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如星君如月》 【一】救场换来的落籍 诗筠对着案前的铜镜,手执螺子黛,将一双原本形状弯弯的眉一点点化成了又粗又黑的模样。 她左右看看镜中的映像,十分满意的笑笑,又从小匣中拿出了胭脂。 房门突然被从外面推开,杜妈妈扭着腰肢走到她跟前,在看到她手上挖的一大块胭脂后,原本灿烂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死丫头!你又在搞什么鬼?” 诗筠哭丧着脸,那双画的粗黑的眉显得更加滑稽。 “妈妈,可不可以让别人去啊!” “别人想去还没这个福分呢!你快好好洗了脸去,下午王爷的人就要来了!” 杜妈妈转身扭着走了出去,诗筠恹恹走到脸盆架前面,将满手的胭脂在水中搅了搅,漾起一波波红艳艳的水花儿来。 事情还要从半月前讲起。 诗筠在花巷挂牌已有半年多了,还从未见过这样大的阵仗。 明明只是来寻个乐子,居然要带上十几个侍卫。 那头戴珠冠的小王爷施施然走进门来,身后的侍卫留了大半在门外守着,只余一位贴身跟着。 听杜妈妈事前说过,这位小王爷十分的……难伺候,今日前来特意点名要花巷里最为娇俏貌美的姑娘陪,所以杜妈妈一早便撤了她的花牌,特意空出了她的时间专门留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 其实诗筠是不服的,论姿色论才艺,她在花巷中绝对都算不上是“最为娇俏貌美”,然而杜妈妈之所以把她推出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她…… 诗筠不由自主想起杜妈妈戳着她脑门叹气的样子。 “你呀就是脸皮厚,特别厚!” 没错,大概因为她脸皮厚,所以杜妈妈便觉得她足够应付得来,这半年来经常把些个奇形怪状的客人推给她。 杜妈妈夸张的娇笑声从廊外传来,诗筠从桌前站起身来,朝着走进门来的贵客微微欠身。 “王爷。” 小王爷仰着头,好像在用下巴看她。 “杜妈妈,这便是你们这最……” “对对对,”杜妈妈一连说了三遍,似乎在极力掩饰自己的心虚,“这就是我们这儿最娇俏貌美的姑娘啦。” 她扭到诗筠跟前,笑的像朵花儿。 “诗筠,快给王爷倒茶。” 喝完茶水润了嗓子,小王爷便嚷着要饮酒,诗筠唤来龟奴去取酒来,落座前无意一瞥,刚好瞥进那贴身侍卫的眼里。 那人目光冷冷的,与她不过对视片刻便移开目光,怀里抱着把剑,远远地站在门口守着。 诗筠没太多在意,继续哄着那小王爷聊天吃点心。 而后酒过三巡,小王爷便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哎……诗筠姑娘生的如此白嫩,莫非每日里都用牛乳沐浴不成?” 他醉醺醺凑上前来,将诗筠一只手搂在了怀里。 诗筠假借为他斟酒,将手抽了出来,笑道:“哪里有那么奢侈,王爷又说笑了。” 小王爷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脸上又红了几分。 “姑娘这身段……” 他咧着嘴凑上来,几乎要一头扎进诗筠胸前。 诗筠向后蹭了蹭,躲过他探过来的脸,又递了杯酒过去。 小王爷晃了几晃,耳根也红透。 其实诗筠也在花巷挂牌许久,自然明白这小王爷前来定不会是仅仅想要找姑娘陪他喝几杯酒这么简单。 况且自己也正打算在他身上捞上一笔银子,好再给妆匣里添上那么几根新簪子。 但是…… 她偷偷看看不远处那尊门神,心里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这侍卫虽然不看向这边,可也没有回避的意思,难不成……他要看着自己和小王爷……那个什么? 诗筠抬手将醉成烂泥仍不忘往自己身边凑的王爷向外推了推,心里将杜妈妈又骂上了几遍。 可没听说哪儿还有这样的,一人花银子快活,还自带观众。 他抖抖衣袖上的点心渣,从桌前站起身来。 他娘的,这客老娘不接了。 那侍卫原本面对着墙站着,听见身后响动,忙戒备的转过身来。 可看见来人是她,似乎有一瞬的慌乱。 诗筠站在他面前,面无表情道:“你让开。” 侍卫偏头看看瘫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王爷,又将视线落回她脸上。 “你不能出去。” “为什么?” 他仍旧抱着剑,只用下巴指指那边。 “王爷还醉着。” 诗筠挑眉,“他醉了和我有什么干系?” “你要伺候他。” “怎么伺候?” 侍卫噎住,沉默半响才重新开了口。 “总之你不能出去。” 诗筠气的只想发笑,“你是心疼他花的银子?” “你拿了他的银两,总归应该要照顾他到酒醒。” “好好好,我不出去。” 诗筠回身指指桌边那一滩肉泥,讥笑道:“你看他那样子,怎么伺候?” 侍卫继续沉默。 “你要是觉得亏,那你替他?” 原本面无表情像一尊石像一般的侍卫,突然就皱了眉。 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诗筠,好像在看一块开了花儿的大石头。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我怎么不能说?这里是花巷,我就是姐儿,我为什么不能说?” 总归那一晚,诗筠和那个死心眼的侍卫闹得很不愉快。 第二天小王爷清醒过来之后便回去了,后来也不知怎么反应过来,派人送了书信给杜妈妈,说是很喜欢诗筠,想把她请回府中,要“每日每夜都与诗筠姑娘共饮共乐”。 哦对了,据说小王爷的府邸在逐鹿城,距这里有将近一个月的脚程…… 窗外忽然喧闹起来,人声中夹杂着阵阵马嘶声,将诗筠的思绪唤了回来。 诗筠伏在窗前向外看去,只见门口停着一辆十分考究的马车,一行人正陆陆续续走进门去。 现时还是清晨,好些客人留宿在姑娘们的房中还未离去,这一番热闹将他们惊扰起来,诗筠才从房门探出头去,就见许多衣衫不整甚至裸着上身的男子从廊中探身出来。 几个姑娘也从门缝中露出头来看个究竟,也有的只围着层薄薄的纱衣,站在男人身后柔声娇嗔着,怪客人起的这样早,扰了她们的好梦。 那一行人已经走上楼来,为首的一个穿着件黑色镶银边的衣裳,手里还拿着把剑,正是那一日陪王爷进了诗筠房中的门神侍卫。 留宿的客人们见来人冷着张脸十分不好惹的样子,都纷纷缩回房去,偶有几个醒的早的姑娘还躲在门缝里偷偷的看。 那侍卫上了楼,便直直冲着诗筠的厢房走来,在两人相隔只几步之遥时,诗筠隔壁的房门却缓缓地开了。 “大清早的,是谁的步子这样重,扑咚扑咚的,吵醒了我。” 随着一声婉转娇媚的嗓子,一条白花花的腿就伸了出来。 住在隔壁的寻云一向习惯在睡觉的时候穿的清凉些,加上性子又豪爽,自然也不大在乎有没有人盯着瞧。 她披着件露胳膊露腿的轻薄衣裳,懒洋洋在房门边倚了一会,待看清面前的人时,突然两眼放光,开怀的笑起来。 “哎呦,哪里来的俊俏小哥,还生的这般结实……” 侍卫像是见了鬼一般,头也不敢抬,只逃也似的大步从诗筠身侧钻进了房去。 其余几人都候在门口不动,诗筠回身去看那侍卫,只见他满脸通红正站在案前发愣,便上前调笑道:“怎么,这大清早的,莫不是上火了……” 侍卫却重重咳了两声打断了她的话。 “诗筠姑娘可收拾好行装了?昨日里我和杜妈妈已经去帮你落了藉,我们随时可动身启程。” “落藉……?” 诗筠呆住,原本捻在手中的点心也掉落回盘中。 原来不是单单要请她去府中作陪,而是为她赎了身? 【二】调戏古板侍卫的乐趣 诗筠背着个小小的行囊,款款走下台阶来。 杜妈妈擦擦眼睛,上前将她拉到一边。 “逐鹿城那么远,一定没人认得你,从此以后你便……” 诗筠拍拍她的手,心里也怪难受的。 “我知道,妈妈也保重些,今后若是得闲我便回来看你们。” “呸!可不敢说这种话,走了就走的远远地,别再回来了。” 诗筠从行囊中取出根金簪塞进杜妈妈手中,“妈妈,这根簪子你留着……” 杜妈妈也未推辞,收好金簪道:“王爷是个好靠山,你乖乖的别惹他不开心,今后也算是有了个好着落……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哎……”杜妈妈又叹口气,回过头去和身后的寻云交换了个眼神,寻云也是一脸哀恸,忙着用帕子擦泪。 诗筠急的不行,“你快说。” “只可惜王爷不能人道……不过咱们花巷里的女子,大概也不太在意这个了……” 诗筠从杜妈妈怀里掏回金簪,哀声道:“真的不能换人吗?” 王爷亲笔写的书信,上面黑字白纸点了诗筠的名,当然不能换。 所以诗筠此时正坐在马车里,对着小案上的香炉生闷气。 寻云之前是陪过小王爷的,她肯定知道这件事,居然不告诉自己,太可气了! 还有那个侍卫! 诗筠撩起马车窗上的小帘去看,那个板着脸的侍卫正骑在马上,在车厢旁边不远处缓缓跟行。 见诗筠探出头来,他便驱马上前来询问。 “姑娘有什么事?” 诗筠狠狠瞪他。 “心里不痛快!” 侍卫默然半响,开口道:“饿了?” 诗筠气鼓鼓放下帘子,坐回车厢里面,想想还是生气,便将小案下面的暗格拉出,取了里面的干果蜜饯来狠狠地咬。 上车之时那个侍卫便跟她细细讲过,车厢里面放了些小吃食,口渴的话水也有,若是有别的什么吩咐便开口唤他。 “你不坐马车么?” 诗筠在他帮助下登上马车车厢,回首好奇的问他。 他面无表情的摇摇头,“不坐,我骑马。”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一阵悉悉索索后,侍卫掀开门帘弯腰走了进来。 诗筠看他在自己对面坐下,又递了个食盒过来。 “我和车夫说了,我们休息一下,你吃点东西。” 诗筠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清爽小菜和一碗清粥。 “出城的时候带的,以后大概吃不到这样的饭菜了。” 侍卫把案上香炉挪到一边给食盒倒出地方,然后起身便要走。 “哎,你去哪?” “我去外面吃。” 他晃晃手里的油纸包,露出半块干饼来。 诗筠有些心软,“你就在这吃吧……我、我不爱吃这菠菜,丢了多可惜,给你吃!” 她将盛了菠菜的盘子向前推了推,一脸嫌弃。 侍卫无语的看看他,重又坐下身去。 两人沉默着吃了会,诗筠偷眼看他,见他只埋头对付那盘菠菜,干饼也快吃完。 “侍卫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宁佩玉。” 他头也不抬,咽下最后一口,将筷子搭在了盘子上。 “宁大哥,我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你。” “什么事?” 诗筠贼眉鼠眼靠过去,“哎,你们经常骑马的人,大腿里面……是不是有茧子?” 宁佩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猛地站起身来。 诗筠见他反应有趣,便更起了玩心,上前在他胸口抚了一把。 衣料下的胸膛宽厚温热,肌肉也十分结实,这倒让她有些意外。 宁佩玉瞪大眼睛看着她,半响都没噎出一个字来,最后一掀帘子出去了。 诗筠笑嘻嘻探头去看,正好望见他气冲冲向拴马的地方走,耳朵红的像是熟透的虾子。 歇息过后,又开始赶路,宁佩玉似乎被诗筠气的不轻,也不再靠近车厢,于是一路无话。 到了晚上,刚好抵达一座小城,一行人来到城中的驿馆,订了房准备歇息了。 诗筠洗了手用过晚饭,正准备早些歇息,忽然听见门口有响动,便探头去看,正撞见准备出门的宁佩玉。 “这么晚了,你去哪?” “出了这座城之后要赶三天的路,我去备些干粮。” 诗筠伸手拉住他,“我也想去,闷在马车里一天,太难受了。” 宁佩玉后退一步甩开她的手,面上有些不快。 “今后有话便好好说,别拉拉扯扯。” “好好好,我们走吧。” 诗筠关上房门,转身又不自觉往旁边人身上贴。 宁佩玉皱起眉头来。 “你怎么……” “我习惯了呀。” “你现在已经不是乐籍。”宁佩玉带着她从楼梯上走下,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 “王爷付了许多银两为你赎身,如今你是良女,该有点姑娘家的样子。” 两人来到街上,微风习习,让人头脑清爽不少。 这座小城似乎并未设宵禁,这个时候还有摊贩在叫卖。 诗筠许久不曾出门,好奇的看来看去,不一会就被落下好远一段距离。 宁佩玉突觉身边人不见了踪影,回头看去,正看见诗筠在小摊旁流连,而她身后有两个浪荡公子模样的男人正不怀好意的看着她。 诗筠浑然不觉,又弯腰去拾起一面制作精良的小铜镜,动作之下勾勒出腰身的诱人曲线来,引起身后二人一阵吸气声。 “宁大哥,你看这个……” “走吧。” 手腕突然被捉住,诗筠踉踉跄跄被拉出去好远。 她奇怪的抬头去看宁佩玉的脸色,只见他面色阴沉,似乎不大开心。 “怎么了?” “你跟紧我。” 诗筠低头看看抓在自己腕上的手,手掌厚实,力道也很大。 “宁大哥,你抓疼我了。” 宁佩玉像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抓着她的手,像被烫到一样松了开来。 诗筠一脸痛苦表情,将手腕举到嘴边细细的吹,白皙的皮肤上渐渐浮现出斑驳的红痕来。 其实诗筠原本皮肤就娇贵些,再加上宁佩玉的反应叫她觉得有趣,所以即使并没那么疼,她也故意做出这幅样子来,想看看对方会作何反应。 宁佩玉果然不负他所望,有些担忧的皱起眉来。 ∓quo;很痛?∓quo; 他凑上前看了看,却仍旧刻意保持着距离。 ∓quo;抱歉,我没把握好力道。∓quo; ∓quo;你看这里,全部都淤青了。∓quo; 诗筠抬起手凑到他眼前,然后趁对方不备,忽的踮起脚尖在宁佩玉的耳根处轻轻吹了口气。 【三】容易害羞却意外主动的侍卫 夜风习习,仿佛白日里赶路的劳累都被风吹的散了去。 不远处还有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可是和此刻响彻诗筠耳边的声音比起来,倒显得那么轻那么远。 宁佩玉温热宽厚的胸膛就贴在脸旁,胸膛深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在诗筠耳边响个不停。 诗筠其实是有一瞬的惊惶的。 在风尘之地混迹这许久年月,她是熟知对于自己这些挑逗行为下,男人会有着怎样的反应的。 可她的确没想过,只是因为轻轻一口气,宁佩玉这样仿佛千年老古董一般的人,会一把将自己搂在怀里。 还搂的这样紧、这样久。 心口痒痒的,好像有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在里面折腾,想要蹦出来一般。 诗筠轻轻推了推面前的人,宁佩玉像是触了电一般,将她放开了。 “宁……” “刚才来的路上我记得有家饼店。” 宁佩玉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朝前走去,诗筠看着他红透的耳根,只好叹口气小跑着跟上去。 笼屉热气腾腾的冒着烟,笑容可掬的老板站在面案后面,将蒸好的白白软软的面饼一个个装进纸袋里。 宁佩玉从腰间的钱袋里掏出几枚铜钱,越过面案递到了老板手中。 站在一旁的诗筠东瞧瞧西看看,不一会便被街对面的糖水摊吸引了过去。 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坐在摊前,手法利落的拈着汤匙,碗中黄澄澄的糖水里,是大块亮泽诱人的水果。 “怎么样,小姑娘,要不要来一碗?” 诗筠抿抿嘴,想起身上并未带银两出来,便摇了摇头。 “不了婆婆,我……”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一只手已经从她身旁伸了过来,指间还捏着几枚铜钱。 “给她来一碗吧。” 诗筠回过头去,宁佩玉两眼直直看着老婆婆,目不斜视。 果然……还是在害羞吧? 由于宁佩玉一路上不肯再说话,所以二人买完了干粮,就自然而然的开始往回走去。 诗筠捧着小碗糖水慢慢地吃,宁佩玉抱着干粮袋子在前面慢慢地走。 街上的人开始渐渐的少了起来,只剩下一轮明月悬在天上,静静地散发出清冷的光。 诗筠看着始终走在距离自己三步远地方的宁佩玉,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 “宁大哥。” 男人停下了脚步,但并未回头。 “何事?” “这糖水很好吃,可是我吃不下了。” 宁佩玉未开口,也未回头。 “老婆婆做糖水很辛苦的,丢掉很可惜,宁大哥你要不要……” 诗筠的嗓子软软的,句子的最后又轻轻地上挑,像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向男人的耳边探去。 宁佩玉转过身来,将诗筠手中的半碗糖水夺过去,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还未等诗筠回过神来,他又低下头一把捞过诗筠的肩膀将她搂进怀中,然后低下头吻了上去。 男人的唇舌温热柔软,但又带着几分生涩。 诗筠耐心的引导着他,将他的舌尖逗弄到自己唇边,又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腰上。 两人都刚吃过糖水,滋味清甜又不腻人,糖水的甜味和诗筠发间的脂粉味道混在一起,颇有些醉人。 诗筠轻轻睁开眼,见宁佩玉双眼紧闭,睫毛抖得像是筛糠一般,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这一笑倒好,原本沉浸在亲吻中的宁佩玉像是再一次被电到,猛地拉开了怀中的诗筠。 两个人重又恢复先前一前一后赶路的样子,而宁佩玉……走的比之前更加快了。 终于回到了下榻的驿馆,两人先到达的是诗筠的房前,她手搭在门上,才想回头和宁佩玉道一声晚安,谁知后者已经快步回了自己的房,还不等诗筠开口,他的房门已经“砰”的一声关上了。 诗筠忍不住好笑,还想去敲他的门逗弄他几句,忽的想起明日一早大概还要赶路,便打消了先前的念头,回房去睡了。 【四】不勾引不成活 第二天,诗筠是被敲门声唤醒的。 那声音一下接一下十分有耐心,将她从梦里花巷新年舞狮的鼓点中拉回现实。 诗筠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睡眼惺忪的发现窗外的天色仍旧是灰蒙蒙的,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当然她在昨天之前都还是每天睡到下午才起床梳妆打扮的,所以昨晚失眠到天色泛白才有了点睡意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结果此时此刻诗筠才猛然想到——他们是要赶路的,自然是每天一大清早就要起床的。 诗筠拉开门的时候,门外赫然是宁佩玉宽厚的背,他面对着走廊的方向,手还保持着反手敲门的姿势。 “起来了?下楼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出发。” 他背对着她说完,转身要走。 诗筠伸手拉住他,扯住他的腰带将他身子转向自己。 “你别怕,我衣服都穿好了的。” “你……没睡好?” 诗筠揉揉眼睛,有些不安的扯了扯衣襟。 “我该梳发髻的……不过从前有丫鬟替我梳,如今我自己并不会……” 她小心翼翼将垂在鬓边一绺碎发别到耳后,轻轻咬了咬唇。 自从两年前由清倌梳拢,她便再没梳过辫,好在这并不像发髻那样难梳,她在房内鼓捣了半响,终究还是将头发勉强弄了个利落的发辫。 不过她也不清楚,这姐儿赎了身后,是该继续梳发髻呢,还是一天不嫁人便可以再梳一天的发辫。 哎,早知道,该提前问问杜妈妈的。 诗筠又摸摸头发,有些浑身不自在。 “这样子好看些,以后便这样吧。” 宁佩玉突然开了口,诗筠惊讶的抬头,他却已经举步走向楼梯那边。 “路途遥远,我们得抓紧赶路,你收拾好东西便快些下来吧。” 诗筠慢吞吞下楼时,车夫和几名随从已经去准备马车了,桌前只余宁佩玉一人,正静静端坐着。 四四方方木桌上摆着几样清淡吃食,看起来竟不像是别人先前用过剩下的,诗筠疑惑的看看碗碟,又看看对面的宁佩玉,欲言又止。 “吃不下也尽量吃些,今天大概要赶久一点的路。” 他低头研究铺在面前的一张羊皮地图,一眼也不看她,她便当他是瞎的,将先前杜妈妈教导的那些个礼仪全部抛到脑后,大口大口吃起来。 虽然是再简单不过的清粥小菜,可诗筠却觉得十分可口,一口气吃了两碗粥,连带着心情也好起来。 大约是因为过去常常宿醉,又总是陪着客人吃些油腻腻的大鱼大肉,结果把胃口都搞坏掉了。 诗筠用筷子拨弄着盘子里剩下的最后几根青菜,眼睛偷偷瞄向对面依然认认真真研究地图的宁佩玉,偷偷又起了捉弄他的坏心眼。 “宁大哥。” “什么?” 他保持面向桌面的姿势,抬起眼睛来看她,眉毛挑起一个十分好看的弧度。 诗筠眼睛从他眉头飘过,视线在他唇上飞快转了一圈,最后轻轻落在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上。 “我昨晚没睡好……” 她可怜巴巴撅起嘴巴,大眼睛里泪汪汪。 宁佩玉低声清嗓,抬手开始将羊皮地图细细卷起来收好。 “辛苦诗筠姑娘了,待会我交代车夫将车赶的稳当些,你可以在车里补眠。” 诗筠见他避开视线不看自己,倒也不慌不忙,在桌子下面悄悄拉起裙角踢开绣鞋,用纤细脚踝去蹭他的小腿。 “我只是不大习惯自己一个人睡……” 她终于碰到他的腿,脚腕轻轻一转,面前的男人果然猛地僵住。 宁佩玉惊愕的看她,她笑盈盈眯起眼,手托香腮,像一只偷腥的猫。 “诗筠姑娘!” 他果然不负她所望,再一次涨红了脸皱着眉头叫她名字。 诗筠笑嘻嘻穿好鞋子,起身拍拍衣裙,心情十分好的目送他气呼呼去结账。 大约是忽然起的太早,又或者是早上吃的太急,在马车上坐了不到半个时辰,诗筠便觉得不舒服起来,又是头晕又是恶心,下车吐了好多次才消停,整个人瘫软在车厢内的软垫上虚弱的喘息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宁佩玉掀开轿帘看她,身子随着马匹的步伐前后摇晃着。 “你怎么样?” 诗筠虚弱的摆摆手,“不怎么样……哎,你帮我把这窗帘掀开……掀开通通风挺好……” 宁佩玉有些无奈的看看她,低头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来,抬手一刀便将掀开的轿帘插在了轿身上。 凉爽的带着草木香气的风徐徐灌进车厢,诗筠缓缓吐气,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宁佩玉骑马跟在马车旁边缓缓走着,背景是绿油油一片树林,他肩上有稀稀落落的树影。 诗筠盯着他专注于前方的侧脸看了一会,从轿窗伸出一只手摆呀摆。 宁佩玉凑上前来,“怎么?” “我不想坐马车了,你可不可以带我骑马?” 她眼睛紧紧盯着他胯下那匹枣红色骏马,一脸的兴致盎然。 “不行。” “好嘛好嘛……车厢里太闷了,我不舒服,八成要死在半路上。” 诗筠可怜兮兮的趴在窗边望着他,脸色的确有些苍白。 “不行。” “宁大哥……” 她偷偷在大腿上拧了一把,眼泪汪汪望着他,抽抽搭搭道:“我从小就被卖到花巷,挂牌前做的是端茶倒水的活计,从来不曾出过门,后来挂了牌,即使出门也是被马车从一间大屋载到另一间大屋,什么样的金碧辉煌我都见过,可我却快要不记得外面的青山绿水是何模样……如今我被王爷赎回去,怕是再难看到外面是什么样子,宁大哥,我只这一个愿望……真的不行么……” 【五】我今天偏要为难你 诗筠眯着眼睛,笑盈盈的窝在身后人的怀里,宁佩玉青着一张脸,整个人僵直着身体骑在马上,两只手一边拽着缰绳,一边还要圈住左摇右晃的诗筠,生怕她身子一歪就从马背上摔下去。 随从们骑着马跟在周围,看见宁佩玉面色不虞,一个个大气也不敢出,各自默默地赶着路。 一只喜鹊叽叽喳喳从枝头飞过,轻轻落在了不远处的树梢上,诗筠立马大呼小叫,抬着手去拨树枝,马蹄刚好踏上一块碎石,身形一个不稳,她又栽进宁大侍卫的胸口里。 宁佩玉绷着脸,第五次提醒她:“诗筠姑娘,你可不可以稍微安静一些?” 诗筠嘻嘻笑着,顺势伏在他粗壮用力地胳膊上,扭过脸瞧着他。 “宁大哥,你不要生气嘛,要不然……我唱个小曲儿给你听?” 她笑的出了汗,几绺鬓发湿漉漉黏在了腮边,一双杏眼弯弯的,里头闪着星星,娇俏的像只小狐狸。 宁佩玉别过脸去,没应她的话。 诗筠见他不作声,干脆自顾自唱起来,边唱边随手在宁佩玉的护腕上打着拍子。 “施绫被,解罗裙,脱红衫,去绿袜……” 周遭几个随从听了这词儿,皆是一愣,随后便有人“噗嗤”笑出声来,宁佩玉猛地一拉缰绳,他们二人骑着的马发出一声嘶鸣,缓缓停了下来。 “诗筠姑娘!” 诗筠瞥见宁佩玉涨成通红的一张脸,便也识趣的住了嘴。 “不唱就不唱嘛……” 她又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来,“宁大哥,我好热,满头满脸的汗……过去在花巷也没受过这样的罪,能不能让我去河边洗个脸?” 方才他们刚路过一条清澈的小河,水声淅淅沥沥的,隐约还看得到里头有几尾小鱼在游得欢畅,诗筠早就看着欢喜,想去拨一拨水玩。 宁佩玉还在为方才唱曲儿的事气着,见她又顺势撒娇,才要开口拒绝,手已经被她死死攥住。 诗筠的手指像欢脱的小鱼,齐齐从他指缝间滑上去,在他手心里聚集,然后又变成柔软的小猫爪,一下一下的轻轻搔着。 “宁大哥……你就让我去吧。” 宁佩玉像触电一般将手抽了回来,两只耳朵红的像熟透的虾子。 不等诗筠开口再问,他已经纵身一跃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待站稳身形,又一把将诗筠扶到了地上站稳。 宁佩玉打了个响指,唤得其余侍卫齐齐回头望过来。 “你们在此地等候我片刻,我带姑娘去洗个脸,很快回来。” 诗筠蹦蹦跳跳随宁佩玉来到树林中一处河水边,大咧咧卷起了袖管,蹲下身子捞起一捧水就往脸上扑上去。 林间河水清冽的很,她几把将脸上汗渍洗掉了去,顿觉神清气爽,心情也明朗不少。 只是先前描好的妆就这样洗掉了,露出一张素脸来。 罢了,反正急着赶路,也遇不上什么王公贵族,没人瞧她的。 诗筠掏出帕子擦干净手和脸,恋恋不舍得从水边站起身来。 宁佩玉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用一张宽厚的背对着他,面朝另一边站的板板正正。 诗筠绕到他跟前,在他腰上轻轻推了一把。 “宁大哥,你不去洗洗?” 宁佩玉手扶着腰间的宝剑,看也不看她一眼。 “不了,姑娘若是已经洗好了,我们便继续赶路吧。” 说完,抬脚便要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诗筠见他一脸正经,顿时又起了玩心,一把拉住他胳膊便朝水边扯过去。 谁料宁佩玉脚下功夫扎实的很,她这样一拉扯,丝毫没有动摇他半分,反倒弄得自己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宁佩玉顿了顿身形,转过头来看着她。 “诗筠姑娘,不要再胡闹了,王爷还在等着在下回去复命。” 他面色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诗筠讪讪放开他的胳膊,将手背在了身后。 “我就是……我就是路上无聊,想着和你打打闹闹一番,或许会不那么无趣。” 她撅了嘴,一双唇粉粉嫩嫩,仿若涂了上好口脂。 若是先前在花巷里头,只要这样嘟起嘴撒撒娇,就算是她做了天大的错事,也不会再有人舍得怪罪她半句。 诗筠偷偷抬眼看,只见宁佩玉面色未变,仍旧冷冷垂眼看着自己。 “我只是来完成王爷交代的事,还希望诗筠姑娘不要为难我,还叫我们几个早些回到王府,也早些向王爷复命。” “我为难你?” 诗筠瞪大了眼睛,他宁大侍卫就是这般不解风情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说她为难他,难道她在他眼里就是个不讲理的恶婆娘吗? “我今天还偏要为难为难你!” 诗筠不等宁佩玉反应过来,转头小跑到河边,一弯腰便扑进了水里。 这林间河水是由山上雪水融化而来,饶是仲夏时节,也略微冷了些,水深刚好到诗筠腰部,她只觉身下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宁佩玉飞快近身,将她拦腰抱起,带到了岸边。 经诗筠这么一闹,两人的衣裳皆已经湿透,被风一吹,湿漉漉沉甸甸贴在身上,难受的紧。 宁佩玉挑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树下,弯腰准备把诗筠放下来,谁料诗筠一把搂住他脖子,死活不肯放手。 “宁大哥,我不……这树根处怕是有虫……” 她衣裳本就轻薄,如今又被水浸个透湿,现在紧紧贴在宁佩玉身上,柔软肌肤触感连带着淡淡体温一起透了过去,宁佩玉的脸瞬间又是涨的通红,眼睛也不知该看哪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