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儿媚》 第1章 一:有主船 眼儿媚 作者:四藏 “阿姐,母亲她们正商量挖掉你的眼睛呢。”小小的男孩声。 她蜷在被子里,不敢动,闷声闷气道:“你快走,不要这么跟我说话。” “阿姐,母亲她们说你是祸胎,该烧死才好呢。” “我不是……”她闷在被子里,小小的手扒开点点缝隙往外瞧,深极的夜,暗极的屋子,双穿着祥云锦鞋子的小脚晃晃的悬在她的床边,她猛地闭上眼,“我不是,我也没有害你,你快些回去吧……” “阿姐……”似乎有小手来扒拉她的被子。 她忙死命的攥紧,便听房门被人推了开,有人急慌慌的到她的榻前,伸手拉开了她的被子。 “我可怜的姐儿。”奶娘红着眼睛抱起她,看着她小小的人儿,满头满脸的冷汗,眼泪就落了下来,搂着她哭道:“怎就这样的狠心,怪罪在个六岁的娃娃身上!” 她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哭闹声,小心问:“刘妈妈,母亲当真要挖了我的眼睛吗?” 奶娘搂着她哭的难耐,只不住的说她苦命,抱着她便往外跑。 夜里风凉的很,她趴在奶娘肩头看到黑沉沉的夜里,正厅亮堂堂的灯火,“刘妈妈我们去哪儿?” 奶娘抱着她哭个不住,口个我苦命的姐儿快逃吧,再不逃就来不及了,先逃出去等过些日子谨哥儿好点了再接你回来。 她小声道:“谨弟弟活不了吧,我方才看到……” “姐儿啊!”奶娘忙捂住她的嘴,顿下脚步,发狠道:“以后万不可再说这等昏话!你什么都看不到!不准说了!” 她被吓的不敢开口。 身后便有人追了过来,喝她们住,盏盏的灯笼在暗夜里像是无根的鬼火,晃晃的围过来。 奶娘抱起她,玩命儿的往府外跑,从小门跑出去,钻进条黑漆漆的巷子,将她塞在角落里,惊惶的嘱咐她道:“姐儿就躲在这儿,万不要出去,谁叫也不要出去!等我回来接你,明白吗?” 奶娘的表情吓人急了,她点了点头,奶娘狠狠的搂了她把,擦了把眼泪,转身便朝巷子外跑去。 她看到有灯光晃过巷口,群人喊着“在那儿拿下她!”的跑了过去。 她缩在角落里不敢动,不敢声张。 然后,她听到了她娘的声音,从府门外急急的传了过来,“蜜娘,快些找蜜娘!” 母亲似乎哭了,声音哑哑的不住喊她,“蜜娘,我的蜜娘……这可怎么是好?” 那哭声传进巷子来,她动了动身子,终是应道:“我在这儿母亲。” 那哭声止,“蜜娘?” 有脚步声朝她这边来,她钻出去就看到她母亲火急火燎的跑过来,看到是她眼泪瞬就坠了下来,伸手搂住她道:“蜜娘,我的心肝儿,娘对不住你,但如今只有你能救你弟弟了……” “母亲要挖了我的眼睛吗?”她是不信的,母亲虽偏向着弟弟些,但怎么会真信了那道人的话要挖她的眼睛? 母亲却猛地颤,抱着她又放声哭了起来,“娘也不想……但你生了这样的双眼睛,先害了你大娘小产,又害的你弟弟如此……” 她开始害怕起来。 巷口忽有灯笼挑进来,大娘的声音传进来,“还不快带回去,法师还等着呢。” 她怕的往后退,母亲却抓住她的肩膀,红着眼睛哄她,“别怕,你喝了药睡觉起来就过去了,不疼的……” 那些平日里低声下气称呼她小姐的人便都提着灯笼来抓她,她想躲却被母亲死命抓着,不住的说,不疼的不疼的…… 有人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抗了起来,她死命的挣扎,手被扭着,脚下母亲新做的红锦鞋踢了掉。 大娘在巷口恼道:“还不快点!” 母亲只是不住的哭,跟着那下人扭着蜜娘回了府内。 ================================================================================ 大厅里亮着灯,明晃晃的照着苏咏的脸,蜜娘跪在正堂里不敢抬头看她的父亲。 只听母亲在哭,大娘在发火,将她的事情件件又说遍,直讲的自己拧着帕子先红了眼睛,“老爷并非我狠心,你也记得我那会儿有身子足足八个月了,直康泰平稳,偏这丫头说了句话,我当晚夜里就……不好了,活活折腾了我夜生下来个死胎……”大娘坐在椅子里,声音发哽的哭了起来,“那是个男孩儿,小手小脚都长全了……这丫头就是个祸害!当初我便说留不得留不得,偏老爷心软,如今又祸害了谨哥儿!” “我没有。”她小声道:“害大娘的是趴在大娘肚子上的那个小弟弟,不是我。” 大厅里陡然静,沈素锦忽的厉声道:“老爷若是还要留这祸胎,我们苏家早晚死绝了!” 那厅外有人急急来报。 谨哥儿不好了,怕是不行了。 她的母亲放声又哭了起来,噗通跪下拉住旁那道人的衣袍道:“大师救救我儿!救救我谨哥儿吧!” 那道人将拂尘轻抖,叹道:“如今只有贫道方才说的两法可救小公子了。” 母亲跌坐在地上,大娘先道:“还不快将麻沸散端来给小姐服下!” 她顿时慌了起来,伸手去拉母亲,母亲只是哭说,我做的什么孽偏生下你来…… 她看父亲,她的父亲坐在厅堂并不瞧她眼,她上前跪在父亲膝下,忽然哭起来,“父亲也要挖了我的眼睛吗?” 她的父亲连连叹气,转过头来摸了摸她的脸道:“蜜娘忍忍,这对你对我们苏家都好。” 有下人来擒她,往她口中灌涩苦的药,她知道那药会让她睡觉,睡着之后就来挖她的眼睛。 她拼命吐出去,却被人捏住下巴和鼻子,口呛了进去。 然后母亲的哭声渐渐远了,冰凉凉的刀子贴在了她的眼皮之上…… 她猛地吓醒了过来,死命的瞪着眼睛,抬头是铁栅栏缝隙间透出来的天,昏黄的夜,身下是潮湿冰冷的船板。 她摇摇晃晃,在满是腥臭的船舱底醒了过来,眼皮上道小口子还在隐隐发疼,胃里阵阵的干呕,却是水米未进呕不出点东西。 有人轻轻的拍了拍她,“你又做噩梦了?” 她转头就瞧见个蓬头垢面的女孩,年岁不大,应只比她大个两岁,脏兮兮的脸,双眼睛却晶亮好看。 她记得这个女孩似乎叫玉音,是和自己样被拐来的。 这个船舱底还有十来个女娃娃,全是被拐来要卖到京城里去的。 玉音偷偷塞给她半个馒头,小声道:“你饿了吧?我瞧你都没有抢到吃的,这是我偷偷留的,你快吃。” 她看了馒头眼,玉音塞在她手里,“快吃吧,会儿被人发现抢走了。” 她饿极了,抓着馒头把塞在嘴里,噎的直咳,玉音忙为她顺气道:“你慢些,等再发馒头的时候我再帮你抢个,我力气大,她们抢不过我。” 饿了整整有快三日,她喉咙里像是刀割,费力的咽下去,饿过头的胃里尽是阵阵的恶心起来。 玉音忙捂住她的嘴,急道:“别吐别吐,吐出来就浪费了!咽下去才能活命!” 她憋的眼泪打转,硬生生吞了下去,她的眼泪直掉,并不是哭,问玉音,“你很想活命?” “你不想?”玉音替她顺背,看她闷着头掉眼泪,学着大人模样道:“虽然我们现在被拐子不知道拐到哪里,但是我娘说,活下去就会遇到好事儿。” 她闷着头,不说话,和她被拐来时个样,闷头闷脑的缩在角落里,也不哭也不闹。 这船舱里的小姑娘哭闹也好,抢馒头也好,欺负她也好,她只是坐在那里不动,起先玉音以为她是个傻子,却听她做梦喊什么母亲不要挖眼睛。 “有人要挖你的眼睛吗?”玉音好奇问。 只见她浑身颤猛地抬头看玉音,那双眼睛竟是黑灰,平时不明显,但在这昏暗的船舱里尤为的明显,吓了她跳,“你的眼睛……颜色怎么不样?” 她忙低下头,缩回角落里。 玉音便不再追问她,凑过去小声道:“这没什么,我的两只手还不样大呢。”摊开两只手比给她看。 她偷偷看玉音,瞧见玉音对自己在笑,抿了抿嘴只声音低弱的对她道:“你今天晚上闭着眼睡觉,听见什么声音都不要睁开眼。” “为什么?”玉音不解。 “你不是想活命吗?”她道。 玉音是不解,“想活命为什么不能睁眼?” 她抬头看了眼头顶的铁栅栏,如今刚入夜,月色凉凉,照在那格格的空隙间,有只眼睛探在那里,眨不眨的正往里瞧,从她们被关进来就在瞧。 “你在看什么?”玉音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只瞧见昏黑的天。 她低下头,闷闷道:“你只听我的就是了。” 玉音还要再问,头顶的铁栅栏轰隆隆的掀了开,有黑壮的汉子往下面丢馒头,便再顾不上闲话,扑过去抢馒头。 ================================================================================ 那天夜里玉音挨着蜜娘睡,船舱摇摇晃晃,她在将睡未睡间忽然听到有人在数数。 “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她动了动想睁眼瞧瞧谁没睡,蜜娘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和鼻子,在她耳边低低道:“不要看,不要出声。” 玉音愣,听那声音渐渐近了,还在数,“六个,七个,八个,九个……” 似乎有人被吵醒,迷迷糊糊的问了句,“谁啊?” 接着是声古怪的笑声,那数数的声音道:“抓到个。”之后咚的声闷响,便没了声音。 不时,数数声又起…… 接连几次如此。 竟像是在玩躲猫猫,但这海风呼啸的夜里,那数数声,和接连消失的询问声,尤为的诡异。 玉音吓的脊背阵阵发冷,死命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不知是过了久,那声音数到十二,渐渐消失了,这漫长的像是几辈子,蜜娘松开她满是冷汗的手。 铁栅栏外的天光瞬间落在玉音的眼皮上,晃的她如同半辈子没见过阳光,半天才睁得开眼。 然后在橘红的光线中看清了船舱里的景象——船舱里关着的小姑娘全部并排躺在正中央,皆像是水中的浮尸般,面白体肿,眼珠外翻。 整整十二个。 全死了。 玉音吓的厉声尖叫,脚下发虚屁股坐在了地上。 蜜娘去扶她,她忽然受惊般的弹开,“你……你做了什么?!” 蜜娘忙摇头道:“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想救你。” 再上前,玉音忽然转身奔向锁着的门口,大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救命!救救我!” 蜜娘心里陡然空。 ================================================================================= 那些拐人的贩子将蜜娘带到了船舱,鞭子抽的她奄奄息,将她吊起来问是怎么回事。 只那夜,不止死了十二个被拐来的小姑娘,还死了四名贩子的人,皆是尸体发白发胀,眼珠外翻的死法。 蜜娘疼的阵阵打颤,看着缩在边的玉音,气若游丝道:“我不知道……” “啪”的鞭子又抽在她身上,她撞在船桅上,虚汗淋漓疼的眼前阵发花。 玉音吓的缩在船板上哭了起来,不住道:“你就老老实实的说吧……你昨晚明明让我不要睁眼……” 蜜娘吊在船桅上,咬着嘴硬声不开口。 那贩子又死命抽了她几鞭,看她虚脱的昏过去,才啐了口罢手。 几个贩子商量了番,觉得这次撞邪了,这船怕是要不得了,也就只剩下两个人头,个快死的蜜娘,个玉音,不值当再往京城去了。 便决定就近靠岸,将船卖了,赔着次也比赔上命强。 日头昏昏。 蜜娘再醒来被吊着的手臂早已脱臼没有知觉,身上又疼又痒,只觉着快要死了。 玉音还在她脚下哭。 她听到那几个贩子在和个人谈价钱,要将这船卖掉。 有人似乎走到了她跟前,问:“这两个小丫头……” “随您处置,你愿意留就留,愿意丢海里丢海里。”那贩子头讨好道:“您看这价钱买条船还搭您两个小丫头,再没有的合算?” 蜜娘费力的睁开眼,在金灿灿的日光中看到了个人,极好看的人,无端端让她想起母亲小扇上的诗来。 雪洗桃花面,烟描柳叶眉。 开口却是男声,“是活的啊。” 蜜娘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 等那男人用极低的价钱买下这艘船,那些贩子逃似的跳下了船,那人吩咐仆从将两个小丫头丢进海里时,蜜娘才开口道:“你留下我,我可以救你。” “什么?”那人回过头来,好笑的看她。 蜜娘慢慢抬头,看着他的背后某处,“你已经被点名了,今天晚上会死在船上。” 那人笑吟吟的看她,“丁点大的娃娃口气不小。” “你若不信可让你的下人到船舱的隔间看看,里面是不是躺着十六个死人。”蜜娘缓了半天气,才道:“你买的船是有主之船,这船的主人要点够二十个人,如今还差四个,刚好你,你的两个下人和玉音。” 玉音浑身颤,突然哭着上前抱住那人的腿,“大爷救命!大爷救命!蜜娘没有胡说,就是下子死了好人……” 下人已经下船舱查看过了,匆匆忙忙上来对那人低低禀报了什么。 只瞧那人脸色微变,慢步到蜜娘跟前,看着她问:“方才我买船时你怎么不说?”上下打量她,“是那些贩子打的你吧?死了那么人,你怎不救?如今偏说救我?” 蜜娘已没力气,张口半天才出声音,“那些人该死。”抬眼看他,“我救你也希望你救救我……” 她的双眼睛敛在睫毛之下,黑灰,暗暗生光。 那人看着她的眼睛忽然笑了,“你的眼睛竟是脏眼?” 蜜娘不讲话。 那人看着,用种打量货物的眼神看着她,半天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叫蜜娘我叫玉音!”玉音跪在脚下忙道。 “蜜娘?”那人只看着蜜娘,重复了遍她的名字,像是听到好笑的事情般,笑了起来。 蜜娘,蜜娘,她的母亲曾说过,望她生似在蜜坛,如今这名字听来么讽刺。 他道:“这名字不适合你,以后你就叫九生,九死生。” 第2章 二:无名宅 眼儿媚 作者:四藏 蜜娘不知那人叫什么,只听下人恭恭谨谨的称他五爷,姓柳,是入京投亲做买卖的商人。 带的两个下人,名是老管家叫苏伯,名小厮叫永安。 只日的功夫,蜜娘对他的印象只有两个—— 他生的极为好看。 他心肠极为冷硬恶毒。 是个虚伪极了的人,脸上挂着再没有的慈悲笑容,心底里连人命也只分值钱不值钱。 单从这条船的处置就看得蜜娘心惊。 柳五爷先命人将那十六具尸首悄悄处理了,令他的下人掌船。 当天夜里船行到临江县靠岸,柳五爷另命人找了四个乞丐来。 先让他们吃了顿饱饭,后又道:“我家小丫头身子不适,今夜要在此处寻医,想找人来看顾晚上的船,原想找精壮的小子来,但瞧见您几位蹲在码头,风寒夜冻的委实可怜,就想着问问几位老人家可愿意在这船上照看夜?我出人十钱银子。” 那四个老乞丐先是吃了顿饱饭,如今又有地方睡还得十钱银子简直要跪下拜他当菩萨。 千恩万谢的跪下谢了。 柳五爷忙扶起道:“只当是行善积德了,望几位老人家替我好生看船。” 蜜娘在旁看他笑的和善,心里阵阵的冒冷气儿。 玉音脸的惊诧,想开口却被苏伯瞪了回去。 待到下船才忙小声道:“五爷这船上……会死人啊!” 柳五爷刚下船就收了笑容,冰冷的张脸,懒懒道:“我不喜欢话嘴碎的丫头,苏伯……” 还没得他开口打发了,玉音便噗通跪下,“玉音明白,玉音再不敢嘴问,还望五爷原谅玉音这次。” 柳五爷扫她眼,便没再开口。 带着行人在客栈住下,又找了大夫来给蜜娘看过,柳五爷才叫她过去,问道:“可是再死四个人就够了?” 那句话问的再轻巧不过。 蜜娘半天才点头。 “你是觉得我处理的法子不当?”他问。 蜜娘抬眼看他,又点了点头。 他着蟹青的对襟软袍坐在桌子前又问:“那你说说哪里不当?” 蜜娘又看他眼,方道:“你这是害死了他们。” 他点了点头又问:“那你可有别的法子?” “烧船。”蜜娘道。 他便笑了,隔着桌前热扑扑的茶气,雾里花似得,“你知我买船花了少钱?二十两银子。你可知你值少银子?” 蜜娘不答。 他道:“买你和玉音这样的小丫头个也不过三四两银子,那些乞丐年纪大,无力气无用途,十钱银子也不值。你算算什么与我合算?” 蜜娘皱了皱眉。 “我是个商人,商人最是黑心,当日你不与我讲明那船不能买,我从不做亏本的买卖。”他讲的厚颜无耻,反道:“要说是害人性命,当日在船上你明知船上会出事,你怎只救玉音人?那十几条人命便不算命了?可见你心里也是分了值当不值当。” “我……”蜜娘心里想辩驳,嘴上却不知该如何辩驳,只觉得他说的不对,不是这个理儿,却只急的讲道:“我非有心害人,你却是故意的!” “你可以告诉他们,救他们命,但你没有。故意隐瞒怎么就不是有心了?”他拨了拨杯中的茶末,又道:“你如今也可以去救那船上的四人,你会去吗?” 蜜娘顿时哑口无言。 他道:“我跟你讲这些是想让你明白,我这个人,只讲利。对与错不需要谁来替我定夺。我救下你,是因为你对我有利,我也希望你以后不要做出损害我利益的事情。”抬眼望她,“明白吗九生?” 她不讲话,闷着头。 柳五爷忽然对她伸手,“过来。” 蜜娘满心不情愿的过去,他伸手抱起她放在膝上,道:“你今后既跟了我,就要以我的利益为重,你再不是从前的蜜娘,你是九生,柳九生。可明白了?” 蜜娘不应声,闷闷的。 柳五爷低头瞧她,发现她哭了,白白的小脸泪闪闪的。 五六岁的小娃娃,他或许讲的有些重了…… “你不愿意?” 蜜娘摇了摇头。 “那你哭什么?”柳五爷有些烦,小娃娃最难整治。 蜜娘闷闷道:“我只值三四两银子……” “恩?”柳五爷有些哭笑不得,是为着自己不值钱才哭的? 她忽伸手抓住柳五爷的手指,“若是有日你要卖掉我,至少不要这么贱卖……” 柳五爷看着她小小的手,白嫩柔软,没有做过点粗事的模样。先前在船上身的血污,如今洗干净了,黑漆漆的发,白生生的小脸。 谁家小小姐,沦落在船头。 他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是我的摇钱树,我怎舍得卖掉?” 蜜娘便抬头望他,软趴趴的睫毛上卧着眼泪,认认真真的跟他点头,“我会替你好好赚钱。” 待到第二日上船,那四个乞丐果然如同之前那般的死在了船舱里。 柳五爷命人将他们好生安葬了,便开船之上京城。 路上顺风顺水,再无点的事端。 等到了京城,却遇到了件事。 这件事要从柳五爷来京投的亲说起。 他要来投的是他在京为官的舅舅赵肃,说是为官不过是个小京官,户部主事。也全是因娶了户部郎中刘庆的庶出女儿刘青衿才在户部得了这个主事之职。 事儿就出在赵肃家,存了几年的银钱,赵肃七扣八扣的好容易凑够在京都里买了套三进院的小宅子。 没想到这宅子不能住人。 柳五爷到时刘青衿正在他们住的老房子里抱着孩子哭骂,骂赵肃没用,跟了他许年天好日子没过过,住的还是她出嫁时娘家给的老房子,好容易抠唆这些年存够了买房的钱,猪油蒙了心买了那样座宅子,如今只能干看着不能住…… 赵肃听她骂的愈发没脸,加上自家的侄子进了门来,开口便呵斥。 柳五爷忙劝下,问道:“舅舅买这宅子花了少钱?” 赵肃叹气道:“三进院的,花了四百两银子,当初就是为着这价钱实在便宜,没想到……” 四百两对于赵肃来说可不是个小数目,他的月俸才少,的亏了这职位有些油水,加上刘青衿会过日子,这几年养活两儿女之余,也只存下了这么些银钱。 再问怎么住不得,赵肃却只叹气不答话。 柳五爷想了想便笑道:“舅舅不必受难了,不如将这宅子转卖与小侄吧。” 赵肃愣,那刘青衿听言顿时止了哭声。 “我初来京城也没个落脚地,手里又有些余钱,正想寻处买得起的宅子住下。”柳五爷笑着宽慰赵肃,“不如舅舅就卖给我吧。” “万万使不得!”赵肃回过神来忙道:“这宅子……住不得人!” “赵肃!”刘青衿急了,在内室道:“你进来!” 赵肃并不理她,只对柳五爷道:“眉山你不必为我烦恼,这事情我自会处理,你既来了京城就好生的在我这儿住下,慢慢的看好宅子。” 那内室里的刘青衿便又放声哭了起来,只是这次是哭给柳五爷听的,狠话撂出来只道,这日子没法过了。 柳五爷便不好再留,暂且拜别,回了住的客栈。 当天夜里赵肃便亲自来找了他。 见面就要先对他作揖,他赶忙扶起,“舅舅这是做什么。” 赵肃唉声叹气,半天才为难的道:“是我没本事,青衿跟了我没过上天好日子……” 柳五爷知他来的意思,听着他苦苦哎哎的绕了半天,才听他道:“这宅子我若处理不掉,青衿定然是要回娘家的,到时候我这小小的主事怕是也难做得……” 他的官职可全是仰仗了刘青衿的爹,他的老岳丈。 柳五爷为他倒上茶道:“舅舅不必为难,这宅子我是要的。” 赵肃感动的直攥着他的手夸他好,又再三道:“你只当是借给我这四百两银子,日后舅舅还你,定还你!那宅子你可以转手卖掉,最好别自己住……” 柳五爷笑了笑道:“什么借不借的,舅舅说这样生分的话,宅子是我心甘情愿想买的。” 直把赵肃感动的两眼生泪。 柳五爷才问:“那宅子……怎么就住不得人?” 赵肃脸色的表情僵,半天含糊道:“风水有些不大好……你卖掉便是了,别拿来自己住。” 柳五爷看他副生怕讲错话自己不买宅子的模样,便也不再问,命苏伯取来四百两银票。 赵肃揣着银票,交了地契,干的手续,握着他的手又是阵子感激,只说他姐姐生了个好儿子,他有个好侄子。 便也不敢喝杯茶的急急离开,活像是怕柳五爷想开了退钱般。 小厮永安委实忍不下去啐道:“什么样的舅舅这般的坑自己的侄儿!那样的宅子也敢卖给您!您干嘛非买了!这样的舅舅不要也罢,您顾念什么情面买那宅子!白天我可出去打听了,这附近都晓得那宅子当真不能住人!” 柳五爷笑容慢慢收了,坐回椅中道:“什么情面不情面的,我买那宅子是因为有利可图。” “不能住人的宅子有什么利可图的?”永安气不过,“我看爷就是太顾念情分了。” 柳五爷拿帕子仔细的擦了被赵肃握过的手,道:“在这京都四百两银子买套三进院的宅子,那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永安费解了,“再便宜,不能住人也是无用啊。这附近皆都知道那宅子的底细,您要转手卖了也是没人要的。” 柳五爷丢了帕子道:“九生呢?叫她来,我们去看看宅子。” “现在?”永安诧道:“这样晚了怎么看啊?” “就是天黑风高才好看清楚。”柳五爷慢慢笑了,“顺便看看,我的这颗摇钱树到底有没有价值。” 第3章 三 眼儿媚 作者:四藏 留了苏伯和玉音在客栈,柳五爷带着九生和永安趁夜到了那座宅子前。 宅子离京城中心有些远,坐落在八角胡同里,虽不偏僻,但到了这夜里却是有些冷清的。 “永安。”柳五爷让永安去开门。 永安有些个害怕,提着风灯上前,边开锁边道:“五爷您离小的近点儿……” 出息。 柳五爷上前推开门,发现门是簇新的红漆大门,再伸手去摸那墙壁,也是新的,便问:“这宅子翻新过了?” 白日里永安被差去打听这宅子,忙道:“五爷果然是神机妙算,伸手摸摸就晓得是翻新了!”永安时时不忘拍马屁,嘿嘿笑的挤在他身边道:“这宅子原是家员外老爷的,住了有五六十年,后来这员外被遣派去了苏州做官儿便将宅子卖与位翰林院的李大人,那李大人不喜这宅子布局,便推了重新盖了遍。” 柳五爷壁听他讲,壁挑了风灯往院子里瞧,是个极为讲究的四合院。 “可这宅子盖成没住五天便又急着找人卖掉了,还是这样便宜的价格,正好就卖给了舅老爷。”永安也探脑袋瞧,悄了声音道:“这宅子肯定有什么古怪,但是再打听不出是什么古怪住不得人。” “那我们就自个儿瞧瞧。”柳五爷推门进去,又想起九生,回头瞧见她低眉垂眼的跟在自己身后,小小的个头,穿着永安找来的绸料子男装,袖子裤腿长了截,手脚缩在里面活像个没手没脚的小鬼。 在门口绊了下又自个儿稳,提了提裤腿跟进来。 柳五爷转过身来,蹲下替她把裤腿卷起来截,又替她挽起袖子露出白嫩嫩的小手,道:“你若是怕了就拉着永安,看到什么跟我讲。” 九生望了他眼,永安来牵她,她躲了开往柳五爷身边凑了凑。 这小丫头实在是个闷葫芦,跟他们这几日玉音已经混的熟了,偏她连句话都未曾和苏伯永安讲过。 柳五爷便起身抖开袖子道:“那便牵着我的袖子吧。” 她忙伸手抓了住,抬头看柳五爷眼,又伸了伸手在袖子里握住他的手指。 柳五爷愣了愣,终是任她握住,说了声,“走吧。” “五爷五爷。”永安挑灯过来,贱笑道:“小的也怕的紧,也让小的牵牵吧……” 柳五爷脚踹开,“少偷懒,头前走。” “五爷我害怕……”永安委屈道。 九生忽然探出脑袋道:“这里什么都没有,你怕什么。” 这小丫头开口对他讲的第句话就这般不尊敬,永安冲九生板脸道:“小爷怕黑不行吗!” 柳五爷抬手巴掌拍在他脑袋上,“废话太,还不快走!” 永安撇撇嘴,边打灯往前走,边酸酸楚楚的嘟囔,“五爷忒偏心,小的跟了您十年抵不过这小丫头几天,小的好伤心……” 上了抄手游廊,从北院路走进去,廊下悬着个空鸟笼,廊外的院子里种着些不知名的枯枝败藤。 黑漆漆的宅子里只听得到他们的脚步声,和永安喋喋不休的抱怨。 “忒偏心,好伤心……” 柳五爷听的烦了,喝道:“闭嘴永安。” “啊?”永安诧异的回头,手中的风灯噗噗晃动,“什么闭嘴?” 柳五爷猛地止住脚步。 庭院之中,脚步声窸窸窣窣,鸟声低鸣,永安絮絮叨叨的声音绕在游廊上:“忒偏心,好伤心……偏心,伤心……” 永安手中风灯抖,把捂着嘴脸色惨白的看柳五爷,“爷……不是我说的……” 那游廊外又远远近近的传来,“闭嘴……”“不是我说的……” “忒偏心,好伤心……” 柳五爷猛地回头,却只见庭中空空寂寂,没有半分人影,游廊下空鸟笼摆摆。 他却听到了鸟鸣声。 永安吓得手中风灯甩落,声惊叫。 那庭中便似山中回音般,尖叫声远远近近,重重复复。 “有鬼有鬼!”永安吓尿了,噗通声跪在柳五爷脚边死命的抱着他。 那宅子中便四处想起,“有鬼有鬼……” 风灯滋啦声灭了,庭中顿时黑。 “鬼吃人了!”永安鬼嚎般喊叫了起来,四面厢房,游廊,庭中便鬼嚎声四起,惊的人浑身发白毛汗。 “吃人了……吃人了……” 那脚步声,鸟鸣声,句句惊叫,句句,“伤心,偏心……” 似从四面而来,涌过来般。 九生猛地抽出手,捂住耳朵蹲了下来。 风灯已灭,柳五爷看不清庭中景象,只觉得又黑又深,那夜里似藏着千百人,弯腰抱起九生,朝大门快步而去。 他走,永安吓得屁滚尿流,手脚并用的跑出去。 待跑到大门外屁股坐在地上,眼泪鼻涕把,两眼翻的吓昏了过去。 柳五爷简直想将他重新丢回宅子里,没出息的玩意! 看了眼黑洞洞的宅子,柳五爷抱着九生出了巷子,在巷子口租了辆马车回客栈。 回去的路上,柳五爷缓出口气,看九生渐好的神色,问道:“方才在宅子里你可看到了什么?” 九生坐在他腿边,抬头看他眼,小心道:“看到很,但灯灭了就没看清……” “没看清?”柳五爷坐在角落里,大半的面孔都隐在阴影里使人看不清神色。 九生忙又看他眼,低下头想了想道:“似乎有许什么,我……没看清楚。” “是没看清楚还是没敢看?”柳五爷问她。 九生心头跳,觉着他似乎生气了,又想起还躺在宅门口的永安,便闷闷的不敢开口。 柳五爷便没再问。 路上气氛闷的使人紧张。 好在八角胡同离客栈并不远,不会儿便到了。 苏伯迎出来,付了车钱。 柳五爷跳下车,让苏伯抱了九生下车,便往客栈里去。 苏伯瞧了眼车内,忙问:“五爷,永安呢?” 柳五爷头也不回的冷声道:“喂小鬼儿了,我从不养没用的废物。” 九生在苏伯怀里,不安的看了柳五爷眼,只瞧他柳青的衫子,被玉音迎着上了楼。 苏伯抱她上楼,给她端了碟果子,让她吃些果子早些睡觉,便匆匆去侍候柳五爷了。 九生坐在屋里半天,悄悄跳下榻,摸到柳五爷门外,扒着门缝往里瞧,只瞧见他在吩咐苏伯什么,玉音在旁边侍候他净手用茶,忙忙碌碌。 她想了想,转身下楼,在客栈前寻了辆马车问:“去八角胡同,能记账吗?” 那车夫认得她是随柳五爷的,便让她上了马车。 不会儿便到了那宅子前。 永安还躺在门口,脸上鼻涕眼泪横流。 宅门没锁。 九生绕过永安,轻轻推开门溜进了宅子里。 绕上抄手游廊,顺着原路点点往里走。 静极了。 听不到丝的风声。 九生低着头往前走,脚下到物吓得她猛地退开停了住。 风灯咕噜噜的滚了滚。 游廊里传来了脚步声,又轻又碎,像是个小小的人儿从游廊下走来。 九生紧绷着脊背,手心里阵阵的冒汗。 那脚步近了近了,风灯咕噜噜的打转,廊下的空鸟笼里有清脆的鸟叫声。 九生摸了摸自己的眼睛,猛地回过头去—— 脚步声乍停,游廊旁的厅房房门哐的声被撞了开,有脚步声响在厅房里,路小跑似得跑过来,突地听了。 就听在九生身旁的扇窗户后面。 那半开的房门吱呀呀的作响,九生低着头,就听身旁的窗户咔哒哒的响,永安的声音响在里面—— “忒偏心……好伤心……” “有鬼,有鬼吃人了……” 九生伸手捂住耳朵,闭着眼睛半天,慢慢的喘气,点点睁开,逼得自己扭过头,伸手去推那窗户。 搭在窗户上的手指都在发抖,汗津津的攥着那窗框半天,咬牙推开窗户。 却死死的关着,像是被人从里面压死了。 里面寂寂无声。 九生推着窗户道:“我看到你了!” 里面的力道轻,窗户吱呀就被九生推了开。 厅内忽然亮起了支蜡烛。 “我看到你了……”她的声音在屋子里期期艾艾的响起来。 “忒偏心……太伤心……”永安的声音。 “闭嘴……”柳五爷的声音。 九生扶在窗框上,身的冷汗,想跑,想离开,却终是咬的牙齿哒哒作响硬是没有闭眼,慢慢的探头往厅里去瞧。 啪的声,窗户猛地被合了上。 九生吓的连退三步,便听不远处的房子吱吱呀呀的开了。 烛光从那厅中照出来。 她的声音又在厅中响起来,“我看到你了……” 九生握着双手,步步小心的往那门走去。 吱呀,门又被吹开了半分。 九生探头往里面瞧,只瞧见厅中的纱幔荡荡,瞧不见里面的。 “忒偏心……太伤心……” 她的手指凉的哆嗦,极缓极缓的跨进了厅内,脚跟将将落下,房门在她身后“啪”的声合了上。 厅中尖叫声乍然而起。 九生吓得瞬闭眼,捂着耳朵蹲了下来。 “吃人了吃人了……” 九生怕极了,蹲在地上不敢动,但是她该看,必须看……她抓着自己的手指,猛地睁开眼睛看去—— 房门哐的声被人踹了开,房中烛火灭,声音乍停,有人伸手捂住她的眼睛,道:“很好,九生你做的很好,可以闭上眼睛了。” 第4章 四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你做的很好。” 有人捂着她的眼睛让她转过身来,贴在怀里,不让她再看。 她微微抬头,从那指缝里看到柳五爷,莫名的就觉得不怎么怕了,钻在他怀里道:“这次我看清了。” 柳五爷摸了摸她的头,“好孩子,你做的很好。” 是在夸奖她。 九生有些安下心来,她是有用的。 柳五爷抱着她走出宅子,回廊里忽然静极了,什么声音也没了,九生趴在他的肩膀上微微抬头。 她看到角白袍子从那间大厅里晃了出来,似乎往他们这边望了望,闪即逝。 苏伯挑灯等在宅子外的马车前,瞧两人出来忙伸手来接九生。 九生悄悄伸手抓住了柳五爷的衣襟。 柳五爷看了她眼,便没让苏伯抱她,亲自抱着她上了马车,又吩咐将永安装上车,回了客栈。 到客栈九生依旧不撒手。 脏兮兮的小脸小手,乱蓬蓬的发,衣服也脏得不成样,但她就是不让苏伯带她去沐浴衣,连语言也不肯亲近。 柳五爷没奈何,叫人打水到他的房间,拿了帕子递给她,“会自己洗吗?” 九生接过帕子点了点头,自己到屏风后洗澡。 只听水生哗哗,柳五爷坐在外间喝茶,闲闲问道:“你说你看清宅子里的东西了?” “恩。”九生瓮声瓮气的应了声。 “是什么?” “有许,不太样。”九生在屏风后拿帕子想了半天,才想起循序,先洗了脸,又洗了脖子,然后十分费力的擦身子,抽空答道:“有许我不认识的,但和屋子里的不样。” “屋子里的?”柳五爷想起突然灭等的大厅,“怎么不样?” “屋子里的比较眼熟。”九生胡乱的擦了身子,爬出木桶,拿过椅子上放的干净衣服往身上套。 柳五爷在外间听不太明白,“比较眼熟?”几个意思?还有眼熟说? 扭头就瞧见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九生。 她没洗头发,湿漉漉乱糟糟的披在肩上,穿的是永安的件小衣服,套在她身上却是极大的,手啊脚啊全瞧不见,带子还系错了,滑稽的像个小乞丐。 柳五爷忍不住笑了,“这么就好了?怎么没洗头发?” 九生抓着裤腰,道:“不想洗。” 让她过来,柳五爷抱她坐在榻上,边替她理衣服边道:“为什么不想洗?” 九生闷着头半天才道:“不会洗。” 柳五爷真是哭笑不得,替她挽好袖子裤腿,让人打水来,亲自替她洗了头发,做在榻上给她擦头发,叹气道:“以后让玉音服侍你。” “我不喜欢她。”九生拒绝。 “没让你喜欢她,她只是用来服侍你的丫头。”柳五爷道:“总不能让我每日里亲自给你做这些。” 九生扭头看他,“你生气了?” 柳五爷愣,听她接过帕子道:“这些我以后会学会,自己会做,不需要玉音和苏伯。” “为什么?”柳五爷不明白。 她闷头道:“我不信他们。” 不信? “小小年纪怎生得这么重的防备心?”柳五爷好笑的看她,她低着头,黑发下截细白的脖颈,那上面鞭子抽的伤口刚刚结痂,伸手拨了拨她的衣服,瞧见背上长长短短的伤口,便点点收了笑容。 这样点儿大的小人,是吃了少苦,没点的鲜活劲儿。 “我会学会。”她只道:“我也会好好替你挣钱,不是废物。” 柳五爷忽然觉得昨天那个法子用的重了些,他确实有意说出那句不养废物的话,却是没想到她点儿大的小人性子如此重,竟然独自去了宅子。 便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夸奖道:“你做的很好,我很满意。” 九生眼睛里第次见了光彩。 柳五爷叹气道:“赶明儿让苏伯带你去买个喜欢的丫鬟回来给你,再去做几件衣服。” 她还要开口拒绝,柳五爷先道:“你不必学这些下人做的,只用好好当我的眼睛,替我赚钱就是了。” 她便点了点头,听柳五爷又问在大厅中看到什么眼熟的,忙道:“就是寻常里见过的,长长的头发,白白的衣服,看不见脸的。” “小鬼儿?”柳五爷问。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确定的道:“看不见脚,应该是,你来了它就消失了。” “那你说许别的呢?” 她想了想,“笼子里有只绿色的鸟,花丛里有许亮眼睛,树上挂着个没脑袋的,别的没太看到。” 妈的,他这次买了个坟堆啊。 柳五爷在烛火下托腮蹙眉愁思,他原以为只是些个风水的问题,大不了有个什么小鬼儿,如今看来当真是让他骂娘。 他想起来问九生,“你能将它们赶出宅子吗?” 九生惊讶,张了张嘴,不满道:“我又不是道士……” 也对…… 柳五爷也没再问,只说明天白天再去看次宅子,便让苏伯带她先下去睡觉。 她倒是十分听话的跟苏伯去了。 闹腾了夜,柳五爷也沐浴睡下了。 夜里却听隔壁房里传了哭声来,细听却是九生的。 柳五爷披了衣服起来,喊了苏伯问:“怎么回事?” 苏伯也颇为无奈,“九生小姐不愿和玉音同住,偏要个人锁了门睡,如今敲门也不应,不知道是怎地了。” 柳五爷很是烦躁,起身到她房门前敲门道:“九生出来。” 是许久,里面哭声才止,窸窸窣窣的声音,门被打了开,九生披头散发的在门里面,红着葡萄样哭肿了的眼睛。 “可是有什么事?”到底是个小孩子,又见了那么不干净的,柳五爷缓和了语气问。 九生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那你在哭什么?”柳五爷没耐心道:“哭总该是有个因由的,你也不是谁家的小姐,别说你只为夜黑想娘了哭。” 九生忽然抬头,“我没有娘。” 那眼神望的柳五爷愣,才五六岁的孩子,眼睛里怎就有这样的恨意,小鬼儿般。 她又道:“不会再吵到人了,我可以去睡了吗?” 柳五爷真是怀疑她是不是个小孩子,心思藏的这样重。 便让她去睡,柳五爷回了屋,躺下半天,留心听,却是再没有听到哭声。 漆黑的房里,九生抱膝坐在榻上,没有睡,直睁眼到天亮。 天刚亮,柳五爷带着九生还未用过早饭,楼下的店小二便匆匆上来,说是有人找。 他初到京城,除了赵肃家,再没有旁个相熟的,如今会是谁来找他? 便问:“是谁找我?” 那小二嘿嘿笑道:“不是找您的,是打听您的这位小小姐。” “找九生?” 九生只埋头吃饭,像是没听见。 不会儿小二便引着人上楼来,进门来竟是位极为俊俏的小公子,十三四的模样,眉眼风流,有些女相,身月白瓤金边的袍子,白玉腰带,头上束着套白玉冠,看起来华贵无比,定不是寻常人家。 柳五爷便起身笑道:“这位小公子是?” 那小公子却歪了脑袋径直望向正在埋头吃饭的九生,挑眉笑道:“她是你什么人?” 语气轻佻不善。 柳五爷笑容不减道:“九生乃是柳某的义女。” “义女?”那小公子眉眼轻佻的笑了,“不是亲生的就好说了。”绕过柳五爷,到桌前,双手撑着桌子,道:“我要买她,你少钱肯卖?” 九生吃饭的手顿。 “少钱都可以。”那小公子继续笑吟吟的道:“你随便开个价。” 九生放下碗筷,抬头先看柳五爷,眼神有些发慌,再去看那桌子前的小公子,眼神顿时变,慌张的起身后退,带的凳子当啷声翻倒在地,“你……” “怎么?”那小公子笑嘻嘻的往她跟前凑,“看到我这么害怕?” 九生被逼的连连后退。 柳五爷忽然伸手扣住那小公子的肩膀,伸手将九生拉到了自己身后,“谢公子抬爱,九生并非什么寻常的丫鬟玩意儿可作价卖掉,还请公子莫要吓到九生。” 小公子拍开他的手,“亲生女儿尤可卖掉,何况你这义女,你是怕我给不出少钱吧?”拍了拍手。 便又仆人抱着个小箱子进来放在桌子上。 他手指挑,啪的开了。 箱子金灿灿的金元宝,每锭足有五十两。 “怎么样?”他问。 九生看柳五爷,赶忙道:“他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呢!”那小公子笑骂道:“你个小丫头怎么骂起人来了。” 九生蹙眉冷眼瞪着他道:“我认得你,你就是昨晚在大厅里点蜡烛的那个白衣服黑头发的鬼!” 柳五爷愣惊,护着九生默默的后退了步,朝苏伯使了个眼色。 那小公子啧的笑,眉眼风流,“红口白牙的小丫头片子,你有何证据说我是那点蜡烛的鬼?鬼哪有我这样好看的?”说完捋了捋自己白玉冠两侧荡出来银色穗子,冲九生展眉笑。 九生道:“我认得,就是你!昨天夜里在大厅里,你举着蜡烛,长头发白衣服,还没有脚……” 落眼看那小公子提起袍子把银色锦云靴子露出来给她看,还晃了晃,“谁说我没有脚。” “怎么会……”九生又惊讶又费解,从柳五爷伸手钻出来,到那公子跟前,“昨天夜里我看到的明明就是你这样……” 那小公子哼的笑,弯腰凑到她眼前道:“小爷我这样俊俏可是个大活人,莫要污蔑我,不信你摸摸看。” 他把脸凑过来,样子是极好看的,表情却是极轻浮的。 九生闷头闷脑的伸手去摸,热的,和她的脸样,是个活人的手感。 那小公子就脸捂住了她的手,低声调笑道:“你昨天夜里还瞧见了什么?” 九生脊背凉,要抽手后退却被他攥的死紧。 “小丫头,跟哥哥说说。”他笑。 柳五爷上前抬手打开他的手,将九生拉回来,语气冷硬了几分,“这么说,公子昨夜不但私闯了我那宅子,还在宅子里装神弄鬼?” 小公子颇为没趣儿的看柳五爷眼,“谁跟你说是装神弄鬼了?跟你这等尘俗之人没话好说,快些开个价将这小丫头卖给我,她跟着你,白白的浪费了那眼睛。” 柳五爷反笑了,“我做生意这么些年,竟是遇到个这般简单粗暴强买的人。”眉眼冷道:“苏伯拿下他送官,我不知这京城中私闯民宅是个什么罪过。” 他听送官,拍桌子道:“谁敢!小爷我可是会功夫的!” 苏伯已大步上前,手个将他的仆从打倒在地,伸手将他扭到了桌子上。 “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他在桌子上挣扎,“你且放开我,我们到院子里较量较量!” 第5章 五 眼儿媚 作者:四藏 “较量?”柳五爷凝眉冷笑,道:“苏伯堵了嘴送官。” “是五爷。”苏伯是练过家子的,三下五除二就擒拿的小公子只哎哟动不了。 小公子的下人刚从地上爬起,登时怒道:“不要命了敢拿我家少爷!你们可只我家少爷是……” “闭嘴!”小公子怒喝,“不准乱说!让家里人知道我拔了你们的舌头!” 苏伯扯了帕子塞进了他嘴里,扭着就往外走。 那些个下人被喝的愣愣的哪里拦得住,要看着就要扭出房门,小公子眼珠子转,两眼翻,昏了过去。 群人顿时傻了。 苏伯拍了拍软绵绵昏在怀里的人,撒手他就瘫在了地上,翻着白眼,“五爷这……” 那些个下人先是吓的傻掉,如今哆哆嗦嗦的哀嚎,“少爷少爷!这是……这是又犯病了?!”也不敢去扶。 下人指着柳五爷怒道:“我们家少爷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个也别想活命!” 柳五爷看了地上人眼,倒是不慌,反笑了,“这是要讹上我了?好啊,只管报官,再叫你家老爷来,看看这京城中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下人被他吼的声势弱。 柳五爷好整以暇的坐下道:“苏伯去请大夫,我倒要看看这犯的是什么病。” 苏伯应是,还要走,被那小公子的下人拦了住。 “我们少爷的病不能见寻常大夫!”那下人有些慌急,“也不能传出去!” “哦?”柳五爷笑了,“原是个见不得人的病症啊?”又道:“那去请你家老爷来,这人总不能就这么平白的赖在我这儿。” 那下人顿时踯躅了,他们是偷跑出来的,若是老爷知道了,少爷如今又犯病了,老爷非剥了他们皮不可!而且来之前少爷交代了,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准家里知道……这可如何是好! 看眼翻白眼的少爷,简直要急哭。 九生上前,蹲下身子去瞧那昏厥的小公子。 他突地眼珠翻,冲她眨了眨眼,直吓得九生心口突,顿时气恼不堪,起身抓起桌子上的茶壶,掀了盖子,抬手往他脸上泼。 “哎呦我草!”那小公子被泼的脸茶水,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脸的茶叶沫沫瞪着九生道:“这是热的!烫坏了小爷这张脸你赔得起吗!” “少爷您醒了!”下人忙过来扶他。 “烫死活该!”九生难得还了句嘴。 小公子不恼反乐了,伸手抹了把脸,笑道:“烫死我,谁来买你啊?这世上可就小爷我人慧眼识珠,不然就你这模样这脾气,两不值。” “你……”九生气极,嘴上却说不过他,拿了茶壶砸他,被他接了个满怀。 还待凑过来,柳五爷将九生拉回来,黑着脸道:“公子闹够了吗?若是再闹下去,柳某只能亲自上门讨个说法了!” 那小公子听要找上门,有些发虚了。 柳五爷冷眼冷语道:“想来令尊定在京中高官厚职吧,柳某不怕丢脸面,只是不知令尊知道你在这客栈中耍横卖疯,还要不要脸面了。” 小公子顿时收了笑,“你怎么知道我爹当官儿的?” 还用知道? 在天子脚下,出手这么阔绰,为人这么任性不讲理,看病不用寻常大夫,有病不让随意传出去。 不是个特别要脸面的高官,养不出这么不要脸面的儿子。 柳五爷不答,只让苏伯送客。 那小公子却不走,赖在地上道:“你不卖就算了,但我有个要求。” 他还敢提要求! 柳五爷当真是有些动气了,却听那小公子道:“我要跟你们起去看宅子。”怕柳五爷不同意,又道:“你就当我要跟你买宅子,人不卖宅子你总该卖吧?但我不能现在买,等你们带我好好的看过了宅子,我再买。” 起身在箱子里,抓出两锭金元宝推给柳五爷,“这些就先当定金,你看行不行?” 柳五爷看着那金元宝,眉头松的笑了,“这才是做买卖,买我卖的,而不是买你想买的。”让苏伯收了金元宝。 那小公子问道:“你不问问我为何要买你的宅子?” 柳五爷道:“我从不过问客人的*。” 小公子咧了咧嘴,“臭不可闻的商人。”又看眼黑着脸的九生,“小丫头你叫九生?” 九生并不理他。 他腆着脸道:“哥哥叫宋芳州,芳华遍九州的芳州,你叫我宋哥哥或者芳州哥哥都行。” 姓宋? 柳五爷暗暗算起这京中高官有哪些姓宋的。 待到快正午,宋芳州换了衣服,同柳五爷,九生块去看了宅子。 柳五爷也是第次看清这宅子的原貌,三进院的四合院,布局倒是精巧,北面是正房,东西厢房,由抄手游廊走过去,可绕着宅子走圈。 垂花门后是个精巧的内宅,月亮门进去有座小花园,花园里芳草俱枯,却可以看出先前是怎样的繁茂。 柳五爷还带了个风水先生来,绕了宅子圈,看了遍,布局风水,皆都是没有问题的。 那这问题出在哪里? 九生也看了圈,白天里这宅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是久空着少了些烟火气。 她又到昨儿夜里亮蜡烛的大厅去了,刚进去宋芳州就跟了进来,啪了合上了门。 吓了她跳。 宋芳州笑吟吟的看她,只看的她发毛,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啊。”宋芳州很是委屈,“都给你摸过了,怎么还怀疑?” “昨晚在这屋里点蜡烛的就是你。”九生笃定道。 宋芳州也不否认,“是我又如何?” 这么不要脸的承认了。 “既然你是人,昨夜为何装鬼来吓人?”九生问他。 他不答,反而凑过来看着九生的眼睛问:“你昨夜在这宅子里都看到了些什么?” “你先答我。”九生渐渐摸到和他说话的套路。 果然,他到厅中的桌前,扶起倒在桌上的白蜡烛道:“我啊,是为了等着个命定之人来搭救我。”转过头看着九生笑,“装神弄鬼只为验证那人是不是我要等的人,如今我终于等到了。”他眉眼女相,如今笑起来,风流天生。 九生后退半步,“你说那个人……” “可不就是你吗?”他冲九生笑。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就是我?” 他素白的手指扶在白烛上,银白的广袖垂在八仙桌侧,没束发,只挽了根簪子,黑发肩,道:“因为只有你能看到这些东西,看到昨儿晚的我。” “什么?”九生退到门边,听不太明白,“昨晚你不是装鬼吗?” 他叹口气,“那是我犯病了。” 犯病?果真有病? 九生问:“你是……得了疯病?” “你才得疯病。”宋芳州不悦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老是骂人。” 九生简直与他无法交谈,“那你是什么病?” 他刚要答,柳五爷推开了房门。 看了眼九生,又看宋芳州,柳五爷道:“宋公子看的可满意?” 宋芳州丢下蜡烛,抖了抖袖子道:“不满意,我要晚上再和你们来看次。” 柳五爷对九生伸手道:“怕是不行,这宅子宋公子也知道,夜里过来实在是不安全。” “就是不安全才来看。”宋芳州走过来也要牵九生,却被她躲了开,脸的不乐意道:“我再加钱就是了。” 柳五爷牵着九生笑了,“不是钱的问题,昨夜里我唯的小厮被吓的起不来床了,我要寻些人手才好来看宅子。” 宋芳州展眉笑起来,“原是寻帮手啊,不必了,小爷会功夫,可不就是现成的帮手吗?” 柳五爷神色玩味的笑了。 “你这是瞧不起我?”宋芳州俊眉皱,“先前我是没准备好,才让苏伯得了手!” 柳五爷笑道:“宋公子再厉害,也总不好让您亲自动手。”拉着九生请宋芳州出了宅子。 宋芳州死皮赖脸非跟着道回了客栈。 刚好苏伯带了卖丫头的牙婆回来,说是让九生去挑挑,看有没有和心意的丫鬟。 九生看了牙婆带来的几个小丫头,不吭气。 柳五爷知她是没有喜欢的,便问牙婆可还有丫头。 牙婆便忙带着他们去她专门关拐来的丫头小子的地方。 宋芳州看着好奇,腆着脸挤上车同去了。 那地方在京郊外,颇为偏僻的座小院子里,屋里屋外的捆着不少小丫头,也同有来挑人买丫鬟的。 九生牵着柳五爷进了院子,闷着头也不说也不看。 那牙婆带了不少人过来,她都如此,柳五爷低头问她,“怎么了?” 她的小手冰凉,摇了摇头。 倒是宋芳州凑过来看她,打趣她道:“你怕个什么,又不是要来卖你。” 九生飞快的看他眼。 宋芳州心里咯噔声,小声问:“你也是被拐子卖掉的?” 柳五爷这才想起九生在抵触什么,刚要讲话,宋芳州先道:“是我说错话了,我并不知你的身世,你别恼我啊,我也再不说要卖你这种话了。” 油嘴滑舌。 柳五爷很是看不上宋芳州,松开九生道:“该忘记的忘记,不该娇气的别娇气,去挑人。” 九生抬头看他,恩了声看这院子里的丫头。 宋芳州不忿道:“你那么凶做什么。”伸手要去拉九生。 却见她径直走到院子角落里的个铁笼子前。 牙婆忙过去,“哎呀小姐看这脏东西做什么,别吓着了小姐。” 柳五爷过去,却见笼子里锁着个人,说的人已经脏的看不出人形了,脖子上套着项圈,栓在笼子里,头发又脏又油的披了满身满脸,那么点儿大的伏在笼子里,只露出双凶狠的眼睛,直勾勾的等着九生。 “你看中了它?”柳五爷问九生。 牙婆忙道:“这畜生买不得的,不瞒爷说这小子不知哪里拐来的卖到了我手上,不会说人话,也听不懂人话,爱吃肉,不像人倒像个小狼崽子,凶狠的要命,已经咬伤了我几个人,还险些吃人,可怕的要命,我才将它锁起来的,小心伤了小姐。我这院子里还有许伶俐的……” 柳五爷摆手让她闭嘴,问九生,“你喜欢他?” 九生对笼子里的人伸了伸手。 那人狼吠般猛地扑撞笼子,呲牙咧嘴的要咬人,直吓得牙婆护着九生往后退。 九生推开牙婆的手,伸手进笼子里抓住那人的头发就扯了出来,只扯的那人嗷嗷直叫。 九生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愿意跟我走吗?你听我的话,我给你肉吃。” 那人瞪着九生半天,嗷了声。 九生松开他的头发,慢慢伸手道:“你要是愿意就伸手。” 那人缩在笼子里,焦躁不安的看了九生半天,盯着九生点点伸过来的手,又看她的眼睛,忽然探头张嘴冲她的手指去—— “九生……”柳五爷瞧他要咬人,忙伸手去拉九生。 却只见那人轻轻舔了舔九生的手指。 九生抿嘴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对柳五爷道:“我喜欢他。”眼睛里竟是难得有了笑意。 宋芳州啧啧道:“真是物以类聚,怪胎爱怪胎啊。” 第6章 六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当真是十分的臭,臭不可闻。 宋芳州十分嫌弃的以袖掩鼻,的老远瞅着那个几百年没洗澡似得的‘小狼崽子’,“真不晓得怎么就卖了这个回来。” 确实有点臭。 九生也有些受不了,他趴在地上挨着九生,警惕的盯着屋子里的人。 永安想给他洗澡,也不敢挨近了,怕他咬人,脸委屈的看柳五爷,“爷,他不让我给他洗……” 柳五爷也很是头疼,原是想买个能照看九生的人,最后却买回来个人事儿不懂的野娃娃,可偏是九生喜欢的,他看九生无奈道:“你既带他回来,以后就是他的主子,他的事都归你负责。” “怎么听着像买回来个狗崽子。”宋芳州捂着鼻子开玩笑。 九生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脚边人的头,“嵬度去洗澡。”伸手指了指屏风后的木桶。 那‘狼崽子’歪头看看九生,又看看那木桶,往她手心里拱了拱。 “嵬度?”宋芳州好奇道:“你给他取的名字?” 九生摇头道:“他本来的名字。” 宋芳州愣,诧道:“你怎么他的名字?路上瞧他不会说人话啊,谁告诉你的?” 九生没有开口,看柳五爷也再等她答话,才道:“他母亲告诉我的。” “什么?”宋芳州瞬间窜到了九生跟前,“你说他母亲?在哪儿?我怎么没有见到?难不成是……” 柳五爷看九生并不想回答便道:“你先带他去洗澡。” 九生点头,带着嵬度去屏风后洗澡。 “哎!我帮你洗!”宋芳州死皮赖脸的硬跟了过去。 柳五爷也让永安跟进去帮忙。 柳五爷坐在外间吃茶,就听屏风后水声噗通噗通,九生时不时说,坐下,别动,把手给我,自己擦擦。 余下的就是永安的哀嚎,“九姑娘他咬我了!九姑娘你看他!九姑娘……” 还有宋芳州见缝插针的刨根问底,“哎小丫头你跟哥哥说说,他娘在哪儿?你怎么看到的?就飘在他身边儿吗?啥样啊?还说啥了?” 九生概不答,被问急了便道句,“就坐在你肩膀上,让你闭嘴。” 宋芳州的声音便是抖,期期艾艾的道:“真……真的?你可别哄我,这大白天的……”又问:“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你让她先下来……” 柳五爷忍不住笑了。 苏伯进来低低在他耳侧禀报了什么,他微微皱眉又松开,望着宋芳州屏风后的角衣袍,幽幽道:“果真是高官世家啊。” 便让苏伯下去备晚膳。 是用了好会儿他们才洗完出来,领着嵬度出来时倒是让柳五爷有些吃惊。 这嵬度洗干净竟是粉雕玉砌似的娃娃,看着和九生般大,穿了永安的旧衣服,洗干净的头发湿漉漉披在肩上,黑漆漆的眼睛,唇红齿白,玉样的小少年。 这么看,倒像是好人家被拐出来的小公子。 再看九生,宋芳州和永安,各自湿透了,狼狈不堪。 柳五爷便让他们各自去换了干净衣服,再出来时饭菜已备好。 各自入坐用饭,九生挨着柳五爷,宋芳州死赖着九生,小声问:“她到底走了没有?我这肩膀怪沉的……” 嵬度非蹲在九生脚边,抱着只烧鸡啃的骨头不剩。 柳五爷又叫小二上了个烧鸡,却不给他,放在桌子上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吗?” 嵬度嗷嗷叫着瞪他。 九生拍了拍他脑袋,“这是五爷,我们吃肉的钱都是他给的,不许对他吼。” 嵬度委屈的嗷了声,眼巴巴的看着烧鸡。 柳五爷又道:“听得懂就起来,坐在凳子上。”指了指九生,“像这样。” 嵬度看看九生,又看看烧鸡,嗖的窜起来蹲在了凳子上。 九生拉了拉他的腿,纠正他坐好。 他摇头晃脑急切的盯着烧鸡,柳五爷只等他坐好了才将烧鸡端给他,他嗷的声叼着烧鸡就缩到了九生脚边。 九生怕柳五爷生气,忙道:“我以后好好教他,他是从小被人关在和狗起养才这样的,他很聪明。” 和狗关在起? 柳五爷看九生眼,没再问,只是道:“你是他的主子,这些以后你慢慢教,并不急。” 倒是宋芳州十分的想问,憋的脸欲言又止,小声问:“这也是他娘说的?” 九生瞥他的肩膀眼,“你自己问她。” 宋芳州顿时闭了嘴,期期艾艾的望着九生,“我胆小,你让她走行不行……” 九生抿嘴偷笑,扭头瞥见柳五爷正看着她忙收了笑。 柳五爷眉头微微皱了皱,道:“等天黑了,我们再去看看宅子,这次永安留下,带上几个帮手的。” 九生道:“带上嵬度吧,他力气很大,很厉害。” 柳五爷点了点头。 待到夜黑透了,柳五爷带上九生,宋芳州,嵬度,又找了三个帮手,个道士,两个练家子的,起去了宅子。 刚刚到宅子前,竟下起了大雨,铺天盖地的大,淋的三名帮手直哆嗦,问柳五爷可还要进宅子。 那道士白发白胡子,颇为仙风道骨,捻着胡子道:“夜黑雨大,不是个好兆头,依贫道看今日不宜。” “进啊!干嘛不进!”宋芳州抢先下了马车,抖开袖子挡在头顶,等着九生下车。 柳五爷便带着人下车进了宅子,在抄手游廊上避雨。 雨声冗杂渐大,充斥着整个宅子,纷纷杂杂的倒是比第次来的时候好些。 柳五爷先前交代过,进了宅子尽量不要开口讲话。 所以皆都悄没声的提着风灯往里面走。 宋芳州拉着九生胳膊,小心翼翼的跟着,想问她有没有看到什么,却不敢开口。 嵬度亦步亦趋的跟着九生。 等到了先前走到的大厅,柳五爷回头看九生。 九生摇了摇头,这次她什么都没有看到,宅子里什么都没有,连那回廊下的空鸟笼里也没了绿色的小鸟。 这倒奇怪了。 柳五爷正在踯躅,有人打了个喷嚏,风灯晃,他回头去看愣了住,少了个人。 那练家子里的大勇不见了。 打喷嚏的道士揉了揉鼻子,抱歉的道:“太冷了……” “嘘!”柳五爷让他噤声。 却听那回廊下,有人跟着打了个喷嚏。 “太冷了……太冷了……” 柳五爷拉着起来的练家子小刘,在他耳侧极低极低的问:“大勇呢?” 小刘左右看也愣了,“刚还在这儿呢。” 回廊下雨声淋漓,有声音传来,“救命……柳五爷救命……” 是大勇的声音。 小刘惊,回头就喊:“大勇你咋了?!”提着风灯回头朝那声音追了过去。 宋芳州吓的拉着九生哆嗦,“怎么……怎么了?” 九生抬头望柳五爷。 五爷对她摇了摇头,对那道士道:“道长如今该怎么办?” 那道士将拂尘抖,望着小刘那点风灯,道:“等等看。” 宋芳州不悦道:“你这道士到底行不行啊!” 柳五爷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便听回廊下那渐行渐远的风灯方向传来呼叫声,“救命……柳五爷救命……” 依旧是大勇的声音。 远处的风灯忽然晃灭了,雨声中起了声尖叫,急促的脚步声奔来,疾呼道:“死人了死人了……” 是小刘的声音。 那道士说了声不好,转身就跑。 柳五爷愣,听那回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拉着九生便跑。 宋芳州手里空,嵬度以飞快的跟着九生跑了,只余下他在原地,听那脚步声追过来,声音逼近。 “死人了死人了……” 他手脚冰凉,似灌了铅,抬不起脚步,呼吸愈发急促,脑子空,昏了过去。 庭中雨势渐大,伴着回廊里的脚步声,怎么跑都像是在身后。 手中的风灯哒哒作响,那道士转眼就不见了。 柳五爷拉着九生奔到垂花门前,九生停了住,气喘嘘嘘的往身后看,“他……他没跟上来。” 柳五爷这才发现宋芳州没有跟上来,眉头紧蹙望着黑漆漆的回廊,宋芳州……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柳家全部别想活了。 深吸口气道:“我们回去找他。” 九生点头。 柳五爷转身,手中的风灯忽然自个儿灭了,光线暗,大雨黑夜,回廊幽深,他只看得到九生双闪闪发光的眼睛,手心已生出密密的冷汗。 刚要走,嵬度突地冲身后低吠了起来。 身后有声音道:“救命……柳五爷救命……” 是大勇。 柳五爷脊背僵,不敢回头。 身侧的房门吱呀声开了半扇,有人把拉住他的手腕,冰冷的他险些没有吓昏过去,却听屋里人压低声音道:“是贫道,你们快进来。” 柳五爷惊魂未定就看见那道士从屋里探出的脸,拉着九生便挤了进去,啪的声死死关上了门。 尤听门外大勇的声音传来,“救命……柳五爷救命……” 近了近了,似趴在门上吱吱的挠门框。 那道士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掏出道黄符,大吼声按在了门上。 柳五爷气息不定,急恼道:“你如今贴符有什么用!我拿银子请你来,你只会贴符吗?” 那道士也急恼,回道:“是啊!” 竟是这么不要脸的承认了,理直气壮的让柳五爷愣。 “你不是道士吗!”柳五爷又惊又气,想自己白花花的银子请来个只会贴符的道士,真是没有天理! 那道士也恼怒异常,“谁跟你说道士就不能只会贴符!术有专攻贫道只学了贴符不行吗!倒是你这人好不老实,请我时只说宅子里不干净,你怎么不说有鬼!你这不是害人吗!” 他委实太过理直气壮,问的柳五爷时竟哑口无言。 开没待开口反驳,屋子里幽幽的传来,“死人了死人了……” 是小刘的声音。 两人顿时毛骨悚然,闭了嘴。 第7章 七 眼儿媚 作者:四藏 “死人了死人了……” “救命……柳五爷救命……” 那声音催命般的传过来,再听还有步步来的脚步声,离自己近了近了,柳五爷感觉有人在自己脸前轻轻呼了口气,顿时浑身僵,猛地后退,哐的声撞在了张桌子上,杯盏阵清脆的晃动。 那道士声哀嚎,大叫:“急急如律令!金木水火土!娘啊谁摸我!”伸手扯住身边人的胳膊死命的不撒手。 柳五爷被他抓的胳膊险些要断,便听九生忽然道:“嵬度点灯!” 身边黑影闪,落在脚边的风灯被捡了起来,火折子轻响,那灯火就亮了起来,嵬度捧着风灯护在九生身前,眉目森然冷肃。 “闭嘴!”柳五爷伸手捂住道士鬼吼的嘴。 灯光曳曳,房中陡然静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 没了小刘的声音,没了大勇的声音,也没了脚步声,只有房外大雨淋漓声,和道士牙齿打磕儿的声音。 九生抓着嵬度的胳膊让他挑灯四处照了照,这是处大厢房,布置齐整,大件家具应盖着遮尘的白棉布。 “看到了吗?”柳五爷惊魂未定的低声问九生。 九生摇头,“什么都没有。”屋子里哪里有什么鬼影脏东西。 那道士掰开柳五爷的手,小声道:“肯定跑了,这些玩意儿都见不得光,你点灯就遁形了。” 柳五爷冷冷瞪他眼,发现他白花花的大胡子居然歪了,“你……”伸手把扯掉他的胡子。 他惨叫声,捂住下巴,怒瞪柳五爷,“干嘛撕我胡子!”伸手躲过胡子,“这是我吃饭的家伙!” 柳五爷森冷的深呼吸,他行商年,如今竟被个神棍骗了!这家伙哪里是什么仙风道骨的大师,胡子是假的,白眉毛是假的,估计连那白头发都是假的!细看脸色点皱纹都没有,分明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瞪什么瞪?”那道士点不心虚,理直气壮道:“我这是为了方便行走江湖,混口饭吃,倒是你这黑心商人险些害死我!” 柳五爷咬牙切齿,不想再跟他讲句话,扭脸见九生在房中找了蜡烛出来点上,将屋子照的亮堂堂的。 又过来递给他支蜡烛,九生道:“这屋子里很安全,你们不要让灯灭了,我出去找宋芳州。” 六岁的娃娃如此镇定的跟他讲,让他面上僵了僵,便道:“我陪你同去。” “不用。”九生拒绝道:“我带着嵬度就行,你去了麻烦。” 柳五爷脸面热,还没开口那道士先道:“我就说了今天诸事不宜。” “闭嘴吧你!”柳五爷喝他闭嘴,想了想道:“你和嵬度去吧,不论找不找得到人,觉得不好就先回来,我们等天亮再说。” 九生点了点头,带着嵬度提灯出了房门。 那道士百无聊赖的凑到柳五爷跟前道:“你怎么就放心让她个小娃娃出去啊?” 柳五爷寻了张椅子坐下,懒得理他。 他留下九生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做这些吗,她迟早得适应,长成独当面,他最得力的摇钱树。 庭中雨声不渐止,青瓦叮叮咚咚的阵响。 嵬度在前抱着风灯,九生走在他身后,往先前和宋芳州分散的回廊去。 说来奇怪,这会儿子回廊上点声音都没有,什么大刘什么大勇,只回荡着雨声和他们两人的脚步声。 点灯火拉着两个人的影子印在回廊里,九生扶着嵬度的肩膀,两个小小的人,长长的影子。 是在先前的大厅前停下,嵬度回头看九生。 是这里没错,但……宋芳州不见了。 前后左右都没有他的影子。 是不是他又去了哪里? 九生想了想,道:“我们先回去。” 转身,忽然看见角白袍静静的垂在身后大厅的门前,宋芳州扶门在大厅门来,望着她。 九生吓了跳。 宋芳州道:“你在找我?”声音冷冷。 嵬度闪身护在九生身前,警惕的瞪着宋芳州。 “你,你没事吧?”九生问他,他还是先前的模样,身银线暗绣缠枝莲的广袖白袍子,黑发挽着白玉簪,垂在肩上,如今在门里,素白的手指轻轻扶着门,广袖垂地,眉目清冷艳丽,说不出的奇怪。 放佛……和之前不太样了。 九生忽然想起第次在宅子里看到他的样子,他也是如此冷眉冷眼的持白烛着,不禁后退了半步。 “我能有什么事?”他冷眼瞧着九生后退,“你在怕我?” 九生看着他,问:“你是宋芳州吗?” 他忽然笑了下,眉眼流转,轻轻倚在门上,扶门的手臂广袖滑下,露出截纤细白玉样的手腕,说不出的艳丽妩媚,“我不是,又有谁是呢?” 九生只觉得不对劲,想后退,忽听他身后的大厅里有声音传出来—— “死人了死人了……” “救命……柳五爷救命……” 是小刘和大勇的声音,九生惊,望大厅里看去。 他微微侧头,露出白白的颈子,道:“你也找那两个人?他们在里面呢,要不要进去瞧瞧?”垂着的手伸向九生,五指纤细,指甲莹润生光,广袖下的腕子骨节俊秀。 嵬度低低吠了声。 九生抓着他的肩膀往后退。 “你怕什么?”他望着九生,眼睛里是没有光的,“我不吃人。” “你到底是谁?”九生越发觉得不对,宋芳州是断断做不出这些个妩媚表情来的。 他身后的大厅里烛光忽然亮,竟不知是谁点上了大厅里的蜡烛。 九生听到大厅里有人道:“娘啊谁摸我!” “闭嘴吧你!” 竟是那道士和柳五爷的声音! 九生微微向前步想看清大厅里的景象,宋芳州却侧身挡了住。 烛光印在他的后背,绒绒的背光,森森的张脸,他又对九生伸手,“不进来看看他们吗?” 就九生不伸手,他上前步,伸手要拉抓九生。 嵬度声低吼,猛地抬手爪子挠在他的手臂上,护着九生急退几步,犹自凶狠的瞪着他。 九生只见宋芳州垂下了手,长长的广袖下只露出五指渐渐,珠珠的血珠子雨点似得坠在了地上。 宋芳州看着流血的手指,抬头微微蹙了眉头,好不委屈,“你弄伤了我。”是望着嵬度,步步上前,“该死。”猛地伸手直朝着嵬度的脖颈扼杀而来。 “小心!”九生松开嵬度的肩膀。 就见嵬度陡然拔地跳起,只扑宋芳州门面。 袖风扑面,他怀里的风灯当啷声落了地,火光跳灭了。 九生眼前暗,听到撕拉声轻响,就着厅内烛火再看清时,嵬度已四肢着地的伏在自己身侧,口中低吠,手指间抓着团衣袖,脸上却是被抓出了四道伤痕,道道的流着血。 宋芳州已经退到了门边,右手的袖子断了截,露出白生生手臂上的伤口,仍在坠着血,森森的望着嵬度。 不对不对,这是宋芳州,又不是宋芳州。 不对不对…… 她听宋芳州又说了声该死,卷了袖子朝嵬度袭来,伸手拉了嵬度便跑,“跑!” 嵬度先是愣,随后撒腿便跑,他跑的快极了,只扯的九生踉跄。 回头去,袭白袍正紧紧的追着他们。 只听到声声的道:“该死,该死。” 廊外风雨呼啸,回廊远远近近全是声音传来,回廊下空鸟笼里的鸟叫,花草中的绿眼睛,大树上飘荡的白身影…… “忒伤心,忒偏心……” “有鬼有鬼……” “救命……救命柳五爷……” “死人了死人了……” 所有的声音四面围堵而来,嵬度拉着她只是闷头乱跑,慌不择路。 九生跑的气喘吁吁,脑子里不停的反复,不对不对,哪里不对?宋芳州是人,会流血的人,但他……哪里不对? 九生只顺着回廊乱跑气,忽听有人在身后喊了她声,“九生!” 是五爷。 她条件反射的停下脚步回头,宋芳州带血的手指瞬间袭到眼前,把抓住了九生的肩膀。 她只觉痛,听有人喝道:“急急如律令!金木水火土!”哐的声巨响,个板凳飞击在了宋芳州的后脑勺。 木屑四溅,只听他闷哼声,抓着九生肩膀的手点点松了开,他两眼闭,委顿在地上,昏了过去。 柳五爷从他身后跑过来拉开九生忙问:“伤到了?” 九生木木的摇头,拉了拉嵬度,“他受伤了。” 柳五爷看了眼嵬度,松出口气道:“你没事就好,你们怎么跑到了这里?宋芳州又是怎么回事?” 九生看那道士蹑手蹑脚的过来,伸手探了探宋芳州的鼻息,拍了拍胸口道:“还好还好,没砸死。”又看他脑门后出了地的血,有些怕的过来道:“柳五爷我们可说好啊,是你让我砸的,人死了不关我的事啊。” “闭嘴。”柳五爷不想理会他。 九生气息未定,喘道:“你们没被抓到那个大厅里?” “什么大厅?”柳五爷皱眉,“我们直在厢房内,没出来过,只听到你们的脚步声才出来。” 奇怪,这太奇怪了。 她明明在大厅外听到了他们的声音,怎么会…… “怎么了?”她脑门的汗,柳五爷伸手替她擦了擦,“你慢慢讲。” 回廊远处依旧有声音传过来。 道士缩了缩脖子道:“我们先回去再说吧。” 柳五爷点头。 九生却道:“我之前听到小刘大勇和你们的声音,就在大厅里,我再过去看看。”拉着嵬度要走。 柳五爷拉住她道:“同去吧。”又吩咐道士,“你将宋公子带回屋子里去等着我们。” “我个人?!”那道士很是不愿意个人待着。 柳五爷便道:“那你背着他和我们起去。” “我背着他?!”道士加不乐意,“我连我师父都没有背过,我凭什么背他!” 柳五爷眉头皱,“不想要余下的酬金就随便你。” 那道士虽是万分的不愿意仍是扛起了宋芳州,面不乐意的埋怨,“怪道天下为商的最奸诈,给我的银子让我来干这些苦命的差事。” 柳五爷被念的烦了,回头道:“你除了会背人还会做什么!” “贴符。”道士理直气壮,“还有扔板凳。” 第8章 八 眼儿媚 作者:四藏 那些个声音远远近近,在大雨冗杂的庭院里分不清来源方向。 几人到大厅前,厅内烛火晃晃的照出来。 “你们谁先进去?”道士在最后,扛着宋芳州摆出副‘反正与我无关的’的样子。 九生道:“我进去,你们等着我。” 要进去被柳五爷拉了住,他对嵬度道:“嵬度先进去瞧瞧。” 嵬度眨巴着眼睛看九生。 “他看不见,进去也没用。”九生道,看柳五爷要开口教育的模样,折中道:“我和嵬度起进去,我只看看里面有什么。” 柳五爷略沉默,便点了头,“小心些。” 九生觉得开心,抿嘴笑了笑,点头应了声,拉着嵬度往大厅里去。 “死人了死人了……” “救命……柳五爷救命……” 那声音确实还在大厅中。 九生扶着嵬度的肩膀,跨进了大厅,那声音忽然停了。 厅中冷风猛地穿堂卷起幔帘扑扑,烛火晃而灭,身后啪的声响,房门陡然关了住。 吓得门外两人俱是愣,柳五爷跨步上前推门,却是怎样也推不动,“九生!九生你可听得到?” 就听厅内九生低呼了声。 “九生?先退出来九生!”柳五爷猛力的推门,只晃的门板哐哐响,回头瞪着道士道:“把门撞开。” “什么什么?”道士顿时恼了,“我是个道士!道士!不是你雇来的打手,请你尊重我!” 厅内忽然阵骚动,桌椅板凳,茶杯幔帘似被人撞动般的霹雳当啷乱响,嵬度低吠,就是听不见九生的声音。 柳五爷深吸口气,对道士道:“给你加银子。” “不干,富贵不能淫。”道士拒绝。 柳五爷又道:“你知道你砸昏的这位公子是谁吗?” “是你叫我砸的!” “他乃当朝宋老相国的嫡孙。” “是你……” “你说我要是将你砸昏宋小公子的事情讲出去,宋老相国会不会给你修个冢把你活埋了?” 那道士大怒,“明明是你让我砸的!” “谁知道?”柳五爷横眉冷蹙,“你到底撞不撞门?” 道士惊怒不已的盯着柳五爷,咬牙切齿道:“我撞不死你!”扛着宋芳州猛地头朝柳五爷撞去。 柳五爷万万没想到,闪避不及,只觉得胸口痛,被他撞得抵在门上七荤八素,哐的声,他们三人撞的门板欲碎,直跌飞进了大厅。 眼前昏,柳五爷跌在地上,只觉得心肝肺俱裂,那道士带着宋芳州全压在他身上。 黑暗里有人走到了他身边。 道士声哎呦拔地而起,“什么玩意儿!别过来!急急如律……” “不要说话。”是九生的声音,同时有人捂住了他的嘴,是柳五爷。 漆黑的大厅里,只看到模糊的轮廓,九生的双眼睛尤为的明亮,黑灰,像只猫。 道士盯着她的眼睛,惊的瞪圆了眼睛,这不就是他师父说过的看见了要避着走的脏眼吗……专看脏东西,专门倒大霉,挨谁谁不幸的脏眼啊! 他怎么这么倒霉,刚下山就遇到了…… 九生不知道士的心念电转,只盯着漆黑的大厅里。 柳五爷捂着道士的嘴坐起身,低声问九生,“没事吧?” 九生摇头,眼神从厅内路跟到门口,望着开着的门,忽然转头对柳五爷道:“你们在这儿等我。” 起身带着嵬度变朝外走去,柳五爷想跟又没跟过去,松开了道士,摸着怀里的火折子去找蜡烛。 那道士急喘口气儿,对柳五爷道:“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的眼睛……” “我知道。”柳五爷点上蜡烛,照了照大厅,空空荡荡的放着张桌子几个椅子,幔帘后是书柜,书案。 “那你还带她来这种地方?!”道士惊讶,“她这样的眼睛,就该养在宅子里尽量避免和外界生人接触,或许可保她平安,身边的人也太平。” “为什么?”柳五爷好奇的回头看他,“就因为她的眼睛能看到些寻常人看不到的,就该关着锁着?” “这也是为着保全她,小小年纪沾惹那些个脏东西总是不好,指不定遇上个凶的。”道士将宋芳州放好。 “她的命,她自会适应。”柳五爷道:“你们觉得是祸,说不定是她的造化。” “什么造化?”道士难得冷眼次,愤然道:“你所说的造化就是用她来替你看宅子挣钱?你可有替她想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正是扮巧卖乖的撒娇,哪个像她如此心惊胆战!” 柳五爷也冷眼看他,“我说了这是她的命,有人穷苦世,有人生来富贵,命定之事改不了只能受着,你如此义愤填膺你倒是救她脱离苦海去。” 道士被噎的时无语,柳五爷冷冷笑,“这世上最的就是你们这种充满正义却软弱无能的人,除了义愤填膺的指责别人,什么都不会做。自己尚在苦海之中还有功夫怜悯他人。” 道士霍然而起,抬步要出大厅,刚刚跨出步忽听廊外风声呼啸,阴阴测测又收了回来,看着柳五爷道:“你是想用激将法骗我出去替你找人吧?” 柳五爷呵呵笑,不再理他。 不会儿廊外脚步声传来,嵬度哐的声撞开门冲了进来,吓了两人跳。 柳五爷起身道:“怎么就你人?九生呢?” 嵬度不会讲话,只喘气指着门外,伸手拉柳五爷的衣袖。 “去哪儿?”嵬度的力气极大,柳五爷被拉的往前,回头对道士吩咐,“留下照看宋公子。” 不等道士答话,柳五爷已跟着嵬度出了大厅。 顺着抄手回廊路往前跑,直跑到西厢房的尽头才停下。 厢房的前面是个院落,院子里有颗枯树,树下有口井,九生就在井边,大雨淋的她身发。 她身前的井边还躺着两个人。 柳五爷近前才看清,这两个人是小刘和大勇,他忙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松下口气,还活着。 “你是怎么找到他们的?”柳五爷问。 九生道:“这院子里有只绿色的鸟,跟着它来的。” 柳五爷想起她先前说过在那只空鸟笼里有只绿色的鸟,便问:“那他们怎会在这儿?” 九生摇头,对柳五爷道:“这宅子里没有鬼,就是好像住了许别的。” “别的?”柳五爷诧异,想再问,却见九生被大雨淋的哆哆嗦嗦,便拉着她到回廊下,“我们先回大厅。” 九生点头,跟着柳五爷回了大厅。 柳五爷又威逼利诱的让道士将小刘大勇背到了大厅里,这才坐定。 道士累的双腿发酸,十分不信服九生的话,“若是没有鬼,那这宅子里鬼吼鬼叫的人声是什么?” 九生问他有没有带什么吃的,他翻了翻工具包道:“只有糯米。” 九生抓了把糯米,撒在回廊上,不出片刻,果然那死人了死人了的声音没了。 庭院里只有雨声。 “这是……怎么回事??”道士惊讶。 九生道:“是那只绿色的鸟。” 柳五爷皱着眉头,问道:“你说的不会是只鹦鹉吧?” 九生并不只鹦鹉是什么,只是道:“它会学人说话。” “不可能!”道士不能信,“鹦鹉哪里会学的那么像!” 九生不知如何回答他。 便听身后有人呻|吟声,幽幽道:“没有见识,人家鹦鹉成精了学人说话有何难的……” 道士吓的哎呦声,回头看,原是宋芳州醒了,捂着胸口道:“你醒了也不提前说声儿!吓死我了!” 宋芳州动了动身子,阵哎呦哎呦,伸手摸后脑勺手的血,顿时惊,“我的头……”又看到手臂上的伤口,“我的手!”怒看道士。 道士顿时怂,忙道:“不是我干的!”伸手指嵬度,“手是他挠的!” 嵬度愣愣的看道士,又看宋芳州,凑到九生身边供她的手。 九生看宋芳州怒目圆睁的,便道:“是你先变了个人似得要掐死我,嵬度才动的手。” 宋芳州眉眼皱,捂着脑袋阵阵呻|吟道:“我想起来了……我昏过去就犯病了。”又哀哀怨怨的瞅着九生,“那你也没必要下那么重的手啊。” “你这是什么病啊?”九生很是好奇,“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得。” 宋芳州只是捂着脑袋呻|吟,说他流了好血,要死了要死了。 柳五爷看了圈狼狈的众人道:“既然没有鬼,就先回去吧,先给宋公子找个大夫。” 宋芳州悲切不已,“你这会儿才想起来,我都流了好血,你们就任由我脑袋破着这么大个口子昏死过去,其心歹毒。” 柳五爷起身,看了眼仍在昏迷的小刘大勇,又看了眼道士。 道士顿时炸毛,怒道:“我不干!” 柳五爷叹气,“不用你背他们,就让他们暂且睡这儿,明早再来接他们。” 道士松了口气,却见柳五爷指宋芳州道:“你背上宋公子吧。” 宋芳州忙呻|吟声,“不行不行,头昏眼花的又快要昏过去犯病了……” 道士咬碎银牙,只恨他师父没有交代他,山下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第9章 九 眼儿媚 作者:四藏 道士要死要活的将宋芳州抗出宅子,行人出了宅子大门,顿时愣了。 “马车呢?”道士扛着宋芳州直喘粗气儿。 原在宅门前苏伯驾车候着,如今大雨密密整个胡同里连个人影都没有,别提马车了。 柳五爷也蹙了眉,苏伯没有他的吩咐是断然不会驾车离开的。 宋芳州失血过头晕眼花的趴在道士肩膀上,幽幽道:“我觉得我快死了……你们能不能先抢救我……” 柳五爷只是略微迟疑,便冒雨奔出了胡同,不会儿雇了辆马车回来。 行人忙上了马车,直奔客栈而去。 却是在半道,马车忽然阵颠簸,猛地勒马停了。 “怎么了?”柳五爷扶着跌过来的九生。 车夫在外道:“真是奇怪……这路不通了。”挑开帘子探头进来,“天黑雨又大不知是不是走错了,这条路不通,我换条路走,诸位爷看可好?” “废什么话,小爷都快死了!”宋芳州眼冒金星气道。 见柳五爷点头,那车夫便重新鞭马,换了条小路走。 道士挑开车帘看了看,啧啧咂舌道:“雨夜不见路,换路必有鬼。”回过头来看了九生眼,“平白没了马车没了路,我看是人的问题。” 九生愣,抬眼看他,他的眼神十分的让人不舒服。 柳五爷伸手扶了扶九生的背,对道士随口道:“雨夜里走岔了路常有的,你若不想坐车,下去走回去。” 道士摇摇头,叹气道:“不听贫道言,吃亏在眼前。” 话音将将落下,马车哐的声,撞到了什么阵动荡,柳五爷忙伸手扶住九生,蹙眉道:“又怎么了?” 那车夫在外不住的碎碎念,见鬼了见鬼了……怎么走到了这儿? 道士闪身窜出了马车,跳下马车左右看了下,不禁笑,“我说什么来着,不听贫道言,吃亏再眼前。柳五爷您亲自下来瞧瞧吧。” 柳五爷看了九生眼,让她待在车里,自己挑开帘子下了车,不禁皱了眉头。 污秽不堪,臭的人掩鼻。 这四周入目的皆是让人作呕的秽物垃圾,几步之外就是个污水垃圾堆出来的化粪池,马车的轮子撞在块翻到的石碑上,上面写着——禁止投倒垃圾。 那车夫如今脸色惨白,哆嗦道:“今天真是见鬼了,我明明是往客栈去的,怎么到了这个鬼地方……” 道士十分严肃的对柳五爷道:“柳五爷你别不信邪,有人生来带祸,小则倒霉,大到要命,如今你只是倒霉而已,以后可就说不定了。” 柳五爷脸色亦是不好,刚要开口,侧头瞧见九生正挑开车帘看着他,小小的脸,细细的眉紧紧皱着。他便道:“走错路而已,京城路况复杂,难不成你从未走错过路?”看向车夫,有了怒色,“夜雨行路艰难,你走岔了路无妨,莫要神神叨叨。” “冤枉啊!我真是看准了路,这地方死过人邪门……”车夫还要再讲。 柳五爷喝止道:“这天下哪里没有死过人?照你这么说全别活了!”又道:“既然走错了,就快些回大道。”转身上了马车。 那车夫委实委屈,却不敢再言,壁嘟囔着早不该这么晚了还拉人,壁牵马转头。 道士看着柳五爷上车笑了声,这世间当真有好男人?她不信。 赶上去,和车夫同坐在车外道:“我来指路,你只管驾车。” 那车夫狐疑的打量他。 “看什么看,我乃正宗的高人,只是妆花了而已。”道士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竟是黑黑白白的手,脸上也花了团。 路上车夫时不时偷望道士,别说经他指路,路顺畅无比,很快就到了客栈,只是这道士脸花的跟唱戏的似得,是得化了浓的妆才能花成这样? 很快到了客栈,道士将宋芳州背出马车,背上了楼。 刚打照面,道士脸花妆简直没将宋芳州吓晕过去,直到了楼上房中还心有余悸,“你是掉化粪池里了?” “呸!”道士怒道:“我累死累活的背你,你就是这般报答我的?” 声音也有些个奇怪…… 柳五爷暂时顾不上道士,因为苏伯竟然还没回来。 他差永安去宅子外再找找看苏伯在不在附近,又找了大夫来,让玉音侍候九生去沐浴衣。 等停顿下来,道士已不见了。 玉音却回了来,笑吟吟的来侍候他洗脸衣。 他道:“不是让你服侍九生吗?” 玉音委屈道:“九生妹妹不喜欢我,不让我照顾。” 柳五爷微微皱眉,任由她服侍换了袍子,道:“你该称呼九生小姐,主仆有别,规矩你要学好。” 玉音表情顿,随后忙笑道:“玉音知道,只是先前在船上时我和九生……” “今时非往日,你要记清楚,你们如今不样。”柳五爷系好腰带,吩咐道:“她既不喜欢你,你便不用侍候她了,以后跟着苏伯做好分内之事。” 玉音神色难堪,低头应是,听他又吩咐,备些饭菜,等会九生出来让她先用饭。 玉音攥着纤细的手指只觉得心绪难平,同是被拐在条船上,同是被个人收留,怎么就主仆有别了。 柳五爷出了卧房去看宋芳州,大夫已经给他瞧过,上了药也包扎了伤口,如今他正侧卧在榻上,包着头白纱布哎呦个不停。 瞧见柳五爷进来,他是放大了声音呻|吟,哀怨道:“我伤得这样重,回去可怎么跟老爷子交代啊……” 柳五爷过前看了他眼,问大夫道:“需要包的这样惊心动魄吗?”只差没把整个脸给裹上了。 那大夫脸为难,直拿眼看宋芳州,“这……这……” “我受伤那样重,流了那么血当然得这样包了,你又不是大夫你懂什么。”宋芳州抢白道。 柳五爷知道他心里在盘算什么,便道:“你这样回去也让宋老爷担心,不如让人送个信儿,近几日就在我这儿休养吧。” 宋芳州翻身坐起,喜道:“合该这样!”忙喊来直候在门外的随身小厮,这般那般的嘱咐番,让他回家报信去了。 小厮走,他便来了精神,问柳五爷,“我的九生妹妹呢?” 柳五爷嘴角抽,心里叹这世间当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嘴上却道:“她累了,休息去了。” 宋芳州起身下榻道:“我去看看她。” 柳五爷还没来得及拦,九生便进了来。 她新换了苏伯给买的现成新衣,春衫罗裙水的海棠红色,头发刚洗,松松的挽在身后,衬得张小脸又白又嫩。 “哎呀呀原来你长这么好看啊。”宋芳州凑过去,伸手要抱她,嵬度猛地从她身后冒出来,撞的他胸口痛,后退半步怒道:“你属狗的啊!好狗不挡道!” “你怎么过来了?用过饭了?”柳五爷上前道。 九生拉住嵬度,“我来问他点儿事。” “什么事?”宋芳州揉着胸口道:“是不是来问问我伤的怎么样了?好点没有?” “不是。”九生摇头。 宋芳州很是受伤,委屈道:“没有良心,亏我心心念念惦记着你,我快要死了你也不关心关心,我真可怜。” 九生看他头的白纱布,想了想问道:“那你好点没有?” 宋芳州坐到榻上,撇嘴道:“现在关心晚了。” 九生看着他,时无语。 还是柳五爷道:“你要问他什么?” 九生便道:“我想问问他得的是什么病,他犯病的时候有没有在大厅里看到什么。” 宋芳州哼了声,“我不知道,我受了好重的伤,什么都不知道。” 九生语塞。 房外有人笑了,推开门道:“你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干嘛赖在这里非要缠着这位小姑娘?” 房门推开,人笑眯眯的走进来,撩了袍子坐下,自顾自的倒茶喝了盏,然后瞥了眼目瞪口呆的宋芳州道:“你就装吧,你得的病你竟是不知了?” 众人看着她,皆是愣怔。 宋芳州先道:“你谁?” 她扬眉笑,“贫道法号归寒。”对柳五爷伸手,“我的酬金拿来,还有我背他的银子,分都不能少。” 柳五爷也是略吃惊,眼前这个人随身穿道袍,高挽道姑髻,但眉眼俊秀,确实是个极为清秀的少女,跟那个声音粗哑,脸色黝黑的道士半分都不像啊。 “你是那个什么都不行的臭道士?!!”宋芳州惊的恨不能把眼珠子瞪出来。 归寒啧的笑,“群没见过世面的,易容术没见过吗?贫道除了法术不行,会的东西可着呢。” 行得不得了。 宋芳州脸色白,幽幽道:“你竟是女的……男女授受不亲……你,你……有没有占我的便宜?” 九生惊,男女授受不亲竟是这样用的? 却见归寒喝了口茶,嘿嘿笑道:“你全身我都摸遍了。” 宋芳州声哀嚎,呆愣愣的坐在了榻上,表情很是可怜。 九生看着他,有点心酸,便上前道:“你现在记得你犯病时在大厅里看到了什么吗?” 第10章 十 眼儿媚 作者:四藏 “我不知道。”宋芳州面如死灰的待坐在榻上,见九生脸期待的望着他,无奈道:“我是当真不知道,我每次犯病都会昏过去,什么知觉都没有。” 归寒好奇道:“你是说你每次犯病都以为自己昏过去了,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是真昏过去了。”宋芳州委屈道:“发生了什么我真不知道。” 归寒又问:“什么时候会犯病?” 宋芳州摇头,“差不都是夜里,我睡着之后,也有我意外昏迷之后。” “你既然昏迷了怎么知道自己犯病了?”归寒不太信。 宋芳州要道,又顿住,翻白眼道:“我干嘛告诉你。” 归寒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上前拉着九生道:“你不告诉我,你告诉你的九妹妹,你这病我还从未见过。” 九生并没有好奇,只是问:“你第次见我,是你犯病的时候?” 那次宅子,他在大厅持白烛,确实和今夜他犯病后的样子模样。 宋芳州不迭点头。 “你既然犯病的时候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记得我?”九生十分不解,犯病的时候再宅子里见你的他,醒了之后他该什么都不记得才对,怎么还找来了? 宋芳州很是激动,伸手握住九生的手,眼睛发光道:“因为你是我的药。” 归寒险些没吐出来。 柳五爷看不下去,轻咳了声。 九生也浑身不舒服,拼命的抽出手,“你好好说话。” 宋芳州很是委屈,“我是说真的,我这病从小看到现在,老爷子把太医都用了遍也没看出来个所以然,还是有道士吃了我家顿饭给我瞧了瞧病,说我这病要等我遇到个命定之人才可解,这命定之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我,和我看不到别人的她。” “你别说你这命定之人就是这个小姑娘啊。”归寒忍不住道:“天下道士大骗,你还真信。” 什么什么看到看不到的,这套故弄玄虚的说辞她师父最擅长了,她从小就被这么忽悠长大的。 “我信。”宋芳州颇为认真道:“我犯病后常常跑到奇怪的地方,从未被人找到,偏就被你看到了。我犯病时从未有过知觉,但我遇到你时我清清楚楚的听到你的声音,我下子就醒了。” “你的意思是……你犯病时只能看到听到小姑娘?醒了也只记得她?”归寒做总结。 宋芳州认真的点头,看着九生道:“我今晚也试了,只要和九生待在块我就特别舒服。” “舒服……”归寒抖了抖眉毛。 宋芳州软绵绵的挨着九生,“我说的都是真话,我今晚和九生在块,在马车里睡了觉也没有犯病,偏她在宅子里离开我,我就犯病了。” 九生往后退了退。 宋芳州挨了个空,叹口气道:“可惜你不能卖给我。”眨了眨眼看柳五爷,“不然你就把我买了吧?给她当丫鬟。” 柳五爷眉心跳,不知该端着什么表情看他,只得道:“我区区介商人,怎敢拿宋老相爷的嫡孙当,丫鬟使。” 宋芳州还要再说服他,门外永安和苏伯身雨水的进了来。 “五爷我找到苏伯了。”永安道:“就在宅子门外,眼就看到了。” “宅门外?”柳五爷蹙眉,问:“你直都在宅门外?” 苏伯忙跪下道:“老奴哪里敢离开半步啊,直在门外候着五爷。” 苏伯是跟着他的老人了,他自然清楚没有他的吩咐苏伯确实不会离开半步,那…… “怎么可能?”宋芳州道:“我们这么人都没看到你。” “老奴真的半步没有离开。”苏伯也头雾水。 归寒望着九生啧的笑了声,“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是走了霉运,遇到了鬼打墙。” 九生看她眼,慢慢的敛下了眉睫,十指握着无措的搅着,忙看柳五爷道:“我这次全部看清了,宅子里都看清了。” 柳五爷瞟了眼她不安的手指,又落在她脸上,小小的脸上慌张尽显,她是在害怕自己听信了归寒的话,把她卖掉才这么急切的证明自己有用吗? “宅子里不是闹鬼吗?”宋芳州问。 “不是鬼。”九生忙道:“宅子里没有鬼,只是些小东西。”巴巴的望着柳五爷。 柳五爷招手让她过去,拉开她扣着的手指,问道:“什么小东西?” 九生小脸松了松,道:“就是些死了的小东西,廊下那个笼子里原先养着只鸟,死了出不去如今还在宅子里,学着宅子里的声音和说话。还有些附近死掉的猫猫狗狗,还有老鼠。”想了想又道:“树上还有些别的地方死掉来落脚的小鸟,花丛里绿眼睛的都是些没有型儿的小玩意。” “只是这些?”归寒好奇心旺盛,道:“都是些不入轮回,没有点点危害的小精怪啊?” 他们群人就被这些脚能踩的灰飞烟灭的小玩意儿吓成这样?!她很不能信服。 便问:“那小刘和大勇怎么回事?” 九生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要等他们醒了才知道,我只知道这宅子里没有什么鬼,都是些在宅子里落脚的小东西,它们不会害人。” “可是吓人啊……”宋芳州插嘴道:“我就差点被吓死。” 柳五爷想了想,确实几次入宅子,都没有出现人员伤亡,只是…… “宅子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柳五爷问道:“是太久没有住人,所以附近的这些小玩意儿来这里落脚了?” 可是也有许不住人的宅子,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其实他最关心的是,“这些小玩意儿怎么驱赶出去?” 九生摇了摇头。 “请个大师做法?”宋芳州出主意。 旁默默沉思的归寒忽然笑了声,轻咳声坐在桌面,整整道袍道:“大师不就在你们眼前吗?” “你?”宋芳州翻了个白眼,“在宅子里也不知是哪个废物跑的最快。” “那是贫道的身存本能。”归寒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是种活命的条件反应,贫道虽然法术不行,但别的都很行。”脸真诚的看柳五爷,“怎么样?五爷出个价,贫道替你把这宅子清理了,顺便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这些小玩意儿?” “你行?”柳五爷深表怀疑。 “不要太行!”归寒很是自信,“别忘了我们回来路上遇到鬼打墙是谁指的路。”看柳五爷还是犹豫便道:“这样吧,我先不收你银子,等我将宅子清理好了,你满意了再付钱给我,怎么样?” 柳五爷想了想道:“就让你试试。” 行人用了宵夜,各自都去休息了,只宋芳州夜里不安分,偷偷的摸到了九生的房门前,刚推门,就听九生喝道:“谁?” 嵬度先前睡在她这屋,后被苏伯带走,忘了锁门。 “我,是我。”宋芳州悄没声的钻进屋,就看见九生抱膝坐在榻上,双眼睛亮亮,“你还没睡啊?”说着就摸到了她的榻边。 “你怎么来了?”九生忙后退。 宋芳州只坐下榻下的木板上,并不上榻,小声道:“我不敢睡,想跟你块睡。”又忙道:“你别怕,我不上去,就坐下边,挨你近点就行。” 九生先是吓了跳,又见他果然十分老实的坐在榻下的木板上,有些急道:“你不能在这儿睡,五爷知道了会生气。” 宋芳州纱布拆了,白衣散黑发,脸色有些虚弱,抱膝偎在榻下,小声讨好道:“你就让我睡这吧,我怕又犯病了……” “那你平时怎么睡!”九生有些生气,“没遇到我时就不怕犯病了?” 宋芳州道:“平时老爷子都命人晚上把我绑了睡。” 窗外月光照着他的脸,九生突然就没气了,“你好可怜啊……” “可不是。”宋芳州拉了她的被子给自己裹上,“我得病以来就没睡过个好觉,就今晚和你在块睡的舒舒服服。” 九生有些好奇,“你是怎么得的病?” 宋芳州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是我六岁那年吓昏过次,之后就有了这病,原先不知,只是每天早上醒来都觉得浑身酸痛,偶尔还受伤,后来被奶娘看到只当我得了夜游症,看了许久不见好,反而愈发的重了。” “怎么重了?”九生趴在榻上小声问他。 宋芳州也小声道:“就是我犯病后经常干坏事,昏迷的次数也了。” “干什么坏事?”九生问:“就像那天在宅子里扮鬼吓人吗?” “你才扮鬼吓人。”宋芳州不服气,“我也不知道,老爷子不让人告诉我,但我能感觉出来,府上的都开始怕我了,老爷子也开始让人晚上看着我,后来看不住就绑了睡。” “你真可怜。”九生递给他个枕头,“那你六岁那年被什么吓昏的?” 宋芳州脸色白,卷长的睫毛眨了眨,随后笑道:“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月亮弯弯,照在榻前。 两人榻上榻下,裹着被子凑着脑袋,絮絮叨叨的聊了许。 也不知是谁先睡着了。 直到日阳高挂,九生被玉音喊起来,发现宋芳州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玉音侍候她洗脸,她自己穿了衣服,自己洗了脸,玉音在边忽然道:“九生妹妹你还在怪我?” 九生愣,放下帕子点头“恩”了声。 这声让玉音呆了,没想到她承认的如此坦白,略尴尬便道:“是我的不对,当时我吓死了,所以才……” “我知道。”九生道:“大数人或许都会像你当时那样,你不必跟我道歉。” 玉音笑,却听九生又道:“只是我不想再和你做朋友了,你以后不用这样对我。” 玉音脸色难看,九生已穿好衣服出了门。 玉音看了眼地上的枕头被子,抿了抿嘴。 人全在柳五爷的套房里用早饭,九生过去宋芳州冲她眨了眨眼,拉了椅子道:“坐这儿坐这儿。” 九生想过去,看了眼柳五爷又老老实实的做到了五爷身边。 行人吃过早饭,便驱车去了宅子。 刚刚到就看到苏伯带着小刘大勇候在宅门口。 柳五爷过去,先问大勇,“你昨夜怎么回事?” 大勇脸苦色,“小的……小的半路上看到院子里有东西亮晶晶的,像是……金子,就想过去看看,谁知道井里面突然飘出个绿幽幽的东西,险些没吓死我,就喊了句有鬼,柳五爷救命,跑了,然后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倒磕昏了过去……” 原来那句救命就是鹦鹉跟他学的。 没用的东西。 柳五爷没好气看小刘,“那你呢?” “我……我是看到大勇倒在院子里,以为他被鬼弄死了,就喊了死人了……”小刘瞪了大勇眼,“跑回来路上也不知被什么绊倒了,也就……” “是乌龟。”九生小声对柳五爷道:“这宅子里的主人之前还养了只乌龟,老大了,死了。” 竟全是被自己吓昏的! 柳五爷让苏伯打发了两人,带着九生,归寒,宋芳州进了宅子,放眼大雨过后,庭院枯枝也有了颜色,问归寒道:“你要怎么做?” 归寒先看了圈,随后指着正屋的房脊道:“把这间拆了,大梁拆出来。” 第11章 十一 眼儿媚 作者:四藏 柳五爷当真命苏伯找人来,将正屋给拆了。 胡同里不少的人听到动静出来看热闹,议论纷纷的,还有人过来问永安,是哪个大傻子买了这户闹鬼的宅子。 气的永安怒道:“你才大傻子呢!这宅子里根本就没有鬼!” 那人便笑呵呵的回去,跟群街坊指着永安和柳五爷八卦道:“就是那个大傻子买了宅子,外乡来的,长的挺俊儿的个人,看来是被骗了。” 永安气急,要去撵她们,柳五爷拦下他,让他去帮忙拆大梁。 苏伯看着越聚越的人,低声问五爷,可是要驱赶下看热闹的。 柳五爷扫了眼人群,笑了,“越人知道越好,广而告之,过不了久这京城里皆知有我这么号人了,宅子若是处理好,人人都知我经手的鬼宅可以住人,第笔生意就打响了名头,再好不过了。” “还是爷考虑的周到。”苏伯点头。 柳五爷又看坐在对面墙根儿下和九生,宋芳州起喝茶嗑瓜子的归寒,她今天莫名其妙的又化了个白脸老道的妆,和她清脆的声音格外不搭。 只盼她能有点真本事。 这边宋芳州正好奇的摸着归寒的大胡子,啧啧称奇,“你这易容术真是出神入化啊,根本看不出来你是个女的。” “那是自然。”归寒拍开他的手,伪了个苍老的声线道:“这可是我学的最行的门功课了。” “你不是道士吗?”九生好奇,“怎么会易容不会法术?” 归寒抓了把瓜子道:“谁规定道士就得会法术?我师父就不会。” “那你们当什么道士啊?”宋芳州简直惊讶。 归寒伸手指了指天,道:“这是天命。” “呸!”宋芳州充满了鄙夷。 “怎么着?许你有天命就不许我有啊?”归寒冲他翻白眼,“我五行怕鬼,所以当个道士壮壮胆。” 这他妈也行啊…… 宋芳州目瞪口呆。 九生看不下去,起身要去宅子里找柳五爷,却被归寒拉了住。 “你现在不能进宅子。”归寒道,面嗑瓜子面抬眼望她,“动工动土的,你霉运太重,不吉利。” 九生低了低眼睛,握着手指又坐了回来。 宋芳州拍开归寒的手,不悦道:“你懂个屁啊,就随便说人家小姑娘家家的不吉利,你干嘛老跟九生过不去。” 归寒丢下瓜子拍拍手,看眼九生道:“我这是为你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也少用你的眼睛,对你没好处。”讲完便朝宅子走去。 九生愣愣的望着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别听她瞎说。”宋芳州凑过来,眯眼笑道:“我就觉得你是我的福星。” 雇得人手,到下午便已将大梁拆出来,摆在了院子里。 大梁是房屋的脊椎,称重整个房顶的重量,直都极为讲究,这宅子的大梁用的是上好的楠木。 柳五爷跟着归寒在院子里看那根楠木大梁,便听归寒笑,拍了拍大梁道:“问题果然就出在这大梁上。” “怎么?”柳五爷看不出什么问题。 “你知道这座宅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归寒问他。 柳五爷不想废话,“直接说。” 归寒不满的捋了捋胡子,“自然是这大梁,俗话说,家不可无主,屋不可无梁,这宅子在快落成时最重要的仪式就是‘上梁’,要选吉日,摆供桌,放鞭炮……” “你直接说问题出在哪里。”柳五爷没耐性的打断她,上梁的风俗他还是知道的。 归寒啧啧嘴,拍着大梁道:“这宅子没有主人,所以附近的小精怪才可以随意落脚。” “什么叫没主人?”柳五爷实在看不惯她讲话不讲明。 归寒道:“盖新房上梁有个规矩,要用红纸写上这家人中长者,也就是大家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封在这大梁上,以示这座宅子是有主人的,精怪野鬼不得入内。”她走到大梁正中,剥了上面的尘土道:“这个大梁上显然没有名字,所以成了无主之宅。” 柳五爷恍然大悟,“这宅子被翰林院的李大人买了之后翻新了,想来是重新盖时忽略了名字这道。” 归寒得意洋洋的点头,“所以他住进来之后就开始出现奇怪的事,全是这些来落脚的小精怪搞的鬼。” 虽然之前以为浪费了许精力,柳五爷如今却是高兴的,原以为这宅子闹鬼,难以处理的很,如今竟是这般的简单。 便问:“那如今只要重新上梁,写下名字便好了?” 归寒捻捻胡子,高深莫测的道:“还需找那位大家长坐在正堂,受这住宅的家人们跪拜,表示这宅中已有高人坐镇,不得再乱入。”又道:“这长者最好是年过八十的高龄之人。” “可必须得是宅子的住户,家中长者?”柳五爷问。 归寒道:“那倒不必,只管是长者便好。” “这倒不难办。”柳五爷虽父母双亡,家中也已无人,但这京中还找不出个长者吗? 当下便命苏伯去找年过八十的长者,又请归寒选定吉日,重新上梁。 吉日就定在几日后,热热闹闹的重新上梁,柳五爷还命苏伯买了乳猪请了胡同里的邻居。 上梁那日九生没去,怕不吉利。 拜长者那日九生却是去了,被宋芳州硬拉来的。 这宅子宋芳州原下了订金,如今也确定要买,虽未谈价格,却是定要买的,便就由宋芳州来拜长者。 长者请的是户农家的老太爷,八十有。苏伯给了银子,又给添了新衣服,恭恭敬敬的请进宅子,端坐在正堂里。 “宋公子,行跪拜礼吧。”苏伯给宋芳州垫了软垫。 九生在正堂外偷偷看,便见宋芳州板板整整,十分认真的跪下行礼叩头,尊称了声,“老太爷。” 他果真是见老人家就不敢犯浑。 归寒凑了过来,低低对九生道:“你的眼睛最近感觉如何?” 九生吓了跳,“我……我没什么感觉。” “没感觉?”归寒摸着下巴看她的眼睛,“那估计还早。”又问:“你可愿意跟我回去见我师父?” 九生退开半步,拒绝道:“不愿意。” 归寒也不勉强,只道:“你总会愿意的。” 待到切都处理完,苏伯接来了老太爷家人,连同他自己块在宅子里先住下了。 柳五爷带着九生,宋芳州,归寒同坐马车回去。 已是黄昏,永安驾车。 柳五爷在马车内和宋芳州谈宅子的价钱,他拿出张地契和契约书给宋芳州看,“宋公子看看这个价格可合适,还有什么不妥的。” 宋芳州并不懂这个,随便看了眼便道:“签吧签吧。” “宋公子不再看看?”柳五爷问。 宋芳州正挨着九生想跟她说话,也懒得看,只说:“我也不懂这个,你别坑我就是了。” “哪会。”柳五爷笑了笑,取笔墨和朱砂递给宋芳州,“那宋公子便签了?” “签吧签吧。”宋芳州接过笔签了名字,又按了手印,笑道:“这宅子如今是我的了。” 柳五爷看着那契约书很是愉快,点头笑道:“只要宋公子付了银子,什么时候想住便去住。” 宋芳州便对九生道:“我把这宅子送给你吧,你搬过来咱俩可以起住。” 九生吓了跳,忙看柳五爷,他却是笑眯眯的,“我不要,你自己住吧。” “我自己住着可怜啊。”宋芳州苦着脸道:“你陪我住,我就可以不犯病了,不然我有家不住干嘛住那宅子里。” “我不要。”九生拒绝,“你不想住可以不买。” “怎么能不买!”宋芳州皱眉道:“这宅子是我的福地,我在宅子里遇到你,我们又起看宅子,遇鬼,好容易处置好了,我可不想它落在别人的手里。” 九生还要拒绝,柳五爷笑道:“既然如此,九生你就去陪宋公子住几日吧。” “这样很好!”宋芳州抢先步道。 九生惊讶的看柳五爷。 柳五爷依旧笑吟吟的道:“宋公子先前已经付了百两金子,也就是八百两白银,余下的三千二百两,宋公子随便哪日付清都好。” “自然不会亏欠你。”宋芳州脱口道,随后愣了愣,“你刚刚说少钱来着?” “三千二百两,总共四千两白银。”柳五爷笑容可掬。 宋芳州猛地跳起,险些撞了脑袋,“这么……这么贵?!” 柳五爷眯眼,“自然,你也说了那宅子意义重大。” “可是……可是……”宋芳州有些慌了,“这也太贵了!我没有那么……” 柳五爷笑容不减,道:“并不着急,宋公子可以慢慢,分期付。” 宋芳州脸色发白的握着十指,“能不能少点?” 柳五爷笑了,“白纸黑字的都签了,宋公子你说呢?” “好像不太能……”宋芳州坐下,愁眉紧锁。 直不吭气的归寒忽然啧的笑了,开口道:“五爷你坑的也太狠了,你当初少钱买的宅子?” 柳五爷笑道:“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这宅子我人力物力和精力花了少,自然不能这么算。”又叹口气道:“宋公子若是实在拿不出来,不想买,我也并非强卖与你……” “不不不。”宋芳州忙不迭道:“买买买,这宅子我是要送给九生的,不能卖给别人。” 归寒瞪他眼,很是恼火,“坑死你活该。” 马车里气氛有些凝重,马车忽然猛地颠,哐的声撞到什么停了。 车内阵的动荡,车外永安慌忙勒马。 “怎么了?”柳五爷问,挑开车帘往外看,却是愣了住。 “五爷……我是按照大路走的……”永安神色慌张害怕,“怎么就……就走到了这儿?” 天色昏暗,暮色之下雾霭靡靡。 归寒挑车帘看了眼乐了,“五爷,这次你该信我的话了吧?” 这马车居然又次走到了那个满是秽物垃圾的化粪池前,再次撞到了那块‘禁止投倒垃圾’的石碑。 两次了,每次皆是九生同车。 柳五爷放下车帘看了眼九生,九生低着头坐在车角,十指攥着,不敢抬头。 归寒下车亲自驾马车。 路上再无人讲话,柳五爷不知在想些什么,锁着眉头。 九生偷偷看他,却不敢出声,手指被人轻轻勾了住,她扭头就瞧见宋芳州冲她笑,小小声的对她道:“不关你的事。” 到了客栈,柳五爷径直回了房,吩咐永安去打听什么。 宋芳州拦住问:“他让你去干什么?” 永安也不明白五爷的意思,只道:“五爷让我打听那个化粪池。” 九生在旁忙道:“我跟你块去行吗?” 第12章 十二:化尸池 眼儿媚 作者:四藏 永安和九生不见了,连同嵬度。 是在第二日早上,用早饭时才发现。 凌晨便落了雨。 宋芳州那夜回府去了,第二天带了千五百两来先给柳五爷清帐,左右不见九生,便问:“九生呢?” 柳五爷只当她还在睡觉,便差玉音去喊她起来用早饭。 玉音却惊讶道:“九生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她去了哪里?”柳五爷略惊诧。 玉音便是惊讶,“她昨晚不是和永安同出去了吗?五爷不知?” 心里莫名的沉,柳五爷起身道:“她和永安块儿去了?夜未归?” “什么?她昨晚走就没有回来?”宋芳州也惊讶。 玉音愣愣的点头,“好像夜里没听她回来过,方才去看她,房中也无人,被褥都没有动过。” “你为何不禀报我?”柳五爷皱了眉。 玉音吓了跳,忙跪下道:“我以为五爷知道……” 宋芳州再坐不住了,横着眉眼瞪柳五爷,“她夜未归你竟不知?也不问?” 柳五爷眉头锁着,却是冷笑,“她要去哪里也未曾知会我,我又如何得知她是回了没有?”叫来苏伯,低声吩咐他备马车出去找。 宋芳州生气道:“你既如此不看重她,还不如将她卖给我!” “你买得起吗?”柳五爷转身看他,“等你什么时候有银子清了我的账,再来同我说这话。” 宋芳州口气塞在胸口。他确实没钱,这千五百两还是将老爷子的宝贝卖了才得来的…… 柳五爷却不再理他,取了雨伞要出门。 刚到门口就愣了住。 嵬度背着九生浑身*的就在门口,两个小小的人俱是狼狈不堪。 九生趴在嵬度背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也没了血色,右眼的眼尾道不深的伤口血迹斑斑,如今睁着只黑漆漆的眼睛看柳五爷,声音又小又哑的叫了声,“五爷……” 不知为何,那句五爷叫的他心头紧,发麻发酸。 他伸手接过九生抱她进屋,发现她身上泥泞不堪,腿上也有血迹。 “九生!”宋芳州瞧见九生的模样吓了跳,“你这是怎么了?” 嵬度跟进来,指手画脚的表达道:“黑,没有路。” “什么什么?”宋芳州听不懂,只吆喝随从去找大夫来。 柳五爷将九生轻轻放在榻上,她身湿衣泥泞,浑身冰凉。柳五爷什么都没问,只让玉音先给她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九生却抓住了他的衣袖。 她低着头,长短不的碎发盖在眼睛上,小声道:“永安不见了,我没有找到他,对不起……” 柳五爷脸色自始至终沉着,低头看她,道:“先换好衣服再说。” 玉音忙过来。 九生慢慢的从榻上下地,嵬度陡然到她身边扶住她,她轻轻“恩。”了声,便要自己去沐浴衣。 柳五爷心中火气难掩,五六岁的小娃娃怎就这样固执不听话?!自作主张,不打招呼的跟永安出去,夜不归宿,到如今还逞强不肯亲近人! 看苏伯要去扶她,便道:“让她自己去。”又冷眼看凑过去的宋芳州,“男女授受不亲,宋公子请回避,苏伯请宋公子出去。” 苏伯应是,去拦宋芳州。 宋芳州登时恼了,眉眼挑的冷声笑道:“我也是你拦得的?”又撇着柳五爷道:“你今天敢让人拦我试试,这京中还没我去不得的地方!” 柳五爷眉眼冷肃。 九生推开了宋芳州的手,道:“你回去吧。” 宋芳州愣,看着她推开的自己的手,还要再说什么,有人扣住了他的肩膀。 他抬头是归寒刚刚睡醒的脸。 “你就别添乱了。”归寒松开他,“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啊?巴巴的送上门给人坑。” 宋芳州脸色白,握紧了手指收回手,低头笑了笑,没有讲话。 归寒又对柳五爷道:“十两银子,我替她洗澡,怎么样?”伸手拦住九生的腰,把夹在了腋下,也不管九生愿意不愿意,低声对她道:“我有话跟你说。” 九生看她眼,便不再挣扎了。 柳五爷心烦意乱,看九生是愿意的,便应了下。 归寒扛着九生便去了卧房沐浴,嵬度紧跟了过去。 苏伯过来低声问柳五爷是不是要去找永安。 柳五爷想了想摇头,“等问清了状况再说。” 是好会儿的功夫,归寒才带着九生过来。 洗干净了也换好了衣服,眼角的伤口也已不流血了,只青青的肿了起来。 大夫过来给她检查了番,身上的是皮外伤,腿上的也没有大碍,包扎妥帖开了药。 苏伯去送大夫,宋芳州竟言不发的跟着走了,走时看了九生眼,她低着头,黑发散了肩,并不看自己。 他走后,柳五爷又让归寒和嵬度退下,坐在桌边,看着榻上的九生,这才开口问:“怎么回事?” 九生道:“我昨晚跟永安去了化粪池,走散了,我回去找他,突然下雨起了大雾,看不清路,就滑倒了,嵬度就将我背了回来。” 句话,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的讲完了。 “怎么走散的?你又怎么滑倒摔成了这样?为何不先回来?”柳五爷脸色阴郁,忍着怒气问:“又是谁准你跟永安出去的?” “对不起。”她轻轻道。 “我平生最不喜欢听到对不起这三个字。”柳五爷凝眉道:“你在做任何事之前就该想清楚,有没有得到我的准许。” 九生低着头,十指攥在起,脸色没有表情,闷头半天,又是句,“对不起……我会尽快找到永安。” 柳五爷火气登时冒,啪的声拍在桌上,只吓得九生浑身颤,惊慌失措的抬眼看他,像是只受惊的小兽。 看到那眼神,柳五爷心中的火气顿时掩了掩,禁不住软了语气问:“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 九生惊慌的点了点头,“我给你添麻烦了,我会找到永安,不会再添麻烦了。” 她还是没明白问题错在哪儿。 柳五爷直接道:“你错在不该未经我允许私自跟永安出去。” 九生低头,手指慌乱的抠着,“我只是想做些事……有用点,你说过你不养没用的废物。” 柳五爷愣了愣,这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那样句话记到如今,这样的敏感疑。 语气却是软了,“谁说你没用了?” 她不讲话,半天抬头问柳五爷,“你信不信归寒说的话?” 柳五爷看着她回答不上。 她眼色暗了暗,又问:“那你也会把我卖掉吗?” 她竟还在担心这个。 见她神色老态的看着自己,柳五爷叹了口气道:“你替我赚了来京城的第桶金,我怎么会舍得把你卖掉?” 见她并未尽信,便起身到榻前抱起她,裹上了披风往屋外走。 “去哪里?”九生抓着他的衣襟问他。 他并不回答,抱着她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化粪池。 九生惊,“现在去那里?”要挣扎起身,“和我块去会迷路……” 柳五爷便叫来归寒指路。 归寒开了个价,心满意足的驾车带着两人到了化粪池。 大雨中的这块地方雨雾蒙蒙,阴冷森森。 柳五爷没下车,只挑开车帘指了偌大块堆满垃圾的地方道:“我打算将这里买下来。” “买下来?!”九生吓了跳,这个垃圾场?买下来做什么? 柳五爷撑伞下车,眺望着大雨中的化粪池,这块地方极大,周围淅淅沥沥的长着不高的歪树和杂草藤蔓,正中有个大坑腐烂的化粪池,周围满目垃圾秽物。 像个垃圾沼泽。 “昨天再次迷路到此地时我就在想这件事了。”柳五爷微微眯眼,“不论是鬼是神,几次挡我的路,那我就将这里买下来。”转头看着脸惊讶的归寒,“我柳眉山信鬼信神就是不信命,九生确实与常人有异,我是信的,但我不信她的什么所谓命数。你说她会累人倒霉?我却觉得这是运势,连鬼都助我财运。” 归寒眼皮跳跳,这人当真奇怪,不由笑了,“柳五爷好生乐观,这块鬼打墙的烂地能助你什么财运?” 柳五爷也笑了,抱九生下车,牵着她的小手在伞下,看着这块地方眼睛发光道:“你忘了这可是在京中,天子脚下,遍地黄金,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 九生听不明白。 他低头对九生笑道:“我既买下了你,你就该只听我的,你是吉是凶,全由我来决断,别人说的,与你无关。” 九生抬头看他,风雨之中他笑的眉眼好看极了,眉山眉山,眉如远山。她握紧他的手,怎么也不想撒开。 归寒忽然低眉也笑了,“也许你真的是个例外,和别的人不样。”跳下马车道:“还找不找永安了?” 第13章 十三 眼儿媚 作者:四藏 “永安是在这里和你走散的?”柳五爷问九生。 九生回头指了指不远处,“刚走到那儿就起了大雾,然后他就不见了。” “不见了?”柳五爷皱眉,望了眼雾气缭绕,大雨凄凄的化粪池,这地方虽然脏乱,看不太清路,但两个人块来怎么会凭空的不见了? 归寒凑过来,问:“你这眼睛……看到了什么?” 九生摇头,“现在什么也没有,晚上太黑,雾太大什么都看不清。” 归寒摸着下巴,揣测道:“这地方怎么会这么大的雾呢?” 几次鬼打墙都在这里迷了路,她也是不明白了,况且永安那个大活人怎么就会在这里不见了? 回头,柳五爷已抱着九生上了马车,归寒诧道:“要回去不找了?” “找。”柳五爷将九生塞进车里,对归寒道:“先送九生回去休息,你带人来找。”见归寒脸惊怒要开口拒绝,他先道:“我付钱,这路你熟悉,几次迷路皆是你引路,你带着找人稳妥。” 归寒拒绝的话就塞回了口中,跳上马车问:“我可是很贵的。” 柳五爷笑了笑,“只要有价值,我并不会吝啬。” 他从不怕花钱,只要花的有价值。 归寒打下山来还没遇到过这样出手阔绰的主儿,当下开开心心的赶车将两人送回客栈,问九生借了知道昨夜情况的嵬度,又带着几个雇来的小子同前去化粪池找人。 九生夜未睡,人小身子差又受了些伤,回客栈柳五爷便盯着她喝了药,送回房,看她睡下了,才回了自己的房中。 叫来苏伯问:“我前几日让你在京中看的宅子可看好了?” 苏伯点头,“已看好了,也已买下了。”转身去取来房契递给柳五爷看,“就在西边,离中心街有些远,但地方不小,也是三进院的宅子,就是布景装置有些不讲究,谈了几次价钱,九百八十两银子买下了。” 柳五爷拿过房契看了眼,点头道:“这个价钱有些贵了,那宅子我先前看过,盖的粗糙些,园景不好,假山水池全没有,只单单空着个小花园。” “是。”苏伯道:“这宅子比不得卖给宋公子的那套,只是五爷要的急,时也找不出好的,价钱不好再压。” “恩,能住人便是了。”柳五爷收房契,“可打听清楚了这宅子没什么问题吧?” 苏伯笑道:“五爷放心,这次我特意深夜去瞧的,也打听清楚了,没有点问题,只是这户人家要离京投远亲去,才给卖了。” 柳五爷这才放心,揣着房契备了几样糕点,坐车去拜访了他舅舅赵肃。 赵肃如今住在套当初成亲岳丈给的老房子里,进院落是小四合院,北面三间正房,两边各间耳房,共五间。 刚成亲时并不觉得小,如今添了儿两女,却是很发愁儿女大了该如何安置。 柳五爷到时,赵肃还在户部没有放衙回来,刘青衿正带着孩子在屋子里发火,不外是孩子闹腾,加上前些时候搬大宅子成了空的闷气。 在院门外就听到那骂声。 等请他们进去,刘青衿依旧冷冷的面色,并不太热情,让婆子倒了茶,阴阳怪气的道:“你舅舅不在。” 摆出副送客的样子。 柳五爷也不恼,温温和和的笑着,让苏伯将带来的糕点分给孩子们,道:“舅舅不在,找舅母也是样的。” 刘青衿皮笑肉不笑,“我介没见识的小妇人,柳五爷找我作甚。” 这京中闲事传千里,她可是听说了柳眉山买了他们那个闹鬼的宅子,搞东搞西的折腾番,竟是能住人了,还被他高价给卖掉了,听说有两三千两银子呢,比当初从她们手里买的价钱翻了不知几倍。 她听说时气的要命,只觉得赵肃家的人没个好东西,这个小外甥明知道怎么处理宅子就能住人,硬是闷气不吭,赚他亲舅舅这么大笔。 倒是还敢来! 柳五爷自然是知道她这般不给脸面是为了什么,却是笑容不减,弯腰抱起刚刚会走路的赵家小女儿,边逗弄边道:“不瞒舅母说,眉山这次来是有事求着舅母。” 刘青衿抬眉笑,“柳五爷那样大的本事,还有事求得到我这没见识的妇人?” 柳五爷逗弄着小女娃娃笑道:“我刚到京城,愣头青个,舅母快别开我玩笑了。”又道:“这次舅母万万要帮上帮我,我来京城是想在京城落脚的,但我万事不懂的乡里巴人个,便是头件就难住了我。” 刘青衿没好气儿的笑了声,便听柳五爷继续道:“我原是想买户小宅子住,但再寻不到合心意的了,前几日倒是看了户,三进院的宅子,什么皆好,只是我却觉着有些个太大了,舅母也知道我来京只带了几个下人,个小丫头,再住不了这么大的宅子,空落落的我住不习惯,所以来求舅母了。” 刘青衿听他绕来绕去不怎么明白,合着是买了大宅子来显摆气她了?便冷淡道:“这倒是笑话了,还有人住不惯大宅子的?” “让舅母笑话了。”柳五爷赧颜笑道:“我独身人的实在是住不惯这大宅子。”将小娃娃交给苏伯抱着,从怀里掏出物道:“所以想来求着舅母将如今住的这户房子与我换换。” 刘青衿愣是听得惊讶发呆,看着他托到眼前的房契是惊讶,“你……你想拿你买的三进院的宅子换我们这房子?” “舅母可万要帮帮我啊。”柳五爷很是诚恳,“我看来看去只觉得舅母这四合院合心意。” 刘青衿不可思议的拿那房契看了又看,“这……这……”不知该说些什么。 “舅母若是拿不定主意可等舅舅回来了商量下,同去看看那三进院的宅子,再答复我也不迟。”柳五爷和和气气的笑着,“只望舅母体恤下,同舅舅说些好话,房契就暂时放在舅母这吧。” “这这……”刘青衿看着那房契只觉得像是开玩笑,压回柳五爷手里道:“这房契你可得好好的收着。”看着柳五爷笑吟吟的倒觉得顺眼不少,便也忙笑道:“你刚到京城不容易,舅母能帮衬的地方自然是会帮衬的。” “那我就先谢过舅母了。”柳五爷起身拜谢。 刘青衿便忙叫他起身,脸堆笑道:“快别这么客气,你要留在京城以后相处的时间着呢,这样客气像什么话。”又叫来三个孩子拉到柳五爷面前道:“这是你姑母家的眉山表哥,快见过你表哥。”又指着介绍道:“这是嘉云。” 虎头虎脑的小子,看起来是和九生差不般的大。 “这是嘉容,嘉秀。” 两个女娃娃,个已是八岁的小姑娘了,怯怯的行礼望着柳五爷。个便是刚刚他抱过的三四岁的小娃娃。 柳五爷也都给了见面礼,乐的刘青衿合不拢嘴,直要留他用晚饭。 柳五爷几番推辞才得以出了赵家,刘青衿亲送他出了门。 他笑吟吟的上了马车挥手告辞,苏伯放下车帘,他的笑容瞬便消,变脸之快让人咂舌。 他冷淡着脸,靠在软枕上让苏伯取了帕子来擦手,方才抱那小娃娃手的口水,他微微皱眉。 苏伯早已习惯他的两面三刀,问道:“五爷真打算将宅子送给赵老爷?” “送。”他懒懒道:“官职再小也是个京官,而且还在户部,以后我做生意买地,少不得用到他。” 苏伯便不再过问,他这位爷打小就有自己的主意,从不吃亏。 柳五爷没回客栈,吩咐去化粪池看看。 这次却是顺畅无阻的到了化粪池,雨也小了。 天色却是阴郁郁的暗了下来。 冷雨打窗扉,淋淋漓漓的。 客栈里,九生昏昏沉沉的睡了下午,睡梦里梦到不该梦的,蜷着身子闷在被子里,小声的梦呓着什么。 母亲,弟弟……还有,永安,悬在她的床头声不吭的看着她。 她觉得发闷,呼吸不过来,想先了被子透气,却是怎么也掀不开,有人死死的将她捂在被子里…… 她猛地惊醒,却发现眼前片漆黑,呼吸艰难,不是梦,她在被子里,被人死死的压在被子里。 像是被关在个大铁皮箱子里,身身的汗,愈发的难以呼吸,她喘着气,睁着眼,却不挣扎,只是慢慢的伸手往被子的四周摸,摸到处缝隙猛地探手出去,把抓住了只手。 那人力道松,九生陡然踹开被子翻身滚下了地,视线瞬间亮,她刚呼顺口气,还没来得及稳,有人巴掌甩在她脸上,直将她打的眼前花,翻倒在地。 那人便到眼前来,弯腰伸手,把扼住她的脖子让她半拎起来。 那人黑乌乌的发如绸缎似的落在她脸侧,和脖子上的手指样凉。九生缓了半天才看清眼前这人,眼睛顿时睁。 “宋芳州……” 第14章 十四 眼儿媚 作者:四藏 窗外的冷风冷雨陡然将窗户撞开,穿堂而过,吹的床幔颤抖,吹的九生浑身战栗,吹的他长长的发落了九生脖颈。 “宋芳州你……” “嘘。”他竖了根手指在九生嘴巴,轻声道:“别叫他的名字把他吵醒了。” 宋芳州……又犯病了? 九生费力踮着脚让自己好受些,看他眉眼冷冷,确定他是又犯病了。 他用手指轻轻拨开九生额间的碎发,语气淡淡道:“你为什么要欺负他呢?” 谁?九生抓着他的手腕喘息。 “他对你那样好。”他脸色没有神色,眼睛里没有光亮,“你却让他这样伤心。”莹润的手指划过九生的眉眼脸颊,捏着她的下颚,问她:“为什么呢?” “你……你说谁?”九生听不明白,欺负了谁?又让谁伤心了? 他唇角勾,眉眼点点生动起来,“我啊。” 九生愣,他? “他如此的在意你,你知道因你句话他回去伤心吗?”他问九生,“他对你好,你就不该让他伤心难过,不该欺负他。” 九生忽然想起今早回来时对宋芳州说过句,你回去吧。 他眉角眼梢皆是讲不出的艳丽,望着九生道:“他性子怯懦,不敢声张不开心,你们便人人欺负他,让他难过,该死。” “我没有。”九生断然道:“我并不想让他伤心,也不知道他会在意那么句话……” “但你确实让他伤心了。”他慢慢道:“他直很担心你。”他手指慢慢加力,“所以我才这样讨厌你。”攥着九生的脖子加力。 九生抓着他的手腕觉得难以喘息,眼前阵阵发黑,拼出口气道:“对不起宋芳州……”脖子上的力道忽然松。 眼前人的神色僵,顿时道:“闭嘴!” 他听到了? 九生攀着他的手腕,拼力道:“宋芳州,宋芳州你醒醒……” 手力愈发的小,颤抖着使不上力,他神色开始发慌,瞳孔阵阵收缩,猛地伸手捂住九生的嘴,道:“你若还想救那个叫永安的,就闭嘴。” 九生果然闭了嘴。 他手力彻底用不上劲,陡然松,九生摔在了地上。 眼前发花,九生费力的喘息,便听他道:“想救永安就跟我来。” 不能去,不能去…… 九生慢慢起身,往屋外看,只看到屋门口角青青的裙摆,忙道:“玉音叫人!” 嘴被猛地捂了住,他手捂住九生的嘴,手将九生抱起,快步往门外去。 门外那角青青的裙摆便慌忙的消失了。 她就那么被抱着带下了楼,上了辆马车,颠颠簸簸的不知去了哪里。 路之上,他神色痛苦的闭着眼,字不讲。 是马车停下,他才把挑开车帘将九生丢下了马车。 落地是阴冷软绵的泥泞,大雨打了九生脸,只听他阴冷的声音在马车里传来道:“他就在这里,你好好的找吧。” 车帘放,马车溅起身的泥浆快速离去。 九生被颠的头晕目眩,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才看清四周,顿时心头紧,这里是……昨夜她和永安失散的化粪池前。 已是黄昏,天色尽暗,入目是阴雨浓雾,只看得清不远处几株孤零零的枯树和横七竖八的木棍垃圾,在阴测测的天色里看来像是堆堆,慌乱的坟地。 九生起身,身单衣被淋了透,贴在身上让她冷的发抖,她记得那夜就是在这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地下像是伸出了无数只手来抓她的裙子脚踝,她怎么跑都跑不掉,跌跌撞撞摔在了个池子旁……若不是嵬度来救她,她怕是就是要拉近池子里了。 雨声大的充耳,九生在原地不敢轻易乱动,她看四周,想辨认出方向,却是怎么也看不清。 她微微挪了挪步,忽有什么东西勾了下她的裙角,她便慌忙又收回了脚。 入目是冷雨浓雾,孤树荒地,她怕极了下步就踩到什么陷进去。 怎么办?怎么办? 她浑身冻的发僵,攥了攥手指,有慢慢跨出步,将将踩下去,便听有人低呼,“疼啊,疼……” 她猛地收回脚,“是谁?”低头看脚下,却是什么也没有。 那声音远了又近,像雾气,被她问便消失。 她什么也没有看见,是谁?或者是人还是…… 雨声太大,她听不到别的声音,就那么了片刻,又向前迈步。 “疼啊,疼……” 九生在那块地上定,低头去看,什么也没有,在听那声音似乎从远处传过来。 她想了想,往反方向走,步步走的慢极了,有什么牵绊住她的脚踝,她浑身颤,抓着裙子往下看—— 却是截不知哪里伸出来的树枝。 那声音却是渐渐没有了。 九生渐渐安下心来,提着裙摆步顿的往反方向走,忽然身后有人喊她。 “九姑娘?” 永安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就看见雨雾蒙蒙中远处个模糊的身影,像是永安,她试探性的喊了声,“永安?” “是我是我!”那身影在远处冲她不住挥手,“九姑娘救命!救救我,我被绊住了!有东西抓住了我的脚!” 声音里带了哭腔。 九生忙道:“你等下!那别动。”转身便要朝永安去,刚迈出步,有人把抓住了她。 “九生?” 九生吓的浑身抖,矮身躲。 “是我啊。”声音熟悉。 九生稳定下心神,眼前着的竟然是归寒。 她打着把伞脸诧异的看九生,“你怎么在这儿?你刚才在喊什么?” 九生心神软,差点虚脱,抓着归寒指着远处道:“永安在那里!他被什么东西绊住了脚,快去救他!” “永安?”归寒探头去看,“那里什么人也没有啊。” 九生愣,忙转过头去看,大雨大雾之中那里除了株枯手般的小树,什么也没有,哪里有什么永安,什么身影。 “你又看到了什么?”归寒看她脸色惨白的望着那个地方,忙拉她到伞下。 “我……”九生张口,听到自己发抖的声音,“你们找到永安了吗?” 看归寒摇头,她心里瞬发沉发寒,伸手握住自己的手指,慌忙道:“我帮你们找。” “九生?”柳五爷的声音传来。 九生抬头就看到柳五爷快步走过来,“五爷……” “你怎么在这儿?”柳五爷听到声音过来,就看到九生身脸的泥水,脸色青紫,浑身发颤的在那里,忙解了披风将她裹上抱起,“怎么回事?” 九生伸手抓了抓柳五爷的衣襟,“永安就在这里,我和你们起找。” 她冻的嘴唇发紫,柳五爷蹙眉道:“我们这样的人在找,用不上你,你先回去换衣服。” 九生忙抓着他的手臂,摇头,“我看到永安了……你们看不到,只我看到了,我怕永安已经……” 已经死了,只有她能看到。 柳五爷眉头深锁,问她,“你在哪里看到的?” 九生指了指。 归寒快步朝那个方向去,不会儿手里抓着个东西回来了,“只找到了这个。”递给柳五爷。 是只鞋子,永安的新鞋子。 柳五爷看了眼,略沉思道:“你继续找,我带九生回客栈换衣服。” 九生还要拒绝,柳五爷阴沉着脸道:“换了衣服再来找,若是已出意外那这会儿的功夫也没什么用。” 抱着九生上了马车,路快马回了客栈。 先让她沐浴换了衣服,才问她,“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九生没答话,而是抬头看了眼侍候柳五爷的玉音,直接问道:“我被带走时,在门外的是不是你?” 玉音惊,看她又忙看柳五爷,“什么被带走?姑娘说什么时候?” 她穿着身白衣青草裙,娇怯怯的在那里,反问九生,“姑娘被谁带走了?我出去买东西,回来就不见了姑娘。” 柳五爷也不甚明白,问九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九生张口要讲,房门被推了开,回头就看见宋芳州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在门口,她条件反射的后退了步。 “你没事吧?!”宋芳州快步进来到九生身旁。 九生连退了几步,他忙顿住了脚,道:“你别怕……我,我是宋芳州。”眉眼蹙着,抿了抿嘴,慌乱的不知该怎么讲,看九生防备着他,自己先往后退了步,低头道:“我不会伤害你了……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事,我之前,之前犯病了,并不想伤害你,我很对不起你……”眼眶发红。 柳五爷似乎有些个明白了,问九生,“你被人带走,可是被他带走了?” 九生点了点头。 宋芳州低头垂目的,也不知该如何对九生解释,又急又内疚,抬头竟是哭了,“我不想伤害你,我……我怎么会伤害你……” 第15章 十五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大雨不停,柳五爷带着九生上马车往化粪池那边去。 苏伯在挑车帘往车后看了眼,“五爷,宋公子还在车后面跟着。” “他愿意跟就让他跟。”柳五爷靠坐着,闭目养神。 九生忍不住往车外看了眼,蒙蒙的大雨中宋芳州跟在马车后跑了段,又匆匆忙忙上了辆马车,让车夫紧紧的跟着他们,他坐在车外,浑身淋了透,看着有些可怜。 柳五爷睁眼瞧了她眼,道:“心软了?” 九生慌忙放下车帘坐好,不迭的摇头。 苏伯打圆场笑道:“既然宋公子想帮忙找人,将功补过,五爷不如就……” “他是宋老相国的嫡孙。”柳五爷打断他的话,看他眼又看九生,“我们若带上他出了什么差池不是闹着玩的。”靠在了软枕上,“他自愿跟着是回事,我们带上他是另外回事。”又对九生道:“他的身份太特殊,你以后离他远些,若是在他手下出什么事,我怕护不了你。” 他总觉得不安,这个宋芳州只要晃在九生身边他就觉得会出什么事儿,这预感愈发的强烈。 九生点了点头。 待赶到化粪池边,雨倒是小了些,雾气却丝毫未退。 天色已黑尽,放眼望去白茫茫的雾气里只有几盏风灯摇曳。 归寒过来,神色愈发凝重的摇头。 人还是没有找到,已经过了两天夜了,这人就算找回来也怕是…… 九生跳下马车,放眼望去,想往先前看到永安身影的地方去,柳五爷拉住了她。 “让归寒带路,我们块过去。”柳五爷道。 九生摇头道:“之前也是归寒来就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了,我个人过去。”抽回手,对柳五爷道:“要是有什么事我会叫你们。” 柳五爷想了想,替她穿好蓑衣,取来盏风灯递给她,道:“拿好灯,若是有什么事就灭了灯,我会看着你,灯灭就会去找你。”又取了另盏风灯自己拿在手里,“要是看不清路,就找这盏灯,顺着光回来,明白吗?” 九生点点头,看着他细长的手指穿梭在眼下为她喜好蓑衣,抿嘴笑了,“五爷的手指真好看,和我娘的样,系的又好又快。” 柳五爷愣了愣,她已提着风灯往化粪池那个方向走去,小小的个子穿着厚重的蓑衣,步步的往大雾里走,走了几步就回头看他,像是确定了什么又继续往前走。 这雨路泥泞难行,每步都踏实了她才敢往前走,也不知走了久,雨点大在她的斗笠上噼啪噼啪的响。 她抱着灯走急了几步,忽听到那声音,“疼啊,疼……” 九生猛地止步回头,在茫茫大雾里什么也看不见,心里顿时慌了,忙转身去找,知道看到右边远处的点橘色灯火心才瞬间安了下来,再往前跨了步。 “疼啊,我的肚子里好疼……” 凄凄楚楚,哀哀怨怨,像个女人的声音。 九生顿下脚步辨认那声音,似乎从脚下传来,又似乎从远处传来,她试着顺着声音走过去,踏出去步脚下忽然软—— “疼啊疼……我的肚子里好疼……” 九生个踉跄陷在泥泞里跌跪在了地上,怀里的灯火晃,她忙稳了住,脚踝上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在动。 她脊背寒,猛地往外拔脚,却听不远处有人幽幽道:“九姑娘我好疼啊……” 是永安! 她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大雾中有个身影在那里,如同枯木般。 脚踝上缠着的东西瞬间钻进了她的裤腿里,她猛地伸手按住,却是抓了个空,什么都没有。 头发瞬炸开,她手忙脚乱的挽起裤腿去找,什么也没有,仿佛刚才是她的错觉。 “九姑娘你为什么不救救我……”那声音又响起。 九生浑身颤,斗笠掉在身边,雨水打了脸,她抱着风灯望过去,强作镇定,声音却是发颤的问:“永安?你……还活着吗?” “九姑娘我好疼……你为什么不救救我?”他依旧在那里,声音隔着大雾传过来。 “我是来救你的,永安你能过来吗?”九生抱着灯慢慢起来。 “九姑娘你快来救救我,救救我,我好疼……”他的身影忽然晃了晃,像是被什么拉着,“有东西攥着我,救救我救救我……” “永安!”九生抱着风灯朝永安跑过去,脚下绵绵的泥泞像是无数的细蛇,顺着脚踝滑过去。 她越跑越吃力,永安被拖着越来越近。 “九姑娘救救我,我好疼……”带了哭腔,九生疾跑几步,看清了张脸,惨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是永安。 她猛地闭上眼,急促喘息着问:“永安你还活着吗?” “九姑娘救我!”那声音带着人的惊恐慌张。 永安?! 她睁开眼睛,就看到永安被什么拖着往池子里去,她胸口突突直跳,猛地将风灯摔灭,扬声喊道:“在这里!永安在这里!”疾步奔过去。 “九姑娘快救救我!”永安伸过手来。 九生扑身过去,伸手抓住永安的手—— 那呼救声忽然停了,手心里抓着的手是凉的,坚硬的,干枯的,眼前永安的张脸露了出来,惨白的脸,赤红的眼,口鼻中不住的往外涌着泥浆,歪头看着九生。 不待九生反应过来,手腕忽然被缠了住,有什么冰冰凉如细蛇的东西顺着她的手腕钻了进去,托着她就是拽。 她脚步不稳,被摔在了泥泞里,猛地被就地往前拖拽,满脸的泥浆,她被向前拖行,头磕在坚硬的青砖上才停下。 “疼啊,我的肚子里好疼……” 阵的天旋地转,九生不待喘息伸手抱住那青砖,抬头才发现自己被拖到了化粪池边,自己抱着的青砖就是池壁,在有步她就要被拖进化粪池中。 “疼啊疼,我的肚子里好疼……”那声音从化粪池中传来,忽而凄厉,“我好疼!” 手腕上缠着她的还在死命拖拽,她在天昏地暗之中看不见那点灯光了,拼了命的喊:“五爷!” 抱着青砖的手指滑—— “柳眉山!”她再抓不住…… 有人把抱住了她的腰,雨雾中喊她的名字,“九生!” 声音出口,手腕上的力道忽然就是松,拉拽她的东西瞬间消失,那凄厉的叫声瞬间停止。 抱着她的人剧烈的喘息着,抱得她死紧,将她拖下了化粪池,她猛地转身搂住那人的脖子,脑子里片空白。 那人抱着她,轻轻喊她,“九生……你没事吧?” 不是五爷的声音。 她大脑混沌的松开手,在雨雾中看清眼前这个人——苍白的脸,黑亮亮的眼睛,被打湿的头发软软的黏在脸颊上。 “宋芳州……” 宋芳州湿漉漉的睫毛下眼眶发红,却是笑了,“是我是我,我听到你的声音以为你出事了,吓死我了……你有没有事?”他抓起袖子替她擦脸上的泥浆,“你受伤了吗?” 九生木木的往远处看,找着什么。 却不见那点灯火。 “你在找什么?”宋芳州抱她坐在地上。 她脑袋被磕的阵嗡嗡作响,浑身发疼,发愣间忽听不远处有人喊她,“九生?” 反应迟缓的抬头,就看到柳五爷疾步过来,他没有提灯,暗夜里浑身湿透的到她眼前。 她心里的那盏灯晃晃的亮了起来。 声音发哑的喊了声“五爷……”挣扎起身,头撞进柳眉山的怀里。 如今才开始害怕,怕死了,她差点死了,她看不到那灯光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 柳眉山将她裹在披风里,轻轻的摸她的头,“没事了没事了。” 九生偷偷的在披风下抓住他的手指,闷声闷气道:“我看到永安了。” “恩?”柳五爷低头看她,“在哪里?” 九生还没回头去指,便听归寒过来“咦?”了声。 “这雾怎么散了?”归寒诧异。 九生从柳五爷的披风下钻出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浓的看不见人的大雾竟然全散了,放眼望去,泥泞的垃圾场小雨淋漓,清晰可见。 宋芳州就在她的身后,浑身淋透了,唇红脸白的看着九生,并不讲话。 “这太奇怪了。”归寒提灯四望,“几天不散的大雾怎么突然之间就散的干干净净?”提灯照亮宋芳州的脸,问道:“好像你来雾就散了。” 宋芳州被归寒吓了跳,“是……是吗?”左右看了看,挠头道:“好像是啊,我居然有这种功能。”又对九生笑,小声问:“你没事吧?” 九生摇了摇头,拉着柳五爷指着化粪池道:“我看到永安被什么东西拖进这里面了。” “什么?”柳五爷惊,刚要命人去化粪池中打捞下。 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众人回头看到辆两匹大白马拉着的飞檐紫帐马车快又稳的朝他们而来。 马车之后是队的黑衣家丁。 马车在他们几步远停下,车内有女人的声音道:“谁是柳眉山?” 柳五爷将九生推到身后,拱手道:“是在下。” 车帘被小丫鬟挑开,露出端端坐在车内的妇人,声音清朗的道:“这块地方已经被宋府买下,还请柳公子带你的人快些离开。” “娘?” 在人众后的宋芳州挤了过来,快步到车前道:“您怎么来了?” 车内的妇人却不吃惊,只是淡淡的看着宋芳州道:“你还问我,又怎么跑到了这种地方?”伸手擦了擦他满脸的雨水,“快上车随我回府,你这副样子让你爷爷看到又该生气了。” 宋芳州抿了抿嘴,回头看九生,“娘等我下。”跑到九生跟前,对九生道:“之前我并非有心伤你,但我终究害了你,对不起,你不要恼我,我以后会和你保持距离。”又低头在九生耳边道:“你若遇到急事需要,就来找我。”伸手塞了物在九生掌心里。 又跑回马车前,被人扶着上了马车。 九生低头看手心,是颗素线悬着的明珠。 “奇怪,宋芳州的娘不是早就死了吗?”归寒低低问柳五爷。 第16章 十六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宋芳州!”九生忽然喊住他,快步到马车前,问道:“什么事你都会帮忙吗?” 宋芳州刚刚上车,在车内认真的点头,“只要是你开口。” 车内暖香阵阵,九生提着素线上的明珠道:“那你们宋府能不能先不要买下这块地方,永安还在这儿,让我们找到永安再买下,行吗?” 宋芳州竟是时为难了,转过头看车内坐着的妇人。 阴暗的雨夜,光线昏暗,九生看不清那妇人的脸,只看到黑色的厚重狐裘里用着个消瘦的人影,瘦长细白的手中抱着个汤婆子,似乎怕寒怕极了,细细的冷风吹进,她便阵的闷咳,锦帕掩口露出截尖尖的下颚。 “娘……”宋芳州伸手去拉那妇人的手,“人命关天,就让他们在这儿找吧。” 那妇人顺出口气,毫不迟疑的道:“不行。” “娘,她是我唯的朋友,你就当疼我,答应我吧。”宋芳州半跪在那妇人身前,语气软绵的求讨。 “不行。”那妇人语气不改的道:“你要做什么都可以,唯独这件事,不行。” 宋芳州还要再求,那妇人忽然攥住宋芳州的手道:“你若是不想害死你唯的朋友就不要再求了。” 宋芳州愣。 那妇人忽然身子探,露出张苍白病弱的脸看向了九生,“你便是那个能看见脏东西的小姑娘?” 九生吓了跳,那妇人眉眼生的美,只是脸病态,消瘦又苍白,唇却涂的艳红,愈发衬得脸色的苍白。 九生不答,她先道:“看在芳州如此看重你的份上,我提醒你句,离这个池子远点。” “娘……”宋芳州拉她的手,“九生她只是为了找人。” 那妇人软和了语气,握着他的手道:“娘是为了你好,以后不要再来这儿。”抬了抬手,有下人上前请九生让开。 “九生!”宋芳州想下车,被那妇人拉了住。 “你若是再胡闹,我便不管你,让你爷爷来管。”那妇人闷咳着撂下话。 宋芳州果然没敢再闹下去,乖乖坐回车里,被带了走。 马车走,宋府的人便将化粪池围了起来,不得人靠近。 归寒天夜未曾休息,如今脸色疲惫,问柳五爷怎么办。 柳五爷略沉默便带人先行回了客栈。 回客栈时雨便停了,赵肃正好来客栈里找他。 柳五爷让众人先去沐浴休息,引着赵肃回了房。 赵肃自然是来推辞那套三进院的宅子,说是推辞,也只是做做样子,之后诚惶诚恐的收下,情真意切的的套了下近乎,将自己的房契交给了柳五爷。 柳五爷收下后,随口问道:“舅舅可知道城边那个化粪池?” 赵肃还沉浸在收了宅子的喜悦和不好意思中,闻言愣了愣,忙道:“知道知道,就是那个刚刚被宋府买下的化粪池吧?” “是了。”柳五爷笑道:“不知宋府怎么有兴趣买下这样块废地?” 赵肃摇了摇头,道:“说来倒是件奇怪事,那块地废置了十来年没人过问,就今天夜里,宋夫人突然亲自出面找到我们尚书大人,说要买下这块地,很是急切。” “哦?”柳五爷给他添茶,好奇道:“怎么会突然这么急着买下来?还是宋夫人亲自出面。” “这个我个小小的主事怎会知晓。”赵肃赧颜的笑道:“我也是听部里的诸人偷偷议论的。”就柳五爷沉思不语,他便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件事了?” 柳五爷哦了声,叹了口气道:“不瞒舅舅说,我的个随身小厮在那里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失踪了?”赵肃惊,“也是在化粪池失踪的?” “也?”柳五爷诧异,“难道以前也有人在那里失踪过?” 赵肃不自觉放低声音道:“你刚到京中不知道,那个化粪池近些年来失足淹死了好几个人,不是什么好地方,所以直废置着,朝中也懒得管,也没人去处理那些垃圾,便成了如今这样块废地。”摇头思虑道:“我看你那个小厮八成也是失足陷进去了,你便是如今报官也没什么用,前几个也只是做做样子的找了找。” “找到了吗?”柳五爷问。 赵肃喝了口茶,“哪儿能找到啊,那池子当初建时五丈深,是用来排这附近住民的污水,里面全是些积压的污水腐烂秽物,人陷进去就出不来了,要想找人只能把池子给清干净,但那池子后来朝廷弃用了,已有快十年没有清理过了,那些污水秽物堆的那么老深,要清理可不是天半日的。淹死人这种事哪年哪条河没有?所以衙里也不重视,应付了事便是了,不会大动干戈的上报,然后去找。” 柳五爷轻轻皱着眉点头,试探性问:“那舅舅可听说宋夫人买下这块废地做什么用?” 赵肃摇头,“我只听部里人说宋夫人只是不准人再靠近。”又想起什么问柳五爷,“宋小公子下午不是和你家那个小姑娘去了趟化粪池吗?” “下午?什么时候?”柳五爷诧异,宋芳州不是刚刚才跟他们去化粪池,怎么是下午? 赵肃想了想,“应该就是你上我家中那会儿,我放衙路过正好看到宋小公子和那个小姑娘上马车,说要去化粪池。” 柳五爷眉头蹙,是说下午宋芳州犯病将九生带去了化粪池那会儿…… “他回来后宋夫人就找尚书大人买了那块地,想来是怕宋小公子再去,遇到什么危险吧。”赵肃有些感慨,道:“这宋夫人性子虽然烈,待宋小公子却是当真好,亲生的也不过如此。” 柳五爷眉头挑,问道:“宋小公子不是宋夫人亲生的?” 赵肃忙住了嘴,隐晦道:“这件事不好说……” 柳五爷还想再问,赵肃却左顾言他,推说有事要告辞了。 柳五爷也没继续追问,只问:“不知宋夫人买下那块地花了少银子?”又忙道:“舅舅若是不好透露,便不必为难了,我只是好奇。” 赵肃得了宅子,占了个大便宜,能讲的毫不隐瞒,低低道:“那块废地不值钱,又是宋府要买,只用了五十两。” 柳五爷只觉心口塞,笑容发僵,他为什么晚了步……为什么不先买下…… 送走赵肃,柳五爷也沐浴衣,刚要休息又想起九生来,便起身去了九生房中看她。 刚到门前便听里面有人声音发颤道:“你走吧……” 之后是几声低吠,言语不清的怒喝,“走!走!” 是九生和嵬度的声音。 柳五爷忙推门,却是反锁的,“九生?出什么事了?” 九生的声音止。 “九生开门。”柳五爷忙道。 有人跑过来开了门,嵬度的张小脸探出来,警惕的盯着柳五爷。 柳五爷推开门绕过他进了屋,就看见蒙蒙的天光下,九生披头散发的抱膝坐在榻上,“怎么了?”柳五爷上前,她头的冷汗。 九生脸色憔悴,眼眶乌黑,看到柳五爷有些紧张道:“我……对不起。” 柳五爷坐在榻上摸她满头的冷汗,“怎么说对不起了?” 九生忐忑的看着他,“我没哭,不是有心吵到你。” 柳五爷愣,才想起她还记着上次她半夜里哭,说过不会再哭吵到别人的话……莫名的心头软,替他擦额头的冷汗软声道:“你没吵到我,是我想来看看你。” 九生愣怔怔的看他,忽然偷偷拉住他的手指道:“我会替五爷好好挣钱,五爷还想买化粪池吗?” 柳五爷被她问的愣,“自然是想的。” 她似下定决心般,道:“五爷不用担心,我会想法子的。” 她小小的人儿讲出这么笃定的话,让柳五爷不禁笑,“你有什么法子啊?” 九生摊开手掌,掌心里是颗素线串着的明珠,宋芳州给她的那颗,“去找他,应该会有法子。” 找宋芳州? 柳五爷蹙了蹙眉道:“你再去求他,宋夫人怕是也不会将那块地让与我们的。” 九生也皱眉,“应该是要找他……” “为什么?”柳五爷皱眉。 九生看着柳五爷,“我刚刚做了个梦。” “梦?” 九生点头,梦里有个女人陷在化粪池的污水之中抓着她手腕拼命往下拖,句句对她道:疼……我的肚子里好疼…… 她想用另手挣开,被她缠在手指上的那颗明珠便跳跳的滚出来,那女人突然就松开了她,点点陷进污水中,叫着个名字——芳州。 第17章 十七 眼儿媚 作者:四藏 窗外天色渐亮。 柳五爷将她的梦想了想,点头道:“等用过早膳我们去趟宋府,我找宋夫人谈找永安的事,你去找宋芳州。” 九生点头,忽瞧见门外有裙角闪,“谁?” 门外人吓了跳,忙推开门进来,“是我,苏伯让我来问问五爷早膳想用些什么。” 柳五爷回头就瞧见玉音怯生生的垂头在门口,说了声知道了,便让她退下。 转过头来看九生脸警惕的样子摇头笑了,“你为何对玉音这般的防备?她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九生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讲出口,只是道:“我不喜欢她。” “为什么不喜欢?”柳五爷耐心问:“总是要有个理由的。” 九生想了想,却是不知该如何表达,说她出卖了自己?那样的情况玉音惊怕交加,害怕她也是正常的。 说她在宋芳州抓自己的时候袖手旁观? 她并没有证据证明那个人就是玉音。 “她也不喜欢我。”九生不善表达,只是道:“我也不喜欢她。” 她憋了半天只讲出这样话,让柳五爷禁不住笑了,顺了顺她的发道:“不喜欢就不喜欢吧,等忙过了这阵子我让苏伯找两个伶俐的丫鬟给你,把玉音打发了。” 他的手指细长柔软,穿过她的头发时细细柔柔,九生抬头偷偷看他,小心道:“永安先前说你不喜欢麻烦的人,让我学的懂事点,少添麻烦……”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那是对他们,你跟他们不样,不需要学这些,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很好。” 九生听得懂,五爷说她和别人不样。 她觉得开心。 柳五爷让她穿衣洗漱,便先回了房。 刚刚走,玉音推门进了来。 九生正在衣,玉音噗通声跪在了她的脚边,伸手抱住了她的腰,掩声哭了起来,“蜜娘蜜娘,我错了,那时我在船上怕的要死,没想过会害到你……你原谅我吧,求求你不要让五爷将我卖了……” 卖了?九生被她突然的哭声吓了跳,忙挣扎开,“你先起来……” 玉音却死活不撒手,只哭的可怜,泪汪汪的抬头望着她,“蜜娘你也好我样是被卖过的人,该知道被转手卖掉指不定卖给什么样的人,吃少的苦……你就可怜可怜我,就当可怜我,不要让五爷将我卖了,我以后定好好的伺候你!” 九生被她哭的心里发慌,去扯她起来,“你别哭了……”她也怕被卖掉,心里发软,让她起来道:“船上那次我并不怪你……” “蜜娘我当真不是有心害你!” “我知道了。”九生拉她起来,问道:“那我问你,宋芳州抓走我那次,你是不是在门外?” 玉音哭声忽然顿,只是瞬才又哭起来,不住的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蜜娘我发誓那次当真不是我,若是我就不得好死!” “不是你?”九生皱眉,看她脸泪水的点头,九生道:“你既然还不愿意坦诚,就不用求我了。”拨开她的手就往屋外去。 玉音只哭着解释不是她,看她绝情的头都不回出去,扶着门了片刻,猛地抬手擦了眼泪,她不能被再卖掉,要是像她娘样落到个酒鬼手里,生不如死! 她转身进屋,手忙脚乱的在九生榻上通翻找,找出了那颗素线栓着的明珠,快步出了房门。 早膳备好,归寒累了天夜睡的喊不起来,便只有九生,嵬度和柳五爷用早饭。 吃饭时九生忍不住问道:“五爷,若是永安真出事了……”你会怪我吗? 余下的话却在看到柳五爷低垂的眉眼后没有问出口。 柳五爷神色不改的继续喝粥,是过了半天才开口道:“永安跟了我快十年,也是像你这么大时跟在了我身边。” 九生便再也问不出口什么了,闷头吃饭。 柳五爷夹了块白笋放在她的碗里,淡声道:“并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九生飞快的抬头看他,他神色依旧淡淡,对她道:“吃菜,对身体好。” 九生觉得,五爷真好啊…… “恩。”她抱着碗笑了笑,刚递给嵬度个鸡腿,便见他耳朵动,迅速的跳下了椅子跑到门边。 有人脚踹开了门,带着五六个黑衣小厮冲了进来。 “哪位是九生姑娘?” 九生愣,柳五爷放下碗筷,细细擦着嘴,笑道:“诸位是?” 头前的是个上了年纪的管家,对柳五爷作了揖道:“这位想必就是柳眉山柳五爷了,我们是宋府的。” 宋府? 柳五爷慢慢笑道:“可是京城宋府,宋老相国?” “正是。”那管家笑的慈善有理,和柳五爷客套番道:“我们这次前来是想请九生姑娘过府趟,我们小公子很是喜欢姑娘,想请姑娘过府说说话。” 宋芳州请她? 那也正好,正好她要去找宋芳州。 柳五爷却道:“是宋小公子请九生?”心中却是疑惑的,宋芳州要见九生何时差人来请,不自己来的?还是差了管家来,不是他随身的几个小厮。 怕不是宋芳州,而是宋府其他人吧。 管家笑着应是。 “只请九生?”柳五爷又问。 管家道:“是吩咐只请九生姑娘,柳五爷不必担心,车马都已备好,小的们也会小心照顾姑娘,必不会有什么差池。” 柳五爷刚想开口拒绝,九生忽然拉住了他的手指,低低对他道:“我先去见见宋芳州,帮五爷问问。” 柳五爷想了想终是没有拒绝出口,只是让带上了嵬度。 管家恭恭谨谨的请着九生和嵬度下楼上马车,柳五爷送走她们,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竟有些……怀疑自己决定。 不禁问苏伯,“我是不是不该让九生去?” 苏伯在身后道:“宋府这样正大光明的请走姑娘,定不会有事的,五爷不必担心。” 柳五爷摇头,如果他猜得没错应该是宋夫人请的九生,宋府古怪异常,宋夫人请九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想得到那块地,不想得罪宋府。 马车路稳又快的到了宋府。 九生和嵬度被引着从小门入府,路穿廊过水榭,七拐八拐的被带进间厢房里。 跨进去是阵扑鼻的熏香,伴着丝丝的药味,和阵阵暖意冲的九生打了个冷战。 身后的门便被小丫鬟关了住。 嵬度瞬扑向关上的房门,阵乱抓。 九生听到房间内有人轻轻的咳了几声,忙顺声音望过去,入目是烟罗纱帐,和麒麟样的熏香暖炉,只瞧见那纱帐上道消瘦的身影。 “过来吧。”那身影虚弱的开口道。 “我吗?”九生忙拉住嵬度,听声音像是之前那位宋夫人。 这厢房里门窗紧闭,光线暗淡,大白天的点着两三支蜡烛,内帐中光线晃晃,照着那人的身影,她对九生点了点头。 九生拉着嵬度慢慢往里走,在烟罗纱帐前了住,“您找我有什么事?” 烟罗纱帐挑开,里面探出只苍白的青筋显现的手,偏吐着殷红的指甲衬得白骨般枯手惨白,“再往前点,过来。” 九生轻轻摇头,“您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 那手便轻轻垂下,坠在了榻边,九生听到里面人笑了声,道:“你连鬼都不怕,怕我做什么?” 九生惊,不动声色的后退半步,拉紧了嵬度。 那烟罗纱帐上的身影动了动,似乎取了什么东西,脖子歪转过来对九生道:“你别怕,我只是想让你来看幅画。” “画?” 纱幔内纸卷抖动的声音,那苍白的手又挑开纱幔,“进来瞧瞧。”见九生不愿意,她便道:“怕什么,我若是想害你,你还能逃得了?” 九生往前走了走,伸手道:“我在这儿看就好。”轻轻的挑开了线纱幔。 内里的烛火跳,九生只看到厚重锦被中拥着个人,瘦的不像话,锁骨耸立,也不敢往上看,只就着烛火看那夫人慢慢打开手中的画卷,点点,点点的露出那幅画。 九生先是愣,又细细看,画上画着个美人,美人坐在西窗下,窗外是桃花红艳,窗下是美人含笑,宛若明珠。 “你可认得画中人?”那夫人忽然问。 九生心头跳,猛地缩身回来,惹的烛火阵乱晃,犹如她狂跳不止的心,“不……我不认得。” “你不认得?”那夫人慢慢挑开帐幔看她,苍白的脸,惨淡的唇,双眼睛瘦的凹陷进去,直勾勾的盯着九生,“你梦里见到那个女鬼难道不是她吗?” “你怎么知道?!”九生吓的往后退了半步,这件事她只告诉了柳五爷,怎么……怎么宋夫人会知道? 宋夫人哦了声,黑漆漆的眼珠看了画卷眼,道:“那就是说,你见到的女鬼确实是她了?” “我什么都没有见到过。”九生紧拉着嵬度道:“我也不认识画上的人。” 宋夫人慢慢笑了,“都死了这么年,居然还是阴魂不散,死了也是个贱人。” 第18章 十八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九生看到帐幔之后的宋夫人,眼神恶毒极了。 她似是动了气,心绪难平的猛咳了起来,苍白干枯的手指抓在烟罗纱帐之上,咳的手中画卷抓不住,咕噜噜滚到了九生的脚边,那美人在画上含笑对她,画卷下清秀的小字写着——美人如明珠,赠明珠。 落款是,宋素。 宋夫人声音干哑的道:“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九生不去,宋夫人猛地拉开帐幔,露出张惨白的脸,“那贱人可有跟你说什么?” 九生忙不迭的摇头。 “她只叫了芳州?”宋夫人又问。 九生心惊,这件事宋夫人竟知道的这么清楚?明明她只对柳五爷讲过…… “是不是?”宋夫人没有耐性的催问。 九生心知她已清清楚楚的知道,瞒不过了,便点了点头。 宋夫人虚脱般的靠回软榻上,手指却仍抓着帐幔,喘了好会儿的气才道:“把画捡起来给我。” 九生看了眼画卷,捡起来却是不上前,只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道:“宋夫人要是没事,我就先回去了。”转身要走。 宋夫人忽然道:“你不帮你的五爷讨人情卖地了?” 九生顿住了脚步,宋夫人连她和五爷商量的事情都知道…… “你不必如此怕我,我如今走两步都难,还能吃了你不成?”宋夫人理了理蓬松的发,“你既有事相求,何不直接求我。。” 九生转过身看她,“我若是求宋夫人,宋夫人能不能把那块地让出来给五爷?” 宋夫人笑了,虽是憔悴消瘦,眼睛里却光彩熠熠,“要看你拿什么来求我了。” 九生听不明白。 宋夫人看她道:“你帮我做件事,做好了我就将这块地送给你。” “当真?”九生喜。 “自然当真。”宋夫人眉眼微扬,道:“我薛凝说话向算数。” “好。”九生想也不想的应下。 倒是让宋夫人好奇,“你也不问问我让你做什么?就这么应下了?” 九生只怕她反悔,便道:“我能做到的,做什么都行,只要夫人守信将那块地让给五爷。” “哦?”宋夫人望着她,问道:“柳五爷是你什么人?父亲?”打量了九生番又摇头,“他年纪也不大,不过十□□的样子,不会有你这样大的女儿,那是兄长?” 九生摇了摇头,“五爷不是我的什么人,他救了我,收留了我,比父亲和兄长还要重要。” 宋夫人愣了愣,随后听了笑话般笑了,“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别错付与人才是。” 九生皱眉,不想纠缠这个问题,便问道:“夫人让我帮你做什么?” 宋夫人又指了指画,道:“你不是能见到那个贱人吗?”眉眼流转,侧头看九生,“帮我去送她程,让她早登极乐。” 九生有些为难道:“我只看得到,别的不会……” “你不必做什么。”宋夫人道:“我会请高僧来,你只用引她出来,指出她在哪里即可,高僧自会超度她,也算是我尽的最后点心了。” 九生想了想,五爷要买下这块地也是需要先处理了这些,能超度了亡魂也是好事,便点头应下了。 宋夫人又道:“这种不吉利的事情我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是芳州,柳五爷那边你也不许说,明白吗?” 九生点了点头。 门外有小丫鬟轻轻叩门道:“夫人,小少爷醒了。” 宋夫人神色柔了柔,道:“叫大夫来给少爷瞧瞧,他淋了雨别着了风寒。”又对九生道:“你先下去等着,我会叫人带你过去。”又不放心道:“还有事。” 九生停住脚步。 她道:“芳州是我唯的儿子,也是宋府唯的继承人,你太特别了,我不希望你和他来往。” 九生顿了顿,握住了手指道:“我明白,我会离宋公子远点。” 九生被小丫头领着出了门,到间偏厅里等着。 不会儿小丫鬟又领来了个长头发的和尚和个黑瘦的光头和尚,两人只是不动声色的打量九生眼,又用了午膳,等了会,便同被带上了马车。 道去化粪池。 路上三人皆不言语,只嵬度左嗅嗅右闻闻的忙乎在那黑瘦的光头和尚身边。 那光头和尚被搞烦了,怒目道:“再闻贫道揍死你!” 九生微微愣,看那光头和尚,得来记白眼,便拉住嵬度不吭气了。 到时天色还未尽暗,黄昏的日光昏昏的染红半壁天色。 几人下了车便各自寻了块地方,等着天黑。 那长发和尚坐在池边诵经打坐,那黑瘦的光头和尚却拉着个看守的小家丁闲聊。 九生看了看,也挑了块地方坐下休息。 却是不小心听到那光头和尚和小家丁的碎语,那和尚说什么,我要做法收服这女鬼,等先搞清楚这女鬼的来历。 那小家丁不太清楚,便叫了管家来。 光头和尚对管家通高深莫测的解释,说是要清楚这女鬼的来历和作怪的因由才好做法。 管家犹豫了番道:“我并不太清楚,只知这女鬼似乎叫明珠。” 明珠?九生想起那画上的落款,女鬼就是画上的女子明珠,那宋素又是谁? 光头和尚问来问去也没问出什么,悻悻的走到九生跟前,看她眼,“等会往后躲。” “恩?”九生愣。 那光头和尚却不再讲话,看着天色尽黑,雾气点点笼上来,眉头锁紧。 管家带着看守的家丁退下时雾气已经大的五步之外只见人影。 九生靠着嵬度起身,往后退了退。 那长发和尚依旧闭目诵经。 诵经声在寂静的夜里让人发寒,雾气渐浓,九生扭头就看不见了长发和尚的身影,只听那阵阵诵经声。 有人忽然把扣住了她的肩膀,沉声问:“小娃娃,还不往前去叫那鬼祟出来。” 九生抬头就看到那长发和尚,眼睛浑圆,不怒自威。 嵬度猛地伸手挠那和尚的手臂。 他吃痛松手,往前推了九生把。 九生个踉跄,脚踏进了泥泞中,有声音厉声而起,“疼!疼啊……” 九生脊背僵,快速向前走了几步,不迭声的,“疼啊疼……我的肚子里好疼……”九生还要再寻着声音去,被人伸手拉了住。 “让你往后退怎么就不听!”是那黑瘦的光头和尚。 九生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细微的滑动着,拨开那和尚的手道:“你快走。” “你怎么就不听话啊!”那黑瘦的和尚急了,拦住九生露出了本音,“是我!柳五爷不放心让我易容了跟过来!” 是归寒。 有什么细滑的东西爬上九生的脚踝,迅速的钻进她的裤腿,她猛地甩开归寒,扬声道:“在这儿!”脚下滑,她被那细滑的东西猛地拽倒。 身边冷风卷,那长发和尚快步而来。 归寒扑身抱住九生,喝道:“别喊!那和尚阴毒的很,宋夫人请他来是为了让这池里的女鬼魂飞魄散!永不得超生!”抬手要去割断拽着九生的那玩意儿。 九生把拉住她的手,“我知道。”脚踝被扯的生疼,归寒抱着她不松手,她道:“宋夫人要怎么处理是她的事,我做好我的,五爷得到五爷想要的。” 归寒吃惊的看九生,“你既然知道她做的这样绝还答应帮她?!” 脚踝被缠得越来越紧,那声音愈发的急切,“疼啊疼,我的肚子里好疼……” 九生顾不得再同她废话,急道:“嵬度拉开她!” 嵬度陡然窜过来,伸手拉开归寒抱着九生的手。 九生瞬间摔回泥泞中,被猛地拽去化粪池,九生扬声喊道:“在这里!” 脚步声顿来,那长发和尚抖开雾气快步奔来,“小娃娃出声!” “这里!”九生伸手抓住化粪池边的青石,拼命的搂紧,抬头确定方位喊道:“你的左边!” 那袭僧袍闪而来,长发荡,脚踩在拽着九生的那东西上。 脚踝上的力道缓,九生只听那和尚大喝声,将手中的佛珠扬手甩了出去。 只听声厉叫,“疼!疼……” 九生身下的地面阵阵颤抖,身后的化粪池刹那翻涌起来,如同沸水,雾气滔天而起。 那长发和尚低喝声,“不好!”长袖卷,丢下了佛珠猛地收脚便能逃。 力道松,拽着她脚踝的那东西疯了般急速上窜从脚踝直探到她的腰,缠住她的腰猛地就往下拖。 九生连反应都来不及,瞬之间被拖下了化粪池——她陷入下陷的污泥之中,伸手死命的抓着池边。 “九!”嵬度冲过来抓她的手,却已是来不及。 九生只觉得缠在腰上的那东西要将她生生撕扯开,拼出口气对嵬度喊道:“去找宋芳州!” 嵬度愣。 “快去!带他过来!”九生手指阵阵发颤。 嵬度慌忙转身,瞬间消失在大雾之中。 九生被缠的喘不上气,抓着池边的手指快要断掉,只感觉污水点点漫上胸口,那声音越来越近。 “疼啊疼死了,我的肚子里疼死了……” 第19章 十九 眼儿媚 作者:四藏 瞬之间,大雾遮满她的眼。 双干枯的手从身后抱住她,枯枝般探到她的身前,抓住了她扒着池檐的手。 所有的声音瞬而止,九生只听到有声音近在耳侧的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点点拉下她最后的只手。 九生听到归寒在池边急喊她的名字,“九生!” 她被猛地拽进污水之中,呼吸窒,眼前黑,千百只手在拉她入地狱般,越陷越深,不能呼吸的失去了知觉…… 她听到闷雷声,天塌地陷般滚滚而来。 似乎下雨了。她听到雨声,哭声,是死了吗? “跪下!”有人喝了声。 她吓得猛地睁开眼,就看到高悬的白纸灯笼被风雨打的噗噗乱动起来,有个女人跪在大雨的庭院里哭。 这里是哪儿? 九生呆立在白纸灯笼之下,发现她在处昏暗的庭院里,左边是雕花门大开的厢房,右边是大雨的院子。 那个女人就衣衫单薄披头散发的跪在大雨的院子里,哭个不停,嘴里不住的道:“求求夫人把孩子还给我,还给我……” “宋家的孩子就该留在宋家。”厢房里有另个声音虚弱又冷淡的传出来,是个熟悉的女声。 九生想往前去看看厢房里的人,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那是我的孩子……”跪在院子里的女人浑身发抖,语气不敢硬分,只跪在那里苦求道:“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六年来天不离的带大的,求求夫人不要把我们母子分开!”头叩在地上,哭的嘶哑道:“我不要什么名分,也不会和夫人争什么,我甚至可以再也不见老爷,只求夫人让我留在宋府继续照顾我的孩子……” 厢房里的女人忽然冷笑了声,“明珠,能留下孩子已是我最大的宽容,因他姓宋,终究是他的第个孩子,是老爷子的第个孙子。但你是什么东西?脱光了送上主子床的贱人,我没有打死你在我门前是不想脏了我的地方!”阵杯盏摔碎的声响。 “夫人夫人小心身子,你如今可万万动不得气啊。”有下人忙劝。 明珠?她就是画上的美人明珠? 九生忙去看,只见厢房里猛地丢出只茶杯,砸在了明珠的额角,当啷的落下来。 明珠惨叫声,捂着额头阵发昏,字字道:“我要见宋素。” 九生看到离自己不远的回廊拐角袭孔雀蓝的袍子抖了抖,有个男子缩回身子在那里。 厢房里的人阵发笑,“你以为如今他还敢来见你?” “宋素!”明珠抬头冲森森的庭院里喊,“宋素你出来见见我!你当日是怎样许诺我的!” 那拐角着的男子,似乎往前探了步,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在听到厢房里的女人下令道:“把这个贱人给我绑了卖出京城!”他才探身出来,快步冲了出去。 到庭院里的明珠身前,道:“你也把我绑了道赶出京城吧,我对明珠是真心的。”弯腰伸手把拉起明珠,拉开她的额角看了眼,满是心疼的问:“疼吗?让你受委屈了。” 厢房里的人半天才道:“真心的?”声音微微发颤,“宋素,你再说遍。” 宋素似乎有些怕她,明珠忙拉了拉他的手,不住发抖的道:“你别在为我激恼了夫人,我只求求她把孩子还给我……” “跪下!”厢房里人发怒的喝她,“我和宋素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贱人插嘴了!”犹不解恨,厉声道:“掌嘴,给我打的她不能插嘴再停手!” 有婆子应是,从房中过来。 宋素护着明珠,怒道:“我看谁敢动手!”抬手指着厢房中人,“薛凝我早就忍够了你,若不是老爷子向着你,我早就休了你!光明正大的迎明珠过门!” 厢房里人影晃,有婆子忙去扶,“夫人小心啊!当心您的身子……” “宋素。”厢房里的人忽然语气发沉的叫他,“你对她是真心的?” “是!”宋素抱着摇摇欲坠的明珠,答的毫不犹豫。 “好。”薛凝在厢房里道:“那你今日就休了我吧。” “夫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啊!”婆子忙规劝,“有什么事和老爷好生商量着,何必……” “拿纸笔来。”薛凝依旧沉声道:“宋素写休书给我,就以无子好妒这两条休了我,我薛凝嫁给你六年无所出,该休。今日我打死你的爱妾,该休。”扬声喝道:“将那贱人拖过来!” 婆子上前,宋素护着明珠气道:“谁敢动明珠!” 厢房中烛火晃,有女子走了出来,海棠红的衫子,黑发高挽,眉眼又冷又逼人的道:“拖过来!” 那女人的长相,确确实实是年轻许的宋夫人。 那些丫鬟婆子便都纷纷应是,去拉扯明珠。 庭院里乱糟糟的团,宋素护着明珠呵斥下人,明珠低微的哭声…… 薛凝立在门前忽然身子晃了晃扶住了门框,有婆子忙来扶她,惊道:“夫人见红了……” 头上的白纸灯笼晃,庭院里小丫鬟乱糟糟的去请大夫,也不知是谁碰了九生下,只觉阵天旋地转,眼前瞬间黑。 有什么人在黑暗里喊,火把绰绰,人影重重的喊住。 身边是急促的呼吸声,有人拉着她的手拼命的跑着,拖得她手腕生疼,那人只不住的道:“快跑快跑芳州……” 芳州?宋芳州? 九生费力的睁开眼,蒙蒙大雾的雨夜里,有个女人拉着个小小的男孩拼了命的往前跑,往前跑。 身后是紧追不舍的火把,拥着辆马车。 九生望过去,那女人跑去的方向正是化粪池…… 那女人越跑越急,拖得小男孩个踉跄摔倒在地,她慌忙抱起他,回过头来看那迷雾中的火把,秀美的脸上冷汗细泪,再没有的惊慌失措。 是明珠。 “娘,我们要跑去哪儿?”小男孩气喘吁吁的问,“为什么不回家?爹还在家呢。” 明珠搂着他红着眼睛哭了起来,“我们没有家,芳州我们如今没有家了,那个宋府不是我们的家,你爹也不要我们了,他们要把我们分开……” “我不要和娘分开!”小男孩伸手搂住了明珠的脖子,也哭了起来。 “不分开,娘怎么舍得芳州。”明珠抹了把脸,抱着他就往前跑,慌不择路。 九生不能动弹,跟不过去,只看到那些追赶明珠的人举着火把从她的身侧急追过去,马车呼啸着穿过她的身体。 她死了吗?那这些画面,这些记忆是怎么回事? 她愣愣的看着四周,看到当前跑过的人愣,那人长相和宋府的老管家模样,只是年轻许…… 再看如今的化粪池是片茂密的树林,垃圾规整的堆在化粪池边,这是……几年前的化粪池? 那明珠拉着的那个小男孩是……小时候的宋芳州? “宋素!” 她忽然听到不远处明珠的惨叫声,望过去只见雨雾之中人影憧憧的围在化粪池边。 有小男孩的声音,“娘!” 之后是宋素的声音,紧张到颤抖,“明珠……快救明珠!” “不许救。”有女人的声音从马车边传来,九生看不清,却分辨得出是宋夫人薛凝的声音。 尖锐又冷漠的道:“宋素,今日你要是救她就别怪我心狠!” 那宋素忽然没了声音,只听到小男孩的哭喊声:“爹救我娘!救我娘!” 九生听到大雨中的呼救声,是明珠的,声声。 薛凝的声音尖锐了起来,厉声道:“用青石压在她的身上,给我沉下去!” “凝儿你何必做的这样绝……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是宋素的声音,他在哭。 那薛凝忽然猛咳了起来,咳的人心肺收紧,挣出句话道:“宋素,我若是可以,今日定将你和你的明珠起沉在这池底!成全你们!” “是我的错,我的错……”他在哭,那小男孩在喊。 薛凝疯了般,厉声道:“给我将这池子填了!” 不迭声的应是,管家带着那些人将规整好的垃圾点点,全部填进了化粪池…… 她听到有人在喊:“疼啊疼!我的肚子里疼死了!快将青石搬开!它压在我的肚子里……疼啊!” 有干枯的手把抓住了她的脖子,收紧收紧,紧的她眼前发黑,呼吸不得。 “疼死了……疼啊,它压在我的肚子里……我疼……” 九生眼前尽黑,脑子里嗡嗡作响,神智愈发的涣散,却是感觉到自己被拉拽着下陷,不能呼吸。 那声音就在耳侧,“疼啊,我疼……快把它搬开……救救我,救救我宋素……” 她想她要死了。 松开向上挣扎的手,九生意识渐渐模糊…… “九生!” 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九生!” 是五爷,是柳五爷。 她听到乱糟糟的声音,有车马声,有叫喊声,有人似乎落了水,她听到乱哄哄的喊,“少爷!少爷不能去啊!快拉住少爷!” “九生你快应我声……”带着哭腔的声音。 是宋……芳州? 身侧的污水阵晃动,九生只觉攥着她脖子的枯手松,那喊疼的女人忽然如同在梦境里般,叫了声,“芳州……我的孩子……” 脚踝上拉扯的力道松。 身边的污水陡然沸腾起来,有人挣扎着下陷,下陷,在片黑暗中伸过手来,找寻着什么。 黑暗中颗明珠,卷在只细白的手指上,隔开黑水泥泞向她伸了过来,在碰到她肩膀的瞬间,猛地抓住了她。 “芳州……”她听到池底有个女人细细的哭了起来,是明珠。 然后,池底涌起股力道,推着她,猛地将她向上推了出去…… 周遭的空气忽然破面而来,她被推出污水,有人把抓住了她向上挣扎的手。 “九生!” 是五爷。 柳五爷握着她的手将她抱了出来,宛若重生。 那女人还在哭,沉在池底哭的悲切,没有人救她,没有人救她……她的那些记忆搅在九生脑子里,沉的如同万斤青石,压得她睁不开眼,醒不过来。 莫名其妙的她在昏迷之中也哭了起来。 明珠明珠,她看到明珠沉在池底悲悲切切的看着她的爱人跪在池边哭泣,说着,都怪我都怪我…… 却不曾对她伸伸手。 第20章 二十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她哭的厉害,失了魂儿般的哭。 从回客栈,沐浴换衣,请了大夫来给她瞧,她都直失魂落魄的哭着,人是醒着,却怎么叫也不应,只是哭,不住的喊着个名字—— “芳州,芳州……” “她这是怎么了?”柳五爷第次见到这种状况,九生身上除了些皮外伤和脖颈上的圈青紫,再没有别的伤,大夫也看过,说是并无大碍,但她就是不清醒的哭着。 归寒也愁眉苦脸的看着九生,不确定的道:“这好像是丢了魂儿?或者被什么俯身了?” “那要怎么做?”柳五爷问她。 归寒也是不知,挠头道:“我只会贴符,不然我贴道符试试?” 柳五爷气结,看九生坐在榻上哭的眼睛发肿,声又声的叫宋芳洲,起身抱起她,取了披风裹好,便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归寒忙问。 “去宋府,找宋芳州。”柳五爷脚步不停,抱着她快步下楼上了马车。 她小小的团缩在他的怀里哭,小猫般,却哭的极为伤心,像是要把这辈子的眼泪流尽般。 柳五爷叹了口气,轻轻拍她的背,“你在难过什么?小小的年纪怎么会有这么伤心事可哭?九生,不要哭了九生,再哭眼睛要哭坏了。” 她恍若无闻,只悲怆的哭着。 马车快又急的到了宋府,却刚刚好遇到出门的老管家,见柳五爷,忙急巴巴的过来道:“您来的可正是时候,我家夫人正差我去请您和九生姑娘呢。”寻着哭声往他怀里瞧,小小的人趴在他胸口哭着,“这是……” “宋夫人找我?”柳五爷皱眉。 “是我家小少爷。”管家叹声连连道:“小少爷醒了之后哭着喊着要见九生姑娘,哄不住……” 那正好。 柳五爷抱着九生随老管家疾步进了宋府,路直接被引去了东院厢房,刚刚踏进月亮门就瞧见宋芳州坐在游廊的石阶上,披着件狐毛大氅,黑发散了肩。 听见声音,他瞬抬头,“九生?” 柳五爷到他跟前,蹲下身来解开披风,将九生轻轻放在地上,“九生你看,宋芳州在这儿。” 九生悲泣着慢慢抬头,愣愣的看眼前的人。 “九生,九生你还好吗?”宋芳州眼圈发红。 九生就那么看着他,悲悲切切的哭着,“芳州,芳州,救救我……我好疼……” “疼?你哪里疼?”宋芳州听她哭的心里发慌,也忍不住掉了眼泪,“我要怎么救你?” “有青石压着我,有树根在我的肚子里缠着,我好疼……”九生拉着他的手放在心口,“我的芳州……我心里疼……” “九生你怎么了?”宋芳州哭的不住,“怎么会有东西压着你呢?” 旁陪着宋芳州的宋夫人忽然变了脸色,蹲下身拉开两人的手道:“九生姑娘怕是病的不轻,还是快些看大夫的好。”又哄着宋芳州道:“你也别急,就让九生姑娘在府中看大夫,你等会儿再去看她。” 九生忽然把抓住了宋夫人的手,恶狠狠的盯着她道:“你好狠,薛凝你好狠,你抢走我的儿子,害死我……你好狠毒!” 宋夫人吓了跳,把甩开她的手,险些跌倒。 有婆子忙来扶她,她忙道:“带九生姑娘去看大夫!送去西院!快去!” 婆子应是,宋芳州拉着九生也要跟去。 宋夫人忽然阵猛咳,几欲昏倒,宋芳州忙回身扶住她,“娘!” 宋夫人拉住他的手道:“扶我进去。” 宋芳州看了眼九生,却是没有法子的先扶着宋夫人回房。 婆子便忙来请柳五爷去西院,柳五爷看了怀里的九生眼,起身跟着婆子去西院,转过身伸手轻轻捂住九生的嘴,低低问:“你是谁?” 九生的哭声忽然顿。 柳五爷搂着九生,低在耳侧道:“不论你是谁,不该说的话不要从九生口中讲出来,不然你连鬼都做不了了。” 那哭声便止了住。 宋夫人旧疾犯了,宋芳州收了她半天,又被她差去给宋老爷子问安。 好容易支走了宋芳州,婆子才进来对宋夫人道:“柳五爷请夫人过去,说是有话想问夫人。” 宋夫人想了想,起身扶着婆子道:“请那位大师起来。”下榻披了件大氅,便去了西院。 刚进安置九生的厢房,便听人冷笑道:“宋夫人最好别让那个欺世盗名的长毛和尚进来,不然贫道可就要在宋府放肆了。” 那长发和尚愣,抬头就看见门口着个面貌清秀的小道姑,脚下勾了个椅子过来。 “归寒。”柳五爷出言让她推开,对宋夫人道:“我想和宋夫人谈的话,怕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瞥了眼长发和尚。 宋夫人便让长发和尚等在院子外,只带了个自小跟她的婆子进了厢房。 九生昏睡在榻上,睡梦中不住的在挣扎着什么,满头的冷汗。 宋夫人将将落座,柳五爷便开门见山的问:“宋夫人可认得个叫明珠的女子?她曾在宋府住过段时间,是宋府的丫鬟。” 宋夫人眉眼抬,看着他,冷笑道:“那个贱人是不是附在了这小丫头的身上回来找我报仇了?” 柳五爷略略松了口气,道:“看来您并不打算隐瞒。” “我做过的事从未想要隐瞒。”宋夫人眉眼冷傲,语调也淡道:“她要报仇只管来,只有件,如果你们还想活命的话,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芳州知道。” “你让那长毛和尚赶尽杀绝的去灭明珠魂魄就是怕她找上宋芳州?。”归寒拉了椅子坐在远处问,“你做了这种事竟还想瞒着他?我猜的不错的话,宋芳州不是你的儿子,而是明珠的。” 宋夫人看她眼,道:“芳州姓宋,是宋家唯的继承人。”又看柳五爷,“你是芳州的朋友吧?” 柳五爷勉强的点了点头。 宋夫人道:“你既是他的朋友就不会希望他知道,自己的生母不是我,而是个什么名分都没有的丫鬟吧?” “那你也不能做的如此绝……”归寒要插嘴。 柳五爷摆手让她不要开口,点头道:“宋夫人放心,宋府的家事我无心插手,也无权插嘴。”又道:“我如今只是想尽快救下九生。” 宋夫人满意的笑了笑,“柳五爷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小姑娘出什么事,毕竟芳州如此看重她。”她又想起芳州不顾切的冲到池前,只听人说九生掉下去了,便想都不想的跳了下去。 那个劲头吓怕她了,醒来第个要找的就是这个九生,像着了魔障似得。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柳五爷要怎么救小姑娘直说便是了。” 柳五爷没料到她如此的爽快坦诚,便道:“她如今这样,怕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想来应该是那池底的女子,就是那个明珠。” 宋夫人点头。 柳五爷让归寒过来,道:“她了解些这方面的事情,说给夫人听。” 归寒老大不情愿道:“这叫明珠的阴魂不散,必定有什么缘故,有什么放不下的,所以积怨在池底,不愿入轮回,所以想问问夫人,关于这个明珠的事情,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缘故,好想法子。” 宋夫人想了想道:“她是宋府的奶娘的女儿,我过门后只在府中见过她次,她就被送出了府,后来她带着孩子回来认祖归宗,那时候我才知道她直被宋素养在城郊的小宅里。”她云淡风轻的说着,像是不关己的事情,“我直无所出,老爷子想留下孙子,就将芳州带回来给我养着,她不愿意离开,又出了些事情……”她顿了顿,继续道:“她带着芳州跑了,失足跌进了化粪池里。” “失足?”归寒很是怀疑,“失足会有这样大的怨气?” 宋夫人微微蹙眉,不耐烦道:“你就当是我将她推进去的吧。” 柳五爷拉住愤愤不平的归寒,问道:“那她为何总是在说什么青石压着?” 宋夫人毫不掩饰道:“是我命人将青石压着她身上,同坠下池底的。” 柳五爷微微吃惊。 归寒忍不住道:“虽然我不太清楚宋夫人有恨这个明珠,但性命无辜,您何必做的如此绝?如今还耿耿于怀,要灭了她的魂魄,让她灰飞烟灭。” “性命无辜?”宋夫人冷笑声,“你问问她敢不敢说无辜这两个字?你既什么都不清楚,说什么无辜。”又道:“我要赶尽杀绝也并非耿耿于怀,只是为了芳州。”她慢慢叹了口气,“我唯愧疚的就是当初不该当着他的面做这些,害了他……我不想让他再想起这些痛苦的,也不想他知道自己有个那样的母亲,他只要做宋家嫡孙就好了。” 这些归寒不清楚,柳五爷却是清楚的,嫡子嫡孙的身份有重要,若是传出宋芳州是个没名分的小丫鬟所生……怕是他辈子都抬不起头。 想来这宋府也委实人丁稀薄,宋老爷子只有宋素这么个儿子,宋素又只有宋芳州这个孩子。 宋素病逝的时候才二十几岁,与薛凝成婚不到八年,直无所出。 柳五爷皱眉想了想道:“我想我大约知道她为何不能投胎的缘故了。” “为何?”宋夫人问。 便忽听榻上的九生悲怆的呻== 吟,“疼……我的肚子里好疼,青石压得我好疼……” 归寒道:“入土放为安,宋夫人你折磨了她这么年。” 宋夫人蹙眉,听柳五爷问道:“夫人能不能暂时先将化粪池交给我处理?” 她想了想,才点头道:“只要小姑娘没事,芳州开心。” 宋夫人如此爽快,柳五爷也毫不耽搁,当即雇了几个人,连同宋府的下人,日夜不停的去清理化粪池,由归寒带着,务必将沉在池底六年之久的明珠尸骨打捞出来。 连几个日夜,却意外的打捞出几具无名的白骨,和永安。 永安下葬那日夜里,直昏迷的九生忽然不见了。 第21章 二十一 眼儿媚 作者:四藏 星月凉凉,有细细的风吹过游廊,摇的游廊下的灯笼噗噗晃了两下,有小小的人影从游廊下走过。 “蜜娘?”有人在身后低低喊了那人影声。 九生走在游廊下恍若无闻,继续魂不守舍的顺着游廊没有方向的走。 身后人便追了几步上前,又有些怕的退了半步,紧张道:“你……你是再找芳州少爷?” 九生顿住了脚步,呆呆的歪头看这人。 是玉音。 玉音怕的想后退,却强撑着道:“我知道芳州少爷在哪儿,我可以带你去。”看九生木木的眼神里,幽幽发光,她忙转身道:“你……你跟我来。”快步往前走。 回头,九生确是呆愣愣的跟着她,果然和那长发和尚说的样,九生被芳州少爷的亲生母亲附体了…… “这边来。”玉音放慢脚步。 两人前后,故意避开守夜的小厮去了宋芳州住的厢房。 宋芳州正等在小院儿外的墙下,瞧见玉音带着九生过来,忙喜出望外的跳出去,“九生我在这儿!” 玉音吓了跳,柔声道:“芳州少爷您小声点,别让夫人知道我偷偷带九生妹妹来看你。” 宋芳州忙作揖道:“好妹妹,我谢你了还不成。” 玉音抿嘴笑了笑,便退开给他们把风。 宋芳州好几日没有见到九生,如今见她又瘦了些,憔悴了些,呆愣愣的在那儿看他,心里很不好受,柔声问:“你好些了没有?” 九生只发呆的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忽然掉下眼泪来。 “你怎么了?”宋芳州吓了跳,在那里不敢动,“你还在怪我吗?” 九生不说话,只是呆立着掉眼泪。 “对不起……”宋芳州低着头,再没有的愧疚,“我听玉音说了,若不是我当初犯病把你丢到化粪池,我娘也不会去找你,让你去处理化粪池,害得你受了那么罪……”眼圈又点点发红,他低声道:“我没有朋友,九生我很孤单,只有和你在起的时候最开心,我怎么会故意伤害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九生摸着他细软的发,忽然哑着声音开口,“芳州,我的芳州……终于找到你了,我们逃吧,快逃吧……” 宋芳州被她的语调吓了跳,只觉得她和寻常不样,“逃?九生你要逃什么?” 九生拉住他的手,转身往外走。 “去哪儿?”宋芳州委实不明白,却是没有挣开,拉着她的手,跟着她往外走。 芳州,芳州,我们快逃。 冷风卷的灯笼簌簌作响。 下人来报时宋夫人刚刚从睡梦中惊醒,梦里她梦见有个小婴儿躺在她的身边哭个不停,她想抱起来哄哄,伸手那白嫩嫩的娃娃血肉模糊的化成了团脓水。 然后宋素就在眼前,拉着明珠跟她说,“我对明珠片真心,我早就想休了你!” 她就那么醒了过来,坐在榻上呆了半天,忽然掩面哭了起来。 婆子忙进来,替她裹上大氅,看着她消瘦的脊背,禁不住叹了口气,“夫人又做噩梦了?”轻轻顺着她战栗的脊背,道:“夫人这是何苦呢,都过去那么久了,放下吧。” 薛宁觉得胸腔里闷的难受,“过不去的,过不去的,宋素说要休了我,他的真心不是给我的,他要休了我……”抬起头来脸的冷汗和泪水,“他要休了我,阮妈妈宋素不要我了……我该去哪里?” 阮妈妈看着她这般的样子,时心酸又心疼,搂着她道:“我的小姐,我可怜的小姐,他没有良心,这样待你,但老天有眼,您定不会再遭罪了……” 门外便有人敲门,小丫鬟小心翼翼的进来,时也不敢开口,等阮妈妈问了,才噗通跪下道:“夫人,小少爷不见了……” 薛宁瞬抬头,满脸的泪水汗水,“什么?芳州不见了?怎么会不见?” 小丫鬟也慌的要命,只说看管少爷的小厮来报,小少爷不在房中,府里也没有找到,不知是不是又犯病跑出去了。 薛宁擦了脸,起身下榻道:“派人出去找!”又道:“不要惊动老爷子,他近来身子不好,生不得气。” 小丫鬟忙应是,玉音却是进了来。 提着裙摆跪下道:“夫人,奴婢之前看到九生姑娘去找了小少爷,两个人似乎块出了府。” “什么?”薛宁愣,随后惊,吩咐阮妈妈衣,也顾不得梳洗,披了大氅便往房外去。 出了院门正好撞上西院过来的柳五爷,九生果然同不见了。 薛宁忙派人出去找。 老管家却慌慌张张的冲进了府,说,小少爷和九生姑娘在化粪池。 薛宁的颗心沉到了底。 等薛宁和柳五爷赶到时,这天际响起了闷雷,这池边大雾不散。 归寒带人围在池边,远远的就听到她的声音,“冤有头债有主,你再连累无辜下世连畜生都做不得了!” 薛宁跳下马车,险些摔倒。 柳五爷险险扶住了她,摸到她手指上细细的老茧时微微诧,看来他打听的没错,这薛宁确实是薛邵薛老将军的女儿,从小习武,善骑射。 只是如今怎么成了这副病弱的样子? “你放了宋芳州,从九生的身体里出来,好自超生投胎去吧。”归寒的声音从大雾里传来。 薛宁扶着阮妈妈几乎是跑了过去,眼就看见九生半抱着昏迷过去的宋芳州在池边的青石上,“芳州……”她疾步过去。 九生看她过来拉着宋芳州往后退了半步,险险的半踏进池中,吓得她忙止步。 “夫人不要过去惊动她!”归寒忙拦住她,低声道:“九生如今被那个叫明珠的操控着,宋夫人千万不要再刺激她。” 薛宁在了原地,离她数步之远,看着垂头昏迷的宋芳州,颗心提到了喉咙口,声音发紧道:“是你吗明珠?” 九生看着她,忽然战栗起来,半抱着宋芳州道:“你还是追来了,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们……薛宁你好狠!” 看她又要后退,薛宁忙道:“明珠你不是要报仇吗?我在这儿,你来找我报仇。”盯着宋芳州,“放开芳州。” 九生却死命抱着宋芳州,“我不会再把芳州交给你,我要带走他,带着他逃得远远的。” “他是你儿子!”薛宁抓着衣襟闷咳了声,“你要害死他吗!” 靡靡大雾中九生看着薛宁,“你终于肯承认他是我儿子了,薛宁你抢走了我的宋素,又来抢我的芳州……薛宁你好狠,你为什么还活着?” “你的宋素?”薛宁抓着胸口的衣襟,闷咳着发笑,“那样的宋素,你要就拿去吧,我薛宁不稀罕。” “你真把他还给我了?”九生愣愣望着她问。 薛宁展了展眉道:“还给你。”她笑了笑道:“我不要了。” 在旁扶着她的阮妈妈忽然红了眼睛,她的小姐曾在御前献艺,箭猎双雁,娇宠半生,惊艳满京都。 也曾为了真心郎还剑之恩,藏弓收剑,学着做贤妻良配。 如今,她说不要了,隔了这么年,说不要了。 这大雾里忽然起了笑声,远远近近从那池底传来,声大过声,凄厉而尖锐,“薛宁你还不了我!你害死了我!折磨了我这么年!我好疼!” 这地下忽有无数枝藤涌动,雾气遮人眼,惊的人连连后退。 “明珠。”薛宁却推开阮妈妈道:“你阴魂不散那么年,今日我给你机会,放了芳州,来找我报仇吧。”慢慢往前走。 “小姐!”阮妈妈要拦,她勒令退下。 归寒闪到她身边,只听她又低又快的道:“去救芳州。”归寒愣,便见她已快步往池边走去。 那池中沸腾,脚下如地震。 九生抱着宋芳州却是没有后退,而是盯着薛宁点点往前,有树藤瞬探出地面,只缠住了薛宁的腰拽。 薛宁就力猛地向前窜,扑身过去把抱住了九生,掰开九生的手指,直坠下青石。 宋芳州被松开,归寒闪身过来,伸手接住了他,再要去抓薛宁却已是来不及,只堪堪的抓住了她的角衣袖,看着她抱着九生往下坠去,“宋夫人!” “九生!”柳五爷扑到池边,却见池中升起大雾,看不清人影,无数的声音升腾而起,哭声,笑声,声声喊疼声,还有永安的声音—— “九姑娘快救救我,好疼……” “宋素宋素,救救我救救我……” 纷乱吵杂,震耳欲聋,他看不到九生的身影。 那吵闹的声音里他又听到个声音,“宋素,我若是可以,今日定将你和你的明珠起沉在这池底!成全你们!” 是宋夫人薛宁的声音。 “九生!”他空荡荡的喊了声。 第22章 二十二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九生!” 她听到了,有人在喊她,柳五爷在喊她的名字,她意识混混沌沌的下沉下沉,有个女人抱着她,轻轻对她说了句,“小姑娘,快回去吧,有人在叫你呢。” 是薛宁? 九生贴着薛宁觉得难过,不是她在难过,是薛宁,那盛大的悲伤情绪涌到九生的脑子里,让她透不过气。 然后,她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了个人—— 袭海棠红的斗篷,在冬日的银雪上,欺霜傲雪的张脸,眉目飞扬的笑着,“你说你喜欢我?” 那模样九生熟悉又陌生,像薛宁又不像,眉目青雉,神采飞扬,明明是差不的五官,却是差了那样。 她立在银雪堆堆的石桥上,扭头看着紧跟在她身后的人。 “难道我的心意薛姑娘还不明白?”那人望着她,满眼满心装的全是眼前人,“自从有幸御前见薛姑娘箭猎双雁,宋素就……倾心于姑娘了。”又忙道:“我几日上薛府求见,薛老将军都说不便,所以今日才唐突了姑娘。” 旁扶着薛宁的阮妈妈想出言提醒宋素唐突,被薛宁拉了住。 薛宁挑眉打量他眼,“我记得你,作得手好诗,长的好看,被圣上称为宋玉郎的宋素。” 宋素红了红脸,垂下眼道:“是圣上谬赞了。” “你确实长的好看。”薛宁歪头瞧他,笑道:“可我并不喜欢你。”转头要走。 宋素也笑道:“我对薛姑娘片真心,自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薛宁回过头来,他便对薛宁傻呵呵的笑了,脸的少年傻气,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再没有的好看。 薛宁便忍不住逗弄道:“你的真心在哪儿?倒是拿出来给我瞧瞧。” 宋素抿嘴笑着,近前步温声道:“我的真心要薛姑娘亲自来拿,只薛姑娘人看得到。” 那团袅白的雾气,软软的散在薛宁眼前,他离的那样近,近的薛宁心绪乱,忙退开半步,红了脸,有些发恼,故意为难他道:“你既然如此说。”伸手扯下腰间的玉佩,伸手抛到了湖中。 那湖面结了薄薄的碎冰,玉佩砸开碎冰,叮咚落入水中沉了底。 薛宁道:“帮我把玉佩捡上来,让我看看你这真心。” 那宋素愣。 薛宁得意的笑了,“宋玉郎,收好你的真心,我可不吃你那套花言巧语。”转身便走。 只走出数步,便听身后声噗通落水声,有小厮急喊:“少爷!少爷您不要命了!” 薛宁猛地回头就看见宋素从那碎冰的湖面上露出个脑袋,对她笑,头钻进了湖水中。 少年情意,片真心。 九生闭上眼睛那些少年往事走马灯般幕幕闪过眼前。 那之后重病的宋素,裹着披风脸苍白在薛府外求见的宋素,薛宁偷偷出来相见喜上眉梢的宋素…… 这些都是真的。 在父亲薛邵面前跪下坦白情意的薛宁也是真的。 她说:“父亲执意将我许给江成风可是因为他曾在阵前替你挡过箭?那我来还他。” “你要怎么还!”薛邵气急,却又舍不得打骂,只恨自己将女儿惯得太任性,“且不说我与宋相国十几年的不和,便是那宋素,靠着父亲事无成,到如今还浪荡的无正事,你到底看上他哪点了!” 薛宁道:“他待我片真心。”又起身道:“江成风那边我自会去说明,我非宋素不嫁。” 她转身出门,红衣长袍,打马直奔江成风的府邸。 当天夜里江成风便亲自登门,说高攀不起薛府。 这件事在京城传成了个笑话,薛府的笑话,她薛宁的笑话。 她最后还是嫁给了宋素,只是没有嫁妆,草草的办了喜宴。成婚当天薛邵亲口对她说,从今以后她再不是薛家人,不是他的女儿,老死不相往来。 九生睁开眼,在红烛曳曳的喜房中看到了薛宁,她凤冠霞帔,眉目艳丽。 她在红烛下望着宋素,她的真心郎,看着看着竟掉下眼泪来,她说:“宋素,从今以后我就没有家了,我只有你,只有你了。我爹不要我了……” 宋素是第次见她掉眼泪,那样神采飞扬的薛宁竟是会哭的,他心肺具软,伸手抱住她,“宁儿宁儿,我就是你的家,宋府就是你的家。他不要你,我要你。” 他不要你,我要你…… 那情绪压的九生快要昏厥过去,是难过的,薛宁在难过。 她在宋府第次开始学习女红,第次学习做个尽职的宋夫人,她嫁给宋素那年是真的开心。 总是笑吟吟的在院子里收拾宋老爷子的花花草草。 然后,她见到了明珠。 那时候的明珠那样娇媚,那样好看,她靠在宋素怀里看着宋素为她画的美人图,笑的宛若明珠。 她年轻气盛,回房从箱中取出她的佩剑又回转而来,把剑直指宋素,她对宋素说:“我薛宁绝不与人分享夫君,要就要全部,你的真心若是还要分给别人就不必再给我了,我不稀罕。” 这是她大婚后,第次与宋素争吵,她收敛的脾性瞬毕现,她闹的天翻地覆,闹到宋老爷子跟前。 那场大闹以宋老爷子做主将明珠打发出宋府告终。 只是至此之后宋素对她的心也淡了,也是怕了她,相敬如宾,宋素当真待她如宾客。 再没有的尊敬,也愈发的冷淡。 她那时想慢慢来,宋素只是在气头上,便尽心尽力的打理宋府,孝敬宋老爷子。 这日子她过了快五年,直到她好不容易怀孕,宋素才热切起来。 九生看到宋素坐在榻前给她修指甲,低垂眉眼,仔细又认真。 她就那么望着宋素,半天半天喊他声,“宋素。” “恩?”宋素抬头看她。 她便笑了,早没了少年时的飞扬跋扈,对宋素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宋素笑着低头继续为她修指甲。 她歪了歪头,难得的开心道:“我昨夜梦到大片的花海里停着只小舟,有个小娃娃坐在小舟上,是个男孩儿。” 宋素便好笑的瞅她眼,“我倒是觉得女孩挺好。” 她挑挑眉,歪着身子靠了靠宋素,“女孩是好,但老爷子总是希望是个孙子的,我嫁给你这么年,想给你生个儿子。” 宋素笑了笑不开口了。 九生听到了大雨声。 下雨了。 阮妈妈过来合上窗扉,九生只能看到个两鬓斑白的老人家坐在薛宁的眼前,堂下还跪着个女人,抱着个小男孩。 是明珠和宋芳州? 宋素不在府中。 明珠哭个不停,柔柔的说着什么。 雨声太大,九生细听才大约听清,似乎在说宋素出门办事半月不归,芳州又病的厉害,她个妇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找上门来,芳州好歹是宋素的儿子…… 薛宁背对着九生,九生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到阮妈妈轻轻的扶了扶薛宁的肩膀,薛宁如梦初醒般猛地颤,问道:“六岁……六岁……从我成亲宋素就跟你在起?” 明珠怯怯道:“我与少爷从小情投意合,若不是薛姑娘我们……” “住口!”老爷子忽然发怒,喝道:“个下贱的奴婢也敢讲出这样的话!” 明珠闭了嘴,抱着宋芳州哭了起来。 宋老爷子先命人带宋芳州去瞧病,又让明珠和侍候的丫鬟婆子退下,在大堂中撩袍给薛宁跪了下来。 宋老爷子说了什么九生没听清,只看到薛宁消瘦的脊背颤抖如瑟瑟枫叶,半天半天弯下腰扶起宋老爷子,说了句话。 那句话,九生听清了。 她说:“孩子留下,明珠必须送出京城。” 宋老爷子老泪纵横,只说将芳州托付给她。 她声音发哑道:“他是宋府的孩子,是您的第个孙子,我会待他视如己出……芳州?他叫芳州吗?芳海之中叶舟?” 九生想起她说过的梦,花海之中,叶扁舟上的小男孩。 “这样好的名字……”她喃喃自语,“是宋素想的吧?” 她在那天夜里就开始身子不舒服,服过药刚要休息。 明珠就冲到了院子里,她跪在大雨的院子里求薛宁让她留下。 薛宁在房中发抖,直到宋素冲出来,护着明珠说,他和明珠是真心的。 她孤零零的坐在榻上忽然觉得心里空。 她问:“真心的?宋素你再说遍。” ——我的真心要薛姑娘亲自来拿,只薛姑娘人看得到。 那话犹在耳,这真心却不是她薛宁的了。 大雨里,宋素嚷嚷着要休了她。 她抓着阮妈妈的手,几乎要将手指攥断。 ——宁儿宁儿,我就是你的家,宋府就是你的家。他不要你,我要你。 那些话,那些字字句句也是他宋素说的。 这六年来,她自问没有半分对不起他宋素,该做的她都做到了。 她说好,字字道:“宋素写休书给我,就以无子好妒这两条休了我,我薛宁嫁给你六年无所出,该休。今日我打死你的爱妾,该休。” 庭院里闹哄哄的乱了起来。 这幕幕见过的,体会过的,九生再次旁观却觉得冷的浑身发寒,薛宁的情绪在她的身子里,难受极了。 快要死了。 她看到慌乱的人影晃动,薛宁被安置在榻上休息,动了胎气,开了安胎药暂且稳住了,宋老爷子也过来看她,她只看着窗外的雨,眼神里空荡荡的,是已经死了般。 她又看到个奶娘慌慌张张的往药方去了。 有小丫鬟在药方里忙着煎药,那奶娘上前让她去取东西来。 小丫鬟将扇子递给奶娘便匆忙的离开了药房。 药香袅袅,她听到咕嘟嘟的沸腾声,那奶娘掀开了药罐,往里面添了什么东西…… 薛宁,薛宁,你的孩子是这样没了吗? 第23章 二十三 眼儿媚 作者:四藏 那雨忽然停了。 九生也不知过了久,只看到天色亮了又黑,院子里乱哄哄的婆子丫鬟忙个不停。 宋老爷子在厢房外来来去去的走动,宋素垂头在边。 薛宁的孩子早上就没了,已是七个月的胎,那死胎端出来五官齐整,十根手指也已长全,是个小男孩。 宋老爷子只看了眼就老泪纵横,薛宁这样大的月份小产,情绪激动的昏厥了过去,还在出血。 那宋老爷子命人查明小产的原因,当即命人将那下药的婆子打死,偏明珠出来拦住,这婆子不是别人,是宋素的奶娘,明珠的母亲。 明珠哭的泪人般,骂她母亲糊涂做出这样的事情,又求老爷子饶了母亲命,她愿意替母亲受罚。 宋素看的于心不忍,出言替她求情,宋老爷子巴掌扇的他发懵,指着他气的讲不出句话来,几欲昏倒。 天完全黑透时,薛宁才保住了命,幽幽转醒了过来,听到厢房外宋老爷子在骂宋素,明珠哭求,那婆子被打的鬼吼鬼叫。 听的清二楚。 她愣愣的躺在榻上,对阮妈妈说:“叫宋素进来。” 宋老爷子和宋素同进了来,老爷子让宋素跪在榻前,愧疚的句话都讲不出口,薛宁怎样的身份嫁给了他不成器的儿子,薛宁入府这几年对他,对宋府,对宋素,尽心尽力,没有半分的不是之处。他几次大病在榻,哪次不是薛宁在榻前侍候。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些年来薛宁每次过节,孤单单的守在府里,他都觉得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亏欠她太太了。 薛宁只想和宋素说话,便让老爷子离开了。 宋素跪在榻前看着薛宁那副样子,也是愧疚难当的哭了。 薛宁听的心烦,对他道:“宋素,若你还有点良心就杀了那个贱人和她娘,杀了她们给我儿子偿命。” 宋素哭声顿,愣愣的抬头望她,眼睛里的眼泪珠子似得掉,半天不应话。 薛宁心早就凉透,她扶着阮妈妈挣扎起身,道:“你下不去手我亲自来,取我的剑来。” 阮妈妈哭着拦住她,“小姐你才刚刚好些,保住身子要紧啊。” “取我的剑来!”薛宁眼睛凶狠的吓人。 宋素跪着上前抱住她,又惊又愧,哭道:“是奶娘该死,但她好歹是我的乳母,你要打要骂怎样出气都好,但看在我的情面上,可怜可怜她好歹留她条命……而且此事明珠并不知情,她连血都见不得的性子怎么会做出这等残忍的事,都是奶娘时糊涂……宁儿宁儿,你别伤心,孩子我们还会有的……” “宋素。”薛宁抓着他的衣襟让他看着自己,“你有没有见到我们的孩子?”抓着宋素的手指在发颤,她恨不能掐进宋素的皮肉里,“他那样大了,眼睛鼻子嘴巴都长全了,我看他时他的小手指攥着拳头,像是睡着了样……他昨天还在我的肚子里动……”她木木的掉下眼泪来,从小产到现在,第次掉下眼泪来,她说:“宋素,你说她无辜,要我可怜可怜她,你有没有可怜过我?” 薛宁浑身都在发颤,她哭不出声,只是问宋素,“我可有半分的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宋家?宋素我也是爹娘养大的,我也是会难过的,我为了你和我爹断绝关系我不后悔,因为我爱你……但宋素你的真心呢?你的良心呢!” “是我对不住你,是我对不住你宁儿……你打我吧剑杀了我吧!是我辜负了你……”宋素抱住她发颤的身子,哭的情真意切,“但明珠真的不知情……” “她不知情?”阮妈妈再听不下去,擦了眼泪道:“敢问老爷,那明珠早不来晚不来,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找回了宋府?还选在了您不在府中这天?” “因着芳州病了……” “有病不去找大夫,这样冷的天倒是抱着孩子来宋府闹?”阮妈妈再不留情,直接道:“是老爷没给她留看大夫的银子吗?还是她早就算计好了趁着您不在家,故意来刺激夫人?夫人这几个月身子直不好,这事府中谁不知道?那奶娘是明珠的亲娘,这种事怕是没少跟明珠说吧,她可真是挑的好时候,您在府中她知道见不得夫人就会被您拦住,这次可真是如了她的愿!” 宋素要辩驳,却是找不出话来辩驳。 阮妈妈讲的伤心,又掉下泪来,“她不知情?若不是她气的夫人见了红,怎会落得如此?老爷您这样的袒护她,既然如此情深当初又何必招惹我们小姐……” 宋素辩驳不出,抬头望着薛宁,往日的种种浮上心头,握着她冰冰凉的手指道:“宁儿我当初确实是真心爱你,也确实和她断了关系好几年,我若有半句假话,必不得好死!” 薛宁望着他,他还是像从前那么好看,哭的眼眶发红,情真意切。 他说:“宁儿,我打发她走,送的远远的,从此以后我心意待你,好好的补偿你,我们还会有许孩子。” “不会了。”薛宁望着他,慢慢抽回手指,“我想和你生的孩子已经死了,宋素你休了我吧。” 宋素死攥着她的手,哭的像个孩子,到如今他突然珍惜起了薛宁,他求薛宁再给他次机会。 薛宁转过头不看他,只对阮妈妈道:“取我的剑来。” 阮妈妈知她的性子,劝不住便从箱子里捧了剑出来。 薛宁慢慢伸手握住,那剑的把手坠着颗红宝石,是她从薛府带出来的唯件东西,是她父亲送给她的。 剑出鞘,铮铮的嗡鸣声。 宋素吓了跳,她推开宋素赤脚下地,直往厢房外去。 阮妈妈忙去扶她,便听小丫鬟进来报,“明珠带着小少爷跑了……” “快跑,芳州快跑。” 九生眼前黑了又亮,她看到明珠带着宋芳州逃到了化粪池边,她看到宋府的人追过来。 她看到群人将明珠,堵在了化粪池边,宋素先冲了出来,让她把宋芳州留下。 明珠不肯,抱着宋芳州后退。 宋素便上前去和她争抢宋芳州…… 九生离的进,她看到那推搡中,明珠不小心绊在青石上,后仰倒进了化粪池中,她没看清是不是宋素不小心推的那把。 只看到宋素想去拉已是来不及,明珠大叫声宋素掉进了化粪池中。 宋素慌乱的让人去救明珠,薛宁扶着阮妈妈下了马车,她握着她的剑说不许救。 她说,“宋素,我若是可以,今日定将你和你的明珠起沉在这池底!成全你们!” 她命人抬了青石压在明珠身上,沉池坠地,生生将她填在池底。 命偿命,报还报。 她在池边昏了过去,被带回府,醒来已是第二日正午。 宋素自那之后病不起,宋芳州也昏睡不醒,直在发梦。 之前还为薛宁即将临盆忙碌喜庆的宋府,下子冷清了起来,宋老爷子身子又开始不大好了,不方便照看宋芳州,便暂时安置在了薛宁这边。 薛宁在夜里睡着时又梦到了那个梦,芳海中的叶扁舟,上面坐着个小男孩,这次却看清了,是宋芳州。 她惊醒后听到院子里闹哄哄的,阮妈妈说是宋芳州直发梦不止,也不醒,找了大夫来。 宋老爷子也来了。 她想了想,披衣扶着阮妈妈过去。 老爷子近几日来瘦了许,坐在榻前问大夫怎么样。 大夫只说是受了惊吓,不要紧,却是没有别的好法子。 薛宁过去,看昏睡在榻上的宋芳州,他那样小,满头的冷汗,小小的手伸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 他长的像宋素。 他在睡梦里叫娘,薛宁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她也差点就做了娘。 然后,宋芳州惊醒了过来,睁着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 他从那日醒来后就忘记了从前的事儿,不记得爹妈,自己的性命也不记得了。 大夫也不知是为何,请了法师来,也只说惊吓过度丢了魂儿。 除了有时夜里梦游般的乱走,并没有别的病症,宋老爷子却是高兴的,只说,忘了好,都忘了才好。 便重新教他认人,指了薛宁说是他的母亲,亲生母亲。 宋芳州怕生,躲在被子里,怯怯的拿眼睛望薛宁,他睁开眼第个见到的人,半天,小声的问:“你是我娘?” 薛宁没有开口。 他从被子下钻过来,爬到薛宁身前,探出脑袋又看她,眼睛眨啊眨的,他忽然伸手拉住了薛宁的手指,小小声的叫了句,“娘……” 薛宁就愣在了那里,看着他看着他掉下了眼泪来。 “娘你怎么哭了?”宋芳州有些害怕。 薛宁在他面前,掩面痛哭了起来。 宋芳州轻轻的拉着她的手,叫她娘。 这大概就是她还活着,还留在宋府的原因吧…… 那之后的记忆全是宋芳州,他七岁的时候爬树摔了。 他八岁的时候不好好念书被先生骂哭了。 他九岁的时候在河里摸了条鱼回来送给薛宁。 他跟薛宁学练剑,学骑射,偷偷的拿她那把剑…… 幕幕全是宋芳州。 连宋素死的时候也只是淡淡的抹弯月,薛宁在门外看着奄奄息的宋素。 他打化粪池之后病不起,整夜整夜的梦到明珠来找他寻仇,没半年就瘦得不成样子。 薛宁和他分开居住,没有来看过他次,这次是听说他不行了才来,却是在门外不进来。 他在榻上想让薛宁过去,却成了空,在榻上掉眼泪的问薛宁,“你还不肯原谅我吗?” 薛宁在门外淡淡道:“我与你的情分早就尽了,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她转身离开,像少年时宋素第次看到她那样,神情倨傲冷淡,眼中不曾看过他。 那夜宋素便断了气。 薛宁从睡梦中惊醒,听到院子里的哭喊声,失魂落魄的下地,在门前了许久许久。 她的少年郎,她的真心人,早就死了许年,埋在她心里早已白骨累累。 第24章 二十四:无家归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九生!” 有人在岸上喊她。 她的眼前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抱着她下沉的人推了推她,她在黑暗里看到了薛宁,她身红衣慢慢的向前走,转过头来对她说:“快回去吧小姑娘,有人在等你回去呢。” “那你呢?”九生问她。 她回过身又慢慢往前走,淡淡的说:“我不回去了,我没有地方可回了。” 九生想追过去,“宋府呢?你不回家了?” 她似乎笑了笑,没有停下来,“那里不是我的家,我也累了,不想回去了。” 她越走越远,九生心急,想喊住她,却有人把拉住了她,猛地向上拽—— 冰凉凉的空气瞬窜进她的喉咙,挤进她的心肺里,冷的她阵打颤,猛烈的咳了起来。 “九生九生……”有人抱着她,不迭声的喊她,下下的拍着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九生没事了。” 是柳五爷,她想睁开眼看看,却被捂住了眼。 “别睁眼。”柳五爷抱起她,忙道:“九生,先闭会眼,你脸上全是泥沙。”快步往马车上去。 身边乱糟糟的人声,九生抓着柳五爷的衣襟,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口气闷在胸腔里昏了过去。 她昏昏沉沉,连五日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 没睁眼,就先听到有人在房外说话,低低的,却听的清清楚楚,是苏伯。 苏伯说:“五爷,宋小少爷还是没醒。”又道:“五爷别怪老奴话,这连串的事件件皆和九生姑娘有关,不说什么命数之事,但是这次宋府的人都看到是姑娘带了宋小少爷出了府,结果害死了宋夫人……” 宋夫人死了? 九生翻身坐起,赤脚下榻过去听。 “宋小少爷如今又昏迷不醒,怕是宋老相国是不会放过姑娘的,到时候牵连五爷,不如先将姑娘送……” “嘘。”柳五爷听到动静让他噤了声,转手推开了房门,就看到九生赤着脚愣愣的在门前,眉头紧,旋即又松开笑道:“醒了?” “薛宁死了吗?”九生愣愣问他。 柳五爷没答,挥手让苏伯退下,进了屋,弯腰抱起她,拿袖子裹住她的脚道:“天冷,你刚刚才醒过来,怎么不注意些。” 九生看着他的脸色,便知她没有听错,薛宁是死了。 薛宁死了,宋芳州昏迷不醒。 九生想了半天,问他,“都是我害的吗?” 柳五爷愣,将她放回榻上,掀了被子给她盖好,淡淡说了句,“不是。” “是因为我吧。”九生拉着被子坐在那里,低着头也不知在看什么,“五爷会将我送走吗?” 柳五爷低头看见她小小的手指在锦被下慌乱的搅着,抠着。伸手握住她的手指,“不会。” 她便抬起头来,想哭又不敢哭的样子,问柳五爷,“我是不是会害了五爷?” 那眼神让柳五爷心软,伸手摸了摸她顺长的发,轻声说,“不会,九生切的事情,有因才有果,并不是你造成的,若说是连累,却是宋夫人他们连累你几次遇险,我也有责任,我没有照看好你,不怪你。” 九生头扎进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他,“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该总觉得是你的错。”她那样瘦那样小,柳五爷轻轻抱着她,有刻觉得她或许不该跟着自己做生意,她该好好的当个只会撒娇的小姑娘,不禁喃喃叹息道:“这世间许的事情都要你用血泪去体会,你要学会自私,学会让自己好过点,我的小九生,这些道理我该怎么教给你。” “恩?”九生没听清的抬起脸来。 红红的眼睛,湿漉漉的睫毛,柳五爷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低眉笑道:“来日方长,我慢慢讲给你听,便是不懂也罢,横竖还有我在。” 有人敲门,苏伯在门外道:“五爷,宋府来人请您和姑娘过去。” “是宋芳州醒了吗?”九生问。 苏伯在外答,“并不清楚。” 九生要穿衣下榻,柳五爷拉住了她,将她塞回被子里,道:“你刚醒,不宜出门,好好的躺着睡觉,我去就行。” 九生不放心,要开口,柳五爷笑道:“放心,我会帮你问候宋少爷的。” 九生便不再开口,见他要走,又不放心的拉住他的衣袖,“五爷快点回来。” 柳五爷点了点头,替她盖好被子,出了门。 刚刚合上门,脸上的笑容就冷了下来,和苏伯走出回廊才问:“宋芳州还没醒?” 苏伯摇头,低低道:“我看来的人气势汹汹,五爷去不得啊。” “不去逃得了吗?”柳五爷蹙眉,吩咐道:“我带归寒去,将来由解释清楚,你留下带着九生和嵬度换个客栈,现在就去,若宋府的人问起就说九生还昏迷未醒,要看医。” 苏伯应是,匆匆去找了九生。 柳五爷便带着归寒,跟着宋府的人再去了宋府。 快到时归寒问他,“我们说那些鬼鬼神神的宋老爷子会信吗?” “会。”柳五爷道:“他心里有愧,就会信。” 归寒不太认同,觉得此去凶险,便道:“记得给我加银子,我这可算是陪你深入虎穴了,不要太黑心。” 柳五爷并不理她。 等到了宋府,路被引着进去,只见满府缟素,却是没有见到灵堂和棺椁。 宋老爷子在大堂等他们,等他们见礼落座,却是说,这件事他都知道了,阮妈妈都告诉他了。 又取了化粪池的地契来交给柳五爷,道:“宁宁前天跟我说过要将这块地给你,她没来得及,我替她交给你。” 柳五爷很是惊讶,诚惶诚恐的接下。 宋老爷子瘦了许,病态难掩的慢慢说话,说事情他都知道了,是他那个不孝子造的孽,辜负了宁宁那么好的孩子。 他当真是老了,头发花白的靠在椅子里,絮絮叨叨的重复说着这些话,又说接回去也好,宋府对不起宁宁,她如今可以回家了…… 听得出宋老爷子是真的伤透了心,整个人都垮了精神,絮絮的和他们说了这许的话,才突然道:“那个叫九生的小丫头如今可好些了?” 柳五爷忙打起精神道:“谢老相爷挂心,如今昏睡着,还没醒。” 宋老爷子长长的叹了口气,道:“是她可以看到那些脏东西,对吧?” 柳五爷心头跳,慢慢道:“小孩子家家哪里能看到什么,这件事情亏了我身边这位归寒大师。” 归寒愣,瞬间炸,瞪向柳五爷,良心呢?人性呢?这推卸责任,栽赃嫁祸的毫不犹豫啊! 看那宋老爷子看过来,忙道:“我只会贴符!别的根毛也没有看到过!” 宋老爷子又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也不知在说谁,转头又问柳五爷,“我听说她是被拐子拐来的?” 柳五爷眉头蹙,却笑道:“老相爷是听谁说的?” “听谁说的不打紧。”宋老爷子让人扶他往软榻上靠靠,道:“听说她原姓苏,叫蜜娘,是苏州拐来的,这么小就离开爹娘当真是可怜。” 柳五爷越听越觉得不好。 宋老爷子却慢慢不断的道:“我派人去打听了打听,还真是赶巧,直给我庄子铺子供应茶叶绸缎的苏商就姓苏。” 柳五爷眼皮跳。 “叫苏勇,他府上就丢了这么个叫蜜娘的女儿。”宋老爷子看着柳五爷,叹气道:“也是个可怜人,这些日子来直在找这被拐的小女儿,如今就找到了京城来。” 柳五爷绕在指上的玉佩穗子打了结,缠在他的手指上,勒的越来越紧,他道:“老相爷菩萨心肠,只是怕找错了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宋老爷子吐出口气道:“所以我让人带苏勇去认认,看看是不是他丢的小女儿。” 柳五爷瞬起了身,袖子带翻了茶盏,阵的当啷啷声。 “五爷……”归寒也起身。 宋老爷子看着他,“我听说过你,刚来京城就转手挣了我宋府大笔银子,又看中了这块地皮,你是个难得的聪明孩子,我想我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他叹气道:“芳州和你们看宅子的事我都知道,本来是想只要他开心,跟个小丫头胡闹胡闹也就算了,没想到闹出了这样大的乱子,你明白吗?” 他明白,他怎么不明白,话都讲到了这份儿上,他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宋老爷子宽容他们,但不会继续留九生在京城,留下九生这么个奇奇怪怪的人在宋芳州眼皮子底下。 宋芳州是他唯的孙子,宋家唯的根,他怎么会容忍这么个连累了宋芳州的小姑娘还在他身边?只是送走九生,怕是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柳五爷缓了缓神色道:“老相爷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九生如今还是我的人,老相爷总不能随意找个人来说是她的父母就是了。” “那是自然。”宋老爷子道:“是不是她的爹娘她自会认得,只是你要想清楚轻重,别为个小丫头误了你的大好前程。” 他低头细细解开手指上的穗子,他想九生大概也很想她娘吧,那夜里总是哭着叫娘…… “那么小的孩子,还是跟着爹娘才是,回家才好。”宋老爷子有些乏了道:“女孩子家家,没有娘教养,可怜。” 那穗子真难结,柳五爷没了耐性把捋下,道:“老相爷说的是。” 第25章 二十五 眼儿媚 作者:四藏 苏伯匆匆忙忙的将九生抱上马车,带着嵬度赶去另家客栈。 九生坐在马车里昏昏沉沉的趴着,将睡未睡间忽然听有个声音说,“我回家了。” 她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那声音……是薛宁? 她听马车外车马杂乱声,挑开车帘便瞧见辆白纱装点的马车从她眼前驶过去,风吹动车帘,她看到马车里坐着的个鬓角花白的老人家,匆匆的个侧脸,有些眼熟。 她便问苏伯,“这辆马车好奇怪,是哪家的?” 苏伯看了眼道:“是薛府的,薛邵薛老将军。” 九生愣,猛然想起她在薛宁的记忆里见到过薛老将军,那时他还没有白头发。 “薛宁的父亲?”九生看着那马车上的白纱缟素,“他这是……” 苏伯道:“薛老将军将宋夫人的遗体接回了薛府,要亲自为她料理后事。”叹了口气,“没有送女儿出嫁,最后却是送女儿离世。” 九生扒在车窗上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素裹马车,薛宁回家了,薛宁是有家可归的,她的父亲接她回家了。 马车停在家有些偏僻的客栈前,苏伯带九生上楼,安置她好生休息,便匆匆出去了。 九生也不敢问,只和嵬度坐在房中等着。 不会儿有苏伯送了午膳进来。 九生忍不住问道:“五爷还没有回来吗?” “还没。”苏伯并不话。 九生在桌前坐下,也让嵬度乖乖坐好,又问:“那宋芳州醒了吗?” 苏伯递了筷子给她,道:“姑娘别担心,宋小少爷已经醒了,该是没什么大碍了。” “他醒了?”九生又喜又担心,伸手去拉苏伯的袖子,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收回了手,问道:“那……那他知道宋夫人的事情了吗?” 他该很难过吧…… 苏伯也不清楚,只说让她快些吃饭,便又退了下去。 九生并不太饿,用了些白粥,又教嵬度用筷子吃饭,他很聪明,学的又快又好,只是性子有些急躁,拿着筷子几次夹不到鸡肉,便想摔筷子,却是看着九生不敢摔。 九生摆正他的手,夹了块鸡肉放在他的碟子里,对他道:“说谢谢嵬度。” 嵬度看看碟子里的鸡肉,又看看九生,咧嘴笑了,“说谢谢……嵬度。”咬字生硬。 “不是说谢谢嵬度。”九生压着鸡肉不让他吃,“是让你对我说谢谢。” 嵬度听不太明白,急吼吼的盯着鸡肉。 九生解释道:“别人帮助你,对你好,你要说谢谢,知道吗?” 嵬度忙不跌的点头。 九生又道:“那我对你好,夹鸡肉给你吃,你要对我说什么?” 嵬度歪头想了想,挠挠头,生硬的道:“谢谢……” “不客气。”九生满意的笑了,松开手看嵬度筷子扎着鸡肉就塞进嘴里,学着五爷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道:“嵬度真棒,学的真快。” 嵬度很受用的眯了眯眼,供着她的手心对她笑。 他长的好看,唇红齿白的,笑起来好看。 九生小声对他道:“你娘已经去投胎了,她让我好好照顾你,她说你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嵬度不明白的傻笑摇头。 九生又问:“那你背上刻的那个皎字是什么意思?” 嵬度挠了挠背,依旧傻笑着摇头。 “大傻子。”九生骂他。 他也嘿嘿的笑,跟九生说:“不是,大傻子。” 九生抿嘴笑了,小声说:“就是。”拉了椅子到窗下,跪在椅子上推开窗望着楼下的街道。 嵬度跟过来,急的直挠头,“不是大傻子……不许,大傻子。” 街上人来人往,九生可以看到这客栈的门前,五爷回来她就看得到。 嵬度挤过来,也看着街道,个字个字说,“等,五爷。” 九生好不惊奇,捧过来他的脸笑道:“大傻子,你变聪明了啊。” 嵬度纠正,“不是,大傻子。”认真的九生趴在窗上笑了起来,嵬度看着她笑的眉眼尽弯,也跟着笑了,说:“笑,好看,笑。” 苏伯推门进来,看两个人挤在窗下的椅子上笑闹成团,也不知是喜是忧,她毕竟只是个孩子,平日里谨慎压抑的点天真气都没有,如今才刚刚好点。 九生拉着嵬度在桌案上教他认字。 苏伯过去,瞧见白纸上工工整整的排小字颇为惊奇,“这是姑娘写的?” 九生忙放下笔,不好意思的点头。 “写的真是好啊。”苏伯拿起来看,是惊奇,“这……怎么那么像五爷的字迹?姑娘仿的?” 九生点头,笑道:“我记性好,在家时就爱写字,我娘写的帖子看几遍就能学的七七八八。”又补道:“我见五爷写过字。” “姑娘真聪明。”苏伯难得夸赞道:“姑娘还会仿谁的?” 九生想了想,提笔在纸上又写了行字,写的是手难得的瘦金体。她放下笔道:“这是仿薛宁的,不太熟有点不像……”她在薛宁的记忆里看到过很次薛宁教宋芳州写字,记得很是清楚。 苏伯啧啧称奇,简直叹为观止。 落日后,竟是下起小雨来。 苏伯进来关上窗,让九生快些吃完饭休息,九生担忧的看了眼窗户,道:“五爷还没有回来,他带伞了吗?” 苏伯拉着她坐下,难得笑道:“姑娘别担心五爷,五爷淋不着。” 盛了饭给她,又盛饭给嵬度。 嵬度接过刚要吃,九生咳了声,“嵬度,你该说什么。” 饭到嘴边,嵬度看了九生眼又乖乖放下,听话的跟苏伯说:“谢谢。” 苏伯还是第次听到他讲话,惊喜的夸他,“好孩子,吃吧。” 嵬度看九生眼,见九生点头,这才开吃。 九生让苏伯块吃,苏伯看着她,越发的喜欢,她长的可爱,面团儿似的小姑娘,又十分懂得礼数,识字又看懂些书,和玉音很是不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便问道:“姑娘家在哪里?是怎么流落到了拐子手里?” 九生笑容僵了僵,低头慢慢吃饭,又慢慢放下,拿帕子擦了擦嘴,道:“我没有家。” 苏伯愣了愣,知她这是不想回答,便也就不问了。 用过晚膳,刚收拾了,要给九生梳头发让她休息,便听有人敲门。 “是五爷回来了吧?”九生惊喜万分,也不顾散发,路小跑的到门下,伸手拉开了门,那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蜜娘……”门外人叫她,“果真是你蜜娘。” 她猛地合手要关门,却被那人拦住,轻轻巧巧的推了开,“蜜娘你这是做什么?” 九生脸色惨白,慌张的急退,转身要往屋里逃,绊在椅子腿上,个踉跄噗通的摔在了地上,头磕在椅子上。 “九!”嵬度瞬窜到她跟前扶起她,看她额角泛起了好大片乌青。 “姑娘怎么了?”苏伯忙过来。 九生眼前阵阵是发黑发晕,她拉着苏伯躲到了他身后,发昏的道:“我要找五爷。” “怎么了?”苏伯看门外人,是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他身后还着几个小厮,如果没有认错,是宋府的小厮。 “这位老爷是?”苏伯问。 那中年男人忙拱手道:“我叫苏勇,是蜜娘的父亲。” 苏伯愣,低头看死死拽着他的九生,“姑娘这是……” “他不是。”九生发昏的看不清人,只拉着苏伯发抖,“我不认识他,我要找五爷。” “蜜娘!”苏勇低呼她声,“不要胡闹了,我是特地来找你,带你回去的。” 回去?回哪里去? 她晕的很,天旋地转,耳朵里阵阵的嗡鸣,她像是在发梦,脑子里不断的闪过那夜追赶她的灯,母亲,父亲,大娘……他们高高在上,往她的嘴里灌麻药。 他们要挖了她的眼睛,那刀子已经扎进了她的皮肤里,她疼的厉害,喊她爹救她。 她的父亲不敢看她,让人堵了她的嘴…… 若不是后来弟弟突然不行了,群人慌慌张张的赶去看弟弟,她根本逃不掉…… “蜜娘快跟我回去!”苏勇跨进屋来,伸手要拉她。 九生惊弓之鸟般,猛地弹开,急退到桌边,捂住额头喊道:“我要见五爷!” 她的样子吓人极了,嵬度紧张的护在她身前。 苏伯也吓了跳,忙拦着苏勇道:“这个老爷别是认错人了,我们姑娘并不认识你。” “她不认识我?”苏勇冷哼声,“蜜娘你害死你两个弟弟还不够,如今还要害死整个苏家吗!你知道你这次惹了谁吗!” “我没有!”九生身子在发颤,紧贴着桌子,带得桌子上的杯盏阵咯咯作响,“我没有害死弟弟……不是我害死的,我没有害任何人……” “要是不想害死苏家就快跟我回去!”苏勇上前要拉人。 苏伯把拦住了他,“苏老爷,你无凭无证的就来带人,这是何道理?” “我的女儿我要什么凭证?”苏勇脸色难看,“倒是你们,拐带了我的女儿我还没有拿你们问罪呢!” 苏伯只拦着他,五爷当初买下九生和玉音的时候,只有九生没有卖身契,和被卖出来的玉音不样,九生怕是好人家的姑娘才没有的卖身契,如今真成了麻烦。 苏伯道:“苏老爷有什么事情等我们少爷回来再说也不迟,如今还是先出去,别吓着了我们姑娘。” 那门外的小厮便进来道:“这位是苏伯吧?就是柳五爷让小的们带苏老爷来领苏姑娘的。” 苏伯愣。 九生伸手扶住桌子问:“你说……是五爷?” “是。”小厮答道:“柳五爷直托我们老相爷找姑娘的父母,如今找着了,他便让小的们带苏老爷来见姑娘,让你们团圆呢。” 耳朵里的嗡鸣渐渐消减,眼前的黑团点点消弱,九生愣愣的在那里,她听见自己不受控的声音,“五爷现在在哪儿?我要见他。” 五爷明明说过不送走她,他刚刚说过的。 那小厮递上来块玉佩,柳青的穗子,白玉佩,上面刻着四个小字——眉如远山。 是五爷直带着的那块。 “柳五爷特地让小的们把这块玉佩带给苏姑娘,他如今在府中陪老相爷说话,不方便见姑娘,说与姑娘缘分场,留给念想,就不来送姑娘了,让苏姑娘快快回家去吧。”小厮将玉佩递给她。 她接在手里,看到自己的手指都在发抖。 苏伯认得,那是五爷从小佩戴的,他娘留给他的遗物,从不曾离过身,这么看……确实是五爷要送走她? 苏勇叹气道:“蜜娘之前是爹没有办法,你怨爹也好,但你不顾及爹,也得想想你娘,想想咱们苏家,不要闹了,快跟爹回家吧。” 九生低头看着那玉佩,什么都不愿意听,只是执拗的道:“我要见五爷,我要见五爷。” “你这丫头怎么就是不听呢!”苏勇没了耐性,推开苏伯伸手来拉九生,“见什么见,你这次惹了大麻烦,他躲还来不及,怎么会来见你!” 九生退无可退,被他拉着,拼命挣扎道:“我定要见五爷,我要听他亲自跟我说,他让我走……”她声音发抖,“我就走。” 第26章 二十六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九生听到窗外雨声渐大,她要见五爷,定要见。 苏勇拉着她的腕子,死命拽,“你这丫头从来就不听话,你与那人才相处久啊?竟比生养你的爹娘还要重要了!” 九生手指紧紧抓着桌边,被他拽的狠了,桌子被带的当啷啷往前倾。 嵬度扑过来口要在苏勇的手背上。 “哪里来的小狼崽子!”苏勇哀嚎声,吃痛松手,巴掌朝嵬度挥过去。 嵬度闪身躲开,拉着九生就往外跑。 那小厮们伸手去拦,嵬度发狠的横冲直撞,将人撞的人仰马翻,扯着九生就跑。 “快抓住她!”苏勇要去追,苏伯撞了他下,直撞的他踉跄,险险住,被苏伯扶了起来。 苏伯道:“苏老爷这竟不像是来接女儿,而是来抓仇人来了。” 苏勇挥开他,冷喝道:“你知道什么,她和别人不样,终究是个祸害!这次竟惹到了老相爷,真是应了大师那句迟早害死整个苏家!”拔步追了出去。 雨愈发的大,打的九生看不清眼前的路。 嵬度只拼了命的拉着她跑,在人迹清冷的夜雨街道上狂奔。 九生能听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急促又慌张,像极了那时她被奶娘的儿子救出府,母亲和父亲他们在身后紧追不舍。 她逃不掉,逃不掉…… 那些小厮和她父亲现在就追在身后,喊她住。 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那时逃跑的夜色,小安子拉着她跑,边跑边哭,他说,你快跑吧快跑吧,我娘已经被打死了,小姐快逃吧…… 是她,是她害死了奶娘,奶娘带她那样好,她还是害死了奶娘……她是扫把星,是个祸害。 她欠奶娘的,所以后来小安子带她逃回他的家,他父亲将她卖给拐子的时候,她没有跑。 奶娘死了,小安子病了,他们家需要钱来给小安子看病,是没有办法。 “蜜娘快住!爹带你回家,你娘还在家里等着你呢!” 她爹在身后喊她,她听到回家两个字莫名其妙的开始发抖,她怕极了,怕死了。 她要就见五爷,定要见五爷,她要求五爷救救她,救救她吧。 大雨的街道上,两旁亮着灯笼的店铺开了门来看热闹。 九生看不清路,只听到许人的声音,却没有个声音是来救她的,她只能自己逃。 也不知跑了久,她和嵬度被人拦了住。 嵬度阵撕咬,她双腿软的跪在了地上,听有人“咦?”了声。 她愣愣的抬头,看见宋府高悬的灯笼,拦着嵬度的门卫,和在眼前的玉音。 “这不是九生小姐吗?”玉音撑着把蟹青的油纸扇,袭青青的裙子,俏盈盈的在她眼前,手里提着个彩红的食盒,低头看着她,“九生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可怜。” 九生看着她,时反应不过来。 她对九生笑道:“九生小姐是来找五爷的吧?” “他在吗?!”九生伸手拉住她的衣袖,急道:“带我去见他,我有急事找他!” “在啊。”玉音低眉巧笑,“只是五爷不会见你的,他正在陪老相爷用晚膳呢。” “那……”九生看着森严的守门人,脑子快速的过滤,抬头盯着她手中的食盒,“那你能带我进去吗?” 玉音轻轻拨开她的手,提了提食盒道:“我个小丫头怎敢轻易带你入宋府?我只是出来替芳州少爷买点心的,他刚刚醒来想吃八宝坊的点心,我还急着回去呢。” “玉音!”九生拉住她,忙道:“那你能带我去见见宋芳州吗?他定肯见我!只要带我去见他就好。” 玉音眨了眨眼,想到什么,拉着她退到宋府小门外的墙角下,低声道:“你与我有恩,这次我就算报答了你的恩情,你在这儿等我,我带芳州少爷出来见你。” “好。”九生在那刻是真心的感激她。 但当她撑伞扶着宋芳州到她眼前时,九生第次这么绝望过。 宋芳州病容难掩,在伞下看着她,还没等她开口就扭头问玉音,“你就是带我来见她?”又了九生,皱了眉,“她是谁啊?” “宋芳州……”九生在大雨里看他,雨水打的她瑟瑟发抖,她说:“我是九生,你……” 宋芳州看着她,皱着眉头,“九生?九死生?什么烂名字啊。” 她心里发沉发慌,“宋芳州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我是九生,你在宅子里遇到我,你不要玩了。”她忙拉来嵬度,指给宋芳州看,“他是嵬度,你还记得吗?我们起去买的他,起在宅子里……” “我认识她吗?”他侧过头困惑的问玉音,“我怎么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印象,他说没有点印象,他表情认真,半分都不像在开玩笑。 玉音扶着他,轻轻笑道:“少爷忘记了,她是柳五爷身边的小丫头,你们是见过两面。” “哦,只见了两面怪不得没什么印象。”宋芳州回头看她,她身*的在雨里,头发散乱狼狈极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些要求他的话就噎在胸口,再讲不出。 她看着宋芳州,那个说要买下宅子做纪念的宋芳州,呐呐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宋芳州皱着眉头,歪头想了想,困惑的道:“不记得了。” 她在那瞬间觉得,绝望透了,像是回到从前,她个人在院子里看着弟弟和群小孩子在玩,独独她是个人。 她没有朋友,没有人愿意离她近点。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宋芳州问她。 她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玉音却先道:“少爷不知,柳五爷不是拜托老爷子帮她找来了亲生父母吗?今日就来接她回去的。”向身后招了招手。 有小厮领着苏勇过了来。 九生退到墙边。 苏勇瞪了眼九生,又向宋芳州行礼,道:“小女不懂规矩,别冲撞了宋小少爷。” 宋芳州看他眼,又看九生眼,不解道:“你不跟你爹回家,来找我做什么?” 九生看着他,扶着墙壁道:“我来看看你。” 宋芳州好奇的望着她,被冷风吹的闷咳了两声。 玉音忙拍顺他的背道:“少爷我们回去吧,外边太凉了,您才刚醒,得注意些才是。” 宋芳州点了点头,对九生道:“看过我了,就快些跟你爹回去吧,小姑娘不要乱跑。”扶着玉音转身要走。 “宋芳州!”九生猛地上前几步,把抓住了他的披风,“救救我……救救我,让我见见五爷,我不能回去……” 苏勇窜过来捂住她的嘴,拉开她的手,“不要乱说话!” 嵬度低吠着冲过来,口咬在苏勇的胳膊上。 苏勇惨叫声,死抱着九生喊道:“快来拉开他!拉开这个小狼崽子!” 那小厮们便慌慌张张过来,乱哄哄的抱做团。 宋芳州刚回头去看,玉音忙扶着他退开道:“少爷还是快回去吧,这两个人古怪的很,疯疯癫癫的,别伤了少爷,老爷子又该担心了。” 小厮们和嵬度他们撕成团,宋芳州回头看,只看到乱糟糟的打在了起,也没有气力再了,点头任由玉音扶着回了府。 九生就那么看着他离开,慢慢的回宋府,雨那么大,大的她看不清他的背影,大的她以为自己在掉眼泪。 嵬度被几个小厮死死的按在地上,嘴里骂咧咧的揍他。 九生死命掰开苏勇捂着她嘴的手,哑了声音让他们住手。 没有人听她的,苏勇也发了狠,捂着出血的胳膊骂道:“打死这个咬人小狼崽子!” 九生拉着苏勇,颤的牙齿咯咯作响,求道:“你让他们住手,我跟你回去,你放了他,我就跟你回去。” 苏勇摆手让他们停下,拉着九生道:“不闹了?不找那个五爷了?” “不找了。”九生听见自己的声音冷的发抖,“我跟你回去。” “你这丫头就是倔的很,哪怕听话点点也不至于如此,还跑到宋府,你不要命了,苏家上下还想活!”苏勇伸手抱起她,觉得晦气透了,真真是应了大师的话,出了个丧门星。 他抱着九生走,嵬度在地上动弹了两下,挣扎不起身,喊道:“九,不走!” 九生趴在苏勇肩膀上,看着嵬度难过的要死,她怕极了,她不知道回去会怎么样,她怕的要死,但是她不能再害死嵬度。 “九!”嵬度要爬起来,跟过来。 九生喝止道:“不许跟!” 嵬度就在雨地里了住。 九生道:“我要回家了,你以后好好跟着五爷,跟着他们好,不要跟着我。” 嵬度在雨地里不敢动,看着九生越来越远,急的掉眼泪,只拼命的道:“要跟,要在起,要跟……” 九生埋下头不看他,她发现自己是真的哭了,不是雨水,她眼睛疼的厉害,她张口声音就哽住了,“不许跟,我要回家了……”她抬头看着大雨中越来越远的宋府,轻轻说:“薛宁,我也要回家了……” 苏勇脊背僵,扭过她的脸问道:“你刚刚叫谁?薛宁?死的那个宋夫人?你又看到了什么?!” 九生忙摇头,“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这双眼睛……”苏勇看着她,又气又绝望,“到底要害死少人才好!” 第27章 二十七 眼儿媚 作者:四藏 长夜大雨,隆冬的天气里冷的出奇。 苏勇暂时带九生回了宋老相爷给他安排的客栈,等着明日开了出门就出城回苏州。 九生就是他的债,他的冤家。 从带她回来,她就坐在那里,不讲话,也不哭了。 苏勇看着她,亦是什么话也不想说,就是这个女儿,接连害死他两个儿子,他原想破了她那只祸害人的眼睛,就好好的养着她,大不了养辈子,哪里料到她会跑了,还跑到京城,招惹上了天样的人物。 老相爷的话已经给他撂那了,他必须带她离开京城,回去。 可怜凤云才又刚有了身孕,不知如今把她带回家会不会又惹来灾星。 便不放心的对她道:“你娘刚有了身孕,你……” “我知道。”九生冷的厉害,握着手指低着头,乖乖道:“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般的听话,倒叫苏勇无话可讲了,便找了自己的旧衣服给她,道:“你先凑合着换上吧,*的像什么样子。” 九生点了点头。 苏勇便下楼去打点明日出城的事了,临走还不放心的将门上了锁。 九生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抱着衣服半天不动,就那么坐着,听着外面的雨声,直到头发点点发干,浑身发僵。 直到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昏昏暗的黎明之光点点透进窗来,她才慢慢起身,了会让自己发僵的手脚好受些,才走到窗下。 天都快要亮了,五爷该回来了吧。 早该回来了,苏伯也早该传到话了,但他没有来找她,怕是真的……不会来找她了。 五爷也是希望她回家的吧。 她轻轻推开窗,要明不明的天光,郁郁沉沉,她往下看就愣了住。 “九!”有人在楼下的街道上拼命对她挥手。 大雨刚停,满街的雾气,他就*的在楼下喊她,脸上青块紫块,也不知了久,像个傻子。 “嵬度……”他还是跟来了,没想到到最后跟来找她的是这个大傻子。 嵬度扭头就往客栈里冲进来,不顾阻拦的跑到她门前,死命的拉她的门,直拉的铁锁当啷啷响。 有小二来喝他,和他在门口拉拉扯扯的撕骂了起来。 九生在窗下,不住的发抖,她冷极了,怕极了,也绝望极了,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能来救她,她从开始就不该心存幻想。 嵬度在门外惨叫,她心里也有什么东西下子沉底,彻彻底底的沉底,快步走到门前道:“嵬度出去,在客栈外等着我。” 嵬度只是愣了愣,就乖乖的听话,推开小二冲出了客栈,在她的窗下对她挥手。 晨光熹微,那点点的光从阴云里透出来,落在屋檐上,屋脊上,破晓之光,宛若弥生。 九生看着晨光下的嵬度,发狠般的攥住了手指。 薛宁,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苏勇找了套合身的新衣给她。 她听话的换好,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去给苏勇磕了头,“昨天是女儿不对,爹别生我的气,我也是时怕您再要挖我的眼睛……惹您不高兴了,以后我定听爹的话,再不给爹惹事了。”抬头,眼眶发红道:“我很想爹和娘……” 苏勇看着向倔强的女儿忽然如此乖顺,感慨万分,叹了口气道:“起来吧,爹不怪你,再怎么样你也是我的女儿,是命。收拾收拾会儿我们出城回苏州。” 她应是,又道:“爹不去和宋老相爷道谢吗?老相爷帮女儿找到了爹,我们就这么走了?总该道谢辞行才是吧?”又道:“刚好,宋夫人还有封信要我转交给老相爷,我时给忘了。”转身去取来信笺递给苏勇。 苏勇接过信笺,想了想道:“是该去向老相爷道谢辞行。” 用过早膳,苏勇早早的备了礼去宋府。 宋老相爷要赶九生走,苏勇自是不会带上九生去碍眼,九生竟也听话,乖乖的留在客栈里等着。 苏勇到了宋府,等了好会儿才有管家来说,老相爷身体不适,有什么话转告即可。 苏勇将礼物和薛宁的信笺奉上,又讲了些感谢的话让管家递了进去。 管家看到那薛凝的信笺,便不敢敷衍,进府去给他通报。 不会儿,老相爷竟命他带九生前来。 苏勇时摸不清状况,却也不敢耽搁,匆匆回了客栈,带着九生又赶回了宋府。 这次直接见到了宋老相爷。 苏勇拉着九生跪下行礼。 老相爷捏着手里薄薄的张信笺,抬头看九生,问道:“你说这是宁宁托付你转交给我的?这信……是宁宁亲笔写的?” 九生抬头道:“不是,是我写的。” 苏勇惊,刚要告罪。 宋老相爷诧道:“你写的?你个六七岁的娃娃能仿出宁宁这样的笔迹?还这般的像?他低头细细看那笔迹,刚刚看到时他几乎要信以为真,这手瘦金体确实是薛宁的笔迹,只是再看却又有些生硬和稚嫩,软绵绵的无力。 也怀疑了是仿了,但她这样坦白承认倒是让老相爷吃惊了。 九生道:“回老相爷,这信是薛宁教我写的。” “宁宁教你写的?”宋老相爷愈发看不懂眼前这个小娃娃了,“她为何教你写这些?”这信上写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只是交代了些宋芳州的习性,只有亲近人才知道的小习惯,比如他不能吃蛋黄。 这些事她个小丫头必定是不知道的,除非真是薛宁告诉了她。 九生看了眼苏勇道:“宋夫人托付我帮她做件事,她说只能让老相爷人知道。” 宋老相爷便挥了挥手,让苏勇退下。 苏勇不敢不从,临走前不放心的低声嘱咐九生,“不要乱说话惹恼了老相爷。” 又命几个侍候的丫鬟退下。 九生这才道:“宋夫人放心不下宋芳州。” 再提起薛宁,宋老相爷还是禁不住的难过,看着那信笺上的每条,全是芳州的日常起居,生活习惯,这些平时皆是宁宁亲自照看的。 “她说宋芳州六岁那年因看到明珠失足坠进化粪池,直胆小,经不得再受刺激了。”九生故意将那些外人不知的隐秘事讲出来,才道:“所以她让我拜托老相爷不要将她已经离世告诉宋芳州。” 老相爷点了点头,“我没有告诉芳州。”他和薛宁想的样,故而府中只挂了五日缟素,没有设灵堂,薛邵来接走薛宁遗体时他也忍痛没有阻拦。 是愧对薛宁,也理解薛邵。 二来就是怕芳州知道了,会再次伤心,受不住刺激出什么岔子。 “但总是瞒不住的。”宋老相爷慢慢叹气,他接连的丧子,送走薛宁,如今所有的寄托都放在了唯的孙子身上了,再不敢出点岔子了。 “薛宁早就想好了法子。”九生道:“老相爷知道我可以看到那些不在世上的东西吧?薛宁离世后来找过我,告诉我这些,又嘱咐我告诉老相爷,只哄骗宋芳州说她重病被送出京城看病就是了。” “看病?”老相爷皱眉。 九生点头,“她说她曾跟隐士高人习武,那高人也擅长医术,就住在远离京城的座山中,老相爷只用说薛宁是送去那里看病了就好,那高人不喜生人,所以不准许人去探望,等瞒上几年,宋芳州大了,心性稳定,和她的感情渐渐淡了,再慢慢告诉他才稳妥。” 老相爷皱眉看着她,她当真能看到这些鬼鬼怪怪?不然怎么会连薛宁曾跟隐士习武这等事情都知道?这件事连他都不知,还是后来芳州偷偷告诉他的。 九生又道:“薛宁还怕宋芳州乱想不信,便教我学了她的字迹,托付我往后每年用她的名义写封信给宋芳州,好让他相信。” 老相爷看她良久良久,才开口,“你当真能看到宁宁?” “若是老相爷不信我能见过那些鬼怪,怎么会这么费尽苦心的赶我出京城?不是怕我再害了宋芳州吗?”九生手指在袖子里慌乱的快要抠破,面上却不敢慌张。 老相爷看着她慢慢点头,这小丫头当真是聪明到不该有,“还是宁宁想的周全。”无论法子是不是薛宁想的,这确实是个最稳妥的办法。 九生打心底里松了口气,见他细细看着手中的信笺,眼睛发红,知道这次他是真的伤了心。 听他又问:“宁宁可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薛宁对宋素,对宋家,无话可说。 九生看着他,终是张口道:“薛宁说,让您好好照顾自己,她不在照看不了您,您别再偷偷喝酒了。” 宋老相爷握着信笺的手指便寸寸的发颤起来,盯着那薄薄的信笺,眼泪砸了下来,“宁宁是个好孩子,是宋素对不起他,是宋府对不起她……” 九生无话再讲。 老相爷暗暗淡淡的坐了会儿,便叫人拿出只小箱子装了些银钱赏给了九生,又叫苏勇进来,吩咐宋府的人亲自送他们出京,又嘱咐他好好照看九生,宋府会每年派人上门去探望九生。 苏勇听的愣愣惊惊的,时惊不知自己的女儿跟老相爷讲了些什么,竟得老相爷如此看重,还每年会派人来探望她…… 时心里将要把九生送去庵子里交给大师照看的念头打消了,诚惶诚恐的带着九生告辞。 九生临走前忍不住回头问老相爷,“老相爷,我……柳五爷已经走了吗?” 老相爷在软榻上抬头看她,淡声道:“昨夜就走了。” 昨夜就走了。 九生再无丝奢望,从今以后,她自己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居然想看女主被虐……你们这些大变态!女主还是个孩子,不要放过她!不对,是快放过她! 第28章 二十八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从宋府出来后,九生悄悄看了那小箱子里的银钱,有四锭五十两的银子和小叠银票。 宋老相爷出手当真阔绰。 她将银票拿出来,偷偷塞在了袖子里,抱着箱子跟苏勇上了马车。 嵬度就跟在马车后,路疾跑。 九生看了眼,不等苏勇问什么,就主动将小箱子交给苏勇,道:“这是老相爷赏我的,爹路来辛苦了,我也用不上就交给爹了。” 苏勇接在手里掂了掂,放在身边,“爹先替你存着,你有需要了管爹拿。”又问九生,“你同老相爷说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赏你?” 九生之前就想好了,答道:“就说了些薛宁让我转告的话,爹也知道我能……看到些鬼怪,薛宁死后拜托我的。” 苏勇看着她,很有些意味深长,“没想到你这眼睛也能干好事。” 九生偷眼看他,看他脸色并不坏,才道:“爹,我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苏勇看她没惹恼宋老相爷颇松了口气,还得了赏赐。 九生道:“我们回家能不能带上嵬度?他很能干,就留下当个小厮也好。” 苏勇想起车后跟着跑那小狼崽子,原想拒绝,但九生拉着他的手,求道:“爹回去路上也需要个抗行李的,他力气很大,也需要工钱,带上他很合算。” 苏勇想了想,确实是个现成的佣人,便问九生,“你能管住他不发疯?” “能!我能!”九生忙道:“他很听我的话。” 苏勇便无所谓的应下了。 两人回客栈收拾行李。 九生给嵬度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替他擦了伤口,认真的问他,“你确定要跟着我走?” 嵬度猛力的点头,“跟着。” 九生拉着他的手,又说:“嵬度你要想清楚了,我是个祸害,会连累许人,我爹娘也不喜欢我,这回家我不知道会怎样……你跟着我会……” “不怕。”嵬度握住她的手,认真又严肃的看着她,“起,不怕。”又拍了拍自己,“我,保护你。” 九生觉得难过起来,抿了抿嘴,点头道:“那你就跟我走,我也会保护你的。” 嵬度这才咧开了嘴笑,眼睛亮晶晶的望着她。 收拾好行李,匆匆用了午饭,苏勇便带着九生,嵬度雇了马车出城。 这要离开时的京城忽然就放晴了,九生看着晴空万里,想着自己离开连老天爷都开心。 刚要放下车帘,忽然听到个人的声音。 “送下宋少爷。” 九生看到自己的手指颤,颤的太过明显扯的车帘嘶的声轻响。 “真奇怪,我为什么会花这么钱买了个宅子啊?”宋芳州在客栈外嘟囔,不满的望着眼前人,“玉音,我是不是被骗了啊?” 玉音就在他身侧,巧笑倩兮的说,“谁敢骗少爷您啊,当初你觉得好玩就买下了,您不记得了而已。” 九生看到柳五爷在客栈外的石阶上,他穿着柳青色的衫子,长身玉立,晨光晃在他的眉眼间,照的他微微眯眼的笑着,生出光来。 他说:“柳某哪里骗得了宋少爷,当初你看中那宅子,就买下了,白纸黑字的您刚刚可是看过了。” 宋芳州撇了撇嘴,“知道知道,我就是奇怪我干嘛买它,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 “是忘了重要的。”归寒靠在客栈前的柱子上眯眼晒太阳,“你脑子坏掉了。” 九生的马车从客栈前路过,柳五爷抬眼望了下,也不知是阳光太好,还是他没看清,他只是眯了眯眼,又敛下了眉眼。 九生分辨不清,他有没有看到自己,他们的视线有没有那么瞬间的交汇。 只是那么短短的眨眼间,九生记了辈子,再不能望。 她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听到柳五爷慢慢的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能忘掉的大抵都没有重要。” 她心里空落落的飘飘荡荡,觉得从那刻起她被抹去的干干净净,她似乎从来不曾在他们身边停留过。 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惊的她猛然颤就放下了车帘,她看到嵬度担心的看着她,小声的跟她说:“不哭,不要难过。” “我没哭。”她轻轻说,“我才不难过,我怎么会难过,我不难过。”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此去千里,山高水远,各自保重。 九生出了京城就病了,上了船后直接开始昏昏沉沉的发烧。 苏勇是又急又心烦,九生如今可不能出事啊,出城前老相爷特特的嘱咐说要照看好她,出了事他可担待不起啊! 时船上也没有大夫可找,只能当祖宗样照顾着,谁知到了第三天夜里她竟喊起了眼睛疼,直闹腾了整晚。 天亮后,眼睛肿的像个核桃般,睁不开眼。 苏勇急的坐立不安,只怕是她出什么意外,老相爷那边没法交代,在船上问了个遍,看谁略通些医术。 刚好船上有个姓纪的小公子,因体弱,随身带了个大夫。 苏勇忙请了那大夫来,给诊过了说是伤寒,并不碍事,也没有可用的药材,只找了几样现成的,给九生熬了剂药。 九生服下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下了,半夜却是被船舱外的吵闹声惊醒了。 细听才听清,有几个人在喊闹鬼了。 苏勇就看了九生眼,九生心里咯噔沉,忙道:“我……我什么也没看见。” 苏勇暗到倒霉,带上她就是倒霉,却也没讲出口,只是道:“没看见最好,你好好休息,我出去看看。” 起身披衣就出了船舱。 嵬度趁机凑过来挤在九生身边,九生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我没事。”望窗外看。 就看到不少的人聚在了甲板上,其中咋咋呼呼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妈妈,她哭天喊地的说,见鬼了,小少爷身边有鬼,披头散发的吊在她床头,要拖她到海里…… 时吵吵闹闹的都点起灯来。 有个单薄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背对着窗户,九生看不清,只听那人轻轻咳嗽着,似乎很怕的道:“我也看到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身边还着个身材修长的丫鬟。 苏勇便道:“纪少爷不必怕,这样的人呢,今夜都亮着灯,别是你们看错了。” 这就是那个借给她大夫的纪少爷?看样子和宋芳州差不的大。 掌船的也不想听他们再闹,便道:“你们点着灯睡,等明天靠岸休息下再说,散了散了。” 时也都散了。 那妈妈带着纪少爷回舱房中去,苏勇也回了来,低低叹了句,“真晦气。” 进来看了眼九生肿着的眼睛道:“你别管闲事,好好的待着,别又招惹了什么。” 九生点了点头,困惑的道:“我的眼睛好像看不见那些东西了。” “当真?”苏勇惊讶。 九生道:“病了这场,之前醒来后平日里看到了鬼鬼祟祟都不见了,然后眼睛就肿了,现在好像看不见那些了。” 苏勇半信半疑,却是高兴的,过来查看九生的眼睛道:“要是当真看不见了可真是大喜事啊,等回府了找大师来给你看看。” 又嘱咐让九生好生休息,自己也和衣睡下了。 嵬度这几日没吃少东西,夜里饿的睡不着,睁着双眼睛看苏勇,活像要把他吞了般。 九生悄悄爬起来,去摸苏勇的干粮包,摸出块饼拉着嵬度偷偷溜出了船舱,寻了处僻静处躲好,将饼递给了嵬度。 嵬度早饿的不行,接过阵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 九生刚想叫他慢点,忽听声短促的惊呼声,抬头就没了,仿佛是错觉,但那纪少爷的房中,直亮着的灯,忽然灭了。 真闹鬼了? 九生捂住嵬度的嘴躲到角落里,是过了好会儿,才见那房中有人探头出来,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扛着物走了出来。 快速的到船边,将扛着的那东西轻轻的丢到了水中。 快速的到船边,将扛着的那东西轻轻的丢到了水中。 海面粼粼*,竟隐约是个人。 九生不敢出气儿,就着薄薄的月色隐约看清那人,却是那纪少爷身边修长的丫鬟,再看那房门口,扶门立着的是抹单薄纤细的身影。 纪少爷? 嵬度忽然呛的闷咳声。 “谁!”那纪少爷猛地眼睛扫过来。 九生死命捂着嵬度的嘴,拉着他缩进了角落里。 听着那瘦高的丫鬟脚步轻轻的越走越近,心脏都快要跳出来。 再近步时,守夜的船员在船舱里睡意惺忪的吆喝,“谁还没睡?” 那脚步声瞬消失,丫鬟鬼魅般,和纪少爷闪身退回了房中。 九生拉着嵬度,趁势快速的跑回了房中,蒙头躺下。 再没有睡着,直到天亮才蒙蒙的睡了会儿,却是再次被船舱外的吵闹声惊醒了。 这次是真出事了,那个吵着说见鬼的妈妈不见了,整个船上找不见,渐渐有人说,别是真被鬼拖下水了。 纪公子怕的要命,本就体弱,这吓立即昏过去,好容易被大夫救醒了过来,便瑟瑟发抖的说有鬼,有鬼。 船老大来九生这里找人,九生便带着嵬度出去,到甲板上晒太阳,忍不住往纪少爷的房中望了眼。 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鬼。 抬头正撞上纪少爷望过来的眼,嵬度顿时伸手指了他身边身材修长的丫鬟喊道:“鬼,那个人,鬼……” “嵬度!”九生忙捂了他的嘴,拉着他就走。 偏那纪少爷开口喊她道:“这位就是苏伯父的女儿,苏姑娘吧?” 那丫鬟便过来挡在了眼前,冷若冰霜的道:“少爷请苏姑娘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走了走了,大家不用担心,过不了久就会重新被五爷找回去的!分别只是为了给女主开挂,信我! 这个纪少爷很重要。 第29章 二十九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九生拒绝,那丫鬟要来强拉她,苏勇从船舱里走了出来,不耐烦的喊她,“过来吧,没事了。” 九生忙拉着嵬度回了房。 留下那丫鬟转头问纪少爷,“少爷?” 纪少爷靠在床上微微皱眉道:“不着急,既然他看到了鬼,说不定那鬼晚上就去找他了。” 丫鬟点了点头退回了他身边。 九生回到房中后总是心绪不宁,小声的提醒嵬度以后看到什么都不许说。 嵬度并不明白,却也察觉自己似乎惹九生不高兴了,乖乖的点头,也不敢再开口,只拿眼偷看九生。 九生叹口气,摸了摸他的头道:“我们现在要小心翼翼的活着,不能再出点差错了。” 嵬度忙点头。 到了晚上,那纪少爷差了丫鬟来请九生,说是下午匆匆见很是投缘,想与她说说话。 苏勇本就打算带着九生去道谢,如今正好,满口应下,等那丫鬟走了,小声与九生道:“这纪少爷家世很不般,你要好好说话,能做个朋友再好不过了。” 九生知道,他的意思是能巴结就巴结。 她略犹豫,试探性问道:“爹,你觉得那纪少爷的奶娘真是被鬼拖下船不见的?” 苏勇脸色登时沉,喝她道:“你又看到了什么?!你不是看不见脏东西了吗?如今又要来惹麻烦?” 九生忙道:“没有,我什么也没有看见,只是有些好奇。” “有什么可好奇的,大家既都这样说了,那便是如此的,你不要再给我惹麻烦!”苏勇通的呵斥。 九生便愈发肯定了注意,点头应下,说换个衣服就过去。 看她如此听话,苏勇也渐渐放宽心来,虽然仍是不怎么喜欢她,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如果她肯乖乖的听话,安安生生的养个几年嫁出去就好了。况且她如今不知怎么得了老相爷的亲睐,这纪少爷要是再能看上她那可是再好不过了。 苏勇先过去和纪少爷道谢。 九生关好门,坐在榻上略略沉思,便对嵬度道:“过来,我有话嘱咐你。” 嵬度忙过去。 九生在他的耳朵边低低交代了几句,看嵬度点头,仍是不放心的道:“你定要做到啊,不然我们都完了。” 嵬度认真的点头。 九生知道肯定躲不过这个纪少爷,他如今找她过去,肯定是已经怀疑她们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他既有那么狠的心除掉自己的奶娘,就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她也没指望过苏勇会护着她,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只会又觉得她在胡言乱语的招惹麻烦。 索性,她直接去。 她匆匆换了衣服过去。 苏勇正从纪少爷那里回来,又嘱咐了她几句要好好说话,不可得罪纪少爷。 九生应下,带着嵬度去了。 房中的桌子上点着灯,满室的苦药味,纪少爷就坐在床上,消瘦的弱不禁风,对她笑道:“苏姑娘总算是来了,可真是不好请啊。” “纪少爷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九生直接了当的道,慢慢的走到桌前定。 这倒让他略略吃惊,对那高瘦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道:“既然苏姑娘这么说了,我便开门见山的问了。” 九生余光瞥见那高瘦的丫鬟不动声色的去关门。 “你这位小兄弟怎么会指着绮罗说是鬼?”纪少爷道:“我很是好奇。” 九生道:“他是个傻子,贯胡言乱语。” “是吗?”纪少爷笑眯眯的看着嵬度,“他是个傻子,但苏姑娘聪明的很啊。” 房门啪的轻响,在身后合了上。 九生猛地伸手掐灭了灯,在瞬的黑暗中低喝:“嵬度!” 漆黑的小室里只听到两声风急掠过身侧,脚步声杂乱而起,便听声闷响,有人低低的呻‘吟声。 “少爷!”是那叫绮罗的丫鬟声音。 九生慢慢适应夜色,在窗外的角薄薄月色下大约看清室内的人影。 纪少爷被嵬度死死压在床上,攥住了喉咙。 绮罗在只差步的距离定,“放开少爷!” “你最好不要乱动,我家的傻子可不听话。”九生轻轻开口道。 绮罗猛得回头,手中的短刀亮的吓人,“让他放开少爷,不然我杀了你们!” 嵬度手上微微用力,床上的纪少爷便疼的闷哼出了声,费力的开口道:“看来那天夜里看到我们的人,就是你。”疼的微微喘=息,“苏姑娘这是要杀了我吗?” “我只是为了保命。”九生盯着绮罗手里的短刀道:“我若是再晚步怕是如今被压在地上的就是我了。” 纪少爷闷声笑了,“我倒是没料到苏姑娘小小年纪这么聪明,我猜你不敢杀了我,不然你怎么解释啊?” “我不杀人。”九生慢慢走到床前,让绮罗后退,低头看着纪少爷道:“我想跟纪少爷打个商量。” “恩?” “我不关心纪少爷的私事,不会把那些私事对任何人讲。”九生低声道:“我会保密,但也请纪少爷放过我。” 她的眼睛沉似那夜里的海,灰黑,像鸳鸯眼的猫,纪少爷望着她的眼睛,笑了,“好说,你放过我,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就这么说定了。” 他答应的轻轻巧巧,九生自然不会信,便道:“既然纪少爷答应了,那就跟我们出去,留你的丫鬟在这里捆起来锁了,等天亮后靠岸添补给的时候,你们起下船去吧。” “苏姑娘不信我?”纪少爷皱眉,好不委屈。 “不是不信,是你这位绮罗小丫鬟太厉害了,让我不安心。”九生道。 这纪少爷体弱病的,嵬度可以对付,不怕他耍花样,就怕那叫绮罗的,她看起来绝对不是嵬度能应付的。 纪少爷忽然瞧见她脖颈上贴身带着的块玉佩从衣襟里露出来,块刻着字的青玉。 “好吧。”纪少爷叹气,“不必如此麻烦,现在就让绮罗下船便是了。” “现在?”九生愣。 便听纪少爷在幽暗里道:“绮罗,下船去。” 那绮罗先是担心他,却也只是说了句,“少爷自己小心。”便行礼退出了房门,快步到甲板上。 九生只听到声落水声,忙快步出去,便见那绮罗已然跳进了大海里,在夜色中的大海上浮浮沉沉,看着她们这艘船渐行渐远。 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干脆利落,纪少爷会这么……无情。 这隆冬的天气里,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在这没有边际的大海里…… 九生看着船行远了,那绮罗小小的身影渐渐变成个夜色中的黑点,才回了房中。 “这下苏姑娘放心了吧?”纪少爷毫无办法异样情绪的道。 九生让嵬度放开了他,听他在幽暗里闷闷咳了两声,突兀的问道:“苏姑娘你脖子上的那块玉佩哪里来的?” 九生愣,忙去摸,摸到那块刻字的玉佩悬在了衣襟外,赶紧揣了回去。 “眉如远山。”纪少爷幽幽道:“这是柳哥哥的玉佩,他从不曾离身,怎么会在你这儿?” “你认识他?”九生惊讶。 “柳眉山……”他纤细的手臂撑在床上,歪头看她,“我当然认识,他是我大哥。” “你大哥?!”九生仔细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像,“可你姓纪,他姓柳。” 他只是低眉笑了笑,问九生,“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九生神色暗了暗道:“他送给我的,他救过我,后来我要回家,他就送给了我。” “送给你的?”纪少爷皱着眉头看九生,赌气似得道:“那他可当真是喜欢你,看重你。” “是吗?” 纪少爷很是不满意,道:“这玉佩是他母亲在他周岁时特意送他的,他从不曾离身过,之前我问他借来玩玩他都不肯,如今竟给你了,你说呢?” 九生摸了摸那玉佩上的小字,没说什么。 他又问:“柳哥哥如今好吗?” “好。”九生道:“他很好。” 纪少爷坐起身来,慢慢到桌前重新点起灯,惶惶的灯火跳跳的照亮他的眉眼,又白又清秀,低眉笑露出唇边的粒梨涡,对九生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九生愣。 “反正你的父亲也不怎么喜欢你,我若是开口问他讨了你来,他必定会应下。”他讲的轻轻巧巧,“他似乎觉得你很是晦气。” “为什么?”九生很好奇,“我对你有什么用处?” 他轻轻笑道:“因为柳哥哥喜欢你,他喜欢的东西我都喜欢。” 九生看着他,笑了,“我不想成了第二个绮罗。”顿了顿又道:“而且,我爹如今绝对不会答应。”有老相爷那重,苏勇怎么会敢把她给别人。 他不坏善意的笑起来,无所谓的道:“我叫纪淮雨,会在苏州住很久,你要是哪天改变主意了就带着柳哥哥的玉佩来找我。” 九生没讲话,带着嵬度离开。 她虽然怕回到苏家,但这个纪淮雨可是比她爹狠十倍。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表示不在也要刷个存在感!不要唾弃他啦,以后女主会反虐回来! 友情提示:这个纪淮雨也不是个好东西…… 第30章 三十 眼儿媚 作者:四藏 离了绮罗,纪淮雨竟真的是不再寻别的麻烦了,在船上连几日的病着,也嫌少出门。 只苏勇硬是让九生去看望了他几次,直到靠了苏州岸,他们也再未有过接触。 靠岸乱糟糟的片,苏勇也只来得及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九生,嵬度匆匆忙忙的赶路回家去了。 到了苏府已是夜里了,沈素锦带着苏嘉卿在府门外等着。 远远的,九生就听见苏嘉卿的声音,“娘,那是爹的车吧?是爹回来了吧?” 苏勇直阴沉的脸便挂了笑意,挑开帘子道:“嘉卿,爹回来了。” 苏嘉卿便挣开了沈素锦的手,路小跑过来,“爹~” 马车停下,苏勇跳下马车,伸手就抱起了她,笑问:“嘉卿想爹了吗?” “想~”苏嘉卿笑嘻嘻的搂着苏勇的脖子,甜腻腻的道:“特别特别想爹,爹给我带什么好东西了?” “想爹,就是为了讨好东西啊?”苏勇捏着女儿的小肉手满是欢喜,他已过而立之年,本是儿两女,很是圆满,但偏生小女儿生了那么双眼睛,先害得素锦小产,又害死他唯的儿子,每次想起这个小女儿便头疼,唯欣慰的就是嘉卿这个大女儿,比蜜娘大两岁,乖巧又可爱,极为亲近他。 苏嘉卿便把头靠在苏勇的肩膀上,撒娇道:“我先是特别想爹,然后才想起爹那么疼我,肯定会带好东西给我,是不是啊爹?” 苏勇乐的捏着她的小手合不拢嘴,“哪次少得了我的卿姐,等会让下人拿出来给你瞧,喜欢什么就给你什么。” “爹最疼我!”苏嘉卿心满意足的搂着苏勇。 沈素锦笑着走过来,嗔道:“嘉卿快下来,你爹刚回来别缠着你爹。” “我不嘛。”苏嘉卿只搂着不放手,“我好久没有见爹了,很想他。” 苏勇听的心里跟蜜似的,抱着她笑的又宠溺又无奈。 直到要进府了才想起来马车里还有个人呢,笑容冷了冷,苏勇回头道:“出来吧。” 九生拉着嵬度下车,还没开口,苏嘉卿先头扎进了苏勇的怀里,惊恐的道:“别让她看见我,爹我害怕,快别让她看见我,她看见我我就要死了……” 苏勇忙拍着她的脊背道:“嘉卿不怕,不怕啊,蜜娘现在好了,不会害人了。” “我不信!”苏嘉卿死命的抱着苏勇,“就是她害死小弟弟的,娘说她的眼睛好可怕……”竟哇的声哭了。 苏勇瞪了沈素锦眼,埋怨道:“你都对孩子乱讲些什么!”忙抱着她走开两步,温声哄着。 沈素锦之前就接到了苏勇的信说是会带蜜娘回来,所以才故意带了嘉卿出来,她是打定了注意不能让这个害她小产的祸害再进苏家! “大娘。”九生行过礼。 沈素锦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回来了就好,你娘如今有孕在身,怕有什么万,便没有出来接你,你心里可别恼她。” 这话讲的真够直接,在路上时苏勇就再嘱咐她,她娘如今有了身孕,让她避开点,别再害了人。 九生应了声,看苏嘉卿被哄的抽泣着偷偷望着她,副怕极了她的样子,便开口道:“爹,不如我就先在小宅里住几天吧,等娘的身子稳定了,姐姐也不再怕我时再搬回来?” 苏勇愁眉深锁的哄着嘉卿,沈素锦却先道:“妹妹有身子才三个月,正是不稳定的时候,蜜娘是该避避。” 苏勇也只是略微犹豫,道:“这样也好,免得再生出事端,我派几个服侍的人跟你去小宅,过几日找大师再给你看看。” 是都暗暗松了口气。 九生在苏府的大门外等了会儿,连亲娘的面都未见上,府门未进,就被几个下人带去了小宅。 小宅就在苏府的隔壁,是个不大的进院宅子,原是苏勇买下来堆放些琐碎的货物用的,后来生意渐大,换了大的货仓便空置了下来。 是很久都没住人了,满是尘埃,又乱又凄凉。 跟九生来的只有个姓沈的婆子个小厮,进了院子都是满脸的晦气,两人皆是不想跟着个不受待见的劳什子小姐,来受这份罪。 跟着九生进屋,点上根蜡烛,随意铺了床说,“小姐今晚就凑合下。”便要出屋。 九生问道:“沈妈妈能不能做些晚饭来?” 沈妈妈是苏府的老人,早就知道蜜娘不招待见,如今被找回来连府门都不让进就打发来了这荒宅了,根本不拿她当盘菜,只闲闲的答道:“这宅子里什么都没有,如何做得?我去给小姐找找看吧。”懒得讲句,便出了屋。 在院子里阴阳怪气的对小厮道:“倒是真拿自己当小姐了,哪家的小姐家门都不让进的?” 那小厮偷偷的笑了。 屋中白烛晃晃的亮着。 嵬度看了九生眼,噌得起来就要冲出去,九生把拉住了他,“去做什么?” 嵬度气鼓鼓的,“她们,欺负!”指了指九生。 九生拉他坐到桌前,也不恼,只道:“你能打死她们吗?” 嵬度愣了愣。 九生道:“你打她们顿,只要打不死,她们还是会欺负我,我如今的处境不能只为了出气。” 嵬度想了想道:“那,打死。” 九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了,“你以为是打蚊子啊。” “我可以!”嵬度不服气。 “我知道。”九生拉住他道:“但是我不想带坏你,况且她们要是死在我这里,又会算在我头上了,我回来就害死两个人,我爹不会容我的。” 嵬度难过的皱着眉头。 九生低低道:“忍几天。” 嵬度虽不明白,却也乖乖点了头。 两人就在满是灰尘的房间里,依偎着在张榻上睡了夜。 那夜长极了,九生几次睁开眼都只看到窗外漆黑的夜,桌上快要燃尽的白烛,这里竟是她的家。 嵬度挨着她,也不知是饿还是冷,轻轻哼了声。 九生把被子给他拉了拉,她要活下去,还要好好的活下去。 第二天起来,沈妈妈果然什么都没收拾,只等她醒了端了几个冷硬的馒头,碗粥和碟咸菜给九生。 九生也不知这是沈素锦的安排,还是沈妈妈吃了她那份。 她只看了眼便摆在那里了,也不吃,也不许嵬度吃,取了张五十两的银票偷偷给嵬度,教他怎么去钱庄兑换,细细教了遍怎么用银子,让他偷偷去换了银子自己买吃的。 嵬度聪明,没会儿就带了大袋银子和包烤鸡回来,偷偷的塞给九生,“吃,香。” 九生将银子点了点,又问了他花了少银子,才收好,让他吃。 嵬度不肯,九生偷偷道:“我得饿着。” 嵬度不明白,也要跟她起饿着,九生便道:“你得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我。” 嵬度想了想,认真的点头,抱着烤鸡蹲在边啃了个精光。 九生算了算时间,从她离开京城,在路上耽搁的快个月时间,离宋芳州生辰不到个月的时间了,也该来了。 那沈妈妈原是有些心虚的,但直等到中午,苏家那边也无人来过问下九生,愈发的确定苏家根本就不在意这位‘小姐’的死活。 便越发的怠慢,加上九生自己不肯吃,性子又软绵绵的句话都不会讲,她瞧不上,连三日只拿些清粥馒头来,也不关她吃不吃,应付的放就走。 院子还是荒着,九生住的屋子也未打扫过。 九生也不言语,她只觉得这小丫头好拿捏的很。 到第三日,九生听嵬度偷偷说有人来了苏府,登时大喜,只等着沈妈妈来送饭。 果然午时沈妈妈又随意送了清粥来,连人也懒得看,放下便走,到院子里将那些苏府送来给九生的吃食都打包了往自个儿家里送。 谁知刚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屋子里那小狼崽子鬼嚎道:“小姐死了!” 什么?死了? 沈妈妈惊,虽是饿了几顿,但也不至于饿死吧?忙转回屋里去看,刚到门口便见嵬度风般的冲出来,嚷嚷着“小姐死了!”就往外跑。 沈妈妈骂了句,却也不慌,那苏府他根本就进不去,她来这儿大夫人就吩咐过了,关于这位小姐的消息律到不了苏老爷的耳朵里,让她好好的‘侍候’,那意思她自然是懂的,所以才敢这么怠慢。 进了屋,沈妈妈就瞧见九生躺在地上,过去探了探鼻息,还有气,便放下心道:“自己要作死不吃东西,还真当自己是千金万贵的小姐了?你以为苏老爷会来看你?也不想想你回来这三天老爷可有想起来问句你的死活?”要把她拉到榻上去。 却被九生把抓住了腕子,吓了她跳,九生就那么睁开眼笑盈盈的看着她,低低道:“他不顾我的死活,有人顾。” 沈妈妈被她那双传成祸害的眼睛吓的哆嗦了下,猛地挣开她的手,刚要说什么,便听院门外阵的脚步声。 为见人影先听人声道:“闭上嘴!什么死不死的!好好的人怎么就会死了!当着纪少爷的面浑讲些什么!” 纪少爷? 九生微微皱眉,来的不是宋老相爷来取信的人,而是纪淮雨? 沈妈妈惊,“老爷?老爷怎么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要打脸了!先收拾这些小人! ps:改名了,把脏眼改成了《眼儿媚》看起来比较正面了吧! 第31章 三十一 眼儿媚 作者:四藏 那门被踹开,苏勇和纪淮雨前后的进了来。 沈妈妈顿时傻眼了,看着苏勇过来脸紧张的抱起倒在地上的九生,心里咯噔声,老爷当初明明要挖了她的眼,被她逃走后也直未曾想找回来过,这次带回来也是大门都未让跨进就送来这鬼都没有的冷宅里,连三天都没有问过死活,怎么如今看着……这般的在意起来?! 那大夫人也说过不必管她的死活…… “蜜娘蜜娘?”苏勇看着自个儿这个要命的小女儿如今脸色惨白的闭着眼,面如死灰,心里顿时就慌了,回头喝那沈妈妈,“这是怎么回事?!让你好好照看小姐,怎么照看成了这副样子!” 那沈妈妈吓的噗通声跪下,忙道:“老奴是按照老爷的吩咐好生的照看着小姐,哪里敢不精心!可是……可是小姐性子犟,不肯吃东西,老奴也是没法儿啊!” 纪淮雨在旁听着,轻轻瞟了眼尘灰布满的屋子,和桌子上几碟快要发霉的馒头,不易察觉的笑了,偷眼看九生。 便见她嘤咛声,幽幽转醒了过来。 “蜜娘!”苏勇抱着她,轻轻为她顺气儿,呵斥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个个的别想活了!”他怎么向宋老相爷交代!又是当着纪淮雨这个外人的面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苏勇如何苛待自己的亲生女儿呢。 沈妈妈吓的阵哆嗦,忙手脚并用的爬起来要去找大夫,却被九生抓住了衣摆,小小年纪劲儿不小,她也不敢强挣开。 就见九生拉着她,望着苏勇先哭了,哭的悲伤又大声,哑声道:“爹,您把我卖了吧……我不想饿死在这里,不想饿死在这里……” 句话说的无不酸楚可怜。 有外人在,九生这句话简直是要打他苏勇的脸,他苏勇在这苏州做生意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如今他的女儿竟求着自己把她卖了,好不饿死……再没有的丢人。 “你说什么昏话!你是苏家的小姐,怎么会饿死?谁敢饿着你!”苏勇厉声打断她的话,忙要人先带她去医病,别再当真纪淮雨的面乱讲。 九生却死死的抓着沈妈妈道:“不是爹吩咐沈妈妈饿死我的吗?” “胡说!”苏勇有些怒了,“我苏勇怎么会饿死自己的女儿!日三餐你吃的和我吃的般无二,没有半点的亏待!” “般无二?”九生掉着眼泪,颤巍巍的指着方桌问:“爹每天吃的也是这些吗?” 苏勇往桌上看去,就见满是灰尘的方桌上放着几碗冷掉的白粥,几碟冷硬的馒头,愣,随即便明白过来,冷眼瞪向沈妈妈。 这些个下人最是会看人下菜,个个的胆大妄为,见他不看重蜜娘便这样克扣了她的吃食,再看那床铺,这屋子,没有收拾过半分。 沈妈妈早吓的哆哆嗦嗦,噗通的又跪下,嘴里混乱的求饶辩解,“老爷饶命!老爷饶命!老奴也是听大夫人说小姐刚远途回来,肠胃不好,该进几日的白粥才好,这才……这才……” 这样牵强的辩白也敢讲,还生生拉了素锦来,苏勇越听火气越大,就算他平日再不喜这个小女儿,但女儿还是女儿,奴才只是奴才,如今既已带回来,又得了老相爷的嘱托,就不能有点的差池,何况个老奴才也敢这般的胆大妄为,若是传扬出去,还真以为是他苏勇要饿死自己的女儿。 登时大怒的顿呵斥,命人拉出去打顿,却也未想深究,大只是为了顾全自己的脸面。 九生却是不依,不肯看大夫,颤巍巍的扶着嵬度跪着,哭的好不可怜,道:“女儿怕是不能活了。” “怎么又说昏话!”苏勇也恼九生的不依不饶,非当真外人的面闹僵起来。 九生道:“我在这里住了三日,没有人把我当人看待,爹也看到了我住的吃的,还有得是爹看不到听不到的,连家门也不准入的小姐也算是什么劳什子小姐,这样的话女儿这几日也听了,我不委屈,来这里住是我自愿的,只为了能让娘平安,让爹安心,并没有什么好委屈的,但这些个眼薄的下人们只看到我被爹安置在这儿,便觉得我这个小姐不算小姐了,连苏家人都不算了,今日个老奴都敢这样打着爹的名号作践我,爹将她打了顿,她必是怀恨在心的,以后还不知怎样的报复我,便是换了人来,怕是也没人将我当个人看。” 苏勇被她哭的头疼,却也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这些个奴才下人竟是不知怎么在背后编排他刻薄自己的女儿。 九生忽然叩头,哑声道:“女儿怕是活不久了,只求爹事,代女儿写封信给老相爷,就说女儿不能完成他的托付了……”讲完就又掉了眼泪。 听到老相爷苏勇心里咯噔了声,还没待开口便听门外有人急急跑进来道:“老爷,京城有人来了,说是宋老相爷府里的人。” “宋府?!”苏勇心就是沉,顿时有些慌了,怎么如今蜜娘要死不活的,京城派人来了! 九生听宋府来人了,顿时哭的惨凄厉,直道:“我辜负了老相爷的厚托,不敢连累爹和苏府,我这就出去亲自向宋府的人告罪,让他拿了我去给老相爷问罪。”挣扎着就要起身。 苏勇哪里敢让她到宋府人的面前哭喊去,让老相爷知道还不以为他刚带回来几天就快要把人饿死了。 忙伸手抱起她,叹息的哄道:“说的什么话,都是家人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如今这副样子如何去见人,还是先让大夫来看看的好。” 九生哭着拽着他的袖子,哽咽道:“爹,您真如那沈妈妈说的样,不管我的死活吗?若真是如此就将我送出去吧,让那宋府的人带我去见老相爷,随他处置吧。” “昏话!”苏勇怒喝道:“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会不顾你的死活。”苏勇着实摸不清她与老相爷的牵连,让他带她出京,又命他好好照看不得有差池,这刚回来没久就派人来查看了……这蜜娘如今也不知是个祸害,还是祖宗,半点的差错都是不敢了。 想起那沈妈妈愈发的怒火,吩咐道:“将那胆大妄为的老奴才直接打死!那小厮也找出来打死!让府里的下人都来看着,这就是怠慢小姐的下场!看看哪个眼薄的奴才以后还敢乱说这等的话!” 九生这才满意,被苏勇又哄了好会儿,才松口道:“我如今这副样子也不好见宋府的人,爹就出去先招待那人留住夜,等明天我好些了再见也好。”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法子了,苏勇忙应下,忙叫了大夫来给九生好好诊治,又不放心说要让九生回去苏家住着,九生却是拒绝了。 她道:“娘如今有孕在身,还是要注意些的好,我在这里住着,有爹在,必定是没人再敢刻薄我了。” 苏勇想了想也是,时命了管家亲自带人来收拾院子和屋子,好生的照料九生,这才匆匆忙忙回了苏府见宋家的人。 也顾不上招待纪淮雨,纪淮雨便道留在这里陪陪九生。 等苏勇走,九生便擦了眼泪,扶着嵬度起身坐在榻上,变脸之快,仿佛刚才痛哭的不是她。 纪淮雨看着有趣,这变脸的速度竟是有些像柳哥哥。 不会儿,管家带着大干的丫鬟婆子,忙忙碌碌的收拾起了院子。 大夫看过后,开了药,管家又亲自去煎药,做了好些个精致的吃食同送来,端到九生眼前。 九生服了药,饿了几日也不敢进的太猛,只用了些稀软的,余下的便都让嵬度吃了。 纪淮雨从头到尾坐在旁托腮望着九生,笑的意味不明。 待到切整顿的差不了,那管家又进来,欲言又止的请示道:“小姐,沈妈妈和小厮都压在院子里了,老爷这会儿又在待客,不知是不是先将两个人关押着等老爷忙完了来处理?” 九生抬眼看他,困惑的诧道:“我爹不是吩咐了将两人当众打死吗?怎么这点事还要等爹忙完了再来处理?” 那管家听的心惊,偏她脸的困惑和无辜,让他也觉得自己不该此问,便忙应道:“是了是了,老爷是这么吩咐的,只是在小姐这院子里,怕惊着了小姐……” “我不怕。”九生语气淡淡,自嘲笑了声,道:“你们不是私下里都我这眼睛专看死人脏东西吗?这点子小事都怕惊着我了?” “老奴不敢!”管家忙跪下,生怕惹了这祖宗又是场大闹,她这闹闹死了两个人,他可真不敢招惹,“是哪个不要命的再背后编排小姐!” 九生懒得听,让他起来道:“就在这院子里动手吧,我听着。” 管家应是退下。 那庭院里闹哄哄的乱了起来,不会儿就听见声声惨叫,皮肉的闷响。 沈妈妈嗓音都变了,喊着:“小姐饶命!小姐饶了我吧!” 小厮也混乱的求饶。 嵬度坐在屋里听着,缩了缩脖子想去看,九生拉住了他,“安生坐着,别看那不好的事。” 旁坐着的人,啧的笑了。 九生转头就看见直赖着的纪淮雨坐在桌旁托腮看着她笑,“你笑什么?” 纪淮雨梨涡浅浅道:“我笑你小小年纪真是歹毒,和我真像,我倒是有点真喜欢你了呢。” 九生也笑,“那我们定亲好了。” 她如此直接如此不要脸倒是让纪淮雨愣了下,刚要讲什么便听院子里吵嚷了起来。 管家惊慌道:“大小姐怎么来了?快住手!别惊着大小姐!” 苏嘉卿?她来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欺负女主的都得打死→_→ 这次我是真的想要不虐女主→_→ 这次我真的很有节操! 第32章 三十二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九生还没等起身,门就被推了开。 苏嘉卿气鼓鼓的冲了进来,刚要开口先看到了房中的纪淮雨,惊讶道:“纪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纪哥哥?九生挑眉看了看纪淮雨,这才来苏州就已经和苏嘉卿相交了? 纪淮雨温温和和的笑道:“我来看看蜜娘,你这样气呼呼的来是谁招惹了我们的苏家大小姐?”眼睛瞟上九生。 他这问,苏嘉卿立即气呼呼的伸手来抓九生的手,发脾气道:“你放了沈妈妈!” 嵬度上前挡住了苏嘉卿。 苏嘉卿气,发恼道:“你是什么东西赶拦我!” 九生将嵬度拉开,摆出副什么都不知的模样问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放了沈妈妈?是爹下令要处置她的,姐姐要求也该去求爹。” “就是你逼着爹要打死沈妈妈的!”苏嘉卿气的攥着小手,“爹现在在见客根本就没有要打死沈妈妈,就是你!小银子都说了!” “元宝?”九生问。 “就是沈妈妈的孙女,嘉卿的贴身小丫头。”纪淮雨在旁好心提醒。 九生扫他眼,那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委实可恨。 “哦?原来姐姐是要自个儿的丫头求情来了。”九生恍然道,又无不可惜,“但求我也是没用的,姐姐不如等爹闲下来去求求爹。”走到门边,扶着门对管家道:“怎么停了?” “不许打!”苏嘉卿冲过来喊道:“我说不许打就不许打!”把就推开了九生,直将她推的个踉跄,哐的声撞在了门上。 “九!”嵬度冲过来扶她。 “你有什么资格打死我的人!你就是个怪物,我娘说你是个丧门星,专会害人,害死了我没出生的小弟弟,又害死自己的弟弟,活该被挖了眼睛!”苏嘉卿气的将平日里听来的通讲了出来,气的伸手指着她,“怪物!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害人,还要害我的人!” 胳膊肘阵的发麻,疼的九生微微抽气,低头看手背被门上的木刺划了道口子,珠珠的冒血,怕嵬度冲动,九生抓住了他,被磕的有些耳鸣,九生看着她,慢慢笑了,“原来是你的人啊?”怪不得姓沈,怪不得个婆子都敢作践她,原来是沈素锦房里的人,那得打死,要在她面前慢慢打死,让她知道,她早就不是那个蜜娘了,她现在叫九生,九死生的九生,她望着苏嘉卿,低低道:“那非死不可。” 那管家还愣在那里不知该听谁的。 九生微微皱眉,冷笑声道:“管家是要我亲自去问问爹,这人还打得打不得吗?”扶着嵬度,“罢了,我也不让管家为难,我算是哪门子小姐,既然姐姐如此护短,那就和我起去问问爹,该如何。”把攥住了苏嘉卿的腕子。 她手背破了流了手的血,如今抓着苏嘉卿又热又滑,直吓了苏嘉卿跳,看着满手的红血登时有些发晕,忙拼命挣扎,“你放手!放开我!” 那管家忙来拦下道:“这怎么使得,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小姐别动气,小姐如此去了再累坏了身子可是要打死老奴也不够的。”回头喝道:“还不动手!” 他如何不知苏府的客是宋老相爷的人,还是来看这位小姐的,老爷千叮咛万嘱咐照看好了,不得有丝毫差错,不得让她这副样子去见了宋府的人。 又忙对苏嘉卿道:“大小姐快别闹了,这婆子是罪有应得,您还是快些回去,别惊着了您,大夫人又该担心了。” 那惨叫声又起,棍棍狠的入肉,婆子是声音都变了,话也说不囫囵,只喊道:“卿姐儿救命!卿姐儿救命!” 苏嘉卿吓的把捂住耳朵,眼眶就红了,“你……你……你不能打死她,她是我的人,不要打了!不要打了!爹不会让你打死她的……” 九生看着她,道:“那你就快去求爹,趁着还没被打死之前。” “害人精!丧门星!”苏嘉卿捂着耳朵吓得直发抖,眼泪珠子似得掉下来,却是不敢再去碰九生半分。 纪淮雨便很是时候的过来,抱着苏嘉卿背过身来,不让她看,轻轻的捂住她的耳朵,对管家道:“还不快叫人来带小姐回去。” 那管家便忙让人去叫苏嘉卿的奶娘来。 纪淮雨温声哄道:“不怕了,你听我句劝,乖乖的回去,别管这件事,不过是个奴才而已。” 苏嘉卿扎他怀里便哭了起来,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瓮声瓮气的道:“纪哥哥,纪哥哥她怎么这么狠心……她就是个害人精……” 纪淮雨眉眼转转的飘到九生身上,她已经懒得看回了房,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纪淮雨唇角的梨涡便深了深,嘴上却道:“她就是个坏心肠的,太坏了。” 奶娘匆匆赶来,苏嘉卿不愿放开纪淮雨,便被纪淮雨亲自送了回去,很是哭了回。 沈素锦也恨的牙痒,却因着这么出不敢再乱动九生了,也就没有让苏嘉卿去求苏勇,时忍下这口闷气,只憋的胸口难受。 但又因看到那纪淮雨有了几分欣喜,这纪淮雨刚登门来,她就问清楚了,纪淮雨的父亲是纪良秋,原是苏州府尹,刚刚晋升四品京官,调职回京,那可是官门大户,大有背景啊,虽是个庶子,却是纪大人唯的儿子,金贵的很。 虽然嘉卿年纪还小,沈素锦心里却已是有番打算了,只想嘉卿能搭上纪淮雨这个官门之子。 很是殷切的留了纪淮雨用晚饭,纪淮雨却说家中还有妹妹要顾及告辞了。 出了苏府,却见小宅里有下人抬了两具尸体出来,还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狠心。 他想去再看看九生,却在门前被拦下了,只说,夜深了小姐已睡下,不方便见客。 纪淮雨在门外往里瞧了瞧,小宅里焕然新,应新换的下人,全是些年纪轻,刚被买来苏府的,皆都噤若寒蝉的守着各自的位置。 她倒是会挑,全挑些在苏府没根基的,她降得住的,又经今天活活打死两人这出,日后怕是再没有敢不拿她当个主子看了,估摸着连看她眼都怕了。 有意思。 这日的闹腾,九生也累的够呛,早早的歇下。 那苏勇带完客又亲自来看了回,见她睡下了也没进去,只吩咐管家定要好生照料。 管家便将苏嘉卿来讨人的事说了,苏勇叹气道:“两个下人,打死就打死了,嘉卿那边我去哄哄,如今要紧的是照顾好蜜娘。” 管家忍不住问道:“小的不知当问不当问,老爷突然如此的看重蜜娘小姐了……” 苏勇叹息道:“你知道今天宋府来的是谁吗?” “谁?” “宋府的老管家。”苏勇拍了拍惊讶的管家,他今日见了也委实吃了惊,不是随便的下人和跑脚的传信儿的,是宋府最得力的老管家,千里迢迢的来看望蜜娘,可想这老相爷有么看重她了,他能不分外照看吗?要命啊…… 他只不知,宋老相爷之所以派老管家来,是看重写信事,老管家和九生有过接触,又得他信任,再稳妥不过了。 第二日早,苏勇就派人来请九生过去。 九生收拾了番就带着嵬度过去了,在书房里见到老管家倒不吃惊,只是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京城那段日子,已经离她那样远了。 苏勇拉她进去,老管家先向她问好,又说了些老相爷很挂念她的客套话,眼睛落在她的右手上,略有惊讶,“九生小姐的手?” 九生故意包的厚了些,捂着手道:“昨日被姐姐推了把划伤了,并不碍事,只是暂时没法拿笔,怕是要宋伯等几日了。” 宋管家不动声色的看了苏勇眼,笑道:“不妨事,九生小姐要好生照顾自己才好,别让老相爷挂心。” 也没说什么,便告退了。 只听的苏勇心里突突的,埋怨九生道:“蜜娘,你怎能再宋管家面前这样说,让他误会怎么是好。” 九生不解道:“爹是让我骗宋管家吗?” 苏勇时语塞,“你这丫头,哪里是让你骗人了,只是有些话不该说就不当说。” 九生道:“我笨得很,哪里分得清当说不当说,只他问了我才如实说,谁推了我,就是推了我,怎么好说谎?” 苏勇也不知这丫头的伶牙俐齿是哪里学的,之前是个闷葫芦,打巴掌都不吭气,如今是得理不饶人。 “对了。”九生又道:“爹以后还是叫我九生吧,您直未得空给我取大名,如今我已有了名字,老相爷也只知这个名字,便就如此叫吧。” 苏勇气结,自己女儿的名字竟是不用自己取了,却也懒得计较,只随她去,让她下去好好找大夫瞧瞧手,又找来嘉卿嘱咐她以后不要去招惹九生。 苏嘉卿很是气恼,看苏勇黑着脸也不敢再闹,只回了屋子通的乱砸,气的恨不能将那九生也砸烂了。 谁知道刚到午时气的事情来了,纪淮雨带着他姐姐纪慧心小姐下帖子亲自来请苏家小姐过府玩,却是请苏九生,只请了苏九生。 九生那会儿正在和宋管家说话,她有意无意的问起宋芳州好不好,归寒好不好,苏伯好不好,偏是不肯问柳五爷好不好。 宋管家也不知是明白还是不名字,只答了都好,看着她悻悻的表情,又道:“柳五爷原是随我来看姑娘了……” “真的?”九生手指瞬攥紧,心头里突突跳的不安分,“五爷来看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个个来收拾,最后大boss是——男主…… 第33章 三十三:活见鬼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宋管家看她那神采奕奕的表□言又止,实在无奈道:“原是起来的,只是在半路有些紧要事被老相爷召回去了……” 紧要的事……什么紧要的事要在半路回去? 九生慢慢松开手“哦”了声,笑道:“他们都好便好。”再也没什么话了,起身告辞出了门。 出门就撞上了纪淮雨,九生吓了跳,后退几步,“怎么又是你?” 纪淮雨笑的甜极了,规规矩矩的行了礼道:“来替家姐请苏小姐过府游玩。” “你姐姐?”九生对纪家并不了解,“我并不认识她。” “去了不就认识了吗?”纪淮雨笑着来牵她,“我姐姐善良又可爱,你见了定喜欢。” 九生退步躲开,刚想拒绝,便见苏嘉卿路小跑的过了来,袭蝶惜花的月白裙翻飞如生。 到纪淮雨跟前,小脸红扑扑的,气喘吁吁道:“纪哥哥,你为什么只请她不请我?”气呼呼的直率又可爱。 九生挑眉看了看纪淮雨,他昨天和苏嘉卿起,明知道苏嘉卿喜欢亲近他,今日却单只请她,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纪淮雨却笑的温善,对苏嘉卿道:“我请九生妹妹是因着我姐姐想见见她,嘉卿小姐别生气,等改日天气暖和些,我再下帖请你过府玩。” “她有什么好看的!”苏嘉卿气不过,嘟囔道:“为什么她是妹妹,我就成了小姐,纪哥哥和她很熟吗?” 纪淮雨眨了眨眼,道:“是挺熟的,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我和九生妹妹也算是十年修来的缘分了。” 苏嘉卿小脸顿时黑,猛地瞪向九生。 九生现在清楚了,纪淮雨是报复她来了,生怕她和苏嘉卿打不起来。也懒得理他,便告辞回了小宅。 还没坐稳,纪淮雨就又跟了来。 阴魂不散。 九生实在不想理他,偏他凑过来,脸甜笑的求她,“九生妹妹为什么要拒绝我呢?你与纪家来往不是你爹求之不得的吗?你们苏府不是巴不得你和苏嘉卿攀上我吗?而且我只请了你,让你赢了苏嘉卿次,看她生气你不开心?”又道:“我估计这是你有生以来第次压过了苏嘉卿头吧?怎么样?爽吗?” 九生看着他实在是惊讶,这个人笑的再没有的温存,心地却再也没有的阴暗,对着苏嘉卿温声软玉的,转过脸来就毫不留情,和当初句话让绮罗跳海般无二,当真是寡情至极,虚伪至极,偏偏又算透了那些人心。 “原来我有这么好处?”九生也笑,“可我怎么觉得纪少爷没安好心呢?这么盛情相邀只因为你妹妹想见见我?” 纪淮雨笑容不减,坐在他身旁道:“实不相瞒,是我想让你见见我姐姐。” “哦?”九生是不解。 他细细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的眼睛能看见那些不存在人世的东西吧?这镇子里都传,你的眼睛能看到脏东西。” 九生低了低眼睑。 听他又低低叹气道:“我姐姐得了场大病后,就有些不对劲,我想让你去看看她。” “不对劲?” “恩。”他道:“她总说自己能看到鬼,那鬼总缠着她,夜夜入梦。” 也能看到鬼?夜夜入梦? 九生愣,随后道:“那该找个大师来看看才好,我又不会降妖驱魔,找我去做什么。” 纪淮雨摇头,“她是我唯的姐姐,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个女儿家家不知要受怎样的编排,她日后还如何嫁人,过的自在?” 九生看着他,这刻她竟觉得纪淮雨此刻的情绪才是真的,他竟也有在意人的时候。血脉至亲,她的父亲从没有刻这样为她着想过,这不大不小的镇子里大概都知道她是这么个丧门星了吧。 “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纪淮雨诧异问她。 她收回眼说了句没什么,又道:“纪少爷还是找别人吧。” “你要如何才肯答应?”纪淮雨收了笑容,认真问。 九生原想拒绝,但想了想改变了主意,道:“你当真要我去?” “自然是当真。”不然他也不会听说了她眼睛的传闻,就刻意寻来苏府拜访了,个小小苏府,小小九生,怎么值当他找来。 九生点头,道:“那就付钱吧。” “付钱?”纪淮雨愣,随后反应过来她的意思是……要给钱! 九生道:“我帮你去看看缠着你姐姐的是什么鬼,你付钱给我。” 真是够直截了当的。 纪淮雨呵呵笑了,“九生姑娘果然和旁人不同,那你开个价吧。” 九生想了想,伸出只手道:“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纪淮雨微微眯眼,“你倒是真敢开口,五百两银子够买了你连同这套宅子了。” “纪府官门大户,这五百两对纪少爷来说算得了什么?”九生笑道:“纪少爷爱姐情深,五百两买你姐姐平安自在贵吗?” 纪淮雨看着她笑了,“你这些是跟柳哥哥学的吧?他最会赚钱了。” 九生收了笑。 纪淮雨又问:“你小小年纪要那么银子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好好过活,要是没有偷偷留下了老相爷给的银票她和嵬度估计连那三天都难过,这以后岁月长久,苏勇肯定不会给她银子花,老相爷的银票也不知能撑久,她当然是能赚笔是笔。 “谁会嫌银子?”九生道。 纪淮雨打量了她番点头道:“你和苏嘉卿比较确实看起来穷酸了,她那件裙子,和头上的金簪怕是都比你贵了吧?” 是啊,她卖掉才值几两银子。 她穿的用的全是苏嘉卿剩下的,件像样的首饰也没有,从前是不敢争,觉得自己这双眼已经添了天大的麻烦,能留下她已经是苏勇仁慈,哪里还敢争。 可是跟了柳五爷之后她才知道,不是她的错,这双眼睛不是她选的,人也不是她害死的。 不是她的错。她自己跟自己说。 纪淮雨终是应下了,还无从选择的先付了百两的定金,中午就把定金送到了,说是用过午饭派马车来接她。 九生应下,去和苏勇说了声。 没想到沈素锦也在,也不知她和苏勇说了什么,苏勇便对九生道:“下午你带你姐姐块去玩吧,小姐妹在起也热闹。” 九生当即沉了脸道:“那让姐姐去吧,我就不去了。” 沈素锦没料到她刚直接拒绝,不悦道:“你这丫头,还使上性子了,让你姐姐陪着你也是怕你不懂规矩失了体面,她好照顾你。” “体面?”九生蹙眉道:“不速之客还要什么体面?我是不愿让纪家人这么看,姐姐想去让她自己去吧。” 句话毫不留情,顶撞的沈素锦脸色阵青阵白,也不给她说话的余地,九生对苏勇行了礼就离开。 出了门就听见沈素锦在屋里骂了开,什么白眼狼,才离了几个月就这样的没良心。 苏勇也听的烦了,说了句,“你就少说两句吧,那纪少爷又没请嘉卿,你偏要凑上去,确实没个体面可讲。” 沈素锦便气的哭了起来,只说:“我还不是为了嘉卿以后打算吗?蜜娘那丫头,那丫头在外面跑了几个月也不知跟哪些三教九流的再起厮混,小小年纪肚子坏心眼邪胚子,行好运搭上了宋老相爷,又认识了那纪少爷,如今你也偏心绑着那丫头,我再不为嘉卿打算,她以后可怎么办!” 苏勇叹气的哄她,“我偏心谁你还不知道吗?我打小就疼嘉卿,府里谁不知道。” 走远了就听不太清了。 九生却是在游廊上碰到了苏嘉卿,她穿着玫红的小袄,绣蝶惜花的裙子,头上用米粒珍珠的发带缠着,衬得她又活泼又鲜亮。 如今气呼呼的在那里等着九生。 九生还没过去,她就已经快步过来,没等九生反应拍的甩了耳光在她脸上。 九生耳朵嗡的声耳鸣,就听她气道:“你就是个小妾生的丧门星,你娘都不要你了,你还有脸回来!”讲完便走。 只是为了撒气。 九生扶着扶栏了会儿,她看见了她娘,就在不远处的小园子里散步,披着大氅,胖了些也开心了些,她娘也看见了她,只是对上她的眼睛就匆匆忙忙的扶着婆子避了开。 九生忍不住笑了,没错,苏嘉卿说的没错。 她慢慢出了府门,抬眼就瞧见嵬度蹲在门口等她,看见她出来脸高兴的跳起来跑过来,拉着她的手,忽然看到她的脸,顿时紧张了起来,“九,脸……谁打你!” “没事。”九生拉下他的手,回头望着高高的苏府,“总有天我要还回来。” 纪府接人的马车过午就来接人,九生不去,苏勇又怕得罪了纪家人,便好说歹说的让九生去,又看见九生脸上的红印,知道是苏嘉卿干的,也怕九生再闹,做样子训斥了苏嘉卿番,便将新给苏嘉卿做的袄裙拿出来给九生,又给她添了套首饰,收拾的体体面面的让她去了纪府。 九生得了纪淮雨的钱,自然是得去的,得了新衣新首饰,便也上了马车。 路到纪府,有婆子领她进去。 纪府好大的院子,竟是堪比相国府,虽未有相国府那般的奢华,却是修的精致,路上花木扶疏,水榭小亭。 刚到内院,便有小丫鬟慌慌张张的跑过来,嚷嚷道:“快去找少爷来,小姐又看见鬼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又要看鬼了!主线回来了~ ps:大家最近好冷淡啊,快快出来,我给你们讲个鬼故事,女主,下下章就…… 第34章 三十四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又见鬼了? 小丫鬟慌慌张张的去叫纪淮雨,九生刚到闺阁门下,纪淮雨就阵风似的跑了来,连个照面都不及打,直冲进了屋子里。 九生在门外就听到里面有女主的惊叫声,不住的喊:“快让他走!快让他走!那鬼就在他身上!” “阿姐别怕阿姐别怕,我在,我在这儿。”是纪淮雨的声音,又低喝道:“先带大夫出去!按之前的规矩办。” 门内阵脚步的慌乱声,个小丫鬟带着人出了来,背着药箱,衣服上是被泼的茶水,很是狼狈,看来是来给纪小姐医病的大夫了。 九生偷偷打量了他眼,身上和周边并未有什么鬼怪不干净的东西啊。 那小丫鬟付了银子给大夫,又吩咐道:“大夫该知道纪府的规矩,不该说的不要乱说,嘴巴闭紧点儿。” 大夫忙应是,接了银子就走。 九生看着觉得好奇,看这架势这种事已经不是第次了? 屋内纪淮雨温声的哄着,“没事啊阿姐,他已经抓走了,你看看已经走了。” 那纪小姐便渐渐的安静下来,小声的哭了起来。 纪淮雨哄了好会儿,温声道:“不哭了,阿姐还记得之前我给你提起在船上遇到那个好玩的小丫头吗?她今日来瞧你了,你再哭可该让她笑话了。”对丫鬟道:“带九生小姐进来。” 丫鬟便出门来,请九生进去。 厢房里烧了地龙,暖的很,也不知熏了什么香,踏进去便阵的暖风生香。 纪淮雨坐在榻边给女子擦眼泪,九生偷眼望过去那纪慧心纪小姐不过十五六的样子,已出落的亭亭,衣衫单薄的拥着锦被坐在那里,不施粉黛,只松松的挽着发,美的弱不禁风。 九生行了礼。 纪慧心忙背过脸擦了擦泪水,嗔道:“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今日苏姑娘要来,让我这副样子……” 纪淮雨便笑着望她,“阿姐这副样子也是个美人。” “别乱说话,让苏姑娘笑话。”纪慧心拍开他的手,忙让九生过来坐,歉疚道:“我今日身子不太舒服,怠慢苏姑娘了。” “怎会。”九生坐在榻前的小锦凳上,“纪姐姐叫我九生便好。”看了眼纪淮雨,微微对他摇了摇头。 这屋子里也没有什么鬼怪。 纪淮雨不动声色的又说了几句话便先走了,留下九生陪纪慧心说话。 纪慧心不好再卧榻,扶着丫鬟起身,袭烟紫色的单衣,衬得她娇弱不堪,只是…… 九生望着她的腰微微蹙眉,这样消瘦的美人,怎么有了肚子?还待细看,她已经裹上了大衣。 “九生妹妹这边坐。”纪慧心牵着她到外间坐。 小丫鬟备好了些精致的点心果子在外间窗下的宽榻上,铺了细软的垫子和小绒毯子让她们缓和和的坐着说话。 这样冷的天气里,纪府竟还有新鲜的水果。 纪慧心挑了个略青皮的桔子剥给九生吃,笑道:“这桔子又酸又甜,我很爱吃,九生妹妹尝尝。” 九生接过尝了瓣,酸的微微皱眉,“纪姐姐爱吃这样酸的桔子?” “很酸吗?”纪慧心也剥了瓣尝了尝,道:“我近来口味寡淡,爱吃些酸的,妹妹怕酸别吃这个了。”又取了别的果子来。 九生望着她,问道:“我听纪淮雨说,纪姐姐近来总是见到些不干净的,睡不好?” 纪慧心手指颤,“淮雨真是……连这些不正经的话也对九生妹妹说了。” 九生并不隐瞒,笑道:“因我也看得到那些不干净的,所以纪淮雨才对我讲了。” “你也能?”纪慧心吃了惊,纪淮雨只说了九生很有趣,缺并未说是能看见什么脏东西,如今乍听,惊讶的看九生,便看出她的眼睛灰黑,与旁人的很不样,“你的眼睛……” 九生笑着点头道:“不如纪姐姐和我说说你见到的是什么样的鬼怪,看我有没有见过?” 纪慧心脸色白,“我……我不敢看,未看清。” “是吗?”九生眼睛扫了这厢房圈,“纪姐姐方才不是也见到了吗?在哪里?能不能指给我看看?” 纪慧心不敢看九生的眼睛,脸色难看道:“在那大夫身上,如今……如今已不见了。”又忙道:“九生妹妹快别说这些了,听的人不舒服。” “纪姐姐别怕。”九生轻声道:“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那大夫身上也什么都没有。” 纪慧心瞬抬头,惊慌失措的望着九生,下意识的抓了抓衣襟,忽然嘴唇泛白的干呕了下。 小丫鬟忙过来,“小姐又不舒服了?” 纪慧心抓着衣襟颤巍巍道:“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怕是不能陪九生妹妹了。” 九生便起身,“纪姐姐不舒服就快些歇着吧,我改日再来瞧姐姐。”行了礼,便告退了。 到门前又回头去看,正看见纪慧心脱了大衣要上榻休息,那腰身……竟和她娘的有些像。 她出了闺阁便被带去了纪淮雨在的大厅里。 “如何?”纪淮雨有些急切的问她。 九生进去坐下,看着纪淮雨就是不说话。 纪淮雨被她看的莫名其妙,皱眉道:“你就算再喜欢我,也等答了我的话再看啊。” “纪淮雨。”九生依旧看着他,时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便问:“你姐姐已许了人家吗?” 便见纪淮雨的脸色变了变,“你此话何意?” 九生是有些不明白了,纪淮雨既然这般的关心纪慧心,肯定很是注意她的日常起居,这般明显的症状,怎么会猜不出?瞒得住? 见鬼也没有爱吃酸,常作呕的啊。就算纪淮雨不经事,并不懂这个,那服侍纪小姐的丫鬟婆子也该知道啊。 九生凑近道:“你们府邸里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纪小姐说那大夫身上也没有什么鬼怪,你该给她换个大夫来。” 纪淮雨遣退了伺候的丫鬟,单独问她道:“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九生不想开罪人,便只道:“纪小姐的问题不是见鬼,是该请大夫。” “有话你就直说。”纪淮雨恨极她说些含糊的话,“若是大夫能看,我也不会找你来了。” “大夫为何不能看?”九生不解。 纪淮雨坐在她旁的椅子里道:“请了几个大夫来,每个只要进了她的屋子,她就会像今天样说有鬼,缠着她的鬼附在大夫的身上来害她了,根本没法诊病。” “怎么会?”九生这就不明白了,“那大夫身上没有什么鬼怪啊。” 纪淮雨不说话,张脸渐渐阴沉,问九生,“就到底看出了什么?” 九生不知该如何说,想了想问道:“你当真看不出,纪小姐害的不是病吗?我不太懂这个,只看她和我娘如今的状况很是样。” 纪淮雨豁然起身,双手撑在九生两侧的衣背上,低头直逼视她,“有些话不能乱讲。” 九生叹气,所以她才不愿讲明,这档子见不得人的事不该由她这个外人来讲。 便道:“是真是假你心里自有计较,我只是拿了你银子,说些见到的。”又道:“我想,你也猜出来些吧?” 纪淮雨看着她,半天才问:“当真吗?” “当真。”九生点头,十分的肯定,她确认过了,纪小姐的小腹上确实有…… 纪淮雨放开手,坐回椅子里,低头瞧着手指静静的想着什么。 九生等了会儿,要起身告辞时,他忽然起身,对厅外的小丫鬟道:“去将那之前的大夫叫回来。”又转头对九生道:“这次你陪大夫起进去,看看到底是真鬼假鬼。” 九生点头,又忍不住问:“要是确定了,你打算怎么办?” 纪淮雨不答话。 不会儿那大夫就又被带了回来,九生和纪淮雨起带着大夫去了纪慧心的闺阁。 刚跨进,纪慧心就脸色惨白,看着那大夫往榻上缩,“他……他怎么又回来了?鬼……” “阿姐别怕。”纪淮雨温和的笑着拉九生过去,“有九生陪着你,她说并没有什么鬼。” 纪慧心要喊的话就是哽。 等那大夫来为她请脉,她猛地往后缩,惊慌的道:“不不,有鬼有鬼!让他走!” 纪淮雨坐在榻前,温温柔柔的笑着握住她的腕子,道:“阿姐不怕,有我陪着呢,九生也在,并没有鬼怪,你闭上眼睛,让大夫给你把把脉就好。” 纪慧心死命的往回挣手,尖叫出声,“不不!有鬼!我不要见大夫……”她娇弱无力,挣不开手,便拉着纪淮雨的手,急了起来,“淮雨淮雨,你让大夫走,我不要看大夫,我什么病也没有,好好的……” 纪淮雨只不松手,看着她问:“阿姐在怕什么?还是,阿姐瞒了我什么不得了的!” 纪慧心被他的语气惊的愣,往日里她这个弟弟温柔的再没有,从不曾发火,不曾对自己讲句重话,如今……怕是瞒不过了。 “过来。”纪淮雨拉开她的手腕,让那大夫过来,也不避讳了,只拉了张帕子盖在腕上就让大夫进去来诊脉。 纪慧心挣扎不开,忽然哭了起来,拉着他弱弱道:“我有了……有身子了……” 九生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应该是刚刚三个月,还未成人,只是个单薄的魂儿样,所以她看得见。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的眼睛兼带x超功能→_→ 就是只能看没成人形的。 ps:感谢水蜡树的地雷~剥光了纪淮雨吊起来给你看~ 第35章 三十五:经年错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孩子是谁的?” 这屋里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纪淮雨,纪慧心和九生。 纪慧心只坐在榻上哭,什么都不讲。 纪淮雨便又重复遍,“你怀的是谁的孩子?” 纪慧心今年才满十五,未定亲也未和外男接触过,直在这纪府里住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她爹纪良秋升职调任到京城为官,她也被留在这纪府,怎么就有了身孕? 纪慧心哭的发颤,消瘦的肩膀耸耸的,只摇头道:“你别问了,你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吧……” “什么也不知?”纪淮雨平日里总在笑,如今不笑的沉着,让纪慧心害怕,“你未出阁先有了身孕,你让我如何装不知!” 纪慧心被他喝的颤,愈发哭的厉害起来。 “你之前说见到了鬼,有鬼缠着你,大夫身上有鬼,都是因着这个吗?”纪淮雨问她,终是软了语气。 她只哭着点头。 “你……”纪淮雨气的想骂她,却是不忍心,缓了口气问道:“就因着你病了,神神鬼鬼的,父亲留你在这老宅不得去京城,我也不放心的跟了回来,你如今还要瞒我?” 纪慧心哭的胸口憋闷,抓着衣襟道:“不去京城未尝不是件好事,淮雨你就听我回,听我这回,别再问了,好好的留在这苏州,我们好好过日子,不要去和大夫人争了。” “好好过日子?”纪淮雨忽然笑了,笑的让人发冷,“从你我出生起那日可有好日子过?我不争?我若是不争还能活到今日吗?” 纪慧心拉住他的手,细细的眉紧皱着,双眼睛泪水涟涟,几乎是求道:“你听阿姐次吧,只要我们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大夫人不会再不容我们的……” “我是纪家的儿子,我为什么要藏在这老宅里?我就那么见不得光?”纪淮雨笑容还在嘴角,语气却分分的冷了,“阿姐你忘了娘是怎么死的吗?” 纪慧心哭成个泪人,性子却软,不会说怎样的话,只是求道:“娘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不求别的,只求你平平安安的长大,能活的开心……” 纪淮雨低头对她道:“只要这纪家天不是我的,大夫人还活着天,我就不会开心。” 九生在旁听的心惊又尴尬,别人家的隐秘事终究不是她该听的,起身想告辞。 纪淮雨叫喊住她道:“你能看到什么?” 九生时没听明白,纪淮雨让她近前,问道:“能不能看出久了?” 九生看了眼,“不到三个月,还没有成人形。”又道:“你该叫大夫进来好好诊诊。” “不必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纪淮雨道:“不到三个月?三个月前父亲还未调任,都在这老宅里住着……”想了想,并没有想到有什么外男有机会进入内宅。 “你别问了!”纪慧心哭得眼前发昏,胸闷气短,忽然阵干呕的昏了过去。 “阿姐!”纪淮雨忙上前扶住她,叫了直近身侍候她的婆子来。 那婆子进来看着纪慧心脸色惨白也是哭红了眼,扶起她阵的顺气,才让她幽幽缓过来这口气,让她躺好,婆子给纪淮雨跪下道:“少爷别再逼小姐了,小姐的身子要紧,小姐也是被强迫的……” “闭嘴!”纪慧心难得狠的语气喝住了婆子。 纪淮雨看着纪慧心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把抓起那婆子的衣襟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晓了!好你个不要命的,要你照顾小姐就是这般照顾的吗!我如今便打死你,看看你还敢瞒不敢!” 婆子吓得哆嗦,纪慧心忽然抽出枕边绣框里的剪刀里直逼在脖子上,哭道:“你若再逼问我顷刻死在你眼前!” 纪淮雨终是没有再问,吩咐了婆子好生照料,便带着九生出了厢房。 “你打算怎么办?”九生问他。 他在园子里的片满是枯叶的荷塘边,望着远远的处,也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才转头看着侧的九生,“你今夜能不能留下来?” “留下?”九生不解。 “我会让人去告诉你父亲,就说我阿姐与你投缘,留你住夜说说话,明日早就送你回去。”纪淮雨对她道:“我需要你帮我。” “我能帮你什么?”九生问。 他却是不答了,只回头对远处道:“绮罗过来。” 绮罗?! 九生惊,就看到眼前白影晃,女子已跪在了眼前。 “少爷有何吩咐?” 那女子低着头,眉眼清秀,却正是那日跳进大海的高瘦丫鬟,居然……居然在海里飘荡了那么日还能活着回来?! 九生犹自吃惊,细看才发现这绮罗脸色惨白,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去包剂堕胎药来,不要让人知道是纪府需要。”纪淮雨吩咐道。 绮罗应是,足尖点,干脆利落的又消失在九生眼前,身手漂亮的让九生惊叹。 转头对纪淮雨道:“我今夜可以留下帮你,但你要答应我件事。” “什么事?” 九生道:“以后让嵬度跟着你的丫鬟绮罗学武,免费的。” 纪淮雨愣,看着她实在是……说不出的奇妙,这个小丫头脑子里怎么总想着占便宜?她这个时候即不好奇他们府上的事,又不插嘴他的决定,只想着开条件。 “怎么样?”九生催促,“我可以帮你到,你觉得不需要我了为止。” 她的眼睛都在发光。 纪淮雨极无奈的笑了,“好。” “成交!”九生口应下,心里只想着嵬度要是有了绮罗的伸手,以后就不怕被人欺负了,这才问道:“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纪淮雨又望了眼满池枯萎的荷叶,道:“你不是能看到阿姐肚子里的小东西吗?”声音淡又轻,“帮我看着那个不该有的小东西,流掉了没有。” 九生欲言又止几番,才道:“你该先问问纪小姐,她瞒到今日,装鬼避开大夫不想让人发现,怕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想留下这个孩子。” “我阿姐从小性子就软,心地善良的没有主见。”纪淮雨语气淡淡道:“她下不了狠心,就让我来替她下。” 他扭过头来看九生,“我阿姐这样好的人,应该嫁个温善的好人,照看着她辈子,她以后会有好的孩子。” 九生想再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纪淮雨已经下定了主意,纪府的事她这个外人不该插嘴。 到了晚上,九生陪着纪慧心用了饭。 纪慧心白天哭的心力憔悴,只勉强用了些,就去榻上躺着了,小丫鬟端进来碗甜汤给她。 她闻着有股子苦药味不想喝,那小丫鬟便哄着说是大夫开的安神茶,喝了夜里好睡些。 纪慧心便接了过,边慢慢的喝边同九生说话,很是抱歉白天连累她跟着吵闹了,怠慢了她。 九生坐下榻前看她,昏昏的烛光下她眉眼恬静又娇柔,像朵安安静静插在美人瓶里的白芙蓉,实在想不到她这样柔弱的性子会是纪淮雨那个寡情人的亲姐姐。 便道:“纪姐姐为什么不告诉纪淮雨呢?” 纪慧心喝了口甜汤,叹气道:“淮雨的性子太要强了,我若把实情告诉他,是害了他。” 九生不明白,也不想追问,只道:“他很担心你。” “我知道。”她将甜汤喝的七七八八,低低道:“但我不能说。” 九生不再问,纪慧心转了话题问道:“我听淮雨说,你认识眉山?” 九生心头跳了下,看纪慧心,“纪姐姐也认识他?” 纪慧心放下碗道:“他是我大哥。” “大哥?” 纪慧心点头,“他原本也姓纪,和我们不同母亲,只是后来他母亲和我父亲和离了,带着他走了……”她微微皱眉,压住了小腹。 “纪姐姐?” 纪慧心捂着小腹渐渐疼的嘤咛出声,“我肚子……疼……” 九生愣,看着那碗喝光的甜汤顿时明白,纪淮雨这么快就下了药……没有丝丝的犹豫。 “叫大夫……”纪慧心把抓住她的手,疼的满脸冷汗,“孩子,别是孩子出了什么问题……” 九生忙起身出去喊人,开门,就撞上了人。 纪淮雨,他就在门外,只让个婆子进去照顾,言不发的在门外。 身后的厢房里阵阵的惨叫,听的九生心惊。 绮罗在旁道:“少爷不必担心,大夫说很快。” 很快。 不到半个时辰,就流了掉。 婆子忙进忙出的收拾照看,只到纪慧心昏了又醒,纪淮雨才带着九生进去。 纪慧心就躺在榻上,面如死灰,死死抓着自己小腹的衣摆。 纪淮雨让九生上前,九生看了眼便背过身去,对他点了点头,孩子流掉了。 “阿姐。”纪淮雨轻轻喊她,“好些了吗?” 纪慧心顿顿的歪过头来看他,眼泪静悄悄的落了下来,气若游丝的问他,“孩子没有了,淮雨我的孩子怎么会没有了?” 纪淮雨握着她的手,轻轻道:“会有的,阿姐以后会嫁给最好的人,生许孩子。” 纪慧心便闭了眼,颤颤的哭了。 那天夜里,她没哭没闹,只安安静静的掉了会儿眼泪,便睡了。 九生不放心,便在外间的小榻上睡下。 半夜里听到婴儿的啼哭声,远远近近,点点近到她的耳边,九生瞬惊醒,幽暗的夜里,她看到个单薄的身影坐在里间的床边上剪着什么。 下下,极静的夜里只听到剪子的声音。 “纪姐姐?”九生小心翼翼的喊了声,里间人没应声。 九生慢慢下地过去,轻轻的挑开纱幔,就看见纪慧心披头散发的拿着剪子在剪个绣了半的小孩肚兜,下下。 “纪姐姐……”九生喊她。 她忽然扭过头看九生,张口道:“是你和淮雨流掉了我的孩子对吗?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怪你们,不怪你们。”她又低头用心的剪那肚兜,下下,剪的满手细碎的红绒布,像是留了手的血。 九生又听到婴儿的哭声,伴着那剪刀的声音,远远近近。 “你们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她在极深的夜里,身的冷汗。 “你们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九生猛地惊醒过来,在深夜里急促的呼吸着,直到房门外亮起了点烛火,她才渐渐稳定下来。 “九生,没事吧?” 是嵬度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她托着满是冷汗的额头慢慢送出口气,久了?过了久了她还是会做这个噩梦。 嵬度轻轻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九生“恩”了声。 门被推开,嵬度托着盏烛台进来,曳曳的烛光照在他修长的身子上,将眉眼晃的柔和。 九生托头看着他,十年了,她的嵬度都长这样高了,是个眉目俊朗的少年郎了。 “你做噩梦了?”嵬度过来轻声问她,想伸手替她擦她满头的冷汗,“又是那个噩梦?” 九生往后躲了躲,他的手就忙收了回去。 是了是了,他们如今不是小时候了,九生已是十五六的姑娘了,男女有别,九生教过他的,他怎么老忘。 “我……我时忘了。”他忙起身退后半步。 九生披了件外衣坐起身,赤脚下了地,走到桌前倒水喝。 嵬度偷偷看她,她如今个子长高了,亭亭玉立,黑发垂了肩,很是好看,那双眼睛也愈发的深了颜色,黑灰的在夜里极是明显,像只鸳鸯眼的猫,视线落在她白生生的脚上,嵬度忙收回了视线,转身拿了鞋子来,撩袍跪在她身边,轻轻托起她的脚,“天凉,穿好。” 九生抬脚看着他,他的脊背线条好看极了,有力而坚实,是这几年习武练出来的,下颚收着,面色冷着,倒真有些冷面大侠的感觉。 嵬度不敢乱看,仔细的给她穿上鞋子,便听门外有丫鬟慌慌张张的跑到门前道:“小姐,纪府那边来请您过去,说是纪小姐又寻死了。” 九生端茶的手就是颤,十年了,她唯做过后悔的事就是帮着纪淮雨的这件事。 她放下茶杯刚想去换衣服,嵬度便道:“你现在过去,天亮前能赶回来?今日宋管家要来,也许五爷今年来,你不等了吗?” 九生顿了顿道:“不等了。” 她等了十年,没等到,不等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长大了!我先做个俯卧撑冷静下…… 男主其实直都在! 谢谢薯条半价的地雷~吊着纪淮雨来感谢~ ps:恩,想必大家已经看到那个空白的四十章了,没错,我昨晚存稿不小心手快脑抽的点了直接发表,然后我只能删了内容,留下这个空白的四十章,等到时候补上……大家就无视它吧!不要骂我蠢! 第36章 三十六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九生带着嵬度匆匆上了马车赶去纪府老宅,路上九生心绪不宁,这已经是第几次寻死了?十年来纪慧心时好时坏,平时好好的,年里却总有两三次在夜里发病,说是看到了她的孩子,要陪孩子去。 今年已经是第二次寻死了,纪淮雨不忍心将她整日的锁在屋子里看着,也只能派人日夜不离的照看,但她发病没有预兆,好好的,就会突然想不开去寻死,折腾了这么年,纪慧心的身子便也没有好过,病恹恹的瘦极了。 十年了,纪慧心还是放不下。 “九生。”嵬度不放心的握了握她的手指,“不怪你,你不要自责。” 九生对他笑了笑没说话,纪慧心也总对她说,不怪她,不怪他们,但她越是这样讲,九生越难释怀。 看着纪慧心日日的憔悴,惶惶终日,九生怎么能释怀。 她曾经是个那样美丽又善良的姑娘…… 匆匆赶到了纪府老宅,九生和嵬度被丫鬟熟门熟路的带进去,却是没有去内宅,而是去了大厅。 大厅里还亮着灯。 九生进去就看到坐在灯下的男人,侧对着她,昏黄的灯色晃在他的侧脸上,生出圈绒绒的细光,长眉入鬓,下颚尖尖,低头看着手中的什么。 听见九生进来,他便收起手中的纸笺,抬头望了过来,唇角梨涡深浅的笑了,“你来了。” “纪姐姐呢?”九生只看到他人,心提着,但看他的样子倒不像出了什么事。 他起身望着她笑,看她路急来的两颊绯红,眉头皱着,伸手点了点她眉心,“别老皱眉,丑死了。” 九生没来得及避开,伸手摸了摸他点过的眉头,立刻不悦道:“纪淮雨你诓我?” 纪慧心要是出事了他还有这份闲心在这里玩笑她? 纪淮雨便笑道:“不拿阿姐诓骗你,你能来吗?这些年来你除了为阿姐和你那小狼崽子才肯上我这儿来,平时我怎么请你皆不来。” 九生心里突突冒火,大半夜的这人竟拿人命开玩笑诓她来,压着火转身要走。 纪淮雨把拉住了她,“哎,你对我就这么薄情寡义?几句话都不愿意同我说说。” 九生盯了眼他的手,他识趣的放开,叹气道:“小时候我们还那样好,怎么越长大越生分了。” “我和你本就没什么交情,我只是和你做了单买卖而已。”九生不想和他扯上关系,又道:“既然纪姐姐没事,我就告辞了。” “哎!我是真有急事找你……”纪淮雨挡在她身前想拦住她,眼前便有人影晃,眨眼之间嵬度已护着九生和他保持了距离,纪淮雨眯着眼睛笑看嵬度,“果然是条有眼力见的狗,没浪费绮罗的身功夫和你的片苦用安排。” “纪淮雨。”九生不悦,“你到底有什么事,直说。” 纪淮雨便将眼睛从嵬度身上挪开,落到九生身上,“想请你帮个忙,或者你可以当成找你做单买卖。” “不帮,不做。”九生直截了当道。 噎的纪淮雨阵语塞,无奈的苦笑道:“你还未听我说是什么事就这么不留情面的拒绝我,真叫我……很伤心。” 九生道:“你纪淮雨都解决不了事,定不是什么好事,我帮不了,也没缺钱到需要跟你做买卖的地步。” 纪淮雨眉心微跳,这丫头从阿姐那件事之后就有心疏远他,而且她不知道哪里来的银子,在小宅住了那么些年居然还有富余的银钱用,苏勇怎么也不会贴补她的,在他这儿赚的五百两银子也该花没了吧? 九生要走。 纪淮雨便忙道:“就当是帮阿姐的,你也不帮吗?” 九生顿了步,“纪姐姐有什么事?” 纪淮雨叹了口气,“有人来给阿姐提亲了。” “这是好事啊。”九生道,纪慧心这几年直病着,时好时坏的,提过次亲也被退了,之后就直不怎么好。她如今年纪大了,能找个可靠的人家过日子是好事。 “是好事,只是……”纪淮雨收了笑容,蹙眉道:“这家的公子两年前不知道惹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缠上了,直混混傻傻的。” 九生皱眉。 他又道:“今夜是他寻死了,好在救上来了,只是像被什么魇住了,所以才想叫你来去看看。” 九生直皱着眉,“你该知道从纪姐姐那件事之后我就再也不做这些了。”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纪淮雨愁眉紧锁道:“你就当帮我阿姐,帮帮她,你总不忍心看她嫁给个昏傻之人吧?” 九生低眉想了会儿,听到回廊外细细的夜风,想起纪慧心消瘦的样子,终是道:“好,我只帮你看看。” 纪淮雨登时松了眉头,吩咐人备好车马。 趁夜去了那提亲的李府。 九生不知这李府的来头,问了句,纪淮雨道:“这位李老爷是位王爷,上了年纪便带着自己的儿子回这苏州老家养老了。” 家事确实不错,不至于亏待了纪姐姐。 便没再问,却是纪淮雨突然道:“你爹前几日开玩笑的说要与我结亲。” 九生哦了声,“苏嘉卿直喜欢你,想来是等不及了。” 苏嘉卿为着纪淮雨的事没少找她麻烦。 纪淮雨无所谓笑道:“可我并不喜欢她,不会娶她的。” 九生笑了,“你纪淮雨会考虑喜欢不喜欢来结亲吗?难道不是因为苏家对你没有大用处,帮不上你,才不结亲的?” 纪淮雨望着九生笑了,真奇怪,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居然是这个小丫头,“我也是有真心的。”抬了眼睛亮晶晶的望九生,“我喜欢谁,你不知道吗?” 昏暗的马车里,他的眼睛又明又亮,望的九生愣,忙错开眼道:“可我也不喜欢你。” “我知道。”纪淮雨道:“你喜欢柳哥哥,只是等了这十年你还没有死心吗?”纪淮雨瞬不眨的望着她,“他不会来找你了,他大概早就忘了你是谁。” 九生在昏暗的马车里不讲话,只双手在袖子里握了起来。 马鸣声,停了车。 纪淮雨便带着九生和嵬度下车,由小厮引着进了李府。 刚进院子便听见片吵嚷声,北院里灯火通明,远远的就听见有人在喝:“还不快撞开门拦住!别伤了从善!” 近了就听见有女人的哭喊声,和男人的打骂声。 纪淮雨带着他们过去,对围在厢房门前的个老人家行礼,“老王爷。”又介绍九生,“这位就是我先前向您提起的九生姑娘。” 九生也行了礼。 李王爷急的满头汗,听说是那个能看鬼怪的九生姑娘,忙让她起来道:“劳烦姑娘救救我儿子从善……” 门被哐的撞了开,群下人冲了进去。 李王爷便忙跟过去道:“别伤了从善!” 厢房里传出来男人发疯似的打骂声,直反复骂道:“打死你!打死你!” 那女人的哭声愈发的弱,已然是只剩下细细的呻、吟声了。 纪淮雨让九生近前去瞧,九生在门外往屋里瞧,只瞧见昏暗的屋里群人将男子按在椅子里,用绳子捆了手脚,那人挣的脸色青紫,青筋直爆。 地上趴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颤颤的往外爬。 有小丫鬟哭着跑进去扶她,吓的不敢伸手,“二奶奶,二奶奶……这可怎么办呢……” 李王爷便喝道:“没用的东西!还不快就将她扶下去请大夫来!” 九生退了回来,低低问纪淮雨,“这位李少爷已经娶亲了?” 纪淮雨也蹙着眉头,道:“似乎是妾室。”他先前打听这位李从善是有了位妾室,并无妻子。 几个婆子进去抬了那快要昏死的二奶奶出来,九生只看眼就觉得心惊,那女人被打的口鼻出血,脸上青紫的分不出面貌。 纪淮雨眉头紧。 等了好会儿那李从善才被绑好,李王爷请他们进去。 九生和纪淮雨进了去,嵬度留在房外。 屋里点上了灯,九生进去先行了礼,听那李王爷声音疲倦的道:“姑娘还请看看,我这儿子是着了什么魔,平日里昏睡,只要醒就寻死觅活的,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打人。” 九生抬眼看过去,只看那李从善被绑在椅子上扔奋力的挣扎,面红耳赤,恶狠狠的瞪着众人,眼睛落在九生身上,他忽然静。 李王爷诧异,惊奇的看九生。 李从善静静的看着九生,突然之间猛地挣开绳子,伸手朝九生抓过来—— 九生心道不好,刚要后退,纪淮雨伸手抱着她,拦身护在她身前。 “快按住从善!”李王爷忙道。 下人便手忙脚乱的重新去按住他,只听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只说:“救救我,救救我……”竟发出了含糊不清女子的声音,直勾勾的盯着九生。 九生看着他,瞳色深了深。 “没事吧?”纪淮雨低声问她。 九生摇了摇头,低低道:“他有过个妻子。” 纪淮雨愣,李王爷只说李从善有个侍妾,并未有正妻……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个犯病的,女主专治各种深井冰! 第37章 三十七:贺郎君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九生和纪淮雨从李府出来时下了雨,李王爷执意想留九生,因只要九生在那李从善便不再发疯,只直勾勾的盯着九生喊九生救救他。 这比先前发疯打得人半死好太了。 但九生不愿意留,婉拒的态度十分坚决。 李王爷再问她可看出了什么,她也只说自己什么也看不出,请王爷找个大师看看。 纪淮雨看出她并不想讲,便辞了王爷,带着她出了李府。 蒙蒙的夜色下起小雨。 纪淮雨在马车里问九生,“你看到了什么对吗?” 九生有些犯困,背靠着嵬度闭目养神,只轻轻“恩。”了声。 “那你为何不愿告诉李王爷?”纪淮雨又问。 她仍闭着眼,淡淡问道:“你已经不打算结这门亲了吧?” 纪淮雨看着她隐在暗地里的脸,她这些年越发的眉长目深,配上那双鸳鸯眼艳丽的咄咄逼人,如今闭着眼休息倒让人觉得好亲近些,“恩。”他也轻轻应了句。 原本他只听说李从善惹了脏东西,偶尔痴迷,只有个侍妾,并没有娶过正妻,他这才想结这门亲,打算着让九生帮忙除了这脏东西,阿姐嫁给李从善做发妻,这样的家世定不会委屈了阿姐。 但如今看,李王爷竟连李从善娶过个妻子都隐瞒了,这里面肯定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他才不愿提起。 再者他今日看那李从善发起疯来毒打侍妾的样子实在是怕了,若是阿姐嫁给他之后他又犯了病,岂不是害死了阿姐。 他想的这些,九生也想到了,便道:“既然不打算结这门亲事,那他的事便与你我无关了,李王爷这样有权势的人定是能找到可以帮他儿子的人,我这点本事就不献丑惹麻烦了。” 纪淮雨又问:“你方才在屋里为何突然告诉我,李从善有个发妻?你……看到了什么?” 九生睁开眼看他,双眼睛在暗地里盈盈的生光,“你想知道?” 纪淮雨点点头。 便见她对他伸出只手,亮着眼睛道:“拿钱来。” 纪淮雨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他爱极了九生算计人的样子,伸手抓住她讨钱的手指,脉脉温情道:“想要少?将整个纪府送给你要不要?” 九生抽回手指,毫不留情道:“百两。” “好,明日我派人送去给你。”纪淮雨答的爽快。 九生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你只有这个时候才最可爱。” “你不深入了解,怎么知道我别的时候不可爱呢?”纪淮雨笑吟吟的望她,“你了解了解我,定会喜欢上我的。” “不必了。”九生靠回嵬度的背上,直接道:“李从善惹的不是什么脏东西,是他发妻的亡魂。” “亡魂?”纪淮雨微微蹙眉,“你说他的发妻已经死了?还附在了他身上?” 九生点点头,“她叫我救救她,说求她夫君别在打她了。” “打她?”纪淮雨听不明白,“不是她魇住了李从善在打那个侍妾吗?怎么倒让你救她了?” 九生也不是太明白的摇了摇头,“我也并不清楚,这次的亡魂和之前看过的都不大样,她似乎想告诉我什么。”又摇了摇头,“总之是有些麻烦的,我们还是不要管的好。” 纪淮雨也点了点头。 路小雨淋漓,到了苏府外的小宅前天色已是蒙蒙的灰亮了。 纪淮雨亲自送九生下车,撑了伞送她回小宅里,在宅门外看着她进了屋,才又撑伞上了马车。 他未曾留意,苏府门前的守门小厮看到他走,匆匆忙忙的跑回府去了。 九生耗了夜,实在是犯困,便趁着阴雨天色又睡下了。 哪知刚刚合眼睡着,就听到有人在哭。 “救救我!救救我……让他住手吧,住手吧……” 是……李从善发妻的声音。 九生半梦半醒,想睁眼怎么也睁不开,也动弹不得,只看到眼前的昏暗里李从善在打个女人,拳打脚踢,只打的那女人趴在地上奄奄息,犹嫌不过瘾,操了旁的凳子狠命砸下来。 那女人惨叫声,趴在地上身脸血的拼命往九生这边爬,嘴里气若游丝的喊救命。 “救救我……快救救我……” 那凳子砸下,她口中吐出血沫,抽抽的闭了气。 九生被这梦魇住,拼命的喘息,直到有人抓住她的手,她才猛地抓住那手,从梦魇里挣扎了出来。 “九生怎么了?”嵬度握住她的手。 她猛地睁开眼,在榻上拼命的呼吸,头的冷汗,那个女人是被李从善活活打死的……她就是想告诉九生,她是被李从善打死的吗? 宅子里有吵嚷声传进来,只听门外的小厮道:“大小姐还是先回吧,等我们小姐醒了,小的定会告知小姐,您来找她了。” 然后是苏嘉卿吵嚷的声音,怒气腾腾的,“让开!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拦我!我要找她用得着你嘴吗?” 那小厮只拦着不让她进,便吵吵嚷嚷的闹腾了起来。 九生头昏脑涨,捂着额头半天,才吐出口气问嵬度,“怎么回事?” 嵬度替她擦了脸上的汗,道:“苏嘉卿要找你,被拦在了宅子外。” “哦。”九生起身道:“今日拦下她的小厮都有赏,人五两。” 嵬度应是,替她披上大衣。 自从她住在这小宅之后,侍候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她都换了遍,除了苏府给的两个小丫鬟,剩余的皆是她亲自买来的,工钱在她这里领,所以只认她这个小姐。 “不再睡会儿?”嵬度问。 “不睡了。”她起身将头发从大衣拉出来,到窗下,推开就看到细雨蒙蒙,苏嘉卿还在吵。 气愤不已的骂道:“苏九生你出来!你给我说清楚你大半夜的去找淮雨哥哥做什么!” 哦,原来又是为了纪淮雨啊。 九生听了会儿,看天色已亮,便让丫鬟打水梳洗换了衣服。 苏嘉卿嚷嚷了会儿苏家便有人来将她拉了回去。 九生赏了那几个小厮,和嵬度起用了早饭。 等了会儿没见苏家有人来通知她宋府来人了,便又去睡了会儿。 这觉到黄昏,她被那个女人的哭声又惊醒,发现窗外天色都暗了,忙叫来嵬度,问:“宋府的人还没来?” 嵬度点头。 不该啊,每年都是今日早就来了,今年怎么晚了? 嵬度便宽慰道:“大概是路上耽搁了。” 九生点头。 这雨还在下,绵绵的让人心烦。 九生连等了三日也未等到宋府的人,渐渐觉得有些不对,让嵬度取出过往宋芳州给她的回信,看了这几年的,几封回信都是在问薛宁什么时候回去,上年的封信是写老爷子让他娶亲,他说薛宁不回来他就不娶妻。 是瞒不住了吗?还是宋芳州那边出了什么事? 若是瞒不住了…… 管家来敲门,说是苏勇请她过去用晚膳。 苏勇极少和她块吃饭,今日来叫她回去,想来苏勇也是为了宋府的事。 九生收拾了下,带着嵬度过苏府。 这苏府她近些年来很少回去,她娘又给苏勇添了个女儿之后,几年来没再添子嗣,苏勇心求子又讨了房姨娘,可是依旧没有能给他添个儿子。 近几年苏勇求子的心也渐渐淡了,好几次叫九生回府去住,都被九生拒绝了。 她在这小宅里住得极为自在,银钱也不缺,苏勇管不到她,倒是她娘新添的小妹妹常来劝她回去,说娘很想她,说爹娶了新姨娘后,娘就被冷落在西院里过的很是清苦,她也有大半年没有见过爹了。 九生听几次也就听烦了,再来也就不怎么见她了,只让小丫鬟包些点心,又将往年自己用过的首饰衣裳给她些。 苏勇盼子,除了苏嘉卿这个长女格外宠爱之外,对她们这些小妾生的女儿看都不怎么看。 小姑娘长大十岁没有过件自己的新衣服,别提首饰了,听说当年苏勇听说是个女儿连抱都没有抱她下,名字也随意拿窗边的月亮给取了,就叫月娘。 九生小时候曾经特别羡慕苏嘉卿的名字,是苏勇费了心思取的。 不过如今无所谓了。 雨整下了三日。 九生被管家带去正堂,进去就瞧见苏勇和沈素锦正在等她起用膳,桌子的佳肴,苏嘉卿也在。 瞧见她进来,沈素锦亲热热的来拉她,“九生来了,快来这儿坐。” 九生避开她的手,绕过她径直到苏勇身边,行礼叫了声爹。 那沈素锦闹了个尴尬,拉着气呼呼的苏嘉卿坐下。 苏勇让她落坐,等到吃的差不了,放下筷子问道:“今年宋府的人似乎……不来了?” 果然问了。 九生也放下筷子道:“不来老相爷会派人知会声的,许是路上耽搁了。” 苏勇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你今年十六了吧?” 九生愣。 听他笑着慢慢道:“也是该说婆家的时候了。” 九生心里沉,看着他,又看了眼旁坐着的沈素锦,心里便知个二了,今日特特的找她回来吃饭,原是为了这种事,便笑道:“姐姐还未定亲,我怎好先谈此事?哪有长姐待字闺中,做妹妹的先出阁了。” 苏勇笑道:“你姐姐也是看好了人家的,原是想先办了她的事再办你的,只是事出突然,有个极好的人家看中了你,托人来提亲了,他们家并拘这些繁文缛节,咱们家也不看中这个。” 看样子他们已经是看好了人家,把她的终身大事敲定好了,才叫她回来知会她的。 “事出突然?”九生问:“不知是哪家提亲竟也提的事出突然?” 苏勇被九生的语气顶撞的笑容挂不住。 沈素锦便忙道:“是极好的人家,家事在苏州再没有能比的,便是在京城这等家世也是数数二,皇亲贵胄了。” “皇亲贵胄?”九生心里紧。 沈素锦笑着道:“可不是吗,这家老爷是位王爷,替自己的儿子来提亲了……” “王爷?”九生打断她,“可是姓李?儿子叫李从善?” 沈素锦也是愣,“你认得?” 九生真真是打心底里冷笑出了声,望着沈素锦道:“这样好的人家,大娘怎么不把嘉卿许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家子继续来坑女主啦,女主现在是有钱人了,要感谢纪淮雨的赞助。 ps:大家最近咋都不冒头啊,快快出来,我给你们讲个鬼故事,女主,要…… 第38章 三十八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九生这带笑的句话噎的沈素锦话都堵在嘴边。 旁的苏嘉卿骄纵惯了,哪里忍得,立刻道:“苏九生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我说的有哪里不对?”九生笑意吟吟的望着沈素锦,“若是这样好的人家,大娘怎么会想着我啊?” “你这丫头……”沈素锦冷了眉眼,“怎么总认为我们在害你,就算我不是你亲娘你和我不亲厚,但你爹是你亲爹,他还能害你不成?” 是啊,这是她亲爹,她几乎都要忘了。 九生冷笑出声,“我是爹的亲生女儿,嘉卿是爹自小疼大的,府中谁不知道爹宠爱嘉卿宛若掌上明珠,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给着嘉卿,如今倒是想起我这个外宅住着的女儿来了?” 九生并不想留什么情面,句话讲的苏勇面红耳赤,巴掌拍在桌子上,吓了沈素锦和苏嘉卿跳。 “你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无非是在怨我这些年来亏待了你。”苏勇气道:“让你住在小宅里是情非得已,是出于无奈,你生了这样双眼睛你叫我这个做爹的如何?” 沈素锦瞅着九生这身簇新的衣裙和头上那副红宝石金簪,连同她腕子上带的那副镯子,可不是寻常的玉镯,竟是极难得的猫眼儿石的,便接着道:“你虽在那小宅里住着,但老爷可缺了你什么?短了你什么?你吃的穿的,这金簪玉镯的比嘉卿好了少?老爷偷偷的给你,我也并不说什么,只是你这样怨苏家可委实没有良心。”她早就奇怪了,这九生小小的姑娘家哪里来的这些银钱和好东西,还不是苏勇偷偷给她的。 “那是托了老相爷的福,他这些年来厚待我,常让宋管家稍了不少银钱来。”九生毫不领情,“我住在小宅以来从未用过苏府钱银子,连日用的吃食也是在我的小厨房里做的,如果大娘不信只管叫了管家来和爹对账,看看我九生这些年可拿过苏府的银子。” “老相爷能给你少银子?还给你这些好东西?”苏嘉卿怎会信她,“便是爹给的,我和娘又不会说什么,何必说这些谎。” 九生笑了声,“大娘不信只管去查账,或者亲自问问爹,看他这些年来为我花过少银子?” 苏勇脸色极为难看,这些年来九生确实没有伸手问他要过分钱。 九生拨弄着腕上的镯子,又道:“至于这些小玩意……”抬眼瞧着旁边的苏嘉卿,“这镯子是纪淮雨送的,我本不要,他偏要送,我瞧着新鲜就留下了,竟是个值钱的?姐姐若是喜欢我便送你好了,什么好东西不好东西的,带着玩罢了。” 她这些年来有着老相爷的箱银票和宋管家偶尔带来的银钱,以及纪淮雨那赚来的,颇为富足,哪个女孩子不爱这些个衣服首饰,所以她常自己给自己添置,加上纪淮雨偶尔得了些新鲜的玩意儿送她,这些个手镯玉器她的是。 苏嘉卿脸色白,登时恼了,“淮雨哥哥怎会送你东西!定是你不要脸的缠着他,昨夜还有人看到你大半夜的去找淮雨哥哥,你这样不知廉耻,自己不要脸还丢尽了苏家的脸面!” 九生笑了,“我不是早就是苏家的耻辱,大家口中的丧门星吗?还有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你……” “够了!”苏勇猛地喝止,看着九生道:“不管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这门亲死我已经答应了,李王爷点名要你,日子都定下了,你准备准备吧。” 果然啊,只是为了知会她声。 九生冷了笑容问苏勇,“爹你可打听过那李家?可知道那李从善是什么样的人?有没有娶过妻?” 苏勇只低着头,道:“李王爷那样的家世也亏不了你,李王爷说了你过门便是正妻,你的出身和名声能嫁给李少爷做正妻已是你的福分,便是李少爷得了些病,也是不亏你了。” 看来是知道李从善的事了,既然知道还说是她的福分,这是她的亲爹。 九生便问他,“如果今日李王爷点名要的人是苏嘉卿,爹可会这样说?” 苏勇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她,“你和嘉卿不样,能嫁给这样的人家,对你也是件大好事。” 是吗?是对她还是对苏府是件大好事?能攀上李王爷这门亲,大抵是苏勇这辈子都想的事吧。 九生莫名其妙的想起曾经也有人和她说过类似的话,你和她们不样,不用学这些…… 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讲出来竟是这样的不同。 九生笑了笑,对苏勇道:“这样的好事我不要,也不稀罕,爹最好别逼我嫁,你知道我的性子,到时候真逼得我走投无路做了真的丧门星,爹可要原谅我啊。” 她那眼睛贴进了,黑灰的发亮,看的苏勇悚。 沈素锦竖了柳眉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丫头还反了天不成!” “怎敢?”九生起身,瞧着沈素锦道:“这天我反不了,但我这个祸害要连累苏府满门却是再容易不过的。”她再不想留情面,转身便走。 她个小丫头这般的大逆不道,气的沈素锦厉声道:“你也不为你娘想想吗!那李王爷是你能得罪起的吗!” 九生顿了脚步,在大厅的门前望着之外的帘细雨,啧的笑了声,“我倒是想起我还有个娘来着。”转过头看着厅中坐着的苏勇,着的沈素锦,怒目而视的苏嘉卿,道:“亲事是你们应下的,大不了得罪了起死。”又望苏嘉卿,“不然就将你的掌上明珠顶替上去。” 再不讲句,带着候在门外的嵬度出了苏府。 “九生。”嵬度很是担心她,“你打算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九生回了屋子,将簪子卸下,松了头黑发,慢慢打散道:“他还不敢硬逼我,也逼不了我,大不了到时候拉上整个苏府起死。” “九生……”嵬度在她身后,看着她细白的手指穿在黑发间,道:“我们离开这儿吧,这里让你这样不开心,我护着你走吧。” “走?”九生笑了,“能去哪儿?” “去京城,去找柳五爷,你不是想再见他吗?我们去找他。” 九生就那么顿了手指,回过头来看着嵬度道:“我已经不是小时候了嵬度,十岁的时候我还会幻想也许有天他会想起我,来救救我。但如今我已经不是那个靠着零星的幻想就能活下去的年纪了,我知道他不会来,没有人能救我,我只有我,明白吗嵬度?” 嵬度看着她,轻轻说,“你还有我。” 窗外是细细的雨声,屋里点着微微的烛光,九生看着这个从小跟她长大的少年郎,心里悠悠转转的松了开,上前抱住他,感觉到他脊背瞬僵了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道:“我的大傻子长大了,比我还高了。” 嵬度不敢抱她,只僵着身子任她抱着,轻轻道:“我会保护你,我学武就是为了保护你。” “我知道。”九生枕着他的肩膀,“我知道的,所以我不怕。”又轻声道:“如果我爹真敢逼我,你就带着宋芳州的所有信笺,和我写好的那封告诉他真相的信入京,亲自交给宋芳州。” 嵬度愣,“那……老相爷会放过你吗?” 万宋芳州知道真相后再有个好歹……老相爷怎会放过她。 九生轻轻笑道:“就是要带着苏府上下起死。” “九生……”嵬度想劝她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劝,想了想道:“或许我们可以找纪淮雨帮忙?” “他?”纪淮雨不怀好意的笑脸在眼前浮现,九生摇了摇头道:“他不会为了我得罪李王爷的。” 嵬度便无话可说。 房门外有小厮敲门道:“二夫人来找小姐,可要让她进来?” 九生松开嵬度,这个时候她娘来找她,能为了什么事?还不是李王爷的事。 九生原不想见,但小厮支支吾吾的又道:“二夫人哭的很伤心,是被月娘扶着过来的。” 便也只好让她们进来了。 让嵬度点亮了灯,九生换了身月白的软袍,膝上盖了狐毛毯子,她娘进来就噗通身跪在她脚步哭了起来。 连带着月娘也跪下哭着。 两个人脸上皆有些紫紫红红的伤,哭的伤心极了,也不讲话。 九生知道,她们这是在苏勇那里受了责骂,来这里求她答应这门亲事来了,也不开口,只由她们哭。 倒是那月娘先开了口,哭着攥住她的衣袖道:“姐姐,救救我们吧,你要是不肯答应,爹会打死我们……” “那就让爹打死你们吧。”九生清清淡淡的道。 句话惊的月娘哑了住,没料到她是这样冷血薄情的人。 赵凤云便哭的厉害,泪眼汪汪的看着九生,道:“娘知道你恨娘,怨娘,我也没有脸再求你救我,如今我只求你能可怜可怜月娘,她是你的亲妹妹,她才这样小,你怎忍心看着她被你爹活活打死?” 九生敛着眉目望着她,问她:“你当年可有可怜可怜我?我也那样小,你怎么忍心挖了我的眼睛?” 句话问的赵凤云哑口无言,只捂着嘴掉泪,“我也是没有法子……我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九生笑了,笑得眼眶发红,“你们皆是逼不得已,只有我是活该,你也不必再求我了,从我住进这小宅那天起,就只为自己活。” 赵凤云看她冷若冰霜的脸,只觉得陌生极了,冷血极了,起身拉着月娘,道:“好,好,我们不拖累你,就当我没有生过你这个女儿,让你爹打死我们吧!”拉着月娘就走。 九生看着她们离开,泄气般的靠进了软榻里,托着额头轻轻笑了,笑的想掉眼泪。 嵬度蹲在她身边,抬头看着她,“不要难过。” “我不难过,我怎么会难过。”九生轻轻跟自己说:“我不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快出来快出来,再给你们讲个鬼故事,女主差点就嫁了…… 第39章 三十九 眼儿媚 作者:四藏 第二天雨没停小宅门外就闹了起来。 沈素锦在门外责骂赵凤云,让她跪在小宅外求她的女儿可怜可怜这府老少的性命,那李王爷已经下了令七日后必来娶亲。 七日? 九生在屋子里听的发笑,这可真是迫不及待的将她往火坑里推。 命人关了宅门,闭不见客,任由她们闹去,九生闲的在房中教嵬度习字。 这几年来九生也请过几个女先生,自己将想学的学了,又教给嵬度,只可惜嵬度只将心思放在习武上,并不爱读书,连认字也是九生逼着他才肯学。 嵬度拿惯了刀剑,拿起笔来副苦大仇深的,写几个字就满头是汗,九生在旁看着卷了书卷敲他的肩膀,“写了八个,错了四个,你很有长进啊。” 嵬度捏着笔苦笑,“它们长的都差不……” 九生又给他铺了张纸,道:“写到你觉得它们长的都不样为止。” 嵬度如临大敌,想求饶却见九生已抱着书侧卧在窗下的软榻上看去了,不抬眼的对他道:“认不出这几个字,午饭不准吃肉。” 嵬度哭笑不得,看了她会儿,咬牙捏着笔笔划的写。 半日的功夫才写了两张,写到第三张时便听宅子外打骂声愈演愈烈,赵凤云在惨叫,月娘在哭着求饶,沈素锦也哭骂道:“与其到时候起死,倒不如今日就打死你在这儿,好让你的女儿出了那口怨气!” 嵬度扭头去了九生,她仍坐在软榻上看书,只是眉头蹙着,那页很久很久没有翻过去。 她靠进软榻里,用书盖在了脸上。 窗外的细雨缠绵,廊下九生亲自挂上去的护花铃被敲的阵阵碎响。 叫人心烦心寒。 九生就这么睡着了,再醒窗外天色已暗,雨没停,吵闹声却是止了,只静静的下着雨,身上盖着狐裘毯子,她侧头就看见嵬度还在书案前写字。 竟是写到了这个时候? 她起身过去看了眼,写了不少,也错了不少,“吃饭了吗?” 嵬度苦着脸摇头。 “还真是个大傻子。”收了他的笔,九生将他写的字全都收好,吩咐人备饭,让他去洗手吃饭,这个时候却已经是该吃晚饭了。 嵬度却突然想起来道:“纪淮雨来找你了。” “纪淮雨?”九生边检查他的字,边问:“什么时候?” “午时吧,你刚睡着那会儿。”嵬度洗了手,拿过小丫鬟递来的帕子擦手,“没让他进来,想是早就走了。” “没走呢。”小丫鬟道:“纪少爷直在门房那里等着小姐,说是醒了叫他。” “什么?”九生放下字帖,“他还在等着?” 小丫鬟点头,“纪少爷直在等着呢,他待小姐可真是好啊,怕吵着小姐,不知道说了什么让大夫人和二夫人先走了。” “他……可真是闲得慌。”九生有些惊讶,便道:“让他进来吧。” 小丫鬟应是退下。 九生又吩咐厨娘加了几道菜,等纪淮雨进来时已经摆上了桌子。 “好香啊。”纪淮雨笑着进来,先问九生,“可睡好了?没吵着你吧?” 莫名的九生觉得心头暖,觉得纪淮雨今日格外的顺眼,“睡的很好。” “那就好。”纪淮雨笑着过来,看了桌子上的菜,梨涡浅,“这是要留我用晚饭吧?做了我爱吃的。”凑过来,对九生笑的格外甜,“没想到你还记得。” “我记性好而已。”九生确实记性贯的好,让他去洗了手,块坐下吃饭。 又问他,“你找我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然等着她那么久,定是有事求她。 纪淮雨看着她给嵬度夹青菜,也凑了碗过去,“我也爱吃。” 九生白他眼,到底是夹了筷子给他,又提醒嵬度,“别只吃肉,吃青菜。” 嵬度默不作声的先将肉吃了。 “也没什么事。”纪淮雨道:“只是听说李王爷来苏府提亲的事,想来看看你。”抬眼望了九生眼,“他们……可有为难你?” 九生看着他,打心底里开心起来,总是还有人在意她的,这十年来能有纪淮雨这个朋友也不错。 “他们要是能为难住我,也不必为难自己做戏给我看了。”九生道。都到她门前又打又闹的,她们也是没有法子了。 “那就好。”纪淮雨轻声说:“我怕你不开心,你心思重,不开心总是藏着,我来给你骂两句。” 九生看着他笑了,“你今天怎么这样好?” “我对你,”纪淮雨笑的眉眼温温柔柔,“直这么好,只是你并未留意,也不愿领会。” 那样的话,那样的眼神,望的九生时心慌,忙别开眼,夹了菜给他道:“吃菜,少说话。” 纪淮雨看着她难得的少女羞怯,便笑了,轻轻的“恩。”了声,低头吃饭。 嵬度看了他眼,又看九生,九生低头不知在想什么,两颊绯红,眼神却是静的。 顿饭用完,已是夜色浓浓。 纪淮雨陪九生喝茶,慢慢道:“我该向你说声对不起,若不是我硬要你去李王爷府上,你也就不会被牵连进来了,李王爷是看你那日让李从善难得安静,才想娶你进门。” “我知道。”九生不经心的道:“不怪你,若是我的父亲肯当我是个人,这门亲事怎么也不会应下。”笑了笑看他,“有时候我很羡慕纪姐姐,你虽心狠,却是真心护着她。” 纪淮雨看着她那笑容,心里软绵绵的陷了大块,伸手越过茶盏轻轻握住她的手指道:“我也可以护着你,只要你愿意。” 只要你愿意。 九生的心随着灯烛荜拨的晃动了下,掀了眼帘看着他。 “九生,这十年来我对你的心意,你当真点都不知吗?”纪淮雨问她。 她怎会不知,只是……他的为人,她也深知,“你会为了我得罪李王爷吗?” 纪淮雨没回答,只是道:“只要你愿意,我自有办法不得罪李王爷。” 九生慢慢抽回手,“什么办法?” “你嫁给我。”纪淮雨认真的看着她道:“你立即嫁给我,是我纪家的人,我自会周全。” 九生敛着眉眼半天,才抬头看他,“条件呢?” 这句问的纪淮雨眼神凉了凉,慢慢苦笑出了声,“九生,我也是有真心的,只要放下柳哥哥看看我,看看我,就会发现我的真心只摆在你眼前。” 那话落在耳朵里,飘在心上,细细软软的如蛛网密布缠着她的心,酥酥麻麻的让她愣怔。 她是感动的,这些年来她和嵬度相依为命,没有人这样待过她,没有人这样温温柔柔的对她讲这些话。 她在那么瞬间真的觉得纪淮雨对她,至少是有些真心的。 她没说什么,直到纪淮雨走,她都坐在桌边想着什么。 嵬度送走纪淮雨进来,忍不住问她,“你喜欢纪淮雨吗?” 喜欢吗? 九生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喜欢,还是不知道。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意。 “那就不要嫁给他。”嵬度道:“我希望你嫁给你喜欢的人,不然我不会甘心。” “恩?”九生看他。 他摇了摇头,说了句,“没什么,快些睡吧。” 这夜睡得不安稳,她总听到有人在哭,像是李从善的妻子,又像月娘,听了竟像是她娘…… 所以人都在对她哭。 是勉强睡到天亮,还没来得及穿衣梳洗,便听小丫鬟吵吵闹闹的来说,月娘昨夜在门前跪了夜,如今昏在了门前。 跪了夜? 她忙叫婆子将月娘抬进来,只看月娘小小的身子被雨水打的*的,脸色是苍白的快要死般,手脚冰冰凉。 赶忙找了大夫来,施针开药,好阵子月娘才幽幽转醒过来,看见她两行泪就先掉了下来,挣扎着起身给她跪下,哭的发抖,“姐姐,我知道你恨娘,但她毕竟是娘,你怎狠心看着她被大娘活活打死,我若是可以,我愿意代替姐姐嫁给那李少爷,可恨我太小,护不了娘,只能看着她被打的遍体鳞伤……” “你先起来。”九生拉她起来。 她执意不肯,只哭着求她,说若她不肯救救娘,就跪死在她眼前。 九生被哭的心绪不宁,道:“你只求我救她,为什么她不去求爹绕过我?我是她的女儿,她可曾为我想过半分?当初要挖我眼睛,她没心软过,如今要我嫁给个打死自己妻子的男人,她怎么也不想想我是她女儿!” 语气重了些,吓的月娘只掉泪,半天半天,才道:“姐姐还是在恨娘,我当女儿的不能说娘的不是,也知道娘对不起姐姐。”她眼神愣愣的起身,看着九生身侧的雕花床榻,“娘死我也不能活了,倒不如我如今就替娘还了亏欠姐姐的,只求姐姐可怜可怜娘。”讲完幽幽的看了九生眼,猛地推开九生,朝她身侧的床榻冲过去,头撞了上去。 “月娘!” 床榻猛地震,九生淬不及防被推的踉跄跌倒磕在地上,胳膊阵的发麻,没反应过来,月娘就咚的身倒在她身边眼前,苍白的脸,直勾勾的眼,额头上突突冒着血,流了脸,也溅了九生的脸,温的热的。 “月娘!”赵凤云就那么正好的冲了进来,看着满头是血,委顿在地上的月娘,疯了般冲过来,抬手就抓住了九生。 九生由在愣怔,那巴掌就刮在了脸上,*辣的疼。 “九生!”嵬度闪身过来扶住她。 九生磕的眼前发花,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听着赵凤云撕心裂肺的哭着,骂着,骂她,说她要逼死她们才肯罢休,说不该生了她。 还有什么她听不太清了,只听到自己木木的声音吩咐人找大夫来。 那沈素锦就赶了来,在她的院子里闹了起来。 哭的骂的闹的,所有的声音都搅在九生的脑子里,嗡的声炸开,九生推开嵬度,素衣散发的挑帘出去,指着在院子里闹腾的沈素锦道:“我逼死你们?是,我就是要逼死你们,别说今日是月娘撞死在我眼前,就是明日你,我爹我娘,你们苏府所有人都个个的撞死在我眼前,我也不会可怜你们遂了你们的愿!不信就来试试!”回头厉声对嵬度道:“看她死了没有!没死就叫大夫起抬回她们苏家!” 她也不知怎么的,半边脸全是血,散发冷喝的样子吓了屋子人跳,连那沈素锦也吓的闭了嘴。 嵬度忙应是,大夫也忙道:“没……没死,只是磕破了额头,出了些血,止了血包扎就没事了。” 赵凤云听了也不敢再骂,只捂着胸口掉眼泪。 几个婆子招呼着将月娘抬回了苏府,赵凤云也忙跟着回了去,沈素锦被九生恶狠狠的样子吓的不敢声张的退了出去。 宅子里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九生颓然的坐在了门槛上,呆着发愣。 有人慌慌张张的走到她眼前,声音发紧的喊了她声,“九生?” 她愣愣的抬头,就看见纪淮雨*的在眼前。 “你……”纪淮雨蹲□子捧着她的脸看,“你的脸怎么流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今天继续讲鬼故事,下章就要嫁女主了……然后,突然就…… 你们猜突然就怎么了? 第40章 四十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庭院里下着雨,纪淮雨看着散发呆坐在门槛上的九生,她半边脸全是血,素白的衣服上也是,那么瞬之间,他开始心疼起来。 “你……”纪淮雨蹲□子捧着她的脸看,“你的脸怎么流血了?” 是吗?她没感觉到,大概是她娘那耳光指甲划破的。 “疼吗?”纪淮雨问她。 不怎么疼。 她伸手想去摸,被纪淮雨抓住了手,“别碰,若是感染了留了疤可怎么办。” “纪淮雨。”她望着他,他湿漉的发,紧皱的眉,问他,“你怕不怕得罪了李王爷?你不是说过你要娶对你有用的人吗?” “怕。”纪淮雨也看她,捧着她的脸,道:“但我想娶你,如果娶不到你,那就娶个对我有利的,因为不是你,我的妻子是谁,并没有大的区别。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真的吗?”九生问他,“你不要骗我,我现在分不清真假。” 纪淮雨捧着她的脸,轻轻的吻她的额头,吻她颤抖的眼睑,只吻的她掉下眼泪来,“真的,我的真心就摆在你眼前,等你接收。” 九生闭着眼睛,小心翼翼的伸手抱住他,莫名其妙的掉眼泪,跟他说:“那你娶我吧,娶我吧纪淮雨,我也会真心待你。” 纪淮雨愣了下,才慢慢的抱住她,越抱越紧,紧的自己手臂发颤,轻轻说了声:“好,我今日就去求亲,三日后就娶你过门。” 嵬度愣愣的在不远处的庭院里,看着九生。 细雨不停,她在掉眼泪,嵬度分不清她是在开心,还是在难过。 纪淮雨抱她回屋子里去,叫了大夫来看过,右脸上道长长的伤口,就在眼睑下,险些就划到了眼睛。 纪淮雨亲自替她擦了药,才走。 九生目送他离开,嵬度才进来,先轻轻扶着她的脸看了那伤口,有些生气道:“要是留疤了我定将她的脸划花。” “没事。”九生拉下他的手,“反正已经要嫁出去了。” 嵬度低头看她,问她,“你真要嫁给纪淮雨?” 九生点头,嵬度还要再问,她直接开口道:“纪淮雨待我很好,你不必为我担心,况且只有嫁给他,我才开心。” “开心?”嵬度不懂。 她抬起头,望着嵬度笑了,“因为苏嘉卿想嫁给他,你以为沈素锦这么卖力的让我嫁给李从善只是为了怕得罪李王爷吗?还为了苏嘉卿,她以为只有我嫁了别人,纪淮雨就会娶她,做梦。” “九生,你不该拿终身大事来赌气。”嵬度很少看她如此笑,又静又野。 “我没赌气。”九生道:“纪淮雨很好,我是真心想要放下了。” “放下?”嵬度想问放下什么,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能放下什么,不过是那京华梦。 九生收了眼睛,认认真真的道:“我会真心实意的去喜欢纪淮雨的。” 莫名的,嵬度觉得难过,替她难过,却也不知在难过什么,手轻轻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九生便将头靠在他怀里,轻又轻的道:“我累了,让我靠靠。” “恩。” 这雨到晚上竟是停了。 九生用过晚膳便有小丫鬟来禀报她,说是纪少爷去苏府向小姐提亲了,被嘉卿小姐知道了,寻死觅活的。 “死了吗?”九生问。 小丫鬟道:“被大夫人救下了。” 九生冷笑声,也没再问。她是相信纪淮雨的本事的,只要他那么说了,就定有办法让苏勇应下。 果然,在第二天天色放晴时,苏勇亲自来找了她,开门见山的道:“李王爷那边已经退亲了,纪少爷的提亲我也准了,你满意了吧?”见九生连看都不看他,心里气的要吐血,咬牙道:“婚期就定在两日后,你准备准备吧。” 刻也不愿留,回了苏府。 这样顺利倒让九生吃惊了。 当天中午便又大群的喜娘婆子来给她送喜服和珠钗首饰,应的需要物事。 那喜服是现成的,说是原本给纪慧心准备的,没用上,时间太紧,便让九生担待。 纪淮雨还亲自差了绮罗来送。 绮罗硬邦邦的将纪淮雨的话带过来,“少爷说,按着规矩他不能亲自来见你,时间紧凑,要委屈你些,让你别不开心。” 九生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从小到大谁在意过她委屈不委屈,他纪淮雨能在意,就很好。 她试来了那喜服,正好合身,喜服上绣着彩凤,十分的精致,那喜娘道:“这可是纪小姐亲自绣的。” “纪姐姐亲自绣的?”九生摸着那栩栩如生的彩凤,笑道:“真好看。” 她开始真心觉得能嫁给纪淮雨,就很好。 连两日,这小宅里几乎是日夜不停的忙碌,结婚这样的大事再紧凑也有许琐碎的事情。 她娘虽不曾来帮她张罗,好在纪淮雨派了他府上的婆子来帮她,安排的妥妥当当。 九生只连着试了两日的首饰妆容,也累的够呛。 到结婚那日九生早就被叫醒,梳洗上头,穿好喜服通的折腾,硬是折腾到中午也未吃上口饭。 好在纪淮雨让绮罗来照顾她,绮罗偷偷给她煮了碗面,端给她,言不发的看她吃完,又陪她坐着。 嵬度被隔在外面这三日都没怎么和九生见面。 九生这几日直是晕头转向的,像是在做梦,如今看着绮罗愈发的像做梦,想起第次见她时她才那么点大,如今都长大了。 前尘如梦,前尘如梦。 九生歪头看着绮罗,她这两年长的也愈发好看了,浓眉深目,有种英气的美,只是还是如既往的沉默寡言,“绮罗,你当日和纪淮雨为什么要杀了那么奶妈?”她难得好奇的问。 绮罗便冷着脸道:“她是大夫人的人,在少爷饮食里下慢性毒药。” 哦,怪不得第次见纪淮雨他副病恹恹的样子。 九生点了点头,又问:“那你跳进海里后,是怎么回来的?” 绮罗道:“游回来。” 还真是……了不起,竟然能活着游回来。 “你……不怪他?”九生问。 “怪他?”绮罗有些困惑的皱了皱眉,看九生。 “他当你是可以随时舍弃的……”九生想了个比较合适的词,“武器,你不怪他?” “我本来就是。”绮罗冷着的脸难得有表情,费解的,看着九生道:“我本身就是保护少爷的刀剑,他不需要我了,丢掉我是应该的,是我没用,没保护好少爷。” 她的话让九生无话可讲,看着她半天,九生轻轻笑道:“你喜欢纪淮雨吧?” 绮罗眉眼动,冷着的脸下子软和了下来,“是。” 她答的如此直截了当,倒让九生愣。 她转过头来看着九生,认真又冷酷的道:“从少爷买下我,带我回府那天我就喜欢他,不过你不必在意,少爷就是少爷,我只是他的奴婢,我不会不自量力,我会做好自己的本分。”看了九生眼又道:“少爷喜欢的是苏小姐,也只喜欢苏小姐,所以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请苏小姐记好少爷的这份真心。” 番话比九生遇到她以来讲的都,讲完之后便起身离开了,留下九生坐在榻上,不明所以。 不会儿,嵬度偷偷溜了进来,看着凤冠霞帔的九生愣了愣。 九生顿时笑道:“好看吗?”起身转了圈给他看。 嵬度脸颊发红,闷头闷脑的笑着点头,“好看,九生穿什么都好看。” “大傻子。”九生拉他过来,问他吃饭了没有。 他说吃了,又塞了点心给九生,“她们不让我给你送吃的,你先垫垫底。” 全是她爱吃的。 九生将点心收在怀里,拉着他的手,抿嘴笑道:“大傻子,我要嫁人了。” “恩。” “你是我唯的家人了,说句祝福我的话吧。”九生笑着看他。 嵬度想了半天,也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握着她的手指道:“祝九生从今以后开心幸福,再也不要被人欺负了。” 又笨又俗气的句话,说的九生眼圈发红,伸手抱着他,声音发哽道:“真是傻子,你该祝我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嵬度轻轻抱着她,低低道:“我只希望你开心。” 吉时定在黄昏,嵬度提前出了去。 到吉时,群婆子喜娘进来替她盖了盖头,背着她上轿。 九生看着眼前红彤彤的盖头,坐在花轿中听到鞭炮响起,有些紧张起来,搅着手指又慢慢松开。 听到花轿外嵬度的声音,似乎他要跟着九生,被喜娘拦着,让他直接去纪府,他却不肯。 九生忙掀了帘子,“嵬度。” 那喜娘忙拉下帘子,急道:“我的小姐啊,这不合规矩。” 嵬度挤过来,九生便道:“没事,你先去纪府等着。” “我送你。”嵬度道:“我在后面跟着。” 九生还要再讲什么,那喜娘便拉开了嵬度,张罗着起轿。 她在轿中阵的颠簸,昏天暗地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扶着轿子让自己坐稳。 那鞭炮声渐渐远了,她没见到她爹娘,只乱哄哄的群人抬着她走了。 也不知走了久,九生听见了下雨声,挑帘瞧瞧看了眼,天色竟已黑了,黑漆漆的雨夜里她看不清路,却又觉得怎么走的这样远,和寻常的路不样? 想问下,却被喜娘拉下盖头,只说到了到了。 不远处那锣鼓鞭炮声便响了起来。 九生坐在轿中,听见乱哄哄的人群,等轿子停下,有人打了轿帘扶她出去。 红彤彤的盖头下,她只听到锣鼓炮仗声,竟是没有宾客的声音。 心里有些奇怪,却被喜娘背了起来,直背进府邸。 有人道:“背去少爷的房中,快些快些。” 不行礼? 九生被背着直接进府去喜房,心里愈发的奇怪,掀了角盖头偷偷看,只看到黑漆漆的雨夜里,这府中张灯结彩的悬着大红的灯笼,安安静静,没有人声,竟不是她熟悉的纪府。 她把掀了盖头,要挣扎下地,那喜娘急了,“哎呦我的小姐啊,这不吉利!快盖上盖上!” “这里是哪里?”九生挣扎下地,“纪淮雨呢?” 那喜娘脸色白。 有两个家丁便冲过来,左右的抓着九生胳膊,捂着她的嘴就将她抬了起来。 九生挣扎不开,只看着细雨中黑魅魅的夜影从眼前掠过,她被捂得不能呼吸,抬着被带到间厢房里,扔在喜床上。 房门啪的合了上,九生疾步过去,就听到了落锁声。 刚要喊人,就听到身后有人声音黯哑道:“救救我……救救我……” 九生脑子里轰的声炸了开,心点点的沉底,沉底,手指点点凉透,那声音她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四十章补上!这命运舛的四十章啊……跪! 皮埃斯(这章是作者的好友也就是我代发的):评论没有回复是因为作者自己最近没法上网,==然后因为二的关系……发错之后还在这章里说会第二天补上,因为她完全不知道第40章不会顶上序号而是会保持第四十章……后来为了避免伪也没有纠正第二天补上的说法,大家包涵。等作者回来之后会回复评论,大家还是不要大意地调戏女主吧!么!么哒! 第41章 四十一 眼儿媚 作者:四藏 纪淮雨,纪淮雨…… 她手指点点抓紧冰冷的门栓,慢慢回头—— 这屋里点着支红烛,在纱幔之后的银烛台上曳曳微光,照的偌大的厢房光影昏暗,个人被松松的捆在纱幔后的椅子上,大红的喜服,下下的挣扎着,晃的椅子咯哒咯哒作响。 九生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干哑的说着:“打死,打死你这个贱人……” 是他,为什么是他…… “开门!”九生拼命的拉拽那门,听着铁锁铛铛的作响心拥在了嗓子眼,“纪淮雨!纪淮雨呢!” 门外有小丫鬟轻轻叫了声,“王爷。” 便有人在了房门前,叹息开口道:“九生姑娘不用喊了,纪少爷不在。” 不在?今日她和纪淮雨成亲,纪淮雨不在……她心里有个猜测,有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不敢想,不敢让自己信,她想或许……或许是弄错了什么? 她压着所有情绪,尽量平和的道:“是李王爷吧,能不能请王爷开开门,让我见见纪淮雨,我有几句话想问问他。” “不必问了。”李王爷断然道:“是我让纪少爷用他的名义骗你嫁给我儿子的,过了今夜你就是我李府的人了,不必再见他了。” 淡淡然的句话打破她所有的假设,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那么被挖出来丢在眼前。 纪淮雨,纪淮雨……这就是你的真心? 背后哐当声响,吓的九生瞬贴在门上,就看到那穿喜服的人已经挣扎开捆绑的绳子,带着椅子摔在地上,手抓着纱幔要起身来。 “李王爷!”九生死抓着门框道:“我是愿意嫁给李少爷的,只是……只是我怎样也算是明媒正娶,怎么也该先行了礼,按照规矩来。” 李王爷叹气道:“确实是委屈你了,只是事出突然,那日你走后,从善愈发的病重了,只喊着你来救救他,大师也说了你生来奇异,或者能制得住从善身上的脏东西,冲冲喜就好了,你只管放心,只要过了今夜从善好起来,我们李家是不会亏待你的。” 听那脚步声要走,九生顿时慌了,急道:“李王爷!我可以治好李少爷,可以替他除掉身上的脏东西,只是需要我那个叫嵬度的随从帮忙,李王爷可不可以带他来,我们今夜就可以帮李少爷除掉那脏东西!” 李王爷似乎想了想,半天才道:“只他不行,纪淮雨说过他身手不凡,且对你忠心不二,旦让他和你见面怕是要闹僵起来,所以只有他你是不能见的。” 纪淮雨,纪淮雨……怪不得要先将嵬度带走,步步算计,这就是他的真心。 “李王爷……”九生还要再说什么,李从善已了起来,拖着缠满绳子的椅子猛地朝她砸过来。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贱人!” 九生淬不及防的闪开。 哐的声巨响,椅子砸碎在门上,飞屑溅了九生头身。 “怎么了?”李王爷也被吓了跳,在门外道:“从善怎么了?” 李从善猛地朝九生扑过来。 九生就地滚,对李王爷喝道:“李王爷你若是再不放我出去,你儿子今夜就会死在这屋子里!” “从善从善!”李王爷在门外喊,“你怎么样了?” “打死你,打死你这个贱人!”李从善只疯了般朝九生扑过去。 李王爷在门外听着李从善的声音,略略放下心里,想着个小姑娘也伤不了儿子,仍不放心的差人去请大师过来。 九生挣扎起身,在屋中躲闪李从善,那李从善行动矫捷,怎是她躲开的,只是两三次之后,李从善便抓起桌子上的茶盏劈手砸了过去。 正砸在九生的背上,声闷响,九生低呼声就和茶盏同摔在了地上,茶盏碎在眼边,也不知是哪里划破了,珠珠的血落在地上。 九生疼的口闷气还没喘过来,就被人抓着脚踝拖了过去。 李从善扑身骑在她身上,巴掌扇在她脸上,“贱人还想跑!我李从善看上你是你的福气!” 九生被扇的发昏,脑子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竟在那发黑的幻影中看到了个女人,李从善的妻子,她就在李从善的身边哭,看着九生,嘴巴开合的说着什么,九生听不清,似乎是……救救我? “你不过是个唱曲儿的,还敢拒绝我!”李从善此刻竟像是清楚的,清醒的,又像是发什么梦,不像是对九生在说,伸手把撕开九生的衣襟,咧嘴笑了起来,“紫衣紫衣,你既已嫁给我,就乖乖的从了我,我以后会好好疼你。”伸手粗重的摸在九生裸在眼前的肩膀,锁骨,路探下去。 “李从善!”九生猛地喝他,声音都发了颤,死命的挣扎发抖,厉声道:“我不是紫衣!你醒醒!”又忙看旁幻影里哭泣的女子,颤声道:“紫衣你快停手,让他停手……我会帮你,求求你让他停手……”眼泪滚滚落了下来。 李从善把捏起她的下颚,让她看着自己,伸手往下往下,胡乱的去解她的腰带,“贱人,你就是个贱人,宁愿跟那穷酸的书生也不愿意跟我,我哪里不如他?我都娶了你,你还给我装贞洁烈女。”伸手探进九生的衣襟里。 九生浑身颤的要死,就听门外有许人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师这有没有事?我儿子会不会有事?” “不会,李少爷被那女鬼附身,只需遂了那女鬼的心愿即可摆脱她了。” 九生发颤的看哭泣的那抹幽魂,她哭着让九生救救她,九生拼命的伸手去抓旁碎开的茶盏,“紫衣你救救我,你让他停手……你到底想要我怎样救你?你救救我好不好……” 门外有个女人的声音传进来,“王爷不必担心,那丫头不会武功也没有力气,伤不了李少爷的。” 又有个再不能熟悉的声音认同的嗯了声,道:“九生的眼睛说不定真能帮李少爷除了那脏东西,也是她的福气。” 九生发愣,脑子里嗡嗡作响,那是沈素锦和苏勇的声音,是她爹和她大娘的声音。 她的家人就在门外,听着她呼救。她的家人连起伙来蒙骗她,将她推进这个李府。还有她的如意郎,说真心摆在她眼前的纪淮雨……全天下都背弃了她,蒙骗了她,要生生的逼死她。 她忽然就不哭了,不掉眼泪了。 紫衣的魂还在哭,说救救我,救救我,我没有勾引男人,背弃誓言,是李从善强逼的我…… 她就是想让自己看这个吗?看她当初是怎么被李从善强行占有,活活折磨死死的吗? “我救你,谁又来救救我?”九生看着她。 李从善的手伸到她的小腹上,撕开她的衣服,她抽了口冷气,直抽的心肺发寒,死死的攥住身旁的碎瓷,猛地抬手朝李从善的脖子扎了进去。 李从善痛呼声,猛地捂着脖子松开九生滚倒在了旁。 九生霍然翻身而起,压在他身上,手抓着他的脖子,双脚踩在他的手心上,疯了般,发狠的抓着带血的碎瓷就往他的脸上扎,只听噗噗两声,鲜血喷溅。 李从善痛的变了声尖叫,愤然将九生掀翻在地,要跑。 九生伸手抓住他的脚踝,猛力拉,只拉的他踉跄摔倒,磕的手脚阵发麻抽搐,九生抓着碎瓷就往他的脖子上扎—— 门轰然被撞了开,有人疾呼声:“九生住手!” 她脑子里只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抬手扎下去。 有人把抓住了她的手,急声道:“九生快停手,杀了他你就不能回头了!” 是谁是声音?这样熟悉又这样陌生,叫她九生九生,让她醒醒,看看…… “是我九生,九生你别怕,是我柳眉山。” 柳眉山?柳眉山…… 九生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回响着这个名字,愣愣的抬头,就看到双春山柳眉似的眉眼,紧紧的皱着,看着她。 “五爷……”她愣愣喊出这个旧远的称呼,像是梦里般。 “是我。”那人忙道:“是我九生,不要怕是我。”他蹲□来,掰着她的手指轻轻跟她说,“九生松开手,快松开手,你弄伤自己了。” “不不……”九生死命抓着那碎瓷,抓的双手血肉模糊也不松,“没有人救我,我要救救我自己……” “我来救你。”柳眉山抓着她的腕子,“九生,我来救你了,你松开手,靠着我,不用怕了,我在,我救你。” 我在,我救你。 九生听到这个人对自己说,她愣愣的望着他,问:“真的吗?你会不会也在骗我?”她伸着血淋淋的手指着门外的那些人,“像他们样。” “不会九生,我永远不会骗你。”柳眉山慢慢跟她说:“这些人该杀该死,但你不能亲自动手,交给我好不好?” 九生看着他看着他,终于慢慢松开手,将那片满是鲜血的瓷片放在他手上。 “乖,九生乖。”柳眉山解开披风裹在她身上,轻轻抱着她,“靠着我,不要怕了,我来救你了。” 九生靠在他怀里,忽然哭了起来,“你怎么来的这么晚……” 柳眉山抱着她,只感觉她颤的那么厉害,嗓子发酸道:“我直都在,只是不能见你。我以为……你过的很好,不需要我打扰你。” 作者有话要说:惊天道闪,男主杀出场! 男主都出来了,你们还不冒头吗! 第42章 四十二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她像是在做梦。 全天下蒙骗了她,背弃了她,她垂死挣扎,她觉得她大抵真的活不下去了。 然后,这个人出现了,像十年前那样,在她无生的渴望时出现了,他救了她,他这次又出现在她眼前,跟她说:“我来救你了。” 只那么句,她像是在做梦,耳朵里是嗡嗡的声音,脑子里是黑的暗的,唯有贴着他的额头,感受到他胸腔里的热,九生颤抖着,听见自己说:“我过的不好……” “对不起。”他轻轻说。 门外有人冲了进来,带进来凉凉的雨水,落在九生脸上,冷的她激灵,瞬间清明了过来。 “九生!”那人冲到她身边。 九生从柳眉山怀里抬头就看到脸色苍白,浑身湿透了的嵬度,瞬之间,她的委屈,她的怨恨,溃在眼里。 “九……”嵬度看着她满脸的鲜血,衣不遮体,脑子轰的声就炸了开。 九生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埋在他的怀里哭了起来,从六岁开始,她从来没有这么哭过,无所顾忌,发狠的哭,她说:“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嵬度!” “好,好,我杀了他们!”嵬度脑子里像在燃着火,将他所有的理智烧尽,只抱着九生,小心翼翼的像是抱着个易碎的瓷器,“你伤到哪里了?九生我……我不该离开你,我该死!” 柳眉山看着她像个看到家人的小孩样缩在嵬度怀里哭,从他怀里离开的那刻,他忽然觉得,已经过去了十年,什么都不同了。 九生不再是他的九生了,不再是那个拉着他袖子的小娃娃了。 嵬度抱起九生,用披风紧紧裹着她,赤红了双眼睛扫过门外的人,“李从善在哪里?” 李王爷早让人护着受伤的李从善退下看大夫了,叫了全院所有的家丁守在这厢房外,先对柳眉山道:“柳五爷,我看在你和宋老相爷有交情的份上当你是贵客,还请你退下,让我处理我李府的私事。”挥手让家丁上前,道:“把这个伤了从善的女人拿下。” “九生看好了,我个个杀给你看。”嵬度单手抱紧九生,铮得就要拔剑。 却被柳眉山抬手按了进去,上前步,柳眉山冷声道:“这个女人?李王爷可知道这个女人是宋老相爷的义女吗?” “什么?”李王爷吃惊,扭头看旁的苏勇,“宋老相爷的义女?” 苏勇被刚才那幕吓的惊魂未定,如今突被问,惊愣的,“啊?”了声。 倒是沈素锦先反应过来,插嘴道:“什么时候她成了老相爷的义女了?我怎么没听说过?” 柳眉山冲庭外喊了声,“归寒。” 便有人响亮的应了声。 不会儿便有人敲晕了几个家丁,拉着个锦袍少年挤了进来,“来了!” “什么人赶私闯我李府!”李王爷怒喝,就看个黑脸道士拉着个锦袍少年往屋里挤。 那锦袍少年被拉扯的太快,绊在门槛上,“哎?”了声,头栽进了屋,好在那黑脸道士扶住了他,万分嫌弃道:“宋芳州你行不行啊。” “我行!我怎么不行!”那锦袍少年脸色板,“谁敢过来!”回头对李王爷道:“李伯父不记得我了?” 李王爷就着廊下的红灯笼细看过去,生生的吃了惊,“你……你是……宋府的小孙孙,芳州?” 宋芳州得意的冲归寒挑了挑眼,“可不就是我。” 李王爷忙叫家丁们退下,亲自上前道:“芳州怎么来了?你爷爷呢?你是和……”眼睛落在柳眉山身上心里就是凉,“和柳五爷起来的?” “正是正是。”宋芳州到柳五爷身边,很给面子的道:“我和柳大哥起来苏州游历,顺便来访故人。” “故人?”李王爷已经有些冒汗,心想糟了,“不知这位故人是?” 宋芳州看柳眉山,挤眉弄眼通,心说这你没告诉我啊,故人是谁?我们今夜突然闯进来干嘛了? 眼睛落在柳眉山身旁的嵬度上,又落在他怀里的九生上,她正看着自己,那双眼睛黑灰,在满是血污的脸上尤为明亮,竟有种奇异的……熟悉感。 是谁?他想不起来。 柳眉山刚要开口,九生先静静的道:“宋芳州,你还记得我吗?” 宋芳州愣。 她已扶着嵬度下地,赤着脚步步朝他走过来,黑色披风下她的衣衫散乱,露出细白的小腿,到他眼前伸手抓住了他的手,“你……” 她凑过来,贴着宋芳州的耳朵极低极低的道:“我知道薛宁的下落,帮我个忙。” 宋芳州愣。 柳眉山已心领神会的道:“芳州,几年不见你都不认识她了吗?这是老爷子十年前认下的义女,你母亲的义妹,九生姑娘。” 九生九生……这样熟悉。 柳眉山轻轻推他把,他惊醒过来忙道:“记得记得,小……姨母嘛,是小姨母。” 李王爷大惊,“芳州,这……苏姑娘真是老相爷的义女?” “这还能有假?”宋芳州蹙眉,“这是怎么了?小姨母你怎么在李府,还……伤成这样?” “这该问问你的李伯父。”九生扶着嵬度,抓的嵬度死紧,回头盯着李王爷道:“李王爷,今日你连同苏府蒙骗强逼硬抢我之事,不死不休。” “强逼硬抢?”宋芳州惊诧,“李伯父你怎干出这档子强抢良家女之事?!” “休要胡言!”李王爷喝九生,忙道:“我替儿子向你提亲,你父母皆是准了,也收了我李府的聘礼,怎么就成了强逼硬抢了?” “他们应允了?”九生发颤的冷笑,“婚书呢?婚书为聘,那婚书在哪里?” 李王爷登时没了话。 九生开始庆幸,因这婚事仓促又急切,所以并没有来得及批八卦定婚书,原先纪淮雨跟她说,等先过了门,让李王爷死了心再定婚书,如今看真是她唯的幸事了。 柳眉山侧头低低对归寒交代了什么,归寒点了点头,趁着大家没留意,溜了出去。 个没留神,九生猛地拔出嵬度的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九生!” “九生!” 柳眉山和嵬度皆是大惊,宋芳州也吓了跳。 便见九生抵着自己的喉咙,嵬度要去夺剑,九生又快又低的对他说了句什么,他点了点头,忽然闪身退出了房间。 “芳州,今日李府不还我个公道,我也无颜苟活了,不能带你去见你母亲了,你就带着我的脑袋回去给老爷子,就说我死在李府,被生生逼死在这李府!”九生握着剑喝道。 “你……小姨母你别冲动……”宋芳州吓的无措,“你先把剑放下来,我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不动就拔刀拔剑的,吓人啊……”又回头急问李王爷,“你快给我小姨母个交代!” 李王爷万没有料到苏九生会和宋老相爷有这样的关系,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他也是始料未及,手足无措,回头先是耳光抽在苏勇脸上,直将苏勇抽的发懵,怒道:“你还不快解释清楚!” 苏勇捂着脸发懵,沈素锦倒比他有眼力,先反应过来,噗通跪下哭道:“九生,我的好九生你且先将剑放下,此事我们慢慢解释,只是场误会,场误会!” “误会?”九生看着李王爷道:“李王爷可还记得紫衣?”只见李王爷脸色变,她道:“当初李从善也是这样强娶了她,又生生的打死了她吧?李王爷当时还栽赃她与人私通,让她到死都蒙受不洁的冤屈。” “胡言!”李王爷大恼,慌道:“信口雌黄!” “我是不是信口雌黄李王爷最清楚,你为何突然带着李从善从京城来这苏州,又为何只字不提他有过妻之事?”九生道:“我想李从善强娶良家女,又将人打死之事京中早就瞒不住了,李王爷才带他辞官下苏州吧?”九生微微打晃。 柳眉山想扶住她,她退开,柳眉山便低声道:“九生你先随嵬度回去疗伤休息,这里的事交给我。” “不。”九生执意道:“今日此事不了,我就死在这李府!” “你可不能死啊!”宋芳州有些慌了,上前巴巴的看着她道:“你还没带我去见我娘呢……你死我可怎么办?” “那就给我个交代!”九生已经有些立不住。 宋芳州忙问:“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交代?我定替小姨母做主!” “看李王爷想要公了还是私了。”九生道。 李王爷只阴沉着脸。 “怎么公了?怎么私了?”宋芳州赶紧问。 九生盯着他道:“公了就压了李从善下大牢,将此事和当年紫衣事重新审了,还我也还紫衣个清白,连同苏府,纪府,起将此事审个明明白白。”眼睛扫过门外的众人,又道:“私了就将李从善立刻打死在我眼前!” “你!”李王爷顿时变了脸色,“你胡搅蛮缠好狠毒的心!你以为我当真怕你?我只是给老相爷个面子!” 九生笑,“看来李王爷是想硬来了,也好。”她喝了声,“嵬度!” 门外便有人影晃而入。 只听着声惨叫,嵬度已将人压在九生脚步。 李王爷定睛看,定时急了,“从善!”怒瞪九生,“快放开从善!” 九生握着剑反手竖,剑扎进脚下李从善的肩膀,“那我们就硬来!” 李从善顿时干哑的惨叫,只听得李王爷心头收紧,“从善!从善!”却也不敢让人上前去。 “九生。”柳眉山忙道:“不要自己亲手杀人,给自己留条后路。” “后路?”九生拄着剑有些发昏的笑了笑,“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后路可言。”手被柳眉山轻轻的握了住。 “现在有了。”他道。 作者有话要说:十年再相聚,该来的都来了啊,该还的也都要开始还了! 女主就是这么粗暴简单,商量不同就捅死。 五爷说:且慢,为这种人开杀戒不值当。 宋芳州表示:有话我们好好说,不要拔刀拔剑的嘛……怪吓人的…… 第43章 四十三 眼儿媚 作者:四藏 现在有了。 腕子上的手指是热的,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当初的样子,九生看着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异。 好像忽然之间,她也是个有退路的人了。 庭院里突然涌进来大群官兵,柳眉山拉开九生的手,将剑拔出丢给嵬度,对九生低低道:“交给我。” 然后迎了出去。 这群官兵来的突然,让李王爷干人皆是淬不及防,归寒便抬手指,“大人,就是那个人强娶老相爷的义女,还打伤了人。” 头前的年轻人便走了过来,看见柳眉山先喜上眉梢的快几步迎过来,“眉山。” 柳眉山也笑了,却上前拱手微微行礼道:“知府大人,大半夜的劳烦你亲自跑趟了。” 那年轻人便握着他的手,了然的笑了笑。 “沈子安!”宋芳州挤了出来,到他跟前急道:“你来的正好,快点处理处理。” “小少爷怎么也来了?”沈子安看了宋芳州眼很是吃惊,心道这老相爷怎么肯放这个小祖宗跟着柳眉山乱跑啊? 却是暂且顾不上这些,扫了眼庭中人,眼睛落在屋里着的九生身上,略吃惊,问道:“这位姑娘就是被伤的苦主吧?” “正是。”柳五爷道:“她叫九生。” “她就是九生?”沈子安吃惊,看着柳眉山了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挥手下令道:“将那行凶的李从善和苏府干人等拿下带走。” “大人!”李王爷忙皱了眉过来,“这只是场误会,没有必要惊动大人……” “已经惊动了。”沈子安对他虚虚拱手道:“老王爷,今日连宋小少爷都惊动了,这人我是非拿下不可,还望老王爷别再为难我。” 李王爷早无官无职,只个虚号的王爷,今夜惊动了苏州知府,怎么拦得住,当下阖府乱成团。 沈子安毫不耽误的将李从善,苏勇,沈素锦拿下带回府衙,又看九生身是伤的样子,低低对柳眉山道:“我先将人拿回去,你且带她去换身衣服看看伤势再来。” 柳眉山点了点头,又拉住他道:“要好好招待他们。” 沈子安嘿的笑了声道:“我懂,你亲自让那小道姑来交代我还不明白吗?”又看九生眼,低声笑道:“你这小九生看起来可点都不好惹啊,那李从善的脸都被伤成那样了,我觉着她点都不需要你这暗中看护。” “行了,少废话。”柳眉山推他快走。 他又不放心的嘴,“哎我说,这宋小祖宗你是怎么拐带出来的?老相爷知道吗?还有这义女……是真的假的?” 柳眉山实在嫌他聒噪,答道:“只要宋芳州认下了,回京城就是真的了。” “你这是先斩后奏啊。”沈子安咂舌,“你可别惹恼了老相爷啊。” “我自有分寸。”柳眉山不耐烦的又催促,“行了,快走吧。” “走了走了。”沈子安摆手,“这才分别不到年,就嫌我烦了,没心肝。”跟宋芳州告了别,带着人离开了李府。 柳眉山回头,九生已昏靠在了嵬度的怀里。 嵬度抱着她到柳眉山身前,又冷又淡的道了句,“谢。”抱着九生便走。 十年了,柳眉山望着嵬度高挺的背影,慢慢叹了口气,这些当初跟在他身后的小不点已经各自长大,各自相依了。 像是,再也不需要他了。 “等等我!”宋芳州提着袍子跟了出来,“我也要去。” 柳眉山在院子里了会儿,直到归寒扯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张清丽的脸,到他身边戳了戳他道:“九生变了不少,你要不要跟她解释解释?” 柳眉山摇了摇头,苦笑道:“解释也改变不了事实,我以为她过的很好,至少这十年来我每年来看,她都过的很自在,若真是如此我点都不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错的。”他低头笑着,“可是她刚才跟我说,她过的不好。” 她伤痕累累,她说全天下都背弃了她蒙骗了她,她过的点都不好。 是他的错。 下雨了吗? 九生昏昏睡睡的听见雨声,或者是哭泣声,她在幽暗了看到袭紫衣,在她的榻前,低低哭着。 九生做了个满是泪水的梦,梦里她是紫衣,在快要嫁给心上人的前三天被李从善强娶了回去,新婚之夜,满身的伤痕。 紫衣在第二天就想寻死,却是没有成功,被丫鬟救下后,惹恼了李从善,顿的毒打。 之后的日子生不日死,李从善稍有不顺心就拿她出气,折磨毒打。 后来,她的心上人在府门前骂她,骂她贪慕虚荣,攀附富贵,骂她背信弃义不守承诺,骂她婚二嫁,不知羞耻,骂她辜负了自己的片真心…… 李从善派人将他打的半死,紫衣在下雨的夜里想偷偷溜出去看他,被李从善发现,生生将她打死了。 那之后李王爷为了给儿子脱罪,污蔑她与杜生通奸,是被发现通奸后自己自尽的。 她的父母不信,为了给她讨个说法路上告,最后被李王爷路打压,生生逼的走投无路。 父亲病死在牢中,母亲撞死在王府门前。 不过是月之间,天翻地覆。 之后紫衣就附在了李从善的身上,发疯作乱,见人就打,到处跟人说是自己打死的紫衣。 李王爷无奈才带着李从善从京城回了苏州老家。 这梦让九生害怕,总是在逃,却生死难逃。 然后,紫衣就在床前哭,细细的跟她说:“谢谢姑娘,那李从善已死,我清白得以昭雪,谢谢姑娘还了我清白……” 李从善已经死了吗? 九生也不知睡了久,只听她不住的哭,哭的九生头痛欲裂,便问:“你既已了了心愿,为何还不走?” 紫衣便道:“心愿未了,心愿未曾全了,还有愿望姑娘成全。” “什么?” 紫衣晃到眼前来,“我想再见见杜生,亲自向他解释清楚,我心如明月,不曾辜负,望姑娘成全。” “我要如何成全你?” 紫衣道:“姑娘借身体给我用下,让我附在你身上见见杜郎吧,只要解释清楚了,我便可入轮回,再不纠缠姑娘了。” “我无法成全。”九生别过脸道:“你有你的冤屈,却牵连我至此,你无辜,我又何罪之有?” 紫衣便哭了起来,“姑娘便成全了我吧,若无法完成这心愿我便日日在姑娘榻前苦求,求到姑娘同意为止。” 九生不松口。 她忽又道:“跪在姑娘榻前的这位郎君定是姑娘至亲至爱之人吧?” 谁? 九生惊,只感觉到有人握着她的手,细细慢慢的为她擦手指,却是不知道是谁,她看不见听不见,只感触到那温热。 是嵬度吗? 紫衣道:“若姑娘不肯成全我,我便只好日日夜夜缠着这位郎君……” “你若是敢碰他,我有的是法子让你魂飞魄散!”九生发恼。 紫衣只道:“望姑娘成全,望姑娘成全……” 她心烦意乱,紧紧的抓着握着她手的那人。 “恩?”柳眉山看着昏睡的九生忽然抓住他的手指,忙轻声道:“九生?九生你醒了吗?” 嵬度半跪在榻边忙起身来看,“九生九生?”又回头问归寒,“怎么还没醒?你不是说让她挂念的人跟她说说话,喊她回来就好吗?” 归寒摸了摸下巴道:“我只是说据说这样可以……”看嵬度副要吃了她的样子,忙道:“或许她挂念之人不是五爷也未尝可知。” 不是他还有谁! 嵬度又气又急,九生昏睡了整整五日还是不醒,只是不住的发梦,梦里喊些他听不懂的,这才听了归寒的烂法子让柳眉山到榻前。 嵬度要赶他们出去,九生忽然从榻上坐了起来。 “九生!” 她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前方。 “九生你醒了?”嵬度忙上前看她。 九生半天才愣愣的转过头看他,眼神黯淡,痴呆呆的。 “九生?”柳眉山看她不对劲,谁喊都不应。 九生像是没听讲,只推开他们要下榻。 嵬度忙蹲下为她穿了鞋子,看她起身就走,赶忙扶住她,“九生你刚醒,要去哪里?” 九生扶着嵬度,伸手指着门外,虚哑道:“杜郎杜郎……” “杜郎?”嵬度听不明白。 柳眉山愈发觉得不对劲,让归寒上前去看。 归寒左右看了,不敢确定,“这……似乎是被魇住了?或者被附体了?” “到底是什么!”柳眉山气的怒喝。 归寒缩了缩脖子,小声道:“不然我贴个符试试?” 柳眉山气结。 九生已挣扎着往外走,不住的指着门外念,“杜郎杜郎……” 嵬度不敢应拦她,手足无措的打横抱起她,急的眼圈发红,“九生你怎么了?” “杜郎杜郎……”九生挣扎。 柳眉山略沉吟,抓起狐裘披风替她裹上,对嵬度道:“她似乎要去哪里,带着她去。” 如今黄昏细雨,冷风吹的人发寒。 嵬度抱着九生时没了主意。 柳眉山吩咐归寒道:“备好马车。”又对嵬度道:“她要去哪儿就让她去,不要拦着她,也不要惊着她。” 嵬度看了眼九生,也只得点头,拥好狐裘,抱着她出了屋子上马车。 这夜雨冷的人发颤。 柳眉山让人挑开车帘好让九生指路,用狐裘裹好她,塞了小暖炉让嵬度抱着她,“往哪儿走九生?” 九生伸手指了指,“杜郎杜郎……” 马车便顺着她的方向去。 路的风雨飘摇,马车在九生的指示下拐入条小巷里,路窄马车进不去。 嵬度便抱着她下车,柳眉山撑伞,归寒在后跟着,嘟囔道:“这八成是被附体了。” 是在小巷里间残破的小院门前停下。 “是这里吗?”柳眉山轻声问她。 九生伸手颤巍巍的抓着门环忽然哭了,“杜郎杜郎……” 柳眉山便叩了门。 半天,门里有人扬声问:“谁啊?” 九生抓着门环的手就那么颤,这个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提问:如果有这么个有冤屈又可怜走投无路的鬼求你帮忙,你会帮吗? 为了这个问题和我基友撕了半天,她认为女主有点冷血… 第44章 四十四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姓杜的公子可住在这里?”柳眉山客气的问道。 小院里传来脚步声,有人来开门。 门在九生的手指下吱呀声拉了开,九生忽然猛地背过脸去。 “怎么了九生?”柳眉山轻声问她。 “几位是?”那来开门的人问道。 九生慢慢转过脸去,就看到在门里的女子,粗布素钗,眉眼普通的年轻女主。 柳眉山感觉到九生的手在发颤,他有礼笑道:“请问,杜公子可在?我们是他的朋友。” “你们找杜生?”那女子问。 柳眉山看了九生眼,看她点头,他才道:“是,他可在家?” “在的。”那女子让身,请他们进去。 这院子小极了,也简陋极了,两三步的路就到了屋门口,那女子挑帘子进屋,对屋里人道:“相公有人找你,说是你的朋友。” 九生猛地抓住了嵬度的衣襟。 嵬度忙停步,低头问她,“怎么了?不是这里?” 柳眉山过去,看了她眼轻声问道:“你还要见吗?” 九生惊慌的抬头,“你……你看得见我?” 柳眉山摇了摇头,“我猜你大概就是那个被李从善打死的紫衣吧?我记得子安审案时说过,紫衣原有中意的良配,是个秀才,就叫杜生。” 屋里有人挪动的声音,那女子又挑了帘子,“诸位请进来吧。” 柳眉山看了九生眼,见她眼神晃动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便对嵬度道:“抱她进去。” 前后的入了屋。 股清苦的药味扑鼻,屋里没有烧碳,冷的如坠冰窖,阴雨昏黄天,光线极暗,只点了支蜡烛在床榻前。 那个叫杜生的就坐在床榻上,下半身盖着厚重的被子,瘦且憔悴,面黄肌瘦的样子,点都不像那个传说中文采风流的秀才。 杜生看见他们先是愣,“诸位是……” 柳眉山笑道:“你可能不大认识我们,我姓柳,我们是紫衣的朋友。” 听到紫衣两个字,他脸色暗了暗,苦笑声道:“紫衣?哪个紫衣?” 嵬度感觉到怀里的九生不住的颤抖着。 柳眉山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继续对杜生道:“杜公子当真不记得紫衣姑娘了?” 坐在杜生身旁的女子忽然起身,冷了脸色道:“求求诸位大老爷放过我相公吧,他和那罗紫衣真的没有任何瓜葛!” 没有任何瓜葛。 九生缩在嵬度怀里,看都不敢看榻上杜生眼。 柳眉山笑的礼让道:“夫人误会了,我们此来不过是紫衣姑娘有些话托我们转告给杜公子而已,来的唐突,是我们叨扰了。” “锦娘。”杜生轻轻拉了拉那女子,那女子便温顺的退了回去,背过身去哭了。 哭的众人尴尬。 杜生轻轻抚着她的背道:“别让人笑话,去倒茶来吧。” 锦娘便擦了眼泪去倒茶。 杜生让他们坐下道:“我腿脚不方便,请诸位随意坐。” 九生惊,“你的腿……” “还不是那罗紫衣害的!”旁倒茶的锦娘愤愤道:“那样贪慕虚荣背信弃义的女子,到死了还要连累相公……” “锦娘。”杜生出言打断她,幽幽叹了口气,对他们道:“内人性子率真,请诸位不要介意。” 柳眉山笑笑,握着九生冰冷的手指问道:“不知杜公子何时成的亲?若是早些知道该备份礼才是。” 杜生笑着摇了摇头,“柳公子客气了,我和锦娘个月前成的亲,我们并没有什么亲人,并未如何操办。” 个月前,那就是紫衣刚刚死了没几天。 柳眉山看了九生眼,她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杜生问道:“紫衣……还有什么话要转告与我?” 柳眉山轻轻握了握九生的手,她猛地激灵,抬头就对上杜生的眼睛,眼泪滚滚而下。 那眼泪太突然,让杜生也愣了,“这位姑娘怎么……” “没事,我……我只是有些不舒服。”九生忙捂住了眼睛。 柳眉山便问她,“紫衣要转告杜公子的话呢?” 九生将脸埋在手掌里,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那茶才端上来,她直在掉眼泪,不敢看杜生,她想过许个他们相见的场景,他会恨她怨她,她会哭泣会激动的跟他解释,说她片真心可见明月。 但独独没有这种,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他的妻子端茶而来,他问起自己,就像是问起个无关重要的人。 而她在哭,只是因为她是否清白,是否守着颗真心,如今对这个人来说,无关重要了。 “姑娘?”杜生莫名极了,看着她问道:“罗紫衣有什么话要转告给我的?” 九生捂着脸,满手的眼泪,轻轻的轻轻的摇了摇头道:“她说,望杜郎以后平安康泰,再得佳人,举案齐眉。” 杜生静静听着,低眉笑了笑,“是吗?谢她挂怀。” 再无他话。 九生慌慌的抓着嵬度的衣襟,让他带自己快走,快走…… 柳眉山便带着他们告辞。 是退出院子后,听到屋里传来锦娘的声音,极是气恼的道:“罗紫衣害的你没了功名断了腿,如今死了还来假惺惺!还嫌害你害得不够吗!” 杜生便叹气宽慰道:“好了好了,她当初也是被逼无奈……” “若是她真爱你,就算是死也不会从了那恶人!”锦娘气道:“她逃不了,还死不了吗?” 那声音在夜雨中穿来,如冰似刀刃。 九生在那门外阵阵的发颤,在大雨的巷子里,捂着脸放声哭了出来,“他知道,他知道我是被逼无奈……他也在怨我为什么不已死保清白……” 柳眉山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抬起脸来,满脸的泪水,绝望极了,她说:“我也想死,可是我那时死不了……死不了……” “我知道。”柳眉山看不得她那样的哭,拨开她散乱的发道:“我都知道,你的委屈你的无奈,你的清白和真心我都知道,该懂的人自会懂你,不懂的强求不得。” “强求不得……” 柳眉山擦着她的眼泪道:“紫衣,你和他已经错过,强求不得,心愿已了就好自去吧,愿你来世少些苦难,遇到真心懂你的佳偶。” 他说:“把九生还回来吧。” 紫衣在大雨里,又回头看了眼那扇紧闭的大门,轻轻笑道:“杜郎已得佳人,那我便去了。” 门板上的把手忽然晃了晃,九生浑身颤,猛地昏了过去。 柳眉山伸手接住她,就听她梦呓般的呢喃,“嵬度……” 柳眉山愣,“九生,我在。” “嵬度……”她又呢喃了声。 嵬度便丢了雨伞抱过她,“九生九生,我在这里。” 九生昏在嵬度怀里,终是松开了眉头,吐出最后两个字,“回家……” “好,我们回家。”嵬度抱起她,遮好她的身子,开心的想落泪,“你终于回来了……” 柳眉山愣怔的在雨地里,细细的重复着那两个字,“回家,回家……”回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这雨终于在紫衣离开后停了。 紫衣在黑暗里拜谢她,然后消失在雨夜里。 九生又睡了半夜,在天际将明时醒了过来,先看到守在她榻边的嵬度,他双眼睛红彤彤的像只兔子,吓了她跳。 嵬度却先惊愣的问她,“你是九生吗?” 九生虚弱的笑了,“大傻子,不是我还能是鬼啊?” 嵬度的眼眶下子就起了雾气,“是你就好,是你就好……” 九生摸了摸他乱糟糟的头发,叹气道:“我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她伸手捂了捂眼睛和额头,问道:“是他回来了吗?” 嵬度“恩。”了声。 “又走了吗?”九生问。 嵬度道:“没有,去府衙处理事情去了。”又想起道:“欺负你的李从善已经被知府大人处死了,那个被他打死的紫衣也公告了冤屈,李王爷也气极卧病了。” “恩。”九生捂着脸问:“苏勇呢?” “苏勇和沈素锦各大了五十大板,受了些刑,发了银子放回来了。”嵬度宽慰她,“你若是还生气,我替你去杀了他们。” “不用。”九生道:“不用你杀,李王爷也不会放过他们,放过苏家。”手指紧了紧,又问:“纪淮雨呢?” 嵬度半天不答。 九生便放下手,双眼睛在幽暗里发亮发光,“我问你,纪淮雨呢?他死了没有?” 嵬度摇头道:“他已经走了……” “走了?”九生猛地扭头,“去哪里了?” “去京城。”嵬度道:“在你被抬去李府那日,他就带着李王爷的推荐信,和纪慧心起上了去京城的船,只留下绮罗看着我。” 九生霍然坐起身,嵬度忙扶她道:“你别生气,我定会替你报仇。” 九生双眼睛发狠的看着门外,道:“我要见柳眉山。” “他等会就来看你。”嵬度淡淡道:“我知道你想见他,没让下人拦他,来了就来见你。” 九生伸手抓住了嵬度的肩膀道:“嵬度,我们去京城,跟着柳眉山回京城。” “你要回京城?”嵬度吃惊,“可是老相爷怎么办?” 九生盯着门外蒙蒙的天色,道:“宋芳州不是也来了吗?我会让他带我回京城的。” 嵬度想劝什么,但看她眼睛里发狠的光,知道劝不住她,最后只是道:“好,我们回京城。” 九生伸手慢慢的抚上了嵬度腰间佩剑的剑柄,慢慢道:“走之前我要送苏府份大礼,答报恩情。” 她眼神里的光让嵬度陌生,看着她细细抚过剑柄的手指,忍不住问:“你要杀了他们?” “怎会?”九生笑了,“柳五爷说得对,这种事情我不该亲手做。”慢慢抽出剑,“我只是……将他们给我的,还给他们而已。”铮的声推剑入鞘。 作者有话要说:我被放出来了!大家想我吗!我又可以和你们起撕男主到底渣不渣了! 也是个苦逼女子的故事啊,女主也算是彻底的,黑化了!收拾完苏府的人杀回京城和纪淮雨战个痛吧! 第45章 四十五:睚眦必报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天似乎快要亮了。 九生看到微微的晨光透过青青的瓦檐照进来,她问:“你还记得小安子吗?” 嵬度想了想,点头,就是那个当年救九生的奶娘的儿子,后来还是他将九生救出了苏府,虽说后来他爹又将九生卖给了人贩子,但小安子却是不错的。九生这几年也直在接济他。 “记得。”嵬度道:“怎么想起他了?” 九生问道:“他不是在个赌坊里当打手吗?” 嵬度点头,九生忽然笑着望他道:“去告诉他,我让他发笔财。” 嵬度愣,“发财?” 九生却不再讲,只说饿了,让厨娘备饭。 她饿了好几日,如今厨娘坐了桌子她平素里爱吃的,刚要下筷子,院子里传了脚步声来。 她抬头就看见门帘挑开,那人在门槛处收了伞进来,湖蓝色的衫子,碧玉的簪子,对她轻轻笑道:“你刚好,不易猛然间吃这些油腻的,身子会受不了。” 九生就那么愣了下,十年了,他点都没变,眉似远山,笑的合情合理。 然后帘子又被掀开,另外个人挤了进来,眉眼秀气的像个小姑娘,眨了眨眼睛看她,喜道:“你可算是醒了啊!” 他挤进来,快步到她桌前坐下,望着她,“我听小道姑说你昨天被鬼附体了?还去找心上人了?”重重叹口气,很是懊恼,“你们怎么不等我回来带我块去啊,我就说不跟沈子安去看审案,错过了这么新鲜的事!” “怎么说话呢。”归寒也跟着柳眉山进了屋来,巴掌就呼在宋芳州的后脑勺上,不悦道:“我比你年长,跟你说过少次了要叫我大师或者神仙姐姐。” 宋芳州哎呦声,捂着后脑勺气道:“那我跟你说过少次了不要动手动脚!你再这样我还手了!” “嘿,你倒是还手啊。”归寒巴掌又呼过去。 宋芳州矮身躲,正撞在九生怀里。 九生身子晃了晃,嵬度忙过来扶住她,伸手推开宋芳州,“别碰她。” 宋芳州被嵬度阴冷的脸色吓了跳,默默缩了回来,归寒不乐意了,环臂在宋芳州身侧对嵬度笑道:“爱吃烧鸡的小鬼,长大了很拽啊。” 嵬度不理她,她继续挑衅道:“怎么这十年就长了个大个子啊,还是傻愣愣的,不怎么会说话。” 宋芳州偷偷给归寒比了个大拇指。 看嵬度愈发阴沉的脸色,柳眉山过来道:“好了,别再闹了,九生刚刚醒过来,让她安静安静。”低头对九生道:“你该喝粥。” 九生看着他们慢慢的慢慢的眨了眨眼,十年啊,这些短缺在她生命里的人就这么的挤到了她眼前,像是出戏的开场,他们各自装扮,挑开那层帘子粉墨登场,重新回来了。 “怎么了?”柳眉山看她的脸色,问她,“还不舒服?” 九生放下筷子,抬头淡淡笑了,“没有,只是我有些不太认识你们了。” 柳眉山的笑容就僵了僵。 房中静了静。 宋芳州先困惑道:“我们以前认识吗?” 九生看着他,笑道:“认识,不然我怎么会认识你的母亲薛宁。” 提到薛宁,宋芳州眼睛亮,喜道:“你说你知道我娘在哪儿可是真的?” “自然真的。”九生道。 宋芳州还要再问,柳眉山先对宋芳州道:“九生刚醒,以后有的是机会问她,你不是饿了吗?还是先问问,九生愿不愿意留你餐。”笑意盈盈的望九生道:“不认识了不要紧,我姓柳,双名眉山,大家虚称我声五爷,以后你会慢慢熟悉我的。”又道:“我是熟悉你的,九生。” 未曾想到他会这样正式的说出自己的名字,九生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九生九生,他叫着这个名字几乎戳破她所有的虚张声势,若是不熟悉忘记了,她怎么还叫着这个名字,十年未改。 宋芳州也道:“你好像是认识我的吧?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又问:“你……当真是我小姨母?” 归寒巴掌拍在他后背,“你傻啊。” “你怎么又打我啊!”宋芳州气的拍桌子,“我忘了那么事儿,我怎么知道你们搞什么鬼!” 柳眉山道:“如果你说是,她就是。” 宋芳州听不明白。 柳眉山倒了盏清茶递给宋芳州道:“你敬她这杯茶,以后她就是你的姨母了。” “什么意思啊……”宋芳州困惑不已的接过那杯茶,“那到底她是不是我娘的干妹妹,或者老爷子的干女儿啊?” 归寒实在看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道:“她不……” “恩?”柳眉山瞪了归寒眼,归寒只得闭了嘴。 九生看着那杯茶却不伸手接,而是笑道:“我可不要做你的小姨母。” 柳眉山眉头蹙。 她笑盈盈的推开那盏茶道:“你以后会喜欢上我,我们以后会有无数种可能,这杯茶我不能喝。” 她如此直白的话倒是让宋芳州愣了。 九生拿了筷子道:“吃饭吧,你不是饿了吗?”让小丫鬟添了碗筷起坐下吃饭。 唯有柳眉山细细的蹙着眉头。 顿饭下来,柳眉山发现九生有意无意总是在亲近宋芳州,哄的宋芳州傻愣愣的相见恨晚,直要留下听她讲那些稀奇古怪的鬼故事。 便留直到晚上,柳眉山从府衙那里回来,两个人竟熟的说说笑笑。 宋芳州乐滋滋的跟他说:“好奇怪,我跟她好像认识了很久样,我觉得我们上辈子定是对儿!” 柳眉山冷笑声,归寒也冷笑声,拿腔作调学着戏词里的贾宝玉道:“这个妹妹我在哪里见过?” “对对就是这种感觉!”宋芳州喜道:“我今晚要在这里睡。” “不行。”柳眉山断然道。 “为什么不行?”宋芳州不满,“九生都答应了。” 柳眉山看了眼九生,她脸坏笑,胜券在握的样子,有些生气道:“孤男寡女,你留宿于此,传出去是要坏了她名节吗?” 宋芳州有些为难,“这宅子里这么房间,我又不和她同床……” 你倒是敢!柳眉山冷飕飕瞥他眼。 他好生为难道:“不然……不然你们也留下,这样有男有女,就不是孤男寡女了,就没有什么坏不坏名节了。”不等柳眉山作答,他就屁颠屁颠回头问九生,“行不行?好不好?可行吗?” 九生无所谓道:“你开心就好。”吩咐下人去收拾屋子给他们住。 气的柳眉山沉着脸,半天没开口,只想寻个机会和九生单独说几句话,谁知道宋芳州那混小子缠着九生说个没完,知道夜深要睡觉时还恋恋不舍。 柳眉山赶他去睡觉,又叫住了九生,“我有话对你说。” 九生进屋坐在榻上,将发簪取下打散头黑发,“柳五爷要说什么?” 柳眉山看着她细白的手指穿在黑发间,半天才道:“你突然如此亲近讨好宋芳州,是想……” “回京城。”九生答的直截了当,“有宋小少爷这个高枝儿在,回京城就简单了。” “只为这个?”柳眉山蹙眉看她,“你想回京城,我随时可带你回去。” 九生笑了声,并不讲话。 那笑笑的柳眉山心凉,她还是在怨他当初送走她吧? 便顿了很久没有讲话,知道九生问他,“柳五爷还有话要问?” 柳眉山才道:“也许我们该换种方式来相处。” 九生不明白。 他便撩袍坐在她对面道:“我想和你做比生意,用你的这双眼睛,这个人,开个价吧。” 九生看着他看着他笑了,这才是她熟悉的柳五爷,切以利益为重。 窗外月影寂寂。 她还没待回答,便听夜色里传来呼救吵闹声—— “来人啊!快来人闹贼了!” 嵬度挑帘进来,看到柳眉山还在愣了下,随后对九生点了点头,过来扶着九生出了屋子。 柳眉山也跟着出了去,和九生起在堵墙下,看见隔壁火光冲天,听见隔壁慌乱惊恐的吵闹声,喊抓贼的,喊救命的,还有逃命的…… 扭头就看见九生微微勾起的唇角,心里惊了下,柳眉山问:“隔壁是苏府……这些贼,和你有关?” 九生并不答她,只在那听着那些声音,心里愈发的畅快。 是过了没会儿,宋芳州和归寒也被吵了起来,问什么事。 九生只说没事,让小厮们管好门户,谁叫都不要开。 果然,小厮刚刚栓好门,便有人急促的敲门,惊魂落魄的喊:“姐姐救命!姐姐救命!家里闹贼了,那伙人要抓了嘉卿姐姐,姐姐快开门救救我们,让我们进去躲躲!” 嵬度扶着九生到门前,九生听着门外的声音,给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便问:“门外都是谁啊?” “是我月娘!”门外的月娘忙道:“还有我娘。” 九生看着那黑魅魅的影子,哪里像是只有两个人,便又让小厮问。 “还有谁?” 月娘支支吾吾,“还有……大娘和……” 人先惊慌道:“九生九生救救我……让我进去躲躲,躲躲就好。” 是苏嘉卿。 作者有话要说: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是你,这门你开是不开呢? 第46章 四十六 眼儿媚 作者:四藏 “九生求求你了……”苏嘉卿的声音在门外传进来,带着发颤的哭腔,说求求她,求求她,是当真吓到了,往日里的倨傲跋扈全数没了,只可怜兮兮的道:“九生你就当我是个路人,求求你让我躲躲……” “姐姐不能见死不救啊!”月娘也惊慌的求道:“那伙人要抢要杀的,还要抓了嘉卿姐姐去!嘉卿姐姐要是落在这些坏人手里就完了!” “蜜娘……”她娘的声音传了进来,怯生生的,低微的道:“我知道你恨苏家也怨我们,我不进去,你就让月娘和嘉卿进去躲躲,就躲躲,啊?” 九生着听着,不开口说话。 她听到那喊打喊杀的声音喧闹,有人喊道:“抓了那个小美人卖了还能值不少钱!” “九生!”苏嘉卿在门外惊慌的哭了起来,“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九生开门让我躲躲……” 然后,九生听到了她大娘沈素锦的声音。 “九生……”沈素锦也吓的发颤,“我不进去,我知道你恨不得我即刻死了,怪我全怪我,我不该瞒着你干那些事情,但是我和老爷已经受了罚,也知错了,我知道你这口气难消,我不进去,你就开门让嘉卿进去躲躲行吗?” 沈素锦似乎跪在了门外,苏嘉卿哭着喊了声,“娘……” “九生,蜜娘。”沈素锦悲悲切切的喊她,“所有的错都怨我,嘉卿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只比你大两岁还是个不经事的孩子,你发发善心开下门让她躲躲吧,你们也是块长大的,便是寻常的邻居街坊你怎忍心看她个女孩子家家让那些贼人给糟蹋了……” 九生听着听着,极讽刺的笑了声。 “这是怎么了?”宋芳州迷迷糊糊的问:“不能救救她们吗?” 归寒却是听明白了,看了眼九生,又看了眼柳眉山,伸手把拉开小厮道:“冤有头债有主,你便是再恨你爹跟那沈素锦,也跟旁个没关系啊,何况还有你亲妹妹啊。”伸手要去开门。 “不许开。”九生冷声道:“今日谁要是开了这个门就是我九生的敌人。” 归寒愣,紧紧的皱着眉看九生,“你何必做的这样绝?门外有你的亲妹妹和你的亲娘,那个苏小姐也是无辜的,你……” “无辜?”九生也看着她,十年来归寒长的越发清秀,偏偏腔的热血正义未改,如今义愤填膺的盯着九生,九生便问她:“那我呢?他们合起伙来蒙骗我将我嫁给李从善时有没有想过我何罪之有?” 嵬度感觉到九生抓着他的手紧紧发抖,她脸上却是冷的淡的,只手指紧紧抓着他发抖。 九生道:“那天她们就在房门外,你问问她们有没有听见我在屋里求她们救救我?她苏嘉卿千金万贵是个不经事的姑娘,我就活该被她们个个的逼死?你问问她们怎么忍心看着我被人糟蹋?归寒你替我问问,我错在哪里?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不可饶恕的事情就该被她们这么对待作贱!我也是人,是个有血有肉会疼会怕的人,她们有没有拿我当人看过?有没有可怜可怜我?” “九生。”嵬度握住了九生的手,她颤的实在太厉害了,脸色惨白如同天上惨淡的月色。 那样番话让归寒语塞,无话可讲。 九生紧紧抿了抿嘴,咬的牙龈在发颤,口气极深极重的送出胸腔里,才对门外人道:“你们不必求了,从六岁我搬进这宅子里的那天起,你们苏家人的生死都与我无关。” “九生九生!”沈素锦拼命的拍门,“你要怎样才肯救救嘉卿?你恨死我了对不对?那我死可以吗?我死了你出了这口气能不能救救嘉卿?九生九生!我只有这个女儿,我死不足惜但求你快开门吧!” 然后,她听到九生在门里,异常冷淡的道:“要死死远点,别脏了我门前的石阶。” 颗心沉到底,府里涌出来群土匪,各个拎着刀的冲过来。 九生就在门里听着,听着她们哭喊,听着她们求饶,听着那些匪贼们让人毛骨悚然的奸笑……然后转过了身,往屋里去。 “苏九生!”归寒有些急了,“你就算再恨也该分清楚,苏家小姐和你妹妹都是无辜的,你……你何必要赶尽杀绝?你只要发发善心就能救下几条命,你爹和沈素锦对不起你,旁人没有啊,就算你和苏嘉卿有什么仇怨,那也罪不至死吧?她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你……”她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急道:“九生你也有需要人救急的时候,这世间都是报还报的,你今日行了善,来日必会报还给你的,是她们对不起你,以后让她们慢慢还,不行吗?” 她言辞恳切有理,宋芳州听着门外的惨叫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弱弱道:“九生啊,你稍微教训她们下就好,别真做绝啊,你妹妹也挺无辜的,才那么点儿大……咱们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开门救救她们吧。” “对啊!”归寒也忙道:“你当初也是被贼人拐卖的,也是柳五爷发善心救了你,不是吗?这世间恶人那样,但好人是比恶人得,人性本善我们……” 九生转过身来,看了眼归寒笑了,又看柳眉山,道:“他当日救我可不是因为大发善心,是因为我对他有用,这个世间好人确实要许,但他不是,我也不是。” 句话噎的归寒语塞,愣愣的看着她,听她言语带笑的道:“我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出生带祸,本性向恶,不要再费唇舌度我向善了,我作恶就让我死后入地狱好了。” 归寒看着她急的咬牙,“好,那我去救人!” “嵬度。”九生喊了声,嵬度闪身拦在归寒身前。 九生道:“你要做善事随你的便,但不要开我的府门,让那些我不喜欢的人出现在我眼前。” “苏九生!”归寒气急。 柳眉山伸手压住了她的肩膀,对她道:“这是她自己家的事,我们这些外人不要插手。” “可是……” “你的正义且先收收,就算现在让你出去了,就凭你这种三脚猫的伸手和鬼画符还想救人?”柳眉山打断她道:“这世间事不是但凭善恶就能划分的,不要插手别人的事。” 归寒被他将的口气憋在胸口,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便往屋里回。 “哎!小道姑……”宋芳州悄悄看了九生眼,默默的跟上了归寒,“你别生气啊,我们有话好好说,五爷说的也挺有道理的……” 九生看着归寒和宋芳州前后的回了房,才慢慢将目光收回来,放在那扇紧闭的府门上,之外的声音远了许,她听不太真切了。 “九生。”柳眉山忽然喊她。 她“恩?”了声,转过头就对上柳眉山在月下望着她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眼睛里深深浅浅的有些悲凉。 他说:“我希望你以后于心无愧,轻轻松松的过日子。” 她听不太明白又“恩?”了声。 柳眉山便笑了,极淡极淡,淡似那月色,“我十岁的时候也和你如今样,睚眦必报,绝不心软,至亲亦不可宽恕。”他顿了顿,望着九生道:“我失去了很东西,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像我样。” 他笑的让人觉得无力。 九生看着他,低低说了句,“我不会,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了。” “你有的。”柳眉山道:“只要你愿意接纳,你就会得到很东西,比如宋芳州和归寒这两个朋友,或者是我……这个朋友。只要你愿意。” 九生在回廊下看着他,廊外月色淡薄,廊外树影沙沙,廊外故人如玉树,她心中万般情绪翻翻涌涌,如浪潮轻轻拍打海岸。 是怨的,又不知该从何怨起,柳眉山救了她,只是在她父母来找她时松开了手,她该怎么怨? 但那情绪就是在,他,宋芳州,归寒,他们轻轻巧巧的将她从他们的世界里剔除了,如今又轻轻巧巧的回来了。 她便低头笑了笑,道:“五爷,我们还是只谈买卖不谈感情吧,我的朋友有嵬度个就足够了。” 柳眉山在那里,轻轻的“嗯。”了声。 九生要进屋时又听他声音单薄的道:“你可以让任何人陪伴,只要不是个人就好。” 她关上了房门,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了许久许久,直到听到庭院里的脚步声远去,嵬度轻轻敲了她的房门,问她还好吗? 她才疲惫的道:“我很好,你去睡吧。” 这夜长极了,也吵极了。 她睡了小觉起来便听到宅子外嘈杂的人声。 嵬度说是官府的人去苏府查了昨夜之事,那伙匪贼已经抢光也逃光了。 “那苏家人呢?”九生问。 嵬度道:“苏勇被打了个半死,沈素锦死了。” “真死了?” “恩。”嵬度低声道:“好像为了护着苏嘉卿就死了,二夫人倒是没事,小安子放了她和月娘。” “那苏嘉卿呢?”九生又问。 嵬度蹙眉道:“好像被那伙人掳走了,但是归寒和宋芳州半夜偷偷溜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被他们救下了。” 九生没说话,梳洗好让他坐下同用早饭。 嵬度便问:“你要不要去看看?” “看什么?”九生夹菜给他道:“他们是死是活已经和我无关,我也不会再去落井下石,快吃饭,等下还有生意要做。” “生意?”嵬度拿起筷子,看着小半碗的青菜苦了脸,想去夹鸡肉,被九生拖走了盘子。 “吃菜。”九生道:“你什么时候能自觉的少吃肉吃菜呢?” 嵬度慢慢的吃碗里的青菜。 那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看的九生哭笑不得,这几年嵬度所有的坏毛病都改了,唯独改不了只爱吃肉的习惯。 九生笑眯眯的托腮看他吃完,才夹了块鸡肉给他,看他傻乐的样子忍不住道:“还是个大傻子。” 柳眉山就在这个时候进了来,看到她笑的样子略微顿了下脚步,那笑容他有十年没有见到了。 在见他进来,那笑容就收了住。 九生看着他,换了另外种笑,道:“五爷睡得可好?” “好。”柳眉山近前,在桌前坐下,笑道:“我昨夜问你的事情,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九生答的利落,“银子另算,我有个条件。” “什么?” 九生含笑望他,“我的人,我的眼睛借给你,你要带我回京城。” 柳眉山笑了,“好。” “要让我在京城落下脚。” “好。” “宋老相爷那边……” “我来搞定。”柳眉山答的爽快利落,“你可以随意开价格,随意提条件,我对你只有条。” “什么?”九生问。 他道:“要听我的话。”又补道:“你放心,我不会插手你的事情,也不会约束你的自由和决定,我只是希望在某些时候你能听得进去我的话,让我来处理些事情。” 九生想了想,也无比爽快的应,“好。” 柳眉山便眉目舒展的笑了。 九生问:“那你到底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柳眉山“哦”了声淡淡道:“只是想让你帮我回老宅取样东西。” “什么东西?” 柳眉山眉眼低敛,“我母亲。” 九生愣,听柳眉山没什么情绪道:“她在纪府老宅里的某个地方,我需要你帮我找出来。” 九生的手指瞬收紧,“纪府老宅?”是了是了,纪慧心说过柳眉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也是纪家人。 便是随口的问了句,“你还记得纪慧心吗?” 他似乎愣了愣,眼神晃了下,才道:“慧心……她还好吗?” 那语气那神色让九生心里咯噔了下。 作者有话要说: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女主就是这么睚眦必报!归寒就是这么正义!宋小爷就是这么爱凑热闹!柳五爷就是这么妈妈桑→_→ 要开始柳五爷的黑历史了,有点小紧张呢! 第47章 四十七 眼儿媚 作者:四藏 、 九生的手指瞬收紧,“纪府老宅?”是了是了,纪慧心说过柳眉山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也是纪家人。 便是随口的问了句,“你还记得纪慧心吗?” 他似乎愣了愣,眼神晃了下,才道:“慧心……她还好吗?” 那语气那神色让九生心里咯噔了下。 用过早饭,柳眉山雇了辆马车带着九生和嵬度去老宅。 九生也没问归寒和宋芳州去了哪里,柳眉山也没说,两人心照不宣。 这天难得放晴,碧空白云,亮堂堂的天地。 九生路过苏府门前,看到苏府的金字匾额落在门前,进进出出的官兵踩来踩去,门前的白石台阶上不知是谁的血,早干了乌黑的大片,半破的灯笼,烧黑的半扇府门,落叶卷进踢翻了的门槛。 在往里竟是看不到个下人,全是官兵。 夜残败高楼倾颓。 有人提着篮子出来,抬头看见九生愣了下,随即红着眼眶恶狠狠的瞪了过来。 是月娘,她脸色青青紫紫的,似乎要去买药。 她真是恨极了九生,那眼神又委屈又恨,张嘴想说什么又不敢,只狠狠的瞪着九生掉眼泪。 嵬度来扶九生上马车,九生抬头望着残破的苏府大门,被太阳晃的微微眯眼,开口道:“还记得吗?我曾经在这里说过,终有日我要将我所受的全部还回去。” 嵬度看了眼苏府,点头说:“记得。” “苏府如今家产被罚了大半,抢了大半,算是掏空了。人也散尽了,剩下苏勇也重伤的起不来,怕是熬不了久了,没有个可支撑门户的人,苏府也算是完了。”柳眉山不知何时在了她身边,“你做到了。” 九生没讲话,扶着嵬度上了马车。 路无话,柳眉山几次看九生,她情绪低冷,坐在角落里愣愣的望着车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似乎很不开心? 是到了老宅前,柳眉山忍不住问道:“你不喜欢来这里?” “恩?”九生刚刚回神,略愣了下。 柳眉山便道:“你若是不喜欢,便算了,今日不去也无妨。” 九生看着车窗外庄严的府邸,笑了声,“座宅子而已,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又看柳眉山,“五爷不必刻意迁就我,我已不是小孩子了。” 她扶着嵬度下车,留下柳眉山看着她的背影低头笑了,是啊,她已亭亭,早不是那个牵着他衣袖的小娃娃了。 纪府的匾额高悬,府门大开,管家在门口等着,看到九生愣了下,随后叫了声,“苏小姐……是来找少爷的?少爷他已经走了。” 九生眼扫过去,又寒又冷,纪淮雨,纪淮雨……你最好身体康泰,好好活着,天涯海角万里迢迢也要等着我! “九生?”嵬度握了握她紧攥着的手。 九生收回手背在了身后。 柳眉山从车上下了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对管家道:“人都散出去了吗?” 管家忙道:“按照您的吩咐府里的人都遣散了。” 柳眉山点了点头,带着九生和嵬度入府。 这高门府深,雕梁画栋,从游廊路进去,每步九生都再没有的熟悉,除了她住的小宅,这十年来她到过最的地方就是这纪府老宅。 廊外的假山上是纪淮雨种的盆栽,穿过假山的池塘里是纪淮雨养的锦鲤,再往里走是片干枯的莲花池,纪淮雨年年种莲花,年年枯池,从未开过花,再走…… “九生?”柳眉山伸手拉住了她,她手攥的紧紧,脸色阴冷,眉头紧蹙,被他拉整个人都戒备的甩了开,“你怎么了?” “我?”九生皱着眉头,“我很好,我能怎么?我好的很。” 柳眉山看着她,慢慢道:“我们先去大堂休息下吧。” “为什么要休息?”九生攥着手掌道:“你不是要找你娘吗?那我们就去找。”转身往前走。 柳眉山跟上去,把抓住她的手腕,“九生。” 九生挣扎了下没挣扎开,听他叹道:“我累了,我想休息下。” 便慢慢放松了紧攥的手掌,跟着柳眉山去了大堂休息。 管家上了茶便退下。 九生坐在椅子里,看着浮浮沉沉的茶叶出神,忽然听柳眉山问她,“你和纪府有什么过节了?” “啪”的声脆响合上了茶盏,九生没抬头,只是随意道:“我的私事。” 柳眉山变不再问下去,她不愿说,那就等着她有日愿意说了再说。 他只记得这纪府里纪淮雨这些年似乎和九生走的很近,他托宋管家给九生送银子时,宋管家还碰上过几次纪淮雨,也来给九生送些首饰小玩意。 今年他因宋芳州耽误了段时间才来苏州,来便碰上了李府强娶九生,便也没留意纪府,也是几日前才听说纪淮雨去了京城,想来是去他爹那里了。 那九生……是在怪纪淮雨袖手旁观没有救她? “你和纪淮雨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九生忽然问他。 他略顿,点头道:“是,我母亲姓柳名真,是纪子卿的发妻。”又补道:“纪子卿就是这老宅的前主人,我父亲。” 发妻?那……他怎么姓柳?而且只字不提他的父亲? 九生心里疑惑,却不知该不该问,便“哦”了声问了别的,“那这老宅如今的主人,是你?” 柳眉山点头,“我将它买下来了。” 买下来了?九生吃惊,这样座布置精致华贵的大宅子,又是祖宅,居然能买下来? “你花了少钱?纪子卿肯卖?”九生忍不住问道。 柳眉山笑了笑,“只要给得起钱,有什么是买不到的?”看了眼这飞檐红栏的院落,道:“花了足够他在京城买下四座这样宅子的钱,倒也还好。” 九生暗暗吃惊,那是得少钱啊……十年没见柳眉山是有有钱啊…… 柳眉山看着她暗暗的表情笑了,“我的钱比你想象中要许。” 九生挑了挑眉,“五爷如今财大气粗,我开价可就不客气了。” 他看着她的小表情终是慢慢松了口气,笑吟吟的“恩。”了声,“我们今日不急着回去,就在这里住上夜。” 九生点了点头,听他忽然的问道:“纪慧心还好吗?” 那问的太突兀,让九生心头跳,抬起眼来看他,想问的话就卡在喉头,不上不下,顿了顿才答道:“不怎么好,她……生病了。” “生病了?”柳眉山微微皱了眉,“生什么病了?” 九生觉得喉咙口的话如鲠在喉,只是答:“她小产之后就直病着,心病。” 他眉头又深了分,“小产?她……什么时候小产的?” “十年前。”九生答。 他忽然敛着眉眼不说话了,那沉默让九生心里皱了起来,喉头动了动问:“你们……很熟?”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静静的说:“慧心是个极温顺的小姑娘,若是我当初……” 那话却止了住,止的九生喉头发痒,等着他继续说,他却起身道:“我带你去我娘死的地方看看吧。” 他隐瞒了什么? 九生跟上去,嵬度从廊外走过来。 “你去哪儿了?”九生看他袖口的灰尘,伸手替他拍干净。 他抿着嘴不讲话,不太开心的样子。 “怎么了?”九生问他。 他才支支吾吾道:“我去找东西了。” “找什么?”嵬度对她向知无不言,如今这般的含糊倒让九生诧异,“有什么不能对我讲的?” “没有!”嵬度忙道:“我去纪淮雨房中想把你绣给他的荷包拿回来,没找到。” 九生替他拍袖子的手指顿了下,低眉笑了,“既然已经送出去了,为何还要找回来。” “他不配。”嵬度提起他犹自发恨,“那是你针线绣的,他不配。” 是啊,那年她刚满十五,跟着纪慧心学绣荷包,纪淮雨死皮赖脸的讨生辰礼物,旁的不要,只要她绣的荷包。 她花了好几个日夜才绣好,那是她唯送给纪淮雨的贴身物,他常常带在身上,如今想来真讽刺。 那时,她是以为纪淮雨对她,是有两分真心,六七分情意的。 “算了。”九生细细替他挽好袖口,道:“算了。” 她抬头,柳眉山在几步之外等着她,侧身望着她,对她温温笑,伸了伸手又想起什么似得收了回去。 她跟了上去,柳眉山走在她身侧,放慢脚步等着她。 廊外天晴风好,廊下花香浮浮,是梅香,纪淮雨种的腊梅。 是在内宅里的那片莲花池前停下,满池枯叶委顿,池水沉沉,这片莲花池纪淮雨年年种,却没有开过次花。 九生在池边,忽然想起六岁那年就是在这里,纪淮雨和她说了许许的话,也是那天她帮纪淮雨流掉了纪慧心的孩子,从此之后他们被牵连在了起,纠缠不清。 “这里吗?”九生问。 柳眉山望着那枯萎的池塘,点了点头,“我娘就沉在这片池塘里,我当初发誓总有天我要将这纪府夷为平地,将这荷塘掏空,将我娘接出纪府。” 他做到了。九生侧头看他,他紧皱着眉头,并不开心。 “那你,让我帮你做什么?”九生问。 他望着那荷塘半天半天没有讲话。 阳光粼粼的晃的人眯眼,晃的九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轻轻道:“陪陪我。” 那瞬间九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柳眉山柳五爷也会有需要人陪的时候? 但他在眼前,第次让人感知到他的真实情绪,他不开心,他真真切切的在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够没拿伞今天有事完了点! 男主的黑历史要开始了,他也是个……有事故的人~ 第48章 四十八 眼儿媚 作者:四藏 柳眉山雇了十来个人来挖这池塘,从早晨到尽黄昏,他直就在池塘边看着,也不说话。 午饭也只是陪着九生略用了些,便又去了池塘边。 他眉眼沉重的让九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陪他了会儿,又跟着府里留下的老管家去看了他母亲曾经住的小院子。 是在北边的串院落,垂花门进去就瞧见个老妈妈在院子里晒书,九生愣了下看老管家,这宅子里的下人不是都遣散了吗?这位…… 老管家忙道:“这位是柳妈妈,是大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婆子,直侍候大夫人,也照看过小时候的柳大爷,大夫人过世后老爷念她忠心就直留她照看着大夫人的屋子,从未离开过纪府,如今年老也无子女,无处可去,柳大爷就留下了她。” 又向柳妈妈介绍,“这位是苏小姐,柳大爷的……” “朋友。”九生替他答道。 柳妈妈这才抬起眼来看了九生眼,细细打量了番又低下头去仔细晒那些书。 老管家忙道:“苏姑娘别介意,她人老头昏的,不爱讲话。” “无妨。”九生过去,看她在竹榻上晒的那些书卷,是些史书和兵法之类的,不禁问道:“这些书是柳五爷小时候看的?”要拿起本,被柳妈妈轻轻扫开了手。 “别碰,这是小姐的。”柳妈妈冷淡道。 九生便收回了手,老管家怕九生发恼,赶忙过来道:“这些都是大夫人在时看的书,这老奴打大夫人过世后就乖僻的很,苏姑娘别见怪。” 九生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书,和认真晒书的柳妈妈,笑道:“大夫人爱看这些书?”史书和兵法,柳眉山的母亲果真和寻常的女子不太样,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浮现出和年轻时的薛宁差不的女子,神采飞扬,英姿飒爽,便问:“不知大夫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管家道:“大夫人啊……”看了眼柳妈妈,“大夫人是个极好的人,只是身子直不大好,娇弱了些。” “身子不好?”九生想象不出什么样娇弱的女子爱看这些书。 老管家时也不知该如何答,忽然想起来屋里收着副大夫人的小图,忙去屋里取了来,捧给九生,“这是夫人生辰时老爷命人给夫人画的小相。” 九生展开,是有些微微吃惊,杏花树下,美人榻上半倚半坐着个美人,右眼下点泪痣,盈盈楚楚,弱不禁风,竟有些像生病后的纪慧心。 柳妈妈忽然伸手夺走九生手中的画卷,问道:“你是谁?来做什么?” 九生愣,便笑了,拦下要呵斥的老管家道:“我叫九生,是柳眉山的朋友,陪他回来祭奠母亲。” 那柳妈妈满是皱纹的脸便愈发沉了,“他还回来做什么?小姐不用他祭拜!” 她忽然之间的发恼让九生诧异,按理说柳眉山是柳真儿唯的儿子,这柳妈妈小时照看柳眉山,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态度啊。 “你这老奴!”老管家呵斥道:“柳大爷大恩留下你,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柳妈妈阴沉着脸抱着画像转身入屋,“砰”的声紧紧合上了房门。 留九生在院子里错愕不已,扭头看老管家,“柳妈妈和柳五爷并不怎么亲近?” 老管家只叹气摇头道:“她只是老了昏了,苏姑娘别在意。” 九生还要再问,嵬度却进来道:“找到了。” “找到了?”九生忙跟老管家路过去。 尸骸找到了,果真是在池塘里。 九生赶到时柳眉山已将尸骸入了棺椁,停放在了大厅里。 他就跪在棺椁前,背影消瘦。 九生在门前停下,看着他黯淡的背影,时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是轻轻的走上前,试探的,伸手握了握他的肩膀。 他猛地颤,愣然的抬头看九生,轻轻喑哑的道:“我找到我娘了。” 那瞬间九生看着他空茫的眼神,倒希望他痛痛快快的悲伤出来。 “恩。”九生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入土为安。”他将眼睛落在沉寂的棺椁上,道:“但那之前我想让你帮我看看我娘还在不在。” 九生是有些不解,柳真儿在柳眉山十岁时就过世了,如今已经死了十七八年,亡魂怎么会还在? 柳眉山却静静道:“她应该还在,我梦到过许次她喊我回来,说直在等我,我努力了这么年,现在我回来了。”又道:“归寒说死后心愿未了,冤魂便不散,她定还在。” 九生便点了点头。 那天夜里她和柳眉山就守在棺椁前,白烛惶惶,庭院寂寂。 九生望着沉默的柳眉山,第次希望那魂儿快点来找她,和柳眉山说几句话,说几句话就好。 但直到深夜,她们等得还是没有出现。 柳眉山跪在棺椁前直盯着那只快燃完的白烛,没有起过身。 这夜太静了,静的九生心里发慌,便问道:“你很想见见你娘?或许她心愿已了,已经入了轮回。” “不。”柳眉山道:“她还在,她直在等我,她等了我十八年,她说我不来,她困在这里不能入轮回。” 九生便不再过问,她发现她对柳眉山无所知,他的执着,他十八年的执念……她竟从来不知。 嵬度忽然在门外轻轻的喊了九生声。 九生起身过去,“怎么了?” 嵬度低声道:“那个柳妈妈闹着要过来赶走柳眉山,被管家拦着了,要不要告诉他?” 柳妈妈究竟为什么这么讨厌柳眉山? 九生想了想,回头去看柳眉山下子愣了住。 柳眉山的背后着个人,个女人,身绿衣披头散发,就那么在柳眉山的身后低头看着他的脸。 白烛曳曳的照在那个女人身上,飘忽的,没有影子。 “九生?”嵬度看她发愣又低低喊了她声。 “嘘。”九生让他噤声,慢慢的走进大厅里,慢慢的绕到柳眉山身前去看那女人的脸…… 那女人猛地抬头,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向了九生,白的脸,紫青的唇。 九生瞬扭过头,不与她直视,抓紧了手指,是她,是柳真儿。 “五爷,你有什么想对你娘说的?”九生开口道。 白烛晃,柳眉山陡然抬头看九生,“她来了吗?我娘她……” 九生点了点头,“就在你背后。” 柳眉山要回头,九生忙道:“别回头,别惊动了她。”他便挺直了脊背跪在那里。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九生慢慢扭回头来,看着那柳真儿,她依旧在盯着自己,没有眼白的眼珠子直勾勾的,“她应该听得到。” 柳眉山跪在那里,感知不到任何她的气息,半天半天才开口道:“娘你还在怪我吗?” 柳真儿慢慢扭过头,看他。 这大厅真静,只有白烛荜拨燃烧的声音。 九生看着柳真儿,看她慢慢的抬起双手,绿衣袖滑下,露出两只被拔了指甲血淋淋的手,在柳眉山的身后,慢慢抬起,猛地去掐他的脖子。 九生大惊,就见那双手穿过柳眉山的脖子抓了个空。 柳真儿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指忽然发怒般的尖叫了出声,干哑的,愤恨的,她想掐死柳眉山。 “她说了什么?”柳眉山皱眉看着九生,急切的问。 九生被他的声音吓了跳,看着他抿了抿嘴,“她……” “她还在怪我对吗?”柳眉山问。 柳真儿在他背后次次的去掐他的脖子,喉咙里像是滚过火炭般干哑,字字的道:“该死!你该死!” 那白烛晃的九生眼睛发晕,低眼看着柳眉山道:“没有,她说她不怪你。” 柳真儿声尖叫,猛地抬手阵阴风吹翻了白烛。 “哒”的声轻响,白烛倒在蜡油里,曳曳的灭了,大厅里瞬黑了下来,屋外有明月,明月照西窗。 柳眉山跪在幽暗里看着桌上的白烛,苦笑了声,摇头道:“不对,她还在怪我,她在那池塘里埋了十八年,怎么会不怪我?” 九生想开口辩解,他扭过头来对她道:“九生,她定恨死我了对不对?” “你该死!该死!”柳真儿在他身后尖锐的喊着。 “对不对?”他又问。 九生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的眼睛灰暗成这夜色,他跪在那里低着头不再讲话,像个犯错的少年。 半天半天,他哑哑的开口对九生道:“你问问她,要怎么才肯原谅我,才能让她安心入轮回。” “死!”柳真儿在他身后,恶狠狠的道:“你去死,去死我就原谅你!只有你死!” “她说……”九生看着柳真儿,道:“你为她诵经……” 那柳真儿忽然扑到九生脸前,吓得九生急退两步撞在椅子上。 “九生?”柳眉山忙伸手拉住九生,要起身膝盖却跪的失去知觉,扶着棺椁才稳。 嵬度冲进来扶住九生,撞在了那柳真儿的幽魂上。 阵阴风袭面,嵬度进来的瞬间柳真儿不见了,平地里消失了。 “九生你没事吧?”嵬度问她。 九生推开他的手四处看了圈也不见柳真儿。 “怎么了九生?”柳眉山忙问。 九生看着空荡荡的大厅道:“她消失了。” “消失?”柳眉山回头四顾,“那她刚才说了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了?” 九生看了眼嵬度,怎么鬼魂被他碰到就会消失? 屋外忽然起了风,飘来了凄厉的哭声。 柳眉山疾步往外去,老管家便冲进了大厅,慌急的道:“闹鬼了……池塘里闹鬼了!” 九生莫名的心头狂跳,看柳眉山要去,忙过去把拉住他,“不要去,你不要去,我帮你去看。” 柳眉山看着她的手指又看她的脸,她是如此紧张,“九生,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她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没有。”九生松开他的手道:“你什么也看不见,让我去。” 柳眉山却轻轻拨开了她的手,疾步往池塘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五爷也是有个惨烈的童年的人,毕竟这年头没有故事的男人做不了男主…… 感受狗私和啾啾的地雷~来来把纪淮雨剥光的在池塘里涮涮吊起来给你玩~ 第49章 四十九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开花了。 那被快要挖干的池塘里,余下零零散散的数十只枯萎的莲花竟然开花了,红如焰火,在黑漆漆的夜里,朵朵的凛凛发光。 有人在哭,凄厉的,干哑的,像是隐忍了千百年终于得以痛哭般,在池塘里,在这宅子里,在这夜色冷风里,哭的柳眉山浑身发冷。 “娘是你吗?”他在池塘边问。 那风里只有哭声。 “五爷!”人闪到他身边,道袍卷张黄纸符咒夹在了两指间,口中念念有词,反手将符咒贴在了自己的眉心,上用朱砂笔写着——开天眼。 是归寒。 柳眉山忙问:“你看到了什么?她说了什么?” 归寒只模模糊糊的看见池塘里的抹幽魂,面貌看不清,却是费力听清了,“她说……你该……” “归寒!”九生气喘吁吁的跑来,喝止了她。 “她说了什么?”柳眉山又问,九生定瞒了他什么,定有什么。 归寒看了眼九生,又看柳眉山,“到底搞什么鬼啊?” 那阴风吹的九生发寒,她看着柳眉山紧蹙的眉眼道:“你想得到什么结果?如果她还怪你,你要如何?” 柳眉山看着她,她跑的急气息不定,发丝凌乱,“我要如何她才能原谅我……” “你死!”那池塘里的莲花越开越红,柳真儿瞬间飘到眼前。 归寒惊。 九生拉她退开,眼扫过去,那眼神又冷又狠,她对柳眉山道:“她是你的母亲,血肉至亲,有怎样的怨恨不能谅解?你跪下求她谅解,你说的她能听到。”是在对柳眉山说,也是在对柳真儿说。 柳眉山望着那七零八落的怒放莲花,撩袍跪在了池塘边,只是问:“这十八年来我没有日活的安宁,当日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病不起,最后……娘,你要如何才能原谅我?” 柳真儿就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忽然掩面哭了起来,“我要如何……我要如何原谅你……”她哭着哭着,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了九生。 那眼神盯得九生寒颤。 却见她满含热泪的说:“你能看得到我,听得到我,也摸的到我对不对?” 九生后退半步。 她忽然飘到眼前,把抓住了九生的手腕,果然握了住。 凉的湿的,没有丝丝温度的手指,让九生寒的毛骨悚然,要挣扎却听她道:“那你的身子也能借给我用用对不对?” 九生把甩开她。 嵬度见她异样要过来,九生摆手让他退开,怕他近前柳真儿就消失了。 柳真儿有些怕嵬度的退开了点,又看九生,急切而悲伤的道:“借给我用用,让我和眉山说几句话,就几句话,我就原谅他。” “怎么了?”柳眉山看九生动作异样,忙问:“我娘又说什么了?” 九生抿了抿嘴,归寒诧道:“这个鬼魂是你娘?” “她说了什么?”柳眉山问归寒。 归寒看了九生眼,挠头道:“她说想附在九生的身子上跟你说几句话。” 柳眉山愣了住,将眼睛落在九生身上。 九生心头忽地跳,她莫名的害怕起来,她怕柳眉山开口跟她说什么,怕柳眉山亲自求她借借身子,她怕极了。 不是怕被上身的苦痛,也并非怕被占了身子出意外,只是怕他柳眉山开口求她,这感觉就像她娘亲求她挖掉眼睛救救她弟弟样,世间无人为她着想。 柳眉山就那么看着她,慢慢的摇了头,“不,我没有权利没有资格牵连她这么做。” 九生莫名其妙的开心,不合时宜,但为他轻轻的摇头那瞬间她悬着的心悠悠转转落下,真的开心。 他又看归寒,“你问她,能不能附在我身上?或是让你和九生转述给我?她想说什么?” “也不是什么身子都能被附体的……九生的体质特殊,而且被附体可不是好玩的,干嘛要和鬼魂讲道理……”归寒小声嘟囔,费力的听费力的盯着那抹幽魂。 柳真儿低头看着柳眉山哭了起来,小声的,凄楚又悲伤的,她的手指空落落的放在他头顶,触不到他。 她哭的让人心酸,夜风里皆是她低低的哭声,那莲花细细的颤栗,像她枯骨般颤抖的肩膀。 “九生?”有人小跑过来,喊了声,“小道姑你们在做什么?” 那哭声被那声音惊的顿,柳真儿抬头就看见了那个跑过来的人。 “宋芳州?”归寒看他跑来顿时皱了眉头,“不是让你在外等着吗?你跑进来做什么!” “我来看看你们在搞什么鬼。”宋芳州提着灯笼小跑过来。 九生看到柳真儿忽然晃了晃身子,心头紧忙喊:“别过来!” “为什么?”宋芳州不明所以,脚步不停。 九生要冲过去,却见抹绿光闪,瞬间窜进了宋芳州的身子里。 白纸灯笼“哒”的声落地,烛火晃晃的舔在白纸上,烧了起来。火光映照,宋芳州低着头,不动了。 “宋芳州?”九生快步过去。 这幽暗的夜里,宋芳州猛地抬起头,双眼睛幽幽生光,唇角勾的笑了。 九生瞬间顿步,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笑,问:“柳真儿?” 宋芳州幽幽的,深深的吐出口气,像是千百年没有呼吸过了般,然后看向了柳眉山,“你不是想见我吗?” 那声音是宋芳州的声音,语气却幽幽怨怨,妖娆女气。 柳眉山愣。 九生退回他身侧道:“你娘附在了宋芳州身上。” “孤魂也敢作怪!”归寒脸色森寒,摘下额头已经失效的符咒,指尖错夹出了另张黄符,咬破指尖在符上轻轻划,“快从宋芳州身体里出来!不然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柳眉山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 宋芳州幽幽道:“你不怕伤了这孩子就动手吧。” “你……”归寒将指尖的符咒捏的死紧,却是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会伤了他的。”宋芳州打断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柳眉山,伸出白玉似得手指指着柳眉山道:“我只要他跟我去个地方。” 柳眉山在那里,看着他的手指,听着他的话,像是听不真切般,“娘……是你吗?” “是你害死了我。”她指着柳眉山,字句咬的重。 “对不起……”柳眉山慢慢向前走,“全是我的错,我当时不知道那碗药……” “闭嘴!”宋芳州尖锐的喝断他,收回手道:“跟我去个地方。”转身便走。 柳眉山忙快步跟上去。 “你这孤魂要去哪里!”归寒疾步要去拦。 宋芳州猛地回头道:“不想这身子有事就在这里。”眼神扫过九生和嵬度。 归寒气的咬牙,却是顿了步。 九生在那里看着他和柳眉山渐渐走远,低低喊了声嵬度,“跟上去,不要被发现。” 嵬度点了点头。 他们走在暗夜里老宅里,宋芳州在前并不回头。 是在口深井前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柳眉山,双眼睛幽幽的泛绿光。 “娘……” “你过来。”宋芳州对他伸手。 柳眉山毫不犹豫的上前握住了他的手。 宋芳州拉他到深井前道:“去这井底给我取样东西。” “什么东西?”柳眉山扭头问他。 “我。”他忽然抱住了柳眉山,扑身起往井里倒去—— “五爷!”九生瞬间扑到井前把抓住两个人的衣袖,两个男人下坠的力量太大,带的她猛子险些栽进井中。 柳眉山反应不及,却是瞬间喝道:“快放手!” 宋芳州抬手打开她的手腕,衣袖从指间猛力划过,几乎带断她的指甲,柳眉山就那么从她的手指中坠了下去。 极黑极深的井,只是眨眼就吞了两个人。 同瞬间,九生在触到宋芳州手指的瞬间,眼前黑,有什么幻影从眼前飞快略过—— 九生看到明烛高照的厢房里,个女人脸色惨白的靠在榻上,指着地上跪着的个女人问道:“眉山,你说你看到是她下的药对不对?” 那榻边跪着个小小的少年,惊吓的瑟瑟发抖,小心翼翼的点头道:“是……” “我没有!”跪在地上的女人猛地抬头,眉目娇弱,哭的楚楚可怜,竟是柳真儿……她哭道:“我没有下药!眉山你……” 那榻上的女人便操起桌案上的药碗砸了过来,劈头盖脸的砸了柳真儿脸,“你没有?这燕窝粥是你亲自做的,亲手端来的,不是你下得药府中还有谁这般的恨我和我腹中的孩子!他个十岁的孩子会说谎吗!”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柳真儿哭的慌急,要辩解,那榻上的女人却是气极气狠了,阵的喘息险些昏过去。 群丫鬟婆子慌慌张张的涌上来,给她顺气,只听她在榻上奄奄息的发狠道:“打死她!给我打死这个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刚到家,抱歉晚了! 有个重要事情要跟大家说,这篇文大概明天就要入v了,应该是上午十点,感谢大家直没有冷落我,让我这篇小冷文也有入v的这天,真的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和陪伴,不然我也入不了v,别的矫情的话就不说了,明天三章奉上!十点约吗! ps:感谢wind的地雷~约吗! 第第50章 五十 眼儿媚 作者:四藏 就在那厢房外,庭院里,柳真儿被活活打死在门前,惨叫声声盖在这夜里的闷雷下,她开始还喊纪眉山纪眉山……还句句的骂,后来渐渐没了音。 庭院的角落里缩着两个孩子,大点的女娃娃死死的捂着小男孩的眼睛和嘴巴,哭的不敢发声,低低道:“不要看不要看淮雨……” 那是……纪淮雨? 闷雷砸在夜色里,有下人看不下去,想劝,那女人便将她拉了出去起打,在门前看着半死的柳真儿恶狠狠道:“你以为我是你那姐姐好欺负?我杜蘅嫁给纪子卿是下嫁!他纪子卿都不敢硬着语气和我讲话,你什么身份敢算计我,害我?别说今日纪子卿不在府中,就是他在,我也定要拿你的命来偿我孩子的命!”气极了指着柳真儿发抖,“打!往死里打!” 闷雷响过,柳真儿血肉模糊的趴在地上不能动弹了,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门边的纪眉山。 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 “九生!” 九生听到有人喊她,有人把抓住了她的手,她便像那闷雷过脑般,猛地颤,堪堪的闭眼昏在了深井边。 她最后看到群下人抬着柳真儿的尸首往深井这边来…… “九生?九生?”嵬度抱着她,声声喊她。 她在天旋地转之中强撑着睁开了眼。 她抓着井沿不住的发颤,张嘴想说什么,嵬度忙低□子去听,就听她道:“救人……五爷和宋芳州……”气息全闷在胸口,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似乎直在打雷,响的吓人。 她看到有个小小的人影推开了房门,探了小脑袋进来,可怜兮兮的瞅着她,“娘,我今晚可以跟你睡吗?就晚……” 记响雷炸在夜空里,他吓的哆嗦,路小跑的进来,跳到榻上掀了被子钻进来,毛茸茸的小脑袋供在她的手背下,闷声闷气的道:“太吓人了,娘不要害怕,我来陪着你。” 她在发梦,昏昏沉沉的直在发梦,梦到小小柳眉山和柳真儿。 梦到柳真儿院子里的那颗杏花树,长长的夏季,知了在叫,柳真儿坐在树下的软榻上看书纳凉,那么点儿大的柳眉山就睡在她的手边,她轻轻摇着扇子给他扇风。 柳眉山不知梦到了什么,紧紧的皱着眉头,翻身抱住了她的胳膊,嘴里嘟嘟囔囔的,“娘是个好人……” 柳真儿低眉看着他,泪痣盈盈,手指轻轻抚平他的眉头,万般柔肠尽在眼底,拍着他的背轻声道:“我的眉山不要再有事了,娘做什么都甘愿。” 她梦到小小的院子里落满大雪,柳眉山蹲在院子里堆雪人,柳真儿在旁边给他撑伞,轻轻的咳嗽。 柳眉山忙抬头问她,“娘冷吗?” 柳真儿笑着哄他,“眉山替娘捂捂手就不冷了。” 柳眉山便认认真真的起身,捂着柳真儿的手在嘴边哈了哈,又问:“现在呢?” “不冷啦。” ………… 她做了许零碎的梦,梦里全是柳真儿牵着小小的柳眉山和跪在莲花池边低低哭着的幼年柳眉山…… 然后她听到个声音,在她耳边边边的道:“他罪有应得,他该死,柳眉山该死,你找不到他,他害死了我,罪有应得该下地狱……” 是柳真儿的声音,做鬼后的声音,遍遍,九生听的发恼,猛地睁开眼醒来,就看到蒙蒙的晨光从窗户外透了进来。 已经天亮了? 九生心里惊,翻身坐起,就往屋外去,头撞上了正要进门的嵬度。 “九生你醒了?”嵬度忙扶住她,喜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九生抓着他的手臂,问:“五爷呢?五爷和宋芳州救下了吗?” 嵬度笑容慢慢淡了,扶着她回屋道:“你别着急,归寒找了人下井去找,宋芳州已经找到了……” “那五爷呢?”她急着问。 嵬度看着她的急切,尽量放缓语气道:“还没找到。”看她脸色发灰又忙道:“不过在井底找到具白骨。” “白骨?”九生蹙眉。 嵬度点头,“井如今是枯井,那具白骨烂在井底,宋芳州就在白骨旁边找到的,但是不见柳眉山,那白骨很奇怪的是很重,怎么也移动不了,压在那里死死的,问过老管家,他也不知这井底的白骨是谁。” 九生若有所失的蹙眉想了想,“带我去看看。”抬步就要往外走。 被嵬度拉了住,“你就这样出去?” 九生低头才发现自己没穿鞋子,就听嵬度难得叹气,无奈的问道:“你还是放不下他。” 九生转身回去,坐在榻上低头穿鞋子,却怎么也穿不好。 嵬度便蹲□,托起她的脚细细的替她穿好,“十年了,你还是放不下。” 九生低头看着他的手指,不带语气的道:“如果他活着,活的好好的,我不会放不下。但是如果,他死了,我大概真的放不下了。” 嵬度抬头看她,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拉嵬度起来,与他平视,道:“嵬度,他曾经是我的救赎,在所有人厌弃我的时候他将我捡了回去,为我重新取名,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者这以后怎样的变故,我都极为感激他当初救了我。如果他好好的活着,那我也没有什么好放不下的,但如果他死了,还死在我的眼前,我这辈子都无法释怀,你明白吗?” 嵬度看着她点了点头,握着她的手说:“他不会死的,他定会好好的活着。” 九生埋头扎在了他的胸膛,“恩。” 天色蒙蒙。 九生和嵬度赶去深井边时归寒刚刚从井中被拉上来,头脸的泥,看见九生忙问:“你好了?你突然昏倒可吓死个人,我还以为我们要全灭了。” “怎么样了?”九生无心接她的话。 她跳到地上,拍了拍手上的泥巴,道:“井里全是稀泥,人摔进去受伤不重,宋芳州只擦破了点皮,但被鬼上身现在还在昏睡,至于五爷……不知道怎么那么点儿大的井,他就那么找不到了。” 找不到了。 九生眉头蹙紧,想起昏睡时柳真儿跟她说的话,也跟她说找不到了,她就不信挖空了这口井还找不到人! 她到井边,问:“那具白骨还是移不动?” 归寒摇头,“这也是邪门了,那么轻飘飘的骨头就跟长在了井底的稀泥里样,动不了,下面也没法找。” 九生拉了拉送归寒下去的绳索,道:“我下去看看。” “九生……”嵬度想阻拦。 九生回头道:“我只是下去看看,若是有不对劲你就拉我上来,不会有事的。” 嵬度知道阻拦不了她,她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为他改变,便只是道:“我陪你下去。”也不给九生反驳的机会,将绳索将两人绑了起来,抱着九生慢慢的往井底送。 这井并不太深,到底后抬头可隐约看见归寒探在井边的脑袋,九生落脚就踩到了截白骨,眼前闪,猛地缩回了脚。 “怎么了?”嵬度托住她。 九生微微闭眼,刚刚闪而过的画面她看到了柳真儿…… 这不对,她是可以通过触碰感知到怨魂的记忆,但之前池塘里挖出来那具柳真儿的尸骸上,她什么也没感知到,她那时以为是因为柳真儿没有怨恨,早已投胎转世,所以没有怨魂让她感知。 但后来柳真儿的怨魂出现了,如今她又在井底的这具不知名的白骨上感知到了柳真儿的记忆…… 这怎么会…… 嵬度弯腰使力的挖了挖那具白骨,宛若千斤,纹丝不动。 九生扶着他,在这四周看了下,不太大的井中除了这具白骨什么都没有,没有可供人藏身的缝隙,那柳眉山掉进来怎么会不见了? 她又看那具白骨,慢慢呼了口气对嵬度道:“我要碰下这具白骨,或许会昏迷,你不要着急,带我出去睡觉就好。” 嵬度想拦却终是没有拦,只是退到她的身后。 九生蹲□,伸手缓缓的去摸那冰冷的白骨…… 有人忽然猛地扯了把捆在她身上的绳子,带得她个踉跄,被嵬度扶了住。 “宋芳州你醒醒!快松手!”归寒在井外喊。 九生抬头只看见圈天光下宋芳州扯着绳子似乎在和归寒交手,扯的绳子上下,九生几乎不稳。 嵬度揽着九生道:“先上去吧。” 宋芳州看来还被柳真儿附体,他有意在阻止他们动白骨,是怕她发现什么? 九生只是略思索,抓着绳子抬脚就踩在了白骨之上,脚下雷击般从脚底传上四肢百骸,九生浑身收紧发颤,眼前顿时黑—— “你活该。”有人在说话。 眼前的黑暗里渐渐浮出画面,九生看到亮的月色,廊下写着纪府的灯笼,和坐在屋里榻前慢慢搅着汤药的女子,近点看清是柳真儿。 她坐在榻前对烟纱帐里的女子慢条斯理的道:“姐姐,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当初若不是你用那龌龊的手段逼迫我嫁给纪子卿,你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烟纱帐里的女子侧着头,九生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她闷闷的咳着。 “如果不是你下药迷昏我,让纪子卿坏了我名节,如今我怎么会如此痛苦?”柳真儿低头搅着那汤药道:“既然我这么痛苦,你又怎么能独自快活?你不是说过,我们姐妹福祸起吗?”将汤药递到那女子眼前,“这药是你自己喝了?还是让我服侍姐姐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开v了,感谢大家直和我约!今天三章约吗!下午四点还有章,晚上九点左右还有章!约吧! 第51章 章五十一 眼儿媚 作者:四藏 那碗药,榻上的女子竟毫不反抗的喝了下去,倒在榻上声音虚哑干涩的问柳真儿,“药我喝了,放了眉山。” 柳真儿接过药碗,柔柔的笑了,“姐姐放心,我怎么忍心伤了眉山。”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榻上女子伸手抓住她的腕子,“这件事你若是敢让眉山知道,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柳真儿低头瞧着她玉样的手指笑道:“放心,从头到尾我恨的只有你人,只要你死了,我不会为难眉山。” 那抓着她的手就慢慢松了开,那女子躺在榻上忽然笑了声,满是嘲讽的道:“你太心急了,如果你能再等等,不用你动手,就会有人替你动手。” 柳真儿不解,“有人替我动手?” 榻上女子似乎极痛苦,抓着胸前的衣襟不住的发颤,字句咬的吃力道:“你以为你端这碗药来纪子卿不知道吗?” 柳真儿当真是愣了住,纪子卿……她的意思是……纪子卿知道她会端这碗毒药来?那…… “他默许了你,他默许了你……”榻上女子痛苦的缩紧了身子,“他太了解我了,他知道我不会让杜蘅进府,只要我在这纪府日就不会容她杜蘅嫁进来,为妾也不行……但他不该默许你拿眉山来算计我!” 她猛地抓住柳真儿的腕子,力气之大吓得柳真儿颤,便听她字字道:“你发誓,你发誓会善待眉山,永不会将昨日之事告诉他!不然就不得好死,死后不得入轮回!” “你……你放手!”柳真儿被她抓的太紧,吓得死命去掰她的手指。 她却死死攥着,攥的青筋暴起,双眼睛死死的盯着柳真儿,盯的她不得安宁,心头突突乱跳,便道:“我只要你死,你害死了子敏,你该死!你死之后绝对不会亏待了眉山!我也是做母亲的,不会狠心到眉山身上!” 那双眼直勾勾的盯了她半天,才把松开她,倒回了榻上。 就听榻上的女子,气若游丝的道:“告诉纪子卿,我再不欠他的了……” 柳真儿坐在榻边,看着她点点没了声息。 房门被推开,两个小丫鬟走了进来。 柳真儿回过头眼眶是红了,“把她丢进莲花池里,去回禀老爷,大夫人失足掉进莲花池里淹死了。”又道:“绑了青石沉下去,别被人捞上来验出不是淹死的。” 小丫鬟低着头应是。 柳真儿慢慢走出房门,看着高高的明月,极轻极轻的吐出了口气,“纪子敏,我替你报仇了。” 夜里风起,那两个小丫鬟裹着那女子的尸体从屋中抬出来,急急的往莲花池去。 经过九生身侧的时候,九生看到那女子青紫的侧脸,只是撇,却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想跟过去再看眼,却听有人喊她。 “九生?九生醒醒。” 是嵬度的声音,他抓住九生的手,九生的黑暗里像是闪来道光,猛地醒了过来,阵战栗。 “九生!”嵬度忙用被子裹住她,急问:“你怎么样了?” “哪里出错了……”九生脑子发沉,浑身发冷,伸手拖着滚烫的额头慢慢喘息,“哪里不对……莲花池里的那具尸体明明是柳真儿,怎么不是她……” “什么?”嵬度听不懂。 什么是又不是? 九生脑子里乱糟糟的画面,柳眉山亲口说他娘被丢进了莲花池里,莲花池里的那具尸骸召出来的怨魂也确实是柳真儿,但她为什么会在枯井里的白骨上看到柳真儿的记忆?又为什么那些记忆里被丢进莲花池里的尸体不是柳真儿……到底哪里出错了?哪具尸骸才是柳真儿? “九生?”嵬度又轻轻喊她。 “恩?”九生没有抬头。 “柳眉山找到了。” 九生瞬抬头,“找到了?在哪儿?” 嵬度欲言又止的道:“是他自己带着井底的白骨突然出现的,只是……他似乎被附身了。” “附身?”九生皱眉,“归寒不是说他的体质不会被鬼怪附体吗?” “那是在他活着的情况下。” “什么意思?”九生伸手抓住了嵬度的手臂,“什么叫活着的情况下?” 嵬度尽量放轻语气道:“归寒说,他被附体只有两种情况,是他已经死了,或是他心甘情愿被附体。九生你别紧张,归寒也只是猜测。” “他在哪里?”九生掀了被子下地,随意穿了鞋子。 “在大厅。”嵬度取了外衣替她披好道:“他想将大厅的尸骨挫骨扬灰被归寒拦了住,归寒让我带你过去。” 不对不对,哪里出错了,就算柳眉山被柳真儿附体了,那柳真儿怎么会将自己的尸骨挫骨扬灰? 九生眉头收紧,几乎是路小跑的奔到了大厅。 刚到大厅前,就听到宋芳州的声音,“小道姑你别让他伤了自己啊!” 九生疾步进去,落眼便瞧见柳眉山在棺椁前,宋芳州拦在他身前,归寒拉着捆绑他的绳子在身后。 “五爷!”九生喊了声。 柳眉山挣扎的身子顿,慢慢的转过头来,柳青的衫子上满是鲜血,身前脚下全是隐隐红的血,右肩上插着把匕首。 “九生!你别过来,他疯了!”宋芳州冲九生喊。 九生暗暗抽了口冷气,踏进大厅道:“五爷,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柳眉山的手指微微发颤。 “你活着对不对?”九生问他,“如果你还活着就醒醒,我们弄错了,那具尸骨不定是你娘的。” “什么?!”归寒惊诧,“那是谁的?莲花池里还有第二具尸骨?” 九生没有答她,只是慢慢的往柳眉山身边走,“五爷你醒过来,让柳真儿离开你的身子,我们再想想哪里弄错……” 柳眉山猛地挣扎,带着绳子将归寒甩到九生眼前。 嵬度闪身过来,护着九生急侧躲开。 归寒“哐”的声撞在了门板上,疼的眼前黑,抽气骂道:“娘的……腰!” “小道姑!”宋芳州忙溜身跑过来扶起她,“你没事吧?” 归寒缓过口气,怒瞪嵬度,“接住我会死吗!” 嵬度不看她,只听九生低低对他道:“去按住他。” 嵬度点头,放开九生快步上前。 柳眉山却疾步后退,伸手拨出肩膀上的匕首抬手抵在了喉咙上,“住!” “嵬度。”九生出声让嵬度停下,盯着柳眉山道:“柳真儿,你究竟想做什么?他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你要这般害他!” 柳眉山握着匕首的手指在发颤,眼神却是凶狠的,像那孤魂般,怨气森森的道:“我要他死,要杜蘅死,要这纪府上下不得安宁!” 九生想起之前看到的记忆,杜蘅问柳眉山是不是柳真儿下药流掉了自己的孩子,柳眉山说是…… 柳真儿被活活的打死在庭前。 为这个吗?她恨柳眉山,恨杜蘅?她们之间的骨肉情分呢?那些幼年时的记忆呢?雷雨夜,夏虫天,大雪里…… 那些柳真儿万般柔情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 “柳真儿,你就这么恨他?”九生问。 柳眉山握着匕首的手使力,血珠子便顺刀刃而下,流了他手背,“他该死!该死!他害死了我,还害了慧心!” 纪慧心?又关纪慧心什么事? 九生给嵬度使了个眼色,道:“他怎么会害死了你?又害了纪慧心?” 柳眉山眼睛里闪着幽光,他忽然道:“你很喜欢他对吗?慧心的孩子就是他的,你现在还想救他吗?” 九生看着她,开口道:“纪慧心的孩子是不是他的与我无关,他救过我,我叫他声五爷,就不会看他死在眼前。” 柳眉山握着匕首的手指颤的愈发厉害,九生又道:“五爷,你想将你的命偿还给她吗?” 柳眉山面上越来越痛苦。 “五爷,你信不信我?”九生注视着他问:“我看到过幼年时的你和你母亲,她决定不会这么伤害你,我们定是哪里弄错了。” “闭嘴!”柳眉山看到嵬度微微动身,痛苦的打断九生,急退到棺椁旁,抬脚猛力的踢翻棺椁,哐当的声巨响,棺椁摔开,里面的尸骨翻滚碎了地,他抬脚踩了上去,厉声道:“他该死!该死!”匕首用力,血珠子滚落如雨珠,“不想他死就杀了杜蘅!杀了她!” 九生开口就道:“好,杜蘅在京城,你放了他,我们现在就去京城,替你报仇。” 柳眉山停了手,幽幽的看着九生道:“我可以放了他,把你的身子借给我,回京城杀了杜蘅后,我就把身子还给你。” 九生眉间蹙。 “他不是救过你吗?”柳眉山道:“为他借□子都舍不得吗?” 九生盯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匕首慢慢的划开手臂,血透衣衫,珠珠的流在脚边。 “不然……”宋芳州缩在后面,试探性道:“不然就还附我的身好了,我醒得快。” “傻了吗你!”归寒巴掌拍在他脑后,“她要是占了你的身子不还你怎么办?被上身损阳寿,你不想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迟了点,第二章奉上! 吃个饭来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