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花轿嫁对狼》 分段阅读_第 1 章 《上错花轿嫁对狼》作者:狼山玉 文案:身为大夏朝刑部尚书的曲荃命中只有一个克星,那就是同为正三品官阶的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幕僚提议可以给危岳雁配一名女妻,断其后路。曲荃觉得这个方法很好,赶紧上书以奏圣听,却没想到—— 危岳雁她丫的也是这么想的!!!!! 圣旨宣告命她二人分别聘娶凌家姐妹的那一刻,尚书大人和将军大人都傻眼了。 大婚之日,凌家姐妹还因一把宝刀上错花轿…… 于是,霸气张扬的危将军遇到了清冷自持的凌姐姐,狡黠如狐的曲尚书遇到了火bào泼辣的凌妹妹…… 二人仰天长叹:自作孽不可活啊!!!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yin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危岳雁,凌秋泛,曲荃,凌雪霁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与其政敌刑部尚书曲荃被圣上赐婚,分别迎娶吴郡太守千金凌秋泛和凌雪季。姐妹二人上错花轿,新婚之夜危岳雁发现嫁给自己的竟然是寻了三年的心上人,遂开始宠妻追妻生涯,而曲荃则遇上了脾气火bào的妹妹,成了一对欢喜冤家。大夏朝风云诡谲,四人的命运自此锁在了一起。本文设定新奇有趣,感情细腻,文笔优美,人物有血有肉,xing格丰富真实不套人设。剧情线伏笔众多,跌宕起伏看的过瘾。是一篇走向奇特的好文。 第一章 帝国双骄 大夏都城 御隆五年,金陵春 细柳如烟,杏花若梦,飘絮轻盈的从柳芽尖抽离,随着和煦春风轻盈起舞。素衣方巾的书生铺开画绢欣然提笔,却又黯然作罢,只叹满城韶光画不成。大夏都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呈现出曼妙春色,唯有一个地方不然。那便是让京都之人闻风丧胆的—— 夏台刑狱司。 本朝讲究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故而除去地方牢狱以外,大夏都城中只有一个牢狱,夏台刑狱司。本朝分三省六部制,自古以来兵部出豪杰,吏部出政/绩,工部油水肥,刑部看似做不出什么功劳也捞不到多少好处,但无论是谁都要给刑部尚书三分颜面。因为无论是哪朝哪代,只要你犯了罪被刑部的人抓去,那基本就是到头了。 昏君怕言官,贪官怕刑部,不论是谁到了里面先好好审一顿,什么刑罚都上来喂一遍。把你弄到半死不活之后,该科什么罪就科什么罪,该秋后问斩就秋后问斩,半点不含糊。 “哦呦————————!” “嗷呀————!!!” “额啊————————————!!!” 声声锥心刺骨的惨叫不停的从囚床上传来,在火中灼烤炙热的铁鞭抽击肌肤散发出焦糊的味道,与血腥味混合着弥漫到每一间囚房。 离囚床约三尺的地方摆着一张木桌,袅袅烟雾从木桌上的金蟾香炉中喷土出,似一方结界将那木桌后的人笼罩其间,隔绝了一切令人作呕的气味。 纤长莹润的手指在木桌上不紧不慢的敲着,面前这一片血光污浊,这手指的主人根本不以为意。声声凄厉入耳却成了乐坊的管弦丝竹,听的人长眉尽舒。 “尚书大人,付大人晕过去了。”刑部小侍郎崔简查看了一下犯人的伤势快步绕到曲荃的身后,小声说道。 手指暂时停止敲桌的动作,木桌后传来一声轻笑。 “尚书大人,您看,这……今日还要继续吗?”崔简在曲荃看不到的地方偷偷抹了一把汗,等待曲荃的指令。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尤其是等待曲荃的指令,简直是漫长中的漫长。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空气都凝固了的时候,有人出声了。不过不是曲荃,而是被双腿大开的捆绑在囚床上的付芯。曲荃为bi他招供,特命狱卒取来满是倒刺的铁鞭在火盆里烤热了,专往他双腿内侧最娇嫩的皮肤上抽。此时双腿内侧的皮肤已经被抽的血肉模糊,若不仔细看竟以为是两坨沾着血水的肉泥糊在上面。双腿早已模糊了感觉,口齿间难耐的干燥热辣将他从天堂拉回地狱。 “水……水……” 一把 分段阅读_第 2 章 温润如玉的嗓音自后接上,“既然付大人还有口气儿在,那不如就招认了吧。修缮恭城避暑山庄的那一千两黄金缘何只有三百两派上了用场?” “水……” “水?付大人的意思是,那不翼而飞的七百两黄金都被拿去救赈烟州水患了吗?” “水……给我水……” “付大人当真是老糊涂了,烟州水患可是御隆元年时候的事情,之后数年都很太平,哪用得上七百两黄金啊~?” “水…………” “唉,崔侍郎。” 崔简立刻上前,“下官在。” “蒙骗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呐?” 崔简听闻这话太阳xué的青筋突突直跳,付芯只是受了一天的刑口干舌燥而已,压根没提什么烟州水患的事情。这这这,唉,真是yu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他苦恼的抬头看去,却被那一张温润容颜夺了视线。 曲荃有一张婉如章台兰草的清雅容颜,但是每当她笑起来的时候却怎么都无法让人将其和那些优雅清新的事物联系到一起,反而会令人联想到与之截然相反的——狐。 静若兰芝,狡黠似狐。 只此八字,形容曲荃最合适不过。 “崔侍郎,崔侍郎?怕不是昨夜太辛劳,未歇息好吧?”那声音绵软如酥温软似玉,仿佛临行前妻子的婉转叮咛,柔风拂耳。但是在此时听来,根本就是催命咒决! 崔简“哗啦”一撩下摆,“扑通”跪在地上,“《大夏律例》第三卷 第十七条,凡欺瞒官吏知情不报通机密大事而輙漏泄于敌人者杖一百徒三年。尚书大人体恤下官,下官却疏于职守定当自领责罚!” 曲荃温润含笑,微微躬身,“崔侍郎快快请起,既然崔侍郎身体不适,便在家中休沐三日吧。” “这,这如何使得。”崔简羞愧难安。 曲荃摇摇头,“崔侍郎真可谓为我大夏朝鞠躬尽瘁,可嘉可叹。既然崔侍郎心中过意不去,那就在家抄写《大夏律例》一万遍整,三日后来刑部报道时带过来。如此可好?” “如此……甚好。”好个屁!!自己就不该多嘴!崔简疯狂腹诽,但面上还是不能显露,只得黑着一张脸哀怨认命,“多谢尚书大人体恤……” 曲荃满意的笑了,然后很大度的一拂袖子,“付芯身为重犯,不知悔过,竟妄图期满朝廷命官,罪上加罪罪无可赦!但本官宅心仁厚,不忍加刑。便依照《大夏律例》,将付芯杖责一百,即刻行刑。” 候侍的四名狱卒应了,两个将铁鞭悬上墙壁,另两个则取了刑棍来。准备妥当后便开始行刑。 曲荃看着疼到面目狰狞的付芯温柔一笑,转身回到她的木桌后,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 “圣旨到——” 一把尖细苍老的嗓音拖着长长的尾音穿透yin暗的牢房,直直刺入曲荃的耳中。拿着茶盅的手一震,随即从容的双膝跪地,颔首领旨。 明黄的圣旨缓缓舒展开来,大内总管许公公亲口诵读,“刑部尚书曲荃接旨——” ———————— 玉门关 御隆五年,边塞春 一片从都城落下的青翠柳叶被和煦的春风裹挟着,飞出了城门,飞越了洛河,飞越了江河湖海,飞越了高山丘陵……直至被边塞粗粝的风暴一卷,落到玉门关前。风一吹,尘一扬,露出了原本的新绿和边缘处已经有些枯卷的暗黄。在幽幽羌笛声里,给边塞的将士们带来都城的春天。 然而此刻玉门关下,没有人有心情去欣赏这曼妙的美好。 黑压压一片的夏军将西凉五百残兵弃卒围困其间,泛着寒光的□□战矛组成了一道铜墙铁壁,怕只有粉身碎骨才能从此间突围。 胜负已分,优劣之势已然十分明了。然而这些西凉战俘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们或聋或盲,或瘸或病,鲜血不断的从伤口中汩汩渗出,连续三天三夜的激战使得他们几乎已经无法直立。他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还手的能力。可是即便如此,他们却仍旧一个个目光如炬,jiāo臂而立,尽可能的昂首看着对面的敌人,哪怕是战俘,也无畏无惧。 一骑枣红马悠 分段阅读_第 3 章 从玉门关内踱步而出,端坐在马上的是一名赤袍玄甲的女将。一头青丝高高竖起,华美的面容上满是倨傲。正是大夏朝位居正三品的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 她飒然转身骑马上高台,鸦色长发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因她发质极好,这一划如同墨湖泛波,滟光粼粼。晴空烈阳之下,危岳雁昂首而立,仿如被镀上了一层金光。眼神扫过那一张张透满疲惫和不屈的脸庞,朗声道:“西凉战败,你们已经回不去了。” 这话说的没错。 西凉已经宣告战败,这些残兵败将已经成了他们的弃卒,哪怕回到西凉也会受到万民唾骂,被他们的王君遗弃,在生不如死的日子中度过残生。但是这些东西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口上承不承认是另一回事,眼下被危岳雁这么众目睽睽的宣告又是一回事。 战俘之中开始sāo动,有人蠕动着干裂的双唇急忙想说些什么,却又被已经轰塌的信念挡了回去。一阵sāo动复归平静,终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危岳雁缓缓摇头,朱唇又开,字字掷地有声。“西凉不敢给你们承诺,我却敢。” “我危岳雁在此立誓,只要你们愿意归降大夏,定然不会伤及你们分毫。” 话落,她满意的看着有些开始不安的战俘,坚定的目光将他们一一扫过。 “我还可以辟出百亩良田,让你们种植谷物豢养牲畜。还可以免除两国禁令,让你们与大夏的女子通婚,在大夏的土地上繁衍生息!” 此言一出,果然引得众将士哗然一片。一边是充满了背叛嘲弄的西凉,一边是张开双臂容纳他们的大夏,一边是仙境一边是地狱,这种选择连猫狗都会做。 可究竟是什么,还支撑着他们,对那片已然遗弃了他们的国土不离不弃?缄默如初? 危岳雁无言凝视着烈日下已经奄奄一息却仍旧坚守着什么的战俘们,万籁俱寂四野无声。仿佛能听到烈阳炙烤土地的bào裂声…… 终于她长长叹了一口气。 迎着边塞的骄阳,露出一抹不知是什么意味的笑容,站在台下向上观望,只觉那一抹笑容烈如火,寒似冰。 “敬酒不吃吃罚酒。” “既然不愿,本将也断然不能放虎归山。众将听令!” “将这些战俘由外圈向内列好,给本将——” “一层一层杀!” 第二章 错许姻缘 危岳雁冷眼看着台下面对屠杀无力抵抗的西凉战俘一个个倒下,鲜血浸透玉门关下的黄沙。 关门大开,一骑遥遥绝尘而来。 “圣旨到——” “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接旨——” 八百里加急,特命钦差大臣亲传圣旨……心中不祥预感徒然升起,危岳雁下意识一紧缰绳。 利落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颔首听旨。 —————————— 夏台刑狱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刑部尚书曲荃天惠聪颖,行谊刚方。德著温纯,屡立奇功。兹闻吴郡太守凌江之女有德有颜、恭让谦虚、温柔端雅,适婚嫁之时,当择良人与配。值曲尚书未遭良匹,与凌江之女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此女许配与曲尚书为正妻。一切礼仪,jiāo由礼部cāo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曲荃每听一句神经就绷紧一分,听到宣读结束只觉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整个人向前倾倒在地。 ———————— 玉门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忠于大夏,宣德明恩,气荩华夷,以安社稷。兹闻吴郡太守凌江之女形容姝秀、娴熟大方、品貌出众,适婚嫁之时,当择良人与配。值危将军未遭良匹,与凌江之女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此女许配与卫将军为正妻。一切礼仪,jiāo由礼部cāo办,择良辰完婚。 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钦此。” 危岳雁跪在地上长眉紧锁,日头火辣辣的照在她的盔甲上透入内里,猛地晃了晃脑袋眼前金星跳闪。若非手指狠狠的深陷肉中,她只怕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 分段阅读_第 4 章 —————— 夏台刑狱司 “哎呦呦——”许公公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曲荃,皱起一张脸笑道:“曲大人怎的如此激动,莫要摔坏了身子。” 曲荃顺着许公公虚扶的动作站起身来,不忘谢过。她揉揉太阳xué,猛然意识到什么,“扑通”一声又跪了回去。 “哎呀,曲大人这又是怎么啦。咱家这心啊可经不起这般吓~”许公公拍拍胸口,一副吃了大惊的模样。 曲荃黑着一张脸,跪地不起,“许公公啊,且不说微臣入仕以来破获大案无数,此次为了查清前户部尚书付芯贪墨修葺避暑行宫金银一案,可是整整一个月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微臣之心,天地可鉴呐!即便是陛下现在就要将微臣赐死,微臣也无怨无悔!但是,陛下怎可以如此折辱微臣啊!” “曲大人这是何话。”曲荃平日里处事圆滑,各方面都打点的不错,与君前第一红人许公公的关系自然不一般,前几日得了十斛南海明珠,还特意差人送了他三斛。所以许公公在听了这番对于平日谨慎圆滑的曲荃来说已经很“出格”的话语后,立即出声提醒,“雷霆雨露具是君恩,何况是这匹配良缘的美事呐。” 在夏朝,女子可以入朝为官亦可以同寻常男子一样娶妻婚配。只要有能力有权势,私生活放纵一些并不会惹人非议。只不过,庙堂之高终不似市井勾栏,朝中风云诡谲朝令暮改,踏错一步即坠入万丈深渊。所以朝中的女官一般都会选择嫁给同僚或是王侯公爵,一为给自己添一份保障,二为多一条退路,三为留后。 曲荃尚值桃李年华,倒是还没考虑的那么远,只是这一道圣旨下来,将她身后的路尽数斩断了。帝王心,终难测啊。 凤凰断尾,向晚孤鸣,何其哀哉! ———————— 玉门关 此次派遣的钦差大臣是兵部侍郎陈冲,入兵部之前便与危岳雁jiāo好,知道圣旨内容后也是惋惜不已。见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半晌未动,小声提醒,“危将军?危将军?快接旨呐。” “刷拉——” 一道寒光乍明,宝剑自鞘中抽出,薄薄刃面上映出危岳雁一双凛然的长眸! “危将军!快住手!”腰间的宝剑被对方拔出,陈冲愣怔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连忙阻止。 长风卷地百草折,危岳雁横剑在手,一头青丝在风中飞舞狂乱,锋利的剑刃已经在她浅蜜色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纤细的伤口。 “回去禀告陛下,末将抗旨!” “胡言乱语!”陈冲怒目拂袖,危岳雁此举大逆不道,他必须在消息传达天听之前尽快把事态控制在可周旋范围之内,“来人,危岳雁连日行军精神萎靡,满嘴胡话。即刻拖下去刑三十军棍,好好清醒清醒!” 军棍落下,发出沉闷的打击声。行刑的正是危岳雁的副将,三年来跟着危岳雁征南闯北深入不毛,深知他的将军是难得的将才。在沙场上浴血为国尽忠,竟然换来这么个下场,当真令人心寒。 麒麟声嘶,陌野独行,何其悲乎! ———————— 大夏皇城 宫墙之内一片孟春/光景,新绿色的蔓藤爬满了宫墙外围,愁的几个小宫女拿着扫帚徘徊不去。深绛色的宫门次第开启,华玥池的池水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潋滟波光,宛如一条金鳞锦鲤将整座景阳宫环绕其内。 一袭烟紫长袍的曲尚书脱冠散发,直挺挺的跪在御书房前,眸中一派坚决之色。许公公焦急的甩着一把拂尘绕着她走来走去却无计可施。皱着一张橘子皮似得脸,开始他第一百三十五次的劝诫。 “哎呦,我的曲大人呦,您这又是何必呐。陛下免了您三日早朝以备婚娶,就是摆明了不想见您呐。您就算在这里跪倒天荒地老,这也没有用啊。” 曲荃抿了一下苍白的嘴唇,感觉站在悬崖边被大风猛烈刮着摇摇yu坠,向来养尊处优的身体哪禁得住这样折腾,但是没有办法,她必须要跪在这里直到皇上收回成命。 “哎呦喂,这可如何是好。”许公公重重叹了口气,正准备进御书房再在御隆帝耳边旁敲侧击 分段阅读_第 5 章 一下,却看到宫门口陈冲满头大汗的往御书房赶来,后面紧跟着的四个将士,一人一边抬着个军用担架急吼吼的也是同御书房这边来。待五人走入一丈内,许公公惊呆了,那担架上趴着的,不是危岳雁是谁!! 她不是现在该在玉门关平乱吗?怎么……哦不对不对,圣上前两日颁发了圣旨,命她班师回京完婚的,眼下她确实应该来了,但问题是—— 不该是这么半死不活的被人抬来啊!!!! 这下可怎么办,一个已经快倒了,另一个已经倒了……许公公深感自己的头发又白了一半。 “陛下呢,快快快,许公公快帮忙和陛下通报一声,危将军她要求见陛下!”陈冲虽然干着文职,但骨子里仍旧是个武人,他不懂文官的那些弯弯绕绕,也学不来八面见光那一套。冲到近前什么礼也不塞,一把拉起许公公催着他通报。 许公公正要出言却被一把已然有些沙哑的嗓音抢了先。 “御书房前岂容喧哗,陈侍郎当此处是市井吗?”曲荃苍白着脸训斥一句,身上无力却也抵不住内心好奇,这陈冲虽然xing子鲁莽却也不止于此,琢磨着转头一看—— “啊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许公公和陈侍郎一脸无语的看着已经快要虚脱的刑部尚书笑到差点咽气。 “哎呀呀,哎呀呀……”曲荃一脸幸灾乐祸的在许公公的搀扶下站起身来,脚上一个趔趄直挺挺扑倒在危岳雁担架上,摔得七荤八素仍不忘指着危岳雁的脑袋大笑,“危岳雁啊危岳雁,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哈……” 许公公:“……” 陈侍郎:“……” 尚书大人您的情况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吧喂…… “大人,我们将军挨了军棍就启程回京,路上没好好休息过,刚到京城就来了宫里,伤口都还没愈合。大人不要压着我们的将军!”抬担架过来的其中一个将士一看就是暴脾气,他可不管面前的大臣是几品大元,自家将军都已经这样了怎么还能被这么欺辱! “就是,我们将军刚刚平了西凉贼寇,伤重的很!禁不住大人这么压着!”另一个也是年岁较小,十五岁便跟着兄长征战沙场只知道浴血奋战,不明白官员之间那些弯弯绕绕的,心中想到便冲口说了。 “住口!”许公公一看危岳雁危大将军手下的兵卒对朝廷命官如此无礼,心中又是惋惜又是沉重,危岳雁在军中地位超然,但凡是她带过的兵皆对其唯命是从忠心不二,就连领她一同出征过的兵马大元帅也赞过一句:此女挂帅之日不远矣。这类将才或许与大夏来说是百年难遇千金难求,但是对陛下而言,确是致命的威胁。 他又看了一眼被两个愣头青你一言我一语扎的眯起一双狐狸眼的曲荃曲尚书,长叹一气。曲荃又何尝不是惊才风逸,智计无双。她从堂下官坐起,一路摸爬滚打当上刑部侍郎,半月时间竟从御史台送上来复核的案件中揪出一桩案中案,历时三年协助御史台破获案件无数。她手段奇诡,搅弄风云却又能抽身事外,去年震惊朝野的淑妃案几乎将整个刑部卷入进去,仅有这个小小的曲侍郎幸免于难,不仅如此,她甚至缘此官拜尚书。如此人才陛下怎能任其做大? 她二人一文一武,若能□□定国自是最好,但若有一日生出反心—— 许公公看着当空的骄阳心底冰寒,陛下自然不会允许他的皇朝出现一点变数。 若能除去,必然连根拔起。倘若不能除去,便要折其羽翼,喑其声喉,方得高枕无忧。 第三章 争锋相对 许公公思及此看向那几个士卒的眼神愈发严厉,正yu开口施难却再次被曲荃抢了先。 只见原本面容苍白的曲尚书一下子容光焕发两眼冒出贼光,她非但没有起身反倒一条手臂支起下巴懒洋洋的向后一趟,半个身子压在了危岳雁的身上,看的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不仅如此,她居然还大言不惭的开口道:“本官与危将军素来jiāo好,当年布衣相随于市井,同窗习课同榻共眠,此等情谊你们根本不能理解其万 分段阅读_第 6 章 。” 众人听罢此言只觉曲荃一张脸皮比城墙还厚,满朝都知道危岳雁与曲荃不和,还布衣相识同塌而眠这话说出来真不怕天空一个霹雳劈死她!他们很想反驳曲荃,转头一看,曲荃却是一脸“你们能奈我何”的笑容。年轻的士卒们一个个青筋暴起,攒成拳头的骨节咯吱作响。但他们哪怕再生气也下不了手,毕竟这里是陛下的御书房门口,加上许总管还在这,要是他们动了手殴打朝廷命官是一罪,不把陛下放在眼里,更是罪上加罪。愣是他们这些一头热血冲脑门就不管不顾的愣头青也得掂量着来。 正气急间,只听曲荃又道:“你们不理解也就罢了,怎能信口雌黄编排本官欺辱你们的将军?本官一没打她二没骂她,仅仅是许久未见思念如潮有些情不自禁而已,你们这般空xué来风可是想去夏台刑狱司喝杯茶了?” 这番扭曲是非的话说出口就是摆明欺负人了,但是陈冲加那几个士卒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们知道曲荃与危岳雁不睦,所以见到曲荃幸灾乐祸的样子很是不爽。但是曲荃除了有点压到危岳雁之外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情,言语上也没有赤/luo/luo的冒犯,他们这般说话确实是不占理。最最重要的是,曲荃再可恨到底也是他们大夏朝的刑部尚书,官拜正三品堂上与他们的将军同阶,手中权力虽说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但是把他们这几颗芝麻绿豆抓去刑部吃点苦头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冲和士卒们面面相觑,都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道理谁都懂,可就是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哇。 “曲尚书,什么时候这么客气了?”一道疲惫沙哑的声音响起,淡淡回敬曲荃。 “彼此彼此,危将军这么心平气和的与下官讲话也是头一遭~”曲荃听到危岳雁醒来的一瞬僵了一瞬,但很快便换上一张狐狸似的笑脸。 危岳雁动了动身子,牵扯到了伤口处疼的她嘴角一抽,这么狼狈的样子被曲荃看到已经很不爽,这厮居然还逮着她的兄弟们欺负,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瞥了一眼自己被压着的伤处,一抹揶揄的笑意爬上嘴角。 “曲尚书可否挪动一下贵臀?末将方下战场,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受不得这千钧之力。” 曲荃太阳xué青筋直跳,一边起身一边笑意更盛,“危将军此次平乱归来身子就变得如此羸弱,日后可得好好保养。下官亦会在明日早朝时请奏圣上犒赏三军,嘉奖危将军,扫dàng西凉流寇的大功劳。”她将“大功劳”三个字咬的很重,似是要告知天下,区区几股西凉流寇就能打的危将军弱不禁风。虽说西凉国来的不是什么精兵铁骑,但也算是整编入伍的士卒。只是西凉国主并不十分看好这次的战果,便让士卒们以“流寇”名义进攻,以图战败后不太影响到两国关系稳定的根基。所以哪怕危岳雁这次赢得再累,也不过一个“平流寇”之名。 “曲尚书您明日不必上朝哇。”一边听了很久的许总管终于出声,他看着曲荃一脸扭曲的表情,只得提醒道:“圣上赐婚特免了您三日早朝以备婚娶,您又忘啦……” 曲荃得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残酷的现实压得她刚刚好了些的心情重新沉入海底。 危岳雁觉出这话有些不对,努力想要翻过身来身边的陈冲及几个士卒立刻上前扶将,一贯好强的她并没有推却而是一脸探寻的看向曲荃,“怎么?圣上给你赐了婚?” 曲荃只觉得自己要在宿敌面前说这种事情简直是奇耻大辱,黑着一张脸不想说话。危岳雁又看向许总管,许总管却也摇摇头不说。危岳雁身边一个士卒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见大家都不说话想着说些啥活络一下气氛,就兴高采烈的把他将军卖了,“这么巧,圣上也刚好给我们将军赐了婚。” 呵呵。危岳雁觉得三十军棍滋味甚好,应该让这个活泼的士卒也尝尝。 岂料这次曲荃竟然没有嘲笑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晶亮的看了过来。危岳雁也似有所感,二人四目相对突然齐齐一拍大腿异口同声,“你是不是上过什么折子!!” 分段阅读_第 7 章 此言一出,众人皆不明所以,唯独她二人恍然大悟怒目圆睁,一脸恨不得撕碎对方的表情,什么修养官架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看来你很明白我在说什么嘛,上个月初九那天,你下了朝没走正门反而绕小门而去,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避着我?”曲荃一脸深沉的拿出盘问犯人的气势。 危岳雁岂能示弱,久经战场的杀伐之气染上眉目,“上个月初九那天,我染上风寒自然要避开同僚以免传染他人,有什么奇怪。反倒是你,昏省时分去了一趟御书房,后来发生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这么说当时你也去了?”曲荃冷笑一声,“不过前后脚罢了,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 危岳雁一双狭长眸子直直bi视曲荃,“曲大人,你结党私营擅用职权真当皇上不清楚吗?自己做的错事不容别人参奏?” 曲荃傲然负手,“危大将军,你三违君命功高震主真当皇上能容你坐大?自己不懂得适可而止难道还怕别人谈论?” “既然皇上当真依我所言给你赐了女妻,说明皇上确实有意削弱你的势力,这也是为了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危岳雁身上还套着盔甲,一双苍白的脸颊渐渐有些血色,不知道是激动地还是被气的。 曲荃一张脸早就红了青青了白,只恨自己从小没机会习武不然定手撕了这丫的,“彼此彼此,皇上准了我的奏本,你心里也别太不好受,帝王心术自古如此。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只要大夏安泰就算死也无妨。” “曲尚书真豪杰,身前身后青史留名。只可惜了贵府刚过门的娇妻,不知是哪家哪户的千金要受这等寡居之苦哇?”危岳雁昂首扬颔,噙着一抹坏笑讽刺道。 曲荃眯起一双狐狸眼,笑的极致温柔,“对于女子而言空闺寂寞最是难耐,危将军常年征战在外,不知尊夫人做不做的了那王宝钏之类的贞洁烈娘?” 她们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明一句暗一句,一个顺着话诅咒对方早死,一个干脆盼望对方妻子红杏出墙,这么精神气的相对嘲讽听的在场众人冷汗直冒。更令人震惊的是,原来这聘娶女妻来抑制对方势力的主意,是她二人同时为对方出的么……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自作孽不可活? 危岳雁对着曲荃重重一抱拳,“吴郡太守教女有方,这一点就不必曲大人担忧了。” 曲荃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正要反唇相讥,却登时被浆糊糊住了口,她看向危岳雁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吴郡太守……是不是凌江凌大人?” 危岳雁哂笑,“莫非吴郡太守还能有两个不成?” 曲荃:“……” 危岳雁:“???” 曲荃:“……” 危岳雁:“……?” 曲荃:“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危岳雁:“……”此人多半已疯。 曲荃猛地一撩下摆面向御书房跪倒在地,举手作揖长拜不起,“微臣娶不得啊!” 危岳雁太阳xué一跳,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半步以免被传染。 “陛下!!”曲荃面上狂喜,激动地仿佛下一刻就要涕泪横流,“许公公,请转告陛下,微臣娶不得呀!聘娶当可三妻四妾,嫁配怎能适二夫!!吴郡太守之女既然已被赐予危将军为妻,怎能同时许配给我呢!” 危岳雁闻言差点一口血喷出来,顾不得身上伤痛,立刻跪在曲荃身旁也是一叩首,“陛下!曲尚书为国殚精竭思量甚多,末将自愧不如。吴郡太守之女温柔可人他日必是贤妻,还望陛下将其独赐予曲尚书为妻!” 曲荃连忙高声为危岳雁颂功,“危将军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吴郡太守之女聪慧大方与危将军简直是天造地设。微臣怎能夺人所好!还望陛下将其独赐予危将军,成全这对璧人吧!” “陛下呀!!!” “陛下听微臣一言!” “停!二位大人不要争了!”在旁边忍了很久的许总管终于忍不下去,“吴郡太守的千金——” “是姐妹二人。” 第四章 吴郡双姝 吴郡 御隆五年,江南春 分段阅读_第 8 章 几阵春雨过后,姑苏的天日渐转暖,微醺的风打了几个旋钻入姑娘们臂间缠绕的绫罗丝帛间,将之微微拂起飘然若天上云间。日头高高照下,在空中投出一串五彩的光圈,与万里桃杏共入水中。站在青石板铺就的石桥上往下望,只觉一片烂漫红锦绵延到江水的尽头,与漫天曦霞融为一体。 在城南的最边沿处,有一座破败的房屋孤零零的坐落在城门边上,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并且由于城南地段偏僻,除了要去山上采yào的小学徒和守南门的城门兵,基本上不会有其他人过来。然而今日,却有泠泠琴音,自那蛛丝满结的院门内传来。 白皙到近乎透明的手指轻拨七弦,时而沉郁时而悠扬,仿佛在描绘一幅记忆中的画面。那画中有山有水美景如梦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娟秀的长眉微微蹙起,如烟雾聚拢糅合又渐渐揉散开去拖开长长的尾。指下弦颤,喑哑低沉,仿若一场大雾起,画中山水旁的溪石路上,有人茫然回首,寻不见来时的路。 大雾越来越浓,曲音越来越沉,倏然纤指轻挑几个清脆高音跃入曲中,几只灵鸟殷勤扑闪着翅膀拨开遮眼的浓雾,为失路之人指向下山的路。顿时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琴曲在清灵愉悦的旋律间渐渐淡去。 一曲终了,抚琴的人却仍旧闭着眼睛迟迟未起。霜色的裙裳因她跪坐而完全铺展在地,院外暖风铺面烟柳画桥春意融融,院内却缘这七尺霜缎平添了三分秋意。 微风拂起带落几度桃红,琴曲没有再度响起,那抚琴的人却幽幽开了口,“记得那个时候,这首曲子我还没有练熟,你就在门里面安安静静的听。现在三年过去了,曲子我已经弹得很好,却找不到你了。” 凌秋泛微蹙着眉头抱琴起身,层层丝缎随着动作滑落顺平,优雅的彷如摇落一身霜雪。“我每过几天就会来这里看看,弹几首曲子,想着没准哪一天你从外面回来正好可以听见我弹曲子。就可以像我们从前那个样子……”形状姣好的眼眸盈盈一泓秋水潋滟着光华,“可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我……就要嫁人了。” “明日我就要离开这里,远嫁京城。” 她抿了抿唇想了很久,眼角一颗朱砂色的泪痣泫然yu泣。终于,颤抖着对空寂的院子问道:“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泪眼问花花不语,落红飞过秋千去。院中只听得轻风过耳,黄莺对语。良久,她苦笑出声,“或许你早就已经忘记我了。是我自己太痴。” 泪同声落。 凌秋泛抱着琴走到院子里孤零零的一棵桃花树下,秋水眸盈盈的看着怀中的蕉叶琴,莹白的纤手万分珍惜的从琴额抚摸至龙龈,点着胭脂的唇瓣牵起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 “晃咚”一声巨响,所有琴弦被一齐震得轰鸣不已。霜色广袖毫不犹豫的一起一落又是一声巨响,惊走了树上黄鹂,惊落了一树红英。那方才还奏着悠远曲调的蕉叶琴已经从中断成两截,泛着银泽的琴弦蜷缩在一处看起来好不可怜。碎木屑有些洒落在地上有些聚集在花瓣的凹陷面,稀稀落落的叫人心乱。 凌秋泛看着已经被她摔断的琴,倏然一笑,语中尽是决绝。 “侯门一入深似海,你我之间,便如此琴。” 最后一首曲奏毕,最后一句话说完,最后一滴泪落尽。 你我二人,再无瓜葛。 —————————— 吴郡太守府 御隆五年,闺阁春 太守府的高楼层次而起,西苑女眷的居处阁楼最多,亭台曲榭竹廊花栏美不胜收。在靠东的一处花园里太守大人亲自豢养着一群珍禽异兽,每每有客到来他便领人参观,致使这个百兽园未出太守府便已闻名吴郡。如今春回大地,那些珍禽异兽也结束了漫长的冬眠,懒洋洋的走出来晒太阳。可偏偏有人就是看不爽他们的自在…… “哎呦喂,我的小姑nǎinǎi,您赶紧出来吧,一会太守大人回来看见您这个样子,又该教训老奴啦。”太守府的nǎi娘急的满头大汗往百兽园里喊,她一激动起来浑身的肥肉都会跟着抖动,模样十分滑稽 分段阅读_第 9 章 。 “哼,老东西就知道担心你自己!”一个鹅黄的身影突然从盛放饲料的木屋顶上飞跃而下,不偏不倚落在一头卧着的雄狮背上,那雄狮似是感受到了少女手中匕首的寒芒,登时吼叫一声迈开腿狂奔起来。 “哎呦哎呦我的老天爷啊!!”nǎi娘登时觉得天要塌了,连忙支使身边的家丁,“快快快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看着二小姐!!” 几个家丁见了这情形很想立刻抽身走人,但是眼睛长在他们身上,他们已经见了二小姐骑上发狂的狮子,这要是不去管着回头出了什么事,可不得被太守大人烫掉一层皮?于是几个人蔫头蔫脑的认命追了上去。 雄狮在百兽园中肆意狂奔,其他兽类见了立刻往边上靠去,一路畅通无阻。它一身金色的长毛被烈阳照的熠熠生辉,而比之更耀眼的却是它身上的那个明丽少女。两弯新月眸中迸发出璀璨光华,一张俏脸虽未长开尚显稚嫩,却端的是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她坐在百兽之王的身上,手中一把匕首锋利无双,好似就这样一路奔驰到后山深林中,便可傲居山头昂首称王! 几个家丁拼命追赶着勉强能跟在她身后不脱节,像是蔫了脑袋的俘虏,被无形的绳索困缚着拖拽在狮子身后。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看二小姐的!”一声怒叱裹挟着万钧雷霆而至,百兽园所有人的血yè全部从脚心凉到了头顶。 “老老老爷,二二小姐平平安无事……”nǎi娘抖着胸/脯跪倒在地,一张脸拧成了个苦瓜样。 太守大人凌江正值不惑之年,通身气派自然不必言喻,身上官服未换,可见是刚刚应酬完邻郡同阶官吏听闻消息便急急赶过来的。现在见到自家园子里闹出这般大的动静,觉得自己这张脸皮子已经找不到地方搁置了,思及此怒气更盛,“现在是平安无事,下一刻你可还能保证?” “老爷饶命啊!!”一群人哀嚎连天。 太守大人横眉倒竖,“还不快去把二小姐抓下来!” “是!!”于是整个太守府除了看守大门的家丁外,其余的人一窝蜂的全都跟在了那头奔跑的雄狮后面。一时间,翻箱的倒地的,踩着了虎崽儿被母虎追的,撞到了蜂窝赶紧找网兜救命的,扑翻了饲料桶引得一群白鸽照着脑袋啄的,整个百兽园场面热闹的堪比姑苏第一庙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驾着雄狮左挪右闪不被那些家丁沾到分毫的凌雪霁看着百兽园里的混乱场面笑的前仰后合,丝毫不担心自己会被这群蠢货捉到。 “霁儿!快下来!” 凌雪霁听了自家父亲呵斥,表面看上去并不在意,心里头实则紧张了几分。身下雄狮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往前倾去—— 妃色的双蝶刺花翘头履轻点狮头,凌雪霁纵身一跃回了之前的饲料木屋顶棚,再一个借力跃上了燕翅亭的雷公柱旁。灿阳金辉洒在少女鹅黄的衣裳上更显其娇妍明丽俊俏动人,然而下一刻,却教所有人都一口气提到了胸口。 锋利的匕刃微微刺破脖颈上雪白的肌肤,这么远瞧着也能看见那一丝刺目的殷红。 “你想干什么!”凌江下意识就吼了出来,吼完就后悔立时放柔语气改为劝哄,“霁儿啊,别做傻事。” 凌雪霁嘟着一张小嘴,神色却极其认真,为了确保父亲能把自己接下去的话听完,一把匕首还是紧紧抵住自己的咽喉。“爹爹,女儿知道,自打娘亲去了,爹爹没有续弦,一人又顾着外头又顾着家里,很不容易。女儿很想为爹爹分忧,但是女儿没有姐姐聪明,也没有姐姐体贴,一直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总是添乱。” “所以这次爹爹让女儿嫁给一个女子为妻,女儿没有一句怨言。”凌雪霁一张小嘴撅着倔强的弧度,新月似的眸子里却缓缓蒙上一层雾,“只希望爹爹可以把姐姐留下,有姐姐陪伴在爹爹身边,女儿在哪里都安心了。” 凌江听着她那个自小不喜针线女红总给自己惹一堆麻烦的女儿今日说出这番话来,一腔怒气全化柔情,鼻头泛起酸涩,此次若非圣上 分段阅读_第 10 章 赐婚他又何尝舍得自己的两个女儿离开家里远嫁京城。 “爹爹。”凌雪霁缓缓放下匕首,脖颈后仰眼泪在眼眶中倔强的打转就是不肯落下来。“女儿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京城不是什么好地方,姐姐要嫁的那个什么叫曲荃的刑部尚书更不是什么好人!恳求爹爹想想办法,不要把姐姐嫁过去!女儿怎么样都可以,但是姐姐不行!” 第五章 姐妹情深 “莫要胡说!” 凌江听见她提到刑部尚书曲荃,青筋一跳赶忙看了看四周暗道不好,几乎府邸中所有的家丁都在此处,霁儿这话怕是明日就传到尚书府中了。 凌雪霁见自己父亲突然神色肃穆打量四周也知道自己失言,但就是耿直了脖子不愿意说任何那个刑部尚书的好话来圆。她远在吴郡养于深闺,却也能听到当朝刑部尚书心狠手辣的传言。 据说御史台审核不了的人只要送到夏台刑狱司,那位曲尚书手中,不出三日案件便能水落石出。但受审的犯人,十个有九个是拿yào材吊着命上刑场的。 更有传言说,那位曲尚书之所以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是因为她在当年震惊朝野的淑妃案里搅弄是非偷天换日,将整个刑部都牵扯进去,前刑部尚书当街凌迟,其余大小官员不是斩首就是流放,总之除了曲荃以外无人幸免难。也不知那人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还因祸得福被圣上提为新一任刑部尚书。此人手段之yindu,心肠之可怕,令人思之胆寒。 “当朝刑部尚书为国尽忠,手段若不凌厉岂能将那些犯人的罪行公之于众!你从小长在深闺,不好好读书,哪里知道外头的天地是什么样子。”但愿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凌江内心祈祷明日雪霁的话传到曲荃耳朵里的同时自己的话也能传过去。 想着想着凌江重重叹了口气,凌雪霁的话并不全无道理,曲荃的那些传言虽然圣上不予理睬,但也不可谓皆是假的。几分真几分假怕是连当年因淑妃案获罪的前刑部尚书,这个当事人都看不清晰。他们这些远在吴郡的局外人只能信一半疑一半,原本以为京城的狼烟熏不到吴郡来,能太太平平过日子。没想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曲荃和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暗地里的斗法竟然波及到了他这个远在天边的吴郡姑苏城。 自己两个从小呵护长大的亲生闺女即将被嫁给两个女子,吴郡太守大人心里也是千百个不愿意,但是再不愿意又能如何? 圣命难违。 嫁的不好总比丢了命来的强些。 凌江想到这里,双手紧紧攒成拳下了狠心,“此事休要再议。”他广袖一拂背过身去,“既然你没有异议,那你便回房准备准备,明日嫁了人以后千万不可再这般任xing了。” “爹爹!”凌雪霁似是完全没有料到自己的父亲会这般冷血,见父亲背过身去作势要走下意识就想追上,一脚踏出去踏了个空,另一只脚想维持住平衡却不自觉的跟着重心往前一冲,脚下打滑整个人从高高的燕翅亭上摔落下来。 “啊——————” “快!快接住二小姐!” “快接住接住!!” “二小姐这边这边!!” 凌雪霁在一群反应极其迅速的家丁保护下总算平安落了地,只是情况太过突然,纵然家丁们准备的再好,也不可避免的磕到了膝盖。凌雪霁才站起身就因为膝盖严重受损再次直挺挺扑倒在地,疼到龇牙咧嘴还不忘再次挣扎着起来跪好。 “爹爹女儿求求您了,姐姐她文文弱弱的又不会武功,嫁到尚书府就是去火坑里头啊爹爹!!” 努力bi着自己不转头的太守大人在内心苦苦压抑,直觉用了毕生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仍旧威不可犯的语气,“你姐姐那就不用你cāo心了,她自幼知书达理,看事待物皆比你有章法,这件事情她会理解的。” “爹爹!!不行啊爹爹,您别走!!爹!!” 凌江阖目又缓缓睁开,一拂袖决然转身离去,任由凌雪霁在他身后嚎啕大哭着用娇嫩的额头撞着地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家丁众人皆转过头去不忍多看。 殷红的血yè顺着 分段阅读_第 11 章 面缓缓洇开,哭泣的声音也由强转弱,但以头抢地的撞击声却没有丝毫停顿仍在继续。没有人敢去扶他们的二小姐,甚至连接近都不敢,此刻的凌雪霁就像是一头发了狂的兽,谁敢进入她的视线就难逃死路。 “这是怎么回事!”泠然一道声音传来,众人还未回过神,一个霜白的身影飞奔到眼前,将那个把自己折腾坏了的人搂入怀中,心疼的查看额头伤口。 凌雪霁迷迷糊糊的睁开被血糊了的眼睛,见搂着她的人雪肤花貌,眼角一颗泪痣泫然yu泣,正是她想要苦苦守护的姐姐凌秋泛。 “姐!”她反抱住凌秋泛,将自己的脸埋在姐姐的颈窝里,泣不成声,“爹爹好狠的心,她不要我们了……爹爹不要我们了……” 凌秋泛看着在她肩上恸哭的妹妹,心如刀绞,伸出手安慰xing的轻拍凌雪霁的肩膀,“爹爹怎么会不要我们呢,只是爹爹身为大夏的臣子,不能因为个人的喜怒而违背皇上的旨意。” “皇上,皇上他唔……唔……”凌雪霁话未说完就被凌秋泛堵了嘴。 “霁儿除了额头,还伤了哪里?”凌秋泛见凌雪霁不打算往下说了,这才松开手,挥退身边想来帮忙的奴仆,让凌雪霁在自己的搀扶下站起来。她的妹妹如此倔强,怎愿意让别人感受她的无助。 凌雪霁嘟着嘴转过脸去,凌秋泛见她不愿意说,便只好陪着她一瘸一拐的回了屋。 ———————— 是夜,太守屋中 一灯如豆。 凌秋泛倒了点新茶在茶盅里,端着递到父亲面前,“爹爹,您别太担心,我已经帮妹妹处理了伤口,她已经睡了。” 凌江接过女儿递的茶,甫掀开茶盖便放在了面前的桌案上,重重叹了口气。像是夜渡寒江时所见的远山那般深晦沉重。 听到这声叹息,凌秋泛的心也跟着沉了下来,她抿抿唇一颗泪痣在昏黄的灯烛下显得有些醒目,“爹爹,有些事情女儿近日怎么想也想不通,不知爹爹可否为女儿解惑?” 凌江看着凌秋泛,又是一叹。他的这个女儿,颇有其母之才。五岁识万字,七岁诵诗书,十二作文赋,十六评史书。赐婚之时,他的小女儿雪霁又哭又闹跑到姑苏庙街撒气,惹出一摊子的事。而秋泛却不急不躁,再三询问确认后便回房准备,未有一句怨言。妹妹惹了事她便去处理,自己被气的病倒她便寻医访yào,那段时间事务徒然增多,她便帮衬着处理府中事务为自己分忧。这般出色的女儿,本该拥有锦绣前程和一个疼她爱她的良人,却只因一道圣旨,便要舍弃一切远嫁京城,羊入虎口。试问自己怎能不心痛! 无力的点了点头,示意她开口。 凌秋泛开门见山便道:“女儿想知道,为何皇上会将我们姐妹两个赐婚给曲尚书和危将军。” 大夏朝但凡有能力者,不论男女,皆可以封候拜将,三妻四妾。但是因为前朝压迫太过,能力突出且愿意抛头露面逐封侯事的女子仍旧不多,而且因为前朝影响,大夏有一个约定俗成的情况:只要是有点地位的家族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女子为妻。那些个想娶女妻的女子也不会没脸没皮的向一些大户人家求娶嫡出小姐。 所以凌秋泛一直很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将堂堂吴郡太守的两个女儿齐齐赐婚给女子做妻呢? 凌江闻言倒不似凌秋泛那般紧张,反而神色轻松了些,他摇头笑道:“帝王心术,自古如此。” 就近在父亲身边缓缓坐下,凌秋泛认真的听父亲讲述那赐婚的前因。 “二月初九昏省时分,刑部尚书曲荃和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同时进宫求见皇上。说是同时倒也不全是,两个人一前一后,并未有过多jiāo集。这俩人斗了多年,脾xing不合偏偏极有默契,不仅上密奏的时间挑的一样,密奏的内容也是一样。” 曲荃和危岳雁那时,皆在密奏中列了对方种种罪状。曲荃告危岳雁功高震主,军中只认危家军,甚至三违君命早已将皇上不放在眼里。危岳雁诉曲荃结党私营擅用职权,根本就是扰乱朝堂其心可诛。且二人皆言对方不得 分段阅读_第 12 章 立除之,必须先折其羽翼,喑其声喉,等她们气焰稍弱再寻个由头连根拔除。最令人捧腹的是,她二人为皇上出的主意惊人一致—— 娶女妻。 “据说危岳雁征战西北时受了致命箭伤,整个军队士气低迷。最后还是她以死相bi让她的副将同意自己冒着随时可能伤口撕裂血尽而死的危险提qiāng上马,才重新振奋了士气。由此可见危岳雁在军中有多大的威望。而曲荃政绩斐然处事圆滑,连皇上身边的红人都敬她三分。为彻查御史台的陈年旧案,她数度出入宫门,未遭一人阻拦。宫门之内天子眼下,竟如行在家中,怎能令人不惧。” 这两个“乱臣贼子”皇上自然早就想借机打压打压,但又不能偏颇一方使朝局失衡。正巧两人一同作死,那便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两人一人一个女妻,皆大欢喜。 至于这个人选,便成了难题。 第六章 绣球夜鸣 这明赏暗罚之举,重点就在这个赏赐上。 危岳雁和曲荃都是有功之臣,赐婚的对象不仅要有足够的才貌,还要有一定的身份地位。论品貌,广陵城的秦公之女,岳西城的徐公之女皆是国色天香才貌双全。论地位,左丞相家的嫡三小姐,兵马大元帅府上的嫡五小姐皆是名门闺眷家世显赫。但这几位着实名声太响,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各自有各自的优势,倘若没有配好必然容易失衡。这等给自己招惹麻烦的事,并不像是御隆帝会去做的。 “所以皇上就想到了我们吴郡凌家?”凌秋泛秀美微蹙,内心波澜汹涌,想不到此次赐婚背后竟有着这样的深谋远虑,真不知该说当朝天子圣明,还是该说他疑人疑到这等份儿上的可怕。 凌江点点头,微风自窗棂处来,摇曳的灯烛在凌江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我无心权力,远离朝堂风云偏居一隅,虽有地位却无复杂的势力,这一点就足以令皇上满意。再加上……”他顿了顿,嘴角溢出苦笑,接下来的语气自豪中透出满满苦味,“再加上我凌家正好有两个优秀的女儿,不仅地位够了,才貌也不落于人后,赐婚与功臣是万万不丢皇家颜面的。” 凌秋泛听明白了其中之意,缓缓摇头接着她父亲的话道:“更巧的是,我们姐妹二人并无嫡庶之分,从小受的是一样的教育,享的是一样的份例。同时被赐婚与两位臣子,平衡朝中势力是再合适不过的。” “不错。”凌江的声音已经泛起一丝沙哑,他太需要好好休息了,不然明日怕是不能直挺挺的站在大堂中亲手送两个闺女进火坑。 思及此,凌江越来越痛苦,一双眉皱得越来越紧。凌秋泛知他心痛,绕到椅子背后,双手按在凌江的肩膀上,力度适中的揉按起来。“爹爹,您别这样,您这样的话女儿很难放心。” 凌江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粗粝的大手搭到正在肩膀处揉按的纤手上安抚似得拍拍,“乖孩子。” “爹爹。”凌秋泛拿了一句古人的话来安慰她的父亲,她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此去京城,焉知非福。” 自古以来福祸相依,这次婚嫁对于她们姐妹而言,会是福吗? 焉知非福?焉知非福? 凌江将这句话翻来覆去的在嘴里咀嚼品味,只觉得酸中嚼出一股子甜,流到舌根处苦不堪言。“怎会是福呢……秋儿,你想的太简单了。” “爹爹此话怎说?”凌秋泛自悔失言,原本只是想拿一句古话来安慰安慰自己的父亲,却发现这句话像是触动了父亲哪一根神经,反倒惹得父亲更加难过。要是方才不说这句话就好了。 凌江不知自己的女儿因为这句安慰的话拼命自责中,继续说着他自己的想法,“既然我这个不问朝廷诸事的江南太守都看得出来,那两位大人想必看的更是透彻。你们姐妹不想嫁,她们怕是也不想娶。” “爹爹可是有所听闻?”凌秋泛将按摩的手掌半握成拳,沿着凌江身后发胀酸疼的经络往下敲打。 “岂止是听闻。”凌江摇摇头,“你们深居闺楼不知道那些,外头可是都传遍了。危岳雁玉门关下听的圣旨 分段阅读_第 13 章 ,听完后当场拔剑抗旨,被钦差罚了三十军棍,担架担着一路从玉门关抬到皇上的御书房门前。曲荃夏台接的旨,听完当场就拉着宣旨公公的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在御书房门前跪了两天两夜滴米未进。” 凌秋泛确是第一次听闻这事,在她看来,那两位大臣虽也不喜这门亲事,但好歹是娶媳fu过门,再怎么不甘也不会到这等地步。不禁叹惋,“如此听来倒是可怜。” “可怜?”凌江哂然一笑,“不过是苦肉计罢了。” “不,爹爹。”凌秋泛摇头,“确实可怜。” 凌江不语,等待她的女儿继续说下去。 “女儿认为,不论这两位大人做错过什么事引得皇上不满,就凭她们以女子之身封官拜将,在三尺朝堂之上一展抱负,就应担得起这‘女中豪杰’四字。”凌秋泛眸中晶光点点,憧憬之色溢于言表,“她们本可以择一位满意的夫婿,在风雨飘摇的朝堂上彼此扶持并驾齐驱。待年岁大了便告老还乡共度晚年,享受子孙绕膝的快乐。” “一纸圣旨,将她们余生的幸福都剥夺了。我们委实可怜,她们又何尝不悲?” 言落,凌秋泛轻轻叹了口气。 这大夏的天下,除帝王家外,皆如蝼蚁。 ———————— 太守府,秋泛香闺 凌秋泛一脸疲惫的进了屋,刚坐到床上就被人从后抱上来,吓得她惊呼出声。待看清人后,不觉轻声责备,“雪霁?你怎么到我屋里来了?” “哎呀姐姐。”凌雪霁跟个牛皮糖似得黏在姐姐身上不肯下来,“我们姐妹两个自从长大后就很少一起睡过了,今天就让我睡这里嘛,好不好嘛~~” 凌秋泛本来被她闹得好不容易舒了眉头,此时听她这么一说,想到今后一入将军府一入尚书府,虽然同在京城却如相隔天涯,不知再聚何期。像眼下这般厮闹更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了。想到这里,她转过身去将自己唯一的亲妹妹搂入怀中,良久不语。 “姐姐?”凌雪霁被姐姐突然搂住又惊又喜,但是姐妹连心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姐姐身上传来的浓重悲伤,雀跃的心情也一下子沉入水底。 “姐姐啊,刚刚爹爹和你有没有说什么啊?”凌雪霁被姐姐搂了半天,脑子却在飞速转动,总想说些什么让姐姐高兴高兴,打破此刻的苦闷。 “爹爹说让我们明日早些起来,去书房找他,他要对我们训话。”凌秋泛下巴搁在自家妹妹的肩上,贪婪的闻着妹妹身上带着些甜气的香味。一定要记住这种味道,以后独居尚书府,怕是只有这份回忆可以伴随了。 “哈哈哈。”凌雪霁愉快的笑出声,却发现自己的笑声异常干涩,泪水早已盈满眼眶,一双眸子看上去像是水中月牙透着干净简单的悲伤,“爹爹又要让我们早起听他训话了,也不知道明天会和我们说什么,是让我别再缠着你去掏鸟窝,还是让你多教教我做女红刺绣。” “雪霁,你倒是提醒了我。”凌秋泛笑着将凌雪霁板正,脸上来了精神。但任凭她如何掩饰,也掩不去眸边明显的红晕。 “我提醒什么啦?”凌雪霁一脸好奇,抬手抹了抹眼泪期待的等待姐姐的话。 “走,我们去园子里。”言落,凌秋泛就起身从床边架子上取来外披披在妹妹身上,一把把人拉出了门。 姐妹两个一路轻跑,腰间臂上缠绕的彩色绫罗随风而舞,穿过数不清的曲榭亭台,来到了花园里的一颗歪脖子树下。仲春之夜,晚风习习。站在花园里,一阵一阵的清香被风送来,沁入鼻尖,登时将浓烈愁绪扫去大半。 凌秋泛拉着妹妹的手示意她抬头往树上看。 “诶,姐姐~这不是咱俩小时候偷偷掏的鸟窝吗?最后被爹爹发现,他可是狠狠打了我的手心。”凌雪霁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子一弯展开灿烂的笑容,“明明打得是我,哭的最狠的倒是你~~哈哈~” 凌秋泛宠溺的笑笑并未多言童年的事,她从旁边取来一把喂食用的长杆,杆上加着一把钩子。小心翼翼的将鸟巢取下,里头两只已经能飞的幼鸟叽叽咕咕的叫了两声 分段阅读_第 14 章 ,好奇的冲着姐妹俩瞧。 “这种鸟儿名曰‘绣球’,不仅生的玲珑可爱,还有一门本事。”凌秋泛冲着妹妹调皮的眨眨眼,万分仔细的将两只鸟儿捧到手心里。这两只绣球鸟虽然已经会飞,脱离了母鸟,但是由于日日吃着捧起它们的这双手调制的饲料,熟悉其主人的气味,便安安分分的待在凌秋泛手心里,并不胡闹。 “是什么本事?姐姐快告诉我!”凌雪霁一听这么可爱的鸟还有奇特的本事,更是兴奋不已。她心思单纯,遇见这类新鲜趣事早就把原先的悲伤抛之脑后。 凌秋泛有些狡黠的一笑,胭脂未卸的唇轻轻开合,吐出两个另凌雪霁差点疯狂的字眼,“传信。” “天啊太好了太好了!我白天正愁家里没有养鸽子,托了nǎi娘出去买,可偏偏误了早市买不见好的。姐姐这就给我送了一对!” “怎能一对都给你。”凌秋泛宠溺的看了妹妹一眼,将手里那只偏橘红的放到对方的手心里,自己则继续抱着杏黄的那只。“这两只是姐妹,自小一起生长从未分离。便如你我一般。” “姐姐……”凌雪霁听见这话立刻鼻头一酸,白日里拼命忍住的眼泪这一刻却毫不犹豫滑落脸颊。再多的坚持再多的骄傲,在自家姐姐面前,什么都不是。 凌秋泛将绣球鸟一只手托着,另一只手腾出为妹妹擦拭眼泪,自己的泪却越落越多,月光清辉之下满脸湿痕泛出光华。“一起养大的绣球鸟最通灵犀,远隔千里也可以找到对方。以后你想姐姐了,就在信里面说,让鸟儿寄过来。就像,还和姐姐生活在一起一样。” 它们会飞过高高的院墙,飞过偌大的京城,历尽千辛万苦飞到自家姐妹的身边。把你我的思念,带给对方。 彼此相依,永不相离。 第七章 宗祠晨训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棂,阁楼下几棵桃树上的鸟雀开始发出清脆的鸣叫,一对滚圆的绣球鸟双双停在窗台前的红木美人靠上享受仲春暖绒的初阳。精磨细打的梳妆菱花镜中映出珠帘后的山水屏风,那屏风用料极其考究,薄近透明的丝帛上映出点点昨夜未熄的灯烛光,明明灭灭恍似梦中。 牙床上放着一双裹了玉片的枕套,古朴的青玉片上,团团云雾似的青丝铺陈着,将那两张如玉的容颜映衬的越发明艳动人。转身之间,几丝乌发沾上不点而红的唇瓣显出几分香艳之色,似是感受到了光亮,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 一双瞳仁剪秋水,银鸾睒光似寒霜。 凌秋泛悠悠转醒,看了看天色神思还半沉在梦中。原本停在美人靠上晒太阳的绣球鸟双双飞进屋里,停立在屏风上“咕咕咕”的叫。凌秋泛心头一紧,突然意识到了今天是她们出嫁的日子。离她们正式梳妆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爹爹还要找她们过去说话,再不起就来不及了。思及此,连忙推推抱着她纤腰犹在酣睡的妹妹,“雪霁,快起来!” “嗯……这才几更天啊……”凌雪霁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被自家姐姐抽掉了枕头。 “啊!姐你干嘛啊!” 凌秋泛无奈摇头,正yu提醒她,却听得门外已经有人前来通传,说是老爷在宗祠等候。凌秋泛想了想,催促凌雪霁赶快起床,自己踏鞋下床绕过屏风走到门边,隔着门道:“父亲命我们姐妹二人前去,定是有重要的话嘱托。便先简单梳洗一番,等见过父亲后再正式梳妆吧。” 今日要出嫁,她们的装束自然是盛丽繁复的新娘装,打扮成那样再去见父亲虽然没什么不妥,但是做了一辈子的女儿,突然要作为别人家的新娘出现在自己父亲面前,自己心里总归有那么点不是滋味。想来想去,还是先简单打扮一下去见父亲吧。 思想间,凌秋泛已经自行先穿好了外披,瞅了眼坐在床上打哈欠的妹妹,虽然仍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貌但好歹已经将里衣的衣带系好,这才传唤丫鬟仆fu们进来服侍。 简单梳洗后,姐妹二人手携着手来到凌家祠堂。抬脚步入祠堂之时,她们的父亲正在将三炷香chā/到面前的香炉中。 “ 分段阅读_第 15 章 爹爹,我们来了。”凌秋泛轻唤一声,规矩站好。 凌江没有看她,只是让出自己的位置,眸色深沉如铁,“秋儿霁儿,给列祖列宗敬香。” 凌秋泛和凌雪霁乖巧的应了,从一旁的木筒中取出供奉的线香燃了,规规矩矩跪在软垫上行三拜,末了将手中燃着的香chā端正chā/在父亲的三炷香旁,再对着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头。 一套形式完毕,沉眸站在一旁的凌江才重新开口,“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我们父女三个好好说说话。” 三人在宗堂院里的木桌前坐下,凌秋泛沏了一杯茶放到父亲面前,等待父亲的训诫。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开始梳妆,以后再想听父亲的训诫怕是没有机会了。清晨的风总是裹着一股寒气,往脸上一拂哪还有什么闺阁暖帐中的慵懒之气,两姐妹的心都跟着沉了下来。 时间说紧迫也很紧迫,说宽泛也算宽泛,但是这成亲的日子那容得片刻时光让他们父女三人干坐着不说话的,沉默没多久,凌江便打破了寂静,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一张嘴便开门见山。 “秋儿。” “爹爹请讲。”凌秋泛正襟危坐,神色认真的等待父亲的教诲。 “你今日嫁的是当朝的刑部尚书曲荃,此人胸有城府心思深沉,你嫁过去之后,当与她举案齐眉恪守立法,不得有一丝出格之举。尚书府不比家中,能不说话便不要说话,必须说话的时候要斟酌三遍再出口,切记祸从口出。”凌江道。 凌秋泛郑重点头,“爹爹教诲女儿定铭记于心。” “嗯。你平日便谨言慎行,为父对你还是很放心的。对了,今后你无论与那尚书大人感情如何,都不可言及庙堂之事。为父这么说,你可明白?”面前的茶一口未动,凌江只盼着这时间能凝滞不动,他有太多的话想要嘱咐他的女儿,可到了嘴边却只能挑最最实用的来说。 “女儿明白。”凌秋泛一双清浅眸子中露出些许清明之色,她自然是懂的。庙堂之上风云诡谲,可能这一刻还在愉悦的攀谈,下一刻对面的人就能要了你的命,身首异地。那曲尚书又是不安分的人,每每搅弄风雨总是会牵扯进一大波无辜的人,自己嫁给她做妻子,确实是要小心谨慎,留一万个心眼。 凌江满意的点头,他知道自己大女儿聪敏早慧,自己这么一点拨自然是刻在她心里的了。这才转头面向他的小女儿,一看到他的小女儿,凌江只觉得自己头都大了。但毕竟是出嫁之日,以后再想训诫可不一定还有机会。所以不论如何他的女儿今日都要成长起来,没有时间留给她们慢慢经历。一个差池,便是追悔莫及。 “霁儿。”凌江唤道。 “女儿在。爹爹您说。”不同于往日,今日的凌雪霁竟然一脸认真的注视着她的父亲,这对凌江来言着实是意外之喜。 “嗯,霁儿啊。你要嫁的是为咱们大夏朝开疆守土的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危将军战功赫赫,不过脾气委实有些古怪。她虽经常领兵出战却在朝中有着自己的势力网,心思手段可见一斑。你也要和你姐姐一样,谨言慎行,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情不要做。有些事情看见了就当做没看见,千万不能莽撞行事,为父这么讲你能够明白吗?”凌江言落,有些担忧的看着他的小女儿,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正气,太过刚强。所谓过刚易折,她再刚再强也强不过那手握兵权,掌十万猛士,圣上亲封的十二卫大将军呐。 凌雪霁端端正正的坐在位置上,点头道:“女儿明白的,爹爹。” 凌江见她这么说,虽然没有之前那么担忧了,却仍旧不能完全放下心,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说道:“你粗通拳脚,脾气刚强,切不可与那位将军起正面冲突,不论是何种境况,你与她争,便是以卵击石,吃亏的到底是你自己。” “嗯。”凌雪霁再次点头,一双新月眸子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的父亲,认真中透出几丝安抚之意,“爹爹,您说的我都明白,出嫁从夫嘛。顶多就是忍忍气咯。爹爹你就放心吧,我就当遇到了一个比我更 分段阅读_第 16 章 的对手,打不过我还躲不过嘛~~” 见凌江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她话锋一转,“其实爹爹,我更加担心的是姐姐,我好歹粗通拳脚,必要时以命相搏就完了,但是姐姐就不一样了。姐姐要是受了那个狗官的欺辱,姐姐可怎么办呐!” 此话一出,不仅凌秋泛抬手扶额,凌江更是刚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语调中微微染上了些愠怒,“霁儿,你究竟明不明白为父究竟希望你们怎样!” 凌雪霁知道自己失言,立刻低下头去,“爹爹女儿错了,女儿再也不说这种晦气的话了。”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说的不对,大喜的日子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让父亲担忧,她低下头想了又想,脑子里已经门清的东西奈何嘴笨,一肚子的愧疚和安慰怎么也说不出口。幸好凌秋泛此时及时开了口。 “爹爹,雪霁其实是明白爹爹的话的。”凌秋泛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映着铺陈漫天的曦霞,格外舒适好看。她将父亲的手拉过来握在掌心里,父亲的手有一点糙,但是很温暖,就这样握着着一辈子不放开该有多好,“她只是xing子急,大喜的日子想说些趣话图个吉利,却因嘴巴太笨弄巧成拙。” “是啊是啊爹爹,姐姐说的不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凌雪霁立刻配合。 凌江见她姐妹二人这般,无奈叹了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今后的日子便看她们的造化了。 一阵遥远的锣鼓声零零落落的传入沉寂的宗祠,吴郡至京城有千里之远,曲荃和危岳雁自然不能亲自来迎亲,按照大夏朝的规定,倘若朝廷命官娶亲相隔太远的,便由迎亲的花轿队伍赶着吉时早早来新娘门外候着,等待新娘梳妆完毕上花轿。 这喧闹喜庆的锣鼓声意味着吴郡的官宦申豪就快要来太守府贺喜了,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凌家父女三人却迎着晨间的寒风坐在清冷的宗祠院里,黯然神伤。 一只粗粝的大手将凌雪霁的手拉过来,与她姐姐的手合在一起紧紧包裹。凌江看着那两只纤巧白皙的手,突然笑了。十几年前,这两只漂亮的手才只有一寸大小,粉粉嫩嫩的像是厨娘做的面粉团子,捏在手里软软的暖暖的。 日子过得真快啊,一年复一年,花落花开,转眼间他的两个团子似的女儿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今日,便要出阁了。 他颤着唇,开了又阖,半晌才尽量平稳了气息,说出句不那么颤抖的话来,“今日你们便要出嫁了,为父惭愧,委实说不出一句祝福的话来。” “爹爹。”凌秋泛早已双眼含泪,轻轻取出手绢擦拭。 凌雪霁也红了眼眶,别扭的转过头去不让眼泪落下徒增父亲的伤感。 清晨的曦霞渐渐淡去,初阳已经爬上云头准备将它万丈光辉洒向天地,万瓦灿金。 “为父只盼你们,保重身体,多加餐,勿思家。” 第八章 错上花轿 红烛影曳,菱花镜前。 两件红裳霞帔在桌上叠放整齐,艳丽的仿如将天上的彩霞采摘下来织缝成布绣在衣料中。两顶累满金银珠翠的凤冠静静的压在嫁衣上,长条金珠流苏自冠顶五彩鸾鸟的嘴中垂落下来,嫁娘未至,只这两套凤冠霞帔便已映照的一室光华。 “快快快,两位小姐呦你们怎么在祠堂待了那么久哇,这吉时都快误啦!” 父女三人在祠堂说完话后,凌江便去正门处招待前来贺喜的豪吏乡绅,凌秋泛和凌雪霁则跟着从京城特意请来迎亲的媒婆去正式梳妆打扮。那两个媒婆一身珠光宝气,手里提着块真丝手绢,一人拉着一位小姐进了屋子径直往梳妆台这边来。一见这屋里只有一面镜子,却放着两套喜服,登时又“哎呦哎呦”起来。 “这屋子是哪一位小姐哒?”李媒婆牵着凌秋泛的手指着屋子问身边服侍的丫鬟们,张媒婆则一边把凌雪霁往梳妆台那边领,一边指责那群可怜的小丫鬟太粗心大意,竟然将两姐妹的东西放在一个屋子里,这下可好了只有一面梳妆镜,两个大姑娘可怎么挤。 “放肆!”凌秋泛甩脱李媒婆的手振然拂 分段阅读_第 17 章 袖,一双盈盈秋水眸此时凌厉万端。 两个媒婆自恃是京城冰人行中的翘楚,更是被将军府尚书府的管家亲自重金请来,料想吴郡凌家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便把自己当了半个主子。压根想不到面前这温柔江南乡的千金小姐竟然这般厉害,双双愣的停了步子。 “我念你们是我远在京城的夫君请来的迎亲婆子,敬你们三分。”凌秋泛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但我敬你们,不代表怕你们,更不代表整个太守府都要以你们为尊。今日,是我命她们将妹妹的吉服送来我屋里的,难道你们想以客人的身份来教训主人吗?” “哎呀小姐,我们哪里是这个意思。”李媒婆咧开一张涂得艳红的大嘴一脸嬉笑着凑过来,“我和张婆子也只不过是为小姐着急嘛,这吉时都快到了,小姐若是和妹妹共用一面镜子,哪还来得及梳妆打扮呀。” 凌秋泛听了这话,自然知她是在和稀泥,还试图用吉时将至来让自己心急从而将这件事随便了了。理清楚这些道道后凌秋泛脸上嘲意更盛,如果自己这般好糊弄,日后还怎么在京城立足,夫家这第一个下马威,她接下了。 “是吉是凶但凭天意,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控制的。但世间礼法不同,今日我倒要与李婆婆好好论一论。”言落,凌秋泛不急不缓的走到梳妆台前,旋身坐下。她背脊挺得笔直,一身素衣流霜溯雪,一转一坐间凛然气势直bi而来。 李媒婆暗自腹诽张媒婆事多,平白无故端什么架子还骂人家的丫鬟,真当人家软柿子捏嘛!这不,被人抓着不放了吧。但心里怎么想的是一回事,她们来自同一家冰人馆,这要是被人拂了面子,可是将整个冰人馆的脸都丢尽了,只得上前讨好的笑道:“哎呀这个凌小姐呀,您学富五车饱读诗书,我和张婆子在这方面啊都不如您。眼下最最重要的是要赶吉时,从现在开始梳妆打扮都得赶着,从这吴郡到金陵也还有好些日子,这时辰呐是分毫不能差。” 言下之意就是,凌小姐你读的书多口舌凌厉,这方面我们比不过你,所以不用论。现在咱们最重要的是赶吉时,这些无关痛yǎng的事情赶紧揭过揭过。 “况且——”李媒婆佯装犹豫了片刻方道:“这若是误了吉时,尚书大人那边怪罪下来……” “大胆!”凌秋泛脸上冷意更盛,目光锋利的能把李婆子直接刺穿,“你要知道,从今日起我便是刑部尚书的夫人,你质疑我,岂非等于质疑尚书大人?“ 只此一句,再无多言。短短一句话便抵过李媒婆的千言万语,将那婆子吓得直接跪在地上打颤。凌秋泛说完便转过身去,看着菱花镜中自己怒容未褪的脸,冷冷道:“李婆婆还未帮我行十梳之礼,我的丫鬟们怎能为我挽发?李婆婆想误吉时,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诶凌小姐凌小姐,我这就为小姐行十梳之礼。”李媒婆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梳妆台上备好的玉齿梳,抖着手托起凌秋泛垂在肩上的一把青丝,准备说十梳吉言。 张媒婆早早让人多拿了一条板凳来放在梳妆台的里侧,让凌雪霁坐好准备安排姐妹二人一同行十梳之礼。 “且慢。”凌秋泛抬手。 李媒婆擦了一把额角沁出的汗珠,弓着身赔笑道:“凌小姐有什么吩咐呐?” 凌秋泛看了她一眼,神色认真道:“我妹妹的十梳之礼,要由我来行。” “什么?”李媒婆皱眉,“这于理不合啊。” “怎就于理不合?”凌秋泛说着从张媒婆手中取过同她用的那把一模一样的玉齿梳,“十梳之礼本应由母亲亲手执行,可我们姐妹二人的母亲早逝,父亲念及‘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约并未续弦,故而府中并没有人有资格来为我行十梳礼。在这种情况之下,婆婆为我行十梳礼自然合适。但我妹妹却不同。” 凌雪霁闻言惊喜的看着姐姐,她本被那满脸肥肉的婆子托着头发就浑身膈应,想着自己一辈子仅有一次的十梳礼就要被这婆子拿去,情绪极端低落。如今见姐姐要来为自己行礼,真是激动地不知该说什么好 分段阅读_第 18 章 。一双新月眸子晶亮的往姐姐脸上瞧,嘴边笑意怎么掩也掩不住。 那边凌秋泛还在说道:“所谓长姐如母,我想我妹妹的十梳礼由我来行,要比张婆婆来行更为妥当。” 李媒婆方才便见识了这位凌大小姐的厉害,饶是自己巧舌如簧也再不敢多言,何况凌秋泛说的在理自己根本没有反驳的余地。只得点点头允许了。 凌秋泛拿着梳子走到凌雪霁身后,看着披了一肩的乌云秀发,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万分珍惜的将它们托在手心,一梳而下。 李媒婆见凌秋泛开始,高声唱诵:“一梳梳到底——” 凌雪霁从梳妆镜里头看着自家姐姐站在身后给自己梳头,一张俏脸笑成一朵花。 “二梳姑娘白发齐眉——” 凌秋泛看着自家妹妹笑靥如花的模样,不禁也跟着带了些笑意。 “三梳姑娘长命百岁——” 凌雪霁举起手往后上方摸去,指尖触到一片滑/腻肌肤,她看着镜中的光景缓缓抚/摸自己姐姐的脸庞,在姐姐的嘴角边轻轻一点。 姐姐,你要多笑笑才好。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凌秋泛抬手握住点在自己唇边的纤手,将自己的脸紧紧挨住那抹温热,在妹妹的掌心绽开一个完美的笑颜。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凌雪霁见姐姐笑了,自己笑的也愈发灿烂。玉齿梳在头顶发间一次次梳下,她阖上眼睛幸福的沉醉在这股温柔的力道间。多么希望时间就此留住,她们姐妹二人永不相离。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凌秋泛看着自己妹妹快要睡熟的模样,哑然失笑。无奈的摇摇头,她的雪霁当真还只是个孩子。思及此,心绪渐渐转沉,自己毕竟不能伴随雪霁一同嫁至将军府,听闻危将军xing情暴戾惨无人道,不知雪霁嫁到那边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七梳后,凌雪霁等了一会没感觉到姐姐动作,好奇的睁开眼正看见镜中姐姐担忧的神色。一双新月眸弯起,反手将姐姐的手紧紧扣住,她坚定的力道无声的为姐姐带去安慰。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凌秋泛感受到从妹妹掌中传来的力道,鼻头一酸。她的妹妹,她那个从小依赖她的妹妹,也开始学会安慰人了。只可惜这份成长来的太晚,还没有好好享受便将逝去。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都说姐妹连心,与姐姐五指相扣的凌雪霁几乎是立刻便感受到了姐姐愁绪,她眼珠子滴溜一转,目光投在梳妆台上正在啄口脂纸的绣球鸟上。摇了摇姐姐的手臂,示意姐姐去看。凌秋泛在她妹妹看向绣球鸟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啊,尚书府与将军府同在京城,并未相隔万水千山。有了这对绣球鸟,今后书信往来的机会定是有的,想着之后还能与妹妹用另一种方式说话,心情不自觉的愉悦起来。 “十梳夫妻两老到白头——” “哎呀好了好了。”李媒婆感觉自己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长的十梳礼,最后一梳梳下去以后她仿佛看到自己头发都白了半边。她一边把凌秋泛扶回座位,一边招呼屋子里候命的小丫鬟们赶紧帮完成了十梳礼的凌雪霁梳头戴冠。 ———————— 一番整理完毕,看着两个如花似玉的新娇娘,李媒婆和张媒婆皆赞叹不绝,一个说:“姑娘生的俊俏,真真好福气。”一个便接道:“两位大人见了定是疼爱得紧呐~”这两个婆子的声音尖锐,本就听的不舒服,这下你一言我一句的吵嚷起来,热闹是热闹但在凌家姐妹耳中却是实实在在的噪音。 凌雪霁闷头听着,就在将要盖上盖头的那一刻猛然一抖,箭也似的跑出了屋子。 “雪霁你去哪!”凌秋泛紧张的喊道,生怕那丫头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也要追出去,被李媒婆一把拦住。 那婆子虽然欺软怕硬,但是这个节骨眼上倒还算靠谱,“二小姐已经有人去追了,左右跑不出府,小姐您还是待在 分段阅读_第 19 章 子里头等下吧。再说,这新绣花鞋已经上脚,落地沾灰可是要走霉运哒。不吉利不吉利。” 凌秋泛听了,觉得她说的还算在理,便坐在梳妆台前也不罩盖头,就这么等着她妹妹。 过了一会凌雪霁被张媒婆背了回来,腰间多了一把镶着七色宝华的小短刀。李媒婆一看见就急了,“这这可戴不得啊,这玩意是凶器要遭霉运的啊。” 凌雪霁被背到屋子里挣扎着下来,一把捂住自己腰间的宝刀不满道:“什么霉运不霉运的,听你们念叨了一天的吉利,再倒霉的事也被你们念没了,我还怕个什么?” “噗。”凌秋泛掩唇一笑,自己这妹妹呀,真是一肚子歪理。 李媒婆yu说什么,被凌秋泛挡下。后者对她礼貌一笑,接着开始新的一番歪理邪说,“李婆婆,听爹爹说,我这妹妹甫一出世便差人看了相,那看相的道士说我妹妹今后姻缘可是与一把宝刀相连,说完便送了这把宝刀jiāo于爹爹。宝刀系姻缘,我妹妹的姻缘离不开这把宝刀。今日出嫁,带着它亦无不可。” 两个媒婆的嘴角从凌秋泛开始说话直至说完都没有停止抽搐,这吴郡太守到底是怎么教育自己女儿的,这两个简直比京城里头那些个贵门小姐加起来还难缠。 两个媒婆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浓浓的无语。事已至此,也懒得管她们那么多了。 反正也不是自己成亲,这家人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老娘我不管了! ———————— 太守府外,锣鼓揭天。放统放pào仗的声音与那锣鼓声杂在一起,听来并不杂乱无章,反而还有一股子相辅相成的趣味。两顶一样华丽的八抬大轿等候在那里,距离花轿临门已有一个时辰,轿门拦过,开面汤果吃过,拿净茶、四色糕点将轿神供过,接下来只见两个衣着比其他人少许华丽些的丫鬟面容沉静的从太守府中步出,一个拿着支燃着的红烛,一个捧着面铜镜,走到轿前掀开帘子。 她们捧着手中事物冲那轿子里头四方照照,意为:搜轿。铜镜来寻找躲藏在轿子里的孤魂怨鬼,燃烧的红烛则可以将它们驱赶出去。搜轿结束后,万事俱备,只等凌家姑娘上花轿。 这时突然一个送亲的喜婆跑出来,在凌江的耳边说了些什么,凌江本就强颜欢笑的脸瞬间垮下,“那还不快带本官去!” 言落便丢下一帮道喜的官宦亲眷,跟着那喜婆来到了秋泛的闺房前。 “哎呀凌大人呐您可算来了。”李媒婆一见凌江便咧着一口白牙迎上去,“接下来就是‘抱上轿’啦,敢问二位小姐可有兄弟?” 凌江摆手,“并无兄弟,亦无舅叔。”接着他转过头看向她两个还未盖上盖头的女儿,“今日,就让为父背你们上轿。” “爹爹使不得!”凌雪霁当场惊呼出声,“从姐姐的闺阁行到大门处,少说也有三里路,爹爹会累坏的!” “是啊爹爹。”凌秋泛点头赞同妹妹的说法。 凌江摇头,长叹一声,用这辈子最轻柔的声音说道:“这也是为父的心愿。三里路不远不近,算是为父,亲自送你们一程。” 见父亲如此坚持,姐妹二人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把心疼往腹中吞。长幼有序,身为长姐的凌秋泛先行盖上盖头,趴在自己父亲背上的那一瞬再也忍不住泪湿双睫。 待凌江送大女儿上了花轿,辗转返回闺阁去背二女儿的时候,已经累得气息喘喘,须发被汗水濡湿,官服紧紧贴在背上yǎng热难耐。 凌雪霁咬着唇看着那副模样来接自己的父亲,泪水很不争气的就落了下来。 “霁儿不哭,霁儿不哭。”他想为女儿拭去眼角的泪珠却终是没有动手,咬牙背过身去蹲下,温和笑道:“来,爹爹背你走。” “爹爹,女儿自己走!”凌雪霁颤抖的话语赫然带了哭腔,“女儿自己走,爹爹太累了,女儿可以自己走。” “别胡闹。”一辈子没这么温柔过的凌江说着责备的话语,语气却怎么都像是宠溺,“霁儿乖,别哭了,爹爹背你。” “爹爹……”凌雪霁咬唇看了父 分段阅读_第 20 章 亲的背影一眼,也不顾妆容拿手背狠狠一抹眼泪,夺过身边丫鬟手中的红盖头刷的罩在自己脑袋上。 ———————— “新娘子来咯,鸣pào鸣pào~~~” 随着第二位新娘子出阁,所有的pào仗一齐zhà了开来,这鸣pào意寓告知夫家,新娘子这边已经准备妥当,让他们准备迎亲。凌雪霁在轿子里愤愤的想:这吴郡离金陵十万八千里,这里放pào把天都放破了那边也听不到,有个什么意思。 隔着轿帘的喜娘不忘提醒这位粗心大意的小姐,“二小姐呐,在轿子里做好之后,可千万别乱动。咱们要行十几天的路程,可千万图个平安稳当。” “平安稳当?”凌雪霁低下头后的视线并没有被红盖头挡住,正巧可以看到临出门时父亲给她的一包果脯和一只苹果,顿时心头一甜。苹果的寓意她自然清楚,但这包果脯却是父亲的心意。比起那些所谓的好寓意,这包果脯对她来说才是真正平安如意。 凌秋泛微微掀起盖头以便扩大些视野范围,这一掀倒是让她惊讶的朱唇微张。名贵的红酸枝木作为轿子的底料已属奢侈,轿子的内壁上雕刻了数不清的青鸾彩雉,瑞鸟身躯的各个部分毫不吝啬的镶满了各色宝石,连轿子内部都装饰的如此严华,轿子外观可想而知,怕是连“穷奢极华”四字都不能概括。她从未想到她那远在京城的夫君竟会用这等造价不凡的轿子来迎娶她们姐妹。 锣鼓开道,舞狮相送。 并两顶华美非常的花轿应声而起,在一片热闹喧嚣中离太守府越来越远,凌江的身影早已被淹没在人海中遍寻不得。但这一幕坐在花轿中的姐妹二人自然是看不到的。凌江一动不动的看着并排远去的两顶花轿,直至送亲的队伍已经全部消失在视野中,身边友人也散的差不多,这才回味过来,自己的两个宝贝女儿出嫁了。 好像忘记和她们道别了…… 这样也好,没有道别,就像从未分别。 这样很好,这样最好。 ———————— 吴郡离大夏皇城金陵城并不能说很远,但也绝对称得上近。光是在路上就已经耗费了半月,这半月来风雨兼程,凌家姐妹虽然白日里一直安坐轿中也不免受了半个月的颠簸之苦。因为一些所谓的礼节,她们姐妹不能相见,连投宿的时候都盖着盖头,只有一个人待在客房才允许把盖头揭开,次日清早再由喜娘为她们盖上。 两队送亲队一路锣鼓不歇日月兼行,因是御赐婚姻又念在路途遥远,御隆帝特意派遣十名皇城侍卫远赴吴郡护送送亲队,这浩大的声势几乎走到哪都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六日之后这两队无比高调的送亲队伍终于抵达了离金陵城最近的小镇——明月湾。 “来来来大伙歇歇,到明月湾了。” 花轿落下,一伙人不约而同的卸下身上的东西,排着队入住了明月湾里最大的客栈,这浩浩dàngdàng的一群人一进去就把人家小店的房间占满了。两个媒婆合计了半天,屋子里床铺地铺桌上几上,甚至把柜子放到了当床睡,能挤的人被她们全挤在一个屋里,最终也只空出了一间屋子。 两个媒婆皱着眉头又权衡了半天利弊,送亲队伍里头的人已经半月没好好歇息过,明天两位大人就要带着迎亲队在金陵城门外迎接,明月湾到金陵城城门的这段路至关重要,半分松懈不得。而两位新娘住在一起顶多于理不合……于理不合算个鬼啊!抱着送亲队的气势不能输的理念,两个媒婆最终决定,不再以劳累送亲队为代价腾新屋了,直接让凌家姐妹一屋,她们姐妹俩不是想好好说话么,那就今晚上说个够吧。 相隔半月,又在自己的卧房中看到正卸妆的姐姐时,凌雪霁甩了盖头就一把扑上去。“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浑似一只刚断nǎi的小兽在外流浪半月回到母亲怀中的模样。 姐妹两人半月未见,自是有千言万语要说。从白天说到晚上,用了饭食后梳洗完毕脱了鞋袜拉着手欢欢喜喜在床上说了半宿,逗了会儿绣球鸟才就寝。仅睡了两个时辰便被门外的喜娘催起床,趁着 分段阅读_第 21 章 喜娘去帮她们打取梳洗用的井水,凌雪霁一把拉住姐姐的手,郑重其事道:“姐姐,你送我绣球鸟,我却没什么好报答你的。这半个月来思前想后,终于给你想了一件礼物。请你一定要收下。” “你要送我礼物?”凌秋泛眉目含笑抬手轻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尖,倩然道:“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呀?一定要比我送你的东西名贵哦~不然我可不收。” 凌雪霁听了这话登时睁大了眼睛,像是怕姐姐不相信,连同声音一起提高了一倍,“那当然咯,这可是我最最珍贵的宝贝!” “什么东西呀,快拿出来。光说有什么用。”妹妹不管送了什么东西,作为姐姐都是很乐意接受的。但是凌秋泛今日不知怎的就是想多逗逗她的妹妹,生怕日后再没有机会了。 “你等着!”凌雪霁说着便下床随随便便踩了双鞋子跑到盛放物件的柜子前一同乱找。凌秋泛笑着看了会,无奈摇头。这孩子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呢? 趁凌雪霁找宝贝的那会,凌秋泛兀自穿上鞋袜,将在路上陪她折腾了半月仍旧华美如新的嫁衣整齐穿在身上,这才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木梳准备梳发,一把精致华贵的短刀递到了她的面前。 秋水盈盈的眸子蓦然睁大,不敢置信的开口,“这……” 凌雪霁笑的灿如朝霞,“这是我的宝贝,送给姐姐了。” 白皙的手掌按在宝华严饰的刀鞘上往回一推,凌秋泛神色认真的道:“雪霁,这样东西姐姐不能收。”这是伴雪霁长大的宝刀,也是雪霁最喜欢的武器,君子不夺人所好,更何况自己是她的姐姐。 一股力道推开她按在宝刀上的手,霸道的将那宝刀系在姐姐的腰带上,与嫁衣上那些金银玉石缀在一起煞是好看。凌雪霁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欣然点头。 凌秋泛看了看面前高兴的像个孩子的妹妹,又看了看腰间的宝刀,无奈叹气。 “哎呀姐姐你别叹气啦,你看你送我小鸟就像你陪在我身边一样对不对?但是你那只呢就是你养的,跟我没多大关系。现在这样好咯,你带着我的宝刀,就像是我一直陪着你一样~我们姐妹两个都不会觉得孤单啦~”凌雪霁说完嘿嘿的露出一个傻笑。 凌秋泛听闻此言,觉得有几分道理。 凌雪霁见姐姐不再推拒连忙趁热打铁,“而且啊,姐姐你这么文文弱弱的要嫁给刑部尚书那种狗官,肯定会受欺负!但是有这把宝刀在,好歹也有个自保的能力不是~” 这话却让凌秋泛有些想发笑,自己不会武,有了这把宝刀也起不了大作用。但是妹妹竟然为了送她礼物考虑了这么多,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摸着腰侧那把尚存着妹妹温度的宝刀,只觉那温暖透过手掌直直流淌到心里面去。 “二位小姐,你们起了吗?两位送亲的婆子昨夜喝了点酒现在还睡着,我先带了丫鬟们来服侍你们梳妆。” 听闻喜娘在外头催促,凌雪霁赶紧应了一身,开门让她们进来。 离上花轿的吉时还差一刻,那两个婆子才衣冠不整的跑进屋里来,互相埋怨着喝酒误事,一边整理衣冠,待她们收拾完了才发现一个天大的问题摆在眼前—— 两个新娘子都有已经盖上红盖头,差不多的身量根本无法分辨出哪个是凌秋泛,哪个是凌雪霁。 按照大夏朝的礼法来讲,新娘子盖上了盖头后便不方便再和外人说话,将盖头揭下来辨认更是大忌。两个媒婆酒醉还没完全醒,为了不影响自家冰人馆的名声,不敢待在屋子里闹迷糊。俩人于是抱着糊里糊涂的脑袋跑到屋子外面小声嘀咕了半天,突然张媒婆拍了下脑袋,悄声对李媒婆道:“我记起来啦,凌家那个二小姐出嫁前不是特意别了把刀子在腰里么,咱一会就进去看看,哪个新娘子腰间有刀,哪个就一定是凌二小姐无疑。” 李媒婆喜得一双眼睛眯成缝,“张婆子呀张婆子,你可算是聪明了一回!” “瞎说什么呢。”张婆子一把拍在李媒婆的背上,拍的后者被口水呛了一口连连咳嗽。 想到了分辨法子的两位媒婆立 分段阅读_第 22 章 刻转身进屋,指着凌秋泛腰间的宝刀相视一笑,又指着凌雪霁空空如也的腰间再次相视一笑。负责送亲的主喜娘和负责为新娘子梳洗打扮的四个小丫鬟见这俩媒婆凑在一起贼眉鼠眼也不知道在盘算什么,各自偷偷的捂牢了自己的荷包。 用眉目jiāo流了半天,终于将自己认好的新娘子扶上了各自送亲队的花轿,检点了一下队伍人数无误后,便准备再次启程。 舞狮开路,鸣pào起轿,浩浩dàngdàng的队伍从明月湾出发,一路向着金陵城城门行去。 第九章 千里姻缘 大夏,金陵城 今日的金陵城与往日大不相同,向来去往频繁从不留人的城门口今日却是围着一大圈人,从清晨到正午人非但不减反而增多数倍,怎么驱赶都散不去。守城的城卫无奈只得放弃正门,开了一处偏门专供商贩,医馆学徒,探望亲眷之类的百姓出入。 “这偏门每次只供一个人出入,太耽误事了!我排个队都排了快一个时辰,平日里哪有这么费事。怎么不让堵在正门的人让让?”有个挑着担子的小货郎一边走来一边向那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张望,搜身时顺便对着熟悉的城卫抱怨了一嘴。 那城卫与小货郎相熟,确认小货郎没有携带危险违禁物品之后便回答道:“高官娶亲,不就得是这排场么。” “高官娶亲不应该在自己府邸吗?怎么挑在城门口迎亲啊?”小货郎不解,想着城门口的百姓几乎都去看热闹了,自己进了城也卖不出去几样东西。索xing挑了个不碍事的位置放下货担子和城卫说话。 “这次啊是圣上赐婚,新娘是江南吴郡那边来的,为了表示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两位大人就亲自来城门口迎亲。”那城卫刚好轮班休息,便坐到小货郎身旁边说边指给他看,“那位戴着冠的是当朝刑部尚书曲荃曲大人。” 小货郎顺着城卫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迎亲队伍有分为两队,其中一队迎亲队伍的最前方立着一匹白马,上面坐着一位身穿吉服的女子,头戴玉鹤冠,额勒金抹额,端的一副芝兰玉貌。今日虽是婚娶迎亲,但身为女子的尚书大人亦是略施了些粉黛,唇点胭脂,她展颜三分笑意看上去如拂晓之花温润妍美。小货郎眼睛眨巴眨巴的看了看,转头对城卫说出他的疑问,“大喜的日子,尚书大人咋个皮笑肉不笑?” “瞎说什么了你嘞!”城卫转头象征xing的斥了他一句,继续给他介绍,“那位束着发辫的是刚从玉门关打胜仗回来的危岳雁危将军。” 小货郎又顺着城卫新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队迎亲队伍前头居然守着几个士兵,士兵前面立着一匹黑马,上面坐着的也是一位身穿吉服的女子,一头黑亮的青丝用虎头金环高高束起,只在额前落下一撮,给一张华美的容颜添了三分邪气。修眉淡扫,朱唇含丹,若非一身英气bi人而来,简直让人当成了新嫁娘。小货郎一双大眼睛继续眨巴,转头对城卫说出他第一眼见到危将军的感觉,“哇,将军大人一张脸比锅碳还要黑啊。” 城卫:“……你可闭嘴吧你。” 金陵城的城门口,皮笑肉不笑的曲大人发话了,“昨夜到的明月湾,今日午时怎么说也该到金陵了。莫不是路上遇什么事了?” 一张脸越来越黑的危将军突然嘴角上扬,“明月湾到金陵必经月牙山,月牙山道险路滑,尤其适合娶妻心切的曲大人亲自前往以表诚心。” 曲荃闻言立刻做出一个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受益匪浅的表情,对着危岳雁拱拱手,“危将军真是用心至极,为了迎娶新娘竟然连送亲路线都研究透了,下官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危岳雁长眸微眯,一撮发丝垂下直至脸颊侧边,“末将岂敢和曲大人比,曲大人平日劳形案牍,忙着纠正冤假错案伸张正义,从来不曾接触御shè之事。今日却冒着被马儿摔在地上颜面尽扫的风险,骑马迎亲,真是可敬,可敬。” “哪里哪里,下官只不过是遵循大夏的礼法,勉强只称得上‘自律’。危将军过奖啦。”曲荃笑意更深,有意无意的看了危岳雁迎 分段阅读_第 23 章 阵中站立的士兵,“反倒是危将军,危将军军务繁忙,平日对士兵的cāo练之事也格外上心,今日竟为了迎亲,特意免了这几位将士的cāo练。看来危将军的心里已经不止有国,还有家了呢。要娶妻的人果然不一样了。” 曲荃这句话已含杀机,对于军人来说,家就是国国就是家,国为一体又岂有分家之说?危岳雁自然知她话中深意,略一思忖挑眉笑道:“娶妻也要看娶的什么妻,既然是圣上所赐的女子,定是要珍之重之敬之爱之。费这点心又算得了什么?” 这句话很巧妙的转了个弯,她明确告诉曲荃,娶普通妻子和娶圣上赐婚的妻子意义不同。娶赐婚的妻子,待人家好,便是敬爱圣上,待人家千般万般好,便是对圣上千般万般敬爱。用心至此何错之有? 两列迎亲大队里还有一些跟随的侍从,听得自家大人又开始和对面的大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斗法,只盼着送亲队伍快点到,好让这一见面就上头的俩人赶紧分开。 一阵清扬欢快的乐声若有似无的从月牙山的方向传来,远远听着都能觉出一股泼天的喜气。曲荃和危岳雁不约而同的停了话头朝声源方向看去。 两队举着送亲的喜牌的队伍自远处吹吹打打行来,蜿蜒的行进队伍举目看去宛如一条行在山间路上的火龙,喷涂出热烈的焰气。 钵锣震天响,笙鼓不曾歇。 凌秋泛和凌雪霁静静端坐在各自的花轿里,手里紧张的攒着一颗苹果。从早上开始就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是一路想来却什么结果都没有。 她们像这大夏朝所有新出嫁的姑娘一样,红巾罩头彩帔笼身,手中的苹果并不能带来片刻的静宁。孤零零的坐在精致漂亮的花轿里一颗心随着花轿一同起落,不知在城门口等待着迎娶自己的人,是怎般的样貌,怎般的品xing。私心里无时无刻不在猜想,花好月圆洞房花烛的夜晚,玉秤挑开盖头的那一瞬间,映入眼中的人,可是一位月貌玉容的俏郎君? 第十章 桃夭灼华 金陵城,将军府 挂满了彩绸的将军府外已经围了一群看热闹的百姓,大门边上停了十多辆华顶马车,前来贺喜的大小官员极其家眷早就在府中等候多时。 “花轿来啦~~” “接新娘子啦接新娘子啦~” “快接新娘子!” 在门口一直张望的赞礼者一脸喜气的看着花轿行至门前,高声唱道:“良人三shè箭。” 周围的群众闻言一阵沸腾,都知道这是十二卫将军的府邸,却无人有幸能见过将军征战沙场的风姿。不料今日竟然能亲眼见到将军shè箭,这一趟热闹真是看的太值了。 新娘下花轿前,需先由新郎拉弓对着轿门shè出三支红箭,以驱除掉新娘自娘家来到夫家一路上沾到的脏东西。危岳雁接过随从递上的花头弓箭,翻身下马时箭已上弦,对准轿门挽了一个漂亮的满弦。 “且慢。”一声浑厚的男音传来,危岳雁动作一滞和众人一同朝那声音源头看去。 那人乌发银冠,一身青色儒衫却难掩眉目间的官气。危岳雁眸色一暗,这人名曰杭士程官拜正四品,是曲荃那一派的能人,想不到成亲之日曲荃还要找她麻烦。 “既然是要驱灾辟邪,这花头箭定不如真弓真箭来的有用,听闻大人极擅御shè,倒不如今日便让我们开开眼?”杭士程躬身拱手眉目低顺,仿佛语气中的傲慢不存在一般。 “杭士程,你在找事?”危岳雁横眉冷目,原本指着花轿的箭头调转了方向指向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这箭头可不长眼,一不留神把你给娶了可别怪我。”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按照习俗这花头箭只shè新娘,危将军这一招反击当真有趣。不仅保住了自己的面子还给对方留了台阶,同时也不会影响到她大喜之日的气氛。 杭士程倒不急不躁的摆了摆手,“大人说笑,下官只是觉得这花头箭太过温和,尊夫人一路自江南吴郡而来,途径数千里地,虽有喜神护体但还是要谨慎些为好。大人用真弓真箭代替花头箭,不仅在原先的基础上更 分段阅读_第 24 章 加万无一失,还能让咱金陵百姓见识见识大人的本事,岂非一举两得?“ 这话中的戏弄之意连坐在轿中的凌秋泛也微微蹙起眉,自古以来迎新娘下轿用的都是花头箭,岂有用真弓真箭的道理?更何况,她嫁的人是刑部尚书曲荃,文官之中甚少有擅长骑shè的。杭士程提出这种要求来竟也不觉丢脸? 察觉自己竟然为了一个未见面的人动了气,倒是让凌秋泛惊讶不已。她控制了一下自己这奇妙的情绪,专心聆听轿外的动静。 然而她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渐渐地,那残存的愤怒被一点点转化成了寒冷,对准心脏所在的位置一寸一寸侵蚀下下去。杭士程的话里其实是带了些对她的不敬的。千里路遥跋山涉水,会不会沾惹上邪物并无定论。但是本该护着妻子的人却并没有为自己说一句辩词,那人一门心思的控制着局面,把什么都计划到了,唯独遗漏了自己这个新嫁娘的名誉。 凌秋泛缓缓低下头去,点了上好金花胭脂的唇瓣微微抿住。不动声色的藏起了自己对新婚良人的失望。 突然,“嗖嗖嗖”三声疾风掠至耳边,只一瞬间便听到了锐箭入木的钝鸣声。那力道之大使得在轿中端坐的凌秋泛都感觉到了箭尾处的余震,和残留的箭鸣。 她居然,真的取了真箭! 凌秋泛紧咬下唇,指甲嵌入苹果都没有发觉,心里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担忧。身遭环境越是喧闹热烈,自己的心中越是无限凄凉,冒着气泡的沸水中央尽是一洼冰水,何其可笑。 危岳雁shè/出三箭之后信手将弓箭丢给了身边随她迎亲的将士,看也没看杭士程一眼便负手前行。侍候在花轿边上的张媒婆眼疾手快的将其拦住,危岳雁瞥了她一眼,从衣襟中取出谢媒的大红包jiāo到她手里,弯腰就要去揭轿帘。 “哎呀大人别着急呀。”张媒婆眯着一双已经笑没了的眼睛,挥舞手中丝绢,“新娘子下轿呀要先跨火盆可不能就这么领着走啦,而且啊这绣花鞋沾不得泥,要进堂啊可是要我们婆子背进去哒~~” 说着一盆被烧的嗤嗤作响的火盆子就被放在了轿帘跟前阻住了凌秋泛下轿的路,她微微掀起盖头朝轿门口的地面上瞥了一眼,登时花容失色。为了避免被烧到,轿帘底部已经被人微微掀起,按照她的角度能够很明显的看到火盆里被烧的通红的铁碳。从小养尊处优的凌秋泛哪里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手中的苹果已经被抓的坑坑洼洼,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己从那上面跨过去的情形,只由着一颗心扑通扑通的梗在喉头猛跳。 就在她开始试图劝说自己胆大些,无非是一只火盆的时候,轿帘被人强硬的掀开,外界的光芒一瞬照入昏暗的花轿。这光亮被盖在头上的红绸稀释了几度,并不使人感到刺眼。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凌秋泛心神一慌,就在她以为自己将被这个脾气不好的尚书大人硬拉着跨火盆的时候,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竟被人抱了起来! 这个怀抱,并不如男子伟岸,却有一种莫名的坚实之感,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沉溺其间。 暮色之下,将军府前。 她被她紧紧抱在怀里,四周哗然之声皆不入耳,只闻她一句—— “自今日起,凌姑娘便是我妻。这火盆,我代她跨亦无不可。” ———————— 金陵城,尚书府 “花轿到——————” “接新娘子咯————” 随着赞礼者高声吟喝,浩浩dàngdàng的迎亲队伍渐渐在尚书府前停了下来。 “大人请下马。”恭候多时的尚书府管家喊来左右家丁扶曲荃下马,待曲荃准备妥当,赞礼者这才又高声喊道。 “迎新娘出轿——————” 围在尚书府外看热闹的金陵百姓一个个人头攒动,兴奋不已。已经在尚书府中等候贺喜的大小官员名门闺眷也循声走出门来,想要先睹为快。潮水般议论声中,四个轿夫自后走上前来,将花轿轿门四角的环扣一揭轻松便卸了下来。盖着红盖头装扮娇妍的新娘静如处子端坐轿中,这一露显虽然还未揭盖头,四周围的 分段阅读_第 25 章 赞美之声便已如江涛阵阵,震耳无绝。 “……”凌雪霁听着那些夸耀她的话语,疯狂腹诽。想不到这危将军竟然如此好人缘,自己只是见了个光,就能被他们夸成天仙,仿佛人人都有一双透视目,能穿过红盖头直接看到她的容貌似得。 曲荃自走下马后就一直站在尚书府门前皮笑肉不笑的等着,身边那些对新娘的夸奖她自然也听到了。和凌雪霁不同的是,她直接连腹诽也省了。毕竟这种还没揭盖头就开始夸奖新娘子怎么怎么国色天香怎么怎么沉鱼落雁的事情,纵然脸皮厚如城墙,她也绝对说不出口。 呵呵,毕竟正常人是无法战胜一群戏精的。 正思索间,一个婆子领着个盛装打扮过的女娃娃一路往花轿走去。在当朝成亲的风俗中,这类小娃被称作“出轿小娘”,新娘若要出轿拜堂,需由出轿小娘小手拉着衣袖三下,方可出轿。 凌雪霁被出轿小娘牵着走到尚书府门前,手中多了一根软软滑滑的绸带,一头捏在她处,另一头在谁的地方不言而喻。曲荃挺直背脊走在前头,凌雪霁就亦步亦趋的跟着。二人刚一跨过尚书府的大门,一个约有半匹马高度的石墩便被人抬着放在了凌雪霁面前,还未等她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仆从们又将一只木质马鞍安置在石墩上,马鞍坐处还放着一只鲜红yu滴的苹果。 “鞍”与平安的“安”同音,古人取其平安长久之美意,跨过马鞍便是一世平安。新fu进夫家大门之后,都要先跨过马鞍,方能登堂拜天地。只不过这官宦之家娶妻要跨的马鞍比寻常百姓娶妻要跨的高上许多,倒不是马鞍子高,而是官宦家的马鞍下会垫上一个石墩子,意寓“高人一等”。 “新娘跨马鞍————” 随着赞礼者高声喊毕,曲荃微微往边上靠了靠。而凌雪霁则在喜娘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登上石墩,站稳之后抬脚缓缓跨过马鞍,接着在喜娘的低声指导下用脚后跟将那只苹果踢落下去。 就在膝盖一伸一缩的间歇口,一阵麻痛之感登时攀上凌雪霁的膝盖,整条小腿瞬间失了力气。那个地方有伤!凌雪霁心头一慌下意识就想将腿收回来站直,那左腿刚踢了苹果还留在马鞍后方,这一下急急收腿,只听“咚”的一声闷响,小腿骨堪堪撞在了金玉严饰的马鞍上!膝盖旧伤登时复发,凌雪霁身形一晃直挺挺向前倒去——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一条挂着喜球的红绸不知怎的拦到她的身前替她卸去几分冲击力,紧接着有人上前一步将她牢牢接到了怀中。 第十一章 洞房花烛 曲荃经她这一撞整个人也后退了半步,险险稳住身形。 凌雪霁意识到接住自己的正是自己今日要嫁的良人,登时一张俏脸红了个透,幸好有红绸遮面不然可真真羞死人了。不着痕迹的脱离曲荃的怀抱自己站直身体,手上把绸带重新牵好低了头准备跟着曲荃继续走。 经过刚才那一瞬曲荃早已看清,自己这位妻子怕是膝盖不久前伤到过,又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好好休养这才落了病根。会是什么原因呢? 定然是同自己一样的原因吧。 身为吴郡太守府的千金小姐,本可以依凭自己的心意嫁一个如意郎君,却偏偏被卷入这汹涌暗流之中,成为一名女子的妻室。这些日子曲荃已仔细想过,若是嫁给她的凌家大小姐凌秋泛当真如打听来的一般,知书达理贤能□□与她脾xing相合,自己定当克己守礼好生待她。 待赞礼者高声催促三遍,凌雪霁才感到红绸带的另一端传来牵引之力,她跟着跨出去一步登时疼的龇牙咧嘴。另一端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渐渐放缓了步子,等她慢慢跟上来。 每一步都是一场酷刑,膝头旧伤未愈又添新伤,仿佛有人用一把极薄的刀片在她每跨出一步的同时细细刮磨着她的髌骨,才行了十来步就感觉到额头上渗出的汗滴滚落脸颊,饶是自小习武的身子也有些经受不住。 身体开始微微颤抖,冷汗几乎要浸透后背,就在她感觉自己下一瞬就会晕倒的刹那一双细腻温润的手紧 分段阅读_第 26 章 握住她冒汗的手,摇摇yu坠的身体被人搭住,有了支撑点左腿的负担霎时减缓了许多。凌雪霁低头一看,在盖头底下的可视范围中,那条原本拉直的红绸已经对折垂在身边,那个人不知何时调转回来不动声色的化解了她的危机。 喜乐声中,尚书堂下。 她被她牵着朝着大堂走去,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很好。 半月来风雨兼程,唯一留下映象的却是此刻紧紧握住她的这只温润的手。 ———————— “你们先下去吧。”危岳雁让屋里四个举着托盘的丫鬟把东西放下之后,便将人挥退。 一对新燃起的花烛还未滴蜡,烛光在托盘里横陈的一把雕了双头喜的玉秤杆上投下温暖的光,危岳雁背着手来回踱了一圈步子,沉眸坐在了一把红木嵌螺大理石扶手椅上。 今日迎亲之时百般关爱体贴不过是做戏给人看罢了,圣上赐婚自己心中不论再怎么不愿都不能露出一点不悦之色。但是偏偏又不能表现的太好,明明知道是抑制自己势力的举动还表现出一派欢天喜地的,更是不妥。自古伴君如伴虎,多疑的君主更是要费心周旋。至于这过了门的凌家二小姐…… 危岳雁轻轻摇头,不过是一场戏罢了,既然鸣锣开演,就要唱到底。理清了思绪她长身而起,从洒了花生红枣桂圆莲子的托盘中拿起玉秤一步步朝坐在床上等待的新娘走去。 走到人跟前,危岳雁随意瞥了一眼手中精致的玉秤,心头冷笑。 称心如意?说的当真不错。称了君王心,如了皇家意。 玉秤向前一伸触到喜帕四角落下的金丝穗后指上微微施力,绣着鸾凤和鸣的喜帕被向后挑开落在床榻上。花烛光里,红罗帐下,一双秋水剪眸盈盈映入眼中。 倏然一声脆响,危岳雁握在手心的双头喜字墨玉秤迎声落地。 竟然是她!! 危岳雁从来不信天地鬼神,但是此时此刻她真想冲出房门仰天叩拜,感谢上天将面前的这个女子重新带回她的身边!盯着那颗眼角泫然yu泣的朱砂泪痣,脑中又浮现出三年来从未湮灭的泠泠琴声,危岳雁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要泪流满面! 三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她烤着白日里从山上猎来的野兔,一不小心就牵扯到了遍布全身的古怪疱疹,疼的龇牙咧嘴。那两个月是她人生中最痛不yu生的日子,却也是她二十三年来最快乐的时光。有记忆以来自己就随着父兄征战沙场,从未享过片刻安宁。三年前南疆一役她的父兄皆战死沙场,当时领兵的将军弃军而逃,将不足二十人的残兵独留南疆瘴气林中自生自灭。她看着战友们一个一个痛苦死去,自己也染了瘴du,声音嘶哑面目全非。 追兵退去后,她以手代足爬出了瘴气林,待身上恢复了些许力气便伐木做舟涉水渡江,行了整整两个月的水路临江上岸。已经心如死灰的她不想再回到那个空dàngdàng的家不想再去面对明堂天子和那班只会动口的文武大臣,于是远远避开金陵皇城绕路南行。饿了就吃野果打山兔,渴了就喝清晨的露水,终于来到了一个物阜民丰的温柔水乡。 此时的她容貌尽毁,无父无兄,曾经拥有的一切尽化飞灰烟尘,每日陪伴她的是身上数不清的疼yǎng难耐的古怪疱疹。没有信念,看不到将来,等同一副行尸走肉。每每想到这里总会情不自禁的苦笑,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苟延至今,直到那夜在破败的院门前,看到了抱琴而来的她。 明明已经弹得手指通红,却仍旧想多弹几曲抚慰自己;明明吃不惯自己拿粗火烤的野兔,却一边夸好吃一边笑的像个孩子;明明是如霜胜雪的玉人儿,却为了陪自己甘愿忍受败屋陋室,日日前来少有中断;明明已经遍访名医知道自己这一身瘴du无法治愈,却咬着牙开始演习医术亲自上山采yào,发誓定要将自己治好为止。 朝中风云又起,二叔亲自来寻,万般无奈不辞而别。这一别,便是三年。 一直以为能够长久相伴为友,便未问她名姓,只听她自称“秋儿”。可天下 分段阅读_第 27 章 名唤秋儿的女子成百上千,想要寻她便如海底捞针……原本以为……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能相见了。 岂料今日,洞房花烛红罗帐下,朝思暮想的人转眼成了自己明媒正娶的妻! 称心如意称心如意,好一个称心如意呐! 危岳雁直想仰天长笑,垂在身侧的双手攒了又松松了又攒,激动难耐的压抑了半天,终于用不那么颤抖的声音说出两个字来。 “是你…!” 凌秋泛被揭了盖头心中紧张便一直低头看地,见挑喜帕的玉秤被摔落在地时依然谨记父亲的教诲,没有多说什么。此时听她的良人开口说话,想着再不回应太过失礼,便起身行了个万福。 回礼后甫一抬眸,讶然立在原地。 凌秋泛看着她跟前长身玉立的夫君,霎时心如擂鼓,一张花颜浮上些许赧色。心中不禁惊叹:这人,怎的生的这般好看? 花烛轻曳暖光绒绒,茜纱帐下美人含羞。 危岳雁正惊喜jiāo加看的入神,突然听见朝思暮想的姑娘对着自己含羞带怯的唤了一声:“见过曲大人。” 危岳雁:“……” 刚刚还在感天谢地发誓明天起要日行一善的危大将军一张俊脸黑了又青,青了又白。她承认她现在恨不得直接提qiāng冲到尚书府里,把那个混账东西从床上拖起来捅成马蜂窝! 一通胡思乱想后,危大将军终于冷静下来,开始认真思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自己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辛辛苦苦娶回家里的美娇娘,怎么开口喊得是那个混蛋的名字呢! 凌秋泛哪知危岳雁内心这些弯弯绕绕,只以为是自己唤的称呼不对惹对方不悦了。也是,自己都……都已经和她拜了堂入了洞房,怎么还能喊得这么生疏呢。那…… “夫君。” 危岳雁正严肃思考问题之际,忽然听得自家妻子娇滴滴的喊了声夫君,差点骨头一酥软倒在地。面上有些不自然的道:“不必如此称呼。”每日要是被这么喊铁定血尽而亡啊! 凌秋泛想着倒也是,夫君一般称的是男人,她的良人是一位女子,思忖片刻又唤道:“妻主。” “你我夫妻,并非主仆。”危岳雁连忙摆手,“夫人远道而来今日又劳累一天未曾歇息,这些称呼日后再定也可。” 看着凌秋泛羞颜颔首的模样,危岳雁心中又是欣喜又是忐忑,欣喜的自然是美人如意,日后琴瑟和鸣畅意快活。忐忑的却是刚刚凌秋泛见她第一面时的称呼,明明入的是我危岳雁的将军府,怎么叫的是曲荃那厮呢?这件事怕是只有一个解释—— 同日出嫁的凌家姐妹二人,上错了花轿。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原因,但危岳雁是打死也不会把人换回去的!她将自己的洞房环顾一圈,心里暗自庆幸。因为娶亲之前特意打探过,赐给她做妻子的是吴郡凌府的二小姐凌雪霁,此女xing子刚烈自幼习武,若是愿意嫁她还好,若是不愿意洞房花烛夜怕是不得安宁,所以便让丫鬟将屋里的刀qiāng剑戟战甲沙盘全部搬到了书房安置。 正是这未雨绸缪之举,歪打正着!只要不露出马脚,她的小秋儿是绝对不会发现异样的! 今夜就算是天要塌下来,我都不会放手。 这个人,我要定了! 决心已定,危岳雁快步走到桌边,在一双玉瓢中斟满酒,复又来到喜床前,将一只玉瓢递给凌秋泛,一只自己端着,“这合卺酒意寓夫妻同心合二为一,夫人可愿与我共饮?” 第十二章 共枕鸳梦 凌秋泛满脸红晕的点了点头,危岳雁心中大喜忙伸出自己端着玉瓢的手与她的jiāo缠在一起,一双眸子片刻不离眼前人。 饮罢合卺酒,便是今生枕边人。 危岳雁接过凌秋泛手中的玉瓢转身放回,无意间看到那翠绿温润的玉瓢中还留着些蔷薇色的残yè,形状漂亮的唇形微不可察的勾起一个弧度,“今夜这合卺酒用的是上好的蔷薇花酿造,蔷薇露配玉叶杯有珍珠细泡充盈其间,观之妙不可言。夫人好生浪费,如此佳酿竟还剩上许多。” 这话说的不冷不热,个中意味难明。凌秋泛听着不禁心下 分段阅读_第 28 章 一紧,这些玉呀瓷呀做成的酒器最是光滑,除非将它们一直垂直翻转抵在唇边直至流尽或者是拿绢帕放到里面碾转一圈使之吸入绢帕,否则哪有喝的一干二净的道理?都说刑部尚书曲荃喜怒无常xing情难辨,眼下看来却是真的。自己怎么就被她一开始的温柔蒙了心呢,竟还天真的庆幸自己得遇良人…… 正沉思间,突然感到一股强硬却不失温柔的力度将自己的下巴端住缓缓上抬,正对上那张华美俊俏的容颜。她的夫君正噙了一抹浅笑,目露欣赏的凝视自己,语气中却似含了一分责备。 “夫人该罚。” 凌秋泛心下冷笑,“罚?你要罚我什——” 话未说完,有什么温润柔软的东西抵上了她的唇,凌秋泛一惊紧抿的薄唇下意识张开,正如了那人的意。裹着蔷薇香的酒yè沿着开启的唇瓣趁机而入,一瞬间满齿酒香熏醉佳人。 凌秋泛自小不剩酒力,这将近两杯量的酒一下肚,玉容立时泛起酡红,原本就如盈盈秋波的眼睛愈发惹人怜惜。长吻毕后,危岳雁随手将饮光了酒的玉瓢置在离自己最近的桌案上,收回来的手臂顺势一揽将喝的有点晕晕乎乎的娇妻重新拥入怀中。 怀中人一张容颜愠意未消羞赧又起,看的危岳雁心头麻yǎng难耐,搂紧妻子的腰肢吻上她眼角的那抹酡红。目光落在那方才被好好疼爱过的唇瓣上,近距离看着,那唇像极了一颗红润饱满还沾了些晶莹的樱桃,红唇微起,喘息连连,“曲大人……” 危岳雁瞬间黑了脸,松开环着凌秋泛纤腰的手臂,一捞一带将人拦腰抱起来,温柔的放置在喜床上接着不容抗拒的压了上去。故作冷硬的声音微微透出些沙哑,“唤我阿雁。” “阿……阿雁?”凌秋泛酒劲还没褪就被对方抱到床上,脑中就跟一团浆糊似得,她隐隐觉得这个称呼不太对,可偏偏就是想不出究竟哪处不对。危岳雁根本不容她仔细思量,伏在凌秋泛耳边轻呵一气,满意的看到那漂亮的耳朵烧的通红,这才将目光缓缓下移。 经过这一番折腾,该红的已经红了,可是该乱的却仍旧整齐的很……危岳雁长眸一暗,伸手就将那扣得齐整的襟扣一整排全解了开来。 忽然感觉到冷意的凌秋泛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把衣服合上,一只手强硬的将她的手腕桎梏在头顶,腾出另一只手继续解她的里衣。 “阿雁,别别这样。你让我自己来……”新婚之夜定然是要行周公之礼,可是在昨天两人还是陌生人啊这么突然……一阵屈辱感倏然爬上凌秋泛的心尖,双手被制住不能动弹只得将一张脸转向一边,闭眼不去看,仿佛只要不看,便什么都不会发生。 “夫人为何不看我?”危岳雁正在解里衣的衣带,一边解一边噙了一抹笑看向她那自欺欺人的妻子。 凌秋泛一张红唇抿的死紧,脖颈下漂亮的锁骨随着主人的气息一起一伏,煞是好看。危岳雁心中一动俯下身去。 “啊~阿雁!!” 凌秋泛惊呼出声,这一声声音喊道一半徒然转了个调,胸口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摩挲,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薄薄的一层丝料上又烫又yǎng,“我自己来,你让我自己来……” “夫人许是忘了,方才的惩罚还未开始呢~夫人既然紧张,不如我让夫人稍稍休息片刻?可好?”危岳雁的声音低哑中带了三分邪佞,听的凌秋泛胸中一滞,霎时间心如擂鼓。 还未等她平复心绪,胸口倏然一凉像箍了一整天的什么东西突然被打开。“你!你怎么能……” 暖帐熏人,金蟾吐雾,将新房内的景象萦绕出一番梦境之感。 隐约有着淅淅沥沥的夜雨声自外间传来,桌上一对花烛燃到只剩两寸,金属的烛台上滴了一圈厚厚的烛蜡,红如美人胭脂,镜里菱花。 欢愉后的身体极度疲累,习惯早睡又饮过酒的凌秋泛那还顾得了自己身为妻子身份,感到身上一轻便挨着绣枕沉沉睡去。危岳雁伸手将一丝粘在她唇边的发丝拨开,在那被蹂躏的通红微肿的唇瓣上清浅落下一吻。 所有的一切都留到明天去解 分段阅读_第 29 章 释吧,反正她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可以携手同行。 第十三章 嬿婉冤家 梳妆台上的花烛已经烧至五分之一,尚书寝屋的房门才被人从外面打开。曲荃略带些酒意的步入房内,反手关上房门,将跟随而来的四名丫鬟挡在门外。 曲荃绕过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青玉屏风往里面走了几步,堪堪停在整齐罗列着五个托盘的桌子前,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那些饱含寓意的什物。 分别装了葵花籽、西瓜籽、芝麻、花生、杏仁的五个瓷盘象征“五子登科”,洒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的鸾凤托盘代表“早生贵子”,刻了双头喜字玉秤杆表示“称心如意”。曲荃一样一样看过来,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难道准备这些的人都不知道她曲荃今夜娶的是个姑娘嘛!摆这些在屋里,故意要来刺激她的吧喂! 不过腹诽归腹诽,曲大人一贯奉行的是既来之则安之的人生准则,既然凌家小姐都已经八抬大轿抬进了她尚书府,那就绝对不能置之不理。何况圣上赐婚,该行的礼必须都要行到,方不落人口舌。她和危岳雁可不同,那个危岳雁在战场上诡诈多变机计谋百出,偏偏在一些自己认死的道理上不磕个头破血流不罢休。 与其自暴自弃冷硬对待,倒不如尽早去适应,就像她今日迎亲时那般,早一点在情感上做投入,今后的日子也会好过许多。毕竟一辈子的事情可不能当做儿戏。 曲荃这厢想明白后,便从那洒满了甜枣的托盘中端起双头喜字玉秤杆,朝着端坐在喜床上已经等待了很久的新娘走去。 走到人跟前,曲荃没有立刻去挑喜帕,而是将一只手负在身后,弯腰凑近瞧了瞧。 凌雪霁拜完堂就被人领到了新房休息,除了给膝盖上yào时将盖头摘下过片刻,其余时间都是被人看着老老实实盖着盖头。像她这般好动的xing格能在屋里盖着一块红绸动也不动的坐上半天已经到达极限,就等着那什么将军回屋揭了她的盖头,该干嘛干嘛赶紧把这任务完成。 却没想到,千盼万盼这什么将军终于走到自己跟前,却停了脚步就是不揭盖头。虽然今日迎亲之时这位将军展现了她对自己的温柔体贴,但是这不足以成为可以像眼下这样磨她xing子的理由!左等右等等了不知道多久,盖头底下的缝隙中看去,只见那人弯腰负手就是不揭盖头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凌雪霁登时就觉得自己暴脾气上来了,正yu开口却听对方低声问了句话。 “膝盖好些了不曾?” 凌雪霁当场语塞,没来由的觉得有些羞愧,自己在这里发脾气而对方却仍旧耐着xing子问她伤势,生怕唐突佳人。她低头轻答:“好多了。” 曲荃点点头,虽然她妻子这膝伤看上去像是陈年旧伤不容易好,但是早前在正堂待客时便差丫鬟去服侍她上yào,她妻子的回答实话实说不扭捏作态,看来品xing纯良是个好相处的。握着玉秤的手向前一递,触到绣着鸾凤和鸣的金丝喜帕后缓缓往上挑去,暖帐熏风红绸挑落,一张俏脸完整显露在人前,洞房中烛火轻摇将那张敷了红妆的面颊映的格外动人。 虽未完全长开模样尚显稚嫩,但见她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倒是令人惊喜的样貌。想到今后日日要对着这样一张脸,曲荃突然觉得,这门亲事从某些方面来算并非百无一利。 凌雪霁等这一刻等的太久,喜帕一挑开她就仰头对曲荃绽开一笑,语气中颇有些解放后的舒爽,“谢谢将军啦!” 曲荃闻言如遭雷殛,几乎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烦那个危岳雁,导致洞房花烛夜还出现了幻觉,“你方才唤我什么?” 听得对方问话,凌雪霁朗声便答:“我刚才叫你将军呀~”说完歪歪脑袋,简单打量了一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夫君,嗯……这人眉呀眼呀都生的好看,瞧的久了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到姐姐屋里种的那盆龙岩索心,不过倒也奇了怪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大将军怎会有这种兰花似的气质呢? “啪嗒”雕着双头喜字的玉秤杆掉落在地,曲荃脑袋一zhà立马找了个 分段阅读_第 30 章 椅子坐下一只手撑住额头,将今日所有的事情都在脑海中细细过一遍,试图找出出了问题的环节。 这怎么可能啊,这根本不可能啊!明明亲自迎的花轿,亲自领到了喜堂,拜过天地差了最信任的丫鬟送到洞房,洞房门外还一直安排了人把手,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何况是偷天换日之举! 曲荃思前想后觉得有自己参与的这些环节都万无一失,那么,唯一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就是送亲的环节了。差不多在心里确认之后,曲荃总算长舒一口气,幸好幸好,送亲路上出的事可不需要她来担责。 凌雪霁见曲荃一会蹙眉神思一会又神色放松,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东西。她是个心直口快的,想到什么便宣之于口,“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我刚刚喊你的称呼不对啊?可是我觉得喊你夫君也不合适啊,你是个女子,夫君从来都是称呼男人的。嗯……我听说那些个娶妻纳妾的女子都被尊称为妻主,可我是吴郡太守的嫡出女儿,我爹的官位就比你低了一点,嫁给你虽然没脸说什么门当户对,但是也不算差距太多吧?妻主……嗯反正我是叫不出口。” 她眼珠子滴溜一转,歪头问道:“要不你和我说说你的名或者字什么的,我们是夫妻嘛,我直接喊你名字可不可以呀?” 曲荃叹了口气转过脸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幽幽看着她的新娘,语气没有丁点起伏,“在下姓曲,单名一个‘荃’字,表字‘星湶’。” “哗啦啦啦——”凌雪霁猛然起身,动作间悬于腰带上的金鸾挂饰不慎将薄褥带到,一床压在丝褥下的红枣桂圆花生莲子霎时滚落一地。 “你你你你居然是曲荃?!?!”凌雪霁惊得凤冠微颤,一张小嘴开开合合颤抖到差点失声。 曲荃垂了眸子,颔首默认。 “大胆狗官!竟敢掀本姑nǎinǎi的盖头!!” “什——”曲荃讶然抬眼,只见一柄雪亮的匕刃对准自己的眉心疾风般刺来,赶忙向后躲去。可偏偏她坐在一把有椅背的椅子上,这一个后仰直接连人带椅子摔了个底朝天。 岂、岂有此理!! 曲荃扶着自己的胳膊狼狈的站起身来,顾不得自己衣不整冠已歪,对着凌雪霁就是一声掷地有声的“放肆!”她广袖一振,冷声斥道:“正所谓君为臣纲夫为妻纲,你刚入门便这般对待你的夫君,是为不敬!” “我管你什么纲不纲的!我要嫁的人是危那个什么将军,岂是你这狗官!你这狗官掀了别人家新娘的盖头,还有脸了?!!”凌雪霁一把匕首横在胸前,俏丽的脸上满是怒色。 曲荃被她这话气的够呛,这是说自己比不上危岳雁?啊?还抢了危岳雁的新娘?还恼羞成怒不愿意直视自己的错误反过头责怪他人?简直狗屁不通!! “你最好搞清楚!把你从我尚书府门前接下花轿的人是我曲荃,哪有她危岳雁什么事!我又怎会想到,与我拜了天地的新婚妻子其实是上错了花轿入错了洞房!”曲荃越说越气,从未想过一向精于算计玩弄人心的自己竟也有被人气到跳脚的一天,“还有!我与你素未谋面今日之前甚至没有说过半句话有过半分jiāo及!你张口一个狗官闭口一个狗官的,我是吃你家米了还是把你怎么着了!” 凌雪霁听了这话更是气的发抖,冷笑着点了点头,“好啊,你还想对我怎么着是吧,没问题我奉陪啊!!”言落手腕一番,一道寒光在她脸上倏然闪过,再次向曲荃bi来。“看招!!” “!”曲荃见凌雪霁又一刀刺来,心中叫苦不迭,奈何身上袍袖过于宽大转身之际被锋利的匕首喇开长长一道口子。来不及心疼这上好的天蚕水缎,只见凌雪霁一个纵跃,足尖在躺倒在地的椅背上轻点一下便又疾速袭来。 一追一逃之间,也不知是谁的袖子掀倒花烛溅飞一桌红蜡,谁的发钗勾到珠帘银丝线断滚落一地明珠,谁飞跃腾挪之时踹翻桌子粘了满脸红脂,谁后退躲避之际踩着明珠直挺挺滑倒在地,一时间叮dàng哐啷阵阵巨响不绝于耳…… 奉命侍候在寝屋外的两个掌事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 分段阅读_第 31 章 你,都拿不出个主意来,想到自家大人喜怒无常这个时候进去打搅免不了要被责罚一顿,于是都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过。 整整闹了半个时辰寝屋里的动静才暂时消停,着眼看去屋中桌翻椅倒,合卺酒洒,茜纱帐碎,原本归置整齐的洞房转眼一片狼藉。凌雪霁一张小脸上全是不知何时沾到的脂粉烛蜡,正伏在一张幸免于难的小桌上喘气,曲荃早已被折腾的瘫在地上,头上戴的身上穿的早已看不清原本样貌,她满面屈辱之色,羞愤jiāo加的站起身对着凌雪霁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 “你——!!你叫什么名字!!!” 第十四章 登门/换/妻 凌雪霁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直接坐到桌子上高高扬起小脸。 “吴郡,凌雪霁!” “好,好你个凌雪霁,本官记住了。”曲荃踉跄的站起身来,冲着屋外气急败坏吼了一声,“备轿!” 侍候在寝屋外头的集锦和画眉听到自家大人的传唤,知道不能再装聋作哑下去了,只得不情不愿的走到门边,颔首应了一声。 凌雪霁一听这话登时从桌子上挑了下来,面上有了些慌色,“备轿?你要去哪!” “还能去哪,当然是去你女人那,让她把人给我换回来!”曲荃没好气的一拂袖,坐到梳妆镜前将已经压扁的玉鹤冠取下,换上平日戴的紫玉建兰冠。一边换一边回忆当初在夏台刑狱司里听到的赐婚圣旨,那圣旨上说了什么来着?吴郡太守凌江之女有德有颜……恭让谦虚……温柔端雅…… 呵呵,圣上诚不欺我呵! 凌雪霁心头一紧,不禁捏紧了手中的蛇皮匕首,今夜一时没控制住把自己新婚夫君折腾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她要去将错嫁到将军府的姐姐接回来,那在自己这里受得气岂不是要发泄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姐姐身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凌雪霁一双手心满是汗渍,她做了个深呼吸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后,赶紧扔了匕首凑到对镜理妆的曲荃身后,扶住那人正在上簪固定的紫玉冠—— “啊啊啊!”曲荃像个受惊的兔子似的跳了起来,对着凌雪霁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满脸惊恐之色,“你又想干嘛啊!” 凌雪霁很无辜的摊摊手,“我想帮你梳发呀。” “谢谢你的好心哦,本官不需要。”曲荃敷衍的冲凌雪霁拱拱手,转身回座把刚才因为动作激/烈导致歪了的发冠重新方正,chā入同等质地的紫玉簪固定。 凌雪霁嘟起嘴有些悻然的点点头,背着手绕曲荃走了半圈,一双爪子又缓缓搭上了曲荃的肩。 “哇!你想吓死本官吗!”曲荃感觉自己一遇到这个人以后,什么气质涵养都飞没了,这这这真是岂岂有此理!把檀木梳重重拍在梳妆台上,尚书大人霍的站起身,柳眉倒竖一派官威,“凌雪霁!你想要什么只要尚书府有就通通拿去,拿完赶紧走,本官一刻也不想再看见你!” 真气人呀真气人呀,若是换做平时,遇到这种屡屡冒犯自己的人,铁定先请到夏天刑狱司伺候一顿,然后再随便科个罪名七十二文刑三十六武刑通通尝一遍!可偏偏面前这个是圣上给危岳雁赐婚的对象,自己若对她有半点不敬,早不知道要被那危岳雁做多少文章,参多少本!是可忍孰不可忍!再忍下去没到天明自己就要jiāo代在这儿了! “啊,可是……”凌雪霁难得露出了不那么凶神恶煞的表情,两只手绞在一起似乎遇到了什么对她而言比天塌下来还要严重的问题。 “可是什么呀,快走快走!”曲荃不耐烦的挥挥手,开始揉酸胀不已的太阳xué。 凌雪霁抿着唇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生怕把这个可怕的狗官惹的更生气,只好灰溜溜的往外走。 “回来!”曲荃突然在她身后大吼一声,凌雪霁蹭的跳转过来,两只手俏皮的背在身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大人你叫我?” 曲荃没来由一阵恶寒,冷着脸道:“本官现在要去一趟将军府,明日晨省之前把你的——” “我姐姐~”凌雪霁迅速提醒。 “本官会不知 分段阅读_第 32 章 吗!”曲荃翻了个白眼接着道:“把你姐姐换回来。至于你——“曲荃多看凌雪霁一眼便觉头疼,赶紧转回脸来,“在本官回来之前不得踏出寝屋半步!” “好哒~明白!” “你当真明白?”曲荃起身打量面前俨然一副乖宝宝样子的凌雪霁,狐疑的问。 凌雪霁点头,“那当然啦~毕竟是皇帝赐婚嘛,出了什么岔子那可是要杀头哒~” “哼,你也有怕的事情啊?”曲荃整理完仪容,看也没看凌雪霁,径直绕过四君子镶青玉屏风,一直手按在门栓上。突然听见身后凌雪霁娇滴滴的喊了声大人。 “又有何事?”曲荃极不耐烦的转头回问。 “嘿嘿嘿。”凌雪霁伸出一根手指往曲荃身上一点又快速收回去背到身后,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地面说道:“你这个衣服,有点不太适合外出吧?” 曲荃在她说第二个字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被喇的东一条西一条的喜服,原本稍微平复些的心情顿时又开始烦躁起来。 “嘿嘿,大人,就让我来帮你更衣吧~?” “不必,离我远点。” “嘿嘿嘿,大人何必如此见外~” “别碰我!” —————————— 夜,将军府 金陵城深夜的窄路上,一顶软轿自远处缓缓行来,在将军府大门前停下。一声通传之后,将军府的管家跟见了鬼似得向后连退数步,差点一头撞在用来遮挡堂室的大石屏上。等回了魂儿,片刻不敢耽搁提着灯笼就往将军大人的新房跑去。 危岳雁唤了热水,万分仔细的为自己初承/欢/爱已经睡熟的妻子清洗干净,再轻手轻脚的抱到床上去拿被子裹好。春夜尚寒,可千万不能让人着了凉。她握着从梳妆台上取来的剪子,坐在床沿凝眸看了凌秋泛一会,伸手捻起散落枕上的一撮青丝极尽轻柔的剪下,接着又信手裁下自己的一撮与之缠绕,打上一个结。 小心翼翼的将发结装入压在枕头底下的鸳鸯绣囊中,妥帖的放到最靠近心脏的暗袋里收好。感受到从那里传来的温度,将军大人终于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意,卸了帘勾准备上/床。 “咚咚咚”三声叩门声极度不合时宜的响起。 危岳雁担心会吵到凌秋泛,只得踩上鞋来到门外,压低声音向外道:“若是无关紧要之事,就自行去院里领一百军棍吧。” 可怜的管家一颗心都要跳将出来,皱了一张老脸回禀道:“绝对有关紧要,绝对有关紧要,天大的事儿啊将军!刑部尚书来啦,正在偏厅候着呐。” 危岳雁神色一凛,这么快就来了么? 将军府的偏厅外围一带景致甚好,时值深夜灯火通明,今晨又逢喜事,一些装点的明饰都还未撤下,行在此处如同身置九重天宫,美不胜收。危岳雁一路欣赏美景走走停停,在看到那人黑着脸的模样后不觉心情更好。 “哎呀,洞房花烛之夜,曲大人怎的抛下娇妻到我这将军府中来了?” 曲荃看着危岳雁那张春风得意的脸,越看越觉得刺眼,“废话少说,快将我妻子还来。你的妻子我碰也没碰一会自己去领。” 危岳雁一脸无辜,“曲大人这是喜宴上喝高了?什么你的妻子我的妻子,我怎么一点也听不懂呢?” 曲荃振袖怒道:“危岳雁,你别给我装听不懂。你娶的是凌雪霁,我娶的是凌秋泛,她们两人今天上错花轿嫁错了地儿,别说你脑子被驴踢了没看出来!” “哈哈哈。”危岳雁仰头朗笑三声,“洞房花烛之夜当行周公之礼,岂有对坐到天明的道理。曲大人真是爱说笑。” “什么!”曲荃瞳仁猛地一缩,这么说来凌秋泛已经与这人有了夫妻之实?!曲荃的表情一时十分复杂,震悚之余恍然开口,“危岳雁,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禽/兽……!” “曲大人注意言辞。”危岳雁看着曲荃吃瘪心情十分愉悦,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圣上免了我们三日早朝,但是明日的晨省是免不了的。曲大人劳累一天不如早些回去歇息吧。”言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径自转过身 分段阅读_第 33 章 去。 不了,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曲荃的应答,危岳雁转回身来,发现身后之人正拿一双琥珀色眸子幽幽看着自己,夜火灯烛之下,如鬼似魅。 “危将军。”曲荃开口,“想不到你竟这般大胆,为了一个女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甚至不惜欺君犯险。” 危岳雁蹙眉,神色逐渐凝重,“欺君之罪非同小可,曲大人可不要信口雌黄。” “我断案千起,纠正无数冤假错案,岂能有断错之时?”曲荃负手行了两步,转头对危岳雁绽开一个狡黠的笑容,“依我看来,危将军今夜明知洞房内的妻子是调错了的,却甘冒大险与之共享床/笫/之/欢,此等行为实属离奇。怕是危将军早与那凌秋泛暗通款曲,这一出上错花轿的戏码便是将军联合吴郡凌府共同策划出来的。” “当然了,将军明明可以直接下聘书到凌府,以将军的身份迎一名太守之女做正妻也算合乎情理。可将军何等地位,娶一名女妻便如麒麟断尾,容易惹朝堂非议,圣上生疑。故而只得兵行险招,连同我一并拖入泥潭,掩人耳目。” “可偏偏yin差阳错,圣上将你心爱之人许配与我为妻,情急之下只得使出这一招偷梁换柱,让两位新娘错上花轿,以便你能顺利迎娶凌秋泛。” “将军此计,一来顺当的迎娶凌秋泛为妻了却心愿,二来可以限制住我的权力在我的府邸安chā眼线,三来你与曾经手握重兵的吴郡太守凌江成为翁婿,更是坐大了你的威名。” “如此算来简直是一举三得,曲荃佩服,当真佩服。” 第十五章 兵不厌诈 曲荃说完笑的像只jiān计得逞的狐狸,背着手摇头晃脑的给危岳雁下最后通牒,“危将军是明白人,该怎么做想必不用我来教吧?” 这番话倒确实是震到了危岳雁,yu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对方这一番只需添些佐证便完全能够自圆其说的弹劾之辞。她冷冷的看了曲荃一眼,心下百感jiāo集,喜的是幸好自己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已与凌秋泛坐实了夫妻之名,任她曲荃巧舌如簧也断不能再将人换回去。忧的是曲荃身在刑部搅弄风云数年,刑事断案滴水不漏,别人诬陷罪名或许还得深思熟虑多加斟酌,她曲荃给人扣一顶欺君之罪的大帽子直接信手拈来连腹稿都懒得打,甚至让人完全挑不出漏洞来。 “危将军常年征战沙场理应明白,片刻的犹豫换来的可能就是致命的一qiāng。”曲荃一双眸子眯了眯,不紧不慢的催促道。 危岳雁长眉微蹙,与曲荃jiāo锋数年,甚少有这般被对方占去这么大优势的局面。她常将二人之间的jiāo锋比作战场上的对战,曲荃擅长进攻,而她则擅长防守,每每曲荃发难她便费心周旋,两人你来我往你攻我守斗了几年都没分出胜负,难不成今次就要栽在这厮手心里了? 绝无可能。 危岳雁负在背后的手心开始冒汗,曲荃此番仓促出招定然不可能毫无纰漏,这破绽究竟在哪儿呢?抬头看了眼,之间那人正笑的眉眼弯弯的等待着自己的答复,瞬间一道灵光劈入脑海。危岳雁猛地握拳偷偷砸在自己背在身后的手掌里,脸上仍是一派愁云惨淡,心头却在狂喜。 曲荃啊曲荃,饶是你出招奇诡攻无不克,我亦可见招拆招固若金汤。 思及此,危岳雁低眉弯腰对着曲荃拱手一礼,“曲大人双目如炬,是我思虑不周了。” 曲荃见她这般,太过顺利反倒生了警惕,“所以你是要将已有夫妻之实的妻子送到我尚书府中?” 危岳雁一双狭长眸子缓缓阖上,忍痛别过脸去,“我,认罪。” “什么?”曲荃急忙向前行了一步,觉得自己被危岳雁气的气儿都快不顺畅了,“你倒还真是用情至深啊,那凌秋泛就这般好?让你不惜拿xing命去换?” “自是千般万般好,能与她结为夫妻,是我三生有幸。”危岳雁向前跨了一步,弯腰行了个大礼,“还望曲尚书公正严明切不必为我这个罪臣徇私枉法。天快明了,曲尚书快快上轿,去圣上面前揭发我的罪证吧。” 见到曲荃一脸怒容危岳雁内心狂 分段阅读_第 34 章 笑不已,果然对方也是剑走偏锋不敢真拿她怎么样。她方才见曲荃不紧不慢的站在原地等她答复,便是看清了这个看上去胸有成竹的人其实有所忌惮。倘若毫无忌惮,眼下曲荃应该已经冲出将军府直接上了轿,恨不得下一刻就能飞到皇宫里面圣,弹劾她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和她打商量,白白浪费这个能让她直接垮台的机会。 “你以为我不敢吗?”曲荃冷冰冰的落下一句,岂料被危岳雁含笑宴宴的挡了回来。 “曲大人自然是敢的,毕竟曲大人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自险中得来,我想整个朝野上下的须眉男子都没有曲大人这般胆量。” 危岳雁说完见曲荃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死死盯着自己更是想笑,“曲大人出口成章过目不忘,想必那道赐婚圣旨的内容还一字不差的记着吧?‘刑部尚书曲荃天惠聪颖,行谊刚方。德著温纯,屡立奇功。兹闻吴郡太守凌江之女有德有颜、恭让谦虚、温柔端雅,适婚嫁之时,当择良人与配。值曲尚书未遭良匹,与凌江之女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此女许配与曲尚书为正妻。’我记得不错吧,曲大人想必也打听了我那道赐婚圣旨的内容,不若也背来听听。” 曲荃撇过头去实在不想看到危岳雁那张欠揍的脸,口中却是将危岳雁接的那道圣旨一字不落的说了出来,“‘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忠于大夏,宣德明恩,气荩华夷,以安社稷。兹闻吴郡太守凌江之女形容姝秀、娴熟大方、品貌出众,适婚嫁之时,当择良人与配。值危将军未遭良匹,与凌江之女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此女许配与卫将军为正妻。’” “对咯,曲大人果然聪敏。”危岳雁抚掌称赞,“陛下的圣旨中,只提及了你我二人要娶的妻子姓什么,并未撰其名。今日这等荒谬丑闻就算是摆上了龙案,陛下多半也会为了顾及皇家颜面能掩则掩。” 危岳雁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曲荃千算万算,到底是不敢赌那帝王之心。 见曲荃已经火冒三丈快憋不住要破口大骂的样子,危岳雁笑意更浓,不缓不慢的凑到曲荃跟前火上浇油,“更何况,你我具体要娶谁,都是朝中流言罢了,陛下圣旨中没有写明,那就是没有定论。在我看来,根本就没有什么上错花轿之事,圣旨上说我的妻子形容姝秀,娴熟大方,品貌出众,我觉得,说的一、点、不、差~” 霍的一声,尚书大人愤然振袖,“好好好,好你个危岳雁!” 危岳雁看着向来巧舌如簧的尚书大人被她气的再说不出什么话来,差点破功仰天大笑,但想想面前的尚书大人这般气的原因可能有一大半是因为错娶的妻子实在不如意,也着实可怜。便拿拳头抵上下巴佯装干咳了两声,“尚书大人,天色不早了,你再不回家怕是要误了晨省——” 话未说完,只见气的就快着火的尚书大人几步走到一盏红木灯台前,重重的踹了上去,直把那可怜的灯台踹的拦腰折断歪倒在地。“我当你多年浴血沙场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没想到竟是如此卑鄙小人!真是丢尽了古门兵家的脸!” 言落,尚书大人头也不回摔袖离去。剩下危岳雁一个人对着满院繁灯,笑的前仰后合。 尚书大人可别忘了,兵不厌诈呦~ 第十六章 绝地反击 从将军府里出来,气的身上几乎随时都在冒火星子的尚书大人没有上轿,而是自虐一般在金陵城里瞎转,几个轿夫怕引火烧身不敢离得太近,只得远远跟在后头。 转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一家开张的食铺,因为暴怒而离家出走的智商终于又回到尚书大人的脑子。金陵城有宵禁令,宵禁后除更夫以外在城中被捉到的任何人等,皆押送夏台刑狱司杖责五十。而且这宵禁令还是她当年定下的呢…… “回府!”尚书大人一摔袖,悻悻然打道回府。 一进尚书府的大门,绕过用来遮蔽堂室的石屏风,瘪了肚子的尚书大人循着路就往厨房奔去。撸起袖子给自己简单下了碗馄饨,就着厨房里那盏滴满烛蜡的矮灯,可 分段阅读_第 35 章 兮兮的吃了起来。 春季的夜晚不是那么寒冷,却也并不暖和,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夜雨,有几丝飘入窗棂沾到了正在窗边吃馄饨的曲荃面上和衣襟上。在街上吹了一夜冷风,现在又被雨淋,尚书大人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委屈的吸鼻子,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为啥要被这么折腾啊,为什么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呀! ———————— 尚书寝屋的门突然开启,正在收拾洞房里那一地狼藉的凌雪霁一把丢了扫帚绕过屏风跑到门前,探头探脑的往曲荃身后张望。 曲荃面无表情,“你在找鬼吗?” 凌雪霁一惊,小心翼翼问道:“那个,你不是去接我姐姐了吗?我姐姐呢?” “你姐回不来了。”曲荃看也不看凌雪霁一眼,推开凌雪霁就往屋里走。 凌雪霁听她这么说,一张小脸登时煞白,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落下来,“呜呜呜姐姐果然惨遭不测,呜呜呜……” 惨遭不测?曲荃内心狂汗,这丫头脑子里把自己和危岳雁想成什么了? “别哭了。”一条干净的丝帕摔在凌雪霁的脸上。 “我姐姐,呜呜……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下意识接住丝帕捂上眼眶,丝丝缕缕的兰花香气钻入鼻孔,凌雪霁忍不住使劲嗅了两下。 在四君子青玉屏风旁顿住身形的曲荃眉目微敛,满室烛光透过玉屏柔柔的洒下来,衬的那人五官精致,温润如玉。她长叹出声,转过头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幽幽过来,“雪霁你初来金陵不知此地险恶啊,我当初听闻那些事的时候也是毛骨悚然,没人守着的话大门都不敢出,甚至连早朝也称病半月未去。” “是,是什么事情?”凌雪霁捏着丝帕,含泪凝涕的望着曲荃,一颗心悬到嗓子眼。 曲荃抬起手轻抚玉屏上镂空的木框,感受指尖那不甚光滑的触感,“原本我也不敢相信,但是随着送来刑部的百姓失踪案件越积越多,调查进一步深入之后,我也不得不去相信……” “相信……什么?”凌雪霁满眼泪水盈与眼眶,心头那根弦崩紧到了极限,直到曲荃说出那句话—— “危岳雁,有食人肉的癖好。” “当”的一声震响,凌雪霁先是愣了片刻,紧接着小嘴一瘪,就在曲荃好整以暇的准备欣赏她毁天灭地的哭泣时,她竟然重重一抹眼泪,从收拾好的百宝架上取来长剑,整了整衣服一脚踹开房门。 “你上哪去?”曲荃急忙冲上前一把将人拽住。 凌雪霁视死如归,“去将军府,替姐姐报仇。” 曲荃扶额,真是新手怕高手,高手怕yin的,yin的怕不要命的…… “那个你冷静啊……” “你叫我怎么冷静!”凌雪霁一双眸子厉的惊人,“我姐姐原本是有喜欢的人的!偏偏那狗皇帝一道圣旨把她嫁到了金陵,入了那吃人的将军府!” “啊?你说你姐姐之前有心上人?”曲荃拉着凌雪霁的手一顿,脑中飞速旋转,片刻计上心来。 凌雪霁恨恨的盯着门外连天的雨幕,咬碎一口白牙,“如果没有这档子上错花轿的事就好了,你虽然是个狗官好歹不会伤我姐姐xing命,可是那个危岳雁!” 曲荃一掌拍在门框上作痛心疾首状,“那危岳雁人面兽心真不是个东西!” 凌雪霁闻言讶然看她,“你这狗官倒还有点良心。” 曲荃权当没有听见“狗官”两个字,一把抓住凌雪霁的手,“走,我带你去那危岳雁的府上,为你姐姐讨个公道!” “曲大人。”凌雪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她没有想到曲荃竟然会愿意帮她,一屈膝发现自己拿着剑不方便行万福,便化掌为拳对着曲荃行了个武人间的抱拳礼,“凌雪霁谢过大人。” 大气的挥了挥手,曲荃先行步出门外,朗声嘱咐道:“来人,备两顶软轿,摆道十二卫将军府!” 哼哼,危岳雁呀危岳雁,凭什么我这一夜受尽苦头,你却能享暖帐春/宵? 我没过好,岂能容你好过! ———————— 金陵城天□□明,通往将军府的窄路上,两顶软轿自远处 分段阅读_第 36 章 而来,又在将军府大门前停下。经过通传之后,将军府的管家顶着两个黑眼圈神情恍惚的后退数步,终于一头撞在用来遮挡堂室的大石屏上。疼的嘶哑咧嘴的管家根本顾不上处理伤口,捡起掉落在地的灯笼片刻不敢停歇笔直往将军大人的新房跑去。 犹自沉浸在新婚的喜悦当中的危大将军,正托着脑袋半枕在床上,温柔的看着自家妻子的睡颜。只觉得这一刻的时光太过美好,美的如同一枕幻梦,想永远沉溺下去,再也不要醒来。 “咚咚咚。”极度不合时宜的叩门声再次响起,危岳雁青筋暴起,忍耐着为凌秋泛捻了捻被子,轻手轻脚的走下床,悄无声息的溜出房门反手带上,飞起一脚直接将管家踹开五尺远。 “你是不是真想吃军棍了!!大半夜的还要闹上几次!”危岳雁压低声音斥道。 管家揉了揉屁/股,一骨碌的爬了起来,揪着眼睛为自己辩护,“将军啊,不是小的多事,是确有要事啊!” “讲。”危岳雁声音沉如寒铁,发质极好的头发垂落两肩,映着月色看去,宛若修罗。 管家颤抖着身躯,如实禀告。 “尚书府又来人了。这次不仅来了曲尚书,还有……尚书夫人。” 第十七章 鸡犬不宁(上) 危岳雁穿着件中衣坐在偏厅里,黑着一张脸看向那个笑成狐狸的人。 “新婚之夜二度来访,曲大人莫非是想嫁入我将军府了?” 曲荃笑着拱拱手,“我若要嫁,也得将军愿意娶呀。” 凌雪霁一只手死死的按在腰间,恨不得现在就活刮了危岳雁,但由于曲荃来之前和她说了莫要轻举妄动,所以现在只能拿一双眼睛在意念中将危岳雁片成片。 危岳雁是第一次看到凌雪霁,她一只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欣赏,发现这个姑娘的长相和她姐姐不是一个类型的。凌秋泛如冰如霜,一双秋水眸似水墨轻横,而这凌雪霁,却是一双精神气十足的新月眸子,两道剑眉斜飞入鬓,稚嫩中不乏英气。 曲荃看了看危岳雁,又看了看凌雪霁,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抚掌笑道:“哎,危将军这是后悔了?” “后悔什么?”危岳雁收回目光,将丫鬟备在桌上的茶盅取来,掀开盖子轻轻往里头吹气。 “后悔自导自演了上错花轿的戏码,白白娶错了妻呀。”曲荃大半夜的不知怎么脑抽竟然带了把素缎折扇来,“刷”的一下展开侧了身子给快等的着起火来的凌雪霁扇风。 茶盅“砰”的一下砸在桌面上,陶瓷碰撞间发出叮铃脆响,“曲荃你别血口喷人搬弄是非!”危岳雁沉了脸。 “我之前来的时候就这么说了,而且将军当时也没有辩驳不是吗?”曲荃夸张的拍了拍胸口,佯装自己被危岳雁吓到的样子。 长剑出鞘直指危岳雁,“原来这一切都是你捣的鬼!你还我姐姐来!!”凌雪霁大喝一声就要向前,一把被曲荃捞住。 “哎呀呀呀你先忍住忍住!” 危岳雁被人扰了两度早已气结于胸,此刻见到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对自己拔剑相向怒极反笑道:“凌姑娘,我并不知道这个混蛋和你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这个人的话十句里头有十句都是假的,你要是信了你就是傻。” 凌雪霁一震转过头去质问曲荃,“你骗我?” 曲荃指天立誓,“我哪敢啊。” “曲荃你还真是不要脸啊!”危岳雁没料到曲荃竟然能厚脸皮到这种程度,旋即反应过来,“你刚才发了什么誓,有胆子发誓没胆子说出来?” “别吵了!”凌雪霁收剑回鞘,啪的一声拍在身边扶手的桌子上,“你们两个话不对盘,我要一个一个问。” “凌姑娘你的言语终于和你的长相合拍了一回。”危岳雁对凌雪霁报之一笑,毕竟是自家妻子的妹妹,不能闹得太僵。 曲荃冷笑一声,收回扇子给自己扇呀扇,“这点小事儿有什么好问的,雪霁你就是太心软,要我的话直接先给她身上开个洞。” “曲荃你真当你有多大本事能在我未经允许的情况下活着走出将军府?”危岳雁一撮 分段阅读_第 37 章 发丝垂下挡住右眼,看不清神色。 曲荃长长的“哦~~”了一声,收了扇子往前倾了倾,“莫非将军又打算开饭了?” 第十七章 鸡犬不宁(下) 危岳雁闻言一怔,看了看凌雪霁一张凶的要宰人的脸,又看看曲荃笑的跟个jiān计得逞的狐狸,暗道不好,怕是又入了曲荃的圈套。 曲荃来之前定是和凌雪霁胡乱编排了自己什么罪名,她与自己争执之时故意对那个编排的罪名只字不提,而是将话题引到第一次来时说的错上花轿一事上,这虚虚实实两罪混谈,倒是让自己着了套!偏生凌雪霁又是个肠子不拐弯的主儿,这等局生局的迷雾弹她哪能分辨得清,曲荃把她带来真是下了一步狠棋。 最关键的是自己压根不知道这曲荃到底给自己诬了个什么事,这云里雾里的,自己就像是被蒙上了眼睛在迷宫里走,不知道出口在哪只能凭着直觉尽量避开藏匿于迷宫中的猛兽,步步如履薄冰。 “你说什么?”危岳雁冷冷开口,盯着曲荃的眼神渐渐染上二十三年来磨砺出的杀伐之气。 曲荃见到她这个样子,心里头满意的不得了。也知道危岳雁开始从自己这里搜取信息,自己岂能如她所愿? “我说什么,危将军心里再明白不过吧~”折扇一合,曲荃伸出手托腮,懒洋洋的开始打瞌睡,“过了今夜,占据整个金陵城街头巷尾话题的主人公恐怕就是将军大人了。” 凌雪霁愤然甩开曲荃的手,长剑指向危岳雁,“我道你是个为国征战正义凛然的大英豪,没想到竟是这种禽/兽!我虽技不如你,但哪怕是战死也好过苟且一世!”说罢,她足尖一点,在空中旋了个身直直朝着危岳雁跃去。这一回曲荃没有阻挠她,反倒是看好戏的样子坐在原位。 危岳雁狠狠瞪了曲荃一眼,右手一拍扶手霍然腾身而起翻了个身坐到曲荃正对面。而对着主座刺去的凌雪霁来不及收势堪堪扑了个空。她丝毫不气馁,鞋履在椅子面上借力,反身又朝着危岳雁攻去。 “铛铛”两声,危岳雁运气如铁指如钢刃,不避不闪直接迎凌雪霁的长剑,两下翻腕便将那剑刃震了开去。 曲荃兴致勃勃的拿来已经凉一半的茶,含住杯沿轻轻抿了一口心头大快。哎呀呀和危岳雁斗了这么久都是在明局暗势上做文章,直面相迎只能用嘴皮子打架。现在倒是好了,有这么个帮手帮她一出心头恶气,来的值了,来的真值~ 凌雪霁被打了个踉跄,长眉蹙起背上直冒冷汗。只是翻了两下手腕就能把自己打到这个地步的,不愧是皇帝亲封的十二卫大将军,年纪轻轻本事不小。虽然来之前心里头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但是亲身经历到了还是不一样。 扶了一下红木扶手借力而起,凌雪霁大喝一声挽了两个剑花不死心的朝着危岳雁攻去,危岳雁摇摇头耐心接招。数道剑光惊掠,一时间偏厅之中只闻金属震鸣声。 “啊!” 凌雪霁体力渐消一招不慎便被危岳雁夹住剑尖,一翻一拧气震剑身,凌雪霁手腕受到余震波及一个脱力,长剑晃dàng一声掉在了地上,而她自己也支持不住半跪在地。这一番jiāo战下来危岳雁却连位置都没有挪动,一滴汗都没有渗出。 “怎么样,还打吗?” 低沉的声音从身前传来,以剑鞘撑住地面勉强维持住身形的凌雪霁喘息连连,她没有想到自己自小练起并引以为傲的功夫,竟然连危岳雁的身都近不了。自己……真是太没用了。 “危岳雁,你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曲荃起身,一双眼睛鄙夷的看了危岳雁一眼,走到凌雪霁跟前,温柔的把人扶起来。 凌雪霁一张小嘴憋了又憋,猛地扑倒曲荃的怀里,肩背剧烈抽/动,无声的啜泣起来。 曲荃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被凌雪霁这么一扑,感受着胸前渐渐温热湿润的触感,向来伶俐的口舌有一瞬间的麻木。 “啊,你,你别哭呀。”曲荃这么被人抱着痛哭,突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一犹豫的功夫,让凌雪霁开口了。 “呜呜呜,是雪霁没有用,不能帮姐姐报仇,呜 分段阅读_第 38 章 呜……” 危岳雁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蹭的起身对着曲荃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好你个曲荃,你居然能诬蔑我到这种地步!” 曲荃翻了个白眼,“危大将军你以为你在百姓眼里有多仁慈?你在玉门关一役里困杀五百战俘的威名早就天下皆知了!” “战场上的事情你懂个屁!”危岳雁平生最恨这些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文官对她的行径任意指摘,再也没心思和曲荃好好说话,霍然起身一脚就踹翻了离得最近的桌子。 “你想做什么!你若是在这将军府里头对我做了什么,当心你的狗命!”曲荃见她不再客气,自己也懒得忍耐,她等这一刻也等的好久了。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二人剑拔弩张之际,一道清冷的声音自偏厅外传来。 曲荃和危岳雁双双一惊,连忙冲门口看去,只见一人映着月光站在门口,乌发松挽,披风曳地,她迈过门槛走入厅中,散落一地月华。 凌雪霁听见声音惊喜jiāo加,一把推开曲荃就朝着凌秋泛奔去。扑入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里时,发出了受伤小兽一般的委屈低鸣。 “姐姐,呜呜呜呜呜……姐姐…姐姐……” 凌秋泛赶紧伸手搂住自己的宝贝妹妹,看到那布满泪痕的小脸时不由一阵心疼。她抬起眼,冰冷的看向面前的二人,心中怒气翻涌。 就在刚才进门的那一瞬间,她看到自己的妹妹痛哭流涕,而那两个人则一左一右凶神恶煞的站在那里,如果不是她们欺负了自己的妹妹,还能有谁! 新婚之夜便生出这般多的事端,往后的日子怎能太平。她将自己的下颔轻轻抵在凌雪霁的头顶不觉悲从中起,在这偌大的金陵城中,唯有雪霁能与她相依为命。可是现在她虽然能护得妹妹片刻,却不能护她一世。 “秋儿……”危岳雁看到自家妻子这个表情,心中暗道不好。但又不敢上前安慰,只能有些无措的唤了一声。 哪知凌秋泛冷冷一个眼神扫来,语调中满是嘲意。 “妾身有眼不识危大将军,还望将军恕罪。” 第十八章 一场混战 什么!她喊自己,危大将军…… 危大将军…… 危…大…将…军…… 危大将军浑身血yè从脚底心凉到头顶,听自家妻子终于喊对了人的喜悦到底盖不住被戳穿真相后的恐惧。本想着晨省之前好好给人解释,却不料在这最最糟糕的时候被发现了。这一切—— 都怪那个曲荃!! 曲大人感受到了来自身边的杀气,打了个冷颤离危岳雁远了点,以免这厮发起库昂来,给自己来一个血溅将军府。说到底,她曲荃还是很怕死的。 危岳雁狠狠剜了曲荃一眼,然后转过身来yu对自家妻子进行解释。心心念念寻了三年,自己就是当年那个破屋里的人呀! “秋泛!我——” “危大将军还有什么话要说?”凌秋泛拥着怀中已经停止哭泣的妹妹,语调是与她动作极不相符的冷硬。 危岳雁一听这话,心里更加慌张。三年前她与凌秋泛相遇之时,凌秋泛只是容颜稚嫩了些,自当好认。然而自己却是声音嘶哑面目全非,与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莫说是凌秋泛了,就连二叔当年见了那副模样的自己都吓得连呼守卫……越加心急就越想解释,就在她开口之际,凌秋泛截住了话头。 “其实也不必解释,方才听府中管家所言,我心中已然有了些数,不必劳烦将军再费口舌。” 一句话将危岳雁噎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说吧,又怕自家妻子嫌弃自己聒噪多事,不说吧又急于想让对方知道自己就是三年前与她相见相知的那个人啊! 凌秋泛说完轻柔的将黏在自己怀里的雪霁拨开,拉住手一步步往里走来,行到曲荃面前时则松开手,微微屈膝行了一个万福礼。 曲荃见了立即回了一个礼,心中暗道这位凌家大小姐倒是温慧知礼,有模有样的。正恨上苍捉弄,让这姐妹二人上错花轿,便听得这位温慧知礼有模有样的大小姐发了话。 “赐婚虽是皇命,却也需听天意。曲大 分段阅读_第 39 章 人既然已经三媒六聘迎我妹妹入了尚书府,怎的新婚之夜又将我妹妹带来受此□□!” 曲荃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在地,想不到这个凌秋泛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嘴巴倒是凌厉啊!她本想立即为自己辩解,然后将那一套准备好的说辞涛涛不绝的灌入凌秋泛的脑海,但是眼下她却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啥呀?当然因为她是曲荃啦! 堂堂大夏正三品刑部尚书,居然欺负一个远嫁金陵的弱女子,这种事情传出去她曲尚书的颜面还往哪搁呀! 危岳雁见曲荃吃了瘪,本能驱使她开了口,“想不到从来不在嘴上吃亏的曲大人今夜能被说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曲荃登时火冒三丈,“我倒要看看明日危将军惧内的消息满城皆传之时,危将军还能不能笑的出来?” “我又不通卜卦之术,明日的事情我又怎能知晓。不过我猜曲大人定是笑不出来的。”危岳雁冷冷回敬。 “哈哈哈。”曲荃朗笑三声,“危将军管不好自己的家事,倒是很喜欢管别人家的闲事!” “够了!”一声清喝骤然打断了二人的斗嘴,曲荃和危岳雁堪堪住口,不约而同的低了头像极了两个做错事的学生,准备着挨先生的训诫。 危岳雁:夫人生气了,认错态度一定要好。 曲荃:官不与民斗,官不与民斗,官不与民斗…… 凌秋泛满脸怒容,振袖道:“危大将军,曲大尚书。你们二位可是大夏朝正三品堂上官,欺负完百姓就是这样逃避责任推卸责任的吗!” “谁要推卸责任了?”曲荃瞅了一眼身边把脑袋低到地里去的危岳雁,“若非此人太过无赖,偏生不愿意将上错花轿的妻子换回去,我又怎能带上原本是将军夫人的雪霁姑娘来将军府里评理?!” 凌雪霁在见到姐姐出现时已然觉得有些不对,这时候又听得曲荃这样说,立时剑眉倒恕,“哦~!原来你这个刑部尚书是个名副其实的大骗子大混蛋!你骗我说什么危将军食人肉,说姐姐已经在将军府惨遭不测,还让我赶紧杀了危将军报仇!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谎话,骗子!” “好啊好你个曲荃!”危岳雁听了这话简直怒不可遏,原听凌雪霁说什么要为姐姐报仇,还以为曲荃骗她说自己将妻子杀了,竟没想到是个这么荒谬的说辞!“呵,没想到这些年来我倒是看错了你,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卑劣无耻。” 凌秋泛冷冷的目光扫来,“曲大人好口才,只是这般口才不用来为民造福,反倒用来蒙骗利用我单纯的妹妹。曲大人难道不觉得可耻吗!” 曲荃气的睁圆了一双眼睛,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谎言会被揭穿,但是,但是好歹只料到了危岳雁和凌雪霁会抓着她不放,这哪能想到凌秋泛也加了进来,三人对她一个怎么想都吃亏啊。她想了想觉得事态不妙,须得立即转移战火才是。眼珠子滴溜一转,转到了危岳雁身上。 “说起骗局,难道危将军就能置身事外了?” 危岳雁一看不好,这曲荃定是要将刚爬上岸喘口气的自己再次拖下水。 曲荃冷笑,一双狐狸似的眸子紧紧盯着危岳雁不放,“我今夜第一次来访的时候便找将军谈过,意yu在晨省之前将调错的妻子各归原府好息事宁人。可偏偏将军对凌大小姐一见钟情,明明早知道两位新娘上错花轿可就是不愿意将妻子归还。”说着对凌秋泛拱手一礼,“曲荃冒昧,敢问凌大小姐,危将军此前可与你说起过换错妻子一事?” 凌秋泛并未言语,像是想起了什么垂眸摇了摇头。 这番话说完,危岳雁还未辩驳什么,凌雪霁倒是一股火气冲了脑袋。她知道自家姐姐在外人面前是个闷葫芦,听曲荃这么一说,她姐姐怕是稀里糊涂的与那危岳雁……坐实了夫妻之实? 第十九章 待晓堂前 “诶诶诶你先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 “雪霁!雪霁你莫要胡闹!” 曲荃和凌秋泛两人一人一边拉住咬牙切齿的凌雪霁,可偏偏危岳雁却像是不怕死一样挺了胸把自己往前送。 “秋泛你让她刺!倘若这一剑 分段阅读_第 40 章 能消你妹妹的气,也算值了!” 曲荃一听这话登时就松了手,“赶紧刺赶紧刺,你不刺她心里还不痛快呢!” “你让我刺我便刺,岂不是又着了你的道!”凌雪霁一把挥开姐姐的手,指着曲荃怒叱。 “好好好,那你可千万别刺!”曲荃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站到一边。 “你!”凌雪霁yu向前,被自家姐姐一把抱住。 “我什么我,让你刺你非不刺,让你收手你非要刺!” “我做事情岂容你来指摘!” “那你自己做呀!” “雪霁!” “雪霁姑娘,来吧,我受你一剑!” “你站远点不许添乱!” “当——” 金陵城的第一声晨钟惊破了未明的东方,金色的晨曦从厚密的晦暗云层间透出一缕洒向人间。 偏厅的门扉被人叩响,管家苍老的声音自门边传来。 “将军,该准备晨省了。” 金陵城中所有王侯贵胄家的管家一般都是提前半个小时来催的,四人齐齐停下了口,不约而同的看了眼屋外天色。 诚然没有想到,这新婚洞房夜竟然在将军府的偏厅闹了整整一宿…… 天亮了,一个新的任务摆在四人面前。 曲荃和危岳雁互相瞪视一眼,危岳雁仗着自己身手敏捷,先一步牵住了凌秋泛的手迅速朝厅外奔去。只留下曲荃和凌雪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下子十分尴尬。 凌雪霁心里头一口气没出,又被危岳雁添了堵。看着那个把自己骗到这里来打扰姐姐睡觉的曲荃就来气,把宝剑抱在怀里双臂抱胸扭头哼了一声,就听得对方开了口。 “凌雪霁是吧?”曲荃试探xing的唤了一声,负手走到凌雪霁身前,脸上是一派难得的认真之色,“发生这种事情,我也束手无策。就算是明日奏达天听,圣上也只会顾忌皇家颜面而将事情压下,将错就错。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凌雪霁没有想到曲荃居然会这么严肃的和自己说话,虽然一下没有适应过来,但是自己也算是个明理的,听她说完便点了点头。 “嗯。”曲荃见凌雪霁在大事上还算靠谱,勉强在内心安慰了自己一下,接着道:“还有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要晨省,剩下的话都等晨省结束后再与你细说。” 言落,她对凌雪霁伸出手。 凌雪霁一愣,看着那只伸到面前的手,玉指纤长肌骨莹润,一看就是一只写字画画批阅案牍的手。 “啪!” 曲荃一张脸无比惊诧,“你打我干嘛!!” 她伸出手只是想象征xing的请凌雪霁出门上轿,和她回府拜高堂,这丫头在她手心上揍了一下算什么意思啊!! “哼!你骗我那么惨,打你一下算便宜的了!”凌雪霁的声音已经飘在门外。 曲荃怒不可遏,“好你个小混蛋!你有本事就在那里站着别跑!!” 凌雪霁怎可能依她,鼓起腮帮子对着曲荃挤了个鬼脸,转身一溜烟的跑没影了。气的追到门边的曲荃狠狠的捶了一下门框—— “哎呦呦呦痛痛痛,这小混蛋气死我啦!!” ——————————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在大夏,新媳fu过门第二天,必须早起拜公婆,并且要洗手做羹汤,显示自己的贤良。将军府和尚书府都有厨娘,况且凌家姐妹嫁过去皆是正妻,哪有贵门夫人亲自下厨的道理。所以做羹汤这一步是省下了,接下来最重要的还是要过婆家长辈的这一关。 曲荃和凌雪霁下了轿子,立即撒腿往寝屋里跑,趁着还有些时间,赶紧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将连夜来的疲惫遮盖遮盖,免得被长辈看出来了闹笑话。 画眉和集锦早早就唤了一帮小丫鬟等候在寝屋外头,一看到自家大人和夫人回来了,提了一夜的心可算落回原处,连忙迎上来。 “大人,还有两刻便要晨省,老太太那边已经开始洗梳准备了,咱们这里也得抓紧着些。”画眉先开了口。 曲荃翻了个白眼,“可不废话么,没见我是跑了来的!” 集锦招呼端水的小丫鬟入房,对曲荃道:“沐浴 分段阅读_第 41 章 是没时间了,大人和夫人将就着先洗把脸吧。” 曲荃突然眯了眼睛,“这就叫上夫人了?” “我都已经嫁进来了,她不叫我夫人,难道还叫我姑娘吗?!”凌雪霁说完“哼”了一声,兀自走进寝屋里头梳洗去了。 “嘿你身为我的妻子,怎么和我说话的!”曲荃才一转头就被集锦和画眉一人一边搀住。 “大人快些梳洗吧。” “时辰快到了。” “嘿你们两个吃里扒外的,她刚来你们就这么护着她!” 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曲大人很生气。曲大人一生气,谁都没有好果子吃,但是今天不一样,天大地大老太太最大,饶是曲荃想使坏整人也得过了这晨省之后,然而到那时,集锦和画眉两个早就不知道藏哪忙活去了。 寝屋内,画眉拿着两个玉冠摇摆不定,“大人,你这件紫棠色的衣服,一直都是搭配白玉双鹤冠的,可是今天这种日子戴白玉冠未免有些太冷清了。但这个青玉莲冠又和衣服不搭,大人你看呢?” 曲荃从镜中随意瞥了眼,挥手道:“就这个青玉的吧,不然又要被叨叨了。” “唯~”画眉应声便将那只青玉莲冠小心翼翼的扣在曲荃的发髻上,拿青玉簪子仔细固定。那边集锦见凌雪霁洗净了面,便让三个小丫鬟捧着衣服走上前来。 “婢子为夫人挑选了三件衣裳,都很衬夫人的气质。夫人按照自己的喜好选一件吧。” 凌雪霁和姐姐在太守府时各自只有一个丫鬟服侍,嫁来金陵之后便将丫鬟留在了父亲身边,权作个念想。原以为自己这种xing子会在夫家备受冷落,眼见着集锦温婉大方的朝自己行李,还摆出这么大的排场让自己选衣服,一时间有些愣怔。 “啊,你这样说话我不太习惯,不用这么客气啦。”凌雪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大夏朝较为开放,主仆之间的制度没有太严苛,大户人家的婢女在自家主人面前一般都以“你我”相称,只有在来访客人或是地位比自家主人高出很多的贵宾面前才会自称为“婢子”。此时对着凌雪霁这么自称了一下,可见尚书府的下人们是真的将她当夫人看待了。 “唯。”集锦微微颔首应下,接着继续问凌雪霁喜欢哪件衣裳。 “嗯……”凌雪霁的目光从那三件衣裳上一一扫过,迟迟定不下主意。这三件衣服的款式面料自然都是好的,只是三种颜色都不是她贯穿的,这衣服……原是为她姐姐准备的才是。 集锦看出凌雪霁面上的犹疑,看了那三件衣裳一眼,又端详了一下凌雪霁昨夜出门所换的衣着…… “桐烟,你去取针线剪子来。”她转头吩咐拿着水蓝色衣裳的小丫鬟,自己接过那身衣裳挂在臂间,不多时针线剪子就到了。 集锦拿起剪子毫不犹豫的就对那件水蓝色衣裳裁了下去,片刻后,凌雪霁看着呈到自己面前的那条水蓝色披帛有些傻眼。 “这,这……” 集锦将针线和剪子jiāo还给桐烟,对凌雪霁笑道:“夫人这身鹅黄彩蝶穿花裳本就很美,只是拜见高堂的话过于艳丽失了些稳重。这水蓝色正好能压一压鹅黄的俏,夫人不如试试?” 凌雪霁点点头,集锦便服侍她换上,穿戴完毕凌雪霁看着镜中的自己仍然有些愣怔。自己初来乍到又没让曲荃安生的过上一夜,这些小丫鬟不欺负她已属不错,居然还这么费心的为她思谋晨省的穿戴,这却是她从未想到的。 她不禁瞥了早已等待在一边的曲荃一眼,见到对方同时看过来的眼神立马转过头去。 这一切,都是这个人安排的吗? 按照爹爹的话来说,自己是阻她仕途的女妻,这个人竟然能为一块绊脚石如此费心?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 凌雪霁转过脸来,对集锦笑笑,面上有些羞赧,“我爹爹教导过我,新婚第二天是要给你们打赏的。不好意思啊,本来是备好了的,结果昨天晚上……唉我一下子是不知道放在哪了。”她低头想了想,新月似的眼眸倏地一亮,“有了!” 在集锦些微诧异的眼神中,凌雪霁将发髻上的 分段阅读_第 42 章 一根东珠步摇取了下来递到她眼前,“这支步摇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我姐姐说它是出自珠宝名家轩如羽之手,上面的东珠都是用了特别繁琐的工艺攒上去哒!我把它赏给你们吧!” “这支步摇如此名贵,我们万万收不起呐。”集锦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支步摇价值不菲,只是意思意思的打赏怎能让自家夫人如此割爱。正说着手中被塞入一个微凉的事物,耳边是凌雪霁轻俏的笑语。 “没关系的,收着吧。若是觉得不好分,便将它当了,典当下来的钱每人一份,给大家买花儿戴~” 曲荃看着凌雪霁的眸子眯起,微有神华流转其间。 这个二小姐…… 怕不是个傻的吧。 第二十章 将门正妻(上) 凌秋泛被危岳雁一路拉到偏厅外,终于忍不住略微挣了挣。 “怎么了?”危岳雁察觉到异样立刻松开手,却发现凌秋泛一截皓腕上被自己勒出了一道浅红印子,虽然衬着莹白的肌肤十分诱人,但危岳雁立刻就反省了自己。 “你弄痛我了。”凌秋泛把手往素白的袖子里一缩,微微撇过脸去。 危岳雁一听这话又见自家妻子这幅模样登时感觉脸上微烫,也别过脸去。 凌秋泛等了一会没动静只好回过头来,却看见危岳雁微红着脸颊别了脸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不料自己也被她传染,脑中轰的一zhà脸上浮起些赧色。 “将军。”一道沙哑的女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将二人双双吓了一跳,转身一看是一名箭袖束腰的女婢,看上去十分利落。她额上尚有些汗渍,语声间却无喘息。 “二老爷已经下了演武场,回院里梳洗了。” “知道了。”危岳雁舒了一口气,幸好来催她们的是湛金,要是被绿沉那丫头看见了,指不定要编出什么样的故事来。危岳雁一想到绿沉简直比让她面对曲荃还要头疼,摆摆手,让湛金跟在身后。转身想要去牵凌秋泛的手,却发现人已经绕到了她身后。 凌秋泛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红包递给湛金,一向果决的湛金看着红包一时有些犹疑。一只手从凌秋泛手中抽出红包,塞到她手中,接着是她家将军含笑的声音。 “夫人是知书达理的名门千金,以后你们可得跟着学些,不许再出现这种拒礼之事了。” 危岳雁这番话一语双关,一来是让她收下夫人的红包,二来等于昭告整个将军府,凌秋泛是她认定的将门正妻,让他们这些下人打心眼里敬重这位夫人。 “唯。”湛金颔首道。 “啊对了,秋泛你早上想吃些什么?咦人呢?”危岳雁扭头却发现身边已经没了凌秋泛的身影,四处张望了一下突然一把拉住湛金走到隐蔽的角落。 湛金看着自家将军的模样,突然觉得将军以后若是不想给皇帝卖命了,或许可以试试盗贼的营生。 “湛金啊。” “在。” “我让你打听的事情你打听的怎么样啦?” “打听到了。” “那你快说说。”危岳雁掐指算了下,千里云燕一夕还,到现在是差不多了。 湛金顿了一下,才回禀道:“启禀将军,夫人在吴郡时,曾有一位心上人。” 危岳雁脸上的期待突然冻住,然后产生一丝裂缝,再然后是破碎的声音。湛金看着自家意气风发的将军头一次露出这种表情,十分不忍,但还是尽责的说了下去,“听说夫人对那人用情极深,这次远嫁也是不情愿的。” 许久没有等到答复,湛金只能尽量安慰道:“不过那人身份低微,定然比不上将军。倘若将军待夫人好,想必夫人——” “走吧。”危岳雁的嗓音有些沙哑。 “将军……” 危岳雁抬手抹了把脸,冲她摆摆手,自顾自往前走去,只留给湛金一个落寞的背影。 春季的晨风仍旧微微带着些寒意,湛金在风中站了一会,摇摇头缓缓跟上。 将军,似乎是很喜欢夫人的呢…… ———————— 危岳雁的长辈里只余一位二叔,府里的人都尊称其“二老爷”。危岳雁从记事起就跟着父叔兄长一同上战场,在 分段阅读_第 43 章 军营里什么苦都吃过,现在日子太平了也不荒废武功,每日晨起都先去演武场和二叔切磋一番,基本上也就把晨省带过了。 昨夜新婚,加上曲荃带着妹妹一同来府上闹了一宿,已经误了晨练的时辰,可不能再误晨省的了。 危岳雁是武将,平日甚少着广袖。但是今日为了显得郑重一些,让湛金收了箭袖束上腰之后,又找来一件绛红色的广袖衫在外头罩上。收拾妥当之后,却发现自家夫人正在为衣着发愁。 危岳雁看了眼那些丫鬟手中举着的衣服悔的直拍脑袋,昨夜怎么偏偏忘了让人准备新衣裳!这些衣裳可是按照她妹妹的身材定制的呀! 凌秋泛似是有些犹疑的看了看危岳雁,“这些衣服太过华丽,今日是妾身第一次见长辈,不宜太过张扬,将军可否允许妾身穿自己带来的衣服?” 经历了昨夜之事,凌秋泛心里自是不惧危岳雁的,但是对方毕竟是一府之主,加之仆众在场,免不了要小心一些。哪知那些丫鬟见了以为是夫人不受将军宠爱,仆仗主人势,看着凌秋泛的神色便不如先前捉摸不透时那般尊敬。 凌秋泛没有等到危岳雁的回复,思索着补充了一句,“妾身从娘家带回来的衣服也是选了好料子定制的新衣,先前并未穿过,应该不算坏了规矩。” 话音一落,一个举着嫣红锦裳的丫鬟从队列中走出,对着凌秋泛笑笑,说道:“夫人既已嫁入了我们将军府,吃穿用度都应由将军府出,若是新婚第一日便让夫人穿娘家带来的衣服,叫外面的人怎么想呢?” 凌秋泛闻言目光一冷正yu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却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一阵推桌倒凳的声响倏然zhà在耳边,凌秋泛定睛一看,那出言不逊的小丫鬟正被危岳雁踏于足下,先前被打到的左脸已经开始浮肿,怕是好几日见不得人了。 危岳雁满眼森冷的在屋里所有女婢的身上转了一圈,语声里仿佛掺了冰碴,“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见夫人,如见我本人。” “唯!”众人慌忙跪下,生怕暴戾无常的将军再做出什么事来。 “啊——!”一道身影从将军的寝屋中飞出,守在门外的武丁见了,登时围拢过来等候吩咐。果然,从寝屋里传出了将军蓄满愠怒的声音。 “此婢冒犯夫人理应乱棍打死,但念在今日是夫人与我的新婚头日,便将其拖至院外,杖责五十。” 武丁领命,几个人一起抓住这丫鬟,以免她大吼大叫惊了喜日往她嘴巴里塞了一团麻布,这才合力将人拖下去。 危岳雁转头对湛金道:“你今日去二叔那边把绿沉要过来,再配上两个小丫鬟,两个武丁,专门服侍夫人。” “唯。”湛金点头领命。 危岳雁又转身问道:“夫人带来的物什都在何处?” 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答道:“在西厢房。” 危岳雁语气一沉,“那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去将存放衣物的箱子取来供夫人挑选?” 第二十章 将门正妻(下) 小丫鬟吓得连忙跑了出去,凌秋泛见状并未说什么,她知道危岳雁这是杀鸡儆猴帮她立威,倘若自己此时开口求情只会让人觉得她这个夫人xing子绵软,好欺负得很。毕竟将军府不比自家吴郡,如果没有将军的支持,自己或许连金陵城一些地位低下的家姬都不如。 危岳雁已经替她竖了立场,自己接下来便是要配合她,做到恩威并施。凌秋泛坐回梳妆台前,抽开一个妆奁的木板,把里面备好的几个红包取出来一一分给屋内丫鬟,那些丫鬟被将军吼怕了,此时又见夫人给她们红包,一个个心里头都是悔恨jiāo加的,低着头不敢去接。 “夫人赏你们的,还不快接下。”危岳雁在一旁出声。 “谢谢夫人!”小丫鬟们已经如惊弓之鸟,早就吓得浑身是汗,一听将军又发话了连忙千恩万谢的接过凌秋泛手中的红包,放入衣袖中藏好再端端正正的站了回去。 此时原先出门取衣服的丫鬟带着箱子回来了,凌秋泛走到她面前,将剩下的两只红包都给了她。 分段阅读_第 44 章 啊,夫人这……”那丫鬟有些没反应过来,新夫人过门次日确实是要给下人们派红包的,但是没听说过没人两个红包啊。 凌秋泛淡淡一笑,将红包塞入丫鬟手中,“顶撞我的人,该罚。而你并未顶撞我,又帮我取来衣服,自然要加倍赏赐。” 危岳雁微不可察的点点头,赏罚分明乃大家气度,不愧是她喜欢的人。 这厢该罚的都罚了,该赏的也赏完了,湛金将箱子打开,从里头选出几件样式繁复的呈给凌秋泛挑选。 “今日拜高堂,自然不能选太素的颜色。”凌秋泛在她们手中一一看过,指着一件宝蓝的华裳给危岳雁瞧,“将军看这件如何?” “夫人的眼光自然极好。”危岳雁亲自上前将那件衣裳取来,湛金见了很配合的将衣裳解开,却不料将军却将那件衣裳塞到了她的手里。 “湛金啊,你替夫人穿戴吧。”危岳雁悻然后退一步,不自在的别开了目光。 湛金拿着衣裳不敢耽搁,一边疑惑着一边替凌秋泛穿戴,将军刚才的动作分明就是想亲自替夫人穿,为何临了又罢手? 凌秋泛看了危岳雁一眼,张开手臂方便湛金动作。危岳雁缓步绕到屏风后,透过明灭灯影的素纱屏风看那轻纱帐下衣帛飘然,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浅,之前想告诉她自己就是当年那个人的冲动也逐渐烟消云散。 我已非当年那个在破屋中苟延残喘的废人,你也已经有了芳心所属之人。 昨夜我见到你时欣喜非常,原以为老天不吝将你送回了我的身边,却不知…原来你已不再属于我。 “将军,该去晨省了。”一道柔淡的声音响在耳边,危岳雁蓦地回首,却见凌秋泛一身宝蓝色的华裳,髻上配了银雀攒珠玳瑁冠,站在屏风前映着屏风后那点朦胧灯烛光,眉目如画秋水盈眸,宛如谪仙临世,清贵无暇。一瞬间竟然看呆了。 “将军?可是妾身的打扮有何不妥之处么?”凌秋泛看到危岳雁直勾勾的眼神心里有些慌乱,生怕自己不知将军府的规矩哪里做错了。 “没有没有,夫人这般打扮煞是好看。”危岳雁连忙摇头,湛金在凌秋泛身后看着总觉得今天他们的将军有点傻。 “那我们便走吧。”凌秋泛缓缓行到危岳雁身边,行动间一身环佩叮当作响,听来如仙乐环身。 危岳雁垂在身侧的手攒了又松松了又攒,内心挣扎烦乱到了极点。却在听到这水佩声时豁然开朗。倘若上苍薄人,又怎么会将湮入人海难寻踪迹的凌秋泛再次送回自己身边? 这不就是上苍给她的第二次机会么! 都已经是行过周公之礼的夫妻,就算是妻子之前有什么心上人,那又能怎样!吴郡金陵相隔千万里之远,就算秋泛心中还惦记着那人,那人岂能不惧千里之远前来抢人?他们已经没有机会,而自己却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她们都已不再是三年前的彼此,那么,就重新开始。 危岳雁想通关节,欣然牵起身边人藏在袖间的手,不顾那人诧异的眼神,硬生生掰开那肌骨莹润的手掌,与她十指相扣。见人微微挣了两下发现挣不开只好认命的被自己握着,将军大人的心里乐开了花。 “不必唤我将军,你仍旧唤我阿雁吧。” “……我……” “无妨,若是不习惯,那就还是唤我将军吧。” 我的夫人呐…… 我们,来日方长。 第二十一章 曲老太君 沿着栽满碧桃花树的亭廊往内里走去,穿过一径翠竹林,远远就能看见西苑主堂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的辉光。一阵老山檀的香气若有似无的飘过来,钻入凌雪霁的鼻间,这庄肃沉郁的气味让她情不自禁抠紧了拢在袖中的手。 “不用紧张,我外祖母对我很好的。” 曲荃温润的声音自耳边响起,凌雪霁心头一震,没想到这人心思如此细腻,竟然觉察到了她的紧张。不过回过头来想想也是,堂堂刑部尚书,没点明察秋毫的本事,还怎么在那风云变幻的朝堂里混。虽然这人在外面的名声很难听,但是此刻这一声安抚倒是叫人心里暖暖的 分段阅读_第 45 章 。 谁料曲荃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又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对你嘛,可就不会那么好了。” “你!”凌雪霁气的几乎咬碎一口贝齿,就要冲上去揍那个笑的狐狸似的混蛋,却被身旁的集锦一把拉住。 “夫人,诶诶诶夫人冷静呀夫人!”集锦心里对自家大人也很无语,都多大的人了在夫人面前竟然还这么幼稚!但是此时必须先让夫人淡定下来,只得耐心劝道:“这里毕竟是老太太的院子,若是惊扰到了老太太可就不好了。” “哼。” 凌雪霁腮帮子鼓鼓的撇过头去,像只受了气爪子又挠不到人的小猫,一旁曲荃看着笑的捶胸顿足差点没撞在翠竹屏上。翠竹屏是放在通往正堂的一个转角处的,老太太喜欢竹子,不仅在整个西苑栽满了翠竹,还命人制了许多竹制家具摆满了整个庭院。看起来倒是如寻常人家家里一般朴素清雅。 正堂边的耳房前面立着一个衣着体面的婆子和几个穿翠衣的小丫头,像是等了有段时间。见了曲荃带着个鹅黄衣裳盛装打扮过的姑娘步入院内,后面还跟着五六个丫鬟,大丫鬟集锦与画眉随侍左右,连忙都快步走上前福了一福。接着翠衣小丫头们打起帘笼,那个婆子则转身步入正堂,宏亮的通报声连外头众人也听的一清二楚。 “禀老太太,大人带着新夫人来给老太太问安啦。” 话音一落,曲荃大步踏入正堂,欢欢喜喜的走到堂中央,对着主座上一个满头花白的老fu行了一礼,朗声道:“曲荃问外祖母好。” 堂上端坐的正是曲荃的外祖母,虽已年老但一举一动间仍旧透露出贵气。她本家姓莘,年轻时容颜昳丽,也曾是位名动一方的大家闺秀。现在被曲荃接来在尚书府居住,故而金陵城那些贵门女眷上门拜访之时,还是习惯尊称其为“曲老太君”。因为曲荃自小便生活在母亲家中,由这位外祖母看着长大,故其与曲荃亲如正宗祖孙,曲荃也一直以祖母之礼奉养。 “嗯,荃儿娶了妻果然有大人模样了。”老太君满眼含笑的看着自家外孙女。 “诶?外祖母,您是不是忘了些什么呀?”曲荃站直身子歪了歪脑袋看向堂上的老人。 “是什么?” “红包呀?外祖母~我的红包呢?” 凌雪霁在丫鬟们的引领下步入正堂,甫一抬首就看到曲荃委委屈屈的伸着一只手掏钱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 “这位就是我的孙媳fu?” 凌雪霁闻声讶然抬头,只见高堂上的曲老太君正一脸慈祥的看向自己,连忙上前行了个万福礼。 “雪霁见过曲老太君。” “诶~从今天起就是一家人了。你就和荃儿一样,叫我‘外祖母’就好。”曲老太君说着对凌雪霁招招手,“乖孙媳,走上来让外祖母瞧瞧。” 凌雪霁垂首又福了一福这才缓步上前,一边打量正堂的四周。曲荃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又想起昨夜她把自己寝屋折腾个天翻地覆的模样,心中万分鄙夷。小丫头片子还有两幅面孔呐! 凌雪霁走的很慢,越是打量越是心惊,西苑正堂很大,可除了主座上坐着的曲老太君以及身边侍立的一众丫鬟婆子,上垂首下垂手皆空空如也。曲家人丁不是一般的不旺啊…… 偏偏……曲荃又娶了自己,曲家的香火怕是要断在这一代了。想到这里凌雪霁的心情不禁沉重起来,曲荃……倒也是个可怜人。 正踌躇间,曲老太君慈祥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模样生的真是俊俏,荃儿能够娶到你啊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凌雪霁闻言心头大震,一般来说像这样的人家都是极注重子嗣的,何况曲家人丁不旺,若是其他身在高位的女官定是要娶上好几房男妻男妾来开枝散叶的。可是曲老太君不仅没有给她摆脸色,竟然还夸她模样好,说她嫁过来是曲荃的福气……鼻头微酸,两弯新月似得眸子里蓄上两汪晶莹,屈膝又福了一福,真心实意喊了句,“外祖母。” “来,给老太君奉茶吧。”一名锦衣婆子笑着将呈了只茶盅的托盘递到凌雪 分段阅读_第 46 章 霁面前,她立即伸手接过恭恭敬敬的奉到曲老太君跟前。 “外祖母请用茶。” 曲老太君满意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对身旁的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会意将老太君早已准备好的红包放在托盘上再次递给凌雪霁。 曲荃看着凌雪霁欢天喜地的接了红包道了个谢,只觉得越看越刺眼,立即瞪大眼睛不满道:“外祖母太偏心了!怎的她有红包我却没有?!” 曲老太君责备道:“荃儿不懂事,孙媳fu给我敬了茶,你怎的不敬呢?” 曲荃语塞,这这这真是yu加之罪何患无辞!按照大夏的习俗,新婚次日新fu必须要向长辈敬茶,可没规定她也得敬啊。更何况这托盘里只有一个茶盅,明显是给凌雪霁准备的,就算她要敬,也没机会敬啊! “外祖母,你——” “乖孙媳,你在家可读了什么书哇?”曲老太君理也没理自家外孙女,转头笑眯眯的问她的乖孙媳。 凌雪霁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小便坐不住,所以只识得几个字并不曾读过什么书。” 曲荃翻了个白眼在一旁补充,“读书不厉害,舞刀弄剑倒是挺厉害的~” 凌雪霁惊了一惊,连忙一个眼刀子飞过。心里头万分忐忑,就连爹爹都对自己习武之事有些不满,这夫家的长辈会怎么想呢…… “哎呦。”曲老太君果然蹙起眉头,神色认真的复核了一遍,“乖孙媳,你……习过武功啊?” 凌雪霁犹豫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 “好,习过武好啊。” 曲荃和凌雪霁不约而同的抬起头,诧异道:“外祖母?” 只见高座上的曲老太君笑的满面春光,“习过武的姑娘一看就精神,比京城里那些个病恹恹的小姐好上百倍啊。哈哈哈。来来来,快赐坐。” 凌雪霁又惊又喜,再也不顾及什么,提了自己的裙裳就跑去挨着曲老太君坐下,一口一个“外祖母”亲亲热热的叫着。只留曲荃一个人如遭雷殛的站在原地。 其实这丫头才是亲外孙女吧?啊??? 这日子没法过了…… 这日子特么的没法过啦啊!! 第二十二章 危二老爷 湛金在前方开道,危岳雁牵着凌秋泛在后面走,身后还跟着数个武丁女婢,一行人径直从西苑往东苑正堂走去。 不同于尚书府的精巧繁复,将军府上下多是习武之人,故而布局也已简单古朴为重。整个后花园全部辟来与演武场接壤,偌大的演武场整天都可以看到练武之人,也是危岳雁和她的二叔闲暇时最爱去的地方。 西苑行出来不久便是演武场,正在台上挥汗如雨的精壮汉子和身着短打的婢女见将军带着夫人经过,齐齐停下手中的动作,cāo着兵器对主人行了个抱拳礼,接着不等危岳雁应允他们便继续转身练武。这倒不是将军府的下人不守本分,是因为危岳雁曾多次教导,繁缛礼节都是些假空大的形式,敬意放在心里头就好。数年征战生涯,她比谁都清楚时间的可贵,若是将之浪费在虚礼上,倒不如再多练两套qiāng法,多学一门棍术。 经过演武场绕过临水花厅,不入大堂往东面走,不远处便是东苑。 只一名家丁挺直背脊精神朗朗的立在院门前,见危岳雁到了便作了一礼,然后转身带路。凌秋泛紧紧跟着危岳雁,虽然面上一派镇定但是手心里还是渗出了点汗。危岳雁觉出她的紧张,便动了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凌秋泛疑惑抬眸,正对上对方安抚的笑意,不禁别过头去不作理睬。 唉,还生着气呢。危岳雁叹了口气再不多想,将妻子领着一道入了东苑大堂。 她们甫一入大堂,就听得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今日我在练武场等了你一个时辰。” “!”危岳雁没想到婚后第一日见二叔,得到的第一句话竟是指责她没去练武。虽心中有些难过但还是单膝跪地,俯首认错,“孩儿知错。请二叔责罚。” 身旁的凌秋泛也是一惊,头一次见到亲叔叔对自己侄女如此严苛的。大夏律例朝廷命官新婚可免一日早朝,危岳雁因为曲尚书来访耽误了晨练情有可原 分段阅读_第 47 章 ,她二叔怎就顽固到这般地步?而且眼下的情形对她来讲十分尴尬,丈夫跪下认错,而自己还跟着个杆子似得杵在一旁。可若要她同样跪下认错却是不可,一来她并未做错什么如此便跪未免低贱了身段,二来叔叔并未数她的过错,倘若此时跪下也显得有些自以为是。 正踌躇间,身旁的危岳雁突然站起身来,危承旭见向来没有命令便不起身的侄女今日居然这般放肆,不觉语气更沉,在这空旷的大堂中平添一抹森寒,“你这是作甚?” 危岳雁低头道:“先父曾教导孩儿,晨练之事,一日不练三日空。孩儿自知有错不会推脱。然礼不可废,眼下是晨省时分,按照礼数应由新fu向长辈敬茶。孩儿会在晨省结束后自行去演武场领罚。” 危承旭闻言怒而振袖,“将军府岂崇虚礼?” “这不是尊崇虚礼。”危岳雁背脊挺的笔直,目光直视她一贯尊敬的二叔朗声道:“孩儿只是觉得自己过错太大,二叔执意要在此时惩罚孩儿的话,怕是等晨省结束也罚不完。因为孩儿的事致使新fu不能按照礼数为二叔奉茶,若是这事传出去,别人是会说我们危家不知礼法呢,还是说我们危家故意让新fu难堪呢?” 危承旭是个武人,虽然危家是他和危岳雁共同振兴起来的,但由于他只精通战场之事,并不善言辞。故而危家在朝中的势力主要还是归功于危岳雁。此番敲山震虎,看似为难自家侄女,却实是敲打侄媳fu。 毕竟新婚第一日便让夫君荒废了晨练,若不好好敲打敲打,日后还不夜夜春宵,从此不早朝。然危承旭在言语上还是吃了些亏,他能够说到这一步已经是极致,毕竟侄女也算个人精,瞧瞧刚刚那话说的,虽然自己一会得吃点苦头,却敬了他危承旭,又保了自家新媳fu。 凌秋泛自然也听出了这番意思,薄唇轻抿,对着危承旭屈膝行了一礼,“凌秋泛见过二叔,祝二叔福寿天齐。” 危岳雁看着自家妻子是越看越满意,二叔xing子刚烈,自己刚才为了让凌秋泛脱困说的那番话其实有些让二叔下不来台,结果自家妻子竟然很及时的给二叔解了围,真是意外之喜。 危承旭也不是不知好歹的,见侄媳fu为自己解围,便摆摆手当做今日这事就此揭过,过了今日收拾侄女的机会多的是。他大步走到主座上做好,身边立着的家丁便将上垂首边一早备好的茶盅递到凌秋泛面前,凌秋泛接了托盘上前奉茶,危承旭也没有再为难什么,晨省到这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危岳雁心里头估摸着万香楼差不多开门了,那里的饭菜是金陵城一绝,这个点差不多开始供应早餐了,得赶紧带着秋泛去尝一尝。她心念一起便想立刻付诸行动,但顾虑到自家二叔还在这里,转头嘿嘿笑着问危承旭,“二叔今日还打算在练武场用早饭吗?” 危承旭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念你孝顺,今日便陪二叔一起吃吧。” 危岳雁:“……” 凌秋泛:“……” 危岳雁片刻的停顿没有逃离危承旭的眼睛。 “怎么,你是不愿意?”危承旭的眸子又森冷下来。 危岳雁垂死挣扎,“二叔,孩儿只是觉得,秋泛今日第一天在危家用早饭,怎么着也不该让人家在演武场吃饭啊……”像啥样子啊……太没面子了好伐…… 危承旭转头吩咐家丁,“将早饭搬到东苑来,准备两人的份就够了。” 危岳雁一愣,“诶,二叔。秋泛第一天来危家用早饭,你不能不让人家吃啊。”怎么越来越过分了…… “谁不让她吃了?”危承旭负手走到她身边,脸黑的跟个锅碳似得。 “那不是只有两份饭吗?” “哼。”危承旭冷笑一声,“你误了晨练还想吃早饭?去演武场挂水桶跪一炷香的时间,要是水漏出一滴来,中饭也不必吃了。” 言落扬长而去。 危岳雁惨兮兮的去看自家妻子,却发现自家妻子面无表情的对自己福了一福也出去了。湛金起步跟上夫人,临出门前,看了眼自家将军悲凉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 将军 分段阅读_第 48 章 今日确实有点可怜…… 第二十三章 高台赏戏 时近正午,尚书府的下人们正在为午膳穿梭忙碌。凌雪霁本就不是能闲的住的主儿,由集锦带着在府里头转了圈,再新鲜的东西也看完了便没了兴致,让集锦带路往曲老太君那处去。 曲老太君正在临水台子里头听戏,寻常的官宦女眷来访都会被邀请到临水台子里头接待,今日没有客人来访仅是曲老太君兴致来了想听一两出,所以排场并不大。仅是几个婆子丫鬟陪着老太君一同坐着,衬着台上水袖翻飞咿呀唱腔,倒是有几分温馨的感觉。 “外祖母~”凌雪霁欢声小跑而来,看的曲老太君笑弯一双眼睛。 “乖孩子,快来外祖母这坐。”曲老太君冲凌雪霁招招手,拍拍身下的罗汉床。 凌雪霁乖乖在她身边坐好,两只手亲昵的缠住曲老太君的左手臂,依在身边撒娇。曲老太君哈哈笑着抚她孙媳的脑袋,结果身边婆子递过来的缎面折子递过,慈声道:“想听什么戏就点。” 凌雪霁赔笑着摆摆手,“我在家不怎么听戏的也不懂这些,外祖母喜欢听什么雪霁就听什么好啦~~” 曲老太君闻言笑道:“那就点几出热闹的。”言落转头对着身边婆子点了一出《龙凤呈祥》,又让人把黄梅戏班子喊来准备一出《女驸马》。 台上的戏子正唱完《贵妃醉酒》的戏段,换装需要时间,班主和主事婆子商量后便让黄梅戏班子先上台唱。曲老太君问了凌雪霁爱吃的爱喝的,命人准备了端上来,戏也鸣锣开场。 一唱一叹走笔青苍,珠翠琳琅转眼间便成宫花chā帽,闺阁高楼倏然化作庙殿宫堂。 凌雪霁听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抓着曲老太君的手臂晃了晃,“外祖母,您和我讲讲大人的事儿吧。” “荃儿的事?”曲老太君转了转眼珠子,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你想听她哪方面的事儿啊?” 凌雪霁的直觉告诉自己对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忙摆摆手,“不不不外祖母,不是您想的那样啦。我就是想知道,大人当初是怎么当上刑部尚书的呀?” 在金陵城,刑部侍郎便是处尊居显受人礼遇的高官,金吾卫左右街使办重案时才能得以见上一面,更遑论刑部的尚书大人。虽然大夏朝的官位提倡有能者居之,但是真正会将女子往那方面培养的人家还是少数,能力卓越脱颖而出的更是凤毛麟角。凌雪霁看不惯曲荃的行事作风,对于曲荃的能力倒还是敬佩的。 “这还能怎么当。”曲老太君对着戏台努努嘴,“考状元呐。” “考状元?”凌雪霁一惊,没想到她的夫君竟是位女状元。 “乖孩子,不必这么惊讶。大夏的女状元,荃儿不是第一位。”曲老太君取来一块软糕咬了一口,细嚼慢咽起来。 悠扬悦耳的唱腔传入凌雪霁的耳朵,热闹的牙板锣鼓齐齐奏着,她渐渐想起昨日成亲时的情形。洞房中难耐的等待皆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光明驱散,漫长昏暗后第一个映入眼帘的便是曲荃的容颜。喜服加身,玉鹤金绦,花烛灯影里更衬的那人颜似美玉,气质如兰。 三篇文章似锦绣,龙虎榜上夺头名。 数年前的金陵城,那人也定是一身红袍,打马游御街,引得金陵百花尽含羞吧。 正想着,一缕香甜的气息沁入鼻间,凌雪霁回过神来只见曲老太君用筷子夹了块芙蓉糕笑眯眯的递到她跟前。赧红了脸的凌雪霁就着筷子吃下糕点,赶紧低下头去。曲老太君很识时务的转过头去,嘴上继续讲到,“当时有很多官员都筹谋着要娶荃儿为妻,也有很多金陵的少女想要做荃儿的女妻,就连圣上最宠爱的安乐公主韶白丝也曾想适荃儿为妻。” 此言一出,凌雪霁拿杯子的手抖了一下,大夏朝女子可以娶妻,身份高贵的公主一般都会选择聘娶心爱的姑娘作为自己的妻子。安乐公主韶白丝是当今圣上和皇后所出的三女儿,竟然愿意为了曲荃不惜下嫁。这……这还能说什么?难道自己还算捡了个大便宜吗? 凌雪霁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那她怎么不娶 分段阅读_第 49 章 呀?” 此言一出,良久没有人答话,看戏时偶尔会jiāo谈几句的丫鬟婆子一个个屏息凝神的站在原地。此时正值戏班换场,那些戏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家的沉默,都小心翼翼的搬着道具,有一个小戏子不小心掉落一只钗环,正掉在一面锣上发出清脆的嗡鸣。身边的人连忙拾起钗环锣鼓,两人一边将人护着拉离了现场。 一时间,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了方才还暖意融融的临水高台。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凌雪霁有些不好意思的出声打破寂静,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对不起啊外祖母,我下次……” “雪霁啊,下一场戏叫《龙凤呈祥》,是咱金陵城的戏班子演的,热闹的紧你一定喜欢。”曲老太君转过身来揽住自家孙媳fu,笑吟吟的给她说着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故事,丫鬟婆子也开始忙活着服侍,席上一下子又热闹起来仿佛刚才那一场寂静只是黄粱幻梦逝如云烟。 凌雪霁见曲老太君没有再提当年之事的意思,便也识趣的不多说什么。 戏唱到一半,便有一婆子并两个丫鬟送四只食盒来,曲老太君转头对凌雪霁道:“乖孩子,今日便在外祖母这里用饭吧?” 凌雪霁疑惑的张望了一番,“大人不来这里吃饭吗?” “嗐,那孩子从来甚少与我一道吃的。她在东苑有个自己的小厨房。”曲老太君说完便让婆子把鱼羹布在凌雪霁面前。 “这怎么行啊?”凌雪霁看着老太君一瞬落寞的神情,站起身就往外跑,“外祖母您等着,我去喊她过来吃饭!” “诶,雪霁啊!”曲老太君转个身的功夫,已经看不到孙媳fu的身影了,笑着无奈摇头,“这孩子啊……” 第二十四章 金陵血案 按照大夏律例,凡是三品及三品以上的朝廷命官娶正妻皆免早朝一日,又因为是圣上赐婚故而另免三日早朝以备婚娶,再加上送亲队伍在路上需耽搁半月之久,这期间任何一天都可能发生变故需要夫家尽快处理。 故而刑部的官员们好一段时间不敢去打扰曲荃,能自己处理的尽量自己处理,自己处理不了的就通通塞到刑部第二把手崔侍郎那里,崔侍郎也解决不了的,那就让他去碰一鼻子灰就可以了。而崔侍郎不是傻瓜,遇到连他也无法做决断的事情,就召集刑部的大小官员们开会讨论,大家投票决定,有锅一起背有难一起挨。 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刑部大小官员可谓过的水深火热,比曲荃在时还要提心吊胆。而闲在尚书府里头的曲荃则无聊到快要发霉了,自她入仕以来第一次放了这么长的假,委实有些难捱。 曲荃百无聊赖的坐在花廊底下,托腮的手指微微屈起,衬着烟紫色的袖边愈显莹润。石桌上搁着一只青玉角,里头盛了些浅红的酒yè,幽香丝丝缕缕沁入鼻间直抵心脾。彼时春风和煦,繁花如梦,她看着远处一株碧柳,听着耳畔黄莺脆鸣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过去。微风穿过花廊带起一阵花雨,粉瓣飞舞着落下,杯中酒漾玉簪叠粉,一时间竟飘飘摇摇的洒了曲荃一身。 花落两肩犹不觉,醉枕韶光正酣眠。 凌雪霁来到小花厅,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悄声走至曲荃身后,只见那人阖目浅眠,身遭落了一大片的花雨,这般看着浑然不似个心狠手辣令人闻风丧胆的刑部尚书,倒像个深居闺中才貌双全的佳人。 凌雪霁心念微动,悄然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的在曲荃泛着微红的脸上戳了一下—— “嗯……”曲荃不自知的在梦中发出一声呢喃,惊得凌雪霁连退三步生怕被曲荃发现自己这种幼稚的行为。幸好曲荃呢喃过后便再没什么动静,似乎是又睡了过去。 凌雪霁这次不敢再乱来,坐到曲荃对面有样学样的拖了腮看她。心中不禁疑惑,这狗官到底哪儿好了?连公主都想嫁给她。 “大人——!!刑部侍郎崔简求见!!” 一声惊雷似的喊声直接将曲尚书从梦里头拽出来,她甫一睁开眼就看见面前一张俏容正瞠目结舌的望着自己,不禁 分段阅读_第 50 章 愣怔的看着对方。 “大人!大人,刑部侍郎崔……额……”尚书府的管家火急火燎的冲进花厅,见到自家大人和夫人正四目相对眉目传情,登时觉得自己十恶不赦罪无可恕,扑通一声软倒在地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曲荃和凌雪霁在他进来时就瞬间别开脸去,此时发现管家一脸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自知罪该万死的表情都十分无语,曲荃扶额道:“别瞎想了,快说说崔简找我什么事情?” “啊禀大人,崔侍郎他说,京城广德坊发生命案,请大人亲往现场!”管家顾不得满脸汗水,言简意赅的禀告曲荃。 “备轿。”曲荃没有片刻犹豫,落下一句便起身快步往外走。 管家转身对着凌雪霁行完一礼,也急急忙忙跟着跑出去了。 凌雪霁嘟了嘟嘴有些无奈,明明是过来喊人吃饭的,这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正低了头往西苑走,刚一出门便遇上提着食盒迎面而来的集锦。 见到夫人的集锦微笑着福了一福,道:“夫人恕罪,我早先听说夫人在老太君那儿,想着老太君定会留下夫人用饭,便只让小厨房准备了大人的份。夫人稍等片刻,我这便再去加些菜来。”言落便要离开,却被凌雪霁一把拉住。 “哎呀集锦姐姐不用麻烦啦,大人刚才出去了。” “出去了?”集锦秀眉一蹙,片刻了然道:“那夫人不嫌弃的话,就请用大人的饭食吧?” “哦不用了不用了,我陪外祖母吃饭~”凌雪霁摆摆手,谢绝了集锦的好意。 “那我为大人送饭去。”集锦说完对着凌雪霁福了一福便要离去,再次被凌雪霁拉住,不禁疑惑道:“夫人还有话要问?” “额……”凌雪霁挠挠头,想问话却又怕耽搁了集锦送饭的时间,便拉着集锦一边往大门走,一边问道:“大人她经常像今天这样不吃饭就跑出去办事吗?” 集锦笑答:“那是自然的。不然像大人这么孝顺的人又怎会不陪老太君用饭呢?不仅如此,就连大人晚间沐浴时,若有紧急公务也会立刻去处理的。” 凌雪霁讶然,“她不是刑部尚书么,高官不都是坐在那里不干事等着捞功劳的么——额对不起,我……” “哈哈夫人无须自责,天下谁人不是这么想的呢。”集锦无奈摇摇头,“其实夫人没有说错,大部分厚禄高官都是如夫人所说,只是我们大人却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外祖母说,大人是考状元考上的刑部尚书。”凌雪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噗嗤。”集锦掩唇笑道:“岂有如此轻松的事。”看着远处高墙上叠的琉璃瓦片,缓缓说道:“大人当年高中状元后,只被封了个不大不小的堂下官,一路摸爬滚打才当上了刑部的侍郎,我们虽不知道大人在朝中经历了什么,但看着大人枯瘦了一圈的模样,猜都能猜到这条升迁之路必不轻松。” “升任刑部侍郎后,大人日夜伏案办公,仅仅一月便阅案千起,还从御史台送上来复核的案件中查出一件未曾昭雪的案中案。为了查出真相,大人整整三日衣不解带,终于陈年旧案得以昭雪,大人也因为此案名满京城。” “去年,一桩震惊朝野的淑妃案将整个刑部都牵扯了进去,圣上一杯du酒赐死了最宠爱的淑妃,又将前任刑部尚书当街凌迟,还将其余刑部众人一一处死,唯有大人得以保全。因为——” “那桩案子,正是大人查出来的。” 第二十五章 关怀备至 “当然其他原因肯定也有,只是我们都不知道罢了。”集锦笑着转过头, 却发现自家夫人双腿跟着她走动表情却跟木了似得, 不禁失笑, “夫人?” “啊啊。”凌雪霁回过神来, 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啊我只是没有想到,曲荃哦不大人还挺厉害的哈。” “夫人和大人是夫妻, 直呼其名没什么不妥,夫人不必太拘谨。”集锦见凌雪霁好几次喊曲荃的名字又因为自己在场及时改口, 便好意提醒。 “嘿嘿嘿嘿, 那就太好啦,我憋得可难受了!”凌雪霁面上笑着, 心里头倒是对曲荃暗暗生起些佩 分段阅读_第 51 章 服之情,宦海沉浮仕途险阻,一个女子能够爬到今天这个位置着实不易。可是她这么辛辛苦苦的爬上高位不就是为了之后能够好好享福么?怎么成天劳命奔波呢? “刑部尚书……经常需要断案吗?” “自然不用。”集锦笑着摇摇头, 换了一只手拎食盒,“京城发生的案子, 都归金吾卫左右街使管, 他们破不了的,有御史台接手, 基本上连刑部侍郎的边都挨不上更遑论身为刑部尚书的大人了。” “那曲荃怎么……?”怎么会因为管家的一句话,什么情况都不知道,问也没问饭也不吃就冲出去呢? 集锦饶有趣味的看了低着头的夫人一眼,提醒道:“夫人, 我该去为大人送饭了。” “啊?”凌雪霁恍然抬头,尚书府威严气派的朱漆大门显在眼前,受惊一样抽出环着集锦臂膀的手。 集锦对着凌雪霁福了福,转身藏起偷笑的表情,整理了一下妆发径直朝门口走去。 凌雪霁对着正午的日头有些发懵,金灿灿的阳光照shè出一串五色光圈,看上去颇有几分梦幻。 ———————— 将军府 演武场 一炷香的时间挂水桶扎马步,对于危岳雁来说完全是小意思。时间一到便将两只水桶震飞上天,顺手从身边chā/满了刀qiāng剑戟斧钺钩叉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qiāng,单□□杆杵地一个借力飞跃至演武场中央。方才被震飞的水桶翻旋着下落,危岳雁双手持qiāng舞花上步,就着漫天水花顺势一套qiāng法行云流水的舞了起来。 她墨发尽湿长眉英目,长/qiāng至处如携疾风骤雨而至,风雨如磐长/qiāng似狂,下落的水珠被她qiāng势所阻甫一触及便又旋散出去,霎时间溅起水花无数。 一套qiāng法舞毕,危岳雁突然来了兴致,对着演武场上零星的几个武丁朗声命令,“来,你们几个一起上!” 那些光着膀子的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取来各自武器,轮番与危岳雁过招,一时间演武场上刀光剑影,兵器jiāo接声不断。 “你不行!出招十次打中我才一次,回去再练!” “你也不行!你来!” “早饭没吃吗你!使点力气!” “好棍法!再来!” “再来!” 接连打翻了台上十数个武丁,危岳雁犹未尽兴,将手中长/qiāng往身后一抛,“湛金,你来陪我过招!” 湛金抬手接住危岳雁抛来的银/qiāng,面上为难,“这,今日就不过了吧。” “怎么?你胆子肥了竟敢抗命?” “不是啊将军……” “上来。” “可是夫人已经在这等好久了……” 危岳雁:“!!!” 她急忙转过身,惊恐的发现自家夫人提着食盒站在大太阳底下,等了很久的样子……一个借力直接翻跃至台下,几步跑到自家夫人面前,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夫…夫人啊……” 凌秋泛淡淡开口,“将军舞起qiāng来精神抖擞,看来是我多虑了。”言落转身要走,被危岳雁一把拉住。 “夫人美意,自当领受。”危岳雁说着便从凌秋泛手里接过食盒,掀开盖子后,一阵糕点的清香扑鼻而来。她抬头看向凌秋泛,满是讨好的神色,“夫人饿了不曾?不如我们一起吃。” “才陪二叔用了早饭,将军自己吃吧。”凌秋泛垂下眸子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危岳雁一只糕点才塞在嘴边,看着自家夫人头也不回的就这么走了,一时有些愣住。一旁的湛金实在受不了自家将军这副啥样,碍着还有十几个武丁在场只得上前提醒,“将军,快吃吧。” “唉。”危岳雁顿时没了吃的兴致,把糕点丢回食盒前又想到这是自家夫人送来的,只得再往嘴里塞,香甜软糯的nǎi丝糕生生被她吃出了黄连的味道。 湛金将台上的武丁打发走,等演武场空无一人之后,走到危岳雁身边蹲下,悄声道:“将军,之前打听的事有些眉目了。” “哦?”危岳雁放下手中糕点,蹙眉凝神的等待下文。 “属下派遣到南疆的密探昨日来报,有一名苗女称当年亲眼见过那狗贼。”说着,湛金迟 分段阅读_第 52 章 疑的看了危岳雁一眼。 “说下去。” “是。那苗女说,她当年上山采yào,正逢瘴气稀薄之时,看到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从瘴气林里窜出来。因为那时她年岁小不敢上前,除了能看到那人身上披着戎装,脸上布满鲜红脓包外,其余的便看不清了。” “天要助我。”危岳雁攒掌为拳重重的捶在了地上,一滴热泪滚落在地,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只是低沉的嗓音带上了些沙哑,“然后呢?这事二叔知道了么?” 湛金面上犹疑,“未曾,属下先来和将军说了。” “二叔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此事在彻底有眉目之前,暂时不必告诉二叔了,免得他忧心。”危岳雁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抬起头来,丝毫没有方才失态的痕迹。 湛金点头,“将军放心。属下会继续追查,定要将那狗贼揪出来。” “辛苦你了。”危岳雁拍拍湛金的肩,将手中还未吃完的nǎi丝糕吃了,合上食盒。“我出去办点事,你和绿沉照顾好夫人。” “属下明白。” 危岳雁点点头,将食盒背在身后,点了几个武丁便出门去。 ———————— 将军府里的下人手脚十分利落,凌秋泛原本只是想将文房四宝和绣球鸟取出来,可那几个丫鬟不到一个时辰便将她带来的物什全部取出并安置在寝屋内,使凌秋泛颇有些意外。 既然东西都理出来了,凌秋泛索xing铺了白绢准备研磨作画,才挑出画笔边听一道明亮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夫人~婢子绿沉,为夫人准备了些香茶点心,不知夫人想不想尝尝呀?” “绿沉?”凌秋泛正心下疑惑,一抹碧绿的身影跃入眼帘,伴随着那道身影的还有清甜的食物香气。 凌秋泛搁下画笔抬眸打量,眼前的丫鬟身量不高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倒是不俗。碧色的衣裳最是挑人,偏偏这丫鬟能将那沉静的碧色穿出几分灵动跳脱,有些意思。 “婢子刚从二老爷屋里调过来,还不知道夫人的口味。”绿沉说着便揭开食盒的盖子,各式各样玲珑可爱的点心展露在凌秋泛眼前。“所以呀,我就各种口味都做了一点,夫人尝尝喜欢哪样,我以后啊就专做哪样给夫人吃~”绿沉说着便将那些点心一盘一盘摆到小几上,再将小几搬到夫人身边。 凌秋泛微不可察点点头,这丫鬟看似跳脱,却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她见自己案上铺了白绢笔墨,便将食物放在一旁的小几上,为的是不影响自己作画。凌秋泛看着绿沉,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么机灵的丫鬟,原本还是伺候二老爷的,只是因为晨起时自己被伺候的人怠慢了一下,便被那人调来送到自己身边。自己是一名阻路的女妻,那人为何对自己这般上心? “夫人夫人?您怎么不说话也不尝点心呀?”绿沉说着说着,原本神采飞扬的眉眼顷刻间浮上些忐忑,“难道是婢子太啰嗦,搅扰到夫人了吗?” 凌秋泛缓缓摇头,执起搁在一旁的筷子夹了片山yào糕放入口中,待嚼碎咽毕方点头笑道:“不错,我很喜欢。” 绿沉紧绷的心弦一下子放松开来,殷情点上香茶,奉到凌秋泛面前,“夫人,喝口茶吧。” 凌秋泛含笑接过轻抿了一口,转身拿起墨宝,“你可会研磨?” “研磨?”被问到的绿沉眨巴了一下眼睛,“试过两次,但是每次都被二老爷骂。” 凌秋泛放下墨宝,抬手将窗前悬着的一只鸟笼取下jiāo给绿沉,“养鸟会吗?” “这个会这个会!”绿沉抱过鸟笼,喜得眉飞色舞,“夫人放心,将军府里的鸟雀都是我在养~我一定把它养的肥肥胖胖的!” “不……”凌秋泛忙道:“不要养的太过肥胖。” “好~明白啦!夫人放心~”绿沉调皮的眨了下右眼,欢欢喜喜的去看笼子里圆鼓鼓的绣球鸟,还吹起了悦耳的小调。 凌秋泛看着她的模样,神色渐转落寞。这个丫鬟的神情,和雪霁第一次见到绣球鸟时一模一样。 也不知……雪霁在尚书府过的如何了。 第二十六章 三朝回门 分段阅读_第 53 章 “夫人,夫人?您怎么又在发呆呀?”绿沉抱着笼子想了片刻, 倏然眼睛一亮, 凑到凌秋泛跟前压低声音道:“夫人是在担心上错花轿的事情吧?” 凌秋泛神色一凛, “你想说什么?” 见到夫人这副模样, 绿沉心道果然如此, “夫人放心,这件事情并没有传开。而且晨时已经来过消息, 说圣上将事情压下来了,现在金陵的官员们只当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有误, 毕竟圣旨没有写明夫人的名字, 谁敢挑圣上的错呀~” 凌秋泛这才反应过来绿沉的话,她与妹妹上错花轿之事非同小可, 原以为会被降罪却不料圣上并未怪罪,还帮她们解决了事端。这件事情之前确实担忧过,可今日想起妹妹便忘之脑后了。不过既然已经解决, 最好不过。凌秋泛长舒一口气,让绿沉过来说了些饲养绣球鸟的注意事项, 便由着绿沉在房中侍候, 自己提笔作画。 到了傍晚时分,危岳雁从外头回来直奔寝屋, 却发现寝屋里头空空如也,自家妻子不知去向。喊来湛金询问,才知道自家妻子这是守着晨昏定省的礼节,去二叔那里问安了。 走出门去正好见到绿沉扶着自家妻子走进院子, 绿沉像是在说什么好玩的事情,凌秋泛的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可是待自己走进后,那抹浅淡的笑意瞬间凝固,消失的无影无踪。危岳雁强按住心头落寞,提了笑意走至凌秋泛面前,“夫人用晚饭了么?” “二老爷自己在演武场吃过饭了,所以夫人还没吃饭呢~”绿沉俏皮的冲危岳雁眨了眨眼睛,“将军刚刚从外头回来,定然也没吃饭吧,湛金姐姐刚刚差小厨房做着了,将军一块和夫人一起吃吧~” 危岳雁悄悄给绿沉比了个棒的手势,面上仍旧十分淡定,仿佛一切的发展都很自然。 绿沉和湛金布好菜便立到一旁随时听命,凌秋泛和危岳雁则入席用饭。因是自己在房里吃自己的,所以没什么繁文缛节,左右不过夫妻两人一同吃个便饭罢了。 凌秋泛第一次与危岳雁同桌吃饭,颇有些不习惯,她向来以食素菜为主,但是绿沉照料的紧,将那些滋补的菜全都堆在她面前,清汤寡水的素材倒是放在危岳雁那边。 危岳雁心里面极度兴奋的吃了一会,终于发现自家妻子频频望向自己面前的菜,却只夹一点面前的鱼肉,一下便想通了关节。她起筷夹了点自己面前的素菜搁到凌秋泛碗里,这才又继续吃起自己的来。 看着将军亲自为自己布菜,凌秋泛颇有些受宠若惊,她滞了一下,状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将碗中的素菜一点点放入口中咀嚼。危岳雁吃的极快,不多时便两碗饭下肚,凌秋泛眼睛余光瞥见危岳雁的饭碗见了底,悄悄松了口气。原以为很快就能结束这一餐有些尴尬的晚饭,却没想到危岳雁吃完了仍旧赖在位置上不走,目光正大光明落到了自己身上。 凌秋泛暗自加快自己吃饭的速度,正想着赶紧结束,却听对面的人发话了。 “夫人,你可知从金陵到吴郡,最快的路线是什么?”危岳雁将手肘撑在饭桌上,看着自己的妻子难得的羞涩微微勾起唇角。除了昨夜床榻之上,再也没见过妻子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一撮乌发落在右眼前却遮不住将军大人灼灼的目光。 凌秋泛甫一抬头便看到这令人想要躲避的炙热目光,赶忙又低下头去。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 “是水路。”危岳雁笑道:“明日回门,咱们便从水路走吧。” “回门?”凌秋泛讶然抬眸,三朝回门是大夏朝的婚俗,但是大夏律例中并未将其列入,主要是因为大夏国土辽阔,有些女子会嫁到离家乡很远的地方去。这样的女子一般嫁出去之后是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里回门省亲,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不能回到故乡。凌秋泛原本也以为自己归乡遥遥无期,却没想到,危岳雁竟然主动提出要陪她回门。 “是啊。”危岳雁见凌秋泛碗中没了菜,便又举筷为她添了些。“三朝回门不是我朝的婚俗吗?夫人自小恪守礼节,我又岂能不如夫人的意?”言落,她满意的看着 分段阅读_第 54 章 自家妻子一张俏脸微微泛起薄红,又瞬间消失无影。一直捏着没动的筷子将她妻子心中的矛盾心情暴露无遗。 过了良久,将军寝屋里才响起一声极轻极淡的回音。 “好……谢过将军。” ———————— 尚书府 “夫人~夫人~”画眉提着裙子一路跑进寝屋来的时候,凌雪霁正在窗边给绣球鸟喂食。见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便走过来递了一杯茶给她。 画眉有气无力的说了声“谢谢夫人”,便接过杯子来喝,却听凌雪霁好心提醒了一句。 “平日里多跑跑,就不会喘的这么厉害的。” “咳咳咳咳咳……”画眉强忍住喷茶的动作结果害的自己咳了个半死。 凌雪霁好心的给她拍拍背,“你怎么啦?怎么跑这么急啊。” 画眉将茶杯放回桌子上,扶腰说道:“将作少匠夫人,和都水使者夫人又带着她们的女儿来拜见老太君了。” 凌雪霁听了并没有觉出什么不妥,转过身坐回窗边将绣球鸟抓到手心里捧着,只觉橘红滚圆的一只甚是可爱。苞谷粒磨碎了摊在手心里,绣球鸟便会低下头来吃,掌心被一下一下啄着并不痛,反而有些酥yǎng。 发现自家夫人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说的事情,画眉赶忙跑到夫人跟前着急,“诶夫人,您怎么一点都不担心啊?” “我?担心?担心什么?”凌雪霁随口问着,看了画眉一眼继续去逗姐姐送她的鸟。 “这这这。”画眉急的团团转,颇有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架势,“夫人,您难道真就一点也不气?” “我?生气?”凌雪霁这次倒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对画眉挑挑眉,“我生什么气呐?” “哎呀夫人呀!”画眉急的一拍大腿,“您不知道哇?那个两个女人在大人成亲前就总带着她们的女儿往老太君跟前凑,就是为了能让她们女儿得到老太君的欢心,好嫁给大人呀!” “上赶着嫁给一个女子?”还有这等事?凌雪霁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不太懂金陵人的脑回路。 画眉叹了口气,“夫人您真是太天真了,她们哪里是看中大人的人,是看中了大人的地位呀。”说着搬了把小凳子坐在桌案旁,还掏出扇子拼命给凌雪霁扇风,生怕这位脾气bào裂的夫人听完火冒三丈冲出去对着那两个贱人就是一通狂揍,“她们丈夫的官阶比咱们大人低了不知多少,在朝中无权无势的当然是希望攀上大人这杆高枝啦。而且,大人才与夫人成亲几天啊,这新婚燕尔的她们就带着女儿来,这是明摆着不把夫人您放在眼里啊!” “可是……”凌雪霁被她说的有点懵bi,试图开始用金陵人这种神奇的脑回路思考问题,“可是曲荃不是已经娶了我了吗?” “嗐,这有什么。”画眉不以为意,“做不了妻那就做妾呀,夫人您太天真了,对于这样的人来说,只要能攀上这高枝,搭上这条线,做妻做妾甚至做家姬都无所谓。” “啊……这些人怎么这样啊。” “这些人就是这样呀,所以我才着急啊。”画眉想起那两个女人的嘴脸就一阵憎恶,“大人都五日没回家了,看来又是遇上了棘手的案子好一阵不能回来。要是在这段时间里,这俩女人天天往这儿跑真把老太君给打动了,回头老太君真让大人纳了她们怎么办呐!” “曲荃……不会吧?”凌雪霁试着想了一下曲荃喝着小酒吃着小菜,怀里还抱着两个美娇娘的样子,生生被自己恶心到了。 “哎呀夫人。”画眉摇摇头,继续给凌雪霁灌输金陵人的思维,“您是不知道,朝中好些个女官家里都有男妻男妾的,大人虽然现在只有夫人一个,保不齐今后不会纳些男妾回来。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是夫人您必须要将这些可怕的事情扼杀在襁褓里啊!” “啊?”凌雪霁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崩塌,她确实知道大夏有身份地位的女子可以像男子一样三妻四妾,男女不忌。但是在吴郡这样的情况还是少见的,没想到自己一来金陵,就要学着提防丈夫找男人了? 看见一脸蒙圈的夫人,画眉长 分段阅读_第 55 章 叹了一口气,“夫人,为了您的幸福,您必须要主动出击啊!” 此时的凌雪霁脑中已经一片空白,“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啊?” “当然是去陪在老太君身边呀!”画眉急的跺了跺脚,“我看得出来,老太君可喜欢夫人了,只要夫人现在去陪在老太君身边,就不怕那两个女人闹幺蛾子!”言落,见凌雪霁还在原地发呆,连忙一把将人扶起来,往门外拉去,“快快快夫人,咱们可不能让那两个女人得逞咯!” 第二十七章 尚书夫人 “老太君您看,那台上许仙的模样比白娘子还要俊俏。”将作少匠夫人黄氏正坐在一边与老太君说笑, 都水使者夫人唐氏则陪在女儿身边, 轻咬了口红樱桃抿嘴笑。 凌雪霁来到席下站定, 画眉早已跑入席间, 对着曲老太君福了一福, “老太君,夫人来了。” 曲老太君一听凌雪霁来了, 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并未出声。 这个举动出乎凌雪霁的意料, 自己之前几次过来, 老太君都是喜笑眉开的,怎的今日这般奇怪? 一边想着一边登上观戏台, 看着黄氏和唐氏以及那两个娇滴滴的小姐都坐在席间,有些发怔。画眉见状走回凌雪霁身边,不动声色的在她耳边说了句, “夫人您站好。”接着转过身来面对那安然坐在位置上的四人,声色俱厉道:“放肆!见到尚书夫人, 汝等为何不行礼?” 这一声落下, 凌雪霁总算知道为什么画眉提醒自己站好了。就连自己都被画眉吓到何况是那四个没有眼力劲儿的人。但是吓到归吓到,抬眼一看发现教训她们的人不过是一个丫鬟, 嗓门大了些而已,其他还有什么用处呢? 黄氏拿帕子掖了下唇角,拿眼睛打量了一下凌雪霁,发出一声听上去明显带了些轻蔑的鼻音, “尚书夫人还未开口,你一个丫鬟倒耍起主子的威风来了?” 刑部尚书的官阶远比将作少匠和都水使者的高,故而凌雪霁此间身份也比她黄氏高出不少,只是黄氏听闻曲尚书新婚第二日因为一桩普通百姓的命案,整整五天没有回家,猜测这位刚过门的尚书夫人并不得宠。方才曲老太君对她这个孙媳fu的态度,更是印证了她的想法。这才敢有恃无恐的坐在席间,见了比自己阶位高的凌雪霁也不起身行礼。 主子不受宠,奴婢说话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狂犬乱吠罢了。 凌雪霁看了一眼曲老太君,发现曲老太君合着眼帘神色宁静,身边的婆子在罗汉床上放好靠枕,她顺势倚了上闭目养神。高台风起,吹动倒映出水波的丝幔,凌雪霁只觉得背后凉凉的,空空的,仿佛什么东西都不存在。 “这位就是凌秋泛凌姐姐吗?”黄氏的女儿周令筠盈盈站起身,云步走到凌雪霁跟前,颔首行了个万福礼。 “凌秋泛?”凌雪霁一愣,登时反应过来,她深居尚书府不能随意出门,想必这五日内,她和姐姐上错花轿的事情已经传遍整个金陵城了。 “是啊,整个金陵城都知道,尚书大人娶得是凌秋泛凌姐姐呀?”周令筠蹙起一双好看的眉毛,看上去像是在疑惑凌雪霁的反应。 “令筠啊,你喊错啦。这位是凌秋泛姑娘的妹妹,凌雪霁姑娘。”黄氏笑着给女儿讲述上错花轿的事情,而周令筠则拿着块帕子掩嘴,一副吃惊的模样。 模样温婉的唐氏轻轻柔柔的出声了,“黄姐姐话不能这么说。” 黄氏以手撑着脸,装出疑惑的模样,“我说的不对么?” 唐氏摇摇头,“自然不对。赐婚之时并未提及两位小姐的具体名字,上错花轿的事情分明是子虚乌有。” “哎呀,还是唐妹妹提醒了我。我差一点啊可犯大罪啦。” 唐氏的女儿一直柔柔弱弱的坐在席间什么话也不说,一副病西施的模样,周令筠看了眼她复又转向凌雪霁,“原来如此,那是令筠错了,给雪霁姐姐陪个不是还望雪霁姐姐大人大量,不要和令筠计较。” 凌雪霁看着周令筠完美无缺的笑颜,两只拳头越攒越紧,骨节咯吱作响。好啊,你们这些人居然敢玩本小姐!看本小姐怎么教 分段阅读_第 56 章 你们! “雪霁姐姐的脸怎么突然这么红呀?”周令筠执着袖子想要去点凌雪霁的脸,但是点到半路便收了回来,“呀,妹妹方才无礼了。” “既然知道自己无礼,还不跪下谢罪。” 周令筠闻言讶然抬眸,只见凌雪霁面容森冷的看着自己,一双新月似的眸子里像是掺了冰碴。 “你……” “你什么你?”凌雪霁语调瞬间又冷了几个度,“画眉。” “婢子在。”画眉低头向前行了一步。 凌雪霁微微勾起一个冷笑,“给我掌嘴。” “且慢!”见女儿惊得花容失色,黄氏蹭的站起身,大步走到凌雪霁面前,“你要打我女儿,起码得给个理由吧?今日老太君在这里,咱们就请老太君评评理。” 凌雪霁歪歪脑袋,“我要打你女儿,是我的事。因为一点小事就请老太君评理,你算什么东西?” “可是你——”黄氏yu说些什么,直接被凌雪霁打断。 “你想要理由?好哇,我给你理由。”凌雪霁伸出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掰起来,“一、我姐姐是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的夫人,你女儿竟敢直呼我姐姐的名讳?好大的胆子。二、我已经嫁给曲大人,是刑部尚书夫人。她称我为‘姑娘’,是何居心?三、我夫君的官阶比她父亲的官阶都要大,她不按照尊卑喊我一声‘尚书夫人’,居然叫我‘姐姐’,是想当妾室想疯了吗?四、她身为官家小姐,应当恪守礼节,可是见到我时却不起身行礼,还纵容自己的母亲对我无礼。呵,”凌雪霁转身看向黄氏,“子不教母之过,你阻拦我教训她,更是错上加错!好嘛,既然你不让我罚她,那我便罚你!” 黄氏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五官都未长开的小丫头片子一张嘴竟然这么厉害,何况再不受宠她也是将军夫人,真bi急了也不好收拾。决定不吃眼前亏的黄氏一把拉起周令筠就往席下走。 “站住。”凌雪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尚书夫人想怎么样?”黄氏强笑着转过身,从齿缝里挤出话来。 凌雪霁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戏没唱完怎么就走了呢?” 黄氏深吸一口气,“尚书夫人,戏已经唱完了。” “我是在说你唱的戏。”凌雪霁指了指已经落幕开始撤道具的戏台,“你唱的戏比他们唱的都好看,我要你去台上唱。” “尚书夫人,你这有些过分了吧!” 让一名官家夫人学那低贱的戏子唱戏,这简直比掌她嘴还要侮辱人。此时黄氏已经完全笑不出来,冷着一张脸腮帮子一鼓一鼓的直呼气。 “你不去是吧?那就在这儿唱。”凌雪霁转个身坐在了原本黄氏的座位上,对身边的画眉招招手。“画眉,可有带胭脂?” “禀夫人,婢子带了。”画眉说着就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袋,打开袋子摸出一只龙眼大小的罐子,递给凌雪霁。 凌雪霁伸手抽出画眉手中的绢帕,捻了一角在胭脂罐里捣了捣缓缓朝着黄氏走去。 黄氏吓得两条腿不住的发抖,两只手攒着周令筠的母女俩接连后退,直退到观戏台边上,被围栏一挡退无可退才停了下来。看了看高台下的湖水,黄氏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你你你这样太过分了,我要让我老爷去去……”她很想说去参曲荃一本,但是理智告诉她说出这句话来整件事情的恶劣xing质会更上一层楼。 “你们把我当戏子耍,现在为我扮戏子场上一段,很公平啊。”凌雪霁捏着满是胭脂的绢帕,一双新月眸笑的弯弯的。 黄氏绝望大喊:“歪理!歪理呀!” “歪理?”凌雪霁笑的更加灿烂,“那你就当我说的是歪理吧!” 一张沾满了胭脂的绢帕猛地朝黄氏的脸抹去,黄氏被那绢帕上的脂粉惹得连打两个喷嚏,可等她打完喷嚏,那绢帕上竟然又裹了更多的脂粉朝她脸上抹来。连忙伸出手本能的抗拒,却不料对方力气极大一把攒住自己的腰带—— “哗啦啦——” 周令筠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来人呐!!快救我母亲!快来人呐!!” 一干武丁见自家夫人没 分段阅读_第 57 章 有制止,便一个接一个跃入水中救人。不多时,黄氏就被人以一个十分可笑的姿态拖上了岸,一沾到地就开始扶着阶梯咳嗽。 凌雪霁一张俏脸上除了威严没有多余的表情,“下次要是再敢在我面前放肆,就不单单是呛几口水这么好过了!画眉,我们走!” “诶夫人……”画眉拉住凌雪霁yu言又止的看了看曲老太君的方向,凌雪霁一张小嘴愤怒的撅起,转身便走。画眉无法,只得向仍在闭目养神的曲老太君行礼后跟上凌雪霁。 等周令筠黄氏一干人等全部离去,曲老太君才缓缓睁开眼睛,长叹出声。 一直站在后面烹茶从未开口的集锦此时走上前来,将手中的普洱奉到曲老太君面前,“老太君请用茶。” 曲老太君接过茶轻轻抿了一口,突然笑了起来,“雪霁这丫头,倒真是和荃儿一对儿的。” 集锦伸手取过茶杯,温婉笑道:“只是不知道,夫人能不能够领会老太君的苦心。” 曲老太君闻言,仰头望向已经染上几抹昏黄的天穹,耀眼的金辉渐渐转为橘红,再过一会便要西沉。 “雪霁还是个孩子,我却已经老了,护不了她多少年。她是大夏刑部尚书的夫人,以后的路,是要和荃儿一起走的。” “荃儿深居高位,路坚且阻。以后的日子里,她们将会遇到无数比今天更糟的局面,更yin险的对手。” “她必须,尽快成长。直到能与荃儿并肩站立,共抗风雨。” 第二十八章 重临故地(上) 危岳雁带着凌秋泛抄水道近路不到十日便抵达吴郡,虽然离三朝回门已经逾了数日, 但是远门夫家愿意带新娘回故乡省亲已然十分难得。 过了坊门雇了马车, 危岳雁和凌秋泛坐在马车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想说些什么却总以找不到合适话题低头为终。 凌秋泛重临故乡心情很是不错, 她掀起帘子欣赏吴郡的街道,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小时候与妹妹一同在这里嬉闹的场景。还记得有一次,妹妹想吃一串糖葫芦可是两人都没带钱。妹妹就想了个主意, 让她给的人们弹几首琴曲赚些赏钱,结果自己那几首孩子练的曲子哪里能吸引来人?最后还是妹妹舞了一套娴熟的剑法引得观众连连叫好。 两人有了赏钱, 便将那小贩背上的糖葫芦全部买了下来, 吃到牙齿酸的发疼。结果由于被父亲发现异样,两人都被罚在祠堂里跪了个一天一夜。 凌秋泛想着想着, 禁不住唇角微微上扬。虽是极其微弱的弧度,却丝毫逃不过危岳雁的眼睛。见到自家夫人似乎心情不错,便开口道:“夫人可知, 为何我知道这条捷径却不告知送亲队伍,害得夫人与妹妹在路上耽搁半月之久?” 原本危岳雁不提, 凌秋泛早就忘了。可是既然对方提了她还是依言回问了一句:“为什么?” “不瞒夫人说, 我当时并不诚心娶妻。”危岳雁坦白。 这话凌秋泛听来并不生气,因为危岳雁不是诚心想娶, 自己也不是诚心想嫁,那么也算公平没有谁对不起谁一说。何况危岳雁将这种事情坦白的告诉她,自然也是对她的一种尊重,彼此坦诚相见自然最好。 “那为何省亲时又走了水路?”凌秋泛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襟, 她其实并不是太想知道答案,也就是心情好随口那么一问,然而在危岳雁眼中,这却像是自家夫人对自己的言论很感兴趣。 “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仍然想要告诉你。”危岳雁转过头来正视自己的妻子,用一种很郑重的口吻对她道。 “因为我对夫人一见钟情,从见到夫人的第一眼起,我危岳雁就已经将夫人视作这一生相知相守的人。” “我不知道夫人怎么看我,我也不知道今后会法师发生什么,我只知道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刻,我都想伴夫人左右。听夫人所想,依夫人所言,行夫人所yu,与夫人相伴一生。” 危岳雁说的很慢很认真,凌秋泛听着只觉神情一晃,霎时间愣怔在了当场。大抵是吴郡的土地太温柔,她完全没有想到会听见那个功高震主肆意乖张的十二卫大将军危岳 分段阅读_第 58 章 雁,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危岳雁见凌秋泛不答,自己的心里也忐忑起来,她早就想好了这几句话,但是苦于没有机会。今日不知怎的,就这么说出去了。她左思右想终于又对着凌秋泛说上了话。 “夫人不必急着回应,或者直接不回应我也可以理解。但是,我会记住我今日的承诺。” “我危岳雁,愿与夫人执手一生,永不离弃。” 第二十八章 重临故地(下) 凌秋泛眼睛一眨不眨的看了危岳雁半晌,说不感动那定是假的。只是有神么滞在yu舒不舒的瓶口, 千头万绪一股脑儿涌入心间, 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最终只得微微颔首, 一路无言。 下马车的时候凌秋泛还担心自己的突然到访会使父亲措手不及, 或是父亲在外应酬怠慢了危岳雁,不论哪种都是有失礼数的行为。但是等下了马车见到太守府外层层迎接的家丁丫鬟以及站在一众仆人最前方的老管家, 凌秋泛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询问似得看了危岳雁一眼。 危岳雁见到自家妻子疑惑的眼神,笑着弯下腰附耳解释了句, “那天与夫人商议定, 我便让人来太守府传书了。知道夫人最重礼数~” 许是喷薄在耳边的热气太撩人,许是那话语中的情意太动人, 如冰雪塑成的美人面上微热,红云飞满两颊。 “小的凌矾携太守府众人恭迎将军,将军夫人。” 老管家朗声说完, 带着众奴仆俯身下拜。 “管家伯伯快快请起。”凌秋泛忙上前扶起老管家,转头看了危岳雁一眼。 危岳雁会意, 按照大夏的律法, 自己是夫家,自然是要以自己为尊的。现在到了夫人娘家, 没有自己点头允许,凌秋泛也是没有资格让奴仆们起来的。于是立刻让众人起身。 “将军,将军夫人,请随小的来。”老管家在前面引路, 危岳雁与凌秋泛在后,其余众奴仆紧随尾端,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的入了吴郡太守府。 凌秋泛走着走着越来越着急,等到了大堂还没见到父亲的影子,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父亲是吴郡太守,按照大夏的礼节,官阶重于lun常,女婿的官职比老丈人高,老丈人也不得不俯低身段些。虽然这礼节落到实处,女婿不会太猖狂,老丈人也不会太卑微,但是女婿女儿回门,老丈人不出来迎接着,总归有些说不过去。知道父亲最重礼节,断然不会失礼至此,凌秋泛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就是父亲出事了。 “管家伯伯,怎么不见父亲呀?” 老管家安抚的看了凌秋泛一眼,命两个丫头给危岳雁凌秋泛看茶,这才走到凌秋泛面前解释道:“老爷前几天染了风寒,因这病容易过人,便没有出来迎接。还望将军,将军夫人恕罪。” 这话听在凌秋泛耳中怎么都不是个滋味。她父亲一世清傲,何曾被人放在如此卑微的位置,然而此言合乎礼节,自己若是此时出声不满,又影响父亲的名声。正左右为难之际却听得一边的危岳雁将品过一口的茶盅轻放桌上,磕出清脆的一声响。 “老管家见外了,凌大人是我的岳丈,理应是我前去拜见。只是不知此刻前去是否会打扰到凌大人休息呢?” 此言一出,不仅凌秋泛,连老管家也震惊的看了危岳雁一眼。虽说凌江的官阶只低了危岳雁一级,但是危岳雁是何人?当朝十二卫大将军,战功赫赫威名震天,其分布在朝中的势力深不可测。此番通知他们回门一事甚至动用了专门用于军事战争的“千里云燕”。 千里云燕传音递信只在朝夕之间,如此重要之物能够轻易使用,足以见其地位。然而这样的人物竟然对他们有礼有节,没有一丝京官权臣的倨傲,实在是令人惊奇。 凌秋泛闻言感激的看了危岳雁一眼,不料对方正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登时转回头去,恳切的催促老管家,“是啊管家伯伯,快请带路吧。” ———————— 当危岳雁和凌秋泛来到凌江寝屋之前,早已有人提前知会了凌江,所以当二人绕过屏风走到里屋的时候,凌江正衣冠整齐的端坐在罗汉床上,除了手上托着 分段阅读_第 59 章 一方帕子以外,与寻常会客时候无异。 “爹。”凌秋泛见到想要说话却用帕子掩住口鼻猛咳一阵的父亲,一双秋水眸霎时泪光点点,衬的眼角那颗朱砂泪痣愈发凄切。 一旁的老管家连忙在凌秋泛面前放好软垫,凌秋泛微微撩起裙摆准备给父亲磕头,却不料身边的危岳雁将自己拉到旁边,她自己倒是潇洒一撩下摆,端端正正的跪在了凌江面前。 “咳咳咳咳咳……”凌江又是一阵猛咳。 “爹,请受危岳雁一拜。”言落,危岳雁对着罗汉床上的凌江,神情肃穆的磕了三个响头。 “咳咳咳咳咳额咳咳……”凌江差点断气。 凌秋泛和老管家都楞在一边,眼前的情形已经完全超出他们的想象,倒还是老管家先一步反应过来,上前扶起危岳雁,嘴里直道:“将军这真是使不得啊。” “老管家言重了。”危岳雁笑着起身,一边的凌秋泛便走过来对着父亲磕了头。 这时候凌江终于缓过气来,拿帕子轻轻试了嘴,目光深沉的打量面前的女婿。这个危岳雁,倒是和他想象中的有些出入。 都说此将虽然是个女子,上了战场却比男人还要可怕,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qiāng下亡魂无数。七年动dàng之时,但凡有她危岳雁镇守的城池皆是固若金汤,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他曾经想过无数种此女样貌,却都及不上此刻带给他的震惊。 不似地狱里的修罗,不似战场上的杀神,眼前的人,有一副华美的相貌,有一头乌亮的青丝。若不是身上散发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英气,只觉得这是哪家哪户的千金闺秀,而非沙场浴血镇守边关的铁血女将。 “危将军。”凌江在老管家的搀扶下缓缓起身,没有下拜仅仅作了一揖算作回礼。危岳雁笑着点头,像是理应如此。 “爹,你怎么突然就生了病?”凌秋泛掏出绢帕轻轻试了试眼睛,这才蹲在凌江膝边,拉上自己父亲的手心疼的摩挲。只觉凑近了看,父亲更加憔悴了。 “秋儿,为父没事。”凌江反握住凌秋泛的手,安抚xing的拍了拍。 “可是爹,你都瘦了。” 见自家妻子泪眼朦胧的看着父亲的脸,又碍于自己在场不能倾吐心声,这yu诉不能诉的样子怪叫人心疼。危岳雁对凌江拱了拱手,“久闻太守府有一处百兽园,园中豢养着许多珍禽异兽,不知可否有幸一观?” 凌江便让老管家带危岳雁去百兽园观赏一番,原想说些注意事项,但想到以危岳雁这等身手,倘若被人提醒反倒可能不悦,便没有说。 危岳雁走后,凌秋泛紧紧挨着父亲坐了,将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一双手死死抱住不愿松开。 “哈哈哈秋儿啊,你怎的越来越像你妹妹了。”凌江见了自己女儿这难得的撒娇样子,笑着打趣。 “爹爹休要取笑女儿。”凌秋泛嘴上埋怨,心里却只觉异常甜蜜。原以为就此要与父亲相隔天涯两端,却不料一月未足便有见上了面。她贪婪的吸着父亲身上熟悉的味道,只希望这一刻光yin能流逝的慢一些,让她在父亲身边多待一刻。 几句家常话说过之后,凌江开始切入正题。 “秋儿,为父看得出来,那位危将军对你有心。” 看着父亲肃穆认真的神色,凌秋泛低下头去,耳尖微不可察的泛着些红,“爹爹何出此言。” 凌江虽在病中,但目光却丝毫没有病时的虚弱,看着凌秋泛的眼神仍旧灼灼发亮,“为父不相信你看不出来。” 见女儿低头不语,凌江叹了口气,语重心长说道:“少年佳偶虽是好事,却不容易长久。更何况,她还是一位权势滔天的将领。” “爹爹的意思是……?” “大夏曾历七年动dàng,七年内大夏除京城及其周边城池无恙,其余地带均有战火波及。君庸出名臣,国危出名将,危岳雁则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赢家。几年来她军功赫赫扶摇直上,又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为父所知不详但足以肯定的是,她定有自己的目的。” “为了这个目的,她可以冒死闯皇帐直谏破敌之计,可以让自 分段阅读_第 60 章 己的亲人舍命救君,甚至可以为了获得胜仗,不惜掘墓焚尸来激励士气。这个目的在她心中高于天地高于世间万物——” “同样,会高于你。” 凌江看着脑袋越垂越低的女儿,重重叹了口气,“为父知道,这样说对你极是残忍。但是为父不得不告诉你这些。危岳雁或许现在对你委实不错,但是当她必须在你与她的目的之间选取一样的时候,你觉得她会选择哪一样呢?” “爹爹……”凌秋泛的声音微弱传来,“女儿知道的。” 凌江看着女儿的模样很是不忍,“秋儿,为父知道危岳雁没有因为婚事外加上错花轿一事迁怒于你很是欣慰,为父也希望你能嫁得良人幸福安然的度过此生。” “爹爹不必说了,女儿都知道的。”凌秋泛抬起脸,一张冷艳似寒江芙蓉的脸上牵起一抹略微凄楚的笑意,“爹爹放心吧。女儿……有分寸的。” 第二十九章 绣球传音 凌江叹了口气,往屏风处望了望, 凌秋泛顺着他望去的方向突然想起了什么, 与凌江说道:“爹爹, 雪霁这次没有回来……” “意料之中。” 凌江眼眸中的忧虑更重, “霁儿的xing子刚猛, 遇事不知变通,在尚书府中定然不受宠。京城至吴郡路途遥远, 回门是不可能的。” “更何况,危岳雁与曲荃素来不和, 饶是要回门省亲也断然不会选择与你们相重的时间。” 凌秋泛摇摇头, “也不知道雪霁在尚书府待得怎么样。我前些日子让绣球鸟寄信给她,不知她是否收到。” “不管如何霁儿还有一身武艺傍身, 你无须太过担心她,还是好好为自己作打算吧。”凌江说着站起身,才行了一步便重重咳嗽起来。 “爹爹!”凌秋泛连忙上前扶住凌江, 凌江安抚xing的拍拍女儿的手示意他无妨,在女儿的搀扶下来到一个柜子边上, 凌江将柜门打开, 从里面取出一个用金丝缝制的荷包jiāo到凌秋泛的手上。 “在夫家,嫁妆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账, 真有什么事了应不了急。这些钱你好好收着,该用就用不要心疼,用完了爹爹再给你。”凌江说着又咳了几声,顺势坐在了床上。 凌秋泛紧攒住手中沉甸甸的荷包, 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流下让父亲难过,抿唇重重点了点头。 ———————— “太守府的百兽园果真名不虚传。”危岳雁负手站在百兽园中,长眸中流露出欣喜的光色,“那只雄狮,一身毛色灿若黄金,虽然长时间卧着,但是其四足有力,目光如电,在这方圆兽园之中亦如腾身旷野之上。想不到,江南温柔乡竟有如此有趣的地方,让岳雁开眼了。” “危将军气度凌云,眉目端华,也让小的开眼了。”老管家笑呵呵的站在一边,微微颔首。 “管家过奖了。”危岳雁平日听多了别人的夸赞早已没太大感觉,只是今日这赞誉是从夫人娘家出来的,听在耳里不免还是有些小欢喜。 老管家将危岳雁微不可察的笑意看在眼里,笑呵呵的道:“小的不仅要赞将军,还要谢将军。” “谢我?”危岳雁有些诧异,“谢我什么?” “谢将军这般疼爱大小姐。”老管家说着就要作揖,被危岳雁拦住。 “秋泛是我的妻子,敬她爱她是必然的。管家见外了。” 老管家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还是完完整整的将揖礼行完,方才直起腰身,一双苍老却睿智的眸子笑着望向危岳雁。 “两位小姐都是小的亲眼看着长大的,她们出嫁的时候,小的并未在场。回府后便与老爷一同担忧着二位小姐,担忧她们在京城后的日子,吃得惯不惯过的好不好。今日见到了大小姐和将军,小的这算是放了一半的心啦。” 危岳雁认真的看着这个忠心的老管家,并没有打断他的话。 老管家笑着用袖子掖了掖自己的眼角,“大小姐从小就很懂事,夫人过世的早,大小姐就一边帮老爷管理内务,一边帮nǎi娘照顾二小姐。赐婚的圣旨下来后,大小姐非但没顶老爷一句嘴,还去安慰二小姐,不给老爷添一点麻烦。这么好的姑 分段阅读_第 61 章 ,我们整个太守府的人都盼着她能有个好的归宿。” 危岳雁听着老管家的话,突然眉头一跳伸手扶住跪倒在地的老管家,“管家伯伯,你这是做什么?” 老管家执拗的跪在了地上,双手放于膝前,对着危岳雁拜了下去,“将军是有大作为的人,小的知道,将军日后总是要为家族延续香火的。小的恳求将军,在纳男妾进门后,不要苛待了大小姐。” “自然不会。”危岳雁神色肃穆道:“我危岳雁能得凌秋泛为妻,是天大的福分。管家伯伯你放心,只要秋泛在我身边一日,我就护她一日,若她愿意与我相守一生,我便护她终生。” “多谢将军。”老管家目中似有热泪,话语已经颤抖的不成音调,“能得将军这番话,小的也就安心了。” 言落,再次拜倒在地,热泪沾襟。 “大小姐,刚才我看见管家带着姑爷往这边来了,应该还在里头。”丫鬟清脆的声音遥遥传来,老管家立时试干了眼泪,危岳雁则欢喜的往声源处寻去。 凌秋泛本来是想着天色不早了,按照大夏婚俗,新fu回门省亲必须在晚膳之前离开,纵然有万般不舍也只得驱使自己随同危岳雁返京。这才来到百兽园门口,便见一道身影急掠而出,接着身子一轻被人抱着原地转了个圈,待落地后方才反应过来。 “你!”凌秋泛美目圆睁,看着危岳雁有些说不出话来。 危岳雁朗笑着松开自家妻子的纤腰,毫无诚意的赔礼道歉,“吓着夫人了?那我给夫人赔不是。” “……”凌秋泛想起父亲方才提醒过的事,将要扬起的笑容微微将在当口,“并没有,将军多虑了。” 危岳雁将凌秋泛的表情尽收眼底,却只当没有看见似得一把牵起她的手,笑道:“夫人寻我何事?” “我……”凌秋泛想说我们该回去了,但又舍不得这故乡的风景,生平第一次离家这么久,还未来得及到处走走看看便要返京,着实有些不舍。她知道自己不能任xing,却实在说不出口。 “夫人既然没想好,那便由我先说吧。”危岳雁凑到自家夫人跟前,伸手将凌秋泛垂至眉间的一缕碎发撩上去,“此间韶光正好,我打算好好欣赏一下这吴郡的美景,不知夫人可愿让我借宿府中,多留几日?” 凌秋泛一眨不眨的看着危岳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错,“你是不打算回京吗?” “夫人。”危岳雁讨好似得牵了牵自家夫人的袖子,“夫人难道是嫌弃我,要打发我走吗?可怜我陪夫人回家,自己却要露宿街头。” 这一番话平白说出三分委屈,惹得凌秋泛掩唇一笑,“江南夜暖,冻不着将军的。”此言方落,凌秋泛连忙环顾四周,却见引自己来的丫鬟和带危岳雁参观府邸的管家早已不知所踪,这才舒了一口气。心里暗自懊恼,怎么就与她打趣起来了? 危岳雁那头听了这话欣喜非常,这好像是自家夫人头一次与自己说笑,吴郡果然是个美好的地方啊。 “我睡街头倒无所谓,只是心疼夫人要空帷独眠,忍那孤寒寂寞。” 凌秋泛原本还有些忐忑,听完危岳雁这番流氓论调,再不想理会她,转身便走。惹得危岳雁在后面连声叫唤。 “诶诶诶夫人,你还没给我安排房间呢,难不成真打算让我去睡街头啊?” “夫人啊!” ———————————— 金陵城尚书府 自打那日曲老太君的不作为,凌雪霁一股气结在胸口,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她已将将近三日没有踏足西苑了。这日用完晚膳,凌雪霁就让东苑的小厨房做了点吃食,一个人在花廊下看月亮。 曲荃新婚次日便出门办公,接连七八天没有回府。这件事情已经传遍了金陵城的大街小巷,现在整个金陵城都知道,她这位新过门的刑部尚书夫人很不得宠。画眉听了这消息气的直跺脚,集锦也变着法子哄她开心,凌雪霁一开始觉得这样挺好,她一个人落得清静,可是时日一久,免不了有些寂寞。 她是个爱说话的,以前在家有温柔的姐姐谈天,有一大园子 分段阅读_第 62 章 的珍禽异兽陪她玩。现在来到金陵,什么都变了,姐姐不在身边,尚书府里没有能让她骑让她闹的动物,曲老太君xing情难测她暂时不想去搭理,画眉和集锦再贴心也是大丫鬟,平日里忙进忙出,没有多少时间陪伴她。而唯一一个能和她斗两句嘴的人消失了那么久…… 凌雪霁想到这里就有点难受了,她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变成了一个久盼丈夫不归的怨fu。天啊,这太可怕了!这简直比明天没饭吃还可怕! 她“蹭”的一下站起身来,随手折下一段花枝,一个纵跃飞出花廊,在皎洁的月色下展开身形以花枝代剑舞了起来。那花枝上开着零星几点粉花,随着凌雪霁的动作飘出细碎的花瓣,夜风轻拂,月色迷蒙,只觉得这一段剑舞舞上了寒天月窟,击落了梦里瑶光。 一个剑花收招回步,凌雪霁有些呆呆的立在原地没有动作。这时,一只杏黄色的小鸟穿过漫天花雨,清脆鸣叫着落在凌雪霁伸出的手掌中,圆鼓鼓的肚子贴着掌心蹭,鲜红的鸟爪上绑着一个笔杆粗的小圆筒。 “绣球鸟~”凌雪霁两只眼睛倏然亮起,捧着姐姐的绣球鸟在院子里欢呼了一声,蹦跳着回到花廊下迫不及待的拔/出圆筒的塞子,小心翼翼的抽出内里卷着的白绢。绣球鸟“咕咕咕”的叫着跳到桌上,似乎对那一碟子香喷喷的芙蓉糕很有兴趣。凌雪霁则展开白绢,细细读起姐姐的信来。 第三十章 灯火遥对 凌秋泛信中大致说了一下危岳雁决定带自己回门的事情以及近日来的情况,接下来洋洋洒洒都是些与妹妹说的体己话。凌雪霁拿着信绢靠在石桌上, 吃一口芙蓉糕看一行信, 不多时信看完了点心也吃的差不多了。 “没想到那个危岳雁还算有点良心, 居然带姐姐回门省亲。”凌雪霁抱着石桌上一坛花雕酒, 还没怎么喝脸上就有了些酡红, 身旁的芙蓉糕残渣散出悠悠酒香,凌雪霁这才想起厨房那丫头把点心jiāo给自己的时候特意提醒了一句, 切勿多食。没想到自己看姐姐的信看的太开心,一时间忘了这个……这下惨了…… 也不知道爹爹最近好不好, 这回得让姐姐和自己说说……唔…… 凌雪霁把姐姐寄来的白绢塞到衣襟里, 自己则枕在微凉的石桌上,花雕酒洒了一桌也浑然不觉, 芙蓉酒糕的清香仍然蔓延在空中……凌雪霁构思着回信的内容,就着满园子酒香花香渐渐沉入梦中。 ———————————— “夫人昨夜受了凉,你快去给她熬一碗姜汤来去去寒。” “是。” “老太君在病中, 这件事先别传到西苑去,免得老太君不能安心养病。” “是。” “好, 你去吧。” 集锦吩咐完便去查看凌雪霁的情况, 昏睡了将近一天的凌雪霁已经苏醒了。 “集锦。”凌雪霁宿醉后的脑袋还有点晕晕的,见床帐外朦朦胧胧映出一个人影, 便下意识唤道。 一侧烟紫的帐幔被人轻柔的收到帘勾里,露出后面一张温婉的鹅蛋脸,集锦扶起凌雪霁,拿来一侧靠枕垫在她背后。 “夫人睡了将近一天定是饿了, 我让小厨房准备了些饭食,夫人既然醒了,我就传她们进来如何?” “嗯。”凌雪霁点点头,正想问昨天那碟芙蓉糕里怎么掺了那么多酒,集锦便已取来衣物侍候她更衣。 自从两位新娘上错花轿的事情铁板钉钉之后,尚书府的下人就将之前定制好的衣物全部封存,问了新夫人喜爱的颜色后重新选择衣料定做了十几套常服和几套礼服。凌雪霁摸着身上海棠红的蚕丝缎指间顺滑微凉触感很是不错,她生的本就娇艳明媚,顾盼神飞,又喜爱鹅黄嫣红这类的艳色。待穿戴完毕,仿佛将整间屋子都映亮了。 “夫人真适合这颜色,明儿个我再让人为夫人制几件。”集锦一边笑着称赞,一边给凌雪霁布菜。 凌雪霁握着筷子,将鸡腿上的肉一片片撕下来放到嘴里咀嚼,这五香鸡肉做的极入味,嚼碎吞咽后舌齿间还留着些炒料的香气。然而凌雪霁吃着吃着却走了神。 “夫人怎么了?” 分段阅读_第 63 章 集锦刚将一块鲜嫩爽滑的鱼肉放到凌雪霁的碗中,“是这些菜不合胃口吗?” “集锦。”凌雪霁突然看过来,“我想出门。” 集锦顿住布菜的动作,蹙起好看的眉头,抿了抿唇似是有些犹豫的样子,“可是……夫人,在金陵城,新婚不足三个月的官宦女眷必须有丈夫陪同方可出门,我知夫人终日闷在尚书府里甚是难捱,但是我也真真帮不上夫人。” “这个我知道。”凌雪霁抓住集锦的手,“可是我实在是闷得受不了了。”说着动了动微微泛红的鼻子,“集锦姐姐~你看我现在就已经闷出病来了,再这样闷下去,可就不是生病那么简单啦~” 集锦看着那双刚来时神采奕奕的双眸里满是幽怨,她知道自家夫人好动,闷在府里这么多天又没个人说话的,确实难受。可是自己又不能冒着大风险带她出门,更重要的是,自家大人身为刑部尚书,他们的一举一动被金陵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一旦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就会把自家大人搭进去。到那时可就危险了。 凌雪霁看出她的犹豫,转了转眼珠子嘻嘻笑着晃了晃集锦的胳膊,“有了有了,你带我去找曲荃,那不就行了吗?” “夫人去找大人?” 见到集锦的态度有些松动,凌雪霁立刻加一把力,“是啊是啊我去找她应该合情合理吧。” “可是夫人有什么理由去见大人呢?大人这些日子不回家定是在为公务奔忙。” “额我……”凌雪霁扫了一眼饭桌眼睛一亮,抄起一只鸡腿对集锦咧开一个大大的笑,“我去给她送饭呀!” —————————— 金陵城的夜晚繁华已落,夜市上辉映的灯火已经恢复沉睡。金吾卫右街衙的大门在昏暗明灭的灯火下显出几分吊诡森寒,令人远远看着有点不敢靠近。 凌雪霁其实一出门就后悔了,她本是想借着给曲荃送饭的时机溜到金陵城的夜市上玩耍玩耍,结果没想到金陵的宵禁这么早,要知道这个时辰可是吴郡夜市最繁华热闹的时候哇。但是出都出来了,后面还跟着个稳重的集锦,她凌雪霁是翻了天也翻不出什么花样。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食盒,凌雪霁垂着脑袋便往那扇朱漆大门走。集锦让轿夫在衙门外等待,自己则紧紧跟着夫人。 “什么人?” 虽然已经入夜,但因为刑部尚书大人这几日暂住在里头,所以金吾卫右街衙门的防卫还是很到位的。集锦上前对那守门的金吾卫微微点头,并为他们介绍凌雪霁,“这位是尚书夫人。” 那两个守门的金吾卫没想到集锦身边这娇俏明丽的女孩竟是曲大人的夫人,立即收了武器,上前行了个大礼,“卑职失礼,拜见尚书夫人。” “快起来。”凌雪霁自然是没什么架子的,提着食盒上前问道:“曲……大人在哪?” “哦,夫人请随我来。” 衙门的大门早已洞开,那金吾卫伸手向里做了个“请”的手势,凌雪霁对他点点头,先行入内。 左绕右绕绕到凌雪霁差点晕乎,那个憨厚的金吾卫总算是将凌雪霁带到了一个有些孤立的小院前。“夫人,就是这儿了。” “谢谢你啦。”凌雪霁说完就要往里走,却被那人喊住。有些疑惑的转过头来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那金吾卫面上有些犹豫,灯笼里头的烛火微微颤着,在那人的胸甲上映出若明若暗的光。“夫人若要送饭,不如由卑职代劳。这里面……夫人还是莫要进去了。” “咦?为什么呀?”凌雪霁听他这么一说更加好奇,“这里面莫不是天宫不成?还不让人进。” “不瞒夫人。”金吾卫微微垂首,坦白道:“这里是停尸院。” “什么!”凌雪霁后退半步,神情无比讶异。看着她这模样,那金吾卫以为是自己将尚书夫人吓到了,十分歉疚,毕竟这位尚书夫人看起来还是个小姑娘啊。正yu说些什么来弥补,却听得凌雪霁又说。 “曲荃这段时间不回家,就是住在这里?”过于惊讶的情绪已经让她自动过滤了一切不必要的词汇,直呼曲荃的名字也没有在意 分段阅读_第 64 章 。堂堂正三品的刑部尚书,竟然连日宿在停尸院中,这其是常人所能想象? 那金吾卫终于明白这位尚书夫人在震惊什么,舒了一口气解释道:“哦夫人多虑了,这里尸气太重不宜居住,尚书大人住在我们大人隔壁。”末了,他似乎想到什么又补充一句,“夫人放心,我们大人是男的。”这么说着好像还是有些奇怪,他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大人已经娶妻。” 凌雪霁:“……” “我们大人对大人的夫人一心一意。” “……” “哦我们大人娶得是男妻。” “……” 集锦在一旁实在听不下去,便上前对那金吾卫颔首以表感谢,将人打发走了。凌雪霁摸着脑袋一脸尬笑的与集锦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摇摇头步入院中。 停尸院三面各有一间屋子,三间屋子旁都各有两间耳房,两侧的屋子黑灯瞎火的,门上钉着木条像是封存着些什么,只有正对着院门的那件屋子大门敞开,有微亮烛光从里面透出来,与凌雪霁手中那盏灯笼在晦暗的长夜里遥相辉映,亮如星辰。 凌雪霁观察到集锦的面上有些微惧色,拍拍她的肩膀,“集锦姐姐,你要不就别进去了。在衙门外头的轿子里等我吧。” “我怎么能抛下夫人一个人走呢?”集锦怎么说都不太愿意,直到凌雪霁将人推出了院门,说自己晚上陪曲荃过夜,让她先回府,她才安心离开。 将灯笼给了集锦,凌雪霁拍拍手拎起地上已经完全凉掉的食盒,转身步入那间亮着烛光的屋子。甫一进屋,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凌雪霁连忙拿帕子捂住鼻,心中懊恼自己中了什么邪非要进这种地方。正打算丢下食盒就走人,却瞥到了那盏在屋外看起来很暗,在屋内看起来也很暗的灯烛。 梨花木雕刻的长案上,一个紫檀色的身影伏案而卧。砚台里的墨渍尚未干透,用朱砂勾勾圈圈过的案卷散了一地,一盏灯烛摇曳着照下来,在那人简束的青丝上笼了一层浅橘的柔光。 第三十一章 案震京华(上) 凌雪霁心头猛地跳了一下,接着似乎是趋于本能的, 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改在曲荃身上。曲荃向来浅眠, 这一细小动静便将她惊醒, 她怔然望着凌雪霁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来了?” 凌雪霁白了她一眼, 把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案卷全都放到一边, 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一叠一叠搬到桌案上。 “还愣着干嘛?快吃饭吧。” “……” 见曲荃并不动筷,凌雪霁又将菜一叠一叠放回食盒。 “诶, 你这是做什么?”曲荃神思还未完全清醒,见凌雪霁这一放一收的颇为不解, 出声询问。 凌雪霁盖上食盒的盖子往手上一提, “这里头味道这么冲鼻,我光是闻着就想吐了, 你难道还能吃得下饭?”说着向屋外走去,“出来吃吧。” 等凌雪霁在停尸院里的石桌上布好菜,曲荃也拿着一根蜡烛跟出来了。凌雪霁把灯笼往桌边一放, 再接过曲荃手中的蜡烛chā好,一桌佳肴在暖色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诱人。 曲荃抓起筷子, 看了看凌雪霁, “你要不要一起啊?” “诶不了不了。”凌雪霁连忙摆手,“你当谁都和你一样不知道保重身体啊, 我早就吃过了。你吃吧。” 见凌雪霁确实没有动筷的打算,曲荃端起饭碗,夹了点菜在碗里。才咬了一口,就埋头狼吞虎咽起来。凌雪霁见她吃的那般急切, 想来是饿坏了。 “集锦每天都这么晚给你送饭吗?”凌雪霁有些不忍,“按理说不应该饭点一到就给你送来的么?你可是堂堂刑部尚书啊。”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相信堂堂刑部尚书居然能在停尸院的石桌上解决晚了不知道多少时辰的晚饭。 曲荃摆摆手,“昨夜没睡,今日又连着查阅了半天卷宗,到了傍晚才歇下。他们见我睡着不便打扰,就晚些送饭了。” 下意识想要骂人的凌雪霁堪堪忍住了话头,她小心翼翼的看了下曲荃的神色,试探xing问道:“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啦?” 分段阅读_第 65 章 “也没有啊。”曲荃揉揉眼睛继续吃饭,随意笑道:“你要是不给我送来,我怕是饿死了。” 凌雪霁听了这话竟有些内疚,毕竟自己的初衷是打算借着给她送饭的理由偷偷溜出去玩…… 碗筷放置在石桌上发出微微发闷的声响,凌雪霁听见声音抬头,却发现那紫檀色的身影已经起身行到了主屋门边,一转眼就进去了。 “诶曲荃。”凌雪霁看着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快速的夹了点肉放到碗里,转身追入房中。一进屋子,见到那个又坐在花梨木案前,弯着腰开始收拾地上案卷的人,气不打一处来。 她重重的将盛了肉的瓷碗磕在案上,chā了腰斥道:“你给我把这些吃下去,才几天功夫就瘦了这么多,你要是饿死了外祖母怎么办啊!” 曲荃从一大堆卷宗里抬起头,神情有些迷茫,“你要是想吃的话可以全吃了……” “谁和你客套了!”凌雪霁长眉倒竖怒不可遏,“我是让你吃!快点吃!这些案卷又不会跑,吃完再看!” “嘘。”曲荃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小声些。死者为大。” 第三十一章 案震京华(下) 凌雪霁登时噤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停尸房里, 并且开始抬头打量这间屋子。只见这间屋子bi仄的紧, 倒不是因为面积不大, 而是因为大部分空间都被厚重的白布帘子阻挡住, 那些白布帘子似乎不仅仅只有一层, 随风轻dàng的时候微微露出后面的模样,凌雪霁远远这么看着, 只觉得白布帘子后面还是白布帘子,层层叠叠没有尽头的白色组成了一片素色大海, 在这寂静的屋室中显得有些诡异。 曲荃见她害怕, 便不再言语,悄悄把凌雪霁摆在面前的碗往外面推了推。开玩笑, 对着一屋子的尸体吃肉,她还没有变态到这种程度好不好! “哎。”凌雪霁转过头来看向曲荃,新月似的眸子里展露出好奇的神色, “你在办什么案子啊?怎么这么多天了还没办完?” 曲荃看了她一会并不说话,只是取来一支狼毫笔, 复又在朱砂砚里蘸了蘸, 弯腰去收拾地上的案卷。一边收拾一边在上面重新做标记。凌雪霁等了一会没有等到答案有些不开心,但是又不好说些什么, 只得寻思着换个话题。 “诶,曲荃。” “嗯?”曲荃头也不抬的将两张案卷叠在一起,仔细比对上面的信息。 凌雪霁盯着她脑后束发的玉簪,好奇的眨了眨眼睛, “你考过状元啊?” “是啊。”曲荃在其中一张案卷的日期上打了个钩。 “然后皇上就封你做刑部尚书啦?”凌雪霁歪歪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曲荃轻声笑了下,“你在说戏文里的故事吧。” 凌雪霁其实早在集锦的口中听闻过曲荃当时的事迹,自然清楚曲荃并不是一考上状元就被封为尚书的,如果刑部尚书这么好当,那天下尚书满地跑了。哈哈哈听上去似乎也很不错呢。凌雪霁偷偷笑了一下立即板正了脸,饶像个好好上课的乖宝宝。 “诶,你的经历可不就像戏文里的故事么?”凌雪霁试探着说道。 “嗯?”曲荃又在其中一张案卷的案发地点上画了一个圈。 凌雪霁扁了扁嘴,斟酌了一下语句,发现怎么委婉都得把问题抛出来,干脆直来直去问话出口,“你为什么不娶公主啊?” 曲荃在案卷上做着标记的手顿了一下,倏然抬头,一豆烛光下一双形状似狐目的眼睛幽幽看过来,复杂深邃的目光缓缓落在凌雪霁的脸上,“谁和你说的?” “额……”凌雪霁像是被这个目光吓到了,立刻心虚的摆摆手,“额这个这个是外祖母和我说的啦,她……她也没说什么,就是就是有两个很讨厌的女人带着她们的女儿来,要把她们的女儿嫁给你,然后后来外祖母就给我说了说了你当年高中状元后,金陵城很多人都想把女儿嫁给你,就连公主也想下适给你做妻子……” 凌雪霁胡乱说了一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玩意,低着头等了半天不见曲荃回应,悄咪咪转过头去却发现曲荃已经将 分段阅读_第 66 章 一半案卷收拾好整整齐齐摞在花梨木的桌案上了。所以……自己刚刚说的那些玩意,她根本没有听进去是吗? “曲荃。”凌雪霁凑到桌案旁边,“公主……喜欢你啊?” “……”曲荃笔下不停,“算是吧。” 凌雪霁见曲荃没有刻意避开这个话题,便又问道:“那……公主漂不漂亮啊?” 这回曲荃思考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算是吧。” “额……”凌雪霁有点语塞,看着曲荃认真研究那些案卷的样子,决定还是不要打扰她了。毕竟曲荃现在是在办公,自己不能为了一己好奇心打扰人家啊,况且……凌雪霁偷偷看了眼曲荃,迅速别过脸,况且,曲荃好像并不是很想提到这个话题呢。 一阵夜风从门外毫无阻碍的进入,在一室悬挂的白布帘上掀起柔美的波浪,凌雪霁不由自主的缓缓靠近,一阵异样的有些刺鼻的味道从白布帘内里飘出。凌雪霁低头去掏手绢想要捂住自己的口鼻,就在她从衣襟中取出手绢抬头的那一刹那,层层叠叠的白布帘被风悄然掀开—— “啊啊啊啊啊啊!!!!!!!!!!!!” 凌雪霁惊恐的睁着眼睛接连后退数步,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已经失去知觉,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片刻间完全感应不到任何东西,后脑上好像装上了什么坚硬的事物,脚下一软堪堪摔倒下去,她仿佛是立在危崖边的幼树苗,被狂风一卷就要跌入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然而,意识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她感觉到自己跌入了一个温柔,且泛着淡淡芝兰香气的怀抱。 转头一看,正对上曲荃那张疲惫又透着些无奈的好看面孔。 “曲曲荃……”凌雪霁惊魂未定,想要自己站起来,双腿却仍在发抖,一下子又跌回曲荃的怀里。她难耐的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在迅速发红,发烫。 曲荃将人搀扶着带到她之前坐着的花梨木桌案前,桌案上已经摞满了整理的案卷,凌雪霁摸到花梨木凉滑的桌面后,身上的血yè才一寸一寸回暖。一旁的曲荃则走到边上,给她沏了一壶茶水。 “喝点吧,压压惊。”皓白玉润的手指拿着玛瑙红的杯子递到凌雪霁面前,凌雪霁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那只漂亮的手。只觉得这莹白纤长的手指衬上玛瑙红的茶杯煞是好看。不知不觉间,竟看的有些发怔。 曲荃的声音再次响在头顶,“夜已经深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啊?”凌雪霁这才回过神来,想着自己今天可能确实有些困了,不然怎么会屡屡做出这么出格的事情。可是想到集锦已经被她赶回了尚书府……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我今天就是来陪你的!”哎呦我去什么鬼啊!凌雪霁说完这句话差点咬掉了自己的舌头,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说出这么不知廉耻的话。 曲荃似乎也有些震惊,“可是……这里是停尸房啊。” 凌雪霁语塞了半天,想着自己话都说出口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干脆极其豪爽的拿起玛瑙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硬着头皮尬笑两声,“舍命陪君子嘛!” 曲荃扶额,这都开始困得说胡话了。但是凌雪霁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再回绝什么,大不了把自己那间屋子让给凌雪霁,自己在停尸房查一晚上的案卷好了。反正这几日为了查案特意告了价,每日去刑部点个目就是,小事崔简会处理妥当,大事崔简也会跑到金吾卫右街衙门来找她商量。 “哈~”曲荃伸了个懒腰,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提神的茶,开始振奋精神撸袖子继续查案。 凌雪霁左忍右忍,总是忍不住自己偷偷瞥向那些白布帘的眼睛,她在看见白布帘后头的事物之后确实想脚底抹油开溜,但是恐惧稍稍有些退散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浓烈的疑惑。 究竟是什么样的凶手会将人折磨成这幅样子?她刚刚虽然没有看全,但是透过白布帘掀起的罅隙,也能看见那尸体的冰山一角……刺目猩红,满目皆是血色,从骨到皮,从内往外……皆无完好。 凌雪霁转头看向曲荃,挣扎了许久,还是问出了口 分段阅读_第 67 章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这句话问完凌雪霁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缩完脖子才醒悟过来自己并不是在太守府,而是在金陵右街衙门的停尸房。 曲荃停下笔,抬眸看了眼面前缩着脖子的小姑娘,摇着头将狼毫笔搁在笔架上。接着,起身走到泛着波浪的白布帘前,转头对着凌雪霁道:“金吾卫们都很辛苦,明日很早就要开坊门巡街。你一会看见了不许叫。” 凌雪霁一愣,随即点头如捣蒜。 “哗啦——” 层层叠叠的白布帘应声而开,三张停尸床赫然映入眼帘,凌雪霁的眸子倏然睁大,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以免自己惊叫出声,那股浓烈刺鼻的气味哪怕是自己蒙着鼻子还能够闻到,而且这一次凌雪霁终于闻出了那是什么味道。 浓厚血腥味下的尸体腐烂味。 这三具尸体血肉模糊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貌,凌雪霁在自我调节了一番后,强行忍住颤抖的身躯一步一步往曲荃的方向,也就是尸体所在的方向走去。 “金陵城出过不少连环凶杀案,开国以来光是记载在案卷上的就有八起,加上这一次是第九起。” 在凌雪霁调整自己心绪的当口,曲荃开始为她详细讲述这一次案件的具体情况。 “第一具尸体被人抛在东城门外,第二具尸体被人抛在女德坊,第三具尸体则被人抛在广德坊,三具尸体抛尸的位置并无规律可循,唯一的共通之处是——” “死的都是有孕之人。” “而且皆被剖腹,腹中胎儿不知去向,只见脐带拖地一尺,血流满地,惨不忍睹。” 第三十二章 雪影兰香 “我查阅了之前所有在录的连环凶杀案,并未发现今年这一起与之前的有任何关联。广德坊这具是发现最早的, 东城门的是第二具, 女德坊是昨日发现的, 时间和地点皆无规律, 目前的线索真是少的可怜。” 曲荃走到第二具女尸身边, 看了凌雪霁一眼,“你站那么远哪能看清, 过来些,我与你说仵作的尸检结果。”言落, 又自己开始查看起女尸腹腔的伤口来。 “腹部皮肤尚在, 只是刀口极长,几乎将整个腹部的肉全部掀开来。位置精准, 切口整齐,应是惯犯所为,依照胎儿被取走的情形来看, 很有可能凶犯的真正目标是这些孕fu肚中的胎儿。雪霁啊,你擅使刀剑, 你来看看这刀口, 是不是有我看不出的玄妙在?” 曲荃说了半日也没有得到答复,回头一看只见凌雪霁还站在原处, 一步也未曾向前,不禁有些蹙眉。 “你还行吗?” 凌雪霁楞了一下,眸光闪烁,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拿掉掩鼻的手绢, 大步走入停尸房的里间,走到曲荃的身边。 近距离的观察真的和远距离那么随意望一望相距甚远,远距离大概也就恶心一下,大致看见是血呼啦差的一片,而这近距离—— 嗯……凌雪霁突然明白曲荃为什么吃了那么点菜就不吃了。 换做是她天天对着这几具被开膛破腹内部脏腑一览无余的尸体……怕是一滴水都喝不进反而还要将胃里的东西全倒出来为止…… 曲荃见凌雪霁此刻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悚来形容,便停了话头。哪知凌雪霁见她不说下去,反而疑惑问道:“怎么不说了?” “不如,你还是先回去吧。”曲荃犹豫着牵了一下唇角,“寻常姑娘家看一眼便要晕厥,你已经坚持很久了。” 这算是安慰吗?凌雪霁吸了下鼻子,摇摇头将自己的胸往前挺了挺,“你继续说吧。” 曲荃看了她一会,缓缓摇了摇头,“出来吧。”她说完便打算等凌雪霁跟出来了将白布帘子拉上,素白的手指刚刚拉上同色的布帘,却听身后传来一句轻声的道谢。 “谢谢你。” 将要拉上白布帘的手一顿,曲荃转过头来,微微挑眉,“谢我?” 停尸里间的四周墙壁上各燃着一截矮烛,矮胖的身躯结着ru白的烛蜡。四盏豆也似的明光摇摇曳曳,在凌雪霁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而那双新月似的眸子里闪烁的耀眼光亮,却一直没有暗去。 她目 分段阅读_第 68 章 光灼灼的看着曲荃,樱桃似的唇勾起浅淡的笑,“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这些话的人。” “什么话?”曲荃诧异的看了看四周,自己给她说什么了惹的她这么激动?“你是指,这件案子的案情?”曲荃思考了一下谨慎的做出了这个结论,复又疑惑,“你问了两遍,自然是想听。你既想听,我便说与你听。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自然特别。”凌雪霁笑着走到曲荃面前,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拿自己的目光极浅极缓慢的勾勒对方柔雅的五官。“你也是第一个,会问我这种问题的人。”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将她当成还未长大的小姑娘,他们疼她爱她宠她宠到心尖里,可却没有一个人将她视作一个已经十八岁的少女,没有一个人会与她谈论这些正经的事情,说这些大人们才会说的话。 哪怕是爹爹,姐姐,也只会与她说一些有趣的所见所闻,一旦涉及正事就会自动将她排除在外,等他们商量好了才直接告诉她结果,不容她拒绝。例如这次圣旨赐婚,爹爹只与姐姐商量,姐姐也只会拿一些好玩好吃的东西来安慰她,没有人与她正式说明这件事的起因缘由,没有人告诉她这场婚姻背后的暗流汹涌,更没有人会问她一句,雪霁,你觉得这事可有我看不出的玄妙? 哪怕她在最温暖的家乡最受包容的太守府,都得闹得园中百兽惊惶,跃上高高的凤翅亭一把匕首横在颈上,才能一舒胸臆,才会有人来听她凌家二小姐说话。 她是不如姐姐聪明,是xing情莽撞,但她也懂礼数,也知进退,也会有自己的想法。 可是没人这么觉得…… 唯有曲荃。 这个新婚夜被她揍得衣衫凌乱,夜闯两次将军府只为将她退回去的夫君。竟然愿意与她说案情,愿意聆听她的想法。 只因她问了两次,她便答,只因她想听,她便说。 这个一身紫衣的女子,八抬大轿将她迎入尚书府,也在此刻,让她站在她的身旁。 所以,谢谢你。 将我视作一个,对等的人。 第三十三章 灯下美人 曲荃认真的注视着凌雪霁,待她说完后倏然勾唇一笑, “嗯, 你说的甚是有道理, 我也觉得我是一个好人。” “……”凌雪霁突然很想把刚刚的道谢咽回肚子里。 曲荃趁凌雪霁bào发之前赶紧拍拍手, “来我们再来看看这三个可怜的姑娘吧。” 凌雪霁收起指关节咯吱作响的拳头, 跟着曲荃重新又走回三具陈列着的尸身旁,血腥味和腐尸味再次席卷她的口鼻。 凌雪霁忍住胃里翻滚的呕吐yu, 尽量屏住呼吸去查看曲荃刚才说过的切口,正努力在猩红腐烂的皮肉间辨别刀刃的形状时, 曲荃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她们都是正值芳华的女子, 如果没有这一场飞来横祸,此刻应该依偎在丈夫的怀里温存, 再过几月便能拥有她第一个孩子,然后看着她的孩子一点点长大,软软的叫她娘亲……若是个女儿便为她择一门好亲事, 若是个儿郎便教他读书识字盼他年高中榜首。” 凌雪霁身形一滞,身后的曲荃还在继续说着。 “然而并没有什么如果, 她们现在只能躺在冰凉的停尸台上, 甚至连遗体都不完整。腹中怀胎五月的孩儿不知去向……” 凌雪霁抬手在眼角处掖了掖,鼻头有些酸涩。一方散着淡淡芝兰香气的绢帕递到她的手中。 “所以, 不要惧怕,不要厌恶。她们都是很可怜的人。” “嗯。”凌雪霁重重点了点头,很自然的接过曲荃递来的绢帕抹了一把脸,突然想到什么转过头, 明灭幽暗的灯光下是曲荃精致的眉眼和羊脂白玉般白嫩高挺的鼻梁。 “那我们要是破了案,帮她们报了仇,她们能知道吗?” “一定能的。”曲荃取过一块擦拭尸体用的巾帕,轻柔的为她面前死去的少fu擦拭已经发灰的面颊。“你不要看她们闭着眼睛已经不能说话,她们其实还是能够感知到我们的。”曲荃抬起头,望向凌雪霁的目光里透着浅淡到几乎分辨不出的悲伤,和浓重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坚定 分段阅读_第 69 章 “她们此刻就陪伴在我们身旁,注视着我们,聆听着我们,信任着我们。” “我们不能让她们失望,我们,不会让她们失望的,对不对?” “对。”凌雪霁同样以坚毅的目光回应曲荃,“我们不会让她们失望的。” 曲荃笑了,本就温雅的五官染上了柔和的光影比之前见着的模样更添韵致,凌雪霁想,正所谓灯下看美人,想必说的就是这般情形吧。 美人盈盈笑着,轻启朱唇,“绢帕只是借给你用,用完记得洗干净还我。” 凌雪霁:“……” 殴打正三品朝廷命官判什么刑?算夫妻矛盾的话能减刑吗?改天得找个人问问清楚。 ———————————— “曲大人,我们家大人抓到了一个嫌疑人,正等您过去一同审——”金吾卫的脚堪堪僵在门槛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跟被点xué可似得不敢动弹。“讯。” 那金吾卫没有胆子未经允许就擅自打开刑部尚书过夜的房间,失礼倒是其次,关键是当朝刑部尚书是个女子,现在他面前的停尸房和姑娘家的香闺差不多一个xing质。但是他之所以闯进来主要还是因为停尸房的大门敞开着,一不留神就多迈了一步,多迈了一步就看见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情形。比如—— 刑部尚书大人正和一个少女枕在一起。 眼看着曲大人并没有清醒的趋势,可怜的金吾卫纠结了,这到底是叫不叫呢?不叫的话耽误了顶头上司的命令这个月俸禄可就没了。但是叫的话……他犹豫着打量了一下内里的情形,曲大人好像是已经娶了妻的……这光天化日和一个少女搂搂抱抱的模样被人看了去,自己遭殃的几率也很大啊…… 迟到的万圣节番外(上) 历夏明德私立高中坐落于美丽的金陵市,虽然是一家民办高中, 却拥有四分之一国际jiāo流生, 出过五百多个高考状元, 与金陵高中并列金陵市重点高中之首。秉持着“敦厚崇礼, 博学笃行”的校训, 为万千学子提供充满营养的成长土壤。 因为国际部的缘故,立夏明德高中从来都是中西节日一起过的。金陵市的全日制学校都没有双休日, 除了每月月底可以回家几天,基本上没有休息的时间。所以学生们都十分重视这些五花八门的节日, 毕竟在枯燥的学习生涯中过过节调剂调剂也是不错的。端午一起包粽子, 圣诞节一起装扮圣诞树,不论是国际部还是本部都可以获得很棒的体验。 今天是万圣节前夜, 晚自习取消宿舍门禁时间延至凌晨一点,连带着明天早自习取消,不用担心被宿舍阿姨关在门外也不用担心明天早上迟到被罚款, 所有人都期待着下午四点半最后一节课结束后,可以胡天胡底的闹一宿。 凌雪霁扯了扯身上裁剪得当无比合身的西装式校服, 皱紧了眉头。高二改/革之后所有运动款校服都改成了这种西式制服, 紧绷绷的穿着难受不说,还不能自由动作, 每次想翻窗翻墙什么的都要担心这纸片一样的衣服会不会给她来一个烟花般绚烂的大bàozhà。 想到这里凌雪霁摔掉了笔,唉声叹气的趴在桌子上想着宿舍枕头底下偷偷藏着的电脑里,还有昨晚上没打完的游戏。要不是被巡夜的检查老师照了被窝,她早就闯入三层塔了, 哪里会被几个在她看来行动无比缓慢的僵尸bào了头! “凌雪霁,你在想什么?现在不做作业晚上怎么参加万圣节活动啊?难道你想把作业留到明天早上上课的时候听着老师的答案再写吗?”一身肥肉的女老师扶了扶鼻梁上架不住的眼睛,厉声批评道。 凌雪霁翻了个白眼,“做完了。” “做完了?”女老师将信将疑的看了这个班里成绩倒数第一体育正数第一的学生,一步步走下讲台来到凌雪霁面前。“今天三张试卷你都做完了?你以前没有这么快的啊。” 凌雪霁一只手托腮,冲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过来我给你看。” 女老师扶了扶眼镜,不得不说她的内心有点忐忑。眼前这个学生可是学校里除了名的混世魔头,仗着自己父亲是校长就一直 分段阅读_第 70 章 在学校里胡作非为。加上昨天晚上自己查寝的时候好像打扰了这学生的什么大事,今天还是万圣节,要是不被这学生折腾一番,才真的是稀奇事。 这么想着,女老师停下了脚步不敢凑得更前。 “你怕什么呀。”凌雪霁看出了老师的害怕,换了一只手托腮,继续勾了勾手指,“来呀,过来呀。” 女老师看了看四周,发现整个教室的学生都注视着她们这边的情况,这下就很尴尬了,如果自己不看凌雪霁的作业,那学生们一定会觉得自己怂包,这样以后自己还怎么在班级里立威?(虽然现在也没啥威信)但是如果自己看了她的作业……万一被折腾了岂不是更加没面子!正犹豫间,一张俊眼修眉的俏脸蓦地在眼前放大,紧接着周遭一黑—— “啊啊啊啊啊———————” 教学一区三楼教室里的学生就看着一个头上罩着大南瓜的肥胖身影从窗边呼啸而过…… “我刚才好像出现什么幻觉了。” “我也是。” “我看到了一只大南瓜飞过去。” “那可能真的是个幻觉吧。” —————————— 放学后,凌雪霁背着自己的小书包一蹦一跳的往寝室走,那里有她精心准备的在今晚使用的道具。教学区离学生寝室区隔了两个cāo场一栋图书楼,凌雪霁刚走到第一个cāo场的围栏旁边就被一个颀长的身影拦住了去路。面前的人一头墨发束在脑后,额前斜斜留下一撮,在暮色夕阳下泛着华泽,身上穿着件黑色风衣和长及膝盖的绑带皮靴勾勒出完美如模特的身形。 凌雪霁一见到这人瞬间心头一震。 “你姐找你。”危岳雁chā在风衣口袋里的手不动,平淡的从嘴里说出这句话。 凌雪霁心道:果然!那个胖老师果然去告状了! 危岳雁等了一会见凌雪霁没有反应,以为她没有反应过来,便不耐烦提醒道:“最后一节课上——站住!!” 她话音未落,凌雪霁甩了书包掉头就跑,危岳雁反应何其快,拔腿就追。 凌雪霁一边奋力逃跑一边将身上碍事的制服外套脱掉,百褶裙在风中波浪似的翻飞引得cāo场一众男生吹起响亮的口哨,一人挨了体育老师一棒球棍。当然这一切凌雪霁压根就没工夫去管,因为此刻紧紧追在她身后的人可是个练家子。 危岳雁毕竟身量高,腿比凌雪霁长,追起凌雪霁来本是不费力的。但是凌雪霁巧在身形小,遇到一些例如泳池边的救生高台,或者是各国国旗台子的时候,凌雪霁能直接从中穿过,而危岳雁则只能绕路而行。这一曲一直才致使二人仍然有些距离。 “今天是万圣节!我不过就是和老师开个玩笑!我老姐干嘛要管我啊!”凌雪霁冒着万死的风险飞速扭头看了眼后面,发现危岳雁和自己的距离不足一米,绝望的仰天哀嚎。 危岳雁勾起一抹冷笑,“别废话,乖乖站住跟我回去见你姐姐。你姐姐会和你理论的。” “我了个擦擦擦擦擦擦擦!!!”凌雪霁双手一撑跳过花园栅栏,毫不怜惜校园里那亩四季碧绿的德国草坪,把几百万践踏在脚下,“你能不能别什么事都把我姐搬出来!!我警告你你要不是我姐喜欢的人,我早就对你不客客客客客气了!!!!” 危岳雁直接一个借力跃过栅栏,眼睛也不眨的跟在凌雪霁后面和她一起摧残价值几百万的草坪。“你要是有本事,尽管放马过来。” 凌雪霁眼前已经开始冒出五颜六色的小星星,她张开小小的樱唇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对危岳雁不客气?打死她她也不敢啊,别说危岳雁是个练家子她根本打不过,而且人还有身份,她二叔好像在军/区里头是个什么什么官,更恐怖的是这个危岳雁年纪轻轻居然也有军衔,是个少将什么来着的,这种身份就算她打得过也不敢惹啊。 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疯狂吐槽,这种人也是脑子抽了才每天有事没事往学校里跑,真不知道学校里有什么好!哼,要是自己以后长大了能进军/区,才不要回学校呢,学校都温温吞吞的哪有跟一帮铁血汉子呆 分段阅读_第 71 章 一起畅快淋漓。 凌雪霁从小最崇拜最喜欢的就是军/人,她觉得只有那类人才真正是烈火练就,钢铁铸成,一世顶天立地无惧无悔。所以从小就喜欢和讲义气,练过武术的男孩子待在一起。不过……也有例外……直到她遇见了那个人后才知道,原来一个文文弱弱的人,也可以做出许许多多令人敬佩的事情。 那人生的就像兰花一样秀气好看,笑起来却又有几分狡黠,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渐渐浮现在凌雪霁面前,突然一黑,五颜六色的星星全都变得金光闪闪,混乱飞舞在凌雪霁眼前,脑袋上bào出火辣辣的疼痛感。 凌雪霁撞得十分突然,危岳雁来不及护住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凌雪霁撞倒在行/政楼的欧式大圆柱上,停下脚步无语的看了眼面前欧美风格的行政楼。呦,直接跑到这儿了,真省事。 “你没事吧。” 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凌雪霁一脸迷茫的被危岳雁扶起来,然后一脸迷茫的背靠圆柱坐下,一脸迷茫的看着危岳雁。 “你没事吧。”危岳雁扶额,见凌雪霁这傻样就知道这娃子撞坏了。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这要是被她的宝贝妻子知道了,不得被骂死? 凌雪霁眼前的小星星终于渐渐消散,她看着眼前一脸忧色的危岳雁点点头,又快速摇了摇头。 “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危岳雁上前伸出手就要去抱凌雪霁,发现凌雪霁往后瑟缩了一下像是很怕自己。难道是因为自己长得很恐怖吗?危岳雁摇摇头,不应该啊,连宝贝妻子都经常夸自己生的漂亮又有英气,不应该让人害怕呀。 “我我我不要去医务室。”凌雪霁抱着脑袋像只受伤的小兽,嘴里嘟囔:“我知道错了危岳雁姐姐你放我回去吧。” 危岳雁立刻蹙了长眉,“不行,你姐姐说她一定要见到你,我就必须把你送到她面前。你可以选择见到她后把这句话说给她听。” “哇你怎么这样,你整个一妻奴啊!”凌雪霁不满的嚷嚷。由于她们就在行政楼大门前对峙,此时有几个老师从行政楼里出来恰巧就听到了这句话。虽然她与凌秋泛已经领证成为合法夫妻,但是毕竟同xing婚姻合法的议/案前几年才通过,在民间接受率没有很低却也不是太高,到达天下大同的程度。所以那几个老师多看了危岳雁几眼,小声议论着走了。 危岳雁面色一黑,不理会凌雪霁的挣/扎,一把将凌雪霁压在自己和圆柱中间,双手捞起凌雪霁纤细的腰肢,将人丢在了自己的肩上。接着大步流星朝行/政楼大门走去。 迟到的万圣节番外(下) “雪霁!!” 凌秋泛见到脑袋上鼓着个大包的自家妹妹,一肚子火气早就散了个干净, 她连忙抱住被安放在沙发上的雪霁查看伤势, 接着扭头瞪了危岳雁一眼。 “危岳雁!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危岳雁一愣, 连忙乖乖的坐到老婆身边, 一脸纠结的抓住老婆酥软的手臂, “秋泛,你听我解释。” “呵, 我现在不想听。”凌秋泛起身去医yào箱里翻出纱布卷,扯开正好有半米来场。接着从冰箱里取出□□块冰块裹到纱布里, 小心翼翼的敷在凌雪霁脑袋鼓起的肿块上。突然想到什么又瞪了危岳雁一眼。 “她伤的这么重, 你怎么不带她去医务室,还把她扛上来!” “啊秋泛!”危岳雁慌了, “我我我……” “你说呀你怎么不解释。你在心虚什么。”凌秋泛抱着手臂斜睨危岳雁,危岳雁急的就差抓耳挠腮,她十分愧疚的去看凌秋泛, 却发现今天自家老婆穿的真好看。霜白色的针织衫上缀有泛着柔光的珍珠,下面衬着一条水蓝的长纱裙, 坐在黑皮沙发上也难掩仙气……真不愧是她的老婆! 凌秋泛看着危岳雁对自己直了眼睛, 抬手在危岳雁脑袋上拍了一下,这一下她稍微控制着些, 加上她本来就没用多少力,拍在危岳雁脑袋上的感觉就跟轻抚差不多。危岳雁感受到自家老婆的温柔,立时心猿意马,楼主老婆的腰身“吧唧”一口亲在了老婆白皙如雪的面颊上。 分段阅读_第 72 章 啊, 危岳雁你!”凌秋泛讶异的捂住自己被亲的脸颊,怒从心头起。 “啊啊啊老婆我错了!不要再打了!啊!” 堂堂少将军衔的危岳雁,被自家老婆在行/政楼众多老师围观之下,用一只靠枕极其狼狈的打出了办公室。 不理会在门外咬着靠枕求开门的危岳雁,凌秋泛坐到凌雪霁身边小心翼翼的检查了一下冰袋覆着的伤口情况,心疼万分的把妹妹抱入怀里。感受着妹妹柔软的头发蹭在颈间酥酥yǎngyǎng的,凌家姐姐彻底进入自责模式。 早知道就该自己去的,危岳雁粗手粗脚的只会伤到人。 “要喝什么吗?”凌秋泛捏捏妹妹的小脸蛋,“嗯?” 凌雪霁偷偷瞄了眼自家姐姐的表情,立时委屈的嘟起小嘴,“姐姐,你在生我的气吗?” 凌秋泛摇头,“现在先不说这些,你受了伤安心把伤养好,其余的我们之后再说。” 凌雪霁听她这么说便放下一半心来,之后再说之后再说那就永远都不需要再说了。 “姐姐,我作业还没写完。”凌雪霁捏着手指,有些忐忑。 “作业明天做吧,你脑袋受了伤,还不知道砸的位置会不会影响到脑神经,一会先去检查一下。暂时不要想这么多了。” “姐姐,我校服被我扔了。”凌雪霁垂了脑袋,一副做错事认错的模样。 凌秋泛叹了口气,替自家妹妹理了理刘海,“反正丢在学校里,改天立个寻物启事,就能帮你找回来了。” 凌雪霁点点头,心里却想:哼哼,等找到了校服再整个失物招领,让人拿走嘿嘿嘿。 “姐姐,我书包也被我扔了。”凌雪霁一脸痛苦自责的模样。 凌秋泛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下凌雪霁的额头,却又不敢使大力,再恼的情绪也被这一抹怜惜屯吞噬了,“等你伤好了,把东西找回来。”她看了下凌雪霁脑袋上的肿块有渐渐消下去的趋势,仍旧不敢一下子揭掉冰块,算了下时间差不多已经半个小时,轻柔的将凌雪霁扶起来。“雪霁啊,听姐姐的话跟姐姐一起去医务室。脑袋上神经最多,这伤伤在这里姐姐实在不放心。乖雪霁,我们去医务室让医生好好做个检查好不好?” “……嗯。”凌雪霁看着自家姐姐蹙起的秀眉,歉意早已填满了内心,她点点头伸手想要去搂姐姐的脖子,却无意间牵动了伤口发出轻微的呻/吟。 “雪霁你坐着不要动。”凌秋泛明显慌了神,打开办公室的大门把趴在门外差点摔进来的危岳雁拖入房间。“阿雁快,我们把妹妹送到医务室去检查检查。” “诶好。”危岳雁也意识到了问题的重要xing,丝毫不含糊。一把就将凌雪霁横抱在怀,凌秋泛则一手捂住凌雪霁脑袋上的冰袋,二人一路小心翼翼,终于将人送到了医务室的病床上。 —————————— “秋泛啊,你放心吧。雪霁没事的。” 医务室的主治大夫是一位十分慈祥的老人,和凌雪霁凌秋泛的父亲,是至jiāo好友。可以说这位主治大夫也是看着凌家姐妹一点点长大chéng rén的。凌雪霁之所以总是逃避不想去医务室,主要是怕在这位慈祥的老爷爷脸上看到心疼难受之类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十分鲁莽,所以不想让这位老爷爷总为自己担心。 “谢谢谢谢。”凌秋泛叠声感激,接着将病床上的妹妹心疼的搂到怀里。没有伤到脑神经,可谓是谢天谢地。但是一想到雪霁这脑袋上的包还得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消肿,又愤愤瞪了危岳雁一眼。真是的,让她好好把雪霁带来,她倒好,不知道使了什么方法把雪霁吓到居然撞在了柱子上。 危岳雁感受到自家老婆投来的目光,背后一阵寒意。唉估计又得睡好几天的客厅了。 主治大夫领着护士姐姐去开了点消肿消炎的yào片,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凌秋泛和危岳雁间气氛不太对,一脸皱纹舒展成慈祥的形貌,“秋泛啊,你和危小姐都还没吃饭吧,我这边有小厨房,你看要不要就在我这里吃饭呀?” “啊,不麻烦了。”凌秋泛连忙摆摆手,“大夫伯伯已经很为我们姐妹费 分段阅读_第 73 章 心了,哪里好再麻烦。那……我和阿雁吃了饭再过来。” “已经不早啦,秋泛你就安心和危小姐回去吧,我在这里你还不放心吗?”主治大夫笑眯眯的看过来,看的凌秋泛实在不好意思。 一旁的危岳雁倒是明白了主治大夫的好意,拉过凌秋泛柔声道:“秋泛,我看大夫伯伯这边也还有事要忙,我们在这里大夫伯伯还得找人顾着,不如我们就先吃了饭,之后再来看雪霁,怎样?” 凌秋泛看了看危岳雁,只得点点头。 待二人离去后,主治大夫收拾好医用仪器,负着手来到凌雪霁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当孙女一样疼爱的女孩,“今天晚上很热闹,你没有什么安排吗?” 凌雪霁一双新月似的眸子倏然一亮,还未等她说话,主治大夫就哈哈哈朗笑起来,苍老的声音里有一种特别的温柔感,听的凌雪霁心头暖融融的。她嘻嘻一笑,“大夫伯伯你怎么知道的呀。” “嗯~”主治大夫从鼻间发出一个略显调皮的鼻音,转身去坐在自己为人看病的座位上,头也不抬的翻起病人们的病例记录来,“三号后门这个点快要换班了,你确定要听我说完吗?” 话音刚落,凌雪霁一阵风似得冲了出去。主治大夫悠闲的喝了口茶,回头看着只剩下一袋冰袋的病床,宠溺的摇了摇头。这孩子啊……什么时候也开窍了? —————————— 凌雪霁从宿舍溜出来之后,已经换上了一套休闲卫衣和牛仔裤,还戴了顶鸭舌帽掩住一半面容。她抱着怀里的小包包一路做贼似得来到三号后门,正逢换班的岔口无人看守。 利落的翻墙后跳,在巡查的学生会成员到来之前成功逃离。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在出租车上换好小魔鬼的妆容,下车时差点把出租车司机吓了个半死。 “嘿嘿嘿。”凌雪霁从包里摸出一瓶肥皂水,沿着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路,来到一桩花园洋房前。 书房的位置灯光通明,凌雪霁打开大门一路沿着阶梯而上,来到那人的书房前,朝里面张望。接着把肥皂水涂在门把上。就在她一脸贼笑的涂着肥皂水时,身后响起一把清雅温润的嗓音。 “你好像涂反了。” “嘿嘿不可能,我这样她绝对出不来。咦?”凌雪霁整个人一惊,然后一帧一帧转过身来,正看见来人饶有兴致的盯着她看。 那人身量高挑墨发披肩,一身衬衫皮甲还未换下,金丝边的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镜边长长的金色细链条一直垂到手上端着的绿茶托盘上。 凌雪霁红着脸低下头去,“曲荃。” 紧接着是杯盏被迅速放下的声音,然后自己就被人搂在了怀里。耳边传来焦急的问话。 “脑袋上怎么伤成这样?” “啊我,我不小心……”凌雪霁刚要解释,却感觉自己伤口边沿一暖,曲荃竟是在亲吻自己的额头。肥皂水哗的洒在了地上。凌雪霁只觉得自己踩在绵软的云层里,飘飘yu仙的不真实感令她脸颊更红。 那温柔的亲吻从额头缓缓移到眉间,又往下滑滑到鼻梁,最后落在了唇瓣上。就在凌雪霁差点沉溺在这个绵长湿润的吻里时,曲荃离开了一瞬,紧接着一个带着甜意的吻再次落到自己唇上,吻得更加温柔更加极致。 “唔,好甜……”一吻方毕,凌雪霁伏在曲荃肩上喘息。 面前的人轻轻笑着,眼镜上垂下的金链时不时贴在她的脸颊上,撩的人心头yǎngyǎng。 “往我的门把上涂肥皂水,不就是为了糖果吗?”曲荃说着将人搂入怀中。一股兰芝的清香将凌雪霁包裹其间。 “下次再让自己受伤,我可就要惩罚你了。” “听见了吗?我的小恶魔。” 第三十四章 金线鱼钩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完毕。 正犹豫间,压在曲荃手臂上的少女悠悠转醒, 似乎觉得阳光有点刺眼抬手挡了一下眼睛。那金吾卫远远看着, 没了眼睛的影响, 愈发突出那少女的嘴唇红润饱满似刚摘下的樱桃, 视觉上挑逗着人的味蕾, 恨不得能将它含入唇中咬上一口。 “哈啊……” 分段阅读_第 74 章 那少女打了个哈欠,懒腰伸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压住, 干净利落的抬手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在障碍物的后颈上。 金吾卫惊恐的睁大眼睛,等待着曲大人醒来大发雷霆。结果曲荃醒是醒了, 龇牙咧嘴的揉着被拍痛的后颈看了那少女一眼, 翻了个白眼又趴回去睡了。 什么!金吾卫揉揉眼睛,这一定是一个假的曲大人!仅仅是翻了个白眼就这么放过那少女了?他用比刚才惊恐一万倍的眼神看向那个少女。没想到啊没想到, 曲大人居然对这个小丫头片子宠爱到了这种地步! 我滴个乖乖,没想到曲大人竟然家花不爱爱野花,这可是个大新闻啊, 这要是传出去可是震惊整个金吾卫右街衙啊,这可是要把他至于万劫不复之地啊!老天呀……赶紧逃吧! 那金吾卫思定转身就往门外逃, 却不料被那少女发现了踪迹。 “什么人!站住!” 凌雪霁娇叱一声, 翘头绣蝶履在花梨木桌案上轻盈一点,一个借力便跃出门去。“蹭”的一声短刀出鞘, 刀刃的寒芒在空中划出一条利落鲜明的弧线,映出高悬于天的烈阳。那金吾卫避之不及被凌雪霁一刀bi在脖颈边,立时跪地求饶。 “你是金吾卫?”凌雪霁认出那金吾卫身上的衣服和昨日给她带路的金吾卫身上穿的一模一样,故而猜测着问道。 那金吾卫苦哈哈的点头, 一脸羞愧yu死的模样。曲荃也被惊醒了,揉了揉眼睛整了下衣冠徐徐步出门来。 “张斐,怎么是你啊。”曲荃有些疑惑的问道。 “属下参见曲大人,属下是奉了我们大人的命令前来请曲大人去大堂一叙,说是寻到了一个嫌疑人。” “嫌疑人?”曲荃一双眸子神色变幻,转头拍上凌雪霁的肩膀,“雪霁你先把她放开。张斐你快带路。” “他真的是金吾卫?”凌雪霁捏着架在张斐脖颈上的短刀,似乎有些犹豫。 曲荃急的差点跳脚,“这不是废话吗!你熟还是我熟啊。你快把她放开!” 凌雪霁见曲荃这个样子嘻嘻笑了一下,她是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xing的,所以没有胡闹就放开了张斐。只不过在把人放开之后诽了句,“堂堂右街衙的金吾卫,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 右街衙偏厅 生的儒雅端方的金吾卫右街使朔石斛早已在偏厅等了半日,见张斐带着曲荃过来时面上并未露出丝毫焦虑之色,似乎早已习惯曲荃的作息情况。只是在见到曲荃身旁跟着的凌雪霁时,眼神变幻一瞬。 “石斛,嫌疑人在哪,让我见他。”曲荃见到朔石斛并没有自称本官,可见二人私底下关系十分要好。 曲荃是十分欣赏朔石斛这个人的,当年朔石斛与她同期金榜题名,她针砭时事剖析邢狱利弊,三篇文章利如刀戟正中帝王下怀,故而高中状元,朔石斛尊崇儒学提倡民贵君轻,帝王虽不喜他的思想倒也怜惜他的才华,便让他中了探花郎。二人在宦海沉浮数载,曲荃扶摇直上做了正三品的刑部尚书,而朔石斛却甘心偏居一隅,悠然自得的做着他的金吾卫右街使。然而他们虽然地位差距悬殊,却都对金陵城的大小案件极为上心,曲荃审核御史台送来的批文案牍时遇到麻烦会去请教朔石斛,朔石斛如果遇到了什么疑难案件也会寻求曲荃的帮忙。 “阿荃莫急,那人双腿尽被斩断,伤口还未痊愈须得我们自行前往。”此间是金吾卫右街衙的偏厅,把手的金吾卫只有张斐一人,加上身为右街使夫人的右街衙师爷,所以朔石斛便直接用了私底下的称呼。这个称呼对于曲荃来说习以为常,可是对凌雪霁来说却如晴天霹雳般震惊。 “曲荃,他怎么叫你的名字呀?”凌雪霁走到曲荃身边,暗戳戳的问道。 这句话问的很轻,在凌雪霁看来只是她和曲荃之间的窃窃私语,夫妻之间实属寻常。但是在张斐看来这个意义就不同一般了,这丫头受曲大人宠爱对曲大人无礼倒是没什么,但是现在这丫头居然开始质疑曲大人和自家大人之间的关系,进来也不行个礼,不和自家大 分段阅读_第 75 章 人打个招呼,这就未免太不把他们金吾卫右街衙放在眼里了。 “喂,见到我们大人还不行礼!”张斐终于忍不出站了出来。 朔石斛抬手止住了张斐的话,示意无妨。上前两步对着凌雪霁拱了拱手,“姑娘,在下朔石斛乃是曲大人的至jiāo好友,故而私底下如此称呼。张斐鲁莽冲撞了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他不是不知道曲荃燕尔新婚,娶得还是位女妻。也听闻了曲荃并不宠爱那位新夫人的传言,但是这一切都只是金陵城百姓茶余饭后的悠闲谈资,他身为金吾卫右街使每日手上要经数起案件,加之这几日连环血案当头压着,哪有闲工夫去关注那些闲事。所以这边看到曲荃领了个妙龄少女进来也懒得过问什么。张斐说那少女对自己无礼他也不甚在意,秉着遇事先自省也的原则,他对那少女先补了一礼。 凌雪霁是别人敬她一尺她敬别人一丈的人,见朔石斛虽是官吏却毫无官架子,忽视那一身晃眼的官服就是一个谦谦君子,受人一礼之后,也上前对人福了一福。“我叫凌雪霁。” 朔石斛报以一个温润的笑意。 “行了。”早已在一旁等的不耐烦的曲荃催促道:“自家人无须在意这些虚礼,快些带路去见那个嫌疑人吧。” 朔石斛对张斐点点头,张斐会意对曲荃和看着她一脸不爽的凌雪霁做了个“请”的手势,先行带路出去。 —————————— 不同于偏厅的明亮,右街衙的客房总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就算是在正午,阳光透过窗棂照亮空中飞舞的尘粒,仍旧不能驱散心中的暗影。 一行人步入房内的时候,那个嫌疑人正背对众人坐在窗边。他挑的位置是采光最好的一个位置,阳光落在他的肩头那光色显得那人身上灰色的短打也暖绒起来。但是那人却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头来。 “阿茅,我们来看你了。”朔石斛温柔的嗓音如泉水般流淌在这间虽明亮却仍旧给人晦暗感的房间里,听来格外动人。凌雪霁不由得多看了朔石斛一眼。想不到曲荃的朋友,竟会是这样明澈的人物。 那个名叫阿茅的嫌疑人似是震动了一下,用一种极其沙哑的嗓音应了一声。曲荃从那声沙哑的嗓音里分辨出些许少年的音色,猜测这个阿茅年岁不到十八。 “他是?”曲荃看向朔石斛。 “他是昨夜半夜倒在衙门门口的。”朔石斛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清茶迎着阿茅走去,宽大的袍袖在身后微dàng,“当时夜已深,加上他只清醒了一瞬便昏厥,我便只是请了衙门中的大夫为他治伤,没有让人来打扰你。” “不能开口说话,他身上的每样事物却都能说话。”曲荃负手踱了两步,展颜一笑,“石斛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说有什么发现。” 朔石斛无奈轻笑,将手中的清茶喂到阿茅嘴边,清香中透着微苦的茶汤润湿少年干涩皲裂的唇瓣。 “我从他的身上,找到了一枚缠着金线的钓鱼钩。” “金线鱼钩?”曲荃一双眸子倏然睁大,复又黯淡下去。“这在其他地方或许能直接缩小搜查范围,但是在金陵城……” “几乎是人手一枚。”朔石斛将茶盅放在阿茅手里让他端好,自己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布包一点点摊开,一只缠着金色丝线的鱼钩展露在曲荃面前。 曲荃小心翼翼的接过,举到阳光仔细观察,越观察越失望。在金陵城,所有鱼线都是掺了些金丝的,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皆无例外。原因是说金陵王气过重,需以金石镇之。所以开国太祖不仅仅在金陵城的地下埋了黄金铸人,还规定在金陵城中垂钓需以金丝为线。 但是太祖又担心过量使用黄金显得太铺张浪费,恐帝国罹难,所以让国师测出吉数规定了所有鱼线中金丝的用量,以及命工部选出能人制造出能够循环利用的鱼线。故而但从黄金鱼线上并不能缩小凶手的范围。 不仅鱼线上没有丝毫踪迹可循,连鱼钩也做不出什么文章来,因为那只鱼钩做的既不过于精巧,也不过于粗糙,不喜铺张浪费的王孙贵族和追求 分段阅读_第 76 章 鱼钩耐久度的平头百姓都会选择这样的鱼钩来作为垂钓的工具。 曲荃拿着金线鱼钩放在鼻子前秀了秀,纤眉蹙的更紧。“味道上也没什么奇怪……” “是啊。”朔石斛点头,“淡淡的鱼腥味,寻不出什么特别的。只能知道这是一只被使用过的鱼钩。” “能让我看看吗?”在一旁杵了好些时候的凌雪霁突然开口。 朔石斛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居然会主动参与调查,虽然曲荃不避讳的将她带在身边,但她这么开口请求倒是显得与曲荃关系非同一般。朔石斛按照曲荃的话来说,是个最不像京城官员的京城官员,凌雪霁之前已经自报家门,换做金陵城任何一个大小官吏来都能即刻认出这个名字是尚书夫人的名字。但朔石斛却不然,他每日听的是百姓呼冤,看的是宗卷案牍,吃的是风霜雨露,对京城里一些风言风语最不感兴趣,也无暇去听。所以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这位至jiāo好友的夫人叫什么名字,曲荃不说他也就不问了。 此时听见凌雪霁想要看看证物,多年办案养成的谨慎心理让他没有立刻答应。他在等曲荃的反应。 “自然可以。”曲荃的反应就是将那枚证物无所顾忌的递到了凌雪霁的面前。 嗯,毫无保留么? 朔石斛心里倒是对这个凌雪霁起了些兴趣,毕竟能让精明的跟狐狸似的的曲荃这么放心的将重要物证jiāo托的人,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人。 凌雪霁对着曲荃笑了笑,算是感激她的信任。然后谨慎的接过曲荃递来的东西,小跑到窗边就着阳光看了起来。 “诶石斛,我突然想到,这尸体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在此之前可有相对应的百姓失踪案?”曲荃找了一把椅子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清茶。 朔石斛摇摇头,帮他那位形容俊美寡言少语的师爷拉开座位后自己才坐在曲荃面前。“不仅金陵城没有,周边的城池也没有。更远的地方鞭长莫及,还在尽力调查之中。” 曲荃给她递了一杯茶过去,以手托腮晨起时来不及梳理的长发滑落到手背上。“无异大海捞针。” “啊!我发现了!” 曲荃和朔石斛闻言看去,只见凌雪霁欢欣雀跃的逆着窗外的阳光走来,手里捏着那枚金线鱼钩笑的像个孩子。“你们快来快来,我发现了件事情。” 她伸出手指指着鱼钩的钩尖,“你们看,这鱼钩的倒刺比寻常鱼钩上的倒刺要小一些,这枚鱼钩是绣花针做出来的。” “开什么玩笑啊,绣花针还能做鱼钩。”张斐明显不相信凌雪霁说的话,他本就因为尚书夫人的缘故看凌雪霁有些不爽,本来是看在自家大人和曲大人的面子上没再对她发难,但是现在这个丫头居然满口胡言简直是太不像话了。这里是衙门又不是她小姑娘玩过家家的地方。 “张斐,听凌姑娘把话说下去。”朔石斛低声喝道,这才让张斐悻悻然闭了嘴。 但虽然如此凌雪霁还是有些紧张的喉头干涩。毕竟这里是金陵城的衙门,不是任她胡闹的吴郡太守府。她从小长在太守府里没怎么接触外面的人,这次跟着曲荃出来其实也有些忐忑,她虽然知道自己蛮机灵的但放在这人才济济的金陵城,面对曲荃和朔石斛,这点小机灵简直是班门弄斧。别人如此信任她,让她接触证物她也想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上一点忙,发现了些端倪一兴奋就没考虑太多,这时候被张斐一斥立刻像是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开始怀疑起自己的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举着鱼钩的手僵在半空,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突然一只柔韧微凉的手牵住了她举在半空快要酸涩到麻木的手,徐徐放下。曲荃并没有拿走她手中的证物,而是带有些鼓励的看向她,说道:“你想到了什么,就说什么。不需要顾虑太多。我们做的事情本就是为民请命,无论你说对说错大家仍然会感激你的。” 凌雪霁新月似的眸子有一瞬间的失神,紧接着一抹坚毅浮上眼眸,她对着曲荃点了下头,举起鱼钩说道:“你们别看这枚鱼钩上也有倒刺和寻常鱼钩无异,其实是有很 分段阅读_第 77 章 细微的差别的。我以前在家里没有大事出不了门,爹爹请来教我武艺的师父又是个剑痴,所以知道些门道,兴致来了就跟师父一起琢磨这些玩意,其中一项就有把绣花针做成鱼钩。” “听起来很有意思。”朔石斛笑着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凌雪霁抿了抿嘴,稍微有些放松下来,“跟铸剑一样,只需要把铁放在炉子里加热锻打,铁就会变得很有韧xing,可以用来铸剑炼刀。那如果要最终做成鱼钩就得先把它做成针坯。把之前已经变得很坚韧的铁锻打成薄铁片,再放到炉子里继续加热,这个时候铁会开始变软,可以切割成一条条的小铁丝,经过矬子的打磨铁丝就可以被做成针坯啦~” 她说着拔出发髻上的一根簪子来示意给众人看,“比如说这根簪子就是一根针坯,我们把这一头磨的尖尖的,然后刻出倒刺用钳子柠弯,再淬火……啊差不多是这样,假设这枚鱼钩之前就是绣花针,那只需要进行最后的步骤就可以了。而且你们看。”说着又将先前那根金线鱼钩拿出来,指着上面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点道:“这里就是绣花针的针眼,但是因为钩面有些斑驳很容易让人忽视它的存在。但这恰恰也是这根鱼钩由绣花针做成的铁证。” 凌雪霁说完房间里鸦雀无声,她自己说的太兴奋直到说完才察觉到,不免感到处境尴尬。她一点点敛起笑容,手里刚刚作为举例用的簪子有些刺入了手掌心里,尖锐的痛楚一阵一阵传达到大脑,电流般刺激着她的泪腺。她虽然之前在危岳雁那里败的狼狈不堪,但是那反而激励了她勤修武艺的决心,然而这分析方面本就是她的弱项,没有人给过她机会她也从未将这个展露人前。今天第一次在两位断案多起的官吏面前说这些话,本就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说的话会不会听在他们耳中变成幼稚可笑的言论。 “啪”、“啪”、“啪”。 先是三声鸣掌脆响,紧接着四人八手掌声如雷,惊雷动狂涛,掀起凌雪霁心中藏得最深处的悸动。 “说得好。”曲荃放下手走到她身边,不禁又赞了一声,“说得好。” 凌雪霁还未反应过来,却见那朔石斛也点头称赞,“想不到雪霁姑娘身为女儿家,却对这些武门铸剑之术多有研究,触类旁通,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这鱼钩中的秘密。” “我,我……”凌雪霁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来,鼻头酸意更重,眼眶也不禁有些湿热。她含泪看向曲荃,却见那人也在看她。四目相对不觉哑然。她自知自己不如在场所有人博学多才,经验丰富,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对于整起案件来说可能只是个很细微的点,她也知道,曲荃和朔石斛君子之风,此时说的无疑是鼓励的话。但还是很开心,从来没有过这么开心。 不,这种愉悦的心情不仅是单纯意义的开心,还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既振奋又畅快的感觉。 新月似的眸子在逆光之处隐隐发亮,晦涩暗沉的海面不见日月,从亘古之时便岑寂无涛。却在某一日,伴随着一声清啼划破终年寂静的苍海,一道青光自最深最暗处飞来,鸾首高昂万羽明光,熠熠然照亮万古泱漭。 —————————— 吴郡太守府 凌秋泛将一点磨碎的谷物放到桌上,任那只橘红的鸟儿自由啄食。手里将那张薄薄的纸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入荷包妥帖保存。 “这鸟儿好像不是夫人那只哇。”危岳雁掀开珠帘走入凌秋泛的房间,见到凌雪霁的绣球鸟随口问了一句。她自打新婚之夜过后,一直未与凌秋泛同床而眠。一来自己打定了主意要和自家夫人从头开始,便不能破了计划,二来她知道自家夫人因为自己新婚之夜瞒着身份对自己有点怨念,自己已经得了便宜可不能再这样下去。 毕竟硬扭的瓜不甜,夫妻之间有了矛盾便好比大水决堤,强堵不如巧疏,在自家夫人完全接纳自己之前,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这才刚刚开始,自然不能坏了先前的努力,所以危岳雁陪凌秋泛来到太守府之后仍旧没有趁人之危,和在金陵时几乎没有区别 分段阅读_第 78 章 ,若要说真有什么区别,那顶多就是在金陵时她们一个睡主屋一个睡书房,在太守府里一个睡里屋一个睡外屋。 见面见的多了,凌秋泛对危岳雁的突然出现也就没有先前那么不习惯了。 “这只是雪霁的。”凌秋泛见危岳雁眼中并没有什么警惕,便将绣球鸟能够传信的事情与她说了。毕竟那人将千里云燕的事情都告诉了自己,小小一只绣球鸟的秘密xing难道还比得过军事用物? “这倒是奇了。”危岳雁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当然了对于她来说,自家夫人说的事情全都很感兴趣。轻轻抚了抚绣球鸟的头顶,那只圆滚滚的小东西不爽的转开头却被人整个捏起来放在了温暖的掌心里覆住。危岳雁好奇的揉捏着那只极不情愿被她包着的绣球鸟,“这小东西的速度居然和我的千里云燕不相上下,它是怎么做到拖着这么肥的身体还飞的那么快的?” “咕咕咕!!” 绣球鸟虽然听不懂危岳雁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从这个讨厌的人类的语气里就可以听出她对自己满满鄙夷,立刻出声抗议。主人都没这么说过它!这个混蛋算什么啊! “它哪里肥了,我看肥的是你。”凌秋泛毫不温柔的拉开危岳雁覆着绣球鸟的手掌,小心将鸟捧在自己的手心里,转身出门,一眼都懒得施舍给她。 凌秋泛的影都看不见了,危岳雁还跟个二愣子似得站在原地,自己本来好像是要开一个玩笑的,但是怎么就惹媳fu不高兴了呢? 于是得罪了媳fu的将军大人坐在院子里愁眉苦脸的思考哄媳fu开心的方法,什么放风筝啊什么买胭脂花粉啊乱七八糟想了一大堆,发现哪件事情媳fu都看不上眼,一件赛一件的庸俗,一件赛一件的幼稚。危岳雁唉声叹气的揉着太阳xué,暗恨自己怎么满脑子只知道带兵打仗,不懂这些风雅趣事。 “嘿嘿管家伯伯人真好,他给了我出入坊门的牌子。你看。” 两个太守府的小丫鬟从后面的花廊里走出来,边走边拿着一块绿色的小牌子看。 “哇真的啊,那我们今天晚上岂不是可以去姑苏第一庙街玩了。” “是啊是啊,太开心了,到时候一定要买点礼物孝敬管家伯伯。”那两个丫鬟聊得太兴奋,迎面差点撞上了特来拦路的危岳雁。 “啊将军大人。” “哎呀你这个猪脑子,要叫姑爷。” “见过姑爷。” 危岳雁摆摆手显然对这些虚礼不甚在意,她感兴趣的是这俩小丫鬟聊天的内容。她一手撑在花廊柱上,一撮青丝滑落额前将右眼中的英气隐于墨缕千丝之后,看的那两个小丫鬟万分羞赧的低下头去。 “诶,你们刚才说的那个什么姑苏第一庙街,是什么去处?” 她虽然三年前在吴郡待过一段时间,但当时一直把自己锁在破败院子里,就算是出门也只是去城外邻近的山上打猎劈柴。她连吴郡有几条街几座坊都不清楚更遑论吴郡各种好玩的地方。 “啊姑爷说的是,姑苏第一庙街?”其中一个胆子稍大些的丫鬟微微抬起点头,“那个地方就是吴郡最繁华热闹的街市呀,吴郡一到三月中下旬,就取消宵禁了。姑苏第一庙街的夜市上什么稀奇好玩的东西都有,可有趣了!” “原来如此。”危岳雁点点头,“多谢了!” ———————— 凌秋泛坐在醉茗亭里,看着一池锦鲤出神。妹妹寄来的信中说曲荃在新婚次日就离家办事,五六日未曾归家,现在怕是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妹妹不受宠,这往后的日子怕是更难熬了。 危岳雁找到凌秋泛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凌秋泛对着池子里的鱼发呆的模样,她唇角轻勾,将过坊门的牌子藏到身后背着手走到凌秋泛身后。 “美人卷珠帘,不知心恨谁?” 凌秋泛一惊倏然转身却见一块玉绿精致的牌子被人拿着晃到自己眼前。“你……太突然了……” “夫人在想什么?”危岳雁丝毫不在意凌秋泛的反应,自顾自做到媳fu跟前凑过身道:“今晚姑苏第一庙街有夜市,听说什么稀奇的东西都有可热闹 分段阅读_第 79 章 了。” 凌秋泛从自己的思绪中缓缓走出,看着危岳雁玩着坊门牌的模样浑像个得了钥匙激动地想去开宝箱的孩童,不禁失笑,“年年都是那般,翻不出什么新鲜玩意。” 危岳雁凑到媳fu身边,悄悄拉住媳fu的手,软语求道:“我自小就跟着父亲在军营里生活,看见的不是边关就是大漠,后来好不容易去了金陵,结果又有宵禁,晚上出个门都会被扣押罚钱。从来都不知道夜市是个什么热闹法。”她嘿嘿笑着挨近媳fu的肩膀,“秋泛,你就带我去玩玩吧,我弄来这两块牌子可花了不少心力呢,你就带我去玩玩吧,好不好?” 被她求的无奈,凌秋泛只好点头应下。是夜,鉴于夜市上肯定有不少好吃的点心,二人只用了一点点晚膳,换上一身不怎么扎眼的常服便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第三十五章 姑苏夜市 姑苏第一庙街邻近江口,江枫渔火寒寺钟声中透出的清冷与夜市街道上的热闹繁华完美无缺的融为一体, 令人身在纸醉金迷之间亦如超脱于靡靡红尘之外, 低头是人间万户, 抬首是羽化仙台。多一分则太闹少一分则太寂, 却又合了江南水乡的缱绻温柔, 声声叫卖声声钟鼓纠缠在一起幻化做江边弱柳垂下千缕碧绦,挽的行人不愿归。 凌秋泛自小长在吴郡, 对姑苏第一庙街并不陌生。她与妹妹凌雪霁不同,凌雪霁虽然生xing好动, 但是父亲对其管教很严。相比之下她这个姐姐倒是时常跟随父亲去见识一些场面, 出府的自由xing也要高出很多。所以此番前来夜市,凌秋泛倒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反而是危岳雁,这个京城正三品高官居然跟个第一次入乡的土包子似得,这个看看那个摸摸, 一会不看她转眼手上就多了一大堆盒子。 “夜市上的东西虽然新鲜好看,但是不一定好用。”凌秋泛看着大盒小盒抱在怀里的危岳雁缓缓摇头, “就比如你方才买的口脂, 颜色委实特别却十分容易掉色,气味也过于甜腻。可见是花汁里兑过东西的, 买了也没法用。” “这样啊……”危岳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盒子,有些悻悻然,那些东西都想买个自家妻子用的,没想到被人嫌弃了。可是她从来不用胭脂花粉头油这类东西的, 哪里晓得这些道道啊。 凌秋泛看她委屈的模样,实在有些忍俊不禁,但是又不好在危岳雁面前笑出来,只好撇过脸去掩唇偷笑,“古人云‘千里鹅毛,礼轻情重。’你的这份心意我收下便是了。”说着抬手将危岳雁胸前上方的三个长盒取来揣在怀里。 危岳雁完全没有想到自家妻子居然会安慰她,还主动帮她分掉负担,好一阵受宠若惊。“秋泛,那我重新给你买?” “不必。”凌秋泛停下脚步,随手在身边的胭脂摊上拿起一盒眉黛,“这些东西我自己挑就好。”说完感到身边人垂头落寞,便又无奈加了一句,“将军若是有心,帮我结账便可。” 危岳雁听了这话简直兴奋的跳起来,“甚好甚好,这样也算是我送给秋泛的了!” “噗嗤。”凌秋泛终是忍不住轻笑出声,她爱怎想便怎想吧,总觉得今夜说任何扫兴的话都是辜负良辰美景,索xing由她吧。许是今夜姑苏夜色委实太美,凌秋泛觉得心情不错。 二人正低头思索着各自的心事,一阵银铃似清脆的笑声轻盈穿过她们身边,几个花儿似得少女结伴穿梭在人流中,嘴里谈论着姑苏城最负盛名的点心。危岳雁心中一动转头看向凌秋泛,只见那人发髻上珠光点点,仿如将满城绚烂灯火遥映其间。 “秋泛,这里有什么点心好吃的?”胭脂花粉她不好买,吃的总没啥好挑的吧。买吃的铁定没错。 凌秋泛收回飞远的神思,搬起手指答道:“姑苏城里有十大名点,分别是梅花糕、海棠糕、葱猪油糕、金钱方糕、百果蜜糕、定胜糕、松子黄千糕、松仁椒盐夹糕、瓜子仁玫瑰拉糕和云片糕。不过想吃到最正宗的姑苏点心得提前去聚春楼预约,这个时辰怕是已经没有位置了。” “啊,你们吴郡怎么吃个点心还这么麻烦啊。”危岳雁有 分段阅读_第 80 章 不解,明明在金陵,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好吃的东西,而且家家各有千秋。 “想吃个点心自然到处都有,但是将军千里迢迢来到吴郡,我若让将军吃了有失水准的点心,岂不是未尽到地主之谊?”凌秋泛言笑晏晏,秋水剪眸盈盈含波,看的危岳雁心头猝不及防被撩了一下。 “那,是不是只能明天才能吃到了?”危岳雁tiǎntiǎn嘴唇,她十数年沙场浴血,风餐露宿惯了。只要能管饱的一概不追求味道,去金陵做了十二卫大将军后也没好生享过清福。这难得告了假千里迢迢跑来吴郡,陪夫人回门是一回事,但若不能吃爽玩爽还是有些遗憾的。 察觉到危岳雁细微的情绪变化,凌秋泛拿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人的肩膀,语气不觉柔和了许多,“倒也不是。” “哦?”危岳雁倏然抬头,狭长如利刃裁割出的眸子里跳动着希望的火苗。 “在离这儿略远的一座临水桥上,有一位老伯在那里摆摊。卖的是比聚春楼里做的还要精致好吃的糕点。” “那那个聚春楼还开什么?大家都去老伯地方买不就得了?”危岳雁眨眨眼睛,“何况那老伯有这份手艺,何不自己租个店面卖,把聚春楼比下去?” 凌秋泛摇摇头,“你有所不知,这位老伯祖上是前朝御厨,不仅做糕点,哪怕是做御膳都不比宫中任何一位御厨差。偏偏他们祖训严苛,且世代皆不愿入宫侍奉,也不愿凭着手艺太过招摇。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百姓却仍旧是天下的民,所以每逢十五、二十,他们家族的后人都会在姑苏夜市上,卖他们做的糕点给百姓吃。” “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危岳雁看到凌秋泛在说刚才那些话的时候露出了些许怀缅之色,想来吴郡每年只有几个月解除宵禁,姑苏夜市更是难逢,自家妻子嫁到金陵前后加起来怕是已经将近一年没有吃到那些糕点,必是思念得紧吧……那可是独属于吴郡的味道哇。 危岳雁突然将手中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盒子往胭脂摊边上一放,“秋泛,别看这些了,我们去买你说的糕点吧。” 凌秋泛顿住步子,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了。那位老伯已经年逾古稀,做的糕点一年比一年少,这个时辰怕是已经售完了。” “什么!还卖完就走啊?”危岳雁双手一拍,当机立断道:“秋泛你就在这里等着别走开,我去去就回!”言落,双脚一蹬借力施展轻功几下便跃上房梁飞速前行隐入夜色中,引起地上一片哗然。 凌秋泛还未来得及喊出口,那人已经不见了踪迹,只得无奈轻叹了声。 “这位姑娘,你已经拿着这盒眉黛看了许久,不知合不合心意呢?” 一把恬淡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隔绝了闹市喧嚣如天边偶降。凌秋泛讶然看去,只见一名杏黄衣衫的女子从摊位上缓缓站起,正浅笑着看向自己。不知是不是夜色太魅,灯火太美,她向那女子投去目光的时候,隐隐见到一株月下海棠悠然舒展,无香胜有香。 “哦对不住。”凌秋泛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歉意的将手里的眉黛放回摊上。 那杏衣女子清浅笑道:“我这青雀头黛可与普通眉黛不同,姑娘不打算再看看吗?” “青雀头黛?”凌秋泛讶然回眸,“你说你卖的眉黛竟是失传已久的青雀头黛?” 见杏衣女子含笑点头,凌秋泛将方才放回摊位的眉黛盒重新拿起来查看,果见这些眉黛青中带赤,乌却不涩,是眉黛中的上品,更与那失传已久的青雀头黛十分相似。 “还有这盒金花燕支,也是用了我自家栽种的鲜花拧出汁儿来蒸的,姑娘不妨也瞧瞧。” —————————— 卖糕点的老伯果然没有做太多糕点来卖,等危岳雁到的时候人流已经散去,老伯也快理好东西准备收摊回家了。危岳雁垂手站在一边,看着灯火辉映的水面一瞬有些失落。 突然一阵糕点的清香从身边传来,危岳雁动了动鼻子只觉那糕点的香气清新入脾,甜而不腻。心头一动立时攀住了那个捧着糕点的红衣女子肩膀。 “这位姑娘请留 分段阅读_第 81 章 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那女子微微侧头,露出半张倾世容颜,凤眸慵倦懒懒瞥了过来…… ———————————— “没想到夜市上竟也有此等货色,从前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凌秋泛爱不释手的翻看着新买下的胭脂头油,清冷的面颊上难得透出几分喜色。“诶,姑娘,你这里可有润肤的香膏不曾?要极润的那种。”凌秋泛将东西放回盒子里,抬头对那杏衣女子问道。 杏衣女子思索了一瞬莞尔道:“你是想买给方才为你买糕点去的那位姑娘吧?” 凌秋泛被人说中下怀,脸上有些发烫连忙错开目光,不敢直视那女子剔透如水的眸子。“莫要说笑。” “噗。”杏衣女子倒也不说破她,在自己摊位上巡了一遍,从角落里拿起一瓶ru色的瓷罐子递给凌秋泛,“见那姑娘身手不凡,想是常年练武不辞风霜,这瓶香膏里掺了大量牛ru及一些护肤的中草yào,不仅气味清淡,润肤的功效也是极好。常年使用,还可淡斑祛疤,妙不可言。” 凌秋泛接过那瓷罐打开一瞧,果然一股草木香气沁入鼻间,凑近了也只隐约能闻到些牛ru的甜气,丝毫没有腥气。取一点抹到手背上,只见那ru白色的膏体触到肌肤便化开渗透,功效立竿见影。凌秋泛心下喜爱,立即取出荷包要付银钱,却被那杏衣女子婉拒。 “姑娘心意已胜过金银千贯,这香膏便赠与姑娘了。” 第三十六章 牛ru香膏 “这不太好吧。”凌秋泛想要将那罐牛ru香膏重新放回摊上,偏偏在半路被那杏衣女子挡住。 “高雅的琴曲需要知音聆赏, 醇香的美酒需要饮者品味, 胭脂本寂寞, 既遇知己, 云胡不喜。” 凌秋泛听她一番话语, 手中微顿,被那杏衣女子顺势推了回来。温润光滑的触感拿在手里, 竟有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切之感。 “不瞒姑娘。”杏衣女子浅笑着开口,“我有一位多年未见的妹妹, 与姑娘的气质十分相似。今日见了姑娘便心生亲近之意, 想来也是冥冥中一段缘分吧。” 凌秋泛心头一动,正yu说些什么便听远处一声朗喝。 “秋泛~!” 是危岳雁回来了?凌秋泛连忙转头一看, 却登时僵在原地。 只见危岳雁离她两丈开外,那边喊了她一声之后便转过头跟身边一个红衣女子jiāo谈。目光落在危岳雁身边的红衣女子身上,凌秋泛只觉呼吸一滞。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那女子发髻高挽, 红衣如火,一双凤眸狭长上挑, 两道剑眉斜飞入鬓, 三分英气刺入眉梢转而化作百转风情潋滟了一地。只这么远远看上一眼便要被她勾了魂去,还哪里禁得住近身细看, 耳畔笑语? 危岳雁每对那女子笑一次,凌秋泛手中捧着的香膏便沉重一分,丝丝缕缕的酸意涌入四肢百骸酸酸麻麻中渐渐浮起针刺般的痛意,折磨着她的脏腑。 “秋泛, 在想什么?” 一阵由花蜜和糖糕组成的香甜气息溢到鼻间,凌秋泛蓦然抬首,入目便是危岳雁唇角轻勾的俊美容颜。下意识后退一步移开目光,竟堪堪落在那红衣女子的脸上。 果然,这女子近看已经似妖非人,那双凤眸中光华流转,自带三分倦意一丝傲然,她站在近前看你,更像是昂首立于云端睥睨人间,而你也只不过是那万顷红尘中的一粒俗尘罢了。 “有劳将军,出来这么久将军必然也累了,我们回去吧。”凌秋泛转过身子,凉凉落下一句后起步便走。 “诶,秋泛你怎么——”危岳雁一句话梗在喉头,见凌秋泛在人群中几下穿梭后便差不多隐在了人流里,哪里还管的上其他。匆匆对身边的红衣女子点了下头便急忙追了过去。 “秋泛!你走慢些——!仔细别摔着!” 那红衣女子目送她离去,转身便绕到胭脂摊后,然后将整个人黏在了杏衣女子身上,讨好似的递上手里鼓囊囊的包袱,展颜一笑,颠倒万顷风华。 “去年错过了,今年我可是把他摊上所有的糕点全买下来啦!快尝尝好不好吃!”她话音落下后没等到对方的反应,挪开 分段阅读_第 82 章 挡住视线的糕点一看,只见那杏衣女子正凉丝丝的瞪着她。 “长离,你又胡闹。” “我没有!” 杏衣女子无奈摇头,伸手在长离额头上弹了个脑啵儿,“你这孩子,明知那位姑娘生了误会,怎么不解释解释。” “哎呀苏方沐你怎么又打我!”长离把一大包糕点往杏衣女子怀里一塞,跑到另一边开始帮她收拾摊子。“我这也是为她们好啊,那个在你这里买胭脂的姑娘一看就知道是个闷葫芦,不制造点误会,天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表白心迹。” “胡言乱语。”那名为苏方沐的女子话里责备,面上却冰消雪融笑的眉眼生出柔态,看着长离的眼神满是宠溺,将糕点放在一边,挽袖子一起收拾摊子,“姻缘这种事情最应该顺其自然,你这么横加chā手可别惹出什么乱子才好。” “那也是她们的姻缘,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哎呀!苏方沐你怎么又打我,你怎么能在这里打我!” “闭嘴,收拾好了就回家。” “哦……” “嘟着嘴是不满意吗?” “没有…………哼。” —————————— 凌秋泛一路直行,也不管危岳雁在身后喊她名字,手里的牛ru香膏已经被她攒得有些湿润。她只觉得自己的心田上有数万道惊雷,每一道惊雷都承载着一种情感,震耳发聩的巨响之下将那最原始的因由埋藏的更深。响到最后,直到心田间的土壤中泛起焦糊的味道,凌秋泛仍旧想不通自己这般难过究竟是因为见了危岳雁对那红衣女子露出那种笑容,还是震惊于自己这份从未升起过的陌生情感。 “秋泛停下!”一把大力将凌秋泛整个包裹入怀,许是冲击力过于生猛,身后百姓避退的过于及时,危岳雁竟将凌秋泛扑倒在地。幸而她身手敏捷对于这种突发情形反应极快,手中一捞一带让凌秋泛在半空转了个身,紧接着自己先一步落在了坚硬的青石路上。 身后是硬邦邦的地面,身上是软玉温香,这种感觉……嗯……勉强用诡异二字来形容吧。这是危岳雁后脑勺着地时的第一个反应。 “危岳雁,危岳雁你没事吧!”危岳雁仰面倒地的刹那,凌秋泛清晰的听见了人骨与青石板路碰撞生出的那一声清脆声响。 “哦我没事。”危岳雁下意识按住了脑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搂住凌秋泛的腰一本正经开口道:“那个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出坊门了,但是过坊门的牌子在我身上啊。” “啪”的一声,那只下意识放在自家媳fu腰上的手被凶狠拍开,接着温香软玉离开了自己的怀抱。危岳雁感到一阵空虚。 “诶,秋泛,你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是不是那个胭脂摊的人惹你生气了?”危岳雁一拍大腿,“唉早知道我刚才就应该砸了她的摊子,现在回去估计也寻不到了。”她说着将手边一直护着的包裹讨好似得摊开献到自家媳fu面前,“秋泛别生气了,你看我给你买到了什么!” 凌秋泛原本只是想随意看一眼,结果一看惊讶出声,“这个糕点,你竟然买到了?” “其实我当时去的时候已经卖完了。”危岳雁没拿着包裹的手在身边拍了拍,拣些包裹边沿压碎的糕点末子放入嘴中,“多亏那位陵光姑娘大度,赠了我几十块,我这才能拿来给你吃。” “她……做什么送你糕点?”凌秋泛去拿糕点的手一僵又收了回来。 危岳雁从最里头拣出一块形状可爱的梅花糕递到凌秋泛嘴边,凌秋泛无法只得就着她的手轻咬一口。一阵梅花冷香顷刻萦绕于舌齿之间,久久不散。 “我本来是想问陵光姑娘买些的,哪知她十分大度,给了我糕点又不收我银两,说是见我像她一个故人,直接送我了。” 故人?又是故人…… 凌秋泛指间微动,攒在掌心里的牛ru香膏没了桎梏一下便滚落到地上。 “咦?这是什么?” 第三十七章 灯火阑珊 “没什么。”凌秋泛伸手就要去拿,却被危岳雁眼疾手快抢了先。 “这东西好生奇怪, 既不是红的也不是 分段阅读_第 83 章 纯白, 若说不是胭脂水粉一类, 偏又生出些异香。” 凌秋泛见危岳雁打开那香膏不解的嗅来嗅去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忍不住开口道:“女孩家用的东西又不是除了胭脂水粉就没有别的了, 将军好歹也是金陵人士,怎能不认识这个。” “果然不是胭脂水粉……”危岳雁盯着那罐香膏看了半天, 突然攒着香膏的手指一紧,长眸低垂隐有未名神色, 面上也透出些不自然来, “啊夫人……你怎的……怎的会想到买这种东西。” 凌秋泛本想问她什么东西,结果一瞥见危岳雁这个表情, 登时明白她想到哪里去了。“你!”一张粉面羞的通红,恰似冷艳寒江的白芙蓉受几道和煦春风一拂便红了个千娇百媚。 攒紧拳头一下就打在那人肩头,哪还管她是什么身份, 闹市人流往来之间竟然说出这等不知羞的话,就该打! “啊?夫人怎还打我。”危岳雁捏着香膏一脸茫然, 手上还沾着些刚从香膏里挖出来的膏体, 兴匆匆的凑到凌秋泛旁边,“不过夫人啊, 这个东西我刚才试了一点,入肤即化甚是好用,看来在夜市上还是可以买到好东西的嘛。” 凌秋泛真是什么都不想和这个人说了,拍了拍裙裳上的灰尘, 转身就要走。却被危岳雁一把拉了回来。 “夫人你等我一下,我刚才把给你买的那些礼物都落在胭脂摊上了,要不我们回去取一下吧?” “不需要那些东西。”凌秋泛原本就清冷的嗓音像是又裹上一层霜,如水玉落入寒潭,溅起的水珠也是冰的刺骨。 危岳雁知道自家夫人这是生气了,可是自己好像并没有说什么不对的话吧?她揣着手里的香膏,自觉刚才并没有说的太明显,身旁来往人这么多应该没人能知道她拿着个什么东西吧。唉不过夫人也真是太害羞了,买了这种给闺房之乐增趣的东西又不好意思被发现。自己该怎么挽回夫人的面子呢? “夫人,我错了。”危岳雁低头,认错总是对的。 凌秋泛转过身去不看她,但迟迟没有出坊门,危岳雁猜测夫人这是要等她回去拿礼物。诶可是……危岳雁转念又想,夫人刚刚才说不要那些礼物了,夜色已深寒风阵阵的,夫人又穿的不多,如果现在回去拿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难免会惹夫人更生气,这……该如何是好。 “夫人,那些东西咱还要不要去拿呀?”危岳雁试探xing的问道,自己在这里猜来猜去倒不如直接开口问。 “敢问将军每年俸禄多少?”凌秋泛微微侧头,眸剪秋水唇含朱樱。 危岳雁心中一阵战栗,这毕竟是媳fu第一次问她收入问题,她轻咳一声,把凌秋泛拉到一个小巷子里,用彼此之间才能听见的声音坦白。 “每年可得俸钱六十一两,俸料三百七十石,仆役一百二十两,可享职田九百亩。” “将军很得意?”凌秋泛自然知道正三品京官的俸禄,此时见危岳雁报完身家洋洋得意的模样,不禁出声。 危岳雁听媳fu这么问,胸中自是得意,此时她们身在暗巷,百千盏彩灯竞相争艳从巷尾透出些光亮来。凌秋泛正背对着巷尾,危岳雁眯起眼眸定定的看她,好似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一夜。 冰雪铸成的女孩携着万顷曦霞临世,满身遮掩不住的耀眼华光,浅笑着来到了自己面前,伸出手,把身在修罗地狱的自己领回人间。 “养你足矣。” 原本只是想逗夫人的话语离唇之后却变了味,平日里说不明道不切的旖旎缠绕其间,氤氲出一段只在人烟寥寥之处,灯火阑珊之下才能洞悉的深情。 “你……”凌秋泛凝滞一瞬,微微颔首低眉,先前准备好的话语一下子全吞回腹中,沉入深海打捞不得。似是被危岳雁所感,说出来的话语不复先前冷峻,“你虽然眼下不缺银钱,却也不能铺张浪费。毕竟……毕竟这钱并非大风刮来的不是?” “是是是,夫人说的有理,危岳雁受教了。”危岳雁见凌秋泛自顾自又转偏身体,忙又来到她正面所对的位置,拱手行李,“自古贤妻旺夫,得夫人为妻,实是危岳雁之大幸。 分段阅读_第 84 章 ” 凌秋泛瞥了她一眼披帛一甩扭头就走,危岳雁傻眼的跟在后头,“诶夫人,夫人你怎么又生气了呀?” “你不去拿那些落下的东西了?”凌秋泛脚步不停头也不回的落下一句。 “哦对对对。”危岳雁一拍脑袋,紧紧跟在自家媳fu身边一步也不敢晚。 “危岳雁。” “夫人有何指教!”被自家媳fu第一次直呼其名,危岳雁差点脚下一软摔倒在姑苏城的青石路上。 “那瓶香膏……“经过方才的乌龙,凌秋泛说香膏的语气怎么也舒展不开,“是抹手用的。” “啊……原来如此。我就说嘛……夫人怎么会买那种东西……”危岳雁的声音越来越轻。 “是……送给你的。” “啊?”危岳雁再次傻眼,堂堂大夏皇朝十二卫大将军,在姑苏城的夜市里退化成了尚未开智的黄口小儿。凌秋泛说完更是加快了步伐,也不知是因为羞的还是恼的。 “竟是……”送给我的。 危岳雁手里捏着那罐香膏,心头一震。英挺的鼻梁在街市的灯光下映出一道笔直的光,她眼眸低垂静静的看着手里光滑的瓷罐,平日里硬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扬起不为人察的弧度,心里头更是装满了花蜜一样甜。 吴郡真是块地灵人杰的宝地,今夜真是有太多的战栗,太多的欣喜。危岳雁抬手抚上左侧衣襟,那个最贴近心脏的位置藏着一个精致的绣囊,在那绣囊里是她们新婚之夜,自己偷偷裁下并结成同心结的青丝。 她抬起头来,身边景象迷离失真,马蹄踏碎冰河激起的催命号角演变成来往人声鼎沸在耳畔,浴血杀伐无人为友的修罗战场化作繁闹街市,灯影光华尽绽眸中。 我危岳雁何其有幸,能得你凌秋泛为妻。 第三十八章 马车惊魂 如果说危岳雁刚才还漂浮在织羽缥缈的柔梦里,这一刻便被人拎起无情的甩到冷涩冰泉中。浑身的血yè急速倒流然后堪堪冻在一处, 仿佛一经碰触便要碎作万片。 “秋泛你没事吧!”危岳雁紧紧拥住自家妻子, 完全不敢想象方才若是自己晚了一步会是怎么样的情况。她的身体剧烈颤抖, 苍白的面色上写满了后怕。 “我没事。”凌秋泛被危岳雁抱得很紧, 紧到几乎要嵌入对方身体与之jiāo相融汇无分彼此, 这样紧迫的拥抱让她有一种还活在这个世上的真实感。就在上一刻,一辆马车几乎是凭空出现, 拉着马车的疯马嘶鸣着冲她狂奔而来!疾风呼啸打上她的面门,马头堪堪离她一指宽距时, 危岳雁如天神骤降, 闪电般抬手钳住马颈,一脚将疯马连带后面的马车踹出足足一丈远!紧接着在众人抽气声中将惊魂未定的她牢牢揽入怀中。 但是……确实有些太紧了。 凌秋泛使出几分力气推拒了一下发现搂着自己的那人将手臂又紧了一圈, 感受到那双手臂在害怕的颤抖,凌秋泛将责备的话语委婉委婉再委婉,最终咽回了腹中。 “将军, 我没事。” 一连说了三次,危岳雁才终于如梦初醒, 连忙将凌秋泛放开蹙着眉怜惜的问:“我是不是方才弄痛你了?” 见凌秋泛缓缓摇头给了她一个安抚xing的笑意, 危岳雁才放下心来。突然一声马嘶惊破长夜,危岳雁迅疾抬手一挥, 众人只见一道银光乍亮随即那疯马哀鸣渐弱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暗红的鲜血从颈部汩汩流出。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疯马的脖颈上chā着一把霜雪一般湛亮的宝剑,殷红的剑穗在夜风中轻扬。 “啊!”凌秋泛自小养在太守府中吹不着风见不着浪, 纵然跟着父亲见过些许世面也断然不曾面对这样血淋淋的场景。她那边的角度刚好见到那疯马从癫狂到死亡的全过程,整个身躯一震忙避过脸不敢再看。 危岳雁见状哪能不心疼,将妻子在身后护好,把手上一堆东西往地上一摔,上前一步指着那横躺在地上摔碎了几个角的车厢喝道:“车内何人!胆敢闹市行凶?” 众人顺着危岳雁指着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横倒的马车帘子垂落在地上紧紧拉开了一点缝隙,此时正值夜晚,根本 分段阅读_第 85 章 可能透过那一点点缝隙看清里面的情形。无人驾驶的马车本就离奇,现在这马车主人又闭口不言,甚至被危岳雁连人带车踹翻在地,那人都不带动一动的。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号子声的妖风,微微卷起车厢上泛出细碎毛边的车帘,只一下便又落回原处,将之前那点缝隙也遮没了。 “鬼……鬼……鬼啊!!!”一个店小二打扮的青年忽然大叫一声,不顾门边掌柜的阻拦,一脸骇然的跑回身后的客栈里没了踪影。 同他一样离那马车近些的百姓也是一张张煞白了脸,刚才风吹起车帘的一瞬间,他们仿佛瞥见那马车里坐着一个暗色的人形,一个扭曲着的人形…… 姑苏第一庙街长逾数十里,那店小二一声厉叫顷刻间便被吹散在夜风里,那辆马车仍旧静静的躺在地上,马车头处连接的马匹已经彻底死去,从马颈部传出的淡淡血腥味弥散开来,为沉浸在深晦夜色里的街头添上几分吊诡的气息。 “秋泛,你待在这里,我去瞧瞧。”危岳雁拍拍妻子的手叮咛了一句,抽出腰间悬挂的匕首,转过身一步步的朝那辆马车走去。 每靠近一步,血腥味就浓重一分,危岳雁眉间川字也随之越来越深。因为凭着数载沙场经历,她灵敏的察觉出有两种血腥味混合在空气中。 一新一陈。 新的自然是刚被斩杀的马传出的血腥味,而那陈的……危岳雁凝神敛容,在那马车前方站定,一把匕首横在胸前作出备战的动作。陈的,自然是从这车厢内部传出! 刷拉—— 厚重的马车车帘被危岳雁一匕首割下,夜风卷地而起,那车帘子没了桎梏竟被那风吹起足足一丈高才翻卷着以极其不甘的姿态落回地面。与此同时,周边再次传来一阵齐整的抽气声。更浓重更腥臭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那马车被危岳雁割帘时划出的刃风所震,轻轻摇晃两下,一个人形模样的物体从里头滚落出来,众人皆惊叫着后退,唯有危岳雁不动如山。 她将匕首反握负手身后,一双狭长眸中厉光迸现,直直bi视着那团染了她一脚背血污的物体。将近过了一刻才分辨出,那团散发出浓烈腥臭味扭曲到极致的东西,竟是一具女尸—— 一具被剖了腹的女尸。 危岳雁连忙转头,见凌秋泛并没有什么不适反应,正一脸担忧的看向自己,便放心的蹲下身,仔细察看起这具离奇的女尸来。 这具尸体之所以会扭曲的不chéng rén样,是因为死者被人掏空腹部脏器,砸断脊椎骨,被折叠着放入一个狭小空间内待了很久后才释放出来。但是由于肢体已经僵化,所以在端正放入马车内部后恢复速度极慢,又由于马车颠簸等外因这才致使整个身躯呈现出如此诡异的形态。 危岳雁缓缓伸出手,想要为那个死不瞑目的可怜fu人阖上双眼,却不料那柔软的皮肤竟然硬如煅铁,明明已经涣散的眼神亮的一如生时…… “恚怨入骨啊……”危岳雁垂首长叹出声。 “太守大人到——” “闲杂人等退散——” 姑苏的捕快很速度的来到现场,四个轿夫飞也似的抬着一顶轿子从街道拐角处转出,停在离尸体一丈开外的位置。吴郡太守凌江掀开轿帘,领着仵作急急往这边走来。 危岳雁立刻起身相迎,拱手行了一礼,“爹。” 凌江见到危岳雁,又扫到不远处正在向她走来的凌秋泛,心中因在这里碰见自己女儿和女婿有些意外。 第三十九章 千里云燕 “爹,您为何不审理此案?”凌秋泛站在凌江的书房里秀美深颦, 不理解的看着自己向来恪尽职守的父亲。 凌江盖上茶盅瓷盖, 重重叹了口气。“秋儿啊, 把房门去掩上。” 凌秋泛暂时压抑住自己满腹疑惑, 快步走到书房大门边, 和门上锁。接着回到凌江案前,听父亲接下来要说的话。 “秋儿你有所不知。”凌江取来一旁的洛阳宣纸铺陈开来, 用白玉貔貅样的镇纸压住,“昨日从金陵来的消息, 在金陵城中也发现了类似命案, 接连三起。” “这,竟有人如此残 分段阅读_第 86 章 忍……”凌秋泛秀容刷的一白, 跌坐在身后的靠椅上,攒着丝绢的手指骨节露出青白色。 凌江摇摇头,“天子脚下皇城之中, 那贼人尚敢如此,保不齐于我这方寸吴郡行些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情。”言落, 从笔架上仔细甄选了一支狼毫, 拿在手里柔软的豪端轻轻刮挠着指腹。 “可是,难道就因为害怕, 就不查了吗?”凌秋泛轻咬菱唇,面上血色刚刚恢复,在暖色灯光之下看起来比方才好了许多,但是神情仍旧冷峻。 “秋儿, 为父不是不敢查,是不能查啊。”凌江握着笔顿在空中,再次长叹出声。 “为何不能查?”凌秋泛霍然起身来到凌江桌案面前,双手撑在桌面上板着一张面容俯视凌江,这或许是凌秋泛有生以来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如此强势,连她自己都未曾发现。 凌江似是被女儿一瞬间迸发出的气势所惊,一时语塞。与凌秋泛对视半晌才渐渐缓过气来。 “唉,秋儿,你还是太年轻了。” ———————— 金陵城金吾卫右街衙 “这桩案子不简单。”曲荃搁笔,笔管与笔架碰触发出轻微的脆响。 “我也觉得。”趴在一旁打瞌睡的凌雪霁似醒非醒的点点头,曲荃看她这副模样无奈摇摇头。 “你要是觉得乏了,我派人送你回府休息。” “啊啊不!我不要回府!”想起之前在尚书府里度过的死水一样的时光,凌雪霁瞌睡顿醒,立刻直起身子来坐好,浑像个学堂里被先生点名的懒学生。 “不回府?”曲荃见她这副模样突然生了几分逗弄之意,拿起搁在笔架上的狼毫笔,用柔软的毫端在凌雪霁的下巴上勾了一下,笑着揶揄,“那我知道了,你是~想陪着我?” “啊!呸呸呸!”凌雪霁被狼毫勾到,一股麻麻yǎngyǎng的滋味从下巴蔓延上了两侧脸颊,“谁想陪着你呀,你这个狗……糊涂糊涂官!” “阿荃可不糊涂。”坦坦dàngdàng坐在西侧桌案上表面装模作样看资料实则偷偷摸摸瞧好戏的朔石斛听了这话立马站出来为好友正名,“我朝□□开国一年便设科举,于今百年万千学子间就只出过十七位女状元,这十七位女状元里最终排除万难做成了官的却只有三位。” “一位是数十年前惊才绝艳的孟瑶光,可惜仅仅做了三年京官便嫁给岭南侯,一别宦海做了其夫君的陪衬,虽有‘瑶光夫人’之美名,却在临终前留下悔不当初的遗言。另一位是十五年前凭着龙虎双刀打遍朝野无敌手的濬裘枫,可惜过刚易折,虽凭着战功一路扶摇直上,却最终葬身于佞臣的yin谋诡计之下。” “最后一位便是阿荃。”朔石斛目露赞赏之色,“从堂下官做起,步步为营且混且干,一路摸爬滚打坐上正三品尚书之高位的女子,开国以来仅此一人。这样的人怎会是糊涂官呢?”他广袖一拂,笑的一派清风朗月,“顶多嘛,是个狗官。” “啊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凌雪霁抚掌大笑,“英雄所见略同!” “朔石斛你放什么厥词!”曲荃抄起整个红木笔挂连着上头的几支玉管云峰一同砸了过去,朔石斛挺着脊背做的端正,见东西来了躲都懒得躲,只觉顶上风过,身后一阵玉碎声响,这劫就算过了。 “砰”的一声金吾卫右街衙的书房门被甩开,只见师爷抱着一叠纸立于门槛处,一张俊美的脸黑如锅碳,目光锋利的简直要飞出两支冰锥子戳死朔石斛。 一看自家夫人这模样朔石斛就知道坏事了,他一格一格转过身去,低头一看顿时汗如雨下。那碎了一地的—— 不正是他家夫人昨日才送他的玉管云峰么! “好你个曲星湶——!”朔石斛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还未来得及指向曲荃,便见到师爷站在了他身前。双膝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菡宵,我错了。” 菡宵将怀里那叠写满了字的纸张重重放到朔石斛面前,表面上公事公办实则暗流汹涌,“阿茅开口了,内容全在上面,你自己看吧。” ———————— 吴郡太守府 “诶,这么快便回来了? 分段阅读_第 87 章 在自家妻子房里蹭夜的危岳雁见凌秋泛推门进来立马蹭上去,借着屏风里头透出的微弱烛光发现自家妻子一脸倦容。“怎么了?爹还是不查吗?” 凌秋泛无力点点头,心里更是难捱,父亲向来没有瞒过她什么,一些不重要的事情就算她不问父亲也会找机会告诉她。可是这件事情,父亲却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查,也不愿意告诉她原因,实在令人费解。 “秋泛,秋泛?”危岳雁见凌秋泛这番模样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想了想抬手扶住凌秋泛的肩膀,轻微晃了晃,“秋泛你别不开心。你若是真想查,也不是不能。” 凌秋泛闻言一双盈盈秋水眸看了过来,“将军可有良策?” “哪里算得上什么策。”危岳雁将凌秋泛半推半扶的带到桌边坐好,倒了杯茶放到自家妻子手里握着,虽然已是春深,但夜里的寒气还是不容小觑,“你是太守府嫡长小姐,我是十二卫大将军,你我若要查难道不是名正言顺?既然我们是名正言顺的查案,又何愁不能调用人手?” 凌秋泛托着茶盅送到唇边的手顿住,面上满是喜色,“你的意思是,爹不愿查,我们自己查?”言落瞬间又有些犹豫,“可是爹说,此案非同一般案件,极为复杂。甚至还牵连到金陵的一桩连环血案。” “金陵的连环血案?”危岳雁蹙眉,近日来她为了好好陪夫人在吴郡游玩,不仅冒着犯天子之怒的危险告了婚假,还让远在京城将军府里的绿沉和湛金只提燃眉要事,其余事件均不需告知。所以已经丧了志的危大将军压根不知道金陵城竟然发生了要命的连环血案。 “具体是什么个情形?”危岳雁寻了一把椅子在凌秋泛身边坐好。 凌秋泛神色渐渐凝重,搁下茶盅将父亲刚刚在书房里面和她说的连环杀人案具体情形与之说来,危岳雁的眉头越蹙越紧,眸色也逐渐暗沉下来,“如此说来,金陵城的那几具尸体竟与我们今日所见极为相似?” “正是。”凌秋泛点头,“却不知为何相距千里却能发生如此相似的案件,凶手究竟是一个人还是数人。” “可知道京城中调查此案的是何人?”危岳雁问道。 “听爹爹说,是金吾卫右街衙的朔石斛朔大人。”凌秋泛思索了一下回答。 “朔石斛么……”原本还想腹诽朝廷对此案不重视的危岳雁听到这个名字点点头,“这个朔石斛倒是个有本事的。” “哦,还有一位!”凌秋泛突然想起来,“刑部尚书曲大人也参与了调查。看来刑部对这宗案件也十分重视。” “……”危岳雁眉毛跳了下,摆摆手打断了自家夫人的异想天开,“刑部哪里会管这类事情,定是那曲荃自己告了早朝假跑去查案的。” “竟是如此?!”凌秋泛的语调里渐渐带上了些许敬佩之意,“没想到曲尚书居然有这般为民之心。” 凌秋泛的声音有弦瑟之美,泠泠然十分动听,但此刻听在危岳雁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刺耳,又无法反驳,只得立刻转移话题,“那个夫人啊,爹爹有没有和你说金陵第三具尸体被发现的日子是什么时候?还有,三具女尸的死期分别是那一天?” “这个……爹爹并未提及。” “你不是想知道凶手是一个人还是很多人么,这个问题至关重要,我们必须要更多的信息资料。”危岳雁起身负手在房间里绕了一圈,犹豫再三只得认栽道:“尸体若送往金陵怕是不妥,耽搁时间不说还容易错落此地的信息,我们只能就地调查。看来这一次真的得需要曲荃那厮帮忙了。” 凌秋泛见状起身,“若是将军与曲大人嫌隙太深,可托妹妹为我们传递消息。只是……金陵吴郡相隔千里,这来来回回的怕是不易。” “我的千里云燕往来于两地只需三个朝夕,加上你和雪霁妹妹的绣球鸟,我相信jiāo流信息不是难事。”危岳雁一转身正对上毫无防备的凌秋泛,见到自家夫人来不及回身连忙低下头去倏然勾唇一笑,一撮鸦发垂落眼前,风来灯影摇,将掩在发丝后的狭长右眼衬出一丝魔魅之感。 分段阅读_第 88 章 第四十章 夏台审犯 金陵城金吾卫右街衙 曲荃将那几张口供一目十行看了一遍,又一个字一个字抠着看了一遍, 歘歘歘将那几张口供撕成碎片。 “诶你这是干什么呀!”凌雪霁急忙跑过来蹲下捡散落了一地的碎片, 奈何曲荃撕的太碎, 竟没有留下一块完整字片, 气的凌雪霁几乎颤抖, “你,你这是干什么呀!” “一派胡言, 留之作甚!”曲荃振然摔袖,大步跨出房门, 凌雪霁哪里见过曲荃这副模样, 心中不免骇然,有些无措的看向朔石斛和菡师爷。 “哦雪霁姑娘莫急。”朔石斛给了菡师爷一个脸色, 后者会意立即跟出门去召集金吾卫供曲荃差使,自己则上前扶起震惊方过还蹲在地上的凌雪霁。“阿荃向来严谨,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莽撞行事的。” 不会莽撞行事的曲大人怒气滔天冲到阿茅客房前, 飞起一脚踹开了并未落锁的房门,灰粒四扬之下, 一个少年背对曲荃而坐, 孱弱残缺的背影足以令人观之生怜。 曲荃冷笑一声,恰逢菡师爷领着一队金吾卫赶到, 便负手命令,“此人故作伪证,定与此案脱不了干系。速速将他押往夏台刑狱司,待本官一审便知。” 当凌雪霁和朔石斛赶到的时候, 便见一行人捆了阿茅的双手往外抬,而曲荃早已不见踪影。菡师爷见了他们便上前解释道:“曲大人命我们将犯人押往夏台,她要亲自审理。” “曲荃要审犯人?”凌雪霁有些不安,可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安,一种莫名其妙的奇怪感受从心底里爬上来抓挠着她的神经。 “曲大人还留下话。”菡师爷一双秀气的瑞凤眸淡淡望过来,“她说,夏台yin气太重不适宜雪霁姑娘前往,让雪霁姑娘在右街衙等她便可。” “啊,我不能去看吗?”凌雪霁心里头那股奇异的滋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失望。 朔石斛看到凌雪霁眼中的情绪,拍拍菡师爷的肩膀,“雪霁姑娘冰雪聪明,前去夏台也能帮得上忙,我们带她一道去吧。” 菡师爷面露为难之色,“不是我不想带她去,只是雪霁姑娘无官职在身,夏台的守卫怎会轻易放闲杂人等入内?” “这……倒是个问题。”朔石斛点点头,也有些犹豫之色浮上眉间。 “啊没事没事,不去就不去好啦,你们不要为难,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哒~~”凌雪霁连忙摆摆手,脸上尽量笑的自然,“嘿嘿嘿其实我就是好奇啦,我来金陵这些时日都没有好好上街走动走动,所以才会有些遗憾。” 这下倒是轮到朔石斛震惊了,“雪霁姑娘原来不是金陵本地的女子?”怪不得之前没见曲荃带着她,朔石斛思索了一番继续问道:“那既然是远到而来,雪霁姑娘为何不好好游玩一番?” 曲荃向来独往独行此番前来办案竟然带了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朔石斛对此本就好奇,眼下得知凌雪霁并非金陵本地的女子更是惊讶,但是竟然曲荃不说他也便不多问。 “这个……我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就跟着曲荃跑了嘿嘿。”凌雪霁暗恨自己失言,差点就暴露了身份。曲荃有意替她隐瞒想必自己暴露身份之后会惹来许多麻烦,金陵城乃天子脚下,对官家女眷管束甚严,自己已经很不安分的跑出尚书府,要是让人知道她这个刑部尚书的夫人与一群男子待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哦对了!凌雪霁突然想起来,之前集锦带自己来的时候,守门的两名金吾卫是知道她身份的,怎的这几日她的身份还未传开?难道还是曲荃…… “那雪霁姑娘等结案之后,可要让阿荃好好陪你玩玩。”朔石斛并未追问,而是对凌雪霁露出一个了然的笑意。他本意是听出凌雪霁尽量自然的话语中多有难处,故而不再多问,结果听在凌雪霁耳朵里便是另一层意思了。 朔石斛带着菡师爷随金吾卫的队伍去夏台,留下凌雪霁一个人在金吾卫右街衙乱转,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停尸院转转,便听见鸟翅扑棱声由远及近最后落在她肩膀处,“咕咕咕”的叫了起来。 凌雪霁新月似的眸 分段阅读_第 89 章 子倏然一亮,“姐姐的绣球鸟!” —————————— 夏台刑狱司 身形瘦弱的少年被粗重的铁锁链捆缚住双手,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被桎梏在刑床上。他缓慢撑起眼皮,只见满室昏沉晦暗,只靠着四周墙壁上的烛台照明。六个身形魁梧的狱卒分立于刑房的两排,手里各拿着一副刑具,那些刑具上都带着些暗褚红的斑迹,或钝或利,或长或短,形状不一用法也大相径庭,只看上一眼便足以令人胆寒。 刑房另一端的尽头处,曲荃孤身端坐于太师椅上,摆放着笔墨香炉的长案挡住了她那身紫檀色描金对襟襦裳,一双狐似的眸子眯起狡黠的弧度,在金蟾吐出的袅袅香雾缭绕下愈发如鬼似魅。 一般人看到这里定然已经被震慑到面部僵硬,四肢发冷,嘴上哆哆嗦嗦的想要高呼冤枉。而阿茅却面不改色神态自若,不仅如此他看向曲荃时嘴上竟然还露出了一丝笑意。 此处不是金吾卫右街衙,没有惊堂木。曲荃也不屑用那玩意,她停下在桌案上轻敲的玉指,微微向后倚了倚,淡然开口,“说吧,为何呈假供?” 若是换做以往,对付呈假供的犯人,曲荃定是先给他吃上一顿棍子或者烙一烙铁在身上以作警告,然而今天她却打算再给这人一个机会。 阿茅突然笑了,他已经失去了下肢,没有下盘支撑,若非双手被牢牢锁在刑床上,曲荃真的很担心他会笑着笑着滚到地上…… “我姐姐被人挟持,我如果不乖乖听话呈假供,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曲荃眸色一凛,“那既然你是为了你姐姐的安全呈上假供,你现在说这些,岂非置你姐姐xing命于不顾?” 第四十一章 死不作证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久等了,一会第二更,玉玉继续在写 阿茅反唇辩道:“我现在若不解释这些,难道还有命去想办法救我姐姐? 曲荃怒极反笑, “好好好, 好你个……那什么阿茅, 什么阿茅!你没有大名吗?” “我就是个砍柴的, 又不打算考取功名, 有个能叫唤的就足够了,需要什么大名?”阿茅摇摇头, 面上苦色悉数收入曲荃眼中。 “砍柴的?”曲荃眯起眼睛从阿茅孱弱的身躯上扫过最终落在了他残缺的下/身,幸而朔石斛及时寻来大夫, 不然这小子怕是要血尽而亡了。说起来这小子还真是命大, 想起朔石斛的行为曲荃就忍不住扶额。听说那夜金吾卫倾巢而出,遵循金吾卫右街使大人的命令在整个金陵城搜刮大夫, 金陵城有宵禁,全城的大夫谁敢触刑部尚书大人的霉头,都早早关门就寝。那些个金吾卫都不是什么斯斯文文的读书郎, 扯着中气十足的嗓子把整个坊的大夫都从梦里震醒不说,甚至还砸破了几家yào炉的门板, 到现在还有大夫在几个壮汉邻里亲戚的壮胆下跑到右街衙衙门前期期艾艾的索赔…… “你以后怕是也砍不了柴了吧。”曲荃看不爽这小子, 抓住他的“脊梁骨”使劲儿戳。 “……以后的日子还长,双手安在, 捏个面团串个糖串儿还是可以勉强维持生计。”火烛被天窗中透入的风吹的弱了一瞬,将阿茅的脸色隐于暗部,看不清神色。 “说的倒是蛮可怜的,给你个机会别不识抬举。”曲荃双手离案, 整个人舒服的向后仰了仰,“一、我可以动用我手上的权利帮你造一个新身份,如此一来你的仇家便寻不到你,你也可以在金陵城继续安身。二、凭我与朔大人的关系,可以让你在金吾卫右街衙有一份差事,不劳身不劳神,还能让你食宿不愁四季有新衣。三、我可以调动刑部的势力,全面捉拿罪犯,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姐姐回到你身边。” “而你,则需要给我,真正的供词。” 曲荃伸出手,在一旁察言观色伺候的狱卒立马将冒着热气的茶盅恭恭敬敬递到手掌上。她玉指轻划,一盅茶香雾气将曲荃一张兰草白玉似的容颜衬的有些不真实,“我允你三件事却只需你为我做一件事,这与你来说是极大的便宜。” “曲大人的条件,真的很诱人。”阿茅低着头,一 分段阅读_第 90 章 双属于少年的清秀眉毛以一个微不可查的幅度向上挑了一挑,倏然满室烛明,映亮少年清秀的五官。 —————————— 金吾卫右街衙此夜灯火通明,从夏台审犯归来的刑部尚书曲荃几乎如一阵飓风,所经之处无有完卵。 朔石斛早已听了事情的全过程,跟在曲荃旁边连声安抚,“阿荃阿荃你听我说,那个阿茅肯定有所隐瞒,你今日何不对他直接动刑呢?” “动刑?”曲荃扯动了一下嘴角,“动刑岂不是便宜了他!” “可是他打死不说这可如何是好。”朔石斛瞥到曲荃一双光华几变得眸子,了然的问道:“阿荃可是已有良策?” “良策不敢称,只算得上是个笨办法。”曲荃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他不是这么在乎他姐姐的安危么?我们不如就比试一番,看谁耗得起!” 动刑顶多也就是皮肉之苦,皮肉之苦何能及得上诛心之刑。 朔石斛看着神色暗沉的好友,知道她这是又掉沟里去了,曲荃什么都好,就是xing子爱走极端。每次遇到事情是她暂时解决不了的,她就喜欢用最极端最损耗精气神的方式来做。虽然朔石斛也明白,身在其位大多数用那些法子最是有效,但总归还是有些难安。 “曲荃,曲荃!” 一道嫣红的身影由院门处跑来,一边跑还一边挥舞着手里的白绢,身后一只杏黄色滚圆肚子的鸟儿正拼命跟随着她。 “雪霁,你怎么跑的这么急啊?”曲荃见到满头大汗的凌雪霁心下一阵莫名的情绪,及到近前正要把人扶住,却被那只杏黄色圆的跟只汤圆似的鸟儿撞到了脸上。 曲荃:“……” “啊曲荃!对不起对不起!”凌雪霁惊得花容失色,连忙上前将没头没脑在曲荃脸上装晕了正落在曲荃肩窝里扑腾打滚挣扎着想要起身的绣球鸟抱起来,复又去查看曲荃的伤势,“曲荃,你没事吧?” 一旁的朔石斛也凑近一看,强忍着不笑出声,憋得弓了背转过身去。 “这鸟你养的?”肿着半边脸的尚书大人面无表情。 凌雪霁心里一凛,小身板打了个颤,“是我姐姐养的。” 面无表情的尚书大人撅起没肿的那边脸的嘴角,算是冷笑,“养这么肥准备吃的吧?” “啊!根本没有!”凌雪霁立刻打消曲荃邪/恶的念头,但是抬眼一看到那人平日里漂亮的鹅蛋脸现在一边肿的大有发展成金鱼脸块的趋势,心里的愧疚感就没了顶,“对不起啊,我我……我会教训它的!” “教训?”曲荃扭曲着一张脸,“你宝贝姐姐的宝贝鸟你下得去手?” “那我要是真的下不去手,你会原谅我吗?”凌雪霁忙低了头,小心翼翼的抬起一只新月似的眸子去瞧曲荃的脸色。 曲荃看上去心情极差的负起一只手,看向凌雪霁,“你,原谅。” 正当凌雪霁几乎要欢呼雀跃的时候,又听自己脑袋顶上传来一句冷冰冰的话,“鸟,不原谅。” “曲荃……”凌雪霁小脑袋低的更深,一旁终于偷笑够了的朔石斛轻咳了一声转过身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阿荃,你差不多得了啊,干嘛和人家小姑娘过不去嘛。”他想了想,凑到曲荃跟前说道:“这样,将功赎罪嘛。你看人家姑娘这么急急忙忙的跑过来肯定是有什么线索要告诉你,对吧对吧?”说着连忙冲凌雪霁使眼色。 本来是想要调节一下气氛的,没想到凌雪霁真的欣喜的点头,“嗯!我真的有很要紧很要紧的线索要和你说!” 第四十二章 水路通达 “重要的事?”曲荃眯起眼睛,她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也有要跟着肿的趋势, “洗耳恭听。”言落, 她四下找了把石凳坐了下来。 凌雪霁连忙捏着白绢坐到曲荃对面, “第四具尸体出现了, 你猜在哪?” “在哪?” 听说此言, 曲荃神色一瞬凝住,原本好整以暇看热闹的朔石斛也立刻坐到她二人身边蹙眉细听。 凌雪霁将白绢展到曲荃面前, “吴郡,姑苏城。” 曲荃飞速接过白绢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分段阅读_第 91 章 口中问话:“什么时候的事?” “我和我姐姐的绣球鸟时常两地通信, 上次也是在吴郡给我传来的,嗯……似乎是五天时间, 应该是在五天前的事情。”凌雪霁确切说道。 曲荃从白绢上收回目光,无比疑惑的看向凌雪霁,问道:“你姐姐怎么会在吴郡?” 朔石斛闻言也抬起头来, 凌雪霁感受到两人灼灼的目光脸颊有些发烫,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面上出现了一些可疑的红晕, “她是回去省亲的。” “那你姐姐的夫君对你姐姐真体贴啊。”朔石斛真心夸赞, 面上充满了些许歆羡之意。 曲荃:“……”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没想到这回危岳雁歪打正着小日子过得挺如意啊!突然不想办案了…… “诶曲荃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好难看, 是右脸开始发疼了吗?”凌雪霁替姐姐高兴之余发现了曲荃黑如锅碳的脸色。 “是啊阿荃。”朔石斛也反应过来,连忙查看她的伤势,“这样,你们先谈着, 我去派金吾卫找大夫来。” “站住!”曲荃忍无可忍无奈扶额,结果习惯xing的碰到了右脸,“啊!嘶……” “曲荃!” “阿荃!” “哎呀行了你们俩。”曲荃将白绢甩到凌雪霁的怀里,另一只手指向朔石斛,“你给我站住!又想派一群金吾卫半夜扰民啊?” “咳咳。”想起那晚囧事,朔石斛不好意思的轻咳两声。 曲荃翻了个白眼,“雪霁从小习武,对付这点小伤应该还是没问题的,晚上我让她给我整吧,现在当务之急是看线索,不是看我的脸!” 朔石斛:“是是是。” 凌雪霁:“对对对。” 曲荃满意的点点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起身便走,“院子里说案子太渗人,回书房。” —————————— 尚书府 曲老太君房内 伺候洗漱的丫鬟端起脸盆及香皂一个个步出房门,排在末位的画眉和仍然留在里屋的集锦对了个眼色,点头带上了门。集锦为曲老太君梳好银丝,将牛角梳子放到了镜台边。开始力道适中的为曲老太君推拿按摩。 “集锦啊,我这病都好了,怎么雪霁还没回来啊?我怪想那个孩子的。”曲老太君对着镜子里低眉揉按的贴心丫鬟问道。 “夫人还与大人在一处办案呢。”集锦答完,手上不停笑着与曲老太君打趣,“老太君怎的都不问问大人的情况,反倒先问起夫人来了?” “问荃儿作甚。”曲老太君提起这个乖孙女又宠溺又埋怨的,“她三天两头往外面跑,平日里饭都不陪我吃两顿,我才不问她呢。” “是是是~”集锦听老太君假装怄气,在身后轻笑着附和。 曲老太君也乐了,说出来的话却还是保持着埋怨的口吻,“本想着好不容易娶来一个孙媳fu可以陪陪我,哪成想着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个人一副德行。” “哈哈哈哈,这也是大人和夫人有缘,冥冥之中自有天定~”集锦捏完最后一下,扶起曲老太君起身,便伺候其更衣。 “唉,这回等她们回来了,可要好好教教她们家法。” “知道啦~我明日便差人去把家法戒尺从耳房里寻出来~” “雪霁初来乍到就让她在旁边瞧着,咱们呐就该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不懂事的荃儿。” “是是是~集锦一切依照老太君的吩咐办~” —————————— “阿嚏——!” “曲荃你受凉啦?”凌雪霁连忙把热茶塞到曲荃手里,“快喝点热茶,喝完了我再帮你倒。”她自打因为自家姐姐的绣球鸟把曲荃的漂亮脸蛋砸肿后,就特别愧疚,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曲荃的一举一动,大有把曲荃当做自个儿姑nǎinǎi伺候的趋势。 曲荃揉揉鼻子打开茶盖喝了两口,“没事,你把那肥鸟放回去了?” “是绣球鸟!”凌雪霁不满的指正。 曲荃斜眼,“肥鸟,肥团,肥汤圆。” 凌雪霁无奈点头,“好好好肥鸟肥团肥汤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背地里在曲荃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 “接下来就等危岳雁那边的消 分段阅读_第 92 章 了。”曲荃自顾自点点头,取来一旁案卷做笔记,凌雪霁悄咪/咪的的凑到她身边,怎么看都觉得曲荃写字的样子很好看,嗯……虽然姐姐写字的样子也很好看,但总觉得曲荃的不太一样……嗯……是哪里不太一样呢? “你在看什么?”察觉到凌雪霁毫不遮掩的目光曲荃并未抬头,边下笔如飞边随口问道。 “哦!没什么啊,我是在想事情。”凌雪霁连忙心虚的坐直身体,勉强不结巴的掩盖自己的内心。“那个曲荃啊,我想知道,那些女尸的出现时间和凶手究竟有几人有什么关系啊?” “这个啊,是这样的。”曲荃写完最后一行字,提袖搁笔。转过身来正对凌雪霁道:“依照吴郡那具尸体的情况来看,极有可能是被凶手压缩到一个箱子类的容器当中运送到吴郡的,不然没有理由解释她为什么脊骨尽碎身体呈压缩后未完全展开状。也就是说那具尸体有可能原本不在吴郡,是从一个地方输送过来的。” “啊?可是那个人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啊?”凌雪霁摇摇脑袋,“不过我觉得,这样一来吴郡周边城池就很有可能是尸体的源地。” “那也未必。”曲荃将搁在笔架上的笔拿起来熟练转了一圈,“之前我也是依照你的想法考虑的,但是危岳雁在信中告诉我,吴郡水路四通八达,比陆路少了不少关卡曲路,只要行的是水路即便是金陵前往吴郡也只需五日行程。”她转过脸来,一双眸子幽幽的看进烛光里,随着它跳动而闪烁,“所以,有一个人从金陵出发抛尸吴郡,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第四十三章 投怀送抱 “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危岳雁看着在桌上跳动的越来越微弱的火苗,拿剪子剔了剔复又明亮。“即便第三具金陵广德坊出现女尸的时间与第四具我们吴郡出现女尸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对的上五日行程, 足以让人往返两地托运尸体, 也不代表凶手就是一人。” “没想到这桩案子这么困难, 除去女尸之外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有。”凌秋泛以手支额, 月白银丝绣边的罗袖滑落一寸露出霜雪般皓白莹润的手腕, 危岳雁不慎瞥见废了好大一番气力才把自己的目光从那截手腕上撕下来。再不敢往凌秋泛的方向看,兀自寻了一处铜制九莲香炉学老僧入定。 “将军?将军?” “啊。” “咳咳咳咳咳咳……” 为了掩饰自己方才失态的真正原因, 危岳雁轻咳了一声,结果不小心咳多了。解释道:“我是在想这个凶手眼下究竟在何处, 倘若他杀完人还留在吴郡或者吴郡附近, 我们又在竭力调查他,此处便不安全了。” 江南不似金陵, 不仅有重兵把手,左右街还分别有金吾卫到处巡逻,每个坊门之间设有关卡, 任何人等出入坊门都需被严格验身。吴郡向来偏居一隅百姓大多富足,外来人口迁入之后也会受到严格检验, 所以说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也不为过。所以治安上相对来说松懈很多。治安松懈意味着危险xing高。 其实危岳雁自己倒也还好, 主要是担心自家娇妻和老丈人。目前还不清楚凶手的具体人数,倘若是一个犯罪团体或是邪/教组织, 那么她们可算是站在风口浪尖上,安危难测了。 “这有什么好忧虑的。”凌秋泛见这几句话说毕灯烛又暗了些,便取过方才危岳雁使过得剪子重新剔了剔灯芯,这一暗一明间将香炉盖的镂空纹案中袅袅升腾翻旋而起的薄雾映照出几分朦胧梦幻之感。在这迷离香雾之下, 凌秋泛突然有些困乏,语调间不经意的带上了一丝倦懒的气息,“将军身手不凡武艺过人,想来那些贼子若是知道将军在此,必会有所忌惮。” 危岳雁听了这话心里头高兴的zhà开了花,这好像是自己媳fu第一次夸自己的武艺吧!自己从小练武,父亲和叔叔们都觉得自己是一块练武奇才,什么刀谱剑谱只要练会其中一样便能融会贯通,过目不忘。见到别人使了些奇异的招式,只要记下几个关键动作回到家里略加琢磨便能原封原样的还原出来。 从小到大因为自身武艺被人夸的次 分段阅读_第 93 章 数不计其数,但是危岳雁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兴奋过,不只是兴奋隐隐还有种自豪感油然而生。啊听自家媳fu话里的意思,只要自己在这里她就觉得不需要有什么担心的,安全得到极高的保障,这是对自己一种怎样的肯定啊! 经过一番过度解读,危将军的心里激动的已经有山洪暴发的趋势,天知道她现在多想把自家宝贝夫人搂入怀里亲亲抱抱,但是顾忌到自己在成亲那夜毕竟行了些不那么光明的事情,还要死不死打了夫人的宝贝妹妹,按照夫人的脾xing,这芥蒂恐怕不是一两个月就能消的,还是尽量按捺住了自己不合时宜的冲动。这毕竟牵扯到了夫人的原则问题。更何况,夫人还曾有钟爱之人……危岳雁使劲晃晃脑袋让自己忘记最后这件一想到就头痛的事情,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她宝贝夫人刚刚夸了自己的事实上安抚自己。 凌秋泛见危岳雁一张俊容在须臾之间变换多种情绪百思不得其解,想要仔细看去却不慎被那双狭长眸子摄了心神。曾几何时,那双昳丽与英气俱存的眸间氤氲着如丝入骨的情yu,不经意间便撩人心弦,那是在……她正感耳尖微烫,突然危岳雁向这边看来一眼,四目对上一瞬,触电一样移开了视线。 糟糕糟糕糟糕!凌秋泛突然觉得危岳雁那一眼好像将自己看穿了,心里皆是一片混沌,脑袋里噼里啪啦zhà着电花泛出一道道白光,呼吸间绵长的气息都短促了几分,拉过桌上白绢yu遮面却下意识捂在心口。 危岳雁本来只是自己恢复了情绪打算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说完,结果只看了自家夫人一眼后者就出现了眼前这异样的神情和行为,危岳雁就着她的手看了看按在她胸口处的白绢,心下了然,略一思忖竟起了些逗弄之心。 “夫人,可是发现了这白绢上的新线索?” 凌秋泛一愣,白绢仍旧被她压在胸口,“有什么新线索?” “夫人可从第二行第三字起细瞧一遍。” 凌秋泛下意识依言去看,登时耳尖有些微烫,这绣球鸟送来的信笺竟然被自己拿倒了,危岳雁何等眼神定然是早就发现。凌秋泛又羞又恼,登时冷下脸来,就要将那白绢摔在危岳雁挂着意味深长笑容的脸上,余光却瞥见珠帘重影后的山水屏风上人影一扫—— “啊!!” “什么人!” 危岳雁的怒叱几乎和凌秋泛的惊呼同一时间响起,声起声落一瞬之间,她便已横剑当胸将凌秋泛牢牢互在身后。惊魂未定的凌秋泛看着挡在她身前的颀长背影,内心是从未有过的安心。 常年征战沙场使得危岳雁的后背十分敏感,在战场上唯一放心将自己后背jiāo付的只有危家的父叔兄弟,后来整个危家只剩下她和二叔两人,二叔身受重伤之后便闲赋在家,修罗血狱之中只留下她危岳雁一人。 在战场上危岳雁相信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不是生来如此,她也曾相信过她的将领,但是换回来的是危家近乎灭族的结局。她从尸山血海里爬回人间,自此再不愿在战场上将自己的生命jiāo给别人,为了不寒将士们的心,危岳雁开始注重防御,她也极其擅长防御,敌国皆知大夏将军危岳雁守着的城池必然固若金汤寸土难攻。每每必须突围之际她都会使用最狂烈的酩酊qiāng,这qiāng法自酒中而来别人舞来潇洒飒气,由她舞来则杀气毕露,狂如飓风烈如疾火,一招一式之间多有回马qiāng法,身形出招变换莫测,让敌人目眩的同时也让友军探不到她的后背。 然而眼下,她全然不设防的,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凌秋泛面前。 三年,可以有多少变数,有多少暗流汹涌在地下。 她一把长剑在手,为她挡在身前。 同时,也把自己的命,jiāo给了她。 危岳雁方才回身迅疾,确实捕捉到一抹残影消失在屏风最左端,接着越过了窗台,留下一个飞速窜逃的身影。但危岳雁没有去追,因为她意外又不意外的觉察到有什么在缓缓靠近她的脊背,那个位置只有她妻子在……心中猛然一震却没有多余的思绪,她没有认命的闭上眼睛,而是怒睁 分段阅读_第 94 章 着一双狭长的眸子,杀气毕露。 如果……真的要死在这里,那么在最后一刻,她还是要护住她。 无因无由,不恨不怨。 想象之中的刺痛和冰冷没有到来,抵达她背脊处的是一种仿佛踏在云端的绵柔和温暖,将一川坚冰化作春水,汩汩流淌。她有些不确定的轻声唤了一声,“秋泛?” “将军。”凌秋泛自然不知道危岳雁方才心中经历了怎样一番天地变色,她抚上危岳雁的背脊心中十分挣扎不愿承认,那个黑影吓得她有些发抖。 凌雪霁一直以为自己不怕鬼神,因为每当凌雪霁兴奋的在下人嘴里撬出一个鬼故事之后晚上就会吓得睡不着觉,接着就会抱着枕头来sāo扰自己这个做姐姐的。而自己总是拒绝瑟瑟发抖的妹妹颤抖的想要给自己复述一遍听来的鬼故事,并且告诉她鬼神不伤无辜之人,然后在妹妹无比崇拜的目光中压抑自己的好奇心和恐惧感。 其实……她比谁都害怕。此番在自己从小长大的香阁中瞧见这么个惊怖的人影,多年不闻异事诡谈的凌大小姐又慌了,她看着危岳雁坚实挺拔如苍松修竹的背影,真想就这么靠上去。 察觉到妻子声音里极力掩饰却仍旧透出的无助和恐惧,危岳雁环顾房室确定暂时安全之后,保持着持剑状态立即回身。凌秋泛正在犹豫,不料那原本背对之人突然转身将自己拥入怀中,久悬未落的心砰的落回原处,为那人一下一下竭力跳动。全身血yè流速加快,脸颊烧红。 危岳雁柔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凌秋泛闷闷的,“嗯……”然后不自觉的往危岳雁怀里挨了挨。 危岳雁心头一跳,嗯……这个感觉好像很不错。 心思电转,一个唇角的弧度在凌秋泛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勾起。她抬起手在自家夫人的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安抚道:“别怕,我刚才仔细一想,我们这里应该不如金陵危险。” 这话响在凌秋泛的头顶,她实在不愿在危岳雁面前示弱让其闭口不谈案件和凶手,毕竟拥她入怀是危岳雁的行为,她一言不发或许还能不至于太丢脸。死要面子的下场就是必须听危岳雁分析的越来越吊诡,越来越惊悚…… “尸体死亡时间并不能足以让我们得出精准结论,因为那些死者并不是一被杀害就出现在我们视野之中的。” “金陵吴郡来去五日极有可能是凶手布置出的精妙障眼法,凶手很可能并不在吴郡,而是先运尸体来吴郡然后雇好流民来驱使马车,将尸体出现的时间安排在最后。接着再跑到金陵去,行凶作案。” “所以据我推测,这场连环血案的幕后凶手,此刻,极有可能在曲荃他们身边。” 第四十四章 香阁之趣 作者有话要说:玉玉今天工作的挺晚实在没办法更得少了点/(ㄒoㄒ)/~~ “将军所言有理,此番有将军在, 定能速将凶手查明缉拿归案。” “夫人过奖。”危岳雁唇边勾起的笑意越来越大, 唉, 夫人明明害怕到不行竟然还一边维持着表情, 一边拼命控制声音不发抖不发虚一本正经说话的模样, 真真可爱极了。 危岳雁看破不说破,抬起手绕到后面轻柔的带有些许安抚的拍拍夫人的背, “天色不早了,夫人早些休息, 我不打扰了。” 凌秋泛惊觉搂着自己的怀抱有一丝松懈, 心中还没完全松下去的弦又绷了上来,依照本能她应该连忙扑上去把自己牢牢钉在那个充满安全感的臂弯里, 但是理智告诉她,她是凌家嫡长女,岂能被这一点虚缈的恐惧就惊慌失措失了身份?可话又说回来, 她早已嫁给危岳雁为妻,危岳雁虽是女子虽曾对她有欺骗之举却也是她正统意义上的夫君。 试问一个妻子想要从她的夫君那里寻求保护, 有哪里失了身份呢?想通这一关节凌秋泛仍旧在纠结, 好像让她挣扎着不愿以一个弱者的姿态呈现在危岳雁面前的根本原因,又并不是因为怕失了身份…… 危岳雁早看出她妻子纠结的本因, 什么傲骨难屈,什么家世教养都不是真正的原因,说到底……只不过因为她的妻子害羞,不 分段阅读_第 95 章 愿意开口罢了。危岳雁玩心一上来, 抉择就干脆明朗多了。 给予凌秋泛安心和温暖的怀抱一瞬放开,危岳雁礼节xing的后退一步,继而准备转身回到自己就寝的外屋。凌秋泛一瞬失神,而危岳雁则在自家妻子看不见的地方笑容更盛。虽然这样有点负罪感,但是还是很想看看,平日里清冷自持的妻子接下来会怎么做。 “将军这就走了?” 凌秋泛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危岳雁几乎笑弯了眼睛但很快便被收的一干二净,华美英气的面容被她肃整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刚才那黑影可能还留在府中,我打算多喊些人来守在门外。夫人可有吩咐?” 凌秋泛抿了抿唇,看着危岳雁面上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更觉心虚,明明正事已经谈完了,而自己却还拖着不愿让人家走,“将军劳累一夜,我让下人去备些燕窝羹来给将军吃怎样?” 危岳雁心中自然欣悦,但是面上仍旧装出踌躇的模样,语调间也镀上了一层倦意,“我常年征战在外,夜里行军千里也是常有的事,倒是夫人从小保养得当近来劳心劳力想来眼下已经困顿难支,我又怎好让夫人因我而耽误休息呢?夫人莫要多想了,还是赶紧歇息吧。” 凌秋泛见危岳雁说完又要走,顿时更加急切。“将军也劳累一天,此时还要为我分忧,我身为妻子多为将军尽些力也是应该的……”这话说的越来越没底气,越来越羞赧,自己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厢差点要羞到地里去,这厢倒是越听越舒爽,但是面上还是一派忧国忧民泰岳将倾的模样。 第四十五章 温香软玉 “夜已深,外头霜露又重, 一旦渗入骨髓是会积寒在身体里的。” 凌秋泛听着危岳雁有些沉重的语调, 越听越觉得今日危岳雁的嗓音有一种不可抵抗的力量。她着了魔一般走过去, 伸出手抵住了那开合不已的薄唇。感觉到对方明显的一滞, 紧接着手腕被人一把抓住, 腰身顷刻间陷入对方的臂弯之中。 熟悉的温暖在此将她包裹在内,凌秋泛呼吸急促两分, 甫一抬头只见一张华颜近在咫尺,彼此的呼吸皆在耳畔。 危岳雁沿着那美好的唇线的轮廓向微红的耳尖划去, 清呵出声, 融合着铜炉香雾间氤氲出的旖旎,“我侍候夫人上床歇息。” 此言一出更是将那道赧红漫至整个耳廓, 凌秋泛心中一惊正yu推拒,忽然身体一轻整个人被危岳雁打横抱在怀中,稳健有力的步子将自己带到了床畔再轻柔的安置在牙床上。疲累的身体陷入久违的绵软之中, 自己还落在床沿的脚腕竟然也被人握在手中百般怜惜。 凌秋泛微微撑起身子一看,危岳雁正在温柔的替自己除去鞋袜, 她知自己素来爱洁, 刚才把自己放在床上的时候特别注意没有把尚穿着绣鞋罗袜的双脚搁在被褥上。鞋袜除去以后一双玉足皓白如两只玉兔,轻重适宜的力度留恋在足上, 凌秋泛忍住了往后一抽的身体本能,闭上眼睛任危岳雁替她按摩解乏。 因在屋内身上并没有着广袖衫,那股绵中带韧的力度从脚窝来到脚腕,由脚腕来到腿上, 身上的衣物被除至里衣,早间熏过惠安水沉香的被褥轻柔的覆在身上,凌秋泛合着双目状若安静的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虽然洞房之夜早与危岳雁行过巫山云雨之事,但是她心中芥蒂未除怎能再次坦然接受? 这等纠结已经将刚才的惬意舒适渐渐吞噬,凌秋泛的内心越来越烦乱越来越挣扎,排排青铜编钟混响成章引起一片云雾缭动,宫商角徵羽五音间杂不绝乱耳乱心,突然“噹”的一声闷响扣在凌秋泛心头,将她的思绪扣入钟壁闷震之声笼住全身。危岳雁此番行为是不是故意的?故意让自己感到害怕故意佯装要走故意将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进而趁虚直入。 一想到此处凌秋泛的心就越来越沉,直到沉入谷底,再也升不起来。 就在此刻,身上的力道突然消失,温柔的暖意也随之dàng然无存。脚步声在耳边响起,凌秋泛诧异睁眼,却见危岳雁已经挑起珠帘要向外面走去 分段阅读_第 96 章 燥火降下的一瞬无边无际的失落感一涌而上,凌秋泛连忙扶住帘钩处的床柱,“你去哪!” 危岳雁一脸茫然的转过身来,“夫人已经就寝,我自然是要去安排守卫。” 去他的什么失落感!凌秋泛在心头暗骂了一声,疯狂跃动的火苗在心头燎原。 危岳雁眼睁睁看着自家妻子面上红晕褪去冻上了三四层冰霜,纤长如削葱的玉指一动,帘钩除下,松峦云雾般的窗帘层层落下掩住其后曼妙佳人。 “有劳将军费心。” 这外头的天好像够冷的,连屋内的人声也笼着一股寒气。 危岳雁走了。 凌秋泛背对着床帘躺下,自己生自己的气。早知道结局是这样她就应该像以前一样一句话也不说,说了那么多还被人拒绝真是没身份!惠安水沉香的甘甜渐渐淡下,属于木质的苦涩气味萦绕枕畔,这气味怎的比平日里熏人?明日将人全换了,换成ru香!再不济就用鹅梨帐中香!一点涩味也不许带! 胸口无名火泄尽,丝丝缕缕的恐惧化作百足蚰蜒,扭着身子爬上心头,带起一波无声无息的战栗。凌秋泛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目光四处查看什么也发现不了,虽然如此但她总觉得屋子里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瞧,就连绣球鸟在笼中喝水的声音都变得诡异无比。凌秋泛竖起耳朵却怎么也听不到危岳雁在外面布置守卫的声音,心里头越来越不安,越不安就越怨危岳雁,自己……虽然表现的不那么明显,但是身为名义上的夫君,好歹也有顾忌妻子的安危,倘若那贼子不在外头而是早一步潜入了屋里,自己岂不是要不明不白的丧命于此吗! 凌秋泛思来想去横竖睡不着,气头上脑干脆就不睡了,她一下子翻身坐起伸手就要去撩开床帘,手甫触及缀玉的帘钩,床帘就被人从另一头拉开。 “啊!!!” “别怕是我!” “啊啊啊!” “夫人!是我,危岳雁啊!” 凌秋泛急促喘息过后终于看清楚对方的脸,只是今日这张华丽的容颜看在眼里只有说不出的欠揍。欠揍的脸挤出一个笑容,凑到她身边,声音如有实质轻轻刮挠耳内绒毛。 “夫人,你想我们这个姿势持续到什么时候?” 凌秋泛闻言一愣,顺着自己的手看去,危岳雁的衣襟被自己拽的大敞,露出一大片浅蜜色的肌肤,由锁骨而下侧面延展开去,圆润肩头往下是她的臂膀,屋内烛光透过床帐只余些幽弱的光,隐隐可以看到那臂膀上覆着一层薄而韧的肌肉,彷如随时随刻蓄势待发。凌秋泛怔然抬头正好对上一双跳动着暗沉的火焰的长眸,危岳雁正不避不躲的看着自己。 闪电似的将手收回,危岳雁微微侧目在自己luo/露的肩头巡视一番,唇角勾笑转过头来,“夫人怎的还未入睡?” 凌秋泛冷眼刮了她一下,冷冷道:“将军不是睡在外间?怎的跑到里间来了。” “我是为了夫人的安危呐。”某人恬不知耻。 “将军不是说已经在门外安排了守卫,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门外有守卫把守,夫人这处——”危岳雁眸中含笑,层层云雾似的帷帐落在身后,“当由我亲自来守。” 凌秋泛心头一紧,一张俏脸如同经了雪的腊梅,红了个透。幸好光线微弱身前那人瞧不到自己的失态。正胡思乱想间,一个温热的怀抱将自己拥入其间。 危岳雁轻笑着看自家妻子害羞的模样,舒服的将满怀温香软玉紧了紧,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挨着,满足的合上眼睛。 “好梦,我的夫人。” —————————— 一道过坊门的令牌被狠狠砸在地上,碎成两半。 曲荃脸上yin晴不定,一双眸子里是从未有过的yin鸷。绛紫的广袖在桌案上疾风般横扫而过,将满桌子的卷宗供词毛笔砚台扫落在地,发出“晃啷动噹”一连串的声响。 “都多少天了!真正租马车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查出来,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 一排排金吾卫低着头站在堂中任刑部尚书大人大发雷霆。 “朔石斛!” “下官在。” 分段阅读_第 97 章 朔石斛出列,一抖广袖弯腰作揖。 曲荃负手不想冲挚友发火,只得转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半晌才闷闷出声,“阿茅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朔石斛点头,不疾不徐的将阿茅的身世简明扼要的为曲荃说明,最后下了结论,“身世上他倒全无虚言。” “哼,然后其他都是虚言!”曲荃沉下眸子,又将注意力放在命案上,加上吴郡那起,一共四辆马车运送尸体至闹市,每一次都是不同的租赁地点,不同的人,吴郡那起甚至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租的马车。这些人被抓到衙门审问之后说并不知道马车里面装的是什么,虽然觉得味道不太对但是因为那个让他们租马车的蒙面人给的报酬真的不少,他们或为生计,或为好奇都接手了这件事情。后来等出事了才知道事情的严重xing,若非衙门派了金吾卫来查,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把这事漏出来。 但是那个神秘的蒙面人却是怎么也查不出来。 “大人大人!!”金吾卫张斐扯着嗓门从门外一路跑进来,才进大堂就挨了朔石斛的训斥。 “大吼小叫做什么!”朔石斛拂袖,他和曲荃都在这里,这么喊是想搞事情吗! 曲荃倒没说什么,只一双手臂撑在紫檀木桌案上,语气森冷,“何事?” 妈耶,曲大人这模样怎的比尸体还可怕!张斐来不及擦额头上的汗,便道:“刚刚夏台刑狱司的狱卒来报,说那个阿茅说他要招!曲大人您看要不要过去一趟?” 此言一出,再没人说话。张斐这下更不用想擦汗了,满堂的人都知道曲大人被那个阿茅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又偏偏不用严刑拷打的法子,这时阿茅说要招供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都屏气吞声的站在那里,咽口口水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连朔石斛也只敢偷偷去看曲荃的表情。只听得一滴汗珠打落在地上的声音。 一声冷笑骤然响在空寂的堂内。 曲荃缓缓眯起一双眸子,幽暗狡黠的光色在其间流转。斗胆抬眼偷觊的几个金吾卫都打了个冷战,明明外头光天化日清朗乾坤,而曲大人此刻的样子却偏生令他们觉得害怕。 此地非人间。 第四十六章 口干舌燥 曲荃搁下茶盅,一身绛紫滚银绣鹤广绫袍在幽暗刑房里隐隐发亮, 她看向不远处被四个虎背熊腰的狱卒摁在地上的阿茅, 露出玩味似的一笑。 阿茅双手被紧紧钳在身后, 盯着曲荃满脸屈/辱的神色。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这话应该由本官来问。”曲荃修长莹润的手指轻扣桌面, “你先前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怎不见了?你这突然开窍, 倒是让本官不敢信你了。” 阿茅双目布满血丝,几日不见形容憔悴了不只一丁点, 牢狱中的日子可以想象。他使劲挣了一下换来的是更强烈的镇压。 “大人这些日子对小的不闻不问,不就是等着这一天么?”他声音嘶哑, 双目充血, 此番看上去像只被bi急的狼崽,这些日子曲荃命人将他关押在夏台刑狱司中, 虽允他一人单间住着一日三餐定时派送狱卒牢役不得苛待,但却有一条死令,不让他与外界有丝毫往来。 对方既然有这个本事把他bi上绝路也定有势力打听到他被人关入了刑狱司中, 时间一久哪怕曲荃和朔石斛并未表现出什么来,对方也定然会怀疑阿茅的嘴风。时间越久阿茅便越沉不住气, 加之他双腿已断刑狱司看守甚严, 思姐情绪日日发酵,曲荃就算不将之严刑拷打, 也能bi得他痛下决心。 他被她bi上了险峰,步步后退,若不紧紧依靠住她,便只有万丈深崖。 “小的招供, 请大人相信小的。”阿茅说完低下头去,目露绝望之色。 “且慢。”曲荃端坐在楠木梅兰纹太师椅上笑容依旧,抬手止住菡师爷做笔录的动作,优美的下颔微微后仰,画出一条倨傲的弧度,“你现在想说,本官却不想听了。” “什么!”阿茅双目徒然睁大,满面不可置信,“你——” “撑开他的嘴。”曲荃冷冷命令。 那四个狱卒 分段阅读_第 98 章 领命立刻将阿茅的嘴死命撑大,令他“啊啊啊”的叫了半天一个完整的字音都没有发出来。 曲荃:“取刀子来。” “是。”身旁待命的狱卒立即从邢具台上拣出一把雪亮的刀子呈给曲荃看。 曲荃:“太锋利了,挑把钝的,给本官慢慢儿割他的舌头。” 那持刀的狱卒虽然已经习惯曲荃审讯时的狠辣,但还是控制不住哆嗦了一下,连忙从刑具台上找出一把刃背上满是锈迹的旧刀,向阿茅一步步走去。 曲荃重新拿起续好茶汤的瓷盅,好整以暇的看着阿茅脸色越来越白,“既然你先前不说,那便一辈子——” 话音未落,听得刑房的铁门“咚”的一声巨震,把房里的人都惊了一跳。 凌雪霁气喘吁吁的冲进来,后面还跟着一脸绝望的朔石斛。 曲荃手中茶盅发出一声脆响,“雪霁?你怎么来了这里。”言落立刻一个眼刀直飞朔石斛。 凌雪霁往左跨了一步,挡住朔石斛一脸“事情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啊”的表情,铮然道:“曲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怎可行此yindu之事!” 曲荃猛摔茶盅,溅出一桌茶汤,“反了天了!你不过是菡师爷身边的贴身女婢,竟敢对本官口出狂言!来人,给本官拿下。” 菡师爷身边的贴身女婢?凌雪霁被一群狱卒团团围住的时候愣怔了一下,转头看向朔石斛发现后者正眼观鼻鼻观心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问我”的表情。 几个狱卒合力将这个来历不明对尚书大人大吼大叫的少女捆缚住,按在了曲荃的长案前。凌雪霁拼命挣动时,只见一截银丝滚边的下裳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甫一抬头正对上曲荃高高在上的冷漠目光。 “曲……”凌雪霁咬住下唇,差点曲荃两个字脱口而出。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姿势,又仰头看了看上方正用狐狸似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曲荃,顿时面红耳赤,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自己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绑着押在一个人面前,这个人还是自己拜过天地的夫君,真是太羞/耻了!曲荃就是一个大混蛋!! 曲荃看着凌雪霁恨恨的目光,只觉得怎么看怎么有趣。凌雪霁比她矮一个头不到一点,平时看着就觉得小小一个倍是可爱。眼下看着凌雪霁被人捆着押在自己面前,心里不经意生出一股诡异的满足感。嗯,以后也可以这么玩。思绪一飞出去就立马收了回来,呸呸呸,什么这么玩那么玩的,是想要怎么玩啊!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啊!曲大人开始严厉批判自己的内心,十年苦读圣贤书,怎么现在脑子里竟是一些荒/yin/祸国的玩意。 “咳咳。”曲荃轻咳一声,“本官仁厚,念在你是菡师爷的贴身侍女……” 话未说完,凌雪霁“呸”了一声怒道:“人家好心好意要给你提供线索,你倒好,不让人家说便罢了,还要用刀子割他的舌头!yin狠险du狡诈至极!居然还有脸说自己仁厚,哼,我看就丫的一狗官!” “反了天了反了天了!”曲荃转头想去摔茶盅却发现离自己有点远,只得摔袖,“来人,先将阿茅押回去,本官择个黄道吉日再割他的舌头!” 阿茅的嘴上被塞上布巾押了下去。 曲荃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对着自己扇呀扇像是被气的不轻,等看押阿茅的狱卒回来复命确认阿茅已经被押回牢房后,曲荃才点头吩咐,“你们都先下去吧。”她看了眼不知何时已经黏到菡师爷身边的朔石斛,“你们也先回去吧。” 凌雪霁看着朔石斛夫夫俩并肩走出刑房的背影,心中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等到刑房里只剩下她和曲荃两个人之后,这种不祥的预感强烈到顶点。她虽然习过武艺,却挣不开这夏台刑狱司的狱卒捆绑的绳结,紧张的跪在原地甚至忘记起身。 脚步声在身前响起,绛紫的衣料每带起一片微风都会引得凌雪霁一阵战栗,风到了她的身边,止住了。 曲荃微微弯下腰来,拿扇骨往那个漂亮的下巴处一挑,一双冒着火星子的大眼睛对上了她笑宴似狐的双眼,“我没想到竟是你来。” “ 分段阅读_第 99 章 我我怎么啦!”凌雪霁两只眼睛火星bàozhà,脸却红的快要滴出血来。 曲荃笑意更浓,她蹲下来,和凌雪霁平视。玉骨扇抵在她的下巴上,竟然跟那泛着粉的肌肤相映成趣。一时间竟看的有些出神,光影陆离之间,谁的心跳漏了一拍。 凌雪霁被她看的又羞又恼,愤愤一扭头,离开了那抹令她不适的凉意,“朔石斛可以,菡师爷可以,连张斐都可以,为什么我不行!” “好!”曲荃收拾好刚才有些失控的心情,连忙起身视线转向别处,“凌女侠出手相助,曲荃自然感激不尽。” “什么凌女侠你你不要乱叫。”凌雪霁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温度,这刑房里怎么这么闷热,一点透气的地方都没有。 曲荃点点头,“朔石斛都与你说了?” 凌雪霁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曲荃:“阿茅明明是要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信息,但却一直故弄玄虚——” 凌雪霁:“嗳。” 曲荃:“???” 凌雪霁羞红了脸,“你先把我解开啊!” “哦!得罪得罪。”曲荃也着了魔似的,这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还被自己捆了丢在地上,连忙蹲下身将凌雪霁半搂至怀里,越过尚未长成的细窄肩头去结绳索。 凌雪霁第一反应就觉出这个姿势很别扭,正yu开口提醒,一道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边。 “我不知道阿茅究竟想做什么,故而安排了这么一出戏,好让他在绝处逢生之后万分疲惫略释防备的情况下多透露一些信息。”入了魔障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找了个很谜的角度结绳索的曲大人一边说一边腹诽这个绳索怎么解起来这么费力。 “原本打算朔石斛来唱红脸的,毕竟那家伙清名在外,阿茅对他虽没什么敬慕却不会如对我这般抵触。”曲荃扭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凌雪霁圆润可爱的耳垂,不禁凝视一瞬,怀中躯体轻轻颤动,引得她自己也有些莫名燥热,游魂一样将话说完。“我竟没想到会是你来。” 凌雪霁:“你……” 曲荃:“我…………” 凌雪霁:“你解开没有啊……” 曲荃:“哦哦我快了快了。” 话音刚落,二人都觉得手上一松,绳结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只是刚才手上脱力绳子滑落下来。 凌雪霁:“……”这人故意的!总是欺负我! 曲荃:“……”这结什么时候开的?我怎么不知道?? 曲荃连忙站起来避开,凌雪霁狠狠剜了曲荃一眼,愤然起身,哪知跪的久了脚板生麻,甫一起身发现压根使不上力气。眼看着凌雪霁就要向桌案上撞去,曲荃扶住她的手臂谁料落势太猛,自己也连着被带了过去。 为了护住凌雪霁不磕到桌案,自己被当chéng rén肉垫子砸在上面的曲大人视死如归的一转头,正对上之前被打翻的茶盅,暗恨自己怎么就没控制好力度,现在口干舌燥的都不知道拿什么解渴! 第四十七章 将计就计 凌雪霁连忙从曲荃身上起来,顺带着把被砸的不轻的曲荃也拉起来, 甫一施力—— 曲荃:“啊痛痛痛痛!” 凌雪霁一惊, 松手。 曲荃:“额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凌雪霁连忙致歉, 手足无措的围着重新被她砸回桌面的曲荃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自己从小练武摔倒了也是自己爬起来, 仗着身子骨硬经常自残似的练武, 没有喊过一句苦一句痛。现在遇到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曲荃,都不知道怎么照顾她。 曲荃看见凌雪霁这副模样便知她没什么经验, 只得一脸绝望的提点,“你不要拉我的手那样只会让我更疼, 先扶住我的腰, 然后另一只手扶我的肩背,两只手同时用力, 就大功告成了。” 凌雪霁杵着不动。 曲荃美目圆睁,“你愣在那里扮演衣架子吗?!快来啊!” 凌雪霁头低的更低。 曲荃急yu狂,“我受不了了, 你快点啊!” 经不住曲荃再三催促,凌雪霁终于抬起她那红的跟只苹果似的小脸用颤抖的双手摸上镶玉缠丝的腰带, 镂刻香 分段阅读_第 100 章 兰的玉片沾染着那人的体温抚在掌间温暖舒适, 润滑的触感从手掌直抵心间,通开了一条通往未知的令人禁不住翘首张望的曲径。感觉到一双手在自己腰上摸摸索索就是不用力曲荃翻了个白眼, 正想着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试着起来吧,一张放大的通红俏脸就出现在距离她双眼一寸之遥,二人鼻尖相抵呼吸可闻。 右手揽在曲荃腰间,左手扶住曲荃被茶汤浸湿的后背, 凌雪霁一颗心扑通扑通的跳,只差蹦出喉咙口最后一道屏障。她僵硬着手指,只觉得这腰怎么这么细,好像能被掰断似的,胡思乱想着施力一捞一带便将曲荃整个人都扶了起来。 “好了。”甫一扶完,凌雪霁便烫着似的弹开三尺远,以便于降□□内的高温。曲荃是三媒六聘娶她过门的人,她在吴郡的时候也见到过极个别娶了妻子的贵女,那些贵女因自己身份高贵无不倨傲非常,对待自己的女妻甚少有温柔的,更有甚者广纳男妾面首将自己的发妻冷落在旁不闻不问。所以一开始凌雪霁听说要嫁给一个京城高官还是以不择手段闻名天下的刑部尚书,心中极度厌恶,厌恶之余也有些害怕。岂知嫁入尚书府后,并未受到一点苛待,还能参与到帮助百姓的事情当中,日子过得竟比之前在吴郡时还要有意义。 凌雪霁红着脸想,这一切都应该谢谢曲荃。整理完思绪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曲了又张,终于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笑吟吟的转过脸去,正yu开口。 “对了差点忘记正事,来来来你过来。”曲荃一边揉着摔痛的腰背,一边冲凌雪霁招手。她才不知道凌雪霁刚刚脑子里九弯十八拐想了些什么,只知道自己被摔在案上耽误了太多时间,再不采取行动阿茅就要生疑了。进入工作状态的曲大人早没了方才猝然而生的绮念,见凌雪霁还犹犹豫豫站在原地索xing自己走过去。 “你一会啊……” 凌雪霁只觉得自己今日有点反常,大约是牢里的空气太沉闷致使呼吸有些滞涩,脑子晕乎乎的,只见曲荃那张薄厚适中的唇瓣一张一合,半个音节都没飘进她的耳朵。 “你听明白了吗?”曲荃见她没反应,伸出一根手指在白皙光洁的额头上点了一下,诧异的看到对方受惊似的捂住脸蛋,漂亮的新月眸子睁的跟两只汤圆似的。 “额……你这是听明白还是没听明白啊?”曲荃怀疑的看了她一眼。 凌雪霁捂着脸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曲荃无语了一会,收起扇子就往外走,“朔石斛你给我进来一下——” “嗳曲荃!”凌雪霁蹬蹬蹬跑到她面前阻住了去路,“你放心!我会做到的!” 曲荃扶额,“你知道你要做什么吗?” 凌雪霁用力点了点头,笃定的说道:“看我的本事!” —————————— 住在单人牢房内好一阵子的阿茅发现自己多了一个邻居,听声音还是个细巧的姑娘家,只是举止行为却丝毫和姑娘家沾不上边。试问,大夏哪个姑娘家会拿汤勺在墙上凿出一个洞,然后半夜把脑袋伸过来吓唬人? 阿茅摸着自己的胸口庆幸自己尸体见多了没被她吓死,好半天才呼出一口气,压着声音说道:“你是谁啊!” “我是菡师爷的贴身丫鬟,雪霁。”凌雪霁在洞里歪歪脑袋,一双眸子亮的如同天上明月。 阿茅看了看她打穿的洞,“你在这里凿了多久?他们居然没有发现?” 凌雪霁缩回了脑袋,将那把铁勺子伸过去摇了摇,“我趁他们都睡着了才挖的。” 阿茅叹口气,挨近靠着凌雪霁的墙壁坐了下来,“你这打洞的功夫,真是比穿山甲还厉害。” 话音刚落洞口处又探出了小脑袋,对着他直发笑,“幸好他们没把我关到你隔壁的隔壁,不然我得把两面墙打穿不可。” “能在夏台刑狱司的墙壁上打洞的,你也是第一人了。”阿茅浅浅道了一句,接着二人相视各自乐了一会。 乐够了阿茅才摇摇头,唇边溢出一丝苦涩,“谢谢你来陪我说话,如果我再不说些什么怕是一辈子都说不了 分段阅读_第 101 章 了。” “怎么会呀。”凌雪霁掏出勺子继续挖,想着挖的再大一点两个人好说话。“我家乡在江南一带,风景可好了,你有没有去过江南呀?” “江南?”属于少年的秀气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口中喃喃,“她……好像也是江南来的。” 凌雪霁没有听清楚,侧着耳朵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阿茅立刻止住了话头,然后露出一脸饶有兴致的样子,笑着问道:“和我说说你们江南吧,我听说那里没有秋天和冬天,很暖和。” 凌雪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但是借着牢狱的幽暗很完美的掩饰过去,她低头锲而不舍的挖着墙壁,心里头暗暗想道:看来想要从他嘴里撬出东西,还得下一番功夫。 “江南啊,也不是没有秋天和冬天,只是不怎么下雪……” —————————— 曲荃一个多月没有回家,这甫一走到尚书府大门口她那屋子一大堆的丫鬟全拥了出来,曲荃抬手捂住耳朵避过叽叽喳喳的画眉,转身嘱咐完集锦去给凌雪霁多准备几身换洗的衣物,径直向水台处走去。 水榭高台,珠袖翻飞,曲老太君在两个婆子的陪伴下懒洋洋的靠在祥云镂雕香木榻上也不知是在听戏还是在打盹。午后的阳光如有实质般洒落下来被屋檐琉瓦裁成一束束的,斜飞出一排整齐的光剑。 曲荃轻手轻脚上了高台,示意两个婆子不要出声,自己跑到正在小憩的外祖母身后蒙住了她的眼睛。 “嗯……荃儿勿闹。”苍老的手覆上眼睛一把抓住来不及躲开的曲荃,曲老太君缓缓抬起眼皮,笑着睨了这顽皮的外孙女一眼,“不学好。” “外祖母~”曲荃不乐意了,凑到外祖母身边委委屈屈道:“我都是刑部尚书了,想学好也没处学去呀~” “这是什么歪门邪理?”曲老太君松开制着曲荃的手,故作不悦的转过眼接着听戏,“就该让我那乖孙媳好好治治你。” 啥??曲荃像是没反应过来,正yu争辩却被曲老太君截了话头。 “嗳说到我那乖孙媳,怎么不见她过来啊?”曲老太君疑惑的向曲荃身后打量,果然除了集锦和画眉再没别的身影。 集锦凑过去对着曲老太君解释,“老太君,夫人没回来。” “她还在生气?”曲老太君疑惑。 集锦摇摇头,“夫人应该早就不气了,只是在外面随大人一同办事,绊住了脚吧。” 这话曲荃听来就越来越奇怪了,“雪霁生气?她生哪门子的气啊?”思索一番后也不知道得出了什么结论,抬脸就对曲老太君露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表情,眸中饱含愤怒、指责以及一丝丝不忍,“外祖母,您是不是欺负雪霁啦!” 曲老太君啪的拍了一下大腿,“胡言乱语,雪霁比你乖那么多我疼她还来不及。” “那她脾气那么好怎么会生气啊!”曲荃更不乐意了,虽然那个凌雪霁新婚之夜行为举止异常粗鲁,但是观之后的相处情形感觉还是一个温和的少女,怎么会好端端的生气呢! 画眉小碎步走到自家大人身边,踮起脚来咬耳朵,“先前将作少匠夫人和都水使者夫人来了,老太君让夫人学着自行处理,夫人当时没有理解老太君的苦心,就生气了。” 曲荃一听登时对着外祖母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哇外祖母啊!那俩可是活生生的妖精啊,你居然让那么单纯的雪霁一个人对付她们!” 画眉不嫌事大的补充,“是四个人,那俩妖精还带了她们的女儿。” 曲荃美目圆睁,“外祖母你太不像话啦!!” 曲老太君怒拍身下木榻,“越来越不懂事了!集锦,雪霁呢,把我乖孙媳找来!” 集锦微微欠身,“老太君,夫人暂时过不来。” “怎么?还闹脾气?” 集锦感受到眼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头低得更低,很不厚道的在火上浇了把油,“夫人被大人关入天牢了。” 第四十八章 红毯迎妻(上) 曲老太君双手一颤,一个玉锤头落到地上, 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好似白光电闪轰 分段阅读_第 102 章 滚滚接踵而至。 “荃儿!” 曲荃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外外外祖母, 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的, 您听我解解解释……” “解释什么!你想解释什么?!”曲老太君气的声音都在打颤,“放眼金陵城中, 有哪个人会将自己新婚一夜的妻子送入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去!” 曲荃狠狠飞出两个眼刀子,画眉和集锦收到自家大人的“亲切问候”连忙缩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扮演木头桩。哼, 这两个丫头毫无愧疚之心!回去看本官怎么罚你们!曲荃恨恨呼出口气, 转头一脸无奈的看向曲老太君,“外祖母, 什么叫见不得人的地方啊?”这么形容多容易让人误解啊!抬起头来解释:“夏台刑狱司,那是您外孙女和您孙媳fu办事儿的地方啊!” 哪知此言一出曲老太君更是气的一拍木榻站了起来,一张脸红了又青了又黑, 伸出手指颤抖的指向曲荃,“孽障!枉你也读了十年的圣贤书, 今日竟做出这等有辱门庭之事!” 曲荃发懵:“有辱门庭?外祖母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曲老太君手一伸, “集锦,取家法来。” 曲荃大惊失色, “外祖母!您冷静一下呀啊!!” 集锦完全没想到自己大人竟然玩这么大,玩就玩了居然还有脸说出来,但是求情还是得求的,于是连忙跪下给曲老太君磕头, “老太君息怒,大人也是年少轻狂,想寻些新鲜罢了。大人向来孝顺听话,老太君这厢训斥过大人应该就不会再犯了。”说罢,还给了曲荃一个警示xing的眼色。 曲荃被她这一眼看的是一头雾水,这怎么办个案子都扯上年少轻狂了,这到底哪跟哪啊?她又看了看画眉,只见画眉那丫头拿着一块手绢绞呀绞,把通红的俏脸低到最低。曲荃语塞,这一个个的,难道都魔障了不成? “也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教导不严,才让你做出这等事儿来。”曲老太君阖目沉痛的叹了口气,“荃儿。” “嗳外祖母我在这儿啊。” “你此番行事可有被人察觉?”曲老太君想着自己的外孙女应该也不是什么肆意妄为行事不计后果的人,这才暂时打消了家法伺候的念头,但是想归,事情还是必须问清楚。 曲荃心中一凛,想着自己将计就计让雪霁去应该除了朔石斛和菡宵没别的人知道,虽然诧异为何曲老太君会问这种问题,但毕竟眼下气氛不妙,还是先按捺住自己的疑惑,顺着曲老太君的话回答为好。 “外祖母放心,无人察觉。”曲荃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 曲老太君也对这个回答很满意,“那就好。”这等荒唐之事若被人察觉,荃儿以后还怎么面见同僚,如何在金陵立足呢?曲老太君决定给自己的外孙女敲敲警钟,她命人将地上的玉锤头收拾好,一边沉吟出声,“外祖母知道你向来心细如尘,谨言慎行,宦海数载从未出过纰漏。但是在此事上还是太过孟——”她原本打算说孟浪,但顾虑着丫鬟婆子都在身边总得给曲荃留点颜面这才换词继续,“太过随心所yu了。” “外祖母。”曲荃听到这里有点不满,抬头道:“荃儿哪有随心所yu,荃儿所做一切可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次与雪霁共行此事也是经过一番周详的布局谋划……” “好了好了此事勿要再提。你起来吧。”曲老太君摆摆手感觉自己耳根子都热了起来,再听下去怕是自己一张老脸都要发烫了。她不禁拿眼打量曲荃,这真是她亲外孙女么?不懂风情的一大家子怎么偏偏生出了个这样放纵不羁的闺女。 “哦好。”曲荃开心的站起来,弯腰去拍蔽膝处粘上的灰尘。 曲老太君:“集锦,去给你家大人准备十里红毯来。” 曲荃手上不停,毫无防备的问道:“外祖母,我要那玩意做什么啊?” 曲老太君睨了她一眼,吐出几个字来。 曲荃:“……” “哎呀快扶住大人!” “大人小心啊!!” “啊啊啊大人滚下去啦!” “大人快拉住我的手!” “愣着做什么,快一起把大人拉上来啊!!” 分段阅读_第 103 章 ———————— 夏台刑狱司牢房 “没想到那枚鱼钩的主人竟是一个女子?”凌雪霁手里无意识的摩挲那把为了凿墙而粗粝不少的铁勺,低眉沉吟。她早看出那枚鱼钩是绣花针改造而成,阿茅说鱼钩主人是女子应该不是骗人。 阿茅和她隔了一堵墙背靠着背,朦胧的曦光透过天窗的铁栅栏倾泻而下,目光游离之际仿佛在那微光中看到了梦里的景象,“我常常在想,是什么样的女子会去宿王河边垂钓?又是什么样的背景能仅凭暗夜下初见的一面就找到我,悄无声息的抓走我的姐姐,砍断我的双腿,威胁我不许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唇角溢出苦笑,“何况,我根本就没有看清那个女人的脸。” 凌雪霁忙转过头,对着她的是阿茅蓬乱的黑发,“你说你没有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 “是啊。”阿茅摇摇头,“可是没有人相信我,他们觉得我看见了那个女人,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身影,都是罪大恶极。” “那那枚鱼钩……“凌雪霁试探着问道。 “那枚鱼钩——” “天字十一号十二号,有人来见你们了。”中气十足的喊声乍然响起,凌雪霁和阿茅迅速用背部遮挡住那个两尺的洞口,这是他们这几日来培养出的默契,若不如此,这洞早就被那些眼尖的狱卒发现了。但是今日情况与之前不同,之前狱卒只是送个饭,基本不会和他们二人有过多的jiāo流,所以看到他们隔墙挤着并不会多想,可这次来了个人。 阿茅和凌雪霁同时警惕起来,虽然隔着一堵墙却似乎也能感受到对方一瞬间绷紧的脊背。 “雪霁,这几日过得好吗?” 一道声音从牢门处传来,闻之若琉璃溯雪。 来人正是凌雪霁“伺候的对象”——菡师爷。 第四十九章 红毯迎妻(下) 看清来人,凌雪霁松了一口气, 她背贴着墙壁徐徐起身, 对着菡师爷行了个万福, “夫人。” 曲荃为了不使阿茅怀疑, 见到凌雪霁冲进刑房的那一刻急中生智给她安了个菡师爷贴身丫鬟的身份。菡师爷与朔石斛在金吾卫右街衙相识相知, 二人喜好相同,也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野心, 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为百姓谋福,伸张正义。一个屋檐下待得久了情愫暗生, 终是朔石斛先坦白心迹, 将菡师爷迎娶进门。大夏男子可娶男妻纳男妾,加之朔石斛夫夫二人皆不喜张扬, 新婚之日也只请了曲荃在内的几个至jiāo好友和一干金吾卫兄弟,所以他们的事情在金陵城中并未引起什么轩然大波,众人心中明朗而已。 身为金吾卫右街使夫人的丫鬟, 凌雪霁这一声“夫人”喊得合情合理,若跟着他人一道喊“师爷”倒容易让人生疑。 菡师爷点点头, 在身旁的狱卒打开牢门之后便将人挥退, 自己提起衣裳下摆步入进来。月白色的衣摆在茅草垛上划过,未染一丝尘泥。 “你受苦了。”菡师爷抬起手来想要抚一下凌雪霁的肩膀, 眉头一蹙,佯装才发现凌雪霁一直待在原地没动,故作声道:“过来这边坐,我给你带了干净衣裳。” 凌雪霁紧紧贴着墙壁, 望着菡师爷摇头。 菡师爷心知肚明,但仍旧得把戏做足,“你放心,我已经让朔大人打通了关系,你换上衣服便跟我走。” 墙那边的阿茅竖着耳朵听凌雪霁那间牢里的动静,听到这句话之后面上闪过一丝遗憾之色,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凌雪霁,“你要走了?” “谁?谁在说话。”方才略显出些温度的声音一下又跌入冰点,阿茅垂于身侧的手掌一瞬成拳,被发现了! 堵住墙洞的身影被人拨开,洞的那头露出一张映着朦胧日光的俊颜。阿茅如有所感转过头去正对上菡师爷那双清凌凌的眼睛。 “夫人,夫人我……”雪霁刚要开口解释便被菡师爷抬手止住。二人对视一眼,时候差不多了。 菡师爷在阿茅微微张大不可置信的目光里,上前一步作揖道:“阿茅小兄弟,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阿茅凝视了他一会,从他完美的表情里寻不出一丝破 分段阅读_第 104 章 绽,随意扯了扯嘴角转回身去,留给二人一个洞中孤独单薄的背影,“菡师爷说哪里话,小的只是一介草民,哪里配让菡师爷亲自赔罪。” 凌雪霁和菡师爷互看一眼,菡师爷提起衣摆笔直在那洞口前坐了下来,凌雪霁则拿那把挖洞的铁勺子戳了戳阿茅的背。 “阿茅小兄弟,我知道你对我们心存芥蒂,但是你姐姐的消息,你不会不愿意听吧。” 洞口那边的背脊微不可查的一僵,继而迅速转过身来,少年沾着凌乱发丝的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情,仿佛身周燃起大火只一耽搁便能将他整个燃烧殆尽。 一个人与外界隔绝久了就会想清楚很多事情,当他只能直面自己的时候,很多看似重要的事情会慢慢变淡,但是那或许只有一星半点的执念与yu/望却会被无限放大,直到吞没思维模糊理智。所以当阿茅被曲荃关了数日之后,极度渴望能将他肚子里的事情全盘托出,就像一瓶塞满了蚯蚓的烈酒,一旦在瓶底烤上火再打开盖子,里面的蚯蚓会争先恐后往外跑,但倘若此时盖子又被紧紧盖上,瓶底火势渐大,瓶中的蚯蚓则会由求生yu发酵至疯狂。 当曲荃和朔石斛一众提起这个计划时就解释过,这个阿茅不像是那些胸无城府能使力绝不费脑的普通柴夫,甚至恰恰相反,他不仅读过书,还有一堆看不透的玩意藏在肚子里。在极度焦急的情况下做出的证明,也不一定是他所知晓的全部,像阿茅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在他仍保持理智的时候全然相信一个人。 那么就只有将他bi到极致,把他刚硬的部分全部摧毁,烈火煅烧,冰水淬沥,再将他置入一泓春水之间,柔波漾之,煦风顺之,才听从他嘴里得到或许是真相的完整供词。 既然凌雪霁已经成功取得了阿茅的信任,那么他们也该做到答应阿茅的事情。 “所以烦请阿茅小兄弟随我们一道先回金吾卫右街衙,再从长计议。”菡师爷淡漠的脸上至始至终没有多余的表情,他说完这话便面向墙壁的方向蹲坐下来,挡住自己视线的同时遮住洞口,方便凌雪霁换衣服。而这个角度也能让他不错过到阿茅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 阿茅手里攒着根茅草垛子里的狗尾巴草,缓缓拿起来对着天窗处透入的光柱一吹,无数飞灰烟尘像被东风迷惑的飞花柳絮离枝四散,打着旋儿绕过那五束明亮柔和的光柱,在春日的韶/光里翩然起舞。 —————————— “哎呀菡师爷您可算是帮我们把这两尊大菩萨请走了。” 两个为首的狱卒跟在菡师爷两侧喋喋不休的吐苦水,自打这个阿茅和凌雪霁被关到牢里,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若是有个什么伤风感冒的还得满城跑着请大夫,规定了不能和这俩牢里的犯人说话那就死也不能说,阿茅刚入狱的时候半夜三更撒泼似的大吼大叫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个个问了个遍,他们也不能还嘴。天晓得他们这帮狱卒是怎么熬过来的,伺候大爷也不带这么累的。 此时阿茅还在几个狱卒的帮衬下整理仪容,与他们这里相隔甚远,也不怕阿茅听见。于是他们在感谢菡师爷的同时也用毕生所会的美好词汇将凌雪霁夸赞一番,一个个感激涕零的看着凌雪霁,一口一个“雪霁姑娘”亲亲热热的叫着,若非是雪霁姑娘春风化雨从又臭又硬的混小子嘴里撬出来点东西,他们还不知道着苦日子什么时候能熬到头。 凌雪霁紧张又兴奋的受着他们的夸奖,转过头去看菡师爷,这段时日里凭她爽朗的xing子早和菡师爷他们混熟了。此时征询答案似的看向菡师爷也是因为狱卒都是外人,他们夸奖自己很可能会掺些水分。但是当接到菡师爷肯定的目光后,连她自己也为自己自豪起来。 她好像又做到了一件事情。虽然这些只是曲荃计划中的一小部分,但对于她而言,确实从未想象,从未获得过的成就。耳力所及之处听见的不再是“凌太守的女儿”,“凌秋泛的妹妹”,而是雪霁姑娘。离了父亲,离了姐姐,她终于可以以自己独立的姿态,接受他人的肯定和赞赏。 分段阅读_第 105 章 阿茅坐在朔石斛特意请金陵城第一木匠为他定制的木轮椅,凌雪霁在后面推着他走。菡师爷在后面别过夏台刑狱司的大小官吏,才渐渐跟上来。夏台刑狱司的铁门甫一开启,眼前乍然明亮,凌雪霁不禁伸手遮腕,好让自己的眼睛逐渐适应着突如其来的亮堂。街市的叫卖声传入耳中,阳光耀眼的彷如隔世。 绕过几堵高墙,终于出了夏台的地界,凌雪霁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然而还没等她吸入第二口气,眼前的一幕就让她差点忘记怎么呼吸。 举目之处尽是大红,十里红毯如映满杜鹃花影的江流于金陵长街上奔腾呼啸,极目尽处不见边际似于天上灼成火浪的赤霞连为一体。一行衣着得体之人浩浩dàngdàng站在红毯两侧,见到凌雪霁出来齐齐颔首行礼,一顶歇在红毯上的软轿帘子被人撩开,身着青莲色绸裳头戴金荷发冠的曲荃自轿内步出,踏着红毯一步步朝凌雪霁行来。 集锦和画眉见状立即从两侧出列,随行与自家大人身后。 在大夏,若有夫君对妻子犯下大错乞求原谅,便会铺上十里红毯将妻子从娘家迎回。迎接妻子之时必须手持红毯,膝行与地,一步铺一尺,直到铺到自家妻子所在的地方为止。由于曲荃官职过高,膝行闹市不甚雅观,曲老太君“特赦”她可以步行。 曲荃走到凌雪霁面前,正yu拱手行礼,却正正对上一脸玩味似看着她的阿茅。 曲荃:“!!!” 凌雪霁:“……” 众人:“……” 原本热闹的街头一下子静默如死,气氛往诡异的方向愈演愈烈。 曲荃不受控制的瞪大一双美目,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你!他?!”这货怎么出来了啊!! 凌雪霁yu哭无泪,她哪知道会这么巧!完了完了完了自己的身份可千万不能暴露啊!!一旦暴露便是功亏一篑! 菡师爷扶额,虽然他很不想在这种时候说话,但是看到凌雪霁突然紧张的神情,和曲荃明显大脑失灵的模样,他觉得自己的肩上落下了沉重的使命。 “阿茅给了我们极其珍贵的线索,现在要回右街衙看他姐姐留下的东西。”他特意把“阿茅”两个字说的重了些,像是提醒曲荃阿茅还在场,此人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处,切不能暴露雪霁身份。言落,菡师爷长眉微挑,“那,尚书大人这是?” 画眉挺着胸往前一步正yu开口,却被曲荃不动声色抢先一步。阿茅几乎是惊恐得看着曲荃笑容可掬的对着他拜下来,声音高的恨不得全天下都听得见。 “曲荃拜谢阿茅小兄弟救我金陵百姓于水火之中。” 第五十章 羞涩尊前 阿茅:“!!!” 凌雪霁:“???” 众人:“………………” 曲荃在尚书府中得到消息,说阿茅的姐姐仿佛已经逃脱虎口还未阿茅留下了些许线索, 所以暂时无所谓阿茅在公众视野范围内与他们走的亲密了。阿茅能得到一些线索说明他还有其他的手段途径, 若是雪霁的身份暴露, 后续恐怕是得不到阿茅的帮助。两弊相较取其轻, 曲荃秉着死就死了案情大于天的崇高理念, 在迎妻的十里红毯上对着一个五百服开外八千竿子也打不着的少年,屈膝拜了下去。 但是她心思缜密, 不代表别人也能这么思虑周全。画眉首先就被震撼了,她倒吸一口凉气忙扯了扯集锦的袖子, “咱大人这是要纳男妾吗?” 她没控制好音量, 周围的尚书府下人以及菡师爷一众人都听见这句惊世骇俗的话语,一个个低了头在心里揣测, 都觉得曲大人这番行事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知道凌雪霁身份的都不约而同觑了她一眼,心中长叹,如此美娇娘过门不及三月, 竟然就要被自家夫婿宠妾灭妻,落得独守空闺的下场, 皇城脚下官宦之家当真腐朽。 凌雪霁在一片此起彼伏的轻叹中缓过神来, 她没管面前脑袋快低到地底下去的曲荃,走到阿茅身边蹲下正yu开口安慰却见阿茅额头青筋一跳。 “曲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这句话问出之后金陵城的街道上突然又寂静下来, 夏台刑狱司 分段阅读_第 106 章 大门口的茶摊上飘出茶叶清香,在这静谧的气氛里格外明显,茶汤热气一点点飘散,曲荃则半晌未动, 就在早先想要一走了之后来拗不过自己心底的良知还是留了下来的菡师爷准备打个圆场给曲荃一个台阶下的时候,曲荃“霍”的一下站了起来,把面前的阿茅差点惊得摔到地上。众人抬眼看去,只见曲大人一张从眼尾红到了耳根的脸上满是大义凛然忧国忧民的悲壮神情,她广袖一扬,昂首凝目,仿佛看见了千古名臣黄土冢向晚而立,夕阳洒下的金辉里是一行行深隽的碑文。 “阿茅小兄弟。” 曲荃的声音仿佛凝结了东海玄铁那般沉重,“连环血案一出,满城人心惶惶。右街衙众人对着成山的卷宗望眼yu穿,虽有线索却不知其所指,虽有嫌犯却未见其所踪,虽有证人却难辨其所言,案情若坚冰难破,物证似管中窥豹,一连数月竟毫无进展。曲荃惭愧,身为刑部尚书却不能分百姓之忧解百姓之患,每日徘徊踌躇于停尸房前,再不敢前行一步。就在这艰难滞涩之时——”她声音骤然提高,“阿茅小兄弟你!竟然甘冒风险,不惜排遣万难拖着患疾之躯连夜来到右街衙前,将你所知道的珍贵证据带给我们!” “此举有泰岳之重,犹渤海之深,堪比父母生养之恩,不逊西席再造之情!可及良医济世之德!阿茅小兄弟!”曲荃满面激动双目噙泪,广袖一扬再结作揖之势,“请再受曲荃一拜!” 言落俯身拜倒,在场之人无不掩面拭泪,唯有知情的菡师爷在广袖的掩映下笑到抽搐。 阿茅嘴角微抽,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转头对一张脸都埋在袖子里的菡师爷问道:“我们能先走了吗?” 菡师爷忍笑抬起头来,对着他点了点。 曲荃跪了很久,视线里出现一双彩线穿蝶翘头履,然后一道柔和中不乏强硬的力道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凌雪霁:“人已经走了。” 曲荃抬起头揉了揉酸疼的膝盖,长舒一口气。 凌雪霁见状弯腰去替她揉膝盖,边揉边抬头问:“跪一下就可以了,干嘛还跪另一下啊。” 曲荃揉了揉凌雪霁的脑袋,噙笑道:“还不是为了让你的心血别白费。”话语间染上了些她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宠溺。 集锦见凌雪霁把头低下去藏羞的模样掩唇一笑,接着走上前去对着自家大人和夫人福了一福,刚才曲荃竭力掩饰凌雪霁身份的行为她早已看明白,便一边扶起凌雪霁一边在那圆润泛红的耳边提了一句,“夫人,大人是奉了老太君的命,铺十里红毯向夫人赔罪,请夫人回家的。” “啊……”凌雪霁先前确实是想了一下,但是后来见曲荃对着阿茅跪下还说了那么大一篇感人肺腑真情实感的话,以为她真的是来谢谢阿茅的,还在自己心底里嘲笑了自己一下,没事竟知道瞎想,像曲荃这样的身份怎么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这么丢脸的事情只为了接自己回去呢,虽然这段时间相处的还算愉快,但是自己与曲荃并没有什么实质xing的关系,若论起来好像也只是圣上强行赐婚的有名无实的夫妻吧。 可是现在她听了集锦的话,终于知道这么大的阵仗果真是为自己准备的,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随之而来的还有惊喜和战栗。她不禁抬头去看曲荃,时至正午,阳光炽热却不du辣,懒洋洋的洒在曲荃的冠上,发上,脸上,像扫了碎金燕支。那本就精致好看的眉眼因她的笑容而舒展开去,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耀日的光辉,看久了竟有些惑人。一颗心变得有些急躁,额头处像是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一瞬间bào散至四肢百骸,每条血管中的血yè都为止一震,感受这突如其来的欢喜。 “来,我们坐轿子。” 一只修长莹润的手摊开在她面前,凌雪霁只看了一眼便触电般的移开了目光。 凌雪霁:“我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那只漂亮的手仿佛顿了一下,随即收了回去。曲荃看着她笑笑转身走到她身边,凌雪霁心中“啊”了一下,抬脚便走,曲荃亦步亦趋的跟着,凌雪霁突然转身一下撞到了曲荃怀里。 分段阅读_第 107 章 “啊!对不起。”她挠挠头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连忙从曲荃的怀里出来,然后在曲荃一脸茫然中,牵过一匹家丁骑来的马,利落翻身而上,目光胡乱打转。 “我骑马回去就好了。” 第五十一章 变故徒生 集锦一看自家夫人打算骑马回家立刻就急了,大人这罪没好好赔, 又让夫人一路骑马吹风回府, 这里人多口杂的若是有闲言碎语传到老太君耳朵里, 大人可不得被好好责罚一番。如此想着她连忙扯了一下曲荃的袖子, 期盼着自己大人能明白她此举的深意。 曲荃感受到袖子被拉扯, 转过头来便看到集锦那双似有千言万语的眸子,回以了然一笑。集锦放下心来, 只见曲荃将两只袖子负在身后,脊如削山岳腰若流尺素, 深深的望向骑在马背上英姿飒然的凌雪霁, 轻启朱唇。 曲荃:“也好。” 集锦:“大人???” 曲荃:“那我一个人坐轿子。” 集锦:“!!!” 曲荃刚往轿子的方向迈了一步就被集锦和画眉两个人连夹带拖的“押”到了凌雪霁马前,集锦松开曲荃的手臂对着凌雪霁福了一福, “夫人,大人说让您一个人骑马回府她不放心,如若夫人不喜欢坐轿子, 她便与您一道骑马。” 画眉在一旁很配合的点点头。 “我说你们这两个死丫头——”曲荃正瞪完集锦转头去瞪画眉,不经意间见到凌雪霁面上有一瞬间的失落, 未说完的话语尽数吞回腹中, 高抬起的准备赏画眉一个脑啵的手也缓缓放了下去。 相比其他各地,金陵城对官宦女眷的约束是最强的, 毕竟皇城脚下但凡哪个官员的后院沾上一点点风流韵事的边儿,基本就无颜出府邸了。所以在金陵城中,没有夫家的特许或者没有丈夫的相陪,官宦女眷是不得自行出门的。曲荃看了看骑在马上精气神与先前大不相同的凌雪霁, 暗暗叹了口气。 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夫人还不到双十年纪,正是蓓蕾初开之时,凭新婚之夜那番动静足以看出她自幼习武生xing好动,嫁来京城之后却被凡俗教条约束,终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若非此次她借故偷溜出来,怕是接连数月都要闷在尚书府的高强瓦砾之下了。像她这样的人,不爱坐轿子倒也不难理解。思及此抬眸看了眼凌雪霁,人家果然低了头一脸郁闷,于是曲荃心中更加笃定。 凌雪霁的确是在郁闷,不过郁闷的并不是不能骑马,而是不能发现曲荃似乎不愿与自己同乘,刚刚腾起的莫名激动再次跌入湖底,泛起圈圈恼羞的涟漪。 曲荃想通关节后暗暗自谴了一番,“是我思虑不周。” 马上之人猛一抬头,心中就像幼时在花园中与姐姐一起玩过的皮革球一样,掉在地上立时又反弹起来,莫名的希冀再一次升起。 “也好。”曲荃转头对集锦吩咐,“再去牵一匹马来。” “驾!” 凌雪霁心头无名火“轰”的一声点燃干柴,她扬起马鞭奋力一抽,□□马匹如疾风般呼啸而去。 在场众人具是一惊,画眉一下跑到曲荃跟前樱唇高高撅起,对着自家大人含嗔带怨,“大人为何与夫人如此生分!共乘一骑有何不可?!” 集锦拉过画眉,“画眉!怎么与大人说话的。” 相比与她们的愤怒,曲荃倒是满眼诧异,还未来得及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只听那个被抢了马匹的家丁突然叫道:“不好!那匹马xing子极烈,最爱欺生啊!” “什么!”曲荃长眉一蹙,迅速拉过离她最近马匹的缰绳翻身而上,眸中厉色如刀,声音冰寒似铁,“回来再治你的罪!”言同鞭落绝尘而去。 只留下那个因疏忽忘记提醒凌雪霁的家丁兀自在料峭春风中瑟瑟发抖,众人投去同情的目光。 幸好夏台刑狱司坐落在金陵城近郊的地方,所以凌雪霁一路疾驰倒也没有太惊扰到百姓,城边缘的戒备稍微松些凌雪霁递了过城门的云牌,一路飞驰到城外近郊。阵阵风从耳边刮过,虽然眼下是仲春风并没有很寒冷,但是骑马跑的这样快,再暖的风吹到脸上都会有些不舒服 分段阅读_第 108 章 。凌雪霁在天牢中没有丫鬟伺候,只用一根岐山红玉雕刻的凤羽长簪简单将头发半束着,由于马背上很是颠簸加上束发用的玉簪子普遍偏重,马蹄过处隐约听见晃啷一声脆响,头顶一轻,一头青丝随风四散飞扬,映着澄澈天光犹如晕开的水墨在宣纸上展开鸦色的纹理。 凌雪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今天抽什么风,刚才一股脑冲起的无名火被这郊区的清风拂去半数,她骑术精湛飞驰之际还能腾出一只手抚一下自己先前发烫现已微凉的面庞。那个曲荃,怎么就跟个迷惑人的狐狸似的,片刻都不叫人安生!凌雪霁愤愤的想着,但她丝毫没有意识到人家曲荃明明什么都没有干,脸上写着天大的冤枉。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失控的感觉,以前或许有压抑有迷茫但仍旧知道路该怎么走摆在面前的选择题要怎么做,而这次是真真正正不知所措。为什么她会开始渴望接近曲荃,为什么在天牢里看着天窗透进来的光线时会想起曲荃笑的跟个狐狸似的样子……凌雪霁再次腾出手狠狠在自己夹紧马腹的腿上拧了一把。真是脑子打结了吧!她居然还为了帮曲荃那个狗官心甘情愿的在天牢里待了那么多天!!这个想法一出来就被她掐灭了,腮帮子微微鼓起,哼!她才不是为了曲荃呢,怎么脑子越来越糊涂了,明明是为了百姓,为了百姓!为了百姓为了百姓为了百姓! 暂时xing理清楚思绪之后,凌雪霁终于舒出一口气来,手上一收缰绳准备原路返回。然而就在她提起缰绳的那一刻—— 变故徒生! 胯/下的马匹不知怎的突然左右摆动,趁她双/腿略松身形不稳之际猛燃扬起前蹄!幸好凌雪霁及时伏下身去紧紧贴住马头,这才没有被那突然变得不对劲的马摔下去。 哪知一波方过一波又起,那烈马没给凌雪霁留一丝喘息的时间,落下前蹄的同时马颈连着身躯往斜角的方向极速拧转!后蹄紧跟扬起!凌雪霁神思未至身体早已做出反应!但她拗得过马力躲不过惯力,方才为了躲过那向后的甩力她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马颈部,现在这方支撑她全身力气的地方一个塌陷,哪里还能招架,身体一轻眼睁睁看着矮木丛生的土地离她的视线越来越近…… 突然一声尖利的马嘶,身后随之一震,一个力道将差点和那些尖锐植被亲密接触的身体拉回原位,凌雪霁脑内一瞬空白心肝凉了半截惊魂未定之际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芝兰清香若隐若现撩拨着她的嗅觉神经。 凌雪霁努力转头去看却只来得及看到对方发冠上的一片荷花瓣,胯/下震dàng又起! “啊!曲荃!” 身后被唤之人并未立即答话,只是护着凌雪霁的双臂箍的更紧,接着方听身后传来一声温润的提醒。 “坐稳了。” 此音一落,凌雪霁倏然睁大眼睛,再容不得她细思大脑瞬间停止运转,眼前景物一阵颠倒,脑中嗡鸣不断,烈马一声声如疯似狂的嘶鸣震耳发聩,脸上脖颈手背所有暴露在外的肌肤只感觉有无数细刀轻挂,身体内部的骨架像是被人尽数拆解再全部重组。百兽园中肆意疯狂都没有这一刻来的激烈震颤,一颗心仿佛要脱了桎梏,在整个胸腔里横冲直撞……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和煦的春风再次拂过脸颊,眼睛看到澄澈的天光时,凌雪霁只觉得修罗炼狱走一趟也不过如此了。 一只手轻柔的抚着她的背部,一边在她耳边致歉,“对不起,我没有发现这匹马是府里最烈的那匹,让你受惊了。” “额唔……没……没事。”凌雪霁晃了晃脑袋,感觉里面像是有很多水可以通过耳朵倒出来。随着身/下规律平整的幅度,她有些梦幻的看着眼前逐渐出现的金陵城城门,迷离了一阵之后,倏然睁大双眼转头看着曲荃的表情仿佛见了鬼。 凌雪霁:“你是曲荃吗?” 曲荃:“……”这孩子该不会震到脑子,变傻了吧? 凌雪霁一双新月眸已经圆成了两个铜铃,锲而不舍的追问:“你是曲荃吗?” 曲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笑眯眯,“我不是。”感受到怀 分段阅读_第 109 章 中人明显的一震,曲荃瞧着那张迅速惨白的俏脸,笑意更浓,眸中添上几分揶揄之色,看起来像只满肚子坏水的狐狸。 “我是山间的精魅,要抓你回洞府剥皮吃。” 凌雪霁又急又气,“我是认真的。” 曲荃:“我们精魅从来不说假话。” “啪”,一个清脆的巴掌声。 曲荃:“我是曲荃。” 凌雪霁揪住她的襟口,目光在她脸上惊转,“是啊,你是曲荃啊,你在我手下过不了一招,居然能驯服这么烈的马?”何况,是连她都驾驭不了的疯马! 这一回,四野俱寂,风过无声。 曲荃的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上,与她四目相对。半晌之后,展颜轻笑。 第五十二章 衣染京尘 凌雪霁见她但笑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心中忽的一凛, 忍不住胡乱猜测起来。 凌雪霁:“难道你是深藏不露的武林侠客?潜伏在金陵城准备干一票大的?” 曲荃一双琥珀似的瞳注视着凌雪霁缓缓摇头。 凌雪霁撅起嘴, “那你其实是谁谁谁的传人?白天在刑部当官, 晚上出来劫富济贫?” 曲荃歪歪脑袋, 若有所思状。 凌雪霁皱起好看的眉毛,“那你是谁谁谁流落民间的私生女?隐藏一身武艺是为了他年手刃仇家?” 曲荃一双眼睛蓦地睁大, 一脸“我佩服你的脑洞”的表情。 凌雪霁抓狂,她用一种极不肯定的声音断断续续猜着, “那那那你……是深山老林里……羽化成仙的……仙人??这次是…………下凡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曲荃再也忍不住, 这人实在是太可爱太好玩了! “你笑个屁啊!快点说啊!!”凌雪霁几乎是吼了出来,引得守城门的将士诧异的看了她们一眼。 曲荃看了她一眼, 眸中笑意未褪,“到城门了,先验牌。” 说着, 姿态优雅的从襟口处取出云牌慢悠悠的在那右边将士的眼前晃了一下,接着作势要收回的样子在空中划出条弧线, 却偏偏避过襟口转而拿到左边将士的眼前晃了一下, 十分欠揍。 凌雪霁气的咬碎一口白牙,先前的那些羞赧和感激早已飞到九霄云外, 若不是忌惮胯/下烈马发狂她早一脚把身后那个笑地快栽下马的混蛋踹飞出去!气死个人啦! “哼!!”她愤然转身,再也不想看见后面那个混蛋。 从来对人情事故格外敏感的曲荃自然早就摸清凌雪霁的底线在哪里,看这模样应该是濒临bàozhà的边缘了。她笑够以后将神色一敛,忍住去戳凌雪霁由于生气微微鼓起的脸腮的冲动, 清了清嗓,坦白道: “我是真的不会武。” 凌雪霁腮帮子更鼓,“哼,骗人。” 曲荃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我没骗你,我小时候倦懒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错过了练武的最佳时机。想练也不能练了。” “你又骗人!”凌雪霁抬脚在曲荃踩着马鞍的脚上狠狠踩了一脚。“练武虽是越早越好,但不代表晚了就不能练。在我们吴郡耄耋之年才拜师练武的大有人在!你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想练不能练!” 这一次,身后那人并没有立即回答。凌雪霁等了一会有些慌张,以为是自己刚刚那一脚把她踩痛了。也不敢回头打量曲荃此刻的表情,直觉告诉她曲荃没有在笑。她虽然明面上不怕曲荃但曲荃闭口不言没有笑容时候的样子就像原本遍洒清辉的明月倏然隐入云层之后,人间大地皆笼罩在一片yin霾之中。 幸好曲荃并没有让她难受太久,在凌雪霁打完第五遍道歉的腹稿之后,她在她身后出声,声音不似往日清亮温润。 曲荃:“我想练的时候,能教我武艺的人已经不在了。” 金石相扣的音质里带了淡淡鼻音,像是裹了一层朦胧的薄纱使凌雪霁看不清薄纱里的事物,听久了仿佛自己都被蒙上了一层,与里面那团想要努力看清的东西隔纱而望,越看越茫然。 曲荃恢复的很快,不多时脸上就又露出了清浅的笑颜。入了金陵城没有扬鞭反而收了收缰绳,让马匹驮着二人缓缓前行,在金陵城内不 分段阅读_第 110 章 可肆意纵马,她是刑部尚书切不可带头挑衅大夏律例。想到方才因为担心凌雪霁不得不在闹市疾行,她就一阵悔意。罢了,回尚书府前先转道去金吾卫右街衙朔石斛那jiāo罚金吧。 “嗳曲荃……” “嗯?”曲荃回以鼻音。 凌雪霁看着沿街新奇的景象却没有心情欣赏,她满心满脑都还在刚才的愧疚上,“对不起啊……” 这下轮到曲荃惊讶了,她笑起来,清凌凌的笑声听在凌雪霁耳中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惑意。凌雪霁听见她笑,自己跟着也笑了,她转过头正对上曲荃含笑的眉眼,“嗳你还没说完呢,你既然不会武,那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骑术?” 曲荃笑的极自豪,“我不仅会骑术,我的箭术也不错哦~” 凌雪霁:“你的箭术好到什么程度?” 曲荃思考了一下,“嗯……不敢说百步穿杨,也就个十发十中吧。” “君子需习六艺方可立世,我从小就打算参加春闱科考,所以虽为女子却也要礼乐shè御书数样样精通。” “原来这样……” 二人一路闲聊不知不觉,金吾卫右街衙的鎏金打字出现在眼前。 凌雪霁:“咦?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曲荃:“咳咳……办点事。” 曲荃不敢让凌雪霁单独坐在这匹马上,就先让凌雪霁下自己再下,那边早有金吾卫迎上来。 “曲大人,雪霁姑娘。” 曲荃点头致意,一边将马匹jiāo给他们,一边问道:“你们家大人呢?本官找他有事。” “大人和师爷以及阿茅小兄弟早在午时后便启程去城外的万霞山了。” “什么?”曲荃一惊,“他们怎么这么急!把本官的马留下,再寻一匹xing子温顺的牵过来。” “是。” 曲荃担心朔石斛几人贸然前去会出什么岔子,虽然他们仅仅只是去看一下万霞山上阿茅姐姐留下的东西,但是她总有一股不祥的预感,万霞山之行,不知凶吉。 不敢再让凌雪霁骑自己的这匹马,两个人坐在一起也不方便办事儿,曲荃决定让凌雪霁自己另骑一匹。凌雪霁摸着那匹新牵来的白马马鬃,心中不仅没有不开心反而有暖流汩汩流过。她也明白骑狮子骑马是两回事,虽然有些地方异曲同工,但是总体来说两件事还是大径相庭的,自己要知道自己的所长缩短,不能贸然逞强反给别人增添麻烦。 “曲大人请留步!”在二人上马后,突然有个金吾卫捧着只鸽子满头大汗跑来。 曲荃接过那人递上的白绢,一看,长眉瞬间拧到一处。 ———————————— 夏台刑狱司门前长街上,集锦和画眉拢着袖子等在原地,红毯已经收起,一众家丁丫鬟回了一半,其余一半仍旧俯首立着没有多余的话。刑狱司所处的位置比较偏僻,因着京城的繁华在晨间会少许热闹一些,但一过午时那些铺子商贩便会打烊回家或者把自家摊位换到人流较大的几个坊里去接着买卖。故而此时没多少人看见他们这副凄惨的模样,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画眉悄摸摸移着小碎步来到集锦身边,绞着她的小手绢嘟囔,“集锦姐姐,我们是不是被遗忘了啊……大人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啊。” 集锦到底比她老沉,面上不见一点焦灼之色:“看夫人刚才跑的是城门方向,依那匹马的速度怎么着也是跑到近郊了。这一来一去的自然得耗上些时候。” 画眉急的几乎要绞断帕子,“可是就算是跑到近郊也不至于两个时辰了还没回来啊。” “……已经,两个时辰了么?” “那可不是?我专门让阿楸带着漏刻的!” “两个时辰……这好像是有点太长了啊……” “两个时辰……” 电光火石之间,大脑的两端一瞬jiāo汇,灵台豁然清明!画眉和集锦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出了自己那一份答案。 “额呵呵……我们家大人……” “好像是太……” “……年少轻狂嘛……” 突然一阵疾风从二人身前掠过,四蹄扬起尘沙,鞍辔发出清冽的 分段阅读_第 111 章 击声,缰绳被人收紧,遥映金乌光辉的牌楼下,骏马昂首嘶鸣,前蹄高高扬起,马上一双人影顷刻间被七色明亮的光箭遮挡住身形。夕食的晴阳像一个即将垂暮的温婉fu人不争俗事洗尽铅华,然而照shè在那双人身上时,光华耀处竟不逊正午骄阳! 骏马骄行客,春衫染京尘。 好不风光! 马上之人停住朝夏台望了一眼,像是没找到要等的人,扭转马头的同时一鞭子抽了下去。来去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快的就像一阵疾风,眼睛还未看清便已呼啸离去,唯有扬起的尘粒证明着方才的一切不是雾影梦花。 集锦戳了戳如梦初醒的画眉,“刚刚那个过去的是不是危将军和她夫人?” “天啊你也看见啦?我还以为是我眼睛花了呢。” —————————— 危岳雁看着怀中明显比平日里兴奋的妻子,不由得加快了马速。她骑术极为精湛,一路过来除了扬起些尘埃,并没有影响到金陵城的百姓。她方才去了趟夏台并未寻见曲荃,便转头又往尚书府门前去。此次回京,她带来了一条重要的线索。 “吁!” 在看清眼前站着的人影时,危岳雁几乎用全部自制力拉住了缰绳,这才没有遵循本心直接撞过去。 曲荃长身玉立,含笑站在金陵城广德坊的路中央,尚书大人出行竟然也没带什么属下相随,只有四个轿夫守着一顶软轿战在她身后。 危岳雁制止了凌秋泛下马的动作,揽住妻子轻甩缰绳,让马向着曲荃徐徐前进两步,一撮乌发落在眼前,并未遮住唇角边得意忘形的弧度。 曲荃笑意更甚,同样也迎着危岳雁上前两步,伸出手手心向上,一双琥珀似的眸子亮晶晶的,瞎子都能看见里头盈满的幸灾乐祸。 “危将军,身为朝廷命官枉顾纲纪,闹市纵马。按照大夏律例应罚白银——” “一千两~” 第五十三章 姐妹重逢 危岳雁笑着摆摆手,说出一句让曲荃几乎火冒三丈的话来。 “妹婿怎的如此见外~” 她娶了凌秋泛为妻, 而曲荃娶得是凌雪霁, 那么按照辈分来说, 她这个姐夫自然要比曲荃长一些, 而这一声“妹婿”果然引得曲荃太阳xué上的青筋跳了一跳。 曲荃先是笑了一下, 然后顺着危岳雁的话道:“既然将军这么不见外,那一道去夏台刑狱司, 叙、家、常、吧?” “正有此意。”危岳雁挑眉,腾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终于被凌秋泛瞪了一眼。 凌秋泛趁着危岳雁发怔的时候下了马, 来到曲荃身前盈盈行了个万福。曲荃身为朝廷命官不能行闺阁之礼,便对她作揖示以还礼。 “曲大人, 将军心直口快多有得罪,还望曲大人莫往心里去。” 凌秋泛话音虽淡,但是话说的很有诚意。曲荃点点头, 表示理解,还不忘夸赞了一下秋泛姑娘的深明大义有礼有节, 不像她那个拙夫。 危岳雁抓住“拙夫”这两个字正yu向曲荃发难, 只听见一声“姐姐”,从曲荃身后的软轿里跑出一个明俏的黄衣少女, 正冲凌秋泛而去。 “雪霁!”凌秋泛见了妹妹极是惊喜,原以为分别嫁给一对仇敌便如咫尺天涯再难相见,却不料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她伸手环住扑倒怀里的妹妹,将脸贴在勃颈处, 妹妹发间传来的丝丝缕缕的甜香,带来熟悉美妙的回忆。 “姐姐,我好想你呀。”凌雪霁也贪婪的享受着姐姐温柔的怀抱,恨不得就此和姐姐黏在一起,再也不要分开。 “雪霁,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凌秋泛将雪霁从自己的怀里拉出来,捧住她的小脸,比划了一下发现妹妹似乎清减了不少,不由一阵心疼。虽然最近二人在用绣球鸟传信,但是不真真切切看上一眼,还是没法完全放心。今日一看竟然真的憔悴了不少,凌秋泛开始担心自己妹妹是不是被人暗地里欺负。毕竟妹妹从小便受尽宠爱,那些高门宅邸里的勾心斗角岂是她能应付得来的?虽然这些日子她来信说在与曲大人办案,但谁又知道没办案的时间里妹妹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谁 分段阅读_第 112 章 料凌雪霁笑的看上去浑不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像她这样单纯的人,单就一个笑容便能看出心情。何况凌秋泛这个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同胞姐姐呢。 “姐姐,我这些日子学到了好多东西。”凌雪霁笑着环住姐姐的脖子,转头看了曲荃一眼,“都是曲大人教给我的!” 猛一被夸的曲荃条件反shè的挺直了脊背,看到凌秋泛投来感激的目光后,不好意思的点头回敬。妈耶,被小姑娘夸感觉好像不错啊。 “姐姐,你过得怎么样啊?你这次在吴郡住了好久呀,爹爹开心吗?管家伯伯有没有回家啊?我想姑苏夜市上那个老爷爷卖的糕点了,你这次回去吃过吗?”凌雪霁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就像串串串似的,凌秋泛佯装责备在她眉心点了一记。 “这么多问题,你要累死姐姐呀?”凌秋泛摇摇头,还是认真的一个个回答给她听,“爹爹见我回去很开心,就是很想念你。管家伯伯已经回家了,我吃过姑苏夜市上的糕点,嗯……”她沉吟片刻,转过头看了危岳雁一眼又迅速转回来,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许,“将军买给我吃的。” 危岳雁正在惊讶自己冷冰冰的夫人见到妹妹的时候居然有这么多笑容,猛然看到自家夫人看了自己一眼,又转过头去好像是说了一句自己的好话,正感受着蜜丝儿一点点填满心房的美妙滋味,就看见夫人的妹妹朝自己走了过来,扬起她尚显稚气的俏脸。 “谢谢你这么照顾我姐姐~~嫂子!” 危岳雁当场怔然,虽然这个称呼严格来说并没有问题,但为什么总能从夫人妹妹的表情中觉出那么一丝微妙? 那边曲荃听了猛地弯下腰,带着一张笑的差点抽了筋的脸来到危岳雁面前,添油加醋的奉承了一句,“危嫂嫂果然贤良淑德温驯恭良,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妻呀!” 危岳雁:“……”话是真没问题!但怎么就越听越不对劲了呢?!! 曲荃笑意更浓,给凌雪霁竖了一个大拇指,干的漂亮!不愧是我夫人!! 第五十四章 万霞之行 “危将军,”曲荃对着危岳雁挥挥手, “魂兮归来~” 危岳雁转头不想看见她, 胯/下随她征战多年的砯岩驹打了个响鼻, 冲的曲荃后退两步。 “曲大人, 末将是特意告了婚假的, 不知您是告了什么假才能不上早朝的?” 曲荃淡定的取出丝绢在脸上湿润的位置拭了拭,言笑晏晏, “圣上爱民如子,特允下官处理连环血案, 免三个月早朝。” 危岳雁低头玩弄手上的马缰, 琢磨着要不要再冲曲荃一脸马唾沫,反正是马喷的不是她喷的, 就算把曲荃弄湿透也顶多一个驯马不严的过失。“哦~这三个月都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了,线索到没出来几样。我看曲大人倒是一点都不急哇。” 曲荃眼角余光瞥到危岳雁手上动作,不动声色退后两步, “怎么不急,这不是请危将军入夏台一叙么?” 危岳雁汗颜, 好不容易绕开的又绕回来了。 办理百姓的案件理应到金吾卫右街衙, 加上危岳雁身为十二卫统领大将军,是金吾卫的直属上级, 去金吾卫右街衙是最合适不过的。然此案既然已经由曲荃代为审理,大理寺御史台都靠边站,刑部来直接chā手,那么去刑部商议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刑部自有刑部大堂供官员商议大事, 去刑部最见不得光专门管押审讯囚犯的夏台刑狱司是个什么理儿?危岳雁坐在马上睨了曲荃一眼,心中腹诽,总不能是因为这个生xing怪癖的刑部尚书天天窝在夏台办公就枉顾常纪,连提供证据这种事都做的跟招供似的把? 但是这曲荃偏偏就把这两样东西结一块儿了,危岳雁心中叹了口气,千恨万恨为什么自己和她同样是正三品,曲荃这个刑部尚书就跟在夏台安了窝似的黏那个地方,一句怨言都没有,自己与她一样品级,若是因为提出换地方商议这种事传出去显得恃才傲物。去吧总觉得有些自降身份,不去吧明明要送线索的事情是自己提出来的现在这般反复未免矫情。 突然,危岳雁灵光一闪,正yu开口,却被曲荃先行 分段阅读_第 113 章 截住。 曲荃故意左右转头看了看自己特意选择等候迎接危大将军的街道景象,佯装才知道身处何地,“此地离金吾卫右街衙隔了三间坊二十一条街,离夏台却只有七、八十里,将军还是莫要耽搁时间为好。” 危岳雁马缰狠狠一勒,气煞我也! “曲大人。”凌秋泛上前盈盈一拜。 “啊,危夫人。”曲荃还礼。 “将军带妾身自吴郡千里而来,中途染病未感停歇,来到京城后连一杯茶水都未下肚。妾身斗胆想为将军择一舒适的商论之地。” 呦呵,鹣鲽情深啊。曲荃心中发酸。 凌雪霁牵起凌秋泛的手安慰,“姐姐你不要听曲荃胡扯,我们是去万霞山~” 曲荃觉得自己要是死了一定是被气死的。 危岳雁看着谎言被戳穿的曲荃,长长的“哦~”了一声,语调无比讥讽,“曲大人舌灿莲花,是末将愚钝会错意了。” 曲荃不想继续对着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向见了姐姐就背叛自己的凌雪霁,双目充血,“你——“ “姐姐我们一起坐轿子~~!”凌雪霁迅速拉走凌秋泛将自己和姐姐藏到了曲大人怒火波及不到的软轿里,不忘催轿夫快走。只留下曲荃和危岳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砯岩驹很应景的打了个响鼻。 曲荃怒然摔袖,脊背挺得笔直。 “呵,区区五百里,本官自己走!” 危岳雁在马上笑够了方敛了笑容,策马信步便追上了已经面泛薄红的尚书大人。在人前停下马,伸出手去。 “尚书大人是自己上来,还是要本将扶呢?” 曲荃冷冷看了眼危岳雁递过来的手,转身在就近馄饨摊前的拴马柱上拉过一匹马,扯了扯绑住的缰绳,一锭金子飞到煮馄饨的大锅旁,将可怜的摊主惊了一跳。 “这匹马本官买了!谁的还不快来给本官把马解开!” ———————————— 万霞山位于金陵城中北部,因深秋季节漫山茂叶彩林,远远望去如五彩霞衣披于山野,故而得名“万霞山”。是金陵城中文人墨客最喜会聚的雅处之一,五峰之间龙盘虎踞凤凰振翅,山脚之下飞湍瀑流江水汤汤,多有诗赋诞生于此。因为山中多有名贵yào草珍禽异兽百年古木,所以各行各业对这片区域也多少有些熟悉。危岳雁和曲荃等一些官宦闲暇时也经常带着家眷驱车此地,漫看枫林。 时值春季,山林的枫叶还没有变红,四人沿着石阶缓慢爬着,曲荃带他们来一是为了找个僻静的地方听听危岳雁的证据,二来是为了让他们去看一下阿茅姐姐留下的东西,据说是一条不能带走的线索。 耽搁了这么久,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朔石斛他们,要是遇不到岂不是只能自己找了?虽然当时和菡师爷他们研究了一下地形位置,但是具体要找的话还得废一番功夫。曲荃脑子里想着手下不停,捡来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比划,凌雪霁跟在她身后,她划一下凌雪霁跳一下划一下跳一下。曲荃余光瞥见她的动作,面上不动声色,划拉完之后佯装看风景站在原地不动,凌雪霁没反应过来一下撞在她背上,瞬间头晕目眩腿上发软,曲荃拦腰一接,把人捞了回来,避免她脑袋开花。 危岳雁:“……” 凌秋泛一双柳眉一蹙,如罥柳烟,“曲大人,你这般玩法太危险了。” 危岳雁连忙接口,“曲荃你太过分了,我妹妹千金之躯岂容你这样欺弄!” 曲荃把刚回过神来的凌雪霁往旁边一放,有些讶异的看着危岳雁和凌秋泛,“二位,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应该还未有生育吧?” 凌秋泛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不明所以的摇摇头,危岳雁把拳头抵在下巴上干咳一下,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龌/龊事。 曲荃目光从她们脸上扫过,歪歪脑袋一副很不能理解的模样,“那我怎么觉得你们今日是来传授我育儿经的呢?” “曲荃!你这话怎么说的!”观察了自己妻子表情没有生气的预兆后,危岳雁才指着曲荃斥道。 一看两边要吵起来,一边是自己的姐姐,一 分段阅读_第 114 章 是自己目前名义上的夫君,哪边都不好置之不理。凌雪霁连忙上前一步先安抚姐姐,“姐姐你不要担心我和曲荃在家里经常这样玩的,都没出什么事啦。”转头吼曲荃,“你干嘛开我姐姐玩笑啊!!” 撸起袖子的曲荃气的美目圆睁,危岳雁下意识挡在凌秋泛面前,凌雪霁犹豫了一会蹲到一边,最后还是凌秋泛出来制止了这一场幼稚的堪比学堂小娃放堂约架的行为。 凌秋泛:“方才是我多事了,曲大人见谅。” 凌雪霁:“啊!姐姐你没有!” 凌秋泛对她做了个“停”的手势,接着道:“我们今日是来分析线索的,早一刻破案就早一刻让金陵城和吴郡的百姓从恐惧中脱离出来。” 早已坐在一块石头上歇息的曲荃就着原本的姿势对她做了个拱手礼,算是礼貌。 “来,将军先说一下我们查到的线索吧。”凌秋泛言落左右看了看,被危岳雁拉过与她一同坐在于曲荃对面的一块大石头上,凌雪霁没有和她们坐在一起,自己走到曲荃身侧的一棵大树下,开始想办法往上爬。 “且慢。”危岳雁抬手,“我建议我们可以先来阐述一下自己获得的所有线索,重新梳理一下。之前虽然有千里云燕和绣球鸟传信,但是信中能书之事有限,遗漏之处难以补全只能依凭猜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断不成书。金陵城命案最多,还是由曲尚书先讲吧。” 平日真的吵激烈了危岳雁会直呼曲荃姓名,但是一旦办起正事来,还是习惯xing地称呼对方“曲大人”或者“曲尚书”。从一开始的政见不合到各自养了谋士之后的yin谋阳谋暗中争斗,二人都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和对方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共商事情。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先有了绣球鸟和千里云燕传信以至渐渐熟稔,或许是因为圣上的特许让她们暂时放下怨怼,齐心办事,又或许是因为她们左胸口由数根坚硬包裹着的方寸之处,同样载着黎民苍生。 第一次合作并未有太多的突兀和陌生之感,反倒是水到渠成一般的自然。 因为案发期间大部分时间在金陵,所以先由曲荃来分享内容。她简单整理了一下语言,将绣花针改造成金线鱼钩的事情讲了一遍,还将简单描述了下鱼钩的主人。 危岳雁蹙眉,“有女子大晚上在宿王河边垂钓?” “是的。”曲荃笃定道。 “可有看清那女子的脸?” “未曾。” “那就是依靠声音辨别了?” 曲荃思索着答道:“目击者说该女子后来还抓走他的姐姐,砍断了他的双腿,还威胁他不能把事情说出去。威胁,还要让目击者明白是那女子威胁,确实应该是当面威胁才对。看不清脸应该是蒙了面纱,大约是从声音和姿仪上辨别出的吧。” 危岳雁沉吟,“奇怪。” 曲荃:“什么奇怪?” 危岳雁抬眸看着她的宿敌,眼神中是从未对她有过的认真和笃定,“我查到的,是一个男人。” 第五十五章 鹅黄粉末 曲荃正襟危坐,“愿闻其详。” 危岳雁从怀里掏出一个拿软木塞密封的璆琳细颈瓶和一张玉版纸, 接着拔出木塞, 小心翼翼地将璆琳瓶里的东西倒在摊开的玉版纸上。曲荃定睛看去, 只见那洁白的笺纸上呈着些鹅黄色粉末, 越看越觉得莫名熟稔。 “这是我从吴郡那匹拉运尸车的马匹上寻来的。”危岳雁将鹅黄粉末往曲荃跟前递了递好让她看的更加清楚, “主要分布在马尾,马臀。” “所有拉运尸车的马匹都有些疯癫, 但是经检验后却并未发现异样。想来这鹅黄粉末便是关键。”曲荃若有所思。 危岳雁肯定她的回答,“正是。”转而又问:“尚书可看的出这是何物?” “甚为眼熟。” “尚书当真不认得?”危岳雁牵起嘴角。哼哼没想到你曲荃也有要问我的时候, 我偏不说, 等你求我。 “……”曲荃冷冷的看了危岳雁一眼,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在下孤陋寡闻,还请将军明示。” 危岳雁你给我等着。 危岳雁终于满意了,慢条斯 分段阅读_第 115 章 理的清了清嗓子, “此乃‘化尸粉’的主要成分,中原人都称其为‘酷石散’。”她说到这里又停了下来, 等着曲荃再问。任凭曲荃读破万卷学识渊博, 没有一定经验定然想不通酷石散致使马匹疯癫的原因。 谁料曲荃眸色一凛,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 危岳雁怔楞。 曲荃琥珀色的瞳仁小幅度的转动,莹润修长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啪!”的一声脆响, 曲荃抚掌而起,脸上满是兴奋激动之情,若非顾忌危岳雁手上那个东西她几乎要张开双臂拥抱宿敌。 “原来如此!!我一直将目光拘束在马车上,原来突破口就在马上!危岳雁,”曲荃目光灼灼看定危岳雁,爽然一笑,“你还真是心细如尘呐。” 若是换做平时危岳雁定然会认为她这句夸赞有言外之意,但此刻见曲荃笑容爽朗危岳雁心中更是郁闷,但毕竟被人夸了还是要意思一下,便讪讪笑笑,“过奖过奖。” 凌雪霁一下子从树上跳下来,也凑近了瞧,边瞧边问:“曲荃曲荃,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这个粉跟马有什么关系啊?” 曲荃兴头还没过,将凌雪霁拉过身边坐好,开启夫子模式,“凶手为了让马车行驶到指定地点抛尸的同时隐藏住自己的身份,需得想一个能让马自己跑的法子。”她指了指危岳雁手中的鹅黄粉末,“酷石散之所以被装在缪琳瓶里是因为它遇水可溶万物,正是凶手最好的帮手。只需要在马尾撒上大量酷石散,马奔跑时为了保持平衡定然会左右甩动马尾,这样粉末就会被蹭到臀部,触碰到肌肤后与汗yèjiāo融,瞬间腐蚀马臀皮肉。故而哪怕无人驾驭,没有马鞭,只要依靠臀部的灼烧感,就能让马不停的朝前奔跑,时间久了腐蚀的面积越来越大,马自然也就疯癫了。” “原来是这样!太残忍了……”凌雪霁一张小脸满是愤怒的神情。 相比于凌秋泛和凌雪霁的恍然大悟,危岳雁反而一团疑云。想不到曲荃竟然懂得马的习xing,这完全不像是一个读书人该有的知识。 曲荃在凌雪霁叠声的夸赞中用余光瞥到了危岳雁,想着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便大发善心直接给她点破了,“四书五经六艺,君子立世之本。我又怎么会不懂御shè呢?” 危岳雁挑眉,“你还会shè箭?” 御为御车,shè为shè箭,曲荃此言倒是出乎危岳雁意料,当初听闻曲荃迎亲之时取消了箭shè花轿的步骤,还以为是担心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尚书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丑呢。 曲荃挑衅一笑,“改日比比?” 危岳雁傲然应战,“期待领教曲大人的箭术。” 曲荃拱手,目露期待,“将军有话好好说,酷石散不要乱撒。” 危岳雁:“……” 曲荃:“还有,将军以后能不用玉版纸呈放这种东西了吗?” 危岳雁还未说话,一旁的凌秋泛站起身来看了眼已经被酷石散腐蚀的玉版纸,缓缓摇头,“蜀中的玉版纸沿用古时蔡lun造纸法,纸面洁白如同皓雪,纸质精良不洇墨不聚洼。如此名纸,不用来题写诗赋白白被这粉末糟蹋了委实可惜。” “想不到危夫人竟也是懂纸之人?”曲荃语调中惊喜多于惋惜。 凌秋泛低眉浅笑,“尚书大人谬赞,秋泛哪里担得起。不过是幼时闲暇,将《蜀笺谱》读了一遍罢了。” “过目不忘是难得的本事,不知危夫人还喜欢什么纸呢?” “除却桃花笺,仍是最爱玉版纸。” “是了,玉版纸纸质坚致,颜色又好,我也甚是喜爱。古有诗云:‘古田小笺惠我百,信知溪翁能解玉。’便是夸赞此纸。桃花笺也实是稀罕物……“ 凌雪霁手里捏着根长长的叶枝,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家姐姐和自家夫君相谈甚欢,转头戳了戳身边和她一样呆立的危岳雁。 “姐姐在和曲荃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明白呢?咦……嫂嫂,你脸怎么这么黑啊?” “曲荃!”一声厉喝惊断二人言谈,曲荃讶然转过脸来,却见危岳雁抬起手对她 分段阅读_第 116 章 脸上一挥。“酷石散!” 曲荃:“……” 凌雪霁:“??” 凌秋泛:“将军,胡闹什么。” 被夫人教训了,危大将军悻悻然收起空空如也的拳头,蔫着脑袋老实坐回原位。接着在夫人严厉的眼神下,接着讲述后续的事情。 “酷石散多用于刑房或是战场,但一般不会单独拿出来使用,而是和其他yào物混在一起炼制成新的东西,例如刑房里用来施刑惩戒犯人的箝沫水,战场上用来消解尸体的化尸粉。yào物炼制方式不同,最终效用也有不同。加上酷石散不是自然物,亦需提取炼纯,所以——” “凶手定然是能够接触到酷石散源头的人。” 第五十六章 乱木红痕(上) “传言酷石散自虚无中来,火能现其形。”曲荃蹙眉, “能够接触到酷石散源头的就只有——” “弭罪司。”危岳雁替她答。 “迷醉司?这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好奇怪的名字啊。”凌雪霁挠挠头, 十分不能理解。 “弭罪司, 是大夏的官府之一。但他们每日所行之事丝毫不能与官位联系在一起, 因为那些名分仅仅是太/祖皇帝为了慰藉他们裁定下来的。” 弭罪司隶属于刑部, 所以曲荃是相当了解的。太/祖皇帝时期天下方平,但一些边缘小国仍不安分, 甚至派出了刺客假意献供美人,当众人酒过三巡之际, 便联合已经欺至太/祖皇帝身边的美人一同行刺, 当时情况危急,离得最近的丞相见势不妙立刻当在太/祖皇帝身前被那两个刺客双剑刺死, 当堂毙命。他是跟着太/祖皇帝出生入死征南闯北的开国丞相,太/祖皇帝视他为知己,哪里能受的如此剧变, 当场抚尸恸哭。眼见着圣上悲痛yu绝根本顾不上躲避刺客的攻击,急煞宴上一干文臣。万幸当时与太/祖皇帝一同打天下的虎将皆在场, 三两下就将那两名刺客捉拿圣前。 太/祖皇帝盛怒之下一剑杀了那刺客并砍下头颅, 红着一双眼睛犹未解气。就在此时,被斩断双足都未流一滴眼泪的美人突然厉啸出声, 众人见其容戚戚其声切切,当下就明白了二人的关系。余怒未消的太/祖皇帝突然心生一计,先将那美人关押至天牢仍由狱卒□□,再命人将刺客的尸体封入冰棺沉入地底保持容颜不变, 最后秘密找来一些精通奇门异术之人许以厚酬,命他们研究出一种能把人一寸寸销蚀殆尽的什物来,但不能是du虫之类有碍观瞻的东西。 那些异士整整三个月衣不解带,终于自虚无中,用火炼出了一种沾水后便会强烈腐蚀的粉末,那便是酷石散。太/祖皇帝得此物后大喜,又命他们研制出五种不同的销蚀方式,那些异士也不负圣望,用酷石散混合其他材料,当真给研制出了五种销蚀肉骨的秘yào。 翌日,太/祖皇帝命人将刺客尸体取出洗净,赤/luo呈于刑场,头悬在缚住的躯干上似人生时。那美人则被捆在刺客对面,只听圣上一声令下,行刑人便将那五种秘yào分别用在刺客的身体上,眼看着心爱人的躯体或碎成粉末,或冒出青烟,或状如蜂窝,当场泣如泪人,恨不得以身代之。在场之人虽不如她锥心刺骨,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是真真正正的挫骨扬灰啊……在被天威震慑的同时也对那秘yào及秘yào的源头——酷石散,起了畏惧之心。 太/祖皇帝对此十分满意,想用高官厚禄留那几个异士在宫中为他继续研制新的秘yào,可那几个异士深明伴君如伴虎的道理,拒不肯收,又怕惹祸上身,便提出愿意收几个徒弟,由那几个徒弟来为君王继续研制新的秘yào。太/祖皇帝准了他们的请求,当即派了几个聪敏的少年跟着他们学习,一年后,异士离宫,而那几个继承了酷石散炼制方法的学徒则被太/祖皇帝任命为刑部高官,弭罪司由此而生,那几个学徒也就成了弭罪司第一任执掌人。 太/祖皇帝之后,历任君主都会对上任君主留下来的官吏制度进行或大或小的调整,而弭罪司却从未有过调整,旧制度保留至今,专为君主效力,酷石散的炼制秘籍也没有流出弭罪司半步。 听到这 分段阅读_第 117 章 凌雪霁疑惑更重,但是她又有点不敢问,只怕自己问出来会显得比较愚笨。一只莹白暖润的手伸过来在她手背上拍拍。 曲荃:“想问什么问吧。” 凌雪霁抿抿唇,试探xing的问道:“你刚刚说,弭罪司第一任执掌人都是那几个异士的徒弟,那那几个异士也是懂酷石散炼制方法的呀,他们虽然出了宫没了太好的工具,但是只要有秘籍想要炼制酷石散也不难吧。万一这一次用酷石散的是那几个异士的传人呢?”她说到这里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曲荃又看了看自己的姐姐,“我说的对吗?那几个异士也是有可能把秘籍传给别人的呀?” 她说完之后,凌秋泛一双秋水眸中光华闪过眨眼便逝,看去极为不真切。危岳雁了然的笑笑不作回答。凌雪霁以为自己问错了话转过头去看曲荃,对方回了她一个肯定的笑容。 曲荃:“问的很好。”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定心丸,定住了凌雪霁心中摇dàng在踌躇风浪之间的小舟,定舵扬帆,领她看尽海涛波澜上的气象万千。 “你大概不太了解我们的太/祖皇帝。”曲荃起身,在四周围绕了一圈才坐回原位,俯下身子与凌雪霁咬耳朵。 凌雪霁的表情由讶异转为惊怒又有惊怒转为悲伤,末了有些恍惚的看向曲荃,“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杀他们,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 曲荃颓然摇首,最是难测帝王心呐。 凌秋泛看着她们二人的样子,心中若有所思,眼眸边的那颗泪痣在莹润的肌肤上显得格外鲜妍。危岳雁看了一眼没有沉溺于夫人的美色,仍旧认真的接下去道:“弭罪司的官吏基本都是足不出户的,天天呆在见不得人的地方鼓捣些见不得人的玩意。就算是要出行也必须有左威卫监同。他们没有兴趣没有朋友,弭罪司供应俱全,所以出行路线基本单一,无非是见见父母妻儿。然而我从左威卫那里得知,有一名名为史桩的官吏最近路线有异。” 言落她看向曲荃,本着探讨的心却等来一种锁定了猎食目标的狐狸似的眼神。 曲荃冷笑,“这么说,危大将军趁职务之便打探了我刑部的机密?” “额……”危岳雁干咳一声,“曲大人,非常之事当行非常之举。何况我统辖金陵十二卫,左威卫身为十二卫之一向我汇报此类信息本就是应尽的职责。” “危将军不必说了。” “曲大人你这就不讲道理了。” “危将军如此理直气壮,”曲荃斜睨一眼,“不如明日在金殿上再与我讲这道理?” 第五十七章 乱木红痕(中) “曲大人,我这般做还不是为了你这个刑部尚书!” “那就让你那口风不严迫于yin/威丧失cāo守的下属出来抗罪!” …… 凌雪霁与凌秋泛相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深深的无奈, 这两个人为什么一遇到对方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呢?她们就不能相安无事的待上一盏茶的时间?凌雪霁走到古树边上重新开始她的爬树大业, 反正估计等她爬上树冠这俩货还没吵完呢。凌秋泛则在一旁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劝, 总觉得是治标不治本的事情。但又找不出根本原因, 虽说是政/敌但是好歹都奉圣命在一起办案了,为何不能和平些呢?若是实在看对方不舒服, 今早结案不就能尽早不见么?思前想后yu言又止了好几次,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 “二位大人, 你们就不能回家去吵吗?” 曲荃:“回谁的家, 我和这厮才不是一家的!” 危岳雁:“好像谁想和你回家似的!” 曲荃:“充其量不就是连襟吗?这年头连襟八竿子都打不着喽!” 危岳雁:“谁想和你做连襟啊!” 凌秋泛:“……” 危岳雁:“哦!夫人,我想的, 我想的,你这么好妹妹这么可爱,可偏偏怎就嫁了这厮!” 曲荃:“你什么意思啊危岳雁!” 凌雪霁:“啊啊啊啊啊!!!” 三人正不可开jiāo之际, 只听凌雪霁一声惨叫,头顶古木繁叶一阵涛声, 危岳雁只一瞬便猜到了情形, 心念转至身形已跃上半空 分段阅读_第 118 章 ,将险些摔落在地的凌雪霁抱入怀中。 “雪霁你没事吧!”凌秋泛吓得花容失色, 危岳雁抱着凌雪霁一落地她就跑过来查看妹妹的情况,结果连一片衣角都未看清,人已经到了曲荃怀中。 “摔疼没有?”曲荃将凌雪霁抱到方才坐下的大石上,想着毕竟是自己带出来办案的, 这要是伤着哪了回去还不得被曲老太君家法抽死,想想就是一阵恶寒,连忙撩起她的衣袖检查有没有被伤到。危岳雁站在一旁黑着张脸。 “还没掉下去我就给接住了,能伤到哪?你……你干嘛?曲荃我告诉你真要把我气急了别以为我会因为你的身份手下留情。” 曲荃面无表情,突然抬手弯腰作了一揖,“多谢。” “???”这下倒把危岳雁整懵了,刚刚还剑拔弩张的,这是要唱哪一出哇?正yu再次发问,却被身边自家夫人拍了拍肩膀,示意她不要再多问。 曲荃从怀中取出一方丝绢替凌雪霁擦掉手臂和脖颈处粘着的碎叶木屑,凌雪霁感受着那股兰芝香气在脖颈间环绕,情不自禁的深深吸了一口。曲荃看她这模样跟只得了玩意的小猫似的,嘴角牵起了一个不自查的弧度。 “你啊,怎么这么大人了还怕虫子。那是百年的古木,肯定有很多虫子栖居的。” 凌雪霁睁大眼睛极力辩解,“不,不是虫子!我不是看见虫子才叫的!”话未说完曲荃带着促狭笑意的眸子就看过来了,凌雪霁小脸一红别过头去嘟囔道:“我才不怕虫子呢。”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替她擦完最后一点残叶边,曲荃收起丝帕,“能惹你叫成那样的,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啊。” “狼。”凌雪霁定定的看着她。 “狼?”危岳雁在一旁出声,“万霞山珍禽异兽不少,唯独这狼倒是少见。” “真的是狼。”凌雪霁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小脸再次有泛白的趋势,“很诡异的样子,我一开始不敢多看,但是因为太诡异了,我一下子就有种感觉,觉得那个东西可能和我们的案子有关系,就多看了几眼,这才确定真的是狼。” 这下危岳雁倒是来了兴致,走到妹妹身边蹲下,“你这话倒是说的有意思,一匹狼能有多诡异?难不成还长得是其他模样?” “那匹狼,它有人的手!”凌雪霁一双新月眸子倏然睁大,像是回忆起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但是确实长着狼的脑袋,奔跑的姿势也没有问题,所以我觉得一定是狼。” 这一番话说的,当即让四周的温度下降至冰点。长着人手的狼?其余三人面面相觑,这类生物怕是只有在《山海经》《淮南子》那些记载光怪陆离的志异文献里才有吧?怎么会出现在万霞山中呢?莫非是什么新品种,深藏老林之中未被世人所发现? “走,去找。”曲荃当机立断,一拂袖走在最前。“雪霁指路。” 凌雪霁随即跟上,凌秋泛和危岳雁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曲荃曲荃,你真的要找那个奇奇怪怪得了狼啊?”凌雪霁抓着曲荃的广袖有些瑟缩,她虽然从小习武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毕竟还是个小姑娘,看见那些吊诡之物难免会升起惧怕心。 曲荃脚步不停,嘴上笑言,“哪有这么巧,我们一来这里就见到了世人从未见过的稀罕玩意。我看八成是有人故弄玄虚引我们过去的。”说着,揉了揉一旁紧紧贴着自己手臂的脑袋,“就算是真的赶上了这天大的巧事,不去亲眼见见岂不是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 “就你这身子板,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去猎奇探险的?”危岳雁一边护着凌秋泛,一边对着曲荃出言讥讽。 曲荃回眸一笑,笑的那叫一个温柔,“就是你呀,将军大人。” 危岳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若无将军大人在侧,小女子怎敢呀~”曲荃说完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凌秋泛本能的有些排斥他人接触,但是恐惧当头还是往危岳雁怀里又靠了一寸。 四人并没有沿山道而行,因为时间紧迫加之有危岳雁这个武功高强的将军在,按照凌雪霁的指 分段阅读_第 119 章 示,走了最近的直路。一路上都是灌木枯枝,危岳雁和曲荃穿着官靴还好些,凌秋泛和凌雪霁姐妹两个穿的都是绣花鞋,里里外外都偏薄的春鞋向来是仅供女子穿在闺中的,毕竟做这鞋子的匠人哪里会想象的到姑娘家会穿着他做的鞋子跑到山上踩着坚硬的枯枝矮木寻找一匹挥舞着人手的狼?不多时,绣鞋就已经被划了好几道口子,鞋底怕是也遭了难。 “来,夫人我背你。”危岳雁走到凌秋泛跟前蹲下,凌秋泛依言将双手环住危岳雁的脖子,身上一轻稳稳的挂在了危岳雁的背上。 曲荃看了看她俩的模样,又看到了凌雪霁眼中略微歆羡的神色,心里做了个破釜沉舟的决定。她也走到凌雪霁面前弯下腰,“来我也背你。” “你,你确定?”凌雪霁狐疑的看向面泛薄红的曲荃,这人自己就一副快要累死的模样,好像自己背她还比较现实吧? “……”曲荃琢磨片刻,还是选择了放弃。毕竟危岳雁在这里,自己要是体力不济带着雪霁滚落山头,受伤事小丢脸事大,不妥不妥。 “诶曲荃你干什么?”凌雪霁见到曲荃来脱她的鞋子,条件反shè的后退一步。 曲荃蹲着身子锲而不舍的去解她鞋上紫绸带,“来,我跟你把鞋子换一下。” “啊?” “啊什么啊,站定了我帮你脱鞋。”曲荃甫一起身眼冒金星于是又蹲了回去。 凌雪霁想要拒绝但是看着曲荃那副认真的神色,最终还是咬着樱唇有些不自在的脱了绣鞋jiāo给曲荃。两人换了鞋后,都有些不适应,凌雪霁的鞋码比曲荃的略小些,幸好没有相差太大。凌雪霁踩着有些许大的官靴走了两步差不多就适应了,曲荃虽然逐渐适应了略紧的绣鞋,但是接下来脚下的“按摩”委实让她露出了些扭曲的表情。真不敢想象刚才凌雪霁是怎么挨过来的,但没道理人家小姑娘都受过来了自己受不住,想通关节,曲荃咬着牙大步流星的走到了危岳雁面前,很华丽的崴了脚。 凌雪霁无奈,“还是我背你吧。” 曲荃很倔强的一扭头,“不要,你这样扶着我走就很好。” 第五十八章 乱木红痕(下) 万霞山的山路不陡但很长,时间消磨的很快, 待行到凌雪霁指的位置, 四人只觉眼前的景色不复先前明亮, 抬头一看已是暮色四合, 晚霞漫天。 “好像就是这里了。”凌雪霁停下脚步, 捏着袖子给自己擦擦汗。危岳雁小心翼翼把凌秋泛放到地上,二人一同打量暮色下的树林。曲荃环顾一圈, 疼的惨白的脸上浮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巧了,这也正是我要请危将军一同勘察的地方。” “就是这?”本来纯粹就为了看个新鲜劲的危岳雁闻言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 重新观察起附近的景物。 万霞山上四季景色不同, 但基本都是郁郁葱葱的林木占满山体,尤其现在时值春季, 山中各处都应是一派生机盎然才对,怎么都不应该是此处这般,秃枝杈影, 颓木哀容,连同天边金灿飞红的晚霞都被衬出几分昏惨惨之意。 光秃秃的一片林子放在万木春归彩林相间的万霞山上实在突兀, 难怪在这高低起伏层峦叠嶂间凌雪霁一眼就记住了方位, 虽然地理位置较隐蔽,却几乎没走什么岔路。不过最令他们惊讶的并不是此地与其他地方相差太大的景貌, 而是这一整片枯树林里,几乎每一棵树上都爬着一条条刺目的红痕! 这些痕迹或长或短,但都是用红色yè体涂抹上树干,苍白的枯木皮和猩红的画痕结合在一起给人一种吊诡到极致的视觉感受, 仿佛那一条条红痕都是活物,身下生千足蠢蠢蠕动,在心尖最敏感的地方用触角碰触而后撕磨tiǎn舐,只看一眼就能感到严重不适。 危岳雁连忙把自家夫人拉过来替她遮住眼睛,“看不得看不得看不得。” 曲荃微不可查的“嗤”了一声,转头想去问问凌雪霁的看法,结果看见对方正低着头平复呼吸,不禁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凌雪霁死死闭着眼睛,“有点……想吐。” “别怕。”曲荃也把 分段阅读_第 120 章 雪霁拉到身边,柔声安慰:“你可是见过最血腥的尸体的人。” 凌雪霁:“……”不会安慰就闭嘴…… “阿荃?”一道温润儒雅的男声在枯木林中响起,四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青衫玉冠的男子带着两个带刀的金吾卫往这边走来,随着步伐轻摆的除了青衫下摆还有悬在腰间的玉绦。 “石斛你来了。”曲荃上前牵他过来,凌雪霁的目光在二人牵住的手上有片刻停留。 朔石斛对曲荃点头致意,紧接着便走到危岳雁面前拱手作揖,“将军辛劳。” 危岳雁点头,懒得与他说什么场面话,倒是凌秋泛对他还了一礼。此时,枯木林中又步出一人,正是菡师爷。他没有带金吾卫想来是与朔石斛在一处的,几人会面后,曲荃担当起中间人的职务走过来为他们彼此介绍,“这是十二卫中金吾卫的右街使,朔石斛。任职数年屡破奇案,是一位奇才。对百姓之事也极为上心,清名远播,亦是一位好官。” 凌秋泛本来就见朔石斛眉目间有一股清气,不同于官僚之间的俗气也没有书生的迂腐,虽未产生亲近之意倒也丝毫没有产生对陌生男子的排斥,此时听曲荃一介绍更是生出些好感,有这样的官吏掌街使,是金陵百姓的福气。 “这位是金吾卫右街衙的菡师爷,是朔大人最得力的助手,心细如尘过目不忘,文采斐然有古时宋玉之风。” 菡师爷的身份相比凌秋泛低微许多,所以凌秋泛虽然同样欣赏这位姿容卓绝的师爷却碍于礼数只得对他点头致意。 “这位是将军夫人。”曲荃为好友介绍,将凌雪霁天天在她耳边洗脑的话融会贯通之后搬出来,“夫人是吴郡太守之女,知书达理极擅诗赋,少时便能将太守府内的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 说到这里,曲荃趁菡师爷行礼的空档偷偷瞧了凌雪霁一眼,发现凌雪霁嘴角一直瞧着,小脸上满是兴奋,仿佛自己刚刚夸的人是她一样。曲荃思考了一下,又继续编了许多溢美之词统统套在凌秋泛身上,真真夸了个天花乱坠,把在场所有人都听得脊背发寒。 除了危岳雁。 菡师爷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十二卫统军大将军,他上前一步想要行礼,但是曲荃把所有词汇都砸在凌秋泛身上之后就不说话了,这让菡师爷很尴尬,但他见曲荃这显然忘记了的模样也不好意思特意提醒,正犯愁之际索xing尚书大人终于想起自己漏介绍的那个人,广袖一拂抬手往危岳雁身上指了一下,头也没回。 “这就危岳雁。” 众人:“……” 在场都是不喜繁礼的人,“简单”介绍过之后便开始说正事。一般朔石斛和曲荃在时都是不分尊卑先后的,谁想说谁就先说。但是今日有危岳雁在场,便只得以官阶排辈,朔石斛的官阶最低便由他先呈上所得线索。 “此处红痕是一名女子在逃亡过程中留下的,因那女子不知所踪,这枯木上的一道道红痕又太过杂乱,故而下官还未查出她被囚禁的具体位置和逃亡的方向。” 危岳雁问道:“那你又如何确定这红痕就是那女子所留?” 朔石斛接过菡师爷递来的布兜,从内里取出一枚梨花白玉亮银钗,“原本下官也不能断定这红痕就是那女子所留,后来经过寻访找到了那女子的弟弟,说这枚发钗确是他姐姐的饰物,而且因为他姐姐从小不记路,父母特意买了醒目的彩蜡给他姐姐以作标记认路之用。下官把他带到这里之后,他一眼就认出此处红痕确实是他姐姐所留。” 众人闻言再观四周红痕,纷纷在内心揣测,以此女子的路痴水平,指不定还在万霞山的哪个角落转悠。 凌秋泛执袖捻起那枚梨花白玉钗仔细端详,掷出疑问,“这枚钗是落在哪棵树下的?” 朔石斛转身对着东北方位的几株枯木计算了一下,走到其中一棵树干旁边站定,“回夫人,是这一棵。” “落地方向为何?”凌秋泛将发钗递给朔石斛,示意他还原当时情形。 朔石斛毫无犹疑的将接过来的发钗置在落叶地上。 “朔大人确定吗?” 分段阅读_第 121 章 “当时一切物证出现时的情景都有菡师爷绘过图纸,下官不会记错。” “这倒有趣。”凌秋泛露出一丝笑意,这笑意并未使她清冷的面容有一丝回温,反而霜寒更重,危岳雁看的心惊忙问缘由,凌秋泛指着那枯木上的红痕道:“这里的树几乎每棵树上都有两条以上的画痕,唯独这一棵只有一条。北面的笔锋重东面的笔锋轻,说明这棵树极有可能是此女子最后经过的树,自北向东行,出口位于东面。” 说着她又指了指发钗,“这发钗严格来讲应叫银梳,非繁重发髻的话一般chā在正面与背面,我想这名女子梳的应该不会是繁重的大发髻,而要发饰落地而不自知发梳定是chā在背面。白玉梨花大而重,落地时不会翻旋打转,只会是重的一面正面落地。发梳不会倒chā,那么落地后仅有两种可能,玉梨正面发梳朝北,玉梨反面发梳朝东。” “而现在,发梳示意此女的方向与红痕示意的方向正好相反,岂不有趣?” 此番言论说完,危岳雁喜不自禁的上前yu赞,还未来得及开口那边曲荃已经出声,“危夫人心细如尘,曲荃钦佩。” 危岳雁不想在这种美好时刻和曲荃一般见识,撤下黑脸换上笑容想凑到夫人身边,凌雪霁不知道从那里飞出来直接扑在凌秋泛怀里,语调和动作同样黏腻,“姐姐说的太厉害啦~~我想都想不到~” 危岳雁收回伸到半空的手,正琢磨着怎么把妹妹掰开让夫人回到自己身边,那厢朔石斛和菡师爷还有那两个金吾卫便已经围到凌秋泛身边发表溢美之词。 “……“危大将军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主动让夫人的视线回到自己身上,突然她看到了地上的白玉梨花发钗…… “我有一个重大发现!” “是什么!” “……”危岳雁看着自己话音未落就凑到跟前的曲荃顿感头疼,但是又不能直接和她表达自己心中的嫌弃之意。只能继续朝夫人丢诱饵,“我觉得这个点对于此案的有极大的突破xing。” “哇!快说快说!” “……”危岳雁看着面前顶着一张兴奋小脸的凌雪霁,突然觉得夫人的妹妹也有点不那么可爱了点。 “将军怎的如此磨叽。”曲荃早看出她心里的那点龌/龊思想,斜着眼睛开始发难,“莫不是临出口了发现自己方才只是眼花了吧?” 危岳雁最怕她说这种话,心里发虚但是面上不能虚,“曲尚书这是觉得自己发现的东西更有价值喽?也是,曲尚书断案千起自是比我有经验,那尚书先请?” 曲荃闻言恨不得能用目光戳死面前这厮,好端端把自己拉下水!她不要面子的呀?!但是腹诽归腹诽,气势不能输。于是她面上云淡风轻,脑内神思电转,终于灵光一现。 “东北两处山脚皆是水路,水流湍急又无船家,她能逃往何处?!” 危岳雁想也没想把刚才要送给夫人的掌声送给了她。 “此女仍在此山中!” 第五十九章 云深何处 曲荃立刻吩咐朔石斛从金吾卫右街衙调派人手,分成几波举着明火在已经入夜的万霞山上寻起人来。 是夜, 月明星稀, 万霞山中火光点点。 曲荃危岳雁及其夫人四人行至山腰寻人不得, 复又返回。危岳雁拔出配剑在前方披荆斩棘的开路, 曲荃在一旁举着火把帮她照明, 凌雪霁和凌秋泛姐妹二人最是轻松,换上朔石斛带来的厚靴, 跟在二人身后时不时闲聊几句就如同在家时一般。 一阵清灵灵的笑声过后,凌雪霁不知道想到什么, 快步上前戳了戳曲荃的背, 把对方吓了个趔趄。危岳雁嫌弃的瞪了曲荃一眼,接过她手中的火把, 左手照明右手开路丝毫不受影响。曲荃边理衣冠边瞪凌雪霁,“深山老林里别突然戳人,吓唬谁呢!” 凌雪霁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 然后拽着曲荃的广袖摇了摇,“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呀?” “说吧。” 得到许可, 凌雪霁兴奋的偷偷点了点兀自在前面开路丝毫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的危岳雁, 然后光速撤回手指。“为什么朔石斛要对嫂嫂那么 分段阅读_第 122 章 客气啊?我刚刚问姐姐姐姐也有点说不清楚。你应该知道吧?” 曲荃淡淡道:“因为她是十二卫大将军啊。” “十二卫大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呀?我听姐姐说之前还有十六卫大将军。” “十六卫大将军是先帝时候的事了,后来合并了四卫, 变成了今天的十二卫。”曲荃说着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扬。危岳雁似有所感疑惑的回头,正对上曲荃那双闪着光亮的琥珀色眸子,幽深的像一泓夜色下的寒泉看不清底处。 “十二卫不是一个单独的称谓, 而是一个总称。”曲荃转头对凌雪霁伸出几根手指,但是发现光线实在太微弱放弃了这个举动,“分别是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领军卫和左右金吾卫。十二卫遥领天下折冲府,分领金陵府兵禁军,威名赫赫响震京师。六十年前我朝十二卫分而治之,每卫各设一名大将军。而如今已将十二卫并于一处,只设一名总领大将军,也就是所谓的‘十二卫大将军’。” “朔石斛是金吾卫右街使,是十二卫大将军的直接下属,自然要做到他的本分。”曲荃总结完,掏出折扇在凌雪霁发顶轻轻点了一下,摆出一副夫子教学生的模样,“明白了吗?” 凌雪霁很配合的点点头,“明白啦!嫂嫂太厉害啦!啊!曲荃你怎么打我?”她一把捂住脑袋,躲到姐姐身后只拿一双盛着委屈和不解的大眼睛瞅曲荃。 曲荃掂了掂手里的玉柄折扇,鼻子里哼哼出声,“让你长个记xing。” “你!”凌雪霁不服气,正思索着一会怎么整曲荃,就听那人接着解释。 “十二卫大将军不过是一个承载盛名并无实权的职位罢了,你这话放在我们这里说没事,一旦在别人面前说起来怕是要连累你姐姐。”言落,她优哉游哉的负了手继续往前踱步,也不去看凌雪霁的表情,用膝盖想都知道身后那个小姑娘是什么表情,嘴角的弧度弯的更高。 果然,凌秋泛清凌凌的声音响在身后,“雪霁还不快谢谢曲大人提醒。”她自然是听出了曲荃的弦外之音,此时心中说不感激是假的。 “谢什么。”危岳雁停住脚步转过身来,一张脸黑如锅碳。曲荃这一招先夸后贬简直不要太拂她面子。她看着曲荃那一张笑的灿烂的脸,恨不得把手上的火把怼她嘴里去。 “呦危将军不高兴了。”曲荃将火把从她手中接过,由上到下照了照瞪着眼睛黑着脸的危岳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危岳雁眯了眼睛,突然也笑了。这笑意从嘴角爬上脸颊,却最终消失在迸shè出道道寒光的长眸中,“曲大人又有何得意之处?执掌刑部官拜尚书,架空御史台大理寺之职权,看似权倾朝野风光无限,却也不过是圣上铲除异己的一把利刃罢了。”她言笑晏晏的从齿缝间挤出的几个字,冷厉如冰凌,字字诛心,“酷吏的下场,古来无有不同。” 曲荃笑意更浓,熟悉她的人知道这是她已然怒极的表现,出口的语调却温柔的能滴出水来,仿佛朋友之间的揶揄调笑,“不是有危将军陪着我么?沙场上出生入死回到朝中兵权悉数上jiāo,顶着个守土拓疆的虚名每日被圣上猜忌,这种滋味一样不好受吧。” “哈哈哈。”危岳雁朗笑三声,“那我与曲大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咯?” “三生有幸。”曲荃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样。 凌秋泛和凌雪霁站在一旁听得直冒冷汗,天啊!这两人怎么能说着这么锥心刺骨的话还笑得出来! 她们只知曲荃和危岳雁不合,却不知此二人在朝堂上是一对死敌,身上都背着几条人命,党派争斗暗流汹涌冤孽无数。这次能站在一条船上办案简直惊掉了满朝文武的下巴。当朝天子御隆帝知她二人热衷权势,只要她二人能分庭抗礼相互牵制便也由她们斗去,反正一个是他的杀人利刃,一个是他的守家忠犬,只要他牵住命脉便不用担心她二人能翻了天去。 帝王之心曲荃和危岳雁怎能不知,平日里也只将此事埋于深处,现在被人血淋淋的挖出来把狰狞的伤口赤/luoluo的 分段阅读_第 123 章 现眼前,自是要加倍还击。她们两个倒是你来我往的斗的爽快,倒吓坏了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凌家姐妹。 “额那个曲荃啊……” “将军……” 还未等她们说些什么,一大片光亮朝这处靠近,是举着火把的金吾卫。为首的张斐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二位大人,属下们可算是找着你们了。” “可有找见那女子?”正事要紧,曲荃也懒得和危岳雁继续纠缠,连忙询问结果。 张斐苦着一张脸,“没呐,朔大人还带着一波兄弟在山北面继续找,属下们把整个山南都翻遍啦连个影子都没有。” 危岳雁归剑入鞘,剑气波散开来,震到邻近几个金吾卫,众人都感受到顶头上司的怒气吓得大气不敢出。危岳雁收了剑就往山上走,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跟了上去,唯有曲荃不吃这套,但是因为金吾卫都跟着走了,只剩下凌雪霁和凌秋泛两个一步三回头的等着她,终于傲骨嶙峋的曲大人打了个寒颤,抱着手臂跟了上去。 走到枯木林中,一条条猩红刺目的红痕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添诡异,jiāo错的秃树枯枝形似在火光里乱舞的魑魅魍魉,彷如置身鬼界妖城逃脱不得。 “曲大人。”危岳雁负手站定微微侧转脸颊,狭长上扬的眸子斜睨过来,火光熊熊燃烧在瞳中,幽魅霸道似妖城之主。 这种气势或许能震慑住在场众人,却对曲荃没有丁点用,她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光yin如梭须臾便逝,别喊了名字没下文浪费时间。” 在场一片抽气声。 “曲大人觉得这红痕还能指什么?” 曲荃拱手道:“本官不及将军想象力丰富。” “我们之前断定这是那女子因对路线不敏感而做下的标识,一切推论都是依据这一点来展开的。如果这红痕根本就是迷惑我们的,又当如何?” 曲荃再次拱手:“本官果然不及将军想象力丰富。” 危岳雁转过身来,“曲大人有话也请直说。” 曲荃:“将军说得对。” “……”危岳雁沉下眸子,“曲荃你——” “目击者也是根据他姐姐不能记路的特xing和小时候他姐姐做过的标记样子来判断这红痕的用意。”曲荃直接截断,“这些红痕确实有可能有其他的意思。而且仔细想想如果真是那女子所留也有疑处,依照目前红痕的样子和数量来看,工具应该是毛笔和大量的赤红颜料,笔倒是好说,可是颜料无论是固体的朱砂还是yè体的颜料,都不便于逃跑时随身携带。试问如果一个女子被人囚禁数日寻了很多次逃跑机会终于成功,身上还会剩下那么多累赘物吗?” 危岳雁点点头,“所以——” “所以——”曲荃学她拖长音,“将军说的对呀。” “……”危岳雁决定今夜不再和这个人说半句话。 “二位大人!二位大人!”北处跑来两个气喘吁吁的金吾卫,看上去又累又急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冲到危岳雁和曲荃面前,单膝跪地连作揖的力气都没了。 危岳雁:“何事?” “大大大人!!”其中一个金吾卫激动的舌头都打了结,“有船夫啊!!有船夫啊!” “我们在北面山脚下找到了一个船夫,万霞山居然有船夫了!!” “!!”危岳雁连忙去看曲荃,发现对方脸上震惊之色与自己如出一辙。 “还不快带路!” “是!” 第六十章 山脚船家 等众人赶到时,朔石斛已经把船夫控制住等候盘问。曲荃上前打量那船夫, 左右不过四十出头, 黝黑的肤色和布满沟壑的脸庞是他经年累月摆渡在长江阔河上的最好证明。 “哎呦几位官爷, 小老儿冤枉呐, 小老儿什么都没干啊……” “什么官爷?”曲荃凉凉道:“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假话。” 那船夫被火光晃得眼花, 远远见一行金吾卫簇拥着四个华服之人下来,尤其是前两个一个劲装箭袖一个长襦广袖, 便以为是和朔石斛一样的官爷,一着急一上脑就这么叫了出来。这次被曲荃这么一震才斗着胆子抬头瞧了一瞧, 只见面前之人薄施粉黛 分段阅读_第 124 章 五官温秀, 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分明是如兰似玉的模样却叫人遍体生寒。忙将腰弯的更低—— “哎呀官nǎinǎi……” “噗嗤。”凌秋泛掩唇轻笑出声, 还没等曲荃看过来,危岳雁就挡在她身前,于是曲荃成功瞪在了危岳雁脸上。 “……”曲荃转回去继续盘问船夫,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摆渡的?” 那船夫头也不敢抬,连忙答道:“回官nǎinǎi的话, 小老儿是今年三月十五来的。” 曲荃眯起眼睛, 目光在他手掌的老茧上打了个转,又挪到他磨损的鞋面, “又说假话。现在都五月份了,倘若你真在这里待了两个月多,又岂会没人知道?”就连他们也是刚刚才知道万霞山有船夫。 “哎呀官nǎinǎi您听小老儿解释。”船夫抹了把已经汗湿的额头。 一旁朔石斛再也听不下去,“这位是曲大人。” “啊?”船夫一愣, 随即反应过来,“哦哦曲大人曲大人。” “嗳~”曲大人亲亲热热的弯腰附到他的耳边,呵气如兰,“倘若敢再欺瞒本官,就叫你双腿搬家,再也撑不了船。” “哎呦大人饶命小老儿冤枉啊!” “还不快讲!” “哎呦是是是!” 那船家连忙解释起来,他确实是三月十五才到的万霞山下,那时候看此处人多,又没别的船家,实是一片招揽生意的好地方。唯一不足就是水流湍急了些,便仗着自己技术过硬留在山脚下替人摆渡。但是忘了一点,除了初来乍到赶路的旅人,或是进京赶考的穷书生以外,几乎没人敢坐他的船。实是因为没人敢拿自己的身家xing命去赌一个船夫的船技好坏。 故而虽然已经在万霞山下带了两月有余,仍是没什么名声。此处山脚地处偏僻,风景也没法跟其他地方相比,所以来万霞山游玩的人也基本不会到这个犄角旮旯来。要不是此次朔石斛带领金吾卫搜到这里,怕是再过上几个月都没人知道万霞山有了船家。 曲荃柳眉舒展,双眼微眯,嘴角上扬着弧度像极了一只看着猎物往圈套里钻的狐狸。“你叫什么名字?” “小老儿叫赵四。” “赵四。”曲荃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绕转一番,仿如tiǎn血,“你觉得本官长得很像三岁吗?” 赵四如遭雷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曲荃“砰砰砰”的磕头,“冤枉啊!大人,冤枉啊!借小老儿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骗大人您呐!” 曲荃振然拂袖,“本官起先问你是什么时候在此摆渡的,你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两个月前的事情就算是青壮年也需要思忖一会儿何况你一个年逾不惑之人。不过是换个地方摆渡,又不是什么需要登坛作法的大事,你记这么牢是在等两个月后本官对你发问吗?” “这,大大人——” “还、有,”曲荃截断他的话头,“你自己也说了,万霞山山脚水流湍急,也不是什么必经之路,没有多少人会来此坐船。一般船家也就重新找地儿去了,怎么就你这么死脑筋,喝了整整两个月的西北风还不离不弃的守着这块儿。” 事有反常必为鬼,她秀眉一挑,低下身拍了拍赵四颤抖的越来越剧烈的肩膀,“要说你不是在这儿等什么人,谁信?” “大人,小老儿敢用xing命发誓,确确实实是三月十五来的啊!这里虽然生意不多,但是偶尔也能宰到几只肥羊,这在别处可是宰不到的啊。” 曲荃一笑,编,继续编。 “大人明察秋毫,小老儿哪敢骗大人!” 曲荃笑意更深,“还会用成语?” 赵四向前一栽,“小老儿五月十三日来到此处——” 曲荃恍然大悟,“哦~五月十三日。” 赵四两眼一抹黑差点就这么去了,“说错了说错了,是三月十五日三月十五日,小老儿来的时候,不是寻地来的,是载了个人过来的。哎呀官nǎinǎi呀,小老儿说的句句属实啊……嘿呦……” “载了人来。”危岳雁抓住重点,上前一步命人将赵四提起来,“说,你载了什么人来?是不是一个姑娘?” 赵四连忙摆手,“不是姑娘不是姑娘,是, 分段阅读_第 125 章 是……”他狠狠一咬牙,连盘托出,“也是位官爷!” 曲荃眯起眼睛,“能来找你摆渡的人定然是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岂能被你轻易认出?” “大人呀,”赵四哀嚎,“其实小老儿也是今天才确定的,那人穿的是像个布衣书生,但是他脚上穿的靴子和几位官爷官nǎinǎi穿的差不多啊。” 危岳雁:“继续说。” “是是是。”赵四若不是被人提着制住双手,此时定要手舞足蹈起来,“小老儿原本在乾江口摆渡,那位官爷给了小老儿一锭金子,要小老儿给他抄近路去吴郡,后来又连夜从吴郡带他回来,就在这万霞山脚下舟。他每月给小老儿一些值钱的东西,要小老儿就待在此处哪也不去,也不许小老儿把这事说出来。” 危岳雁神色一凛,“什么时候发的船?” 赵四这回仍旧没有迟疑,“三月初五。”转头又向曲荃苦了脸,“曲大人刚才问小老儿为什么记得那么牢,就因为这段路程是小老儿最长的行程。” “曲荃。”危岳雁拉起曲荃的手,被一把甩开,曲荃闪电般看了眼凌雪霁,然后才又惊又怒的后退一步就差一巴掌扇在危岳雁脸上。 “危岳雁你想干嘛!” 危岳雁一愣,登时反应过来,也连忙回头看了眼自家夫人的脸色,自发与曲荃撑开一步距离,“我想和你说话。” “那你说啊,你拉我干嘛?” “我这不没拉了吗!”危岳雁无比嫌弃的把刚刚碰触到曲荃的那只手在衣摆上擦了擦,与众人道:“乾江口,是从金陵去吴郡的必经之处。” 众人诧异之色溢于言表。 危岳雁继续道:“让我们来梳理一下时间线,广德轩三月初五,现女尸。吴郡姑苏庙街,三月初十,现女尸。其间五日,正好能从金陵,来到吴郡。” 曲荃:“你的意思是有人现在金陵抛尸,再乘船去的吴郡?” 赵四像是想起了什么chā/嘴道:“哦对对对,那个官爷带了口大箱子,就因为那口大箱子差点翻了船。” 危岳雁:“他抛完尸连夜赶回,乾江口晚上有不少停泊的船家,他为掩人耳目便来到这万霞山脚,去五日,回五日,正好就是三月十五,赵四第一次来到万霞山脚的时间。” 朔石斛点头,“按照将军此言,一切时间倒是说的通顺。曲大人觉得呢?” 曲荃难得有一瞬间的迟疑,并未说话。 “方才路上我一直揣测那红痕是何意思,直到现在才豁然开朗。”危岳雁对曲荃挑眉一笑,“曲大人向来洞察我的心思,不如就让曲大人来解释吧。” 众人将目光投向曲荃,此时星如棋子洒落江面,仿佛整个苍穹都落入江流中随波翻涌,一簇簇的火光照亮了万霞山的山脚,少有问津的地方在这些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几分热闹。只是,所有热源涌到曲荃身边时都会凝然成冰,冻结三尺。 曲荃抬眸,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火光下如鬼似魅,幽幽的投过来,落入危岳雁的眸中。彷如苍穹映入江流之间,在不见天日的江底,无数暗流汹涌其间。 “危将军的心思,我又如何猜得?我只是觉得,红痕若做水路路线,实在太过荒谬。”曲荃唇角轻勾,“想来危将军也不会说出这般荒谬之言,我说的对吗?” 危岳雁微微侧头,额边一撮青丝落下,将狭长的右眼掩映其后,“对,也不对。” 曲荃:“愿闻其详。” 危岳雁:“据我所知,刑部弭罪司的官员都是在金陵城五至十岁的孩童间遴选,一朝选入弭罪司除探望亲眷以外不得出,其间不允许接触外界,不允许查看地图及人文地理的书籍,出行不允许携带纸笔,不能与亲眷以外的人jiāo谈。不论去哪只要出了弭罪司,便有左威卫随同,不得离开其视线。” “然而,史桩大人在三月份出行时,莫名消失了一段时间。不多不少,正好是三月初五到三月十五那几日。” 第六十一章 波诡云谲 “危将军该不会就想以此判定,史桩就是运尸之人吧?”曲荃向左转了转, 那侧光线稍弱, 看上去就像是从光明处走入 分段阅读_第 126 章 了yin影中, 神色yin晴难以分辨。 “我可没说, 曲大人猜的。”危岳雁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语气恭良,狭长的眸中却满含挑衅。 她身后的金吾卫站立成行, 手上一簇簇明亮耀眼的火光映亮江河。火光连起城池,虎视眈眈的鸣蛇振开四翼盘旋于城墙之上, 饥饿难忍的蛊雕仍旧耐着xing子潜伏在滂水之中。 “无凭无据, 将军公然污蔑刑部要员,看来是想来我夏台喝茶了。”曲荃冷冷出声。 “厉鬼冤魂都不敢入内的夏台刑狱司, 我又岂敢过去品茶,怕是无福消受曲大人的美意。”危岳雁作势拱手,假意客套一番话锋徒转, “史桩是刑部的人,我危岳雁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若还是继续来说红痕。” 曲荃:“将军是不是觉得连这红痕也是史桩所画?” “这又是曲大人猜的了。”危岳雁权当曲荃玩笑, 一笑了之,“之前我们是用目击者的话来判断这红痕或许是他姐姐所留, 现在我们更是多了一条佐证。方才我便觉那红痕不像万霞山的路线图,但是若说不是万霞山的路线图又为何会被画在万霞山上?难道只是小儿嬉戏?现在我却是明白了,那红痕确实不是万霞山的路线图,而是整个金陵城的水路图!” 在场之人闻言无一不惊, 一时间金吾卫jiāo头接耳,惊讶声此起彼伏,火光随着他们的动作小幅度的移动着,一时间火海如同一道翻腾的火龙,在那火中的妖城里投下一片yin影。潜伏多时的蛊雕终于自滂水中一跃而起,冲着那已露疲态的鸣蛇亮出獠牙。 曲荃背身负手不知是何表情,危岳雁看了她孑然而立的背影笑的意味深长,“金陵到吴郡,若行陆路需半月不等,但自从运河凿成,若行水路,五至六日便可抵达吴郡。史桩每日待在弭罪司中不知金陵变化,也只有依靠他人才能做出合适的路线规划,不然他只能站在金陵的道路上茫然四顾寸步难行。并且按照刑部规定,弭罪司要员出行不得携带纸笔,故而他只能依靠那女子,用红色颜料在人迹罕至的枯木林中做图。” 一声冷笑响在江畔夜空中,曲荃背着身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那女子与史桩非亲非故,试问在严以律己执行任务时一丝不苟的左威卫监视下,史桩如何与那女子搭上话,又如何临时起意在准备十分不充分的情况下与她逃离左威卫的监视圈呢?” 威卫与金吾卫一样同隶属于十二卫,曲荃这一番话倒是给危岳雁下了个死套。史桩若没有犯案,那么两厢安好。但他若真借出行之机犯了案,那左威卫就是一个失职之罪。这一招着实将危岳雁一同拉到了悬崖边上。想要挑刑部的错?你们十二卫难道就能独善其身? 危岳雁摊手,悠然自得的往曲荃套里走,仿佛曲荃的套中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她畏惧的东西,“是不是非亲非故还未可知,曲大人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武断了?左威卫这次疏于职守,等案件结束,自然要领罚,我身为十二卫大将军也难辞其咎。” 曲荃闻言神色一暗,是了,危岳雁那边顶多责罚两个左威卫,可是自己这边可是损失一名刑部要员,危岳雁自然是无畏无惧的。而且她知道,史桩并非刑部要员那么简单,他还是曲荃的左膀右臂。 曲荃能走到今天,不仅是靠她自己步步为营精心谋算,还要得力于两名官员。一个是出现在危岳雁婚宴上过的杭士程,一个便是弭罪司的史桩。杭士程此人精于算计,时常为曲荃出谋划策,同时他官拜四品,在朝中还有一席之地,是佐曲荃劈风斩浪的舰船。史桩平日里匿身于弭罪司,不与人来往,在谋略上也没有什么突出的贡献,但他天赋异禀尤其精通yào理。微乎其微的存在感,和弭罪司要员的身份使得他可以镇日埋头在世界上最好最全的yào材库里,潜心钻研,为曲荃研制出各类秘yào,供其使用。 史桩,是她最锋利的一把刀。这把刀只见刀鞘不见刀身,却能杀人于无形。 曲荃不敢赌。 这场豪赌从开局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崩盘。 鸣蛇被蛊雕bi 分段阅读_第 127 章 到城墙边沿,进一步是蛊雕尖锐的獠牙,退一步是粉身碎骨。她被bi的高高扬起脖颈,却死死咬住牙,绝不发出无助的凄鸣。到了这般地步它却还在寻找机会,准备反击。 “目击者没有必要骗我。”曲荃的指关节一点点收紧,她还是试了,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要搏出个天地来,为了史桩,也是为了她自己。她还有很多事没有完成,她必须赌这一局。这一次,她把注下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那个目击者可能没有欺骗你。”危岳雁笑着点点头。 “你什么意思?” “夜色下居然能认出那名目击者,定是认准了要威胁这个人,是有预谋的。但那个威胁目击者的女人究竟是不是真正要威胁他的人,却不得而知。她可能,只是凶犯使得一个障眼法罢了。” “障眼法?”曲荃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玩的事物,清凌凌笑了起来,不用看就能想象出那一抹上挑的唇角,“将军方才还说那红痕许是迷惑我们的障眼法,现在倒又重视起来。左威卫玩忽职守看丢了人,将军也不是不知道,当时不说到现在才兴师问罪般把事情甩到我的眼前。将军如此翻来覆去如何信服于人?” “曲大人说的有理,没有实证如何信服于人。”危岳雁对众人道:“这红痕方才只是匆匆一瞥,想必诸位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需劳烦诸位随本将上山,方能说的清楚。” 众人依言上山,唯有曲荃倏然不动,金吾卫毕竟是十二卫下的金吾卫,自然是跟着他们的大将军走的,人一走就把火光也带走了,曲荃彻底落入了黑暗之中。朔石斛跟在最后,方才危岳雁方才的话句句都在要曲荃的命,谁能想到辛辛苦苦查的案子最后竟然查到了自己头上,不论刑部的史桩是不是真正的凶手,这件事从现在开始曲荃已经处于被动中。 “阿荃。”朔石斛极低的唤了一声,接着从怀里摸出一只火折子吹亮了,给曲荃照明。 曲荃避而转身,将挚友和光明皆隔绝在背后,摆了摆手,“你先去吧,不必顾我。” 朔石斛愣了愣,知道曲荃这是在帮他避嫌。他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将火折子硬塞给曲荃后自己摸黑离去。 曲荃拿着已经熄灭的火折子,一个人望着沉沉的江面出神。案件错综复杂还未能理清头绪,危岳雁这一步也不知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但既能破案又能为民请命又能拔除她的几枚党羽又能累及刑部的事情,对于她危岳雁来说,定然不是什么坏事吧。史桩是弭罪司的人,而弭罪司隶属于刑部,是刑部的重中之重。史桩一旦出事,连累的将不仅仅是她曲荃一人。 事已至此,曲荃却并没有什么天塌下来的崩溃感,她只是觉得,今夜的万霞山,静的出奇,连一点风吹的声音都听不见。星光点点落在江面,仿佛这尘世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独来独往独死独生,锦水汤汤天地泱漭。 我何戚戚。 “曲荃?” 谁、谁在叫我? “曲荃。” 这里不就只有我一个人吗?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曲荃你傻啦?!” 手中的火折子被人一把抢走,簇的一下火光再次跳跃舞动起来,只是这一次,光亮映照的却是曲荃的位置。 曲荃讶然回眸,却见凌雪霁一张俏生生的脸蛋映在火光下,长眉入鬓顾盼神飞,彷如隔岸的青鸾惜着此间的光亮,引吭高歌越江而来,轻盈的落在她的肩头,与她共同沐浴在光明之中,隔绝一切黑暗。 莹润娇嫩的手掌展开伸到面前,曲荃鬼使神差的也伸出自己的手想要与之jiāo握…… “啪”! 一声脆响惊破思绪。 “你打我干嘛!!”曲荃惊讶之余还有一丝茫然,自己刚才怎会生出许多奇异的感想?这不是她的风格啊! 凌雪霁捏着火把把再一次熄灭的火折子丢到曲荃怀里,没好气的道:“喊你那么多遍都不应,我以为你傻了要把你打醒咯!你看你现在醒了不但不谢我还吼我,圣贤书读到胃里去了咯!” “你!”曲荃那叫一个气呀,她跺了跺脚,伸 分段阅读_第 128 章 出一根手指颤抖的指着凌雪霁,“你你你……” “你什么你呀!”凌雪霁眼珠子提溜一转,“你是不是还傻着呀?”言落作势要打。 曲荃立刻瞪出眼珠子,“你敢!!” 第六十二章 生死难容 经凌雪霁这么一闹,刚刚悲戚的心情已经淡下不少, 曲荃接过凌雪霁手上的火把, 顺道在她发顶揉了揉, 躲开已经招呼到面前的拳头, 忍笑转身, “走吧我们也上山。” 曲荃知道危岳雁和她不一样,她喜欢险中求胜剑走偏锋, 而危岳雁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把矛头对准刑部, 就一定能在那枯木红痕中说出几分道道来。想明白了也就不赶什么时间, 反正快也是一刀慢也是一刀,与其卯着劲儿狼狈的跑上山领死, 还不如挑一条曲径通幽的山路徐徐拾阶而上,边赏林木边吟月色,岂不美哉。 “嗳, 曲荃。”凌雪霁伸出一根手指点上面前的青莲色锦缎,触手微凉柔滑, 是名贵的蜀锦。 “嗯?”曲荃看了身后的少女一眼, 伸手把她拉到身边并肩走着,见她不语拿手上的火把去照了照。 凌雪霁被火光照的有些不好意思, 鼓起腮帮子怒气冲冲的模样,“你不要照我!要瞎的呀!” “这不是你叫我的嘛!”曲荃莫名其妙的被吼了一句只得收回手。 “嗳,曲荃。” “哼。” “曲荃,我问你个事。” “哼……讲吧。” “之前那次, 其实你是在鼓励我的吧?”凌雪霁转过头去避开曲荃投过来的探究似的目光,“其实那个鱼钩,也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没有得到回答,凌雪霁一张脸低的更低,她没有发现当她停下来的时候,身边那人也跟着止了步子。“从小到大,我都没什么机会可以在这么多重要的人面前发表自己的看法,爹爹很厉害,姐姐也很优秀,没有什么需要我承担的责任,就算天塌下来也是由爹爹和姐姐去cāo心,轮不到我管。很小的时候觉得这样很好,但是渐渐长大了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我想要过的生活。” “我也想做一些可以帮助到别人的事情,也想要可以为别人分忧,甚至是可以独当一面。但是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也一点都不优秀,就只会给人添麻烦……” “不过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啊,曲荃。那天你和朔石斛还有那个金吾卫大哥那么认真的听我讲话,还给我鼓掌,我真的很开心。可以说是我最开心的一天啦!”凌雪霁捏了捏自己的脸,硬挤出一个笑容来抬头一看,正对上曲荃一双灿如星辰的眸子,因那其中的光芒迷离了一瞬。 “我很少夸人的。”火光映照出曲荃认真诚恳的神情,笑意浮在唇角如春风留驻,“你真的很聪明。” 凌雪霁仿佛被蛊惑了心神,一双杏眼因那柔和却振奋人心的话语倏然睁大。 “这一案中,鱼钩的出现才是最为关键的一环,你提出这枚鱼钩由女子绣花针淬炼改造,更是此案的重中之重。” 看着曲荃不像是开玩笑也不像在哄人的认真表情,凌雪霁不解,“那为什么?” 曲荃笑意更浓,绽在跳跃的火光中显出几丝揶揄,“你现在反过来又说鱼钩不重要,岂不是在捣乱?你知道按照大夏律例,搅扰朝廷命官办案该当何罪吗?” “啊?”本来因为曲荃一句话欣然狂喜的凌雪霁听见这句话登时如坠冰窖,一张小脸在暖色光下都能看出清晰的惨白痕迹,“不不不我没有!” “咳咳。”曲荃低头干咳了两声,要命,逗她真好玩。 “曲荃你受凉了?啊!你居然耍我!丫的看我不揍死你!” “哈哈哈哈哈,喂喂喂你住手啊哈哈哈!” “滚吧你这个混蛋!” …… “雪霁。” “干嘛啊!” 曲荃停下来,神情有些肃穆,“我也想问你个事。” 凌雪霁直接扭头,“不听!” “如果有朝一日,你的危嫂嫂要杀我,你会如何自处?” “!”凌雪霁惊恐的睁大双眸,“为什么啊?发生了什么?” 曲荃竖起一根纤长手指 分段阅读_第 129 章 在唇前,琥珀色的瞳在火光下如鬼似魅。“那如果有朝一日,我要杀危岳雁,你又会如何?” ———————— 枯木林中,危岳雁向众人细细分析了每一道红痕拼接后代表的江河水路,红痕水路说得到初步证实与认可。等曲荃和凌雪霁到的时候,基本上就已经在等着要她的准查令了。 危岳雁看着施施然走来的曲荃,笑的意味深长,“曲大人好兴致,夜晚的万霞山也能赏的有滋有味。莫非案情已经对曲大人丧失吸引力了?” “查案是为了给枉死之人一个jiāo代,严惩恶徒,安天下民心。”曲荃在危岳雁身前站定,一双眸子刀剑似的在其脸上刮,“并不像危将军所言,轻浮似市井博戏。” “曲大人口舌如剑舌灿莲花,不知在证物面前又能作何解释?”危岳雁侧身让开,拿火把照亮身后万木红痕。 曲荃神容淡淡,“又不是我画的,要我解释什么?” 一只手摊开伸到曲荃面前,危岳雁下颔微扬,“那就请曲大人给个准查令,让弭罪司的史大亲口解释吧?” 曲荃不答。 危岳雁笑道:“曲大人公私分明,想必不会为了保自己的属下,就枉顾法纪吧?” 曲荃眸光冷冷在危岳雁身上转了一圈,“危岳雁,我看你这出戏能唱到什么时候。” 言落,一枚玉牌甩到了危岳雁的掌间,仿佛包裹了天山池里凿下的玄冰,托于掌中触及生凉,冰的能将肌肤冻出疮来。 像极了曲荃此时的目光。 危岳雁要去刑部提人,曲荃身为刑部尚书兼连环血案的主审官,自然要一同前往。刑部重地,家眷不得相随,加上天色已晚不便在外逗留,便由朔石斛将凌雪霁和凌秋泛分别送回尚书府与将军府。 朔石斛还不知晓凌雪霁是曲荃明媒正娶的夫人,所以在凌秋泛邀凌雪霁共乘一车的时候略微有些讶异。不过事不关己,很快便不甚在意。姐妹二人共坐一车,又是久别重逢,拉着手说多少句话都不够。 “姐姐,看到将军对你不错我也就放心啦。你现在回来京城以后咱们通信也会方便很多,要多写些给我!”凌雪霁窝在自家姐姐怀里时不时蹭蹭弧度优美的项窝,好不满足。“我听说京城达官显贵的家里经常举办赏花宴赏月宴什么的可以请一大堆官宦家眷来玩,回头我们也办吧,这样就可以经常见面啦!” 凌秋泛拍拍项窝里不安分的脑袋,等她终于乖顺下去不再闹,清浅的笑意里尽是宠溺,“主意虽然是好主意,但是你偏偏忘了一点。” “什么?”凌雪霁从项窝里抬起头问道,鬓发因为刚才的动作凌乱的散在面上,更显娇憨。 凌秋泛忍不住伸出手揉捏妹妹粉嫩的脸蛋,“曲尚书与危将军是宿敌,纵然在家中举办了宴会想来也不会邀请彼此家眷前来做客的。” 少女的眸子立刻暗淡下去,小嘴不满的嘟起,“对哦,她们成天吵架,不把对方干掉就心里不舒坦似的,肯定不会到对方家里去玩的。” 凌秋泛抓住重点,她将妹妹扶起来坐好,神色严肃,“你也看出来了?” 凌雪霁一愣,姐姐似乎是第一次这么正式的和自己说事情,不禁也正襟危坐,“看出来什么?” “唉。”凌秋泛轻叹道:“出嫁从夫,我已是将军的妻子,这些话委实不该说。但你是我的妹妹,我又怎么能看着你被牵连进去。” “姐姐!”凌雪霁压低了声音,神色愈显焦急,“怎么回事?” 凌秋泛摇摇头,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这事我也不能确定,但总觉疑惑。当时我与将军在吴郡时,曾看见一个可疑的人影在房外偷听,将军调查多日一无所获。今日我听她分析案情,竟是一句也没提到此事,便觉她应该对你们有所保留。”她将连日来危岳雁与她说过的一些细节一五一十的说与凌雪霁听,后者的眼睛越睁越大,我滴个乖乖,姐姐这是把危将军给卖了呀! “今日种种线索,我也不知是她真正发现的还是早有安排。这些事我告诉你之后,切记不得告诉他人。”凌秋泛拉着妹妹的说凝 分段阅读_第 130 章 重嘱托。 凌雪霁连连点头,“姐姐的恩德妹妹记在心里!谢谢姐姐!妹妹知道的,这些事情我连曲荃也不会说。”这种事情一旦传出去,怕是自家姐姐要担上不忠不义之名了。 凌秋泛思索了一会又道:“也不需要只字不提,关键时候可以对曲大人提及一二。”也不知道该如何教自己这个天真懵懂的妹妹,自小保护的太好,现在遇到事了也不知她能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 “其实姐姐……我觉得……”凌雪霁yu言又止,但是想到姐姐对自己那么没有保留,自己在这里踌躇犹豫反倒可憎,心一横也将曲荃卖了。 “姐姐,我觉得曲荃对危将军,也不是没有保留!而且姐姐今日说的这些话,曲荃怕是也有察觉。” 第六十三章 如隔三秋 握着凌雪霁的手一紧,复又松懈下来, 柔和如春泉流过。凌雪霁抬起头看姐姐脸上已经重归宁静的神色。 “怎么了姐姐?” “无事。”凌秋泛摇摇头, “既然曲大人有所察觉, 那便最好。” 凌雪霁点点头不再询问, 凌秋泛则心里有些踟蹰, 不知自己今日告诉雪霁这些究竟是对还是错。抬手轻轻抚上妹妹的脑袋,心里又是庆幸又是难过, 庆幸的是自己这妹妹来到京城倒也比在府中有长进了些,之前她或许还会担心雪霁能不能在这波云诡谲的京城生活下去, 现在也就放心了。难过的是如果没有这档子成亲的事, 雪霁本可以在自己家人及未来夫君的呵护下无忧无虑一辈子,哪里需要劳费这些心思。 姐妹二人又聊了些闲话, 便听朔石斛温润儒雅的声音在车帘外响起。 “夫人,将军府到了。” 这一声夫人不用问便知是在唤凌秋泛,毕竟凌雪霁的身份朔石斛还不清楚, 曲荃没有明着解释过,身边也没有配侍女, 自然而然不会和尚书夫人联想到一处去。但是凌秋泛就奇怪了, 她的夫君是十二卫大将军,朔石斛身为金吾卫右街使是危岳雁的属下, 那么凌秋泛自然也可以算作他的顶头上司,算“主人”。可凌雪霁是曲荃的妻子,按道理来讲是“客”,这哪有先送主人, 再送客人的道理? 护妹心切的凌大小姐登时就起了些薄怒,“怎的先送我?” 凌雪霁一惊,生怕那俩人一对词发现端倪,一把扑在姐姐身上,用力过猛将人直接扑倒在车厢的绒毯上,凌秋泛头上戴的步摇都被她压弯了枝。 朔石斛在外面听见动静,不敢贸然掀帘子,只得在外焦急问:“夫人怎么了?” “无事。”凌秋泛朗声向外答道,转头过来戳了记自家妹妹的脑门,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到底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雪霁从小肚子里有什么小九九都逃不过她这个做姐姐的眼睛。 “诶嘿嘿姐姐……”凌雪霁就着将姐姐压倒的姿势凑到莹润白皙的耳边,悄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番。凌秋泛一双秀眉微微蹙起。 “荒唐。” “哎呀姐姐~~”凌雪霁讨好状拉了拉姐姐的手。 凌秋泛任她牵着,只拿一双秋水眸子盛着薄怒睨她,终是抵不过凌雪霁的厚脸皮。叹气出声,只得由她们闹去。 姐妹俩在车厢里偷摸着依依惜别了一番,为了帮妹妹隐瞒身份,凌秋泛下车回府也不敢露出过多不舍情绪。朔石斛心思不在此处自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独留凌雪霁一个人掰着手指头被送回了尚书府。 “哎呀夫人,你可算回来了~老太君都快念叨死你啦~这些日子你在外面受苦了吧,画眉做了好多好多好吃的给你吃!” 最先扑上来的铁定是画眉那丫头,着了一身松花褙子桃红绣罗百褶裳,凑到身边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逗得凌雪霁笑颜不减。相较之下集锦便显得稳重许多,她提着绣球鸟的鸟笼缓步走来,向夜归的夫人行了一个万福,接着四下张望却不见自家大人身影。 “夫人,大人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凌雪霁点点头,“对啊,曲荃好像还有事,就让朔大人先送我回来啦。” “原来如此。”集锦心下了然,含笑将手中的绣球鸟 分段阅读_第 131 章 鸟笼递到凌雪霁面前,后者很开心的打开鸟笼,里头被喂得跟真绣球一样胖的绣球鸟欣喜若狂的扑棱着翅膀冲向自家主人,接着由于过分肥胖的身躯很没面子的掉落在主人的手心上。 “哈哈哈哈,你这个猪,胖到都快飞不起来了吧!来,让本小姐捏bào你的肚子!”笑不可遏的看着整个肚皮塌在手心里的绣球鸟,凌雪霁说的十分邪恶。 集锦等她乐够了,这才抛出一个晴天霹雳。 “夫人,老太君请您修整完过去一趟。” 画眉闻言便僵立当场,而凌雪霁似乎根本不知道这个信息背后蕴藏着什么,听完后只是笑哈哈的点头,“好呀好呀,正好我也很想念外祖母,晚上我去和外祖母一起吃饭吧!” 看着自家没心没肺的夫人,集锦只得好心提醒,“夫人,您还是自己先把饭吃了再过去吧。” ————————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尚书夫人一脸懵bi的在丫鬟们的服侍下用完晚膳,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梳洗打扮完被集锦带到了曲老太君所在的西苑。 凌雪霁进主堂见到曲老太君的那一刻心中敬意油然而生,因集锦对她诸多要求而产生的不悦情绪在这一刻消弭散尽。本以为这位在金陵城颇受敬重的曲老太君在夜晚见自己儿媳fu时会比较随xing,却没想到现在端正坐在她眼前的是一位与她一样,沐浴更衣,束发严妆的老夫人。凌雪霁虽然无法理解这种端严的做派,但是此时此刻由衷觉得,坐在面前的曲老太君,是那样的雍容优雅。哪怕主屋中两侧垂首皆空空如也,似一派无人问津的贫瘠荒野,这朵孤放的红梅,也依然要铮出傲骨,凌雪昂然。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跟着大家办案把脑袋搅浑了,隐隐约约间,她总觉得曲荃、曲老太君以及整个曲家的背后隐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辛。可这秘辛里究竟裹藏着什么却实在想象不出,轻轻叹了口气,也罢,曲家的人不说她又怎么能知道呢?不去想就好了。 “乖孩子,叹什么气呀?”苍老和蔼的声音在主堂上响起,凌雪霁从沉思间抬起头来正对上曲老太君那双灯影下笑的柔和的眸子。她向她招招手,凌雪霁便走过去,在曲老太君面前蹲了下来。 “老太君。”凌雪霁闭上眼睛,任曲老太君在她发间轻柔抚摸。 “有些时日没回来了,外祖母怪想你的。” 无需解释,无需辨析,只一句思念便能抵世间千万语。离乡已久的凌雪霁突然酸了鼻子,她轻轻答了声“我也是。”便伏在老太君的膝头闭上眼睛,一时间,暖黄的光影像一阵柔风将前些日子的隔阂瞬间吹散,祖孙之间再无罅隙。 虽然与曲老太君相处甚至还不到一个月,但凌雪霁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面前的这位老人,也是相信这些时日与她朝夕相处的曲荃。教出那样优秀的女子的人,一定值得自己尊敬。 不觉间又想到了曲荃,凌雪霁微微蹙起眉头,自己这是怎么了,前几月天天待在一块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乍一相离倒是有几分想念。这才多一会儿啊?自己想到曲荃的次数居然连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 曲老太君见膝上的孙媳fu不说话,便先起了话头,“荃儿这些日子待你好吗?”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凌雪霁脑子“当”的一懵,几乎是脱口而出,“啊曲荃她很好。” 和蔼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凌雪霁俏脸刷的一下就烧了起来,不对不对,今天怎么哪都不对!她小嘴一咬,樱桃似红润的小嘴印出两条泛白的齿音,点缀在唇上看着像是露珠滴挂。就在曲老太君开口又要问出什么话来的时候,她蹭的一下站起来,连退几步走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区域里,好像站在这里就不会受到曲老太君的语言攻击。 这番举动倒是将曲老太君也看糊涂了,但到底是过来人,片刻即了然,权作化解尴尬的干咳了两声,“乖孙媳啊。” “嗳!外祖母。” “荃儿啊有时候太过放纵了,你虽是她的妻子,却也不必事事依她。”曲老太君觉得气氛差不多了,就把这问题提上来和自家 分段阅读_第 132 章 乖孙媳说说。曲荃那里已经教训过了,但孙媳fu这也总得提醒一下,不然回头真闹出了事,尚书府可丢不起这个人呐。 “……哎?啊,好……”凌雪霁口上应着,脑子里迅速把曲老太君刚刚说的那番话一个字一个字拆开来默读了下,又将这些字重新拼起来理解了一下。思来想去都想不透曲老太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见自家孙媳fu没有领悟的模样,曲老太君又干咳了一声,锲而不舍的提点道:“就是,荃儿这孩子啊,总喜欢些新奇的东西。她若是向你提了些……这个过分的要求,你不喜欢的,就不必顺着她。她要是硬……你就回来告诉外祖母,外祖母帮你教训她。” “啊?”凌雪霁小嘴微张,满目茫然。 “咳咳。”曲老太君扭头去取茶水,斟酌了一下如何优雅的描述云雨之事,总觉得不管怎么说都有些显得为老不尊,还是决定先旁敲侧击,“那个,有些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乖孙媳啊,你无须如此袒护荃儿,外祖母会为你做主的。” 凌雪霁一双剑眉团在了一块儿,生动形象的表现出其内心的迷乱。“什、什么什么事情啊?” “就是……”曲老太君苦思良久,突然一瞬福至心灵,“就是今日荃儿铺十里红毯向你赔罪那事儿。” 凌雪霁整个内心都快挠破了,“那是什么事儿啊?!!” “唉呀!”曲老太君把茶盅重重一磕,“荃儿今日不是去找你了吗?她没跪下吗?” 凌雪霁几yu癫狂,“她跪了呀!” “她没说吗?” “她说了呀!” “她说什么了?” “她说拜谢阿茅小兄弟啊!” “哗啦啦”在曲老太君手掌中艰难求生的茶盅终于掉在地上开了花。 “外祖母好兴致呀,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把雪霁喊来聊天呀~” 尚不知大难临头的曲大尚书提着个雕花食盒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主堂,笑靥如花的跟曲老太君打过招呼,向凌雪霁亮了亮手中食盒,“雪霁~我给你带了馄饨吃~” 曲老太君:“跪下!” 曲荃:“?!!” 第六十四章 事情败露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曲荃二话不说跪倒在地,手中忘记放下的食盒暴露了她内心的惊恐。惊恐之余还有些莫名其妙, 常年审讯犯人得来的经验使她下意识去观察凌雪霁的面部神情, 从而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刚升腾起来的希望在看到那张与自己脸上如出一辙的迷茫时破碎成渣。 “还拎着那玩意作甚?出去了几日连规矩都不懂了?”曲老太君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吓得曲荃立马丢掉了食盒, 跪的笔直。 一时间, 西苑的正堂内鸦雀无声,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曲大尚书和凌二小姐登时变成了俩哑巴, 在曲老太君无名火下连喘气都不敢喘。集锦和画眉在一旁暗自着急,却又瑟瑟缩缩连往前行一步都不敢, 外屋的婆子端了补yào走到门边, 被人阻拦下来只得在外头端着将冷不冷的补yào战战兢兢的候着。 凌雪霁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曲老太君,也还不清楚曲老太君究竟是因为什么生气的, 为什么要罚曲荃跪,也不知道曲荃究竟得罪了曲老太君什么,只得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眼睛时不时瞄到曲荃那边, 却见曲荃眉目低敛丝毫没有平日里飞扬的感觉。 “荃儿,之前让你给妻子赔罪, 你为什么不赔罪!”曲老太君终于打破沉寂, 这令座下的曲荃和凌雪霁都舒出一口气来,毕竟这种时候有声音总比没有声音来的好受一点。长时间的压抑不是任何一个正常人能承受得了的。凌雪霁甚至暗戳戳的怀疑, 曲荃审案时候那种yin鸷的气质就是传自曲老太君。乖乖,实在是太吓人了。 曲荃闻言背脊一僵,如果不是曲老太君在上面坐着曲荃一定立刻喊人将画眉和集锦这两个多嘴的丫头关到夏台去喝喝茶。曲老天君似乎知道自己这个外孙女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丝毫没有愧疚感, 一定是在脑子里发狠! “不是画眉和集锦那两丫头说的,你休想迁怒与人。”曲老太君的声音苍老且稳,听上去有一种让人 分段阅读_第 133 章 不能抗拒的威严。“曲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我问你,十里红毯自前朝来就是丈夫向正妻赔罪,迎正妻回府的仪程,你为何要在红毯上向一个男子……真真荒唐至极!” 曲荃心思电转立刻给曲老天君磕了个头,道:“外祖母,这事说来话长,事情是这样的。荃儿与雪霁在外办案为了方便起见,并没有暴露雪霁的身份。那名男子是本次连环血案中的重要目击证人,但是不知因何缘由一直不肯说出真话。荃儿没有办法,幸有雪霁为荃儿分忧,隐瞒身份前去施怀柔之计,终于引得那少年说了一些重要的线索。今日十里红毯铺好之后,荃儿确确实实是想要向雪霁赔罪,并迎雪霁回家。哪知那少年正好同雪霁待在一处,荃儿没有办法只得出此下策啊!” 这一番话说了好几个没有办法,听得凌雪霁一阵腹诽。但是对曲老太君似乎有些用处,只见曲老太君的眉目略微柔和了一些,但是看着曲荃的目光依然十分冷峻。 “既然那目击证人已经说出了线索,你又何必再让自己的妻子受委屈?雪霁是我们尚书府明媒正娶的妻子,岂有在外头被人横眉冷对之理?” 谁敢对她横眉冷对的啊?!!!曲荃内心叫屈,却丝毫没有什么办法,毕竟曲老太君今日心情看上去十分糟糕还是顺着她的话说比较好。 “是是是,外祖母说的是,荃儿以后知道了。”曲荃手心里全是冷汗连连点头。 “案子办完了?”曲老太君突然关心起案子来。 曲荃迟疑了一下还是对曲老太君说了真话,“还没有,还差一点头绪没有理清楚,荃儿也正在苦恼。” “那明日你和雪霁出去办案的时候,将她身份公开。身为尚书夫人,怎能让她在你们那些个地方受委屈?” “啊?”曲荃楞了一下,这个就很尴尬了。毕竟此时将凌雪霁的身份公开还有一些隐患,而最大的隐患就是来自于阿茅那个让人头疼的目击者。曲荃在蒙骗曲老太君和说真话今夜被骂的狗血淋头之间踌躇了一下,还是选择说了真话,毕竟长痛不如短痛…… “外祖母,这个可能荃儿做不到。” “为何?”曲老太君刚刚恢复的好心情似乎又磨灭了。 曲荃僵硬着脊背,硬着头皮解释,“据荃儿判断,那名目击者少年对我们还有隐瞒,要想或许全部的信息还得辛苦一下雪霁,不然的话怕是前功尽弃。” 凌雪霁听到这里猛地看了曲荃一眼,倒不是因为曲荃要继续委屈她,而是因为她原本大松一口气以为铁板钉钉水落石出的案情竟然还有隐情?这个认知让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丝丝不满,原本以为自己经过这一番历练能够精明不少,却没想到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但是因为这个认知她隐隐又有了些自信。之前听了危岳雁的分析,以为金线鱼钩真的是一个障眼法根本不重要的点。曲荃说它是本案中的重中之重或许真的不是在哄自己开心,而是实情。这么说来,自己是真的对这次案件的侦破贡献了自己的一份价值? 曲老太君的眉头一瞬蹙紧,在暖黄灯光的晕染下显得十分凝重,末了怒容褪去只剩下一抹沉重的叹息,“荃儿,你真是太不懂事了。” “啊?外祖母?”曲荃愣了一下,斗着胆子抬头去看,被自家外祖母这副表情弄得有些心痛。上一次,外祖母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在什么时候?好像已经很久没有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吧。 曲老太君从怀中取出一方绸巾,在烛光下波光粼粼的泛着丝绸的光泽,往两眼睑处试了试。她没有继续和曲荃说话而是转头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地上陪着跪了许久的凌雪霁道:“雪霁啊,好孩子。你跪什么呀,快起来坐到椅子上去吧。” 集锦和画眉连忙上前将自家夫人扶起来坐到一旁的上垂首,伺候在旁。整个正堂中,只见曲大尚书孤零零跪着的身姿。 “荃儿。” “诶外祖母,我在啊。”低着头反省了自己半天也没反省出个所以然来曲荃闷闷的应道。 “荃儿,你今年二十岁了。倘若是个男子,年及弱冠 分段阅读_第 134 章 家里便会给他说一门亲事。但我知道你有鸿鹄之志,便没有给你安排什么亲事,就连前些年公主愿下适为妻,你不愿意,我也尽力帮你挡了回去。” 闻言,凌雪霁似有所感转头看了曲荃一眼,却不料曲荃也正看向自己,连忙又别过头去。这件事情一直是她们之间一个仿若不能提及的密事,今日听到曲老太君提及便竖长了耳朵听,却不想,曲老太君就只是拿这件事举个例子,之后便再无提及。 曲荃跪在堂中,仍旧听着曲老太君说话。 “我不知你在朝堂上或者背地里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将自己的终身大事作为筹码卷入朝廷纷争之中,我也不管你究竟对这门亲事抱着何种想法。我只知道,你愿或不愿,圣上既然已经将凌家女儿许你为妻,你既然已经三媒六聘迎她过门,你就应该要担起你的责任。” “今日我就把话说在前头,我不管你喜欢什么新奇的玩意,若是雪霁不愿就不得bi迫与她,也不得行太过激烈之事。” 曲荃本来听着前面还认认真真的,秉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想法,结果听到后面感觉越来越不对劲,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什么新奇的玩意??天啊外祖母这是受了什么荼du啊! 结果不对劲的还在继续。 “我知你对这门亲事多有怨言,但我们曲家自昌盛以来鲜少有闻纳妾之举,无论如何你也休想去外头找些不干不净的人带回家中败坏门风!” 曲荃终于听不下去,怒道:“外祖母!您说的这还是我嘛!我会做出这种事嘛我?!” 集锦和画眉立刻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以前是觉得自家大人一身清正之气,但自打出了那些事,可就说不准了。她们的反应被暴跳如雷的尚书大人尽收眼底,怒火立刻涌向这边。 “你们两个!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呀!”曲荃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连跪都不想跪了,直接起身道:“这究竟是什么事啊?外祖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究竟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让你将你的外孙女误会至此!!” 曲老太君一看曲荃这反应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也开始思度之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曲荃看曲老太君这边的反应大概就了然了,她自知还是要给自家外祖母留几分薄面,便转身问画眉和集锦两个。 “集锦画眉,你们每日跟在外祖母身边定是知道事由的,你们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不然的话,别怪我不念及主仆之情,也请你们去夏台刑狱司吃顿牢饭!” 一则诡异且不合时宜的小番外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 不知不觉已经六十五章了呢!!!然而我们本文的两对cp的情感进展仍旧堪忧哇【众人:你还有脸说!!!】不过其实往好了点像咱们的凌姐姐不是已经和将军大人洞房了吗!!开篇几章就洞房,这难道不是一件令人激动, 令人兴奋的事情吗?这么迅速的进展难道还不足以令人疯狂吗!!【众人:你还有脸说, 曲大人后妈无疑。】 好了废话不多说, 开始咱们的五十问吧!【众人:卧了个槽!!!!这才六十五章, 一半都还没到你就要进行五十问???居心何在啊喂喂喂!!】 哎呀这不是看在连续好几章都是曲尚书和妹妹, 包括后几章可能也是曲大人和妹妹露脸比较多,所以让姐姐和危将军出来露个脸刷个热度以免被读者以往嘛!!【众人:滚吧你就是借口吧啊!!】 1 请问您的名字? 危岳雁:危岳雁。 凌秋泛:凌秋泛。 危岳雁:等一下, 请问为什么文章还没进行到一半,我们就要做这种分明只有完结后才能做的事情? 玉玉:你想听官方回答还是私人回答。 危岳雁:(拔出宝剑)我觉得这个问题等我这一剑劈下来之后你就知道答案了。 玉玉:官方回答就是, 一百问实在是一个考验记忆力的东西, 玉玉上一篇文就是打算完结之后可以写一篇一百问,然而居然记不得一些细节的章节了, 趁着现在玉玉还记得赶紧写出来。私人回答就是玉玉实在是太想写一百问了对没错就 分段阅读_第 135 章 是这样对没错就是这样对没错就是这样!!! 曲荃:说再多遍其实你是卡文不知道该怎么写了来凑数的吧? 玉玉:啊!!你怎么跑过来了,回头好好在外祖母的正堂里反省自己的错误! 凌雪霁:或者是你在赶稿子,赶不过来脑子打结了吧! 玉玉:啊!我的雪霁, 你什么时候跟着曲荃学坏了,变得这么du舌!!!“ 玉玉:好了闲话休说,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我们要继续进行我们的采访环节!!!!当当当当~~~ 2 年龄是? 危岳雁:23 玉玉:哦!真是一个花一样的年纪啊! 凌秋泛:20 玉玉:天啊,凌姐姐你这个年纪应该好好享受大好年华, 怎么就嫁给了危岳雁这厮受苦。玉玉真是为你心痛。 危岳雁:(拔出宝剑) 玉玉:其实在最美好的年华遇到对的那个人也是一种缘分,这种缘分值得好好珍惜。 危岳雁:(归剑入鞘) 3 xing别是? 危岳雁:这种问题还要放出来问? 玉玉:啊就是就是,这种问题直接略过就好了啦,说了这么多才回答三个问题真的是简直了啦!!过过过。 4 请问您的xing格是怎样的? 危岳雁:温柔。 曲荃:危大将军你的脸是不是用什么秘法养过? 危岳雁:哦?曲大尚书这是夸本将的肤质好吗? 曲荃:是啊, 不仅好,还厚。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凌秋泛:我,为人有些冷吧。如果不是对亲近的人我其实不太愿意说话。 玉玉:哇凌姐姐最温柔了,这话的太谦虚了。 众人:姐姐!姐姐!姐姐!! 玉玉:哎呀呀那个谁谁谁张斐啊,你快来维持一下场上的秩序,哎呀呀真的是没眼看了啦!!!那个危岳雁,你给我把剑放下,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快来人啊!!! 【场面一度失控,节目被迫中止】 5 对方的xing格? 玉玉:这才第五个问题,这特么弄啥嘞!!!快点你们快点好好回答不要再闹了!!你们再闹我就恼了!! 众人:谁管你恼不恼啊。 玉玉:来来来快把我们的主角请回来继续回答问题!!! 危岳雁:完美。 玉玉:哇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咱们国际标配,必须说足十五个字!!!【没想到吧.jpg】 曲荃:淡极始知花更艳,任是无情也动人。 玉玉:…………………… 危岳雁:…………………… 凌雪霁:………………………… 玉玉:曲荃你这是来凑什么热闹啊!!你不知道我们节目好不容易才维持刚刚那种平稳的秩序吗!!!!你知道我们做一下这种节目有多难吗?危岳雁你要干什么!!快把你那个剑放下!!天啊有没有人来没收她的剑!!快! 【场面再一次失控,玉玉绝望中】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 凌秋泛:完美。 【正在满场追着曲荃砍的危岳雁听到这一声回答,立刻放下了剑,做起了文明人。玉玉长舒一口气】 玉玉:哎呀凌姐姐简直是我们的救星。 凌秋泛:(蹙眉) 玉玉:啊凌姐姐你怎么愁眉不展,需不需要来一杯饮料。 凌秋泛:没有够十五个字。 玉玉:阿不必了不必了,有时候话语精炼一点比什么都好。 6 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这个问题以免影响剧情发展,所以我们将二人隔离开来回答) 危岳雁:吴郡,姑苏城。 凌秋泛:金陵,将军府。 玉玉:哎呀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微妙的爽感。 曲荃:嗯,当真十分美妙。 玉玉:不对你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这里,啊不要看我们的剧本。还有你这个台词为什么有点耳熟? 曲荃:嗯?为什么不能看剧本?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让本官知道的秘密,哼哼女人,我告诉你,在本官面前就没有秘密,所有的yin谋诡计都会被揭穿。怎么?不愿说?你是不是打算也来夏台刑狱司喝一杯茶呢? 玉玉:啊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玉玉os 分段阅读_第 136 章 我是担心你知道以后会直接处死我这个刁民!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危岳雁:终于让我找到了。苍天待我不薄。 玉玉:你似不似撒,是问你对对方的第一映像,不是你娶你老婆发现你是心心念念那个人时候的内心想法。 危岳雁:来到炼狱却不染尘豪的仙子。 玉玉:天啊你这个描述很美好,那好吧就让你过关了。那我们的凌姐姐呢? 凌秋泛:这个人生的很好看。 危岳雁:啊天啊,夫人,你竟然是这样想的吗??【欣喜若狂】 凌秋泛转过头去不看危岳雁。她转到哪边危岳雁就看到哪边,整个人有些魔障。这种画面少儿不宜,玉玉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快快快下一题下一题。 8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危岳雁:哪点都喜欢。 玉玉:好了没话说你,那我们的凌姐姐呢? 凌秋泛:嗯,喜欢将军在演武场上的风采。 玉玉:哦哦哦我知道是不是她把两桶水振飞,开始耍qiāng的那里!!! 凌秋泛:(羞赧点头) 玉玉:哦哦哦那里玉玉也超级喜欢啊!!! 来我们来重温一下将军刷qiāng的风采。 【一炷香的时间挂水桶扎马步,对于危岳雁来说完全是小意思。时间一到便将两只水桶震飞上天,顺手从身边chā/满了刀qiāng剑戟斧钺钩叉的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qiāng,单手qiāng杆杵地一个借力飞跃至演武场中央。方才被震飞的水桶翻旋着下落,危岳雁双手持qiāng舞花上步,就着漫天水花顺势一套qiāng法行云流水的舞了起来。 她墨发尽湿长眉英目,长/qiāng至处如携疾风骤雨而至,风雨如磐长/qiāng似狂,下落的水珠被她qiāng势所阻甫一触及便又旋散出去,霎时间溅起水花无数。 一套qiāng法舞毕,危岳雁突然来了兴致,对着演武场上零星的几个武丁朗声命令,“来,你们几个一起上!”】 危岳雁十分兴奋 危岳雁:原来夫人你喜欢看我刷qiāng啊,太好了,那我天天耍给你看怎么样?夫人!! 凌秋泛:天天倒是不必了。 危岳雁:夫人不必担心我累着,以前跟着爹爹二叔他们学武的时候,连上三天三夜不间断也是有的事。 曲荃:那是因为你不好好练武被罚的吧? 危岳雁:曲大人很敏感啊。 曲荃:敏感不至于,看你拿劣迹说成荣耀看不下去罢了。 危岳雁:我还没问曲大人为什么精通骑shè呢?文人纵然六艺皆须涉猎,也不足以达到能够驯服烈马的程度吧? 曲荃:这个问题,也就只有我知道。但是我偏不说,你就着急上火吧。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危岳雁:牙尖嘴利尖酸刻薄。 凌秋泛:!!!你说……什么?? 危岳雁:啊啊啊对不起夫人,我只是被曲荃那厮气糊涂了,我刚刚那个并不是说你夫人,啊夫人你别不理我。 凌秋泛转过身阖目,再不理危岳雁在后头的温软求情。 玉玉os:自作孽不可活啊。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xing好么? 危岳雁:我觉得非常好,我觉得非常好。能娶到秋泛是我三生有幸。 凌秋泛:不好,一点都不好。 玉玉:哎呀呀凌姐姐真的生气了呢,危将军这下可就惨了。 曲荃得意洋洋的在节目现场绕来绕去摇头晃脑,十足的小人得逞模样。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危岳雁:秋儿,夫人,只要夫人喜欢叫什么都可以。 玉玉:那凌姐姐呢? 凌秋泛:将军。 危岳雁:啊夫人你原谅我啦? 玉玉:哎呀什么呀,人家凌姐姐是看在节目的面子上,敬业而已。你的追妻路还很长,将军请不要着急。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危岳雁:夫人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我都可以的。 凌秋泛:……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而始作俑者曲荃则不知道哪里找来一盘水果,抱着盘子在一边看着好戏一边吃了起来。 玉玉:emmmmmm那个好了好了,我们继续继续。节目继续啊。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 分段阅读_第 137 章 是? 危岳雁:没有动物能够比得上我的夫人!!! 凌秋泛:狼。 玉玉:狼?emmmmm这个狼倒是很切合主题啊啊哈哈哈哈。 玉玉os:唉,看来凌姐姐气的不轻啊,危将军你好自为之把。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危岳雁:我要把整个天下都送到夫人面前。 曲荃:来人啊,这里有人要造反~~~ 危岳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要去带着夫人看遍天下美景。 玉玉:那你可以换一个表达啊。 凌雪霁:危嫂嫂大概是觉得这样回答比较霸气吧! 玉玉:实在是无言以对。 凌秋泛:……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危岳雁:啊只要是夫人送的我什么都喜欢。 玉玉:嗯嗯好的,那凌姐姐呢? 凌秋泛:…… 玉玉:…… 众人:…… 玉玉:啊那好吧,这个问题我们现行跳过。下一个问题。 凌秋泛:……整个天下吧。 玉玉:啊? 此时觉得自己在梦里的危大将军:??? 凌秋泛:(睨了危岳雁一眼)不是说要带我去看天下美景么?这么快就忘了。 曲荃:看来不是真心。 危岳雁:…… 玉玉:…… 众人:…… 【好了因为危大将军再次失控,追着曲大尚书满现场跑,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之中。节目被迫停拍,我们下次再见……………………不知道这破节目还有没有下次了。so 绝望。】 第六十五章 不作二心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画眉羞红着脸推搡了一下集锦,集锦虽然也很不好意思, 但是她明确的知道在这种时候画眉这丫头通常是派不上什么用场的, 这种得罪人的事情还是得在自己来干。所以她叹了口气, 硬着头皮上前对自家大人福了一福, 希望自家大人一会听了之后不 会立刻跳起来把自己撕成百八十片儿的, 好歹留个全尸。 “回禀大人,老太君……只是觉得, 您……拉着夫人在夏台刑狱司……………………行…………”话到嘴边,集锦还是怂了一下, 真实太难以启齿了, 怎么自己这辈子谨言慎行的也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这时候画眉动了,只见她走上前也对着曲荃福了一福。集锦立刻投去感激的目光, 心思百感jiāo集,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画眉这丫头还是很义气的居然愿意将最羞耻的部分说出来。明天起一定要给画眉多做几件衣裳穿。 哪知道画眉上前刚万福完起身,就又羞答答的跑回来, 还很自觉地跑到了凌雪霁身后——一个隐蔽的角落。 集锦真是气的肺也快zhà了,所以这丫头刚刚是闹哪出?存心给自己希望又给自己绝望吗?嘿看她明天怎么折腾这个丫头! 放狠也就只能在心里放狠了, 毕竟这种时刻最头疼的还是接下来要说的话。集锦闭上眼睛咬碎一口白牙, 深吸一口气终于一连串舌头不打结语句无停顿的把话说了出来。 “老太君只是觉得,您拉着夫人在夏台刑狱司行云雨之事, 实在是太有辱门风了。” 这话一出,不仅是曲荃愣住了,连凌雪霁也愣住了。 曲荃只觉得耳边轰的一阵巨响,眼前的灯烛光影, 雕栏桌椅尽数扭曲成一个个无声的符号,在她眼前舒展着胳膊和腿,整个世界就仿佛崩塌殆尽,只留下仅存的断壁残垣提醒着她遭受雷击之后还幸存的现实。一张嘴开开合合了半天,终是挤出三个字来。 “…………谁说的?” 集锦低了头完全不敢再说下去,这回画眉倒是逞了英雄,“就是大人你自己说的呀!” 曲荃一头雾水面无表情转过头,“我什么时候说的?” 画眉摔了一下小帕子,含嗔带怨道:“哎呀大人你上次自己说夏台刑狱司是你和夫人办事的地方嘛。” 曲荃的目光深邃了起来,但是她微张的嘴还是暴露了她的茫然,“是办事的地方啊……?”没毛病啊。 “就是办事儿嘛!哎呀!”画眉转身捧住脸,讨厌讨厌要烧焦了。 画眉脆生生的声音在曲荃脑海 分段阅读_第 138 章 中骤然放大变沉,最后如晨钟暮鼓响彻天地。曲荃像被蚂蚁咬了似的弹跳了一下。接着在凌雪霁仍旧迷茫的神色中,恼羞成怒惊恐出声—— “我都还没和她圆房啊!你们想象力也太可怕了吧!” 这时别说是堂内的人惊呆了,堂外候着的人也呆若木鸡,曲老太君捏着那方绸巾满脑子就只剩下四个大字…… 还没圆房…… 还没圆房…… 没圆房…… 圆房…… 凌雪霁年纪虽小,但也知道曲荃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登时站了起来一张小脸红透半边,胸膛剧烈起伏,但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只得站在原地睁大一双杏眼看着曲荃干愣神。 曲荃似有所感,扭头对上了凌雪霁的目光,双眼倏然睁大,满面歉疚之情。“对,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对不起对不起……” 离大喜之日已经过去数月,竟然还未圆房。这等事情对于新嫁娘来说是实实在在的羞辱,虽然并非出于曲荃本意,但其他人却不会都理解其中缘由。 “那就今夜圆房吧。” “什么!?”曲荃和凌雪霁几乎是异口同声。 曲老太君沉声问:“怎么?难道你竟还想将凌家大小姐换回来不成?” 凌雪霁猛然一震,她确实是知道姐妹错嫁之事当日闹得满城风雨,但曲家似乎完全没有受到那场风波的干扰,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曲老太君将一切风言浪语止在源头,给了她一个安宁闲雅的尚书府,一个舒心的容身之地。所以她听到曲老太君第一次说及此事,震惊之情可想而知。 想到这里,凌雪霁突然转头去看曲荃,她不知道她在害怕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隐隐在期待着什么。仿佛有些东西已经在暗地里慢慢生根,正等待着时机破土而出。 曲荃凝思片刻,唇角轻扬,极缓却极坚定的摇头,“既然已经娶了雪霁,便不做二心。” 凌雪霁听到这话之前,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猛跳,当真的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反而定了下来。她感觉脸上微微有些温烫,抬起头刚好撞上曲荃转过来的视线,温和的眸光中掺杂着一丝黠意,看得她手心脚心一阵发麻。 “那今夜就圆房吧。”曲老太君又强调一遍。 凌雪霁微微有些慌乱,这,是不是太快了些,虽然这误娶误嫁的闹了几个月,现在虽然没先前那么厌恶了,但是还是,不是时候吧。她乞求似的看向曲荃,曲荃那边也很焦急,上前一步对曲老太君道。 “外祖母,我和雪霁才刚认识几个月,我,这个,这个,是不是太快了点啊。” 集锦和画眉听了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无奈。自家大人和自家夫人真的是古往今来第一对没有自觉的妻妻了。都成亲数月了还觉得圆房太早的,上溯一千年都找不出第二对。 曲老太君一挥广袖,“这事就这么定了,倘若今晚不圆房,明天你就不必去查案了。什么时候圆了房,什么时候懂得对雪霁负责任,什么时候再出尚书府。家事尚不论,遑安天下事?” 一番夜训完毕,月入中宵。皎洁的月色从云层中透出落到尚书府西苑的荷塘中,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有银亮的辉光在早出的荷叶上跳跃。一池娴静,良辰美景,却有人不得安眠。 曲荃和凌雪霁两个人坐在舒适的床榻上,如坐针毡。外屋的被褥已经被全部撤掉,并且严令众人不得再铺被褥,不许人安睡。早几个月前就该圆房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平时恨不得能呛对方一百句的嘴这时倒是极笨,吐不出一个字眼来。 床榻前的矮桌上,放着只曲荃神魂游离之际还不忘带回来的食盒。曲荃的目光落在那里,流转一圈又回头去看雪霁,犹豫了半天,问道: “吃馄饨吗?” 第六十六章 同眠一夜 凌雪霁:“……” 曲荃起身走到桌边,打开食盒, 从里面取出一碗已经和凉粉差不多的馄饨, 捧着走到雪霁身前, 还很贴心的准备了筷子。 “右街玉德坊第五个摊子的, 你尝尝?” 凌雪霁从她手中接过碗筷, 往里头一看,“都凉了。” 分段阅读_第 139 章 曲荃伸手去摸了一下馄饨碗, 后知后觉,“好像是哦……”察觉到凌雪霁投到脸上的目光, 触电似的别过头去, “那我给你去热啊?” 凌雪霁:“……” 曲荃:“……” 凌雪霁腾出一只手挠了挠头,“会破皮的吧?” 曲荃想了想朝碗中看了眼, “已经破皮了。” 凌雪霁:“……” 曲荃:“……” 凌雪霁捧着馄饨碗一时找不到地方放,“但是买都买了,如果不吃的话不是浪费粮食吗?” 曲荃搬来一张小木几, “那我们把破皮的几只捞出来,吃剩下好的吧?” 凌雪霁:“那我们让画眉送点热水过来兑一兑?大半夜吃冷的会肚子痛。” 曲荃:“嗯这个办法好, 你等着我出去说。”言落, 跟逃难似的往外走。 “诶等等!”凌雪霁连忙拉住曲荃的广袖,她本是觉得这样贸然出去不太合适, 结果这一拉倒好,由于曲荃实在走的太急太快,袖子被后面扯住直接脚底一滑整个人朝后倒了下去。凌雪霁瞪大眼睛还没来得及反应,面前紫影直挺挺压向自己, 情急之下曲荃只来得及转个身,迎面就撞上了一碗馄饨—— “啊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要瞎啦!” “我我我帮你擦你别动!” “啊!好冷流进去了!” “那我我我帮你把衣服解开?” …… 屋外奉命侍候的画眉和集锦听到动静,你看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释然。 画眉欣喜的做出抚掌的动作,但不敢真的拍出声,“太好了,本来还以为咱们大人害羞,没想到这么快就成啦!” 集锦也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是啊,明天咱就可以jiāo差了。” —————— 尚书寝屋内,曲荃衣衫凌乱着和凌雪霁一同坐在已经被撤掉被褥的床板子上,床榻前的小木几上孤零零的放着一碗只剩一半的馄饨,其余馄饨的残骸已经连同被褥一起挂在一边的衣架子上,等待自然风干。 凌雪霁想挠挠头,但是迫于手上的脏污只得忍住,十分歉疚的看向曲荃,平日里精神抖擞的一张小脸此时憋出几分委委屈屈的模样,“你要是不把衣服换掉,晚上要着凉的。” “唉。”曲荃摆摆手,“你先让我平静一下,我怎么自打遇见你——算了没事,我先继续平静一下。” “对不起啊……”凌雪霁的声音细弱蚊蝇,拿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床幔上的紫玉钩,就差没用目光把那钩子盯断。 曲荃几乎是用了毕生的力气从牙缝中挤出五个字眼,“不是你的错。”说着她起身走到四喜临门楠木衣柜前,打开柜子凝眸沉思,从盘古开天辟地追溯千年流光思绪飞出寰宇又落回自家寝屋中,“哗啦啦——”一下振袖关上衣柜,将帘后战战兢兢坐着的凌雪霁吓了一跳。 心情大好背对着尚书寝屋的集锦和画眉正在观赏月下初荷,冷不丁的被身后大力甩开的屋门惊了一下。 “大人!” 二人先是低头福了一福,接着抬头看去,却见自家大人yin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内,丝毫不像春风一度后的模样。但是目光随即流到层层叠叠如花瓣般敞开的衣襟处,以及滴挂着不明晶莹yè体的漂亮锁骨,登时又放下心来。 “你们在看什么?”曲荃的脸再次黑了一度。 画眉和集锦连忙否认,“没什么没什么大人。” 曲荃也懒得去管她们小姑娘的心思,直接吩咐对她们吩咐,“去备些热水来。” “是。”画眉和集锦答完yu走又被叫住。 “回来。” “大人还有何吩咐?” ———————— 凌雪霁一个人呆在屋中有些忐忑,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曲荃每说一句话,每在她身边待一分,都会感觉到有一只不听话的猫爪子在心里头挠来挠去。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心跳的频率,仿佛吞吐而出的无形烟瘴迷离着她的眼,她的心。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属于那人的紫。紫玉钩,紫珠帘,紫纱窗……深 分段阅读_第 140 章 深浅浅的紫在一起彼此相映彼此缠绵,氤氲出一段紫烟缭绕的迷梦,占据她脑海幻生的全部梦境。 明明已经离大婚过去数月,她却像一位新嫁娘一般坐在床榻上,静静等待着夫君的到来。窗棂那侧透来的丝缕微风,总能引得心湖涟漪轻绽。 脚步声轻缓传来,接着是珠帘相撞的声音,清清灵灵的像极了她在吴郡时闺房中的玉铃相撞。攒在裙裳上的手指一根根攒紧,将锦丝绣成的杜鹃揉搓成团。 “雪霁?” “啊?”凌雪霁蓦然抬首,正看见曲荃衣衫凌乱的站在那里,她总是喜着紫衣,里衣外袍层层翻出,亦是深深浅浅的紫,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团盛绽的紫莲。花蕊中心是一片雪润的肤,精致纤巧的锁骨横亘在修长脖颈之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与那层叠的紫呼应一处莹润动人。 “你在想什么?快把馄饨拿来,我取来了热水。” 凌雪霁这才反应过来,曲荃的手上多了一只水壶和一只大瓷碗。看来真是要热馄饨来的,顿时懊恼自己方才干什么做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幸好曲荃不会读心,不然岂不是要羞死人了。 看着凌雪霁又捶脑袋又跺脚的,曲荃确实不知道她抽哪门子风,索xing自己把东西放在桌上,取来馄饨热。她一边拿水壶往瓷碗中注水,一边抬头打量凌雪霁,看了一会,眉眼中生出些许笑意。 “你刚才在想什么?” 凌雪霁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将起来,“我、我才没有想什么!你看错了!” “哦~”曲荃了然的点点头,倒好热水,将混沌连碗一同放入大瓷碗中加热。接着背了手走到凌雪霁面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佯装吃惊道:“看来我这栓床帘的钩子实在是太好看了,竟能得太守小姐这般青睐。” “什什么呀!”凌雪霁连忙将视线挪开,鼓着腮帮子矢口否认,“我才不是在看钩子!你这破钩子我在家里的时候要多少有多少,才不稀罕呢!” 曲荃挑眉,“不是在看钩子?” 凌雪霁一仰头,“当然不是!” 曲荃歪歪脑袋,“那你在想什么?” “我……“凌雪霁自知找了她的道,便只好胡乱瞎诌了个理由,“我我是在想你这衣服也不换,穿着不难受吗?” 她不提曲荃倒还真忘了,眼下是仲春时节,加之屋中烛火亮如白昼,又四处熏香,所以敞着襟口倒也不觉得冷,时间一长倒也习惯了。曲荃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散乱的衣襟,转身准备去换,却在瞥见凌雪霁脸上那一抹可疑浅红之后,又调转回来,还挨着凌雪霁坐下了。 凌雪霁连忙与她拉开尽可能远的距离,“你你你你要干嘛啊!” 曲荃恍若不见她惊慌之色,坦然道:“既然担心我穿着难受,那你就帮我解呀。” 第六十七章 闺中夜谈 凌雪霁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一时情急, 张口只得发出单独的音, “啊你, 你……” 曲荃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笑道:“别忘了, 这个馄饨汤就是你泼到我身上的,我还没说你什么, 你竟反过头来想要指责我?” 凌雪霁睁大一双眼睛,“我没有……” “好, 你没有错。”曲荃扶住床柱。 “嗯嗯嗯。”凌雪霁拼命点头。 曲荃捂住心口, “错的是这个世道!” 凌雪霁:“……” 曲荃作痛心疾首状,“人心不古, 世态炎凉,想我曲荃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降生在这等凄冷的尘世间, 饱受折磨……” “……”凌雪霁凉凉开口打岔,“姓曲的你有完没完?” “完了。”曲荃乖乖点头。 凌雪霁见她安分下来, 挪到曲荃身边, 抬手利落的攀上曲荃半敞的襟口,还没等到下一步动作就被曲荃按住了手。诧异抬头, 对上曲荃沉静如水的眸子,不禁脸颊微热,故作没好气的模样道:“你干嘛啊?” 曲荃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将她的手拉开自己的襟口, 接着起身走到衣柜前,自行换起衣服来。凌雪霁微微吐出口气,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显得特别局促,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等 分段阅读_第 141 章 到那边曲荃换完了衣服,拿巾帕简单将身上汤汁所溅之处擦拭了一遍,走回桌前,都没能开得了口。 那边曲荃深处受在热馄饨的汤碗外摸了摸,觉得温度差不多了,便将里头热着的半碗馄饨小心翼翼取出来,听见坐在床边的凌雪霁喊了她一声。 “曲荃。” “嗯?”回答的时候,唇边带着些岁月静好的笑意。暖室之中,香风习习,又有温热的馄饨可以吃,在纷乱尘世间能得一瞬安宁美好,已是十足的幸事。 “你是不是害羞了啊?” “啊?”曲荃端着馄饨愣了一瞬,看着凌雪霁满脸促狭笑意,也跟着她笑染眉眼,“你要这么想倒也可以。” “你这是什么话啊喂!”凌二小姐觉得自己被敷衍了,很是不高兴,看着那人将馄饨放到身前小几上,拿来两只调羹放在里面,压根没有在意自己这边的情绪,更加不悦,终于再忍不住问出口:“曲荃,你到底什么意思呀?” 曲荃看过来,“什么什么意思呀?” “你别和我玩这种文字游戏!”凌雪霁恼了,刚一张嘴就被塞了只馄饨。一双睁大的杏眼中映出曲荃狡然的笑意。 “好吃吗?” “哼。”凌雪霁转过头去咀嚼口中鲜香的馄饨,味道还不赖。 曲荃拿起自己的勺子也给自己塞了一只,待完全食尽方才说道:“你还太小了,很多东西并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个样子。” 凌雪霁迷茫的转过头来,“你在说什么?” “我在回答你方才问的问题呀。”曲荃说着又给自己塞了一口。 呀!凌雪霁心头一慌,没破皮的就那么几个,全被她吃了还了得?!赶紧主动拿起勺子给自己嘴里塞了两只,口齿不清道:“我已经不小了,我已经十八岁了!” 曲荃见她爱吃,便放下勺子不再动余下的馄饨,“你长大了?那我考考你?” “放马过来啊!”凌雪霁又舀了一只,放在嘴边吹。乖乖,刚刚吃的太烫了,不知道明天舌头会不会气泡。 到底是个孩子,一见着好吃的先前的烦恼便去了大半。曲荃看着她吃馄饨模样实在娇憨可爱,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下。凌雪霁吃的比较用心,也没管她这种行径。 “你可知,我是谁?” 凌雪霁吃馄饨的动作一顿,这算什么问题。“你是曲荃啊。”等了一会不见那人反应,便又想了想,试探xing的说道:“当朝刑部尚书??” 曲荃不答又问:“你可知,这场婚姻的目的?” 凌雪霁咽下口中馄饨,认真思索了一会,答道:“我好像听姐姐说起过,但是我也不太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吧……” 曲荃再问:“你可知,什么是夫妻?” 这一下,凌雪霁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她突然觉得有一点异样的感觉,眼前的人明明在身边陪伴数月,按理说已经到了比较熟悉的程度,但是这个问题问出口,仿佛就变成了陌路人。她仔细想了会,突然也问了曲荃一个问题。 “危岳雁和姐姐成亲的时候也问过姐姐这些问题吗?” 曲荃一脸鄙视,“别拿我跟那种禽/兽比较。” 凌雪霁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吐了吐舌头,“好好好,你比她好多啦。” “还比。” “不比了不比了,没得比没得比。” “我是曲荃。” “诶??”凌雪霁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看着曲荃蓦然严肃的面容,有些发懵。曲荃则没有给她多少缓和的时间,兀自说了下去。 “我年幼之时曾有一段颠沛流离的生活,无父无母,除了我的外祖母,无人可依。” 凌雪霁看着她的神情从认真严肃转为缓和的同时,也染上一层淡淡的追缅和伤怀。 “后来圣上怜我才华,命我为宫中皇女教书,授以西席之位。你之前所问的安乐公主,就是那时与我相识。”曲荃淡淡的说着,说道此处,情绪毫无波澜,眸色冷漠的让凌雪霁怀疑这到底是曲荃自己的故事还是旁人的故事。 “那个安乐公主,后来喜欢上你了?”话说出口,凌雪霁才发现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前几月她刚嫁来尚书 分段阅读_第 142 章 府的时候,在曲老太君的水台听闻此事,还当新闻听得乐呵,想要一探究竟。但是如今,坐在曲荃身边,听着曲荃缓缓说她与公主的事,虽然只有一句,却也让她不愿再听下去。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为公主们上课教书并不是我的志向,便主动向圣上请辞,他才命我做了个下堂官。”曲荃仿佛也不想多提这件事,很快就将它带过继续往下说。 后续的事情基本上凌雪霁都在集锦那处听到过,加上曲荃避重就轻,并没有说出什么新的点子,基本也就简言意骇的将一些事情带过,凌雪霁第一次听故事听得索然无味。她觉得这大概也是曲荃的本事了。 “我与危岳雁势不两立,均以谋士之计上奏请圣上为对方聘娶一名女妻,圣上将计就计双双赐婚与我二人,这才三媒六聘娶你们姐妹二人过门。”曲荃说着,拿起瓷勺喝了一口馄饨汤润嗓。 凌雪霁捏了捏悬在腰间的玉绿丝绦,“你,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啊……“ 曲荃嘴角微扬,“不说清楚,难道你喜欢稀里糊涂的和我圆房?” “啊,什什么啊!”凌雪霁惊慌失措的叫道。 “你不知道的东西还有很多,所以我们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凌雪霁垂下头,用一种她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声音嘟囔,“我才不想和你耗呢。” 曲荃耳力极佳,将她方才的话听的一清二楚,“我不想做不负责任的人,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我会竭尽所能照顾你,让你过的舒适。但如果你有朝一日发现和我待在一起并不是你想要的生活,我也不会阻拦。” 凌雪霁垂着的头猛然抬起,看向曲荃的眼神似乎有一丝丝委屈,她不知道自己今天究竟是怎么了,左胸肋骨后面的那块区域一会热滚似火,一会又寒凉如冰。她第一次认认真真观察面前这个将她娶进门的良人,柳眉纤而不弱,目光韧而不卑。 第六十八章 夜半惊门 就像是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人,不, 比寻常的美人还要多三分傲气, 一分风骨。明明没嫁过来之前, 终日替姐姐鸣不平, 一口一个“狗官”的叫着人家, 对姐姐灌输道听途说来的关于曲荃的狠辣行径。 而现在相伴数月才发现,她的良人, 仿如灵岩玉璧,洁莹通透不沾世俗yu孽, 又似云梦之竹, 千枝万叶尽听疾苦民生。她的良人,比那个黏着姐姐不放的将军还要好。凌雪霁想到这里不禁蹙起眉头, 双手握成拳头紧紧抵在胸口,倘若此时,倘若此时要将曲荃换给姐姐, 她还愿不愿意? 曲荃看着凌雪霁呆呆的坐在那里,馄饨也不吃话也不说, 一会眉开眼笑的一会又愁眉苦脸, 不知道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只好伸出一只手在凌雪霁眼前晃了晃,“魂兮归来~~” 凌雪霁一惊, 愣了一瞬,突然像个兔子似的跳了起来,幸好曲荃眼疾手快的护住馄饨碗,不然这剩下的一小半馄饨也要保不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没有什么!”凌雪霁一慌, 连说话都结巴起来。她站在一边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突然往门边跑去,曲荃不知她抽什么风连忙跟上,门却在凌雪霁跑到跟前时自己响了。 凌雪霁原本只是因为脸颊滚烫想要开门凉快凉快,哪知道门外竟等了人,这下又把她吓了个结实。曲荃把她拉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意为安抚,转头对门外冷声道:“谁在门外?” 集锦的声音战战兢兢的传来,“大人,是我。” “集锦?”曲荃长眉一蹙,带着些许疑惑打开门,竟真是集锦。在尚书府里除了曲老太君身边跟着的那个栗婆婆以外,就属集锦最懂礼数知进退,怎的今日比画眉那丫头还冒失? 集锦对着曲荃行了个万福,额上全是汗珠,此时天气虽已回暖,但也不至于走路出汗,想来定是有急事禀告。果不其然,集锦飞快的也对里头的夫人福完,忙道:“大人,菡师爷求见。” “带路。”曲荃没有半点犹豫大步跨出,凌雪霁连忙跟了出来。曲荃定住转身,“天色不早了,你今天忙了一天,不困?” 凌雪霁咬紧 分段阅读_第 143 章 唇,用力点点头,“这么晚了菡师爷找你,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曲荃凝视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柔声道:“再重要的事情,有我。” 凌雪霁连忙摇头,甚至是有点急了,“肯定是说案子啊,那个案子那么可怕,你又不会武,我要保护你啊!” 曲荃失笑,“有那么多金吾卫在,谁能……”说到此处她突然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说,缓步走到那个瞪着两个铜铃似的眼珠子的人面前,抬手揉了揉发顶,“折腾了一宿,你该休息了。” 集锦听闻此言,突然又想起刚刚和画眉备沐浴热汤时聊得闲话,蓦然羞的低下头,凌雪霁见她这模样不解的歪歪头。 安抚完凌雪霁,曲荃转身对集锦道吩咐,“集锦,你留下服侍夫人,菡师爷人在哪,我自己去。” “菡师爷就在大堂等候。”集锦答完,曲荃直接往大堂而去,留下一脸通红的集锦和满头雾水的被留下来的凌雪霁。凌雪霁见曲荃要走,忙上前要追,却被集锦一把捞了回去。 “夫人夫人,你今夜劳累,就让集锦帮你收拾下房间,美美睡一觉吧。” “诶可是曲荃她——” “夫人,这也是大人的意思……” —————————— 过了尚书府正门,绕过石屏行五十步便是大堂。菡宵没有去专门待客的秣陵秋榭,而直接在大堂等候可见他带来的信息十万火急。曲荃也正是知道这一点,离了寝屋就奔去大堂,果见菡宵在里头坐立不安。 “师爷,何事。”曲荃抚着门框边喘气边问他。 菡宵一见曲荃这般也没什么时间和她寒暄,开门见山道:“危岳雁连夜去弭罪司带史桩了,快与我去!” “走!”曲荃连忙命人备马车,接着让人去通知刑部侍郎崔简前去刑部,拉着菡宵上马车前,又命人将此事告知她最得力的手下杭士程,这才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上了马车,一路行来,只觉这金陵的路都颠簸了几分。 今夜的刑部,灯火通明,注定一场大戏鸣锣开场。曲荃独自一人下了马车,为保菡宵通风报信,就让他留在了马车里。曲荃迎着火光向危岳雁走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被火光一照,幽惘若血光。 危岳雁见到曲荃,一个弧度缓缓爬上嘴角。在她身后,有一个书生模样的人被人押着,一头青丝用一支木簪子简单束起一半,见到曲荃之后,黯然的目光一瞬间乍亮,却又极快的晦暗下去,清秀的面容难掩凄楚之色。 曲荃垂在身侧拳头一紧,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字眼,“危岳雁,公报私仇?” “尚书大人此话怎讲?”危岳雁悠闲的抱臂在身前,玩味似的看着曲荃仿佛要吃人的脸色,她知道,此时的曲荃比山间最凶猛的豺狼虎豹还要危险。但,那也是被关在笼中的豺狼虎豹。 “危将军不是说,明日提审史桩么?怎的今夜就迫不及待了?”曲荃冷笑,“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邻。原来‘信’之一字于危将军而言,如烟云浮尘般渺不可寻。” “一会儿不见,曲大人竟迂腐了这许多。”危岳雁感受到曲荃投来冰冷的目光,坦然与之回望,周遭烈火悉数蹦入二人眸中bào裂作响。“本将不是文人,在战场上待久了,只知兵贵神速。拖一个时辰就多一个时辰的隐患,拖一个晚上,甚至可能星辰变天,胜负易主。所以,本将只能先带人来将史桩拿下,以免夜长梦多哇。” 垂在身侧的拳头攒紧复又松开,曲荃一脸寒意倏然冰消雪融,春风过境一般笑的极致温柔,“本官断此案,是有圣上金口玉言。将军只不过拿的是辅助的口谕,捉人审案还需本官的准许。按照大夏律例,将军如此越权行事,该当何罪?”言落,她又将目光在左右威卫们的脸上一一扫过,“左右威卫知情却不加以劝阻,知法犯法,又该判以何罪?” 第六十九章 君问归途 左右威卫闻言大惊,皆面面相觑。但总归碍于危岳雁在场, 并不敢将内心忧患过于显在面上。危岳雁自然听见了身后的动静, 却置若罔闻, 只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看着曲荃幼 分段阅读_第 144 章 稚可笑的挣扎。 “他们听命于我, 该领的罪该受的罚, 我危岳雁一力承担。只是若耽误了这一刻,怕是曲大人要背个‘私放逃犯’的罪名。” “大言不惭。”曲荃冷笑, “那我倒是问问将军,倘若史桩不是真凶, 将军你作何惩罚!” 危岳雁负手扬颌, “本将话已说清,曲大人莫要作无用的纠缠, 眼下至关重要的是给史桩定罪。” 曲荃双眸一寒,“没凭没据定什么罪!” 危岳雁笑了。 “若我说,我已证据确凿呢?” “什么!”仿佛支撑的力气一瞬全被抽走, 曲荃直觉脊骨一道寒流窜上脑髓,直把人刺了个激灵。一种不祥的预感如起伏的海浪环肆周身, 她尽力平复呼吸, 勉强维持住身形,“什么证据。” 相比曲荃如临大敌, 危岳雁倒是气定神闲的观看着她的反应,此时见她要证据,轻轻拂了几下掌,便有威卫将几个人带了上来, 这几个人正好是一老一少一男一女,见这阵势都有点发怵,战战兢兢的被领着走到曲荃面前。 “金陵城百姓数以万计,但这几位,想必曲大人不会陌生吧。”危岳雁先是走到一个老妪跟前,“这位是住在女德坊的周婆婆,最初女德坊运尸的那辆马车,就是她租的,大人您最先审的也是她。”接着她又走到一个少年跟前,“这位是东城门扁鹊yào庐的yào徒,东城门的马车是他租的,大人您当时审他的时候还摔碎一盅好茶。” 危岳雁将那几人的情况再次复述一遍,她说一句,曲荃就这么冷着脸听一句。危岳雁每说一句,笑意就深一分,曲荃每听一句,脸色就冷一重。直到介绍完最后那个姑苏庙街租马车的十二岁小姑娘,曲荃的脸已经铁青,正yu开口,却被危岳雁截断。 “曲大人想必是要说,给他们丰厚报酬让他们租马车的是个蒙面人,如何能认定就是史桩,对不对?曲大人请看。”危岳雁接过一名威卫递上来的布囊,那布料极厚,不像是寻常人家用的棉麻,也不是丝绸,不知是何质地,有何作用。摊开一看,里面静静躺着四个小巧的缪琳瓶。“今日与曲大人别后,我便立刻派人将这几位证人一一请到府中盘问,果不出所料,那个蒙面人在jiāo付他们大把银票和藏尸箱的同时,还给了一只装满化尸散的缪琳瓶。” “我朝缪琳瓶并不罕见,但大多剔透无味,独这四只缪琳瓶上却有一股特殊气味。”危岳雁用手举着那个布囊来到曲荃面前,“曲大人不妨凑近闻闻,这个气味对于久居刑部的官吏应该都不会陌生。” 曲荃眸色彷如霜寒几度,让她跟个狗一样去闻证物?滑天下之大谬!勿需闻便知道,危岳雁指的气味,就是弥漫在弭罪司中各种秘yào及用来炼yào的炭火混合起来的味道,因为弭罪司有几种秘yào主要效用就在气味上,故而这几种秘yào的气味浓烈特殊,经久难散,会沉积在屋室中的器皿上,衣服上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但这么一来,也恰恰证实了这蒙面人给的缪琳瓶是来自弭罪司。 “为保这珍贵易逝的物证留存久些,我还特意裁了御赐的贡料做囊,以做储藏之用。”危岳雁说完像是怕惊散了缪琳瓶上的气味,忙将布囊继续裹上。这也是在告诉曲荃,这物证就在她的手上,只要贡料不腐气味就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散,随时都可能出现在御前龙案上。 这些百姓都是金陵城左右街衙都有记录的本地民众,不太可能有胆子作伪证,气味来源太过特殊以至于不能作假,弭罪司这段时间行程有异,且能与犯案时间差不多对上的也只有史桩一人,再加上身为刑部弭罪司官吏的史桩行动jiāo际均受限,结伙作案的可能xing几乎为零,一桩桩一件件都在揭露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史桩就是这场连环血案的凶手。 “铁证如山。”危岳雁拍板定论。 “不。”曲荃极缓极缓的摇了摇头,“有漏洞。” “漏洞在哪?” “动机。”曲荃斩钉截铁,“史桩杀人,没有动机。” “这个么——”危岳雁微微侧头,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侧颜,一 分段阅读_第 145 章 撮青丝垂下,将原本就看不真切的眸光掩得更加晦涩。“待本将一审便知。” 夜近子时,刑部大门前火海连城,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一种错觉,仿若置身于绮艳磅礴的鬼蜮妖城,振翼鸣啸的鸣蛇与豹身狞横的蛊雕缠斗的难舍难分。忽然龙光线掠闪天际,四周霎时间亮如白昼,夺目白光之中,不知是那鸣蛇刺了蛊雕的眼,还是蛊雕扼了鸣蛇的喉。白光闪过,高耸的城墙上不见了鸣蛇与蛊雕,只溅下一片猩红。 此时,突然传来一阵车轮响,竟是又来了两辆马车,从车上下来两位穿戴整齐的官吏快步行到曲荃跟前行礼,而后又对危岳雁行了一礼。 危岳雁转身便对左右威卫道:“见到两位刑部侍郎还不行礼?是想叫别人说十二卫的人不知礼数,再科一罪?” 左右威卫虽都是武人,不如文官那般苛求礼数周全,但是见到官阶比自己高的官吏自然是知道要行礼的。只是眼下这种情形,长脑子的都怕扫了自家将军的“兴致”,眼见身旁的人都在犹豫,谁也不敢当出头鸟。此时见危岳雁发话,这才齐齐向刚来的两位刑部侍郎行礼,声震如雷。 崔简置若罔闻,转身就对曲荃拱手,“大人,崔简来迟。” 没有回音。 “大人?” 仍是没有回音,崔简这才斗胆抬起眼睛去看一直没有作声的曲荃,这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儿把他吓得跪在地上。曲荃脸色差的可怕,这种神情只在去年审理一桩杀妻案时才露出过,所有刑狱司当差的人都忘不了那一日,夏台七十二文刑三十六武刑倾囊而出,邢台下方积了一洼的血,炭烧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随处可闻,离得较近的牢里甚至有两个胆小的被刑房里传出的声音和气味活活吓死。崔简额头疯狂的渗出汗珠,方才发生的事想来又触到他家尚书的底线了,事情怕是不好办。 “既然曲大人和崔侍郎还有话要说,那本将就先将人带走了。”危岳雁向曲荃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抬手作令,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的离开了刑部。 “大人?大人?”崔简和另一位樊侍郎面面相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自家尚书不动,他们身为下属也只得安安分分的待在一旁,任由内心狂涛拍岸。 良久,就在崔简和樊侍郎觉得双腿已经彻底酸麻摇摇yu坠之际,尚书大人终于开了尊口。 “樊侍郎大病初愈,且回府休养。”曲荃的声音很飘,像是被人抽干了所有力气,她转过来看向崔简,眼神也是缥缈的,“崔简去陪审。” 崔简怕有不妥,问道:“十二卫大将军审讯,下官可陪审?” 曲荃有气无力的眨了下眼,表示点头,“依照大夏律例,除天子以外,刑部官吏若由非刑部官吏主审,则刑部尚书及刑部侍郎具陪审资格。” “下官遵命。”崔简作完揖后,片刻不敢停留,与樊侍郎同时上马车,随后两辆马车分道而驰。 一场荒诞之宴聚也匆匆,散也匆匆,曲荃在金陵城的大道上踽踽独行。白天的街道到了深夜,恍如一世繁盛须臾凋零,若没有白日的喧闹会不会就觉不出这夜晚的凄凉?曲荃想着想着停下步子,恍然抬头只见天光晦暗,孑影凄凉。 身后一直跟着的马车见尚书停下,便驱车上前,“大人,归否?” 归否? 何处可归? 还记得小时候,家教不严,最喜欢带着丫鬟出去逛街市,街上虽然好玩热闹什么东西都有,但逛得久了也觉无甚趣味。卖吃食的大娘和卖新奇玩意的大伯,虽然面上和蔼可亲,见了你就是一顿夸,可你若是拿了他们的东西不给银钱,就能立刻在你眼前演上一出不要钱的变脸戏。 随着年纪见长,家境剧变,身边天天都是一出出变脸戏,看的你痛不可支疲于应付。每言一句每谋一事,就如行于深渊索桥,下面深逾万丈不能见底,雾气迷蒙中会伸出无数双作乱的手,想要将你拉下去就此堕入无间地狱再也不得翻身。被悬崖上的厉风刮了身体时,只有自己给自己包扎伤口,累了疲了也无人可诉。回首归路早已淹没在遮天蔽日的迷雾之 分段阅读_第 146 章 中,放眼征途却亦看不清长短之距估不了环迭之险。 你问归否,那是因你还有归途。 而我,却只剩下一段极痴极狂的yu/念,需挣命方可谋。 我没有归途。 第七十章 是否在意 危岳雁约莫丑时将尽才回到将军府,管家眯着眼睛过来应门, 危岳雁接过他手中灯笼示意自己会回去。来到寝屋跟前, 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又阖上, 将灯笼中的火熄灭放在一边。正一边解衣服一边绕过星火明灭的画屏时, 清冷的语声从她身后响起。 “将军回来了。” 危岳雁脊背一僵, 慢慢转过身,只见凌秋泛罩着件霜色纱衣, 正抱着只橘红色的绣球鸟端坐在案前盯着她瞧。 “夫人这么晚了还不睡?”危岳雁很快就从愣怔中恢复过来,将迅速扣紧的衣扣再次逐一解开, “莫非夫人是在等我?” “正是。”凌秋泛点点头, 将怀中的绣球鸟放到案上,那只橘红色的绣球鸟蹦蹦跳跳的凑到一只杏黄色绣球鸟跟前, 叽叽喳喳的开始攀谈。 危岳雁当然不会天真到觉得自家夫人是因为对自己思之切切才秉烛以待,想了想还是将外袍解开随意丢在一边,从衣架上捞来一件宽松的外披罩上, 搬了把椅子端端正正的在夫人面前坐好。 “夫人有话要说?” 凌秋泛抿了抿唇,“将军这么晚, 做什么去了?” 危岳雁觉得在凌秋泛面前不应该掩藏什么, 便如实相告,“捉拿连环凶案的主谋, 史桩。” 这一下到换凌秋泛惊讶了,没有想到危岳雁会这么直截了当的承认,面对危岳雁的坦诚,凌秋泛决定不再绕什么弯子, 开门见山,“那史桩果是连环凶案的真凶吗?” 烛火仿佛闪烁了一下,危岳雁看着自家夫人眼角那颗朱砂泪痣,有些目眩,“目前看来,证据确凿。” “曲大人审了吗?”凌秋泛又问。 危岳雁别过目光,不再去看那颗似要迷了人心的泪痣,听见夫人又问,便答道:“人是刑部抓来的,刑部尚书自当避嫌。” “这件案子发展到今天,只有你和曲大人有资格审查。曲大人不能审,所以你去审了?” 夏朝虽然已经从前朝的桎梏中解脱许多,但是入仕,娶妻者还是极少数。大多女孩一生下来仍然免不了要听些三从四德的训诫。官吏富商家中的千金小姐也不例外,自幼便会在教习姑姑的言传身教之下学习女德女诫,出嫁从夫的思想使得她们并不敢忤逆丈夫的意思,更不敢去质问丈夫在外办公的情况,就算丈夫要伤害甚至牺牲自己的娘家亲眷,也不能有多大的反抗。而凌秋泛却与她们不同。 身为太守府的嫡长女,理应比其他女子更加懂得克己守礼。可偏偏她自小便跟着父亲协理府中事务,每每逢节备礼也都是她领着几个丫鬟出门选购,所赠之人有官吏有鸿儒,有jiān佞有凶蛮,礼不可尽贵也不可尽雅,受赠人之间还有jiāo际关系,一着不慎就会暗中得罪一大帮人,此细微之处最见真章。然自打凌秋泛接手后,从未出过一丝一毫的纰漏,每年品类无一重复,花样百出,不管是出自前朝名手的西岭千秋图还是看似朴质实则巧夺天工的白玉镂蝶钗,每样都能精准的打在受赠人心坎最敏感的一处上,又无价可寻,使得那些人凑在一起攀比之时也不知从何比起。可见其心之细,眼界之广,不是寻常千金贵女可以较之。 所以面对危岳雁,凌秋泛愿意遵循一个妻子的本分的同时,也有自己的傲气。虽然危岳雁对她百般宠溺,任取任求,又不向她索要回报,但是新婚之夜稀里糊涂她被她蒙蔽着圆了房,气没消就不能同床,就是拿天王老子来压迫,也是成不得的。在这件事情上也是同理,危岳雁身为正三品的朝廷高官,行事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章法。他们官场上的血雨腥风争来斗去,凌秋泛也略知一二,她虽本xing良善,常带人照顾吴郡鳏寡孤独者,却也没有天真到拉着危岳雁不让行任何有违礼义廉耻信的事,但一旦涉及到妹妹,她便不得不理。 危岳雁看着她的妻子,素来宁淡清雅的眸子 分段阅读_第 147 章 竟然灼灼bi人,她退一步,凌秋泛就进一步,她想退避三舍,凌秋泛偏要周旋到底。被那锋芒尽显的眸光一刺,危岳雁突然笑了起来,早在三年前凌秋泛为她上天入地寻医访yào时她就该知道,她的妻子,不是那些柔滑的温泉水,而是冰川下的雪水,遇寒峭则成冰,断金裂石无往不摧。 “是的,我去审了。” “结果如何?” “史桩不发一言。” “那你动刑了?” “没有。” 凌秋泛有些不信,但是看着危岳雁的样子也不像说谎,正yu再问,那边危岳雁已经jiāo代了。 “依大夏律例,史桩这样的情况也无需再审,证据确凿即可判刑。” 凌秋泛摇摇头,“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在这金陵城里,有些事情不需知道的太详尽。” 危岳雁起身绕到案前,准备熄灭灯烛,却听身旁凌秋泛有些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他判的什么刑?” 危岳雁手一抖,将原本要熄灭的手往上一挑,摇曳着的微弱烛火因此而变得通明,“他罪孽深重,依律当判梳洗之刑。” “!!”凌秋泛身形一晃,危岳雁眼疾手快的将人护住。 梳洗之刑,是古时留下来的酷刑之一,听起来有fu人临镜台梳妆的美感,实则却残酷血腥毫无人xing。凌秋泛也听闻过它的具体施行方法,用一只特制的巨大刨子一下一下当刨木头一样在犯人的血肉之躯上刮剌,行刑途中犯人拼命惨叫,内脏随着血水流出尚不能停,直至犯人胸腹具空人形不在方止。 “那……曲大人作何看法?”凌秋泛无力的倒在危岳雁怀中,满心忧思。 危岳雁一震,“秋泛很在意那个曲大人?”怀中柔软的身躯似在发抖,很轻的频率,但于她来说,那一点蝴蝶振翅的动静便如山崩海啸,连带她也要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第七十一章 所谓婚姻 凌秋泛伏在她怀中没有抬头,声音因为位置的关系, 似清冷的冰棱渡上了一层暖雾, 朦朦胧胧的。“将军还未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这件事曲大人作何看法?” 怀中温香软玉然而此时危岳雁却只觉芒刺在怀, 心房的位置像被冰棱子一下一下的戳刺, 冰棱遇热转瞬即化,温热的鲜血奔涌而出的同时便被融化的冰水凉了个透。 “曲荃死咬动机不放。”危岳雁别过头去。 凌秋泛若有所思道, “将军,我觉得曲大人说的有理。史桩是弭罪司的官吏, 听你们说, 弭罪司的官吏没有什么自己的生活,成日就待在刑部研制秘yào, 亲有所依,技有所扬,细细想来确实没有什么动机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行凶。” 危岳雁yu说些什么, 又听怀中人分析道:“何况,史桩出行都有左威卫监视, 要脱离监视并不容易, 时间也不可能太久,次数不能太多, 想要行凶时间太过紧促,难度极高。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研制yào理的弭罪司官吏有什么样的动机才能让他去冒这样的险呢?” “夫人。” “嗯?”凌秋泛抬起头,发现危岳雁的眼中闪烁着烛火微光,忽然竟有些不敢直视。“怎么了?” “夫人觉得曲荃有理, 所以要我放人吗?” 凌秋泛一愣,转而摇摇头,“将军误会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危岳雁缓缓将凌秋泛扶好坐正,将手放开,“只是什么?” 凌秋泛视线落在别处,心里像堵了块大石头,支吾着有些说不出话来,如果她此刻看着危岳雁,定能从危岳雁沉湎着浓重情绪的眸光里,看到那无论如何也掩不去的温柔。 凌秋泛思忖良久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轻轻推开危岳雁的怀抱,将脊背挺得笔直,“没有什么,将军就当我此夜什么都没有说吧。”言落,看着一灯如豆缓缓阖上眸子,仿若一扇纱橱隔绝院中盈盈秋水,凌秋泛心中混乱的紧,叫她如何开口呢?原本笃定的心绪在真正见到危岳雁时又左右摇摆起来,明明从前在吴郡大风大浪都惊不了她的眉头,怎么在危岳雁面前,口像被蜜蜡封住,什么都说不出口,说什么都似乎是错的。 内 分段阅读_第 148 章 何其敏感,早在危岳雁有些许愠怒前就感觉到,在她面前提及曲大人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如果又改口说担心妹妹,又要危岳雁作何想法? 危岳雁哪里知道凌秋泛心中诸多思虑,她见妻子蹙眉不语,心情似是不悦,也正想着是不是自己的态度太差,吓到妻子了。这好不容易寻了三年一朝得见,娶回了家中,宠着哄着还来不及,才过了几个月就让她不悦了,之前花的心血付之东流怎能不心痛。危岳雁咬了咬牙,想要横下心来顺了凌秋泛的意,可是心中坚守了多年的念头却在这一刻不识时务的冒出了头。 “夫人想要我释放史桩,此事万万不能。”危岳雁攒紧了拳头,“不瞒夫人,曲大人与我积怨已久,此事若我退步她定然会欺压而上,届时遭受千夫所指的人,便将是我。”感觉背部轻薄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湿透,说几句话像打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持久战。 凌秋泛像是被震了一下,薄唇轻抿,迷茫的看着眼前明烛。两只绣球鸟见到主人好像不高兴了,结着伴叽叽咕咕的跳过来歪着脑袋看她,凌秋泛看着那两只跟着她和妹妹从吴郡千里迢迢来到金陵的绣球鸟,巨大的忧伤海浪般席卷而来,她最后一次尝试xing的,小心翼翼的问出口,“将军可愿与我说说因由?” “夫人啊……”危岳雁长叹一口气,“就算我手软,难道夫人认为曲荃会放过我?” 凌秋泛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眸色亮的灿人,“我相信妹妹,既然我可以在这边劝说将军,他日将军落难我相信妹妹也会帮我劝说尚书。” “我对夫人好,是因为三——”意识到不慎说漏了嘴,危岳雁连忙改口,“三媒六聘将夫人迎娶进门的当晚,我对夫人一见钟情,若是夫人要的,危岳雁自当双手奉上。而那曲荃为人yin鸷深沉,雪霁妹妹单纯善良岂能左右得了她的行为。今日夫人替那曲荃说话,怕是他朝要被那曲荃吞并食之!” “曲大人……究竟和将军有何仇怨?”凌秋泛似乎是被吓到了,她自知从前在吴郡时也多是因有父亲在旁保护,官宦间的明争暗斗能被她所见的仅有皮毛,但是现在危岳雁此言一出,她突然觉得自己昔日所见可能连皮毛都不及。 “……如果我没有猜错,曲荃应该在和我做一样的事情。”危岳雁转过身来,轻抚凌秋泛的背部意为安抚,“那件事情,唯有拼xing命方可以谋。这样的人最值得敬重,却也最不值得信任。因为对于我们来说,三尺朝堂无非四壁空室,无亲无友无敌无党,无人可信,无人可依,不择手段是生存必须,铲除异己是家常便饭,只要为了身后背着的那样东西,我们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没有一样事物重的过身后背负的使命,没有一件诱惑引得开眼前盯紧的目标。曲荃如我,我如曲荃,我们都没有退路。” “所以,我懂曲荃。倘若今日换做是她站在我这个位置,也不会轻易放手。” 危岳雁说完重新凝视起她的夫人,她想倾尽所有去疼惜爱护的夫人,眸色中流露出的歉疚映在她夫人的眼中,既坚毅又迷茫,既婉转又锋利,多种矛盾相间的情绪如一团乱麻纷乱糅杂在一处,难舍难分。 “若非我三生有幸得遇夫人,就连婚姻,亦可作为铺路之基石。” 凌秋泛惊闻此言再也支撑不住,晃啷一下跌坐回去,感觉刚刚从危岳雁眼神中看见的那团乱麻一下子也跑到她的脑子里,将那些从小到大学的见的混扭在一处。 第七十二章 秣陵秋色 “……”危岳雁自知吓到了她的妻子,想着入夜清寒, 而妻子却还浑然不觉只穿了件薄衫, 连忙从一边的衣架上取来衣服披到她身上, 就在宝蓝的广绫覆上轻薄近乎透明的丝衣之时, 对烛枯坐的人再次开了口。 “如果将军将我当做妻子, 可否与我说说,将军所谋究竟何事?” 凌秋泛从危岳雁手中接过那件广绫披, 丝滑的触感上残留了些方才那人的体温,使得原本清凉的质地不那么冰手。眼下虽已入夜, 却早已是春季, 哪还需得这般费事。凌秋泛微不可 分段阅读_第 149 章 查的抿了抿唇,抬指在那方残留的余温上摩挲, 渐渐的与她指上的温度融到一处。 这个人……对她很好,很体贴。自打嫁入危家,并没有受到想象中的刁难和冷落, 反倒是无微不至的体贴关怀。明明是沙场上征战杀伐的铁血将军,却独独存了一处细腻留给她。这样的人……纵然初识之时闹了些不愉快, 但也应是值得她敞开心怀, 去试探着了解一下的吧。 凌秋泛等了片刻不见回应,疑惑抬头, 却只见危岳雁眉头紧促,分明未到夏季额头却已经覆了一层薄汗。有什么事会让她露出这样的神情?凌秋泛思索着突然心下一惊,莫非正是自己方才的问题让她不知如何回答? 危岳雁踟蹰了半天,忽听自家妻子道了一句, “是我僭越了,将军莫怪。”接着,转身就回了里屋。自己方才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广绫披也被重新挂到了衣架上。虽然是一个简单的入睡前动作,但是看在危岳雁眼里总有了那么点复杂。放在几年前危岳雁肯定不会相信,自己沙场征战数载已经练就刀qiāng不摧的心居然也有变成缪琳的一天,更难以相信的是,只是一个不痛不yǎng的动作,就让它碎了。 “…夫……”危岳雁本想解释说不是她想的那样,可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又是怎样,说来说去不就是人家好心好意问了你危岳雁自己发神经不说么?又想说句“夫人好好休息”,可话到嘴边,只觉得自己这话怎么听怎么假。都闹成这样了,还怎么让人家好好休息,何况让人家睡不好觉的罪魁祸首不就是你危岳雁嘛?于是纠结了半天的危大将军把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第一次体验到了他们文人常说的“发出情止乎礼”…… 憋了一肚子委屈的危岳雁在演武场武了会儿qiāng,然后抓住了正带着一队人巡逻到此处的湛金,两人一块掠到藏兵房的屋顶,看着月亮吐苦水,不过基本就危岳雁一个人在吐。 湛金看着自家将军边喝着从自己腰间顺走的酒,边跟个闺中怨fu似的长须短叹,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终于强忍哆嗦说了句,“将军,属下跟着您也算见过些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基本没有一个娶了媳fu以后跟您一样惨的。将军,不得不说,您这媳fu娶得,挺失败。” “不许你说秋泛坏话!” “……”被喷了一脸酒气的湛金无语的看着危岳雁脸上的酡红,“将军,您少喝点,我带的酒,xing烈。” 危岳雁喝下第一口就已经领教到这酒的烈xing,她自诩在军营中千杯不醉,来者不拒,却每每总在湛金这儿丢脸。没办法谁让湛金是真喝不醉的人,又很喜欢醉酒的滋味,所以特意找京城的醉醽坊寻了古酒的方子加了新的引子,专为她配出了这举朝上下最烈xing的酒,好满足她小醉的快/感。这下倒好,自己把这茬给忘了,但是在属下面前怎能丢脸,就算是醉死了也得站着睡! 于是危岳雁从高逾几十尺的屋顶站了起来—— “将军!”湛金眼疾手快连忙扶住危岳雁,这才避免了夏朝大将酒后殒命的千古悲剧。 对着怀中尚不老实的将军,湛金只能使出绝招,她嫌弃的看着危岳雁,冷冰冰的说道:“将军,您现在的模样,像极了去年瞻星宴上酒后撒泼的曲尚书。” 危岳雁浑身一凛,立刻坐直了。“本将怎能和那种人一样,不可能。” 湛金扶额,终于正常了。 人正常了,但是酒劲儿还在,危岳雁坐了一会又开始悲伤,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对凌秋泛如何如何好,却如何如何被无视,如何如何感受不到回应的委屈。湛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立时打断,“将军,讨女孩子欢心这种事情要问绿沉,那种女孩子家家的东西,将军府上下都没有比她更懂的人了,我去帮您把她抓来。” “别走。”危岳雁一把抓住湛金的手腕,一送一扳直接来了个擒拿手,湛金原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下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哪里能避重重被拉回砸在瓦片上,还被某个神志不清的人牢牢压在身上。 “不许动!” “不动不动。”湛金浑身没有一个地方能动弹 分段阅读_第 150 章 为表抗议,只能翻了个白眼。 “湛金,你说到底是为什么啊。”危岳雁累了,松开湛金自己又坐回了屋檐上,从襟口里摸出那个装着两人新婚那夜做的结发香囊,对着月光瞧。湛金看她那样子,终是有些不忍,思忖了一会拍拍身上的灰尘,也走到危岳雁身边并排坐着看月亮。 “我虽然跟着将军出生入死的早就没把自己当个姑娘了,但我觉得人心都是一样,不论男女不论尊卑,想要深jiāo要的就是一个坦诚。今夜夫人问您,究竟所谋何事。依我看来将军就该直言不讳。” 直言不讳?危岳雁眸光一颤,“可是我在做的事情那么危险,要是让她知道了……不是徒惹她担忧么?” 湛金摇摇头,“夫人那么聪明的人,自然会有自己的考量。何况夫人的眼界格局远远要大过那些闺门小姐,这样的人懂得多,防人之心也比一般人强烈,她今夜会问将军这些话,定是想尝试着了解将军,将军你好不容易叩开了一丝的门,又被你自己亲手关上了。” 危岳雁沉默半晌,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将军。” “嗯?” 湛金望着半空的月色,眼中清明,“将军日后打算如何与曲尚书相处?” “怎么突然这么问?”危岳雁转过头来,却见同是一抹月色,自己的眸光映在湛金眼中却是一片迷茫。 湛金转过头来,“将军与曲尚书分庭抗衡多年,一朝成为连襟,将来行事定受牵制。” “……”危岳雁垂眸不语。 湛金摇摇头,“将军对夫人用情至深,夫人与尚书夫人又是姐妹情浓,而曲尚书对尚书夫人的爱意显然不及将军对夫人的半分。这连襟的关系,对将军牵制甚大,而对曲尚书却丝毫没有影响,甚至极有可能成为她制约将军的筹码。” “我知道这话将军定是不爱听,但确是属下的肺腑之言。除去史桩,便如斩断曲尚书的左臂,是为了将来铲除曲尚书铺路的。可倘若将来不方便除曲尚书了,将军又何苦违心逆行将事情做到这般地步……” 湛金话中之意,危岳雁自是明白。可人长大了总是要面临一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倘若目标已经开始摇摇yu坠,又如何能指引她倔强前行? 今夜月色无尽凄苦,主仆二人仰头望月,一宿无言。 —————————— “夫人,绿沉可以进来了吗?”甜俏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候着。” 凌秋泛将晨起松散的青丝拿长玉簪松松挽上,又理了理刚罩上的外披,这才向外吩咐,“进来吧。”人在闺中,发冠不乱,穿戴整齐,这是她自小遵行的准则。哪怕来的都不是外人,也得自持秉礼。 绿沉一蹦一跳的进来,先是打量了凌秋泛一眼,登时喜笑颜开,“其实夫人这样素净打扮也挺好看的,有句诗怎么念的,清水……啊~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凌秋泛昨夜气还未消,但也不会随意拿小丫鬟出气,脸上没有笑颜,但话语倒也不是冷冰冰的,“今日怎的吟起诗来?”言落,坐下任绿沉伺候梳妆。 绿沉一边给她梳发一边欢欢喜喜的在凌秋泛耳边说些什么,好不容易梳洗罢了,领着穿戴一新的凌秋泛就要往外面走。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凌秋泛认出这不是通往用餐房的路,但是看着绿沉欢欢喜喜的模样倒也不好意思甩开她的手,便只能跟在后面问了一句。 绿沉转过脸来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竖了一根手指在樱唇前,“秘~密~夫人到了之后就知道啦~~” 凌秋泛只得任她拉着向前走,在不知道拐了几个弯,绕过多少簇翠竹之后,终于来到了后苑一个之前并没有来过的角落,这个地方很偏僻,不像是将军府里的景物,但是却又意外的像是有什么秘密在等着主人的发掘。 凌秋泛望了望眼前那条羊肠小径,莫名生了几分好奇,所谓曲径通幽处,不知从这里走出去,是一番怎样的景色在等待着她? 第七十三章 春赏夏华 吴郡姑苏十里繁华,明月寒山寺, 江畔采莲人。古有画师作姑苏十景图传世于今 分段阅读_第 151 章 , 世人皆知当今吴郡太守凌江取姑苏十景中石湖秋泛与灵岩雪霁二景为两个女儿起名, 可只有凌秋泛自己知道, 父亲给自己起的秋泛之名并不意自石湖美景, 因为她并非出生在吴郡。甚至那个时候,他们全家都没有想过, 有朝一日竟会去往姑苏,久居十数载。 秋泛之名, 意在菡萏。 暖风忽起, 吹皱一池春水,凌秋泛雪衣翩然立于一片鹅黄之间, 怔的出神。 分明正值春盛,怎的生出这许多菡萏,她蹲下身, 素手自霜雪色的衣袂中伸出,微微颤抖的抚向一朵开的正盛的菡萏, 这花生的不比寻常菡萏, 它蕊瓣似菊,外瓣似荷, 鹅黄秋色之中偏偏又有几丝绿纹透出夏的清凉,绒黄的花瓣不知何处携来一股暖醉香风,融了她袖上寒霜。 此花名曰:秣陵秋色。 “秣陵秋色?那好像是京城的品种,你也是京城人吗?” 破屋中, 四壁爬满被烧灼过的痕迹,堆在一起的柴木还有些潮湿,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生起火,火烧的不。但是两个人窝在一处倒是很暖。她抱着琴倚靠在那个戴着面具的人身上,丝毫不嫌弃那人脖颈处微微透漏出的可怕疱疹。这个人的声音也不好听,嘶哑的像是生满锈斑的铁片在最粗粝的石块上摩擦。但是她就是喜欢听这个人说话,一句句,一段段,仿佛永远都不会听到厌烦。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只记得小的时候,爹爹带我去荷花池里划船,好多好多的荷花都长在那里,有一种花生的最特别,长得像菊花却又像荷花,爹爹告诉我,这种花叫做‘秣陵秋色’。我的名字也是因此而来。”凌秋泛转过头拿手指拨了两下怀中抱着古琴的琴弦,边思索边道:“听你这么说我有可能真的是京城人也说不定~~” 凌秋泛说完又去看那人,虽然样貌奇差,可下颌曲线却十分优美,可以想象的出,在没毁容前是怎样容姿端华的美人。凌秋泛时常想问,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发生这样的剧变,但是她没有主动说,凌秋泛便不问。似乎是面具戴着不舒服,那人抬手轻轻握住脸上面具,但是考虑到凌秋泛在场,只是轻轻摇了摇就放下了手。 凌秋泛少时心思就极其细腻,这个小举动被她看在眼里,知道对方是担心取下来之后吓着她才一直忍着,“不舒服就拿下来吧,回头我再给你做个新的~~一定比这个做的好。”她说着又低下头,似是有些羞赧,“我第一次做这个,有些手生……啊!有了!我妹妹喜欢刀qiāng剑戟的,认识几个手艺精湛的铁匠,我去请他们帮你做个面具吧,他们做的面具啊你戴着一定舒服!” “不必。”那人拒绝。 凌秋泛心中一顿失落,正想着说些什么噎她一句,却被那人截了口。 “这一个,就很好。” 心中失落的感觉尽数消散,凌秋泛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却藏不住已经高高翘起的唇角。她缓缓靠在那人的肩上,享受这种战栗隐秘却又奇异生出许多快乐的时光。 “要是有机会,你和我一起去京城吧。” “嗯?” “我家不大,却有个荒废的后院,刚好可以凿个荷塘。你若喜欢,我便为你栽上一池的秣陵秋色。好不好?” “嗯,好。” 昔日的承诺随风而逝,故人渺无踪迹,唯有一池鹅黄耀满池塘。 凌秋泛突然有一种冲动,她想冲到危岳雁的面前,揪住她的衣领问问她究竟认不认识一个,戴着一块面具,面目全非声音嘶哑的姑娘。然而下一刻她就冷静了,她已经是危岳雁的妻子,说好了忘记的,早已磨碎成粉末深埋心底的东西,怎么又突然破土而出抽枝发芽…… 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应该的呀…… “夫人~你有没有觉得奇怪呀?”绿沉俏盈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什么?” “这荷花原是六月夏华,却在这暮春开放?夫人当真不奇怪吗?”绿沉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似是格外兴奋。少女的心思其实很好猜,拼命想要将肚子里的事情全部倾倒出来,却又迫切的希望别人像自己一样迫切的期待着自己的答案。 分段阅读_第 152 章 凌秋泛心思还沉溺回忆之中,便随意应了一声,“嗯。” “嘿嘿嘿~”绿沉得了夫人好奇心,终于满意,“这都是我们将军的心意。自打夫人进府第二日将军就悄悄让我们在这里凿池塘,为了让夫人尽快欣赏到这些花,将军特意花重金请了个妙手花匠过来,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令本该夏天开放的花儿,在春天就开了出来。” 这是危岳雁为她栽的花…… 北方极源之中,忽然春至。暖风拂过,消融百里冰川。 凌秋泛突然觉得眼前花海似曦霞灼眼,再也待不下去,转身要走却寻错了方向。她讶然抬头,入眼的是一座精致的楼台,日登之极目可观远景,夜登之伸手可摘天星。一步一景,一步一叹,不知不觉就走入了这楼台之中,绕过屏风才发现,此地竟是一处藏书阁。 信手取出一本青锻面的线装簿,打开竟是一本珍藏版的《淮南子》,凌秋泛纤长玉指点上书脊沿着步子在一排书脊上轻柔划过,她认得出,这书阁中的每一本都是精心择选,每一本都是精装书面。屋室中隐隐有沉香浮动在暗角,一把焦叶琴端端正正搁在案上,笔架上悬了一排大小不一的玉竹云毫,刚启封的云松墨用水磨开,霎时一室清香…… 凌秋泛只觉有些水汽迷糊了双眼,“将军费心……” “哈哈,不瞒夫人说,将军对二老爷都没这么上过心~”绿沉在一旁拿袖子掩着嘴巴笑。 说到二老爷危承旭,凌秋泛突然想起什么,拉过一旁绿沉坐下,敛容道:“绿沉,你可否与我说说将军的事?” ——————————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写着“尚书府”三个鎏金大字的匾额上时,曲荃回来了。 驾马车的车夫陪着自家大人逛了一晚上的金陵城困不可支,曲荃一下马车他就立刻把车驾到一边钻车厢里头睡上了。曲荃走了一晚上亦是困倦的脚步都迈不开,才行了几步就倒在了自家大门前。 “大人!大人您没事儿吧大人?” 今日守门的家丁见了连忙将她扶起,这才没让堂堂刑部尚书睡在门口。 “无碍,扶我进去。”曲荃有气无力的攀着两个家丁大兄弟的肩,试图自己行走。 “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来我来。”还没走几步,大门应声而开,原是管家出门采办货物,一见这场面登时将曲荃亲自扶过来,“大人您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啊。” 曲荃摆摆手,“回屋。” “哎呦,您这会儿可能还回不了屋啊。”管家一说起这个立刻表情扭曲。“屋被夫人砸了,正收拾呢。” 困了一夜还没有地方睡,认识到这个残酷现实的曲大人瞬间清醒,“怎么回事?!” 管家腾出一只手扶额,“昨晚上杭大人来了,这……大人您先前定的规矩,杭大人向来可以自由出入您的寝屋,这不昨晚上杭大人接到您的口信,火急火燎的就往您寝屋去啊,这不……正好撞见了夫人——诶大人!大人您走慢点儿啊!!” 因为曲大人经常为办公夜不归宿,所以东苑和西苑的生活节奏完全分开,两苑的事务也不会互相干涉,加上集锦有意识的将事情在未发酵的时候就控制住,故而昨夜门客夜闯寝屋惊到夫人的事情,曲老太君并不知情。 相对于浑不知情清净太平的西苑,东苑这边早已闹翻了天。 “下官自知理亏,虽已解释六十四遍,但若夫人还想听,下官定不辞辛劳。若夫人仍不解气,大可对着下官砍上几刀,下官就坐在此处,绝不避退。” 尚书府首席门客杭士程在下垂首位坐的笔直,他银冠广袖,坐在尚书府中却似坐于陡峰雾岚之间,手中茶盏飘出几缕香雾彷如险峰之上云雾缭身,悠然闲适的表象之下是深渊叠嶂惊险万端。 “你!真是气死我啦!”凌雪霁气的扔了手中宝刀,宝刀落地跟脚边碎了一地的茶盏做了伴。 杭士程轻吹茶烟,“盛怒伤肝,夫人身体要紧。” “怎么回事?!”曲荃面色憔悴,眼神中却是凛然一股怒焰。 “大人。”杭士程见曲荃至,立即放下茶盅, 分段阅读_第 153 章 起身作揖。 “曲荃……”凌雪霁也站了起来,眼里包着一股委屈的泪。却见那曲荃不看自己只盯着这个讨厌的门客瞧,更委屈了。扁了扁嘴想要一走了之,却觉得此时走了岂不是正好送了他俩一个大便宜?!于是挺直了腰杆打定主意要在这里杵杆子。 曲荃也不坐,就拿一双眼睛剜着杭士程道:“你昨夜见到什么了?” 杭士程没有起身,就保持方才作揖的姿势道:“下官昨夜进屋时,什么也没看见。若说真看见了什么,那许是刀上银光吧。” 凌雪霁扭头,哼,这个坏蛋,恶人先告状!曲荃居然也不生气!不理她了! 曲荃又问:“那屋子是如何被砸的?” 杭士程直起身来,他身形颀长面容俊朗,此时立于大堂正应了“长身玉立”四字。在大堂侍候的丫鬟纷纷羞红了脸转过头去。只见他伸出手臂,曲荃这才看到他右手臂上缠着一圈绷带,从渗出的血迹观察,曲荃判断是新伤。 “下官担心这窟窿下一次就破在胸口,故而躲避。下官能躲,屋子躲不了。” 凌雪霁气得跺脚,嘿呀好气呀!这是什么鬼回答,好想打人啊!曲荃还不发火,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她! 曲荃神容不变,“你现在身上有几个窟窿?” 杭士程不假思索,“不算完全穿透的话,一共两个。” “都在右臂?” “正是。” 曲荃扯出一丝冷笑,“那不如本官帮你在左臂上也穿上两个,来个好事成双如何?” 呀!凌雪霁猛地抬头。 杭士程身形一动并未作声,三人僵了一会儿,突然杭士程轻笑出声,“大人你——” “很喜欢夫人吧?” 第七十四章 首席门客 大人你,是不是很喜欢夫人呐? 此言一出, 曲荃满脸肃杀之气将散未散全部胶着在脸上, 表情扭曲的一言难尽。凌雪霁瞪大一双漂亮的杏眼, 似个受惊的小鹿忙转过身去, 小脸蛋羞的通红。 杭士程越瞧越有意思, 跟着这曲大人在朝堂暗流中沉浮多年,倒是第一回 见到她这副囧样。难得难得, 待他再欣赏一会儿。 “杭士程,你是不是嫌你的眼珠子在眶里待久了, 想换下来透透气啊?”曲荃危险的看了他一眼, 起步走到凌雪霁身边上下检查,没发现她身上有窟窿划痕什么的这才放下心来, 这祖宗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她非得被曲老太君打死不可。 凌雪霁红了一张脸任曲荃检查,原本伶牙俐齿的一张嘴, 现在倒是蠕动半晌蹦不出一个字眼。 杭士程被自家大人瞪了一眼,不仅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反而还好整以暇的寻了处位置坐下来。 “谁让你坐在这里的, 你你你给我站起来!”凌雪霁眼角余光瞥见杭士程这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气的咬碎一口白牙, 若非这是曲荃的门客,她早拿剑把这厮削成肉泥了! 杭士程像是被烫了一下,连忙站起来对凌雪霁行了个大礼,神色也不似方才那般随意, 敛了神容后倒还真有几分名士之风。“下官失礼,给尚书夫人赔罪,还望海涵。” 凌雪霁“哼”了一声,“你这人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我刚刚生气的时候你爱答不理的,现在曲荃来了,你又这幅样子,你装给谁看啊你!你这样的人我最讨厌了!”她生来真xing情,怒了就是怒了,喜了就是喜了。平生最看不惯的就是杭士程这种表面上谦谦君子,肚子里全是坏水的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曲荃听了这话膝盖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膝盖隐隐作痛。不过不要在意这种细节,她见凌雪霁向杭士程发难,便也瞪向杭士程,看这厮怎么说话。 杭士程偏偏没有说话,对着凌雪霁又是一拜。 凌雪霁恼了,“你你你不说话,又拜我干嘛!年早就过了几个月了,要拜再等七八个月吧!” 杭士程摇头浅笑,仍是没有说话,对着曲荃又是一拜。 “你干嘛啊你这是!”若非曲荃眼疾手快拉住凌雪霁,准能让她在杭士程那身蜀锦袍子上留下一脚,“有话就说话呀,yin阳怪气的干什嘛! 分段阅读_第 154 章 ” 千呼万唤下,杭士程终于开了金口,“方才下官拜大人,夫人,意在贺喜。” “贺喜?”凌雪霁和曲荃对视一眼,这倒是奇了怪了,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便问他道:“你贺什么喜?” 杭士程直起身来端朗一笑,仪如玉树临风前,“大人初接到赐婚旨意的那几日可谓寝食难安,下了朝终日与吾等几个门客对坐,想了数百个退婚的法子都不见效。眼看着大人日渐消瘦,却不能为大人分忧,吾等自愧当不起门客的身份。” “杭士程你说这干嘛?”这回曲荃听了想打人,若非凌雪霁将她拉住,怕是杭士程的银冠就要被人扯下来了。 凌雪霁瞪了曲荃一眼,“曲大人自己做的事还怕别人说不成?杭大人请说下去。” 杭士程佯装为难但是夫人要听所以自己还是得说的模样,给曲荃拱了拱手表以虚假的歉意,“新婚那日,尚书府喜宴上百官敬贺,却不见大人一亲一友,吾等门客也称故没有出席,皆是因为不忍见曲大人憔悴支离强颜欢笑之貌。不瞒夫人,下官今日对夫人也是存了些怨怼的。” “……你怨我?”凌雪霁极不确定的问了一句,得到了杭士程肯定回答。 “正是,而且与大人jiāo好之人,大多对夫人都存了怨怼之心。”杭士程轻叹出声,“大人以女子之身高中状元已数罕见,能得陛下赏识又岂是寻常才俊,数年之内,拒公主西席,查御史台案中案,破举朝震惊淑妃案,此非是下官过情之誉,实是大人珠玉之资。大人不仅有国士之才,更有鸿鹄之志,依照大人的才干今后婚姻的选择上,可与朝廷重臣成婚,亦可与皇室宗亲联姻,任何一个选择都可以扶摇而上,可偏偏一道赐婚圣旨让大人断了后路。” “夫人,下官不知您先前嫁与大人是否自愿,但大人真是极不情愿的。您若不愿,数载之后可与大人商议和离,和离后自有山高水长。然大人即便和离,亦已断绝后路,无法回身。您还有选择,而大人却已没有选择。” 短暂沉默之后,杭士程再次开口,“今日晨时,我原是为大人不平,对夫人不甚尊重。但是后见大人进屋,一夜未归不诉其苦,满脸颓容不去歇养,面对下官模棱两可故意扭曲的说法,甚至连事情本貌都不曾了解,便能因为夫人脸上的怒意,对下官这忠心耿耿侍奉数载的门客冷眼以对,甚至要在下官身上多刺几刀好为夫人出气。” “那一刻下官便明白了。” “我家大人,有心上人了。” “故而,士程方才急忙道喜,但愿为时不晚。” 杭士程这一番话说完,一直在旁静侍的集锦暗自赞叹,不愧是曲荃手下第一门客,这先贬后赞的法子不仅化去了晨间不知有意无意对夫人不敬的尴尬,又化解了曲大人的怒意,更是让大人与夫人听后心里似蜜一样甜。此人观一斑可知全豹,见微知著的本事着实惊人,更可怕的是他的胆识,只今日这一场便可知他如何只身周旋于诸侯权贵之间,观火玩火却能识分寸知进退不被火灼伤,实属难得的人才。 集锦能够看懂其中章法,更别说曲荃了。但曲荃知道,杭士程这一番话其实并不是说给自己听,而是他知道自己对凌雪霁好,变着法儿哄雪霁呢,所以也不去戳破,雪霁开心就好了。雪霁开心了,那外祖母也开心了,就不会觉得自己苛待雪霁了,就不会每次好不容易见面时候都拿家法威胁自己了……对就是这么个原因,曲荃暗戳戳的告诉自己。 相比于曲荃的淡定,凌雪霁显然很激动。她的激动倒不是因为听了高兴,而是太难过了。尚书府的人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身为曲荃挚友的朔石斛哥哥也没有向她提起,若非是今日这讨厌的门客说出来,她根本不会知道,原来曲荃当年知道要娶她时的情况,比她更糟糕。 他说的不错,自己若是不喜欢,之后还可以和离。遇到自己喜欢的人,还可以与之携手一生。至于入仕,是她尚未考虑过的问题,在未知的情形下,自然不会成为她苦恼的根源。但是曲荃不一样,凌雪霁暗 分段阅读_第 155 章 自咬牙,因为父亲本就是吴郡太守,所以她或多或少也知道联姻带来的利益有多大,曲荃沥尽心血,才得来这光耀的地位,却要因为这场明显用来制约权利的婚姻断送后路,在漫漫余生之中,只能靠自己一人在宦海中苦苦挣扎,举步维艰。这种痛,实是她万分之一都不及的。 她的到来……是不是给曲荃,添麻烦了? 方有真心喜欢,才忧其忧,恨其恨。可还蒙在古中情窦初开的少女,又怎能知却自己心意?只知道那句“我家大人,有心上人了。”并不能带给她欢喜,满心满眼,都是曲荃一夜未归无比憔悴的容颜。 杭士程这一剂猛yào开对了方子,谁知下到腹里,却是另一番兜转,所幸都是好处。他见凌雪霁神色变换,亦不心急,日子还长着,情之一字还需慢慢煎磨。 “杭士程。” 思绪还未完毕,便听曲荃凉飕飕的唤他,饶是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下官在。” “行了别下官了,见夫人如见我,自称名字便可。”曲荃不耐烦的挥挥手,“跟我去书房。” “是。” 曲荃转头想要和凌雪霁道个别,猛地看见凌雪霁脸色极差,两只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登时慌了,“雪霁,你怎么啦?” 凌雪霁惊忙转过身,捏着袖子重重抹了抹眼睛,转过来自以为神色如常的道:“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先去忙要紧的事情好了。” “可是你……”曲荃仍是不放心。 凌雪霁也慌了,生怕曲荃因为自己耽搁了重要的事,自己不能给她添乱了,连忙向集锦使眼色。那边集锦心领神会,走过来扶住夫人,给了曲荃一个可靠的笑容,“大人尽管去忙,夫人有集锦呢。” 曲荃点点头,临走前jiāo代了一句“好好照顾夫人”,又看了凌雪霁一眼,后者努力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的模样,这才让曲荃暂时放下心来带着杭士程离去。 —————————— 书房门被阖上落锁,阳光只能透过薄纱在地上投下缥缈斑驳的痕迹。曲荃待杭士程过来,倏然转身,脸上具是斑驳光影,双眸沉如寒星,“杭士程,你在急什么?” 杭士程似是不解,“大人?” 曲荃冷笑,“你越是心急,就越是表现的悠闲。今日大祸临头你却闲坐喝茶还有心情戏弄我夫人,这不是急到家了,就是你癫了。” 杭士程笑着拱手,“知我者,大人也。” “说吧,怎么回事?”曲荃走到书桌后坐下,莹白纤长的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敲起来,笔挂边的叠瓣铜莲里飘出丝丝香雾,娉娉褭褭浮开在空中,氲了她的容颜。 第七十五章 棋至僵局 “昨夜危岳雁领兵捉拿史桩,大人也去了, 不知若史桩服刑, 会不会牵连到大人?” 杭士程全然忘了自己正站在曲荃面前, 以往商谈都是二人同坐榻上, 而今日此景俨然是曲荃在夏台审讯时的站位。他模样镇定, 却早已在细节上失了心。 曲荃旁观者清,香雾后神色难辨, 只闻绵长的气音,“所以你与史桩是什么关系?” “并无瓜葛。”杭士程垂眸答道。 “史桩是我的手下, 可你竟比我还急。杭士程, ”曲荃在尾音上微微拖了一拖,寒意愈盛, “本官长得很像三岁小孩吗?” “士程担心的是大人的安危。” 面对杭士程言之凿凿的话语,曲荃心中冷笑。像杭士程这种严谨的人,居然能忘记自己成婚的事实, 慌里慌张跑到寝屋惊扰了凌雪霁还不自知的,可真不是急了, 是急到癫了!不过没有点破罢了, 谁知道这人给脸不要脸,还在这儿给她装。 “在我面前你从来没有过任何隐瞒, 今日却频现异态,莫非这史桩对你而言当真如此重要?”曲荃的语调已经染上些愠怒,杭士程静静立在屋中,广袖低垂, 身姿挺拔似临风劲竹。倏然,曲荃似有所悟,柳眉一挑笑的温柔,“原来你的死xué在这里。” 杭士程微不可查的一震,幅度极小以至于曲荃也没有察觉,但是这等细节察觉不察觉都逃不开已知的事实。曲荃目光灼灼 分段阅读_第 156 章 杭士程自知瞒她不住,只得率先出击。 “史桩若死,对大人而言不仅仅是失了条手臂,可怕之处在于无可替代。” “世间之大,我倒不信有什么人是无可替代的。”史桩的重要xing曲荃自然知道,只是今日这话由杭士程装着威胁意味的说出来,她就不爱领受了。 “论对yào理的见识,炼yào的天赋,史桩称二,世间无人能称其一。”杭士程剑眉微蹙,眸中苦苦掩藏的焦灼之色悉数显露,“还望大人施以援手。” “我若不依你呢?”曲荃托起腮,歪着脑袋逗他。 “大人不可不依。”杭士程语气极淡,却斩钉截铁,“晨时大人欠我一个人情,必须要还。” “我什么时——”曲荃话说到这里幡然醒悟,猛地一拍桌案,“好你个杭士程,你套子下的够深呐!” 晨间杭士程说的那番话并非单纯为了哄凌雪霁开心,他最擅长于细微处见全局,三两下就看出这俩人之间存在的问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这一番话说出,实则也是给她二人增进了感情。这一份人情,曲荃算是欠下了。可惜她晨间只看出杭士程哄凌雪霁开心,实是没发觉自己也掉到了这狐狸挖的陷阱里。 曲荃无奈的扶额,边笑边摇头,“这倒有趣了,我找你来原本也是为了商议如何救出史桩,现在反而倒过来了。” “原来大人……!”杭士程如遭棒喝,一撩下摆对着曲荃直挺挺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 “诶士程,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曲荃连忙走过来扶起她最得力的谋士,无奈她没习过武与男子力气上终有些差距,这一下竟然还拉不起他来,无奈只能蹲在他身旁,拍拍肩安慰,“你啊其实根本不用担心,我谁都可以牺牲,唯独不能放手的就是你和史桩。” 杭士程抬起头来,极缓极郑重的对曲荃道了一句,“多谢大人。” “你无须谢我。”这下终于将人拉起来,曲荃便带着他走到平时议事的双鹤翔云紫檀木榻上,二人坐下后方道:“史桩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想要寻求替代也是极不容易,只是这一切都不是我力保他的缘由。” 杭士程皱眉思索片刻,不解道:“那是为何?” 曲荃微微勾起唇角,她面向窗门,朝时的日头比晨时来的浓烈,透过书房的薄纱照在她的脸上,彷如晓日初升,倾泻光华。 “我保他,是因为他心向百姓。” “大夏动dàng已平,名士名将充盈朝堂,不乏股肱之臣。而真正能为百姓谋福的官,却少之又少。”曲荃摇头,长叹一口气,“我这些年来做的这些事,自是有几分可笑的私yu,但亦想为百姓们留下些好官。史桩虽然身困弭罪司,行动受限,但却年年将自己的大部分俸禄jiāo给我,让我用它们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士程你陪了我这些年应该知道,秋司之事也不是我一人能够说了算的,为了些所谓的公道,好的孬的上上下下免不了要各种打点。这里头就有史桩的那一份。”曲荃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下,“还记得上回石斛火急火燎跑来要我们救广德坊百善婆婆的事么?婆婆行了一辈子的好事,却因得罪jiān人被灌了芫du,缠绵病榻三月有余,金陵名医都无力回天。这事传到史桩耳朵里,他抛掉手里的事潜心钻研对抗芫du的解yào,弭罪司的yào炉都给他炼zhà了,差点没给他zhà死。别人都在担心他的伤势,他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说这是解yào,他制出来了。还说这样的大善人,就算要他命去换,也是应当的。” 最后几个字带了些哽咽,曲荃深吸一口气,眸中晶莹闪烁,“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去杀人?不,他也许会去杀人,但是他杀的定然是大jiān大佞之人,怎会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女子!冤枉这样的人,危岳雁她就不怕天打雷劈!!” 杭士程连忙捂住曲荃的嘴,“大人。” 曲荃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想了想又叹出一口气,“士程,你说的不错,是我错了。史桩此人——” “确实无可替代。” “大人,”杭士程沉声道:“你觉得 分段阅读_第 157 章 此案还有何疑点?” “疑点颇多,但是有些人自封耳目,我们左右不了。”曲荃摇头。 “既然如此,在史桩获刑之前破获此案想必是行不通了。”杭士程蹙眉,在心里第一条策略上画下一个叉。“今次之局……” “如同死局。” 玉髓棋子从曲荃指间飞出,落在身侧棋盘之上,如墨入清汤,惊破一场僵局。 第七十六章 疑端又现 “夫人,用膳了。”绿沉将精致的食盒放在桌上, 将一只只小碟取出置好, 细心布好菜坐在了一边。凌秋泛放下一本珍藏版的《蜀笺谱》, 看着满桌香气绕鼻的佳肴, 迟迟没有动筷。 “夫人, 你怎么不吃呀?”绿沉眨巴着自己的眼睛索xing趴在了桌子上,等待凌秋泛用膳, 做下人的只有等夫人用完饭自己才有资格吃。 凌秋泛听到她的问话抬起头来,“我不是很饿, 你若饿了这些饭食便赏与你吃吧。” “不行的。”绿沉虽然很想吃, 但是将军府里头待得久了,也明白分寸。不可能夫人让她吃她就真的什么也不顾了一饱口腹之yu。她琢磨着拿起一只空碗, 往里面舀了几勺鱼羹递给夫人,“夫人如果没胃口的话,就喝点鱼羹吧。” 凌秋泛知她也是关心自己, 不再推脱将碗接过来尝了一口,确实鲜美异常, 但食之却无甚味道。“将军, 这两天在忙什么?” 前天她流连在后苑荷塘和书阁一整日,未见危岳雁来寻她, 晚上一个人坐在屋子里等了许久想要感谢危岳雁为她费心,却一整夜不见人来。次日又空等一日,这才觉得有些奇怪。从前危岳雁哪怕再晚也会回来黏她,怎的这两日却突然转xing了?她是终于开始忙起来了?还是军务压身腾不出空回家? 凌秋泛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况, 只觉得一个从早到晚都要粘着你的人突然消失了,实是有些不习惯。绿沉见夫人这个样子又听她这么一问,立刻就猜到了缘由,嘻嘻笑了笑,却因为凌秋泛平素冷着一张脸不是很好相与,所以不敢打趣,只得用尽可能平缓的词意表达内心的波澜,“将军这两日据说是在给案子收尾,湛金说那个犯人证据确凿已经定罪了,但是由于是圣上也关注着的案子,所以要走一套复杂的流程。夫人是不是需要将军在外捎点什么东西回来呀?” 凌秋泛连忙否认,“我不需要什么东西,将军是这将军府的主人,她一天不回来我担心有人来寻将军扑个空。” 绿沉嘻嘻笑道:“夫人想的周到,不过这一点夫人不用担心,若来寻将军的,定是至亲好友,扑个空就扑个空了。将军平日里多结jiāo的都是些hǎoshuǎng的武人,最是敞亮。不会生出什么事端的。” “原来如此,那确是我多虑了。”凌秋泛点点头,缓缓拿起筷子,却迟迟不下筷。 绿沉见自家夫人今天这副样子早在一边暗暗偷笑了好几次,想着等将军回来了一定要告诉将军,也好让将军开心开心。 将军府这几日没了危岳雁,凌秋泛又是个不多话的,危二老爷晨昏定时练完武就回屋,与凌秋泛jiāo集也并不多。上下仆众只顾低头行路,武丁们按时cāo练,一切看似井然有序,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风雨yu来之前的宁静罢了。 第三日,朱笔御批,赐史桩死刑,即刻问斩。 一身囚服的少年被捆绑押往刑场,乌压压一片百姓围在刑场外头,有位老婆婆特意雇了马车从广德坊跑来,就为了送一送这个曾救了她xing命的少年。身边的人都亲切的唤她“百善婆婆”,她行了一辈子的善,东坊西舍皆受其惠,却终究没有机会,去为这个少年做点什么。 菡宵站在朔石斛身边,看着刑场中央的那个少年低垂着头,乱发敷面看不清形容,努力回忆发现自己竟然也回忆不起具体的长相。只记得是一个青涩未退的少年,有一双永远紧抿成一条线的唇,以及一双和他的唇同样倔强的眼睛。 朔石斛拍拍菡宵的手,长长叹了口气。 曲荃和杭士程没有露面,许是感情至深,不忍观刑。 午时三刻烈日当头,令牌一落砍刀携风声 分段阅读_第 158 章 而至。血光与烈日光芒耀在一处的那刻,所有人依稀都看到了一片火光,火光中高高的城墙上悬着一条鸣蛇,极脆弱的七寸被一只蛊雕生生扼住,曝在火光之中无力动弹,就像死去了一样。 —————————————————————— 狂风满楼,山雨却迟迟未至。 令将军府众人疑惑的是,这么大的事情一出,尚书府却像是从此沉寂了一样,半点动静都没有。湛金抱着食盒熟门熟路的走到天字第一号客房,推开门,将食盒放在危岳雁的面前。 “唉还是湛金你好!”危岳雁匆忙夸了她一句,手已经利索的从食盒里端出所有菜肴,往嘴里塞了起来。“嗯,今日厨娘的手艺比昨日好多了。” “将军,这些菜,是夫人给你做的。”湛金犹豫着还是说了出来。 “噗!!咳咳咳咳咳咳咳!!”危岳雁被一块鱼肉噎了一下,咳得肺都快吐出来。 湛金无奈的给危岳雁顺气,摇了摇头,“将军你都在外面躲了这么多日了,夫人又不会吃了你。你究竟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咳咳咳……”危岳雁咳够了,索xing没把肺咳出来。面对湛金的质问,讪讪一笑,“我就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她。” 湛金无奈,“又不是你杀的人,你有哪里愧对夫人了?” 危岳雁沉默不语,湛金只恨自己是个属下,如果是平辈之间,早就一巴掌拍醒她,或是拿酒把她浇醒咯。就在她犹豫了很久,真的打算这么干的时候,忽听酒楼下有一整队车马经过,危岳雁比她对这个声音更敏感,一把推开窗户,果见曲荃带着朔石斛率领一众金吾卫往城西方向行去。 “!”危岳雁与湛金相视一眼,都从中看出了对方的震惊。 “速传左威卫,前来城西候命!” “是!” 又一则诡异且不合时宜的小番外 又是一个神奇的番外 今天我们轮到曲荃和凌妹妹了,该来的总会来!!!!!!不过依据上一次将军回答问题的尿xing来看, 不知道曲荃和凌妹妹可以撑到第几个问题呢?所以其实这个应该叫做看你能撑到第几问吧…… 1 请问您的名字? 曲荃:曲荃 凌妹妹:凌雪霁 曲荃:等一下, 请问为什么文章还没进行到一半, 我们就要做这种分明只有完结后才能做的事情? 玉玉:果然是宿敌啊你和危岳雁问的问题都一样。 玉玉os:一样的愚蠢。 玉玉:官方回答就是, 一百问实在是一个考验记忆力的东西, 玉玉上一篇文就是打算完结之后可以写一篇一百问,然而居然记不得一些细节的章节了, 趁着现在玉玉还记得赶紧写出来。私人回答就是玉玉实在是太想写一百问了对没错就是这样对没错就是这样对没错就是这样!!! 曲荃:说再多遍其实你是卡文不知道该怎么写了来凑数的吧? 玉玉:这个问题为什么觉得十分耳熟? 曲荃:你还是你,仍旧那么的愚蠢。因为这个问题就是你上次采访危岳雁的时候我问你的问题呀?这才几天, 果然已经老年痴呆了吗? 玉玉:好了我们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我们来进行采访环节吧。 2 年龄是? 曲荃:20 玉玉:哦!真是一个花一样的年纪啊! 曲荃:你还会说点别的吗? 凌雪霁:18 玉玉:天啊,凌妹妹你根本就刚成年吧啊, 居然嫁给了这种狐狸一样的女人,玉玉真是替你感到惋惜。 凌雪霁:(拔出宝刀) 玉玉:不对啊!!!故事不应该是这么写的啊!!!你怎么会要砍我呢妹妹,你不是很讨厌曲荃的吗啊啊啊!!!【马景涛咆哮脸】 凌雪霁:哼, 曲荃只有我可以说我可以骂,你算什么!凭什么说曲荃! 玉玉:(和从前一样怂)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 姑nǎinǎi我们继续把晓得再也不敢了。 凌雪霁:哼! 曲荃:(狐狸似的笑了起来)嘿嘿嘿, 怕了吧女人。 3 xing别是? 曲荃:这个还看不出来?(鄙视的看了一眼,但还是很得体的回答了)女。 分段阅读_第 159 章 玉玉:啊就是就是, 这种问题直接略过就好了啦,说了这么多才回答三个问题真的是简直了啦!!过过过。 4 请问您的xing格是怎样的? 曲荃:温柔。 玉玉:一般在最危险的时候,你就是最温柔的。 曲荃:(笑的极致温柔)难道我很凶吗? 玉玉:(抖了一下)不不不,你一点也不凶。 凌雪霁:我……脾气不太好吧。 玉玉:谁说的妹妹就像小天使。 曲荃:那也是我夫人。 玉玉:…… 玉玉os:我怎么看这货这么不爽呢, 危岳雁那厮怎么还不出来搅局?明明她做回答的时候曲荃搅局搅得不要不要的啊。 5 对方的xing格? 曲荃:有点小脾气,不过很可爱。外祖母很喜欢雪霁的。 凌雪霁:像狐狸一样。 玉玉os:不对啊,怎么这么太平啊,危岳雁人呢!! 6 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曲荃:??? 凌雪霁(羞涩中) 玉玉:这个玉玉要说明一下,被迫同床第二天集锦和画眉给老太君禀报大人昨天晚上要了一床新被褥,然后要了热水沐浴。雪霁害羞次数增加,然后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会突如其来的暴躁,尚书百思不得其。雪霁开始有些喜欢尚书,尚书还没有心动,咱们继续破案吧~~ 众人:尚书什么时候动心呢? 玉玉:这个咳咳咳,接着看呗~~~ 7.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相遇的?在哪里? 曲荃:这还用问吗?尚书府呀,我娶她。 凌雪霁:尚书府。 玉玉:咦妹妹今天很安静哦! 凌雪霁:(叉腰)那我闹给你看哦!! 曲荃:雪霁,闹采访是危岳雁那种蛮子做的事情,我们要文明。 凌雪霁:(乖巧坐好)嗯嗯。 玉玉:(惊恐脸)!!! 玉玉os:都说的这么过分了,危岳雁居然还没有来!!!我的天啊好可怕啊!!!!这货已经这么能忍了吗? 7 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曲荃:小姑娘生的俊俏,很精神。和外面那些娇滴滴的闺中小姐很不一样。倒是惊喜。 凌雪霁:气质不像武将。 曲荃:那当然了,我这样的气质,岂是危岳雁那种蛮子能有的。 玉玉:…… 9 讨厌对方哪一点? 曲荃:emmmm……基本上没有啥讨厌的。 凌雪霁:嘿嘿,牙尖嘴利尖酸刻薄~~ 玉玉:呀这不是危岳雁说曲荃的吗! 凌雪霁:(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是呀。 玉玉惊恐的看向曲荃,谁知曲荃笑的很柔和,抬手揉了揉凌雪霁的脑袋。 曲荃:以后别学蛮子说话~ 凌雪霁:偏说! 曲荃:好好好,那你说吧。 玉玉:……………………这可能是一只假的曲荃。 10 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xing好么? 曲荃:还不错。 凌雪霁:嗯嗯。 玉玉os:危岳雁………………到底什么情况…… 11 您怎么称呼对方? 曲荃:雪霁吧,有名字当然叫名字了。 凌雪霁:就曲荃呀! 12 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曲荃:这样就挺好的。 凌雪霁:嗯嗯。 13 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曲荃:emmmm……小猫?小猫吧,会挠人那种。 凌雪霁:狐狸!我觉得曲荃最像狐狸啦~~诶曲荃有没有紫色的狐狸啊? 曲荃:理论上讲应该是没有的。 凌雪霁:啊呀那就不像狐狸了。 曲荃:这个,书里曾经有过嘛。 凌雪霁:真的吗? 曲荃:对呀。 玉玉:……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曲荃: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玉玉:(觉得不妙但还是憋着)你说。 曲荃:你时而东张西望,时而问这问题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心事? 玉玉:(慌了)没有,那有什么心事。 曲荃:哦~~~(笑的极致温柔)真的没什么心事?你的眼睛可骗不了人呦。 玉玉怂了,曲荃继续讲了下去。 曲荃:让我猜猜,你 分段阅读_第 160 章 在想什么。嗯~~我猜你是在想,为什么今天的访谈如此安静对不对?? 玉玉:……没有,我巴不得。 曲荃: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危岳雁一直没有出现吗? 玉玉:……(忍了又忍)为什么。 曲荃:来来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小隔间内 危岳雁:夫人,已经这会了,她们访谈怎么还没结束啊? 凌秋泛:不论如何,你今天不许去捣乱。我知道上次访谈被曲大人搅合了你心中愤懑,但是我希望能给雪霁一个安心的环境,别让她当众出丑。 危岳雁:好好好都依夫人。只是,气我可以咽下,夫人答应我的~~ 凌秋泛:(瞪了危岳雁一眼,转过脸去,微不可闻)……嗯。 门外的玉玉看的目瞪口呆。 曲荃:怎么样?现在还有心事吗? 玉玉:………………………………我真是信了你们的邪,这种廉价的访谈再也不想做了!! 第七十七章 祭拜者谁 曲荃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身后朔石斛带领一众金吾卫肃穆的立于其后。她下颔微偏, 眸底闪烁出摄人的寒光,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只酒壶被轻轻的放在贡品香烛旁侧, 骨节纤瘦的手握住木制推椅的轮轴用力一转, 清隽消瘦的脸庞呈现在众人面前, 唇边轻勾的弧度,有一种认命的苍凉意味。 “曲大人, 这么巧?” 曲荃差点咬碎一口白牙,什么叫这么巧, 这人当逛花市吗?腹诽归腹诽, 事情还是要照办。“回答我的问题。”她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为什么来这里?” 眼前的少年有一张和史桩一样消薄憔悴的清俊脸庞, 一样的稚气未脱,一样的忧愁淡锁。但是他们的长相气质却截然不同,史桩五官显稚嫩, 该锋利的地方偏偏婉转柔和,偏偏内心凌傲出云霄, 却总是一副涉世未深的单纯模样。而他, 一双眉眼尚未长开偏已凌厉如刀削斧凿,鼻如悬胆唇似镰钩, 然而这么飞扬的皮囊下,却是掩不住从内而外散发出的潮意,譬如雨夜行舟,茫然且凄惶。 一个寒泥销白骨, 犹似生灵驻;一个安生于天地,已过忘川河。 “阿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朔石斛有些忍不住,上前一步询问。 阿茅与史桩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一个会在另一个身死之后带着香烛清酒前来祭奠?这事编一万个理由也解释不了啊?也难怪曲荃一听消息立刻带金吾卫赶来,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可这件事情,任是曲荃和他朔石斛瞪破了眼珠子,当事人不解释,他们便不知道情由。 “……” 连环血案本就扑朔迷离,曲荃为此极度伤神,前几日又痛失挚友兼得力下属,此案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道旁人不可触碰的鲜血淋漓的伤痕。自史桩陨后,曲荃夜夜宿于金吾卫右街衙中,终夜难合眼。任谁都知道,刑部尚书动用所有人手,资源,为寻真凶已经不惜以命相搏。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此案的唯一目击证人,像一只花了眼的兔子撞在了猎人的□□上。 讽刺?还是愤怒?曲荃已经顾不上了,她现在就想听听这个混账东西怎么解释今天的事! “我没什么要解释的。”阿茅嘴唇蠕动,最后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但看他的样子又不像是辛辛苦苦憋的,完全就是一副你问我就答,毫不隐瞒的欠揍样,惹得曲荃垂于两侧的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没什么要解释的?”曲荃看了看墓碑上史桩的名讳,怒极反笑,“我与他相识数载,竟不知他还有个哥哥。” “我不是他的哥哥。”阿茅淡淡否认,转过身去就要重新去倒酒。 “既非亲眷,何须来此祭拜?”曲荃双眼微眯,“莫非你们是旧友?” 阿茅拿起酒壶的手顿了顿,随即将两只酒盏里的酒满上。“逝者如川,曲大人又何必多问。” “住口!你这臭小子!当时要不是曲大人和朔大人收留你照顾你,你小砸能活到今天吗!”张斐早就看这小子不爽了,听到这里忍无可忍,冲口就吼了他一句。 “阿茅 分段阅读_第 161 章 你既然来此祭奠,说明还念着与史桩的jiāo情。”朔石斛耐着xing子上前走到阿茅身边道:“史桩含冤而死,我想你身为友人也不愿坐视不理,既然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那你何不将你所知尽数告诉我们,好让我们一起为史桩洗刷冤情呢?” “洗刷冤情?”阿茅冷冷一笑,转过脸一双眼睑憋得通红,“你们明知他有冤情,为何先前不救!人都已经死了,你们又何须在我面前演戏!” “先前你让我怎么救!”曲荃骤然bào喝出声,怒然振袖锦帛拂风之声响若雷霆,“费尽周章护着你抬着你到头来一问三不知,明明知道有人要掩盖事实我却拿不到可以反驳的证据,所有的东西,金线鱼钩、乱木红痕、白玉发簪、诡异狼影……我得到的全都是零碎的片段,没有关键xing的线索这些零碎的片段都会变成他人来攻击我,攻击史桩的利器!” “我肚子里全都是疑问,全都无法串联!这件案子明眼人都能看清背后cāo纵的势力不仅仅只有一股,毫无章法逻辑的线索被人往悬崖边上一带,时间压得越来越紧,牵扯进来的人事物越来越多,斗到最后还有谁会在意最初的真相!到了这种时候,你让我能怎么办!被bi到风口浪尖的人,你让我怎么救!” 曲荃越说越气,琥珀似的眼睛霎时间汪了一泓清泉,“到现在你不对我说实情,还对我说这种剜心的话,你当我很好欺负是吗!”几乎是咬牙切齿般,“若非除你以外我寻不到第二个知情者,除你以外我走不出第二条路,我一定叫你知道夏台‘夺命司’之名究竟是怎么来的!” 说到此处,她突然眉尖一挑,“不过,我突然改变主意了。”她微微眯起双眼,方才留在眼眶中的晶莹此时闪若海面星芒。“我的朋友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心情再去追逐所谓真相,你既然与他有些jiāo情,那我索xing送你一程,黄泉路冷史桩有你作伴,我也放心。” 纤长莹润的手指轻轻抚过少年微微颤抖的脸颊,轻薄的触感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指下肌肤的战栗,以及它主人的恐惧。曲荃看着阿茅明显开始变的惨白的脸颊,笑意渐浓。 “张斐,把佩刀给我。” 被点名的张斐一愣,“曲大人……这……这不太合适吧。” 曲荃脸上笑容不减,语调倏然冷到冰点,“陪葬的人,我不介意多一个。” 张斐连忙颤抖着解开腰间缠缚佩刀的绦绳心烦意乱的越接越乱,最后索xing将刀□□直接递给曲荃。曲荃伸手接过刀,刃面轻薄如纸面,手腕翻转间寒光迸上脸颊与眼中寒星映在一处,看的阿茅心头剧颤。 曲荃托着刀柄缓缓抬起刀面,仿佛在等待什么,迟迟没有落刀,众人看着只觉这曲大人是在人家临死前也不放过折磨的机会。 “住手!” 一道威严的女声自林后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响在众人耳后。 曲荃唇角勾起笑意转浓。 鱼儿,上钩了。 她笑盈盈转过身来,身旁是脸色惨白的少年,手中是削铁如泥的寒刃,这两样事物越发显得她脸上笑容的突兀刺眼。 “快到夏天了,这林中蚊虫最是磨人。危将军果真耐力不凡呐~” 第七十八章 将计就计 危岳雁从山林掩映间负手而出,面上神情泛出的冷意与曲荃手上刀刃如出一辙, 她在她面前站定, 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阿茅最终停在曲荃的脸上。 “曲大人这是要带头违法乱纪?” 曲荃好整以暇的收起刀, 看着危岳雁笑的温柔, 却不答话。方才危岳雁目光触及阿茅的那一刻, 她清晰的从危岳雁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丝名为“震惊”的东西。这个认知让她觉得十分有趣。她是看的有趣,可有人不觉得, 反而还因为她这种态度感到出离愤怒。 “曲大人这么看着本将,是想将本将吃拆入腹不成?” “哎呀呀, 将军言重啦。”曲荃没怎么握过刀剑, 现在一把刀拿在手里极不习惯,说话的同时想要伸手, 结果正好把手里握着的刀也带了过去,若非在触及危岳雁脖颈的那一瞬间反应过来将刀收回,怕是自己这条命今 分段阅读_第 162 章 日就要折在危岳雁手里了。 看着危岳雁明显拧在一起的长眉, 曲荃心下偷乐,清了清嗓子说道:“将军这兴师问罪的架势, 所由何来?” 所由何来? 原本盈着一腔怒火的危岳雁被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话问懵了。 明明已经结案, 眼下只不过是曲荃在下属墓前训人而已,顶多是个惊动右街金吾卫的举动。对方是正三品刑部尚书, 自己有什么资格因对方此种举动来质问呢? 危岳雁抬眸看向等待自己回答的曲荃,一滴冷汗淌了下来。这不是一般的尴尬。 “将军不说,那我可要说了。” “你想说什么?”危岳雁眉眼一冷。 曲荃笑笑,撤了刀双手一扶木轮椅背将阿茅推到她跟前, “你可识得此人?” 危岳雁定睛看去脑海里像是罩了一层浓雾,诚实答道:“不认识。” “不认识就对了。”曲荃突然神秘一笑,惹得危岳雁头皮发麻看着曲荃一系列举动不知其意。 “你什么意思?” “他叫阿茅。”曲荃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好整以暇的看着危岳雁的表情变化,缓缓开口,“是连环血案的目击证人。” 危岳雁沉默不语,只拿着一双眸子定定戳在阿茅身上,那目光若有实质怕是能将阿茅身体灼出两个洞来。她的反应仅止于此,面上没有一丝一毫与刚才不一样的浮动变化,语气淡然中透露着不耐烦,“那又如何?”狭长的眸中蓦地散发出一阵寒意,目光自阿茅移到曲荃的脸上,“本将没有心情与你玩猜谜的游戏。” 曲荃似是极失望的叹了口气,哀哀怨怨活像是被狠心郎君抛弃的小媳fu,“既然危将军不想玩,那我也没什么兴趣了。祭拜完了,朔大人,我们回去吧。”说着就要将一众人带走。 “且慢。”危岳雁长眉紧锁,看着曲荃的眸中有烈火灼天,语调竭力维持平静却依然能够明显的听出里面重重的抑制,“曲大人,你今日在金陵街头兴师动众,就是为了来此祭拜下属?”她顿了顿,字音从齿缝间传来,“仅、此、而、已么?” 若是有心,不难猜到曲荃此番行动是故意将她引至此处,毕竟如果只是为了祭拜下属,无需惊动整个金吾卫右街衙。这么兴师动众前来,还特意绕路经过左街的酒楼,明摆着就是整一出大戏给她看。结果现在等待她的居然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收尾,原本收尾的案子突然又冒出来个目击证人,这如果还看不出是在戏耍她,她就不叫危岳雁。 曲荃听话的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危岳雁刚才的质问显得十分无辜,她甚至还歪了歪脑袋,风极清云极淡的答了一句,“那不然呢?” 如果此时有刀剑在手,定然已经被危岳雁徒手折断。偏偏曲荃像是浑然感受不到对方的怒火,托腮想了一瞬,又毫不怕死的来了一段,还不是一句,是整整一段话。 “危将军近日脾气怎的如此不受控制?以往你我即便生出矛盾,将军也是腹内能撑船,有古时名臣之风。怎么今日我只是引荐一位小兄弟给将军,将军就这般激动。究竟是将军嫌曲荃人微言轻无甚资格为将军引荐人呢,还是因为此人特殊的身份——令将军坐立难安了呢?” 危岳雁本来听了前两句正讥笑着意yu反驳,却冷不丁接收到了曲荃后面几句话中的深意,冲到喉头的话语被硬生生的吞咽回去,垂在两侧的双手骤然发力紧握成全,修剪得当的指甲竟然在手心处留下了十个浅浅的血痕。她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松懈,喉头也紧紧恪住,所有的字艰难的从齿间挤出。 “曲荃,真有你的。” 曲荃接受到她灼烈的目光,回以一个看起来轻松却同样使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的笑容,随即转身离去。朔石斛指挥所有金吾卫带上已经在原地恍身良久的阿茅,清俊的少年在转身之际突然感受到shè到后背的一股灼烫的触感,这种触感很熟悉,就像是方才那个名叫危岳雁的将领看向曲荃的目光。 那个女子,在注视着他! 得到这个认知的阿茅身体完全僵直紧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 分段阅读_第 163 章 么回的金吾卫右街衙。 身为金吾卫右街使的朔石斛在回到自家衙门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菡宵走过来给他递上一杯压惊茶,一旁曲荃走过安抚似的拍拍他的肩,“石斛,多谢了。” 朔石斛喝着茶开不及回话,一旁菡宵替他答道:“哪里的话,左右不过是丢官罢了。何况这样的事就跟漏过大夏律例竹简的沙子一样,哪里能捉到什么错处,在危岳雁手下这么多年,我们还是知道点应对之策的。” 曲荃听他这么说便也没再多言,毕竟这么多年的挚友,若是因为这点事就客套几个来回,也称不上什么挚友了。她能让朔石斛带上右街金吾卫来吸引危岳雁,早就在私底下做好了准备,届时危岳雁若是发难她就以御史台新呈上来的那几个复核案件做掩护,加上几名侍郎手中的案据,只要是在金吾卫所履责任范围内,牵扯的东西越多,越能行移花接木之道,就算危岳雁想要细究,那位高坐明堂的多疑君主也不会容许。罪名不定,罪证不全,谅危岳雁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出浪来。 “阿荃,我有两个问题。”朔石斛喝完了茶转头说道。 曲荃此时已经坐在案台后方,握着根玉枝云毫下笔如飞,听到问话抬起头来,神情专注未受到影响。“说吧。” “第一个问题,阿荃你是如何得知今日阿茅要去祭拜史桩?”朔石斛坐到她身旁,扫了眼她写下的字,是在抄写大夏律例。 曲荃蘸了新墨,笔下不停,“我并不知道,看见阿茅的时候我也十分惊讶。” 朔石斛点了点头接着问第二个问题,“今日你激了危将军,可她似乎并没有太受影响,连环血案的目击证人对她来说……真的能有用吗?” 曲荃闻言浅笑着搁了笔,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物,拉着朔石斛凑在一处,像是朋友间闲谈趣闻,“古时曾有一位将军喜怒不形于色,收到一封期盼良久的捷报后并未在表面流露出什么兴奋之色。但是有人注意到,他踏入房门时竟将门槛给硬生生踏破了。一个人的情绪就算控制的再好也绝对有破绽露出,危岳雁也不例外。” 朔石斛似有所感,“那是……” “不错。”曲荃自然知他所想,接着答道:“她足下的泥地足足陷入一寸,不去特别留意的话确实不易发现。” 朔石斛了然,释然笑道:“阿荃此计,石斛佩服。” 曲荃拍拍朔石斛的肩,“虽然我还看不清全局,但是我相信,这出戏一定精彩。”她扫了眼案上抄了一章的大夏律例,负手对朔石斛道:“走,去瞧瞧阿茅,这出戏他可是开场。” “大人!!曲大人!!” 三人将出屋时,只见张斐满头大汗的跑进来,见到曲荃忙道:“大人,雪霁姑娘来了,在偏堂等了您半天,看样子是有重要事情找您呐。” “雪霁来了?”曲荃一愣,“她找我什么事啊?” 朔石斛在一旁听着有些唏嘘,这个名叫雪霁的少女常常伴与她身边心思定与旁人不同,但曲荃早已奉旨娶妻,已有家室,这样下去岂非误她自己终生?若是曲荃现任夫人得知,又不知会翻出怎样的事来。不过话虽如此,他不住在尚书府也不是天天见到曲荃,不知道她二人之间具体情由,便只能在旁提道:“姑娘家寻你定有什么原因,我和菡宵先去阿茅那里候着,阿荃你快去见雪霁姑娘吧。” 曲荃略显犹疑,但是念着雪霁等她多时便也直接去了。等到了偏堂,见到雪霁乖巧的坐在座位上,旁边还放着只精致木纹的饭盒,颇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这么安静啊…… 这还是凌雪霁吗………… 曲荃试探xing的唤了声,“雪霁?” 那一身妃色衣裳的少女闻言立即抬起眼来,活像只受惊的小兔,看过来的眸子湿漉漉的,曲荃突然感觉到一丝惊悚。 第七十九章 死xué之地 “额……”曲荃如遭雷殛,怔怔的站在原地, 半天都不记得要往前一步。 凌雪霁在短暂抬眼之后迅速缩了回去, 等了半天不见人过来, 只得自己再拿了食盒, 可捏着手里的木柄一双腿 分段阅读_第 164 章 像是灌了铅, 怎么也站不起来。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曲荃,集锦与她说的话犹在耳畔。 “大人……起初收到圣旨之后确实不甚乐意。毕竟这类明赏暗罚的旨意大人也是头一回收到, 想来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被圣上断绝后路的懊恼,还有知晓圣上对自己态度后的心凉吧。” 当时自己接到圣旨后在太守府里头大闹, 姐姐与爹爹彻夜长谈无果, 对于这门婚事她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若非后来因为曲老太君的温厚慈祥,自己怕是日日都要像洞房那晚一样, 将整个尚书府闹得鸡犬不宁。年少气盛,一旦心中有怨便直接付诸行动全然不会考虑到同样身处在旋涡中的曲荃是何种心境。 虽然她并没有按照起初的想法大闹尚书府,但是洞房那夜委实整的曲荃十分狼狈, 本来这件事情已经在之后的相处中渐渐抛于脑后,但是犯下的过错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消亡的道理。 经过深切反省下定主意要好好对曲荃的凌雪霁, 好不容易因愧疚凝聚成形的勇气在见到曲荃后瞬间溃不成军。 “你吃了吗?” 凌雪霁闻言讶然抬眸, 却对上曲荃一双盈满笑意的眼睛,茫然的点点头, 复又摇摇头。还未等她接下来有什么反应,手中提着的食盒已经被人取走,一阵摆弄碗筷声音过后,饭食的香气钻进了鼻子, 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 “啊,有两副碗筷呢,我们一起吃吧?” 直到坐在那人对面,手里握着那人递来的筷子时,凌雪霁才如梦初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方才都干了些啥,她下意识摸摸嘴,这里应该没漏出啥不合时宜的话吧。 曲荃见她呆呆的摸着嘴,像是在思考什么人生哲理的模样实在可爱,忍不住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手指触上细瓷似的脸颊时突然一道电流闪过,不止曲荃弹开了手,凌雪霁也捂着脸“哎呦”了一声。 “你、你打我……”凌雪霁全然不敢相信的睁大双眼,捂着脸看向曲荃,后者一脸无辜,脑中飞速运转思考刚刚那一瞬间那究竟是个啥。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啪啦”一声,手中筷子摔落在地,凌雪霁一脸怒容刷的站起身来—— “我不是我没有!!”曲荃哀嚎着抱头背对人蹲在地上,死死闭上双眼,准备硬抗随即bào发的狂风骤雨。一刻、两刻……奇迹发生了,身上头上并没有异样的感觉,曲荃小心翼翼转过脸去看,满脸惊惧倏然凝固在脸上堪堪转成既尴尬又疑惑偏偏还有些忍俊不禁的微妙表情。 哭了?! 她提起衣摆蹑手蹑脚走到凌雪霁身后,看着那一截乱发中露出的雪白,想了想还是将手移到肩膀上,轻轻拍了拍。 “雪霁?” 凌雪霁将头埋得更深,一抽一抽的啜泣。 “额……那个那个……”曲荃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第二次了,每次看到凌雪霁哭她就头疼,负罪感油然而生,明明自己没有欺负她,却搞得好像她把人家怎么了似的。要说严刑bi供什么的她在行,这软语温柔哄人的活可真不是她的长项啊。动了动眼珠子,曲荃认真思考要不要把朔石斛拉过来,毕竟菡宵的脾气他们几个都是门清的,能把菡宵哄得服服帖帖那可不是一般的本事。但转念一想,人家和菡宵那是夫妻间的感情,不适用于朋友之间,再者自己和雪霁也是…… 曲荃的思绪理到这里,终于有什么东西在电光火石间衔接一瞬,自己和雪霁亦是夫妻之间。 以往她待雪霁,只觉是一种责任和担当,可是今日却如醍醐灌顶,有什么被桎梏住的高坝被这一泻千里的洪潮冲垮溃败,转付清明。那晚她与雪霁说要等雪霁的态度,可自己这边又给人家呈现出什么样的态度?她给予雪霁的,除了责任和担当以外,可有半分属于夫妻之间的温情和关怀? 办案久了,难免会过于冷静自持,所有的一切都依照章法行事。以至于对待自己的妻子,竟也染上了些公事公办的意味。原先并不觉得,今日蓦然醒悟倒是生出□□分的愧悔之心。 曲荃沉在胸口的气缓 分段阅读_第 165 章 缓吐出,在雪霁对面坐了下来,柔声安抚道:“古籍《博物志》中曾有记载,‘今人梳头,解著衣,有随梳解结,有光者,亦有咤声’,想来与方才的情形无有两样,所以我刚刚并不是在打你,而是生了电。” 说完,就开始观察趴在面前的小脑袋的反应,好吧结果是没有反应。曲荃思考了一下是不是雪霁还憋着气,那就让她出气了事。她召来一个金吾卫去取来丝绸和缪琳毫,将两物剧烈摩擦后转jiāo到雪霁跟前,“呐,现在这两样东西上也沾上电啦,你要是不开心就也来电我一下。” 凌雪霁起先脸颊一疼,加上心中正想到曲荃被bi婚娶的怨恨,这才下意识以为曲荃打了下自己,正要起身反击却想到自己给曲荃造成了这样大的麻烦,这种小痛小yǎng的又何必去与她计较?但转过来想想又不是自己非要嫁过来影响她仕途惹她不悦的,为什么那个狗皇帝造的孽要自己来担,可偏偏心境转变狠不下心来在曲荃身上撒气,越气越恼越恼越委屈,压抑了半天的情绪倏然bào发,趴在桌上委委屈屈的哭了起来。 后面曲荃说的那堆莫名其妙的话压根听不明白,现在又听见曲荃要自己拿东西电她,更是心慌的紧。曲荃捏着丝绸和缪琳毫一脸尴尬的看着面前的人哭的比刚才更凶,无奈之余还有浓浓的挫败感。 人贵有自知之明,果然自己一点都不擅长哄人,还是比较擅长把人弄哭。术业有专攻,她还是老老实实把朔石斛找来安慰雪霁,自己去把那个叫阿茅的混蛋弄哭吧。 朔石斛被金吾卫带来偏堂看到拿着一根棒子杵在一边发愣的曲荃,和趴在桌上痛哭的凌雪霁的时候,面上表情很是精彩。曲荃走过去时将缪琳毫和丝绸递到他手上,语重心长的嘱咐:“jiāo给你了。”接着便跟着金吾卫去了看押阿茅的地方。独留朔石斛一人哭笑不得的站在那里,认命的摇了摇头。 —————————— 为了避免惊动上面,曲荃并没有直接将阿茅关到刑狱司里严刑bi供,而是将人先带到朔石斛的金吾卫右街衙里看押起来。她进去的时候,正看见阿茅坐在床榻上手中捏着枚梨花白玉钗,曲荃心中闪过一丝好奇,不知朔石斛作何考虑竟将这证物拿与阿茅把玩。 金吾卫出去的同时轻手轻脚带上屋门,曲荃在屋中立了一会,却见阿茅目光像是被那枚玉钗黏住,就连自己来了半天都没发觉。 “这玉钗的做工,很细腻嘛。” 阿茅猛然一惊,手中玉钗掉落在被子上,他突然间像是失去了什么重逾xing命的宝贝,发了狂一样在被子上寻找,却是曲荃眼明手快将玉钗捻了起来。 “还给我!”阿茅厉叫出声,曲荃岂会被他吓到,不仅不给还退了两步,将手背到身后,眯着眼睛看阿茅双手并用在床上翻起向自己爬来,少年的眼眶霎时间泛起嗜血般的赤红,目光如一把尖刀劈开曲荃的身体夺回她身后的玉钗,太注意一个地方就容易忽略其他位置,右手掌向前撑的时候扑了个空,阿茅整个身体都从床上摔了下来,整整在地上滚了三滚才稳住身体平衡,可见他当时抓爬的力势有多凶猛。 “行了,还你就是。”曲荃见他锲而不舍的又要冲自己扑来,唇角轻勾,指间用了个巧力,玉钗在空中翻出一条漂亮的弧度稳稳落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这……阿茅一愣,但也只是愣了瞬间,便又想要依靠双臂,奋力让自己攀上床铺。曲荃坏心眼的将玉钗丢在离阿茅最远的位置,那个位置如果被人用力拽挠床单被褥,就容易将玉钗挤落床沿跌个粉碎。故而阿茅即便焚心似火也不敢大幅度的用力。他尝试了各种方法皆事与愿违,玉钗上缀饰的梨花已经有一半都露出在床沿,床上的被褥床单已经凌乱不堪,枕头堪堪被挤到了玉钗身后,其实起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只是他太过心急待发现曲荃的用心为时已晚,眼下无论从哪个地方使力都将让玉钗面临更险峻的境地。 阿茅绝望的捂住眼睛,湿润在掌心间漫开,突然身子一轻,阿茅红着眼睛向上看去,却见曲荃将他 分段阅读_第 166 章 打横抱起,温柔的放至在床榻上,兰芝香气萦绕鼻端缠绵不去。阿茅猛然一震,却无心顾瑕忙将床沿的梨花白玉钗握在手里。 曲荃将人放下后安坐在床沿,眉眼之间具是笑意,“原来你的死xué在这里。” 第八十章 命如草芥 阿茅抱膝蜷缩在床上,曲荃刚才的话也不知道他入没入耳。就捏着那枚好不容易复归手中的玉钗发呆。 “和我说说你的姐姐?”曲荃“循循善诱”。 “……”阿茅没有应声。 “你不说, 那我开始猜咯?”曲荃向后伸了个懒腰, 两条手臂支撑在床上, 极度舒展的姿势与几乎缩成一团的阿茅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枚玉钗工艺精湛, 用料却有些瑕疵, 我猜这玉钗的主人一定有些特殊身份,需要充门面的衣饰, 却又不必太贵重。”曲荃信手抬指在凌乱来不及整理的被褥上轻点,“看你的模样你姐姐应该不是庶出的小姐也不是金陵商贾之女, 剩下的也只有高门家姬和烟柳之地——” “曲大人思维敏捷, 却为何只对我姐姐好奇?”阿茅从双膝间抬起头来,眉目间戾气渐销清明逾显, 曲荃知道他清醒了,至于内心的坚瓦剥落下几片,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总之, 愿意说实质xing有用的线索就是突破。 “只对你姐姐好奇?” 曲荃抓住关键信息,思忖片刻后说道:“自从案发, 金陵吴郡极其周边城镇都无人报失踪, 我只当凶犯的目标是独居的寡fu孤女,却从没想过死者之间会有相同身份。” 相同的身份? 曲荃神色一凛, 疾风利剑般锁向了阿茅手中的梨花白玉钗。 他的姐姐虽然此刻行踪不明,但已经可以确定是受害者之一,如果所有受害者都拥有同一身份那必然不是贵门家姬就是烟花女子。可是这两种身份怎么也和先前的金线鱼钩扯上关联。鱼钩是阿茅给的,他冒死来到金吾卫右街衙送的证物不可能与案件毫无关联。 不对, 还是不对,一定有什么东西遗漏! “你那鱼钩怎么解释?”曲荃声色并厉,“眼下是什么时机我希望你搞搞清楚,再遮掩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双臂向前支起,少年瘦弱的身躯完全笼罩在她支起的这一方yin影之下。 “将你所知,全部告诉我。” ———————————— “你是说那些死去的女子都是某个官宦的妾室?” 朔石斛放下手上卷宗,简直不敢相信曲荃审了阿茅半日竟得出这么个看似荒谬的结论。曲荃吹吹面前茶汤,碧绿细长的叶芽在微黄的茶汤中灵巧的翻卷散开,只可惜这样的美景整间屋里没一个人有心情欣赏。 “妾室在贵门中尚且有些地位,这些女子失踪后没有掀起一点风浪,要么是有人故意cāo控要么是地位太低或伤或死都与本家无关,这样命如草芥的女子在高门大院中只有家姬。” 君王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有权有势的贵人老爷也会为了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试图揽尽天下美人,光是户部几位侍郎,家中便养着几院家姬。金陵首富不涉官场不忌君王,不必约束私生活,家中甚至养了百院家姬,在金陵城中也算是一段风流艳史。 家姬的处境其实有些尴尬,基本都是因为有几分姿色,擅几分歌舞从而被人买回家侍奉主人的。所以相比于充盈着小家碧玉的妾室行列身份自然是要低贱许多,甚至连伺候家族中有身份的主子的大丫鬟也要比家姬光彩几分。公子王孙多风流,尤以金陵贵眷为盛,家宴间觥筹jiāo错,美人添香,若遇上入眼之人,jiāo换家姬轮流侍奉也是寻常之事。 她们的人生道路并不属于她们自己,就连生死也掌握在他人手中。 故而曲荃猜测连环血案的死者是贵门家姬,不是没有可能。朔石斛点点头表示了然,但新的疑窦也随之而来。 “这样说来,烟花女子也不是没有可能,金陵城中除几位名妓以外,娼妓以数万计。失踪一二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波。” 曲荃仰首饮尽杯中茶,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枚闪光什物向桌上一掷。 “答案就在此处。” 分段阅读_第 167 章 朔石斛与菡宵定睛看去,那被掷在桌上的物什,正是最先进入他们眼中的线索—— 金线鱼钩。 第八十一章 府中娇妻 从来天意难问,朔石斛见到鱼钩的一瞬间感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这枚鱼钩是第一个进入他们视野的证据, 也是在经过一番剖析之后第一个有进展的线索。当时他们因阿茅不能开口, 对这枚金陵城中普遍能见的金线鱼钩展开思索, 却苦苦不能得。 鱼钩缠以金丝是富贵的象征, 可偏偏这是在金陵城中发现的玉钩, 金陵城中上至王孙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所用玉钩皆缠缚金线,金陵王气过重必凭金石镇之。金陵城的陆地之下铸埋金人, 水路不能填金石,便规定金陵城中垂钓必以金丝为线。这一举动对于旁人而言并无什么影响, 顶多就是在垂钓时暗自腹诽当年太祖的铺张浪费, 但是对于将它列为重要物证的金陵血案,真是大大增加了破案难度。 朔石斛叹了口气, “与这鱼钩有何关联?” 曲荃笑着反问,“你可还记得那日雪霁是如何说的?” 金线鱼钩在金陵血案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朔石斛当然还记得雪霁姑娘当日一番奇妙见解。 “雪霁姑娘说, 这鱼钩的倒刺比寻常鱼钩上的倒刺要小一些,应该是绣花针做出来的。雪霁姑娘认为锻造之法与她常常接触的铸剑一样——” ——“比如说这根簪子就是一根针坯, 我们把这一头磨的尖尖的, 然后刻出倒刺用钳子柠弯,再淬火……啊差不多是这样, 假设这枚鱼钩之前就是绣花针,那只需要进行最后的步骤就可以了。而且你们看。这里就是绣花针的针眼,但是因为钩面有些斑驳很容易让人忽视它的存在。但这恰恰也是这根鱼钩由绣花针做成的铁证。” 当时此言一落众人豁然开朗,小小一根针坯拨开云雾见天明, 然下一瞬便又是暴雨倾盆,清明如昙花一现,那日过后万霞山乱木红痕显现,金线鱼钩便如一粒微尘沫籽沉入海底,就像从所有人的记忆中消失了一样,又像是从未出现。直至今日才又浮出水面重见天日。 这一次,这枚小小的鱼钩,又将引领他们走到哪一步呢? 朔石斛不禁生出万分好奇,“所以阿荃的猜测是?” “金陵城烟柳之地胜多,除花魁名妓之外,剩下的也论资排辈,排在最末端的自然最卑微,这类人的生命虽然也如草芥一般无人重视,但日子却不至于太无聊。反而天天会被差遣到喘不过气来。”曲荃目光闪烁,似是想起了什么最终摇了摇头,“有时间有精力有闲情逸致去拿绣花针炼造成鱼钩的,也就只有藏在深深庭院中的豪门家姬了。” 自己这位挚友思维缜密是早已见识过的,这下听她一阵分析只觉头头是道,并不太过惊奇,朔石斛点头赞同,“有理,然而金陵城诸多富豪权贵家中皆豢养家姬,人数众多又如何寻起?” 曲荃没有回答朔石斛的问题,而是看着他反问道:“石斛,你觉得阿茅的话能相信几成?” 朔石斛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倒是有些惊讶,不过既然曲荃提起他也就认真思索了一番,答道:“他已经晾了我们这么多次,这次史桩之死想来他也有愧疚之意,这一次的证词我认为勉强可以全信吧。怎么,阿荃认为时至今日他还有隐瞒?” “石斛说了全信,可偏偏又在前面加了‘勉强’二字,看来——”曲荃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石斛也觉得他还有隐瞒?” 朔石斛能与曲荃做成挚友,并不仅仅是因为二人志向相同惺惺相惜,能够相互扶持着在这条路上走的很远,还因为二人默契天成,在第一次共同处理案件时,就已经可以通过只言片语便领会对方的意思,多年相jiāo下来,已经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读出对方未宣于口的话语。 “阿茅他说了什么?”朔石斛无奈摇头,与曲荃对视后便没有再对对方所问解答的必要,直截了当的询问阿茅给出的线索信息。 曲荃也不再与他玩闹,“他说,他之前与雪霁说的句句属实。宿王河边深夜垂钓的女子,确是这枚金 分段阅读_第 168 章 线鱼钩的主人。” “宿王河边垂钓的女人?”朔石斛将几个字含在嘴里咀嚼了一下,猛然睁大眼睛,“砍断他双足,抓走他姐姐的神秘女人?” “如果此言可信的话,确实是这么回事。”曲荃点头,“只可惜,他没看清那个女人的脸。” 二人说道此处皆陷入了沉思,没有看清脸,是否可以从其他地方或许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如果阿茅并没有撒谎,那么这个神秘女人起码有五处疑点。”朔石斛负手在偏堂中缓步徘徊起来,“寻常女子就是夜里出个门都很危险,这个女子却深夜跑到宿王河边垂钓,此其一。第二、金陵城有宵禁,这名女子能在河边安然垂钓,必有能力躲开巡逻,她的身份定不寻常。第三、她为何能在夜幕中辨认且牢记阿茅容貌,并在偌大的金陵城中寻到阿茅斩断他双腿?第四、阿茅并没有看清她的面容,只是捡到了她的鱼钩,她究竟怀了怎样的秘密,以至于要将一个无辜的少年双腿斩断毁他一生?第五、已经报复了阿茅,为何又将他姐姐抓走?亦或是,她原本就认识阿茅的姐姐呢?” “认识阿茅的姐姐?”曲荃修长玉指轻敲桌面,这倒是有意思了。“有可能啊!” “阿茅的姐姐也疑点颇多,诶阿荃,”朔石斛一撩衣摆坐在曲荃身旁的座位上,与她凑近了些,明显是劲头起来兴奋了,“阿茅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姐姐的事?” 曲荃原本舒展的眉头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微微皱起,神色也黯然下来,“说了。” 朔石斛疑道:“既然说了,你又为何是这副表情?” “此事说来有些复杂,我也还未理清思绪,便先不说与石斛听了。”曲荃摆摆手,不复作言。 朔石斛见她愁眉不展确是一副被线索困住的模样,便也没有追问。一下子偏堂又恢复了起初的安静,只听得白瓷杯盏与杯盖轻轻摩挲碰撞的声音。 曲荃低头抿了口茶,将茶盅往桌上一搁,“茶凉了,我回去办些事。”说罢起身,正要往外走,被朔石斛叫住。 看着定住脚步回身投来疑惑目光的曲荃,朔石斛低头讪讪一笑,“我……还未恭贺你新婚之喜。” 曲荃听他说出这种话来先是一愣,接着扶住额头大笑起来,看她笑的爽朗朔石斛悬着的心倒也落到了实地,听见这件事还能笑的这么放松,看来并没有太难过。 笑够了的曲荃边呼气边摇摇头,“石斛啊,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都过去几个月了,你今天才想起来贺喜,是不是该罚啊?” “该罚该罚。”朔石斛将一只手负在身后,无奈的止住了曲荃兴致勃勃想要说些惩罚项目的话头,浅笑着道:“阿荃还是先等我把接下来的话说完,再决定惩罚吧。” 曲荃闻言眉心一跳,见他眸光无比认真,点头听他把话说下去。 “我知道这些事情我不适合过问,但是今日见到雪霁姑娘的情况,我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说。”朔石斛定定注视着曲荃,后者在这清凌澄澈的将自己的身影清晰倒影其中的眸中感到有些发怵,“你这几月都在外奔忙,不回去见见夫人吗?” “你……石斛,你怎么突然这么问啊?”一向狡黠似狐的尚书大人在挚友的一个家常问题之下突然开始瑟瑟发抖,总觉得朔石斛今日虽然语气婉约,但是话底下的气势压得自己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偏又意识到自己在这样的目光和语气下避无可避。 这让她怎么说?!?!?!朔石斛这话里的意思,自己岂非成了一个负心薄幸的小人了?明明她是那么的负责人,那么的爱护自己的娇妻,哪个人像她一样出来工作还把自己妻子带在身边几个月来几乎形影不离,就连朔石斛和他家菡师爷也没有腻歪到这种程度啊!!她虽然与雪霁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是不是夫妻胜似夫妻啊有没有!! 可是雪霁之前就说了,不想要别人用异样的眼光对待自己,其实也不是异样的眼光,只是一开始就是以曲荃朋友的身份进入大家视线,她也很享受这种可以和金吾卫右街衙的众人做朋友的日子,一旦她的身份 分段阅读_第 169 章 揭露,很有可能这一刻还在与她开玩笑讲故事的朋友们就会因为忌惮尚书夫人的身份对她敬而远之。 她说她从前就只在太守府里一个人和姐姐玩,和百兽园里的狮子玩,和花园树上鸟窝里的小鸟玩,难得可以有这么多朋友,还不想太快失去。而且她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要以自己雪霁的身份,来做出一些成就,让大家知道,其实雪霁也是很厉害的,而不想得到身为尚书夫人可以得到的虚假的追捧和一拂即散的虚华。 她想要用雪霁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 神奇的番外新一篇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终于写完了,因为这篇是番外,所以玉玉在2000字的时候就发上来了,现在有6200+字,很大的优惠哦~~希望小天使们看的开心~~~ 玉玉的话:鉴于之前的一百问太短,所以应诸位小天使的要求玉玉开了新的一百问。今天我们从第三十问开始, 能问多少是多少……很多小天使说想念将军和姐姐了, 于是我们今天就来采访将军和姐姐。好了第一件事就是让张斐支开曲尚书和妹妹。 凌雪霁:(气鼓鼓)为什么要支开我!!!我好像没有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吧!!为什么要把我支开!!!我不服!!! 玉玉:(顺毛安抚)因为只有你才可以稳住曲大人! 凌雪霁:诶0.0真的吗? 玉玉:是的我们可爱的雪霁小天使, 为了我们今天的采访顺利进行, 这个光荣而又伟大的任务就jiāo付在你的身上了!!! 凌雪霁:(握紧自己的小拳头)嗯!!放心吧!! 玉玉:(擦汗)好了我们今天的采访现在开始!!!有请我们的将军和姐姐。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危岳雁:夫人说什么我都会很没辙。 玉玉:……妻奴的称号送给你不谢。那我们的姐姐呢? 凌秋泛:嗯……只要有道理的话, 我都会听的。 玉玉:姐姐果然是理xing的姐姐呀!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危岳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 脸色变得超超超级难看)努力把夫人追回来,让夫人喜欢上我! 玉玉:……好吧提起了你的伤心事真不好意思, 那姐姐呢~~ 凌秋泛:缘来则聚, 缘尽则散。 玉玉:啊姐姐这么豁达的吗!!!姐姐就没有想过可以挽留一下什么的吗?? 凌秋泛:…… 玉玉:好了好了我们进行下一题吧。这个谁出的题目啊刚刚,可以拖拖拖出去上jiāo夏台刑狱司。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危岳雁:………… 凌秋泛:………………既已陌路无所谓原不原谅。 气氛越来越凝重。 玉玉:哎呀这种问题咳咳咳咳咳, 果然一百问在文章中途做的话,就很微(棒)妙(棒)啊哈哈哈!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危岳雁:秋泛来晚了一定有什么事情!,我去找她!! 玉玉:………………那姐姐呢? 凌秋泛:来晚了必然有什么事情吧, 继续等好了。 35 对方xing感的表情? 玉玉:等等等等,是不是我眼花了, 三十四题去哪里了!!好了不要在意这种细节, 我们进入下一题吧! 众人:这道题还没答…… 危岳雁:啊不我一定要回答这道题! 玉玉:……那你回答吧。 危岳雁:就是—— 凌秋泛:下一题吧。 危岳雁:(委屈)夫人…… 玉玉:哎呀好了好了五十题之后有你答得啊啊啊!!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危岳雁:和夫人在一起的每时每刻我都觉得心跳加速。想要和夫人永远都在一起。 玉玉:你就不怕哪天心肌梗塞?? 危岳雁:&…… 凌秋泛…… 半秒钟后 玉玉满场跑:救命啊!!!杀人啦!!!来人救命啊!!!!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危岳雁:只要是和夫人在一起, 做什么事情都是最幸福的。 玉玉:就知道你会这么 分段阅读_第 170 章 啦。那姐姐呢?还是姐姐的回答比较有内容。听你的回答——(看到危岳雁亮剑)也是干货满满啊!!! 凌秋泛:危将军听我弹琴的时候。 玉玉:哦哦哦!有新内容,弹琴,什么时候给危将军弹过琴呀? 凌秋泛:将军前些日子为秋泛做了一把琴,我十分喜爱…… 玉玉:哦哦哦!!!这个新内容在之后会有哦!好了我们剧透到此结束继续进行新的问题回答吧!! 39 曾经吵架么? 危岳雁:目前好像没有吵架过…… 凌秋泛:……不算吵架。没有吵架过。 40 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玉玉:好啦这题跳过啦跳过啦。 41 之后如何和好? 玉玉:………………好啦人家感情很好没有吵架过啦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危岳雁:希望 凌秋泛:……希望吧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危岳雁:只要是和夫人—— 玉玉:好了问姐姐吧。 危岳雁:为什么不让我回答。 玉玉:你每次的回答请问有干货吗!!! 危岳雁:那我这个重新回答。 玉玉:好吧再给你一次机会。 危岳雁本来要拔剑, 但是为了和姐姐继续回答问题(其实主要是为了想听后五十问姐姐的回答)继续忍着玉玉 危岳雁:其实每次夫人给我弹琴时候,我觉得就是被爱着的。 凌秋泛:…… 玉玉:诶?姐姐经常会给将军弹琴听嘛? 凌秋泛:原先不会,但是后来将军送我书阁,便想以琴曲答谢。将军也爱听。 44 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危岳雁:本将觉得长久的陪伴最要紧。其余一切都是身外之事。 玉玉:诶果然是将军啊,比较务实。那姐姐呢? 凌秋泛:(点头)陪伴。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危岳雁:……新婚次日本将就感觉到了。 凌秋泛:那时我初见将军,将军怎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 危岳雁:……额这个这个…… 玉玉:我们来下一个问题吧!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危岳雁:秣陵秋色。 玉玉:但是秣陵秋色是鹅黄色的耶。 危岳雁:秋泛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玉玉:……那姐姐呢? 凌秋泛:(思考状) 危岳雁:啊夫人是不是觉得什么花都配不上我? 凌秋泛:……将军爱怎样想便怎样想吧。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危岳雁:纷扰朝堂之事若沟渠污泥,我一人淌。 凌秋泛:……我和妹妹一些闺房话,不便告知将军。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危岳雁:秋泛曾有一位心爱之人,却不是我。 凌秋泛:没有。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危岳雁:都圣上赐婚了谁还能不知道。 凌秋泛:我与将军夫妻之名举世皆知。 玉玉:……不知道为什么听姐姐这句话没来由一阵感动。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危岳雁:永远! 凌秋泛:随缘。 ===================好了在经过一番征询后我们拉开后五十回的序幕!==================== 51 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危岳雁:攻方。 玉玉:……其实你在将来的某一天……好了还是等小天使们自己看不剧透了。 凌秋泛:我是妻。 52 为什么会如此决定呢? 危岳雁:新婚之夜怎能让夫人劳累。 凌秋泛:我不是很在意这个,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怎样都可以。 53 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么? 危岳雁:自然满意。 凌秋泛:嗯。 54 初次h的地点? 危岳雁:将军府。 凌秋泛:洞房。 55 当时的感觉? 危岳雁:欣喜若狂?? 凌秋泛:(垂眸,攒紧手) 玉玉:将军你含蓄一点!!姐姐还在这里呢!! 危岳雁:那就……称心如意。 56 当时对方的样子? 危岳雁:艳 分段阅读_第 171 章 若桃李。 凌秋泛:……没关注。 57 初夜的早晨您的第一句话是? 危岳雁:秋儿…… 凌秋泛:妾身有眼不识危大将军,还请将军恕罪。 玉玉:……这个问题就很尴尬了。 58 每星期h的次数? 危岳雁:你还有脸问这个问题??!?!? 玉玉:这这这能怪我吗!你自己捅的篓子! 凌秋泛:…… 59 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周几次? 危岳雁:虽然我希望越多越好,但是太多伤身,为了顾及夫人的情况,都听夫人的。 凌秋泛:一次也不。 危岳雁:诶诶诶夫人不可啊! 凌秋泛:方才不还说都听我的么? 危岳雁:……夫人我错了。 凌秋泛:(扭头不语) 60 那么,是怎样的h呢? 危岳雁:(悄咪窥了眼夫人)听夫人的。 凌秋泛:兴起而作,兴尽则收。 危岳雁:(大石落地,心里美滋滋) 玉玉:这么看来姐姐还是很随xing的人嘛~~~ 61 自己最敏感的地方? 危岳雁:啊?这个……后背?多年征战,全身上下几乎都受过伤,疤痕叠了一层又一层,唯独背上干净如初。父亲说过,一个将士,只能将后背示以能够jiāo付生命的人。所以能接触到我后背的人不多,而秋泛,便是我能够jiāo付生命的人。 玉玉:之一。 危岳雁:…… 玉玉:不不不别动手别动手,我这是给你做完美的补充啊,不然一会姐姐又要觉得你油嘴滑舌言不符实! 凌秋泛:腰部吧。 危岳雁:(赶紧掏出小本本记下) 62 对方最敏感的地方? 危岳雁:(对答如流)腰部! 凌秋泛:……后背。 玉玉:是因为将军刚才说到吗? 凌秋泛:……新婚那夜我一触及将军后背,将军便粗鲁许多。料是我的触碰使她不悦了。 危岳雁:不不不没有的事啊!!夫人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啊那我当时可有弄痛夫人? 凌秋泛:……很快便恢复了。 危岳雁:那就好那就好,我…我还是不太习惯,不过夫人你信我,我会努力让后背也皮糙肉厚起来的。这样就不会有条件反shè的弄痛夫人的情况了! 63 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危岳雁:芙蓉泣露。 凌秋泛:剑落碧潭。 玉玉:(重新审题后)这个好像说的是一句话不是四个字来形容吧…… 64 坦白的说,您喜欢h么? 危岳雁:当然咯! 凌秋泛:(不语思索良久还是点了点头) 65 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 危岳雁:……就一次问个毛啊这种破问题能不能不要再做了。 66 您想尝试的h地点? 危岳雁:!!这个这个(激动的语无lun次) 凌秋泛:将军自重。 危岳雁:(蔫了)诶都听夫人的。 玉玉:其实这个你可以咨询一下曲大人,文人墨客玩起花样来反而要比你们武人多哦~~【题外话:曲荃和妹妹的第一次h刺激无比!貌似看过的文里还没有出现这种play,小天使们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猜对有奖!嘿嘿嘿玉玉保证你们猜不到!!!】 67 冲澡是在h前还是h后? 危岳雁:第一次是之后,不过还是前后都沐浴一下比较好。 68 h时有什么约定么? 危岳雁:结发为夫妻……唉先不说了。 凌秋泛:恩爱两不疑。 危岳雁;诶诶诶夫人?? 凌秋泛:(幽幽瞥过)然而将军在新婚之夜便欺骗了我。 危岳雁:!!!这个这个夫人……请给我一次悔过自新的机会…… 69 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xing关系么? 危岳雁:绝对没有 凌秋泛:没有 70 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危岳雁:反对。 玉玉:可是你好像身体力行了。 危岳雁:我第二天就要坦白的! 玉玉:但是你不确定姐姐喜欢你吧。 危岳雁:……我们有过承诺的…… ( 分段阅读_第 172 章 分开在另一个房间的凌姐姐) 凌秋泛:反对。 71 如果对方被暴徒强jiān了,您会怎麽做? 危岳雁:(咬牙切齿)jiāo给曲荃。 凌秋泛:将军这么厉害,应该不会遇到这样的事。若是遇上了,我想将暴徒jiāo给曲大人最是适宜。 72 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危岳雁:其实是会的。 凌秋泛:自然。 73 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危岳雁:一剑穿喉。 凌秋泛:拒绝。 玉玉:身为邪教教主想要询问一下姐姐,如果是凌雪霁姑娘要求的,姐姐会作何选择呢? 凌秋泛:……邪教? 危岳雁:如果是雪霁妹妹的话当然可以啊。 玉玉:…………好像这俩人根本没听懂我在说什么,算了……再问容易被打。 74 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危岳雁:还在研磨中。 75 那麽对方呢 危岳雁:…… 玉玉:好了你别说了你说无师自通会被姐姐冷落半年的。 凌秋泛:将军……很温柔。 76 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危岳雁:什么都不必说,看着我就好。 凌秋泛:…… 77 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危岳雁:夫人比较隐忍,但是夫人强装冷静自持下的羞赧却是我最喜欢的。 凌秋泛:将军的眼睛生的好看,情浓之时若镜水遥映云霞,煞是动人。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危岳雁:不可以。 79您对sm有兴趣吗? 危岳雁:没兴趣!!会伤到夫人。 凌秋泛:不合礼数。 80 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危岳雁:……现在不就是么,还能咋样忍着呗。 凌秋泛:随缘。 81 您对强jiān怎麽看? 危岳雁:此等丧心病狂之徒,jiāo给曲荃。 凌秋泛:当请曲大人依法严惩。 82 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危岳雁:没有,我觉得很满意。 凌秋泛:初次……有些痛楚…… 危岳雁:啊啊夫人,我保证,下一次一定不会了!!不然你打我! 凌秋泛:…… 危岳雁:(瞬间心疼)夫人,你之前为何不说。 凌秋泛:为人妻者,这些本就是应尽的本分。何必说之惹人怜悯。 危岳雁:(暗自握拳,像是在心中刻下了什么一般)夫人,你是我的妻子,我必当敬之爱之珍之重之,这和怜悯弱者并不相同。我请夫人,莫要将我当做外人看待。 凌秋泛:…… 凌秋泛:好。 83 在迄今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危岳雁:……这种问题本将不想回答。 84 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危岳雁:我的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喝血了。 85 那时攻方的表情? 危岳雁:(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再问试试! 86 攻方有过强暴的行为吗? 危岳雁:没有!!! 玉玉os:明明第一次……………… 87 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凌秋泛:……为妻者…… 危岳雁:夫人! 凌秋泛:以后不会了。 88 对您来说,「作为h对象」的理想是? 危岳雁:夫人最合适。 玉玉:那你那些邪教cp?? 危岳雁:什么东西? 凌秋泛:其实曲大人应该十分合适。 危岳雁:夫人!?!(很受伤) 玉玉:诶?(又读了读题目)那个姐姐,你是不是没审清题目啊? 凌秋泛:实话实说罢了,抚琴奏乐,诗词曲赋,风花雪月,是我年少时的一段绮梦。(眼中有些破碎的美景)往日已不可追,故人已不可寻。 89 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危岳雁:符合。 凌秋泛:符合。 危岳雁:诶?夫人! 90 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危岳雁:没有。 玉玉:你果然没有曲荃会玩。 危岳雁:得啦吧,就她那个天天往外头跑的模样, 分段阅读_第 173 章 估计连雪霁妹妹的手都没碰过吧! 玉玉:哎呀被拆穿了……你等着,她以后一定比你会玩。 危岳雁:就她凭那个娇柔易推倒的小身板? 玉玉:咳咳咳人多耳杂的,你就不怕曲荃一会拿着菜刀来砍你? 91 您的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 玉玉:重复略过 92 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危岳雁:那必须的。 凌秋泛:此生也只有一次了。 93 您最喜欢被吻到哪裏呢? 危岳雁:嘴就好! 凌秋泛:额头。 危岳雁:(心头一跳)额头…… 94 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裏呢? 危岳雁:额头。 凌秋泛:(微微有一丝讶异) 95 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危岳雁:抱着她。 凌秋泛:碰将军的背部。 玉玉:这俩动作一般同时进行对吗? 脑补ing 96 h时您会想些什麽呢? 危岳雁:停在这一刻就好。 凌秋泛:只觉新奇,并未多想。 97 一晚h的次数是? 危岳雁:就两三次?? 玉玉:哇初夜就两三次,你这个禽/兽! 危岳雁:我一直顾着夫人的!! 98 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危岳雁:夫人的当然我来! 凌秋泛:皆可。 99 对您而言h是? 危岳雁:彼此jiāo融,往往在这时我才会觉得与秋泛从未分离。 凌秋泛:为妻者……(感觉到危岳雁受伤目光,无奈叹了口气)当时是这么想的。以后,便依将军所想 100 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危岳雁:夫人,我活到今天,就是为了去做一件事情。为了做这件事情…… 玉玉:你变成了狼人模样。 危岳雁:对……(反应过来)什么鬼啊!! 玉玉:你继续你继续。 危岳雁:为了这件事,我做了很多违心的事情。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危岳雁从未欺老弱fu孺,所以金陵连环血案并非是我所为! 凌秋泛:……我相信将军。 危岳雁:……朝堂风云瞬息万变,政/派之争从未断绝,身在局中我也万不得已。 玉玉:……你这都几句话了…… 凌秋泛:我那句话的机会送给将军。 危岳雁:……对不起夫人,我所谋之事不可能因夫人放弃,但夫人,是比我的xing命还重要的存在。所以我会尽力不与曲尚书有过多牵扯,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程度。 凌秋泛:……将军…… 玉玉:好了剩下的话你们去正文说吧,这都几句话了扶额。将军这边的一百问终于结束了~~谢谢小天使们的观看我们正文见~~~ 第八十二章 韶光似梦 “我……石斛说的有理,我这便回家去陪夫人。”在这件事上曲荃不想和朔石斛有过多jiāo流, 她对别人可以巧舌如簧, 唯独对朋友说不出一个虚假的字眼, 如果继续与之jiāo谈下去言多必失, 她还不想这么快就让雪霁下不来台。 朔石斛压根没想到, 向来锋利尖锐,对自己不认同的事情抵死不从的曲荃今日竟然这么听话, 自己还未开始说辞,便已经让对方及时愧悔回家去尽自己的义务了。他本yu再说些什么, 却想今日曲荃行为与平日里大径相庭, 定然有什么缘由。许是一心破案不想与自己在不重要的事情上产生无意的争辩,也许是自己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亲自送曲荃出衙门。看着一袭紫衣越行越远,肩上被轻轻拍了一下。 “她又不是不回来了,看这么入神。”菡宵清冷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惊了朔石斛一跳。 “哈。”他讪讪一笑,摇了摇头, “只是觉得恍然一瞬, 我们都已经不是年少时的模样,肩上都压上了沉甸甸的担子, 再不能像从前那般恣意洒脱。” 朔石斛对曲荃的感慨,并没有引起菡宵的醋意。他生xing凉薄不曾有什么好友,自嫁了朔石斛后方识曲荃。他知道曲荃是极优秀的人,得友如此, 是他夫君之幸。但是懂归懂,某些人忙了半日案子的事又忘记吃饭还是该罚。 “哎呦,你怎么打 分段阅读_第 174 章 啊!”朔石斛捂住脑袋连声委屈。 菡宵蹙起秀气的眉,嘴角却勾起抹弧度,拽过那人的袖子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下回再这样,可不止是打头这么简单。” —————————— 将军府 “湛金,送客。” 偏厅的大门开启,危岳雁与一位前来拜见的郎中官从厅内走出,负手唤道。 “是。”侍候在厅外的湛金得令,对那位郎中官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往外引。危岳雁揉了揉眉心,脸色看上去有些差,走到亭中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饮下,这才无奈出声。 “藏了半天累不累啊,出来吧。” 花蔓缠绕的汉白玉柱后探出一个脑袋,紧接着整个人形全露出来走到危岳雁跟前福了一福,“将军。” 危岳雁差点没被水呛死,边咳边打量她,“你这模样和谁学的,改了改了。” 绿沉微不可查的鼓起腮帮,“夫人知书达理,咱也不能让夫人看成不知礼的大老粗呀。” “说得有理。”危岳雁摆摆手,表示同意了她的矫揉造作,继续喝水。 绿沉凑到危岳雁跟前像是看什么从未见过的珍稀宝贝,危岳雁被她看的浑身长刺似的不舒服,直接出声截断她□□luo的视线,“你这是干什么?” “将军,你最近好奇怪呀。”绿沉眨了眨眼睛,她与湛金两个同危岳雁最是亲厚,从危岳雁的二叔在金陵城正式定居那日起便跟在身边,一步步看着危岳雁从贫微草民爬到正三品的位置,从孤立无援到眼下党羽满朝,虽然不是从小伺候起,倒也算是跟的最久的两个。所以虽然危岳雁暴烈脾xing无人不知,但却是能够与她尽可能平等的说上几句话。 眼下危岳雁听了她的话,却也不怒,问道:“哪里奇怪?” 绿沉转了转眼珠子,伸出一根手指,“从前将军都是黏着夫人的,夫人走到哪将军也跟到哪,将军喜欢夫人,还特别准备了合夫人心意的后苑,怎么现在却天天躲着夫人,白天不见人影,晚上也不回夫人屋里?” 危岳雁听丫鬟些许透露出抱怨的话语,不知被触及了哪个点蓦然心笙一动,“这话,是夫人问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 “诶?”绿沉微微张口,“这些话当然是绿沉想的啦,夫人怎么可能说这些话。”说着见到将军一瞬间黯然的目光,嘻嘻一笑,“逗将军的啦,夫人确实是有提起过将军。” “你这丫头!”危岳雁信手抓起一只茶杯对准绿沉shè/去,这一击并无杀意,所以也没有灌输内力,虽已极快但是这点程度绿沉想要躲过绰绰有余。 “将军你打绿沉,就不怕绿沉去夫人那里告状?”绿沉扭头在危岳雁看不见的角度吐了吐舌头。 危岳雁冷哼一声,“留你一命是为了让你传达夫人的原话,不是让你说这些没有价值的废话。” 绿沉熟知危岳雁脾xing,至此也不敢再嬉闹,凑到危岳雁身后攒起拳头力度适中的在那坚实的肩脊上敲按起来,“夫人自打那日起,便天天流连后苑。想着将军近些日子也不回屋休息,便命我们将被褥枕套搬至后苑就寝。” “什么!”危岳雁听了几乎跳将起来,抓住绿沉再三确认,“秋泛竟然要搬出去住?” “额将军你别激动呀,夫人这还是在府里头住着呀!”绿沉被捏的肩胛痛,试了好几次都掰不开危岳雁坚若寒铁的桎梏,只得放弃。 那人眸色一寒,“这就是你要来传达的话?” “将军您误会了呀!”绿沉垂死挣扎。 “误会什么?!”危岳雁话语森寒,内心却是十分受伤,秋泛都要搬出去住了…… 这还不都是您自个儿作出来的……绿沉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但是话还是要变个法儿说,“将军您想啊,夫人这个举动还不是在提醒将军嘛。” “提醒什……”危岳雁说到此处心头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冰而出,映得眼前一片雪亮澄光,“你的意思是,秋泛在提醒我这段时间冷落了她?要我赶紧回去陪她?” “……”这都是您自己想出来的我可没说,绿沉内心腹诽。 危岳雁欣 分段阅读_第 175 章 喜之色溢于言表,登时放了绿沉,边搓手边在亭子里紧张徘徊起来。面对秋泛的思念自己当然是要领受的,但问题是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怎样面对秋泛,那夜两人的jiāo谈无异于在彼此之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冷墙,她……还没有做好破墙的准备…… 绿沉在一旁看了危岳雁的表情,只得叹气,看来自家这位将军真的是脑子梗塞了,夫妻之间怎会有什么隔夜仇,有些话憋着不说对方永远都不会知道,长此以往下去只能越行越远。但是这些话湛金也说过,将军并未领受,自己再说也无济于事。 午后的日头耀眼无比,金色的辉光落入亭中,又从雕栏间往外shè出无数道透明锋锐的金箭。绿沉望着它们轻叹出声,春日晴方好,有些人要注定辜负这曼妙韶/光咯。 ———————— 尚书府 “雪霁,雪霁~~” 曲荃提了个空食盒进了东苑就各种呼唤,这食盒是凌雪霁之前在金吾卫右街衙那边落下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之曲荃见了就顺手拿回来了。集锦听见呼唤声放下手中缠了红线的剪子,在绢帕上拭干净了手迎上来接过曲荃手中食盒。 “大人今日回来的早,案情告一段落明日便要重新上朝了,有什么要吩咐集锦准备的吗?” 这倒是提醒了曲荃,她停下步子抬手在下巴上轻扣了两下,为贺新婚圣上特意批了她迎亲假,紧接着又出了震惊金陵的连环血案,上朝一事确实暌违多月,若非集锦眼下提起,倒是差点被她忘了。“没什么特别的,你看着来吧。” “是。”集锦颔首,提着食盒准备下去,又被曲荃召回来。 面对集锦的目光曲荃不知怎的竟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那个,夫人在哪?” “夫人一回来就进寝屋去了。”集锦如实回答。 “知道了,你去吧。曲荃挥挥手,面对紧闭的寝屋门若有所思。 凌雪霁托腮看着橘红羽毛胖的像只球的绣球鸟欢快的琢着摊了一桌的小米发呆,就连曲荃推窗都没发现。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灼灼粉瓣自窗棂飘入,掠过她讶然微抬的眉尾,轻柔拂过脸站在一侧的鬓发上。那人逆着光眉眼含笑,一瞬紫影轻晃,轻柔微暖的触感就到了自己鬓间,在那处略一停顿又收了回去,若非兰香萦鼻,倒要叫人以为这须臾间所发生的一切不过一场明媚春/光下的华胥梦了。 似梦非梦,做梦之人不愿醒。 “你……”凌雪霁恍然抬手去扶自己的发鬓,却被人制止住。 “沾着好看。”曲荃轻笑着道,温润的嗓音仿佛带了暮春的秾盛之息,听来有一股迷惑人心的力量。 凌雪霁果然放下了手,同时也从梦里醒了过来,“曲荃?你怎么……”她看了看房间门的方向,又转回头去把刚才的问话补完,“你怎么不进来啊??” 曲荃笑盈盈的负手后退一步,“今天天气好,你准备准备,我带你出去玩~” “出去玩?” 见人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曲荃也不知是该笑她痴,还是该心疼,“你来到金陵都还没有好好玩过吧,正巧我今日得空,带你看看真正的金陵风光~” 第八十三章 百鸟集市 凌雪霁跟在曲荃身后打量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金陵城。自从吴郡远嫁至此,除了跟着曲荃出去办案, 就是在尚书府中闲坐, 确实没有好好欣赏过京城风光。据老人们说大夏的开国太/祖是在雒阳打下的江城, 但因为金陵是多个城市的枢纽要塞, 历前朝数百载, 虽经战火洗礼却仍有基地在。加上太/祖本人就是在金陵出生的,他带着一帮弟兄征南战北四海为家, 等天下太平早已年事已高,那时的太/祖没了年少时渴望离家闯dàng的锐意与豪气, 多的是对金陵风光的无限眷念之情, 所以一拍板将都城定在了前朝古都金陵城。 金陵城环淮水而建,城中坊市甚多, 高亭楼宅鳞次栉比,郊区闲宁幽雅,闹市车水马龙, 邻水岸靠着一只只华美精致的画舫,只要一靠近水边, 暖风熏带着水气拂到脸上, 竟有些淡淡的馨香。循着香味一步步靠近,隐约 分段阅读_第 176 章 能见到画舫阁楼上五彩纱帘迎风飘扬, 令人禁不住想要一探究竟,看看那重重纱帘之后是怎样一番旖旎风情。 后领子被人一揪,凌雪霁转过脸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见曲荃竖了一根手指在菱唇前, 两眼微微眯起,笑的很是神秘,“雪霁喜欢这样的地方?” “啊?”凌雪霁被她问的迷迷糊糊,“这样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曲荃见她这副模样煞是可爱,不禁起了些逗弄之心,正yu说些什么时,又想到凌雪霁还那么小,说那些事情太罪恶了,这要是她回去以后无心告诉了集锦,集锦那丫头又找外祖母告了密,自己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啊。曲大尚书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将这团黑水吞回腹中,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拍拍凌雪霁的肩膀。 “秘密,下次有机会了告诉你。” 本身好好的话到了嘴边又说成了这副样子,非但没有压下凌雪霁心头的好奇,这团好奇燃起的火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势。 “曲荃,你告诉我嘛!”见曲荃一言不发的往前走,凌雪霁在原地愣了片刻连忙赶上去,一边追着曲荃一边问,“你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那个船我觉得很漂亮,曲荃你可以带我去玩吗?” 曲荃本以为凌雪霁在姑苏待久了应该知道些艺伎伶人的东西,可没想到自己这小媳fu还真是比玉版纸还干净,这下曲荃没有调戏成功的憋屈全部化成浓浓罪恶感,她决定好好补偿凌雪霁,带她去多买点好看的好玩的好吃的,一转身却脑子梗塞了一瞬。 只见凌雪霁一张小脸上泛着可爱的潮红,樱桃似的小嘴微微张开,许是刚才追赶的太急还在喘气,两只小鹿似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自己,眼里是单纯的疑惑和隐隐透出些不满的急迫。 心脏怎么有点重?? “那个,咳咳。”虽然说艺伎伶人也并不是完全卖身的女子,在金陵很多名妓都是诗词曲赋样样精通的才女,她们身负无数才名艳名,唯有真正风流才俊才能成为她们的入幕宾客。督查泼墨品酒宴饮,多少人千金散尽只为一睹芳容,这样的女子们,偶尔春风一夜的有之,更多的却是冰清玉洁的清倌人。 但是怎么说这些也不是凌雪霁这样出身太守府的好人家姑娘适合听的东西,曲荃一把抓起凌雪霁的手,“这些只是开胃菜,金陵城好玩的地方多得是。比这里更加好玩,更加好看。你想不想看?” “好啊~~”凌雪霁果然是小孩子心xing,一听有比这里更好玩更好看的地方立刻就把刚才的情绪收了起来,乖巧的跟着曲荃往前走。 这一次曲荃带着凌雪霁出来没有备车马,也没有让集锦和画眉跟着,想来这样的出行并不适合当朝正三品的尚书,只是曲荃觉得这是第一次带凌雪霁领略京城风貌,如果兴师动众,她俩在前面走,车马在后面跟着,还有俩挥之不去的跟屁虫,体验感实在是大打折扣,她觉得依照凌雪霁的xing子应该也不是那种喜欢那么多人随侍在后的千金小姐,看她脸上洋溢的兴奋之情和无忧无虑的笑意便知如眼下这般,俩人执手而行,随走随看的模式更适合她。 凌雪霁之前在吴郡也没什么出门的机会,她知姑苏第一庙街的繁华,却没多少可以前去观赏的机会,金陵城对女子的束缚虽然不多,可太守府这样的重礼之家,还是将她看的很牢,基本没有什么机会可以出去恣意玩耍,这一回曲荃带她出来,凌雪霁委实被激动的不行。 晨时的愁绪一扫而空,刚出尚书府那会儿还有点拘束,跟着曲荃身后四处走,到现在已经是她牵着曲荃到处窜了。曲荃没有她这么好的身子骨,跟着跑了几条街,已经累的不行,可无奈不想扫对方的兴致只能跟着她跑。所幸当凌雪霁见到眼前各色雀鸟的时候,这一场针对双腿的“酷刑”终于停了下来。 顾不上曲荃在一旁抚着柱子喘气,凌雪霁蹲下身来,对着面前那些叽叽喳喳在笼中上下飞的小鸟眨巴眨巴眼睛泛着好奇,“这些,这些都是什么鸟呀?怎么什么颜色都有?” 若问金陵城的集市上还缺少什么鸟 分段阅读_第 177 章 ,那或许也就只有传说中的凤凰了。金陵城的商贩能把举世的美景呈现在一城之中。这就是京城的博大与繁盛。凌雪霁看的这一个摊子只是其中之一,虽然没有夸张到举世飞禽皆有的地步,但是三分之一确是足足够了。 “小姑娘你喜欢哪只呀?”那商贩一边搓手一边以一种哄孩子的语气问凌雪霁,其实凌雪霁这个年龄在金陵城已经算不得什么小姑娘了,主要是因为凌雪霁五官尚显稚嫩,脸比同龄女孩要圆上一些,肉一些,十分显小。加上在尚书府里,曲老太君对孙媳fu的发髻管的比较宽松,集锦和画眉在为凌雪霁梳发的时候都认为她这模样若是梳fu人发髻会有些不lun不类,索xing就常作双髻。 曲荃对这些本就不是很在意,集锦画眉负责梳,她就负责看,也懒得去说些什么。本来嘛挽发什么的也要看人,若是纯粹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规矩而放弃美观,也不是什么可取之策。所以凌雪霁名义上已经嫁为人fu,还常常顶这个姑娘头乱晃。眼下这商贩大叔也就将她当成了未出阁的姑娘。 凌雪霁眼睛转来准去把地上那些大笼子里的鸟雀都过了三遍,又直起身来在上面陈列或悬挂的大笼子里头看了几遍,伸出手一指那只通体雪白,脖颈纤长,张开翅膀时羽毛尾端晕染开清凌蓝紫色的雀鸟。 “这只,这只好看!” “哎呀小姑娘眼光真好啊。”那商贩见凌雪霁两只眼睛都冒出亮光的模样猜到有戏,便将装着那只鸟的笼子放下来给凌雪霁看,他用长杆子取下鸟笼,小心翼翼的放在凌雪霁面前那些平稳鸟笼上,指着那美丽雀鸟介绍道:“这鸟名为‘冰凌雀’,只有在极北之地才能觅得行踪,我也是托人在遥远极寒的北境国待了五个月,才捕到一只啊。” “北境国的鸟?”曲荃柳眉一皱,这种地方本就偏僻严寒,寻常人一般也不会去到。虽说金陵城的商贩“无所不能”,都有各自“通天”的门路,但是这信步一走就遇见这么珍贵的冰凌雀还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咦它的头上还有冠!曲荃你快来看!这个鸟的冠就像冰做的一样!”许是刚才放在远处看不太清晰,眼下拿到跟前凌雪霁便看清了这只鸟儿头上的羽冠,确实鸟如其名,冰凌雀冰凌雀,它头上的羽冠高耸纯白接近透明,透明中还泛着一丝丝冷蓝紫的光华,微微眯起眼睛去看,就像戴着一只冰雪铸成的王冠。 “冰凌雀漂亮就是漂亮在这种冠上啊,小姑娘你要不要把它带回去养着呀?”商贩见凌雪霁望着冰凌雀的眼睛晶亮,又见她身边的曲荃衣饰华贵,紫色锦缎上如泛鳞波,想必非富即贵,更是对促成这桩生意有了十拿九稳的把握。 曲荃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去看那只冰凌雀,腹中有些话想要开口,看了凌雪霁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又闭了口。往袖中摸摸,就在她还不确定今天出来带的银两够不够买这一只冰凌雀时,凌雪霁那边已经开始询问饲养方式。 “那这个鸟要怎么样啊?极北之地的小鸟吃的东西肯定和别的小鸟吃的东西不一样吧?” 那商贩笑出一脸褶子,“哎呦小姑娘真是聪明,这个冰凌雀吃的东西肯定和别的小鸟不一样呀。大多数的小鸟都吃五谷,小虫,冰凌雀吃的是小鱼。” “它吃鱼?”凌雪霁眼睛一瞬睁大更是好奇。 “对呀,是不是很好玩?” 凌雪霁垂下眼睛,思考状,“居然是吃鱼……” 那商贩见凌雪霁模样认真,又添了一把柴,尽心尽力的描述这只冰凌雀和其他普通鸟雀的不同之处,“这种鸟啊还必须在冰冷的地方呆着,它生长在寒冷的地方,一到暖和的地方就不适应。所以小姑娘你把它买到家里之后一定要想办法给它在笼子里放点像这样的冰。” “冰?我哪里去弄冰呀?”凌雪霁抬头,隐隐觉得心里生出i一些不同寻常的想法。 “小姑娘啊,你看你这位朋友。”商贩抬头,嘿嘿笑着看了眼站在对面一言不发的曲荃,“你找不到冰块,你这位朋友一定可以找到吧,你呀一定 分段阅读_第 178 章 弄些冰来,这样冰凌雀才能活的久一点。” 凌雪霁不说话了,原本兴奋的神情也一点点淡漠下来,曲荃见她不说话,还以为是她担心之后没有冰养不了冰凌雀不高兴。 “冰好弄,你若着实喜欢就将它买下。” 曲荃刚说完,凌雪霁就点点头,她看着那只冰凌雀雕花笼子里头已经融化三分之一的冰块,樱桃似的小嘴一开一合,“买,一定要买。” “嗯。”曲荃应声,转头便去咨询那商贩出售的价格和其他应知事项。 凌雪霁一个人站在原地,听着曲荃详细的问话和那商贩喋喋不休近似谄媚的答语。 “哎呀好好好,这冰凌雀啊可是极其珍贵的鸟……一千金……那不如五百金……哎呀还有我这些冰和这只笼子嘛不是,我这笼子啊可是上好的……这位姑娘真大方……” …… “雪霁?发什么呆?” 凌雪霁讶然回头,见曲荃长身玉立腰间束着的绛紫丝绦带着精雕白玉随风轻扬,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欢喜还是不悦,白皙好看的手上提着方才那只她相中的冰凌雀的鸟笼。 “买好了?” “嗯,买好了。” “一只?” 曲荃挑眉,“……你想要几只?” 凌雪霁怔了一瞬,转身果断抬手指向那些鸟笼。“贵的那些,我都要。” “!!”曲荃提着鸟笼差点没给她跪下来。“你要这么多鸟干嘛!”还偏偏都要贵的!! “放生。”凌雪霁斩钉截铁。 曲荃本yu揉搓她脑瓜看看这小妮子是不是皮yǎngyǎng的时候蓦然听到这句话,伸到半空的手一下顿住,摊上的商贩也像是被凌雪霁的财大气粗所震慑,失去的语言功能片刻又恢复过来,更加卖力的给凌雪霁推荐。“哎呀小姑娘不仅人生的漂亮,心地也好,小姑娘看看这只胭脂色的,这只啊可是从裘辞国高林里头寻来的,天底下绝对不出二十只……” 他这话一出,周边的商贩也开始躁动起来。本身售卖同一样商品的摊位就容易扎堆,凌雪霁这话一说,这摊位上的商贩一造势,旁边摊位的商贩纷纷喧闹起来,有的甚至都离开了自己的铺子走到凌雪霁面前去推荐自己抓来的珍惜鸟雀。 曲荃冷眼看着那些商贩,心中压抑的怒火却已经熄灭不少,她只是在震惊,这个从吴郡远嫁而来的小姑娘,似乎还在给她带来更多的惊喜。 曲大人妹妹五十问 应上次诸位小天使的要求,这次玉玉奉上尚书和妹妹的五十问, 你们惊喜不惊喜, 意外不意外【众小天使:滚吧!!!!!我们要看尚书和妹妹!!】好了, 那我们现在就尽快开始, 当然暂时只有五十问哦(这个真的多不了啊!), 那我们就从上次被打断的地方说起吧。 14 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曲荃:这个问题的话我觉得完全没有询问的意义。 玉玉:所以这就是你上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害的我们节目中途被迫中断的原因吗? 曲荃:(摊手)那不然还有什么原因? 好脾气的玉玉:那你说说为什么觉得这个问题没有价值意义呢? 曲荃:首先, 人算不如天算,如果我现在说道要送对方一只冰凌雀(玉玉:你丫的还真会现学现用!!!!), 那等我真的要送之前肯定会提前准备, 但若是天公不作美,我实在是找不到这种珍稀的鸟雀, 岂不是有毁我言出必行的人设? 好脾气的玉玉:你还知道人设这玩意? 曲荃:那你不是还在用现代的方式采访我吗? 好脾气的玉玉:好好好我不和你争这种口舌之快,假设,注意我只是说假设, 假设明天是雪霁的生日,你一定要准备一样礼物送给雪霁的话, 你会送什么, 注意我说的是假设,而且这个回答只限于你在现在这个时候才作数!之后不论。怎么样这样你总能说了吧啊!! 曲荃:我觉得还是u不需要回答。 好脾气的玉玉:(咬牙切齿)为、什、么…… 曲荃:因为你也说了是假设了, 人生苦短,该去做真实而又美好的事情,也只有你这样的弱者才会天天沉浸在假想之 分段阅读_第 179 章 中逃避真实又残酷的现实。 好脾气的玉玉:………… 凌雪霁:曲荃你怎么乱说话呀。 曲荃:我不是我没有。 好脾气的玉玉:(经过一番身心洗礼加上一番深切的反省,决定无视曲荃, 直接转向凌妹妹),来来来,妹妹来回答一下我们的问题。 凌雪霁:(一把怼开曲荃)如果曲荃还这样不好好回答问题欺负主持人的话,我就送她一顿棍子! 好脾气的玉玉:(恨不得把凌妹妹抱起来亲)妹妹你真是一个小天使! 凌雪霁:嗯嗯。 被夫人威胁的曲大人终于打算好好回答我们的问题,那么我们的采访继续,感谢凌雪霁小天使为我们的节目做出的贡献,来让我们将掌声送给可爱的凌雪霁妹妹。 【哗啦啦啦啦啦台下掌声雷动。】 15 那么您自己想要什么礼物呢? 曲荃:除了一顿棍子其他什么都可以。 凌雪霁:其实我最大的心愿是,曲荃可以带我去找姐姐玩,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姐姐了,和姐姐的一次见面就是送给我最好最棒我最喜欢的礼物了。 好脾气的玉玉:确实啊,妹妹来到京城之后天天和曲荃这货在一起肯定十分想念温柔善解人意的姐姐吧。委屈妹妹了,天呀玉玉的良心受到了谴责。 曲荃:(笑眯眯)主持人,我们夏台的茶很好喝的,不如下次本官亲自带你尝尝? 瑟瑟发抖的玉玉:emmmm这个事情我们以后再说吧嘿嘿嘿,好了我们继续,采访继续。 16 对对方有哪里不满么?一般是什么事情? 曲荃:对雪霁的话一般不会有什么不满,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外祖母疼爱雪霁比我要多的多吧。 好脾气的玉玉:这这这算什么啊,你单方面失宠吗?想不到堂堂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大人还会因为这种事情不满? 曲荃:(转头对凌雪霁控诉)雪霁你看看,分明是这个没有底线的主持人在挑战我的底线,怎么能是我在欺负她呢,你的眼睛要擦亮一点点呀!! 凌雪霁:(鼓起腮帮子)外祖母疼我你不高兴吗!曲荃,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人。 曲荃:诶不是,这个不是她非要我回答的么!!怎么我不回答是错,回答了还是错,岂有此理! 凌雪霁:哼。(完全不理) 瑟瑟发抖的玉玉:emmm这个这个两位大佬,你们憋吵架,我们下一题好伐,下一题下一题。 17 您的毛病是? 曲荃:我没有毛病。 凌雪霁:我觉得我的毛病大概就是有些时候脾气比较暴躁。 好脾气的玉玉:看看妹妹的答案,曲大人你脸呢。 18 对方的毛病是? 曲荃:……你看看雪霁,你看看这个主持人就天天找这种明明没有答案的问题来挑战我们的底线。 凌雪霁:没耐xing,脾气差,不好好回答问题! 曲荃:…… 20 您做的什么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曲荃:我走了! 凌雪霁:要走你走我不走! 21 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曲荃:目前还是我要好好照顾雪霁的程度呀。 凌雪霁:嗯,曲荃对我很好。 曲荃:她还是个孩子,心xing未定。应该等她长大。 22 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里? 曲荃:约会?那就今天这章吧。金陵城闹市区。 23 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曲荃:当然很甜啊! 凌雪霁:遇到小鸟前,都还很开心。 24 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曲荃:……能有什么程度,我怀疑主持人脑子里装了浆糊。 25 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曲荃:基本上就就是家里,金吾卫右街衙?? 凌雪霁:之后会多多来外面玩,金陵城很大,我还没走遍。 26 您会为对方的生日做什么样的准备? 曲荃:就带她出来玩,从白天玩到晚上,宵禁后回去接着玩。 玉玉:你早朝不去啦? 曲荃:去啊 玉玉:哇那你还说白天玩到晚上。 曲荃:早朝太早了,雪霁肯定起不来。我下了朝带刚睡醒的她去玩正好。 27 是由 分段阅读_第 180 章 哪一方先告白的? 玉玉:这题过 28 您有多喜欢对方? 玉玉:暂时过 29 那么,您爱对方么? 玉玉:…… 30 对方说什么会让你觉得没辙? 曲荃:在她说这些都要买,买最贵的鸟的时候。我很慌。 凌雪霁:哼。 31 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么做? 曲荃:再三确认,备案。 玉玉:…… 凌雪霁:…… 32 可以原谅对方变心么? 曲荃:等雪霁长大后再问 凌雪霁:这个问题好奇怪 33 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么办? 曲荃:雪霁虽然是孩子,却从来没有迟到的情况。如果有,一定是出事了。我去找她。 凌雪霁:在原地等,不然曲荃来的时候找不到我就糟了。 35 对方xing感的表情? 曲荃:过。 36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凌雪霁:就……就碰到曲荃的时候。 曲荃:????? 38 做什么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凌雪霁:曲荃带我玩。 曲荃:带她玩 39 曾经吵架么? 曲荃:……有啊…… 凌雪霁:(兴冲冲)不止吵架,新婚那夜我还打曲荃了! 40 都是些什么吵架呢? 曲荃:她觉得我不该掀她盖头。 凌雪霁:听到名字就觉得不爽,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打了! 曲荃:什么……你!岂有此理! 41 之后如何和好? 曲荃:我说她姐姐要被吃了。 凌雪霁:(狠狠一瞪)你还有脸说! 42 转世后还希望做恋人么? 曲荃:这种问题等她长大再问吧。 玉玉:曲大人你很护犊子啊。 43 什么时候会觉得自己被爱着? 曲荃:这个……好像还没有 凌雪霁:曲荃每天都对我很好的。 44 您的爱情表现方式是? 曲荃:带她去玩,让厨房给她做好吃的咯。 凌雪霁:带曲荃……玩??看她写字 45 什么时候会让您觉得“已经不爱我了”? 曲荃:她要吧所有贵的鸟都买下来的时候。 凌雪霁:她回答这个答案的时候 46 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凌雪霁:兰花兰花!!! 曲荃:春桃 47 俩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情么? 曲荃:这个肯定有啊,朝堂那么乱,很多事情不能给她知道的。 玉玉:这个回答怎么这么耳熟。 ;凌雪霁:嗯……好像没有耶 48 您的自卑感来自? 曲荃:……少时经历。 玉玉:哇靠,你居然会自卑。 曲荃:…… 凌雪霁:没有! 49 俩人的关系是公开还是秘密的? 曲荃:公开。夫妻的名义。 凌雪霁:嗯嗯,这个是公开的 50 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维持永久? 曲荃:……如果雪霁愿意的话,我自然喜欢。雪霁是我一眼就觉得与其他大家小姐不一样的女孩,除却刚开始的日子,其实后面相处起来,还是很舒心的。 凌雪霁:曲荃……(害羞) 玉玉:等等,曲大人,您先回答一下,这个刚开始的日子是什么意思呀? 曲荃:就是一开始我……看到她很头疼,后来就好了。 玉玉:哦哦!转折点是什么呢? 曲荃:不告诉你。 玉玉:………… 【场外】 曲荃牵着凌雪霁的手回家,凌雪霁抬头。 “你刚刚说的那个转折点是什么啊??” “其实我也记不得了。” “你肯定记得的!你快说!” “大概……就是你提灯来金吾卫右街衙找我,给我带了饭的那天晚上吧。” 灯火遥相映,案牍卧美人。 第八十四章 万类众生 凌雪霁看着周围围上来的一圈商贩,心里要说一点慌张都没有那铁定是骗人的。她虽不拘谨生xing爽朗, 小时候也喜同家丁粗奴耍作一处, 但是那也是在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 对自己没有危险xing的前提下。从小到大从吴郡到金陵一路都有姐姐陪 分段阅读_第 181 章 伴着她, 虽然她会武, 姐姐文弱,口中说的明眼人见到的都像是她在保护姐姐, 只有自己的内心不会欺骗她,其实一直以来, 都是她在依赖姐姐才对。 眼前商贩越欺越近, 从小被保护的密不透风的凌雪霁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身体下意识的就要节节后退, 唯独理智脆弱却坚定的支撑住她的信念,在这群商贩面前咬紧牙关愣是不愿退却一步。 春季的风拂到面上已然生出暖意,可是透过这些围着她的人群, 夹杂了些许汗腥味的暖风吹在凌雪霁luo/露的后脖颈上却惹的她不可控制的打了个颤。 要说出口的话语就在嘴边,却硬生生被莫名的事物堵住, 凌雪霁试探xing的开了口, 说出来的话却连她自己也怀疑万分,“我买了这些鸟之后, 你们都不要再去抓了。” 此言一出原本叽叽喳喳喧闹无比的街市瞬间鸦雀无声,就连那些关在笼中待价而沽的鸟儿也似听懂了人言,齐齐噤声。 “小姑娘你这个话说的就很没有道理啊,我们就是做这一行的, 不抓鸟的话我们都吃什么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商贩的话轻而易举的激起了在场所有鸟贩的共鸣,他们大多不能识文断字,有些是祖传的营生,凌雪霁这话让他们着实郁闷,便接连出言对凌雪霁的话表示反对。 “就是啊,小姑娘生的这么漂亮说话不经过脑子的。” “你到底是来买鸟的还是来砸场子的啊?” …… 这一番不再是殷情温和的言语,生意人打磨了数十年的唇舌在这一瞬全bào发,各种犀利尖锐的语言风暴似席卷了凌雪霁单薄的身躯,压得她终于控制不住连退三步。本就在摇摆的内心在这一刻更是倾盆以覆,从小到大没有怎么建立过的自信轰然坍圮。鸟贩们说的话一字一句与从小先生的教诲截然相反的印刻在她心里,她也和对方一样,开始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过于不理智,过于可笑,甚至觉得自己为了一点点多余的怜悯心去指摘他人谋生之本着实卑劣了些。 纵然先前有人夸了她,鼓励了她又能怎样?不过是几个朋友间私下间的善意,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还是明白的。在吴郡过了十八年,没有受到过一次夸耀,吴郡的百姓,只知太守府大小姐凌秋泛,上至官宦权贵下至街头巷尾,谈论之间何曾有她一席之位。她学习武艺,尽情玩闹,就不代表她不知道这些事情,不代表她不会把太守府某个角落里嬉笑着的谈天当做清风无意。 凌雪霁低下头看着金陵城繁华下的灰扑扑的地面,只想把自己缩小缩小再缩小,缩小到一粒尘砾,深深埋入地底,永远不要让别人看到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不想去看别人或嗔或怨的目光。 一瞬间她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而身体的反应远比思想来的更快,第一个字说出口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哽咽,“对……对不…——” “对。”一句温和却又不失力度的女声自后接起。 凌雪霁讶然抬眸,低垂在一侧颤抖的手被人握起,力度适中,将温柔绵和传递过来,摇摇yu坠的心仿佛就因这舒适的触感稳在了实处。 她本想对那些征伐她的鸟贩致歉,她从小惯于在熟悉的人面前恣肆笑闹,最害怕的就是这样被一群陌生的嘴脸围着讨伐,这种感觉太陌生太让人不安了。她本就意志不够坚定,自信的芽从未在她心底生根,这个秘密就连她的姐姐和父亲这类体己的亲人都不知道。 所以对方只要一个人对他产生质疑,她就会摇摆,一群人对她提出质疑,她就会茫然屈从,哪怕心里还有一点挣扎身体也会先一步做出错误的反应。方才她是要说“对不住……”却怎料曲荃竟然误将她的“对不住”当做她在问“对不对”,凌雪霁不禁抬头想要对身边人作出解释。 但是曲荃好像并不打算听她的解释,目光在眼前那群准备蓄力发起第二波攻势的鸟贩身上逡巡了一圈,凌雪霁感到手上传来的力又紧了一分。 “我夫人说的话,自然都是对的。” 凌雪霁浑身一震,目光锁着曲荃的眸子,却见那人目不斜视,唇上 分段阅读_第 182 章 着一抹笑意,笑容虽浅淡,却像一剂定心丸,让dàng出了身体的神魂复归原位,虚浮了半天终于踩到实地的感觉。 那些鸟贩听曲荃称凌雪霁是她夫人,都是一怔,但好歹都是在这金陵街头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精,很快便开始打量起曲荃的衣着,连带着将凌雪霁上下也瞅了一番。其实他们之前便已经打量过,猜到曲荃身份非富即贵,不过确实没想到已经尊贵到了可以娶女妻的地步。但这并没有使那些鸟贩有一丝一毫的紧张,他们贩卖的都是珍稀禽鸟,见过的富商贵人岂止百数,王侯都不少,遑论这么一个贵族女子? 何况大夏律法并没有规定不能贩售禽鸟,他们做这一行的早将大夏律例研究了个透彻,毕竟在天子脚下经商,商情永远要跟着政/情走,偷鸡摸狗的营生要做,但是摆在明面上那得都是法上行得通的。所以就算站在他们面前的是微服私访的天子,这群商贩自然也敢就事论事就理论理。他们互相看了看,最终一个年纪最长,看上去资历最深最有话语权的一个老头站了出来,对着曲荃开了口。 “这小夫人让我们不要捕鸟,不再做这类生意。这话怎么就是对的?”他原本见凌雪霁嫩嫩的一张小脸,加上尚梳着姑娘头,以为是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曲荃一声“夫人”才知这个少女竟然已是fu人,便改了口以示尊重。 见曲荃不语,这个老人眉眼间泛着淡淡疏离冷意,“二位是金陵城中的贵人,自小养尊处优,怕是不知底层心酸。这些珍稀禽鸟大多来自荒无人烟猛兽du虫出没之地,我们每次也都是九死一生才能捕来这些禽鸟。不为别的也就为了谋个生计。现在尊夫人要断了我们的生路,难道还要我们碎了牙往肚里吞,乖乖听话?” 凌雪霁听了这话心中更是愧疚,这老人应是肚子里有点东西,说话不似其他几个鸟贩粗鲁,有理有据,不愧是他们这些鸟贩信服的长者。但是她总是觉得这有理有据的论腔里有些问题,但至于是哪些问题,不甚清明的凌雪霁的脑袋里暂时无法寻找到关键所在。如果,是姐姐在这里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想到吧…… “所谓贵人,也不是生来就非富即贵的。”曲荃唇边的弧度更深,她的眉眼染上了漂亮的日辉,点点金光在她眸中闪烁。凌雪霁顺着本能抬头去看,心跳慢了一拍,她看着这抹笑容有些耀眼,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人生于世,几番历于生死之间,有些人选择牺牲掉一些东西去谋求生存的机会,有些人则选择坚持内心的原则。你说你曾在险境九死一生,那么我且问你,你是做了前者还是后者?” 那老人没想到曲荃不入他的套,反过头来把球又踢回给了他,而且这次扣过来的是一顶更大,扎满了刺的帽子,不觉有些惊诧。而且自己还不能指责她说的话过于空大,因为是自己的言论先点起这一簇苗头,怎么说都是自己理亏。他唯独没有料到的是面前这个锦衣华贵,面上笑如春风的贵族女子竟然不是那些寻常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这样的人……也曾坠入险境,历九死一生? 不过这种情绪只是在心里转瞬即逝了一下,他心念翻转很快就为自己准备好了下一番说辞。 “捕捉禽鸟送给欣悦的客人不知哪里有错,这样天经地义的事情怎么到了姑娘嘴里便成了牺牲原则谋生的丑事?” 曲荃微微侧头道:“我夫人并未说所有鸟雀皆不可捕,只是此类珍稀鸟雀十分脆弱,捕之与人徒增杀孽。冰凌雀我从前也见几个小姐家里养过,它生于极寒之地被金陵的暖风一吹病痛不断,就算有冰块降温也不及原生之地。基本上不出一月便会一命呜呼,惹得那几个小姐心碎不已。当然了就算是当时心痛的要命,过几日有了新的宠物难过也会烟消云散,只是那寿数未到就陨了命的冰凌雀又该去找谁诉冤?” “哈。”那老头枯冽的嗓音发出一声干笑,“姑娘这番话若是什么大德高僧来说倒还有几分可信,高门大户里头日进猪羊不知多少计数,按照姑娘的说法它们又该 分段阅读_第 183 章 去找谁诉冤?” 曲荃没有牵着凌雪霁的一只手缓缓背到身后,笑容犹在,眼眸深处却染上了几分晦暗不明的颜色,“若要这般说法,那为何猪羊鸡鸭阁下食之,唯独人,却不能食之?” 第八十五章 百鸟朝凤 老者一听面色刷的就白了下来,人中的白须一抖一抖, 终是颤抖着撤出两个字来, “荒谬!荒谬!” 围观看热闹的群众也是暴起一片嘈杂。 凌雪霁惊讶于曲荃刚才说出来的话, 却又难得没有张口质疑, 她对自己全无信心或许是将所有的信心都悄然转移到了曲荃的身上。在金陵城晃得眼晕的日头下, 凌雪霁突然有种感觉,她抬起头看着身边站着的, 紧紧握着她手的这个女子,这是她名义上的良人, 也是除了家人以外, 或许可以寄托身心的人。 “荒谬?你也觉得这是歪理?”曲荃面对众人的质疑毫无畏惧,她与凌雪霁不同。曾几何时她也有过如这个少女此时一样的茫然与踌躇, 但那都已如川而逝,再不复存。 “拿人来和禽/兽作比,难道不是歪理?”老者已经带上几分愠怒。 “哈哈。”曲荃清朗笑道:“你拿涉险捕来的珍稀禽鸟与农家豢养的家畜作比, 难道就不算歪理?” “你……”那老者捂住胸口气的直喘,曲荃连忙瞪大眼睛急呼—— “老人家莫气老人家莫气, 我的钱都要给我夫人买鸟, 可没钱留给您买yào啊。” 周围围观群众又zhà开一片,这回是乐的。 曲荃方才可以当做是一个无关痛yǎng的玩笑, 这里是市井街坊,这样的玩笑倒也不会贻笑方家。倒是对老者打击不小,自己钻着孔子自以为无人发觉,想要慢慢将对方引入圈套, 结果对方确实掉进去了,只是掉进去的不是人是弹yào,一下把他的屋子都zhà飞老高。 “姑娘巧言善辩,我不是姑娘的对手。”那老人抚着胸口苍老的脸颊低垂着,“姑娘说的过我,却不知是否说服的了那些王侯贵胄?” 曲荃不答,任他作妖。 老人见她不说话,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们这种贵族喜欢,我们也不可能来贩卖,源头不还是在你们这里么?姑娘要说,就去同那些贵族们说说吧。” 曲荃看着那老人呼吸渐平,轻蔑的“哼”了声,“如若不是你们售卖,又有哪个人会知道天地间还有这样珍奇的生灵?你们将它们从家乡的密林水泽间带到这个任人宰割称斤计量的地方贩售,反过来还要责怪购买之人?” 这一次老人还未说话,他身后一个看上去也是鸟贩的年轻小伙忍不住冲出来指着曲荃叫道:“又没有什么明文法令规定我们不能捉这些好看的鸟!凭什么就不许我们抓!” 曲荃默然,围观群众都安静下来,等着看曲荃如何作答。凌雪霁本来仰着小脸等曲荃反击,毕竟大夏律例这种东西她相信整个金陵城没有比曲荃还熟悉的了。她却不知道,一开始她沉浸在自己悲伤之中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提过这个问题。 她等了半天,却最终等来曲荃的认同。 “你说得对,没有明文法令,确实没有资格不让你们抓。” “曲……”凌雪霁讶然的睁大一双杏眼,诧异看向曲荃,这怎么就,怎么就这样……认输了??一双目光在曲荃看似柳眉凝愁的面上焦急寻找,终于发现了隐藏在她眼底的一抹亮色。 “然而人生与世,如果只能靠令法约束,未免太过悲哀。”言语声中曲荃缓慢抬起头来,面上的笑容仍旧清浅疏淡,一双眸子却锐意bi人,“令法是一杆看得见的秤,看不见的秤,皆在人心。” “珍稀鸟雀和家里饲养繁殖的普通鸟雀大有不同,普通鸟雀繁衍能力强,可以在大夏的土地上繁衍生息,而珍稀鸟雀本就难寻,被大肆捕捉后更是稀少,生命力又异常脆弱,怕是再过个十数年便从天地间消失灭迹。” “或许单独一种禽鸟的消失并不能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可是莫要忘了,道生万物,万物生灵皆是天道之一。若是缺了一环,便毁了平衡,举个简单的例子:狼吃白兔,兔食青草,若人因贪食狼 分段阅读_第 184 章 肉大肆捕捉,兔没了天敌大肆繁衍,原本量足的青草被日渐增多的兔子啃食一空。土地没了青草覆盖日渐贫瘠干涸,从此变为荒地再不能种植农物。到那时殃及的便是黎民百姓。” “万物皆是同理,禽/兽如此,树木花草亦是如此。《韩非子·内储说上》中曰:‘齐国好厚葬,布帛尽于衣裘,材木尽于棺椁。桓公患之,以告管仲曰:‘布帛尽则无以为蔽,材木尽则无以为守备,而人厚葬之不休,禁之奈何?’管仲对曰:‘凡人之有为也,非名之,则利之也。’于是乃下令曰:‘棺椁过度者戮其尸,罪夫当丧者。’夫戮尸,无名;罪当丧者,无利。人何故为之也?’便是诠释此理。” “古时亦有‘夏三月,川泽不入网略,已成鱼鳖之长’的规定,《逸周书文传解》中亦有‘山林非时,不升斤斧,以成草木之长;川泽非时,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不鹿弭不卵,以成鸟兽之长。畋渔以时,童不夭胎,马不驰驽。’的说法。” 凌雪霁和围观众人皆已经被曲荃口中这些之乎者也绕的头晕,末了只见曲荃昂首扬眉,深深浅浅的紫在风中翻飞翩然,单手负于身后,唇边牵起的笑颜仍如初时,只多了一分文人傲骨,凌云意气。 “今我所言,虽无明法,理出一辙。” 谁说书生百无一用?他们或许不如将士们边关浴血的壮烈,也没有琵琶催马八百里分麾下炙的豪情。可在千年前忧心黎民生计,万物兴衰,提出这些长远之计的人,却是最被人冠以酸儒之名的文人书生。 前朝青史如刀锋刻镌的姓名中,有饮血杀敌寇英豪万古传的铁血将军,亦不乏肯以碧血报家国的忠烈文人。他们曾有百家争鸣,曾读百代兴衰,曾书百年辉煌。朝闻道夕死可矣,苦读十数载研出腹中千般道义尽许天下黎民。 一声清亮的鸟鸣像是感应到了自由的曙光,它迎着金陵城洒下万丈金辉的日头高歌振翅,迎着春末的风扶摇之上。更多的鸟鸣声应和着那第一声鸟鸣,或清凌或悠长或清脆或娇甜,它们挣脱樊笼舒展开已经有些生疏麻木的翅膀重新翱翔九天,骄阳胜火金辉似燃,笔直透过云层的万支金剑彷如凤凰摆尾,百鸟迎着灿金的光芒旋舞飞翔,金陵城此刻的百姓们无一不在心中想到四个虚拟却又真实的字眼。 百鸟朝凤。 凌雪霁扬着甜甜的笑脸,小心翼翼的将曲荃手中笼子里的冰凌雀抱出来,就像无数次放飞自家那只绣球鸟一样往天上一抛,万物有灵,鸟儿们都识得回家的路。,看着那只冰凌雀展开蓝紫相间的羽翅先是欢喜的在金陵城上空扑棱了一会,又飞到凌雪霁面前,绕着她的头顶飞了两圈,这才有些不舍的飞向远方。 “这鸟倒是有灵xing。”曲荃笑着说完,便听凌雪霁兴奋的唤她的名字,含笑转过脸去猝不及防被一个极柔软的事物在脸上咗了一口,笑意全部化成惊讶。 “雪霁……?” 太过兴奋搂着曲荃的脖子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的凌雪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都干了些啥,一张本就因为兴奋而泛起红晕的小脸上更是通红,直接蔓延到了眼角耳根。她轻轻“呀”的出声,手抵在唇上又羞又恼,还有几丝像糖果一样的甜蜜。 “你……” “我我我……” 围观群众见了大多都四散开去,只留下几个见惯世面的青壮汉子chā着腰在一旁打趣,“二位姑娘感情很好啊。” 感情这么好的妻主和女妻在金陵城可并不多见。 曲荃和凌雪霁都有些不好意思,曲荃是觉得自己倒没什么,本就是明媒正娶的人,亲她脸蛋一口实属正常。就是大街上的唐突了雪霁。雪霁是刚才主动的一方,自然觉得曲荃这么个有身份的人因为自己被人在街上取笑。两人心思变化极快都紧张得紧,自然也不会考虑到对方的想法是不是和自己一致,也没有见到对方脸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愧疚。 大多数鸟贩都已经把自己捕来的“红颜薄命”的珍稀鸟雀都放生,留下几个普通自己饲养的鸟雀继续贩卖。而最后几个不愿放生珍稀 分段阅读_第 185 章 雀的鸟贩狠狠宰了曲荃一笔,这才让曲荃和凌雪霁拿了鸟放生。 等拿了云牌进入另一个坊,凌雪霁还在兴致勃勃的夸曲荃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那些鸟贩说通了。 曲荃却并没有多高兴,只摇了摇头对凌雪霁道:“若非今日你提起此事,我也不会去管的。” “啊?为什么啊?”凌雪霁有些疑惑的抬起头看她,却在曲荃脸上寻不到除了淡然以外其他的表情。 第八十六章 新的法令 面对凌雪霁的疑问曲荃也不知道该如何和她解释,只能简言意骇的说:“因为这样的事情治标不治本, 没有明文规定, 不会有谁放着肉眼看得见的利益不去捞。” “啊……”凌雪霁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很明显是进入了认真的思考。曲荃瞥了她一眼, 嘴角浅笑着摇摇头, 还真是个单纯的女孩子呀,高兴还是不高兴都写着脸上, 一点都没有藏匿心情的意识。 相处的久了,她越发觉得凌雪霁这个女孩子其实和她外在表现出来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初嫁到金陵的时候, 她的暴戾凶猛把自己的心脏唬的没个安生, 但是后来才知道,这副模样其实来自于这个小姑娘内心的恐惧。 她十八年没有离开过吴郡, 所以对外界尤其是帝王脚下的金陵城充满了深深的惧意。她只能凭借他人只言片语的讨论来判断她和她姐姐要嫁的人是什么样的人。所以那些外人说,金陵是虎狼之地,人人都张着血盆大口等待吞噬猎物, 她信了。那些外人说危岳雁和自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草菅人命心狠手辣的狗官, 她也信了。 小小的少女孤身一人错嫁入尚书府, 父亲远在吴郡自此山高水长,而姐姐错嫁入将军府自此咫尺天涯, 能够保护她自己的只有她自己。这样的女孩怎能不自己努力催着自己长大,让自己一夕之间变得更加坚强来保护自己的。所以她稚嫩的用暴戾和凶恶来试图震慑她的夫君,试图去用蛮狠的武力宣告自己的不可侵犯,她还不懂人世间的规则, 不知道其实最凶的猛兽,反而无声无息。 “那为什么不会有禁止捕捉那些珍稀鸟儿的律令呢?”凌雪霁突然想到什么的眉头一挑,抱住曲荃的一条手臂踮起脚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就这样凑到了曲荃的跟前,曲荃为了配合她不让她摔倒连忙停下步子。 “曲荃曲荃,你不就是那个离这些东西最近的人吗?你为什么不提出要加上这样的东西呀!” 曲荃最喜欢凌雪霁的就是这一点在关键时刻懂得什么词汇该避,什么话可以说。她觉得凌雪霁是一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其中一点原因也是源自于这里。但是凌雪霁说的第二句话却让她微微有些为难,其实她原本可以丝毫不为难,但是大约是凌雪霁的目光太过于热切,充满着未经岁月洗礼的单纯的希冀,所以曲荃迟疑了,因为她不想伤了这个单纯的女孩的愿望,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她看见,在那个离她很远而离自己很近的,名为“朝堂”的大漩涡里,那些藏匿在黑暗深处,甚至可以延绵到天子脚下的汹涌暗流。 曲荃将她带到了就近一间酒楼,要了个包厢,然后点了一壶茶与凌雪霁两个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见凌雪霁一直拿那双大大的漂亮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己,无奈压低了声音道:“因为圣上多疑,我……不能提出这种有利黎民生计的议案。” 曲荃早在四处寻找格调高保密xing好的酒楼时就打算对凌雪霁说实话,因为她知道,虽然那些暗流可能会让这个单纯的女孩子见到金陵城不可知的yin暗面,但是她相信凌雪霁,不仅是因为她相信凌雪霁的xing情高洁,对于这些污秽之事只看不会浸染,还因为……一个比较晦涩就连她自己也看不清明的理由。 凌雪霁是她的夫人。 虽然,对方还没有明确的回答过自己,还处在一个思考的时间段,但是曲荃觉得,只要一朝是她的夫人,那边应该与她共担一朝风雨。她不想让凌雪霁涉及到此间污浊,却也不可避免的,得让她的夫人知道想知道的东西。 凌雪霁如果没问,她不会主动提及。但是 分段阅读_第 186 章 凌雪霁问了,她便答。 只不过她能做到的也只会是就事论事,不会延伸展开。 “为什么呀?你本来就是金陵城的大官,刑部尚书是金陵城很大的官啦。我爹爹经常和我姐姐说,在其位谋其政什么的,还有还有位置坐的越高,官做的越大,责任也就越大,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曲荃无奈的摇了摇头,凌雪霁敏锐的从曲荃无奈的笑里读出了一抹苦涩,她听到这个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对她说。 “因为,我是个权臣啊。” 因为我是权臣,所以我必须要贪得无厌,一心一意培养自己的势力,我要拉帮结派,我要与危岳雁势不两立。既然要做就不只能做做样子,跨出了第一步,上了雾海翻腾危岩陡壁的悬索桥,就只能一往无前,哪怕前方等着的是洪水猛兽,是万丈深渊,她也只能接着走。 哪怕是向着毁灭,迎着死亡。 “所谓权臣,在多疑的君王眼皮下,最好只做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因为君王不相信这样的臣子会提出不利己的议案,会说对自己没有好处的话。如果这个时候有政/敌跟她站在了一条线上,那就更加危险。圣上会怀疑她们两个是不是明不合暗合,背着他暗度陈仓,这样的种子若是落在了圣上心里那片多疑的土壤上就势必生根发芽,当那颗幼芽长成参天大树的那天,便是她神形俱灭,万劫不复之时。” 所以,她不能提出这样的议案。 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为了那件事,有些东西她只能舍弃。 对不起,雪霁,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骄傲,我也只是一个有着私/yu,为了执念无所不为的,俗人罢了。 凌雪霁自然不知道曲荃心里刚刚是怎样一片惊涛骇浪,或许也不能称得上是惊涛骇浪因为曲荃在早先几年,几乎夜夜都因这些思想而搏斗,不能入眠。这些东西对于她已是陈年旧伤,谈起之时心头如笼在一片yin雨之中,淅淅沥沥丝丝绵绵,没什么攻击xing,却也能将心底里所有的光亮压到更深处,藏起来。 “你刚才说,如果有政敌和你站在一样的阵营里,圣上就会生气,就会想办法搞掉你们?”凌雪霁听曲荃说了那些弯弯绕绕的,有点犯迷糊,像她这样听不进长篇大论的人就天生有一种偷懒的方法,那就是只取自己听得懂的点。刚才那长篇大论里面,她就听明白了这一句。 曲荃拿起茶壶给她续上茶,“不错。” “嗳,曲荃,那这样的话反过来说,如果有政敌和你站在不一样的阵营里,圣上就会很高兴,不会想办法搞掉你们,还会认真考虑你们说的事情呢?” “嗯?”曲荃闻言给自己续茶的动作一顿,聪明啊!她看向凌雪霁,发现对方正拿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被看的有点发毛,曲荃手上一动,决定喝杯茶压压惊。 “曲荃你怎么不说话呀?”凌雪霁见人不说话有点着急。 “你说的倒是有点道理,但是可行xing不高。”曲荃方才给自己续茶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个方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迅速得出答案。 “为什么呀?”凌雪霁更着急了,她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很有用的办法呀。 曲荃抬起眼睛瞅了凌雪霁一眼,奇了怪了,她发现这个小姑娘在别人面前非常容易动摇,却在自己这里特别不依不挠,若不是今天终于明白这小姑娘内心藏着股巨大的自卑,应该是从小活在她那个优秀到完美的姐姐光芒下滋生的yin影。而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不好意思,或者是什么想要好好证明自己。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打量了一下凌雪霁,这个小姑娘能在这种光芒下没有长歪真的是很庆幸的一件事情,因为她检查御史台送上来的案件,知道金陵城里头许许多多的yin暗面,很多姐妹兄弟,一个如果很优秀的话,另一个若是得不到关注很容易产生yin暗心理,然而凌雪霁却没有,她的负面影响除了这如蛆附骨的自卑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了。 “曲荃,你,你干嘛呀。”凌雪霁得不到答案,还被对面的人不时以一种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颇是不安,一张俏脸微微低了下去还 分段阅读_第 187 章 悄悄爬上了些浅红。 曲荃如实说道:“我在想你很难得。” “啊?”凌雪霁害羞完转为茫然。 “没什么,你刚才的提议其实很好,只是我找不到一个和我有同样想法的政敌。所以可行xing极低。”曲荃摇了摇头,取过一旁菜牌子,哗啦啦的铺展开,准备今天午饭就在这里用。 凌雪霁思绪转的很快,脑中灵光一闪,她激动的站起来扒住曲荃的袖子,惊得曲荃被手中茶汤呛了个半死。 “咳咳咳你干嘛?” 凌雪霁一双眼睛在包厢里闪的晶亮,“我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咳咳咳?” “危岳雁是你政敌不?” “是啊。” “找她帮忙呀,找她帮忙一定可以的!” “咳咳咳咳咳。”曲大尚书在自家夫人的安抚之下咳的更凶了。 第八十七章 冶炼鱼钩 “她凭什么帮我?”曲荃阻止了凌雪霁不得要领的顺背方式,天可怜见, 终于在肺咳出嘴巴之前止住了咳嗽。 “曲荃你先说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啊?”凌雪霁低下头去对手指, 从曲荃这个角度看可以看到凌雪霁微微嘟起的嘴巴, 和两腮因为低头有些鼓起的粉肉。 好吧这小可怜的模样, 曲荃扶额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副模样我就算是要拒绝也拒绝不了啊,更何况这个小姑娘内心还很自卑, 自己要是不由分说直接打击了她,那岂不是连最后一个鼓励她的人都没了。 “其实这个方法呢是很行的。”曲荃思索了一下, 顺便斟酌了一下接下来要用的词语, 在一堆平日里惯用的刺猬似的词语里挑选了几个尽可能温和,尽可能婉转的, “就是危岳雁,可能不太如你想象的那么配合。”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拒绝的太过于委婉,凌雪霁不仅没有感觉到曲荃语气中隐隐的拒绝, 还更加兴起,她一拍胸脯, “咳咳咳咳, 那个曲荃呀,这个事情你就不用担心, 包在我身上。” 曲荃看着她一张小脸扬着,满满自豪的模样,不禁不忍说拒绝的话,便也点点头, 默许了她的计划,“你去吧。”她觉得按照凌雪霁的小脑袋瓜,办法可能还真有,反正不会给她捅出什么篓子来应该就是了。 倒也不是因为曲荃过分信任凌雪霁,而是因为凌雪霁不是金陵人,如果凌雪霁从小在金陵生的根,她或许还会担心凌雪霁弄出什么幺蛾子,但是她在金陵城人生地不熟,加上如果要联系上危岳雁那支关系,就必定只能通过一个人—— 凌秋泛。 凌秋泛是什么人?那是比她那个夫君靠谱一万倍的人啊,再者有凌秋泛坐镇,凌雪霁就算是想弄出些什么风浪,也过不了凌秋泛这一关。这么想来,曲荃就安心了,唉,有这样一个姐姐,倒也是幸事。 她看了看凌雪霁,不禁心生感慨,有姐妹陪在身边就是好,虽然这个姐姐太过优秀间接使雪霁心中埋下了不自信的种子,但是也陪伴了凌雪霁十八年,她觉得可能也是因为这样一个姐姐的缘故,才能让凌雪霁在yin影中仍旧健康成长,心地干净的不染一丝纤尘。 凌江太守,也确实很会教育女儿。 等这段时间忙完了,也该带着凌雪霁回门一趟。 若不是摊上这惊动京城的连环血案—— 曲荃想到这件有史以来最令她感觉棘手的案子,不禁蹙起秀眉。对面凌雪霁满心欢喜的掏出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的小本本,记录下自己的大计后,终于发现了曲荃眉间的愁绪。 “曲荃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玩了这么久你也该饿了。”曲荃很快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将刚才挑出的几个菜牌放到凌雪霁跟前,“这几个是这家酒楼的特色菜,一定要品尝品尝,你看看有没有你忌口的食材。”接着又把剩余的所有菜牌都放到凌雪霁茶杯左边,单独成一片,“这些都是剩余的,你看看有没有你想吃的。想好了和我说。” 直到二人点好的菜都上齐,凌雪霁都一直观察着曲荃细微的表情,待小二离去时带上包厢的门,凌雪霁咬着筷子向前倾了倾身子,“嗳,曲荃?” “嗯?”曲荃 分段阅读_第 188 章 口应了声,一边将凌雪霁特意点的芙蓉糕粘好鲜花酱给她夹到碗里。 “你是不是还在为连环凶杀案发愁啊?”傻子才猜不出来这个问题呢,凌雪霁小鼻子动了动,夹起芙蓉糕咬着想。 曲荃看了她一眼没有制止,而是拿过一只新的碗,盛了些鱼羹端到凌雪霁面前,“饭前先喝点汤,养胃。” “嗯嗯。”凌雪霁听话的放下咬了一口的糕点,乖巧的捧起曲荃给的鱼羹喝。 曲荃看着她放下碗咽完了嘴巴里的食物才开口道:“我确实是在纠结这件事情,只是无论我怎么纠结都没有用,只能一步一步破。” “那你现在最大的疑虑是什么?”凌雪霁想着刚刚曲荃在鸟市上帮她完成了自己的心愿,自己也应该懂得投桃报李的道理,帮助曲荃努力去解决曲荃犯愁的事情。 “疑虑倒没什么,庆幸到是有一点。”曲荃虽然自小被教育食不言寝不语,但是因为这是在外面,加上陪着凌雪霁吃饭,便也没有特别拘泥这种事情。 美味的菜肴不仅开胃,还可以开话头,加上这又是两人第一次在较为密闭的空间里待着,又刚刚经历过那一场剖心,所以现在的凌雪霁一定有一肚子的话要和自己说,哪里闲的下来,曲荃觉得与其去压抑还不如让她说个痛快吧。 “庆幸什么呀?” “庆幸还有危岳雁和我作对,不然这件案子怕是我也不能一心一意的去破了。” 凌雪霁生在太守府,太守府与其他高门大族不一样,别的家里女眷基本都是由贴身丫鬟领了菜带着食盒在闺房里吃的,或是和女眷们坐于一处食用,而太守府里只有凌江和凌雪霁凌秋泛她们姐妹二人,所以基本就是一家三人一起吃饭。规矩不多,却也被教育过食不言寝不语。凌雪霁这方面还是蛮听话的,但是眼下她确实有太多的话想要说,加上这一桌子的菜如此丰盛,如果她要等吃完才能说话,怕是吃也吃不开心说的时候早就忘了话头,索xing就这样一边吃一边说。唯一注意的是,一定等食物全部咽下去之后再开口说话。 她和曲荃似乎有些默契,在对方喝汤或者吃菜的时候基本不说到重要的话头,不说让对方震惊的事情,这样一种彼此照顾的行为渐渐使得整个包厢的气氛有些温馨,就仿佛,这里才是她们真正的小家。 呸呸呸什么小家,凌雪霁捂住脸,直觉自己又想到了什么不好想的东西。捧着红扑扑的脸不说话。 曲荃放下筷子,倒了一杯茶水给她,“案子的事情你不用急,今天我陪你好好玩,明天再谈正事。” 凌雪霁喝着曲荃倒来的茶水降温,声音有点闷闷的,“没事啦,我今天已经玩够了,午后我们就去查案子吧。” “你想怎么查?”曲荃闻言问道。 ———————————————— 金陵城张记铁铺 曲荃看着“张记铁铺”四个泼墨打字,又看了看站在铁炉前憨厚直笑的壮汉,疑惑的看向雪霁。“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呀?是有什么发现要与我说?” 她看了看这铁铺子并没有什么异样呀?雪霁葫芦里卖的是什么yào? 凌雪霁笑的有些神秘,没有回答曲荃的问题,而是转头先对那个壮汉说道:“张大哥,麻烦你先留些铁片在这里,然后就去前面忙吧。我以前学过这些的不用担心。”接着又目光灼灼看向曲荃。 曲荃了然,在心里翻了个无奈的白眼,从袖中取出最后剩下的一点银钱jiāo给那个姓张的壮汉——都买鸟闹得,曲荃花光了半个月的俸禄,就连刚才在酒楼吃饭也是刷脸赊账,曲荃开始默默进行自我怀疑,她这该不会是娶了个败家娘们儿回来吧??? 壮汉接了钱,挂着淳朴的笑意乐呵呵的离开了,只留下曲荃和凌雪霁两个人在铁炉边熏烤。 凌雪霁眨眨眼睛,“金线鱼钩带了吗?” 曲荃不明其意却仍旧点了点头,“怎能不随身携带。”说着就从襟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香囊,然后在香囊的夹层中间取出那枚缠着金丝的鱼钩。 这件案子破到现在,曲荃不得不承认自己都有点快崩 分段阅读_第 189 章 溃了。先是一波三折,凌雪霁指出鱼钩的问题,这枚鱼钩应是绣花针改造,唯一的目击证人阿茅总是不信任自己,说的证据真假参半,后来又遇到危岳雁,定明每辆运尸马车牵着的马匹尾巴上有弭罪司里才有的酷石散,之后发现阿茅姐姐失踪的地方是万霞山,万霞山上遗留了阿茅姐姐的白玉发钗,以及有人在山上枯树林间留下狰狞的红痕,看不出所以然。 紧接着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曲荃的意料之外,先是万木红痕被危岳雁引申解释为金陵城去往吴郡的水路,然后危岳雁迅速找齐当时参与运尸的无辜百姓,让百姓们确认当时装酷石散的缪琳瓶,最后查出缪琳瓶身上的气味正是弭罪司独有的气味。这种气味浸染多年,不可能认错。 至今曲荃都不知道她的左膀右臂之一的史桩究竟在这件案子当中扮演着什么角色,如果是被人利用,那么他又为何不说?如果是有意参与其中,那他……又是何动机? 她带着新的旧的满满一腔疑惑站在这里,站在凌雪霁的面前,她看着锻铁炉子里烧灼的红光映照在凌雪霁的脸上,将少女精致的眉眼晕染出一抹艳色。她就这样静静的等着,等着这个未谙世事的小姑娘即将用这个炉子带给她怎样的惊喜。 第八十八章 铁铺遇袭 这小间一般都是张记铁铺用来锻造重要客人的金属器物时才会用到,与前头间里陈设基本一样, 正中放着个大火炉, 炉边架着一个风箱, 风箱里面贯出的风力引得炉膛内火势更猛。 凌雪霁从曲荃手中接过那枚金线鱼钩, 捻主金线的头一拉, 原本缠成圈状的金线成花瓣状平展开来。这金线的质地比较好,拉平后基本上没有之前的圈在鱼钩上的痕迹。凌雪霁取出鱼钩上的金线之后, 直接将准备了一个不融与火的器皿,将鱼钩放在上面, 丢入火炉中融成铁浆, 紧接着取出一旁让张老板准备好的磨具,挑挑拣拣最终选中一只, 将烧红的铁浆小心翼翼倾倒入磨具中。如此反复,再经过一番锻打,最终经由淬火, 终于在曲荃的目瞪口呆下将这枚金线鱼钩还原成了原本的绣花针模样。 用厚厚麻布捻起这枚刚淬炼好的小小绣花针举到曲荃眼前,“看容貌复原咯~” 曲荃从她手中接过那枚绣花针, 脑海中有什么在破土而出, 眉宇间疑云未褪,凌雪霁笑嘻嘻的声音就在一旁响起。 “刚刚你在外面的时候, 我和张老板聊了一会。绣花针现在大多使用的工艺都是比较繁琐却可批量生产的,工序繁多,有校直、切断、磨尖、压型、冲孔穿鼻什么的,但他这里却有一种古法, 就是直接用炼剑的工艺来炼造绣花针。这种工艺需要无比精细,稍有不慎就会失败,幸好我以前没事干的时候就逮着师父练这个,也是你运气好,这种古法早就失传了,我之所以可以学到是因为我的师父是这种古法的传人之一~~而且张老板也帮了大忙呢,我刚刚问的那些铺子里都没有这种工艺,只有张老板这里有。而且啊他还说金陵城里所有规格的针模他基本上都有。真的是帮大忙了。” “雪霁,你这是何意?”曲荃努力在脑海中把所有的线索都拿出来理了一遍,或许是震惊于凌雪霁突然间bào发出的本事,导致她现在还有点没回过味来,脑子像是灌了铅一样无法迅速转动。 凌雪霁就等着她这一问,当朝正三品的刑部尚书大人在问她问题耶,想想都觉得自豪无比。“咳咳。”于是当朝刑部尚书夫人清了清嗓子,扬起一张志得意满的小脸。 “鱼钩没有规格,那绣花针有没有规格呢?” 曲荃:“!!” 醍醐灌顶。 “雪霁。”曲荃有些激动的捧着那枚绣花针小心翼翼的往襟中的荷包里塞,隔着里衣甚至还能感觉到那枚绣花针火中带来的热度。炉膛里燃起的熊熊烈火彷如一道明光,照亮这连环血案中最晦涩黑暗的一节。 这是光明的初端。 “在吴郡的时候姐姐曾经和我说,我们大夏对于女xing使用的绣花针规格有规定,大约是和布料一样规定过尺度,绣花针的规格是为了让 分段阅读_第 190 章 分级更加明显,是什么级的身份,就只能用多少规格的绣花针。这样一来我们直接就用绣花针去查它主人的身份级位,不就可以缩小很大范围了嘛!” 凌雪霁说完,俏皮而自信的对曲荃眨了眨眼睛,曲荃心中震颤,一来时发觉凌雪霁其实也有她自己很擅长的东西,她完全没必要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自卑,二来则是惊讶于凌雪霁的思维。一开始他们都只认为鱼钩就是鱼钩,所有要指明的东西也只能从鱼钩本身去寻找,就算凌雪霁一开始提出,这枚鱼钩是由绣花针锻造改成,他们只是只是循着路去思考,从来没有想到过,既然这条路行不动,那就重新伐木劈山,开出一条新的路来尝试。 她太过珍惜这枚得来不易的证物,故而没有破釜沉舟的决心。而凌雪霁却没有这种顾虑,依她来看,这枚鱼钩既可以是鱼钩,也可以是绣花针,既然从鱼钩上得不到线索,那就从绣花针里找。光凭想象不如直接把它恢复成原型。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绣花针上也得不到什么线索,关键点还在鱼钩上,怎么办?”曲荃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却还是禁不住一问。 凌雪霁笑的毫无顾忌:“我记得那枚鱼钩的样子,大不了我再给它造成鱼钩不就行了?” 额……和自己想的还真不一样呢。 曲荃嘴角有些抽搐,果然有一技傍身,就无所畏惧吗?接着自己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 凌雪霁见曲荃终于舒开眉头笑了起来,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找了旁边一条小板凳坐好,“曲荃,石斛哥哥说你后来又去见阿茅了,他有没有和你说什么新的线索呀?” 曲荃想起那天“严刑bi供”的场面,又看向凌雪霁单纯的等着听故事的眉眼,决定还是将那些不必要的细枝末节省去,却听凌雪霁先开了口。 “其实阿茅他也是个很孤独的少年,他对陌生人警惕xing很高,曲荃你不要太生他的气。我想他一定不是什么坏人,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曲荃暗暗叹了口气,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无可奈何的理由呢?御史台每每送上来的复核案件里,见的最多的,就是无可奈何。每个人都怀着每个人的执念,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必然这么做的理由。谁也怪不得,那又该谁来担责呢? “那天阿茅说,他那位姐姐名叫‘白华菅’,曾经在素烟阁卖唱,后来被一个达官显贵看上,就去做了那个人的家姬。但是至于是哪个官员,白华菅一直都没有告诉他,像是故意不让她的弟弟知道一样。只是按时托人给阿茅送些衣物银两,其他的就没有什么联系了。直到后来白华菅被抓,才收到她留给阿茅的一封求救信。” 凌雪霁再次抓到重点,“那那个求救信呢?” 曲荃摇了摇头,“那封求救信可以说更像是一封确认信,就是让阿茅相信他的姐姐在那个女人手里,至于那个女人是谁阿茅还是坚持他原先的说辞,不认识。” “那应该就是真的不认识了。”凌雪霁道。 曲荃有些意外的看过来,“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凌雪霁:“因为我觉得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连鱼钩他都给你了,难道还会吝啬一个女人的身份?” 曲荃:“……”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但怎么感觉总归不是这个理。 二人正思索着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张老板淳厚浑重,明显显出为难的声音,“这位客人,你等会再进去吧,刚刚两位姑娘要锻造东西,还没出来呢,你现在进去不太好……” 正说着“砰”的一声巨响,里间的门就被人一脚踹开,曲荃和凌雪霁不约而同站了起来目光落在刚进来的人脸上,这是一张陌生且略显呆滞的脸,但是曲荃和凌雪霁不约而同的感受到了森冷的气息。 那人一把把张老板推进来,一脚又将门踹上。张老板连忙走上来给曲荃凌雪霁赔礼道歉,话音刚启,只见曲荃大喝一声:“小心!!”身同音起,一下将张老板往自己这边一拉。张老板还未反应过来便见眼前银光一晃,一道嫣然的身影倏然出现在自己身前替他挡 分段阅读_第 191 章 开了刚才致命的一击。 那刺客见一击不中,森寒的瞪了凌雪霁一眼,凌雪霁只觉这一眼像是一击冰刃,激的她浑身一个激灵。但是这样的本事在她眼前还算不上什么,毕竟在武学上,她除了在师父和危岳雁那里碰过壁,还自信没什么人奈何的了她! 刺客见面前这小丫头面对自己的注视竟然毫无惧色,眸中还隐隐迸shè出较量一番的兴奋,虽然讶异却更是存了杀人灭口的心,他挥动腰间抽出的软剑转身直刺曲荃,谁料凌雪霁反应迅捷,刚见他的剑势有变,便立刻接招化招。她第一次出门,又有曲荃相陪,没想着带什么宝剑,只佩了一把镶了宝石的云纹匕首。 都说兵者,一寸长一寸强,可使着长剑的刺客并未在使匕首的凌雪霁面前讨到什么好处,曲荃早就带着张老板藏到凌雪霁招式能护及的范围内,远远看着凌雪霁身形矫健与刺客搏斗,衣袂翻飞并未使她动作有一丝滞留。这是她第一次见凌雪霁这么畅快淋漓的施展所长,眼中迸shè出来的光芒极其耀眼,耀眼到连她都有些自惭形秽。 不论是为了和姐姐不一样,想要逃出姐姐的光芒圈也好,是真正喜欢想要学也好,这已经成为了她十八年来陪伴她最久的事情,也是一件足以挑动她所有兴奋神经的事情,早已深入骨髓,不可剥离。 无论什么缘由,天赋就是天赋,本事就是本事。 谁也讨不来谁也抢不走,徒留他人投来惊艳婉叹的目光。 只有沉浸在剑影刀光中的时刻,才真正属于凌雪霁。 只可惜,主角却从不自知。 第八十九章 明威将府 那刺客软剑一抖,剑刃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du蛇, 每次都险险在凌雪霁细嫩的脸颊上方划过, 看的曲荃心惊肉跳。女孩子家最重容貌, 若被针对最重视的部分, 那么再密不透风的招式都会露出破绽。然而对上凌雪霁, 刺客明显失了算。凌雪霁躲他不致命的剑招并不是因为爱惜容貌,仅仅是因为招式中的破绽轻而易举的被她看破, 随便一躲就躲过去了,刺客若是知道真相怕是当场引剑自刎, 看现在的模样定是还未发现。 凌雪霁才不管对手心里那些弯弯绕绕的, 她只知道对方出招她就接招,而自己出招则招招寻其致命点。所以当刺客每每向她的脸蛋攻来时, 她并没有后缩,反而迎刃而去!一把雪亮的匕首反shè出炉膛火光直取刺客命门! 攻势背后隐藏着脆弱,刺客万万没有料到这少女出招如此凶残, 只得抬起左臂强护胸口。匕刃如亮雪忽至刺入的那一瞬间冰凉透骨,刺目猩红飞洒着溅开, 此时右手也未闲着, 就这中招的姿势软剑在空中转了个势飞速回腕反刺。凌雪霁反应迅疾登时抽回匕首借腰力后仰避过,刺客得空丝毫不敢恋战, 飞身破开房门往外冲出。 凌雪霁此时正在兴奋头上,今日此战恍若久旱逢甘霖,很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打过一场了,见人逃跑第一反应自然是追, 但是想着曲荃还在这里需要人保护,只得暗暗攒拳强行收了兴致正yu转身—— “雪霁追上!” “!好嘞!!” 凌雪霁听了曲荃的话登时笑逐颜开,将手中匕首往腰间别着的鞘里一收,乐不可支的飞身而出。曲荃早已扶起张老板,见凌雪霁出去,自己也立刻跟出去,来到铁匠铺外头只见人头攒动满街的惊呼声,她顺着惊呼声寻去只见三层楼外一抹嫣红身影翩然跃动。 刺客想来没有猜到凌雪霁不仅身手了得,轻功也毫不落下,不禁脑中猜测对方真实身份,一边脚下不停,气息未降连即升起丝毫不敢有片刻停歇。 那边凌雪霁身上披帛早已不见,许是觉得碍事不知道丢在何处,她的眼中闪动着一簇愈燃愈烈的火苗,一张俏脸上满是兴奋的神情。一片飞瓦携风声而至,凌雪霁不假思索借力一个旋身躲过,又一片接踵而来,凌雪霁眸光一转骤然降下身形凤头履轻点新柳枝条翻身后仰。越来越多的飞瓦向她周身各个大xué袭来,凌雪霁嘴角一弯,等的就是你这招! 只见黄绿相间的新柳枝条似被狂风乍起, 分段阅读_第 192 章 在空中旋出涟漪般的形状,枝叶相缠满眼黄绿翻腾竟生生将数十片屋檐飞瓦吸入旋涡之中。 “哇啦啦啦”一阵碎叠声落下,凌雪霁趁再起之时往地上瞥了一眼不禁咋舌,我滴个乖乖,这人是把谁家屋顶给拆了吧…… —————————— “大人,属下来迟!”张斐领着十数个金吾卫对骑在马上的尚书大人抱拳行礼。 “无碍,左街衙门调人确实不易。”曲荃瞥了眼张斐身后的那几个金吾卫。 除了张斐以外其他几个金吾卫左街衙来的金吾卫纷纷揩了一把汗。 曲荃也懒得多为难他们,直接从怀中掏出一样软绵绵的什物朝他们丢去,张斐眼明手快接了一堆金吾卫面面相觑。 “大人,这是……?” 曲荃抬手抖动缰绳转过身去,语调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就从此处开始寻找披帛碎料,今日晴暖无风,依碎料方向前行便可。” 金吾卫互相看了一眼,“是!” —————————— “曲荃!” 当曲荃领着人到的时候,凌雪霁正好从树上跳将下来,只一见她身后跟了一众金吾卫,而且除了张斐大哥以外个个都是生面孔,不禁有些拘束起来,仅行了两步就站在原地不复往前。 曲荃知她踌躇,径自下了马将缰绳jiāo给张斐,到凌雪霁近前,替她拢了拢追刺客而拂乱的鬓发。 凌雪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有些不好意思,只拿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言道:“你……找到我丢的披帛啦?” 曲荃故作埋怨模样,“切得那么细碎,布的那么密,每块碎料上还特意压了块石头,傻子才找不到。” “我……”凌雪霁听自己的计划被人逐一挑明,不知怎的有种特别羞耻的感觉,手指上不停的绕自己袖口布料,“我这不是怕有风吹走布料嘛,这才压了小石头,我又没有首饰什么的……” 其实今日无风,就算是披帛碎料也不一定会被吹拂多远,加上不规整的碎料,即便是蜀锦广绫染了灰,也无人拾取。不过曲荃并不打算说这些,反而唇角掩袖笑语低靡,“那是自然,多亏了我夫人聪慧机敏。” 说这话时曲荃可以压低了音量,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见,凌雪霁登时便羞的掩面跺脚,“呀,曲荃!” 一旁的张斐和左街衙金吾卫像一根根木桩子似的杵在一边,见这个从树上跳下来的小姑娘缠着他们尊贵的尚书大人又是掩面又是委屈又是脸红的,看的数脸懵bi。 张斐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事,于是挺胸昂首走上前去准备当“恶人”,冷不丁被尚书大人扫了一眼。 “张斐?” “属下在!” “此处是何地?”曲荃方才在同凌雪霁确认这条巷子就是那刺客最后消失的地方后,开始询问张斐,毕竟这是她们不经常涉足的左街区域,还得由张斐来盘问那几个左街金吾卫才是。 其中一个金吾卫闻言便答:“启禀曲大人,此地名为藏拙巷,平时都没什么人来的。” “人烟稀少,鲜有问津么……”曲荃琢磨片刻,接着问道:“可有什么府邸家宅?” 那个金吾卫在脑子里搜寻了一下,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 曲荃站在一处高门大宅前,耳边是那几个左街金吾卫的回话。 “藏拙巷只有一座府邸,便是此处。” 曲荃闻言举目看去,天边层云蔽日,浓墨泼洒的云翳将朱红大门笼罩在重重yin影之下,鎏金的大字像是被夺取了光彩,细细辨去才识出那五个大字—— 明威将军府。 第九十章 所谓作死 十二卫大将军府邸 绿沉蹦蹦跳跳的指挥一帮婢女仆众将一把七弦琴并一些成捆打包的书籍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精巧玩意搬到将军寝屋,凌秋泛见人进来放下手中一只橘红毛绒的绣球鸟将人唤住。 “夫人有什么吩咐?”绿沉先是让那些人停下手来, 接着回应道。这些东西都是夫人的心爱之物, 若是她不看着闹出了什么事故, 这就不是那么容易挨过的了。绿沉虽然明面上看着大条实则却 分段阅读_第 193 章 心思细腻。 凌秋泛心里暗自点头, 招手让她到了跟前, “绿沉,将军今夜仍旧不回府么?” 绿沉听闻此话便知大事不好, 因为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将军那个木鱼脑子自己明里暗里说了那么多次她就是不开窍,那她能有什么办法。眼下倒好, 夫人又问起来了, 自己就算脸皮再厚也在这一刻羞于面对夫人。 唉将军自己没胆子,偏拿她来担! “夫人……您猜的不错。” 她已经准备好接受自夫人处传来的各种负面情绪, 脑中思绪翻涌四处搜刮安抚空闺寂寥的夫人的词汇。 “那你可知将军这些时日宿在何处?”凌秋泛声音静的仿佛净月下的一潭碧湖,泛着点点粼光,虽透着冷意却又听来平静温和。 绿沉闻言偷偷抬了点角度, 狐疑的去偷窥夫人神色,目光顺着施了胭脂的唇缓缓上一移……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清冷的眸。 “啊!夫人!”绿沉并未料到凌秋泛在这一刻会突然低头, 眼睛里似乎还藏了几分笑意。 “我并未生气, 你只管说你的。”凌秋泛闻言安抚,她已经在将军府里头住了数月, 每日饮食洗漱都是绿沉这丫头在伺候,对待绿沉淡意犹然疏离早已不存。说这句话的时候也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些许温和之意,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相处的久了也知道谁是真心, 谁是假意。 思及此凌秋泛又不自禁的想起了那个久未归家的人。她为自己派了最贴心的婢女终日侍候,送了自己一个合乎心意的后苑书阁,给自己一个安稳舒适的将府深阁,这里分明是金陵异乡,她却让自己觉得彷如久归故里。 “这一点我也不知道……”小姑娘嘟了嘟嘴,接着纤细的秀眉一挑,圆溜溜的小鹿眼倏然一亮,“但是我有关注过湛金每日出门的方向,并且经过多方打听,知道湛金天天去送饭的地方叫做昌合酒楼~” 凌秋泛在心头低笑,这小丫头倒是个人精,不直接说将军去了哪里,而是借湛金送饭的地方来暗示自己将军可能所在地,这样子既避免了被将军秋后算账,又不违背要听从自己命令的原则,倒是巧妙。想到这里不由又将绿沉通身上下打量一番。 —————————— 昌和酒楼 湛金一脸冷漠的看着危岳雁在一张小木桌上咗着酒,滋味很好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出声,“将军,您如此钟爱这家酒楼,不如属下今日就为您盘下来,再布置装潢一番,就能当个别院使了。” 危岳雁闻言放下酒杯摆摆手,“不可不可,你这个思想太危险了。”她并指在那张上好的红木餐桌上敲了敲煞有介事道:“你今日把这儿买下来,明日上朝我就能被那群言官的唾沫淹死。” 湛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决定刺激一下自家主子,“将军英明,是属下疏忽了。刑部尚书曲大人的假期已经休完,明日也会去上朝,来淹将军的唾沫里想来十之八九都是她的。” 危岳雁一听果然头疼了起来,嘴里“嘶”的一声抬手摁住太阳xué,“我说今日怎么头这么疼,原来是因为要见到那厮了。唉湛金啊你说我今日喝个醉死明天告个假成不成啊?” “为曲大人挨二十大板,属下认为不值当。”湛金想也不想便答。 不仅是大夏律例,古往今来所有王朝对待迟到或者旷朝的官员一般有两种惩罚,一、杖责,二、扣俸禄。第二项对于危岳雁而言无关痛yǎng,但是第一样就不一样了,虽然危岳雁是武人,但是武人也是要面子的。为了不想见到宿敌平白挨那几十下棍子打个屁股开花,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危大将军咬了咬牙终于还是放弃了这个愚蠢的计划。 但是放弃归放弃,心里还是要难过一下的。此时四下无人也就只有湛金在,危岳雁刷的一下趴在桌子上带起巨大声响,紧接着一声长而缠绵又着实哀怨的叹息敲着胸腔里闷闷传出。 本来憋了股怨念不敢回家见秋泛就已经很悲惨了,怎么明天还要见到那个冤大头,危岳雁唉声叹气连叹自己命不好,今年运势低靡。越想越委屈最终只得趴 分段阅读_第 194 章 在桌子上装死。 一双手轻柔的搭上她的肩膀,力度适中的揉按起来,危岳雁被按得舒服,不禁有点哼哼唧唧出来。 “湛金,你什么时候手艺变得这么好了……嗯……” …… “…………嗯?” 忽的觉出不对,危岳雁眉头一紧脑中一点冰清,闪电般攀住肩上正在认真按揉的手,翻腕前抽折肘均以一个迅猛的力度施出,下一个眨眼人已经被制服在了桌子上,菜盘酒盅乒铃乓啷摔了一地,待危岳雁看清人后,一颗心也随着那些瓷盘碎裂成渣。 昌和酒楼一楼用餐的客人们都在此刻听到一声震耳发聩明显还灌了十足内力的惨号—— ———————— 危岳雁将一块帕子用温水拧了,战战兢兢的为自家夫人擦去脸上沾上的酱汁汤料,而她家夫人则闭着眼睛任她动作,任危岳雁怎么找都在那上面寻不到任何表情。 没有表情,才是真正的可怕。 危岳雁觉得这一刻自己的心脏活泼的就像是要蹦出喉咙口。她面上虽然也崩的很牢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是内心却热闹的不行。 在内心为自己方才粗鲁的动作赎了千般罪,顺便戳了湛金无数刀之后,床上正被她擦着脸的那尊“佛”终于开了口。 “将军,多日不见,身手还是那般矫健。” 第九十一章 君心我心 “啪”的一声,饱吸清水的帕子从手中掉落与地面来了个亲密相撞, 危岳雁的膝盖也隐隐有追随而至的趋势。她想要努力维持镇定, 以保住自己十二卫大将军的气节, 然而颤抖的语调还是将她无情出卖。 “夫夫夫人过过奖了。” 凌秋泛缓缓睁眼, 仿若纱橱轻展开映出帘外一池盈盈秋水。危岳雁不禁呼吸一滞, 这些日子以来,竟是许久未见这泓秋水。平日里回府邸的那几次, 也只敢在后面尾随片刻,或是在后苑泛起琴音的时候飞跃至书阁楼顶, 阖目聆赏那人指下风华。像今日这般直面相对却是不曾有过。 仿佛感受到了这边的滞涩, 那秋水似被秋风一带,盈盈的转了过来。危岳雁觉得自己在战场上硬受十qiāng都能站持住的一双腿隐隐有些发软的趋势。果然一面红妆最杀人, 降英雄的总是那化骨刀——呸呸呸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万万不能让秋泛听到!危岳雁在内心唾弃了自己一万次。 “咳咳,那个……”危岳雁见凌秋泛一双眼睛似笑非笑饱含深意实则什么都没有全是她多想的看着自己, 颇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但是与此同时浓烈的尴尬笼罩不去。危岳雁觉得此刻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来化解这种冰凝的气氛, 于是搜肠刮肚的找话题, 最后选出了一个她觉得甚是满意的问题问了出来。 “夫人是怎么出来的?” 金陵城中天子脚下,对达官家眷的束缚也更强烈, 加之官衔越高,越是他人弹劾的对象针对的目标,稍有不慎便一步踏错,牵一发动全身。一般而言, 正三品堂下以上的官员都不会让自家家眷在自己并不陪同的情况下自行离开府邸,上街闲逛。更遑论是十二卫大将军的家眷。 危岳雁看着一身装束与家中无异甚至更添清贵的凌秋泛,不禁生出好奇之心,便问了出来。若是这个女扮男装什么的或者扮成丫鬟的模样跟着绿沉混出来倒还有可能,可这大摇大摆穿着华服晃悠到自己栖身的酒楼这算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凌秋泛的眉眼仿佛笼上了一层亮色,看的危岳雁不禁精神一震。见惯了凌秋泛平日疏离淡漠,柳眉笼清愁的模样,此时的凌秋泛却像是一块笼了灰尘的冰晶,一瞬扫落碍眼的尘粒,露出晶体透的发亮的光泽,阳光照shè在晶体表面渗出的水渍上通体生华。 “将军命妾身前来,妾身怎能不来?”凌秋泛倩然巧笑。 “我什么时候——”危岳雁问出半句猛然住口,在金陵城也不乏达官显贵出门在外,命丫鬟仆从回府邀家眷同往的事情,只要说是自己传唤将军府门前的侍卫确实没有阻拦的必要。可是……危岳雁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悬挂的令牌,一般而言若是有 分段阅读_第 195 章 类传唤,都是需要家主的令牌为证,此刻令牌在自己身上,凌秋泛又是如何瞒过众人轻易出府的? 凌秋泛把危岳雁从迷茫到了然复又疑惑的过程看在眼里,并不打算隐瞒多少的她微微侧头,“有将军身边的贴身婢女引路相随,府中武丁守护,又有什么问题?何况……”她甫一抬眼,浅笑依旧,“这不是寻到将军本人了,再不相信,将军的话还能作假?” “夫人聪慧,是危岳雁迟钝了。”危岳雁心悦诚服。虽然只是一件小事,但是金陵城中敢如此大胆行事的似乎还真是只有自家夫人一人了。其他的贵门夫人不尽然都是因为没有这份慧黠这份胆识,归根结底是没有这份能让她们自恃的宠爱吧。想起金陵城中贵族圈里头的婚姻,危岳雁心中不禁一阵唏嘘。 “将军莫要以为一句夸赞就能令秋泛释怀?”凌秋泛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危岳雁。 危岳雁几乎准备求饶,突然又觉得不对,换做从前自家夫人哪会与自己做这般玩笑,她不由抬眼仔细看了看夫人的神色,嗯……朱唇皓齿,美目生辉,夫人当真绝色…… 那双盛着盈盈秋水的眸子在这样热切而直白的注视下凝成一潭冰泉。 危岳雁:“……夫人请讲。” 凌秋泛扫了危岳雁心下掂量了一番,不打算与危岳雁继续绕下去,进而直抒来意,“小妹今日来了一封信,有件事情与我相商,我一人迟疑不下便来请将军共同商议决定。” 危岳雁一听到是凌秋泛的妹妹凌雪霁来的事情,自然万分热切,但转瞬一想,凌雪霁找自家夫人商量的事情,自家夫人又要来找自己说,这种事情用膝盖想都知道和那个曲荃有关系。于是热切的神色倏然转冷。 敏锐如凌秋泛自然捕捉到了这一细小的变化,她抿了抿唇言道:“将军不妨先听我把事情说完再表态,小妹虽然顽劣,但xing子纯良真挚,并无一丝邪念。这一点还请将军放心。” 危岳雁心道我不是不放心你妹,我是不放心你妹夫啊!当然这个话还是不能让凌秋泛听见的,所以危岳雁自然没有出声,而是换上了一个十分配合的表情示意凌秋泛继续说,自己洗耳恭听。 凌秋泛看她这个模样也知道她这是打算认真听了,但是还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虽然她们已是夫妻,但并不代表自己提的事情对方一定要念及情面来听,所以凌秋泛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提前告知危岳雁。 “我知道将军那次与我相谈不甚欢喜,但是一码事归一码事,我希望将军以大局为重,不需要因为一些私情来迁就我,也不需要因为抹不开情面而顺着我。秋泛毕竟不如将军眼界开阔,若有言错,还望将军勿怪。” 危岳雁闻言一惊,她确实是没想到凌秋泛会这么说。因为一般而言有人如果抓着自己的一些把柄,绝对不会如凌秋泛这样从jiāo谈的一开始就将那枚决定生死关键的王牌jiāo到自己手中。虽然从前便知道自己喜爱的这个女子心有大义,聪慧果决,虽然是一派温款的大家闺秀,却有着不输男儿的气魄与胆识。但还是今天方才知道,自家夫人还极懂得把握分寸,她可以自恃自己对她的宠爱伪造宣令擅自出府前来寻自己,又明白曲荃和凌雪霁所求之事涉及自己的利益权衡,不会利用自己对她的情感以及前几日对她的愧疚之意趁火打劫,使自己乖乖被她牵制。 度量分寸,把的丝毫不差。 危岳雁知道,对方此刻并未将自己放入心底,她们虽有夫妻之实,却也仅仅止于洞房花烛那一夜。然而在沟通这一点上,凌秋泛的所作所为已经超出寻常夫妻与此事上的做法太多太多。思及此,危岳雁方才被压抑的情绪倏然就轻松了很多,连说出来的话语都洋溢着满足。 “夫人严重了,你我夫妻,无需顾忌太多。事态利弊我自会权衡,夫人尽管畅所yu言便是。” 凌秋泛闻言便知,危岳雁这是在告诉自己,她不会因为私情来影响正事的决策,君心知我心……凌秋泛不知怎的突然想到了这么一个诗句,心中微烫。 凌秋泛要说的事情就是凌雪 分段阅读_第 196 章 霁今日对曲荃说的妙计。她这个妹妹今日不知怎的被曲大人带出去逛街市,然后逛着逛着不知怎的就见到了许多珍稀的禽鸟。凌秋泛说到这里,又似笑非笑的看了危岳雁一眼,危岳雁被她看的有点莫名心虚。这才多少时日,怎么感觉曲荃和雪霁妹妹的感情已经比她和夫人的感情好那么多? 她还没带夫人去看过金陵城,逛过市集,看过珍稀鸟儿呢!这个曲荃究竟对单纯的雪霁妹妹使了什么妖术!危大将军的思绪不觉飘远,心里头满满都是抑制不住的浓烈嫉妒之情,但是面上仍旧一派温静祥和,认真听自家夫人说事情。 据说这些珍稀鸟雀大多来自冰原山川,或热州茂林,对金陵城的气候极不适应,被捕捉到金陵城后,病痛缠身,无外乎活过五个月的。曲大人与自家妹妹心疼不已,不仅想办法将那些珍稀的鸟雀全部放生,两人还商议出/台一条新的大夏法令,禁止让鸟贩继续贩卖珍稀鸟雀,从根源上解决这一问题。 “这种法令她推不出来的。”危岳雁听到这里直接下了判断。 曲荃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因为她们是一类人。 曲荃的所忧所虑也是她的所忧所虑,她们身为权臣,最禁不住帝王猜忌。太过完美一心为民为国的臣子终将遭来非议,不论是想要施展自己的报复,还是为了完成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股子疯狂的yu/念,她们都注定只能做一个权臣。对着权力有着疯狂热爱,无视百姓生计,无视忠臣良将,无所畏惧抛弃一切来追逐君王手中用丝线牵引着的名为权力的果实的人,能为那颗果实争到狼狈不堪双眼赤红的蝼蚁,才是帝王心中最放心的臣子,才能在这个朝堂上,活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九十二章 何妨一试 她们都是摸着锁链过天险的人,还哪里能去搀扶别人? 凌秋泛正yu说下去, 猛然撞上危岳雁此刻的神情, 不知怎的心头一阵颤动, 仿佛危岳雁此时眉间的细痕凝作实质, 被按在心底那把名为“记忆”的琴上, 指下轻播,恍然经年之前, 篝火陋室,两相依偎。精巧的面具之下自己抚平过怎样一双好看的眉…… 思绪如泉水翻涌而上, 凌秋泛不禁忘了言语, 徒然看着那双眉眼出神。 危岳雁发完呆正在内心匆匆谴责了自己两句,准备重新当个好学生乖宝宝听自家夫人说话, 结果没想到一抬眼自家夫人好像也在出神……这样的话,自己应该也不算干了什么坏事吧咳咳。危岳雁这么安慰着自己,然后抬起手正打算提醒自家夫人继续往下说, 可是一望进那泓秋水,战场上杀伐果断的年轻将军又失了神。 这个眼神, 看得她心头一凉, 彷如三月春水泛起柔柔的波,掠动了江畔浮凌, 丝丝寒流渗入柔波,冷了江心。那泓秋水太过柔情缱绻,从未在三年后的凌秋泛眼中见过的情愫在明确的告示着,此时的凌秋泛看的不是自己, 而是透过自己看向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的心上人吧。 那个不知名的,不知所踪,最后弃她而去,惹她伤心的……心上人。 危岳雁心中一阵气血翻涌,隐在一侧的拳头暗自攒紧,世上怎会有那么不知足的人?她捧在手心放在心间的女子,白白一颗琉璃心都奉给了他,而那个负心郎却将这颗自己百般求不得的真心践踏足底,弃如敝履。而这样负心薄幸之人,却仍旧能惹得秋泛露出这样伤心的表情。 危岳雁觉得不能忍,她忍不了的做法就是粗暴的打断。 “啪。” 清脆的一声掌鸣。 凌秋泛如梦初醒,诧异的抬眼看向收回掌的危岳雁,“你为何……” “一时手yǎng,冒犯夫人了还请勿怪。” 危岳雁淡定的拍拍手,随着她的动作,一旁红木餐桌应声碎裂在地上。 凌秋泛看到危岳雁拍成碎块的桌具一向宁淡清浅的脸上染上了些许惊愕的神情。但这一惊倒是让她回过了神,从方才悲伤幻离的过往梦境中抽离出来,看向眼前真真切切的人,心底蓦地有些发虚,自己怎么能将危岳雁当做她呢,这样对谁都是 分段阅读_第 197 章 错的。 但是至于为什么会发虚,凌秋泛自己也不清楚。 既然不清楚,那就说些清楚的事情,凌秋泛理了理思绪,刚才危岳雁回答的话她自然也是听到的,但是她并不打算接着那个问题继续说。而是换了一个新角度,言道:“不论此法令实施可不可行,将军不妨先说说自己对那些珍稀鸟雀被人捕捉贩卖一事的见解吧?” 危岳雁思路也刚刚回转清明,听凌秋泛问完便也没有多想,夫人问什么自己便答什么就好了。“天下万物生灵都有自己的生存法则,有些生活在冰原一带自然适应不了金陵城温暖的气候,莫说金陵城的冬季就比那冰原热上十倍,倘若这鸟雀是夏季捕来,恐怕连一月也挨不过。” 她幼时便生长在金陵城,父兄常年征战在外,但是也还是有娘亲陪自己去逛逛集市的,那时候鸟市上的品类比现在还要多,那个时候她看到满街的鸟雀自然也想其他女孩一样兴奋,只是一上前就听得一个衣着十分漂亮的小姐姐在向那个鸟贩抱怨,前几日从这里购买的小鸟不过一月就病死了,死的时候浑身湿淋淋的恶心的要命。身旁一个仆从手中便提着一个金丝的鸟笼,看起来是价值不菲。 笼子上蒙了一块白布,那块白布的质地一看也是很华丽,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危岳雁就是觉得这样的东西看着有些令人不舒服。果然那女孩不知道与鸟贩说到了什么,生气的一把扯开白布,露出里面“面目全非”的宛如焦尸一般的鸟雀,看的周围一众人纷纷撤退三步之远。而危岳雁却凑近了看,根据那个华丽衣服的女孩手指频频指使的方向,危岳雁找到了这只面目全非的小鸟尸体的活体原型,一生一死竟然有云泥之别。 生的浑身白羽,翅膀末端还有些蓝紫渐变的色泽,像是冰川大地上阳光洒下冰凌,晕出霓虹般的色泽,当前面五色被活泼的生灵带走,只剩下蓝紫的色调残留在晶莹剔透的冰凌上,熠熠生辉,分明是日头,却有月光的静谧神秘。 而那只逝去的…… 就在小小的危岳雁凝眸沉思的时候,那只活着的漂亮鸟雀突然发出一声惨叫,它看见了同类的尸体。那时的危岳雁还没有听过杜鹃鸣叫,却意外的觉得这只冰凌雀的声音与杜鹃啼血相差无几,发出清脆音质的喉肉撕裂开来发出惊怖的裂声,高昂的音调浑然没有歌唱的韵味反而徒增凄戾之感,又仿佛看不见尽头似的,拔高,再拔高……每一声凄鸣都蹂躏着人内心最细嫩柔软的地方,直至血肉模糊再不复初。 她听母亲说,这叫做冰凌雀,这种鸟儿都是成双成对而生,成双成对而亡,传说翅膀上蓝紫的色调是古鸟鸑鷟身上留下的,它们是鸑鷟的后代。传说鸑鷟最是痴情,一只死了另一只嘶吼鸣叫至死,寸步不离。 那只冰凌雀果然对着那只已死的同伴,引颈嘶鸣,听得那个华丽衣服的女孩恼怒烦躁不已,干脆也懒得同那个鸟贩再辩什么,直接花了钱将那只也买下,当街锤死。然而从金丝笼中取出尸体,和血肉模糊新死的冰凌雀一起丢到路边,一众饿的饥肠辘辘的野狗顺势一涌而上,那是那两只冰凌雀留给危岳雁的最后一眼。 那时候危岳雁就曾想过,如果大夏朝可以有一条律令,禁止这样的鸟雀贩卖,该有多好。金陵城明明也有百鸟齐飞,为什么贪心的达官显贵们总想另辟蹊径,说什么物以稀为贵?这般践踏生命,只不过就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可笑的,想要炫耀的心罢了。 “所以将军若有机会,是不是也赞成有这样一条新的法令,来挽救这些可怜的鸟雀,不要再受到无情的捕捉贩卖?”凌秋泛趁势说道。 危岳雁想了想,诚实点头,“只不过太难了。且不说我只是十二卫大将军,纵然是正二品的将员也不敢贸然在朝堂上提及这些法令的设想。一来于他们仕途无益,二来容易节外生枝。” 人们总以为站的更高就能或许更多的东西,实则恰恰相反,你站的越高,失去的东西也就越多,越容易患得患失。 “那如果由曲大人来提,是否就方便不少 分段阅读_第 198 章 ?”凌秋泛眨了眨眼睛。 危岳雁听她这番话语,早已经明白她醉翁之意究竟在哪里,这下虽然想清楚,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默然不语任由凌秋泛对着自己看。 凌秋泛笑着给自家表面上一派宁静,实则紧张不已的将军倒上一杯茶水,“将军既然懂曲大人的为难之处,想必也知道解决之法吧?” 危岳雁有点恍然的接过那杯茶水,没来得及喝,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自然知道,只是太不实际……”说完突然抬头看了凌秋泛一眼,“夫人是希望我……?” “将军错了。”凌秋泛竖了一根手指在唇前,小幅度的左右摇了摇,“不是我希望让将军如何,将军是将军,没有必要因为我的所思所想去做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个问题,如果有这么一个契机,可以让大夏加上这一条惠泽珍稀鸟雀的律法,将军愿不愿意出绵薄之力呢?” —————————— 湛金目送着将军夫人出来,看着一脸讳莫如深的将军和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的夫人,也不知道他们谈的怎么样了,倒是一旁的绿沉一直给她眉飞色舞的使眼色,湛金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小丫头了。 只是危岳雁出来的额时候还在思索凌秋泛对她说的一句话,这个问题也是这么多年来她也曾偷偷放在心底,扣问过自己的问题。 ——“将军难道没有想过,如果将军和曲大人可以早一些年认识,会不会成为朋友?” 第九十三章 身不由己 当朝明威将军的夫人是水部郎中的远房亲眷,本不能够被咸使闻之, 却因为她的明艳而名动京城。太平盛世的明威将军赋闲在家, 时常喜爱宴饮之乐, 便有人将佳人送上。纱幔轻动, 楚腰樱口, 缓歌曼舞,如斯美人。明威将军因着一见钟情次日便将此女迎为正妻, 一时传为金陵城里的一段佳话。 曲荃手指一下一下轻轻敲打在杯沿上,只是距离这段佳话早已隔了五年光yin。 五年, 快得如指缝流沙, 如白驹过隙,可又如此漫长。 家富人宁的豪门贵族大厦倾颓, 灯烛辉映昏惨声;家破人亡的孤儿步上琼林御街,破袄未及怜,紫蟒已戴身。 风云变幻不过须臾, 却又仿佛早已经历一场斗转星移。 谁都不能保证,五年前的事物, 是否仍旧一成不变。 曲荃是没有见过这位夫人的, 她虽是女子,但是御宴百官之时她总是同君王同僚一道入席, 家眷永远都在另一处地方。所以就算有缘曾经走过同一道宫殿的大门,却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曲大人久等。” 一道温婉的声音绕屏而来,一如温绵的织缎抚过指尖,环佩轻扣, 玲玲作响。曲荃目光随着声音遍寻而去,一瞬忘了呼吸。 —————————— 凌雪霁因为还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所以曲荃既然说有要事相谈于夫人,自然就被拦在了外头。她跳着脚想看里头的景象,却至多只能看到一块屏风,她又尽量不被人察觉的将耳朵贴在墙边,却也只是隐约听见了曲荃的零星笑声,再不闻其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明威将军府给她的感觉非常奇怪,同样是将军府,她被曲荃带到危岳雁府邸的时候就没有这种压抑的感觉。危岳雁那边威严是威严,也很气派,这里虽然没有危岳雁那边恢弘宽广,然而一面面高墙却似要把人的魂魄从身体里头挤出来,着实令人不安得紧。 一旁张斐还是认识凌雪霁的,虽然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却也和自家右街衙大人和师爷一样,将凌雪霁当做自家的妹妹看待,所以现在见到她有些局促便好心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哪成想这一拍竟是将偷听得正入迷的凌雪霁吓得不轻。 “啊啊啊!”在看清来人之后,凌雪霁小嘴一憋,伸出手重重的在张斐肌肉盘虬的手臂上一拧,同时压低声音,“你干嘛呀!” “那个……”张斐和她熟了之后倒也不会再轻易和她置气,现在见她这般激动只能无奈的告诉她情况,“你其实想听直接走到门那边听就好了,你这模样,谁都知道你在偷听。” 分段阅读_第 199 章 还躲藏个什么劲儿啊。 凌雪霁闻言一惊,梗直了脖子拿眼角余光自以为不明显其实明眼人都看得懂的瞄了一下那几个明威将军府的守卫以及金吾卫左街衙调来的那几个金吾卫,皆是姿态不同,可他们看着自己的目光却是如出一辙。 “这个……”凌雪霁正羞愧的恨不得就地裂开一条大缝钻下去才好,匕首才抓在手里,门就应声而开。 凌雪霁瞠目结舌的看着同样瞠目结舌看着她的曲荃。 “你这是要做什么?!” 凌雪霁连忙将匕首藏到身后,拨浪鼓似的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做,我什么都不想做!” —————————— 回程的路为了方便,两人便弃马改车,凌雪霁坐在车厢里看着曲荃脸上斑驳闪过忽明忽暗的yin影,手指攒紧腰间悬挂的匕首,一张抿紧的樱桃唇因着光线昏暗从而颜色深了几分,此时看去竟是又几许侬丽,趁着她那张尚未长开的稚嫩容颜别有一番韵味。 “想要问什么?” “嗳?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呀?”凌雪霁浑身一震,又握好自己的匕首不说话。 “你看嘛,你果然有话要问。”曲荃拿手指摩挲着下巴,笑的像只狐狸。 凌雪霁一把拍在曲荃的手臂上,“你又诈我!” “我不诈你我不诈你……”曲荃哀嚎着努力躲闪,却还是把凌雪霁那边的攻击挨了个十成十。无奈的摸了摸脸,随即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在里面就不出来了啊?” “哼。”凌雪霁一扭头,小嘴撅得能挂油桶,“谁知道你啊。” “额……”曲荃凌乱了一瞬,突然不知道这个话题应该怎么接,饶是巧舌如簧的她也发现竟然有自己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也可能凌雪霁这句话并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个肯定句。自己飞了个锅出去竟被凌雪霁踢皮球踢了回来,而且这一招莫名其妙就袭中了自己的未知领域,对于人心她总能洞若观火,唯独今天对着凌雪霁的模样她确是真正的迷惑了。 雪霁刚才,那是怎么了?她在生气吗?还是在责怪自己没有带她一起进去见那个明威将军夫人?曲荃百思不得其解,她刚才只是想像平日一样逗一逗雪霁,没想到对方好像真的对自己是有点点意见啊…… 曲荃陷入凌乱中,嗯……她想着在这种时候最明智的做法就是立刻将话题转换成一个自己擅长的问题。 “其实我也并不是想见那位夫人,我原本是想找明威将军一叙的。” “你找明威将军,为什么找到她夫人头上去了?”凌雪霁转过脸来。 曲荃笑着摇头,“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人可以安排,明威将军数月前便奉圣命去料理一波流寇,至今未归。” “啊?”凌雪霁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种情况,“那位明威将军是……” “不会的。”曲荃给她耐心解释,那波流寇数量极少,武力也不强,虽然派明威将军去看上去有些屈才,实则也是圣上的无奈之举。加之太平盛世,武将本就不如乱世时被倚重,明威将军还是散官,此次被派遣出去多半也与朝廷纷争无关。所以一般而言,只要没有什么看不见的旋涡突然涌出,那么明威将军出外平流寇就不会受到太致命的危险。 凌雪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么说那位夫人倒是有些可怜,居然一个人在府邸里面待了那么久。”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居然叹了口气,“以前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会很难过,想来这个夫人也是这样吧。” “你一个人在家?”曲荃以为自己抓住了重点,“你在吴郡太守府的时候时常一个人在家里吗?” 凌雪霁抬起头来,一张因为车厢昏暗而显出更多英气的容貌就这样直直的撞入眼帘,让曲荃有一瞬间被震慑的感觉,“我指的是在尚书府,你出去办案不着家的那段时间。” “啊?”那段时间不是有集锦画眉还有我那个偏心到不能再偏心有了孙媳fu不要孙女的外祖母陪着嘛!曲荃在心中愤愤绕过一大串的话,但是这些话她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的。就在曲荃不知道该 分段阅读_第 200 章 如何回应的时候,凌雪霁却是绕过她这一遭似的,转了话题。 “那明威将军夫人一个人都在家里做些什么呀?” 曲荃一说到正事神思一扫浑噩复又清明起来,“所以说啊,这才是关键问题所在。” “什么关键问题?” “我听说明威将军五年内纳了五个妾室,两院家姬,可是明威夫人却一个人寂寞凋零的模样,这却是为什么?”曲荃笑着准备考她。 凌雪霁先是蓦的睁大双眼,似是联想到了令她极为震惊的问题,一张樱桃似的小嘴惊讶的张开,“为什么啊?” 曲荃失笑,抬手yu往她脑袋上敲来,凌雪霁连忙捉住那只手,将它拉下,露出一张明俏的笑颜,“你的意思是明威将军府似乎不像传言中说的那样热闹吗?” “是啊。她明明应该有很多人陪伴,却看似只有一个人伶仃孤寂的模样,却难道不是问题?”曲荃复问道。 凌雪霁努了努嘴,不赞成曲荃的看法,“可是女眷一般都是住在西苑或者后苑那些比较靠里的地方,我们都是外人,走进去不见她们是正常的情况呀。” 很好,居然会反驳了嘛。曲荃笑着反握住她的手,蓦然被抓紧的凌雪霁有一瞬间的僵硬,继而并没有很快的把手抽出,而是一边压抑着自己越演越烈的心跳一边看着曲荃仿佛含着千倾江月的笑眼。 “是啊,可是一个日日受着晨昏定省的当家主母,一个终日身边围绕着一群环肥燕瘦姬妾的将门正妻,又怎会是素面朝天,用着最低调的首饰,穿着最朴素的衣物呢?” “可是,这或许是因为明威将军夫人不喜铺张浪费,崇尚简朴呀。”凌雪霁歪歪脑袋,她记得自己的姐姐不随爹爹出去的时候也是喜欢素面朝天,穿素色衣物的,这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吧。 曲荃摇头,“不一样的。” 凌雪霁疑惑,“怎么就不一样?” 曲荃转头看向车厢上镶嵌的窗户,布帘时不时因着马匹前行而掠起的微风轻轻飘dàng起来,泄入一丝天光,外面是繁盛春华,即将步入盛夏前最热闹的时节。 “因为她是曾负盛名的美人。” 人都一样,踏过琼宇危楼,便再也不肯被人夺去注目,不能忍受被人捉住摁入尘埃只得俯首的滋味。 凌雪霁还是有些不解,她去看曲荃,曲荃的手犹自抓着她的,似乎也已经忘记了放开。凌雪霁不想挣动,两个人便这样一有心一无心的牵在一起。凌雪霁知道曲荃可能暂时不想再说话了,这段时日的相处她发现曲荃经常说着说着就神游天外,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总觉得曲荃有些时候离她很近,愿意和她说许许多多遥远却又并不是不可及的事情,愿意教她很多父亲姐姐从未教过她的本事,但是就像现在,她觉得曲荃又离她很远,这种遥远真正遥不可及。 她时不时还会想起那个被曲老太君要求圆房,自己却和曲荃对坐吃馄饨的晚上,自己心里当时是怎么想的已经不可考,而曲荃却冷静一如既往。 那个时候曲荃是怎么说的呢? 凌雪霁歪着脑袋回忆,她当时说,自己还太小,并没有将这些问题考虑清楚。她说她愿意等自己,等自己做出决定的那天。而在她等待的这段日子里,将会视自己为家人那般照料,直到自己决定离开她方会终止。 这话说的极其符合当朝刑部尚书的身份,冷静、敏锐、心细如尘、一丝不苟,说出来的话也是滴水不漏。 一段闻之令人涕零的话语,看似担负着自己应尽的责任,实则确实冷静的让人心寒。 凌雪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想赖着她,不想将这个问题想明白。总是迷迷糊糊的问自己,是不是如果自己一直不说答案,那个人就会一直一直的像现在这样照顾自己,对自己好呢? 其实……若真的要选择,像现在这样也挺好。就是…… 凌雪霁悄悄抬起头来,我也想走进你的世界呀。 心念一动,勇气自然也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她凝视着曲荃趋近完美的侧颜,樱桃似的小嘴微微开启, “曲荃,你在里面和她说了些 分段阅读_第 201 章 什么?” “哼哼。”曲荃闻言倒是停住了自己远飞天外的思绪,转过脸来,凌雪霁见到她眼底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不告诉你。” 凌雪霁眸色一暗。 “啊啊啊你要做什么,住手——啊!” “我叫你不告诉我!我叫你不说!!!你说不说了!你说不说!!!” “我说我说我说……” …… —————————— 明威将军府大堂的主位上,坐着一道浅藕色的身影,她身形瘦弱,远远看着便能令人打心里生出一股怜惜。美人无骨,望如秋水,本来是一副精美入墨的画面,却因她脸上惊悚惨白的容颜变了xing质。 明威夫人一人孤坐在椅子上,犹沉浸在方才的震惊里不能醒来。那人言笑晏晏,字词间的深意却叫人细思胆寒。 “夫人,可有见过两样宝贝。” “大人所问是何物?” “猛虎口中剑,长蛇尾上针。” “……臣fu愚钝,不知大人何意……” “不知也无妨,毕竟夫人可有比这两物更厉害的宝贝呀。” “……” “两般犹未du,最dufu人心。” —————————— 当天夜里,因为凌雪霁说有要事要和曲荃商量,所以刑部尚书大人迈向金吾卫右街衙的腿只得收了回来。她想着反正也不急于一时,有些事情就如酿酒,你急急吼吼不得章法的去煮去蒸反而会破坏内里的成分,但若愿意登上数载,待那些浆果花汁在其间慢慢发酵,或可收货一坛醇香的美酒佳酿。 集锦和画眉屡次路过尚书大人与自家夫人的寝屋,只见里头灯火熹微,细语声声,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不得告人的yin谋诡计。她们二人相视着耸了耸肩,反正大人和夫人不要吵架不要动武,怎么相处都不关她们两个丫鬟的事情。 次日清晨,刑部尚书曲荃重回早朝之上,许多积压已久的矛盾和秘计早已如蛛网般蔓延开的地下暗流侵入最恢弘明阊的朝堂,等待着猎物迎门而来。曲荃自然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今日墨云压城,她出来时便觉百般压抑,但这些对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踏着七十二级汉白玉御阶拾级而上,绛紫的朝服后裾曳在地上,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滑动。巍峨的殿宇高耸入眼,此时天际微白,泄露一丝明澈天光。曲荃突然感觉身子一轻,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拽了衣袖致使身体摇晃了一下,曲荃下意识站稳脚跟,环顾四望,除了离自己较远处匆忙上阶的官宦同僚,并没有其他可疑人影。 站在原地自嘲似的叹息出声,这声音中复又疑虑,自己这是……又不习惯了吗? 就像第一次穿着朝服踏上雪色汉白玉石的那一天,她也是这样突然头重脚轻了一瞬,她突然想到一个无稽之论,该不会是自己和这天子明堂天xing相克,像她这样怀着一己私利染指朝堂的人,本就不该穿着朝服手持玉笏,站在朝堂之中谏语社稷的吧。 但身遭这些熙熙朝臣,又有哪个没有一点私yu,又有哪个心里装的全是黎民百姓?就连那个端坐龙椅冠冕威仪的君王—— “曲大人,别来无恙。” 曲荃闻言一震,“危岳雁?” 危岳雁看着站在原地止步不前的曲荃,也跟着停下来饶有兴致的挑眉看她,也不知道这样站了多久。举目四望也就零星几个朝臣还在汉白玉阶上持着笏板前行,但是停下来毫无上朝意识站着发呆的也就她们这俩不要命的了。 危岳雁扬手拍了拍肩胛处的虎头配饰,像是跟对面这个人说了会话就沾上灰尘似的,“曲大人这是假放的久了,忘记上朝时辰了?” 曲荃眯起眼睛,唇瓣扯出一条细缝来回敬她,“谢危将军提醒,不过危将军提醒前也最好看看自己,是否也正在做些什么愚不可及的行为。” 危岳雁扬眉向后仰了一下,“确实,曲大人一语警醒,你我暌违数月突然如此亲密,想来是要被人揣摩去的。”她说着跟着曲荃刚才抬首望天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来抱了个拳,“曲大人慢赏,本将先行一步了。 分段阅读_第 202 章 ” 曲荃无语的看着她走远,正要动身,踩上上一级玉阶猛地浑身一震。 危岳雁刚才的话语,竞像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她们二人本就分道而行,怎的说上两句话就要被人诟病了去?实则不然,危岳雁之意,是她们今次需在朝堂上进行一场唇qiāng舌战。 一场,殊途同归之战。 然而令曲荃震惊的不仅仅是这一章开头便已奇妙的序曲,入了明堂,拜了君王,当文武百官在金殿上起身站定,手中的笏板一排排握的整齐。原该是她先开口提及的大兴土木,大兴猎捕之事竟是由危岳雁先开了口,一番早已准备好的华丽说辞,冠冕堂皇的背后,是杀鸡取卵一般无利民生社稷的荒谬。 “倘若陛下准允,末将愿以北寒极境中珍禽异兽献与陛下。” 一番言论说毕,朝堂上议论纷纷,惊愕有之,愤怒有之,扼腕有之,欣赏有之,但他们也只是低着头议论纷纷,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的不是,他们或许因为惧怕,或许因为不屑,但他们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一定会站出来与危岳雁对冲的人。 而此时这个人却浑然没有站出来的自觉,危岳雁将军的宿敌刑部尚书曲荃,此时却垂首持笏立在原地,丝毫不见其动作。 所有人都在为此不解,就连危岳雁心里也捏着一把汗,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把曲荃的说辞抢先了说,可内心却仍在隐隐期待着什么,有什么东西仿佛等待了数年,又踌躇了数年,她总是想用手掰开那些埋藏着隐秘的泥土,想要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但是那些隐秘的芽儿并没有因为阳光雨露而冒出头来,她也不愿意先去刨开泥土一探究竟。她猜测,里面等待着她的不一定就是想象中的新绿,也有可能泥土拨开的那一瞬,迎面而来的是一条蛰伏多年的du蛇猛蝎。 那里面究竟是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龙椅上的御隆帝面对此变,并未置可否,他也与朝堂上的任何一个人一样,在危岳雁提出这个提议的同时目光落向了那个与她并排站立,却似被一条楚河界限分隔两岸的绛紫身影。那个身影还未动作,这倒是令他疑惑起来。 所有人都不知道,只有曲荃自己知道,她其实并不是不愿意站出来,也不是为了整危岳雁,而只是因为她在腹诽……疯狂腹诽! 这个傻子!凌雪霁和凌秋泛商议出来的对策,应该是由自己来说这番逆词,她是文官,自然可以举荐同一党派的将领立功,而危岳雁是与功高震主的罪名几乎相邻的武将,这个傻子来说这番话,岂不是自投罗网?天知道自己刚刚在她话语落下的那一刻就想冲出去,只不过不是说计划好的说辞,而是破口大骂! 但是她终究是不可以破口大骂的,曲荃迈出一步,持笏站定,对高座上的君主躬身行礼。 “微臣以为,将军之提议着实不妥。” 紧接着曲荃就将此举的利弊逐一分析,那原本应该由危岳雁来说的言辞被她含入口中,吐出来的具是明律严章,字字掷地有声。其间危岳雁自然要不屑的与之辩驳几句,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皆是引经据典妙语连珠。曲荃震惊于危岳雁的默契相和,危岳雁也震惊于曲荃的思辨如神。 两人立场说辞对换,本就是极为冒险的行事,然而每每危岳雁稍有迟疑,曲荃就从容不迫接上,每当曲荃有片刻失言,危岳雁就顺势扭转方向,拖着对方进入更为顺畅的通途。御隆帝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这两人在朝中分庭抗礼,相辅相抗,本就有自己在后面推波助澜,孰是孰非并不重要,均衡朝中势力,才是应行之策。 等看够了两人面红耳赤的争斗模样,高座上的君主降下旨意,驳回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自恃功高而罔顾民生的不义之议,明刑部尚书曲荃将目前得以知名的珍禽异兽分级别类,三日之内务必颁布新的律令。 百鸟集市上一个少女因怜悯忽生的心愿,就在这一场似真似假算计君心的朝堂争斗之后,成了真。 一众朝臣并不知道其中原委,只当是危将军和曲大人 分段阅读_第 203 章 的又一次争斗中,危将军落了败。只有在那一场争斗的海潮中临战于风口浪尖上的那两人方知,这是一场双赢。 同归殊途。 接下去呢?可是相知恨晚? 曲荃和危岳雁下了朝面对这一结果都有些恍然,遥远天际早已曦霞漫天一片光辉耀洁,沐浴在万丈柔金之下的二人茫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答案。 相知恨晚么?谁若先这么想,就别怪到时死无葬身之地。 眼底暗芒闪烁,虚势以待的机弩齐齐上膛,弦满弓凉,箭矢蓄势而发,暗伏在城楼之下的一簇簇暗影伺机而动。 如果早几年相识,彼时春光烂漫,皆是豆蔻梢头,会不会,成为朋友呢? 这个问题,问的很好。 可惜,太迟了。 迟到纵然卸下悉数心防去计较,也只能是以手抚膺,叹一句身不由己。 第九十四章 将府捉人 两个人就这样静默了一会,都在各自心中感慨万千, 这一感慨一叹息, 也不知是须臾一瞬, 还是大梦千年。 倒是曲荃先开了口, 大约是觉得自己这样伤春悲秋玩惆怅的模样甚是好笑, 便提前打破了这一场僵局,“危将军别这么紧张, 我今天回来,委实有些不适应。若非危将军心细如发灵思敏捷, 想来我就要功败垂成, 回去领罚了。” “曲大人这次婚假休得倒不错,看来与雪霁妹妹结缡, 当真是应了天作之合四字?”危岳雁看她这副模样十分想讽刺,但是脱口而出的竟是一句这么温柔的话,连危岳雁自己都被其中的欣然向往之情震惊到。 她自己都被震惊到了, 更遑论曲荃听到这番话的感想,曲荃简直觉得今天危岳雁不是出门被挤了脑袋就是吃错了yào。 “危将军与危夫人也是燕婉情深, 恩爱甚笃呀。”曲荃洋溢着诚恳的笑容, 对危岳雁拱了拱手。 “嗳,那不是危将军和曲大人吗?” 有出来的迟, 也像他们这般下了朝先到一一边攀谈了一会的两个朝臣走到与她们所在同一阶梯上,只是站的极远,也是因为站的极远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出声。危岳雁用余光看到,那是新晋的官吏, 年方弱冠,正是年少心气高的时候。与他站在一处的是他当年求学时的兄长,这两人年岁差的许多,却是忘年之jiāo。 而自己与曲荃,年龄相仿,经历或许都差不多,连内心的私yu甚至都如出一辙,却偏偏只能在这咫尺朝堂之间蔓延开无尽战火,兵戎相见,永望不到铸甲销戈偃旗息鼓的那一天。 世事如棋局,天意高难问。 “是啊,那正是危将军和曲大人,她们的事情贤弟勿要多言了,有什么问题愚兄回去为你解释。”年长的经历宦海浮尘的官员小声警醒。 而那年少的虽然听得进去,却仍是耐不住的用他以为危岳雁和曲荃听不见的音量问道:“危将军和曲大人方才不是在朝堂上剑拔弩张的么,怎么现在两个人笑的这么开心,像是他乡遇故知一样。” “嘿呀。”年长的官吏立马捂住少年的嘴,“可别乱说,危将军和曲大人可是多年的宿敌啊。” “那她们好奇怪啊,刚才吵得那么激烈,现在又言笑晏晏像是朋友,我还以为她们两位大人方才只是就事论事,其实真的是一对知己呢。” “好了,贤弟先随为兄回去吧。勿要多言了。” …… 危岳雁:…… 曲荃:…… 知己?不存在的。 她们虽然有一己私yu,在暗流汹涌的地脉之中犯下过许多暗无天日的罪行,但是却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分毫必争之人,对于刚才那两个官吏的话语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未放在心上,也没有去追加苛责之意。在这一点上,危岳雁看了看曲荃,也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自己的意思,呵,她们两个,确实有些地方极为相似。 这一点,绕是谁都不得不承认。 但是世上纷乱,总不是一句话,一个念头,就可以理清盖全的。 危岳雁看着曲荃言道:“曲大人今日回的比从前晚了些,想来不全是因为久假回朝,不适应了吧。” 曲荃看着危岳雁笑 分段阅读_第 204 章 ,“要说别人怎么误以为危将军是我曲荃的知己呢,果然对我的事情,一料即中呀。” 懒得和她开这些玩笑,危岳雁将笏板收起来,眼睛余光瞄了眼曲荃揣在怀里的玉笏,“曲大人有事便说。” 曲荃也不急,伸出手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危岳雁先走,危岳雁看了她一眼向前行去,曲荃随即跟上与她并排缓步下台阶。往下走的时候曲荃突然心滴升起一道奇异的想法,汉白玉的玉阶这般光滑,若是自己一个不慎摔倒滚落下去,危岳雁是袖手旁观,还是抓住自己的朝服袖袍将自己拽住不让自己再接着往下滚出尽洋相呢? 这个想法还没有生枝抽芽就已经被人折断,曲荃暗想自己真是脑抽了,怎么会想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此时没有注意身边的危岳雁也没有说话,因为危岳雁也在发呆,大约是刚才朝堂上对对方的震惊太过于强烈,她现在还觉得自己没有缓过神来尚且沉浸在其中。她的目光一直在曲荃手中端端正正持着的笏板上打转,心里腹诽着果然文臣就是喜欢装,喜欢要面子,都下朝了还把笏板拿的那么端正,有谁能看见? 但同时她的脑中又在暗戳戳的给自己抛出一道难题,如果此时曲荃的笏板突然从手中滑落,哗啦啦的碎开在阳光洒下翻出细微彩光的汉白玉石阶上,或者坚硬如斯并未摔碎而是从汉白玉石阶一路敲出欢快轻灵的声响一路弹跳着滚落下去,自己是会帮她捡回来呢,还是坐看明日曲荃没有笏板上朝在金殿外头急的团团转。 “危将军,同是武将,你与明威将军可相熟否?” 神思尚在漫游天际,灵魂就被这么一句猝不及防的问话拉回了现实。危岳雁定睛看准曲荃,那眸光中丝毫没有一点活人的温暖,有的全是利爪与寒qiāng。 她听她在问,同是武将,可与明威将军相熟? 危岳雁紧抿成一条线的唇瓣忽然向一边挑高,“明威将军是散官,就算同时武将,也与我有着悉数区别。曲大人怎会这般问呢?” 曲荃懒得理她这些道道,直截了当的断了危岳雁想要拐弯的念头,哼这一招她刚才在朝堂上就用过了,在从前她们无数次的较量中屡试不爽,难道自己还能任她见招拆招下去? “危将军无需管我为何有此一问,只需告诉我,危将军可知道明威将军的详情?” 危岳雁知道曲荃这是准备抓住这一点不放过自己了,她敛眸细思,明威将军么?那个风流倜傥招惹一大片桃花,揉碎万千少女芳心的明威将军? 还真不熟。 “并非是我要瞒你,明威将军此人,我确实不熟。” 曲荃见她说的恳切,便也不细细追问,而是换了一个方向,就如危岳雁方才对她做的,如法pào制,有来有往。 “若是对明威将军本人不熟,那不知危将军对明威将军的夫人,可是相熟?” 危岳雁心中一凛,虽然不明白曲荃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来,也不明白曲荃这句话背后潜藏的杀机在何处,她在脑中飞快运转,不放过任何一条崎岖路线思绪如飓风过境,疯狂的搜刮着脑海中的人名,关系脉络,以及党派分布。 明威将军的夫人?那是谁? 曲荃见她皱眉细思便也不去催促,只是饶有兴致的待在一旁,权作出翘首以盼的模样,若是刚才那年少的官吏又从她们二人身边经过,一定会惊讶的发现,刚才还在朝堂上嘴上不饶人势要斗个你死我亡的曲大人和危将军正在这里玩笑。 良久,危岳雁阖起的长眸倏然绽开,细密纤长如负在肌肤上的薄扇缓缓抬起,yin影散去其中清明如镜。曲荃认真的盯着危岳雁的神色瞧,势必不愿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迹象。她对于人面上的微表情洞若观火,无数疑案要案的嫌犯都是被她从面部表情上捕捉到了疑点,从而案情水落石出罪人伏法。 她细细审辨危岳雁面上每一道牵引的肌肉,虽然它们潜藏在浅蜜色细腻的肌肤之下,此时在曲荃眼中却几近掩盖在透明薄膜之下,道道无处藏匿形迹。 在这万钧一发的时刻,曲荃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什 分段阅读_第 205 章 么抽,大概是第一次有机会离危岳雁这么近距离的审视,她的神思中竟然有一丝游离开缜密紧致的部署,漂游天外,对危岳雁的眉目欣赏品评起来。 当真是,眉目如画。若是脱去了这一身战甲,谁能想到,这般眉目如画容姿华美的女子是叱咤疆场,浴血关门下的铁血将军呢? 而自己,这副柔弱香芝的模样,也着实与…… 这是又想远了。曲荃觉得今日自己有些恍神,莫非自己真是久假归朝,人懒散了? 危岳雁答了她两个字,“不识。” 而曲荃也确实从危岳雁的面部读出了这么两个字。 这一场朝下的jiāo锋便以此告终。 所知所得也一并藏在了心底深处,有什么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伺机而行。 至少,她们今日都完成了自己的目的,从对方身上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 曲荃一坐上马车就立刻命人传信给远在金吾卫右街衙的朔石斛,即刻带人前往明威将军府,捉拿当家主母。今日随从而来的并不是昔日的管家,而是管家带的一个家丁,不过这家丁倒也伶俐见曲荃说的话虽然有些难以理解,毕竟要捉拿将军夫人这种事情任谁听了都会怔忪一瞬。但是这个家丁丝毫没有犹疑,应声便寻马前去金吾卫右街衙找朔石斛报信。 今日在尚书府门前等候她的并不是往日的集锦和画眉,曲荃一进大门,大呼“省事省事”,一把把等候在门后准备领她进屋更衣的尚书夫人拉上马车,朝服都没换就急吼吼的带人驱车一同往明威将军府中去。 凌雪霁在车厢里抱着曲荃递过来给她玩的象牙笏板,一脸茫然的看着曲荃,“我们这是要去哪呀?” 曲荃黠然一笑,“带你去抓坏人。” 她这一笑,凌雪霁的脸蹭的又热了起来。曲荃本就容颜温润,书卷气浓郁,寻常穿着常服便已胜芝兰,现在朝服在身,危冠垂缨,彷如云层划开千层雪峰,凛然清逸扑面而来,bi的凌雪霁不敢直视,连忙转过脸去。 第九十五章 疑点重合 曲荃正yu将自己连日来于腹中理顺的案情兴奋的说与雪霁听,怎料自己刚一开口对方就扭过头去, 憋得她那个慌啊!于是左右忍不住想要畅所yu言冲动的曲大人果断伸出手想要将那张小脸扳回来。指腹刚触及肌肤, 传达过来的不止是少女独有的细腻感, 还有仿佛被骄阳炙烤过的灼烫, 曲荃手指一抽搐, 原本要将人扳回来的动作徒然变质。 凌雪霁惊觉曲荃轻佻的行径诧异的转过脸来,手下意识的放在被曲荃轻勾过的下巴尖儿上, 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浑然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曲荃见她这模样更是心惊, 连忙将人一把拉过。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烫啊?”曲荃揽着人上下检查, 嘴上不停的问:“是不是昨夜没休息好发烧了?” 凌雪霁的眼睛睁的更大更圆,这人调戏了自己居然还一本正经的问自己为什么脸这么烫! 岂、岂有此理! 车厢里传出巨大的动静, 惊得前头牵着车行进的马都引颈嘶鸣了声以示抗议,举着马鞭的车夫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只是这回惊了马匹, 还是得硬着头皮往后头车厢那委婉传达一声,再这样闹下去怕是去不了明威将军府而是改道臭水沟了。此言一出, 后头车厢里头动静瞬间消失无踪。 曲荃顾不得整理被撕扯开的衣襟, 惊魂未定的抱着好不容易护住的玉笏,警惕的注视着凌雪霁的一举一动。凌雪霁倒没她这么忐忑, 兀自整理了一番自己的头发衣裳,鼻间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再次扭过头去。 这怎么不是打闹就是冷战呢,自己也没招她惹她啊。官拜三品的曲尚书不禁生出些感慨, 只觉朝堂上的那些言官都比自家夫人的心思好对付。正踌躇之际,却听身边传来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曲荃扭头去看,便见自家夫人不知何时已经转过脸来,眼睛里透露着些期待之色,樱桃似的小嘴却极倔强的撅着老高。 “我们要去抓什么坏人啊。” 曲荃见她 分段阅读_第 206 章 一脸其实很好奇很想听却又非得装出一副不是我想听是我看你想说就勉为其难大发善心配合你一下的模样,掩唇“噗嗤”一下笑了出来,但紧接着又在对方蓄满怒火的bi视下强行忍住,干咳了两声。 “之前判断,阿茅的姐姐虽生死不明却也是受害者之一,并且根据阿茅所言以及白玉钗做工用料来看,其姊身份应该是烟花女子及贵府家姬两类。明威将军夫人曾凭貌美名动京城,现嫁作人fu,每日面对府中一众家姬,却素面朝天不喜打扮,这等不顾外在的行径不禁让人怀疑这府中可还有姬妾尚存?” 像明威将军夫人这般曾因美貌负盛名的女子,怎么忍得了在一群正值青春年华的美艳姬妾面前露出憔悴素朴的模样?如果是,那么答案昭然若揭,明威将军府中已无能够威胁到她容颜地位的人。 凌雪霁装出来的模样没持续多久,此刻听到这里早就已然是一副认真的模样,她抛出心中疑惑,“这怎么可能?就算那个夫人可以一手遮天,府里头没了姬妾,难道明威将军回去就不会发现吗!” 曲荃摇头,想起昨日夜幕降临之时出动的探子今日带回的消息,那时她已穿戴完毕一身厚重朝服在身,可探子每禀报的一句,她的身子就冷一分,也不知是因为这消息着实令人难以置信,还是因为疑点衔接到一起发生了奇妙的反应,使她激动到战栗。 “明威将军虽是散将,却十分好战,七年动dàng之后天下初定,尚有倭贼流寇犯我边境。明威将军便常常自请在外征战数月不归。他又极度喜新厌旧,人家都是纳一个收一个,就在自家后院里头行乐。他则反其道而行,偏生是纳一个厌一个,甚少有留在家中的情形,纵使归来京城也多半在外眠花宿柳,府中后院之事不闻不问也在常理之中。” “这……”凌雪霁一时之间竟也百感jiāo集,庆幸这条线索对于她们来说着实是重大发现,却也为将军府邸高墙深锁下的那些韶华正好的美人感慨怜叹。 她涉世不深,曲荃则没有这么多柔软心肠,人在朝堂上待得久了,看够了京城底下泥土中的那些盘根虬结,对这等程度的事情早没了想法,纵然有,也早在初闻后的那一刻扫除清空。任何多余的情感,都只会成为前行的阻力,年少时犯的错,她每一条每一道都铭记于心。没有给凌雪霁多少感慨时间,曲荃就接着往下阐述。 “这两件事单独看来扑朔迷离,但若是联系起来看,着实令人茅塞顿开。” “你是说……”凌雪霁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饱满小巧的下唇上,有些犹豫着说出内心的震惊,“阿茅的姐姐有可能是明威将军的家姬?!那些女子……也都是明威将军府里的人,她们的失踪和那个夫人有关系?” 曲荃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凌雪霁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了看车厢顶部的布料花纹,眼珠子转了转边呼气边摇头,“不可能,这太巧了吧,这怎么可能啊,太奇怪了!” 曲荃早就预料到她的反应,紧接着说她的最新发现,“我将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看似牵强,实则还有一个根据。” 凌雪霁此时如同溺在沉沉浮浮的海里,曲荃抛出一根稻草,她想也不想便接道:“是什么!” “万霞山的枯木红痕。” 曲荃看着对方越来越迷茫惊恐的神情,抬眼扬眉,绽开一个笑容,漫天星斗摇落其间。 “那天你追踪刺客而去,我在寻你的同时粗略记了下经过的每条道路,简单丈量计算一番后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京城左街区藏拙巷所在的玄泽坊,道路经纬纵横jiāo错,又以圆弧衔接为多,俯瞰其形貌,恰好与那乱木红痕中偏左上方的那一部分巧妙重合。” 第九十六章 血染杜鹃 “什、什么?!” 凌雪霁说不惊讶那定是假的,谁能料想到, 当初令人浑然摸不清头绪的枯木红痕中竟然掩藏着这样的秘密。只是曲荃如此说法过于抽象, 纵然她记忆惊人过目不忘, 又怎能确定玄泽坊的道路与那枯木红痕的吻合并非巧合, 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呢? 曲荃 分段阅读_第 207 章 自然知道她心中疑惑, 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帛,那丝帛上未绣草木花卉, 也未留水墨丹青,而是用朱砂凌乱的画着些笔画, 与曲荃的身份完全不匹配。但凌雪霁一眼便认出, 那丝帛上摹的正是万霞山那些迷离吊诡的红痕。指尖点在丝帛上轻轻划过,丝帛本身的细腻柔滑与被朱砂沾到过的粗粝硬质形成鲜明对比, 曲荃将那些痕迹用语言搭构模拟出当时凌雪霁追刺客时行径的路程,让她更加清晰准确的回忆起来。 “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差。” 凌雪霁边听边心惊, 她虽然没有曲荃经年累月锻炼出来的超强记忆能力,但是毕竟当时追刺客时对玄泽坊的路段努力分析记忆过, 加之自己身体力行亲身跑过一程, 对于这一方面的信息还是颇为敏锐,听曲荃这么一说, 脑子里顿时清晰起来,自己想明白了倒也再没什么疑云。 确如曲荃所说,乱木红痕偏左上方位的部分与玄泽坊的路段完全相符。凌雪霁拿手指在下巴上一下一下的轻刮,左上方位的部分是金陵城左街的玄泽坊, 那其他三块区域又是代表了哪里呢?它们是否依照金陵城的城貌而画,还是四块并不相连的领地,又或者,根本就是几处从未有人发现过的秘密领域呢? 一瞬间仿佛置身于没有日月光辉所映照的迷踪矿洞之中,原本只是朝一个方向行进,突然间寻到了火引,凭借骤然亮起的火光发现,前方的路竟多出了十数条。知道的越多,方才晓得未知的区域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很多。 “若非一点不差,我也不敢就这样去抓人呐。”曲荃牵了下嘴角,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今日上朝前,她待密探将打探来的事情禀报完毕,迅速理清思绪后便想即刻派人去金吾卫右街衙,她虽不同危岳雁常年在外领兵作战,却也深知兵贵神速,一旦晚一步就可能局势徒转满盘皆输,好不容易夺来的一点主动权重归敌手。可终有一点不明,致使她迟迟未敢行动。这才让金吾卫右街使朔大人安享了一日的美梦。 一般曲荃推完线索往往能自洽逻辑,她也对自己这一点颇为自信。只是常年行于悬崖孤索上,出言做事周密惯了,便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偏差。事虽宜早不宜晚,但有时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再难回头,这种时刻还得谨慎为上。 凌雪霁被她这没来由的颓然感弄得有点莫名,想来自打嫁入尚书府,还从未见过曲荃露出这副模样的时候。但就在下一瞬间,那颓失神采的眸中复又落满星点,灿亮起来。 “妒fu杀人,虽不可思议难以揣度,却也在情理之中。不论是不是最后的真相,明威夫人与这桩案子定然不可剥离。”曲荃眼珠一转,笑道:“不过最后让我确定下来这桩案子与她有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嗳?是什么?”凌雪霁立刻起了兴,也不顾刚才自己把人家欺负的多惨,拉上人家的手就摇了摇。曲荃显然对她这般样子没辙,无奈扬眉,揉揉太阳xué。 “今天我下朝后遇见——” 车厢乍然亮起使长时间在略昏暗车厢内的两人皆有些不适应,话语被硬生生截断在唇齿间,并没有将之续完的意思,因为曲荃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听完车厢外头朔石斛腹热肠荒的禀告,曲荃脸上微微变色不顾张斐的搀扶径自跳下马车,紧随其后的凌雪霁早已惊愕万端。 一行人火急火燎来到明威将军府主母内屋,见到趴卧于绣架绢帛上的明威夫人时,胸膛里像是破了个洞,悬着的一颗心直直从洞中穿过不受控制的往下坠去。 绢帛上大片大片的杜鹃花艳若云霞,和乌泽的青丝缠绕一处,再仔细看去却发现那丝帛上的仅仅只是铺了描花样子,云霞旖旎之色竟然都是明威夫人的鲜血染就,与下人所言夫人描花样时顽疾复发,吐血而亡的情况倒是相符。 “曲大人,将军府内上下已经严密控制起来,您看要不要逐一提审?”张斐在一旁禀报道。 凌雪霁本来还有些惊魂未定,听到张斐这么说立刻接着问曲荃,“对了,上次那个刺客没有机会找,要不要趁这次机会……?” 分段阅读_第 208 章 原本她自然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快的说出自己内心想法,许是这些时日与曲荃相熟了些,也或许是因为晨时自己领着集锦画眉一众丫鬟在府中等她下朝,却没料到对方竟然牵了自己的手就带自己过来,这份信任与熟稔着实令她受用。 曲荃看了她一眼,似也是在欣喜她这份越来越自信的状态,但还是提醒了一句,“想法是不错,但我想,有经验的刺客在日间行使任务时,不会忘记戴□□。” 凌雪霁下意识就想吐吐舌头,但碍于众人都在便忍住了。心里则是认认真真的将曲荃的话默记下来,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无法用常理揣度的经验,但凌雪霁还是记得很用心。 “明威夫人昨夜可有异常?”曲荃看着那一片人血染红的杜鹃问道,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 朔石斛跟着曲荃走到明威夫人尸体前,补充道:“根据明威夫人贴身女婢所言,夫人昨天晚上出去过一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经过时见到屋内灯亮,正要进屋服侍,灯便暗了,遂没有进屋打扰。一大早发现人死在屋里。” 张斐等朔石斛说完来了句,“曲大人前脚让我们抓人,后脚人就死了,这是不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她畏罪自杀了啊?” 畏罪自杀? 曲荃沉吟着绕着绣架走了一圈。 第九十七章 瑶曲谢礼 “雪霁,你来。”曲荃朝着凌雪霁招招手, 凌雪霁疑惑看去, 却见曲荃对自己眨了眨眼睛, 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物。 凌雪霁依言过去, 走至曲荃身边。听到了那句意料之中的话语, “雪霁,你怎么看~” 她此时的语调颇为轻松, 尾音竟还有些俏皮上扬,若不是眼前正横陈着一具女尸, 凌雪霁怕是会以为她们正在市井间看杂耍表演。心中虽然如此腹诽着, 目光却顺着曲荃指的方向看去,这一眼, 凌雪霁立即知道了曲荃方才的惬意轻松缘何处来。 描着杜鹃花样的绣布上垂直刺着一枚针,刺绣在下刺时针要垂直,是所有织女绣娘皆知的常识, 可有趣的是,这枚绣花针偏与寻常绣花针不同, 或者可以说, 它与普通的针都不一样,因为这是一枚—— 弯尖的针。 弯的针, 如何刺的笔直? 曲荃信手捻住针眼里头穿过的一条殷红锦丝,捋着顺滑光泽的线条缓缓滑下,过于刻意的强调,恰巧暴露了这寻常中的不寻常之处。只是这一点还不能自洽, 直觉过重,并没有足够的证据推论来支撑……曲荃目光在房中扫过,心已如明镜一般。 幸好这次的证据,并不难找。 —————————————— 暮春的柔风从最纤嫩温柔的柳芽尖出发,带起漫天的絮朵飘过护城河,飘入金陵巷陌,最后打了个旋儿寻了丝缝隙,悄悄潜入高墙林立的十二卫将军府,沉湎在后院池塘那一片温柔的秣陵秋色之中。 危岳雁望着那一池鹅黄有些恍惚,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她亲自请人设计的书阁楼下,站定时大梦方醒。 她在金殿前的白玉阶上被曲荃问的满腹狐疑,根据多年相互抗衡牵制的经验来看,曲荃是在算计她无疑。只是总能料到曲荃言下之意的她那一刻却迷惑了,迟迟不能猜到曲荃的意图。对方抛过来的问题虽然言简意赅,却牵扯庞大,问的轻松要答却很不容易,一着不慎便会被对方抓到漏处,待她一一理顺在脑中滤过一遍,早已费了比以往更多些的时间,这时她才隐约知道曲荃的目的所在。 那人哪是在等答案,分明就是在等自己的反应! 重重一拳砸在圆木柱上,这一拳掺杂着愧悔愤恨力道惊人,惊飞了檐下筑巢的燕雀,也将抱琴出槛的人慑在了原地。 “将军,这是怎了?” 泠泠清波并未驱散危岳雁心头的寒雾,反倒更添yin雨绵绵。 这是凌秋泛第二次见到危岳雁发火的样子,第一次是新婚次日,她因丫鬟怠慢自己而震怒,而这一次凌秋泛倒是不清楚根源所在了。她抱着琴在原地等了一会,不见答声,便自行朝危岳雁行去两步,虽然二人已行过周公之礼,同在一 分段阅读_第 209 章 个屋檐下住了数月,但凌秋泛还是堪堪停在了危岳雁五步开外的地方。 这倒不全是因为她顾及礼数,而是因为本能感觉此时此刻的危岳雁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人有些惧怕靠近。有些踌躇的模样落在转过身来一语不发的危岳雁眼中,却是换了一层意思,她清晰的记得,三年前吴郡的荒芜院落里,那个眉眼清冷的少女见到一身戾气的自己,眸中从未有过害怕,自己越是装出可怕的样子,那人却更是亲近的凑过来。不像现在…… 本就有苦难言的心中更是郁结,竟头一次隐隐生出些恼意,凌秋泛见她眉目间越显yin鸷,更加不敢贸然向前。接危岳雁下朝归来在后苑门口止步看到现在的湛金对那两人实在没什么办法,后头绿沉跑来拍了下她的肩,她浑身一震连忙转身捂住那张刚yu开启的嘴,压低声音道:“噤声!将军和夫人在闹别扭呢!” 什么?将军和夫人在闹别扭,绿沉一张樱唇被湛金捂住只露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疑惑的看着湛金,依照夫人那种xing子怎么可能做这么幼稚的事情!将军更是不可能啊,她们怎么可能闹别扭啊! 湛金看到绿沉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无奈扶额,继续压低声音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将军一进去就当着夫人的面砸了下柱子,然后把夫人吓到了。” 绿沉恍然大悟,用力扳下湛金的手,终于大口的呼了口后苑早晨的新鲜空气,继而讪然道:“将军吃错yào了?好端端的干嘛吓唬夫人啊!” “诶动了动了,居然是夫人先过去了!”湛金惊慌的瞪大眼睛,“将军该不会是要拿夫人出气吧?” 绿沉拍了下她的榆木脑袋,“将军找谁出气都不会找我们夫人出气啊,你怕不是傻了!”接着她扳过湛金的身子把她卡在自己刚才隐蔽的位置里,而自己则挤到湛金刚才的位置,顺着视角看去,重重垂了下自己的拳头,“嗨呀急死人了,将军怎么还愣在那不动呀!” 危岳雁看见凌秋泛缓步向自己靠近的模样,眉目间的戾气顷刻淡去换上了一抹慌色,她到底是头一回对凌秋泛起了些气xing,但是憋足了气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若是换做寻常年少夫妻,还能指望下床头吵架床尾和,可偏偏是还与她相敬如宾的夫人。这下她夫人主动靠过来,更是令她慌了神,不知所措起来。 凌秋泛在她面前站定,将危岳雁脸上的纠结表情尽收眼底,秋水一横,笑的落落大方,“将军生气了?” 危岳雁被问的一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别扭起来,难道是不习惯突然主动的夫人?她赶紧摇摇头,却摆脱不了那股已然开始蔓延环肆自己的熟稔感,就是这样的,三年前的凌秋泛…… 凌秋泛并不知道危岳雁心中一番洗练,她从来不是站着等待的一方,危岳雁不说,她便心念电转猜测起来。其实也不难猜测,近来围绕危岳雁的也就两桩事,金陵血案与保护珍禽异兽的新令法。 “是新令法的提议受到了什么阻碍么?”凌秋泛见危岳雁面上虽有烦懑却并无不悦,便柔声询问,浑然不知自己这番模样像极了嘘寒问暖的贤妻。 危岳雁摇摇头,既然凌秋泛已经给了台阶,自己就不能再僵下去。本来……这样相处也并非她的本意,“一切都很顺利,新令法已经获得陛下首肯,依照曲尚书的办事效率,想来不日便能颁布推广。” 她并没有提及自己自作主张与曲荃说辞对换,大兴土木大恶大佞的污名都被她揽了下来,她看着眼前的凌秋泛,声音沉的如经年的醇酒,一字一句,清晰而认真,“只要是夫人托付的事情,我都会做到。” 哪怕,力所不能及。 后半句话她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中扣响一面铜钟,钟声浑厚漾起阵阵回响,声声震耳发聩。目的就是让自己记住这个誓言,今夕往日,再不能改。 凌秋泛看见她忽而肃穆的神情有一瞬恍惚,两人又是一阵无言,一股奇怪却十分熟稔的气息自危岳雁那处弥散开来将两人包裹其中。 她们之间很少出现这样安静的时 分段阅读_第 210 章 候,往日里危岳雁都会黏在凌秋泛身边千般万般的捧着宠着,在外不苟言笑的将军也会在她的宝贝夫人面前说几个托湛金在外寻来的奇闻趣事,哪怕凌秋泛一言不发,她也能把自己唇舌都说的仿佛被火烤干了般。但是今天,危岳雁却十分沉默,这由不得凌秋泛不多想。 又一阵暖风拂过,带来裹挟着水气的荷香,凌秋泛低头动了动手指,怀中瑶琴泛开一声悠远弦音,她心念微动,“我为将军弹一首曲子吧。” 危岳雁不是没有听过凌秋泛弹曲子,只是以往都是路过后苑时,或者坐在书阁屋顶的瓦片上小憩时,听见书阁里自娱的琴音,瑶琴声不似锦瑟箜篌音色华美响亮,琴为心声只为悦己,所以离的较远的危岳雁只能听到隐约的琴韵并不清晰。她在书阁中放了名匠所斫的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听得夫人为自己弹上一曲,可眼下当凌秋泛真的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却并不想接受。 感觉到危岳雁的抗拒,凌秋泛倒也不恼,静静等着危岳雁给她一个答复。 那边湛金和绿沉已经等到焦急,看着那边两人耗着,一会又看看天空日头渐上中天,开始佩服起自家将军和夫人消磨时间的本事。 危岳雁果然开了口,语气不复往日柔和,但又不想向夫人置气,所以语调显出些生硬:“无功不受禄。”拒绝之后又有点不死心的补充问道:“夫人缘何要为我弹琴?” “是谢礼。” 答案显然在意料之中。 危岳雁转过头去,“如果是因为我帮了曲尚书,夫人无需致谢。结缡数月,为夫人做些事无可厚非。” 凌秋泛终于明白过来今日这将军在和自己犟什么劲,虽然很不合礼数却已然轻笑出声。想不到在外人面前威风凛凛的女将军,竟还有这样别扭的心xing。 “将军误会了。” 危岳雁扁着嘴,“误会什么?” “这份谢礼,是将军赠我秣陵秋色的回礼。” 一时风过荷塘,拂起鹅黄浪数千。 第九十八章 左街来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有修改,绣花针坑填了一半,大家食用吧o(╥﹏╥)o! 危岳雁有些局促的坐到凌秋泛身旁,凌秋泛则好整以暇慢条斯理的调音, 顺便欣赏将军难得的囧样。湛金和绿沉见两人不再僵持, 也就各自放心的退下做事, 后苑平日里除了定时过来打扫护理植株的奴仆以外没什么人, 加之现在也不到护理打扫时间, 所以此时后苑里只有危岳雁和凌秋泛二人。 凌秋泛左手按弦,右手轻勾, 弦音一瞬漾开,泛而不散, 琴声圆润余韵悠长, 只这一声便令人如置身飞檐亭侧,听寒玉落秋潭。就算不是行家也能判断出这是一把上好的琴。这把精心定制的琴凌秋泛自是十分满意的, 她眼角余光瞧见危岳雁偷偷看自己的模样,不禁失笑——往日都是危岳雁主动,现在误会解除, 竟不想这位将军仍在羞赧个什么,不敢主动寻话。 山既不来, 便由自己去寻, 凌秋泛决定不再逗她,再一次先行出声。 “将军不想说点什么?” 危岳雁本以为凌秋泛坐到琴边, 就会全神贯注的去弹琴,没想到居然还在观察自己。这一下更加窘迫,“夫人想聊什么?” 想不到向来能言善语的危岳雁今日竟然只会循着自己的话走,凌秋泛终于思忖着寻了个话头, “都说桃花时节最适合栽种荷花,将军却能在桃花时节令荷花开放,想必费了不少心思吧。” 危岳雁欣喜于夫人体会到这番心意,赶忙接住话茬,“我倒也还好,这些都是花匠们的功劳。夫人喜欢就好。” “喜欢自是喜欢,只是有个疑惑。” “夫人请讲。” 凌秋泛抬起按弦的左手轻托香腮,打趣般看向危岳雁,“荷花虽为静客,却亦有富丽名贵的品种,热烈如洒锦,典雅如龙飞,秾丽如红台。若比清幽者,亦有玉碗佛座青毛节等品类。将军不择它们,倒选了似菊非菊的秣陵秋色,不知是何用意?” 这个问题如一记闷锤,捶到危岳雁胸口,连带着里头的脏腑也跟着颤动。这叫她如何作答, 分段阅读_第 211 章 此时还是新婚之夜,还不知自己的夫人曾有过心上人,她还能坦坦dàngdàng的将自己当时的身份宣之于口。其实在亲耳听到那个心碎的消息之前,在逝去的三年时光里,在那个总是染着篝火,车马不经的破屋里时,虽然从不曾挑破,但她却总是相信的。 君心似我心。 金陵吴郡山高水远,她却一直想要找到她,向她解释军令催达,不告而别实非本愿,向她诉说三年以来,夜里行军边关浴血之苦,向她表明别后茫茫,yu醉还休侵肌裂骨的相思之情。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在自己缺席的三年里,她离去时尚眉眼稚嫩的少女,已经长成了朱颜韶丽的美人,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危岳雁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包括在之后相处的数月里,都曾有过无数次冲到凌秋泛面前,问问她三年前破屋里与她朝夕相对的那个人,在她心里究竟算是什么? 然而她终究没有这么做,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她没有勇气知道自己曾经在凌秋泛心里的位置。多年戎马生涯,玉门关下北疆野上她也曾困于四面楚歌之境,然哪怕是面对数十万敌军亦从未惧而旋踵,可是面对这一件事,她却不战而败,丢盔弃甲。 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还能有幻想的余地吧。 危岳雁揉了揉眉心,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琴旁的凌秋泛盈着两汪秋水等待她的回答。该怎么回答呢? “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花友花客的,也不认识多少品种。只因此花名中带‘秋’,想来与夫人有缘,遂选了这种。”危岳雁说完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也不知道自己胡乱答的能不能蒙混过关。 凌秋泛对于这个回答只是淡淡一笑不置一词,转首思索弹什么曲子。危岳雁见她不说话以为对方觉得自己的回答太过敷衍,遂忙道:“夫人刚刚说桃花时节最适合栽种荷花,其实我听那些花匠说,莲花也差不多,不如等闲下来,夫人与我一起再种些莲花吧?” “莲花……”凌秋泛沉吟着忽然莞尔。 危岳雁只觉得今日夫人心情似乎特别好,笑了很多次,竟不想迎面而来了这样的问题。 “种莲花不就是将种子栽入软泥么?”凌秋泛有些打趣的看向危岳雁,“这些我自己就能做,要你做什么?” 这好像是她自新婚次日以来,第一次没有称呼“将军”,而是直接说“你”,危岳雁因这一小小的进步十分雀跃,不似往日清冷,裹挟着丝丝柔情的话语就像一只毛茸茸的掸子在她的心尖上揉搔,惹的她心yǎng不已。但是这个问题又很是刁钻,花匠们已经处理好了池塘里的泥水,栽种荷花和莲花若在此处,确实是又省心又省力,基本上种完藕与种子就没有别的什么工序了,那这种事凌秋泛一人也可以做得,要自己干什么呢?能有什么用呢? 苦思冥想一番后,危大将军终于憋出一句豪情满怀的话。 “那我帮你捏蚜虫!” 五月前正值蚜虫期,这东西影响花朵发育,确实需要有人打理才行。危岳雁自忖这个回答应是没什么问题,却见得凌秋泛巧笑嫣然,“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那这整整一亩池塘的蚜虫,就都jiāo给将军了。” 危岳雁被这笑容晃了眼睛,心生欢喜之余总觉得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帘动风响,荷塘之畔书阁之内,琴声不绝偶闻人语响。 彼时芳华正好,心爱之人触手可得,她们还有很多时间。 ———————————— 同是将军府邸,一边正岁月静好,一边则仿佛被yin云笼罩脱困不得。 曲荃已经寻了把椅子好整以暇的坐着,徒留一干金吾卫还在屋室中寻找凶犯留下的痕迹。由于这是左街范围,故而金吾卫左街使也已出现在此处。 从张斐前去调人颇为费劲就可以看出,这左街使不怎么卖朔石斛的面子,故而曲荃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左街使的年纪比他们都要大上一辈,却保养得皮光水滑,圆滚滚的大肚子将官袍撑得很饱满,看上去颇为滑稽。凌雪霁见到以后,忙将目光在他和朔石斛之间打转,暗暗称奇。 分段阅读_第 212 章 好端端一件衣服怎么就穿出了云泥之别呢! 左街使庞瑞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对曲荃一拱手,“敢问曲大人,您说将军夫人是他杀的证据在何处?” 左街右街的金吾卫们已经将这间屋子在不破坏现场的情况下里里外外寻了一圈,就连府上奴仆也挨个审讯过,却仍旧没有寻出一丝蛛丝马迹,曲荃先前说的证据不难找仿佛是一句笑话。 庞瑞这句话已经很明显的有些指责的情绪在里面,但是毕竟官阶相差太多,纵然有这类情绪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样子还是要端足。 曲荃收起在桌上闲闲敲着的手,并不想看见面前这个有碍观瞻的胖子,于是干脆闭上了眼。 “凶手这次心急,已经藏不住了。” “下官愚钝,还请曲大人明示。”其实按照曲荃的身份,不该与金吾卫街衙的官吏有什么来往,她与朔石斛来往频繁主要是因为私jiāo甚笃,与庞瑞自是没什么jiāo情的。外加金吾卫本就隶属于十二卫,说是由危岳雁直接掌辖也不为过,故而庞瑞对曲荃暗地里是揣着些敌意的。这种情况下,自然是希望曲荃栽个跟头,吃个瘪。 曲荃虽然年轻,但其早慧加之浸yin官场数年,这点小心思在她心里明镜一般。若是换做她年少时,或许还会逞一时意气凌辱他一番,但现在早已如风过境片叶不留。 既然已经有认定的事情要做,便不会浪费一丝一毫的精力。何况,心胸的宽窄决定着一个人的格局,而格局决定了这个人可以走的路的长短,每日只知计算斤两的人,就算抱紧了危岳雁的大腿,一辈子也只能徘徊于这种低阶官职上。 看这种人算计,便如看蜗角之争般可笑。 曲荃遂合了嘴不再说话,倒是一旁的凌雪霁忽然想到什么,忙牵了牵曲荃的袖子,“曲大人,金线鱼钩在你那吗?” “自然。”曲荃笑盈盈睁开眼,将襟中藏着的证物jiāo给凌雪霁。凌雪霁欢喜接过,又跑到绣架前,将绣布上的那枚钩针小心翼翼取下,两厢比对起来。 曲荃见她动作,知她会了自己的意思,不吝夸赞道:“雪霁,想不到短短几日,你的领悟能力已经超越了我朝官拜六品的金吾卫左街使。” 虽然不想睚眦必报刻意凌辱庞瑞,但是这种夸自家夫人时顺脚踩一下的事情,曲荃还是很乐意做。余光瞥到庞瑞气坏的模样,曲荃暗叹一声,长着个能撑船的肚子,却没能撑船的气量。 凌雪霁心思纯澈,哪里猜得到他们官场中人这种一两句话就是数百个回合的心思,听见曲荃这般夸她,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道:“都是曲大人和朔大人平日里指点的好,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本就气的呼粗气的庞瑞一听这话更是气的不得了,什么叫都是曲大人和朔大人平日里指点的好,这是在说他连同一品阶的朔石斛都比不上吗!岂有此理,曲荃他奈何不了,但是这个不知来历的小丫头他还是可以收拾的! 庞瑞刚想出口教训,却被凌雪霁兴奋的声音盖了过去,由于内容完全没有凌雪霁说的有营养,所以就很自然的被众人忽略了。 “曲大人曲大人,我有一个想法,丫鬟说死者昨夜出去过,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只是看见屋内灯亮灯灭。我觉得昨天夜里回来的根本就不是死者。” 凌雪霁说完就等曲荃回答,却听一声bào喝。 “住口!哪里来的黄毛丫头,朝廷命官面前也敢信口开河?”庞瑞认为她这番说法简直异想天开,而且这才多大的姑娘,看着十五六岁的模样居然能得曲尚书青眼,得金吾卫右街使从旁指点,庞瑞看着凌雪霁只觉十分刺眼。 凌雪霁也不是好脾气的人,只是在正事上她还是拎的清的,她不了解庞瑞只知道也是和朔石斛一样的官员,被质疑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使用暴力手段,而是有些怯生生的站在那里,似是被喝懵了。 “放肆!曲尚书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一旁的朔石斛振袖怒道,向来儒雅得体的金吾卫右街使长眉紧锁,一脸威容,正yu继续斥责被曲荃抬手止住。 曲荃终于转过头去 分段阅读_第 213 章 看了庞瑞一眼,对于这个左街使她从未正眼瞧过,今日是第一眼。朔石斛看见,便自觉止了话,并不是因为他听曲荃的话,只是身为知己,他已经知道曲荃方才一眼中包含的内容。念及此他也去看了庞瑞一眼,目光中的怜悯之意呼之yu出。 “雪霁猜测的不无道理,庞大人若有疑问,不妨让雪霁说完。”曲荃没有在方才的chā曲里浪费时间,而是言简意赅的肯定了凌雪霁的猜测,这让后者一双暗淡几分的眸子重新亮了起来。 “曲大人,这绣花针足以说明问题。” 庞瑞冷笑,“可笑至极,区区一枚绣花针能说明什么?” 凌雪霁伸出双手,一手捏着鱼钩一手捏着绣花针,“我左手边这枚是阿茅当日送上的金线鱼钩重新冶炼后的绣花针,我右手边这枚是今日明威将军夫人的绣花针打磨后的鱼钩。我刚刚比对了一下,若同为鱼钩或者同为绣花针,它们的规格是不一样的。由此可见,死者绣布上的绣花针并不是死者的东西。很可能就是凶手留下的。” 说着她转过身,对着庞瑞振振有词,“若是庞大人不信,可以寻铁匠来将这枚钩针复原,再和将军府里所有规格的绣花针一一比对,不就是了?” 朔石斛闻言立即转身吩咐张斐前去处理,等庞瑞眼前放着将军府所有绣花针,和那枚果然格格不入的复原钩针之后,终于暂时xing的闭了嘴。而凌雪霁早已经进入了下一步的推测。 “那第一案发现场会在哪里呢……啊!她出去见了人,那个人那个人——” “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曲荃笑着接她的话,“死者昨夜外出,必然心慌意乱。这种紧急关头按耐不住跑出去见的,定然是一个她极为信任的人。” “一个,她以为不会杀她的人。” 第九十九章 近郊异象 “曲大人。” “何事?” 曲荃望向庞瑞低含的脸,后者面恭心不恭的对着她做了一个礼, 回道:“请恕下官直言, 大人就凭一枚规格不一的绣花针, 就判定死者是他杀而非自杀, 是否有些难以服众?” 难以服众?你想说的怕是过于武断吧。曲荃一脸了然的看着他, 露出一个略带讽刺意味的笑容。庞瑞自打说完话后就一直低着头没敢看曲荃的神情,这个笑自然是看不见的, 然鼻息间匀称的呼吸气流一瞬变化,官场中颇通察言观色之人定不会错过。 “庞大人, 这是对本官的推测有所臧否?” “下官不敢, 只是人命关天,未敢踈漏。” 场上一时进入僵局, 饶是凌雪霁这类不通官场是非的少女,都感觉到了庞瑞身上隐隐散发的对曲荃的敌意以及空气中差点要bào开的火花,朔石斛在一旁看着早已经焦心不已。危岳雁遥领天下折冲府, 直辖十二卫,金吾卫右街衙虽隶属于危岳雁麾下, 却终究归自己所掌, 自然是不向她的,而为了牵制自己, 上面特意安排了一个听话的棋子来掌管左街衙,这枚棋子就是庞瑞。 庞瑞此人说好听点是不拒权势,说难听点就是自以为抱紧了危岳雁将军的大腿,自视与抱紧了曲荃大腿的朔石斛平起平坐, 甚至这位刑部尚书大人也因此奈何不了自己。他只知道,自己于危岳雁,是狗与主人的关系,却不知晓,那边朔石斛与曲荃却是知己至jiāo。 云泥之别不过如此。 “庞大人。”朔石斛开口道:“曲大人司掌刑部多年,协助御史台大理寺破获疑案悬案不计其数,所思所论想来皆有一番根据。何况目前只是作一番推论尚未一锤定音,庞大人又何必急于此时,非要刨根究底呢?” 庞瑞冷笑一声,“朔大人,敢问此处为何地?” 朔石斛一顿,答:“明威将军府。” 庞瑞:“明威将军府,左街辖地。朔大人连自己的右街区的命案都破不了,还有闲暇来管左街区的案子?” “庞大人所言极是呀。” 曲荃突然出声,但她并没有让庞瑞抬起头来看自己满露嘲弄的目光的意思,就这么看着对方头顶的乌纱帽,蓦地明睐微眯,眸光流转。 庞瑞一怔,完全没有想 分段阅读_第 214 章 到曲荃会这么说,但迟钝如他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反常,甚至有些沾沾自喜的回答,“曲大人过奖,这些不过是下官职责所在,分所应为。” “只是——”曲荃自动过滤他这些冠冕堂皇的废话,话锋徒转,“右街衙全权负责的案子什么时候变成左街衙的了?” 这回再迟钝的人也反应过来,这位刑部尚书看来是要纡尊降贵来给自己下套子了,庞瑞怎么说也是浸yin官场十数载的人,立时从容不迫答道:“金陵城连环血案确实是由金吾卫右街衙与曲大人全权负责,只是今日这起命案不属连环血案之列,且发生在左街衙辖内,人命关天,协助大人破解凶案,擒获真凶,是下官的本分。” “哦?”曲荃转了个身又斜睨过来,继续发难,“庞大人如此用心,怕不是因为此案死者身份尊贵,出了纰漏不好jiāo代吧?” “曲大人说笑了。”庞瑞立时应对道:“莫说是将军夫人,就算是黎庶百姓,左街衙上下亦当竭尽全力。” “这么说,依庞大人之见,左街衙发生的命案左街衙便要竭尽全力,右街衙就不便多言?”曲荃若有所思。 庞瑞微微松了口气,“连环血案历数月未破,想来右街衙上下皆疲惫不堪,下官此次也是想要为其分担之意……” 话未说完却听曲荃冷喝一声。 “好你个庞瑞!” “曲大人息怒,下官愚钝,不知何事触怒大人。”庞瑞膝盖一软,头还没抬就已然跪了下来。 曲荃喝完,面上顷刻冰消雪融,仿佛刚才那一声根本不是她喝的一样,优哉游哉的说道:“左街右街,同是天子脚下,是大夏的都城,是大夏子民的家。” 她顿了顿,看向庞瑞的目光仿如狐狸看向陷阱中的猎物,“左街使方才所言,是想要分家分国不成?” “哎呀曲大人恕罪,下官并非此意啊!”庞瑞惊得连连在地上磕起头来,曲荃话里的意思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一干左街衙金吾卫看向朔石斛的眼神里都流出些许歆羡之意。毕竟堂堂正三品的朝廷重臣为区区一个右街使出气出到这份儿上,已是骇世惊闻。他们又看了看自家仍旧跪在地上磕头的左街使大人,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危将军替他出头的场面。 曲荃冷着脸让左街的金吾卫把他们大人带回去面壁思过,又对庞瑞说了几句话强行让他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待左街区的人走的差不多,朔石斛方走过来询问。曲荃知他来意,直接说道:“你是不是也想问,究竟是什么才让我笃定死者不是畏罪自杀?” 朔石斛点点头,凌雪霁直接乖乖坐好浑似学堂里最乖巧的学子。 曲荃一并遣退其余人等,顷刻一室内只留下三人一尸,而曲荃的目光则一直停留在那具未经搬动的女尸上,似乎在探索些什么。凌雪霁等不及,一股脑儿将自己疑惑的内容搬了出来,“之前最大的疑点就是阿茅的那些证物了,那么梨花白玉钗是阿茅姐姐的,阿茅姐姐很有可能是这个府里的家姬的,万霞山上的红痕是左街区的路线,金线鱼钩出现在了明威将军夫人的房间里。依我看,现在很多线索都已经结合在一块了。” 凌雪霁见曲荃和朔石斛都耐心的听自己分析,伸出手指一根根扳了扳,继续道:“和阿茅姐姐一样失踪后生死未卜的女子,大多都是这个将军府里的家姬,这个夫人因为嫉妒那些家姬的美貌,于是就用残忍的手段把她们杀死,抛尸在金陵城里。” 朔石斛点点头,“依照目前的线索来看,确实像是妒fu杀人,阿茅在那夜遇见的神秘女子极有可能就是今日这名死者。但如此一来,又有新的疑点。倘若只是妒fu杀人为何要堂而皇之抛尸在金陵城的闹市区?身为将军夫人,择些隐蔽的地点不是对她更有利?” “石斛说的不错,我也确有此疑惑。只是今晨时分,我另有一段际遇。”曲荃咪咪笑着,兴奋的向前探了探身,朔石斛和凌雪霁见到也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三个脑袋凑在一起浑像是年少男女jiāo头接耳说秘事趣闻。 曲荃:“我敢断定,危岳雁认识这个明威 分段阅读_第 215 章 将军夫人。” “什么!!”几乎是异口同声,朔石斛和凌雪霁惊讶的差点叫出来。 曲荃竖了一根手指在菱唇前,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冲着凌雪霁单眨了只眼睛,补充道:“就算不认识,也绝对逃不了干系。” 凌雪霁被她刚才一眼撩去了魂,朔石斛默默无视她们小妻妻在自己面前眉来眼去,试图用耿直的话题催眠自己,“此话怎讲?” 曲荃撩完夫人不自知,继续认真的说正经事,“我今日下朝后缠着危岳雁问了两个问题,我先问她和明威将军熟不熟,她说不熟,我便又问她和明威将军夫人熟不熟,她还是说不熟。” 凌雪霁:“……” 朔石斛:“……” 凌雪霁:“所以这有什么意义呢?” 曲荃两只眼睛亮的吓人,“这当然有意义,危岳雁回答第一个问题的时候几乎不假思索,但是回答第二个问题的时候,却迟疑了一会。”说着,伸出一根手指,“这说明什么?” 凌雪霁:“……” 朔石斛秉着jiāo情,没精打采很勉强配合了她一下,“说明什么?” “说明有问题。”曲荃兴致勃勃,“明威夫人明面上的底细我早已派人查过,并无甚稀奇之处。但是危岳雁却思索了一会,她定然是在理自己的庞大关系脉络。她清晰的知道自己和明威将军毫无关联,却迟疑于自己与明威夫人的关系,这说明她们之间定然有什么联系,只是这个联系很远。然而——” “联系远,并不代表不关键。” “可是……”凌雪霁托着腮杏眼中满是疑惑,“危嫂嫂何必去帮一个关系如此疏远的人?这个关系又是什么关系呢?” “庞大人!!我有事情要禀报庞大人!” 就在众人沉思之际,一个金吾卫慌里慌张在门口叫嚷起来,被门口守卫的右街金吾卫拦下。 “你们庞大人已经回衙门了,里头是尚书大人和朔大人。” “啊什么!”那金吾卫显然是从较远的地方过来的,还不知道发生了这回事,焦急的脸庞浮上些窘迫,“可是十万火急啊,右街兄弟,能不能拨些人手……” “去去去,平日里向你们左街调人手可是麻烦得紧,你们左街的事回左街衙门去说!” “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随着清润儒雅的声音看去,只见左街使朔大人站在门前,乌纱广袖风姿俊朗。 “朔大人,属下是左街衙金吾卫,左街区的山郊发现一匹长着人手的怪狼!正在全力搜捕当中,可偏偏人手不够,时间紧迫,晚了怕是会危害邻郊百姓,属下恳请朔大人——” “什么!”凌雪霁几乎是迅速冲了出来,脸上满是震惊,“你刚刚说的是,长着人手的怪狼?!!” 第一百章 人手狼首 闻声而来的曲荃浑身一凛,与凌雪霁面面相觑。 人手狼首的怪狼, 难不成真是万霞山那只? 几句话的工夫, 朔石斛便已经召集金吾卫封锁命案现场, 留下几人把手后便带剩下金吾卫一同奔赴现场。虽然金吾卫左街使平日里作威作福, 并无什么父母官的样子, 但是左街的金吾卫还是办事很靠谱的。然而面对一只这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怪物,竟也被bi的束手无策。 一抹迅捷的暗影在山郊的树林间乱窜, 几个佩刀的金吾卫在后头被溜得一个个帽歪刀斜咬牙切齿的,眼睛里bào出愤怒的火星子, 别看现在都气喘吁吁晕头转向的, 其实他们哥几个已经连一会捉到后怎么烹怎么煮切多少丝方几根葱都琢磨好了。 曲荃和凌雪霁下马车后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面,二人对视一眼, 很厚道的都没有笑出来。 “曲大人,朔大人。”那个带路来的金吾卫连忙说了详细情况,朔石斛听得蹙眉, 他是不知道万霞山一事的,倒是曲荃越听越觉得离奇, 分明原先是在万霞山遇上的, 这次怎么就到了左街区的山郊,难不成这玩意是跟着她跑的? 凌雪霁在一旁听得两只眼睛越来越亮, 时不时还往山郊的林子里瞥,一副摩拳擦掌跃跃yu试的模样。曲荃知她没能耐这么干站下去,比起这样不 分段阅读_第 216 章 结果的等着,她宁愿亲自去放手一搏, 于是便转头对那禀报完毕正准备加入缉/拿行动的金吾卫道:“现在右街的金吾卫们都到了,你赶了这一路想必疲惫,索xing就在此歇息吧。” 那金吾卫平日里和弟兄们被左街使压榨惯了,此时见尚书大人如此体恤,登时激动的就要泪流满面,正在感动之际便见尚书大人笑眯眯的伸出手来。 “借你佩刀一用~” 凌雪霁抱着怀里被塞入的佩刀,一脸兴奋的看向曲荃,像一只长完了翅膀的小雏鸟,满眼都是对翱翔天空的激动战栗和向往。获得许可之后,立即旋身跑向了山林深处。曲荃哄完夫人心情很好的回头安慰了一下这个拿佩刀当命正可怜兮兮蹲在一边的金吾卫小兄弟,“放心,丢了也不罚你俸禄。” 邻郊山林的路并不好走,这边陡坡很多,开辟的山路又实在不是那人手狼首的怪物会选择躲藏的地方,所以凌雪霁这一路追的并不轻松。一开始凌雪霁还只是跟着金吾卫们的呼声走,待远远看到那抹灰影便立即施展身法追了上去。那狼影确实逃得很快,左右街衙的金吾卫虽不是个顶个都是高手,却也有几个习过轻功步伐身手矫健的,都被那怪狼溜的狼狈不堪,凌雪霁追着翻过了几个陡坡,也总算领教到了这怪狼的厉害。 她实在太累终于有些支撑不住,靠在一棵树的树冠上稍作歇息,这时,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就在她停止追逐的那一刹那,几乎是同时间的,怪狼也停了一瞬,逐而竟原地打了个转冲着凌雪霁的方向奔逃了两步,那些金吾卫没想到会来这出,连忙调转方向,结果由于长时间的追逐本就已经虚脱发颤,又疾速转向一个脱力哗啦啦倒下一片。而那狼影则一路向凌雪霁栖息的这棵树下跑来。 凌雪霁心中一凉,想着不是吧,可是身体却已经控制不住的坐在树上一动不动。眼看着狼影已经在自己视线能看清晰的范围之内,突然又转了个方向往它的东面跑了去,凌雪霁这时再不敢停歇,提了佩刀一个纵身就越了下去。她突然隐隐有一种直觉,这怪狼像是一直和自己保持着一种不近不远的距离,能让自己一直看到却看不清晰的距离。 这是什么意思呢? ———————————— “你们几个,在尚书大人面前还敢偷懒?”庞瑞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坐在一旁竹伞下纳凉吃水果的曲荃就感到头痛了,只能收起怡然自得的模样,换上一脸秉公执法的端正貌。 “佟二,办公职不带佩刀,这个月不想要俸禄了?!” 果然,擅于鸡蛋里挑骨头的庞大人一眼就发现了那个没有佩刀的金吾卫,这时曲荃只得轻咳一声,开口道:“是本官向他借的。” 庞瑞一听连忙作揖虚情假意的奉承了一番,也不多问缘由,就这么看似恭敬的站在曲荃身边。就在曲荃准备坐回竹伞下,继续吃两个果子的时候,有金吾卫气喘吁吁的跑来禀报。 “尚书大人,庞大人,那怪狼冲下山林,往百姓居住的地方跑去了!”说罢抬手指了指方位。 “什么!”曲荃一惊,那边庞瑞则是直接骂出声。 “你们追的时候都不带方向的吗!尽是些饭桶!” 那个金吾卫苦了脸,“大人,属下也没有办法,那怪狼跑的极快,许多兄弟们都已经快累的趴下了!” 曲荃立即追问,“那那个姑娘呢?和你们一道去追的姑娘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疑问,金吾卫才想起什么来,连脸上淌下的汗yè都来不及擦,赶忙回道:“几乎所有的兄弟都已经追不动了,就剩下那个姑娘和十来个兄弟还继续追着!眼下应该是跟着那畜/生追下山了!” “什么方向,快些带路!”曲荃上前一步吩咐道。 “大人。”一旁的朔石斛连忙提醒,“那怪狼不知来历,金吾卫们都追赶不及,大人此举恐是不妥。” 庞瑞一双绿豆似的眼睛瞥了瞥,赔上笑脸躬身道:“尚书大人不必担心,小武方才指的方向是一片无人居住的废屋区,平时无人问津,不存在孽/畜伤人的可能。只是那孽/畜 分段阅读_第 217 章 xing烈,追了这么久都不见疲累,想来定是山中妖邪之类。街衙里头的金吾卫都是些精壮汉子,没太大危险。而尚书大人带来的那位小姑娘,怕就凶多吉少哇。” 明知这庞瑞是在故意把自己推入险境,曲荃也暂时没有理会,强行问朔石斛要了一队金吾卫,便要去寻凌雪霁,此时一边的庞瑞在那个叫小武的金吾卫耳边嘱咐了几句,连忙满脸堆笑的把小武和另外四个左街金吾卫推到了曲荃面前。 “尚书大人,这几个我左街最出众的,有他们跟着大人,下官也放心。” 曲荃没时间与他周旋推脱,扫了一眼点点头就带人追去。 —————————————— 凌雪霁转了打量了一圈,那几个左街的金吾卫已经脚步虚浮眼神涣散,自己竟成了追在最前头的人。这样也不能怪他们无能,而是那匹狼果真如她所想象的那样,她停的时候,就会调转方向引得那几个金吾卫晕头打转一番,等自己休息够了继续追,便又撒开腿向前跑。这架势……让凌雪霁不禁怀疑,是不是就是冲着引她而来的! 可是这狼毕竟是狼,再通灵xing也不至于挑了个自己难得跟着曲荃跑到左街来办案的日子跑到左街附近山郊来引自己追它呀。难不成,这狼竟还能化作原型?变成了朔石斛哥哥身边哪个金吾卫,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 这等不着边际的猜测很快就被她扼杀在了胚芽中。 就这样转了一番思绪之后,凌雪霁突然发现身后跟着的金吾卫都不见了,而自己已经追着那怪狼穿梭在了一道道迷宫似的巷子里,连她自己也记不得来时的路了。 第一百零一章 迷宫巷陌 凌雪霁觉得左右那只狼是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索xing就放慢速度, 一边追一边打量四周的房屋场景。这里似乎是一个曾经有很多人居住的地方, 屋舍宅院勾栏酒肆一应俱全, 只是按照墙垣上布满的烧灼后痕迹来看, 这里遭受过一场毁灭xing的大火, 致使其荒废至此无人问津。 这里会有什么?这只狼与这里又有什么样的瓜葛?鬼使神差的,她居然对着那只狼问出了口。 “诶!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问完后, 凌雪霁猛地抱住了脑袋,暗暗咂舌自己怎么会问出这种羞/耻的问题, 太自作多情了吧, 那只是一只看上去像怪物的狼而已呀!不对那是只像狼的怪物而已呀!总之不论是什么,都是不会和自己对话的! 然而惊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只狼听到凌雪霁的唤声,竟真的在放缓速度后停了下来!未等凌雪霁震惊,那只狼居然还一步一步朝她踱了过来!! “你你你你你不要过来, 你你你要干什么啊……”凌雪霁持佩刀横在胸前,但并不敢贸然拔刀以免怪狼受惊发狂。她惊慌失措的环顾着四周, 一点点向后退去。分明追的那么辛苦就是为了追上这匹怪狼一探究竟, 可是真的等那匹怪狼在自己跟前停下,却又害怕的无以复加。凌雪霁突然觉得自己没救了。 那怪狼一点点靠近, 已经距离凌雪霁不盈两丈的距离,凌雪霁已经忘记了害怕……因为她根本没有见到过令她震惊到这种地步的情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只见那匹狼的狼背上蓦地伸出一双人手,接着腭尖形的脑袋一转, 居然又多出了一只狼头,就像是凭空从肉里长出来的一样,木然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往凌雪霁的方向看来。接着,更加惊悚的一幕出现了,起先的狼头突然平平伸出狼耳,嘴唇皱起双目隐隐露出凶光,而另一只狼头却张开嘴,向两边咧开,对着凌雪霁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凌雪霁几乎都要忘了呼吸,荒废的巷陌中静的可怕,连微风吹动草木的声音都传不进来,只有初夏已趋炙热的阳光灼烤大地的声音和胸膛中激烈冲撞的心跳声充斥着耳膜。 握在掌心的佩刀已经被汗水濡湿,凌雪霁口中发出破碎不成句的语声,她并没有像那些话本中说的双腿一软栽倒在地,在这种时刻偏偏两条腿硬的跟两条木头似的,竭力支撑着摇摇yu坠的身躯。 “雪霁姐姐,别来无 分段阅读_第 218 章 恙。”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 凌雪霁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她茫然四顾试图寻找声音来源,可是阳光下泛着淡淡金光的断壁残垣无声的昭示着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 是这匹狼,说了话。 凌雪霁凝视着面前这匹比一般狼要高出很多的双头怪狼,她在吴郡时虽鲜少出门,奇珍异兽却是见了不少,所以能够清晰的断定这匹狼不是野生的种,至少现在,有人饲养。 可是,这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狼会说话呀!就在凌雪霁试图开口询问之际,又一道声音传来。 “雪霁!” 凌雪霁顿时灵台一轻,原本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焦虑惊恐一扫而空,她惊喜的转过身来,看着那抹再熟悉不过的紫色身影急切的朝自己本来,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还未来得及回应,兰芝香气沁鼻而入,肩背被人一带牢牢搂在了怀里,她刚才恢复的心跳再一次错了拍。欣喜甜蜜的情愫一涌而上,她缓缓伸出手试图去回报这个万分珍惜自己的人。 “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曲荃。” 感受到对方的回应,曲荃顺势将头埋在对方温热的项窝里,风一吹,只觉满面清凉。 凌雪霁任她搂着,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兰香,这一刻竟无比感谢那份曾经以为是厄运降临的赐婚圣旨,若非是她的妻子,岂有眼下的温存? 来不及细细感受,曲荃已经将她放开,凌雪霁一瞬空虚后,掩饰好了自己的失落。只听曲荃说道:“雪霁姑娘是本官特请来的高手,待会若是遇到什么险情,你们护她要如同护本官一样。” “是!” 凌雪霁讶然朝后看去,这才发现竟然曲荃后面还跟着一队金吾卫,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又烧起来。这副模样恰巧被曲荃看见,后者弯下腰伸出手。 “呀!曲荃你干嘛掐我!” 凌雪霁也顾不得许多,捂着脸直呼其名的控诉。 曲荃轻咳一声背过手去,一本正经道:“想不到还未至立夏,太阳就这么du了。” 凌雪霁懒得和她争辩,打算把刚才离奇的经历和那只说人话的狼指给曲荃看,可一转头哪还有什么狼,早已不知去向。曲荃看着凌雪霁蓦地激动起来,抓住自己的袖子,“曲荃!快追,刚刚那个狼是……是阿茅!” “你说什么?”跟来的金吾卫里恰好有张斐,他一听这个名字立时跨出一步,“雪霁姑娘,你可别是说笑吧,阿茅是人,这狼怎么可能是阿茅呢?” 凌雪霁扭头辩解,“千真万确!我不可能听错的,他和我说话了!!刚刚就在这里的!” 张斐还要质疑,一旁的曲荃已经抬手制止,“此事无需争论,待寻到那匹狼后自有分晓。” 左街金吾卫为首的小武惊道:“怎么,尚书大人还要往里追?” 曲荃并不答他,只拍了拍凌雪霁的肩头,鼓励的说道:“带路吧。” “你,你不怕吗?”凌雪霁仰头看她。 “那匹狼既然能被你追到,还能与你说话,证明并无害你之意。”曲荃眸光淡扫打量了一下这个荒无人烟的巷陌,闻着阳光炙烤在林木上的气息,不难想象它曾经的盛景。“或许,它只是想借你之眼,告诉我们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 危岳雁刚听夫人弹完一首曲子,就被人请出了府。凌秋泛收好琴看了会花,又在后苑走了一圈,便沁出一身薄汗。打发绿沉去准备热汤来沐浴,一路向寝屋走去,路过厨房时思忖着今日天热,逐而进去嘱咐厨娘给危岳雁备一份消暑的凉糕,正巧有凌人来送宫里头下赐各个府邸的冰块,凌秋泛看着那些冰块晶莹剔透煞是心动,遂又要了一份红豆冰沙。 琢磨着绿沉那边应该也备的差不多了,缓缓出了门,刚离开厨房几步远,便听里头那个凌人和厨娘们窃窃私语起来。将军府治下森严,将军夫人在时除应答以外不得出声,故而里面的人等凌秋泛出门后才感说些外界听闻。凌秋泛并不是好听人隐私之人,转身便要离去,却听见了一个与她有关联的名 分段阅读_第 219 章 字,曲尚书。 这个曾经差点就成为她妻婿的女子,现在是她妹妹的良人。想来那人身在朝廷为官,自己能够给听见的也无非是一些刑狱司中的异闻,可心中仍然期盼着,可以从那凌人的口中,听到些许关于妹妹的消息。 “人手狼头的怪物?哇左街区那边啊?” “是啊,幸好不在咱们这,不然真是要吓死人了。” “不过区区一匹狼,左街的金吾卫三两下就拿下了吧?” “怎么可能啊,这回的狼可不是普通的狼,听说啊,这个狼怪异的很,就是精壮汉子都抓不住。听说左街的金吾卫还把右街的金吾卫请来了,在左街办案的刑部尚书大人和金吾卫右街使朔大人一并跟去了。” “这么厉害啊,那现在怎么样啦?” “还不知道呢……” 凌秋泛驻足听了一会,并未听见有关尚书夫人的只言片语,对剩下的内容也失了兴致,转身yu走——等等!人手狼头的怪物??凌秋泛纤眉微蹙,这个怪物她不是闻所未闻,在万霞山时,雪霁似乎提到过这样事物! “嗨呀,这狼要是跑到我们右街……夫夫人!”厨娘们见到凌秋泛一脸凝重的进来,以为是来训斥自己的,一个个都露出仓皇的神色。 谁知凌秋泛并未搭理她们,而是拦在那个凌人身前,问道:“你方才说的人手狼头的怪物,现在如何了?” 那个凌人是第一次见到将军夫人,原以为能和阎王似的将军过日子的定是个贤良温和的女子,现在看着这端方肃敛的凌秋泛不自禁的有些打怵,“回回禀将军夫人,小的只知那人手狼头的怪物据说是跑进了近郊的一处荒废巷子里,其余的小的也不知道啊……” “你把手伸出来。”清冷的声音命令道。 那凌人抖了抖,以为自己要受到什么惩罚,但又不敢不从,只得颤抖着将手伸出,摊开。掌心倏的一凉,预想的疼痛并未降下,她疑惑的睁开眼睛,发现掌心里静静卧着一支小巧精致的珠钗。 “速去打听,再来禀报。” “多谢夫人,夫人稍候,小的这就去!” 第一百零二章 荒院枯井 朔石斛和庞瑞各怀心事的等在废坊外,山郊那边再没什么动静, 看来那人手狼仍旧被牵制在废坊中, 朔石斛长呼一口气。左右看了看左街区的邻郊景象, 目光触及废坊边那十多亩荒田之后, 意味深长的看了庞瑞一眼。庞瑞此人脸皮极厚, 但被人拿这种眼神打量,不免也浮上些赧色, 毕竟那片荒田和眼前的废坊……再不自知也想得到,朔石斛所辖的右街想来是没有这等“残象”的。故而, 当他看着眼前慌慌张张语句不通的禀报着废坊内情况的金吾卫, 也难得顺眼了一回。 “什么?!你是说跟丢了?”朔石斛眉头一跳,刷的站起身来, 袍袖一震,“加派人手,再探!” “尚书大人进去后跑的飞快, 走的路弯弯绕绕的,属下也提醒过大人这么走下去怕是要走散, 可尚书大人不听啊说是那位……哦!那位雪霁姑娘留下了线索, 必须按照这样的路线走才能寻到雪霁姑娘和人手狼的踪迹。” “那现在呢?踪迹没找到,倒是要换本官找她的踪迹了!”庞瑞也不知怎么就突然有了气节, 当着朔石斛的面把话说了出来。果然那边朔石斛寒着脸转过身来。 “庞大人,注意言辞。” 庞瑞摸了摸鼻子,看了眼那个汗流浃背跪在地上的金吾卫,“先不要加派人手, 再等等看。依你说的情况,就算是加派了人手也一样会找丢!” “那里面那么多条人命你就不顾了?”朔石斛怒斥。 庞瑞摊手,“本官也想顾,但那个不知打哪来的黄毛丫头冒冒失失自不量力的把他们引入死途,这个罪名不该由本官来担。” 朔石斛气的咬碎一口白牙,“困在里面的可是当朝刑部尚书!” ———————————— 绿沉备好了热汤久等自家夫人不来,只好捏着帕子皱起一张小脸满府找人,终于在庖屋附近的亭子里寻到了凌秋泛。忙走过去道:“夫人,您怎么不回屋呀?” 凌秋 分段阅读_第 220 章 本来急着等凌人回来禀复消息,可又因自小的教养不愿待在庖屋里头,只好在附近寻一处小亭待着避暑。此时见了绿沉还未开口,庖屋的厨娘就将一盘红豆冰沙端来放在凌秋泛面前的石桌上,躬身告退。 绿沉看了看红豆冰沙登时会意,“原来夫人是渴了,这些事情让绿沉来做就好啦,最近天热庖屋附近又火烧火燎的,夫人还是待在自己院里凉快些。” “倒不是因为这个。”凌秋泛知道她误会了自己的原意,只得将方才在庖屋听到的信息与绿沉一说,后者讶然的捂住嘴。 “夫人原来听说了这个。” “怎么?”凌秋泛知她话中有话,搁下刚拿起的瓷勺,“你也听说了?” 绿沉抿嘴点了点头,“刚刚将军回来了,也说起此事。好像是说金吾卫人手不够,右街使那边请将军派人。” “这么严重么?”金陵十二卫的总人数加起来有十五万之多,金吾卫虽然在数量上不及其他几卫但对付一匹怪狼而已怎会缺人手? “好像是说那只怪狼跑入了左街区山郊那边的废坊,那个废坊没被火烧以前就跟个迷宫似的全都是岔路,现在肯定更乱。左街使不派人,右街的金吾卫大多还在保护命案现场,右街使大人急的不行这才来将军这边请求派人。”绿沉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将军的公事甚少有带回来处理的,就算有随侍的也是湛金不是她,所以她不太清楚左右街使的矛盾,只能如实将听来的告诉夫人。 凌秋泛却不一样,一听就知道有猫腻,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多做揣测也不合适,便只道:“幸好是一座废坊,不然殃及无辜百姓就不好了。” 绿沉连忙发出否定的鼻音,“不是的夫人,虽然没有百姓居住,但是尚书大人跑进去了!” “尚书大人?”凌秋泛刚想问哪个尚书,随即想到一匹狼而已怎可能惊动当朝两位尚书,跑进废坊的定然只能是曲荃。“曲大人进去了?这等危险的地方,曲大人怎的进去了?” 她突然想起了前几日一些官宦女眷设宴聚会,自己虽身阶较高,却因嫁的是女子故而并未太受尊崇。当时最受那些贵fu人奉承的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儿媳。在凌秋泛的意识里,当朝尚书,朝廷命官,正三品的重臣,六部最高权力者,根本不应该因为这点事情只身犯险,这不合常理也不符身份。 绿沉努力的回忆着道:“嗯……说是因为曲尚书带去的一个小姑娘也跑进去了……” “小姑娘?”凌秋泛心头隐隐升起不妙的预感,“那么多金吾卫都在,他们如何会让一个小姑娘进去?” “因为那个小姑娘身手可好了,据说一开始在山郊上追狼的时候,金吾卫那些男人们都吃不消,倒是那个小姑娘脸不红气不喘的。” “!”凌秋泛刷的站起身,把面前毫无防备的绿沉被吓了一大跳。身为姐姐,她自然知道凌雪霁有几斤几两重,自己这个妹妹的武艺并未至臻,但这个描述怎么听来都是在印证她内心的想法。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绿沉从未见过自家夫人脸色yin沉至此,几乎是低吼出声。 “带我去见将军,快!” —————————— 曲荃和凌雪霁一路快步在纵横jiāo错的巷陌中寻找,沿路都是些火灾后的惨淡景象,阳光洒在上面竟生出几分物是人非沧海桑田的颓然。曲荃暗自思忖,这个废坊想来已有两三年光景,搁在这里有碍观瞻影响百姓生计,道路错综复杂,极易成为罪犯土匪窝藏的据点,左街使庞瑞隶属于十二卫……嗯,是时候参危岳雁一本了! 一旁的凌雪霁看着道路两旁光景也有自己的小想法,这里这么大,如果百兽园里豢养的动物都跑到这里来,是不是自己一个都寻不见了? 此时若是画眉和集锦在场,听得到她们的心声,定会发出相同的感慨。都身陷险境了还能走神到这种程度,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大约是那匹怪狼冥冥之中意识到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终于再次现身,只是它这回现身的地方让曲荃和凌雪霁头大不已—— 竟 分段阅读_第 221 章 然是在一处荒废院落的屋顶站立! 见它双耳直立,目光灼灼,尾巴微卷着上抬,如同这瓦烁屋顶就是它的王座,底下的人类便是臣服在它王座下的臣民,十足倨傲昂然的模样。 凌雪霁喘匀了气就要寻树干借力纵身,还未来得及施展身法眼前的一幕惊得她当场岔了气。那狼仍然是双头,可不再是两只狼头,那只微笑的狼头转过去再转回来时竟然变成了人头!!定睛细看,不是阿茅是谁!!! 除了曲荃和凌雪霁被眼前这一幕所震惊,身后没有跟丢的两名金吾卫也是一脸瞠目结舌,赶紧揉揉眼睛确认不是昨天晚上熬夜打牌睡眠不足产生的幻觉。 “阿……阿茅!!”凌雪霁惊呼出声,曲荃连忙扯了一下她的衣袖。 “它要跑了!快追!” 顶着阿茅脑袋的怪狼长吼一声,灵活的窜跳到墙头一个借力纵身越下地面,凌雪霁松开曲荃的手,就近择了处墙面运足真气小跑几步轻跃而上,足尖轻点墙面猛地收紧腰腹肌肉当空一个翻身跳上了刚才那匹狼待过的屋顶。举目望去,那狼运作四足疾速奔窜,阿茅的脑袋随着上拱的狼身起起伏伏,那两条手臂像是长在脖颈处,也随着动作上下摇摆。 “我飞得高些,跟着我追!”凌雪霁对着下面的曲荃喊完,立时施展身法向前追去,曲荃会意,对着身后仅剩的两个金吾卫一招手,也跟着凌雪霁的方向跑。 —————————— 朔石斛半个时辰前就派人去请十二卫大将军派遣人手,等到现在还没消息,急的恨不得自己也冲进去。但理智告诉他这么做只会横生枝节,此处无人坐镇,别说捉怪狼了,救曲荃和凌雪霁出来都是遥遥无期。一旁的庞瑞倒是怡然自得的坐在曲荃之前乘凉的地方,吃着曲荃准备的水果,边吃边拿眼镜瞅了心如火焚的朔石斛一眼。 “危将军公务繁忙,岂有时间顾你一个区区金吾卫右街使。”吐出一颗葡萄籽,庞瑞越说越起劲,“何况我朝十二卫各有分工,岂会兴师动众只为捉一匹狼?” “谁给你的胆子在这儿私自揣度!” 一声怒叱和着马嘶zhà在耳后,随即整齐焦急的脚步声如滂沱大雨般响彻山郊邻土。 “咳咳咳咳!”庞瑞来不及把喉咙里的葡萄籽咳出来,闻声立刻慌乱站起身,跪倒在来人面前。双手高举伏地叩拜。 “卑职叩见大将军。” ——————————— 跟丢了。 凌雪霁沿着墙头向四周巡视一圈,终于下了这个结论。 “不碍事,天色未晚,我们还有时间。”曲荃替无精打采落回地面的凌雪霁掸去衣上灰尘安抚道。 “唔……”凌雪霁扭过头发出小兽般的不悦声。 曲荃笑着摇摇头,见凌雪霁暂时不打算动弹,便自己上前几步打量所处的地方。这……也是一个荒废的院子,本着距离不远,她走了两步便跨进院门。凌雪霁偷瞄了一眼曲荃的背影,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刚刚应该多安慰自己一会的,明明自己这么不高兴了……就在她准备赌气时,曲荃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 “雪霁你快来看!” 谁要跟你去看啊,凌雪霁扭头又哼了一声。 几个呼吸后,凌雪霁带着那两个金吾卫,站在了曲荃所指的一个,比寻常水井大了两倍的枯井前。 第一百零三章 同xué相对 看见危岳雁带了左领军卫前来,庞瑞可以说是无比震惊, 同时内心忐忑不已, 竟然将主守皇城、京城、苑城城门的领军卫带过来了!这是危岳雁在向朔石斛示好?难不成自己地位即将不保?朔石斛君子磊落, 自然没有他那一肚子歪门邪思, 见危岳雁就近将左街区守京城城门的领军卫带了来, 行事从速,可知其对此事的看重, 于公于私都需道谢,逐而忙上前作揖。 “多谢大将军!” 危岳雁摆了摆手, 示意他无需多礼, 接着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转身走到后头马车边,掀开车帘, 将里头的人小心翼翼扶下马车。众人原本只是听闻马车厢中环佩叮当,待走得近了方见其貌,危大将军带来的, 竟 分段阅读_第 222 章 是位雪衣娟丽,乌发如云的年轻女子。 “大将军, 这位是?”庞瑞平日里最好美食, 其次是美人,这一见只觉两眼发花双腿酥软, 但见顶头上司这么谨小慎微的模样,傻瓜都看得出来这名女子身份不寻常。 “还不参见将军夫人。”危岳雁森冷启唇。 众人闻言立时行礼,庞瑞更是吃了一惊,这才想起自家上司确实已于今年娶妻, 忙不迭的开口奉承几句,都被凌秋泛当了耳旁风。凌秋泛原本也只是听闻人手狼首的怪狼,想起妹妹在万霞山时也见过一只,琢磨着让凌人打探打探消息,没准与那金陵血案有些关联。谁知得来的消息竟是妹妹雪霁也被卷入其中,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哪里还有心情去应付眼前这个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奴颜媚骨的庞大人。 庞瑞搜肠刮肚还yu说些什么就被危岳雁打断,开门见山问。 “里头情况如何了,曲尚书和那位姑娘,找找没有?” —————————————— “这么大一口井,不怕人掉下去啊?”凌雪霁踩上井边铺着的砖石,扶住井边小心翼翼的往里面探看。曲荃忙一把把她拽回来,结果刚抓住凌雪霁的手忽的一股大力使得她向前一扑—— “尚书大人小心!” 曲荃忙往边上踏了一步意图稳住身形却感到肩背上被人猛力一推,前头的凌雪霁也是突然一下朝地面栽去,这栽一下不要紧,可下头是井啊,于是曲荃还没等站稳脚跟便跟着凌雪霁一同掉落下去,一时天旋地转…… ———————————— “曲大人!” “你醒了?” 杭士程面露欣喜之色,忙搁下茶盅上前将床榻上的人扶起。少年有些愣愣的看着杭士程给他垫上柔软的靠背,再愣愣的任由杭士程给他摆好舒适的位置,这才愣愣的开口,“你是……何人?” “在下,杭士程。”杭士程广袖一拂,行了个正式的礼。“在朝中任职,实为刑部尚书曲荃的幕僚。” 少年见他行如此大礼,又是曲荃的幕僚,便也整理好衣襟直起身板对着他行了个端正的拱手礼。 “在下刑部弭罪司掌yào,史桩。” 言落,史桩焦急的目光环顾四周,最后无奈落定眼前的杭士程身上,“我睡了多久?曲大人在哪?我有要事要禀报!” 第一百零四章 血海尸山 “都几个时辰了还未寻到,你们都是一群饭桶么?!”危岳雁眸色yin沉骇人, 那金吾卫紧紧盯着她腰间长剑, 仿佛下一刻那柄剑就会闪烁着寒芒呼啸而出, 在自己的颈上落下一声剑鸣。 旁边和他一起与尚书走散, 继而寻着出口逃出来的金吾卫看不下去, 上前跪道:“大将军,属下也是没办法, 里头巷子小道jiāo错复杂,一不留神就会走到岔路, 没过几个拐就会少几个兄弟。再让属下进去一次, 属下能不能寻到出口都是个问题,更何况寻到尚书大人了。” 危岳雁听他此言, 更感焦虑。谁想管那劳什子的曲荃!主要是妹妹也被困在里面啊!她抬起手揉揉躁动不已的太阳xué,忽听凌秋泛的声音响起。 “我倒有一个疑问。” “夫人请问。”金吾卫忙不迭的回答。 凌秋泛将手指拢在袖间轻捻住另一只袖子,小幅度往废坊方向一指, “方才听你们所言,是那位姑娘先入废坊, 而曲尚书领你们后入。那曲尚书又是如何寻到那位姑娘的呢?” 那金吾卫先是一愣, 眸子一转一下子灵台清明,“回禀夫人!曲尚书说她与那姑娘之间有暗号联络, 一路上,是循着一种特殊的符号找过去的!” 凌秋泛心道果然如此,但为保险起见,还是让那名金吾卫凭记忆简单绘制一下废坊中所见到的暗号模样, 等看到那个诞生于吴郡太守府的后花园,姐妹俩都烂熟于心的线条图形时,忽觉眼眸酸涩汩汩温热就要盈眶而出。 “将军,妾身不才,正通晓此暗号。待妾身将之详细诠述后,请将军再派一拨人手进入废坊。” 危岳雁知道太守府家风严谨,凌秋泛总不忘恪守些繁礼,言辞举止莫有出格。但不论怎么解释 分段阅读_第 223 章 自己听,仍旧听不惯自家夫人对自己说这些刻板守礼的话语。 “夫人何须如此。”说完,即刻对身后的领军卫一通吩咐。 ———————————— 暗,非常暗。 这是凌雪霁睁眼后的第一印象,她费力仰起头,稚嫩的脸一半被笼罩在光柱中,一半隐匿在黑暗里,那是遥远的井口。她下意识摸住腰间宝刀,目光在黑暗中徒劳的逡巡。 “曲荃?曲荃你在哪呀!” “我在这。”近在咫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没有想象中的慌乱,却是如寻常一般冷静。这无疑给了凌雪霁极大的安全感,她下意识朝曲荃靠近。 “嚓啦——” 骤然亮起的火光使凌雪霁有一瞬间的失焦,“啊!曲荃,你带了火折子?” “有备无患。”曲荃将火折子jiāo给凌雪霁拿好,就地取材择了些麻杆木条树枝放在膝盖上整理。凌雪霁这才发现她们是落在一张大床上,这井底竟然有床?不仅如此,她举着火折子四处找了一圈这才发现周边具是枯枝杂草仿佛她们掉下来的地方不是枯井,而是一处山谷。 “雪霁,借你发带一用。”曲荃将木材拾掇好,伸手去解凌雪霁的发带。她今日穿了一身烟紫广袖,楚罗纱轻轻蹭过凌雪霁的右脸颊,携来芝兰淡香,凌雪霁心头倏然一动,便感头顶发髻散了一边。 “咦?” 始作俑者似乎还歪了脑袋琢磨了下,干脆抬手将她左边发髻也解了,美曰其名:“对称好看。” 凌雪霁一时愣神。 曲荃原本满意点点头准备继续捣腾,忽然襟口一紧整个人撞在了一个单薄却温软的胸膛上,膝盖上堆放的木料枯枝刷拉落了一地,耳边一声bào喝,“曲荃我看你胆子肥了呀!!” “我我我只是觉得两根发带做火把结实!哎哎哎你小心着点,别烧着我!我今天穿的可是楚罗纱!”曲荃奋力挣扎。 “烧死你才好呢!” …… 半盏茶后,凌雪霁鼓着一个小包子似的脸,顶着曲荃的发冠,聚精会神的看曲荃手里的活计。而曲荃说什么也不肯让凌雪霁用刀在她衣服上裁发带,只得任由青丝散落肩背,一心一意做照明的工具。散下发来之后,空气中芝兰的香氛更加浓郁,凌雪霁暗自琢磨这曲荃是有多喜欢兰花呀,不仅熏带有兰花气味的薰香,还用兰花气味的头油。不过这个念头才起一瞬便散了,显然是曲荃此时的活计更吸引她的注意。 只见曲荃将那些零散的麻杆木材仔细捆好,又用方才编好的秸秆条一圈圈小心的从顶端缠下去,打好结后从襟中小袋里取出一只扁平圆肚的小瓶,拔开塞子一股奇异的气味散逸出来。凌雪霁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呀?” “这是桐油,上了之后火烧的更旺。”曲荃见她对做火把有兴致,便给她详细解释起制作火把的经验来,“其实不仅仅是秸秆,松木,杉树皮都是很好的做火把材料。若是拿杉树皮来做,还需用刀具切割一番,切成细丝或者木条,中间加一些杉树油,然后再把这些丝条卷起来整齐细密的扎好。不能扎的太疏,也不能太严实。如果扎的太疏没走多少路就没了,如果太严实很容易烧了一会就断了。” 一番言毕,火把已经完成,凌雪霁连忙将已经快烧完的火折子吹亮,递给曲荃,看着一点火星染成一簇火光,兴奋的拍手,“哇曲荃,你好厉害呀!你怎么会做火把的啊?” 曲荃贵为刑部尚书,就算未及官时也定是大户人家的闺秀,见过曲老太君的凌雪霁从未怀疑过这一点,毕竟在当朝,寒门人家有几个是有条件有见识让自家女儿放弃针线女红,专心读书以备科考的呢?就连她父亲,也从未打过让她那位饱读诗书的姐姐考科举入仕的念头。 那么这样的大家闺秀,如何能有一手熟练制作火把的手艺?总不可能曲荃天生以此为乐吧?凌雪霁回忆了一下曲荃书房里那几座比她人还高的书架和耗掉一辈子也看不完的藏书,默默划掉了这个可能xing。 “不会做这个怎么行。”曲荃将火折子收回袖中,转头对凌雪霁风轻云 分段阅读_第 224 章 淡的一笑,“我曾寒夜亡奔三千里。” “!”凌雪霁心头巨震,她认识曲荃这么久以来,从未想过,养尊处优的刑部尚书,会有这种经历。“为……为什么啊?” 曲荃以为她问两者之间的联系,沉吟片刻简言意骇的解释,“遭遇了狼群,不会做火把的话就会没命。” “!!”凌雪霁心头再震,不过她还是很清晰的抓到了问题所在,“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跑那么远路呀?是……发生了什么必须要跑的事情吗?” “……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曲荃霍然起身,举火向四周照了照,秸秆编就的引线发出清脆的噼啪声,火舌缓慢均匀的向上tiǎn舐。“眼下我们身陷囹圄,还是尽快将事情弄清楚逃出去为好。” 言毕,举着火把往前走去,却一把被凌雪霁拉住,疑惑的扭头,目光正好触及凌雪霁写着惊慌害怕的小脸。 “曲荃,你不是会编绳子嘛,你编个长的,我们爬上去吧。你看出口就在那里……” 曲荃挑眉看了看凌雪霁所说的出口,抬手揉她脑袋,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发冠戳了手心,吃痛缩回,“傻孩子,等回去让画眉炖点鱼汤给你补脑。” 两人一前一后向前行去,曲荃方才照四周时已经发现这是一个屋室,从她们掉落在床上并无负伤可以看出,井口是建造者进入的通道之一。那么建造这一个屋室究竟有什么意义呢?将这个地方掩藏在火灾后的废坊中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呢?阿茅……带她们来到这里,究竟是想让她们发现什么呢? 屋室四壁徒然,只有一面墙上有一块散发着霉味的褚色布帘遮挡,凌雪霁本能的往曲荃身后藏,一颗心仿佛要从干涩的喉头蹦出来。曲荃微一蹙眉,抬手就掀了那块帘子,一股陈年霉味混着灰尘钻入鼻中,拿火把引照,却见前方一条狭长的甬道,只容两人过,她顿住脚步,转头对凌雪霁道:“你若是怕,便在此间等我,我一人去也可。” 凌雪霁一听更怕了,头要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我我我跟着你走。” 曲荃略一思忖,用没拿火把的那只手牵住凌雪霁藏在袖中的手,后者呀然一惊,“曲荃?” “别怕,我牵着你。” “嗯嗯。” 黑暗的环境里时间总是会过的很漫长,当火苗已经tiǎn上第五圈秸秆条时,二人终于走到了甬道的尽头。一扇门横亘在甬道和对面屋室之间,曲荃转头看了看凌雪霁的情况,见后者并无不适,便给了一个眼神示意,凌雪霁嘟着嘴点了点头,颇有一种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倒不如自己凑上去挨一刀的英勇气概。 曲荃征得对方同意,便伸手按在长满锈迹的铁门上,解开虚挂的锁链,缓缓施力,沉重的铁门和地面的摩擦声震颤着耳膜。凌雪霁死死闭着眼睛,忽然一股铺天盖地的血腥味冲她席卷而来,再难自封五感不听不看,凌雪霁睁开双眼的一瞬间,如遭雷殛。 火光所照之处,皆是一具具目眦yu裂的女尸,她们横七竖八的倒在整间屋室里,腹腔具被掏空,几近全身腐烂,流淌至地面的血迹早已干涸发黑,只有一双双眼睛,仍旧是将死那刻的惊恐万端,宣告着她们的死不瞑目。 曾以为生时无缘得见阿鼻地狱之景…… 而此时此刻,不正身处炼狱之中? 第一百零五章 崎路同行 数十个领军卫大汗淋漓的从废坊中跑出,危岳雁目测下还是少了几个新卫。凌秋泛早已等在坊门下, 待他们一到便焦急等待着回禀。 “将军, 夫人。”为首的领军卫抱拳道:“属下办事不利, 请将军降罚。” “原因。”危岳雁投来森寒的目光。 那领军卫是跟她久的, 清楚自家将军的脾xing, 便一五一十将事情禀了。他们按照凌秋泛给的标记一路前寻,起初倒是像模像样的穿了几条巷子没走错路, 但是到了后来,符号与符号间有了些微不可计的区别, 有时候面前两条不同方向的岔路墙面都留着符号, 两者相差无几却又不尽相同。赌运气似的过了几个岔口,竟发现接下来墙面上又多了数个, 这 分段阅读_第 225 章 可就难道了这批领军卫,不仅没有找到曲荃,甚至还走丢了几个兄弟。幸而回来的时候有标记参照, 没有迷失在废坊迷宫似的岔路中。 凌秋泛旋即对危岳雁解释道:“是妾身思虑不周,方才一心求快, 只将些常用的授以他们, 原以为够用,却不想这废坊中的道路竟繁复至此。” “夫人无需自责。”危岳雁本还想训斥领军卫两句, 却不想夫人竟帮着他们解释,天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沉声道:“只是眼下不好办呐。” 凌秋泛点点头表示赞同,“剩下的符号与常用符号之间有极大相似处, 放在一起极难辨认,且诠释的意思更为复杂,更因自身的跑向和急切程度导致笔画发生偏斜混淆判断,即便耗上一天一夜也无法全部融会贯通。”说罢,略一沉吟后,郑重道:“妾身不才,愿跟随入废坊,为大家引路。” 领军卫们闻言皆面面相觑受宠若惊,方才凌秋泛出言替他们解释就已经感激不已,眼下又要为他们带路,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来表达呼之yu出的谢意。 带头的那个领军卫踟蹰着等待大将军的指令,凌秋泛也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的良人,虽然心知希望不大,自己毕竟是将门夫人,抛头露面掺和危岳雁公务已算出格,现在又要想着亲入虎xué寻人,但还是怀着一丝微薄的期许。 “就依夫人所言。” 危岳雁从未令她失望,凌秋泛正yu道谢,拢在袖中的手却被人牵起,“本将随夫人同行,以护周全。” 众目睽睽之下,凌秋泛忽觉脸颊微烫,她缩手要挣却被拉的更紧,只得无奈从她。一直到进入废坊,相携的手都没有被分开。 此时天色已幕,等晚风驱散彩霞,月辉重临大地,层层夜幕便笼罩住这片废弃的坊区。凌秋泛看着趋于昏暗的天空,和眼前那个寸步不离,坚定守在她前方的身影,心底沉寂了三年的静潭再一次泛起涟漪。 三年前,也曾有一人……愿意用身躯护她安全,是除了父亲以外第一个那般护着她的人。彼时她尚未完全敛起xing子,寻到了个被暴雨摧残后的破庙想去一探究竟,费尽了口舌才哄得那人陪她一同前去,临到山脚下还被站着训了一通。 “太危险了。”暮晚的霞光透过jiāo叉的枯枝树杈斑驳的洒在那人的面具上,眼孔中透出的眸子像寒着一条江河,沉寂无波。 凌秋泛自小长在家规较严的太守府,如此出格的事也仅是头一次做。到底是尚处碧玉年华的少女,再如何娴静沉稳,也有天真烂漫的时候。尤其……是在心悦的人面前。 她也知道可能会遇到危险,但是在这人身边,总觉得很安心,很安心。她只是想要将这份青涩懵懂的快乐,延续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心悦君兮,遂相与兮。 “我知道……可是……” 可是了半天都可是不出来,两人相对无言,终是那人先让了步,长叹口气,无奈摇头。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山路长且岖,二人行了四五百来步方至庙门口,那人背着手停下,习惯xing的等待后头的凌秋泛一点点跟上来。 “你怎么都不牵我的手?”凌秋泛有些气喘吁吁的问道。 那人抿了抿唇,缓缓开口,“我浑身带du,牵不得你。” 凌秋泛扭过头的停在庙门前,脸颊微鼓,似有些不高兴的模样,“可是……那里面太黑了,我害怕。你说怎么办?” 那人见她有些不悦,站在那十分苦恼,逐而略带些笨拙的安慰道,“那……我走你前面,这样有什么危险,我替你先扛着。” 破庙遭受过雷击,许多地方都有烧灼过后的痕迹,里头佛像倾倒,香坛烛台倒了一地,再往里去便是什么都看不见的黑。就这么从外头看着倒是能唬住些人,其实这场探险到达最后基本无惊无险,也就那么几只老鼠称得上一场惊吓。 原本躲在破布下的几只老鼠被人踩掉了栖身之所,连忙奋起反抗一只只冲出来准备英勇就义,吓得从未见过老鼠的凌秋泛尖叫起来,那人还以为是有什么埋伏忙将她护到身后随手捡起一截枯竹就是一式流 分段阅读_第 226 章 云逐月,结果被那几只上蹿下跳的老鼠扑了一身灰。 凌秋泛就在后面笑。 那人握着枯竹节一身狼狈的转过身来,凌秋泛连忙藏住上扬的唇角。 “你……还笑。” “我没有。” “……” 世上谁不曾少年。她也有过这等娇憨烂漫的心xing。 这种心xing诞生于她心悦那人之日,泯灭于那人失踪后的三年。 “夫人?夫人?” “嗯?”凌秋泛如梦初醒,竟未想到出神了这么久,真是失态。幸好碍于她的身份是内院之人,那些领军卫不便跟随太近,也没有发觉她此时异样。 “你在想什么?”危岳雁好奇问道。 “没什么,一些往事罢了。”凌秋泛轻叹出声,“将军有何事?” 危岳雁连忙缠着道:“是这样,我见这符号实用,在从军打仗之类的事情上或也有用武之地,夫人可不可以教授于我?” 她起先知道曲荃凭借这符号寻到凌雪霁,并未多想。但后来发现这符号竟是如此复杂时,才讶异那曲荃竟已和妹妹如此亲密无间!这便也缠着凌秋泛要学。 凌秋泛看着危岳雁的脸一瞬恍惚。 “我与妹妹今日研究出一种好玩的符号,可以用来辨明方向,我来教你吧?左右你在这里待着终日无事,权当打发时间。” “……最近旧疾频发,无甚心情。多谢好意了。” “……” “那……日后有机会就向你讨教。我……给你捉山兔来烤吧?” “夫人?” “啊……” 危岳雁微微蹙眉,“你今日怎的又出神?是昨夜没休息好吗?天热了,回去我便让绿沉给你换上玉簟。” “好。” “嗯?什么夫人?” 凌秋泛转过头,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看的危岳雁受宠若惊,“我说好,我教你那些符号。” “那便多谢夫人了。” “只是笔画图形多有变化,晦涩难通,我只教一遍,你若有记岔,可是要受罚的。” “啊?这……从军之人,不惧受罚。严师出高徒,夫人尽管罚就是了。” 凌秋泛无奈笑笑,将与她jiāo握的手牵的紧了些。 往者不可追,有些事,有些人,早该在那三年里忘尽了。 或许,也该试着珍惜眼前之人。 ———————————————— 地下石宫 “天……天啊曲荃……”凌雪霁一格一格的转过头来,甚至能听到头颅和脊椎骨质摩擦的声音,“这这些……都是尸体……” 曲荃贸然见了这么多尸体也是一怔,不过左右是见惯尸体的人,倒是比凌雪霁反应过来快些。她强忍着铺天盖地的尸气举火上前仔细查看,这些尸身多为被剖了腹的女子,手腕与脚踝处留着发黑的淤印应是生时被捆缚留下的。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腹部被剖开,坏了五六月的亲生骨肉被人取走自己又无能为力,该是多么残忍! 凌雪霁走过来牵了牵曲荃的袖子,瑟瑟缩缩的道:“曲荃……我们快走吧。” 由于她的声音细弱的不对劲,曲荃扭头一看,只见凌雪霁两眼眯成一条线,细而浓密的长睫覆盖在眼下,时不时轻轻颤动。曲荃知她害怕,便将火把移开了些,好让她眼前的景象不要呈现的太过清晰。若是在井外遇见,曲荃定是会取来香火祭拜一番,只可惜这是在井内…… 井内?! “果然如此……” “曲曲荃?你在说什么啊?诶诶曲荃你怎么还要往里走啊?”凌雪霁捂着眼睛,手指留出一条缝来,几步跑到曲荃身后跟着。虽然曲荃现在所在的位置很可怕,但是好像离开曲荃更可怕…… “雪霁。”曲荃唤完见凌雪霁下意识要松开手去看她,忙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眼上,睫毛在掌心小心翼翼的刮了两下,引起她不合时宜的心颤,忙轻咳道:“我现在有些疑惑,必须要进入这所石宫一探究竟。你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曲荃?你发现什么了?”凌雪霁一双眼睛被曲荃捂得严实,她凭着本能往曲荃这边凑了凑,扬起小脸诚恳的发问。 曲荃看着她这模样,才抑制住 分段阅读_第 227 章 的心又发起yǎng来,便叫她把火把接好,在凌雪霁举着火把迷茫的撅起小嘴时,趁机用腾出的手狂揉凌雪霁的脑袋! “啊啊啊曲荃!!!” “我确实知道阿茅要告诉我一些事情,却不曾想,他竟是如此费尽心机。” 曲荃现在已经差不多摸清了凌雪霁的xing子,只需在逗她后压下一件让她更为好奇的事情,就可以及时制止她发狂,从而避免自己遭受风暴的摧残。 果然凌雪霁一听此话,立刻将挥到一半的拳头收回顺势拉下曲荃捂在双眼前的手,迎面而来的是微湿的凉意和曲荃胸有成竹的笑容。 第一百零六章 拨云见日 “你在说什么呀曲荃?”凌雪霁就着火光顺势瞥了下石室周遭,大约是觉得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可怕, 只是有些血腥……接着往里头张望张望, 这才明白她们眼前所见怕还只是整座地下石室的冰山一角, 少女心xing自然而然便想探究一番, 只碍于见不惯这种血淋淋的场面, 在原地踟蹰不前。 “凶手将尸体封藏在井底,就是为了将这滔天罪孽, 深埋地底,永不见天日。而有的人——” “就要它, 重见天日!” “啊?”凌雪霁越听越迷糊, 没有举火把的手伸过来拽拽曲荃的袖子,“曲荃你, 你该不会是以为阿茅是凶手吧?” 曲荃含笑摇头,“他所花费的心思,绝对不下藏尸之人。但我敢肯定他不是凶手。”言落见凌雪霁又要问, 先一步将问题抛出口,“雪霁, 你还记得不记得, 我们白日在明威将军夫人那里提到的问题?” 凌雪霁抿着小嘴想了一会,倏然一拍手, “啊!是说那个将军夫人如果因为嫉妒而杀人,那么就应该找一处隐蔽的地方来把尸体藏起来,没有光明正大去金陵城最繁华的几个坊区抛尸的道理!” “正是。”曲荃点点头,“其实若非那枚金线鱼钩, 我着实又要怀疑起明威夫人来。因为这里着实隐蔽,而且身为明威将军夫人,虽为后苑fu人多有不便,但比起寻常人,财力物力都要充沛许多,将尸体藏入废坊井底的可能xing也大的多。” “那我觉得那个明威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凌雪霁扭着眉头说了一个自己也不太肯定但却有可能的想法,“她要是嫉妒的发狂,也是有可能这么做的吧?或者也可以是帮凶啊,杀掉人后切掉肉还能拿到集市上去卖,补贴家用的呢。反正都是一群变态……” 曲荃本来听得认真,正打着腹稿如何回复凌雪霁,结果听到后面越听越不对,补贴家用是个什么鬼啊!她这位夫人小小年纪怎么满脑子都是补贴家用啊!自己尚书府是有多穷才会让夫人开出这种比血案还离奇的脑洞啊! “那个……因为明威夫人只是一只替罪羊。”言简意赅的阻止凌雪霁继续鼓着个包子似的小脸愤愤的碎碎念,继而解释道:“如果她是真凶,凭她的能力畏罪自杀是最愚蠢无用的选择。她是自杀也好他杀也罢,能说明的就是她在本案中扮演的角色是一只没有利用价值的替罪羊。而且,雪霁你……”她看了看四周凌乱凄惨的一具具尸身,正色道:“在这里不要乱说话,死者为大。” “我没有乱说话呀!”凌雪霁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那你说什么……肉……”曲荃忍了忍还是没打算将那句话说完整。她以为凌雪霁会明白,可是凌雪霁的反应更加激动。 “不是我乱说的,曲荃你自己看嘛。”说着,凌雪霁举起火把往角落边极容易被忽视的地方一照,“那里躺着五个孩童的尸体,内脏都还在,肚子,胸膛,和四肢,人脸上的肉被很精细的刀工取走。就连这些女人的腹部和胸部,也被取走了很多肉啊。” 曲荃顺着她的目光一路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这屋室中竟然还有孩童的尸体,凌雪霁因为害怕所以只敢看角落,恰好看到了这易被遗漏之处。少女涉世未深,思想还未被阅历禁锢,凡是只往合理推断,从不因可能xing扼杀思路。 这下换曲荃沉默了,她从凌雪霁手中接过火把,仔仔细细去观察那些尸身,果如凌雪霁所言,心下 分段阅读_第 228 章 慨凌雪霁观察甚微心细如尘,一边急忙起身yu往更深处探寻。 “事情越来越不可思议,我们必须往石宫深处探查一下。”凶手的动机越来越扑朔迷离,曲荃一刻也缓不下来。凌雪霁蹭蹭蹭的小跑跟上。 “那阿茅又是怎么回事?”凌雪霁说着鼻翼微微收阖了下,曲荃见后迟疑了会儿,最终还是选择牵起她的手后退几步把人拉到门外,阖上门隔绝那一室骇浪般涌出的血腥味,把她带回了起先掉下来的地方。 两人在床上坐定,曲荃扫了眼自己手上的火把jiāo给凌雪霁,自己则又弯腰在一地枯枝草叶里翻拣起来。“我也不知道阿茅怎么回事,但我基本确定他是将我们当棋子用了。” 凌雪霁一听“啊”的一声,“他拿我们当棋子用?那我们都被他耍啦?” “怎么可能!”曲荃瞪了眼凌雪霁,朱唇牵起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从来只有我曲荃耍别人,能耍我的人还没出生呢。” “那怎么……”凌雪霁被她搞晕了索xing托着腮老老实实的在一旁问道:“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 曲荃放下手上的活计整理了一下思路,斟酌用词道:“首先我不知道阿茅那个姐姐是真是假,但他想让我们发现这件案子的真相却是肯定的。我也不知道他是单人还是有同伙,他们发现了这个石室,并且将尸体运送至闹市,就是为了引起官府的注意。”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凌雪霁有些不明白,“要是发现了这种事,直接报官不就好了!” “……”曲荃被她一双纯澈眸子看的发虚,不知道该怎么告诉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女何为官官相护,金陵城的地底下权贵势力盘根虬结更超出她的想象。但既然她想知道,曲荃觉得她也有权知道,雪霁年少,不代表就该一辈子被人护在羽翼下,见不得风雨。 “因为有时候报官,并没有用。” “啊?为什么啊?”凌雪霁仍然不明白,但这次不必她再多问,曲荃已经向下说去。 “雪霁,你看这枯井底下。”曲荃决定刨去繁枝错叶,由简入深,“再想想废坊周围的封防部署,如果是你来抛尸你做不做得到?” 凌雪霁琢磨了一下,扳了扳手指,摇头,“做不到……但你和危嫂嫂这种大官应该做得到吧?” 曲荃点头,“不错,我与危岳雁或许可行。那我举个例子,我与危岳雁联手戕害了数以百计的女子,这时有一个街边小乞丐发现了这件事,报给了朔石斛,朔石斛与我亲厚便将此事告知于我,我与你危嫂嫂是连襟又是同伙,我掌刑部她辖金陵十二卫,我们联手将事一层层摆平下去,此案就永远难以现于人前更遑论上达天听。更甚者,我和危岳雁只需其中一人出一名杀手,将这个小乞丐及其亲友灭口,抛尸乱葬岗,我再去户部那里一阵周旋,在这批人的户籍上做点手脚,神不知鬼不觉,大家各自安好。” “布衣百姓,生如浮萍游丝,汪洋大海中一粒芥子微末罢了。”曲荃琥珀色的眸子在只有一点火光的映照下闪烁出幽暗的光。“谁又会去在乎金陵城街头少了一个小乞丐?谁又会有兴趣知道他未曾说出口的事是什么呢?” “可是……”凌雪霁抬起眸子,认真笃定的看向她的良人,“可是你们不是这样的人呀……” 曲荃闻言颔首轻笑了下,对上凌雪霁目光时,带着似笑非笑的揶揄,“我怎么记得有些人刚嫁过来的时候,天天一口一个狗官叫的顺口哇?” “你……哼!”凌雪霁又羞又恼愤愤转过身去不想再理这个人了。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曲荃话虽这么说,却是等自己笑够了才继续往下说,凌雪霁气的一张脸鼓成个包子,若非此地灯光太暗她不敢乱走,早自己走了留曲荃这个大傻子在原地发病。 “他抛尸金陵城闹市区,又寻到朔石斛衙门前,后来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故意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从一开始他坦然jiāo出的金线鱼钩,到后来威bi利诱才松口的宿王河神秘女子,再到万霞山的万木红痕,诡异狼影,一桩桩 分段阅读_第 229 章 一件件仿佛就像是要刻意将我引入一个漩涡之中,bi着我直视这血肉淋漓的惨相。所以我在发现他异样之后,干脆将计就计,果真套着了个危岳雁。” “危嫂嫂?”那边凌雪霁转过头来,颇为不解,“这件事情又和危嫂嫂有什么关系??” “你还记不记得,我与你说的,危岳雁识得明威夫人一事?”见凌雪霁点点头,曲荃继续道:“其实危岳雁与明威夫人并无太多瓜葛,但是衔接她们两人之间关系的那个人,才是重点。” 秸秆燃尽,火光顿失,井底一片晦暗。 眼前还残留着光亮时的景象,地底无风,浓重的血腥气却还是因为刚才启过门,丝丝缕缕渗入二人所在的区域。一时间仿佛壁上鬼影憧憧,魑魅魍魉躲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瞪着幽亮的眸子,注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 无风自生寒。 凌雪霁没来得及反应,“啊”了一声,忙伸出手探寻曲荃所在的方向,却在下一刻落入一个温软的怀抱,芝兰香气萦绕鼻尖,张皇跳动的心脏一瞬落回原处,本能的回揽住那人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或许真凶,不止一人。”曲荃的气息喷薄在怀中人头顶,有点yǎng,而她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但不管几人,始作俑者只能是一人。这个人,我绝不会放过。” 或许是觉得这样拥着十分心安,凌雪霁便也不怕了,静静在曲荃怀里听,结果曲荃一把推开她。 凌雪霁:!! 曲荃不仅没发现自家夫人的怨念,还很顺手的在凌雪霁手里塞了个火折子,“帮我照明,我再做一个火把。一会我们还得往里走。” “什么?”凌雪霁讶然,“我们还要往里走?” “这座地下石宫一定还藏着其他的秘密,我们现在剩余的问题还有很多,必须探查到底。”曲荃加快了翻拣杂草堆的速度。 许是被她所感,凌雪霁一手拿着火折子,另一只手也学着曲荃的样子帮她挑选可以用来做火把的材料,顺便说出自己的看法,“曲荃我刚刚跟着狼的时候,觉得这座废坊的路线也有点熟悉,你说……会不会也和明威将军府一样,同万霞山那些红痕有关系啊?” 曲荃没有抬头,只微微一笑,“你也发现了?不错,就是右上角那片的路线。” “那下半部分的路线指向哪里啊?”凌雪霁抛出疑问后,将积攒在膝盖上的能用材料放到曲荃那。 “这也是我在疑惑的地方,当然其实类似的问题还有很多。”曲荃翻拣完一堆感觉翻拣不出什么了,低头估算了下材料也差不多了,便迅速制作起来。“比如,杀人动机,凶手又剖尸又取肉,到底是为了做什么?祭祀?做法?还是深入骨髓的仇恨?又比如,抛尸手法,以阿茅的身份定然弄不到刑部弭罪司的化尸粉,史桩究竟在这一场局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他为什么连我都没告诉?阿茅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策划这一场局,莫非真是为了他的姐姐?可是据我所查,当时万霞山下那个说见过女子身影的船夫,是被人买通。” “还有危岳雁……”曲荃说到这里终于紧促眉头,顿住动作,“危岳雁隐藏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连接她和明威夫人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嗤——”的一声,火光应声而亮,映照出曲荃狐目似的一双眼。 “我想一切问题的答案,这座石宫都会告诉我们的。” 第一百零七章 再堕迷障 作者有话要说:【阅前注意事项】 1.前几章有大修改,把诟病严重的节奏问题修了下,顺便补了几个坑,有兴趣的小天使可 以去看下尤其是明威夫人死时的那一章。 2.金线鱼钩的坑再前几章补填了一半,剩下的与后揭秘。 3.某个之前出现过的【重要推论】改到了这一章,所以看过前几章旧文的小天使………… 就当………之前不知道吧啊哈哈哈哈咳咳咳(被揍扁) 凌雪霁从前在太守府虽然恪守着闺阁女儿的教条,未经允许不擅自出府, 但这并不能拘束她那颗极度向往自由解放天xing的心灵, 所以太守府上下, 大到后山 分段阅读_第 230 章 坡小到蚂蚁窝, 基本没有一寸地方是这位二小姐没有踏足过的。 而今仔细想来, 她家的井头下面倒还真的是一块未经探寻的密地。小时候父亲告诉她每口井里头都住着守护一方的蛟龙,是神圣的地方, 所以凌雪霁从未想过井底下还能封藏人所使用的东西,甚至成为丢弃尸体掩盖滔天恶行的罪巢。 由此也不知道, 原来没有水的井底下, 居然是这番景象。 并不蜿蜒崎岖的地道,却纵深绵长, 微弱的火光能映照出一方天地却无法告知你下一扇门的背后掩藏着什么。凌雪霁紧紧拽着曲荃的袖子缩着脑袋跟在曲荃身后,余光所及仅仅只有那方因主人行走而不时翩飞摆动着的紫色衣角,再壮着胆子往上瞄则是用银丝勾勒的琼枝仙禽。火光下银紫的丝线密密织缠彷如jiāo织成一片优雅梦幻的屏障替她隔绝了前方种种未知的恐惧, 明明也是那么单薄,却能护她一路安心前行。 二人相处数月可凌雪霁这时才发现, 原来曲荃比自己高出那么多, 而且从背后来看骨肉亭匀猿背蜂腰,身材比例也是极好, 若非从笔入仕是天生的习武料子。也正是因此,才能将一袭官服穿的风姿卓绝,举手投足尽显气韵。 或许是感受到身后盘桓不去的视线,前方的人微微侧过头来, 火光映照的琥珀瞳仁闪烁出幽幽的光芒,“别怕,这里只是一间炼yào房。” “炼yào房?” 凌雪霁眨了眨眼睛,突如其来的好奇锐利强烈,将方才的朦胧思绪悉数斩断,她发现此刻已经置身于一间房室之外,铁门没有上锁二人直接步入屋内。屋内有灶台,有锅炉,甚至还有一大捆一大捆未用的柴薪像极了家中的庖屋,可听曲荃这么一说,凌雪霁才注意到,屋内不起眼的角落里陈放着一只盖如四角方亭,中心镂空九瓣莲花基底的奇怪炉子。 “这是炼yào炉,弭罪司里有很多。”曲荃解释道。 “啊……那真的是炼yào房啊……”凌雪霁眉毛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他们在炼什么yào啊?难道是有人生病了,要做yào治病?”她转头询问,却见暖红的光芒映出身后那人凝肃的神情。 “应该说,这井底下怎么会有炼yào房这种东西。” 曲荃的五官并不凌厉且恰恰相反,二月新裁柳画眉,三月夭桃春水眸,就连坐镇夏台严刑bi供时都带着盈盈笑意,然而此刻却似笼了一层数九严霜。 “曲荃你是说……”凌雪霁顺着她的思路寻去,突然惊呼一声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三年前的离奇大火,这枯井下的诡秘炼yào房,万霞山乱木红痕指示的路线图,这种种联系在一起绝非巧合!究竟是什么人谋划了这一切?枉顾整整一座坊的百姓xing命,花费巨大财力物力修此井底密道,目的又是什么?!饶是她阅历浅显,也断然明白这一切绝非掩盖抛尸那么简单! “这里好像是被人清理过了……”凌雪霁跟着曲荃在炼yào房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十分干净,看来是凶手早已预料到他们的到来,所以及时处理过。但如果说早就已经引起重视,为什么不把入口封死好将这个秘密永远封藏在地底不见天日呢?她只疑惑了一瞬,答案便呼之yu出。 是阿茅打开了入口。 曲荃在意的东西则与凌雪霁不太一样,她注意到这间房里,yào炉似乎并不常用过,倒是那灶台有被频繁使用的痕迹,除开此处有人居住的可能以外,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 “yào膳?” “啊曲荃你说什么?” 曲荃蹙眉摇了摇头,“我现在也不清楚,依你方才所言,确实是有人生病了需要吃yào,可是那yào炉明显没用过多少次,难不成是yào已经成了,需要找人试yào?” 凌雪霁联想起先前那个入口洞xué处堆积如山的尸体,咬着下唇点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还是再看看吧,看看这凶手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曲荃引着凌雪霁来到炼yào房的另一处门前,缓缓打开。凌雪霁知道这地方已经被人丢弃封锁后,便也没有先前那么害怕了,毕竟已经被人丢弃的地方,没有理由再安 分段阅读_第 231 章 排什么人镇守,至于那些妖物邪灵更是话本子里才有的东西。不过想归想,她的右手还是谨慎的按在了腰间佩戴的宝刀上,以应不时之需。 相比之前的道路一路畅通,这回倒是有了些变化,横亘在曲荃和凌雪霁面前的是两条岔路,明显精修过的墙面与先前混天然的地道形成鲜明对比,似乎修葺这里的主人已经不打算掩饰自己的yu/望和目的,当然能走到这里的人想必也是与那主谋沆瀣一气的同伙了。 曲荃和凌雪霁对视一眼,先选择了右方位的那个房室,进去转了一圈后又优哉游哉的选择了左方位的那个,反正她们现在也出不去有的是时间慢慢耗。等手中的第一根火把燃毕,换上第二根后,两人也已经往再前方的通道行去了,边走边jiāo谈着。 “果然有yào房,只是那柜子里大多都空了。雪霁,你有何发现?” 因为并未察觉到危险,所以曲荃干脆燃起两根火把,二人分头调查。凌雪霁也一脸认真的跟曲荃分享自己的所得。 “yào房可以理解,可是另一间房里的那么多台子我就不理解了。”凌雪霁摇了摇头拿手比划了下。 曲荃接口道:“那台子我也不甚明白,平日里只有在yào庐医馆才见到过,或者是行军打仗的时候医治重伤伤病时才会用到。偏偏放在此处……yào炉本就为炼丹yào存在,若是拿人试yào,又岂用得上那些……” “哇曲荃你还知道这些,好厉害呀!”凌雪霁没有去过医馆,也没有去过战场,听曲荃说这些就像听故事一样新奇有趣。 曲荃十分不谦虚又极度正经的点了点头,“我本来知道的就很多。”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一处潮湿的屋室,同时发现,这处屋室竟然与刚才的两个房间相连。如果说刚才的手术桌台令她们疑惑不解,那么接下来的场景就更莫名其妙了。 第一百零八章 琉璃瓷壁 眼前的房室若说是池塘也不为过,整间屋子里没有床铺桌椅, 也没有什么奇诡的摆设, 只凿了一方池子不知作何用途。池子四四方方, 四边各一丈长, 可纳十人入池不显拥挤。 “这又是搞什么?”凌雪霁一惊, 绕着那池子走了一圈不可思议道:“看样子是沐浴用的,可是这么好的池子……能在这里沐浴的人会是谁啊?” 也不怪凌雪霁诧异, 这方池子乍一看没什么异样,但是仔细打量就能发现, 池底竟是以白瓷铺地, 池壁上还镶有龙形的五色琉璃,如此贵气bi人的池子却凿于这不见天日的废坊井底, 也不知此地究竟是抛尸场还是什么贵人隐逸避世的居所。 曲荃一眼就被那琉璃吸引去了目光,池中无水,她便提起下摆顺瓷阶进入池中近距离观察。火把上的秸秆奋力燃烧, 火苗跳跃着映在那似龙非龙的图案上,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吞噬般惊惶不安。越是不安就烧的越旺, 这一点火光就像暮色笼罩大地时天边最后一朵晚霞, 光辉灿灿刺穿万顷波涛直达海底石壁,在那石壁上镶嵌的琉璃上镀去金乌坠海时最后一缕光。 流光溢彩中昭示着致命的危险。 “曲荃, 曲荃?你魔障啦?” 凌雪霁伸出手在曲荃眼前晃了晃,后者盯着那琉璃壁喃喃出声,“饕餮……” “啊?什么饕餮?”凌雪霁好奇的问。 纤白的手指抚上火光辉映的琉璃壁,曲荃看的认真, “龙生九子,饕餮就是其中之一,贪婪嗜吃,在他眼中,世间万物没有一种不能裹入腹中……啊!”指尖像是刮到了什么尖锐之物猛地一颤,忙被曲荃收回。一旁凌雪霁看着好笑,仔细瞅瞅发现那是饕餮的獠牙。 “哈哈哈,瞧你怕的,这东西又不会真的跳出来吃了你!” 曲荃没有多言,倒是走远的凌雪霁再次唤她。 “诶,曲荃你来看!” 二人随即来到石宫的最里间,这一间说是房间倒不是说是监狱更为贴切。曲荃和凌雪霁各自举着火把打量这一处比方才经过的房间都要大上几倍的囚房,踩过的茅草发出沙啦沙啦的响声,呼吸间尽是尘砾,如果不咳嗽几声怕是要被这里的空气闷到窒息,随着窒息 分段阅读_第 232 章 感一起来的,是熟悉的腐肉味。 “啊!”凌雪霁突然尖叫一声忙往后撤,身旁近处的曲荃立即伸过手来揽她,谁知凌雪霁这一撤极度惊慌,主动后退的力远远要比平日无意摔倒时的惯力大上几倍,曲荃文文弱弱的身子骨哪经得起这么一砸,二人连人带火把齐齐摔在了地上的同时,火把“呲——”的一声,熄灭了。 “对不起对不起曲荃……”凌雪霁手忙脚乱的坐起来,往地上摸了两下没摸到曲荃,忙从衣襟里掏出火折子将火把点亮往摔跤处一照,惊得差点没再摔个跤。 只见曲荃早已起身跪坐在地,乌黑长发顺着肩背泄下,而那发尾的末端处却闪着粘稠的光亮,再往下看去,便能看到那粘稠光亮的源头—— 曲荃正坐在一具满身污血的尸体上。 凌雪霁方才就是因为她踩到了比地面稍软的东西,下意识以为是什么du蛇du蛙之类的才连忙后撤,谁知竟也是一具具满身血污的尸体。 “怎么这里也有这么多尸体?!”凌雪霁将曲荃扶起来后,又拿火把照了一圈,发现这座囚房里也是尸横遍地惨绝人寰。 曲荃像是没听见她在说什么,也不拿火把续火,只拂动了下袖子将身后沾上脏污的长发抓到眼前,摔傻了似的一动不动盯着发梢看,神情无比复杂。凌雪霁把冲到喉头的话咽了回去,毅然决然的抽出腰间宝刀郑重递给曲荃。后者的视线终于动了,缓缓落在那把刀上。 曲荃:“???” 凌雪霁:“割了吧。” 曲荃:“??!!” 凌雪霁:“这玩意粘上了就算洗掉也很膈应的,干脆割掉吧,反正还能长。” 说着就要去抢曲荃的头发,她觉得一定是曲荃自己下不了手,那就由她来做!曲荃见她动作连忙想将头发抱在怀里护好却又怕把污血弄到身上,只得狼狈的躲闪凌雪霁的攻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拒绝!” “长痛不如短痛,你就是想不明白!” “雪霁别闹!” “我没闹我看你那么纠结我想帮你呀~” “我才不是纠结这个!停!哎呀——” 曲荃“砰”的一声倒在了一辆推板车上,那木质车吱吱呀呀的响了两声,车轮一滚竟冲开了囚房中的另一扇门。二人具是一惊,由于火把只燃了一根,所以整间囚房还是偏暗的,谁都没有察觉到在这不起眼的角落里竟然还藏着一扇通往别处的房门。 凌雪霁收起匕首,将曲荃扶起来,曲荃也不想管自己这身基本已经报废的楚罗又沾上多少粘稠血yè,她的注意力已经被那新开启的房间吸引去。几步入内,曲荃迅速从凌雪霁手中取过火把来不及给自己的那支续上火就往里照去。眼前的场景令她们又是一阵诧异,有了浴池就罢了,居然连床铺都有?还不止一张? “这里有床?那刚才那个监狱是给谁住哒?”凌雪霁说着说着自己都瑟缩起来,朝曲荃那边靠了点,“曲曲荃……难道这里有怪怪怪物吗?” 曲荃翻了个白眼,这就怂了,刚才要削她头发的威风样子去哪了?!想归想,手还是伸出去将人揽到自己怀里,“好了别怕,两个地方住的都是人,只不过是两拨人。” “两拨人?”凌雪霁挨得近,曲荃身上芝兰香气若隐若现钻入鼻尖,她脸颊有点烫烫的,也不知是被空气里铺天盖地的腐尸气味熏得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不错,这石宫里头应该是养了一批人,负责运行石宫里的各处事项,而囚房里头关的则是我们最先前看到的那些女子。”曲荃解释道。 凌雪霁一下子明白了,她给曲荃的火把续了火,自己出去转了圈又回来冲曲荃点点头,“每个人都是被一刀毙命,因为尸体都叠在一起这才全身都是血。太惨了……”她像是脑海中已经出现了种种惨象,“就像是经历了一场大屠杀一样。” “定然是这里的主人听到了什么风声,这才决定封锁石宫,并且将里头做事的人全部杀死以绝后患。”曲荃说着突然问道:“他们身上有少肉吗?” 凌雪霁摇头,“你刚才说这两拨人不是同一拨人 分段阅读_第 233 章 时候,我就注意去观察了,这些人身上除了致命伤口以外并没有其他缺胳膊少腿的现象。” 曲荃没有说话,举着火把行了两步坐在床沿上喃喃道:“他到底是要搞什么……” “他?”凌雪霁发现重点,三步并两步走到曲荃身边蹲下,仰起头来,“曲荃你知道凶手是谁啦?!” 曲荃点点头复又摇头,“不把杀人目的弄清楚,我不能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就是幕后真凶。根据我的推测,修建这所地宫的人,应该就是此人无疑。就算不是,连环血案中此人也难逃其咎。” 凌雪霁一时间感觉自己忘记了语言,确切的来说就是懵bi了。这种感觉像什么?就像是西席提出一个问题,她和曲荃一起陷入思考,原以为曲荃也是跟着自己一起纠结问题的答案,却没想到对方早八百年前就已经解开了问题,自己在苦思冥想答案之际,对方已经在追根溯源探寻升华后的问题本质了。 要不然人家怎么是状元呢,凌雪霁掰掰指头今年的春闱已经结束了,不知道赶不赶得上明年的武试,反正文试这辈子是没戏了,能考上个武状元倒也算配得上曲荃。 挫败归挫败,态度还是要有的,凌雪霁牵牵曲荃的袖子,“你说的人是谁呀?我认识吗?” 曲荃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总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判断的早了未免过于武断。不过我现在倒是确定了另一件事。” 凌雪霁突然就不想和这个人说话了,“我不想听。” 曲荃眨眨眼,笑了,“阿茅也是这里的人。” “什么?!”凌雪霁就跟一只再一次栽入狐狸陷阱的小白兔,兴奋的抬起小脸,“为什么!” 曲荃这次没有逗她,一五一十的与她说了,“你想,我们所见的石宫已经被处理完毕,那么一座处理完毕的罪窟为何被我们轻易闯入呢?”言及此,曲荃和凌雪霁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推他们入井的那只黑手,“当然我想以庞瑞那个脑子是不明白其中道道的,他只不过是想趁机让我们遭殃罢了。” 凌雪霁撇撇嘴,“等我出去了看我不打的他满地找牙!” “噗嗤。”曲荃掩唇笑着继续道:“所以我想,这座石宫原本是被封死的,但是进入的入口却被阿茅打开了。而阿茅也同样遭到了此案主谋的追杀,金吾卫右街衙是一个躲避追杀的好地方。” “可是知道了这个又没用,我们还是搞不懂凶手干什么杀那些姑娘啊!”凌雪霁边说边站起身,绕到门边愤愤一踹,木轮推车咕噜噜的滑到对面,和囚房的铁杆发出巨大的碰撞声。 曲荃神情为之一震,推车?这里要推车做什么? 第一百零九章 孽鬼石宫 曲荃和凌雪霁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同样的情绪。 曲荃按住太阳xué, 秉着呼吸, 像是在确定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你还记得我们刚才过来的顺序是什么么?” “记得呀。”凌雪霁掰起手指:“藏尸房、炼yào房、yào房和手术室、浴池和囚房。” “倒过来呢?”曲荃待她说完旋即接上, “从囚房开始, 顺序又是什么?” 凌雪霁抬眼转了转, 毫不费工夫道:“囚房、浴池、yào房和手术室、炼yào房、藏尸房……”顺序一变,脑中原本混沌的线路打乱重组, 有什么东西瞬间清晰起来,她睁大眼睛冲口yu出却被曲荃更高一倍的声音再次截口。 “如果将炼yào房, 换做‘庖屋’——”曲荃抓住凌雪霁的手臂, 微微颤抖的力道暴露了她强行压抑住的激动,一字一字, 缓而极重的说道:“顺序又是什么样的?” 凌雪霁突然笑了,“那就要换一种说法了。” 整座石宫几乎没有什么岔路,一通到底, 这推车无非是连接所有点的一个工具罢了。同样的道路,人能行走, 可是被当做牲口的人呢? 不是什么祭祀, 也不是什么妒杀,满橱柜的yào香也掩不去浓重到化不开的血腥气, yào炉yào室却依然冠冕堂皇的设立在此地,拿人试yào?不,这根本就是在拿人入yào! “关押、清洗、割肉、烹煮,“凌雪霁说到这 分段阅读_第 234 章 里顿了顿, 显然这案件的真相明细成语言文字宣之于口时,那种诡异的,如同流淌着腐烂腥臭血yè的暗流在唇齿之间浮dàng,令她给予作呕,“弃尸……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残忍到这种地步……居然是在……吃人。” 许多积攒已久的疑惑,一桩桩一件件看似离奇没有根据的事情,都在脑中排列重组!三年前废坊离奇大火、万霞山乱木红痕右上方的路线、比寻常井口大两倍的枯井、修建精密的地下石室…… 井底无风,却十分yin寒,也不知是地面上的阳光无法到达,还是因为此地恚怨成海,势要淹没这座啖其血噬其肉的孽鬼石宫。曲荃看着凌雪霁的模样,知她一时接受不了这种事实,正要出言安慰,却听对方发出和年龄颇不相符的太息。 “天……天啊…曲荃,我真的没想到,你说的竟然是真的!” 曲荃听到后半句一时摸不着头脑,“啊?我说了啥?”她刚刚好像什么都没说吧啊喂? “原来你没有骗我……”凌雪霁惊恐的睁大眼睛,“这个危岳雁果然有吃人肉的癖好啊!” 曲荃猛地栽倒在地。 “啊曲荃!”凌雪霁忙将人扶起,顺便接过她手中颤抖的火把。 曲荃扶额,“不是,这事和危岳雁没关系……” “啊?”凌雪霁歪了歪脑袋,“不是你说的这件事情和危岳雁逃不了干系,真凶你也已经知道了吗?” “并、没、有!”曲荃发现凌雪霁虽然思绪活络,但是紧跟而来的女娲都补不了的脑洞却着实难以招架。“我说的真凶并不是危岳雁,而是——” 话音未落,只听原本仅仅两人的石宫中突然传出一声闷响,令jiāo谈中的两人齐齐噤声。寂静到诡异的空间里只剩下火舌tiǎn舐秸秆时发出的噼啪声,彼此间jiāo缠的呼吸以及相邻可闻的心跳。先前刚落下来时的紧张到现在二人已经可以沉着的在石宫里分析案情,甚至肆无忌惮的打闹,这全都基于彼此认知中的石宫只有她们两人。然而现在—— “曲曲荃……”凌雪霁一颗心几乎快蹦出嗓子眼儿了,“这这这是什么声音啊?” 曲荃倒是不惊不慌的站起身来,掸了掸袖袍沾上的灰尘,“看来这座石宫里,并不止我们两人。” “诶曲荃你一点都不害怕的吗?”凌雪霁颤抖的跟在她身后出了囚房,也不知道是心理因素作祟,还是真的事实如此,凌雪霁总觉得返回的路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可是四周除了石壁就是石壁,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经过有浴池那间房的时候,火光如燕影疾掠而过,却映亮了一角琉璃石壁,还不偏不倚恰好照在那饕餮的目上,就像是潜伏在浴池中的凶兽闻到鲜美生人气息,睁开了因嗜血而红的眸。 凌雪霁整个人一哆嗦,快走几步跟上曲荃,因为一只手举着火把,在曲荃的袖子和自己腰间的短刀之间艰难角色了一番,最后哆哆嗦嗦去牵了曲荃的衣袖。 “害怕也没有用啊。”曲荃感到袖子一滞微微侧目,余光瞥见凌雪霁火光下犹然惨白的脸,柔声唤道:“雪霁。” “啊?诶诶!!”凌雪霁感到对方抽走了袖子,正失落间手心却传来一阵暖意,袖子被抽走换来的却是那人温润柔软的手。一颗心就像是刚感觉到冰窖的寒意便被人抛入了暖汤中,身上无一个毛孔不在舒适的叫嚣。 她突然想起来,嫁入尚书府的那天,对方也是这么牵着她的手在前面慢慢走,而自己就在后面一步一步跟。 “我外祖父在我小时候和我说过,人这一辈子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唯一左右不了的就是自己的生死。古铭中有录:‘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天不能埋,地不能煞。’然这样的修行又有几人得窥破门法,修行大成?终不过是浮沉于人世,听命于苍天。”曲荃说到这里,手中火把似有所感一般,呲呲跳了两下复又平静下来。 “人生一世至多百年光yin,都无法见证一场沧海桑田的变迁。那么又何必去惧怕那些我们根本无法掌控的事情呢?” “如果注定我今日要横死此处,与其畏缩着不敢出声,我倒 分段阅读_第 235 章 宁愿选择睁大眼睛看看,那个取我xing命的凶徒究竟是哪般模样!” 语落,步伐似也跟着加快起来,凌雪霁在后头听着觉得头头是道,但仍旧忍不住chā了一嘴,“那个,其实曲荃啊……咱俩躲起来,只要小心一点,也是可以看到凶徒的样子哒!” 曲荃站住了,曲荃不说话了,曲荃一双凶巴巴的眼睛看过来了,凌雪霁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害怕了……因为怪兽再可怕,也没有此刻生气的曲荃可怕,但是曲荃不会吃自己,悬在钢丝上晃悠来晃悠去被冷风灌得瑟瑟发抖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到了实处。 但是曲荃并没有斥责她,也没有说话,凌雪霁艰难的环顾四望,发现她们此刻正站在手术室的门外,而那扇门却紧紧闭合着,凌雪霁和曲荃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干涩的喉咙艰难滚动了下。 “这门……自……自动关上的?”凌雪霁怀疑刚刚来了一阵妖风把这门带上了,接着就收到了曲荃一个白眼,她从白眼中读出,曲荃应该是觉得妖风没有把门吹上,是把她的脑子吹坏了。 想来以曲荃的坦dàng,下一步就会重新推开这扇门,按照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睁大眼睛看看取她xing命的人长什么鬼样子。然而曲荃却没有这么做,当凌雪霁以为她怂了的时候,突然就被曲荃按下脑袋—— “小心!” 凌雪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曲荃一声厉喝之后,便是疾风刺破布帛,钉入肌骨的声音。 不重,却震耳发聩。 “曲荃你受伤了!”凌雪霁哪里还顾得了自己,忙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火光映照下触目惊心的伤口,和那支不知从何处袭来的箭矢。 “快去躲避!”曲荃强忍剧痛,想要将凌雪霁带走,却被后者一把扯到身后。 “来不及了!”凌雪霁飞速从腰间抽出短刀,“铛”的一声挡掉了袭向她面门的一支箭矢。 这只是一个开始。 不容她们喘息,细细密密的箭矢从各个未知的角落shè/出在空中jiāo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罗网,向二人覆罩下去。石宫中不见天日没有光源,凌雪霁只能凭手中的火光来格挡飞来的箭矢,她多年习武,却没有受过这种类似的训练,所以面对铺天盖地的箭矢还是有些力不从心。 原以为曲荃这样不通武艺的人在身边是多个累赘,没想到曲荃的目力极好反应也极快反而成了她的助力。凌雪霁一只手要握短刀,只能用另一只手给自己做出正面的光源,这样难免躲不过背后的箭矢袭击,然她余光所及的背面却仍有火光通明。曲荃不时的观察着她的动作和面向,用自己手中的火把为她照亮她的火光映照不到的地方,这样两处火光jiāo映,足以令这一方天地亮如白昼。 只是再精妙的配合也抵挡不住越来越强的箭矢攻击,二人已经尽可能的向来时方向避去,可是那箭矢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她们退了几步就要将她们bi回去几步,一番格挡下来竟然根本没有偏离原来的位置多少。凌雪霁虽然年少,但也有力疲之时,手臂早已酸软发痛,一个眼花错身不慎漏放一支,待再去追时那箭已经直直向曲荃bi去! “曲荃!!”凌雪霁惊慌出声,浑然忘了自己身后再度袭来的新一批箭雨,丢了火把伸手堪堪抓住了那支可能要了曲荃xing命的箭,还没等舒出口气,猛然被曲荃揽住一个拧身。凌雪霁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位置会面临什么,而此刻曲荃就在自己方才的位置!!一股巨大的恐惧顷刻包裹了她的身躯,血yè一条条倒流回心脏,浑身冷的刺骨,唯独一颗心脏臌胀的似要bào体而亡! “砰晃啷——!铛!” 一声巨大的破门声携着金属相撞的嗡鸣声前后传来,凌雪霁的目光穿过曲荃的发看到了那个在火光箭雨jiāo映中蓦然出现的身影。 红衣箭袖,长剑当胸。 第一百一十章 进退维谷 “躲好。” 危岳雁言简意赅的吐出两个字,接着一通行云流水的剑法让所有箭矢都失去可乘之机。像这种机关密室所储备的箭矢虽然多, 但总也有穷尽的时候, 危岳雁却并不打算等它们完全shè完。 分段阅读_第 236 章 只见其辗转腾挪之际伸手从腰封中取出什么东西振臂shè出, 她挥臂的瞬间石宫应势响起五声金属嗡鸣, 紧接着是什么机簧脱落的声音, 逐而连带起一阵“轰隆隆葛哗啦——”的金属轰鸣。 “机簧已经破坏,不会再有箭出来了。”危岳雁归剑入鞘, 如是道。 凌雪霁匆忙谢过危岳雁,旋即便去查看曲荃的伤势, 甫一蹲下身边听见一声焦急又欣喜的呼唤从破毁的yào房中传出。 “雪霁!” “姐姐!!”凌雪霁惊喜归惊喜, 却也只是满满激动的回了一声,她不会忘记自己此刻怀里躺着为保护自己而受伤的曲荃。 凌秋泛方才因为箭雨密布, 被危岳雁要求待在里头不许出来,此刻危机消除几乎下一时间就来到妹妹身边。此时离上一回想见又隔了很多日子,久违的重逢像一阵微醺的暖烟熏的她湿润眼眶。 凌雪霁何尝不是惊喜jiāo加, 只是没想到她们姐妹再次想见竟会是在这暗无天日的井底石宫。 “曲荃你要不要紧啊……”凌雪霁的声音害怕的颤抖。 “曲大人受伤了?”凌秋泛在妹妹身边蹲下,转头就去唤危岳雁, “将军, 请帮曲大人查看下伤势吧。”其实说回来雪霁也是自幼习武的,但凌秋泛觉得相比起妹妹的那些小打小闹, 久经沙场的将军应该对伤势处理更在行。 危岳雁救完人就一直抱着手臂在旁边看热闹,说真心话,危岳雁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的,如果非要救, 她也会眼睁睁看着曲荃流到只剩一丝血才去为她保住一条小命。但是现在既然自家宝贝夫人发话了,危岳雁再不愿意也只能顺从的走到凌秋泛起身让开后空出来的位置,蹲下查看曲荃的伤势。 对,还得露出一个我很愿意,我也是这么想的,夫人我们真是想到一起去了的笑容。 “多谢危夫人好意,曲荃心领。”曲荃对凌秋泛点头致谢,同时不动声色的避开危岳雁查看伤势的动作,转头对凌雪霁道:“雪霁,帮我把箭头砍断,留一寸箭柄。” 凌雪霁有些意外的看了眼危岳雁,刷的抽出宝刀照着曲荃的话一步步做下去,最终将那支横向贯穿曲荃手臂的箭拔了出来并细心包扎好。凌秋泛也没料到这种情况,她方才认为于情于理此时都不应该袖手旁观,这才让危岳雁前去处理,没想到曲荃一个文弱女子,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拒绝危岳雁的帮助,反而从容不迫的指挥妹妹替她处理,这个曲荃果真……傲气的很。 “姐姐,曲大人是为了保护我才受伤的。”凌雪霁手上沾着曲荃的血,虽然已经帮曲荃处理好了伤口,但是还有些发懵。说话的声音软软蠕蠕的哪还有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凌秋泛好一阵心疼,同时也忙对着曲荃道谢。 “真是多谢曲大人了。” 那边危岳雁也过来真心实意道了个谢,曲荃倒笑着摆手,“危将军和危夫人无需致谢,想来方才若不是危将军及时出手相助,我和雪霁早就成了箭下亡魂。” 明明是一家人和乐融融互相致谢的场面,偏生让危岳雁和曲荃做来诡异无比。气氛一时十分尴尬,但是尴尬的也仅仅是姐妹二人,对于危岳雁和曲荃来说,这样的情形不过是常态。 其实她们也并不是一见面就互相使绊子,毫不吝啬大把精力在对方那里损耗。在没有牵扯利益的大多数时间里,她们是互相避而不见的,即便是同赴御门宫宴,被凑到一处的时候,她们二人之间的气流能顷刻间将桌上佳肴的热气冻结成冰。 所以,当手术房的门突然打开时,凌秋泛和凌雪霁并没有惊慌失措,反而长舒一口气,天可怜见,这要死的僵局总算是被打破了。 许是石宫太暗,危岳雁进来后也做了两支火把和凌秋泛一人一支,现在她们四人有四支,并安chā在了手术房四周一时间整间屋子灯火通明,先前错过的细节此时一览无余。很快,曲荃便发现了角落里一块不寻常的,略微有些突起的墙皮,一通琢磨后不消片刻便解开了上面的机关。抽屉一样的木匣子抽出后,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本蓝皮白线的簿子,曲荃 分段阅读_第 237 章 打开翻了几页发现这竟是一本账簿。 凌雪霁和凌秋泛姐妹两个原本站在一处互道思念之苦,以及分享这所石宫里的惨案真相,危岳雁则抱着臂站在一旁,眼角余光一直停留在就着火光翻看账簿的曲荃背影上,眼神晦暗难辨,不知道在揣度些什么。 书页翻动的声音停止,紧衔而上是曲荃隐着笑意的哼声,“果然是他。” 这个真凶的问题困扰了凌雪霁一路,此时听曲荃发出笃定的声音,立即提着裙摆跑过去凑到曲荃身边,“是谁呀是谁呀?!” 曲荃将账簿jiāo到凌雪霁手上,自己站起来掸了掸衣裳上的灰尘,嗤笑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 凌雪霁不明所以的捧着账簿翻了几页,朱红色的竖条格子里写了密密麻麻的人名,和城川镇点,完全不知道记得是什么玩意。那边凌秋泛也走过来瞧,没看两眼就了然道:“根据你方才说的食人一事推断,这账簿所记载的应该是各个城镇亭乡的负责人和被明偷暗qiāng搜刮来的女子姓名。”末了,摇头又叹,“我原本听你说完,只觉荒诞诡奇难以置信,看了这簿子才知道这世间竟也有这么多鬼魅还要可怕的人。” “但是……”凌雪霁捧着账簿脑子里仍旧一团乱麻,她正着翻了一遍又反着来了一遍,搞不懂曲荃所说的真凶潜藏在哪里,更是不明白所谓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又是什么意思。 “不用翻了,账簿上没有主谋的名字。”曲荃寻了处手术床坐下,一双琥珀似的眸子在火光辉映下更显通透,一动不动的定在危岳雁的身上,“曲荃百无一用,唯独记xing比较好。那枚金线鱼钩复原而成的绣花针是从五品的规格,当年离奇大火后,负责修葺这座废坊的三个官员里,而今官居从五品上的,只有前工部员外郎,现任水部郎中,霍渊一人。” 工部员外郎掌经营兴造的事务,凡城池之修浚,土木之缮葺,皆属其公职范围。三年前的霍渊正当此职,在修葺废坊之余以权谋私建造这座地宫,想来十分合乎情理。但这一系列事情下来,耗费物力财力人力无数,难道就仅仅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口腹之yu?傻子才会相信。 “所以他在账簿上销掉了他的名字,是为了逃避责罚?”凌雪霁气呼呼的骂道:“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迟早要下十八层地狱!扒皮抽筋,掏空内脏!!” 凌秋泛听到这一声骂微微睁大眼睛,又看了看曲荃,自己的宝贝妹妹虽然以前脾气火bào,但也还算谈吐优雅,这利索的骂人本领是从谁那里学来的?? “那曲大人。”凌秋泛提出自己的疑问,“这座石宫存在清扫后的迹象,想来他应该也有时间毁坏箭阵机簧,将账本取走。却为何掩耳盗铃,将这本销了姓名的账簿留存在此处?” 曲荃闻言便笑了,笑的柔情似水,双眼含春,诡异到凌雪霁还以为她被什么冤魂孽鬼附身了一样:“因为,这本账簿才是他的保命符呀。” “什么?”凌雪霁和凌秋泛几乎是异口同声。 开玩笑的吧?一会掩耳盗铃,一会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怎么就又成保命符了?凌雪霁的目光开始在四周逡巡起来看看这地方有没有什么黄符纸可以驱附身鬼的。 “你再翻翻账簿看仔细些。”曲荃好心给出提示。 凌雪霁和凌秋泛再次去账簿里寻找答案,不过凌雪霁还在翻着,就再一次被学霸吊打了智商,凌秋泛猛然抬头,云鬟上的钗环步摇发出清凌脆响,秋水似的眸中诧异、惊惶、以及一些莫名的情绪jiāo织成一片复杂的迷像。 “曲大人,你……” 曲荃倒跟个没事人似的,视线终于从危岳雁身上拔出转向凌秋泛,也不知是无奈还是无所谓的摊了摊手。 “是啊,这么大的礼,叫我接是不接?” 那边凌雪霁终于看明白里头的意思,那账簿中记得,不仅有各个窝点的负责人姓名,还有他们所戴的官衔。这一顶顶黑墨染就的乌纱帽,看的既叫人心惊,又叫人心慌。她虽然不涉世事,却也是吴郡太守府的二小姐,知道这种事情牵扯到的官吏越多越不好办! 分段阅读_第 238 章 怕一个个官阶都没有曲荃大又能如何?当年淑妃一案就已经累的曲荃满身骂名,仕途上更是多方阻碍,眼下这么多官吏涉及各郡各城遍布天下,龙椅上坐的那位又心思弗测,案件的真相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 办、还是不办? 无论进退,皆是险局。 第一百一十一章 yào房密谈 凌雪霁看着曲荃突然就有些心疼,查案数月, 曲荃几乎夜夜衣不解带漏尽无眠, 下巴都尖了一圈。她太清楚这件案子在曲荃心中的分量, 无关功名利禄仅仅是想要为无辜惨死的百姓要一个说法, 以慰他们在天之灵。现在主谋已经找到, 牵扯的帮凶名单具在此列,这些磨牙吮血的孽鬼一一现在人前, 可是曲荃,却无可奈何。 “曲大人。”一旁凌秋泛适时打破寂静, 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我有一事不明,不知曲大人是否知晓内情。” “什么事?危夫人但说无妨。”曲荃对这位太守府的嫡小姐很有好感, 谦和有礼亦有风骨在怀,可惜配了危岳雁那个败类,真想为其一大哭。 凌秋泛捻起袖子抬到唇边掩上清了清喉咙, 脑中已经将接下来的问话组织好,“关于史桩, 大人可了解?” 曲荃一下子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意味深长的挑眉瞅了危岳雁一眼,露出一个玩味的笑, “危夫人有没有发现,账簿所录女子数量要比井底下那些多出数倍?” 凌秋泛点点头。 “我虽不能确定,但世上能为人所研制调配,侵肌销骨不留痕迹的也就只有弭罪司特质的化尸粉, 所以史桩应是给霍渊提供过化尸粉。”曲荃淡淡道,像是说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人物的故事。 凌秋泛面容凝肃,“也就是说,史桩是此案的帮凶之一?”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曲荃摆摆手,“化尸粉何其重要,没有朝廷正统批文,绝不可外送。史桩是个认理不认人的,断不会做出违背良心道义的事来。” “那怎么?” “其实也不难理解。”曲荃双手负于身后,一只手扣住另一只手的手腕,“史桩这个人啊,就是太单纯了。从小到大就知道钻研那些yào啊粉啊的,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的典型啊。再说霍渊既然有本事造这么大一个石宫,也难保不会有什么人脉通到内部,一张批文而已,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命远比不上荣华富贵来的要紧。史桩,应该也是后来发现有异,便不再给化尸粉。所以这些剩下来的尸体才会被堆积在井底下任由腐烂。” 凌秋泛同是一叹,“我先前便与将军谈到,史桩是弭罪司的官吏,听你们说,弭罪司的官吏没有什么自己的生活,成日就待在刑部研制秘yào,亲有所依,技有所扬,细细想来确实没有什么动机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行凶。想要行凶时间太过紧促,难 度极高。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研制yào理的弭罪司官吏有什么样的动机才能让他去冒这样的险呢?” 曲荃缄默片刻,眉眼间像是氤氲出一股雾气,将瞬间泛起的情绪遮挡的朦胧起来,看不真切:“因为文人气节。” 千古文人侠客梦,愿留肝胆照昆仑。 她抬头后仰,纤长的脖颈拉伸出两条优雅的弧线,屋室火光辉映如昼,哪怕是幽暗的井底石宫,抬首亦可见天清月明。 “更何况为官者,勇不为百姓,谋不为苍生,着这一身官袍又有何意义?”曲荃语落复长叹,“只可惜,自古以来,恪尽职守秉持信念的清官,大多没什么好下场。” “曲荃。”一直立在一旁闷声不响的危岳雁几步并做一步行到曲荃跟前,她与曲荃身量相差无几,此时贴近了到颇有一种争锋相对的观感,当然她们本就如此。“跟我来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曲荃挑眉眸中一抹黠色,“巧了,我也正好有话要对你说。” 于是两个人神神秘秘的来到一旁的yào房,关上了相连的门。凌雪霁和凌秋泛面面相觑。 “姐姐,我觉得我的手臂有点yǎng。” “……我也是。” —————————————— 曲荃:“你先说。” 危岳雁:“你先说。” 分段阅读_第 239 章 曲荃:“不是你先拉我来的么?” 危岳雁:“你不是也有话要对我说么?” 曲荃失笑:“那我可就直说了,危大将军,吴郡那具尸体是你的人抛的吧?” 危岳雁神色一凛:“看来我的话也不必问了,曲荃,你竟然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你明知我在算计你,又为何要配合?”曲荃反问。 危岳雁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还配合过你。” 曲荃开始和她一桩桩掰算,虽秋后未至,倒也不失为算账的好时机,“第一、史桩身死之前,我与你说的所有线索里,至始至终没有提及阿茅,你线索不全却也没有盘根究底,直到史桩墓前被阿茅所惊,引得霍渊立即封锁石宫,将里头的人屠杀殆尽。这难道不是配合?”她笑了一声又道:“第二、我故意打草惊蛇,引凶徒心慌,派杀手前来。接着顺藤摸瓜,揪出了明威将军夫人这条大鱼。又将此人拿来问你,更是搅得他们心绪难平。这,岂不也是配合?” 她每说一条,危岳雁的眸子就寒上一分,“团体作案,只要有一个人沉不住气,就会全军溃散。拿我和阿茅彼此忌惮,又利用我来影响霍渊他们,一石三鸟,你倒是会算计。” 曲荃的行为就像是一滴雨水,滴入平静无波的湖水,霎时搅乱一池涟漪。 “诱敌深入,将计就计。可是我最擅长的事呢。”曲荃伸出三根手指,稳稳都是不气死危岳雁不罢休的架势:“将军别急,这还有第三。” “第三、若非将军执意要让史桩做替死鬼,我倒还真不知道要拿阿茅怎么办。他的动作太慢了,慢到我都替他心急。” “曲、荃。”危岳雁几乎是咬牙切齿,“所以你早就知道我要处死史桩,你……” “不错。”曲荃很不要脸的就承认了,“金蝉脱壳,史桩根本就没有死。” 她用猎物的恐惧、多疑、矛盾和私yujiāo织拧捆成丝线浸上充满诱惑的du汁,编织成一片巨大的猎网,让每个猎物都沉浸在自以为是狩猎者的幻梦里一步步陷入圈套,使他们都忘记了,牵动猎网的绳索真正握在谁的手上。 鸣蛇厉啸不过是为了让蛊雕完全丧失警惕从而暴露缺点,蛊雕羽翼下保护的东西,才是其真正的目标。 “好好好。”危岳雁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亲耳听到仇敌得意洋洋在耳旁说着如何算计自己的时候,还是气的有些发昏:“什么时候?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在我想不通吴郡那具尸体的时候。”曲荃笑颜如春,语气越说越温柔:“杀人抛尸,理应选在荒山僻野,缘何会现于闹市?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引起全城恐慌,令官府无法坐视不理。既然金陵已经闹得沸沸扬扬,目的已经达到,又为何要借水路耗上五日路程去隔了半个国土的吴郡抛尸呢?除了提醒当时远在吴郡的危将军,我是实在想不出第二种可能哇。” “危岳雁啊危岳雁,战场上的东西我不如你,但是在算计人心这一点上,你可逊我三分。”曲荃靠近两步,戏谑道:“危将军当日在万霞山上说我公私分明,不会为了保自己的属下,就枉顾法纪。那么今日我也问问将军。将军刚正不阿,想必也不会为了保自己的属下,枉顾法纪吧?” 危岳雁沉默下来,一只手背在身后青筋暴起,有什么殷红的东西顺着箭袖边沿淌过咯咯作响的指节,滴落在地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臂上的箭伤隐隐作痛,流出的温热yè体和衣袖染在一处,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布帛上的暗纹纠缠其上。 “尚书大人。” 曲荃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低气压一震,忍住下意识后退的冲动:“怎么?将军饿了?想在这里吃了我?” 危岳雁不理会她的挑衅,浑身就像从冰窖里冻了三年刚出来似的笼罩在一片寒雾里,双目微赤犹如嗜血的猛兽,“只要有我在,没人动得了我手下的人。” 曲荃挑眉:“若我偏要动呢?” 危岳雁冷笑:“你可以试试看。” 第一百一十二章 石宫机簧 危岳雁和曲荃正陷僵局之际 分段阅读_第 240 章 ,忽听隔壁手术房传来一声拖沓沉重的机簧扣响。 “啊——!” “你是什么人!” “放开我姐姐!!” 危岳雁:“!” 曲荃:“!” 在二人火急火燎赶到时, 看见了一个他们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阿茅。 而此时的他正稳稳坐于一头狼的背上, 腰腹用皮具与狼身无缝固定住, 多激烈的行动都不会脱开, 虽双足具无, 却如有四足。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曲荃和危岳雁,随心把玩着手里的一条绳索, 偶尔还用绳索的顶端放到狼跟前逗弄,那狼与他倒也亲厚, 它在不使阿茅不舒服的前提下尽量伏低身体, 嘴巴和耳朵大幅度向两边拉开,频频快速伸舌去tiǎn舐在眼前晃dàngsāo/动的绳索。一看便知是从狼崽时期就豢养在身边的狼, 才会如此顺从,毫无防备的与人玩耍嬉闹。 他们一人一狼玩的越欢,曲荃和危岳雁的心就越紧, 因为阿茅手中那段绳索末端连接处是一道极度骇人的机关,十六片锯齿状的长刃片片倒立, 而在那之下, 是被锁链捆缚住的凌秋泛和凌雪霁,仔细分辨, 那锁链似乎也是衔接着不知哪里的机簧,若不寻到关键根本无从入手。一座仅容两人身的铁笼隔开了四人的距离,令危岳雁和曲荃只得伫在一旁心惊肉跳,无计可施。 危岳雁将那些事物打量一番, 又看了眼阿茅手中绳索,瞳仁骤然紧缩,“启动箭阵的人是你?” 面对这种质疑,阿茅无辜的摊了摊手,“只不过是我手中的石头不听话,撞到机关了而已。危将军是要与我一个低贱草民计较了?” “这里的机关只有你清楚。”曲荃随后道:“你想让我看见的账簿我已经看见了,我虽不知你与他们有什么仇怨,但不要伤害无辜。” 阿茅将手中绳索往天上一抛复又接住,相比危岳雁和曲荃的胆战心惊,阿茅倒是轻松惬意,“我并不想伤人,只想和二位大人做个jiāo易。” “什么jiāo易?”危岳雁除了开头看了眼阿茅,之后就一直注视着凌秋泛的情况,听见阿茅说要做jiāo易立即便问。 曲荃确认凌雪霁无事后,便知阿茅一系列的举措无非就为了此刻可以站在自己面前,以一个平等……或是较高的姿态来与自己谈判。她思忖片刻,直截了当道:“我知你所图,应你便是。将人放了。” “哦?”阿茅冷笑出声,“这账簿所牵涉官员足达百人之多,曲大人当真确定,自己办的过来?”说着又看了眼黑了脸的危岳雁,“就算曲大人想办,危将军难道能够配合?”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凌雪霁听出不对味立即出声。 危岳雁心下咯噔一声,那些肮脏的jiāo易,盘根错节的利益,都有意识的避开了凌家姐妹二人。而眼下阿茅居然敢当着凌秋泛的面,提及这些她不愿凌秋泛过多涉及的区域,着实令人恼怒。 “还能是什么意思,挑拨离间的意思呗。”曲荃顺势接过话题,危岳雁闻言诧异的转头与她相对片刻,曲荃接到危岳雁的复杂眼神只回了个心照不宣的笑,旋即朱唇微勾刀锋徒转,“阿茅小兄弟,你可知在我眼皮子底下玩小聪明的下场是什么吗?” 阿茅筹码在手也不惧她,“曲大人既然还有闲情逸致与我开玩笑,那便听我来讲一个故事吧。” 曲荃“刷”的一下撩起后摆坐在身后手术台子上,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危岳雁目寒如铁,只靠近了一步,就遭到阿茅的威胁,“危将军再前行一步,我的手可就抓不稳了。”说着像是要应证他说到做到似的,抖了抖手中绳索,危岳雁只好在曲荃邻近的手术台上坐下。 阿茅到没有什么坐不坐的说法,他已经没了双腿,无论卧也好立也好,与他而言并没有什么分别。就像他今后的道路,是荣是损,是生是死,都已经毫无分别。 “我从小父母双亡,相依为命的只有一个姐姐,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白华菅’。” “我们没什么钱学东西,也没有亲戚教我们,所以我们只会些杂活,给一些身份不是很高的商人去做工。我是男子,粗活累 分段阅读_第 241 章 活都好使唤,可我的姐姐不一样,她不会女红不会织布,力气上又不及男子,很快就被驱逐出去。那段时间我姐姐就只能白天乞讨,晚上坐在家里盼我回家。我为了能赚更多的钱,就去了一家脾气出名暴躁的富商家里做仆从,虽然天天带了一身伤回去,但好歹日子渐渐好过了。” “可是有一天,我的伤被姐姐发现了。再后来,姐姐就入了素烟阁。” “姐姐每隔一个月就会来看我一次,给我送些银钱,我们不用再像从前一样挨打受骂,饥一餐饱一餐的,可是我和姐姐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渐渐地,姐姐来看我的次数越来越少,大多数时间里都是一个陌生的男人来我家给我送钱。我不放心姐姐,就辞掉了大户人家当杂工的活计,干脆就以贩卖柴薪为生。这样每天白天砍柴售卖,晚上就蹲到素烟阁对面的巷子里,远远看着阁楼上的灯火,就像是看见了姐姐……” “结果我真的看到了姐姐,她被一个穿的很华丽的男人带上了马车。我就一路跟去,直到跟到一处高大的宅院门前,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进去。” 说到这里阿茅攒紧了拳头,太阳xué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突起,危岳雁曲荃等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听一个少年述说她们此生都未曾知晓的人生。 “这些我都可以忍!但他不该,不该为我姐姐赎身,让我姐姐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曲荃适时问了一句。 阿茅缓缓抬起眼来,此时他的眼中已是赤红一片。曲荃本来还想说什么,看到他这副模样立刻闭了嘴。真是遇了邪了今天,一个两个都冲她红眼睛!曲荃委屈的想。 “我不放心姐姐,就去明威将军府应招。我装的很老实,不该说的我绝对不说,不该做的我也绝对不做,偶尔犯些无关痛yǎng的错,他们以为我就和看上去一样蠢笨,就给了我一个很特别的安排。” 第一百一十三章 已非人间 “他们让我处理尸体,我装作有些害怕, 却又很坚定的接下了这个工作。他们告诉我, 这些女子都是明威将军府的家姬, 明威将军夫人生xing好妒, 将军常年不着家, 这位夫人就用各种方法去折磨那些没有背景依靠的家姬,折磨死后就需秘密处理。他们把我带到这座石宫里, 还jiāo给了我几瓶鹅黄粉末,告诉我这是一个月的量。” “弭罪司的化尸粉。”曲荃点点头。 阿茅顿了顿, 此时他的嗓音已经有些干涩发哑, 但他自己毫无察觉,“最后他们警告我不许将这件事情暴露出去, 还当着我的面把上一任负责这项事务的人作为教学样本,用粉末将那个大活人化了个干干净净。” “我开始日复一日的处理尸体,每次一批尸体运来我都会很着急的去辨认她们的脸, 幸好,幸好都没有我的姐姐。但是随着送来的尸体越来越多, 我开始越来越担心, 越来越害怕,这么等下去迟早有一天会等到我的姐姐, 我决心不再等着被别人宰割,心里头渐渐升起一个念头:只有毁了这所石宫,只有将这里的事情让更多的人知道,我才能救下我的姐姐!” “这所石宫的构造远比你们所发现的还要复杂, 进入的入口看上去只有一个,其实是两个。我们的住处更是无所不在,而除了最里面囚室边上的那间以外,其他所有的人都住在各自负责区域的相应密室中。”似乎是要应证自己所说的话,阿茅牵着绳索行了几步,来到一处炼丹炉前,不知道拨动了什么,随着一阵沉重石门与墙皮的摩擦声,簌簌落下的灰尘后面,是一间小巧的暗室,危岳雁和曲荃在远处望了一眼便知,这就是阿茅所说的隐秘的住处。 “我们所有人都被分隔在各自负责的区域里,不能擅自jiāo流沟通,每日作息也有严格规定,如果在不符合规定的时间里走出住处被发现,就会当场被毙。所以在我发现那些女子真正死因,以及地宫内部有玄机的时候,已经过了三个月。” “这种事情夜长梦多,但我又不得其法,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有一个人出现了。”阿 分段阅读_第 242 章 说到此处顿了顿,赤红的眸子在危岳雁身前扫过,转而钉在了曲荃的身上。后者被看得莫名其妙。 “是史桩?”一直默不出声的凌秋泛突然问道。 阿茅没有转头,仍旧一双眼睛死死的锁着曲荃,恨不得能在她身上挖出个洞来,隔得很远都能听到阿茅后槽牙扣紧的声音,“不错。就是史桩。” “那时候负责来送化尸粉的并非史桩,但同在弭罪司里,他发现同僚行踪和平日里不同,就多留了个心眼。我与他初见的那一天,正好是他调查到这里,不慎落入井中。你们也知道,处理尸体的地方就是我所负责的范围,他理所当然的就遇到了正在处理尸体的我。” “史桩是如何找到这里的?”曲荃觉察出有些不对,“弭罪司的官吏,外出行踪皆受人监视,倘若他每次都尾随同僚,左威卫又岂会不知?” “原先是,后来便不是了。”阿茅淡淡道。 “此言何解?” “他发现事情有异后并没有声张,而是根据他同僚的出行时间线推出规律,用计拦截了所有线索,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取代。” 阿茅说完,曲荃“啪/啪/啪”拍了三下手,继而转头对危岳雁说道:“你看我们家史桩,如果xing子没有那么耿直,做事稍微计较点后果,那他如今坐的官位可能不比我们家杭士程低啊。” 对于这种明晃晃炫耀属下的行为,危岳雁很配合的翻了个白眼。 “我们一拍即合,联手开始盘查整件事情的真相。随着知道的信息越来越多,我们渐渐发现,这件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可怕的多。” “且慢。”危岳雁开口质疑,“史桩虽被左威卫监控,但至少还行动自由。而你,又怎么去查这些东西?” 阿茅顿住,清秀消瘦的脸颊上,突然扬起一个像在冰湖里浸泡了很久后僵冷的笑,声音轻的像纸糊的风筝,只是那风筝上的水墨颜料一笔一笔皆由戾气画成,“只要是为了我的姐姐,什么样的事情我都可以去做。” 短短十六言,却似说尽千言万语。 这话听来寻常,但细细一想便知其中不为外人道的酸衷苦楚。而诉说着却并不打算再在此事上多做赘述,而是续上方才未尽的话语。 “这所石宫的主人霍渊,一直在通过遍布全国的窝点搜寻适龄的没有依靠的女子,把她们带到这里,剥皮抽筋割肉,做成一道道鲜美的菜肴进献给朝中的一位贵人。” “原是那位贵人不知得了什么怪病,需用羔羊肉入yào,烹煮后常年服用便可yào到病除。因他位高权重,上赶着巴结的人数不胜数,所以进献的羔羊肉一个赛一个的优质,霍渊也想巴结,他不知从哪里听来人肉与羊肉味道同宗,就另辟蹊径,以人肉代羊肉,他还特意请来大厨用人肉、杏酪和五味子等食物一起烹煮成名菜‘合酥脔’,进献上去。果然人肉比羊肉的肉质更加细腻鲜香,那贵人一吃便吃上了瘾,当即命霍渊天天为他进献这道菜,同时给了霍渊极大的好处。” “为逞口腹之yu,谋害数百条人命,当真罪无可恕!”凌秋泛面露不忍,愤愤说道。 曲荃点点头,“所以你偷出三具尸体,闹得金陵满城风雨,这样一来不仅吸引到京城官员的注意,同时还令他们无法草草结案,否则堵不住悠悠众口。接着又自斩双腿,一出漂亮的苦肉计近了金吾卫右街使朔石斛的身。谁知后来你发现朔石斛的至jiāo好友竟是当今刑部尚书,就兵行险着把赌注压在了我的身上,不仅若即若离引起我的注意,还故意激怒我,把我们都桎梏在你的节奏里,根据你每次看似无意实则有意暴露的线索一点点沿着你设计好的路走。” “你没想到的是半路横杀出一个危岳雁,把盟友给害了。你终于加快节奏,利用我们对金线鱼钩的大胆设疑,bi明威将军夫人自乱阵脚,居然愚蠢到派杀手来袭击我们。” “不错。”阿茅补充道:“霍渊是那女人的远房表兄,但人都已经吊在悬崖边上了,再不牢固的树枝也会毫不犹豫的拼尽全力去攀抓。” “结果人没摔死,反倒 分段阅读_第 243 章 被树枝给扎死了。”曲荃摊手,“在我们都抓到你不可,结果这样反而又落入了你的陷阱。”说完她哀哀怨怨的叹了口气,语调作的让凌雪霁想跳出去扁她,“哎呀,要是私底下查到这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草草结案了,但如果是朝廷命官掉下来,偷菜偷米的小案,怕也要变成能与通敌叛国相较的大案子。” 言落,她起身,心悦诚服地对阿茅作了个揖,“阿茅小兄弟,你这番心思和胆量,曲荃佩服。” 蜉蝣如何撼树?螳臂如何挡车? 自知力薄,便只有让这血布满长安,让这孽债遍覆云层遮住日辉,才会有人在抬头看天的时候发现—— 置身所在,已非人间。 面对当朝刑部尚书的郑重揖礼,阿茅眼也不眨,根本没什么反应,“那贵人藏的极深,凭我和史桩还不能抓他现行,即便是抓了也奈何不了他。便只得这么做。” “那,我就有一点不明白了。”危岳雁突然转向曲荃,曲荃下意识就觉得不妙,果然危岳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神情,“兹事体大,阿茅害怕官官相护,不信官可以理解。但是这史桩……不正是曲大人您的手下么?方才,这还听曲大人夸他来着的吧。” 对于这种明晃晃挑衅的行为,曲荃礼数周到的翻了个白眼。 阿茅听完冷笑一声,腹诽果然官场黑暗,尽是些睚眦必报之徒。其实当日史桩是很信任曲荃的,一直想把这件事情告诉曲荃,他知道以自家大人的能力,调查此事易如反掌。可偏偏曲荃名声实在太差,阿茅戒心重,不同意史桩将事情上呈。而史桩又是个实心眼的,他虽然聪明却不jiān诈,答应阿茅守口如瓶就真的什么也没说,直到后来连夜被危岳雁从弭罪司押走才知道事情已经发酵到不得不吐露真相的地步。 但为时已晚。 不过,事虽如此,阿茅却并不打算现在就戳破,看两位在朝廷上呼风唤雨的重臣跟市井泼fu似的拌嘴,不失为一种难得的乐趣。可笑至极。 “只可惜如此良臣已经命归黄泉,二位大人又何苦再争口舌之利?”阿茅忍不住嘲讽的往她们心里头刺了一针。 危岳雁冷哼一声,“史桩福大命大,还活的好好的呢。” “什么?”这回轮到阿茅震惊了,藏在狼毫间的手指轻微一颤,出卖了他即将遏制不住的激动情绪,“史桩,他、他还活着?”说完他很快冷静下来,戒备的看向曲荃和危岳雁,“我如何能信你们?” “这就没办法了。”曲荃很无辜的向后仰了下脖子,“档案是我找人修的,假死yào是我找人买的,替死的死囚是我找的,把史桩当死尸抬出去的人也是我派的,我好像真的没有证据让你信我呢。” 阿茅嘴唇止不住蠕动一下,正问话间,那边危岳雁突然提高嗓门吼曲荃,一下就把他的声音盖过了。 “你这叫金蝉脱壳吗?这叫移花接木!”那语气,那神态,颇有种夫子教训背了十几遍还背不顺溜诗书的笨学生的风范。 曲荃摆摆手,“要不说你这人怎么一点趣味都没有,连个玩笑都开不得。” 仿佛被忽视的阿茅错愕出声,“你们——” “承认用错词就这么难吗?!”危岳雁怒不可遏,耍了她也就算了,还跟她这种武将玩文字游戏,是可忍孰不可忍! 感觉到自己存在感微弱的阿茅提高音量,“别再吵——” “我好歹也是个状元!”曲荃的音量比他还高,骤然一声比pào仗还吓人,“你让我认我就认,那我的面子往哪搁啊!” 发现自己被完全无视的阿茅终于忍无可忍,“都给我闭嘴!信不信我——啊!!”话未说完,忽觉手腕一麻,原本握在手心的绳索没了桎梏立时滑落下去。 阿茅大惊失色,忙用另一只还使得上力的手去抓,危岳雁长眸微眯,再次瞅准xué位扣指发力,玄银弹丸破风袭上了阿茅的手腕。他吓得慌忙后撤,偏偏被一股热浪封住去路,胯下的狼像是看到平生最恐怖的事物,惊恐的嘶鸣着后退,阿茅制它不住愤然回头,翻飞跳跃的火光下是曲荃噙满笑意的眼。 第一 分段阅读_第 244 章 百一十四章 水落石出 阿茅暗道一声不好,却为时已晚。他胯/下的狼因曲荃手中的火把惊惧跳窜, 每每逃到通道口, 又会被曲荃用火光bi退回来。危岳雁瞅准时机, 腰间寒芒如水而泄, 不出三个剑招阿茅腰腹上与狼身紧紧相连的绑带尽数断裂, 狼哀鸣一声阿茅滚落在地。危岳雁飞身上前,阿茅还未来得及抬头便被脖颈间忽至的凉意冻住了身形。 他幼时便养在身边的狼见主人被他人挟持, 登时皱起嘴唇露出森百的獠牙,背毛根根倒竖弓起背部冲危岳雁厉声咆哮, 但随着危岳雁的剑尖往阿茅脖颈处又进一寸, 愤怒的嚎叫声顷刻停止。曲荃看着它蜷缩起身体,将头部埋入后传来低弱的呜鸣, 她和危岳雁都清楚,此时的臣服只是暂时xing的,仅仅因为它的主人受制于人。 “呵呵……呵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从他喉头滚落, 稚气未褪的容颜浮上苦涩,他到底太年轻了, 再如何费煞心思机关算尽, 也只不过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怎敌得过两只在官场浸yin多年的狐狸。 一个假意伏低, 一个将计就计,她们甚至从一开始就已经为自己设下了陷阱。一个眼神便可心照不宣,配合默契,莫非京城中说危将军与曲尚书不合, 乃是谣传? “其实你这又是何苦。”曲荃解开机簧放出凌秋泛和凌雪霁后,缓步走到他跟前,低头俯视:“事已至此我不妨告诉你,那些账簿里头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只是我不如古时那些气节至上,做事不知变通的清官良臣,要办此事还得讲究迂回之术,徐徐图之。” “曲大人。”危岳雁不敢当着凌秋泛的面包庇手下,只得冷冷扫向曲荃,目光中具是警示之意。 曲荃知她不敢再凌秋泛面前说那些肮脏事,有恃无恐的笑着,负手道:“怎么危将军有何指教?不妨拿到明面上来说。” 危岳雁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微启的薄唇后是两排紧咬的白牙,“是下官无礼,曲大人请继续。” 阿茅:“……”好吧,是他多虑了,此二贼是真的不合。 “曲大人豪言壮语,听来叫人激动。只是——”阿茅拖长尾音,缓缓抬起眼来,嘲讽似的笑道:“曲大人当真敢办?” “人命大于天。”曲荃面上黠色尽褪,琥珀色的眼眸露出清浅的辉光,叫人别人心生迷茫,像是水中的皎月脱去yin翳的虚壳露出本来的样貌,却又实在分不清,究竟哪分是真,哪分是假,亦或全都是真,全都是假。 “作jiān犯科,草菅人命者,我为何不敢办?” “哈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阿茅浑然忘了自己脖颈前横着一把斩过万千敌兵的将军剑,仰天长笑起来,末了忽然来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万霞山乱木红痕图下方位的地址,曲大人可找着了?” 曲荃骤然冷下眸子,“是哪?” 阿茅给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答案。 “驸马府。” 言落,顿了顿,嘲讽的嘴角勾出一抹可视为挑衅的弧度,“怎样?曲大人。” “你敢吗?” 曲荃猛地攒紧双拳。 她知道那乱木红痕图,左上部分是明威将军府,右上部分是这座藏匿着孽鬼石宫的废坊,竟真的想不到,底下部分竟然遥遥对应着驸马府。 不仅曲荃,在场另外三人也都同样绷直了脊背,凌秋泛和凌雪霁是单纯的震惊,危岳雁的情绪要复杂的多,她第一次知道原来霍渊在她背后已经找到了这么大的靠山。 有时候一个关节打通,所有的经脉都能运行畅通,问题迎刃而解。危岳雁总算知道,为什么霍渊仅仅身为兴修水利的水部郎中,却能有大把资财来替自己铺路,原是巴结上了近几年开始负责监管水利的驸马爷。 当今圣上有九位公主,成年的公主里,大公主的驸马薨于七年动dàng时期,圣上心疼其少年丧夫便接回宫中照料。三公主四公主则待字闺中未适良匹,唯一能住进驸马府里头的,只有当朝皇后所出的第二个女儿——昭仁公主的驸马爷。 若是其他公主倒还好说,只是这昭仁公主是出了名的嚣张跋 分段阅读_第 245 章 扈,又对她那位驸马爷是捧在心坎上的喜欢,谁要是动了她的丈夫,怕是头都要被她拧下来。 曲荃游魂儿似的回了地面,她完全不知道刚才危岳雁是如何押着阿茅打开另一条通道,也不知道凌秋泛和凌雪霁一路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是跟着谁恍恍惚惚绕出废坊的,直到朔石斛顶着一双急红了的眼睛把她脑浆都快摇出来的时候,曲荃的魂魄才复归原体。 “怎么连你也冲我红眼睛啊……” “大人恕罪。”朔石斛见她恢复正常,撩起官袍前摆就地伏拜,毕竟现在众目睽睽之下,无论私jiāo多深,该做的样子还是得一丝不苟的完成。 曲荃叹了口气将人扶起,好不容易一个消停了,另一个就挣脱了“桎梏”冲上前来。 “大人,阿茅他是无罪的,您怎么抓了他啊!” 曲荃顿感头疼,得,不用看都知道这脾气的铁定是史桩了,她干笑出声,“啊哈,史桩啊,你大病初愈怎么就不多躺躺。” 耿直的史桩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家上司的嫌弃,反而急吼吼的说道:“大人,请听我解释,阿茅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他都是为了给他姐姐复仇,他姐姐离奇消失尸骨无存——” “大人恕罪,是下官失职没能看好史桩。”衣领被揪得杂乱无比,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的杭士程及时捂住史桩的嘴,将人往后拖,“下官这就把人带回去。” 话音刚落,他的手就被人一把拍开,史桩根本不想理他,一骨碌的将他和阿茅发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听得在场众人具是瞠目结舌,震惊无比,“大人!阿茅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只是为了能够捉拿真凶,还请大人开恩,莫要降罪于他!” 言落,伏拜在地,浑身都在颤抖。 第一百一十五章 跳梁小丑 杭士程来不及管什么阿茅,见史桩此状直接撩开下摆陪他跪在一处。 夜风拂起年少官员们身上的官袍, 腰间悬挂的玉佩在寂静的废墟中轻扣作响, 曲荃负手站在坊门下, 淡淡扫视着面前的景象, 蓦然觉得有些心累。从落入石宫, 再到震惊于真相的残酷,箭阵下死里逃生, 与阿茅周旋将凌家姐妹救出,她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安上了铁轴的象牙千千, 从下朝后就没有停下过。原以为回了地面好歹能歇口气儿, 却又需面对这么些心思各异的人。 曲荃的心情极其糟糕,她觉得一定是自己今天出门前没翻黄历。 “将军, 曲尚书。”庞瑞见曲荃神色愀然,又仗着有自家危将军在场,便斗着胆子出列狐假虎威的指着阿茅说道:“依下官看, 这狂徒胆大包天,竟敢挟持将军夫人来要挟大人们, 即便有天大的冤屈也难辞其咎。” “好好的人放什么狗屁!”史桩愤然抬头, 话似刀锋利,“若非有你这种大夏的蛀虫在, 巧言令色为虎作伥,视真相天理于不顾,为了头顶乌纱连为人最基础的道义都能踩在脚下,平民百姓想要诉冤又何须铤而走险!” 一旁的杭士程赶忙伸手拉拉史桩的官服袖子, 悄声提醒:“先别说了……” 话未说完便已点着了少年头顶那根pào仗引线,登时就zhà了,“我原以为你是个君子,没想到你也就看上去是个君子。在场官员虽多,身正者心如明镜,自然知道我今日骂的是谁!身斜影歪之徒,我史桩今日就是骂了!又能如何?!” 庞瑞闻言气的直抖,看了看危岳雁,旋即转过头来骂史桩,“放肆!办案重地,岂容你目无尊卑,大呼小叫!” “闭嘴!”杭士程虽为跪姿气势不减,扭头断声喝道:“史司yào说的难道有错?” 庞瑞见他方才还从旁“提点”史桩,这下就反过头来吼自己当场就愣了片刻,等再yu反击时,曲荃出声了。 “都别吵了。”她揉着太阳xué,不疾不徐的说:“事要一件一件处理,账、需得一笔一笔清算。”她特意在“账”字上落了重音,抬眼看向庞瑞,开门见山道:“本官问你,左街金吾卫武石勇谋害人命,可是由你指使?” 庞瑞滚圆的身子一抖,连忙吓跪在地矢口否认,“下 分段阅读_第 246 章 官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被点名的金吾卫小武也一同跪下磕头,只是身为下属他不敢有任何自辩。庞瑞等不到曲荃的回应,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瞄,入眼便是曲荃不耐烦的脸,这是连样子都懒得做了!他咬牙哆嗦着再去看危岳雁,那张眉目端华的面容更是沉如寒铁,察觉到他恳求的目光,冷冷出声。 “曲大人此言何意?” 凌秋泛和凌雪霁两个人原本站在一边,凌雪霁一听到这话,立时就明白了曲荃的意思,上前一步指着庞瑞说道:“哦!我说我和曲大人好端端在枯井边上观察,怎么就被人推井里头去了,原来是你指使了小武!” “没凭没据休要血口喷人!”庞瑞自是不怕凌雪霁的,区区一个平头小民根本不放在眼里。也正是因此,他原本就只打的是凌雪霁的主意,谁能知道曲荃也跟着她一起掉了下去。 “怎么就没凭没据了?”凌雪霁叉腰怒道:“当时只有我和曲大人在场,身边跟着的就只有你派的左街衙金吾卫!用心不要太明显好不好!” “小丫头,我左街衙的金吾卫在职多年忠心耿耿,曾为金陵城多少大案小案奔波cāo劳,有什么理由去坑害曲大人?何况,依你方才所言,待在曲大人身边的除了我左街衙的金吾卫,不是还有你么?”庞瑞向危岳雁膝行两步,“下官蒙此不白之冤,自知难辨,还望危将军,曲大人为下官做主哇。” 此言一出,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庞瑞是把脏水泼到凌雪霁的头上了。虽说凌雪霁是曲尚书带来的人,但是非亲非故用心不明,确实不如在职多年的左街衙金吾卫来的令人信服。就算是曲尚书能信她,也不能为她做什么辩护,这样一来即便之后凌雪霁能被无罪释放,也定要吃上些大大小小的苦头。 庞瑞抬眼看到凌雪霁和曲荃的脸同时一沉,心中正得意,却见危岳雁身边的那位夫人淡淡开口,语调虽平却似掺了大把大把的碎冰滓,莫名让人心里头发紧。 “将军,妾身素闻京中官员刚正不阿,公私分明不论亲疏,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危岳雁只听了个开头就知凌秋泛的意思,见自己夫人转眼看过来,便点头示以应允。 庞瑞不知道这位将军夫人在打什么哑谜,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但还是毕恭毕敬俯首,“夫人谬赞,下官当不起哇。” 凌秋泛轻笑一声,发髻斜簪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遥颤,“庞大人何须自谦,在庞大人眼中,无亲无故的外人倒比夜夜同枕而眠的妻子更为可信,这不正是公私分明亲疏不论么?真叫妾身大开眼界。” “!”身份被暴露的凌雪霁下意识就转头去看曲荃。曲荃回了她一个“不是我说的不关我的事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找你姐姐”的表情。 这回别说庞瑞了,在场除四个知情人以外的所有人具是震惊,朔石斛yu言又止,其余人里尤其以右街衙金吾卫头领张斐最为震惊。虽然现在他们右街衙的金吾卫都蛮佩服凌雪霁身手了得,相处的都很不错。但曾经被自己鄙视嫌弃过的女孩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刑部尚书夫人!这事换做几个月前就算是把他头拧下来他都不会信啊!张斐的心中淌下悔恨的泪水,苍天啊,求求您让尚书夫人失个忆吧,小的上有老下没小,还想多活几年啊…… 不过张斐这个情况跟庞瑞比起来那还算好的,后者整个身体伏在地上抖如筛糠面上全是跟抹了泥似的土灰色,要是再加把力吐点白沫出来能直接成功确诊癫痫,可惜他现在卯足劲连嘴巴都张不开,只能硬着头皮面对他同时得罪了曲尚书和尚书夫人甚至曾经命人把尚书夫人推到井里这个可怕的现实。 “尚……”庞瑞终于因为缺氧张开了嘴,明明已经吸进了气,发出的声音仍旧跟个要溺死了似的,“尚书夫人,求尚书夫人开恩呐,下官有眼无珠,罪该万死!”他本以为就是个普通女子,哪成想有这么个吓死人的身份,简直是失算失算。 自幼养在闺中的凌雪霁哪里见过别人向自己这般赔罪乞怜,虽然还是很气,但不免心中有些发软。曲 分段阅读_第 247 章 荃冷眼看着庞瑞这副的做派,摇头说道:“即便是个平民百姓,也容不得你肆意戕害。” 这话及时止住了凌雪霁有些松动的心,这庞瑞也只不过是畏惧她的身份罢了,根本就不是真的懂得了人命的可贵。 庞瑞双掌着地,急忙爬到危岳雁跟前死死抱住危岳雁的脚踝,就像即将摔落悬崖的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奋力仰起头,声音凄楚无比,“危将军,危将军救救我危将军!!看在小人对您忠心耿耿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救救我啊危将军!!” 危岳雁一双长眉微微蹙起,连目光都懒得施舍,“意图谋害朝廷命官,伤人xing命者,该当何罪!” 曲荃接的慢条斯理,“依律,当诛。” “刷”的一声,危岳雁腰间寒芒一泄。 “将军饶命啊饶命啊!!!!”庞瑞吓得瘫倒在地,惊恐大叫。 “金吾卫左街使庞瑞,自今日起革去官职。”危岳雁顿了顿,收起长剑,对曲荃一拱手,“剩下的悉听曲大人发落。” “什什么!!”庞瑞距离吓死边缘又进了一步。 “来人呐。”曲荃朗声命令:“将庞瑞押入夏台刑狱司。” 庞瑞终于如愿昏倒在地。 看着昔日作威作福的庞大人被金吾卫们抬死猪一样的抬走,众人都很厚道的在追踪的目光里加上了一分沉痛的缅怀,毕竟夏台刑狱司是个什么地方,大家心知肚明。这回就当是提前送行了。 解决完庞瑞这个碍事的存在,接下来就该算下一笔账了。 曲荃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转头对危岳雁扬起一个笑,这个笑容虽然很温柔,但是看怎么看怎么都有点不怀好意,“危将军,不要以为临时送本官一个人情,本官就能对某些事情既往不咎了。” 她指的自然是霍渊,但碍于凌秋泛在场还是没有明说,也算是还危岳雁刚才将庞瑞jiāo给她处理,这个硬送的人情。危岳雁知她意思,也不敢太戳破,只能将事情往别的方向说,“方才史司yào所言,曲大人认为有几分可信?” 史桩一听就又要zhà了,一旁杭士程眼疾手快的把人摁住。 曲荃若有似无的扬了下唇角,“自然是半信半疑。” “曲大人……”史桩正和杭士程角力,听见这话登时有点受伤,曲大人对自己可是从无怀疑。 一旁看了半天戏的阿茅闻言更是冷笑出声。 曲荃若有所思的看了阿茅一眼,又笑了,“这件案子的主审官是本官,旁人不得臧否。” 危岳雁干净利落闭了嘴,她所在意的只有霍渊一人,案件真相如何与她没有干系。 曲荃对着在场所有领军卫,金吾卫抬手作揖,“今日辛苦诸位,右街衙的留下,其余就回去休息吧。”言落又对着朔石斛jiāo代了几句,尚书府的车夫驭着马车行到跟前,曲荃做了个稍缓的手势,转头看了看正在和姐姐依依诉别的凌雪霁。 “雪霁。” “曲荃……”凌雪霁拉着姐姐的手,两弯新月湿漉漉的,像只红眼睛的小兔子。 曲荃叹了口气,她又何尝不想雪霁可以多和姐姐待一会,只是现下情势敏感,曲危两家jiāo流频繁必惹非议,对本案或是对将来都没有好处。凌秋泛一眼便看出曲荃的尴尬,主动松开妹妹的手,拍拍妹妹的肩膀。 “雪霁莫要伤心,来日方长。” 曲荃闻言对凌秋泛点头致谢。 车夫见状这才出声询问,“大人,回刑狱司吗?” 这句话话音刚落,抬着阿茅的金吾卫正巧从旁经过,曲荃不经意一瞥,便对上阿茅嘲讽的眼神,不禁失笑。 “改道。” 接着,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少年不敢置信的表情,一字一顿道。 “驸马府。” 第一百一十六章 yin雨无绝 “请问公主在府上吗?” 驸马府的守卫看着面前的阵仗有点发怵,但还是如实禀道:“公主一早就进宫了, 这会还没回来呢。” “很好。” 眉清目秀的驸马爷被一干金吾卫捉出来的时候扑腾的像只将要下锅的螃蟹, “你们做什么!你们放开我!!我可是当朝驸马!!昭仁!昭仁救我—— 分段阅读_第 248 章 !” 奈何他的昭仁此时远在宫墙内, 长了对顺风耳都不一定能听见此时心上人的呼救, 早被扯得衣衫狼狈的驸马爷就这么被连挟带拖的押到了大门口, 看清来人后,一直吵嚷不休的驸马爷突然就噤了声。 朱漆碧瓦的尽头站着个紫衣玉冠, 明眸生辉的女子,她看着被拖行至跟前的驸马, 笑的极致温柔。 “驸马爷, 走一趟呗~” ———————————— “将军,霍渊这一入狱, 宿王河那一带的可就全断了呐。” 将军府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书房门紧闭时,任何人不得进其两丈内。偏偏凌秋泛嫁入府后, 众人皆知将军对这位夫人极尽宠爱,便也忘了告诉她这条禁令——实则是没有人胆敢告诉她, 而绿沉和湛金都知道将军外务不避夫人, 便也没有多言。故而凌秋泛听闻将军在书房,便只身寻了来, 恰巧听见里面正在jiāo谈的内容。 她心知自己不该再听下去,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发现自己的行踪,便急忙准备离开,正巧又一句话飘到她的耳朵里。 “是啊将军, 何况那曲荃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霍渊落到她手里,指不定被做出什么大文章来。到时候牵连的可就不止霍渊一人了。” 和曲尚书有关? 凌秋泛虽然不会去做损将军利尚书的事情,但是事关自己的妹婿,双脚就跟不听使唤似的钉在了原地。 “请将军想个办法吧。” “是啊将军,如果这一遭让曲荃得逞,怕是会寒了不少人心呐。” 里头危岳雁似是被说的烦了,不耐烦的音调从她低沉磁xing的嗓子里淌出,“你们这些个东西倒还真有脸,昨夜你们在摆酒局花天胡地的时候,曲荃连夜收集完足以定罪的证据,拟了上奏的折子。今早你们还睡在那些酥/胸藕臂里的时候,人已经在朝堂上汇报完了案情,直接给霍渊和驸马科了罪。一个个不都是太爷么?怎么现在火烧屁股来找我了?” “驸马爷也给科了罪啊?”其中一个有些苍老迟钝的声音询问。 “虽说是留待御审,但是曲荃收集到的证据太全了,科罪差不多已成定论,问斩也就是秋后的事儿了。”危岳雁懒洋洋说道,毕竟火烧眉毛的是她的手下霍渊,驸马爷也只是她手下依傍的一条大腿,对于她而言是没有半分用处的。想到那个窝囊的驸马爷,危岳雁嗤笑一声,真不知道骄傲跋扈的二公主怎么就对这么个废物动了情。 “这个曲荃真的是不要命了啊。” “可不是么,扳倒驸马爷对她有什么好处,坏处倒是大把大把的有。她若是当真斩了驸马爷,皇上难道就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她?不对,将军,曲荃此举该不会是想将将军一同拉下马吧。想当初淑妃一案——” “嘘,张大人,禁言呐。” “多谢赵大人提醒。” …… 接下去的话凌秋泛不想再听下去,不用想也知道,接下去的话无外乎用为官的角度来分析曲荃行事的利弊,以及他们应当如何应对曲荃的发难,仿佛那一场惨绝人寰令人发指的食人惨案只是一桩扳倒对方的筹码而已,近千名受害女子的血yè流淌在他们的脚下凝固成石,以供他们踩踏着往更高处爬行。 危岳雁的声音混不似平日里温柔,是一种很陌生很陌生的语调,这么想着凌秋泛忽而又笑了。 现在书房里头的危岳雁,才是危岳雁本来的样子嘛。她不由得想起回门时父亲对她说的话,危岳雁虽然对她有意,但是更有自己要做成的事,目标和她两者之间孰轻孰重,答案显而易见。那么,如果此时站在危岳雁面前的是她,而非曲荃,想来危岳雁也是不会手软的。 原本暖暖的心乍然又有些冷下去,凌秋泛突然觉得自己这模样有些可笑,名动吴郡的太守府嫡长女,何日有过这么多愁善感患得患失的时候? 自谷雨之后,金陵城时刻笼罩在淅淅沥沥的yin雨之中。才刚放晴没几日,便又暗下天来,听春雷阵阵闷响于天际,凌秋泛的心情愈发沉甸甸的。晦暗的云层像极了备甲齐发的兵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压压 分段阅读_第 249 章 的聚拢过来,占据了大半天穹,一泼大雨毫无预兆的倾倒下来,凌秋泛闪避不及,一身月白丝缎颜色都重了一度。 偏又在这时,书房大门开启,凌秋泛不得直接从书房门前离开,只得紧忙躲到了偏门后头的屋檐下。 几个官员在门前匆匆作揖道别一一离去,危岳雁正想回书房取备用的伞,忽然身形一滞,如月华般倾泻的寒芒瞬间自腰间而发,直向偏门刺去—— “啊!” “秋泛?!” 危岳雁看清来人后急忙想要收住剑势,由于紧闭大门的书房外围除了暗卫就是探子,危岳雁已经习惯一击必杀,所以这一招剑势没有华而不实的花架成分,实打实的就是要对方的命。身法之快剑势之猛,令她根本来不及收住,即便收住了,残留的剑风划破空气也会伤到自己的妻子。危岳雁一不做二不休不顾腰部旧伤,奋力一拧,用肉/身的肌腱势能强硬的阻住了失控的剑气,这无异于以卵击石的行为带出的撕裂声顷刻便被风雨声覆盖下去。 但即便如此,凌秋泛也听到了。她赶忙扶起摔倒在地的危岳雁,又不敢动作太过迅猛,只能将危岳雁拦腰扶着,让她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 好沉…… 凌秋泛秀眉紧蹙,吃力的将人扶到了屋檐下的台阶上坐好,这才松下一口气。 危岳雁脸色很难看,凌秋泛不知道的是,危岳雁刚才那一下收势,还牵连到了之前在井底石宫里受的箭伤,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再次崩裂,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温热的yè体从撕裂般生疼的伤口处渗出,带来黏腻不适的紧绷感。但是她控制的很好,只是紧扣了下后槽牙,并没有让凌秋泛发现异样。 “我去帮你找绿沉来。”凌秋泛说完就要起身,被危岳雁一把摁下,这一动饶是危岳雁也忍不住溢出一丝痛呼。凌秋泛见状立马老实了。 雨水似要将天地淘洗一遍,剪不断的水帘将苍穹与大地接壤,水晶似的长串落到地上溅起一大捧碎晶乱玉,继而化入满地飞溅的雨水中,不见了踪影。在看雨人就要以为方才那一番轻盈跳跃只是春末一场缥缈缭乱的梦境时,第二捧雨帘紧衔而上,再次飞溅出一大捧一大捧的水晶珠子,看得人眼花缭乱。 因是春末,虽然雨天带来的冷意尚在可接受范围之呢,但是这股子潮湿的寒意侵肌入髓,对女子来说是看不见的损害,凌秋泛见危岳雁铁犀一样镇在身边丝毫没有打算挪动的模样,只好从旁建议:“那我们进书房里避避雨?” 以前甚至不用凌秋泛开口,危岳雁就会脱下外套裹在凌秋泛身上把人带回屋里,但是今日就像是在和擅自躲在书房外偷听的凌秋泛赌气一样,原本没什么想法的眸子里突然浮出一抹坚定,“我觉得此处甚好,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阶梯上听雨了,夫人陪我一起吧。” 这话说的七分随xing三分强势,凌秋泛对方才之事有些心虚,便也没再说什么,用行动表达了自己的顺从。虽然没有人告诉她紧闭的书房不能接近,但是自己确实是存了偷听的心,不是么? 不过危岳雁嘴上虽硬,还是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了凌秋泛的身上。 两人足足静了有半盏茶的时间,期间内只听见檐外雨水倾泻,无断无绝。一下子好像天地都染成了同一种颜色,高墙瓦砾不在,杨柳岸桥不在,大夏皇城不在,天地间只留下自己和自己身边的那个人那般的纯粹。 “听到了多少?”危岳雁打破宁静。 凌秋泛如实相告,“只有几句话,但是内容差不多都晓得了。” 危岳雁沉吟了下,道:“这些事,原本也不打算瞒你的。只是那些人口无遮拦,说话不中听。” “再不中听的话,只要存了善意,也是好话。再中听的话,如果存的是歹意,也不如不听。”凌秋泛淡淡回道。 “可有些时候有些话,并不能单纯的用善意和歹意来区分。”危岳雁叹了口气,“对于朝堂中的事情,我无字自辩。夫人,如果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我便是。我绝不隐瞒。”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四面楚 分段阅读_第 250 章 歌 “曲尚书那边,情况如何?” 要斩驸马爷, 除非有圣上钦赐的尚方宝剑。但是大夏开国以来, 还从未有哪个臣子得到过这样的殊荣。凌秋泛不用问也知道, 曲荃现在的处境定然不乐观。她的确可以潇潇洒洒的捉了驸马爷, 潇潇洒洒的拿着奏折上朝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科了一干人等的罪。那然后呢?她还能潇潇洒洒的继续做她的刑部尚书, 潇潇洒洒的在圣上黑沉的脸下为官吗? 所以与其问那些虚的,倒不如直接问曲荃目前情形如何。 危岳雁倒是惊讶凌秋泛居然不提霍渊, 要知道先前曲荃帮她一同掩盖,就是害怕凌秋泛知道霍渊和危岳雁关系紧密之后对她翻脸。毕竟食人惨案这种事情, 确实不是人能干出来的。知道凌秋泛在书房门口偷听的时候, 危岳雁就好似浑身的血管一条条被雨水侵占,身体一截一截的变冷僵化。她根本不知道凌秋泛质问她的时候, 该如何回应。 此时听见凌秋泛打头的问题竟是这个,看来并没有打算用霍渊的问题来苛责自己,惊喜之余也不藏掖什么, 摇摇头叹出口气,“四面受压。” 言落顿了顿, 又补充道:“才一天功夫, 尚书府的门槛就快被人踏破了。求情的施压的,差不多都是驸马家族里的人, 和国舅那边的关系。” 驸马爷的家族自然好解释,只是能劳驾国舅爷身边的关系出面,可见皇后对她的这个二女儿是何等宠爱。凌秋泛抿了抿唇:“将军这边也不好过吧。” 危岳雁讶异看了眼凌秋泛,她竟不知, 自己的夫人竟然还有这种眼界。转念又想,是自己狭隘了,吴郡太守府的大小姐,再如何身居闺中不闻外事,也必然对官场里的东西有所涉猎。她的夫人,早已不是那个每日只知抱着琴跑到废弃的院落里头,寻自己谈天说地的小姑娘了。危岳雁不禁猜想,那个凌秋泛萦绕心头的意中人,会不会是个门当户对的官家公子呢?若没有自己这一出自作自受的圣旨赐婚,她现在应该已经和意中人结成眷属,养儿育女了吧,又哪里还会知道,有一个人,把她小心翼翼的珍藏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一藏就是三年。 “将军?”凌秋泛见危岳雁神情暗淡,像是怀缅着什么似的看着漫天雨幕,以为自己不小心戳到了她的什么痛处,不安的唤道。 “啊。”危岳雁缓过神来,接道:“差不多,除了我自己这边的人,也见了不少生面孔熟面孔。”说着她突然开玩笑似的说:“看来我可以写封信给曲荃,问问要不要等此间事了,一同去京城的木匠铺子定做新的门槛。” “史桩呢?”凌秋泛又问道:“史桩假死,又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他现在怎么样了?” 危岳雁笑着叹口气:“有曲荃这么个大靠山在,他能有什么事。假死的事情被曲荃在折子里划归到计策中,说这实则是一招引蛇出洞之计。他们文臣的一支笔,颠倒乾坤都不在话下。” 凌秋泛正要接话,突然湛金撑着伞火急火燎的跑过来,看到凌秋泛明显一怔,但见自家将军并没有怪罪的意思,忙松了口气,还没等呼完整个人又僵直了脊背,“将军,昭仁公主来了。” “带夫人回屋。”危岳雁沉声命令,湛金忙点头应下。 看着危岳雁一人消失在雨中的背影,凌秋泛突然心中发紧。像是这类宫中女眷来访,自己身为将军内眷理应出场,但是自己的身份敏感,寻常举动,却可见危岳雁对自己的用心。 ———————————— 所有人都不知道昭仁公主对危岳雁说了什么,只知道昭仁公主扬长而去之后,剩下在屋里的危岳雁一个人像魂魄被抽走了似的。湛金嘱咐绿沉不要告诉夫人,自己一个人进去将将军扶了出来,但是在经过二老爷院门时,危岳雁突然挣脱湛金的搀扶,跑到危二老爷的房间前,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湛金一看就慌了神,连忙上前将雨伞遮在危岳雁头顶,雨水冲刷着的脸上满是焦急,“将军,二老爷今日旧疾发作,浑身骨头疼的跟拆开了似的。现在怕是已经休息了,不如明日 分段阅读_第 251 章 再来吧。” 危岳雁就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湛金总觉得她这模样下一刻就要磕头了。其间绿沉来过一次,带来的饭菜危岳雁也不吃,就跟个木雕似的杵着,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君前琼珠 湛金想着这么跪下去不是办法,想起身再去拿一把雨伞来, 结果危岳雁平日里挽弓握剑的手现在居然软的跟抽掉了骨头似的, 伞柄一握上就滑落到积水里。湛金没办法只能站在她身边两人勉强挤着一把, 毕竟她自己也不是铁打的, 尤其是她们习武之人抵抗力强平日里都没什么小病小痛的, 一旦生病那就是病去如抽丝,回头两人一块病的不省人事, 可指望不上绿沉那家伙来照顾她们。 “湛金。” 湛金闻言转头一看,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正想着绿沉那丫头人就来了, 不仅人来了还带了一把伞。湛金突然觉得绿沉从来没有今天这么顺眼过。她接过绿沉手中雨伞,给自己和危岳雁一人一顶撑好, 接着问:“回头把饭领了放我屋里去,我中午就扒拉两口,到现在一粒米都没进呢。” 绿沉点头应下, 看了眼将军又匆匆去了,拐了几个弯直到她绣着凤仙的翠色衣角彻底消失在雨幕中, 一道人影自暗处步出, 若有所思的望了眼她来时的方向。 一场春雨一场暖,但是春寒料峭, 战场杀伐落在骨头里的病根抵上这傍晚的寒风寒雨根本不堪一击。湛金自己的小腿骨已经有些受不住,再看危岳雁平日里因气血活络不点儿红的唇色已经被冻得发紫,想来也是正常,伞面谁能遮蔽从天而降的雨水, 但是膝盖可是一直浸泡在地面积水里头,再这样跪下去很快将军就能病倒在床,不用再面对那些令她心烦意乱的人或事了。 思及此湛金挑眉看了看眼下不要太凄惨的将军,莫非这就是将军的苦肉计??就在她开始揣摩危岳雁真正意图的时候,快冻成冰尸的人终于开口,一团暖雾自她颤抖的喉咙里吐出。 “湛金。” “属下在。” “我们……活到现在,为什么?”危岳雁说话已经不太利索,她除了颅内的血yè飞速流转供热,自眉眼而下的半张脸几乎已经丧失知觉。 湛金没她冻得那么厉害,说出的话也流利不少:“找出南疆弃军而逃的狗贼,为老爷少爷们复仇。” “多年探查一无……所获,可如果……只要你背弃……原则,在……朝堂上诬告曲荃,为驸马翻供……就能知道那狗贼……下落。你,如何选?”危岳雁的眼眶先前被雨水侵入刺的通红,她缓缓抬头看来,湛金只觉自己胸口猛挨一拳,也不知是话语间的内容太过不可思议,还是因为此时的危岳雁宛如嗜血的妖灵,美的触目惊心。 “将军,难道昭仁公主……?” “……”危岳雁不语,缓缓点了点头。 湛金一拳砸在手掌上,伞面积攒的雨水抖颤着四散滚落,这简直比送命题还送命题。她太了解自己的将军了,如果在天平的两端放着的是“生”和“义”,那危岳雁的答案毫无悬念。可如今“生”那头的砝码换成了“孝”,再与“义”对拼,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会令危岳雁痛不yu生。 她看着双目赤红,面目苍白的危岳雁,想来这个傻姑娘是选择了“义”。湛金突然想仰天大笑,这件事怕是说出去整个金陵的人都会当做笑话来听。利字当头大好权术,能为了给自己扫清路障而冤杀忠良的十二卫大将军,竟然学着古时先贤的做派,开始当起圣人来了。 “湛金啊……”危岳雁声音里突然有了些哭腔,“你觉得呢?” 湛金一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直到危岳雁吞咽了一下接着说下面的话,她才知道,这个早已习惯生死杀伐,纵使金铁不能摧的姑娘,居然哭了。 “你觉得……我是一个坏人吗?”危岳雁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她自己都快听不见,但是湛金听见了。 “将军,只是选择了自己要走的路,怎么能说是坏人呢。” 不是坏人,也不是什么好人罢了。 湛金叹了口气,这 分段阅读_第 252 章 年来,危岳雁确实为了巩固自己的职权,做下许多见不得光的事。否则也不会有曲荃那么个死对头了,二人朝堂相识之际皆已高居庙堂手握重权,互相倾轧结下仇怨,自认都不是什么干净的货色,可是有些时候有些点,确实相似的紧。 其实湛金也不知道,明明手上都不干净,为什么会在这件事情上这么较真呢?她跟着危岳雁,吴郡收到霍渊的报信也是知道的。那时候危岳雁得知的情况并不如后来那般枯井中发现的触目惊心,但本质上都是杀人不是么?宦海浮沉,经年不休的争斗,牺牲者的血yè混入暗流渗进地底看不见的地方,又缘何为了一桩案件中,素未谋面过的死者,和自己的目标作对,甚至放弃自己的家族仇恨呢? 大概,因为这份罪孽已经遮天蔽日,令人无法去忽视…… 大概,因为那些枉死者的血yè太过干净,她们死的何其无辜…… 大概,因为那些死者当中,大多数都是怀胎六甲的母亲…… “湛金,你觉得我这样做值得吗?”危岳雁又问,眼眶中的温热不停的滚落,和整张脸上冰凉的雨水混在一起,矛盾的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值得的。”湛金给了她肯定的答复,“将军的心,不会让将军做不值得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危岳雁艰难的吞了口口水,她看着雨幕中紧闭的房门,不知那房门后的人是否早就苏醒,只是不想面对自己求解的目光,才迟迟不肯出声。 湛金叹了口气,“世人眼里,将军永远都只是功高震主不可一世的枭雄。像今日这般牺牲,又有几人会知道?” 危岳雁静默片刻,解脱般舒出一口长气,淡然的摇了摇头。 谁能知道? 谁也不用知道。 大雨滂沱,院落里栽植的竹柏皆被雨水冲刷的簌簌作响,晦暗yin沉的天色下早已辨别不出它们原本青翠的样貌。危岳雁在湛金的搀扶下极缓慢的起身,可跪了半天的腿早就血yè滞留酸麻难忍,还没等站起多少,膝盖就发了难整个人连着湛金一同摔回积水里,溅起一身水花。远远看去,只能捕捉到两顶白面的竹骨伞在雨地里无助的倾旋。 她们为了能站起来折腾了多久,院落外拐角处的凌秋泛就看了多久。 雨水漫天倾下,凌秋泛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两眼秋水在雨幕中看不真切,朦胧中仿佛蓄了几点晶莹,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是眼角泪痣渲染而出的假象,还是在隐蔽不可见的心底发酵出的心照不宣。 —————————————— 为了不让凌秋泛发现,危岳雁只得在湛金屋里沐浴,然后换上赶紧的衣服,拖着一头沾了水更加乌黑亮泽的头发拎着剑慢悠慢悠的晃dàng到了自己屋门前,甫一抬手,门就应声而开。 凌秋泛一身霜色深衣,外罩水蓝罗衫,一头半干的青丝随意在头顶挽着几个髻,也是沐浴完不久的样子。平日里的凌秋泛不论内屋外屋都是穿的严谨得体,危岳雁也是第一次见到凌秋泛穿的这么居家过,衬着凌秋泛透着薄红的面颊别有一番风流姿态。 “将军淋雨淋的木了?怎的还不进来。”凌秋泛说完也不看她,径自进屋里去,危岳雁连忙收起目光把门带上,缓缓的跟着凌秋泛进了碧纱橱内。 即将迎来初夏,枕席间已经铺上了玉簟,危岳雁的卧处在碧纱橱外,而凌秋泛的卧处在碧纱橱内,一般没有什么事危岳雁都是不会进入内屋的。虽然夫妻之间称不上冒犯,但是危岳雁怕惹来凌秋泛不悦故一直如此。所以等危岳雁跨入内屋,看到床幔间熟悉的挂饰时才猛然惊醒,但身体像是还残留着雨地里的麻软感,笨拙后退的样子显出些手足无措。 “将军。”凌秋泛忙上前扶住她,摇摇头,“不妨留下来一起吃饭。” 说话间,一股饭菜的香气传入危岳雁的鼻间,见她还有些怔忡,凌秋泛难得多言,“这些菜都是我做的。”说着把危岳雁摁在椅子上,亲手给她舀了碗参汤圆子羹,“最近雨水多,难免湿寒入体,多喝点姜对身体有益处的。” 危岳雁接 分段阅读_第 253 章 过凌秋泛递来的碗,看着那里面圆润洁白的圆子和其他色泽鲜艳的配食,心口没来由的一阵酸楚,顺着遍布四肢百骸的血管一下下发散至全身,一股温热涌上眼眶。 “夫人……”危岳雁低头盯着圆子羹,迟迟没有去动勺子。 “嗯?”凌秋泛怕她尴尬,故意避开她此刻失态的样子,自顾自去夹了点鱼肉,筷子经到半途拐了个弯落到危岳雁面前的碟子里。 “如果……”危岳雁迟疑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几个字眼好不容易跳出嗓子眼,却又被她迟疑的堵在了门口:“没有什么。”她很艰难的对着碗挤出一个笑容,“我们吃饭吧,这还是第一次吃夫人做的菜呢。” 凌秋泛看了她一眼,狭长的眸子泛着yu泣未泣的薄红,像是染上了一层天然的胭脂,不见昔日凌厉色,满满溢出的都是曾经小心翼翼生怕人觉的深情。 危岳雁没有用勺子,就着碗喝了个精光,正搜刮着词汇想夸她夫人两句,一只长柄勺盛着几颗洁白玲珑的圆子递到了眼前,再往上是凌秋泛消去冰雪,横波温柔的眉眼。 “我相信将军。” “不论将军做什么,都有将军的道理。” “自己的道路,只消对得起自己的心,无需征得任何人的理解。” “况且——”她将那些玲珑的圆子舀入泛着晶莹汤泽的碗中,白瓷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一颗星子,耀亮在云收雨散之后的澄如明镜的夜晚苍穹。 “就算世间无人能理解,我也愿意去理解。就算世间无人会知道,我也知道。” 啪嗒一声,是水珠滴落汤羹内的声音。 危岳雁终于忍不住,在自家夫人面前,落下泪来。 第一百一十九章 风雨满楼 杭士诚忙撑开伞遮在史桩的头上,而后者则顶着一脸愧疚转过脸来, “等了这些时候还未出来, 曲大人是不是不愿意见我?” “你多虑了, 曲大人不是这样的人。”杭士诚宽慰他。 “我不该在那种情况下把事情都说出来, 曲大人一点准备都没有, 现在又遭到国舅和驸马家族的施压……”少年的眉宇间愁色极浓,“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杭士诚不赞同的说:“说出来才好。虽然现在曲大人不好办, 但这件事情已经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无法忽视最终的真相。民声无疑是无形的压力, 对于曲大人而言, 也并非不是好事。” 正说话间,尚书府的管家撑着伞从敞开的大门里头出来, 站在屋檐下收了伞,对着二人拱手作揖,“二位大人久等了, 实在对不住,我家大人犹在病中今日不能见客, 雨天路滑, 二位大人请回吧。” “曲大人生病了?”史桩急起来,“她怎么了?要不要紧啊?” 尚书府的管家没有说明病情, 而是叹了口气,对着史桩说道:“掌yào史大人无需自责,我家大人说了,这件事她早已做下决定, 掌yào史大人说与不说,无非早晚而已。我家大人还说,正是因为掌yào使大人心直口快,趁着大局未定,对方毫无准备之时先发制人,她或许还不能打的对方措手不及。这些都是我家大人嘱托的原话,想要史大人放宽心哇。” 杭士诚闻言拍了拍低着头还有些惴惴不安的史桩,“你看,一定是曲大人授意管家这么说的,这下总放心了吧。” 雨越下越大,二人一伞并肩而去。 史桩久眠转醒那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只是对于他们来说,一个是初逢君子,另一个早已守护多年。 ———————————————— 曲荃病了。 夏季雨水明显增多,几日不放晴,寒风凛冽宛如回到了秋凉转冬的季节,yin郁如曲荃的心境。亭廊上悬挂的纱帘被风卷的翻飞乱舞,几乎要吹上天去。雨水趁着时机透过纱帘缝隙飘入廊中,不多时便湿了春衫薄袖。曲荃坐在长廊的美人靠上,手里端着碗早已凉透的yào汤,两眼望着外头的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凌雪霁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画面。 “曲荃。” “你来了。”曲荃才想起手中还端 分段阅读_第 254 章 着yào汤,没事人似得放在一边,笑着看过来,'“外祖母刚才把你喊过去,说了什么?” 凌雪霁下意识回道:“没什么。”思绪却已经飘回了一盏茶的时间前。 曲老太君和蔼的看着她,问她经过这段时日可有收获,她奉茶敬礼,感谢曲老太君的栽培,明白了老太君的苦心。 她毕竟是尚书夫人,毕竟是要和曲荃并肩行一辈子的,一些事情她迟早需要面对。末了,老太君拉起她的手放在怀里,语重心长的问她,像是平等的征求她的想法。 "这条路,荃儿走的很辛苦,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她一起走。雪霁,你愿意吗?" 她听到后急急忙忙就想答应,反被老太君拦住,“这个问题,你可以慢慢的想。这样的承诺是一辈子的,等你真正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凌雪霁看着眼前的曲荃,觉得这几天的雨下的确实有点多了!自己的心情就自打开始下雨,就没再好过。她走到曲荃边上,端起被曲荃放在一边的yào汤,曲荃下意识就躲了一下。凌雪霁看穿她的心思,学着姐姐平日生气的模样板起一张小脸就要教训不好好喝yào治病的病人,那边集锦就跑了过来。 '“大人!啊夫人也在。”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禀告道'':“大人,昭仁公主来了。在前厅坐下不走,非要见大人不可!” 第一百二十章 昭仁公主 曲荃是没有见过昭仁的。 她年少时虽有多次入宫经历,但彼时二公主已经出嫁, 宫廷御宴时会接出嫁的公主前来赴宴, 但因外臣和后宫诸眷不能相见, 仍是没有什么机会碰面。不过虽未曾谋面, 却仍然可以在宫墙苑角知道那位公主有多么不可一世。 昭仁是皇后所出的二公主, 因大公主xing子淡薄不喜虚华与父母不亲,早早便被择良婿尚之, 出宫居住。所有的恩荣宠爱就都降在了昭仁的身上。每年春盛她宫苑里的花海是其他宫里的五倍之多;每逢冬日她居住的宫殿里永远都能派到分量最足的银骨炭;每年周边小国各郡各城进贡的东珠锦缎悉数破例由她先择;她出嫁时候的婚宴是全金陵城的百姓永生难忘的一场奢靡上华梦。 曲荃远远便看见大堂前宫女侍卫并排而列,一路行去, 铺张扬厉的排场酷似琼林宴上君王召见百官齐瞻。甫踏入大堂门槛, 便见一华服女子端坐在主位上,捧着盏府内的黄山毛峰轻轻吹气。曲荃在她身上打量一眼, 一只两掌大的八宝攒珠凤头钗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昭仁虽皮肤白皙面容端方秀丽,却通通被这只凤抢去了风头。 那凤八宝争华,珠光夺目, 更显出其主人不可一世的地位荣耀,只是在曲荃眼里, 这凤头虽精致华美, 可是后面的凤翅飞的恣肆张扬,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 和当日在金吾卫手里挣扎到毫无形象的驸马爷有异曲同工之妙。 曲荃顿悟,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吧。 腹诽归腹诽,见公主如臣子见君, 还是老老实实的行了个臣子礼。 “刑部尚书曲荃参见公主殿下,不知殿下前来有失远迎,望公主恕罪。” 曲荃等了一会,上座仍是没有动静,只听得见杯盖轻轻划过杯沿的声音徐徐磨着曲荃的内心。刚见面就想给个下马威?曲荃心里冷笑一声,直接站了起来。 “放肆!” 紧接着就是一阵钗环东珠碰撞的声音和杯盏被重重摔在地上的声音。曲荃扫了眼被溅上茶汤的裳摆,从容不迫的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微臣前几日偶感风寒,病情反复无常,大夫告诫要时刻注意不能受凉。近日yin雨连绵地面湿冷寒气入骨,微臣多跪一刻倒是无妨,可若是因此病倒,耽误了刑部事务,给圣上添忧可就万死难辞了。”末了,曲荃还十分装腔作势的咳嗽两声,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在病中。 昭仁就冷冷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扯皮,顺便配合了一把,“曲大人病中还想着国家大事,真可谓鞠躬尽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只是不知,曲大人是真想为君分忧,还是想要成全自己?” 这话一语双关,倒是很有意思 分段阅读_第 255 章 成全自己自然指的是曲荃破获奇案,监斩驸马,留下个千古美名。而为君分忧则是指为驸马开脱罪名,好让皇帝无需顶着诸方势力,大义灭亲。其实前者曲荃想也没有想过,一笑置之便可,只是那“为君分忧”,却是一道致命的难题。 “殿下过誉了,微臣也只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不敢多做他想。”曲荃微微颔首,巧妙的避过袭来的锋芒。 “曲大人何须自谦。”因为连降大雨,天色晦暗如夜,尚书府在屋室内点了许多蜡烛。烛光照在此刻昭仁公主的眸中,不难发现那潜藏眼底的暗流,“本宫倒是觉得,曲大人不仅本职做得好,还心怀百姓,是位不可多得的良臣呐。” “微臣受的是皇宠,沐的是皇恩,所依所凭具是圣上所赐,自然要做好本职报效朝廷。微臣穿的是桑女织就的绸布,吃的是老农种出的五谷,所居所用皆是取之于民,自然更要心怀百姓,谋为苍生。”曲荃颔首而笑,从善如流。 言毕,三声清脆掌鸣应而发出。 “说得好,曲大人不愧为大夏之栋梁。”昭仁美目一沉,“只可惜,据本宫所知,曲大人也并非源清流洁吧。” 曲荃笑笑:“殿下此话怎讲?” “当年淑妃一案轰动朝野,凭的是曲大人好手段。”昭仁也不再和她废话,开始直抒来意,“圣眷正隆的淑妃一杯鸠酒香消玉殒,旧刑部一夕间被摧毁廓清。对于这件事父皇一直耿耿于怀,虽然相信曲大人,却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她眼眸流转,似有些无辜,“本宫恰巧听了些风言风语,若是不慎转达给了父皇,曲大人怕是没法再为国尽忠,为民请命了。” 这是在暗暗提醒曲荃,她寻到了一些可以扳倒曲荃的线索,明着施压了。 然曲荃不仅不惧,反而笑意更浓,“殿下希望微臣怎么做呢?” 昭仁的角度看不到曲荃此刻的表情,她听了话大喜过望,脸上显现出得意的笑,“都说女子有三苦,幼年丧父,青年丧夫,老年丧子。那都是平民女子所受的苦,本宫金枝玉叶,自然需得求个夫妻恩爱,白首相携。” “驸马此刻在刑狱司天字号,这几日饮食素淡,怕是消瘦不少。”曲荃语调神情十分诚恳,“公主殿下不妨去为驸马爷送些吃食。” 昭仁满意点头,心知曲荃上道,比危岳雁那个硬骨头好摆平多了。不过细细想来,连日来走访过的朝中大臣,有几个不是威胁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便轻松拿下了的呢?看上去一群两袖清风的肱股之臣,还不是都藏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有些挂在够不着的高枝上梦寐以求的奢望。 “曲大人的提议甚好,本宫一会便去为驸马送些吃食。” 曲荃露出她真诚的眼睛,建议道:“殿下不妨亲自洗手作羹汤,想必驸马爷会很开心的。” “这就不必曲大人提醒了。”昭仁神情中有些不耐烦。 曲荃叹了口气,点点头,“微臣听闻,公主殿下虽深爱驸马,却从未下厨为驸马做菜。一夜驸马从榻上惊醒,对殿下说他梦中偶得一佳肴,怕忘记菜谱,连夜拉着云髻半偏的殿下前往庖屋,果真做出了一道鱼羹来。殿下食之甚喜,当时便许诺说来日也定要为驸马做上一道菜。眼下驸马受刑在即,若是殿下还不肯为驸马做菜,怕是此生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你从何得知?!”昭仁如遭雷殛,都没反应过来曲荃这话明显违逆了自己的意思,她更为震惊的是,曲荃方才所言分明是夜半无人时,夫妻二人的闺乐趣事。这种事情就连自己府里头的人都没几个知晓,缘何这个八竿子打不到的外臣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驸马府的戒备程度在整个金陵城仅次于皇宫之下,甚至还有十个御隆帝特批的暗卫在夜中巡逻,小小一个刑部尚书,哪里来的本事竟能探知这等隐蔽之事?! 她惊恐的看向曲荃,遍染丹蔻的手指颤抖的指向曲荃那张笑的让人发寒的脸,大约是曲荃带给她的恐怖感有一定蛰伏期,刚才还能说得出话来,此刻居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曲荃看着向来趾气高昂 分段阅读_第 256 章 的昭仁公主变成这种模样,心中偷笑。其实她的暗探也不是神仙,根本进不了守卫戒备程度仅次于皇宫的昭仁公主驸马府。她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是去年集锦帮她去公主府送生辰贺礼的时候,不慎中了暑气——当然中暑气这种玄乎的事情谁知道是真是假。驸马府的公主嚣张跋扈,连带着一群小侍女细腻体贴惯了,就把集锦带回去照顾了一个中午。集锦喝了消暑的汤yào,准备去向小侍女道谢,正巧就偷听到了两个小侍女在廊角下说的这事——毕竟公主和驸马爷夜入庖屋做饭的事情,怎么可能瞒住所有驸马府的人?当值的侍女和暗卫若说不知道那一定是想保住自己的小命。 不过这种事情,曲荃当然不会傻到告诉昭仁,她满意的欣赏着昭仁前后巨大的反差,也不敢太过分,只得好心给公主一个台阶下,“公主和驸马夫妻情深,真是令人歆羡呐。” “曲大人,你还跟我装什么呢。”昭仁声音骤然低沉,像一记冰锥猛地袭向曲荃的身体,后者闻言一震。 “殿下?” “曲大人是聪明人,”昭仁冷笑,“但是聪明人怎么就做了糊涂事。” 曲荃这次没有回话,面上的笑意已经散尽,只有唇角还倔强的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她明白了昭仁话里的意思,既然威bi利诱不成,自然是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而这情,这理,恰恰是她的死xué所在。她猛地抬眼,第一次认认真真打量起这位当朝君王最宠爱的公主,心中凛然。 昭仁,或许并不如外界所传那般,嚣张跋扈的壳子下,住着一个心细缜密的魂。 昭仁见她不答,知道戳中了命脉,继而说道:“曲大人所做的一切,都符合一个权臣的作为,一切都只是为了得到我父皇的宠信,得到荣华富贵。曲大人,你求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你做什么刚正不阿的大青天呢!” 曲荃垂首不答。 昭仁摇着头缓缓走下座来,走到曲荃跟前,“曲大人年少金榜题名,雪冤案造冤案一路行来如履薄冰。”她像是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其实造冤案也只是本宫臆测,方才说寻到的证据,不过是骗曲大人的。大人心思缜密,行事严谨根本就寻不到什么破绽来。大人这般殚精竭虑的为自己谋划了数年,大江大浪都过去了,若是在yin沟里头翻船——”浅薄的朱唇贴上曲荃的耳畔,气息如du蛇缠绕在耳廓上,吐出的字眼便是致命的duyè,“那可真叫人惋惜。” 曲荃几乎是在她说完话的同时转过身去,一张脸崩的死紧,手中捏着裳上紫罗,眸中几yu滴出血来,若是再近距离的观察,会发现曲荃此刻,竟然在发抖。 “曲大人,作何感想?”昭仁在她身后笑的灿烂。 曲荃从喉头挤出几颗冰渣子来—— “送客!” 指间紫罗应声而破。 第一百二十一章 虽千万人 金陵城的雨湿寒入骨,即便是撑伞立于雨中, 都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叫人忘了眼下已是春末夏初。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尚书府对面的街角, 衣裳布鞋都已经湿透, 雨水不停的从她稚嫩面颊上划过, 而她却毫无知觉一般。 “我刚才在远处看着就觉得是你,果然真的是你!”一个欣喜的声音传来, 像一只欢快的雀鸟穿开雨幕,给yin霾的天空带来一丝生机。 觉察到头上的雨被遮住, 那女孩迟缓的抬起头来, 正对上一双温和含笑的眸子。撑伞的女孩比她年长一两岁,从身上的服饰即可看出来, 二者身份有云泥之别。她们本该是红尘中一双过客而已,擦肩而过已是最大的福缘,可偏偏造化作弄, 使她们不止于此。 “你身上都打湿了!怎么也不找地方避雨?”说着,年长的女孩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方锦帕, 毫不顾惜上面苏绣娘子精工细绣的花鸟就往女孩湿淋淋甚至还沾了些泥的小脸上擦。 远处有侍卫牵着马车赶来, “县主,公主马上出来了, 回马车上吧。” “你是昭仁公主的女儿。”那女孩闻言直直看向年长女孩,目光澄澈却似被雨水浸泡一天后透出丝丝寒气,看到哪里都 分段阅读_第 257 章 是凉瑟瑟的。 昭仁公主备受皇宠,她的独女在金钗之年便被敕封为“永阳县主”, 也是同辈中唯一未嫁人便有自己封地的宗室女。故而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我……”还未等女孩有所回应,那年幼的女孩突然一把拍开遮在自己面前的雨伞。 “诶你怎么……你别跑呀!” —————————————— 离昭仁公主来访又过了两日,被收买的各方势力大臣,和国舅驸马那边的宗亲族人络绎不绝的造访尚书府。除了那些势力大到不得不见的,其余一律称病不见。饶是如此,曲荃的病情也一天比一天恶化,她身子骨本就不好,又在少女时期伤了根本,连日yin雨加上这浓的化不开的心事,导致她很难休养。 曲荃这回已经不能走到外面吹风,她靠在寝屋的贵妃榻上,四周门窗紧闭,屋内暖香熏人,手里的书很久都没有翻过一页,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木几上那只金蟾蜍喷吐出的香雾上,丝丝袅袅,不绝如缕。 她突然感觉自己又回到筹谋淑妃案的那一年,也是春末夏初,也是接连不断的yin雨,也是这样大批大批求情开恩的各方势力,求情的、威bi的、利诱的……短短几日就看尽了金陵城官宦圈的百态。御审前夜,前刑部尚书的两个儿子甚至率一众妻妾儿女齐齐吊死在了尚书府的大门前,一夜春雨似百鬼啼哭,晦气丛生。 次日一身朝服在身的曲荃,连一眼都没有施舍给那些素白的,舌长八尺的吊尸。从吓得就差口吐白沫的管家手里接过上朝用的象牙笏,整了整自己的朝服,从容不迫的拨开尸体上了马车,去宣判他们至亲的死刑。 今日昔时何其相似,却又大径相庭。 因为当年的御审结果,是圣上所愿,而这一场驸马食人案的御审,非圣上所愿。 甚至是与整个皇室宗族为敌。 集锦端着汤yào入内,小心翼翼的将汤yào放在桌上,转身迅速就阖上房门,不敢让一丝携着寒意的气流偷潜进来。 “大人……” “嗯?”曲荃接过汤yào,将勺子取出放到一边,皱了眉仰起脖子一通猛灌。 集锦有些迟疑,但还是说明了情况,“杭大人和朔大人求见。” “咳咳咳咳咳——!”曲荃猛地咳嗽起来,集锦来不及自责忙抽出帕子给曲荃擦溅到身上的yào汁。 曲荃摆摆手示意无妨,继而叹了口气,“我病成这样就不起身了,直接让他们进里屋吧。” 看着难得同着便服的两人入得屋内,曲荃莫名觉得有些想笑,朔石斛和杭士程则在集锦安排的座位上落了座,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这模样亏得曲荃知道他们都有心尖尖上捧着的人,否则都要以为这俩人是来求亲的了。 曲荃的笑意极倦,却显然已经强打了精神,“怎么?连你们也要来劝我?” 朔石斛闻言,想要说什么却又犹豫着咽了回去,倒是杭士程开了口。 “作为友人,有些话实在不该开口,但作为你的谋士,有些话我不得不说。”杭士程摇摇头,“这件案子无疑触到了所有人的底线,只可惜我与石斛没资格审理此案,而有资格审理的人里,只有你愿意审理。” 他顿了顿,极无奈的叹出口气,“偏偏你最审不得这个案子。” 曲荃知他意思,开玩笑似的说道:“这话同样昭仁公主也说过,但就是听你说才顺耳。” “皇帝并非无道昏君,可他的疑心病上溯五百年排行第一。”杭士程向后仰靠在椅背上,“你是皇帝培养的酷吏,是他铲除异己的一柄刀子。刀子如果突然砍断了主人的东西,即便不会被立即摧销折断,也会被封藏入柜,难有重新器用的一天。” 刀子要想继续发挥作用,再狠再厉,也不能脱离那把持刀的手。 曲荃扶额苦笑,杭士程的话她又何尝不知。这些年来如履薄冰,虽然很多事情得偿所愿,但那都是做了好几倍违背本心的事情换来的。她并非初入仕途,怀揣着肃清江海的雄心壮志来朝堂里乱闯乱碰的青涩学子,浸yin官场多年,什么肮脏的jiāo易没有 分段阅读_第 258 章 见过?但有些事情,已经越过了良知,直bi她最后的,生而为人的底线。 她知道危岳雁那边也拒绝了昭仁,她听说危岳雁拒绝后在二叔门前跪了很久。危岳雁也有想做的事情,想达到的目的,她的对手她比谁都了解,那个人一定是放弃了很重要的东西。 可如果,她也将面临的是危岳雁那样的选择,或许还不会这么残酷。 危岳雁只是放弃一次机会,而她—— 是前功尽弃。 数载艰辛尽付东流,来日、未必可期。 “你们两个呀也别太担心了。”静默半晌后曲荃突然开口,“有些事情我也不是不清楚,这么多年我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自己有分寸的。” 言落,见杭士程和朔石斛不语,便又宽慰了几句。 二人见曲荃面色惨白病痛缠身,自己顶了天大的压力还强打精神宽慰自己,更是不忍再看。朔石斛瞥过脸去,杭士程言简意赅的与她说了这些日子外面的动静,提醒她接下来要特别注意哪些人哪些事后,便起身告辞。 朔石斛至始至终,未发一言。 —————————————— 曲老太君这一辈子宦海浮沉大起大落,养成了每日晨时晚间要诵一遍经的习惯。此时正诵到一半,便听敲门声响起。这个时辰还会来打扰自己的,也只有她那宝贝外孙女了。 “荃儿进来。” 曲荃应声入房,转身带上门。 曲老太君见她走到跟前,面庞仍旧有些苍白,却因这阵子雪霁抓了狂似的bi着她保养,终于有了些血色。便佯装责备道:“晚上不去陪陪雪霁,到我这来做什么呀?”话虽如此,还是将自己疼爱的外孙女搂到了自己的塌上,祖孙俩像小时候一样挨着坐了。 曲荃窝在曲老太君的怀里,蓦地红了眼睛。 “外祖母,我害怕。” 刑部尚书的头衔,面对强权不卑不吭甚至能予以反击的坚忍,顶着强压给予那些需要她守护的人安心的强大,病魔缠身却仍然强打精神安慰友人的温柔……很容易让人遗忘了,她也只不过是个双十年纪的女儿家。 会有自己想做的事,也同样会有害怕。 此时此刻,她在最亲的人面前,剥落了一切外壳,以最赤/luo的姿态,躲到外祖母温暖的怀里。 风声雨声不入耳,相伴身侧的只有老人家身上温柔到包容所有的檀香。 “外祖母……” “我好害怕啊……” 曲荃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将连日来的强压一并宣泄出来,她太害怕了,也太绝望,更多的是迷茫。眼前道路虚无混沌,造化最是磨人,手中萤烛之光如何驱散yin霾,看清心底真正希冀的方向? “荃儿啊。”曲老太君将温热的手掌轻轻抚上曲荃的发顶,“你还记不记得你十六岁时,参加科举前的那段时间?你也是这样,看会儿书,就跑到我这来说你害怕。” 那段时间是曲荃人生中第一段最迷茫的时候。 家仇如海深,自己除了一条命以外一无所有,眼前的道路只有一条,每失败一次就要浪费一年,不要看只有一年,宦海一年意味着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她害怕的要命,四书五经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脚上就像灌了层层的铅水,沉的她迈不动步伐。 从前她总是觉得凭自己的才能,出将入相如翻手覆掌。因为她父亲在她幼时说过,她出生前夜,梦见文曲星下凡。她也因此沾沾自喜了很多年。直到家族剧变,一夕之间百年望族具作枯骨黄土。受到致命打击的女孩这才知道,其实这些都是假的……准备科考的那段时间里,她总是一个人抱着膝盖蹲在房间里哭很久。 她并不是什么聪敏至极的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而已。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吾亦往矣 “那你还记不记得,外祖母是怎么同你说的?”曲老太君轻轻解掉曲荃身上的外套, 还有鞋袜, 扯过一边的毛毯将她整个裹起来。 “如果这件事, 是必须要做的事。那就无计结果, 去做便是。”曲荃回忆着当年曲老太君的谆谆教诲, 整个人都缩到了毯子里倒在外祖母温热的怀抱里, 分段阅读_第 259 章 蓦地她抬起头来, 像是征询意见似的看向曲老太君,“外祖母今夜要与我说的, 也是这句话吗?” 曲老太君慈祥的笑着摇头, “今夜不是这句。” 曲荃歪头,表示不解。 曲老太君重新抚上她的发顶, 一眨眼当年的女孩已经成了大夏的刑部尚书,可是这趴在她怀里红了眼睛的委屈模样却未改分毫,“这四年来, 你都做得很好。外祖母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你的,能对你说的, 就是无论你做什么选择, 只要是你觉得正确的,尽管去做。外祖母永远都会陪着你。” “不仅是外祖母, 你的外祖父,你的父母,曲家上下,也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所以荃儿啊, 你并不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 “你是在替整个曲家,做这件事。” ———————————————— 最后因为曲老太君经年累月的自律,执意念完晚上的经,就把自家外孙女连哄带扫的逐出了门外。曲荃捏着衣服委屈的吸了下鼻子,赶忙回了屋里。 一打开屋门,一股子暖香和着浓烈的食物香气席卷而来,曲荃梦幻似的带上门进了屋,就被凌雪霁堵在碧纱橱前。 “你终于回来了!快快快来来来!” 她不由分说便将人拉到里屋的书桌边上,曲荃这才知道门口食物香气是哪里来的,感情这里摆了一大桌的补品啊老天爷! 凌雪霁揭开一盅生姜草鱼羹放了汤勺捧到曲荃跟前,“这个里面我放了好多生姜呢,对你的病情一定有帮助的,你快点全都喝掉!” 最近曲荃生病,凌雪霁就特别着急,还写信问姐姐生病的人怎么保养,怎么养病,不仅两只绣球鸟差点飞断了翅膀,连带着把远在将军府的凌秋泛也吓得急上了火,到处寻医问yào。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是危岳雁的身子骨出了什么问题急需调养。 曲荃看着眼前香气四溢的汤羹,又看了看桌上还没动过的一干治风寒,或是强身健体美容滋yin的补品,瞬间就有点头疼。 白皙修长的手指抚上霜白的瓷盅仿佛要融为一体,凌雪霁一个眼花,手中的汤羹就被对方接了过去,一勺一勺,吃的欢喜。 凌雪霁听着汤盅里的动静,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脸上有些烫。她想起今天中午姐姐在信中佯装指责自己太过着急,导致现在将军府上下都以为姐姐和危将军过于沉湎情/yu……致使将军身子虚弱需要大补……她向来清冷自持的姐姐因这事闹得十分窘迫。其实她一开始只不过是看曲荃日复一日的虚弱,又不肯把自己的病情传到西苑,一众丫鬟婆子着急又使不出法子也不敢请大夫怕惊动老太君,这才自己写信给姐姐,想要姐姐帮她找人出点方子。 结果原来……这些补品……还有另一层意思么…… 瓷勺轻轻的撞到了盅壁,声音清脆,凌雪霁本能的探头往里面看,一盅鱼羹被曲荃喝的精光,对方还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也不知是饿的,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啊!凌雪霁觉得自己的脑袋要bàozhà了。 曲荃哪里知道凌雪霁短短时间居然脑子里过了那么多复杂的电流,只是看凌雪霁的模样娇憨可爱,不由发出笑来。 她!她居然还笑了!凌雪霁更是羞的无地自容,于是迅速从桌上又揭开一盅白鲫鱼羹,“咣咣咣”倒到曲荃捧着的瓷盅里。“味味味道差不多的啦!!你也喝掉!” 曲荃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吗?” 凌雪霁闭上眼睛猛推曲荃一下,暴跳如雷:“什么亲夫啊!!你你你不要乱开玩笑!!” 曲荃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用词,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弯腰凑到凌雪霁的耳边,斟酌着开口:“那……谋杀妻子?” “靠太近啦!!” “这我还什么都没有做呢?” “你老实一点!!你……你快点吃呀……” “……” …… 寝屋外刚经过的集锦的画眉相视一眼,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凌雪霁看着抱了一盅汤愁眉苦脸的曲荃,十分自责。其实她也不是非要让曲荃喝这么多的,这些 分段阅读_第 260 章 虽然不是她做的,但是材料下锅一系列都是她看着做的,总觉得只要曲荃多吃一点,病就可以好的快一些。而且这些日子的疯狂调理还真是把曲荃从病入膏肓拉回了小染风寒。 不过……这些汤,也还是太多了…… 正想着要不要就算了,曲荃却搅动了一下勺子,一口一口认认真真的吹凉,喝了起来。 “诶曲荃你?”凌雪霁坐到她旁边,不好意思的低下头,“那个,你要是实在吃不下,就算了。反正我也确实做多了,以后不做这么多了,喝不完挺浪费的。从小爹爹就和我说要爱惜物力……” “不多呀。”曲荃咽下一口汤,脸上扬起宠溺的笑,“正好今天晚饭没吃多少,从外面回来也饿了,正好当夜宵。”说着,还将桌上一盅燕窝红枣羹推给凌雪霁,“咸甜不适合同吃,我喝了鱼汤这个就不尝了。你喜吃甜,不如就帮我喝了吧。” 凌雪霁接过捧在手里,看着里面晶莹的燕窝配着深红的枣,小心翼翼的出声,“曲荃,你今天……没事吧?”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直觉告诉她,今天的曲荃似乎与平时有些不同。 曲荃温润的笑着,“是不是觉得我今天特别温柔?” “嗯嗯嗯!”凌雪霁猛地点头,倏然顿住又“唔唔唔”的摇头。 曲荃被她逗乐了,“你自己都没搞清楚,说明今天不对劲的人是你。” “诶?是我吗?”单纯的雪霁妹妹皱起眉头开始反思。 曲荃循循善诱,“我平日里对府里的人都是这样的,他们只有在自己犯错的时候才会觉得我不太对劲。”说着她佯装思索了一下,“往往那种时候,他们还会觉得我笑的很奇怪。” “对对对!有有有!”凌雪霁点头如捣蒜,“我觉得你今天笑的特别奇怪!” 曲荃耸耸肩,答案显而易见,“这不就对了。” 凌雪霁恍然大悟,“原来是我自己的问题啊……” 曲荃放下喝完的瓷盅,起身就要去里间休息——往日曲荃没有生病的时候都是睡在外间的,因为最近她生病,所以凌雪霁就让她和自己挤在了一起,这样不仅能让曲荃好好修养,还方便自己晚上照料。 凌雪霁晃了晃脑袋里被曲荃搅浑的一团浆糊,用最后的理智揪住最中心的那条,转身猛然揪住曲荃的胳膊,“等一下!” 曲荃被拉住,好脾气的回过身来,“怎么了我可爱的夫人。” 凌雪霁努力无视掉面上滚烫的热潮,这个曲荃!最近越来越喜欢调戏她了!可那有个屁用!调戏她却又不娶她!不,不对,明明已经娶了的……啊啊啊什么鬼,差点又掉进坑里了! “我明天送你去上朝,你一定要叫醒我!”这段时间曲荃面临的事情凌雪霁并非不知道,不仅知道甚至还切身处地的能明白曲荃所经受的煎熬。明日就是御审,今夜的曲荃又这么反常,她的病还没有完全好,很难保明天能撑到下朝。虽然自己不可能跟着曲荃上朝,但是起码要把人安安稳稳送到才能放一半心。 “……都依你。”曲荃答得爽快。 “不行!”经常被推到坑里的雪霁妹妹终于长了记xing,“你,你把你上朝要用的那个……那个记……记小抄的东西拿来!”由于浆糊太猛烈,可怜的雪霁妹妹一时间完全想不起那东西叫什么,只知道是记了很多笔记的…… 结果曲荃一听这玩意就懵bi了,“记小抄?我从来不用那种东西……”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你说的是笏板啊?” “对!就是那个!”凌雪霁伸出手手心朝上摊开,“快点拿来!” 曲荃从包囊里取出块笏板递给她,凌雪霁接也不接,“你给我青竹的干嘛?我要那块象牙的,我知道你用的是象牙的!” 拿旧笏板的小把戏被人戳穿,曲荃很没脸的用一根手指挠了挠腮,只好从笏囊里找出自己明日要带的笏板jiāo给夫人保管。 —————————— 曲荃在外间镜前整理好自己的朝服冠带,接着步入里屋,看着床上睡得脸蛋红扑扑的凌雪霁,无奈摇了摇头。随手取来窗幔上系着的穗子去挠 分段阅读_第 261 章 她脖子。 凌雪霁收到sāo/扰下意识搂紧怀里笏板,眼睛死死眯着,嘴里迷迷糊糊的嘟囔,“什么时辰了?” “丑初三刻,快四更天了。”看她这副yu醒不醒的样子,曲荃只得坐到床边,提醒道:“你不是要送我去上朝么?” 其实她昨夜不想让雪霁陪她同去,主要是因为上朝需得寅时便到宫门口候着,尚书府离皇宫相隔虽不远却也不近,需得丑初起床安排诸事。凌雪霁向来晚起惯了,何须来吃这遭苦。要不是这小姑娘把她的笏板搂的死紧,抢也抢不得偷也偷不得就好像梦里还睁着两只灯笼似的眼睛一般,曲荃更想让她睡个好觉。 毕竟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上朝……上朝!”凌雪霁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见曲荃穿戴整齐的坐在床沿上,诧异问道:“你都弄好啦?居然没吵醒我……” 曲荃笑笑没说话,自从她搬回里屋后,每日上朝集锦和画眉的手脚再轻也会吵醒雪霁,曲荃精神不好不可能因为这个事特意起得更早,但是幸亏凌雪霁睡得沉,嘟囔两句就又睡过去了。今日曲荃特意拒绝了集锦和画眉的服侍,自己少睡两刻,极其清缓的穿戴梳洗,就是顾忌到尚书府离宫门有好一段路,想让凌雪霁能多睡一会。 凌雪霁迷迷糊糊的下了床,手里紧紧抱着笏板生怕被什么人骗走,眼睛眯成一条缝,俨然是一个正在梦游的人……曲荃无奈,只得从一旁的衣架上取来昨夜备好的一整套妃色彩绣云罗衣和相搭罗裳给凌雪霁穿上,又从妆奁里捡出一串金螭璎珞配在她项间。收拾妥当后已经丑正一刻,二人这才上了马车,急急向宫门驶去。 此时正值四更天,天未破晓,月轮悬天,整个金陵城都笼罩在深蓝色的夜幕之中。凌雪霁在马车里没有打瞌睡,反倒撩开帘子,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这时的天穹。她有生以来还没看过这个时候的天空,满是新鲜。 马车穿过金陵城的街道,过了一道一道的坊门,终于在寅时前一刻驶到了宫门口。宫门城楼上的鼓声惊破未晓天穹,曲荃理了理朝服准备下车。 “曲荃……”凌雪霁突然出声唤道。 曲荃回过头来,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很久很久以后,凌雪霁都会记得,那时天光未晓明月蒙尘,而那人回眸一笑,恍如启明星凌空升起,映亮泱漭天穹。 三道宫门依次启开,发出沉浑厚重的响声,像自开天辟地时,众神发出的直抵人心的扣问。 象征坚贞不屈的笏板在手中捂得发烫,曲荃行在浩浩dàngdàng的队伍里,一抬头便能看见桥对面鳞次栉比的碧瓦朱薨。 她目光沉定,昨夜的所有挣扎迷茫,在这一刻具不复存。她向着大夏的玉宇长空,说出了心中的答案。 虽千万人,吾亦往矣。 第一百二十三章 金殿死谏 像是一切都在为今日的御审做准备,难得有一天文武百官无事启奏, 就眼巴巴的等着御审连环血案。朝晖日升起, 天子坐明堂, 一身囚服的驸马被带到了金銮殿上。原本就不算丰盈的脸颊已经完全凹陷下去, 一点也看不出是个为享口舌之yu, 断送了上千人命的罪魁祸首。 御隆帝放下手中结案奏章,“曲荃, 今日百官都在,你便将此连环血案细细说来。” “陛下。”曲荃行礼道:“依微臣来看, 这桩连环血案, 不如叫作:孽鬼食人案。” 她以笏遮颜,背脊却挺得笔直, 正色陈辞将所知一切悉数在金銮殿上说来。锋言利辞妙语连珠,桩桩件件无一遗漏,每条每句都是施压在驸马头上的罪愆, 连续七重大罪压得他面色惨白瘫软在地。 御隆帝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昭仁是他最宠爱的公主, 这驸马爷也是他亲自替昭仁择选的, 赐婚的圣旨也是他亲自下的,甚至当年还因昭仁的嫁妆比他亲妹万襄长公主的嫁妆丰厚而被一群言官劝谏, 结果他非但不以为意,还袍袖一挥说良婿之德如江海磅礴,载得动万州,如何载不动这份嫁妆。所以, 曲荃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扇在他脸上的巴掌。 曲荃自然知道御隆帝 分段阅读_第 262 章 不看折子却要自己说,定是希望自己可以明白圣心,给驸马一点台阶下,也是给皇上留几分掩面。可她今日只当自己五感具封,铁了心要做目眇耳瞎之人,将皇室的颜面撕的粉碎。 “驸马之罪,罪无可赦。”曲荃长袖一拂总结陈词,“臣恳请皇上,颁布圣旨,将驸马处以极刑!” 丹可磨而不曾改其色,兰可燔而不曾灭其馨。 曲荃从不认为世间之事非黑即白,她也无颜说自己是源清流洁之辈,她只庆幸自己的心里还残存一丝良知,底线还没有全部磨尽。为官四载,自己总要为百姓做一件事。 只因昭仁公主如掌握她和危岳雁的致命点一般,也掌握了大多数堂上官的命脉。曲荃此言一出,那些被胁迫利诱的官员就坐不住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为驸马开脱。这个说驸马爷兴修水利的功绩,那个说驸马爷也是被jiān人蒙蔽,罪不至死,或可流放以慰圣心……除了被曲荃刻意要求避开今日局面留在府中的杭士程和称病未来的刑部侍郎崔简,仅有个别几个油盐不进的言官持笏站着一言不发。 曲荃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反对声求情声里似有昔日同盟参与其中,虽然早有准备,可透骨凉意还是从吞咽着的喉头滚落,流淌过心肠沉入足底。忠义直谏不是一个醉心权术的臣子应做的事,今日所为,是完完全全赌上了自己的仕途。这一点,她自己看得清,御隆帝看得清,自然文武百官也看得清。 秉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曾经躲藏在她羽翼之下的蛇鼠早早为自己择好了新的栖身之所,自然对即将失去圣宠的旧主再不必留情。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曾经看过无数次的戏码,终于落到了自己的头上。落的这样快,这样让人猝不及防。 “曲爱卿啊。”沉默多时的御隆帝终于重新开口,他金口一开,整个鼎沸的朝堂顷刻安静下来,等待君王的宣判,“此事朕已有决断,曲爱卿也累了,今日就先退朝。” “陛下。”曲荃知御隆帝是想和稀泥,坚决不放,“不知陛下有何决断,今日御审,还望陛下在此结案。” 今日她之所以紧抓着驸马不放,是因为一干因血案牵扯的官员虽众,但他们的罪名都可以徐徐图之,唯独驸马此番逃了就是逃了,有昭仁公主在,他不会坐以待毙,日后定然再无良机。驸马是杀是放,是生是死,决定就在此时! 御隆帝面上表情未有大动,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波澜,“曲爱卿啊,你今日,颇于平时不同。” 曲荃心头猛地一凉,一阵晕厥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背后早已冷汗津津,身形却岿然不动,殿外天光耀亮,金色的辉光化作万支羽箭shè入朝堂,有一束正照在她朝服的日头上,金红相jiāo的彩线彷如与日辉jiāo接,引来象征着贤德的白鹤振翅而翔。 “臣只是忆起,古时有朱姓女子曾以竹为题作诗曰:‘劲直忠臣节,孤高烈女心。四时同一色,霜雪不能侵。’一闺阁女子尚有如此觉悟,臣身为大夏刑部尚书,更该以此明志,扫贪邪诛jiān佞,不放过一个有罪之徒。” 御隆帝没有接话,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噤若寒蝉。又不知过了多久,龙椅上传来一声沉沉叹息,“驸马修缮淮江堰,灌溉引流治旱有功,还未曾领赏。此事也是受jiān人蒙蔽……” “陛下!”曲荃声色俱厉,目聚寒芒,“仅凭霍渊一众怎可能将此事瞒的滴水不漏?各州各府又怎可能为小小一个水部侍郎冒欺君之险拦截相关秘报?!修缮淮江堰驸马仅是半途接手,况其只有监督之职怎可包揽全功?!即便有功,也需细分陟罚臧否,不得等量齐观。” 言落,袍袖同震,曲荃跪地稽首,声震金殿,“臣恳请皇上颁布圣旨,将驸马处以凌迟之刑!刻不容缓!” 御隆帝终于有了些愠色,“曲荃。” 他只喊了这么一声,气流微震顷刻消散无踪,甚至都吹不灭一支明烛。可就是这么一声,响在曲荃耳中便如携来山崩海啸之势,天摧地陷之力,将她耗时四年,几次死中求生才筑起的城墙轰然摧毁。 意想中的万念俱焚并没 分段阅读_第 263 章 有来,竟还生出些如释重负。 没了……就没了吧。 金銮殿上的君王和他的朝臣看着那个女子缓缓起身,一点也没露出心如死灰的模样,形状姣好的唇居然还噙了一抹浅笑。与她平日里狡黠无匹的模样大不相同,这一抹笑令人想起洒落在江海中的星辰,寂寥却浩瀚,璀璨却淡然。 “臣今日站在这里,穿的是明德袍,持的是坚贞笏,读的是圣贤书,谏的是忠义事。臣这一生,至此,也算无愧于天。” “臣恳请皇上颁布圣旨,将驸马处以凌迟之刑!剐此狗彘之肉,以安天下民心!” “曲荃,死、谏!!” 言落,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只听一阵袍袖翻飞之声,和御隆帝惊慌大呼:“曲爱卿!!” “砰”的一声,金殿重归寂静。 殷红的yè体从盘龙的玉柱上汩汩流下,滴落在纯白的笏板上,宛如雪中绽开的朵朵红梅。它们迎风而绽,枝头笑春,染上漫天的曦霞折落金色的羽翼本是极热闹的景象,却在此时显得颇为寂寥。 纵使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谁与归 宫门处停着一辆辆华顶马车,赶车的车夫百无聊赖的坐在架座上等着自家大人下朝。因为每日下朝时间不定, 他们只有在上朝前就吃完早饭, 眼巴巴的在这里耗上一个早晨。不过今日, 倒也不算太无聊。 一辆悬着深紫车帘的马车边上, 站着一个穿着妃色锦衣的妙龄少女正焦急的望向宫门内, 那目光焦灼的好像能把那两扇朱漆大门烧出两个洞来,穿过金水桥直接抵达金銮殿。她没有梳fu人的发髻, 额前还有些蓬松的碎刘海,看样子是哪位官员从家里带来的女儿或是妹妹。一干车夫忍不住三三两两凑到一处, 低声打听这是哪家的千金。 凌雪霁哪里注意得到这些, 她一颗心从曲荃进去之后就一直悬在那里,总觉得曲荃今天各种不对劲, 但是到底哪里不对劲让她说还真说不出来。日头已经快到日中,她虽然不知道早朝是什么时辰下的,但她知道平日里这个时候她早已经在集锦的安排下坐在饭桌面前等曲荃一起吃午饭。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在告诉她:曲荃, 可能出事了。 ———————————— “下官的府邸离这儿很近,曲大人这伤势恐耐不住车厢颠簸, 不如先到下官那处去坐坐?” “是啊, 曲大人这伤才刚包扎好,需得小心谨慎……” “……” 曲荃惨白着一张脸站在金銮殿前几步的位置上, 跟前围了十几个文武大臣,脸上清一色挂着关切的神情。 “小伤而已,不麻烦诸位大人。”曲荃说罢做了个揖礼,脸上浮着虚弱但不失礼貌的表情。 “那好吧, 曲大人多保重啊。” “我们就先回去了,曲大人保重。” “保重啊。” 曲荃点点头,待那些官员背对她下了御阶,脸上敷衍的表情才逐渐淡去。她冷冷的看着那些身着朝服远去的身影,心中发出一声嗤笑。明明连样子都不想做了,偏偏还为了面上好看,虚情假意的关切一番,也不知是在恶心别人还是在恶心自己。 熙熙攘攘红尘华宴,曾经赴过一场又一场,然美酒入喉,有几分是入了腹中?又有几分入了心肠? 紫玉比目连珠的抹额已经除下,取而代之的是御医为她缠上的白布带。伤口的位置烫烫的,辣辣的,不用摸都知道,那里仍旧在往外渗着血。她这一撞,经过御医的医治,小命倒是保住了,可四年心血为柴以命相搏来的地位和圣宠,已经烟消云散。 自古文死谏,武死战。想不到她曲荃这辈子,竟也做了回忠良之臣。 曲荃突然有些想笑,可仅仅上扬了下嘴角,伤口就传来撕扯的痛感,使她不得不将那个笑憋了回去。日上中天,抬起头来眼睛被刺的火辣辣的疼,她却不躲不闭,反而还一眨不眨的睁大眼睛与那日光对视。眼睛的自我保护机制因为过强的日光直shè启发,酸涩的泪水在眼眶中疯狂聚集,接着一道一道滑落脸颊,所经之处如沥沸水。 当浓重的yin翳布 分段阅读_第 264 章 满视野,曲荃早已泪流满面,她脱力跪倒在被日头照的热辣的地面上,胸腹处的抖动使她感到窒息,良久才发现原来,自己竟是在笑的。 她缓缓直起身来,突然觉得很累,整个人虚弱的像是被抽空了身体。她感到自己就是一缕能在日光下幽游的魂魄,一路dàng到了汉白玉阶前。身后的金銮殿里还在出来一些官员,曲荃看着他们匆匆经过自己的身边,无一留驻,仿佛一个人油尽灯枯之前放映在眼前的走马灯,一幕幕一张张,百花团簇人间万象好不热闹,唯独自己不在其中。 放眼望去,三十九阶御阶纯白耀眼,恰似中秋之夜皓月霜天。星月临空照归路茫茫,只手中灯烛一盏,孑影独行。 曲荃一脚轻一脚重,好不容易下了御阶,又恍恍惚惚的dàng到宫门口,一路上已经没有人影,想来都已经各自回家了。她临到宫门口回头去望走过四年的路,从未有这一刻这么强烈的觉得,那路真的很长,很孤独,走到这里像是走完了一生的路。 甫出宫门,便听到一阵吵嚷。 “求求你了侍卫大哥,你就帮我进去看一眼吧!”只见那个妃色锦衣的少女手里捏着个金镯子往守卫的手里头塞,一边哀哀戚戚的央求着,急切的就快哭出来了,“我家大人这几天还病着,她她她要是晕倒在里面了也没人知道啊……” 曲荃浑身一震,就像忘记了行走,抛却了感知,浑身的血yè都凝固在了原处,只留一颗心脏还在坚守着日复一日的跳动运转,给予她鲜活的生命,使她能这般真切又虚幻,清晰又茫然站在这里。 “侍卫大哥,求求你了,或者你让我自己进去看一眼吧,就一眼我绝对不会惹什么乱子的。” “哎呀小姐,这个这个真的不行啊!” “侍卫大哥,求求你了,侍卫大哥……” 那个侍卫被凌雪霁磨得十分无奈,求助似的看向和他一起守门站岗的同僚,却不知看到了什么猛地一愣。 “诶,那不就是你家大人么?” 凌雪霁浑身一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真见曲荃神色倦怠站在那里,额头上缠了一大圈可笑的绷带,隐隐透出些鲜红的颜色。官服有些凌乱,手里的笏板也不知去了哪里。心脏像是被什么锐器乱戳一通,痛的她终于淌下泪来,发疯一般冲向那个致使她痛苦的源头。 “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你、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都快急死了呜呜呜,你知呜呜呜知不知道我想打死你啊……呜呜呜……” 凌雪霁泪眼朦胧中看着面前的人直愣愣的看着自己,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气的攒起拳头猛地砸向那人胸口,却在仅留一寸的时候又生生停住,最终极轻极轻的扶在了上面,泣不成声。 突然一个力道将她猛地拉入怀中,额头重重的磕在了那人的锁骨上,熟悉的芝兰香气充盈鼻间,只这一次多了几丝清凉的yào味。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伴君同行 凌雪霁听到这句话哭的更狠了,右手的拳头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一直在拳和掌之间变换, 自我克制的堤坝终于决堤, 她踮起脚直接搂上了那人的脖子, 埋在锁骨间放声大哭起来。 曲荃楞了一下, 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头去看那两个还在场的守卫,那哥俩眼观鼻鼻观心但仍然感觉到了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挣扎了一会,默默的守到了宫门背面。 没了他人的干扰, 曲荃伸出手去, 一把将凌雪霁抱了起来。凌雪霁本来还有些小伤心,自己都当着别人的面这么主动了, 曲荃居然还要把别人支开才愿意回抱自己,结果这一抱直接把凌雪霁给抱懵了,她是想要抱抱, 可没、没想到是这种抱法呀!凌雪霁忙去看守卫的地方,见那俩人已经做了很好的自我隐匿, 再去看马车车夫, 也已经跑到马车后面,不知道在啃什么饼子。她这才明白曲荃刚才那么做的动机, 羞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曲荃走了几步,由于刚才骤然用力,加上情绪波动太大,伤口又不合时宜的开始叫嚣起来, 一阵晕眩袭来,曲荃脚下 分段阅读_第 265 章 了两步,双臂仍旧是稳稳的抱着凌雪霁。但凌雪霁被她这一下给吓到了,连忙挣扎着就要下来,嘴里喊着:“你还有伤,快放我下来!” “没有几步了。”曲荃不理会她的挣扎,执意抱着她往前走,凌雪霁本来还打算挣扎,瞥到曲荃苍白的嘴唇后停了下来,乖乖的被曲荃抱到了马车前。 再往上曲荃只能有心无力了,那边车夫像是终于回到这个世界,搬来脚踏子,扶着曲荃先上去后,再扶凌雪霁。两人一同在马车里坐好,这才拎着鞭子准备启程,却被凌雪霁叫住。 “周大哥,今天大人带伤,你让马儿跑慢点,绕远路没关系,尽量选平坦的路,爬回家都没事。” 被叫周大哥的车夫了然的笑着点头,架座上坐稳了,挥鞭策马。凌雪霁安下心来,曲荃在一边看的直笑。 “你笑什么啊?!”凌雪霁“哼”了一声,“就该让你伤口崩裂。” “那也值得。”曲荃神色认真起来。 凌雪霁一脸愁闷的看着她,“现在你还不打算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吗?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啊?” 曲荃顿了顿,言简意赅的把今日朝堂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凌雪霁立刻抓错了重点,“你是说驸马爷被赐死了,霍渊居然仅仅是降职而已?那批涉案的官你都没上报?” “那批涉案的官员一把火是烧不完的,就像木板上的钉子,你要是一通砸下来木板也会碎裂,只有一颗一颗徐徐图之,才有将他们清除完毕的可能。”曲荃耐心的给她分析,拖凌雪霁的嘱咐,今日马车夫驾车确实很缓慢也很平稳,使她恢复了精神,倚在座上同凌雪霁说这些。 “那霍渊怎么给放了啊?”凌雪霁说完,突然变了神色,“是危嫂嫂动了手脚?” 曲荃点点头,“霍渊一旦伏法,危岳雁的声望一落千丈,她必然会拼了命去保霍渊,换做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 “那你干嘛还冒死要杀驸马啊,放了那么多人……只为了杀一个驸马,就这样……太不值得了。”凌雪霁有些难过,更多的是心疼。她自幼习武,自然知道曲荃额头上缠了那么厚绷带还能渗出血来,这伤势有多重。面上神经分布众多,一着不慎还会影响其他器官,还很有可能落下后遗症。想想曲荃当时的决心,这一撞下来能保住命真的算是个奇迹了。 “但我不在乎。” “金钱,权力,甚至是帝王的信任,任何东西丢失了都可以再赚回来。”曲荃笑的云淡风轻,连她自己都震惊于这一刻的平静。或许只有真正经历过生与死的边界,才能知道什么才是人这一生唯一要守护的东西。 “但是心如果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凌雪霁低下头去,从曲荃的角度看来脸有点鼓鼓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就这么不声不响过了好一会,凌雪霁才抬起头来,像是做下什么重要决定,用目光紧紧锁住曲荃的脸看了很久,突然就笑了。 自古美人慕英雄,从小到大,凌雪霁也并不是没有企盼过自己今后的良人能够是威风凛凛的救世豪雄。在她的记忆里,文臣永远都是缩在斗室之中,空口白话的纸上论天下,从无实际之功。然而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当初错的有多离谱。为国为民,舍生取义的故事里,亦有文人的一席之地。 肯将碧血染朝堂,怜世如何不丈夫?这样的曲荃,也正是她心中所憧憬的那个人。 她定定的看着曲荃,心血翻涌。 ——“这条路,荃儿走的很辛苦,我希望有一个人,可以陪她一起走。雪霁,你愿意吗?” 是的,我已经看到了。 这条路真的不好走,暗云蔽日,遍生荆棘,夜幕下隐藏着无尽的危机,而她却只有心灯一盏,手无寸铁岂能独行? 我愿意陪她一起,共对风狂雨骤,一路相随永不离弃。 即便,你这一刻还没有做好准备,那我也愿意等。我牢牢的牵住了你的手,等你回握的那一天。 —————————————— 马车行到尚书府,曲荃在凌雪霁的搀扶下下了车。凌雪霁正要往前走, 分段阅读_第 266 章 突然被人抓住了一遍一边发髻,“别动。” 曲荃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凌雪霁乖乖停下来,发髻上的钗环柄轻轻在头皮上划过略微带起一丝yǎngyǎng的感觉,一直挠到人心底去。“好了。”那人对她轻笑道,凌雪霁摸了摸被整理好的发髻,轻声道了声谢。 曲荃正要拉人进门,随意扫了眼门口发现两个守门的人没有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在旁边哄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原本倔强的跪在那里,一看到曲荃和凌雪霁过来,立刻想要站起来,奈何已经夏日,日头du的很,在日头下面跪了那么久,甫一起身眼冒金星,身子一软又跪了回去。 曲荃刚经历过这种感觉,立刻让人去拿水和yào,好不容易折腾完,那小姑娘才悠悠转醒。 “醒了就快走吧,我这里不缺家丁。”曲荃冷冷道。 她现在没了皇帝的宠信,很快就连自己都养不起了,哪里还能养得起别人。堂堂刑部尚书终于要过穷日子了。 那小姑娘没理会曲荃的逐客令,反而在她面前站直了身子,满脸倔强的神情:“曲大人死谏斩驸马,说明曲大人不是冷血的人。我想投靠大人,为大人做事。” 曲荃被这一番话有些惊到,她不得不正视起眼前的女孩。小小年纪不求人不诉苦,从她话里包含的信息量来看,她做出今日这个看上去简单的行动之前已经收集了海量的信息,并且有足够的勇气说出这样一番话,或许有些狂傲,但绝对能够令人刮目相看。 “你是食人案的遗孤。”曲荃说的是陈述句。 “是的,我的母亲怀着弟弟就被抓去剖了腹。我在尸体认领出见到我母亲了。”那女孩点头回答,平静的不像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童。 曲荃沉吟片刻,道:“你想怎么为我做事?” “我想和曲大人一样。”那小女孩抬起头来,认认真真一字一句说道:“勤学苦读,考科举入仕,协助大人。” 曲荃闻言漠然一笑,“不可能。” 小女孩终于有些急了,看上去是被气的,“为什么?!” 曲荃冷冷瞥了她一眼,用一种很莫名的语气回答:“因为你是个女儿家。” “凭什么?!”那小女孩这下真的气急了,但她却努力克制了下来,“为什么尚书大人身为女子就可以读书甚至可以做官,我就不行?!” 这回就连凌雪霁也跟着用胳膊肘捅了捅曲荃,示意她别太伤害小姑娘。 曲荃给了凌雪霁一个我有分寸的眼神,向前走两步蹲下,语重心长的对小女孩说:“因为这世界,对女子仍旧严苛。” “你所选择的这条路注定是一条不好走的路,寒冷,并且孤独。一旦踏上,就再也不能回头。你还小。” “不。”那女孩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我已经想清楚了尚书大人。” 曲荃有一瞬间的错愕,先是摇了摇头,接着满面寒霜具化春水。 “不后悔?” 那女孩的声音似与四年前的一个声音重叠在了一起,异口同声。 “不后悔。”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诺千金 曲荃抚掌一笑,“好, 那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你若做成, 我便收你。”  那小女孩坚毅的一点头, “大人请吩咐。”言落垂手站在那里, 背脊挺得笔直。  曲荃四下看看将她喊进府内,寻了处无人的角落, 只剩凌雪霁她和小女孩三人时,说道:“除了不能提到尚书府的人和事, 其余的不论你用什么法子, 明日午时,我要知道危岳雁明晚的行踪。”  小女孩闻言明显一愣, 这对于她来说,真是比登天还难。甚至都不能提到尚书府的人和事,没了这层依凭自己该从哪里去打听消息呢?  曲荃见状冷哼一声, “大夏,终究还是男权的天下。如果你没有能力, 没有想要功成名就的野心和能力。恪守女德才是最好的选择。”  “不是的大人。”小女孩垂在身体两侧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我会做到的。”  曲荃并没有给她什么回应,转过身拉着凌雪霁就转身走了, 只留下小女孩一个人在原地咬紧了嘴唇。凌雪霁心 分段阅读_第 267 章 中有些不忍,奈何曲荃不愿意给一个眼神,自己也不能有什么动作。  —————————————————————  次日宣判御审结果,霍渊及其同党罢官流放, 驸马判凌迟之刑,由刑部尚书曲荃监斩。  午时三刻,驸马于菜市口受刑,九百八十二刀后毙命,正合其残害百姓之数目,在场众人皆拍手称赞,大快人心。  凌雪霁一蹦一跳的来到金吾卫右街衙门前,今日当值守门的正是张斐,一见到凌雪霁差点骇出一身汗,忙将自己腰上的佩刀紧了紧,手一挥身边一起守门的,巡逻的,当值的齐齐站到凌雪霁面前,整齐抱拳行礼,声若洪钟。  “见过尚书夫人。”  凌雪霁轻咳了一声,也没让他们起来,学着曲荃的模样背着手,高高扬起小脑袋大摇大摆的跨过门槛走进衙门里。张斐等众人心里跟有一把火烧着似的忙追进去伺候,根本没有留意到凌雪霁笑的弯弯的眉眼。  进到衙门偏厅,凌雪霁坐在上垂首上,昂着一张小脸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就是不看面前一群战战兢兢的金吾卫。张斐微不可查的胳膊肘捅了捅右边的人,横去一眼,盼着对方可以从他着强横的眼神中看出“快给尚书夫人准备茶水”的意思。可是那个金吾卫小兄弟理解能力有些偏差,并不能成功的对接到张斐的点,而是一直眨巴着眼睛不明所以的模样。  看着颤抖的一双手捧着热茶递到眼前,凌雪霁笑呵呵的接过顺带瞅了瞅张斐那憋得通红的一张脸,终于憋不住把茶水还到张斐手上,捂住肚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我逗你们的哈哈哈哈哈哈……”笑了一会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很不厚道,便忙让大家都过来,“对不起对不起,你们快过来吧,没事哒,大家就像平日里相处一样就好啦!”  她其实原本并不打算逗他们的,只因为第一次见到这种阵仗,难免觉得新奇好玩,于是就装模作样了一会,没想到金吾卫兄弟们实在太耿直,太紧张一点也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众人闻言,忐忑的观察了一会,确定这位夫人还是他们熟悉的雪霁姑娘,和恐怖的尚书大人完全不是一个类型的之后,才一道围了上来,热热闹闹说起话来。  “雪霁姑娘,我们都没有想到,你原来是曲大人的夫人啊,哎呀真的看不出来。”  “是啊是啊,曲大人在家……是不是也和在这里一样可怕啊?”  “哎呀曲大人那也就对我们可怕,怎么可能对自己妻子可怕啊,你这个问题问的讨打啊。”  “诶雪霁姑娘,没想到你身为尚书夫人功夫还这么好啊!”  “……”  凌雪霁笑呵呵的扬着小脑袋坐在座位上任他们围观询问,有问必答,众人热络了一回,倒也似回到了从前的样子,也都不拘谨什么了。凌雪霁这下也没什么负担,心情好的很。毕竟她之前隐藏身份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大家的认同,暴露身份之前已经得到了,现在这样也很满意,并没有觉得遗憾什么。  她左顾右盼了一会,这才问道:“阿茅在哪里呀?阿茅还住在这里吗?”  张斐答道:“朔大人一直照顾他,只不过结案前是连人带狼被关着的。今日才取下锁,让他自由行动。”张斐想到什么挠头笑笑,“雪霁姑娘你是不知道,先前曲大人去抓驸马爷的时候,那小子可是半天没回过神来呢。”  “就是啊,曲大人和我们朔大人关系那么好,肯定会为我们老百姓讨公道的,那小子真是想多了。”  凌雪霁笑着附和了几声,站起来拍拍张斐的肩膀,“那你带我去见见他呗,曲荃让我给他传个话儿~”  ————————————  万霞山的侧峰上,有几个火星子突突冒了冒被人踩灭在脚下。夜幕漆黑星月无光,一排排惨白的枯木在微弱的光照下显出张牙舞爪的狰狞相。一中等身材的男人对着火星子扑灭的方向露出一个得逞的笑,继而转头朝身后立着的那人拜倒。  “将军,账本已经处理好了。”  危岳雁轻抬眼皮,淡漠赞许,“霍渊,你办事总是这么妥帖。”  “将军救我xing命,这点小事应该的。”霍渊谄媚 分段阅读_第 268 章 道:“今后只要将军吩咐,上刀山下火海都绝不推脱。”  危岳雁提起被撂在靴子边上的灯笼在霍渊脸上扫了一圈,微微侧头,灯笼的光晕打在她眸中,明灭晦涩看不真切:“你这是要把命抵给我?”  霍渊抬头顿了一瞬,接着就着趴跪的姿势往后挪了一点,俯下身去重重给危岳雁磕了三个响头,“霍渊这条命,从今以后就是将军的了!”  危岳雁朱唇微收,做了个很小幅度的“哦”字口型,接着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好啊,你这条命——”  “我收走了。”  手同话落,灯笼里头的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出,照着霍渊的头就掉了下去。霍渊根本没料到居然会是这种情况,啊啊啊的惨叫起来,手舞足蹈的扑了几下发现扑不到背面的火,下意识就往地上躺去——  “哗啦啦”一泼yè体洒下来,灼烫的区域瞬间蔓延至全身,霍渊一下子就成了个火人他万分惊恐的在原地拼命跳动,一片赤红的火光中,危岳雁懒懒的将空了的酒囊塞回腰间。霍渊骤然bào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号,龇牙咧嘴的冲着危岳雁撞去。谁料危岳雁光速解下外袍手腕翻转便拧住了霍渊的手臂,接着用力一拽,霍渊半边身子就脱了臼。等外袍被烧成灰烬漫开,霍渊整个身体已经筋骨分立,仰面倒在地上,口中绝望的惨叫已经变成了嘶哑的呜咽,只有两只灼的通红的眼睛不甘的瞪视着危岳雁,像是要将她的模样牢牢刻在魂魄里,哪怕去了yin曹地府饮了孟婆汤,也不肯忘记这一张脸,来生定要叫她偿命!  大火烧了越一盏茶的时间,幸好此处林木枯槁,地上都是些嶙峋怪石,加上危岳雁带了特意调配的灭火粉剂,最终焚烧过的地方只留下弥漫在空气中的焦糊味和一具看不清面目的焦尸,面部扭曲的线条中仍能看出这人死前所感受到的绝望。  危岳雁微微侧颜,语调平静的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割,还是你自己来?”  此言一出,后方的林子里才传来一点动静,有人信步自林间走出,靴底踩在草木上发出唦唦的轻响,“怪脏的,不要了。反正亲眼看着他被烧死,就已经够了。”  “这可不像你尚书大人会说的话。”危岳雁嘴角勾起上扬的弧度。  曲荃饶有兴致的一挑眉,“这么轻易就让他死了,也不是你危岳雁的风格啊。”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声。  危岳雁略微思索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会相信我的?”  “这个问题很简单,如果你是我,你也会相信我不是么?”曲荃自信一笑,转过头去,正对上危岳雁扫来的双眼。  ——— 数日前 ———  “霍渊,我可以杀。”  “哦?转xing了?”  “你无非是想让霍渊偿命,我要的是明面上他被无罪释放。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  “你凭什么和我做这个jiāo易?”  “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成jiāo。我可以在霍渊和驸马的证据上动些手脚,三日后,我要霍渊的项上人头。”  ————————————  危岳雁不置可否,但含笑的眉眼已经出卖了她的沉默。曲荃也看着她笑,长呼出一口气来,“驸马我必须要杀,但一旦这么做,皇上必然不会再宠信于我。与其奢求我手下那些趋炎附势之辈对我不离不弃,倒不如集合全部赌注,赌你危将军的一诺千金。”【今天绿字有免费番外完结部分,很肥的!!很肥的!!很肥的!!别漏了哦~~~~】 第一百二十七章 露彼菅茅 万霞山的夏天,层峦叠翠芳草萋萋, 晴空一碧如洗。蝉鸣一阵一阵的响彻山谷, 配合着泉水敲打山石的清脆声, 听来竟也没有山下那般聒噪。一座坟冢安安静静的立在这片灵山秀水之间, 有清风朗日相伴倒也不至于太过孤单, 足见安坟之人的用心。 “谢谢。”倦到极致的声音从少年嗓子里发出。 曲荃摆摆手,同他一起把篮子里的水果点心一叠一叠搬出来, 最后是一套精致素洁的白玉酒器——曲荃觉得与墓中人相配,特意从家里带来的。做完这些她就走到一边, 不打扰阿茅祭奠。 阿 分段阅读_第 269 章 茅推动木轮椅把自己送到与墓碑正对的方向, 从酒壶里倒出酒水,先敬了一杯, 又自己喝下一杯。末了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一方写了字的丝帕,捧到眼前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最终把它放到燃烧的火堆里, 看着四周火舌tiǎn上素雪一般的皎帕。 曲荃在一旁看着,突然出声, “她、其实不是你姐姐吧。” 阿茅浑身一震, 像是潜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闸门被人触碰到,万顷洪潮即将冲垮防线溃不成堤。 曲荃看到他的反应眼神变了变, 踌躇片刻仍是说道:“我在帮你找尸体的时候得知,这位姑娘是从小就生活在素烟阁里头的。” “□□所生,弃养在青楼,并无兄弟。” 当曲荃说完这句话, 原本有些绷不住情绪的阿茅,反而平静了下来。像是最后一层负隅顽抗的甲衣也被剥落,赤/条/条一身自无处有,归无处去,再也没有什么怕为人知的了。 想要救姐姐,是他最后一个谎言。因为那时候他便已经知道,他心爱的姑娘已经葬身孽鬼腹中,再也不可能救回来了。 “你……”曲荃有些不忍,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她摇了摇头,叹道:“你不必着急,我在后头等你。” 阿茅垂下眸,点了点头。 曲荃转身便走,直到走到快下山的地方才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模糊的“谢谢”,不禁又叹一声。 白华菅的墓前,少年疲惫的面容上露出安然的神色,伊人已作黄土,却是他第二次,和她这样单独相处在一起。至于第一次,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但他一生都不会忘记,当自己被人打折右腿骨即将饿死的时候,却是一名同样受伤的姑娘救助了自己。 姑娘为他煎yào的时候他在昏睡,当他终于恢复过来睁开眼睛时,那姑娘正好被人领走。那时他才知道,救助自己的姑娘是素烟阁的娼女,昨夜是她没伺候好恩客被打伤丢弃在外头,这才遇上了自己。做不了花魁的青楼女子,命运永远不在自己的手上。或许救他一回,已是耗尽了此生所有的自由。 之后就是天涯各路,不相逢。 那个姑娘或许早就忘了,但他却夜夜都跑到素烟阁的街对面,只求看一眼姑娘。每每看到姑娘被各式各样的马车接走,他也会跟着跑上一路,然后在那些姑娘进去的豪门贵宅的外头守上一夜,没人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后来终于打听到了姑娘的名字。知道她叫白华菅后,特意请教了住在隔壁的穷书生,这个名字怎么写。书生是读多了才子佳人的故事的,见他情真意切备受感动,还格外教了他几句诗,正是《诗经》里的《白华》。 “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 这其实是一首弃fu诗,和阿茅的情况没有太大的jiāo集,甚至连情感也并非一类。但是阿茅就是觉得很喜欢,他还特意花掉两个月的工钱买了条轻薄柔软的帕子,一笔一画的将诗句抄写在上面,小心翼翼的像在呵护心尖上最珍贵的宝贝。 他原本不叫阿茅的,他甚至没有亲生爹娘给他起名字,从小便孤苦无依流离失所,他觉得姑娘救了他的命,应该由姑娘来为他取名字,可是姑娘是不会为他取名的。所以他就追着姑娘的名字,给自己起名叫阿茅。他不敢堂而皇之的冠姑娘的姓氏,他觉得自己配不上姑娘,怕姑娘知道了嫌弃自己,哪怕这只是青楼里的一个低贱的花名。思来想去自己同自己纠结了若许年,临到头竟是在姑娘的墓碑上落下了这个姓氏。 发现出事的那晚,就是在明威将军府,姑娘进去后就没再出来。阿茅吓坏了,一直以为是自己打盹没发现姑娘出来,瘸着腿绕着将军府找了好几圈,又一瘸一拐的跑到素烟阁里问,吃了一顿du打。打听了一个月才知道,原是将军府已经将姑娘赎出,养在自家后院做家姬了。 他很穷很没用,但不代表他不聪明。他发现了明威将军府中家姬总是离奇失踪的诡秘事件,逐渐调查到了霍渊和他们一直在做的事情,他还顺藤摸瓜找到了他们藏人的一处巢xué,直到探到驸马爷头上才知道这件事太 分段阅读_第 270 章 超出意料,完全超出他的能力。他只有一个人,力量有限,又不敢轻易相信任何官员,毕竟这金陵城官官相护盘根错节,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他不惜利用身边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不惜想出以身诱敌的法子,不惜砍断自己的双腿,偷出腐烂的女尸,闹得金陵城人心惶惶再无宁日。 没有人会知道,他这般倾尽全力,只是为了一个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的姑娘而已。 因为在所有人的心目中,白华菅是阿茅的姐姐,血浓于水的亲情。他的名字就应该刻在她的墓碑上,他就应该与她的名字放在一起。他于她不是没名没分的仰慕者,是守护她到最后一刻的亲弟弟。 这一切哪怕只是裹着蜜糖的梦幻泡影,也好过从来便是天涯陌路,死生无关。 初夏的风拂过少年清瘦的脸庞,吹起火堆里焚烧殆尽,悉数化成飞屑的诗篇。 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 英英白云,露彼菅茅。啸歌伤怀,念彼硕人。 樵彼桑薪,卬烘于煁。维彼硕人,实劳我心。 有扁斯石,履之卑兮。之子之远,俾我疧兮。 怨也好,憎也好,到底是心甘情愿。 —————————————————— 尚书府内 “阿茅没爹没娘的,现在姐姐又去了,他现在孤苦无依的,有没有什么打算啊?”凌雪霁背对着曲荃,在桌子上哗啦啦洒下一把小米,橘红色的绣球鸟配合的“咕咕”叫了两声,兴奋的扑棱翅膀低头去啄桌上的小米。 白华菅不是阿茅姐姐的事情,曲荃并不打算对任何人说。显然阿茅也是相信她的,所以那时她留他独自一人面对白华菅墓的时候,道了声谢。曲荃叹了口气,这世上谁人不是苦海泛舟,又何必夺取一无所有的人最后的慰藉。 “曲荃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叹什么气呀?”凌雪霁等不到曲荃的回答,抱着椅背转过身来。 曲荃揉搓了下她的脑袋,“你快点准备好没有,再不好我可就不带你去了啊。” 案子破完,加上这段时间御隆帝在刑部多chā了点人,原先跟曲荃时间最久的侍郎被换掉,导致曲荃这个刑部尚书比较空闲。正好她也暂时还没有翻身的机会和打算,干脆乐的清闲,和朔石斛他们几个出去聚一聚。雪霁怎么说也是她的妻子,又与他们几个朋友相识,出席朋友之间的邀约也是正常。曲荃倒觉得没有什么,可凌雪霁却有些害羞,虽然她们还未有真正的夫妻之实,但凌雪霁心里已经将曲荃视作良人看待,自然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小扭捏。 “我,我喂完鸟就去……”凌雪霁立刻又转过头去,盯着绣球鸟不放了。 曲荃见她这模样心里约莫懂了,走到桌边,修长白皙的手指将桌上被绣球鸟扑乱的小米收拾了放到一边的小坛里,凌雪霁刚要出声询问,便被人牵住胳臂往衣柜前带去。凌雪霁更紧张了,耳朵都烧的红红的,任曲荃在她身上搭配衣裳。 最后挑选了一套鹅黄百蝶蜀绫裳,配了相称的上衣,凌雪霁换了出来,果然俏丽明媚又不至于太隆重繁琐。曲荃满意的将人牵了往屋外走,却被力道一拽,疑惑的看向身后低着头的凌雪霁。 “我,我这个发髻可以吗?”凌雪霁忐忑的捏着袖口,又跑回去照了照镜子,边照边从妆奁里翻拣,“要不要,要不要换一下别的?” 曲荃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紧张的想要打扮,面上尽可能然自己不要笑得露骨,虽然凌雪霁这模样着实可爱的紧。她走到梳妆镜前,看着里面飞红两颊的少女,信手将少女鬓边垂下的发丝捻在指尖绕了两圈,“是该换换。” 凌雪霁一听就急了,连忙拿来梳子手足无措的对着镜子猛瞧,“换什么样的?” “把后面的头发盘上去就行。”。 “啊?那那好像不太好看吧?”凌雪霁没有读懂曲荃的险恶用心。 曲荃凑到她身边,喷薄出的鼻息触上凌雪霁的脸蛋,yǎngyǎng的挠心,“你这副样子出去,别人还以为是我尚书府里未出阁的姑娘,改明儿说亲的冰人登上府 分段阅读_第 271 章 来,叫我怎么跟外祖母解释呢?” 凌雪霁一慌,心跳的就快从喉咙里头蹦出来,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曲荃见她这副模样不好再逗,再一次伸手给她拉起来就往外走,“和你开玩笑的,你想怎么打扮都可以,你就是你不用刻意改变什么。” “可是……”凌雪霁仍是没放下心来,“可是这次是去见你的朋友啊……啊!你打我干什么?” 曲荃收回弹了一下凌雪霁脑啵的手,将人往尚书府大门带去,朗声笑道:“雪霁好看,怎么打扮都能叫人掉下眼睛来!” 待二人远去,几个还没家室的年轻家丁这才收回目光,重重叹出口气。这尚书府的干活,是越来越辛酸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陈年旧疾 将军府内 危岳雁看着捧了水进屋的湛金,压低声音道:“取来了么?” 湛金点点头, 将水盆放在桌上, 接着走到危岳雁身边, 踌躇了半天也不动作。危岳雁用余光扫了眼她, 不耐烦的催促, “快些我忍得住。” 湛金这才发现,自家将军的嘴唇白的吓人, 再来不及纠结犹豫什么,湛金登时就抬起手将危岳雁手臂的袖子拢起, 在拢到手肘以上位置的时候放缓了动作, 取来一把剪子极轻极小心的沿着没有染上暗红的区域剪上去,布料碎成两段, 露出原本被衣袖遮挡住的,狰狞的伤口。 “将军,这伤口越来越严重了, 到底是怎么搞的?”湛金明白的问,眉眼间尽是不忍。打开旁边的yào盒, 从中取出一瓶青色的长颈瓶, 拔开塞子将里头的yào粉洒在危岳雁的伤口上。 危岳雁叹了口气,“前阵子查金陵血案的时候查到一处藏尸洞xué, 许是那里用过的yào材和腐尸结合生出一种du素,漫散在空气里。我受了箭伤,du就钻进皮肉了。嘶——“ 湛金听到危岳雁呼痛,来不及说话, 就取来准备的一整盆yào水,用布巾沾湿了整个敷在危岳雁的手臂上。霎时一声重物震碎声,原是危岳雁疼的紧了又不肯喊出声来,只得咬牙硬挨,可这yào水的清理功能和疼痛感成正比,别说是危岳雁,就算是最强壮的武士来受这么一下,都会疼的龇牙咧嘴青筋直bào。 “听说当时曲大人也受了伤,怎的曲大人无事?”这yào水沾到皮肉需彻底渗透才能清理的彻底,湛金怕危岳雁难捱,便开口继续同她说话,以缓解危岳雁的疼痛感,转移她的注意力。 危岳雁张开嘴喘了好几口才道:“也是我大意,之前中过尸du,便该小心点这类的。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东西会不会复发。” 湛金一惊,问危岳雁,“将军是说,之前那种厉害的尸du?” 危岳雁点头,“混合了瘴气的尸du,误打误撞医好了,没想到体内还有残留。和那处地宫里的尸du混在一起,这才导致伤口半月不愈。” “那将军当时是怎么好的?不如将那位大夫再请过来为将军医治。”湛金觉得既然之前中过这种du,现在没事了,那肯定是医治好了。那么把之前那个大夫请过来再医治一次,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危岳雁闻言,先是没有说话,片刻后苦笑着摇了摇头,“那个大夫……不说也罢。先不必说了。” 湛金不知道,其实当时为危岳雁医治的并不只有一个大夫。三年前她中du龟缩在吴郡姑苏的一处破屋里,是凌秋泛帮她四处寻访名医,珍稀yào物不知道耗掉了多少,最后看着不起作用,凌秋泛又自己研究医书yào理,什么古怪的方子都拿来用,最后等她回到金陵后,却奇迹般的好了。也不知道究竟是谁的治疗起了作用,当时没想到今天这样的局面自然不会去想着要把yào方追根究底找出来。自然也就没在意了。现在若要再寻,岂是一句话那么容易。 “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危岳雁朝湛金道,说完她转过头去。战场上刀光剑影见多了,伤也受了不少。只是这du是她心里的一块病,能不看就不看。 湛金沉下一口气,转头看向武器架上悬着的短刀。 都是习武之人,湛金很快便为危岳雁割掉了腐坏的肉,接着再进行一系列的上 分段阅读_第 272 章 顺序。这套顺序是危岳雁前几日便jiāo给她的,当时才生出一块长着疱疹的肉,没想到现在竟又生出这么多。这样下去治标不治本,可如何是好。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吗?”危岳雁不说,湛金也不必多说什么,只在临走前特意问了一句。 “有。”危岳雁说道这里竟然起身走了过来,湛金一见立刻去扶,她不知道危岳雁居然这么在意这件事,早知道就不问了。 “别让夫人知道。” 看着危岳雁眼中恳切的神情,湛金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下头。 第一百二十九章 帝京夏深 当凌雪霁下了马车,被曲荃一路带到画舫里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地方, 登时就有一种想要骂一句“狗官”然后逃走的冲动。曲荃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牵着她的手往里头走。这时便有人上来询问包厢, 曲荃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 那人便识趣的退下了。凌雪霁这时才后知后觉发现, 这个画舫好像和自己听说过的青楼不太一样,这里布置华美却不艳俗, 丝竹管弦之间竟有几分清雅韵味。凉风自河面而来,卷着轻盈的纱帘作舞, 推杯换盏声中偶夹两三佳句好词, 饶是凌雪霁头一回来,也觉出此间妙趣。 难怪是曲荃喜欢的地方, 凌雪霁一下子就把刚刚脑海里蹦出来的久违的“狗官”两个字忘得干干净净。正胡思乱想中,一扇雅间的门被推开,凌雪霁身量比曲荃矮了不少, 里头被曲荃挡住看不到什么,就听几个男声朗声笑道。 “可算是来了。” “阿荃你来迟了啊, 一会可得罚酒。” “出来就想喝酒, 回去酿一缸喝不死你。” “咳咳,那酒就算了, 一会罚诗一首!” 凌雪霁的心脏突突突的跳起来,喉头像被人抽干了水分,干涩到只能徒劳吞咽不见缓解。曲荃已经进门,还和他们笑着调侃, “我还是喝酒吧,眼下我若作诗,怕是要被那些老东西诬个文字狱出来。” 言落,凌雪霁突然感到一抹亮光,方才被曲荃挡住的天光从雅间的窗棂间透出,端的是湖光山色晴雨空濛,接着入眼的是四个风采各异的男子,这些男子她都见过,只是当时正值破案之际,四位都身着官服一派端严肃穆,眼下寻常小聚,一个个着上便服倒真有了几分风流名士的气度。 凌雪霁自小养在闺中,虽然xing子不似其他闺秀内敛温良,但是也算恪守闺训,不曾与外姓同龄男子有过jiāo流。这一下子见了四个,虽是相识,却也禁不住红了脸蛋,曲荃上来牵她也没反应。菡宵心细,见凌雪霁有些紧张,便浅笑着主动牵起话题:“大家也不是初相识,若不介意,之后仍唤你雪霁姑娘可好啊?” 见凌雪霁并未露出不悦神色,还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史桩便随着这个称呼接口道:“上次见面实感仓促,还未请教姑娘芳名中的‘雪霁’二字如何写得?” 有人主动问话,凌雪霁便如实答道:“我们吴郡姑苏有十方名景,其中一处叫做‘灵岩雪霁’,爹爹很喜欢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雪霁姑娘率真灵动,实有‘雪’之灵xing,一笑生辉,正合‘霁’之光景。这个名字起得甚妙。”菡宵称赞道。 “人未来时便听你们说雪霁姑娘武艺出众,我初见时也觉雪霁姑娘身上有一股子寻常闺秀没有的精神气。雪可穿庭飞花舞,亦可崩摧玉门关,依我看来,雪霁姑娘不仅有雪之xing,更兼雪之势。真是位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史桩平日不善言辞,说出的话虽极尽赞誉之辞,依然让人觉得十分真诚。 凌雪霁刚来就被人这么一顿猛夸,愈发不好意思,正yu答谢,又听那边朔石斛夸张叹了口气,“阿荃啊,你看雪霁姑娘身手如此了得,你却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觉不觉臊得慌?”最后一个音调仓促截断,朔石斛敏捷一躲,一支筷子贴着他的发冠飞了过去,同时响起曲荃气急败坏的声音。 “臊你个头!每次破完案后的奏文疏表都让菡宵帮你写,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臊不臊啊!” 这里头就属朔石斛和曲荃认识最久相jiāo最深,众人也乐的看 分段阅读_第 273 章 他俩互嘲,闹腾一阵后气氛活络起来凌雪霁也不似初时见外,欢欢喜喜的随曲荃落座,一抬眼正对上杭士程的眼睛。 凌雪霁:“……” 杭士程:“……” 曲荃一看就捂了下额头,光顾着带雪霁见朋友了,怎么竟忘了这茬,他俩一个闯过一个寝屋,一个拿剑在一个身上开过窟窿,这可是极不愉快的初见呢!怪不得一向最伶牙俐齿的人刚刚一句话都没说。 史桩杭士程也看出不对劲,但他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也不敢出声询问。就在气氛又将陷入寂静危机的时候,杭士程突然起身对凌雪霁行了一礼。 “昔日多有得罪,还请姑娘恕罪。” 凌雪霁被他吓得蹭的一下也站起来,连连摆手,“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后来曲荃和我解释过了,原来这种事情你们已经习惯了,是我不知情。” 史桩一听瞪大眼睛,“这种事情?什么事情?” 曲荃抓住即将跑偏的话题尾巴,“没得事没得事,因为从前没有太多顾忌,他们有急事的话可以通报一声来我寝屋商议。那日士程心急,一时就将我已有妻室的事儿给忘了。” 史桩“砰”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杭士程就责备,“你脑子被驴踢啦!曲大人也好雪霁姑娘也好再急也不能冲撞姑娘家呀!” 其实以曲荃和杭士程的密切程度倒是不会太在意所谓名节,本身就心如朗月清者自清,不论杭士程,就算是朔石斛进曲荃寝屋密谈,菡宵也不会有一字过问。这基于几人之间长达数年的挚jiāo之情,男女之间,若遇同虑同志同心者,未必不能有恋慕以外的深情。 “不不不不不是的。”凌雪霁看着被史桩骂后一声不吭低头站着的杭士程,一脸委屈巴巴的想解释又不敢的模样彷如被先生罚站堂的学生,连忙为他二人打圆场,“曲荃说杭公子先前都很有礼数的,那天特殊情况嘛,知道史公子你蒙冤入狱,大家都很着急,杭公子也是关心则乱呀!” 史桩听她这么一说便想起当时是个什么情形,登时有些过意不去,瞅瞅杭士程又垂了会儿脑袋,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往雅间外走,顺便扭头落下一句话,“杭士程你跟我出来!” 待二人出去后,剩下面面相觑的四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出了无奈——除了凌雪霁一脸迷茫。 “史公子和杭公子……” “哎呀你直接叫他们名字就行了,你这么客客气气的我真不习惯。”曲荃一边给她碟子里夹了块五瓣桃心糕,一边说道。 凌雪霁捏起糕点放到手心里,“他们是什么关系呀?为什么看上去感情好像很好又好像不是很好。” 曲荃笑着解释,“他们是同窗,只是史桩早就不记得有个叫杭士程的了,他从小就痴迷做yào,一年下来课不知道上了几堂,西席都不认识,yào理倒是通过自学学的通透。他家里虽然贫穷,但也知道仲永之才埋没可惜,就不让他继续读书而是去yào铺里学东西了。天赋异禀加上后天努力勤恳,弭罪司慧眼识人便将他招募进去,一直做到现在。对于史桩来说,只要给他yào材和几本古方就能一个人过上一辈子,而杭士程却在意了他很多年。”说完她看了眼雅间紧闭的门的方向,释然道:“也得遇此事,才让杭士程有机会一诉衷肠。” “这事儿啊,也得看史桩自己的意思。”朔石斛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又看了看曲荃,“你还担心他俩,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曲荃知他说的是自己不受皇上宠信的事,信手取来酒盅给自己满上,权当应诺自罚一杯,接着很无所谓的说道:“圣宠是最无常的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来日方长急什么呀。” “哦,这话若是换做从前的你,断说不出来的。”朔石斛伸手取来酒壶刚要给自己满上,就被身旁的菡宵夺去,看着空落落的手无奈的耸了耸肩。“还有阿茅,你居然会把他安排在我那,你怎么想的啊?” “阿茅在石斛哥哥那里?”凌雪霁惊喜的抬头,转眼又看向曲荃,十分感激的样子,“曲荃你安排的?” “是啊。”朔石斛扶额颇感头痛 分段阅读_第 274 章 ,“真不知道阿荃你怎么想的,你明明知道他想跟的是你,现在他待在我那,成天给我捣乱,目的还不是为了让我把他送到你那里去嘛。” “噗。”曲荃闻言笑出声,“阿茅给你捣乱?” “好了好了,这事你就别提了一提我头都要大了,择个良辰吉日,啊不用了择日不如撞日等回去了你先跟我去趟右街衙把人领了再回府。”朔石斛挥挥手不给曲荃拒绝的机会,自己就拍板把事定了。“他不愿任官职,又心思缜密重情重义,跟着你做个门客,也挺好的。” 正说着杭士程和史桩也回来了,两人面上都有些红,凌雪霁眼睛眨巴眨巴的在他们之间逡巡着目光,待众人都落了座,便有身着轻罗的女子将新的热茶糕点送上雅间,正好大家也已熟络,便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席间还行酒令,下双陆,罚诗罚酒好不畅快。凌雪霁被教着玩了两局双陆自觉不是很擅长这些,就干脆让出位置给曲荃,自己笑吟吟的在一旁看。 金陵夏深,公子红妆正值风华,便如窗外骤雨初歇晴光正好。凌雪霁突然觉得自己活了十八年,只有来金陵的这段日子才感觉到了岁月的美好。从前在太守府中虽有姐姐相伴,有百兽园为乐,却终究还是养在深闺的女儿家,不识江河万里,不识天广地深,空负多少秋月春风。 想着想着突然又生出些伤感,席间谈笑风生的几人,除了曲荃哪个不是已经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朔石斛无心功名利禄,一心一意为百姓做事,菡宵相随夫君左右,二人志趣相投xing情互补,虽然不至于纵马江湖逍遥快意,也差不多过的是神仙般的日子了。杭士程和史桩在朝为官,仕途顺遂正是大展宏图之际,也算顺心顺意。唯独曲荃…… 凌雪霁不禁想起之前听到过的,关于曲荃仕途的问题,金陵血案斩杀驸马爷是曲荃自己选的路,但是自己何尝不是断了曲荃的后路。眼下清闲时光虽然美好,可曲荃还有自己的事要做,等难得清闲的轻松感结束,随之而来的重压和煎熬曲荃又能任到几时?先前自己一厢情愿的决定终究有了一丝动摇,她更没有勇气去问曲荃,没来由的有些害怕。 她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害怕着什么,她可以毫不犹豫抽刀砍断威胁她和曲荃xing命的刺客,却没本事果断的为自己的情感做下决定。 风景如初来时一般美好,甚至晴朗后的天空以及远处明朗的景色更值得去欣赏。可是凌雪霁却没了初来时的兴致,坐在对面看朔石斛和曲荃对弈的菡宵看出凌雪霁神色有异,便寻了个由头,请凌雪霁去买些吃食。 “我陪你去。”曲荃见凌雪霁要跟着菡宵出门,立时站起身来。 菡宵回眸看她,“棋不下了?” “没事,这局算我输。”曲荃果断从棋笥里捻出一枚黑子就要往棋盘里丢,被菡宵抓住胳膊。曲荃疑惑看去,却见菡宵浅勾薄唇,意有所指,“第一百零九手,你好不容易引征左边的黑子,bi得石斛缩了上边白棋的实地。这一下认输,不觉可惜?” 曲荃还以为他要说什么重于泰山的话,一听说的是这个,十分干脆推开他钳住胳膊的手。 一枚白子如白鹤振翅,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弧线延绵入水,溅起一片乱珠滚玉,搅乱一池莲糖。 投子认输后兴致勃勃站起身准备带夫人去买糕点的曲大人被菡宵一把摁了回去,“给我坐着吧。”菡宵冷冷瞥了她一眼,丢下一句话,“官宦家眷之间的jiāo流,你凑什么热闹。” 曲荃:“?????” 第一百三十章 人间五月(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第二更!第一个巨肥别漏了!!】 【这是第二更!第一个巨肥别漏了!!】 【这是第二更!第一个巨肥别漏了!!】 【这是第二更!第一个巨肥别漏了!!】 【这是第二更!第一个巨肥别漏了!!】 更了点姐姐和将军的,玉玉先去睡了~~~ “湛金?你和将军在屋里做什么,怎么进去这么久?”凌秋泛看着一听到自己声音就忍不住打了 分段阅读_第 275 章 个哆嗦的湛金, 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手里端着什么?” 湛金此时背对凌秋泛, 听到这话差点没翻了手里的水盆。且不说这个问句里面裹挟的深意就能要了她的命, 关键是将军的事情容易败露, 她端着盆想转身又不敢转,毕竟这盆里有一半是危岳雁的血…… “湛金?”凌秋泛仍在身后发问, 湛金整个背部都是冷汗,百般犹豫之际, 听到了凌秋泛的脚步声缓缓向自己靠近。 秉着山不自来我自去的想法, 凌秋泛走到占尽身后,就在准备开口让她转过身来的同时, 危岳雁寝屋的门打开了,危岳雁一身纁色衣裳站在门口,柔声唤她:“秋泛, 你来了。” 凌秋泛看到危岳雁的那一瞬有些愣神,平日里都穿箭袖劲装的危岳雁今天居然穿了一身广袖, 颜色像夕时的天空, 衬着危岳雁华颜乌发,竟有一丝倦懒而华丽的美感。危岳雁本身就是极美的, 只是她美而不柔,所以见得久了,第一眼的惊艳感逐渐会被从她身上感觉到的压迫感而取代。凌秋泛是没什么压迫感的,但看到这样的一幕仍旧从心底赞叹了一声。 等她回过神也不过须臾功夫, 湛金早就趁机溜的不见踪影,凌秋泛心下疑惑,“湛金今日怎么回事,我见她神色有异,方才你是不是训斥她了?” 其实危岳雁本来为了不让凌秋泛发现异样,待缓过来之后就飞速用手掌撮红自己毫无血色的脸颊,再换上宽松的衣物,一来遮掩伤口,二来也不至于碰到伤口从而在凌秋泛面前失态。结果刚整理完毕就听见外头凌秋泛的话,尤其是听到那句怎么两人在屋里那么久,危岳雁就心急了,担心自家夫人该不会误会了什么吧,于是来不及多想,取了点凌秋泛平日抹唇的胭脂往自己唇上点了两点,便急急忙忙开门救场了。 只是心里再如何火急火燎,临到门前顷刻换上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甚至还有心情整理了一下自己一头披散的长发。她本就是眉不描而翠,唇不点而红,这下点了胭脂再配上水墨一般清晰浓郁的眉眼,衬着一身纁红衣裳,散落在肩背的一头乌丝,果然将自家夫人看呆在原地,心里顿时美滋滋的。同时又有些羞耻,想她堂堂十二卫大将军,七年动dàng之际随军四方征战,早已成就修罗之名。谁知今日居然在自家夫人面前上演一出美人计,这事若是让那些跟她数年的兵士兄弟们知道,都不用刀qiāng剑戟,光凭笑声就能震翻整个敌军大营吧。 “我怎么会训斥她,还不是她与武丁们比武,不自量力,非要一个挑五个,这不被打伤了绿沉又不在,又不敢告诉其他丫鬟怕被笑话,只好让我来给她上yào了。”危岳雁说完之后猛地吞了口口水,天知道要让她对着凌秋泛面不改色的撒谎究竟有多难。 此时的凌秋泛已经走到危岳雁屋里,果然闻到一股子yào味,想来是合了危岳雁方才的说法,她替湛金上yào了。凌秋泛转头打量了一眼危岳雁,“给湛金上yào,结果是将军换了衣服?” 危岳雁心道这天怎么这么热,再热下去出了一背的汗不心虚也得被说成心虚了,诶天热?好借口啊! “天太热了。”危岳雁不仅说了,动作也很配合的擦了擦额角的汗珠。 凌秋泛点点头,又进了碧纱橱指了指明眼就看出来的床榻,“你们在床上上了yào?” “是啊。”危岳雁不知有诈如实回答。 凌秋泛一双秋波横在危岳雁眼前,“你们两个,在我床上上的yào?”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人间五月(下) 危岳雁面上不动声色,内里猛地一慌, 碧纱橱内这张床从来都是她用的, 以前征战回来身上伤未好全, 为图方便就将那些乱七八糟的yào瓶yào罐都放在床边的暗格里。后来伤养好了也没把那些yào挪位, 一来是方便使用, 二来也是为了防止有心怀不轨之人对她的保命yào动手脚。 惯xing使然,yào在床边, 她上yào自然也就在这张床上,断没有抱着yào跑到外头上的道理。关键是她在妻子床上上yào没问题, 湛金在将军夫人床上上yào这就有点不太对了, 危岳雁总不能说湛 分段阅读_第 276 章 在这里上yào也是习惯成自然吧,不管什么说法总觉得怪怪的。 “我的yào都在床头的暗格里, 拿到外头实有不便,从前一个营帐里吃穿惯了的,就没想太多。”危岳雁只好半真半假的扯着, “这事是我不对,我这就让人替夫人换床新被褥。” 凌秋泛看着危岳雁叫来丫鬟忙里忙外的样子, 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取来一把素纨扇, 坐在梳妆台的椅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眼角余光瞥到桌上的摆设,发现自己的口脂也被人动过。坐过自己的床, 又动了自己的口脂?这是什么cāo作? 危岳雁指挥着丫鬟进进出出换被褥,时不时拿眼睛偷偷观察自家夫人,见夫人坐在桌边扇扇子看上去心情不错,一点都没发现自己夫人已经察觉的异样。她幼时贫寒, 后来随军打仗那么多年,从没用过这些脂呀粉呀的,即便后来官拜三品,也不曾对自己的面容上过心。一些想要巴结的人起初也会送上些燕支罗黛,可后来逐渐发现送那些玩意还不如送雕弓宝刀合危岳雁心意,便也再没人送。 所以,危岳雁是压根不懂这些玩意的,她能够精准找到口脂,也只是因为天天看凌秋泛梳妆知道口脂是红色的而已。找口脂时她自以为将所有瓶瓶罐罐都复归原位,但她不知道的是,姑娘家的口脂又岂会只有一种颜色,瓶罐无差别的情况下搅乱摆放顺序,外表看起来无差,内里的玄机可是天差地别。 “将军,你过来。”凌秋泛凉凉道。 危岳雁听着这声音,觉得自己整个人也凉凉的,但是她还是很好的掩饰住了自己的不安,面上轻松的来到梳妆台前,“夫人何事?” 凌秋泛一指台上的一排口脂罐,“将军什么时候也开始涂脂抹粉了?” 危岳雁没料到凌秋泛居然会发现这个,一时诧异,凌秋泛见危岳雁不语以为她又想解释什么,干脆自己将那些口脂罐子一只一只打开,依照原先的顺序排了,点给危岳雁看:“我原先的顺序是这样的,怎的出门一趟就变样了?将军该不会是想说是屋里闹了耗子,才打乱了我的口脂吧?” “……”危岳雁看着那一排口脂,根本分不出这些颜色到底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红色吗!只能硬着头皮认了,“今日气色有些差,就……就上了些……夫人若是嫌弃我带夫人再去买些新的?” 凌秋泛霍的站起身来,扳住危岳雁的手腕一下把袖子撸/上去,懒得再同她废话,直截了当问:“伤在哪?” 危岳雁心惊肉跳,“别别别,夫人轻些我说我说。”接着坐到床沿边,极小心的掀开袖子,露出已经用绷带裹好的伤口。这时她无比庆幸自己在被发现之前就已经处理好,她可不希望那么狰狞的伤口被凌秋泛看见。 “……这不是,上回在枯井底下受的伤吗?”凌秋泛虽然不通武艺,但也不是傻子,“这么久了还没好?曲大人和你同时受伤同样贯穿手臂,怎的她好了你却还伤着?” “我……我中的那支箭带了du。”危岳雁这一次说的倒是真话,只是那支箭上的du并非寻常意义上的du,而是和地宫里蔓延在空气中的尸du气产生反应后生出的du。当然她不打算对凌秋泛解释这些,平白害人担心。可她忘了,凌秋泛并非对这些du一窍不通,三年前凌秋泛可是为了她的尸du,读了大量医书古籍。 “大夫怎么说?”凌秋泛眼中神色明显在看到伤口后柔和下来,她知道以危岳雁的身份定会遍寻名医,金陵人才济济,没有放着大夫不看的道理。 危岳雁本来还有些心虚,听凌秋泛这么一说不知怎么就定了心,“大夫给我配了yào,这du需慢慢清理,一个月后便能好了。”其实她哪里寻过大夫,因为怕凌秋泛发现,加上三年前自己中这du时吴郡的名医都称此du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她也没抱多少希望。只是现在凌秋泛问起来她也终于有了搪塞过去的理由,同时也是害怕如果说没有找过,那凌秋泛一定会安排大夫入府诊断,届时凌秋泛若是问起那些大夫此du来源,自己一定会穿帮露馅。对于三年前的身份,她还是有些 分段阅读_第 277 章 害怕被凌秋泛知道。 因为三年前对于她来说,是蜜糖亦是砒霜。她原以为是两厢情悦,却不想凌秋泛早有心上人。现在好不容易把夫人的心稍微争取回来一点,她可不想因为三年前的事和人前功尽弃。 “大夫来过,我为何不知?”凌秋泛又问,只是这一次她话刚出口便是一顿,整个身子转向危岳雁,向来清冷的眸子柔的将要滴出水来,“你怕我担心?” 危岳雁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吧有点违心,毕竟自己根本没有叫过大夫,但是不接吧……明明就是怕夫人担心才这么做的,但总觉得有些违心,难以抉择只得避开她的目光。那话怎么说来着,最难消受美人恩。 “将军~~夫人~~我是绿沉。” 欢快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僵持,危岳雁心下长舒一口气,决定这个月给绿沉这个小妮子加一倍银钱。“进来。” 凌秋泛很快恢复了神容,淡淡看了绿沉一眼,“何事。” 绿沉瞅了瞅凌秋泛又瞧了瞧将军,心道湛金说的果然不错,这两人又僵上了。自家这个将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开窍。“我同湛金想给夫人做些夏天的衣裳,正打算趁这几天yin凉出门挑选布料。突然想到将军和夫人这段时间一直憋在府里,就想来问问将军,要不要带夫人出去转转?” 危岳雁倒是乐意之至,转头询问似看向凌秋泛,见后者没有不乐意,便喜滋滋的准备出门。 “且慢。”凌秋泛唤住二人,把危岳雁拉回去坐好,对绿沉道:“去准备车马,将军臂上有伤不宜久行。” 绿沉像只雀儿似欢快的应了一声,临出门前,偷摸摸给危岳雁眨了下眼睛。 “我……也要更衣。”凌秋泛走回碧纱橱内,“烦将军在外间等候。” 说完,便留下危岳雁一个人在外头等着,危岳雁先是错愕了一下,随即才后知后觉的喜滋滋的笑了起来,就跟尝了块掺够了糖的yào丸似,胳膊也不疼了,心里头甜的能齁死人。 ———————————— 金陵城的夏景与春景没有太大不同,但是一碧如洗的天空和时常响起的蝉鸣却是明明白白告诉人们,夏已来临。地面还有些潮湿,许是方才下过阵雨的缘故,踏在上面还能感受到水雾的潮湿。湛金和绿沉已经寻了由头跑远了,危岳雁看着湛金这么个劲装佩剑的打扮居然和绿沉一样挎着个绣篮,总觉得怪别扭的。 “岳雁?” “?!!”危岳雁猛地转头,见凌秋泛手上正拿着两匹布料发愁,好像浑然不知刚才脱口而出的称呼有什么不对。 “你看,这两样我选哪样比较好?” 凌秋泛左手捻着匹水蓝薄罗,右手是一匹茶白蜀缎,这两个颜色都很适合夏季穿着,但是考虑到绣花的配色凌秋泛不禁发起愁来。等了半天都不见危岳雁回声,抬眼时人却不在了。 “老板!”柜台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声音,凌秋泛望去果见危岳雁站在那里和布庄老板吩咐。 “你这店里所有蓝色白色的蜀缎、楚罗我都包了。” 危岳雁说完和那老板对着帐,冷不丁脑袋上挨了一下,“哎呀!” “我要那么多布做什么!”凌秋泛满脸尴尬,给了危岳雁一个一会再跟你算账的眼神,转而对布庄老板说道:“不必麻烦,只需水蓝薄楚罗,和茶白蜀缎两种各七尺料就够。这是定金我们过会来取。” “诶,你不是——”危岳雁还想说什么,那边凌秋泛领了布庄的押凭便将她带离了布庄。 走到外头,凌秋泛终于忍不住又在危岳雁额头上点了一下。 “秋泛你刚刚叫我名字了……” 危岳雁还沉浸在自家夫人第二次叫自己名字的喜悦里。凌秋泛只得摇头,“难不成我选块布料还得受整个布庄的人来围观?“ “原来如此。”危岳雁明了的点点头,但仍旧禁不住偷偷欢喜。 凌秋泛将手中的的押凭重重在危岳雁手心里一压,“还有,我买那么多布料做什么,穿的过来吗?” “你喜欢,正好我又买得起,多囤一些也无妨啊。”危岳雁觉得自己说的很有 分段阅读_第 278 章 道理。 凌秋泛忍无可忍,“将军,请你回府之后就把中馈jiāo给我。” 危岳雁乐意之极,“你是将军府的夫人,自当主持中馈。” 中馈有两层意思,一来是府中财政大权,二来是妻妾侍寝之事。危岳雁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男妾,这话说出来觉得也没有什么不对,倒是凌秋泛被她这么一提脸上有些可疑的泛红。 “总之,你以后不许乱花府里的钱,要用什么要买什么,通通都需先知会我。我可不想还没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府里就被你挥霍一空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古曲残谱(上) 这还是凌秋泛第一次面对危岳雁时丢掉她清冷自持那一套,像一个普通的妻子埋怨自己良人乱花钱时的模样, 看的危岳雁不仅没有做错事的愧疚, 反而还心yǎngyǎng的想将面前的夫人搂到怀里亲昵一番。 求生的yu/望阻止了她。 危岳雁曾见过凌雪霁向曲荃使xing子时候的模样, 一张俏脸粉嘟嘟的, 脸颊处微微鼓起, 像一只咀嚼萝卜的小兔子。她看了眼跟前的妻子,不禁幻想起凌秋泛露出这副表情时的模样, 毕竟是姐妹,应该差不多吧。嗯……已经泛粉了, 机会难得! “都道周幽王烽火戏诸侯是昏君所为, 我今才知道原来美人一笑价抵千城,区区一座将军府又能算得了什么?” “你!” 凌秋泛听了这疯言浪语果然气的不轻, 一张粉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眼见那粉雕玉团的脸蛋慢慢鼓起,突然“哗啦啦”一阵暴雨打下, 危岳雁正大睁双目翘首盼着,猝不及防被兜头兜脑淋了一脸, 一双眼球跟被碾碎了似的疼。 “快走!” 来不及捂眼, 右手就被人牵住一道力拉着她往一个方向猛跑。 危岳雁双眼疼的不能睁开,豆大的雨点跟石子一样打在她的头上身上, 鼻息间尽是雨水混合青草泥土的气息,凉丝丝的雨水顺着脖颈一路蜿蜒下滑,耳中充斥着街市嘈杂慌乱的声音,整个天地都变得模糊起来, 只有右手掌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道真实清晰。 不用看不用听就知道拉着她奔跑的人是谁,茫茫天地间也就这一人会这么紧紧握住她的手,把身陷阿鼻地狱中的驱壳填入灵魂拉回人间。 很快两人就跑到了一处屋檐下,雨水倾倒似的被风刮偏了轨迹,不知是不是巧合凌秋泛选的这处屋檐下竟然没有什么人躲雨,只她二人像是老天爷特意给她们派的独处空间。两人后知后觉的相视一笑,各自拧了拧身上的雨水。 危岳雁和凌秋泛处理好自己被打湿的头发和衣服之后,同时陷入一种表面寂静内里却有什么在隐隐sāo/动的感觉里。危岳雁额前发丝湿透,被她拢到耳后,完完整整展露出她大气华美的五官,偏又有两缕丝发耐不住寂寞跑到眼前,平添一抹色气,惹得凌秋泛总想偷偷去瞥,瞥着了又烫着目光似的躲开。此时的危岳雁勾人偏又不自知,见凌秋泛目光有异,还以为自己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非拉着她看。 “将军脸上没有什么脏东西,是我眼睛进了雨水,有些干涩而已。”凌秋泛心口不一答道。 危岳雁更急了,捧住凌秋泛的脸,“我帮你吹吹吧?” 韶丽容颜在眼前放大数倍,凌秋泛甚至能感觉到那两缕丝发上的凉意贴上了自己的脸颊,心跳的声音震耳yu聋,她怕被危岳雁听见忙伸手将人推开,危岳雁猝不及防被人用力一推,脚下打滑向后倒去,凌秋泛反应不及只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继而自己也被带着倒向雨水淤积的地面。 “夫人小心!”危岳雁忙揽住凌秋泛的腰身,绷紧腰肌一个翻转,卸除了凌秋泛即将被污水弄脏衣服的危机,而自己则明显感觉背后一凉,大片积水瞬间渗透薄薄夏衫浸透她的后背,甚至大有向手臂蔓延的趋势。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古曲残谱(中) 凌秋泛被危岳雁护在怀里,雨水溅在身上微有些凉, 但是随即便被身下温热的体温夺去了注意力。凌秋泛整个人有些恍惚的枕在危岳雁的脖颈处, 突然挣扎着要起身。 “你手臂上还有伤, 快起来 分段阅读_第 279 章 !” 危岳雁一把将人搂住, “别乱动, 就这样待一会。” 凌秋泛见她长眉微蹙以为是牵动了伤口,遂不敢再动, 只得乖乖的任危岳雁搂在怀里,心跳如鼓。 危岳雁嗅着凌秋泛发丝间溢出的清香混着漫天雨气, 手臂上开始逐渐升腾的凉意和疼痛都变得微不足道。她一直都知道新婚之夜的欺瞒是横亘在她二人之间的一根刺, 虽不致命却很误事。但危岳雁不得不如此,依照凌秋泛的xing子, 若是当时说明真相,肯定会顾全大局暗中和妹妹换回去,再之后就更没有机会了。不然到时她还能怎么样, 死皮赖脸的求着?还是自bào三年前的身份倾诉相思之苦以求对方留在她的身边?危岳雁自然也有危岳雁的骄傲。 这件事情无可避免,只能竭尽全力去弥补, 去改善, 这将是一个漫长而艰涩的过程,其间偶尔酿造出的暧昧情愫足以供危岳雁回味很久。眼下机会着实难得, 她只恳求老天,让这一刻多停留一会。 雨渐渐小了些却没有停止,故而两人仍旧能够挤在这方屋檐下,时间仿佛凝固成静止, 凌秋泛安静的依偎在危岳雁胸膛上,而后者虽略感呼吸不畅却也甘之如饴。老天可以说是很配合了,占尽天时,可惜没有地利。她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注定不会给她们多少美好的独处时间。很快,一阵吵嚷声就惊破了二人的宁静营造出的空间。 “哪里来的丑八怪!妈妈你怎么搞的啊,怎么找这么个老太婆来陪我们练呐。” “就是啊,如非是湫婳姑娘,谁配得上我们姐妹几个给伴舞啊。” “妈妈您是不是老糊涂了。” “快把这老东西赶下去看着就碍眼!” “不跳了不跳了,姑nǎinǎi回去补个眠,晚上赵公子还要过来呢。” “……” 接着便是一阵重物滚落在地的声音,危岳雁身子一颤,常年累月练出的耳力使她不用看就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一个人被从楼梯口推了下去,滚落到地上。 凌秋泛见危岳雁震的猛烈,还以为是自己碰到了她的伤口,因为方才她听到那一声的时候也是受了惊吓,下意识做出了些反应,不知道是不是正好就碰在了危岳雁的手臂上。 “你没事吧,我有没有弄痛你?” “不碍事。”危岳雁看到凌秋泛着急的神色,只得忍痛抚慰,其实她手臂疼的很,方才雨水就浸到伤口,只是她忍耐力极强,若非刚才那一下刺激,她决计不会被凌秋泛看出一点不对。 二人起身后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危岳雁便要拉着凌秋泛往里头走,凌秋泛突然出声唤住她。 “将军且慢。” 危岳雁疑惑回头,突感额头一凉,几缕被她刚才拢到耳后的湿发居然又被凌秋泛拂到脸侧。后者做完这一个动作,立刻错开目光,袖间残留的香气还萦绕在危岳雁的鼻端。 “这样,更好看一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古曲残谱(下) 由于危岳雁突然行动迟缓思维僵硬,两人的位置从危岳雁拉着凌秋泛走改成了凌秋泛拉着危岳雁进入楼中。二人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原来她们此前避雨的所在, 是一所青楼的檐下。意识到这一点的凌秋泛和危岳雁面面相觑, 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一丝窘迫, 想不到竟跑到花街柳巷里来了。 金陵虽是大夏第一繁华地, 但在青楼的营业上也并未区别于其他城市,夜晚开门, 白日闭门,断没有坏规矩的时候。只是因为曲荃定下宵禁令, 为了避免犯夜许多人都会在宵禁前进入青楼准备过夜。故而虽然楼门紧闭, 但也没有落锁。因此危岳雁和凌秋泛可以直接推门而入。 当她们俩进去的时候,里头的人明显都楞了一下, 危岳雁和凌秋泛也没有想到里头竟然——这么多人! 在大夏朝的金陵城里,秦楼楚馆集中在平旸坊,宵禁之后, 平旸坊里停靠的跟赶集时的一样多的马车,厚厚木板也不能完全隔绝的歌舞声, 以及窗台处遮挡不住的暧昧烛火, 无一不在彰显出这座销金库的纸醉金迷,叫人恨不能醉死在这场胭脂梦里。但是这也仅仅是属于贵族子 分段阅读_第 280 章 的特权, 因为这一处青楼正是平旸坊里头最出名的悦己楼。 悦己楼,单听这个名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士为知己者死,平生一剑知这类报家国报知己的豪情伟志,即便感受不到这种意味, 也绝对不会让人与青楼妓馆联系到一处。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名字,拔得了金陵城中第一魁。女为悦己者容,是悦己楼的宗旨。在这里,不论是贵族子弟,还是江湖浪子,甚至平头百姓三教九流都能在悦己楼里找到客至如归,三两盏烫酒酬知己,多情红袖慢添灯的款款深情。 千金散尽,红绡无数,悦己楼只做你情我愿的买卖,听说楼里的姑娘也都是自主选择客人,过不过夜留不留宿都是她们说了算。悦己楼对楼中女子们的培养和疼惜叫金陵其他妓馆的人眼红不已。 而悦己楼还有一处做的极为人xing化,那就是闭鼓更响前的三个时辰里,平头百姓也可以进入楼中,只需点一盏比外头茶摊上差不多价格的茶水,便可以观看楼中姑娘们白日的练习和彩排。这样的彩排达官贵人们是不稀罕看的,除非是对某位姑娘极其上心,花大心思要追捧的,不然观众也就只有那些点的起茶水不至于太穷,但也消费不起闭鼓更后那些项目的人。 之所以规定需点一盏茶水才能观看,是为了避免一些流浪汉借此机会进来避雨,或者是什么逃犯进来避难,虽然悦己楼能开这么大必定有一些根系扎在金陵城这片盘根jiāo错的土壤间,但并没有到手眼通天的地步,所以她们也会尽量避开这些是非。何况,一般而言,能点的起茶水的,必定是平日里兢兢业业做自己营生的老实人,就为图个新鲜,图个雅致来看的,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天天都来,毕竟大家也是要糊口度日的,如若天天来看不务正业,恐怕几碗茶水下肚连饭都吃不起了。 凌秋泛和危岳雁见到那么多人之后,对那几个排练中的姑娘和老鸨的眼神产生了一点小疑惑,这不这么多人在么?为什么看到她们俩进来就愣成这样,这个疑惑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发现了原因。 因为这里除了楼里的人以外,只有她们俩是姑娘啊。 大夏朝贵女可以娶女妻,但是平心而论,真正是因为互相爱慕而走到一起的女子并不见多,大多数还是因为权势平衡,或者是家族联姻,对手博弈时才会促成这样,在目前的大夏看来仍旧有些“吃亏”的姻缘。处于妻主地位的贵女们,大多都还是爱慕男子的,所以那些贵女多是男妓馆中的常客。相反如果是真心实意喜欢女儿家的贵女,即便娶了不喜欢的妻子,也不会去秦楼楚馆寻那些出身低贱又“不干不净”的□□作乐,大多都会觉得这些成天和男人们厮混的□□不配得到她们的青睐。 所以在这样的地方见到女子,那可真像大海里看到两只兔子一样稀奇。不过悦己楼的姑娘都是见过世面的,或许会对一些低贱的人刁钻刻薄,但是绝对没有认不出贵人的眼力劲,一看到危岳雁和凌秋泛的衣着打扮,便立即有人迎了上来。 “二位姑娘来得早了,我们这里的表演呐,闭鼓更响过之后才叫精彩。”老鸨这样说,也并不是逐客的意思,而是觉得这种贵客,倘若在闭鼓更前就尽了兴,恐怕是不会留到闭鼓更后的。闭鼓更后才是真正让这些贵客一掷千金的好时机。 危岳雁和凌秋泛相视一眼,好像并不对这里的表演有什么兴趣,凌秋泛还秉着礼数回她一句“多谢提醒。”危岳雁直接看也不看她,也不跟着人落座,而是上前几步在人群中寻找方才那个落地的声源。果然见到一个满头银丝的老fu人正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摁着腰部,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看来是被刚才那一摔撞疼了腰。想不到这么会时间里,悦己楼的大堂里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去将她扶起来的。 “老人家没事吧。” 声随人至,那老fu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听到了个关切的声音,腰部就传来一股强而稳的力道,将她扶了起来,在她站稳后才缓慢的帮助她把撞疼的弯缩在一处的腰扳直。 “多谢恩 分段阅读_第 281 章 人。”老fu人这时才抬眼打量面前人的模样,这一瞧苍老的眸中焕发出一瞬光彩。眼前的姑娘身材高挑,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容颜昳丽犹如墨画,发丝和衣服虽然被雨水打湿,却丝毫不影响本尊的凌云气度,一看就让人感觉出此女不凡。 第一百三十五章 花魁娘子 危岳雁点点头,见人差不多没事了, 立刻放开手。凌秋泛和老鸨也来到那个老fu人身边, 危岳雁见那老鸨也过来了, 一把把凌秋泛拉到身后, 随即整个人发出低气压,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从那些穿着舞衣水袖的舞姬脸上扫过。 “方才是谁, 将这位老人家推下去的?” 她虽然站在楼梯下端,看那些舞姬, 是仰视的角度, 但是整个人的目光姿态完全是站在城楼上,睥睨敌方即将被踏碎在铁蹄之下的兵卒一般的姿态, 令人不寒而栗。 那些舞姬也看出这个红衣女子不好惹,胆敢在悦己楼里这般嚣张的,要么就是不懂这里的规矩, 要么就是来头不小,这个女子明显就是第二种。她们面面相觑, 脸上显露出的失措全都落在危岳雁森寒的眸中, 她冷笑一声,一震广袖, 抬足便登上悦己楼舞台正中的云梯,一路走到那几个舞姬面前,光速利落的扼住其中一个穿粉色舞衣的舞姬纤细脖颈,承受巨大压力的指关节互相碾磨出的声响在此时鸦雀无声的悦己楼大堂中清晰可闻。 “你做什么快住手!”凌秋泛吓坏了, 忙跟着跑上云梯一把扯住危岳雁的胳膊急声道。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危岳雁闻声便松了手,那舞姬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危岳雁并没有推她,也没有别人碰到她,只是危岳雁方才掐她脖子的时候习惯xing的将人提了起来,武将出身身量又高,那舞姬双脚离地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一触碰到地面心头一顿没反应过来双腿无力致使身体软在了地上。 其余几个舞姬见了这场面哪里敢上前去扶,只得战战兢兢的守在一边。人前她们是千金供着,万金哄着的粉面娇娃,在这种绝对势力面前,还不是一个个怂成鹌鹑。 “你是要杀了她吗?”凌秋泛柳眉蹙起,这是她嫁给危岳雁之后,第二次见到危岳雁的暴戾。沙场上几年打磨下来的人,脾xing里自生一股肃杀之气,只是这样的锐利应该对的是敌兵,是恶徒,而非是这些孱弱之辈。她摇摇头继续道:“我们只是来寻求解决的方式,你这样岂非把事情变得更糟?”这里是金陵城平旸坊,不是你可以大开杀戒的战场。 最后这句其实才是凌秋泛真正想说的话,只是她不想在这里暴露危岳雁的身份,一旦暴露那比直接以贵女身份杀了人还麻烦。虽然她没说,危岳雁却是领会了她的意思,低头认错。转而瞪了那勉强支撑起身体,哭的梨花带雨的舞姬一眼,不知怎么,心中那股子杀意仍旧未褪,她对凌秋泛道:“你说的不错,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人方才把那位老fu人推下楼去的时候,有没有存过杀人之心?” 凌秋泛沉思片刻,“那也该由衙门的人过来制裁。” “哎呦误会了误会啦,我们拢翠啊,刚刚是不小心把人摔下去的,绝对不像两位姑娘说的那般心狠手辣啊。”老鸨见势不妙,立刻过来赔了小脸,接着拉过拢翠的手,将人拉到堂下,拽过老fu人跟前,道:“还不快向息婆婆道歉。” 那拢翠抽抽搭搭的,一点都没刚才推人下楼的狠劲,其实她也是因着前几日来了位侍郎家的公子,对她喜欢的紧,成天丝绸啊珠宝啊的往楼里送,单单就看她出场的舞。沉寂了一年终于有了盼头,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以为落到实心人了。所以有些时候会耍耍xing子,越发看不起人。方才那一推确实没存什么杀心,但也绝非真的无意,只是狠心值和胆量没有统一大小罢了。 现在被危岳雁掐了脖子,又被老鸨这么牵着手拽着人过来道歉,心里那股子虚浮的气焰早就破了,老老实实的垂下头准备道歉,还未开口,却听到云梯顶上三楼不知那间雅阁传来开门的声音,接着是一道清雅的女声。 “不知贵 分段阅读_第 282 章 客驾临,湫婳有失远迎。” 言落,一个白衣抱琴的身影随着这句话音,如从云端飘落人间。众人抬眼看去皆微微张口,悦己楼的大堂里顷刻发出一片抽气声。 今日这盏茶水钱付的可真值了啊,居然见到了悦己楼的花魁娘子——湫婳。 危岳雁听见一个“湫”字就不禁蹙起眉头,再见到那人抱着琴下来惺惺作态的模样,更是心生厌恶。凌秋泛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倒不如她妹妹那样别扭无措,只要不行污浊之事,她自清风朗月般从容。此时听见所有人的抽气声,便知这女子地位不低,心生好奇也跟着众人一样抬头看去,却见这个女子的模样倒与自己有些相似,人在遇见和自己类型很相似的人的时候,总会生出一些奇妙的感觉。有些人是抵触,有些人则是好奇,想要更接近的去一探究竟。而凌秋泛则两者皆非,因为危岳雁此时已经拽了她的手往楼下走。 “非亲非故迎什么迎。”危岳雁不耐烦的走到那被叫做“息婆婆“的老fu面前,从衣襟里掏荷包,极不耐烦的问道:“开个价吧,我今天要带这位婆婆走。” 那个湫婳这时候下来,肯定不是为息婆婆说话的。她反而还有意无意打断了拢翠的道歉,若是真有一副良心,早在楼上就该听见楼下的动静,以她的身份处理这些事情一定要比她这个外人来处理的方便。可见这个湫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空有一副好皮囊,其实不过是笼着一层皎洁月色的夹竹桃罢了。 这样的环境下,这个息婆婆躲过了今天一劫,也会有明天的劫,一条命终究要栽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危岳雁觉得既然自己遇到这个事,那就花点银钱将她的卖身契取了,带她离开这地方,去外面哪里都行。 “息婆婆是悦己楼的老人家了,就算客官要带走,也得问问息婆婆自己同不同意呀。”那个名叫湫婳的琴妓已经坐到她一直以来做的位置上,云梯视角最好的地方——生莲台。 一曲莲生,曲毕莲谢。虽然带了些戏法的技巧,可配上她卓绝的琴技,倒却有种令人如痴如醉之感。 凌秋泛转头同那个息婆婆说:“婆婆你无须害怕,我和我的良人在金陵有一处小宅,可以暂且安置您。这里后续的事情我们也会想办法帮您解决的。” 那息婆婆倒是没有凌秋泛想的难劝,听见凌秋泛这番话之后点点头,一双已经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感激。 “这,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老鸨看上去有些难堪,看了看自顾自调弦的湫婳,又看了看面面相觑比她更无措的舞姬,拢翠早已经停止哭泣站在一侧,也就剩下一群吃瓜看客,看这一场闹剧如何收场。 这件事其实说顺利也不顺利,说复杂其实也不复杂,但总觉得这样就让人把人赎走的话,悦己楼的面子还要不要了呀。老鸨直呼头疼,毕竟她也只是一个悦己楼的表面当家,如果悦己楼的面子掉了,根本就没办法和上头的老板jiāo代。心里纠结归纠结,在危岳雁杀人似的眼神bi迫下,她也算是bào出了个数字:“一百两黄金。” “一百两黄金?”危岳雁震袖怒道:“我怎么觉得,你们刚才对这位婆婆的态度,完全值不了这个价呢!” “客官这就不讲理了。” 湫婳调完弦,托腮往下看。神情冷冷的,莲台附近有香雾缭绕,加上她白衣白裳,乌发如瀑,恍似仙境中的姑shè仙子遥视人间。这番景象原本是极美的,可是在危岳雁看来,怎么看怎么令人作呕。 其实悦己楼还是蛮有趣的,他们楼里的人在闭鼓更前和闭鼓更后,或者说是在有贵胄子弟时,和没有贵胄子弟时,呈现出的完全是两种模样。只有这个花魁娘子,从来都是冷冷清清,不怎么爱搭理人。或许只有楼里的人才知道这个湫婳,虽然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冷美人的模样,但其实在闭鼓更前,她的言辞犀利的像一把磨得纤薄的刀锋,擅长在柔软的脏器间轻轻刮挠,而她就冷冷的欣赏鲜红的yè体流淌出来的模样。 但若是在闭鼓更后,她的清冷就多了一种无情也动人的意思,别看她只是 分段阅读_第 283 章 坐在上面弹琴,其实她一直在关注着每一个客人的举动,一直在留心每一位贵客的喜好,和底线。她会像一只冷傲的狸奴一样,总是看似不经意的在那些王孙公子的底线内撩拨,触的人心yǎng难耐,她便又回过头去弹她的琴,再不多给一个眼神。 “说好的给足够的金钱来替息婆婆赎身,怎么妈妈开完了价,客官就又不肯了呢?难道客官是觉得我们悦己楼里的人,好欺负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云梯莲台 危岳雁登时暴怒,但又碍于身份不能反唇相讥, 因为在身份地位相差悬殊的情况下, 有理也会变得没理。正揣摩间, 身后的凌秋泛走了过来, 扬起一抹冷冰冰的笑。 “男子之间辩斗可留名青史, 我们今日就此事据理力争两句,虽深远不及古人, 断不至于落下一个欺人之名。还是说湫婳姑娘始终认为,我们女儿家就注定要低男人一等?身为金陵城第一楼的花魁娘子, 竟如此自轻自贱?” 凌秋泛话音一落, 危岳雁就笑出声来,结果就是被自家夫人冷冷睨了一眼。 那个湫婳几时被人这么怼过, 初时只被危岳雁夺去了注意,这才开始仔细打量起凌秋泛来。若说危岳雁是一轮骄阳,这个跟在她身旁的女子便似一弧皎月, 冷冷淡淡不争不抢,却能将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停滞在她的身上。自小落在花街柳巷培养出的危机意识让湫婳知道, 这样的女子, 只要今日站在这里,就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劲敌。 她当然知道凌秋泛不是和自己一个世界的, 没有什么威胁,但若自己只是一个普通青楼的花魁便也罢了,偏是金陵城拔得头魁的娘子,纵然已经享有万众瞩目, 也不能眼睁睁由着她分走本属于自己的光芒。不论凌秋泛今后去到哪里,今日被分走的目光,都很难再聚回到自己身上。这样的情况是决不允许的。 “客官是读书人,奴家不与客官相争。”湫婳暂避锋芒,没有傻到和凌秋泛硬磕,“两位客官想要赎人却又不愿出赎金,着实令人为难。” “你们狮子大开口,倒还有理了?”危岳雁冷笑,心里一笔一画将对方的模样刻下,准备回去后找个时机将这个不知好歹的琴妓修理一番。 “客官莫急,想要赎人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湫婳道。 危岳雁不耐烦,“什么办法?” 湫婳信手在调好的琴弦上拨了两声,琴不似筝,悦己不娱人,故而音声远泛却不响亮,可不知她端坐的莲台上有什么特别的构造,那琴声竟然能传下云梯泛到大堂中每一个人的耳边,可待反应过后想要细细赏听,却又难觅其踪。 “只需赢了奴家,息婆婆的事凭君做主。” 此言一出,大堂一片哗然,谁不知道这悦己楼的湫婳娘子琴艺出神入化,昔日夺魁之时一曲瑶琴奏避闻者心醉,引得正巧途经此地的金陵第一木匠赞叹不已,当即便为悦己楼建攀云梯邀莲台,使得音量不高的瑶琴能够响彻云霄,绕梁三日。 觊觎花魁地位的人数不胜数,也曾有胆大苦练琴技上门挑战企望一夜成名的人,可从现在湫婳仍旧是花魁娘子的情况来看,胜利从不曾易人,那些挑战失败的乐师反而成就了她的名声。今日她提出只要赢了她,就可以不花钱财赎走人,这种调调就和学堂里的先生对三字经还没背熟的垂髫小儿说只要你今年能考中举人就可以不背书还可以收拾收拾回家睡大觉的意思一样。 危岳雁觉得自己看曲荃都没看这个湫婳不顺眼,提出要比琴,那只能凌秋泛和她比。湫婳和凌秋泛不仅名字相像,气质类型也是同一款。只是平心而论,湫婳给人的感觉是恃才傲物自命清高,而凌秋泛身上则是出身名门世家的气定从容。她们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怎么能比? 何况,虽然危岳雁知道凌秋泛的琴技也是数一数二的,但若真要比起来还是有些吃亏。因为湫婳浸yin欢场多年,自然知道这些看官老爷们爱看什么,怎么做能最大程度的撩动他们的心弦,好好的风骨都没磨碎了。而凌秋泛弹琴一为自娱,二为酬知己,从来没有讨别人欢心 分段阅读_第 284 章 想法,二者相较,除非有真知音能品出其间深妙,否则很难是自家妻子获胜。 但这些都是其次,最最重要的是,她的宝贝妻子的琴,自己都没听过几次,怎能让这些青楼客听了去! “不就是一百两黄金么,你且等着!”危岳雁说完,就往襟里掏些什么,凌秋泛立时上来阻止。 “她要比琴,我与她比便是。” 危岳雁拒绝,“不可。”接着意简言赅的低声在凌秋泛耳边解释两句,却见凌秋泛眉头蹙的更深。 “这次,不是钱财的问题。”凌秋泛阖目缓缓摇头。 危岳雁本来也跟着郁闷,突然脑中灵光一现,看着凌秋泛脸上同她如出一辙的不悦神态,憋着笑凑到凌秋泛耳边,“夫人,可是看那琴妓不爽?” 凌秋泛微微一僵,缓缓点了点头。危岳雁见自己点破了夫人心思,内心得意狂笑,表面一派波澜不惊,她一直以为自家妻子处世淡然,断不会因这些俗世纷扰扰乱心志,却不想竟也会有这种情绪,不免觉得夫人更可爱了。 坐在邀莲台上的湫婳见到她们咬耳朵的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味,正yu催促她们决定,却见那红衣女子上前一步,朗声道:“我与你比。” 说完,就云梯上最大的一块台子上走,湫婳见她不往琴台边来,却往舞台上去,腰间悬着的宝剑前后曳摆,不禁道:“且慢。” “怎么?”危岳雁给了她一个挑衅的眼神,“你要先来?” 寻常人被她这么一看,早就双股战战,湫婳虽是心惊,但并未太表露出,只是继续将方才的话说完,“客官是要舞剑?乐舞虽为一体,实属两艺,怎能相较?客官须的从楼里有的乐器里挑选一件,方能比试。” 危岳雁手按在剑柄上,背对着她发丝微动,“谁说我要舞剑了?” 言落,她随意扯下束腰缎带将一头亮泽的青丝高高束起,旋身之际脱下外袍露出窄袖劲装,流畅的线条勾勒出有力的双臂和劲窄的腰身。嘴角牵起恣肆笑意的同时信手一扬,纁红的外袍在空中翻飞飘舞像一只火凤,引颈振翅一冲入云,带起风声凛冽。 一声鼓落, 万雷倾。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战鼓狂音 顷刻间犹如天地变色骤雨倾盆,密集如雨点的鼓声自云梯十二面大鼓上飞溅开来, 台下轰然叫好, 悦己楼的大门被人打开, 大堂顷刻间多出一倍人来。 危岳雁双手持着鼓槌一个翻身倒跃, 在正中一面最大的鼓上落下重重一击, 继而背对台下,阖目低头像是同沉寂下来的鼓声沉湎在某一段时间罅隙中。 寂静足足延续了半盏茶时间, 原本静静等待的人群渐渐开始发出质疑,有几个以为就这么完了的人撇了撇嘴准备离开, 就在抬脚跨出门槛的那一步即将落下时, 身后的高台彷如长河倾倒,一瞬万马齐鸣, 那是—— 战场的声音。 你可曾到过战场? 可曾见过边关皓月? 听过战鼓激扬? 见过那些誓死戍边,浴血沙场的儿郎? 大鼓声空旷厚重浩然磅礴,如亘古时诸神发出的沉沉叹息, 人心不足争斗无休。倏然又间夹着小鼓疾声,如铁蹄踏碎冰河, 尖碎破裂的冰屑夹携漫天鹅毛大雪四散飞扬! 阖上目, 但听隆冬月里风怒号,金戈铁马踏冰川, 一切高阁楼台皆不见,唯见苍鳞火鬣叱九天! 睁开眼,又见红烛曳姿雨霖铃,可叹将士君前半死生, 美人帐下犹歌舞。 台下众人多是男子,不论屠夫猎户酸儒文生,哪一个儿郎不曾做过铠甲金戈的英雄梦?又有哪一个能抗拒的了这飞扬恣肆却又沉重万端的战鼓之声? 云梯高台十二鼓,个个都镶金嵌玉极尽献媚邀宠之姿,而在危岳雁的鼓声之下,那一朵朵尽态极妍的芍yào杜鹃竟从鼓面脱胎而出,化作滟滟万里一片火海!鼓声疾乱驱之yu狂,百千巨石从城头落下,泵绽开的血色连同城墙上的烽火连绵一处,将暮时天空染得通红! 危岳雁双臂震的发麻,臂上伤口崩裂已经开始向外滴血,而她犹然不觉,一叠鼓声几乎听不出间隙,细细密密的jiāo 分段阅读_第 285 章 织成一张巨大的罗网挽住十二面鼓,叫整个高台都在为之震颤,最后轰然一阵重鸣,整个鼓架竟如摧枯拉朽一般倾到下来,发出整个鼓乐最终一声重响,回dàng在半空久久未歇。 众人从旷古的战场上拉回思绪,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拢翠绮红之中,方才场场厮杀连天战火不过是台上一首鼓曲罢了。抬手正准备鼓掌欢呼,却发现高台上的人低垂着眉眼,斜飞入鬓的双眉微微蹙着,一张面容森寒如铁,擂鼓的手上竟然满是鲜血!那血从她臂间汩汩渗出,顺着手臂一路延伸到手背,蜿蜒着鼓槌滴落在地。身后鼓毁架碎,她紧握鼓槌犹如吴钩在手,碎发散落额前挡不住双眸中迸发激越的火焰,她站在那里,宛如刚下战场独支旌旗的战士,又如一步步从地狱深处爬上人间的修罗。 这哪里只是一首鼓曲? 这分明是一场真正的浴血厮杀。 真正的战场。 一时间悦己楼的大堂鸦雀无声,彷如刀锋血冷,边关月寒,五岳岑寂,万马齐喑。 不知是谁先拍了手,接着拊掌声此起彼伏,就差掀起一阵浪潮将悦己楼的屋顶掀翻了去。 危岳雁转身想把鼓槌放回原处,结果看着自己的“杰作”哭笑不得,正准备随便找个地方放了算了却有人先一步接过她手中鼓槌,紧接着扶住了她的手臂,一点温热滴在她的手臂处。 “秋泛……” 将军血,女儿泪。危岳雁曾听过无数这样的故事,却只有这时她才幡然醒悟,那曾被她嗤笑过的哀怨情痴确实甘甜如蜜糖。凌秋泛虽心疼她手臂落泪,脸上却没有过多的哀戚之色。她看着危岳雁,倩然一笑。 “我错过了你多少故事?” 方才所有人都被危岳雁一曲鼓声所惊,凌秋泛自然在列。她拾了危岳雁掷下的外袍掸去灰尘挂在臂间,听鼓之时,危岳雁残留在衣物上的体温一寸寸暖着她。她不知道危岳雁为什么对她一见钟情,为什么在新婚那夜冒着欺君之罪也要揽她入怀,她知道危岳雁喜欢她,却不知这份没有山盟海誓的喜欢为何会有山海的份量。 从前她即便疑惑,也没有多问。对于她自己来说危岳雁只是名义上的夫君,是她只能跟随的对象。对她好,是她的幸运,对她不好,是她的命数。今日闻此鼓曲,不知是被曲中刀光剑影所震,还是被那击鼓长歌的豪情所感,尘封许久的内心悄然开启,她突然就想知道,危岳雁的故事。 不是为了遵循妻子的本分为其排忧,仅仅是作为一个女子,想要试着去了解那个深爱自己的人。 二人相扶着走下云梯,台下掌声经久未衰。许是这时才稍微自在些许,凌秋泛替危岳雁披上外袍,危岳雁只觉得周身被甜蜜的云朵包围,整个人就像是飘飘悠悠的,只有用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凌秋泛,才能相信自己没有把魂魄丢在鼓声编织出的战场幻境里。 危岳雁缓过神后,转身挑衅的看向高坐莲台的湫婳,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那湫婳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双耳却透出难掩的娇粉,危岳雁才不管她耳朵在红个什么劲儿,朗声激道:“该轮到湫婳娘子了吧,湫婳娘子琴艺卓绝,今日算是有耳福了。” 凌秋泛低头扯了危岳雁一下,危岳雁以为凌秋泛觉得自己太过挑衅,一点都不给人家面子,便自觉的闭了嘴。其实凌秋泛哪里是这个意思,只是那花魁娘子羞红的耳朵也落在了她的眼里。危岳雁常年征战,自然是很少体验过女儿家的心事,在这方面凌秋泛却是敏感善辨的,一看湫婳的模样便知其被危岳雁方才擂鼓的风姿倾倒,在这种情况下,她怎能允许危岳雁与那女子多说一句。 思及此,凌秋泛暗暗咋舌,气度变小可不是什么好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吧。如此劝勉着自己,尽量忽视仍在往外冒酸气的胸口。 湫婳思绪回拢,抚琴准备接上一曲,却在下一刻又陷入另一场迷茫中。不论怎样不肯承认,心里是一清二楚的,她败了。未战先败。 通常来说这样的比试,前面出场的会比较吃亏,因为没有东西作为比较,而所有人的 分段阅读_第 286 章 内心都会有一个基本高于实际情况的天平,只要第一个出场的人没有达到他们的预期,就会被归于不入流的档位。湫婳原先明显是存了欺负人的心思的,她想着危岳雁明显是个武人,定然不会对乐器有多深入的研究,而那凌秋泛,一看便知是哪家贵门的少夫人,这样养尊处优的女子即便学了琴也是派遣寂寞之用,而自己却是拿琴艺作为安身立命的本事。纵然天赋有高低,后天的努力程度和自己这些年来的经验想要赢得胜利简直易如反掌。她没有料到的是,危岳雁竟然来了一曲战鼓。 她是自命清高,却并非浅薄无知。寻常女子就算擂了同样一曲,也不能达到危岳雁这种效果,她听了开头就判断出,危岳雁所擂的,是战鼓曲《项王歌》。非亲身上过战场,非亲眼目睹过鲜血飞溅,马革裹尸之人,定不能将这首曲子演绎到如此地步。自己虽自负金陵城内第一花魁,琴技卓绝,色艺无双,却终究需得违背瑶琴本意,去尽可能的揣摩那些王孙公子的心思,人人赞她清高自许,却不知她这副不染俗尘的皮囊之下,是比其他人更摧眉折腰的灵魂。 这样的灵魂演奏出来的曲子,只能是以艺娱人。而方才那一场鼓曲,却是将所有人都收拢到自己麾下,让他们从心底里敬仰,感同身受。这与她的技艺相比,超出太多太多。 风骨上已经败北,即便技艺上还能有所较量,却在曲类上再一次败下阵来。危岳雁奏的是悲壮激昂的《项王歌》,如一道色香味俱全极度刺激味蕾的浓汤,而自己弹的再如何激越,也弥补不了瑶琴本身不及鼓声厚重的缺陷,终究只能是一盏名贵的香茶,气味清冽,却因味蕾已尝过更重的味道而致其索然无味。 “湫婳娘子,你……”老鸨提着裙子走进莲台,却发现湫婳的面上惨白一片,不免心疼。 “妈妈。”湫婳也不收琴,拢了袖子便往楼上走,经过老鸨身边时落下一句,“放人吧。” ———————————— 危岳雁和凌秋泛带着息婆婆步出悦己楼时,天色已暮华灯初上,晚风吹来的淡淡香气沁入鼻端令人心旷神怡。危岳雁雇了一辆马车,又从襟中取出一些银票塞到息婆婆怀里,嘱咐道:“今日那湫婳输得彻底,盛名不再,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从这里出去一路向西可到江州,就在那里置办屋宅安心营生吧。” 那息婆婆也不扭捏,眉眼下的的皱纹舒展开来,经历风霜后沉淀下来的眼神露出和蔼的光泽,她收下危岳雁的银票,柔声道谢:“二位姑娘古道热肠,老身感激不尽。不知二位姑娘接下来可有空闲,老身不才,想为二位弹奏一曲,以表谢意。” 第一百三十八章 珍贵礼物 “老夫人也会弹曲?” 凌秋泛面上有几分惊喜之色,她本就是爱琴之人, 方才在悦己楼即便不喜湫婳, 还是企盼在危岳雁擂鼓之后, 能见识一下金陵第一花魁的琴技。只可惜风月场中的争斗到底不同, 在危岳雁鼓曲之后她若当即献曲, 不论琴技好坏,都会在曲风上吃些亏, 落下一筹,届时是真正的盛名不在。所以湫婳最后选择主动认输不再比斗, 是为她保下最后一丝尊严的明智之选。窥破这层关键, 凌秋泛和危岳雁都没有再bi。 眼下听这位老fu人愿以琴曲为报,想来也是其中高手, 当即喜不自禁,几人寻了一处无人的亭台,便请老fu人速弹一曲。老fu人将背上的琴囊取下解开, 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抬出一把蕉叶琴,伸手细细抚过, 目光柔的几yu滴出水来, 其中深情像在看经年未见的情郎。她抱琴坐在美人靠上,一落座一低眉, 足能窥见往日风华。 指泛弦惊,彷如坐于山峰尽处,朔朔冰雪从指间倾下,大雪压关路, 朔风满山坡。忽见残兵千骑戴月归,金戈稀落步履艰难,旌旗飘摇铁甲沉肩,一步一印留在绵长萦纡的古栈道上。突然,铮然弦惊琴音远泛,飞箭如蝗遮云蔽日,指下铿锵作剑吟刀啸之声,虽处强弩之末却仍拼死搏杀,旌旗摇摇yu落几易人手,鲜血染红了旗杆,每一个接手的将士都是从战 分段阅读_第 287 章 的尸骨上拔出旌旗扛到自己的肩上。 只要还有一个人活着,旌旗就必须立着,只要还有一口气留着,就必须顽抗到底。 一曲终,凌秋泛犹沉浸其中不能自拔,危岳雁恍惚抬手在脸上拭了拭,惊觉自己竟已泪流满面。她起身对息婆婆抱拳道:“婆婆琴艺出神入化气象万千,能听婆婆一曲,是我之幸。” 若说她方才鼓曲是让人领略了一场真正的浴血厮杀,那么这位息婆婆这琴曲便是真正引人到了一处偃旗息鼓了百年的古战场,朔雪荒漠,恍然又见当年英烈殊死搏斗,没有什么以少胜多的神话,有的只是一个个普通的兵士拼尽一身血肉守护国家的尊严直到最后一刻。 瑶琴不似秦筝琵琶,拢捻抹挑信手可织一片金戈铁马,也不似编钟笙鼓,手起腕落便成就一场磅礴乐章。它奏不出锋芒锐利,弹不出泱漭浩瀚,却呈得出万千气象,载得动千古军魂。 凌秋泛款款施礼问道:“敢问婆婆,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那息婆婆也不立即收琴,把琴放在膝盖上笑吟吟道:“方才将军奏了一曲《项王歌》,老身自要合上一首《汉时关》。” “竟是《汉时关》。”凌秋泛清浅浅的笑道:“项王自绝乌江畔,应是英雄扼腕落寞苍寂,偏《项王歌》慷慨激昂呈出磅礴浩然之象。汉王功垂千古,正是意气风发锋芒尽显,偏《汉时关》一派苍凉悲怆之感。这两首曲子倒是有趣。” 息婆婆垂首抚过怀中琴身,温滑的触感缠绵指腹,“兵败殒命之人,也曾有得胜凯旋的时候。至于所谓的功垂千古,也不过是一将功成万骨枯。苦的终究是那些活下来的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婆婆对不起,我不知……”凌秋泛立即道歉,她原只是感叹一句却不料把这位息婆婆的伤心事勾了出来。想来也理应是这样,危岳雁能奏出这样真实的鼓曲,是因为她本就是多年征战边关的将领。而这位息婆婆琴艺出众,居于青楼,却能对战后的凄楚怆然体会至深,定是亲身历过至亲至爱战死边疆的切肤之痛。 危岳雁走到凌秋泛身边扶她坐下,自己也对息婆婆道了声歉。 息婆婆摆摆手示意无妨,“都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说着从琴囊里取出一方折叠的布帛,拉过凌秋泛的手放在上面,“这是古时琴谱《蔡氏五弄》的残章,多少人千金也求不得的,我穷尽毕生也只收来这些,就都送给你吧。” 凌秋泛断然不受,奈何息婆婆执意要给,这才收下,转而问道:“息婆婆有此珍贵琴谱,又有高超琴艺,为何在悦己楼……” “她们不知道我有琴谱。”息婆婆张开琴囊准备收琴,听凌秋泛这么问笑出几分狡黠,“学了我的琴技,还想要我的琴谱?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您在悦己楼教琴?”凌秋泛和危岳雁都有些惊讶,不过想来也在情理之中。遂听息婆婆接下去说道。 “湫婳也是我带出来的徒弟。”息婆婆叹了声道:“她天赋奇高,偏心眼极小。成了花魁之后,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鸨娘人尽其用,在我带出湫婳之后立刻让我带下一批,湫婳怕被后人赶超,就一直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想寻个由头把我赶出悦己楼。” “那今日我们要带走你,岂不是正如了她的愿?她为什么还要阻拦?”危岳雁不解。 息婆婆摇头,“这里头利益纷杂,我却是说不清的。我只能说她想赶,有人想留,不管是去是留,她们都无需担这个责任的时候,事便能成。” “到底有人的地方便有这些纷争。”危岳雁身在宦海,自然明白息婆婆的意思,也不多问,拉过凌秋泛耳语两句回头对息婆婆道:“江州路遥,婆婆可有什么打算?” “并无打算。”息婆婆收好了琴正准备离开,却被凌秋泛握住手。 “婆婆若无打算,不如就搬来寒舍住吧。”凌秋泛说完,危岳雁在旁差点被自己的唾沫呛死,她平常也用谦辞敬辞,只是这回真是被自家夫人口中的“寒舍”给惊到了。 息婆婆也 分段阅读_第 288 章 不是扭捏之人,见危岳雁和凌秋泛言诚意切,便行礼道谢,三人上了马车便往危岳雁府邸行去。 —————————————— “婆婆,我们可以下车了。”凌秋泛说完,危岳雁先一步撩开车帘跃到地上转身将凌秋泛抱了下来。 凌秋泛:“!!!” 息婆婆见状打趣道:“将军夫人果然恩爱甚笃,令人歆羡。”她闻危岳雁鼓曲便知此人定是位出征过的武官,见到府邸牌匾时也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神情。 三人说说笑笑到大门口,早有管家愁眉苦脸的候在那,见到危岳雁的身影立刻揩了一把汗跑来,“将军,夫人,你们可算回来了。” 危岳雁见他神色有异,揽住正要进门的凌秋泛,敛容道:“何事?” 管家伸手指了指大门内,脸皱成一朵菊花,“曲尚书来了。” 危岳雁觉得可能是风太大灌了她的耳朵,精致的五官有点扭曲,“你说什么?” 管家瑟瑟发抖,“曲、曲尚书来了。” 危岳雁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把揽过管家的肩膀,企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朝,有几个曲尚书?” —————————————— 尚书府 集锦端着盘剥好去核的鲜荔往尚书寝屋走,镇着鲜荔的冰块散出丝丝冷气,随着行走时不时扑到胸口令人心旷神怡。集锦走入院门,远远望见花廊尽头的石桌上竟然坐着一个人,鹅黄衣裳窄腰削肩不是凌雪霁是谁? “夫人。”荔枝的香气随声而至,凌雪霁像是刚反应过来,讪讪一笑,明显心情有些低落。 集锦瞧了一眼,坐到凌雪霁跟前,“夫人今日不是随大人出去和朔大人他们玩了吗?怎么好像不开心的样子?” 凌雪霁本来是支着下颚的,听她说完整个人像拆了骨头似的顺着手臂滑到石桌上枕了,蔫蔫道:“我很开心啊。” “噗嗤。”集锦笑道:“夫人说笑了。诶对了,”她四处张望,“大人哪去了?怎不来陪着夫人?” 凌雪霁翻了个身换了一侧脸枕着,“她说有事要办,让朔大哥他们先送我回来。” “朔大人是好人呐。”集锦感慨道:“从前大人还在做堂下官的时候还没有尚书府,大人和老太君身边也只有我和画眉两人帮衬着,很多时候大人都只能一个人去赴一些应酬。官场里的应酬……可以想象,加上大人又是一个女官,家里都很担心。幸好当时有朔大人,朔大人不喜名利,若不是为了我们大人,根本不会进出那类场所。虽然不是次次相陪,但是大部分情况下都将我们大人护的好好的,一直到后来我们大人羽翼渐丰,能够周旋保护自己的时候,朔大人才没有再陪同。” “朔大哥……真的很好啊,难怪曲荃跟他关系好。”凌雪霁第一次听见这些事情,神情有些恍然。 集锦见她神情如此,以为她误会了什么忙解释说:“夫人不要误会,朔大人与菡师爷夫妻恩爱,是整个金陵城都知道的事情,他们和大人是一起经历过很多的挚友。” “不不不,我没有乱想。”凌雪霁忙坐直了,“我只是……” 第一百三十九章 后苑密谈 我只是……不知道刚捂热的一颗心何处安放。 夕阳把湖泊染得金黄,仿佛有无数条锦鲤在明镜似的水面下闪烁着它们金黄的鳞片, 游曳不息。金红的光晕洒向船头, 同时也洒在男子精致纤长的眉眼上, 愈发衬的一张脸俊美无双。 “曲荃等这场手谈等了好几个月, 自从上回石斛赢她半目悔的她抓肝挠肺之后, 天天递战帖上门誓要一雪前耻。今天为了你,毫不犹豫的弃了优势投子认输, 难道你还看不出,她对你的心意?” “我与她相识也有数年, 极少见过她对谁这么在意的。你说她只是把你当作妹妹宠爱, 却不知她自你来之前,从未有过什么姑娘能得她如此亲待。若真当妹妹, 她此一生也只有你这么一个妹妹。” “名利场上的取舍,除了本人无人能知,你若是实在放心不下, 何不亲口问问?” 菡宵的话一直萦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凌雪 分段阅读_第 289 章 霁呆呆坐在位置上不觉又神思飘远。 “夫人?夫人?” “啊?”凌雪霁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 集锦了然一笑, “我就在院门外守着,夫人吃些荔枝休息一下,有事,或是想要休息了, 直接传我便好。” “我没什么事……”凌雪霁想了想抱起荔枝站起身,回屋前嘱咐集锦道:“我没什么事。一会曲荃回来了,你同我来说一声就行了。” “好,我记住了。”集锦笑答。 ———————————————— 将军府的花厅从来没有这么冷过。 曲荃坐在一侧高位慢悠悠的喝着茶,另一侧高座上坐着一张脸比锅碳还要黑的危岳雁,凌秋泛身为内眷坐于上垂首,是唯一没有被危岳雁散发出来的寒气波及到的人。 “曲大人,喝完了吗?”危岳雁启唇不露齿,声音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曲荃“啧”了一声,意犹未尽的将茶杯盖了放到一边,“好茶。” 危岳雁双眼微眯,“嗓子润了吗?” 曲荃笑弯了眼,“谢将军体贴。” “曲荃!”危岳雁拍桌。 “将军!”凌秋泛语气无奈又带了些责备,“曲大人是客人。” 曲荃见危岳雁吃瘪内心狂笑,心满意足后终于轻咳两声,开始说此行来的目的,“我想找危夫人谈一件事。” “想都别想!”危岳雁直接否决。 “将军!”凌秋泛上前将人拉到一边,转头对曲荃说道:“曲大人找我何事,但说无妨。” “这件事情我需与危夫人单独说,闲杂人等不能在场。”曲荃笑露一口白牙。 “夫人,你且让我砍了这厮!” “胡闹!” “……” —————————— 后苑的莲塘前,凌秋泛垂眸而立,曲荃坐在一方石桌边,想起危岳雁方才被自家妻子一边教训一边拉走时看向自己吃人目光,不禁笑出声来。 “曲大人。”凌秋泛无奈,“若有事不妨直说,我一会也得去陪将军。” “哦是我失礼了。”曲荃收拾好神情,做了个“请”的手势,凌秋泛见了便走过来与她相对而坐。 这是凌秋泛第一次单独,近距离与曲荃接触,她从曲荃和妹妹相处时的情形以及雪霁告诉她的事情判断,曲荃对她这个妹妹应该是不错的,起码没有像京都其他贵女对待女妻那般刁难。曲荃也是一样,后苑灯火通明,暖黄烛光之下看凌秋泛,与白日大有不同。其实她第一次见到凌秋泛,觉得姐妹二人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可今夜在灯烛下,终究发现了些相似之处。 两人胡思乱想了会,发现对方一样在走神,不禁一同笑了出来,这么一笑终于化解了些尴尬的气氛。 “其实,于情于理,我都不该与夫人单独相处,只是这件事情我思来想去发现只能与夫人单独说。是……关于雪霁的事情。”曲荃坦诚道。其实大夏虽然可以娶相同xing别的妻子,但两个已有家室的姑娘或是男子待在一处,也不会惹来多少非议。而曲荃和凌秋泛就不一样了,毕竟如若没有上错花轿的乌龙事件,她们才应是共枕而寝之人。 凌秋泛见曲荃言辞诚恳,便也不掩藏,“雪霁是大人的妻子,也是我的妹妹,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曲荃点头,继而说道:“我与雪霁相处数月,办案时数次险遭du手,是雪霁凭一身武艺护我幸免于难。只是当时刀剑繁乱,我又不通武学看不出什么章法。后来偶见雪霁在庭中舞剑,这才得见完整功法。我虽然不曾学武,但有幸见过高手过招,相对比较觉得雪霁在一些回腕,反向动作的时候,会略显滞涩。危夫人是雪霁的姐姐,从小一起长大,想必对这个问题有独到见吧?” 凌秋泛先是微微惊讶了一下曲荃对雪霁观察细微,而后想到毕竟是当朝刑部尚书,若没这点观察力怕是不好做事。但转念一想,观察力是一码事,但观察到了会如何行动却又是另一码事。从今日她登门拜访,单独找到自己来提这一细节问题就足以看出,她对雪霁很上心。 意识到这一点,凌秋泛惯 分段阅读_第 290 章 常清冷的语调透出几分亲近之意,“曲大人目光如炬心细如尘,秋泛佩服。关于大人说的这一点,我虽不能说自己的理解丝毫不差,却也有几分把握。雪霁生xing好动,从小便对武学有浓厚兴趣。爹爹便寻了一位武师专门教授她武艺。只是雪霁年纪尚幼,资质平平,武学对于她来说只是兴趣并不是安身立命之本,所以她学的不快。大人方才提到的问题正是她今年还在努力纠正的,后面的事情纵然我不说大人也该明白。” 凌秋泛的意思曲荃自然明白,今年还在纠正的问题留到现在,正是因为圣上赐婚,远在吴郡的师父不可能千里迢迢跟着“陪嫁”过来,那么这些问题也无人能去指点她了。 曲荃点点头,继而又轻笑出声,叹了口气,“危夫人所言,我已经明白了。只有一点,我觉得危夫人说的并不全对。” “并不全对?”凌秋泛微微睁大眸子,她评论判断自己的妹妹,竟有不对之处? “雪霁年纪虽幼,资质却不平庸。”曲荃粲然一笑,明眸生辉,“不仅不平庸,反而资质甚高。” 第一百四十章 明珠在椟 见凌秋泛讶然的神色,曲荃心里莫名生出一抹开怀, 像是有什么好宝贝在暗不透光的匣子里静置多年, 好不容易呈与人前大放光彩, “雪霁根骨奇佳, 她学东西慢并非限在资质, 而是限在这里。”曲荃伸手在空中一划比到胸口的位置。 “心?”凌秋泛自小便听家里请来的先生讲,二小姐不够聪敏玩心太重, 自己也曾多次教导妹妹要惜时努力,切不可浪费光yin。可是凌雪霁就跟没魂儿似的, 每次应得倒是很好, 可是真正去做的时候又该怎么样怎么样,丝毫没有把别人的话记在心里。长了十八岁, 粗通文墨,连四书都没有读全。文学上造诣且说到此,再论武学, 她这个妹妹品茗赏花一窍不通,不读书时就爱舞qiāng弄棒, 父亲怜她们姐妹俩年幼失母, 自己又公务繁忙,所以在生活上一直竭尽所能的弥补, 见她爱武艺便请了吴郡有名的武师来教她学武。但是凌雪霁有了师父后并未一门心思钻研武艺,多半时间是拉着师父研究些听都没听说过的旁门左道,或是与她那一园子的猛兽珍禽耍作一处。只缘雪霁是太守府的二小姐,所以族中也并未给她太大压力, 愿她一生平安喜乐就好,在能力上并未过多要求。 今日听曲荃说凌雪霁根骨奇家资质优越,做姐姐的心里自是欣喜,只是疑惑也随之而来。凌秋泛问:“曲大人此论,何以见得?” “就只两件事。”曲荃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复点于桌上,“一、若非金线鱼钩得以复原显出其原本规格,金陵血案极有可能会成为一桩悬案。而复原鱼钩所仰仗的正是雪霁所学,被正统宗族视为旁门左道的冶炼术。二、雪霁的武功究竟是好是差我不好妄加评判,我只能说,这世上能在明威将军府家养刺客的手底下护我周全之人,定不是泛泛之辈。” 曲荃只说了两件事,但这两件事的分量足够震颤半个金陵。凌秋泛整个人都处于不敢置信的状态,她抬眼看见曲荃脸上难得诚恳的笑意,不禁恍了神思。 曲荃说完,将袖中准备好的一封信放置在凌秋泛面前的桌上,“这封信请危夫人亲手jiāo到将军手上,我与将军结怨甚深,如若我jiāo只怕顷刻就成庖屋新柴了。” 凌秋泛从桌上取来信,看了曲荃一眼,从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妹婿开始,其良好的修养和多年严苛教导下养成的姿仪习xing让凌秋泛确信,此人也是同她一样的出身。她不像雪霁,嫁来金陵后一心只装着京都的吃食美景,数月时间足够她将周遭人事了解的一清二楚,就连这位坐在眼前的妹婿,她也已经暗自打探清楚。 曲荃十六岁科举中第,四年里一路从公主西席坐上了刑部尚书的位置,其人手段可见一斑。唯一奇怪的是她的身世,曲荃身世干净没有可以诟病之处,可偏偏奇怪的,就是太干净了。她的过去如同依附在海崖上的苔藻石花,一波浪潮过后,就被带向深沉的海底,留给外界看的只有那一方干净彻底的 分段阅读_第 291 章 壁。 她知道曲荃和危岳雁一样,往昔不可考,今时有所图。免不了为自己妹妹的将来担心。 曲荃见她有虑,笑道:“危夫人不放心可先过目,左右只是连襟之间的家话,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凌秋泛当然不会真的以为只是连襟间的家话,四人见面以来,也就自己那个不涉世事的妹妹追着危岳雁喊“危嫂嫂”,她们三人之间,从来都是以外人的身份相称。例如她称呼曲荃从来只叫“曲大人”,而曲荃于她,也只以“危夫人”相称,整个金陵城的人都知道,这一对连襟是被从东西两头强扭着凑到一处,刀架在脖子上才勉强做成的,谁都不会天真的以为做了连襟,便是进了一家门。 既然曲荃都这么说了,凌秋泛自然也不扭捏,取出信笺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只看第一句,凌秋泛胸口就像被重重擂了一拳,越往下看越是心惊,她鼻头微酸,有什么东西臌胀起来占据了整个胸腔,而面前那人犹在婉叹。 “危夫人,椟中有明珠。” 曲荃笑着轻叹,“莫使久蒙尘。” 凌秋泛一双秋水眼盈满泪珠,重新对上曲荃的目光,伸出手覆在曲荃的手上紧紧握了一下,像是把宝贝了很多年的稀世珍宝,jiāo到那人的手上。她定定的注视着曲荃,眸中闪烁。 “宠锡从京阙,幸遇识珠人。” ———————————————————— 危岳雁在寝屋里转过第六十五个圈之后,一旁的绿沉终于看不下去了,湛金起身提了剑就往外走。 “站住!”危岳雁喝住人,黑着一张脸问:“哪去?” 湛金无奈到崩溃的转过身来,“将军啊,你这模样是打算bi疯我和绿沉还是bi疯你自己啊。不放心属下就替你去看看不就得了。我这探听的功夫,你还不相信我啊?” “你要探听什么?”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屋里的人具是一惊,接着手忙脚乱去开门。门开后,凌秋泛一脸冷意站在门外,除了手里多了一封信,其余没有少什么也没有再多什么,绿沉和湛金松下一口气回头去看危岳雁,却见自家将军正死死盯着夫人手里的那封信,两只眼睛仿佛能冒出两条火龙,带着生猛的火焰直冲过去把那封信烧成灰烬。 “额……夫人,是将军自己的事情,需要动用家养的探子,”湛金硬着头皮胡编乱造,“是关于朝廷那边……” “我有话要单独对将军说,你们且下去。”凌秋泛淡淡道。 “是!” “好的夫人!” 湛金和绿沉就盼着这句话,得了准一溜烟就跑没了,剩下危岳雁面对裹着一身冷气回来的夫人瑟瑟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惧的。 “夫人,那厮与你说了些——”危岳雁话未说完立即被凌秋泛截断。 “将军。” “嗯?” 凌秋泛:“……若是请你收雪霁为徒,你应是不应?”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互剖心意 “你说什么?”危岳雁没有料到凌秋泛会提出这样的想法,待惊愕过后组织了一下语言, 神色认真的对凌秋泛道:“我也将雪霁当作自己妹妹看待, 要我授她武艺自然可以。只是她如今是曲荃的妻子……”说到这她抚上额头坐下接着道:“我和曲荃不会因为公仇或私怨迁怒与你们姐妹二人, 但皇上不会这么认为。自古帝王多疑心, 我和曲荃在朝分庭抗衡, 私下从不来往,若此时收雪霁为徒, 皇上定会对我和曲荃的关系起疑,届时不知道会酿出怎样的祸患来。” 说完她看向一言不发的妻子, 豁然醒悟了什么, 一股火气从心里窜起,她强忍怒意咬牙问道:“是曲荃出的主意?她不让我在场就为了和你说这等危乎xing命之事?” 话音刚落, 一封未署名的信封递到了危岳雁面前,凌秋泛道:“你自己看吧。” 危岳雁哪里等得了,接过信封两指用力直接扯开抖出里头夹着的信笺, 一字一字看了起来,愤怒的目光有了发泄的地方势要将那信笺灼出两个洞来。凌秋泛就静静的坐在一边,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移时,危岳雁已经看完了信脸上 分段阅读_第 292 章 的神情诉说着她内心的不可置信。 “曲荃让我去上一道折子, 找个由头请宣威将军cāo办官宦女眷的御shè比试,排名前十便有机会成为宣威将军的弟子,跟其学武。” 凌秋泛点点头,“是。” 危岳雁沉出一口气, “接着,她会通过一些途径透露给皇上,这件大cāo大办的事情不过是因为我夫人让我帮她妹妹找习武师父,我不想帮忙又不能拒绝,只得这般搪塞,将球踢给朝中立场中立的宣威将军。” 凌秋泛垂眸,“是。” 危岳雁捏着信笺的手垂下,“七年动dàng刚过不久,天下初定,皇上本就会觉得我所奏之事不妥不予准奏,再加上这个私人原因,更会反其道而行,让我直接教授雪霁。如此一来不仅解决问题,还能让我与曲荃彼此顾忌相互牵制。” 凌秋泛唇角轻扬,“是。” 危岳雁一瞬脱力坐倒在凌秋泛身边的椅子上,错愕、不解、迷惑、感慨一同jiāo织在面上神情极为复杂,最终倒像是叹息一般,说道:“用心良苦。” “是啊,用心良苦。”主动将凌雪霁送上危岳雁府中学艺,与经君王权衡利弊后,被接受凌雪霁拜自己为师学习武艺,结果相同xing质却大不一样。凌秋泛倒不是惊叹这一番谋划如何大胆精妙,只觉这份心意世间难得。 此前,自己只从雪霁口中得知,曲荃待她极好。自己一直以为那只是因为雪霁心xing单纯,京都重臣心思弗猜,城府深如涛海,曲荃对她保留甚多,或许只是一些小手段便将她蒙混其中。经了此事才知,那个以心狠手辣闻名金陵的刑部尚书,是真的对自己的妹妹用了心。不仅知她所求,懂她所爱,明她所向,不惜登上宿敌家门放下身段请求,还帮她费心谋划,扫清后顾之忧。 当真是一片苦心。 “椟中有明珠,经年久蒙尘。今日若非曲大人,我甚至都不知道原来雪霁资质奇佳……也不知道她这些年来虽身为太守府二小姐,却一直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尊重……”凌秋泛说着说着,铺卷而来的愧疚将她包围,语调中带上了些许哽咽,“这些话虽然曲大人没有说,但我却是能自己想到的,我这个姐姐,做的都不如与她仅仅相处半年之人。我……我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秋泛你说什么呢。”危岳雁忙扶住凌秋泛的肩膀,明显能感觉到怀中人微不可查的颤抖,“你,你很爱雪霁呀,你们远比大部分官宦家的姐妹都要感情深。” 凌秋泛手掌撑在额头上,眼泪一点一点打湿桌布,“细想从前,我确实不曾如曲大人这般为雪霁费过心,整个吴郡都知道太守家的大小姐知书达理娴雅大方,而她的妹妹娇蛮任xing不学无术。那些话我起先听来只觉生气,后来虽仍不完全认同,竟是从心里也觉得雪霁确实应该有所改之。我一直自以为是的去关爱,教导我的妹妹,却从来没有真正聆听过她的心声,去询问过她所渴望的人生。我……其实很自私吧……” 危岳雁手上微微势力,顺着力道将已经哭得无力的凌秋泛揽过来靠在自己的怀里,就像把一株在风中将折未折的幼树护到自己的伞下,“秋泛,你先听我说个故事。” “我并非独女,在我二十岁之前,我是有很多哥哥的。我年少时便跟着我的父亲、叔叔们、还有很多哥哥们一起上战场杀敌。我小时候其实并不喜欢那些哥哥的,百夫长的儿子们,个个都是粗鲁的莽夫汉子,他们小的时候会欺负我,和我一起练武的时候就天天嘲笑我力气小吃不了苦,每当我说到今后想要和那些威风凛凛的将军一样领兵作战,为我大夏守土开疆,他们就会哄笑一团,根本就不会知道,一个小女孩的报国之志。” “我原本以为我一生都会在忍耐中度过,直到有一天我从别人那得知,自我十四岁起,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来向我提亲,乡人粗野有几个甚至都摸到了我的房间,全是我那几个哥哥用他们的拳头把人教训到不敢再来为止,原是他们一直保护着我给了我那么久安稳的岁月。” “再后来的一次战争中,我们一整支队伍被 分段阅读_第 293 章 敌人bi入绝境,飞箭如遮天蔽日的蝗虫,阵队里哀嚎不绝死亡的气息遍布整座山林。父亲叔叔们和我们走散迷失在逐渐蒸腾而起的du雾里。还是我那几个哥哥,他们像山石一样将我护在中间,我看不到周围的情况只能听到箭矢破风而来,刺穿血肉的声音。最后du雾越来越浓,那些箭矢终于停了,耳边只剩下风声。我哥哥们仍旧一动不动的站着,可他们的身体已经冰冷了。” “我把他们搬到一起,这才发现他们身上的箭刺的那么多,那么深,该有多疼啊……然而至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他们怕我听见难受……他们用自己的命,换来了我的命。” 危岳雁说到这里,低头温柔将怀中人眼中的泪拭去,“对不起秋泛,我并非想要惹你伤心,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年你虽没有完全了解你的妹妹,可这并不说明你不爱她。曲荃宠她敬她为她谋划是曲荃爱她的方式,而你劝她学习,赠她绣球鸟百里传音,明知凶险也执意要下密宫寻她,这正是你爱她的方式。” “……多谢。”凌秋泛泪盈于睫,模糊视线里是危岳雁柔软的神情。 “不必言谢。”危岳雁将凌秋泛稍微扳开一段距离,直到二人的距离不远也不太过亲昵,能够平等对视时才道:“知你所愿,慰你伤情,万事以你为先,此生护你周全,是我爱你的方式。所以秋泛,你不必言谢。” 凌秋泛怔怔的看着危岳雁,通红的眸子里满是剪不断理还乱的复杂情绪,危岳雁则诚恳的与她对视,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没有逃开视线,整间屋子里什么都消失殆尽,天地间只剩下凌秋泛一人在她面前。 再接着一点凉润的东西点上唇角,危岳雁脑中一道惊雷劈下!仿佛有什么东西肆无忌惮的zhà了开去,不记前因不计后果,铺天盖地的灼热漫上她的全身。等她回过神来,凌秋泛的唇已经覆住了她的下唇,不得要领却彷如拼尽一切的将自己奉送上来,危岳雁浑身一动却又怕太激动过于用力伤到凌秋泛,只得拼命扼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一把将人搂倒怀里。 凌秋泛乍然被她圈入怀中却也不恼,趁着间隙轻笑一声,这一下似是惹着了危岳雁,将窄细腰身搂的更紧,相连之处也逐步掌握主动,肌肤之间久违的熟稔像不甘寂寞的在阳光乍入的光柱中疯狂翻涌跳跃,jiāo缠的呼吸成就一场甘甜的狂欢。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已经暗了不少,烛台边上滴了一朵朵红梅,却无人用剪子将里头的灯芯挑亮。凌秋泛伏在危岳雁怀中微微喘息,而危岳雁则在分开之后迟迟没有进行更深一步,这是她对自己的克制,她已经等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等来这场惊喜,一切都需要慢慢来,架到一半的桥梁若是再断,那可真是尸骨无存了。 “将军,你知道我最欣赏曲大人哪一点吗?” 刚刚尝了糖的暴躁将军面上笑嘻嘻,心里疯狂砍曲荃,说出来的话却似滴出水来的温柔,连她自己都觉得自从娶妻以来精分程度每况愈上,“哪一点?” “曲大人对雪霁,从无隐瞒。” 危岳雁闻言一震,正要惭愧却听凌秋泛继续道:“其实新婚之夜,你完全可以将事实告知于我。我……” 接着危岳雁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答案,凌秋泛似乎不打算再说下去,推开危岳雁起身飞速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乱开的衣襟,就在危岳雁目送她入碧纱橱转身之际,纱帘舞动荷香入席,一句话语随风送到耳边。 “我初见将军,也并非……全无动心。”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所谓联姻 危岳雁觉得整个世界都梦幻了,就在她丧失理智遵循本能想跟媳fu儿一起去的瞬间, 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推到外头, 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在地上。 —————————————— 一辆华顶马车徐徐行驶到尚书府门前停住, 候在门口的集锦上前放好矮梯, 扶着掀帘出来的曲荃下马车。 “大人今晚是去哪了?没遇上什么事儿吧。” 曲荃计划定的匆忙, 连集锦也不知道她去了将军府,曲荃随 分段阅读_第 294 章 入了大门将外披的衣裳脱下来递给她, “去了趟危岳雁那,不是什么要紧事。” 去了宿敌那还不算什么要紧事??!集锦腹诽着, 见曲荃一语带过不打算多提, 便也没有追问,一路穿过花厅曲荃却旋踵踏上去往西苑的路。 “大人这是要去老太君那?”集锦做事尽显周全, 见曲荃往曲老太君所在的西苑行去当即问道,毕竟这个点曲老太君定是在抄写佛经,曲荃要去定然是要提前知会画眉的。 曲荃知她所想, 脚下顿了顿转身准备原路返回,“无甚大事明日也说得, 今夜就不去打扰外祖母了, 集锦啊,你帮我去办件事吧。” 集锦在曲荃跟前站定, “大人尽管吩咐。” 言落,曲荃招招手,集锦便附耳过去听曲荃吩咐,也不知曲荃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饶是一贯稳重淡定的集锦听了也喜上眉梢,这要是被画眉听了去定然要疯。 “大人什么时候做下的决定,夫人若是知道定要高兴坏了!”集锦喜道。 曲荃立即竖起一根玉葱似的手指抵在唇边,“别,先别告诉夫人,到时候给她个惊喜。” 集锦笑的眉眼弯弯,“我知道了大人。” 等到西苑门口,曲荃从集锦手中拿过衣服准备进去,集锦突然喊住曲荃说道:“对了大人,夫人今天不知怎么了,一晚上心情不佳,大人今夜若是没什么公务,可否多陪夫人玩会儿?” “噗。”曲荃掩袖笑道:“你倒是有心,我知道了,你去吧。” 集锦福了福,便退下了。 曲荃经过花廊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小石桌上落了点红蜡,从无闲事绕心头的小姑娘在这里发这么久的呆,看来真的是遇着什么事了。怀着满腹疑惑进到屋里,绕过屏风穿过碧纱橱,只见凌雪霁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呆呆的看着虚无,面前放着一大碟去了核的荔枝,镇凉的冰块全部化成了水,把一颗颗荔枝泡的有眼珠子那么大,远远看着还真以为凌雪霁准备了一碟眼珠子来给自己吃。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有点伤感的气氛,曲荃却只想笑。 但是求生yu使她克制住了,她走到凌雪霁身边将那些荔枝取出来放在茶具里头,捻起一颗细看果然很眼珠子,这么想着曲荃把那颗荔枝塞到嘴里……嗯……全是水味…… “啊曲荃。”凌雪霁这时才反应过来,“你回来啦?”说完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在桌上摸索,“我给你准备了荔枝吃。” “已经在吃了。”曲荃极其违心的评价道:“很甜啊。” 凌雪霁有些害羞的低下头,“那、那你多吃一点。” 曲荃生怕被她发现荔枝的惨状,立即转开话题,“菡宵今日和你说了些什么?” “啊?”凌雪霁伪装在脸上的喜悦立即消退的无影无踪,看的曲荃不禁心口一紧。 “没有什么呀,菡宵哥哥人很好的,给我买了很多东西。” “还和你说了不少话吧。”曲荃自然知道菡宵不可能背着她对凌雪霁不客气,但是凌雪霁目前这个状态让曲荃不由自主有些担心。 凌雪霁藏在桌底下的手指紧紧绞在一处,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话,曲荃倒也不心急,找了把椅子坐在一边顺手将那碟眼珠子似的荔枝放到离她们较远的地方。 不移时,凌雪霁开口了,“真的不关菡宵哥哥的事,他只是看出我心情不好,陪我出去看景买吃食,还说了好多话宽慰我。是我自己……太胡思乱想了。” 凌雪霁本身就是个敏感的女孩,这一点曲荃早就意识到了,只是眼下一没悬案二没要事,不知道她这个年少懵懂的小妻子又在纠结什么。 “曲荃……”凌雪霁见曲荃一直在旁边神情认真的聆听,渐渐敞开心扉,“你……会不会觉得,现在的日子不是你原本想过的啊?” “这话怎么说?” “就是……就是之前我听大家说,你原本也不想娶我的。如果你不娶女妻,以后就可以在朝廷里选择一个有权势的人……”她越说越轻,不用视觉用触觉就能感受到对面曲荃的目光越来越灼热,像是能把人烧焦,“你现在被架空了权力,处处 分段阅读_第 295 章 受限,你……会不会觉得,会不会觉得……” 会不会觉得,是我耽误了你。 十八载年华,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么喜欢一个人,会为她忧为她喜,会因为她所遭受的一切而怪罪自己。上天待她不薄,在她情窦初开之际为她送上这么好的一份礼物,所嫁即所爱,这是所有的女儿家都期盼着的幸运。但是如果这份幸运会影响到曲荃之后的发展,使她壮志难酬,抱憾而终,自己宁愿不要这份幸运。 既然情之所钟,就绝不愿做她路上的绊脚石。凌雪霁见曲荃不说话,以为这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不想让心上人难过太久,凌雪霁决定干脆自己挑明了来。 当她鼓足勇气决定开口时,一声笑声突兀响起,打断了她即将要说的话。 “雪霁。”曲荃含着笑意的眸子略带些责备的看了过来,“想不到我在你眼里,这么没有本事。” “不是的!”凌雪霁霍的一声站起来,面上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不是的,你在我心里是最厉害的人!” “最厉害的人?”曲荃佯装惊讶,“这话若是被我岳父大人听见,他可是要生气的。” “没有没有,我爹爹也很厉害,但是曲荃你也很厉害啊。”凌雪霁脸颊急的通红,只恨自己书读的不好,不能用语言精准描述自己此刻的意思,“你是我见过的姑娘里面最厉害的,和我爹爹一样厉害!” “原来我在你心里的位置这么高呀?”曲荃笑的像个计划得逞的狐狸。 凌雪霁又羞又气,想揍人又下不了手,只能气呼呼的转过脸去,把一张小脸鼓的像个球似的自己和自己生气。便听曲荃在身后说道。 “既然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凌雪霁的背影动了一下,也不知是烛影曳姿还是风拂花影。 “我自十六岁决心要踏入仕途开始,便不再对姻缘一事有任何绮念遐思,若非圣旨赐婚,在不久的将来我确实可能会将婚姻作为jiāo换利益的筹码jiāo付出去。等到那时,我便会真正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在了却心愿后彻底枯槁成灰。这本也是,我为自己选择的路。” “但我也说了,那只是可能。” “可能就是指,或许永远不会发生。”曲荃走到凌雪霁跟前,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将人扳回来,然后目光寻到那双有些泛红的眸子,成功让对方溺死在了自己的眼中。 “而且现在,我可以完全肯定,那些事永远不会发生。”曲荃眸中闪烁却坚定异常,“不是因为我被强行赐了婚娶了妻,我认了命。而是因为,我已经拥有了可以与他们抗衡的能力。虽然我现在被架空了权力,但我这四年也不是白混的,我手上沾过的每一滴血都有它们的意义,我做的每一件事都经过深思熟虑,我铸了四年的桥,也该是他们回馈我的时候了。” 凌雪霁看着面前的女子,她什么都不曾避讳自己,她从未在自己面前装过清白,明明满腹诡变jiān猾,却把一腔坦dàng磊落捧到自己面前。 “所以,你根本无须在意这些。”曲荃抚了抚凌雪霁的脑袋,低下头温柔道:“你还很年轻,有无限种可能。你嫁我一日,我便要负责一日,这些日子里你什么都不需要烦扰,我会为你扫清所有顾虑和障碍,让你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等到你见识过了江海之远,天地之阔,再来决定你今后真正想走的路。” 凌雪霁原本胸口中有什么东西呼之yu出,已经梗在了喉头,却在听完这番话之后尽成了酸苦之味,如同被灌下见血封喉随血yè一道流向四肢百骸,流过一寸便麻痹一寸,最终涌入心脏抽走她全部的生命力量。她想说的话也被吞回了腹中,曲荃对她千般万般好,为她铺路免她忧思,她为她尽到了所有的义务,却从来没有向她来索要过一点报酬。 这番深情怎能不动容,可偏偏她又不要她的答案,不想听她现阶段的心声。她要她去领略江海之远,天地之阔,却从不曾开口要求,要求她在踏过千山万水之后,夕霞晚照,雁子归时,重回她的身边。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容起 分段阅读_第 296 章 霜戈 早朝时危岳雁上奏请宣威将军举办御shè比试一事,当天晚上御隆帝便传口谕一道, 言说兹事繁冗, 不予准奏, 又言将军爱才之心可嘉, 拐了几个弯子把凌雪霁jiāo给她当徒弟。危岳雁得到圣谕后, 表面上如临大敌,转个身连夜就将事情办好, 次日清晨一下朝,便派人将凌雪霁请上了自己的府邸。 凌雪霁贸然听闻危岳雁传她过去也不知是做什么, 那人虽然是她嫂嫂, 但总归与曲荃不合,她担心自己这一去会给曲荃惹来麻烦, 将军府派来的马车前一直紧紧拽着曲荃的手不敢放开。反较曲荃倒是坦然的多,还调侃说“你总归是她内妹,不可能将你吞了的。” 这句话的镇定效果也就从城东持续到城西, 等凌雪霁站到将军府的大门前什么定心丸都失了效,掌心里握的满是汗津。 “这位可是曲夫人?” 凌雪霁一听忙回过神来, 大约是不习惯被这样称呼——毕竟金吾卫右街衙的那些卫士都称自己为雪霁姑娘。她僵硬的上前两步点头道:“我是。”言落便打量起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满脸褶子的中年男子, 虽然是恭恭敬敬的模样,但总让人觉得隔了块石屏, 看不透他究竟在肚子里捣鼓什么。 “小的是将军府的管家,特来为曲夫人引路。”管家说着,往里做了个“请”的手势,凌雪霁不动声色的深呼吸两下才跟着人往里走。 进入将军府正门后绕过屏风便是将军府正殿, 再往里去是东西营房和客房,转过将军亭便能到达将军府的花厅。管家在前头引路,走几步便会停一停等着略落后于他的凌雪霁走上来。将军府的花厅是整个将军府最“生动”的地方,仿佛当初建这座府邸的人将全部巧思都放在了这里。 花团锦簇雕梁画栋,最点睛的是缀在沿路的彩灯,薄薄的彩纸将里头的灯烛氤氲出迷蒙的色彩,光线渐次明灭映着清晨的天光,恍入神仙幻境。但是此时此刻的凌雪霁根本没有精力去欣赏美景,只能惴惴不安的跟着管家的脚步走入道路尽头的花厅。 这个地方曲荃之前带她来过,只是那时她一心要为姐姐报仇,根本没管其他,现在没了曲荃陪伴也没有强到能忽视一切的情感,强烈的陌生感和战栗感席卷而来将她包裹到难以呼吸。花厅里没有亮灯,加上此时天光还未大明,凌雪霁被安排在上垂首坐了,看着呈上来的冒着热气的茶半天没动,只在底下紧张的搓手。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脚步声传来的是一个低沉的女声。 “人带来了?” “已经在里面候着了。” “知道了,下去吧。” 凌雪霁抬头看去,只见门口有一道颀长身影逆光而立,待管家躬身退下,便向自己走来。凌雪霁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待那人走近了方看清样貌,长眸剑眉,红衣箭袖,不是危岳雁是谁。 “危姐姐。”这是凌雪霁第一次单独面对危岳雁,危嫂嫂这类的调侃称呼自然而然被咽在了喉咙里,倒是危岳雁闻言拿目光扫了一眼凌雪霁。 “跟我来吧。” 危岳雁没有多说什么负手就往前走,凌雪霁忙抬脚跟上。她抬头看了看,发现危岳雁的身量比曲荃还要稍高些,宽肩窄背,两道腰线流畅延伸入腰封,像是随时能bào发出无尽的力量,凌雪霁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着:天呀,这是姐姐的良人,这是大夏朝的将军!上过战场杀过敌的那种! 等到了地方凌雪霁才发现,危岳雁是将自己带到了一处兵器房,一排排的刀qiāng剑戟斧钺钩叉在晦暗的房间里闪烁着霜雪似的寒芒,凌雪霁这才想起自己还没问此行被叫来的目的,刚打算问危岳雁先一步开口。 “你姐姐在庖屋给你准备午饭还要一会才能过来,你就先在这挑一柄衬手的武器。” “挑选武器?”凌雪霁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危姐姐你要教我武功吗?” 危岳雁略蹙了眉头逐而放开,意识到曲荃可能没和她说起此事,便代为解释,“你家尚书前天夜里来找你姐姐,希望我可以教你武艺。左右你是我内妹,你姐姐开口提了我自然应允。 分段阅读_第 297 章 ” 言落危岳雁就转身随手抽出一把亮银qiāng,从架上取过松油和布巾,细细擦拭起来。凌雪霁则呆呆的站在原地,完全看不出她此刻的脑壳里正在承受山洪暴发。 ——“你嫁我一日,我便要负责一日,这些日子里你什么都不需要烦扰,我会为你扫清所有顾虑和障碍,让你尽情去做你想做的事,等到你见识过了江海之远,天地之阔,再来决定你今后真正想走的路。” 曲荃对她说的话,从无一字虚假。 凌雪霁鼻头酸涩忙转过身去拿袖子揩了一把眼睛,动作极快,万幸危岳雁也没有发现异样。 “对了,方才管家并不是不敬你,而是这事情有点复杂。”危岳雁不是喜欢多言的人,只是思来想去觉得曲荃那货前夜也算推了一把她和秋泛之间的感情,自己所幸也帮她一把,免得总觉得欠了她丫的,便将曲荃如何费心筹谋,思虑周全一五一十都与凌雪霁说了,这下说的凌雪霁再也受不住,簌簌流下泪来。 “……”危岳雁立刻止了声,随手把擦/银/qiāng的布递过去,看着凌雪霁接过擦了一脸松油后才反应过来,忙传人准备干净布巾和水,万幸自家夫人此时在庖屋不然准骂死她不可。 “谢谢危姐姐。”凌雪霁努力让自己恢复过来,不然一会姐姐来了,怕是要害的危岳雁被骂。 危岳雁见她努力挤笑容,觉得自家夫人的妹妹确实可爱,情不自禁抬手就去揉她脑袋,“你还小,这些事可能你还不能全懂,总之曲荃那货对你很好就是了。” 凌雪霁拼命点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这些朝廷里的弯弯绕绕曲荃也经常和我讲的。” 危岳雁闻言略有些诧异,逐而展颜道:“她倒是什么都同你说。” 凌雪霁脸上犹挂着泪痕,却是笑的一脸幸福的低下头,“是的,她都会同我说。” 危岳雁看了她片刻,便转过身去弄那些兵戟。将军府的下人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来为凌雪霁洗脸擦手,还带了新的胭脂过来,凌雪霁摆摆手道不用这些,那丫鬟方下去了。不移时,危岳雁等的人就到了。 “岳雁。” 一道男声骤然响在屋里,引得凌雪霁一个哆嗦,随即转身看去。只见一清俊男子立在堂中,素衣若霜广袖羽冠,不似人间客。 危岳雁却是立刻上前两步将他带过来在凌雪霁面前立好,“来我为你们引荐一下,这位便是我向你提过的凌雪霁,我内妹。” 那男子对着凌雪霁礼节xing的点了点头,危岳雁便又为凌雪霁介绍道:“雪霁,这位是我大夏军器监正监,霜戈。” “霜大人好。” 凌雪霁乖乖问好,危岳雁笑道:“霜戈是我挚友,你无需见外叫他霜大哥就好。他今日是来为你定制武器的。” 凌雪霁一听这么厉害的人居然要为自己特别定制武器,忙要拒绝,危岳雁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转身便同霜戈说其他事:“你既来了容起也应到了,我先去见他,雪霁的事便劳烦你了。” 霜戈点头示以明白,危岳雁又对凌雪霁嘱咐:“有什么想要的就同霜戈说,我处理完事情就同你姐姐一道过来看你。” 危岳雁一走,整个兵器库就像坠入冰窖,凌雪霁站在霜戈边上局促到不行,霜戈倒未觉不安在兵器架上扫了一眼便认出危岳雁刚刚擦拭过的亮/银/qiāng,一把抽/出握在手里看了眼,也不知看到什么略一蹙眉,抬手握住qiāng/头直接跟拧花苞似的就把qiāng/头拧下来弃到一边,凌雪霁吓得忙往地上看去,只见那被折断的qiāng头上有一道极不起眼的擦痕——是危岳雁方才手重弄出来的。 霜戈这才舒出口气,将那节没了qiāng/头的qiāng杆递于雪霁,声音依如寒冰砺雪,“喜欢什么就把它当作什么,且舞一段我看。” ———————————— 危岳雁一路小跑到偏厅,便见自家夫人正在与一广袖危冠的男子攀谈,桌上放着新沏的黄山毛峰,男子难得露出赞许之色,自家夫人也心情很好的模样。 “秋泛。” “将军来了。”凌秋泛起身将位置让出,便被危岳雁摁了回去。 “ 分段阅读_第 298 章 你坐。”危岳雁自己又去旁边寻了把椅子过来,不lun不类的跟他俩挤一张小桌,“午饭备好了?怎么不先去瞧瞧雪霁。” 不说这个还好,一听这个凌秋泛便有些嗔怪:“客人来了都不知道招待,哪里还有主人家的样子。” 危岳雁难得见自家夫人露出这么生动的表情,开心的手往哪放都不知道了,“有夫人在,还需我cāo什么心啊。” 那男子在一旁看她俩你来我往打情骂俏,冷不丁冒出一句:“看来昔日玉门关下三十军棍,你倒挨冤枉了。” 他一说完危岳雁脸上就挂不住了,那时玉门关下兵部侍郎陈冲宣读完圣旨,自己真情假意杂糅在一起施了个苦肉计,挨了三十军棍重伤覆身。这是赤/luo/luo的告诉天下人,她危岳雁不愿意娶啊。 结果现在……嗯……脸有点肿。 男子说完取来茶盅徐徐吹了会,又道:“回去我便告诉陈冲,省的他每日愧疚的不行,今日点卯时我一瞧他,又瘦一圈。” 危岳雁气急败坏指着那男子道:“我是不是和你们这些尚书八字犯冲啊?容起我和你说你别太过分!” “实话实说罢了。”容起呷了一口茶,气定神闲。 倒是凌秋泛有些讶异,“尚书?原来容大人竟是尚书,妾身方才有失礼数,大人见谅。”她原先见容起气宇不凡,威仪参天,却也年纪尚轻,不过二十七八岁的模样,以为是同危岳雁一般的将军,却不想竟也是一位尚书。 “诶秋泛你不必与他客气,你别看这人现在正儿八经的,其实肚里蔫坏蔫坏的,满腹黑水。他们这些当尚书的没几个好东西。”危岳雁使劲损。 容起冷笑,“你与曲尚书的恩怨我不掺和,别一道把我们兵部拉下水。” 凌秋泛见他们二人斗嘴,掩唇一笑,末了才想起兵部尚书远道而来,想必有要事要找危岳雁,便以去见妹妹为由,先行抽身。危岳雁也不强留,待凌秋泛走了,就把门带上坐到凌秋泛刚刚坐过的容起对面的位置上,面色深沉不见方才嬉闹之色。 容起开门见山:“你瘴du复发了?” “是。” “以身为饵,诱蛇出洞。”容起沉吟片刻,“太危险了。” 危岳雁一双眸子在隔绝大半天光的室内,黑的仿佛要将周围一切事物都吸纳进去,片甲不留,“我寻了那人三年,什么办法都试过了,线索接上又断,目击证人寻到又丢。我这次du发也不知能不能再挨过去,若想活迟早是要揭开的。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倒不如放手一搏。”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幕后之人 “南疆瘴气林方圆千里,非一日一夜不能出林。当时瘴气兼尸du已经蔓延散开, 那领军定然也身中此du。我只要开始借此机会将病况透露给任一金陵名医, 便有方法顺藤摸瓜, 找到那领军的藏身之处。”危岳雁笃定道。 容起沉吟片刻, 说道:“当年我叔父帮你二叔消掉南疆一役的兵部名册, 就是为了不让上面发现你就是南疆一役里逃生的兵卒。然你现在决心已定我也不多劝,只希望你记住。”他顿下声来, 将手中茶盅磕在扶手边的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像是一记敲在危岳雁心头的警钟。 “你要对付的人, 可是当今皇后。” “在你寻到仇敌之时,皇后也会识破你的身份。”容起敛容肃然,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你过的都会是危机四伏,朝不虑夕的日子。” 危岳雁点头, “我知道。” 容起定定的注视着她,森冷的声音震颤着她的耳膜, “可你现在不是一个人。” 危岳雁一震。 “届时若皇后要对你夫人动手, 你待如何?” —————————————— 凌秋泛出了偏厅就往兵器库走去,她前脚才盘算着时间差不多, 可以喊自家妹妹和客人一道用中饭了,后脚就跨入兵器库的大门,却见自家妹妹正在一个白衣男子手中夺一根去了头的木棍,这一看便入了神。 那白衣男子显然功力深不可测, 单手持棍负于身后,只腾出一只手来与凌雪霁搏斗,其实说搏斗也不准确,因为他几乎 分段阅读_第 299 章 有出手,只凭借极简单极小幅度的身法便轻而易举化解掉凌雪霁的攻势。凌雪霁夺的香汗淋漓,两者之间的差距显著,十几个招式下来半点便宜都没占到,稚嫩的面上却丝毫不见馁色,也没有一丁点露怯之态,虽是赤手空拳,然劈抡冲旋尽显章法,身姿灵活矫若游龙,一招一式间是难以bi视的夺目耀眼。 椟中有明珠,经年久蒙尘。 凌秋泛怔怔看了半日,连着被凌雪霁叫了三声才惊醒过来。 “是我失态了。”凌秋泛掩饰似的用帕子压了下心口的烦乱,换上得体的笑容将兴冲冲朝自己扑来的妹妹搂到怀中。霜戈将棍子信手往空中一抛,精准无误的chā回了原本的兵器架上。 “危夫人。” 还没等凌秋泛有什么反应,怀里的凌雪霁就拱出头来,扬着小脸兴奋的和姐姐说:“姐姐姐姐,霜哥哥是来给我定制武器哒!他人可好啦,武功也好厉害的!” 凌秋泛宠溺的揉揉她的脑袋,对面前的霜戈报以感激的笑容,“霜公子费心了。” 霜戈同容起一样,皆是寡言少语,面对这样的致谢也仅是两个字回应:“客气。” 凌秋泛也不是什么喜欢过多客套的,但是这两位是危岳雁的挚友,又为雪霁学武一事煞费苦心,凌秋泛便也多说了几句,“快到正午了,我已让人备下薄宴,霜公子接下来若无要紧事不如就留下来用午饭吧。” 霜戈略微思索一阵,说道:“谢危夫人美意,只是——” 话音未落,便有人为他接上,“今日不巧,改日再聚。” 来者正是容起,连同危岳雁一道往兵器库这边来。危岳雁见了霜戈问了下凌雪霁兵器的事情,两人说了几句旁人也听不太懂,只有凌雪霁姑且还能从里面读取出近身,一寸长一寸强之类的信息,其余的材料,用途一类也是不明其理。 “劳你费心,改日我自己来军器监取。”危岳雁说完对之一拱手,示意感谢。霜戈许是与她相熟只点了点头没什么表述,白衣轻曳行到容起身边站定。危岳雁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近来告不出假,没能去罗城参加喜宴,贺礼随后补上,先在此道贺你们新婚之喜了。” 容起听闻此言,肃然面容上破开一丝缝隙,竟然也露出些许柔和:“喜宴也只是给宗族一个jiāo代不甚紧要,回头在金陵摆上一桌,咱们几个间聚聚便可。” 言落二人便告辞去了,留下凌秋泛和凌雪霁面上惊疑未定。 “危姐姐……”凌雪霁有些不敢置信的开口,“那个那个霜哥哥和容起……” 危岳雁知道她想问什么,便直言道:“霜戈是容起的男妻,他们早些年就在一处了。只是喜宴前不久才办。”末了她还打趣雪霁道:“怎么?是不是觉得这两个哥哥都冷冰冰的,想象不出他俩在家相处时是什么模样?” “将军。”凌秋泛打了下危岳雁的胳膊,“胡说些什么,雪霁还是小孩子。” 危岳雁捂着胳膊赔笑,“是是是,夫人说得对。” 凌雪霁却望着霜戈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jiāo集。她自懂事起便知道,大夏朝的男子是可以聘娶男妻的,她也亲眼见过,菡师爷就是朔石斛的男妻,但他们的官职都不高,自当是难得的心意相通。但这只是极个别的现象,在大夏,几乎所有男子都渴望为家族延续香火,开枝散叶,根本不愿委身与人,那些做了男妻的多是身不由己。即使有互相看对了眼,也难免地位差距悬殊,最基础的相敬如宾对他们而言根本是遥不可及的梦。 所以不论是lun理方面还是其他原因,在大夏朝,男妻的地位要比嫁与贵女的女妻更加尴尬。但是今天,她见到了一个神话。 当朝兵部尚书容起的男妻,是当朝军器监的正监,不论武功、气势、威仪皆不逊色于他丈夫的男人。 原来嫁了人,并不等于套上了桎梏,只要他愿意仍旧可以着白衣戴羽冠,在所擅长的领域冲出一片天地,雄鹰般击破长空翱翔万里。 霜戈可以,那么—— 她也可以。 拒绝了姐姐的留饭邀请,在危岳雁和凌秋泛错愕的 分段阅读_第 300 章 目光中箭一样的飞奔出将军府,抓过门边正打着瞌睡的车夫起来驾车,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她从未这样急迫的想要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快一点,再快一点,深紫华顶的马车在金陵城的街道上飞驰而过,扬起尘砾无数,像极了此时凌雪霁雀跃的心情,最终落定在尚书府门前。她觉得自己整个身体就像化在风里,穿过重重叠叠迂回曲折的亭台曲廊石屏花榭,冲开书房的大门最终扑倒在那人还未准备好的怀抱里。 手里还捏着公文的曲大人震惊的看着怀里气喘吁吁的人儿,一时间都不知该做如何反应。在看到怀中人绯红的面颊时才哭笑不得的为她将鬓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你这是——” “谢谢你曲荃,谢谢你……” 未等她说完,凌雪霁就一叠声感谢砸了过来。扶在肩上的手缓缓下滑圈紧了曲荃的腰肢,凌雪霁一脸幸福的将自己的小脸贴在曲荃的胸口上,听着那薄薄的衣衫覆裹的温热的肌肤下,传来一阵阵有力的跳动声。 谢谢你。 如果没有你,我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我可以走的路,有这么长,我可以做的事情,有这么多。 有这么多美好等着我去经历,我却一直将自己封裹在自以为是的蛹中自怜自艾荒废人生。 有风将书房的窗户吹开,曲荃先前批阅公文的时候没有压镇纸,这一下满桌的公文都被拂到空中四散飞舞,书房外有花影摇曳,夏季的阳光穿透层叠的绿叶,在两人jiāo叠的身影下洒落一片金黄。 时间就在静谧间流淌,也不知过了多久,凌雪霁感觉到脸上一片湿热,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眼泪还沾湿了曲荃正片前襟,连忙抽出身来开始对曲荃道歉,一边手忙脚乱的想找帕子给曲荃擦拭在自己身上没找到最后找到了曲荃的身上去。曲荃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将慌张的跟个小白兔似的人儿肩膀板正,调戏似的捏了捏肉肉的脸颊。没有被抹额束缚住的青丝落到鬓前。 “这就感动死了?” 凌雪霁忙“嗯嗯嗯”的答道。 “高兴到极限了?” 凌雪霁又“嗯嗯嗯”的疯狂点头。 曲荃笑的像只狐狸,抬手在小姑娘哭的通红的鼻尖轻勾一下,“那我若是告诉你,明日我们便启程去吴郡姑苏城,你打算怎么表现呀?” 吴郡?姑苏城? 凌雪霁楞了一下,下一刻就跟按了机簧似的一蹦三尺高,差点把曲荃的下巴磕下来。 “啊啊啊啊啊!!曲荃!!!我我我要嫁给你!!” “哈哈哈好了好了别做梦了,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 金线勾勒的锦绣屏风映出内室烛光点点,绣着五彩祥云的裙裳后裾垂落在搁脚的玉榻旁,一支朴素的与整个画面格格不入的铁簪子被人把玩在涂着丹蔻的白皙玉指间,边缘处已经被磨平,可见这簪子有些年份了。 “你今日怎来见我?” “有动静了。” 把玩在指间的铁簪一顿,继而被人攒在手里。 “可是那人?” “娘娘猜的不错,当年前兵部尚书在南疆一役出征名册上消抹的,正是当朝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 言落,只见屏风内烛影微动,些许动静传出,有人徐徐从内室里步出。 “三年了,到底是沉不住气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出征南疆 曲荃说过的话果然很快就落到实处,次日告了曲老太君, 曲荃便将凌雪霁送上马车, 整个府里头就只集锦一人随行, 她们沿着水路, 只消数日便到了吴郡。 —————————————— 凌秋泛发现, 这几天危岳雁总把自己关在耳房里,除了每日必要的上朝, 演武,cāo练军事, 去十二卫总府内点卯, 给危二老爷晨昏定省,以及晚上回屋陪伴自己。其余时间都在耳房中和她的那几个豢养在家中的门客相处, 不知道在谈论什么。等过了几天,渐渐的晚上回屋也少了,甚至这几天干脆就不回屋直接在书房睡了。 当然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又在准备什么不可告人, 或者说 分段阅读_第 301 章 不愿意让旁人担心的事情更为准确。 她不是什么喜欢打听别人隐私的人,危岳雁的事情也无需她太过忧心, 毕竟在朝中沉沉浮浮了三年的人, 对于处理事情的经验总是比她这个从小养在太守府的闺阁小姐懂得多。她知道危岳雁有能力自己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可就是免不了会去担忧, 会去伤神。 最可怕的是,连危二老爷都不清楚危岳雁到底发生了什么,两次将凌秋泛唤去竟然也是询问此事。湛金也发现了这个情况,每每和绿沉商议着给危岳雁去说, 总是没有什么结果。这下连湛金和绿沉都发现了问题,危岳雁好像是真的摊上大事了。 凌秋泛见湛金和绿沉也无功而返,终于在某一天狠下心来,决定和危岳雁摊牌说清楚事情。她一早便等在耳房外头的亭子里,绿沉一边给夫人剥荔枝,一边内心为将军默默祈祷,但愿一会不会被夫人修理的太惨。等绿沉剥完了两大盆荔枝也不见凌秋泛动上一动,她们主仆二人差不多从太阳正中的时候等到太阳落山,耳房的门才打开来,那两个瘦削的一看就和整个将军府格格不入的身板出现在门外,对着里头作了一揖就走了,凌秋泛见状急忙赶上去,果然堵住了最后出来的危岳雁。 “将军最近在躲我?”凌秋泛觉得二人已是夫妻,便没什么可以多费口舌的,直截了当便问。但是话问出口,一抬眼看到危岳雁的模样,凌秋泛忽然觉得有一把尖刀笔直刺入自己心头,带来干净利落的刺痛,整个胸腔都被飞溅出的鲜血灼的滚烫。 危岳雁消瘦了好大一圈,平日里顾盼神飞的长眸下映着浅浅的青色,脸颊两侧有些凹陷下去再也捕捉不到先前丰神如玉的影子。凌秋泛抚上她眉眼的手有些颤抖。 “将军,生病了吗?” 危岳雁下意识的想躲,但理智迫使自己勉强站住,干枯起皮的双唇没有作答,只是垂下头摇了摇,“本也不该瞒你……” “那你还不快说!”凌秋泛的声音也带上了颤抖,她几乎有些不敢确定刚才那沙哑的声音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发出。 危岳雁阖上双眸,将凌秋泛将落未落抚在自己面颊上的手一把攒住,紧紧贴了上去,分明是近在咫尺却显出万分留恋。“秋泛,我将要出征了。” 出征。 从凌秋泛知道自己嫁的是一位将军的时候起,她就知道这个问题今后绝对免不了遇见,但她没有想到居然来的这么快。她才对危岳雁吐露真情,就像一朵花初绽开来,却来不及用更好的养料和水分去灌溉,便已经要面临被折走的命运。但她更不解的是,将军出征本来就是合乎情理的事情,而且危岳雁的身手有目共睹,她在沙场上的威名,凌雪霁也不是没有听闻过,早在吴郡姑苏,她便听过自己的父亲提起当朝有一员女将骁勇善战可于千万人中取敌将首级。这名女将说的自然就是危岳雁。 那么危岳雁又何必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还连着几日召唤门客商议,遮遮掩掩的不愿意告诉自己,连同危二老爷那边也没有明说呢? 其实并非是危岳雁想要隐瞒,而是事发突然,而且强度和危险xing远远超过她原先做的那些准备,这才无暇告诉他人。现在凌秋泛问起来,她自然是没有什么掩饰的必要。 “前几日,我已记不得什么时候了,大约十日内吧。”危岳雁揉了揉发涨的眉心,感觉自己这几日人不人鬼不鬼的,估计连脑子都要跑到万里之外的不毛之地去了。“南疆有流寇作乱,说是流寇实则是先前叛国的杂碎还未绝迹南疆混在人家邻国的军队里头滋事挑衅,圣上下旨,命我前去平乱。” “可是有什么危险?”能让你如此殚精竭虑费心筹谋? 危岳雁摇了摇头,“不是有危险,这根本就是要我的命。” 见凌秋泛不解,危岳雁详细解释道:“往年我出征,副将都是我的挚友亲信,而这次皇上却是chā了个鬼在我身边。” 凌秋泛明显是被吓到了,但很快便恢复常态,她按下叫嚣着的恐惧感:“将军此去,可有良策?” 第一百四十六章 雪霁省亲 分段阅读_第 302 章 危岳雁闻言面色更是如罩了一层灰纱,肉眼可见暗淡一层:“这几日与门客商议了几个对策, 未及实情也不知有用没用。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出征在外也只能小心为上了。” 当天晚膳时分绿沉和湛金就发现, 她们的夫人也被将军传染, 死气沉沉把自己闷在屋里不出来了。 杏黄色的绣球鸟自将军府中振翅飞出, 横穿整座金陵城落在了尚书府的院子里,被一双白皙的手小心捧起。画眉看到这只鸟有些发愁, 想了会还是打开鸟腿上绑着的信筒,抽出里面的丝绢放到曲荃寝屋里头取来镇纸压了, 又让它们姐妹俩相聚片刻吃了点磨的碎碎的苞米, 这才往院子里放了回去。 —————————————— 吴郡姑苏城 凌雪霁将近半年未归,此时一踏上故乡的青石板路不由百感jiāo集, 年少不识离乡苦的少女终于在这一刻沉甸了心腑。曲荃和集锦都是第一次来到江南,还没看到租马车的地方就走走停停沿途欣赏起风景来,遇见不识的还会让凌雪霁讲解一二。走了一路, 等凌雪霁终于熬过了近乡情怯的阶段,曲荃便让集锦安排马车, 一路驱车到了吴郡太守府的大门前。 曲荃没有千里云燕, 故而不像危岳雁那样提前几天就把消息传到吴郡。她与外界的通讯都在暗处,不能曝于日光之下, 所以凌江并不知道自己的小女儿要回来省亲,太守府门卫见到一辆马车停在大门前正要上来询问,下一刻便被自家二小姐脸上洋溢的笑容晃花了眼。反复确认再三,如梦初醒似的转身冲进太守府一路高叫:“老老老老爷!!二小姐回门省亲来啦!!” 曲荃:“……” 凌雪霁:“……” 曲荃有点懵bi:“那什么对不起, 我第一次陪媳fu回门没什么经验,那个门卫反应这么大,是我哪里做的不妥了吗?” 凌雪霁也是一脸诧异:“他这个反应好像是我已经死在外面,诈尸回来似的。” 集锦跟在后头听,直拿帕子掩了唇吃吃的笑。 —————————————————— 大病初愈散步至百兽园,看到懒洋洋在太阳下打盹的金毛雄狮出了半天神的太守大人被自家管家火急火燎的请到了太守府正厅,甫一见刚刚还在脑海中浮现的二女儿正笑靥如花的站在自己面前,登时鼻头一酸,而有人则比他先一步哭了出来。 “爹爹!”凌雪霁像一只归巢的燕儿迫不及待的扑到父亲的怀里,任颤抖的大手抚上自己的发顶,像是在慰藉快要收不住哭声的自己。 太守府的老管家低下头捏着袖口掖了两下眼角,逐而露出和蔼而满足的笑容。一屋子人无不凝睇咽声,唯有自上垂首起立的曲荃看着凌家父女重逢,复杂情绪溢于言表不知脑内作何想法。 凌雪霁在爹爹怀里撒娇够了,这才想起曲荃来,她不知道姐姐和危岳雁来的时候做了什么事行了什么礼,也管按照规定新fu回门有什么规程章法,直接大大方方的牵过曲荃的手,与她并肩站在凌江面前,笑的比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要幸福,“爹爹爹爹,这是曲荃,我的良人。” 此言一出,不仅凌江,屋内陪着的一干人等都为之一震。在大夏,无人不知当朝刑部尚书曲荃雕心雁爪手段du辣,但是名声归名声,当zhēn rén站在面前时,还是会下意识的感到恐慌。而就是这么个修罗似的权臣,被自家二小姐欢天喜地的挽着手臂一副丑媳fu终将见公婆的架势拉到父亲面前,竟然没有一丝不悦,这就更惊悚了。 自上次大女儿带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回来省亲凌江就很惊讶,毕竟朝中重臣不带仆从一路陪着夫人游山玩水回娘家省亲的可算是大夏第一例。他甚至都没幻想自家二女儿还能有机会回来省亲,结果大夏第二例不走寻常路的省亲又降落到了自己头上。 他思女情切视线第一时间全黏在了自己闺女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到上垂首坐着另一个姑娘。从百兽园过来的路上他很冷静,想着自家二女儿脾气暴,这番怕是受了什么委屈独自一人跑回来的——管家太急只报了二姑 分段阅读_第 303 章 娘回家省亲,压根没提二女婿也来了的事。此番乍一见到紫衣缓带,气质如章台兰草的曲荃,整个人都静止了。 凌江为官数十载,女将见过一二,加之危岳雁与传在外头的名声十分相符,故而见到危岳雁时无甚惊讶。然而女尚书确是头一回见,曲荃这个名字与当年名动朝野的淑妃案密不可分,而淑妃案自结案以来争议从未断绝,至今仍有人认为淑妃案是曲荃一手谋划,害死了淑妃。但不论如何,曲荃确实借这个案件将整个刑部连根拔起,真正做到了斩草除根。 这样的女子,在凌江的想象中有过许多种形象,却独独没有一种类眼前之人。 眉眼温润丰容如玉,若非戴着与无官衔女子作别的玉制发冠,定要让人以为这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嫡亲小姐。未及凌江理清楚思绪,曲荃已经从旁边端来管家为凌雪霁准备好的茶盏,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向她的岳丈大人敬茶。 幸亏有危岳雁磕头前例在先,凌江可算没把心脏吓出来,接过女婿的茶喝了,将一只大红包放在托盘上,一时也寻不出话来说。那边凌雪霁连忙过来扶曲荃,边扶边道:“曲荃你这是做什么呀吓死我了。” 曲荃先谢过岳丈,接着对凌雪霁好脾气的笑笑,“敬茶嘛,有什么好吓的。” 凌雪霁急道:“那我回去也得给老太君跪着敬一次,上次是我不懂礼数了。” “不必这么麻烦。” 她夫妻二人在那对了几句家常话,凌江心里却翻江倒海,就连老管家也不由的多看了那位曲大人两眼。堂堂刑部尚书的新fu,次日给夫家长辈敬茶时居然没、有、跪?!这是个什么cāo作?这是不要命的cāo作啊! “雪霁,不得无礼。”凌江碍于曲荃在场,只得对自家女儿凶一点。 曲荃心思玲珑自然知道凌江对自己还设有防备,本就没什么jiāo情生疏也是自然的,曲荃心中理解,她此番来怀满满诚意,尽到自己的礼数,也不会天真的以为凌江会因此将自己视为亲女儿对待,彼此互敬便已最好。 “我此番前来还准备了一份礼物,望岳父大人喜欢。”言落,曲荃招呼集锦上前,打开匣子呈到凌江面前。 曲荃官品比凌江高出不少,不仅没有让凌江行礼自己还下跪奉茶已是诚意至极,此番居然还准备了礼物。凌江心里头翻涌不休的江海终于有了平缓的趋势,他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 匣子里躺着的是一面普普通通的雕纹铜镜,一面透光,一面雕刻了细细密密曲曲直直的线条,凌江拿在手里看了会不通其理。这会正值午时,屋外天光云影一束阳光刺破云层投到地上泛起一阵金灿的碎光,凌江忽然福至心灵快步走到门槛处,将那面铜镜对准日头举至半空,众人不解其意,凌雪霁好奇的不行忙用胳膊肘戳曲荃,曲荃笑而不语,就在凌雪霁急的快跳脚的时候,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只见正厅雪白的屋壁上,出现了一幅水墨画,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水墨画,而是以阳光为笔,以yin影为墨泼洒而成的山水长卷。画中所绘的景物在场众人无有不识者,正是吴郡姑苏最负盛名的十景之一—— 灵岩雪霁。 凌江心头一动将那面铜镜对着日头缓慢旋转,屋壁上的yin影开始变幻,最后竟化成一个扎着双鬟的少女,眉眼生动似要从画里头跃出来一般,凌江眼眶微湿,这不是他的小女儿雪霁还能是谁? 那边凌雪霁早已抱着曲荃欢呼起来,“这这不是我吗!这个宝贝镜子曲荃你什么时候做的呀怎么都不告诉我!真好看!还会不会变呀还会不会变呀?” 话音刚落,凌雪霁便在自己老爹的注视下撒开了手,凌江双眼微红的站在曲荃面前行了一个揖礼,“曲大人,费心了。” 雪霁年岁尚轻只觉得这东西有趣,哪里识得这宝贝说稀世罕见都不为过,偏偏凌江是识得的。曲荃送的这面铜镜可不是一般制造手段就能做出来的,需得用上失传已久的古汉朝透光镜制造技术。镜面旋转可变花样,这更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工艺。技术 分段阅读_第 304 章 上便已如此巧夺天工叹为观止,更不曾想这般惊世珍奇,竟是为他的女儿雪霁量身打造。 如此用心,谁能不动容? 一句费心,焉能说尽心中感激之情。 曲尚书斩驸马天下闻,传入凌江耳中也只不过叹一句心正不偏。为民为国的好官不一定是个称职的良人,原本见雪霁对曲荃颇亲近之态,还以为是自家闺女天xing单纯不擅心计,被巧舌如簧哄得糊涂。却不想自家闺女是真的被人家捧在手心里疼着惜着,用身守着,用心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落花如梦 按照规矩,新fu回门须得在黄昏之前返回夫家, 但是凌雪霁丝毫没有为人fu的自觉, 用过午饭就拉着曲荃兴冲冲往百兽园跑。一头足足有一丈长的金毛雄狮正趴在地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蓦地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金阿金!”凌雪霁欢呼着打开一丈高的栅栏, 趴到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身上感受那扎在脸上微微泛yǎng的绒毛和贴着心跳的温度。 曲荃跟在她身后顺手带上了栅栏门, 那雄狮与主人亲昵时亦是感受到了曲荃的存在,虽然身体并未有所行动, 目光却不受控制的警惕起来。 “倒有灵xing。”曲荃见之一笑,“难得。” 一般女子见了这等庞然大物一定会骇然生惧不敢靠前, 就连凌秋泛也足足花了五日才敢靠近一步, 见曲荃居然丝毫没有受惊或是排斥的表现凌雪霁又诧异又欣喜,跑过来拉着曲荃给一人一狮互相介绍。于是正好经过的太守大人就见到自家二女儿梳着个未出阁的姑娘头言之凿凿。 “阿金你看我都已经嫁人了, 你什么时候也寻个人家呀~我想抱小宝宝了!” “咳咳。”一声轻咳打断了凌雪霁兴致勃勃的畅想,凌江对曲荃点了点头,便对一旁雪霁吩咐道:“雪霁, 跟为父来一下。” 被强制搅了兴致的凌雪霁坐在太守府的书房内噘着嘴不满的嘟囔,“爹爹你就不能晚上找我说话嘛, 我还没有带曲荃一起坐狮子玩呢!” 凌江眉头一跳, 哂道:“你能少干些谋害亲夫的事情吗?” 凌雪霁吐了吐舌头,也不知脑子里想到了什么, 一脸兴奋的搓着手。凌江看到女儿这个模样,心里顿时软成一滩水,春去夏归,竟然还盼回了自家姑娘, 见到自家姑娘被人养的皮光水滑粉面含春的,悬了数月的心终于踏实的落了地。但是该严肃的问题还是要严肃一下。 “说吧。” “啊?”骤然被问道的凌雪霁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向自家爹爹,“说、说什么呀?” 凌江沉下脸来,“都已经出阁了,怎么还梳着姑娘的发髻,曲……曲大人也没说什么吗?” 凌雪霁登时明白过来,起先在金陵见到姐姐,便发现向来垂肩半落的青丝被姐姐用玉簪子挽成了发髻,露出一截雪一样的后颈来。姑娘嫁了人便要梳fu人发髻,她自己也不是没有和曲荃提起过,只是曲荃似乎从未在意。 “曲荃,她确实没说什么。”凌雪霁点点头,说完像是怕被爹爹误会什么连忙补充:“爹爹你不要担心啦,曲荃没有拿我当外人看,她真的真的对我很用心的。她带我一起办案,带我认识她的朋友,还想办法请人教我武功!我还认识了很多模样俊俏人还特别好的小哥哥呢!” 凌江从听到曲荃带她一起办案开始整个人就像被抛在沙滩上,任由一个比一个大的海浪迎面砸在自己脑袋上那叫一个昏天黑地,听到还认识了很多模样俊俏的小哥哥直接骇的差点两眼一翻一口血哇出来,“什么办案,什么俊俏小……”凌江扣了几次后槽牙才把“小哥哥”三个字补全,拍案怒道:“这都谁教你学坏的!” 凌雪霁吓得不敢吱声,好歹她已经不是那个刚出阁的凌雪霁,面上不说脑中已经飞速旋转起来,不多时便了解到让凌江bàozhà的点,等她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说与自家爹爹听,并告知爹爹那些模样俊俏的小哥哥并不是哪家秦楼楚馆的头牌,一个个都是领着官衔的好儿郎时,凌江的面容方才转晴。 转晴之后, 分段阅读_第 305 章 就又是一通感慨。 “曲荃,倒是待你不薄。”话锋一转,“所以你的发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太守大人说到这里耸然一惊,“莫非,莫非……” “啊?莫非什么?”凌雪霁虽然心思活络,但毕竟还是个纯情少女,哪里听得懂这种潜台词,歪着脑袋十分无辜,“爹爹你在说什么啊?” “……”凌江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脸,颇感罪恶,终于住嘴不提。他从袖子里摸了摸,正想jiāo些体己钱给女儿带回去的时候,猛然想起上一回这般坐在自己面前说话的大女儿,春夏流转,又是数月未见。 “你姐姐,过的好吗?” 书房的窗户没有关严实,有微风轻透窗棂拂过喑哑的深绿帘幔,吹起鬓边微微泛白的发丝。凌雪霁的一颗心像是被什么尖锥刺痛,疮口虽小却在呼吸之间带来连绵不绝的微痛。数月不见,父亲的眼眶陷的更深了些,眼角更是新添了数道细纹,本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却终日为远在金陵的女儿牵着心,半点不能松懈。 “爹爹。”凌雪霁跳下椅子用自己的手裹上父亲的手,温顺的将脑袋枕在父亲的膝上如儿时撒娇一般,说出来的话语却是甚少的轻柔,仿佛气息略重一点便会惊了面前那只不存在的,怯弱又斑斓的蝴蝶。 “姐姐和我,都过的很好,爹爹您放心。”一滴泪悄无声息的渗入锦缎布帛里,暗了精工刺绣的花纹,“危姐姐和曲大人,都是很好的姑娘,姐姐那日在和我说‘所嫁之人虽非儿郎,却胜儿郎万分。’我们都是很满足的。” “没嫁去之前,大家都说危姐姐和曲大人多么多么坏,我到那里见了才知道,那些传言真是害死人。危姐姐虽然对人很凶,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尤其在姐姐面前,危姐姐就跟个小绵羊一样任姐姐说。”她说道这里像是想起什么,胸腔微微震颤,眼眶里打转半天的眼泪跟着笑落下来,“曲大人也很好啊,洞房那夜我把她揍了一顿,她气冲冲的跑了出去,最后也没欺负我,没有让府里的丫鬟婆子对我不好,还有还有,我还有老太君撑腰呢!” 凌雪霁抬起头来晃了晃凌江的手,发现自家爹爹也早已红了眼眶,但嘴角却是扬起的弧度,“曲荃的外祖母把我当亲孙女一样的疼,有时候还帮我训曲荃呢,其实她们都误会了,曲荃她对我好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欺负我呢,哈哈哈……” “所以,爹爹你真的要放心,女儿们过的都很好,女儿们唯一惦记的,是爹爹你呀……” 一股大力将凌雪霁搂入怀里,凌江一下一下抚着女儿柔顺垂落的青丝,午后的阳光透入窗棂印落金色的斑点,白玉镇纸静静的卧在案上被日光染上了温度,目之所及身之所感,一切都是最温柔的模样。 —————————————————— 太守府入夜后的花园可与日间不同,一大片槐花盛开在月色之下如雪海泛波,曲荃信步漫至此处,恰见花声似涛簌簌落下一阵白雪来,不禁看得出神。皎月拢起一层薄纱,轻轻覆在她本就清浅的藕紫衣衫上更显梦幻迷离,伫立久了,发上襟上恰到好处的缀着点点槐花,清风拂来未及将之拂落,偏生鼓动了垂在身侧的广袖,映衬着月色彷如仙人临世,还未来得及看尽人寰万象便要驾仙鹤回了月窟中去。 凌雪霁见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景象。 她被迷了心窍似的,一步步靠近,来到跟前牵住了仙人翻飞的衣袂,鬼使神差般吐露出心底的声音。 “你可以留下来吗?” 仙人收回目光转投过来,月色浸润在琥珀色的瞳仁中潋滟开心池的涟漪。 “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就自动会记挂你,想起你平时和我在一起的样子。” “每次你出门,我就会惦记到晚上你从外面回来。我以前练武并没有什么目的,越练越觉得迷茫,好像这么辛苦根本没有什么意义。但自从见到你受了伤遇到危险,我才知道,原来我练武是有意义的,我想跟在你身边保护你,你就是我拼命练武的意义。” 分段阅读_第 306 章 “你总说……我还是太小了,很多事情都不懂,其实那不一样的。” “我虽然小,但我知道什么是喜欢。” “我已经见识了江海之广,天地之阔,我知道在我的前方还有数不尽的未曾见过的美好。但我仍旧认为,只要在你身边,目光所及的地方,都是最好的风景。” “我……我想待在你身边,那你愿不愿意……收下我这个小累赘呢?” 夜风乍起,堆琼砌雪的花海迎风而舞,点点槐花拂落眉间脸颊,最后点在了唇上。极淡的花香隐隐萦绕鼻端,唇上的触感却极致温润缠绵,仿佛要将蜻蜓点水般沾上的花香全部汲取殆尽。 她急忙屏住呼吸,生怕惊碎了这一场月夜下的迷离美梦。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花雪月 等到空气再一次吸入肺腑,凌雪霁已经脱力的倒在曲荃怀里, 直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羞人的事, 忙捂住脸想要别过后去, 结果一扭动身躯才发现自己整个人也在人家怀里, 登时浑身都发起烫来。 曲荃看着她这副羞愤yu死的模样破天荒的没有笑出来, 神情柔的像浸润了初春叶尖儿嫩芽上滴下来的露水,抚在削薄背脊上的手掌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怀中人。沐浴过后的清香从怀中人的身躯上散发出来萦绕在鼻端, 一时让人有些恍惚,一向在人命关天的大案上思辨如神明察秋毫的曲大人, 竟也无法辨别出哪些是花香, 哪些是皂角香。 “你……你……” 凌雪霁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总算还记得曲荃还没有回复自己的话, 刚一抬起脑袋猝不及防撞上曲荃投过来的眸子,立时又羞的藏到怀里,像是觉得自己太不争气撒气一般的将自己的脑袋在人家怀里重重的碾过, 也不知道人家被她碾的倒吸一口凉气。 曲荃好笑的摇了摇头,她本想开口逗一逗这纯真无邪的小姑娘, 倒也亏还有几分良心, 收起侃意认真回她,“你怎么就是小累赘了?” “我……我……”凌雪霁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 平日里一张伶牙俐齿对着曲荃最会发狠的小嘴,今晚倒是一个劲儿你你你我我我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能表明意思的话来。 “你可是我换了庚帖,三茶六礼娶进门的妻子呀,哪有把自家妻子当小累赘的。”曲荃笑着曲起手指在她挺翘小巧的鼻端轻勾了一下。 凌雪霁一双新月似的眸子徒然睁圆, 满满不可思议的看着曲荃,从对方哪里终于得到了一个令她自己都觉得很愚蠢的信息:都是夫妻了……还问愿不愿意陪人家过日子,这种羞到没边儿蠢到没边儿的问题天底下可能也就只有她凌雪霁才问的出来了。 不过曲荃不一样,能让自家妻子问出这种问题来的良人,也是有一颗反省的心的。曲荃将人在怀里搂了,背后抵着一棵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上来的槐树,她认认真真的思考起自己之所以会让自家妻子问出这种问题来的原因。 其实早在洞房内挑起喜帕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沉下心来决定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妻子负责到底,圣贤书读着长大的人不是不知道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的现实情况。只是看多了听多了,自己真的yin差阳错娶了位姑娘回家的时候,经年凝成的对女子的同情怜惜,便成了无形抗在肩上的一条扁担。 真不是因为曲家老太君那边来的压力,只是她曲荃确实就是这么负责。她在刑部对公务负责入仕数载从未出过纰漏,对百姓负责条条律令的颁布具是为民谋福,在家也自然要对妻子负责。 曲荃从来不曾问过自己,负责?负哪门子的责负成这样?谁说了她仅仅只是负责? 尚书府寝屋里头永远都有两只红木制大衣柜,一只是她自己的,一只是凌雪霁的。她自己的衣柜里只有五六件私服和两件出席正式场合用的官服,左右加起来十套衣裳都不到。而另一只衣柜里满满当当挤着一大堆嫣红鹅黄,经由各类名贵布帛剪裁聘请最好的绣娘精心手绣而成的衣裳。 每月十五,梳妆台上的妆奁里就会更换一批入时的金玉首饰,旧的或是稍有损毁的 分段阅读_第 307 章 便会被束之高阁再也不拿出来用。这些事情只有她每月令画眉来打点,凌雪霁一概不知情,只是知道自己嫁入尚书府数月,甚少看见重复的衣裳首饰罢了。 只这一切她还觉不尽心,雪霁年纪小,不谙世事,她就带她去看人间万象,她妻子喜欢练武,她就想办法让最好的师父教她习武,她的妻子自卑怯弱,她就牵着她的手耐着xing子一步一步引领她,带她走出yin霾,将骄傲的种子一点一点填满她的胸膛,看一截萎缩的枯枝经过阳光雨露的滋养终于抽枝发芽长出花苞,最终开出惊世的名花。 她什么都为她考虑到了,考虑到的也全都做到了,可为什么凌雪霁还会这么纠结,怀着无比忐忑的一颗心寻着机会,如此小心翼翼的对自己倾诉衷肠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曲荃百思不得其解,她向来喜欢直接去做,而不是空口漫说,毕竟做到了总有人能看见的,也无需再多言语明说暗示,她不喜欢矫情。但是怎么偏偏就有个小瞎子撞自己怀里了呢。 凌雪霁在曲荃怀里埋了半天没听见人说话,却感觉到人胸腔微震,那个振幅越来越大,凌雪霁脸颊越来越红,终于忍不住轻叱出声,“曲荃笑什么呀!你不许笑!!” 这话说出来,搂着她的人笑的更欢了,凌雪霁愤愤推开人扭头背对着站了,本想逃走一双脚却似灌了铅似的沉,只能气鼓鼓的站在那里,从曲荃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凌雪霁羞的通红的眼角和鼓囊起来的腮帮子。 “咳咳。”曲荃轻咳一声,几乎是和她之前读过的所有礼义仁德对抗到精疲力竭,才憋着情绪把话问了出来:“雪霁,究竟是什么东西蒙了你的眼睛,才让你看不见我这颗心?” 凌雪霁生平感受过两次濒死的感觉,第一次是她隆冬十月掉入池里,第二次便是此刻。 她基本上听见曲荃说那句话之后,整个人就像五感具封了似的,满眼槐花连雪看在眼里是一片茫然,风声如诉如慕听在耳中是一片混沌,她所有的世界里都只剩下了曲荃那句话。 是什么东西蒙了她的眼,才看不见那颗心? 好了,现在遮眼蔽耳的东西都不见了,她转过身去,看进了那汪琥珀色的深海里,满天星辰倒映其间。她想起来了,心里似乎有一个什么塞子被□□,里头微凉醒神的泉流汩汩而出,带来了从未清晰过的记忆和足以令她浑身颤抖的感触。 她说要她去看江海之广,天地之大,要她去经历一切属于她的美好,把条条大道宽途摆在她的面前供她挑选,她任她振翅任她高飞,任她冯虚御风一览寰宇盛景。 可是只要她一回头就能发现,那人一直随她身后,从未离开。 在她千思百虑终于小心翼翼抛出藏了十八年的心的时候,那人早已捧着自己的一颗心眉眼含笑的等在那里,任由风拂大地,雪落茫茫。 等温热的怀抱再一次拢上,凌雪霁在心里暗骂了一句。 原来无情薄幸的,是我自己。 —————————————————————————————— 金陵城十二卫大将军府 危岳雁这几日身体状况太差,危承旭倒是想放自家侄女几天假,让她好好在屋子里休息,偏偏这回是凌秋泛硬着心肠将剩了半条命的危岳雁拖上演武场,一天不练足一个时辰不许回房休息。危承旭看着如此刚硬的侄媳fu,常年紧抿的唇微不可查的上翘了弧度。 “秋泛,你什么时候这么紧着我练武了?诶不喝这个不喝这个。”危岳雁刚从演武场练完qiāng回来,正坐在外屋等着热水沐浴更衣,就见凌秋泛端了个托盘盛着汤盅就进屋了。 见危岳雁如临大敌的模样,凌秋泛秀眉一蹙,将托盘放在一边上前查看危岳雁的情况,“你手臂上的伤才好,更要将养才行。因为手臂的缘故落下的练习从今天开始都要补上。马上要去战场了,你这样子怎么能让人放心的下。” 眼看自家妻子终于有了点为人妻的自觉,危岳雁心里是很甜蜜的,只是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之下,那就更好了…… 她看着凌秋 分段阅读_第 308 章 泛从托盘里头端出补血的汤yào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到自己跟前,忙低头去喝,咽下方道:“其实秋泛你也不必过于紧张,这么多年我也扛过来了,这一次虽然队伍里混了个鬼,左右敌方也没强到哪儿去,不至于yin沟里翻船。”看着凌秋泛每日因为自己的事愁断心肠,危岳雁心里也不好过。 分明自己才是上战场的那个,现在感觉自家妻子才是。 凌秋泛这回吹凉了汤yào不再递过去等着危岳雁喝,而是直接用勺子堵住那张嘴:“别说这些话,仔细回头栽跟头。” “是是是,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危岳雁差点被一口汤yào呛死,劫后余生的战栗感bi她乖乖认怂。 湛金带着几个丫鬟来送热水,见到凌秋泛也在此,便出声叫了危岳雁一声。 “哦,夫人,湛金来了。” 危岳雁这话一出,凌秋泛便知道她的意思了。这些时间里危岳雁谈公事的时候并不会刻意避开她,但是有些过于秘密紧要的事出于各种原因还是不太建议她在场。她本就对战争上,和危岳雁在筹谋的事情不甚了解,怕自己在也容易添乱,于是将手里的汤盅塞到危岳雁手上,嘱咐她必须喝完一会自己来检查,就扭头带着抬水桶来的丫鬟一起出去了。 湛金带上门来到危岳雁身边,看着危岳雁一脸如临大敌的看着手里的汤yào,提醒道:“将军,你再不喝的话,一会就更难喝了。” “不用你提醒。”危岳雁白了她一眼,嘴角一扁,认命的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口。 见到自家将军对待任何事都有这种视死如归的精神,湛金就放心大胆的把探知来的事情说了出来。 “人查到了。” “咳咳咳咳咳!”危岳雁手一抖咳得满脸通红,却立时换上一副肃穆神色,“查到了?是谁?在朝中吗?所司何职?” 湛金点点头,“将军所料不错,皇后为进一步巩固自己的地位,仍旧将此人留在朝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南疆遗恨 “哼,倒是有胆子。”危岳雁冷笑一声, 继而面目狰狞的又灌下一大口汤yào, “这次是什么官职?” “正三品的闲职, 太常寺卿。”湛金答道。 “太常寺卿。”危岳雁面露讥讽, “这回是知道她那个弟弟几斤几两重了?可算没胆子再把人往军营里头塞了?” 太常寺卿是个历史久远的官职了, 可以追溯到古汉朝时期,也作“奉常”。虽然是个闲职, 但是官阶是真的不低,其他朝代的时候不知如何, 但是在大夏朝基本就是个整日游手好闲的, 只需要在祭祀时当个亚献官,三公巡行园林时候一同陪着过去, 检查检查盛装祭品的器皿是否干净,以防因脏污触怒神灵。轻轻松松的几眼落下,便能抵塞外七年苦寒浴血奋战, 官拜正三品,与六部尚书, 十二卫将军平起平坐。 不是闲职又是什么? “也是。”危岳雁嗤笑, “好不容易更了皮去了脸,为了换个皮囊丢了半条命。这剩下的半条命可不能再在战场上折腾了去。” 现任太常卿正是当今常皇后的亲弟弟, 名曰常霆坚,先前皇后为了让她弟弟能有所作为,动用自己手头的权力将人安排进了军营里头,随便混混镀层金好升官。却不想她这个弟弟懦弱无能, 又时运不济,好巧不巧赶上了朝廷御驾亲征兵发南疆,危家一门全都在南疆一役里头搁着。 南疆地形复杂,大军冲散,危二老爷危承旭跟着御驾,而危岳雁的父亲叔叔及几个哥哥都编在常霆坚所带的那一支队伍当中。常霆坚不听劝告,自恃聪明又好大喜功,被敌军诱入了南疆瘴气林。其余兵将有半路发现问题的,奈何军令如山不得不从,提出抗议的被常霆坚斩于马前。 再后来,临阵逃脱的戏码第一次在大夏的军队里上演,等众兵将在渐渐升起的瘴气中发现不见了将领已经为时过晚,一瞬间瘴气蔓延飞箭如蝗,整一支队伍除危岳雁与暗中脱逃的常霆坚以外全军覆灭。 危岳雁辗转回京后三年,一直在暗中打探常霆坚的下落,却无果。不是不知道皇后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弟弟,会给她 分段阅读_第 309 章 弟弟换上新的身份,但却是在某次因缘巧合得知一种可以将人改皮换脸的民间秘法之后,危岳雁才反应过来,之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常霆坚的下落,很可能是因为那人不仅身份背景变了,连面容,四肢,甚至是从头到脚的每一个毛囊都已经更了模样。 湛金知道这件事是危岳雁心中最痛的一根刺,便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只是默默的垂眸立在一边,听候危岳雁接下来的命令。 危岳雁似是完全没了什么心情,将手中的勺子丢回汤盅里头整个重重放在一边,后槽牙紧紧扣在一起,整个屋室里静的落针可闻,只听见年少的将军裹挟着愤恨的粗重喘息,像是孤身立在数九寒天的雪地里,耳旁风刀雪剑锋利的在luo/露出的肌肤上刮开一道道鲜红的口子,殷红血yè落梅似的溅了一地。 良久,方才出声:“湛金,你说这次把扬子溯指给我当副将,是谁的主意。” 湛金不假思索:“想来是常皇后无疑。将军把自己受瘴du的事情秘密透露给京城四大名医,这些名医在京城亦有自己的脉络渠道,便如支流入海,正如将军可以追根溯流用自己的法子从中探得常霆坚的所在,皇后亦可循着这些踪迹回探到将军这里。斩草除根,是必要的手段。” 危岳雁摇了摇头,一双眸子直直bi来,一对瞳仁像是被浓墨点过一般,“如果我说,可能是皇上,你信不信?” “皇上?”湛金明显在听到这个答案后一愣,她飞速扫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将军,话不可乱说啊。” “我没有乱说。”危岳雁神情十分冷静,一点都不像得了失心疯,“我不是看不出来,皇上一直在用曲荃制衡我的权力,现在曲荃已经被架空了一半,你觉得我还能安然多久?” “不至于吧。”湛金踌躇,“皇上虽然一直拿将军和曲大人平衡,但是不至于拿战争这种事情来削将军的权啊?我仍然觉得这一手像是皇后会做出来的事情。”末了,她像是想着什么似的,咬唇补充道:“皇上虽然多疑,不择手段,却还算不上昏君啊。” 言落没有等到危岳雁的什么回复,湛金有些不安的低下头去寻危岳雁的神情,却见那人在隔绝了大半阳光的屋内,长眸微眯,一张薄唇抿着,笑的渗人。 谁知道呢? 最是难测帝王心。 湛金没有答话,主仆二人就在闭塞的屋室内缄口无言。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安置在屏风后头的浴桶里渐渐不再有白雾冒起,将军寝屋的门终于被人叩响了。 是绿沉。 “将军,湛金?”绿沉见到来开门的湛金先是一惊,然后被湛金一把拖了进去。 危岳雁见到绿沉惊魂未定的站在那里,询问道:“怎么了?” “夫人刚刚同我说,宫里头派来人了,说是十五日请将军进宫赴宴,皇上给将军和此次随同将军出征的副将准备了一场饯行宴席。请将军务必赴宴。” “谁派的人?”湛金脑子里全是刚才危岳雁说的皇上要杀她,着急向绿沉确认。 “人是皇上派的,但是宴席前朝一场,后宫一场,前朝是皇上亲设的,后宫好像是皇后亲设,昭仁公主代为掌宴。”绿沉战战兢兢的答复。 “赴宴……”危岳雁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的嚼在嘴里,像在咀嚼截断的血骨一般,“这么快就要效仿鸿门宴,来个瓮中捉鳖?” 绿沉和湛金都是跟了危岳雁很久的人了,但是她和湛金又不一样。 湛金早在危岳雁还没有来金陵,仍跟着父兄征战的时候就已经认识危岳雁了,她见过这个女子在战场上见血不认人的嗜血肃杀,所以不会因为她有意或无意释放出的骇人冷意而失神惧怕。但是绿沉不同,绿沉是三年前才来到危岳雁身边伺候的,她甚至都没有机会见过满身长满可怕疱疹的危岳雁,只是知道危岳雁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所经的事。 所以乍然一见危岳雁杀气全开的坐在这里,瞬间便如同被摄了心魂,心中大乱慌忙无措。 湛金看出她的害怕,但是自家将军现在是满腹怒火中烧,这也肯定劝不得,想来想去还是决 分段阅读_第 310 章 定把唯一能灭自家将军这把邪火的夫人搬出来。 “绿沉,宫里头是给夫人传的口谕,夫人怎么不过来说?倒让你过来说?” 果然,听见“夫人”两个字,浑身释放着杀气的将军大人总算收敛了一些,绿沉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虽然还是很可怕,但是比刚才那种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模样可算是好多了。 “夫人说将军和湛金在说很重要的事情,自己不方便干预,所以让我来说。”绿沉言道。 “……”危岳雁闻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湛金和绿沉在旁边站着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自家将军刚刚灭下去的那股子邪火又窜上来了,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都很自觉地噤了声,以免不小心火上浇油引发集体bàozhà。 一声轻响,危岳雁将被遗忘在木几上老半天,气味已经变得十分令人作呕的汤yào端起来,仰起脖子面无表情的全部灌了下去。 “将军,你……”这种汤yào湛金不是没喝过,别说喝一口了,要是这么灌下去她非得呕的灵魂出窍不可。 可是危岳雁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四五口喝完直接从罗汉床上站起来捧着喝空的瓷盅大步出了房门。 制造冷空气的源头一走,湛金和绿沉这才心有余悸的喘了口气出来,真的是,太难挨了。 —————————————— 吴郡太守府 “公主花宴?” 曲荃瞪着一双布满红血丝儿的眼睛,看着眼前跨越半个大夏,跋山涉水从金陵远赴吴郡前来通传口谕的小太监,怀疑自己可能还没睡醒。 “是的曲大人,这是皇后娘娘的旨意,在前朝为此次从军远行的将士饯行设宴的同时,在后宫也设下赏花宴,邀请金陵一应官家女眷共赴此宴。” “皇后设的宴席缘何叫做公主花宴?”曲荃不解,十分不解,而且像她这种对“公主”两个字格外敏感的人,更是一头雾水十分不情愿。 那个小太监琢磨了一下,答道:“是皇后娘娘亲设的宴席,但是掌宴的是二公主,所以此宴为‘公主花宴’。” 谢了皇恩,打赏完小太监,看着一行人浩浩dàngdàng的离开太守府,曲荃这才转过脸来对凌雪霁犯愁,“完了,送命宴。” “什么送命宴啊?”凌雪霁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曲荃,自那夜二人互诉衷肠之后,凌雪霁对曲荃就更显亲昵,之前那种战战兢兢不敢靠近的感觉已经一扫而空。 曲荃有气无力,“我杀了她夫君,她不得在宴席上折腾我啊。” “你什么时候——”凌雪霁说到一半反应过来,“是,是昭仁掌宴?” 曲荃点头,“皇后的二女儿,二公主,不是那蹄子是谁。”说着弯下腰一颗脑袋朝凌雪霁肩头压,“完了完了,你女人这次是要死在这场鸿门宴上了。” “曲荃,你清醒一点。”凌雪霁被她弄得肩膀yǎngyǎng的,连忙把人推开,皱了眉头道:“要被折腾也是我被折腾呀。” “啊?为什么?”曲荃看样子有些没反应过来。 凌雪霁叹口气,怀疑这个曲荃是个假的。“后宫的赏花宴是官家女眷参加,你是前朝的官,当然是去参加前朝的——” 话音戛然而止,曲荃强忍着笑,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凌雪霁意识过来,小嘴一憋。 “前朝的什么?” “前朝的鸿门宴。” 第一百五十章 公主花宴 转眼便到了当月十五,定好的公主花宴在皇宫的御花园里如约举行。自古时候起, 如果有带女眷一同前往宫中赴宴的情形, 即便后宫中没有特殊的活动, 也会设下宴席专门招待前朝大臣们的女眷。秉着男女不同席的规定, 如果后宫中没有设下宴席, 就会在前朝的宴席上设下纱帐,让每位大臣带来的女眷在纱帐后面跟着夫君或是父亲一同上宴席, 但是这样的情况在御隆帝即位后基本没有发生。 虽然大夏当前也有四名女官在朝,但是因为这四名女官除危岳雁和曲荃已有女妻在室, 另外两位的丈夫亦是同朝为官之人, 所以在前朝赴宴旁人也无从诟病。 凌秋泛在宫女的引领 分段阅读_第 311 章 来到御花园,早早入席的命fu官眷为数不多,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凑在一起说话。 话里无非是升级版的民间唠嗑,哪个员外家的女儿嫁了侍郎,哪个吏部的官员又和户部的官员结了亲这回油水可是捞到了一处去, 哪个夫人头上的凤阙钗是花了大价钱定制的,哪个姑娘身上的缎子是养在北方的珍稀冰蚕吐出来的丝织成的可遇不可求的名贵料子……凌秋泛xing子清冷本来就不喜与人多言, 加之危岳雁这种身份是拿战绩说事的, 就算要攀关系危岳雁在前朝也会自己去处理,无需她这位夫人劳心, 于是便遵从本心兀自落座无言,也不想与这些命fu贵女有什么jiāo集。 她只关心一件事,此次赴宴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均需赴宴,刑部尚书曲荃也在受邀之列, 那么曲荃既然去了前朝的饯行宴,那么自己的亲妹妹,刑部尚书夫人凌雪霁自然也在公主花宴的受邀之列。尚书府较将军府离皇宫更近,自己都到这里了,缘何到现在都还没有来呢? 正思索间,一旁一个姜黄衣裳头戴翠羽钿头的贵fu人似乎注意到了凌秋泛,捻着帕子在刚饮过茶的嘴角按了按,转过身来笑道:“这位可是危大将军的夫人?” 凌秋泛闻言,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转过脸去正好对上一张约莫三十出头,却显然精心保养过看不出真实年纪的容颜。 “正是,这位夫人有何事吗?” ———————————————— 凌雪霁其实早就到地方了,她只是刚走到那个宴席不远的地方,就被一股子胭脂香粉熏了鼻子,实在是不想和那些人太靠近,所以宫女把她带到差不多位置,她就摆摆手让宫女下去了,示意自己是认识地方的不用再引路了,并且把袖子里曲荃让她准备好的碎银子赏了一些个那个宫女,小宫女得了赏钱开心的就走了,左右这些命fu贵女都是要入席赴宴的,昭仁公主又没来,不把人带到宴中也不算失职。 于是寻到了空子的凌雪霁就乐呵呵的一个人在御花园里逛。 赏花宴顾名思义就是欣赏花卉的宴席,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赏花宴不可能是真的让一堆人坐在那里看漂亮的花,但是意思还是要做到的,所以今日的御花园里,许许多多名贵的花卉早已被细心的花匠连盆转移到了宴席所在的地方及附近,毕竟御花园里的花就跟花海一样,整个宴席周围还放不过,就只能沿着亭廊一路放到各个娘娘,公主的宫殿附近去。 加之这些后宫里的女眷平日清闲的发慌,也就比较喜欢种一些花花草草的在自己宫门外或者宫殿里头,那么合着御花园的这些花卉也就连成了一片花路,若有兴致的人自然是可以沿着这条路一路赏花过去,只是从古至今,甚少有命fu贵女参加这种后宫花宴不为结jiāo贵人,帮自己丈夫铺路拓展人脉,而是专心去看花的。所以这些花也向来无人问津。 不过今天不一样了,凌雪霁偏偏就是个不喜欢说话就爱看花的,于是她就一路看了那些她认识的不认识的花,在整个御花园里瞎逛游,最后顺着她最顺眼的花走到了一片较宴席那片区域比,显得有些清幽的庭院里头。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处的花,是一片正盛的兰花。 曲荃最喜欢的花。 “哎呀雀儿,你小心一点呐。” “没事的没事的,我马上就可以摘到了。” “算了算了,就是一只风筝我回头再做一只就是了,你快下来吧上面太高了。哎呀燕儿,你快把梯子再放过去一些!” “不要紧的——啊啊————!!” “雀儿!” 一声略微尖锐的少女声传到正专心赏花的凌雪霁耳中,她循着声音来到了一墙之隔的庭院里,乍然见到一个白色宫装的少女正在焦急往前跑,她跑的方向是一颗参天古木,这样的古木只有在偏远的深山老林里才能寻见,在宫里倒也不足为奇。凌雪霁再仔细看去,却见树底下站着一个梳着双环的小姑娘,年纪比那个宫装少女还要小,就因为年纪太小,身量未长成故而在古木下一站一下子没有瞧见。 而在那个小姑娘的身 分段阅读_第 312 章 边居然还躺着一个,也是和她一模一样的打扮,翠绿衣裳头顶双环,看样子是刚刚从树上摔下来,从刚才凌雪霁听到她的叫声到现在已有些许功夫,到现在都还没有站起来可见是摔得狠了。眼见另一个小姑娘蹲在身边试图将她扶起来,凌雪霁连忙跑了过去。 “不能把她立刻扶起来,会二次受伤的。” 燕儿正要将人扶起,却发现这里突然来了个一身海棠红华服的少女,看模样不过十七八岁,一过来就将雀儿压在原地,阻止了自己的行动。 “你是谁?” 凌雪霁不管她,立时去检查那个摔伤的小姑娘,她从小学武受的伤不计其数,对于各种程度的伤都有自己的一套。不移时便将人从头到脚检查完毕,“她扭到了骨头,我需要帮她重新接。你帮我按住她。” 这时候那个白色宫装的少女也到了跟前。 【七夕】四个小段子两糖两刀 1、七夕佳节至,吴郡太守府的花园, 槐花如雪, 涛声未绝, 映着中天月色朦朦胧胧的仿佛要将人引入梦中仙境去。一缕香雾自月光下的案台上飘远, 那案台上放着茶、酒、五子等祭品, 十六岁的凌秋泛坐于台边理好裙裳后从一旁的矮几上取来一块软木,上面针尖朝下竖了九根银针, 名曰:九尾针。细嫩纤长的柔荑引来五色丝线,捻出线头熟稔的穿针引线。 “姐姐!!姐姐你在干什么呀!!” 说曹cāo曹cāo到, 凌秋泛捏着丝线的手指一抖, 已穿入的八孔脱了四孔,凌秋泛叹了一声, 无奈转过身去,“雪霁。” “姐姐姐姐,你在玩什么好玩的东西啊, 我都看见了!” 凌雪霁凑到跟前,却见凌秋泛手上变戏法似的多出了两只圆形小盒, “这东西好玩, 雪霁要不要和姐姐一起玩?” 凌雪霁欢呼一声接过其中一只打开后“哇”了一声,忙给它关上了, 心有余悸道:“姐姐,这这这里面面怎么会有只大蜘蛛啊?” “这叫蛛网乞巧,”凌秋泛笑着将一张薄纸递于妹妹,“你将你的八字叠了放进去, 明日若蜘蛛结的网密且有秩,说明你是个心灵手巧的姑娘,若是明日蜘蛛结的网疏且杂乱,就说明啊,你该好好练练女红了。” “啊。”凌雪霁一愣,“这么无聊啊,那我不玩了。” 凌秋泛一把把将走的妹妹拉回来坐好,“本打算帮你做的,你既来了就自己动手吧。” 凌雪霁无法,只好依言行事,放好了蛛盒又同凌秋泛一道拜了织女,姐妹俩并肩跪在案台前,遥对织女星许愿。 凌雪霁叽里咕噜飞速的说了一串后就爬到凌秋泛身边,俏皮的睁开一只眼睛,“姐姐姐姐,你许了什么愿望啊?” 凌秋泛没理她,许完愿方道:“不告诉你。”话虽如此,脸颊却飞红一片。 凌雪霁长长的“哦~~”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姐姐一定是期盼能嫁给一个如意郎君!” “雪霁!你、你瞎说什么……”清冷自持的凌秋泛难得从耳根红到脖子。 凌雪霁凑过去贼兮兮的看着她笑:“姐姐就不想知道我许了什么愿?” “你还能许什么愿。” “我许的可是一个好愿望!”凌雪霁背了手高高扬起小脸蛋,“不过愿望嘛,说出来就不灵了!你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噗,鬼灵精。” “姐姐你说我什么!” “小鬼灵精。” “啊!姐姐你捏我脸!你站住!!” 凌秋泛或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十四岁的凌雪霁第一次七夕许愿,却不是为了自己。 ——我愿用我一世姻缘,换姐姐一场良姻。 ————————下面有刀,谨慎食用———————— 2、万霞山,天女庙 十六岁的曲荃伏在案前,手中握着一卷看了一半的《韩非子》,琥珀色的眸子却怔怔瞧着窗外晦暗不明的天色。今夜七夕佳节,仰头不见星辰,俯首不见人寰,自初开鸿蒙生出的浊气将整个人间笼罩其间,直bi得曜日无光,皎月蒙尘。 她不禁想起了往年七夕,母亲会用树浆为她洗发,希望她能得到一段美满佳缘,还 分段阅读_第 313 章 会带着她一起拜织女,穿彩线,寻常女儿家会在七夕里做的事,她也一样都不曾落下。她甚至每一年都会诚诚恳恳的跪在地上,祈求织女娘娘保佑她阖家安康。 然,天不遂人愿。 家破人亡,已是第三年。 “荃儿。”满头银丝的老fu人捻着一支线香来到曲荃跟前,拭了拭额头的汗在旁边坐下,“这么晚了,仔细伤了眼睛。拜过织女就歇下吧。” 曲荃从老fu人手中接过线香,顺势握住了那双已经粗粝干涸的手掌,放在自己手心里:“荃儿自己有数,外祖母早些休息。” “也好。”老fu人见她心意坚定,便不多劝,“外祖母陪你拜了再歇息。” 曲荃扶着老fu人一路默然,待看到那张跛脚的像是风一吹就会倒的案几上摆着两个供过天女,被老鼠啃掉四分之一的苹果时,一颗心像被撬开一道口子,热热的浆流涌出,满满都是心酸。 “今年不拜织女。” 七月初七…… “拜魁星。” 曲荃眸色凛然,任山风鼓袖,兀自跪伏在地,长拜不起。 —————————依然是刀,谨慎食用————————— 3、都说七夕之夜,天地月明,共此良宵。 十九岁的危岳雁却看不到皎月清辉,她只觉今夜的月色,极冷极冷,像被山间野鬼附体一般,森森寒意从脚踝处渗入蜿蜒而上侵肌蚀骨遍锁全身。 大概是因为她对着一座坟冢吧。 她父亲、叔叔、哥哥们的合葬冢。 她微微动了一下身体,不甚牵扯到了已经覆盖将近一半身躯的诡异疱疹,饶是征战多年的她都忍不住痛吟出声。离那日中伏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她已经完全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活到今天仅仅因为人趋于生存的本能。 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也就只有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生出那么一两丝难得的理智,还知道要将亲人的骸骨收集起来,埋葬在一处。也只有在这种天地俱寂的时候,她才会去思考那个奢侈的可能—— 复仇。 十六岁随军征战,至今已有三年,三年杀伐苦日长,她无数次想到过自己被敌人刺穿身躯,或是被敌方的铁骑踏作乱泥,她那时天真的以为这样就是痛苦的极致。 造化弄人,所言不假。 身心俱疲的危岳雁仰面躺倒在地上,身遭具是战友们挂着腐肉的白骨,她已经累到即便对着尸山血海也再难生起波澜,一双漂亮的长眸无神的望着皎月苍穹,喘着气,期待死亡。 等明天太阳从重山间升起,等第一缕阳光照拂在脸上的时候,她终将启程。 只是万念俱灰的人,所去何处?所归何处? 天大地大,与她而言,不过都是埋骨处。 ——————吃了刀,来吃糖吧———玉玉的求生yu————— 4、危岳雁:夫人,你要做什么呀? 凌秋泛:今日七夕,我要准备晚上的一些乞巧事宜。 危岳雁:啊!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凌秋泛:(一时语塞,略微思索了一下)将军身手不凡,不如帮我捉蜘蛛吧。 危岳雁:(撸袖子)没问题! 一炷香后 危岳雁:夫人!我回来了!(解开包袱,边解边炫耀)夫人你看!我给你捉了好多品种来,红的蓝的白的黑的一应俱全啊你看你喜欢哪个?都拿走也可以啊这一袋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抓!诶夫人?夫人你去哪?夫人??? 湛金:(一把拦住)将军,收了您的神通吧!没看见夫人吓得脸都青了么! 绿沉:(看着满桌乱爬的蜘蛛)………… 当晚,从未过过七夕的危大将军在自己的寝屋门前,跪满了二十三年的量。 第一百五十一章 白衣少女 凌雪霁一心救人便也顾不上一个有身份的人在旁边,甚至这个有身份的人很有可能还是她们的主子。她调整好雀儿在燕儿怀里的姿势, 接着凭借经验快速而精准的找到了接骨的位置, 忽然瞥到小女孩渗满汗珠的额头。 “你叫雀儿, 那你晓不晓得这世上有几种雀鸟?看见过多少?”凌雪霁也不忙着施力, 分段阅读_第 314 章 反而席地而坐笑语嫣然。 那雀儿绷着神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被别人握在手里的脚踝, 正等着随时挨那么一下,却不想对方竟然和自己说起这些趣话来, 稚嫩的脸上露出迷惑,“雀儿是娘娘给我起的名儿, 我在殿里头做事, 只见过笼里的金丝雀儿,和翠雀儿拔下来的羽毛, 其余的名儿也没听过,见也没见过。” “你说的都是些俗的,你可有见过雪地里头的桃红雀儿?” “这倒奇了, 世上还有桃红雀儿?”雀儿年纪小,三两句话就被凌雪霁勾起了兴致, 警惕心也没先前那么重了, 忙缠着她问:“我只见过桃红鹦鹉的,你莫是拿鹦鹉唬我?” “不是鹦鹉, 是雀儿,颈部一圈雪白绒毛,眼睛小小的跟两颗黑珠子。”凌雪霁见雀儿听得入神,手掌悄悄固好位置。“通身都是桃红粉红的雀羽, 在雪地里头一站就跟桃花开在冬天似的打眼好看!” 最后几个字跟着一声脆响并落,脚踝处的剧痛就像被滤网堵着滤过一层才传入雀儿的感知神经,等反应回拢“啊”的一声叫出声来,最强烈的痛感早已过了,余下的是和刚才差不多程度的余痛。 “好了!”凌雪霁拍拍手站起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个起码得歇个一个月。本身从树上摔下来倒没什么,你年纪小骨头嫩掉下去的时候又太紧张脚踝扭着就落地了,再被身体一压这才严重成这样。” 雀儿被燕儿扶着站起来,感激的点了点头转身yu走,却被人叫住。 凌雪霁笑的灿烂,“你怎么不问桃红雀儿了?” 宫里头长大的,年纪再小也懂得凭衣着服侍认人,像雀儿这类没什么地位的小宫女早就习惯了各式各样被达官贵人们施以名为“打趣”的欺辱。方才的事情仔细思索就知道凌雪霁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才说的那些话,不论孰真孰假都不该萦绕在心上,多嘴总是要吃苦头的。况且,她本就不信那是真的。 “……” “你不说我也知道。”凌雪霁知她心思,坦诚道:“我没骗你,世上确有桃红色的雀儿,不过在大夏境内的不多。雀儿的名字叫做‘北朱雀’,颜色很多,不过我只见过桃红色的。前些年我还在家时,有人送来给我爹爹,我才有缘见到的。” 雀儿明显没有料到凌雪霁居然没有骗她,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感激的竟然哭了出来,屈膝对凌雪霁行了个宫中比较隆重的礼,抽抽搭搭的被燕儿搀扶着走了。 凌雪霁输出口气转头一看,正对上那个静候半晌的白衣少女,这一眼看去原本因初入宫廷积结在心里的不适感顷刻消散,倒像是久别逢故人似的没来由一阵欢喜。 大约是因为对方长的太乖了,不同于她自己的剑眉星眸,对方的五官才是实实在在符合其少女年龄的模样。两道弯且柔的黛眉含着一双两瓣桃花似的眼睛,微醺的夏风拂起她腰间唯一缀着的绿玉绦,高耸院墙之下她冲你弯了眉眼嫣然巧笑,发髻上简单装饰的玉蝶随着动作轻轻颤动,仿佛颤到了心底最敏感的那一处去。待你回过神来微含薄怒想要讨伐,抬眼却发现罪魁祸首笑的无邪又无辜,一切源是自己心生颠倒,杂念傍身。 明眸春风满,何处不可怜?这样的少女任谁看了都会生出疼惜之情吧。 凌雪霁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呆了片刻,忙开口打破平静,好在对方一直笑着也没让自己太尴尬,“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白衣少女不知怎的突然也慌了神,稚嫩的脸上泛起薄红,“没事的没事的,我还要谢谢你的,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不不不你这么说我更受不来……” “不不不别这样说……” 两个人你你你我我我的互相致歉了半天,又同时收住,捂着肚子笑起来,结果开口又是。 “对不起……” “是我失礼……” “那个……”凌雪霁将手背在身后,斟酌着开口,“我刚刚治那个小宫女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却什么话也没说,你……就这么信我?” 白衣少女笑着歪了歪脑 分段阅读_第 315 章 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第一眼见到你,便觉得你可信。” 凌雪霁被说的不好意思,余光瞥见对方说完也似乎更加羞赧,视野飞速扫过周遭环境,赶紧寻找新话题,“这里有点荒僻啊,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今天我姐姐找了很多不认识的人来,我不想去见她们,就偷偷跑到这里来让她们找不到我~”白衣少女亮了亮手里断了线的风筝线轮,“我在这里藏了风筝,就和雀儿燕儿放风筝玩,结果风筝被风吹着卡上树枝,线还挣断了。” 凌雪霁想起之前看到的景象,心中了然。见白衣少女神色有些郁闷,瞬间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拍拍手道:“看我的~” 言落,凌雪霁一个腾身疾跃就在少女的惊呼声中掠上树枝轻而易举取下了被勾在枝丫绿叶间的风筝,再一个潇洒利落的落回少女面前。 “好厉害!”白衣少女拍手称赞,见凌雪霁一落地忙去看她手里自己的风筝,检查了一遍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凌雪霁见她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捂风筝跟捂着什么心肝宝贝似的,便开口打趣:“这风筝是你做的?倒和寻常风筝不一样,人家风筝顶多就是一个大的骨架连着条小尾巴,你这一连连一串儿,画的是什么呀?” 白衣少女闻言,脸上肉眼可见的又红了一度,将风筝摁在怀中,水盈盈的桃花眸中横波流转,“是蝴蝶兰。” “哈?蝴蝶兰?”凌雪霁讶然,“喜欢蝴蝶可以做一串儿蝴蝶风筝呀~五颜六色的多好看~这个蝴蝶兰紫不溜秋的,放天上不鲜艳。” 白衣少女摇了摇头,“不是喜欢蝴蝶,是喜欢兰花。只是寻常兰花模子撑起风筝骨来不好看,这才改做蝴蝶兰。至于颜色……”她低眉含笑,“我觉得紫色最是好看,一点也不暗的……” 见凌雪霁似不以为然,白衣少女动作飞速的接上风筝线,递到凌雪霁面前,笑吟吟道:“我放到天上你就知道了,我们一起来玩吧?” 凌雪霁好久没玩风筝,玩心大起早把赏花宴的事抛之脑后,索xing就同人一起玩了起来。 纵情嬉笑间哪里还会注意到,少女身上的白衣虽简,却布满同色的暗纹华绣,熨帖挺刮细节处颇见真章。浑身上下虽只缀了块绿玉丝绦,却是清润明透,水头极好的翡翠,雕刻而成的云纹卷若如意舒似流云,上镂七只倒挂蝙蝠,个个栩栩如生振翅yu出,如意百福的美好寓意更是看出赠玉之人的良苦用心。 奔跑时发髻上蝴蝶微颤,远观很是普通,但若凑近一瞧便能发现那是对工艺极精的白玉嵌翠碧玺四蝶钗,为了符合少女明俏的年纪,特意用银丝缠了玉蝶起到支撑作用的同时又能让其迎风颤动,四色碧玺精准的切割成水滴形镶嵌在白玉镂刻的蝴蝶翅膀上,素雅底子缀上五彩斑斓,明艳不落俗套。 如此服饰足见此人地位非常。 ———————————————— 赏花宴 “原是二品诰命夫人,妾身失敬。”凌秋泛对那贵fu人颔首,语气不卑不吭,也并没有当真因为“失敬”起身行礼。 那fu人姓柳,因丈夫坐着从二品的官位,同她婆婆一道受了敕封。去年她婆婆受封为太夫人,而她则是受封为二品夫人。凌秋泛嫁来不满一年,危岳雁娶妻后也还没有做出能使其乘梯而上的功绩,故而并无敕封,即便有也是三品诰命,不论如何都要敬人一分。凌秋泛自然知道今日所邀来宾里头,有许多身份地位高于自己的,但她一不为夫君铺路,二不为自己扩人脉,对这些人保持应有的礼节即可,也无需太过谄媚,平白恶心自己。 但柳氏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略微探过身来道:“危夫人与危将军两厢恩爱实是羡煞旁人。我曾听说,将军为讨夫人开心,曾擂了一首鼓曲,奏的是闻者神伤,天地低昂?” 此言出,席上一应落座的贵fu人皆停了闲话,齐齐转头看向这边来。 第一百五十二章 姽婳韵绝 凌秋泛面色不改,只觉满宴茶果看在眼中顿时索然无味, “夫人说笑了。妾身自幼养尊处优恪守闺阁礼法, 分段阅读_第 316 章 然喜欢音律也只爱清雅弦曲, 将军若要讨妾身欢心岂会用这等法子?” 当时危岳雁一曲《项王歌》奏出狂音绝响, 赢了金陵第一楼的花魁娘子, 虽然没有显名露姓,也没有什么达官显贵在场, 但当日在场之人口口相传,也难免传入金陵官宦圈内。危岳雁既然敢做, 就不怕留什么隐患, 莫说传言无凭无据,即便有真凭实据也可当作一桩金陵城每日都会发生的风流轶事, 其程度无伤大雅,并不足以呈至堂前遭受弹劾。 但现在赏花宴上柳氏贸然提起,还是以搏美人一笑为由来阐述此事, 凌秋泛不信对方只是单纯的歆羡所谓恩爱之情。毕竟在芳年寡居的昭仁公主作为东道主的宴席上称赞他人夫妻情深,不是嫌乐子太少就是嫌命太长。 故这件事情认也不妥, 不认也不妥, 倒不如打个太极回去模糊言辞随便这群fu人怎么想,想到九霄云外也不关自己的事。 柳氏万万没想到这个来自吴郡的小娘子会这么回答, 三言两语竟是把她接下去的攻势全钳制住了,她若要明说自己身边的人亲眼见到危岳雁与凌秋泛二人在悦己楼,就是承认自己身为二品诰命夫人却与混迹青楼之人来往,实在有失身份。可如果坦言这些事情并无见证, 便是坐实自己拿道听途说的消息来叫人难堪,更是出尽洋相。 她捻着帕子掩掩嘴角,缓解了下尴尬,“别的且不论,危将军的鼓曲在金陵城若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我也是在一回饯行宴上,透过纱帘远远望了一眼,那可真叫天地变色气势万千啊。想来这等绝佳技艺,金陵城只此一人,不敢做他人想。” 凌秋泛嘴角小幅度牵了一下,强拗不过便以退为进?可怜这柳氏自以为是的一招妙棋终归要沦为笑柄,“边塞的将士以血肉之躯,保大夏境内歌舞升平。享惯了丝竹雅乐的听众骤然听闻战前鼓曲,便如同深藏闺阁十数年的女儿家一朝来到战场,烽火血雨换了翠珠绣幔,铁甲寒弓替了锦佩霓裳,不见雕栏画栋不闻仙乐飘飘,充斥耳膜的只有厮杀呐喊和一声声qiāng戟刺穿胸膛的声音。妾身以为,只要是怀着对将士们的敬重之心,人人皆可奏出震撼动人的鼓曲。” 言至于此,不仅没有驳谁的颜面,也没有贬低自己的身份,却保住了危岳雁的名声,甚至把即将传的风风雨雨的一桩韵事扼杀在摇篮之中。不论之前是否有人在京城官宦圈中提及,从今往后都不会再有人将此事拿做文章。 柳氏微张着口,半天没回过神来。 “好一番妙辞。” 一道女声由远传来,行动间环佩轻扣声响不绝,众fu人皆抬眼看去,来人正是今日的东道主——昭仁公主。 两排宫女整齐跟在后头,昭仁施施然而来,众人皆起身行礼直到昭仁落座主位,方才各归其位。凌秋泛没有见过昭仁公主却也了解这位公主芳年寡居,先前金陵血案的主谋,后被当朝刑部尚书监刑斩首的驸马爷正是她的丈夫。虽然朝中皆知危岳雁与曲荃多年不合,但终究逃脱不了这一层连襟的关系。况且凌秋泛知道,当时昭仁亲临将军府找过危岳雁帮忙,根据湛金说的昭仁公主当日弃伞愤然离去的情形,危岳雁应该是拒绝了她。 所以,今日赴宴之前凌秋泛心中便已经有了底——昭仁即便当场奈何不了她,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凌秋泛想着看了看身边空着的席位,也不知该不该庆幸雪霁此时没到,不必跟着她受欺。 “素闻危夫人锦口绣心,今日可算是见着了。”昭仁说完仪式xing的祝词,话锋一转又落到了凌秋泛身上,她此时端端正正坐在席上,一袭鹅黄苏锦衬着髻上金钗珠翠,若不去想她过往诸般行径只论皮囊的话,那可当真是个灿若骄阳的美人。 “公主谬赞,妾身哪里当得起。”凌秋泛嘴角微牵,淡淡答道。 昭仁的目光在凌秋泛和她身边空着的席位上扫了个来回,笑吟吟端起酒樽,冷色酒酿映在眼底似浮冰凌无数,“正如危夫人所言,当今国泰民安河清海晏,都是将士们用xing命换来的。今日父皇在前朝设宴带领文武百官 分段阅读_第 317 章 为危将军与诸将士饯行,那么本宫理应代母后敬危夫人一杯。” 言落,众女眷也跟着举起酒杯敬向凌秋泛。 凌秋泛面上浮起一个礼节xing的微笑,落落大方举起自己的杯子受了这场堂而皇之的敬酒,脑中飞速揣测昭仁接下来的计划。其实虽然她是危岳雁的夫人,但是在这场宴席上主角是谁众人心知肚明,昭仁把她抬上了这个高度就是为了一会让她难以下台。 果然,礼数一毕,锋芒初显。 “过往饯行宴上,危将军都会在前庭擂鼓激励士气,自从她官拜十二卫大将军之后将士们就再无这个福气了。”昭仁面露惋惜,席上的凌秋泛听她说完面色完全沉了下来。 先前柳氏说的时候她心中就有了点数,从军者阵前击鼓是为激励士气,庭前擂鼓算是怎么个事?圣上摆下的宴席上皆是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顶多是正将副将几个同在席上,怎么就是为激励将士们的士气了?听昭仁这么一说她总算明白,想来危岳雁贫苦出身,又是一个女子,虽然现在官拜正三品风光无限,但一路走来不联姻不委身,总会受到些不公的,屈辱的对待。 现在有权利拒绝被人当猴子似的拉出来献技,当时不能拒绝的时候又该多委屈?一个女孩还未及笄就上了战场,最美好的年华都在厮杀浴血中度过,赌上xing命一步一步向上攀爬,终于爬上前朝为官却又得不到应有的礼遇,甩掉没有实质意义的迷茫和难堪,没有权力没有身份,就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 赏花宴上蓄着的冰块已经融化很难再扇出凉风来,有几个宫女已经开始添置储备的新冰。饶是一贯体寒不畏热的凌秋泛额间也渗出些许汗珠,但是此刻的她却觉得遍体生寒。 “素闻危夫人极擅音律,弹得一手好琴,不如就趁此饯行之宴,为即将远行的将士们弹奏一曲,预祝凯旋而归?”昭仁终于抛出她的目的,身体微微向后倾斜,好整以暇的看着席上面色如霜的凌秋泛。 荒谬,简直荒谬! 且不说昭仁的要求太过强人所难,没有道理可言。偏偏她公报私仇寻得理由恰恰是此时凌秋泛难以辩驳的,再联系上刚才敬酒一系列的举措,任何拒绝的话放到眼下都苍白无力,还容易被人扣上帽子。 凌秋泛并不知晓皇后和危岳雁的恩怨纠葛,她只是忽然想明白皇后今日叫昭仁代为出席的关节所在。昭仁公主嚣张跋扈的xing子前朝后宫皆有耳闻,即便惹了将军妻子,之后差人来赔个礼道个歉,权当求个台阶下,事后总归好处理。谁让公主的xing子本就这样呢? 可是事后归事后,眼下这场不甘不愿的最难捱过。 心中计定,凌秋泛原本凝霜的面颊倏然展开,柳眉微扬,欣然悦道:“殿下有这份心意是大夏之幸,妾身定然愿意配合。只是既然要奏与诸位将士,在这赏花宴上弹奏未免有些不够心意。不如改日——” “将士们明日就要远行,改日?能改何日?”昭仁料到她要推辞,长眸微眯顺杆而下,“既然危夫人觉得在这赏花宴上不妥,那不如直接去前庭演奏,危夫人以为如何?” “这……”凌秋泛一脸为难,“前庭虽有将军们在,可一想到将士们正曝晒在烈日下挥汗cāo练,妾身于心不安……” 昭仁等的就是她这句,“那不如直接去军营阵前,危夫人有这份心意才是我大夏之幸呐。” 见凌秋泛垂眸不语,昭仁从桌上拿起缂丝描金山水扇,好整以暇的给自己扇了扇,“古有梁红玉阵前击鼓抗金兵,那梁红玉也是将军之妻。危夫人难道觉得是本宫在辱你不成?” 凌秋泛肃然起身,款款施了一礼,“岂敢,殿下之命妾身遵从便是。” 昭仁满意的笑了,心情大好的拿起筷子往堆叠成花瓣形的鹅儿卷夹去—— “殿下,”凌秋泛仍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眼眸垂下长长的睫毛掩住一潭秋水,看不清神色:“妾身想弹《姽婳令》。” “允了。” “妾身听闻殿下自幼研习剑法,那不如在妾身弹曲时,请由殿下舞剑,殿下以为如何?” 原本握在 分段阅读_第 318 章 昭仁手中的银箸“啪”的一声被砸到桌上,“大胆!” “《姽婳令》一曲歌颂的是姽婳将军林四娘面对兵临城下的敌军毫无惧色,甚至敢披戎持剑与之一战,最终以身殉国,其节可歌。林四娘虽不是生来皇家根,却也是身份尊贵的皇妃。妾身只不过是想恳请殿下为此英豪剑舞一曲,激励士气,难道这样也是辱没了殿下吗?” 言落,凌秋泛倏然抬眸,面上犹疑怯弱之色早已褪的一干二净,一双秋水横波的眼睛似笑非笑,箭一般shè向主座上的那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安乐公主 昭仁霍然起身,身上环珰玉石发出一阵脆响听在本就心烦意乱的人耳中更觉烦扰, “危夫人, 你不要太过分了。” 凌秋泛又垂下眸去, 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鹤惊池塘转瞬无迹可寻, 轻颦的眉眼倒像是被人狠狠欺负了又不敢吱声, 叫人只想搂到怀里好好心疼一番。 危岳雁来的时候,偏巧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样子。若不是早有人来通告她赏花宴上的具体情形, 她真要以为受委屈的是自家的心肝宝贝了。 “昭仁公主身在后宫,不忘将士远军, 这份心意难得可贵。”危岳雁大步流行走入宴中, 朗声笑道:“临行在即,末将也不拂殿下心意, 步辇已经备在殿外,等此间宴毕就劳驾殿下造访兵营,与拙荆共献一曲《姽婳令》。” “啪”的一声, 宴席未撤,昭仁公主拂袖而去。但话已出口, 饶是她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被一群嬷嬷及宫妃劝着, 上了步辇前往军营,体验她昭仁这辈子第一次盛大的丢脸。 危岳雁在众人目光中走到凌秋泛身边, 惹得席间待嫁少女红了脸颊。 红日东悬扶桑树,扫尽残空星与月。 总有一种人,无关男女,无关风月, 只需站在那里,就能颠倒世间绮红嫣翠。 “我竟不知夫人也爱演?” 热气喷薄在耳边,舌齿抵碰咬出一句话来,看在他人眼里数不尽的温情缱绻。 凌秋泛睨她一眼,薄唇勾出一个上挑的弧度,偏偏神情又似委屈的紧,“将军迟来一步,还想取笑妾身?” 危岳雁脑子里“轰”的一zhà,要不是她仅存的理智还意识到现在是在赏花宴上,她能把人直接抱起来冲回府邸叫那些礼义廉耻的教条通通见鬼去! 她的夫人,本就不是一般的闺秀,只是她不知道,凌秋泛给她带来的惊喜有这么大。 ———————————— 曲荃不似危岳雁在朝中仍旧如日中天,朝廷里个个都是人精,她自从被削了实权,在一些看不见的地方颇受打压。正如这次饯行酒宴,危岳雁可以逞xing别之便,钻个漏子来赏花宴看凌秋泛,曲荃就只能陪在席间寸步不离。只得等下了宴才匆匆往赏花宴赶去,幸亏她是个女子,其余外臣都只得等在宫门外头等里头的内侍宫娥将自家夫人带出来。 赏花宴从昭仁离开之后,便由久居宫中不见外客的大公主破例主持,大公主兴致不高一众官家女眷也不如来时精神,因着前朝酒宴还没散,也只得陪在席间等着。此时见人来接,也就陆陆续续散了。 曲荃寻了一圈都没见到凌雪霁的影子心急如焚的拦下一名小宫娥询问,却被告知今日尚书夫人好像并没有入席,不知道人在哪里。曲荃惊出一身冷汗,薄薄的官服被黏溺的汗水浸湿,胸腔似被人塞入了一块冰块,每每搏动一次,冒着冷气的寒流就会喷涌全身。 “危将军的妻子今天可有赴宴?”曲荃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如果凌秋泛也来赴宴,事情或许还不至于太严重…… 有时候踩碎虚浮的幻想只需要一句话几个字,待那小宫娥皱着眉头告诉曲荃,凌秋泛和危岳雁已经前往军营,身边并没有带着别人之后,曲荃整个人都似被冰冻了。 从袖中摸出碧玉耳环打赏了小宫娥,曲荃便开始在宫中深处寻去。宫里头的路对于她并不陌生,中途有许多宫娥内侍见到曲荃上前询问都被一一谢绝,对于自己,她从不吝啬抱以最坏的可能,但是对于凌雪霁,她却什么可能xing都不敢想,不敢琢磨,不敢揣 分段阅读_第 319 章 测。 宫字两张口,张张吃人口。 眼前的画面疯狂扭曲变换,遍植御花园姹紫嫣红的花朵越长越大,最终化成了一张张猛兽脸上的血盆大口,对着来人亮出惨白的獠牙,扑鼻尽是腐肉残骸上的血腥味。 曲荃越往深处走一步,一颗心就沉一分,眼前浑浑噩噩逐渐看不清道路,脚步像是灌了铅似的沉,她终于力尽于一盆兰花边上,颓然坐在地上。手掌感受着一下下搏动的太阳xué,像引了火的导线即将带着万顷威力冲破头颅zhà裂开来。一颗心已经随着翻涌的浪潮沉沉跌入深不可见的海底,难以打捞。 “这个送给你,我还有很多别的好玩的,有机会的话找人带给你!” “那、那我也送你一个东西……” 曲荃闻声如遭雷殛,她猛地站起身来还没站稳就朝着声源方向走去,一路上彷如只听命令的行尸走肉,走到既定处僵在原地。刚刚心心念念寻而不得的人就在眼前,可她却生生扼制住了自己冲上前将人搂在怀里的悸动。只是站在那里,不近不远的观望着,眸中如海深沉,无星无月,探不见底。 凌雪霁欢欢喜喜的接过白衣少女递来的一枚水晶元宝,这种水晶很少见,拿在手中像是握了一捧阳光下的涟漪,每变换一个角度都是一种不一样的流光溢彩。正笑吟吟打算感谢,却见眼前的少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前方,手里的风筝落在地上,霎时眼中点点晶莹,模样似是痴了。 她顺着少女的目光转头看去,登时笑逐颜开,“曲——” “老师……” 老师?? 凌雪霁诧异回眸,看着白衣少女踌躇着想要上前一步,却又似不敢,只得痴痴的看着对面默然而立的曲荃,微微蠕动双唇。 曲荃站在原地,她身上还套着官服,行礼间广袖一拢一扬在傍晚的风中猎猎作响,“微臣见过安乐公主。” 安乐有些手足无措,“老师今天……怎么有空来宫里的啊?” 曲荃收了揖直起身来,她身材颀长,穿着一身官服更显长身玉立,只脸上表情沉如寒潭,看得人心惊胆战,“微臣是来接自家妻子回家的。” “妻子?”安乐惊愕失色,转身看向凌雪霁,眼中蓄满的点点晶莹在眼眶里无措的打转,“你……你是我老师的妻子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缘何多情 凌雪霁先是楞了一下,紧接着反应过来, “你, 你是……你是……”捋不直的舌头出卖了她佯装的镇定。 安乐捏着凌雪霁刚刚送她的八宝骰子, 纤细的手指根根紧握关节泛出惨白, 她脸上是极其难过的模样, 她似是想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小脸绷的死紧,但显然她仍是失败了。裹着白色锦衣的身体小幅度的颤抖着像一根脆弱的芦管就要被盛夏夜的晚风吹折了去。她本就是一笑令人怜的小美人, 此时这模样饶是凌雪霁看了都心疼,偏偏曲荃在一边冷眼瞧着, 既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仿佛她什么都没瞧见似的, 又或者对于眼前的少女,她一直都是这样。 三人静默而立,只有盛夏夜携着清凉而至的晚风吹在耳边诉说着难言的尴尬。 就在凌雪霁都看不下去想要出声缓解气氛的时候, 安乐动了,她像是挣破什么巨大的茧一般奋力动了一下, 但是落在人眼前的效果却仅仅只是走了一步, 不是前进而是后退。接着又接连退了三步,终于退到她觉得安全的, 或者可以说是确保自己不会受伤的位置,努力的对着凌雪霁挤出一个笑容,举起手中的八宝骰子摇了摇,“谢谢你今天陪我玩, 还还送我这么好看的礼物。我……”她低下头去,咬了咬唇,“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快回家吧,我先走了。” “诶丝丝!”凌雪霁急忙唤她。 韶白丝是安乐公主的名讳,一般皇室女子的名讳是不能随意喊的,但是安乐公主并不是很在意这些,她见凌雪霁投缘便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她。而凌雪霁还来不及告诉她自己叫什么,曲荃便过来了,要是她早一步告诉安乐自己的名字,恐怕事情也不会走到这么尴尬的一步——安乐对曲荃的 分段阅读_第 320 章 极其上心,自然知道曲荃迎娶的女子是谁。 这一声喊出口凌雪霁却也没慌,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种情况下如果她也跟着曲荃喊一声“公主”,眼前的少女就要哭出来了。安乐应声回头,却见凌雪霁从地上拾起那串紫色蝴蝶兰的串串风筝,小跑过来递还给她,“这个掉了。” 察觉到曲荃的眼神顺着落到了风筝上,安乐咬着唇从脖颈红到了耳根,她像藏什么赃物一样快速从凌雪霁手中抽过风筝,立刻扭头跑没了影。 凌雪霁就像是被同伴抛弃的留堂学生,明明一起不好好背书的是两人,现在却只留她一个人面对脸黑如碳的先生。 今晚的风有点喧嚣啊。 —————————————— 回尚书府的马车车厢里头安静的吓人,连赶车的车夫都感觉到今天尚书和夫人的不对劲,扬鞭子都不敢扬的太高,毕竟战争总在突然间bào发,万一自己被吓得一哆嗦马鞭丢车厢里头去了砸中了那个谁或者那个谁,他都将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凌雪霁手里捏着安乐公主送她的水晶元宝,哪也不敢搁,也就自己袖子里头还能藏藏,马车里头没遮没盖的被曲荃一把抓了丢出去可就惨了。但是凌雪霁还是觉得心里不安,曲荃一路上都没说话,眼睛看着被车帘挡住的位置一动不动,要不是凌雪霁借着外头不时照进来的灯火看见曲荃的睫毛一眨一眨,她差点要以为曲荃睡过去了。 虽然曲荃什么都没有表示,但凌雪霁还是感觉的出来,曲荃生气了。 “那个……”凌雪霁战战兢兢开口,“要不……要不我明天托人把东西还回去吧。” 曲荃闻声转了过来,剑一样的目光稳准狠的钉在凌雪霁藏着水晶元宝的那一边袖子上,凌雪霁心头猛然一颤,怂怂的伸出手掌摊开,任那只元宝在金陵城斑斓的灯火下卖弄风/sāo。 曲荃只扫了一眼就转了回去,“挺漂亮的,你喜欢就留着。”末了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不是什么大事。” 凌雪霁趁着曲荃神情略微有些缓和,壮着胆子悄悄凑过去了点,像一只小小的寄居蟹从壳子里悄悄探出脑袋试探外界的安全xing,“你生气啦?” 曲荃摇头。 凌雪霁又凑得近了点,“那你为什么不理我?” 曲荃:“……” 凌雪霁观察了一会,下结论,“所以你还是生气了。” 曲荃终于不胜其烦转过脸来,“我生气了,你待如何?” “!”小寄居蟹察觉到危险,飞快缩回了壳里。 一直到尚书府,曲荃才把寄居蟹从壳里头挖出来,丢到房间里关起来。凌雪霁无比忐忑的坐在床上,看曲荃挥退见自家大人心情不好上前询问的集锦和画眉后熟练的在门上落锁,飞快的咽了口口水。接着人就到了眼前。 曲荃理理衣服坐在案前,目光停留在床上的凌雪霁身上,沉默了半天的尚书大人总算开了尊口,“说吧想问什么?” 凌雪霁睁大眼睛把人上上下下观察三遍确认曲荃只是情绪不佳并没有生自己气之后,终于壮着胆子开始探索她八百年前就想了解的深奥问题。 “就,就那个丝……安安乐公主嘛,怎么回事啊?”凌雪霁咋舌,“她还是你学生啊?我听她叫你老师来着。” “我教过她一年书,后来就没教了。”曲荃一言蔽之。 凌雪霁等了一会,发现真的没了下文,这种感觉就跟花了大价钱买下好座位,茶果点心全上齐之后就等戏台鸣锣开场,结果正主就出来亮了个相幕布就合上了。 “这就完啦?” 曲荃看了她一眼,缓缓摇摇头。接着从就近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信手翻了几页,凌雪霁一开始还以为她居然这么有心,还把和安乐公主相处的事情全都记在了书簿上,过了一会才发现,曲荃拿书好像只是为了让她自己更踏实点,好像拿了书才能直视那一段她不愿意回想的过往。 “我十四岁那年家道中落,筹谋两年重上金陵城,因三篇针砭时弊兴重刑狱的文章一举夺魁从此步入仕途。” 她三言两语将自己最黑暗的那段时光概 分段阅读_第 321 章 括在内,其中心酸苦衷一概不提,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过往而是茫茫历史长河里的某一绝竹简上所载的寥寥数字而已。 她目光在手中书页上寻不到焦点,口中一字一字的说,凌雪霁就坐在床头一字一字的听。 “一般而言中了状元便可以获得一官半职,但是我却被安了个入宫给公主们教书上课的闲职,直至今天我仍不解当时圣意,就好像……他看出我的意图故意打压我一样。当时我宿敌未清,甚至连官场都不算正式踏入,我手上没有一点资源和人脉,生活被搅成一团浑水,却还需每日耐着xing子教授那些根本无心学业的金枝玉叶们上课读书,当真苦不堪言。” 苦不堪言四字像是打开了一扇闸门,思绪如洪浪般狂涌而下。 “那日,我正为私事伤神,也无心去管堂上那些公主们嬉闹。大病初愈的安乐公主被ru娘领着来到了课堂上,见到了我。” 连日雨水降完,晴朦霁云万里。小小的穿着ru黄色衣裙的公主,就这样来到了她的眼前。 安乐公主和其他公主完全不同,她身上好像天生就没有那些骄矜的毛病。上课时就捏着毛笔乖乖巧巧的坐在位置上,下了课就抱着书本追上快速离开的曲荃,扬起十四岁少女稚嫩的脸颊,指着书本上用笔画出红圈的那几个字请教曲荃,拉着曲荃一同坐在宫里头的长廊上,给她讲一个又一个发生在数百年前的恩怨情仇,天下大势。 小小的少女哪里听得懂那些,曲荃却难得耐心,因为在讲述那些故事的时候她难得可以暂且放下肩上沉沉的担子,忘掉两年里从无间断的梦魇,一身轻松的做她自己。 原以为这样安逸的时光可以持续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一点微弱的愿望只过了三个月就碎了一地。 “你,你收到了安乐公主送你的风筝?”凌雪霁惊讶于曲荃话中内容,脑中迅速想起安乐公主抱在怀里的,比全天下最珍贵的宝贝还要重要的蝴蝶兰风筝。 “不错。”曲荃闭上眼睛,将书掩在桌上,就像她当时做的动作一样。她把那串紫色的风筝压在手下,被手掌的温度熨烫着的是那串风筝中最小的,却是挂在最顶上的一只。形状并不好看,上面的字迹却触目惊心——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思而不见,思之如狂。 “所以,所以你当时就请辞了职务,不教了?”凌雪霁紧追着问。 曲荃眼神闪烁了一下复归平静,“没有,我教满了一年。只是接下来的九个月里,我再也没有与她单独说过一句话。”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小小的少女在她身后抱着风筝哭着追她时的模样,她只回头看了一眼便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心软。她不是害怕自己会心动,而是担心自己再给予一点点回应,就会害了这个少女终身幸福。 如此多情,何苦生在帝王家。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前尘忆梦 凌雪霁发现了一个盲点,“你为什么——”话没说完她就生生止住了口, 她原本想问既然知道公主用情至深为什么又要留在宫中让她日日见到, 相思更深呢?如果当时就立刻借故请辞, 岂不是两全其美?但是话刚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这么问太有争风吃醋的嫌疑, 哪怕她心底清明确实只是单纯想要问问缘由, 她也及时住了口。 她生来坦dàng,哪怕陷入情感也是心似明镜无惧日月昭昭, 但是她怕曲荃怀疑,她不愿意让曲荃质疑她哪怕一丁点的不光明。 曲荃并没有对这个半截问题说什么,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但是话语出口,却是答了凌雪霁的疑惑,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对于我后来,很重要的人。那人在宫里头出不去, 而我进宫的唯一理由就是授课。” 凌雪霁突然很想叹气,这件事情怪不了任何人, 有些事情可能就是命中注定的一样, 而身处在命运搅弄的大漩涡中的人们,只能感慨一声:身不由己。 “她太单纯了, 她那时候还不会藏自己的心思,很快事情就被闹大了。”这件事,令曲荃现在回想起来都头痛万分,她用手撑住额头, 蹙着眉说道:“这件事传着 分段阅读_第 322 章 着就传到了皇帝耳中,皇上将我传到御书房里,问了我三个问题。” 这三个问题对于当时没有背景没有根基,还背负着一身重担的曲荃来说每一道题都是致命题。一切内侍外臣皆被屏退,没有人知道御隆帝当时问了什么,正如没有人知道曲荃是怎么回答的,宫里头的人只知道,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从御书房里头出来的曲荃冷汗津津面色苍白,只走了三步路就晕倒在了御书房门前。 凌雪霁心疼的不行,连忙站起来走到曲荃跟前,上下左右不停的打量半天才反应过来现在的曲荃并不是四年前晕倒在御书房门前的曲荃,她长呼出一口气,蹲下来神色关切的看向曲荃,“当时皇上问你什么了?” 曲荃摇摇头似是不愿再提,那是她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段数还是太弱,她第一次和上天赌命,万分庆幸的是她赌赢了。但是接下来她又万分绝望的发现,她跨出了这一步,从今以后的每一天,每一步都是在和上天赌命,别人就算一着不慎也只不过是满盘皆输大可从头开始,而她一旦输了,那就是坠入深谷万劫不复。 她甚至会害死与她出生入死相伴数年的外祖母,她唯一的亲人。所以如果凌雪霁并未被赐婚给她做妻子,她是绝不愿意在事情没有完成之前娶妻或者嫁人的。 要死的话,自己死就可以了。连累别人算什么意思? 何况,她也没有心力去谈感情上的事情。 家仇未报,何以成家? 可是世间的局总是一桩连着一桩,从没有回旋的余地,曲荃从手臂间抬起头来,轻轻抚上凌雪霁的面颊,心中百感jiāo集,悲喜jiāo杂在一处化成一声叹息。 后来不知怎么的,传言就变了,分明没有人知道御隆帝当时问她的问题,但不知怎么的就传成了御隆帝要将公主许配给她,她曲荃却拒绝迎娶安乐公主,清高傲气的很,这一下更是堵住了她拓展人脉的道路。金陵官宦圈里头个个都是人精,一个拒绝过公主的人,即便他日正正经经入了仕途,哪里还有发展的可能? 曲荃整个人就像是市井赌场里连输一日的赌徒压下的注,还未等荷官喊一声“开”,就已经成了众人不看好的烂局。 也就是那时候曲荃才真正意识到,或许御隆帝一开始就不喜欢她,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御隆帝起初打压她,不过是因为她也姓曲。 “安乐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但我们没有足够的时间和条件慢慢发展成朋友。她的情感就像是一簇烈火,没有时间磨灭,就只能焚了自己,或是焚了对方。我一旦有所回应,那便是一同被焚为灰烬,我不想害了自己,也不想害了她。” 曲荃垂下眸子,一只手在雪霁脸上缓缓抚摸,仿佛只有眼前的人才能令她感觉到片刻的心安。 这样也挺好,曲荃感慨着,一丝浅笑无意识的爬上她的嘴角。这辈子她什么血霉都碰上了,唯一的幸运的并不是她那几年里的死里逃生,而是上苍将凌雪霁送到了她的身边。 凌雪霁歪歪脑袋调整了一下弧度,接着一双眸子一眨一眨的看着曲荃,把后者逗的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 “想问什么就问,仅此一次,让你问个痛快。”曲荃柔声警告,“这事情我真的想都不愿想,以后再想问可没有机会了。” 凌雪霁抖了抖,她最是受不了这种话的,越想去做的时候就越会害怕,她低下头飞速的转动着脑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她总觉得这个问题问出来曲荃会先拿异样的眼神看她,紧接着就会说出一个她或许爱听或许听完就会浑身不舒爽的答案。矛盾的心理让她更加急躁,片刻功夫脑中问和不问的两大军阵就已经大战八百回合,不一会就淌下汗来。 “你怎么流汗了?”曲荃诧异的举起手,发现自己刚刚抚过凌雪霁鬓角的手上居然沾了些汗水,“你……” 这个小脑瓜里不知道又想想些什么。 曲荃自然是不知道凌雪霁内心疯狂大战的,结果她刚想问,凌雪霁就霍的站起身来,用一种视死如归的眼神和来战一样的口吻吼出声来:“我没事 分段阅读_第 323 章 啊!!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你到底什么感觉!” ———————————— 寝屋外 集锦:“……” 画眉:“……夫人真是……真是女中豪杰啊。” 集锦:“……我们先走远些吧……” 画眉:“对对对,也该去准备热汤了。” 集锦:“走走走。” ———————————— 屋内的曲荃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两个丫鬟在外头发生的对话,她只似笑非笑的实质上是用一种有些震惊的眼神看着蔫了气似的把头死死埋在自己怀里的凌雪霁,隔着层衣服都能感觉到怀中人脸上的滚烫。 得了这莫名其妙产生的情绪还得自己来灭。 “你是说对安乐,还是对你?” 怀中的脑袋又往里头拱了拱,曲荃耐心的等着,没过多久怀里就传出闷闷的声音。 “唉(安)热(乐)啊……” 曲荃笑弯了眉眼,“我没听清,你方才说了什么?” 凌雪霁赌气似的抬起头来,差一点就把曲荃的下巴颏撞飞了。 “其实……像安乐公主那样的女孩子……”她咬了咬唇,“没有人会不喜欢的吧。” “所以呢?”曲荃明知故问。 凌雪霁红着脸瞥了眼曲荃,实在没法和那双烛光下亮亮的眸子对视,说着又立刻瞥了开去,颠三倒四的说着,“所以其实,其实如果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的话,你、你会不会……会不会……” 她想起了那个宫墙下的小美人,明眸春风满,何处不可怜。那样天真烂漫又温柔可人,怕是世上没有一个人会不喜欢吧,若是有幸娶回家中,就像是把世间最温柔的一潭碧水一方美景带回家中,即便只是看着都能让人生出满心的欢喜。就连她身为一个女儿家,都对那样的女孩生不出半点儿敌意来,只想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来送到她的面前,看她笑的眉眼弯弯,即便身处腊月寒冬,亦如沐浴春风之中。 世上没有人会不喜欢…… 所以,曲荃也会喜欢的吧。 就算理智强烈抗拒着这份温柔,在某一个时刻,或许是一个典故说完后微风拂乱的鬓发,或许是小小的公主抱着书本追来时泛红的笑靥,曲荃的心,也曾动了一下的吧…… 如果是那样,其实……其实也很正常。 但她就是,不想,不愿,不接受…… “不会。”曲荃直截了当斩了她的胡思乱想。 凌雪霁如梦初醒,“诶?”来不及惊喜就被疑惑席卷,“为、为什么啊?”安乐公主……明明那么完美,那样的女孩子是金陵少年们的梦中情人都不为过吧。 曲荃将凌雪霁扶起来,替她揉了揉蹲久了有些发麻的小腿,把她扶到床上的时候,凌雪霁抬头一看差点没被曲荃此刻的眼神吓死。 她的眼睛此时暗的吓人,仿佛看的不是锦幔玉钩,而是如山枯骨,荒冢残烟。 “她是皇后的女儿。” 曲荃的声音森冷如冰窖中传出,同她的眼神一样,泛不起一丝温度。 —————————————————— 危岳雁把凌秋泛从阵前接下来,坐在马车上时还在同凌秋泛说方才阵前昭仁公主舞的剑法,一套柔中带刚的流云剑生生被舞成了四不像的玩意,就那种水平真有脸到处宣扬自己从小习武,拳不离手。凌秋泛就在她身边含笑听着,明日就要出征,今日在她身边每待一刻都像是偷来的时光。 第一百五十六章 出征前夜 “哈哈哈哈哈诶我现在想到昭仁舞剑时候的表情我就想笑,明儿个上了战场, 这笑料能够我撑数把个月的!” 危岳雁说完这话, 车厢里突然就安静下来, 只听见车夫赶着马儿的声音和木质车轮摩擦金陵城街道的粗粝声。凌秋泛本就没说什么话, 只静静听着, 而危岳雁突然噤了声,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将军?”许是车厢里寂静多时, 凌秋泛转过身来一双秋水眸映在金陵城夜晚璀璨灯火之下,更添多情。 危岳雁却阖上眼睛将这美景拒之身外, 仿佛只要看了一眼便会深陷下去, 从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脆弱的不 分段阅读_第 324 章 堪一击,她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一路无言到了将军府, 老管家上前清点今日前朝饯行宴上御赐的贵重器物以及一干大臣赠送的礼品,绿沉忙着回去准备热汤伺候将军和夫人休息,湛金则接过危岳雁的佩剑准备进行出征前的护理保养, 正准备离开时却被危岳雁喊住。 “剑穗小心些。” 湛金点点头,“将军每次都会嘱咐, 属下也知道的。” 危岳雁挥手, “我去兵器库最后点一下目。明日要出征了,可别最后关头出什么岔子, 今晚上大家都辛苦些。” “是,将军。”湛金抱拳应下,捧着剑离开了。 危岳雁转身嘱咐凌秋泛,“你先随绿沉去, 早点休息,我今夜就在外间睡吵不着你。” 凌秋泛点点头,正yu回屋却又被危岳雁喊住。 “夫人。” “怎么了?将军。”凌秋泛依言转身。 “我……我送你回屋吧。” 凌秋泛心头一动,终是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 兵器库里,湛金领着一列当值的家丁垂着头站着挨训,危岳雁正在大发雷霆。 “说了多少次,小心剑穗!这剑穗是什么意义这么多年了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危岳雁左臂环在胸前,右手支着额头,极端愤怒的模样,今天一整天除了赏花宴后心情好些,其余时间就没有太平过。这场南疆平乱之役究竟是个什么xing质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副将chā了个鬼在里头本就极端危险,南疆又是她差点丧命之处,此一去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偏偏这个关键点上又断了剑穗。 危岳雁虽然不是很信鬼神,但是出征在即这么不顺还是第一次,不由得人不多想。 幸亏明日就要出征,若是换做平日里的危岳雁,现在就能抬两具死尸出去。跪在地上的两个家丁身上已经有几处明显的伤痕,但都垂着头不吱声,似乎自己也知道自己这回触了自家将军的逆鳞,这顿挨得并不冤枉。 危岳雁还要继续清点兵器,就没有纠缠在这件事上。让湛金带着断裂散开的剑穗同剑一并放到寝屋外间的罗汉床上,一会她回去了自己修理。 湛金捧着剑就跟捧着什么贵重的琉璃宝物似的,用她平生最缓慢最小心的步子来到了寝屋门口,想着已经月上中天夫人应该已经睡下,就没有扣门,轻轻将寝屋的门推开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 “谁呀?” 一道清冷的女声从内屋传出,吓得湛金差点把剑也给废了。 “湛金?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夫人?”湛金抱着剑眯起眼睛来看,正见凌秋泛手中托这个烛台,穿着中衣就出来了。凌秋泛从来都是最识礼数的哪怕是对着自己和绿沉这种绝对亲信,也一定会挽个简单的髻,披上外袍走出来,今晚这是一个两个都不正常啊,湛金突生感慨。 “夫人,这么晚了,您还没休息啊。” 凌秋泛将烛台放在一边,拢了拢衣服用手挽了披散在肩上的青丝尽量上自己看上去不要太恣肆,“我睡不着,听见声音以为是将军来了,便出来看看。” 湛金呼出口气,边说边将手中的剑穗和剑小心翼翼安置在罗汉床上,“将军还在兵器库呢,可能回的特别晚,夫人还是早些就寝吧。”说着又难得体贴的补充了一句,“若是将军一会回来了发现夫人还没睡,定是要担心了。” 凌秋泛没有应她的话,倒是注意力放在了湛金刚置下的物事上,“这是什么?”她从旁边细脚高台上拿来烛上前将罗汉床上照了一圈,湛金同时答着。 “哦回夫人,这是将军从不离身的佩剑,剑穗方才被两个家丁无意弄散了……将军就让属下放到屋里,她一会自己来修。”湛金说着又叹了口气,“其实真怪不了那两个家丁,这把剑是从前大老爷留给将军的,跟随大老爷数十年,剑是好剑,但是剑穗哪里有那么长的寿命啊。上面缠着的绳子早就松的不行,那两个家丁只是运气太差,早不散晚不散就散他俩手里了。” “将军是不是又发脾气了?”凌秋泛观察着 分段阅读_第 325 章 湛金的神色,问道。 湛金本来是不想提这个让夫人多心的,但是凌秋泛既然已经看出来了,也就不再隐瞒。毕竟在一个观察力并不弱,又敏而多思的人面前隐瞒事情,是再愚蠢不过的表现。 凌秋泛沉吟片刻,说道:“你不必着急,一会我来看看吧。” 湛金听凌秋泛这话,心头一惊连忙劝道:“哎呀夫人使不得,将军对这个剑穗有很特殊的情感在,这穗子早就该换了,我们先前刚跟着将军的时候也劝过几次,但是将军就是特别执念……” “我明白的。”凌秋泛弯了弯嘴角,安抚道:“我心里有数,多谢提醒。” 话已至此湛金也不好再说什么,行了礼便退出寝屋。若是一会将军回来知道她湛金半夜三更在夫人房里流连多时,依照将军今晚受的刺激,怕是能把她头都拧下来。 ———————————— 危岳雁带着一身疲倦回了寝屋,进门时仍旧尽量放轻了动作,待关上门坐上外间的罗汉床时刚沐浴过的身子又沁出一身薄薄的汗。她并没有急着去看剑穗的情况,当身心都疲累到一定程度,身外之物不会越过本能来掌控她的内心,只会加快对精神的摧残速度罢了。 其实她自己很清楚自己究竟整一天在烦什么,并不是烦扰这回副将里头有个朝廷安chā的鬼,而是害怕今夜,是她能见到凌秋泛的最后一夜。 她从前看到那些新婚不久就被召集来从军的将士,她比任何享着丰厚军饷的大将军们都知道什么叫做“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每一次的出征,都是一次预备的绝别,谁都不知道无形的命运之手会在什么时候取走你的生命。 她并不害怕自己将要面对死亡,她只是害怕她的秋泛会变成同那位息婆婆一样的可怜人。 危岳雁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娘亲,她在此前虽然知道寡居的女子十分辛苦,却从来没有见过。知道那日遇见息婆婆,后来她和凌秋泛将人接到府中照顾,每每经过那间小屋子,都会看到年迈的fu人坐在院里的藤椅上,眼睛空洞的注视着天空,手里捏着不知道多少年数的香囊,一下一下的摇着,孤独活着的日子每一天都是一样,仿佛就算要她此刻死去她都不会抗拒。 她不想凌秋泛也变成这样,虽然她知道,凌秋泛对她的情远远没有那么深吧。 危岳雁自嘲的笑了下,身子往里头坐了坐,挑亮烛光准备修她父亲留下的剑穗。突然她眉头一跳,将烛火拿的近了,眯着眼睛把穗子举起来瞧,金色的丝线好好的一圈圈缠在鲜红的穗子上,仿佛从来没有散开过一直完好如初时。 危岳雁心头猛地一震,捏着穗子快步闯入内室,乍见碧纱橱内一灯如豆,灯光不明不暗,金蟾吐出香雾氤氲朦胧间,有一身影坐于重帘之后。恍如误闯仙境,乍见姑shè仙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征雁寒云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就没有完整版了,严打就先这样! 危岳雁觉得自己几乎用上了万年的时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秋……秋泛?” 那人影动了一下,接着重帘如迷雾一层层拨开消散, 被掩映着的佳人身披薄罗从暧昧的烛光jiāo织成的幻境里朝她走来, 长发垂瀑目似点漆, 危岳雁不受控制的吞咽了下口水。 凌秋泛笑着扫了眼危岳雁手上攒着的修复好的剑穗, “满意吗?” “什么……什么满意?”危岳雁被问的一头雾水, 半晌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自己剑穗的问题,游离天外的魂魄一瞬归体, “满意满意,嘿, 你看我这脑子。原来真是夫人修的, 我一下子——” 话音戛然而止,危岳雁浑身像被人点了xué道似僵住, 难以置信的目光一点一点落到怀里突然扑上来搂住她腰身的人身上,呼吸一瞬间凝住,灵魂即将再一次抛弃躯体抽离飞出的前一刻危岳雁转开了目光。 怀中人似乎动了一下, 胸前被蹭的有些发yǎng,传到耳中的声音带着水雾充盈似的迷茫。 “将军, 为何不看我?” 危岳雁下意识低头去看, 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被撞上唇 分段阅读_第 326 章 的温软触感惑了心神。 ———————————————————————— “将军同我说实话,此行胜算几何?” “凶险万分。” 她不愿用一触即碎的谎言来换取她的心安, 夫妻之道,贵在坦诚,她问,她便答。 眼前失了焦距, “那依将军的本事,还……回得来吗?” 将那眼眸中涌出的苦泪纳入唇齿之中细细品尝,竟叫她品出些许甘甜,触到舌根便又觉得苦了,“我……不知道。” 生死之事,岂敢轻诺。 然人有执念,着夙愿融与心墨点在砚台凝于笔尖,绘《离魂》一出旷古奇谭。 “将军一定要回来,好不好?”她软声乞求,卸下一身疏离清骨,像一个寻常人家的妻子那样,盼着即将远行的良人为她许下一个心安的承诺。 可是危岳雁却不能这么做,她凝了声没有说话,凌秋泛觉察她的异样,转过脸来神情似哀。一双秋水眸里满是失落和心酸,嫣红染透眼眶,蓄着的两汪泪水自眼尾倏然滑落…… 危岳雁哪里看的了她这副模样,赶忙解释,“南疆此战腹背受敌生死难料,我不能轻易承诺负你一生。”最后一个字咬碎在右肩上突然传来刺痛溢出的闷哼中,凌秋泛环着她的脖颈一个借力愤愤咬在了她的肩膀上,血腥味从唇齿间弥散开来,好不容易换来的两情相悦转眼便要面临一场或许是永诀的分别,没人能经受的住。 陷入昏迷之前,是谁将万钧的承诺落在她的耳边。 “但我答应你,即便是挣裂了骨,拼断了筋……就算是爬,我也会爬回你身旁!” 凌秋泛心头猛颤却又云里雾里不甚清明,待要去听下一句,负荷过重的神思早已经先一步踏入梦乡。也就自然没有听到接下去的话语。 “只求你……” “若有朝一日我面目全非,求你一定要认出我……抓紧我……” —————————————— 次日天还没亮,湛金和绿沉就已经端着洗漱用具过来伺候危岳雁起床,刚走到寝屋的门前,门就从里头被打开了,危岳雁衣冠整齐的站在门后,及时止住了二人脱口而出的诧异。 “嘘,”危岳雁转身关好门,拿来绿沉手上的帕子没太讲究的往脸上抹了两把,“夫人累了,让她多休息会,中午开饭时候再过来吧。” 湛金和绿沉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前者收了东西不经意瞥到危岳雁配了剑的腰间,“诶?将军,您剑上的剑穗呢?” 杀伐多年面不改色的将军听闻这话,脸上蹭的一下烧了起来,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光景,掩饰xing的干咳了一声,“昨夜又散了,这回出征就不带了。” 湛金一脸惊恐,又散了?这说明夫人昨天修好了,等等等等那又散了是个什么情况,这从来视剑穗如生命的将军这回居然说散就散这么轻描淡写的吗? 卯时,大军在金陵城的武门下集结完毕,清点完后危岳雁看了眼身后紧随担任副将之一的挚友秦广漠,一贯洒脱不羁的秦统领此时目森如铁给了她一个眼神示意,危岳雁随着他的目光落在了此次另外一员副将身上。 扬子溯。 说不清谁是谁的心腹,也不明白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他在这里,就好比巨船将行,前路风雨未明,满载的船舶上又被送上一具棺材那样百思不得其解,又因其不吉的象征,叫人忌惮三分。 满心沉重的领着兵马行到距离金陵城城门约莫一里路的地方,忽听城楼上传来金铁齐鸣般铿锵乐声。危岳雁心头一震,她望着远处的城楼心头生出一种模糊却又笃定的猜想,不禁夹紧胯下马匹催促着想要尽快一探究竟。 随着行军队伍的靠近,危岳雁心中的猜想越来越清晰,而随着猜想的清晰,那曲乐带来的震撼亦是愈演愈烈—— 那是一曲琵琶版的《项王歌》,是她在金陵城唯一一次擂过的曲子,也是她在那人面前唯一一次诉过的生平。 短短不到一里的路,危岳雁只觉行了万里,随着那抹宝蓝华服的身影清晰的现在城楼上时,跃动了一路的心终于落到实处。泪水夺眶 分段阅读_第 327 章 而出,危岳雁突然就想起来,那日锣鼓震天红绸万里,她也是在这座城楼下,迎她的花轿。 今日依旧是这座城楼下,却换作她弹着琵琶,送她远赴千里征程。 《项王》一曲别送君,目随征雁过寒云。 城楼上凌秋泛早已在看见行军阵仗过来时就已满面泪痕,她本是擅弹琴曲的,但瑶琴声音太过于淡然,传的不远,这才换了琵琶。不过虽然琵琶是铿锵之乐,凌秋泛却并不喜欢弹琵琶,习得之后并未过多弹奏,一个是因为觉得杀气过重,还有一个是见过风尘女子多用琵琶所以心中不可免的有些抗拒。 但今时今日她已顾不了许多,只因琵琶铿锵,金铁之声能传数里,她便严妆华服携了琵琶等来这里。 “怎么偏是《项王歌》呢。”军队中大多数士兵都很感动,大多都是有家室的,临行前强忍住的泪此时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但偏偏有几个懂些乐律的愣头青发出疑惑。 项王虽常胜,却也逃不过乌江自刎的惨烈结局,此时奏《项王歌》岂非不吉利? 曲乐已经到了倒数第二章的尾声,正是项王大败敌军得胜风光之时,接下来便要转调至尾声,残阳如血乌骓悲鸣。激烈的篇章已经开始低落下来,打算衔接上最终的尾音,突然一段间奏拨弦转急,竟是堪堪接上了《汉时关》的尾章,大风起兮,云飞扬兮,得猛士兮守四方。 危岳雁已经行到城楼下,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举目与凌秋泛相对。 她的妻子在激昂的乐声中结束了演奏,放下琵琶从椅子上缓缓站起身来,在所有人被激的抛却离愁燃起斗志的目光中,沐着破晓后第一缕曦光,对着大夏万千将士,行了一个无比郑重的长揖。 “愿诸君得胜凯旋,功垂千秋。” 我等你,平安归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 白露为霜 凌秋泛怀抱琵琶孤身一人行走在金陵城的大街上,起初在城楼上时如万千刀斧凿砍脏腑鲜血溅满腔膛, 疼痛如狂风骤雨席卷而来根本无暇顾及自身所思所感。而现在酷刑渐止, 雷电裹着风雨收散归去, 随之而来逐渐清醒的意识压迫她几yu窒息, 仿佛一呼一吸间都能夹杂着迟钝却绵长的痛楚。 危岳雁出征了…… 偌大的金陵城只余喧嚣不见繁盛, 将军府里也只留她一人形单影只。悔教夫婿觅封侯……少时读诗不解其意,只当自己将来为人fu时或能体味一二。如今虽不全贴合此意, 其中悲情倒是相差无几垫落在心底。 千古伤心事,从来无不同。 秋风秋雨叶落梧桐, 将军府中秋的讯息来的比外头还要早些。书阁那边一池塘的秣陵秋色因是反季栽植, 早盛亦早衰,夏季的尾巴还没过去, 就只剩一池残叶浮萍终日惹人愁绪。 凌秋泛坐在阁楼上懒懒的拨弄着琴弦,拨弄半天也弹不出一句完整的乐句,百般无奈的将琴往前一推人向后倒在椅背上, 临窗的桌台上晨时便铺开的宣纸到了傍晚都没落上一个墨点,秋香色薄如蝉翼的丝帘被晚风送起波澜, 碎珠似的雨点落在宣纸上浸润出一颗颗烛光下的剪影。 两个月间捷报频传, 湛金和绿沉经常喜滋滋的带着从外头打听来或者是前线传回来的喜讯,像雀儿似的欢欣着传递到她的面前。什么初八将军说服了一批俘虏, 十二烧毁敌军一营粮草,廿二追击三千里大败敌军折敌方猛将二员……凌秋泛从来都无法在这些使举国欢庆龙颜大悦的信息面前露出什么欣喜欢悦的神情,她只关心在这层虚无的表现下,危岳雁有没有受伤, 有没有受累,食能不能饱腹,衣能不能保暖,在自己没有陪伴的两个月里,她是否欢喜? 凌秋泛没有上过战场,只读过一页页死板的油墨印刷而成的书籍,没有实战经验的她并不知道两个月对于作战来说,算不算的上快,她只知道对于自己来说,两个月,已经太慢太慢了。 “夫人,”绿沉一手提着灯一手推开书阁的门将淋着雨水的油纸伞竖在门边,不多时便积了一小洼水滩,“外头雨越来越大了不晓得要下到什么时候,书阁里容易着凉,不如 分段阅读_第 328 章 早些回房吧?” 凌秋泛正给隔火熏炉上添蜜丸的手顿了顿,跟着便同绿沉一道回了寝屋,绿沉伺候凌秋泛卸妆梳洗完毕正要走时,却听凌秋泛出声唤住。 “绿沉,南疆那边也在下雨吗?” 绿沉嘻嘻一笑,“南疆那边下没下雨绿沉可不知道,但是将军心里铁定在下雨呢。” 凌秋泛本来枕在玉簟上,闻听绿沉这么一说登时坐起身来,眉头微蹙一脸担忧,“为什么?将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绿沉连忙掩嘴摆了摆手,“正如夫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将军现在虽然人在南疆,但是一颗心啊还守在夫人身边呢~夫人这边在下雨,那将军心里头不也在下雨么?” “你、你这丫头…”凌秋泛被人看破心思心里头又羞又恼,脸上死死绷住,“乱说什么,快出去吧!” 绿沉暗自吐了吐舌头,知情识趣的出去了,关门时心里头还在喜滋滋的想:将军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这么一个仙姿清骨的大美人,一颗心牢牢系在她身上,掰也掰不走,扯也扯不掉。 凌秋泛哪里知道这些,绿沉走后她重新又躺回席上,玉簟传来丝丝凉意浸透肌骨,冻得她稍稍裹紧了锦被心里头像是被塞入一团厚重的棉花,有些呼吸不畅。入秋后收拾屋子的丫鬟不止一次想要换上温绵的布褥,但是凌秋泛却一直不肯,嘴上说着春捂秋冻,再挨两日秋寒冬天就不惧冷了。实则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是舍不下危岳雁残留的气息,只有每当她枕在危岳雁枕过的玉簟上被心上人的味道包裹的时候,才能安稳入眠。 枕边静静躺着复又编好的赤红缠珠剑穗,像一团火焰冲破秋寒的一路暖到她的心口,映照在凌秋泛眼眸中那泓盈盈秋水之间。 ———————————————— 克里苏河像是点缀在南疆境内的七颗明珠倒映出南疆上空璀璨星辰,危岳雁坐在一块依水的大石头上,弯腰将水壶中的水灌满却不急着喝,南疆的水若是不经过煮沸消du极有可能会有丧命的危险。身后驻扎下的营地已经开始生火做饭,一根根树枝捆扎的灯架上亮起火光,这是危岳雁曾经认为最温馨的时刻——自她父兄战死后便再也不是了。 物是人非。 而如今对她来说最温馨的时刻正负载于她胸口处珍藏的锦囊中,每回伸手抚上那处便有丝丝暖意缠绕熨帖,便是在这入夜极寒的南疆境内,一如身处江南的暖烟杨柳之下。 “雁子,想什么呢?” 危岳雁掏结发锦囊的手一顿,侧头笑道:“广漠,过来坐。” 秦广漠是她麾下得力干将,亦是她可以jiāo托xing命的挚友之一。他二人相识于微时,彼此扶持于庙堂,一同在七年动dàng中立下军功,现任十二卫中郎将,是可以直接调动十二卫的统领,故而人称“秦统领”。 人未至酒先行,危岳雁笑着信手接过秦广漠递过来的酒壶,仰起脖子就灌了一口。秦广漠在石块上与她肩并肩坐下,危岳雁身材高挑几乎与诸多将士齐高,这秦广漠还要比她高出半个头多,他年长危岳雁六岁,蓄着圈胡子却难掩刀削斧凿的五官,尤其一双眸子沉如江海凝波,似能将世间江河湖海倒映其间,可偏偏他又是极爱笑的,一笑春风起,拂动金陵城多少佳人芳心。 危岳雁看着身边笑的灿烂的人,心情不由自主的也好了起来,“多谢。” “客气啥呀。”秦广漠自顾自从腰间又拔出一只酒壶仰头灌下。 危岳雁看着那人滚动的喉结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秦广漠正喝的兴起猝不及防被她一吓烈酒灌入气管,直咳嗽到面目扭曲,“你中邪了?” 危岳雁连忙收住,边给他顺气边一本正经的解释,“没没没,就是突然理解为什么你成亲那晚金陵城遍地哭声了。” “滚滚滚。”秦广漠不耐烦挥开危岳雁的手,“别瞎扯。” “诶兄弟,问你个事儿呗。”危岳雁被他带的从思妻情绪中走出来,在秦广漠一脸防备中哥俩好的搭上对方肩膀,眯起长眸神秘兮兮的,“你每次出征,想游天了咋整?” 分段阅读_第 329 章 秦广漠一脸自豪:“以前每次出征,游天都是我的副将,什么想不想的,不存在的。”说到这里秦广漠突然臭了脸,“要不是这回上头硬塞了个扬子溯,我特么至于天天晚上空落落的睡不着觉么!” 大夏男子可聘娶男妻,秦广漠家中亦是一位男妻。危岳雁后来几年里出征,身边常携的两员副将不出意外就是秦广漠夫妻二人。他们一人擅刀qiāng,以一当十;一人擅御shè,百发百中,配合默契勇猛无匹,如今被强行塞入扬子溯,夫妻分离是一回事,战术上的配合更是让人头疼。 危岳雁挑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同是天涯沦落人哇。” 秦广漠跟着点头,突然捕捉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不住往危岳雁脸上看,危岳雁被这看猴似的目光看的发毛,“你看什么?” “啧啧啧,”秦广漠咋舌,“容起那小子先前说的时候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你还真是因祸得福啊。” 危岳雁正要问什么因祸得福,刚开口就明白了,脸上浮起些赧色,“不是的,她救过我的命,我本来也……也就很喜欢她。” 秦广漠兴致盎然,“有故事啊!” “哎呀回头有机会跟你说。”危岳雁别过脸一拳头捶在秦广漠肌肉虬结的手臂上。 “卧槽!你特么揍敌人也不带这么狠的!”秦广漠疼的目眦yu裂,一转眼却看到危岳雁敛眉低首一副小女儿情态,和方才力崩山兮的那一拳丝毫联系不到一块,揉着胳膊的秦广漠背后升起一阵恶寒。 危岳雁难得扭捏着,温声细语的问:“如果我,我很想我的妻子,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知道……我对她的……思念……”说到最后两个字几乎已经听不到什么音量。 秦广漠一脸嫌弃,“你,不是你能告诉我人姑娘对你什么感情么?” 危岳雁光速看了她一眼,耳根竟然可疑的红了起来,“就,就挺好的呀。” “就你这情商都能追求到姑娘啊?”秦广漠无比嫌弃道。 危岳雁把头低的更低,生生忍住没有捂脸的冲动,“我这不是,太想她了反而就,就满脑子都是她,想不出法子来了么……” “……” 秦广漠觉得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不想认识面前这个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相处之道 曲荃在刑部集中给近期几起要案收了尾,多方打点后又jiāo代新上任的刑部侍郎拟好疏文, 便打算回家了。刚一出夏台刑狱司, 就见马车边上等着位头戴四方巾衣着素朴的年轻公子, 那个年轻公子见到曲荃从里面出来也不急着上前招呼, 而是将身后的布袋拎到身前, 等着曲荃自己过去。今日跟出门的马车夫是新来的,一见这架势心中腹诽不已。 他不识得此人, 曲荃却是使得的。她并未因那人态度上的疏傲置气,反而笑吟吟的主动过去, 抬手作揖, “这回怎么是你来送,你那些小学徒呢?” 年轻的文士并未答话, 兀自将手里提的包袱塞到曲荃怀里,“拿着。” 曲荃下意识去抱猝不及防被怀中沉甸甸的包袱压了个趔趄,稍微有些瞠目结舌的预兆, “这么沉?” 年轻文士唇边破开一丝恶作剧似的笑,转而不见踪影, 再定睛去寻却无法在那双薄唇上寻出一丝半毫的迹象, “前阵子得了些上等的青金石和孔雀石,加上我兴致也高, 就做好了给你送些来。” 曲荃原本还嫌那包袱重,一听这话立马笑逐颜开,宝贝似的将那包袱往怀里掂了掂,“哎呀你, 你真是太会制造惊喜了。大恩不言谢改天来我书房挑~我这阵子也是得了些宝贝,里头还有你最爱的吴道子的真迹。” 年轻文士眼睛亮了亮,随即脸上又波澜无惊,“是不是宝贝,等见着了才知道。我还有些雌黄没处理,我回去了。” 曲荃知他要走也不留人,告了别信手就要将怀里的包袱放到马车的车厢板上—— “你给我抱着!”那年轻文士不放心的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忙惊吓出声,曲荃倏然睁圆了眼睛,年轻文士几步走过来,一把从她怀里抱去包袱,“你上车吧,我给你抱着,这东西不能 分段阅读_第 330 章 放地上。” 曲荃理解的笑了笑,拍了下他的肩膀,“劳烦了哈~” 回程的路上,曲荃抱着包袱喜滋滋的模样,前头新来的车夫知道曲荃此刻心情不错,边赶马车边恭敬打听:“那位年轻公子好气度啊,是大人的朋友吧?” 曲荃听了了然一笑,“你是想说他狂吧。” 车夫被点透心思,不好意思的笑笑,见马车驶入热闹的坊里便收了马鞭让车行驶的缓些,“是有一些。” 曲荃打开怀中包袱,里头各种材质的器皿便露了出来,她取出一只打开,眼前骤然一亮,彷如世间青山碧流竞相汇聚浓缩,才凝练成她掌心瓶中这一洼新绿。 “天下第一画师,他不狂谁狂?” —————————————— 尚书府 凌雪霁正对着一双绣球鸟发呆,那只杏黄色的绣球鸟这几日不知道遭受了什么虐待,整个连皮到骨都瘦了一圈,站在她那只橘红色的绣球鸟旁边就跟母女似的,身躯只有她妹妹一半大。 “唉。” 凌雪霁手中苞米洒在小石桌上,橘红色绣球鸟已经吃的快“奄奄一息”丝毫没有反应,而那只杏黄色绣球鸟兴奋的“咕咕咕”叫了一串,跟饿死鬼似的哒哒哒跑过去,用被小米塞鼓囊的嘴巴继续去啄苞米,生怕吃了这顿没下顿。 “呦,这还是之前那只肥汤圆么?”曲荃从她身后探出头来,有些幸灾乐祸的评着它如今的模样,“怎么瘦成这种鬼样子~” “曲荃你不要乱说!”凌雪霁顾不上手心里都是苞米渣滓转头就往曲荃脸上糊,“不许你说我姐姐的鸟!” 曲荃被她捂住的一个踉跄,口齿不清的奋力反抗,“不是它之前把我撞成那个样子你都忘了?我可还记得清清楚楚,无看哒就似早了抱以!(我看它就是遭了报应!)” 曲荃这人别的没什么本事,最大的本事就是记仇,从小到大但凡是招惹过她的人哪怕仅仅动了她一根头发她都会记在心里一辈子,当然那个新婚之夜暴揍她一顿的人除外。但这个绣球鸟就不一样了,她可清清楚楚的记得这鸟从前肥成汤圆的时候可是把她眼睛撞到肿了半个月! “曲荃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凌雪霁捂的太紧曲荃感觉自己有点晕,连忙开始讨饶,“好好好,哎呀我不说了你小心点,松手松手我怀里还有东西!” “你怀里有东西?”凌雪霁好奇的眨巴了下眼睛,探出脑袋去看,“你这么宝贝的肯定是好东西~~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曲荃见到她这副模样,故意把东西往身后一藏,逗她:“那汤圆你都不让我碰,我也不给你碰我的东西~” 凌雪霁瞪大一双漂亮的眼睛,满脸你怎么这样的神情,“我,我……” “好了好了我只是开个玩笑。”曲荃忙拉过雪霁的手把她往书房里带,“来来来我给你好好看看……” “等一等曲荃,我把绣球鸟放回去。” 于是曲荃只好等凌雪霁小姑nǎinǎi宝贝似的把那两只在她眼里十分不知好歹的肥汤圆——哦不现在已经是一只肥汤圆一只皮包骨,一并塞回笼子。看着那俩一大一小对比十分残忍的体型不禁问道:“怎么,这汤圆平日里还是危岳雁罩着的不成?她人一走就被人欺负成这样了?” 她当然是知道这只凌雪霁宝贝到不行的绣球鸟是凌秋泛饲养的,姐妹两用绣球鸟互传音信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好好一只肥鸟没多久就瘦成这么个可怜模样,还是叫人禁不住好奇一番。 凌雪霁叹了口气,“绣球鸟是姐姐亲自喂养的,危姐姐出征后姐姐的心情就一直很不好,前一个月还记得要喂鸟,后来就越来越魂不守舍,经常连鸟都忘了喂,我见它瘦的可怜,就和姐姐说我来喂养一阵子。” “养成肥汤圆再还回去?”曲荃挑眉。 凌雪霁连忙把鸟笼往身后一藏,警惕的看着曲荃,活像是在天敌的边缘试探的小动物,“曲曲曲荃,你该不会还想吃它吧……”说着说着竟开始有些委屈兮兮,“它只是撞了你一下。” “想哪里去了。”曲荃趁她一时半会腾不 分段阅读_第 331 章 开手,快速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忍笑看着凌雪霁鼓起的腮帮子道:“好了好了快跟我来,带你玩好玩的东西!” ————————————————— 看着铺陈开来的笔墨纸砚,凌雪霁跟个好奇宝宝似的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曲荃把新得的颜料细心保存在柜中,只取了一罐紫色和一罐青色的走了过来。 “曲荃这个是什么呀?”凌雪霁往里头看,“呀,好纯好纯的紫色和青色呀。” “是啊。”曲荃捣了一点进浅口瓷皿中,兑了水融了色,拿来型号适中的毛笔对凌雪霁笑道:“我教你画画怎么样?” “好啊好啊!” 把毛笔塞到凌雪霁手里,调整好标准的握笔姿势,见凌雪霁仍旧好奇的往那个瓷皿里头看,笑着问她:“这颜色好看吗?” “好看啊!”凌雪霁点头,“这个也可以画画吗?好像和我姐姐以前在府里头作画用的不一样!” 曲荃拿白玉貔貅镇纸将生宣压了,她喜泼墨山水故常用生宣,这时倒是反应过来,将上面的生宣又换成熟宣,“我这个颜料可是世间绝好的。” 凌雪霁兴致更浓,“绝好的颜料?那是用什么做的?” “非但绝好,还价值连城呢。”曲荃说着怕她不明白,还特意指了指凌雪霁头上的八宝金步摇,“它的原料,兴许和你这步摇同出一脉呢。” “哇,这这是怎么弄出来的。”凌雪霁一下子把她发髻上的步摇拔下来递给曲荃,毫不疼惜,“这里头颜色多,你快做一个做一个。” 曲荃一时语塞,转移话题,“乖下次教你做颜料,我们先来学画画。” “好吧。”凌雪霁眨眨眼睛,听从了曲荃的建议。 —————————————— 集锦和画眉路过书房门前,看到敞开的窗户里头一双人影,忙避到树下窃窃私语。 “你不是说夫人今日心情不好么,还让我同大人说说,这回莫不是传错了?”集锦向来谨慎,虽然已算尚书府的大丫鬟,但仍然不敢出一丝纰漏。 画眉则没有她这么多想,转了转眼珠子就神秘兮兮的笑道:“那不是正好,定是大人去哄夫人开心了,咱们大人越来越开窍了!” 集锦蹙着眉还是有些不放心,“寻常夫妻间还有吵闹呢,怎么夫人和大人这里就从来不吵。按理说这阵子大人避无可避的应酬渐多,人回来的时候脸冷的跟冰似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嗨呀我的集锦姐姐,她俩不吵架是好事,你难不成还盼着她俩吵呀!” “我不是盼着她们吵,我只是觉得两人最近状况都不是很好,府上居然这么平静,这未免有些不寻常……” “不寻常到了她俩这儿也就寻常啦,我的集锦姐姐快干活去吧~~” —————————————— 曲荃看着宣纸上画成一颗颗苹果的紫葡萄,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凌雪霁跟个背错书的学生似的两手背在身后,一脸我知道错了的模样。 “那个……曲荃……” “雪霁,你……先出去一下,我……” “不,曲荃,我帮你一起收拾吧。” “不……你,你先出去,我觉得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夜,被自家大人第十五次传唤到书房伺候的集锦终于忍无可忍将画眉拉到白天那棵树下窃窃私语。 “你看,我就知道不寻常。”bào发了吧。 “……集锦姐姐,料事如神。” 第一百六十章 重聚江都 凌秋泛在接到江都魏氏夫人邀请时明显的楞了一下。 “这位夫人是什么人?我何时同她有过jiāo情?” 自小在太守府长大的凌秋泛对这种邀请有些抵触,她不喜欢攀别人的关系, 也不喜欢被人当成大树来攀关系, 所以她接到邀请函的第一反应就是回绝。 绿沉恭恭敬敬的站在夫人面前, 答道:“夫人, 这位魏夫人调香品香是一绝, 江都依傍金陵城,却在香道上胜过金陵城一筹, 这位魏夫人就是调香师中的佼佼者。每年江都都会举办品香盛宴,金陵城许多达官贵人家的女眷都会应邀前 分段阅读_第 332 章 。” 凌秋泛点点头, 依靠一技之长结jiāo达官显贵, 也算不卑不吭。但是她并不精于此道,也不喜欢这类人多的聚会, 加上方才绿沉说的这位夫人每年都会举办宴会,而每次品香宴上都会聚集许多金陵城的高官女眷,这令她内心更加抵触。她有时候也会自哂般的想, 自己这般不爱jiāo集,还真是称不上什么贤内助, 不过幸好危岳雁这类职位, 能不能坐稳依靠的是功绩,所以也无需她往返各个应酬之间。 看出自家夫人兴致不高, 绿沉只好继续劝道:“夫人也无需太过勉强自己,这类宴席虽然确实是为了官员家眷之间结jiāo关系,但是席间供品的香料确实有独到之处。” “绿沉。” “绿沉在。” “你百般劝说我赴宴,究竟为何?”凌秋泛微微眯起眼睛, 两汪秋水肉眼可见凝结冰晶。 这丫头从前最知分寸,自己还未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怎的这丫鬟就这般苦口婆心劝说自己,事有反常必为妖,凌秋泛自小待人隔着一层,也难怪她不会这么想。即便绿沉半年来伺候她十分尽心,事情到了这里,她也不会因此而轻易听从劝解,只要有疑惑,没有不弄清楚稀里糊涂就被人吊着走的道理。或许是自己多心,但是多心也好过糊涂,这是凌秋泛一贯以来的准则,加之危岳雁现在不在府中,她更是一举一动都得多加小心,自己本就帮不上什么忙,更是不能给危岳雁惹出乱子。 绿沉倒也不惧,只屈了屈膝,叹道:“夫人,绿沉只是觉得近日将军不在,夫人在家中郁郁寡欢,这才想着寻些乐子来给夫人解闷。但是夫人眼界高,我们这些人寻来的东西定然不及将军为夫人寻来的合心意,寻不来合适的反叫夫人不悦。这回这个品香宴啊是极负盛名的,我们私底下都讨论了下,觉得夫人应该会喜欢,这才多番劝说夫人赴宴。” 末了,她又道:“没顾及到夫人向来讨厌这些宴饮应酬,是我们疏忽了。万望夫人莫要不悦,我们以后不提便是。” 凌秋泛心里头叹了口气,绿沉确实颇识进退,这番话说出来,自己若是不去反倒拂了她们的心意,倒是自己的不是了。她本就最近心思烦乱,有些头疼的抚住额头坐回绣架前,“我赴宴就是了,难为你们一片心意。” 绿沉嘻嘻笑了起来,“是夫人心疼我们~” 凌秋泛浅浅笑了下,捻起绣花针yu继续刺去,绿沉来到她身后用手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夫人绣了一天,想必有些劳累,绿沉帮夫人摁摁肩吧。” 凌秋泛应了,舒适适中的力道在她肩颈处蔓延开来。 —————————————— “品香宴几时散?”凌秋泛坐上马车前问了下送到外头的绿沉,湛金此行负责凌秋泛的安危,所以绿沉则被留在了将军府中。 “一般来说日落前就散了,金陵城的女眷要赶在闭坊前回来,所以大家都会归的比较早,没有特别规定时间。夫人若是疲了或是觉得无趣,提前回来也是可以的。”绿沉回复道。 凌秋泛点点头,心道这倒是妥帖,又嘱咐道:“我听闻江都那边有些特色点心,金陵城的味道不正宗。此番去了我多带些回来,届时你帮我安排人送去刑部尚书的府邸。” 绿沉一听就了然,“夫人这是要给妹妹送去吗?绿沉晓得了~” 湛金也在一旁感慨,“夫人与曲夫人当真姐妹情深。” 凌秋泛笑着摇摇头,“不过是先时见面她与我提到过,这次去正好顺路给她带来,省得她下次又馋。”想起凌雪霁当时嘟着嘴整个人依在她怀里埋怨这里的点心都没吴郡做的甘醇细腻,又没法跑去江都吃点心的委屈模样,凌秋泛只得笑着叹气。 马车一路驶出金陵城,繁华热闹的街道转眼成了稻田青山,凌秋泛好奇的拉开车厢窗帘看,茂密绿林间已现金黄,农夫们在田间辛勤耕作想来不久后便能五谷丰登,收获一季的辛劳成果。她从小生长在吴郡,即便是出门也只是从一个华丽的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华丽的地方,几时见过这天地为席被的广阔,从吴郡嫁来金陵的路上 分段阅读_第 333 章 ,也是盖着红盖头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捧着苹果坐在轿子里,就算是快憋死她也不会逾矩掀开盖头透气。 眼看着日光如箭簇破开云层,万束金光洒向稻田旁的湖泊,肥硕的鱼偶尔跃上湖面,将背稻草的农夫在湖面的倒影碎成千万片,凌秋泛觉得这一回出来倒是来对了。桌上磁铁吸附的茶盏里沁出丝丝缕缕的茶香,衬着天青水碧如画美景,果真令人心旷神怡。 凌秋泛在车厢里闭目养神了一会,耳中渐有人声传来,逐而变大变杂,想必是快到江都城了,因为人声较多又不是像刚才那样在人烟稀少的山道上,凌秋泛微微撩开一侧的车帘,不敢露多只留出一丝缝隙够自己往外瞧的。 “夫人,我们快到江都城了。”湛金身子探进来挤开车帘,见凌秋泛正好奇打量外头,解释道:“这里是城郊的茶摊,江都人爱喝茶,即便是茶摊的茶水也香的很,许多来游玩的或是赶集的人进城前会在这里先歇歇脚,咱现在时候尚早,夫人要不要来两碗清茶喝喝?” 凌秋泛摆手婉拒,湛金便下车给自己和赶车的车夫来上两碗,车厢微微晃了两下,想来是湛金和车夫都下车喝茶了,他们都是将军府带出来的人,凌秋泛相信他们有分寸不会离开马车太远,便也由着他们去,自己想着一会的宴席方才舒适松散的情绪再一次有些紧绷起来。她还是有些厌恶这种聚会的,不论她在这种聚会中多么应对自如,都难以根除从这副清冷疏离的骨子里带出来的对应酬的抗拒。 车厢一抖,车夫回来了,缰绳抖动马车便徐徐向江都城城门驶去。许是刚才喝茶的时候湛金就已经把入城的相关事宜办妥了,他们进入城门并没有遭到阻拦,凌秋泛听着车厢外人声鼎沸莫名安下心来。 突然马车在拐了两个弯之后停在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凌秋泛心中一顿,车帘被风卷起一角,nǎi香味混着各种香腻的气味钻入车来,而马车是一动不动了。 品香宴再怎么样也不会是品糕点的香味吧。凌秋泛心中警铃大作,唤了两声“湛金”得不到回音,再顾不得许多掀开车帘就往下跳。她哪里有过这么出格大胆的举动,马车车板的位置太高,又没有上脚踏,凌秋泛身子一歪脚下一滑猝不及防就摔了下去—— 正巧落入一个温软的怀里,甜腻香气萦满鼻端。 凌秋泛心中大骇,挣脱着一转头,正落入那双笑的如上弦弯月的眸子里。 “姐姐~下马车这么急,是不是着急想见我啦~~” —————————————— 聚福楼的包厢里,凌秋泛看着面前塞了一嘴点心,鼓动腮帮子努力咀嚼的妹妹,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缓过神来。 “所以,是曲大人安排的你我见面?” “嗯。”凌雪霁喝了口碧螺春,吐了吐舌头赶紧往嘴里塞了口酥酪这才甜回味来。“惊喜不惊喜意外不意外呀。” 凌秋泛宠溺的在她脑袋上点了一下,“还真是又惊又喜。”说着她又想起什么,问道:“那品香宴,是没有这回事吗?” “当然是有这回事啦,只是湛金帮你回绝了。就说你中途中了暑气不去赴宴了,不然品香宴那边对不上。回头如果和回将军府的时间对不上,湛金就会说是你在江都城里又逛了逛的。”凌雪霁想了想又补充道:“车夫那边好jiāo代,随便编个什么就过去了,湛金的话是危姐姐心腹,知道咱们的事,不会乱说的。你也别误会绿沉,绿沉那边也是刚刚才得知消息,没办法曲荃做事谨慎,你我两家关系太敏感,这种事情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之所以选在江都城也是因为今天品香宴基本有头有脸的都在宴席上,认不出我们,其他的平头百姓也不可能认得我们。咱们姐妹啊可以好好的在江都城玩玩~~~”说完凌雪霁吸溜吸溜把一碗酥酪全部喝光。 凌秋泛看着妹妹两颊丰满,皮肤光润开心的紧,又见妹妹说话做事比从前大有长进,更是欣慰,“曲大人对你,真是有心。” “噗——”凌雪霁刚吸溜进去的酥酪喷了一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分段阅读_第 334 章 琴如良人 “咳咳咳咳咳……” 凌雪霁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凌秋泛连忙掏出手绢替她掖嘴, 嘴上不忘数落, “刚夸了你怎么一下又毛毛躁躁跟小时候似的。” “不是, 姐姐你刚刚那话说的我, 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凌雪霁也不客气接过凌秋泛的手绢就往嘴上抹。 凌秋泛看着自己妹妹擦完嘴继续狼吞虎咽的模样, 要不是知道曲荃对自家妹妹的心意,说不定还以为曲荃平日里都不让雪霁吃饱饭呢。 “姐姐你笑什么啊?” 有小二从包厢外头敲门, 凌秋泛起身开门,凌雪霁则让开身子让人好好收拾被她喷了一桌的酥酪, 同时伸手把人家托盘里盛着新一碗红豆酥酪拿来往嘴巴里舀。 凌秋泛叹道:“我以为你婆家不给你饭吃, 瞧瞧你吃的这样。” 凌雪霁又一次喷了一桌,挂着一嘴酥酪哈哈哈笑起来, 小二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一边第二次收拾被糟蹋的酥酪,一边心下腹诽:打扮的人模人样的, 莫不是个地主家的傻女儿吧? 凌秋泛看着自家妹妹的丢人样,若不是担心自己的傻妹妹一会寻不到回家的路, 她当即扭头就走根本不想让人知道她认识凌雪霁。 其实凌雪霁从小出身在太守府也知道吃有吃相这种最基本的道理, 只是现在她和姐姐不用顾及身份,甚至还要隐藏身份, 这就让她情不自禁的想要暴露天xing。等小二走出去了,她舀了一勺酥酪递到姐姐面前,像哄绣球鸟似的哄道:“我倒觉得是姐姐被婆家挤兑,脸上本就没有多少肉, 现在干脆全没了。不仅自己没饭吃,还连累自己的鸟也饿的皮包骨。瞧着可怜样儿的~让妹妹我来喂姐姐吃些东西吧~” 凌秋泛本能想要推拒,但是看在姐妹俩难得一聚,且她从来不知道如何拒绝雪霁,只得依着妹妹身子前倾,微微张口将那勺酥酪含去了。她向来不喜吃甜食,除了夏季镇暑的红豆冰沙,其余一概不碰。然而来到金陵后却也破例过一次。 那时危岳雁还不知道她不喜甜食,因为危岳雁也不喜欢,她从军数载风餐露宿吃惯了苦,享受不来也不想去享受这种精致的食物,将军府里的厨娘从来不会苛待自己,但是危岳雁那处的食物却是以简单易饱为主,若不是自己后来渐渐开始负责起将军府的菜谱,可能危岳雁身上都不会长几两肉。 危岳雁在还没有知道她的心意前,一直都有些战战兢兢,虽说后来也没有大胆到哪里去,但是当时可谓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宝贝的紧。这不,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姑娘家都爱甜食,所以她也煞费苦心的去调查江南一带的女孩家都爱吃什么零嘴点心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出的注意,当天晚上回屋时,就看到一碗盛满荔枝香果的酥酪搁在自己的梳妆台边,还温温的冒着热气。 她本就不爱吃甜食,更是没有睡前吃东西的习惯,就连冰糖燕窝这类的也都是晨间兑足了水和在粥里下咽的。得知真相后的危岳雁yu哭无泪,苦的像个被抛弃的大狼狗,捧起那碗酥酪灰溜溜的就往屋外走,坐在阶梯上发了好一会呆。春寒玉阶凉,凌秋泛梳洗完毕见外屋的灯还亮着,正巧又撞见危岳雁想倒又因为吃了多年的苦最忌讳浪费,纠结着一张脸又把那碗酥酪端进来的模样。危岳雁身材本就高挑,甚至可与不少男子比肩而立,此时端着碗小巧精致的酥酪,不协调的画面里竟透出些许奇妙的和谐。 凌秋泛不想承认她心软了,将人叫到里屋,共一盏灯下,分食酥酪。晚风灌入窗棂,沁入舌尖的甜,和拂在身上的微凉jiāo织在一起像纤细的槌敲响内心高悬的钟。如果说新婚之夜她对危岳雁是一见生情,那么分食酥酪的那一晚便是她对危岳雁第一次情动。萌生的情愫像蚕丝一缕缕的覆上来,她强按住自己的内心却无法控制心湖上生起涟漪。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甚至连自己都不愿告诉自己,她的心被彻底隔绝为两瓣,左心房永远残留着另一个人的影子,挥之不去;右心房渐渐描摹出她新婚良人的模样,拒之不及。她不知道自己究 分段阅读_第 335 章 竟是背叛了谁,在危岳雁对她升起情愫却被她冷漠拒之门外的那一个个难熬的夜里,她又何尝不是一点一滴的累积着对初恋的愧疚和对新生情愫的不安。她又何尝夜夜好眠。 凌雪霁见凌秋泛尝了一口酥酪便不再说话,还以为是姐姐不喜欢这个味道,当时就有点慌神,“那个姐姐啊,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这个味道?”她说着忙把另一碗新沏的碧螺春推到凌秋泛面前,“来来来,喝点茶压压甜味。其实这个酥酪已经不算很甜了,它nǎi味很重,又有红豆我以为你会喜欢吃的,快点拿茶水压压吧。” 凌秋泛被妹妹的声音唤回神思,安抚道:“不是,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说完又伸手轻轻捏了捏凌雪霁脸上的软肉,“酥酪很好吃,一会我们打包两份回去吧。” “哇!太好啦!”凌雪霁欢呼。 两姐妹吃了茶点,在江都城的闹市区逛了半日。江都城不及金陵城繁华,占地面积也仅仅只有金陵城一个坊的大小,但是这里的热闹都是息息相关的,不像金陵城,虽然繁盛热闹,人声鼎沸,却始终隔着一层透着凉气的薄冰,生生将一片沸水隔离开来,仿佛车水马龙的街道也不过是午夜梦回时的偶闻的一曲笙箫,随时都会逝去,留下的仅是自己一人。 “诶姐姐,我听曲荃说,江都这边有名茶、名点、名香、名琴四绝,咱们品香宴是去不成了,茶点呢也吃了,你从小到大最爱琴,我陪你去看看琴吧。”凌雪霁说道。 “最好的琴是量身打造的琴,其余的就和人一样,合不合得来都得看缘分。”凌秋泛想起搁在书阁里的那把古琴,嘴角上扬。 “哦~~~要看缘分啊。”凌雪霁鬼头鬼脑的探到凌秋泛耳边,不怀好意的打趣,“那你和危姐姐合不合得来,算不算有缘分呀~~” “雪霁。”凌秋泛嗔了她一句,别过脸去,“你、你莫要说这些风言浪语的。” 凌雪霁诧异的睁大眼睛,“风言浪语?我的天啊姐姐你你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啥!” 凌秋泛自悔失言,忙同自己的妹妹道歉,可是凌雪霁这回就不依了,佯装生气的把姐姐领到曲荃打听来的江都城最好的琴坊中,叫姐姐自己挑选一把买回来就算给她赔礼。 好琴万金难求,凌秋泛并不缺这些钱,也爱琴,只是她来都来了却丝毫没有看琴的心情。斫琴的琴匠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师傅,见凌秋泛于一把灵机式瑶琴面前站定,便上前说话。 “此琴伐松为琴,是我们的镇馆之宝啊。” 一说到发松为琴,不难联想到古时一位制琴高手,凌秋泛笑着轻抚一声,“良材正音。” 伐良木,斫为琴,五百年,有正音。 “姑娘若是喜欢,不妨就带走吧。”老人信手拂去琴布上的灰尘,叹息着道:“这琴曾失良主,一直留在此地,不愿同人走。老夫这馆里也不乏爱琴懂琴之人,可偏偏这把不论谁弹来都是哑琴,姑娘一弹即响也是同它有缘。” “这么玄乎啊?琴还能是哑琴?”凌雪霁自然是不信的,这也太离奇了。 然而凌秋泛却对此并无怀疑,“雪霁不得无礼。” 老人笑着打圆场,“无妨无妨,小姑娘不信也是正常,可以一试。” 凌秋泛刚要说不必了,却见凌雪霁已经弹了上去,一下没声她又不死心的弹了好几下,竟然真如老人所说,琴变成了哑琴。 “咦,这还真是奇了!”凌雪霁自知刚才无礼,忙对那老人道歉,老人和蔼的摆摆手笑说不必。 老人眼中有些湿润,或许是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控制不好泪腺,凌秋泛心中微痛,直觉可能她们姐妹二人方才有什么触到了老人的伤心事,她虽待人清冷疏远,但是最不愿因为自己的缘故有意无意伤害对她没有恶意的人,何况这么大的馆子这位老琴匠一人撑着,可见也是有真本事的人。她有些待不住,拉过雪霁对老人行了个礼,告辞一声准备离去,却被老人唤住。 “姑娘,这琴与姑娘有缘,老夫不收姑娘的银钱。”老琴匠有些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嗓音里透出岁月摩挲过的哑然 分段阅读_第 336 章 “姑娘若是合了眼缘,心生欢喜,便是此琴之幸。便带它走吧。” 凌雪霁也是个敏感心软的,见老琴匠这样,有种特别心酸的感觉。她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知音知己的,也知道现在的情景和那两个词汇根本联系不到一起去,但不知道怎么的她现在仿佛能理解这种,万人之中求遇一人的寂寞和倨傲。 “姐姐……你……” 凌秋泛抬手止了妹妹的话音,对着老琴匠行了一个郑重的揖礼。 “此为良琴,一眼倾心,欢喜之至。得遇此琴亦是我之大幸。”凌秋泛说到此处,眼中秋水盈盈,欢喜之情比之更甚。秋水尽处是一间并不大却很精致的书阁,推开窗户便能见一池秣陵秋色,书阁清凉,一排排玉竹云毫悬在架上,数以千计的书卷将那几个大书架塞得满满当当。还有一把,有人花费无数心力物力,为她挑选求得的蕉叶琴,琴声远泛,木色品良,亦是把可遇不可求的好琴。 “只是,我家中已有一把好琴,亦是一眼倾心,欢喜之至。” “琴如良人,合乎心意的,一辈子,一把就够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千里传香 凌秋泛和凌雪霁回金陵之前,又跑去聚福楼点了三份酥酪。不错, 凌秋泛本来想的是她一碗妹妹一碗, 结果她低估了妹妹爱吃甜食的能力, 雪霁直接要了两碗, 她没办法只得自己又加了一碗, 于是成了三碗。当然最后跟着她回到马车上的也就只剩一碗了。马车车夫仍旧被蒙在鼓里,湛金把话都圆过去了, 凌秋泛回去的路上自然是不能和雪霁同乘一车的,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将军府。 一跨入将军府的大门, 凌秋泛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去了后苑书阁, 那一大池子的秣陵秋色已经过了花期,一池塘的颓败之景。所以凌秋泛这个月几乎没有踏足这里, 秋寒入骨她并不畏秋寒,只是她不喜欢一个人呆在清冷的阁楼里,终日郁郁无事的感觉。说来也很奇怪, 二十年来除了那一场刻入骨髓放纵恣情的爱恋,她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冷清的呢? 大概是从获得了温暖开始吧。 凌秋泛抚上那把危岳雁为她准备的蕉叶琴, 心中百感jiāo集。其实她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知道这把琴的名贵, 危岳雁不通琴理,肯定是询问了很多人花费无数心力物力才得到的好琴, 但是她一直克制着自己,不敢把这把琴当做以后常伴身侧的琴,也没有怎么弹过几次——说来之前为了答谢危岳雁送她秣陵秋色的情谊,为危岳雁弹曲子的那段时间还真的是她弹琴最多的一次了。 只是今天鬼使神差亦或是说遵从心声的说出那番话之后, 她竟然下意识的觉得这把琴是属于她的了。她取来湛金为她准备的,背脊圆润刀刃纤薄短浅,除非是二傻子才会伤到自己的精致小刀,在那把危岳雁赠给她的蕉叶琴的背面,小心翼翼的刻上她为它新起的琴名—— 长相见。 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琴音远泛,缥缈无踪。瑶琴悦己琴音声弱,不可能造成绕梁三日的高调盛景。 凌雪霁曾经缠着自己问,话本子里都说弹奏乐曲或者唱歌水平真的很高的话会吸引来小鸟蝴蝶之类的动物,问她能不能引来这些给她看看。那时候自己是怎么做的?是象征xing的惩罚轻点了一下凌雪霁的额头,在小姑娘捂着额头撒娇的时候一本正经的告诉她这些都是传闻,不可能有真的事情发生,顶多也就是绕梁三日三日不绝。 然而此时此刻,凌秋泛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天边皎月洒下明辉,本是皎皎光华没有瑕疵。却在她偶尔抚琴抚到高昂处,下意识抬眸的一瞬间,看到一个黑影从玉盘似的月面掠过,她不能确定那是什么,直觉告诉她那定是她心心念念了很久,梦中梦了很久,却一直不敢奢求,不敢渴望的,遥不可及却又咫尺相闻的美梦。 “是我多心了吧,明明什么都没有吧……” 凌秋泛自我安慰着拍了拍胸/脯,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刚刚明明什么都没有—— 分段阅读_第 337 章 “啾——” 一声嘹亮的雁鸣刺破朦胧如纱的月色,清晰,明澈的出现在了她面前的窗台上。那只拖着长长黑羽燕尾的俊俏家伙一跳一跳的来到她的琴边,先是用嘴努,后来直接用脚把弹琴焚着得香炉踹下了桌。 凌秋泛:“……” 这种蛮横不讲理却又暴躁到可爱的模样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凌秋泛笑着叹了口气,饶有兴致的托腮看着那只小家伙动作。可接下来却没有动作了,它就高昂着脑袋站在凌秋泛的琴边,像是在等待着凌秋泛自己去发觉。而凌秋泛今夜心情很好,便陪她一起等,看看这个俊俏家伙从遥远的南疆给她带来了什么惊喜。 摔在地上的香炉很快便熄了火,余香被晚风吹着渐渐淡化消散,一股奇特的从前闻所未闻的异香丝丝缕缕的在空气中渗开来。凌秋泛小幅度的动了动鼻翼,试图寻找到香味的来源,那香气丝丝缕缕,像是随时都会消散在风里,却又在你以为它已经消失不见的时候重又翻卷着推到你的鼻端。 终于她发现了,这个强势侵入却又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像极善风情的美人撩拨到人心醉的香气,正是来源于她面前这只千里云燕。 千里云燕一夕传,又是危岳雁的贴身军用之物,不用怀疑定是危岳雁从遥远的南疆为她带来了东西。只是是什么东西竟能如此勾人心魄? 凌秋泛小心翼翼抓过千里云燕,终于发现了被它长而华丽的尾羽掩藏下的信封。这信封特别的很,寻常信封顶多是长而扁足够装一份薄薄的信纸就够了,偏偏这个信封竟然是立体的,凌秋泛万分小心的一点点沿着边缘把塞在里面的信纸剥出来,连呼吸都控制的微不可闻,生怕会惊到被这个信封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珍而又珍的心意。 那是一朵六瓣的白色花朵,四分之一手掌的大小,六瓣细长白色花瓣往下弯曲成一个很精巧的弧度,花蕊鹅黄,根茎如蔷薇带刺,异香扑鼻香飘数里,置于缪琳瓶中一室可闻。 凌秋泛不识得此花,幸好信封里贴心的放着一张薄薄的绢,凌秋泛不知道为了给她寄这张只有传递最危险或者极其需要伪装刺探敌情的消息时才会用到的最珍贵最轻薄最便捷的丝绢,危岳雁差点被秦广漠提溜着领子吼到耳聋。 薄薄的丝绢上还带着花卉的香气,打开后是危岳雁恣肆飞扬却明显拘束小心了很多的字迹,一如在她面前的人。 “此花名为:千里香,南疆特有的香花。” 寥寥数字,未言相思,未诉情长,凌秋泛却已经感受到了那份珍之重之,被人小心翼翼揣在心尖上的饱满爱意。 她取出日间从江都城带回的酥酪,千里云燕敏锐的捕捉到了和千里香作对的香气,但它这次并没有什么不爽的举动,而是静静的陪在凌秋泛身边,看她就着香气吃着酥酪,一抹甜蜜的笑意从嘴角一路延绵到心里,所过之处惊心动魄又安心无比。从那夜起睡前一碗酥酪倒成了不食甜食的她毕生未改的习惯。 —————————————— “你说说你,你怎么就——”秦广漠在营帐里走来走去,恨不得把危岳雁的脑袋给拧下来。危岳雁一脸“我错了我下次还敢”的表情惴惴不安的站在一旁挨骂。 “唉算了!”秦广漠看到她这副模样什么气都给磨没了,就跟一拳头打在棉花上似的,不爽,生气! “广漠你别生气啊。”危岳雁摊摊手,“反正这次丝绢带得多,咱们应该还够用。” “你不知道那丝绢多贵吗!”秦广漠一说起这个就来气,全天下最名贵的蚕丝,经最巧夺天工的织女织出天下最轻薄的丝,悉数收拢在军器监内以供军需。 “跟军器监那边磨了多久才磨下来的,敢情不是你在磨!”秦广漠说着说着越来越生气,“霜戈那家伙你也不是不知道,跟个龙守护自己宝贝似的守着这些东西,要不是因为你这次啊真的凶多吉少——唉!” 危岳雁叹了口气,走过去拍拍秦广漠的背,“广漠,咱先不说这些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边陲重地 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重, 分段阅读_第 338 章 危岳雁还想说什么, 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叹了口气, 扶在秦广漠肩上的手垂落下来。 “雁子, 除去扬子溯, 才可心无旁骛的攻城。”秦广漠微微偏过脸, 深邃的眸子里彷如沉了片幽潭。 危岳雁又何尝不知道,扬子溯活着一天, 他们的危机就潜在一天,这段时间他们进展神速连取数城, 但是明显能够感觉到对方有些刻意避退什么, 南疆军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但是饶是如此,连吃败仗的南疆军居然军心未散, 表面上被打得丢盔弃甲,撤退时却乱中有序。这样的战况不是没有经历过,危岳雁和秦广漠皆疑有诈, 外有南疆军,内有扬子溯, 如此内外jiāo困, 未战先疲。 边界要塞的城池互相应和首尾相接联为防御重地,现在南疆军驻守在最后一个陇息城, 粮草几yu殆尽,四边被夏军围困住,除了弃城投降别无选择。却自恃有城中百姓为质,与夏军僵持不去。先前几次战斗bào发都是南疆军先发起攻击, 危岳雁率兵且战且进,将对方bi退顺势收复失地。整整三个月里未主动攻一寸,危岳雁只守不攻的战斗策略传遍,虽然曾有耳闻,但是切实见到还是有几分以外,尤其是南疆军,见危岳雁作战骁勇,多年闻其威名,未曾想到她居然善守不善攻。对此危岳雁心里却不以为意,除去她自己的原因以外,现在这样的举措更重要的是因为扬子溯,她必须稳扎稳打,不能冒进。 然而现在南疆军却不再主动发起攻势,这样一来陇息城就很难攻破。三个月,对于危岳雁来说,已经足够煎熬。虽然之前动作很快,那也是因为南疆军实在沉不住气,一切的节奏都被对方牵着走,让对方反客为主,想必夏军方任何人都会意识到这样的情形不容乐观。 “再过三日,无论如何都要攻城。”秦广漠知她心中缘由,替她下了结果。毕竟南疆军断水少粮,城中受困的百姓更是饥肠辘辘,最后耗不过的仍旧是大夏的子民。 “你是想趁乱做了扬子溯?后将杀名推给对面敌军?”共事数载,危岳雁不可能不知道秦广漠的手段。 秦广漠不置可否,只反问危岳雁,“难道你的计划不是这样的么?南疆军残暴不仁,他们以城中百姓为质,若我们再不攻城,他们沉不住气极有可能直接屠城。届时血流漂杵浮尸千里。若趁此时机主动攻城,至少可以将损失降到最低。你若是担心那个原因,大可以推给我。” “南疆军近来所作所为匪夷所思,很可能有诈,让你这样去冒险得不偿失,我不能这么做。”危岳雁一口否决。 他们现在驻营的地方是南疆的克里苏河流域,最后剩下的陇息城绕过克里苏河衔接南疆边境。危岳雁绕城一圈驻营于此。然不论是围城还是半围城,就像手谈时的黑白双子,胜负未分之际围与被围间的颠倒实为常势。如果贸然挺近,很有可能会反主为客遭遇被四面夹击。 秦广广漠盯着沙盘里的模型,转身去拿细棍堪堪指到陇息城的时候又停了手,“唉,这座城本身的地理位置就是易守难攻,要不是城里还有些许逃不走的fu孺儿童,我真想劝你直接引水淹城。” 危岳雁顺着他的细棍看去,陇息城的位置就像一个庞然大怪张开的血口,随时都能把人吞进去,两潭克里苏明珠镶嵌在旁,皎皎明月下的河水此时看来仿佛怪物的两只眼睛,在黑暗中shè出嗜血妖异的凶光。 “即便已是如此,他们也依然是大夏的子民,他们尚且坚守,大夏又怎么能放弃他们。莫说此等边塞要区,即便再险再小的城池,也是大夏的领土。有我在,定要守得大夏金瓯无缺。” 就在两人焦急之时,突然一名斥候拿着密函前来报信。 危岳雁转身,“速速报来。” “是。” 那斥候双手抱拳,禀道:“南疆军那边有动作了。” “什么?” “怎么回事!” 秦广漠和危岳雁惊得异口同声。秦广漠忙上前一步将那斥候手中的密函拿在怀里抖开细看。 斥候继续禀报:“战况持久,南疆军……” “真是一招du计 分段阅读_第 339 章 。”秦广漠拿着密函的手微微颤抖,危岳雁问他怎么了,秦广漠言简意赅答道:“果然不出所料,他们按耐不住了,要拿百姓出来作妖。” 秦广漠和危岳雁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睛里望到浓的散不去的焦虑。 “你前有杀战俘的恶名在,若是此时再弃这些百姓于不顾……”秦广漠转头去问危岳雁,“但是眼下也不可轻举妄动,你……” 危岳雁气的十指紧握,咯咯作响,抬起眸来却是一派风清月明。 “我的答案同你一样。” —————————————————————————— 翌日 危岳雁带兵来到陇息城外,紧闭的城门她完全可以指挥用巨木撞开,但是她并没有。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城墙上挂着的三十个人形吸引去,已经饿得瘦削的百姓被粗粝的麻绳捆绑住上半身悬挂在城墙上,风一吹跟纸片似的好像随时都能飞走。 “他们在那里!”有士兵率先看到了被作为人质吊在城门口的人。 “当心有诈!”眼疾手快的同袍将他迅速拉回来。 众人屏息凝神的看着对面的,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危将军,接下来怎么办?” 危岳雁做了一个“止”的手势,突然挑眉去看跟在右侧的右副将——扬子溯。 “扬副将,你怎么看?” 扬子溯将及而立之年,但是生的仍像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如果不是因为身份敏感,危岳雁倒是会很不吝啬的夸他生就一副好皮囊。他神情冷硬,心知危岳雁是冲他发难,但是还是不卑不吭的作了回应。 “末将以为,敌军此为‘请君入瓮’,不如先派两人前去一探。” 牺牲少数保全多数,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扬副将所言在理。”危岳雁深以为然,“那就劳烦扬副将上前一探吧。” 身先士卒,不是么? 扬子溯抿了抿唇,冲危岳雁抱拳,然后孤身一骑就上前查探了。 城门口吊着的都是些老弱fu残,好几人都已经奄奄一息,有五六个脑袋一直垂着不确定是否已经没有了呼吸。大夏的士兵看到这种场景,皆难掩悲愤之情。古时张献忠屠戮蜀地,有愤者言:东门更有伤心事,忍把风筝放女娃。今日南疆兵这么做,虽不及其人残暴,但与之作为又有何异? 该杀! 危岳雁看着紧闭的城门,想到敌军就在城门内,她眼中迸发的怒火好像能灼穿城门把那些混账东西焚戮殆尽。 扬子溯已经到了离城门两丈处的地方,他没有贸然前进,当然傻子都看的出危岳雁对他不满,各种找机会想要弄死他。他从后背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箭然后朝着一个已经惨白了面容的死尸身上悬着的绳子shè过去,尸体落地,扬起一地灰尘,其余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突然一个女娃哭了起来,原来城楼上开始出现了南疆士兵,他们把匕首放在捆绑他们手臂的绳子上,死尸自然没有关系,但还有不少活人,一旦绑缚住的绳索断了,立刻就是个死。 秦广漠直接骂了出来,“混账东西!” “住手!”危岳雁长眸微眯,扣紧后槽牙,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四个字,“开条件吧!” 对面城墙上的士兵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干脆利落的划断绳子,电光火石之间砯岩驹长嘶一声,身影疾速向前飞奔。 “突袭营三十众随我救人!!” 危岳雁在极短时间内判断了下形式,此地非城内,即便有埋伏也只有城墙上那一块,凭她和她锻炼出的亲兵身手,想救下区区三十人理应不难。 扬子溯也要上前,却被一把虎头沉金qiāng挡住,转过头正对上秦广漠的脸。 “扬副将,莫违军令。” 绳索断裂后,人体下落速度极快,但危岳雁的速度还要快,不多时就已经冲到面前!途中她不停从身后箭囊里面取出三支箭弓满弦开,三支箭精准无误刺穿绳索钉在墙面上,但是箭簇即便能刺破城墙抵不过人体的重量,那些百姓仍旧只能惨叫着往下落,这些shè/出的箭矢仅仅只是让落地的速度迟缓了一下,但只要这一下 分段阅读_第 340 章 够了! 危岳雁从砯岩驹上一跃而起,飞身上前,左右一揽就将两个孩童抱了下来。 后面秦广漠也已经领兵上前三丈,虽然没有贺游天百步穿杨的功力,但是他臂力惊人,在非shè程内,也能帮忙shè中那些绳索,危岳雁身后跟着的突袭营的几对人马个个都是百发百中的御shè高手,他们训练有素自发形成两队,一队救人,一队用shè箭拖延时间。 这场救援配合默契无懈可击,同时也正中南疆军的下怀。 飞箭如蝗遮天蔽日,像一把用箭簇织成的巨网朝着shè程内的将士们覆盖下来。危岳雁已经安然将两个女童jiāo叠在马上,顾不了再多,“撤!!” 言落,一阵阵马蹄声扬起烟尘无数,三十人中除已死的五名百姓,其余只有一个身形极重的fu人没能救成。那fu人身怀六甲,早已脱水染病,突袭营的将士本就打算先去救她,但是南疆军似乎就等着这么个结果,所以那个fu人那里的箭是最多的,数个突袭营的将士为了救她险些丧命箭下。 鲜血瞬息染红陇息城的土壤,在这场博弈中,她注定是一枚死棋。 秋风送挽歌,英雄泪沾襟。 中秋番外 得遇婵娟(双cp线) 正月十五,圆月高挂, 人间灯火终夜不歇。然而再繁华热闹也都是人间事, 与这衰草连垄的荒芜之地没有半分关联。 凌秋泛才刚从月色下显现出身形来, 一只雪白的绒团就冲她怀里扑来, 凌秋泛被她这一撞差点散了元神, 身形将凝未凝,雪白绒团竟是从她身体上穿了过去。 “姐姐, 你又不接住我!” 一个委委屈屈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凌秋泛回头一看, 哪还有什么雪白绒团, 月色下分明站着个姿容俏丽,身量比她稍矮些的少女。凌秋泛将身形凝实, 宠溺的揉了揉少女团着两个发团的脑袋,“是你太淘气,每次都突然间窜出来。下次可不许了。” “姐姐!”凌雪霁踮起脚尖凑到凌秋泛脖子边动了动小鼻子, 一脸担忧,“你是不是精气又不够了?唉, 都怪隔壁那些家伙天天搞事情, 现在山下村子里都知道我们山上闹鬼怪,搞得我也好些天没尝到人肉了。” 凌秋泛是山上死了很久的鬼魂, 因枉死而不得投胎,徘徊于此依靠吸食人类精气维持鬼力。凌雪霁则是她前些年遇上的兔妖,彼时一个鬼力不济,一个修行不得其法妖力低弱, 凌雪霁不忍见她饱受折磨而死后还要因为鬼力不足而受苦,便自告奋勇帮她一起寻找能够供她吸食精气的冤大头,而她天生能对一些灵修上的东西触类旁通,便日日耐心引导凌雪霁修炼,年复一年两人愈发亲密无间,干脆冠了一样姓氏在这荒山野岭万鬼幽啼之地做起姐妹来。 “世间万事,都讲究一个缘分。”凌秋泛也不知怎的,看着今夜一轮圆月竟然益发伤感,她生时便与家人聚少离多,难有团圆之日,竟不想死后好不容易遇上一个知心姐妹,又要因自己鬼力不济,将遭分离,“一饮一啄皆有定数,离合分聚亦有前因,死了这么久,有些事情我早已看淡。雪霁亦不必太感伤。” 凌雪霁本来还只是抱怨,这一听才知道事态居然这么严重,凌秋泛竟是准备好同她永别,这还了得,连忙一把抱住姐姐,一边被鬼魂毫无温度的躯体冻得直颤,一边声泪俱下信誓旦旦的承诺,“姐姐你等着!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捉一个人来!!” “诶,雪霁你——” 话音未落,凌秋泛便感到怀中一空,凌雪霁早已经不知所踪。 她微微动了动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摊开在月色下,掌心的脉络已经模糊不清,却仍旧执拗的一笔一画镌刻着她百年前的生平。 忽而一阵风过,霜白的裙裾帛带临风而舞,遥映满山桂色,宛如月里婵娟。 ———————————————————— 凌雪霁心急火燎的扒开野草准备前往下一个山头,她记得那里有几间废弃了很久,快被土埋了半截的破屋子。这座山上没有庙宇,山下又是每逢春闱赶考书生前往京城的必经之路,虽然最近这地方被山下 分段阅读_第 341 章 村民传的邪乎,但离下一个歇脚点太远,客栈驿所的住宿费又偏高,凌雪霁仍然决定前往一探,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老天真给她丢了个冤大头在那呢? 所以当凌雪霁真的见到那破屋子里头亮着烛光时,激动的直接跪倒在地,虔诚的对着圆月高悬的夜空拜了拜,“老天鹅啊,我以后再也不说你眼瞎了!” 曲荃从来都对鬼神之说不屑一顾,倒不是她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所谓的鬼神,只是因为身为一个从小看惯了肠穿肚烂各种死法的尸体的法医的女儿,大抵见了真鬼也只不过略带失望的说一句:尚欠火候。 所以当她被一群村民围着,苦口婆心劝着她切勿上山,并且看到几个衣带都没系好就从山道上屁滚尿流逃下来的几个书生后,也只不过面无表情的说了句:鼠胆之辈。 翻开今晨在渡船上看了一半的《洗冤集录》,曲荃从背箧里掏出一个布帛裹着的馒头,放在烛火上稍稍回个暖,每看过三页书就啃上一口。看到卷四时,忽觉有感,“凡验尸首异处,勒家属先辨认尸首。务要仔细打量尸首顿处四至。讫,次量首级离尸远近,或左、或右,或去肩脚若干尺寸。支解手臂、脚腿,各量别计,仍各写相去尸远近……嗯?” 正读到身首异处篇,突然就见一个人头从窗外滚了进来。 曲荃顿了一秒,目不斜视,“却随其所解肢体与尸相凑,提捧首与项相凑……” “咚”的一声,一具无头尸体从窗外“探”了进来,脖颈堪堪挂在窗棂上。 曲荃顺手从落在桌上血迹干涸的人头上取出发簪,往烛芯上挑了挑,室内顿时亮了很多,“围量分寸一般,系刃物斫落。若项下皮肉卷凸……” 落在桌上的人头滚了两滚,突然飞起来吊在曲荃面前,带起一阵妖风把曲荃那支比手指头还细的蜡烛折倒了。 曲荃:“……” 凌雪霁看着曲荃直接放下书,也不去管人头尸身和那根可怜的蜡烛,三两下啃完馒头走到床边开始就着从墙壁破损的洞口泄进来的月光铺床时,简直急的跳脚。怎么会有这么粗神经的人?明明先前几个书生都不用她丢个人头,只消轻轻对着他们的脖子吹一口凉风,他们就会被吓得昏过去。人一旦惊恐,头顶和肩头的魂火就会变弱,这时便是她可乘之机。可是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她吹妖风吹到嘴巴都肿了,还辛辛苦苦去旁边乱葬岗挖了具尸体过来,居然连眉头都不动一下,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 气到不行自觉丢了半辈子脸的凌雪霁鼓起两腮,飞起一脚踹破了房门。 这一下总算是起到了作用,看着刚睡下结果被她折腾出来的动静蹭的一下直坐起来的人影,凌雪霁骄傲的扬起了她的小脑袋,正yu作威作福的“哼哼”两声,却见对方已经来到了她跟前,面露欣喜之色。 “小兔子?” 什么、什么小兔子?!本姑nǎinǎi也算是个如花似玉——咦?!!凌雪霁惊诧的发现,自己居然显了个原型,我滴个乖乖老天鹅啊,刚刚只是踹了个门难道就用掉了她所有妖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凌雪霁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眼前的景物飞速变换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曲荃吊着耳朵拎在脸前。凌雪霁气鼓鼓的与之对视,心中发出不满的nǎi嚎:这个讨厌的家伙,脸也是该死的—— 好看…… 她的动作好温柔呀……凌雪霁感觉自己被人温柔的抱在怀里,啊她还是第一次这么丢脸,奇怪,这种丢脸的感觉居然该死的舒适……哼。 看着曲荃把断了半截的蜡烛支起来,点上火。凌雪霁被温暖包裹的有些昏昏yu睡,半醒半睡间,听到曲荃在用温柔的声音说着话。 “快睡吧,睡着了剥皮就不疼了。” “!!!!”你要干什么!! 意识到怀里的兔子开始挣扎起来,曲荃笑着揉了揉怀里毛茸茸的脑袋,继续拿来刚才看了一半的书就着烛火翻看起来,罪魁祸首已被制服,吓唬成功,这下可以安安心心看闲书了。 唉,四书五经什么的真的看不进去啊,要是这次又没考中,还是 分段阅读_第 342 章 女承母业,继续捉妖师的干活吧。 ———————————————— 雪霁去了很久,久到凌秋泛已经觉得自己快要在月色下消逝,突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雪霁?” 凌秋泛转过头时没有隐去身形,她此时的模样尽数落在了身后人的眼里,只是身后这人似乎也无暇关注到她,那人似乎比她还要惨。 危岳雁刚经历一番恶战,从仇敌的刀剑下挣出来半条命,一路拿剑鞘拄着地一步一个血洼。有几撮头发被汗水打湿挂落在额前,如浓墨勾勒出的长眸里一片赤红。 她只是凭借本能循着亮光而来,抬眸便看到了休憩在巨大岩石上的凌秋泛。 一时间,她以为她看到了天人。 危岳雁一眨不眨得看着,直到“天人”落在了自己跟前,同时吻上了自己的唇。 手腕翻旋,长剑剑鞘同时落到地上,失血过多的身体本就畏寒,对方整个身体贴过来之后危岳雁猛然惊醒,挣扎着想要逃脱,却被一股强势的鬼力bi的无法动弹。 情势不妙可她却已经没有反抗的余地,整个身子被按压在岩石上,口腔中的温热在被疯狂的掠夺,危岳雁勉强抬起头想让自己稍微好受些却让对方以为自己仍旧想要逃脱,被bi迫的更紧。衣襟被扯开,冰凉的触感一下子探入进来,在她灼热的伤口上tiǎn舐吸吮,钝痛中微妙的催发出一股不合时宜的酥麻。 凌秋泛从那人的身体中疯狂汲取着滋养鬼力的精气,半透明的裙裾渐渐清晰到绣纹可见,原本浑浊成一片墨滩的青丝在风中根根飞起,模糊的五官缓慢变幻成不逊色于月里嫦娥的容颜,眼角一颗泪痣在月色下透出妖异的褐红…… 危岳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处陌生的茅屋里头,盖在身上的被褥泛起一股霉味,却护着自己免受一夜露冷霜寒。门扉被人推开,有人端着粗陶碗走进来,野菜汤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屋内。 “你醒了?来喝点汤吧。” 凌秋泛坐在床沿上,将汤递到危岳雁跟前,危岳雁有些恍惚的接过汤碗,本能的用气味辨别了一下有没有常用duyào迷yào的成分,猛地几口将汤灌下喉咙。凌秋泛一句话也没说,将碗收了继续给她去外面舀,还将自己煮的香烂的野菜端进来看着危岳雁一口一口吃。 危岳雁筋骨俱损气血两空,吃了食物便歇下了,虽然满肚子疑问但是看凌秋泛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样子,加上她也不是完完全全没有记忆,那天晚上的事情还是有些残存的记忆留在她脑海中。危岳雁是一个喜欢简单的人,她觉得复杂的东西就懒得去想,更别提开口询问。 如此过了几天,凌秋泛都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等到第十日,危岳雁终于能下床走动,却见凌秋泛一人坐于岩石上,对着月亮发呆。她想起第一眼见到凌秋泛的时候,这人也是摊开手掌,手掌间掌纹清晰可见,月色流转在那人的眼眸中潋滟生辉,一身霜白裙裾帛带在风中纠缠起舞,宛如月里婵娟。 “你……” “恩人醒了?” “恩人?”危岳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我与你有什么恩?” “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危岳雁脑中破碎纷杂的画面一涌而上,耳朵一时有些热辣,“你这些日子照顾我,也算还了恩了。” “十日照料,岂能还尽救命之恩?” “那你待如何?” “倘若恩人不嫌弃,妾身自当,以身相许。” 凌秋泛含笑转过脸来,眼角泪痣在月色下,仿如一点错落的朱砂。 危岳雁心神一恍,复又被卷入一个缠绵的吻中,恍惚间她隐隐听到她的轻笑。 千帆过尽,得遇婵娟。 一眼便相惜。 第一百六十四章 陇息一战 “咕咚~咕咚~” 半透明金橘色的口腔一张一合,两个细珠似的水泡从里面挤出来一前一后浮上了水面。朱瓷高足碗被纤细手指捻着边沿掠过琉璃鱼池舀出一碗清水, 倒入铜锅架在小炉上煮了。 浓滚的烟从气孔里蒸腾出来, 模糊了廊外两个守立的身影。 寝宫内, 一张半透明 分段阅读_第 343 章 丝帛被固定在绣架上, 飞针走线的残影一顿, 细针连着金丝刺入画中人白雪堆成的臂间。那是一只镶着明珠的金钏,许是在思索如何用平凡的丝线勾勒出夜明珠的璀璨, 接下来的一针迟迟没有落下。常后凝思半晌,一旁香雾萦绕上白皙纤长的指间, 将断未断将连未连, 倏然她长眉一展取来绣椟里头缠着碧银丝线的细针准备刺下—— “娘娘!皇后娘娘!” 捻着细针的手指微微施力指关节泛出青白。 “娘娘!”那小宫女慌慌张张绕过屏风闯到珠帘前,“那个茶那个茶, 那个茶喝不得!” 缠着碧银丝线的细针重新chā回丝帛上,但显然是用上了些力气,薄如蝉翼的丝帛因此裂开一个针孔大的小口, 绣画人没什么表示,但抚在裂痕上的手指颤抖着泄露出不屑现于人前的惋惜。 “娘娘?”小宫女不见珠帘里头的人有所答复更是心急, 但又不敢僭越, 只能尽目力越过珠帘去找里面那个让自己惊恐不安的茶盏。 “你在找什么?”常后的声音一如往日无波,听不出心绪。 小宫女匆忙跪下, “回禀娘娘,是方才那盏送进来的茶水。蓄水池里的金鱼有八尾翻了白,奴婢恐有人将du下在碗壁上,故进来通禀, 无意惊扰娘娘,还望娘娘赎罪。” “那你瞧见什么了?” “奴婢并未寻见茶水。”小宫女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想来是娘娘慧眼如炬……娘娘……”说到最后语气近乎哀求。 “本宫问你瞧见什么了?” “奴婢什么也未瞧见。”小宫女伏的更低,若不是脑子里一根弦紧紧绷住,怕是这一刻已经哭出来。 “你可以走了。” “……是!奴婢这就退下!” 小宫女几乎是逃难似的出了皇后的寝宫,带上门走出三廊外突然被人从后捂住嘴,刚要挣扎便失去了知觉。 寝宫中珠帘轻晃,人影微动,一记破帛声,干脆清冽,不带一丝一毫的犹疑。 “再好的东西,但凡染上一点瑕疵,便再也配不上你。” 绣帛如此, 我……亦如此。 ———————————————— 陇息城,城门大开。朝阳将一杆杆chā在城头的旗帜耀的金黄,城墙上弓箭手已经隐去,看似顽守了数月的城池毫无防备,可谁都看得出这洞开的城门上明晃晃写了四个大字:请君入瓮。 危岳雁紧了紧砯岩驹的缰绳,面无波澜的将前方战况收入眼底。一旁的扬子溯突然请示,“末将请战,愿作前锋为大军开路!” “明摆着的陷阱,你还要往里冲?”危岳雁长眸微眯,冷然道:“这可不像扬将军的风格。” “那怎么办?人已经欺负到头上来了,还忍着不成?!”秦广漠骑着马前行两步,附和了扬子溯的提议。 扬子溯看了他一眼,点头致意,心中百结千回面上不显半分。秦广漠没理会他,转过头长qiāng直指陇息城城门上先前被箭矢刺断的绳索,对着陇息城里潜藏的南疆军,声若洪钟:“欺负fu孺算什么好汉!有胆子出来一战!” “出来一战!” “南疆懦夫!胆小如鼠!” “出来啊!!” 见危岳雁并无阻止之意,将士们在秦广漠的授意下也放开嗓子对陇息城里头的南疆军大声嘲讽。城墙上突然人头攒动,危岳雁伸手阻止了众将士的喊话,仰头去看那被层层护卫着上来的南疆领军。 乍一见危岳雁就挑了挑眉,缩头乌龟她见多了,只是不可一世的缩头乌龟她今儿个是第一次见。 那领军先是斜嘴冷笑了下,继而讽道:“攻城偏如守城之兵。三月未进一寸,焉有胆乎?” 危岳雁胸腔带动鼻息一震,可以,很可以,气焰很嚣张嘛。 “汝若有胆尽管放马过来。”危岳雁引砯岩驹上前一步,此时霞光如瀑遍洒其身,束着长发的虎头冠因她昂首的动作光芒一闪,云层浮动下彷如万顷光华抖落遍地。 攻城偏如守城之兵,那又如何? “我危岳雁就在此处,退一步,算我输!” 陇息城空旷无人的城门里头骤然涌出一股兵力,铁 分段阅读_第 344 章 蒺藜挡不住手持长矛盾牌的步兵,他们用自己的肉躯像一股风墙一样为后面的铁骑肃清路面。城墙上的弓箭手整齐划一排开,飞箭如雨而下的同时,南疆铁骑手持剑戟从城门里飞窜出来,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所过之处将夏军前军劈开两半。 大战一触即发,压抑了三月之久的戾气如有实形般冲上天际在陇息城上空盘桓不去。骄阳高挂,尘烟障目,万马齐鸣,风号不止。 南疆军在陇息城内被围了三月,夏军身在异乡,两方的粮草补给都不可观,但被围的南疆军自然更惨一些。眼下一个个赤红双目也不知是怒的还是饿的,手里抓着各式各样的兵器照着夏军的盔甲缝就砍,看着皮肉翻卷泛白鲜红血浆一下迸裂溅开,双眼几乎要钻进去一样,更有甚者竟然当真埋下脖子咬起一口血肉,只是这肉还没滚下喉头就被人从后面扎了个对穿。 危岳雁收qiāng反刺又将一个敌兵挑落马下。所谓哀兵必胜,不知道这群南疆军在城里头受了什么刺激,竟然bào发出非同寻常的战斗力,也或者可以说,他们蓄养多月,为的就是眼下这一战。 城头上不知何时架起了一个长臂的机械,危岳雁眸中闪过一丝警觉,在看到南疆统军腰上被缚上绳索的时候,她心中如遭雷击,南疆军从来不擅长这类作战器械,就连负重投石机都是靠北秣那边的技术支持,而北秣则兵力不如南疆,唯在器械的研究上胜过南疆,甚至大夏太多。如此看来,北秣和南疆勾结不浅。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万里杀戮 战场瞬息万变自然一刻不能放松警惕,危岳雁脑中转过千思万绪手上仍不停, 长/qiāng一扎一扫间又挑落几个骑兵破开南疆军对她的围势。城墙上突然出现的大型机械不仅引起了危岳雁的注意, 更是引起了夏军的忌惮, 手上反应凡是顿了一拍的皆已化作刀下亡魂。 秦广漠正战至危岳雁身边, 趁着刚斩落一二敌首的间隙大声问道:“那城墙上是什么东西?”他不是看不出那机械定然出自北秣之手, 但是此时杀声震天他必须冲危岳雁大声喊话才能不被淹没,中气十足的声音清晰传入危岳雁耳中, 离得近的夏军自然也听得清楚。若是字里行间提到北秣,定会扰乱军心, 故而他在问语中并不提及“北秣”二字。 “不曾见过, 小心为上!”危岳雁说完长/qiāng拨开前方攻势,胯/下砯岩驹一跃而起直冲扬子溯那处去。 扬子溯对于她来讲无异于一枚随时都会引燃的火yào, 她将这块烫手山芋带在身边总要比任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掀风作浪好。而每次作战,危岳雁都会逐渐靠近他,以寻找能够杀死他的时机。 “铛”的一声, 扬子溯一qiāng挑开面前的刀剑,长眉一挑反手格挡住向后袭来的长qiāng, 冰山似的脸难得破开一丝缝隙, “危将军!!你!” 危岳雁没有回答她,手臂一抖qiāng/身反拧直扎, 越过扬子溯的背脊直刺入另一头敌军的身体,待扬子溯反应过来危岳雁已经调转马头,余光里只能看见随势飞起的黑亮长发和她在马上矫健的身姿。扬子溯面上肌肉突突跳了两下,亦转身投入到新的战争中去。 突然一片惨呼传来, 接着呼啦啦一片落马声。有一个将士大约是运气太差,不仅被人从马上挑落还被两把虎齿戟架到半空,活生生绞成两截。这是何等作战手段?众人不约而同向上看去,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高越三丈的城墙上笔直伫立着一个大型甲械,如一只半悬的垂臂,臂弯的位置落下两根绳索,末端紧紧缠缚在悬挂半空的南疆领军的腰间。就在夏军愣怔的瞬间,他又绞下三个夏军的头颅。献血喷溅上失主惊慌的马匹,棕色的马鬃瞬间染成暗红。有反应快的及时抖/qiāng凌空猛扎,拼尽全力的一刺竟扑了个空,抬头一看却见那南疆领军早已跟游蛇一般被绳索牵引着收了回去,安安稳稳的落回城头,看着城墙下断尸横陈,对着危岳雁去了一个挑衅的目光。 南疆军一时间士气猛涨,好似吃了什么灵丹妙yào不怕死似得一人能抵十人兵,那领军倒也不怂并没有一直 分段阅读_第 345 章 窝在城墙上,后来又屡次三番跳落下来收捡人头,他此一举攻击并不强势,也不是无法破解。只消砍掉悬臂连接人身的绳索即可。然而此举胜就胜在在攻人不备和极高的敏捷度,基本预料不到他落下城门的时机,等到发现时再去捉,人就已经回到城门上了。危岳雁看着跟蛇一样灵活的在城墙上上下翻跃的南疆领军,差点一个“活灵活现”脱口而出,当然这个词语在她脑中出现的一瞬,嘴巴还没来得及反应,胃就先一步表达了强烈不满。 凡是器械都有攻程,逐渐夏军就开始往周边退散,而南疆军却也不紧bi,只是城墙上又多出两只一模一样的大型悬臂来,南疆领军身边的两个得力副将也被束了绳索开始上蹿下跳的扫人头。也有勇猛的夏军试图爬上城墙,被砸了两轮巨石火油之后,也没了声息。他们的储备殆尽,可人命也不是这样耗的,眼见夏军被bi的离城门越来越远,危岳雁心中一凛,南疆军这架势并不像是要破城而出杀开一条生路,反倒像要把他们困在此处。难道—— 他们有驰援? 不,不可能,危岳雁转头抛弃了这个想法。围城数月,周遭一切信息全数切断,外来信息全数拦截,如此一来即便南疆意识到不对有所增援也不可能与城内困军里应外合伺机而动。然而谁又能保证南疆军在出征前没有与南疆王约定驰援之计,算算日子围城至今正好三个月整,若他们曾议定三月杳无音讯便出兵增援也不是全然不可能。 此念一出,原认为城外严守后军空乏准备先耗掉一波敌军兵力再将后军一窝扫平的危岳雁迅疾改变了主意。 此战,必当速战速决! 危岳雁一甩缰绳,砯岩驹前蹄扬起尘砾在骄阳下闪出细碎微弱的光亮,长/qiāng跃动光芒幻影之间,qiāng尖红缨舞作一团赤红火焰,随着奔腾疾驰的骏马和身旁迸溅的无数血花仿如天际烧开一片艳丽霞云,又似在地狱绽放出万里火海! 危岳雁行至城门下正值南疆领军绞落人头滞留之际,她无暇多思一夹马腹笔直冲着那两把沾满血渍的虎齿戟奔去,南疆领军早已杀红了眼,虽未料到危岳雁竟会如此不管不顾直冲而来,嘴角已经兴奋的扯开一抹狞笑,虎齿戟大张静候猎物送上门来。bi到近前的危岳雁并没有拿长/qiāng去扎,反而脚下用力一蹬迎着虎齿戟一跃而起—— “雁子!”秦广漠扭头看到的正是这一幕,急的大吼出声也不顾手臂上被人剌出一道大口,抖落缰绳就踩着地上的尸体一路疾奔而去。 厮杀声又起一波,漫天霞光在陇息城下一片血海的衬托下竟显黯淡无光。 南疆领军狞笑着看向被他架在两柄虎齿戟上的危岳雁,发出嘲讽:“男人尚且挨不过我这虎齿戟,危将军一副女人骨,叫我心疼啊。” 言落,持虎齿戟的双臂骤然施力,被顶起的布料上清晰可见虬结肌肉,危岳雁腰间被一股强大的迫力压制住动弹不得,长/qiāng横于手中却由于距离太近施展不开,电光火石之际只听一声脆响!那南疆领军只觉双臂一沉,胸口一凉,下意识去绞虎齿戟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的双臂早已不知去向,鲜血从断臂处喷/shè而出,身体下坠的前一刻听见有人在他残留的话语。 “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就算擒住我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帝京风雨 一人御马而至,扬起的铁蹄踏碎南疆领军的胸膛下的壁垒, 将那团失去肋骨保护的绵软血肉碾入陇息城下泥土中。 “南疆主将已死, 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秦广漠收缰回马声若洪钟, 仿佛将这个陇息城都震了一震。喊出话来的同时迅速抽出背后羽箭搭在弓弦上, 果决的满弦shè/出。三支羽箭追着那抹抓住悬臂绳索飞速向城墙攀登的身影而去。在箭矢稳准刺入敌人胸口的一瞬间, 危岳雁也一个利落翻身上了城墙。 城墙上的布防本就薄弱,危岳雁一上来就如同豺狼闯入农家后院, 一群身披甲胄的南疆兵跟农家家禽似惊慌无措,不过他们也还算比家禽强上几分, 危急关头还知道摆出个阵来将危岳雁团团围 分段阅读_第 346 章 住。无人cāo纵的悬臂末端束缚的两名副将果断割掉自己身上的绳索落回地面, 抢来马匹奋力冲杀。危岳雁懒得顾及他们,丢掉两截被她拦腰劈断的qiāng杆, 抽出腰间缠绕的软剑握在手中。方才被虎齿戟绞住千钧一发之际正是她当机立断一掌劈断长/qiāng,分握两手翻腕运气干脆利落的断了对方一双手臂。 在大夏边境的战场上,无人不曾听闻危岳雁之名, 即便他们拥有一道城墙,对上危岳雁, 也只能说仅仅有一道堆砌整齐的土石头罢了。危岳雁一手捻住剑尖往手腕上缠了两圈, 目光扫向身遭将自己围的水泄不通的南疆士兵时竟然还带着几分不合时宜的闲适。 厮杀时飞溅上面颜的血珠缓缓下滑,浸润在干涸的唇瓣上仿若点了一抹上好的朱砂, 然而这抹绝艳的丹色泛着淡而刺鼻的腥味,像极了她唇角牵起的弧度,矜持却邪佞,恣肆且骄狂。 滟滟红莲从地狱尽头绽放一路蔓延至人间, 血色从滚烫的腔膛中迸/shè而出溅上赤红的披风瞬间消失,只留下斑斑点点的深痕。残阳如血遍染尸骸,硝烟燃尽的城头终于结束一场苦等三月之久的战斗。 亦或说,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南疆剩下来的两员副将倒也算是人物,领着一批残兵拼死杀开一条血路冲出桎梏往南疆主城方向逃去。扬子溯领兵就要追击被危岳雁拦下。 “穷寇莫追。”危岳雁吹了口哨子,砯岩驹欢快的嘶鸣一声,“哒哒哒”的跑到危岳雁跟前。 “将军,敌军双副将皆在,若不追击与放虎归山何异?”扬子溯明显有些不满,提着缰绳上前两步。 “是啊将军。”扬子溯身边的一员亲兵附和,“城外全是荒野,敌军根本无法设伏,我们何不乘胜追击!” 危岳雁摸了摸砯岩驹的马鬃,“双副将皆在又如何?还不是一群乌合之众。围城三月粮殆食少,士气日久低迷,且又战了一日死伤惨重,将士们俱已疲乏,这种状态追击下去,还未将敌人一鼓擒之,自己就被绝地反杀了。” “不错,敌军已经走投无路,若是再追势必会绝地反击。何况我们此行以收复失地为紧要,城中百姓尚待安抚,无需浪费兵力。”秦广漠在一旁出声,终于把这股子想要乘胜追击的风势摁了下去。 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然危岳雁治下极严,几乎没有出过任何欺压百姓的情况,唯一一次出事,是金陵城某个大人物家安排在军营里上战场镀金的小公子,在一座边陲小镇里头强占了个民女的清白身子。被危岳雁当场削了命根子以后,就再也没出过任何有违军纪的陋闻。 危岳雁攻下陇息城救出百姓,令他们休养生息,在野声望一时极高。 千里云燕带着边关的捷报振翅冲上天际,飞到半途时突然浑身一震,消失在一片神秘的树林间。 ———————————————————— 金陵,十二卫大将军府 凌秋泛看到湛金跌跌撞撞闯进来的那一刻,刚从发髻上拆下的白玉芙蓉簪碎开在地上。 最担心的事,终究是发生了。 “夫人,夫人您慢点!”迅速替凌秋泛重新梳好妆的绿沉手里头捏着一件披风追在快步朝大门走的夫人身后,一直想找机会把披风披到她肩上去,奈何凌秋泛自己身上的上襟都还没有理好,罗裳一角因为走得匆忙被院墙边的花枝刮破都没工夫换正跟个断了翅膀的蝴蝶似得在风中破碎的舞蹈,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在体现着这位平日里不穿戴整齐不出屋门的夫人眼下全部乱了套。 湛金也匆匆忙忙跟在凌秋泛后面,腰间宝剑不停的撞到自己的大腿使她不得不全程摁在腰间,“夫人,马车上汤婆子还没添上,您慢些慢些。” “没添上就不必了。”凌秋泛迅速落下一句绕过石屏走到将军府的大门前,一手接过绿沉手上的披风来不及裹就已经出了大门踩上脚垫子钻入车厢,湛金对绿沉嘱咐了两句也跟着跳上马车催促车夫赶紧上路。 车轮转动带起尘埃无数,凌秋泛伸手压住被风扬起的车帘,一颗心也似沉下谷底, 分段阅读_第 347 章 听着车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声,她突然觉得好像身遭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雁惊声,暮烟沉。 蓦然惊顾,秋已深。 —————————————————— 刑部尚书府 “商大人慢走,我家大人说了,来日定当登门赔礼。” 尚书府的老管家送走今日第五批访客,看一辆辆马车驶远后才如释重负的转过身,掖着袖子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又渗出的汗。在一旁等着的集锦这才走过去递上茶,“阿伯辛苦。” 老管家接过来三两口喝完,摇着头叹气,“这群人啊,大人失势的时候是求着供着都不来,现在有心利用大人,又争先恐后赶过来当抢食儿的鼹鼠。”最后两个字淹没在气音里头,虽说现在是在自家地盘上,但也挡不住隔墙有耳,非常时期更得小心为上。 集锦也是跟着叹气,“因为这事,夫人和大人都好几日不说话了。” 老管家看了集锦一眼,将人拉到角落里确定四周没人后,低声道:“怎么?这事影响到大人和夫人了?” 集锦接回老管家手里的茶盏,低了头手里无意识的摩挲杯盖,“现在满朝都在传危将军拥兵自重,所过之地颇得人心,在野威望极高,正是她对家落井下石的好时机。都晓得咱家大人与危将军不和,可不尽找大人来当出头鸟。”集锦越想越委屈,“那些人半劝半求半施压的手段明着暗着来,就是欺负大人现在失势。光是这点大人压力就够大了,偏偏危将军是什么人?是夫人的嫂子啊,危将军要是落马了,夫人的姐姐也要跟着遭罪,夫人最念姐妹情深,偏又不忍心去让大人难做,大人见了夫人也心疼,两个人这样僵了好些天了……” 老管家听完也暗自叹气。 朝廷里头的人作妖,祸及尚书府。 凌雪霁看着书房里还亮着的灯,手里端着特意跑到江陵买来的酥酪在门外站了半日,就在她打算放弃转身回屋的同一时间,书房的门在她背后开了。 “雪霁?”曲荃放下准备揉眉心的手,努力将一脸倦色褪去换上久违的笑颜,“你准备了东西给我吃?” 其实说起她们最近的“冷战”,曲荃确实有些冤枉,因为是凌雪霁单方面躲着她,心绪纷杂下她也没有过多的精力去想如何将人哄好只得熬过这阵子再说。眼下见凌雪霁眼巴巴的送了点心过来,精神亦为之一振。 凌雪霁犹豫半天,上前两步将酥酪塞到曲荃怀里,“我……我是听说你晚饭没吃多少,给你送点吃的来。” “哇江陵的酥酪啊。”曲荃开心的舀了一勺含在嘴里,笑的眉眼弯弯,“甜的。” “那你吃着,我先回去休息了。”凌雪霁从来没有这一刻嫌自己最笨,话到喉头了都不知道怎么说,只得先行告退。岂料被曲荃叫住。 “嗯?”凌雪霁转过身,有些迷迷糊糊的看向曲荃,被那双眸子里的星屑迷了眼。 “雪霁。” “明日陪我上朝吧?” ———————————————————— “夫人,尚书府到了。”湛金撩开车帘对里头的人说道并递过手去。 车夫还没来得及准备好脚踏,凌秋泛就已经就着湛金的手跳下马车,快步来到尚书府门前求见曲尚书。 老管家看到人的一瞬间就感觉头大,眼前这人可算是非常时期非常人物了,也是自家大人下过死命令绝不能见的。正急的团团转时,在一旁守着的集锦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前。 “危夫人,我家大人病了,还请回吧。” 凌秋泛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因为这个答复早在她意料之中,她早在路上就已经理清楚思路,到尚书府门前已经冷静下来。她心里很清楚自己此番前来真正的目的。 “请转告曲尚书,我此次,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拜访了。请她务必让我见上一面。” 凌秋泛的坚定倒是让集锦对她有些刮目相看,久闻夫人的姐姐冰雪聪明,今日一见方知,确是个人物。“危夫人想要见大人的原因,大人已经料到。大人给危夫人的答案,便是:请回吧。” 湛金听到这话直接 分段阅读_第 348 章 就zhà了,“你们——” “湛金。”凌秋泛冷冷出声,“不得无礼。”言落又转回身,对着集锦作了一礼,集锦则还了一个大礼。“多谢姑娘。” “危夫人言重。” 凌秋泛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一路来的重担终于在此刻卸下,头也不回的往马车走去,“湛金,我们回府。” “夫人?!”湛金狠狠的剜了集锦一眼,得到后者一个不卑不亢甚至可以说莫名有点傲气的眼神,愤然“哼”了一声上了马车,然后夺过车夫手里的缰绳,拿出把整条街的尘土都扬到刚刚那个大丫鬟的鼻子里去的架势狠狠甩下长鞭,领着马车绝尘而去。 半路上湛金气不过,但是相对于愤怒她更加不解为什么自家夫人在尚书府一个丫鬟面前就认了怂,于是她钻入车厢当着夫人的面直截了当的把问题抛了出来。 “将军此次难逃一劫……我亦不会独善己身。”凌秋泛看着小几上袅袅升起的茶烟,眸中染上一层倦意,“秋来风雨乱,我只希望曲尚书能够保护好雪霁,不让她卷入这场风雨之中。” 湛金一愣完全没有想到在几句你来我往的客套辞中竟然藏着这么个哑谜,“那曲尚书的回答是?” 凌秋泛会心一笑,“她回答是让我回去,其实有两层意思,第一层就是明面上让我回去,让我安心,第二层则是暗中告诉我,我的意思她再清楚不过,让我离她们越远越好,只有将军府的人和事离她们越远,她就能更有把握护雪霁周全。” 湛金听完后本就乱七八糟的情绪干脆聚在一团碾压成石头似得重重坠在心里,自家夫人和那位曲尚书,她竟一时不知该说她们冷静到可怕,还是理智到可怕。她从跟着危岳雁的那一刻起便知道,帝京风雨骤,将军身在高位又摊上这么个多疑的君主,将来的日子定不好过。那时候的她根本不会想到,将军日后的妻子居然肯以一己置身,随将军共赴这场浩劫。 君若磐石,妾自蒲苇。 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幸有君心知我心。 —————————————————————— 等回到将军府里,凌秋泛想要前往书阁里坐一坐,这是自危岳雁出征后她养成的习惯。半路上却遇见了一个多日不见但同在府中的人。 “老身听说了将军的事,姑娘莫要太担心了。”息婆婆同凌秋泛在亭子里坐下,她将怀里的琴安放在桌上,伸手将凌秋泛冻得冰凉的手捂在自己不再细腻的手心里。 危氏一族人丁不旺,将军府里头唯一的长辈也就只有一个危承旭,但这位二老爷脾气古怪深居简出,且男女有别凌秋泛自然不会与其太过亲近。身边的丫鬟小的那些不论,且说湛金和绿沉虽然懂事,终究阅历尚浅,与她们说心事也难吐快意,依照凌秋泛的xing子也断然不会与丫鬟无话不谈——哪怕是危岳雁的心腹。 或许是因缘注定,息婆婆的到来还真是让凌秋泛寻到了一位好听众,于是她便将连日来的苦闷倾倒而出,息婆婆则在一旁安安静静的聆听,待凌秋泛说完才叹了一声。 “将军阵前半死生,朝堂上居然还有人要诬陷她,这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婆婆相信将军?”凌秋泛浅笑。 息婆婆点了点头,“自然相信。”已不再澄澈的眸中逐渐露出些缅怀,“老身的丈夫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孰料还被污名加身,至今沉冤未雪。故见将军、夫人如此,倍感痛惜。” 凌秋泛没想到息婆婆还有这等伤心事,生出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我还有个妹妹,嫁于当朝刑部尚书,那位曲尚书正是将军的政敌,人却是通情达理的。本没她什么事,只因这一层连襟关系,现在处境也颇为尴尬。” 凌秋泛说这话本是为了抒发情绪,孰料息婆婆听完猛地抬起头,握着凌秋泛的手同时用力,“曲尚书?曲姓在金陵江都皆算大姓,不知这位尚书姓甚名谁呀?” “曲尚书,全名‘曲荃’。”凌秋泛虽然不知其意,仍答道。 息婆婆沉吟片刻,眸中有些复杂,全是凌秋泛看不懂的情 分段阅读_第 349 章 绪。 “曲荃?……或许吧。” ———————————————————— 翌日,危岳雁拥兵自重的言论在朝堂上彻底bào发,堆积如山的参本和量如海水的谏言几乎要将整个朝堂掀翻了去。若非这群人还顾忌着自己的荣华富贵,怕是立刻就能将反对自己言论的人活活揍死在朝堂上。 几个政派你来我往毫不示弱,唇qiāng舌战崩摧耳膜。危岳雁领兵在外,只因一道锋芒毕露的捷报就被人当朝列出九宗大罪来,反对声微乎其微,基本上除了几个政派利益撕扯,举朝都在劝御隆帝将人捉拿回朝审罚其罪。 在这出足以载入史册的闹剧现场,曲荃颔首低眉,手持笏板端端正正的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然而她今日既然站在这里,就注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诸臣话锋一转,跟彩排过似得,言论的首端就落在了曲荃的身上。 “曲尚书,你曾在殿上弹劾危岳雁三违军令,其结党私营之举你最清楚不过。不若今日就在圣前一并奏了。” “曲尚书曾查出危岳雁私垄盐商之举措,不知可有核实?” “刘大人这话倒是有趣,难道刘大人不知曲大人同危将军有连襟之系?” “虽然曲尚书与危将军结有连襟之情,但朝堂之上岂可蒙蔽圣听,老臣相信曲大人能够如实秉奏。” “……” 御隆帝流冕遮颜看不清神色,直到此时才微微抬首,说了他今日上朝的第一句话,“曲卿,那便由你来说。” 曲荃缓步出列,对着御隆帝躬身一揖,等站直后背脊如一杆青竹挺得笔直。 一贯舌绽莲花的曲尚书今日只说了两句话。 “臣以为,刀qiāng再狠,也狠不过言官的一张嘴,剑戟再利,也敌不过诸位同僚的一支笔。” “危岳雁忠君报国之心,日月可鉴。臣愿以命担保。” 第一百六十七章 长街当哭 所有人都觉得曲荃是疯了。 锥心挖骨的言论如泼天的洪潮向她吞噬般席卷而来,御隆帝的眼神已经变得晦涩不明, 眉宇高挑显然是在重新审视他的刑部尚书——这把他亲手挑选的杀人刀。 然而这一切好像完全影响不到朝堂中心那个漠然而立的人。 不论周遭如何翻天覆海, 曲荃言毕缄口, 再无一字多言。 这种沉默甚至持续到了下朝, 凌雪霁目送文武百官全部登上马车行远后才把自己心尖上的人给盼到。伸出去的手却没有人接, 曲荃冲她摆了摆手,继而丢了魂儿似得一步一步走过长长的宫墙。 凌雪霁知她近日心思沉重, 也不好多劝,就让车夫跟在后头, 自己也不上车就在曲荃身边跟着一步一步走。曲荃步履缓慢却一直没有停顿, 凌雪霁何曾见过曲荃这幅模样,唯一要说眼熟的就是上回她因为金陵血案当朝死谏后的情形, 与近日到颇为相似。心里头像是沉了块实心巨石,凌雪霁脑子里有无数关于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什么的猜测,却一字不敢询问。 秋凉天寒, 虽不至于把人冻僵,但让人在寒风里头哆嗦打颤倒不含糊。等过了坊门入了新市, 凌雪霁终于忍不住回头让马车停下, 自己钻进去取备着的罩袍,膝盖刚沾到车厢绒垫忽的一阵狂风将车帘卷了开去夹带着零星的雨屑扫在凌雪霁的身上, 小几上的吸磁茶盏被这股大力掀翻茶汤洒上裙裾,凌雪霁有些烦躁的取出巾帕擦拭,一会功夫车厢外的骤雨便笼罩了整座金陵城。 凌雪霁心中一凛卷起车帘就往外看,果见曲荃已经走出两丈开外, 身边是狂风急雨和四散奔跑着避雨的金陵百姓,她一人踽踽独行在漫天雨幕之中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孑然疏离仿佛已作别人间。 “曲荃你穿……” 凌雪霁喘息着跑到人身边,手上举着厚实的外袍想要给人披上的一瞬间,曲荃突然身子一矮,当着漫天凄雨十里长街,直挺挺跪倒下去,被雨水淋透的消瘦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滚烫的yè体混着从天而落的寒凉打落在撑在泥水积滩中的手背上。 这一刻,凌雪霁突然明白了曲荃昨夜请她陪自己一起上朝的原因。 曲荃 分段阅读_第 350 章 跪坐在雨地里,满脸湿渍分不清哪些是雨,哪些是泪,滚烫的yè体依然在止不住的往下落,眼前模糊一片分不清人与物,伤与悲。她失控了,承受了四年千钧之力的细丝终于在这一刻崩断,如洪涛骇浪,如大厦倾颓,摧枯拉朽般毁灭的干干净净。 她知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避无可避,自己被削危岳雁也难逃一劫,她们分明是死对头,却也算得上另一种层面上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被人要挟,施压,在朝堂上一言不发是她原本为自己定下的计划,可是在真正听到那些剜心刺骨的谏言时,她失控了,她做了一件往日想也不可能想象的蠢事—— 在所有人都放弃危岳雁的时候,孤身站出来,帮危岳雁说话。 疑心就疑心吧,罢官就罢官吧,斩首就斩首吧……只当她曲荃从此疯魔痴癫,拒了这腐朽恶臭令人作呕的世间吧! 她扬起头望着昏如暮时的天穹一片灰黄,突然惨笑出声。值此满城风雨之际,南疆怕是还没收到消息吧。危岳雁此时在做什么呢?酣畅淋漓的布阵杀敌?抑或是在同将士们分麾下炙翻弦高歌? 不论如何,在被风雨侵袭前,你也算享有一段轻松快意的时光吧,可谓幸运之至。 而我的父亲,却是葬身沙场,前尘散尽音容绝,还要被人栽上千古骂名,受万人唾弃! 我的外祖父,更是如我今日一般身在殿上。他被褫夺数十载荣光,被抹去数十载功绩,卸下一身骄傲跪在金殿中央受那千夫所指!屈辱至极! 曲荃阖上眼,任脸上纵横涕零温热一阵接上一阵,这些事情早已储存在她脑海里四年来无一日不在折磨着她,可是今日当她真正站在殿上切身感受到的时候,就好比上刑狱司认领戴了重刑被折腾到死的亲人尸体时,被人押着一件一件观看亲人生时受过的刑具,不止看,还得听耳边详详细细的功用解说和这些刑具刺入皮肉后惊悚骇人的反应……仿佛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被捆缚在上面,受尽苦楚绝望惨嚎。 她再也支撑不住,就在她眼前模糊即将失去神识的那一刻,有什么温软的东西覆在她的肩头为她抵挡住一身的寒凉,雨声依旧却没有更多的雨点打在面上身上,她抬头去看只见一把半绘香兰的伞遮在她顶上,伞下是一张足以慰藉半生风霜的笑靥。 幸好还有你。 曲荃松弛下来软靠过去,她把自己的全部都jiāo付与她,留灵魂在此间放肆恸哭。 ———————————————— 看着拿了一碗酥酪搁在桌上,单手支着脑袋一双眼睛亮晶晶无比期待的望着自己的夫人,曲荃不禁笑出声,“你这是在茶楼听评书呐?要不要再给你沏壶碧螺春?”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啦!”凌雪霁一拍脑袋,从外屋捧回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紫砂壶和两只配套的茶杯,她兴匆匆的给曲荃和自己倒好茶,眨了眨眼睛。 曲荃彻底无语。 不过无语也只是一时的,很快她就重新启了话头,“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曾寒夜亡奔三千里?” 曲氏的郡望在金陵和江都,曲荃的家族是金陵城最小的一支,亲缘不厚并非世家大族,当年是依靠曲荃的外祖父曲老将军的丰功伟绩发的家。曲家比较特殊,在女xing地位相对较弱的大夏,却为曲家大小姐招了一位上门夫婿,也就是曲荃的父亲。不过曲荃随母亲姓于此无关,在大夏即便是上门夫婿也可以拥有与自己姓氏相同的孩子,曲老将军却坚持让曲荃随自己姓,这一点从未向外透露,曲家女眷的名讳也从未外传,很多人不解其因,实则是曲老将军为自己的后代们留的一条后路。 他知自己功高震主早有准备,才得以让后来入朝为官的曲荃不遭众人怀疑。 “原来……原来曲荃你也是将门之女?!”凌雪霁大睁双眼满脸不可置信,有什么东西好像要从脑壳里蹦出来,“哦哦哦哦哦!怪不得你骑术那么好,可以降服烈马!诶?”她顿了顿疑惑道:“那你怎么不会武功啊?” 曲荃叹了口气,“我虽身在将门,却并没有来自长 分段阅读_第 351 章 辈的压力。他们只差人教导我一些基本礼仪,长大点便要求我练好六艺,至于其他的我喜欢什么想学什么不想学什么他们都不会强制要求。”说到这里她难得浮上些愧悔,“我小时候懒怠,吃不了习武的苦,光是练习御shè便削去我半条命,觉得习武远不如读书轻松。直到家毁人亡时才知道原来一门武艺那么管用。” 如若她会武,同外祖母两人千里亡奔,遭遇狼群时就不会害外祖母为出面护她受重伤。如若她会武,就可以像危岳雁一样,有机会亲上战场手刃仇敌。 “外祖母她,她会武?”凌雪霁觉得可能自己是第一天嫁入曲家,两只眼珠子几乎要掉出眼眶。 曲荃点了点头,“外祖母本家姓莘,是江都莘家的大小姐,从小充男儿养。还曾经女扮男装随外祖父一同上过战场,也正因她扮的极好武艺高强,上战场的次数也不多,没有人知道那个随老将军出生入死的副将竟就是曲家老夫人。也没有人知道曲家老夫人真正的模样。况且那时曲家不接外客,曲家女眷也从不在公开场合抛头露面,所以我和外祖母现在还能安安心心的住在金陵城里,纵使家中常有官宦女眷拜访串门也无关紧要。” “外祖父听起来目光很长远啊,那曲家之前是怎么出事的呢?”凌雪霁不解。 “此事说来话长……” 事情说来话长,却早在戏台上史书间演了一遍又一遍,无非妖妃祸国,忠烈蒙冤。那时正值七年动乱之际,在对北秣的战役上朝廷九战九败,哀声不断。曲老将军多次请战未果,而他的女婿也就是曲荃的父亲却在此时被御隆帝派了个挂帅出征的命令。 挽狂澜之既倒,挽大厦之将倾,此等奇迹终是没有发生在曲荃父亲的身上。一朝落败,满朝皆唾。当时的刑部尚书联合整个刑部及一帮平日里与曲家结有仇怨的官员疯狂上奏,斥责曲父纸上谈兵,诬陷曲老将军通敌祸国,墙倒众人推,昧了良知抹了本心什么险恶的话都能说得出口,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也下得去手。往日有仇的借此机会在背后推波助澜,往日有恩的也泯了良心不闻不问,利益相悖的更是乐的火上浇油。 七日尝尽人世冷暖,待她缓过神来,物是人非家已不家。 十五年天真烂漫不谙世事,一夜之间长大chéng rén。 第一百六十八章 白露沾裳 后来外祖母告诉她,致使曲家落败的罪魁祸首有两个人, 一个是当朝刑部尚书, 另一个是宠冠后宫的露淑妃。同时在她面前摆了两条路, 一条是就此归隐放弃仇恨, 从此只做一个快乐平凡的人, 另一条是削尖脑袋拼了命也要挤入仕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替曲家正名。 毫无疑问,曲荃选择了第二条路, 而且她做的很好。 四年之内, 凭一桩震惊朝野的淑妃案,一举dàng清刑部, bi的御隆帝一杯du酒赐死淑妃。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曲荃寥寥数语不诉心酸,凌雪霁却知道,那几年曲荃每行一步都是踩在刀尖上, 都是在与天赌命。当年远在吴郡都听闻过那一桩举世皆惊的淑妃案,有人说这是淑妃与刑部尚书jiān情败露, 君主岂能容之;有人说这不过是曲荃一手策划的大冤案, 她垂涎刑部尚书之位已久,这才拉前尚书下马自己上位;亦有人说这是后妃争斗, 前刑部尚书与露淑妃不过是权谋之下的牺牲品;更有甚者说露淑妃是被灭国的姜国公主,前刑部尚书乃姜国旧部,二人勾结谋逆被发现,故而寻了个罪名赐死…… 众口纷说, 真相为何一直无人知晓。心脏在胸腔内有力跳动,凌雪霁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战栗的兴奋,今日今时,她便要在当年经手这桩案件的人口中,听到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三个人知晓的真相。 “我曲荃,成也帝王心,败也帝王心。” “当年淑妃案,利用的就是当今圣上那颗多疑之心。” “我初入仕途并未被付以重任,而是被授以公主西席之位。这个身份我虽然不喜,确实带给了我很多外臣难有的便捷。比如我可以以辅导之名出入各位公主所居的殿所 分段阅读_第 352 章 ” 凌雪霁一愣,“我听说淑妃被赐死时不过双十年华,这就有了孩子吗?” 曲荃摇头,“不巧,淑妃入宫多年并无子女,也没有公主让我辅导。所以我一直没有机会能够接触到淑妃的宫殿。但是,我不能去的地方,不代表任何人都不能去。” 曲荃那时虽然身负血海深仇,却善心未泯。一饭之恩,收获了她此生第一个奇遇。那是一个被孤立凌辱的小宫女,因半面胎记受尽排挤。她是公主nǎi娘的女儿,自母亲去后没有了庇护,不然也不可能留在宫里做事。那天正下着大雨,曲荃记录路线回来半路遇上她,见她饥寒jiāo迫就以公主西席的身份去传了一份饭来,留给了她吃。小宫女感曲荃深恩,几番熟络下来便开始为曲荃办事。 有的人恩将仇报,但有的人,投之以桃李,报之以琼琚。 知道小宫女以出卖自己的贞/洁混入淑妃宫的那日,曲荃差点扳断宫廊栏杆,接着她对着这个世人眼里出身下贱目不识丁的女孩直挺挺跪倒下去,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有了线人之后很多事情都变得顺遂起来,她每次与小宫女的会见,都能得到大量关于淑妃的信息,只是这么多信息盘下来却让曲荃陷入更深的迷惑中——淑妃根本没有把柄。 人无完人是个人就会有把柄,赶走元勋老臣,害死忠烈之士的jiān妃岂能是如此圣人?曲荃说出自己疑惑的同时小宫女也十分焦灼,那就只有另一种,也是剩下的唯一一种可能。 淑妃此人只为求死,无yu求生。 她本是姜国公主,姜国举国灭后不知怎的一番颠沛流离最终被收入御隆帝枕侧。灭国的仇人成了夜夜肌肤相亲的枕边人。 她没有自己的yu望,没有自己的快乐,没有自己的心愿,她自己杀死了自己。 那个小宫女说:“她或许是和我们一样的可怜人吧,不求世间的名和利,仅仅作为一个要完成一些事情的工具,苟延残喘至今。” 曲荃冷笑道:“岂能一样,我们只是失了灵魂的躯壳,而她是鬼。躯壳只会自消形容,而鬼会伤人害人。鬼就该回到鬼待的地方,从没有谁被赋予资格,祸害人间。” 后来小宫女做了淑妃的贴身宫女,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淑妃亲近她只是因为她面上有丑陋的胎记,形如鬼魅的红色胎记让恶鬼以为自己看到了同类。 从此之后,小宫女对曲荃汇报的内容更加详细,曲荃终于在如山的信息中提取出至为关键的东西。 在最荒芜的古道上,在最嶙峋的怪石旁,在最寒冷的冰涯上,只消一点雨露一丝暖阳,就越有可能生出最瑰丽的奇珍仙葩。 鲜红诱人,同时,剧du无比。 “淑妃与人有染?”凌雪霁差点失声出口,及时反应过来捂住嘴,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这么传奇吗?不是真的吧?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啊?” 曲荃摇摇头,“我也只是根据她提供的线索分析推测,并不知道那人究竟是谁,甚至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凌雪霁骇然睁大眼眸,“啊?那那怎么办啊?如果不是真的,那岂不是百忙一趟吗?” 曲荃冷笑,琥珀似的眸子像一弯深不见底的幽潭,星月的光辉被吸入其中,天光水色晦暗无明。 “帝王家,只要有三分可信,就可以变成十分真实。只要有一个火星子,就可以燃烧成燎原之势。” “我没有第二条路走,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没有漏洞就伪造,没有把柄就诬陷,无中生有空xué来风。” “只要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曲荃用虚虚实实真假难辨的材料造了一口大锅,幸得淑妃姜国公主的身份,撒上了些通敌叛国的料酒,在她进入刑部摸索筹划数年之后,结结实实的扣在了刑部的头上。多疑的君王不想因此玷污皇家清誉,曲荃为君解忧编造出新的罪名殷勤献上,刑部被连根拔起,一杯鸩酒了断香魂一缕。 一出借刀杀人的好戏至此落下帷幕,留下传闻无数。 凌雪霁听完后久久无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 分段阅读_第 353 章 说什么,曲荃说那位淑妃有个梦一样的名字,叫作:露沾裳。在她还未被打成妖妃之时,宫里头都叫她一声露淑妃。 露姓自姜姓演化而来,姜国的皇族子女,姜为氏露为姓,姜国灭后露便是她与故国唯一的联系。而后来却成了她身为仇人妃子时最典型的代称,世间至辱莫过于此。她陷害忠良无非是为了倾覆敌国,虽然这个举动牵连了无数无辜之人,但是对于她来说却是她余生能做的唯一的事。 而所谓忠良,亦曾银qiāng铁骑踏破她故园山河,又岂能说完全无辜?无非各为其主各尽其忠。 何论是非? 或许这个世上真的只有成败,无有是非。 “这些秘密我从未与人诉。”曲荃叹出口气,像是憋了数年之久,终于长长的舒缓的,将一腔陈年的喜怒悲欢倾吐出来。 “那,那你为什么现在要对我说这些?”凌雪霁托腮问道。 曲荃突然笑出声来,像是学堂里罚站的学生,毫无愧疚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只有她自己清楚在自己的内心盛着怎样一番欢喜与感激。 “对不起啊,这个复仇的沼泽,从今往后,你可与我一起跌进来了。” 凌雪霁没有料到她会这么说,先是震惊的眨了眨眼睛然后一双眸子弯成两弯新月,又像是要将漫天的星子全部藏入眼里。 “你敢拉我,我就敢跳。反正这辈子我也不打算跳别人的坑了!” 曲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凌雪霁笑嘻嘻凑过去一把抱住曲荃的腰,“什么什么?你居然还藏了秘密!快点说!” “荃,才是我的字。我的名叫星湶,曲星湶,才是我的名字——” “是我父亲为我起的名字。他说在我出生那日,他梦见星垂江海,气象万千。” ———————————————————————————— 明黄帐下,九颗夜明珠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将帐幔上彩丝绣成的金凤映照的几yu振翅而飞。常后惊梦而起,立时有宫女进入寝殿,齐刷刷跪倒在最外侧的帐幔下听候吩咐。 “无事你们退下吧。” “是。” 得到指令,一排宫女才快步轻声的离开寝殿。常后自行揽衣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将刚从枕头底下取出的造型素朴的银簪万分小心的chā到发髻上,对着镜子端详半晌,又丧气的取了下来。拿在手里细细的看。 ——“皇后姐姐似乎格外喜欢银饰,倒是让妹妹颇感意外。” ——“皇后姐姐容姿端华,无需过多繁复华丽的饰品点缀,依妹妹看来,这银簪素朴清爽配来却是最好。只可惜妹妹第一次尝试,做的粗糙了些,等过些时日定能做的更好。” 银簪依旧,伊人不在。这世间最无情的无非这等金银玉器,百年千年白驹过隙,不知承载了多少刻骨相思,偏不能借来香魂一缕。 多年因病魂颠倒,唯梦闲人不梦君。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远赴瑶台 霜戈和容起见到名为凌秋泛的访客时,说不诧异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凌秋泛的来访虽是出乎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最近金陵城的官宦圈风起云涌波云诡谲, 而暴风眼就是她的良人, 当朝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 不少官员因此落马, 不少官员因此加封进爵, 他们这些危岳雁的挚友收到或多或少的波连不算, 就连危岳雁的头号政敌当朝刑部尚书曲荃也因她被禁足府中,不得擅自出行。 “所以你是要去南疆寻阿雁?”容起将一盏姜茶送到凌秋泛面前。现在已经入秋, 凌秋泛虽然穿的暖和却依然发着寒气。 霜戈放下一直在擦拭的一柄造型弯如游蛇的匕首,“南疆不同金陵, 你这样去与送死无异。”他向来说话耿直, 身在军器监平日里懒得与那些官宦周旋,容起是惯着他的, 凌秋泛觉得他说的在理,加之有求于人也并不生气。 “二位是将军的朋友,也是身怀武艺的高人。秋泛此来也是想请二位中的其中一位带秋泛前去。”凌秋泛说着又行了个大礼, “若是二位愿意,秋泛感激不尽。” “夫人先回去吧, 分段阅读_第 354 章 此事我二人需商议一番。”容起见霜戈不语, 便先行起身劝凌秋泛先回去。送走凌秋泛后,霜戈来到容起身边坐下, 对上容起心照不宣的目光。 “曾听说吴郡太守家的千金清高自诩,我便以为阿雁一直是一厢情愿。今日一见,倒是颇感惊讶。” 容起低首笑了,“能让阿雁动心之人, 又岂是寻常之辈。” 霜戈就着容起刚用过的茶盏喝了一口,起身又去擦他的宝贝匕首,“回头让阿雁补一场喜宴,我才补出份子钱。” “那是一定。” ———————————————————————— 十二卫大将军府邸 “湛金,我听说曲大人被禁足了,此事当真?”凌秋泛回到府中来不及解下披风就拉着同样外出归来的湛金问道。 “是啊,就是因为曲大人在上朝时帮将军说了话。”湛金无奈的神情里露出一丝愤然,“平日里那些巴着将军的都像是哑巴了似得,几棒子打不出一个响屁来,倒是平时和将军最过不去处处针对的曲大人,站出来帮将军说了话。” 凌秋泛一时间心虚难平,除了感激之余还有许许多多复杂情绪,她不曾想过原来曲荃当时的计划是这单番模样,她若是当时便想好了不打算明哲保身!那么让自己离开尚书府不要与她们有过多牵连的举动便有更深一层的意义。她原来不是怕自己将军府这边连累尚书府,而是不愿她尚书府那边连累将军府。 这件事情凌雪霁在于她用绣球鸟互通信件时只字未提,这么大的事情,曲荃尊重凌雪霁的程度来看不可能不与凌雪霁商量或是提起,想来凌雪霁也是打算好了要与她共赴劫难,就像她对危岳雁共担风雨一样,自己的妹妹也对自己的良人不离不弃。同时对自己的姐姐不存一丝一毫的怨怼。 姐妹之情情深至此,何来分割离析之说?既已决定共赴罹难,又何分彼此何分你我?故作隔阂又有什么意义,此时此刻便要昭告天下,从今往后尚书府与将军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凌秋泛将绿沉为她解下来的披风重新披回身上,趋步往外头走,“备车,前去尚书府!” 湛金和绿沉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一道清亮男声传入耳中。 “凌姐姐先莫急着往尚书府串门,跟我走一趟吧。”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蓝衣宝冠的公子直直往将军府来,分明是个贵家公子的打扮,偏偏不策马不驱车,踏着他的锦靴背着手优哉游哉的dàng晃过来。 “你是?”凌秋泛不认识此人,一旁跟着危岳雁多年的湛金却是识得的,忙上前应了,又给自家发出疑惑的夫人解释。 “夫人,这位也是将军的挚友,当朝游骑将军——贺游天,常和将军一道出征呢。” 凌秋泛这才明白,同时也和心里头一些事情挂上勾。她和凌雪霁嫁到金陵那日,因为危岳雁和曲荃都不认为这是一门好亲事,她们都是重形式的人,认为不是自己定的喜事就要抗拒到底,所以在成亲那日这些至jiāo好友都没有露面,这样对她们而言,这场亲事就只是和加封典礼一样只不过是一个圣上赐下的过场形式,并不算真正的缔结良姻。 孰料这原本以为形式主义的婚姻配来的妻子竟真成了此生认定的良人,故而每次挚友面前,危岳雁和他们总会提及要重新办宴,势必补上这一场喜宴。 凌秋泛见面前这个男子,看模样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俊逸飞扬意气风发,一身蓝衣似将天宇披在身上,这样的男子就该骑着最快的骏马恣肆驰骋在最广袤的原野上,与风竞速与天比高。 “贺小将军,秋泛有礼了。” 贺游天是个直爽的,也不和她整这些客套,开门见山道:“容起和霜戈都和我说了,这次护送凌姐姐南疆之行的美差就落在我身上啦~凌姐姐快些收拾下东西随我走吧~” 凌秋泛想不到这么快容起和霜戈就帮她解决了这个事心中自是感激,又见他这般雷厉风行也不再推辞,对贺游天行了个礼,“那就劳烦贺小将军在前厅稍等,我去去便来。” 贺游天摆摆手,“不必不 分段阅读_第 355 章 必,我站在门口等便是了。凌姐姐不必收拾太多东西,轻装上阵即可,太多带着也是累赘。” 凌秋泛点点头自行去了,不多时便理了东西过来。贺游天一看凌秋泛只带了个极小的包裹过来心中略起了些诧异,但也没有拖延时间,事不宜迟立刻带凌秋泛上了马车扬尘而去。 第一次同第一天认识见面不到一刻就一起同行的男子待在一处,饶是凌秋泛再大家之气也难免有些拘束,毕竟从小闺阁教条加深,不受其累也难免受些束缚,贺游天看上去大大咧咧倒也心细如尘,寻了个话头同凌秋泛攀谈起来。 “凌姐姐是我见过除了阿雁以外最不拘小节的女子了,此去南疆路远山遥,竟只带了这么个小包裹,确定没什么落下的了吧?” 凌秋泛捏了捏几乎没什么重量的包裹,也不扭捏直截了当道\':“只带了换洗的里衫和锦袜,文房四宝一套还有一条剑穗,其余的将就将就也能勉强凑合,多带无意。” “巧了我同凌姐姐带的差不多,只不过我没带文房四宝和剑穗,带的是件保命的东西。”贺游天说着就往身后的地方掏。凌秋泛见他腰间别着一把剑,正想着他也是个擅长使剑的少年,就见贺游天从后面掏了一把碧腰弓出来。虽然叫不出材质但一看就十分考究的金属质地,弓腰上通身镶着碧绿水头的玉石,一看就出自名家之手。 “怎么样好看吧~” 贺游天炫耀似得拉了拉弓弦,“我缠了霜戈那家伙很久他才勉强同意给我在弓腰上镶玉的!那家伙其余都好,偏偏就是审美差了点,凌姐姐凌姐姐你说呢?” 凌秋泛在房间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听湛金告诉她这个贺游天小将军是当朝游骑将军,他的独门绝活就是箭术,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堪称百万军中一箭能取敌将首级,曾经危岳雁也于偶然时期和她提起过自己有一个极其擅长shè箭的朋友。凌秋泛委实没有想到,盛名之下的游骑将军竟然是这样一个跳脱的少年。 “贺小将军的箭确实很美,弓身通体流碧,一见便与其他弓不同。” 凌秋泛的真心赞美让贺游天更加开心,“那凌姐姐,你带的剑穗是什么样的?快拿出来也让我瞧瞧!” 凌秋泛琢磨了一下,便也将之拿出来给贺游天看,“这是岳雁剑上的,我将它带在身边……便如……便如岳雁伴我身侧。” 她甚少在人前吐露对危岳雁的思念,之前在将军府里也只是在书阁里独自伤情,从未对湛金和绿沉说过一点难过,她一贯清高自持甚少做出这等坏了身份的事。可今日在贺游天面前到觉得轻松自在,大约也有即将要离开这个快待了一年的金陵城而去往一个天高路远的地方的兴奋之情。 或许这是难得的一次,她可以放下清冷自持的那一套,丢掉闺阁训诫带给她的束缚,不是吴郡太守府家的千金,不是十二卫大将军的夫人,只是凌秋泛只是她自己。 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凌秋泛第一次大幅度的拉开车帘,心情开阔了连带着空气闻着都充满了自由的气息。 “巧了!”贺游天拍拍腰上的剑,“我这把剑也是我夫君的东西!” 凌秋泛有些惊讶的回过头来,“贺小将军竟是……竟是男妻?” 凌秋泛花了好大力气才把那两个字不怎么尴尬的说出口,她并不歧视身为男子却委身于另一个男子的人,只是在金陵城,男妻与嫁给女子的女妻都是有些尴尬的存在,她怕这两个字会刺伤一个明亮的少年的心。她确实没有想到,如此充满贵气,俊逸飞扬的少年竟然也是别人的男妻。 所幸贺游天并未介意,甚至还有些洋洋自得,“是呀,我的夫君是秦广漠,十二卫大将军座下的统领,这次身为副将同阿雁一起去的南疆。” 凌秋泛根本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贺游天就继续说道:“哼!以前都是我和我夫君一起陪阿雁上战场的,我俩配合从无失手。那劳什子的狗皇帝这次不仅给阿雁chā了个不知打哪山疙瘩来的扬子溯,还最重要的是!还把我和我夫君拆开了!!真是气不死我 分段阅读_第 356 章 !” 凌秋泛擦了擦额头上微微渗出的薄汗,突然有种想跳车回府的冲动。 贺小将军,这还没出金陵城呢!皇城闹市!天子脚下,您不能收着点儿哇!! 第一百七十章 近人情怯 历时大半个月,贺游天带着凌秋泛来到南疆边境, 这里密林遍布危险丛生, 却也算天然的隐蔽场所。一路来因为有贺游天的庇护, 凌秋泛基本没有遇到过太险的事情。唯一一次外出买水果回来客房床底藏了个人, 最终那登徒子被贺游天剁了命根子一脚踹下了楼梯, 这事才算彻底告一段落。贺游天粗中有细,虽然不是事事周到却也让凌秋泛感激于心, 且从未有过逾礼之举,凌秋泛知道这虽有贺游天与其夫君情感深厚的原因, 却也实是难得的很。不时感慨危岳雁有这般挚友, 欣羡不已。 贺游天打了两只山鸡抗在肩上走入山洞里,打算晚上给凌秋泛烤山鸡吃。正巧见凌秋泛刚在山洞里头安置好, 两张能够当床铺的石头上铺着厚而软的草垫。其实原本贺游天打算打一只虎或狐来,剥下它们的皮毛做垫子,毕竟已入深秋, 南疆的山洞又潮湿的很,不存些皮草容易寒气入体。但是凌秋泛见到贺游天要shè杀那两只白狐时心生不忍, 立时制止下来, 并承诺可以编织一些软厚的草垫,这才让贺游天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扔下山鸡, 试了试草垫子感觉还不错,便拉着凌秋泛爬上山头看远处驻扎的军营。其实在几天前他们刚来到此处的时候,凌秋泛就迫不及待央求贺游天带她去看看危岳雁所在的营地。危岳雁已经收回了陇息城,但她并没有居住在城内而是在城外扎营。没有知道这是为什么, 但也正因如此,得以让凌秋泛能够从山头看到她所在的地方。 贺游天当时兴冲冲的拉着凌秋泛就要去见人,却被凌秋泛拦住。贺游天大为不解,“凌姐姐,我们走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见他们吗?一路上你都念叨阿雁,怎么到跟前了反而不去了?” 凌秋泛偏过头去避而不答,贺游天没有办法只好放出自己和秦广漠的的密哨,在那个留着俊气络腮胡的秦将军出现在山洞外,贺游天欢呼着跳到他身上的那一瞬间,凌秋泛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近人情怯罢了。同时她也理智的想过,危岳雁战后还未归家一定有很多要事要处理,自己此时出现太超出她的意料一定会给她添很多麻烦,只要能在这个地方看看她,守着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其实贺游天说错了一点,她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她太想念危岳雁想要见上她一面,只是因为金陵风云乱,许许多多谣言从数不清的角角落落传出,一开始还能够分之辨之,但是听的多了听的久了难免会有些不应生出的担忧和焦虑。她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来看看她的良人是否安好。 来到南疆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悬了许久的心才落了下去。她和贺游天寻了个山洞,每隔几天秦广漠会送来些日需用品,在他们用了一日草垫后秦广漠再来看贺游天时就带上了柔软暖和的狐皮被垫和一些取暖物品。贺游天捧着狐皮看了看凌秋泛,凌秋泛倒也没说什么!谢过秦广漠后便给贺游天和自己的石床安置上了。 秦广漠拍拍贺游天的肩走到凌秋泛跟前道:“秋泛,你真不去见见雁子啊?她天天念叨你就差念叨疯了,其实她也没多忙!也就一日只能睡个俩时辰……” “你可闭嘴吧你。”贺游天连忙捂住秦广漠的嘴,天天只能睡两个时辰在他们从军人眼里是小事,毕竟战场瞬息万变,枕戈待旦是常有的事。但是这对于闺阁出来的将军夫人那可就是天大的事了,你看果然吧,凌秋泛听完这话后登时红了眼眶,就在秦广漠想要上前安慰的时候,却听营地里一声烟弹zhà在半空中。秦广漠一拍大腿站起身来,“不好!有情况!” 贺游天几乎是与他同一时间站起来,条件反shè似得就把背上碧腰弓拿在手里准备冲出山洞外不知道给谁来上一箭。秦广漠一把把他摁在原地,“你留在这保护秋泛,密哨联系。” 战争一触即发,凌秋泛跟着 分段阅读_第 357 章 贺游天爬上山头,红着眼眶看底下狼烟四起,竟是南疆军又攻了过来,凌秋泛看着底下让人眼花缭乱的排兵布阵,一颗心紧紧追着那个鲜红的身影不放。贺游天知道她心里头急得慌,从背筒里取出箭搭在弓弦上瞄准了半天却又不敢发shè。他身为帝国第一神箭手第一次在战场上犹豫了,不,他此刻不是身在战场!正是因为他此刻不在战场所以他才不能发箭。 敌军将领不是瞎子,如果有暗箭从此处山头shè出,则整座山都会陷入危险之中,贺游天忍了又忍终于一把把弓摔在地上,负气回了洞中。 贺游天并不是在气凌秋泛先前不回营地导致他现在有力无处使,如果此时此刻凌秋泛向他提出要回危岳雁身边贺游天反而不会同意。先前不在战中自然可以相见,但是现在战争已经bào发,一旦陷入其中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让危岳雁处于更加危险的境地,让敌军抓住把柄是一回事最怕的是害危岳雁分心,主将一旦分心,这场仗就输了大半。 凌秋泛拾起弓来正要往原路返回却听闻身后风声一掠,贺游天不至于这般装神弄鬼吓唬她,凌秋泛在听到风声的下一刻便心中警铃大作,但是还未等她有所反应,就被人制在了身下。毕竟他她只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哪里有同男人角力的能力。凌秋泛被那人压的动弹不得,屈辱感和危机感一下子席卷她的全身,凌秋泛想喊却又不敢喊,她怕引来更多的人,毕竟身后人不知是敌是友,也不知道身处哪个阵营带了多少人手。但是这样一直被人压制身下对一个女孩家来说太过危险,凌秋泛脑中当机片刻就开始飞速运转,突然一道低沉男声响在自己耳畔。 “碧腰弓?想不到大夏游骑将军竟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识得碧腰弓却不知其主,称呼游骑将军为大夏的游骑将军,凌秋泛心念电转,果断判断出对方是一个不怎么上战场,但却对大夏还算熟悉的敌军。那这种情况下就很危险了,如果自己承认自己是游骑将军!或者说自己不出声否决的话对方就很有可能直接将她灭口连一点点机会都不留给她。 凌秋泛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也不知道他们这些战争里的弯弯绕绕,但是她换位思考了一下,如果自己是这样一个敌军,面对一个强劲对手,还是一个已经差不多被自己制服的强劲对手,那不直接干掉还留着他一条小命的就是智障了。 “我不是什么游骑将军,我只是居住在这里的普通百姓。”凌秋泛连忙解释。 “你不是?”制着他的声音透露出一丝疑惑,凌秋泛感觉脖颈处的凉意微微抽移了一点。 很好,看来是个新手,还是个智商有点捉鸡的新手,凌秋泛压下跳如狂雷的心脏,尽量镇定的和他周旋,“不错,你想,身为一个大夏的将军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你制服呢?那岂不是辱没了将军之名?” “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游骑将军本就以箭术取胜,并不在力量和武艺上有多少建树,在我们南疆女人一样可以当将军!你们大夏不也有个危岳雁?那我有什么理由不认为你就是那个游骑将军?” 那人犹在恶狠狠道。 凌秋泛听了这话又想气又想笑,她实在是很鄙夷此人的智商,非但没有理清思路反而还给她漏了许多信息,一张嘴就让人摸透的人最简单。但同时她又十分感谢此人的智商。凌秋泛深吸一口气,道:“你也说那位游骑将军是以箭术取胜,那么试问,哪有一个箭术高超的人手臂上一块硬肉也无,松软好无力气?” 那人倒也是单纯,也或许是因为他的任务并不着急可以和凌秋泛慢慢耗,闻言干脆放下手里的银刀,对着凌秋泛的手臂揉捏按压!果然那一截酥臂柔软无骨,全然不像一个常年持弓之人。 凌秋泛感到身后人敛下杀气还未等松口气却发现气氛开始不对劲起来,那人原本揉捏着她手臂的手掌开始向别处按压开去,凌秋泛刚刚松懈下去的心一下子又绷紧起来,她警惕出声,“你要做什么?” 身后人并未回答她,只是压制的力量更加大了,身 分段阅读_第 358 章 后的呼吸声也粗重起来。凌秋泛心道不好正要奋起挣扎却被那人一巴掌将头摁到地上,有碎石割到脸颊,什么温热的东西流了下来!但凌秋泛早已顾不得这么多曲腿便踢,正中关键!那人闷哼一声一拳头砸在凌秋泛背上,凌秋泛顾不得这些待身上桎梏有一丝松懈便立刻挣动开去可随机又被跳上来的人制住。那人挂了彩动了怒,气吼吼的骂着些凌秋泛听不懂的话,一边开始扯凌秋泛身上的衣服,凌秋泛抓紧碧腰弓的弓身奋力一个拧转直接将弓套在那人脖颈上! 那人似乎根本没有料到凌秋泛能做出这番动作,一个愣神之际就被凌秋泛用弓弦紧紧绞住了脖颈! “额……咳……额……” 那人喉头发出破碎的声音,两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脖颈,像是想努力把缠在脖子上的弓取下来。可凌秋泛丝毫没有手软,清冷月色从乱叶枝桠中穿出笔直投入凌秋泛泛着杀意的眸中,清寒无比。她奋力转宁弓身——黑衣人已经完全松开对她的桎梏,凌秋泛欺身而上一脚踩住那人胸口,两只手拼命拧动。 “噗嗤——”一声,滚烫的泛着浓重腥味的yè体溅上凌秋泛的面颜,与手臂对抗的力量骤然消失,弓弦发出挣动的声响,借着稀薄的月光那人的头颅骨碌碌的滚下山崖凌秋泛有些踉跄的直起身来,碧腰弓脱力掉落在地上!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有些后怕。 无头尸体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脖颈断裂处的献鲜血慢慢凝固,凌秋泛浑身打颤骤然脱力瘫坐在地上。 不建议购买番外 精修番外,不建议购买 从金陵大学城出来的凌雪霁拉着姐姐就是一顿狂奔, 夏季天气炎热, 凌秋泛打着伞禁不住妹妹这么狂放的行为, 连忙出声, “雪霁你慢一点, 这样下去我们还没去将军庙就要中暑回寝室了。” 听到中暑回寝室,凌雪霁终于慢下了拍子, 心不甘情不愿的来到姐姐的伞下,和姐姐一起坐在路牌边等公jiāo。其实按照大学城大巴从来不准点的尿xing, 这样等下去还不如她来个几百米冲刺跑到地铁口来的快, 但是既然姐姐这么说了,还是老老实实的等吧。毕竟大一新生课程满, 难得有一次全天有空没有任何选修课,可以出来玩到很晚的机会,可不能因为中暑就早早回了。 而之所以凌秋泛会答应陪着凌雪霁一起出来玩, 主要是因为凌秋泛最近对夏朝历史十分有兴趣,在得知她很喜欢的一位历史人物纪念的庙宇就建在金陵城的时候, 立即同意了妹妹大夏天出游的邀请。而凌雪霁对什么夏超历史并没有什么感觉, 她和夏朝仅存的缘分已经消磨在了高考的试卷里,确定不用复读, 踏入大学校门的那一天,凌雪霁就已经和那堆书籍说再见了。 她这次出去主要是为了去一趟市中心,买到豪华版的《极限追击x》,至于姐姐要去什么地方都和她没有关系, 反正陪她去买游戏就满意了。 二人转来转去转了一路的车,总算是到了将军庙的庙门口,因为今日是周末,还是国家法定节假日的前一天,上班的上学的很多人都想办法提前请了一天假,跑到这里来贡献香火。凌秋泛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功课没最齐全,原以为这是为女将军的供奉之处,可能没有多少人,本打算看一眼,读一读她的详细生平,再和同道中人聊一会天就结束行程,现在看来不买柱香是过意不去了的。 凌雪霁对这些丝毫没有兴趣,见姐姐要去买香,买香的地方还排着长长的w字形,干脆就和姐姐定了个时间和一会见面的地点,自己就去外面瞎转悠。将军庙的选址风景极美,是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旅游胜地,凌雪霁出了庙门往右边一走,几步便走到了著名的宿王河边。 再往里面走,便到了一座山的山脚,她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确定时间足够,便解下防晒外套系在腰间露出雪白的胳膊,再抽出出门前姐姐给她预备在包里的矿泉水捏在手里,深吸一口气向山上攀去。 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攀的挺高的时候,凌雪霁拿出手机摁亮看了眼,才不过十分钟左右。路边的指示 分段阅读_第 359 章 牌立了两个,加上这处行人变多,足以说明这个地方是一个景区集中地。正好凌雪霁也有些累了,杯子里的水喝了一半,她决定找一个地方休息放松一下肌肉。当然凌雪霁选择的休息方式,是找到指路标上那个zhēn réncf的游乐场地,畅快淋漓的玩上几把。 又过了十来分钟,凌雪霁按照指路牌的方向穿到了一处开辟过的林子里,只是这里树荫环绕,怎么都找不到cf的场地,在她映像里好像那地方真的不长这个样啊。她笔直往里面走去,直到走到最里才发现了一处看上去常有人打理的坟冢,坟冢前面还摆着香炉,看来也是有人来拜祭的。凌雪霁看不太了这个,她幼时丧母,一生中最难过的记忆便是每一个大年初一都要去墓地为母亲扫墓。看清坟冢的那一瞬间便转头绕偏门而去。 走到偏门里才发现,这里好像是和cfshè击场同一个方向的一个叫什么什么祠的,不管叫什么祠,这种地方肯定会有售票员,凌雪霁发挥她瞎转悠的功力,很快就找到了隐藏在正殿后面的售票处,从包里掏出只剩半瓶的矿泉水喝了口润了润喉咙,才开口询问cfshè击场的位置。 售票员是个年轻的小姐姐,看上去也是金陵城的大学生来这里实习的。她温柔的为凌雪霁指明方向,凌雪霁感谢的点了点头便依照小姐姐指示的方向找到了地方。 “你好,几个人?”cfshè击场的工作人员似乎很闲,想想都知道,来这里玩的大多数都是冲着旅游景点去的,谁还来这里玩哪里都能玩到的游戏啊。 凌雪霁倒不在意这些,反正她不喜欢去旅游景点玩,玩玩这个正合心意。“就我一个人,应该能组吧?” “能组是能组。”工作人员说道:“对了,有学生证没有?可以打折。” “有有有。”凌雪霁立刻去包里掏,结果打开包一淘心底一凉,糟糕她把学生证弄丢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出发时姐姐确实是把学生证放在包内夹层里的,为了拿取方便就没放有拉链的那格。结果没想到居然就掉了??凌雪霁退到门口处在地上寻了一圈,除了草没别的,她急的满头是汗,只得慢慢回忆起来。自己拉过包的次数也就三次,山脚下拿水的时候明明还在,其余两次,就只有那个莫名其妙的什么什么祠了! 凌雪霁一拍脑袋暗叫倒霉,只得让工作人员帮她留个场,自己回头去找自己的学生证。 ————番外—————— “你好你好,是这样我刚刚——” 凌雪霁急急扑到方才那个词的售票处,正解释着情况,就见那个好温柔的小姐姐变戏法似的从抽屉里取出一方蓝色的小皮卡,在她眼前晃了晃。 “是这个吧?” 凌雪霁松了口气忙接过来,“谢谢谢谢,还在这里真的是太好了!” 那小姐姐扭头看了眼纱帘后的祠堂正堂,转回来打趣似的说道:“是曲大人给你收着呢。” “啊?曲大人?”凌雪霁懵圈,“曲大人是谁呀?” 售票员小姐姐像是习惯了,好脾气的解释,“曲大人就是大夏御隆年间的名臣曲荃,她十六岁进京科考,年仅二十就官拜司寇,掌大夏刑狱司,后来同几位肱骨之臣助当时的三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明启帝开创大夏盛世。而且啊,更厉害的是,这位名臣是一名女子呢。” “是女子啊?”凌雪霁这下倒是来了兴趣,忙央求售票员小姐姐给她讲讲这位名臣的生平。售票员小姐姐也是有耐心,从抽屉里取了一只打火机和六炷香,拉过凌雪霁边说边在尚书祠里绕了一圈,最后出了偏门,往曲尚书的埋骨之处走去。 同是开创大夏盛世的功臣,危岳雁的将军庙香火不绝,曲荃的尚书祠却是门庭冷落。凌雪霁看着周边绿树环荫,莫名觉得这种清幽的感觉也好,落得清净。 售票员小姐姐将三炷点燃的香jiāo到她手上,凌雪霁便也乖乖的跟着她拜了三拜,用道教的chā香手法把香查到炉里。就在抬眼的那一瞬间,凌雪霁突然脑海中晃过一片紫色的衣角,此情此景莫名有些诡异。凌雪霁整个抬起头来,正对上坟冢前立 分段阅读_第 360 章 着的碑文,她看着那碑文上的笔迹,竟觉出一抹熟悉…… 凌雪霁后来没有去cfshè击场,而是一路下山寻到姐姐回了学校,回学校的一路上缠着姐姐给她说大夏朝御隆年间的历史。可她问了半天才发现,自己的姐姐状态比自己还严重,恍惚到最后被地铁里的保安轰下了车。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了几天都不见好转,凌秋泛倒是先好了,好了之后很久都不说话,凌雪霁无法在姐姐那里获得信息只好从别的途径想办法。图书馆她是不想去的,毕竟总是用呼噜去影响专心致志读书的校友是很没礼貌的行为,有过一次凌雪霁就不敢再去了。可是这回…… 就在凌雪霁揪着包带做艰难抉择的时候,隔壁寝室的女生抱着厚厚一本本子跑了进来。 “凌雪霁凌雪霁,你报了一门三维立体模型制作的选修是吧?我记得你最不会这种东西了呀。” “啊你说那个。”凌雪霁摊手,“没办法我选晚了,就剩下几门冷课。” 那女生露出一个机会来了的猥琐笑容,举起手中本子,“你要不要和我换换,你看我这门课笔记都给你做了一半了。怎么样?” 凌雪霁担心有诈,小心翼翼问:“你笔记都做好了不去上课啦?” “哎呦你是不知道啊。”女生拉出对面床的椅子坐下,满脸写着苦大仇深,“那门课选修老师换人啦,新来的是个严格到变态的女老师,我天,简直不能忍,迟到一分钟就吵一百遍夏朝纪年表的你敢信?” “太过分了!”凌雪霁一拍桌子像被罚的人是她似的。 “可不是么!”女生附和,“才上了一节课,所有学生的手都废啦!” 凌雪霁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所以你们全部学生都迟到啊?” “咳咳。这些不是重点。”女生晃了晃手里的笔记本,“一句话换不换?” “这么变态的老师,期末肯定得挂吧!”凌雪霁瑟瑟发抖抱住自己。 女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nonono,那个老师变态倒是变态,但是期末不慌。她说了只要考勤一次不落,期末论文都不用写,直接免考通过~” 凌雪霁闻言当机立断,“换!” 次日选修课前五分钟,凌雪霁就站在选修教室的门口捏着不属于她的学生证,看着走廊的栏杆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是平常的一节课,怎么就期待成了这个样子。难道说是因为她找到了比去图书馆更有效学习夏朝历史的方法——上选修课? 凌雪霁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明明这个方法更不适合她!! “老师好。” “老师我们今天没有迟到!铃声还没响!” “老师好老师好,哎哟你们快点进去!!!” 凌雪霁闻言意识到要上课了,忙转过头去正巧对上了一双不知道注视了她多久的眼睛。那双眼睛形状柔美,原是温润的,却偏偏透出一股子狐狸似的狡黠,透明的镜片没有遮挡住眸中的神采,反而还添上了一抹不一样的气质。不仅如此,这双眼睛还正笑眯眯的注视着自己,琥珀似的瞳在夜色下漂亮的像两块掺了星子的琉璃,映照出似真似幻的情愫。 “老……老师好。” 抱着教案的任课老师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像是在等待什么。 凌雪霁醒悟过来,这个选修课是要出示学生证记考勤的,于是她连忙递上舍友的学生证,一脸接受祖/国/检/阅的肃穆神圣外加紧张。 两根修长白净的手指从她手中抽走了那本学生证拿到面前轻轻抖开,凌雪霁等了半天不见回应,悄悄抬眼去看,却见那个老师手里举着学生证,眼睛却一直含着笑意注视着自己,发现自己看过来,这才轻笑一下低头去看学生证。她略微低头的样子很好看,镜腿上悬着垂至肩膀的细链,那细链子随着她微微侧颜小幅度的dàng了一下,凌雪霁只觉得这一下简直就像dàng在自己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注意到细链才发现,原来那副金丝边眼镜上,还镶着两颗极其珍稀的紫钻。世界上唯二发现的两块紫钻叫什么名来着?这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吗?会不会是染 分段阅读_第 361 章 色的啊……凌雪霁还迷失在镜腿上镶嵌的紫钻里的时候,就听见一道温润的声音降在自己头顶。 “你知道帮人代课的下场是什么吗?” 凌雪霁猛地一震,按理说她和舍友五官类型还蛮接近的,额前刘海剪得也是同一款,今天还特意梳了个相同的发型,加上学生证上丑不死你不要钱的抽象派艺术照,能认出来才有鬼吧!!! 但是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还是要心虚一下的,“我……我错了老师。” “学生证没收。” “诶?!!不不要啊,这个不是我的学生证啊!”凌雪霁出口便慌了,果然见到那个女老师弯下腰来,笑的跟个狐狸似的。 “哦,不是你的?” “嗯……”凌雪霁像一只蔫了的茄子。 突然她感到耳朵一热,竟然是那个老师凑到了自己耳边,还在不停的往上面喷热气。她的心乱极了,姐姐姐姐说师生恋是要扣学分的呀!不对她在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那你是喜欢我的课,特意换来的?” 凌雪霁惊呆了,这个老师果然是个变态!而自己脱口而出的回答简直令她无地自容。 “是……是的。”啊!什么鬼!这是什么回答!难道自己也成了个变态吗! 那个女老师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将学生证还给她,径自往教室走了两步,发现她没有跟上来逐而回头疑惑,“今天上课铃不会响,不代表我不会扣你考勤。” “!!”凌雪霁忙跟上两步,却发现那个女老师堵在教室门口也不进去也不出来,“老师你?” “你第一回 来上我的课,我怎么也得自我介绍一下。”那女老师抬手扶了扶镜腿,将垂到身前的青丝拢到耳后,凌雪霁莫名感觉到了一种郑重的感觉,也不自禁站直了身体。 “我姓曲,单名一个荃字。” 凌雪霁猛地一震,“曲……” 话音未完,就被人截断。那人笑的明眸生灿,对着她伸出手来,琥珀似的瞳映照出再也藏不住的怀念和深情。 “初次见面,三生有幸。” 第一百七十一章 间谍密报 凌秋泛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等贺游天满身鲜血的过来找她时她才发现, 原来自己已经落入了敌军的视野之中。 “凌姐姐你没事吧!我刚刚回去半路上就遇见南疆兵了。我滴个乖乖是个难应付的!差点把我这双手臂给废了!” 贺游天借着月光看到眼前景象时差点没滚下山去, 他连步带跑的来到凌秋泛面前拉起她的手检查一番!边检查边急得快哭了, “凌姐姐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走开的!我, 嗨呀真是气人!” “我, 我没事。”凌秋泛说出的话音几乎是颤抖的,她紧紧抓着贺游天的手, 强力撑着自己的身体,“你能陪我坐一会吗?” 贺游天本想拒绝, 因为这里已经暴露如果继续待下去实在是太危险了。但是当他看到凌秋泛的神情时蓦地心软下来。“好, 凌姐姐你放心我就在这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置身险境了!” 凌秋泛坐在地上好一会才缓过气来, 她也看到了贺游天的一身血迹,想到因为自己执意在此才给贺游天带来危机也是愧疚不已,“贺小将军, 你,你没事吧?” “放心吧我没受伤, 这些都是那个南疆军的血。”贺游天摆摆手, 柔声对凌秋泛道。 “这里,怎么会被人发现的?”凌秋泛声音仍旧有些发虚, 不过明显已经开始沉着下来,认真思考自己位置暴露的可能xing。 贺游天此时也冷静下来了,他略微思索了下说道:“应该不是我们的地点被人发现,这俩人可能是敌方那边派来和安chā在我军阵中的卧底通风报信的探子。” “什么?岳雁阵中有卧底?”凌秋泛满脸惊惶, “你确定吗?” “是与不是!一搜便知。” 两人将两具尸体并在一处查看,除了凌秋泛那边那个尸体的头实在不知道滚到了哪里,贺游天那边那具虽然双臂被砍断,但好歹拼拼凑凑也算完整。不过幸好密探们都不会用脑袋藏密信,二人很快就从密探的尸体上找到了他们想要的东西。 “果 分段阅读_第 362 章 然是……” 凌秋泛看着贺游天手中拇指粗的木桶和里面展开后被卷成一条线的细绢密函,突然觉得这一遭惊魂也算值得。 “太好了凌姐姐,太好了!”贺游天看完密函后兴奋的拉着凌秋泛道:“幸好我们遇到了这个,这封信要是被传到目标人手中,我军不知道要吃多大的亏!” 第一百七十二章 仿字绝技 贺游天兴奋的拉着凌秋泛解释了一大通,其中内容凌秋泛听得不是很明白, 但大致意思还算了解清楚。若非是他们yin差阳错截下的这封密函, 明日数千将士就要掉入南疆军给他们设的陷阱里。凌秋泛此来只是为了想要远远的看一眼危岳雁, 京中传言已经妖魔化, 坐在家中揣着一颗心上下颠簸还不如亲赴南疆一探究竟。远没有想过, 自己竟然也能在战事上为她贡献一些帮助。 “我现在就放消息给广漠,让他晚间来取一趟!” 贺游天说着就往外头去, 凌秋泛心情也抑制不住的雀跃,她跟着贺游天跑到外头, 贺游天在一旁蹲着处理密哨, 凌秋泛则坐在旁边一处石头上月色洒了她一身。 左胸肋骨下传来有力的搏动,远方是繁星万点千帐灯。此时她与危岳雁相隔数千里远, 两颗心的距离却比从前寸步不离相守同一屋檐下时,还要紧密无间。 —————————————————————— 主将帐中,危岳雁看完秦广漠带来的密函, 高兴地连说了三个“好”。 “这人是谁?快将他请入营中,我定要重谢!” 秦广漠摸了摸鼻子, “重谢就不必了, 这人不是谁,就我媳fu游天呗。” 事实当然不仅仅是贺游天, 还有凌秋泛。但因为凌秋泛不愿危岳雁知道自己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从而分心,所以再三请求秦广漠不要将自己的下落说出来。秦广漠xing子直率哪里忍得了这等弯弯绕绕的,只能尽快转移话题,要是再说下去保不齐自己这张嘴什么时候会漏点什么出来。 “游天从金陵过来了, 就在咱前头那片山上的密林里头住着,随时接应咱。” 危岳雁送了他一个白眼,“接应咱们?就他一人还接应咱?你这话说出去不怕他锤死你啊。”危岳雁说着走到一旁悬挂的火把边上,将手里看完的密函裁成上下两段,一段捏在指间,另一段放到火把上引燃,看着火舌tiǎn舐上纯白的细绢冒出浓郁黑烟,眼神也变得有些晦涩不明。 “广漠,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事了?” 秦广漠心惊于危岳雁的敏感,京中情况他听凌秋泛说过,恶劣程度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他看着危岳雁左肩上仍旧在汩汩往外冒血水渗透绷带的伤处,很想直接就把这些通通告诉危岳雁,他们在前线卖命,金陵里头那些万恶不赦的官宦却在用自己险恶内心往他们身上编排!其心可诛,依律当杀! 但是他又不敢将这些事告诉危岳雁,危岳雁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眉梢眼角俱是疲态,像一竿子在风里摇晃的青竹,虽知其韧百摧难折,却也心疼的不愿再往上头施一分力,即便是那四方风雪中千万分之一,都是万劫难赎的重罪。 秦广漠刚要开口,却听危岳雁笑了一声低下头去,摆了摆手。 “罢了你也不必说,京里现在什么情况怕是想也能想到。”烛火映照下更显得她的唇苍白干涸,一脸疲惫,“当年三违君命满朝风雨时,就见识过那帮言官的本事,想来现在也差不多。” 秦广漠心脏抽了抽上前一步,“雁子你听我说……” 他本是想说些宽慰好友的话,哪想危岳雁已经自主换了话题,不愿再在京中那些令人恼怒的事情里头多做纠缠。 “广漠,游天来一趟不容易,那片密林太过危险,把人接营中来吧。” “不可。”秦广漠断然拒绝,“现在情形太乱,游天不是奉君命来的,况有扬子溯还在营里,这事情说大不大,可若要往大了整却是再容易不过。” 危岳雁点头,“也是。”说完她将手里剩下的一半细绢展开,正凝思时突然营帐外有人火急火燎的求见。 “ 分段阅读_第 363 章 将军!!大事不好,虞先生在帐中遇刺了!!” “什么!”危岳雁霍然起身,旋即将密函在拳头里收紧快步往外走,秦广漠紧随其后,那名士兵也快步跟在危岳雁身后继续将事情详细告知。 等危岳雁到时,那位虞先生已经血尽而亡,活生生演绎了何为书生薄命。危岳雁怒不可遏,她觉得自己像是被丢到了煮着冰块的油锅里,一面灼人火气压在胸口无处发泄,背后脊椎却传来丝丝入骨的寒凉。捂着密函的手指骤然收紧,指关节bào出骇人的青白,发出骨节摩擦的声响。 原来这军营中的鬼,比她预估的还要多太多。 这位虞先生是危岳雁每次出征都随行的幕僚之一,幕僚不同于首席军师,而且文人身子骨本就弱,因战中cāo劳暴病而亡,或退一万步来讲,遭遇今日这等遇刺的情况都是常理之中。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名虞先生别的才华没有,让危岳雁如此器重他的原因,是因为他有一门神乎其神的—— 仿字绝技。 无论是大夏的府兵制,还是像南疆这种传统军队编制,间谍密探都是无孔不入,防不胜防的。往来机密要件数不胜数,若能机缘巧合抓到一二,也只能对着那封昭然若揭的密函干瞪眼。但如果谁的麾下有一名能够仿字的高人,那就等于占据了制高点,拥有了间谍战中的大优势。 这封密函才刚刚收到她手中,她才刚起掉包密函的念头,转眼仿字的幕僚就被人刺杀在自己的帐中,这不由得她不多想。 危岳雁当众下令彻查此事,但她与秦广漠都知道,这个凶手几乎毫无悬念。但是巧合也好,费心算计也罢,眼下思考清楚这封密函该如何处理才是当务之急。 —————————————————— 凌秋泛本在山洞中休息,一晚上的惊心动魄加上连日来的水土不服让她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贺游天已经尽力放轻声音,但是举动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失眠的凌秋泛耳中听起来清晰无比。 “凌姐姐你还没睡熟啊?”见到凌秋泛缓缓从床上坐起来,一旁对着密信发愁的贺游天愣了下,转头去把火堆燃起,潮湿yin冷的山洞里终于又恢复些许暖气。 “贺小将军今日劳累一天,怎的也不休息啊?”凌秋泛左右自己睡不着,见贺游天也没睡,干脆抱膝坐着同他聊天。 贺游天刚刚收到秦广漠发来的密信,才知道军营里的虞先生遇刺身亡,没有人能仿字,这件本来占据优势的事情便陷入难堪境地。那封被他们截下的密函迟迟没有传到安chā在危岳雁军营里头的间谍手中,极有可能生出变故来。 凌秋泛听完他说的话,一言不发的下了石床,从一旁的草垛里翻出藏的严严实实的包裹,从里头取出笔墨研开蘸好,抬头对不解的看着她动作的贺游天浅然一笑,秋水似得眸里泛出亮泽,像冬日的阳光透过冰凌折shè出晶体的光芒。 “那不如,让我试上一试?” —————————————————————— 这一次来到山洞里的不再是密哨,而是秦广漠本人。 贺游天吓得差点从石床上弹起来,赶紧跑过去把秦广漠堵在洞口,朝他身后张望半天确认危岳雁没有跟来以后才转身去叫凌秋泛。 秦广漠看着从狐裘中坐起身的凌秋泛,差点一个跟头拜在她身前高呼万岁。 临摹好字迹并按照危岳雁他们商定的内容将假密函写好后,凌秋泛就困顿不支睡了下去。眼下睡眼朦胧瞌睡都没醒,看着秦广漠那一脸宛如见了几十年未谋面的老母亲时的激动模样,浑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秋泛姑娘你是哪路下凡的神仙,你简直就是仙子啊!” 由于秦广漠太过激动,贺游天花了一刻钟才从他狂轰乱zhà的感激词中给凌秋泛解读出大概的意思。其实民间能仿字的大有人在,只是能仿的以假乱真的却不多见。何况能当上间谍密探的一定不是寻常人,若是普通仿字都不能识破的话那都对不起他们高昂的酬劳。所以像虞先生这样顶尖的仿字高手才能得以器重。 金业之前谁 分段阅读_第 364 章 都不会想到,凌秋泛居然也是一位这样的仿字高手。 “凌姐姐,你是怎么会这么厉害的技艺的啊!”贺游天激动之余更多的是佩服。 凌秋泛顶着两道炽热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那么厉害,无非是幼时常帮妹妹写功课时练出来的。” 其实远不如此,当时她和凌雪霁一同被父亲jiāo给一位严格的先生。妹妹顽劣,先生便给她们父亲写信,详述妹妹的劣行。然而每次都在凌雪霁的央求之下截住那封告罪信,仿着先生的字迹一点点把内容改回来。那先生极擅书法,每次写字都喜欢变换字形字体,故而每次告罪信所用字体皆不相同,凌秋泛为了妹妹也只能硬着头皮临摹。想不到当年焦头烂额的事情,竟使她练出仿字技艺,误打误撞帮了危岳雁一个大忙。 这些事情她说的谦逊,也不打算详谈,毕竟这些事情在她眼中算不了什么。 秦广漠抚掌称赞,“姑娘妙人啊。对了,雁子说想见见仿字的高人,秋泛姑娘你要不要此番随我一同入营见她一面?” 秦广漠这话也是冲口而出,他们都知道凌秋泛心意坚定,这一次可能无果而返。谁知这一次凌秋泛却没有立刻拒绝,而是犹豫起来。 “凌姐姐,依我看你不如就趁此机会去见将军吧。”贺游天是最兴奋的,凌秋泛若是入营,自然代表他也可以跟着一起回到营中,和自己的丈夫并肩作战。 凌秋泛打算问些什么,话头的字音刚出口,就听天空中一声bào烈响声,秦广漠和贺游天立时面上一凝,冲出山洞。凌秋泛赶紧披上衣服跟他们出去,只见远处一片火光映亮半边苍穹。 第一百七十三章 锦绣美人 秦广漠提了剑就准备往山下去,转身见贺游天也红着一双眼睛背着弓要跟他走立刻将人摁住, “你留在此地保护秋泛。” “秦将军, 我愿与你们同行。” 二人闻言抬头, 只见凌秋泛将包裹背在肩上, 一脸坚决。 秦广漠断然拒绝, “眼下非常时刻,不可。”他在大事上十分果决, 回绝凌秋泛的提议后孤身前赴战场。 凌秋泛连忙与贺游天登上高处远眺,只见原本点着灯火一片安详的军营已经连成了一片火海, 狼烟冲天厮杀声千里犹可闻。凌秋泛焦急的看向贺游天, 只见一惯乐天飞扬的年少将军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是敌军突袭,想不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贺游天双手紧握成拳, 背上碧腰弓在月色和火光的双重辉映下发出凌冽的寒芒。 ———————————————————— “启禀皇后娘娘,安乐公主来向娘娘请安。” “嗯。” 常后在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将自己手中穿着金丝的银针垂直刺入丝帛固定住的边角,接着拿来一旁的锦帕往上头盖了。她的动作很快, 像是演练了千百次那样久。她的动作快一刻,就可以在茫茫余生中对着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多看上一刻。 安乐公主是她最疼爱的小女儿, 所以每每晨昏定省都可以破例候在帘帐外的屏风后。等到内侍传完话, 安乐公主便已经拢着手走入殿内来。 常后的动作再快,也快不过这段距离, 那幅未完成的绣品一角还是被她的女儿瞥见了。安乐公主神色如常,将两只手规规矩矩的jiāo叉叠好,对着常后恭敬行礼。 “安乐给母后请安,母后千岁。” “平身吧。” 母女相见时, 那幅绣品就静静的蒙着锦帕待在一旁,但是母女二人像是有默契一般,安乐不去主动提及,常后也自然没有特意将之捧在人前的意思。这幅绣品仿佛像是华室中的一处祭台,极其扎眼却又与隐形无异。 安乐公主挨着常后在凤榻上坐了,常后一双眼睛在安乐身上扫了扫,母女间照常嘘寒问暖了一番,又说了些宫里头的趣事,明明是很亲昵的氛围却在今日有些说不出的异样。安乐公主总觉得常后今天有事情要与她说,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她或许并不想听,琢磨着便想要告辞。 但常后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拉来女儿的手放在掌心里拍了拍,笑 分段阅读_第 365 章 道:“听说今年中秋,你做了盒月饼差人送到曲荃府里头去了?” 安乐听见常后戳出自己的秘密倒也不惊慌,这宫里头耳目众多,她是常后的女儿,一言一行被自己母亲掌握再正常不过,如若不然,才是有问题。 “是的母后,往年皆是如此。” 常后笑意更深,“那怎么往年她都没收,偏偏今年就收下了?” 安乐公主悄悄拢起藏在袖子里的手,面上泰然道:“今年尚书娶了妻子,想来是尚书夫人收的。” 常后略一思忖道:“想不到,你与她夫人竟然会有jiāo情?” “尚书夫人天真烂漫xing情率真,与这宫里头的人大不相同。若非身份阻碍安乐很是愿意与她结jiāo,今年的月饼也是送给她的。”安乐提起凌雪霁,羞赧的笑了笑。 自上次一别后,她时常对着凌雪霁送她的礼物发呆。今年曲荃娶妻她一个人闷在宫里哭了很久,说不妒忌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是没有听见过传闻,说曲荃对这位夫人极好,金陵血案就是曲荃和她夫人一起彻查清楚的,想来也是一位女中豪杰,足以与曲荃相配。 但这些都只是一个人的能力,从来没有人能从一个人的能力直接推断出一个人的xing情和容貌。她不是没有想象过,能走入曲荃心里,得曲荃如此器重的女子会是什么样子?是热情如火还是冷若冰霜?是温柔娴淑还是灵动大方?对着那些画卷里的美人想了数月,比着烈女才女的书传里依次摩上一遍,什么类型都在她脑海中出现过,可曲荃身边那人的位置上仍旧是一团迷雾。 直到那日赏花宴上,一抹亮色入了她的眼帘。 她从未想过曲荃的夫人是这个模样,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大家闺秀,也不是没见过世面乖巧腼腆的小家碧玉。所有的形容所有的想象到了她那里俱是废的,笔墨书不成,丹青画不成,分明满脸少女的稚态却偏偏俊眉朗目顾盼神飞,分明吴郡太守府的高贵出身却丝毫不沾贵眷子弟的倨傲清高。 她很喜欢凌雪霁,就像她说的,若非身份阻碍,她定是要与凌雪霁做好朋友的。可惜命运弄人。 今年的中秋,她依照往年的惯例做了一盒月饼,鲜果鲜花碾磨入粉中,再配以甜而不腻的馅子,精心雕刻的模具压上饼面满藏着人世间最美好的寓意。在送出去的时候她犹豫了很久,今年同往年不同对方已经有了妻室,于情于理,她都不该送这份月饼的。 但是她还是送了,只当敬那一场磊落的相逢。 送月饼的宫人来到尚书府前,摸出怀里的字条对着上面的字头念,并非尚书,而是赠与尚书夫人。 她在宫里忐忑的等着,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到底对是不对,也不知道那份月饼会不会和往年一样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直到暮色四合,送月饼的宫人从民间回来。 “收了收了,公主,今年尚书府收下了。” 那一夜她兴奋的没有入睡。 后来送月饼的宫人还告诉她,一开始是曲大人出来收的,毕竟公主送的东西虽然是以公主的名义,也算宫里头来的,必须是主人家亲自出来收领才行。曲大人原先并不想收,蹙着眉头就要退回去,结果曲夫人就出来了,一听说是安乐公主送的月饼,喜滋滋的就收下了,还把自己家里头做好的月饼包好作为回礼。 曲荃是她这一生第一次恋上的人,而凌雪霁是她出生多年来,与宫墙外头的世界唯一的联系。像是彼端最热烈的火焰,穿透宫墙一路暖到她的心底。 常后看了自己的女儿半晌,突然说道:“你该学学你的二姐。” 安乐心头一跳,不解其意,“母后?” 常后托起安乐的下巴,凝视那一张稚气未脱却越发清丽的容颜,朱红的唇微微上扬,“她是为了一族灭了一人,你大可以为了一人灭了一族。” 安乐整个人都震动了一下,满脸惊惧之色,“安乐从来没有这个意思,曲大人已经成家,安乐已经别无所求!请母后,请母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整个天下都知道,昭仁公主与驸马爷夫妻恩爱,驸马爷死后公主一直没有 分段阅读_第 366 章 改嫁,甚至愿意为罪孽深重的丈夫与举世为敌。今日常后说的这一席话放出去,想必没有人能够想明白是什么意思。 而安乐却是清楚的。 为一族而灭一人,正是帝王家最喜用的权术手段—— 捧杀。 她的二姐,昭仁公主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她看中的只是她那个可怜虫驸马爷的家族势力。她不能违背父母的意思,又想要驸马家族的权力,却又不甘心被一个男人束缚无法坐拥万千红尘,就必须要这么做。 是她将她的驸马爷从一个大家族的公子宠到无法无天,看着他,甚至是怂恿他犯下一桩桩不可饶恕的罪,再帮他摆平,明面上千恩万宠,收拢其家族人心,实际上却是一点点埋藏下罪恶的种子,只待某一个时刻业火连天,将这个拦路的棋子彻底摧毁殆尽。 金陵血案已结,然其背后的真正孽鬼,孰知是谁。 “你这xing子也不知是随了谁。”常后放开她的下巴,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目光流转最后却定在了寝宫内梳妆台上的芙蓉玉香炉上,嘴角一抿笑的意味深长。 安乐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猛烈一抽。 ———————————————————————— 凌雪霁掀开车帘深深吸了一口郊外新鲜的空气,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啊~~总算是出来了,开心开心!” 曲荃给她倒好茶水送过去恰巧看到凌雪霁的鬓发被风呼进她嘴里,难受的噗噗噗吐了出来的可爱模样,很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 “啊曲荃你还笑我!” “别闹别闹,茶要洒了,这水里可没磁铁吸住啊!” 自从曲荃在朝廷上帮危岳雁说话以后,就直接给禁足了。今日还是特意上书申请回乡扫墓才放出来的,二人在马车内嬉闹一阵将连日来yin霾的心情一扫而空,勉强也算得上苦中作乐了。 曲荃此时基本已经被完全架空,就差什么时候御隆帝寻到个由头将她这个刑部尚书的官帽摘了。 既然是举家扫墓,曲老太君自然也在。只不过因为不想打扰她们小俩口便自己待在另一头的马车上,眼瞅着已经上了山道便叫车夫停了马车,去问问曲荃和凌雪霁要不要在途中稍作休息,吃点东西再继续上路。 车夫点头跳下马车,脚一着地忽听耳畔一阵金属鸣响—— “啊啊!!!!!” “杀人啦!!有刺客!!!” “快保护大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曲荃遇刺 曲荃和凌雪霁在车内听到动静,还未等反应过来, 一道寒光就刺入进来。凌雪霁反应神速, 一脚将车内茶几踹飞出去, 同时快速抽出腰间缠着的细蛇软鞭将阻碍的车帘撕卷下来。茶几撞上剑尖, 壶里热茶溅出烫了那刺客一身, 凌雪霁飞身而出与外头的刺客缠斗起来。 车内的曲荃没了车帘阻挡,很方便的看见车外的撕斗, 刺客约莫有十人,虽然数量不多却个个武艺高强, 将曲家带来的武丁杀的一干二净。原以为只是单纯的扫墓不会遇到什么麻烦, 没想到自己还是高估了仇家们宛如智障的脑回路。 她现在明显活着比死了好折腾好利用啊!智障才会在现在要她命吧! 骂归骂,曲荃神思电转, 飞速在脑海中过滤会在现在要她命的仇家,一边手上不停的在包裹中翻找。 一条细蛇软鞭在凌雪霁手中舞的行云流水,灵动的仿佛真的手持长蛇一般, 偏偏划过地面时声如惊雷平地乍响,气势万钧。十个刺客分工明确, 一个去杀曲老太君, 两个对付曲家武丁,七个统一目标攻击曲荃所在的马车。然而他们明显失策, 那个去杀曲老太君的已经为他的智商付出代价,现在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已经不知魂归何处了。其余两个已经将曲家的武丁杀了个片甲不留,剩下的七个则在凌雪霁的长鞭之下被困得施展不开,根本无法近曲荃身侧。 每次就快要摸到马车边边了, 又被凌雪霁卷了脖颈狠狠摔在地上,若不是他的同伴前仆后继的想去杀曲荃,凌雪霁那根鞭子卷不过来,怕是自己就直接被那条还没他手臂粗的玩意绞死在地上 分段阅读_第 367 章 。 现在虽然形势尚可,却也无法占据绝对优势,曲老太君那边击毙一人,但曲老太君毕竟年纪大了,骤然动武功力没退身子骨可不答应,现在只能窝在马车里让惊魂未定的集锦帮她推拿缓解。凌雪霁那边也不容乐观,毕竟她只有一人分身乏术,以一对七打不了持久战,体力流失会远远高于对方,等到那两个分出去杀武丁的完成任务与那七人会合,凌雪霁瞬间进入劣势。 长鞭卷上四人再也没有施展余地,凌雪霁被刺客限制住活动范围,刀剑的银光耀的她睁不开眼,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命丧此处时,突然有什么锐器破风而来,两个冲她扬起长刀的刺客身体一软直挺挺倒了下去—— 凌雪霁抬眼看去,只见车帘动处马车驾前,曲荃广袖临风,一把银弓握于掌中,风声凛冽弓弦犹惊。 “嗖嗖嗖”又是三声,围着凌雪霁的刺客数量当即减少大半,形势一瞬扭转。长鞭破空,箭矢频发,有刺客突破凌雪霁的攻势,几刀挡开曲荃的羽箭几步欺近挥刀直向曲荃面门砍去,曲荃避之不得只得用银弓去挡,电光火石间凌雪霁一个翻身,暴露的背部很快挂了彩,她闷哼一声无暇他顾,手腕翻出鞭柄朝外变戏法似得从鞭柄里抽出一把暗藏的匕首,稳准快的飞/shè/出/去—— 那刺客没料到凌雪霁鞭中暗藏玄机,一心只顾杀曲荃,不出意外没有躲过这一击,当场毙命。 曲荃获救,凌雪霁却陷入困局,剩下的几个刺客身手明显在之前几个之上,曲荃shè/出的羽箭悉数被他们挡下,凌雪霁背部负伤,长鞭发力更是容易牵扯到背部,每次发力背部都一片生疼,伤口从原先的尺寸一下子长到了原先的一倍之多,挥鞭的动作大幅度受到影响。更有甚者干脆寻了破绽欺身近前与她近战,鞭子在近战时发挥不出效力,霜戈也正是考虑到这个缘故才在鞭柄处设计了一个玄机,藏了柄短匕首在里头方便出现这种情况时,能有个防身之用。 可偏偏这个匕首在刚才为了救曲荃已经shè/了出去,再要捡回来是不可能的,也不能让曲荃帮她掷回来,一旦落入刺客手中更是糟糕。 眼见凌雪霁快要坚持不下去,曲荃心急如焚无计可施。就在此刻,风声掠起,只见一白一灰两个身影翩然而至,不到一刻钟便叫那几个刺客身首异处。凌雪霁再支持不住,同一时间软到在飞速赶来的曲荃怀里。 曲荃查看完凌雪霁的伤势才抬起头来感谢,结果一见面前两人,谢谢的话还没冲出喉头就转了个弯掉了下去。这感情是唱哪出啊? 还是曲老太君由集锦搀扶着走下马车,对两位救命恩人道了谢。 “不知恩人名讳,他日登门道谢。”曲老太君行了一礼,问道。 “容起。”灰衣人道。 “霜戈。”白衣人道。 曲老太君:“!!!” 集锦:“!!!” 二人立时看向曲荃,曲荃给了她们一个“我怎么知道我也很懵比啊”的眼神,若不是凌雪霁重伤在怀,她一定还会耸耸肩膀摊个手。毕竟昔日政敌的挚友突然赶来救了自己一大家子这种事情,换做是谁都不会马上就反应过来的。曲荃觉得自己没有被吓到口吐白沫已经属于表现良好了。 霜戈就着凌雪霁的手看了眼那根花费半个月为她量身定做的细蛇软鞭,从鞭身扫到鞭柄突然眉头一蹙,转身开始满场乱转起来。容起也不管他,自己向前对着曲老太君施了一礼,接着转向曲荃。 “曲大人受惊了。” 曲荃心道那可不!兵部尚书容起对我行礼,这惊受的一点不亏啊!结结实实啊! “谢容大人和霜大人救命之恩。” “曲大人客气了。”容起一惯神色冰冷,但是此时看向曲荃的眼神却已经比看其他人时柔和不少,“是容某该谢谢曲大人,那日帮阿雁说话。” 容起说的自然是当时满朝都在将危岳雁往死里打的时候,只有曲荃站出来的事情。霜戈平日待在军器监不必上朝,他容起身为兵部尚书却是要上朝的。他对这位曲尚书并不陌生,也从来都知道,同危岳雁一样, 分段阅读_第 368 章 曲荃也只是御隆帝的一个工具罢了。危岳雁是御隆帝守土□□,震慑邻国的兵器,而曲荃则是他悬在满朝文武头上的一把刀,是他光明正大铲除异己的最趁手的刀。 今年的那一桩赐婚,寒了危岳雁的心,同样也寒了曲荃的心,刀刃上开始生锈,忠诚里生出异心都是在所难免的事情。然而这把刀却并没有像其他同类一样,变得锈迹斑斑,任由腐烂。这把刀却越磨越亮越磨越利,它不仅挥向自己的敌人,还挥向了连结着自己的已经颓败枯朽的枝蔓。 金陵血案举世震惊,这个女子在朝堂上三次要求圣上赐死当朝驸马,甚至不惜血洒金殿。 那时候他身为兵部尚书自然是在场的,饶是知道曲荃是自己挚友的劲敌,此次办案亦是在清缴挚友麾下势力,却仍然止不住的从心底生出敬意,他容起孤标傲世,鲜少有想要主动结jiāo的人。曲荃却是其一。 前阵子危岳雁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秦广漠和贺游天上谏不成被禁足家中,霜戈从不上朝即便上朝也是会和秦广漠贺游天一样的下场,他为了能第一时间收集消息只得三缄其口像一尊木偶般立在朝堂上,入耳不入心。哪怕官拜兵部尚书,只要身为人臣,就只能受着。 曲荃第二次驳满朝文武的面子时,他也是在场的。就是这一次,让他无视危岳雁和她之间多年的恩怨,义无反顾与她站在一起。 这样的人物,危岳雁不结jiāo,他来替她结jiāo;危岳雁说不出的谢语,他来替她说。 曲荃一下子收获了这么一通真心实意的感谢,手也不知往哪里放。那边霜戈搜罗了一大圈总算是在一具刺客尸体的背上找到了那把精细打磨的匕首,拔出后嫌弃的在车帘上揩了揩捻着走了过来。 “霜戈师父。”凌雪霁对他点头致意。 曲荃听到这个称呼眉头又是一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夫人一下子居然多了这么多个师父。 容起也是很诧异,只知道霜戈在帮凌雪霁打造兵器,竟不知道霜戈居然已经收了凌雪霁为徒。心中不免对危岳雁和曲荃两家产生出一种感慨,这宁愿老死不想来的两人,再如何不想与对方发生联系,都因为这一场赐婚不可避免的缠上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御隆帝玩的这一出均衡权势的把戏,玩到最后也不知是截断了她二人的退路,还是给自己塑了两个前所未有的强敌。 举朝皆知,曲荃和危岳雁二人,分则各自为营,合则万夫难当。 容起和霜戈给凌雪霁查看好伤势,便将曲家一行人送回金陵,快到城门口时又赶紧先一步离开,毕竟金陵城中耳目众多,该避嫌还是得避嫌。等曲荃和凌雪霁回到府中,不多时便听集锦来报,容起和霜戈暗中送了一批经过训练的武丁过来,守护她们的安全。也算是了了曲荃一桩心事。 —————————————————————— 一匹快马从皇宫中飞奔而出,像一支飞箭穿过大小街坊最终停留下尚书府所在的街道上,前后踱着止步不前。 第一百七十五章 蜂蜜yào汁 安乐将披风上的兜帽罩在头上,生怕有人认出她来。可其实公主平时住在深宫里头, 就是宫人也不一定全都能认出她来, 更遑论平常的老百姓。握着缰绳的手手心里全都是汗, 在常后盯着那香炉时候她就感觉不对, 托人打听来曲荃这两日的行程, 知道曲荃今日要去祭祖。祭祖时候必然会用到香,而常后盯着香炉看明显意在此中。这不能说是她的臆想, 毕竟连她这个毫无权势的公主都可以得到这些信息那么身为一国之母的皇后更加方便得知曲荃的行程计划。 好端端的被禁足在家为什么要出去祭祖呢?!安乐等不及多想,当即披上披风, 乔装打扮想尽一切办法动用一切人力物力总算是弄到一匹快马冲出宫门。宫门看守森严, 公主又岂能随意外出,谁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 就连安乐自己都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她完全不敢想象等自己回到宫中,她的父皇母后会如何惩罚她。但是如何惩罚都无关紧要, 父母不可能要去她一条xing命,只要留 分段阅读_第 369 章 xing命, 还能继续在余生里听到她喜欢的人的消息, 那就一切都算值得。 所以,她一定不能让曲荃出事。 等依照地图寻到了地方, 等待她的是一地身首异处的刺客尸体。她自然是认得那些尸体的,脖颈处刺得一个像一只蝎子似得诡异符号,这是她母后那枚从不离身的银簪上一模一样的记号,这个记号也同样是那个没有见过几面的漂亮阿姨最喜欢的记号。 派这些刺客前来刺杀的人毫无悬念, 但安乐并不能对此做些什么,她在尸体堆里找了半天,确定没有曲荃的尸体之后又立刻策马奔回金陵城的主城区。没有人知道她这一路上的心情是怎样的,也没有人知道她打听到曲荃在外头遇刺的消息后是怎么挨着左胸内剧烈抽疼忍到尚书府门前,更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僵坐在马上到底在想些什么。 安乐动了动她的腿,有些打颤的想要下马去尚书府那里询问一下曲大人可是安好。但是她的腿不听使唤似得,才刚转个身一脚没踩稳立时摔到了地上,这一跤摔得太猛她直接在地上滚了两圈才爬起来。有好心人将她扶起,她就像一尊木雕似得谁问也不说话,待人走后,她牵着自己的马极慢极慢的朝尚书府大门走去,突然一个熟悉的紫色身影走出门外。 安乐整个人一惊,顿时慌乱起来,手忙脚乱的用兜帽遮住自己的脸,牵着马直接掉头就往街对面的一个斜角处走,用墙角的屏障将自己遮挡起来,做完这一切才小心翼翼将目光一寸一寸挪到街对面尚书府大门前,那个朝思暮想,数月未见的身影上。 “大夫谢谢您啊,这是您的诊金。明天老时间,劳烦大夫再过来一趟了。” “不客气的曲大人。曲大人好福气啊,有这么一位武艺高强又体贴的夫人陪在身边。” “大夫这么讲,我倒真的不好意思了。对了大夫,我夫人这伤需要养多久才能好啊?不瞒大夫,我夫人自幼便喜欢舞刀弄qiāng的,她每日不上院子舞个剑练个拳的就浑身不自在,叫大夫笑话了。” “尊夫人其他地方都是小伤,就是背后的伤势严重些,不过幸好尊夫人自幼习武身子骨强健,只要按时换yào,按时吃yào,不出半月就能好了,再养上半月差不多就能舞刀弄qiāng了。” “原来如此多谢大夫。” “大人!!大人!!” “大夫还在这呢,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不是啊大人,夫人她又偷偷把yào倒在花盆里了,小的重新煎了一碗好说歹说,夫人就是不喝啊。” “哎呀真的是一会不见就闹,让大夫看了笑话去。大夫您慢走,好了好了,快带我过去看看,她又整什么幺蛾子呢这回。” 安乐猛地抽了一下,这才发现泪水早已没了脸颊,心下却是一派安然。 雪霁受伤了,曲荃什么事都没有,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们都还好好的,自己也放下心了吧。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难受到呼吸间俱是止不住的疼痛。 身后传来一阵凌乱飞快的马蹄声,宫里的人已经寻了出来,没过多时就在她身后停下。 “殿下,请随末将回宫。” 齐刷刷的一片甲胄声响,街道上人人避让,嘈杂热闹的市井一下子鸦雀无声。她将自己的兜帽放下,转过脸来。满脸泪水,嘴角却仍是笑的。 为首的将领以为她不想回去,立时压低声音,“殿下,请莫让末将难做,请回宫。” “我不让你难做。”安乐轻声答着,看了眼他们身后的华顶马车并没有上前,而是翻身上了自己出宫时的马匹,一人一骑朝着宫门的方向飞驰而去。 像是一只张开白羽的鸟儿,倾尽一切逃离一座牢笼的同时,又是万分无奈的奔向另一座牢笼。 天宽地广,无处安身。 —————————————————————————————————— 曲荃被画眉领着来到寝屋里头把那个偷偷摸摸打算将第二碗汤yào也贡献给盆栽的小调皮鬼揪住按回床上,凌雪霁被当场抓包居然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反倒一脸你奈我何的趴在床榻上看着曲荃笑,曲荃 分段阅读_第 370 章 努力板出一张冷脸。 “你干嘛?你想翻天吗?“ 凌雪霁丝毫不惧,“我可是为了你受伤的,你要凶你的救命恩人吗?”说完还很傲娇的一扬脑袋,结果不出意料的牵扯到伤口疼了个龇牙咧嘴。 曲荃本来被她折腾的恼怒,结果看到这一幕又哭笑不得,最终无奈坐在她身边,“你到底想怎么样才喝yào?嗯?不想伤好了?不想去花园练武了?” 凌雪霁被她说的有些心yǎng难耐,“要要要,当然要去练武啦!可是这个yào真的太苦了嘛……” 曲荃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不怕疼,倒是怕苦啊?” 凌雪霁确实很能吃的住疼,这次大夫本来见她是个姑娘家,要开一些温和的yào,但是凌雪霁听说这类yào长期使用可能会对筋骨有些麻痹的效果立刻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一定要大夫帮她开没有影响的yào。大夫说那些yào都是用了军营中给将士们使用的yào材,虽然不会留下任何细微的影响,但是上yào的时候会比这种yào疼上数倍。 在凌雪霁执意要求下大夫只能给她配好她要的yào,曲荃在旁一边心疼一边软软的威胁她说这可是她自己选的yào如果挨不住的话也不能后悔,不能浪费。话虽这么说但是心底里还是不忍心自己媳fu受那种苦,同时也一直埋怨自己不多带些武丁没有保护好雪霁。但是在上yào的时候,凌雪霁表现出了惊人的毅力,她明明已经疼到满脸苍白,额头渗出的汗水糊了眼睛。却一直死死咬着发丝,甚至连一下眉头都没有皱。曲荃说她不怕疼痛居然怕苦,倒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女孩子家哪有不怕苦的嘛。”凌雪霁嘟嘴。 曲荃伸手想要去弹她脑啵,见她那张比平时惨白不少,红润不在的小脸蛋时,心中止不住的疼,最终在她脸上轻轻抚摸一下。凌雪霁却顺势抓住曲荃的手,将自己的小脸蛋在上面使劲蹭,活像只不怕人的小nǎi猫,就差喵喵喵的叫上几声儿了。 “那女孩子家还没有不怕疼的呢。”曲荃将手抽出来,在凌雪霁因为在枕席间蹭久了有些毛茸茸的脑袋上揉了揉。 凌雪霁不满的撒起娇来,“我要曲荃喂,曲荃喂了我就吃。” 曲荃被她这么一说起了些逗弄的心思,揶揄道:“怎么?这一下子就又突然不怕苦了?要吃yào了?” 凌雪霁一脸理所当然,“那当然了!曲荃喂的yào就一点都不苦了,是甜的!” “瞧你这说的,难不成我是蜂蜜做的,我碰过的东西就都是甜的了?”话虽这么说着,还是转身给她去拿搁在桌上刚刚从凌雪霁手中抢救回来的汤yào,拿手温了温碗壁温度正好,又取来一旁托盘里准备的勺子舀了yào汁喂到凌雪霁的嘴边。 凌雪霁想要张口去喝却又被yào味熏到,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她这下子才意识到自己刚刚不该大放厥词,说什么曲荃碰过的就是甜的,呜呜呜明明还是苦的要命,这下可怎么办话都说出去了,如果自己不喝的话岂不是让曲荃看不起。 就在凌雪霁百般纠结的时候突然下巴被人轻轻捻住转了过来,紧接着一片温热的触感附上嘴唇,一点点苦涩的yào汁被渡入唇齿之间,可是味蕾刚想要向大脑传递苦涩的信息,就被更甜蜜的东西麻痹了神识。灵巧湿润的东西滑入进来,与她一同品味这其中的苦涩,就像同她一起坠落下去。 曲荃给她喂了yào,看着凌雪霁因动情而红润起来的脸蛋,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哪成想凌雪霁倒是不知害臊,顶着红扑扑的脸蛋看着曲荃笑的开心,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 “曲荃没有骗人,曲荃真的是蜂蜜做的,好甜呀~~” 话未说完突然被人捏住鼻子,一大口苦涩的东西想塌了堤坝疯狂倾泻的洪水灌入口腔。同时还伴着那人不怀好意的声音。 “既然不觉得苦了,那就趁热喝完吧!”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南疆驰援 凌秋泛和贺游天在密林里待了将近十日,这十日以来, 战况十分胶着。危岳雁和秦广漠那边打的精疲力尽, 凌秋泛和贺游天这边也没有合眼多少时间。凌秋泛从来没有这么近的见识过 分段阅读_第 371 章 烽火狼烟尸横遍野的残酷, 在屈指可数的睡梦中, 也尽是金戈铁马的声响, 厮杀呐喊不绝于耳,甚至分不清究竟哪处是真实哪处是梦境。 贺游天告诉她, 现在危岳雁他们已经重新入了陇息城中,已经占据城池还是首要的, 但是现在攻守双方又调换了位置, 原先是危岳雁围城,现在换成了南疆军围城。他们经历过上次的厮杀, 尚存两员能上阵指挥的副将,休整好了之后就一直在陇息城附近驻扎。原先他们看下去那一片灯火通明的军营是危岳雁的,现在已经换成南疆军了。 “阿雁比较擅长守城, 这一次对她也算有利,不算太难。” 贺游天对凌秋泛解释着危岳雁擅长的一些战略战术, 虽然凌秋泛不能完全听懂但也认认真真的听着, 偶尔也会发文,贺游天便会详细的给她解说。这样有人说话的日子, 倒也不算太难捱。 “他们这样僵持下去,会等来援军吗?”凌秋泛有些焦虑。 贺游天很干脆的认可了她的焦虑,“会,而且对我们极为不利的一点是, 按照现在的情形,皇帝是不会给阿雁派来援军的,阿雁只能依靠现存的兵力顽抗到底。” —————————————————————————————————— 自从敌军袭营,大火烧了三天,不吃不睡打了三天,危岳雁领着夏军避入城门,看到陇息城的百姓安然无恙躲在城中,也算是连日来唯一欣慰的事情了。 自那以后危岳雁就领着夏军直接驻扎在城内,城门紧闭城墙上严密部署,有很多百姓从家中取来战前藏着的存粮贡献出来。像他们这些生活在频繁受到战火洗礼的城镇的百姓,都会在自家附近藏些存粮,以防不时之需。这次也算是派上用场了。索xing先前危岳雁领着他们经过一段休养生息的日子,粮草方面也还算看得过去。 “应该能撑一段时间了。”秦广漠清点完粮食之后对危岳雁道:“就是不知道此次能撑到什么时候去。” “足够了。”危岳雁抬眸看向远处未明的苍穹,喃喃自语,“这次不会太久,很快就会结束的。” 秦广漠看了她一会突然问道:“南疆那边有情报?” 危岳雁点点头,将手中的小战旗chā在陇息城郊外的一处高坡上,眼底光芒流转,“南疆的驰援到了,这里就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秦广漠看着那处高坡,“这一带俱是荒原。” 危岳雁目光灼灼的盯着那面战旗,突然笑了开来,“荒原好啊。” 寸寸黄土埋骨处。 据说这次带援军前来的是南疆的一员猛将,是大夏人和南疆人的混种,在大夏都撑这些人叫做串串。这个将军的父亲是大夏人,所以从小就顶着一个大夏的姓氏遭来不少嘲讽,但是当他站到顶端的时候就再也没有人敢笑话他了。 这个将军的名字叫做,樊遒鸢。 鸢为雄鹰之意,传说他眼角处斜飞一道疤痕,这道疤生的极好,像极了鸢翅。 秦广漠不胜唏嘘,“这将军一定长得很狰狞吧?疤痕长在眼角,听上去倒是挺霸气的。改明我也去弄一道,就怕游天嫌弃我。” 危岳雁却道:“不,并不狰狞。樊遒鸢生的很霸道,但那道疤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危岳雁琢磨了半天用词,最终选了一个很别扭但是她却用在樊遒鸢身上极为合适的字眼,“很……很媚。” “很媚?”秦广漠鄙夷的眯起眼睛,“那不是娘们儿兮兮的。” 危岳雁横他一眼,“娘们儿招你惹你了。” “不不不雁子,我不是这个意思。”秦广漠连忙解释,“我就是觉得吧,这男人名字奇奇怪怪的,疤也奇奇怪怪的,我要是和他对上了不知会不会被他的外貌影响发挥。” 危岳雁闻言先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在秦广漠疑惑的眼神中将沙盘里头主城模型上的小旗帜摘下来,笑的意味深长,“慌什么,等到时候就知道了。” 次日三军摧发,一大股兵力从陇息城南城门出兵去截南疆的驰援,一小股兵力留在陇息城内坚守城池。 南疆那两个死里逃生的副将等来了 分段阅读_第 372 章 他们的新任主将,第一批驰援已经到位,第二批驰援尚在途中,不日便将抵达战区与他们会合。 新主将是个严谨的,不似之前那位嚣张到不可一世。兵临城下之际,身边的将领仍同他说着先前与危岳雁相较的战况。 “久闻那危将军擅长守城,我只以为那是fu人无胆,想不到竟是如此骁勇。” “不错,将军此次定不能重蹈覆辙。” 二人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言了几句,便依照既定之计抬巨木攻城。一场攻城守城间的博弈就此展开。只是这一次攻城明显比上一次攻城来的轻松不少,不到半个时辰,城门便有松动的痕迹,城墙上一时人头攒动,南疆兵士纷纷抬头望去,却都瞠目结舌惊在原地!只见那城墙上坐镇之人,竟是本该去拦截驰援的—— 秦广漠?! 一股凉意从脚底爬升而起,被震在原地回不过神的南疆主将脸上明晃晃写着三个大字:中计了! —————————————————————— 南疆至陇息城的必经之路上,大股兵力正在风沙漫天的古木枯杨间缓缓行进。 危岳雁心中估算了下,从南城门出发至此已有半日,陇息城如今粮草充足,且占据城墙防御极高,易守难攻即便兵力不多也足以抵御南疆军的攻击。而之所以将扬子溯带在身边则是因为在她眼中城池远比自己的xing命要重要的多。像扬子溯这种不定时的zhàyào包当然是要待在自己身边,随时随地监控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放心。 而之所以违反她一惯作风,将守城的重任jiāo给秦广漠,自己则带兵前去拦截南疆驰援,危岳雁望着远处天际冷冷笑着。 她藏了一个将近十年的秘密,这个秘密即将迎来它的归宿。是公之于天下,还是随她一同逝去,便要看命运给她怎样的结局。 又行了一日后,他们已经接近目的地塔斯慕山丘,在山丘附近驻营安顿下来之后,暮色已经褪去,漫天星子悄然爬上天穹。南疆的星空比大夏晴朗许多,很多将士都捧着干粮出来躺在营地里看天空。危岳雁却没有这份闲心,她坐在主帐的沙盘前,明明已经推演了无数次,却仍旧平复不了内心的不安。 没来由的不安,这样诡异的情绪上一次出现,是她父兄进入南疆瘴气林的前夜。 到了半夜,危岳雁勉强萌生了一丝睡意时,营帐外头暴起厮杀之声。果然,来了么! 她夜不解衣省掉了一大把时间,背上悬挂的弓箭,将床上的配剑别在腰间,从兵器架上取来长/qiāng挑开帐帘迎面而来的是扬子溯蓄满杀意一qiāng。 她此次带扬子溯出来,就是笃定扬子溯会在她与南疆军樊遒鸢作战的前夜对她发难。因为扬子溯有异心这件事只有她和秦广漠以及其他几个亲信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将士都清楚此事。如果由她先行镇压,将士们敌我难分折损兵力内耗太重,倒不如养精蓄锐等扬子溯先行发起叛乱。 当夜扬子溯丝毫没有令她失望,带着自己一百多名死士齐齐杀向危岳雁所在的主帐。此时已经与危岳雁的亲兵以及闻讯而来的将士们厮杀在了一处。 见扬子溯一qiāng刺来危岳雁眼皮都没动一下,信手一架一拨顺势攻其qiāng/头下垂直攻扬子溯的脚踝。扬子溯不避不闪任她攻刺,手上抡起长/qiāng朝危岳雁左肩伤处扎去,危岳雁没料到他这么刚硬,手势一虚连忙避闪,耳畔风声疾掠危岳雁心叫不好,好字音未落地边听耳边破风一记两柄长/qiāng自她身后贯穿入左肩伤处。 危岳雁忙向前退,反手抽剑结果了那俩偷袭的死士xing命,长qiāng带出的鲜血溅上牙白的帐帘,危岳雁疼的咬碎一口白牙。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初见重逢 扬子溯得此喘息之机却不为保命后退,反而挺身出/qiāng, 危岳雁旧伤新发且刚斩杀二贼于qiāng下, 神思电转奈何身体拖慢了一拍只这一瞬就被扬子溯寻了机会在右肩开出新口子来!曾经用yào物强行压制下去的du素在经脉间试探, 似乎又有抬头的征兆, 扬子溯qiāng/柄重重施力危岳雁钝痛难支, 浑身各处关节绷的死紧,几乎都能听见血yè在额角 分段阅读_第 373 章 筋管间的横冲直撞。 “将军!” 数十个亲卫立即冲开厮杀朝危岳雁处聚拢过来, 纷纷冲扬子溯发难,危岳雁的压力暂缓可也没轻松多久, 扬子溯带领的死士又直冲危岳雁bi来。 浓云蔽日, 金铁齐鸣,不知谁挑落军帐外高架的火把, 掉在尘土砂砾中几簇零星火苗垂死挣扎般跳了跳终于归于黑暗。一场隐没于夜色中的厮杀彻底绽放,风声划过耳际溅开温热的猩红,仅在云幕稍稍挪开泄出几道迷蒙月色时方能显露几道冷月映在qiāng/尖刀脊的寒光, 如在暗海间随浪涛起伏的巨鲨,光影明灭间带走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扬子溯一拨人自然是以解决危岳雁为首要目标, 各个受过严苛训练, 以一当十不在话下,故而危岳雁的亲兵虽人数占优但并不能护危岳雁无恙, 他们已经尽力阻挡但仍不免有十几个死士冲破围护bi至危岳雁近前。危岳雁少时便跟随父亲征战四野,这类夜战经历的次数也不少,在扬子溯的人熄灭帐中灯火之前便已趁机阖目过,相较他人更快在黑暗环境适应过来。虽然两肩受伤但幸而重伤在左肩, 在她惊人的耐力支撑下危岳雁暂时还算游刃有余。 长/qiāng破风呼啸而来,危岳雁本能往左一避,右臂送/qiāng而出未料刺了个空,等她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扬子溯竟然并未袭她心脏而是袭向她一直护着的右臂!危岳雁长眉一蹙,有什么念头隐隐破土而出,然而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个失神便可能一命归西,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几个呼吸之间扬子溯手中抡qiāng成满月,纵身跃起向危岳雁刺来,他攻势迅疾危岳雁冷然回望,长/qiāng在空中一抛划出数道残影随之反手接住调转方向朝扬子溯劈去—— 滚烫的血yè洒在面上,一截断臂在空中翻转两下落在地上发出微弱的声响,随即便被厮杀声掩盖去。 那一qiāng本yu取扬子溯xing命,因扬子溯明明能刺穿她的心脏却偏偏避过要害,事有反常必为妖,她猜测扬子溯是想伤其右侧肩胛的关节,虽不解其举,但危岳雁仍决定留其xing命断其右臂!然而也正因这个多出的举动,危岳雁的后腰上多了三处刀伤。 扬子溯断臂后再没有什么威胁,很快便被制住,危岳雁本想待此间战败再好好审讯,然而接下来的情况令她措手不及。 扬子溯的身躯猛地震了一震,继而僵直的倒了下去,一道火弹从他左手腕间发出升至半空zhà裂开来,红紫jiāo辉的光束映照出扬子溯濒死的脸,和脸上带着的诡异笑容。就像是一个信号般,他的身躯甫一接触地面,在场所有反叛的死士就像疯了一样,拖着他们遍体鳞伤的残躯,跟一头头疯牛似得撕破重围冲了过来!他们看着危岳雁的眼神就如同野兽在看它陷阱中垂死的猎物! 到底是十数年从血里挣出的命,临此险境危岳雁丝毫不惧,手腕翻转qiāng舞如龙,长/qiāng如身遭护体罡风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然而死士的人数实在太多,何况死士本就是不要命的,从出生的一刻起就注定为其主人卖命。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会顽抗到底。饶是危岳雁和其他将士再如何奋力剿杀,也抵不住对方人数众多,纵使天神下凡也一时杀之不尽。 事情变得越来越奇怪,那些死士拼着最后一口气靠近危岳雁,竟然丝毫不yu取她的xing命,致使每次的护心脏后背的防御都成了无用功,他们用xing命jiāo换来的只是她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和关节处重上加重的旧伤。 待这一场厮杀终于结束,天光未晓启明星已遥挂苍穹彼端。 “将军,扬子溯及其叛党皆已除尽,后续诸事悉听将军安排!” “将军,军医已传至帐外。” “将军,您身体可有大碍?” 一众亲卫从未料到扬子溯会叛变,经历完这么一场镇压战,难免都还有点刚做梦睡醒的恍惚感。危岳雁看着眼前那些心急如焚却又还颇有些惊魂未定的将士们,露出一个足以安抚人心的笑容。 “作战计划不变,速去休整。” “是……” “还有何事?” 一众亲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悄然出声,“ 分段阅读_第 374 章 将军,那军医……” 危岳雁心中暗叹一声,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只是些皮肉伤,我自己处理便可,不日便要与南疆驰援jiāo战,你们速度调整状态,谁出了岔子就依军规惩处。” “是!” 待军帐里头只剩下危岳雁一个人后,她才重重舒出口气。挺着的一口气泄尽,身上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口便争先恐后的叫嚣起来。危岳雁长眉深蹙,额间青筋暴起,独目光定定的锁在面前沙盘上塔斯慕山丘的模型上,半点迟疑也无。 ———————————————————————————— 凌秋泛拿着长柄汤勺心不在焉的搅动着锅里的野菜汤,神思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飘着飘着目光就落回了手中的汤勺上,这只长柄汤勺还是军中为危岳雁准备的厨具,因为她仿字有功危岳雁得知对自己军队有大恩的人住在山洞里头生活条件艰苦,立即让秦广漠送了厨具枕席过来,还邀请他们去营中相见。谁知造化弄人,还未等她有所回应,战争就bào发了。也不知危岳雁现在何处,是否安好。 贺游天拎着两只山鸡进入山洞时见到的就是她抱着长柄汤勺痴痴发愣的模样。 “凌姐姐是担心阿雁了?”贺游天把已经shè死的山鸡往旁边一丢,也不急着开膛破腹,拿衣服抹了抹手径直坐到凌秋泛身旁。 经他这么一打岔,凌秋泛本来在煮汤的手一颤,有汤汁溅上手腕惊得她轻叫出声。 “凌姐姐你没事吧?!”贺游天连忙去看,凌秋泛则摆了摆手礼节xing的避让了一下。虽说她与贺游天二人同吃同住了这些日子已经算作出格,但是在能避免较为亲近接触的时候还是尽量避免,二十年恪守礼教早已如血yè般入肌入骨,想要丝毫不去在意是根本不可能的。虽然经过这段时日她早已将贺游天当做自己的弟弟看待。 “有什么消息了?”凌秋泛见到他来,也不顾别的张口就问战况。 贺游天早知她要问什么,立即将自己整理好的信息一一告知,凌秋泛在听到危岳雁与秦广漠在城中集结后居然分出兵力去阻拦南疆的驰援后,露出略微不解的神情。 “我不懂行军打仗的事情,却也知道守城容易攻城难,阿雁为何放着稳妥局面不顾,却要派秦大哥去拦截南疆的驰援呢?” 贺游天对此也颇为不解,虽然一个是他的挚友,一个是他的夫君,但他们此次筹谋却是连他也不知晓的,“许是因为此次来的驰援是樊遒鸢,此人同南疆新任主将称得上珠联璧合,他俩一旦合力攻城后果不堪设想吧,所以得把樊遒鸢拦在半路不让他们会合。” “但是如此一来,守城的兵力也被分散,岂不是对秦大哥和阿雁也大大不利?”凌秋泛提出质疑。 贺游天挠挠头,“凌姐姐说的也有道理。” 凌秋泛手中继续搅着锅里的汤,一边摇头,“连我都看得出来的问题,他们也一定早已料到……所以这一次,阿雁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yào呢?” 其实,不止凌秋泛不明白,就连此次战况中的另一位重要角色——樊遒鸢,也搞不明白。尤其是他遭遇从山坡密林间手持/刀qiāng策马飞至的夏军时,更是懵bi的彻彻底底。更别提他看见来截驰援的将领竟然是危岳雁的时候,惊得几乎握不住手中长刀。 山道奇险,荆棘丛生,晨间霜露未晞,轻雾方才还将整座山丘笼着一层曼妙的薄纱,可就在下一刻喊杀声惊破天穹,数千快马破雾而出,马背上的夏军手持刀/qiāng斗志高昂犹如天降神兵。原本正在行路的南疆军被这猝不及防的截杀冲散阵型,一个个还未从震惊中缓释过来的南疆兵匆忙抬手阻挡攻势,却早已溃不成军。 樊遒鸢最快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作战向来骁勇,几下便杀出一条血路,yu带领南疆兵杀出重围以图后计。见状,危岳雁岂能让她如愿,带着十数个亲兵快马轻骑一路将人追杀至山崖边,堵住了樊遒鸢的回路。 他料想过很多种可能,却独独没有算到自己会在这样的场合下与危岳雁,这个举世扬名的大夏女将军以这种方式相见。 分段阅读_第 375 章 然而这对于危岳雁来说,却是一场蓄谋已久的—— 重逢。 第一百七十八章 雁飞唳天 “危将军,久仰。” “樊将军, 别来无恙。” 危岳雁盯着樊遒鸢瞬间错愕的双眸, 笑得极深、极寒。 樊遒鸢眼角斜飞一道疤痕, 像极鸢翅苍白jiāo边处最利的一支羽翎。一瞬的惊讶微眯起双眼, 鸢翅随着皮肉牵引蓄满杀机。 “三年前南疆一别, 久不能忘。”危岳雁背/qiāng策马上前两步,“今日, 特来相见。” 樊遒鸢眉头蹙的极深,他记xing很好, 却无法在往日记忆中搜寻到危岳雁的身影, 也不记得曾与谁人立下战约。三年前他于南疆根本没有与人jiāo战,若要硬说的话, 唯有一支被他以雕虫小技bi入瘴气林后全军覆没的夏军。那是他有生以来最顺遂的一场,领将临阵脱逃,千数兵士不战而亡, 这样的战役卑贱到没有资格被载入他的战史,以他的评判标准来看, 甚至都没有资格被称作“战争”。 寡思如樊遒鸢, 不愿被繁杂疑惑侵蚀刀梢利刃,却也有一个压抑不得的困惑。 “为何是你?” 为何是你? 天下皆知, 危岳雁擅守不擅攻。危岳雁征战八年,领兵三年,与大夏临壤之敌相较不下百回,攻城之战多用围城之计, 从不强攻入城。守城之战亦只守不攻,三月不进一寸,却也不出一寸。她骁勇善战诡计多谋,偏偏就是在这个关节上绕不开,为此错失不少良机。 众国虽不解,却从未疑有变。此次南疆作战便依此为谋,让蒙砾先行,他樊遒鸢驰援在后,为的就是让守城的危岳雁对上蒙砾,拦截驰援的秦广漠与他硬刚。他针对秦广漠的战略战术部署好了一切,却临到头来遇上了从未料到的危岳雁! 危岳雁面上平静的看了他一会,似乎是欣赏够了他这副郁思不得解的模样才开口,“那你可曾听说过,有鸟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我擅守,不代表不擅攻。” 她曾放弃诸多良机,受到各方施压,付出比他人多一倍的代价。忍辱负重枕戈三载,等的就是有朝一日兵发南疆,一雪灭家之恨! 樊遒鸢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若你生在南疆,我或许会请你喝一杯。” “我们大夏儿女,是不会同杀父仇人喝酒的。”危岳雁长/qiāng抡出一道半月弧的残影往前一送,是一个请战的姿势,“来战!” 此时正是清曦破雾,花草露湿的初冬晨时,塔斯慕山上霞蔚云蒸一派明艳。山间未入冬眠的鸟兽却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生怕被卷入不远处那场激烈的搏杀之中。 樊遒鸢双刀如铁罩虎虎生风密不可破,危岳雁一柄长/qiāng如龙/游/蛇/走灵活万端,驰援的军队被危岳雁率军截断个个都有些力不从心,而夏军蛰伏多时好不容易等到猎物一个个杀的两眼放光/气势如虹,这是一场压倒xing的战斗,胜利对于夏军来说毫无悬念—— 如果,狼烟未起。 “将军!是陇息城方向的狼烟!” 当士兵吼起来的时候,危岳雁正一qiāng挑开樊遒鸢的双刀。一股浓重的灰烟从陇息城方向升起像墨入清水般迅速氤氲在澄碧的天际。 围城的南疆军发起进攻了! 危岳雁心中一惊,她此次出来带走了大队兵力,原以为南疆军会再耗上些日子待夏军兵困粮绝再一举攻之,却不想先坚持不住的竟是南疆军,面对一个个视死如归的南疆士兵,秦广漠虽有陇息城做屏障占据地理优势却也有诸多隐患。 “传我命令,由飞虎领军,抽调三个营回陇息支援!” 临危受命的亲兵难以置信,“将军三思啊!” “速去支援,不得有误!” 危岳雁目寒如刀,一脚踹得他马头一歪,又一qiāng扎在马臀上,那亲兵胯/下骏马长嘶一声闪电般向前冲去,眨眼间被烟尘笼了身形。樊遒鸢可不等她处理完变故,趁她话音未落两把夺命长刀在斩下数个人头后又向危岳雁挥来,刀口殷红,飞溅在空中的血珠在阳光辉映下发的透明。危岳雁被落到眼眶里的血珠扎的眼球生疼,余 分段阅读_第 376 章 光瞥见陇息城方向染了半壁苍穹的狼烟,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 她做将军,从无入侵他国的野心。长/qiāng在手无非为了家国苍生。 然而, 国,永远是排在第一位的。 —————————————————————————— “什么!现在就攻城?!南疆杂碎疯了不成!!” 贺游天望着山脚下的狼烟急的差点跳脚,凌秋泛比他更早见到狼烟,此时听他这么一说也焦急万分,“是不是和你们的计划不一样?后果有多严重?” “我现在也不知道。”贺游天捏紧手中碧腰弓,强bi着让自己冷静下来,“守城比攻城要容易的多,虽然兵力不充沛,但占尽地势地理的优势,以少胜多并不少见。阿雁又极得守城之法,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既然胜券在握,贺小将军为何神态焦灼?”凌秋泛心思细腻,并未因他说的话安下心来。 贺游天摇摇头,“阿雁当守的城池向来固若金汤,我自然不担心她的手段。只是她这次带伤出征,我不知道她能能不能撑到广漠回来支援。” “带伤出征?” 凌秋泛闻言如遭雷殛,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攒住贺游天的衣角神情迫切,“阿雁的伤不是早就好了吗?她何时又受了伤?” ————————————————————————— “危将军,看来你的伤势很不乐观。” 樊遒鸢一刀斩落砯岩驹的马头,马蹄打软危岳雁摔落在地就势一个翻滚勉强支撑住沉重的身躯。相伴多年的砯岩驹就这么死在自己跟前,却根本无力去伤怀,前夜留下的近百处伤口在疯狂叫嚣,复发的瘴du似一条巨大的蜈蚣,细细密密的百足刮碾过她每一处伤口,恣肆的在红肿的血肉间喷吐致命的duyè。 血yè在两额的血管中横冲直闯,危岳雁浑身上下已经沥了一层冷汗。 其实这一切她早有预料,那夜平复叛乱后她没有传唤军医,将自己关在帐内自行审查伤势时就已经反应过来。扬子溯此举根本就不是为了取她xing命。 在危岳雁身上留下将近百处伤口,让危岳雁du发最终被南疆军杀死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危岳雁战死沙场,名正言顺,就像是为她量身订造的结局,没有人会怀疑其中猫腻。 一百多人的生命就为了成就这一记借刀杀人。 是那人的手段。 何况,全天下知道她中了这du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樊遒鸢瞥了眼被危岳雁击碎的甲胄,一身布衣dàng在风中,大局已定,颇有种气定神闲的意味。 夏军虽寡作战能力却不可小觑,樊遒鸢知道自己此战不过占了夏军临阵调走三个营前后军衔接不及的漏子,像一把刀一样强行劈开夏军阵列分而灭之,夏军锐不可当南疆军的兵力也大幅度折损,然而相比于夏军依然可观的多。 危岳雁缓缓抬起头来,拿手背抹去嘴角鲜血。 这个当今睥睨天下的女将,正是从那片被视作耻辱的泥泞中奋力搏挣,一击破空的鹰。 风送长缨如血艳,银/qiāng寒铁照玉颜。 饶是樊遒鸢阅人无数,也不免被这一幕恍了心神。罪魁祸首却丝毫不觉,长眉微挑,唇角轻勾,缓缓露出一个绝美而危险的笑容。樊遒鸢神思一顿心叫不好!却已来不及躲避,铺天盖地被削尖的竹箭朝南疆军飞/shè而去,藏匿在竹海间的亲兵飞驰而来,危岳雁一个借力跃上马匹,同剩余的残兵顺着小路奔驰而去。 —————————————————————————— 贺游天看着一旁呆呆坐着像失了魂儿似得凌秋泛,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开始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不该告诉凌秋泛,但同时又觉得很冤枉。危岳雁伤势非但没好甚至还越来越严重的事情,也是前阵子和秦广漠闲聊时得知的,秦广漠那货也没提醒他不能告诉凌秋泛啊,凌秋泛是危岳雁的妻子,他们理所当然的认为凌秋泛是知道情况的,哪成想…… “凌姐姐,你你你别担心……” “贺小将军。” “诶诶?” 贺游天被 分段阅读_第 377 章 她叫的有点慌,但凌秋泛的脸上却丝毫不见慌乱,焦灼等一系列毫无意义的情绪,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镇定和沉着。 “攻城战一日之内能攻下吗?” 贺游天连忙摆手,“嘿这,凌姐姐你也太把那些南疆军放眼里了,且不说一日,凭我家广漠的能力,给他们三日都攻不下。” 凌秋泛点点头,“一日攻不下还有第二日,但若没了粮草,他们就没有第二日了。” 贺游天先是一窒,继而有什么凌乱的东西从脑中发/shè迸散开来,在看到凌秋泛从怀里摸出几包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小火包时,他听到脑海中zhà裂的声音。 凌秋泛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两弯秋水似盈波。 “既然已经开始攻城,那我们也不怕这里暴露了吧。” “只是不知,贺小将军箭术如何?” ——————————————————————— 竹箭阵并不能挡住所有的南疆士兵,危岳雁一行仍旧遭遇了激烈的追杀。身遭一切俱化血海,一场绝境里的厮杀寂静无声却又似巨浪掀天震耳发聩。 当她从最后一个将士手中接过大写“夏”字的旌旗时就知道,只剩下她一个了。手心微烫的已不知是多少个将士混染一处的鲜血,旗帜展开在风中犹如匹练当空。 qiāng断,剑碎,马卒。 身后是断崖,身前是追兵。前进退后,俱是死路。 危岳雁平静的看着眼前围拢过来的数十个南疆兵,缓慢的将旗杆从右手换到左手,又从地上拾起一条枯树枝。她一个人站在那里,便似有千军万马,万夫当关。 —————————————————————— 当樊遒鸢追来的铁骑带起层层翻滚的烟沙,举目而望,只见血色残阳之下,劲风断崖之旁—— 一人,一旗,一枯枝而已。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君归未归 “危岳雁已死!!尔等束手就擒!!” “危岳雁已死!!尔等束手就擒!!” 烽烟连城,火光四起, 秦广漠站在陇息城头举目望去, 城下是激战的将士, 远处是南疆军起火的粮仓, 一小股兵力从塔斯慕山丘的方向窜来, 那包裹着足以令他们震颤的消息的喊声正是从那里传来。 “秦将军!那些想必是南疆驰援,他们从危将军作战的地方来, 那危将军!” 身旁的副将紧张的喉头发干,声音沙哑, 秦广漠心神剧颤, 捏着剑柄的手微微发抖。就在这时南疆军却因这消息得到莫大鼓励,由粮仓起火下定破釜沉舟的决心又坚定几分, 一个个发出振奋人心的吼声,拼了命的加急攻势。 “大夏的将士们!” 秦广漠突然振臂高呼,声嘶力竭, “危将军是为了让我们能守住城池,临阵拨营给我们才壮烈牺牲的!我们不能辜负危将军的期望!抬巨石来!弓箭手火箭准备!替危将军报仇!!” 陇息城内的将士们哀恸万分, 个个眼眶中蓄满热泪, 悲愤而激越的呐喊仿若风雨摧城阙,排山倒海。 “替危将军报仇!!” “替危将军报仇!!” “替危将军报仇!!” 距离陇息战场一里开外的地方, 有一片怪石嶙峋的枯林形成一片天然的隐藏点。三支火箭搭在弦上颤抖的划开苍蓝的夜色,像三只躁动不安的萤火虫,最终掉落在尘土间熄了生命。 “凌姐姐……我听见他们在说……阿雁她……”贺游天满面湿热,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音调, 他转过头去顺着惨白的月光看到凌秋泛眸中的晶莹。 “凌姐姐,你说他们是不是搞错了?阿雁明明就在陇息城里啊,怎么会……怎么可能呢?”身为将军,哪一个不曾历过百劫千难,早已看淡生死。 可是危岳雁不一样,在贺游天的心里,危岳雁和秦广漠,容起霜戈他们一样,是一直一直留在自己身边的人,上次相聚时还打趣着让阿雁补办一场喜宴,年少的他们甚至已经约定好数十年后,你我俱已白头,仍要策马揽弓锦帽貂裘,拟一拟少时风流。 大家都还在的,阿雁却先行告辞了。 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贺游天突然感到 分段阅读_第 378 章 手心里被人塞进一颗圆润的事物,心中有股怪异的念头攀升上来,下意识凑近鼻尖一闻,心头大震。连忙抬起头,正对上凌秋泛盛满寒意的眼神,冷的仿佛刚从冰川底下沥过般。 “材料不好找,只有三颗。” 火光照亮凌秋泛的眼睛,不暖愈寒。贺游天看着这双眼睛,鼻端萦绕着若有似无的硫磺味,耳边仿佛已经听到轰然zhà裂的巨响。 “我要,南疆主将的命。” 三声轰zhà如惊雷动地,陇息城内外都被这三声巨响震的一聋。一轻骑有如从天而降,破开滚滚烟尘飞驰而来。 “南疆主将蒙砾已被我shè杀!大夏骠骑将军贺游天,前来助战!” 秦广漠从烽火中看到那熟悉的碧弓锦衣,心头热血一阵翻涌几乎要烫出泪来,“弓箭手准备!盾qiāng兵列阵!我们,开城迎敌!!” 陇息城的城门在晦暗天光下缓缓打开,南疆军一点心理准备也无,大夏的盾兵破开,骑兵持□□如天神骤降,一干已战至疲惫的南疆军迅速被冲散阵型。墙头的弓箭手训练有素,箭如雨下,没了主将的南疆军如一盘散沙,油锅乱蚁,而迎来贺游天的夏军则士气更振,局势瞬间朝着一方倒去。 攻城攻了将近一日,收拾残局则如秋风扫叶,当天幕完全拢住,这一场守城战也打到尾声。 秦广漠亲自跑下城楼,把自家媳fu搂到怀里,还没亲昵片刻就被贺游天一巴掌拍开。 “找打啊你!给我等着。” 言落贺游天跨上马又冲了出去,回来的时候马背上多了一个人。秦广漠一看到马背上的人,刚热乎起来的血yè瞬间凉了个透。 ———————————————————————— “也就是说并没有人看到阿雁被杀?那如何能断定阿雁已经身死?” “是啊广漠,阿雁哪有那么容易死!” 秦广漠看着一脸希冀看着自己的凌秋泛和秦广漠,忍了又忍才决定继续将话说完,“后来喊着阿雁身死的南疆兵是南疆那边派来的驰援遭遇截杀后苟活下来的残兵,如果阿雁还活着不可能让他们同攻城军汇合,同理他们也不会留夏军的活口。他们能出现陇息城外,就说明阿雁……” “就算这样又能说明什么!”贺游天一把攒住秦广漠的领口又愤愤甩开,颓然坐下,“说不定阿雁现在正重伤垂死等我们过去救她呢!” 秦广漠任由贺游天把他推在一旁,没有接话。屋室内一片沉寂,灰蒙蒙的月色透过窗棂洒在窗边独坐的凌秋泛面颜上,一半在月色下,一半藏匿在yin影中,她坐的很边上,屋内虽有烛火却温暖不到她的边角。赢了仗本该是一片欢欣雀跃的陇息城亦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 打破僵局的是一声嘶哑的鸟鸣,凌秋泛浑身一震仿佛看见一道熟识的黑影从月色下飞来,隐约萦绕着千里传来的异香。 “千里云燕?”贺游天第一个反应过来,循着声跑出门去,不多时便捧着一个脱了半边羽毛的鸟雀冲进屋来。 “它,它怎么会?”凌秋泛也忙凑过来看,三人眼中诧异和心疼如出一辙。 当年多么骄傲的千里云燕,现在正蔫蔫的躺在贺游天的手掌间,曾经黑亮光泽的燕羽变得焦糊难辨,另一侧身子几乎已经luo/露出皮肤。 凌秋泛看着那只鸟儿神情晦涩,曾有一人不畏路远山遥,花尽白般心思,只为能让独守空闺的她品到南□□有的芬芳,得到丝许慰藉。那个雨夜的潮湿气息伴着花卉的异香犹似萦在鼻端,耳畔又传来嘶哑的啼鸣。 “秦将军,秋泛请调五名将士,随秋泛一同寻找阿雁的下落。” 秦广漠没有拒绝,“游天,你来办。”他利索的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jiāo给凌秋泛,末了却yu言又止,“只是秋泛,阿雁她……“ 凌秋泛抬起头神情是少有的坚定,看的秦广漠与贺游天都心下发虚。 “九死一生,也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还没见到尸首,我就不会死心。” “我的将军,她在等我。” 第一百八十章 故人还归 在夜幕的掩护下,一队人马自陇息城北向的大门口 分段阅读_第 379 章 悄无声息的潜出, 向塔斯慕山丘方向飞驰而去。贺游天不放心凌秋泛, 批了五名士兵保护后自己也策马跟在里头确保万无一失。凌秋泛不会骑马, 贺游天特从营中寻了一名女兵与她共乘一匹, 凌秋泛不是第一次骑马, 而这一次却是第一回 体验到了策马飞奔的颤栗与痛快。 南疆夜空澄明晴朗,泱漭星河一泻千里, 颠簸的马背使静谧的星空变得变幻莫测,万顷星屑落满周身。那女兵唯恐凌秋泛落下马去, 又敬她是将军夫人不敢逾越, 只敢拿双臂内侧紧紧贴合凌秋泛双臂外侧,将她圈在怀里手掌收紧缰绳。 女兵的御术极好, 可有一人比她更好。 那人一只手便可揽住缰绳,另一只手则喜欢轻轻柔柔的搂在她腰侧,时不时在敏感的软肉上游弋两下, 惹得她止不住轻笑颤巍巍几yu颠下马去的同时又会猛一施力将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哪里都掉不下去, 哪里都逃不开。 现如今, 她早就不想逃了。 ———————————————— “夫人,我们离塔斯慕山已经不远了, 先坐下歇一歇吧。” 见领头的贺游天停下来,护着凌秋泛的女兵也提议道。凌秋泛看了看远处隐在月色下的山峦,顺着女兵的搀扶跨下马来。走了两步频频蹙眉,先前在马上时还不觉得, 现在一下了马顿觉双腿内侧的嫩肉磨得生疼。危岳雁带她骑马时只是信马游春,贺游天带她一路奔驰时也会注意速度,而这次他们出来寻找将军,图的就是一个快。行兵打仗之人最知兵贵神速,早一刻便有可能赢得一场胜利,迟一刻便有可能万骨成枯。 更何况这一次是危岳雁的xing命。 不打仗的时候生火也自由许多,贺游天率先拿着打火石跑到凌秋泛跟前替她升起一堆篝火取暖,女兵从马背上取下听命备下的包裹从里头取出兔毛大氅来给凌秋泛披上。 “多谢,你先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女兵应了声便离开了,凌秋泛将脊背缓缓靠在身后水桶粗的树干上轻轻呼出口气。袖中翻出一直被体温捂着的什物素指勾了放在月色下细看。 那是一条金丝红线相缠的剑穗,它曾配在足以与之相匹的宝剑上,随那人披星戴月奋战疆场。明明是火一般的颜色,却被月色笼上一层皎白的薄纱,轻泛泛的挠着鼻尖,仿佛爱人的发丝辗转枕席间的无意嬉戏。 翅膀扑棱声将凌秋泛从思绪中唤醒,半身焦糊的羽毛仿佛在提醒她此刻不是缅怀过去的时候。 千里云燕是被贺游天带过来的,它从攻下陇息城那日便失了踪,没有人知道它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它是怎么逃脱的,一段血腥激烈的经历刻在它焦糊的羽毛上,融在它luo/露的血肉中,一同化成字字泣血的控告,可惜无人能懂。 但凌秋泛却是能懂得,虽不能尽知其意,却本能的能循着它给出的东西往下找。正如此时千里云燕衔着一袋足以照明的萤石飞到她面前朝她拼命扑闪着翅膀,凌秋泛裹紧兔裘不暇多思便跟着它站了起来。 南疆多怪林,鸟橼下衔着的萤石早已被凌秋泛取了做成临时的提灯,散发出萤绿的光晕将身遭一切映照的愈发苍瘦吊诡。而凌秋泛却生不出半分惧意,她只是本能的,下意识的觉得,有什么熟悉的感觉就逸散在这片林间,不知在何处却如晴空朗月,虽不可触却能遥相辉映,相望相惜。 千里云燕赤红了眼,努力振翅拖着残败的身躯为循着它穿梭林中的人引路,凌秋泛跟着它不知疲惫的跑跑停停,双/腿/间的伤口已经刺激到麻木,绣鞋中的双足已经磨到生疼,已经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不知离歇息地隔了几里之远,更不知道贺游天他们发现她不见了会急成什么样。凌秋泛已经没有力气分给那些忧扰,她能做的就只是往前跑几步再调整方向再跑几步。 黑暗的树林间偶有泛着亮泽的水面,每一洼都似一面明镜,倒映出凌秋泛焦急的身影。 又不知过了多久,当凌秋泛以为就此同千里云燕迷失在这片密林间时,一簇亮光出现在她的眼前。 不同于萤石 分段阅读_第 380 章 的森冷,那光亮是暖的,柔的,像是在心底那一片荒芜之地上燃起的熊熊烈焰,一瞬沸腾了整个腔膛。 它就像失路之人抬头便可望见的紫微星,高悬天宇,为所有陷入迷途的旅人指引前路的方向。 千里云燕不敢高声鸣叫,歇落在那处已经被爬山虎和绿苔吞噬的土瓦矮房的门槛上,凌秋泛举着萤石灯提起裙裾向前小跑数步却又在门前缓步下来,生怕惊扰到那簇火堆后几乎看不见起伏的身影。 随着距离一点点拉近,那掩藏在火堆后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突然凌秋泛浑身一颤,像被雷电过过一般,直挺挺僵立在原地,一瞬忘了呼吸。 周遭一切屋舍火光俱不复存,衣襟甲胄羽化成红黑二色星屑般碎落在视角余光之内。唯一映入眼目的,是那人脸上戴着的一块银甲面具。 凹凸不平…… 做工粗糙…… 即便早已在岁月的打磨中消磨了原本的样貌,她也依旧识得出—— 十七岁那年,她亲手做的面具。 ———————————————————— 危岳雁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寻到这里。 她本能的握紧手边的树枝,却在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光速蜷缩到了破屋的一角,浑身止不住的剧烈颤抖,浑似一只被拔掉周身的刺暴露出全部脆弱的刺猬,拼命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将要溺死般大口喘息,口中断断续续溢出卑微到死的哀泣。 “不不不不要过来,求求你不要过来!!求求你了……” 在坠下山崖的那一刻,她已经料到自己这辈子到此为止了。哪成想天意弄人,她非但没有死成,三年前治愈的瘴du全面复发,噩梦般的脓疹一夜间如雨后春笋发遍全身。不渡三途河,已是悲哀至极。现眼下连归路也将她堵死,真正求生无路遁地无门。那一瞬间危岳雁却只想扬天长笑,谢苍天垂怜没有让她以这副糟糕透顶的模样见到此生最心爱的女子…… 毕竟她知道,她不喜欢她这样子的……不是吗? 她早就忘了她,那三个月的美好只有她一人铭记,她早就忘了…… 就这样,由她埋在心底,珍藏一辈子……不好吗……不可以吗? 连这样……也不可以吗? 她很用心很用心才构建好新的壁垒雏形…… 诅咒般,化成齑粉…… 灰飞烟灭。 求求你……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就让我在你心里留下最后一片美好…… 我什么也不要了…… 连这样……也不可以吗?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断弦重续 “阿雁。” “不……我不是……”危岳雁的声音掩藏在浓重的哭腔下含糊不清,她怕来人靠近, 胡乱抓来蓬草遮挡在脸前。 “阿雁。” “我不是……别叫了……求求……”感觉到来人一步步靠近, 危岳雁惊慌的丢掉蓬草一骨碌爬起来却因为她伤势太重才刚支起上身又重重的摔落回去, 脆弱不堪的胸骨早已连这一点动静都禁不起, 喉头顷刻间涌上一股腥甜。 “阿雁。” “别过来了……求求你了……你走吧……”面具被泪水浸濡的有些脱落, 一股不属于她的力道触上面具,危岳雁浑身血yè瞬间凉透! “不、 不要!!”她惊叫出声, 赤红着双目跪倒下来,脑袋重重的磕在粗粝的地上, 死死用额头抵住面具不肯起来, 另一只手紧紧攒住那人的手,她浑身都虚脱的像要飘走, 偏偏攒住那纤细手腕的力道大得吓人。 “阿雁……” “不要叫我!!我不是她!!” “你弄痛我了……” “啊……” 危岳雁一惊本能的松开了手就这电光火石的刹那间两人的位置调了个个,心头警铃乍响却早已来不及,身体被人摁住动弹不得, 面上突然一凉。 “不!!不……唔……” 温热柔软的触感将她未出口的话语堵了回去,灵活的舌尖撬开因震惊而微张的牙齿钻入进来, 带有惩罚xing质的在软腭处轻轻一挑, 酸yǎng酥麻顷刻如电流般激过全身,反抗的力量在这温柔撩人的攻势下消散殆尽。 双 分段阅读_第 381 章 手手腕被人怜惜却又强势的钳住分压双端, 危岳雁惊恐的死死闭住眼睛,可即便割舍了视觉也抵御不住朝思暮想夜夜入梦的气息喷薄在耳畔的轻yǎng,寒气暖濡jiāo织缠绵着拂过留下片片湿意。她/压/在/她/身/上凑得那样近,近到甚至能够感受到那微不可查的气流波动, 她知道她在笑,可她在笑什么呢? 自己如今这副尊容怕是爹娘都要嫌弃,她如何还能发笑? 危岳雁越想越委屈,紧闭着的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瞬间便被生理泪水糊了视线,因动情而愈发红艳的双唇小幅度撅起,双手发起狠来又气又恼的想将身上的人推据下去。受过重创尚未恢复的身体力不从心,身上的人一改往日温柔,强势的叫她陌生,见她挣扎便停下动作一口啃在她的耳朵,这一下成功的叫她尚在勉强运作的耳朵罢了工。 衣襟被人拉开,有什么东西掉落出来,游离在迷失边缘的神智一瞬回笼,连忙去捡那原本贴在心口的物事,却被人先行一步抢了去。 握在她腕上的手轻轻颤抖,有什么温热的yè体滴落在她的脸上,脖颈上……终于连那最后一丝神智也同那片温热一同羽化散失。 她脑海中的意识一片朦胧,原本还算清晰的影像变得模糊不清,耳畔气流频动她却已经听不懂那最简单的字音。湿热温软的触感从耳畔一路游弋到脸颊上,再辗转着滑下历经她每一处伤口…… 萤石灯笼落在一旁,矿物的绿与篝火的红辉映一处jiāo织出似梦非梦的迷境诱人沉沦。 如果这是幻境,那我愿停驻于此,久居于此,长归于此…… 永不相离,世世相依。 ———————————————————— 危岳雁神情仍旧有些恍惚,凌秋泛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只静静的与她靠在同一堆草垛上盯着眼前的景象出神。不知怎的,凌秋泛突然轻笑出声,危岳雁被她笑声所惊下意识扭头看了她一眼,正对上那两泓潋滟秋波,霎时间一颗心化作一汪水,水面上只得一人倩影。 那是她的妻,三年前三年后救赎她两次的恩人。如一轮清皎的朗月,照入她荒凉的梦境,驱散了夜夜纠缠的梦魇。 “想到什么了?”她轻问。 “就是觉得,前两天还在将军府里锦榻上卧着,眼下就躺在杂草堆上了。这世事当真如梦啊。”凌秋泛笑叹出声,闭目仰倒下去,陷在软软的草垛间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真的好像回到了三年前的样子。” 危岳雁嘴唇蠕动了下,过了许久,才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她等了会没见身边人回答,壮了壮胆子拿眼角余光偷偷去瞥,只见凌秋泛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檐顶,顿时心头一颤连忙收回目光转过头去。 “就在刚才。”凌秋泛似是叹息,“就只是刚才。” “太迟了……” 我为什么没有早些认出你。 她在刚才看到那个面具的时候,天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绪,欢欣、悲伤、痛楚、狂喜……所有的情绪汇聚成两股洪流从她左右心房齐头奔流出去,所经四肢百骸横冲直撞奔腾的血yè在纤细的管壁上激dàng出阵阵轰鸣,身遭一切俱化虚无徒留耳边震耳yu聋的回响。 心中有太多的问题要问,有太多的疑虑要解。一年不到的相处间种种熟稔有了合理的解释,所有的情绪有了安放的位置,一切的语言都在此刻剥落虚华的外表露出苍白的本质,千言万语争先恐后涌上喉头勉力张嘴却只能发出最简单亦是最深刻的字音。 “阿雁。” “你又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凌秋泛把玩着从危岳雁衣襟中掉出的,那只装着她们发结的锦囊。盈盈目光流转过来,危岳雁本能的躲闪,“告诉你什么?” “告诉我你就是三年前的那个人,告诉我你一直也在找我,一直在等着我,就如同我在等你一样。” “我……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是吗?”危岳雁胸口有些痛,本能的想要转移开话题。 凌秋泛却紧抓不放 分段阅读_第 382 章 “为什么不重要?难道三年前的我对于你来说,就是那么微不足道的存在吗?忘了便忘了,你将我当做什么?!” “我!”危岳雁忍住胸口一阵阵传来的钝痛,叹息着缓缓摇头,“你不是在吴郡已有心悦之人……我又如何能横刀夺爱。” “哦?”凌秋泛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伸手将危岳雁的下巴擒住扳着让她转过脸来接受自己的审视,“不想横刀夺爱,尝一次便足够?” 危岳雁一滞,脸上完好部分的肌肤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她自然知道凌秋泛是在讽她洞房花烛夜半哄半骗将人吃干抹净的糊涂事,这一点她自知理亏也不作辩解,只低了头任凌秋泛一双目光刀子似在她身上软软的刮,不疼,反而还有些yǎng,挠心挠肝的那种。 “一直都是你。” “……?”危岳雁后知后觉的抬头,“你说什么?” “一直都是你。”笃定的,一字一句的,犹如宣誓般的重复,“我心悦的人,一直都是你。” 危岳雁怔怔的看着她的妻子,天定良缘之人,亦是她此生最爱的人,向她倾吐最浓烈最真挚最绵长的爱意。她下意识的抬手抹了把脸,惊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我……” 话音未落,怀中便撞入了温/热/的/身/躯,她有些诚惶诚恐的回臂搂住,怀中的实质感和真实感像两记重拳,砸在她心窝处最柔软的地方,泪越落越多,心却越坠越实,半生漂泊如絮,终落栖身之壤,相偎相依。 抱在怀中的面具就这样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凌秋泛从危岳雁怀中探出头来,捡起那个面具颇有些小孩见到了自己玩坏的玩具那样嫌弃的努了努嘴。 “这个面具丑不拉几的,早说要给你重新做一个你不听,现在居然还把它带了出来。回去就丢了。” “这可不行!”危岳雁态度坚决的夺回面具互在怀里。凌秋泛见她这模样登时笑了,“回头给你再做一只。” “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了?” 危岳雁看着面具,神色认真到可以称之为肃穆,“我之所以还有命见到你,就是因为这只面具。” 当时她与樊遒鸢战至力竭,最为致命的两刀一刀砍在她后腰上,一刀砍在她的心口。她一直将这面具藏在胸口处,致命一击致命一击幸好有这面面具护着。 凌秋泛听她说这话,起身去看那面具,一道刀痕凿入一寸,即便不够取人xing命,砍下来的那一瞬间也能叫人痛死。知她又心疼了,危岳雁忙将人揽入怀中,“这下,我可又欠了你一条命了。” 怀中人并不买账,“你欠我的东西可多了,这些都慢慢算,先赔我把琴吧。” 危岳雁茫然,“我何时欠你琴?” 凌秋泛理直气壮,“我的琴在嫁你的前一天,摔了。” “我,我送过你琴呀” “那不一样,我不管,总之你要赔我把琴。” “好……好,你说什么都行。” “我要你亲手做!” “我怎么会啊?” “我不管,你必须得给我做。” “……好,我回去就学。” “……真好。” “嗯?” “原来一直都是你,真好。” “嗯,真好。” 今春时节,有人在吴郡西南面一处破屋院内遗了一把瑶琴,琴弦乱垂于地,琴身四分五裂,与琴同碎了一地的,还有一颗女子的真心。 春末夏初,有人在金陵城城北的小苑里种下一池芙蓉,风过湖面淡倚香,轻舒长瓣如秋菊,滟滟一池鹅黄直开到人心底里去。 夏迎秋来,边塞烽火连城,更漏滴了一宿。高楼独起合欢床,苍穹月悬百丈冰。 再后来,秋意尽冬已至,有人赴千里之遥,前来续白首之约。 未曾想峰回水转,又逢君。 第一百八十二章 瘴气之林 屋檐上结着纵横jiāo叠的蛛网,已经褪尽了颜色的梁木执拗的横亘在有些摇摇yu坠的木榫间, 看不出究竟经历了几百载的风刀霜剑。危岳雁削下几处椴木, 取出萤石灯囊里的萤石, 将其改良成一个能容纳烛火的灯笼, 凌秋泛在一旁看着她 分段阅读_第 383 章 cāo作, 闪动眸光下充满着好奇。 “你这是做什么?”凌秋泛看她点亮烛火握着灯笼站起身来,又憋不住补充了句, “难道是觉得我做的萤石灯囊不好看,偏要改了不成?” 自两人彻底说开之后, 凌秋泛明显比从前活泛了许多, 危岳雁看着在自己面前使小xing子甚至有些肆无忌惮的模样,眼底柔成一片水, 还能怎么办,自家媳fu,宠着呗。 “萤石光冷, 一会走出去照着外头的景,怪怕的。” 凌秋泛歪了歪头, 笑着侃她, “堂堂十二卫大将军,也会有怕的东西?” “自然没有。”危岳雁的自尊受到质疑, 语调高了两分,“我是担心吓着你。” “我才不怕。”凌秋泛一把夺过她手中做好的灯笼细瞧,想不到行军打仗之人做起手工来竟也这般精巧,看来无需为自己将来要拥有的琴担忧外貌了。“方才我进林子来寻你, 可没有人陪我。” 危岳雁听到这里突然看向飞到怀里的千里云燕,她呼吸一窒蹙眉盯着它的伤势看了一会,微不可闻的呢喃着什么。凌秋泛听不真切偏头去问她,“怎么了?” “哦无事。”危岳雁说着牵起凌秋泛没拿灯笼的手就要往外走,“来秋泛,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这鬼地方还有什么好去的,何况三更半夜……凌秋泛想了想果断立住了脚步,“不行阿雁,我被千里云燕一路带来的这里,走时没多想也没和游天他们打招呼,现在必须先去告知他们一下,我不告而别的时间略有些久了。” “游天陪你来的?他们?还有谁一起?”危岳雁看上去比她更急,不等凌秋泛回答一把拉着她往前走走了两步又急忙顿住回过头来,“你来带路,快!” 凌秋泛见她态度反常二话不说就牵着她往原路返回,一开始还顾忌着危岳雁的伤势走的有些慢,但后来察觉危岳雁屡屡走到她跟前去这才也步履加快起来。手中的灯笼摇曳出光影,在怪石嶙峋枯木遍野的林间好似如影随形的鬼魅,凌秋泛这时才有点感觉到危岳雁把萤绿光石换成暖色烛光的用意——先前跟着千里云燕心中急迫万端,当然没有太多注意力放在周围的林上,此时心头最大的石头搬走了,倒分出些闲心打量了周边几眼,委实有些诡异。 “秋儿别看了。”危岳雁低沉磁xing的嗓音带着温柔传出的那一刻,凌秋泛便被蛊惑了似得依言目不斜视,幸得在暗夜中看不清颜色,否则定要叫人看见那一抹飞上耳畔的潮|红。 始作俑者并未在意这些细节,接下来的话语平铺直叙却叫人心惊,“你还记得我同你说过,我父兄战死与一片瘴气林么?” “嗯。” “便是此处。” 凌秋泛:“!!!” 她怎么也料想不到,那吃人无形的瘴气林竟然,竟然就是这里!!素闻瘴气林古已有之,怪石遍地,鸦雀罕见,人迹渺无踪。蛮烟瘴雨之地总能令人谈之色变,而就是这样可怕的地方她竟然独自穿行而过…… 凌秋泛拢了拢衣襟不觉有些后怕,危岳雁察觉到她这一细微动静,将人搂入自己怀里,主动放缓脚步,“不必行的太急,这里的瘴气与别处不同,春夏间清晨和傍晚生瘴,秋冬间清晨生瘴到了傍晚瘴气消散,眼下正是最安全的时候。” “嗯。”凌秋泛点点头,听危岳雁这么一说,胆子倒也大了些,“那,这个林子……怎么会有瘴气的?” 危岳雁摇摇头,“瘴气多发于湿热蒸郁之地,动物、植被一经身死尸气遍布山野挥散不去又同湿热之气杂糅一处幻生变化,故成尸瘴。瘴气生时,十里不见人,非虹非霞,五光十色,duxing最弱的是白瘴,duxing最强的是黑瘴,此间百年前便做为兵战之地,由人尸养瘴duxing强到难以想象,黑瘴遍野,是真正的杀人无形。” 她说着指了指刚才经过的一处河流,语气中颇有些忌讳之意,“这林子里的河水经年被瘴气浸泡,色殷如血。不仅仅是河流,此地林木怪诡,花草陆离,枝桠虬结分叉似嶙峋怪骨。你若白日见了这林子,定不敢入内。” “什 分段阅读_第 384 章 什么!”凌秋泛感觉自己的世界观都被重塑了一遍,她第一次听说还有五颜六色的树和草。言落情不自禁的瞥了眼周遭怪石枯木心头悸悸,第一次庆幸自己不是白天来到这林子,当然若是白天误闯瘴气林,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吧。 想到这里她一把把危岳雁揽在腰上的手拨开,又牵回手心里,十指jiāo缠握好。“那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找到游天他们,万一他们发现我不见了,急急忙忙跑到林子里迷了路,等明日清晨瘴气出来就糟了!” 事情当然没有料想的那么不顺利,等危岳雁她们出来的时候正好看着贺游天将绳子捆扎在最后一个即将进林子找人的兵士身上。原来他们怕找人走散,用绳子牵引着大家,因为这一层束缚人都没有走远,很快便集合到了一起。倒是贺游天看到凌秋泛身后跟着的危岳雁激动万分的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抬脚冲她飞奔过来。 “且慢!”凌秋泛伸出手对他做了个禁止靠近的动作,接着立刻转身挡住危岳雁,顺手用面具糊了她一脸。 危岳雁:“???” 凌秋泛微微昂起下巴,“只许我看你这副样子。” 面具也挡不住危岳雁一脸要溢出来的震惊,“你……秋儿,我竟不知你居然喜欢我满脸……” 凌秋泛狠狠剜了她一眼。 危岳雁闭嘴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二拜高堂 贺游天在一旁尴尬的杵着,加上后面同样表情的士兵就像一根根杆子似得。“哎呀你, 你活着回来就好, 没事就好。” 凌秋泛意识到自己刚刚在众人面前失态连忙有些歉意的朝他们点了点头, 危岳雁看着这样的夫人有些想笑碍于凌秋泛面子只能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当然在众人看起来她只是虚虚扶了下面具。 “咳, 游天啊。”危岳雁打破沉闷,对贺游天招招手, “把你们的火把给我两支,这灯笼照不亮。” 贺游天疑惑的接过凌秋泛递回来的灯笼, 换上两支才烧上的火把, “你要照亮干什么?咱这就回去了。” “你们先回吧。”危岳雁从凌秋泛手中接过火把检查了下,扭头对贺游天道:“我带秋儿去个地方。” “阿雁你清醒一点!”贺游天瞪大眼睛, “这都几更天了,你还要带凌姐姐去哪啊?有什么地方非得现在去?” 最后还是凌秋泛劝了几句贺游天才答应任由这俩一伤一疲的自己入林,只是他不愿带人先回去, 说什么也要在这里等到危岳雁和凌秋泛安然无恙出来才行。危岳雁知他也是好意便嘱咐他不得派任何人入内,此林日后也不得独自前来。 凌秋泛原本不明白危岳雁这一举动是何意思, 但当几座小小的土坟堆出现在她眼前时, 她一句话也问不出来了。 危岳雁同她说过,这林子就是当年夺她父兄xing命的瘴气林, 那么这几个土坟堆自然便是她父兄的埋骨之处。 乱石怪木之间,这么一片平坦荒芜的土地愈显凄清,几个土坟堆紧紧挨在一起,虽有间隔却不至疏离, 彼此守护一如生时。瘴气林里du虫du草遍地,加之战乱频发没什么人能够有机会前来吊唁,更别提什么纸钱祭品之类的了,土坟堆前空空如也,想来危岳雁数年征战没什么机会重返此地。今日委实意义不同。 凌秋泛有些悲从中来,但更多的是对此类护国英烈的敬畏之情,她松开危岳雁的手走到那几个土坟堆前准备拜祭一番,却在站定后脚边踢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事物,好像是原本缠在危岳雁腰间的布囊—— “啊啊啊!!!” “秋儿怎么了!” 危岳雁见到父兄坟冢亦是一阵恍惚,身边又有凌秋泛相陪更是百感jiāo集,一时没注意凌秋泛那边的动静,把人搂到怀里的时候依然满心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提前同你讲,是我的不是……” 凌秋泛依在危岳雁怀中惊魂未定,说话尾音还跟琴弦似得颤着,“阿雁…那是什么……??” “你别害怕,”危岳雁不用看都反应过来把自家媳fu吓得七魂出窍的事物是什么,一边拍着凌秋泛的背,一边用尽量平和 分段阅读_第 385 章 声音描绘出毛骨悚然的字符。 “那是一颗人头。” 果然话音刚落,怀里的人抖得更剧烈。 “樊遒鸢的人头。” 怀里的抖动停止了,发丝微微蹭乱的脑袋从怀里冒出来,一双眼睛惧意褪尽剩下连危岳雁也没见过的快意,“你,报仇了?” 危岳雁没有立即回复她这个问题,而是以一种试探的语气小心翼翼问着,“你,不会害怕吗?” 对方从她怀里轻轻挣动出来,接着举起火把仔细对着樊遒鸢满是鲜血的人头转了一圈,最终于那身死未瞑,充满着不可思议,目眦yu裂的双眼前定住,蹲下,语调森韩若铁。 “这是屠我婆家满门的恶贼,是差点要了我妻子xing命的凶徒,他的人头,我岂会惧之。” 危岳雁定定的看着凌秋泛,仿佛第一次认识凌秋泛,末了却自哂一笑,她的妻子从来不会叫她失望,每一次重逢皆有惊喜。 “他太狂妄了,见我身负重伤,qiāng/断剑碎,便不叫自己的士兵上前,要与我单打独斗。我那时虽已不敌,却是——”危岳雁连忙收口,她那时已经重伤垂死,瘴du疯狂bào发,哪里还想过能侥幸活着回去。见到樊遒鸢提出这种决斗,自然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去的,但是这些话自然不能诉于凌秋泛听。 她小心翼翼斟酌着用词给凌秋泛说那时那一场惊险的绝杀,她征战数载经历战役无数,从未有那么狼狈的时候。断崖上血点从翻卷的皮肉处溅开如雨雪飘飞,断崖那头残阳广漠,血色连荒岸。她后腰处猛生凉意未及感受到痛楚胸口的面具发出铮然响声,像一击暮鼓惊醒沉沦在生与死濒界的梦中人。 长刀横亘在两人中间却并不能阻挡住危岳雁下一步动作,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拥住面前的仇敌奋力一跃!牵动心脏的重力四面八方撕扯着她的灵魂,山峰壑石被夕阳烤的通红,来自地狱的劫火将他们层层包围,象征着死亡的红莲随着他们翻滚着下坠的身影次第绽开,孽鬼的哭嚎嘶吼化作耳畔风声缠绕不休…… 或许只有到了生命的尽头,才知道穷尽人力也抵不过天命,掌握生死的权柄从手中递出,苍白而脆弱的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到最后我已经没有力气了,他想挣脱我却也是不能。我们坠落到了谷底,他垫在我的身下,粉身碎骨。” 这一次,命运选中了她。 樊遒鸢身上的骨头悉数断裂,脏腑俱碎,红白浆yè流了一地,她用他手中死也紧紧攥着的长刀砍下了他的头颅,整个人茫茫然站在残阳下,眼前一黑跟着倒了下去。 危岳雁说完最后一个字音,凌秋泛还沉浸在她的诉说中,面上没有一点情绪看不出是悲是喜。 “秋儿?秋儿?”危岳雁试探着换了她两声,依旧没有反应,她只好举着火把走到凌秋泛跟前,只见佳人盈泪满面湿透。 “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嘛,别哭。”她将妻子重新搂入自己怀中,一下一下顺着柔软的长发,语声像哄着梦魇惊醒的初生婴儿般轻柔,“别哭。” “来,秋儿。” 凌秋泛顺着她的动作上前两步与她肩并肩在土坟堆前站好,,樊遒鸢的人头就在那坟前供着,危岳雁取下面具整理好自己的仪容,笔直跪了下去。 “父亲,哥哥。雁儿不孝,雁儿来看你们了。” “仇将樊遒鸢人头在此,雁儿替你们报仇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危岳雁说到这里,抬起手臂飞快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笑意盈满脸颊,“你们不用担心,这些年雁儿过得很好,二叔也很好。” “雁儿还成亲了,你们看,这是我的妻子。” “她是这世间最好的人。” 话音甫落,草皮摩擦轻微响动,危岳雁转头一看凌秋泛不知什么时候跪在她身边,依然肩并着肩紧紧相依,哪怕前路风雨无数,她也愿与她共担沉浮。 “阿雁,我们将礼数补完吧。” 危岳雁有些不解,“什么补完?” 凌秋泛笑了,芙蓉醉酒芍yào点妆。 “我们拜过天地,还未拜过高堂。” 鼻端酸涩刚起,泪已淌了蛮颊,危 分段阅读_第 386 章 岳雁语声里满是颤意,“好。” 我们来拜高堂。 第一百八十四章 尸瘴之du 两人祭拜完毕后,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临行前凌秋泛拉住了危岳雁的手。 “阿雁, 你有没有想过将父亲哥哥们的尸骨请出来, 带回金陵好生安葬?” 危岳雁顿住脚步因是背对凌秋泛故而不清楚她此刻的神色, 凌秋泛只能从零星话语间感受到她的无奈。 “还不是时候……”末了她又转过头来看了凌秋泛一眼, 笑了笑,“但总有机会的。” 回程的路上最兴奋的莫过于贺游天, 一人一骑在前面dàng悠着,嘴边哼着小曲兴奋的摇头晃脑。凌秋泛和危岳雁共乘一骑, 历经九死一生的危岳雁心下颇有些失而复得的不安, 双手揽着缰绳双臂紧紧护凌秋泛在怀里,半点不敢马虎。 行至半路, 因尸瘴发溃而疼到半麻的手臂突然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拉力,危岳雁不解的低头扫了眼,只见自己的夫人略有赧色的枕在自己怀里一只手不安分的拨着自己的手臂。危岳雁眸色一暗凑到凌秋泛耳边, 湿热的气体喷薄在泛红的耳廓上晕出一层细碎到难以捕捉的水汽。 “夫人再乱动,一会儿可不能怪我。” 凌秋泛红着脸偏头往另一边躲, 冷风吹过沾染了湿气的耳廓, 凉凉的,一路yǎng到人心里去。 “乱说什么。” “我可没有乱说, ”危岳雁笑着否认,眼睛注视着前面的山路稳稳御着马,面上一本正经的模样却不怀好意的将脑袋凑得更近,胸膛紧贴胸膛明显感到怀里人的心跳又快了两分, “这山路坑洼不平,不留心可是要摔下马的。” 凌秋泛知她又在戏弄自己,愤愤努了努嘴,粗暴扯过危岳雁的手臂环在自己腰上,嘴上还不饶人,“若我摔下去,将军难道以为自己还能独善其身?” “那夫人待如何?” “搂着!” 她们沉浸在彼此打情骂俏的气氛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原本跟在身旁的士兵已经聚在了前方贺游天四周,而贺游天早已停止哼歌,面无表情目视前方。 贺游天:“……我想广漠了。” “游天,游天?” 贺游天:“……”我没听到我不想回答。 “游天?” “……” 危岳雁提高音量,“贺游天!” “作甚?”贺游天送了他一个白眼。 危岳雁搂着凌秋泛同时将马策到贺游天身边,“你这次来是奉了圣上之命?我听秋泛说,京里出事了?具体怎么个情况。” 贺游天没有立刻回答,危岳雁耐心的等了会,等来了一声长叹。 “阿雁,这次你可算是欠了人家咯。” *** “已经快半个月了,这十几份批文审了又审,新的又压了一个山头。”曲荃重重将手里的卷宗往案上一摔,“怎么?你们是打算把这些当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么?” “曲大人。”负责接待的小吏欠了欠身子,“下官也是奉命行事,若是有什么疏忽上头怪罪下来,下官可担待不起啊,还请——” “还请曲大人莫要为难下官。”曲荃替他补完后面这句这半月里都能把石头说穿的话,接着皮笑肉不笑的拍了拍那小吏的肩膀,“好一个尽忠职守啊,以前怎么没发觉?” 那小吏“受宠若惊”的行了个礼,“本分而已,曲大人抬举了。” 曲荃冷笑着步出尚书省,抬头看了看天幕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鼻端满是初冬的潮气,眸中一道戾色闪过转瞬即逝,没打伞便走进了连天雨幕中。有人早早在外头备好了马车,见她湿淋淋的出来连忙打着伞快跑过去,带上一连串碎碎的埋怨,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心疼。 “曲荃你下雨了怎么也不找地方避避,病才刚好就又折腾!” 曲荃抬眼看了看,笑弯了眼睛,“他们不就爱看我这样么。” “你——”凌雪霁刚要发作却被曲荃一手将伞柄抢过一手揽上背,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带着一同快步上了马车,她的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等到了车厢里刚才滔天怒火也早就一同浇息在外头的雨幕里了。 车厢里凌雪霁仔细将还在 分段阅读_第 387 章 沥水的伞在一旁收好,曲荃掏出怀里的帕子摁上凌雪霁沾湿的绣花鞋,吸掉些水分干的也快些,yin雨连绵的穿着湿鞋子总是不好受。 一路驱车至尚书府,雨已停了。积久的水珠从屋檐上滑落成优雅笔直的线条,天际yin云未收提醒着晴时短暂很快就要续上一场。曲荃牵着凌雪霁下了车,一眼就见到尚书府大门旁已有一辆停驻的马车。老管家两只手拢在袖子里左顾右盼见曲荃来了,忙颤颠颠的趋步过来。 “大人,兵部尚书来了。” 曲荃柳眉一挑,兵部尚书容起?他来做什么? *** 离危岳雁平安回到陇息城已有数日,全城士兵和百姓已经从泼天喜悦中平复下来,再一次陷入悲伤之中。犹如战神一般保护着陇息城的危将军身染恶疾,yào石罔替。全城大夫奔波与yào庐军营之间,却没有一个能带来稍许乐观的消息。陇息城上空一片愁云惨淡。 凌秋泛将今日最后一位大夫送出营帐转身回到床边,看着危岳雁手臂上面积越来越大的溃烂,一颗心沉到谷底。 “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看着神情哀戚的妻子,危岳雁苍白的嘴唇扯了扯,似乎是想要给她的妻子露出一个安抚意味的笑容,可她发现此刻的她竟是连自己也欺骗不了。 “秋儿,事情总会好转的。”危岳雁想去摘掉面具的手顿住,在半空中绕了个方向最后轻轻落在凌秋泛的手背上,为她带去微弱的温暖。 “为什么会这样……”凌秋泛声音有些哽咽,这一次连她也治不好危岳雁的瘴du了,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上一次,上一次就是她治好的,难道真是天意…… “阿雁……” “嗯?”危岳雁把自己撑起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精神些。 “你同我说过,父亲哥哥们是中瘴du身亡的,可当时你也在场,你为何没事呢?”凌秋泛说着说着连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眼中已经燃起希望的火光,可看在危岳雁眼中却是难以与之对视。 最终在凌秋泛的百般询问之下,她才将那个不愿与人知的事情说与她的妻子。 “我……食了那些……染上瘴du的人肉。” 第一百八十五章 医du双绝 危岳雁没有去看凌秋泛是什么表情,她转过去背对着, “我并非有意食之, 只因中du后身体乏力, 黑瘴漫山遍野难辨方位, 我被困在林中饥渴难耐, 只能如此。” 骇人听闻的经历在她口中并未被刻意渲染,平铺直述寥寥数语却引得凌秋泛心中大颤。她庆幸危岳雁背过身去看不到她的模样, 飞快捻起袖子拭了拭眼角。这样的经历,听者尚且为之震颤, 遑论当时身处之人。 当一个人身遭绝境的时候支撑她的是什么?是无坚不摧的求生yu?是刻入骨髓的血海深仇?还是虚无缥缈的信仰? 陷入幻想中的人们会发散出五花八门的想法, 接着渗透,发酵, 继而进入臆想中的癫狂,天马行空,淋漓尽致。 而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 唯一的答案—— 是本能。 当身心俱被命运的巨轮碾压入土,零落成泥。求生yu、仇恨、意念、信仰都将被磨成齑粉随风而散。剩下的只有本能, 纯粹的本能, 与众生生灵无异的本能。 饿了就会觅食,渴了就会饮水, 遇路便走,遇水浮舟。只知前行,不知彼岸,只知眠宿, 不识春秋。 这些被潜藏在她生命中最黑暗无光的岁月里的事情,危岳雁永远不会告诉凌秋泛,她只会捧住心爱之人的脸,一遍又一遍的吻去眼角的泪痕,一遍又一遍的说那些已经说过千万次的话。 你为神祗,引我出劫海。 —————————————— 尚书府,花厅 “多谢容尚书好意,此事实是解我燃眉之急。”曲荃眉头未舒,顿了顿又道:“只是此时事关重大,陛下未必会准许。我眼下空有职务却无实权,树倒猢狲散,手上无可用之卒,想要将其争取到手实非易事。” “曲尚书多虑。”容起道:“只要曲尚书觉得此事可谋,容某定助一臂之力。” “那就多谢容尚 分段阅读_第 388 章 书。”曲荃对容起感激的一拱手,却被容起拦住。 “不必言谢,此事是容某应当做的。”容起叹了口气,“危将军一事满朝风雨,昔日旧党无人为其置一词,若是没有曲尚书当朝为其作证,后果不堪设想。要谢,还是容某该谢才是。” “大人,大人!”画眉火急火燎的冲进花厅一见着容起登时吓得噤若寒蝉,容起自知自己不对着霜戈的时候跟个黑面阎罗无差,见状起身对着曲荃拱了拱手。 “曲大人,那容某今日就先行告辞。” 曲荃也立刻站起来,“我送送容大人。” 容起止住道:“曲大人留步,日后多有聚时。” 曲荃看了眼焦急到快要烧起来的画眉,感容起心细,便又行了一礼目送容起离了花厅,才转身问画眉何事。可还没等到回答就被画眉那丫头牵了手夺路狂奔出门。 —————————————— 凌雪霁听到门推开的声音,一把抓起秃了毛的千里云燕冲了过去。曲荃才进门还没看到人影就被声嘶力竭的鸟叫吓丢了魂儿。当她看到凌雪霁手中那只好不容易长出羽毛又快被撸秃了的千里云燕时,觉得仿佛看见了在秃头边缘徘徊的自己。 “我的夫人啊……”曲荃琢磨着午后去买几块方巾来遮遮脑袋,“你这鸟声响的街上都快听见了,你可知虐鸟行为在大夏律例中该当何罪?” “不不不不是!”凌雪霁本来要说一件非常紧急的事情,但是被曲荃这么一搅和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会。” 曲荃神色凝重的看着好不容易从凌雪霁手中抢救回来的千里云燕,觉得自己不是快要秃了是已经秃了,我滴个乖乖,这货不是危岳雁的鸟吗!! “千里云燕怎么会在你这里?!”曲荃一脚揣上房门顺势抬手捂住凌雪霁的嘴同时左顾右盼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旋身将人往外间罗汉床上一带,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看着凌雪霁被她捂住大半的小脸蛋上仅存的两只忽闪忽闪大眼睛,压低声音道:“你知不知道这玩意现在是违|禁|品,据说危岳雁这次的事情跟这只鸟脱不了干系,你还把它往家里带,不要命了你!” 凌雪霁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听曲荃这么一说自己也慌了,“啊?呜呜呜呜诶有(我我我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曲荃气吼吼的在她小娇妻的脑壳上弹了一下,“难不成这玩意自己长翅膀飞过来的!嗯?你点头干嘛?你还点头!” 凌雪霁把千里云燕往旁边一放,千里云燕失了禁锢在空中扑棱了两下翅膀,逮着曲荃的发顶狂咬,同时伴随着声嘶力竭的鸣叫。 曲荃抓狂,“哎呀我的头发!你快点把它给我抓住!!” 千里云燕毕竟是一只鸟,鸟是听不懂人话的,一点也不给曲荃挣扎的空间,曲荃跑到哪它就追到哪,一人一鸟在屋子里你追我赶,给凌雪霁急的不行。 寝屋再大也终究不是你追我赶的地方,几个来回追下来整个屋子里桌歪椅斜,曲荃看着凌乱不堪的寝屋整个人有点崩溃,而且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眼熟,逃命途中瞪了凌雪霁一眼,都说物似主人形这货不学危岳雁,怎么偏偏把凌雪霁的本事学了个透透的呢?!! 凌雪霁表示自己很无辜,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教过,千里云燕就是和她这么投缘她能有什么办法。曲荃叫苦不迭情急之下抓来一个凌雪霁平时在花园里扑蝴蝶用的网兜一把朝着千里云燕罩下—— 有用吗? 当然没用。 千里云燕可是危岳雁养的鸟!穿梭在战场硝烟之中,徘徊于生死边界之间的鸟! 它非但不会被网兜罩中,还训练有素的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看不清轨迹的复杂弧线,等看清后网兜已经被咬的四分五裂了。 曲荃手一软,网兜掉落在地。 啊啊啊吾命休矣!! “哎呀你不要闹了!你不是要救你主人吗!你再闹下去我就不要曲荃救你主人了!”凌雪霁没法只能怒吼了一声,曲荃绝望的正想说它一只鸟能听懂个毛啊!却不料千里云燕真的停 分段阅读_第 389 章 了下来,给曲荃气的恨不得能踹上两脚。 所以你是听得懂的是吗!!!你听得懂的你是故意搞|我的是吗?啊?故意搞|我的是吗! 凌雪霁连忙给曲荃顺气,好不容易等曲荃消了气才把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不救!”曲荃想也没想就抬手否决。 “曲荃!”凌雪霁讨好似得摇了摇曲荃的袖子,“你,你不要生气了嘛。” “我没气,我很冷静。”曲荃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心情很好。” “那你怎么还意气用事啊。”凌雪霁嘟嘴。 “我没有意气用事,”曲荃翻了个白眼,“这个决定是我深思熟虑后做下的。” 凌雪霁鼓着腮帮子嘟囔,“谁信啊。” 气氛渐渐冷下来,两个人分做罗汉床两端谁也没有说话,曲荃偷偷用眼角余光瞥自己的妻子,偷笑着咳咳了两声,“想我救危岳雁?” 凌雪霁连忙笑逐颜开,转过头嗯嗯嗯的点头。 曲荃:“可以啊,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你说!我都答应!”凌雪霁急忙应声,欢喜的手舞足蹈就差把曲荃当菩萨供起来,“啊啊啊曲荃我就知道你最好——” “今晚拿这鸟炖汤。” “我呸。” ———————————————— 千里云燕当然是没有被当成食物下汤,她被凌雪霁jiāo给画眉和两只绣球鸟养在了一起,两只绣球鸟对这个外来物种十分好奇,每天叽叽喳喳的说着彼此明白的鸟语,却也不失友好的照顾着客人。只是千里云燕成天眼前闪过绣球姐妹俩布满圆胖身躯的浓密羽毛,都快憋出心病了。 而凌雪霁则在曲荃的调节下,再一次见到了史桩。 这位刑部弥罪司的掌yào使据称精通天下奇du,自古医du不分家,听凌雪霁将危岳雁的情形说了一遍后心中便已有数,表示可以一试。 恰逢杭士诚来看史桩,听完事情后提出了一个问题,“史桩是刑部弥罪司的掌yào使,弥罪司对官吏的约束有多强自不必说,就算通过曲大人能请出假,边境战火纷飞,若史桩一人前往怕是凶多吉少。可有解决之法?” 凌雪霁点点头,“我姐姐传来的信上说了,如果寻找到神医,就请军器监正监霜戈大人护送前往南疆。” “不可。”杭士诚直接否决,“危将军拥兵自大的传闻传的满朝皆是,贺小将军自发援助一事也已被传的变了味,若是再去一个军器监正监,危将军这条命即便救回来了也得死在圣旨之下。” “对哦!”凌雪霁浑身血凉,“我,我确实没有想到……可,可那怎么办呐?” 杭士诚略一思忖,道:“倒也不是无法,眼下就有一极为合适之人。” 凌雪霁失神的眼睛瞬间又恢复光彩,“谁?” 杭士诚闻言一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第一百八十六章 桨声梦影 金陵城尚书府 凌雪霁到寝屋的时候,曲荃正写完什么东西搁下笔, 将写满的纸张捻起来细细吹干, 再小心翼翼的卷起来收好。做完这一切一转头才发现不知道在旁边站了多久的凌雪霁。 “你回来了。” “嗯。”凌雪霁点点头, 想要说什么却又闭了口。 曲荃笑着站起来, 将搁在床头已经凉好的水果酥酪取来放到几上, “刚刚叫庖屋做的,今天换了种口味, 尝尝好不好吃。” 凌雪霁舀了勺放到嘴里,酥酪入口即化, 果香nǎi香霎时间充斥着整个口腔, 凌雪霁却食不知味的点点头,“好吃。” 曲荃自然没有放过她这一丝异样, 但是鉴于凌雪霁自己并没有说出来便也不过多追问,她只是随口询问了另一个问题,“今天我下朝时看到杨伯一个人坐在马车上, 还以为你躲在车厢里,没想到今日竟是没有来。怎么?以后都不想接我了?” “我没有。”凌雪霁下意识要反驳生生止住了嘴, 踌躇半晌干瘪瘪的说了句, “不是这样的,我想来接曲荃。” 曲荃没有说话, 坐在她跟前耐心的等待她说完,凌雪霁吃了两口实在是吃不下去,将酥酪往桌上一搁低下头看着自己绞在一 分段阅读_第 390 章 的手指,“只是这段时间不能来接曲荃了。” “为什么呢?” “我……我……”凌雪霁一张小嘴因为刚才吃过酥酪更显红润, 她抿了又抿,一直低着头不敢看曲荃,突然一阵温热包裹住了她的嘴唇,轻柔tiǎn舐着撬开她的齿关吸住她的舌尖,肆意汲取口腔中残留的nǎi香和果香。凌雪霁本来就心乱如麻,此时被曲荃吻的一颗脑袋里的事情全部搅成了浆糊,她本能的抬起双手抱住曲荃的身子试图借力,却换来曲荃整个人压在她的身上,膝盖强势挤入双|腿之间。 凌雪霁这时候才感觉到今日曲荃的不同,在她向曲荃表白,两人确定关系之后她们也经常有过亲吻,虽然还没有真正有夫妻之实,但已是一对热恋之人。只是每次曲荃都很温柔,绝不会做出这般强势、热烈的态度……而且今日的温存间竟还有一丝丝难以严明的侵略意味。 凌雪霁有些怕了,微微推拒的手变得有些慌乱,拒绝之意更加明显,她本就是曲荃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并不是害怕与曲荃正式行周公之礼,她只是觉得今日哪都不对,她不能,或者说不情愿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形下就此将自己不明不白的,因为曲荃的异常举动就将自己jiāo付出去。 说她矫情也好,不解风情也罢,不行就是不行。 何况……她就要…… “你怎么了?” “啊?”凌雪霁如梦初醒,茫然的看着曲荃,发现曲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下了所有动作躬身在她面前一脸忧虑的看着她。 “你今天有些不对,发生什么事情了?” 说着一只温热的手掌按上凌雪霁的额头,“没有发烧呀,雪霁,告诉我,你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曲荃,我……”凌雪霁咬了咬牙,脸上闪过一抹决然,“我打算带史桩去南疆。” 凌雪霁想过很多种曲荃的反应,震怒的,担忧的,惊恐的,亦或是焦虑的,却独独没有想到过曲荃此刻的反应。她很平静,平静到像是听见凌雪霁随口说了句今天晚上喝菌菇汤一样的平静,平静到有一丝丝的诡异。 “曲荃?” “曲荃??” 凌雪霁壮着胆子走过去碰了碰曲荃的手臂,“曲荃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不会。”曲荃顺势将她搂入怀里,下巴抵在凌雪霁的额头上,口中似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凌雪霁听,“本来,我也有事想要告诉你。” 凌雪霁想要抬起头,却被曲荃抵住只好继续乖顺的伏在她的怀里,闷声问:“曲荃,你要和我说什么事?” 头顶没有传来声音,曲荃像是睡着了一样,两人静静的搂抱在一处,整个寝屋里只有一双不知人间情愁的绣球鸟偶尔咕咕咕的叫两声。 就在凌雪霁以为曲荃不打算开口的时候,头顶却传来了温润的语声。 “没什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凌雪霁在她怀里还有些不放心,此刻她被愧疚占满了身心,也没有发现曲荃的异常,只是继续吐露自己的担忧,“曲荃,我,我就要去南疆了,你,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只手伸过来在她的发丝间梳着,动作轻柔像是在揉一只乖巧的狸奴,“什么时候出发?” “就、就……因为危嫂嫂的病情已经很严重了,听姐姐说危嫂嫂前几天骑马,都差点摔下去……南疆那边战乱刚刚平静,还不是很安定,所以……所以我吃过午饭就要带史桩过去了。”凌雪霁拿脸在曲荃温热的襟口蹭了蹭,像是被揉的极舒服,甚至有些眯起了眼睛。 在她脑后梳着的手蓦然一停,她听见曲荃口中似乎又说了些什么,只是这一次真的什么都听不清楚了。 又过了一会,就在凌雪霁快要睡熟的时候,曲荃温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等吃了午饭,我送你去吧。” ———————————————————————— 转眼便到了午后,阳光洒在江面上仿佛万点碎金,被船桨打碎糅合、再打碎再糅合,一声声传入江水海底,响彻万里琼宇。曲荃站在江边听着这万顷涛声,心里原本郁结的东西仿 分段阅读_第 391 章 佛也被打散了,她远望江天一色,霞光如锦,竟觉平静许多。 凌雪霁带着史桩将行李安顿在船上,又跑下来和曲荃道别,杭士诚见到这番情景自觉的退开一旁,把空间留给曲荃和凌雪霁。过了一会史桩也下来了,顺势将杭士诚拉的更远了些。 “曲荃,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待到什么时候,就不能来接你下朝了,你、你每次下朝要乖乖的,不能像上次一样半天都不出来。你要记得呀,就算所有人都抛弃了你,我和外祖母,还有集锦画眉,家里上上下下,大家都不会离你而去的,你、你知不知道呀?你笑什么啊!我是认真在和你说!” 曲荃抬手轻轻捏了捏凌雪霁鼓起来的脸颊,她的小妻子每当一生气脸颊就会像个包子似得鼓起来,粉嫩嫩的引游人想要去啃上一口。 “南疆路远,知道怎么去吗?”曲荃问。 “知道的!”凌雪霁像献宝似得从怀里取出一张布帛,布帛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线路图,凌雪霁煞有介事的指指这里点点那里,滔滔不绝的开始给曲荃说路线,像是要努力证明自己识路,她想自己表现的越熟练,曲荃应该就会越放心吧。 她要是知道曲荃一直笑盈盈的看着她,压根没在听她说了些什么,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但是曲荃自然不会告诉她,甚至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时间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因为此时她已将所有的感知,所有的能力,所有的精神全都注入在了眼睛里,目光犹如一把刻刀,一笔一笔将凌雪霁的身形轮廓描摹下来,再覆上鲜艳刺目的红泥,深深的印到自己的脑海里,永远抹不掉,淡不了。 “曲荃,这下你放心了吧!”凌雪霁说完了路线邀功似得扬着小脸等待曲荃的表扬,曲荃被她打断,宠溺的在她发顶揉了揉。 凌雪霁这一次没有躲,任她将自己的头发揉乱,还将眼睛笑弯成了两道新月,看着曲荃如浸幻梦之中,恍恍惚惚仿佛已经离了尘间。 “准备开船喽——!” “啊啊啊船家等一等!!”凌雪霁连忙扭头叫道。 “小娘子,快些上船吧,就等二位啦——!” 凌雪霁看了眼不远处和杭士诚告别的史桩,而史桩也往这边看了眼,二人知道,该是告别的时候了。 凌雪霁小嘴瘪了瘪,生生忍住眼泪,一瞬间她突然觉得挺可笑的,几个月前她还因为要嫁给曲荃在家里哭的昏天黑地,没想到现在竟然会因为要离开曲荃难过到哭。 曲荃也心有所感的别开目光,说起来这倒是她与凌雪霁的第一次分离。 “曲荃。” “嗯?” 凌雪霁忍了又忍,强行和哽咽的嗓音作斗争,然事与愿违,曲荃笑着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彼此的默契,俩人都没有说话。 “雪霁,要上船了。”那边史桩已经和杭士诚告别完,本来是不想打扰她和曲荃的,但是因为船家那边又催了催,只好过来当这个“棒打鸳鸯”的人。 凌雪霁含糊的“嗯”了一声,曲荃松开手臂,凌雪霁蓦的感受到臂膀上一阵寒凉。 “曲荃,你……”凌雪霁挤出一个笑容,“等我回来啊。” 江面吹来的风拂乱了曲荃鬓边发丝,她一边将它们别到而后,一边别过头笑了笑,“我还能去哪?” “哼。”凌雪霁哼出声来,只是这一会脸颊却没有如往常般鼓起来。 “那我走了。” “去吧。” 凌雪霁和史桩离开了,杭士诚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曲荃的肩膀,曲荃瑟缩了一下。 “大人?”杭士诚以为是自己难得逾矩的动作惹恼了曲荃,登时放下手,曲荃了然似得对他摇了摇头。 “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冷罢了。”说着,她凝目望向江面,船舶伴着桨声驶向天边,似感慨般轻轻一叹。“金陵真的入冬了啊,明明前几天还不觉得的。” 第一百八十七章 出使北秣 金陵城尚书府 曲荃一路魂不守舍的回了家,将自己关在寝屋里闭门不出, 中途集锦画眉也来过几次, 都被她挡在了门外, 没让入内。两个丫鬟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担心 分段阅读_第 392 章 荃又不能直接进去问, 只好找了处离曲荃寝屋近的美人靠坐下jiāo头接耳窃窃私语。 “大人这是怎么了,从出门到现在都蔫了似得, 该不会是生病了吧?”画眉一边剥着桂圆,一边问集锦。 “你这丫头, 大人和夫人自己的事情, 哪里轮的到你来cāo心。”集锦弹了弹画眉的脑袋,继续做着手里的针线活。 画眉往寝屋的方向探头探脑的, “可是大人这个样子真的好叫人担心啊,自从夫人嫁到咱们府里来,大人什么时候这样不开心过呀。” 集锦真的是服了这个丫头, “我问你,大人吃完午饭陪夫人做什么去了?” “夫人要去南疆啊, 大人午饭前不是还差我们帮夫人一起收拾行李来着。”画眉剥完一个桂圆顺手赛到自己嘴里去, 猝不及防被集锦拍了拍脑袋,差点整个桂圆肉连核一块囫囵吞了进去, 幸好及时止住。 “夫人现在去南疆了,就剩下大人一个人,大人不高兴是自然的。有你什么事。”集锦摆摆手拒绝画眉塞过来的剥了皮的桂圆,继续本本分分做自己的活计。 “不对啊, 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啊。”画眉张着嘴,一只原本要塞进去的桂圆停在嘴边,“就算是夫人临时要离开大人,那也是会回来的呀,我们大人从前什么风浪没有见过不至于吧。” 集锦叹了口气,“这些道理啊等你有了夫君就明白了。”说完她一把将画眉手里的桂圆肉塞进了画眉嘴里,“吃你的吧,少cāo心了。咱们呐,这段时间就照顾好大人,其他别胡思乱想的,也别出去乱说,听明白了没。” 画眉吐了吐舌头,“知道啦知道啦,我什么时候大嘴巴过。” 就在这时,寝屋的门突然开了,吓得集锦连忙将被针扎破的手指含在嘴里抿血,画眉手忙脚乱的捡着撒落一地的桂圆。曲荃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丫头慌里慌张的模样,也懒得去责备什么,等她俩终于收拾完了,才指了指自己屋里。 “进来,帮我收拾行李。” 画眉好不容易收拾完的桂圆再次撒落一地。 —————————————————— 尚书府的西苑是曲老太君住的地方,曲荃有自己的庖屋,平时因为案牍堆砌除了晨昏定省,其余时间甚少有来到西苑。可自从她被架空后,就时常和凌雪霁一同来陪伴曲老太君,只是今日来到西苑的身影却少了一只。 曲荃失势后,曲老太君为避风头也没有再往府里请戏班子,这几日都在自己的佛堂里头待着诵经祈福。她刚诵完第二遍经文,便听到佛堂外头传来脚步声,放下佛珠和经书,走到外间的罗汉床上坐下,慈祥的笑着迎接来看她的外孙女。 “外祖母。”曲荃的踩着一地碎光步入佛堂,佛堂里和外头自成两个世界,里面窗户紧闭,檀香味经久不散,佛像前的烛光日夜通明,一如世间礼佛之人不灭的信仰,照入心底,明心见xing。 “荃儿,你有心事?”老人家眼明如炬,曲荃在外祖母面前什么事也隐瞒不了。 “外祖母,雪霁去南疆了。” “我听说了。”曲老太君点点头,“荃儿啊,你在朝廷里的事情,我从不过问。一直以来,每件事情你都做的很好,你有你自己的考量,既然决定了,就不需要怀疑自己的选择。” 曲老太君不是不知道曲荃这次让史桩去救得就是她在朝廷里的头号劲敌危岳雁,她看出曲荃心里的犹疑,便出声安抚,“那位危将军我有所耳闻,此前我从未与你提及过此人,你也从未与我说过。今日你既已决定,那就让外祖母唠叨两句。” “她与你年纪相仿,手段相当,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之前你与她为敌是情形所迫,眼下你若是想要与她化干戈为玉帛只要契机在了,便也不会有什么过大的阻力,这一点你无须忧心。” “不是的外祖母,荃儿并非在忧虑此事。”曲荃第一次觉得有点头大,之前她屡屡帮助危岳雁只是因为同为将门之女,明白忠臣蒙冤的痛楚,更晓得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怎么哪哪哪都有她呀?话说回来危岳雁又不是她的老婆, 分段阅读_第 393 章 凌雪霁才是啊,这些年来她和危岳雁争斗难休什么时候有这么失魂落魄过?!外祖母今天有点糊涂呀! “荃儿是,是有些挂念雪霁。” 曲老太君确实没想到这个,听完曲荃的话突然就愣了愣,继而朗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外祖母!”曲荃被她笑的有点恼怒,有些小埋怨的喊了声,“不是您想像的那种。” “我们荃儿也总算晓得相思之苦了。”曲老太君犹在打趣,把曲荃bi的面红耳赤,本身的愁绪倒是减轻了不少。她走过去脱下鞋子上了罗汉床,两手搭在曲老太君的肩背上,力道适中的揉按起来。 曲老太君笑够了,才正色起来,拍拍曲荃在她肩颈上揉按的手,“好啦,现在可以同外祖母说,你今日来想说的事了。” “外祖母您知道?”曲荃有些讶异。 曲老太君笑眯了眼睛,“你是我的外孙女,我不懂你,还有谁懂你啊。”话音甫落,突然一道温暖的身躯覆在了她的背上,温热的yè体缓缓渗入衣料触及曲老太君的肩膀。 佛堂静了很久,才缓缓响起人声。 “我也要离开了,外祖母。” 曲老太君浑身一震,曲荃泪同声落,咬着牙将事情说完,“今天上朝时我自己请的,容起力荐,我、要代表大夏出使北秣,前去与北秣王子谈判。” “北、秣……”曲老太君说起这两个字,仿佛和了满嘴的血泪,刺疼无比,“哪一位王子?” 曲荃抬起头来,迎上外祖母的目光,“坑杀大夏七万军的北秣大王子——穆帝力。” “穆帝力,穆、帝、力。”曲老太君声音微不可查的颤抖,她念着这个名字仿佛看到了战场上一个个满脸是血视死如归的身影,累累白骨作尘丘。 “外祖母……”曲荃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的外祖母突然转身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祖孙俩相拥着,无需一言,无需一词,所思所想已尽在这个拥抱里。 数年筹谋,为此一刻,只是再不能够膝前尽孝了…… “外祖母,若是……若是我此行无归,请帮我照顾好雪霁。”曲荃依偎在外祖母怀里,贪恋这份最后的温暖。 曲老太君目光灼灼的看着前方一地碎光,面上似有苍老了十岁,满是疲态,“你这件事,同雪霁说过吗?” 曲荃顿了顿,缓缓摇头,“罢了。” “你这傻孩子……”曲老太君重重叹了口气,“她是你的妻子,你理应……” “外祖母,罢了吧。” “罢了……罢了……” ———————————————— 南疆陇息城 危岳雁抱膝坐在一块大石上,石块旁边放着贺游天的碧腰弓,她自己的手上提着只不知道还有没有酒的水壶。她出神的望着远归的鸿鹄,突然将水壶丢在一旁拾起碧腰弓来,从背囊里取出三支箭后犹豫了下又放回两支,提起一支箭搭在弓弦上,瞄准、shè|出。 那支离弦的箭堪堪擦着鸿鹄的腹部飞向更远处继而失力落下,随着箭矢一同落下的还有危岳雁好不容易提起来的精神气。她呆滞的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手掌,这双手,曾能shè鸿鹄于黄黑之间。 凌秋泛过来时正看到她这副失神的模样,在她的记忆力她的将军只要站在哪里,哪里就是熠熠生辉的,哪像现在仿佛失去了所有光彩,灰溜溜的,毫不起眼的将自己藏匿起来。 “阿雁。” “秋泛来了。”危岳雁颓然起身却不小心被绊了一下,凌秋泛赶不及眼睁睁看着危岳雁摔落在地上。自古人间恨,英雄迟暮。只是她的将军风华正茂,岂能受如此屈辱?! 凌秋泛看着危岳雁整个人心疼到不行,恰在此时,有一名兵卒跑了过来向两人行了个军礼。 “危将军,将军夫人,陇息城来客,说是要见将军,和将军夫人。” 危岳雁背过身去,凌秋泛转身问他,“来得是什么人?” “来的是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那少女带着两只鸟,一只是将军的千里云燕。” 凌秋泛整个精神为之一振,连声音都不自觉的提高了数倍,“请,快请进来!! 分段阅读_第 394 章 ” —————————————— 陇息城将军帐内 秦广漠看了会史桩给危岳雁把脉,又扫了眼史桩带来的瓶瓶罐罐转身出了军帐顺便把兴致勃勃观看史桩动作的贺游天也拉出帐外,等到没人了,才同贺游天悄咪\\咪说:“小娃儿毛都没长齐的模样,你说能给咱雁子治好吗?” 贺游天白了他一眼,“你可别瞎说,听雪霁妹妹说,那位可是刑部弥罪司的掌yào使,精通天下奇du,自古英雄出少年嘛!” “这都哪跟哪啊!”秦广漠听得更加糊涂,“他是个精通du的,这一会把duyào和解yào混一起,给咱雁子du死了怎么整?” 贺游天直接给了他夫君一拳头,“你这破乌鸦嘴成天能不能想点好。” “不是我不是不信任他,我这不是担心雁子么!” “滚滚滚,你满脸就差写着“不信任”仨字了!” “咳咳。” 一阵清咳在他们背后响起,二人如芒刺在背,整个人僵住一瞬,不约而同的转过身来看到了他们刚才讨论的对象,一脸黑雾的站在那里。 第一百八十八章 知己宿敌 秦广漠心惊胆战的看着史桩用火上炙烤过的镊子从罐子里夹起一只约莫半个指甲大的蜘蛛小心翼翼放在掌心里观察,那蜘蛛肚如圆珠, 足如细线, 浓稠的粘yè缓慢的从口器中分泌在掌心, 秦广漠摸了摸自己的胃庆幸中午吃的饭已经消化完毕。 那蜘蛛吐出的粘yè突然被蜘蛛的动作带起些许, 在烛光下看不真切, 秦广漠艰难的捂住胃,想不到这蜘蛛的粘yè竟然还会翻滚冒烟?这有点超出他的接受范围, 不想再看下去,悄悄往帐帘边上挨了挨, 假装去看壁上的火光。 “秦统领, 你怕?” 一道清澈的少年音骤然响在耳边,秦广漠下意识扭头一看正对上那只盘踞在掌心居然开始来回爬动的罪魁祸首, 胃里登时一片翻江倒海势要把已经消化的食物能量再从四肢百骸里头抽离出来。 “没没没,本统领岂会怕这等小物!” 秦广漠拍拍胸/脯,结果把自己拍的三荤五素, 差点两眼一翻晕厥在地。天知道他秦广漠面对百万敌军都不曾有一丝惧色,可唯独对这类爬虫真是避之又避, 每每在卧室中见着一只, 都得缩在贺游天身后,他的小将军只能翻着白眼取来弓箭将那些姑娘家都没几个害怕的爬虫一只只shè穿。眼下贺游天出去替危岳雁配yào, 面前托着蜘蛛的史桩便如洪水猛兽,还是避无可避的那种。 史桩观察了秦广漠一会,嘴角牵起一个微不可查的角度,面上却是一派诚恳, “我身量不高,这蛛丝需细细观察才能下yào,可否劳烦秦统领将壁上火把取下,替我照的明亮些。” 秦广漠听到这话几yu瘫倒,但看着史桩那张分明纯良无害却怎么看都觉得充满挑衅的脸,他深吸一口气,控制着微微颤抖的手从壁上取下火把视死如归的递了过去。 这一下方才看清,原来根本不是什么粘yè翻滚,方才泛起光亮的是蜘蛛口器中新吐出来的蛛丝,细细密密织成六方的形状,烛光下晶莹透亮看上去格外渗人。秦广漠连忙闭了眼睛。 “秦统领,你的火把太高了。” “秦统领,你这是想烤化蜘蛛,还是想烤化我?” “秦统领……” 事/后秦广漠总算在贺游天的照顾下恢复了大半,堂堂七尺男儿可怜兮兮的蜷在被子里把自己团成一个球,贺游天温柔的拍着他的背安慰,“叫你别质疑人家嘛,被报复了吧……” “他可是曲荃带出来的人啊……” —————————————————— 次日,凌雪霁和凌秋泛配齐了yào材铺陈在危岳雁营帐里的桌子上,史桩在检查银针,秦广漠为了避免再次遭受蹂/躏特意将贺游天拽在身边。 史桩准备好自己的工具,再一次用镊子取出那只半透明肚皮上带着一丁点水蓝的蜘蛛,只这一次却不是放在自己手心里而是放在了危岳雁发肿溃烂的伤口上,昨日稀释完du素的蜘蛛在皮肉翻卷的伤口周围试探了一圈,探出口器毫不留情的咬了下去—— 分段阅读_第 395 章 秦广漠重重吸了一口凉气,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贺游天跺了他一脚,“干什么呢你!” 秦广漠捂着手臂一脸痛苦,仿佛被蜘蛛蛰的人是他。 史桩这次倒没有管他,而是根据伤口处的变化飞快调配不同比例的yào粉yào材,待那蜘蛛终于脱力掉落在地,史桩也已经调好yào糊在器皿里,用银质的小勺一点点挖了涂上危岳雁的伤口。随着危岳雁的脸色渐渐好转,秦广漠这才对这个少年郎生出敬意,弥罪司首席掌yào使,名不虚传。 凌秋泛大喜过望,连忙抓住危岳雁的手,“多谢史大人,多谢史大人。” “史桩,我嫂嫂她这个du算清了吗?”凌雪霁也跑过来坐在危岳雁床沿看着史桩问。 史桩收拾好器皿靠近两步弯下腰,用镊子夹起已经通体红褐色的蜘蛛放到眼前观察,那蜘蛛吸饱了duyè八只腿蜷缩在一起死气沉沉与蜕下的蛛壳无异,他看了一会得出结论,“du已入骨髓,现在只是将她表面上的清了,但是du根还未完全拔除。” 听见这话,在场众人全部血冷了一半,危岳雁在凌秋泛的搀扶下艰难的直起身子,这次的du素着实强横,她身上新旧伤口难以愈合元气大伤,将三年前蛰伏的余du一同牵扯出来日以继夜折磨不休。 “敢问史大人,我还能活多久?” “阿雁!”凌秋泛下意识想要将人搂在怀里却碍于对方伤势太重已经完全无法与人身体接触只得泪眼连连的看着面容憔悴的心上人,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史桩看了她们一眼,将死去的蜘蛛小心放置在一只瓷罐里密封好,又上前为危岳雁搭了脉搏,沉吟片刻像是确认了下自己的想法,微微点了点头,“危将军,危夫人莫急,这du虽蛮横,可见着了我也要算它倒霉。” 凌秋泛和危岳雁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荒原上燃起的希望之火。 “恳请史大人告知解du之法,”凌秋泛对着史桩就要跪倒下去,半路被凌雪霁扶住,“哎呀姐姐你快起来呀,史桩肯定会救将军哒,不然我们千里迢迢来做什么~是吧史桩。” 史桩浅笑了一下,“雪霁说笑了,在我个人意愿里,是并不愿意救危将军的。孽鬼食人一案,史桩永志不忘。” 此言一出,全场人剩下那一半血也凉了个透,秦广漠要冲出去却被史桩下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是曲大人千叮万嘱,要我远赴南疆,从阎王手里救回那位守着大夏子民的赤胆忠良。” 床上的危岳雁浑身一震,凌乱发丝下的眸色闪烁不已。 帐中安静下来,只有史桩收拾工具的声音零零碎碎的传来,凌雪霁连忙打圆场,“哎呀你们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啊,危嫂嫂可以痊愈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嘛!欸史桩,你昨天晚上说的那些什么琉璃串啊苍蟢公什么的,是不是就是用来给危嫂嫂治病的?” “琉璃串苍蟢公?”凌秋泛从床沿边抬起头来,“这是何物?” “都是世间剧du之物。”史桩正在整理刀具,一柄柄倒映着暖融的烛光掩盖不住本身的寒意。“想要根除危将军骨内du素还需五味yào引,我今日已经将将军皮肉中的du素控制住,有充足的时间供各位寻找yào引。” “那请问史大人,分别是哪五味yào引呢?”凌秋泛迫不及待问。 “萤尾守宫、碧婵娟、琉璃串、玉长虫、苍蟢公。”史桩逐一解释道:“苍蟢公是一种色泽亮丽的蜘蛛,玉长虫是一种du蛇,琉璃串则为蜈蚣,碧婵娟是一类du箭蟾蜍。除了苍蟢公在金陵贵胄中多有豢养,我托人带来两只暂且不缺外,其余诸物皆是南□□有,且多居于高峰密林之处。” “碧婵娟du素最强,且攻击敏捷,你们不熟悉它脾xing就jiāo给我去寻找,其余的诸位分配一下吧。”史桩说完就开始寻找du物图谱。 凌雪霁率先举手,“听上去琉璃串是最小的,我去抓琉璃串吧~我自小也爱摆弄这些的!”经过商量,凌雪霁负责去抓琉璃串,贺游天和秦广漠负责找萤尾守宫,凌秋泛和危岳雁则寻找深居幽谷间的玉长虫。后秦广漠担忧凌 分段阅读_第 396 章 雪霁一个人出入深山老林不方便,便由贺游天陪同凌雪霁一同抓捕琉璃串。 图谱上用彩墨勾勒着几只du物的形貌特征,凌秋泛每翻一页都觉得心惊胆战,“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艳丽的虫物,我看这虫物上个个身带剧du,莫非史大人用的是以du攻du的法子?” 史桩点头,“危将军的情形,为尸血中的热dujiāo融黑瘴所致,所以会发脓溃烂。而我列出的五味yào引皆是蓝色的虫物,所携带的俱为极致yin寒之du,综合起来恰好可以压制热du的气焰,也可以叫做以du攻du。” 秦广漠没看见du物谱,试图凭脑子将五类du物同它们那些仙气bi人的称呼联系到一起,“蓝色?蓝玉,蓝萤石,蓝琉璃倒都好理解,可这苍蟢公的‘苍’怎么个理解法?” “《广雅》中曰‘苍,青也。’如何不是蓝色了?”史桩斜过来一眼。 贺游天捅秦广漠一下,以眼神示意:人家是曲荃带出来的人!跟你这种没文化的莽夫不一样! 就在秦广漠深觉有理之际,史桩忽然又道:“不过方才那些都是我随便说说的,名字罢了,叫着顺口就行哪有这么多规矩。” “你——!”秦广漠眉毛都给他气飞起来,冲出去的瞬间被贺游天捞了回来。 —————————————————— 南疆的安未明山谷气候炎热,基本没有什么百姓居住,但正是因其终年高温,植被茂密生灵种类繁多,斑斓如星屑缀满其间,是南疆甚少有的风景秀丽之处。但说其秀丽不如艳丽更为恰当,那些色泽鲜艳明亮的装饰物尽是些致命的du菌du虫,所以虽然这里景色陆离却人迹罕至,彻底成了玉长虫一类的剧du生灵的天堂。 平心而论,危岳雁在南疆这种地方染du,真是一点儿不冤。 听史桩说玉长虫喜yin湿之地,深居简出,一次进食后能消化很久,所以一般很少能有机会看到它的踪迹。唯一的办法就是一个字,等。也正是因为此处与其他危机四伏的地方相比要安生的多,稍微有些恢复的危岳雁还是比较适合来捉五du中生xing最懒的玉长虫。对此危岳雁本人表示有些哭笑不得,她只是大病初愈,并不是残废,这个言论被在场所有人无情反驳。 根据史桩描述的地理特征找到玉长虫的巢xué后,危岳雁和凌秋泛就寻了处巨石,垫好绒垫攀了上去。她们带了足以支撑七日的水和食物,做好日以继夜等在这里的准备。 入夜前,凌秋泛和危岳雁在巨石上搭好了帐篷,这处幽谷处处都是du物,危岳雁慎之又慎的在帐篷周围洒上史桩临行前给的驱虫yào粉,凌秋泛则用刷子在帐篷布料的衔接处刷上一层厚厚的粘浆,若非有史桩给的这些东西,她们亦是不敢深入此地的。 浅橙黄的余晖从两座高峰的罅隙间消失,夜幕降临大地,幽谷中的du菌du虫泛起危险的萤光,像一盏盏徐徐移动的灯烛,却并非人间的灯烛,要更诡秘,更幽邃,凌秋泛掀开帘子一角,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令她仿佛深陷鬼域妖城。 “怕就别看了。”危岳雁将微微颤抖的身躯搂入怀中,顺手将帘子遮拢到密不透风。凌秋泛依偎在她怀里思绪乱飞。 “秋泛。” “嗯?” 危岳雁抚了抚怀中人垂至腰身的发丝,“怎的不睡?” “睡不着。”凌秋泛顺势蹭了蹭抚上发顶的掌心,反问道:“将军怎的还不睡?” 头顶处沉默了一会,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凌秋泛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我还在想白日史桩的话。”危岳雁抚着妻子的头发,将人拉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搂定方等来一句问语。 “你是说,史大人说的那句,关于曲大人的话?” 危岳雁点点头,却话锋一转,提及了以往,“我是不是还未同你说过我之前的故事?” “三年前我不辞而别,回到金陵与二叔重逢。彼时二叔刚伴驾亲征归来,拓了些人脉,便把我安排在他的队伍里。我就像从前一样跟着二叔南征北往,过了一年又一年。渐渐的我发现这样下去就像在撞大运,机会太渺茫了,我每日在边陲征 分段阅读_第 397 章 战,混迹在一众普通士兵里面,再突出的表现也会被上一级军官抢去功劳,即便有幸得了赏赐也不过一个无名之辈。离我的目标太远太远了。” “于是,我按耐不住了,我等不及了,我迫切的需要一个机会,能够让我接近皇上,御前立功。” “或许是多年的期盼终于有了作用,我等来了一个伴驾亲征的机会。我和二叔四方打点,终于进入了亲征的队伍中。但是君王所在的军帐永远都是已经功成的将军们才能涉足的地方,我和二叔想要进去比登天还难,拼了命的杀敌根本就没有用,因为你会发现在君王亲征的队伍里身边每一个将士都和你一样在拼了命的杀敌。” “我和二叔都知道这样的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我们更知道,想要最快获得君王赏识的办法,就是把命,献给他。” “我不忍二叔涉险,只能想别的法子。斥候探来前方数百里外有山林阻路,皇上根据这个原因改变了原先的战略计划,并提出此计定后不容有变,凡谏者死。” “我知道他虽强硬不听劝谏,但是布置的计划确实因地制宜万无一失,纵然我冒死请见也并不能献上与之大相径庭的良策。上天似乎堵住了我所有的道路,没有机会来青睐于我,那么我就自己创造机会。” “接连数日,我都从马厩里偷出战马远赴数百里外,伐木焚林。” 凌秋泛听到这里猛然惊坐起,“你酿造了山林大火?你知不知道——” “我岂能不知。”危岳雁合上双目,“无数生灵因我而死,我毁了它们的家园,毁了它们的一切……但既然已经开始做了,就要做到底。” “战马连日劳累会显露疲态,我便隔两日更换马匹,结果却被看管马匹的士兵发现了行迹。” “你杀了他?”凌秋泛眸色闪烁,等待她的答复。 危岳雁却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来,当时的我并非他的对手,二来,若当时我杀了他,又岂能有今日的秦大哥?” “那个士兵,是秦大哥?”凌秋泛讶然。 “不错。”危岳雁承认,“我敌他不过,便将一腔苦楚尽诉与他听,他思索片刻后,决定帮我。” “他虽怜我至深却并不赞成我烧山焚林,他带了几个亲厚的战友,又给了他们很多好处,让他们随我一同开山伐林。所幸那片山林并没有太大,皇上等待时机的半个月内,我们将那处山林夷为秃林。” “茂林变成秃林,整个局面就会大不相同。做好收尾工作后,我连夜勘察地势地利,赶出一份新的战略部署,次日清晨,赴王帐死谏。” 再之后,便是一朝功成天下知。 “我们并非皇亲国戚,在金陵城没有根基,没有依凭,一飞冲天未必是好事,二叔为了成为我的后盾仍旧毅然决然的依照他自己选定的路走了下去。在最后一场战役中为身躯为君王挡下致命一击,一身战骨换了病骨,也换来了我们危家显赫声名。” 危岳雁说完后,凌秋泛久久没有言语,二人在沉寂的气氛里待了很久,突然危岳雁感到怀中力道紧了紧,连忙将人扶起。 “将军吃了很多苦,今后便不会再吃苦了。”凌秋泛温温柔柔的笑着,依偎进危岳雁的怀中。 危岳雁有些吃惊,她原本不敢同凌秋泛说这些的,世上女子,哪个不求后半世安安稳稳,自己这一身戾气实是骇人的很。“你,你……不觉得可怕吗?” “你是我的良人,有什么可怕不可怕的?”凌秋泛的声音听起来浅浅的,凉凉的,像夏日里冒着凉气儿的冰茶,抚慰焦躁带来的燥热。“何况,如若这份遭遇降临在我的身上,我或许也会变成这样……” 这世间若成鼎炉,煎熬在其中的芸芸众生,谁能不成修罗? 是魔非魔,又有何区别? “当然也会有区别。”危岳雁叹息一声,“只是如我这般不甘心的,必陷无边炼狱火海。” “曲荃,正是如此。” 凌秋泛微微抬头,“曲大人?” “年纪轻轻坐上刑部尚书之位,背后付出的代价一定不比我轻。我为武将,或许 分段阅读_第 398 章 也有隐藏在黑暗深处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武将的荣耀却仍是需要真qiāng实剑拿xing命去拼出来的。文臣之中的勾当太复杂繁冗,不见血的杀伐永远掺杂着更深沉晦暗的yin诡算计。” “我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她也一定是这么走过来的。我知她一切酸衷苦楚,却不得不与她为敌。” 这个世上最了解一个人的,若非知己,即是宿敌。 凌秋泛却笑了,“那这一次,你可以选择了。” 危岳雁默然垂眸,再抬眼时却又掀开帐帘,萤光陆离映入深瞳。 曲荃啊曲荃, 你我为敌数载,却不想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今我瘴du缠身困于南疆蛮地,却不知你今在霪雨无歇的帝京又如何自处。 金殿谏言荣华绝,为了我一个已失去帝王信任的废将, 当真, 值得么? —————————————————————— 北秣皑皑雪原上,有一人一马,持节而行。 穹窿如晦风雪无绝,突然一阵乍响惊在耳畔,紧接着千军万马似得暴雨声席卷了整片雪原。松软皎白的雪地顷刻被打出一个个的残印,曲荃举着的伞已经被狂风卷的脱了手,不知飞到何处,她遮着腕艰难的抬眼远望,风雨漫天,疏雪碎长川。 曲荃扭头跨上随行的白马,唇上胭脂的香气被寒风吹冷拂散在鼻端,像一抹捉不住的残烟转瞬即逝。狂风灌入襟袖,将广袖鼓起时不时打上面颊,灌了冰雪的雨水自上而下浇淋在束着发髻的白玉冠上,一路渗到头皮。 当真是寒雨洗玉冠,曲荃苦中作乐的想着,胯/下白驹载着她飞驰,北秣的寒风如刀子般在她面上刮削,身上头顶已经冻到她双唇发白,浑身发颤。 又能如何呢? 曲荃惨然牵起一抹笑意, 同她过往三年的人生和即将要面对的一切相比, 区区骤雨狂风,又能如何呢? 第一百八十九章 蓝玉长虫 斑驳陆离的植株间,一道蓝影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游窜其间, 一道绯影紧随其后。危岳雁du素未清, 虽已恢复七八成功力, 但翻跃腾挪间犹有些滞阻感, 不如往日灵活。 凌秋泛没有习过武自然追不上他们便只得尽力跟在后头, 她循着远方的人影追逐了没多久就停了下来。一脸诧异的看向明显驻足不久的危岳雁,“怎么停下了?” 危岳雁没有出声, 像一尊挺立的石像一动不动,凌秋泛心知情况有变连忙停在原地闭口不言。果然没过多久凌秋泛便察觉了异样, 在她们站立的前方——玉长虫盘踞之地突然传来一声鹰叫。 继而是重物激烈磙碾草地的声音。 危岳雁迅速从背后取下弯弓揽弦上箭, 对准前方与一只雄鹰纠缠厮杀的玉长虫绷紧弓弦。 弦已满,箭, 却迟迟未发。 “将军是怕误伤了鹰?”凌秋泛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发出疑惑,见危岳雁弦开的稳当箭尖捕捉精准,不像是发病手颤的样子。便猜测她是病中怜物, 不忍伤害无辜。 “我是怕伤了蛇。” 长箭离弦飞出,却是将那同玉长虫搏斗撕咬的苍鹰给shè伤在地。危岳雁没有下死手, 那苍鹰只背上被箭尖划出一道血痕, 振翅两下留下一个狠戾眼神后逃离了此地。 危岳雁蹙眉上前身手指给凌秋泛,“秋泛你看。”凌秋泛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并未看出几分蹊跷,却是那玉长虫突然翻了个身,头颈几寸下约莫是腹部的位置,竟有些曲线起伏。 凌秋泛惊讶出声, “这,这是条孕蛇?” 她深居闺阁别说是孕蛇了,就连真正的蛇也没见过,眼下见到这番场景不免生出些奇异的心理,登时也明白了危岳雁刚才那一箭shè鹰之意。 危岳雁缓缓将弓背回身后,转身快步离开却被凌秋泛一把拉住,她转过身见人低头蹙眉,私有千言万语却忍着不发一言。衣角被抽开凌秋泛抬头的瞬间,一只温暖的手掌覆在了她的手上。 她眼中的凄楚没有逃过危岳雁的眼睛。 “史大人说,孽鬼食人一案,永志不忘。其实,我也一样。”危岳雁叹了口气将微微 分段阅读_第 399 章 发颤的人搂入怀中,手扶上削山岳似挺直的脊背轻轻安抚,“我这一生,立过战功无数,却也做过许多,违背良心的事情。” “重遇你之前,我虽日夜盼着,却从没有奢望过能再见到你,甚至是能迎娶你为妻。我一直都觉得,我配不上你。” “你,是我——” 开启的薄唇被人捂住,危岳雁松了口气,还好,她来不及说出来,“秋泛你也知道的,每个人心里头都有一杆秤,做对过什么,做错过什么,再如何自欺欺人也永远无法将其抹消。更何况,我从不自欺欺人。” “所以这一次,是我应得的惩罚。”她仰头望天,嘴角溢出一抹松懒的笑容,极浅,却极深刻,雕刀似的镂在凌秋泛眼里,“都jiāo给老天吧,生与死之间,我不想再以违心为代价去强求了。” 第一百九十章 千载难逢 曾几何时,她也给雨夜被弃出朱门的狸奴撑过伞, 也将误闯营地的白兔放出生天, 帮着从医的婶婶照顾病人, 甚至见到奄奄一息的敌寇时迟疑着怎么也下不了最后一剑。 危岳雁的名声传的太久, 致使世人都快忘了, 她也曾是多情细腻的女儿家。 凌秋泛拥着她的良人,将头埋在对方温热的脖颈间, 用彼此才能听见的声音承诺,“七日, 若得玉长虫, 我陪你白头,若不得玉长虫, 重备干粮,我陪你一直等下去。” 危岳雁抬起头,泪光迷蒙中du谷光怪陆离, 却远胜人间仙境。 然而她们终究没能等到第七日,第五日的傍晚独归账中取yào的凌秋泛接到了秦广漠传来的千里云燕, 北秣突然增援南疆大军已发数日, 不日便能与蠢蠢yu动的南疆军会合,朝廷的音讯却姗姗来迟。 “可有说北秣此次领兵挂帅的是何人?”危岳雁放下身上行装, 摊开布巾,将一些零碎物什收拾进去。 “北秣大王子,穆帝力。”凌秋泛说着将信笺展开递与她,“你认识?” 危岳雁收拾的动作微不可查的顿了下, “竟然是他……” “你认识?”凌秋泛问完便又后悔了,危岳雁领兵数年怎么可能没同北秣jiāo过手,自己刚才这是问了个什么蠢透天的问题。 “当今世上除了黄口小儿,无人不认识,却又无人曾见过。”危岳雁停了动作,盯着那封信笺的眼神沉如寒冰,“见过他的人尽已身葬襄江水底。” 凌秋泛猛地一震,“他是襄霆一役的敌帅?!” 危岳雁刚要答话喉头却突然滚上一股腥甜,她迅速侧身伏到一旁“哇”的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阿雁!”凌秋泛急的两眼通红,“你这du越来越压不住了!” 危岳雁抬手将粘在唇上的血抹干净,哑声道:“当年与之应战的李酬志将军因此背上纸上谈兵的骂名,但是无人知道那时真正的战况是怎样的,兵法布局单凭斥候一张嘴和云燕传书又能探得几分虚实。二叔同我说过,曲老将军推荐的人即使再无用,也不会把夏军害到这般地步,可见那穆帝力的手段奇诡莫测,饶是我遇上了,也未必有胜算。” “你还中了剧du,你现在的身体根本就不足以支撑你去应这么强力的战局,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凌秋泛极致急躁下呼吸渐粗,突然就往门外走去。 “秋儿你要去哪?!” “我去找玉长虫的洞xué。” “你站住!”危岳雁挣扎着从卧铺上下来,一把牵住背对她的人的手,这才发现凌秋泛的手此刻凉的像冰,心疼的将它牵到心口的位置捂好。 “你认识蛇洞吗?你熟这里的路吗!你清楚这里各类du物的duxing和天敌吗?”危岳雁赤红着双眼看着她,“你现在出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我的良人死吗!”一个“死”字说的肝胆俱碎,转过脸来是如出一辙的赤红眼眶,两行清泪划过面颊,“三年前我以为我失去了你,难道你要让我再失去一次,永远的失去一次吗!” 回应她的是汹涌而来的拥抱和热烈疯狂的吻,湿热的泪混杂着二人的体温竟有些烫人。危岳雁似要将凌秋泛连骨带皮拆吃入腹,又似即将 分段阅读_第 400 章 那遥远的战场般壮烈,这般炽热缠绵下竟叫人忘了,此处便是千古英魂埋骨地,长河落日边塞关。 不知过了多久,危岳雁已经将整个帐子里这些天来散落的东西全部收拾完毕,她没有办法安抚好凌秋泛的情绪,但是凌秋泛也没有继续执着,自顾自抱着瓶驱虫du散坐在帐篷外的大石头上两眼空洞的目视远方。 她一直都是这么明理懂事,当初圣旨赐婚强嫁金陵,她不哭不闹还帮着爹爹安抚妹妹,金陵血案里凌雪霁失踪于枯井,她再急也冷静的于众人周旋,得知良人远在边关浴血杀敌却遭jiān人污蔑,她又酸衷苦楚一力自担。 正是因为这份懂事和超出年龄的理智,叫危岳雁又怜又痛,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危岳雁清点完yào品,算来算去就差凌秋泛怀里抱着的那瓶了,正打算去取却听到一声无比颤抖的“阿雁。” 掀帘子的手一顿转而一把扯落布料施展轻功飞身至凌秋泛身前一把将人护住,见凌秋泛竟然不是惧怕的神情,激动中还有一丝喜色。她扭头四处寻找终于见到一抹水蓝色的东西盘在碧绿草堆之间,见人看过来竖起六分之一的身体吐着信子与之对视。 幽紫的瞳孔里迸shè出的傲意同它头顶处靛蓝的蛇冠叫危岳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仅仅是一条她们朝思暮想的普通玉长虫,这特娘的还是玉长虫里的蛇王啊! 普通的玉长虫已是du中翘楚,蛇王的duxing更是普通玉长虫的三倍,危岳雁只恨此时弓不在手,眼下除了一动不动外别无他法。彼此僵持半晌后,那蛇王竟然歪了歪脑袋又盘了回去。 危岳雁:“???”这是什么道理?莫非是被夫人你的美色所迷? 凌秋泛:“???”别看我我也不知道。 危岳雁试探xing的动了下,那蛇王没有反应,危岳雁又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那蛇王还是没有反应,危岳雁转身从屋里拿来弓箭,那蛇王终于动了,但它只是小幅度的抬了抬脑袋动了动眼珠子又团了回去。 危岳雁有点不爽,她确定刚才那个蛇王冲她翻白眼了。 ———————————————— “蓝玉蛇王?” 贺游天看着悠然自得的爬到史桩工具台上的玉长虫惊得瞠目结舌,“它、它就这么一路跟着你们回来哒?” 秦广漠也上前来看,“传闻南疆的蛇潜入宅中,主人若将其炖食,蛇王必来寻仇,若将其放归山林,蛇王必来报恩。你们是做了什么?” 听秦广漠这番说辞,一路在疑云笼罩下的危岳雁凌秋泛才想起那条被她们从苍鹰嘴里救下的孕蛇,贺游天和秦广漠听了解释皆唏嘘不已。 “怎么不见雪霁与史大人?”凌秋泛四顾着问道。 “你们出发的第二日,雪霁就带史桩去吴郡了。”秦广漠夹了条面包虫放到蓝玉蛇王眼前,兴致勃勃的打算看蛇王捕食,冷不丁也遭到了王之蔑视。“碧婵娟绝迹南疆,雪霁说吴郡一处山上似曾有人见过,便立刻启程去吴郡了。” 他这么一提凌秋泛也想了起来,“确有其事!将军你还记得不记得,我第一次治你的du时也曾查询到一张偏方,上面便有一味yào引名为碧婵娟。” 众人纷纷不解,危岳雁才将她二人三年前初见一事说了出来,秦广漠和贺游天听后深感天缘巧合。 第一百九十一章 玉石俱焚(上) 千里雪原上一片火光通明,远远望去这一团团赤焰宛如雪里红梅, 只是这梅开在北秣, 便少了几分绝世清幽, 大有独占一冬的悍骨霸气。 北秣军营外, 劲风吹散鹅毛大雪, 朦胧中忽见一人,锦裘玉冠, 牵马持节,踽踽独行天地之间。 “大王子, 使臣到了。” 将士进来通报的时候, 穆帝力正懒洋洋的斜靠在炕上看沙盘,听见通报他点了点头, 额上勒着纯黑的抹额,无过多装饰只有中间嵌了颗古神兽飞廉的图腾银饰倒映着北秣苍雪的寒芒。 挥手撤下沙盘,穆帝力微微变了变姿势, 虽然仍是一派慵懒的模样,却半点不见松弛之态, 自幼养在骨头里的王者之气拢了周身。他将所有情绪 分段阅读_第 401 章 都收归于皮骨下, 只一双掺着北秣冰雪的眸子,不自禁的流露着鄙夷。 这些边塞的邻国们, 都约定俗成般喜欢称呼襄江那头的土地为“大夏”。就连此次他驰援的南疆,也曾向那片土地弯下过高贵的脊梁。穆帝力最恨的就是这派奴颜媚骨。 在他心中,若非北秣苦寒之地物资贫瘠,以他们的战斗力早已取夏而代之。扫平天下的宏伟蓝图方才勾勒出一半, 便听账外有人踏雪而来。 在雪原生活久了的北秣人,目力耳力皆是极佳,穆帝力几乎是听见脚步声的同时就判断出了来者的xing别,但是在见到曲荃的那一刻,他还是不受控制的怔了一瞬。 白玉冠,紫貂裘,举手投足间没有丝毫扭捏做派,纵使一头青丝已被霜雪浸湿,打着蜷垂在两肩,仍掩不住通身的清贵之气。 有趣、有趣。 穆帝力的手指无意识抚着自己的下颔,面前的使臣那一身单薄的身子骨摆明了她不是威扬四海的女将军,他早听闻襄江那头的君王敢任用女子为官,却不曾想到除了危岳雁那等凭实力取上位的女将,竟还有如此文弱的女文官。 最有趣的是那一双琥珀似的眸子…… 这双他曾在一个武将那里见过的眸子,竟然安在了一个文臣的眼眶里。 “大夏使臣曲荃,参见北秣大王子。” 曲荃礼节xing的合手作揖,将惊涛骇澜收归眸底。 第一百九十二章 玉石俱焚(中) 片刻后,千帐灯明, 宴席已备。行军艰苦, 北秣人又不拘小节, 半只烤羊片肉上桌, 添上北秣特有的牦nǎi酒, 便是一桌丰盛的款待宴。穆帝力领着曲荃美名参观实为展示自己营帐中的利兵宝马等军备实力后,便将之带回营帐进行谈判。 北秣军中最大营帐建在哨楼上, 因为在北秣疆域,大雪漫野, 出去搜寻食材的将士们便如大海扁舟, 若海上无一处灯塔容易迷失方向。故而北国的大营帐还充当着类似灯塔的作用。 穆帝力为了让曲荃好好观赏一番北秣雪景,特意命人将二人的宴席摆在哨楼营帐上。 “单论兵力, 北秣实胜我中原许多。”曲荃握着牦nǎi酒,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注视着敞开的帐帘外头,漫天飘雪下生机盎然的北秣军营。 穆帝力见她如此心中自然全是满足, 曲荃此番溢于言表的赞叹之情正和他心意。 曲荃品了一口手中的牦nǎi酒,想要品一品北秣的烤羊肉, 却发现根本没有准备食箸。行军打仗中能杀两只羊切半来分本就算是奢侈, 其余军士只能共享一只半的烤羊,唯独穆帝力的营帐中放着热气腾腾的小半只。肉还没有片好, 若无道具筷箸如何下手? 她心里头澄明一片,看来穆帝力有意为难她这位大夏使臣。不以为然的笑笑,拿布巾揩了手,也不拘束直接就从羊腿上扯下片不规整的肉, 放入嘴中咬下一小块细细品尝。 其实说来是品尝,实则无甚层次可品。军营里头的伙食多图个便捷,畅快。这羔羊肉肉质金黄酥脆却火力不匀,除了第一口的酥脆劲道外,其余的嚼多了也只是碎盐油脂及一些难咬透的肉渣。而这羔羊肉放在北秣便如在人胃肠里烤上一把烈火,直窜起豪情万丈,恨不能将天地尽握手掌。 穆帝力,是夜夜宿在这把火里的人。 曲荃咽下口中肉块,举起碗中酒,“来,我敬大王子一杯。” 穆帝力爽快的与之饮下,却见曲荃又满上一杯,疑道:“隔了道襄江水,想不到习俗竟也差这许多。我们北秣的姑娘都不善饮酒。” 曲荃斟着酒听见话便笑了,“襄江自来便是要塞之地,大王子想要北秣铁蹄踏上大夏土地,也得先过襄江水。”一碗酒斟满又倾倒而出,尽洒北秣疆土。 “曲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穆帝力见状不解,端着酒碗的手顿在原处忘了收回。 酒碗放在木几上,发出轻微的碰响,曲荃抬眸看进穆帝力瞳中,笑意盈满琥珀光,“yu涉此江,先祭襄江四万英灵。” 穆帝力眸色一暗,他自然知道曲荃指的是什么。襄霆一役,四万夏军被他困死截杀,尽数葬身襄江水底 分段阅读_第 402 章 也是那一役,他见识到了襄水那头的土地上,也有铮铮铁骨的男儿。哪怕身处绝境也要拼死搏杀,即便气数将近,仍能不乱阵脚,甚至战到后期妙计层出,像一条被bi到绝境的狗,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在你身上开出无数的口来,将怨恨的duyè注入到你全身上下每一块肉中。 襄霆一役,天地低昂。 夏军,全军覆没; 北秣,元气大伤。 要论名头自是险胜,但要论实际情况,是两败俱伤。但是这一点一直都是北秣王庭的秘密,话语权永远在胜利者那一方。 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北秣那一战凯旋而归,而夏军则都亡在那个只知纸上谈兵的李酬志手中。 这对于穆帝力来说是赫赫战功,而对于所有大夏子民来说却是耻辱中的耻辱,这会子曲荃将这件事提出来说,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 “你们那边有一句话,叫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一直觉得这是弱者的言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天意又算得了什么?”穆帝力说着撕下一片羔羊肉来放到嘴里咀嚼,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来浇这不知好歹的夏朝使节一头冰水,便见对面的曲荃开了口。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曲荃沉吟片刻,笑意淡去换上了一种肃穆的神情,她突然抓过一旁的酒袋给穆帝力斟满酒,抬碗举到穆帝力面前。 “夏国气数将尽,天佑北秣,大王子此时不问鼎中原,更待何时?!” 穆帝力完全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也是震了一震,随即汹涌而来的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痛快饮下曲荃递来的烈酒,重重拍在几上,酒碗应声而碎,布满粗粝厚茧的手掌心洇出殷红血水。 一双虎豹似的眸子灼热的盯着曲荃看,镶嵌在抹额正中的飞廉图腾反出火把的烈光,“曲大人,你这可不是出使啊,你这是来自荐啊?” 曲荃摇头叹气,“大王子有所不知,夏皇虽遣我出使贵邦,却并不信任我。夏国虽不重武轻文,却对待女子仍是苛刻无比的。他从未将我当做什么治世能臣,而是将我作为一柄他铲除异己的刀子。” “我不可为百姓谋福,不可挑战王公贵胄的权威,不可忤逆君王的旨意,我虽拥高官厚禄却无非一只任人摆弄的布偶。一旦有所违背,便将我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次出使也不过借用我之名来委曲求全而已,只要保他夏国领土完整,我曲荃是生是死与他又有何分别。” 曲荃说到此处,泪水早已控制不住。北秣女子的xing子绵柔,穆帝力都从未有过什么怜香惜玉之情,但此刻见了一身官服的女子坐在自己面前淌泪,竟突然生出些许感同身受。 “曲大人莫要伤心,夏国容不了你,等我北秣一统疆域后,处处皆是你的去处。” 曲荃闻言突然i轻笑一声,穆帝力翻涌的滚烫的血yè顿时冷冻在血管里,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的人是他。 “曲大人为什么无故发笑?”正值酒酣耳热之际,穆帝力几杯烈酒下肚,酡红一路从脸颊红到脖颈处。一双灼灼bi人的虎目中也显出几分醺醺然。 “大王子可知,此次夏国领兵的是哪位将军?” 被曲荃这么一问,穆帝力的酒登时醒了大半,两道英挺的剑眉蹙起,虽然没有表现出更多,却也足以令曲荃捕捉到他烦躁的心态。 “危岳雁。” “那大王子可知,这世间对危岳雁最了解的是何人?”曲荃又问。 穆帝力寻思片刻,将一双眸子放到曲荃面上打量,“莫非,是曲大人?” 曲荃牵了牵唇角,“大王子抬举了,最了解危岳雁的是夏皇,一国主君若对他的文武百官不够了解,如何能坐稳江山呢?” “那曲大人是什么意思?”穆帝力沉下目光,满满不悦。 “大王子误会了,我说这话自然不会是戏弄大王子,要说夏国百官夏皇全都了解却也是不可能的,正如他最不了解的人就是我。”曲荃笑的狡黠,被军营里的火把暖的莹白红润的手从粗陋的酒碗边沿拿开伸入外衣襟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封信函来。 “此乃危岳雁军中机密……大王 分段阅读_第 403 章 子必可万无一失。” 穆帝力一双眼睛从曲荃说这话开始便一直锁在她手上,此时见到信函迫不及待的就要伸手去接,没想捏着信的手往回缩了缩,曲荃冲他眨了眨眼睛,“若说夏皇当真了解他的文武百官,又如何会亡国呢?” 说罢,才真正将那封密信递jiāo出去。 但这一回,穆帝力却没有接了。 他双指在几上扣了两扣,曲荃会意立刻双手将密函端端正正放在几上,等待穆帝力下一步发话。 穆帝力沉吟了会,又细细给自己斟了碗酒,一口一口的往喉咙里灌。就在曲荃以为他不打算与自己做这笔jiāo易的时候,穆帝力却接了,他随手拿起密函从中抽出一块生绢展开看了看,入目几行便又收了回去,眼中的警备这才终于收了干净。 他站起身来,躬身对曲荃道:“是小王无礼,方才还对曲大人报有疑心,现在才知道曲大人是真为我送来大礼,一时愧悔,请曲大人见谅。” 他一个北秣人,竟也对曲荃示出中原礼节,曲荃也感动不已的站起身扶住穆帝力的手,“大王子言重。” “来曲大人,这哨楼不是久留之地。”穆帝力将那封信放入胸口,对着账外做了个请的动作,“曲大人有所不知,因我原先对曲大人设有防备,所以特意请大人来哨楼上,其实这哨楼最是危险,如果这地方沦陷,第一个遭殃的便是哨楼。它就等同于一个活靶,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 穆帝力说着还十分愧疚,“请曲大人来此实是太过失礼,哨楼易上难下,我在后方护着曲大人先下。还望曲大人不计前嫌随我一同与将士们把酒言欢,共谱蓝图!” 曲荃面上也有些酡红,听了此言也觉激动不已,取来一瓶满当当的牦nǎi酒酒壶拿在手上转身掀开帐帘准备下行。 突然一点冰冷砥在她左后背处。 “曲大人,演的过瘾吗?” 第一百九十三章 玉石俱焚(下) 曲荃先是抬头望了眼营帐外漫天飘摇的鹅毛大雪,视线下移不出意外的看见了里三层外三层包围哨楼的北秣士兵。 穆帝力, 果然是北秣最强的一匹狼。 “大王子演的也颇为入戏。”曲荃不吝称赞。 穆帝力哂笑, “原先我还疑惑过, 一介女流能当上使臣, 不知是凭借着哪方面的本事现在竟是懂了。” “哦?”曲荃笑着将手臂还在胸前, 有些无奈意味的单手点额。“那大王子以为,我是凭着哪一处呢?” “自然是凭着夏皇昏庸无能, 才让曲大人这等人物坐上高位。若换做本王,曲大人指不定早就成了断头台的亡魂。”冰凉尖锐的刀尖在曲荃的背上碾转, 锐利bi人的刀尖已经破开厚重的冬衣布料, 砥在曲荃皮肉上。穆帝力饶有兴致的用刀尖细细划着那处皮肉,看白皙红润的皮肤自刀尖处分开, 泛出失了血色的苍白,随即被里头奔涌而出的殷红徐徐染透。 “身为一国之君,竟被文臣玩弄股掌之间, 真是奇耻大辱。” 曲荃知道自己左面背脊的皮肉已经遭殃,衣裳被划开大半, 冷风裹着寒意侵入进来, 刀尖破开皮肤的痛处倒是缓和几分。她曾经听过北秣有一种酷刑,就是将不听话的女人或是不服从管教的士兵背部朝外捆在柱子上, 用刀尖一点点破开他们的背部,等整个左半部分背上的肌肤全都被割去后再砍掉左背肋骨,一切阻碍的物件全部移除后将会暴露出最里面的心脏。 接下来便不会再继续动手,而是直接将人暴露在天寒地冻的北国, 直到血流致死,大雪将死人的心脏整个冻住。 这在北秣被称之为“冻刑“,看现在穆帝力的情况,应该也是想要对她采取这类刑罚。 两国jiāo战不斩来使只是文明国对文明国之间不成文的拘束,对于北秣这类野心大到可以装满整个天下的蛮夷之地来讲,成文的规则也可以撕毁重来,更何况这类不成文的规定。 虽然此刻没有将曲荃这位夏国来使真真正正的背朝外捆绑在刑柱上,但是面前就是高逾数丈的哨楼,摔下去即便不死也会被严阵以待的士兵们捅成肉泥,和被 分段阅读_第 404 章 住也没什么区别了。 穆帝力正在兴致盎然的施刑,突然发现一只手从前面伸过来的拨开了他的刀尖。再之后便看到了曲荃那双从容不迫的眼睛。 “曲大人?”穆帝力有些无辜的收回刀尖,像是被人抢走了玩具,打扰了兴致的小娃娃。 “大王子,玩够了吗?”曲荃眨了眨眼睛。 穆帝力摊开手,展示了一下自己染血的刀尖。曲荃瞥了眼刀尖,态度诚恳,“你玩够了,是不是也该轮到我玩了?” 危险的笑意从嘴角溢开,还未等穆帝力反应过来,一把牦nǎi酒洒在他的胸襟上,霎时间一股子烈如炽焰的灼痛从胸口飞速蔓延开来。穆帝力本能后退一步却见眼前一红,一簇簇火苗竟带着滚烫的血浆迸shè出来! 胸口像是爬满了无数恶鬼,疯狂撕咬狠命啃魔,惨呼一声连退数步倚靠在榻边,穆帝力强忍住开膛破肚的痛处颤抖着从衣襟里取出那封来自曲荃之手的“密函”——此时俨然已成一枚燃烧的火团! “你、你、这封密函……” 曲荃苍白着唇惨然一笑,“我说过,单论兵力,北秣实胜我中原许多,此话不假。但若论其他,北秣却没有一样是胜过我中原的。” “你——噗!!!”穆帝力扶住胸口,一大口浓稠的黑血喷了出来,一手紧紧握住刀柄,一只手愤怒的指着曲荃,若是目光能够化作实质,他此时已经将曲荃千刀万剐! “卑鄙无耻!这是什么妖术……” “汝等蛮夷之地,也只将这类事物称之为‘妖术’了。”帐帘在曲荃身后落下,账中大王子还没有发出号令——实际上也已经没什么力气施令了,哨楼下的士兵不敢轻举妄动。自然也不清楚大王子身在的营帐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一刀金属的嗡鸣砸在曲荃耳畔,曲荃被愤然发起攻势的穆帝力压制在榻边,身上是刚才躲避不过被穆帝力砍出的刀伤,道道见骨,半张脸上全是穆帝力哇出的血。 那密函中是她命史桩特别调制的火du散,遇酒而燃,加之穆帝力先前被她引着喝了那么多烈酒,此时du素早已经侵入他四肢百骸,随着他飞速流淌在血管中的血yè侵肌入骨,回天乏术。 然而她,也自然是逃不了的。 穆帝力早已经握不住刀,身/下人淡然的琥珀色眸中写满了不屑和轻蔑,她也即将命不久矣,却噙着抹胜利的笑。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笑容,这样的神情,他曾在四年前便见过一次。 那人半个身躯已被凿穿打烂,上半身被十数把剑戟贯穿,一张脸上却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嘲讽,襄霆之役,虽败,犹胜! 史官的笔可以为这场战役添上耻辱的一笔,但是襄江的水仍会将那人的铮铮铁骨流转奔腾,襄霆的风仍会为那人的妙计奇谋千年咏唱。 人力欺得了一时,却欺不了百年,欺得了苍生,却欺不了本心。 他早便想过的,若那时的夏国,没有第一任主将贪生怕死失了先机,没有第二个主将贸然前进折损大半兵力,没有临阵换三将军心大乱。他必然会败在那个名叫李酬志的新将手中。 今日的密函是真,曲荃的求和之心也极真,可他偏偏看见了那一双眼睛,让他在梦魇中时时窥见的眼睛,他不会防备至此。 面对这样相似的眼睛,他败了,他果然败了,败的彻彻底底。而曲荃,虽死,未败! 只要自己身死,北秣无人再是危岳雁的对手,这一次葬身襄江的必是北秣的大军。 穆帝力苍白着脸,手中再也紧握不住“晃当啷”一声掉落在地。此时的曲荃也早已没什么反抗的能力,她也饮了酒,对火du散同样没有什么抵抗力,只不过剂量稍少,不像穆帝力中的这么严重。两人血水皆浸透了衣衫,在帐下聚了一小洼。 “李……酬志……”几个字似从穆帝力扣紧的齿间一个个挤出来,“是……你的……什么…“ 曲荃牢牢盯紧穆帝力的眼睛,扯开一个笑,明明已经惨白到极致,却灿然如雪中红梅,艳的惊人,亮的慑人。 “大夏安北将军,李酬志,乃我亡、父。” 穆帝力望着曲 分段阅读_第 405 章 荃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汇聚,从下至上一寸寸将他的身躯冰冻起来,那双眼睛仿佛一把捆锁将他整个人都禁锢住,挣脱不得。 久萦梦中的梦魇几乎要将他吞噬。 哨楼顶端的营帐里突然bào发出一声震破天穹的吼叫,紧接着一道身影从帐中飞出,带着亮眼的火光笔直坠落下来。 曲荃迎风站在营帐口,半面胭脂犹在,半面如堕阿鼻。 她站在哨楼上,笑的凄然绝艳,论武,她曾是将门之女,一家子赤胆忠心。论文,她参加春闱,三篇文章针时弊,一朝紫蟒入明堂。 御隆帝虽不是怜贤纳能的明君,但她既然身为大夏的朝官,生死都需为大夏谋利。她此番来早已存了玉石俱焚的决心,她若一死,御隆帝必会善待曲老太君和凌雪霁。 这样的结局,也算是,求仁得仁了吧。 哨楼地下一片嘈杂,突然地动山摇天旋地转,整座哨楼摇摇yu坠。她浑然不觉,只抬眸望着漫天飞雪,淡漠的神情一点点被温柔缠绕,覆盖。 也不知那吴郡的灵岩雪霁是怎般美景…… 看这北国疏雪碎长川,也算是,见了她最后一面吧。 风卷帐帘若残烟,远方过雁哀泣鸣。 突然,晦涩昏暗的远处金光一闪—— 一声狮吼,震破北秣未央天! 第一百九十四章 金狮怒吼 “有敌袭!!!!” “快来人啊!” “啊——!!!” 话音未落,人就已经断成了两半。此时天光晦暗, 所有的光亮都集中在哨楼那处, 赶来的士兵一个个持着长刀还看不真切, 只见荒凉天际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漫天银雪中突然出现点点蓝紫。就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抹颜色吸引去注意力的同时, 一瞬间仿佛地震山摇,狮吼震天! “这是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啊!!!!” “快跑——!!” 他们撤离的速度很快, 但是那道金光的速度更快,一个北秣兵吓得干脆丢掉了手中沉重的长刀试图跑的更快些, 喉头突然一紧, 风声略过耳畔,而后整个身体都被那长蛇似的东西牵着拽了过去, 吓得三魂七魄去了六魄!胸腔被重重砸在地上,一抬眼便对上一双铜铃大的金眸,再之后便是一片血红。 整个北秣大营都乱了, 几声惨呼之后具成狮口亡魂!一道嫣红身影昂首端坐狮身,眼里满是愤怒的火光。 众人见此如见鬼魅, 四散奔逃, 凌雪霁扬臂收回长蛇软鞭,看也不看那上面沾满的血迹, 御着金狮一路踏过北秣兵士的尸体朝里面闯去。风声在耳畔疾啸,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高耸的哨楼,仿佛能把那雪白的帐子盯穿! “曲荃啊曲荃,你都把我一颗心要去了, 还想让我改嫁?” “下辈子吧!!” ———————————————— 天光晦冥,草枯露寒,荒芜的古战场上一道金色身影迅疾狂奔,耳畔风声呼啸如闻当年兵戎相接抵死拼杀。凌雪霁满面怒容,缰绳犹握不住,她浑身颤抖的厉害完全还未从惊心动魄的前夜恢复过来。 “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和我商量,你还将我当做你的妻子吗?!” “是不是我不来你就打算死在那了?!” “你怎么不说话?你给我说话啊!” 凌雪霁恨不得一鞭子抽在狮背上那个面容惨白的人身上。 曲荃阖着眼睛不知是醒着还是睡着,听凌雪霁声声如雷zhà在耳边,却连呼吸都没有紊乱一瞬,她实在是太累了…… 数年筹谋,心事又落一桩。可看着她的妻子满脸疲惫之色,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只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 凌雪霁没等到曲荃的回答,心中怒意飙升,临到一个界点时突然拐了个弯。 “你不说话是吧?好,你也不必说话了!” 言落干净利落一伸手,烟紫的前襟被恶狠狠揪住,厚重御寒的紫貂裘被扯落丢开,脖颈暴露在微凉的晨风里,曲荃古井无波的神情终于有了丝破绽。 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凌雪霁一把把她仰面摁在狮背上,俯身张口含住了她的樱唇,惊喘尽数被 分段阅读_第 406 章 入口中。 金狮犹在狂奔,这里密林遍布危险并非远不可及,狮背的颠簸使得这一场亲吻更显激烈。突然不知是不是狮足踩到了什么绊脚的石块,一个趔趄使得在狮背上亲吻的二人差点扭断脖子。曲荃愤怒的把凌雪霁推开,满面怒容。 “你不要命了?!” 凌雪霁单手牵着金狮,另一只手狠狠抹了把嘴,“你不是想死么,咱俩死一块!” 言落再次俯身压在了曲荃身上,吻住她的唇。 湿热的吻毫不掩藏它主人的怒意,一路蜿蜒向下,曲荃仰着头大口呼吸,头顶处是狮头颈部柔软的金毛,一蹭一蹭的不知疲惫的撩动人心里最敏感的神经。 她难耐的抬起手虚握住凌雪霁耸动的后劲,无师自通的轻缓揉捏,任凭本能的感官热情回应。唇畔溢出的轻声被狂风席卷着消散在古道苍茫之中。 凌雪霁埋头在曲荃脖颈间,身体压在她身上,贝齿在曲荃的脸颊处,耳根上轻咬tiǎn舐,似在撒娇又似在作恶,繁复的绳结束缚着复杂的服饰,曲荃躺在狮背上,俯视看去,她的外袍、深衣、裙裳……尽数铺陈开狮背上,她平日里的衣服便是如此的广面,但是因为那时候基本上都是站着行着,凌雪霁也是第一次看到曲荃和衣而卧时,衣服深深浅浅的,彷如花瓣似绽放开去,像极一朵层蕊叠瓣的紫芙蓉。 凌雪霁一手紧紧牵着缰绳以防二人被金狮颠落下去,一手抚摸着曲荃的脸颊,泪水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决堤,一路滚烫变作微凉,滴落在曲荃的脸颊上,滑入领口脖颈。 她太害怕了,她根本就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失去曲荃的情形。她此时只有紧紧拥住曲荃才能弥补从吴郡而来一路被无形大手掏空的胸腔。 她本来陪着史桩去吴郡寻找碧婵娟,自然是要在吴郡太守府里面小住。找到碧婵娟的那个晚上,突然就从父亲那里得到消息,说曲荃居然出使北秣去了,而且即将面对的谈判对象是当年襄霆一役杀死大夏四万大军的北秣大王子穆帝力。 穆帝力是谁凌雪霁也只是从父亲那里大致听说过是什么样的人物,但仅仅是那只言片语就足够让凌雪霁急火攻心,连夜带着从小养大的雄狮阿金从吴郡出发直往北秣,几天几夜风餐露宿,只凭一颗焦灼,执着盘根的心一路挨到了北秣,看到冲天火光,和那个在雪白帐边熟悉的紫色身影的那一瞬间。 凌雪霁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zhà开来了! “我……” 湿润的眼眸里早没了往日狐狸似的精光,凌雪霁看过去正掉入了那一湾盛满星月辉光的幽潭里。 汗珠从额头渗出划过精致面颊积聚在颔处,和满面的泪水混在一处,喉头干涩滚动终是盛不住这温热沿着形状优雅的曲线滚落下去。 凌雪霁手上收紧缰绳,往前坐了坐,让曲荃靠在自己背上,她知道她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虽然自己也已经撑到了极限,但是还是决定让曲荃先在自己身前休息好了。此时有什么东西从凌雪霁的袖口滚落出去。 曲荃眼角余光瞥见掉落在地迅速被金狮四足扬起的尘土掩埋的膏瓶,不合时宜的想着后人若有缘在古战场发现这事物不知会生出多少天马行空的想象。 似乎是意识到她的走神,凌雪霁突然牵动了阿金的缰绳,曲荃猝不及防,感觉整个脑子都在头颅里转上一圈,遂咬牙切齿,“凌雪霁!” “啊对不起对不起!” 因愠怒而起的不良情绪一扫而空,凌雪霁一下泄了气惊慌的想要查看曲荃的情况却感到缠在腰上的双臂一紧。 曲荃白皙的面上竟泛起一阵薄红,她倚靠在的凌雪霁的身前,想了想还是自己也握住了阿金的缰绳,她浑身是伤,怕自己握不住缰绳最后选择握住了凌雪霁的手,察觉到被她牵住的手微不可查的一抖。 “这样你都怕我?” 凌雪霁被她的挑衅激的浑身一颤,伸手强硬的将那人的脸扳过来吻了上去,仿着鸳鸯将脖颈与她jiāo叠一处,耳鬓厮磨。 “雪霁。” “嗯?” “你我姻缘,到此方成。” 从此自是举案 分段阅读_第 407 章 齐眉,相携一生。 永不离弃。 ————————————————————— 她们沿路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行了多远,一开始只是想要逃离北秣军营,再后来却是已经不知身在何处。等她们意识清醒,具已倒在河边补眠至此。 晚霞洒下来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凌雪霁和曲荃先后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连日来的疲惫终于缓解不少。她们看到共同沐浴在溪水里,夕阳下的妻子,觉得这一切就跟做梦一样。 昨夜还在敌营里倾力周旋,今日就在此间相拥而眠。 一个是太守府的千金小姐,一个是饱读圣贤书的朝廷重臣。如此并肩躺在这不知哪个荒郊野外的溪水里头,还真是荒唐至极。 夕阳西下,河面波光粼粼,衣料在水中从流飘dàng任意东西,宛如一紫一殷红的两条锦鲤在水中游dàng。 凌雪霁枕在曲荃肩上,贪恋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她永远忘不了在她驾着金狮赶到的那一刻,这人正好从高耸的哨楼上纵身跃下—— 万幸中的万幸,这人落在了自己怀里。 她接住了她,就好像接住了自己的一切,接住了自己这数日来日日夜夜念着的那颗心。 曲荃突然轻笑了一声,凌雪霁正想的伤心,此时听见这个害自己伤心的罪魁祸首居然还有脸笑出声来,简直怒不可遏。但是怒气到了嘴边又转成了一句轻飘飘的吹拂在耳边。 “你笑什么?” 曲荃没有回答,倒是换了一个话题,“你竟也识路?” 凌雪霁“哼”了一声,挣脱开曲荃的怀抱,从溪水中坐了起来,双手撑在身后,除了鞋袜,脚尖一下一下轻轻点着溪水。 “那当然了。” 就像是要戳穿她的谎言一般,一声清透嘹亮的鸟雀鸣破开云层传了过来,很快就有一只雪白的身影停在她们身旁的溪石上。 那鸟雀的声音曲荃听着耳熟,不仅仅是因为昨夜一直响在北秣军营上方,还因为更早以前她就听过这声音。昨夜她情绪波动太大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没想到这声音竟然是真的。 转头一看,果见一只雀鸟,雪羽遍身,头顶羽冠,翅膀边沿处蓝紫层叠着铺展开去,曲荃心头一喜。 “冰凌雀?!” 凌雪霁见秘密被发现,也不再隐瞒,笑嘻嘻的伸出手,那冰凌雀脆鸣一声就停在了她手上。 冰凌雀归于北国,冰雪之间。它颇通灵xing,曾得曲荃和凌雪霁搭救,自然是记得自己的恩人的。 雪霁寻曲荃的路上迷失与茫茫冰川雪海之间,正是穿行其间的冰凌雀认出雪霁,为她一路引来的。 此时的天色还很明朗,二人在被蒸暖的溪水泡的浑身舒畅,只是衣服泡湿了还得烘干。曲荃自然而然去寻找可以点火的柴薪,回来的时候发现凌雪霁正拆掉发绳捏着一根树枝,枝头已经被她胡乱戳的开了桠在纠结她一头头发。 “你这是做什么?” 曲荃抱着柴薪走过去问,一边将捆好的柴放下,开始生火。 凌雪霁捏着树枝面上微红,有些羞赧的解释说:“嫁了人总要梳fu人发嘛。” 她一直以来都梳着姑娘头,自从和曲荃确定心意后,每每看着姐姐的发髻都羡慕不已。她觉得那是一种象征,是结发结同心的象征。 曲荃轻笑一声,放下自己手里的伙计,接过雪霁手中的木枝,比了比坐在一块石头上,一刀一刀削起来。雪霁就散着一头青丝托着腮坐在一边,看曲荃给她削木簪。 彼时年少,韶光正好。 第一百九十五章 干戈玉帛 南疆军营内 危岳雁一走入营帐,就看着桌边那个近来越显单薄的身影, 十分担忧的喊了一声, “秋泛。” 凌秋泛连忙抬了下手臂, 还未来得及将眼角的泪痕拭干净, 整个人就已经被危岳雁搂入怀中。黑亮的发丝顺到她肩膀上, 凌秋泛安心的靠着良人的胸/膛。 自从史桩从吴郡回来带来了碧婵娟,yào引备齐, 加上史桩和凌秋泛的精心调养——当然基本上都是史桩开方子,凌秋泛不眠不休的照顾, 危岳 分段阅读_第 408 章 雁的容颜和身体很快就恢复了。 当时见到史桩只身回来, 凌雪霁没有跟着一道,凌秋泛的眼皮就跳了跳, 一问果不其然是一件令她担心了足足半个月的事情。 根据吴郡太守也就是她和妹妹的爹爹得到的消息,曲荃代表大夏出使北秣,凌雪霁不放心就立刻跟去了。 后来他们军营里头又接到了新的线报, 说是北秣此次领兵驰援南疆的大王子穆帝力暴毙,整个北秣都在通缉曲荃。而当天夜里还有妖魔作祟……当然这么奇怪的事情肯定不是通过朝廷那边传过来的, 只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确实很离奇很玄乎, 于是悠悠众口传来传去就传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凌秋泛和危岳雁听得一头雾水,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虽然这个消息一接到之后她们倒是松了口气可以安心养伤了,但是凌雪霁和曲荃还生死未卜,这口气没松懈多久就立刻又给提了起来也是很绝望。 当然这种绝望也仅仅持续了半个月左右,因为半个月后, 有两个人牵着一头快秃毛到已经看不出金色毛发的金狮,带着一只快秃毛到已经看不出白色羽毛的白鸟,来到了军营外。 危岳雁的府兵往外头一瞧,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出来,呦吼,这不是夫人天天念叨在嘴里的亲爱妹妹和危岳雁天天吐槽在心里的可恶曲大人么? 凌秋泛见到妹妹立刻就抱了上去,姐妹俩紧紧拥抱在一处很久都没有分开,这可就苦了在一旁四目相对干瞪眼的曲大人和卫将军。 姐妹俩抱了多久,这对连襟就尴尬了多久。 秦广漠和贺游天一直憋着笑在旁边不嫌事大的看热闹,一旁刚长齐黑亮羽毛的千里云燕也过来凑热闹,猛然间看到一只遭遇了自己曾经遭遇过的惨痛掉毛事件的鸟雀,心中百感jiāo集,想着想着身体就很诚实的飞到了人家旁边,毫不留情的嘲笑,一向寡言少语的突然叽叽喳喳围着别的鸟吵,也是够离奇。 不过秃了毛的冰凌雀自然有着冰雪之灵的骄傲,一扭头直接不去理这个传说中一夕往来南北之间的千里云燕。 不就是羽毛黑了点长得俊俏了点么?谁还没美过。 一旁看够了热闹的史桩走过来接过冰凌雀捧在手心,“稀奇啊稀奇竟然是冰凌雀。” 史桩知道致使冰凌雀脱毛的原因是它一路跟着曲荃和凌雪霁过来,对于气候十分不适应,这样的情况下,相对于生病甚至死亡,脱毛已经是一个很乐观的情况了。 能在这种环境下不生病,说明体质抗造。果然没过多久在史桩精心调理之下——不错对于除了危岳雁以外的生物史桩一向都是很温柔很细心的,冰凌雀又恢复了往日的绝美容颜,将一向骄傲的千里云燕看到自惭形秽。 后来那只寡言少语的千里云燕仍旧天天缠着冰凌雀叽叽喳喳的闹,只是这一次……是谄媚。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凌雪霁和凌秋泛姐妹二人终于抱够了,凌秋泛这才发现自己的妹妹万年不变的姑娘头居然有了点变化。垂肩的青丝悉数盘了上去,虽然仍旧娇俏可爱,但俨然是fu人发髻。 见到姐姐探究的目光看过来,凌雪霁低下头一张俏脸羞的赧红。凌秋泛会意捏了捏妹妹的脸,笑道:“雪霁以后,就是大姑娘了。” “姐姐……”凌雪霁想着还有秦大哥和贺小哥哥,史桩他们在场,当即想一头钻到地底下去,埋怨的看了眼姐姐,连忙拉过一旁还在和危岳雁比谁先眨眼的曲荃,“曲荃……” “雪霁,怎么了?”状况外的曲荃一边揉眼睛一边迷茫的问。 那边危岳雁也被凌秋泛一把拉过来,登即发了火,“你怎么回事啊,曲大人帮你解决了那么大的隐患,你不谢谢人家怎么还瞪她?!” 这一通说下来倒是惊呆了初来乍到的凌雪霁和曲荃,妻妻二人面面相觑,最知礼守礼的凌姐姐居然敢这么吼将军?! “秋泛,是我不好。”夫人发话,危岳雁连忙认错,态度极为诚恳。 凌秋泛“哼”了一声,“那你快去给曲大人赔个不是,还要谢谢曲大人。” 危岳雁眉头都错位了,“啊?” 分段阅读_第 409 章 曲荃也跟着错位,“哈?” 凌秋泛拉过危岳雁的手臂小幅度的晃了晃,“阿雁~” 凌雪霁:“???” 曲荃:“???” 凌秋泛:“我知道你自来和曲大人不和,但是这段时间下来很多事你也看在眼里,我觉得也是时候该化干戈为玉帛了。你们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候,难道还打算错过这第二次机会吗?穿上朝服入了明堂,就又回不去了。” 危岳雁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凌秋泛欢喜的歪了歪头,“晚上准许你和我一起弹曲子~” 凌雪霁:“……”这货不是我姐姐,这货不是我姐姐…… 曲荃:“……”我是不是已经死在北秣军营了,现在只是我的幻觉? 凌雪霁整个人都有点不太对,拼命给正在怀疑人生从盘古开天辟地认真思索的曲荃使眼色。 凌雪霁:曲荃,我觉得我姐姐一定是中了什么蛊! 曲荃:所见略同。 曲荃是危岳雁的宿敌,整个军营都是危岳雁的府兵,也就是说曲荃和危岳雁很不对付这种事情整个军营都知道的。原先时候也都对这位当朝的刑部尚书有所臧否,但是后来一听说曲荃立了大功,以一己之力灭对方一员虎将,也正是他们能够安生半月的主要原因。 这样一来,曲荃入军营后走哪哪都有人献殷勤,一时间风头竟然比危岳雁还要盛。曲荃和凌雪霁入军营的第一天晚上,凌秋泛就让危岳雁张罗一下晚宴,给她们二位接风洗尘。 军营里不甚讲究,曲荃危岳雁以及凌家姐妹自然是坐一起的,其余秦广漠贺游天和史桩也是一桌,剩下就是将士们随自己关系凑了桌。 整个营地都是一片祥和,只有危岳雁曲荃这一桌的气氛有些诡异。因为基本上都是凌秋泛和凌雪霁在热情的聊着,同时又努力让危岳雁和曲荃搭上话,但是她们绝望的发现这俩好像除了互怼,并不会进行正常人之间的聊天。 其实曲荃和危岳雁看到自家妻子这么热情的希望彼此能够和好,也还算蛮配合的。曲荃觉得自己毕竟是文官,比危岳雁这种武将舌头稍微灵活一点,于是就先行开了口。 “我给你们讲个笑话吧。”曲荃清了清嗓子。 凌雪霁非常给面子的拍了手,凌秋泛也期待的听曲荃接下来的话。 “你们知道市面上卖的貔貅吗?貔貅其实是有两种,一种不规范,一种规范。不规范的那种呢,其实很好辨认,就是在貔貅肚脐下有一个点,也就是排泄口。那么为什么这是不规范的呢?”曲荃说着说着舌头不小心打了个结,“那是因为貔貅很喜欢吃,后来因为犯了个错,就被它父亲拍了一巴掌在臀部,就把它排泄的地方拍没了,所以貔貅只进不出,这也是为什么貔貅可以招财的原因。” “为什么要这样对貔貅啊?”为了让场面不要太冷,凌雪霁很捧场。 曲荃摆出谆谆教导的架势,“因为貔貅太贪吃也不好啊,貔貅贪吃到什么程度呢?就跟饕餮差不多了,你见过饕餮吧,饕餮贪吃起来,不仅吃植物动物,还吃人,甚至有时候连自己都……吃……“ 危岳雁:“……” 凌雪霁:“……” 凌秋泛:“……”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说到这里,气危岳雁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饕餮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孽鬼食人案……举城皆知嘛…… 曲荃自悔失言。这个时候危岳雁大概也是觉得不太好意思,于是这个目前最尴尬的人就立刻出来打圆场,想为创造良好氛围做点努力。 “哎呀没事没事,我其实也理解曲大人的,她其实也是想说些好玩的给大家开心一下,但是有时候面对我习惯了,什么话题都拉到损对方身上去,就有时候已经成为本能了就特别……难……改……“ 曲荃:“……” 凌雪霁:“……” 凌秋泛:“……” 气氛一时有点僵硬。 危岳雁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 最后为了好好的吃完这顿饭,两人决定不说话了。 凌家姐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浓浓无奈。 这两人 分段阅读_第 410 章 呐,还真是天生的冤家。 第一百九十六章 往事如烟 宴席散了之后难有些冷清,凌秋泛和凌雪霁决定姐妹二人一起同宿一夜, 很久没有见到必然有许多话想要说, 毕竟自从出嫁之后姐妹二人能够见到面, 一起抵足而眠畅聊一夜的机会越来越少, 所以在姐妹面前, 良人什么的都是可以抛弃的。 于是被赶出门外的曲大人和危将军就不约而同的散步到了河边。当漫天的星子星星点点的洒满珍珠般美丽的水面,星垂之象令危岳雁突然福至心灵。 “你, 是不是有一个表字,叫做‘星湶’?” 曲荃听到身后的声音讶异的转过头来, 此时危岳雁已经在她身边弯下腰伸出手, 接收到对方疑惑的目光,危岳雁笑着解释:“刚才吃了东西, 久坐不好,起来走走吧。” 曲荃差点脱口一句就要说既然久坐不好,你夫人还和我夫人去躺着了, 你怎么没胆子去劝劝你夫人?但是话到嘴边便被生生抑住了,毕竟她们现在已经和好, 而且对方也是好意, 如果拿这样的话出来,正如给对方伸出的柔软手心里戳了一根刺, 不仅不好看还很无礼。 心里头百转千回的想着,暗暗叹了句其实今日危岳雁在席间说的那番话也是她的心里话,她们两个斗了太久了,很多时候你来我往绵里藏针的事情都已经变成了本能, 习惯是能改变的,但是要改本能却是需要很久。 她望向危岳雁,耳边突然想起凌秋泛的话,她们两个已经错过了做朋友的最好时间,难道连这次的机会也要放弃吗?再下一次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彼此都是布衣,穿上朝服一朝又入明堂,就又是身不由己。 难不成她们两个还要等到彼此七老八十的时候才能握手言和,化干戈为玉帛吗。 曲荃没有再想下去,干脆果断的抬手放在了危岳雁递来的手掌间,二人掌心相扣,皆是释然一笑。 两人并肩行在南疆和大夏的领土jiāo界处,这里有泉水如珍珠分布,倒映着漫天星辰,清澈如二人彼此的心境。 “是啊,你从哪里听来的?” “偶然间听到朔石斛这么喊过你,很特别便记下了。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曲荃想了想,笑看了她一眼,“其实星湶才是我的名,而荃才是我的表字。这个名字是我父亲给我取的,他说在我出生的那几夜,他梦见星垂江海,气象万千。故而将我取名叫星湶。” 听到曲荃这么说,危岳雁半天才反应过来,曲荃这是给自己共享了一个秘密,一个很重要的秘密,一个只有曲荃最亲近的家人,挚友才会知道的秘密。 那么,来而不往非礼也。 “其实我之所以想要在朝廷里立足,是为了能够杀掉国舅爷。”危岳雁说完这句话身边瞬间没人了,她立刻转头去找,只见曲荃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明显是摔傻了的表情。 一边问着没事吧一边将人扶起来,曲荃笑着摆摆手,另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屁、股,“彼此彼此,我要杀的是淑妃,现在已经被我搞死了。” 曲荃又摔倒了,这回连带着危岳雁一起。 “好刺激啊。” “那必须的。” 二人揉着一路摔疼的屁股,觉得走路还是太有风险了,既然要分享秘密,还是选择一个安静没人的角落——比如河边,这个地方没有人,只有鱼,可以说是又安全又有气氛。 “我当时就是利用在宫里头教书的机会,培养宫女给我做眼线。然后后来就想办法造了个捕风捉影的大冤案。” “其实淑妃啊和那个什么刑部尚书,那当然我说的不是我,是前任刑部尚书,他俩没什么瓜葛的,只是单纯的党羽。但是皇后就不一定这么认为了呀,皇帝更是。咱那位皇帝你懂得,疑心病重的呀,没话说。” 曲荃叹了口气,极度无奈的摇摇头。一旁的危岳雁连连称是。 “我们那位皇帝怎么说呢,我觉得历史上有些皇帝是个好皇帝但不是好人,有些皇帝呢是好人,却又不是什么好皇帝。我们这位皇帝,有时候是个好皇帝,但绝不是个好人。”危岳雁评价。 “ 分段阅读_第 411 章 哎呀帝王心术嘛,讲究的是一个权衡。如果没什么本事当皇帝的话,比较稳妥的就是这种方式啦。咱们圣上,哎呀勉勉强强吧。”曲荃发表自己的看法。 如果有人从这里经过,估计能当场被吓死。毕竟不是谁都有心脏承受听见当朝的两位文武重臣在背地里悄摸摸的说当今圣上的坏话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的。 “那你对付淑妃那招,其实等于是借刀杀人咯?”危岳雁将随身携带的水壶递给曲荃喝。 曲荃笑着接过,“那肯定啊,我当时算个什么东西啊,除了借刀杀人还能怎么办。其实我也可以等,等到今天这种我有实力的情况,但是我不想等了我等不了了。” “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没有把柄就诬陷,只要想做就一定要做到。” 危岳雁直接击掌赞叹,“借刀杀人,兵不血刃,你强啊!” 两个人兜兜转转,曲荃说的差不多了,就轮到危岳雁说,曲荃本来就是将门之女,从小就听曲老太君和曲老将军给她说一些古时候武将的故事,小小的曲荃就那么眼睛眨巴眨巴的听着,她从来没有想过,当曲老将军故去,曲老太君远在金陵府邸,自己异国他乡,在自己身边给自己讲述武将故事的人,竟然会变成她危岳雁。 “我当时就是为了升迁嘛,因为我父亲的伙夫,然后慢慢升为什么百夫长,千夫长这样,后来我父亲战死我也没什么背景,就跟我二叔想要找办法爬上去。毕竟在军队里怎么说呢,你天天出去打仗,运气不好的时候基本上你在前面拼命是没什么人知道的。” “真正打仗的时候,有些人不打就往回跑,有些人没头没脑一身蛮力就上去拼命,你要是有点武功还好,其实有武功也没用。” “反正后来运气来了,就是皇帝御驾亲征,结果你不知道,皇帝御驾亲征的时候那保护的叫一个好,你想在皇帝面前混脸熟完全不可能。那没办法我们就得想办法啊。” “那就只能死谏嘛。”危岳雁一摊手,模样也颇为无奈。 曲荃疑惑,“啊死谏,你们军营里为什么会需要死谏?难道你们提建议还要杀头啊?” 危岳雁给她耐心解释,“皇帝有一次大概是脑子敲坏了,定了个战略非不让人改。还说谁如果对这个决策有异议啊,那就一个死。” “死要面子呗。”曲荃表示了然。 “但是比较难搞的是皇帝那个决策还真的没啥大毛病。把我当时那叫一个烦的。但是机会来了不能失去啊,而且当时我二叔吵着闹着非要说去找个机会给皇帝挡刀,这种挡刀的事情又不好开玩笑的,机会也不是说来就来,而且搞不好一刀命就没了,命都没了还谈什么报仇啊。于是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 “皇帝的决策不是没错么,那我就让他变成一个错误的决策。我那几天天天晚上就睡一小会,然后就偷马跑到几百里外,然后给他把地势搞得不一样了。” 曲荃惊得嘴巴都能塞个鸡蛋,“你,你……” 危岳雁一脸很无所谓的模样,“我怎么了?” 曲荃:“无中生有,以虚代实,厉害啊!” “哈哈哈哈过奖过奖,其实你也蛮厉害的。” “还是你厉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还能改地势,你真的怎么想出来的!” “就和你一样,没有机会就要创造机会,想要做到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被bi的呗……” “是啊……都是被bi得呗。要是我家里还好端端的,谁会愿意冒这种险啊。” “都说什么富贵险中求,真的都很可笑,富贵和阖家平安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要是家里都好好的,谁还愿意去奢求什么富贵啊。” “你刚说了个词,阖家平安,这是多少人的梦啊。” “是啊,我也每次只有在梦里,才能再圆满一会了。” 两人且谈且饮,倒也畅聊了一夜。 往事俱如云烟散,数年心酸笑语中。 次日凌秋泛和凌雪霁起床后没有找到危岳雁和曲荃还以为她俩上哪决斗去了,后来才听危岳雁的府兵来报说两位大人不知怎么的一起睡在泉边,浑身上下一股 分段阅读_第 412 章 酒气。 姐妹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将良人领了回去。 她们不知道的是,最后曲荃危岳雁二人的谈论对话。 “其实没有我夫人的话,或许我们永远都不会是朋友……” “是啊,若是那般,我们根本不会有这么相谈一夜的机会。” “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倚。” “幸甚之至。” 第一百九十七章 腹背受敌 自那夜后,危岳雁和曲荃突然就开始狂聊模式, 实在是共同话题太多, 经历太过相似一聊起来吐吐苦水, jiāo流个心得转眼一天就过去了。凌秋泛和凌雪霁也乐的她们如此, 毕竟她们关系好了, 回了京自个儿姐妹间也有机会时常走动。是夜,二人依约带着酒在泉边畅聊, 危岳雁提酒的手忽然一滞随即迅速上前跑了两步,俯身将一侧耳朵紧贴地面一动不动。 未消片刻, 危岳雁迅疾起身一把拽住曲荃就往回赶, 曲荃整个人被她这握惯了三尺剑六钧弓的手一拽差点整个身子跟着飞起来。 “你你你你轻点啊!!” “来不及了!” 危岳雁言落迅速将曲荃护在身后,抽剑震飞一支往曲荃心口袭去的箭。 —————————————— 金狮张着血盆大口左冲右撞将偷袭的敌将接连撞飞出去, 紧紧护住身后的凌秋泛与史桩,秦广漠和贺游天各带了一队人马招架敌军的袭击。凌雪霁不熟悉战场,只得同阿金一起守在姐姐和史桩身侧, 一道长蛇软鞭在她手中如有灵识,慑的敌军不敢近前。 火光刀影之间, 一黑一白两骑破尘而来, 如两柄利刃冲开敌军本就散乱的阵型,一人□□过处索命断魂, 一人劲弓在手例无虚发,凌秋泛凌雪霁见了来人心头巨石落了地。 危岳雁带曲荃归来后,很快便整合好自己的府兵将本就起sāo/乱作用的偷袭兵赶出领土。这一场短小的战斗告捷后众人聚在危岳雁的主将营帐中分析局势。 “根据斥候来报,北秣驰援在边境停顿休整半月后继续往南疆进发, 看样子是要同南疆里外夹击。”秦广漠指点沙盘,“直取陇息。” 贺游天疑惑望向曲荃,转头去问他夫君,“穆帝力不是已经死了?他们又没个像样的副将,不回国休整还往我们这来干什么?想不开来送死?” “看来是铁了心要给他们的大王子报仇。”危岳雁冷笑一声,指了指陇息城附近可以利用的地势,与秦广漠商议了一番部署。计划商定一半,余光瞥见火光下曲荃独坐一侧,朱唇轻抿不知在想什么,一双琥珀似的眼睛怔怔出神。 “曲大人。” “嗯?”曲荃被唤回心神,转头见危岳雁含笑望着她登时有些不自在的抖了抖衣服走到沙盘边上,“何事?” 危岳雁指着沙盘给她简明扼要的说了下目前形势和初步拟定的战略布局,“曲大人也是将门之后,我此番也想听一下曲大人的高见。” 没有嘲讽,没有算计,知己间肝胆相照的赤诚与热烈像是烫熟的烈酒足以激dàng的人热血翻涌。曲荃面色微红的接过危岳雁给的小军/旗,又扫了眼先前的部署,果断拔掉几个暴露位,毫无保留的将自己所思所虑倾囊相告。 这一夜很快便在几人jiāo谈间过去。 五日后北秣驰援抵达南疆,领头的将军是原来的那几个副将之一,在陇息城边境虎视眈眈了数月的南疆军如久旱逢甘霖,立刻与北秣军应和一气直叫夏军腹背受敌。虽然情势不容乐观,但好歹此次领兵的是危岳雁,不仅最得力的副将秦广漠贺游天皆在,前不久还收获一位神机妙算的军师。思及此危岳雁总会自嘲一笑,谁能想到数年剑拔弩张的宿敌,竟会是她此生最契合的战友? 半月之内战事无数,夏军有胜有败,可北秣大军堵在运输粮草的必经之路上,粮路被强行阻断。出乎危岳雁曲荃意料的是,北秣军中竟有一名神秘军师,从未露面却奇谋迭出,每每害的大夏折损不少兵力。长此以往对夏军来讲是个极大的消耗。 曲荃三夜未眠,最后一晚穿着中衣闯入主将帐中,惊得危岳雁连忙捂住夫人的眼。 分段阅读_第 413 章 想都不用想!” 危岳雁一拍桌子,拒绝了曲荃的提议。 “可现在只有我以使臣归京的由头回到金陵,才能让圣上派遣驰援,解我军之急。”被危岳雁勒令回去穿上衣服再来的曲大人裹紧身上的紫貂裘,将自己团成一团缩在椅上。 危岳雁烦躁的撑住额头,“我现在在京中背着功高震主的名头,你又在我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现在突然回朝要求增兵,你觉得依照我朝皇帝那个猪脑子他会同意吗?” 见惯了危大将军威风凛凛站在朝堂上的模样,此刻对着衣冠不整呈zhà毛状态的危岳雁的曲荃十分不合时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终在危岳雁的瞪视下,淡定开口,“他同不同意是他的事,我有的是办法。” 危岳雁心头一惊抬眼看向曲荃,只撞入一双幽幽的琥珀瞳中,周遭迷雾更浓,可心里头却渐渐明晰起来。 “危岳雁,你信我吗?” “我信。” “十日后,等我消息。” “保重。” 第一百九十八章 英雄蝼蚁 腊月初五,夏军粮绝, 战略xing退三百里。 腊月初六, 曲荃涉灵江, 一人一骑过阳关。 腊月初七, 夏军损一员副将, 全军缟素。 腊月初八,曲荃出阳关, 抵樊城。 腊月初九,南疆北秣虎视眈眈, 危岳雁不许军中斩马充饥, 遇夜袭。 腊月初十,曲荃入北莽山。 腊月十一, 危岳雁负伤,夏军惨败退入陇息城,北秣南疆前后围城。 腊月十二, 曲荃过雁门关,抵金陵。 腊月十三, 夏军困城中, 北秣南疆城外军鼓大作,陇息城内屋瓦俱震。 腊月十四, 曲荃掌玉圭,调大夏三百折冲府,领三万夏军驰援陇息,圣上亲送庸门关。 庸门关下, 曲荃一身紫袍骑/坐马上,御隆帝领着一班文武大臣站在城头与她谆谆嘱咐一干要事,末了又有些不放心似得问了一句,“曲爱卿当真能破陇息困局?” 曲荃笑答:“北秣所施之计看似全无破绽实则百密一疏。请陛下放心,微臣已有连环妙计在手,定能破敌驱虏,保我大夏金瓯无缺。” 御隆帝听罢象征xing慰劳一番,“此番平乱,有劳曲爱卿。” 曲荃下马,对着城头屈膝跪拜,郑重行了一礼,“微臣定不辱使命。” 君臣之礼尽罢,曲荃翻身上马。放眼前路崇山峻岭忽觉心中一股急流涌上,激的她眼眶微湿,策马行出几步,忽然逆着朝霞的辉光转过身来。 万军之中独她一人逆身望城楼。 “陛下,北秣此局其实亦有可考之处。” “此话怎讲?”御隆帝本yu离开,听曲荃这么一说霎时顿住脚步。 曲荃逆着光线双眼微眯,唇边染笑,眸若灿星:“当年襄霆一战,北秣便曾用过此计。”言落,唇边笑意愈染愈深。 御隆帝神情一肃,正yu开口却被曲荃截断。 “千里云燕一夕还,当年战局战况皆传至天听,陛下文韬武略想必定参破过其中奥秘。” 御隆帝定定的注视着城楼下那个言笑晏晏的臣子,一瞬感到无比陌生。 曲荃犹在说话,当着文武大臣的面,说与天下听,“今日险境与当年分毫不差,敢问陛下,我父亲的计谋,用是不用?” 话音甫落,训练有素的领军卫整齐划一将机簧弩箭架上城楼孔洞之中,御隆帝声沉似铁,在朝霞暖阳之下听来越显深寒。 “你,不要命了吗?” 万箭所指之人仿佛压根没看懂眼前的形势,仍是明眸笑睐,身姿挺拔如劲竹,“我曲荃死不足惜,但是我一死,便无人能施此计。” 倾身豪赌又如何? 她曲荃苟活至今,亦是为了此刻。 岭上四季常青的叶涛连绵起伏摧山压城,冬日的阳光并未带来多少暖意,关河凛冽,霜剑犹利风刀犹寒。城头马上相逾不过数丈,却隔关山做棋盘,断山路为棋子,一场贯穿六年的博弈横亘在君臣之间。 襄水尽赤,英雄如蝼蚁,棋已非当年之棋。 五年筹谋,断雁叫西风,人也非当年之人。 “那,你想怎样?” 君王沉叹。 分段阅读_第 414 章 臣子扬眉浅笑。 这一局,到底赌赢了。 笑意越来越浓,直至泪同声落。 “我要你昭告天下,我的父亲,不是纸上谈兵之徒。” “他是临危受命的忠臣义士,是妙计迭出重创北秣六年的神兵将领,是保卫我们大夏疆土直至血尽的勇武英烈,他是大夏安北将军,我的父亲——” “李酬志。” 可怜,他壮志未酬。 荒冢烟如泣,雪落风似刀。 当天边朝霞尽退,金乌立上中天,驰援的大军也朝着边境的方向徐徐前进。身边侍卫请示多次不得回应只得继续安排防守,御隆帝望着大军远去的方向,视线一直牢牢锁在那个行在最前的,紫衣背影上。 他依稀记得六年前,也曾送一名新将至庸门关下。 那新将在金陵城的名声很大,只是盛名之下嘲讽多于敬慕。都说他入赘将门,丢尽了寒门学子的脸面,一心只想着攀龙附凤,却极少有人知道,他确是抱着一颗赤子之心,想要一展胸中抱负。 所幸他的妻子知道,他的岳丈也知道。 曲老将军多次上奏,请求让新婿领兵出征,再之后玉圭调兵,大军北行,千里云燕朝夕往返边塞帝阁之间。 很多秘辛,天下人不知,君王却是知道的。 知道死守错战机,知道玉圭三易主,知道月寒照人头。 再后来,千里云燕身殉北秣铁弓银箭之下,君王也有不知道的。 不知道四万英烈杀敌至血尽,不知道殷血染襄江,不知道妙计连环重创北秣整六年。 但,那又能如何? 襄霆战败,弹劾奏章多如潮水,言官连城而绕bi得御书房外水泄不通,谗言忠言充斥耳膜,外患未消,内忧又生。 谁还能顾忠魂葬襄水,青史作何传? 御隆帝长叹一声,抬头再望时,大军已行远,渐不能见。 “启程吧,回宫。”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围城之困 彩凤镶碧玺玉瓶从缂丝屏风里头飞出,落在地上毫不意外的裂成两瓣, 破碎声被一道更尖锐的声音盖过。伺候在内殿的宫人皆屏息凝神侍在两侧, 窗外大雪翻飞, 而这些宫人梳理的一丝不乱的鬓发已经全被汗水黏湿。 “曲荃是何许人, 臣妾不止一次向皇上说过!”常后两眼通红的倚靠在百宝架边, 一只手扶在架上一只手捂着胸口,“臣妾不信皇上心里真的就一点怀疑都没有, 何况她刚从南疆回来揣着什么目的谁也不知道,她要借兵皇上就真将兵借与她, 难道是嫌这龙椅做腻了, 想上断头台风光一回?!” 一记耳光,如迅雷bào发在内殿中, 常后猝不及防挨了一记,身子没站稳当,一头的金钗步摇跟着她踉踉跄跄颤动不已。 后宫不得干政古来有训, 但是在御隆帝这里倒是宽限不少,并不是因为什么帝后情深, 只是因为昔年御隆帝南征北战之时常后的母家临危陷阵, 与乱世之中誓死效君,所以往后不论局势如何变化, 面对常后,御隆帝永远都是让她三分。 何况后宫形势也一直是仰仗常后在平衡,除了几年前出了淑妃一事,基本上没让他这位幕后正主烦忧过什么。帝后之间本就无需多少感情, 能够相安无事相抗相成已是最好。 然而今日这事,常后的反应极大,连御隆帝都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但人也已经打了,余下的重话也说不出,御隆帝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容珂,你逾越了。” 容珂是常后的本名,御隆帝对这位皇后没有什么过多的感情,平日里也只相敬如宾得唤她“皇后”,今天许是一时急躁打了她,这才放软了态度,唤起人家闺名。但常后之所以是常后,也不是这么一鞭子一颗枣儿能哄回来的。 她挥开前来搀扶的宫人,自己撑着地面缓缓起身,噙了抹冷笑整理华服,一双斜飞的眸子定定注视着她的丈夫。御隆帝被她看的有些不安,嘴唇嗫嚅正打算说什么时常后倏然收回目光,单手拂过原本安放着彩凤镶碧玺玉瓶的空档,纤长莹润的手指在那一圈日久天长形成的座印上缓缓摩挲,“都说人心易变真是一点不假,东西在木头架子上搁久 分段阅读_第 415 章 了都会留下些痕迹,而人心却可以在经历背叛的五年内平复伤痕,皇上果真是宽宏大量,堪效古时圣君。” 她所指的背叛自然是关于当初李酬志以及曲老将军一家的旧事,李酬志在前线战死之后,朝堂上风起云涌,弹劾之辞如高川大海,若有实质可以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所有人都在翘首盼着这一出连环戏最终作何收场,御隆帝给出的结果寒了不少人心,却着实稳定了当时的朝局。 至于这位多疑的君主心中真正的判断,就不是其他人能够揣测的出的。 御隆帝听常后提起旧事,一张面容yin沉的可怕。他金口不开,旁人就只能察言观色将一切能够分辨出的信息通过眼睛收集到脑海里裹成一个茧,再一根根抽出来仔细分析,用心揣摩。 “皇后的心思我怎会不知。”御隆帝yin沉着脸说出这话,杀伤力可是十足的。常后听到这句话立时竖起寒毛,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又被整个人抛起来摔入一团团迷雾间。 “曲荃调兵,不是驰援去的。” 言尽于此,御隆帝转身出了凤殿,独留常后一人站在原地,满目疑云。 五年前的事何须执念,即便曲荃是曲家之后又有何虑,只要她现在可以站在朝堂上,做他平衡危岳雁的一枚棋子,那他这皇帝,便还可高枕无忧。 一入朝堂深似海。 这帝京之中无人能逃开盘根错节的巨网,曲荃不能,危岳雁也不能。 若能这么容易便化解仇怨,谁还千金买回头? —————————————————— 南疆陇息城 每日惯例登上城楼听北秣军南疆军阵前轮番叫骂引战的危岳雁淡定把玩着手中的□□,她的耐xing好到出奇,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可是身边的贺游天已经有些按耐不住。 “将军,你说曲大人成功借到兵了吗?她当初说让你等十日,可是已经快半月了都没有音讯,不会是出了什么岔子吧?” 刚刚丧夫,一身缟素的少年将军在不吃不眠的消沉中走出来后就一心投入到了战事中,危岳雁放下□□,转身郑重的拍拍他的肩膀,一字千钧。 “我信她。” 第二百章 生死之jiāo 腊月二十一 援兵至 北秣军与南疆军接到消息的时候正把陇息城围的水泄不通,斥候通报完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见一人紫服玉冠带着不知哪家府兵浩浩dàngdàng的压过来。 城楼上的贺游天眼尖一下子便认出那是曲荃, 被仇恨赤焰燃烧的眸子终于破开一丝清明, “将军, 曲大人到了!” 困守陇息城多日的将士早已濒临崩溃多次, 就靠着这一剂希望吊着命, 此时一个个听到消息立时打起精神来,危岳雁一张倦容也重绽光彩, 立刻登上城楼剑指蛮狄:“开城迎敌!” 严防数日强攻难破的陇息城城门堪堪洞开一丝缝隙,久远的天光从里头泄下一米, 夏军便如洪潮般倾压而来!所谓哀兵必胜, 他们虽一个个饥肠辘辘却锐不可当,饶是北秣南疆联合也一时落了下风。 贺游天箭无虚发, 夏军士气更振带着半月来的愤懑恨不能将敌兵啃成碎骨。 然而再振奋的士气在悬殊的实力差距面前到底落了阵,北秣南疆此次几乎倾巢而出,势要占据陇息这一处关塞要地。陇息与其他边陲小城不同, 以其为中心,联合周围六座小城建立的御敌系统是大夏国土南面防御外敌的枢纽, 此地若破, 外敌可直接从此门入直刺国土腹地! 所以即便要拿血肉之躯来抗,即便是举城殉国, 也不可在一息尚存之时松懈一分。 夏军开始疲退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驰援不是来了吗?他们茫然四顾周围却只有冰冷的刀光剑影,倾耳细听也只能听见震天杀声,困惑与疑窦是消磨锐气的磨刀石, 迅速长起的士气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唯有一直站在城楼处的危岳雁看的分明——驰援,没有动。 驰援堪堪停留在离战场的不远处,所有敌军在指挥中尽数朝冲出陇息城的夏军攻击而去,没有分神来对抗曲荃带来的驰援,因为即便不能将夏 分段阅读_第 416 章 一网打尽也要占据陇息城,这是南疆北秣此刻唯一的生路。 而夏军驰援,没有动。 这几乎超出所有人的意料。 曲荃对着一侧同在马上,此行陪同而来的太常寺卿廷雨行了一个代表恭贺的揖礼,“廷大人,危贼已经强弩之末,眼下正是捡人头的大好时机。下官在此,预贺大人功垂千秋。” 廷雨扬天大笑,眉目间尽显狷狂,他扬刀一挥将自己带来的誉海府兵召出一路扬尘趾高气昂的往前行去,誉海府郎将紧随其后,太常寺卿本应不理戎战,只管祭祀,可这位偏偏仗着身份强领了这差事去。仿佛面前不是随时都能要人xing命的战场,而是他升官发财的康庄大道。 危岳雁遥遥望向曲荃,她声如洪钟,穿透震天杀声,迎着腊月寒到心底的风,送到曲荃耳边。 “如果我们早几年认识,会不会成为真的朋友?” 曲荃也遥遥看着她,“不会。” 危岳雁苦笑,“是我多想了。” 言落她提|qiāng旋踵,准备同城楼下的与她苦守半月的弟兄们并肩作战,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守护关城的战斗中,而不能是诡谲难辨的朝廷暗斗里。 “会是……” 身后的声音再次传来,掷地有声。 “生死之jiāo。” 危岳雁转头,却见曲荃不知何时弓箭在手,对她朗然一笑,弦崩箭发,精准刺入向着危岳雁所在的城楼攻去的誉海府郎将心口! 誉海府兵见统领身死皆不知发生何事,廷雨一见身边撑腰的郎将死了登时慌的不行,同一时间曲荃身边的鹰邢府郎将带领他的府兵箭雨般杀向敌军,北秣南疆的军队哪里料得到这等变数,饶是数量上占优势却也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战场上的情形再次扭转,危岳雁望着得到驰援越战越勇的夏军,又对着曲荃笑的高深莫测:意料之中。 曲荃接到她的眼神回以一笑,心照不宣。 继而曲荃御马前行几步朗声宣道:“誉海府郎将通敌叛国已被我shè/杀,依大夏律例,其麾下府兵直归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总统领!” 陇息城城门大开,危岳雁策马而出,“生擒叛将同党太常寺卿廷雨者赏金百两!取得南疆北秣敌将人头者赏金千两!” 南疆军和北秣军被打成了夹心糕点,花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这是被两面夹击了,搞什么玩意啊!一开始不是这么一回事啊!刚才还在玩内战现在又同仇敌忾是哪出折子里头的戏文?果然要多听将军的话,战场上总是瞬息万变的,可是,可是变也不是这么个变法呀! 有一个南疆军大概反应比较慢,这时突然一柄长|qiāng送到眼前,瞬间大惊失色青天白日的仿佛看见了鬼,他试图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连带着整条臂膀颤抖不已,“你你你你你不是死了——” 秦广漠一qiāng|当头戳穿,“死你nǎinǎi个腿!!” 还没等他耍够威风不合脑袋只起到掩饰作用的头盔被一箭shè飞,惊恐回头收获贺一记贺游天翻上天的白眼。 “刀qiāng不长眼,想真死了?!” 夏军士气涨至最高点,更得益于南疆北秣的军队被打的进退两难措手不及,一场以少敌多的持久战终于告一段落。此战南疆北秣的军队元气大伤,而夏军则没有选择一战到底,而是将敌军攻退后再次退回陇息城内。曲荃这次带来了大批粮草,断粮多日的陇息城守军可谓是兴奋的两眼冒光,当晚便举行了一场庆功宴。 *** “说起来,阿雁你的胆子也太大了!”贺游天小将军一条腿潇洒搁在他“还魂”的丈夫腿上,一边就着葡萄酒啃着烤羊腿,“曲大人都没和你说整个计划,你就敢拿这个陇息城来赌。” 一旁秦广漠龇牙咧嘴揉着被压麻却又不敢动弹的腿,给贺游天刚才的话作补充解释,“游天的意思是,曲大人自然计划周密,但你也不清楚她的计划,怎么就做出了后来的部署呢?” 贺游天说话向来喜欢直来直去,有时候兴致来了想起什么就说什么时常会有些疏漏,此时庆功宴上,危岳雁曲荃以及凌家姐妹都在,他开始的话不够周详易引起误会,秦广 分段阅读_第 417 章 漠这一番解释倒是很圆满。念他心细,贺游天大发善心的把腿撤了下来,酥麻中的腿经此剧变更是把秦广漠痛苦的满地找头。 一旁危岳雁和凌秋泛见了都笑的无奈,其实贺游天也是为了秦广漠好,与危岳雁的佯装内乱计划不同,秦广漠的死虽然也是为了迷惑敌军,但是到底不能指望全军的演技,所以服下史桩给的秘yào之后秦广漠在夏军眼里那是“真死”了,故而今日大军见到“重生”的秦将军各个热泪盈眶,一个个都捧着酒杯过来执行“灌不死你就是我不够替你高兴”的任务。若不是贺游天这么黏着,秦广漠早就被拖走灌到天昏地暗了。 经此一闹同张桌子的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秦广漠和贺游天身上,倒是曲荃对刚才贺游天的问题很感兴趣,笑眯眯的探过身子到危岳雁跟前,贝齿一露蹦出句气死人不偿命的话,“呦,这么相信我啊。” 危岳雁放下酒杯,认真对上曲荃的眼睛,“是的,我相信你。” 曲荃放下茶盏,拿来一旁雪霁的酒杯碰了碰危岳雁的,一饮而尽后揣上十分敬佩,“那你可真是不怕死。” 如果没有凌秋泛,他们这桌就给危岳雁的剑劈了。 凌雪霁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曲荃,“你拿我的酒杯敬危嫂嫂,算是我和她喝了还是你和她喝了?” 曲荃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为了维护自己聪明一世的形象,她决定继续打压危岳雁的形象来衬托自己,“危大将军,你是怎么猜到我一开始不会立刻援助的?” 危岳雁将羊腿上烤的最匀的肉割下来放到凌秋泛碗里,才放下匕首答道:“因为金陵至南疆的路上,凭你的能力能调动的只有鹰邢府和誉海府。”言及此她看了看周围已经喝得烂醉如泥的士兵,让一桌子人头低下来靠在一起,才暗戳戳道:“誉海府郎将和皇后的外甥的岳父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要是他们被派出来,皇后一定会安chā自己的人在你身边,所以——” 她突然扬声,众人猝不及防都是一惊,“我正是因为知道曲大人你的能力有限,这才有了如下部署啊。” 曲荃觉得来救危岳雁就是一个错误,就应该让她凉在陇息城。 一旁史桩笑着给自己割了块羊肉,看自家大人吃瘪居然有种奇妙的快乐。 *** 酒足饭饱后众人便各回各屋准备休息,只有危岳雁和曲荃两个死没良心的抛掉娇妻鬼鬼祟祟溜到了一处。曲荃紧了紧自己的衣服,“危岳雁,我可不是一个随便的人。” 危岳雁听见这话倒茶的手一抖差点没当场呕出来,“你们文官就是这样捕风捉影弄虚作假的吗?” “你侮辱我可以,但是不能侮辱我们文官。”曲荃一脸我可是很有原则的。 危岳雁翻了个谁还没个原则的白眼,“那谁先起的头?” 曲荃指了指茶壶,“我的意思是我不喝泡的乱七八糟的茶。” 危岳雁一把把茶壶丢在曲荃面前,溅出几滴茶汤,“你说谁泡的茶乱七八糟?” 曲荃:“难道是糟七八乱?” 如果没有凌秋泛和凌雪霁及时赶来,可能当朝刑部尚书就会暴毙在十二卫大将军的寝屋里。怎么传好像都不太好听。 再三向夫人表明和平共处的决心后,危岳雁和曲荃终于开始正常人之间的jiāo流。 “大家今天好像都没杀尽兴啊。”曲荃笑道。 危岳雁饶有兴致偏头看她,“难道你也想杀个尽兴?” “王不死,焉可擒贼?” “说人话。” 曲荃翻了个白眼,“请使用人脑思考。” “你觉得是谁?”危岳雁也懒得和她绕,直接切入。 她这么问是因为曲荃之前出使北秣,虽然只待了一晚上就把北秣军营捣得鸡飞狗跳,但是也不可能完全没有什么信息输入。可是这确确实实闯入了曲荃的认知盲区,“穆帝力已死,以我对北秣的了解,着实理不出还有谁有这等本事。” 她们说的自然是那名至今隐藏在北秣军中战法奇诡的神秘军师,这个人的存在也是今日见好就收的关键因素。二人商量至半夜还是没有一个 分段阅读_第 418 章 成的判断,只能分析了那神秘军师的作战手法,针对的做了些后备计划。 今晚的月色很亮,危岳雁将曲荃送到门口,抬眼便看到如水的月华洒满曲荃一身。 “危岳雁。” “嗯?” 月色下的人一双琥珀眸子如鬼似魅。 “常霆坚,我给你送来了。” 危岳雁怔了片刻,秾丽的眉目被月色浸染出几分空灵,“多谢。” 曲荃一笑摆摆手便离了,独留危岳雁一人踏月色而行,突然想到什么大喝一声:“回来!!” 还没行出院门的曲荃差点当场表演平地摔,气急败坏转过头来,“作妖啊!” 危岳雁看她这副模样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有件事还没问你。”她正了正色,道:“你向皇帝借兵时拿的什么理由?” 曲荃摊手,“斩杀你。” 危岳雁:“……” 曲荃:“……” “曲荃你给我站住!!!” “救命啊!!杀人啦!!!!!” *** 男人手脚被捆住,脸上养尊处优的软肉被黑布勒紧十分难受,他不知道的是,即便没有这块黑布,他也看不见门口泄进来的月光——因为已经有人提前将那抹月色挡在了身后。 “太常寺卿,廷大人。” “别来无恙?” 廷雨听见来人的声音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你,你是谁?” “亦或者,该称呼你为,常霆坚将军。” 常霆坚听到这个称呼心脏骤然发紧,这个称呼是他多年的梦魇,虽然他很渴望厮杀的快感,但这并不代表他有上战场的能力。他几乎连那些最低层的火夫都不配。 多年来称呼过他为将军的,只有当年那一支随他深入南疆瘴气林却又被他抛弃在身后的将士们。血yè从他们身上筛子似得箭伤里流淌出来,很快就聚了一洼,接着是一池,再接着汇流成川,一片汪洋将他淹没。不…… 不!! 不应该!!! 他们都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还会出现!! 常霆坚整个人都震动起来,粗粝的绳索磨得手腕生疼,“你,你是谁!!” “我是地狱里头,爬上人世的鬼。” *** 危岳雁出来的时候没有料到凌秋泛会等在外面,她慌忙背起手,快速在衣服上蹭干净手上沾染的血迹。却被一人抓住,不可抗拒的拿到月光下,从军十数年,危岳雁从未觉得那一片颜色这么刺目过。 她不想让凌秋泛见到这副恶鬼般的模样。 “都结束了吗?”凌秋泛的声音潜入危岳雁的梦境,激的后者一凛。 “秋泛?”危岳雁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凌秋泛从怀里取出一块绢帕,一点厌恶也无的替她细细拭去手上血迹,听见她问,含笑抬头。 “你的仇报了,等打完仗我们回了京里,就好好过日子吧。” 面对仇敌时仿佛抽干了身上所有属于人类鲜血的身体由心脏重重擂在胸口的那一下起,鲜活滚烫的yè体一瞬由四面八方回笼,春雷第一声,万木待春归。 擦拭干净的手被人暖乎乎的捂在手心里,另一只手将人细瘦的肩背环住揽入怀中,芙蓉头油的香气伴着丝丝腊月的冷萦绕鼻端,像极了她的气质,循着这香不用眼睛描摹就能在心里画出十分模样。 “等打完了仗不急着回京里,”在云鬟间轻吻一记,危岳雁把下巴亲昵的抵在夫人发顶,声音低低沉沉的传到凌秋泛微微泛红的耳尖,“一路风景都好,你喜欢哪我们就在哪多停留几日。” 凌秋泛惊讶的想要抬头,奈何被危岳雁抵着,只能乖乖伏在她怀里发出疑惑,“你是战归的将军,若是不回京,皇上不会起疑吗?而且还有你的兵……” “兵有广漠带回去不打紧,皇上那边嘛……”许是今晚月色太好,气氛太醉人,危岳雁泛起的笑意难得带着释然,“圣眷与我如浮云,今夜之后,我是自由身。” 言落,她沿着怀中人姣好的轮廓一路向下,衔住了莹润的红唇,胭脂被酒水濯淡,尝在嘴里浅淡香气间萦着薄薄酒味,酒不醉人,人自醉。 “你说的不对。”凌秋泛惩罚似的咬了口危岳雁 分段阅读_第 419 章 饱满柔软的唇。 危岳雁吃痛,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非自由身,”凌秋泛一手托住危岳雁的后脑将她压得更紧,似要将人牢牢封在自己口中,宣誓主权,“你属于我。” 危岳雁看着近在咫尺的第一次不加掩饰的暴露出占有yu的秋水美眸,被咬过的地方依然火辣辣的,却隐约涌上丝丝意犹未尽的酥麻,一把箍住怀中的腰肢,重重吻了下去。 “好,我属于你。” *** 凌雪霁在房间里左等右等曲荃都不会来,担心是不是被危岳雁打死了,立时从床上跳下来推开门就往外冲,正扑到来人的怀里。 曲荃被撞了个趔趄,低头正对上怀中人眨巴眨巴的大眼睛,抬手往自家夫人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 “别成天想着谋杀亲夫了,不然谁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二百零一章 珠联璧合 凌雪霁一双眼睛突然就亮了,“好吃的东西!在哪里?” 曲荃把手伸进袖子里掏呀掏, 凌雪霁就一双眼睛眨呀眨呀的看, 最终曲荃不负所望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瓶金黄剔透的桂花金丝果酱和一袋看上去就极有分量的——面粉。 凌雪霁一把抢过果酱和面粉, 两只眼睛兴奋的弯成两弯新月, “曲荃你要给我做点心吗!” 几乎是一瞬间曲荃的形象在她眼中高大了起来—— 当然也只有一瞬间。 在看到曲荃试图把面粉倒到锅里直接开炒的时候, 凌雪霁选择迅速将曲荃迤离现场。否则这陇息城仗还没打,就要被曲荃给zhà了。 “你撒手你撒手, 我,我只是错了一步!”曲荃奋力挣扎却被凌雪霁钳制的死死的, 看着即将远离的庖屋不死心的狡辩:“我会下厨!!我会煮馄饨!!” 对方残忍无视, “你也就只会煮馄饨了。” 曲荃还不死心,眼珠提溜一转, 突然含住对方微微撅起的小嘴逐渐加深,凌雪霁没料到对方突然袭击一下子卸了力软成一滩春水挂在曲荃怀里…… 等反应过来已经被人压在了锅台边,而对方的眼神已经飘到了那坨被揉搓成条的面粉上。凌雪霁一股火从脚丫窜到头顶抄起擀面杖就往曲荃脸上招呼, 眼见着要呼到曲荃那张如玉的脸上猛然收力,脸是保住了, 但是已经不再如玉……如粉差不多。 细长的睫毛艰难的从堆砌的面粉里挺身出来, 曲荃茫然的用手背抹了把脸,换来对方丧心病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太好玩了!”凌雪霁捂着肚子笑的疼, “曲荃你这副模样哈哈哈,简直就像……像馋嘴的小猫咪哈哈哈哈~~” 被无情嘲笑的曲大人总算是反应过来,又伸手抹了把脸自己也笑了起来,笑到一半倏然手上电转蘸上桂花金丝酱就往凌雪霁脸上抹去——好嘛, 狸奴成双。 战地粮食吃紧,饶是曲荃带来的粮草充沛,这面粉果酱又只够半餐的食量,不可随意浪费,两人就在厨房里你追我赶的打闹了半天。等终于闹腾累了,才安安分分站在锅炉前,开始钻研桂花金丝nǎi糕的做法。 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曲荃在钻研,她总算接受拿煮馄饨的手法来对付nǎi糕完全行不通这个残忍的事实,看着锅里煮开的水舀起一勺递给凌雪霁:“可能还要很久,你要不要先喝口水解解渴?” 凌雪霁全程兴奋的站在一边,手里捧着曲荃给她装满了开水的汤勺一口一口喝着,曲荃忙碌的身影就在眼前,天晓得她有多少次想扑上去挂着任曲荃带她挪动,但是刚靠近一点就看到对方眼下浅浅的青黑,突然记起了她们此刻的处境。 这是在边关的战场,她的良人风餐露宿一路赶来,几日去几日反从帝京到陇息未敢稍作歇停,身边虎狼如山压得人时刻不能放松警惕。风如刀月如铁,穿过狼烟箭雨归到她的身边,袖子里同兵符紧握的竟是不远万里为她带的果酱与面粉,只因念她苦了半月,想为她带去一点甜…… 一双手自后环上,将温热的面颊贴在曲荃的背上。曲荃正苦思如何将挤来的马nǎi同果酱一起注入点心,忽听身后传来声音,“曲荃,我们不做nǎi糕了, 分段阅读_第 420 章 就做你会做的馄饨吧。” “啊?”曲荃楞了一下,“可是这儿没有肉馅啊。” “做甜馄饨!”凌雪霁摇着果酱提议。 曲荃一头冷汗就下来了,“那还不如直接做汤圆!” 于是nǎi糕成了汤圆,凌雪霁和曲荃一人三只凑了个六六大顺,各自捧着碗吸溜吸溜的吃着。吃到一半凌雪霁又不安分起来,舀起汤圆往曲荃嘴里塞,曲荃无奈只得咬下,勺子换成了凌雪霁,桂花混着金丝果的香气蔓延在jiāo缠的唇齿间,甜腻到动人心魄,随着每一个呼吸一路zhà开在心底,又顺着从心脏处迸发的血流涌向四肢百骸,甜酥入体,骨醉魂销。 *** 恣意欢畅了一夜的陇息城在破晓的天光中苏醒过来,北秣南疆的军士像是前一日被打垮了气焰虽然围着陇息城严阵以待,但毫无士气四个大字仍旧明晃晃的写在每一个士兵的脸上。 危岳雁大步跨入主将军帐,神情严肃里透着几分焦灼,“又来了。” 只一句话帐内众人便都明白了,危岳雁所谓的又来了,就是对方又开始不走寻常路,丝丝寻常中透着一股反常。作战以来吃的亏在昭然提示他们:对方又开始玩花样了。 曲荃先前也跟着一同与敌方那名神秘军师过过几招,知晓对方也是个玩套路玩到飞起的,狡诈如她也吃过不少亏,此时看向危岳雁的眼里是如出一辙的烦躁,“看来不把那军师bi出来,这仗就打不完了。” “即便这次打完了,只要他还活着,大夏与北秣南疆之间也依然会再起兵戈。”危岳雁深表赞同。 “那怎么办,现在硬打也不行,就这么守下去也不是办法。”秦广漠在城墙上守着,贺游天又挂心又烦心,他的所有耐xing已经在敌方军师一次次的套路里磨完了。想当年春秋时期哪来这么多yin险诡计,直接两军排好阵开始正大光明的武力对决,多公平多爽利! “依我看啊,就想个法子把那个什么狗屁军师给骗出来,让我一箭shè死就完事了!”音落,贺游天手中拉满的弓弦猛然一颤,发出一声闷响。 曲荃拍案而起,“好想法!” 危岳雁一把把她摁回去,语重心长,“想法是不错,可是如何能将人引出来呢?” *** 秦广漠见危岳雁上楼来便让开位置同她汇报方才战况,危岳雁扫过城楼下的千军万马忽的一扬手,身后的几个士兵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抬上来放在他身边。那人正是常霆坚,他一手捂着被抽去一半肠子的腹部,脸色惨白的看着昨夜剖他腹抽他肠的人对敌军发话。 “昨日杀了你们的副将,今天赔个钦差大臣给你们玩玩。” 言落,几个士兵把人举到头顶就要往城下敌军里丢。常霆坚用尽全身力气扒住城墙,苍白的嘴唇边哆嗦边发出毫无气势的警告,“危岳雁,我饶不了你!” 危岳雁垂眼看着他冷笑:“你若是诚心求饶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放了你,但是你——” 话音甫落常霆坚就抖动身躯恨不得此刻就能对着危岳雁三叩九拜,“危岳雁,危将军,我我我求你……” “嗯,我考虑完了。”危岳雁蹲下来,对他展开一个笑,眼底却像是结了厚厚一层冰霜。 “像你这样的人,应该死在千军万马之中。” 只听城楼上一声惨嚎,城楼下的敌军便看见一具人体从天而降,常年作战的士兵们下意识就举茅上刺,战马受激一声声嘶号着向四面八方奔腾开去,霎时如天降血雨,zhà裂在晦暗一片的天地之间。 秦广漠看向身旁的危岳雁一时百感jiāo集,危岳雁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视线,只撩起下摆突然朝一个方向跪下去,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泪水无声落入城楼灰白的地面,洇出一点深痕。 *** 曲荃手中把玩着一只缪琳瓶,危岳雁进来面对面同她坐下,“这是什么?” “史桩从蓝玉蛇王唾yè里提取研制出的致命duyè。”曲荃笑着往前推了推,危岳雁却无意欣赏,随手丢了回去。 曲荃连忙接住,偷偷瞟了眼危岳雁的神色知道她现在定然不好受,不禁回忆起自己手刃仇敌后的 分段阅读_第 421 章 心情,但是不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自己当时的情况一时间陷入深思。 这厢危岳雁好不容易整理完了思绪正想同对方商议下一步计划,一抬眼差点没被吓死——只见曲荃一张脸从眼角烧到耳尖,跟洒了两层胭脂似的红,眼眶湿润眼神飘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把这货怎么了。 竖起两指在桌子上重重点了点,残忍打断:“喂喂,回神了。” 这一记倒是把曲荃惊了一跳,然而对方的魂魄还在身边晃晃悠悠就是不进去,危岳雁烦躁的抓了下头发想要用更强硬的武力让对方把注意力挪回,却见对方眼中绮思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惊异。 危岳雁猜到她可能是在冲破什么关节便也不催,就在一旁静静的陪她整理思路,一刻后曲荃抬起头来,眼中是拨开迷雾浓云后的清明。 “危岳雁,如果是那名神秘军师是穆帝力,那么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可是穆帝力不是已经被你杀死了吗?”危岳雁脑中开始回忆当时斥候来通报时所用词句,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当时是说—— “他是摔下去了,”曲荃眯起眼睛,火光在她瞳仁里跳跃,“可不一定摔、死、了。” 危岳雁霍的站起身在主帐里飞快踱了两步,猛转身,“你以前与他jiāo过手?” “我父亲同他jiāo过手。” “战术怎样?” “如出一辙。” “如何确定?” “一试便知。” *** 秦广漠听完危岳雁的要求,震惊的无以复加,目光仔细再危岳雁脸上逡巡不见丝毫玩笑之色,这才点头下去安排。 凌秋泛陪凌雪霁一同守在粮仓门口,见有士兵领命来搬粮草具是一惊。 “还未及正午,怎的就要开炊了?” 那士兵似乎也是极不情愿,听凌秋泛问立时大吐苦水,“是危将军和曲大人的意思,将带来的粮草腾三分之一出来,给敌军送去。仗还要打多久都不知道,这还给敌人送粮草,唉。” “姐姐,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啊?”凌雪霁不太通兵法,也不敢阻拦,看着士兵们搬运粮草的身影进进出出,捏着缠在腰间的软鞭迷茫的问。 凌秋泛思忖片刻,却也摇了摇头,“我也想不清楚,但既然是阿雁和曲大人的意思,想来是有缘由的。我只清楚……”她抬起头,向着城墙的方向笑了一下,“如果连我们都觉得疑惑,那敌人就更加会疑惑,而这份疑惑可能才是阿雁她们真正想要的答案。” 城墙严严实实的将陇息城围护在中间,苍灰的墙面上布满斑驳的痕迹,记录着百年流逝的岁月,一如百年间守护此地的人。 *** “将军!将军!”一个士兵跌跌撞撞跑进来通报,离帐门最近的贺游天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扶住,说着别急别急结果自己问的比那个士兵还要急。 “怎么样怎么样??敌军什么反应?!” “秦副将把粮草用绳索吊到城楼前的地上,敌军一步都不敢过来拿!后来等了一会就派了一个士兵过来取,我方听将军的命令没人阻拦,但是拿完后就再没动静了!” 贺游天一把将人推开,“你这说了等于没说。” “报!将军将军!!”又一个士兵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一下就撞到了贺游天怀里,贺小将军龇牙咧嘴的把人拉开。 “嚷嚷什么一点都不稳重!”说着稳重的贺小将军突然又一把把人拉回来,呲出一口白牙,“快说快说前方怎么样了!” 那士兵刚喘完了气又惊他这一下说出来的话都有点哆哆嗦嗦,“来来来了!” 危岳雁侧过头来,“来什么了?” “后军处来了三辆马车,停在shè程外!”他没带上主语,不用想都知道他所说的后军一定是敌方后军。 曲荃在桌上弹动的手指一定,看向危岳雁,对方也不约而同的在看她,“马车一模一样?” 这话自然是问那士兵的,士兵连忙点头,“完全一样!蓝布帘子黄灯笼,就连车前的马都是一样的!” “看来这军师就藏在其中一辆马车之中。”危岳雁思忖着,“现在能证实那是穆帝 分段阅读_第 422 章 力了?” “不一定。”曲荃摇摇头,“但却是一个好现象。” 危岳雁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一旁贺游天不满的冲到她俩面前,“你们打什么哑谜?” “来的人不一定是穆帝力,但却一定是一个多疑之人。”危岳雁笑着揉了揉这个小少年的脑袋,“多思多疑,必谨慎小心,好故弄玄虚,反落下把柄。”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曲荃笑着接过话题。 危岳雁拍了拍贺游天的肩膀,“来游天,让你玩一回天下第一弓。” *** 登上城楼危岳雁和曲荃亲眼见到了所谓的三辆马车,那三辆马车果然从目前的距离看来完全一样,敌方军师敏感多疑,见他们空投粮草这类出格之举定要亲自前来看看的。但是一来恐有杀身之祸,这便出动三辆马车。 一名士兵急匆匆往返三辆马车与敌军后军指挥之间,看样子是派给那神秘军师和主军之间jiāo流用的。突然一支箭矢仿佛从万里之遥飞来,九天雷霆般怒啸着掠过万千敌兵头顶,精准刺入那通报员的左胸,当场毙命。敌军各个瞠目结舌的望向陇息城头,却见一张先前从未见过的巨大石弓置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石弓后站着银甲蓝袍的贺游天。 战争毫无预兆的bào发,敌方很快就接上了一名替补,继续往返军师与主军之间。每每一通往返都能带来随之而变的阵型布局。他们仿佛根本就不怕贺游天和这张陇息城中尘封已久的天下第一弓,通报员死一个就再接一个,故而贺游天在放出第一箭以后便不再放第二箭,杀之无尽替之无穷,石弓的箭却是有尽的。 三辆马车亦磐石般纹丝不动,谨慎到极点的神秘军师仿佛一瞬有了万千豪情,要同危岳雁他们豪赌一场,三辆马车择其一。 其实这有何难,发三箭shè死三人,真军师必定在其中。但是贺游天很快发现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石弓耗力耗时,第一箭是出其不意,待到第二箭时石弓台已成众矢之的,即便他有这个心也没这么多条命。只得跑到秦广漠身边与之一起投入战斗。 石弓台久久无人,敌兵亦将全部心力投入到战斗之中,无人再去多费精神顾虑一个无人之处。也没有人发现石弓台被人挪了地方,一个身影潜伏在石弓之后。 曲荃凭着自己的判断选准目标,伸手把住强弓弓弦用力一拉—— 纹丝不动。 她这才反应过来,手上这把乃天下第一弓,之所以shè程几远是因它能承万钧之力。这样的巨弓单凭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怎可能拉开呢? 但是机会只有一次,已经有个别人开始关注石弓这边,随即被掩护她的□□手shè成活靶。如果她一回去,势必引起更多的注意。 不行!再试一次! 曲荃奋力拉弦,整条手臂紧绷如铁一口白牙几yu咬碎,也不过拉开一寸之距,丝丝酸胀在麻感渐渐消退的同时像一条条细蛇蜿蜒着tiǎn上臂膀,强行撑开的弓弦紧紧勒入血肉,一点点殷红滴落在苍白的石台上。 曲荃仍在咬牙继续,但上天似乎不打算给她更多的时间,眼角余光瞥见城楼下三支弓箭寻到了她的方向,箭矢破空划出一寸一寸的向她的胸口袭来! 只差一刻只差一刻! 曲荃整个人都已经开始颤抖,巨大的石弓耗掉了她所有的力气,三支箭矢也齐齐飞到跟前—— 铛!铛!铛! 三声金铁相撞的声音zhà在耳畔,箭矢应声而落,曲荃猛地一抖还未及反应过来,一阵暖意自后背袭来,痛冷jiāo加僵硬在弓弦上的手掌被人握住,强横的力量带着她将这把万钧之弓硬拉开来。 曲荃睁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华容,着急出口:“你知道shè哪个吗!” 危岳雁凝神瞄准,直接用动作代替回答。 只听巨弓弦鸣,若雷动九天。 一支箭矢破层云而出,挟万钧之势隐虎啸之威,笔直的朝着目标呼啸而去! 一箭穿喉。 第二百零二章 所向披靡 那身影正通报完第一辆马车,还未跑到第二辆马车跟前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敌军后军bào发出 分段阅读_第 423 章 一阵sāo乱, 三辆马车的帘子移动, 从里头冲出三个人都是清一色士兵的打扮, 他们围上倒下的尸体, 跪下去行了一个北秣王室至高无上的天礼。 曲荃遥遥望着刚想转头就被危岳雁一把压在了石台底下,接着耳边闪过几道疾风乒铃乓啷的声音响了一地, 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大力拉到了城墙下的隐蔽处。这才背抵着城墙缓缓滑坐在地上,舒出一口气。 危岳雁在她身边坐下来, 突然心头一感转头往旁边看去, 正对上曲荃的目光。二人相视一笑,颇有些劫后余生的意味。 “穆帝力这回死绝了。” “哦?”曲荃佯装不解, “那不过是一名通报的士兵,与穆帝力有何关系?” 其实她看到危岳雁那一箭shè对自己心里目标的那一刹,是万分讶异和激动的, 同时又难以置信的感到理所应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这就是玄之又玄的默契。无需多费口舌, 只一眼就能抵过千言万语。 但是此时此刻, 多年形成的劣根xing还是战了上风,她突然就想逗逗这个默契的伙伴。 可能是因为气氛太好, 危岳雁此时一点都不想揍曲荃反而还有点想笑,“在那些士兵行王室丧礼之前我并未确认那就是穆帝力,只能够确定我要杀的神秘军师是哪一个。” 曲荃挑眉,因为严谨如她, 也是在那几个士兵行王室丧礼的那一刻,才敢确定穆帝力的身份。危岳雁兀自看着弥漫上天际的狼烟耐着xing子答道:“我的判断主要依据三点。其一,我先前听你说过,穆帝力多思多疑,任何事情都会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样的人胆子往往也很大,因为他们极度自信,相信自己能够保护好自己。所以他选择了一个看似最危险的地方来隐蔽自己。” “相比于三分之一的被杀危险,通报兵的位置则更安全。胆子再大,也不会舍命豪赌。” “其二,依照三辆马车看来,应该也配上三名通报兵,可事实却是只有一位。那是因为他事事尽美,且只信自己。不认为有人能模仿的和他一模一样,更怕别人会在行动中漏出破绽,所以只有他一人通报。” “其三,他给自己安排了四个替死鬼,四个替死鬼除去马车里的三个以外,就是那名一开始上来被游天shè死的通报兵。当我们发现通报兵杀之无尽后,就会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马车上。谁的命会这么尊贵?需要这样设防保护?答案毫无疑问。” 危岳雁说完颇有些得意的扭头扫了她一眼,揶揄道:“如何?曲先生,学生讲的可对?” 曲荃很配合的给出评价:“理重言复,不可教也。” “要我看来,只一点破绽即可。三辆马车暴露人前难道对方就不怕死?看上去是一场豪赌,实际上还得找那个真正安全的人。” 所以她在极短时间内就锁定了第二个被替换上来通报的士兵。 “呵。”危岳雁显然对这个评语极不满意,“行事武断,岂堪大用?” 火急火燎冲过来的贺游天眼看这对不分场合就开始斗嘴的冤家,恨不得给她俩一人一箭当场shè死。 “敌方退兵了,追不追?!”贺游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追!” “追!” 几乎是异口同声。 “他们前无依后无靠的,不趁此良机将他们元气损个彻底更待何时!”危岳雁一双美目亮的几能杀人。 “可是不怕他们绝地反击吗?”贺游天提出异议。 “陇息城的将士们憋屈了将近半月,要绝地反击也该是我们!”曲荃更是等不及直接拾阶小跑赶着颁布危岳雁的军令。 危岳雁哪能叫她领先,霍的一下站起身,声震九霄,“众将士听我号令!开城!追敌!” 欢呼声若龙鸣狮吼轰的一片屋瓦皆震,紧闭的陇息城城门打开,夏军若洪潮般涌出,追的敌兵丢盔弃甲,怂态百出。 曲荃顿在半路,身体一切感官都在无限放大感受这场翻江搅海的天地盛势,全身的血yè都在沸腾激dàng,而神思却无比冷静清明。她仰头望着天边那一片yin蔽中唯一破开的天光,眸中水汽渐拢,闪烁不止。 父亲,你 分段阅读_第 424 章 未了的心愿,女儿来替你完成。 危岳雁不知何时已提|qiāng单骑冲在最前,如一柄利剑刺破缠绕在大夏边境的浓雾,锐不可当,所向披靡。 “以敌寇之血,祭我大夏百万英灵!!” 第二百零三章 凯旋回京(上) 祝捷酒饮罢,大军拔营回京。 军士们被前来送别的陇息城百姓堵在城中, 一个个脸上挂着豆大的泪珠奋力婉拒着百姓们的热情。天地良心, 不是他们不想领百姓们的好意, 只是危岳雁治下没人敢冒这个头啊。 他们那厢全是热情的折磨, 而危岳雁和曲荃这厢已经僵冷到都能听到空气破碎的声音。 “你特么真的用的这个理由啊?”危岳雁一侧长眉高挑, 不敢置信的看着曲荃。其实对方一开始便说过是借了“平叛乱杀危贼”的名头借来的兵,只不过那时自己没有多想。且主意已定, 等大仇得报就无意官位,任意漂泊。 但眼看着不日便要归京, 这笔被压下去的草蛇灰线终于冒了个小头。将士们大多是危岳雁朋友的府兵, 加之曲荃带着玉圭,不听命的可能xing极小。战事自然是不必担心的, 只是这回了京城,一番风雨定然难免。 “你这一副便秘脸是什么意思,”曲荃翻了个白眼回敬, “不然你给我个借兵的理由?” “也是……” “我要是说来帮你,他不连我一起杀了给你陪葬啊……那现在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危岳雁重重叹出口气。 *** 京城一如往日繁华, 好像没什么不同, 却又处处不同。今日归京正好赶上小年夜,明日就是除夕, 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上了大红灯笼,大街上春联、年货、福字、锦鲤铺了一路买的热火朝天。少男少女披着斗篷踏着锦靴踩着一地碎琼乱玉给肃敛的冬日点缀上一抹抹亮色。 危岳雁一路还了各郡的府兵,只将京城的府兵带了回来。街道上的人自动分列两边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军。凌秋泛凌雪霁两人坐在轿子里说话,曲荃则在外头同危岳雁并肩策马, 天知道她多想挤轿子里,这天寒地冻的也就危岳雁那货喜欢坐马上耀武扬威。 入一坊又出一坊,队列很快就来到了百鸟集市。见到这个地方危岳雁和曲荃皆是百感jiāo集,她们此生第一次联手便是为了颁布保护珍禽异兽的法令,那时二人还是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的仇家,谁也料不到仅仅半年后,居然成了可遇不可求的生死之jiāo。 危岳雁看向曲荃,发现对方也正给了自己一个眼神,相视一笑唏嘘不已。 就在这时临拐角处的一个摊子上,雪兔皮裘裹身的贵fu人正挑选着禽鸟,脸上满是不屑。她的丈夫侍立在旁,看那小心翼翼征求妻子意见的畏缩模样,应是尊贵的妻主和身份地位皆逊于她的男妻。 “可还要再看看?”那男子温柔询问。 fu人撇撇嘴,“能选的种类太少,也没什么可看的了。” 男子应下,转身去吩咐同行的奴仆准备返程。那fu人又扬声叹起气来,“依我看,现在也不必叫什么百鸟集市了,能选的品类一年比一年少,想我少时还曾在此见过桃花翎、虎翅燕、冰凌雀…… 第二百零四章 凯旋回京(下) 提到冰凌雀,那fu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副不屑的嘴脸, “那冰凌雀颜色虽是玉雪可爱, 叫声也婉转动听, 可偏有一样不好, 带回家不出三日就开始病恹恹的惹人厌烦, 第四日干脆死了。花了几百两银子就得了这么个短命鬼,这口气怎么咽的下?我将它带来集市上寻卖家理论, 你猜怎么着,那摊位里突然有一只冰凌雀呜呜哇哇乱叫起来, 吵得我耳朵都疼了, 索xing买下来一并摔死,看它还怎么再叫。” 那fu人犹在列举冰凌雀的诸般不是, 凌雪霁和凌秋泛的轿子里突然传来鸟鸣声,凌雪霁看着突然发狂的冰凌雀,手足无措的向凌秋泛求助, “姐姐,冰冰这是怎么了?” 冰凌雀向来安静, 凌秋泛也是头一次见这模样, 视线转来转去就锁定了在轿子另一侧睡到不省人事丝毫不知一口大锅从天而降的千里云燕,“是不是 分段阅读_第 425 章 你欺负人家了!” 被揍醒的千里云燕:????? 在外头的危岳雁自然不知道轿中发现的小chā曲, 她只盯着那fu人一言不发。曲荃本yu同她说些什么,忽然撞见这杀人的目光也是吓得一哆嗦,再循着视线寻过去便见到了那fu人。 “你认识?” “不认识,但我记得她。初见时, 她还未出阁。” 危岳雁沉下声音,将小时候在百鸟集市遇到冰凌雀,妻死夫啼声声泣血,又被这fu人买下活活摔死的见闻说与曲荃,后者的呼吸也渐渐粗重。 “那尸身最后……?” “饱了野狗之腹。” 曲荃勒紧马缰就要上前,被危岳雁的长鞭拦下,“你做什么?” “许久没去夏台甚是想念。” 危岳雁忙勒住曲荃马缰,军队应势而停,这动静引起了周围百姓的注意,纷纷往这厢望来,连同那名原本不将军队放在眼里贵fu人也好奇的往这边看来。 “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冲动了?从前做什么事都要铺垫一堆,现在撸起袖子就敢上,活腻味了吧你。”危岳雁实在无法理解曲荃的脑回路,之前杀个霍渊她做了多少准备,现在竟然当街就敢抓人?? 曲荃低了下头,状若无意的笑了笑,晕开在嘴角的是危岳雁看不真切的苦涩,“我没多少时间了,你现在拦了我我也做不了什么。只一句话——” 她附在危岳雁耳际,声音薄如轻纱,字字敲在心头却有山岳之重,“别放过她。” 主将同钦差大臣闹完了矛盾,大军又发,危岳雁回头看了眼,总觉得今日的曲荃不太对劲,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进入皇城区域的最后一道关卡——正德门下时,才显出端倪。 危岳雁的反应比曲荃还大,她直接从马上跃下来双手飞快接过圣旨的那一刻,长鞭也送到了身前差点把前来宣旨的公公下巴戳出一个洞来。但她到底死死拽住自己的理智没有任它疯马脱缰,“皇城内陛下的圣旨一贯由许公公来颁布,今日怎么劳烦起李公公了?” 李公公眼角余光瞥了眼离自己下巴一寸的鞭绳,一张老脸笑成菊花,谄媚的褶皱底下藏着不显人前的轻蔑。“危将军这话客气了。” “我不是同你客气。” 刚被提升从一品骠骑大将军的危岳雁敛去笑意,“给我宣旨,你不配。” 李公公脸上表情飞快变戏法的同时,危岳雁的内心也在飞快运转,对不起列祖列宗爹爹叔叔哥哥,我还是没拴住让理智跟着疯马跑了…… “谢圣上隆恩。” 一旁的曲荃已经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响头。 这一声惊醒了一旁试图拉回理智却发现它真的已经窜远的危岳雁,她急忙想要扭头却又生生止住了自己的冲动,一同作战,一同付出心力,一同将生死置之不顾护得一方百姓,回到朝中,一个升官发财名利双收,一个却身降罪愆锒铛入狱。 惊起满朝风雨担着反叛之名的乱臣贼子转身成了安邦定国的良将,而一月前才立下大功带兵平乱圣上亲送出征的功臣却被定为陷害忠良的jiān佞。 危岳雁突然一阵心慌,曲荃会怎么看自己? 按下全部心绪,努力平复着呼吸咬牙转过头,却见曲荃也正看向自己,心头猛然一震。 曲荃的目光,无波无澜,无悲无喜,像是早已料到这个结局。 是啊,本该如此的。 理智渐渐回拢,思绪逐步清晰,在曲荃以平叛之名借玉圭调兵驰援陇息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今日的结局。战胜了,是她危岳雁之功,亦是曲荃之罪。 所有并肩共战的美好都留在边关一座名叫陇息的小城里,过了关塞,入了帝京,她们不再是战友,而是政敌。 危岳雁将攒到几yubào皮而出的拳头藏在披风下,看着皇城里,一刻前还属于自己指挥的左骁卫将曲荃用绳索押扣住,强挤出一个讽刺的笑意。 曲荃没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军队后随行的一顶软轿前,那里跪伏着她泣不成声的妻子。 她的妻子本该在这天地间里恣意欢笑纵情玩耍,却偏生为了她学会了隐忍,缄默,承受她不得不 分段阅读_第 426 章 承受的累累重压。 “曲大人要与家属告别吗?”李公公“好意”问道。 凌雪霁伏在地上的身影一僵,将要抬头之际听见曲荃远远飘来一句“不必。” 继而辛酸的摇了摇头,“别让她看见我这样。”曲荃说完也不必人赶,径自转身上了为她备好的囚车。 李公公传完旨落下一句“圣上知将军连日奔波疲累jiāo加,特赐休沐三日”,便也带人离去。 危岳雁等那拨人身影完全凝缩成一个个黑点,才一拳头砸在了城门下的石柱上。 史桩翻身上马,长鞭一甩就往夏台疾奔而去, 凌雪霁没敢去问曲荃被带去了哪,只扑在姐姐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贺游天和秦广漠两个大男人站在旁边也不知道怎么劝,便只得先往危岳雁那里走去,打算要来玉圭把军队先带回去点数。 结果刚一转身就被一声马嘶震穿耳廓,迎面一阵迅风闪过,刮得面上生疼,再定睛去看只捕捉到一个危岳雁扬鞭而去的背影。 秦广漠忙让贺游天去送凌家姐妹回家,自己翻身上马紧追而去。 *** 朔雪下的风如刀子般毫不客气的刮在脸上,危岳雁却丝毫不觉,扬鞭甩向马臀迎向更冷利的风。 只有这样她才能在一腔胸火烧灼血yè的情况下保持冷静。 她与曲荃虽为政敌数载,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天平两端的砝码,一端承重过多就会导致天平的倾斜,而君王为了保持天平两端的平衡,必然要想方设法让两端的砝码维持在同样的码数。 眼下曲荃入狱,她却升至从一品,只有傻子才相信她是真的升了官。 思及此突然有点想笑,她危岳雁何德何能劳得动龙椅上那位对她祭出捧杀大法。 一个雪团丢过来碎在半空仿佛zhà裂开的碎雪簌簌落下,百鸟集市比刚才热闹许多,危岳雁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鹰隼似的目光在集市间逡巡很快就捕捉到了那个裹着雪兔裘衣的身影。 长鞭自天而降,伴随风声bào发出惊人的声响,霎时间红梅绽雪,描画精致的擎雪伞面顺着倾倒的人身飞开数里,孤零零的在雪地里滚上一圈。 倏然万籁俱寂,帝京闹市一瞬成了无人空谷,只余落雪簌簌,风声凛凛。 被鞭子抽懵了的少fu好久才反应过来,在丈夫的搀扶下捂住脸起身,指着行凶者尖声控诉,“大胆狂徒,真是放肆!我可是莞陵县主!” 县主?正二品的么。 刚升了从一品的危岳雁冷笑一声,“那我打你,倒是刚刚好。” 话音甫落,长鞭又至。 莞陵县主自幼长于皇宫鲜少出得宫门,因生母淡漠寡居,免不了郁闷度日。出阁后离了皇宫,压抑了十几年年的情绪一下释放,又仗着身份得了位温和的丈夫,乖张任xing到了极致。但毕竟公主之女的身份摆着,饶是前几月从平头百姓家抢了位少年回府没几日将人玩死了,也无一人敢同她作对,无一人敢忤她意愿,今日这突然窜出的疯子竟然敢拿鞭子招呼在她身上,简直岂有此理! “愣着做什么!你们几个还不快上!”莞陵被抽的又疼又恼,刚指挥完人便听耳畔鞭声一落,左眼框一阵热辣,抬手一捂,摊开,掌心刺目一片红。 这红色越蔓越开,几乎充斥整个视野,占据天地间的一切,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几乎无法分辨出绽放在半空中的,是雪,还是血…… “你……你……不是人……” 危岳雁抬手拢了拢长鞭,甩去多余的血水,对着眼前瑟缩发抖的人影,缓缓拉开一个笑容。 我本就是修罗,难道你将我当成了人? 等秦广漠和一干金吾卫赶到的时候,只剩十来个被抽昏的家丁,和一团血肉模糊到看不清原貌的肉泥在纷飞朔雪中,静静的等着他们的到来。 莞陵县主的血,染红了帝京的最后一个冬天,长鞭落下,惊响春雷第一声。 *** 翌日 除夕的帝京大雪纷飞,本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危岳雁却在这一日连杀数人。 人人都说危岳雁疯了,传言上至帷幕低垂的深宫下至百态民生的大街小巷 分段阅读_第 427 章 ,却无一人来治她的罪,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护在其间,任她上天入地无所不为。 “夫人,您去问问将军吧。”向来活泼的少女紧紧蹙着眉,恳求凌秋泛。 “好的我知道了。”凌秋泛拍拍绿沉的脑袋,视线越过头顶刚巧见到从外面归来的危岳雁。 人还没到眼前血腥味就已经冲鼻而来,得,准又是去杀人了。 危岳雁疾步向前走冷不丁一抬头正对上自家夫人审视的目光,吓得连忙转身就往外走。 “将军不准备在家里过年了?” 凌秋泛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危岳雁愁眉苦脸的转回来,“哪能啊,是要在家里过的。”这可是凌秋泛嫁给她后的第一个新年,也是两人第一次一起过新年,当然要一同守岁到天明了。只是……危岳雁为难的看了看身上遍布的血污,“我去沐浴后再来,味道难闻,不想沾了你。” “陇息城那阵子,你们的战衣都是我和雪霁洗的,你那时没说什么,怎的这时同我计较起来了?”凌秋泛不由分说,上前一把拽住危岳雁的腰带将人往屋里拖。 危岳雁生怕她把自己衣服整个拽下来,只得老老实实跟着去。 *** 屋内 帝京里凶名传遍大街小巷的危大将军像个没做功课的学生似的站在凌秋泛面前,脑袋蔫儿吧啦的垂着,就差没伸出手讨板子吃。 “你不必这样,若将我当妻子,就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昨日曲荃下狱,凌雪霁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凌秋泛便陪着妹妹在邻城的客栈过了一夜,今早方回,一回就听说危岳雁昨日当街杀人,杀的人还是当朝大公主的女儿——莞陵县主。但奇怪的是这等大事皇家却并没有怎么处理,只有寡居宫中的大公主简单撂下一句“教女无方,终得罪愆”,并自请去福音寺代发修行为亡女消罪算作对此事的回应。 悬了半天的心刚要落回实处,就听说危岳雁又起了个大早,在天子脚下大开杀戒,吓得凌秋泛差点怀疑自己活在梦里。 眼下总算抓到了人,可得好好审讯一番。 危岳雁听到这句话,像是累极了,崩了一身的劲一瞬间泄了个干净,她也不找椅子直接席地坐下,长长叹出口气。 凌秋泛站起身去了椅子,也同她坐在一处,拉过良人的手用自己的掌心上下捂着放到怀里。静静的等待。 好在危岳雁没有让她等太久,先是将曲荃入狱的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说了,再解释这两日自己的行径。 “我杀的人,都是仗着自己身份,欺压良民,离散百姓家子女,作jiān犯科的该死之人。” “从前我是皇帝手里一把戍守边关的长|qiāng,曲荃则是皇帝手里一把铲除异己的利戟。面对世上许多不平事,我们只许看,不许作为。若是实在看不过去想要做些什么,也必须做好一切后续准备方能实施。” “而现在,他决定折戟沉qiāng,将我二人一一除去。” “那又何必再同往日一样,束手束脚,挣脱不开?” 凌秋泛点点头却又摇摇头,“可是你杀的人一个比一个位高权重,你这样做会不会……”接下来的话她说不出口,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见过阿茅自断双腿百般算计才换来金陵血案昭明天下,见过曲荃血溅金殿才斩得食人凶徒,见过危岳雁血战边关却被人垢以叛国之名,她早已不是当初无忧无虑养在深闺的天真女儿,她深知危岳雁想做的事情是自己也愿意做的,可又怕他日一朝事变,所有施加出去的力道全部反弹回危岳雁的身上。 毕竟这是她的良人,她想要相守一生的人。 “咱们君王就像写戏折子的人,忠良jiān佞,皆由他一笔定音。” “而我们这些臣子,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跟着他给的人设唱,演,戏没散场就还得唱下去,只要你按着他的本唱,在场上胡乱杀伐,疯癫痴笑与他而言皆算逢场作戏,若哪个敢改他的本,那才是真正离下场不远了。” 危岳雁说着将神思凝重的凌秋泛揽入怀中,让显然还在消化信息量的妻子枕着她的肩膀,一下下轻柔的顺着她墨云 分段阅读_第 428 章 般的长发。 曲荃临走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响在脑海里,如晨钟拂耳,响遏行云。她已经明白了曲荃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露出那样的表情。 曲荃没有时间了,而她却还有一点时间。 在其位,司其职。 世间诸恶屡禁不止,一人之力终究有限。 但既然承了一声“大人”,就必以手中长刃,诛尽眼前jiān邪。 天子之怒避无可避,就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多为黎民百姓,除几个恶贼吧。 *** 夏台刑狱司 凌雪霁提着一个食盒焦急的等在大门口,不时将两只手从袖筒里拿出来呼呼气搓一搓,食盒垮在手肘上不太舒服,但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把食盒放下,生怕这冷冰冰的地面一瞬就给食盒放凉了。 知道她要来夏台,曲老太君说什么都要陪她一起,老人家老泪纵横的看着她,凌雪霁是用了全身力气联合一干丫鬟婆子把老太君劝了下来,临出门前又拒绝了集锦画眉的陪同要她们好好安抚老太君的情绪,别让老人家继续伤神。毕竟老太君这么大岁数了,夏台又是个什么地方,曲荃以前得罪了那么多人指不定现在被折磨成了什么样,老太君要是亲眼见了,不知能不能受得了。 凌雪霁觉得自己想的还是很理智的,她也以为自己很冷静,但是一走到夏台刑狱司门口,腿肚子就开始没骨气的发抖了。 更没想到的是,她居然根本见不到曲荃,刑狱司的人可不管她是谁,曲荃失了势,连带着她这位尚书夫人也不受重视。 等了半日,朔石斛跟菡宵两个终于从里头出来,向一个嘴脸极其丑恶的长官行了一礼,走出来对着凌雪霁摇了摇头,将人带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长叹出声。 “雪霁,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 凌雪霁咬着唇点了点头,但随着朔石斛字斟句酌的将曲荃的情形说出来,“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菡宵连忙给她擦眼泪,豆大的泪珠却仍然落个不停。 “呜呜他们,他们怎么能这样啊……士诚哥哥给他们塞了那么多钱,他们怎么还能这样啊呜呜呜呜……” “雪霁你别急,杭士诚和史桩已经在到处想办法了,说不定很快就能将阿荃接出来了。”朔石斛软语安慰着,心下仿佛有一口大钟晃dàng不安,声声催命。 “菡宵哥哥你帮我拿着这个。”凌雪霁突然往菡宵手里塞了食盒,旋踵往大门口跑去,朔石斛和菡宵没将人拉住只得一起跟去。哪知凌雪霁急的还用上了身法,跑到最后干脆一个跃身直接到了刑狱司大门前,腰间软鞭一抽,长蛇似的在空中打出几个旋直勾勾冲那面目可憎的长官脸上咬去—— “哇呀呀你这小娘!要做什么!”那长官躲闪不及,脸上被凌雪霁狠狠抽了一鞭子溅出几点血点,连忙招呼刑狱司守卫过来拦人。 凌雪霁收了鞭子就破口大骂,“你这不要脸的狗官!我夫君虽蒙冤入狱,但并未被革去官职,你怎可滥用私刑!而且我现在仍旧是尚书夫人,你不仅不对我行基本的礼节,还冲我大呼小叫,是何道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曲荃失势已是数月有余,除了史桩之位无人能替,其余一干与曲荃有jiāo的官员早已悉数换下。后来空降或提拔上来的新官员对曲荃无一例外都是面上一套背地一套,现在眼见曲荃下了狱,更是表面功夫也懒得做了。 以前也有些受曲荃压制,现在上头松了口,更是胆子比天还大,赶着对曲荃上刑,明面上是要将欺君罔上、通敌叛国、害死太常寺卿等一系列罪名从她嘴里撬出来,背地里一个个都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只要不把人折腾死,怎么出气都不为过。 那长官有了守卫护身也不惧她,“尚书夫人?尚书夫人又如何,家眷岂能干涉刑部事宜。” 凌雪霁刚要反击便听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区区五品小官也敢口出狂言,这金陵城还真是要乱了套了。”来人羽冠墨发,气质清冷,白衣白袍像是拂落一身霜雪。 “霜戈大人。” 那方才还嚣张 分段阅读_第 429 章 扈的长官见了来人立刻同身旁守卫一同弯腰拜倒,作揖行礼。 霜戈面色不改,只唇角微牵一抹潮意,冷眼讥诮,“怎么?不是看不起尚书夫人么?你拜我作甚?” 霜戈这话着实不假,他是军器监正监,同样也是兵部尚书夫人,这两重身份堵的那长官有口难辩。 那长官一脸便秘样,心头叫苦,这霜戈是危岳雁的人吧?什么时候跟曲荃的媳fu关系这么好了?莫非他俩搞上了? 凌雪霁自然不知他心中起了什么龌龊念头,要是被她知道今儿个这刑狱司估计也要被她拆了。她现在只从菡宵手中接过食盒,对霜戈表达了自己想进去陪曲荃过年的意愿。霜戈发话,那长官不让也得让,这才点头放行。 凌雪霁谢过三个来帮忙的小哥哥,摸了摸怀里尚有余温的食盒,急急忙忙朝里头跑进去。 霜戈无视了刑狱司长官点头哈腰的致别,同朔石斛菡宵步出夏台地域,寻了处偏僻茶馆落座才互相示礼。 霜戈平素直来直去,确定隐蔽无人窃听后,开门见山。 “岳雁现在看似风光,实则同曲大人一样身陷囫囵。眼下的事情她万万不能出面,容起身份敏感,只能在暗中佐助,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可直接来寻我。” 危岳雁同曲荃已经化干戈为玉帛的事朔石斛同菡宵已经从史桩口中得知,但眼下听到这位军器监正监大人这么直截了当的开口,还是惊了一下。但也仅是一下。 “那便多谢。”朔石斛拱手。 霜戈又问:“曲大人有什么话留给二位吗?” “倒还真有。”菡宵点点头,将手中刚沏好的茶盏推至霜戈座前,“请大人附耳过来……” *** 夏台刑狱司玄字号 凌雪霁看着不过一日就变了个人似的曲荃,好不容易收起的眼泪又开始啪嗒啪嗒的掉,“早知道,我就,我就带阿金过来,把他们都咬死呜呜呜呜……” 曲荃许是将近一天都待在昏暗中,眼前不是面目可憎的前下属,就是狰狞可怖的刑具,现下见了凌雪霁觉得颇为生动可爱,怎么看也看不够。下意识的笑开来,却不想扯到脸上伤口,咬紧牙关没漏出半点呻吟却控制不了一瞬变重的呼吸。 “小花猫……” “曲荃你别动了呜呜呜呜。”凌雪霁心疼的鼓起脸颊给曲荃吹了吹伤口,越吹越气,气到想砸牢房,“你是个女孩子呀,他们怎么能伤到你的脸!呜呜呜呜……” “你别哭了。” “我不,呜呜呜……” 曲荃叹了口气,咬牙挪了挪遍体鳞伤的身躯尽量换了个精神些的坐姿,“天天在一起,昨个儿一天不见,我就想你的紧。我想见你,开开心心的样子,你可以,笑一个给我看看吗?” 这话简直比灵丹妙yào还管用,凌雪霁听完就立刻不哭了,皱巴着一张笑脸,努力了半天,最终憋出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曲荃:…… 凌雪霁眼眶里的水光闪了闪又有泛滥的趋势。 曲荃:“我们雪霁最漂亮了,我真开心。” “噗哈哈哈。”这回凌雪霁倒是真心实意笑了出来,但是笑着笑着就又笑不出来了。 两人对坐在茅草上沉默了会,还是曲荃先开了口。 “你给我带了吃的?”曲荃皱眉想了会,暖心一笑:“年夜饭啊?” 凌雪霁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食盒来,满心自责的点着头将食盒抱过来,用手摸了摸赶紧打开,“曲荃你快尝尝,这是集锦亲手做的糕点,这个是周嬷嬷最拿手的鲍鱼蒸茄子,这个……这个……” “外祖母熬得红豆紫米粥。”曲荃替她接上。 凌雪霁转个背抬手抹掉又不听话往外冒的眼泪,赶紧转回来疯狂点头。曲荃也配合的当没看见,低头问:“外祖母,还好吗?” “外祖母身子骨可硬朗啦!”凌雪霁连忙安她的心,然后将一堆菜一叠叠放出来,虽说是年夜饭,但到底是食盒盛来的,撑死也就四菜一粥一汤。 曲荃看着她布菜突然笑出声来,凌雪霁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继续动作,“你笑什么啊?” “我记得我第一次和你对坐吃 分段阅读_第 430 章 饭,也是你把菜用食盒装着带过来给我吃的。” 虽然那次凌雪霁只是对坐没有吃饭,但曲荃还是印象深刻。 金吾卫右街衙的停尸房外,灯火明烛遥相映,那一刻才是她们姻缘的起点。 凌雪霁刚把一碗粥盛好拿勺子试温度,听见曲荃这么说顿时脸上有些发烫,心里头却像是bào发的火山,掺了蜜的岩浆一股股的往外冒怎么止也止不住。 “你还记得呀。” “我当然记得。”曲荃张口含住凌雪霁喂过来的粥,清甜入口,折磨了半日的胃疼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我虽然记xing不够好,但是有两样东西,不论过了多少年也不会忘。” “其一是案子的细节,其二是所有关于你的细节。” *** 酒不足但饭饱了之后,凌雪霁和曲荃靠在牢狱yin冷的墙壁上,仰头看着从天窗里漏下的天光,静静数着时辰。 “曲荃,这还是我和你一起过的第一个年呢。” “是啊。”曲荃撇撇嘴,“我不得不再次嫉妒一下危岳雁那厮,她和你姐姐第一个新年能一起好好在桌上吃个饭,放个烟火。” 见曲荃还有心情打趣,凌雪霁也跟着一笑。 手掌撑在地上,以指代足爬了两步,握住了另一只手,暖意从手背上丝丝缠绕而上,一直绕到心底,越缠越紧。 “曲荃,我还要和你一起过很多很多年。” “我也想。” “你不能只想,你一定要答应我。” “……”曲荃转过头,看着皎洁月色落在凌雪霁卷翘的睫毛上轻盈跳跃,她的妻子在紧张,在害怕,害怕一种名叫‘失去’的东西。已经软化的心一瞬汪成了水,她深吸口气,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尽量坚定一点,再坚定一点,“好,我答应你。” 凌雪霁满足了,想要靠在曲荃肩膀上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只好克制住,“曲荃。” “嗯?” “我们一起守岁吧!小时候我爹爹和我说,只要守到第二天,就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好啊,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 凌雪霁到底没能和曲荃守岁,因为两人还没说完悄悄话,曲家就派人来接凌雪霁了,集锦见到曲荃没来得及一阵心疼,就连忙将凌雪霁带了回去。 “丞相来了?”凌雪霁如遭雷殛,“丞相怎么会来我们家?!?!” 凌雪霁一脸梦幻的跟着集锦在曲家西苑的长廊里走,集锦低着头引路,语气中也是满溢出来的焦急。 “我也是听老太君这么称呼的,我也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夫人一会见了老太君就明白了。” 三言两语间便到了西苑正厅,今夜是除夕,但因为尚书府主人入狱所以也没有像往年那样张灯结彩。一路过来灯都是暗的,但眼下到了西苑正厅却是灯火通明。 凌雪霁一脸茫然的随着集锦走入大厅,刚想开口喊老太君,却在见到上垂首的来客时眼眶一热,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爹爹!” 第二百零五章 璟昶旧事 凌江现身曲家,完全出乎凌雪霁的意料之外。这段时间经历了太多人生的大起大落, 像是把她一生的惊涛骇浪都浓缩在了这几日bào发, 满心满腹的疲惫终于在远离故土千里的帝京见到生她养她的亲人那一刻悉数化作酸楚, 淌着满面晶莹扑到凌江的怀里, 一声一声软软叫着“爹爹”, 听得凌江一颗心都化作一汪水。 曲老太君也不打扰他们父女相见,等到凌雪霁把一腔苦泪流的差不多, 才开口道:“凌相方才说的事,我倒也十分赞成, 只是曲荃这孩子现在处境堪忧。” “等等!” 此言一出凌雪霁才又反应过来, 拉着爹爹左看右看一番,总算表达出自己刚才疑惑的事, “爹爹,你什么时候升官变成丞相了?” 原先她听到集锦说家里来了丞相还疑惑着,见到自己父亲也没多想, 此时听到曲老太君称呼凌江为凌相,这才发现不对劲。 然而凌江却做出一个婉拒的手势, “那都是十八年前的旧事了, 那时候你都还未出生。我现在只是小小一名太守,哪里还担得起老太君一声‘凌相 分段阅读_第 431 章 。” “诶?爹爹, 你,所以你现在不是丞相?十八年前又是怎么一回事,不对不对。”凌雪霁抓了抓头发终于像是抓住了乱麻中一条关键,“你以前是丞相?天啊!”凌雪霁终于反应过来, “我老爹以前是丞相啊!!” 凌江忍无可忍拍了把小女儿的脑袋,被堆云般的fu人髻抓住的视线瞬间柔和下来,惩罚xing的拍打倒成了慈爱的轻抚,凌雪霁很久没有享受父女间的温存,也不顾曲老太君在场一下子就缩到了父亲的怀抱里。 “爹爹你怎么突然来金陵啦!” “我听闻陇息战胜的消息,担心你良人要出事,便赶过来了,”从吴郡到帝京的路程同南疆到帝京的路差不多,所以危岳雁她们归京次日,凌江便也到了帝京,恰逢除夕夜。 “啊爹爹你怎么知道曲荃要出事,你真是神仙呀!”凌雪霁蓦地睁大眼睛,更加确信这个未卜先知的老爹曾经当过丞相了。 凌江摇摇头,“曲尚书以平危岳将军乱的名义调兵南征,又同危将军一道凯旋归来。这前因后果矛盾重重,自然是要出事。” “那爹爹,你怎么一来就来了我这里,不去姐姐那呀?”凌雪霁吸吸鼻子,“曲荃被抓了,家里不安全了。” 凌江对此却不认同,“危将军反叛之名澄清太快,又被连升至从一品大将,皇家意在捧杀。看似平步青云实则行不了几步便要落下万丈深渊。相比之下,你夫君已经出了事,你这反而落得安全。” 凌雪霁:“……” 凌雪霁:“爹爹,有你这么讲话的吗?” 曲老太君对此倒是哈哈一笑,“凌相分析的即是,荃儿入狱,我们这倒是暂且不会成为众矢之的了。” 远在夏台刑狱司牢狱中的曲大人突然打了个寒颤。 “嘶……”曲荃将自己往草垛里缩了缩,“怎么突然这么冷。” *** 凌江想让凌雪霁回到自己座位上去,却被凌雪霁接连拒绝,他对自己的小女儿向来没有办法。“唉,让老太君看笑话了。小女自幼娇生惯养,这段时间若是对老太君有所不敬,还请见谅哇。” 曲老太君并不介意,反赞道:“你可是养了个好女儿啊,雪霁聪明伶俐,家里上上下下都很喜欢她。荃儿常常在外办案不着家,多亏了雪霁陪着,我老婆子才不至于太无趣。” 凌江颇有些感触的叹了口气,看向曲老太君的目光有些微闪烁,似是在说一件有些惭愧的事,“若是当初知道霁儿要嫁的,是酬志吾友的孩子,我定是……唉。” “爹爹你说什么呢!”凌雪霁不满的嘟了嘟嘴,“当初要嫁给曲荃的是姐姐,你还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姐姐干涉朝廷里的事情,你都忘啦!” 凌江:“大过年的爹爹不想揍你,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凌雪霁计谋得逞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多亏天公作媒,月老牵线,才能让我和曲荃有情人终成眷属呀~” 凌江扶额无奈,曲老太君笑着将话题扭转回来:“也难怪凌相不知,从前老爷在的时候,就将我们一干女眷保护的严实,若有女眷想要从军者,亦要做男儿打扮。别说是凌相,就连当时其他与老爷jiāo好的故友,也有从未见过我们的。再者酬志是上门女婿,荃儿也随曲姓,与世俗lun常稍有区别。联想不到一处也是自然。” 言及此她垂下眼睑,苍老的手指轻轻摸上左腕戴着的一枚玉镯,那是曲老将军留给她唯一一样现存的东西。“也正是因此,曲家出事后,我与荃儿方得保全xing命。” 凌江搭在扶手上的手掌一瞬紧握成全,“曲老将军忠君报国,酬志亦是有将帅之才,偏偏妖妃误国,jiān臣当道。” “爹爹,”凌雪霁的神色终于认真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凌江叹口气道:“那都是璟昶十五年的事了。” 今日是御隆五年的最后一天,当初御隆帝御驾亲征,为求太平改国号为御隆,凌江口中的璟昶十五年细数下来便是十八年前。 十八年前,七年动dàng未起,御隆帝灭姜国,强占姜国公主露沾裳为妃,宠极一时。朝廷内部麋沸 分段阅读_第 432 章 蚁聚,右相凌江不能忍受淑妃借皇后之手干涉内政,左相在皇后庇佑下兴风作浪,自请辞去,安于吴郡当一名小小太守。 虽然远在江南,心系朝局忧国忧民的凌江仍旧维持着朝中暗线,随时获取关于朝政的信息。 璟昶二十五年,淑妃乱政。此时的御隆帝已无暇顾及,因此时大夏与邻国间征战不断,四面受敌。 璟昶二十六年,七年动dàngbào发。大夏内忧外患,根基被蚁虫疯狂啃噬,陷入风雨飘摇之中。 璟昶二十七年,曲家女婿李酬志经曲老将军大力引荐,随当时的骠骑将军披甲上阵。却因骠骑将军坚持死守错过战机,又于资源耗尽之时三次换将士气尽散,李酬志临危受命为时已晚,领四万将士战至血尽,殷血染襄江。 还未从挚友战死的悲痛中缓和的凌江继又收到曲家噩耗。 当时的刑部尚书伙同淑妃一党,将李酬志战败一时大做文章,垢其纸上谈兵,编织罪名陷害曲家。曲老将军暴病而亡,曲家一众皆受牵连,覆巢之下无有完卵。 璟昶二十九年改国号御隆,亦为御隆元年,御隆帝御驾亲征,同年皇后令国舅常霆坚领兵出征南疆,常霆坚不知所踪,所领军队于南疆瘴气林中全军覆没。 御隆二年,危岳雁横空出世,献妙计于圣前,救全军于水火,颇受御隆帝器重。七年动dàng结束后随御隆帝班师回朝,大受封赏。 御隆四年,淑妃案震惊朝野,牵连之广史无前例,整个刑部悉数免职,露淑妃饮鸩而死,刑部尚书当街凌迟处死。 帝京风云变色,朝堂人人自危,放眼望去此案之中获利者只有一人—— 新任刑部尚书,曲荃。 *** 同年,危岳雁御前受封十二卫大将军,遥领天下折冲府。 曲荃任刑部尚书,掌权夏台刑狱司。 *** 前因后果由着凌江的叙述一条条清晰起来,凌雪霁张开的小嘴从头到尾没合上过,等爹爹说完了她惊叹出声,“原来,原来是这样。” 一旁的曲老太君捡出重点,“君王多疑,大厦迟早要倾。只是彼时贤臣良将皆在,想要挽回也时间充沛。他千不该万不该占了那姜国公主。” “如何不是。”凌江想到往事只能摇头,“故国灭于陛下之手,露沾裳心中必存恨怨,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叫皇后对她唯命是从。先bi走我叫左相独掌六部,后设计覆灭曲家,扶国舅为大将,将整个朝局搅弄到天翻地覆。” 即便尸骨无存,依然如一团yin翳丛生的浓雾,笼罩在大夏的上空,影响着大夏的一草一木。 凌雪霁听到这里不禁在心里吐槽,这个露淑妃真的是很作死,不过她或许死前都不知道,正是因为她灭良将,扶jiān臣的举措惹到了两个极不能惹的人。 有一种人,即便刚出场时贱如浮尘草芥,微如壤间细流,但只要心有一念,愿以力搏之,以命挣之,哪怕日行一毫,月进一寸。也终将会有一日,芥子积蕴成群山,破云冲霄;细流汇聚成汪洋,翻江倒海。 危岳雁和曲荃,就是这样的人。 *** “诶爹爹。”感慨完毕的凌雪霁举手提问,“按你们的说法,咱们当朝的皇帝这么昏庸,为什么还没,那个,那个啊?” 毕竟戏折子里,这么作死的皇帝都早早就覆灭了,怎么还会在龙椅上蹦跶那么多年? 凌江很快解开了她的疑惑,御隆帝虽然昏庸,却没有昏庸到底,毕竟也是经历过七年动dàng的人。在淑妃案后他自省了一番,在政|治上做了些改革,削弱钱相的职权,压制常后的势力,提拔危岳雁叫她屡屡出征平息流寇以及边界暗暗戳戳试探的贼寇,却一点点搬空了她的实质兵权。培养曲荃,叫她在朝廷中结遍党羽成为一个实打实的权臣,做自己手中最利的一把刀。 他让朝廷中的势力互相牵制,多疑之心与日俱增,按照凌雪霁自己的理解来讲,就是作完一波死好了没几天又开始作第二波。 这回干脆关了曲荃,捧杀危岳雁,简直快要作到巅峰。恭喜恭喜,改朝换代不远矣。 “凌相。”这时有阵子不 分段阅读_第 433 章 出声的曲老太君突然开了口,“你就没觉得,近日来的诸般举动,不符常理?” 凌雪霁听的一脸懵bi,什么叫不符常理?是说不符合当朝皇帝的那个作死德行? 凌江思忖片刻,神色凝重点了点头,“他只叫朝臣互相牵制,朝局根基还未补成,起码三年内,他不会做这等剜肉补疮之事。”言落,又补一句。 “我以为,此次祸衅的源头,不在前朝,而在后宫。” 第二百零六章 南柯带血 “娘娘,您就回去吧娘娘!” 夜如磐, 雨如瀑, 常容珂一身凤袍被雨水浸透, 珠翠云鬟垂落半边, 暴雨毫不容情的砸在她挺直的脊梁上, 寒凉从跪在地上的双膝爬满全身,即使冻到发抖, 她依然倨傲的仰着下巴,赤红的眼眶几yu迸出火焰, 目光穿过雨帘死死钉在漪澜殿紧闭的大门上, 仿佛能灼出两个血洞来。 奉御隆帝的命令在外等候的许公公看着执意要替淑妃求情的皇后,急的快要疯了。此次曲侍郎给出关于淑妃案的证据确凿万分, 淑妃即便真有冤情也有口难辩,圣上大怒,今日已是带了鸩酒前来赐死。皇后再跪下去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 漪澜殿紧闭一日的大门终于打开,御隆帝脸色森寒的站在门口, 龙袍上一滩猩红刺目惊心。 “淑妃, 薨。” 常容珂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眼,霍然起身却在下一刻直挺挺倒了下去。 *** 暖帐间, 软语温存,声声犹在梦中,烛花脆响帘幕低垂,玉指轻抚美人背。 “如果我不入宫, 有缘遇到你,就可以同你名正言顺的在一起。我们这里的贵族女子都是可以娶妻的。” “现在也不晚呀~” “你又说笑了。”此生,只恨不逢未嫁时。 “皇后姐姐出身贵门,饱读诗书,又有治世之才。屈居后位难道甘心?” “你这是何意?” “我送姐姐的银簪上,刻意雕了一只蝎子。蝎子是我们姜国的图腾,因遍体生甲,故取‘甲’字,尾藏du腺,又取‘du’字。合起来便是‘独甲一方’之意。我始终认为,以皇后姐姐之才,当居万人之首。” “沾裳……” “皇后姐姐,我只做你的淑妃。” *** “怎么都是银器,那淑妃才刚入宫多久啊,就给咱们娘娘摆这种下马威。” “宫里头谁还用银器啊,堂堂姜国公主送出来的东西这么寒掺,也难怪会被我们灭了。” 两个小宫女待在凤殿外室,对着两箱银器嫌弃个不停,丝毫没有觉察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入宫没多久就能被破格封为淑妃的人,你们也敢臧否?”来人语调平静,面上看不出神情,却惊得那两个小宫女如见猛虎。 “皇后娘娘恕罪!” 常容珂没有再看她们一眼,径自走入内间,两个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猛地背后一凉,感觉一道目光刺在自己背上,但也是一瞬间,须臾即逝。 那目光的主人跟着常容珂亦步亦趋的走,裙裾上绣着的蝎子随同婀娜身影一道隐入屏风。 将死之人的身上总会散发出令秃鹫兴奋的腐烂气息,她很不喜欢。 *** 过了除夕,金陵城却仍旧笼在一片yin霾之中,日复一日霪雨无绝。到了夜里更是寒意浸骨,久卧难温,杂乱的雨声敲在窗上像一张胡乱织就的网将人罩在里面,烦躁不安。 常容珂辗转难眠,倒不是因为今夜原定御隆帝留宿此殿却突然差人回了音,说是奏折批的晚了雨夜难行路,便直接回养心殿去了。她同那位名义上的夫君并未有多少感情,帝后之间亦不过相辅相成,前朝后宫之间是数不清的博弈,哪里能真的同民间夫妻一样恩爱两不疑。 所以不论是找个借口,还是真的不来了都与她无关。只是不知为何,今夜的雨却恼人的很,常容珂翻身坐起,寻思着是否往香炉里添一味百合来助眠,就在这时,风雨声突然变大,几滴冰凉雨水飞到脸上,错愕的瞬间就要喊人,一角裙裾偏偏在这时闯入她的眼。 那片裙裾上绣着一只蝎子。 据她所知,姜国的图腾就是蝎 分段阅读_第 434 章 子。 梳妆台上的妆奁被雨水沾湿的绣鞋踏上,贴着下层的妆奁一路滑开去,连带胭脂眉黛被扫下几罐,磕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声响。 细碎的脚步声“簇簇簇”的聚拢过来,却不敢逾越过界,宫娥们躬身在屏风后细声询问,“娘娘,发生什么事了?” 窗户应声而开,常容珂盯着那张堪称倾国倾城,此时却被雨水淋得极其狼狈的容颜,一时怔然。 自从淑妃入宫,她走到哪都能听到宫人议论其容貌做派,御隆帝对这位强抢来的美人极其上心,独宠一月不说,还特意免了一月的晨昏定省。 常容珂做梦也不会想到,被御隆帝藏着掖着一个月的正主竟然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出现在她寝殿的窗户上! 正yu发话,却见来人慌忙竖起一根手指抵在玫瑰瓣似的唇上,饱满小巧的唇经这一压,更如朱丸般诱人。 常容珂挑挑眉,不说话也不动作,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 露沾裳现在的姿势十分别扭,整个人翻到一半,上身在屋内,下|身还在屋外,但力道已经施了一半若是进来则会发出更大的响声,若是退出去恐怕动静会更大。她左手不知放在哪里,只有一只右手扒着窗棂,常容珂不打发宫娥离去,她就只能这样尴尬的挂着,直到力气用尽。 像是终于在对方脸上看到自己喜闻乐见的表情,常容珂这才冷声回应:“无事,下去吧。” “唯。” 宫娥们纷纷退走,露沾裳这才呼出一口气,右手用力攀住窗棂一动——一动不动。 受不了对方求饶似的眼神,常容珂只好下床过去扶她,怎料露沾裳右腿实在麻的太过,好不容易翻进来,还没下地一阵剧烈的酥麻从腿筋处泛开,直挺挺从妆镜台上摔下顺带将扶着她的常容珂一并压在了地上。 怀里兜的荔枝天女散花状落满地面,露沾裳手忙脚乱的想要起来只堪堪撑起一双手臂便对上常容珂甩来的眼刀……不行,腿更软了。 常容珂等了半天不见露沾裳起身,脸上已经有结霜的趋势,咬牙切齿的刚要开口,清凉滑腻的事物趁机盈满口腔,齿尖刺破莹润,霎时甜汁四溢。 “甜吗?”露沾裳一双明眸眯成完美的弧度,不知何时已经撑起身体挪到了旁边。常容珂却不想起来,嚼着荔枝肉丢去一个白眼。 “明知故问。” 没有刨根究底的追问前因后果,没有乍然见面的尴尬无言。 明明只是初见,却如久别重逢。 常容珂不禁想起闺时一起在严苛教条下偷时胡闹的密友,彼时年少不知愁,现在各自嫁与权贵入了一生难以挣脱的囚笼。 露沾裳笑着拿指间点点自己的额角,熟练寻到妆镜台上的绢帕整理自己的仪容,常容珂看着她一身狼狈,举手投足却矜持有度,不禁对她今夜的举动产生好奇。 “你今夜就是送荔枝来的?” 露沾裳此时已经打理好自己的头发正在擦拭脖颈,比荔枝肉还要莹润的肌肤透着水光看的常容珂不自在瞥过脸去。而前者浑然不知,甚至稍稍拉开了襟口好让雨水更方便被擦拭,浑不知这样的动作会露出更多的肌肤。 “这荔枝是我用我们姜国的秘法种的,数九寒天都能成活。今天我尝了下全都熟了,就赶紧送来给你吃。”她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这果子用秘法做,熟得快,却也烂得快,所以必须要当天吃掉。” 常容珂尽量忽视心头漫上来的暖意,让自己冷静一些,“让宫人们送来就行了,即便要自己来,也无需……冒雨前来。”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无需翻窗子进来!真真是有辱斯文,但是她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换了措辞。 露沾裳摇头,“今夜皇上突然说要去我那,我那荔枝树今日才安置在屋内,一时半刻藏不住,被他见到他定是要品尝。我费心栽了这么久,可不是给他吃的,一颗都不行。” 她说这话时脸颊微鼓,颇有些孩子气,饶是冷如常容珂也不禁莞尔,丝毫没有在意今日御隆帝临时改道的真相。露沾裳犹在说着,“所以我就装作生病,躲过一劫。荔枝需得藏住,所 分段阅读_第 435 章 不得让宫人来送,而现在大家都以为我睡着了,更是不能大张旗鼓前来,正门不能走,伞也不能带,可不就成这样了。你,你还笑。” 常容珂忍俊不禁,掩唇笑的一双冷眸都染上了明媚。 这世间真情假意如何辨清? 她只知道,自入宫后独有一人,在她生辰之日,顶着寒雨翻窗入室,送上一兜艳红的荔枝。 越奇险嶙峋的岩崖间越能生出绝艳的花,就像这一兜荔枝,不因常理而栽却红的诱人垂涎,甜的蚀骨销魂。 叫人沦陷的心甘情愿。 *** 兰麝香雾从芙蓉玉穿凿出的细密孔间丝丝袅袅缠绕而出,悠悠dàngdàng若断还连着氲了一室,在金线勾勒的屏风上描出丝缕纤薄的影,往那峰峦山巅之上添了一笔笔水墨,分明黑白相间偏在一室灯烛的辉映下生出五彩霞色,云蒸霞蔚美不胜收。忽然有微风穿重帘纱橱而入,携来万林涛涌,乱了一室云霞影。 风来雨声寒,梦中荔枝甘甜清香,三两笑语萦绕身旁。 许是不愿面对佳人已逝,冷枕独眠的现实,常后卧了半日仍未醒来。梦魂颠倒,浑浑噩噩,蹙眉翻身又梦一轮。 安乐就静静的坐在一边看着,继而视线落在了凤榻旁侧,那空无一物,仅有一副精心绣成的美人图。 第二百零七章 安得两全(上) 自从霜戈上回给夏台负责看守的长官一个教训之后,凌雪霁出入夏台不再受阻。一日三餐风雨无阻的带饭, 以至于曲荃不仅没体验到“人比黄花瘦”的意境, 甚至还胖了一圈。 曲荃摸摸自己向来平坦的小腹全靠这些日子养出来的软肉, 哀怨的叹了口气。这里除了晚间冷些, 不能随意走动, 说她是来休沐疗养的都有人信。 凌雪霁收拾完餐具,将食盒的盖子盖了, 心满意足的转过头来,“曲荃你明天想吃什么呀?我让人给你做!” 曲荃红光满面的回复, “你爱吃什么就做什么吧, 我不怎么挑食。”来吧,让你最爱的甜酥糕点一起向我进攻吧!左右已经胖成这样了……曲荃幽怨的想着。 然而凌雪霁却丝毫不觉, 一把抱住曲荃开心的揉捏了起来,曲荃就心如死灰的任她捏。直到这位小姑nǎinǎi终于想起今天的正事。 “对了曲荃,老太君让我来和你说个事!” 曲荃警觉, “什么事?” “你不用这么小心。”凌雪霁示意她不必压低声音,“朔大哥带了些酒菜, 正和今日轮班的狱卒聚在一桌吃酒, 还领了些金吾卫右街衙的小哥哥来守着,咱们还有些时间。” 准备的如此周详, 定然不是凌雪霁一人能做到的,而且朔石斛和自己的外祖母也参与进来,能让夏台如此配合想必危岳雁那头,容起霜戈也出了点力, 而花这么大功夫要让自己知道并参与进来的……曲荃眉心一跳,“朝中有变?” *** 常容珂一惯浅眠,今夜被风雨声扰的心乱,睡足了两轮混沌消弭清醒过来,这一清醒便是十足的清醒。几乎是睁眼看到眼前人的同时余光就扫向绣架,在看到绣架上蒙着的绢帕时一颗惊惶不已的心才逐渐安定下来。 安乐顺着母后的目光也跟着注意到了绣架,一脸疑惑的询问:“母后怎么了?” 常容珂重新又闭上眼睛,“无事,夜半雨寒,恐丝线受潮罢了。” 安乐抿嘴笑答:“母后多虑了,宫里头用的丝线经由沸水煮过,固色的很。” 二人随口转了几言,渐渐把话头绕开了。安乐呼出口气,幸亏母后不时常光临她的寝宫,不然一定会认出绣架上罩盖的那方绢帕是公主殿之物。 寒霜凄雨,这一夜注定不会好过。安乐是受召而来,虽然来时常容珂正在沉眠,但这并不代表她传安乐过来的目的也会随逝去的梦境一并消散。 “母后!”安乐豁然起身,一双杏眼撑开,里头闪烁着惊惧,“曲大人已经成亲,况且当年您并不赞成我下适她为妻。为何这段时日您屡次让我前去同她接触?” 她听说皇后炖了一锅补汤要求她送去夏台时太过惊讶以至于忘了自己还在母后的凤殿,她这一放声,指 分段阅读_第 436 章 不定被外头多少宫娥听去,饶是常后这里的宫娥格外守规矩,也免不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竭力定了定心神又道:“母后,儿臣对曲尚书的爱慕之心已死,请母后往后不要再提起类似的事情了。儿臣是个女儿家,又身在皇室,如此行事未免有失身份。” 说罢便去替常容珂整理枕垫,常容珂一边顺着安乐的动作支起身子,一边又挑眉打量着自己的小女儿,她入宫数年只诞下三个女儿,虽都是女儿却xing格迥异。长仪寡言清冷,独居多年,昭仁嚣张跋扈,无法无天,安乐温柔敏感,心细如尘。 知女莫若母,常容珂知道自己的女儿们虽然各有不同,但是腹中算计却是遗传了她们的父母。长仪不理宫中事,对亡女菀陵的教导也不多,但宫中无一人一事逃得过她的眼睛;昭仁看似刁蛮横行,玩弄权术算计人心却不逊朝中老臣;安乐与世无争,处处谦柔,却能把一切事端化于无形。 正如今日,她明显看出了自己的意图。 常容珂思及此,轻勾唇瓣,笑的意味深长,“那你说,如果是皇家赐汤,那位尚书夫人会不会喝?” 安乐一瞬间入坠冰窖。 她怎会不知常容珂的意图? 曲荃下狱,却无足以杀头的罪名,过不了多久就又会回到朝堂上蹦跶。曲荃的耐心、隐忍力以及手段都强的令人发指,只要她想,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终有一日会将她的仇人手刃刀下。 曲荃一日不死,常容珂就一日不得安枕。 她的母后是想借她的手铲除劲敌。 这汤里有什么成分她不清楚,但一定足以致命。如果是皇家赐汤,曲荃巧舌如簧有的是不喝的办法,但如果换做凌雪霁,安乐不敢继续往下想。 安乐后悔起来,想来曲荃和凌雪霁今日困局皆是她一人所导,即便无心也委实害苦了她们。若非她一厢情愿恋慕曲荃,若非她三天两头将精巧玩意送入尚书府凌雪霁手中,也不会被常容珂抓住把柄。 常容珂看着自己的小女儿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好整以暇的唤来宫娥,“三公主陪我一夜有些发了,你们将她送回宫中,服侍她好好休息。” 她将“好好”两字咬的极重,仿佛要的并非好好休息,而是好好思考,权衡利弊。然后依着她规定的路行进。 安乐规规矩矩请了安,规行矩步的出了凤殿来到自己的寝宫,秉着仪态将人清出去落下锁,后背重重的靠在门上,砸的那锁也跟着震了两震,散入凄风夜雨声中。 她仰头望着梁柱,双瞳却没有一点焦距,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一寸一寸蹲下身来抱住膝盖将自己团成很小很小的一只,小幅度的啜泣。可是闸门一开,憋了半日的委屈酸衷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哪里还收的住。幸而今夜的雨声足够大,偌大的宫城里人人都是会呼吸的行尸走肉,又有谁会听到一个少女的无助哭泣? *** 翌日 雀儿和燕儿两个熟门熟路打开公主寝殿的大门,发现自家公主正坐在桌子前发呆。安乐虽有两个亲姐姐,但是因为xing格原因,加上从小不长在一处,并不亲厚。倒是雀儿燕儿两个与她年纪相仿,xing情柔顺,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人前主仆,人后同姐妹一般亲热。 雀儿见安乐心情不好,背着双手凑到她跟前,变戏法似得变出一个小玩意,其实这小玩意在市井间很常见,就是一般的竹蜻蜓,但这只却意义不一般。 这是凌雪霁特意亲手拿竹叶叠的,据说连尚书大人都没有,这天下无双的一只只送给了安乐。 “公主你看~这竹蜻蜓我们已经照你的吩咐准备好啦~~以后都是不会变色也不会干枯的哦~公主这下可以放心玩啦~” “说起来,雪霁姑娘的手真巧,居然会做这些。宫里头金银玉石见多了,倒不如这竹蜻蜓来的细巧~” 雀儿是很喜欢凌雪霁的,毕竟没有凌雪霁,她的脚踝就废了。还会连累公主偷偷放风筝被发现,后来见凌雪霁经常送东西来宫里,也为公主能jiāo到一个真心朋友高兴。 安乐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逗趣给出反应,燕儿心 分段阅读_第 437 章 奇怪也凑上一看,这一看吓去了半条命。只见安乐一惯红润的脸今日苍白的可怕,一夜无眠的憔悴毫不吝啬的悉数展露在脸上。 她面前摆着两样东西,一样是凌雪霁初次见面时送的八宝骰子,一样是公主思慕曲荃做的紫蝴蝶兰风筝。 她的眼神毫无焦距,目光落下也不知是在看,还是放空。 就在燕儿雀儿打算开口询问的同时,安乐霍然起身,取过一旁放置的食盒,一步一步朝宫外走去。 第二百零八章 安得两全(中) 夏台刑狱司 曲荃听完凌雪霁的一番言辞,坐在茅草垛上长眉紧蹙, 久久不言。 凌雪霁有些心慌不知道自己的良人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这番计划在曲荃看来是否有纰漏, 或者不切实际的因素在, 会不会生气她被卷入这场吃人不吐骨头的纷争。她不通前朝之事, 能做的只有传达,但是既然是曲老太君和凌江大人外加危二老爷, 容起哥哥他们商议的,应该在曲荃这里也不会有太大的分歧吧。 胡思乱想着一路不知道飘到哪里, 终于又被曲荃一句话拽了回来, “你的意思,是现在龙椅上那位蒙着面不能见人, 朝中诸事都是由常后定夺?” 垂帘听政自古有之,曲荃只是没有想到,陇息一战, 朝中竟然有这番剧变。说不是蓄谋已久的谁信? 凌雪霁连连点头,随即担忧道:“曲荃, 现在皇后把你当成眼睛里的钉子, 她会不会把你弄死啊?毕竟,毕竟她现在掌权了, 我听爹爹说,她现在想弄死谁都跟弄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分明是很严肃的话题,不知怎么的经由凌雪霁的口一说,竟变得有几分可爱, 曲荃噗嗤一声笑出来,在凌雪霁微带责备的目光中,解释道:“飞得高跌的惨,正是因为她现在手掌大权,且一副夺权摄政的样子,四面八方的非议就如同一副枷锁将她桎梏的牢牢的。她想要除掉我反而不易,没有一个切实的罪名,无从下手。” 凌雪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曲荃又问:“所以你们是想保御隆帝归位?斩妖后,清君侧?” 凌雪霁咬着樱唇想了会,两只眼睛呆呆的看着曲荃缓缓摇头,曲荃将耳朵凑到她嘴边,盯着白皙莹润的耳垂,凌雪霁鬼使神差的咬了上去—— “啊!你干什么!” 曲荃震惊脸,看着凌雪霁一张鲜红yu滴的脸教育的话又没法说出口。 凌雪霁这才反应过来,恨不得把一张烧红的脸埋到地底下,可能埋进去还能听到噗呲噗呲的炙烤声,“他们,他们这次好像还见了一位皇子。” 曲荃眼睛提溜一转,直截了当,“三皇子吧?” 论心智,论资历,论贤明,也就只有这位主能推的出手。 不必等凌雪霁回答,曲荃心中早有定数。就在此时,老房门被敲了两下,两人瞬间噤若寒蝉,在看见前来的人是朔石斛之后,才松下口气。 朔石斛的表情看上去很是扭曲,这种在他那种天天温润儒雅的俊脸上可不常见。曲荃刚松下的劲儿瞬间又紧了上来。 果然一开口就是一句晴天霹雳。 “安乐公主来了。” *** 相对于曲荃,更紧张的是凌雪霁。自从那次赏花宴后,她同安乐就再没有见过面,虽然二人有礼物往来,照寻常人家来讲已经可以算作闺中密友。但这世上还有一种情绪叫做“近人情怯”,尤其对方心上人还是自己良人这种尴尬关系。凌雪霁上蹿下跳恨不得能从天窗里缩骨翻出去。 曲荃则淡定的多,看着自己的小妻子在一旁着急上火,她慢悠悠的把玩着手里的玉簪——凌雪霁给她带来的,静静等待那个陌生又熟稔的身影出现在牢狱门口。 凄冷的月光被打投成暗蓝从天字号牢房的入口处泄入,人影缓步而来映shè在墙上扭曲而轻盈,像极蛊惑人心的魑魅魍魉,连带着月光都有些妖异起来。但是等正主一现身,邪祟尽退,妖气俱消,清澈的两弯眸子盈着点点月光,一身白纱若踏雪而来。 都说灯下看美人,凌雪霁倒觉得,偏是月色最衬人,上回是白日里见,只觉公主烂漫天真,如三月 分段阅读_第 438 章 春风盈满怀。此次月下一见,方惊日后倾城貌。 安乐提着食盒走过来,一路上蓄积了满满的勇气,在见到曲荃的那一刹那还是愣了下,接着恭敬行了个礼。她虽是当朝公主,却也是曲荃的学生,大夏礼仪大国,天地君亲师,礼数自然不可少。纵然曲荃不认,她也是要记一辈子的。 行完礼便见曲荃定定的注视着她,一双琥珀眸幽幽映着月光,安乐突然有种自己今天的目的被人发现的心虚感,慌里慌忙的打开牢狱门,转身锁了半天后又想起什么蓦然转身,牢房门在她身后发出重响,回dàng在空旷无人的天子号区,每一声回响都仿佛是对她的嘲笑。 在听到她来时就没有再说出一句话的曲荃,此时终于出声,“雪霁,你先出去吧。” 凌雪霁这才得到和安乐说话的机会,只见她含羞带怯的跟安乐打了个招呼,而安乐呢,更含羞带怯的回了个招呼,接着凌雪霁又傻兮兮的笑着抓抓头,安乐更不好意思的把头低的老低,二人你羞我羞的别扭了半天,终于分别在曲荃的干咳声里。 等到四下无人,安乐反而心定了,她将食盒往曲荃身前一放,缓缓矮下身,“老师受苦了,安乐特意命御膳房熬了一锅佛跳墙请老师品尝。” 说到此处抿了抿唇,继而又道:“只是此处yin湿味重,佛跳墙本就因食材之故极易串味,所以还请老师随我移至别处,皇家赐汤,不容亵渎啊。” *** 朔石斛看着曲荃和安乐走出来的那一刻是懵bi的,尤其是曲荃身上还穿着囚服,他连忙让人取来曲荃押在牢里的外袍罩上,安乐也不急,待众人将曲荃收拾妥当这才出门登上了来时的马车。 安乐再三希求曲荃能与她同乘一车,曲荃没怎么犹豫便同她一车坐了,一路无言。 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是京城郊区的一片林子,疏影横斜的梅树间茅屋小院若隐若现,安乐说这里是她的别居。未出阁的公主不得在宫外随意居住,但是可以拥有自己的属地。她就叫人在这片地方栽上许多梅花,扎了几间茅屋,她觉得白梅太过冷艳清寒,红梅太过炽烈浓郁,唯有黄梅暖如三月春光,故而这片梅林里多是鹅黄。 说起来今日也是她头一回来到这里,一双明眸眨着贪婪的看着眼前的美景,似乎是想要将这里的景色悉数刻在心里。 复来无期。 第二百零九章 安得两全(下) 屋顶压上一层厚厚的茅草,梁檐间垂下鹅黄的鲛绡, 任漫天飞雪穿帘入室, 散作杨花万点春。 年还没有过完, 空气里还蓄存着大量的冷气, 但是屋子里却烧的暖和, 安乐取来陶锅热好了汤,一点点舀在曲荃面前摆放的碗里, 海产和肉类汇聚一起的奇特鲜香顷刻间溢满房室,安乐凑近嗅了嗅, 她是极爱这味道的。每年除夕宴散后, 御膳房还会特意为她留一份,让她晚上守夜时带回去吃。 曲荃目光扫过汤羹, 眸中一丝异样转瞬即逝。向来能言善辩的她此刻不发一言,就抬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定定的注视着她曾经的学生。因为紫袍下还穿着囚服, 襟口没有理服帖,几丝凉意窃入脖颈, 可曲荃却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依然一动不动坐成一座冰雕。 安乐伸手拢拢脖颈上围着的一圈雪兔绒毛,将披风解开放在一旁, 又叫了声:“老师。” 不同于牢中的那一声恭敬刻板任宫里最严的教习嬷嬷也挑不出一丝错,这一声百转千回,少女稚声未褪,却是将数年爱意一并诉尽, 仿佛她叫的不是“老师”,而是“夫郎”。 这里雪海香梅,冷白同暖黄融成一片,仿佛天地间只有她们二人,安乐弯着眉眼,第一次将满心满腔的爱慕毫不掩饰的释放在心上人面前,像一块燃烧的沉香木,借着须臾之间,只求香气溢满乾坤,久不能散。 “老师……” “老师……” 她一声声唤着,一声比一声大胆,一声比一声炽烈。 只是不论多大胆多炽烈,至始至终都是“老师”。 这是对友人的尊重,亦是对自己这段无疾而终的恋慕一场心碎的承认。 曲荃眼 分段阅读_第 439 章 神未变,只是安乐每唤一声,她的双眉就皱紧一分,敏感如安乐自然意识到她的不悦,但一扫从前的羞赧怯意,不躲不避的望着她的眉眼。 “有时候我也会很奇怪,我的两位皇姐此生都没有特别钟情的人,怎么偏偏到了我这,第一眼望到心里,就怎么也忘不掉。” “这么多年,我其实想过很多方法的。”安乐说到这里想尽力维持住勇气,可是迅速低下的脑袋出卖了她心底一惯的羞赧不安,脸皮还是太薄了。 “我学习画画、钻研绣工……我想尽一切办法转移注意力,想要忘了你……” “可是都没有用呀,”她一边摇头一边笑,“没有用呀……”泪珠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花鸟虫鱼日临夜摹,画到最后生宣铺满室,风吹兰草飞;山川水波回针慢引,绣到最后彩线尽抛只余黑白两色,一面念作“曲”,一面念作“荃”。 察觉自己失态的第一时间,安乐便已掏出绢帕将自己收拾整齐,不消片刻便又是人前那个仪容仪态挑不出一丝错的皇家公主。 “我从来小心惯了,十来年做的最大胆的事情,就是喜欢你。” “结果还是错了……给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我劝住了打算为我强行登门提亲的二皇姐,却没劝住将你召入宫中详谈的父皇。我父皇那日……威胁你了吧。”安乐低着头,唇边溢出一丝苦笑。 她听说当时曲大人受诏入宫,出宫的时候面色惨白,几乎是让人一路掺过去的。虽不知父皇究竟对曲荃说了什么,但凭着自小在宫闱长大的敏锐,也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当下真是又悔又愧又急,却又无可奈何。送礼也送不出去,见面更是奢望,就只能抱着一腔愧怨,夜夜对月倾诉。 这件事是曲荃二十年来的一个死xué,极不愿回想的往事之一,但是她浸了一层寒霜似得面容却没有因此发展的更坏,反倒消融一些,能够明显察觉到整个人渐渐放缓下来,至少不再如先前那般如临大敌。 她终于对安乐说了此行来的第一句话,“往事如云烟,公主莫要萦怀了。” 安乐闻言,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无所谓的笑笑复又明亮起来。曲荃司掌夏台多年,最擅长的便是这察言观色,安乐微乎其微的神态自然也没能逃过她的眼。暗道一声不该多言,可这句话压在心中数年,这么明晃晃说出来确实第一次,霎时胸中若块垒消融,百川流水再无桎梏,倒也畅然。 她其实并无一语双关之意,所谓的莫要萦怀也只是让安乐无需太过自责,她念她敏感故出言宽慰,言出却又自悔,便是因为安乐生xing敏感,这么一句直抒胸臆的宽慰反而会令她多思,以为又是在告诫她断了念想。 曲荃心中暗叹口气,话已出口又能如何?也不打算多做辩解,便又沉默不语。眸色沉如秋水,心念已起收之不住,只得任由其飞速运转。想来这副模样落在安乐眼中,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雪霁曾问过她,如果没有其间的恩恩怨怨,她会不会喜欢上安乐? 明眸春风满,何处不可怜。这样的女儿家,哪一个不会喜欢呢?但曲荃的答案仍然是“否”。这样的女儿家固然惹人怜爱,但却不适合她。安乐的心,如一颗脆薄的琉璃,稍不注意便会留下一道道永远难以愈合的伤口,需要倍加珍爱保护,才能留住这份澄澈明净。亦或者,完全反其道而行—— 这也是为什么安乐与她在一起永远都是小心谨慎,与雪霁在一起却可以笑得肆意开怀的道理。 她心思缜密,一语多关,安乐与她相处时不免会想的更多,思的更繁。而雪霁天xing率真,快言快语,对于安乐来说反而能放下心防泰然处之。 所以,安乐的良人,必得是一位如雪霁这样明快率xing之人。 思路一涉及雪霁,就开始逃离既定轨道发散开去。曲荃不自觉的想,若是有一位和雪霁xing子相仿的少年或者少女,一路武举夺魁,封侯拜将,鹰扬宴上显锋芒,再配得如花美眷,倒也是快活一世。 安乐见曲荃劝慰完自己后思绪就不知飞往何处,心中 分段阅读_第 440 章 蓦然一痛。哪怕一万个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曲荃此刻的处境是她的母后一手造成,她能帮的了曲荃一时,又岂能帮得了曲荃一世。 说来也着实可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同曲荃之间仿佛隔有鸿沟天堑,她一步步挪动,想要试图跨越这片阻隔,她动用能用到的所有力量,翻跃重重险境,历过无数风雪,终于来到心上人的身边。就在这时,她看见自己的心上人遍体缠缚荆棘,满身血污,独一双眸子清亮亮的,望向自己的眼神里盛满了刻骨的仇怨。 这时她才发现,原来将心上人折磨的遍体鳞伤的荆棘,另一端正握在自己的手里。 正是她翻跃高山险岭时的一次次牵扯,才害的对方身上的荆棘越来越紧。 她赖以活命之物,却是要对方xing命之物。 世间安得双全法? 就连修行多年的佛陀都曾发出过如此疑问,她只是一介凡人,没有什么高深的道行,也没有什么超凡的慧根,她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成全她心爱的女子。 “老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曲荃不解其意,看着那双盈满希冀的眼神,终不忍拒绝,“你问。” “你相信有来生吗?” 曲荃第一个反应就是蹙眉,她似乎料想到安乐可能要说什么,在给她从盘古开天辟地讲到伏羲先天卦文王后天卦,用一系列玄学亦或是可以佐证的论点来讲述和遵从本心回答两者之间,选择了后者。 “我信。” “那就好了。”安乐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长舒出口气,“老师信,就好了。” 曲荃觉得自己毕竟是老师,不如还是把刚刚打算说的详细解释一下吧,“安乐,其实……” 话未说完就被安乐截住,“不必。” 她一双眼睛闪烁着,突然又笑将开来,“老师什么都不必说,老师信,安乐就信,老师说有来生,那就一定有来生。” 我什么都不愿,什么也不求。 结发同心结,饮过合卺酒,那就是三生石上刻了名的,缘定三生嘛……即便有来生,你也是雪霁的,你的来生与我没有关系。 但是,有来生就可以了。 没准,我们可以有机会见上一见,许是三春繁花夜,许是清秋明月桥,重逢恰是初相见……说几句话,饮一杯茶。 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可却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温柔。仿佛三月的春桃被暖风带着拂落溪水之中,暖暖清流将嫣红融化开来,甜香入水,点点滴滴,皆是女儿眼中情。 “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皇宫,这辈子,我就觉得这里最好。”安乐看着她精心布置了数年,却是第一次来的梅园,这或许也是缘分,她花了那么大的心血,没有一次怀疑过这里的布置会与她意料中的不同。今日第一次来到这里,一眼便相惜。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了。” 既然, 复来无期; 不若, 长眠此地。 安乐突然抓起眼前的汤羹直接往喉中灌,曲荃几乎是同一时间惊起身,一把将盛着汤羹的碗扫到一边的地上,溅开碎花一地。 她在安乐开始问她来生的时候就隐隐意识到不对,她疑心皇后不会不派人暗中部署在周围,所以一直也不敢轻举妄动,哪成想到安乐竟会自断xing命! 她的动作已经很快,却还是迟了一步,大喊一声掀翻案几大步上前将正在大口呛血安乐搂入怀中,手忙脚乱的找出自己的绢帕替她擦去污血。 安乐原本因du素在体内疯狂啃噬她的五脏六腑,疼的满身抽搐,但被曲荃一抱,整个人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她吃力的睁开眼睛,贪婪着享受着这幻想了四年的怀抱,仿佛错过片刻都是一种罪过。但也只享受了一瞬,即可又挣扎起来。 曲荃以为她是吃痛,却不想安乐被duyào侵蚀的沙哑的嗓子吃力的吐着不甚清晰的字音,“逃,快逃……逃……”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她口中涌出,曲荃听懂了她的意思,却依然将她搂在怀中不放。 “老师,快逃……”安乐疼的满脸是汗,却仍旧用力的将这个等了四年,却只享受了一刻不到的怀 分段阅读_第 441 章 抱推离自己。她准备了这么久,支开了母后的暗卫,就是为了能让曲荃赶紧逃出去。可她怎么就是不逃呢!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安乐双眼蓦然睁大,意识到去遮掩时,曲荃已经从血洼中捡起那只紫蝴蝶兰的风筝,雾气在视野中大肆晕染开去,天地间,朦胧一片。 “我本来……想要还给你的。”温热的泪水从少女的眼角淌落,“但是后来,我不想还了,我想带着……” 曲荃将风筝紧紧的捏在手中,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哑到了这个程度,“好,不想还,就不还了。带着。” 安乐听了笑起来,像个讨到了礼物的孩子,“真的吗?我,可以带着吗?” 曲荃重重点了两下头,侧了侧偷偷拭去眼角泪痕。 傻孩子,这本就是你的东西,怎么带不带还让别人做主。 安乐挣扎着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八宝骰子,“这个,我也想留着。” 曲荃认得出那是她和凌雪霁初次见面时,收到的礼物,“都留着,喜欢就都留着。” 看着突然很好说话的老师,安乐笑出声来,虽然惊起一串咳嗽,“其实,从小到大,大家都以为我是很乖很乖的人。其实我一点都不乖,我很出格的。但是你们都不知道。” 她一点也不怪,一生都在做出格的事。 她不出格就不会有这么一个美如仙境的小梅园;她不出格就不会喜欢上她的老师;她不出格就不会不去赏花宴,而是偷偷带人去放风筝,那样也就不会遇上凌雪霁,不会遇上她一生最珍重的朋友;她不出格,就不会为了一厢情愿的爱,轻而易举的献出自己的生命。 她生来就背负着一些不该她承受的东西,别人看来是至高无上的荣宠,与她而言却是一生都无法挣脱的囚笼。 而这一次,她用她的生命,振羽展翼,破笼而出。 安乐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在曲荃的怀里蹭了蹭,“等我死了以后,就忘了我吧。” 话音甫落便感到拥着她的怀抱一僵,她能够感受到曲荃的发音的部位在不住的吞咽,却迟迟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安乐,安乐。我这一世,从未有一天安逸快乐。” “希望来世,可以真正的,安乐天地间。” “…………老师……” 曲荃蓦的睁开眼连声应她:“我在这里,我在。” 安乐睁开眼,她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却仍是拼着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说:“我反悔……一句话……可不可以?”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你想反悔多少句都可以。”曲荃慌乱的将她抱的更紧,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一种错觉,好像只要此刻一松手,安乐就会化作一段青烟随漫天落雪一同逝去。 安乐一双眼睛努力找着焦点,望着她此生最爱的人, “你们……可不可以,别忘了我?” 纵使承诺有千钧重,也挽不回将离的幽魂。 安乐迷迷澄澄的将视线落到外面,鹅黄的纱帘在风中如一只只振翅高飞的黄鹤,纷飞的白雪间点点蜡黄迎寒怒放,身后拥着她的是思慕了四年的心上人。面上痛苦之色渐隐,换上的是一种安然满足的浅笑。 这一生能够停留在这里,我也算是有福之人了。 曲荃拥着逐渐冰冷的身躯,一双琥珀似的眸子空洞洞的,寒风拂开她额间乱发,吹过未干的泪痕,寒凉一片。倏然间,不知何处隐隐有乐音飘来,不绝如缕。 举目望去远方天际灰蒙蒙一片,唯有眼前落雪黄梅清晰鲜明。 曲荃垂下头,腾出一只手轻柔的为安乐整理遗容,蓦地在一片素白中瞥到一角朱红,略微翻开衣襟顷刻间震在原地。 纯白宫袍下,竟是一身火红的嫁衣! 第二百一十章 梅绽寒碑 “这,这是怎么回事?”凌雪霁提着剑走进来, 看到一片狼藉之中曲荃双目失神的拥着安乐,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连忙跑到二人跟前, 瞬间怔在原地。 她一路远远的护着曲荃过来, 果见一队形迹可疑之人尾随马车多次变换藏身处。她不知道这队是 分段阅读_第 442 章 谁的人, 只隐约看见那些人脖颈处纹着只暗黑的蝎子。当她在监视别人的同时自己也落在别人的监视范围中,在一次变道时他们终于相遇jiāo战在一处。许是没料到会横生枝节, 这一小队刺客人数不多加之凌雪霁长鞭在手又是危岳雁霜戈二人亲授武艺,她一人拼尽全力牵制住对方数人。 一场恶战打的双方都挂了彩, 凌雪霁更是越战越急, 好不容易将人击退,一颗心速速飞到曲荃那边, 她不再藏匿身形买了匹快马一路上片刻不得歇生怕曲荃遭了难。想不到等到了地方,良人无恙,等待她的是挚友长辞。 “丝丝……” 今日是她与这位公主第二次见面, 谁能想到第一面是初见,第二面便是离别。她眼尖, 一眼就看到了安乐手中捏着的八宝骰子。 “她还留着……”凌雪霁一边抹眼泪一边笑了笑, 从衣服里摸出一只水晶元宝来,“真巧, 我也还留着。” “安乐,雪霁来看你了。” 曲荃轻声在安乐耳边道,愿一缕香魂未远,还能在故友身边停留片刻。见曲荃将安乐的一只手递给她, 凌雪霁连忙丢开剑,纤若无骨的手握在手中像一块从温水中捞起的寒玉,能够明显感觉到温热在一丝一丝的从她躯体中流逝。这是一个生命的告别。她才多大?十六?十七?还未来得及看尽世间美好,就要陷入长眠。 这么年轻的生命,她做错了什么?凌雪霁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双明月眸弯的赤红,“谁,是谁做的!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曲荃视线缓缓移动落在满地残羹上,“她不忍害我们,只得自戕。” “我们?” 凌雪霁睁圆眼睛,满是不可思议。安乐并未多言,曲荃却看的清楚,皇后想置她于死地,却没有正当理由,便只能寻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但她曲荃浸yin朝堂多少年岂会乖乖就范,就只能派出安乐,安乐的软肋太多了,她曲荃是,凌雪霁也是。而拿凌雪霁威胁可比拿她曲荃威胁,效力大多了。凌雪霁听到瞠目结舌,她常听曲荃说,宫字两张口张张吃人肉,当时还不能明白,因为唯一一次入宫经历对她来说是新奇好玩。待到今日亲眼见了这鲜血淋漓,才信最是无情帝王家。 “可是难道她这样,皇后就会放过你吗?” “自然不会。”曲荃冷笑。 “那为什么……” 曲荃叹口气,“她是想把我带出来,让我逃离金陵。” 凌雪霁一把拉住曲荃,“那你怎么不跑?” 曲荃:“我不能跑。” 天边启明星渐起,夜已深沉。满园黄梅已经隐入若有似无的雾气中,月色被浓云遮蔽的夜晚,只能看到炉火一点红,和帘外飞雪时而映亮的雪面。 曲荃点起火折子,焚烧的味道化开在一片清寒的雪味里,好像这一点火将外头漫天漫野的雪花一并焚化了去。凌雪霁接过去将这间屋子里的蜡烛悉数点亮。回来时正见曲荃将抱着安乐坐起来,伸手去解她的衣带,忙惊慌摁住,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曲荃,“你要干什么!” 曲荃也不应答,只将安乐的襟口拉开了一点,纯白如雪浪的层叠襟间,一抹火红夺目生辉,看的凌雪霁也不由一愣。 “这……这是……” “嫁衣。” “她穿了嫁衣来见你……”凌雪霁跟着坐到跟前,看着那抹鲜艳的红面积越来越大,不由的帮着曲荃一起将安乐身上的白色外衣解开脱去,露出里面完整的,刺着大片大片精致绣面的嫁衣。 “她没想让我看到。”曲荃细致的替她抚平衣裳褶皱,宫里头的料子挺括的很,只需要很轻的力道就可以将衣料恢复如初。人心比贡缎还要柔软,可只要留下痕迹,哪怕极细极浅,也再难恢复如初。 日久天长,便是千疮百孔。 她思慕一生,鼓足勇气着嫁衣而来,却又怕影响他人心情,只敢偷偷穿在白裳下。层层白纱藏住鸳鸯锦绣,凤凰比翼祝予自己一人听。 凌雪霁吸了吸鼻子,用衣袖揩去眼泪,声音里仍止不住抖颤,“我们来葬她吧。” 曲荃也是点头,“别让宫里那些畜生,脏了她的衣 分段阅读_第 443 章 裳。” 她们商量了下,将安乐葬在她自己精心规划的梅园。 小梅清雪,永伴香魂。 相比沉重压抑的皇家陵墓,这里应该更合安乐的意。 凌雪霁细心的在墓坑里垫上好几层白纱,又将安乐生前最爱的紫蝴蝶兰风筝同自己初见时送的八宝骰子贴心的放在安乐枕边。墓上碑文是曲荃一笔一划刻就,几滴不慎划出的血珠顺着碑木纹理渗入深处,凝成朱砂一点。曲荃索xing又添了几笔,画出一株凌寒怒放的红梅,给整块肃穆冷漠的碑添上一抹生意。 严冬去,春已绽。 来世愿居山水间,与君缘一面。 *** “昭仁公主您不能进去!” “公主!!” “快去禀告娘娘!” 几个宫娥拦不住昭仁,只得由着她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大步流星的往内室走。 “笑话!本宫见自己的母后,还需要你们通报?!” 常容珂正在对着那幅美人绣出神,那边昭仁已经绕过山水画屏往她这边来。那幅美人绣太扎眼,致使昭仁看见的第一反应就是抄起一把剪子往上戳,常容珂护之不及,只能堪堪用手背挡住锋利的刀尖,鲜血瞬间洇红丝绢一角。 “你疯了吗!” 昭仁手一抖却不敢用力拔/出,只得僵着动作冲自己的母后吼去,“我看你是着魔了,为了这个妖妃,事事乱来,连自己的命也不要,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要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重返囹圄 “现在怎么办?” 凌雪霁仰着头,看悬冰白雪, 万木生风, 腊梅浓郁的香气沉沉浮浮, 包裹鼻尖时早已浸满冷气。曲荃坐在她身边, 却没有同她一起看雪, 目光所聚,是满眼的暖黄。她突然想起刚认识安乐那会儿, 小姑娘腼腆的站在她跟前,两只手jiāo叠腹前几yu将帕子绞碎, 直憋到满脸通红才小心翼翼出声, 说刚学了个舞,想要跳给老师看。 当时也是一片黄梅枝下, 小姑娘羞红了脸颊,到底没等来期待中的回答。 曲荃眯着眼望着梅树,倏然一阵风过, 鹅黄的花瓣被凛风裹挟着飞离枝头,与漫天素雪纠缠一处, 恍似佳人临风长舞。 手中清酒一洒而尽, 曲荃霍然起身就往回走。 “哎曲荃你去哪?” “回夏台。” “夏台??”凌雪霁急急忙忙提了鞭子追上去,随着身前的人一脚前一脚后的跟着, “你回去夏台干什么?第二批追杀你的人马上就要到了,要不我们去危嫂嫂那边吧!军营重地应该没有人敢乱来!” 曲荃头也不回,“正是因为第二批追杀的人马上就要到了,所以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夏台。”她步履飞快, 片刻不停,“眼下只有夏台,才能保我xing命无忧。况且——” 况且,还不到时候。 *** 常容珂垂着目光,薄唇紧抿,脸上神情丝毫未变,原本就不拖泥带水的五官线条更显锐利,若不是额角渗出的汗水顺着脸颊一道道往下滑,昭仁几乎都要怀疑她母后的这只手是不是无知无觉的。 “你怎么不说话?” 常容珂的沉默冲淡了昭仁起先被自己的行为吓出的忧惧,屏障破开愤怒的洪涛翻天覆地,“这妖妃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yào,叫你做出这些糊涂事来!” “我早便与你说过,要图大计,不必与曲荃危岳雁为敌。当初连环血案,我借那短命鬼之由四处奔走,明面上想救他xing命,实则将京城一干官员筛了一遍。真正能为我们所用的并不多,曲荃危岳雁却是特例。” “她二人不求富甲天下,亦不求权倾朝野,更没什么要命的把柄能被我寻到,可是只需抓稳两点关键便可驱使。危岳雁的关键在常霆坚,舅舅当年带兵在南疆征战临阵脱逃,害死不少兵士,这其中便有危岳雁的父叔兄弟。” “前不久陇息一战我们已将舅舅送去,危岳雁那边暂且没有问题。再说曲荃,曲荃更好解决,当年曲老将军受前刑部及那妖妃联手祸害而死,她自己已经给自己报好了仇,我们只需要再jiāo出一些可以恢复曲家当年荣光的筹码即可。动一点手脚,就可叫她们欠下双份人 分段阅读_第 444 章 情,结果你呢?” 昭仁说到此处怒火更炽,恨不得将手中剪子再进一寸,当然理智拉住了她,“你为了一个利用你的人,不仅给自己树了劲敌,还把安乐的命搭了进去!!值不值得?我就问你值不值得!” 声声叱责穿透常容珂的耳膜,振波一路向内延伸到整个颅腔,字字砸上腔壁回响不绝。绵长的尾音渐渐变得透明而空灵,撞在壁上打了个旋儿,听过去竟有几分稚嫩,仿佛谁家女儿幽怨而泣,扬起满脸污血的面颊,质问着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孽果? 为什么…… 为什么…… 母后,安乐究竟做错了什么? 做错了什么…… “安乐!”常容珂从榻上惊叫坐起,眼前布满浓雾的幻境逐渐清明,繁复华丽的凤凰祥云绣帐展现在眼前,一低头看到自己手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意识到这里是自己的寝殿。 等候多时的宫娥们聚拢过来,手上各自端着脸盆布巾香茶等物,伺候她起身。 “娘娘您方才晕过去了,太医说娘娘手背上的伤口刺的有点深,自今日起需每日换三次yào,书写一类需要用到手的事情也得停一停,不然怕是会留后遗症。” 她们知道常容珂喜爱绣花,但又不敢直接提醒,只得用写字这类同样要用到手的事情来作比。说完战战兢兢的继续服侍常容珂梳洗,幸好常容珂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而是换了下一个,“昭仁呢?” 换了一道送命题。 众宫娥面面相觑,背后渗出的冷汗湿透里衣,昭仁是谁?害皇后有阵子不能绣花,昏迷卧榻到现在的人是也。在这位阎王爷跟前,这个名字肯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能提起,能避则避。结果现在主子自个儿提出来,叫她们怎么回答! 不说公主封号是为对公主不敬,改明儿被正主知道了一样送命,可若说了,运气差点自己这颗脑袋今晚就得搬家。 “回娘娘的话,公主已经回去了。” 为首的宫娥回完心底长舒了口气,五年宫廷生涯没白捱啊!关键时刻就顶用了不是,你瞧瞧这问题回答的,多折中,多妥帖,任谁也挑不出一丝儿错来。 常容珂眯了眼,“哪一位公主?” 五年宫廷生涯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那宫娥扑通就跪下了,脑袋恨不得低到铺满凤殿的金砖里头去,看着宫娥瑟瑟发抖的模样,常容珂也没什么兴致再多为难,挺身坐正手臂一舒,一众宫娥皆长出口气,立即拥上来为她更衣。为首的宫娥听了一阵身边簌簌衣料摩擦声,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颤抖着想要起来身体却因为没了手肘支撑整个人脱力的倒了下去。 常容珂穿戴完毕想去检查绣架,路过那首席宫娥身边时用眼角余光扫了扫。心里不合时宜的生出些伤春悲秋的意味。 人生天地间,本不该有贵贱之别,可却一生一世都要被这俗世规矩所束缚,不能逃脱,无从避免。 她曾为金陵贵女,现如今母仪天下,世上除了皇帝皆需臣服在她凤袍之下。然而尊贵如她,当年也曾如面前这个宫娥一般,低贱若尘泥。 刑部骤倾,淑妃获罪,她为她四处奔走,逢人便求。太后宫中,帝王殿前,她长跪稽首,低下骄傲一世的头颅。额头磕出难愈的血痕,双膝跪出一层一层的厚茧。 短短半月间,皇宫中她曾昂首行过的每一寸土地,又由她的双膝丈量一遍。 这辈子,她从来没有为谁这般拼过命,哪怕是为了当年不愿依父母之命嫁入宫廷的自己。 值得吗? 这样做到底值得吗? 昭仁的话如在耳边,露沾裳不过只是想借她手中的牌达到自己的目的,从头到尾只有利用。无需旁人提醒,身在局中,她看的比谁都清楚。 但那又如何呢? 纵是要举世为敌,倾覆大夏,只要还能为那人做一些事,便是值得。 这份值得无法用世间任何一种方式来称重丈量,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改如何去辨析。 这一世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属于她的,母族权势滔天,亦要不顾她本人的意愿将她送入宫中,夫 分段阅读_第 445 章 妻少时结发,亦逃不了冷枕孤衾,夜雨寒铃的凄清,封后母仪天下,亦没有什么真权实柄掌于她手。 可是有一个夜晚,一兜荔枝耀亮了她的眼,再后来数百个日夜里偷来的朝夕相伴暖了她的心,她的身体永远都不能属于自己,所以她拼尽一切也要将心送出去。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露沾裳精准到不差分毫的巧笑软语之中是否藏着一点真心,只要有一点,她便可为她赴汤蹈火,拼却此身。但后来她发现这个想法太危险,于是每每破土而出的希冀会被她覆压上一层一层的厚土,破一层,就覆一层,再破一层,就再覆一层,压不住就浇上油蜡,还顶不住就上冰封。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穷尽一切也无法挡住那股如野草般强劲的渴望。她乏了,倦了,再也懒得顾它,于是野草漫野,万木生枝,遮天蔽日叫她除了这份渴望,再也看不见其他。 便是饮鸩止渴,亦为心甘情愿。 *** 回到夏台的曲荃还没好好感受一下劫后余生的恍惚感,就被一道天雷劈中。 “三日后问斩?”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前来宣旨的官吏,觉得不是自己疯了就是对方没睡醒。 没睡醒的官吏打了个哈欠,毕竟三更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挖起来进夏台宣旨这种事,是个正常人都会以为自己没睡醒。 “曲大人,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您伙同扬子溯du害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又设计辱杀太常寺卿常霆坚,铁证如山……”他说到这里发现自己等于是又将圣旨里头的内容复读了一遍,干脆将整个圣旨塞到还在懵bi的曲荃手里,因为此刻对方在他眼里已经是个死人,所以他又毫无顾忌的打了个哈欠。 “您还是自己看吧,该说的我也都说完了……” 曲荃一把拽住他的官袍,“今夜除了你,还有谁一道奉诏入宫?” 常容珂等了这么久甚至使出那么肮脏的手段,全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和足够jiāo代的罪名,她明明藏的很好,怎么会这么突然…… 一定是有人,背叛了她! 瞅着那官吏耷拉的眼皮,曲荃很没把握自己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答案,但好歹也是宦海沉浮数载的人,哈欠已经打到满脸是泪,到底还记着关键人物。 “有啊,吏部那个小侍郎,杭士诚呗。” 第二百一十二章 唇亡齿寒 “你再说一遍。” “啊?”宣旨官员怀疑自己可能是聋了,不过这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因为凭他前往曲家颁旨却撞上危岳雁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现在正在梦游太虚。 “我让你再说一遍。” 眼看危岳雁额间青筋暴凸, 一只手摸到腰间就要去抽鞭子, 那宣旨官员顷刻就怂成了一只弱/鸡!眼前这位最近可是“威名在外”, 短短几天连杀十数人那是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保不齐这位阎王爷一个不乐意顺手就收了他小命! “将军您自己看吧!!!” 忙将圣旨往阎王爷怀里一塞,眨眼没了影。 危岳雁无语地将刚抽出来的鞭子塞回去, 旁边凌秋泛立刻上前将她怀里的圣旨抽出来展开逐字查看,捏着红木轴条颤抖的手暴露了她抑制不住的情绪波动。 “他们, 当真要杀曲尚书?” 圣旨上鲜红的玉玺印昭示着这一切绝非虚构妄传, 危岳雁对此也极为不解,“辱杀常霆坚, 勾结扬子溯……这些罪名简直就是个笑话!” 相比于她们二人的不淡定,凌雪霁的表现则要镇定许多。她从姐姐手里淡淡扫过圣旨上黑字红印,淡定转身提剑就走。 …… “雪霁雪霁你冷静一点!!!!!!” “雪霁妹妹!!!!!” “都别拦着我!!!!!!!我要去劫天牢!!!!!!!!!” *** 幸得曲老太君和凌江及时前来助阵, □□者凌雪霁很快就被镇压下去,窝在座椅上委屈兮兮的吃酥酪, 吃一口哭一会吃一口哭一会, 半天下来也不知道她吃的是酥酪还是眼泪。 危岳雁把沙盘搬到曲家花厅正中的八仙桌上,对着满眼黄沙和这似曾相识的场景, 颇有一番感触,如果 分段阅读_第 446 章 去年有人告诉她有朝一日她会在曲荃老巢里排兵布阵,打死曲荃她也是不会信的。当然这个假设不成立,因为曲荃这次可能真的要死了。 秦广漠看着各地府兵分布情况, 缓缓摇了摇头,“能调动的府兵都已开调,即便三日后都能到金陵,人数依然不够。”他并指点了下南疆北秣西凉三个位置,又点了点零星几个折冲府,“这三个地方的驻守绝不能动,我一晚上分析下来,也就这十个折冲府还能搏上一搏,只是距离金陵太远,曲尚书三日后就要问斩,时间上恐怕来不及。” “在各个关口备足替换的车载马匹,所有兵将轮番赶路,三日到金陵不成问题。”一旁的容起终于开口,曲荃的事情一出他就立刻带着霜戈赶往曲家,同众人共商大计。你问他怎么不保持中立? 都要造反了还装什么忠心! 霜戈提出异议,“三日至金陵还算可行,只是这次情况特殊,还需在午时三刻集结完毕。不然,曲尚书依然没命。” 他说的这一点也是众人一直在纠结的一个问题,他们要助三皇子bi宫,也要从法场上救出曲荃。如果大军未至便劫法场,只会让之后的行动步步受制。但若是等大军集结完毕,曲荃早已身首分家。 常后怕夜长梦多,逮着机会便要以最快的速度除掉曲荃,所以在时间上危岳雁他们陷入了被动。众人一度陷入沉思,凌秋泛不通战事,一直坐在一边照顾妹妹,怕自己胡乱发言影响大家思绪,眼见大家都不说话了,才开口提了一句,“不如我们将这件事告知曲大人,万一曲大人有办法呢?” 众人面面相觑。 有道理啊! 曲荃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啊! “夏台刚接到命令,天牢重地不得探视。”朔石斛同菡宵从正门进来,一副刚同夏台门口的看守大战三百回合惨痛败北的憔悴样。 众人燃起的希望再次覆灭,危岳雁霍然起身,“不好!” 众人俱是一抖,“怎么了?” 危岳雁:“那个宣旨的离开多久了?!” *** 金陵城离皇宫不远的御道上,一辆马车正晃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从行车路线和车厢颠簸的程度能看出车主人的惊魂未定。 身后的道路上空无一人,天光未启的金陵城沉眠未醒。看上去是一个还算安全的环境,宣旨官吏抱膝坐在车厢里,试图平复刚历过生死一线狂躁不安的心脏。 乖乖,这可是一颗从阎王爷手底下逃出来的心脏啊…… 月光洒落的御道上尘埃忽起,马蹄声渐渐bi近,赶车的车夫双手一颤,和着露气的浓雾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猛烈撕开,翻涌着朝两边散去,一人一骑好似从天而降,忽至眼前。 *** 危岳雁一路上感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她怎么就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满朝文武任何一人都有足够的理由出现在尚书府,唯有她危岳雁不行。本是凌秋泛放心不下妹妹,这几日日夜陪伴,可常后的暗卫如影随形无处不在,她又怎么可能放心的下曲家一家老幼fu孺,便也每每在夜深人静时潜入曲家。 哪成想今夜被人撞了个正着。 那宣旨官吏不是瞎子,也没有失忆,更不是哑巴,回宫复旨的时候定会将自己出现在曲家的情形告知常后,这样一来,不仅没法救回曲荃,还卖一赠一把自己也搭进去。 危岳雁就这样揣着颗上蹿下跳的心一路马不停蹄往皇宫赶,远远看到一辆在御道上颠到七窍生烟的马车背影,长松口气,转而露出了一个邪恶的笑容。 宣旨官吏忽然背后一寒,刚打完一个冷战就听见车外有人朗声叫唤。 “周大人好快的马呀!” 他闻言又是一抖,发颤的手掀开帘子……他见到了阎王。 阎王在对他笑。 “可惜周大人的马不如我的马快!” “同僚一场,我送周大人一程吧!” 周大人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见外头的阎王长鞭一甩,似长蛇在空中蜿出三个旋咬住马车右侧车轮,用力一拽—— 危岳雁我我我我我我去你大爷——!!!!! *** 连人带祖宗被问 分段阅读_第 447 章 个遍的危大将军泰然自若收回长鞭,一甩缰绳头也不回的朝前奔去。徒留被她“顺手”掀飞的马车在半空自由解体。 *** 远方天际微微泛出一点白光,寒夜的湿气凝滞在空中一点点附着于沉重半启的宫门。在灯火和星月的映照下,庄严的朱红不合时宜的显出几分怪诞凄幽。 一排排领军卫沿着皇城西侧走来,又依照巡逻的既定路线消失在城墙尽头。 危岳雁一人一骑停在城楼下,看着昔日熟稔的一切在自己眼中渐渐陌生,虽非生处乱世,却叫人生出一种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恍惚之感。 长夜即将破晓,金陵城的百姓会在安逸的梦中醒来,等待他们依然是如常的一天。而只有他们这些真正身处帝京旋涡之中的人,才会知道,这座金陵城里寿数最长久的建筑,早已换了主人。 马匹暂收,兵械尽除,危岳雁单袍轻履行在去往凤殿的青砖路上,夜晚的寒气并没有消退,吸入肺腑的湿寒让危岳雁这等常年行军之人也略蹙了眉。一旁引路的宫人见了,不由出声,“这个时辰湿气还有些重,不过不要紧的,娘娘的凤殿四周都是火墙,瑞脑和着兽金碳一起烧的暖暖的,椒泥上了厚厚一层,将军一会到了身子就暖和了。” 危岳雁不置可否的点点头,那宫人见她一脸高深莫测,以为是自己过分突出凤殿之奢侈引得将军不快,连忙闭嘴不再出声。 当然这个她以为那真的仅仅是她以为而已,危大将军高深莫测的表皮下掩藏的是一颗狂躁的心。 明明只是想阻止宣旨官吏回宫复命,她为什么……自、己、进、了、宫? 谁来告诉她,为、什、么?! *** 常后对危岳雁的来访并不惊奇,早在曲荃舍命借兵陇息城的时候她就疑心二人关系早已冰消雪融,曲荃和危岳雁大胜而归更是坐实了她的推论。亦或者从一开始此二贼就是在演一出表面争锋相对,私下珠联璧合的戏码。 她坐在高座上冷眼看着行完礼的危岳雁诉说来意。 “末将恳请娘娘,劝陛下放过曲尚书。” 常后闻言冷笑:“圣旨又不是本宫下的,将军不求陛下,反而来求本宫却是为何?” 危岳雁揣着十万分的鄙夷差点翻了个白眼:“陛下龙体欠安,闭门不见,娘娘宅心仁厚,故来请求娘娘。” 常后闻言几乎给气笑了,心道你当我是瞎,你进了皇城一溜朝我这来了什么时候去求见过皇帝,嘴上却说:“那你又为何替曲荃求情,你们二人,不是向来势同水火吗?” 危岳雁沉默了,常后以为她被问出了马脚,好整以暇的往后靠了靠,凤殿里头温暖如春,丝毫不许额外取暖工具,故而无需暖炉在手的常后将一只手拢入袖中无意识的摩挲藏在袖中的银簪,悠然看戏。 面前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极轻极淡的笑,常后微微一怔,见危岳雁唇角微勾,很小幅度的摇了摇头,“娘娘。” 她抬起头来,哂然一笑,“唇亡齿寒。”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绣球传密 常后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一阵低下头看向危岳雁。危岳雁仍然跪在地上没有抬头, 却也想象得出此刻常容珂眼中的戏谑。 “陛下何等赏识将军, 将军如何说出这样的话?”常容珂颇有种谆谆教诲的意味, “自将军归来, 直接提升官衔至从一品, 将军在京城肆意杀虐权贵,陛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危岳雁低头听着心中冷笑, 原来在这等着她呢,果然这一切就是皇后自导自演的剧本, 她那时若是不遵循剧本唱下去, 大概就要去死牢和曲荃作伴了。正当危岳雁心头感触之际,常容珂吐出句叫她心惊的话。 “就连辱杀太常寺卿的罪名都叫曲荃替你担了, 危将军还能有什么忌惮的呢?” 常容珂语落,不出意外的接收到危岳雁震惊的目光。不错,她有办法将辱杀太常寺卿, 勾结叛党的罪名扣在曲荃头上,自然也可以扣到危岳雁的头上, 这笔账, 就看对方算不算得懂。 危岳雁当然是算不懂的,她充分展示出哪怕听不懂也要积极举手 分段阅读_第 448 章 提问的学渣行为, “敢问娘娘,辱杀太常寺卿的罪名是如何扣在曲荃头上的?” 这语气,刚正不阿;这目光,大义凛然! 可常容珂却总觉得这人肚子里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么坦然, 直觉提醒着她前方绝对有坑。只是这个问题自己若是不回答,那之前的威胁就等于白费,可若是答了…… 常容珂突然感到头疼,从前见危岳雁与曲荃在金陵城里头各种过招,还以为是什么精明人物,却不料如此耿直,一点都听不出弦外之音,还偏偏执着于这种作死行径,比如刨根问底。 这个底是不可能jiāo的,但是根都刨了,还是不刨出点什么不罢休的架势,常容珂觉得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本宫乏了,将军明日再来吧。” 危岳雁:“……” 毕竟现场观摩当今皇后耍无赖,还是稍微有点震颤心灵的。 “末将告退。”危岳雁行完礼躬身退了三步就要撤离敌方阵地,却听常容珂再次开了口。 “将军且慢。”常容珂走到摆台边,突然从陈物架上取来一物徐徐展开,“方才忘了同将军说,陛下给将军留了一道口谕。” 危岳雁:“……” 还能更扯一点吗? 事实证明,没有扯不到,只有想不到。 “皇后让你监斩曲荃???咳咳咳咳……”凌雪霁被酥酪噎着咳了个半死,瞪得巨大的眼睛震惊的望过来。 危岳雁眼疾手快“哗啦”一下,泼她一脸茶。 凌雪霁睁不开眼睛,只能用咳嗽来表达她的难以置信和愤怒,却听那个挨千刀的危岳雁还在旁边义正言辞。 “咳嗽的时候不要瞪大眼睛,眼珠子会掉出来的。” 回应她的是凌秋泛的一泼茶。 危岳雁抹了一把脸,颓靡坐到椅上,堂堂一个将军做出这样的动作来居然有几分委屈。“目前只是口谕,但是一会圣旨也会下来,确保万无一失。” “她或许已经料到你同曲大人的关系。”凌秋泛叹口气,从衣襟里掏出块绢帕,上面的花样是她半年前绣的,那时虽日子烦闷,倒也还算自在。哪想过半年后的自己竟然会卷入金陵城最核心的纷争里,连块新帕子都没心思绣。 她捏着帕子走到危岳雁身前,仔仔细细为危岳雁擦去脸上的茶渍。“毕竟陇息城一战在京城已经家喻户晓,石斛公子说,这件事被人改编成了好几版话本,在瓦肆那边传播。连你同曲大人的关系也从争锋相对变得扑朔迷离。市井中人尚且看出几分端倪,何况细心如尘的皇家。” “除了最远的几支,各地府兵都已到金陵附近。为了不引起常后注意,每个折冲府只派出一部分府兵,但数量加起来也足够为你所用。”霜戈手里捏着块极轻极薄的白绢从门外进来,凌秋泛认出那是军中传递机/密的物件,“阿雁,接下来你怎么打算?” “一切计划都已部署妥当,唯有一个变数。”危岳雁按住头,“千算万算没算到常后如此心急,原以为还能拖个几日……现在就算所有府兵悉数到齐,曲荃还是个死。” “咕咕咕” “咕咕咕~” “什么声音?”贺游天竖着耳朵听了会,最终确定声源是花厅外头站在廊檐上的那对绣球鸟。贺游天观赏了半天一橘一杏两团子互拱肚子,正要问些什么,肩上猝不及防被凌雪霁重重一拍。 “绣球鸟!我们可以用绣球鸟呀!”凌雪霁兴奋转过身来指着绣球鸟说:“这双鸟是我和姐姐从小养大的,虽然不像千里云燕厉害,但也能识路传信。我和姐姐刚来金陵时还能互相联系就是全靠的它们!” 凌秋泛揉揉妹妹的脸,转过头也是一脸喜色,“阿雁,不如就让它们试试,给狱中的曲尚书递信,好让她有个准备。” 两只团子扑棱扑棱翅膀,咬紧嘴里的丝绢,活动活动绑着信筒的细腿,在众人充满希望的目光里,载着沉甸甸的使命,一晃三颤的消失在了远方。 一炷香后 蔫倒在花厅正中央的地毯上。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呀?”凌雪霁和凌秋泛捧起她们颤抖的心脏……啊不是,捧起她们颤 分段阅读_第 449 章 抖的团球,“怎么筒子里的信还在?姐姐你那只嘴里呢?” “也还在。”凌秋泛脸上也是一脸奇怪,转头问危岳雁:“阿雁,你看这……” 危岳雁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她看着自家fu人因为着急疑惑而泛得水汪汪的眼神,极为不忍却又无可奈何的道出残忍的真相:“大概……或许……应该是因为它们太胖了……” 开玩笑!这么肥的团子能塞进监狱铁栏?拍扁还有可能! 要不是千里云燕和冰凌雀正忙着往返各路府兵之间,哪里会指望这俩货! 天将降大任于斯鸟也,必先饿其体肤、饿其体肤、饿其体肤…… 凌秋泛听完果然一双眼睛更汪了,就在危岳雁满心愧疚时,一直默然不语的史桩突然出了声。 “嘴里含信的那只也没有递成,应该与绣球鸟的……体积无关。”史桩说到体积两个字时差点咬了舌头,“唯一的解释,是阿荃被关入暗牢了。” 暗牢,即如暗房,无窗无灯,即便是白昼也只能从微弱的光亮中探到食物的所在,死期慢慢bi近,而活着已是生不如死,这是对犯人精神的极大摧残。更要紧的是,这等于切断了他们与曲荃之间的一切联系,而再次相见却又是刑场之上,死别之前。 第二百一十四章 法场生变 凌雪霁恨得只咬牙,“这个皇后权力这么大, 干嘛不直接登基算了!搞什么是是非非!” “她现在内忧未除外患又生, 天时地利人和没一样占了的, 算下来比我们也好不了多少。”危岳雁解释着解释着突然由衷生出一股异样的快|感, 这种快|感大概叫做幸灾乐祸。但很快就被自家夫人一眼瞪灭了。 “计划未制定周详, 常后定不敢莽撞行事,弑君便如□□, 一旦皇上驾崩常后一系列计划就必须在朝中推储君为帝之前完成。” 危岳雁解释到这里突然感到突然有什么东西接通一瞬,但很快就消失了。倒是一旁的凌江替他接上了弦, “我们原本并不能确定陛下是生是死, 但照常后眼下做派来看,答案已然很明显。”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 这确实是他们之前没有思考到的盲区。一直以来,他们只当御隆帝已经对常后构不成威胁,所以计划中并没有考虑到这个因素, 但既然常后对此仍然有所忌惮,就足以说明—— 御隆帝还活着。 凌江霍然起身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 却被女儿唤住。 “爹爹哪里去?” 凌秋泛疑惑不解的看着凌江从随身带来的乌木盒中取出一只绣龙描金的锦囊, 绳结解开后露出一枚亮瞎眼的黄|色金牌。 “这是……” 凌秋泛还在仔细辨认金牌文字时,危岳雁就先一步认了出来, 她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免死令牌?!岳父您竟有免死令牌!” 免死金牌即为免死之意,这一道令牌示出,纵然常后有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也得乖乖放人。众人皆是大喜过望,唯有凌秋泛还有些不敢确定,“可是爹爹,现在皇上已经被囚禁起来,这免死金牌还有效吗?” “那是自然。”凌江果断回答:“这枚金牌乃御隆帝亲手所赐,所谓君无戏言,哪怕现已经被囚禁,只要金牌还在,他还活着,承诺就依然算数。” 凌江字字落地有声,将犹豫难断的钉子一枚枚稳当当的敲在众人的心上,“即便常后不愿,也只能遵循圣意,毕竟她现在,只是皇后。” 当年离京前夕,御隆帝赐下这枚免死金牌。 可那时故友已死,曲家倾覆,他又已经辞去官职即将远赴吴郡,免死金牌在手,又能救何人?徒留讽刺万分罢了。 凌江长叹一声,“而今看来,这万事因果,穷通变化,冥冥之中自有一番安排。” *** 四爪金龙或盘或飞,雕镂精致的屏风排开一丈之宽。金丝楠木移步易景的特质在微弱烛光下发挥到极致,半幽半明间光华流转,暗室之中,整个宝座台仿佛在闪闪发光。 而与之格格不入的,在原本放置龙椅的宝座台上,极为刺眼的横着一具棺材,虽同样是金丝楠木所制,却有股说不出的诡异。 常后 分段阅读_第 450 章 至宝座台后,果然从屏风和墙壁的空档里寻到了她想要寻找的目标。 龙袍皱巴巴的糊在身上,帝冕滚在一旁无人拾取,若不仔细看定认不出这缩成一团的是大夏至尊御隆帝。 “荒唐……荒唐……” 他口中喃喃自语封桎于将下巴挑起的玉簪上,冰凉的触感似du蛇吐出的信子,在柔软的皮肉处流连。 “荒唐?”常后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连带着手上握着的玉簪都随着她身体幅度微微颤动。御隆帝惊恐的睁大眼睛,整整数十个昼夜不见天日,陪伴他的只有一个虚有其表的宝座台以及身死之后的长眠之处,加之一系列特意为他安排的“厚待”,御隆帝的精神已经被摧残的极为脆弱,仿佛呼吸一重都会绷断。 常后却不为所动,一脚踏上这纤细敏感的神经,还要重重碾上两碾。 “你强娶敌国之女时,怎么不觉得荒唐?你听信谗言杀死忠良时,怎么不觉得荒唐?你赐女妻于肱股之臣平衡朝中权势,叫他们两败俱伤时,怎么不觉得荒唐?你明知人有反心,还赐其玉圭供其调兵遣将时,怎么不觉得荒唐?……荒唐?呵。” 常后指上用力,玉簪尖头又往里怼进一分,低沉的声音想抽尽了内质,干哑的肉质嘶磨撑着厚重的气息响在暗室,霎时若鬼火重重,鬼魅低语,“整个大夏,最荒唐的人……是圣上你啊。” “朕,朕要将你,碎尸万段!” 御隆帝赤红着一双眸子,双手并用的想要撑起来却重重跌了回去。抽丝严重的袖袍像失了生命的羽雀,带着身上七零八落的碎羽滑落天际。 常后眼角余光瞥见,嘴角已然翘起,“这么抗拒吗?即便手筋脚筋已断,也要拼了命从那棺材里头爬出来。” 大夏的服饰皆有规格,布幅受规格所限,独龙袍不限。因为帝王之衣讲究“天衣无缝”,特制机杼制作出的龙袍不易拉丝,想要将龙袍勾成这副惨样,按照寻常cāo作那是肯定办不到的。也只有御隆帝手脚并用拼尽全部气力翻出棺材,才有可能被棺材上的尖利长钉的划成碎条。 她蹲下身饶有兴致的看着这曾经端坐明堂气度恢弘的帝王瑟缩的像个饱受凌虐的孩童,语气不禁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宠味,“这有什么呀?你是君王,君王百年之后都要睡在这样的棺材里头的,我只不过让你提前休息了,难道不好吗?” 宝座台是与金銮殿上无异的金丝楠木制成,至高无上尊荣无匹,你依然是大夏的君王。只是宝座台前没有百官朝拜,曾经执掌玉玺的手心空空如也。 你以为自己掌控着大夏王朝的最高权力,其实不过是在这份诱惑之下匍匐的最近的奴隶罢了,一生都在为权力所cāo纵,为权力所奴役。 “如何?这种只能睁眼看着,却无法再控之于手的滋味,好受吗?” 御隆帝干涩的嘴唇开始微不可查的颤动,渐渐的颤动越来越明显,喉咙里呜呜咽咽不知在说些什么,常后微微蹙眉向前俯了俯身想要听仔细,骤然一声暴喝响在耳边,震得她整个人向后一仰。惊魂未定的常后霍然起身,抬手将玉簪直接刺入御隆帝的大腿上,御隆帝哆嗦着继续发出哀嚎,长柄玉簪随着常后的愤怒一记记落下……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无声无息潜入暗室跪倒在常后身旁,颈上一只勾尾蝎子随着呼吸微微鼓动。 “前丞相凌江持免死金牌在殿外求见。” 即将再次落下的玉簪凝滞半空,常容珂难以置信的眸中闪过一道寒色。 *** 站在殿门外的夜色里等了一夜的凌江,等来的是一声响彻皇城的丧钟。 接着凌大丞相就在继而到来的三万声丧钟里凌乱了,一名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气喘如牛声如游丝,“陛下驾崩了!” 帝王崩,丧钟三万声。 声势浩dàng,响彻寰宇,在金陵百姓的心中留下深深的震撼以及——后遗症。 曲荃被带上刑场的时候脑子里还是那彻夜不绝的钟声,以至于她都没听清监斩处那帮乌泱泱的老头在扯什么鬼犊子。 要命了,最后一晚都不让人睡觉,死刑犯也是 分段阅读_第 451 章 有人权的啊!你们这群混蛋!当我下狱了就没人管夏律了吗!! 曲荃的内心在此起彼伏的钟声里咆哮。 *** 监刑台上,危岳雁的心情也并不好受,凌江还没回来时他们就听到了丧钟,最后一点希望消散在这三万声丧钟里。眼下府兵数量还未够,强行bi宫过于鲁莽,筹备了这么久必然不能在此功亏一馈,可是想要让曲荃活着拖过午时,又何谈容易。 更要命的是,曲荃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日晷上的倒影随着日头的变化一点点挪动,临近正午的烈阳一寸寸炙烤着原本就焦躁不已的心脏,离午时三刻只剩一刻不到。 监刑台上的人还在头痛,行邢台上的就开始不老实了。 于是危岳雁就听到一个让她更加头痛yu裂的声音。 “危大将军,没睡好啊?” 憔悴到极点都不忘往里头掺些戏谑,不用看也知声源是谁。 危岳雁厌厌抬眸,很不给面子的回了句:“曲大尚书倒是精神,死到临头还有闲情逸致调侃别人。” 曲荃笑着撇过头去又转过来,嘴角笑痕犹存。这一笑清浅,把危岳雁看的一瞬恍惚,曲荃双手缚在身后,一头青丝明显被打理过,但是在押送邢台的路上少不了被粗暴对待,故而仍旧有些凌乱。日头暖洋洋的洒在微乱的鬓发间,晕出橘金的边沿,一切恍然回到当年,一来一往只不过是日常斗嘴在金銮殿前。 鬼使神差的又接上一句:“也不知,今后还会不会有像你这样的人。” “我也不知,今后还会不会有危大将军这样的人。”曲荃笑迎过来,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愈发透亮,“狡兔死,走狗烹,我曲荃今日一死,危大将军又能风光几时?”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谁都没有想到,曲大尚书死前还想捎上一个。 危岳雁攒着案几角落的手指愤然攒紧,骨结发出“咯咯”摩擦声,听得监斩台上官员俱是一抖,生怕这位战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阎王爷在这刑场上搞出什么事情来。谁知,阎王爷非但没有搞出什么事情,还笑靥如花的站了起来,优哉游哉的踱到监斩区的观刑台上,眯起长眸居高临下的看了好一会,“曲大人这话说的有趣,本将却听不明白。本将刚为朝廷立下大功,今又替圣上铲去jiān佞,虽说不上丰功伟绩,也算是尽了为人臣的本分,如何就成了大人口中的将死之人?” “这个问题你算是问对了人,”曲荃微动了下身子,有些懊恼的看了看被压制跪在地上的双膝,“恐怕普天之下能够回答这个问题,而又活着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危岳雁挑眉,“愿闻其详。” “这还用详说?”曲荃一脸看到智障的神情,“你看看本官,不就清楚了么?” 危岳雁愣楞的把曲荃从头看到了脚,又从脚看到了头,突然一拳头砸在观刑台的柱子上,整个观刑台被这一拳头砸的摇摇yu坠。 “大胆曲荃,死到临头,竟然还敢指桑骂槐,污蔑圣上!” 此言一出,连围观的百姓也听出其中意思了,曲荃的名头在金陵城不可谓不响,虽多以狠辣闻名,但是今年金陵血案她金殿死谏,怒斩驸马为血案中死去的无辜百姓讨回公道,后又借兵增援陇息,为大夏守住边|境|国|土,确实也博了不少好声誉。 如此忠良却被jiān佞构害,被君王斩杀,实是寒心。 有些大着胆子的立刻发出自己的不满,有人带头大多数百姓也就不再沉默,一个、两个、十个、百个都开始纷纷抗议。 监斩区的大臣一个个都有些坐不住,其中一个直接拍案而起,厉声呵斥:“都闭嘴!再多言一句,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百姓们虽惧罪罚,却也知法不责众,今日金陵城数个坊的人都在此处,就不信一句大不敬能杀死数个坊的人。所以这一声威胁非但没有什么效力,反而如同滚油入火,瞬间沸腾出一片舆论的汪洋。 官吏们大场面见得多了,可今日监斩对象是他们平日里碰都不敢碰的曲荃,百姓们又闹出这等 分段阅读_第 452 章 声势,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危岳雁。 原以为这位阎王爷会zhà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却不想她竟然一言不发,在面面相觑的官吏们跟前,大步流星的走下了监斩台??? 日光在危岳雁的面上落下,一半华容隐入青丝下的yin影之中,一半却笑得明媚,如此看来倒真是像极了他们口口相传间的炼狱修罗,似笑非笑间血流漂杵,尸骸成山。 “危大将军说错了。我哪有指桑骂槐……”曲荃低垂眼眸竟看上去有几分委屈。 “哦?”危岳雁冷笑,“曲大人还想如何自辩?” “骂当今圣上何须弯弯绕绕?”曲荃微微歪了歪脑袋,“我这是直接在骂。” “曲大人,好锋利的一张口啊。”危岳雁也跟着她歪了歪,“你的唇齿再利,不知,抵不抵得过这铡头刀?” 曲荃闻声抬起脸来,琥珀色的眸中迸shè出bi人锐气,“将军不妨试试?” 言语落下,危岳雁的长靴已经踏上行邢台的边沿,一手按在铡头刀的柄上,“曲大人的项上人头,由我来斩!” 行邢台上的斩官来不及把瞪出来的眼珠子塞回去,监斩台上的已经吓的蹦起一排,“危将军你做什——!!” 最后一个字音散滅在一声刺啦啦的金属断裂声中,危岳雁手腕一翻,铡头台的刀已经被危岳雁连柄拆下高高扬起—— 日头悄悄离了中天,在精密的石刻上落下早已偏斜的一笔; 远方隐隐传来马蹄扬尘之声; 一众被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绕晕的官吏终于发现日晷上早已指向未时初刻的影针,逐个清醒过来; 有乌羽长尾的云燕从千里之外飞来落在华表柱上,与早已等候多时的白羽翎雀相和一声—— 曲荃猛然抬头大喝出声:“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音同刀落,箭如雨出!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念双生 危岳雁一瞬将曲荃箍住腾身而起,几个起落后, 已远在五六楼外。 监斩的官吏连忙指挥左威卫金吾卫维持秩序, 追拿逃犯, 然随即赶至的府兵将整个法场冲成一团糟。 潜伏在人群中的贺游天秦广漠将头上斗笠一摘撤离现场, 各自骑了马飞速去接应容起霜戈, 凌雪霁将阿茅的轮椅jiāo给一旁的集锦,让她先带阿茅回尚书府, 而自己则随凌秋泛一道上了马车前去与史桩朔石斛汇合。 几乎是一瞬之间,风云变色, 形势扭转, 曲荃危岳雁勾结法场生变的事情还没来得及传入宫门,三皇子领兵清君侧的旗帜已经打到了眼前。 危岳雁给了曲荃一匹马, 曲荃手脚上的锁链早就被危岳雁一刀劈断,身形利落翻身上马,同危岳雁并驾齐驱往宫中赶去。危岳雁看着曲荃熟稔的御马姿势, 说出心中疑惑。 “怎么知道的?” 曲荃反问:“怎么争取来的?” 二人看似问的不清不楚,但心里都知道对方所问为何, 相视一笑后曲荃先作答:“我试着将自己放在你的位置上, 联系之前你们让雪霁同我说的扶持三皇子计划,想着你一定会用最决绝的方式来做。你要助其bi宫定会调遣天下折冲府, 这其中能为你所用又在金陵城附近的并不多,边|境附近的不能动,其余剩下的约莫有十个。” “数量虽够,却距离金陵太远, 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就算在各个关口备足替换的车载马匹,所有兵将轮番赶路,也不一定能赶上三日后的午时三刻。” “我猜想你可能会想办法拖延时间,这个猜测在我见你坐在监斩台上时得到了证实。你能做的已经做到极致,接下来的事只有我能做。” 危岳雁勾起唇角:“那你就公然挑衅我,还不把当今圣上放在眼里?” 曲荃故作讶然,“难道要你这个监斩官藐视天威,当众撒泼?你是觉得其他监斩官都是瞎子,还是觉得法场上的金吾卫都是瞎子?” 危岳雁气的恨不得一鞭子抽死她,笑骂:“就该一刀斩了你。” “不过我是真的奇怪,莫非常后是个傻的?她怎么会让你来斩我?”要说这一系列环节中曲荃最没有料到什么,那必然是危岳雁亲自监刑一事。 分段阅读_第 453 章 毕竟不是个傻的就能看出来,曲荃早就和危岳雁站在一起,否则的话,陇息战归之际她俩就只能存一。常后居然能将她们两个放在一起?? 勇气可嘉。 “她大概真的是个傻的吧。”危岳雁想到当时皇后中招还自以为聪慧果决的模样就想笑。 从曲荃不辞生死给她求兵,而且两人活着回来就可以看出,她们两个已经站在一条线上。 要救曲荃,她就必须争取到监斩的机会,所以她故意主动去求情,表面上仍然伪装成与曲荃势不两立,但依稀有唇亡齿寒的悲凉。如此一来皇后就会以为她想将自己蒙在鼓里,故意反其道而行,反而让她来亲自监斩。 皇后自以为走了一步解气的妙棋,实则是真正落入了布局人的股掌之中。 曲荃听完啧啧摇头:“危岳雁啊危岳雁,你终于学会把战场上那一套拿到朝堂上玩了。孺子可教也。” 危岳雁抬手就送了曲荃那匹马一鞭子,曲荃被重重癫了两下又闪电窜出两丈远这才狠狠瞪着跟上来的危岳雁,扬手也送了她的马一鞭子。 好不容易结束这场幼稚儿童的游戏,曲荃才气喘吁吁的问:“那皇帝是怎么回事,留之日后对你我两家都将是个祸患,可若杀之又会脏了我们的手,日后再如何正名也无法逃脱弑君的罪名,我想了数种办法都无法置他于死地,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三万声丧钟整整敲了三日三夜,正好敲到曲荃行刑当天。 曲荃在牢里被钟声吵到不行,心里却很冷静,她知道这绝对是出自危岳雁他们的手笔,却着实猜不到内情。 “这都归功于我们的岳父大人。” “凌江大人?” “他手上有一块圣上亲赐的免死金牌。” 曲荃如果不是牵着缰绳,简直就要为凌江鼓掌,“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咱岳父大人。” *** 日头已经偏西,皇城脚下滚滚烟尘似是漫上天际,浓云压得整座金陵城陷入一片昏沉。离皇宫最近的酒楼包厢里,凌江、曲老太君及危承旭三人临窗而坐,纱帘微启,眼看底下大军压城。 bi宫之事,他们谁都不能沾这个罪,只能在暗处周旋辅佐。 弑君亦然。 所以只能找机会bi皇后亲手杀死皇帝。 常后自然不可能那么快的了结御隆帝的xing命,但若是横chā入一个变数,造成两个极坏的结果让她择其一的局面,结果必然会有不同。 这个变数就是凌江手上的免死金牌。 与其放虎归山,正面对决早已联合起来的敌人,倒不如杀死一个早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傀儡,提前所有计划。 即便没来得及亲手杀死,御隆帝此人也已在三万声丧钟里,除名于大夏史册之中。 凌江望着已经bi入宫门的大军,想起当年御隆帝赐下金牌时的场景,心中百感jiāo集。 这枚免死金牌,没能救得了战死的忠良,没能挽回倾覆的名门,亦没能在吴郡一方窄窄的天地间发挥效用,唯一发挥了的效用,竟是将赐出它的主人活活bi死。 御隆帝或许到死也不会知道,将他送入黄泉的,会是一枚他曾经赐于他人的免死金牌。 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 明堂金殿之外,已是杀声震天;曼舞笙歌之地,尽是血海尸山。 一将功成的背后尚有白骨成堆,何况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宫变,帝王之战,流血千里。 凌秋泛在凌雪霁的保护下一路闯进妃嫔所在的宫苑,她们拿着曲荃所绘的图纸,小心避开宫娥内侍的尸体,穿梭在不引人注意的宫廊中。 突然一个身影袭来,凌雪霁闪身挡开一击,又将凌秋泛护在身后,几个回合内便将人斩杀在软鞭之下。她将鞭子攒在手里,忽然有些恍惚,凌秋泛忙走过来拉着她检查,“雪霁,可有受伤?” “没有……” 凌雪霁低了头惶惶的看着自己刚刚杀死的人,眼中满是迷茫。凌秋泛发现她情绪不对忙问:“雪霁怎么了?” “姐姐,这个是危嫂嫂那边调来的府兵。” 凌秋泛低头确认了一番,点点头:“是,没错。” 分段阅读_第 454 章 “他们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害这些无辜的人。我们一路走来,能看见有很多年纪跟我们相仿的,或者是比我们更小一些的宫女和内侍,他们都已经死了。bi宫难道就是屠杀吗?不是只要找到最重要的那个人,就,就可以了吗……” 凌秋泛一把将妹妹拥在怀里,双手不住的安抚她的脊背,感受到脖颈处的脑袋委委屈屈的磨蹭着,重重叹了口气。 其实这一切她一个从小养在深闺的女子又能如何得知,自从姐妹二人嫁来金陵,哪一天不是从未经历过的,哪一次不是新的挑战。但她从未有过迷茫,因为她知道,危岳雁和曲荃是心系百姓的好人。她们做的是一定是没有错的。 可是这一回,当她面对着这样的乱局,自己竟也糊涂了。 正如雪霁说的,bi宫不等于屠杀,这一切危岳雁和曲荃是否知情?而她们若是知情又如何能放任这种局面的发生?即将成功的新皇会是一代明君吗? 手指倏然攒紧,因思绪乱飞而短暂无感的手指突然感觉到一点不同于凌雪霁背上布料的触感。是了……那是一张曲荃所绘的地图。 她让她们进来,给了她们地图,正是因为她知道bi宫将面临的惨状,曲荃知道,那危岳雁一定也知道…… 正沉思间,一道喊声将她从思绪里唤醒,是凌雪霁。 “姐姐!!你快看那!!” *** 手里的香囊已经陈旧破损,映着殿外的火光倒突然有了几分初制成时候的明艳。 她抬头望望外面的天宇,想着娘亲走时也是这样一片昏暗,这样一片火光。 火光映着她铺满半面脸的胎记如鬼似魅。 就这样结束吧,此身虽残,却也曾帮助过一个值得帮助的人。 投我以桃李,报之以琼琚。 此生将尽,也无遗憾。 “咳咳咳咳!他们怎么还放火啊,姐姐你在外面等着,我去救人!” “雪霁,你咳咳,等一下,我和你一起进去!” 是什么声音? 思瑶坐起身,看到远处火光中竟然窜进一黄一蓝两个身影…… *** “咳咳咳咳咳……”凌雪霁好不容易才咳够了,才看清自己刚刚救得是个谁,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大喜过望,“你!!你是不是就是思瑶!!” 见思瑶一脸讶异,凌秋泛连忙解释:“是曲荃曲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来带你出去的。” 早已绝了人间五感的宫娥双膝一软,两行清泪滑落脸庞。 多少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湮灭在所有人的记忆里,却原来这个世上,有人将她刻在心头,牢牢记挂。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凌秋泛连忙将她拉起来,“我们先出宫去!” “等一下姐姐。” 二人闻言回头,却见凌雪霁向后退了两步,她身后是火光和杀伐。 “我知道这样很天真,很可笑,但是我做不到这样就走……我要去救那些无辜的人,能救几个是几个……姐姐你先走吧……” 凌秋泛心头一惊,她知道凌雪霁对此一直接受不来,其实她自己又何尝能够接受,这一片她们也曾间接参与其中的杀戮…… “你们不忍,是吗?” 姐妹俩沉默之时,思瑶突然出声,收到二人齐齐看来的眼神,她长叹一声,果然如此。 其实在知道二人是曲荃派来的人后,聪慧如她已经猜到这场bi宫背后的七七八八,定然是和曲荃脱不了干系。而这二位…… 露沾裳死后她深居简出,但也依然能够时不时接受到外界的消息。她自然也知道曲荃娶了女妻。不过却不知是怎样的女子,如今一见单从打扮和心xing来看,必是有些涉世,但还没有浸yin权术争斗的纯良女子。 她沉沉出声,“你们不必觉得愧疚,也不必对曲大人的做法产生心寒。因为古往今来就是这样,bi宫的皇子要杀死威胁他的宫妃,皇子,想要坐稳江山就必须斩草除根。而且,这场宫变完全不是你们所想像的那么简单。” “三皇子的阻力其实很大,并不是众望所归。这场流血,即便曲大人不参与,也会以另一种杀戮方式发生。它可能不像 分段阅读_第 455 章 现在这么明显,会在大家都看不见的yin暗角落悄无声息的发生,结束。皇宫金顶琉璃瓦檐,每日走出来看都是金光灿灿的,有光就又影,你看见的有多明亮恢弘,背地里就有多yin暗龌|龊。” “至于三皇子,既然曲大人选的是三皇子,那就选择相信吧。” “是生是死,也只能赌这一把,不是吗?” 天下为棋局,众人皆为子,有谁能担得上真正的无辜,又有谁能分得清真正的对错? 无非只能朝着当下最好的选择去走,一路到底,不死不回头。 *** “你,你要干什么!” 昭仁清晨去凤殿之前,将自己的女儿永阳县主藏在宫中,但她绝对不会想到,正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使得自己的公主殿成为众矢之的,几乎没费多少功夫,永阳县主就被一个府兵抓了摁在寝殿的床上。 “嘿嘿嘿,好一个细皮嫩肉的小美人儿,爷我今儿杀得够累,就在这好好犒劳犒劳!” 永阳自小娇生惯养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早已经吓得浑身瘫软,手脚并用的想要逃走,却被那府兵抽了腰带捆在床头。 泪水糊了满脸却又无可奈何,她感到对方的身躯压在自己的身上,整个头皮就像过了电似的一片空白,突然身上一重,水光模糊间她看到一张她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看到的面颜…… “啊!!!!” 一道惨嚎出声,那府兵猛地朝后振去,身上偷袭的女孩被他狠狠摔在了地上,永阳身上一轻却依然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府兵cāo起剑柄重重的砸在那女孩身上。 女孩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暴雨般的拳打脚踢下她只做了一件事——将chā了一半在那府兵脖颈上的匕首全部捅了进去。 不消半刻,府兵硬挺挺倒在了地上,血yè喷涌,浑身痉挛。女孩冰着一张脸爬起来,把他脖子上的匕首抽出来,对准那人的腰肢一刀、一刀切下去,她的力道不够,但是刀准,乱刀之下很快就将那府兵拦腰切断。 永阳吓得完全愣在了当场,连女孩什么时候帮她解开绳子都不知道。直到被拽着往宫外跑时,才磕磕巴巴问出一句:“你,你,你还在……” 她想问你怎么会来,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她还想替她的父母向她道一句歉,磕三个头……她知道这根本无济于事,对方也或许根本就不会理会,但是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做才对,她甚至在见到她时的第一个反应……是怕见…… 一路拉着她飞奔的女孩突然开了口。 “我现在住着曲尚书家里,我……叫曲辨幽。” 永阳一愣,“你原先的名字……” “我再说一遍,我现在,只是曲辨幽。” “……好。好的……谢谢你,辨幽。” 那一晚,身量未长成的一双少女在遍地尸骸,漫天火光之中携手亡奔。 彼时的永阳不会知道,身边这个叫曲辨幽的女孩将会成为她的妻子…… 孽缘难解,纠缠一世。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上花轿 御隆帝没有想到在常后宣布自己驾崩之后,还会有人进入这间暗室, 更没有想到闯入这间暗室的竟是自己最最轻视的三儿子。 “你……” “父皇?” 三皇子提着剑, 一步一步走到那晃眼的金丝楠木宝座台前, 弯下腰, 看着他一夕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父皇, 面上颜色难辨。 “父皇。” 他温和的叫着,御隆帝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般, 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死灰般的目光一瞬间焕发生命力。 “璟祤, 好孩子, 你听父皇说,只要你将父皇救出去, 父皇的位置就是你的!” 三皇子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头来,一张脸上满是孝顺的模样, “父皇,儿臣听说您驾崩了, 特来祭拜。” “什……什么……”御隆帝难以置信, 胸中江海滔天,他哑了声, 拼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维持住眸中火光不熄,扯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来,“璟祤,你, 你说什么?” 三皇子依然没有答他,只是抽出被拽住的披风,恭敬退后三步,对着宝座台上的 分段阅读_第 456 章 口棺材,端端正正的拜了三拜,“儿臣会守好父皇的基业,完成父皇的遗愿。父皇,您安息吧。” *** 危岳雁和曲荃跑到凤殿的时候,昭仁及其一种党羽已被诛杀,三皇子已经带人去诛杀其他叛党。整座凤殿空空如也,二人在偌大的宫殿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里头像是被洗劫过一样,珍宝异物碎了一地,唯有一副床头搁着的美人绣完好如初。 “她应该没有走远。”曲荃突然出声。 危岳雁疑道:“为何?” “露沾裳还在此,她怎么也得回来取了再走啊。” 话音刚落,一阵脚步声由外室传来,由声音即可辩出,来人从容不迫,应当不是常容珂。 然而来人还是出乎意料之外。 杭士诚银冠儒袍,躬身一揖,“二位大人,久候了。” *** 绣着彩凤鸣鸾的后裾在一片悬黎垂棘的照耀下摆动翻飞,泛出丝帛锦线独有的光彩,可这道光彩蹁跹在墓xué之中,不免有些诡异。 不错,这里是一处墓xué,而且是藏在深宫密道中的墓xué,不同于帝陵西侧的衣冠冢,而是真正的埋骨之地——淑妃墓。 常容珂捧紧了刚从寝殿中取下的美人绣,牢牢贴在胸口,幸好这幅画还在,心惊胆战逃回寝屋发现绣帛完好无损之时的心情,就仿佛满羽的雏鸟,欢天地喜的振翅在碧空晴海之上,仿佛一切繁重思绪和毕生痛楚都随之消失殆尽。 但是很快,这种心情就随着面前两人的出现,沉落谷底。 看清棺椁旁两人面容的那一刻,常容珂几乎想要跪下来哀求,但是她很快就定了定神,一脸漠然的与之展开周旋。 危岳雁手里摩挲着什么,在悬黎萤绿的光芒下淡然开口:“常容珂,束手就擒吧。” 这句话一出,常容珂本来准备好的词全忘了个干净,她几乎是在危岳雁话音刚落的同时就笑出声来。“要我束手就擒?想法可以。”她点点头,将美人绣仔仔细细叠好放入贴胸的衣襟,像是话家常一般,随口说道:“那你们是不是得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这的?我的凤殿,曲荃没来过,你也只来过一次吧。” 毕竟淑妃墓的在凤殿的密|道|深|处,平日里宫娥都不一定知道,怎么会被这两个敌对的外臣知晓? 曲荃但笑不语,危岳雁也只顾着摩挲手里的东西,一脸“这个问题你得自己悟”的表情。 常容珂那的确是个有慧根的,不消片刻就悟出来了,“杭士诚?” 这个答案出乎她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她几乎没有一点点怀疑就得出并接受了这个答案。“这么多年……” 曲荃替她接下,“这么多年,苦了他了。” 常容珂:“……你倒是信任他?” 她就不相信,在得知构害罪证bi自己下狱的人是杭士诚时,曲荃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心寒,一丝一毫的怀疑? 曲荃再次回归但笑不语模式,还是一旁的危岳雁替她作答:“你们这些天天玩权术的,心里就是不干净。若照你的说法,那我打仗时岂不是连自家将士也要防备着了?” 说到这里危岳雁突然长长“哦~”了一声,“原来杭士诚也在帮你做事啊,那我就明白了,怪不得他一开始也有挑唆我和曲荃的关系。” 其实危岳雁和曲荃的xing情相投,经历相似,就连斗嘴都默契天成,同僚数载,不可能一个化干戈为玉帛的契机都没有。所以她俩也知道,有一股势力在阻挠她二人的关系,这股势力大多来自于御隆帝,期间还掺杂着常容珂。 “我就一直疑惑我成亲那天杭士诚是不是吃错yào了,果然是受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啊。”她用肩膀怼了下曲荃,“诶你知道么,我成亲那天,你的好谋士杭士诚用激将法激我用真箭shè轿子,差点shè|死我的秋泛!” 曲荃拍拍她的背:“别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朋友。” 危岳雁:“要是真的shè死了你让我下半辈子怎么过?” 曲荃拍拍她的背:“你想得太多了,朋友。” 危岳雁:“那到时候我就来找你算账。” 曲荃拍拍她的背:“快醒醒你掉 分段阅读_第 457 章 到梦里去了,朋友。” 常后捏的骨节咯咯作响,你们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于是常容珂就做出了一件不得不让对方停止拌嘴的事情。 危岳雁和曲荃果然停下来,双目圆睁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墓xué四个角落的暗卫,空气中弥漫出一种名叫“尴尬”的氛围,当然也可以称之为“怂”。 因为一直以武功高强为傲的危岳雁这回屁都不敢放……当然也没有这么夸张,但是没有立刻抽剑开始大杀四方就足以证明她感觉到对方实力与她相当,而且对方人多势众,眼下地势也并不是她所熟悉的,这密室中遍布机关,也只有眼前密室的主人才知道其中关窍……一系列因素加起来她未必能占到便宜。 当然危岳雁是不会承认这是因为自己武功还不够高,也不会承认对方经过非人的训练武功高得离奇,她只会认为一切的根源在于自己身边带着一个战五渣中的战五渣。 没办法,那就只能使出绝招了,危岳雁叹了口气,常容珂,是你bi我的! “晃dàng啷”一样事物抛掷到常容珂的脚下,常容珂听到这个声音悚然一惊,连忙去发髻上摸索取下一样事物仔仔细细辨认完了,甫松下一口气就在看清脚下事物的一瞬间,怔如石雕。 下一刻,两枚一模一样的银簪就并列在常容珂的手心里,随着其主人的动作颤抖不已。 “这是……这是……你们怎么会有……这是怎么一回事!!” 常容珂双目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爬满眼球的血丝像是随时都会bào裂开来,“你们,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不过是想来圆你一个梦罢了。”隐在暗处的曲荃悄然出声,“一直以来你做的所有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身为想要夺取帝位的皇后,却屡屡做出与目标和yu|望不符的愚蠢选择,这以你的出身和手段来说并不符合,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根本就不想夺取帝位,你只是想倾覆整个大夏,为你心上人报仇罢了。” 常容珂握着银簪不住颤抖,也不知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曲荃观察了一会选择暂时不顾她,继续说自己的,“我说的应该没错吧,毕竟你我无冤无仇,那个贪吃无脑的女婿我想你应该也从没放在眼里过,那么算下来唯一和你们皇家有怨的,就是露淑妃了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常容珂的声音低哑的厉害,像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幽冥之海,随时都会将周围一切吞噬殆尽。在满室悬黎的萤绿光芒之下,不得不说,还有点那么个唬人。 “露淑妃聪明绝世,心思深沉,喜欢上这样的人很辛苦吧。”曲荃不知想起了什么,下一段话不知不觉也生出些感慨之意,“尤其是对方从不暴露自己真实情绪的时候,你的心里也不敢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也同你喜欢她一样,喜欢你。” “你,一直以为她是在利用你,对吧。” 她最后一句像是在陈述一般,残忍的,冷酷的,将那个毫无温度的答案抛到常容珂面前。 而就在常容珂即将发怒的前一刻,她又将一勺暖浆浇落其上,顽石顷刻间绵软如糖泥…… “放弃那些伤人的揣测吧,毕竟她是真的,喜欢你。” 银簪双双落地,常容珂连忙蹲下将它们拾起,小心翼翼的吹去上面的灰,继而两步并做一步像一头被踩到痛脚的雌兽毫无形象的冲到二人面前五步之处,面上神情在悬黎光下诡异难辨,贪嗔痴癫妄皆不能诠其一。 “不可能,她,不可能……你胡言乱语!怎么可能……裳儿,裳儿她……” 曲荃不动声色向后退了一步,危岳雁脸上也有些许动容,但是这场局面容不得她有一丝一毫的心软。 “就知道你不会相信,那么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要听好了。” “在你没来之前,我已经打开过这个棺椁——停!你若是再进一步,或者调动你的暗影蝎卫,我保证你这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个真相!” 危岳雁警惕的看了眼死角的暗卫,杭士诚告诉他们,这些安chā在常容珂身边的暗卫和其他暗卫不同,虽然都是勃颈处有蝎子,但是这几个更加危险, 分段阅读_第 458 章 们几乎无孔不入可以自由穿梭在任何一处暗黑角落,除非是内力极其深厚的人不然没有人会察觉到他们的动静,饶是危岳雁亦是如此。 但是这种暗卫有一个突破口,他们由于过于强悍故而在培养出来以后就被yào物封住了神智,一言一行皆听主人的命令,不会在主人未发号施令的情况下动手,哪怕当时主人的生命已经受到严重威胁。 所以一切只能从常容珂下手,这是他们最为安全,也最有效的方式。 而常容珂的死xué就藏在这棺椁之中。 杭士诚毕竟是男子,常容珂并没有将一切秘密袒露在他面前,但是平时的小习惯躲不过人眼。杭士诚便将皇后平日里喜欢摩挲东西的小习惯告诉了她们,并且提示道:“皇后摩挲之物一直藏在袖中,想是小巧轻盈,时而袖中银亮一闪而过,想是银质物件。” 彼时曲荃和危岳雁撬开淑妃棺椁,美人早已化作白骨,锦缎华服也早已腐烂破损,这些都还算在意料之中,出乎意料之外的是露淑妃身为皇妃,虽然得罪了君王,但死后体面还是要有的,怎么也想不到这么一个曾经荣宠万千几乎倾覆大夏的妃嫔的陪葬手势,只有一枚长柄的银簪。 “这枚银簪,与你那枚是一对吧。”危岳雁如是道。 常容珂那边早已双目紧盯着两枚簪子势要分出个区别来,分到最后却发现,自己早已分辨不出哪枚是她的,哪枚是露沾裳的。 “露沾裳可有同你说过这银簪的寓意?”危岳雁问。 常容珂恍惚道:“这银簪上雕着蝎子,她说蝎有剧du,在他们姜国,代表独甲一方,辟邪趋吉。” “她骗了你。”危岳雁直截了当:“在姜国,蝎子是‘携子’的意思,寓为‘子孙满堂’。” 看着常容珂呆愣愣的模样,危岳雁叹口气,“还不明白吗?那我同你说的再详细一些。” “我有一位朋友自幼喜欢兵器,对这种方面颇有造诣,天下武器没有一样是他不认识的。他少年时曾随父亲游历至姜国,在姜国见到一种刀簪。这种刀簪对他们姜国人而言,就是我们大夏女子对结发香囊的存在。” “一个女子出生时,家人就会给她打一对银簪,一直细心保存到成亲那夜,用里面的刀刃削下自己同新郎的一撮青丝,结发同心。” “按理说露沾裳成了妃子,那这银质刀簪必须要奉给陛下。她却一直没有给。” “后来如何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现在嘛,这枚刀簪出现在了你的手上和她的棺椁里。” 常容珂的声音几乎颤抖的难以辨析,“你说的,你说的是真的?你若是敢骗我……” 危岳雁:“骗或不骗,你自己将这簪子拔开来,看看是否是刀簪不就真相大白了?” 不用她说常容珂已经在银簪的纹路上寻觅起来,果然见蝎子尾部的长针中有一道肉眼难见的细缝,往那长针的末端一按,一道雪光乍然眼前,她再如法pào制在另一枚银簪上摁了一下,又一道细长雪光漫开。 常容珂的眼神在这雪色间越来越亮,像一颗宝石自岩浆中而生,随之又越来越慌乱,在一室幽光中疯狂变换角度折shè出不同色泽不同强弱的碎光,碎光越转越快最后凝为一点,趋近自毁般bào裂开来!眼泪争相从眼眶中涌出,滴落在银亮的簪柄上。 她不知道,她一直都不知道…… 当时暗卫为她盗出露沾裳尸体的时候尸身已经入棺,因为棺材被钉死,而且人死为大,她就一直没有打开来过。因为这棺椁是由姜国特训的暗影蝎卫一路守着,所以尸身不会有错,自然也不会另动开棺的心思,也就不知道淑妃棺材里的秘密。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露沾裳为了得到她的心随手施出的小恩小惠,宫娥们嫌弃银器的碎言她再不当回事还是听在耳中入了心里。 殊不知,淑妃送出这件礼物,等于jiāo出了自己的心。 那数百个朝夕相伴的日夜,原来早已两情相悦爱入肺腑……是她!蹉跎了那份最美好的时光,将对方赠予自己的滚烫爱意亲手葬送! 原来一直以来,是她,辱了她的心意!! 分段阅读_第 459 章 “你不想知道她给你留的话吗?” 常容珂闻言骤然盯住曲荃,此时的她已经处于崩溃边缘,早已没了丝毫一国之母的仪态,她眼下的状态叫危岳雁和曲荃看了都心惊肉跳,“什么话!!” 棺椁应声而开,危岳雁伸出手将里面存放的棺材盖也一并推开,“当年淑妃的真正死因已经不得而知,但是从棺材壁的情况看,她入棺后应该还活着……并用簪子在这里刻了很多话……这些话我和曲荃都没有看,只是下意识认为一个国破家亡的女子在临死前留书,定是写给还活在这个世上的,最亲密的人吧。” “你不如过来看看。” 言落,危岳雁和曲荃默契的让开位置,密室过于狭窄她们这么一让就自然而然的跟常容珂调换了位置,而此时的常容珂已经完全顾不得这些,一下子扑到淑妃的棺材边。 数载不见,红颜已做枯骨,音容笑貌却犹似在眼前,常容珂目眦yu裂伏尸恸哭,颤抖着从墙壁上摘下一颗垂棘,照着棺材壁一行行看过去…… 曲荃和危岳雁确实没有看过淑妃留下的内容,但依照常后的反应来看……一定是字字句句与她有关。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种极端的爱恨面前,没有人能做到无动于衷。曲荃和危岳雁自然也不例外……当然你非要扯上四角的暗影蝎卫那我就没办法了…… 虽然很不厚道,但是此时确实是逃跑的良机,不过曲荃和危岳雁始终觉得此时的常容珂过于可怜,她们发自内心的想要多陪她待上一会……不出片刻她们就感觉到脸疼了。 因为常容珂她按、下、了、机、关! 她按下了封、锁、墓、xué、的、机、关!! 也就是说曲荃和危岳雁要是再想多陪一会那就大家都不用走了,运气好还能凑几桌麻将……曲荃危岳雁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那个在疯狂叫嚣着几乎冲出眼球的答案—— 跑!!!! 没有再多片刻的犹豫,危岳雁一把掐住曲荃就跟老鹰掐崽子似的腾身而起,巨石配合转动的机簧沿着既定的部署在看不见的石壁中心滚滚而动,几乎是同一时间密室中的石门应声而落,危岳雁片刻不敢停歇,毫不吝惜的激发内力,恨不得将毕生所学一同施展开来。 石门落下的速度越来越快,灰尘簌簌而落,像是直接剥落一层薄膜,墙壁上镶嵌的一排排垂棘因强烈震动接二连三滚落下来砸在地上,碎成一块块萤绿的碎石,一路看去像是误入什么光怪陆离的溶洞……常容珂的厉声哀泣已经渐不可闻,有没有暗卫跟上来也无暇顾及,危岳雁带着曲荃飞速的朝外头冲去! 逐渐的光亮渐渐散失,甬道长的危岳雁想骂人,一旁的曲荃有些跑不动了,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蹦出几个字来:“要……要不,放……下……” 危岳雁应声把她放下了,然而曲荃脚还没沾地就一阵天旋地转,定睛一看,他nǎinǎi的!危岳雁把她抗在肩上了! “趴好了!” 危岳雁一声落下,就像突然bào发了似的,长吼一声—— 再接着曲荃就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所有景物好像都化作了一团晕眩的灰黑,潮湿的气味冲刺在鼻尖,脚不沾地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感觉太让人不安,但是身下是挚友坚实的身躯,比潮湿气味更近的是她闻了数年的,有些讨厌,又颇令人舒爽的皂角味…… 危岳雁从不熏香,衣裳却是干净整洁的很,这种味道让她忆起初见那日。 彼时,她尚是刑部小官,被刑部侍郎带上践行宴,正强颜欢笑之际,见一个红衣束发的女将被那日挂帅的将领引着走到一架大鼓面前,薄唇抿出隐忍的线条,长眸敛去挑衅的神色,规规矩矩接过鼓槌,长擂一曲《破楼兰》。 曲毕,落座在她身旁,几乎是同时的,她闻到一股清爽的皂角香。虽然未发一言,未对视一眼,却是她第一次在波云诡谲的朝局里,得以喘息片刻。 再后来,她升刑部尚书,她亦为十二卫大将军。仍旧一个紫衣芝兰气,一个红袍皂角香,容颜未改,却早已找不到初见时那种让人舒爽到 分段阅读_第 460 章 惬意的氛围了。 然而今日,在这不见天日处处杀机的密室中,她竟然又重新寻回了这种感觉。 不同于生死之jiāo,那种浑然而成的默契织成的激昂澎湃,而是一种,让人为之心安,得以喘息的……故友之感。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 危岳雁终是带曲荃安然逃了出来,最后一块石门合上时夹到了她的头发,常年佩戴的虎头箍替她挡下挫骨碎身的一夹,青丝悉数逃出。 曲荃看着披头散发的友人,感慨油然而生:“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头发披下来更好看?” 危岳雁得意洋洋挑了挑眉,“当然有。只不过这种样子只能给秋泛看!” 曲荃登时转过身去翻了个白眼,真的是……多看一眼都会烂眼睛。 斗了会嘴轻松了下气氛之后,二人都不约而同转过身去看那已经闭合如初看不清原样的石门,常容珂的寝殿一如进入之前的模样,除了床榻边的绣架上再也见不到一副倾国倾城的美人绣。 那幅锦绣会随着她主人的心意,留在她想要守护的人身边,永生永世。 危岳雁和曲荃也曾有过猜测,露淑妃的棺椁里留下的字会是什么内容? 是山盟海誓?还是未尽的爱意,还是简简单单几句问候…… 一切的一切都留存在那个已经永远封存的密室里,伴着它们的主人静静沉睡,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晓。 *** 皇城的大火少了两天两夜,三日后,三皇子奉先皇遗诏登基为帝,改国号“明启”。先皇后常容珂,昭仁长公主等一系列暗害先帝的叛党均已伏诛,明启帝登基次日,久居佛门的长仪长公主回宫定居,将其皇妹的女儿永阳县主寄养名下。 凌江官复原职重归金陵,危岳雁官降原职然危家荣上加荣,圣上特赐危将军休沐一月,从南疆将危家忠烈及所有死在南疆瘴气林中的烈士尸骨悉数请回金陵,风光厚葬,并赐重金安抚其家属。曲家沉冤昭雪重耀门楣,应刑部尚书曲荃所求,安北将军李酬志重撰战绩生平,在史册上留下公正的一笔。虽仍是败将,但他一己之力以少博多的事迹,亦传千古,从纸上谈兵的一面之词变为褒贬不一。 一时间,海清河晏,满朝贤良,光风霁月耀朝堂。 一代名臣佐贤君,共开大夏盛世。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 在朝堂上的言官斗志昂扬群情激愤的吵了七天之后,危、凌、曲三家依然雷打不动的合并了,他们不仅将原先府邸jiāo还朝廷,还在京郊买下一大片土地花三个月时间造出个新的府邸,甚至还摩拳擦掌打算重新在金陵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这一下可是叫一众言官苦了脸,可是不论他们怎么参,当今圣上都是打个哈哈就过,一点都没放在心上的意思。 一拖二去之下一整年都过去了,三家婚宴已经鸣锣开场。 其实这一切还要源自一场争吵,一开始是大家都相安无事的坐在将军府的花厅里喝茶,曲荃没事找事的先开了口:“雪霁,我们再拜一次堂吧。” 早就把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的凌雪霁差点没给糕点噎死,红扑扑的一张小脸满是兴奋,“好啊好啊,这次可以陪爹爹啦!” 危岳雁表示也要。之前都没请朋友,这次必须大摆筵席。凌父一同观礼,拜双亲才好。于是两家决定合在一起办,结果办婚宴的地点上出了分歧,丞相府早早退出竞争行列,留将军府尚书府两家争执不休,当然也没有两家,只有曲荃和危岳雁两个争到头破血流。最后索xing折中,在京郊购置一处新园,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等将军府和尚书府都差不多搬空了,危岳雁和曲荃还是没顺过那口气儿来。 三家府邸已经jiāo还朝廷,但因为还没有重新赐下去,加上东西还没完全搬完,所以圣上特批他们可以在这里耗到明年。 婚宴那日凌雪霁突发奇想,要危岳雁和曲荃梳妆打扮作新娘,然后各自从将军府和尚书府出发迎送到京郊新家。 曲荃平日也施脂粉,加上她也很想让曲老太君看看自己穿嫁衣的样子,很爽快的就答 分段阅读_第 461 章 应了,倒是苦了危岳雁,但由于凌秋泛和危二老爷……没错危二老爷也很想看自家侄女穿嫁衣的样子,于是危岳雁就这么半推半就的从了。 婚宴当天危岳雁和曲荃各自在各自的府邸闺房里打扮好了,正和自家长辈依依惜别之际,忽见两坨又胖了一圈的绣球鸟夹了张字条飞入窗棂:等一下!!!!! 危岳雁那边尤在愣神,曲荃那边就已经知道了情况,只见凌雪霁束着一头青丝狂奔进屋,抄起墙壁上悬挂的小刀就往外冲。一刻钟后,那边将军府的危岳雁也见到了气喘吁吁的凌雪霁。 “给……给……” “这啥玩意?”危大将军摸不着头脑。 凌雪霁笑成一朵花,“宝刀,嘿嘿,多亏这把刀,才有了我和姐姐的好姻缘!” *** 婚宴办的很是热闹,虽然地址落在京郊,但是曲荃和危岳雁以及凌江大人的好友都前来赴宴,史桩和杭士诚早早来到现场等候,正撞见前后脚来的秦广漠和贺游天,史桩见到秦广漠就乐了,秦广漠想起当年因为对史桩存疑被人用蜘蛛戏弄一番的事,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容起和霜戈策马并肩而行,半路上遇见同乘马车的朔石斛和菡宵,干脆都放慢了速度四人且聊且行,被街上的百姓以占着路影响买卖为由告上金吾卫右街衙,于是朔石斛大人只好哭笑不得的从那悍fu的魔爪下救出袖子,转身坐到金吾卫右街使的位置上,一声惊堂木。 “来吧,把你的状词呈上来。” *** 息婆婆跟着凌秋泛来到新家,婚宴这等事她也一同跟着沾沾喜气,却在见到高堂位上供奉的曲老将军牌位时倏然泪下,泣不成声,直言将军昭雪苍天有眼。 阿茅被凌雪霁推着来到宴席上,身边朔石斛见到他也很是高兴,忙拉着阿茅同霜戈他们介绍。容起秦广漠二人起身作揖,阿茅亦恭敬还礼。 思瑶由集锦带着也入座席间,画眉巧手早就为她做了一面哲半张脸的面具,用于外出见客时戴,倒不是因胎记嫌她,而是怕旧人认出惹来麻烦。何况这面具以白银雕成,上饰琉璃玉彩,倒比那些首饰还要来的精巧独特,席间众人见之赞不绝口。 *** 御书房门外,一团朱红的影子一闪而过,片刻后又出现在白玉阶前,侍书郎从御书房里出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永阳县主,陛下最近在处理江北水患一事,三夜未合眼了,就不见您了。他叫您路上慢些走,仔细长仪长公主送丞相家的新婚贺礼。这几日宫里头酉时初刻落锁,若是赶不上就不必赶回来了,可在丞相家休息一夜,次日再回。” 永阳点点头,“谢过柳侍书。” 言落便跟着嬷嬷一同向宫门行去。 侍书郎回到御书房回禀完毕,却并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新皇余光瞥见,一边翻过新的奏章一边开口:“什么事,问吧。” 侍书郎得了准许,便将今日凌、危、曲三家重办婚宴,并联为一家的事情说了下,并疑惑为何明启帝对这三家颇为宽待。毕竟这三家现在风光无两,基本掌控着整个大夏的命脉,若是一朝生出反心,或者自诩功高不将圣上放在眼里…… 面对侍书郎的问题,新皇只懒懒瞥去一眼,抬手便在奏章上落下朱批:“先皇就是因为疑云太重,才叫忠臣良将生出反心,前车之鉴不过只隔一年,你们就要看我重蹈覆辙不成?” 侍书郎连忙噤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低头审阅自己的任务。 良久,在他以为新皇早已将此事抛之脑后的时候,御案那边又传来低沉的自语,像是说给自己也像是说给天下人。 “这一场,不仅是他们选择了我,亦是我选择了他们。” *** 永阳县主的马车到时,喜宴已经开始,门外招呼客人的集锦画眉湛金绿沉四人恰好都有事走开,她捧着贺礼,一贯的心高气傲又开始冒出来作祟,整个人像根柱子似的杵在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打算回到马车,等人出来迎接的时候,突然听见后头传来声声音,“大小姐,你怎么站在这了?” 永阳有些不解 分段阅读_第 462 章 的转头,正见到曲辨幽手上拎着只刚从山上救下来的兔子,正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注视自己。跟在她身后的湛金是不认识永阳县主的,只当是曲辨幽熟识的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便上前行了礼,将场子让给了二人。 永阳见了曲辨幽整个人越发的窘迫,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曲辨幽的目光似有实质,明明清澈到极致却又望不到底,越往里看,越觉得一股子幽冷的寒意腾满全身。 “跟我来。” 曲辨幽将小兔子换了只手,对永阳伸出手。 永阳脑子里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就搭上那只手,两人手心jiāo握一步步向张灯结彩的府邸走去,永阳突然轻呼一声:“等一下!” 接着想要挣开曲辨幽的手,却感到对方本能的攒得更紧。永阳羞的不行,连声音都弱了下去:“我,把贺礼忘在马车上了。我得去拿一下,那是……贺礼。” 曲辨幽早在她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松开了手,现在听她讲完,表情都没动一下,小小的身体仍旧站在原处。永阳挣扎了一会,快速跑回去取了贺礼,像是生怕她跑了,抱紧贺礼连忙转身,却见那个小小的身影依然保持原样等在原地,跳了半天的心这才落回原处。 到了跟前却没人来牵她的手,正沮丧时怀中一轻,下一瞬又被塞入一只暖绒温热的东西。曲辨幽低头一看:“呀,小兔子。” 而曲辨幽的怀里则抱着她方才取来的贺礼。看着身边比自己更小的身子抱着沉甸甸的大盒子,永阳感觉十分抱歉,但曲辨幽落下一句:兔子跑了我的贺礼就没了。 永阳就再没有异议。 冰凌雀和千里云燕掠过她们的头顶,在空中盘旋了三圈飞回府邸,追着两只雀鸟跑来的少年驻足在府邸大门外,没有再进。 人间繁华看到此处应是尽头,没必要再往下看了。 他一路向南边赏边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一片梅园里再次驻足,这一回他没有赏完再走,而是蹲在一处墓碑前,细细观察了一番,那碑上红梅血般鲜艳夺目,呼之yu出。 少年嘴里开始嘀嘀咕咕。 “原来根源在这里……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和之前不同……” “我得赶紧记下来去禀报东君!” 少年踏着满园落梅而去,所经之处,冰消雪融…… 一夜之间,春生天地,万事皆新。 第二百一十七章 番外闲梦浮生 1.赛马 阳春三月,正是繁花初绽, 草长莺飞之际, 宜 赛马。 难的休沐三日, 危岳雁同秦广漠一家和霜戈一家约好, 明日上万霞山看看风光, 一晚上搂着妻子早早睡了。原以为好心情可以延续个几天,没想到次日清晨就断送在自家门口。 危岳雁:“曲荃你干什么这是?” 曲荃:“和你一起去赛马。” 危岳雁:“……”道理我都懂但是你身边还跟了个骑狮子的雪霁是怎么回事! 她伸出一根勉强不那么颤抖的手指, “我们是去赛马,不是去围猎。”言下之意就是, 人可以去, 狮子留下。 雪霁有些难过的表示:“阿金很温柔的,它不会伤害别人的!” 危岳雁心中冷笑, 呵,这话简直和史桩说黑寡fu很温柔然后转头就咬死一头猪有异曲同工之妙。 然最后在曲荃的各种退让和危岳雁的一时心软之下,凌雪霁还是将她“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阿金骑到了四位小哥哥面前。 秦广漠、贺游天、霜戈、容起:??? 阿金:“呼噜噜——” 众马齐齐退后两步…… 阿金:“吼——————!” 众马撒蹄狂奔! 整场赛事那是从未有过的激烈,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匹匹家养良驹瞬间成了脱缰野马, 在万霞山的山道上颠簸着飞翔, 丝毫不顾自己背上主人的形象,任由狂风恣意摧残他们的发型…… 金雕玉饰的发冠发簪受力不住脱开发丝碎落山道, 复又被扬起的尘土掩埋。好一个花钿委地无人收,翠翘金雀玉搔头……不是……(划掉) 据参赛者们洗完头发又冷静了一会后回忆,比赛从朝霞漫天赛到日暮西 分段阅读_第 463 章 ,不可谓不尽兴。尽兴到起码三年之内他们都不想再看到马这种生物…… 阳春三月, 正是繁花初绽,草长莺飞之际,宜 生无可恋。 2.曲辨幽的成长 曲荃和凌雪霁时常为曲辨幽的成长担心,虽然小姑娘很听话也很懂事,是在心里头认了曲荃和凌雪霁为长辈,同其他人也相处的甚好,cāo练武艺一事自拜师之日起从无断绝,可谓九夏迎阳立,三冬抱雪眠。每日跟着危岳雁同一时辰起床上演武场,一直练到曲荃下朝归来,等曲荃沐浴更衣休整完毕晃到书房,小姑娘早已铺纸研墨正襟以待…… 按理说这种小孩打着灯笼都难找,曲荃和凌雪霁还是犯了愁。 正是因为太好,反而有些反常。 阿茅说可能是因为曲辨幽过早经历了人世寒暑,所以对于之后拥有的一切都格外珍惜。自己孩童的心xing会被埋没到很深的地方去。 那如何激发出曲辨幽的孩童心xing呢?众人为此展开一场激烈的辩论。 辩论结束后得出结论:给她寻一个同龄人作伴。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在花园里练剑结束的曲辨幽见到了一个nǎi声nǎi气的小白团子。 凌雪霁小心翼翼的将小团子的手放到曲辨幽跟前挥了挥,“幽幽,这是家里的新成员,他来和你打招呼。” 曲辨幽的眼神瞬间有些湿润,她曾经也是有一个弟弟的,如果他还在人世,应该就和眼前的小团子一样大。剑应声落了地,颤抖的手牵住了面前软乎乎的小爪子,嗓子却似梗了什么怎么也说不出口。 牵住手的一瞬间,小团子睁大葡萄似漂亮的眼睛,下一刻便笑的仿佛三月春阳,漫野桃花迎风而绽,声音像塞满蜜果的nǎi糖,又甜又软醇净喜人,“姐、姐~” “……哎。”曲辨幽应了,应的绵长而轻软,接着展开自生母惨死之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颜。 *** “所以后来呢?” 出了点子并被采纳的杭士诚抿着小酒笑吟吟的等着售后反馈,那个小娃是朔石斛在临近城镇间查访时发现的,那是一个胡姬的孩子,生父只是散千金买一夜风流的秦楼客,可怜那胡姬天生抗yàoxing强,竟还是怀上了孩子,祸不单行她被骗来中土不久水土不服,未出几日便又生了病。 老鸨嫌她不祥,将人丢到了外头任由其自生自灭,后被好心的人家接了照顾在家中,可日久天长终不是个办法,病情也日渐严重,九个月后胡姬便难产而逝。 天有不测风云,好人家的主母三年后竟也染病去世,新娶的填房是出了名的妒fu,说什么也不让这来历不明的孩子将来分她家业,时时无事生非迁怒与之,□□打骂更是常事。小孩子长到五岁,一半的胡人血统使他出落得极其玉雪可爱,妒fu的儿子也在那年出生,自此更是容之不下。 生不如死的三年后,朔石斛携重金临门。 再之后他就被喂得饱饱的,洗的香喷喷的,做梦似的乘上舒服的马车来到了金陵城郊那个华丽的大宅前。 “咳咳。”曲荃干咳两声,掩饰xing的同他干了一杯,“就,挺好,挺好的……” “怎么个好法?”杭士诚两眼放光。 “咳咳咳咳。”曲荃又是一阵干咳,“就,话,话,多了很多,多了很多……” 自有了个小团子之后,整个宅子里几乎每时每刻都能听见曲析微的声音…… …… “我的剑去哪了??!!是不是你,是不是又是你干的!!” “啊!我的画!!别跑你给我回来!!!!” “你要送我花?啊!这不是南苑岳雁姨姨和秋泛姨姨刚买来栽下的莲花吗?!快给我还回去!!!” “功课做完了没!快点回来给我做功课!!” “别怕别怕不过是几条毛毛虫……你怎么回事!不要把鼻涕糊在我的衣服上!!!” …… 曲荃和凌雪霁长长叹出口气,今天又是为曲辨幽的成长担心的一天。 3.起名风波 自从东苑曲荃凌雪霁养了两个孩子之后,南苑的危岳雁和凌秋泛也陆续领养了一双儿女,凑出两对好字来。 有了两个男娃 分段阅读_第 464 章 后,起名便提上了日程,不能天天团子团子的叫了,毕竟都在花园里玩耍,喊一声团子,齐刷刷两个小脑袋回过头来,却只有一碗酥酪的时候,就很尴尬了。 兵贵神速的道理被危岳雁运用的淋漓至尽,发现问题的当天就给孩子们起好了名字,次日与曲荃下朝归来的路上闲聊起来。 “我家小女儿叫‘危云戍’,这个名字还是秋泛给起的,所谓‘万里云间戍,立马剑门关’,是不是很棒!” 曲荃很捧场,“确实。妹妹的名字就如此霸气,想来哥哥的应该更胜一筹吧。” 危岳雁自豪脸,“那当然了,哥哥叫——”她侧眼看了看曲荃,突然想卖个关子,“诶曲荃,你家小儿子叫什么名字呀?” 曲荃不紧不慢道:“叫做‘曲析微’。联‘曲辨幽’之名,正是‘剖幽析微’四字。只是‘剖’字过于穿凿粗鄙,不适合女孩,故而改为近义字‘辨’。所谓辨幽析微,即于晦涩难明之处还真相与世,于细微难见之处析蛛丝马迹,正合我办案之理。” 危岳雁:“……”笑容逐渐消失。 曲荃问道:“我都说完了,你还没说哥哥叫什么名呀。” 危岳雁:“……”不仅不想说话甚至还想抽自己一个耳光。 于是,刚有了名字的危家大儿子在母亲回家后就失去了他的名字。 危岳雁大步流星的往南苑走,边走边暴躁出声。 “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人!给我把书架上有的诗书全给我搬屋里去!今晚我要是起不出一个名字,我就不叫危岳雁!” “你书架上有诗书吗?那不都是兵书?” “兵书也可!” 凌秋泛一脸无语的看着自家夫君,“就因为析微和辨幽的名字可以连成一个成语,你就要让孩子改名?” 危岳雁第一次不畏强权挺直腰杆,“对!我们起的名字,不能比曲荃那货起的差!” 凌秋泛有点头痛,“你和曲大人不是早就和好了吗?怎么还……” 危岳雁一脸倔强:“我和曲荃和好了和我起的名字不能比她起的差有关系吗?” 于是,刚失去名字的危家大儿子又突然拥有了很多名字。 整整十天,一天一个,不带重样。 “万里云间戍……哥哥就叫危万里!” “万里云间戍…立马剑门关,好哥哥就叫危立马!” “立马剑门关,好,哥哥就叫危剑门!” “危云间!” “危马剑!” “危门关!……危门关?诶这个好这个好——” 啪! 明启二年某月某日某夜,十二卫大将军危岳雁险些死于其妻之手。 卧床五日。 *** 危家长子的名字最后还是定了,叫做:危擎烽。 虽与她妹妹云戍的名字仍然连不到一起,但作为一个数载之后将长刀立马镇守河山的大将军的名字,已经足以相配。 当然这也并不妨碍曲家小公子天天跟在危家大少爷屁股后面,一口一句叫的欢甜—— “危家哥哥危家哥哥~~你今天又叫什么名字啦??” *** 4.偷得浮生半日闲 自三家合住一起后,府邸中日日都很热闹,曲荃和凌雪霁住东苑,曲老太君住东苑邻侧的东南苑;危岳雁凌秋泛喜栽一池秣陵秋色,便选了南苑而居,池塘对面是凌丞相的西南苑;危二老爷需要静养,带着两名家丁住在最安静的北苑;四个孩子平日一起练武习文便住在离花园最近,也是府中最大的西苑;息婆婆、思瑶、阿茅三人同住东北苑的客舍双子楼中,互相之间多有照顾。 偶得休沐之期,秦广漠他们一众金陵好友便登门作客,左右京郊府邸大,倒也容得下这许多人。不似金陵权贵常摆的歌舞酒宴奢靡繁贵,仅仅朋友之间清酒几樽,清茶数盏,家宴两三桌,知己话四五言,便胜过人间许多。 集锦画眉端了茶盏点心往返花园庖屋之间,偶尔也在凌雪霁和秦广漠架起的烧烤架上尝两串烤肉; 绿沉和思瑶黏在一起做针线,息婆婆就坐在阳光不那么烈的边上帮她们捻丝线; 霜戈摆开三架武器架,上面刀qiāng剑戟斧钺 分段阅读_第 465 章 钩叉银晃晃摆了一排,危岳雁带着曲辨幽和危云戍挑选趁手的武器; 曲荃同凌秋泛在花廊下摆了长桌,二人各执一笔正在奋笔疾书,兴致高时灵感通达,山水好词尽泻笔下,竟是连旁边观战的凌江和曲老太君也一时判不出高下之分; 长桌另一端,菡宵与朔石斛将绿松石和雌黄一众彩矿研成彩粉制出彩墨,这些石块是曲荃友人,亦是天下第一画师的华公子送来的,只是难得云游回金陵便又启程出海寻找新的颜料,故而也未能前来赴宴; 菡宵在宣纸上一笔一笔细细描画,一旁的危擎烽看的有些入神,曲析微端了一盘海棠糕蹭过来,手里举着一块,嘴里塞得满当当的,嚼得粉嫩脸颊一鼓一鼓,张口出来的声音也像裹了层甜nǎi,“危家哥哥~” 危擎烽闻声转头,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香甜; 杭士诚同阿茅坐在莲塘边上聊着前朝悬案,说一件饮一杯,到后来也不记得是谁先醉的,反正都是被湛金拖去休息的; 趁贺游天同危二老爷比试箭术,史桩把一旁杵杆子的秦广漠拉到僻静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细小的竹筒,秦广漠原以为史桩又要拿稀奇古怪的玩意吓他捂眼yu逃,却不想待史桩拔开盖子,一只长条虫自细管中跳出,及至半空却突然张开一双五彩斑斓的翅膀,阳光之下美得夺目…… *** 5.东君归处 一身青衣的仙君高坐树冠,将玉笛收入袖中,看着鹅黄衣衫的少女提着花篮缓缓行至树下。 “我已在洞天西岸为你栽下一片腊梅花林,你之后便可长居于此。” 少女闻言颔首致谢,抬起头来额间一朵红梅艳红似血。仙君见到她这额前印记,说道:“前几日我查到了你这额头红梅的来由,原是有人在你碑前画了朵红梅,人血为墨,愧念为笔,故而在你魂上烙了印记。” 少女愣了愣,面上露出一抹异色,仙君忍不住又道:“百花那边已将你除名,腊梅花发不在三春我也不能归你入辖,你……先前不知缘由不愿消去这印记,现在知道原因了,可愿消去?” 少女沉默不语。 仙君叹了口气:“若是想明白了,我可以再去百花那边替你说上两句,虽然在我的道场做个散仙也挺逍遥,但毕竟比不上你之前有仙职的日子……” “东君大人。” 少女温言打断,眸子微微眯起来亮晶晶的仿佛映着天光。 一笑春风满。 “我想的很明白,先前还不知道原因时,只觉得不想抹去。但是现在知道了,就更不想抹去了。” “我不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但我相信——” “那必然是我虚掷三千载偶临人世时,历过的最美的一场梦。” 第二百一十八章 番外长风为珮 永阳县主一直是一个比较尴尬的存在。 幼时父亲一个人吃出一场震惊金陵的食人血案,没了父亲; 过了一年母亲联合外祖母搞权|变, 没了母亲; 过继给皇姨母长仪长公主, 没过几年安稳日子, 长公主重病陷入昏迷, yào石罔替。 放眼整个金陵城就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么倒霉的皇亲国戚, 好吧如果你非要扯她那个因为喜欢虐待动物被危将军当街抽死的表姐莞陵县主,那我只能说你赢了。 毕竟她表姐那个运气也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新皇大概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安置她, 毕竟这位县主的长辈太会花样作死,导致二十一岁了都没有一户人家上门提亲, 一直养在宫中倒也不是不行, 但说新皇念及旧仇故意要把这位表妹养成老姑娘的言论渐渐滋生,新皇也苦恼。 所以当西凉来送美人并且提出也想从大夏娶一个妻子的要求后, 新皇想也不想就允了。 “臣想请尊贵的陛下赐一位美貌的新娘,想从民间女子中挑选。” “不必,西凉王不必委屈自己。” “多谢尊贵的陛下恩赐, 那,臣便从官家女子中挑选。” “不必, 朕给你从皇室女子中挑选。” “???” “还不满意?就长公主之女好了。” “!!!” *** 分段阅读_第 466 章 阳县主就这么被指给了鸟不拉屎之地的大王, 新皇敕封其为‘永阳公主’。 悲哭一夜后,肿着两只核桃似的眼睛乘辇入宫, 拜谢皇恩,接着便去试嫁衣。 次日上朝,新皇就发现被他派命去调查熵坵疑案的曲辨幽上朝来了,十七岁的少女已出落的清妍标志, 一身官袍更是衬的她长身玉立。 风华独绝的少女持笏出列,一撩官袍跪在地上,“敢问陛下,和亲公主若已娶妻或已嫁人,是否还能出塞和亲?” 新皇答道:“宗室女子若已娶妻或嫁人,定记于御册,朕不会不晓。永阳公主并未娶妻也未嫁人,曲卿何出此言?” 曲辨幽微抬起头,清凌凌的眸光悉数被笏板挡住,“那倘若和亲公主已有妾室,是否也不可出塞和亲?” 新皇蹙眉,“这是自然,只是据朕所知,永阳公主至今还未有过妾室。” “那只是陛下不知。”曲辨幽语气平缓的没有一丝波澜,“永阳公主早与臣私定终身,臣就是永阳公主纳的妾室。” 能把身为朝廷命官却给别人当了妾的话说的这么掷地有声的,普天之下估计也就一个曲辨幽了。 对面武官列的危岳雁暗暗点头,这闺女,颇有其母之风。还没想完就被对面站着的曲荃瞪了一眼。 永阳县主终于销售出去了,新皇很是开心,在宫外特别给她俩赐了一座私宅,还命永阳县主立刻将曲辨幽扶正,风风光光的把人嫁过去。 于是,本来是永阳县主一个人在那尴尬的,现在曲辨幽去陪她一起尴尬了,多好。 反正曲辨幽也不怕尴尬, 但是永阳怕啊。 自成亲之后,二人一直是分被睡,连洞房花烛夜都是曲辨幽一人坐到天明为终。 永阳虽然被新皇取回了“公主”的封号,仍旧变成了县主,但是心里是很高兴的,因为她不得不承认,这个结局是始料未及,大喜过望的。曲辨幽是她幼时相识的好朋友,她们当然不存在什么暗通款曲之事,一切都是曲辨幽临时编的。 但是毕竟已经成了亲,做了夫妻,不论事情起因为何,这条路走了,就得走下去。如果对象是曲辨幽,那更是再好不过…… 只是曲辨幽似乎并不这么想。 永阳一直不知道曲辨幽究竟是如何想的。 回门那天,永阳醒后就不见了曲辨幽,听嬷嬷说,夫人大清早便离开了县主府,她连忙喊人驾车去那座京郊的大宅子。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也来过这座大宅子,那天这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整个金陵城都闻见了这里的喜乐,她也曾梦想过自己成亲时可以有这样的光景,却终是不可得了。 守在门前的家丁大约是新换上的,不认识永阳,她让他进去通报,不消一会便有人来接。月白软缎,银玉发冠,来迎接她的是一个玲珑可爱的少年郎,永阳见过他,这是曲家那个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公子,也是她妻子的弟弟曲析微,那天就是他背姐姐上的花轿。 少年郎高鼻浅眸,漂亮的像波斯国进贡的白猫,“嫂嫂来的好早,快请进来喝杯茶。”说着往后头张望了下,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眨着,“怎么不见我姐姐?” 永阳一愣,“辨幽未曾来过?” “析微,挡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请县主进来。”来人声音低沉稳重,剑眉长眸,黑衣墨发威势天成,正是危家长子危擎烽。 曲析微转过头吐吐舌头,“我才没有,我们只是多说了一句话!” 永阳跟着他二人进了主厅在上垂首落座,女客来访理应由家中女xing长辈或未出阁的女子前来招待,但曲荃和危岳雁还未下朝,曲老太君前阵子被家里那个闲不住的二姑娘危云戍说的动心,一老一少前往漓江游赏风光,其他婆子丫鬟身份不够未免轻慢客人,所以只得由身为家主又是同辈的危擎烽和曲析微陪在一旁。 危擎烽原本也要上朝,但前阵子刚在边境立功归来,受了点伤,便在家中将养。他平日严肃寡言,只有曲析微才一直找话题同永阳聊,好让如坐针毡的永阳略微舒适一些。 曲析微幽默善谈,且生的惹人喜爱,永阳听他说 分段阅读_第 467 章 话不觉神思微动,开始注意他同危擎烽的互动。 是的,今年开春,曲家和危家正式结亲,新人正是面前这两位年轻公子。 曲析微从小就爱追在他危家哥哥身后跑,危擎烽也乐得宠他。 两人从小在这座府邸长大,成亲后自然也居于此处。席间二人并未说过话,单方面基本就是曲析微在同她说话,而危擎烽只是在一旁默默听着。但细心的永阳依然发现,二人偶然间的一个相视,说到开怀时一打一躲,哪怕没有只言片语,饱满的爱意仍能从彼此的眼睛里跑出来,落得满屋子都是。 她虽未亲身感受过,却也知道,这才是真正夫妻间该有的氛围。 而她和曲辨幽,只是同床共枕的陌路人。 *** 万霞山上,有千坟万冢,大多聚在一处,只有一处两座峰头遥遥相望,埋着一场血案中无辜惨死的百姓。 早已是墨发垂肩端方如冷玉的青年坐在轮椅上,一侧站着本该回门省亲的曲辨幽。 其实今日回门,曲辨幽早早已经拜过娘家长辈,但因她还有一位至亲埋在此处,便又早早赶了过来,阿茅见她心情沉闷,便特意陪她同来。 “有些话不该我来说,但既然你应我同来,我便理解为你想听我说。”阿茅淡淡开口,白气从口中钻出,散尽在空气里。 曲辨幽低着头,沉默不语。 家里的每个人都很好,她也与大家相处的很好,如果需要她愿意用血肉之躯来报答。但是只有阿茅才能让她完全袒露内心,只是因为,他们是赤足走过那场血案,沾了一身鲜血,最终还留下来的人。 他们身上的血yè灌溉着同样的仇恨,这种仇恨在心底滋生发芽,哪怕枝叶已经在阳光下消融大半,却永远难以驱离底下的根茎。它将渗入骨血,随着他们每一次呼吸起伏腾升,直至走到生命的尽头。 所以,不论如何君子端方,锦囊妙计救了多少罹难中的百姓,他终究只能长成一块冷玉。 而她,不论如何风采独绝,也终究只能怀着一身幽绝之气,朝堂江湖染不了她一点人间烟火息。 她终是开了口,“我……只是见她今日睡得熟,便自行前来。没有多余的意思。” 阿茅凝眸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你与我不同,我的姻缘早已尽了。而你还有大把年华,还未有过尝试。” “既然选了人家,就好好过吧。” “当年之事……她又何其无辜。” *** 新皇生辰那日,久眠不醒的长仪长公主竟然醒过来了,等不及天亮永阳便更衣梳妆启程回宫拜见母亲。 长公主苍白的脸在见了女儿后终于有了些血色,轻轻抚着女儿细嫩的脸,声音沙哑却温柔,“我听他们说,你娶妻了,是曲尚书家的长女。” 永阳心中一涩,强笑道:“是,她……待我很好。” 由于新皇今日生辰,故而永阳在陪完母亲之后又得赶着去赴新皇的生辰宴,她出得门去来到马车边,恰好见曲辨幽白衣轻骑入宫门,那一瞬间永阳忽然有些恍惚,记忆里那个小女孩是真的长大了。 *** 新皇的生辰宴说来也没什么新奇的,无非载歌载舞,席上之宾纷纷献上自己的贺礼。 永阳准备的是一幅亲手绣好的山水图,一旁有人突然问道:“想不到县主夫人不仅文武双全,对这女红方面也颇有造诣。” 这句话出来,曲辨幽准备的礼物便无法拿出手了,因为席上所有已经成家的皇亲国戚都是夫妻二人同备一份贺寿礼,而只有她们是各自准备……她第一回 参加这类宴席并不知情,冰冷的目光直接刺向那名出声的王妃,曲辨幽心中冷笑。 前不久一桩案子动了她手下的人,这便要来找自己的麻烦了? 她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质疑这幅山水绣仅仅出于永阳之手,而自己诚意不足么? 正琢磨着如何反击,却见身旁之人从容起身,先对新皇说了句助词,继而转头看向那名发言的王妃。 “臣妹这幅山水绣图可不同于普通刺绣,请皇兄下令熄灯,以观其妙。” 宴席上最后一支烛火应声而息, 分段阅读_第 468 章 惊呼声响起一片,只见完全铺展在宴席中央地毯上的山水绣竟然发出萤绿幽蓝色泽不一的光亮,成片成片瑰丽的色泽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恍如周身也闪烁起光亮再观一眼便能由画入景,身临其境。 “臣妹用来染丝线的颜料里需要加够足量的萤石,而这些萤石色泽不同品类也不相同,多亏了夫人见多识广,跑遍各处深山谷地,为臣妹寻来大量萤石,才有了这幅别具一格的山水绣。” 新皇听完颇为感叹,当即便赐了她二人一对玉如意。而那王妃在灯烛重新点燃之后便只顾低头吃菜再不敢自找没趣。 永阳坐下后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轻吐口气,身边曲辨幽朝她方向看了一眼,等永阳回望过去时,曲辨幽已经自顾自吃了两筷子菜,二人一直无言。 直到席间突然有人献上一张皮毛制成的裘衣。 永阳看到那张皮裘时浑身一凛,送贺礼的人犹在眉飞色舞的解说这皮毛有多么多么珍贵,底下永阳的手却颤抖不住。 她不想去听,可那人谄媚的语句却仍旧一个字一个字蹦入她的耳朵。 那是她熟悉或者可以说认识的一种兽类,有着烟紫色华美的皮毛,xing情温顺,生长在幽僻的暝泣谷中与世无争。她之所以认识是因为有一次误入谷中,险些迷路,是那友好的通人xing的兽类将她引出山谷。 她不知道暝泣谷究竟有多少只这样的兽类,但她知道这张皮毛所用的定是她熟悉的那只,因为只有那只母兽的皮毛上有一簇金黄。而这并非是此种兽类通有的特点,因为那只母兽的两个孩子身上全都干干净净一色烟紫。 等她回过神来,那人还在用夸张的语调阐述自己是如何诱捕,折了多少人在谷中,才换来这一张珍贵华美,举世无双的皮裘…… 愤怒悲伤到极点的永阳站起来,声色俱厉的将那献礼之人叱责一顿,席间众人听完亦是愤怒不已,新皇拍案而起,事情仿佛在一瞬间解决的大快人心,然而永阳却直接离席跪在新皇面前,声泪俱下。 她请求新皇派人去谷中寻觅那两只幼兽,她上次见它们仍在哺ru期,于今不过一月有余,皮裘需费时制作,皮草制作颇耗工程,所以母兽被捕之时定然离她上次见时不久。没了母亲,两只幼兽又还未渡过哺ru期,定是难以生存。 可是这个请求新皇没有准许。 谁都知道,暝泣谷,是传说中的杀人谷。 永阳能入谷复出,不代表所有人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更何况,千百年来能从暝泣谷中活着出来的,也只有她一人罢了。 传说那其中住着一只体积庞大的妖兽,谷中生灵皆受其庇佑,外侵者无论善恶一经它发现,必死无疑。 这是连行军打仗都要刻意避开的死亡之谷。 新皇不会为了两只生死不明的幼兽去让将士们赴死。 是夜,永阳一夜未眠。 *** 三日之后,永阳的生辰到了。 这三日,她做了些努力,却连暝泣谷的边都寻不见了。暝泣谷本就是一个半真半假的谷,它的入口会随着日月星辰方位甚至时辰变化所改变,传说曾有高人为了守护其中珍禽异兽,特在谷中驯养大型猛兽,又用木石枯草以乾坤卦数布置奇门遁甲,也不知是真是假。 彻底放弃后的永阳在生日当天早早进宫陪完母亲,便让家丁去集市上买了些菜回来。 回家后左等右等不见曲辨幽,丫鬟告诉她夫人今天在她出家门后不久也出门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对于曲辨幽这种同居屋檐下都能保持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感的行径,永阳已经见怪不怪。 她来到庖屋,套上箍袖绳结,做了很多很多菜,完成之后拿盘子一碟一碟扣好了温着热气,才在桌边坐下,等待妻子回家。 她想今天是她的生日,以此为由让曲辨幽陪她吃个饭,她什么也不奢求,只希望两个人可以从朋友做起,这样日复一日的相处对她而言太煎熬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永阳等了一天也未见人回来。她自己草草吃了些,边收拾着精心烹制却没动过几筷子的菜肴边问身边一起收拾 分段阅读_第 469 章 的宫女。 “你们昨日有告诉夫人……今日……是我生辰吗?” “我们当然有说,”身边跟久了的大宫女显然比她还急,“夫人自嫁过来后,没有一日不外出,每次外出不熬到晚上都不回来。我们就是怕今日县主生辰还遇上这样的情况,早早便同她说过了。哪成想……夫人太不像话了。” “住口。”永阳叹了口气,“以后这样的话不许说了,仔细传到夫人耳朵里去。” 大宫女替她生气,显然也气上了头,“夫人哪里会听到?我们醒时她早出门了,我们睡后她才回来,能听到我们说她莫非是神仙不成!” “县主!县主!”话音刚落就有小宫女从外头跑进来,气喘的不行,“夫人,夫人回来了,县主您要不要去房里看看,刚刚我们怎么喊夫人都不理我们,别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的我去看看。”永阳站起身来,哂然一笑,“她从来都是这样,能有什么事。别担心了。” 嘴里说着这话心里却紧张的很,一路快步来到寝屋,一股浓烈的熏香扑鼻而来。 “你不是从来都不用熏香的,怎么今日——”她原是朝着屏风后那个若影若现的人影走去,却被一声兽鸣吸引去了注意力。 “诶,是你,是你们!”熟悉的两团烟紫色的小身影在外间的床榻上挤作一团,可怜兮兮的发出微弱的兽鸣。永阳忙心疼的将两团小东西抱在怀里,移来烛火一瞧,发现两只都瘦了不少,忙喊人来准备温热羊nǎi,柔软的床铺被榻等一系列物品。 在她忙碌间,屏风后的人已经绕过来,还未打个照面就往外走,永阳想唤住她道谢,衣袖被幼兽咬着脱不开身,说出口的感谢也被打落在拂袖扫上的门框上…… *** 曲辨幽脚步如飞的冲到书房踹门关门一系列行云流水完成,自新婚之夜后她就时常留宿书房,府中宫娥见怪不怪,加上平日里她人缘不好也无人管她。 背重重抵上门框,一滴冷汗自曲辨幽额头滑落。她缓慢的滑坐在地上,从胸中掏出火折子和没用完的蜡烛点燃,放在一旁——她已经没力气去点书房的蜡烛了,一整日与天夺命已经耗去了她所有的力气…… 就着烛光扯去胸前衣襟,离胸口五寸之处,皮肉翻卷伤口狰狞,虽然已经做了处理但看来还是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疗养了。 真不知道该怎么和母亲及娘亲jiāo代,危叔公和凌叔公会不会责备自己……幸好太祖母和云妹外出游玩,否则定要心疼死了。若是让岳雁姨姨知道了少不了一顿臭骂,然而每次岳雁姨姨骂完她,自己就会被秋泛姨姨骂……大哥知道了会不会责备她闯暝泣谷这种事也不告诉家里,至少也要告诉他,哥哥总是要保护妹妹的,这话不知听了多少遍……还有析微那个小笨蛋,铁定又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有阿茅……但愿他们都不要知道才好…… 可是伤势这么重,若是一直待在县主府养着,家人定会知道的吧…… 正胡思乱想之际,外头传来敲门声,伴随着女声温柔到生怕惊醒什么的声音,“辨幽,你在里面吗?” “什么事?”曲辨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常。 “没,也没什么事。”永阳攒着自己的手指,战战兢兢的站在书房门前,“就是想来谢谢你,我真没想到……你,你竟然会放在心上……我也替小东西们和它们的母亲谢谢你……” “不必,它们命不该绝罢了。”曲辨幽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我准备休息了你快走吧。” 门外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即很干脆道:”好,那你早些休息。我……我明日为你坐一桌菜,你可千万不能拒绝啊。” 曲辨幽已经完全没力气,强撑着等脚步声走远了,才放纵自己的意识陷入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等书房里的蜡烛都快燃尽,停住在附近半个夜晚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轻轻启开门栓,轻声入内,将横倒在地上的人轻轻扶起,颤抖的手指抚上敞开衣襟的,布着狰狞伤口的胸前。 永阳捂住自己的嘴,以免压抑不住的哭声惊动梦中人。 分段阅读_第 470 章 慧如她如何猜不出屋中浓烈的香薰是为了掩盖血腥味,匆匆来复去是为了不昏迷在她眼前……这个人看似冷清冷面,却将她的所有诉求都放在心中。愿在她生辰之日,以身犯险,送上最真诚的礼物。 是的,这是她二十一年来,收过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小心翼翼的为她上好yào,细致包裹好伤口,她不敢挪动她的身体,边让她在无知无觉中,尽量舒适的靠在自己肩上。 曲辨幽傲骨一世,定然不愿示弱与人。 那便如此吧,让我们在对方看不见,看不明的地方互相守护,彼此倚靠…… 直到—— 你愿意将我规划入往后余生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