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主大人不懂做爱》 01 莱奥˙多米尼克对亚特伍德庄园的第一印象,是这座宅子里不是住满厉鬼,就是被吸血鬼统治。 由白石砌起的围墙爬满藤蔓,高四公尺的拱型黑铁栅门沐浴着温暖的夕色,但看上去却毫无温度;栅门后盛开的玫瑰鲜豔得像用血凝成的,花间的有翼恶魔石雕栩栩如生到令人发毛的地步;而被墙、门、花与雕塑包围的主宅因为距离难以看清,却也因此给人强烈地压迫感。 一般人见到这幺阴森的宅邸,要不立刻绕道而行,要不拍照打卡后迅速离开,但莱奥没有这幺做,因为他是来应徵工作的。 莱奥需要钱,而且是非常非常大笔,即使卖肾卖肝也筹不足的钱,但如果他能拿下这座宅子主人开出的工作,那短期内就不用担心钱的问题了。 门铃、门铃、门……有了! 莱奥在铁栅门右侧的石墙上找到黑色的大门对讲机,按了按上头的红色按钮,双手抱胸等待回应。 对讲机先发出细微的喀咖声,接着响起和诡谲大宅不匹配的温润长者话声:您好,这里是亚特伍德庄园,请问是哪位? 莱奥没料到会收到这幺有礼貌的回应,愣了一下才开口道:莱奥,莱奥˙多米尼克。我看到你们登在报纸上的求职广告,那是你们登的,是吧? 如果您是指登在今日路易斯安那第十一版,徵求年约二十到三十岁,身体健康、精力充沛的男性,录取者保证一年六十万美金的年薪、健康保险与吃住的广告,那的确是敝庄园刊登的。 我不记得在哪一版,但内容就是你说的。你们还缺人吗? 莱奥掐着自己的手臂问,他卖掉了自己的车,只能靠徒步与搭便车前进,耗费将近两倍时间才到达庄园。 ──拜託还缺、拜託还缺、拜託一定要还缺! 莱奥在心底焦急的吶喊,而儘管他是个一年上不到三次教堂的人,上天还是回应了他的乞求。 正缺呢。 对讲机内的长者如此回答,黑铁栅门也同时解除门锁向内滑开:我替您把门打开了,请沿玫瑰花圃走到底,我会在大宅正门迎接您。 谢啦! 莱奥轻捶对讲机一下,弯腰拿起靠在脚边的帆布行李袋,不等栅门完全开启就侧身挤过门缝,冲着花圃尽头模糊的主宅奔跑。 原本只是一抹青影的主宅随着莱奥的前进越见清晰,那是一座彷彿从欧洲电影中搬出来的贵族古堡,灰青色的壁面如鸟翼般展开,立于两侧的圆塔直指天空,窗框、屋檐与顶楼天台的石栏杆上都雕着精緻的花纹。 主宅正门的台阶上站着一名身穿棕色燕尾服的老人,老人一见到莱奥就露出微笑道:能从门口一路跑过来,您的体力真好。 体力是我的强项。 莱奥自豪的拍胸,踏上阶梯朝老人伸出手道:叫我莱奥或多米尼克就行,你是? 长者握住莱奥的手道:我是约瑟夫˙赛巴斯钦,亚特伍德庄园的管家,很荣幸见到您。 我也是,我他……我是说我非常需要这份工作。 看得出来。 长者──赛巴斯钦──放开莱奥的手,转身打开红木大门道:站着不好说话,请随我来,我们到花厅慢慢谈。 莱奥不知道花厅是什幺──大概是某种摆满鲜花的厅堂,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跟着赛巴斯钦跨过门槛进入门厅,踏上被风景画、妖精壁雕妆点的长廊,左左右右拐了几个弯后,来到长者口中的花厅。 莱奥对花厅的猜测一半对一半错,对的是厅内的确有不少花卉,但错的是这些花都不是鲜花,而是以针线、颜料、雕刻刀,绣在波斯挂毯与骨董沙发、绘于挑高三层楼的天顶和油画内、刻至青石梁柱以及银白窗框上的假花。 ──天国的老妈,快出来和妳儿子一起参观欧洲贵族电影的片场。 莱奥脑中忽然冒出这两句话,他噗哧一声笑出来,笑声虽然细微,却马上招来赛巴斯钦的注目,赶紧挥手道:没事没事,我只是想到某个熟人,如果她人在这里,一定会一面尖叫一面用疯狂拍照。 您可以拿手机拍给她看。 我很想,但我在来这边之前把手机卖掉了。莱奥耸肩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多米尼克先生,请坐 赛巴斯钦右手半抬指向花厅中央,该处放了一个黑胡桃木茶几和三张绣花沙发,两张三人座的沙发隔着茶几面对面而立,一张单人沙发则背对门口。 莱奥看了看三张沙发,没怎幺思考就选择单人沙发坐下,刚为坐垫的柔软感到惊讶,两侧就忽然冒出两条端着茶杯、茶壶和瓷盘的白手,吓得他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往后看。 骨董沙发的左右不知何时各多了一名高而纤细的僕役,这两名僕役穿着棕色的及膝连身裙和荷叶边围裙,丰厚的金髮以蕾丝髮箍固定,白瓷娃娃般精美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莉亚、雅丝! 赛巴斯钦走向这两名从衣装、身高到表情都一模一样的僕人,皱眉责备道:跟你们说过多少次了,别无声无息的接近客人,又忘了吗? 两名双胞胎僕役──莉亚和雅丝──对看一眼,再双双点头毫无悔意的承认自己忘记了。 你们…… 赛巴斯钦按着太阳穴低语,眼角余光瞄到莱奥盯着自己,瞬间收起疲态恢复浅笑道:抱歉让您见笑了,这两位是敝庄园的实习僕人,莉亚˙沃德和雅丝˙沃德。 你们好。莱奥向双胞胎点头,盯着两人坐回沙发上。 赛巴斯钦在给双胞胎新指示后,转身走至莱奥右手边的三人座沙发坐下,弯腰伸手拿起茶壶倒茶道:照理来说,我应该先问你想喝咖啡、茶还是苏打水再準备饮料,不过我的茶瘾犯了,所以只好请你陪我这个老人一起喝伯爵茶了。 没关係,我不在意。 莱奥端起半满的骨瓷茶杯,一口气茶喝乾道:我走了好几公里的路正渴得要命,就算你端泥水给我,我都能灌下去。 ……我该高兴您不是用毒药举例吗?赛巴斯钦挑起单眉问。 莱奥猛然僵住,支支吾吾好一会才挤出声音道:对不起,我不是……抱歉。 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逗你玩的。 赛巴斯钦愉快地微笑,将茶壶放回茶几上,从外套内拿出小册子、钢笔和老花眼镜道:闲聊就到此为止,我们该进入面试的环节了。 莱奥急急放下茶杯,挺直腰桿正座看着赛巴斯钦。 赛巴斯钦戴上老花眼镜,翻开真皮小册子道:接下来我会问您几个问题,请您务必诚实回答。 没问题,你问什幺我就答什幺,绝对诚实毫无虚假。莱奥举手发誓。 感谢您的配合,那幺第一个问题:说到庄园生活,你会想到什幺? 树、很大栋的房子、很多很多动物,还有网路讯号不好。 你喜欢吗? 喜欢,除了网路讯号不好这点,不过我的手机和电脑都卖了,所以讯号好不好都不重要了。 你会有机会买新的。第二个问题:你会怎幺形容自己? 我…… 莱奥拉长语尾,停顿好一会才接续道:热情、友善、酒量好、打扫烹饪还行,不过周围的女性朋友都说,她们很乐意和我做朋友与砲友,但不会选我当情人或老公。 为什幺? 因为她们觉得我不够可靠,而且常常一不留神就被花花草草包围,她们如果和我结婚或交往,会嫉妒到天天吃降血压药。 莱奥捕捉到赛巴斯钦的神色变化,赶紧举起双手声明道:我没有同时和複数的人交往过,我在感情上一向是一对一!而且我也不会对同事出手,绝对不会! 我相信您。 赛巴斯钦轻笑,翻动小册子道:那幺既然您提到情感和性,那幺我们就进入比较私密的问答吧。请问您对于性有什幺看法? 愉快的事。 无论对象是同性还是异性都是? 都是,不管是同性异性,只要用正确的方式做,那都是愉快的事。 正确的方式是指? 做爱的技巧,不是粗、硬、用力就够了,要观察对方的反应与情绪、用对的方法让人放鬆、该用的东西──例如润滑剂和保险套──都不能…… 莱奥瞧见赛巴斯钦笑盈盈地看过来,愣了一下察觉自己失言了,立即住口道:抱歉,你应该不是想听这些。 没关係,我不在意。 赛巴斯钦重複莱奥说过的话,低下头将小册子翻到底道:让我们进入最后一个……应该说是一组问题。多米尼克先生,您先前在门口提过,您是从报纸上读到敝庄园的徵人启事,您可有把启事内容看清楚? 有。 那您为何会来应徵这个工作? 赛巴斯钦见莱奥愣住,放下小册子说明:敝庄园所登的广告中虽然详列徵选资格与薪资,却几乎没有提到工作内容,您不觉得这很奇怪……不,应该说很危险吗? 莱奥理解赛巴斯钦的意思,抓抓头咧嘴笑道:老实说,我觉得非常奇怪,所以我在来这边前已经把该处理的都处理掉了。 例如? 我的手机、电脑、车子、戒指、限量球鞋……和其他能换钱的东西。这不d an.点 ne t重要,重要的是…… 莱奥前倾上身,直视赛巴斯钦的双眼道:我不是蠢蛋,我明白天下既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能用一块钱买到豪宅的好事,你们会开出这幺棒的条件,那要做的事绝对不轻鬆,搞不好还是违法甚至会丢掉性命,但是我不在乎,只要你们给得出六十万美金,要我做什幺──无论杀人还是被杀──我都愿意做。 ……多米尼克先生,恕我直言,您的发言相当危险。 我知道,但是如果你和我一样,如果不能在半年内弄到六十万,就会失去生命中最珍贵、无可取代的东西,你会和我说一样的话──上帝、撒旦、政府或恐怖份子都行,谁给我钱我就为谁卖命! 莱奥在说话同时一掌拍上胸口,压着躁动的心脏注视赛巴斯钦,长者的脸上没有表情,曳着鱼尾纹的灰瞳像看不着底的潭水。 ──录取我、录取我、录取我,不管要付出什幺代价都行,拜託录取我。 莱奥掐着胸口,表面上看起来坚定果决,实际上心底却如暴风雨中的小船,在翻来覆去的浪涛、隆声大作的闪雷中摆荡挣扎。 终于,在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后,赛巴斯钦恢复一开始的笑容拍手道:恭喜,您通过第一阶段的面试了。 万岁! 莱奥从沙发椅上跳起来欢呼,高举双手望着天顶上的裹藤裸女图片刻,再回神放下手问:等一下,你说通过第一阶段,所以还有第二阶段? 赛巴斯钦点头道:是的,第二阶段将由主人──敝庄园的主人──亲自面试,不过主人是个大忙人,必须等他的工作告一段落才能面试。 我可以等!莱奥握拳急切地道。 我会转告主人。 赛巴斯钦微笑,收起小册子拿下老花眼镜,扶着沙发扶手起身道:外头差不多天黑了,您若是不介意,今晚就在敝庄园过夜,晚餐我会让莉亚和雅丝送到你的房间,你有不吃的食物吗? 我什幺都吃! 莱奥笑容灿烂的回答,目送赛巴斯钦走出花厅,转过头看着放在面前的茶壶茶杯与装满马卡龙的瓷盘,直接抓起壶把与盘子,将茶与点心扫进肚子中。 02(限) 亚特伍德庄园中的这一餐,是莱奥二十五年人生中吃过最美味的饭,他本以为像自己这种没预约就上门的求职者,能有个三明治、汉堡或辣肉酱豆子汤垫胃就算不错了,然而事实证明,他太小看赛巴斯钦的待客之道了。 装在餐车中推进客房的是的由油封番茄、生火腿捲哈密瓜丁和麵包篮组合成的的开胃拼盘、由切碎的野蕈和鸡骨熬製的清汤、顶着焦香鹅肝的菲力牛排、奶香海味四溢的鲜鱼派、巧克力慕斯蛋糕与无限供应的酒水。 过分丰盛的晚餐配上莱奥所处的客房──一间比他过去和人合住的公寓还大,以青蓝色法国丝绸装饰的墙面,附有卫浴设备、壁炉、小阳台和一张能躺四个大男人的垂帘骨董床──让他有种自己不是来应徵工作,是来开派对或度假的错觉。 当然,莱奥也没天真到在房中洒香槟开趴,他很清楚不管受到多少款待,都不是这座庄园真正的客人,且赛巴斯钦与那位还未露面的庄园主人八成也在暗处观察自己。 只是莱奥虽然猜测有人监视自己,在吃饱喝足并于浴室沖了澡后,还是按捺不住解放的冲动,只穿着一条四角内裤就飞身扑向床铺。 这样胸前的枪与玫瑰、背上的金星女神刺青就曝露啦。 莱奥半阖着眼趴在被褥上呢喃,为了给亚特伍德庄园的人留下好印象,他在出发前把自己半绿半蓝的头髮染回红色,但身上的刺青就无能为力了,只能靠衣服遮掩过去。 不过这层顾虑在和赛巴斯钦交谈后就烟消云散了,那名长者既然会让说出杀人宣言的家伙通过面试,那肯定不会因为看到刺青就认定自己人格有问题。 不,应该说,他要找的就是有问题的人吧?莱奥迷迷糊糊的自问,还没给自己解答,意识就融化在细滑的丝绸被套中。 莱奥不是一个常做梦的人,但不知是他太饱还是太累,他做的梦既多又乱。 他梦见自己成为亚特伍德庄园的实习管家,被赛巴斯钦派去接待来应徵宝物猎人工作的人,然而当莱奥打开花厅的玻璃门时,厅内只有一大票西装笔挺的男女,他们拿着鸟笼,想将长着精灵翅膀,而且只有巴掌大的母亲关进去。 莱奥抛下手中装满保险套的银托盘,上前推开追逐母亲的男女,而这些男女转头袭击他,冰凉的手指扣住莱奥的肩膀与手臂,将自己整个人压入地板后,握住他半勃的性器。 ……欸? 莱奥睁开眼睛猛然惊醒,抬起头往前方望,在自己的大腿上看见一名白髮男子。 男子岔开膝盖跨坐在莱奥的身上,过肩的髮丝在明媚月色的照耀下宛若银线,明亮的绿瞳笼着一层水气,彷彿沉在溪流中的翡翠,挺直的鼻梁、玫瑰色的嘴唇、略尖的下巴和从髮间露出一角的耳朵俊美得不像真人,而是奇幻故事中的精灵。 然而在这张精緻的五官之下,却是一具健美却伤疤遍布的肉体,男子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衬衫的釦子一颗都没扣,从敞开的白衫内能瞧见饱满的胸肌,与由左上胸横至右下胸的长刀痕;而在结实分明的腹肌、紧贴莱奥身侧的大腿上,则能找到更多的刀痕和圆疤。 莱奥直直盯着男子,视线在过分端正脸庞,与饱受蹂躏却更显精悍的身体间来回游走,直到胯下传来些微的痛感,才抖了一下肩膀回过神,看到自己的要害正被对方修长白皙的手指给握着。 喂喂喂!你在做什幺? 莱奥撑起上身大喊,伸手想将对方推开,然而他的手才刚离开床单,左肩就遭男子扣住,只爬起来不到五公分就被按回床上。 ──好快! 莱奥吃惊的咋舌,呆住一秒后马上扭腰摆肩想挣脱,然而男子虽然没有比莱奥壮多少,力气却大得可怕,只靠一只手就将他钉死在床上。 这让莱奥立刻改变策略,停止挣扎仰望男子僵硬地笑道:这位老兄,有话好说,我这个人很好讲话的,别动手动脚嘛,要是把庄园里的人吵醒了,你尴尬我也尴尬啊。 男子没有回话,只是背对月光,隔着一条手臂的距离默默注视莱奥。 莱奥努力维持脸上的笑,忽然感觉有什幺温热、潮湿的东西溅上脸颊,愣了一会才意识到那是眼泪。 眼泪由男子的翠眼中落下,一滴之后是两滴,两滴之后是三滴,原本笔直压制莱奥的长臂缓缓弯曲,双肩在阴影中细微抖动,低且轻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穿透齿贝,进入人类的耳中。 莱奥双眼圆睁,望着不知为何哭起来的男子,想也没想便抬起手贴上对方的脸颊,以拇指扫去悬在眼角的泪珠。 这个举动让男子先整个人僵住,再挥开莱奥的手狼狈地倒退,直至一脚踩空摔出床尾。 莱奥吓一大跳,翻身坐起追到床尾探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o文头问:嘿,你没事吧? 回应莱奥的是野兽般的低吼,男子缩着身体卧躺在地毯上,银亮的长髮凌乱的散开,从髮丝间能瞧见通红的面颊、一开一阖粗暴吸气的薄唇,折起的白腿足趾捲曲,两腿小幅度的交错摩擦。 莱奥困惑的皱眉,他看得出男子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中,但却不清楚对方难受的原因,正在犹豫要不要出去找人时帮忙时,眼前忽然闪过一抹白影,待回神时人已经被男子从床上拖到地上。 男子再次坐上莱奥的大腿,绯红的脸颊上挂着泪痕,翠绿的眼瞳涣散失焦,胸膛随吸气吐气的动作剧烈起伏,连带使乳首也一下一下轻轻擦顶衬衫。 莱奥的喉头一阵乾渴,虽然理智上知道时间场合都不对,但重要部位还是经不起香豔景色的刺激,不合时宜的冒出火苗。 而当男子抬起臀部前挪几吋,用滴着透明水液的双臀磨蹭莱奥的阴茎时,火苗顿时转为燎原盛焰,他揪着地毯看着自己的性器反覆擦过男子湿润的臀谷,捲曲、浓密的阴毛浸润在另一人的体液中,已经整整两周没使用过的肉柱胀至极限,黝黑的Gui头直戳男子的臀瓣。 男子的上身乍然一颤,停止摆臀垂下手握住莱奥的半身,对準自己滴着水的臀缝,仰起头一口气坐到底。 这令莱奥的身体瞬间僵直,男子的臀穴虽然被水液泡得湿滑不堪,可是筋肉却相当紧绷,勒得他差点直接软下去。 你放鬆一……不不不,先退出去,先退出去弄软了再……唔! 莱奥倒抽一口气,因为男子忽然提臀将肉柱退出一半,再骤然坐下碾上自己的阴囊,痛感与快感同时袭击神经,将脑中的思绪、喉里的语句通通踢出身体。 而在莱奥的身心平复之前,男子已经开始下一回的提与坐,紧绷的深穴在反覆的捅抽中一分一厘的鬆开,但代价是沿着腿背滑下的体液由透明转为微红,空气中也渗入浅淡的血腥味。 莱奥从小鼻子就灵敏到不正常的地步,一下子就嗅到血味,然后凭藉丰富的经验立即猜到原因,支起上半身想阻止男子残害自身。 然而正如同先前莱奥在床上只动一根手指就被对方压制的惨况一般,这次他同样背脊刚离开地毯,就被男子一掌按上胸口推回地上,瞪着天花板的吊灯几秒,将目标从制止转为技术妨碍。 莱奥曲起膝盖,在男子前挺时将身体往前挪,退坐时也跟着小幅度退后,尽可能放缓性器抽插的幅度和速度,好让腿上暴起暴落的人舒服一些。 莱奥的努力成功了,空气中的血味减轻,男子的身体也慢慢卸去僵硬感,从入房时就甦醒,插入后一度退回半勃状态的阴茎再度昂扬,按在莱奥胸上的手指在每一次插入时曲起,抽离后放鬆。 啊、啊啊哈……呜……呜呜喔── 男子仰起头呻吟,低沉、压抑却又带有一丝甜味的喘声迴荡在房内,含着莱奥肉柱的臀穴随着声音收缩,被衬衫遮去一半的胸膛、腰腹裹着薄汗,打开的大腿也因臀穴和马眼流出的水液而濡湿。 yin艳的身姿、湿紧的触感、刚中夹媚的声响,莱奥在这色、感、声三重夹击下,腹部抽搐两下将jīng液交代在男子体内。 灼热的精水让男子浑身紧绷,胯下的白柱一抖也跟着she精,深吐一口气垂下头瘫坐在莱奥的身上。 莱奥闭着眼享受高潮的余韵,感觉自己的半身在另一人体内软下、滑出,睁开眼往上方看,对上男子恢复焦距、溢满情绪的翠瞳。 睡吧。 莱奥听见男子如此低语,彷若暗夜般沉稳、流水般滑顺的话声环绕他的耳廓,成为他当晚最后的记忆。 03 当莱奥再次甦醒时,窗外挂着的已不是满月,是温热耀眼的太阳,他安安稳稳的盖着棉被躺在床上,四角内裤稳妥妥的勒住腰桿,空气里嗅不到血与jīng液的气味,取而代之的是从自己踏入房内后就一直存在的淡雅薰香。 莱奥盯着横在自己正上方的鸢尾花图腾,一把掀开丝被下床,抓起床边矮柜上的行李袋,赤脚跨着大步走进浴室。 他在浴室里待了二十多分钟,出来时身上除了四角内裤外,还多套了一件印有交叉中指图案的圆领衫与牛仔裤,将带着湿气的裸足塞进鬆软的球鞋后,甩开房门离开客房。 莱奥所住的客房位于宅邸三楼东侧,他沿着房外的长廊来到主楼梯前,以近乎奔跑的高速下到一楼,站在悬挂繁複水晶吊灯的大厅中,看了看左手与右手边的走廊,心一横凭直觉朝左方的廊道。 莱奥的直觉是正确的,他走了约六七分钟就听见赛巴斯钦的话声,朝声音源跑了二十多公尺后,便在长廊尽头的厨房内看见长者与双胞胎奴僕——三人背对门口站在炉子前,脸色一沉刻意重踏地板走过去。 眼睛别离开锅子,糖的颜色一转深就…… 赛巴斯钦听见脚步声,回过头发现莱奥,立即把手中装着糖与水的红铜长柄锅交给莉亚,绕过厨房中央摆放鸡蛋、香草荚和模具的大方桌,走向莱奥微笑道:多米尼克先生!我看您睡得很熟,就没请您起来吃早餐。 没关係,我昨晚吃得很饱。 莱奥的目光扫过双胞胎,停在厨房入口低声问:能借一步说话吗? 当然可以,去书房好吗?赛巴斯钦在回答同时,脱下围裙挂回墙上的挂钩。 随便,不要有人就行。 我相信这个时间书房应该没有人。 赛巴斯钦从口袋中拿出白手套戴上,领着莱奥右转往前走,经过几幅人物肖像画后来到白底镶银花的双扇门前,握住金属门把将门推开。 双扇门内是比莱奥所住的客房大上近三倍,三面为书架一侧为落地窗的明亮空间,几张雕花圆桌、绿绒座椅和丝罩立灯散置于窗架之间,看上去随兴却丝毫不显凌乱。 赛巴斯钦走向最靠近门口的圆桌与绿椅前,先对莱奥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在对方入座后才坐上椅子和蔼地问:多米尼克先生,您想和我说什幺? 昨晚那场和强姦没两样的做爱,是面试的一环吗?莱奥双手抱胸开门见山问。 什幺?赛巴斯钦愣住。 昨晚我在客房被一个白髮美男子强上了。 莱奥面无表情地回答,见赛巴斯钦一脸错愕地望着自己,粗吐一口气前倾身子靠上圆桌道:我知道你们想装傻蒙混过去,要不然不会把我套上裤子搬回床上,还将床单、棉被和地毯都换成新的,不过有个东西是你们更新不了的,知道是什幺吗? 多米尼克先生,您是不是误会了…… 我的精虫。 莱奥截断赛巴斯钦的话语,垂下手指指着自己的跨下道:我在来庄园之前,整整三天没有手yin也没有梦遗,照理来说应该积了不少子孙,但当我半小时前在客房的浴室打手枪时,射出来的东西无论质还是量,都跟我与人约完砲的早晨差不多。 …… 你要是怀疑的话,我可以让你验货。莱奥将手压在裤头上。 赛巴斯钦的嘴唇开启半分再阖上,与莱奥隔着雕花圆桌对看片刻,垂下肩膀叹息道:多米尼克先生,您非常、非常的与众不同。 你承认了?莱奥眼睛一亮问。 赛巴斯钦点头,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是的,我做了您所指称的事,我没料到您像豌豆公主一样,敏锐到能分辨新旧床具。 我没有,我只是乱猜的。 什幺?赛巴斯钦睁大眼睛。 我很擅长虚张声势和套话。 莱奥戳戳自己的太阳穴贼笑,充分享受赛巴斯钦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后,放下手恢复严肃问:所以昨晚果然是面试的一环吧? 是的。 骑在我身上的美男子是谁? 我与亚特伍德庄园的主人,曼托菲尔大人。 赛巴斯钦的目光微微转沉,抬起头望着落地窗外盛开的红玫瑰道:曼托菲尔大人是名优秀、严谨、自律甚严,对下人却十分宽厚的好主人,然而他日前因为一些複杂的原因染上怪病,每隔三到四天就必须和人交合一次,否则精神和肉体都会遭受极大的痛苦。 那可真是……等一下!每三到四天做一次不是正常人的做爱频率吗?以你家主人的年纪,这次数甚至有点过低啊!莱奥脑中浮现昨晚的男子──曼托菲尔──的容貌,那张脸、那具身躯瞧起来顶多二十六七岁,正是精力充沛、兴致勃勃的年纪。 我也这幺认为,不过曼托菲尔大人在患病之前从未有过性行为,连手yin的次数都少之又少,在染病后也是非到极限绝不与人交媾。 ……他这样忍对病情有帮助吗? 没有,但作为管家,我只能尽可能帮助他。赛巴斯钦在说话同时起身,走到离雕花圆桌有一小段距离的小书桌前,拉开桌子中央的抽屉翻找。 莱奥的视线跟着赛巴斯钦移动,拉长脖子看着长者问:你家主子是同性恋吗? 以大人的初恋对象看来,应该不算是…… 赛巴斯钦拉长语尾,停顿几秒后望向莱奥问:您是想问,曼托菲尔大人为何以男性为对象吗? 没错。 莱奥打一个响指,摆动头颅思索道:不是个人喜好的话,是病的关係吗?他一定得被插或和男人做才能缓解? 都不是。 赛巴斯钦从抽屉里取出深红色的墨水瓶、鹅毛笔和两张羊皮纸,关上抽屉走回圆桌旁道:曼托菲尔大人之所以选择男性,是因为他在发作时必须和他人有体液接触,换而言之,他不能戴保险套,因此假如对象是女性,他极有可能让对方怀孕。 吃避孕药不就好了。 曼托菲尔大人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一个无辜的人长期服药,这无论多寡,都会影响对方的身心健康。 赛巴斯钦坐回位子上,将手里的羊皮纸摊平,墨水瓶与鹅毛笔放下,看向莱奥浅笑道:多米尼克先生,既然您仍冷静的坐在这里,同时对我的主人的状态如此感兴趣,那幺我想我可以告诉您,敝庄园真正的徵才内容了。 和你家主子滚床? 咳,我会倾向用治疗来形容。多米尼克先生,现在有两个选择── 赛巴斯钦将左手边的羊皮纸前推道:在这张合约上签名,接受敝庄园提供的工作。工作频率是一周两次,为期一年,这一年间敝庄园会提供您的吃、住与其他杂用──这部分不算在六十万美金内,而扣除工作以外的时间,您可以自由出入敝庄园,但不可任何形式──包含口头、书面、影像、暗号,向任何人或物透漏曼托菲尔大人的病况。 第二个选择呢? 拒绝接受敝庄园的工作,签下这份保密协定后离开敝庄园,保密协定的内容和合约相同──不得以任何方式对第三者与第三物洩漏你在敝庄园听见、看见的人事物。 赛巴斯钦将另一张羊皮纸推向莱奥,十指交错叠于桌沿道:作为保密的报酬,敝庄园会给予您六十万美元的酬金。 ……你说几元?莱奥睁大眼睛。 六十万美元。赛巴斯钦平静的重複。 莱奥张口再闭口,重複数次才挤出声音道:一般来说,都是给半价或半毛钱都没有吧? 是的,我也这幺认为,但是曼托菲尔大人坚持,所以我只能…… 赛巴斯钦耸耸肩膀以动作代替言语,将鹅毛笔放到莱奥面前道:多米尼克先生,请下决定。 莱奥拿起羽毛笔注视眼前的羊皮纸,两张纸上写的文字他都不认识──大概是拉丁文或中文之类,不过如果赛巴斯钦没有唬他,那幺签保密协定显然比签工作契约划算,毕竟前者可是做一次就能拿六十万,而后者虽然包吃包住包零用,却得在这座大得吓人的庄园待上一年。 再蠢的人都知道该选前者,何况是莱奥这种一点也不蠢的人,他握着鹅毛笔靠近赛巴斯钦右手边的羊皮纸,将在下笔的那刻顿住。 ──小莱啊,做爱是和另外一个人结合,交换体温、心跳、情绪和能量,直至彼此合而为一的仪式,这是非常珍贵与快乐的事,千万不要忘记。 ──……在染病后也是非到极限绝不与人交媾。 ──嘿,你没事吧? 温柔的、担忧的、惊吓的话声在莱奥脑中盘旋,他盯着悬在鹅毛笔笔尖的小巧的墨滴,想起昨晚落在自己脸上的泪水,握笔的手随之收紧。 多米尼克先生?赛巴斯钦轻唤。 莱奥拉平嘴角,静默许久才抬头问:赛巴斯钦先生,如果我的理解没错,不管我接受或不接受这份工作,你们都会付我钱,是吗? 是的。 很好。 莱奥在羊皮纸的角落写下一串数字,将纸张旋转一百八十度推回赛巴斯钦面前道:把钱存进这个帐户,然后让我和你家主子谈一谈。 赛巴斯钦皱眉道:多米尼克先生,我不理解…… 如果你家主子需要我治疗他,那幺就得用我的方法。 莱奥指着自己手边与赛巴斯钦面前的羊皮纸,严肃、坚定、不容退让地道:如果他能接受,我就签合约;不能,我就签保密协定。 04 莱奥本以为自己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说服赛巴斯钦安排自己与曼托菲尔会面,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长者仅是犹豫一会便点头接受他的条件。 儘管两人没花时间讨价还价,还是没能及时拯救今日的午餐甜点焦糖布丁──当他们回到厨房时,莉亚已经把铜锅中的糖浆烧成糖焦,雅丝则将蛋液和蛋壳打在一块。 赛巴斯钦看着焦烟瀰漫的厨房,先指挥莉亚去刷锅子,再要雅丝找筛子捞蛋壳,忙碌一阵后才把心力放回莱奥身上。 赛巴斯钦告诉莱奥,曼托菲尔的生理时钟和常人不太一样,通常午后才会起床,算上梳洗与处理工作的时间,大约傍晚左右才有空和他会面,在此之前莱奥可以自由使用先前两人一同去过的书房,或是娱乐室、视听室、健身房、游泳池、马场、狗屋打发时间。 莱奥不是个爱读书的人,所以他没有选择书房,而是先到视听室,在百万级的音响、大到媲美投影萤幕的液晶电视,以及由名导编排的二战战火中,一口一口将早餐、午餐和爆米花一起吞下肚;再到健身房拿起哑铃、槓铃、健腹器,坐上各式训练机将自己操练到肌肉发痠皮肤溢汗。 莱奥披着半湿的毛巾走回客房,站在莲蓬头下将堵塞毛孔的髒污与倦感洗净,从花藤造型的铁架上抓来浴巾擦拭身躯,转过头正想找乾净的衣裤穿,这才发现自己没拿衣服,撇了一下嘴将浴巾窝成一球扔回铁架上,光溜溜地开门走出浴室。 然后他就以最坦诚、不做作的姿态,和昨晚打过一砲的白髮男子四目相对了。 我操! 莱奥连退两步差点被门槛拌倒,手扶门框瞪着站在壁炉前的白髮男子。 相较于一丝不挂还顶着凌乱鸡窝头的莱奥,男子整齐到像要出门参加晚宴的人,过肩银丝柔顺地拢在左肩上,并以一条浅黄色的缎带束住髮尾;结实的身躯在衬衫、雪底绣青藤金花的背心与长版西装外套的包覆下,修长、优雅、贵气得无以复加。 只可惜男子的容色没有昨晚撩人,翡翠色的眼瞳由蕩漾的月下银池,转为静止的深潭;双颊上不见灼热的红晕,只存苍白的肤色;玫瑰色的薄唇形貌依旧,但却生硬的拉成一直线。 ──好可惜。 莱奥脑中冒出这个感想,可是一阵冷风马上提醒他此刻该关注的不是别人的面部肌肉灵活度,而是自己坦蕩蕩的身体。 莱奥掉头直直朝衣柜走,打开柜子从旅行袋中随便抓了件连帽衣和垮裤套上,看着柜门上的穿衣镜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到正对壁炉的大床边,坐在床尾望向白髮男子问:你就是这座庄园的主人,曼托菲尔? 白髮男子──曼托菲尔──点头,视线沿着莱奥的下巴、露出半截的锁骨、肩膀、手臂往下走,最后停在对方压于床沿的指尖上。 ──是沉默寡言不好混熟的类型啊。 莱奥在心底苦笑,不过马上就振作起来,毕竟和过去在酒吧、夜店与暗巷中遭遇的人物相比,眼前这位庄园之主虽然不说话、不正眼看自己,但脸上不见厌恶或轻视之色,手里更没有枪砲棍棒或自己的薪资单。 不,严格说起来有,可是那不构成威胁,因为……莱奥的眼瞳微微瞇起,想着自己意外发现的筹码,刻意夸张的搔头道:哇啊,你来的这幺突然,我都还没想好开场白呢。 …… 我想想要怎幺开始……赛巴斯钦向你说了多少?莱奥放下手问。 …… 你不回答的话,我就当作你通通都知道了──包含我早上闯进厨房时,火大到想将炉子、桌子全掀了。 莱奥注意到曼托菲尔抿了一下嘴唇,目光由自己的手转到床沿,他的嘴角扬起几分,再迅速降回原本的高度接续道:我本来要揪着赛巴斯钦的领子骂人,不过后来想了想,他只是个听主人命令做事的管家,我该找他的主人而不是他本人算帐。 曼托菲尔将唇抿得更紧,沉默许久总算开口道:你若是对赔偿金额不满,还可以加。 我对你这两句话非常不满。 莱奥沉着脸回答,手插口袋站起来走向对方道:还有你的安排──是你要赛巴斯钦把我们打砲的痕迹清掉,装做什幺事都没发生吧? …… 你不回答我就当作你承认了。 莱奥停下脚步,站在距离曼托菲尔半尺之处冷声道:我是抱着要替人杀人放火,或摘肝卖肾切心脏的觉悟进入这座庄园,你却认为我会因为被男人骑到射出来就崩溃,这我来说可是莫大的侮辱啊。 曼托菲尔愣住,将双眼从床沿换到莱奥的脸上,翠瞳中尽是错愕。 如果你早点跟我说,第二阶段面试是和你上床,我就不会在睡前喝那幺多酒了! 莱奥忿忿不平的样子拍胸道:不是我自夸,我在成年后就从没比对方先射过,不管是男人、女人、青年、中年、老年,有经验、没经验、纯休闲、做业余还是专业人士,只要準备妥当,我都有先让他或她爽翻天再she精的自信! 你…… 昨晚完全是意外,不是我的实力,我的实力连百分之一都没发挥到!明白吗! 莱奥指着曼托菲尔的鼻尖强调,看着对方僵硬、缓慢的点头,才放下手板着脸道:以上是我第一和第二个不满,不过最让我不满的是第三个──你到底把自己的身体,把做爱这档事当成什幺了? 曼托菲尔蹙起双眉,盯着莱奥没有回话。 我不知道你的身体因为生病的关係,处于多奇幻、难以理解的状态,但昨天那种作法根本不是做爱,那只是单纯的酷刑!莱奥的声音拔高。 曼托菲尔先是一愣,接着眼中浮现一丝不悦之色,以最低音量反驳:你有射。 是啊,我有,因为我喝多吃多走得多,然后又沉迷美色无法自拔。 美色? 你的脸和身体都是我最喜欢的类型,我光看你的裸体就……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莱奥再次举起手指向曼托菲尔的鼻子道:你是多想把自己弄伤啊?前戏多一些,对自己温柔一点是会死吗? ……与你无关。曼托菲尔别开头道。 当然有关!因为和你做的人是我,做爱是两个人的事,如果只求一人爽,那我拿飞机杯或用手自己?不是更快更方便?莱奥质问,同时一个箭步移动到曼托菲尔面前,强迫对方注视自己。 曼托菲尔反射动作往后退,直到背脊撞上壁炉才回神,因为莱奥的冒犯、自己的退缩冒出怒火,上前一步厉声道:你若是对我不满就离开,我没逼你留着! 是啊,你只是逼我上你而已。 你以为我愿意吗! 曼托菲尔失控的怒吼,苍白的面颊因动怒而些微转红,翠瞳明亮如焰火,玫瑰色的嘴唇下隐约能瞧见尖白的虎牙。 莱奥感觉自己的身体爬过一阵颤慄,但他没有因此恐惧,反而忍不住兴奋起来,咧嘴一反先前的愤怒,轻鬆并自信地道:那我来想办法让你愿意吧。 愿意什幺?曼托菲尔问。 做爱啊。 莱奥理所当然的答话,将手插回口袋绕着曼托菲尔踱步道:赛巴斯钦大概跟你说过,我开出的条件是,往后必须用我的方式做,不愿意的话我就不接这个工作。 …… 但其实我说谎了。 莱奥停下脚步,忽然转身一只手压上曼托菲尔右肩与壁炉上方的墙壁,将庄园之主卡在自己与壁炉之间,近距离瞧着那张精灵一般俊丽的脸庞道:我真正的条件是,你必须用我的方式做,否则我就把你的病况告诉我认识的每一个人。 曼托菲尔的眼瞳瞬间转利,沉下脸与声音问:你在威胁我? 毫无疑问是,附带一提,我认识的人之中有记者、电视台编剧、做广播的和写小……唔哇哇! 莱奥的双脚忽然离地,一阵天旋地转后背脊和脖子同时传来疼痛,他本能地伸手往前抓,扣住曼托菲尔扣于自己下巴与颈部间的手臂。 别得寸进尺了,人类! 曼托菲尔单手将莱奥抬高一尺钉在墙壁上,仰首瞪着在墙面上挣扎的人道:不过是个为了钱,什幺都能出卖的卑劣小卒,也有胆威胁我! 哈、哈哈,你说的……一点也没错。 莱奥抓着曼托菲尔的手,即使呼吸困难、脑袋发胀,还是维持着嚣张的笑道:但是你不是,你很高尚……看重尊严与承诺,有羞耻心……和责任感,所以……你只是……在虚张声势。 曼托菲尔微微瞇起眼,弯曲手指缓慢地加重掐人的力道。 莱奥闷哼一声,垂下眼和曼托菲尔四目相对须臾,嘴角先扬起半吋,再骤然放手令自己的咽喉陷进庄园之主的手中。 曼托菲尔瞬间睁大眼睛,赶在莱奥完全窒息前放开手,看着脸色发紫靠在壁炉上猛咳嗽的人类,再也按捺不住情绪高声问:你疯了吗!哪有人在那种情况下鬆手的!找死吗! 有……咳、咳,有,就是我。 莱奥举起左手,转身靠着壁炉滑坐到地上,阖上眼搓揉脖子上的指印道:然后……我既没疯也不是在找死,因为你不会杀我。 凭什幺如此断定? 凭你是个会在强骑我前自责到落泪,大方到愿意给一夜情对象六十万美金,外加会因为愧疚不敢看我的老好人。 莱奥睁开眼睛,指指自己的眼珠子道:我在瞧见你后,就一直在设套试探你喔,而你如我……不对,是比我想像中还善良笨拙的人。 ……你真的很想死。曼托菲尔阴着脸道。 哈哈哈,我是挺常被朋友骂:莱奥你找死啊。 莱奥耸肩轻笑,扶着壁炉站起来,收起虚假的怒燄与挑衅,笑盈盈地朝曼托菲尔伸手道:总之,你不接受我的条件,我就把你的事抖出去;但反过来,如果你愿意让我主导之后做爱的方式,那我发誓,就算有人把我抓去关水牢、拔指甲、全身粉碎性骨折,我也不会向外人透漏半个字,如何?你愿意和我签约吗? 曼托菲尔张口又闭口,反覆数次才沉声道:让人闭嘴的方式不只有杀人。 我知道,还有把人关起来,砍手砍脚餵哑药,但你不会这幺做……不,是做了也没差,反正我已经拿到钱,没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了。莱奥将手往前伸,微笑着等待曼托菲尔下决定。 曼托菲尔瞪着面前的手,垂在身侧的手臂曲起半吋再放下,沉默许久才极缓急慢的伸出,轻轻握住莱奥的手。 我应该送你去精神病院。曼托菲尔微微转开脸道。 那我肯定会逃院。 莱奥拉起曼托菲尔的手,在对方问自己要做什幺前亲吻白皙的手背,放开手愉快地浅笑道:毕竟护士姐姐们虽然可爱,但远不及你吸引我。 05 曼托菲尔的一天由下午一点左右开始,这时间对常人来说太晚,但与他的同族相比,已是早到异常的程度了。 今天曼托菲尔也如过去三万多个日子一般,在太阳开始朝西偏移时甦醒,缓缓张开翡翠色的眼瞳,目睹相处数十年的老管家背对自己拉起窗帘。 曼托菲尔没有发出声音,但老管家──赛巴斯钦──却像背后长眼睛一般,回过头朝他微笑道:午安,曼托菲尔大人。 午安,约瑟夫。 曼托菲尔以沙哑的声音回应,掀开软如绵云的鹅毛被,露出除了一件丝绸长裤外未着一缕的身躯。 赛巴斯钦在曼托菲尔放下脚时快步来到床畔,拿起早早备妥在床旁矮柜上的梳子和髮带,替睡眼惺忪的主人整理乱翘的银髮。 梳髮后是更衣,曼托菲尔在赛巴斯钦替自己穿好衬衫与西装裤,动手繫上腰带时完全清醒,看见老管家从衣架上拿下背心与领结,抬起手制止道:够了,我今天要去巡森林,穿太多不好活动,还会增加髒衣服的数量。 我相信莉亚、雅丝和洗衣机不会介意。 赛巴斯钦虽如此回应,但仍将伸往衣架的手给收回,改拉开床边矮柜的抽屉,从中拿出一条祖母绿坠鍊。 当赛巴斯钦将坠鍊挂到曼托菲尔的颈上时,曼托菲尔正在解开衬衫第二颗釦子,他看着贴在自己心口的宝石项鍊,愣了一下抬头向老管家寻求解释。 赛巴斯钦微笑道:这是我上周託人从哥伦比亚带的,做工和色泽都是上上之品,还有白魔法师的祝福,您可以放心的戴着它在森林中跑跳。 曼托菲尔瞪着老管家的笑脸,沉默好一会才低声问:你就不能让我只穿衬衫、长裤出门吗? 那样稍显单调,您若是不喜欢项鍊,还有胸针、领针、袖扣、腰…… 项鍊就好了。 曼托菲尔截断赛巴斯钦的话,从长者脸上瞧见满意的表情,垂下肩膀走向置于床铺和壁炉之间的圆桌。 桌上放着曼托菲尔的早餐,品项既不多也不奢华,仅有一碗洒有水果丁的燕麦粥、几片抹有奶油的黑麦吐司、一壶黑咖啡和盛有深红色液体的小巧水晶杯。 曼托菲尔在看到水晶杯时顿住,皱眉转向赛巴斯钦问:今天是周三? 不,今天是周一。 赛巴斯钦来到圆桌边道:这是大家的心意,您最近消耗得比较厉害,所以我和其他人讨论后,决定增加补给的次数。 ……我还撑得住。 我毫不怀疑。 赛巴斯钦为曼托菲尔拉开椅子,伸手摸了装黑咖啡的玻璃壶一会,快速抽手愧疚地道:曼托菲尔大人,容我为自己的错误致歉,我以为您会如往常一样于下午一点醒来,因此在十二点四十五分沖泡咖啡,然而您今日一点二十七分才甦醒,导致咖啡的温度不足,请您原谅。 约瑟夫…… 我没有暗示任何事。 赛巴斯钦笑容可掬的回应,端起水晶杯递向曼托菲尔道:曼托菲尔大人,请用。 曼托菲尔神色複杂地注视水晶杯,双唇微启再闭合,反覆几次才伸手接下杯子一口饮尽,感觉浓稠、散发铁鏽味的液体滚过喉头,既滋润了乾枯的喉咙,也缓解了缠绕手足躯干的疲惫感。 ──我还要持续这种丑态多久? 曼托菲尔于心底轻叹,翡翠色的眼瞳随之转暗。虽然他嘴上说还撑得住,其实心底清楚得很,现在的自己和破洞的水桶没两样,即使能将破损的地方缩小,但只要漏洞仍存在,这具身体就会永远处于饥渴、需要补给的状态。 这不是他继承亚特伍德庄园的初衷,他不是为了获得庄园中人的滋养或保护,才决定留驻于此。 赛巴斯钦注意到曼托菲尔的眼神变化,端起咖啡壶咖啡注入镶金瓷杯,轻鬆地浅笑道:话说回来,多米尼克先生越来越早起了呢,昨天他在狗屋和猎犬玩了半日,又去柴房帮我劈窑烤炉要用的柴,经过一整天的劳动后,今天居然六点多就爬起来,现在的年轻人体力真是好啊。 他的祖辈中应该有人是狼人。 曼托菲尔端起瓷杯啜饮一口咖啡,在漆黑如夜的饮品上看见自己的脸庞,神色顿时由苦涩转为複杂。 他在同族中虽然称不上年长,可是接触过的人或非人算起来没有上万也有上千,而这上千人或非人中,没有一个和多米尼克──莱奥──相同或相似。 这名青年有着会让人评断为轻率、不成熟或漫不经心的外貌:火焰般的红短髮、英俊但带有几分孩子气的脸庞、古铜色的身躯,与横越半片胸膛和背脊的玫瑰、枪和持星女子刺青。 然而当自己被慾念折磨得神智不清,闯进莱奥的房间袭击对方时,青年又展现出高度的冷静与自制,在意识到力量上无法取胜后马上改以口头安抚,并两人交媾时尽其所能的放缓深度和力道,不像其他应徵者一般挣扎几下后便沉迷情慾,扣着曼托菲尔的腰猛捣深干。 可是若要因此就将莱奥的评价修正成聪明、理智、体贴又不太对,聪明的人会在曼托菲尔情绪失控哭出来时逃跑,而不是抚去他的眼泪让当事人猛然回神;理智的人会于赛巴斯钦拿出合约和保密协定时选择后者,而非接下这个荒唐的工作;体贴的人会在明了曼托菲尔的性格后保持沉默,而不是利用这点威胁自己。 ──无法将这个人类归类。 曼托菲尔双眉紧蹙,脑中浮现莱奥对自己的评语你的脸和身体都是我最喜欢的类型、护士姐姐们虽然可爱,但远不及你吸引我,他的容貌在人类眼中是有中上水平,可是也被昔日友人评为好看但不好亲近,不笑的时候杀气腾腾,而身躯更不用说,伤痕坑疤多到没有一物遮蔽就会吓到人的地步,难以理解这样的脸、肉体有那里吸引人。 人的喜好是各式各样的。 赛巴斯钦忽然插话,接收到主人满是错愕的注目,偏头悠哉地微笑道:您把心底话说出来了,不过您放心,我会马上忘掉多米尼克先生对您个人魅力的讚赏。 约瑟夫……曼托菲尔青着脸低唤。 您忠实的僕人在此。 赛巴斯钦躬身回应,顺势拿起咖啡壶注满曼托菲尔手里的杯子,主动改变话题问:您今日有需要乘车外出吗? 没有这个打算。怎幺了? 多米尼克先生想到城里买些个人用品,不过他虽然有驾照,但毕竟是外地人,所以我让宅里的司机载他过去,预计傍晚过后回来。 司机……古鲁塔克吗? 是的,他昨天在保养车子时遇见多米尼克先生,交谈后发现两人都是纽奥良鹈鹕队的球迷与飙车爱好者,几乎是一拍即合。 赛巴斯钦注意到曼托菲尔神色有异,将咖啡壶摆回桌上问:您觉得我的安排不妥吗? 没有不妥,只是……曼托菲尔皱眉沉吟。 由于职务的缘故,古鲁塔克对于外界的了解、接触的次数都仅次于赛巴斯钦,别说是载人进城购物了,走公路将人送到美国另一端都不成问题;而就性格和年龄而言,这名司机也是庄园中和莱奥最相近的一人,有他相陪莱奥肯定不会无聊。 可是古鲁塔克在陪伴人类上虽有这幺多优点,却也存在两个致命的缺点,第一是性格,他太过单纯、粗线条,不时就会出包惹麻烦;第二则是种族,古鲁塔克所属的族群可说是庄园内与人类区别最大,最有可能把人吓得半死的一种。 儘管曼托菲尔对莱奥感到困惑与棘手,但大概是对反覆的面试感到厌倦了吧,一想到如果莱奥被古鲁塔特吓跑,他就涌起难以言喻的空虚感,拉平嘴角抬头问:古鲁塔克有把护符带在身上吧? 当然,我亲自检查过。 赛巴斯钦打开糖罐的盖子,拿着方糖夹问:今天也是放两颗吗? 曼托菲尔以点头代替回答,看着洁白的糖块沉入漆黑的杯子中,细亮的结晶一点一滴变色、缩小、消散,端起瓷杯啜饮一口,苦涩与甘甜同时漫过喉头,让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月辉下的交缠,握杯的手指倏然收紧。 曼托菲尔大人?赛巴斯钦警觉地问。 没事。 曼托菲尔匆匆嚥下咖啡,将注意力由回忆拉回现实,将面前的麵包、水果燕麦粥一口一口送进肚中。 06 曼托菲尔在喝完燕麦粥后,便由后门离开主宅,沿灰石地经过仍在长花苞的水仙花圃、立着持壶少女塑像的池塘、一间趴着猎犬的小木屋,最后来到包围庄园的森林前。 不少别墅或城堡都建在树林之中,不过这些林子在与建筑物或庭院接壤的部分多少都会做些整理,或是因为人类活动稀疏一些,但亚特伍德庄园周围的森林却不然,高耸的树林像是从某个人烟罕至的秘境中挖取来一般,林木密集枝叶层层堆叠,粗细长短形貌皆不同的花草、藤蔓覆于泥土攀于树干,没有温带森林该有的整齐,反而如热带雨林般散发着纯粹的野性与生命力。 曼托菲尔走入林中,在他头顶晃动的树叶遮蔽了阳光,而脚下纠结的枝藤、堆叠的枝叶则让原本就不好走的泥土地更加难行。 但即使如此,曼托菲尔行走的速度却没有减缓,反而一步一步加快,由慢步变为快走,快走再升级成疾奔,以人类不该有的高速在林间穿梭,将佔地数百公顷的密林跑过一圈后,蹬地跳上离地十多公尺的粗树枝,在夕色的照耀下俯瞰整座森林。 曼托菲尔身后的树轻轻摇晃一下,两条的黑影悄悄攀上枝枒,趁着庄园之主眺望远方时,屈膝準备跃到对方身上。 帕达、伊卡,你们进步了。 曼托菲尔忽然开口,侧身望向準备偷袭自己的黑影──名为帕达和伊卡的金髮孩童,翠眼浮现讚赏之色道:先前顶多跟半程,现在可以跑完全程了。 两名孩童没有马上答话,两人维持起跳的姿势,静止不动七八秒后双双抱头,扭腰挫折地吶喊。 讨厌!这是第几次被发现了啦! 和凯鲁的赌局什幺时后才能赢啊啊啊── 赌局? 曼托菲尔皱眉问,还没从孩童口中得到答案,就先听见第三者的吼声。 帕达、伊卡!总算找到你们两个了! 一名年约二十岁,长得和两名孩童有几分相似的金髮青年气急败坏地爬上树枝,揪住孩子的耳朵正要开骂时,才看见曼托菲尔站在对面的树上,倒抽一口气鬆手道:曼、曼托菲尔大人?您怎幺会……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在巡逻。 曼托菲尔止住青年结巴的话声,手指两名孩童问:寇纳,他们做了什幺? 在长老的茶中下药,让长老在讲课时睡着,然后溜出教室到处捣蛋。青年──寇纳──黑着脸回答。 帕达嘟嘴道:长老老是在讲死掉的人和过去的事,无聊死了! 伊卡用力点头道:非常、非常无聊,我比较想上曼托菲尔大人的课! 我没办法教长老教你们的东西。 曼托菲尔从孩童脸上瞧见浓厚的失望,抿唇沉默片刻才接续:不过如果你们把长老所教的学会,我可以教你们我会的。 曼托菲尔大人会的……帕达两眼发亮。 战斗的方式吗?是吧!绝对是这个吧!伊卡兴奋地接话。 我也只会这个。 曼托菲尔微微一笑,再收起浅淡的笑意,换上严肃之色看着两名孩子道:回教室吧,我会直接问长老你们的学习成效,如果他认为你们表现不佳…… 我会让那老头满意的! 帕达双手握拳强调,不等曼托菲尔回应就手脚并用往下爬;伊卡稍微有礼貌一些,先向曼托菲尔道别,才转身追上玩伴。 曼托菲尔目送两名孩童隐没在枝叶中,从眼角余光瞄到寇纳惶惶不安地盯着自己,转过头皱眉问:还有事? 没事,没事只是…… 寇纳垂下头与肩,难掩愧疚地道:连照顾孩子这种小事都要麻烦您,我实在有失养护者的职责。 以你的种族的标準,你也还算孩子。曼托菲尔面无表情、不带任何指涉的纠正。 是这样没错,但我在同辈中已经算年…… 砰砰! 响亮的爆炸声盖过青年的声音,亮橘色的烟火同时打上天空,照亮在几分钟前才由红转黑的天空。 寇纳看着灿烂的烟火,白皙的脸庞迅速涌现怒火,瞪向烟花发射的位置──森林最外围的马路,抖着肩膀怒吼道:那群烂菇臭虫!都把他们的轮胎射破不晓得几次了,还没学到教训! 不晓得几次? 曼托菲尔的声音拉高,瞧见寇纳的身体猛然紧绷,无须言语便得到解答,沉下脸面无表情地问:为什幺瞒着我? 我们没有瞒您,我们只是觉得曼托菲尔大人身体有恙,这点小事就…… 寇纳还没把话说完,面前就又炸出一欉亮绿色的烟火,让他原本就欠佳的脸色更加难看。 曼托菲尔的目光转利,转过身抛下寇纳蹬枝跃上夜空,银白身躯穿过浸染着烟硝味的冷风,划出绵长的弧线后踩上邻近道路的树木,站在树冠上低头俯瞰柏油路,在马路中央看见一台深蓝休旅车。 休旅车旁站有两男一女,三个人围绕着由空心砖固定的烟火砲管,望着头顶尚未燃尽的烟火哈哈大笑。 曼托菲尔拉平嘴角,在其中一名男子拿起打火机準备点燃烟火的引线时,以足尖轻擦树稍,一片绿叶瞬间飞离枝干,将金属製的打火机切成两半。 拿打火机的男人先是愣住,接着扔掉失去点火功能的道具,面向树林嚣张地吶喊:呦,可爱的小精灵们,既然来了就别躲着啊,出来陪大爷玩玩啊! 回应男子的不是曼托菲尔,而是七名和寇纳一样金髮雪肤,身揹长弓、柳叶刀和细剑的男女,他们气势汹汹地由林中冲出,将三人连人带车团团包围,抽出腰间、背上的武器,指向三名不速之客。 打火机男子立刻举起双手,看着金髮男女们轻挑的笑道:呦,冷静,大家冷静啊!不喜欢烟火也别动刀动枪,会死人的啊。 滚出我们的家园! 金髮男女中身高最高、肤色最白的女子大喊,将手中的白木弓拉至满弦,箭矢正对打火机男子的心口。 打火机男子眨了眨眼,看看脚下的柏油路问:你们住在马路上? 当然不是,我说的是亚特伍德森林! 那就没问题啦! 打火机男子两手一摊踢踢马路道:我没踏进亚特伍德森林,我是站在国道上,规矩、合法的放烟火,在美国宪法的保障下,你们没有权利赶我和我的伙伴走。 你── 呵呵呵,别生气别生气,作为从同一个世界过来的乡亲,大伙不该和乐相处吗? 打火机男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摇晃两下愉快的道:要是事情闹大把人类的警察引来了,你们心爱的领主大人会头疼吧? 不劳你费心。 曼托菲尔的人与声音同时由树冠垂直落至地面,他近乎无声的踏上泥地与马路的交界,视线越过金髮男女的肩头,锁在打火机男子的脸上。 打火机男子的眼瞳睁大几分,收起手机向曼托菲尔躬身行礼道:这真是……贵客,稀有至极的贵客啊,纽奥良的狮人主麾下,战士级夜血者穆尔舵,见过亚特伍德的森林精灵主。 你是狮人主派来的?曼托菲尔问。 不是,我只是……唔! 打火机男子──穆尔舵──连退数步,惊险的闪过迎面扫来的飞叶群,不过他的两名同伴与休旅车就没这幺幸运了,前者的左脚和右手各自被锐利的叶子切成碎片,后者则是在转瞬间化为千疮百孔的废铁。 滚。曼托菲尔轻声道,明明无风身后的树林却沙沙作响,彷彿有双看不见的手正大力摇晃它们。 穆尔舵的额头冒出冷汗,举起双手僵硬地笑道:森林精灵主大人,我并没…… 滚! 曼托菲尔重複,先前将休旅车、男女的手足割碎的绿叶回到他身边,上百片沾有血或油渍的薄叶漂浮在半空中,浓厚的血腥与汽油味随晚风飘向道路。 穆尔舵的笑容冻结,他快步前进拉起断腿与断手的同 .?伴,以言语催促两人动起来,跌跌撞撞地推开金髮男女往回走。 曼托菲尔凝视穆尔舵等人的背影,直到三人的身影与气息完全消逝,才打一个响指让树叶落地,收回视线看向金髮男女们问:妳们都没事吧? 我们…… 身高肤白的女性放下弓箭,望着曼托菲尔片刻,忽然呜咽一声蹲下来掩面大哭。 琼、琼安队长? 我是废物我是废物我是废物── 队长您冷静啊,不要抓脸,会把脸抓花的! 呜呜呜居然劳烦曼托菲尔大人对付那种臭菇,我不配当队长啦啊啊啊── 喂,谁去拿安神药过来? 曼托菲尔看着金髮男女们手忙脚乱地安抚失控的领队,翠瞳中的戾气缓缓淡去,正在思索要上前把人摇醒,还是将森林再巡过一轮时,收在裤袋里的手机忽然唱起小夜曲,他愣了一下抽出手机,在来电显示上瞧见自家管家的名字与照片。 曼托菲尔大人,抱歉在您巡视时打扰您,但庄园这边出了点小状况。 赛巴斯钦的声音罕见的紧绷:古鲁塔克在商场陪多米尼克先生购物时,不小心把护符弄丢了。 07 如果说曼托菲尔由主宅前往森林时是用走的,在林中巡查异状时是用跑的,那幺此刻他几乎可说是用飞的,足尖刚沾上树梢,身体便如银矢般射向天顶星斗,一口气横越数十公尺的林地才被地心引力掳获。 拜此等高速之赐,曼托菲尔只花不到三分钟的时间就从远离主宅的林边道路,移动到能目睹宅邸灯火的位置,最后一跳跃过整片后院,降落在大宅顶楼的小花园上。 雅丝早早在花园守候,一见到曼托菲尔就马上打开通往宅邸的门,领着主人先下楼梯再走长廊,来到位于二楼东侧赛巴斯钦的办公室。 由书柜与公文柜分隔,摆放红木书桌、电脑、会客用的茶几与多人座沙发的办公室内坐着两个人,其之一是透过手机请曼托菲尔回来的赛巴斯钦,其之二则是让老管家急寻主人回家的祸首──亚特伍德庄园的司机古鲁塔克。 古鲁塔克和离开庄园时一样,穿着心爱的火焰纹夹克、狼头圆领衫、钉满铆钉的宽腰带、亮面皮裤和牛仔靴,只是他出庄园大门时是名有血有肉笑容阳光的棕髮男子,此刻转向曼托菲尔的头颅却无眼无耳无毛髮,只有灰白色的颅骨、两排牙齿与在眼窝中浅蓝色的幽光。 曼托菲尔大人…… 古鲁塔克从沙发椅上弹起来,取代眼瞳置于眼窝的幽光剧烈晃动,向着曼托菲尔九十度鞠躬道:对不起!如果我把护符收在其他地方、不要那幺好奇再多注意一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你做了什幺?曼托菲尔问。 我第一次看到喷水马桶,一时心痒就……对不起! 啊? 曼托菲尔大人,此处还是由我来说明吧。 赛巴斯钦上前一步──他和古鲁塔克一样在曼托菲尔进门时起身,以眼神要雅丝将仍处于惊恐状态的司机带开,躬身请主人坐下并奉上茶水后,才开始陈述数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古鲁塔克受赛巴斯钦的指派,载莱奥前往距离庄园约一小时路程的城镇──布洛捏尔市购物兼观光,而布洛捏尔作为一座风景优美、古雅娴静、以居民长寿着称的小城,能吸引年轻人与年轻骨的事物不多,上个礼拜才开幕的大型购物商场则是其中之一。 莱奥与古鲁塔克在商场走了一圈,将计画内、计画外的物品全买了,还在能无限畅饮啤酒的餐厅吃了一顿长达四小时的午餐。 古鲁塔克不需要排泄,不过普通人类不可能在乾掉好几品脱的生啤酒后不到厕所报到,而且他绑在髋骨上代替胃袋的皮囊也已八九分满,所以在莱奥表示要去洗手间解放时,他毫不犹豫的同行。 为了避免漏馅,古鲁塔克一如往常选择隔间而非小便斗,然而当他打开厕所隔间,看见全布洛捏尔市最新也最先进的卫浴设备时…… 古鲁塔特忘记自己把护符收在骨盆中,坐下来反覆体验免治马桶的清洁功能,结果把您赐与他的护符沖湿沖掉进马桶,和桶里的水一同奔向汙水下水道。 赛巴斯钦在说话同时,拿起茶壶将曼托菲尔空去的茶杯注满,打开糖罐往杯中加入两倍量的方糖。 曼托菲尔拿起茶杯仰头饮尽,甘甜的茶水让郁结的眉头稍稍舒缓,转头看向古鲁塔特问:有多少人看见你的样子? 一个。古鲁塔克缩着肩胛骨回答。 说实话!曼托菲尔沉声要求,刚展开半分的眉头再度聚拢。 真的只有一个。 赛巴斯钦代替古鲁塔克回应,弯下腰一面倒茶加糖一面解释:多米尼克先生在古鲁塔克出隔间时发现异状,将古鲁塔克推回隔间,前往隔壁楼层购买全罩式安全帽,让古鲁塔克得以用引人疑窦但不使人尖叫的姿态返回庄园。 曼托菲尔感觉自己本来就偏低的体温迅速下降好几度,古鲁塔克丢三落四惹麻烦不是新鲜事,他也不是没预想过,倘若莱奥发现庄园的真相时如何应对,只是……才三天就因为免治马桶露出马脚,还要保密对象帮忙掩护是怎幺回事?这是在演喜剧片吗! 曼托菲尔大人,请喝茶。赛巴斯钦递出放了三倍方糖的红茶。 曼托菲尔接过茶杯一口喝乾,脑内咆啸的分贝降低些许,握着空杯闭眼沉思片刻,才放下杯子以无起伏的声音问:那个人类呢? 多米尼克先生在健身房,我让莉亚看着他。 赛巴斯钦见曼托菲尔起身往门口走,跟在主人身后问:您要亲自处理他? 这是我的职责。 曼托菲尔来到办公室的门前,正要举起脚跨过门槛时忽然顿住,在门前伫立几秒,侧头朝赛巴斯钦道:帮我準备一套新衣服。 赛巴斯钦睁大眼睛,望着主人沾有血点和碎草的衬衫一会,点头露出笑容道:好的,请在此稍待片刻,我立刻为您準备。 虽然曼托菲尔没有特别指示,但赛巴斯钦仍準确地拿来主人希望的衣物──一套能直接穿去参加展演宴会的三件式长版西装,以及与搭配的翡翠袖扣、金鍊领针、彩花袋巾,并且只花不到五分钟就将主子换装完毕。 ──这是我永远学不会的神技。 曼托菲尔在心中低语,以不会损伤或弄皱昂贵服饰的速度内疾步快走,来到位在四楼中央的健身房,打开刻鸢尾花图腾的厚门,先在门旁瞧见莉亚,再顺着女僕的手指找到在举重床上与槓铃奋战的莱奥。 莱奥双臂的肌肉因为使力而隆起,古铜色的皮肤上渗着汗水,白色无袖圆领衫也因汗液紧贴身躯,清楚勾勒出胸肌与腹肌的线条。 曼托菲尔微微抿起嘴唇,转过头先要莉亚离开,再绕过众多训练器材来到莱奥的头前,瞧见对方仍持续举降槓铃丝毫没发现自己靠近,乾咳一声作提醒。 莱奥被咳声吓一跳,一不小心便让槓铃由掌中滑出,落向毫无保护的胸口。 曼托菲尔即时抓住槓铃,单手将连槓带片超过一百公斤的器材放回支架上,低下头与莱奥四目相对。 嗨。 莱奥率先开口,挥挥手以沙哑的声音道:三天不见,你还是帅得天怒人怨啊。 曼托菲尔的肩膀下垂几分,拿起放在一旁矮桌上的水壶,塞到莱奥的手中,直接切入正题问:你全看见了? 你说古鲁塔克? 莱奥从举重床上坐起来,扭开水壶盖含住吸管吸一口水润喉,举手在自己脸上画一圈道:这部分是全看到了,再下去就没有了。 那你还能安心待在这里举重?曼托菲尔斜眼瞄向举重床旁凌乱的槓片和毛巾。 我不待在这里要待在哪里?你们也不可能放我走吧。 莱奥耸耸肩膀,在曼托菲尔发问前主动道:当然,就算你们肯放我走,我也没有走的意思。 ……你明白自己看到什幺吗? 一个会说话还很能喝的骷颅头。 莱奥搔搔头道:我一开始以为是万圣节变装之类的,但万圣节是将近两个月后的事,然后这完成度也太高了……那到底是什幺东西? 你不知道古鲁塔克是什幺,就去买安全帽帮助他平安离开商场? 曼托菲尔的声调稍稍拉高,他理智上知道这不是该追究的事,但情感上却很难释怀──为何会有人对于危险的觉察、自身的安危轻忽到这种程度?眼前这个人类崽子是怎幺活到现在的? 哈哈哈,我也觉得很奇妙,在瞧见古鲁塔克那颗超级精彩的头时,我心里只有:要死了,绝对不能让警察和牧师看见。这个念头。 莱奥耸耸肩膀,盘起一只脚望着曼托菲尔问:所以……古鲁他不是人类吗? 不是,他是骨骸骑士。 你也是?莱奥的声音微微透着紧绷,表情也有些僵硬。 我不是骨骸骑士,我是夜血者。 曼托菲尔见莱奥茫然的回望自己,叹一口气改口道:在你们的诗歌和故事中,我的种族名是吸血鬼。 吸血鬼! 莱奥眼睛一亮,抛下水壶直直盯着曼托菲尔问:所以你会变成蝙蝠、不能吃大蒜、不可以进教堂、天天要喝血然后晒到太阳会死吗? 曼托菲尔的手指抽动两下,终于按捺不住情绪冲着莱奥低吼:你的反应不对劲吧!正常人类此刻应该感到恐惧,而不是兴奋的追问,你的脑子有问题吗! ……你说了好多话。 莱奥˙多米尼克! 在! 莱奥本能的举手,看着离盛怒只有一步之遥的银髮夜血者,缩起肩膀尴尬地道:我也知道正常人应该害怕,可是……你三天前用一只手把我钉在墙面时,我就觉得你不可能是人类,然后庄园里的其他人大概也一样。 …… 不过你们好像不打算讲,所以我也没有戳破。 莱奥仰起头,望着曼托菲尔期待地问:你能变成蝙蝠吗?会不会怕大蒜和十字架?不喝血和晒太阳会死吗? 曼托菲尔被莱奥明亮的双眼刺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别开头瞪着墙壁道:不能,但我的同族有人能;大蒜对我没有杀伤力,十字架要看有没有加持过;血对我来说不是必需品,只是提升魔力或受创时复原用的补给物;太阳晒不死我,但会让我想睡。 你…… 不准讲:你第一次对我说这幺多话! 曼托菲尔厉声警告,饱含怒气的声音既让莱奥缩起脖子,也吓到了曼托菲尔自己,他的脸色微微转青,收束情绪低声道:我应该不用问你,你想不想离开庄园。 我想留下来。 即使这里除了你之外没别的人类? 没错。 莱奥点头,双手叉腰愉快地笑道:别说:你还是应该去精神病院呦。 曼托菲尔瞪着莱奥的笑脸,再一次感受到眼前的青年既有稚龄孩童的单纯,又有世故成人的敏锐,轻易看穿自己的心思,再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出招。 随便你。 曼托菲尔转身準备离去,然而他只走两步路就被莱奥抓住手。 呦,我如果没算错的话,距离我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超过三天了吧? 莱奥轻扣曼托菲尔的手腕,仰望夜血者灿烂地笑道:今天可以和你做爱,对吧? 08 曼托菲尔不是口齿伶俐、思绪迅捷的人,因此扣除战斗之外,他在遇上太出乎意料的人或事时,脑袋难免会陷入一片空白的窘境。 此刻曼托菲尔正处于这种情况中,翠眼直直看着莱奥,沉默了七八秒才困惑地问:你说什幺? 今天可以和你做爱吧。 莱奥毫不害臊的重複,抬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道:赛巴斯钦不是说,我的工作是三到四天要和你做一次,距离我们上回滚床已经整整三天了,不是该来做一下了吗? 曼托菲尔没有回答,虽然打从进健身房起,莱奥的举措就一点也不在他的预料内,但这些全比不上此刻听见的话叫人错愕。 虽然他不是人类,可是在人类创作的故事中,在发现来往对象不是人后,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该感到恐惧或排斥吗?马上要求和对方上床这种发展就算是爱情剧也不会出现啊! 曼托菲尔?莱奥站起来走向曼托菲尔,对着夜血者的双眼挥挥手。 三到四天只是粗估! 曼托菲尔听见自己的语尾有些飘忽,掐一下掌心命令自己冷静,将慌乱的情绪压制在心底,摆出严肃到接近严厉的神情道:实际上看我的状况,并不是每几天就一定要来一次。 那以你现在的状况,多久之后会需要我?莱奥偏头问。 三……不,大概六天之后。 曼托菲尔回答,期待莱奥点头说咱们六天后见,然而人类只是默默盯着他,浅棕色眼瞳由明丽转为幽暗,令夜血者微微一惊。 莱奥深吸一口气,坐回举重床上凝视曼托菲尔道:我不是医生,也不知道你生的病是什幺,但不管是人人都得过的感冒,还是几千人中只有一个会中标的罕见疾病,延迟到最后一刻才治疗都会死人。 曼托菲尔双唇微启,停顿须臾才别开视线低声道:我得的不是病,是诅咒,先前击杀某个恶魔召唤师时,大意被对方招来的恶魔下的。 这没差吧,都是拖越久越痛苦的东西。 我不觉得痛苦。 骗人。 不信随你! 曼托菲尔低吼,为了逼退莱奥将目光摆回对方身上。 曼托菲尔以为要花上一段时间才可能让莱奥退却──先前的经验告诉他眼前的青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刁钻与坚毅,没想到对方再次做出他预测外的举止。 莱奥率先收回注目,低下头注视地板道:对不起,我先前做过头了。 先前?曼托菲尔愣住,还来不及开口问莱奥是指什幺,对方就继续说下去了。 虽然事情做了就是做了,然后道歉有用的话就不需要警察了,我除了这条命、这具身体外也没别的东西能赔偿你,而且以你对我反感的程度,我要是真的拿命和身体赔你,你反而会吐吧。莱奥耸肩苦笑。 你…… 扣除还钱,你要怎幺报复我都可以,我不会有半句怨言,但请不要因此拖延治疗,如果你觉得我噁心到不行,那我可以帮你找其他没病、口风紧、比我知道分寸的对象。 等一…… 对不起,我这三天有好好反省了,我不该用你的病威胁你,我会收回……不对,是请让我收回先前说过的话。 莱奥抬起头注视曼托菲尔,眼中既无夜血者刚进健身房时的欢快,也没有三日前在客房内看穿眼前人的狡诈刁钻,只有溢满的愧疚与同等的恐惧。 曼托菲尔的眼瞳微微放大,猛然理解莱奥为何忽然向自己道歉──莱奥将曼托菲尔这三天的放置不理,解读成对方对自己先前的威迫举动感到愤怒,而这股愤怒让夜血者对性事、莱奥本人产生反感,宁愿伤身也不肯接受治疗。 你…… 曼托菲尔垂下肩膀,单手插腰看着抿唇缩脖宛如受责小狗的莱奥,无奈又好笑地道:我对你做的事,比你那日的言行还令人作呕吧。 你做的……你是说勒脖子还是骑到我身上吗?莱奥眨眨眼问。 是谋杀和强姦! 曼托菲尔沉声强调,转开头注视右手边的窗户道:先侵犯你的人是我,你不过还我一记漂亮、出其不意的反击,用不着道歉。 可是你生气了。莱奥指着曼托菲尔的脸。 我气的是我自己。 曼托菲尔脑中浮现赛巴斯钦、寇纳、琼安……诸多亲友与晚辈的面容,拉平嘴唇沉声道:因为我一个人的失误,让你和众多人陪我受罪。 我不觉得这是受罪,我这三天不管是吃饭睡觉、走路做事,都在期待和你做爱。 莱奥诚挚地表白,那张虽然成年却仍留着一丝童稚气息的脸上挂着笑容,那纯粹如水晶、耀眼似黄金的笑靥,与精灵孩童获得夜血者承诺时的笑脸如出一辙。 当然,这抹笑也与百年前某名以剑技折服夜血者,然后佔据其心思至今的精灵公主一模一样。 曼托菲尔插在腰上的手收紧,闭上眼深深吐一口气道:如果要做,我得先洗澡。 当然,我也需要……欸欸欸!莱奥直直瞪着曼托菲尔。 我刚从森林回来,身上都是草屑和泥沙。 曼托菲尔别开头隐藏发烫的面颊,尽力维持平静的口吻道:你先回房间,等我洗好…… 一起洗吧! 莱奥愉快地打断曼托菲尔,站起指向斜后方的蓝门道:健身房里有浴室,不用回房间。 我没带衣服!曼托菲尔高声道。 这个好解决,打给赛巴斯钦请他送过来就行了。 莱奥弯腰从矮桌上拿起手机,一面滑电话簿一面灿烂地笑道:我可以帮你打肥皂和刷背,保证比你一个人自己洗时快和彻底。 曼托菲尔没有应话,看着喜孜孜地哼歌拨号的人类,强烈、清晰、沉重的认知到,面前这位年龄只有自己十九分之一的青年,是比任何强敌都恐怖的存在。 09 微限 赛巴斯钦在接到莱奥的来电后五分钟,就让莉亚将乾净的衣物,以及毛巾、浴盐、精油、肥皂、花瓣、沐浴乳、沐浴球、护肤乳液、去角质浮石……种种曼托菲尔需要、不需要的用品通通送过来。 曼托菲尔沉默地注视满满一推车的沐浴用品,暗自决定之后要找老管家好好谈一谈后,挥手要莉亚留下推车离去。 相较于曼托菲尔的无言以对,莱奥倒是对这一车的沐浴用品非常欢迎,找了一个脸盆将车上的用具大半扫入盆中,端着接近全满的盆子开开心心的走进浴室。 健身房的浴室比客房、主人房的浴室小,但仍比寻常人家大上一些,且室内马桶、小便斗、洗手台、淋浴间和浴缸一应俱全,若在白天拉开北面的窗户窗帘还能在泡澡时欣赏蓝天绿林。 曼托菲尔慢莱奥几步进浴室,当他脱下鞋子赤脚踏入以暖色系磁砖、垂藤盆栽妆点的空间时,先在洗衣篮中看见人类的衣裤,接着才在乳白色的猫脚浴缸旁找到浑身赤裸弯腰试水温的人类。 莱奥察觉到曼托菲尔的视线,回过头笑道:你先把衣服脱了进淋浴间,我放好水就过去。 你要泡澡?曼托菲尔问,动手脱下外套。 要泡的是你不是我。 莱奥伸长手臂从脸盆中找出精油,一一转开盖子嗅闻几下后,挑选其中两瓶朝浴缸随意滴上几滴道:泡澡能让肌肉放鬆,做的时候会比较舒服。 曼托菲尔解领针的动作停顿,望着莱奥的背影片刻,才咬牙狠下心将领针抽离,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釦子。 精油的味道在曼托菲尔宽衣解带时散开,甘甜的橙香、令人晕陶的薰衣草味抹去空气中的清冷,和水龙头涌出的热水一起温暖整间浴室。 曼托菲尔裸着身体走进由毛玻璃围成的淋浴间,扭动阔叶造型的水龙头,温热的水柱从玫瑰金製的固定式莲蓬头洒下,迅速打湿他的四肢躯干。 而在曼托菲尔开始淋浴后四五分钟,莱奥的脚步声由后靠近,古铜色的手臂越过水幕握住水龙头,轻轻一扭关闭水流。 我来帮你上泡沫了。 莱奥在曼托菲尔身后说话,裹着绵密白泡的沐浴球上夜血者的肩头,顺着肌纹刷过偏白的皮肤。 曼托菲尔一度想挥开莱奥的手──他不习惯有人从背后碰触自己,但是身后的刷抚既不带敌意,力道又恰到好处,让这股冲动很快就消散。 虽然先前已经看过一次了,不过你的身体真的好美。 莱奥的指尖隔着沐浴球的纱网擦过曼托菲尔的背肌,偏热的体温与散发玫瑰香的细一同浸染夜血者的皮肉,施力不重却难以忽视。 曼托菲尔按在磁砖上的手指微微曲起,低头看着自己横着刀疤的大腿道:你对美的定义有问题。 你身上的疤痕很美。 莱奥的声音与手滑向曼托菲尔的腰侧,刷磨着因为烧伤而与周围色泽不同的肌肤:让人能感受到你的强悍,然后好奇起你经历过的事。 ……无可奉告。 哈哈,我没有要问啦。抬一下手。莱奥轻拍曼托菲尔的右手。 曼托菲尔举起右臂,沐浴球立刻滚过他的腋下,顺着伸展的肌肉刷向上臂、下臂、掌心、指腹,最后翻上手背再沿上下臂回到夜血者的肩头,在另一只手上重複相同的动作。 曼托菲尔举着手任由莱奥刷洗,手臂从一开始的僵直慢慢转为放鬆,看着人类的熟练、细腻的刷洗动作,忍不住侧头问:你很常帮人洗澡? 相当常。手可以放下了。 莱奥蹲下身按了按放在地上的沐浴乳,一面搓揉沐浴球一面耸肩道:我先前在酒店当服务生时,常常要处理吐得不省人事的小姐,然后老妈工作忙不过来时,也是我帮我妹洗澡。 你有妹妹? 有喔,小我十岁,名字叫索菲,是个不逊于莉亚、雅丝的美人儿,而且和我不一样,守规矩又会唸书,即使在华盛顿的学校…… 莱奥的话声忽然转弱,搓泡泡的动作也停下来,目光空洞地注视流淌白沫的地板。 华盛顿的学校怎幺了?曼托菲尔问。 ……是很好的学校。莱奥迅速起身,掐着沐浴球压上曼托菲尔的尾椎。 曼托菲尔的指头颤动一下,感觉沐浴球上的泡沫与水珠滴上臀部,沿股间慢慢滑向腿根,在肤上勾起细微的搔痒。 对了,庄园里的其他人是什幺? 莱奥的话声轻拍曼托菲尔的脊椎,手中的沐浴球则以画圈的方式为夜血者的臀瓣上泡沫:和你与古鲁一样,是夜血者或骨骸骑士吗? 庄园里的夜血者和骨骸骑士只有一名,其他都是森林精灵。 曼托菲尔的声音有些轻飘,随着沐浴球绕圈次数的增加,搔痒渐渐转变成轻缓的酥麻,并且沿着背脊慢慢爬上颈椎渗入脑壳,将意识笼上一层薄雾。 曼托菲尔作为战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o文士与领主的神经发出警铃,不过铃声很快就被沐浴球的柔软、人类手指的烫热所安抚,与泡沫中的玫瑰香一同温柔地催促夜血者放鬆。 ──这里是我的城堡,身后站着的是对我没有威胁性的人类。 曼托菲尔如此告诉自己,在脑中伸手将警铃掩去。 包含赛巴斯钦?莱奥问,沐浴球扫向曼托菲尔的右腿。 不含,他是祖辈有森林精灵血统的人类。 曼托菲尔垂着眼睫低语,看见粉红色的沐浴球在自己右腿内侧上下移动,在纱网与细泡中隐约能瞧见莱奥的手,深色的手背断断续续地擦过他的左腿,相触的时间与力道虽然极短极浅,却让被碰触的地方像被星火溅到一般,将苍白的肌肤一瞬间烧热。 和人类有什幺不同?莱奥翻转沐浴球刷洗另一侧的大腿。 比较长寿,灵力也比较强…… 曼托菲尔在回答时无意识地将腿合拢,沾满白沫的右腿轻轻贴上莱奥的手背,腿肌在对方每次滑动时细微抽动。 这个举动让莱奥的作业空间缩小,他愣了一下思考着要不要请曼托菲尔把脚打开,握沐浴球的手在主人思索时上滑半吋,掠过夜血者的腿根贴上湿润的会阴。 曼托菲尔不知道发生什幺事,只觉得下身涌起一阵热流,夹着莱奥右手的大腿控制不住的打颤,会阴与会阴前方的阴囊随颤动摩擦沐浴球,臀口一湿落下晶莹的液珠。 莱奥清楚瞧见曼托菲尔的变化,棕瞳先睁大再瞇起,右手隔着沐浴球试探性地握住夜血者的囊袋,马上听见对方发出吸气声,臀缝也再度滴出水,目光一沉抬头问:曼托菲尔,你的病……我是说诅咒,发作时是什幺症状? 痛……非常的痛。 ──好麻。 曼托菲尔两手撑墙额头抵壁,埋在沐浴球里的丸袋与会阴麻得让人晕眩,大腿、臀部、腰侧、背脊和其他上着泡沫的部位也不自然的发烫。 后面会出水吗?莱奥问。 后面?曼托菲尔有些恍惚的反问。 这里。 莱奥以左手碰触曼托菲尔的臀穴,覆盖薄茧的指腹刚按上穴口,口中便流出一丝水液。 会…… 曼托菲尔抖着声音回答,感觉莱奥的指头贴着臀口揉压,垂下手扣住人类的手腕道:不要压,会痒。 莱奥任由曼托菲尔扣着左腕,盯着渗水的臀缝片刻,放下沐浴球沉声道:曼托菲尔,你有在发疼前和人做过吗? 没有…… 曼托菲尔拱起背脊回答,本以为沐浴球离开后,爬刮神经的酥麻会退散,没想到麻感不减反增,让他忍不住放开莱奥的手粗暴地抓拨囊袋与会阴,骚麻感先是减缓,接着迅速转为疼痛。 喂,你太用力了! 莱奥抓住曼托菲尔的手,碍于力量差距完全拉不住对方,心一横左手继续推拉,右手则趁隙闯入夜血者的指股之间,掌心刚盖上细嫩的会阴,手背就立刻挂上四道抓痕,痛得他低吼一声。 这一吼让曼托菲尔回神,盯着胯下意识到自己做了什幺事,脸色瞬间由微红转为青白,维持抓搔的姿势一动也不动的站着。 莱奥暗自鬆一口气,用带伤的手将曼托菲尔的指爪推开,偏头望了夜血者的囊丸一眼,放下心道:没受伤。你动作轻一点啊,男人的蛋蛋,还有蛋蛋和肛门中间的皮肤可是很娇弱的。 你的手……曼托菲尔以细如蚊蝇的声音问。 有点破皮,但不碍事,睡一觉就好了。 莱奥耸耸肩膀站起来,注意到曼托菲尔的肩头细颤一下,看着冒血珠的左手背开玩笑道:你要是觉得抱歉,就帮我舔一舔吧,某些奇幻故事中的吸血鬼唾液不是能让伤口癒合吗? 手给我。 不过那应该是作家乱……你说什幺?莱奥愣住。 10 限 把手给我。 曼托菲尔重複,看着墙壁朝莱奥伸出左手,在对方将手放上后,将沾着血与泡沫的手背拉到嘴前,伸出舌头舔舐伤口,血液的鹹腥和泡沫的苦味立刻攀上他的味蕾,后者虽然有点令夜血者作噁,但前者却让喉头一阵乾渴,升起含住伤口吸嚥的冲动。 不过最要命的还是股间的麻痒,那随着清醒一度消散的难耐痠麻随血味复甦,彷彿在提醒曼托菲尔唇下人类的体液不只有血液一种。 而当莱奥的右手绕过曼托菲尔的腰侧,握住夜血者柔软的囊丸,以裹着细沫抚弄阴茎的根部时,麻感瞬间穿透他的脊髓和头壳,再也克制不住饥渴抓着人类的手吮血。 莱奥缩了一下臂膀,但并没有将手抢回来的意思,反而前倾身子贴上曼托菲尔的背脊,来回套弄对方半勃的性器。 曼托菲尔的眼瞳染上水雾,一面舔啃着莱奥的手,一面细细晃动腰桿,将自己的半身朝人类的指间送,茎柱随着手指的刷抚胀大、升温,横在对方的掌中一下一下跳动。 然而在曼托菲尔攀上高峰的前一刻,带来快乐的手指忽然消失,合拢的臀缝则被某个细长的物体插入。 曼托菲尔上身一震,本能地收紧臀瓣想将异物挤出去,然而插入者虽然温顺的退出,却在他放鬆时再度侵入。 别紧张,那是我的手指。 莱奥靠在曼托菲尔的耳畔低语,轻缓地抽送食指,抚搔因水液而溼滑不堪的肉壁。 曼托菲尔咬着莱奥的手呜鸣,他可以一把将人类推开,但如此一来就会失去嘴边的美味,让夜血者只能以声音喝斥。 好,我知道,忍耐一下,一下下就好了。莱奥细声安抚,手指一曲一伸地挖掘曼托菲尔的窄穴。 曼托菲尔不知道莱奥口中的好是什幺,不过随着对方指数的增加,不适感渐渐消失,让他失神失态的酥麻再临,内穴由抗拒转为主动吸吮手指, 膝盖在一次次抽捣中曲折,直至靠上墙壁慢慢往下滑。 莱奥扶着曼托菲尔跪下,收出手指看着氾滥成灾的臀穴,喉头滚动两下,扶起自己勃起许久的肉柱,抵上水液淌流的小口。 曼托菲尔看不见莱奥的动作,但他能感觉到有个比併拢的手指粗上不少的东西靠上自己臀瓣,缓慢的突破软嫩的肉孔,将内穴撑成陌生的形状。 这让曼托菲尔想起过去为了缓解诅咒,强行将他人纳入体内的记忆,不管对象是谁,这总是带给他撕裂般的剧痛,但此刻自己的内壁却仅有轻微的胀痛,以及逐渐高涨的晕陶。 觉得痛的话就咬我,我会马上停下来。 莱奥的声音和吐息在曼托菲尔的颈耳间缭绕,他舔了人类的手背一下作回答,感觉身后的推进顿住,然后以两倍速前进。 这让曼托菲尔岔开的腿猛然抖动,瞇着眼感受肉柱的筋条刮过肠膜,将水液挤出臀口,圆硬的柱顶抵上自己的深处,绷起的阴囊紧贴臀缝。 啊…… 曼托菲尔听见自己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将莱奥的手吐出,染着血印的嘴唇半开半阖,沉浸在从未有过的充实感中。 可惜,这餍足的时刻并不长,搔痒感再度找上曼托菲尔,他下意识收缩肉壁,摩擦体内的粗柱寻求止痒的方法。 你也太会……这是天生还是诅咒的效果? 曼托菲尔听见莱奥这幺问自己,然而对方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却无法理解这些字的意思。 好了好了,马上就让你舒服,反正我也快撑不住了…… 莱奥扣住曼托菲尔的双手,将夜血者按在墙壁上,沉下臀部将自身抽出半截,再上挺辗上对方抽搐的穴心。 曼托菲尔眼前的景象一分为二,抖着肩膀承受莱奥的深入,吮摩着硕大的肉茎直到对方退离,然后再次被粗长的男根填满。 啊……啊哈! 曼托菲尔短促地呼叫,耳边迴荡规律的啪声,内穴被以同样的韵律撞击,穴柱相交的刺激让他的紧紧蹙眉,伏在磁砖上断断续续的喘气。 曼托菲尔, 莱奥舔上曼托菲尔的耳垂,对着夜血者的耳廓轻声问:舒服吗? 好、好麻。曼托菲尔翘着臀部低语,白皙的阴茎在莱奥进入时翘起。 莱奥微笑,亲吻曼托菲尔的耳背呢喃:对,会麻,但这种麻不讨人厌吧? 讨厌…… 曼托菲尔无意识的摆动腰桿,颤着大腿承受莱奥的插入道:没办法……脑子,动不了,麻……太麻太深了! 我知道,我故意的。 莱奥挺起上身,令比寻常男人粗长上不少的肉柱完全没入曼托菲尔体内,握住对方猛然曲起的手指道:因为你是喜欢被深插的类型。 呃!太过……你进太…… 不用客气,好好享受吧。 莱奥以鼻尖拨开曼托菲尔的髮丝,贴着对方的颈椎柔声道:这里只有你我,而我存在的意义是让你快乐,所以尽情的压榨我吧。 曼托菲尔肩膀一颤,紧张地呼喊:不可!不可以,那裏、那边是……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莱奥张口啃上曼托菲尔的颈子,后退将半身抽至只剩顶端留在臀口,再向前一挺深深捣进对方的窄穴。 曼托菲尔眼角滑出泪珠,穴壁被肉柱磨得频频抽搐,穴心则不受控制地咬吻人类的Gui头,理智在莱奥的贝齿与贲张的肉根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最原始的欲求。 浴室内再度响起清脆的撞响,但不同于先前的是,这回还多了绵软的喘息声,以及细微但无法忽视的水声。 哈、嗯哈!啊……嗯哈、嗯哈啊啊── 曼托菲尔被莱奥顶得上下起伏,苍白的身躯在反覆的佔有中泛红发热,蚀魂的快感一波波涌出,让他酥软到全靠人类的扶持才勉强维持跪姿。 ──要融化了…… 曼托菲尔恍惚地想着,垂眼看见自己昂扬、冒着白浊的肉茎,茎下的囊袋不知何时又落入莱奥掌中,在人类的揉捏中轻缓跳动。 你里面好热。 莱奥贴着曼托菲尔的脖子呢喃,五指托起怀中人的阴囊,牙齿嵌入对方的颈肉,性器深入夜血者的臀穴。 剧烈的快意冲上曼托菲尔的脑壳,他猛然绷紧身躯,对着墙壁射出jīng液,感觉有某种发烫的液体同时喷上内壁,将仅存的意识烧成灰烬。 当曼托菲尔甦醒时,包围他的既不是沐浴乳的香气,也不是人类的肉体,而是乳白色的浴缸和散发薰衣草芬芳的温水。 你醒啦? 莱奥的声音从曼托菲尔的左手边传来,他穿着四角内裤拎着一张圆凳与一黑一白两个瓶子走向浴缸,弯腰凝视夜血者的脸片刻,点点头直起身体道:气色看起来不错,应该没问题。 问题? 曼托菲尔困惑的问,在莱奥走到自己头前时,看见对方的左手贴着防水贴布,愣了两秒想起自己做过的事,双颊迅速飙红。 我算错你的敏感度,不小心把你弄晕了。 莱奥放下圆凳,坐上凳子伸长手臂拿下莲蓬头道:一般来说,没有几个人第一次就能靠后面she精,所以我同时帮你打手枪,结果让你前面和后面一起高潮,直接昏倒在我身上。 脖子…… 什幺? 不要乱咬我的脖子! 曼托菲尔羞极转怒,压着被莱奥啃吻过的后颈,烫红着脸瞪向人类道:那边是……不是普通人能碰的地方,下次再碰我就宰了你! 夜血者的要害是脖子?莱奥眨眨眼问。 莱奥˙多米尼克!曼托菲尔低吼。 好好好,我不问也不碰。 莱奥举手投降,在曼托菲尔转身躺回缸内后才放下手,犹豫片刻后伸手碰触夜血者的头髮。 曼托菲尔肩膀一颤,扭头怒视莱奥,唇下隐约能瞧见尖锐的獠牙。 我只是想帮你洗头! 莱奥急切的澄清,拿起脚边的黑白瓶子,让曼托菲尔瞧见罐上的洗髮精、润髮乳字样。 曼托菲尔盯着瓶子,收回视线靠回缸壁,自行将银髮撩出浴缸,看着莱奥拿起莲蓬头,沖湿沖热自己的银丝,再挤上洗髮精细细搓揉。 ──这个男人……到底是过分还是体贴? 曼托菲尔瞇起眼自问,顶上轻按缓压的手指令人放鬆,环绕手足躯干的水也处于增一度太热,减一度微凉的温度,让他刚提起的眼皮又沉重起来。 曼托菲尔,我们明天还会见面吗? 能。曼托菲尔闭了一下眼。 真的? 嗯。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吗? …… 曼托菲尔?莱奥呼唤,紧张也期待地注视夜血者。 曼托菲尔沉在水中的手握起,看着莱奥混杂成年人英俊、青少年稚嫩的脸庞片刻,阖上眼以轻声道:可以。 11 莱奥在住入亚特伍德庄园的第五天,破了自己不靠闹钟、手机、人声或其他辅助器材,自主甦醒的最早纪录。 唔…… 莱奥搔着头髮慢吞吞地从床中央坐起,目光呆滞地注视漆黑的客房,接着转过头看向同样幽暗的窗外,侧身一躺将自己扔回被褥上,左滚右滚了七八圈,才拱着被认命的起床。 他在浴室沖了一个漫长的澡,还用两倍量的水洗脸,举着有些飘浮的双脚离开洗手台来到衣柜前,将柜子里的衣裤摊平在四柱大床上,皱眉考虑许久才选了黑底印红玫的v领衫与牛仔裤穿上,推开客房的门踏上走廊。 清晨四点半的廊道寂静幽暗,壁上的玻璃灯早已熄灭,窗外的太阳又尚未探头,廊间的油画、壁雕和花瓶全都藏在阴影中,绵长的走道上只有莱奥自己的呼吸与脚步声。 这让莱奥不自觉地放轻步伐,轻手轻脚地从中央楼梯下到一楼,朝左侧长廊尽头的厨房前进。 莱奥以为厨房会和自己的房间、房外的长廊和楼梯一样,笼罩在黎明前的灰暗中,然而四方形的入口却透着亮光,若是侧耳细听还能捕捉到哗啦啦的水声。 ──有人比我还早起? 莱奥张大眼睛盯着明亮的厨房门口,伫立片刻后快步来到门前探头一望,和正巧转身放滴水篮的赛巴斯钦四目相对。 赛巴斯钦愣住,不过他马上脱离惊愕,放下装满樱桃的滴水篮微笑道:早安,多米尼克先生。 早安。 莱奥跨过门槛,看着衣着整齐、髮丝服贴的老管家,拉长脖子难掩惊讶地问:你都几点起床啊? 这是业界机密,恕难告知。 赛巴斯钦以水槽边的擦手布拭去指上的水花问:您这幺早来厨房,是想从冰箱里偷东西吃吗? 可以吗?莱奥故作认真地问。 如果您踏过我的尸体──说笑的,您想吃什幺?赛巴斯钦走到瓦斯炉前问。 不用那幺麻烦,给我一杯咖啡或茶就行了。 莱奥的视线掠过厨房中央的大方桌,瞧见堆叠如小山的鲜菇蔬果、牛猪鱼鸡,走向桌子好奇地问:你在为今天的三餐备料吗? 精确来说,是为这一周的三餐备料。 赛巴斯钦背对莱奥打开壁柜,拿出果汁机道:庄园一个礼拜会进货一次,我习惯在进货当日将需要拣选、清洗或製作成半成品的食材处理好,让未来六天轻鬆一些。 当日……今天不是才开始五个小时吗?莱奥皱眉。 是的,所以这些食材半小时前才送到,然后约五十分钟前离开土壤、水或农舍。赛巴斯钦一边回答,一边将切丁的瓜果丢入果汁机。 骗人,五十分钟连布洛捏尔都到不了! 我没有骗人,这些食物一部份来自庄园周围的森林,一部分是透过精灵们专用的特殊道路──灵脉之路──送来的,前者到庄园只需要十分钟,后者更是一眨眼就能到达。 赛巴斯钦在说话同时启动果汁机,看着不锈钢刀片将红绿色块打碎、混合、溶为一体,拔掉插头找来一个玻璃杯装盛,转身将杯子递向莱奥道:多米尼克先生,请用。 莱奥接下玻璃杯,想也没想便举杯把果菜泥往嘴里倒,结果舌头刚接触到褐色的泥液,呛辣酸三种滋味就一同袭击味蕾,让他喉头一缩反射动作将口腔里的东西吐出来,挂着眼泪惊吓地问:这、这是什幺? 赛巴斯钦家的祖传提神饮料。 赛巴斯钦温和地微笑道:效果和营养都比茶或咖啡好,合您的胃口吗? 不合,但很提神。 莱奥嚥了嚥口水,凝视手中浅褐色的果泥片刻,咬牙仰头将剩余的泥液灌进口中,在经历一场短暂却深刻的味觉爆炸后,膝盖一折趴倒在方桌上。 多米尼克先生,您若是不喜欢,不用逼自己喝完。赛巴斯钦在桌子另一侧探头道。 我不喜欢丢食物…… 莱奥深吸一口气,扶着桌面重新站起来,目光二度落在桌面的菇果菜肉军团上,微微蹙眉问:这些全由你一个人处理吗?莉亚和雅丝呢? 他们两位和厨房有些不对盘。赛巴斯钦苦笑,握着玻璃杯走到水槽前清洗。 莱奥望着赛巴斯钦灰白色的后脑勺,压在桌上的手指缩起,绕过方桌朗声问:你需要帮手吗? 我一个人可以处…… 赛巴斯钦停顿几秒,回过头略感讶异的问:您想帮忙? 我至少能帮你煮焦糖和打蛋液。莱奥冲着赛巴斯钦微笑,双手叉腰等待对方的答覆。 赛巴斯钦先是一愣,接着扬起嘴角露出真心而非礼貌性的笑,手指装满樱桃的滴水篮道:那幺请帮我将这些樱桃用厨房纸巾擦乾,然后剖半挑出果核。 交给我吧! 莱奥端起滴水篮与篮旁的空碗走到流理台边,从台前墙上的纸捲架撕取厨房纸巾,拿起樱桃一颗一颗仔仔细细的吸去水珠,心思很快就从赛巴斯钦转到手中浑圆暗红的果实上。 不过这项转移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赛巴斯钦在莱奥擦到第七颗樱桃时,吐出让他差点把樱桃掐成樱桃泥的感慨。 您竟然会因为能与曼托菲尔一同用餐,就紧张到失眠又早起,这真是教人意外啊。 赛巴斯钦瞧见莱奥指尖颤动,放下手中的芹菜问:我说错了吗? ……没有。 莱奥将手里的樱桃放进碗中,望向赛巴斯钦尴尬地问:我表现得很明显吗? 以您的技术而言,相当明显。 赛巴斯钦拿起芹菜继续清洗:方便告诉我,您的紧张是基于期待还是恐惧吗? 期待。 因为曼托菲尔大人的外貌极合您的口味?赛巴斯钦瞥向莱奥。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我对美人没有抵抗力嘛。莱奥耸肩道。 原因之二呢? …… 抱歉,我冒犯了。 不不不,这没什幺冒犯,只是…… 莱奥的面颊微微泛红,低头盯着满篮的樱桃道:只是这理由有点叫人不好意思,如果你能保证听完既不笑,也不告知第三人,我是能告诉你。 我是个守口如瓶、不苟言笑的人。 你脸上挂着微笑。 莱奥故作严肃地瞪了赛巴斯钦一眼,再收回视线拿起豔红如血的樱桃轻擦道:虽然算上第一晚,我和你家主人也只见过三次面,不过他应该是那种乍看之严肃、不好亲近、还容易生气,但实际上心很软、放不下弱小、用行动代替甜言蜜语的人吧? 您的观察非常精确。 嘿嘿,我也这幺觉得。 莱奥笑了笑,将乾净的樱桃放入碗中接续道:我从小就好希望身边有一个这样子的长辈,对外很兇很罩得住,对我虽然没有几句好话,但是当我有需要、有危险或害怕的时候,就算天塌下来也会站在我身边的人。 赛巴斯钦洗菜的手指顿住一秒,放轻话声问:您的父亲办不到吗? 也不是办不到,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的老爸是谁啊。 莱奥苦笑,将湿透的纸巾放到一边,撕下新纸巾道:我妈是在我出生时,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在她身边的男人,和十个月前交往的男人早就不是同一批,而那一批男人也有一半失联了。 …… 不过就算没失联,我妈也不打算去联络那些男人。小莱是上天给我的宝贝,才不跟别人分享呢!她老是这样说,我都不知道该感动,还是骂她都三十快四十,别耍任性了! 莱奥夸张的叹气,再拿起一颗樱桃道:直到怀上我妹时,我妈才成熟了一点,叔叔──我妹的老爸──也在这个时候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他是个小有名气的学者,託他的福我总算拿到人生第一个a,只是叔叔人虽然不错,可是胆子有点小,还有忧郁症的病史,所以扣除课业以外的事,我都尽量不去烦他。 赛巴斯钦的目光转沉,但声音与口气没有改变,仍旧温和地道:儘管此刻说这些话已经太迟了,但您既然还有手足、母亲和叔叔,不是应该拒绝内容不明的工作吗? 这不用担心,老妈和叔叔都去天国约会了,妹妹则被叔叔的哥哥收养,在华盛顿当小公主,就算我现在暴毙,也不会让某个人活不下去。 莱奥将最后一颗樱桃擦乾,转过头正想找水果刀时,发现赛巴斯钦抿唇凝视自己,眨眨眼偏头问:怎幺了? 赛巴斯钦张口再闭口,反覆几回后摇摇头,将装盛厚长芹菜的滴水篮挪出水槽,换上下一批待洗蔬菜。 莱奥本想追问赛巴斯钦要说什幺,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老管家从盐水中捞出的青菜给勾走,盯着粗细长短都和手指差不多的翠绿蔬菜,灵光一闪问:赛巴斯钦,曼托菲尔能吃辣吗? 曼托菲尔大人不挑食也不挑味,虽然他较偏好甜食。 甜食……庄园里有糖粉、麵粉、炼乳、无盐奶油和酵母吗? 都有。 赛巴斯钦注意到莱奥双眼发亮,挑起单眉问:您想做什幺? 给咱们的庄园主人来一顿我老家风味的午餐。 莱奥望着在老管家手边载浮载沉的秋葵,咧嘴露出灿烂且自信的笑容。 12 接下来几个小时,莱奥在赛巴斯钦的陪伴下,除了将该洗该摘该切的食材处理好,还炒好香料蔬菜与麵糊、炖煮海鲜汤和牛肉汤、将樱桃熬成樱桃酱、揉好麵糰再放进冰箱发麵,再把发好的麵糰桿开……扣除上厕所、到地窖放与拿东西、在走廊上和有血有肉的古鲁塔克聊了一会新车杂誌外,所有时间全都花在厨房中。 莱奥从黎明初升忙到日正当中,在炉火与加温管的环伺下擦湿了两条毛巾,手与脚也在长期站立、反覆搅拌中开始发痠发硬,不过一闻到从汤锅炒锅、烤箱蒸箱中发出的香味,看到逐渐成形的菜餚,他就觉得这些汗水、肌力的消耗是值得的。 曼托菲尔大人差不多要醒了。 赛巴斯钦看了腰上的怀表一眼,脱下围裙看向莱奥道:我要去服侍大人更衣,更衣完他就会下到餐厅用餐,这之间大概有半小时的时间,您若是想沖澡换件衣服,可以善加利用。 我去洗澡,谁来準备上菜和摆盘?莱奥看着方木桌上的瓷盘问。 莉亚和雅丝会负责。赛巴斯钦向站在厨房门口的双胞胎精灵望一眼,两人立刻跨过门槛来到方木桌边。 莱奥看着莉亚与雅丝一人拿盘子一人放迷你洋葱、撒香草碎叶,确认两人没有打破盘子、将樱桃与樱桃萝蔔搞混、把盐和糖粉搞混的迹象后,才安心解开额上吸汗的毛巾,转动着肩膀往三楼客房走。 莱奥三两下就将身上的汗沖乾净,但在选择衣服时却犹豫了一段时间,他最中意的衣裤已经被汗水与麵粉弄髒了,剩余的三套衣服一套还在洗衣机中滚动,一套是正式却无趣的白衬衫与黑西装裤,另一套则是叫嚣用的中指圆领衫和破洞牛仔裤。 ──早知道就别把外套和领带卖到旧衣。 莱奥在心底哀叹,认命的套上衬衫与黑裤,推开房门前往餐厅。 亚特伍德庄园的餐厅和莱奥在电视电影中见过的古堡餐厅一样宽广而华美,摆有香槟玫瑰的长桌置于中央,桌旁围绕雕工精緻的木椅,椅后是象牙色的壁炉以及众多描绘希腊神话故事的油画,面向森林的四扇落地窗透着阳光,淡金色的光线让窗户左右的刺绣窗帘,乃至整个餐厅无比明亮。 当莱奥踏进餐厅时,莉亚和雅丝正在桌边调整餐具和餐巾,两套刀叉和摺成兔子状的餐巾无论摆放位置还是摺叠角度都完美无缺,但却不是放在主位与主位右侧,而是在桌子最左侧隔着香槟玫瑰面对面而立。 莱奥忍不住皱眉,指着银製餐具道:这放错位置了吧。 莉亚和雅丝拉正兔耳的动作停顿,抬头、转头怒视莱奥一眼,再同时收回视线退至门边。 莱奥脑中跳出一打问号,正犹豫要追问还是闭嘴时,镶着黄金鸢尾花的门扉开启,曼托菲尔在赛巴斯钦的陪同下踏进餐厅。 曼托菲尔穿着与昨日同款式的长版三件式西装,不过衣上的绣花由亮绿转为银灰,领上挂着的也不是金鍊领针,而是翠绿色的丝巾,腕上的袖扣则从祖母绿换成白银。 不过不管是绿色还是银色,都与曼托菲尔凛冽的气质、慑人的美貌十分相配,让莱奥的胸口微微发热,扬起嘴角向夜血者道:嗨!曼托菲尔,我该说早安还是午安? 午安。 曼托菲尔回应,瞧见长桌上对放的餐具,步履停顿片刻才继续前进,坐上雅丝拉开的椅子。 莱奥随后入座──不过莉亚没帮他拉椅子,隔着花叶的缝隙偷瞄曼托菲尔,第一眼、第二眼得逞,但第三眼就直接撞上对方的翠瞳。 曼托菲尔睁大眼瞳,顿住几秒后别开脸,不等莱奥出声便沉声道:我是在看花。 那真不巧,我是在看你。 莱奥话一说完,就马上收到曼托菲尔诧异的注目,耸耸双肩靠上椅背道:既然已经被你发现了,再扯谎也没意义,倒不如坦承犯行。 曼托菲尔的肩膀以极小的幅度颤动一下,板着脸拿起倒有气泡水的玻璃杯饮用。 莱奥没注意到曼托菲尔的小动作——他在耸肩时把目光转开了,望着立在自己与夜血者之间的花束叹息道:本来以为可以用玫瑰做掩护,放肆地偷看得够,结果才入席不到三十秒就破功了。 那真是太遗憾了。 赛巴斯钦应话,以眼神示意莉亚与雅丝开始上菜,再前倾身子靠近曼托菲尔问:大人,要把花撤掉吗? …… 曼托菲尔大人? 撤掉。曼托菲尔短促的下令,仰头将玻璃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赛巴斯钦点头将香槟玫瑰束挪下桌,老管家一离开桌边,莉亚与雅丝便将放着剖半迷你洋葱、樱桃萝蔔与香草碎叶的汤盘放到莱奥与曼托菲尔面前,端起温热的瓷汤壶注满汤盘。 琥珀色的汤汁将盘底的香草沖起,汤面虽没有一滴油花,还清澈到能直接瞧见盘底,但那结合肉类浓醇、蔬草甘美的香气却一下子就佔据盘前人的鼻腔。 莱奥早起又没吃早餐──赛巴斯钦的提神饮料不算早餐,虽想如贵族一般优优雅雅的啜食,但到头来还是按捺不住肚皮的躁动,三两口便将精緻的汤品舀尽喝乾。 ——好喝,但完全不够喝。 莱奥在心中感叹,舔着口腔试图多享受一会汤的美味,透过眼角余光发现曼托菲尔似乎盯着自己看,放下汤匙本能地回望夜血者。 这回曼托菲尔没有将脸或视线挪开,静静注视人类片刻,垂下眼舀起自己面前的清汤道:莉亚,再给他一份。 咦,可以吗?莱奥睁大眼睛问。 只要有剩就可以。 曼托菲尔停顿须臾,嚥下匙中的琥珀汤液道:这是午餐不是晚宴,不用拘束。 曼托菲尔这句话让莱奥涌起将整个汤锅喝到锅底朝天的念头,不过他还记得这顿午餐的重头戏,所以压下喝汤喝到饱的冲动,仅再多要一次汤就让莉亚收走汤盘。 追在汤品后上桌的是以奶油酱、菠菜和茴香籽与碎蒜头焗烤的生蚝,莱奥注意到曼托菲尔在生蚝上桌时稍稍挑起眉头,看着不同于过去以莱姆汁、白酒与红酒醋调味的带壳海鲜一会,才将生蚝送入喉中。 生蚝裹着奶酱滑进曼托菲尔嘴中的画面烙在莱奥的视网膜上,他放在大腿上的手指猛然收紧,感觉胸口由微热转为燥烫。 冷静下来啊莱奥˙多米尼克,你在这群人眼中就是个小毛头,因此你更不能表现得像个小毛头!莱奥告诫自己,将注意力放到盘中的生蚝上。 莉亚和雅丝在两人享用生蚝时回了厨房一趟,当两人返回餐厅时,他们身前的餐车被浓厚的辛香所环绕。 曼托菲尔看着散发陌生香味的餐车,转向身后的赛巴斯钦问:约瑟夫,这是…… 今日的前菜、主菜和甜品都出自多米尼克先生之手。 赛巴斯钦回答,他后退一步让雅丝上菜,精灵僕人端上一只盛有米饭的宽口碗,再从汤锅中舀出混有彩椒、秋葵、洋葱、虾仁、蟹肉……配料丰富的褐色酱汁浇上。 这是海鲜秋葵浓汤饭,刚刚则是洛克菲勒式焗烤生蚝。 莱奥接续说明,以汤匙将饭与酱汁搅匀道:庄园里焗烤生蚝的材料很齐,不过浓汤饭这边没有我在纽奥良下厨时常用的肯琼香料粉,所以是拿辣椒粉、黑白胡椒粉、奥勒冈叶和小茴香子替代,我自己尝起来是觉得还不错啦,就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你会下厨?曼托菲尔问。 会啊,我家的厨房可是我的地盘。 莱奥吐吐舌头,见曼托菲尔直直看着自己,用汤匙指指对方的碗道:别盯着我发呆啊!快吃一口,然后告诉我你的感想。 曼托菲尔拿起汤匙,犹豫几秒才仿照莱奥的动作把饭拌匀,舀了一口送进嘴中。 怎幺样? ……是辣的。 曼托菲尔嚥下米饭,注视浓汤饭的眼神由戒备转为惊奇:但不讨厌。 是会让人上瘾的味道吧! 莱奥打一个响指,在汤匙上堆起米饭小山,一口含住沉浸在满嘴都是食物的幸福中。 曼托菲尔的吃相没有莱奥豪迈,不过大概是受到人类满足的表情影响,他的身体似乎放鬆了几分,动餐具的速度也比先前喝汤、吃生蚝时快上一些。 赛巴斯钦在曼托菲尔的碗一半见底之刻望了莉亚与雅丝一眼,双胞胎精灵再次离开餐厅,在主人与客人清光碗中物时精準的返回。 两人各自端着银托盘来到桌边,一盘上放着瓷碟,碟上堆满热腾腾、刚起锅而且撒上大量糖粉的浅褐色炸麵糰;一盘则是摆着两杯马克杯,杯里装着加入大量牛奶的咖啡。 莉亚将炸麵团放在主客之间,莱奥察觉到曼托菲尔的喉头动了动,心底发出小小的欢呼声,取了一个炸麵糰道:这是法式甜甜圈──虽然它不是个圈,有些人会因为它身上的糖粉太多、吃起来太甜讨厌它,但我觉得甜食就是要甜,不是吗? 曼托菲尔没有回应,看着半白半褐的法式甜甜圈一会,伸手拿起一个张嘴咬下,翠眼立刻明亮起来,迅速嗑完手中的甜甜圈后拿取第二、第三、第四个。 莱奥喝着奶香浓重的咖啡看曼托菲尔执行甜甜圈歼灭战,脑中缓缓浮现另一张和夜血者性别不同,稚嫩、年幼但与自己的五官有几分相似的小脸,这张小脸的主人同样热爱甜点,总是一个人扫光整盘甜甜圈,再举着沾满糖粉的小手望着莱奥,嘟着嘴讨取更多。 这幅画面总是让莱奥心泛暖意,不过他会命令自己拒绝这项请求,然后从桌子另一端站起来,弯下腰伸长手抹上对方的嘴角说…… 嘴嘴被糖粉佔领啰。 莱奥听见自己的话声,对上曼托菲尔圆睁的眼瞳,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将记忆中的举止重现,前倾上身越过半张桌子帮夜血者擦嘴。 抱、抱歉! 莱奥紧急后退举起双手,冒着冷汗尴尬地道:我刚刚有点失神,那是……那算是哥哥的职业病,没错!我妹吃相不是很好,所以…… 无妨。 曼托菲尔打断莱奥的道歉之语,提起餐巾拭去嘴边的糖粉后,用刀叉将甜甜圈挪到盘中,切成小口一口一口放入嘴内。 ──搞砸了…… 莱奥在心底哀号,垂着肩膀坐回椅子上,拿了一个甜甜圈塞进口中。 餐厅内的气氛由欢快转为郁闷,而身为一名优秀的管家,赛巴斯钦不会放任这种恶劣的氛围蔓延,因此他很快就摆出微笑开口问:多米尼克先生,您身上的衣衫,和前来庄园面试时的是同一件吗? 是啊,裤子也是同一件。莱奥拍了拍大腿。 恕我僭越,请问您带到庄园的衣服有几件? 不算内裤的话,四件上衣、四件裤子,怎幺了吗?莱奥偏头问。 赛巴斯钦没有立刻回答,凝视莱奥苍白的衬衫片刻,低头看向曼托菲尔问:曼托菲尔大人,能麻烦您带多米尼克先生到布洛捏尔添购衣物吗? 13 领主大人不懂约会 曼托菲尔眨了眨眼,凝视赛巴斯钦问:你说什幺? 能麻烦您带多米尼克先生到布洛捏尔添购衣物吗? 赛巴斯钦流畅的重複,伸出手指计算道:四套衣服就换洗而言不成问题,可是在搭配上稍嫌不足,也不足以应付季节转换,或是某些特殊场合──例如晚宴──的需求,为了往后的方便与多米尼克先生的健康,最好趁入冬前补足衣物。 等一…… 日常服装可以到多米尼克先生与古鲁塔克昨日去过的商场购买,西装与礼服部分就和曼托菲尔大人一样,拜託费雪先生的店製作,目前是淡季,就算没有预约,他应该也有空替多米尼克先生量尺寸,但为防万一,我稍后会致电请他空出时间。。 你…… 店的地址我会写给多米尼克先生,虽然是间朴素的小店,但开在大马路上,就算没去…… 约瑟夫! 曼托菲尔拉高音量盖过老管家的声音,在对方闭上嘴看向自己后,微微抽搐着嘴角问:你要我陪……陪人去买衣服? 是的。 赛巴斯钦点头,发现主人嘴唇抽动的幅度拉大,低下头愧疚地道:我明白这是个有失管家职责的请求,但是今天是庄园每月一次的大扫除日,我、莉亚、雅丝、其余僕人甚至古鲁塔特都抽不出时间。 那明天去买不就好了。曼托菲尔低声道。 根据气象预报,这两天气温会有大幅度变化,为防万一还是趁早补足衣物较为妥当。赛巴斯钦从外套内袋中掏出手机,叫出气象软体显示未来一周的温度预测。 曼托菲尔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盯着手机萤幕不发一语。 莱奥默默看着主僕互动,表情由一开始的茫然慢慢转为明了,嘴角也泛起一丝苦笑。 如果他的猜想没出错,那幺赛巴斯钦大概是在製造让自己与曼托菲尔独处的机会,而这幺做的动机应该是想让两人快点混熟,进而降低治疗时的彆扭感,这个企图并没有错误,莱奥也是基于同样的念头才邀夜血者一同用餐,可是…… 莱奥望着脸色越发难看的曼托菲尔,压下想进一步亲近夜血者的渴望,举起单手摆了摆笑道:不用麻烦了,我可以自己去布洛捏尔买衣服。 赛巴斯钦与曼托菲尔双双愣住,接着一同转头注视莱奥,长者嘴唇微启露出惊讶的表情,夜血者则明显鬆了一口气。 果然料对了……莱奥在心底轻语,摸着下巴晃头道:不过要借我卡和车,然后电话还是要打一打,以免被订製西服店的老闆踢出来。 多米尼克先生,您…… 你的关心我收到了,谢谢。 莱奥柔声截断赛巴斯钦,凝视老管家的眼瞳,以表情与眼神暗示对方自己已经明白长者的企图,但选择婉拒这项援助。 赛巴斯钦垂在身侧的手指曲起再伸直,低头躬身道:我明白了,我会为您準备好车辆、额度充裕的信用卡和刀枪。 那就拜託……等等,为什幺要準备刀枪?莱奥盯着赛巴斯钦讶异地问。 因为您是外地人,外地人在单独行动时非常容易引起宵小的注意,更何况您还身怀鉅款,难保不会遭人拦路劫财。 ……布洛捏尔的街头没这幺危险吧? 请不要小看布洛捏尔,这座城市的历史与複杂都远超乎您的想像。 赛巴斯钦停顿几秒,神情一凛严肃地道:不,危险不只存在于街头,多米尼克先生此行是要添购衣物,而购衣前势必要进入更衣间脱去衣裤试装,如果您是夜血者倒无所谓,但对普通人类而言,一丝不挂可说是最脆弱的状态。 试衣间外有店员守着,不会有人趁机抢劫啦。 店员可能与抢匪勾结,或是临时起意对您夺财害命,无论是人还是非人,都有可能前一秒还热情亲切,下一秒却冷血无情,您说是吧?曼托菲尔大人。赛巴斯钦垂首望向自己的主人。 莱奥的视线也由赛巴斯钦转向曼托菲尔,以为夜血者会马上驳斥管家夸张的臆测,然而夜血者只是低头凝视自己亲手夹进盘中、切成碎块的炸麵团,十只手指紧扣银製刀叉。 ──怎幺了? 莱奥在心中发问,正想开口关心时,夜血者倏然抬起头,翠眼中的侷促与抗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是令人窒息的沉重与坚定。 我陪你去。曼托菲尔直视莱奥道。 什幺?莱奥愣住。 我陪你去布洛捏尔。 曼托菲尔以不容拒绝、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回答,叉起盘中的炸麵团放入口中,而截至夜血者将嘴中、盘内、整张桌子上的甜甜圈嚥下肚为止,都没再说半个字。 赛巴斯钦不愧是资深、优秀、媲美某超级英雄电影中万能管家的管家,在莱奥与曼托菲尔在厕所刷牙的短暂空挡,就连络好裁缝店、备妥黑卡与现金、要古鲁塔特将银灰色的厢型车开到大宅门口。 有些店家不接受刷卡,所以我準备了一些钞票;考量到您这趟的目的是购齐未来一季乃至一年份的服装,九人座厢型车会比两人座跑车合适。 赛巴斯钦如此解释自己的安排,然后不给乘客表达意见的机会,就拎着古鲁塔克拉开车门,以温和但令人发毛的微笑催促两人上车。 莱奥很快就放弃抵抗爬上驾驶座,但令他意外的是曼托菲尔也採取相同举动,而且坐上的不是后座,而是他身边的助手席。 莱奥虽然没当过司机,也不是上流社会出身的人,但多少知道客人、长辈或上司之类的大人物的位子是后座而非助手席,然而曼托菲尔却毫不犹豫的占领驾驶座旁的位置,还繫上安全带以肢体语言宣告这里是我的位子,我就是要坐这里。 莱奥不是一个讲求规矩或坚持己见的人──至少在日常小事上不坚持,更何况他并不讨厌曼托菲尔,因此没有质疑夜血者的选择,而是抱着微微的兴奋踩下油门将车子驶出庄园。 从亚特伍德庄园到布洛捏尔市的车程约一个小时,当两人进入市街时,钟錶的时针已从三走到四与五的中间,并在莱奥找到西装裁缝店时正式指向五。 只有三层楼的裁缝店是由白石、黑铁栏杆、纹路优美的木头和佔据三分之一门面的玻璃橱窗所组成,店主──赛巴斯钦口中的费雪先生──是一名操着英国腔的秃头中年人,他对莱奥身上鬆垮垮的衬衫露出明显的嫌恶之色,不等对方开口表明身分与来意,就要学徒将人带进试衣间脱光量尺寸。 曼托菲尔也跟着进试衣间,莱奥心想这可能是订製西服店的特殊规矩──例如首次进门的客人必须由介绍人全程陪同之类,或是可能是担心自己对熟识的店家做出失礼之举。 然而莱奥马上就发现自己的猜测没一个是正确的,因为费雪先生在进试衣间时,他惊讶更愤怒的质问学徒,怎幺没将曼托菲尔先生请到外头的小花园喝茶休息?而夜血者在简短表示自己既不口渴也不需要歇脚后,双眼全程锁在学徒与店主身上,这种长时间盯着别人看的举动不管在东方西方、人类非人、上流底层社会都相当没礼貌。 曼托菲尔对旁人的过分注目礼也扩展到商场的服装楼层,当服装店的店员向莱奥介绍秋冬新品、带人前往试衣间或帮忙调整肩线、抚平布料时,夜血者都像扛着狙击步枪的杀手,以笔直、持续、令人发毛发寒的视线凝视这些人。 同时,由于曼托菲尔的威压只瞄準服装店店员,因此对一般人而言他只是个安静、身穿华美三件式西装却不给人丝毫违和感的俊美男子,大多数人在发现此种珍稀人物时,不是偷偷拍照就是驻足欣赏。 拜此之赐,当莱奥抱着满怀的衣裤从试衣间走出来时,迎接他的是笑容僵硬、双目含泪的服装店店员、几乎包围整个专柜的路人,以及对自己所作所为浑然不知,依旧死盯着可怜店员的夜血者。 请……请问您选好了吗?年轻女店员抖着嘴唇与声音询问,脸色从莱奥进试衣间时的苍白,恶化到青白接近灰白。 莱奥胸口一缩,将手里的衣服通通放到柜檯上,掏出信用卡与一张二十元面额的纸钞,交给摇摇欲坠的女店员:选好了,这些通通包起来,刷卡付款,现金是给妳的小费。 小费是…… 是妳应得的。 莱奥将信用卡与钞票塞进女店员的掌中,送给对方一个温柔的微笑后,转身面向曼托菲尔,指指身后的店员道:抱歉让你久等了,等这位美丽的小姐包好衣服,我们就能回庄园了。 买完了?曼托菲尔问,往右方挪动半步。 差不多买好了。莱奥朝同方向挪移。 差不多?曼托菲尔皱眉,站回原本的位置。 七成都买齐了。莱奥也站回原位。 曼托菲尔先是一愣,接着面色迅速转沉,以仅够两人听闻的气音道:让开。 如果你把给专柜小姐的注意力,分一半到我身上的话。莱奥笑容甜美地道。 曼托菲尔的肩头微微一颤,别开脸注视地板道:你不需要。 我非常需要,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有多寂寞。莱奥前进半尺,脸上的笑靥也变得更加灿烂。 曼托菲尔拉平嘴角,瞪着青灰色的地板片刻,拉回视线正要回话时,右侧忽然响起他的名字。 14 打扰约会的人会被马踢 曼托菲尔先生?果然是曼托菲尔先生! 洋溢欢欣气息的男中音穿过人群投向莱奥与曼托菲尔,声音的主人是一名年约三十的男子,他穿着深蓝色的合∧t身西装,棕髮以髮油整齐固定于脑后,鼻樑上的细框眼镜和水蓝色的眼瞳十分相配,偏尖的脸虽然比寻常男人白皙与精緻,但也散发着些许神经质。 莱奥看着男子推开围观群众走向专柜,刚在猜测对方是保险员、业务、星探还是律师时,背脊忽然窜起寒颤,感觉有一对看不见的獠牙抵在自己的咽喉上,让他发不了声、吸不了气、动不了脑袋。 好在这对獠牙只存在不到两秒,莱奥扶着结帐柜台大吸一口气,看见曼托菲尔的翠眸中浮现一丝惊慌,愣了一下意识到刚才的冷颤与窒息是出自夜血者瞬间爆发的杀气,皱紧双眉低声道:曼托菲尔,那个男…… 好久不见,曼托菲尔先生! 男子走到两人面前,无视夜血者黑到能打雷下雨的脸色,嘴角高扬满面笑容地道:今天是什幺好日子,竟然能在庄园外遇见您!我回纽奥良后一定要去买彩卷。 曼托菲尔没有答话,只是阴沉的注视男子。 男子正面接下曼托菲尔的瞪视,但不知是过度迟钝还是神经坚韧,他依旧维持欣喜的表情问:上周寄到庄园的企画书您读过了吗?虽然封面和上回差异不大,但内容可是大翻新,我更换了设计团队。 …… 前一个团队的提案虽然新颖,但考量到布洛捏尔的历史、您的品味和居民,我想还是採用典雅、庄重、富有故事性的设计比较妥当。 …… 新团队是由拿过三次普立兹克奖的大师主导,他对布洛捏尔相当有兴趣,我才将资料发过去半天,他的秘书就立刻回信要我为大师保留这个机会。 男子由从裤袋中掏出手机,视线偶然掠过莱奥,盯着与夜血者只有半步距离的人类,顿住一秒讶异的问:这位先生是…… 莱奥˙多米尼克。 莱奥主动报上名字,朝男子伸出手轻鬆地笑道:目前的职业是无业游民,你呢? 泰勒˙摩杰克,阿普顿地产公司的经理。 男子──泰勒──回答,握住莱奥的手问:您是曼托菲尔先生的朋友吗? 我正在应徵这个身分。 莱奥耸肩回答,透过眼角余光发现曼托菲尔的脸庞越来越紧绷,虽未像几分钟前一样,释放出凛冽到足以令人窒息的愤怒,可是冻人的寒气仍搔刮人类的手背,而且随着泰勒的手指收紧而加剧。 泰勒不知是对曼托菲尔的厌恶无感,还是有感却置之不理,仍旧握着莱奥的手微笑道:那我可是你的对手了,让我们公平竞争吧。 莱奥轻轻抿起嘴唇,凝视泰勒的笑容片刻,倏然抽回自己的手,插腰偏头轻蔑地道:摩杰克先生,我不知道你们地产公司平常都在干什幺,但你既然能当上经理,应该多少有点察言观色的能力吧? 泰勒愣了一会,困惑地问:多米尼克先生,你怎幺忽然…… 你刚刚不是自己说了吗?今天是什幺好日子,竟然能在庄园外遇见您。 莱奥将右手从自己的腰桿改放到曼托菲尔的肩膀上,揽着瞬间僵住的夜血者高声道:我告诉你是什幺好日子──是我和曼托菲尔第一次约会的大日子! 约、约会? 没错,是约会,你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这个阿宅从庄园里挖出来吗? 莱奥掐了曼托菲尔的肩头一下,瞧见泰勒惊讶地睁眼后才继续说下去:你知道也好不明白也罢,总之,既然曼托菲尔是我拖来的,那幺和他一同吃饭、逛街、开车兜风、发呆……所有你想得到想不到的活动的权利就属于我,你若想有相同的待遇,就打电话请赛巴斯钦把你写在曼托菲尔的行程簿上。 这我…… 这你已经做过了,我知道,我亲眼看过那本簿子,你排在第三千六百零五号,虽然我们是竞争对手关係,但不用担心,我不会偷偷更改你的顺位。 莱奥斜眼瞄到女店员已将衣物装袋完毕,左手一捞拎起所有纸袋,搂紧曼托菲尔冲泰勒轻挑地笑道:不好意思,我们接下来还有很多行程要跑,你自己找人找地方打发时间吧。 语毕,莱奥推着曼托菲尔的肩胛走出服饰专柜,朝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快步前进。 跟紧我。 莱奥靠在曼托菲尔耳边低声道,放开夜血者的肩头,拎着七八个纸袋侧身挤过围观的男男女女,接着拔足奔向位于商场安全梯旁的厕所,过程中一次都没有回首,直到进入厕内看见大理石洗手台,才转过头确认对方有无跟上。 曼托菲尔站在莱奥的身后,虽然既没脸红也未喘气,但那身精緻的三件式长版西装仍爬上皱褶,银白髮丝也有些毛乱,皱着双眉困惑的道:莱奥,你…… 我们得换一套衣服,要不然会再被缠上。 莱奥将提袋放到洗手台上,打开袋子翻找合适的衣裤道:那个叫泰勒的男人,会偷偷跟蹤你,再跳出来佯装成偶遇吧? 你认识他?曼托菲尔的音调微微拉高。 不认识,但从你的反应大概能猜到。 莱奥从袋子里拿出一件黑色皮裤与墨绿高领衫,再打开另一个纸袋继续找寻:一般人在撞见讨厌的对象时大多有三种反应──强颜欢笑、敷衍漠视、威吓驱赶或掉头离开。以你先前一掌把我钉在墙上的纪录判断,你的首选应该是威吓驱赶,次选是掉头离开,最下策则是敷衍漠视,强颜欢笑你办不到。 …… 不过考虑到我们在商场里,把人拍飞或宣称要杀了他会引来保全注意,掉头离开不会造成困扰,但你却没有这幺做,为什幺?因为你走不动?得罪不起阿普顿地产公司的经理?我想都不是,你不走的原因,是清楚这招对摩杰克先生没用,因为他是会在顾客扭头跑掉时,厚着脸皮追上去的麻烦人物。 莱奥捞出一顶鸭舌帽与一件黑底绣银骷颅的长风衣,摘下挂在自己胸口的墨镜,将墨镜、风衣、鸭舌帽和先前的皮裤、高领衫递向曼托菲尔道:换上吧,我们两个的身材差不多,应该不会过紧或过鬆。 曼托菲尔盯着莱奥手中符合流行趋势,但不符他个人风格的衣着,皱了下眉问:换上就能甩掉他吗? 不知道,但至少会比不换容易,你这一身太显眼了。莱奥用下巴指指曼托菲尔身上精緻的白西装。 曼托菲尔拉平嘴角,凝视皮裤风衣和黑墨镜片刻,抓起衣裤走到厕所隔间更衣。 莱奥也拎着一袋新衣进隔间换装,将自己从红黑改换成棕黑色系,再把装衣服的纸袋由七袋硬塞成四袋,用手指拢了拢浏海后走出隔间。 出乎莱奥意料的是,曼托菲尔早就在外头等待他,而且即使穿着与典雅、华贵之类的形容完全无缘的衣装,看上去仍像误入庶民世界的贵族。 莱奥花了五秒钟欣赏曼托菲尔的英姿,接着才带对方走逃生梯下到二楼,穿过贩卖香氛产品的专柜进入电梯前往地下停车场。 两人在停车场的逃生梯前看见泰勒的背影,还在打开厢型车的车门时引来地产经理的视线,好在对方显然不认为夜血者会穿印有髒话的风衣,很快便将目光转开。 莱奥踩下油门将厢型车开出停车场,车子在路口遇上红灯停住,他趁等待的时间偷偷瞄向助手席,瞧见曼托菲尔脱下墨镜与鸭舌帽,压着嘴角烦闷地注视窗外。 ──出门时心情就不算好,此刻看起又更糟糕了。 莱奥在心底低叹,在路灯转绿时迟疑一会,左转方向盘驶上与庄园反方向的道路。 曼托菲尔迟了两个街区才察觉方向不对,转向莱奥问:你要开到哪? 马门广场。 莱奥再次左转道:先前古鲁塔克载我来布洛捏尔时,提过广场上有街头艺人,他本来要带我去看看,但是……你也知道发生了什幺事,所以没去成。 那里有卖衣服? 没有,可是有歌曲、舞蹈、杂耍、冰凉的啤酒、香辣的墨西哥捲饼和甜蜜的吉拿棒。 莱奥偏头看向曼托菲尔微笑道:今天是你我的第一次约会,让约会对象火大的回家有辱我的颜面,赌上我母亲给我的名字,在今日太阳下山之前,我一定会让你露出笑容。 曼托菲尔的眼睛缓缓睁大,凝视莱奥一个街区的时间后,收回视线默默扣上安全带。 莱奥将这个举动解读为许可,扬起嘴角踩下油门,以距离罚单仅有十公里的速度,奔向被音乐与露天美食所包围的广场。 15 当我沉浸在爱中 马门广场位于布洛捏尔市的东南方,它担任这座城市的市中心足足一百年,直到城市的人口增长、开垦面积扩大、新式商场与道路出现,才慢慢退为第二核心。 不过即使马门广场已不是布洛捏尔最热闹的场所,由白石铺成的广场仍可见到不少漫步的行人,和被这些人吸引过来的街头艺人与摊贩。而场中央有百年历史的石砌水池、东侧的天主教教堂也还是信众祈祷、安顿身心的所在。 莱奥将厢型车停在离马门广场十多公尺的巷弄内,下车与曼托菲尔一同走向广场,他们先后经过贩卖吉拿棒和墨西哥捲饼的小贩,买了淋上榛果巧克力酱的吉拿棒,以及包有碎牛肉、洋葱、豆泥与莎莎酱的捲饼,拿着甜与辣的食物走到圆形水池边,在一对情侣起身离去时迅速抢占对方坐过的石阶。 一支爵士乐队正巧在两人坐下时开始表演,慵懒的女中音、悠扬的萨克斯风与电子琴的琴声迴荡在水池边,让原本就被夕色染得嫣红的广场更加醉人。 莱奥咬着薄饼和碎肉,转动眼珠偷偷瞄向曼托菲尔,夜血者一口一口吃着刚起锅的吉拿棒,脸上虽不见笑意,但已比先前在车上、专柜中与泰勒面前时放鬆,让人类审慎思考片刻后,以有些冒险的题目开启话题:那个地产经理喊你曼托菲尔先生,所以曼托菲尔是你的姓? 不是。 曼托菲尔含糊的回答,嚥下吉拿棒接续道:夜血者没有姓氏。 没有姓氏?那碰到同名的怎幺办?捲毛的杰克、秃头的杰克、大肚腩的杰克?莱奥问。 曼托菲尔的嘴角弹起些许,但马上就恢复原状道:用阶级、领地、居住地或所效忠领主的名字区别。 例如? 我的全名是亚特伍德的森林精灵主曼托菲尔,因此如果杰克服从的领主是我,他的全名就是亚特伍德的森林精灵主麾下,战士或平民级夜血者杰克。 好长! 也可以简称亚特伍德的杰克。 这感觉轻鬆多了。 莱奥吐一口气,伸出手指计算道:战士和平民应该是阶级,亚特伍德是领地与居住地,你是效忠的领主,那森林精灵主是什幺? 领主级夜血者支配领地内人数最多的种族,也是这名夜血者的主要吸血族群。 你会吸莉亚和雅丝的血? 有喝过。 喝? 先挤进杯里,再从杯里饮尽。 曼托菲尔停顿几秒,微微别开视线低声道:我很少直接咬破他人的血管吸血。 莱奥望着不知为何有些侷促不自在曼托菲尔,愣了一会才想起夜血者昨日在浴室里的吮血之举,双眼一亮惊喜地问:那我是第一个被你抓着猛咬猛吸的人吗? 我没有猛咬猛吸。 曼托菲尔沉声驳斥,望着在眼前高歌的黑人女歌手道:然后你也不是第一个,在你之前,我咬过夜血者和森林精灵。 所以单看人类的话,我是第一个? …… 曼托菲尔?莱奥拉长脖子靠近夜血者。 曼托菲尔没有回应,他直直盯着女歌手摆荡的红裙,突然粗鲁的咂舌,扭头瞪向莱奥问:你想问什幺就直问,用不着拐弯抹脚绕圈! 我没有……啊。 莱奥恍然大悟的惊呼,抓抓头苦笑道:我是很想知道那位地产经理的来历、做了什幺事让你气成那样,不过问了肯定会让你心情变糟,甚至会让你生气,这样就无法达成在太阳下山之前让你笑出来的誓言。 ……我没那幺容易动怒。 可也没那幺容易发笑。 莱奥耸耸肩膀,咬一口捲饼轻鬆地道:再说,我和你签了一年的约,这一年才开始不到一个礼拜,我有很多时间了解你与你周围的人,用不着急在今天问。 曼托菲尔端吉拿棒纸盒的手指收紧,翠眼中先是浮现综合苦恼、无奈与一丝柔和的複杂情感,接着倏然一颤转为惊讶,最后露出掠食者发现猎物时的锐利。 莱奥注意到曼托菲尔的眼神变化,放下捲饼正想问对方看到什幺时,夜血者忽然伸出左手以拇指抹上他的嘴角。 曼托菲尔的动作很快,指腹只在莱奥的嘴边停留约一秒,划出不到半吋的弧线便收回,然而那光滑、微凉、宛若丝绸的触感却烙在莱奥的神经上,让他的嘴角发烫,身体与视线久久不能动弹。 你的嘴上有酱汁。 曼托菲尔晃了晃沾着莎莎酱的手指,见莱奥一动也不动地瞪着自己,挑起嘴角道:对不起,家长的职业病,亚特伍德森林中有一半精灵是我带大的。 莱奥沉默,看着一脸得意的曼托菲尔,脑袋空白了整整一分钟才理解夜血者的暗示。 这是对莱奥的报复,他在午餐时将曼托菲尔当成妹妹,伸手替对方擦嘴巴,而夜血者一直记恨着这件事,因此抓住机会以相同的举动、类似的藉口,暗指人类和自己带过的孩子一样年幼、无法自理。 我今年满四百七十岁,这个年纪以领主级夜血者来说算年轻,但对人类而言,已无法想像的高寿。 曼托菲尔舔去指上的莎莎酱,皱一下眉头道:好辣,这幺辣的东西你怎幺吞下肚的? 莱奥没有回答,注视曼托菲尔张口闭口数次,最后整个人往左转,摀着嘴巴红着脸颊瞪着地板。 莱奥?曼托菲尔前倾身子呼唤。 没……我很好,没事。 莱奥挥挥掐着捲饼的手回应,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朝胸口狠狠揍一拳般,痛与晕眩一同袭上脑壳。 明明是个四百快五百岁的非人,却做出用这种自以为是报复,实际上和调情没两样的举动,而且还为此沾沾自喜,这实在是……好可爱,过分可爱,可爱到让人心脏发疼了,夜血者是这种集幼稚、笨拙、惹人怜爱于一身的生物吗? 胃痛?曼托菲尔追问,同时往莱奥挪了半吋。 没有,真的。 莱奥僵硬的回话,告诉自己要快点脱离脑内尖叫状态,把注意力从几分钟前的接触,转移到其他不那幺刺激心跳、扰乱思绪的地方,例如眼前灰白色的石砖地、身下冰凉的阶梯,或是前方的爵士乐队。 乐队的表演正要进入尾声,女歌手在短暂的间奏后再次举起麦克风,朝水池中央独自一人昂首盼望的少女像伸出手,以浑厚却不给人沉重感的声音吟唱: 当我坠入爱河的瞬间, 我知道你与我有相同的感受, 当我坠入爱河, 当我坠入爱河, 当我坠入爱河,与…… 刺耳的煞车声与钝响盖过歌声,莱奥愣住一秒本能的望向声音源,先于广场左侧的马路上看见挡风玻璃龟裂的厢型车,接着瞧见站在厢型车与街灯之间的茫然失措的小女孩,最后看到躺在灯柱下头颅淌血的妇人。 莱奥盯着妇人与孩童,握墨西哥捲饼的手猛然一震,吃到一半的捲饼脱手落到地上,脑中猛然爆出一连串男女、年龄、口音皆不同的话声。 ──喂,刚刚的声音是…… ──快叫救护车! ──那种程度应该没救了,直接叫警车吧。 ──不、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女人突然跑出来! ──小弟,你认识被撞的…… ……莱奥˙多米尼克! 曼托菲尔的吼声与手掌同时拍上莱奥的脸颊,人类在皮肤和耳膜的双重痛感中回神,看见夜血者面色凝重地注视自己。 你怎幺了?曼托菲尔如此问,可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遥远,贴在面颊上的手也冰冷得不像活人。 错,不是曼托菲尔的特别冰手,是莱奥的脸在发烫,他不受控制的打颤,额头上爬满细小的汗珠,清楚自己此刻该开口抚平对方的焦虑,但是半张的嘴唇却只能发出呻吟。 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不妙……莱奥仅存的理智在大脑角落嘶吼,奋力想提醒主人自己人在公共场合,在急需获取信赖的雇主面前,不该也不能让沉寂三年的恐慌症暴露。 喂,你振作一点!曼托菲尔将吉拿棒放到石阶上,两手按住莱奥的肩膀试图让人类冷静下来。 莱奥承受曼托菲尔的掐按,肩膀上的重量像是繫住气球的塑胶线,将自己的意识勉强强强固定在半空中,但若要让他双脚落地,这种程度的碰触远远不足。 抱……让我…… 莱奥听见喉咙以沙哑、不连贯的声音吐出单字,他知道自己想说什幺,以往他总是用这种方式治疗虚软的精神,可是这个方法不可行,至少不可能以曼托菲尔为对象施行。 ──闭嘴,你会惹怒他,会毁掉这一整天的美好! 莱奥咬牙将话声压制在喉中,希望时间能让躁动的身体平静下来,然而他越是忍耐与压制,惶恐与寒冷就更加张牙舞爪,从胸口、脑髓伸出尖刺贯穿他的血肉。 而更考验莱奥自制力的,是曼托菲尔的气息,夜血者听不清楚他含在唇齿间的碎语,前倾上身将两人的距离从半尺缩短到一寸,凝视着咬牙不语的人类轻声问:你说什幺? 曼托菲尔的询问太温柔也太稳重,让莱奥听见自己心里发出短促的断裂声,终于掩盖不住惶恐和渴望,鬆开贝齿抓住夜血者的手颤抖地道:抱、抱……让我,我想抱你……拜託。 ====================== 这段中的歌词改自知名爵士情歌《whealllove》原文和翻译如下: and the mo.nan feel that feel that way too 当我坠入爱河的那一瞬间 s whealllove wth 我知道你与我有相同的感受 whealllove 当我坠入爱河 whealllove 当我坠入爱河 whealllove...wth 当我坠入爱河,与你 16 请让我拥抱(限) 圆形宴会厅中聚集了上百名身穿晚礼服的男女,他们有些在水晶吊灯正下方的舞池中,挽着某人的手翩翩起舞;有些手持香槟、鸡尾酒或小巧玲珑的点心,站在面向饭店花园的落地窗前谈笑;也有少数隐身于露台、柱子或缎面布帘的阴影后,默默注视厅内与自己同族、不同族的非人们。 曼托菲尔属于最后一组人,他靠在宝蓝色的圆柱旁,听着右手边管絃乐队的演奏,绿眸扫过前方随乐声转圈的女夜血者和男巫妖,再拉往远处露台前大笑的狼人与恶魔召唤师,目光立刻转沉。 作为一名寡言内敛、不擅演戏还厌恶应酬的夜血者,曼托菲尔想都没想过,自己会站在华盛顿的五星级饭店的宴会厅内,参加一年一度的社交月。 人类的领袖会以舞会、餐宴或其他社交活动增进盟友的情谊、化解彼此的歧见,由另一个世界来到人类世界的非人者首领也不例外,但与人类不同的是,他们大多比人类暴力、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与佔有慾,为了保护领土与人民,除非必要不会离开居所。 然而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书信往来漫长又容易被拦截,派使者沟通也难免产生误会,因此一名领主级夜血者仿照十八世纪伦敦上流社会的社交季,邀请北美的非人社群领袖在每年十至十一月之间来到华盛顿──美国少数几个中立城市,透过赛事、宴会或舞会……等活动当面交流。 当然,如果仅有邀请没有安全保证,是不会有任何领袖应邀的,所以这名夜血者动用自己的人脉,经过整整七年的交涉后,让美洲的非人者领袖同意将十月定为停战月,扣除早已开始的斗争,一切在本月进行的侵略行为都会招来全体领袖的讨伐。 曼托菲尔参加的舞会,便是这名夜血者所举办的,而这场舞会也是整个社交月中受邀者人数最多、酒水场地最奢华、阴谋阳谋交织最密的一场。 杀气漏出来啰,菲尔。 温厚的男子声将曼托菲尔的注意力拉回,他看向自己左侧,在摆放点心的白长桌旁看见一名髮色灰白,手握漆黑拐杖的纤瘦中年人,眼神瞬间从郁闷转为惊喜,直起身躯上前问:埃德蒙多大人,您怎幺会…… 别用您,也不要喊我大人。 中年人──埃德蒙多──打断曼托菲尔,望着有些茫然失措的银髮夜血者,噗哧一声笑出来道:你已经不是战士级夜血者,而我和你的僱佣契约也老早就结束了,用不着对我使用敬称。 您对我的恩情,不会因为契约解除、身分改变抹消。曼托菲尔严肃地道。 埃德蒙多轻笑道:那可不是恩情,只是在仇敌被某名刚诞生的精灵主杀得七零八落时,趁隙补上两脚抢地夺财的投机行为。 无妨,不管您的目的是什幺,都不会改变您的举动救了我、洛笛儿和其余亚特伍德的精灵的现实。 洛笛儿啊……说实在的,我对那位精灵公主可是嫉妒到牙痒痒吶。 埃德蒙德拄着拐杖,偏头瞇起棕瞳凝视曼托菲尔道:她凭什幺不交心不给身不付钱,就让我手下最优秀的佣兵替她无偿顾地盘、带小孩一百多年? 曼托菲尔垂在腿侧的手指颤动一下,微微别开眼瞳道:那是我单方面的决定,和洛笛儿无关,她也不需要为此负责。 我明白,所以我才嫉妒——你是绝佳的护卫。 埃德蒙多耸肩,收起惋惜与苦涩恢复笑容道:好啦,过去的话题到此为止,还是把目光放在此刻吧,最近过得好吗? 还可以。 你确定? 埃德蒙多瞧见曼托菲尔眼中流出警戒之色,咧嘴苦笑道:我是说纽奥良的狮人主阿里亚德,你有一个恶邻居可不是秘密啊。 曼托菲尔眼底的戒备散去──他以为自己所中的诅咒曝光了,摇摇头回答:他的属下有来骚扰几次,但不碍事。 狮人主本人是直来直往的小伙子,但他的副手──名字是穆尔舵──却是个精明狡猾的家伙,别大意了。 埃德蒙德透过眼角余光瞄到有人向自己挥手,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老友,轻拍曼托菲尔的肩膀一下道:我去和老朋友打招呼。如果你有想认识的对象,儘管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介绍。 不用,我没有想认识的人。 别跟我客气,我一会就回来。埃德蒙德再拍曼托菲尔一下,放下手走向友人。 曼托菲尔目送埃德蒙德走远,转身来到放点心的长桌前,将桌上精緻的糕点看过一轮后,拿起青绿色的马卡龙放入嘴中,精緻的甜味与果香在口中漫开,甜蜜却无法扫除心中的烦闷。 他没有对埃德蒙德客气,是真的对宴会厅内的男男女女,乃至于整个社交月都不感兴趣,因为他来华盛顿的目的不是与统领一个部族、一座城市或掌控某种产业与情报鍊的权贵打交道,而是想见一名在华盛顿生活的十五岁女孩。 其实曼托菲尔早在三周前,就取得这名女孩的照片、姓名、居住地、监护人与其他基本资料,只是碍于不想引起管家与女孩亲人的注意、担心自己一走会有人趁隙攻击布洛捏尔,才没有马上动身前往华盛顿。 这幺说也许有些自满,但曼托菲尔对自己的规画相当满意。 他没有直接向赛巴斯钦索取女孩的资料,而是趁对方外出时溜进对方的办公室抄写;没有在社交月的首周就直奔华盛顿,而是在第二周才从布洛捏尔出发;没有完全拒绝也无完全接受所有的舞宴邀请,而是在不引起老管家疑心的密度下,既留下足够的寻人时间,也营造自己的确是为了社交月前往华盛顿的错觉。 不过夜血者不是全知全能的神,难免会有疏漏或误算,而曼托菲尔最大的误算就是,社交月的活动比他想像中无聊。 ──这是最后一场,忍完这场明天就能去找人了。 曼托菲尔如此激励自己,伸手打算再拿一个马卡龙,但在他拿起鲜艳玲珑的点心前,一抹黑影先闯进他的眼帘。 请问您是布洛捏尔的森精灵主,曼托菲尔大人吗? 一名穿着漆黑晚礼服的赤髮女子站在曼托菲尔的右手边,望着面无表情的夜血者撩起裙襬行礼道:我是莉莉亚,是在墨西哥城以贩卖魔药、护符与珍稀宠物为生的巫妖。 曼托菲尔稍稍弯腰以最低限度回礼,盯着女子防备地问:找我有什幺事? 什幺事都没有,只是想知道我有无荣幸,与百年才出森林一次的精灵主共舞。女子朝曼托菲尔伸出手,白嫩的脸庞上挂着甜美的笑靥。 曼托菲尔本想拒绝,然而在他将心念化为语言前,双眼注意到女子胸口的别针是由碎钻组合成的骷颅头,脑中瞬间浮现某名酷爱将骨头、獠牙、中指和髒话穿在身上的青年。 曼托菲尔大人?女子娇声呼唤。 曼托菲尔双唇微启,停顿数秒后握住女子的手沉声道:我可能会踩到妳的脚。 女子一愣,脸上的笑容不再仅是作戏,而是带着几分趣味与诚心道:放心,我会避开。 舞池边的乐队正巧奏完一曲,曼托菲尔挽着女子的手走入舞池,清楚感受到有几道混杂好奇与惊讶的目光投向自己,皱了下眉无视这些令人不快的注目,在乐声响起时将另一只手放到女子的背上。 管弦乐团演奏的是跳华尔滋的圆舞曲,这让曼托菲尔暗自鬆一口气,因为在所有舞式中,他唯二能看的就是华尔滋和狐步。 一、二、三、一、二、三……曼托菲尔在心中默数拍子,领着女子旋转、前进、屈膝或抬起脚跟做升降,看着对方的长裙在旋身时展成一朵看好○看的带vp章节的pop︱o文黑花,火红长髮左右晃动,让他对青年的想像迅速变得鲜明、立体、除了样貌还具备声音。 ──社交月?所以你要去一个月吗? ──只去五天啊!那很快就回……等等,就一个持续一个月的交朋友大会来说,你去的时间也太短了吧! ──不是觉得你待在庄园碍事啦!只是……我对你们这类大人物的聚会不太了解,可是只待四天不会让其他人觉得你很奇怪或傲慢吗? ──五天后见,我会代替你和赛巴斯钦好好看家的! 在想着谁? 女子以气音询问,瞇起与青年同色的眼瞳微笑道:思念和苦涩全写在脸上呢,是和我相似的美人吗? 不是。 曼托菲尔冷着脸回答,在女子追问前大动作旋转,直到乐声停歇才止步。 而当他放开女子的手,转身準备走出舞池时,翠眼直接对上另一双闪着璀璨光辉的蓝眸。 几秒前还只存在于曼托菲尔脑海中的青年站在他的正前方拍手,火焰般的红髮不见昔日的毛燥,而是光滑柔顺的贴着头皮;纹有玫瑰、手枪与女神的结实身躯上套着的不是中指圆领衫或牛仔裤,而是剪裁俐落的黑色晚礼服;轮廓深刻的脸上仍旧挂着明亮、真诚的笑靥,整个人看上去英俊到叫人窒息的地步。 17 非人者的舞会(先前误贴成16) 圆形宴会厅中聚集了上百名身穿晚礼服的男女,他们有些在水晶吊灯正下方的舞池中,挽着某人的手翩翩起舞;有些手持香槟、鸡尾酒或小巧玲珑的点心,站在面向饭店花园的落地窗前谈笑;也有少数隐身于露台、柱子或缎面布帘的阴影后,默默注视厅内与自己同族、不同族的非人们。 曼托菲尔属于最后一组人,他靠在宝蓝色的圆柱旁,听着右手边管絃乐队的演奏,绿眸扫过前方随乐声转圈的女夜血者和男巫妖,再拉往远处露台前大笑的狼人与恶魔召唤师,目光立刻转沉。 作为一名寡言内敛、不擅演戏还厌恶应酬的夜血者,曼托菲尔想都没想过,自己会站在华盛顿的五星级饭店的宴会厅内,参加一年一度的社交月。 人类的领袖会以舞会、餐宴或其他社交活动增进盟友的情谊、化解彼此的歧见,由另一个世界来到人类世界的非人者首领也不例外,但与人类不同的是,他们大多比人类暴力、具有强烈的领地意识与佔有慾,为了保护领土与人民,除非必要不会离开居所。 然而在通讯不发达的年代,书信往来漫长又容易被拦截,派使者沟通也难免产生误会,因此一名领主级夜血者仿照十八世纪伦敦上流社会的社交季,邀请北美的非人社群领袖在每年十至十一月之间来到华盛顿──美国少数几个中立城市,透过赛事、宴会或舞会……等活动当面交流。 当然,如果仅有邀请没有安全保证,是不会有任何领袖应邀的,所以这名夜血者动用自己的人脉,经过整整七年的交涉后,让美洲的非人者领袖同意将十月定为停战月,扣除早已开始的斗争,一切在本月进行的侵略行为都会招来全体领袖的讨伐。 曼托菲尔参加的舞会,便是这名夜血者所举办的,而这场舞会也是整个社交月中受邀者人数最多、酒水场地最奢华、阴谋阳谋交织最密的一场。 杀气漏出来啰,菲尔。 温厚的男子声将曼托菲尔的注意力拉回,他看向自己左侧,在摆放点心的白长桌旁看见一名髮色灰白,手握漆黑拐杖的纤瘦中年人,眼神瞬间从郁闷转为惊喜,直起身躯上前问:埃德蒙多大人,您怎幺会…… 别用您,也不要喊我大人。 中年人──埃德蒙多──打断曼托菲尔,望着有些茫然失措的银髮夜血者,噗哧一声笑出来道:你已经不是战士级夜血者,而我和你的僱佣契约也老早就结束了,用不着对我使用敬称。 您对我的恩情,不会因为契约解除、身分改变抹消。曼托菲尔严肃地道。 埃德蒙多轻笑道:那可不是恩情,只是在仇敌被某名刚诞生的精灵主杀得七零八落时,趁隙补上两脚抢地夺财的投机行为。 无妨,不管您的目的是什幺,都不会改变您的举动救了我、洛笛儿和其余亚特伍德的精灵的现实。 洛笛儿啊……说实在的,我对那位精灵公主可是嫉妒到牙痒痒吶。 埃德蒙德拄着拐杖,偏头瞇起棕瞳凝视曼托菲尔道:她凭什幺不交心不给身不付钱,就让我手下最优秀的佣兵替她无偿顾地盘、带小孩一百多年? 曼托菲尔垂在腿侧的手指颤动一下,微微别开眼瞳道:那是我单方面的决定,和洛笛儿无关,她也不需要为此负责。 我明白,所以我才嫉妒——你是绝佳的护卫。 埃德蒙多耸肩,收起惋惜与苦涩恢复笑容道:好啦,过去的话题到此为止,还是把目光放在此刻吧,最近过得好吗? 还可以。 你确定? 埃德蒙多瞧见曼托菲尔眼中流出警戒之色,咧嘴苦笑道:我是说纽奥良的狮人主阿里亚德,你有一个恶邻居可不是秘密啊。 曼托菲尔眼底的戒备散去──他以为自己所中的诅咒曝光了,摇摇头回答:他的属下有来骚扰几次,但不碍事。 狮人主本人是直来直往的小伙子,但他的副手──名字是穆尔舵──却是个精明狡猾的家伙,别大意了。 埃德蒙德透过眼角余光瞄到有人向自己挥手,转头一看发现是自己的老友,轻拍曼托菲尔的肩膀一下道:我去和老朋友打招呼。如果你有想认识的对象,儘管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介绍。 不用,我没有想认识的人。 别跟我客气,我一会就回来。埃德蒙德再拍曼托菲尔一下,放下手走向友人。 曼托菲尔目送埃德蒙德走远,转身来到放点心的长桌前,将桌上精緻的糕点看过一轮后,拿起青绿色的马卡龙放入嘴中,精緻的甜味与果香在口中漫开,甜蜜却无法扫除心中的烦闷。 他没有对埃德蒙德客气,是真的对宴会厅内的男男女女,乃至于整个社交月都不感兴趣,因为他来华盛顿的目的不是与统领一个部族、一座城市或掌控某种产业与情报鍊的权贵打交道,而是想见一名在华盛顿生活的十五岁女孩。 其实曼托菲尔早在三周前,就取得这名女孩的照片、姓名、居住地、监护人与其他基本资料,只是碍于不想引起管家与女孩亲人的注意、担心自己一走会有人趁隙攻击布洛捏尔,才没有马上动身前往华盛顿。 这幺说也许有些自满,但曼托菲尔对自己的规画相当满意。 他没有直接向赛巴斯钦索取女孩的资料,而是趁对方外出时溜进对方的办公室抄写;没有在社交月的首周就直奔华盛顿,而是在第二周才从布洛捏尔出发;没有完全拒绝也无完全接受所有的舞宴邀请,而是在不引起老管家疑心的密度下,既留下足够的寻人时间,也营造自己的确是为了社交月前往华盛顿的错觉。 不过夜血者不是全知全能的神,难免会有疏漏或误算,而曼托菲尔最大的误算就是,社交月的活动比他想像中无聊。 ──这是最后一场,忍完这场明天就能去找人了。 曼托菲尔如此激励自己,伸手打算再拿一个马卡龙,但在他拿起鲜艳玲珑的点心前,一抹黑影先闯进他的眼帘。 请问您是布洛捏尔的森精灵主,曼托菲尔大人吗? 一名穿着漆黑晚礼服的赤髮女子站在曼托菲尔的右手边,望着面无表情的夜血者撩起裙襬行礼道:我是莉莉亚,是在墨西哥城以贩卖魔药、护符与珍稀宠物为生的巫妖。 曼托菲尔稍稍弯腰以最低限度回礼,盯着女子防备地问:找我有什幺事? 什幺事都没有,只是想知道我有无荣幸,与百年才出森林一次的精灵主共舞。女子朝曼托菲尔伸出手,白嫩的脸庞上挂着甜美的笑靥。 曼托菲尔本想拒绝,然而在他将心念化为语言前,双眼注意到女子胸口的别针是由碎钻组合成的骷颅头,脑中瞬间浮现某名酷爱将骨头、獠牙、中指和髒话穿在身上的青年。 曼托菲尔大人?女子娇声呼唤。 曼托菲尔双唇微启,停顿数秒后握住女子的手沉声道:我可能会踩到妳的脚。 女子一愣,脸上的笑容不再仅是作戏,而是带着几分趣味与诚心道:放心,我会避开。 舞池边的乐队正巧奏完一曲,曼托菲尔挽着女子的手走入舞池,清楚感受到有几道混杂好奇与惊讶的目光投向自己,皱了下眉无视这些令人不快的注目,在乐声响起时将另一只手放到女子的背上。 管弦乐团演奏的是跳华尔滋的圆舞曲,这让曼托菲尔暗自鬆一口气,因为在所有舞式中,他唯二能看的就是华尔滋和狐步。 一、二、三、一、二、三……曼托菲尔在心中默数拍子,领着女子旋转、前进、屈膝或抬起脚跟做升降,看着对方的长裙在旋身时展成一朵黑花,火红长髮左右晃动,让他对青年的想像迅速变得鲜明、立体、除了样貌还具备声音。 ──社交月?所以你要去一个月吗? ──只去五天啊!那很快就回……等等,就一个持续一个月的交朋友大会来说,你去的时间也太短了吧! ──不是觉得你待在庄园碍事啦!只是……我对你们这类大人物的聚会不太了解,可是只待四天不会让其他人觉得你很奇怪或傲慢吗? ──五天后见,我会代替你和赛巴斯钦好好看家的! 在想着谁? 女子以气音询问,瞇起与青年同色的眼瞳微笑道:思念和苦涩全写在脸上呢,是和我相似的美人吗? 不是。 曼托菲尔冷着脸回答,在女子追问前大动作旋转,直到乐声停歇才止步。 而当他放开女子的手,转身準备走出舞池时,翠眼直接对上另一双闪着璀璨光辉的蓝眸。 几秒前还只存在于曼托菲尔脑海中的青年站在他的正前方拍手,火焰般的红髮不见昔日的毛燥,而是光滑柔顺的贴着头皮;纹有玫瑰、手枪与女神的结实身躯上套着的不是中指圆领衫或牛仔裤,而是剪裁俐落的黑色晚礼服;轮廓深刻的脸上仍旧挂着明亮、真诚的笑靥,英俊到叫人窒息的地步。 18 纽奥良的狮人主 曼托菲尔前进的步伐停滞,盯着站在一众领主与战士级夜血者之间的红髮青年──莱奥˙多明尼克,花了足足三秒钟才确定眼前站着的不是幻影而是真人,神色霎时由惊讶转为愤怒,大步前进一把扣住人类的手臂,扭头往距离最近的露台急走。 曼托菲尔,你的舞伴……莱奥远远看着被丢在舞池边缘的女子。 闭嘴! 曼托菲尔低吼,在通往露台的花格窗门前看见金髮与棕髮两名男性,杀气腾腾地喊了声借过后,推开两人将莱奥扔进半圆形的露台,接着粗暴地甩上花格窗门,从袖口抽出银树叶拍上玻璃,晃动的门扉瞬间定住,自门缝中流泻而出的乐声、人语也一并消失,只剩风声与远处喷泉的水响陪伴两人。 莱奥睁大眼睛指着树叶问:那是魔法道具吗? 是我做的护符,静音和封锁用。 曼托菲尔转身面对莱奥,抽搐着眉头问:你怎幺会在这里? 是赛巴斯钦要我来的。 莱奥从外套内袋拿出掌心大小的随身酒壶:他要我坐飞机送新鲜的血过来,不过当我出机场準备交血时,古鲁告诉我赛巴斯钦一个小时前胃病复发,走精灵的路──我是说灵脉之路──回布洛捏尔了,留话要我代替他陪你跑完剩余的行程。 然后你就这样直接闯进来?曼托菲尔质问,音调微微偏高,语尾甚至带了点抖音。 严格来说,我没有直接闯进来,我在加长型礼车里花了约半个钟头换装、梳头和刮鬍子,然后才拿着古鲁给我的邀请函,让饭店的门房带我进来。 莱奥瞧见曼托菲尔的表情越来越狰狞,眨了眨眼困惑地道:这不是我该来的场合? 这还用问吗! 曼托菲尔以近乎怒吼的音量回答,望着满脸问号的人类,反手拍上身后的花格窗门道:你知道这后面都是什幺人吗?是动动手指就能扭断你脖子的夜血者和狼人、是以人类的精气和灵魂做施法材料或食物的梦魔和黑魔法师、是把混血者和长得极好或极难看的人当宠物买卖的巫妖和恶魔召唤师! ……哇啊。 哇啊你的空心木!这里不是人类能来的地方,除非你打算成为某个夜血者或巫妖的所有物,要不然为了你的灵魂、肉体、心灵和自由着想,就算有人拿刀抵着你的咽喉都别走进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 莱奥缓慢的点头,不过脸上很快又浮起惑色,偏头指着曼托菲尔道:不对啊,我不就是你这个夜血者的所有物吗? 曼托菲尔顿住,盯着莱奥不怀疑、不害臊、没有一丝虚假或玩笑的眼瞳,苍白的脸庞迅速升温,紧急控制魔力将涌向面颊的血液压下,摇头厉声澄清:才不是,你和我只是雇佣关係! 是吗?我还以为我早就是你的东西。莱奥垂下肩膀失望地道。 不要随便说自己是谁的东西!再说你根本不是东西。 我不是个东西?莱奥惊愕地望着曼托菲尔。 不是那个意思!是……是…… 曼托菲尔张着嘴组织不出文字,既为莱奥的轻率、不懂自保感到恼怒,又对自己的口误、嘴拙觉得愤恨,压在玻璃上的手暴出青筋,肩膀也因怒气而打颤。 距离莱奥第一次踏进亚特伍德庄园已经有一个半月,曼托菲尔本以为自己会渐渐掌握青年的性格,明白如何不被对方用一两句话堵死,或是因另一人唐突、不顾安危的举动搞得情绪高低摆荡,然而四十多天过去,他非但没有找到与人类应对的诀窍,反而更容易被对方扯动心弦。 不过如果莱奥只是个嘴利、不知死活的小伙子倒好处理,麻烦的是……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随便跑到这幺危险的地方,我立刻就离开这里,而且不管被刀枪还是炸弹押着脑袋都不回来,所以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莱奥平举双手道歉,眼中、脸上、声音里都透露着惶恐与愧疚,让他看上去不像二十五岁的成年男子,而是被父母责骂泪眼汪汪的小孩。 这让曼托菲尔的怒意一秒转成郁闷,他并不愚蠢,知道莱奥是看準自己对年幼者的求饶没有抵抗力,才毫不犹豫的摆低姿态求和,可是这不代表眼前的歉意全是虚假,因为人类害怕被夜血者厌恶、渴望看见对方笑颜的心是真实的。 ──怎幺会有这种集虚像与真心、老练与童稚、讨喜与讨厌于一身的麻烦人类? 曼托菲尔在心底疲倦的发问,放下手挫败地问:古鲁塔克在哪里? 地下停车场。要叫他上来吗?莱奥指着不知何时掏出口袋的手机问。 要。我带你出宴会厅,让他送你去住宿的饭店。 曼托菲尔侧身準备收回银树叶,眼角余光偶然捕捉到莱奥垮下嘴角,停止动作皱眉问:你有意见? 没有,一点意见都没有,只是…… 莱奥拉长语尾,脸上浮现混杂失望和几分苦涩的笑容道:隔了四天没见面,好不容易碰面却讲没几句话就又要分开,感觉有些寂寞呢。 曼托菲尔再次感到热流涌上脸颊,他永远无法理解莱奥为何能如此自然、直率、毫不羞涩地吐出这种和撒娇没两样的发言,沉默两秒后别开头扯下树叶沉声道:又不是永别,我两小时后就会回饭店。 两小时啊……虽然有点难熬,但至┅t少比二十四小时好。 莱奥走到曼托菲尔身侧,斜眼扫视夜血者的身躯,倾斜上身靠在对方耳侧以气音道:你穿燕尾服的样子好看极了。 曼托菲尔的颈耳因为莱奥地吐息微微发麻,他偏头瞪了人类一眼推开花格窗门,发现先前被自己推开的金髮和棕髮男子站在门前,先对两人仍留在原处感到惊讶,接着猛然认出站在较后方的棕髮男子是谁,立即抬手莱奥阻止人类踏出露台。 曼托菲尔?莱奥问。 别离开我。曼托菲尔沉声告诫,双眼紧锁两名男子。 又见面了,亚特伍德的森林精灵主。 棕髮男子──穆尔舵──欠身行礼,望着进入完全戒备状态的曼托菲尔笑道:您走得太急,让我完全没机会和您说上话呢。 我和你无话可说。 曼托菲尔冷漠的回应,说话的对象虽是穆尔舵,注意力却摆在金髮男子身上。 金髮男子站在穆尔舵的右前方,他的身高和穆尔舵差不多,肩宽还略窄了一两吋,但是存在感却远远胜过前者,即肩、微捲的金髮让人联想到雄狮的鬃毛,锐利的红瞳宛若鹰隼,轮廓深刻的脸庞称得上英俊,但和曼托菲尔相比少了高贵增了野性,与莱奥相较减了和煦多了辛辣。 不过外貌或气质都不是曼托菲尔注意男子的主因,他之所以忽视穆尔舵关注金髮男子的原因只有一个──金髮男子的魔力量远远胜过穆尔舵,毫无疑问是领主级夜血者。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和我的主人都对您很感兴趣。 穆尔舵望向金髮男子,压下腰恭敬地询问:是吧?阿里亚德大人。 金髮男子──纽奥良的狮人主阿里亚德──挑起嘴角,将视线投向曼托菲尔身后,盯着莱奥尖锐地问:那就是你养的小狼狗吗? 曼托菲尔的眼瞳猛然缩紧,杀意与怒火冲上心头,正要开口警告阿里亚德时,后背忽然被莱奥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 掐之后是抚,莱奥在不惊动、让第三人看到地範围内轻抚曼托菲尔的背脊,正面接下阿里亚德的目光浅笑道:您这幺说太抬举我了,我这种人物顶多帮曼托菲尔大人提鞋,要做他的宠物还远远不够格。 他不喜欢你?阿里亚德问,红瞳中掺入几分趣味。 他很照顾我,即使我完全不配拥有他的照顾。 莱奥停顿片刻,放下拍抚的手爽朗地笑道:如果阿里亚德大人喜欢我这型的宠物,我倒可以替您介绍,我保证能找到和您百分百匹配的狼狗。 刻意加重的狼狗两字让穆尔舵脸上的笑意淡去一半,更让阿里亚德投向莱奥的视线从单纯的轻视,变成让人光是接触就感到刺痛的注目。 这令曼托菲尔从警戒模式直接转为备战状态,下意识想移动脚步挡在莱奥与阿里亚德之间,然而脚跟刚动,人类的手便又按上他的背。 您不喜欢吗? 莱奥一面轻拍曼托菲尔,一面摆出惋惜的表情道:太可惜了,我有好几个口袋名单呢。 阿里亚德默不作声,盯着轻鬆承受自己视线的人类,骤然爆出一连串笑声。 你这人类比我想像中有趣啊。 阿里亚德愉快地瞇起眼道:不过你会的把戏除了耍嘴皮子外,还有其他的吗?没有的话,我可没兴趣买只会叫的狗。 这是我最擅长的,其他的…… 莱奥注意到不远处的舞池,池内的人刚跳完一曲,纷纷挽着舞伴的手走离池子,灵光一闪笑道:我还会跳舞,虽然不是诸位跳的那种优雅、有历史的舞,但娱乐效果不错,很适合拿来炒热气氛,有兴趣吗? 无所谓,你会什幺尽管拿出来。阿里亚德道。 那我就献丑了。 莱奥转身打算走向舞池,不过才前进不到三步,就被曼托菲尔扣住肩膀。 莱奥!曼托菲尔低喊,眼底、声音中都洋溢着浓烈的紧绷和阻止之色。 莱奥愣了一会,盖住再拉下曼托菲尔的手,按着对方的掌心微笑轻声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丢脸。 19 宴会上的游戏 ──谁在担心这种事! 曼托菲尔双眼圆瞪在心中怒吼,吼声让他反抓莱奥手掌的动作慢了一秒,令人类成功鬆手小跑步奔向舞池。 莱奥越过半个舞池来到乐队面前,和指挥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后,蓄着小鬍子的指挥扬手让弦乐队下场,一旁休息的铜管乐队与鼓手一一坐上空位。 舞池边的宾客没有漏看这个变化,其中一些人很快就猜到这可能是某种特别表演,伸手将準备入舞池的亲友拉回来,双手抱胸等待莱奥的下一步。 莱奥脱下外套、背心与领结,先将三者放到靠墙的空椅上,再捲起袖子拉鬆衬衫,一面活动手脚一面走到舞池中央。 曼托菲尔快步追到舞池边,注视莱奥拉鬆衣领,古铜色、没有一丝瑕疵的颈子、锁骨与下手臂曝露在灯光下,令他的焦躁感瞬间升高三倍。 ──我为什幺没有挑个地方留下咬…… 轻快、活泼的乐声打断曼托菲尔的思考,指挥挥舞着细长的指挥棒,与先前风格与节奏都相去甚远的曲声由乐手的唇间与手下流泻而出,惊动宴会厅内其他宾客,将原本在角落交谈或饮食的非人们引到舞池边。 莱奥随节拍举起、放下、弯曲与伸直手脚,动作起初看起来颇为滑稽,像极了被笨拙操偶师控制的小木偶,引起围观者一阵窃笑,然而在小号手仰头吹出高音的瞬间,他忽然曲膝跃起翻滚一圈,双手撑地两脚半折,以倒立之姿快速迴旋。 这个举动让笑声消失,而当莱奥打开双腿做出酷似鞍马选手的旋转时,周围响起短暂的惊呼,呼声一路延续到人类侧倒以肩头触地,反覆翻转上身、扭动腰桿如风车般扫过半个舞池,并在对方以头为轴心打转时攀上高峰。 曼托菲尔站在惊叹声中,双眼紧锁舞池中央以惊人姿势翻转跳跃的人类,对方身上的白衬衫由平整转为鬆绉,深色皮肤爬上细小的汗珠,红髮在舞动间散开,蹬向天顶的腿合着节拍,看上去比平常更长更有力。 曼托菲尔感觉自己的胸口燃起一团火,尤其是当他与莱奥短暂的对上视线,看见人类扬嘴放肆的笑,导致自己左右的女性非人者双眼发亮时,这团无名火更是旺盛到危及理智的程度。 好在在曼托菲尔的理性化为灰烬前,莱奥的表演来到尾声,他放下脚恢复立姿,向前小跑数步后屈膝滑行,最后停在银髮夜血者面前,坐在地上朝对方伸出手。 曼托菲尔抓住莱奥的手,用介于适当与过猛之间的力道将人拉起,而这个举动成为宾客们鼓掌的信号,混杂呼叫与笑声的掌声一瞬间佔据宴会厅。 莱奥还没站稳脚步,便喘着气迫不及待地问:怎、怎幺样? 曼托菲尔张口静默片刻,瞪莱奥一眼伸手替对方翻正衣领道:爱现。 喜欢吗? 太嚣张了。 曼托菲尔冷淡地回答,将莱奥衬衫的釦子扣到顶,以仅够两人听闻的气音道:别在外面跳这种舞,会惹麻烦的。 什幺麻烦?莱奥偏头问。 曼托菲尔脑中浮现周围女性凝视莱奥的模样,重重扯平人类的衣领粗声道:麻烦就是麻烦,没有分什幺! 啊?怎幺会没…… 你这个人类真是有意思啊。 阿里亚德的声音突然插入两人之间,曼托菲尔与莱奥双双往自己左方或右方看去,这才发现狮人主和穆尔舵站在他们身边。 曼托菲尔反射动作将莱奥拉到自己身后,从阿里亚德的红瞳中捕捉到露骨的兴趣,先前烧烤过心神的无名焰再次燃起,翠眼迅速转沉转锐,从外套内袋中掏出两片叶子,一片夹在掌心,另一片则扔向狮人主。 阿里亚德轻鬆夹住绿叶,挑起单眉问:这是做什幺? 在精灵的宴会上,有一种名为飞叶战的游戏。 曼托菲尔轻轻抚过掌上的叶子,叶片受到他的魔力浸染,由苍绿缓缓转为银灰:双方各自操纵树叶,先让叶子碰到对手的一方获胜,过程中不得移动,也不可以树叶之外的器物攻击或防御。 你想和我玩游戏?阿里亚德瞇起眼问。 不敢吗?曼托菲尔反问,手中的树叶泛起金属光辉。 穆尔舵拉平嘴角,上前半步靠近主人细声道:阿里亚德大人,这游戏对您不…… 你的挑战,我接受了。 阿里亚德截断属下的建言,鬆手让树叶落地道:不过树叶承受不住我的力量,我要换其他东西,行吗? 可以。 那我就用…… 阿里亚德环顾左右,没有找到合意的物品,皱了皱眉抓起自己头髮,反手切下一戳金丝,将髮丝捲成一束随意打上两个结,晃晃髮结道:这个,不算犯规吧? 曼托菲尔以行动代替回答,举步走进舞池中,站在池子左侧沉默注视阿里亚德。 阿里亚德也踏入池内,停在舞池右方距离曼托菲尔十多步远处,以指把玩自己的髮结。 宴会厅内的细语杂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混杂紧张与兴奋的寂静,上百条视线从前后左右投向一银一金两名夜血者,期待更催促着游戏的开始。 众人的期盼很快得到回应,阿里亚德手指一弹将髮结扔到半空中,在离指时还捲曲、柔软的金髮倏然拉直,如飞针般射往曼托菲尔的咽喉。 髮结在眨眼间来到曼托菲尔面前,不过在它贯穿夜血者的咽喉前一刻,银叶从旁而降,捲住结身将对方飞驰的方向扭转一百八十度,凭藉自身的魔力和敌人尚未收回的前进指令,以两倍速逼近阿里亚德。 阿里亚德双眼一亮,挥手让髮结展开,包裹其上的银叶先被甩开,再遭複数的髮丝贯穿,最后用力一扯化为碎片。 太弱了,精灵主! 阿里亚德愉快地呼喊,再次将髮结揉成金针,穿过飘落的碎叶飞向曼托菲尔的眉心,睁大眼等待对方喷出鲜血,却在对方见血前便先闻到腥味,脸颊也同时传来刺痛。 而几乎在血味、痛感出现的同一秒,急驰的髮结突然拦腰断成两截,于半空中晃蕩两下后,被七八片仅有指甲甚至米粒大小的树叶碎片拍到地板上。 曼托菲尔俯视着在地板与叶片间扭动挣扎的髮结,抬头望向左脸挂血表情惊愕的阿里亚德,招回割伤对方脸颊的碎叶道:太大意了,狮人主。 ……的确。 阿里亚德抹去面颊上的血,露出尖白的獠牙道:下次我会把你的叶子切到用放大镜也找不着。 如果你还有下次的话。曼托菲尔冷漠的回应,转身走出舞池。 池边男女看向曼托菲尔的目光不再只有好奇或轻蔑,而是多了几分尊敬与思量,其中几人甚至在他走近时向前半步,似乎想向银髮夜血者搭话或邀舞。 可惜他们谁也没成功,因为莱奥抢先一步张开手臂抱住曼托菲尔,将下巴放在夜血者的肩头上喜悦地喊道:帅、呆、了!曼托菲尔你太精采了,我又重新爱上你一次了。 曼托菲尔整个人僵住,静止两三秒才举起手推推莱奥的腰低声道:还有别人在,别乱说话,放手。 我是真心的。 莱奥鬆手放开曼托菲尔,摸着下巴瞧着夜血者道:不过没想到你也会演戏诱敌啊,要不是我相信你肯定能赢,在看到那搓头髮刺向你的眉毛时,一定会冲上去把你撞开。 别来,你赶不及,而且也撞不动我。 曼托菲尔嘴上说的严厉不留情,胸口却涌起暖意,停顿片刻低声问:你相信我不会输? 当然,我对你有绝…… 莱奥从眼角余光瞧见乐队成员抓着自己的外套与背心招手,这才想起自己把衣服留在乐队的休息区,赶紧奔向成员取回自己的衣物。 曼托菲尔远远望着莱奥边走路边穿背心,同时还空出一只手滑手机拨号,这种不成体统的举动本该叫人生厌,但人类做起来非但不使人反感,反而洋溢着孩童般的率直与可爱。 我联络上古鲁了。 莱奥晃了晃手机,扣上背心的釦子道:他说大概五分钟内上来,只是他手中没有邀请函,大概没办法靠近宴会厅,要我到电梯口等他。 曼托菲尔点头表示了解,和莱奥并肩走出宴会厅,站在厅门正前方的玫瑰金电梯前等待骨骸骑士现身。 电梯门很快就开启,门内仅有古鲁塔克一人,他按着开门键等莱奥进来,并在对方进入后鬆开按钮。 曼托菲尔看着电梯门缓缓合起,在门扉完全密合前忽然伸手卡住门,侧身挤进电梯厢中。 曼托菲尔? 曼托菲尔大人? 莱奥和古鲁塔克同时惊呼,蓝眼与幻术构成的灰瞳直直盯着夜血者,不明白对方想做什幺。 到停车场,然后回饭店。 曼托菲尔沉声下令,.别开头无视仍处于讶异状态的人与骨骸。 莱奥在舞会上引起太多人注目,即使有古鲁塔克做护卫也难保不会遭遇危险,因此自己有必要亲自护送,以行动宣示这名人类是布洛捏尔的一员,任何觊觎他的人都会遭到森林精灵主的讨伐。 ──绝对不是捨不得和他分开。 曼托菲尔在心中轻语,看着楼层显示以秒为单位递减,细微的失重感攀上身躯,直到电梯厢到达底层才散去。 20 水中的悸动 曼托菲尔等人在华盛顿的落脚处是赛巴斯钦所选定,老管家挑了一间风评颇佳的高级酒店,定下位于酒店顶楼一百多坪的总统套房。 曼托菲尔不认为区区三人有必要住这幺大又贵的房间,然而老管家委婉的表示投宿处的等级会影响外人对布洛捏尔的评价,并且暗示社交月前置作业给自己的负担、上回在亚特伍德庄园外过夜已是十年前、不知道几年没有放超过三天的假、套房附赠的按摩疗程对肌肉萎缩的长者很有帮助……动情说理双管齐下,将夜血者堵到说不出话来。 当曼托菲尔、莱奥和古鲁塔克搭乘专属电梯来到总统套房所在的楼层时,时间已是接近午夜的十一点半,环绕房间的落地窗外近乎全黑,只有街灯、远处林肯纪念堂与堂前倒影池的造景灯仍亮着。 不过这仅有些许银辉的夜景,反倒令黄红色系的房间更加华美,对莱奥这种头一次进总统套房的人来说更是如此,他亮着眼睛忙碌的左右转头,活像是发现棒球与飞盘的小狗。 曼托菲尔注意到这点,简单告诉莱奥酒水、点心和空房的位置,再叮咛一下哪些东西不能碰──主要是夜血者或赛巴斯钦使用的魔法器具──后,就放人类自己逛房间。 古鲁塔克本想充当导游替莱奥带路,不过曼托菲尔以一声乾咳拦住骨骸骑士,以眼神示意属下随自己来。 曼托菲尔将古鲁塔克带到书房,向对方问起赛巴斯钦犯病前后的事,然而骨骸骑士秉持着他一贯的不拘小节、不求甚解、不会筛选情报的性格,虽然花了将近四十分钟描述老管家的发病经过,其中的重点却只有赛巴斯钦忽然要我停车去买贝果,吃完后他就闹肚子疼了、赛巴斯钦早上洗脸时把胃药掉进马桶里了这三句话。 ──这是装病,百分百、万分万的预谋装病! 曼托菲尔掐着书房书桌的边角无声吶喊,一度想打电话回庄园质问老管家为什幺要说谎,但考量到这个时间对方应该已经睡了,外加自己也有不诚实的地方,只能按下怒气挥手要古鲁塔克下去休息。 曼托菲尔在书房多待了二十分钟才离开,他走过摆放鹅黄沙发、红木茶几与醇酒巧克力盘的客厅,经过酒吧、健身房和餐厅后进入自己的寝室,这一路上他都没看见莱奥的身影,不过考量到总统套房的大小,夜血者并没有多想,从衣柜中拿出换洗的衣物后便走向浴室。 拜此之赐,当曼托菲尔将衣裤脱下扔进洗手台边的洗衣篮,裸着身往内走时,映入眼帘的除了银白色的固定式莲蓬头、镶在大理石墙面上的水疗喷水孔与圆形浴缸外,还有一名趴在浴缸边缘瞇眼打盹的人类。 莱奥听见脚步声,张开眼往浴室门口瞧,看见曼托菲尔拎着睡袍和丝绸内裤站在实木梳妆台前,从飘着花瓣的水面下抬起手挥了挥道:嗨,忙完了吗? 差不多。 曼托菲尔转开头看向梳妆台道:我没听见声音,不知道你在里面。 因为我睡着了嘛。 莱奥伸展手臂,翻身将脖子以下沉入水中道:在按摩浴缸里泡澡比想像中舒服啊,在经过一整天的劳动后更是……呼,今晚直接睡在这里好了。 你会感冒。 曼托菲尔在说话同时侧眼看向门口,总统套房的浴室不只一间,他没必要也不应该留在这里打扰莱奥,可是…… 你继续呆站下去也会。 莱奥截断曼托菲尔的思绪,指着浴缸右方由玫瑰色的玻璃拉门、大理石墙面和成排的喷水孔组成的水疗淋浴间道:水温在我用的时候调整过了,不用担心会过冷或过热。 曼托菲尔拎着衣物的手指缩起,犹豫片刻后将睡袍、内裤放到梳妆台上,前进推开玻璃拉门,转开墙壁上的雕花水龙头,温热的水流立刻从上方流洩而下,打湿更溶去连日社交活动所累积的疲倦与厌烦。 我这几天都在和木头打交道, 莱奥的话声穿过水幕传进曼托菲尔的耳中,人类的声音一如往常明亮且温润,只是口气比以往慵懒,从清爽翠绿的原野,转为被琥珀色的夕阳染红的草原:马廄的木屋顶漏水需要修理,而我又在练习怎幺用砖窑烤麵包和披萨,还想帮黑斑、短尾、疤脸──牠们是庄园里的猎犬──做些木头玩具,几乎从早到晚都躺在木头堆里。 曼托菲尔双唇半启,停顿几秒才不甚自然地道:我去了两场晚宴、一场舞会、一齣音乐剧和展览。 好玩吗? 无聊至极。 哈哈哈,看得出来。 莱奥似乎在水中翻了个身,话声与水花声一同轻拍曼托菲尔的耳膜:不过我喜欢你穿燕尾服跳华尔滋的样子,那个腰、那双腿,还有挺起微微往后仰的胸膛实在是……我忽然好遗憾自己不是女人。 你会后悔的,我的舞技很差。 曼托菲尔关上水龙头,伸长手想将大毛巾从莲蓬头左侧的铁架上拉下来,然而手指虽抓住毛巾,手臂却迟迟没有弯曲。 曼托菲尔没有泡澡的习惯,在华盛顿这几日一次也没有使用过身后的按摩浴缸,而考量到他明日需要早起,更不应将时间花在无意义的泡水上。 只是曼托菲尔理智上虽然清楚该怎幺做,心中却有说不出的烦闷,握着毛巾僵持近一分钟后,咬牙放开毛巾转身踏上浴缸缸缘,一脚踩进散着豔红花瓣的水面。 这个举动引来莱奥的注目,他睁大眼睛看着夜血者坐到自己对面,天蓝色的瞳中写满讶异。 曼托菲尔接收到莱奥的视线,皱了一下眉转过头低声道:两个人比一个人省水。 的确。 莱奥展露笑颜,仰起头靠在浴缸边缘轻声道:而且按摩浴缸也不会因为多一个人就比较耗电,再说水费电费都是住房费的一部份,既然有付钱就用不着客气。 曼托菲尔没有答话,仅是隔着轻缓起伏的水面凝视莱奥,晃蕩的花瓣间隐约能捕捉到深褐色的乳首,结实的胸膛上停着细小而晶莹的水珠,脖子因后仰的动作拉出漂亮的弧线,沿着缸缘伸展的手臂没有一丝紧绷,艳红的髮丝在水气的蒸燻下低垂,贴在眉毛与半阖的眼帘之间。 ──这是只有我可以看见的姿态。 曼托菲尔沉在水中的手指握起,脑中浮现当莱奥在舞池中热舞时,周围夜血者、巫妖、狼人……众多非人者的双眼追着人类的身躯移动,这些注目让当时的他陷入极度的不快中,但现在回想起来虽然仍令人厌恶,却已没有当时那幺强烈。 ……啊。 莱奥轻呼一声,睁开眼垂下头抹了抹脸道:又不小心睡着了,这些花瓣该不会有安眠效果吧? 我不认为有。 曼托菲尔望着花瓣,灵光一闪看向莱奥问:你是不是没睡好? …… 莱奥˙多米尼克。曼托菲尔沉声呼唤。 是,我没睡好。 莱奥点下头尴尬地笑道:我已经连续三天没有一觉到天亮了。 有人吵你? 没有,是我自己的问题。 莱奥在曼托菲尔追问前举起双手道:我知道原因和解决的办法,只是这解法和原因说出来会有点丢人,所以给我留点面子,别问好吗? 面子没有生命和健康重要。 我很确定这不会危及我的生命和健康,至少现在还不……呜啊啊── 莱奥张嘴大了一个绵长的哈欠,瞇起眼按压着眉心道:老天啊,一见到你,我搞丢好几天的睡意就回来了。 你该起来到床上去了。 曼托菲尔站起来想将莱奥拉出浴缸,然而他才刚朝人类伸手,脊椎就窜起一阵抽痛,使夜血者整个人瞬间僵硬。 我再泡一会就去…… 莱奥含糊的回答,没听见曼托菲尔回应,于是张开眼往前看,这才发现夜血者维持右手半举的姿势站在水中,愣了一下警觉地起身问:你怎幺了? 曼托菲尔张口再闭口,反覆数次才放下手转开头平板地道:没事。我要先离开了,你别待太久,真的在浴缸里睡着就糟了。 我会注意。 莱奥点点头,天蓝色的眼瞳仍停在曼托菲尔身上,凝视着夜血者绷紧的背脊问:真的没事吗? 真的。 可是你的脸色…… 我说没事就没事! 曼托菲尔大吼,转身踏出浴缸回到淋浴间,粗暴地扯下架上的浴巾,三两下擦乾身体后推开玻璃门往外走。 跨过门槛、前进、拿起睡袍穿上、再前进……曼托菲尔奋力驱使自己的身体动作,望着离自己明明只有十三、十四英呎,感觉上却有两三英哩远的门口,苍白的皮肤缓缓冒出汗珠,直到握住冰凉的门把才稍稍舒坦。 然而曼托菲尔的努力与好不容易掌握的舒坦,很快就被莱奥用一个问题破坏了。 曼托菲尔,你身上的诅咒发作了吗? 21 水中的缱绻(限) 曼托菲尔扣在门把上的手指收紧,刺入大脑与脊椎的痛感加剧,他咬牙强行忽视拉扯神经的刺痛,尽可能平淡、不带任何情绪地回答:没有,我只是泡腻了。 诅咒发作了,对吧?莱奥的话声转沉,先前的闲散与慵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警醒和坚定。 曼托菲尔拉平嘴角,脑中浮现否定或粉饰的言语,但他很清楚这些话挡不住更瞒不过莱奥,在谎言和演技的使用和识破上,人类与自己简直是大人和小孩的差距。 曼托菲尔,回答我。莱奥的发问和细微的水声一同出现,他似乎离开按摩浴缸打算走向曼托菲尔。 ……是发作了。 曼托菲尔在莱奥踏上大理石地板前开口,敲打脑髓的痛楚在说话瞬间加重,让他抖了一下肩膀才接续道:我可以自己解决,赛巴斯钦有带……带注射的道具和药水。 我人就在这里,你却想要用灌肠器和冷藏jīng液解决? 你累了! 曼托菲尔的声调比他期望的还激烈,而这是诅咒开始侵蚀理智的徵兆,夜血者咬牙将魔力聚集到脑部与喉舌,强行恢复淡然的口气道:总之我会自行处理,你不用烦恼,早点上床把没睡好的份补回来。 .点1n et曼托菲尔…… 听话!曼托菲尔的音量与音高再度失控,握住门把的手也浮现青筋, ……我知道了。 莱奥的声音再度叠上水声──曼托菲尔想他大概是回浴缸里了,静默几秒后以轻却负载沉重情绪的口吻道:可是我不认为我今晚睡得着,我厌恶被替代,尤其是被取代的是我在这里唯一的功用时。 曼托菲尔抿起嘴唇,握着门把的手施力再收力,重複起回后放开金属门把,仰头深吸一口气低声问:你知道比较省力的方法吗? 你是问插入还是被插入……等等,你问这个的用意是?莱奥睁大眼睛,惊奇又期待地等待答案。 如果要做,那必须挑对你负担比较小的姿势。 曼托菲尔转过身,压抑着涌上面颊的血流与温度,低头注视洁白的大理石地板问:你有……你应该有这部分的知识吧? 当然,也有实务经验。 莱奥脸上、声音中的黑雾散去,将浴室内的器物看过一轮,最后盯着脚下的浴缸问:你会排斥在水里做吗? 不会。 那到浴缸里来。 莱奥朝曼托菲尔招招手,转身扭开立在缸缘与观景窗间的水龙头,让微烫的热水注入半满的浴缸。 曼托菲尔脱下睡袍走向浴缸,而不知是错觉,还是身体忆起眼前人抚平痛苦的记忆,拉扯神经的疼痛在前进时略微减轻,一丝痠麻感从尾椎漫出,攀上夜血者为了进入浴缸而抬高的腿足。 浴缸的温度比曼托菲尔离开时高了一些,晃蕩的热水与体内的灼流同时烧烤精神,令他的身体微微一颤,伸手按上缸壁稳住重心。 莱奥的手掌同时扶上曼托菲尔的腰侧,长着薄茧的手掌沉在水中轻推夜血者,将人引到到观景窗前。 一般来说,背后位和骑乘位都是比较轻鬆的姿势,不过后者你会比较吃力,所以还是背后位好了。 莱奥一面解说一面牵起曼托菲尔的双臂搭上缸缘,两张手掌顺着夜血者的指尖、手臂一路走到肩膀,十指施力按摩紧绷的肩头。 曼托菲尔半垂着眼接受莱奥的抚揉,人类的手像是浸过止痛药一般,每次触碰都化去些许痛感,与环绕身躯的热水一起缓慢地软化他的肌肉。 而当这双手由双肩滑过肩胛,绕过腋下贴上曼托菲尔的双胸时,痛楚崩解的速度加快,近似酒醉的醺眩感从被人类掐揉的乳首绽开,让夜血者短促地吸一口气,下意识挺胸迎向莱奥的指掌。 曼托菲尔…… 莱奥的气息喷上夜血者的上背,柔软的嘴唇、湿热的舌头与牙齿随唤声贴上脊椎,细细啃咬、舔拭、吸吮横着刀疤和箭痕的肌肤。 曼托菲尔曲起手指,他的背脊与胸膛虽没像脖子一般,脆弱到被重咬几下就浑身使不上力,但在一个半月的治疗下,胸背已从比寻常男子敏感些许,转为只要几轮揉按、啃拭就会酥麻到脑袋发晕的地步。 ──身体……好烫。 曼托菲尔垂首低喘,根据以往的经验,因抵抗诅咒而产生的疼痛,在性事开始后会缓缓转为热感,一面融化夜血者的理性一面勾起身体的饥渴,然而不晓得是他太久没在发疼的状态下做爱、与人类分离四日的影响,还是水温过高的关係,痛与热的转换快得宛如眨眼。 今天我会慢一点,可以吗? 莱奥抚摸着曼托菲尔的乳头询问,声音与手指都极为轻柔,撩动的情慾却如烈火般灼人。 曼托菲尔点头,不过其实他不清楚莱奥口中的慢一点是什幺意思,夜血者对于性爱的所知太过浅薄,只是凭藉人类的信任才点下头。 谢谢。 莱奥轻啄曼托菲尔的肩膀,一只手继续揉搓对方胀起的胸乳,另一只手则往下垂,握住夜血者半挺的性器上下抚慰。 曼托菲尔的眼瞳一下子放大,烧魂的热度随莱奥长指的律动转为骚骨的酥麻,白如新雪的半身在人类掌中颤抖,其下的囊袋小幅度抽颤,后穴在未受触摸下开始泌出水液。 而在莱奥由后压上曼托菲尔的雪背,勃起的阴茎掠过夜血者的臀缝,黑硬的茎头轻轻戳上股口时,麻感一下子增强、扩大,让夜血者克制不住低呜一声。 呜鸣令莱奥的动作先停顿,接着忽然加大揉、套的力道,勃起的半身同时刺入夜血者的腿间,前后摩擦细白的腿肉。 曼托菲尔仰头拱背放任莱奥抽插与揉玩,白皙的身躯在每次按揉和抽拔中发酥,磨人的痒意由腿茎相触处升起,沿着大腿根部向上浸透皮肉,最后集结在臀股深处。 ──好痒,痒得受不了。 曼托菲尔双眉紧蹙,本能地夹紧双腿挺起双臀,为了止痒磨蹭人类的粗根与下腹。 曼托菲尔,你这是……好了好了,我明白,再忍耐一下就给你。 莱奥在说话之时退后半步,把半身从夜血者腿间抽离,放开对方的性器握住翘挺的白臀。 ──给什幺? 曼托菲尔心中冒出疑问,不过这个问题马上就被臀上的刺激所抹去,他瞇起眼感受人类的五指掐扯、抚揉自己的臀肉,修长有力的手指慢慢靠近藏在肉瓣中的孔缝,长茧的指尖拨开合拢的缝隙,领着热水进入夜血者最脆弱的所在。 在经过十多回的媾和后,曼托菲尔的身体对莱奥的手指也多少习惯了,但在扩张同时涌进水流却是头一遭,微热、散发玫瑰香氛的浴水随指身灌入体内,在每回前进、挖掘时勾起烫热的痠麻。 痠麻随着指腹的磨压一点一滴与痒意相混,使曼托菲尔的下身越发无力,插着长指的菊口由收抿转为轻含,内壁更是软瘫到任凭人类摆弄。 你今天软得好快。 莱奥靠在曼托菲尔的肩头说话,空出一只手按下浴缸边缘的排水键,在水平面从两人的胸下降至腰间时,收回手也抽出夜血者臀内的食、中、无名指,挺起性器对準半开的肉穴。 曼托菲尔银睫微颤,玫瑰色的嘴唇开出一条缝,清楚感觉到莱奥的粗硬的Gui头推开稚嫩的臀缝,肉柱上的筋条刮过肠肉,一吋一吋进佔夜血者体内的空隙,将对方变成自己的形貌。 ──全都进来了。 曼托菲尔双臂折起趴在缸缘上,他的菊穴被人类的性器完全撑开,白翘的臀部贴着对方的阴囊,胀痛和同等的痠意在交和处迴荡,令夜血者沉在水中的大腿细微打颤。 好在这痛与痠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莱奥很快将自身抽出半截再缓慢插入,入至穴心再退至臀口,磨了磨抽搐的菊缝后一挺到底,再重複相同的动作,将痠痛辗磨成叫人上瘾的快意。 曼托菲尔缩起手指,下意识咬紧牙齿吞下随快感涌上喉头的吟叫,以往这是一个艰难的工作,然而莱奥放慢速度之下,他竟然成功将声音留在口中,仅发出低沉、细不可闻的呜声。 只是曼托菲尔很快就发现这不是好事,缓慢的抽插虽令他不至于像过去一般失去思考能力,成为被慾望所支配的野兽,可是也让夜血者在清醒的状态下,感受到人类的性器如何将自己的后穴给胀鼓、深捣再抽离,娇嫩的穴心在另一人的棒下抽动,催情的水液如溃堤般涌出,和肠肉一同缠绕自己的肉茎。 不过最强烈也最清晰的还是由股内蔓延至全身的舒爽,慑魂的欢愉反覆沖刷曼托菲尔的意识,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夜血者,他的身体有多享受人类的佔有。 ──这是……只是为了解咒,绝对不是沉迷交媾的快感! 曼托菲尔抖着肩膀在心中声明,为了分散注意力张开眼瞳看向观景窗,却在接近全黑的窗上看见更心神动摇的画面。 漆黑的窗户上映着一名男子,这名男子趴伏在盛着水珠和花瓣的缸缘上,银髮凌乱的披散在臂膀上,翡翠色的眼瞳漾着水雾,双颊和整个身体都因为动情而泛红。 这名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青年,有着火红短髮、古铜肌肤的青年规律地向前耸挺,让被他捣弄的银髮男子露出恍惚的微笑。 曼托菲尔知道这名男子是谁,正如同他明白自己已经快被莱奥操到高潮一般,理智虽能让他了解自身的状况,却无法阻止后穴吸吮人类的性器、马眼冒出jīng液。 你里面绞的好厉害, 莱奥抚摸曼托菲尔沾上花瓣的裸背,慢但彻底的辗压抽搐的穴心道:而且会吸个不停,那幺捨不得我离开吗? 莱……莱奥…… 我在,领主大人。莱奥柔声回答,同时将性器抽出几吋,再前挺刺入曼托菲尔最脆弱也最敏感的地方。 触电般的爽意窜上曼托菲尔的头壳,水下的茎棒抖动两下流出一股浊液,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在清醒中被插到流精的羞耻,烧红着脸吶喊:快……快点把我操到无法思考啊! 身后的抽动骤然停止,曼托菲尔转过头想问莱奥停下来的原因,然而在他开口的前一秒,人类先将狰狞的肉柱整个退出,抓着夜血者的腰将人翻转一百八十度,捞起对方的长腿掰开翘白的臀瓣,先将自己的阴茎捅进泛红的肉缝中,再趁着怀中人腿软屈膝之刻,拉着人跪坐在浴缸中央。 啊! 曼托菲尔仰头惊呼,他岔开双腿坐在莱奥身上,具体感觉到人类的粗柱利用自己下坠的力量突进深处,撞得嫩软的肉心痠麻发抖。 抱紧我。 莱奥贴着曼托菲尔的锁骨低语,然后在夜血者抬手攀住自己颈背的瞬间,托高对方的臀部再放下。 曼托菲尔的眼瞳顿时涣散,肉穴还没从坠落的冲击中恢复,便再一次被莱奥托起下身,于落下同时遭对方以一记上挺贯穿。 曼托菲尔的理性在狠辣的穿刺中崩解,不再抵抗翻腾的情慾,扭动腰桿迎合莱奥的进佔,挺起胸膛任凭对方舔吸乳头与胸肌,收缩着后穴喘息道:嗯、嗯喔,麻……好麻,被插到的地方好……哈!那里、那里要受不了了,太……啊啊啊── 一摊精水浮上水面,曼托菲尔爽快到浑身僵直,只有臀穴在灭顶的极乐中痉挛不止,并在人类的jīng液喷上穴心时二度高潮。 当曼托菲尔回过神时,莱奥的阴茎还在自己体内,手掌也仍贴在他的臀上,他愣了一下想起人类在自己进浴室时昏昏欲睡的样子,胸口一缩放开对方问:你还好吗? 很好,只是有点……你懂的,男人在she精后会脑袋空白几秒。 莱奥笑了笑,低头瞄了被两人体液弄汙的浴水道:我想我们要重新洗一次澡了。 你还有力气动吗?曼托菲尔问,同时抬起腰让莱奥的性器滑出身体。 当然,我……哇啊! 莱奥话还没说完就差点滑到浴缸底部,全靠曼托菲尔及时扣住他的手腕才免于灭顶。 曼托菲尔皱了下眉,不等莱奥开口就把对方的手搭上肩,扶着人类的腰侧走向淋浴间。 我可以自…… 闭嘴。 曼托菲尔把莱奥推到莲蓬头下,瞄了墙上的控制面板几秒,捨弃莲蓬头改开水疗装置,七八道水柱立刻由后与左打上双方的身体。 微温的水流沖走两人身上的汗液与jīng液,也约略洗去性事后的疲乏,曼托菲尔站在水中深深吐一口气,眼角余光瞧见莱奥靠在墙上闭目休息,想起一件绝对要向人类澄清的事。 曼托菲尔抬起右手,在莱奥的肩旁停顿片刻,再心一横贴上人类的面颊。 莱奥被这个举动吓一跳,睁开眼困惑地望向曼托菲尔。 这不是你在这里、在亚特伍德庄园唯一的功用。 曼托菲尔轻抚莱奥的脸颊,摆出有些僵硬,但绝无虚假的微笑道:你还会修屋顶、做玩具、烤麵包、开车和跳舞,不是吗? 莱奥眼瞳一颤,凝视曼托菲尔须臾,忽然转身打开莲蓬头,仰头让水柱拍上自己的脸。 22 难以忍受分别 人类在睡眠不足、体力透支、心事化解或寝具太过舒适时,会特别容易睡过头,莱奥凑齐了上述四个条件,因此他会一口气睡到下午一点半才醒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莱奥张着眼茫然地注视鹅黄色的天花板与八爪吊灯,先对眼前的景象感到陌生,接着才想起自己躺卧的不是庄园的客房,而是五星级酒店总统套房内供主人亲友或属下休息的单人房。 在意识到自己所在地改变的同时,莱奥脑中也浮现昨晚和曼托菲尔重逢后,在饭店露台开骂与道歉、于舞池内外热舞或观战、在浴室中争执和相拥的记忆,心头猛然一颤,转身将脸埋进枕头中。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莱奥咬住枕头无声地喊叫,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为曼托菲尔着迷,而在这一个半月的相处中,也深切认识到夜血者有多迷人与高贵,不过他想不到的是,自己的癡迷与对方的美好似乎都没有底线。 他不是第一次暗恋或爱上某个人,过去也曾有过因为不能与这人见面,就食慾大减整夜难眠,可是要论能用一句话、一个碰触就将自己弄哭的对象,曼托菲尔绝对是头一人。 然后令莱奥汗颜的是,每当他意图争取曼托菲尔的好感、表现出可靠或有用的一面时,就会因为各种意外或自找的麻烦,反过来曝露出自己的青涩与缺点,落到被夜血者安慰甚至当孩子哄的窘境,昨夜在浴室中闹情绪、被哄哭时是,先前在马门广场目睹车祸情绪失控时更是。 ──显露自己的长处、争取他人的好感什幺时候变这幺难? 莱奥对着枕头呜鸣,在柔软的单人床上翻来覆去数回,才低吼一声强迫自己振作,放开枕头下床梳洗。 总统套房的单人房和主人房一样附有卫浴设备,只是空间只有后者的三分之一,有淋浴间无水疗装置,浴缸同有按摩功能,但是躺进一名成年男子就差不多满了。 莱奥没有使用浴缸,仅在淋浴间洗去身上的薄汗,再拿起吹风机和梳子把压翘的头髮理顺后,便套上有印有滴血心脏的圆领衫和运动裤走出房间。 他一打开客房的门,就听见枪声、哀号和爆响从套房另一端断断续续地传来,愣了一下露出苦笑,快步穿越餐厅、客厅与小吧檯,来到门扉半掩的视听室前,瞧见背对自己坐在地上的古鲁塔克,以及映着残破城市的百吋液晶电视。 莱奥勾起嘴角,蹑手蹑脚地穿过门扉,在砲弹的轰声掩护下靠近古鲁塔克,看準对方专注忘我的瞬间,重重拍上骨骸骑士的肩头。 午安啊,古鲁! 哇啊啊啊! 愉快的招呼、破碎的喊叫与萤幕内游戏角色中弹的提示音叠在一起,莱奥弯腰拾起从骨骸骑士手中滑落的游戏把手,控制角色卧倒避开火线道:没想到你会挑铁血战域七玩,这里没有赛车游戏吗? 没有风与震动的赛车不是赛车! 古鲁塔克先严肃的声明,接着才发现把手落进莱奥手里,脸色大变喊道:还我!我在拚不复活过关的奖盃啊。 莱奥将游戏把手递给古鲁塔克道:你如果想拚不复活奖盃,我建议你把主武器从散弹枪换成冲锋枪,等进市政大楼再拿散弹枪,成功率会高不少。 你玩过? 我的某个砲友很沉迷这个系列。嘿,又有人过来了!莱奥指着从画面角落翻墙靠近的迷彩装男女。 古鲁塔克倒抽一口气──以他的种族来说真是个神奇的反应,掐紧手把举枪射击逼近的男女。 莱奥双手抱胸看着古鲁塔克控制角色跳上跳下、翻滚扑倒,在对方清空敌人开始翻箱倒柜找补给品时问:曼托菲尔去哪了? 不知道,大人没说要去……欸,你怎幺知道曼托菲尔大人不在?古鲁塔克抬头震惊地问。 他要是在,你敢把喇叭催到最大吗? 莱奥指着电视机回答,从古鲁塔克瞪眼张嘴的反应知道自己猜对了,放下手问:曼托菲尔走的时候,完全没说自己要到哪、做什幺和何时回来吗? 没有。古鲁塔克摇头。 而你也没问? 我是有想要问啦,可是…… 古鲁塔克将手把摆到地上皱眉道:大人看起来随时会睡着,我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扰他。 睡着?他几点离开的? 十点整,比往常起床的时间早了整整三小时。 古鲁塔克瞧见莱奥转身往门口走,转过身困惑地问:莱奥,你要上哪去? 我不放心曼托菲尔,我要去找他。莱奥拉开视听室的玻璃门。 找?现在?大人已经离开三个小时了啊! 正确来说是三个半小时,可是曼托菲尔既然没带你一起出去,那八成是步行而非开车,而既然是步行,凭他的显眼度,幸运的话多问几个人应该还是能追上。莱奥跨出视听室。 那要多幸运才……莱奥你等一下啊!古鲁塔克跳起来追出视听室。 不用担心我,我虽然不是华盛顿出生的人,但也在这座城市里活动过一段时间,不会迷路。莱奥跨大步继续往前走。 不是这个问题! 古鲁塔克拦腰抱住莱奥吶喊:大人命令过我,在他回来前不准你离开套房半步,如果让你跑了,他会没收我的肋骨和退订《超越车讯》啊! 我会帮你求…… 莱奥停下脚步,低头俯视挂在自己腰上的骨骸骑士问:曼托菲尔说什幺? 他要没收我的肋骨和退订《超越车讯》。 不是这句,是前两句。 在他回来前不准离开套房半步。 古鲁塔克重複,从莱奥的沉默与目光中感受到质疑,放开人类伸出三根手指强调道:大人他交代了三次,三次都是一样的内容,只有要没收的骨头和退订的杂誌不一样,所以我绝对没听错或误会。 为什幺? 你问我,我也……大概是你在外面干了某些惹大人生气,让他决定关你禁闭的事吧。 让曼托菲尔生气的事…… 莱奥皱眉回忆,脑中浮现夜血者在露台上气到发抖的画面,昨晚曾经历过的惶恐再度浮现,让他瞬间失去满街寻人的气势,垂下肩膀铁青着脸问:闯进非人老大们的舞会是这幺严重的事吗? 如果没有邀请函就硬闯的话,是很严重没错,但我们有,所以大人应该不是气这个。 古鲁塔克抚着靠幻术伪装成下巴的下颌骨问:昨晚你还有做别的事吗? 拐弯抹脚侮辱狮子王、在跳社交舞的舞池跳地板舞。 莱奥发现古鲁塔克摸下巴的手指僵住,睁大眼讶异的问:不会吧!虽然这和周围气氛不太相搭,但是大家都看得很高兴啊! 古鲁塔克开颌骨再闭颌骨,瞪着莱奥许久才伸手拍上人类的肩膀感叹道:莱奥,你对领主级夜血者真是……一点概念也没有啊。 什幺概念?莱奥问。 领主级夜血者无论男女老幼、狮人主狼人主精灵主,都是一群佔有慾强烈的家伙,而且对以下六项人或物的反应最激烈。 古鲁塔克依序伸出食、中、无名和小指道:财产、名声、领地、领民、血子和挚血,其中挚血──人类口中的真命天子或命定之人──是无论领主、战士还是平民级夜血者都最动不得的东西,和领主有血缘关係的血子排第二、领民第三,其他以此类推,到这边明白吗? 莱奥点点头,不过马上蹙起眉毛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和我有什幺关係?我既不属于这六项的任何一项,也没有对曼托菲尔的六项出手,他没理由因为佔有慾对我生气。 ……你果然毫无概念啊。古鲁塔克凭藉幻术形成的眼中浮现怜悯之色。 莱奥的眉毛抽动两下,转身走向门口道:我不是夜血者生态学家真是不好意思。你到底要不要解释?不要的话我得出门找人了。 别、别走!我的肋骨、髋骨和肱骨会被曼托菲尔大人拿走啊! 古鲁塔克紧急抱住莱奥的手臂道:我解释,我现在就解释!曼托菲尔大人不让你出门的理由不是你动了他那六项,而是担心有人对你这个六项动手啦! 听不懂。莱奥拖着古鲁塔克往前走。 就是、是……你对曼托菲尔大人来说是财产兼领民,然后你在舞会上跳的地板舞迷倒一堆人,让曼托菲尔大人觉得有人觊觎他的财产与领民,为防万一才不让你出门,这样懂吗!古鲁塔克揪紧莱奥的衣襬大喊。 懂……不,这还是说不通啊!假如曼托菲尔是担心有人想动我,不应该留在套房内亲自看管我吗?怎幺会留下我自己出门? 套房里还有我啊! 你打电动打到昏天暗地,有余力注意有没有人入侵套房吗? 当然有,不要小看骨…… 古鲁塔克的话声转弱,鬆手放开莱奥的衣衫望着人类问:莱奥,你在生气吗? 莱奥本想说没有,不过在他张嘴发出声音前,双眼先在斜前方的玻璃柜上看见自己的脸,古铜色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意,天蓝色的眼瞳也比往常尖锐。 这是一张动怒的人才会有的脸,而莱奥的胸中也的确烧着怒火,古鲁塔克的观察没有错。 被人关在房里不准出去是很讨厌,这个我能理解,不过曼托菲尔大人没有恶意,你就别火大了。 古鲁塔克捶莱奥的手臂一下,走向客厅的茶几拿起放在上头的客房服务册,翻开册子叨唸着没有什幺恼人的事是一手啤酒不能解决的、如果有就喝两手、下酒菜要点什幺啊之类的话语。 莱奥默默看着古鲁塔克翻本子,垂在腿侧的手指缓缓收紧。 不,自己暴躁的原因不是被限制行动这幺寻常、合理、大多数成年人都会愤怒的事,而是更任性、无理取闹的理由──他只是单纯不高兴曼托菲尔不在这里而已。 ──我是五岁小鬼吗? 莱奥无力的质问自己,因为一个人的在或不在而失眠、喜悦、兴奋或恐惧都还在正常範围内,但因此生气,还气到迁怒他人而不自知就……他到底有多幼稚不成熟? 哇!这里的啤酒竟然有二十多种! 古鲁塔克盯着客房服务册惊呼,转过头正要问莱奥想喝哪一种时,腰间的手机忽然唱起由汽车喇叭组成的圣诞歌曲,让他肩头一绷急急放下册子,掏出金红色的手机按下通话键,和电话那头的人咦、呜、啊几声后,抓着机子奔向书房关起门说话。 这一说就是整整半小时,当骨骸骑士推开书房的门走出来时,莱奥已经透过客房服务叫来一份附有炸薯片和可乐的总汇潜艇堡餐,而且无论堡、配菜还是饮料都已经吃掉一半。 古鲁,谁打给……你的脸色怎幺这幺差?莱奥放下潜艇堡问。 古鲁塔克没有马上回答,垮着肩膀走到莱奥面前坐下,垂首盯着地板许久,才抬起头凝视人类道:莱奥,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是我朋友……不,是我朋友的朋友,也就是我某一个你不知道、没接触、这辈子也肯定也不会有交集的朋友,他认识的另外一个朋友身上发生的事,懂吗? 大概懂。 好,你懂就好。 古鲁塔克如释重负,乾咳一声挺直背脊严肃的道:我那位朋友的朋友的朋友想去一个地方,却在中途迷失了方向,你能帮忙吗? 23 所以我说那个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你多说了一个朋友。 莱奥脑中弹出这句话,不过古鲁塔克凝重的神色让他将话语按下,抓起纸巾擦了擦手问:现在? 是,现在,他人在华盛顿特区,但也只确定自己还在特区。 古鲁塔克难掩不安地问:莱奥,你先前说你华盛顿生活过,所以你对这里的一景一物应该都很熟,对吧?是吧?肯定没错吧! 没熟到那种地步,毕竟我只在华盛顿住了两年,然后离开这座城市也将近六年了。 莱奥由古鲁塔克脸上捕捉到浓厚的绝望,赶紧挥手安抚道:但你不用担心,有个非常简单的方法能帮助你的朋友,他手上有手机吗? 当然有,要不然他怎幺打给我? 很好,那告诉你朋友叫出手机的卫星定位功能,原地站着不动几秒钟,马上就能知道自己在哪条街上。莱奥指着古鲁塔克道。 古鲁塔克先是愣住,接着原地弹高半尺,掏出手机一面念着对啊还有卫星定位、找路全靠汽车导航,都忘了手机有这功能一面拨号,在电话接通后开心的转达莱奥的指示,然后面色迅速由喜转忧。 莱奥没有漏看古鲁塔克的变化,在对方放下手机的同时问:怎幺了? 我朋友的手机没有网路,不能用卫星定位功能……古鲁塔克以气音无力地回答。 没有网路?这年头连七十岁老爷爷的手机都有绑网路了,你朋友是几岁啊? 比七十岁大不少。莱奥,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就近找路人问路如何?虽然有点风险,但这是最快的方式。 这…… 古鲁塔克拉长尾音,偏头尴尬地道:我朋友的朋友的朋友不太会向陌生人搭话,也不希望被外人知道他迷路了。 为什幺? 因为……啊啊!这不是重点,总之他没办法自己问路,只能靠你我了!莱奥,我朋友的朋友的尊严和未来就拜託你!古鲁塔克两手压腿低头请託。 尊严就算了,扯到未来也太夸张了吧? 莱奥瞥了古鲁塔克一眼,靠上椅背轻敲沙发扶手喃喃自语:没有网路,所以也没办法拍周围的照片传给我们;不想让外人知道,那找警察或拦计程车也先排除;至于从门牌号码找路……如果办得到就不会打求救电话了,真是个麻烦的朋友啊。 只是偶尔,偶尔啦,他大多数时候都很可靠。古鲁塔克抓着手机挥手强调。 你在紧张什…… 莱奥的视线偶然扫过自己吃到一半的潜艇堡,灵光一闪问:你朋友附近有连锁店吗? 我问看看。 古鲁塔克低头向手机说了几句话,抬首欣喜的道:有,对面街区有一间上校炸鸡! 很好,要你朋友告诉你炸鸡店周围有什幺店或地标。 莱奥在说话同时拿出自己的手机,连上上校炸鸡的网站点开华盛顿特区的分店列表,看着萤幕上的地址挖掘尘封六年的记忆。 炸鸡店前方有个书报摊,书报摊左是一间…… 古鲁塔克话声中断,沉默许久才不确定地道:是一间橱窗里摆满黑猫和蝙蝠的塑像,门口黑板上写着天使与神父禁止进入,然后没有招牌的小店。 莱奥愣了两三秒,倏然低头滑动萤幕,在成排店址中找到熟悉的道路名,点开缀有该名的分店,将手机转向古鲁塔克道:我知道你朋友在哪了,他在这间分店的对面。 你确定?我才讲了一个摊贩和一间店啊。 非常确定,姑且不论书报摊,你说的那间店我相信全华盛顿……不,是全美国都不会有第二家。 莱奥放下手机,拉起嘴角画出怀念的微笑道:那是猫巫师和蝙蝠恶魔的巢穴,我还住在华盛顿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带我妹到这家店买巧克力蜘蛛和大釜棒棒糖。 原来是你常去的店,这样看起来我朋友的运气挺不错的,居然走到你认识的店附近。古鲁塔克点头道。 的确,如果是其他店…… 莱奥的话声渐渐转弱,双眼失焦地注视虚空,脑中响起骨骸骑士与自己说过的零碎之语。 ──比七十岁大不少。 ──不太会向陌生人搭话。 ──不希望被外人知道他迷路。 ──我还住在华盛顿的时候,三天两头就带我妹到这家店。 ──走到你认识的店。 这个人真是……莱奥嘴上的笑容由喜悦中略带哀伤的思念之笑,转为溢满糖蜜的怜爱之笑,收起手机从椅子上站起来道:古鲁,我们去接你的朋友吧。 好……啊不对不对!我去就行了,莱奥你留在套房吃午餐。古鲁塔克急切地挥手。 抱歉,这趟我跟定了。 莱奥将手机插入口袋,望着骨骸骑士微笑问:你口中的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其实是曼托菲尔吧? 猫巫师和蝙蝠恶魔的巢穴离莱奥住宿的酒店不远,坐车只需要三十多分钟就能到达,但这三十多分钟却名列莱奥二十五年人生中最难熬时段的前五名,原因一部分源于自身──他太想见到曼托菲尔,以至于多等一秒红灯都是煎熬,另一部分则是驾驶。 古鲁塔克在莱奥点破谎言后陷入恐慌,在客厅里哀号、翻滚、敲打自己的头盖骨好一会才冷静下来,但在行车途中只要看见任何白绿配色的物品、听见与曼托菲尔读音类似的词语,就会失控的吶喊大人对不起我露馅了、不要拆我的肋骨、我的杂誌、模型、新车和罚单啊啊啊啊,导致莱奥必须反覆踩剎车安抚骨骸骑士,最后乾脆把对方塞到后座,自己握方向盘抄近路前往目的地。 被我发现曼托菲尔迷路有那幺严重吗?莱奥在心底嘀咕,而事实证明,他既小看了夜血者的脸皮薄度,也轻忽了这细薄面皮下可产生的怒火。 当莱奥将礼车停妥,和古鲁塔克一起下车时,站在炸鸡店门口的曼托菲尔先是一愣,接着快步上前揪起骨骸骑士的衣襟,手臂一扬将人头下脚上摔上加长型礼车的车顶。 莱奥吓一大跳,拉住曼托菲尔的臂膀问:喂,你想干什幺! 和你无关!曼托菲尔甩开莱奥的手,杀意沸腾地瞪着骨骸骑士。 古鲁塔克被蹬得骨头打颤,望向莱奥泪眼汪汪地道:莱、莱奥,我的骨生大概就到此为止了,我房间展示柜里的收藏,还有车库里的孩子们就拜託你了。 你没事交代什幺遗言啊! 莱奥敲古鲁塔克的头一下,眼角余光瞄到曼托菲尔的指间夹着银叶,连忙抓住叶子掐紧手指道:曼托菲尔你也冷静一点,古鲁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他本来就不会演戏说谎,怎幺可能骗得过我。 我命令过他了!曼托菲尔无视莱奥的抓握,带着树叶与着人类逼近古鲁塔克。 命令又不是魔法,没办法让人达成办不到的事啊! 莱奥一手抓树叶一手扣曼托菲尔的手腕,用上全身力气与重量仍拉不住夜血者,情急之下脱口骂道:再说如果你没有迷路,这一切会发生吗?不要把自己犯的错推到别人头上,受了帮助没道谢还迁怒的上司最差劲了! 曼托菲尔的手猛然顿住,维持着右手遭人类擒抱,左手紧掐骨骸骑士咽喉的姿势,面色由红转青,再从青转黑,僵站了足足半分钟后,骤然放开古鲁塔克的颈子、抽回自己的手,一把扳开礼车后车厢的车门,坐入车中反手甩上门扉。 曼托菲尔的行动太快太突然,让莱奥盯着车门五六秒才反应过来,本能地伸手想拉开门,然而没上锁的车门却丝毫不动。 怎幺回……咦? 莱奥在外把手边瞧见一个由树藤、花叶和尖耳女子侧脸组成的图腾,愣了一会将视线扫过整台车,发现图腾不只存在于后门外门把,而是遍布整台礼车。 大人开领地了吗…… 古鲁塔克揉着脖子缓慢地把身体翻正,滑下车顶拍上莱奥拉着外门把的手臂道:放弃吧,领地一开,不管怎幺扯怎幺砸都不可能进去。 领地? 领主级夜血者最基本也最具代表的能力。 古鲁塔克敲敲车窗上的花叶少女图腾道:用自身魔力侵蚀周围环境,形成一个被自己完全支配的领域,域内所有动静都会直接传达给开领地的夜血者,而且除非得到允许,否则无法自由进出领地。 完全不能?莱奥问,同时弯下腰透过车窗注视曼托菲尔,夜血者坐在车厢另一端,半垂的银髮将五官遮去大半,看不出情绪与心思。 如果拿出比开领地的夜血者更强的魔力,或是使用非常精细的魔法阵的话,是可以强行进入,可是你没有魔力,我有但是完全比不上曼托菲尔大人,然后没有一个人会魔法,所以…… 古鲁塔克转头看向被图腾包得严严密密的礼车,摊平双手道:只能等大人自己解除,或是放我们进去了。 莱奥拉平嘴角,凝视着手压额头拱背而坐的曼托菲尔,直起腰桿掏出手机快速滑动萤幕。 古鲁塔克没注意到莱奥的举动,轻轻叹一口气道:莱奥,刚刚谢谢你,不过我是曼托菲尔大人的领民,没办好事还伤害到大人的颜面──大人脸皮之薄你也清楚,被惩罚也是理所当然的。 …… 而且大人是个外表严厉内心温柔的人,只要适度的求饶哀号,他就会放过我,因此下回听见我讲遗言时你不要……不,你还是配合演出一下,这样比较逼真。 …… 总之不要小看我,我好歹跟随曼托菲尔大人七十多年,什幺包没出过,还不是整具骨头好好活到现在,所以……莱奥你在做什幺?古鲁塔克看着莱奥问。 用科学的方法突破领地。 莱奥望着手机萤幕上有送出却无回应的简讯,打开通讯录按下曼托菲尔的名字,听着耳边的嘟嘟音直到语音留言指示声出现,才结束通话迅速拨出下一通。 呃,莱奥,先不管大人的手机有没有讯号,我不认为他肯…… 我会拨到他接为止。 莱奥将手机从耳边挪开,先按断话再点击拨号键,并在二十多秒后重複相同的动作。一部分的他指责自己的所作所为,高声告诉主人此刻应该放曼托菲尔一个人静一静,强逼人开口或开门只会惹来厌恶,但另一部分的他只想扳开眼前碍事的车门,坐到夜血者身边与对方吵架、聊天、大笑或干任何事。 ──莱奥˙多米尼克,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率会被大扣分。 莱奥听见自己的理智如此批评,而他的回应是再度掐断语音信箱的系统音,拨出第十一次通话,听了十九秒嘟声后看见车内的人拿出手机,寂静取代嘟鸣罩上他的耳膜。 你如果敢挂断,我就把我的头磕破在车窗上。 莱莱莱莱奥! 古鲁,你要是阻止我,我就和你绝交。 莱奥以低上不只八度的声音警告,无视骨骸骑士捧脸哀鸣的举动,将目光放回车窗上,与窗内抬头的夜血者四目相交:我先声明,我不是来道歉,我不认为古鲁有错,他没有让你迷路,也不是给我关键线索的人,就算没能达成你的命令,也不该被你一叶两断。 …… 犯下这两个错的人都是你,假如你没有迷路迷到我和我妹妹常去的店,单凭古鲁塔克无意间透漏的线索,也不容易联想到你身上。 …… 老实说我一直想不通,像你这幺不喜欢也不擅长交际的人,怎幺会愿意大老远跑到华盛顿和人应酬,不过此刻我终于懂了,参加社交月是幌子,来看我过去住的地方……不,应该是调查我妹妹或我的过去,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 我没有生气, 莱奥瞧见曼托菲尔睁大眼睛,叹一口气坦承道:是,我知道,我现在在生气,但我不是气你暗自调查我或我妹,你是亚特伍德庄园的主人、布洛捏尔的守护者,本来就该查清楚新进人员的过去。 …… 我气的是你的迁怒,还有遇上困难却不向我求助。 莱奥单手搭上车窗,直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夜血者道:我明白你觉得堂堂一方之主居然在华盛顿迷路很丢脸,传出去八成会成为笑柄,我不能说没有人会这样想,但我能摸着心脏告诉你,我不会。 …… 你看过我非常难堪,远比迷路难堪一百倍、一千倍的模样,而你非但没有捨弃或鄙视我,还付出我最需要、你最矜持的东西来安慰我,相较之下迷路这种每个人一辈子都会犯不只一次的小错,根本不算什幺。 …… 然后这幺说虽然很对不起你,其实我挺高兴你迷路的,因为这样我才有理由出来找你,而不是待在套房里翻滚到你回来。 莱奥停顿片刻,弯下腰贴近车窗,以仅够两人听闻的音量道:我这四天不管白天晚上都好想你,能不能让我到你身边? 曼托菲尔没有回应,不过当莱奥随话声呼上车窗的水气消散时,窗边、门旁、车身上的鲜绿图腾也一併消失。 24 索菲 莱奥的双眼瞬间由暗转明,迫不及待的伸手开车门,几分钟前还坚不可动的门扉如刚上油的齿轮,轻轻一拉便滑开。 曼托菲尔的视线同时投向车门,和钻进车厢的人类四目相交,罩着浅淡红晕的脸庞微微一僵,翡翠色的眼瞳只停留不到一秒就转开。 这种反应对旁人而言是拒绝与不适,但在莱奥眼中只是害羞与不知所措,因此他毫不畏惧地坐到夜血者身边问:所以你原本打算去哪? 你妹妹就读的学校。曼托菲尔以近乎气音的音量回答。 那就是玛蕾中学了。 莱奥伸长手臂从座位左前方的置物柜找出纸笔,写下中学的地址后将纸条递给古鲁塔克──骨骸骑士在莱奥上车后返回驾驶座,眼角余光瞄到曼托菲尔神情複杂的盯着自己,放下手眨眨眼问:怎幺了? 曼托菲尔双唇微启,迟疑几秒才开口问:你真的不在意我私下调查你与你妹妹? 哇,所以你的目标不是我或我妹其中一人,而是我们兄妹俩?莱奥故作惊讶的后退。 莱奥…… 好好好,我不开玩笑。 莱奥回到原本的位置轻鬆地笑道:完全不在意。我的过去虽然称不上光辉灿烂,后悔、难堪、光是提起就胃痛头痛的事也不少,可是做过的就是做过的,与其挡着不让人看见自己骯髒的地方,被挖出来后再慌慌张张的扯谎粉饰,我宁愿一开始就摊平在阳光下。 你不在乎别人对你的观感? 在乎啊,但我不是有能力或人脉窜改过去纪录的大人物,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刷高旁人对我的好感度,力求他们在发现我的糟糕纪录时,愿意包容而不是踢飞我。 莱奥偏头朝曼托菲尔看去问:你对我的好感度高吗? 曼托菲尔皱一下眉,转头看向窗外道:说什幺疯话。 哈哈哈,因为我是个不正经的人嘛。 莱奥靠上椅背仰起头颅,在空间允许的範围下伸长双脚,望着礼车天窗外流动的白云与玻璃帷幕,压在真皮座椅上的左手以极小的幅度颤动,直到被另一只手由侧面靠上。 莱奥的肩膀猛然一抖,脸上的笑容迅速扩大,感受着手边光滑、微凉、若即若离的碰触,一度想反手握住曼托菲尔,但最后还是按下冲动,满足于这不到十五平方公分的接触。 这宛如糖雕一般,甜蜜又叫人不敢轻举妄动的时刻持续了二十多分钟,礼车在这段时间由高楼聚集的市区,进入由绿树与独栋木屋组成的郊区,最后停在舖有白砖立着一整排黑铁栏杆的人行道旁。 莱奥望着车窗外的黑铁栏杆,以及栏杆后错落着灌木和大树的草地、草地中央与右侧的数栋白色房舍,心头微微一颤,想起过去开车送妹妹上下学、在绿草上野餐打滚的记忆。 莱奥,那是玛蕾中学,没错吧? 古鲁塔克的发问将莱奥从回忆中拉回,骨骸骑士指着黑铁栏杆后的房舍,由幻术形成的人脸异常严肃。 没错。 莱奥点头,掏出皮夹从中拿出一张照片,再拿起先前写地址时用过的纸笔,在便条纸上快速写了几个字,递向曼托菲尔道:这是我妹照片、名字、学籍号码、年级、手机门号和我们兄妹间的暗语,你如果想见她,记得先传简讯告诉她你的名字和暗语,然后向校门口的警卫说你要找琼斯太太的女儿索菲;如果你只是单纯想参观校园…… 莱奥,暂停一下。 古鲁塔克从前座探头问:你交代这些做什幺?你不和我一起进去吗? 我…… 莱奥拉长尾音,停顿许久才挤出微笑道:我很乐意带你们进去,但我不能,我在玛蕾中学的黑名单上。 黑名单?为什幺!古鲁塔克高声问,一旁的曼托菲尔也睁大眼露出明显的诧异之色。 因为我替几名十二、十一年级的女学生代购过保险套、口交膜和润滑液,又和校长夫人与两名老师上过床。 你同时和三个人交往?曼托菲尔的声音比平常高了两三度。 没有,我们只是炮友兼酒友,只是校长和其中一名老师的女友不这幺认为,明明他们才是在外面养小老婆和小狼狗的人。莱奥双手抱胸不满地道。 你闹出这些事,你妹怎幺有办法在原学校待下去?古鲁塔克满脸惊愕的问。 因为她坚强、聪明又好胜。 莱奥笑了笑,将纸条放到曼托菲尔掌中道:总之我没办法进玛蕾中学,所以你们去就好,如果找不到路或碰上问题再打电话给我,不过记得说话时别喊我的名字,喊姓氏比较安全。 曼托菲尔低头注视掌上的便条纸,玫瑰色的嘴唇拉平,静默片刻沉声道:古鲁塔克,你可以吗? 可以!我今天的状态很好,随时都可以!古鲁塔克拍胸回答。 你们在说什幺?莱奥看着曼托菲尔和古鲁塔克皱眉问。 你传简讯给你妹妹,然后和我们一起进学校见她。 曼托菲尔将纸条塞回莱奥手中,在莱奥开口前继续道:古鲁塔克会确保我们不会碰见任何活人,必要时我会开领地,你只要跟着走就行。 不碰见任何活人是…… 是我辈的固有技能。 古鲁塔克打开后座的车门──他在人类与夜血者说话时离开驾驶座,得意地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道:骨骸骑士能感知到一定範围内动物生灵的位置和数量,而且由于感知的依据是灵魂,所以就算有人憋气躲在不透光的箱子里,我一样能察觉到他。 这能力也太适合闯空……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 莱奥转向曼托菲尔有些混乱地问:曼托菲尔,你来玛蕾中学的目的是查我的过去,不是让我见我妹吧? 现在是。 曼托菲尔在回答时将自己的手机扔到莱奥腿上,然后不等对方反应就下车站到古鲁塔克身边,与骨骸骑士一同以眼神催促人类行动。 在这两道带笑或带厉的目光压迫下,莱奥只能拿起曼托菲尔的手机,先输入索菲的手机号码,再以曼托菲尔的名义发出想与她见面的简讯,最后打上属于兄妹俩的暗语,轻触发送键等待回音。 莱奥预期自己需要等一阵子,毕竟现在还是上课时间,而他的妹妹可不是会在课堂上分心滑手机的学生,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手机安静三分钟就响起叮咚声,弹出简短的讯息。 ……图书馆三楼。 莱奥念出讯息,起身走出礼车,将手机还给曼托菲尔道:索菲──我妹──要我们去图书馆。 曼托菲尔收起手机,向古鲁塔克使一个眼色,骨骸骑士立刻转身奔向黑铁栏杆,手一拉脚一蹬轻轻鬆鬆翻过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栏杆,站在草地上转着头把风。 莱奥与曼托菲尔随后跟上,三人以莱奥走前头带路、古鲁塔克待中间预警、曼托菲尔站末尾殿后的队形前进,无惊无险的穿越平缓起伏的草地,左闪右避的经过校舍与网球场,在图书馆的侧门外待了五六分钟,直到门扉另一侧的馆员离开,才扭开喇叭锁进入。 锁头扭动的轻响,成为莱奥心跳加速的哨音,他走在除了自己、夜血者和骨骸骑士以外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每前进一步胸口就紧绷一分,在侧身溜进防火梯前往三楼时,胸中的声音已经大到足以盖住三人的脚步声。 距离莱奥上回与索菲见面已有六年,这六年间他虽然透过社群网站、通讯软体捕捉妹妹的身影与讯息,可是网路上的照片、影片的解析度与画素再高,都远不及人类的双眼清晰有实感。 前方十一点方向有人。 古鲁塔克轻轻扣住莱奥的肩膀,瞇起不存在的眼睛用气音道:只有一个,灵魂很清澈,重量也不重,应该是个孩子。 男的女的?曼托菲尔问。 应该是……女的,对,是女的。古鲁塔克摸着下巴回答。 莱奥的心脏猛然紧缩,他回头望向曼托菲尔,瞧见夜血者先是一愣,接着万分严肃的朝自己点下头。 莱奥收回视线,小心翼翼地推开防火门,跨过门槛朝古鲁塔克所指的方向走去,双脚踩过书柜的阴影,鼻子嗅着偏冷的空气,双眼看着浅青色的墙壁与挂在墙上的孩童绘画,耳朵忽然听见书本掉落的啪声,立刻止步本能地朝发声源看。 在莱奥的右手边、防火门的一点钟方向站着一名棕髮少女,这名少女只比莱奥矮两个头,但手脚躯干细了不只一倍,本该洋溢青春气息的脸庞苍白而消瘦,裸露的下手臂上隐约能看见针孔刺入的痕迹。 然而即使少女纤瘦得像秋天的落叶,投向莱奥的蓝眼却如火焰般灼热、明亮、充满压迫感,没有年轻女孩该有的娇俏可爱。 不过对莱奥而言,眼前的少女无论是胖是瘦、面色泛青还是白里透红、眼眉含俏或目光烔烔、在萤幕中亦或在现实里,都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女孩子,因此他压抑着心口的抽痛、眼眶的热流与鼻腔的酸楚,摆出最温柔的笑容呼唤:索菲。 25 前往中学的理由 少女──索菲˙琼斯──先朝莱奥踏出一步,再踩出第二、第三、第四步,最后无视体力与肌肉的衰退,步履不稳地跑起来。 莱奥在少女控制不住双脚跌倒前蹲下将人接住,古铜色的手臂圈在纤细的腰肢上,张开的手掌贴着轻薄的背脊,感觉对方先使尽全力环抱自己的肩颈,再鬆手握拳敲打。 莱奥是笨蛋,莱奥是大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 泪水、责备与和搔痒差不多的拳头落在莱奥的肩头,他承受着捶打与骂声,直到耳边、肩上的敲击和喊叫停歇,才轻抚妹妹的髮丝问:气消了吗? 没有!只是手痠中场休息而已,累积六年的气才没那幺容易消掉!呜噜噜── 索菲张嘴咬上莱奥的肩膀,像小狼般左右转头拉扯好一会,才鬆开牙齿将头抵在被自己咬皱的棉布衫上,揪紧柔软的布料问:为什幺没有来看过我? 因为我还在面壁反省中。莱奥耸肩道。 是汉克叔叔和艾琳阿姨不准你来吧? 索菲十指陷入莱奥的衣衫中:如果你告诉我你的住址,我就能自己去找你了。 这有点难度,我搬了好几次家。再说如果妳来了,我有很高的机率会捨不得妳走,然后汉克叔叔就会以诱拐或绑架罪起诉我。 我会出庭为你做……索菲猛然顿住,环在哥哥肩上的手也由放鬆转为紧绷。 莱奥愣了一会鬆手往后看,瞧见曼托菲尔站在自己身后,笑着拍拍索菲的肩头道:别紧张,这两位站前面一点的我现在的雇主,后面是同事,如果没有他们帮忙,我老早就被警卫拦截了。 简讯里的曼托菲尔?索菲望着夜血者问。 没错。 莱奥在回答同时看见墙壁、书柜与天花板浮现浅青色的花圈少女图腾,睁大眼起身道:曼托菲尔,你…… 古鲁塔克在领地外巡逻, 曼托菲尔打断莱奥,以毫无起伏的声音道:他会尽可能放倒接近这里的人,但如果来的人太多,我们就得撤离,在那之前,不会有人打扰你和你妹妹。 莱奥的心头一热,上前三步握住曼托菲尔的手,直视夜血者的翠眼激动地道:谢谢!你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强大、最可靠的雇主了! 曼托菲尔双肩僵直,静止两三秒才别开脸沉声道:把你的时间留给你妹,要不然我现在就解除领地! 遵命。 莱奥放开手向曼托菲尔行一个军礼,目送夜血者板着脸转身走回防火梯,转过身正要和索菲说话时,发现妹妹双手抱胸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怎幺了?莱奥眨眨眼问。 莱噢,刚刚那个人…… 索菲将手掌放在嘴角,前倾身子以气音问:是你现在追求的对象吗? 莱奥花了二十分钟向索菲解释自己与曼托菲尔的关係,他没有隐瞒夜血者与亚特伍德庄园内其他居民的种族,但是将自己的工作内容从雇主与交换体液,替换成庄园中的实习男僕兼粗工。 而让莱奥哭笑不得的是,索菲一下子就接受这世界上有吸血鬼──夜血者──、骨骸骑士、精灵与魔法,却不相信有人会雇用哥哥当僕人。 如果是当宠物或男妓养就算了……不对,应该说以莱奥你的个性,别说是男僕了,就算找你去当清洁工,你也会清到男女主人的身上,然后让这对夫妻为了你吵架离婚。 索菲如此评论,而莱奥只能一面看着晃动的防火门,一面将话题从自己与曼托菲尔身上,转到彼此分别后所经历的人事物。 这个作战出乎意料地成功,莱奥只抛了两三个问题就打开索菲的话匣子,而且在古鲁塔克传来大人我打昏的人已经多到没地方放啦,再待下去就要上晚间头条了,救命啊啊啊的简讯前,这匣子都没有关过。 兄妹俩在分别前再次拥抱,而莱奥也再被索菲野蛮地捶加咬了一回,不过当他放开妹妹準备和曼托菲尔一起离去时,索菲出声喊住两人,以最慎重、最优雅、宛如名门大小姐的姿态,拜託夜血者好好照顾与管教一没人看着就会疯狂找死的哥哥。 莱奥单手插腰想纠正妹妹的用词──照顾就算了管教是什幺,不过曼托菲尔先一步开口,简短的承诺索菲一定会管好莱奥后,扣着人类的手臂从窗户离开图书馆。 两人在图书馆后门与古鲁塔克会合,循来时路回到黑铁栏杆外,坐上礼车返回住宿的饭店。 当三人进入套房时,距离退房只剩两个多小时,离登机则有约四个钟头。 莱奥扣除身上的圆领衫和运动裤,只有一套晚礼服需要收进手提袋,而这项工作不到五分钟就能结束;曼托菲尔的衣服虽多,不过赛巴斯钦早早就将穿过的衣物、配件装箱妥当──另一个老管家预谋犯病的证据,收起来也不花时间;古鲁塔克到达华盛顿时只有五套衣服和半袋私人用品,回程时却暴增到十七套衣裤外加族繁不及备载的书籍、模型、酒和游戏片。 莱奥,不要抛弃我,我一个人没办法将这幺多东西塞进行李箱啊!古鲁塔克泪眼汪汪的抓着莱奥的裤管。 我能帮的都帮了,照我教你的方式排列,实在不行就下楼到商店多买一个……不,是几个行李箱。莱奥扳开古鲁塔克的手。 莱奥── 假如我和曼托菲尔说完话后还有时间,再回来帮你收。 莱奥抢回自己的脚,在古鲁塔克扑上来前迅速奔出房间关上房门,吐一口气转身走向主人房。 主人房的门没有关起,从门缝能捕捉到收叠整齐的床铺、并排放置的行李箱,以及站在窗前眺望绿地的夜血者。 莱奥凝视曼托菲尔的身影,嘴角先是下垂,再迅速扬起拉出圆滑的弧线,举起手敲敲门板问:曼托菲尔,我可以进去吗? 有状况?曼托菲尔侧头朝门口看。 没有,只是想和你聊聊,有空吗?莱奥将头伸入房内,笑容灿烂地看着曼托菲尔。 曼托菲尔没有回答,可是他从窗边走到鹅黄色的单人沙发前,坐上椅子翘起单脚,隔着玻璃茶几与双人床注视莱奥。 莱奥推开门走到曼托菲尔对面的沙发坐下,靠着柔软的椅背笑了笑道:由于时间紧迫,我就直接破题问了,假如你没有迷路、我和古鲁没有跟过来,你打算到玛蕾中学做什幺? …… 不方便讲的话没关係,我只是好…… 去见你妹。 曼托菲尔截断莱奥的话声,静默几秒才接续道:我有些问题要问她。 什幺问题? 你异常的原因。 你觉得我不正常? 是。 曼托菲尔的目光转沉,双手交叠在膝盖上道:你对自己的安危、旁人对你的评价都太不在乎了,假如你是天真或过分自信的人就罢了,但是…… 但我是个自尊低下,还很会耍小聪明的人? 是机灵与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劣势。曼托菲尔板着脸纠正。 谢谢,这个讚美我收下了。 莱奥后仰靠上椅背,抓抓头苦笑道:原来你想问索菲这个啊……麻烦了,如果是其他问题我还能代答,但这题我可答不出来。 你没有自觉? 算是吧,虽然索菲、朋友甚至心理治疗师都说过我不正常,但我不觉得自己奇怪。 你很奇怪。 哈哈哈,连你都这幺说,那肯定是吧。 莱奥耸耸肩膀,视线掠过墙面上的时钟,看着钟面上婴儿造型的天使,灵光一闪问:你知道有一种说法,是说人成年后的毛病,都和小时候的遭遇有关吗? 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 莱奥直起腰桿凝视曼托菲尔认真地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长也很琐碎,然后还不保证你听完后能找到想要的答案,不过除了这些话外,我想不到其他能帮你解惑的线索。 曼托菲尔先是一愣,接着猛然意识到莱奥想说什幺,. 点 立刻皱眉道:莱奥,你没必要说。 也许吧,但我想说。你肯听吗?莱奥微笑问。 曼托菲尔拉平嘴角,别开头沉着脸道:你越来越会强迫人了。 26 我希望我不存在 对不起,下次我会迫得更不着痕迹。 莱奥毫无反省的回应,放鬆腰桿将身体沉回椅背上,仰望天花板上璀璨华美的吊灯须臾,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我想赛巴斯钦可能有告诉过你,我家是单亲家庭吧? 他提过。 很好,那我不用说第二遍,可以直接介绍我妈了。 莱奥露齿一笑,挂着浅笑接续道:我妈是个神奇的女子,她在出生前九个月就和我的外公外婆一起移民到美国,然后刚出生就可爱到让接生房的护士与医生惊艳到忘记呼吸──这是她个人宣称的,不要问我真假。 …… 我的外公外婆对我妈抱有很高的期望,从小就让她上各种才艺班,而我妈也很快确定自己的志向──她喜欢听音乐不喜欢奏音乐,喜欢听故事不喜欢读故事,喜欢看别人跳舞、体操、瑜珈、帮自己按摩,也喜欢替别人做这些事。 …… 外公外婆对此相当失望,不过由于我妈太惹人怜爱──还是她自称的,所以接受女儿永远低空飞过的学业成绩,出钱让她上舞蹈、体操和按摩班,到各地参加狂欢节或其他有歌舞、游行与彻夜欢笑的节日,直到她找到愿意奉献一生,却也深深踩到他们底线的职业。 莱奥停下来吞口水润喉,低下头看向曼托菲尔道:我妈决定成为一名治疗师,像你我之间的治疗那样的治疗师,你懂吗? 曼托菲尔的眼瞳先是睁大,接着迅速缩起浮现惊愕之色。 就是你想的那样,不过我妈比我强得多, 莱奥唇边浮现浅淡但温暖的微笑:她不只教人怎幺恰当的使用自己的身体,还能藉由性爱让一些有忧郁或躁郁症、压力过大,或因为种种原因对肢体碰触有心理阴影的人找回平静,同时也会义务帮助因为肢体残缺或遗传疾病无法解决生理需求的人。 …… 在我妈的病患眼中,她是天使、是女神、是最后甚至唯一的希望,不过对我的外公外婆而言,她是不听劝告的女儿、浪蕩的娼妓,因此在几次争执后,他们决定和我妈断绝亲子关係。 莱奥的声音中渗入一丝苦涩,不过他马上将情绪拉回,继续说下去:我是在我妈以治疗师为志向的第四年,和家里断绝关係的第二年出生的,我妈没有照顾婴儿的经验,好在她的邻居、朋友和室友中,有几人是有小孩或当过保母的,靠着这些亲友的支援,我们母子俩才没上社会新闻版面。 曼托菲尔抿起嘴唇,银白细眉微微蹙起,翠瞳也笼上暗影。 哈哈哈,别用那种担心的表情看着我,其实我童年过得挺快乐的。 莱奥折着手指细数:想听音乐就去找对门的汤姆叔叔,他的房间里塞满黑胶唱片;肚子饿就下楼找玛莉奶奶,她家中无时无刻都飘着秋葵浓汤的香气,然后也很乐于教我两手;李叔和他的年轻男友是没有学位和证照的药草医生与针灸专家,只要不是会在三分钟内死亡的病痛,他们都有办法处理;丽莎姊家的三胞胎是我最好的玩伴,我们至今还有联络;安东尼先生的手白天搬砖块,晚上打沙包,我的防身技巧都是他教的。 …… 因为有这些长辈和朋友的陪伴,即使我妈常常从中午忙到隔天清晨甚至下午才回家,我并不觉得寂寞,虽然偶尔还是会闹闹情绪啦。 莱奥吐吐舌头,再恢复正经道:寂寞的人一直是我妈,因此当琼斯叔叔出现时,我不但觉得高兴,还大大鬆一口气。 你妹的生父? 没错,他的全名是安德鲁˙琼斯,原本是在华盛顿生活的诗人,为了散心前来纽奥良参加嘉年华会,对我妈一见锺情──附带一提我妈对他也是,不顾哥哥和父母的反对,搬到纽澳良成为我家的一份子。 莱奥偏头怀念地道:仔细想想,那是我们一家最开心的时光,虽然多一个……索菲出生后是两个,多两个人的饭要煮、衣服要洗、大哭生气时要安抚是累了些,可是家里的男女不再来来去去,然后经济也宽裕了不少,我也终于有人能问课业上的问题。 如果他没有染上肺炎过世,不知道有多好。 …… 叔叔走的那年我十五岁,索菲只有五岁。 莱奥脸上的笑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沉重:我妈则是四十一,不过她是我们三人中最崩溃的一个,我头一次知道书里一夜老十岁不是骗人的,如果我有多留意叔叔的身体一点就好了。 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有十五岁。曼托菲尔的语速比平时快上几分,眉间的皱褶也加深不少。 谢谢。 莱奥浅浅一笑,垂下眼注视玻璃茶几道:我妈在丧礼后颓废了将近一年,不过索菲很懂事,叔叔也有留下一些钱,所以生活还算过得去。 …… 我当时有一个大我一岁的女友,我们感情很好,可是她爸不喜欢我,好几次要我女友和我分手都被拒绝,所以他决定使出绝招,直接搬离纽奥良。 莱奥放在扶手上的手收紧:她爸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我直到自己十六岁生日的当天──搬家前一天,才看着我女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告诉我这件事,然后在她说完后,我们就决定要把庆生活动从切蛋糕,改成滚彼此第一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床单,然后这个决定让她晚三天上飞机。 为什幺? 因为我在做爱途中弄伤她。 莱奥瞧见曼托菲尔一脸惊愕的瞪着自己,摊平双手苦笑道:我只是个十六岁的小伙子,没技巧也不懂得拿捏力道,又满脑子只想让她忘不了我,所以就…… 她的父亲有追究吗? 有,但她威胁她老爸,敢起诉我她就自杀。 莱奥吐一口气道:多亏了她的勇敢,我才没进少年法庭,不过她能拦得住自己的老爸,我却安抚不了自己的老妈,我妈知道这件事后连续骂了我三小时,然后把我丢给她的姊妹特训。 特训? 给我从头学习正确、健康、令人愉悦的做爱方式! 莱奥重複母亲当时的怒吼,嘴角泛起混杂温柔与苦味的笑意道:我第一次看见我妈这幺生气,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意外,她最痛恨的就是性暴力、性虐待和错误的性知识,而她的儿子虽然没有对女友施暴或施虐的意思,结果却差不多。 你只是没经验。 不用安慰我,在这件事情上我的确该骂。 莱奥挥挥手,在曼托菲尔阖上嘴后继续道:我妈的姊妹手把手的教我调情和前戏时眼神该怎幺摆、什幺时候说什幺话、可以摸和不能摸哪里,还有正面、背面、骑乘……各种体位的优缺点和注意事项,以及性饥渴、性冷感、性愉虐、无经验……各种人的应对方式,最后以实战验收我有没有学会。 你和她们做了?曼托菲尔挑起单眉问。 有,不过不是她们,我刚刚虽然用姊妹形容,但这群人其实有男有女有双性。 莱奥注意到曼托菲尔的脸色一下子转黑,眨了眨眼问:怎幺了? 曼托菲尔张着口沉默片刻,别开头瞪着窗户道:没事。然后呢?你有合格吗? 他们说我是最棒的学生。 莱奥仰起头望向天花板道:他们替我开了一场盛大的结业宴,宴上除了我的老师与评审,还有我妈、索菲以及半栋公寓的居民,然后毫不意外的吵到隔壁公寓的人,他们打电话叫来警察,警察强制结束了我的结业宴,然后把我和索菲带走。 ……啊? 我的结业宴上有酒、有菸、有兴奋剂还有人跳脱衣舞,这些行为不管放在哪一州,都是对低十八最高二十一岁以上才能干的事。 莱奥轻抚沙发椅的木製扶手道:我和索菲在警局待了一晚,她吓坏了,不管我讲笑话、扮鬼脸还是变魔术都没用,最后只能拿天亮后我们就能回家安抚,她相信了,但隔天当社工来警局把我们带走时,迎接我们的不是家,是少年安置机构。 你母亲有抗议吗? 有,她在警局门口披头散髮的想夺回我们,但是警察制住她,再将我和索菲塞上车。我头一次碰到力气那幺大的胖子…… 莱奥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掐了扶手一把,静止几秒再鬆开手道:当我和索菲再次见到我妈时,已经是结业宴后六个月,社工和警察把我们带到安置机构附近的家庭餐厅,我妈穿着粉红色的套装,挽着头髮踩着高跟鞋坐在店内,那是我看过她打扮得最整齐、端庄的一次。 …… 社工告诉她,她只有三个小时,然后和警察坐到附近的位子上监视我们,这很令人讨厌,不过我和索菲、我妈都不在乎,我们点了所有想吃的菜、让我妈在五分钟内恢复她往常疯疯癫癫的样子、无数次招来服务生的侧目。 …… 大概是我们闹得太厉害的缘故,当我想喝第三瓶可乐时,女服务生冷冰冰的说可乐都卖完了,我妈马上说没关係,她自己出去买,然后不等我阻止就跑出餐厅。 莱奥的手指再度收紧,颤动两下没能放鬆,就这幺维持紧掐扶手的姿势道:我追了上去,然后一名保全也跟着我离开餐厅,我看见我妈趁着红灯直接跨越马路,跑到餐厅对面的自动贩卖机,投出两瓶可乐后高举着罐装可乐跑过来,在前脚踩上双黄线的瞬间,被一台货车撞飞到另一个街区。 曼托菲尔先是一愣,接着眼神迅速转为警觉。 莱奥注视着空白的天花板道:我冲过去,压住我妈的肚子企图止血,但她被撞得太烂,只撑了两三分钟就当场死亡。 …… 我在我妈过世后,我才知道她在和叔叔的大哥──汉克叔叔──打监护权官司,而这场车祸让汉克叔叔直接取得索菲的监护权。 莱奥的声音中的温度散去,以疏远、平板的口气道:汉克叔叔想收养的只有索菲,但是索菲不愿意和我分开──我也是,所以他把我们一起从纽奥良带到华盛顿,直至我干出先前在礼车内说过的事。 …… 汉克叔叔告诉我,我如果不走,会影响索菲日后申请大学、应徵工作的成果,他可以给我一张空白支票,只要我肯远离索菲。 莱奥五指紧握扶手:我没有拿支票,但当天就到机场买机票飞回纽奥良,然后接下来六年除了生日简讯、在脸书用分身点讚外,没有和索菲有任何接触。 我以为这种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艾琳阿姨──她是汉克叔叔的妻子──打错电话。 …… 艾琳阿姨在电话中哭着请求一位托马斯先生再借他们十万,拚命保证自己会还钱,还提到这不是常态,等索菲脱离危险期就不需要用那幺贵的药。 我吓一跳,问她索菲怎幺了,艾琳阿姨起初不肯说还想挂电话,但最后还是告诉我,索菲的血液发生病变,得了十几万人中只有一人会有的罕见疾病,然后要脱离危险期需要的药费不是十万,是三十万,而算上术后疗养、接下来一年的药费,需要六十万。 ……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莱奥压着扶手站起来,背对曼托菲尔望了时钟一眼道:我去看看古鲁收好了没。 莱…… 我觉得他八成……不,是十一成没搞定,所以我先去帮他。莱奥手插口袋往门口走。 莱奥…… 你有什幺问题,等上车或上机再问,到时候我有整整三小时可以解答。 莱奥! 曼托菲尔的吼声与手同时扣上莱奥的肩膀,人类震动了一下肩头,秒缓慢的转过头,看见夜血者站在自己身后两步处。 莱奥望着曼托菲尔蹙紧的眉头、因为忧虑而的瞇起翠瞳,手指轻轻颤动,好不容易压制住的情绪开始躁动,眼眶中的水液也摇摇欲坠。 曼托菲尔放开莱奥的肩膀,凝视对方几秒后张开双臂,向仍在强自忍耐的人类轻声:过来。 莱奥看着曼托菲尔展开的手臂,先向前踏出半步,在小心翼翼的前进一步,最后咬牙扑进夜血者的怀抱中。 我……我希望索菲健健康康的! 莱奥揪紧曼托菲尔的西装外套,伏在夜血者的肩头哭喊:我想要、想要和她一起生活!想要妈妈……妈妈还活着,叔叔也、也是!所有人都…… 曼托菲尔没有回话,只是轻拍莱奥的背脊。 我想念纽、纽奥良的家,那个……大家都在的,吵吵、吵吵闹闹的,髒髒兮兮、小小的家,想回去……好想、好想回去。 …… 可是不能,永远都不……能了,因为我的错,全部都是我的、我的……错。 莱奥的话声因为呜咽而破碎,靠着曼托菲尔的上身失控的抽搐,手臂、食指收紧至极限,垂下头全身力气吶喊:我希望我不存在! 曼托菲尔拍抚的动作停顿两秒,苍白的手指微微曲起,直至莱奥停住泪水前都没有平复。 27 为何不珍惜 身为一名夜血者,曼托菲尔就算在未中诅咒、魔力充沛的时期,也从未在赛巴斯钦进门前甦醒。 然而这个维持四十近五十年──算上赛巴斯钦的父亲与祖父就有一百五十年了──的纪录在今天被打破了,当老管家推着餐车进入房间时,曼托菲尔人虽然还在床上,双眼却没有阖上。 赛巴斯钦顿住一秒,转身阖上房门,将餐车推到床前的小餐桌边,走向窗户一面拉开窗帘,一面如往常般微笑道:午安,曼托菲尔大人。 午安,约瑟夫。 曼托菲尔赤脚踏上地板,顶着捲翘的头髮、隐隐泛着血丝的眼瞳走向餐车,拿起车上的玻璃咖啡壶,直接以唇就壶连喝三大口。 这个举动让赛巴斯钦放开窗帘的拉绳,盯着夜血者直到对方放下咖啡抹嘴,才握住绳子重新拉动帘子问:需要再煮一壶吗? 需要。 曼托菲尔放下咖啡壶,拉开椅子坐下,仰头揉掐眉心道:我一夜没睡。 看得出来。 赛巴斯钦拉开最后一扇窗的窗帘,来到曼托菲尔身后,从口袋里掏出梳子理顺分岔的银髮,扬着嘴角浅笑问:带多米尼克先生参观布洛捏尔森林是这幺令你紧张的事吗? 曼托菲尔揉眉的动作停滞,放下手抿起嘴抬高眼瞪向老管家。 抱歉,我多嘴了。 赛巴斯钦浅浅一笑,继续梳理曼托菲尔的髮丝道:您当然会紧张,毕竟不管是在我或家父、祖父担任亚特伍德庄园管家的时期,您都从未以导游的身分带人进入布洛捏尔,多米尼克先生能获此殊荣真是令人欢喜。 约瑟夫…… 我没有嫉妒的意思,只是相当好奇在我返回庄园疗养的这两天,两位遭遇了什幺事? 赛巴斯钦瞄了曼托菲尔的脸一眼,放收起促狭的笑道:我十分乐见您邀请多米尼克先生游览布洛捏尔森林,因为这表示您将他视为朋友甚至领民之一。但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您与多米尼克先生的关係已拉近,为何这几日在与他互动时,无论言语还是动作都比先前拘谨小心? 曼托菲尔双唇微启,静止片刻再缓缓合拢,盯着只剩三分之一壶的黑咖啡不发一语。 赛巴斯钦没有漏看主人的表情变化,浅灰色的眉毛聚拢,收起梳子柔声道: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随时恭候差遣。 曼托菲尔点了下头,望着老管家转身走向衣橱,拿出前一晚备妥的衣裤配件,思绪缓缓由房内飘出,回到五日前华盛顿五星级饭店的总统套房内。 当莱奥向曼托菲尔述说自己的过去时,充塞在夜血者心中的情绪只有两种──极度的惊讶和同等的愤怒。 曼托菲尔惊讶的是莱奥生在如此破碎、混乱、某方面来说还相当失能的家庭中,居然能好好长大,还没有变成一个偏激、仇恨社会、自暴自弃的人;愤怒的则是莱奥周围的大人在他的成长过程中,带来的痛苦远多于保护或支持。 从头到尾都不见人影的父亲不用说,那与其说是妈妈不如说是妹妹的母亲、带来金钱可也给予负担甚至造成心理阴影的叔叔、教导莱奥性爱技巧再因为嗨过头把警察引来的老师们、意图用支票与索菲的未来逼走莱奥的琼斯夫妻……扣除只出现过两三句话的邻居,在自述中出现过的大人不是需要莱奥的帮助,就是给青年带来难以复原的伤害。 不过这些还不是最令曼托菲尔怒气沸腾的点,最令他生气的是莱奥离开房间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希望我不存在。 不对,不是这样的,这一连串错误与悲剧,和那名当时只有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十九岁和二十五岁的青年没有关係,他只是尽力照顾每一个人,却在众多无法控制的人事物上栽跟头而已。 曼托菲尔想告诉莱奥,他没有犯错,他是这个乱七八糟的故事中最需要也最应该存在的人,可是夜血者清楚这些话对方听不进去,所以他只是静静抱着人类,直到肩上的哭声止歇。 但这只是治标不是治本,曼托菲尔也不能容许自己在知道他人心底有个溃烂、流脓的伤口后,别开眼装作不知道没看见,因此他在返回亚特伍德庄园后,就一直在思索让莱奥释怀的办法,然后在两天前在森林中做例行巡逻时灵光一闪找到解答。 不,说解答也许还太快,但这已是曼托菲尔所能想到最佳也最有可能成功的法子了,如果向赛巴斯钦求助也许会有更好的方法,但莱奥的自白太过私密、鲜血淋漓,不适合告诉第三人,即使那人是个完全可信赖也一样。 由于曼托菲尔的心思全都放在五天前的对话上,以至于当他回神时,才发现赛巴斯钦準备的不是穿惯的长版三件式白西装与皮鞋,而是绿底绣金纹的马术装和半筒马靴。 考量到您今日的行程,我挑选了较适合活动的穿着。 赛巴斯钦见曼托菲尔一脸惊愕地看着自己,眨了眨眼无辜的问:我昨晚徵询过您的意见,还将衣服拿出来给您看过,您忘了吗? ──我根本不记得你有问过! 曼托菲尔在心中吶喊,但基于对老管家的信任与记忆的模糊──他昨晚整夜都在脑内模拟参观路径与可能意外,没有将话喊出口,只是动动手脚、转转腰肩,确定自己可以正常活动后,就抱着複杂的心情坐下来喝完燕麦粥,踩着有些束脚的马靴离开房间。 当曼托菲尔从宅邸中央的主楼梯下到一楼门厅时,莱奥已经在厅内等候,他背对夜血者蹲在厅堂右侧的石柱旁,拱起的上身穿着黑面火焰纹的夹克,双腿被迷彩长裤所包裹,脚上套着夜血者看过许多回的褐色军靴,风格、配色一如往常嚣张凌乱,但却意外的不惹人厌。 曼托菲尔的肩膀稍稍放鬆,步下阶梯来到莱奥身后,看见对方双手压膝瞪着跟前的登山背包和野餐籐篮,皱了皱眉问:你在做什幺? 呜啊啊! 莱奥原地弹起,回过身发现出声的是夜血者,压着胸口吐一口气道:是你啊曼托菲尔……不要吓我。 我没有。这是你要带的装备?莱奥手指籐篮和登山背包。 算是,不过我还在考虑。 考虑什幺? 考虑…… 莱奥抓抓头,双手抱胸俯视篮子与背包道:考虑到我们今天会在森林里待到晚餐时间,我在背包中塞了一些野炊工具、食材和乾粮,可是今早我在厨房装水时,赛巴斯钦告诉我不用那幺认真,当成半日野餐就行了,然后当我回过神时,已经和他一起做了一篮子的野餐点心。 所以? 所以这很令人烦恼啊!拎着野餐篮去走森林太不方便,要通通塞进背包空间又不够,必须把野炊道具和水拿出来才够放,可是野外活动不带水……哇啊啊啊!为什幺我当初没买最大尺寸的背包啊!莱奥抓着头髮哀号。 曼托菲尔在哀鸣声中走向大门,先开门再从口袋中掏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银种子,双脣贴着银皮低声念了几句咒后,将种子抛向门前的绿地。 银种子在落地瞬间发芽,嫩芽迅速生长、发叶、缠绕、交织成一匹和夜血者差不多高的银白骏马。 哇,那是活的吗? 莱奥的声音忽然响起,人类不知何时与曼托菲尔并肩站在门口,蓝眸直直盯着在草皮上甩首、踱步的银籐马,不见先前的烦恼,只有纯粹的惊奇。 不太算,它是我的使魔,和我、作为原料的树灵共享灵魂。 曼托菲尔答得平淡,胸口却涌现一丝得意,在心中发出召唤的指令,银籐马立刻掉头奔向门口。 曼托菲尔顺顺银籐马叶片状的鬃毛,把手放上结实的马背道:把野餐篮和背包放上来。 欸,你做那幺漂亮的马出来,只是为了扛篮子和背包?莱奥愣住。 你想骑也可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可以骑?莱奥双眼闪亮地注视曼托菲尔。 曼托菲尔的心口微微抽动,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十岁的莱奥──虽然他没见过,但可以想像──趴在玩具店的橱窗前,睁大眼睛望着玩具木马的景象。 有何不可? 曼托菲尔听见自己如此回答,没错,面对一个对于父亲的失蹤、母亲的依赖、社会、法律与命运的玩弄都没有怨言的孩子,让他骑马开心一下有何不可? 莱奥迅速绽放笑容,转身跑回柱子前拿起登山背包、籐篮,将背包和篮子放至马背上,在瞧见马背自动伸出藤蔓固定两者时惊呼一声,犹豫几秒后伸手抓住马儿身上的银叶,蹬地试图攀上马身。 莱奥上马的姿势、重心和施力点全都不对,如果爬的是一般马匹,别说是成功骑上了,恐怕还会被恼怒的马儿踢两脚,不过他面对的不是真实的马,而是听令于夜血者的使魔马,因此在人类失足摔上草地前,银籐先行绕住他的手脚,将人直接拉到自己身上摆好。 银籐马的动作太快也太突然,令莱奥本能的抱住马脖,顿了两三秒才鬆开手,拍拍马头顺顺叶状鬃毛,前倾、后仰、扭腰几回后,举起手模仿牛仔甩绳的动作,咿呀一声轻踢马肚让马儿在草地上奔跑、转圈、跳跃。 曼托菲尔站在门口看着莱奥与使魔嬉闹,玫瑰色的嘴唇扬起半分,再缓缓降回原处。 明明是这幺美好的孩子,为什幺周围的人都不懂得珍惜呢? 28 我牺牲了什幺 曼托菲尔让莱奥在前院跑跳到尽兴,才向银籐马送出静止与跟随的指令,让使魔载着人类随自己走进森林。 布洛捏尔虽在北美,但由于纬度不高并邻近墨西哥湾,因此林相上较接近亚热带地区,而亚特伍德庄园周围的森林又生长得更加茂盛,三人环抱的大树垂着十多公尺的藤蔓,灌木、杂草、花丛与菇类交错生长,举头不是仅能看见碎片般的天空,就是连一丝蓝色也瞧不着。 一般人要只身穿过如此浓密的树林都不容易,何况是骑着与成年男人同高、左右还挂着鼓胀背包与野餐篮的骏马,然而不管曼托菲尔往左往右、登上土丘或跃下凹地,银籐马都始终走在主人身后一尺处,因为…… 曼托菲尔,我从刚刚就很在意一件事, 莱奥蹙眉环顾左右的枝籐道:不知道是我眼花、错觉还是真的如此,我怎幺觉得当我们前进时,林子里的树枝、爬藤甚至树干都会自动退开? 的确有。 那我就没有看……你说什幺!莱奥扭头看向曼托菲尔。 枝枒、藤蔓与树干会主动避开我们。 曼托菲尔举起伸向垂在自己额前两三尺的绿籐,手指明明没碰到藤身,翠绿的蔓条却朝反方向摆动。 莱奥瞪着违背地心引力弯曲的绿藤,沉默好一会才将视线转回曼托菲尔身上问:这是夜血者的特殊能力,还是你独有的? 是领主级夜血者中的精灵主,和森林精灵的王族的特有能力。 曼托菲尔放下手──藤蔓同时回到原位,仰起头凝视包围自己与莱奥的浓密森林道:将自身的魔力或灵力与大地灵脉相连,在获得灵脉的认可后,就能在一定程度内支配脉上的植物。 脉上的……所以你这招只能用在布洛捏尔,而不是所有森林? 如果我展开领地就可以,不过花费的魔力会比较多,支配力也没有在布洛捏尔强。 领地真是方便吶。 莱奥轻叹,顿了一下看向曼托菲尔问:你刚刚又说魔力又说灵力,这两个不一样? 夜之种族的力量来源是魔力,日之种族的则是灵力。 ……啊? 在我诞生的世界,创造物种的不是上帝或大自然,而是黑龙皇路西法和金龙皇米迦勒,源自黑龙皇的生物称为夜之种族,出自金龙皇的则为日之种族。 你诞生的世界?你不是在这个世界出生的吗?莱奥指着脚下的杂草地问。 不是,然后古鲁塔克和这座森林中,年纪大于三百岁的精灵也不…… 曼托菲尔突然停下话,转身朝右方踏出两步,折起双手做出承接物品的姿势。 莱奥瞧见曼托菲尔的举动,倾斜上身拉长脖子靠近夜血者问:曼托菲尔,你在做什幺? 不要过来,会被砸到。 砸…… 哇啊啊啊── 抖动的哀号声切断莱奥的发问,断枝、碎叶与一名金髮棕裙的尖耳女子随哀鸣从天而降,落在曼托菲尔早早展开的手臂上。 即使人是从离地近三十英呎的树腰掉落,曼托菲尔的手与双脚却连一丝颤动都没有,他低下头注视仍处于惊吓状态的女子,皱起银眉不解地问:琼安,发生什幺事了? 帕达和伊卡那两个死小鬼…… 女子──琼安──顿住,盯着曼托菲尔的脸的三秒,面色由怒红转为羞红,倒抽一口气挣脱夜血者的怀抱,站在地上扭曲着五官尖叫:曼曼曼托托菲尔大人! 冷静点,告诉我怎幺了。 我冷、不能,我、我我……呜呜呜谁来杀了我啊啊──琼安双膝跪地抱头呼喊。 曼托菲尔眉间的皱褶加深,不知道是种族还是年龄的隔阂,他始终不明白为何只要自己处在琼安的视线範围内,这名以果决、敏锐和指挥能力着称的巡守队长就会轻易失去理智,抓脸扯髮喊生喊死的失控举动。 曼托菲尔, 莱奥弯腰靠在夜血者的肩旁,看着仍跪在地上摇摆头颅的琼安轻声问:那位小姐没事吧? 没事,如果五分钟后她还在叫,我会敲昏她。 敲昏!这不…… 琼安?琼安!琼安妳在下面吗? 一名琼安髮色相同肤色相近的青年沿着树干滑至地面,先因为找到友人安下心,再猛然发现在场的不只朋友,大吸一口气诧异地道:曼托、曼托菲尔大人?而且还有客人!怎幺会……现在才一点半啊! 我今天醒得比较早。寇纳,琼安为何会从树上掉下来? 她在找帕达和伊卡时,不小心踩中那两个孩子设置的陷阱。她有弄伤您或您的客人吗?青年──寇纳──揪着手紧张的问。 没有,我有接住她。 曼托菲尔在回答同时,举手重现方才接下琼安的动作,而这个举动令琼安肩头一震,两手抓拉的範围从头髮扩大到面容;而寇纳也露出被人迎面捅穿腹部的表情,抱着肚子靠到树干上。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难懂了。 曼托菲尔在心底低语,判断两人一时半刻内无法复原,索性将注意力转到同样有不解之处,但此刻心智和情绪都十分稳定的另一名年轻人身上。 曼托菲尔抬头望向莱奥,指琼安与寇纳道:莱奥,跪着的那个是琼安,布洛捏尔的巡守队长,百岁以下的精灵中弓术最好的一个;靠着树干的是寇纳,五十岁以下精灵的照顾者,专精菇类种植和烹煮。 莱奥点点头,顿住一秒问:那你们刚刚说了两次的名字──帕达和伊卡呢? 那是寇纳照顾的孩子,脑袋和身手在同辈中都是最好的,常常在我巡逻时跟着我跑。 然后这两个孩子不见了? 应该是。 曼托菲尔看到莱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想起眼前的人类鬼点子特别多,抱着期待问:你想到找出他们的方法了? 是想到了,只是需要一点运气、牺牲和你的配合,但如果成功了,不只能把人引出来,还可以让我们面前这两位精灵回神。 莱奥低头朝曼托菲尔微笑问:愿意和我赌一把吗? 有什幺办法儘管拿出来。 曼托菲尔的话声没有起伏,但胸口却微微发热,打从第一次见面起,自己就不讨厌莱奥的笑容,然后随着两人相处时间的拉长、彼此认识的深入,不讨厌渐渐转为喜欢,并在他听过人类的故事后进阶成渴望。 ──愿这张脸上常驻自在、轻鬆、真诚的笑靥。 曼托菲尔于脑内祈祷,看着莱奥从马背上下来,绕着马身走走停停、仰头俯首逛上一圈,最后停在马臀右侧,面对琼安与寇纳的位置。 这个角度……可以。 莱奥以指作框对準进入深度消沉模式的男女精灵,向夜血者招招手道:曼托菲尔,过来这边! 曼托菲尔往前走,停在离莱奥约一步远的位子,然而在他止步的下一秒,人类就前踏半步,左手扣住对方的后脑杓,右手抚上苍白的面颊,前倾上身将自己与夜血者双唇的间距由半尺缩短到一寸。 曼托菲尔反射性地想要后退拉开距离,但是莱奥在人退开前,不着痕迹的轻抚夜血者的头皮,以动作传达希望对方留下的意思,这才让他压下本能留在原处。 只是这也意味曼托菲尔以极近的距离望着莱奥的脸庞,清楚瞧见到对方眼睫的扇动、肤上的毫毛,感受到人类呼出的热气捲上自己的嘴唇,再带着林草的清香进入鼻腔。 曼托菲尔突然觉得自己的头──尤其是被莱奥托住的地方──有些发麻,麻感随时间发酵成酒醉般的微醺,令他的思绪慢慢放缓,眼睑微微垂下,嘴唇开启半分,不自觉地前倾身体追逐喜爱的气息。 莱奥的眼睛因此睁大,不过在他做出任何反应前,他的左方、曼托菲尔的右侧的树丛突然剧烈晃动两下,将人类与夜血者双双拉回现实。 曼托菲尔! 莱奥放开曼托菲尔低喊,喊声还没散尽,一条绿藤就掠过人类与夜血者的头顶,没入离地十四十五英呎的树丛中。 哇! 呜! 惊呼声在树藤的抽退的瞬间响起,两名金髮蓝眼的孩童被树藤绑成一綑拉出,在半空中画出弧线后,被藤蔓稳稳地放置杂草地上。 曼托菲尔弹指让藤蔓退回原处,脸上虽仍浮着淡淡的红晕,后脑杓也还残有一丝酥晕感,但眼神已恢复一贯的冷澈,低下头注视坐在自己跟前的孩童问:玩够了吗?帕达、伊卡。 两名精灵孩童──蓝眼的帕达和绿眼的伊卡──抬头仰望曼托菲尔,静默五六秒后骤然从地上跳起来。 曼托菲尔大人和客人是那种关係吗?帕达一脸震惊的问。 曼托菲尔大人喜欢黑肉,琼安姊姊没希望了,哭哭!伊卡双手握拳抵在眼角旋转。 谁会哭啊! 琼安的拳头和吼声同时敲上伊卡、帕达的额头,她不知何时从杂草地上爬起来,站在银籐马的左侧、莱奥与曼托菲尔的正前方,瞪着孩童怒气腾腾的折指道:大家準备宴会时捣蛋,还做陷阱暗算我,不让你们骨折个一二三四次,有失我巡守队长兼弓术师傅的职责啊。 琼、琼琼琼安! 寇纳紧急抓住琼安的手臂,站到朋友与孩童之间充当障蔽与和事佬。 曼托菲尔默默注视四人互动,嘴角因为这和谐──至少在夜血者眼中──的景象稍微扬起,视线在流转间偶然与琼安四目相交。 琼安先为曼托菲尔唇上的浅笑感到惊讶,接着似乎想起了什幺,眼眶迅速泛起泪光,最后呜咽一声抛下朋友与孩童,提起裙襬扭头奔入森林中。 ──怎幺回事? 曼托菲尔皱眉,正在考虑要不要追上去问个清楚时,莱奥忽然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曼托菲尔,抱歉。 莱奥看着被琼安踩断的莓果欉,尴尬的苦笑道:我待会会好好解释,绝对会还你清白。 解释什幺?曼托菲尔问。 解释…… 莱奥拉长尾音,蓝瞳放大几分,盯着曼托菲尔讶异地问:你不知道刚刚的动作会製造什幺错觉? 不就是站近一点,能有什幺错觉? 曼托菲尔瞥了莱奥一眼,回想起人类下马前所说的话,皱皱眉不解地问:对了,你说你的方法需要一些牺牲,是牺牲在哪里? 莱奥没有回答,直直看着真心感到困惑的夜血者许久,嘴角抽动两下,突然转过身搭着马背大笑起来。 29 银果宴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难懂了。 曼托菲尔脑中再度冒出这句话,看着笑到拱背抖肩的莱奥,还在思索开口问人类在笑什幺,还是等对方笑毕主动解释时,眼角余光发现到寇纳抿唇注视自己,侧身望向男精灵问:还有事? 寇纳张嘴再闭嘴,反覆数次后骤然折下腰桿,盯着杂草地愧疚地道:曼托菲尔大人对不起!我们不知道客人是您的……不知道是如此尊贵的人物,既没有提前出来迎接,也未备妥符合他地位的宴席,还请您恕罪! 你在说什幺? 就是、是……啊啊!莉亚和雅丝真是的,为什幺没有提前告诉我啊,现在才知道根本来不及修正了呀!寇纳压着额头吶喊。 ……啊?曼托菲尔偏头。 伊卡拉拉曼托菲尔的裤管,在夜血者低头后解释:寇纳哥哥和长老们听说,曼托菲尔大人今天会带人类朋友来森林参观,想办银果宴招待大人和大人的朋友。 可是煮菜和装饰的时间只有一晚,仓库里的材料又不够,所以降级成野果宴了。帕达接续道。 然后寇纳哥哥几分钟前才发现,来的是金果宴等级的超级贵客。伊卡摊平双手道。 曼托菲尔皱起眉头,森林精灵的宴席分成三种等级──野果、银果和金果,野果是招待的是普通友人与平辈,银果是熟人、身分较尊贵的平辈或长辈,金果则是专属于对部族有重恩、一国一族之长或以上人物的伴侣,姑且不论寇纳为何会把莱奥归为金果,重点是…… 我今天只是带莱奥到森林里走走,没有打扰你们的意思。 曼托菲尔转头望向银籐马上的背包与籐篮道:然后赛巴斯钦有準备足够的食物,不需要其他人补充。 赛、赛巴斯钦大人準备的食物!帕达的双眼骤然发亮。 我想吃!非常、非常想吃,超越金果宴的美味!伊卡握拳高喊。 ──糟糕,忘了这两个孩子是贪吃鬼。 曼托菲尔感到一阵沉重,垂下肩膀道:那是给莱奥补充体力用的,不是…… 如果你们能在接下来的宴会上当个迷人的小绅士,我就把赛巴斯钦做的餐点分给你们。 莱奥突然由曼托菲尔身后探头,瞇起眼摆出奸恶的笑容道:办不到的话,赛巴斯钦的特製超丰盛、超可口餐点,就由我和曼托菲尔两人独享啦。 帕达蓝湛湛的大眼睁圆,连退两步手指莱奥的鼻子大喊:一个人享用赛巴斯钦大人煮的菜就算了,居然连曼托菲尔大人都要霸佔,太过分太令人羡慕了! 赌上寇纳哥哥树洞里的收藏品,我们绝对不会让你成功!伊卡挥舞拳头宣示。 莱奥挑衅地笑道:会不会成功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让我看看布洛捏尔森林中最聪明的孩子的能力吧,当个言谈举止川着打扮都合乎礼貌的绅士,可比製作陷阱把大哥哥大姊姊们绊倒困难多了,你们做得到吗? 当然能!赛巴斯钦大人的餐点是我们的,我马上回家换上最绅士的衣服,下次见面就是开战时刻!帕达高声宣告,转身跳过琼安踩断的树丛,在眨眼间跑得不见蹤影。 曼托菲尔大人还有可恶的客人再见!伊卡向曼托菲尔与莱奥挥挥手,扭头追赶先一步离开的同伴。 曼托菲尔的嘴角下垂半分,转向同样目送孩子离去的寇纳道:回去告诉长老,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是! 寇纳慎重的点头,双脚一蹬跃上树梢,踩着枝枒一路往树林深处跳跃。 曼托菲尔听着寇纳的脚步声远去,斜眼看向仍靠在自己肩侧的人类,挑起单眉低声道:你知道你做了什幺吗? 确保布洛捏尔最皮的孩子,会在接下来一两个小时内成为最乖巧的孩子。 你会被他们盯上。 我知道,不过只要不危及性命──至少在这一年内,他们要怎幺整我,我是不在乎。莱奥耸肩轻鬆的笑道。 曼托菲尔的目光转沉,如果问他,在眼前人类的所有特质中,最令他厌恶的是哪一项,那肯定是对于自身安危的轻忽,只要是动物都有自保本能,但莱奥却总是拿自己的生命与尊严当筹码,彷彿自己的命、身体或名声毫无价值一般。 当然,如果莱奥是珍惜性命的人,就不会前来亚特伍德庄园应徵自己的治疗师,但即使如此,曼托菲尔还是非常不喜欢看见人类轻率的看待自身。 莱奥注意到曼托菲尔的眼色变化,不过他似乎误解夜血者不满的原因,收起笑容低头道:对不起,我无视你的意见,擅自答应参加宴会。 无妨,基于礼貌,你本来就该答应。 但是你不想去,不是吗? 我没有不想去,只是…… 曼托菲尔顿住,翠瞳因为惊吓而睁大几分,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曼托菲尔?莱奥呼唤。 ……没事。 曼托菲尔别开头,越过莱奥由马尾走到马首道:回到马背上,我们该出发了。 莱奥没有马上动作,而是看着曼托菲尔似乎想说些什幺,但在短暂的伫立后,他一个字都没吐出,抓住银籐马身上的叶片,凭藉银蔓的帮助爬到马背上。 曼托菲尔透过与使魔间联繫,同步感受到莱奥手指的抓握、身体的重量与隔着迷彩裤传来的体温,而不知为何,这些感觉抹去了他因计画被打乱、人类又一次不珍爱生命的举动所生的不满。 然后,在他领着银籐马跨过树丛间的缝隙时,脑中再次浮现一两分钟前,将他自己吓到静默不语的蛮横念头。 ──只是难得可以和你独处,不想被人打扰。 从庄园与森林的接壤处与银果宴的举办地点约有三英里,以曼托菲尔的脚程来说不过是三四分钟就能到达的距离,但考量到莱奥的舒适、野餐篮中食物的完整,以及给精灵们做最后检查的时间,夜血者刻意放慢了脚步。 曼托菲尔在行走同时向莱奥说明银果宴,不过人类对于如何在宴会上自我介绍、显然不太感兴趣,中途就岔题问起夜血者和精灵们──特别是琼安──的相处细节、他们口中的长老是谁、曼托菲尔平日进森林巡逻时有和精灵们互动吗……诸如此类的八卦讯息。 ──我的讲解有这幺无聊吗? 曼托菲尔于心底失落的发问,在满足莱奥的好奇心之余,努力将话题带回野果宴上,费了一番功夫才在两人进入森核前将规矩讲解完毕。 森核是森林精灵对于一片森林中最大精灵聚落的称呼,作为精灵生活、社交、交易、祈祷与防御的中心,此处生长的不是寻常植物,而是以地底的灵脉为养分,透过精灵之手悉心栽种的林木花草。 有着灰白外皮银宅木是精灵们的居所,这些粗壮的大树上镶着大大小小的树屋,屋舍间以泛着萤光的藤蔓吊桥相连,远远望去宛如静止在半空中的流星;细软却坚韧绒草如地毯般铺满地面,草间摇晃着巴掌大的金辉花,由花瓣溢出的光辉和如月芒。 绒草地和藤蔓吊桥上站着不少精灵,这些精灵看上去大多不超过二十岁,有些捧着装盛蔬果菜餚的木盆,有些手握小巧可爱的红、黄、紫色花朵,还有些拿着竖琴、笛子或小鼓等乐器,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森核入口处的人类与夜血者身上。 曼托菲尔对于精灵们的注目早就习惯了──他每次到森核都会被数百双眼睛盯着瞧,但莱奥可就不是了,夜血者抱着几分忧虑瞄向人类,毫不意外地发现对方完全傻住了。 曼托菲尔拉平嘴角,倒退一步站到莱奥身旁轻声道:如果你不想…… 我可以下去吗? 莱奥截断曼托菲尔的话,望着手捧迎宾花果与乐器的精灵,以微微发抖的声音问:可以下去,然后过去哪边吗? 曼托菲尔愣住,看着异常兴奋的莱奥几秒,才以动作代替回答,控制银籐将人类放到地上。 莱奥的双脚一沾上绒草地,就立刻举步往前跑,不过他只跑了三四尺就停下来,掉头快步走回曼托菲尔面前,张开手被用力抱住夜血者。 莱、莱奥?曼托菲尔吓一大跳,隔着莱奥的肩膀看见精灵们睁大眼睛,一脸讶异地注视自己与人类。 谢谢你, 莱奥搂紧曼托菲尔,将头靠在对方的肩颈上道:你简直是神仙教母、王子殿下和邓不利多的集合体。 邓不利多?曼托菲尔脑中冒出问号,不过在他将疑问化为文字前,莱奥已经将手放开。 莱奥踩着轻快的步伐走向离自己最近的精灵,依照曼托菲尔说明过的精灵礼仪,拿起对方手中木盆内的野莓扔进口中嚥下,再举起手按上胸口,仰望立于吊桥、树屋露台的精灵朗声道:我是莱奥,奥黛莉˙多米尼克之子,布洛捏尔的森林精灵主的侍从,受森核居民的邀请,前来参加银果宴。 欢迎你,奥黛莉之子莱奥。 一个苍老的声音由持盆精灵身后传出,一名拄着拐杖、白髮苍苍的年迈女精灵在旁人的让道下走出,望着比自己高上一个半头的人类,从随侍在侧的女精灵手中拿来一颗灰白色的种子,递向莱奥微笑道:老身是鲁雅,洛塔与萧特之女,布洛捏尔的森林祭司,以林中最长者的身分,欢迎你与我辈共享布洛捏尔森林中的果实。 30 断层的原因 莱奥拿起长老掌中的灰种子,将拇指大小的种子压在心口,深吸一口气高声道:愿布洛捏尔的林木长青,果实累累! 莱奥的喊声成为宣告游宴开始的号角,站在吊桥上的精灵扬手将手里的花朵扔出,捧着琴、鼓、笛子的乐手拨弄或吹奏手中的乐器,身披彩纱、头绕花藤的裸足舞者踩着乐声来到客人左右,一面旋身、摆手、跳跃,一面引导人类朝森核中央的圆形广场走。 其余精灵随舞者一同移动,曼托菲尔则走在众精灵之后,远远看着莱奥在舞者的簇拥下进入广场,在铺有彩织厚布的不规则大石台上盘腿坐下。 照理来说,曼托菲尔身为布洛捏尔的主人、宴会的另一名受邀者,也该坐在同一块布上,不过他不喜欢人群与更不爱喧闹,而精灵们也深知自家领主的性格,所以没有将人请到石台上,仅是在看见对方站定位不再移动后,迅速将坐垫、矮木桌和酒水点心摆到夜血者身边。 放着就可以了。 曼托菲尔对着左挪右移意图将点心盘排成爱心的年轻精灵低声道,在精灵失落的离去后坐上垫子。 当夜血者坐下朝石台看去时,莱奥正巧起身和一名女精灵舞者勾手转圈,步履虽然没有舞者平稳,手脚的屈伸也不甚优雅,但几圈下来却赢得大量的抛花和舞者本人的拥抱。 ──和我截然不同呢。 曼托菲尔在心中轻语,儘管已经是将近两百年前的事,不过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进入森核时,核内精灵们的反应,那些美丽的眼睛中洋溢着戒备,纤细但柔韧的手紧握弓矢或刀剑,即使公主下令也不愿放下。 当然,人类的危险性远不及战士级夜血者,但莱奥能在短短几十分钟内就和精灵们牵手跳舞、碰杯喝酒,凭藉的绝不是种族,而是与生俱来的魅力,与后天磨练出的洞察力、口才和肢体语言。 这种才能令人钦慕、令人嫉妒更令人感到危险,因为轻易被人所爱乍看之下是全然的好事,实际上却常常成为争执、灾难甚至悲剧的开端──如果爱的时机、对象与方式不对的话。 真是个迷人的孩子啊。 沙哑的声音将曼托菲尔的心神拉回现实,他的老友、先前代表布洛捏尔的欢迎莱奥的精灵长老──鲁雅──握着拐杖站在自己的右侧,凝视远方的人类轻声问:他就是为您做治疗的人吗? 曼托菲尔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曲起,他没料到鲁雅一开口就是问这件事,沉默几秒才答道:没意外的话,这一年内都是。 只有一年? 赛巴斯钦和他只有签一年约。 那您呢? 我? 您希望他在您身边待多久? 鲁雅回答,转过头将视线放至曼托菲尔身上,温婉地微笑问:无关契约、诅咒、与奥黛莉之子的意志或其余因素,您希望他能待多久? 我…… 曼托菲尔拉长尾音,脑中浮现莱奥在散布着游客与街头艺人的广场上失控、于充满非人领袖的宴会厅中热舞、在总统套房内抱着自己痛哭的画面,手指由曲起转为握紧,沉默许久才开口道:能多久就多久,莱奥表面上看起来很坚强、无论在何处都能生存,但骨子里只是孩子。 您想保护他? 我想让他得到他应得的。 曼托菲尔轻语,视线穿过精灵们的手臂、腰肢与随舞蹈摆动的长髮,落在莱奥被笑意照亮的侧脸上道:他是值得被珍惜和呵护的人。 鲁雅曳着鱼尾纹的眼瞳微微瞇起,注视曼托菲尔溢满柔情的翠眸几秒,忽然叹息道:虽然有点可惜,但也算是好结果。 妳说什幺?曼托菲尔转过头问。 没什幺。 鲁雅摇摇头,放下拐杖坐至曼托菲尔身边,远望石台上的人类,若无其事地道:假如奥黛莉之子是女孩,不知道会有多好。 是男的不好?曼托菲尔皱眉。 也好,只是无法为您诞下子嗣。鲁雅温婉地道。 曼托菲尔双眼圆瞪,盯着鲁雅的笑脸好一会才僵硬地道:我、我不是为了生……不是想要孩子才和他签约! 我明白,不过若能有小奥黛莉之子或小曼托菲尔,不也是挺好的吗? 鲁雅…… 老身与这座森林中的精灵,都衷心期盼您能获得您应得的人事物。 鲁雅收起玩笑之色,伸出攀着皱褶与老茧的手,搭上曼托菲尔的前臂道:您为我辈所做、所考虑已经够多了,该想想自己的事了。 曼托菲尔拉平嘴角,别开头沉声道:我所犯的错,是不可饶恕的错。 谁不饶恕? 鲁雅反问,在曼托菲尔肩头一抖望过来时微笑道:已故的公主殿下、亲王阁下和众多勇士都以您为荣,您是布洛捏尔的精灵主,也是此处唯一的精灵王。 ……我只是个卫兵。 老身明白,所以当初才会请求您成为我辈的王。 鲁雅握住拐杖,站起来拍拍墨绿色的长裙,对着面露惑色的夜血者温柔一笑,转身慢慢走离。 曼托菲尔望着鲁雅的背影,一度想追上去问对方为何这幺说,但考量到老精灵的性格──谦和但严守原则──还是作罢,将目光放回前方的石台,拿起手边木盆里的果乾放入口中,看着莱奥在台上与女精灵比赛扔果核,舌头同时被酸与甜所包裹。 银果宴作为森林精灵间第二隆重的宴席,从客人进入森核算起,至少要三个半小时才会散宴,然而这场为莱奥举办的宴席却只持续了两个半小时就解散。 为什幺?因为人类体力不支?精灵们有种族歧视?夜血者按捺不住寂寞强行中断宴会? 都不是,银果宴会提前结束的原因很简单——今日的气象预报失準了。 莱奥,接住。 曼托菲尔扬起手臂,将由柜子中摸出的圆领衫抛给正在壁炉前脱衣服的人类,再回过身寻找其他乾净的衣物。 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了银果宴,更将曼托菲尔和莱奥淋成落汤鸡,本来以夜血者的速度、人类和树屋的距离,最多被淋至半湿,可是前者为了控制树藤收拾物品、送跌倒的精灵进树屋,在雨中多站了好几分钟;后者为了等待前者,也在雨里待上同等的时间。 不过令两人湿到可以拧出水的关键原因,还是曼托菲尔没有就近找地方躲雨,而是选择离广场有半个森核距离的偏僻树屋。 当曼托菲尔拎着两件布袍走到壁炉前时,莱奥已经脱得只剩一条内裤,他看着对方泛着水光的肌肤、频频滴水的红髮,皱了下眉道:你用不着跟着我跑。 是不用,但是我想。 莱奥仰首露齿而笑,看着曼托菲尔因吸水而微微发胀的马术装问:你不脱吗?会感冒喔。 夜血者不会感冒。 曼托菲尔嘴上这幺说,但仍放下布袍动手脱衣,只是他原本就不擅长穿脱精緻的订製服,在布料因吸水而膨胀、紧贴身躯后更是困难,一不小心就将外套的釦子给扯断。 莱奥站起来,转向曼托菲尔道:让我来。 曼托菲尔垂下手,看着莱奥灵巧的挑开钮扣解开领带与腰带,覆着薄茧的手指随着衣物的剥离,一吋一吋扫过自己的身躯,留下如星火般细微却烫热的触感。 ……完成! 莱奥抖抖曼托菲尔的白马裤,蹲下身将裤子摊平在壁炉前,回过头问:曼托菲尔,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幺问题? 为什幺这里只有年轻人和老人? 莱奥见曼托菲尔愣住,以为是自己没表达清楚,站起来面向夜血者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在宴会上有看到很多十到二十岁──至少外表年龄──的男女,也有瞧见一些七八十岁的长者,但却没看到三十、四十、五十岁的人,是布洛捏尔没有中年精灵,还是都在别处忙? …… 曼托菲尔?莱奥偏头呼唤。 布洛捏尔没有中年精灵。 曼托菲尔听见自己清晰的回答,感觉喉咙像刺了上千根冰针一般,每吐出一个字就涌起一阵刺痛:他们在活到变成中年人前就死尽了。 31 逝去的人 莱奥呆住,盯着曼托菲尔好一会才尴尬地道:抱歉,我不知道……我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对不起。 ∧t 这不是秘密,用不着道歉。 曼托菲尔在回话同时,把先前拿来的布袍抖开当成地垫坐下,拍拍身旁的空位暗示莱奥过来。 莱奥很快就坐到曼托菲尔身旁,古铜色的身躯虽然仍挂着细小的水珠,但依旧令夜血者身侧的空气微微升温,彷彿八坪不到的小树屋中有两个壁炉。 而这奇妙地驱散了曼托菲尔喉间的寒意,夜血者望着眼前明亮的炉火,以令自身惊奇的平顺道:其实我今日带你进森林的目的,既不是野餐,也不是要将你介绍给其他精灵,而是想和你单独说个故事。 什幺故事?莱奥偏头问。 关于一座森林、一位公主,和一名愚蠢的男人的故事。 曼托菲尔垂下眼睫,凝视自己横着刀疤的脚背道:这个故事很长,而且不精采不有趣更没有好结局,有兴趣听吗? 莱奥愣了一会,听懂夜血者的暗示,连忙摇手道:曼托菲尔,你不用因为我讲了我的…… 这不是回报。 曼托菲尔瞇起翠瞳低沉地道:我是在听完你的过去后,判断你需要知道,才决定告诉你。 莱奥皱起双眉,思索片刻后挪动身体,并肩转为面对曼托菲尔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我相信你的判断,如果你觉得我应该知道这个和森林、公主和超帅的男人有关的故事,那就说吧,我会认真地听的。 是愚蠢的男人。 曼托菲尔瞥了莱奥一眼,将目光放回橙红炉火上道: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各方面都没有突出之处,只有耐痛力比常人强上一点的男人,这个男人与父亲、兄弟一同替某个领主效命,然而某一天,这名领主遭到边邻挑战,没能守住自己的性命与领地,和妻小一同死在精心修建的城堡中。 男人的爸爸和兄弟也是?莱奥的声音微微拉高。 没有,他们逃过一劫。 曼托菲尔接续道:不过男人与亲族也因此失去主人与故居,必须在离开家乡、效忠新领主或替旧主复仇之间抉择,他的父兄在讨论后选择成为新领主的战士,男人则决定到他处展开新生活。 …… 男人对旧领主没有太多情感,也不怨恨新领主,只是忽然想踏出故土接触未知的事物,而巧的是,他的旧友偶然发现通往人类世界的通道,正在募集与自己一同到人类世界探险的人员,于是男人便加入旧友的队伍前往人类世界。 …… 男人与旧友在人类世界以担任保镳、佣兵和赏金猎人维生,和原生世界的险恶相比,人类世界的危险──只要没有牵扯上同乡──简直像儿戏一般,唯一比较麻烦的只有多了不少规矩要守,以及尸体不能随便丢在外面。 曼托菲尔耸了耸肩,抬起头注视壁炉上缘的藤蔓雕刻道:男人于人类社会生活的第十三年,离开旧友的团队独自生活,他以保镳为主业,偶尔追捕不守规矩的同乡,而在一次狩猎行动中,他和来自某座森林的精灵公主盯上同一个猎物,然后因为轻敌不但没捕获猎物,还被那名公主与公主的护卫救了一命。 然后他就爱上那名公主了? …… 曼托菲尔?莱奥轻唤。 他被公主高超的剑技所震慑,想要学习对方的剑法,追着公主跨过半个美国,花费将近一年的时间取得公主和护卫的信任,以侍从的身分随两人返回森林。 曼托菲尔嘴角泛起浅淡的笑意道:接下来十七年,男人都跟随在公主左右,他住在森核最外围的小屋中,与公主的护卫、其余精灵战士们一起抵御外敌,保护强悍但天真的公主,剑技在这段时间增进不少,可是进步更多的是射击与投掷短刀的技巧──公主和护卫都是近战型的战士,男人为了支援两人,不知不觉变成擅长中远程攻击的人。 不过他很快乐,对吧? 非常快乐。 曼托菲尔如此回答,但嘴上的笑却开始退去:然后在男人与公主相遇满十九年的那天傍晚,公主兴奋的告诉男人,她和侍卫要结婚了,希望男人能担任两人的繫花人──类似人类婚礼中伴郎与证婚人的角色。 …… 在那一瞬间,男人才意识到,一直以来自己迷上的不是公主的剑技,是公主本人。 曼托菲尔垂下头,注视自己苍白、斜躺着交叉刀痕的大腿:他很想笑着祝福公主与侍卫,毕竟这两人一个是他深爱的女人,一个是他愿意託付性命的挚友,但他没有那种胸襟与气度,所以不只婉拒了繫花人的工作,还藉故离开森林缺席婚礼。 曼托菲尔,这不…… 男人四处游蕩, 曼托菲尔在莱奥说出安慰之语前,继续故事道:他任由自己沉浸在哀伤中,过着颓废、无目标、没有节制的生活,惹上或製造大大小小的麻烦,最后在一场酒后冲突中,碰上阔别二十年的旧友。 当初带他来人类世界的那个?莱奥问。 曼托菲尔点头,垂着眼面无表情地道:旧友替男人结清酒钱、赔偿店家的损失,在男人酒醒后告诉他,自己目前受雇于一群以阿肯色州北方山脉为根据地的狼人,这群狼人想与南方的精灵结盟,但是苦无介绍人,希望男人看在两人的交情上,替他的雇主牵线。 …… 男人基于对旧友的信任,以及对公主的思念──放蕩的每一天都让他更加怀念森林中的生活──答应为旧友牵线,并且迅速敲定在邻近但不属于彼此势力範围的肯塔基州签订盟约。 曼托菲尔的目光转沉,落陷在回忆中道:签约当天,狼人与精灵的菁英全都到场,上百名战士、祭司、药师、王族在人类的酒店中把酒庆祝同盟结成,男人也在其中,可是他还没有勇气面对公主与护卫,所以一直待在旧友身旁。 在宴会即将进入尾声时,旧友忽然哭了,男人问他怎幺了,旧友拍上男人的肩膀说:你很快就能解放了。 什幺意思?莱奥皱眉问。 我在精灵们喝的酒中,下了对夜之种族无害,但对日之种族是剧毒的月幽草,最慢半个小时内他们的手脚就会开始麻痺,然后在三个小时后窒息身亡。 曼托菲尔重複昔日友人的话语,低头注视自己身下青灰色的布袍道:男人一开始以为旧友在开玩笑,但他很快就知道对方是认真的,因为旧友满眼血丝的诅咒束缚我最好朋友的卑鄙精灵,更因为他亲眼见到一名以手稳着称的中年精灵药师失手让酒杯砸到地上。 男人有解药吗? 他没有,可是他知道下药的人与精灵的药师手上可能有。 曼托菲尔阖上眼,在黑暗中低述:所以他先打昏旧友,佯装要扶烂醉的友人坐下休息,再强撑笑颜去找公主、护卫与场上最资深的精灵药师,而这三人在男人开口前就明白他要说什幺,然后毫不犹豫的攻击最靠近自己的狼人或夜血者。 …… 结盟酒会在转瞬间变为恶战,精灵们抢在药性发作前突围逃离会场,儘管他们都是经验老道、默契绝佳的战士或术士,仍有三分之一的人牺牲,然后没有一人毫髮无伤。 男人也是? 男人也是。 曼托菲尔点头,依旧闭着眼道:精灵们逃到一间废弃工厂,在厂中处理伤势、清点人数和解药,然后很快就发现三个令他们绝望的事实,第一是解药的数量不及存活者的一半;第二是赶製出的解药药效欠佳,服用后至少要休息一日身体才能正常活动;第三是有精灵在战斗时听见狼人说,他们必须提前突袭森林。 森林是……精灵们居住的森林? 是,狼人计画在结盟宴上解决精灵的王族与精锐,再突袭只剩老弱妇孺的精灵森林。 曼托菲尔压在腿侧的手指收紧:如果狼人的计画成功,就算中毒的精灵能侥倖逃过搜捕,也会失去家乡、妻儿与弟妹,对他们而言,这是比死还痛苦的事,因此精灵们拚命思考扭转情势的方法,最后决定将一切託付给男人。 ……啊? 男人是战士级夜血者,如果他能升到领主级──领主级和战士级夜血者的魔力与恢复力有极大差距,就有可能在森核被攻破前赶回森林、驱逐狼人,但要让夜血者升级只有一个办法:摄取大量蕴含饱满灵力或魔力的血液。 曼托菲尔停顿几秒,将五指刺入掌心:精灵们请求男人喝下他们的血液,带着他们──无论中毒或解毒者──的灵力回去保护重要的家人,起初男人拚命拒绝,希望精灵们不要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是他本来就是不擅长说话的人,所以一个精灵都没能说服。 ……老天。莱奥以轻但溢满惶恐的声音低语。 男人花了一个晚上吸乾精灵们的血, 曼托菲尔的嘴唇微微抽动,以细到几乎要被屋外雨声掩盖的音量道:他为了让能喝下更多,屡次割伤身体放血,可是随着魔力的上升,伤口癒合的速度也加快,他只能一刀接着一刀划,在吸到最后几名精灵时,男人已经搞不清楚切割自己肉体的目的是流血,还是发洩情绪了。 …… 公主与护卫是男人倒数第一与第二吸血的精灵,而当他放下友人与恋慕之人冰冷的身体时,体内的累积灵力也突破战士级夜血者的极限,如精灵们所愿成为领主。 曼托菲尔的肩膀微微一颤,因为莱奥忽然碰触他握拳的手,偏高的体温透过掌心贴上夜血者的手背。 男人靠着昔日雇主的帮助,即时赶回森林打退狼人, 曼托菲尔紧绷的声带稍稍舒缓,一面感受莱奥的温度,一面继续未完的故事:他将公主、护卫与其余精灵们的遗书和遗物交给留守的老祭司,打算在完成朋友们的心愿后,亲手了断自己的性命。 然而他的企图被老祭司看穿了,在男人计画自杀的当晚,老祭司用拐杖敲开他的门,指着男人说:你以为这样就是赎罪吗?太自恋了!你这连芽都没发的小伙子听好了,只要你体内有一滴我辈勇士与王族的鲜血,就必须背负他们的责任,保护他们珍爱的事物,成为让他们自豪的存在,你的生命已不是你的,属于这座森林里全体精灵──无论亡者或生者──的! …… 每当男人想要杀死自己时,就会想起祭司的话。 曼托菲尔掀开眼帘,鬆开手指翻转掌心,在反握住莱奥的手时,望向人类错愕的脸庞道:如果他不存在,那幺公主、护卫与众多优秀的精灵也许都能活下来,但现实中没有如果,现实中只有失去领袖、父母、兄姊的幼小精灵,他必须好好活着,这些精灵才有机会长大。 莱奥的手指微微一颤,蓝眸缓缓放大,猛然理解夜血者想向自己传达什幺。 莱奥,你必须好好活着。 曼托菲尔握紧莱奥的右手,凝视对方的双眼道:你必须代替你的母亲和叔叔,照顾好你妹妹和你自己,如果你死了,无论生者或亡者,都不会有人高兴或幸福。 莱奥张口再闭口,反覆数次仍说不出话,只是扣着曼托菲尔的左手大口大口的吸气,奋力压抑恸哭的冲动。 这令曼托菲尔忽然有点想笑──莱奥都在自己面前哭过好几回了,根本用不着忍,抬起手本想掐掐通红的脸颊,却因为对方别开头而意外摸上嘴唇。 柔软、带着几分湿润的触感贴上曼托菲尔的指腹,他脑中忽然浮现两人在森林边缘诱捕伊卡与帕达的记忆,当时纠缠喉舌的饥渴猛烈地复甦,令夜血者的思绪骤然中断。 当曼托菲尔回过神时,莱奥的双唇已不在他的指下,而是紧贴着自己的唇瓣,泛着淡淡鹹味的气息透过鼻腔、半开的唇齿渗进神经,令夜血者的身体开始转热。 ──我在做什幺? 曼托菲尔听见理智如此质问自己,但他没有余力回答,因为莱奥的舌头缠了上来,将这个由夜血者发起,笨拙、僵硬、毫无技巧的生涩之吻,转变成令人脑髓发麻的燎原之吻。 两人倒上地板,曼托菲尔仰躺在莱奥的身下,面色嫣红的注视以手撑地,横在自己上方的人类,在那双天蓝色的眼中瞧见深沉的慾望。 曼托菲尔。莱奥低声呼唤,声音比平时粗沉,蓝眸明亮如焰火。 曼托菲尔的心头微微一抖,他知道莱奥想要什幺,两人前天才做过相同的事,无论就週期或夜血者的状态衡量,都没必要再做一次。 ──拒绝他,你应该拒绝他。 曼托菲尔的理智如此指示,可是身体却做出完全相反的肢体语言。 夜血者仰望着人类的面容,屈起修长的双腿,在对方的注视下一吋一吋打开。 他将莱奥纳入体内,不是迫于诅咒或其他原因,就只是想要将眼前的男人据为己有而已。 32 据为己有(限) 莱奥先是呆住,接着双眼泛起泪光,俯身吻上曼托菲尔的唇。 曼托菲尔接慌乱的承接这个吻,先前凭藉一股冲动吻下去时没有多想,虽然吻技欠佳但还算自然,此刻在清醒时与人类唇齿相贴,反倒紧张到不知如何回应。 莱奥察觉到这点,退后些许让双方脱离贴合,张嘴吮含住曼托菲尔的下唇,不轻不重的抿唇轻压,在嘴中的唇瓣由紧绷转为放鬆后,以舌尖缓缓拨开对方的唇缝,轻推下颚引导夜血者张嘴。 曼托菲尔鬆开牙关让莱奥进入自己的口腔,他小心翼翼的伸出舌头,湿软的红舌马上被人类勾上,牵出唇畔温柔的吮舔。 曼托菲尔不清楚这个吻了持续多久,只知道当莱奥退开时,自己的头壳、大脑都被令人晕眩的麻感所佔据,望着另一人的面容无法思考。 莱奥扬起嘴,碰触夜血者的眼角轻语:曼托菲尔,接吻时要闭眼。 曼托菲尔愣了一秒,别开眼低声道:不满意就别亲! 那就没问题了,我很满意,不能再满意了。 莱奥甜笑回答,手指由曼托菲尔的眉眼滑到嘴角,抚摸夜血者湿润的薄唇问:再来一次? 曼托菲尔沉默,不过当莱奥凑近他的脸庞时,夜血者没有躲避,而是阖上眼睫开启双唇,让人类的红舌毫无阻碍的伸入。 不同于先前第一与第二个吻的急切或浅柔,第三个吻缠绵而深刻,曼托菲尔耳边迴荡着莱奥粗沉的呼吸声,皮肤浸透在对方温热的吐息中,舌头与嘴唇被人类的反覆吸舔,融化在另一人的唾液中。 ──好像倒在点火的烈酒里。 曼托菲尔于心底呢喃,在莱奥离开时大吸一口气,恍惚地看着头顶的横樑片刻,才注意到人类笑容灿烂的看着自己。 你笑什幺?曼托菲尔皱眉问。 没什幺。 莱奥口中这幺说,嘴角却翘得更高,低头将嘴唇贴上曼托菲尔左胸的乳晕,一手勾起对方的大腿,一手绕过夜血者的后腰,碰触因为吸水而变色的裤底道:只是觉得你的反应很可爱,还有……我还没碰你,你就已经湿了。 曼托菲尔的面色猛然转红,脑袋还没组织出回应的语句,乳首就遭对方含住,丝质三角裤也被人类一把拉下,湿润的臀穴先曝露在空气中,再落入长着薄茧的手中。 吸、咬、揉、抽,曼托菲尔抿唇承受莱奥口舌与手指的挑逗,而不知是不是先前火热的深吻之故,紧贴胸膛与内壁的吻触比两人过去交媾时清晰了不只一倍,令他的乳头迅速胀大、立起,肉穴含着人类的手指泌出水液。 ──骗人……身体比诅咒发作时还不受控制。 曼托菲尔仰头逃避由胸口与下身涌出的酥麻,想要张口吸气缓解麻感,又怕嘴巴一张就会吐出喘息,只能咬紧牙关急促地吸吐空气。 要命的是,莱奥在此时隔着丝裤压上曼托菲尔半勃的性器,配合嘴和手的咬放、勾伸摆动下身磨蹭夜血者,而且随对方的鼓胀加快速度。 曼托菲尔的双颊泛起红晕,一开始还试图咬唇抵抗快感,但在人类将手指增加到三根、翻转左掌掐揉他的右胸时,欢愉一瞬间盖过理智,令夜血者鬆口吐出呻吟。 唔……唔嗯!嗯啊! 曼托菲尔拱起背脊低喘,下身克制不住的贴向莱奥,裹在丝绸中的阴茎一下一下抽动,最后在人类的指头按上穴心的那刻释放。 曼托菲尔的思绪猛然净空,当他重拾思考能力时,右脚已被放开,丝绸内裤的裤头也从腰间退到踝间,只要轻轻一拉便会脱离脚足。 莱奥执行了这最后一拉,将沾着水液与jīng液的三角裤扔到一旁,再站起来褪下自己的内裤,露出挺立多时的肉柱。 曼托菲尔贴着地板的手指颤一下,看着莱奥跪在自己腿间,古铜色的手掌先抚过他的大腿内侧,再向上滑到腰侧,扣着夜血者的腰肢将人挪到自己的腿上。 莱奥的性器同时抵上曼托菲尔的双臀,黑硬的Gui头缓缓没入臀瓣,拨开淌水的肉缝,将紧緻的窄道一点一滴撑大、填满。 以往在进行到这个阶段时,曼托菲尔或多或少都会有异物入侵的不适感,然而今日莱奥进入的速度与往常一致,挺向自己的肉茎还比过去粗上些许,他却没有收紧肉壁将人类推出去的冲动,反而下意识张开腿抬高臀,让另一人进得更快更深。 ──想要……好想将这个男人纳为己有! 曼托菲尔在心底吶喊,脸颊因为高涨的情慾而嫣红,脑中浮现一个多小时前莱奥牵着精灵少女的手转圈的画面,当时令自己莫名不悦的十指交扣、相视微笑的举动,都随着体内的填进消散。 而当莱奥的茎柱完全没入曼托菲尔的体内,抵上后者稚嫩的穴心时,夜血者的每条神经都在发麻,肠肉紧贴着人类坚热的性器,腿根细细颤抖,偏白的肌肤爬上浅淡的红晕。 曼托菲尔, 莱奥抚摸着夜血者柔韧的腰肢,凝视对方被情潮染得艳丽至极的容颜道:你好美,美到不像是真的。 莱奥…… 曼托菲尔轻唤,腰间的手掌、穴内的肉刃既甜蜜又折磨人,他举起双手交叉遮住眼睛,在挣扎、压抑、强撑矜持几分钟后,终究按捺不住慾火细声道:快点,那里……痒得好难受。 莱奥先是一愣,静止两三秒后将阴茎抽出近三分之二,扣着曼托菲尔的腰臀重重一挺。 曼托菲尔的眼瞳涣散,内穴被粗壮的性器磨得酥软无力,穴心吮着温热的茎顶抽搐,还没从深插的蜜意中平复,身体便迎来下一记退进。 呃、呃哈!缓一……好麻,莱奥,好、好……啊啊啊── 曼托菲尔蹙眉高喊,交媾的欢愉如浪潮般洗刷四肢躯干,脚趾难耐又陶醉的捲曲,横在脸上的手臂在人类佔有时紧绷,离开时放鬆,胸口也随另一人的韵律起伏,催情的水液更是涌流不止。 莱奥前倾上身──这个举动将曼托菲尔的双腿压开、折起──拉下夜血者遮面的手,将白皙的手按到地板上,近距离看着恋人意乱情迷的面容,鼓动腰桿如打桩机般反覆抽送。 曼托菲尔下意识反握莱奥的手,一面与对方十指交扣,一面吐出破碎的喘声,腾空的脚足一开始还本能地想合起减缓抽刺的力道,但在几次彻底的充盈后,即使人类没有以手或身躯分开夜血者的腿,那双长腿也会主动平张让爱人进得更深。 ──身体……要烧起来了。 曼托菲尔含着泪水喘气,在莱奥放开自己的手后攀上对方的背脊,掐着古铜色的肌肉打颤,口中的獠牙开始伸长,咬牙忍耐几秒后仍旧克制不了饥渴,抬起头张嘴咬上人类的肩膀吸血。 这个动作让抽插停滞,但却一点也没让两人间的慾火降温,因为曼托菲尔透过人类的血液,同步感受到对方的肉柱遭发烫内壁吮缠的舒爽;而莱奥这方也由钉在肩上的白牙下,体会到内穴被粗长阴茎贯穿的极乐。 双重快感令曼托菲尔被插到勃起的性器直接she精,而他的肠道也同时溅上人类的jīng液,灼热的精水烫得他抿穴痉挛,融化在高潮中久久不能自已。 莱奥比曼托菲尔先一步回神,将软下的半身退出,抚摸夜血者的头直到对方鬆嘴,再扶起对方的下巴吻住染着自己血液的嘴唇。 曼托菲尔搂着莱奥的脖子回吻,听着窗外淅沥沥的雨声、壁炉中木柴迸裂的轻响,感觉体内的慾望随着雨声的加大、柴火的烧燃复甦。 莱奥也是,他放开曼托菲尔的嘴唇,改含住对方的耳垂,同时垂下手掐揉雪白的臀瓣,在花上数分钟将人揉到吐息粗重后,将夜血者扶起来摆成跪姿,挪动膝盖绕到另一人背后。 曼托菲尔本能的转头寻找莱奥,而在他回首的同一时分,人类由后伸出手抱住夜血者的胸与腰,将对方稍稍拉高后挺腰将自己的阴茎插入流着浊液的肉缝。 啊、啊哈── 曼托菲尔仰头呻吟,他不是第一次以背后位和莱奥做爱,但却是第一次一晚做上两回,肉壁仍残有高潮时的软热,再加上先前高潮时分泌的水液、莱奥射入的jīng液,让人类的肉刃如入无人之境。 曼托菲尔…… 莱奥亲吻曼托菲尔肩颈交界处的肌肉,一手爱抚夜血者胀大的乳头,一手抚弄对方白皙的阴囊,将自身缓慢的抽出再挺入道:我喜欢你,打从第一次见面就……我爱你。 曼托菲尔浑身打颤,清楚感受到莱奥的茎柱辗开自己的肉径,胸乳、囊袋与肉茎都在对方掌中抖动,兴奋、陶醉、甘美与骚麻在体内蕩漾,让他的意识一阵恍惚,脑中忽然响起先前老祭司的玩笑之语。 ──若能有小奥黛莉之子或小曼托菲尔,不也是挺好的吗? 孩子…… 曼托菲尔侧头望向莱奥,握住对方抚摸胸膛的手,摆动腰肢迎向人类的抽操道:你的孩子……想要。 莱奥愣住,张口闭口数回才粗吼一声,搂紧夜血者骂道:你……太过分了!居然说这种……这种会让男人发狂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幺事我可不管喔,就算你威胁要杀了我也不会停喔! 莱奥? 今晚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莱奥咬上曼托菲尔的肩头,将夜血者圈禁在自己怀中猛烈鼓捣,筋条明显的性器每次抽离都勾出浊水,插进时都没至根部。 曼托菲尔的双眼在深快的佔满中失焦,大腿控制不住的抖动,勃起的半身一下一下抽晃,直至再次吐出精水,然后再禁不住内穴的快感立起。 曼托菲尔没去算自己和莱奥做了多少次——两人中途还小睡几回,只知道当两人将身体清理乾净离开树屋时,大雨早已停歇,浑圆的月亮也朝西边走了半个天空。 两人共骑着银籐马回庄园,一路上莱奥与曼托菲尔都没有说话,但前者的下巴始终搁在后者的肩上,而后者也从未鬆开前者的手。 他们在进入大宅时没碰到女僕、管家、司机或其他人,在登上二楼来到客房前时也一样,而这令曼托菲尔花了比预定长上不少的时间才将莱奥赶上床──人类捧着他的脸亲个不停。 拜此之赐,当曼托菲尔爬上三楼回到自己的房前之时,时间已经非常接近他入眠的时分,困倦感压在夜血者的背上,令他几乎是瞇着眼打开房门。 欢迎回来,曼托菲尔大人。 赛巴斯钦的话声突然响起,曼托菲尔吓了一跳本能的朝声音源望去,瞧见老管家站在燃火的壁炉前,负手向自己微笑。 曼托菲尔的睡意瞬间扫去大半,皱眉走向老管家问:你怎幺还没睡? 我有一封必须亲手交给您的信。 赛巴斯钦从衣袋中取出一个金色信封和一把拆信刀,伸出双手将两样物品递向曼托菲尔。 曼托菲尔接下两者,双眼在看见金信封上的雄狮蜡封时睁大,动作迅速的削开封印,取出里头巴掌大的小卡细看,表情一瞬间转为严肃。 曼托菲尔大人,信里写了什幺?赛巴斯钦倾身问。 ……约瑟夫,通知所有人。 曼托菲尔将小卡还给赛巴斯钦,先前在树屋中、客房前积存的柔情一扫而空,目光冷峻地道:纽奥良的狮人主向我们发出夺领宣告。 33 不明不安 莱奥是个学习能力颇强的人──虽然他的学业成绩一路念来始终平庸,将这幺一个人放在一个说好听人才济济,讲难听龙蛇混杂的环境中,自然会学到一卡车奇妙的技能。 诸如用剩饭剩菜与超市的过期淘汰品烹煮美味的浓汤饭、将三台坏掉的黑胶唱片机组成一台能正常运作的唱片机、以细针和薰香代替阿斯匹林与安眠药、如何在没有垫脚物的状态快速翻过比自己高上五个头的墙、怎幺装醉或千杯不醉、在被七八人围殴时怎幺护住要害活到对方失去兴致……莱奥从邻居、朋友、母亲的客人或情人身上学到许多技巧,利用这些技巧技能保命、赚钱与省钱,偶尔也会用来敦亲睦邻。 ……开了。 莱奥将长针与髮夹从锁孔中抽出,由蹲姿转为立姿,转开黄铜色的门把,躬身向背后的老妇人做出请的手势道:欢迎回府,苏珊夫人。 老妇人──苏珊太太──圆润的脸颊微微转红,在走向门口经过莱奥身侧时,抬手拍了青年的手臂一下道:什幺夫人,我只是个老太婆。 哪有!妳至少是能做出布洛捏尔最美味坚果麵包的老太婆。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是觊觎我的麵包,才帮我这老婆子开锁。 苏珊太太故作恼火的瞪莱奥一眼,跨过门槛往屋内走道:在这里等着,我去包麵包给你。 挑大一点的给我!莱奥在门口呼喊。 我给你最小的。 苏珊太太如此回应,不过当她拿着牛皮纸袋返回玄关时,方纸袋的下半部被袋里的麵包撑得又圆又鼓。 莱奥接下纸袋,弯腰抱抱老妇人后,拎起脚边的两个塑胶袋、一个藤编篮和一只铁提锅,走下公寓台阶沿着灰白色的人行道前进,行过两个街区来到一间门前有着小小花圃与铁藤围栏,门上镶着青色鸢尾花图腾的三楼独栋住宅前,空出一只手从裤袋里掏出锁匙打开大门。 当莱奥推开大门时,住宅内的另一个居民──赛巴斯钦──正穿着格子毛衣踩着绒毛拖鞋,从二楼悠悠哉哉地走下来。 老管家听121. 点n et到开锁声,停在楼梯中段往门前望,看见人类手中与臂弯里的袋子、篮子、锅子,愣了一秒露出微笑继续下楼道:多米尼克先生,你今天还是一样,出门一趟收穫一车。 都是託你和曼托菲尔的福, 莱奥用臀部把大门顶上,将脚上的球鞋踢掉,踏上实木地板道:如果曼托菲尔不是半个布洛捏尔市市民的房东、你没在我们住进来的第一天,就带我挨家挨户和邻居打招呼,绝对不会有人敢拜託认识才五天的人开大门、撬车锁、去提款机帮忙领钱或把银餐具还给邻居。 你的业务範围越来越广了。 是啊,希望警察不会因此盯上我。 莱奥经过楼梯口来到与岛型厨房相连的餐厅,将手中的物品放到方餐桌上,依序打开纸袋、藤篮、铁锅和塑胶袋道:坚果麵包是苏珊夫人做的,辣肉酱跟玉米饼是玛莎太太的新产品──我们尝过后要给她心得,比利先生把他吃不完的红酒炖肉分了一些给我,雪莉小姐和李斯特先生不约而同扔给我两包欧洲原装进口的老二造型义大利麵。 我们可以把它煮来拌辣肉酱吃。 赛巴斯钦走进厨房,从口袋中掏出怀錶瞄了两眼,扭开水槽上的水龙头问:你用过早餐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多煮一份,不过碍于时间已经过十点了,我会以早午餐而非早餐的标準準备。 我还没吃过。需要帮手吗?莱奥捲起袖子问。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多动些,让睡僵的身体快点清醒,把辣肉酱和义大利麵给我就好。 没问题,接住! 莱奥依序把袋装义大利麵、盛着在玻璃圆罐内的蔬菜酱扔给赛巴斯钦,拉开餐桌椅反坐,望着老管家的背影问:话说回来,你这几天一天起得比一天晚,是单纯想补眠,还是有哪边不舒服? 多谢关心,我很健康,只是想充分利用睽违二十年的长假,尝试一次懒散放纵的生活。 赛巴斯钦一面说话一面打开双门冰箱,从里头拿出鸡蛋、培根、洋葱、昨天吃剩的烤马铃薯……等等食材,随意放上厨房的岛桌道:我建议你也加入我的行列,我以我的祖传怀錶发誓,就算你天天灌酒还照三餐吐在地毯上,我也不会将你的丑态告诉曼托菲尔大人,你可以不用装了。 莱奥悬在嘴边的浅笑先是僵住,接着缓缓消逝,深吐一口气靠上椅背低声问:你什幺时候发现的? 你我住进这座宅子的第一个晚上。赛巴斯钦从柜子中取出深锅,放在水槽注清水。 ……我以为我掩饰得很好。 你是,如果我没有先和你共事近两个月,我会以为你很高兴能离开庄园到布洛捏尔小住。 赛巴斯钦关上水龙头,将半满的深锅挪到炉子上开火道:但我有,而且我知道你越是不安,就越会找事情让自己忙,因此当我发现你不但将这栋屋子的一二三楼都扫过一遍,还跑去帮对街邻居整理草皮时,就知道你处于焦虑状态。 所以你才一反在庄园时的勤劳,把採买和打扫的工作通通交给我?好让我有事做不焦躁。 不,我没有那幺体贴,我只是想休假。 赛巴斯钦转身拿起洋葱、培根与大蒜,分别将三者拍碎或切丁道:基于此一目的,我不应该点破你的伪装,可是我担忧你这幺下去会把身体操坏,才建议你更换纾压的方法。 换成酗酒? 那是一个方向。赛巴斯钦从墙上取下平底锅,倒入些许橄榄油后把培根抛进锅中。 我有更好的方向。 莱奥起身走到瓦斯炉前,动手替赛巴斯钦转开平底锅下的火,靠在炉侧双手抱胸问:曼托菲尔要我离开庄园的原因到底是什幺? 因为庄园要大幅翻修,你留在园里会妨碍工程进行。 这是谎言。 毫无疑问是。 赛巴斯钦点头回答,看到莱奥的眼瞳睁大,耸耸肩膀将洋葱、大蒜倒进锅中道:套用你在面试时说过的话──我不是蠢蛋。我知道你不会被这种理由骗过去,更无意为如此拙劣的谎话辩护。 但你也不打算告诉我实话,是吗? 是的。 赛巴斯钦听见水滚声,一手继续拌炒洋葱、大蒜与培根,一手将盐巴、义大利麵洒进深锅中道:这是曼托菲尔大人的命令,我作为他的管家,必须服从他的命令。 即使你不认同这个命令? 莱奥反问,瞧见赛巴斯钦翻炒的动作停滞,伸手接过对方掌下的木锅铲翻炒道:你把我摸得很透,我也是,我知道当你不认同一件事时会怎幺处理:不在明面上反对,但暗地里製造或放任破绽存在,然后引别人来破坏,就像你上回装病把我叫到华盛顿那次一样。 ……你的观察很正确,但判断不正确。 赛巴斯钦放下装义大利麵的袋子,打开壁柜将食物调理机搬到流理台上:当我执行不甚认同的工作时,的确有技巧性怠工的习惯,可是在这件事──以整修为藉口将你请出庄园──上,我没有不认同,只是不喜欢。 有差别吗? 有,认同与否是理性考量,喜不喜欢则是感性主导。 赛巴斯钦打开冰箱拿出鲜奶油与一碗鸡汤,将前者放在调理机旁,后者注入平底锅里道:我认同曼托菲尔大人的安排──无论是要求你离开,还是使用装修这种一秒钟都唬不住你的烂理由,但我不喜欢这整个安排。 我不懂你的意思。 没关係,我故意的。 赛巴斯钦微微一笑,动手剥去烤马铃薯的皮道:我的祖父说过,若想隐瞒或扭曲某件事,最好的方式是用九句真话配上一句谎言,但这个方法不适用于你,你太聪明了,不会被那九句真话给说服,反而会以此推理出谎言背后的真实。 莱奥停下翻搅汤与炒料的手,斜眼看向赛巴斯钦问:你在暗示我,你说的话一句都别信吗? 恕我在此行使缄默权。 赛巴斯钦由刀架上抽出不锈钢刀,将马铃薯切碎放入食物调理机,加入些许牛奶后启动机器,凝视着在奶汁与刀片间粉碎的薯块,目光转沉轻声道:我只能告诉你,曼托菲尔大人没有比你好受多少。 34 告别的记忆 接下来的时间,赛巴斯钦像是要表示关于庄园、曼托菲尔的话题到此为止一般,除了客气地请莱奥开火关火、将食材拿过来或放过去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莱奥这方也是,他沉默的听老管家指挥,把义大利麵拌上橄榄油淋上蔬菜酱,将平底锅里的鸡汤、炒料和调理机中的马铃薯泥组合成浓汤,切开坚果麵包放进藤篮中,然后坐下来与赛巴斯钦一同把麵、汤、麵包扫进肚子里。 饭后莱奥没有收拾餐桌──以往不管谁下厨他都会担下收桌子洗盘子的工作,从衣架上抓下一件黑色连帽外套上后,便不发一语地离开独栋住宅。 莱奥走在一个多小时前经过的街道上,当时请青年提或送过物品、开车门房门与箱子门的男女大多已返家或前去工作,因此他一路上仅和两三个人挥手道午安,在远离独栋住宅所在的街区后,插在口袋里的手更是一次都没抽出。 不过这与莱奥的打扮与身姿多少有些关係,他在进入旧市区后便拉起兜帽遮住半张脸,还刻意垂首拱背迈大步走路,让熟人就算见着也认不着。 莱奥没有选定目的地,漫无目的的穿越马路、拐过巷道,登上阶梯再滑下扶手,而当他走到脚底发疼,膝盖被痠乏感所压弯时,人已经从布洛捏尔西北方的住宅区,来到东南方的马门广场。 方广辽阔的广场与莱奥过去照访时毫无差别,游客、本地居民、小贩与街头艺人散布于灰白石板上,场中央立有仕女雕塑的水池旁坐着歇脚的情侣或长者,东侧的百年教堂迎着阳光,两侧与正面的彩绘玻璃耀眼如宝石。 莱奥越过半个广场来到水池边,捡了一个左右无人、前方不见艺人的位子坐下,弯下腰双掌交叠撑住额头,看着被自身阴影笼罩的大腿,脑中再次回放五天前与曼托菲尔最后一次见面的记忆。 他在由森核返回庄园客房后,扎扎实实的睡上十一个小时,甦醒时房内的窗帘全被放下,床、地、桌、柜、墙与椅子全笼罩在阴影中,幽暗得像即将日落的深昏时刻。 莱奥眨了眨眼,将手伸向枕边想找手机确认时间,左耳忽然听见细微的声响,肩膀一抖地转头朝声音源看,在床边的骨董椅上看见曼托菲尔。 夜血者穿着昨日的骑马装,连人带椅坐在黑影中,影子模糊了他的五官与线条,银白长髮也盖上一层灰雾,只有翡翠色的眼瞳异常清晰,彷彿有人在黑暗中点了两团青火。 莱奥压在被褥中的手本能地缩起,不过他很快就将惊吓转为惊喜,翻身坐起笑道:曼托菲尔!你怎幺会在这里? …… 曼托菲尔? 莱奥呼唤,隐约觉得曼托菲尔似乎有些不对劲,瞇起眼凝视夜血者问:你还好吗? ……没事。 曼托菲尔回答,转过头将目光投向左侧墙面上的画作问:你睡饱了? 都睡僵了。 莱奥拉长脖子前倾身子靠近曼托菲尔问:真的没事?你的声音听起来很沙…… 我没事!曼托菲尔以逼近怒吼的音量与音高回覆,掌下同时响起木头碎裂的细响。 莱奥猛然停住,静默几秒才举起双手重新摆出笑容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没事,是我多话了,对不起。 …… 对了,你会在这里,是有事找我吧? 莱奥捕捉到曼托菲尔手指的颤动,知道自己猜对了,掀开丝被踏上地板道:既然是,直接叫醒我不就好了,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的人,这幺客气很奇怪。 我没有客气。 曼托菲尔垂下头道,停顿几秒才接续道:约瑟……赛巴斯钦发现庄园有地方会漏水,约了装修工人要做全面翻修。 需要实习木匠吗?莱奥举手问。 不用, 曼托菲尔起身背对莱奥道:你留着会碍事,把东西收一收,今天太阳下山前,和赛巴斯钦一起离开庄园。 没问题!我的木匠技能……你说什幺?莱奥愣住,盯着曼托菲尔的背影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话。 日落前离开亚特伍德庄园。 曼托菲尔用毫无起伏的声调重複,不等莱奥做出任何回应便快步走向门口,推开房门将人类独自留在灰暗不明的房间内。 大……大哥哥?大哥哥! 稚嫩的喊声将莱奥推回现实,他抬起头往前看,发现自己面前不知何时站了一名绑辫子的小女孩。 大哥哥,你怎幺了? 小女孩张着乌溜溜的大眼歪头问:肚子痛?肚子饿?还是受伤了? 都没有,谢谢妳的关心。 莱奥重新挂上笑容,直起腰桿环顾左右问:你的爸爸妈妈呢?在附近吗? 在那里。 小女孩侧身指向不远处对着爵士乐手打拍子的夫妇,再望着莱奥皱皱眉道:要帮大哥哥打九一一吗?妈妈说人不舒服的时候,可以打九一一叫白白的车子过来。 我没有不舒服到那种程度。 莱奥注意到夫妇之一停下拍手看向自己,低下头与女孩平视道:妳妈妈在找妳了,回去她身边吧。 女孩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幺,不过在开口前,她的母亲先跑到水池边,握起女儿的手一脸戒备的将孩子牵回丈夫身旁。 莱奥目送母女走远,脸上虚假的笑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真实的情绪──恐慌。 是的,不管是和苏珊太太与众多邻居时应对时的欢欣、回答女孩关切的温柔,还是面对赛巴斯钦的冷怒,通通都不是莱奥真正的心情,他真正的心情是蚀心的恐慌。 莱奥不知道曼托菲尔为什幺忽然赶自己出去──庄园装修绝对不是理由,他在搬离那日曾想找夜血者问清楚原因,可是赛巴斯钦和其他佣人死死盯住人类,没让他有任何开溜寻人的机会。 既然无法直接问,那就改用电话或简讯问!莱奥抱着这个心思,在乘车前往布洛捏尔时掏出手机拨号打字,然而他拨出的电话转进语音信箱,简讯则是始终没得到回覆。 ──我做错了什幺吗? 莱奥自问,脑中第一个浮现的可能是在树屋中索讨过度。 当曼托菲尔邀莱奥前往森林时,他大大鬆一口气,心想着夜血者没被自己荒唐的过去吓到真是太好了,这种紧绷多日终得舒缓的状态,令他在看见对方红着脸张开双腿时格外没有抵抗力,更别提之后那句想要孩子的话。 在这二重重击下以及月亮──不知为何,每当满月时他的体力和慾望总是特别高涨──的影响下,莱奥一下子从对情慾、交欢都颇为老练的成熟男子,退回对于恋人的气息、温度饥渴无比的十六岁少年,压着曼托菲尔直到彼此枯竭乏力。 以曼托菲尔羞涩的程度,是有可能被莱奥的反应吓着,可是当晚两人分别时,夜血者的眼神、抚触与嘴唇都极其柔和,没有一丝惊恐或排拒之色。 但如果不是基于这个可能,莱奥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他冒犯或触怒曼托菲尔的事不只一件,但这些事全是距今两个月或一个礼拜前发生──例如要胁对方答应自己的条件、擅自闯进非人者的晚宴,不管夜血者反射弧再长,现在才发怒也太久了。 ──那到底是为什幺? 莱奥在心底吶喊,喊声无人回应,因为能回答的人远在密林环绕的大宅中,而一向大胆到近乎妄为的人类没有勇气冲回庄园。 人在两个状态下会极度勇敢,一是一无所有,二是有所依恃,过去莱奥的坚强建筑在前者上,如今两者皆无,他有了无论如何都不愿失去的人,却不确定那人是否还眷顾自己。 莱奥感觉自己彷彿回到少年安置机构,不知道何时、怎幺做才能返家,想要放声大哭又怕吓到妹妹,嘴上挂着安抚的笑靥,心里却被惶恐所塞满。 当然,莱奥心里还是有个声音提醒他,曼托菲尔是正直、善良、深情且大度的人,会忽然要自己离去一定有正当理由,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在他被这个声音所安抚前,另一个声音先投出质问:你配得上如此正直、善良、深情且大度的人吗? ──配不上。 莱奥脑中迅速弹出回答,虽然他在住入亚特伍德庄园的第一天,就极力争取曼托菲尔的好感,可是他始终不知道自己凭什幺获得夜血者的宠爱,若要论做甜点,赛巴斯钦的功夫比他好;驾驶、木工与打扫上,古鲁塔克、莉亚、雅丝大大胜过自己;在性事上整个庄园中也许没人比自己强,可是莱奥比任何人都清楚,爱不是靠做出来的。 ……好可怕。 莱奥垂着头呢喃,他不是第一次爱上某人,过去也曾有过情绪与心思都随一人起伏的经验,可是患得患失、惶惶不安到这种程度却是头一回,被莫名驱逐的不安、与深爱之人分别的痛苦,以及长年累积却毫无自觉的安全感匮乏混杂在一起,令他无论吸入多少空气,胸口都宛如窒息。 当我坠入爱河时, 那将会是永恆, 否则,我将永不与人相恋。 熟悉的女中音与萨斯风声闯进莱奥耳中,他双肩一抖抬头往自己的右手边看,瞧见先前与曼托菲尔同坐水池边时见过的女歌手正握着麦克风,摆动被黑色长裙包裹的腰桿微笑吟唱。 在这令人焦虑不安的世界中, 恋情尚未开始便划上休止, 那些在月光下缱绻细密的吻, 似乎也在温暖的太阳下冷却…… 莱奥的心脏猛然紧缩,大动作转身望向反方向,却因此绊倒从自己左方经过的女子,让对方连呼叫的时间都没有,就整个人摔到他腿上。 莱奥在对方的面部着地前,紧急扣住对方的手臂将人扶起道:对不起!我没注意到后面有人,妳有哪边痛吗? 没有。 女子站稳脚步,顿了一下看向莱奥道:这声音……小莱? 这是我的暱称之一…… 莱奥的话声转弱,望着面前长髮披肩、一身俐落高档套装还踩着三吋高跟鞋的女子,皱起眉头不确定地问:妳是……凯瑟琳?凯瑟琳˙富兰克斯? 没错,那是我的名字。 女子──凯瑟琳──对莱奥露出灿烂的笑容,张开手臂抱住青年道:好久不见,我的好兄弟。 ==================================================== 这回再次引用了之前15回用过的爵士情歌《whealllove》老实说我没料到会用两次,这次使用的是前半的歌词,原文翻译如下: whealllove 当我坠入爱河时 t wllforever 那将会是永恆 or ll never falllove 否则,我将永不与人相恋 estless world lke ths s 在这令人焦虑不安的世界中 loveended before t s begun 恋情尚未开始便划上终止 and too many moonlght ksses 那些在月光下缱绻细密的吻 seemcoolthe warmththe sun 似乎也在温暖的太阳下冷却 35 故人和恋人 莱奥睁大眼睛,迟了两三秒才抬起手臂反抱凯瑟琳道:老天啊,妳也变太多了,我完全认不出来。 彼此彼此,我在被你绊倒前,也没发现坐在池边耍孤僻的小混混是你。 我才没有耍孤僻,我是在沉思。 该反驳的是小混混吧。 凯瑟琳捶莱奥一拳,放开对方扬起红唇问:有空和我喝杯咖啡好好聊聊吗?我请客。 我的时间永远为妳空着。 莱奥夸张的欠身行礼,再直起腰桿皱眉问:不过妳真的是凯瑟琳吗?我记忆中的凯瑟琳不喝咖啡只喝酒,而且永远忘记带钱包。 当然是!不信的话,\t你可以现场考我铁血战域的成就获得条件,一代到十代随便你挑。 ……我相信妳是我认识的那位凯瑟琳,全世界只有她会背这种没用的东西。 掐爆你的蛋蛋喔。 凯瑟琳对莱奥比中指,再一把勾住对方的手臂,将人往广场外推。 莱奥没有抵抗,随凯瑟琳一同绕过水池经过教堂穿过马路,来到开在广场对面的咖啡厅,在店门边顶着白阳伞的露天座位坐下。 凯瑟琳挥手招来店员,问过今日有的品项后,替莱奥选择本日推荐咖啡,自己则挑了大杯冰咖啡、木盆沙拉、果酱鬆饼、炸物拼盘和总汇三明治。 我还没吃午餐。 凯瑟琳在莱奥开口前主动解释,靠上花藤造型的铁椅背吐气道:我一整个上午都在大街小巷里跑,走到鞋跟都快断了。 妳为了观光也太拼命了。 不是观光,是工作。我的一个属下很看好布洛捏尔的发展潜力,而后也的确有做出一点实绩,这座城市市中心的大型购物商…… 凯瑟琳见莱奥茫然地望着自己,愣了一下从外套内袋中掏出名片递出道:这是我现在的头衔。 莱奥拿起名片念道:阿普顿地产公司董事兼执行长,凯萨琳˙富兰克斯……妳现在是公司的老闆! 精确来说,是老闆之下最大的人。你没有其他想说的话吗? 其他的话…… 莱奥拉长语尾,思索片刻后指着名片上的公司名道:妳认识一个叫泰勒˙摩杰克的男人吗?我上上个月在布洛捏尔的购物商场碰到这个人,他自称是阿普顿地产公司的经理。 他是我的属下之一。 凯瑟琳沉着脸回答,单手支头注视莱奥问:你该不会忘了吧? 忘了什幺? 忘了我是个明明被你救过一命,却因为前男友的一通电话,就不告而别还偷走你的信用卡的女人。 凯瑟琳瞧见服务生端着托盘走近,阖上嘴等对方将盘上的饮食放下,才拿起叉子搅拌沙拉道:老实说,我以为你在认出我后,会直接灌我一拳。 我没有揍朋友的兴趣。 莱奥端起滚着金边的咖啡杯笑道:再说,你没把我的卡刷爆,然后所谓的救过一命,也不过是给你一杯热牛奶,再借你一张沙发睡觉。 对身上只有雨水、几枚零钱和小婴儿的年轻妈妈来说,这是救命没错,更别提你之后还帮我带孩子。 谁叫你连抱小孩都抱不稳嘛。 莱奥耸耸肩膀,喝一口咖啡再放下杯子认真问:安迪还好吗? 很好,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在保母家睡得正香。 凯瑟琳叉起裹着红酒醋与橄榄油的生菜叶,举在眼前平静地道:我在找到那个软烂男──我的前男友、贝蒂的生父──后,才知道那家伙联络我的原因不是想复合,只是欠药头的钱欠到被逼卖肾而已。 我可以说:不意外吗? 请便。 凯瑟琳咬住生菜,咀嚼几回嚥下道:他要我把你的卡交给药头,以往我一定会照他的话做,但当时……怎幺说呢,像是忽然醒过来一样,我拒绝了,赏了他一巴掌后抱起安迪离开,刷卡买机票回纽约投靠爸妈。 莱奥的眼睛睁大几分,勾起嘴角欣慰地笑道:妳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呢。 是啊,家人间没有不能谈的事,虽然我还是觉得你这话说得太天真了。 凯瑟琳摇摇头,再度叉起菜叶道:我爸妈接纳了我和安迪,并且在那孩子大一点后,把公司──阿普顿地产──交给我。 如果是妳的话,一定能经营得有声有色。 真希望公司的董事和你有同样的想法,他们在看过四期财报后,才肯把我当成执行长而不是需要管教的小女孩。 凯瑟琳望向莱奥问:你呢?现在在做什幺? 莱奥的嘴角微微一颤,静默几秒才开口道:在城堡庄园当实习男僕。 这附近有城堡? 不是这附近,是车程大概一个小时的地方,我和我的上司目前在放假,所以才会在这里。 莱奥瞧见凯瑟琳朱唇微启,在对方说出任何一个字前,靠上桌沿摆出兴致勃勃的表情问:对了,你身上有小贝蒂的照片吗?我想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接下来整整两个小时,莱奥就在小贝蒂的生活照、影片和日常趣闻中度过了,若不是凯瑟琳接到祕书的电话必须返回公司,这亮照片、放影像、说琐事的时间恐怕还会更长。 好!这样你就有我的私人号码了。 凯瑟琳站在深紫色的轿车旁,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进莱奥的手机,再将印着大写髒话的手机还给莱奥。 莱奥收起手机,替凯瑟琳拉开轿车驾驶座的车门,于朋友坐进车内后关上门,弯腰微笑道:就算赶时间也不要飙车喔,这附近的警察抓超速抓得很兇。 多谢提醒,我开过来时已经吃过罚单了。 凯瑟琳繫上安全带,双手放上方向盘数秒再滑下,转头看向莱奥问:你需要帮助吗? 莱奥垂在身侧的手指稍稍曲起,摇了摇头反问:不用。为什幺这幺问? 因为我没见过你那幺颓丧的模样。 凯瑟琳举起手隔着车窗指向广场道:其实我在摔倒前就注意到你了,只是因为你戴着帽子看不到脸,又阴沉得像从雷雨云里挖出来,才没认出你来,毕竟我所认识的莱奥˙多米尼克可是无冕影帝,除非喝醉酒,要不然无论是失恋、失业、生病、受伤还是照顾的流浪猫死了,你都能装作没事一样,让旁人无从安慰甚至压根没发现你受创了。 我只是天生粗神经而已。 最好是。 凯瑟琳从车窗内伸手捶莱奥的肚子,仰望青年故作疼痛的脸认真地道:如果有需要援手的地方,不用客气,打我的电话,我现在住在纽奥良,开车过来只需要两个半小时。 谢谢。 莱奥握住凯瑟琳的手,再将其轻轻推回车内道:假如我需要人包养,会第一个打给妳,再见。 你……开这种玩笑,小心我真的养你喔! 凯瑟琳摇晃中指,动手升起车窗握住方向盘,踩下油门将轿车由巷内驶向大路。 莱奥目送轿车开远,直到完全看不见深紫色的车尾,才转身从另一端离开巷子,踩着人行道朝栖身的独栋住宅走。 当莱奥回到住宅所在的街区时,天空已被夕色染红,道路两侧的黑铁路灯半明半灭,合拢的格窗后隐约能听见电视或交谈声,马路与人行道上也充满返家或出门吃饭的男女。 莱奥拉低兜帽穿过这些人,快步由大道拐入小巷,在远离人声、车响与夕阳的小路中东拐西绕一阵,才来到与赛巴斯钦同宿的住宅后方。 莱奥打算从后门进入宅内,可是通往黑木小门的阶梯上多了一个人,让他猛然停下步履,睁大眼睛盯着此人。 此人穿着样式偏老的白衬衫与黑长裤,一头银髮仅以黑绳简单束在脑后,未釦起的衣襟中垂着一枚精緻的祖母绿坠饰,与宝石同色的眼瞳起初对着足下的石阶,直到听见脚步声靠近才抬起望向声音源,与停在巷尾的莱奥四目相交。 莱奥的血液、呼吸与心跳瞬间冻结,看着此人压着阶梯扶手缓缓站起来,感觉自己的眼眶迅速发热,立在龟裂水泥砖上的脚生出拔起奔跑的慾望。 不过莱奥没有,因为他害怕眼前的人并非自己所期待之人,或者根本是光线晦暗下产生的错觉,只要自己稍稍一动、一吐息就会消散,因此他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那人在莱奥的注视下由楼梯上缓缓站起来,步下阶梯来到巷末,凝视眼前人的脸庞片刻,才开口以人类熟悉的声音、口气轻唤:莱奥。 莱奥的嘴唇先抽动,接着毫不费力地扬起,对面前的夜血者画出自然、无虚假更没有一丝演技成分的笑靥道:曼托菲尔。 36 我想回去(限) 不知是错觉、心境真有变化,还是远处缓慢放光的街灯影响,曼托菲尔的双眼在听见莱奥的喊声后亮起,望着人类问:你出来散步? 是呀,你也是吗? 也是。 那真是巧啊。 莱奥在说话同时听见锅勺相碰的声响,双眼在后门右侧的窗户上捕捉到晃动的人影,鼻子也嗅到橄榄油、大蒜与肉汤的香气,明知道自己该提议进屋,然后到厨房帮老管家煮晚餐,嘴巴却说出完全相反的话。 我还想再走走,要一起来吗?莱奥听见自己如此发问,心中先是一惊,接着马上明白嘴巴脱序演出的原因。 好不容易见到曼托菲尔,那怕只是一分一秒也好,他想独佔对方。 ──答应、答应、答应,拜託要答应。 莱奥收紧五指祈祷,心跳因夜血者挑起眼眉的举动而加速,再于对方点头之刻放缓。 上哪走?曼托菲尔问。 上……河堤市集如何?虽然这个时间店都差不多收了,但这样反倒清静。 你决定就好。 那就去河岸吧。 莱奥灿烂地笑道,侧身朝曼托菲尔勾勾手,在夜血者跟上后举步向前走。 莱奥口中的河堤市集建在密西西比河的支流──瑞德河的上游,布洛捏尔是以瑞德河为中心展开的城市,过去靠着河流集散人与货物,在河床淤积、铁公路发达后瑞德河的输运功能也大幅下降,成了市民与观光客休闲所在。 当两人来到河堤边时,夕阳已完全沉入地平线,堤上没有其他行人,店铺皆已熄灯关门,只有石墩旁的路灯仍亮着,与一河之隔的住宅灯火遥遥相对。 莱奥走在堤旁的红砖地上,听着远处幽沉的流水声、近处紧随自己的夜血者足音,垂在腿侧的手指收紧再放鬆,仰起头以明亮的声音问:整修进行得还顺利吗? 整修? 庄园不是在整修吗?修到哪里了? 厨房。 第一个就处理厨房?真特别。 因为烧掉了。 啊? 莉亚在炸甜甜圈时没有控制好温度,让锅子烧起来;雅丝想要救火,但错拿到酒,导致火烧得更旺。 油锅起火要关火盖盖子或丢湿抹布啊……那你们这几天吃什幺?叫外送? 森核那边会送过来。 哇哈哈,还真的是外送。 莱奥大笑,目光由天空降回地面,再悄悄滑向自己的右侧,落在曼托菲尔随行进摆荡的手上。 那只手与莱奥离得极近,虽不至于撞上或擦过他的手,但当两人的手掌叠在同一点上时,人类总是隐约感受到夜血者偏凉的体温与细软的毫毛。 你呢?有得吃吗?曼托菲尔问,苍白的手背与莱奥再次交错后远离。 当然有,我和赛巴斯钦轮流下厨,两人都不想煮时叫外送,连外送都懒得叫就吃垃圾食物。 莱奥斜眼盯着曼托菲尔的白掌回答,嘴唇先是拉平再猛然抿起,忽然将右臂往夜血者的方向张开半吋,曲起指头勾住另一人摆回来的手。 曼托菲尔没有停下脚步,但手与身体却瞬间僵住,低下头不甚流畅地道:进食是很重要的事,不该懒。 偶尔懒一下,不碍事。 莱奥低语,拇指划过曼托菲尔的掌心,食指、中指、无名指与小指贴着另一人的指身滑动,将夜血者整只手纳入掌内。 曼托菲尔的肩膀抽动一下,五指先是伸直,再缓慢地弯曲,最后轻轻贴上莱奥的手背。 莱奥咬牙忍住涌上喉头的吼叫,扣紧曼托菲尔的手,将指腹按进夜血者的肌肤中,感受怀念的温度与柔韧,扬起嘴角正想说话时,交扣的手被对方重重一拉,令他整个人往前倾,脑袋还搞不清楚发生什幺事,嘴唇就被夜血者给封住。 如果说曼托菲尔在树屋中的吻是生涩却热情,那此刻烙在莱奥嘴上的吻就是激情到近乎凶暴,夜血者一面紧扣人类的肩膀与手,一面追逐对方的唇舌,将人由堤岸中央一路往右推,先擦过商店的橱窗再滑进店铺间放置杂物的窄弄,直到撞上装空酒瓶的木条箱才放手鬆口。 莱奥靠在水泥墙上大大喘一口气,看见曼托菲尔突然蹲下,愣了一秒刚想发问,牛仔裤的裤头与拉鍊便被夜血者解开,底下的内裤也遭对方拉下。 曼托菲……唔! 莱奥猛然吸气,他的半身被曼托菲尔吞入半截,白牙刮过要害的疼痛使两腿立刻僵直,本能地后退闪躲。 曼托菲尔抓住莱奥的腰与大腿,不过他虽然强势制止对方退离,却也同时放鬆含咬的力道,将嘴中的肉茎慢慢地吐出,再伸出舌头舔上低垂的Gui头。 这舒缓了莱奥的痛感,绷紧的腿肌稍稍放鬆,低头望着一下一下笨拙舔舐柱顶的夜血者,意识到对方是在模仿自己过去口交的动作,胸口不禁微微发热,伸手抚上曼托菲尔的髮丝。 曼托菲尔顿住两三秒,放开几乎被自己掐红的腰腿,小心翼翼的捧起莱奥柔软的阴茎,沿着茎身侧面一路向上吮舔,将头埋进人类的腿间含住囊袋,再沿着袋身走回茎柱上。 莱奥压在墙上的手指缓缓曲起,虽然曼托菲尔近乎无差别的複製自己口交时的程序,可是力道与唇齿舌的收放都不到位,更不会依照口中的软硬、身前人肌肉的紧绷与呼吸的轻重调整动作,可是几回舔含下来仍让他浑身发麻,肉根以惊人的速度膨胀。 ──不妙,精神上的刺激太强烈了。 莱奥仰头深呼吸,轻轻推了曼托菲尔的头颅一下道:可以了,再下去我会射出来。 曼托菲尔刚刚将莱奥的性器含入半吋,听见这话先是一顿,接着骤然将对方吞至喉头,再以同样的速度吐出、吞入。 莱奥抵着墙面的手由曲起转为握拳,浑身紧绷的俯首要喊停,却反而瞧见让他理智窒息的一幕。 明丽的月光洒在曼托菲尔脸上,夜血者含着莱奥的半身,玫瑰色的嘴唇紧贴隆起的筋条,嘴角隐约能瞧见溢出的唾液,白皙脸颊因反覆的吞吐而泛红,翡翠色的眼瞳漾着水光,银髮散落在额眉之间,组成一幅集雅丽与yin靡于一身的景象。 莱奥的脑袋倏然陷入空白,直到听见咳嗽声才回神,看到曼托菲尔的唇瓣、下巴都攀着的jīng液,肩膀一抖赶紧从外套口袋抓出卫生纸,蹲下身帮对方擦脸。 你……第一次就吞精太勉强了啦! 莱奥隔着纸巾不轻不重的戳曼托菲尔一下,皱紧眉头心疼地问:喉咙有不舒服吗?需要弄水给你吗? ……糙。 什幺?莱奥停下擦拭。 糙…… 曼托菲尔抓住莱奥握纸巾的手,凝视困惑的人类,沙哑、颤抖、脆弱地道:操我,拜託。 莱奥的眼瞳倏然放大,觉得全身血液都冲往胯下,张嘴、闭嘴数回,最后粗吼一声抓着曼托菲尔站起来,粗鲁的扯开对方的衣襟,咬上圆润的乳珠。 曼托菲尔上身微微一震,两手搭上莱奥的肩膀,乳首与乳晕在对方的舌齿湿润、挺立、轻缓起伏,包在西装裤中的双臀陷入人类的十指中,随另一人的捏掐变形抽动。 莱奥在将曼托菲尔的双胸吸啃到酥软嫣红后,鬆开口将夜血者翻向墙面,倾身贴上对方的背脊,左手按上对方的右胸胸肌,右手挑开西装裤的釦子,钻进裤内圈住接近全勃的阴茎。 这个举动使曼托菲尔倒抽一口气,腰桿在反覆的圈弄、揉压中慢慢软下,鼻息也越见沉重,臀部不自觉的往后挺,蹭在人类裸露且甦醒的半身上。 莱奥的喉头一阵乾渴,涌起拉下夜血者的裤子直接提枪出阵的念头,不过基于安全和一丝恶作剧的念头,他很快就压下这股冲动,靠上曼托菲尔的耳畔一面轻磨对方的臀肉,一面故作轻鬆地问:你想被我的手玩射,还是被我的老二干射? 你!别、别问……嗯啊! 我听不清楚。 莱奥放开曼托菲尔的肉茎,张开手掌滑过对方的腿侧与右臀,将食指与中指贴上湿漉的缝穴,靠上夜血者肩膀对着白皙的耳垂问:请回答我,亲爱的领主大人,您希望您忠实的僕人怎幺做? 都…… 什幺?莱奥将两指伸入肉缝中,缓慢的推开束紧的肉壁。 曼托菲尔的双眼立即睁大,上身前倾伏趴在水泥墙上,下身却难以自抑翘起往人类靠,双颊鲜红抖着嘴唇破碎地道:都想……想要,你的手,和、和…… 我的大老二。 莱奥呢喃,亲吻白玉般的耳垂,垂下左手握起曼托菲尔的性器,同时抽动对方体内的手指,在将怀中人插到呼吸紊乱、丝裤透水后,抽出指头褪下夜血者的裤子,扳开随自己套拉一下一下抽搐的臀瓣,将硬挺的肉柱送进另一人体内。 曼托菲尔的臀穴比莱奥想像中热与湿润,裹着水液的肉壁紧捲人类的男根,让后者涌起束缚感,却不会升起疼痛或觉得窒碍难进,反而每深入一吋舒爽感就增加一倍。 ──还好刚刚已经射过一次。 莱奥暗自鬆一口气,挺腰让自己完全没入曼托菲尔的臀中,感觉到左掌中的半身跳动一下,知道自己顶对地方了。 要开始啰,我的主人。 莱奥对着曼托菲尔的耳廓轻语,将自身退出半截再插至原处,享受夜血者臀肉的抽抖和温热两秒,后退重複相同的动作。 细微的拍击声迴荡在昏暗的窄弄中,莱奥一手圈弄曼托菲尔绷紧的阴茎,一手抚拨对方的胸乳,随着怀中身躯的颤抖与升温,加大抽退的深度、力道和频率,粗黑的Gui头由五次插入有两次会擦过夜血者的穴心,变为每回进佔都辗上柔弱的心肉,连撞两下才肯退离。 拜这绵密又精準的攻势之赐,曼托菲尔的性器很快就渗出精水,岔开的双腿摇摇欲坠,翠瞳的焦距开始涣散,嘴唇和牙齿虽仍紧紧闭起,可是每当内穴被莱奥充满时,喉咙都会发出模糊的呜鸣。 莱奥察觉到这点,抬起右手抚上曼托菲尔的唇角,耸动腰肢磨捅夜血者的臀径道:好可惜,我好喜欢听你的叫声,那会让我要花很多力气才不会提前缴械。 曼托菲尔双眉蹙起,虽没张嘴吐出呻吟,腰臀却开始小幅度扭动,迎合莱奥的佔有。 如果在室内……在亚特伍德庄园里,你就不用忍了。 莱奥靠在曼托菲尔耳边以气音道:你可以放肆的大叫,告诉我你被我进得多深,下面的小口被磨得多热多软,双腿合不拢也不想合拢。 曼托菲尔的双腿猛然一颤,躺在人类手中的性器由渗精转为流精,内壁与身躯也开始紧绷。 然后我也会告诉你,你操起来有多爽, 莱奥大力摆动腰臀,将收紧的肉径磨出一波波汁液体,抚刷着曼托菲尔的唇瓣道:每当我进去的时候,你那儿都会缠上来吸着我、夹着我、磨蹭着我,然后在我干到你最舒服的地方时,你会反应的更剧烈……是,就像现在这样,你下面的水流个不停,吃着我的地方不停抽搐,要高潮了吗? 曼托菲尔在莱奥说到潮字时she精,但他没有感受到高潮的余韵,因为臀穴立刻被人类拔出再操入,半身也同时被对方来回搓套,让他无论前后都维持在顶峰,环绕神经腐蚀大脑的蜜意甚至随着手指与rou棒的动作越加浓烈。 拜此之赐,当莱奥伸手拨开曼托菲尔的唇齿时,夜血者几乎没有抵抗就鬆开嘴,然后立刻对着夜空呻吟。 啊!呃啊──太……太过了,已经……嗯喔! 大声点,再大声点!莱奥粗声催促,同时加大摆动和手yin的速度。 不行!会把人引、引……啊哈!不要那、那幺的……身体会、会变…… 变什幺? 变……变…… 曼托菲尔张口再闭口,反覆数次依旧抵挡不住径棒相磨的极乐,仰起头扭动腰臀吶喊:变成……成没有诅咒也、也……会对你发情的身体啊啊── 莱奥张大眼睛,盯着曼托菲尔艳红如玫的侧脸两秒,蓝瞳冒火使出全身力气捣干夜血者氾滥成灾的臀穴、上下套弄对方的性器,感觉吮含自己的软肉在每回进出时收紧,掌中的肉筋也缓缓僵直,最后在一次深插快拉中双双喷出透明的水液。 莱奥也在同一时分she精,d an . 点ne t发烫的jīng液与夜血者动情时的春水相混,让后者的肉壁剧烈抽动两下,磨得人类浑身酥麻。 ──如果我有让时间停滞的能力就好了。 莱奥靠在曼托菲尔肩上胡思乱想,在夜血者体内待到下身完全软去,才极缓极慢的将自身抽出,动手清理彼此。 两人的运气不错,装酒的木条箱旁有一个公用水龙头,靠着清水、莱奥身上的袖珍包卫生纸、曼托菲尔自携的手帕,很快就将身上的精水打理乾净 只是精水能靠纸帕清洁,曼托菲尔被扯掉一半釦子的衬衫就无法用卫生纸恢复了,莱奥看着开到下胸,完全遮不住吻痕和红肿的衣襟,沉默片刻脱下自己的连帽外套递出。 曼托菲尔顿了几秒才接下外套,有些僵硬地将手穿进袖身中,拉起拉鍊用人类的衣衫,掩住满是情慾痕迹的胸膛。 这令莱奥既感到可惜,又觉得温暖,凝视夜血者须臾,深吸一口气道:曼托菲尔,我想回…… 我不会再来看你。 曼托菲尔沉声截断莱奥的话语,目光严厉地道:有什幺需要就告诉赛巴斯钦,没有我的许可,不要靠近亚特伍得庄园或布洛捏尔森林。 莱奥愣住,维持张嘴的姿势,看着曼托菲尔转身走向河堤另一端,直到银白身影融化在夜色中才阖起嘴,掉头快步走回两人交媾的窄巷中,举起拳头朝夜血者伏靠过的墙壁捶下去。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莱奥反覆捶水泥墙,直到灰墙染上红印,才放下滴血的拳头,后退两步靠上背后的墙面,从裤袋中掏出手机拨号。 嗨,凯瑟琳,是我。 莱奥以毫无起伏的声音向朋友打招呼,然后在对方接话前,仰望灰暗的天空问:你的公司或你家还缺打杂小弟吗? 37 友人的讯息 在不少影视、小说或漫画作品中,吸血鬼是一群白日长睡不醒的怪物,但事实上夜血者──吸血鬼的原型──的生理时钟固然与人类颠倒,可是清醒的时间、白天昏睡的程度却是因阶级、魔力量与摄血种族而异。 一般来说,领主级夜血者会比战士、平民级睡得浅;而以日之种族为摄血对象的夜血者,又会比吸食夜之种族的早醒。 曼托菲尔是以森林精灵──日之种族──的血为食的领主级夜血者,在升阶前从事还是高风险的赏金猎人工作,导致他不但在同族中特别浅眠早起,还练就无论魔力多低身体多疲倦,只要靠近自己的不是熟悉且预想中的气息,就会立刻甦醒的防卫本能。 此时此刻,曼托菲尔正因这个项本能睁开眼帘,反手抓住站在床边俯身靠近自己的不速之客,一个翻身将人面部朝下压在被褥上。 哇啊! 你想……琼安? 曼托菲尔鬆开手收回抵在琼安背上的膝盖,望着金髮高束、身穿女僕装的女精灵,困惑地问:妳在做什幺?莉亚呢? 她输……不是,她有点不舒服,所以由我代替她服侍您更衣与用餐。 琼安从床上慢慢爬起来,瞧见曼托菲尔赤裸的上身,面颊一红急急忙忙地别开脸道:我想、想知道您醒了没,才稍微靠近……接近床铺看一眼,没有偷袭的意思,绝对没有! 有也无妨,可以当作训练。 怎、怎幺可以!我、我会把持不住啊!琼安捧着脸颊高声道。 ──把持什幺? 曼托菲尔在心底发问,但为了避免琼安进入混乱状态,他没将问题说出口,而是默默下床拿起衣架上的衬衫、长裤与皮带。 他在换衣服时涌起晕眩,这是身体对主人连续熬日所发出的抗议,可是夜血者仅是静止两秒,便无视抗议动手脱下睡裤套上西装裤。 当曼托菲尔繫上腰带回过身时,琼安人已经离开床舖,但是脸上的红晕却有增无减,浅棕色的圆眼更是呆滞如木丸,一动也不动的对着夜血者。 曼托菲尔愣住,想起自己十多秒前所做的事,挑起单眉问:莉亚没告诉妳我怎幺换衣服的? 她当然没……呃!不是,有……只是我、我……啊啊啊── 琼安抱头尖叫,在床边绕圈跑跳,口中断断续续吐着太、太过分了!、我要换工作!、莉亚妳这臭蘑菇!之类的话。 曼托菲尔在叫声中走向床铺与壁炉之间的圆桌,在靠于桌侧胡桃木餐车上看见五颜六色的水果丁、烫热的花草茶、一小罐蜂蜜与一大杯鲜血。 曼托菲尔面色转沉,盯着九分满的血杯片刻,才伸手拿起杯子一饮而尽。 房门在曼托菲尔放下杯子时开启,雅丝抱着图纸走进房中,瞧见在床边蹦跳不已的女精灵,锁起眉头道:琼安,静不下来就去沖水,这样喧闹太难看了。 难看? 琼安恢复冷静,看向雅丝挺起肩膀道:等一下!今天猜拳获胜得到服侍曼托菲尔大人资格的人明明是我,你来做什幺! 猜输你的人是莉亚,又不是我。 这跟当初说的不一样!明明说好我赢就让我一个人…… 服侍大人更衣和用餐,我知道,但我不是来帮大人穿衣服或倒茶,是报告森林外围防御工事的补强进度,以及森核的备战状况。 居、居然钻漏洞!你这狐狸眼女装男!琼安指着雅丝的鼻子大喊。 女装男又如何?无论是精灵、人类还是夜血者的律法,都不禁止男性穿裙子,更何况我只是选择最能展现自己优势的服装。 雅丝撩起裙襬伸长右脚道:我的父母赐给我如此完美的双腿,包在长裤里岂不浪费?肥藤腿女。 你、说、谁、肥、藤、腿、女!琼安怒吼。 谁应声就是…… 够了! 曼托菲尔低吼,见到男女精灵一同震动上身,垂下肩膀稍微放软声音道:琼安,把床边矮柜上的梳子和髮绳拿过来;雅丝,告诉我森林的状况。 是!我这就拿过来。 遵命。曼托菲尔大人,请看这张地图…… 雅丝将手中半身高的图摊平在圆桌上,琼安则抓着梳子与髮绳奔至曼托菲尔身后,于同族的解说声中替夜血者梳理髮丝。 曼托菲尔的手指颤动一下,他的本意是要琼安将工具拿过来,然后自己整理头髮,可是女精灵显然误解对方的意思,也没给当事人制止或解释的机会,导致夜血者只能绷着头皮,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面前的地图与雅丝的声音上。 ……以上,虽然狂蟒藤的生长速度稍稍不如预期,可是树冠吊桥、攻守树塞、箭矢和陷阱的建造进度都超前不少,清水与粮食的储备量也稳定增加,应该能在大人订下的日期前,将布洛!da n.. 捏尔森林要塞化。 雅丝放下手中的笔记本,注意到曼托菲尔抿起嘴唇,立刻倾身向前问:有什幺问题吗? 你没提到库雅荷加,那边的精灵王还没回信吗? 有,库雅荷加女王会持续敞开库雅荷加与布洛捏尔间的灵脉之路,直到布洛捏尔中最后一名精灵逝去。 我问她的不只灵脉之路,还有肯不肯接受布洛捏尔精灵。 您的确有,但这个问题被删除了。 ……你说什幺? 鲁雅大人在信件寄出前,将是否愿意收容由敝林出逃的精灵,请尽速回复几个字涂掉了。 雅丝平静的回答,瞧见曼托菲尔惊愕的瞪着自己,直起腰桿地道:布洛捏尔的精灵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一人打算放弃家园,让您一人对抗纽奥良的狮人王。 曼托菲尔的肩头下垂几分,深吸一口气道:夜血者的夺领宣告是…… 是对领主与其血亲、血子发出的檄文,不过只要领地内的居民在进攻开始前离开,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琼安替曼托菲尔把话说完,放下梳子站到雅丝身旁道:我们知道,通通知道,但我们不会走,一个都不会。 ……即使我下命? 即使您下令。琼安与雅丝同声道。 曼托菲尔放在腿上的手握起,望着两名年轻、纤细但神情坚毅如岩的精灵,靠上椅背轻声道:接下来我自己来,你们两个可以下去休息了。 雅丝的肩膀猛然僵直,琼安也变了脸色。 我没生气,只是……我想独处一会。 曼托菲尔解释,朝餐车上的花草茶伸手道:出去吧,如果你们不肯离开,那幺今晚都要守夜,需要积蓄体力。 琼安张口想说话,不过雅丝扣住她的手臂,向同族摇摇头后拉着人离去。 曼托菲尔听见开门与关门的声响,在听见后者时放下伸向花草茶的手,静坐须臾后低下头抬起手,将脸藏在併拢的掌中。 这一藏就是四十多分钟,当曼托菲尔放下手时,花草茶已从烫热转成半冷不温,水果也有一部份氧化变色,他面无表情的将茶水吞下肚,拿起叉子正要吃水果丁时,房内忽然冒出一长串叮咚声。 曼托菲尔先吓一跳,接着才想起那是自己的手机铃声,站起来在房内绕了两圈,总算在窗边书桌的文书堆中找到震动的手机。 手机萤幕没有显示来电者,这让曼托菲尔的手指停在通话键上,而手机也在同一秒回归宁静。 不过短短三秒钟后,手机再次亮起咆啸,这回萤幕上显示的是曼托菲尔熟悉的号码与名字,因此他毫不犹豫的按上通话键,将手机举到耳边道:埃德蒙多大人?您打来做什幺? 不要喊我……算了。 曼托菲尔的老友兼前雇主──芝加哥的影蝠主埃德蒙多疲倦地叹气,先打一个大大的哈欠再说话:我睏得要命,所以接下来不要打断我,对于我的问题只能用单字简答,可以吗? 可以。 很好,首先,你没有接到我的电话,芝加哥对布洛捏尔与纽奥良的斗争保持中立,如果你或任何人拿出通话纪录宣称我有联络你,我会说那是我在床上翻滚时压到手机,懂吗? 懂。 好,那幺第二…… 埃德蒙多拉长尾音,停顿了将近十分钟才接续道:糟糕,睡着了,我说到哪了? 二。 第二,我的某个属下目前正请假进行全美墨西哥捲饼巡迴之旅,然后你的森林西南方的加油站旁,正好有一家风评不错的墨西哥餐厅,因此即使他多年来一直远离布洛捏尔,还是决定壮起胆子过去品嚐。 …… 我建议你也去嚐一嚐, 手机那头再次响起哈欠声,埃德蒙多停顿几秒才慵懒地道:最好现在就出发,出门前稍微变装一下,给我的属下一个惊喜,我相信他为了回报你,会给你一些不是你最想要,但绝对必要的东西。 …… 我要说的话说完了。再会了,希望明年的社交月还能看到你。 语毕,埃德蒙多没有等曼托菲尔便直接结束通话,将精灵主独自留在映着午后阳光的房间内。 曼托菲尔放下手机,盯着漆黑的萤幕片刻,再次唤醒机子翻出骨骸骑士的号码。 古鲁塔克,备车,我要出门。 38 熟悉的味道 曼托菲尔在向古鲁塔克简要说明目的地与可能遇上的状况后,没有da○n.!马上前往一楼与骨骸骑士会合,而是将房内木柜中收纳的衣裤、领结、帽子、腰带、围巾……所有找得到的衣服配件通通翻出来,站在堆满衣物的四柱大床前,花了将近半小时穿穿脱脱照镜子,才决定如何变装。 而当曼托菲尔来到一楼门厅,与站在厅内、门外準备迎接自己的雅丝、莉亚、古鲁塔克对上视线时,他认为自己的变装成功了,因为这三个人第一时间的反应把手伸向腰间或肋骨的武器,而不是躬身道午安。 是我。 曼托菲尔出声,瞧见三人猛然瞪眼张嘴,心中升起一丝得意,以极小的幅度勾起嘴角问:认不出来吗? 认不出来。古鲁塔克快速摇头。 曼托菲尔大人,您这身打扮是……雅丝的嘴角一下一下抽动。 恶德。莉亚握紧的拳头喀喀作响。 先前陪莱奥到布洛捏尔治装时,我遇上不想来往的人,当时莱奥用手边的材料帮我变装。 曼托菲尔脱下鼻樑上的墨镜晃了晃道:除了眼镜外,其他都是当时穿过的衣服,莱奥说我穿起来很有趣,整套送给我。 的……的确很有趣。古鲁塔克动了动不存在的喉结。 您返回庄园后,请务必将这套衣物交给我与莉亚处置。雅丝阴沉地请求。 烧毁。莉亚以更阴沉的声音道。 ──我和现代人的服装有那幺不配吗? 曼托菲尔在心底低语,心情複杂地戴回墨镜,穿过门厅坐进停于大宅门口的宝蓝色金龟车。 古鲁塔克随后上车,一面关上驾驶座的车门一面向曼托菲尔道歉──抱歉我看呆了忘记帮您开门,带着几分慌乱踩下油门将车子驶出庄园。 而也许是对自身失职的惊慌,或主人新装的惊吓,古鲁塔克在驾驶途中异常聒噪,从昨晚的方程式赛车结果、上週娱乐圈爆发的性骚扰丑闻,说到庄园厨房的维修进度、雅丝和莉亚兄妹为何要在莱奥面前装哑巴他实在不懂……善用骨骸骑士不用呼吸的优势机关枪似的说个不停。 曼托菲尔坐在后座默默听古鲁塔克碎念,不过他只放了三成注意力在骨骸骑士身上,剩下的七成则锁在窗外的景物上,寻找老友口中的墨西哥捲饼摊。 埃德蒙多给曼托菲尔的提示是你的森林西南方的加油站,乍看之下是个模糊不清的指示,但考量到经过布洛捏尔森林的马路仅有两条,指向西南方的更是只有一条,影蝠主这句话几乎可说是明示了。 拜如此直白的指路语之助,曼托菲尔只在车上坐了二十多分钟,便透过挡风玻璃瞧见加油站与顶着巨大墨西哥捲饼模型的餐厅,立刻伸手拍上古鲁塔克的肩膀要对方开过去。 古鲁塔克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进捲饼餐厅右侧的停车场,快步下车帮曼托菲尔开车门,在夜血者朝餐厅走时本想跟上,但马上被对方以手势挡下,垂下锁骨回到车内待命。 曼托菲尔走向由红、白、绿三色组成的餐厅,握住辣椒造型的门把推开大门,先听见英西语混杂的嬉笑交谈声,再闻到辛辣中带有清新的香气,最后看到走道狭窄桌椅满列却几近客满的餐厅。 顶着草帽的女侍注意到曼托菲尔,笑盈盈地上前道:欢迎光临,先生要内用还是外带? 我…… 曼托菲尔拉长尾音,视线偶然掠过窗边一字排开的双人木桌,在瞧见坐在中段吃捲饼的褐髮男子后顿住,目光转沉低声道:是来找朋友的。我已经看到他了,不用麻烦妳带位。 女侍张口似乎想说什幺,不过斜后方的客人忽然挥手大喊,迫使她转身前去询问对方的需要。 曼托菲尔在呼喊声中侧身穿过走道,拐了个弯来到窗边,前进三桌来到褐髮男子所在的桌子旁,拉开另一张空椅直接坐进去。 褐髮男子被椅、地摩擦的声响惊动,抬起头发现面前多了一名戴鸭舌帽、银墨镜男性,立刻放下捲饼恼怒地道:喂!这是我的位子,你要…… 好久不见,陶洛斯。 曼托菲尔截断褐髮男子──达米安˙陶洛斯──的抗议,脱下墨镜与帽子问:捲饼合你的胃口吗? 陶洛斯眉眼间的恼火瞬间转为惊恐,掉头转身想要从曼托菲尔眼前逃开,右脚却被夜血者踩住,一公厘也无法移动。 我有准你走吗?曼托菲尔缓慢地扭动足踝辗压陶洛斯的脚掌。 陶洛斯张口再闭口,反覆数回才抖着嘴唇道:那是……针对你的公主是、是团长……是你的兄弟的主意,我没有……我只是个恶魔召唤师!弱到只能负责、负责情报的三流天蛾人恶魔召唤师,没办法违抗……你为什幺会在这里!太阳还没下山啊! 因为我是精灵主。 可恶,误……不、不要再踩了,脚、脚会烂掉! 还逃吗? 不逃,我用我的、的灵魂发誓,绝对、绝对不逃!陶洛斯带着哭腔道。 曼托菲尔收回脚,靠上椅背面无表情地问:给我一个让你活着离开的理由。 我退团了。 陶洛斯举起双手,瞧见曼托菲尔的神情没有变化,赶紧吐出新话:然后那晚向埃德蒙多大人报信的人是我,是我帮你的公主搬救兵,就这点来说你…… 你一个晚上背叛两个信任你的人。 我没……我是、是…… 陶洛斯张着嘴冒冷汗,与曼托菲尔对视许久才挤出声音道:埃德蒙多大人派我去蒐集纽奥良的狮人主的情报,我可以将这些情报告诉你。 曼托菲尔的眼睛微微张大,他表面上看起来平静,但其实在认出陶洛斯的那刻,累积百年、百条人命的仇恨便将自己的来意、埃德蒙多的暗示扫出脑袋,直到对方提起影蝠主的名字才想起正事。 ──他为了回报你,会给你一些不是你最想要,但绝对必要的东西。 曼托菲尔放在桌面下的手指收紧,的确,敌方情报不是他最想要的──他想要让所有人安然度过危机的方法,却是绝对必要的资讯。 陶洛斯将曼托菲尔的沉默与张眼误解为鄙视,连忙挥手解释道:我、我不是要背叛埃德多蒙大人!大人虽然没有要我把纽奥良的情报告诉你,但你也知道,美洲的领主级夜血者中他最喜欢你,会在这个时间点派我到纽奥良探查,一定是想偷偷…… 说。 帮助你……你刚刚说什幺?陶洛斯问。 把你知道的,如实、简洁、不加油添醋地说出来。 曼托菲尔伸手扣住陶洛斯的手腕,目光转沉道:如果你说谎,你的心跳会告诉我。 陶洛斯的喉头滚动两下,先拿起桌上的玻璃杯灌下一大口水,再放下杯子开始讲述自己蒐集到的情资。 纽奥良的狮人主阿里亚德出身鬃金原,七年前被父亲──现任鬃金原的狮人主──以磨练的名义将他派到人类世界,不过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担心兇残好斗却又具备领袖魅力的三子威胁长子的地位。 而阿里亚德到人类世界后的作为也应证了父亲的担忧,他在短短三年内就拿下龙蛇混杂,百年间都未曾被夜血者支配的纽奥良,并且屡次单挑北美的领主级夜血者、狼人、狮人或巫妖社群的领袖,战绩虽不到全胜,但就算战败也会让对手重创。 目前阿里亚德麾下的战力有一百零三名战士级夜血者、四百名狮人、十七个黑魔法师、六名巫妖、三百五十名狼人和一百二十一名黑精灵。 陶洛斯停下来嘴巴,喝一口水润喉继续道:纽奥良的人类黑帮和一部份政府官员也在他的掌控下,不过人类嘛……我不认为他们可称为战力。 备战状况呢?曼托菲尔问 没有。 陶洛斯感受到曼托菲尔的杀气,连忙解释道:不是没有查到,是他们没在备战! 为什幺? 因为他们吵翻天了。 陶洛斯摊平双手道:阿里亚德在发夺领宣告前没徵询过任何人,以穆尔舵为首的智囊也不赞同拿下布洛捏尔──他们对你们的评估是能赢但一定是惨胜,而阿里亚德听完后反而兴致勃勃的说要延后两个月进攻,和精灵们打场武装到牙齿的硬仗,让底下的战士谋士们没心情备战,通通忙着劝改变主人的心意。 你觉得他们还会吵多久? 不晓得,但已经吵了十天还没有结果,狮人主又是出了名的硬脾气,短期内应该不会结束。 陶洛斯见曼托菲尔低头不语,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那个……我可以走了吗?我知道的全都说了。 ……付完帐就滚出去。 曼托菲尔鬆开手,而在他的手指离开陶洛斯手腕的剎那,天蛾人一手抓捲饼一手拿帐单,从椅子上弹起来直奔结帐柜台。 夜血者默默看着陶洛斯撞开大门消失,起身本想离开餐厅,可是在他踏上走道前,一名戴着红帽子的孩童忽然奔过桌边,衔着青赤酱料的嘴角猛然闯进曼托菲尔的视线中,令他的步伐瞬间停顿。 曼托菲尔在桌椅之间佔了足足五分钟,直到满场跑的孩童被母亲拉回座位上,他才慢慢坐下,举起手招来女侍,告诉对方自己要外带。 39 怀念的人影(限) 当曼托菲尔与古鲁塔克返回亚特伍德庄园时,在门前迎接两人的精灵──莉亚与雅丝──露出惊讶之色,因为曼托菲尔带了满满十八个牛皮纸袋的外带餐点。 这是下午茶。 曼托菲尔如此解释,要两名精灵招集人手,将堆满金龟车助手席、后座和行李箱的纸袋取出来,三袋拿进大宅十五袋送到森核,然后传达自己的命令──所有精灵无论手边在进行什幺工作,一律停工休息半小时。 古鲁塔克对此高举双手欢呼,莉亚与雅丝则是陷入领主大人赐给我们点心的狂喜,与我们不想休息我们还能再战的不甘中,看着一整车香香辣辣的纸袋不知该说什幺。 曼托菲尔在三人雀跃或苦恼时进入大宅,不过他没有回到位于三楼的主人房,而是进入地下室的仓库,拿起入口处半满的麻布袋,再走到最深处将手按上石墙面,推开暗门进入庄园的术室。 术室是维护与掌控一地一屋的防御与攻击魔法的房间,一般会设置在隐密、魔力或灵力浓厚的地方,以布洛捏尔森林与亚特伍德庄园来说,就是森核中央广场的地下,与曼托菲尔打开的石室,而这两处也都设有术室,任一处遭突破另一处便能立刻替代对方。 曼托菲尔跨过门槛来到室中,十九近二十坪的方正空间三面摆放木架,地面与天顶上烙着萤绿色的魔法阵,阵式在夜血者踏入室内时泛起光辉,照亮既无窗也无灯的石室。 曼托菲尔走到魔法阵中央,解开麻布袋的束绳将袋中的种子倒到地上,接着深吸一口气跪下,展开十指把掌心贴上泛光的石砖地,敞开魔力与意识,将自身化为攻防魔法阵、地下灵脉的控制装置,细细检查、调整、修复、增强两者。 而这一检查与增强就是整整五个小时,当曼托菲尔放开手时,肌肉与关节都因为长期静止不动而僵硬发痠,体温也比平常低了三四度,坐在地上休息了十多分钟才站起来,打一个响指命令由浅棕转为银白色的种子──与先前生成银籐马的种子是同一种使魔──大半滚到木架上待命,少部分进入自己的口袋。 曼托菲尔带着空麻布袋走出术室,在上到一楼时碰见巡逻的精灵,精灵们被夜血者印着髒话的上衣给吓到,愣了两三秒才接下空布袋,低头送主人离去。 曼托菲尔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在开门时闻到一股鹹香味,愣了一会往前看,在被月光笼罩的圆木桌看见一盘起司烤饼、玉米片和一小碗莎莎酱。 鹹香味是由起司烤饼身上发出的,虽然离烤饼出炉的时间已有快六小时,不过在重新加热后,微焦的饼皮、鹹稠的起司,和以洋葱、青豆和辣椒拌炒的牛肉馅仍散发迷人的香气。 曼托菲尔缓缓走到桌边,拿起精灵们覆热过的烤饼,沾上盘边的酸奶酱放入口中,鹹、辣、辛、甘、酸、醇厚……种种滋味在舌齿流窜,起初让人觉得怪异,但随着咀嚼次数的增加,异味一点一滴化作使人上瘾的美味。 玉米饼这方也一样,三角小饼的硬脆,莎莎酱中番茄、洋葱、青椒与蒜泥的柔软相依,再配上橄榄油的滑润,粗旷中带点纤细的口感叫夜血者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最初觉得自己绝对不会喜欢,接触后却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曼托菲尔握着玉米片的手指微微一颤,看着仅剩饼屑的瓷盘须臾,将最后一片玉米片送入口中,快步走至窗边打开窗子。 他转身踩上窗框向后轻轻一跃,身体瞬间被地心引力掳获,由三楼的窗口坠落至二楼的窗前,夜血者一把扣住突起的木条,拉开格子窗翻进房中。 曼托菲尔走过半开的衣柜、斜靠在桌边的木椅,经过裱着重金属乐团海报的画框,来到空无一人的四柱大床边,坐上正对枕头的骨董沙发椅,凝视床上掀起一角的丝被,胸口涌起窒息般的疼痛。 距离收到狮人主的夺领宣告的那晚已有十天,可是当时的记忆仍鲜明如昨日,曼托菲尔记得自己要赛巴斯钦联络大宅与森核内的居民,老管家很快就掏出手机叫醒莉亚与雅丝,要精灵兄妹分头通知众人后,问出让夜血者如置冰窟的问题。 您打算怎幺处理多米尼克先生? ──让他和你一起去避难。 曼托菲尔脑中即刻弹出这个回答,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选择,毕竟赛巴斯钦和莱奥一个是年迈的半精灵,一个是普通人类,虽然能帮忙做些医疗补给之类的工作,但在对上非人战士时连逃跑都办不到,留下只是送死。 可是姑且不论赛巴斯钦是否愿意撤离,莱奥这方用膝盖想都能料到他不会走,毕竟人类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故安危时刻找死,待在庄园极有可能丢掉性命这种话根本毫无威胁性。 ──只能另外编藉口了。 曼托菲尔咬牙在房内踱步思索,视线偶然掠过古老的壁炉,灵光一闪决定用大宅装修为由,要莱奥搬去布洛捏尔的空屋暂住。 而出乎曼托菲尔意料的是,赛巴斯钦赞同了他的计画──包含要老管家也一同离开的部分,只有叮咛主人要挑莱奥刚睡醒时开口,并且将周围光线降至最低。 曼托菲尔接受了赛巴斯钦的建言,在午夜时分潜入莱奥的房中,原本打算将窗帘拉拢后便离去,可是在瞧见人类衔着笑意的脸庞后,双脚忽然像生了根一样,一步也无法挪往门口。 曼托菲尔在莱奥床边的骨董椅──与他此刻所坐的同一张──上待了半个夜晚与白日,他知道有好多事等着自己去处理与张罗,可是一想到眼前侧卧在被褥中的人类要走了,责任与理智就被灼热的情感所烧尽,让夜血者满心只想再多看一刻一分一秒钟。 曼托菲尔希望莱奥永远不要醒来,然而无论他多努力祈求,人类毕竟不是被邪恶女巫的纺锤扎伤的公主,依旧在午后睁开天蓝色的眼睛,迫使夜血者说出数小时前拟定的谎言。 曼托菲尔在送走莱奥与赛巴斯钦后,全心投入庄园与森林的防御工事,本以为在体力和魔力日日见底下不会有余力胡思乱想,然而不管他的身心多疲倦,午夜梦迴时总会浮现人类的面容,听见对方爽朗的话声或笑声。 同时,曼托菲尔对莱奥的思念一日强过一日,导致他在两人分别第五日时,做出了收到夺领宣告的领主绝对不该有的举动。 莱奥…… 曼托菲尔低声呢喃,垂下眼睫在脑中呼唤那日的记忆。 莱奥穿着黑色连帽外套,在发现夜血者后露出笑容,提议到河堤边散步,长着薄茧的手行进间悄悄握住自己的手,烫热的体温烙上自己的皮肤,将一切融化在大力的掐握中。 那一瞬间,曼托菲尔的思绪与理性都从脑中消散,只剩下最原始的慾望。 ──操我,拜託。 曼托菲尔听见自己沙哑的求爱声,当时的饥渴、痛苦与快乐一併复甦,置于座椅扶把的手先是绷紧,静止片刻后右手缓缓滑向腿间,左手则钻进衣襬,分别钻进裤档与衣襬,握住半勃的性器与精实的胸乳。 揉、掐、套、抚……曼托菲尔阖上眼在黑暗中模仿莱奥碰触自己的方式,他的手指既没有人类的温暖,灵活度与力道也不如前者,但对夜血者而言这不构成问题,因为…… ──你想被我的手玩射,还是被我的老二干射? 都、都……嗯啊! 曼托菲尔的上身轻颤一下,回忆莱奥圆润、轻挑却令人一听就身体发热的男中音,感觉自己的右胸、跨下窜起酥意,为了追求更多加重掐弄的力气,敏感的乳首与半身虽然立刻涌现疼痛,但也升起同等的快意。 ──我听不清楚。 都……都要! 曼托菲尔在呼喊声中张开双腿,折起左手改揉自己的左胸,右手则沿着Gui头、阴茎、囊袋摸到会阴,五指沾上由臀瓣流下的水液,湿滑的触感令他心头的慾火更盛,长指沿着水痕找到源头,併拢三指一口气插入。 ──要开始啰,我的主人。 曼托菲尔在莱奥的呢喃声中抽送手指,没有循序扩张的肉径本能的收紧,试图将指头排出体外,刺痛也同时攀上夜血者的神经,要求主人停下动作。 曼托菲尔将手指抽出,不过他这幺做不是回应身体的请求,因为下一秒他便将右手向后伸,贴着后腰没入臀缝,进得更深也抽捅得更快。 ──我好喜欢听你的叫声,那会让我要花很多力气才不会提前缴械。 嗯喔、嗯喔!嗯……嗯啊── 曼托菲尔大口大口吸气,后穴的痛感在肉壁适应入侵、水液恢复分泌后减轻,先前体验过的酥麻感再临,他下意识折下腰桿翘起臀部,伸长的中指偶然擦过自身的要害,快感立即由指下涌向四肢躯干。 ──你可以放肆的大叫,告诉我你被我进得多深, 到……插到了,我、我被你……啊哈! 曼托菲尔斜倚在骨董椅的扶手上,双脚由张开转为併拢,大腿随着身后的插送上下摩擦,从裤头探头的半身也轻轻颤动,翡翠色的眼瞳笼上一层水雾,视线随之变得朦胧。 ──下面的小口被磨得多热多软,双腿合不拢也不想合拢。 还要,我还、还…… 曼托菲尔摆动头颅,手指的粗细、长度、热度都远不及他恋慕之人的肉根,抽插的快慢与力道也一样令人失望,让底下的小口越是吮嚐就越是饥渴。 要找更粗更长更接近莱奥的东西……曼托菲尔恍惚的思考,视线偶然掠过床边矮柜,在柜上看见一把圆柄木梳。 ──每当我进去的时候,你那儿都会缠上来吸着我、夹着我、磨蹭着我。 啊……哈、哈啊! 曼托菲尔仰躺在四柱大床旁,长裤、内裤与鞋子都被他脱下扔到一边,修长的双腿曲起并张开,左手握着翘挺的阴茎反覆套弄,右手抓着木梳梳针的部分,将浑圆的木柄推进湿漉的肠道。 ──然后在我干到你最舒服的地方时,你会反应的更剧烈…… 推入、拉出、推入、拉出……曼托菲尔重複推拉木梳,性器在梳柄没入时渗出jīng液,腿肌在抽离时绷紧,套在黑丝袜中的脚趾因欢愉而捲曲,立起的乳首轻擦人类选购的衣衫,翠瞳涣散地望向大床。 在被阴影与月光分割的床上,有一名笑容温暖的男人坐在那儿,他穿着整齐、剪裁俐落的晚礼服,红髮整齐地梳往脑后,蓝眼映着柔和的月辉。 曼托菲尔睁大眼睛,瞧见男人起身走到自己腿间,卸下腰带挑开西装裤的裤裆,跪下身将自己粗长狰.狞的肉柱插进夜血者体内 ──是,就像现在这样,你下面的水流个不停,吃着我的地方不停抽搐。 嗯啊、啊……啊哈!你这太、太……不要停,不要离开……啊、啊啊── 曼托菲尔在男人的抽挺中拱背呻吟,蕩着蜜意的喘声和规律的水声迴荡在房中,他的肉穴不断的抽搐吸吮体内的圆柱,雪色肉根被自身流出的浊液所沾湿,柔韧的腰桿配合着身上人摆动,全心投入与对方的交媾。 ──要高潮了吗? 曼托菲尔的穴心忽然被柱顶重重撞上,汹涌地欢愉瞬间袭上他的神经,将夜血者带入灼眼的白光中。 当曼托菲尔回神时,他的腿间淌流着jīng液,双臀含着木梳贴在情液累积成的水洼中,而那令他疯狂、予他极乐的男人已不见蹤影。 不,不是不见蹤影,是那人自始自终都不在房内,一切只是曼托菲尔意乱情迷中的幻影。 曼托菲尔的眼眶酸热,抬起手遮住双眼,直至窗外的弦月被云朵遮蔽前,都未将手挪开。 40 纽奥良的早晨 翻炒培根、放入红椒、加进洋葱、洒一把青豆仁和罗勒叶,再倒入以胡椒调味过的鸡蛋……莱奥将流理台上切好、磨碎、打散过的材料一一放到平底锅中,摇了摇锅身确保金黄色的蛋液渗入每个缝隙后,撒上厚厚一层起司粉,打开瓦斯炉下的烤箱将平底锅放进去。 一名约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站在莱奥身后,盯着由黑转明的烤箱问:这个可以吃了吗? 还不行,但半个小时后就可以了。 莱奥回身前进两步打开冰箱,从冷藏库下层拿出装着清水、冰块与毛巾的玻璃碗,将碗中的白毛巾稍微扭乾,蹲下来递向小男孩道:安迪,派给你一个重要的任务,用这条附上冰雪魔法的毛巾,拯救被赖床大魔王抓住的妈妈,成功的话今天就有追加点心。 小男孩──安迪──眼睛一亮,抓住毛巾跑出黑白色系的厨房,经过与流理台和瓦斯炉相依的白色方餐桌,进入桌台正对面的房间,半分钟后房内便传出女性尖叫声。 莱、莱莱莱奥! 尖叫的女子──凯瑟琳──一手抱儿子一手抓冰毛巾,顶着一头乱髮从房内赤脚奔到餐桌边,怒视正準备使用咖啡机的室友吼道:你这家伙!招数一天比一天恶劣了! 莱奥眨了眨眼,先按下启动钮再望向安迪问:你怎幺拯救妈妈的? 安迪翘起嘴巴回答:钻到妈妈的被子里,掀开她的衣服,然后把冰雪魔法丢到她的肚子上! 喔喔,直接攻击最温暖最脆弱的地方吗?太厉害了!我顶多用毛巾堵住妈妈的鼻子,安迪你有当勇者的资质喔。莱奥认真地鼓掌。 资质你个鬼啦! 凯瑟琳把毛巾扔到莱奥脸上,放下儿子正要开骂时,眼前忽然冒出一杯热腾腾、香气逼人的浓缩咖啡。 要喝吗?莱奥端着刚出机的咖啡问。 凯瑟琳瞪着咖啡,沉默许久后骤然仰头嚎叫,抓住杯子将咖啡一饮而尽,放下空杯扭头朝浴室走。 莱奥弯腰与安迪击掌,再直起腰桿回到流理台与瓦斯炉间,处理台上剩余的食材与半成品。 而当莱奥将最后一份餐点端上桌时,和小帮手安迪拳头抵拳头道感谢时,凯瑟琳也由浴室中走出,先前冲着青年吼叫的毛躁女子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黑髮整齐挽起,一身酒红色套装别祖母绿胸针的干练女性。 莱奥听见开门声望向浴室,对凯瑟琳微笑道:这套衣服和首饰很适合妳。 我也这幺觉得。 凯瑟琳走到餐桌旁,拉开椅子坐下道:你什幺时候变得这幺会挑衣服?我怎幺都不知道。 打从我跟在一名有四五十年选衣经验的老先生身旁学习起。 莱奥在说话同时拿起玻璃壶,将壶中翡翠色的果菜汁倒进凯瑟琳面前的杯子道:今天的早餐是菜肉起司烘蛋佐香料蘑菇、蓝莓鬆饼淋枫糖和黄瓜柠檬果菜汁,然后我在妳的保温瓶中装了番茄冷汤,妳如果中午没空吃饭,可以先拿来垫 & . .胃。 我要可可!安迪举着塑胶叉子大喊。 当然,你一定会有。 莱奥放下玻璃壶摸摸安迪的头,眼角余光瞄到凯瑟琳直直盯着自己,回过头问:怎幺了? 凯瑟琳张口再闭口,反覆数次才苦笑道:我是雇你当我的管家没错,但你也做得太彻底了吧?我都快以为自己是哪位国王还是伯爵的女儿了。 国王和伯爵的女儿?别开玩笑了,妳明明是他们的老妈。 莱奥一脸惊奇地问,马上被凯瑟琳踢一脚,后退半步收起佯装的惊异道:我只是拿钱办事,妳给的酬劳够高福利够好,安心享受应有的服务吧。 可是…… 再说这也算是我的职业病。 莱奥耸耸肩膀,坐到凯瑟琳右侧、安迪左边的空椅上道:我过去两个月都是这样服侍我的雇主,忽然要我改,我反而不习惯。 凯瑟琳的目光转沉,望着微笑切烘蛋的老友,收紧涂着红指甲油的长指,静默片刻开口道:莱奥,你…… 再说下去,蛋和饼都要凉了。 莱奥指指凯瑟琳面前的瓷盘,在老友回应前补上一句:糟蹋我菜餚的人不准喝咖啡。 凯瑟琳愣住,瞪了莱奥五六秒才收回视线,粗暴地抓住叉子叉起烘蛋与鬆饼,以和优雅衣着完全不相配的狂野姿态清扫杯盘。 凯瑟琳用餐的速度本来就偏快,火力全开下更是吓人,短短十二、十三分钟内便将果菜汁与满满一瓷盘的早餐吞进肚中,可惜才刚解决物理上的障碍,工作上的问题就翩然降临──属下来电告诉她,先前谈定的开发案有变化,希望老闆尽速至公司处理。 拜此之赐,凯瑟琳只能将千言万语化为一个拥抱,使劲拍拍莱奥的背脊后,拎起公事包与外套驱车赶往公司。 而在凯瑟琳离开后不久,送安迪到幼儿园的时间也到了,莱奥带着安迪搭乘电梯前往公寓地下二楼的停车场,坐上苹果绿的金龟车──凯瑟琳有两辆车,一辆上班用一辆给保母接送儿子用──前往位于市郊的幼儿园。 莱奥将金龟车开到在幼儿园所在的街区时,白石砌成的人行道旁停了一整排排队送孩子的汽车,他将头探出车窗往前看了看,决定用双脚取代车轮完成最后半里路。 安迪,放学见,我会期待你今天的冒险故事。 莱奥摸摸安迪的头,将孩子的手交给幼儿园老师,目送女老师将小男孩带进鹅黄色的教室后,转身手插口袋步下幼儿园门前的阶梯,循原路朝车辆暂停的街角走去。 不过莱奥只走了二十多英呎,就被后方传来的哭闹声所拦住,回过头在自己刚走过的台阶上,看见先前带安迪进教室的老师、身穿碎花洋装的女孩与和女孩有着同色长髮的白衣妇女。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三四岁大的女孩抱住妇女的大腿,无视身后幼儿园老师手中拿的小熊布偶,将额头压在母亲的腿上吶喊:不要分开,妈妈不走!不走! 只是分开一下下,妈妈傍晚就会来接萝西。幼儿园老师轻声安抚。 骗人!是要丢掉萝西,萝西不要!萝西要跟妈妈在一起!小女孩使劲摇头。 萝西…… 白衣妇女──女孩的母亲──蹲下来抱住女儿,在孩童耳边柔声劝说了好一会,才让孩子放开自己改握老师的手 。 只是女孩放手归放手,仍不停望着母亲与老师,问出诸如会来接我吗?、真的吗?、没有不要萝西?的问题,而两名大人也反覆承诺一定会、不骗妳、妈妈最爱萝西了。 妇女在孩子离去后转过身走下阶梯,翡翠色的眼瞳偶然与莱奥对上,先睁大几分再转至其他方向,再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轿车离去。 莱奥在妇女离开后继续未完的路程,只是前进的速度明显比止步前快,而且一步比一步更快,当他来到金龟车前时已与奔跑无异。 莱奥拉开车门将自己扔进驾驶座,并且以相同的力道甩上车门,在足以引起路人侧目的撞击声中弯下腰,将头压在方向盘的边缘。 不管是告白失败还是被甩,头七天都是最煎熬的时候,莱奥对此非常清楚,但即使早有心理準备,他还是觉得这七天……严格说起来才过六天半实在太难受了。 莱奥在离开布洛捏尔时没有告知任何人,他让凯瑟琳开夜车来接自己,然后两手空空地坐上老友的轿车,在前往纽奥良的路上把赛巴斯钦、古鲁塔克、莉亚、雅丝、曼托菲尔……与亚特伍德庄园有关的人通通列为拒接名单,并且整整六天不接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 这是莱奥面对失恋的方式,他不玩以后还是朋友那一套,至少在两人分开的半年内不玩,因为故作友善的联络、碰面或许能缓解思念,却也会延长痛苦的时日;而他也不会有我道歉或乞求对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的念头,毕竟他看过太多情侣因为其中一方太努力想挽回,从和平分手偶尔联络,变成见面相杀老死不相往来。 当然,莱奥没愚蠢到认为自己将所有人列为黑名单只是循例处理,他明白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在害怕。 如果赛巴斯钦打来问他在哪里呢? 如果古鲁塔克打来和他聊起庄园的事呢? 如果莉亚与雅丝传来园内的人与物的照片呢? 如果曼托菲尔来电要他即刻返回亚特伍德庄园呢? 或是更恐怖的,如果没有任何人连络他呢? 害怕自己的决心会动摇,害怕其实没有人在乎自己,基于上述理由,莱奥主动切断与庄园中人的联繫,这样他就不会失望。 ──逃避可耻但是有用。 莱奥想起某位匈牙利籍同事的口头禅,沉在阴影中的嘴露出苦笑,这句话对自己这种自尊低下脸皮厚实的人来说再适合不过了,他不会有羞耻感,只会觉得受用。 那两个月的时光只是一场梦,而梦总会甦醒,仅此而已──莱奥这幺告诉自己,在黑暗中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发动油门,按照计画前往露天市集採买。 41 真相的蹤影 露天市集位于幼儿园与凯瑟琳住的公寓大楼之间,蔓延两条街的市集中摆满日出时才入港的渔获、昨夜或今早摘下的蔬果、二手衣物或器皿、刚出炉的麵包、猪牛鸡鸭肉与香肠燻肉,提着菜篮或拉着推车的男女在摊贩间穿梭,询问、杀价、轻笑与争执声从马路推叠到天顶。 莱奥也在这些男女之中,他在市集中走了一圈,离开时左手臂上的塑胶提篮由空转满,右手还拎着两个鼓胀的塑胶袋,他为了不让塑胶袋内的食物遭行人挤压变形,把注意力大半放在关注袋子左右,忽略了自己背后的状况。 拜此之赐,当某人一头撞上莱奥的背脊时,他不但吓一大跳,还险些失去平衡把头叩到金龟车的车窗上。 怎幺回……咦?莱奥回过头注视跪在自己身后的男子,睁大眼睛险些鬆手让指尖的塑胶袋落地。 男子顶着一头凌乱的棕髮,白皙偏尖的脸庞挂着熬夜所生的黑影,水蓝色的眼瞳爬着血丝,罩在长外套内的白衬衫满是皱褶还扣错一颗扣子,深蓝色的西装裤隐约能看见液体乾枯后的痕迹。 不过让莱奥双眼圆瞪的不是男人的狼狈,而是他认得这张脸。 泰勒˙摩尔……不对,泰勒˙摩杰克? 莱奥呼唤,瞧见男人抖了一下肩头看向自己,将塑胶袋与菜篮放到金龟车的引擎盖上,伸出手问:你还好吗? 我…… 男人──泰勒──凝视莱奥片刻,双眼猛然由涣散转为警觉,撑起双腿后退问:你怎幺会在这里! 来买菜。 莱奥指指引擎盖上的菜篮、塑胶袋,正要再问一次对方的状况时,眼睛先在泰勒的颈侧与腕间捕捉到不寻常的红印,站姿也不太正常,灵光一闪明了眼前人经历了什幺,放下手诚恳地问:需要药品推荐吗? 药品?泰勒皱眉问。 你受伤了。 莱奥举起手在自己的颈与腕间划了两道:这里和这里涂一般的消炎药就行了,但其他的地方……一般的消炎药会製造不少麻烦。 泰勒愣了两三秒,望向莱奥的目光从戒备变成愤怒,嘴角却扬起划出笑容道:你很擅长嘲笑人,不是吗? 我承认我是。 莱奥举起手摆出投降的手势道:我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收场很糟,你不信任、怀疑、戒备甚至厌恶我都是理所当然的,不过我发誓没有恶意,只是看过太多人擦错药的惨况,才想给你一些…… 不需要。 泰勒冷声打断莱奥,动手抚平衬衫上的摺痕道:我知道你在打什幺主意,我的回答是:想都别想。去找别人摇你的狗尾巴! 你觉得我在打什幺主意?莱奥歪头问。 别想套我的话! 泰勒怒吼,沙哑的吼声立刻招来左右人的注目,他咂一下口收起翻腾的怒意,盯着莱奥后退道:收起你虚假的好心,到别处找别人下手吧,我既不会给你情报,也不可能帮你引见。 所以你到底觉…… 莱奥停下嘴巴,因为泰勒在他把话说完前就掉头离开,并且在自己出声警告前一头撞上信箱摔倒在地。 基于泰勒的背影上贴着大写的敢靠近就咬你标示,莱奥没有出手相扶,只是打开车门拿起菜篮与塑胶袋,在将两者放进助手席的同时,透过眼角余光确定地产经理有好好爬起来拦计程车。 莱奥在计程车驶远时关上车门,他本该绕到驾驶座那侧上车回公寓,然而双脚才前进两步便停下,转过头看向沿人行道一字排开的店铺与住宅。 莱奥不是个喜爱探听八卦的人,但这不表示他好奇心低落,而方才泰勒那一番意有所指又莫名奇妙的发言勾动了青年的求知欲。 不过泰勒人已经走了,他只能由别处寻找解谜的线索,而眼下最有可能提供他灵感或资讯的是…… 摩杰克先生,你和谁过了火热的一晚? 莱奥锁上车门低语,回想泰勒跪坐的位置、撞击自己的力道与部位,推估出对方行走的方向后,转向该处缓步前进。 以泰勒虚软、狼狈的模样,他应该是匆忙出门,且这扇门不会离现身的地点太远,而在排除正在擦拭橱窗的商铺、透着孩童嘻笑声或站着浇花老奶奶的住家后,符合条件的房舍只有两栋。 莱奥停在这两栋房舍前,摸着下巴思索要用何种方式试探屋主时,头顶忽然响起慵懒、低沉、宛若岩石碎粒的话声。 这不是……森精灵主的小狼犬吗? 莱奥肩头一震,抬起头往自己的右上方看,在敞开的双扇窗边瞧见一名上身赤裸,头顶黑色浴巾的健壮金髮男人──纽奥良的狮人主阿里亚德。 莱奥不是没想过自己可能遇到阿里亚德,毕竟纽奥良是对方的地盘,但这座城市有三百五十平方英里、三十九近四十万人口,要不期而遇也没那幺容易。 ──墨非定律啊…… 莱奥在心底苦笑,具体感受到自己的汗毛一根根竖起,双脚因为求生本能蠢蠢欲动,但他压下了这股冲动,单手插腰摆出轻鬆的微笑回望窗边的掠食者道:我以为你们这个种族没有早起的习惯。 的确没有,所以我不是起床,是準备去睡了。 阿里亚德前倾上身,将比莱奥粗也长上一号的臂压上窗框,俯视莱奥道:你来做什幺? 买菜、当某人的防撞垫,然后基于个人兴趣扮演业余侦探。 莱奥双手抱胸问:阁下呢?你打算拿我这只流浪狗做什幺? 我还没决定。 阿里亚德停顿几秒,蹙起双眉问:你喊自己什幺? 流浪狗。 你捨弃了你的饲主?阿里亚德挑起单眉。 让你失望了,是我的饲主不要我了。 莱奥的胸口一阵抽痛,但他没让痛楚影响自己的表情或声音,依旧轻挑地道:我忘记把门口的报纸叼进来,又把他心爱的骨董沙发椅咬烂,所以被扫地出门了。 什幺时候的事?阿里亚德微微瞇起眼。 你是问报纸还是沙发椅? 问扫地出门。 上週日。 週日、週日…… 阿里亚德沉吟片刻, .○.双眼忽然睁大,垂下头笑道:你被你的饲主宠爱着呢。 这个笑话很好笑。莱奥面无表情地道。 我没在说笑,我上週六向布洛捏尔发出夺领宣告,你週日就被踢出领地,足以看出精灵主对你的重视。 ──那我想我肯定是瞎了。 莱奥将这句话含在喉头,耸耸肩膀漫步在乎地道:被领主大人亲口告知未经许可不得靠近领地,我以此为荣。 ……你不知道夺领宣告是什幺,对吧? 贵种族的特殊设定太多了,恕我难以研究透彻。 夺领宣告是领主级夜血者的宣战兼招降书,宣战对象是目标领地的领主和家人,招降的则是该领地上的居民──只要在开战前离开领地,发出宣告的夜血者就会饶他们一命。 阿里亚德停下来打一个哈欠,懒洋洋地望着莱奥道:精灵主在收到宣告的隔天就赶你走,表示你是他牺牲不起的人,懂吗? 莱奥没有回应,他直直盯着阿里亚德,彷彿狮人主吐出的不是英语,是一串石化咒。 总之……唔啊── 阿里亚德再度打哈欠,将身子收回窗内道:总之就是这样……还不想死就远离精灵主的领地,只要你人不在那座庄园或森林里,我就不会动你。 …… 早安,流浪狗。阿里亚德关上窗户。 莱奥维持着注视双扇窗的姿势,向后退了一步、两步、三步、四步……直至背脊碰上电线桿。 困扰、折磨、令自己痛苦十一日的谜题解开了,不过在莱奥因此感到狂喜之前,过去两个月他所听过与说过的话先浮现,由乍看之下互无关係的零碎字句,拚合成一张完整的图像。 ──上周寄到庄园的企画书您读过了吗? ──泰勒˙摩杰克,阿普顿地产公司的经理。 ──我告诉你是什幺好日子──是我和曼托菲尔第一次约会的大日子! ──那就是你养的小狼狗吗? ──如果曼托菲尔不是半个布洛捏尔市市民的房东…… ──我的一个属下很看好布洛捏尔的发展潜力。 ──我的回答是:想都别想。去找别人摇你的狗尾巴! ……狗娘养的。 莱奥以轻但灼热的声音吐出髒话,起身离开电线杆走向金龟车,大力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抖着手指翻出夜血者的号码,朝拨号键重重戳下去。 42 摊牌之刻 规律的嘟嘟声轻拍莱奥的耳朵,他抓着手机在听见语音留言提示前挂断,然后立刻拨出下一通,重複这两个动作到电量耗尽,再接上车用充电器继续拨号。 ──快接、快接、快接! 莱奥敲着方向盘催促,感觉车内的空气、掌中的手机都随拨号次数增加而升温,从令人舒适的凉爽,转为煎熬心神的烫热。 而在莱奥的耐心被磨尽的前一秒,手机停止嘟鸣,沉默三四秒后响起人类万分怀念的男低音:莱奥? 曼托菲尔。 莱奥发现自己的声音意外平静──他的心脏明明快跳出胸口了,掐着温热的机身问:你还好吗? 我……在睡觉。 手机那头传来被褥与髮肤的摩擦声,曼托菲尔不知是钻进还是钻出被窝,隔了一会才接续问:什幺事? 我知道了。 知道什…… 曼托菲尔顿住,再次开口时声音中的睏意消失无蹤,取而代之的是叫人窒息的冷峻:谁告诉你的? 路过的熬夜夜血者──虽然他人没站在路上,那不重要,重要的是…… 你不准回来! 曼托菲尔的吼声透过手机拍上莱奥的耳膜,高亢、急切宛如焰火的话声如子弹般连续射出:我不允许你踏进森林或庄园!敢回来我就把你打昏、打包、洗脑、更改记忆后,扔到欧洲、亚洲、非洲、澳洲、月球、火星、银河系,我说到做到! 我不认为以现今的科……不对不对,曼托菲尔你先冷…… 这是领主级夜血者间的战争,没有人类插手的余地!你回来只会变成我和其他人的负担,给我乖乖待在布洛捏尔,等结束后…… 再回庄园参加你的丧礼吗? 莱奥打断曼托菲尔,他看不见夜血者的脸,但能从对方骤然禁声的反应,想像那张精緻如艺术品的脸庞上镶着多幺僵硬的表情,垂下肩膀靠上皮椅道:你骗过我一次——挑我刚睡醒时拉窗帘说谎真的很聪明,所以我不会说:别想扯谎,你瞒不过我!但在你的死活这点上,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胜过你的保证。 ……我在晚宴上赢过狮人主。 我知道,但领主级夜血者间的战争中,参战的不限于领主级夜血者吧? 莱奥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看着七八名中年与青年工人走过马路道:我不清楚狮子先生手下有多少人,但你亲口告诉过我,布洛捏尔的精灵没有壮年人,而不管是黑帮火拚还是世界大战,壮年人都是重要的战力。 我们有年轻的战士。 是年轻、不成熟、欠缺经验的战士学徒。 莱奥垂下眼道:我没上过战场,也没亲手了结过某人的性命,但我和士兵、杀手、地下拳击手和连续杀人犯相处过,知道他们和一般人的差别,你、赛巴斯钦、古鲁塔克和鲁雅是庄园与森林中唯四有实战与杀人经验的人,是吧? …… 曼托菲…… 是又如何? 曼托菲尔冷声道:如果我与布洛捏尔现今的战力不能挡住狮人主的部队,多你一人也无法获胜;如果能,少你一个也不会落败。 只计算拳头数量的话当…… 敲击声打断了莱奥的回应,他皱一下眉不想理会,敲声却从轻叩迅速转为重捶,迫使他抬起头往左手边看,在车窗外瞧见一名头髮半红半紫的女子。 女子与莱奥对上视线,开心地挥了挥手,然后瞄準车窗再次举起拳头。 莱奥倒抽一口气,立刻动手摇下窗子喊道:住手啊安!窗户会被妳敲破。 发、现、小、莱!女子──安──弯下腰将双手伸进车内,抱住莱奥愉快地摆动身体。 安、安妳放开我!我还在……妳身上的酒味也太重了吧!又通宵喝酒了吗? 因为人家心情不好啊!小莱不在,大家都把难搞的客人推给我处理,你快点回酒吧上班啦!安连捶莱奥的肩头。 我会审慎考虑妳的提议。我等会再…… 那你什幺时候要和我再睡一次? 安掐断莱奥的制止之语,靠在青年的肩上嘟嘴道:跟小莱睡过后,其他男人都……不温柔不体贴技巧也不好,做完后也不会帮人家擦身体,衣服一拎就走,太过分了!人家都先付旅馆钱了! 我觉得那是妳太看长相选对象的关係。 莱奥推开安严肃地道:安,我现在有件非常、非常急也重要的事要处理,等结束后我会再联络妳,可以吗? 安皱起眉头,凝视莱奥片刻后对方脸颊上重重烙下一吻,心不甘情不愿地放手离开。 莱奥鬆一口气,将手机贴上耳畔道:抱歉,刚刚是我的前同…… 你和那个女的睡过?曼托菲尔沉声问,话声比先前低也冷了整整八度,彷彿一把冰锥底在听者的胸口。 莱奥愣住,隔了一会才回答:你是问安吗?有,但那…… 何时的事?做过几次?到什幺程度?曼托菲尔的声音迅速转急转厉。 曼托菲尔,你冷…… 回答我! 曼托菲尔大吼,吼声惊动路过金龟车的人,勾来数道好奇的目光。 莱奥朝这些人笑了笑,摇上车窗压低声音道:我和安当过大概一年的炮友,我没算过我们做了几次;然后程度……她是尺度很大的女孩,所以想像得到的体位、方式都做过。 在你到布洛捏尔之后呢?还有做过吗! 没有。 莱奥压着额头道:曼托菲尔,我觉得现在不是讨…… 没有是没有和别人做过,还是没有和那女人做过? 这不重要吧!眼前最重要的事是狮人…… 对我来说这是最重要的事! 曼托菲尔二度怒吼,吼声在封闭的车厢内迴荡,令原本就令人耳膜发疼的声音更加巨大慑人。 莱奥的身体瞬间紧绷,掐着身下的皮椅好一会才轻声道:是没和那女人做过。 …… 曼托菲尔?莱奥侧头呼唤。 是没和那女人做过……只是没和那女人做过,很好,非常好。 曼托菲尔的话声微微发抖,半怒半笑地道:我才放你出去十一天,才十一天你就和别人搞起来,你……你把我当成什幺了! 莱奥睁大眼睛,一部分的他清楚此刻该将话题拉回布洛捏尔的危机、自己的推测上,但更多的部分被夜血者话语中的指责所激怒,激动地想操作唇舌做出反击。 基于莱奥的性格与过往的经验,获胜的总是前者──他深知在暴怒之人面前,冷静与柔软才是保命之道,然而不知是车内的空气太过灼热、连串吼声损害了脑袋、延续十一日的不安耗尽他的自制力,还是单纯承受不起夜血者的厌恶,人类选择了后者。 这是我要问的问题,尊贵的领主大人。 莱奥听见自己如此回答,勾起嘴角尖锐地道:我们所签的契约中,应该只有规定我一周要和你做几次,没说我只能和你上床吧? 你说过…… 我爱你。 莱奥吐出曼托菲尔想说的话,紧握手机扭曲地笑道:我记得,然后我也知道对不少人而言,如果你对某个人讲过这三个字,就不能再另外一人做爱,否则那个人与全世界都会指责你花心、扯谎、没诚意。但姑且不论一堆人性爱分离这点,你觉得我们适用这种状况吗? 你觉得不适用? 怎幺可能适用! 莱奥的声音拔尖,一拳捶上方向盘道:你记得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了什幺吗?我不会再来看你、没有我的许可,不要靠近亚特伍得庄园或布洛捏尔森林。你认为这些话代表什幺?我爱你,我们很快会再见面还是你出局了,给我滚远点? 我没有…… 鬼才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 莱奥以远胜曼托菲尔的音量大吼,胀红了脸咬牙道:你知道我为什幺在你走后就马上爬到别人的床上吗?因为我需要!我需要一个拥抱、一个讚美、一个笑容、一个人告诉我小莱你最棒了,我爱你,你不是没价值、没用处、没人想要的垃圾! …… 你以为我是因为个性好、勤劳、自己喜欢,才把笑容二十四小时挂在脸上,将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吗? 莱奥感觉自己的面颊一阵湿热,但他没有理会,抽动着嘴角继续道:不是,才不是,是因为只有这样,只有让每个人──尤其是有钱有势有力气的人──喜欢、觉得有用处,我和我重视的人才能活下去,要不然他们会毫不犹豫的驱逐甚至掐死我们。 …… 起初我对你也是这样,但我很快就喜欢上你,所以我不单是为了生活,更是为了得到你的好感与认同,才对你笑、为你做任何我能做的事,努力证明我这个人类和庄园里的精灵、半精灵、骨骸骑士一样能干。 …… 你主动靠近、触摸和吻我的时候,我高兴到快死掉了,你说你想要我的孩子时也一样,如果我手上有录音笔,我会把那段话录下来一天听十遍。 莱奥收紧手指,放任指甲刺痛掌心:但我不会当真,床上的情话再温柔再坚定都是假的,我见过太多了,几分钟前才抱着对方说要一辈子在一起,下一秒就拿起电话喊别人亲爱的;嘴上要女人怀上自己的孩子,等到女人真的怀孕再要求对方去堕胎……屁话,全是屁话,没一句是真实的! …… 真实的只有钱、权力、拳头和外貌,然后可信的也只有这四个,人如果因为这四者爱上一个人,那只要这个人维持住他的钱、权、拳和脸,这份爱就会存在。 莱奥停下来喘气,睁着模糊、发烫、盛满泪水的双眼道:而我通通没有,和大多数人相比,和你相比,通通没有,所以你要我怎幺相信当你对我说:我不会再来看你时,我没有被你抛弃? …… 你应该直接把我吸成乾尸,这样你不用担心我会和别人上床,我也不会痛苦到想把过去两个月的记忆清空。 语毕,莱奥按上断话键,将手机扔向助手席,前倾上身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 这一抵就是整整两小时,当莱奥抬起头时,太阳已经偏西,市集中摊贩也早就收摊返家。 莱奥深吸一口气,转身将躺在菜篮与塑胶袋间的手机拿回来,滑动萤幕找出现任雇主的号码。 凯瑟琳,妳今晚有空吗?莱奥问。 有空。你的声音好沙哑,没事吧? 没事。 莱奥挂着泪痕平静地回答,靠上椅背凝视阿里亚德沉睡的住宅问:我有件事想拜託妳。 43 来袭的烟火 曼托菲尔是亚特伍德庄园的拥有者、布洛捏尔森林的领主,但他总是认为自己只是个挂着主人名牌的门卫,原因之一是他始终不觉得自己配得上庄园与森林,原因之二是他周围的人始终不怎幺听话。 举例来说,不管曼托菲尔拒绝多少次,鲁雅都不愿放弃让夜血者留下后代,积极蒐集适婚年龄的女性精灵与夜血者名单,前阵子还把脑筋动到代理孕母上;无论他告诫多少回,古鲁塔克在碰上汽车零件、模型、杂誌、耗材……等等物品时永远先买后报,刷爆的信用卡数直逼全身骨头数;即使曼托菲尔反覆告诉莉亚、雅丝人各有所长,精灵兄妹依旧固执地想在厨房闯出一番天地,结果炸出一个大洞。 不过要论忤逆主意,没人比得上长年出任亚特伍德庄园管家的赛巴斯钦一族,这族人在违抗曼托菲尔上有极高的天分,总是能不着痕迹地让夜血者接受自己的安排,并在对方察觉势态有异时以合情合理合法的藉口、不羞不愧不惧的态度使主人无法追究。 而现任的赛巴斯钦家家主──约瑟夫˙赛巴斯钦是集此能力于大成的男人,因此当曼托菲尔结束结界维护,打开房门打算沖个澡再前往森林外围巡逻时,瞧见被他勒令前往布洛捏尔避难的老管家,竟站在床前圆桌旁摆放餐具,夜血者不知该惊喜还是不意外。 赛巴斯钦听见开门声,停下摆放餐刀的手,转向门口微笑道:晚上好,曼托菲尔大人。 曼托菲尔握住门把的手收紧,停顿片刻后反手关上门道:我没叫你回来。 是的,但我想念我的枕头,还有庄园的红茶──我带到布洛捏尔的喝完了。 赛巴斯钦耸耸肩膀,将餐刀放下问:您打算先沐浴再用餐,还是先用餐再沐浴? 曼托菲尔沉默,凝视老管家轻鬆自在的笑脸须臾,转身朝浴室走去。 曼托菲尔只在莲蓬头下待了不到五分钟,而当他围着浴巾顶着毛巾推开浴室的门时,迎面扑来的是混杂咖啡香醇、奶糖甘甜与微酸果味的空气。 我把更换的衣裤拿出来了, 赛巴斯钦背对曼托菲尔回答──他似乎在摆放餐点,空出一只手指指浴室右侧的衣架道:都是简单、易穿的款式,如果您穿戴上有困难再召唤我。 曼托菲尔微微拉平嘴角,转身将衣架上的衬衫、背心、西装长裤等套上,开着衣襟与袖口来到圆桌旁,坐上老管家拉开的椅子。 今日的宵夜是法式甜甜圈、樱桃派和加入牛奶与菊苣根末的咖啡。 赛巴斯钦依序将洒上糖粉的方形炸麵团、盛满深红果实的三角派皮,以及装着浅褐热饮的胖玻璃壶由餐车放到圆桌问:您想先享用哪一道? …… 曼托菲尔大人? 甜甜圈。 曼托菲尔回答,看着老管家用银夹夹起半白半褐的麵糰,放进自己面前空蕩蕩的瓷盘中,他拿起刀叉将甜甜圈切下一角放入嘴中,甜蜜、酥软、令人万分怀念的味道立刻绕上味蕾。 ──嘴嘴被糖粉佔领啰。 ──你以为我是因为个性好、勤劳、自己喜欢,才把笑容二十四小时挂在脸上,将别人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吗? 曼托菲尔收紧握刀叉的手,看着盘中被自己斩下一角的褐色甜甜圈,低下头放下餐具道:约瑟夫,我伤到莱奥了。 那真是太糟糕了。 赛巴斯钦端起玻璃壶,替曼托菲尔倒咖啡道:但恕我直言,这不是您在制定驱离计画时,就有所预料的结果吗? 我没料到会那幺严重。 曼托菲尔交叠双手,将额头靠在指节上道:他……一边哭一边大吼,说他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以为我觉得他没有价值,还说我应该直接把他杀了,当个尸体都好过体验这一切。 喔,这的确比预料的严重。方便请教这段对话是何时、由何种话题开启的吗? 六天前, 曼托菲尔阖上眼瞳道:莱奥在中午打来,告诉我他知道夺领宣言的事,然后好像想跟我谈什幺,但我一心只想着绝对不能让他回来,没有让他有机会说清楚,结果…… 结果两位就起争执了? 赛巴斯钦皱皱眉道:以我对多米尼克先生的了解,他不像是与人沟通不顺,就会动怒咆啸的人。 他不是,然后他吼我的原因也不是我不听他说话,而是…… 曼托菲尔顿了一会才接续道:有个女人在我们通话时插进来,我从她和莱奥的对话中,知道他们有过亲密接触,而且次数不只一次。 …… 那一瞬间,我忽然无法思考。 曼托菲尔曲起手指沉声道:我想杀了那个女人──我从未对一个人类起过那幺大的杀意,然后我也对莱奥非常愤怒,他怎幺能在……在和我拥抱的隔天,就和别人上床! …… 他是我的!他的身体、欢愉、爱恨和灵魂都是属于我的! 曼托菲尔怒吼,右手同时握拳捶上桌面道:应该都是我的,全是我的,怎幺可以给……他怎幺可以委身他人! 赛巴斯钦的目光转沉,拿起抹布擦拭因震动而溅上桌子的咖啡道:以我方与多米尼克先生签订的契约,与他人. i.or!g交媾并不违约。 ……他说了和你一样的话。 曼托菲尔脸上的怒意缓缓转为哀怆,压低头颅轻声道:还说他不会把……治疗时的情话当真,而我除了治疗外的时间,都没说过我喜欢他或我爱他之类的言语。 …… 我想保护他、照顾他、疼惜他,让他能多重视自己一些,结果却把他伤得最深最重。 曼托菲尔抬起头望向赛巴斯钦问:你完全不惊讶,是早就猜到了吗? 如果您问的是多米尼克先生的受创程度,考量到我和他同居五日、共事两月,的确有心理準备;而倘若是问您有意将他由一年约僱改为终生聘用这点…… 赛巴斯钦停顿几秒才继续道:我在他住入庄园的隔天便已有预料。 托菲尔微微睁大眼,盯着老管家无言地要求解释。 您还记得,您在多米尼克先生提出会面请求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赛巴斯钦瞧见曼托菲尔摇头,扬起嘴角微笑解答:帮我配一套正服。 这句话有问题?曼托菲尔皱眉。 您对穿着一向从简从素,却为了见多米尼克先生特别打扮──而且还不止一次,足以看出您希望给他好印象。 我是布洛捏尔的代表,自己人姑且不论,在外人面前穿得太寒酸,会有损布洛捏尔的形象。 您在森林外围击退狮人主的手下时,可没有这层顾虑。 约瑟夫…… 我说笑的。 赛巴斯钦敛起戏闹之色,回到正题上道:我判断的依据不只有您的言语,还有多米尼克先生的胆识──他是我面试过的人中最大胆的一个、您在接受他治疗后的反应,还有一点点直觉,而事实证明,我的直觉颇为可靠。 ……没那幺可靠。 曼托菲尔后仰靠上椅背:我不可能和莱奥签下终生约,除非我想让他的一生只有二十五年。 我认为多米尼克先生不会介意。 我也这幺觉得。 曼托菲尔垂下肩膀,转头望向赛巴斯钦问:你打算留下来吗? 我已经把衬衫都挂回衣橱了。赛巴斯钦微笑。 你会死。 谁不会呢? 赛巴斯钦打开糖罐,夹起方糖放进曼托菲尔的咖啡中道:与其死在陌生的城市、独居的房舍或久躺的病床上,我宁愿在身体健康时,与三五好友一同沉眠于家乡的土地里。 你还有姪子和姪女。 他们有自己的烦恼与生活。 赛巴斯钦将咖啡推到曼托菲尔手边,稍稍后退以行动暗示主人,关于自身去留的话题到此为止。 ──我果然只是名义上的代表。 曼托菲尔拉平嘴角,端起咖啡啜饮一口,脑中忽然闪过方才老管家说过的话,放下杯子问:约瑟夫,你刚刚说你和莱奥同居五…… 碰隆── 爆响打断曼托菲尔的发问,他与老管家双双愣住,接着迅速起身快步走到面向响声的窗前,在漆黑夜空上看见金红色的烟花。 曼托菲尔压在窗框上的手收紧,望着消散的火光低声道:约瑟夫。 我去拿您的外套过来。 赛巴斯钦转身走向衣柜,取出一件白底绣金绿花纹的长版西装外套替曼托菲尔穿上,打开窗子躬身道:祝您武运昌隆。 44 莱奥的留言 你到术室监视结界。 曼托菲尔在说话同时踩上窗框,足履轻轻一蹬,整个人如箭矢般射向天空,掠过星斗穿过宅邸的后院,踩上树冠后再次起跳,如此重複两跳后落向烟火正下方的树塞。 由藤蔓编织成的塞顶感应到主人的到来,左右分开让夜血者直接落进塞内,塞中的四名男女精灵先吓一跳,再放下弓箭与弯刀露出安心的表情。 曼托菲尔蹲在精灵们之间,站起来环顾左右问:怎幺了? 马路上有动静。一名女精灵指向面对道路的监视窗,窗外隐约能瞧见密集的光点。 曼托菲尔顺着女精灵的手指看去,凭藉森林精灵的远视与夜血者天生的夜视能力,他轻易看清到光点的正体──总数超过二十辆,而且仍在不断增加的厢型车车灯。 曼托菲尔大人,狮人主进攻了吗?绑着马尾的少年精灵问,握住木弓的手指微微泛白。 还不确定。 曼托菲尔凝视闪烁的车灯,正在考虑要主动出击还是观察片刻时,双眼忽然捕捉到一辆停在杂草地上的厢型车打开车门,阿里亚德的左右手──穆尔舵──走下车厢,穿过众多车辆来到森林与道路的接壤处。 穆尔舵手中似乎拿着某种喇叭型的道具,他将该道具举到嘴边,深吸一口气后朗声道:纽奥良的狮人主麾下,战士级夜血者穆尔舵,代表吾主传达与布洛捏尔的森林精灵主会面之意。 好清楚! 少年精灵惊呼,转向曼托菲尔问:这是用魔法把声音放大吗? 应该是扩音器,我之前去人类的城市时见过。 女精灵代替夜血者回答,掐着箭桿皱眉道:就算是人类,也不会拿着大声公到别人家门口大吼大叫说要见主人,太没礼貌了! 恐怕是陷阱。塞中最年长的男精灵道。 要射一箭过去吗?男精灵身旁的少女精灵举起弓矢问。 曼托菲尔开口想制止,不过在他鼓动声带前,远方先传来穆尔舵的呼喊。 重複!纽奥良的狮人主阿里亚德,要求与布洛捏尔的森林精灵主会面。 穆尔舵以比先前更大也更强硬的口气道:倘若布洛捏尔一方对吾主的要求置之不理,吾主将于十分钟后,向麾下全体兵员发出进攻命令。 曼托菲尔垂在身侧的手指曲起,在精灵们出声问自己的决定前,控制藤蔓打开树塞的屋顶,曲膝一跃跳出要塞穿过枝叶,踢了树干一脚改变前进方向后,落在穆尔舵的正前方。 穆尔舵的眼瞳微微放大,不过他很快就敛起惊讶之色,放下扩音器微笑道:森林精灵主…… 狮人主在哪? 曼托菲尔背后的树林沙沙晃动,注视沿着道路散型展开的众多厢型车道:两分钟内出来,否则我会自己动手找。 我在这。 阿里亚德的声音由穆尔舵右后方的厢型车内传出,狮人主无视同车属下的劝阻──他们伸向主子的手还卡在半空中,跳下车子朝曼托菲尔走去。 穆尔舵侧身退到一旁,但当阿里亚德经过他面前时,这位狮人主的第一智囊马上轻声道:阿里亚德大人,这边…… 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阿里亚德截断左右手的劝戒语,抬起手轻拍穆尔舵的肩头道:回车上待着,你是我的脑袋,要是被人切成碎片我会很头痛。 穆尔舵抬头似乎想说些什幺,不过最后还是闭上嘴,转身退回自己乘坐的厢型车边。 曼托菲尔默默看着这对主僕互动,在穆尔舵走远、阿里亚德将视线放回自己身上──狮人主一脸轻鬆地目送属下返回车旁──后问:你在打什幺主意? 打你的主意。 阿里亚德抬起头仰望茂密、高耸的森林道:说实话,我对你和你的领地一直没有多少兴趣,布洛捏尔是座无趣的城市,森林精灵则是只会打游击战的脆弱种族,为了一个女人就将自己绑死的男人更是无聊中的无聊。 …… 不过你在华盛顿的游戏让我改观了, 阿里亚德扬起嘴角锐利地笑道:你不是纤细、软弱的精灵,也不是把退让、隐忍、和谐当成美德的老夜血者,而是会为了自家小狗和暴虐邻居对干的冲动领主。 所以? 曼托菲尔直视阿里亚德冷声问:你到底想说什幺? 我想说…… 阿里亚德脸上的笑容扩大,举起手先指曼托菲尔再转向自己道:你和我,一对一,不涉及旁人,好好打一场如何? 曼托菲尔愣住,盯着阿里亚德两三秒才开口道:你说什幺? 我想和你一对一打一场。 阿里亚德放下手,侧头望向身后的厢型车军团道:就算交代其他人不准攻击你,你也一定会为了保护精灵和领地,把力量花在我以外的人身上吧?那可不行,我理想的对决是无保留、无干扰、无损耗的全力之战。 你只是为了和我决斗,就对布洛捏尔发出夺领宣告? 曼托菲尔难以置信地问,垂在腰侧的手微微颤抖,脑中迅速浮现自己与莱奥隔着手机争吵、在深夜的河堤边相拥与别离,以及于昏暗客房中的驱逐,当时有多煎熬与痛苦,此刻便涌起多强烈的愤恨。 曼托菲尔的翠瞳瞬间燃起厉焰,背后的树木的枝枒、叶片猛然伸直,杀意与怒火顺着林木横过半片夜空。 这惊动了守在厢型车外的夜血者、狮人与狼人,他们先是因骤变的气氛而僵直,然后迅速掏出武器露出牙爪,盯着森林与林前的精灵主进入备战状态。 阿里亚德懒洋洋地抬起左手制止属下,望向曼托菲尔的眼中没有惧怕或警戒,反而泛起更多喜悦,手插口袋轻笑道:不只是,但现在只是。 曼托菲尔拉平嘴角,注视阿里亚德许久,才缓缓开口问:如果我在决斗中杀了你,你的领地和部属怎幺处理? 通通归你。 阿里亚德毫不犹豫地回答──稍远处的穆尔舵忍不住垂肩叹气,依旧自在地笑道:而假如是我杀了你……我对精灵没兴趣,可以放他们自生自灭吧? 随便你。 那我…… 阿里亚德没把话说完,因为曼托菲尔以手刀砍向他的咽喉,併拢的五指陷入苍白的皮肉中,将话声粉碎在指脖之间。 但曼托菲尔带来的伤害也仅此而已,阿里亚德没有流血或骨折,只有上身微微一倾,便抬手抓向敌人的胸口。 这一抓只抓到空气,曼托菲尔在阿里亚德抬手剎那就往后跃,外套上的金绿绣纹同时泛起萤光,后方的森林飞出数不清的树叶,于转瞬间包覆并遮盖所有人的视线。 曼托菲尔站在纷飞的树叶间,虽看不见厢型车、阿里亚德的部队或阿里亚德本人,但透过叶片飞舞的轨迹、撞击声与对周围魔力的捕捉,他十分清楚者三者的位置与行动──厢型车没有移动;车外的夜血者、狮人与狼人慌张地拉开车门躲进车内;阿里亚德仍在原处,但身形比先前大了一圈。 曼托菲尔微微皱眉,刚想操控飞叶试探时,阿里亚德忽然举起右手,朝曼托菲尔的方向重重挥下。 曼托菲尔本能的侧身闪避,灼热的魔力在他挪步的下一刻刮过柏油与杂草地,将两者与半空中的绿叶一口气烧成焦炭。 啊,没打中。 阿里亚德放下右手,他的脸庞、衣着、四肢躯干都与曼托菲尔招来叶群时无异,可是存在感却远比先前强烈,而且肩上、头顶、脚侧也瞧不见任何碎叶。 用魔力把自己包起来了吗? 曼托菲尔问,目光由狮人主肩上走到脚前,看着冒着白烟的草灰道:这也是,不是火系魔法,只是单纯放出魔力。 是啊,我和你不同,不擅长精细操作,只会卯起来硬干。 阿里亚德微笑,接着骤然蹬地奔向曼托菲尔,举起缠绕炽烈魔力的拳头砸向精灵主。 曼托菲尔举起左臂防御,不过接下阿里亚德的不是手臂,而是由银树叶交叠成的叶盾,宽约半尺的盾牌撞偏狮人主的拳头,再于眨眼间变化成银剑刺向敌人的胸膛。 剑尖没入阿里亚德的胸膛,但他没有露出一丝痛苦之色,反而咧嘴大笑,无视前进的剑锋再次挥拳,迫使曼托菲尔抽剑格挡。 拳、盾与剑的碰撞声在月光下迴荡,阿里亚德每次出拳都让衣裤上的破口增12. i.加,可是不管是遭剑刺或盾击,开口下的肌肉仅有擦伤或些许破皮;曼托菲尔每回接拳剑或盾上的银叶都有所折损,但是无论直拳、钩拳、肘击,狮人主的拳头始终没碰到他一根头髮。 互不相让的缠斗持续了上百回合,两人由森林边缘推进到马路之外,再至马路右侧回到林木之前,几台厢型车与大树受到波及化为废铁或倒木,然后在双方再次踏上道路时进入终局。 曼托菲尔抓準阿里亚德突刺的空门,旋身一剑刺向狮人主的左肩,银剑準确的抵上他先前数次命中的破口,切入魔力的缝隙,贯穿狮人主结实的肩膀。 ──得手了。 曼托菲尔身上的绣纹再度亮起,打算给狮人主最后一击,眼角余光却瞧见对方眼里晃着金光,心中警铃大响想抽剑退开,却已来不及了。 ……抓到你了。 阿里亚德徒手握住曼托菲尔的剑,头颅先后仰再往前,在头槌对手的同一时分将自身魔力大量灌入银剑内,烧毁更炸碎敌人的武器。 曼托菲尔在银剑爆炸前一刻鬆手,然而头槌的冲击、炸裂的余威仍扫上他的身躯,夜血者的银髮与面容被鲜血染红,绣有防护魔法阵的袖子绽开,整个人后飞四五呎撞上树干跪下。 曼托菲尔模糊地听见呼叫声,手撑泥地爬起来,然而晕眩与紊乱的魔脉让他试几次就跌几次,眼前、鼻内尽是自己流出的腥红,看不清也听不清周围的景象和声音。 这让厢型车周围响起欢呼,不过呼声很快就停下,整条林道也随之陷入死寂。 ──得手了。 曼托菲尔垂下眼再次于心底叹气,以左手抹去眼皮上的血,将剩余的魔力调配到双脚上,勉勉强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是我赢了。 阿里亚德没有回话,因为他的脖子上曾被曼托菲尔手刀切中的部位,开了一朵银白色的玫瑰,带刺的玫瑰藤环绕更贯穿了咽喉,只要施术者一个弹指就能夺走他的性命。 而曼托菲尔正打算完成这一指,提起半红半白的右手,準备给狮人主最后一击时,穆尔舵忽然闯到两人之间。 曼托菲尔大人,请收手! 穆尔舵站在阿里亚德面前,苍白着脸劝说:您已经胜利了,用不着…… 你的主人说……说过我能杀他。曼托菲尔喘着气道。 阿里亚德大人的确有这幺说,不过如果您杀了他,就得不到某位先生的口信了。 穆尔舵停顿几秒才接续道:我指的是,在华盛顿的晚宴上站在您身旁的那位先生。 曼托菲尔先是愣住,接着不顾伤势迅速上前,揪起穆尔舵的衣领吼道:莱奥怎幺了?你们对他做了什幺! 这要、这要问阿里亚德大人。 穆尔舵脚跟腾空,紧绷可是镇定地道:曼托菲尔大人,请收回阿里亚德大人身上的咒术。 曼托菲尔咬牙,一把扔开穆尔舵,打了个响指让阿里亚德颈上的玫瑰枯萎。 阿里亚德的脖子立刻涌出血液,不过穆尔舵马上一手压住伤口,一手伸到主人面前,让主子咬住自己吸血。 这场紧急输血仅有两分钟不到,对曼托菲尔而言却有如二十年般漫长,他掐着掌心看阿里亚德鬆口,不等穆尔舵退开就开口逼问:莱奥要你说什幺? 他要我告诉你…… 阿里亚德倚靠在穆尔舵身上,面色惨白可是神情满足地道:他在你找给他的宠物旅馆前等你,两天之内,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