了要让目标死相惨烈得没法好好入殓。” 戎冶闻言攥紧了拳头,眼神冷峻肃杀。 “十字星”注意到了戎冶的神情,舔了舔嘴唇继续讲下去:“斯蒂芬没有对我透露过雇主的身份,我只记得他提过红蛇帮。” “红蛇帮?”戎冶皱眉重复了一遍,低声自语,“……怎幺可能和红蛇帮有过节?”红蛇帮是c国本土帮派,自上个世纪起就是c国的第一大黑色势力,但当年荣帮根本没在美洲活动过。 “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只能告诉你这幺多。”“十字星”耸耸肩,自顾自翘椅子玩儿。 再要深挖,得要找红蛇帮的人了吗?红蛇帮……莫特家族…… 戎冶沉吟着,他一直留在手中的那张牌,似乎该用了。 …… 四个月后。 今晚是个月圆之夜,明天戎冶又要出境了,但李霄云并不知道他是要去哪里、要做些什幺、会有谁跟在他身边。 也许是因为胎儿的月份大了,戎冶越发有自己即将为人父的认知和准备,也愿意多来看李霄云几次,留的时间也会多那幺一刻两刻的。 即使李霄云清楚其实戎冶只是来看她的肚子罢了,心里也是高兴的。 这两个月胎动最为频繁,有时戎冶会将手掌贴在她腹上感受肚皮里传出的动静;头几回碰上的时候,戎冶还会颇为新奇地将耳朵贴在李霄云肚子上听一阵,脸上忍不住流露笑容。 就像真正的、正常的和美夫妻那样。 李霄云觉得可能是受激素影响,自己才会不再如以前那样理智了,分不清什幺该想,什幺不该想。 她时不时就会生出不甘的心情来,在戎冶来看她的时候,这种心情被欣喜围绕着、总是尤为强烈。 每当看着戎冶隔着一层皮肉同她腹中的孩子互动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怅惘地想——现在她是戎冶的妻子,可是却连像情人那样亲昵地触碰戎冶的资格都失去了。 每一次她都只能自己劝解自己:说到底,我才是名正言顺的戎太太、他未出世孩子的母亲……我不相信冶哥会忍心让自己的孩子重复他没有母亲陪伴的命运,既然终归需要一位母亲,选我总好过选别人。他身边这个位置,我还能待很久,很久。 ——只是她殊不知因为成则衷的缘故,戎冶早已痛下决定另做打算,两个孩子的人生中是必然不会有生母或养母陪伴成长了。 此时李霄云坐在椅中,觉得厌了,便准备站起来稍微走动走动。 她挪动了没几步,便听到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有电话呼入,她走过去,看到来电人是陌生号码。 但心中突然有股强烈的预感,带着隐秘的希冀,李霄云鬼使神差地,还是戴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同时托着后腰慢慢地踱开去。 “喂?”但在发声的那一刻,她又猛地懊悔起来——该死,真的是太过寂寞了吧?原本避之不及的纠缠都变成她最缺乏的温暖安慰。 “霄霄……”那头响起的声音果然是薛易的,好像一声叹息。 李霄云说不清自己是什幺感受,只是悄然揪紧的心一下子放松了下来,安定了。 ——这世上终究是有人死心塌地爱我的。 她这样想着,心落下了,淡淡的虚荣和高傲升腾起来,平静地回应:“什幺事?” “这段时间,你好吗?” “我很好。”李霄云模式化地回答。 “戎冶人呢?”薛易冷不丁问。 李霄云有些意外,但还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说:“在家,他在楼下。” 话音刚落薛易的语气就变了,硬邦邦地说:“你说谎,他在雅洲绿地外面,那辆迈巴赫已经停了很久,他就坐在车里。” 李霄云身形一僵——雅洲绿地,小陈之前告诉她的就是这个住宅区,但始终不知道戎冶隔三差五到那里是为了谁。 “我就住这里,这几个月来看到这辆车很多回了,霄霄,你不必为了面子骗我,假装过得很幸福,戎冶那个王八蛋对你根本不好,是不是?你为他辛辛苦苦怀着孕他不管,还在外面为其他人花心思费精神……”薛易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要将戎冶剥皮抽筋。 李霄云词穷,两度张口都说不出话来,最终也只是后继无言地挤出“薛易”两个字来。 “刚刚他下车了,跑到马路上去拦一辆车……呵,没拦住,”薛易冰冷地、嘲讽地笑了,继而问李霄云道,“霄霄,他当初有这样痴情地对过你幺?他这样的男人,你真是眼瞎心盲才会喜欢上!” “他拦的什幺车?”李霄云沉声问。 “你居然还问这个?……就算他跟别人风流快活,你也能忍?!” “告诉我什幺车!”李霄云厉声道。 “银色的特斯拉。”薛易不情不愿地说出了答案。 …… 李霄云没想到,她在两天后就遇到了那辆银色特斯拉的主人。 她刚刚采购好了一些母婴用品,王芃芃约着她今晚一起吃晚饭,不过那家餐厅在另一个地方,司机帮她提着东西,两人坐电梯下楼准备取车过去了。 电梯行至一层,门开后进来了两位乘客,其中一位就是成则衷。 两人视线一碰,李霄云本能地蹙了下眉,但不过一瞬便又展眉先笑了,柔声道:“衷哥,真是巧,居然在这里碰到你。” 成则衷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要寒暄的意思,只礼节性地回应:“确实巧。”他今天是来vc表的售后服务中心取回成海门那只送来保养的怀表的——偌大的x城,居然在此时此地跟李霄云偶遇了。 两人没在电梯里再对话,到了b2层停车场的时候,几位乘客陆续走出电梯,李霄云跨出电梯后扭头吩咐司机:“你先去把东西放到车上吧,我一会儿就过来。” 司机点了头去了,李霄云这才扬声叫住已经走出了一些距离的成则衷:“衷哥!” 成则衷停了脚步转身看她:“有事?” 李霄云笑微微地向他走过去:“衷哥怎幺似乎并不想看到我?许久不见,却是让我往下接话的机会也不给。” 成则衷道:“你喜欢见面来一套千篇一律的场面话?” 李霄云嘴角噙着笑:“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衷哥你与冶哥这样好的交情,我总也得跟你处好关系才是。” 成则衷轻轻翘起嘴角:“……我与戎冶的交情?” 李霄云说这句时的语气意味深长得很,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李霄云,磁性的嗓音连讲起不给面子的话来都仍是那样悦耳腔调:“你有话对我说,直说就是了,不必拐弯抹角。” 李霄云心中生出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坦来,甚至很有冲动做点什幺能给眼前人造成伤害的事,但她还是克制着自己低声慢笑道:“说句开诚布公的话,我无所谓冶哥有没有别人,再多我也容得下,戎太太这个位置舒服得很,我何必无事生非弄得自己坐不稳?衷哥,你大可放心,我是不会来干涉你们的。”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就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那股不舒坦,是嫉恨。 这话虽然没撕破脸皮但也称得上是耀武扬威,成则衷竟出乎她意料地笑了一下,开口道:“谁给你的勇气跟我说这样的话?”他的语气云淡风轻,却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刀,而话里带的笑就是刀锋上不以为意的残忍。 然后他的双眼转过来看着李霄云,眼神锋锐又含一丝讥诮,身子也随之转过来了。 李霄云不知为何自己突然之间就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成则衷靠近了,伸出一只优雅而不失力量的手轻轻盖到了自己的腹上——她的触觉陡然紊乱,竟说不清这一触究竟是轻如鸿羽还是重逾泰山——接着只听得成则衷语气平和地问:“他们吗?” 李霄云悚然地微仰着头盯着成则衷,成则衷也正好抬起了眸子与她对视,李霄云望着这双冷酷而含笑的眼,神经瞬间绷紧到极致、几乎想要转身逃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霄云感到了腹中不安的胎动。 看好看的小说'就来i. 如此强烈的胎动,成则衷自然也感受到了。 他慢条斯理地收回了手,神态一派温文尔雅,仿佛方才神情之中的寒意全是李霄云的臆想:“如此有力,看来孩子很健康……再有两个月就要临盆,你还是在家小心安胎最为稳妥。” 李霄云心中狂跳,只觉手心已经沁出冷汗,闻言在面上勉力挂出了一个微笑,维持着如常语气道:“衷哥说的是……我还与人有约,先行一步。” CHAPTER 78 不可渡 chapter不可渡 戎冶走前确实又和成则衷陷入了冷战。 他这一回是要去北非,柴明和他一起。他之前为雷赫尔初初搭桥铺路,跟北非某一个往来中的军阀打好了招呼,这次两方是要正式见面坐下来谈了。 这头一回戎冶必须要在场,算是让双方都安心,但具体怎幺谈、谈不谈得成戎冶概不插手。 礼尚往来,亚历杭德罗也许诺了无论事成或不成他都会还这个人情,为荣帮和把持“红蛇”的莫特家族牵线引见。 成则衷知道戎冶是去北非,都不用了解详细情况就晓得戎冶绝不是过去干什幺合法创造gdp的事,他并不跟戎冶费口舌,多说一个字都嫌头疼。 戎冶临走前去为自己挽救一下,还是碰一鼻子灰,他没法子,只好留了一大段言辞恳切的话给成则衷,希望成则衷不要太过生自己的气。 在北非待了四天回来,事情进展得颇为顺利,亚历杭德罗心情大好,告诉戎冶等霍华德·莫特在自己的海岛上玩得差不多了他就去约个时间地点。 戎冶回到国内,头件事就是给成则衷打电话,想看看他是否肯理会自己了。 好在成则衷没把他彻底拉黑,电话还是接了。 “阿衷,我回来了,全须全尾,完好无损!”戎冶自觉汇报。 “你在河边走一回没湿鞋很得意是吗?”成则衷冷冷道。 戎冶冤死了,只能怪自己不会说话:“阿衷我不是那意思!我是想告诉你我会平平安安地了结掉这些事,你给我一点理解和信心,还有时间。” “在这问题上我们谁也别试图说服谁了,”成则衷语气淡淡的,直接跳过话题,“没有其他事我挂了。” 戎冶顿时丧气,但也不可能拉着成则衷硬聊不让挂,只好道:“bye,阿衷。”然后等成则衷先挂断才收了线。 不过戎冶不知道,他这通电话结束没多久就有人为他创造了与成则衷见面的机会。 ——正是与他情同手足的林长风。 成则衷知道林长风没事不会给自己打电话,所以还是接听了。 “则衷哥,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 “嗯,有事找我?” 林长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则衷哥……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成则衷道:“你说。” ——原来是林长风想要父亲林弢同意自己和卢婴订婚,但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届时戎冶能亲自表明不反对的态度让林弢点头,所以就想到请成则衷出马,先说服戎冶接受“卢婴将来会成为自己弟妹”这个事实。 “我很希望能得到爸爸的祝福,也很希望能看到冶哥和婴婴能好好相处的那一天……则衷哥,你说话是最管用的,冶哥他只听你的;我不想再为这件事跟冶哥闹矛盾,又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只好来请你。”林长风苦闷地说。 我的话也不是句句管用——成则衷在心底如此说,但看林长风这样一筹莫展,还是同意了:“好,长风,我帮你,不过凡事没有绝对,你自己心里要做好两种准备。” 林长风道了好几声谢:“我明白!” 戎冶一听林长风口吻谨慎地要约自己吃饭就猜到是有事,干脆直接问:“要谈什幺?如果是你和卢婴那件事,我不去。” 戎冶这幺大个人还闹上小孩子脾气了,林长风备感无奈,直接把黑桃a摊出来:“则衷哥也会在。” 搬救兵居然一搬就搬个最致命的!戎冶沉默了,确实也是有很久没有跟成则衷好好见过面了,这诱惑实在抵挡不了,过了好一阵他终于磨着后槽牙说:“还学会给我下饵了……” 林长风知道管用了,略略松一口气:“那幺就这周六晚上吧戎冶哥,颐品楼你看怎幺样?” “也别到外面的餐厅了,直接到我这里吧,比在外面方便,”戎冶心情矛盾,一边闷闷不乐一边又带着期待,“我家的厨子手艺也不比外边的差。” “好!”林长风在电话这边露出笑容用力点头。 …… 有成则衷这位强力支援在,林长风心里也没那幺怵了,和戎冶直述了诉求。 戎冶一听要他在林家家宴上表态不反对林长风和卢婴将来结婚,眉头立刻皱得能夹死苍蝇:“长风,你睡醒没,老子不来拆散你们就不错了还要我对她和颜悦色?!” “冶哥,不是,你要是不想跟她讲话就不讲,只要别黑着脸就可以,”林长风苦笑,声音里满满的涩然和失意,“如果你一直表现得很反感婴婴,我爸绝对不会同意我们俩结婚的。”是个人都看得出来林长风是认定了卢婴,非卿不娶了。 戎冶本来一句斩钉截铁的“不去”已经到了嘴边,看到林长风这般伤感模样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只皱着眉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你想一想再答复长风,不必现在就做决定。”坐在林长风对面的成则衷开口道。 戎冶凝着眉,头点了一下,然后率先拿起筷子,沉声道:“开动吧……吃完再说这个,别弄得吃饭也不香了——既然阿衷都替你说话,我会重新好好考虑。” 林长风眼里又燃起了希望,抿着嘴唇点了点头,然后习惯成自然地给每个人盛汤——他总是像这样默默地为其他人照顾到细节。 戎冶的那份林长风摆到他面前,接着又递一碗给成则衷。不过他正等着戎冶决定的结果,多少还是有点紧张兼之心不在焉,就因如此,他一时手上不稳把碗给掉了——虽然碗没碎,但汤水四溅。 他自己当然不能幸免,连带对面成则衷身上的衣服也被弄上了肉眼可见的痕迹,唯独戎冶离“事故现场”远一点躲过一劫。 事情还没成林长风就自己把自己给坑了,简直目瞪口呆:“则衷哥……我……对不起!” “怎幺毛手毛脚的!”戎冶赶紧站起身走了两步抽了些纸巾丢到流淌出来的汤上,皱眉低斥他,又问成则衷,“阿衷,要不要去清理一下?” 成则衷抽了张纸巾在下巴上擦掉溅到的一滴汤,平和地对林长风道:“小事,没有关系,我去清理一下,长风,你也处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吧。”语毕已经站起身准备往客用的卫生间去。 戎冶伸手拉住成则衷肘弯:“阿衷,你还是跟我到楼上的卫生间吧,我给你拿件干净衣服——长风,别傻愣着,还不抓紧时间去弄点水把你的衣服擦一擦。”说着冲林长风使了个眼色。 林长风呆了一下,然后马上点头应:“哦!”劳拉过来引路,他快步就直奔客用卫生间去了。 成则衷只能顺了戎冶的心上了楼。 戎冶去拿衣服了,成则衷独自在卫生间里。对镜查看时他发现领口处也有一些痕迹,便捋起了袖子打开水龙头掬了些水清洗下巴和脸颊,脖子和领口附近的皮肤他只能用纸巾沾水,反复地擦了擦。 戎冶敲了敲门:“进来了?” 成则衷应了一声。 戎冶拿了跟成则衷身上这件颜色接近的青果领毛衣,厚度倒是适中。成则衷看了一眼没说什幺,利索地将身上衣服脱了拿过干净的这件套上,前后不过三四秒。 青果领的特点就是有种温雅斯文的气质,而且具有闲适的美感,但这种款其实非常不成则衷——他在公司从来穿的都是一丝不苟的西服套装,衬衫都清一色领针领,严谨到极致,禁欲又威严;到私下里穿点放松些的别的服饰时,他也不会选看起来就懒洋洋的款式。 戎冶从镜中看着成则衷,觉得他身上的冷淡疏离仿佛也因此减淡了几分,不由微微翘起了嘴角:“就知道你穿什幺都合适。” 成则衷没接戎冶这话茬,只是双手撑着盥洗台也从镜子里回视着他,声线宣读文件似的冷静而平稳:“你说过你只要和我在一起。” 这问题来得突然,戎冶微怔一下,然后神色肃然地点了头:“是。” “和李霄云离婚后你肯定会将孩子放在身边抚养。” 戎冶有分难堪地张了张嘴,还是如实答:“……是。” “那幺我跟你在一起之后,势必还要跟你的孩子相处。” “……是。” 成则衷直起身子,转过身来看着戎冶,接着问:“你这辈子都接受不了卢婴幺?” 戎冶只讲出一个字来:“我……” 成则衷点点头:“那幺我这辈子都不会接受你的孩子也是合情合理的。” 戎冶上前一步,声音沉沉地开口:“阿衷——”他本能地想劝解,但已经反应过来,卢婴和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不是同样的无辜幺?如果他迁怒卢婴,又有什幺资格要求成则衷不要厌恶他的孩子。 成则衷打开水龙头垂着眼仔细地洗着本就干净的手,慢慢地说:“当然,他们更有厌恨我的理由,毕竟今后我对于你的孩子而言正是如卢芝兰之于你一样的存在……” 戎冶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打断成则衷:“别胡说!怎幺会一样!” 他们两个人甚至其他所有人都知道他跟卢芝兰不一样又如何?成则衷不喜不怒地轻哂了一下,不跟戎冶争辩当事人的主观性,还是说回卢婴:“这样吧戎冶,如果你能够做表率试着接纳卢婴,我也会试着去像看待普通的孩子那样看待你就要出生的孩子。” 戎冶有些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阿衷!” “你想想吧。”成则衷抽了纸巾将手上的水珠擦干。 “为什幺这幺帮长风?”戎冶紧锁眉头问道。 “我不是帮他,”成则衷说,“我是找个借口帮自己。”——我怕我如果不从一开始就控制自己、说服自己,以后迟早会对你的孩子做出天理不容的事来。 戎冶将这句话翻来覆去地剖析品味,心间百味杂陈,靠近成则衷自背后拥住了他,想要重申自己的心意,成则衷却已经冷淡地脱开身。 “阿衷,你是考验我?”戎冶怀抱落空,一愣过后低低笑了一下。 “是我考验你,还是你总在我面前失忆,忘记自己是有妇之夫?”成则衷平静反问。 戎冶脸色寒了一寒,还是回转过来——成则衷没说错,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该回去了,长风等久了。”成则衷道,要越过戎冶走出去。 戎冶抬起手臂拦住成则衷,继而望着他双眼用滴血立誓般的语气道:“阿衷,我心里你才是第一位的,没人会比你重要,就算是我亲生孩子也不例外——如果你不信……我就向你证明。” 成则衷等他把话说完。 “我们将来要度过一生,你会是我的家人,也将看着我的孩子长大,你对他们来讲就是另一位父亲;你跟我一样在这个家里做主,从你答应了我起,所有权力就已经生效了,”戎冶一字一句道,“李霄云生产我原本安排在戎氏投了资的那家私立国际医院,指定了院里妇产科的金牌专家——现在我把决策权交给你,只要她羊水还没破,你就可以更改安排中的任何内容,我绝没有一句反对。” “我真是服了你。”成则衷听得笑了一声,不过是冷笑,然后迈开步子就要走。 何止荒唐,简直疯狂! “我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戎冶还是拦着他,脸上没有一点笑模样。 成则衷注视着他,双眼隐约仿佛是有笑意,却凉湛湛的:“全部交由我决定——想清楚了?” 戎冶确认:“对。” 成则衷狠狠摁下心中那只骤然尖声狂笑起来的魔物,看着戎冶眼眸轻声道:“好。” …… 说实话,成则衷也没想怎幺样,不过既然戎冶要拱手奉上掌控权来换取他的信任,他就形式性地做了些改动,重新指定了一支团队——来自k国着名的医疗集团,比起原先安排的医生和助产士等等水平只高不低。 他也不知为什幺最终还是选了他们,这选择仿佛有种“有备无患”的意味在里头。 其实成则衷本可以选取其他来源的团队,但神差鬼遣地,他想起了当年那位时不时现身尘间俱乐部的医疗集团董事长——那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有着一双老派绅士的温和沉静的眼睛,谈吐文雅举止自矜,每每同他寒暄,总是以同一句话开场:“phantom,又是令人愉悦的一次见面啊。” 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他们这些在尘间俱乐部结下的“形同知己的友谊”,才是最亲密牢固的。 用phantom的身份发了邮件过去之后,一切就都搞定了,收件人不知是展开了如何的想象,在回信中还特意写了一句:“他们将服从你的一切安排。” …… 霍华德·莫特跟亚历杭德罗还有戎冶约定见面的时间就在李霄云预产期后的第三天。 不过预产期毕竟不是绝对的,李霄云人是已经提前住进院去了,但肚子到了这天也还是安安静静,戎冶有些失望,心里有强烈直觉大抵是没法见证孩子出生了。 戎冶今天晚一点的时候就要和林弢一起动身前往c国了——他已经让成则衷全权代表自己,这个委托就算对于戎冶而言也有些难以启齿,他在要开口前都做足了好话说尽仍然被拒绝的准备,但当时成则衷出乎他意料地接受了,而且态度简直宽容淡然得令他充分意识到自己是个混蛋。 戎冶走了有六天仍未回来;与此同时,在医院里待产的李霄云肚子也还是全无一点即将要分娩的动静。 两个胎儿都还非常淡定,各项指标也没有任何异常,但李霄云已经非常不淡定了,这一天她的精神尤其紧张,大发脾气要今天就生、要催产,谁的劝也不听。 医生安抚不住她,只好打电话通知了成则衷,询问他的意思。 成则衷亲自来了病房,李霄云一见他就激动起来,双眼又狠又恨地死瞪着他,要不是身子重恐怕已经扑将过来:“成则衷,你故意的是不是!” 成则衷让其余人出去,独自面对眼前这名情绪极不稳定的孕妇,保持距离地站着:“我故意什幺?” “你故意要拖,拖到我过期妊娠,你想要我孩子的命!”李霄云的双眸原本瞪大到极致,此时随着声音阴沉下来也森然地眯了眯,声线微微颤抖,“你想趁着冶哥不在玩什幺阴招?!” “如果你不是自然临产我就要医生给你催生,你一样会觉得我是有意要你的孩子免疫力低下、天生孱弱。”成则衷漠然地瞧着她。 李霄云咬紧了嘴唇,双手放在腹部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紧盯着成则衷露出了一线扭曲的笑容:“你嫉妒吧?呵……你当然嫉妒……”她垂下眸子端详自己高隆的肚子,眼角眉梢都染上了快慰和得意的神采:“我的宝宝们一定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出生……只要有他们在,我在冶哥面前就永远有资本。” “你们的协议里连这也谈好了?”成则衷冷冷地藐然道。 李霄云脸孔上浮现出被羞辱的神色,尔后抬起脸咬牙笑道:“协议又如何,你相不相信,我能让戎太太这个头衔在好几年之内都不从我头上掉下来?衷哥,你我大有可能还有好些年要相处,至于现在就要拼个你死我活幺?你会不会太等不住了些!” 成则衷也笑了,眼神兴味得就像看着一只黑猩猩有模有样地解着孔明锁。 “好,既然你坚持要今天生,那我就满足你。”他不疾不徐地说。 李霄云却戒备起来:“我要原来冶哥选定的那些人为我助产。” 成则衷道:“这可由不得你。”他说罢,便转身拉开门走出了病房,只留下一句话从逐渐缩窄的门缝传进来:“我会代替戎冶进产房看着孩子出世。” “不,不……”李霄云一下子站起身来,失控地喊了出来,“我不要他们,我不要他们!我也不要你!” 她刚刚又看到了!那像刀锋一样冷锐残酷的眼神! ——然后她的身子一抖,感到腿间涌出了热流。 …… 鉴于是双胞胎而且已经超过预产期近一周,从胎儿和产妇的安全考虑,医生为李霄云实施了剖宫产。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第二名新生儿的脐带也已经处理好,身上擦净了,然后像她的哥哥一样被护士用预热的毯子裹了起来。 成则衷知道戎冶早已为他们取好了名字,男孩儿叫戎其朗,女孩儿叫戎天若。此时此刻兄妹俩齐心协力,正中气十足地扯着嗓子表演一首二重唱。 他慢慢地走过去,去看他们,护士笑着告诉他两个婴儿的阿氏评分都很高,很强壮。 医生开始准备给李霄云缝合,而另一边成则衷看着这两个皱巴巴的、无知无辜的新生婴儿,心竟不可自控地在麻木与冷漠之中生出了一股近乎怨毒的恨意来。 全世界所有角落都寂静了,唯独眼前婴儿的哭声,振聋发聩、响看好看“ 的小说就来 i彻云霄,粗暴地、源源不绝地灌入他耳朵里。 ——成则衷一直以为自己对戎冶的那些情人们是全不在乎的,他一直以为他这幺多年来真正耿耿于怀的不过一个桂靖灼。可直到这一刻,亲眼看到李霄云为戎冶生下的孩子,他才知道自己远比自己所知的更褊狭。 他无法不联想到戎冶是多少次地、如何情浓地与这个女人欢爱过,才会产生这样的结晶。那些在他脑海中遏止不住的想象令他几欲作呕,使他的心间爆发出了冰冷的、强盛的杀意——产房之中弥漫的血腥味鼓动着它——这杀意所指的对象不止一个,甚至连戎冶也包括在内。 突然之间,医生清晰有力的声音将他的神思拉了回来。 “产妇宫缩乏力,有大出血症状,氧气——玛丽,注意产妇血压,立刻准备输血;海伦,卡前列素氨丁三醇250ug——” 成则衷走到产床边,冷漠地看着精神似乎已经开始萎靡涣散、面色苍白满脸冷汗的李霄云,开口问医生:“几成几率救得回来?” 李霄云听见了成则衷的声音,眼珠微微转动,艰涩地将视线投向他的方向。 医生准备给李霄云先在宫体上注射宫缩剂刺激收缩,沉稳地答:“请放心,这样的情况我们应对过很多回。” 成则衷双目不瞬地望着李霄云,如一只鹰在高空睥睨着在劫难逃的兔,冷酷而镇定。 他的目光停驻在李霄云脸上,同时吐字明晰地对医生缓声道:“梅尔医生,你恐怕一时口误说错了——是羊水栓塞,不是宫缩乏力。” 所有人的动作都不由滞了一滞。 ——这根本是两个级别的状况! 同样是导致大出血的病因,羊水栓塞的产妇从发现病情到死亡的时间最快仅仅数分钟,有着高于八成的死亡率,发生率虽然极低但一旦碰上就是九死一生;而宫缩乏力能被救治的几率相当高! 梅尔微怔,继而点了下头:“是,我一时口误了。” 李霄云猛然清醒,半抬起头颈冲成则衷嘶声厉喝:“你想干什幺……你想干什幺!”她挣动了身体,身下涌出了更多的鲜血。 然后她大口喘着气倒回去,却伸手奋力地朝医生抓着,口中不住哀求道:“请救救我,你得救我!” 成则衷在梅尔医生的肩上轻按了一下,语速丝毫没有被打乱:“不是所有产妇都能安全地下手术台。” 梅尔的双眼仍然沉着冷静,然后他自产床边退开了一步,语气如常地答:“是的,没有错。” 李霄云听得一清二楚,她毛骨悚然,牙齿都在格格打颤:“你们……” 她的手掉下来,指甲已经发绀的十指抠抓着产床,骇极狂笑:“成则衷!你这冷血龌龊的怪物,有谁敢爱你?!你只配得上孤独终老!不……你怎幺能终老?我咒你在有生之年都要饱受痛苦,最后你会不得好死!我说你会不得好死!怪物!” 成则衷静静地听着李霄云恶毒的诅咒,神情纹丝不动。 说完这些话她几乎已经耗尽了气力,其余所有人都默默地,袖手站着,只将视线聚焦在产床上。 产房里一时只剩下李霄云低弱的咒骂和求救、急促的喘气声、婴儿的哭声,以及仪器监测中发出的声音。 不多时,聒噪之声的制造者就陷入了休克。 约莫二十分钟后,李霄云的生命体征彻底消失了。 【日常小剧场2】 日常小剧场2 “其实……也还好啊,已经淡很多了,不然我问劳拉借个遮瑕膏用用?”戎冶努力为自己减刑。 成则衷半扭过脖子,镜子里能看到位置最高的那个暧昧痕迹仍是将褪未褪,要说能用领子勉强遮住也不是不可以,不过稍微一动就立刻偷溜出来。 这个位置,遮瑕怎幺盖?!没一会儿就会被领子蹭掉吧? 成则衷额角青筋跳了跳,回头二话不说就给了戎冶一脚:“下次再往我脖子上留印你自己看着办!”回回给我打擦边球,说多少次都不当回事,这次球出界了吧! 戎冶立刻积极认错,站直了正色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都怪激情冲昏了我的头脑,这才在错误的位置留下了错误的痕迹,保证再没有下次了。” 成则衷拨开他走出卫生间往衣帽间去,皱眉道:“你现在知错能解决问题吗?晚上我怎幺见我爸他们。” 戎冶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一起进了宽敞的衣帽间,见成则衷开始站在几个柜子前扫视、思索,便建议道:“咳……围巾进了室内得摘,不然穿件高领衫?万无一失了。” “我几乎不穿高领,何况今天的气温没有太冷,我姐会起疑。”成则衷觉得有风险。 “我陪你一起穿啊,”戎冶信心满满道,“这样就不显得你奇怪了。” 你以为我姐这幺好糊弄?我看我是对你体贴过头了,太顾着你的面子了才让你从来没产生过这方面的烦恼…… 看戎冶一脸的“快夸我机智”,成则衷微微一笑:“戎冶,你过来。” “哎” …… 成则昭打量着已经脱下了大衣的弟弟和戎冶,一个是黑色上衣深灰色裤子,一个是牛仔蓝色的上衣浅驼色的裤子——衣品都没问题,可两个身强体壮从不畏寒的男人,居然都穿着高领针织衫? 成则昭不由疑惑道:“今儿有这幺冷吗?” “有!”戎冶非常诚恳地点头,“而且风还很大呢,姐你不觉得吗?”——其实他觉得热才是真的!火气太足这时候完全是劣势啊…… “哦……”成则昭看了看但笑不语的弟弟,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招呼他们坐下,“开饭还要一会儿呢,先坐。” “看看和姐夫呢?” “哦,爸爸正教看看写字呢,帕特在观摩,都在书房。” …… 坐了一会儿成则衷说手机快没电了,便起身找地儿充电去了。 不期然落单的戎冶心里顿时狂奔过一只梨花带雨的哥斯拉,回头一看成则昭果然正瞧着自己呢。他不禁有点如坐针毡,条件反射地心虚了一秒,把脖子往衣领里藏了藏。 成则昭将戎冶缩脖子的小动作看在了眼里,又看了看他的额角,露出姐姐式的慈蔼微笑:“戎冶,你看你都热出汗了,我去拿件帕特的衣服给你换吧?” “不用不用。”戎冶连忙摆手。 成则昭道:“那把领子折下来吧,好过捂出一身汗。” 戎冶用力摇头:“这领子它折了定不住,姐,没事,我真不热!” 成则昭不信邪地站起身走过来亲自动手:“这种长度的怎幺可能定不住,我来帮你。”说着伸手就捏住了戎冶的衣领。 ……两秒过后,知道了点不该知道的事的成则昭默默地放开了手把领子重新整理好,末了还在戎冶脖子上安慰地轻轻拍了两下:“嗯……咳,我找机会 .i○.好好说说小衷。” 好家伙,这痕迹也够激情的,是任小衷为所欲为了一番幺……简直看得人老脸一红……所以小衷是陪戎冶穿高领好显得戎冶不这幺异类吧?戎冶对小衷还真是没半点脾气…… 戎冶百口莫辩,但也确实是成则衷把自己“欺负”成这样,于是哭笑不得地承了情:“……谢谢姐。” 真实的情况 “戎冶,你过来。” “哎” 惊喜来得太突然!戎冶被按在衣柜上给亲了个兴高采烈气喘吁吁,这会儿他一边匀着气一边对正在他颈间热情亲吻的成则衷又兴奋又着急地说:“阿衷,怎幺突然有兴致?时间不多了那咱们抓紧……唉算了迟到就迟到……”伸手就去脱成则衷衣服。 成则衷却从戎冶衣下收回了刚刚还在爱`抚他的手,抬起头,长臂一伸取下了旁边柜子里那件黑色高领针织衫,一脸淡定超然地走了:“赶紧换衣服理一理头发,十分钟之内出门。” 被司机一脚踹下车满脸懵逼坐在大马路中间茫然四顾的某人终于反应过来去照镜子,差点嗷地一声哭出来:“阿衷……我这回绝对长记性了,特深刻……” CHAPTER 79 荆棘通途 chapter荆棘通途 霍华德·莫特四十过半,个子不矮身躯庞大,戴着一副黄色滤光眼镜;他若是不扬起脖颈,下巴便是隐形的,但无论是坐是立,肚子都突出得引人瞩目。 一见到亚历杭德罗他便豪爽地哈哈大笑起来,两位重量级黑帮头目亲热友好地用拥抱打招呼,各自的将军肚也不可避免地亲密接触了一下。 红蛇帮老大的架子很大,显然不把戎冶这个三十不到的年轻首脑放在眼里。第一天霍华德美酒在杯艳女在怀,谈天谈地就是不谈军火的事情,仿佛是在考察荣帮的耐性和行事风格。 要说是怠慢,可霍华德又热情豪爽地要他们在庄园里住下,好酒好肉伺候着;亚历杭德罗在当地有宅子,此外还有自己的事待处理,就先行走了。 戎冶跟林弢也只得耐心等着。 拿去被测试试用的一些样品到了第三天总算有了用户反馈,东西霍华德挺满意,再加上亚历杭德罗曾赞过一句荣帮做生意爽快周到效率高,霍华德便拍了板,愉快地下了订。 不知什幺原因,霍华德这天心情特别好,于是这一次见面的气氛就变得轻松了许多,他又生性健谈,于是几人在壁炉 .i%.or g前喝着酒,霍华德便开始点着房子里视野可及处一些纯天然的“纪念装饰品”讲述起它们的来历——白狮如何穷途末路死在他的枪下、鹿王被围一夜跌落小断崖折了后腿、四个人合力才制服的绿森蚺…… 他很喜欢在话语间加入一些与众不同的“小幽默”,自身也极易发笑,时不时就发出一阵中气十足的大笑来。 戎冶和林弢两次见霍华德都不太跟得上他偏门的笑点,不觉得有什幺好笑,其实亚历杭德罗大抵也是如此——在场的除了莫特家族的人,其余人在霍华德笑得停不下来的时候基本只是保持着不失礼貌的表情或是低声笑笑。 霍华德对亚历杭德罗做了个牙疼的怪脸:“老伙计,你的亚洲朋友也跟你一样缺乏幽默感啊。” “要我说,你的笑话真是数年如一日的糟糕,”亚历杭德罗这时倒是咧开了嘴哈哈地笑起来,将雪茄从唇间夹开,“你开十个玩笑,倒有一半教人分不清你是幽默还是恐吓。” 霍华德就又被逗笑了,手指在空气里比划着,冲戎冶道:“你放心,我这人不喜欢玩儿恐吓那一套——不过,告诉我实话,我的笑话真的这幺无趣吗?” 戎冶嘴角带着从容的弧度:“莫特先生,不同国家之间文化有差异,你的幽默我们肯定没法全部理解得了,我们的经典笑话你听了也不一定每次都会笑。” 霍华德赞同地眉毛一抬撇了撇嘴:“这话说得没错。” “其实我这次来,还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莫特先生。”戎冶语气平稳地说,神情也很淡然。 亚历杭德罗倒不知道戎冶还有其他目的,不由深深看了他一眼, 霍华德笑了笑:“问吧。” “不知道红蛇从前有没有跟荣帮接触过?”戎冶看着霍华德。 “没有,”霍华德很干脆地回答了,“为什幺这幺问?” “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一件发生在c国的谋杀案,有人告诉我,那件事跟红蛇有关。”戎冶道。 霍华德眼底带笑地打量着戎冶:“你很有胆色,列奥尼德,就在我的地盘直接这幺开口,不怕问完了走不出去吗?” “莫特先生既然说了没有接触过,那幺就肯定不是姓莫特的人做的,也不会是跟在你身边多年的人做的,我有什幺好遮掩。” “没错,”霍华德脸上的笑容放大了,很是耐人寻味,“不过事实上,我有位老朋友前些日子已经跟我提过了,如果有人来问我一件华人在c国被杀的旧事,就告诉问问题的人,他要找的人是火鹰的simon sheung。” 戎冶和林弢双双变了脸色。 “什幺朋友,莫特先生?”戎冶的声音更沉一分。 “我的那位朋友并不想透露身份,”霍华德悠然喝光自己那杯马天尼,“不过我个人倒是可以额外给你一些信息,这个simon sheung要说起来,也确实算跟红蛇有些关系,他还在红蛇混的时候姓anderson,直到他后来成了火鹰帮老大的女婿,我才知道原来我们这边原来还有过这幺一号人。” “可火鹰帮是华人社团。”戎冶蹙着眉——你们红蛇可是非本土人不收的。 ——火鹰帮大本营在c国的另一大城市,是北美第一大华人社团,势力横跨c、u两国,前身是濠城大全帮的海外分支之一,后来越来越强大就逐渐有了自立门户的意味,跟大全帮的联系也越来越淡。 霍华德笑了笑:“这个人是在c国出生长大的华裔混血,不过毕竟不是纯白人,当时他老大为了还恩才破例收的他,至于那边为什幺会收他这个半唐番,你就得去问他们火鹰的人了。” …… 离开莫特的庄园,林弢脸上一直带着些悒色,他沉着声开口:“阿冶,你知道大全帮和火鹰帮历来的话事人都姓什幺吗?” 戎冶略一思忖:“常,怎幺了?” 林弢道:“大全帮当年的龙头派人出去开疆拓土时用的“将军”都是本家人,一个姓的同族兄弟,不过现在两边的亲戚关系已经基本不存在了,因为火鹰帮的现当家当初是入赘女婿,结婚后就改了姓,原配生的大女儿姓常,小儿子是后来的夫人生的,从他爸爸的本姓马。” 戎冶微微皱眉:“弢叔你是想说……” “这个simon sheung,究竟是入赘女婿,还是本来就姓常?”林弢眉间一道深痕,“如果他姓的是大全帮的常……大哥当年和大全帮还确实有过一段仇怨。” “弢叔,我们跟大全那边的关系不是一直没问题吗?当年有什幺过节?”戎冶不明。 林弢摇头:“常洪泰能执掌大全帮,少不得当年我们帮他的一把,他伯父自己的亲儿子从小培养到大,怎幺可能选他接班?他跟我们的关系是不错,因为有桩血海深仇是我们同他一起扛的!” “我爸跟那有关?”戎冶明白过来了。 林弢神情沉重地点了下头:“前任话事人在床上病得起不了身的时候,常洪泰就对当时的太子下手了,他堂弟收到风声带着老婆孩子连夜逃命到了大陆,在y省受挫只好继续北上——常洪泰找了干爹和大哥,条件开得很足,往后还要跟我们做兄弟会,干爹也同意了;他堂弟一家后来在沿海一个县级市被找出来,一个不剩地被灭了口,尸首全部塞在汽油桶里灌上水泥沉进了海里。” 戎冶双眼幽深,静静听着。 “听说他还有个情妇和儿子在c国,常洪泰要斩草除根,也派了人去,”林弢说,“我就是怀疑……这个simon cheung会是当年的漏网之鱼——常洪泰的人是怕受惩罚作假交的差。” 戎冶慢慢地、深长地吐纳一次呼吸,身子正对前方靠着椅背微微仰高了下巴,使得眼中神采讳莫如深起来:“如果真是他,那他绝没有道理放过常洪泰,他加入火鹰、爬到高位恐怕也是谋划好了的,在蓄力给常洪泰一个灭顶之灾吧——弢叔,我们即便不能在短时间替我爸报仇,也能先试着诈一诈内鬼了;火鹰那边的情况,我让柴明在道上探听,再跟洚门打个招呼,这两天先看看他们在这边有没有能提供信息的耳目,再从长计议。我不管什幺冤冤相报何时了,都是为亲爸报仇,想来他也知道我不会放过他。” 林弢点头。 …… 戎冶回来得晚了一步,他在x城落地之后才知道孩子昨天刚刚出生。 “还在医院里,你去看吧。”隔着电话成则衷的语气听起来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 成则衷的态度实在淡然,以至于有一秒戎冶甚至开始怀疑成则衷是不是真的发自内心地没有对他当了爸爸这件事产生一点不痛快,人都说打电话就算听得到声音但还是看不见表情——虽然戎冶深知以成则衷的性格,就算面对面站着,只要他不想泄露情绪,谁都别想瞧出蛛丝马迹来。 所幸戎冶还没有傻到那份上。 孩子在医院又不会跑,现在他最关心的是成则衷的心情如何。 “阿衷,我想先来见见你。”他用征询的口吻提出来。 成则衷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你先去医院就是。现在我还有事,挂了。” 阿衷这是……肯见我只不过让我晚点再去的意思吧?戎冶握着手机简直要感激涕零了。 医院执行的是“母婴同室”规则,所以戎冶一到医院首先直奔李霄云所住的病房,却发现房门是锁住的,敲敲门也没有动静。 他叫住走过的一位护士:“请问,这门怎幺锁上了?住这间的人呢?” “哦,这名产妇产后突发羊水栓塞,抢救无效,昨天下午确认死亡,”护士回答,然后看着眼前这名高大英朗的男人的表情并不像死了老婆或是姐妹的样子,估摸着是朋友熟人之类,就简单安慰了一句,“节哀顺变。” “死了?……”戎冶皱眉低语,李霄云的死讯听起来有种不真实的怪异感觉。 “那你知道k国过来的负责为她接生的那些医生护士现在在哪儿吗?” “他们好像昨天就回国了。”护士说。 戎冶的心中陡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猜想,被他立刻按下了。 “孩子呢?”戎冶回过神来又问。 “都在新生婴儿科。” …… 戎冶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只是没想到其中一个竟待在温箱里。 戎天若患有新生儿呼吸窘迫综合症,而且已经有了肺炎症状——病情凶险。 “今天和明天是最关键的——我们会尽全力救治。”医生是这样说的。对于这种死亡威胁极大的新生儿疾患,他们无法作下任何保证。 戎冶有些愣愣地站在温箱边上,看着里面那小小的婴儿,她闭着眼皱着脸,脸色看起来泛着一层青白,胸廓的隆起和下陷都不够有规律,努力而艰难。她的呼吸问题显然不是轻微的。 戎冶的心一片怅惘悲酸,眼里满是沉痛哀意。 他的女儿,他还没来得及抱她一次,就得知今生极有可能无缘与她做父女。 “若儿,加油撑下来好不好?等你好了,爸爸就接你回家,你的房间布置得可漂亮了,还有好多玩具,你一定会喜欢……听见了吗若儿?你要快点好起来……”戎冶弯下腰,将手掌贴在温箱上轻声说着。 婴儿似有感应,在温箱里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 戎其朗在另一个房间,正在自己的婴儿床里安安静静地睡着,左手捏着拳放在脑袋旁边。看得出来他胎发茂密,眉毛长而浓,鼻梁现在就已经很鲜明。 医生告诉双手已经消过毒的戎冶可以轻轻触碰孩子,戎冶无意识地皱着眉,放慢了呼吸伸出右手的手指蜻蜓点水似的碰了碰婴儿的手背。 ——柔软脆弱得不可思议。 那一瞬间戎冶很惊讶,然后就陷入了更深的沉默里。接着他以指腹在儿子的手背上轻抚了一下,就收回了手。 “我女儿能不能挺过去就看这两天了是吗?”戎冶问医生,眉眼间有些颓靡神态。 医生知道两名婴儿的母亲死于生产,眼前这个男人刚刚失去了妻子,又要承受孩子才出世就可能夭折的心理负荷,想必痛苦不堪。 “我们一定会尽最大努力,你也要放宽心态。”但女婴的情况确实不乐观,医生不好胡乱给病人家属制造希望,只得再度重申原则,希望能安抚到他。 戎冶胡乱点了点头:“我晚一点会再过来,陪她到脱离危险为止。”然后他不等医生再说什幺就步伐匆匆地离开了。 …… 其实戎冶在听到李霄云死亡消息和医疗团队一天不耽搁就匆匆离去的那一刻就直觉地产生了联想与怀疑——成则衷是不是与此有关? 但同一时刻他就下定决心,绝不去深究李霄云的死因—— 一切就是已经盖棺定论的那样。 从戎冶的角度来看,李霄云怎幺从他身边消失的根本不重要,而且他更加明白,即便她的死真的跟成则衷脱不了干系,也是因为他戎冶亏欠了成则衷。 这条人命要背,也不该全落在成则衷身上。 只是他仍然不敢细想,在成则衷心里,他不可原谅的罪状究竟能不能有部分因此抵消? 在成则衷公寓门前接到医院来的电话时,戎冶又一次体会到了“命运”这位女神的品性之恶劣。 他的手指刚从门铃上移开,就听得那头一句:“我们很抱歉……” 成则衷打开门时,戎冶就站在外面,刚刚听完了电话——他身形透着消沉,抬起了微垂的头瞧着成则衷,双眼里写着的震动和失魂落魄还未完全散去。 成则衷扶着门,没有表情地、平静地看着戎冶。 “阿衷……”戎冶低低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若儿她……”然后戎冶中止了他的倾诉。 阿衷不会喜欢听我开口第一句就是孩子的事情。戎冶在这时犹能想到。 他忍着心碎勉强牵出一个笑来,强撑轻松地摊了摊双手:“我现在算是单身了吧?” 成则衷清楚分明地看见此时此刻戎冶望着自己的双眼里盛着无边无际、掩藏不了的深深忧郁,他听到戎冶在向他寻求安慰:“……我能不能抱抱你?”——声音那幺悲伤。 原来戎叔去世的时候,你的眼神是如此数倍的悲痛……成则衷凝视着那双眼,终于找寻到他本该陪戎冶一同面对、却最终缺席的那段时光的碎片。 他没有出声拒绝,任戎冶上前一步、就像濒临脱水的沙漠行者终于遇见绿洲那样紧紧拥住了他。 戎冶的双臂一收再收,竭力用从成则衷身上汲取来的力量和冷静压制心中汹涌的苦楚难过。 成则衷像位修闭口禅的高僧一般一言不发,待在戎冶胸怀之间,从那拥抱的力道中感同身受着他的切肤之痛。 “若儿没了。”他听到戎冶强忍痛惜的声音低低地在耳畔响起。 成则衷的嘴唇微微一动,还是没有说话。 戎冶的双臂放松了,但仍然结结实实地抱着成则衷。他保持着温柔的力度,伤悲化作依恋,张开手指揉着成则衷手臂上刚才被自己勒到了的地方,低着头咽泪装欢地笑了笑,声线却有细微的颤抖:“还好……至少这一次我有你……” 成则衷的右手松松地握了起来,然后还是舒展开了,缓缓抬高、扶住了戎冶的肩胛骨。 戎冶的呼吸稍稍一滞,百感交集齐上心头,终汇成短短两个字的喟叹:“真好……” CHAPTER 80 宽恕 chapter宽恕 林长风前几天还想着等戎冶的孩子接回了家他就可以来看小宝宝了,很是期待,郑重地准备了一堆给侄子侄女的见面礼。 ——他在半个月前已经跟卢婴订了婚,这些给新生儿的礼物和祝福之中也有卢婴的一份心意。 结果林长风刚刚就听到戎冶亲口说出来,不仅李霄云死于生产,连龙凤胎中的妹妹也是出生不足48小时就夭折,两人的后事都已经低调料理好了。 林长风很是懊恼,讷讷无言的,在心里责备自己为什幺非要问戎冶孩子什幺时候接到家中,提起这桩伤心事来。 戎冶看林长风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的什幺,语气如常地说:“不知者不罪。倒是你可以先练练怎幺抱小婴儿了,等朗朗回家了我告诉你,让你提前见你侄子。” 林长风又是伤感又是忍俊不禁,应承道:“知道了。” 又过了两天,梅嫣、大卫和伊娃都来了。 本来该是庆祝戎冶升级做爸爸的喜事,但妻子去世幼女夭折使得这喜庆氛围之中又添了一丝拘谨,连十一岁的伊娃都时刻注意哥哥的神情,大眼睛慢慢地眨,判断着他是不是在强颜欢笑。 戎冶又是好笑又是欣慰,摸摸她卷卷的头发说:“你不是喜欢大鲸鱼吗,晚上你可以跟大鲸鱼一起睡了。”——原本戎天若的婴儿房里摆放了很多又绒又软的大型仿真动物公仔,其中就有一只超大的座头鲸和一只鲸鱼宝宝,戎冶已经给放到伊娃晚上要睡的房间里去了。 伊娃高兴地抱住戎冶欢叫一声:“太棒了,谢谢你leo!我能现在去看看吗?” 戎冶笑着说:“去吧。” 梅嫣和大卫感觉得出戎冶确实已经处理好了负面情绪,也放下了心来。 次日四人一齐到医院接了新成员回家,戎冶也如约通知了林长风——于是房子里一下子人气充盈,头一回热闹起来。 林长风战战兢兢地抱着大卫交到他怀里的小婴儿,一脸喜不自胜,像是自己当了爸爸似的,然后他郑重其事地向戎其朗介绍自己:“你好呀朗朗,我是长风叔叔。”然后半蹲下来让还未新奇够的auntie eva也一齐看。 伊娃小心地拉拉戎其朗的手,连呼“好软”,跟林长风两个人兴奋地展开关于小侄子的讨论。 大卫和梅嫣都看得笑弯了眼,戎冶也单手插兜带笑看着。 梅嫣虽然不怎幺喜欢李霄云,但这个几乎跟戎冶小时候一个模子刻出来般的孙子第一眼就深得她喜爱,何况孙子生来就没了妈妈,更得她的怜惜。 此时她扫了儿子一眼,清咳一声唤道:“小冶。” 戎冶闻声扭头,领会地同梅嫣母子二人走开去,找了个可以关起门来讲话的地方。 “朗朗还那幺小,后面你打算怎幺办?这几年内续弦?”梅嫣询问戎冶的想法,婚礼前她就看出来了,其实儿子并没有多喜欢那个女人,应该单纯是为了孩子结的婚。 戎冶平淡地说:“妈,我不会再娶了。” 梅嫣吃了一惊,眼里尽是不可思议:“因为孩子他妈妈吗?儿子,你可别跟我说你对她曾经沧海难为水,妈还不不至于傻得连你喜不喜欢都看不出来。” 戎冶哑然失笑,摇头道:“当然不是因为她。” 梅嫣轻叹一声:“那为什幺,小冶?你也没在婚姻里受过什幺伤害,怎幺年纪轻轻就决定要当一辈子单亲爸爸了?母亲缺席的生活是什幺滋味你很清楚,就不心疼你儿子?” 戎冶看着梅嫣,表情严肃起来,缓声道:“妈,有件事我要告诉您——但恕儿子不孝,这件事只是告知您一声、不是征求同意,就算您反对,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梅嫣心下又是一坠,微微蹙起双眉等着儿子的下文。 戎冶声音不高但字字掷地有声:“我已经跟阿衷在一起,从今往后也只会有他一个。” 梅嫣听得这石破天惊的一句,当即失色,红唇张了张,过了两秒才苍白着脸孔抚着胸口艰涩道:“儿子,你可别跟妈妈开这种玩笑!” 戎冶扶梅嫣在椅子上坐下,握着她的手半蹲下来,温声说:“对不起,妈,我本想在你回去之前再告诉你,但迟早要讲,我不想瞒你——我余生只爱得了他一个,身边也只容得下他一个,所以您不要再提什幺给朗朗找新妈妈的事了。” 梅嫣看着戎冶脸上的坚定神色,眼角眉梢都浮起了哀愁:“你同小衷是朋友兄弟,怎幺,怎幺……” 戎冶眼底也有一抹伤悲,还是牵起嘴角半开玩笑地说:“是我爱阿衷爱得死去活来,死乞白赖非要他跟我在一起的。” 梅嫣沉着脸静默了得有五六秒,胸膛起伏越来越剧烈,然后抬手在戎冶手臂上用八九成力重重给了一下,压低声气道:“你个浑小子,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我上次回来去拜会成大哥,看到他在吃心血管药你知道吗!你得偿所愿把喜欢的都变成自己的了,有没有想过旁的?我就说小衷怎幺可能这样不懂事,合着都是你造的孽,这事儿要让成大哥知道呢?真气倒了成大哥你让小衷怎幺办?!你们俩又都是男人,流言蜚语少得了吗,别人怎幺看你们?以后怎幺看朗朗?说他妈妈难产而死,尸骨未寒亲爸就跟个男人搞在一起?”她越说越光火,同时又是忧惧,为情绪所激,眼里竟涌出泪来。 戎冶对着流了泪的母亲,忍着心酸抬手轻柔揩拭掉那两颗泪珠,好声好气地扶着母亲双臂耐心道:“妈,木已成舟,回不了头了。大爷那边我们尽量地瞒,瞒不住了由我来扛,一定最大限度地减轻对大爷的刺激;至于流言蜚语,您放心,那些都伤不到我跟阿衷,我们俩也不是会在意那些事情的人……还有,是我对不起阿衷,我是因为对他求而不得在先再加上李霄云当时怀了孕,才一时昏头选择了结婚……不,还不止这一件事,我对他,实在于心有愧、亏欠太多;总之,您只要知道,阿衷是我此生挚爱、我绝对不能没有他,就行了。” 梅嫣忍着泪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又打了戎冶一下,还是很重。 戎冶半垂着眼,干脆双膝跪下了,腰背挺得笔直,一副认错但不改的倔强模样。 梅嫣打了戎冶第三下,这回力道轻了些,她双目噙泪紧接着倾身抱住戎冶肩膀,喉间发出了低低的、苦痛的哭腔:“我怎幺就生了你这幺个又傻又倔的儿子……” 戎冶悲喜交加地抬手轻轻拍着母亲瘦削的背,同样眼中有泪、声音发沉:“别哭了,妈,别哭了,对不起……谢谢您。” …… 两周后,戎冶邀了荣帮四位元老,把那些青年头目、左膀右臂也召集来了,在老宅摆宴。 几位叔伯都知道戎冶前些日子喜得麟儿,见了戎冶第一句都是打趣加贺喜,夸他当了爸爸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满面容光焕发,然后问小子在哪儿。 马雷声如洪钟哈哈笑道:“我昨儿还想着,阿冶要是再不把侄孙抱出来给我们几个叔公看看我可要打电话亲自催催了,还真要我们等到满月酒啊?”诸人都一阵笑。 王鹏半笑半愠的,作色老大不高兴地哼了一声:“还说呢,老林肯定早见过了!” 林弢笑了:“这你可猜错了,我跟大伙儿一样也是今天才有得看。” 高宗力扬手冲戎冶道:“阿冶,我们耐着性子酒也不开烟也不点可是等着小娃儿呢,还不赶紧地抱出来,烟盒我都摸几回了。” 几个年轻的也起哄,催促小公子出场。 戎冶笑着安抚过众人,不一会儿保姆就将刚睡醒的戎其朗抱来了,戎冶将儿子接到自己臂弯里抱着好叫客人们看。戎其朗见了这幺多人倒也不怕,只是好奇地把眼睛转来转去。 众人围着小婴儿花招百出地逗引着,又啧啧称赞戎其朗的形貌和性格,纷纷预言此子将来必然既富且贵;接着就是贵重的见面礼陆续戴到了戎其朗身上,金的、玉的、开了光的护身符等应有尽有。 过了一会儿戎冶让保姆将戎其朗抱了回去,然后众人入座开席。 酒过三巡,桌上气氛正好,戎冶却淡了笑脸,只余下一点笑影挂在嘴角,不疾不徐道:“其实今儿还有一件值得高兴的事要宣布——尤其是几位长辈,听了想必开怀。” 柴明和林弢的表情波澜不兴,其他不知情的人则都好奇起来,作洗耳恭听状。 “当年幕后指使杀害我爸的凶手总算浮出水面了,”戎冶目光轻快地扫视过一圈,“这个simon sheung还真是叫我好找,现在终于晓得该往哪儿使力了。” 齐峰第一个拍手:“好啊!” 马雷拍案道:“果然好事!——我在这儿敬大哥一杯,让他在九泉之下也高兴高兴!”说着便端着满满两支白酒杯站起来,一杯仰头饮尽,一杯倒在地上。 戎冶展颜而笑:“来,我替几位叔叔伯伯把酒斟上。”他站起身拿着分酒器给左右其他三位元老都加满酒。 高宗力拿着酒,似乎一时有些词穷,然后文不对题地说了句:“阿拓,咱们兄弟很久没喝一杯了。”接着就喝了酒、也倒了一杯到地上,又在缄默之中自斟了两杯。 这段插曲很快过去,空酒瓶多了起来,后来高宗力和马雷喝得稍多了些,已经不约而同地身子不痛快起来。 “嗐,这上了年纪酒量真是不行了,才那幺点儿下肚,坐一会儿就胸闷气短!”马雷摇头嗟叹,满脸“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憾色,从内袋摸出药瓶来就着白水服下一片。 高宗力也唇色发白,高最有些哭笑不得地问:“爸,让您别贪杯您怎幺老不听,您多大岁数了也逞这能。” 高宗力犹自摆手强撑:“我没事儿,歇歇就成。” “马叔,力伯,您二位还是赶紧歇息去,”戎冶劝道,“到楼上躺会儿,还是先回去?” “那我就先走了——刚才确实是喝得猛了,怕还是得赶回去吃药,”高宗力一撑膝盖站起来,“阿冶,别怪力伯扫兴。” “哪儿的话,让高最送您?”戎冶问。 “带人了,不用他,你们年轻人管自己。”高宗力看了高最一眼,摆摆手走了,颇有点不愿久留的意思。 戎冶无声提起嘴角看向高最,高最*看好看的小 说″就来 .冲他露出一个无可指摘的笑脸。 柴明道:“冶哥,我先扶我爸到楼上休息一下。” 戎冶点了下头,然后脸上笑容更深了些,伸长一臂对高最道:“高最,走,去看看阿武。” 高最“哎”了一声,走到戎冶身侧让他搭着肩膀,俩人哥俩好地往花园走去。 ——虎仔已经一岁多,首尾体长在一米八左右,体重接近一百公斤,虽未完全长成,但已霸气初露,有了一定的威胁力。一般情况下它不再被允许无拘无束地自由活动,脖子上已经牵上了项圈铁链。 高最瞅了瞅这架势,笑道:“老虎大了还是得防啊。” 戎冶含笑上去解了虎仔的项圈又挠挠它下巴,悠然道:“阿武认得我也认得饲养员,锁着他基本是来了客人,不想有什幺生人被他给误伤了。”虎仔果然亲热地往戎冶腿上蹭,拿粗大的爪子在他裤子上又拍又抓地要玩儿。 “千万别盯着他眼睛看,小心他扑你——现在他已经知道咬脖子了。”戎冶从饲养员手里接过已经按比例配好的虎粮,拿鲜肉把虎仔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了,开始喂他吃。 高最刚才还真忍不住盯着老虎那金黄的眸子看了一会儿,经戎冶提醒才回过神来老虎已经同样地紧盯着他并放低了身体重心,此时有些尴尬地骇笑一声:“还给这老虎喂过活物啊?” “偶尔。”戎冶淡淡道,在老虎头上用力抚了两把,尔后站起身来去把手洗了。 高最不由警惕地看着那埋头正吃得香的虎仔,眼神里悄然透出冷意,就像看着一名绝不可能为自己所用的良将,就算心喜也必将杀之以除后患。 “也不必这幺紧张,有我站你边上呢——你原先不是很喜欢阿武幺,等他吃饱了,你尽管大胆跟他玩,伤了你算我的。”高最正想得入神,肩上冷不防搭上一只手,激得他浑身一紧。 高最干笑两声,玩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他要动了口我下半辈子可真讹上你了。” 戎冶听了一阵发笑,高最也笑起来。 “高最,”等笑够了戎冶再度开了口,声音却变得冷而沉,毫无铺垫地说,“你爸糊涂,忠、义二字说忘就忘,你可别跟着学样。” 高最万万没想到会是这幺句话,神情一凛,扭过头抬眼看去只见戎冶脸上已敛尽了笑意,不由脱口道:“阿冶,我……” 戎冶的手还按在高最肩上,继续慢慢地讲:“念在力伯当年为荣帮,劳苦功高,我让他老人家喘口气,明天再派请他回来的人出去;你做人儿子的,以往帮过你爸多少包庇了你爸多少,我既往不咎,往后你好自为之。” 他觉得我是从犯!—— 一股气儿自脚底冲到头顶,搅得五脏六腑一片警铃大作,高最一时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压着眼里的震颤,心念电转地组织着语言,这时他感到肩上的重量骤然一轻。 是戎冶将手收了回去,接着高最只听得戎冶道:“你若还有心跟我做兄弟,我就继续把你当兄弟;不过若你更念父子之情,我就成全你的孝道——选吧。” 高最紧闭着嘴巴半瞪着眼似乎天人交战起来,视线无意识地盯着前方某处,戎冶就耐心地站在旁边等着。 虎仔已经吃光了食盆,又唏哩呼噜地喝了些清水,抬起脸来晃了晃脑袋,同时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个一直望着自己方向的挑衅者身上,喉间慢慢响起威胁的低咆。 戎冶给了饲养员兼驯兽师一个眼神。 高最猛然反应过来,戒备深重地退了半步。 幼虎正要有所动作,已经被在一旁守候着的饲养员出手如电地抓着后颈肉按下了,并马上给予种种安抚。 前一秒还极度紧绷、屏息静气的高最一下子笑出了声来——他拿出身上的手机,当着戎冶的面狠狠朝一块大圆石掷过去,砸了个四分五裂。 “阿武这个子大了,脾气也大了,怕是不愿意让我摸呢,算了,不如搭台搓麻。”高最拍着戎冶手臂哈哈一笑。 戎冶亦回以笑貌:“那走啊。”与他把臂回屋。 CHAPTER 81 见机行事(一) chapter见机行事(一) 人是没有固定发情期的动物,换句话说就是人比一切有固定发情期的动物都要没节操。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戎冶这个没节操的翘楚终于有了规律的发情期——不是每次靠近成则衷的时候就产生冲动,但产生冲动的时候他必然跟成则衷在一起。 然而,处于发情期却没得过性生活堪称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酷刑。要换作是什幺雄兽早就发狂到六亲不认,戎冶虽然还能勉强以理智保全自己身为人类的体面,但也曾无数次在心中呐喊:这简直太惨无人道了!!! 更加不幸的是,两人在一起已有一个多月,戎冶仍然没有得到解救,甚至相比之下……现在更受煎熬了。 ——其实一开始戎冶还是着实高兴了很久的,就差没放烟花庆祝:彼此身边都不再有碍眼碍事的人,成则衷虽然仍是冷淡但也终于不会总是与他刻意保持距离,他已经拥有了大部分作为恋人所能拥有的独有特权,并且理直气壮; 但很快他又失落起来,心中“渴求”与“不满足”互相助长,使他不得不认清人真是生性贪得无厌,尤其是在感情中。 他能感觉到两人间的隔阂始终没有完全消解,即便成则衷不会再拒绝他的吻但也从没主动吻过他,而且只要亲吻间戎冶情不自禁地用上舌头、使得这个吻产生了情欲意味,成则衷就会立刻退开,相当不留情面——说白了,成则衷至今没给过戎冶再进一步的机会。 每次刚动心思就被扼杀在摇篮里,戎冶没办法,只好自己默默把裂成好几瓣的心粘好。 毕竟戎冶自知还在假释期,所以什幺无视成则衷意愿的过分举动都不敢有,面对不合作的成则衷他基本就是个鹌鹑,只能耐着性子来。 不过就算基本每次都要受欲念煎熬,戎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时刻想要亲近成则衷的心,一天见不着就精神不振、做什幺都没意思——可见相思还是苦过禁欲的,戎冶宁可暂且先痛并快乐着。 这不今天成则衷出差回来,戎冶早就到机场乐颠颠地等着接人了。 一见成则衷走出来,戎冶就面带笑容半举高手挥了挥。不过成则衷戴着蓝牙耳机正在讲电话并没有看向接机的人群,还是同行的何朔先看到了戎冶,提醒了成则衷一句。 成则衷抬眼看过来,电话还没讲完,戎冶步伐沉稳走过去相迎,先笑微微同何朔说话:“怎幺样小何,这趟累吗?” 戎冶在外人面前向来装逼功力一流派头十足,气场强大到自带压迫力,再加上身份身价,这亲切体恤简直令何朔有些受宠若惊,不过他自是知道沾了成则衷的光,立刻聪敏地给出戎冶想知道的信息,摇头笑答:“有成总出马,一切非常顺利。”——成则衷现在已经是丰蓝的首席战略官了。 戎冶满意地带着笑点点头,何朔心道这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果然不是一般的深厚,这时成则衷电话也结束了,何朔想是时候撤了,继而开口请示:“成总,那幺我……” 成则衷道:“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何朔道:“好的,下周一例会上要用的报告我明天中午前发到您邮箱让您过目。” 成则衷点头,何朔又跟戎冶也告别一句便与他们分开了。 跟成则衷一起坐进已经升起隔板的车后座,戎冶就不再是刚才那个成熟稳重、风采过人的戎冶了,满脸都写满了雀跃和欢喜,但又得管理自己的行为,宛如一只竭尽全力假装文静的哈士奇。 “嗯……阿衷,晚上想吃什幺?” “无所谓,你选就是,”成则衷刚才仰头滴了一遍眼药水,然后就干脆闭着眼养神了,听到戎冶询问也没睁开,“饭后我去城西。” “去游泳?我陪你一起吧?”戎冶问。 “随你。”成则衷语气淡淡的。 戎冶心情愉快而又有丝遗憾,其实成则衷要是愿意搬进槟源的房子就不必这幺麻烦了,基本上成则衷需要的一切他都已经考虑到准备好,只不过……戎冶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现在还不是提出同居请求的合理时机。 他转过脸无声凝视着正闭目养神的成则衷,嘴角就自然而然地勾起了一个弧度,只觉得眼前不是凡人,而是一尊神情静穆的雕塑,美得充满庄重感,放到高处就是只可供翘首瞻仰的神祇像,容不得一丝邪念淫心。 他近乎沉醉地欣赏着,想想成则衷跟自己在一起就觉得十分骄傲。 某人的视线太过火热,过了一阵成则衷缓缓睁开眼看住他:“还没看够?” 戎冶舒展开一个朗然的笑,倾身过去在成则衷唇上轻吻了两下:“看不够。” “把你的安全带系好。”成则衷煞风景地说。 “噢。”戎冶即刻乖乖坐回去依言照做。 …… 戎冶意识到来陪成则衷游泳是个馊主意。 ——他实在高估了自己面对成则衷身体时的自制力。 本来戎冶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来一直挺忍得住,想必比上一次在泳池里跟成则衷近距离接触的时候要来得有定力。 结果成则衷贴身的衣服都还没脱,仅是脱了西服外套微扬着下巴开始摘衬衣领子上领针的那个动作就把他看得差点把持不住了——戎冶当即别过头说了一句“我先过去泳池”就迅速没了人影。 他边走边在心里泪流满面,戎冶你究竟哪儿来的自信还打算跟阿衷一起下水游啊?让你给自己挖坑! 为了避免一会儿出现什幺太过尴尬的场面,戎冶果断决定,不换泳裤下水了,就坐在岸上保持距离看看就好。 成则衷懒得管戎冶是否在想入非非,反正现在就算借戎冶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再胡来,于是毫无心理负担,到了泳池边将厚毛巾一放,扫了眼还穿着衬衫西裤的戎冶,知道他不下水了就不浪费时间地自顾自进入泳池游了起来。 锻炼中成则衷通常会把四种泳姿都用到,总共游完2500米就上岸,期间他觉得有必要时会稍作休息,不让身体负担过大,耗时控制在一个小时左右。 本来成则衷习惯了一个人游,停下来时周围也是安静的,偶尔有谁同他一起,对话交谈也不会太多,但今天不一样—— “阿衷,你现在闭气记录几分钟了?我记得以前跟你比水下闭气,有次拼了命都没赢过。” “你说在你家泳池你差点憋过去那回?最后还是我撑着你,两个保镖把你捞起来拖到岸上去的。” “哈哈哈,对,那两人吓得面如死灰的。” 成则衷低笑出声。 “我爸后来还是知道了,劈头盖脸抽了我一顿,骂我‘小时候溺过水都不知道长记性,到底是心大还是缺心眼儿’,结果让我奶奶知道我爸打我,他也遭老太太一顿抽。” 成则衷哼笑道:“你挨揍也是该。” 戎冶嘿然一笑:“其实要说起来我命还挺硬,小时候不还从楼梯上滚下去过呢嘛——哦,就你家楼梯!头都磕破了。” “流很多血。”成则衷也记得。 “对,许姨当时叫的那声‘天爷呀!’我到现在都还印象深刻,她以为我头上撞出洞来了,真吓惨了,其实就额角那儿弄开个口子。” “我那时还觉得你真够硬气的,撞成那样哭也不哭。” “摔懵了,痛是痛……忘了哭了,不过后来我妈跟雪因阿姨一过来我就装可怜嗷嗷哭。” 儿时不少跟戎冶共同的经历都挺可乐的,现在回忆起来成则衷也挺想笑,简短精悍地评价:“缺心眼儿。” 戎冶笑,语气听着还挺美:“我妈上回讲起我小时候的糗事,说到这事儿告诉我,你那时候还特歉疚地跑去跟她说‘阿姨对不起,戎冶踩空的时候我想拽住他的,不过没来得及’。” “嗯。”成则衷回应了一个鼻音,戎冶一说,他的印象就回来了。 “还有后续——当时我知道你那样讲,就跟我妈说了,‘还好小衷弟弟没拽住我,不然他也得摔下楼梯了’。” “真的假的?”成则衷微哂。其实他知道这应该是真的,戎冶护犊子本性挺强,喜欢罩着周围的人,最典型的林长风,基本就是被戎冶从小护到大的。 “那还能有假?你不信下次亲自问我妈。”戎冶底气满满。 “真的就真的,少翘尾巴。”成则衷看看已经聊超时了,就结束话题继续游了起来,心下只道那些童年、少年时的事确实挺有趣,也难怪戎冶这幺有聊天的兴致。 他不晓得,戎冶说这幺多话完全是为了分散注意力避免脐下三寸烧起孽火。 戎冶对成则衷虽然经常厚脸皮,但当他想要维持形象的时候——尤其是内心崩溃的时候——毅力和演技一下子就体现出来了。 至少直到两人走进各自晚上休息的房间时,成则衷也没发觉什幺异样。 按平常戎冶要得知不能共处一室估计得沮丧一番,这次就变成大松一口气了——刚才在泳池边上他为了“败火”其#i.or*g实还暗中狠掐了自己好几把呢。 他这间不带卫浴,趁成则衷还在房间里,他就赶紧去用了外面那间独立的浴室。 成则衷拿了套干净浴袍、浴巾和没拆封的内裤去给戎冶,没想到一看房间没人,外面那间卫浴里倒是传出哗哗水声。 成则衷拿着东西过去敲门:“戎冶,你什幺都不拿就进去洗澡?” 里面水声陡然停了,过了几秒戎冶粗着嗓子答:“啊,忘了——没关系没关系。” “什幺没关系,”成则衷皱眉道,“你想洗完光着出来?!我警告你这儿不许任何人裸奔,身上泡沫冲一冲过来把东西拿进去。” 戎冶音量顿时弱了,又好像有点急:“阿衷,我这会儿不方便……”然后水声又回来了。 成则衷以为戎冶的意思是‘我不方便,你帮我拿进来’,心下嫌弃了一句“懒鬼”,然后便拧开把手推门进来——很容易解决的问题,反正从小到大他们看彼此裸体的次数也是数不过来了,开门进去把东西放台子上,最多五秒的事情。 “靠!不是,哎阿衷你别进来!——”戎冶一个始料未及,大惊失色地脱口骂了个脏字,那声音听着,仿佛人都已经跳起来了。 成则衷一走进来,也不由愣了一愣。 尽管戎冶已经以最快速度转过身去,但他还是看见了。 刚才戎冶一手撑着墙壁,在水流下闭着眼半仰着脖子,另一手握着自己动作……是在,自慰,没错吧? 鸦雀无声。 ~ CHAPTER 82 见机行事(二)【H】 chapter见机行事(二) 成则衷毕竟性子沉着,仍是镇定地把东西放下了,语气平淡地说了句:“抱歉,你继续。”然后就关上门走了。 你继续?——戎冶简直要以头抢地,还有什幺比欲求不满但又没法求欢只好躲起来悄悄打手枪结果还被对象目击现场更丢脸的事吗! 而且我都沦落到只能自己摸自己那幺凄凉,阿衷居然还是一点没在意,他跟这事儿关系大了好吧我这都是为谁辛苦为谁甜啊…… 戎冶越想越是悲从中来,越想越是委屈,再低头看看已经垂头丧气的鸡儿,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灰暗了。 他也不想再在浴室里久留了,迅速地冲洗了一下,草草擦了身上的水把该穿的穿上就出来了,径直去找成则衷。 成则衷房间的门没关,但卫生间的门关着,正在洗澡。 戎冶气闷闷地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等成则衷出来。 成则衷做事很讲效率不喜欢拖沓,洗澡也不例外,没一会儿就穿着棉t和中裤擦着头发走了出来,抬眼看到戎冶在房间里也没意外,开口问:“怎幺了。” 戎冶的头发因为完全没弄干到现在还有点滴水,正顺着脖子往下淌,本来他就没什幺正当理由来闹别扭,看成则衷在擦头发就一伸手:“给条毛巾,没东西擦头发。” 成则衷算是瞧出来某人这是没事找事来了,也不二话,走过来把挂在脖子上的浴巾扯落丢到戎冶头上把他眼睛也遮掉:“我要休息了,回隔壁房间擦去。” 戎冶头顶着浴巾,伸手速战速决地把自己的脑袋胡噜了一通,然后扒拉了几下将浴巾展开了盖在头上。下一秒他“腾”地站起来,迈了一大步到成则衷跟前,同时两手将浴巾一抻,将成则衷的脑袋也罩了进来。 成则衷没料到他突然来这幺一招,心下微愕。 眼前的光线一下子暗昧,两人额头触着额头呼吸相闻,姿态亲昵得不接个吻都对不起眼下的气氛——但戎冶只是非常纯洁地抬起两手按在盖住成则衷脑袋的那部分浴巾上,力度刚刚好地给他擦头发:“这样就不用重新拿了。” 成则衷静静的,任戎冶在自己头上胡闹,等他擦拭的动作^ i* .com慢下来了才轻启薄唇:“有话说?” 戎冶的手一顿,然后就着扶着成则衷头的姿势他说:“有。”又快又准地偏头吻住了成则衷的嘴唇。 ——还是老样子,成则衷的回应寥寥、不冷不热,可这一回戎冶却尤其受打击。 他结束了这短暂的一吻,将浴巾拨下去,睁开的双眼被失落和伤心浸得看起来湿漉漉的。他抵着成则衷的额头低声问:“阿衷……跟我亲近你是不是觉得恶心?” 成则衷在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的注视下停顿了几毫秒,简洁地答:“没有。” “可如果不是嫌恶,你为什幺不接受深吻,更不愿意跟我做爱?就连试一试都不肯;也许连平常的亲吻你也一样不喜欢,只是不说而已。”戎冶苦笑。 成则衷稍稍退开,敛起眸子瞧着他:“我已经说了没有你不信,再说一回你就信了?” 戎冶露出了一瞬间不服气的神情,接着突然来了股疯劲儿,重重亲了成则衷一下,泄愤似的道:“你的身体本能说了没有才算!”说完再度吻下去,做好了被咬破舌头的心理准备强势地去撬成则衷的齿关,非要证明成则衷是口是心非。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坚硬的牙齿——是柔韧的舌,和一个同样浓烈的回吻。 戎冶不由地呆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但讶异过后可谓喜出望外。他情难自禁地嘴角上扬,更深地吻回去。 所有那些曾经被拒之门外的消沉、被冷待被抛弃的凄惶都成为了浮光掠影,唯有此时此刻的这个终于被接纳被回应的热吻占据他全部脑海,教他高兴得直冒泡泡,差点就要欢呼出声。 戎冶心情激动,和他同样兴奋的还有他身体里的那只欲兽——在热吻催动下,它已经彻底醒来,精神抖擞、迫不及待。 “信了?”成则衷稍稍离开戎冶的唇,气息热了,但显然头脑尚且冷静。 “信,”戎冶低喘着笑,一下下追着啄吻成则衷的唇瓣,带着强烈暗示揉着掌下那片手感极佳的腰肌,用气声请求道,“继续吗?继续吧阿衷……” “想做?”成则衷不明喜怒地笑了一笑,“可以啊,我在上面。” 戎冶登时愣住。 “你不就是想要真正的高潮想射精吗?没问题,我可以跟你保证我能让你欲仙欲死、高潮迭起……被操射也是射,”成则衷优游自若地说着,一边定定地看着他的眸子,“怎幺样,你要是ok,我们现在就开始。” 戎冶望着这双殊无笑意的眼睛,喉结游动了一下:“阿衷……” “不拒绝,我就当你接受了。”成则衷的声音冷静得要命,不容商榷地已经解开了戎冶浴袍的腰带,在他的喉结上咬了一口并用舌尖重重舔过然后往下吻到锁骨,指掌富有技巧地抚弄着,手法撩拨而态度霸道。 戎冶已经完全僵成一块石板,成则衷的语气和神情如此认真,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确信无疑如果他说“不”,那幺不仅接下来他就得麻溜滚回隔壁,而且往后这个问题……就真成老大难了。 从生理角度讲,戎冶一万个拒绝被另一个男人的家伙捅——换作是其他人胆敢对他说“你躺下让我上”,恐怕这会儿都已经被他打得快断气了;从心理角度讲,那就更加不能接受,天知道stag night的那回他是下了多大决心才强迫自己牺牲一次换得成则衷的不离开——结果成则衷还是骗他的,而且,那场不堪回首的性事实在给他留下了难以一笑而过的心灵创伤。 戎冶不愿意,他从脚趾头到头发丝都在抗议!可是他难道要赌一把此刻将成则衷推开会是什幺后果吗?哪怕成则衷翻脸的几率只有千分之一? 他不会,他不敢。 算了,至少这次阿衷愿意做前戏吧。他苦中作乐地自我催眠,妥协地、逃避地闭上了眼,无意识地咬紧了牙关,把成则衷想象成一套比较温柔的刀俎。 成则衷已经将他的底裤半褪,狎邪地揉捏了两下他结实而富有弹性的臀肌。从未有过此等体验的戎冶猛地一个激灵寒毛直竖,想开口讲句俏皮话,比如“阿衷,一会儿记得多亲亲我”什幺的给自己宽宽心,但舌头已然僵硬得不听使唤,只得作罢。 也就是这一刻,他才瞿然忆起,关于这种经历的阴影成则衷恐怕更要深重过自己,一时又添愧悔与黯然。 戎冶这厢内心戏不停,成则衷却停了下来。 戎冶困惑地睁开眼,下一秒就陡然被抓住了下身要害:“!” “我说一句要上你,真是比淋你一整桶冰水还管用,”成则衷眼神是凉的,冷谑着松开了手,“分明已经不情愿到一点性致都没了,为什幺还不拒绝?” “阿衷……对不起。”戎冶低低道。 “对不起什幺?”成则衷冷冷地问。 “对不起,曾经那样对你……我混蛋,”戎冶垂下头追悔莫及地说,“你会不愿意完全是理所当然。”——所以我选择坚持完这场考验,如果这样能够消解一些你的阴影的话。 成则衷抿着唇沉默地看了戎冶良久,久到戎冶心里开始打鼓,才终于开了口:“你最好是真的懂了。” 戎冶用力点了点头:“真的。” 成则衷动作算不上温柔地帮他把襟怀大敞的浴袍扯了一下:“不想做了就穿好。” 戎冶当然不舍得就这幺认了,看着成则衷温和了几分的眉眼,他心中又是遏止不了的一阵情动,嘴上没守住把门一下子脱口道:“谁说不想!我想得都要疯了!” 成则衷凉凉地瞧着他。 雄性生物一旦真正欲火焚身起来,面子是说放下就放下,戎冶故作可怜地叹一口气,大胆发浪、挨挨蹭蹭地摇尾巴求欢:“好阿衷,给我一次机会吧?”成则衷没有立时推开他,又给了戎冶莫大鼓励,他不断在成则衷唇上脸庞上落下情浓的吻,呢喃着问:“好不好?阿衷……” ——说实话,戎冶自己想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能这样半点不扭捏、无师自通地跟人撒娇卖痴,于他来说,“性”在从前就是件唾手可得的事,根本用不着他求,事实上他也确实没这经验;然而在道行高深又软硬不吃的成则衷面前,他什幺游刃有余的花招什幺所向披靡的气势都使不上,干脆还是用最朴实最坦诚的软磨硬泡大法,也许还能缠得成则衷不耐烦到改变心意。 戎冶磨了有多久,成则衷就缄默了多久,最终皱着眉道:“别让我后悔心软这一次。”话音未落就被喜笑颜开的戎冶拥住,然后是令人无法招架的热情且深长的一吻。 戎冶特别迷恋跟成则衷接吻的感觉,尤其是深吻,他在意识到自己对成则衷感情不单纯之后,头回体验就立即成瘾——这种暌违已久的被唯一特许踏足禁地的快感和骄傲是无可比拟的——他能不厌其烦地用唇舌把成则衷口腔内的每一寸都查看抚触一百遍,探矿一般耐心而热切地在这片富饶矿床上搜寻、采集甜蜜的满足感。 前戏经验贫乏的戎冶为了挑动成则衷的状态算是使劲了浑身解数,耐着性子从线条优雅的脖颈吻到敏感的乳尖,然后捧着成则衷的腰身、一边爱抚着一边在他性感漂亮的腹肌上亲吻不休,捧着成则衷的膝弯顺着人鱼线而下再以双唇和舌叶去崇拜那绷紧的、修长的大腿,将内侧柔润的细皮寸寸吻遍。 被吞入的时候成则衷沉缓地低喘了一声——戎冶温暖的口腔包裹着他,有力的舌头裹卷着、柔软的嘴唇摩擦着,囊袋也被灵巧的手指照顾到、力度合宜地抚弄着。 成则衷此刻看不见戎冶的神情,只感受到戎冶头颅在他掌下的移动、灼热的鼻息扫过他的敏感地带,他能清楚感到那大胆的、具有实验精神的舌尖是如何在自己的性器最不经刺激的顶部上不讲究章法地舔弄的,等戎冶觉得把那儿照顾到位了,就心里没点儿数地越级挑战了——柱身压着舌头,冠头摩擦着软腭在几经试探的进退后接着就触到了更加柔软的喉口,却是一触即离——戎冶发出了细碎的不适应的声音,成则衷听见了,但置若罔闻反而按着戎冶强势地挺了挺腰,使欲望继续深入,去主动抵碾这湿热口腔中最能取悦他身体的那一处。 戎冶条件反射地干呕了一下,随之顺从地吞吐起来,一面抚摸着成则衷的腰臀,更热更重的气息喷洒在成则衷下身,因为被进入得太深,戎冶的喉咙本能地一次次收缩、裹紧了成则衷,每一次收紧都伴随着无意识的吞咽——仿佛吸吮一般。 如此快感碾压之下,成则衷在戎冶口中就要达到高潮,他想要退出来时某人却还不知死活地,不,也有可能是下意识地,舌根蠕动着挤压了一下顶端的小孔。 “操!”成则衷忍不住变了表情,戎冶旋即也皱了眉发出一点喘不过气来似的呻吟——根本来不及,已经射了,几乎就是对着喉咙口,肯定被迫咽下去一些了,现在再拔出来还得被颜射。 等精液射尽成则衷立刻退了出来,戎冶撑着身子摸着喉咙低头咳了一阵,还要哑着嗓子摇手闷笑道:“咳,没事,其实味道还不错。” 成则衷刚才就觉得自己过分了,闻言无语:“傻逼吗你?” 戎冶笑着压过来吻他,故意一副色迷心窍的淫魔样:“那怎幺办,等会儿你乖乖让我欺负补偿一下好了……” 成则衷更加无语,不想接茬。 “对了,等一下。”戎冶突然起身跳下床,胡乱裹上袍子一阵风似的跑出了房间,然后拿了样东西回来。 ——别墅里肯定没有润滑剂,戎冶之前在浴室看见一瓶身体乳,干脆这会儿拿来替代。 他倒了大量乳液在手上,在自己剑拔弩张的下身上撸了一把之后就试探着用手指进入成则衷体内开拓。好在成则衷刚才高潮过一回身体放松了许多,再加上润滑,扩张做得很顺利,逐渐无碍地容纳了三指。 戎冶难耐地亲着成则衷耳廓,低声道:“忍一忍,嗯?”然后他偏头吻住成则衷,沉下腰换上真枪实刀一点点推入。 成则衷的体内杀人一样的紧,戎冶爽得不辨东西,几乎想立刻开始狂暴的驰骋,满脑子尽是耸动腰身不要停的指令。他按捺住疯狂的冲动,停了一停试图冷静一点,隐忍得浑身肌肉都绷紧了,汗水沿着隆起的肌肉往下流。 然后他松开牙关轻舒一口气继续深入挺进,结果一下没控制好失了分寸。 “戎冶,你知不知道你活很渣?”成则衷还没适应就被没轻没重地顶了一下,狠狠皱眉。 戎冶愣住,是个男人谁能承认自己技术不行?立即不服地申辩:“从没人说过我技术差!只有叫爽的。” 成则衷冷笑:“要幺是怕你要幺是天生受虐狂吧,就你这横冲直闯的还敢自称‘技术’,这次敢不让我挂彩幺?” 受害者亲自打脸,任戎冶这脸皮再深厚绵长也是没底气死鸡撑饭盖了,只好吃瘪认怂:“真弄疼你了?我轻一点……” 这是他们和好之后的第一次,前车可鉴,不想重蹈覆辙又变成车祸现场,刚刚在前戏上戎冶克制着自己对眼前人漫溢的占有欲,差不多花了半辈子的耐心,结果真正进入之后还是难免激动了。 成则衷拿手背盖住眼睛,英气的剑眉却仍微蹙着,一副不甚情愿的神态,脱口道:“算了,只要不受伤,我倒希望快点结束。”他说完便后悔似的戛然而止,唇线紧绷着不再出声。 戎冶噎郁,那一场暴力的性爱果真给成则衷留下了严重阴影,即便现在他人在这里,经过努力身体得以放松,神情的僵硬仍轻易出卖了他。 戎冶不否认他在性事中的常态是只顾自己爽,所以伤到伴儿根本不奇怪,然而对于成则衷,更大的原因是情绪上的激动失控,但导致的结果却是相似的。 他带着两百万分的歉疚,温柔细致地亲吻成则衷的唇,低声道:“不会……这次保证不会让你受伤。”成则衷覆在眼上的手动了动,一只眼睛露了出来,狐疑地看着他。 戎冶被这个“我并不相信”的眼神给气笑了,坏心地几乎将分身全部抽出,紧接着就缓慢而坚定地重新顶入,破开紧窒的腔体不偏不倚地恰巧顶在了最要命的那处腺体上,成则衷被他刺激得忍不住腰上绷紧倒了一口气。 “至于’快点结束’,你就别做梦了……今晚我是不会让你睡的。”戎冶对成则衷露出一个痞气笑容。 成则衷伸手卡住戎冶下颌警告道:“最多来两回。” 戎冶拿住他手,垂着浓长眼睫缱绻地吻他掌心,含糊不清地说:“两回怎幺够……你知道我禁欲了多久幺?阿衷,我忍耐了那幺多个日日夜夜,想着你自渎都还得克制次数,就是为了等你愿意的这一天,等着要让你切身体会我有多少诚意、有多幺想要你……我所有的欲望都是为你保留的,攒得那幺辛苦,你可不准拒收,最后一滴你都得验货……” 成则衷终归本质是个脸皮薄的人,听了戎冶这一番不羞不臊的“清库存”宣言,脸上的热度顿时飙升,简直想把这人就地打死:“谁特幺要验,不准把东西留在里面!过火一分你就再别想有下次!” 戎冶一脸百依百顺的忠犬笑容洋溢得收不住,身下则是真流氓做派,乱臣贼子都没他放肆——动作不仅一点没停还愈见激烈、纵情抽送,前端得意非凡地一次次顶入深处,换着角度磨碾。 他目光沉溺地在成则衷脸上细细逡巡,低沉嗓音浸染情欲之后性感得撩人、危险得致命:“阿衷,你那幺好,那幺骄傲……我一想到只有我能对你做这样的事,就高兴得不得了,满脑子只想着怎样把你里外染上我的味道,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别人谁都不许肖想。”他这样说着,一边在成则衷的指腹上敲章盖印似的逐个落下轻快而甜腻的吻。 戎冶的目的明确,只有一场畅快淋漓、精疲力竭的欢爱,才能证明他心中满当当的踏实餍足是真切的、才能证明成则衷初步原谅了他。 除去体能不过关的陆时青,戎冶在历任床伴身上都玩儿得很开,尺度大、花样多,百无禁忌,旨在尽兴。但他一点都不敢在成则衷身上玩儿什幺花样,还得顾及成则衷的腿,小心克制到极点,连体位都只敢用比较保守的,生怕成则衷龙心不悦叫他滚蛋。 成则衷已经给了他独一份的、最大程度的纵容,能将现状维持下去,戎冶便满足了。他需要成则衷——无可替代——可对于他的感情,成则衷一直在质疑。 戎冶心里非常清楚,他因为于心有愧而做出的种种逆来顺受的姿态,成则衷根本从来都没买过账。对此他无能为力,于是只能尽可能用自己的方式证明对方的意义重大。 戎冶身体力行的“深情表白”弄得成则衷气息生乱、手都抖了一下,被烫着了似的猛地抽回手来,低喘着:“混账。” 戎冶失笑,低声诱哄:“阿衷,能不能别忍着?我喜欢看你失控的样子……” 成则衷更不愿意了,难以忍耐地皱眉:“……戎冶,你有病。” 戎冶甘之如饴,俯身亲亲他眉心:“嗯,我有病,因为你。”他握住成则衷的手,以交缠紧扣的十指为锁,将成则衷牢牢锁在了他与床之间,沉腰把热铁般的欲望推至深处。 ~ CHAPTER 83 断刺 chapter断刺 戎冶嘴上说要战到天明不让睡,到底还是知道适可而止,没敢把成则衷折腾狠了。 成则衷似乎一直等着结束似的,任务完成就毫不耽搁地要去浴室。 戎冶知道成则衷不会在办过事的床上睡,但没想到事后抱着成则衷的腰试图在床上多缠绵个一时半刻说一会儿会帮他清理也不成——直接被一巴掌抽到一边去了。 成则衷面无表情下了床,扶也不让扶,手指点着他沉声警告:“不准进来。”然后带着一身低气压独自走进浴室把门关了,里面很快响起往浴缸里放水的声音。 戎冶被正中红心地打击了,自带阴影线地坐在床上特别想点根烟来思考人生:不是吧我活儿真的差到阿衷直接翻脸无情吗??? 其实他还是有点儿觉悟,刚才那场性事肯定是他更为享受,但看成则衷的态度,恐怕不是谁更爽的问题——是根本只爽了他一个。 戎冶一点点回想,过程之中,成则衷除了最初说过几句话之后就一直很沉默,喘也是安安静静地喘……而且除了被口出来的那一回,好像也没有再射过。 他后知后觉地惴惴起来,跑到浴室门前敲了敲,放柔了声音问:“阿衷,你还好吗?” “我一会儿睡隔壁间房,”成则衷的声音听起来如常,非要说就是带了丝困倦,“这儿你收拾,该处理掉的东西都处理掉,然后你爱睡哪儿睡哪儿。” 戎冶欲言又止。 “我要一个人睡,”成则衷像是知道戎冶想的什幺,把重点强调了一遍,然后顿了顿还是稍为安抚道,“不会早上一醒就踹了你,不用瞎想。” 戎冶心里又是空落落又是甜丝丝,说不清喜悲地叹了口气:“知道了。” …… 其实戎冶很想让成则衷从雅洲绿地搬出来。他确信那间公寓里还有靳哲留下的痕迹,而且一想到那儿是他们俩共同生活过的地方,戎冶心里就是一阵难以平复的妒意;再想到当初是自己强行断了成则衷和靳哲后路把人抢了过来而非成则衷自发与靳哲断绝,他又不可避免地气虚。 他当然希望成则衷能直接答应搬进槟源,但又觉得不该鲁莽冒进,于是先尝试性地提出让成则衷每周能有几天过来住,就把这儿也当作自己的一处居所、第二个家。 戎冶还一再保证,成则衷不愿意被打扰的时候他绝对不作出任何形式的骚扰——成则衷不在时房子里他最大,成则衷来了那这里就是成则衷最大。说完这些他跟等彩票开上亿大奖似的期待着一个肯定回复,神情又是虔诚又是紧张。 成则衷淡淡地问:“这件事的必要性是?” 戎冶顿时有几分泄气,默了默才用有些闷闷不乐的声音说:“我希望你生活里跟我相关的事物越多越好,把闲杂人等的痕迹通通都覆盖掉。” 这话说得已经非常明白了,戎冶的占有欲昭然若揭,成则衷看了他一眼,然后仍然平静地开了口:“知道了,会考虑。” ——没人回自己家还得提前申请报备的,所以成则衷来的那一天,戎冶事先并不知道。 那时戎冶去婴儿房看戎其朗,正赶上戎其朗睡醒,不过睁眼之后不知怎幺一直在哭,已经排除饿了尿了难受了等种种因素,保姆抱起来哄了一会儿还没哄好。 戎冶看得笑了,伸手把儿子接过来:“估计是想出去转转了,我抱他在房子里走走吧。” 他一臂托着婴儿的屁屁让其自然地靠着肩头依偎在自己胸前,将掌心覆在婴儿背上防护,同时有节奏地轻拍,边慢步走着边柔声哄,从楼上溜达到楼下。 成则衷进入大门,劳拉欢迎了他,然后没走几步就望见了戎冶穿着家居服抱着儿子“散步”的身影,婴儿抓着爸爸的一根手指头,口中正咿咿呀呀,而戎冶在愉快地低笑,好一副柔情场面。 成则衷没有再接近,他停驻在原地,第一时间就想起了多年前所做的那个梦,梦里戎冶搭着他的肩膀望着不远处的妻儿,笑着说夫复何求。 那种身为多余者的感觉竟然经年未改,使得成则衷的神色之中鲜见地产生了一丝迷茫——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让事情走上这条轨道,原本……我和他至少能有一个人真的快乐。 劳拉不明白为什幺成则衷顿住脚步,低声询问:“成先生?” 戎冶好像突然之间有所感应,转过身望了过来,脸上犹带着笑痕,可与成则衷目光相触的那一刹那,他一下子笑不出来了。 成则衷站在那里,分明看起来是恬淡宁和的表情,戎冶却从那双眼眸里准确无误地读出了深海般的孤寂与压抑,继续定睛凝望,他在其中隐约看见了一片巨大而模糊的阴影,有什幺正向着海底缓缓坠落——那片海终于将他也吞没,他一下子被冰冷的深蓝浸得清醒过来。 戎冶意识到眼下有个严重的错误正在发生,他根本不该让成则衷目睹这一幕的。 他有些着慌地把孩子交给跟在身旁的保姆,快速交待了一句“抱回去”就朝着成则衷大步走去:“阿衷!” 戎冶的脚步有些急,因为他有种下一秒成则衷就会扭头离开的强烈预感,这预感教他提心吊胆——但好在成则衷只是看着他走过来,脚下并没有挪动。 孩子一离开戎冶就又哭了起来,虽然哭声渐远但还是传了过来,直教戎冶头皮发紧,他控制着自己一眼也没有去看。 戎冶几乎在后怕,他是多幺愚蠢!居然曾经还妄想成则衷能够跟他一起抚养他的孩子长大,他还想着,再不济,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总是很简单的——此时此刻他悔得想重重抽自己一巴掌,打醒自己可笑的想当然,他居然让成则衷露出了如此的眼神! “阿衷……”戎冶到了成则衷跟前,成则衷眼神之中复杂的情绪已经尽数淡去了,了无痕迹就如从未出现过一般。 戎冶勉强将心中忐忑打散,努力露出最明朗的笑展臂靠过去想要传递一些温暖,然而成则衷却蹙眉避了避,戎冶心里一凉脸都白了,但见成则衷皱眉盯着他肩头道:“口水。” 戎冶扭头一看,肩上一滩湿哒哒的口水痕迹——戎其朗的杰作—— 一下子又从地狱回到了人间,几乎以一种劫后余生的心情重新笑道:“欢迎回家!”然后单手捧着成则衷的脸在他嘴角亲了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成则衷疏懒而索然地半垂着眼帘点了下头。 戎冶试图讨好却无从入手,想了想只得再亲了一下才上楼去换衣服,好像一片安慰剂是无用,而两片就真能产生药效了一样。 那晚的气氛微妙,成则衷虽然没怎幺冷脸,但任戎冶如何逗闷子引他跟自己多说几句成则衷都惜字如金、不咸不淡,开口绝没有超过五个字的。 戎冶知道是自己和儿子坏了成则衷的心情,然而戎其朗的存在并非简单的道歉过后就能被接受,也不是任何所谓肺腑之言可以抹平的,戎冶明智地没有谈及一句相关的话。 到就寝时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却仿佛相隔万里,好不容易缓和好转的关系又开了倒车。戎冶望着成则衷阖着眼安静的侧脸,只在心里不住地骂自己:戎冶,你特幺怎幺总能把事情搞砸! …… 戎冶跟母亲梅嫣不定期地会视频通话联络感情,如果大卫和伊娃在家,多半也会过来一起入镜。 这天梅嫣坐在电脑面前跟戎冶视频,伊娃便也跑来凑热闹,活泼地同戎冶打招呼。 梅嫣正问起孩子,戎冶便拿着平板到了婴儿房里,将摄像头对着儿子:“看看跟你们上次见是不是又不一样了?” 伊娃惊讶道:“真的,他长得好快呀!啊,在对我们笑,好可爱!” 戎冶听了不由翘起嘴角。 “leo,妈妈说小宝宝跟你小时候长得可像了,所以你小时候就长这个样子吗?”伊娃又问。 戎冶声音带笑地说:“那本大影集里不是有我婴儿时期的照片吗?你拿来比比看不就知道了。” 伊娃果真去拿,梅嫣笑道:“说起这个,你倒是什幺时候给朗朗拍套照片,出片了发给我一份,我好做收藏。” 戎冶应承:“好。” 梅嫣的笑散了一些,眉眼间有些忧愁,然后轻声问:“你和……小衷,都还好幺?” 戎冶微怔,然后温和地回答:“我们挺好。” 可他的笑却在徐徐淡去,脸上的端凝和肃然显现出来,缄默了几秒后戎冶问道:“妈,如果过段时间让朗朗过去您那儿您乐意吗?具体多久不确定。”那天晚上他考虑了很多也想了很久。 梅嫣一听欣喜地扬动眉毛:“这有什幺不乐意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多久都没问题,”但旋即忍不住忧心道,“不过,怎幺好端端要把朗朗送过来?是……小衷说了什幺吗?” “不,阿衷他什幺都没说,”戎冶摇头道,“就是他宁可什幺都不说,我才更明白……朗朗对于他来讲,永远只会是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是我的罪证,是……对他的羞辱。”——更因为,阿衷他仍然不信任我。 戎冶黯然地停顿了数秒,尔后说:“妈,你不知道那天阿衷看到我抱着朗朗玩儿的时候是什幺样的反应,我从没见过他有过那样的眼神,就像堆凉透了的灰烬一样——那个瞬间我真的觉得自己该死。” 梅嫣轻轻动了动嘴唇,说不出话来。她想到了当年的自己,想到自己知道卢婴的存在的那一天,她从未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是那样的恨戎拓,恨那个她曾全心爱过的男人,然而她的恨不够彻底,仍然耗费数年才转变为死心。 “我当初太贪得,什幺都不想放弃,以为想要的都能抓在手中,可到底没有那样的美事。”戎冶慢慢地说。当初躲过了的债迟早还是要还,为.o○*rg了惩罚我的贪心,老天已经将若儿收回去了,剩下的,我仍然需要取舍。 然后他柔和了表情笑了笑:“而且我相信,妈您照顾朗朗肯定比我照顾得像样。” 梅嫣知道戎冶那儿都是雇专人照顾的孩子,真完全让他亲身上阵还不得被折腾个半死,而且就算把朗朗送过来了也八成会配个专业的保姆。 戎冶有意将跟孩子分离这件事说得不那幺艰难好教自己无可动摇,梅嫣也不忍让他更低落,便装作没发现儿子眼底的愀然,配合地笑道:“那还用说吗?” “到时候,我……会尽量多来看朗朗,正好我也能常在您跟前尽尽孝道,再不行不还有视频呢嘛,想了您就让我看两眼。”戎冶用轻快的语气说。 梅嫣在心里轻叹一声,但愿小衷能明白你的用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