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秽异闻(肉,简体)》 第一章回 道士下山(背景介绍) 宁乔学成下山之际,恰逢乱世。他师父与他说,若是行走艰难,可去寻两位师兄。师父乃是一个老道,不甚管他,但银钱也没少他。两个师兄同他年岁相差过大,他刚来蜀山,那厢师兄都早已出山了。道观名为蜀山道,道观地小人少,只有他和师父,平日里接些拜神驱邪的小活。自然活也不多,毕竟边上还有一个大道观,名为白云观,占地百亩,道人千数,往来车马骈阗,倒真真是大气象。 宁乔本姓为萧,入观后改为宁,家中富足。其父信道,便将他送来,尊称蜀山道观之主为“宁子”。那老道人摸着胡子笑道:“你既然将他送来我这儿,便是信我。你家小儿有道骨,可比我前两个不孝徒有天分。”萧父诚惶诚恐道:“不敢与两位道人相议,只愿小儿能学则一二,能有幸习得道法精妙。”于是又奉上钱财锦帛。 小宁乔原本是不愿意入观的,他并不喜欢做道士,这道观环境也没有边上白云观的好,况且还清清冷冷的,他总觉得自家不靠谱的父亲是被骗了。他同父亲说,萧父只当他小孩心性,耐着性子哄他。幸而这老道虽不甚管他,但确实博学,论道也精妙。观中屋舍虽少,但屋中十之八九,竹简木牍满盈。大师兄宁成善药,二师兄宁元善医,老道人便说要教他驱邪,常叫他画符念咒。萧父虽信巫蛊道术,宁乔因受其母影响更甚,从不信,但师大为天,便只得学着。到之后宁子又教他易经玄学,卦象阵法一流,他便真的体会到里面的精妙,学习之心也真切了几分,进步颇快。宁子只当他启蒙开了窍,甚是欣慰。 两位师兄出山离开之后,宁子便不再理会,他只等宁乔出山便要游历山水,寻求真正的道法自然。前头两位师兄倒是常寄信过来给他们,似是在外头混得不错,时常送些金银珍玩,当初听闻老道又收徒,便一人玉佩一人木簪捎了回来。也幸而有他们,小宁乔过得还算舒适,与家中无二。 宁乔不准备归家,家中父母不幸罹难。彼时他还年少,家中财产被叔伯父族瓜分殆尽,他却无能为力。幸而宁子还留有师徒情分,依旧待他如常。宁乔这才真的对宁子起了敬爱亲切之心。 宁乔也不想单枪匹马在这乱世闯荡,便准备去寻大师兄,他大师兄宁成是晋武帝在位时的国师,颇受宠信。可也不知晋武帝是怎么滴了,留下的子嗣不是夭折便是痴傻蠢笨的,太子司马衷娶了贾家的女子之后,朝野便被外戚把持着。之后便是八王之乱,司马家的诸侯王各自为政,内乱不断,百姓亦得苦楚。之后便没了大师兄消息,也不知随了哪位主上了。 时兵戈抢攘,宁乔恰此时学成出山,也不知前路是明或暗。乱世之中,人命尚且顾不得,更论何鬼神。宁乔离山前,宁子为他算了一挂,得卦是:性命无虞,道法险难,忌水木。 宁子合掌大笑:“你小子倒是个福气的。也罢,道法就是寻求一个自然自得,这乱世,留得一命已是不易,道法亦是其心,不在身。” 宁乔亦笑道:“师父所言极是。” 第二章回 海棠初现 海棠与秦克初遇是在两年前。她自小流亡,已记不得哪里人,来到蜀郡之后便入了群玉馆做起了馆中营伎,馆主观此女绝艳姿容世所罕见,又善吹笛、工舞,便有意栽培,只可惜其女声质粗犷,难以入耳。馆主问由,得闻其流亡白州境地,逢遇火灾,幸得一命,只是伤了声带。馆主思寻一番,美玉缺了一角便是残玉,与全玉价值相差万金,便找来医者为她医治,想得她养好再挂牌,得个全玉之价。 秦克少年英武,其父本是前朝大将军秦超,十年前晋武帝死后外戚杨家把持朝政,惠帝妻贾后想独揽大权,与之相争,诸侯政党割据,乱世已现。他便携家眷奴仆投靠了成都王司马颖,赐号奋武将军,蒙荫后代。 秦克同其父一般,严肃刻板,平日更少近女色。一日某一副将家中有喜,在群玉馆宴请秦超,秦超身子不耐,便让其子秦克代为祝贺。 酒过三巡,秦克便有些醉意上头,他撇开一旁的妓侍酒娘,出了大堂便寻小解之地。他不常来此地,问了好些侍从方寻到一处隐蔽地。秦克离得那喧嚣欢闹越来越远,腰间的佩刀打在惯常穿的盔甲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铿锵有力。在这阴风呼呼的夜间,这声响显得更为寒凉。 夜风一吹,秦克清醒了许多,便想回到席间。此时却隐约传来一曲笛音,秦克总觉得今夜的自己有些一反常态,但他也未曾多想,顺着那笛音靠近,待那声音清晰时分。笛音却戛然而止了。秦克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是来到群玉馆的后厢,与前馆的金碧辉煌和丝竹乱耳相比,这后厢显得格外朴素冷清。他看到前方有一屋,烛火犹在,鬼使神差得他便向前,轻轻推门而入。 这屋子里是一个大通铺,许是刚入行妓者的休息之地,屋内燃着灯烛,却没有人,应该是都到了前馆却忘了灭灯了。秦克看清了屋内的情形,有些意兴阑珊,便想离去。 而此刻屋子另一处的房门却开了,原是这屋子连着一个汤池。今日海棠值夜,练了会儿笛子便去汤池洗漱,可中途却忘了带上皂荚,于是在胸乳处裹上几圈浴布想回来拿了皂荚便走。谁知和秦克撞了个照面,海棠见室内有男子已是惊慌,趁着对方恍神之际跑回了汤池,想要把门锁上。谁知那男子已是反应过来,疾步而来将门撞开。 海棠心中惊惧不已,哆嗦着身子在汤池慌不择路得躲避着。那秦克却觉得有趣了,这女子姿容绝美,他前所未见,如今被他所遇,他如何能有不收用之理。便起了玩心,将她逼赶到汤池里捉弄一番,又摸得满手腻香,已是占尽便宜。 一番下来,海棠已是没了气力,拽着几乎贴不住身的浴布便要向柱子后爬去。谁知那秦克又起了坏心,将拖曳到地上的浴布一端踩住,顺着水渍向她走来。海棠蜷缩在一处,泪眼婆娑得看着他,摇着头,嘴中像是要喊着“不要”,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秦克先是喝了春情酒,现下又遇见如此仙子容姿的女子,已是欲念难当。他不爱女人反抗,也不喜欢动粗。见这女子被逗弄得已无反抗之力,是任人予求予取的模样,心中更是大爱。 当即扯去自己的盔甲佩刀,拉开裤子便扛起一双玉足往前冲去。海棠咬着牙轻哼,秦克挑眉道:“你并非初次?” 海棠望着他并不言语。 秦克道:“也罢,以后你跟着我便好。真是个宝贝,竟那么能吸!” 海棠趁着他不注意,猛得将他推了一把。今日她设了个局,只是局中人却不是她设想的秦超,竟是秦克,她不想秦克卷入其中,只得一味躲避。只是她却忽视了男人的欲望,一味的拒绝之后,只会是源源不断的怒火。 第三章回 海棠吐蕊 秦克一把拽住女人那头秀丽的长发往回一拉,海棠狼狈得摔倒在一旁。那秦克又顺势压上,搂住女人的蛮腰,另一只手在那红猩猩的乳尖上掐了一把,身下女人敏感的颤动惹得他得意地笑了起来,于是抬眼端详起女子的容貌。 这个女子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美人他也见过不少,各色姿态,或浓烈或婉约,或清冷或明媚。可这个女人很矛盾,明明有着一张大气雅致的脸庞,笑起来也应当显得温柔婉转,但神态却透着媚意,那就应该是惯常的风月中人,也就不足为道。可那双眼睛却深得异常,仿佛有许许多多的情绪层层叠叠得被隐藏在那泛着茶色的瞳孔之后,形成一个深渊,让不由自主得一步一步走向这样的陷阱之中。 秦克被这样的眼神晃了晃,却没有想太多。他更多的把目光停留在女子凹凸有致的身体上,女体匀称柔美如上好的羊脂白玉,晶莹滑腻得好似高山的雪水。 “群玉楼将你调教的不错,身段养得真好,穴也是极品。”秦克将一双玉腿抗在肩头,挺着个粗长的肉棍便直直捣进吐着水儿的花户中,那阴私处没有一丝毛发,粉白细嫩,情事中经常会被撞的青红一片。秦克虽是个毛头小子,因练武的关系,身板却很是壮实,像一座山一样,握着她的肩膀却一刻不放松,海棠每每被感觉自己要被撞飞却又立刻被拉了回来,下头已是红了一片。她原先还是看着他的,她原本想说一些话,后来也就觉得没有必要了。这个男人更像他的父亲,长得像,房事上也像。本就是大块头的身子,硬邦邦得像块石头,只把女人当做棉花戳。 秦克又将她扶起让她趴在一边的台柱上,硬邦邦的身子将她锁在柱子和他怀里,又将她身子抬高,两腿岔开放在腰间,提了提雪臀就将自己的肉棍埋了进去。这次进得很深,海棠咬着手忍耐着,她除了那男人的肉棒没有任何立足点,一双腿都因此而无力的颤抖着。 她迷迷糊糊得想到了幼年时候的事情,这样的情事她看过,却没有经历过。她以为会很痛,但现在却发现还好,她的身体开始发热,她觉得很空虚,想要更多更多。海棠开始配合起了秦克的律动,秦克在她后面“嘿嘿”一乐:“真骚,我喜欢。” 海棠突然想到了一条河,她忘了是哪一条,夜间有风,一片花灯就簇拥在一处河上晃晃荡荡得游着,然后越游越远。 她稍微有些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不在汤池,而是在大通铺上。秦克站在床上,正面朝着她将她腿曲放在手臂上抱着她的腰肏,她每每抬起身子想要靠在他身上,他便不肯,一把将她推开,她只得双手顶住床,好让自己受力。这个男人比他父亲更狠。 “哦!骚货,还不够吃吗?搅得我那么紧。”男人忘我得顶弄着,两人连接处是“啪啪”的水渍声。 海棠感受到男人的胀大,似是戳到了敏感处,她不能自已得喷出水儿。她喘着气,想慢慢享受这一波高潮,可那边男人像要放闸一般,直直便要往更里头戳。 海棠心中一慌,便开始推拒。男人搂着她的腰却不放开,她摇着头着急忙慌不断拍打男人硬实的胸口。那厢秦克却觉得她在拿乔,嗤笑一声道:“怎的?美人儿自己爽够了就翻脸不认人了?你不让我射你里面?我偏要射!”说往便也不再怜香惜玉,就着原先的姿势便将女人压在床上,有些人宫口狭小破宫就会很痛,也不易受孕,海棠便是如此。这样的在男人眼里却是极品了,内壁层叠不算,宫口狭小恰能箍住银铃,世上便是再没有如此美事了。 第四章回 汝若能香 她这副身体很久没有欢爱过了,利刃破开宫口时的疼痛给了她熟悉的恐惧。她大张着嘴,终是发出一声哑叫,粗劣的声音宛如老妪鸦者。 秦克因这样的声音吃了一惊,但随后他便又沉浸在这令人畅美不已的肉欲之中,他甚至觉得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样的美人怎会有那样可怖的声音。他用力拽着女人的臀肉压向自己,女人臀肉几乎被捏得变形,卵蛋和杂乱的耻毛也挤入被扯得发白的粉穴之中,女人的臀股和腰肢跟随着男人抖动的频率颤动着,仿佛和男人的下体是长在一处一样。 男人仰着头,只感觉尾椎一阵酥麻,前方就好似开了精关一样,浓精“扑簌扑簌”得灌入女人的宫内,满满当当将女人的肚子撑起了球状。这是他第一个内射的女人,这种原由莫明给了他一种奇异的感觉,他看着身下的海棠,越看越是喜欢。他亲了亲女人汗湿的发际,女人似乎感觉到了,懒懒得侧了侧脸,睨了他一眼。这一眼,小脸立刻鲜活起来,端是风情万种,媚态横生。 “你这妖精,谁教你这样看人的?”秦克被看得浑身燥热,刚疲软的那处又有了抬头的趋势。他挑起海棠的下巴,就在那勾人的唇上亲了一口,又沿着唇际亲了亲她的侧脸,最后才绕到那小巧莹润的耳垂边轻声呢喃:“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儿?” 也不知这句话戳中了女子哪处笑点,他刚一说完女人那厢便抱着肚子“咯咯咯”得笑了起来,旖旎暧昧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他这才听出女子声音里的与众不同。他眯了眯眼,一把箍住女人的下巴,迫着她抬头。 “说话。”男人道。 女人却露出一副可笑的神情,仿佛将他看成了一个傻子。男人觉得自己是被戏弄了,先是气恼,可对上女人毫不畏惧的笑眼,却又泄了气,这个女人,真是太大胆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人将眼睛瞄向地上的佩刀,又收回视线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秦克有些被她搞得哭笑不得,佯装生气恐吓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是细作。你可知我们将士是如何对付女细作的?” 女人听完只看着他,还是不说话。 门外传来几声清咳,秦克才觉不妥,他快速穿戴好衣甲,贴身的佩刀握在手间,转身就去开门。海棠没有衣物,只得拿一旁的被褥遮蔽。 门外是几位常跟随他的将士,还有今日办宴的副将,之前在屋外咳嗽的便是这副将。再离得远些的,便是焦急来回踱步的馆主。 秦克见大家神色各异,也有些面色讪讪。还是副将先开了腔:“秦少将,前头宴席已结束,天色已晚,少将也饮了不少酒。末将在馆内备了安歇之处,少将可先行歇息。” 秦克道:“不用,既然宴席结束。晚辈还得会去复父命,就不叨扰了。” 一旁的馆主一听便有些焦急,讪笑着向前奉承,话里话外都透着留意。馆主心中正是郁卒酸楚,想来更是可笑,好好的一块美玉胚子,养在后厢,还未开刃,只等卖个好价钱,却被人偷了腥。而这偷腥人却是大有来头,她又不好有怨言。而秦少将军在群玉馆后厢睡了一个未挂牌姑娘的消息已经传遍整馆,若是此后秦少将军不肯收她,海棠这块美玉,怕是真的要贱卖了。 秦克却不耐搭理她,少年心思莽撞,在男女俗事上也顾虑不周。待馆主提到“海棠”二字,他才缓过神:“你说她叫什么?” 馆主观其面色,见其有兴,便笑道:“可不就是那官中上人所言‘汝若能香,当以金屋贮汝。’的海棠不是。” 第五章回 妖邪入府 “妖邪!妖邪!……” 宁乔还未进内室,便听见一阵阵苍老的哀鸣。秦克将其领进房内,叹气道:“我父亲的病已有多月,神志早已不清。不分昼夜得只叫着‘妖邪’二字,请来的巫医不计其数,竟无一人能医好。” 宁乔拉开帐幔,只见一鹤发老头蜷缩在宽大的衣袍之中,仰面躺在床上,脸色青黑,浊目瞪圆,歪嘴流涎,形容枯槁一般。嘴里还不断呵斥着“妖邪”二字。 宁乔紧皱着眉,觉着此事万分棘手。 廖慎跟在一旁,观其容色,也一并心忧起来。他本是秦家笔墨门客,但秦家尚武,得力者大都武士,他乃一介文人,自然不得重用。前些日子听闻前朝宁国师的师弟,也是宁子的关门弟子宁乔下山,冾经过蜀郡,他便有意相交,多次邀帖游玩一并上门请学,两人关系就此热络。此人方士,美姿仪,博古通今,亦颇有君子之风,廖慎心生敬仰,也有心帮他一同寻找其师兄。恰逢其家主秦超得了恶疾,正是多事之秋,其子秦克本是秘而不宣,只偷偷找寻巫医医治,到最后无别的办法,只得广招贤士商议。廖慎见秦将军似中邪祟,又想到宁乔精通玄术卦象,便向秦克力荐宁乔。 秦克见宁乔似有难意,反而宽慰道:“我也是请了不少人来看过,各地巫医方士来者不下数十人,我知我父此病怕是不能好了,宁方士不必为此忧虑。”说罢单手紧了紧腰间的佩刀,咬牙道:“只可恨不知那幕后黑手为谁?” 宁乔问道:“将军病时用的是何药材?”秦克便招人将处方奉上,宁乔打开处方,看下几眼,便收了起来,道:“这个方子今后不能再用了。秦将军是中了巫蛊,药材多用无益,反倒养蛊。” 秦克听他如此而言,竟是舒了口气:“确实有巫医称我父中了巫蛊,只是不如宁方士,竟是一眼看出,还能说出其应证。”说罢便拂衣侧身而跪:“求方士救乃父一命,秦克定当结草衔环报答此大恩。” 宁乔只得相向而跪,道:“如何受此一拜。秦将军乃晋之大将,国家兴亡之际,断不能没了秦将军。只可惜鄙人善玄术卦象,若为巫蛊,莫过于我师兄二人。” 秦克道:“时间紧迫,但求宁方士一试。” 宁乔闻言,只得点头,将其扶坐在一旁,道:“巫蛊南蛮盛行,少将可知秦将军病前有何可疑之处?” 秦克当即回道:“未曾有。”许是秦克回应太快,在一旁看着的廖慎都感到有些不妥了。 宁乔沉吟片刻,道:“我刚掐其脉指,颇感奇异。不似寻常之虫成蛊,这蛊怕是有人养着的。” 秦克闻言,也皱眉沉思起来。 宁乔和廖慎一并出了宅院之时正是午时,廖慎话多,满心怨念,只叹方术之士果真不通俗物。忍了半晌,廖慎还是忍不住道:“少将军留方士在府中歇脚长居为何方士不答应?这可是他人求都求不来的赏识。”见其不言语,又道:“一顿饭都不留,这般赶紧,莫不是将将军府当成了猛兽宅院。” 宁乔笑言:“我怕是这将军府同我八字不合。” 廖慎失笑摇头,戏言道:“端你是方士,尽拿八字胡诌。莫不是将军府水木太多,犯了你宁大师的忌讳?” “莫将我打趣,卦象玄意,岂是表象所现。唉哟……”忽得宁乔一声惨叫,只觉得眼眉处被一重物狠狠得击中,他捂住了眼睛,疼得龇牙咧嘴,好不狼狈。 廖慎见其窘态先是一乐,可又见他看着实是疼得厉害,便慌忙上前询问:“可是打着眼睛了,方士可有大碍?让我瞧瞧。” 第六章回 铜钱毽子 宁乔侧着腰轻轻呼痛,一边又对着廖慎摆手道:“无事,只是不小心眼被击中,缓缓便好。”那厢廖慎却是不干,赶紧找到罪魁祸首,居然是一个绯红色鸡羽的铜钱毽子。廖慎捡起毽子,这毽子做工精致,还带着淡香,显然是女郎们的戏耍之物。廖慎握着毽子的手有些发烫了,他自小见女子少,家中发妻如虎,他便一向应付不来这些娇滴滴的小娘们。于是又将手中之物抛向宁乔怀中。 宁乔伸手接住,见是一鸡毛毽子,只得捂眼郁卒道:“我便说这将军府同我八字不合,偏你不信。” “两位郎君留步!”此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喊,宁乔和廖慎便都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媪妪从角门处疾奔而来,宁乔廖慎对望了一眼,心下都已了然,宁乔便上前道:“老媪慢行,可是在寻此物?”言毕,将那毽子递上。 那老妪走到跟前,接过宁乔手中的毽子,又看了他一眼,表情十分古怪,几番动作最后只讪讪道:“真是对不住,我家娘子在园中踢这毽子,谁曾想没留神竟越过了院墙砸到了人,郎君可有恙?” 廖慎愤愤道:“我说你这老妪,莫不是老眼昏花了,你看着觉得有恙无恙?”那媪妪连声道歉,宁乔即刻摆手道:“我无事,只是些小伤。我这朋友脾性急了些,老人家莫放在心上。”廖慎也并非得理不饶人之人,只告诫道:“这园子恰在道边,玩毽子蹴鞠一类便容易伤人,你与你家娘子说说,让她……”廖慎不经意瞥向角门处,顺时噤声。 宁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一乌发赤衣的美貌女子出现在角门处,面若芙蓉,风姿绰约,娉婷立于门前。见一行人望了过来,便低头行礼,以示歉意。 廖慎不欲多言,回了一礼,便拉着宁乔往外行去。宁乔亦回礼,正想出言,却被廖慎往外扯去,不由困惑。 廖慎倒是没再多言,宁乔却好奇起来:“那位娘子是何人?” “她?”廖慎皱了皱眉,显得有些不屑:“此奴是秦克的妾侍,海棠。要我说,此女最是可疑,你不是问秦将军病前有何可疑之处。喏!”廖慎努了努嘴,又道:“只出了一事,便是少将将此女接入府中。家主一向对少将寄予厚望,待他要求严苛,有心让他迎娶侯门贵女。少将成人多时,房中也无一人。好不容易攀谈上一处好姻缘,偏这时节,少将被女色迷了心智,执意要收她入房。你说可恨不可恨,这等妹喜妲己一般人物,可不就是那妖邪!” 宁乔看着廖慎笑道:“你倒抬举她,一个小小女奴,还能被你称作妹喜妲己。看来着实不能小觑了。” 廖慎被一顿抢白,只有些发愣,刚想反驳却自觉失言,只得讷讷道:“吾并非此意。只这女子为实古怪了些。” 宁乔来了兴致:“你说说,如何古怪?” “这名儿就古怪。”廖慎道:“哪有人叫花名的?” 宁乔摇头失笑道:“难道人取个名字还要有个说头?我曾经在典籍中还看到有人取十字名,岂非更古怪。” 廖慎只觉得那女子是个祸害,一来便引得父子失和,蜀郡祸患不断,他人微言轻只怕除不了那妖货反受其害。而现在宁乔深受少将宠信,他便想借友人之口劝诫少将,可友人明显不曾上心,着实让他着急。 宁乔见其火急火燎来回踱步,走都不成形了,只得叹道:“罢了,此女我便留意留意。” 第七章回 现世危言 宁乔对着铜镜,伸手碰了碰被撞的红肿之处,只觉得刺痛万分。现下他的右眼已经眯成一条缝,早已没了往日的神俊,倒显得滑稽可笑,怪道那老媪看着他那番表情。随后又想起那名赤衣女子,初次见面自己却如此狼狈,竟觉得有些涩然。 一边的老叟奉上了湿布膏药,宁乔见老叟皱眉担忧,便与他说笑:“以往我都不敢出门,每每出门便多有女郎掷果投琼,只得躲避。从前只听闻那洛阳民风如此,潘安公每逢出游便掷果盈车,谁曾想这风气竟进了蜀郡。这便也好,保安康才知美丑。现下怕是无人能正眼看我,我行路走更是方便。” 老叟道:“方士可是不闻左太冲效岳游邀,因貌丑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之事?” 宁乔抚掌大笑:“善哉!”只这一笑又扯疼了伤口。 老叟慌忙替宁乔敷上药,道:“方士可曾听闻现下关于秦府的流言?说是秦府入了妖邪,那妖邪便是秦将军最后一任夫人,姓裘名婵,去年九月因坠马而亡。这蜀郡之人都道其心有不甘,魂灵不散。” 这人物宁乔却不曾耳闻,便问:“为何有此言?” 老叟又道:“二八年纪,嫁给老翁也便罢。毕竟秦将军乃一世豪雄,可方士你有所不知,这秦将军素有克妻之名,前头两位娘子,都成婚未到一年便去了。裘婵是他一个部下的独女,那部下在战场上替秦将军挡了一箭,弥留之际将那女儿托付给秦将军。本意当是替她寻门好亲事,谁知那秦将军见其女美艳,便将其硬留在身边做了续弦。施恩反作仇,可不冤孽!” 宁乔叹息道:“秦将军八字乃是天煞孤星,本就无父母妻儿缘,留得一子已是奇迹。偏这八字煞气重,最好战,无往不利。此女也是可惜了。” 老叟将药敷好,又与其絮叨了些药理事项,便提着盆走开了。 宁乔躺在床上,看着屋顶的木梁,熬了一会儿,便觉心烦意乱。他下山也有段时间,也曾遇见过不少奇闻异事,幸而宁子那满屋子的典籍问理由得他信手捏来,他便觉得世间事不过如此了。可现下终觉得自己不过纸上谈兵尔尔。 老叟在外屋煎药,见方士从屋内疾步走出,似是要出门的样子,忙上前:“方士,此药得敷半个时辰,还未到时间呢。”可那宁乔未及他说完便匆匆出了门,只留得他一人站在院中疑惑不解。 秦克早间留宁乔在府不得,本是烦忧。可到了午间,竟见其亲自登门求留,这前后态度相差太大,他竟有些不敢答应。 宁乔见状便道:“吾早间说的那些并非托词,确是鄙人医蛊不精,怕反添累。因而不愿留在贵府浪费府中食水。只是回去之后又听闻一番言论,虽是流言,但也不敢放心。若真与巫术邪祟有关,我却未曾看出,那便是鄙人失信了。” 秦克笑着看他道:“方士听闻了什么流言?” “是关于秦老将军‘先夫人’裘氏的。” 秦克敛去笑,原本侧卧在席的半身不由自主得挺了起来:“流言既称流言,能信几分?方士山上待久了,怕是忘了这世间年月了。”言毕已是挺背收腰,手还附在腰间佩刀上,虽言语平缓,但杀意迸现。 这气势端是骇人,一旁伺茶小鬟们都已吓出一层薄汗,俱不敢上前。宁乔却稳如泰山,神态悠然,见案上茶香四溢,将拿出一盏,轻闻片刻,呷了一口,赞道:“真是好茶。” 另一边茶罐中茶水已沸,在席间布茶者正是正午所见的赤衣女子,观其茶艺如行云流水,雅风自然,更见其神情安详,气质平和,竟不被方才情形所影响,心中对这女子愈发好奇。 第八章回 月色惑人 “秦少将!”宁乔向其行了一礼,恳切道:“秦老将军是晋国之猛将,保晋国边境安定数年。如今边境烽火,内战不断,正是需要秦将之时。少将虽也是难得的将才,但若能父子兵上阵,如虎添翼,更是百姓之福。吾虽为游士,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绝非有窥探秦府内事之他想,望少将知晓。” 秦克摸了摸腰间的佩刀,一把摘了下来置于案上。先前煞气全收,脸上笑意忽现,道:“方士乃大心胸之人,秦某惭愧。” 宁乔当日便住进了秦府,老叟是宁乔进蜀郡时廖慎送来的老奴,便又送回了廖慎处。秦府本是早年的公馆,秦将军对居所不善要求,只求整洁便好,住进之后雅室闲置,草木杂乱,亦不甚料理。上下仆从仅七人,庖厨洗补,茶水起居,各有叟妪鬟童。侍卫倒是不少,共有十几二十人。宁乔逛了半日,摸了摸秦府的底细,便寻了一处亭子看起了风景,虽湖水幽色,野草遍地,却也怡然自得。 那厢便看到一个小鬟在庭院空地处收起了被褥,那架子撑得颇高,那小鬟约莫十五六年纪,身量不高,抱着那看似比她还大的被子往上翻,晃悠悠得像是随时要摔倒的模样。宁乔当即走出亭子,上前扶了一把。 那小鬟见帮忙的是一个俊俏郎君,不由得羞红了脸。又见其穿着一身鹤氅皂绦,知其是少家主请来的方士,便行了一礼:“多谢方士。” 宁乔问道:“这被褥这般重,怎就你一人在收。” 小鬟答言:“平日里是可妪同奴一起的,只是今日娘子要做新衣,可妪就同娘子一起出去了。”秦府无别的女眷,这小鬟嘴中的“娘子”应当就是秦克从群玉馆带回来的那个海棠。 “看来少将军对这个妾侍很是宠爱啊!” 那小鬟见他如此说,竟隐隐露出轻蔑之色:“自然,莫看她学得各种大家姿态,险将人蒙得以为是哪家贵女。不过是群玉馆的妓子,学了些乐器歌舞,唬得人开心罢了,很是不安分,方士可要小心些。” 宁乔听闻此言,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讪讪摸鼻。 小鬟说完便转身忙着整理,宁乔便跟上前问:“听闻此女是半年前进来的。” “可不就是。”小鬟用尘拂拍了拍被面,似是闲聊道:“娘子一进府,就多了许多事,先是闹鬼,后头秦将军就病了。” 宁乔未曾听闻闹鬼的说法,刚想再问,便有人找这小鬟有事。宁乔只好作罢,回到自己的间室,看了会儿书,做了几道笔记,见天色暗了便就歇下了。 宁乔睡得早,夜间醒了之后便睡不着了,披着个麻布披风,就出了房门,在庭院里晃荡了起来。今日月色好,照得整个秦府清清明明的,宁乔喜这夜色,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地。 一座屋舍内传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宁乔屏声走近。待他走近便就后悔了,这分明是有人在行云雨欢好之事,刚想转身离去,便又觉得奇怪,为何只有男子的声音?莫不是有人欲行不轨? 宁乔侧身站在窗前,轻轻将窗户开了一缝。 月辉斜斜而入,洒满整个香室,青砖和墙壁都附着月辉的颜色,包括那木椅和纱幔,甚至是那相拥着的男女。男人身段强健紧实,女子酮体柔美雪白。分明是那秦克和其妾侍海棠,这哪是欲行不轨,分明是男女同欢,不过是女子喉间有伤不能发声罢了。 他男女之事,不甚精通,大抵都是书中所言,但也知此番非礼。只是这场景过于震撼,他从未有此见闻,一时怔在原地。直到那媚眼如丝的眼睛朝他这边望了过来,那女子眼神瞬间变得了然清明,她的身体随着身上男人的起伏而不断颠簸着。她将头靠在身前的男人肩上,双手紧紧搂住男人紧实的背腕,但她还是看着他,眼神亲昵得宛若他才是她的情郎,而那表现出的情绪像是在求助,像是在警告,可仔细一看却只剩下漠然。 第九章回 帐帷云雨 海棠感觉到今日的秦克比以往更为蛮横,拽着她的臀肉,颠着她的臀股,仗着他那根要人命的阳物,开疆拓土般得捣弄,临了将那龟头又戳进她的宫腔,拍打着她那温厚紧实的内壁,将那滚烫的子息浊物喷涌而出。一番云雨已过,男人依旧温存不已。 海棠感觉到那窥探的方士已走,便抓住了在身上胡乱的手,瞪着秦克,似乎他不说出些什么便不罢休的模样。秦克拿她无法,只得道:“我见他总看你,心中不爽。” 海棠见他发醋,噗簌一声乐了。秦克见她笑话自己,便又用下身那粗挺的肉棒作弄她:“那方士刚下的山,没见过甚女子,一下就见到一位美人,自然心猿意马。我只担忧我家海棠见那人貌好,恐将勾了心去。” 海棠依旧笑意盎然,神色不变。秦克恼恨她没心没肺,便拿唇堵她的嘴,他知道她喉间有伤,亦不再逼迫其发声。也不知怎么的,这女子让他感到万分的亲近喜爱,虽是群玉馆的妓子,他却从不敢有轻视亵渎之心。若是将来他娶妻,必定将其抬为贵妾,好生让人看顾,断不能让他人欺辱了她。 “海棠儿,乖,都好久没碰你了,让为夫再弄弄你。”秦克抽出被握紧的手,轻轻得抚摸着这具让他爱不释手的女体,他将海棠翻了个身背靠着胸抱在怀中,伸手便去揉搓胸前那团沉甸甸得奶乳儿。他见那耳朵晶莹小巧,便满心欢喜得去啄吻那耳尖。海棠耳根敏感,亲亲吹气便能化作一滩春水,海棠往日里每每有了歇意,他便总咬耳根,海棠便失了气力,由得身上的男子予取予求。 他这一次温柔了些,抬了抬女人的腹部,将一双腻白长腿掰开露出那处湿热的小穴,他缓缓挺近。穴口很小,他的肉棍很大,他知道每次进入宫腔女人都会很痛,痛得颤抖,但他爱这样的颤抖,他喜欢里面的温度和包容,就像是自己回归母体一般,他自小缺失这一部分所以分外爱惜,小心翼翼得藏好不让任何人发觉。而这个女人对他总是很宽容,像是因为自身的年长便将他的暴躁与气闷当做小孩心性,从而他又矛盾得恨起了她的无心。 “你是我的女人。”男人像是宣誓主权一般单手抱紧女人,汗水熨得他那小麦色的结实肌肤锃光发亮,他另一只手抓着一只玉腿,下身不断得抽插碰撞,白沫横飞,“啪啪”声不绝如缕。 海棠被撞得香汗淋漓,几欲飞出去一般,她大张着嘴,想喊叫出什么,却又硬生生忍了下来。秦克便是恨她这般克制的模样,他如此为她意乱情迷,她在床事上却不肯失控发出一丝声响,此女端得顶着一张面具对他,让他又爱又恨,心中更是对她放不下。 “我知你心,你恨我父,你不希望他好起来。”秦克刚说完便有些后悔,因为他感觉到女子的身体骤然僵硬,便又轻声安抚:“莫怕莫担忧,你信我。若此番灾劫过了,我定会好好护着你,不会让他再伤你。” 海棠有伸出一只手,将男人的手轻轻拽住,秦克只觉得有一片羽毛落到了他的心里,又麻又痒,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只担忧自己不小心浮动大了些便让那羽毛飞走了。他又变得温柔起来,将自己的肉根深深埋进,他嘶吼着,臀部不停抖动着,他要让这个女人从外到内都充斥着自己的气息。 一场欢爱停歇,身边男人轻酣熟睡,海棠静静得看着那扇被开了一条缝的窗户,那个地方曾有一个男人伫立窥探过,是一个特别好看的郎君,纵使被自己伤了眼,但那一身气度风华令人见之不忘,可比洛阳的大家子弟。那个郎君是个方士,她最厌道人大师一流,可纵使他是来医治秦将军的,她却依旧厌不起他来。他看着世人,眼神透着悲悯。他看着她,眼神困惑又心疼。她对他很是好奇。 第十章回 守株待兔 第二日,海棠晚起了些,房中已无一人,秦克应当是出门了。外头已经有不少动静,海棠推开门向外望去,那厢有人刚好进院,是浣衣归来的小鬟,木桶子被宁乔提在手中。两人是一起回来的,也俱看到了她,那小鬟脆生生喊了一声娘子,宁乔行了一礼。不知怎么的,海棠只觉得正午的日头太大,心中烦闷不已,也未回礼,“唰”得便合上了门。 小鬟瘪了瘪嘴,宁乔望着合上的房门,若有所思。 海棠也未唤人,自行梳洗了一番。可妪又殷勤得奉上茶水吃食,她是一心向着她家少家主纳回的这个娘子的,老人家的眼力最是毒辣,她活了四五十年,这人是好是孬她一眼便能识得。她自小便在秦家,以前在洛阳秦府一直伺候着秦将军的妹妹秦妍,之后又跟着秦妍小姐一起出嫁,可是好景不长,秦妍出嫁不及两年就患恶疾而亡,她是秦家的仆人,便又送了回来。这世家女郎王孙公主她也是见得不少的,虽这娘子是微末出生,可人是天生贵气还是装模作样她还是分得清的,此女并不简单,又得少将宠爱,她便一直小心伺候着。其他小鬟仆妇不及她想的多,因其出身便薄待她。果真之后便安排她进了内房跟了娘子,脏活累活也不再干了。 海棠不说话,那老妪却是个爱说话的,每日有何稀奇之事,她便来与娘子说,逗得海棠解闷。 “今日少家主请来的方士一早便来寻下人仆卫攀谈,又是问闹鬼又是问裘氏的事。莫不是家主的病真是因裘氏而起?”她回头见海棠并无甚反应,便有些意兴阑珊:“娘子,莫要怪我这个婆子聒噪。我没有孩子,虽不敢作娘子长辈,却是一心将娘子当做骨肉眼珠儿看待。你同秦家是良缘是孽缘我还能看不出?待家主醒来,你又该如何自处?” 这份言辞倒是让海棠有些意动,她并不知可妪待自己有这份心,只其对自己这份真心,倒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了。 饭毕她独自一人在园中消食,远远碰见那宁乔在与一个护卫攀谈,有心想偷听。便穿过一条走廊,侧身靠在园墙的另一边窗户旁。 “……闹鬼的那晚上刚好是我夜里值班,就感觉特别古怪。还有笛音,那天月色好,就看见院子里窸窸窣窣钻过去什么东西,夜里突然就起了大风,府里杂草枯叶又多,各种黑影层层叠叠得看着特别古怪吓人。后来便是有人说少将的侍妾海棠撞到邪物了。” “这么说你也没有亲眼看见那东西?” “正是,只是过了不久秦将军就得了怪病,那晚上的情况又如此蹊跷,我们都便信了。” “与裘氏又有何干系?” “这……这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是内宅的事情,我们只是外院的侍卫,如何能知晓那么多。” 海棠听毕,转身轻步离去,悄无声息。 秦府有一处弹练雅室,很是宽敞,不亚于府上的练功房。海棠来到秦府后,深受秦克宠爱,还将一座雅室予她,她平日就在此地练舞试笛习茶道。 今日有客,海棠便不准备做其他,只等烧一壶好水,烹一盏好茶,备客。海棠换了一身新衣,乌发金钗,粉白黛黑,坐于案前。她静静得看着那壶中沸水满溢,耐心等待着。 木屐在木板上走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由远及近,又在门外戛然而止。 门外人朗声道:“宁某想寻娘子有要事商议。” 海棠笑了,这水,火候正好。 第十一章回 嗅花轻试 海棠起身开门,只这开门一望,海棠便就乐了。许是考虑到自己不能发声,这宁方士竟抱着一卷纸笔便来。 宁乔无奈摇头,自古美人笑倾国,更何况盛装美人,宁乔始觉不假。 二人各自行礼方罢,海棠便示意宁乔入内,宁乔去屐裸足走进雅室。地上铺着薄毯,室内空旷无多余器具,墙上挂着仕女图,角落倒是安置着各色器乐。 “这茶是新煮的,方士可要尝尝?”宁乔本是被墙上的仕女图吸引,忽闻室内有人发声,不由得吓了一跳。 “是婢妾吓到方士了吗?”这个声音粗哑干涩,与女人桃花般的面容极不相称。 宁乔不过沉思一瞬,便施施然到了案几前,与她相对而坐。此人端得是一张好面皮,与女子笑言攀谈也从不令人觉得轻浮。 “宁某确实有些意外,娘子竟会如斯多乐器。” 海棠听闻笑了,她轻浇一壶水,换了几杯盏,合手奉上茶。宁乔以礼接过,又道:“况且娘子的茶艺着实不俗。” 海棠这才回言:“我不常在此处,那些东西是家主前几任夫人的。” 宁乔饮茶时总会抬眉,一双眼眸更显得清朗朗,便少了一丝脱尘之气,比之秦克更像个少年郎。 海棠瞧着这面皮,便又多问了一句:“方士的眼睛现下可好些了?” 宁乔回道:“府中药材好,已消了肿,怕是快好了。否则娘子也不会看这么久。”这句话便有些轻佻出格了,海棠挑了挑眉,竟未察觉此人是个伪道人,便觉得有意思起来:“方士莫要同奴顽笑,奴可是要当真的。” 宁乔却不答言,含着笑轻嘬了口茶,仿若先前调笑之人并非自己一般。海棠只觉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气恼又自觉若与之攀些口舌之争恐讨不到好,于是便问:“方士之前说有要事相商,不会指的是品茶吧?” 宁乔便不再与她兜圈,放下杯盏便道:“我是来问裘氏一事的。” 海棠挑眉笑了:“我以为方士是来问我闹鬼一闻,毕竟传说中只有我碰见了那妖物。” 宁乔摇头道:“世上无妖,只是人心有邪。” “那方士是觉得是裘氏的鬼魂在作祟?” 宁乔听闻此言,倒是一副听进去的模样,说出的话却又似逗弄人一般:“未尝不可。” 海棠被气笑了,心下却更为小心。此道人说话真真假假,却又惯探人心,稍有差池,便入了对方的陷阱。先前只将他看做初出茅庐,想法简单的道士,这番下来,不能小觑。 宁乔垂眉叹了口气,正色道:“方才我看那仕女图,有三幅,都书有秦夫人文。莫不是秦将军三位夫人的画像?” “的确。我见连日天气尚好,便将那画卷拿出来晒一晒。”海棠又道:“方士可知,哪副是裘氏的?” “我大意猜测一番,可是这副舞剑图?裘氏应当便是上面穿红色劲装的女子。” 海棠点点头:“不错。”心中又暗自乍舌,她原本以为联系那晚的笛音和裘氏,理当会觉得裘氏画像是那吹笛仕女图。可又想到三位夫人只裘氏出于武将之家,选舞剑图也是情理之中。 “我选这幅图除却常人所想,更多是觉得此女同娘子甚是相像,还都爱穿红衣。若非那场事故……”宁乔摇着头一阵叹息。 “方士妄论,奴怎能同夫人相提并论。”海棠垂眸示弱:“吾本浮萍,飘零无根。只不过吹一手好笛入了少将的眼,就如同那夜间的笛音,许是我吹的,许是不是。方士莫要再试探于我。” 第十二章回 有犀生香 夕阳渐落,宁乔禅坐冥思。须臾,他叹了口气,抽出一香燃起,此香犀角,一指儿万金,亦可通古今辩鬼邪。生犀不敢烧,他平日亦不敢妄动意念,闻香乃离魂,自是有凶险。此刻他便用了,宁子定当笑他顽傻,若问他心中所想,为生死还是为是非,他自己也分不清。 便已是夜间,燃犀已现,异香弥漫。屋内烛火幽深,烟清却如雾。宁乔拾犀而出,室外红月青烟,骇人万分。将军府上寂静一片,毫无人气,魑魅魍魉游走间,无灵识,见有生人,或躲避或围转,俱不敢相触。 香引一处,宁乔随香而行,只一屋灯火通明。见人影照在窗棱之上,间行婀娜,衣袂飘飘,应当是一位佳人在此习舞。宁乔环顾四周,确认这便是今日他来过的雅室,为何犀香带他来此地,难道邪祟真的是那名为海棠的女子? 忽然屋内传出瓦罐碎地之声,宁乔大惊,慌忙上前,踹开房门。只见有一身着甲衣的年迈男子正将那佳人按于身下凌辱,那女子一身红衣破碎,发丝污糟掩面,凄厉呜咽不断。女子下身被剥得精光,臀股毕现,那老人只脱了个裤头,按住女子腰骨,一个使劲便将肉棒捣入,红梅浊物溢出,已无挽回。 宁乔忽见此禽兽行当,怒不可遏,呼喝着冲进房内便想救人。只待他进房,屋内却一片昏暗,毫无人息。宁乔宛如当头冷水,他看了看手中的燃犀,燃犀可通古今辩鬼邪,这应当是曾发生在雅室的旧事,那老者显然是秦老将军,而那被凌辱的红衣女子是谁?宁乔走出雅室,瞬间那昏暗无人的雅室又变得灯火攒动。屋内依旧传出老人兴奋的亵音和女子绝望的哭吟。 宁乔回头望了一眼,此刻那妙龄女子已浑身白肉,无声无息得任由鹤发老头抱在怀中恣意垂涎亵弄,若非那胸前的起伏,竟更像一具死物。那老头亦将自己脱了个精光,身材倒是强健,皮肤却是枯松,与那上好绸缎般的羊脂肌肤紧贴缠绕,竟令人异常难忍。 那女子在落泪,被濡湿的乌发遮了半面,依旧看不清面容。老者埋在女子胸前乳肉间舔咬撕弄,在性欲中恣意享受着佳人年轻柔美的身躯。而下身那根紫黑的粗陋之物不似皮肤粗糙,只是流着污浓,像是世界上最污糟不堪的东西一般,而此时它贪婪毫不羞愧得在宛如还未绽放的花苞一般的穴口中抽插放矢。老头已是到了极乐,扭曲的面容更是丑恶,他像张快要剥落的树皮一样倚着树干瑟瑟抖动,却还咬着那殷红的奶尖,妄图挑起那女子的兴奋将自己的恶根绞得更紧。 宁乔已不忍再看,却发现身侧不远处有一红衣女郎静静得伫立在树旁看向此方。宁乔走上前去,那女子丝毫不动,一身装扮红衣便如雅室女子一样。面容被树叶遮挡,显得鬼魅异常。 宁乔试探得喊了一声:“海棠?”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他,便望向他。这女子面色青白,已是鬼魅之身,却并非海棠。她看着他,目光呆滞无神,与府中无灵妖物无二。 “海棠是何人?”那鬼魅终是说了一句话,又望向雅室中纠缠的两人,问道:“他们是何人?” 那鬼魅又看向一旁的湖水,端详片刻,又看向雅室,如此反复,最后发怔般呢喃道:“那不是我么?” “那不是我么?”像是确认一般,鬼魅又轻声复述了几遍,到最后开始难耐得捂住头,拽住头发来回踱步,哆哆嗦嗦呢喃着,仿佛在寻找什么? “你在寻何物?”宁乔问道。 鬼魅掩着哭音继续寻找:“情郎,你可知我情郎去了何处?” 第十三章回 梦有所思 “你情郎是何人?”宁乔刚巧问罢,一时不察,犀香已燃尽。恍然间只觉得头疼欲裂,待神识缓将过来,自己依旧禅坐在屋内,汗湿衣襟。只觉得精力已耗大半,抬手都难。歇息了片刻,宁乔起身开窗,天已泛白。他这才开始细细回想离魂时所见之事,只觉得宛若诡异大梦一般,百姓口中称颂的大义克己的秦超秦将军竟是个畜生不如的小人,可那个红衣女子究竟是谁?他曾怀疑过秦克的侍妾海棠,此女身上的确疑点重重,然而那女子并非海棠。可她为何会留在秦府变成鬼魅? 宁乔深想不及,又费神费力,不多时便昏睡过去,直到天色大亮才起。宁乔装束一番出了房,没走几步路,便见有一物直冲他面门而来。他伸手接住,手中物乃旧相识,是那绯色铜钱毽子。想到前些天一直肿着的眼睛,他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的。 “方士,你没事吧!”小鬟慌忙跑上前查看,一副焦急不已的模样。 宁乔温温一笑,安抚道:“我没事,这毽子是你的?” 小鬟摇头道:“是娘子的。”说罢便接了过来。 不远处果真有一人冷眼望向这边,海棠依旧一身红衣,宁乔目光触及那身红衣顿了顿,又想起昨夜诸多事情。离魂实在伤神,他现如今还未真的休息好。 小鬟似是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忧心道:“方士可是身体有恙?脸色这般差。” 宁乔揉了揉头道:“确是昨夜没有睡好,本来想出门醒醒神,谁曾想困意更浓。我还是回屋休憩片刻。” 小鬟立刻回曰:“方士注意身体为上。”待宁乔往回走,她才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慌忙跑到宁乔跟前说道:“少家主一早便受命出门,怕是又要起战事了,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话音未落,秦府的管家就远远斥了一声小鬟。那小鬟似乎知道自己出言不妥,红着脸低下头,跑开了。 秦府管家是个青年门客,听说既会文又会武,颇得秦将军赏识,平日一直都在外院,宁乔也是第一次见他。那管家所言与小鬟大抵相同,只是内院又派进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说是为了府中安全,可宁乔也知是在防着自己,他也不在意,吃了些早膳便回房睡了个回笼觉。 门“滋啦”一声被拉开,一阵强光让他不适得醒了过来,他捂了捂眼睛,缓了好一会才坐了起来。他又看向屋外,惊讶不已,这入夏时节竟然下起了雪来,银装素裹,冰封万里。 一小炉搭在门外的回廊间,咕噜噜冒着热气。红衣女子背对他坐着,饮着茶道:“蜀郡向来很少下雪,这次的雪难得一见。方士乃高人,有何言?” 宁乔听出了女子的声音,还未问原由,只觉得思绪乱如麻,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女子又言:“府中之人皆不可信,方士想要知道真相,甚难。” “海棠?”宁乔看着她的背影,说道:“你如何在此处?” 海棠微微侧了侧身,低头笑了,宛若雪色中的一抹精魅,将人看直了眼。 “不是你在想我吗?你想我,我便出现了。” “你身上的确疑点颇多。” 海棠又乐了,起身翩翩走到他身边坐定,将头靠在他胸前喃喃道:“方士真是嘴硬得很。”她离得他特别近,她喉间带伤,喃喃说话时的气音竟不觉得难听,反而像是撩人的钩子,直将人把魂勾出来。宁乔只觉得身子仿佛不是自己了的一般,像是随着冰雪冻成了冰,心里却似火烧猫挠,躲不过也反抗不了。 “明明是你让我出现的,却一副假正经的模样。”海棠略带娇嗔,又伸出手从他面颊上划过,那双手细腻微凉,在他颈边画圈,又缓缓从他领间深入。 第十四章回 秦裘之姻 宁乔一凛,伸手便是一道符箓,怀中的人立刻被弹到一旁,趁着他还未回神施咒,便化形逃离。宁乔看到那物真身,皱紧眉头,这是一个灵魅,灵魅擅入人梦境,以人精气为食。遇见灵魅者,不是沉睡不醒就是疯癫痴傻,大多数魅是无灵的,能孕育成灵者更少,可为何秦府会出现灵魅? 宁乔坐在床上,只觉精力反而不如睡前,出了一身汗,更觉疲累。他起床开门,恰是正午,外头烈日高照,更是没有半片雪的意思。宁乔知道自己着了那灵魅的道,它既有害人之心,便不可留在这世上,得尽快寻到除之。这鬼魅之前从未听闻,秦将军的蛊毒也并非因其而生,怎会出现在此地?看着床头燃尽的犀香,宁乔隐隐有了一种猜测,他怀疑是昨夜犀香燃尽之时,这灵魅跟着他的神识一起来到了阳间。是他失手,现下不知多少人要因此受累。想到此处,宁乔便很是内疚,午间送来的饭菜也没大动。 “方士只用这么一点吗?府中的饭菜不合胃口?”一个声音出现在房内,只见海棠脱了木屐进了房,倒是一副熟门熟路毫不客气的模样。海棠见宁乔盯着她看,不由笑道:“方士怎么了?不认得海棠了?” 宁乔看着她走近,手放在身侧,紧贴符箓。待海棠走到他面前,他才松了一口气,这次是真的海棠。 “你为何来此处?” 海棠笑言:“想方士了,便来看看。” 宁乔一时语塞。 海棠又闹他:“方士不想见我么?” 宁乔皱眉,他开始觉得宁子教他的东西定是留了一手的,不然怎会看不出这也是个“妖物”。 宁乔无力与她周旋,便道:“娘子慎言。” 海棠努努嘴,昨日拿话调笑她的不是他自己么,怎的现在装模作样起来,她不满得嘀咕一声:“假正经!” 宁乔没听清,“嗯”得一声向她询问。 海棠假意言道:“方士,我可是避开了那两座大山来寻你。你这个态度,可不好。” 宁乔知道新来的那俩仆妇是专门盯着海棠的,此番能避开倒也能耐。于是笑道:“端看你说的如何?” “方士上回不是让我帮忙打探裘氏和秦家的关系么?你也知我是半年前来的秦府,可裘氏在我之前便坠马而亡。我到这儿来,也无意探听这些,秦府的人也不会主动提及。”海棠绕了一圈说罢,见宁乔只是认真听着,便有意咳了咳:“我这喉伤好得慢,说多了就不太好发声。” 宁乔看向她,替她倒上一杯茶。“我这儿没有合用的茶器,这杯冷茶娘子慢用。” 海棠看他垂眉小意,便合了心意,不再与他磨着,直奔主题道:“裘氏是秦超一名部下的独女,姓裘名婵,序和十六年生人,是一位巾帼佳人。此佳人自小习武,也有舞艺,平日里爱着甲衣,常服喜朱色,性情也是直爽刚烈,爱憎分明。当年裘氏七岁时,裘父为秦将军挡过一箭,临别之际将独女托付给秦老将军。” 宁乔点头道:“这我也有所耳闻。” “提到秦裘之姻,明面上都说是美人配英雄,当年裘父就是以此托付的。”海棠说罢,叹了口气:“可细细问了才明白,这些了解事情始末的人谁又不知裘父只是托孤而为,裘婵自小是被秦老将军当做女儿抚养的。况且裘婵一直钦慕秦克,二人青梅竹马,这些秦超的其他部将和府中的老人都是知晓的,还常做此打趣。” 海棠启唇,轻抿一口茶润了润喉:“所谓的秦裘之姻,也就骗骗那些愚民罢了。” 第十五章回 另谋出路 宁乔细细琢磨着海棠的话,秦裘之姻非世人所说那般光彩照人,秦超也并非大义君子,可裘婵既然心有所属,又如何会另嫁他人?宁乔想到昨日离魂所见闻,心中升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娘子果然好能耐,不过一天就能探出那么多消息。”宁乔心中暗自生疑,昨日合府上下问毕,依旧无从下手,他无法判定海棠是否也牵扯其中,只得给个借口让她留心。当初他受秦克令询问那些下人侍卫,未能查出更多关于裘氏的东西,他也想过,许是秦克有意规避,可若是这样,海棠又是从何探出的消息? 对于宁乔的怀疑,海棠倒是不生气,只笑道:“毕竟也来了半年了,府中可不单单只有那些不满我而在背后嚼舌根的,自然还是有我自己的亲信。” “端看娘子言容举止,可不像是师从伎馆。” 海棠听了倒是很开怀:“宁方士,我就当这是夸赞了。”说罢,也不出言告辞,只起身而返:“出来多时,现下不回,那些婆子怕是要寻过来了。” 开门之际,海棠又回头道:“现下已经出了一些传闻,说是秦老将军这般情况,是一年前他死去爱妻的冤魂前来报复。”言罢,似是感叹道:“这天底下,有一些事情,往往只有死才能换回真相。” “你觉得裘婵是因这桩婚事而自杀?她是被迫嫁给秦老将军的?” 海棠摇摇头:“我不确定,只是若她真因为不愿意嫁给秦超而自行了结,那她更应该在成亲前便如此。”说罢便开门穿上木屐离去。 屋外有一老妪等在树下,似是把风一般来回看顾,见海棠出来便迎了上来。恰好就对上宁乔,见宁乔看过来那老妪远远得曲礼,宁乔笑着回礼。那老妪回身急急得跟上了海棠的步伐。 一路行来,可妪欲言又止。海棠知其有疑,只是不便作答。回到自己的屋舍,可妪见周边无人,便着急得询问:“娘子可是属意宁方士?” 海棠笑了:“可妪之前不是想让海棠另谋出路,怎地如今倒是不认同的模样?” 可妪见海棠果有此意,心中着急,凑上前劝道:“如今少家主属意你,你若是跟了他人,他必不甘心。宁乔无权无势,如何护得了娘子。若要另谋出路,便不可寻门客之流。况且宁乔乃方士,他若带走你,必会被人诟病,日后谁还会重用他。娘子要想清楚,莫因皮相蒙了眼。” 海棠低眉不言。可妪看了更是着急,劝道:“秦将军此番若能得胜,成都王定当设宴。宴席之上必定官豪显贵,娘子姿容出众定会……” 海棠看向可妪,目光奇异,将可妪看得惴惴不安,直至低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小。 “可妪,现下秦老将军的光景你也是看到了,纵使治愈,他老弱之躯也伤不了我。如此府上人丁简单,还未有女主人,少将军也只有我一个侍妾,待我也好。可妪你若一心为我,必定是想让我安心留下。可你如此想让我离开秦少将,又是为何?” 可妪垂头不言。 海棠见状,叹了口气。她相信可妪是为她好,可她也并不能全然相信可妪。 她何曾愿意以侍妾的身份待在秦克身边,原先她是想报了仇便悄声离去。可秦克却不放过她,似是担心她逃走一般,明里暗里让人盯梢,夜间也是春宵不断,每回只将她阴宫灌得涨起方罢。事后他便会摸起她的肚子,海棠知道他想用孩子留住她。可是真的可笑,她如何会为他怀上孩子。 那厢两个形如“大山”般的婆子冒着汗哼哧哼哧得跑入房中,见海棠在屋内,先是惊讶,后面便舒了口气。她们今日同娘子去集市,谁曾想一眨眼就跟丢了人,两人着急忙慌得找,险些哭出来。谁曾想娘子只是先一步回来了,真是虚惊一场。 海棠没有责怪她们,只让可妪吩咐人换身衣裳再来伺候。两婆子终是彻底放下心,这户人家的娘子不仅人貌美,性情也和善,只是是个哑巴,从未见她说过只言片语,也是可惜得很。不过做了秦少将军的宠妾,也算的是命好了。 第十六章回 灵魅横行(二更) 宁乔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府上外院一名侍卫一夜之间便得了癔症,似中邪一般喊叫着,见着人便会上前抓挠撕咬一番,之后几乎每过一夜便有一人中邪。大部分是外院的侍卫,之后内院也有几人中了邪祟。周边百姓人心惶惶,都道将军府里有妖邪,连连害人。更有甚说是一年前坠马而亡的裘氏不甘早死,回来找替死鬼了。 府中现下无男主人出来主持局面,管家只得亲自出面,他向来不信鬼怪之说,只是连日来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过于诡异,他不得不依靠这位刚入府的宁方士,以求驱除鬼祟。 “这是灵魅,以情为食的灵魅。”宁乔看完那些中邪者,只心中叹气,又与管家解释道:“灵魅本不是阳间物,若要留在阳间,必要以人之精气续命。此魅非妖非鬼,因情爱幻化。”宁乔心有戚,当日他误以为那物是鬼魅,是红衣女子的魂魄留在府间不愿离去,而犀角香遮掩住了鬼气。可待到那梦境时分,此魅身上却毫无鬼气,她执念是情,又幻化做人样欲与之交欢,怕是以人之情爱精气为食的魅。此魅并非那女子魂魄,可那女子情爱能将无灵物孕育成情爱魅,又是何等执念。 管家问道:“中邪祟者可有救?” 宁乔摇摇头:“若能抵制住诱惑,身心不动,便不会被此物所害。可若未能抵制住,情爱乃三魂之一,失之与性命无忧,醒来便就是疯傻之态。” 管家叹息:“这些侍卫都曾是军中良士,意志最为坚定。若他们都无法抵抗那妖物,更不用说普通百姓了。”遂以大礼相求:“现下少将不在,吾斗胆恳请方士捉住那妖物,解救郡中百姓。” 不用他提,此祸因自己而起,宁乔自然不能置之度外。只可惜那妖物来去无踪迹,逃脱之术用得甚是巧妙,只等那妖物再一次出手了。可谁都没想到,这一次此物找的居然是海棠。以往灵魅下手的都是男子,又说是以情爱为食,谁都不曾想过它会去寻女子。 宁乔彼时正在府中设阵法,那灵魅不管去往何处,它根基于秦府,必要回来,若有异动,便可来一招请君入瓮。设阵中,那厢可妪和管家急匆匆寻了过来,那老妪一见他便下跪,拽着他的衣摆泣不成声,半子都听不清楚。宁乔看向管家,管家着急道:“娘子出事了,方才可妪同我说娘子昨夜睡到现在还未醒,怎么唤都唤不醒,请了巫医都没有办法,烦请方士随我来看看。” 宁乔心中顿生不好的预感,还未听罢便拉着可妪疾奔向海棠的住所。园子门口站着两个大山般的婆子,见他来,刚想拦着,又想到娘子如今的情形,便只得退开了去。 宁乔拉开房门,见海棠着寝衣正睡室中,面色发白,神态却显得安详。宁乔也不顾避嫌,轻轻抓起她手,把了把脉,又探了探她的鼻息和颈项,随后才将被子拢好。他蹙着眉看向满脸期盼看着他的可妪,轻轻点点头,道:“确实是中了邪祟。只是不知为何那灵魅还在她体内未走。” 这些日子里外情况如何可妪都是知晓的,本是猜出大半,但又觉得那妖物寻得都是男子,自家娘子必不用担心,可谁想会出这种事情。现下猜测已定,她反倒心底安稳了些,终是落了个踏实。 管家匆匆而来,听闻此言便说道:“宁方士,你说过,这个妖物以惑害人,若是本人可抵制住,便不会被此物所害。” “确实,但……”宁乔看着他,并没有说下去。这样的灵魅连铮铮铁骨的将士都能受其惑,为其害,更不用说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了。 管家似是也想到这点,便有些泄气。随即苦恼大叹:“今日秦少将便要归来,秦府变得这番景象,我有何颜面?” 第十七章回 西府海棠 海棠睁开眼睛,却不知身在何处。像是刚睡醒,又像是在梦里。入眼只有那一棵明媚绽放的西府海棠。 那棵海棠树她觉得她应当是熟悉的,却又显得陌生异常。 “那时你还小,不记得是有的。许是因为你更记得此树枯木的模样吧!”树下突然出现一人,那人伸手轻轻抚摸着那树干却看向她。 海棠惊怔住了,她看着那人的面容,喃喃道:“阿娘?” 那人面容慈爱温婉,却正是海棠记忆中华清公主的容貌。华清公主打量着她,对她笑道:“真没想到十二年的时间,阿满已经这般大了。”随即又对她招了招手:“阿满,过来。” 海棠看着她,恰迈出一步,便又退了回来。海棠摇摇头,道:“我是海棠,不是阿满了。” 华清公主歪了歪头,看着她笑着,像是对着自家淘气的孩子一般:“阿满说什么傻话呢!你是我的女儿阿满啊。” “阿娘不怪我?” “天下哪有父母责怪自己孩子的?” 此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海棠低头自嘲一笑,忽而抬头问道:“那你可恨秦超贼人?” 华清公主听闻却是一愣。 “他如此待你,你可恨他?” “你若不恨他为何要连绵于此地?” 一连串的质问如炮仗般炸得华清公主神灵发溃,海棠尤不放过她,咬牙道:“你若恨他,为何不寻他报仇,而去伤及无辜。” 华清公主敛去了笑意,面色却是茫然无措的模样:“秦超是何人?” 海棠皱眉看向她:“你连你为何留在此地的原由都不知晓么?” 华清公主有些委屈得看向她:“阿满,我一个人,好害怕。” 海棠最是受不得这副模样,记忆中的阿娘常这般同她撒娇。她依赖着,怀念着,鼻子愈发酸涩起来,却依旧迈不出脚步,她有些泄气地说:“我知道你不是我阿娘,我阿娘早就死了。” “但是,在这里。我会永远活着。”华清公主真切得看着她,声音幽远,像是蛊惑又像是恳求:“我们还会像以前那样。我永远都不会再抛下你。” 阿满醒了,她眨了眨眼,只觉得做了好长一个梦,却完全不记得梦中何事。 谢家有女,姓谢名满。序和十年生,其母为华清公主,其父乃世家陈留谢家族人,出身已显高贵。此女姿容绝艳,不亚于其母,又聪颖机敏,更胜谢家同辈男儿。父母可亲恩爱,宗室宽和,其弟有才德,家中姊弟亲近,端是好命道。 谢满是被吵醒的,她素来不爱早起,却每每被小弟勤勉的早起“读书习武”而扰得不得安生。 谢满黑着脸,恨恨得推开房门。果真见那心思蔫坏的小儿,坐在院子的石桌前,摆着个书样瞎嚷嚷。见她开了门,还一脸得意,真真是个坏痞子! 谢满恨不得拿了木屐就砸过去,她这般想,也便这般做了。小弟一看不好,便开始躲窜,木屐没有砸到人,滚到一旁的花坛边。小弟一脸骇色,又叫嚷道:“我要告诉玄哥哥,阿姊你会拿木屐扔人!”小弟口中的“玄哥哥”是琅琊王家的王玄,两家早在两年前便定下亲事,只待谢满十六岁便可操办婚事。 谢满听闻此言,臊得满面通红。只拿起另一只木屐扔了过去:“小儿浑说什么!” 小弟见此,慌忙抱头逃开,抱怨道:“谁让你不带我去诗会!” 谢满一听更气:“诗会上都是些女郎,你去做什么!” 小弟却只嘻笑着跑开,独留阿满一人看着那一双被扔得远远的木屐郁卒不已。若说阿满此生唯一不幸,便是碰见了这般好与己作对的小弟,也不知是前头哪一世的冤孽! 第十八章回 黄粱一梦 有个蓑衣花匠经过,似是见到此境况,便放下手中的盆剪,将那木屐拾来。那花匠戴着蓑帽,低着头看不见面容。阿满不疑有他,直至那花匠走到她面前,却没有将木屐递于她,只跪在一旁手捧着木屐,示意阿满。 阿满笑道:“翁叟不必,我自己便可。” 那花匠却不动,似是不见阿满动作,便大胆伸出手握住阿满脚踝。阿满一时不查,摔倒在地上,她这才觉出这花匠怪异,她看着那只握住自己脚的手,修长细腻,怎是家中老叟皱纹满布的手?她慌忙想踢开那人的手,那只手却力气颇大,她如此挣扎却不曾移动分毫。 她惊骇得忘记言语,只盯着他一举一动。那双手的主人却似只想给她穿屐,举止温柔熨帖,并未有其他动作,穿戴好便起身拿起一旁的盆剪离去。 阿满坐在廊上,又疑又惧。园中风起,刮起那人蓑衣,蓑衣下竟是一个貌美郎君,一身陋装简衣,气质却极其清雅。阿满只觉得面熟,按道理此番容貌气度自己若见过定当不忘,可却根本不记得何处见过此人,此人究竟是何人?又是何时到了公主府上当差的? 阿满想到此处便觉得心慌,急忙追在那人身后,谁料刚出园子,迎面便撞上一人。 华清公主被撞得险些摔在一旁,见始作俑者是阿满,只得无奈道:“大姑娘了,怎么还咋咋呼呼的!” “阿娘可曾见到刚出这园子的花匠?”阿满环顾四周,那花匠早已没了踪影。 “花匠?不曾见过。怎么了?” 阿满咬着唇思索着,只觉得处处都透着古怪。 华清公主见她心不在焉,又看她披头散发,一身素布便出来,只得拉着她回房,又着人将她梳洗打扮了一番。她在一旁看着,只觉自家女郎怎么看怎么欢喜,一半是高兴一半又是心伤。 华清公主拿出一株鎏金罩簪替她挽上发髻,看着铜镜中的丽人,宽慰道:“我家阿满甚美。” 阿满害羞得低了低头,抬起脸时却见镜中的自己通红着眼,满面泪痕。她不可思议得摸了摸脸颊,湿的?怎么会是湿的。自己哭了? “我的孩子,怎么突然就哭了。”华清公主爱怜得将女儿搂在自己怀中,细声宽慰:“我的阿满,就算你嫁去王家,也是谢氏阿满,更是我华清公主的孩子。离出嫁虽然只有七日了,阿娘该教你的都教了。往后的路靠你自己走,我只愿我的阿满平安喜乐。” 阿满将头靠在华清公主的腿上,泪水却止不住喷涌而出,吸着声喃喃道:“似是在做梦一样。” 七日之后,王谢族氏联姻之喜成了洛阳城中百姓士人津津乐道的头等大事。当日只见那满城烟火,金玉琳琅,丝竹不绝,端显士族清皓华贵。 明明是喜事,阿满却只心慌,觉得自己像个木偶一般茫茫然任人摆布,身边无一人识得,让她感到又熟悉又陌生。到了夜间,她终是看见了一个令自己心安的人,那便是安平公主。 安平公主辈分上是她小姨,两人年纪却相仿,只差五岁。闺房之时,常厮混在一处闲聊玩乐。 安平性子却没变,只顾着打趣她:“我的甥女儿,如今你嫁了玄儿,可也得喊我一声婶子了。”安平早已嫁于王敦,王敦和王玄虽是差了一辈的同宗叔侄,两人却并非一房,若要论个关系都得往前推五代了。此番过来与她闲聊怕是真心担忧于她。 阿满终是放松了些,往回怼她:“终究都是只差着一辈,按细了说,你是我亲小姨,堂婶子,也不怕我将你给叫老了。” 安平摇着头,又气又笑:“真真是阿满有了这样一张巧嘴,竟是半点亏都不吃了。” 阿满奇道:“怪道,莫非我曾经是惯吃亏的哑巴不曾?” 恰在这时,外头唱喏声声不断。安平将她扶到床边,与她说话:“你我自小一处到大,情谊自不比旁人。我知你心。”说罢,看着怔怔发愣的阿满,又笑道:好阿满,你的郎君要到了。” 第十九章回 笛音破迷 新房内用了茜素红,让人看了喜悦又温暖。郎君王玄是个古怪的人儿,入了房便熄了灯,抱着阿满便倒在了床上。 阿满眨眨眼睛,稠丝做的遮面盖在脸上,险些喘不过气来。她伸手掀开遮面,屋内隐隐透着月光,王玄逆着光,正面全都藏在黑暗之中。 阿满有些害怕,不由得缩了缩身子。那王玄似是喝了些酒,身上带着些酒气,出手却是无比温柔,让她心稍稍安定了些。他没有与她说话,有条不紊得褪去了两人身上的衣物。阿满心跳如擂鼓,在这夜间只觉得分外响亮,她便害羞了,于是又愈发僵硬紧张。她将手指抠了抠床垫子,不敢睁开眼睛。 男人的气息靠近,阿满觉得自己已然不能动了。她睁开眼,努力感知着黑暗。身上男人的身材匀称强健,白皙细腻,在月光的映衬下就像一只银白色的雪狼。 阿满没有见过狼,但脑子里突然就冒出了狼的模样。她觉得一切似乎都不太对。 男人亲吻着她的脸颊,亲昵眷恋。他抱着她,将她搂在怀中,他抚摸着她的身子,亲吻着她的胸乳,他将手指探进她湿润狭小的穴口,肉棒抵着她的蚌珠磨蹭。 阿满被勾起了欲念,但待到她看清身上男子容貌之时,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不是……”阿满想要逃开,却被他牢牢锁在怀中。男人的力气出奇得大,那雄赳赳的昂立的肉棒毫不犹豫得一寸一寸抵入。 阿满痛得厉害,她只觉得自己从未那样痛过,竟像是被人劈成了两半一般。阿满呜咽着,内心的惊惧和身上的疼痛让她失了方向,更让她迷惘绝望。 她几次想停下,男人却不止。“你不是王玄!你究竟是谁?”她没有见过王玄,但那人的样貌明明就是那日所见的花匠。一切都太奇怪了!阿满现下只觉得疑点满满,自己现下就如同一个傀儡一般被人随意操控摆弄着。 身上的人却爱挑弄着她,像是久经风月的老手一般,端着一张月朗风清的样貌,用手揉搓着她的胸乳,用那巨物拍打着她的穴壁,将她折磨得淫水泛滥,神昏思乱。 花心被撑得满满当当的,磨得发麻发痒。男人在她耳后亲昵的蹭了蹭:“好阿满,放松放松,让我进去里面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温柔异常,阿满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种依赖的情绪,她几乎就想放空思绪,沉浸在这一场不可置信的欢爱中了。 突然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笛音,那笛音让她莫明熟悉。她问道:“这曲子好熟,是谁在吹笛?” 身上的人也愣住了:“你听到有人在吹笛?” 阿满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脑中的混浆炸开了一般。“啊!”她双手抱着脑袋开始挣扎起来,这一挣扎,反倒挣脱开了原本牢牢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束缚。 那笛音就像是水虱,从耳朵钻入脑内,然后又撒着欢穿孔凿洞,令人痛不欲生。她脑海突然又涌现出许多片段,密密麻麻,像是开闸放出的水般汹涌而出。 “这不对!这不对!”阿满喃喃念叨着,也说不出哪儿对哪儿不对。过了一会儿,头痛之感突然消失了。 她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瘫倒在了一颗海棠树下,这树,她记得。 “你明明可以好好过你想过的生活,为什么要醒过来呢?” 阿满寻声望过去,眼前出现的这个女子,她依旧记得。 “阿娘。”阿满笑道:“我现在是海棠,不是阿满了。” 华清公主叹了口气,转身便准备离开。 “你是裘婵!” 海棠突然出了一声,那身影听罢瞬时顿住了,没有继续走也没有回头。 海棠道:“你的幻境,之所以那么逼真,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归咎于人的执念。在幻境里所有遇见的人和事,都是当事者内心深处最渴望的。我相信谁都无法抗拒!”说罢又叹了口气,似怀念道:“你虽是灵魅,我何尝不希望你真的是我阿娘所化。” 第二十章回 竹笛谱子 那灵魅突然开口:“那你如何知晓我就是裘婵?” 海棠笑了笑:“不是说幻境因当事者人心而生,在这幻境之中凡遇人或物皆是我所见所闻。你既探究过我的记忆,必定知晓我小弟自三岁便走失,我何曾见过他十岁的模样。可那孩童分明就是我小弟秦克。见过他十岁的模样,又与秦府息息相关的女子,恐怕就只有裘婵了。” 灵魅摇摇头:“你错了。” 海棠不解:“错了?你不是裘婵又是何人?” 灵魅转过身,怔怔得看向她:“我也不知道我是何人,我只想找到我的情郎。” 海棠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情郎唤什么?长什么样?我可以帮你。” 灵魅继续摇头:“我能感受到他,他就在这附近。只要能遇见,我便一定能认出他!” 海棠只觉得棘手,这般找下去,得害了多少人。她有些无奈得劝道:“灵魅,你不能留在阳间。” 灵魅却不答言,转身便离开了。此番境况,怕还是劝服不了。 海棠从睡梦中苏醒,外面是漆黑的夜,屋内燃着灯烛。她躺在床上,身边的人是秦克,此刻的他卸去外甲,衣着凌乱,像只是草草梳洗了一番。他抓着她的手,靠在床头,看似极累的样子,连她抽回了手都不曾发觉。海棠心中叹了口气。 许是破了幻境的缘故,她没有一丝困意,下床走到窗户边,今日夜色不好,月亮被云层罩住,外面一片漆黑。可在这黑暗之中,依旧被她发现了一闪而过的人影,她看着那人影,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海棠回身细细检查了屋内的茶樽,见里面的东西果真被拿走了,不由得气苦万分。又坐在屋内思考良久,有些事情当初既然做了便就要有被人扒开真相的觉悟,她一向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有了变故,更得迎难而上。于是便手捧一掌灯,避开屋外的侍从,便往宁乔的屋舍行去。 海棠行至门口,见屋舍亮着灯,大开着门,微微一顿,便去屐迈进房内。宁乔坐在案边翻阅竹简,不曾向她这边瞟来一眼。她一眼就看到案上的竹笛,那是她随身的竹笛,夜里休息时候便会放在枕边,如今却在宁乔的案几之上。 她站在门边看着他道:“我的笛子怎会在你那儿?” 宁乔依旧将注意力放在了竹简之上,状似随意说道:“今日为你搭脉之时所见,你中了那鬼魅的邪祟,可妪说这木笛你一直随身携带,便想着能不能借这笛音将你唤醒。”说罢,那张如玉般的面孔突然浮现出笑意,显得整个人的气质更为温润,他似是赞叹道:“你也是能耐,竟能自己脱困。” 海棠冷脸看着他道:“真是多谢方士,若非方士吹的曲子独特,我怕也不能那么早逃离幻境。” 宁乔摇摇头,悠然一笑:“娘子该谢的是自己。那曲谱藏在娘子惯常用的茶具当中,想必是娘子极珍爱的。只是这曲子煞气太重,也颇不好吹奏,娘子今后还是少吹为好。” 海棠深吸一口气:“不劳方士费心。方士只需把竹笛和乐谱还给我便可。” “海棠!”宁乔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她的心莫明“咯噔”一声,只听得他又道:“你可知世间自有因果,害了人终会被人所害,坏人自有天理,何须脏了自己的手,破了自己的轮回。” 海棠却轻蔑一笑:“方士说得轻松。我放过别人,别人又何曾放过我?”说罢便走到他面前,一手夺回竹笛,又将另一只手向他伸开道:“把谱子还给我。” 宁乔丝毫未动。 海棠却气笑了:“这曲子我吹了不下百遍,你就算不给我谱子难道我还不会吹了不成?”海棠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现下更是恼恨上了宁乔的多管闲事。 第二十一章回 末意欢爱 海棠不知道的是,她离开的片刻,秦克已然醒了,见原本安稳睡在塌上的人失了踪影,惊慌不迭,招来府上所有的侍从去寻人。 府里没找到人,秦克正打算去府外寻找。可妪这时候跑来说娘子已经回了房,秦克忙不迭回了去,见心心念念的人完好无缺得坐在房内,也不气恼,只将人揉在怀中,心中满满都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海棠,你醒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秦克隐隐有些咽音,不知是太过劳累还是喜极而泣。 海棠也有些动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直到喷洒在她的耳后的气息变得有些灼热了,她才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秦克开始对她动手动脚起来,灼热的气息从耳后延至面颊,密密麻麻得酥得人软了身子 昨夜的幻境记忆犹新,幻境中那十岁小弟的面容与秦克的面容重合在了一起,让她有了一种背理感和荒谬感,这让她十分不适,她行动间便有些抗拒和挣扎。 秦克却没有感觉到这份不适,他在情事上向来霸道而不容反抗,况且海棠向来不热衷房事,有时也会有意推脱,每每都得他强着来才肯听话。 秦克三下五除二便脱光了两人身上的衣物,那让他日夜朝思暮想的莹白酮体与他紧紧贴合在了一起。他向来知道自己身下的女子并非如表面上那般乖顺,像是个野性未脱的动物,时常会撩着爪牙,显得特别可爱。秦克低头吮吸着女子的唇瓣,将女子牢牢压在身下,从容得将早已胀得生疼的肉棒顶入久未逢霖的小穴之中,秦克发出几声喟叹,海棠却不适得皱起眉头。这次秦克实在太大,海棠也很久没有被进入,穴中太干涩了,每一寸进入都磨得她生疼。 秦克似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便用手伸到她的蚌珠间揉搓着,又含吻着她的乳头,挑着她的敏感点。 “浪娃儿,这么想我么?绞得我这么紧!” 秦克爱在床笫间说一些淫词浪语提升性欲,往日是有些效果的,可今日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些话语并没有带给海棠什么触动,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从这场欢爱中抽离开了,冷冷在一旁看着,滑稽可笑。 她想到在幻境中的那场未及的欢爱,她明明记得所有人,却独独不记得那个男子的模样,只记得那男子气质清华,温润高雅,便是在情欲至极之时也不过是一句“好阿满,让我进去好不好”。她记忆中,应当不曾有过这样的男子。便是她一向温和的师父,在那种情景下也不会待她如此,那会像是带着一种身为长者威压与占有,而在他得到她之后更为变本加厉。于是她便认为这是那个灵魅在她的幻境中创造出的一个男子,创造出的一个足以蛊惑她的男子。 “嗯。”海棠嘤咛一声,她发现在她想到那个男子的时候居然动情了。 秦克欣喜若狂,海棠喉间有伤他是知晓,平日里不说话也罢,在房事上她也从不开口发声,每每让他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可喉间有伤发声干涩难听的确扫兴,他便一直在等海棠喉伤痊愈。刚刚那一声,不说是清脆娇啼,也算是低沉媚音,端让人感到情欲高涨更为兴奋。 他便有些癫狂了,握住海棠的肩膀,紧搂住她的腰不让她弯身,下身发狠似地不断得撞击,发出“啪啪啪”的声响,更将那白腻的臀股撞得一片通红,看着那交合处的白沫嘴中兴奋得发出“呀呀”的声音。 海棠被颠得发丝凌乱,她还有些沉浸在幻境中,她不知那淘气活泼的小儿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高大强健的男人,更会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便有些生气,但她知道他是无辜的,她利用了他,所以她必须得离开了,这样对所有人都好。 第二十二章回 阴阳还魂 府内设有摄魂阵法,似有异灵碰触到了机关,跌落了阵法之中被锁入法器里,法器并不伤魂,反倒给异灵片刻喘息之机。法阵设有摄魂铃,宁乔寻声赶来,从阵法中拾起甘露碗,没有惊动任何人,施然然回到了自己的屋内。他知灵魅害人,可事由却是因他而起,他决定放这灵魅一条生路,将她送回鬼间。 回到房内,宁乔仔细看了看甘露碗,顿时觉得有些奇怪,这法器内的似乎不是魅,而更像是魂魄,应当是收错了。若是有死去的魂魄未及阴间便闯入他的法阵,被吸入法器也是有可能的。魂魄无灵,只跟着阴阳铃走,方能护行。如今天已大亮,现下放出来恐怕易伤了魂。宁乔遂将甘露碗放置到了一边,又寻了一副收魂令旗,画上符咒,重新布置好法阵。 这边秦克携着海棠出来,秦克身穿甲衣似乎外出有事。海棠紧紧搂着他的胳膊看着他,秦克只当海棠被先前的邪祟异事吓到了,才变成如今黏人的模样。他心中又是忧心又是欢喜,只得耐心哄着。秦克如今是人逢喜事,路上恰碰见宁乔在布法阵,也没有表现出以往的嫌隙,迎上前大赞方士,抱拳谢了许久。 宁乔微笑回礼,他淡淡瞥了一眼在秦克身边的海棠,又似不经意般收回目光,心中已明了。 秦克大步向外走着,海棠亦步亦趋跟在其身侧。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园子,宁乔才收回视线,继续布阵。 不过多久,那厢刚出了门的两人又回了来,秦克一边牢牢按住怀中不安分的人,一边吩咐侍从去告假。只待其他人都离开了,还未等秦克松口气,那折磨人的妖精便伸着手往他衣服里钻。 秦克压着声道:“我真想现在就办了你。” 海棠只笑看着他,秦克只看到那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眼睛,只觉得有满腔的柔情蜜意溢出喉间,他也不顾是青天白日还是在夜里,抱起她便回了房间。 宁乔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人,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只等到天黑,宁乔点起了一粒生犀角,又将法器打开,把里面魂魄放出。犀香通阴阳,满室异香,魂现。 宁乔看着那魂魄道:“果然是你。” 出现在屋内的魂魄赫然是海棠。 海棠见了他,似乎是松了口气:“占了我身子的是那裘婵模样的灵魅。她一直在寻她的情郎。” “看来是秦克了。” 海棠点点头,看着他的眼睛道:“宁方士,我要拿回我的身体,此番你若助我,我便告诉你医治秦超的法子。” 昨夜显然是个漫长的夜晚,也不知过了几轮,天色才微微泛白,海棠的神识也慢慢游离开来。她看到她自己被秦克压在身下从后面挺入,臀股因撞击被顶得高高的,发丝遮住了她的面容,气喘微微。 不对!这有些不对!海棠正觉得奇怪之时,那厢秦克已经将那身子翻了个面抱了起来,秦克怀中抱着欢好的赫然是一个陌生女人的面容,她同海棠不一样,她十分迷恋享受这场欢爱,像是渴水般得攀住秦克,发浪似得扭动着腰肢,直撩得秦克忘乎所以。那女人让她觉得有些许熟悉,正当她在一旁围观时,那女子也看向了自己。女子的身子在被男人贪婪而痴迷得渴求着舔舐着,她的眼神得意又挑衅。海棠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对自己示威。 这个女子是裘婵。 秦克并未有发觉怀中的人已然变成了别人,他只喃喃着海棠的名字,裘婵似乎也不在意,她似乎只停留在自己的世界中,感受着与情郎每一刻的温存。 这个灵魅找到了自己的情郎,但她夺了自己的身体,海棠不知道应该为谁可怜。然而在她反应过来之后,第一个想到的是宁乔。之前,她还想着今后都不再见他,可是现在只有他能帮她。前后不过两个时辰,她现在气息越来越弱了,她需要在天色大亮之前让宁乔发现自己。她便有意闯入宁乔的法阵,被宁乔带了回来。 “你可真是大胆。”良久,宁乔才叹了口气,极不认同得看着她:“你可知法阵不能乱闯,若是我设的是斩邪阵,你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了。” 海棠却看着他笑道:“你是在担心我么?”见宁乔不答,又走到他身边看着那燃着的生犀角叹道:“此物真神,竟能通人鬼。”便想伸手去碰。 第二十三章回 燃犀请魂 待到触及之时,突然出现一只手将她拦下:“莫碰!你若触到此物,便会入了鬼间,要想回来便不会太容易了。” 宁乔解释着,却见海棠只怔怔得望着一处出神,便顺着其目光望过去,见她是看向自己握在她腕臂的手出神。宁乔状装作无其事得收回手,耳根处微微发红。若是之前,海棠见到此景必定是要调笑一番的,只是如今她的计划被这突如其来的种种异况打乱了,困惑也越来越多,她已经无心去寻乐子了。 “方士,我有件事想问你。” “娘子请说。” “灵魅的幻境,他人可进的了?” “幻境乃虚无,以梦为引。若是一般的梦,魂魄灵物倒是能进。但造梦若为灵魅,他物皆不可进,更不用说人了。” 海棠明白了宁乔的意思,又试探得问道:“方士不仅音律好,花草也侍弄得不错。” 宁乔轻声一笑:“娘子谬赞,我只懂些音律,可侍弄不了花草。娘子究竟想问些什么?直言于我便可。” 试探似乎是被看穿了,海棠也不恼,问道:“方士可曾入过我的梦?” 宁乔显得有些吃惊:“不曾。” 海棠笑了笑:“我信方士。” 两人便又开始探讨起换魂的法子。宁乔是因为心中有愧,海棠则是出于同情,二人便暗自达成共识,不去伤灵魅的性命。 “这就有些难办了。” “若是别无他法,不如将其歼灭。”海棠并非圣人,善意如果要用自己的性命付出代价,不如就此毁灭。 “也不是说毫无他法。”宁乔垂眸道:“只是需要秦少将助一臂之力。” “这确实难办。”海棠似乎也猜到原由:“秦克此人多疑,他对你并非完全信任,现在的‘海棠’又是如此,他更不愿相信。” “他不相信我,但他相信你。” “你要带他来见我?” “是。” 海棠低头沉思半晌,不答言。 “娘子得赶快做好选择。此灵魅以情爱化身,以人间欢爱为精气。她用你的身体常与秦少将欢好,不分日夜。怕是对少将身体有碍。” 海棠抬头看了他一眼,男子面色沉静,眉眼处却透着担忧,就好像是墨色下的山水画一般,清浅时宜,又透着些烟火气。海棠突然就笑了:“是得尽快才是,有劳方士了。” 宁乔寻到秦克时,正值秦克与那灵魅酣战结束,那灵魅用的是人的身体,也易疲惫,不多时便昏沉沉睡去。 秦克心情不错,见宁乔夜里过来求见,也没有什么不耐:“方士可是有急事?” 宁乔开门见山:“我想带少将去见一人。” “哦?”秦克有些吃惊:“何人?” “少将跟我来便可。” 秦克见他神秘如斯,便有些好奇起来。一路行至宁乔住所,隐隐有些许异香扑鼻,秦克疑道:“这是何香气?如此奇特?” “此乃生犀角香,一甲儿难求。燃之,则有异香。常人不敢燃。” “为何?” 宁乔拉开房舍的门,回道:“燃犀,可与鬼通。” 房内端坐着一女子,女子穿着家常素服,亦未挽发。听见有人来了,便回过头,见到二人,笑了。 “海棠!”秦克惊住了:“你为何在此?” “少将稍安勿躁。”宁乔轻轻得关上了门,将秦克引到案边坐下,秦克看着海棠,惊慌渐逝,反倒透出些许堤防。海棠见他这般模样,心中只叹气。与她想的无二,若是秦克第一眼看到她,怕是得先怀疑她的身份。 “她是何人?” “她是真正的海棠,不,应该说是真正海棠的魂魄?” 秦克像是突然听到一个笑话的模样,乐了,于是摇着头道:“那现在在我房中的又是何人?” 第二十四章回 秦克拒意 “秦少将,难道你不觉得今日的海棠与往日不同么?少将向来聪慧机敏,难道没察觉出异样?”宁乔轻抿一口茶,抬眼去看秦克的容色。 秦克敛去笑颜,白了白脸,显然是被宁乔戳到了关键点。 “你心里有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听闻此言,秦克只是低着头,沉吟思考着。 宁乔又道:“你也要为你的侍妾海棠想想,她的魂魄被那灵魅逐出身体,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秦克只觉得手上一阵温润触感,一抬眼,是海棠将手贴在了他的手背上。他顺着手臂向她望过去,他知道,这个女人看着他的眼神永远是宽容而无奈的,他何曾会如此蠢笨得没发觉出那些如此明显的不同。他的确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的是他的确是爱上了一个狠心的女人。这个女人是一个惯会讨男人欢心的妖姬,是个会吞噬人心的恶魔。在他因这个女子臣服而沾沾自喜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才是那个俘虏。 秦克收回了视线,抽出了手,看向宁乔:“我还没有正式向方士道谢,海棠如今能醒过来多亏了方士,如今灵魅既然被方士找到,还请方士将此妖物收服。如今我父还在病中,望方士多看顾。海棠还在等我,不见我她怕是要着急。先回。”说罢,也不再看他们一眼,急急赶了回去。 宁乔倒是真吃惊了,秦克明显是信了他的话,可竟是不打算将魂魄换回来,难道他已经知晓那个灵魅是裘婵所化,所以打算弃了海棠?他又看向海棠,若是寻常女郎,听闻自家郎君说这些话,不亚于噩耗,可她却风轻云淡,仿佛早已了然于心。 宁乔倒是奇了:“看你的样子,竟是知道他会如此。” 海棠看向他:“也不是,只是有了准备。”秦克的为人性情像极了他的父亲,能有这样的决定她也并不吃惊。 宁乔细细看了她的神色,确实并非强颜欢笑,心里舒了口气:“倒是我多心了。” 海棠笑道:“我身世坎坷,也算见过些人情冷暖,倒也能明了些。秦克此人,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就毁掉,得到过便也能弃之如履。” 得不到的就毁掉,得到过便也能弃之如履?宁乔自己斟酌这句话,看着眼前的这位清衣素面,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他突然想要问些什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问不出。 “莫怕,偌大的将军府,我们起码还能找个帮手。你偷偷去寻可妪,莫让他人发觉。你放心,可妪可信。” 宁乔点头:“秦少将已知晓,他既不愿意你回去,必将阻挠。” “他最多不过是将我的身体守好。他对我有愧,不会主动动我。”海棠说罢,又在一旁拿起一个茶盏摆在桌上不满道:“莫不是我离了身体连茶水都喝不成了?” “娘子魂魄,还是少沾一些阳间俗物比较好。” 海棠眼眸微转,问道:“若是沾上了,如何?” “其实也无事,魂乃虚体,沾了俗物,只是多消耗些精气罢了。” 海棠笑了,背靠着案几,懒洋洋得仰着头看他:“我听说方士也被那灵魅设过幻境?” 宁乔不言。 “方士在幻境中可曾看到谁?” 宁乔笑了笑,又摇了摇头:“如今变成魂魄,好奇心反倒更重了。” 海棠抿笑不言,明明身困险境,反倒像是碰上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哼着调儿晃着腿随手拾出一本竹简悠哉悠哉得翻看起来。 第二十五章回 有得其法 恰好翻到一处,海棠定睛看了看,笑了:“方士,这是你画的么?”说罢抬手将竹简捧到宁乔跟前。 宁乔探了探身,只见竹简的一处空白部分,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猫,不由莞尔一笑:“这是我当初幼时拜入师门之后,平日里看书看得无聊画的。” 海棠奇道:“宁子先生倒让你画?” “先生素来待我宽和。” 海棠只觉得有趣:“没想到方士有这般顽性。以前听闻宁子先生素来教徒严苛,看来在他眼中你的确不一般。” 宁乔只得道:“和两位师兄相比,师父待我的确宽和。” 海棠道:“你爹娘带你拜师的?” “是。” “你幼时便将你送进道观,你爹娘必定很想你。既然出山,为何不归家,反倒去寻你师兄?” “我虽出山,但父母已亡。早已与本家不来往。况且既然入道,便不可太过掺杂俗念。” 海棠叹道:“做方士有什么好? 宁乔想了想,道:“确实没什么好的。” 海棠闻言笑了笑,宁乔看着她的笑容,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女子真真是矛盾,举止端庄却眼露媚色,言辞犀利却有这样让人心生温暖的笑靥,难怪了。 “难怪什么?”海棠抬头疑惑得看向他,原来他竟是将心中所想说出了口。 他摇摇头:“没什么。” 海棠也没理会,揉了揉肩便向塌上走去,显然是想歇在此处,可此屋只有一个床榻。 宁乔只得道:“你好好休息,我在这儿守着。” 海棠掀起了被子滚了进去,这个模样倒显得比平日可亲些。海棠躺在里侧望着他道:“占了方士的床褥,奴怎么好意思呢!床那么宽,足可以睡两个人的。” 宁乔只觉得自己眉心抽了抽,此女又开始作妖了。 海棠见他不愉,也便见好就收。缓了缓,又轻声询问:“方士的眼睛可好些了?还痛吗?”见方士只在案边看书并未搭理他,便有些委屈:“方士,我有些冷,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现下魂魄出了什么问题。” 海棠笑眯眯得看着宁乔木着脸走了过来,又见他轻轻探了探自己的气息,才道一声:“尚可。” 宁乔微微低头,便见海窝在被褥中的女子正静静得注视他,眼底带着笑意,眸子亮得吓人,让他无端端得心跳如雷,嘴唇也微微发干起来。不知怎么的,他又多言了一句:“你放心,会有办法的。” 海棠脸上满满信赖之色:“我信方士。” 第二日,宁乔一早便找来了可妪,此媪倒是比他想象中显得镇定,了解始末之后居然还能应对自如。宁乔便也直截了当得问她:“听海棠言你是府中老人?她说你可信赖,那我这儿便有一物想托你去寻。” 可妪闻言垂首:“方士请吩咐。” “我需要裘氏生前的贴身之物。” 可妪想了想,道:“裘氏遗物甚少,大都随墓葬。自秦老将军病后,更有传闻称是鬼怪作祟,少家主便将与裘氏相关之物全都焚烧殆尽。” “我记得还留有一物,应当是裘氏的。”一旁的海棠突然出言:“秦老将军书房内有一书简,名为‘左传’,我曾在第九卷夹层内看到过裘氏所写的花笺。此物并非贴身,不知可否用?” “但可一试。” 可妪并没有花太多时间寻找,书房重地,可近日来鬼怪一事闹得人心惶惶,便被可妪钻了空子。 裘婵的花笺,宁乔看了看,收了起来。 海棠有些好奇:“方士莫怪我多问,只是我委实想知晓方士接下去要如何?” 宁乔无奈道:“我看秦少将军已经将灵魅所在之处划为禁地,除了他皆不可进。我只得选了个笨方法,将那灵魅哄出来。” “这可行?”海棠有些不信,如此简单为何不早早用上?“况且你的法阵已经被他撤了,就算你将她哄来你又如何对付她?” “此灵魅不同其他,是以裘婵情爱所化,可用裘婵身前之物唤醒她的记忆,若当初秦克有负心之举,伤其心,便可破情爱,化为虚无。只是魅向来难以化灵,若机缘成了灵魅,潜行研修必可塑,在鬼间无碍,是我将她带入阳间才让她做了祸事,我原不忍毁她。”宁乔叹了口气,可如今情形,不得不毁。 “下一步如何?” “我会去拜见秦少将。” 海棠顿了顿身,微微笑道:“也好。” 待宁乔行去,可妪便进了里屋,显然是在门口停留了许久的模样。可妪一进门,便叹道:“宁方士对娘子真是好。” 海棠像是突然听到个笑话似的,“噗簌”一声乐了:“可妪,你如何看出的?” “这般忙前忙后为娘子的事,昨夜不是还为娘子守夜来么!只是他既有这般心,却如何守得住你。” 海棠躺在榻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说道:“可妪,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总是让我攀附高门,却又不愿意让我留在将军府,这是为何?” 室内突然就静了下来。 不过多时,可妪便道:“还能为何,你看少家主如何待你的,竟然还被那妖物迷了眼,岂是良配。你又是这般容貌,寻常人要你,岂不是要招来杀祸。” 海棠也笑了:“还是可妪见识广,此等事情怕也是没少见啊!” 可妪讪讪一笑:“奴也是听人说的,奴没别的念想,只希望我家娘子能平安喜乐便好。” “平安喜乐?”海棠皱了皱眉,忽然就觉得像是在哪儿听过,好像依稀记得有一个女子温柔爱怜得抚摸着她的头,呢喃着念出了一句“平安喜乐”,一字一字落进她心底,将她的心腌得发酸发胀。她仔细想了想,突然就想到之前那个幻境,便了然了,不由得自嘲笑了一声:“是梦啊!”恰说完,心中那股酸涩感又涌上胸口,只将那视线都糊成一片。 “啊哟哟,奴的娘子啊!怎地哭了?”可妪慌忙抱起海棠去试她的眼泪,只当她恐惧,便安慰道:“莫怕莫担忧,宁乔是宁子先生的徒弟,一定会想到办法拿回娘子的身体,娘子一定不会有事的。”可妪说罢也觉得难受起来,哽咽着落泪,倒显得比海棠哭得更凄惨,只将海棠弄得哭笑不得。 门外突然传出一阵喧闹声,这对主仆立马噤声相望,海棠起身避回了里间,可妪去外头查看,见仆从进了院子,里外都被贴上了符箓,抓住一旁的小鬟问道:“可是怎的回事?你们搞来这些,若是怠慢了方士,惹怒了少家主怎么办?” 小鬟也很无辜:“是管家让我们这般做的,说是少家主的命令。” 管家此刻也看到了这边,于是道:“可妪你也在此处,正好,贴符箓不费力,你也来搭把手吧。” 可妪接过那画着红字符的黄条子不解道:“这是何物?” 管家叹气:“近日府中连连出事,这是少家主吩咐下的,府中除了娘子的居所,其余每处都要贴上,说是能驱邪避祸。” 可妪心中窝起一团火,又将手中的符箓一股脑儿扔了回去:“管家公您自个儿贴吧,奴年迈迟缓,做不了这个。宁方士还让奴帮忙整理竹简,奴先回了。”说罢,便摇着她那“年迈迟缓”的身躯极其敏捷得跨过木围栏进了房。 第二十六章回 云胡不喜 可妪气愤不过,见自家娘子坐在塌边,一派娴静乖顺,心中更是难受。海棠见可妪面色古怪,担忧道:“出了何事?” 可妪状做轻松:“也没什么,只不过府中连日多事,管家公贴些符箓去去晦气罢了。” 海棠笑了:“这符箓贴到方士门前了?” 可妪语塞,竟说不出宽慰的话。 海棠却没有再纠结,突然又想到些什么:“可妪,你帮我做件事。” “娘子说。” “你帮我去买些芙蓉糕来,方士这几日胃口都不好,他貌似爱吃此物,或许便能多吃些,你帮我从外头带些回来,待今后我再将钱予你。” 可妪有些犹豫,片刻后才点头称喏,随即转头出了门舍。 那厢可妪刚走,宁乔后脚便回了来,倒是巧了。海棠见其抱着一把木琴,奇道:“哪儿来的琴?” “路上恰碰见廖慎,他赠予我的。说是从白州带来的,新作的,更难得的是做工优良。” 海棠来了兴趣:“给我看看。” 琴被摆在案几之上,海棠擅笛,但她更好琴,只是好琴难得,她许久没再弹。现见此琴品相不凡,已是露出喜爱之色,伸出一指抚了抚琴弦,音色悠然低沉。她又试了几个音,琴带魂出,清如溅玉,颤若龙吟。 海棠赞道:“真是好琴。”又抬头看向宁乔:“你拿了我的竹笛,我可以不要你还,但你得拿此琴与我换。” 宁乔心道:倒真的半点不肯吃亏。 他又看了看琴,这琴倒与她相配,遂点头应允。 海棠很是开怀,一下便来了兴致。前曲一出,宁乔不由得怔了怔,随后却释怀,合着音轻声吟唱:“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是一首情歌,讲述的是一名幸福的女郎在恋人冒雨不期而至时惊喜莫名的心情。一曲方毕,弦间颤颤。哼吟悠然,情思绵绵。 海棠叹息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你说,她是用如何的心情向自己的情郎写出这句的?”海棠的这个“她”,说的是裘婵。那张花笺上写了这首词,相约情郎戌时三刻在雅室会面,落款“婵”字,那女郎必是想用这花笺相告秦克,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书房之中。 宁乔之前看到这个花笺便想到了之前在鬼间所见所闻,此刻却不便说。他沉吟片刻道:“我今日又同秦少将提了换魂之事,他似乎已经从那灵魅处知道些什么。他认为那灵魅便是裘婵,他对你有愧,却愧不及裘婵。” “这是自然,青梅竹马,情谊自然非旁人所能比拟。可一朝变成继母继子,若说这其中没有问题,我都不信。” 宁乔却道:“他之前弃你,却不是这个原因。此人心思太容易变化,实是难猜。” “猜他心思做甚,我如今便只是想赶快拿回身子,离开此是非地。”海棠原本是想慢慢看着秦超被折磨致死再离开,可是秦超现在活死人的模样她看着也有些乏味,况且她还有更想要的东西。这般想来便笑意盈盈得看向宁乔,此郎君如玉,足以令蜀郡所有女郎心慕不已。 宁乔听完话心下不由起了一丝怜惜之情,察觉到海棠的视线,并未多想,疑道:“怎么了?” “传闻卫阶游历蜀郡时,不免遭众女郎围困堵截。宁方士此般容止,想必景象更甚。” 宁乔听出了一丝促狭之意,竟不知她如今还在调笑别人,只摇头无奈:“娘子又将我打趣,我区区一方士,如何比得过卫郎君,更何况他是成都王司马颖的连襟,在他的地盘,娘子得慎言。” 海棠微笑点头:“是,海棠说错话了。” 这般乖顺,竟让宁乔有些不习惯。 果然,此女又道:“方士见我如此恭维,可愿将实情同我提一提?” “什么实情?” “自然是裘婵成为秦克继母的实情,方士刚才每每提到此事便转移话题。我如今身处险境,方士不肯对我实言,我如何能够安心。” 此女心思竟如此通透,宁乔心中惊叹,只得道:“也罢。这却是机缘巧合,我曾在鬼间中看到一幕旧日惨剧。一名女子在雅室被秦超所迫奸,我原不知是何人,后来才知道是裘婵。此事有损女子名誉,我原不愿说,是怕亡者不安息。” 海棠恍然,只觉得叹息不已:“竟是如此,一代巾帼佳人却是这般下场。她必爱极秦克,否则情思如何会化灵。但以秦克为人,想必也只能放手,说不定还会劝解她顺从自己的父亲。” “娘子真是了解秦少将。” 海棠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道:“我想问问方士,你既然知晓秦贼所作所为,便知此禽兽理当该死!为何要阻我?” “我虽不知你们有何恩怨,但他实不该死在你的手中,你手中戾气越重,今后果报也会越重。” “哦?”海棠嗤笑一声:“那么,方士竟是在为我考虑?真是好心肠!” 宁乔从未见过海棠有如此波动的情绪,一时有些无措。海棠感觉到自己情绪的外露,也有些不自在,便转身往里间行去。 “海棠!”宁乔喊住了她:“别做傻事,好么?” 海棠忍不住笑了起来,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宁乔没有提及院子里贴符箓的事情,海棠也没有问,可她没想到宁乔动作竟这般迅速。傍晚便有奴仆来报信说那个“海棠”疯癫起来打伤了秦克,海棠本想跟着宁乔去看看,宁乔却将她留了下来:“这里有生犀香,能护你魂魄,千万别出此门。” 海棠顿了顿身子:“也好。”原来竟是这生犀香将她“困”在房中,难怪每次离香稍微远些就觉得精力不济,若是没有宁乔,她此刻恐怕已不知生死。昨夜她翻看宁乔的书简,方知离魂时间不能太长,第三夜必入鬼间,看来秦克也不知是从哪儿知晓的,觉得三日就能“摆脱”了她,可以从新以他的意志再塑造一个“海棠”,所以才能对她这般决绝。 她何尝不知秦克所求,只是她亲缘难断,情爱无求,只能负了他。如今看他对自己的一番做派,这情债欠还,也便两清了。 ******** 宁乔赶到时,秦克已是浑身鲜血躺在床上不省人事,身边围着巫医仆从,正在包扎伤口。小鬟看到了他,便哭着来与他说:“方士,我们娘子疯了,伤了我们少家主好几处,你帮帮我们少家主,灭了那个祸害吧。” 宁乔看了看秦克的伤势,看着吓人但都是皮外伤,那“海棠”还是手下留情的。他闭了闭眼,问道:“你家娘子现在何处?” 小鬟呜呜哭了起来:“她在府里打伤好几个侍卫,我也不知去哪儿了。” 宁乔想到一处,转身疾步往雅室方向奔去。行至一回廊,便听到从雅室传出的唱吟,他慢慢放缓了脚步。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海棠喉间伤重未愈,灵魅用着这个声音唱词,粗砺嘶哑,刺耳却显得更为悲凉。 第二十七章回 灵魅归魂 宁乔上前轻推开雅室的房门,那“海棠”已不复之前悲怆之情景,身着红衣,手握一柄短剑,衣袂飘飘,行云流水,端是一场精彩无比的好剑舞。 剑从手中脱出,“嗖”得一声没入宁乔身边的门棱中,宁乔将剑拔了出来翻看几眼,此剑依旧如今早所见一般锋利寒凉,只是上面殷殷血迹,倒将这剑的煞气给逼了出来,显得更为惊心动魄。 那灵魅看向他,不,更应该说是看向了他这个方向。斜阳西照,将余辉中的人事物染成了一片暖红色。这种余辉过于瑰丽,“海棠”在此中伫立,连发丝和眼眸也映上了殊色,变成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她痴痴得望着他身后的红日,最后才慢慢把视线移向了他。 这个灵魅由情爱幻化,但自己却还未生成意志,只能依附着裘婵的情爱而行事判断,这无疑是危险的,可是秦克却将这个危险当做一次战利品,来满足自己被爱的虚荣和征服欲,这无疑又是极其可悲的。秦克不得不可谓是自作自受了。 灵魅终是看向他,开口道:“我记得你,你是个方士,你喜欢我原本这个身体的女郎,我看到了。” 此刻观其灵魅之言,却像个稚童,这个灵魅已经开始慢慢开化了。 宁乔没有计较她方才的言论,只放缓语速,温声道:“我们之前还见过,在鬼间。” 灵魅想了想,才道:“的确,那个时候我还是另一个人的模样。”她抬了抬眼看向宁乔:“做人真不好,这两个女郎都好痛。” “痛?” 灵魅皱着眉,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就是这里,好难受。生不如死。”突然,她的声音又变得分外激昂:“我找到了我的情郎!我找到了我的情郎!”说罢又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显得尤为心灰意冷:“可是,他已经喜欢上别的女郎了,但那个女郎并不喜欢他,他还是要和她抱在一起做那些亲密的事情,为什么呢?” 宁乔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我那么喜欢他,两个互相爱慕的人才应该在一起啊!”灵魅羞涩一笑:“所以我就用了这个女郎的身体。与有情人做快乐事,世间哪有比这更美的事?” “你快乐了,可那名无辜的女郎便要永远困在那鬼间之中。”宁乔悲悯得看着她:“你不该来阳间。” 灵魅看向她,面色带着困惑:“为什么?鬼间有什么不好么?”她刚问完便有些恍然:“哦,我明白了。你舍不得她。” 宁乔无奈,这个灵魅根本不懂常人的是非之道。 忽然间,灵魅又发出了一声凄厉得笑声:“哈哈哈哈,他让我嫁给秦超,他让我嫁给那个老东西。他说他父亲喝多了,让我不要怪他。咯咯咯,他有没有为我考虑过,有没有为我考虑过?出战前,他明明说过我要娶我的。”灵魅静了一会儿,忽然楞楞得看向一处,像是发痴一般眼泪扑簌扑簌得滑落了下来:“他是嫌弃我了。对,他嫌弃我了,所以我再不是他的阿婵妹妹了。” “这是什么?”灵魅怔怔的摸了摸脸,满手濡湿。 “这是眼泪。你刚刚受了裘婵情爱的影响,才会如此。可虽是它孕育了你,但你不能被她牵了鼻子走。你是个灵魅,你才刚开化,还没有名字,你回到鬼间可以修炼出自己的身体,可以有自己的姓名人格,可以行自己的道法感情,你可以不用依靠别人的情爱记忆为续。” 灵魅似是听懂了些许,哽咽着拿出一张花笺,念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宁乔将短剑拭净,伸手递给灵魅,劝了一句:“莫要痴傻。” 他今日一早便去拜见的秦克,明面上去做说客,目的却是将花笺藏入主位佩剑挂饰的这柄短剑之内。这柄短剑名曰沉光,乃是一方上等宝剑,亦是裘婵父亲的遗物,曾轰动一时,之后无所踪,谁知竟成了将军府上的挂饰。不论是花笺还是短剑,都有裘婵的气息,那灵魅必定心生亲近欢喜,到时看到此花笺她必定能忆起更多事情,情爱若非真,灵魅必定失根而发狂。只是此灵魅已开化,她对秦克下不去手,起码还心存些善念。 宁乔有心劝导,灵魅看着那柄短剑,伸手抚上,寒光毕现。她笑了笑:“那老东西觊觎我父的沉光,之后我父为他而死,他拿着沉光玩赏了几日便丢弃一旁。我便总是想,我父是如何死的?” “莫要多想,旧事又如何分说。你不是裘婵,不要再痴念了。” “也好,那女郎也算是为裘婵报了仇了。”灵魅望了望窗外:“快下山了,她恐怕来不及了。”说完又看向宁乔:“你有办法,对吗?” 宁乔笑了,灵魅看着他的笑容不由得怔了怔,明明是极清冷疏离的面相,笑容却如沐春风,像是破冰一般将那凌骨之气洗涤一空,君子温润,令人只觉得亲近信赖。 “我先将你送回去。”宁乔拿出一粒生犀,生石燃香,顷刻间异香满溢。 余辉已尽,红月满盈,青烟袅袅,寒风瑟瑟,已然到了鬼间。 灵魅依旧是当日模样,红衣青面,只是神情已有灵性,倒显出与裘婵的不同。她向着宁乔行了一礼:“有劳方士。” 宁乔点头回礼。正当他准备离开鬼间时,却又被灵魅唤住:“方士可想知道,那女郎的幻象中是什么吗?” 不及答言,宁乔只觉得天旋地转,心中暗暗叫糟,恐是被此灵魅又暗算了一回。 待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坐在一匹大马之上,周围锣鼓喧闹,丝竹乱耳,街道两旁人头攒动,烟花向天炸响,衬得如同白昼。 宁乔耳鸣嗡嗡,脑子一片混乱,好一会儿才记起方才的事情,那灵魅居然将他送到海棠的幻象里。可幻象里自己这究竟是在何处?他想动一动身子,却发现根本无法自行活动,他的意志根本对这具身体毫无作用,可是他的五感却又十分得清晰真实。他就像是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寄虫一般,围观着却又感受着,显得荒谬至极。 一行人行至一处府园前,朱门牌匾上写着“王家府宅”四字,大门处张灯结彩,早有一群丫鬟仆奴身着喜庆服饰在门口守候,宁乔微微一愣,自己这是在迎亲? 他心中暗道不好,身体却翻下马背,走向身后装饰清雅的牛车,一红帛遮面女郎在众人的牵引下下了车。宁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个女郎看身量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举止端方,倒显得有些大家做派,她是何人?怎么会在海棠的幻象里?难不成……宁乔隐隐冒出一个想法,却又不觉得吃惊。幻象是以人之情爱欲望为诱,海棠希望自己能出身良家,嫁一个好郎君,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他如今作为局中人,就算这只是幻象的映射,也委实有些趁人之危之嫌。宁乔有些焦急,细细思索着,想寻到些蛛丝马迹破此幻象。突然间他想到海棠曾在幻象中昏迷过,随后又醒了过来,她能醒,那这幻象必定是残缺的,他若能找到破绽,便能逃出此幻象。 第二十八章回 郎情如火(宁乔视角) 一路行至正厅,海棠幻境中所嫁的人家真不是一般人,宾客满座,个个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这王家必定是显赫一族,这般气派,也便只有那琅琊王氏了。宁乔目光沉沉,想不到她竟是有如此高的心气。 他一向不喜高门权贵之宴乐往来,不过这身子里倒是透出一副喜气,他人劝酒来者不拒。他暗自观察着,方知自己的身份竟非幻化,确有其人,乃是琅琊王氏王玄。海棠的心思竟是这般,这让宁乔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儿时,后山有一只山鸡生蛋,有一颗蛋又白又圆特别招人喜欢,他每天都去看一遍,就等着孵出小鸡来将它带回去自己养着。谁曾想那蛋还未孵出来就被山里的蛇生吞了,后来他便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他如今大抵就是那时的心情。 他酒量不好,待到酒过三巡,便觉得有些晕晕然,精神也有些不济。冷风吹醒之时,才发现自己已然到了新房门口。宁乔心中暗自打鼓,他知道这个幻境他曾用笛音帮海棠破除了,但究竟那笛音何时才能听见呢?宁乔隐隐感觉即将发生的事情,心中木然一片。灵魅开智后果然难以对付,竟是让人抓不到破绽,若非它有善心,否则他出去之后必不能留它。 看着床边端坐的女子,他迈步走了过去。宁乔此时内心很是崩溃,宁子常教导他世事变幻,若无法违,及时行乐便可。现下他是可以及时行乐,与他人都无碍,可他若有此念头又与秦超有何区别? 突然间屋子灯火都被熄灭了,宁乔心中大疑:屋内无风,为何会灭?难道海棠并不知道王玄的模样,因她从未见过,所以想象不到。于是便用这样双方都看不见的方式来洞房?这女郎,这未免太大胆了些。 今夜月色极好,月辉从窗缝中流进,屋内情形尚可辨认。宁乔在苦苦挣扎,期待着自己当初吹的笛音能早些出现。可自己的身体却有些迫不及待,直接便压向新娘,宁乔都被自己身体的举动吓了一跳。 没有一切新婚夫妻该有的交杯抑或是掀盖,直接便是行乐之事,宁乔不由皱了皱眉。海棠的幻象中有迎亲有婚宴,因为这些都是她曾经所见。而那些她所不曾见过不曾经历过的,就算在梦中也没法想象到,譬如洞房行婚礼节。 宁乔突然就觉得有些心疼。 海棠轻轻拭去罩在自己脸上的红帛,透着月光,宁乔一下便看到了她如今的模样。这应该是十五六岁时的海棠,面容并没有让他觉得有太大的差别,只是更为青春稚嫩。可气质却很有差异,眼前的海棠就像是初春的新蕊,清晨的露霜,山涧中的第一捧雪。让人看了,只觉得有一阵清风拂过,心生欢喜。眉眼之间,也少了些许风情媚意,多了一些迷惘纯稚。而如今的海棠更像是一粒骰,骰卜之术,不打开甲壳,便永不知现出的会是哪一面。表象乃以骰子为利物占卜,可此中听算判论,都归依于骰子给你的那个数,然看不透者则反被其用,是个捉摸不透的女子。 宁乔开始褪去自己身上的衣物,他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要烧起来了一般,臊的。他想闭眼,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具身体的手慢慢又去脱对方的衣物。先是红色的腰带,再是披肩,这具身体的手法娴熟有序,衣物一层一层被褪去,毫不拖泥带水。 海棠没有反抗,也没有迎合。她的眼眸带着些许困惑,直直盯着他,似乎想要将他看穿一般。宁乔隐隐觉得这时的海棠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聪明的女郎! 宁乔并非第一次看到海棠的身体,在入府第一天那次无意间的偷窥,他有见过。女郎的身姿很美,像是一只散发着诱人香气,熟得快要沁出腻汁的蜜桃。他那日看了,若说没有别的念头,便是假的。可是他很有耐心,他可以慢慢等着自己心仪的鸡蛋破壳孵出小鸡,但他这次得守好,不会让它在破壳前被别的猛兽给吞食。 小海棠的身体更像是一只小青梅,青涩而瘦弱,惹人心怜。宁乔凑上去亲吻着她的唇安抚着她,这个时刻,他已经不知道是这个身体做出的反应还是他自己。他抱紧她,只觉得此刻像是久久忍耐之后的一点甜头,可他并非想做坏人。 灵魅说的对,他一直很想她,很想每天都能看到她,就如同中邪一般无二,可是他明明自己就是方士,此邪却是无解了。像是他当初推辞秦克毫不犹豫离开又复返的原因,现在想想他也说不上是为了道学还是为了那个踢铜钱毽子的女郎。 女郎的胸乳挺拔绵软,如上等的羊脂玉膏一般,令他的手留恋不已,随后那手又挑逗着顺着纤细的蛮腰渐渐向下,宁乔心中开始惊疑,若是真做齐了,当日海棠又是如何脱困的?他这般想着,突然发觉身下的人开始挣扎起来。他亦想停下,可是这副身子却像个蛮横的色中饿鬼,他心中焦灼,恨极了这样“身不由己”的姿态,他等不及自己的笛音,竟硬生生逼出一部分魂识大喊呼叫着灵魅现身。 随即宁乔只觉得身子一重,像是被重物压入黑暗一般。 待他醒来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园子的花圃之中,灵魅静静立在一旁。他坐起身,才发现自己竟是之前赤裸着身子的模样。 灵魅见他如此,面上也无害羞之情,只郁卒道:“这份谢礼,看来方士并不满意。” 宁乔无奈:“你将我放出,休要胡闹了。” 灵魅冷着一张脸看他:“出口就在园门柳树处。”说罢便不见了踪影。 宁乔不知灵魅算盘,只得将一边的蓑衣草鞋套上。刚走出花圃便被一个疾奔而过的玩闹小童撞上,宁乔赶紧扶住小童。两人打了个照面,宁乔看到他的脸,微微一愣。那小童倒是没有其他反应,撒开他的手又向前跑去,嘴中还叫嚷着:“阿姊拿木屐砸人啦!阿姊拿木屐砸人啦!” 宁乔回身望去,果真见不远处有两个木屐一前一后被人丢在了地上。他向前走了几步,转过假山,没了假山遮挡,宁乔一下便看出这是一个大家闺中女郎的园舍模样。灵魅为何要将他置于此处?可待他看清回廊间那一身素衣披头撒发,皱着眉头满脸愠色的女郎便立时明了灵魅的意思。 此灵魅竟还是未放过他,这女郎还是海棠。 宁乔无奈叹息,只得压低蓑帽,回身去拿盆剪,便想充做花匠离开。无意间回头又望了一眼,这时节应当还是初春,天微微泛凉。小女郎穿着素衣,赤着脚,那双脚小巧白皙,脚趾圆润可爱,现下估计是受凉的原因,脚趾微微泛红,让人心跟着揪了起来。 第二十九章回 可悲可笑 宁乔睁开眼时,只觉得屋内灯火微弱,他躺在一张摇椅上,看向窗外,天已入夜。 门外走进一人,是可妪。看到他醒了,便替他倒了一盏茶,淡声问道:“方士可是醒了?” 宁乔只觉得渴得厉害,双手接过那茶盏便一饮而尽。抬眼便看到可妪面色不虞,心中有些不安:“可妪,是出了什么事?” “我自然没什么事,敢问方士做了何事?” 宁乔离了一次魂,这次回来精力损耗过度让他直接晕睡过去。好半晌他才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便环顾了一番,见海棠的身体被好好得安放在一旁的塌上,轻舒了口气。 可妪见他如此,冷意稍弱,问道:“现下如何是好,我家娘子的身体已经硬了。” 宁乔道:“同秦克说,我已经将附在海棠身体里将海棠害死的邪祟驱走了。” “那娘子呢?你何时让她魂归?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分明是将那妖物给放了……” “可妪!”宁乔厉声喝了她一声:“若要救你家娘子的命,便要听我的。” 可妪从未见宁乔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不由吓了一跳。她心中焦急,偏偏自家娘子被这方士唬得偏听偏信,让做什么便做什么,先前还担心着方士,巴巴让自己赶过来。谁曾想她刚到,便见这方士燃起一粒香,说要让那妖物离开。娘子如此信任方士,那妖物害娘子险些魂丧,这方士竟与之是一丘之貉,怎能让她不怨恨气恼。。 宁乔叹了口气,缓声解释:“可妪,如今就算你家娘子魂魄回到身体,秦克也不会放她活着。现下唯有将她身体运出府去,方能救她性命。” 可妪恍然,伸手拍起自己的脑门:“我这老浊物真是糊涂了。之前他便弃了娘子一次,那妖物伤了他,现下不管这个身体里的是不是娘子,他都不会心慈手软。我苦命的娘子,何时才能有个好依靠啊!”可妪思来想去,终是下了一番决定,“噗通”一声跪在宁乔面前,倒是又将宁乔吓了一跳。 “老奴年老蠢笨,先头若是有得罪方士之处求方士勿怪。” “可妪莫要如此。” “老奴斗胆相问,方士可觉得我家娘子如何?” 若说宁乔之前不解可妪何意,现下一番问话岂不知可妪的意思,他面上不动声色:“娘子乃是一方佳人。” “可堪配方士?” 宁乔笑着摇头:“可妪,吾乃方士。” “方士亦可回本家。”可妪说出此话便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人家乃宁子关门弟子,怎会贪图美色而赴红尘,更何况娘子虽千好万好,可终究是这般出身和经历。 可妪咬起牙根,又道:“若方士肯照顾我娘子,奴愿意奉上崆峒印。” 宁乔心中大惊,面色陡然一正:“崆峒印乃上古神器,你怎会有?” 可妪道:“奴知方士必然疑惑,祖上曾有言助过仙人而得此物,传至我父。可不知何人走漏消息,我父因此丧命。我一直不敢将此物示人,怕引来杀生之祸。” 宁乔不解:“崆峒印能令人长生不老,传言皇上与国师寻了此物许久,你为何不将此物献入宫中,以求荣华富贵。” 可妪摇头:“帝皇年少盛名,亦有功绩。可如今却宠佞杀忠,淫乱奢靡。太子蠢笨亦非良人,若让他们得了,不如改朝换代来得好。” 宁乔笑了笑:“我倒不知,可妪竟有此眼界与心性,倒真是忠心。” 可妪正色,竟显出几分与平日不同的贞静之态:“奴本秦超之妹秦妍的贴身侍女,有负娘子与其母,这么多年奴常受良心之谴,愧欠之心不能忘。今日愿付尽一切以赎罪。” 宁乔不知里头竟有这么多故事,笑叹道:“东西不能白收,人亦不不能白留。我宁某处世向来不愿稀里糊涂。” 可妪道:“说来此事也难启齿,当年秦超贪恋娘子之母美色,将其母骗入府中诱奸数日,彼时奴与秦妍小姐都在,娘子也在,却不过六岁小儿。只是秦妍小姐不知其兄恶事,秦超恐期间事败,便常派奴作掩护。奴当年畏惧其势,便昧着良心,此后多年至今常因此事羞愧自责。半年前,娘子入府,我便一眼看出她是当年的孩子,于是时常关照。后来又听闻她双亲在其幼时早逝,奴便更是一心待她。” 宁乔听完,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幻境中,他离开之际远远看到的一位向海棠闺园缓缓走来的夫人,此妇姿容殊丽,神色高雅,令人过目难忘。那妇人与海棠有四分相像,头戴一根海棠金钗,身着海棠花样绣纹装,这妇人想必是极喜海棠花的。当时他便觉其乃海棠的亲眷,此下更疑心是海棠的母亲。 “你若看出,秦超未必不能。” “确实。”可妪含着泪道:“世人都道秦将克己自律,不贪美色,却只因他要求高,普通姿色从不入眼。可事实上他却是个色欲之徒,若是女子倾城之貌,洛神之姿,他便不管法度廉耻也要不择手段得到,简直禽兽不如。你不知,此间他心疑娘子,却更垂涎她。” “奴与方士实言,秦超之前差点得手过一次,恰被秦克撞见,救下了娘子。之后父子关系便恶化了,那时秦克还是极宠爱娘子的。”可妪说罢只连连叹气:“想不到,秦克竟越来越像他父亲,变得如斯自私冷血。” “海棠到底是何人?秦克与海棠又是什么关系?” 宁乔的问话很是一针见血,可妪只连连摇头:“这个方士还得问问娘子,奴不便回答,也不知回答。奴如今只求娘子能有好归宿,望方士成全,奴必实信将崆峒印奉上。” 宁乔点头正色道:“也罢,既然已知晓因果,我必定会处理好此事。可妪有此求,乔必守诺。” 可妪含泪叹言:“望不负托。” 言毕,可妪抹了抹泪便离开,不多时便稀稀拉拉领着一堆人过来,为首的便是浑身包着绷带的秦克少将。 秦克许是受着伤的缘故,此时面色并不太好,他望了望坐在案几边的宁乔,又看了看塌边海棠的尸体,面色更是阴沉,好半晌才开口道:“听可妪说,是宁方士制服了那邪祟?” 宁乔点头称是。 “海棠何时会醒?” 宁乔听闻有些吃惊,一旁的管家忙上前解释,原来之前因灵魅而疯傻昏睡的人都已恢复正常了。宁乔心下一松,看来那灵魅没有白救,那么快便明了这世间因果是非一说,竟知晓补救,如此悟性想来必成大器。 秦克见其未言,便走到海棠身边,将人抱进怀中,入手时却有些觉得不对,慌忙探了探其脉搏鼻息,心中骤惊。他有些不可置信得摸了摸怀中的身体,又颤着手探了探女子苍白无血色的面容,心中悲愤难耐。眼角瞥过一旁的佩剑,伸手便拿起佩剑,一道凌厉的剑风指向了宁乔。 府中众人见此景不由大惊。一时都不明白发生了何事,秦少将为何突然对宁方士起了杀意? 宁乔皱眉看向秦克,竟觉得有些可笑。只听这“呵”得一声嗤笑,惹得秦克更是怒火中烧。 第三十章回 不能善了 “你害死了她!”秦克咬着牙嘶声呵斥,似是想将眼前之人抽筋拔骨一般。周围的人都被这凌厉的煞气惊得连连退步。 宁乔没有丝毫怯意:“秦少将口中的‘她’是谁?是夺舍在这身体之中风情万种的邪祟,还是被你当初选择抛弃的女子?” 秦克似是被触中痛脚,刀锋更是逼到了宁乔脸上。 “少将!”一旁的管家回过神,慌忙上前劝阻:“少将,这是宁子的弟子。他两位师兄都曾是朝中重臣,万万不可。” “哼!我还不知他两位师兄么,原不过就是一个巫医一个道士。现下都失了君宠,去向不明,又有何惧?” “秦少将,我想单独和你谈谈。”宁乔温声相对:“秦少将应当会想要知晓。” 秦克默默看着眼前的男子,仔细端详,似乎想看出些什么。宁乔却是一片风轻云淡,他这般姿态,无端让秦克想到了那个女子,此二人气质太过于相像,似同出一辙。在一处之时,竟显得无比相配,他每每想起便会有一股酸涩涌上心口,嫉恨难当。他原本以为只因自己才十六年纪,纵使形状老成,海棠也当他如小儿。可这道士同自己年岁相当,最多年长二三,海棠却待他不同。秦克说不上什么不同,此二人在他面前接触少之又少,可他却感觉到一种别样的味道。 “你们退下。”秦克喊道。 不多时,屋内只有秦克宁乔二人。 秦克收回了佩剑,问道“你如今有何言?” “看来秦少将是一心想要我死,竟全然不问其他。”宁乔抬眉看向他:“你如今面露苦色,为的是海棠,还是裘婵?” “你这个方士,竟也学会了攻心。”秦克摇头嘲笑道:“想必你是知晓了旧事。也罢,我不瞒你,我与阿婵青梅竹马,自小感情就很好,父亲待她一直如亲女,从不越界。出事之后,我便不敢相信,我父一直同我解释他是喝醉了看错了人。” “所以,你相信了你的父亲。” “是。我父亲一直是个铁骨铮铮,克己守礼,侠肝义胆的大英雄。我自小以他为榜样。我父说要对阿婵负责,大丈夫自当如此。” 宁乔心中暗暗替裘婵惋惜,秦克的确对她有情,却轻如浮油,轻轻一吹便消弭无踪。可怜可叹这痴情的女郎,到死都困在自己的情爱中不得解脱。 “你可后悔?” “后悔?虽然我父年迈,却依旧英武。以阿婵的身份地位,嫁给我父,大家都说是秦裘之好,又有何怨言?” 宁乔摇摇头,笑了:“我不是问你裘婵之事,我是问你海棠。” 秦克面色一僵,却见宁乔一派从容,内心忽然升起了一丝希冀。他小心问道:“海棠,她还活着,对吗?” 宁乔见他如此,不解道:“你既然在意,为何当初不救她?” 秦克自嘲得笑道:“方士,你才认识她多久?你真的了解这妇人么?此妇惯会做戏,我自得了她,便一直待她如珠似宝,全以真心相付。她表面奉承,却半分心思不在我身上。一次还到书房勾引我父,恰被我看到。” 宁乔皱起眉头,这番言论,却与可妪不同了。 “这也是你父亲说的?” “是。” “海棠就没有辩驳?”宁乔说罢,便摇摇头:“对,我忘了。海棠是个哑子。” 秦克叹息:“她是哑子,不是傻子。我难道会不让她解释辩白么?可她压根就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她从来不在意我。” 宁乔不赞同:“难道这就是你当初不救她的理由?” 秦克垂首,有些气馁:“我以为是个骗局,不想再被那妇人拿捏。可回去之后我就后悔了,这个时候那妖祟告诉我她便是阿婵,我本是不信,可她说了许多我们俩当年的私事,她不会伤我,我也不忍心害她。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发狂。” 宁乔暗忖,这厮倒现在还只想着自己,多疑不算,还意气用事。现下蜀郡已无良将,朝中已有乱势,波及各方诸侯。司马颖这成都王怕也是做不长久了。不过,这与宁乔并无关系,他野心不大,这点同宁子颇像,之前下山也只是图一番新鲜。况且乱世已显,虽晋朝皇室能者颇多,可明君却无。他区区一方士,随波逐流,自然随性才不负这秀美河山。 “你放心,她不会再出现害人了。” 秦克忽然抬头看他:“宁方士,你与我说实话。海棠究竟是死是活?我后悔了,若她还活着,我今后必定好好待她,不会再辜负她。” 宁乔皱眉看他:“她的身子早已经凉了。我早同你说过,时间不留人。” 秦克捂住了脸,像是在抑制住什么一样。过了一会儿,才从指缝处发出瓮声:“她一定恨我。” “不,她不恨你。她走得很平静,没有怨恨,也没有悲伤。” 秦克闻言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真是个,没有心的怪物!” 秦克转头看向塌上的尸体,这具尸体体态安详,就如同睡着一般。宁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对他道:“如今,我已知晓救秦将军的办法。不知此法可让秦少将换我一命?” 彼时秦克已经没了杀意,宁乔这番言论倒是给了秦克一个台阶。 “我父,真的是裘婵所害吗?”无怪秦克如此想,之前宁乔一直称不可医,恰好与那妖祟对峙之后便有了办法,不得不让人多想。 宁乔没有反驳,心中却有些戚戚然。他为了救海棠,怕是这二十年的谎都撒完了。那秦超中的是蛊毒,此蛊为蛇蛊,蛇蛊以音为介。那日在海棠的处所看到的竹笛和曲谱,便是操控蛇蛊的器具。只是现在却不能让秦克发现,此人心胸狭窄又意气用事,现下对海棠看似情深义重,若被他知晓真相,怕是不知能否给海棠留个全尸。 宁乔心中亦有疑惑,海棠到底是何身份,又是如何得到这蛊毒的?他向来不喜欢变数,凡事都要清清楚楚,可她不愿说,他便从不问。这个女子浑身是谜,倒真是与他般配。 解蛊方法倒是简单,只是要吹笛,笛声悠远,若要避开秦克等一众人等倒是颇有些麻烦。宁乔只让他们退居外院,合上门舍,又让人在外头打鼓敲锣做降妖舞曲,倒也能盖住些笛音。 “妖邪!妖邪……”床上的老人依旧佝偻着身子瞪着眼喊叫,短短几日,比宁乔第一眼所见更为可怖。 宁乔轻笑一声,坐在一旁靠椅上,像是自言般说道:“就算将你身上的蛊毒灭尽,也只能以这破败之躯活个几月。我原是真心想让我们为国为民的秦将军舒舒服服走完最后一程的,可是——”宁乔敛去笑意,声音依旧温和可亲,字里行间却渗出寒意:“你为何要动她!” 宁乔外表假象,容易让人觉得是天生无恨无忌之人,可相反,他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如今他将海棠划为自己的羽翼之下,那所有伤她害她之人,便都不能善了。 第三十一章回 海棠回魂 秦府近日事故颇多,连成都王司马颖都有了耳闻,特地派人过来慰问查探。也是巧了,偏偏这时秦超大将身子康复了,人也精神起来,能吃睡不说更是能行路了。只是话却是说不出的模样,还时常咳血。宁乔说能恢复到如今已是极致,秦克等人听闻也只能嗟叹罢了。 蛊毒清了,蛊虫还在。蛊虫没了毒物滋养,便会慢慢蚕食内脏血肉,他留得不多,不会被人发现。秦超也不会容易发现自己体内的小东西,但这小东西足以让他在接下去的时光无比“难忘”。不过和之前的惨状相比,就不知他更喜欢哪一个了。 秦超康复是大等红事,秦克本是想为海棠做一场法事,却怕露白冲撞了自己的父亲,只让人买了一樽上好的木棺,也免了许多礼数,早早将人入土。 秦克本是不死心的,他若是真听信宁乔的一面之言便不是秦克了。他的疑窦一直未消,趁着宁乔为其父治病之际偷偷潜入宁乔暂居住所,却无功而返。之后宁乔辞别,他又派人盯住宁乔,见其逗留在蜀郡,每日与那廖慎游山玩水,诗会交友,并无其他异状。疑心遂逐渐消退,便不再派人盯着。 宁乔准备辞行。某一日晚间,他便掘了海棠墓地,将人从棺木中抱出,只觉得那满手软香,竟不似已死之人。他心中暗叹:崆峒印真乃神物,活物之功叹为观止。还好有此物,否则他不知能和秦克暗抗到何时,要么便是海棠回魂被秦克发现,前功尽弃,要么便是失了回魂的时机,命丧黄泉。 宁乔笑着刮了刮怀中女子的鼻子:“你倒是个运气好的!”遂腾出一只手从囊中掏出甘露碗,念出一道法咒。海棠的魂魄立时化形而出,宁乔本以为藏在甘露碗中这多日,这宛如监禁的日子,她不至于憔悴但多半也得是气恼的。可这海棠,灵台清明,不骄不躁,倒有些像那惯爱闭关的宁子,这般的心性怕是宁子也是极为欢喜的。 海棠突然觉得自己身体一重,头有些发晕,身子也使不出劲儿。耳边突然想起一道声音,温和安心:“别怕,一会儿就好,慢慢来。”她那本是有些浮躁的心顿时像是遇上甘霖一般静了下来,熨帖不少。 应是离魂久了,宁乔怀中的人儿好半晌都没有反应,他也没有不耐,只是抱着她,静静得等待着。夜风微凉,他又脱下袍子替她盖上。 海棠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地上,披盖着一件衣袍,暖暖的还带一股清凌凌的味道,她说不出是哪种香味,只觉得好闻至极。她支起身子,发现宁乔就在不远处,盘腿而坐,却不像是在打坐,只是看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刚想发声,却觉得喉间疼痒,连连发出几声咳嗽,涕泪直流。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又递给她一个水囊,宁乔宽慰道:“你刚回魂,身子还没有完全好。本是喉间有旧疾,现在恐怕要再养一段时间才好发声了。” 海棠连喝了几口水,心绪才真的定了下来,她环顾四周。自甘露碗中出来海棠便发现自己是来到一处墓地旁,现下墓地重新被盖上了新泥,墓碑是好石料,却做工简陋,想是急急赶出来的。 看到碑上刻字,海棠心中暗念:爱妾海棠墓,克。她心中轻叹一声:他也算是有心了。有木棺有墓地有碑文,还提了自己的字,哪家奴妾有她这般的待遇。想到秦克的喜怒无常,反复变化,她又觉得是小孩心性。只是,她这个弟弟的性情却越来越像秦超了,可他没有他父亲那般的计谋和狡诈,怕是以后的路更难行。他与她虽是血亲,却无亲缘,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无暇再顾及别的,只祝他日后安好,前程似锦。 宁乔在一旁,静静陪着,也未打扰她。她回头看他,以眼神示意。 宁乔明了,于是道:“秦克虽已不再派人盯着我,但我若出城,他必要来送。只怕,这城,不太好出。” 海棠牵起他的手,拿手指在他掌心写了一字。 宁乔低下了头。 海棠一字写完,却觉得有些不对,便见面前的男子不若平日的肃穆温良,只低着头不肯抬,她却也看到了那因自己的靠近而微染红妆的面庞,原本点漆双眸也变得深邃湿润,看着便令人垂涎不已。她觉得有趣,便偷偷作怪一直牵着他的手不放。 宁乔无法,只得状作无恙笑道:“难为你想到他,可他是秦府的门客,又对你颇有微词,恐怕是不会帮我们了。”海棠写的是“廖”字,廖通常指的姓氏,并不多见,和他们相关的便只有廖慎,可廖慎对海棠的不满,秦府的人都知道,自然包括秦克。宁乔之前也想到,通过廖慎带海棠出城,秦克肯定不会有怀疑,成功的几率也必然大增,但弊端更是明显,宁乔不能让海棠冒这个险。 宁乔想了想,道:“廖慎此人,与他名字不同,为人不拘小节,固执轻率,而且是个君子。他并没有把柄在我们手上,说服他,怕是得不偿失。” 海棠注意力却在宁乔的手上,宁乔的手很漂亮,细腻修长,筋骨分明。这是双少年郎的手,温润内敛又意气勃发。她忍不住趁对方不注意挠了挠那手心,宁乔以为她有话想对自己说,有些疑惑得看着她。 看着宁乔的模样,海棠心口微微发痒,有些欢喜,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在他手心写了个“冷”字,随后抓着他的胳膊慢慢蹭向他。 宁乔装作没有发觉海棠的小动作,只道这夜间寒凉让人发冷,便携着她跨上一匹马,有些抱歉得说道:“是我疏忽了,外头不能久待,出城之事我们回去再商议。不过马车过于扎眼,只能委屈娘子同我骑行。” 海棠没有其他反应,只是轻轻搂住宁乔的腰,靠在他背上,宁乔顿时僵住了身。海棠觉得无辜,这并非她故意,实是这身子太虚弱。好在宁乔并没有说什么,也随意她,动作却轻柔许多,驾马缓行。海棠想到了之前宁乔在秦府与下人仆从的做派,只觉得这个方士倒是真的心善,也难为他这般帮自己。 廖慎的确同她有间隙,也并非不是空穴来风,起因却是他家夫人。廖慎是个惧内的,常私下将其夫人称作母老虎,却是有些夸大了。他家夫人李氏性子强硬,却也是个端庄守礼的,更难得心地纯善,这像极了她的伯母,她便有了亲近之心。李氏也并没有因她的身份而看低她,倒是常约她一起品茶出游。这个时候廖慎对她没有太大的偏见,只是后来有一次两人出游,李氏小产,廖慎便觉得海棠不祥,记恨上了她,李氏倒是没有怨言,反而宽慰海棠,还时常与她书信往来,廖慎对李氏是无可奈何的,只是此后便在外常做诋毁之言。 海棠在马上安安稳稳得靠着,夜风吹着,渐渐有了些睡意。她迷迷糊糊得想着,若是将此事托付李氏,廖慎必定不会置之不理。不过送走她这个“灾星”,那廖慎想必也是情愿的。 第三十二章回 言说廖慎 第二天一早海棠让宁乔托人给李氏带一封信,她本是想等着回信,却没想到还没到下午廖慎携着他那夫人便登门到访。 那廖慎被宁乔引进门,瞧见屋内坐着一个道士,显得十分面善。走进两步,两人打了个照面,不由得一惊,指着对方颤声道:“海棠?你不是死了么?” 宁乔现下的居所不大,仆从也只有廖慎派来的老叟一人,海棠做了道士的打扮,化了些许妆,装作是下山寻宁乔讲法的白云观年轻道士。海棠对自己的妆扮很是自得满意,宁乔只觉那老叟估摸是老眼昏花,居然没有认出这个道士是女子,估摸着这障眼法只得骗骗生人,少许熟悉的一眼便能看中,这不,廖慎也就见过她几面便也一眼认出的。 他身边跟着的妇人也看到了那道士的模样,忙疾步上前抓住对方的手,又惊又喜,一时激动万分,竟险些哭出声:“阿棠,你没有死,真的太好了。我收到你的信,简直不敢相信。” 海棠多日未见她,发现她待自己一如既往,不由得也动了几分心,安抚得拍了拍她的手。 廖慎看到此情景,哪儿还想不到因果,指着海棠回头质问宁乔:“她不是死了么?如何好端端得在这儿?” 宁乔看了看一旁惴惴不安的老叟,道:“叟翁,你先出去,我们有话要说。” 老叟点点头,顺势带上了房门。 宁乔这才回头看向气哼哼的廖慎,安抚道:“海棠是假死,昨夜我刚将她带回。这次找你们来,是希望你们能帮海棠出城,她多留一天在蜀郡就多一分被查出的危险。” 廖慎不解得看着宁乔,又回头看了看海棠,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们……你们,宁乔,你可是方士,怎能也被这妖女所惑!她是秦少将的妾侍,既然没死便得把人送回秦府,你怎可行拐带之事!” 海棠听此言,详作慌张,抓着李氏的手紧了紧,满面哀求之色。李氏之前收到海棠信件,知晓那秦克受鬼祟迷惑欲杀之,虽然现在鬼祟已除,但那秦克这番做派又岂是海棠良人。那宁乔既然愿意救海棠出府,必是对海棠上心了,作为友人自是希望海棠好的。于是劝说道:“慎郎,海棠不愿意回去,你如何逼她。” 廖慎听夫人言,一时气焰便消了大半。但看着两人挨坐在一处,自家夫人又挡在那妖女面前便十分得恼怒:“你如何还与她有联系,我早说此女命带祸患,如今你郎君我便因她进退两难,若要选择,一边是主上一边是挚友,便是忠义两难全。更何况这海棠本是秦克的奴妾,要打要杀,自是由秦少将做主。”说罢又对宁乔道:“你素来聪明,可别因为美色犯下错事。” 宁乔眉间舒朗,唇角含笑,似乎并未因廖慎的话语而影响到。廖慎见他如此便是又无奈又恼恨,那女子怎地不死,不仅害他家主还要祸害他的友人。他开始后悔起当初便不应该将宁乔带入秦府的,可是随后一想,若非他秦老将军的病也不会好,遂又自生闷气。 宁乔观其面色,见廖慎情绪稍稳,便邀他去院子里走走。廖慎也有此意,李氏在屋内,又十分护着那妖女。有些话他便不好在李氏面前说出来,怕回去惹来责骂。 李氏是个多话的,两人一处时,海棠不说话,李氏也不会觉得闷。现下只有两人在一屋,李氏便又絮叨了一番,可没多久话头突然就停住了。 海棠疑惑得看向李氏,李氏却露出一副高深的笑意,抓起她的手便往自己肚子上贴:“这儿,如今又有了。” 海棠听闻此言不由自主得抽了抽手,李氏却抓着她的手不放,海棠便不敢动了。现下李氏并没有显怀,微微凸起的肚子崩得紧紧的,海棠只觉得手心一阵发烫,生命果真奇妙,只愿这个小家伙能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上。 “他还不知道。”李氏笑道:“今日一早我去了医馆才确认的,他平日里最马虎,都没有发觉的。我回来之后便收到你的信。就没和他提起。” 海棠明了,若是廖慎知道,是定不会同意李氏和自己单独待在一处的。 “他本也是个面硬心软的人,脾气也有些急,之前那起事故本就是我胎不稳。他将过错怪于你,实在不该。之后缓过劲估计也是知道自己太无理,只是脸皮薄,在人面前不肯打脸罢了。” 海棠心中叹息,李氏小产前一日她以身为诱将蛊种在秦超体内,第二日她与李氏出游,不免有些心事重重,以至于李氏的小产之兆她都没有发觉。她懂些医术,可那日心性大乱无从下手,竟是错过了挽救的时机。 对于李氏,海棠是自责的。与她结交,源于利用。初始她来到府中,行走艰难,也有些孤单,李氏喜欢她,脾性也直率坦荡。心善之人难得,只是可惜海棠并不能以真面目所示,李氏又因她受累。她暗暗对自己说,若此次她能逃脱,将来有机会必定弥补回报。 李氏又轻声问她:“你与那个方士,真准备行奔么?” 海棠执笔,写下:方士待我有恩,若他有意,妾必报答。 李氏蹙了蹙眉:“我一开始却以为你们是有私情的,你这般却是不像了。可若非私情,那方士如何会救你?莫非你不愿意?” 见李氏越想越出格,海棠忍不住握住李氏的手,摇了摇头。 李氏见她并未有勉强之意,又想到那方士美容止,想来许是海棠害羞,不愿意直言女儿心事,便不再多言。 约莫有一个时辰,宁乔和廖慎才从外头回来。廖慎面色不虞,海棠看向宁乔,对方一派气定神闲,遂也安下心来。 廖慎看向外头,瓮声道:“今日下午,我先送方士出城,彼时秦少将必定也会亲自相送,少将既见你孤身一人,便会放下疑心。待回来之后,我假言出城寻老友喝酒,到时就将她藏与马车中,我不常用车,到时候须得夫人与我一同行,才不会引人怀疑。” 李氏欢喜道:“自当如此,你若能想通便是太好了,辛苦慎郎!” 廖慎皱眉看向海棠:“有这样的女子,我也不放心让你回家主那儿。只是宁方士待你这般用心,你便老老实实的莫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李氏不开心了:“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我这妹子乃是这样的颜色这样的才华,又这般聪颖贤惠,多少女子都比不上,如何倒叫你浑说成了瘟神!” 廖慎一向对付李氏不成,只得摇着头自生闷气:“你们先准备一下,夫人你一会儿将你之前带来的小厮衣裳给她换上,她这一身太扎眼。” 李氏听闻便是一乐:“我便知道慎郎你已经看到了我带着的那衣裳了,可真是嘴硬心软。”说完便转头去拿包袱。 廖慎正往外走,听闻此言哼气一声:“我要是知道你是备好来寻她的,我今日拘都要将你拘在府上。” 李氏这次却没有生气,哼着歌儿从包袱中寻出一件小厮布衣。 海棠与宁乔相视一眼,便都宽心一笑。李氏在边上看到此景,便也心下一松,倒真是郎情妾意的一对璧人。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注释——甘露碗:又称水盂、水碗或清水碗。在道场上用来盛装法水,又称甘露。古为竹制品,今多为黄铜制。其器如茶杯状,口略大,杯子周围绘有五岳真形图。但也有饭碗状的水盂,口略窄。道场上的高功,常以左手持盂,右手拿着杨柳枝,沾取盂中的圣水,遍酒醮坛以示净场,《灵宝济度金书》:“杨枝洒净业垢,解除尘秽于无形。”有时象征普施甘露,济度亡魂,《太上全真晚坛功课经》:“甘露流润,遍洒空玄,拔度沉溺,不滞寒渊。” 第三十三章回 路行阻难(新年快乐,大家一定会越来越旺) 海棠换上了小厮装出来,李氏蹙起眉头,这小厮装不像那道服宽大,都是贴身的,还显得紧小。海棠玲珑曲线毕露,高挑身材,长腿细腰翘臀的,胸口囊鼓鼓的,一看便知道是女子。 海棠也觉得不妥起来,只是如今,她却没有别的法子。 刚巧传来敲门声,李氏起身去应门,外头的人只在门口同李氏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 李氏转身走来,手里拎着个包袱,面上带着喜色。 “你那位方士还真是个体贴周到人,难为他想到你穿着小厮衣裳不便,特地拿来了一套老妪的衣服。”李氏见海棠往外探头过去,不由得莞尔一笑:“他刚向秦府递了辞帖,他走得匆忙,秦克必要来相送的。你莫急,晚间必定看得到他。” 海棠接过衣裳,心中疑惑,家中只有一个老叟,宁乔如何得来这老妪的衣裳?她顾不得多想,换上衣裳,那衣裳颇为宽大,穿上只觉得笨拙,海棠很是满意。她用土灰擦黑了露在外头的皮肤,又用长巾包住了头发,装作老妇人的打扮。 李氏端详一番,觉得虽有些勉强,但也尚可。 二人坐了一会儿,李氏便唤了随身的两个小鬟:“宁方士现下远行,你们将此处打扫一番再回府。”又行至外院支走了老叟,这才回来让海棠跟在自己身后躲进了马车。 “你先在我家留一会儿,待到落日时分,城门守卫换岗放松之际,我与慎郎会将你送出去。” 海棠点头,心中隐隐不安。她昨夜才回魂,今日她便能出城,似乎有些过于顺利了,可亦如方士所言,多在蜀郡一日她便多一份暴露的风险。她不想再与秦府有瓜葛,更不愿意帮过她的人因她受罪。 太阳西下,海棠一行人换了另一辆马车出城,一切都进行得很平顺。 李氏轻舒了口气,摊了摊手掌,对着海棠道:“本是不怕的,谁知临了要出城了,却冒了一身汗。倒是妹子你定性,半分不惧。” 廖慎听见李氏说的话,只皱了皱眉,讳莫如深得看了海棠一眼。海棠被这一眼看得心里直打突。 李氏又对海棠道:“这是去青城山的路,宁方士便在青峰坡等我们。” 青城山?倒是与去往蜀山的方向不相同了。 李氏见她疑惑,便道:“我家慎郎爱广结良友,从不分地位学问,有缘便可。一个月前与我家慎郎相交了一位武士,姓白。那白郎君听闻学问是一般的,不过枪法倒是不错。家中有些钱财,为人旷达,心有离世之态,便就住在那青城山山脚。此番恰好便以寻友为理由,将你送出来。” 海棠垂眸思量,姓白…… 落日已下,月升,天色隐隐透着微光,大地些许可见,天地间灰白一片。 廖慎此时却呼喝车夫停车,夜间本是不好赶路,车夫正准备加快马程,听见廖慎的喝停,不由道:“家主,马上便到青峰坡了,等天色全暗了怕是不好赶路的。” 廖慎又喝道:“停车!”声音却是有了怒气。 车夫只得将马车停下。廖慎又让车夫把马车引到路边,嘱其守好马匹,他们车内有事相谈。 李氏疑惑:“慎郎,你这是作何?” 廖慎安抚得朝李氏一笑,道:“夫人莫急,我只是想问此女一个问题。” 听闻他这般说,李氏面露不解,海棠反倒放下了心。 廖慎看向她,肃容正色。他道:“我要问你,你不用答我,只自行判断去留。你也知,宁乔乃方士,王侯显贵敬他皆因其乃宁子之徒,同门皆显赫。他若是想要入尘,自可婚娶无碍,可若他与你在一起,却是品行之污,怕是只能游走方外而不能一展抱负。可他执意要你,作为友人既劝阻不了他便只能尽可能助他。但我也要知晓他要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你要知道你跟着他恐怕就没有往日那些锦衣玉食,鬟仆环绕。” 海棠面上浮起一丝笑意,廖慎此举虽突兀,但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普通女郎到她这一步,就算有异心,怕是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只能紧紧握住手中这根稻草。 海棠有些感叹廖慎的天真,却见其话锋一转:“一个月前我踏青失足落山,便是一名白姓武士所救,此人名唤白庭。” 海棠心中一紧,果真是他。 廖慎观其神色,又道:“那白庭是富豪石崇石卫尉的部下,石崇曾有一名爱妾,白州所得,名唤绿珠,一年前由徐州回洛阳复职期间遇盗匪被劫。此后便无音讯,石崇喜爱这名女子,这一年几乎都在派人寻觅。白庭辗转来到蜀郡,朝中形势不佳,他不便进城,便邀我来替他寻人。” 廖慎一番话,连李氏都悟出几分:“你的意思莫非是,我们海棠便是那石崇的爱妾绿珠?” 海棠沉下了脸,面色紧绷,右手紧紧扣住身下的座板。 廖慎对海棠直言:“石崇如今是外戚贾家跟前的红人,家中堆金积玉,财权两全,又是你的旧主。他既有心寻你,必是留恋于你的,你跟着他,必定比宁乔强。而且,我不喜你,更不愿宁乔受你所累。” 廖慎见海棠看向自己,神色中似有凄楚,却一闪而湮,又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他心中暗暗咂舌,这女子藏得颇深,实在可怕。 海棠也在观察廖慎,见其神色犹豫,似在两难之中。她暗自猜想,廖慎怕是并非因宁乔而救自己脱困,只因恩人所托欲将自己交给白庭好让他回去复命。此番中途停车,怕是觉得欺骗好友难以自处,便让自己做出选择。若是她自己选择石崇,他便毫无负担,既报了恩,又将好友拉回正途,好一番君子做派。 海棠心中嗤笑,面上却装作被打动的模样。 廖慎见其面色松动,便乘胜追击:“白庭如今就在前面青峰坡,我给你选择。若是你要继续往前走就抬右手,若是你不愿意就抬左手,我便让车夫掉头回去。” 海棠没有犹豫,她抬起了右手。 李氏见状面露忧色。 廖慎心中稍定,妓子本就流于末位,最是无情,亦识时务,她是个聪明人。若她此番选择的是宁乔,也是无用,纵使他将她放走,白庭等人又如何会放她离开,更何况还会累及宁乔。 海棠知晓廖慎的意图,她也曾想过趁着自己还没落到白庭手中之前偷偷逃跑。可是若她在廖慎手中逃走了,石崇这样睚眦必报之徒又怎会放过他们。当年石崇与王恺斗富,王恺不敌石崇,便以金钱贿赂石崇的下人,问其所以。下人一五一十回言,王恺仿效着做,遂与石崇势均力敌。石崇后来知道了这件事,便杀了那告密者。如今廖慎对自己不仁,死不足惜,可李氏却是万万不能因自己再拖累她一次的。 只是,若她到了白庭手中,就更难逃脱,便又得回那豺狼之地。此时她手中无任何长物,石崇又是那等权衡利弊,行事推诿的小人。若此时回去,失了报仇之机,也枉费她独活至此。 她会回去,但绝不是现在。 第三十四章回 青峰之别 一行人继续赶路,彼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车夫在马车檐壁挂上了两只灯笼,驭车缓行。车内三人都不再开口聊天,气氛安静得有些古怪。 车夫也觉得奇怪,但也有没有多想,还探问一声:“天已暗,家主可要蜡烛?” 廖慎想了想,回道:“不用,月光尚可,免得有火患。你也且小心驭行。” 车夫称诺,遂不再多问。 海棠低下了头,廖慎明显在防备她。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人看不起她,总将她说成是贪慕虚荣,无知市侩的浪荡女子。而现在既知她的选择,却还在提防她,他可高看她了。 海棠靠在车厢壁上,安心得闭上了双眼。 不过几瞬相交,李氏心绪却因此烦乱不已,她突然有了种负疚感。这时她便应该质问她的郎君廖慎,像以往一般厉声责问他,为何要行这先斩后奏的无良做派。可是当她看到海棠伸出右手时,却什么也说不出了。 李氏有些看不懂了,她从未将海棠当做妓子一般看待,她还觉得,一般人若非知道她的身份,也不会将这样一位清风皓月般的女子看成是妓子。 李氏与海棠相交于宴,可那次并非她第一次碰见海棠。李氏至今清晰记得第一眼看到海棠的模样:那是在闹市嘈杂之间,一抹艳色缓缓行来,纤手细握画卷在身前,红衫层叠,墨发轻拢,玉白面庞,烟眉绛唇。本是俗媚的妆容,却因眉眼间的清冷内敛而显得格外清贵,这个女子有一双多情的眸子,却毫不显得轻浮,反倒带着些天真。鼻梁挺直,鼻尖圆润,因而少了些女子的娇气,多了份巾帼之态。她的唇边常携着笑意,疏朗朗得很是舒服。好看的女子本是不多,李氏同他人一般只多看了几眼便罢,可收回视线之后却又忍不住又想去再看几眼。 李氏那时心中暗奇,直到之后在群芳宴间再一次遇见海棠才明白,有些人便是有这般令人过之难忘的魅力。百花之中,海棠这样的女子显得尤为乍眼。这无关容貌,端是自坐一处,便自有一股大家气韵,举手投足行云流水般。纵使笑容可亲,妆容娇媚,却也令人觉得不可亵玩,与周边那些莺莺燕燕相比宛若云泥。 李氏从未表露在外,她心底间对海棠有一种莫名的尊崇,这与她郎君将海棠贬损到极致的偏见似乎有着同样的偏执。 李氏将窗帘收上,月光立时洒进车内,恰巧照在了海棠身上,华光迷人。海棠依旧闭眼假寐,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右手虚握着,食指轻轻揉搓着拇指的指腹。李氏轻轻用手覆上,见到海棠睁眼,她笑道:“别怕,我会帮你的。” 海棠似乎觉察出她的一些意图,心叹:这个傻女人。于是轻轻用左手拂开李氏的手,摇了摇头,也是笑了笑,看向了李氏的肚子。 李氏面色微僵,似乎也是想到了肚中的孩子。 廖慎在一旁看了,不悦得劝道:“夫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回了石崇身边对她也是极好的,你又多管什么。” 李氏瘪了瘪嘴,低声骂了句:“回去再找你算账!” 廖慎摸摸鼻子,不敢再多言。 马车行得慢,直到前方隐隐有了些光亮,车夫才终是回了一声:青峰坡到了! 只见不远关卡处灯火重重,少说也有二十人候在那处,不说李氏,就连廖慎也都吃惊万分,有些不敢相信这些人是白庭等人。直到近了,才敢确定。 白庭是个不到三十的青年,手握火把牵着马立在最前,一席劲装腰部挎刀,很是英姿,身后十几个武士亦如是,围在一辆马车旁,端显得整齐有秩,气势如虹。 廖慎暗自咋舌:不过一个被劫掠的妾室,都不知转手过多少回了,竟然如此兴师动众。 海棠跟着廖慎下了车,李氏被留在了马车上。 白庭上前与廖慎寒暄行礼。随后又握拳向海棠执礼:∓quo;娘子,白庭来晚了。此番寻到娘子,家主必定高兴。∓quo; 海棠挑了挑眉,心道:看来寻到自己这事,白庭尚未禀报,石崇也还未知晓。 她点了点头,目不斜视,直接走向白庭身后被武士们环绕的那辆马车。 白庭立马跟上:“车中有笔墨纸砚,娘子若有吩咐,直接写下交于属下。” 海棠这才将目光看向身边的这名武士,当年石崇任荆州刺史时抢劫远行商客,取得巨额财物,以此致富。之后便广纳门客贤人,白庭便是那时投靠在石崇麾下。她见过他几次,既是少年英豪,亦是贪慕财色之徒。她不喜,但此时她却极为满意。 海棠眸光潋滟,似水婉转,她低头启唇一笑,如花开无声般惊艳。白庭看得愣怔,反应过后见佳人早已立于马车边上,便忙殷勤跟上。 “娘子,小心!” 白庭以手托扶,海棠了然一笑,顺势用指尖滑擦了一下男人的手心。白庭手心一抖,海棠笑开了,这男人倒是不经撩,手心都是汗,与那个方士相比倒显得无趣了些。 海棠脑中突然浮现出宁乔那因她占了便宜而耳根发红却又装作镇定的道貌岸然的模样。又好看,又有趣。 只是有些爱装模作样,这点真是讨厌。 海棠进了马车,车内倒是宽敞,软垫熏香、案几纸砚一应俱全。这白庭有心讨好她,不知是因为她是石崇的爱妾,还是因为他早就觊觎她这个人。莫非他未将自己的消息及时通知石崇也是源于此? 海棠懒懒得靠在软垫上,也罢,他如此有心,便让他做个风流鬼也未尝不可。 外头那廖慎如何瞧不见海棠的做派,他心中暗鄙不已,又庆幸帮好友摆脱了此女,连带走路也生风。 白庭看着廖慎的背影暗暗出鞘,绿珠与海棠是同一人的身份不能被他人所知,如今诸侯隐有起势之态,更不能被人抓到把柄,否则因此引起误会累及家主,岂非无妄之灾。这廖慎也是蠢货,竟从不察觉,也难怪不被秦将重用。 此时车门突然开启,一只素手将一张棉纸递出。 白庭慌忙收鞘,敛去杀气,去接那绵纸。 只见绵纸上只写了四字:留其活命。 白庭皱紧眉头,有些踟蹰不定。他确有色心,却未迷眼,如何会听从一个妇人之言。可他又想起以往石崇对绿珠爱重的模样,朝事也不曾避讳,其女虽位低,却十分聪慧,常有惊人之言,他也曾受其点拨。心中一番交战,白庭打算先放过廖慎,将绿珠之事回禀之后再问询家主之意。 白庭将棉纸收入囊中作为凭据。彼时廖慎他们已驾车离开大道从岔道而行,那前边便是驿站,驿站附近有几家小旅店,他们约莫是准备休息一晚再回。 海棠见此状,不由得舒了口气。这白庭处事还是如以往一般瞻前顾后,也幸而如此,得以救李氏一家性命。 白庭凑近马车,压低声说道:“属下失礼,只是蜀地不宜久留,委屈娘子同我们连夜赶路。娘子放心,我驭骑在您右侧,您若有吩咐可直接找属下。” 一张棉纸递出,是“有劳”二字。 白庭不由得一笑,将这张棉纸收入怀中。 第三十五章回 以身惑人 夜间本不好赶路,又多为山路,白庭一行人又顾着马车,不敢驱马奔行,行了一个时辰也不过半里路。 海棠思索一番,又递出一张棉纸。 白庭以车前灯笼照明,见纸上写道:崇郎可知妾在蜀郡。遂答曰:“家主先前寻娘子时,都是亲临,常空欢喜,此后寻人几乎都是属下确认好再回禀。娘子放心,明日一早属下便派人先行回程复命。” 过了几瞬,又一张棉纸递出,白庭接过,上面写道:妾欲沐浴,郎君若见湖泊河流,望休马容妾洗漱。 白庭揉揉眼睛,又仔细辨认一番,唯恐自己错了眼。待确认之后,心中不由得“砰砰”直跳,连带说话也结巴起来:“娘……娘……娘子,虽……虽是暮……暮春,但……但夜间依旧寒凉。” 海棠一乐,这白庭竟如此沉不住气。便又写了一段话递出。 这一回,白庭没有劝阻也没有结巴,只道了声:“娘子,属下知晓。” 白庭又仔细看了看棉纸,纸上言说:郎君莫急,依妾所言。 白庭觉察到绿珠对自己的心思,便十分欣喜。虽然自己并没有石崇大人那般位高权重,家财万贯,可也算是才能兼备。更何况他正值而立,仪表堂堂,比那近半百的老头更得女子欢心。 白庭心中激荡,便寻了一条傍水小道行去。没过多久,果然碰见一条河流。 “停!”白庭大喝一声,一行人停了下来,准备在河边石滩上生火扎营,休息一夜。 车上备着披风,海棠穿上之后便下了车,沿着河边向树丛里行去,身后白庭亦步亦趋跟着,两人一路无话。 待行至一处淤滩边,海棠停了下来。 四周静谧无声,月光映入水中,照如白昼。 车马火烛侍卫似悄然远去一般,留一方天地在此处,不忍打扰。白庭看着前方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女子,只觉得满耳都是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得吓人。他便有些不太敢上前,怕自己的心跳声吓到眼前的佳人。 佳人身上一件披风滑落,倒是将白庭惊了一惊。他抬眼望去,便看到眼前的女子背对着他,将那宽大的襦衣长裙一件件剥落。女子姿态从容闲适,仿若自己只是在闺阁之中换衣,而并非在荒郊之地,一个男人面前脱衣裸露。 粗衣之下,是女子娇美纤细的身体,在月色下恣意伸展开来。便如入春的第一朵花色,暮秋绽裂的第一颗果肉,像是散发着无比诱人的香气,引得人前来细闻嘬舔。 白庭愣了片刻,回神时便看到海棠早已没入湖中。湖水稀稀拉拉作响,撩动得男人心中燥意难耐。他闭了闭眼,方才的景象便是挥之不去。 墨发浓密垂垂,骨相清贵,玉肌雪质,身姿惑人,便称洛神亦不为过。他念想着那双腿间的深沟,挺翘的股肉,若是抓着那臀肉将那双腿盘住自己的腰身肆意顶弄又是何等销魂。这样的女子,便是襄王也梦往,更何况他一介凡人。 白庭低低喘着气,眼睛直勾勾盯着,不由自主得跟了上去,连靴袜没入水中都好似没有察觉到。 河水泛着凉意,海棠束起了头发,鞠了一捧水试了一把脸。她低着头,看着胸前乳峰挺拔,茱萸赳赳,一只褐色粗糙的大手覆了上来,随后自己的背便被一个结实的胸膛抵上。 “绿珠……”身后的男子似做梦般啄吻着她颈背,道:“你笑得真美。” 海棠感觉到那另一只手没入自己的萋萋芳草处,寻觅了一番揉进幽口,凉水也一并探入,她有些不适,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一向知道在水中行事不便,谁曾想这白庭如此不堪撩拨,竟一开始便随她一同入水。海棠向来不愿自己白吃苦头,便有心推拒,却怕白庭这莽夫不解她的意思便来强,反倒不好下手。 这边白庭已经顶着他那硕大的龟头探到蜜穴口便想顶进,这可不好,海棠挣脱开便向岸边跑去。 白庭拥着神女入怀,自陶醉不已,也未曾想过海棠会拒绝他。这便让海棠有机可乘,像一条鱼一般溜了去。 白庭转头见海棠上了岸边,恐她后悔,便疾步奔上。 海棠听见身后“哗啦哗啦”的踩水声,心中直道:果真是怒了。她回到岸上将披风披上,刚准备拭去身上的水,便被白庭迎面扑倒。 海棠吃痛皱眉。 白庭这回便不像一开始那般温柔可意了,剥开披风也不管海棠推拒,抬起一条腿便直直冲了进去。 海棠还未动情,小穴干涩不已,被蛮力撞开只觉得身下钝痛不已。 白庭呼呼喊爽,竟觉得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妙的穴了,这女子真是极品,难怪那石崇也如此喜爱。 白庭“哼哧哼哧”得顶弄,见海棠脸色惨白,倒有了一番凌虐之态,一时更是性起。便舔吻起海棠的细嫩得脸颊,脖颈,丰乳,贪婪而忙乱。 海棠有了些情动,下身蜜液淌淌。白庭趁机又顶进去几分,嬉笑道:“绿珠儿蜜穴真紧,被这么多人操过还是那么紧,我都进不去了,你看看。”说罢将海棠抱起让她看两人的连接处。 白庭自诩男根过人,却也并非虚言,海棠吃得很勉强,小穴口可怜兮兮得含着,一咬一咬显得特别勉力。白庭的做法是床笫间常用的情趣,海棠碰上多回,倒是没升起多少情欲,反倒有些许麻木。 白庭见海棠欲色甚少,只道此女清冷不似寻常女子,惹得他更是欢喜,便道:“你从此后跟着我吧,石崇将入暮年,护不了你多少时日。你若与我一处,我必日日让你开怀。” 海棠听闻此言,便觉得有些可笑。白庭是将她当三岁小孩唬么?石崇乃财豪,身有官衔,虽趋炎附势,行为不检,却也任侠重义。他白庭一个区区白身武士,身无长物,为人门客,竟是如此大言不惭,此番竟还敢将主家妾侍金屋藏娇,真是蠢货。 海棠这般鄙夷,面上也不由自主笑开。许是长得这一张温润贞静的好模样,竟让人难以察觉出嘲弄之态,笑意沁入眼角,媚意流出,美得不可方物。 白庭见状更是如获至宝,抱着海棠的柳腰便是一阵蛮横得抽插:“我的绿珠儿绞得我真爽!” “吼!全都吃进去,恩!”白庭打算抵进宫穴再泄,奈何宫口紧窄,他几次欲闯都未开,便打算蛮力。 海棠软软靠在白庭肩上,细细喘息。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搂着白庭结实的蜂腰慢慢往上滑去。 她束发之时便留了一根细针在簪子边上,细针吸磁,紧紧附在簪子上,此番刚好能用上。白庭乃武士,五感比常人强,若非情欲之峰,恐怕一击不中再难出逃。 海棠正欲出手,只听耳边风声“瑟瑟”,似有破刃之音。她心中一颤,侧头望去,却见一枚羽箭直中白庭眉心,箭下白庭目色大睁,嘴角狰狞,有血从嘴角溢出,面色似陶醉似恐惧,令人憎恶不已。 海棠皱了皱眉,毫不留情得推开软软得靠在自己身上的人。 身后传来脚步声,海棠心下叹息,原本是想在他来前逃出,免得他因自己卷入恶事,谁曾想她竟又小瞧了他。 第三十六章回 相依途行 海棠不动声色得将细针收回到簪子上,这般夜色她与白庭靠得如此近,那人都能正中目标,眼力与臂力不可小觑,也不知她刚刚那番动作那人又瞧见多少。 海棠侧头望去,只见宁乔手握弓羽,一身道袍踏尘而来。月光清明,宁乔隐隐皱着眉头,肃容沉沉,他看着她,眼中有着探究之意。 海棠避开头,忽然起了臊意,想寻件衣裳披上。突然间她便被一件披风罩住,是宁乔将地上的披风丢在了她身上。海棠愣了愣,随后系好了围带,忽然间不知怎么的,眼睛涩得难受起来,她眯了眯眼,把这股情绪压了下去。 宁乔将羽箭从白庭身上拔出,又将尸体踢进了河中,便闷不做声得向马车处走去。 海棠这才觉察出他的不悦,便有些莫名,她并不觉得宁乔是看她与人媾和才生气的。早在秦府他便见过她与秦克交欢,那时他还是一副淡然至极的模样。不过此刻的宁乔的确与平日相差甚远,许是沾血的缘故,整个人都带着一股戾气。 之前宁乔予她换上的襦衣长裙上似有异物,海棠忧心将衣物弃至此地惹来祸事,遂将衣服收起,静静得跟在宁乔身后。 路过马车,见那十几名武士都瘫倒在地上,胸口起起伏伏,显然还有活气。 “他们只是被下了药昏睡而已,莫担心,我不随意杀人。” 这是宁乔从河边出现至今,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海棠心中起了一丝防备之心,她总觉得宁乔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一样。 跟着宁乔走了一段路,路不短,海棠刚经过情事,便有些气力不足。宁乔一直在放缓步伐,见她实在吃力,便停下走到她面前背过身蹲下:“上来!” 海棠看了眼男人的背,低垂下了眼,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披风下未着寸缕,手中是衣物,却因这满身黏腻,不愿换上。于是直接玉臂环上了男人的脖子,嫩白修长的双腿挂在他腰身两侧。 宁乔毫无觉察,伸手便是碰得一片滑腻,他似被烫伤一般抽回手,随后便将披风盖在海棠腿上,隔着披风将海棠背起。 海棠这时才发现,男人的脖颈和额头都沁出了汗珠,湿哒哒的,连发根都带了些许湿意,倒是不难闻。她突然想到之前看到男人的衣袍围边和鞋面都沾着满满的泥灰,风尘仆仆的模样,很是狼狈。 她突然就有些心疼起来。 宁乔背着海棠拐过一个路口便向山路行去,见有一匹马拴在了路边一棵榕树旁。马儿甩着马尾,在阴影里不安得踢着马蹄。 海棠回身看了看,河边篝火的亮光已然模糊,只有那直冲而上的浓烟显眼得很。宁乔估计是害怕打草惊蛇,便中途弃开马儿。只是到了她那儿却是见了那副景象,的确是有些说不过去。 宁乔解开缰绳,将海棠抱上马背,又将她牢牢圈进了怀中。 “我来晚了,不会有下一次了。” 宁乔在她耳边承诺,海棠说不感动是假的,她并非无情之人,若谁是真心待她,她必定也会心生感恩,用心回报。 不管今后如何,她定会记得宁乔今日相救之恩。 宁乔带着海棠赶了一夜的路。海棠也终是放下了心,靠着宁乔的胸口睡了一夜。天迷蒙蒙泛着白,海棠知晓天亮了,却只觉得困倦睁不开眼,不愿醒来。 宁乔找到一家刚开门的旅社,想要休整片刻,见怀中的女人迷瞪瞪怎么也叫不醒,还颇有些起床气得在他怀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不禁又无奈又好笑。只得小心得将她搂在怀中,随即跃下马背。 许是日头刚起的缘故,街路和大堂都没有人,马儿困顿,跑堂奴也没什么精神。主人家还没有起,跑堂奴见有人住店依旧显得没有精力应付,将两人带到客房,牵着马驹拉到后院马厩,便又打着哈欠回到前台,算了算时辰还能小睡一会儿,便趴着歇了。 旅店只有行榻,窄小又埋汰。宁乔将海棠抱上行榻,细细给她盖好被子,他心中还是担忧那些武士会发现海棠,虽是累极但今日还须得继续赶路。他看着又沉沉入睡的女子,心中无奈却更多的是好奇,这个女子有时聪慧通透有时却没心没肺,真不知如何生得这般性子。 他坐在床边等着她,注意力便被她的睡颜吸引了过去,心中有些难受又有些欣喜。他有些认栽得笑了笑,这个女子是怎么长得,竟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海棠醒来时,天已大亮,他们的窗户是朝着大路的,倒是有些马蹄车辙的吵闹声。她躺在矮榻上,被子很是厚重,还隐隐带着些潮气,枕面也是难闻的味道,身上还是黏腻得难受,可这一觉反而睡得很沉。她身旁的宁乔挨着她侧躺,更像是坐着的姿势,似因疲累不堪而睡倒在她身边。 宁乔的眼下泛着青黑,海棠想到昨夜他抱着自己骑着马行了一夜的路,便有些不忍心唤醒他。她躺了一会儿,便想如厕,忍了半天还是拉开被子,小心翼翼得爬到榻边。 她这一动作倒是将宁乔惊醒了。 “你去哪儿?” 海棠听到宁乔的声音便知他已醒,身型顿了顿,只觉得自己姿势甚是不雅,难得因此臊了臊脸。随后又紧了紧披风换了个姿势坐在了榻上。 宁乔本是睡得浅,海棠一番动作早就将他弄醒了,一睁眼便见她像只偷油的小老鼠般一点一点挪到榻边,不由得觉得好笑。 海棠低着头,张开手示意宁乔。宁乔明了,将手伸了过去,海棠在他手心写上“如厕”二字。 宁乔这边看到,脸也有些微红了。 “隔间有蹲桶。” 海棠点点头,换上木屐去了隔间。 宁乔便也起来,他算了算时辰约莫是到了正午了,于是到了楼下要了两份餐点。 海棠洗漱了一番才出来,见桌上宁乔备着几碟餐食,很是简陋,却能饱腹。她向来挑嘴,此刻也顾不上这些了。 “我向店主打听过了,一楼边上搭着的瓦屋是浴房,到时候你可以去沐浴一番。”宁乔说完,又斟酌道:“只穿着一件披风总归不好,毕竟蜀山远途难行!” 海棠顿了顿,看了宁乔一眼又垂下了头,她不知宁乔会如何想她,但现下能够沐浴对现在的她而言却是极好的消息。 第三十七章回 琴来水行 宁乔将海棠领到浴房门口,递给她一套衣裳 海棠接过,随后有些犹豫得看着他。 宁乔宽慰一笑:“我便在此处,你自顾洗好了,莫急。” 海棠安心了些,她看了看手中的衣裳,依旧是那套宽大的襦裙,一路上被自己揉在手里,显得有些皱巴。 旅店女浴房地小,虽然人不多,却也显得拥挤。海棠一入门便是烟雾缭绕,隐隐约约看见几个妇人女郎进进出出,也有孩童。 她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仔细检查了手中的衣裳,却什么都没发现。 海棠心中疑惑,昨夜她明明记得这件衣服上是沾了东西的,只夜里透着月光隐隐忽闪。宁乔定是因此物而寻到自己的,莫非此物只在夜间可循?海棠收紧手中的衣服,决定晚间再仔细辨认。 浴房没有汤池,只有两口石缸,一口续着滚烫的热水,一口是凉水。海棠看着一个老妇人拿着瓢盛水倒进一旁的木桶,待到满时试了试水温,便就着瓢淋水清洗。 海棠环顾一番,没见有多余的瓢和桶,又走出了浴房。 宁乔站在女浴房门口候着,他本是气度不凡,容貌美好,静立时更显得翠竹挺拔。虽然现下容颜憔悴,却也引得一些进出的女郎频频相望。 海棠上前,宁乔见她出来,奇道:“如何出来了?” 海棠眼神悠悠得看向一旁那些手执木桶木瓢的女郎们。 宁乔恍然,歉声道:“是我没有想周到。”不过多时,便不知从哪儿寻来一个小桶和一个木瓢,都递给了她,“都是新的,你且用着。” 海棠挑了挑眉,眼中带起了笑意。随即接过桶瓢,转身进了浴房。 沐洗之态海棠尤爱浸身,便觉得通体干净,连女子阴私之处也是。幸而那武士并未泄阳,她淋着水细细清洗倒也清爽得很。 出来时已经过了半个多时辰了,此时宁乔身边围着不少女郎,锦衣粗布,老妇少女兼有,宁乔显得有些难以招架。海棠幸灾乐祸得看了一会儿,这乡间溪陌,大路交通间怎会还有这么多尚美女子,比及城郡那些,倒也不遑多让。 宁乔终是看到了她,见她多在一边看热闹,颇有些无奈。他拜了几拜才脱开人群,拉着一旁看趣的海棠回了客房。 一回客房,宁乔就收拾好了一袋干粮,带上弓羽,便拉着海棠又下了楼。 他素来行事温和稳健,这番急态倒也不被人察觉,只是海棠见他如此,不由得忧心起来。 她回握住他的手,眼中满是忧色。 宁乔笑着摸了摸她的耳垂,宽慰道:“莫怕,没事的。” 可谁曾想临行前却又有了难事,这马驹儿累极了,在马厩里瘫着,不肯出来。宁乔无法,这马儿再用恐真要累死的,何苦来着,便想换匹马再赶路。可旅店远在乡间,乡间无马商,来往人流也大都庶民客商,赶路行货用的基本都是骡子,连牛都少有。 宁乔便与人换了两只骡子过来,一转身瞧见海棠的模样,愣了半晌。原是不知何时海棠竟在自己脸上抹了层黄泥,容貌敛去了一半,倒真有些中年妇人的味道。 海棠趁他发愣便将他扯到一旁,趁其不备将手中的黄泥抹到他脸上,宁乔躲闪不急,只是突然想到两人容色确实引人注目,只得任由她在自己脸上为所欲为。 海棠满脸笑意,颇为满意自己的杰作。这张招蜂引蝶的脸儿,她刚刚瞧着可碍眼了呢! 一只骡子只能载一人,虽耐力够,脚程却不及马儿。海棠座下这只骡子有些驴脾气,倒不是很听她的话,这般行路却又更慢了。 待行了几个时辰,海棠隐隐觉着不对劲,这条道并不是往蜀山的道,反倒是往蜀郡内城的路。她暗自犹疑,却不敢显现出。 宁乔带着她来到栈道的一个茶社,这边的茶翁显然与他相熟,见他这般模样,便道:“方士怎变得如此狼狈,我带你进后室洗漱一番。” 宁乔摆手相拒:“有劳亚翁,我这般是故意为之,为的方便行路。” 茶翁咧嘴一笑,摸须点头道:“方士倒是个怕麻烦的。” 宁乔又道:“我现下准备回蜀山,来拿先前寄放在亚翁这儿的东西。” 茶翁道:“方士等到人了?”说完便去看宁乔身后的海棠,这一看不由得嘿声一笑,又捋着白须说道:“你们与我后院来。” 茶翁摆着手,让茶奴候着店前,便一摇一摆往后头走去。 海棠心中疑虑不断,她与宁乔行奔,前狼后虎,险阻重重。上策乃是尽快离开蜀地,什么东西如此重要,竟要折返回来拿? 直到茶翁将包袱拿了出来她才有些明了,宁乔将包袱递给了她,她抖开一角,摸了摸弦尾,这是当初她向宁乔讨要的琴。 她小心得收好,抱在怀中。 之后她便一直低着头,有些不敢去看宁乔的神色。 宁乔也并没有在意,离开茶舍后,他在附近找了个客商,用那两只骡子换了匹马继续回程赶路。 海棠骑在马背上被护在宁乔怀中,脑子自茶舍出来便一直是发蒙的。 她有些不懂,更多是不解。 这一路行来,这个方士便一直在讨自己的欢心。他既见自己行事,便懂她为人放荡,行事狠绝,与他道学为人处事南辕北辙。不管他是贪恋美色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将自己带出,自己便只能依附于他,如何值得他花如此心思。可谁知这世上竟会有这般多情的郎君。 海棠这边发愣,那厢马儿便溜达达进了渡口,果真马匹比那骡子脚力强。海棠这才明了宁乔是准备行水路的。 水路快,又不容易被察觉,确实是极好的方法。 渡口有客船,每艘十人便可开船。 宁乔找了个空船,包下了一整艘。 拉桨者是个妇人,宁乔奇道:“我这边行来,看到拉桨的大都是妇人。难道此地风俗如此?” 妇人是个健谈的,她道:“如今世道艰难,我家那位被征入伍,不单单是我家,隔壁几家,有男丁的都入伍了。” 宁乔笑道:“如今边境太平,又不打仗,如何要得了这般多的兵丁。” 妇人撑着船,摇头道:“当年有秦超大将军保边境安定至今,现下秦大将军忽发恶疾,便是好了,听说也是抬不动刀的。如今还有谁能像秦超将军这般能令胡人闻风丧胆的?古来多少年才得一个霍去病啊!秦超将军一去,朝廷怕胡人那儿生事端,便急着征兵呢。” 海棠闻言手指微微发紧,忽然间便觉遍体生凉。 第三十八章回 香薰石球 手上一阵暖意,不知何时自己的手被宁乔那温润的手掌包裹住,海棠心中顿觉万分熨帖。她低下眉,嘴角起了一丝笑意。 此时便听见宁乔对着船妇笑道:“哪儿有这般悲观,我们汉人军中现在也有不少良将,不说他人,秦超的独子秦克也颇有乃父之风。” 船妇知自己失言,便笑道:“说的也是,我一介妇人,倒是不懂这些的。” 海棠先前想岔了,觉得自己害了大晋一名猛将,惹得战祸将至。可战祸乃天意,非人力。一切因果自有定数,她如何能左右。自己这脑子,可真是变糊涂了。 她从未坐过船,刚开始有些新奇,待坐久了,却觉得有些受不住那颠簸晃荡,胸口烦闷,只觉得胃中酸水绞成一团要往上冲。她想忍下,便就着水囊喝了口水,谁知水刚下喉,那胃中的糜物酸水便都涌出。她“唔”得一声捂住嘴往外厢跑,却累得手上全是污浊。 她扒着船沿,大吐特吐,今日的吃食全都呕了出来。 船妇见她这般,拍腿喊糟:“娘子竟是不会坐船的,这般为何不行旱路?去蜀山还有个把时辰呢,最早也要到明日巳时。” 海棠吐毕,稍稍舒坦些。却依旧萎靡得趴在原处,待听到船妇的话,更觉得生无可恋。 宁乔跟着她出来,见她终于缓过气,便轻轻拍着她的背。 海棠心中烦闷,便躲开了他的手,依旧坐在船头不动。 宁乔皱紧眉头,随后又看向船妇:“附近可有城镇?我夫人可能坐不了这般长时间的船,我们改旱路。” 船妇皱眉,难得接了个富户,却才行没多久便要弃船,她舍不得钱财,便道:“这才行了多久,郡城还没出呢!先生可是太宠夫人了些,这晕船吐过便是好了的。” 海棠不想添累,谁曾想刚刚舒服些的胸口处又涌起酸意,她又冲到船沿处,一声干呕,这次吐不出什么了,只直直往外落着酸水。 宁乔一看海棠的样子,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朝着船妇怒道:“我们现在便要下船!你只管找个最近的城镇便好,船钱我还是一分不少给你。” “诶!诶!”船妇见他面色不善,又听到他的话,忙点头应声:“前头再行一炷香的时间便到江阳郡了,到时候先生和夫人便可改旱路。” 宁乔紧抿着嘴,回头看着海棠,满面忧色。 海棠见他看过来,便对他笑了笑。 宁乔见她唇色发白,心疼得责怪道:“你晕船,为何事先不告诉我?” 海棠也郁闷,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坐船,原本还颇为新奇,谁知身子竟是这般不禁用。 入了江阳郡地界,这短短两日发生的种种,两人都心有余悸,因而并不敢进主城,只去了城边的乡里村镇。宁乔雇了一辆车,车夫姓钱,看着老是本分。车里东西布褥桌椅一应俱全,车角还设了香熏球,内有烟气,含香,可材质并非常见的金铜。海棠好奇得凑上前,伸手摸了摸,又拿了下来仔细看了看,是脆石做的。普通百姓哪有得金铜这样的好物件,脆石倒是便宜,可寻常人家谁会有熏香的雅兴?而且这香,海棠无比熟悉,只是马车里的香熏球内又加上了一味别的香,那香倒是有些不入味,很难发现。她在金谷园石崇身边时,便常用此香,此香名为玉华。石崇花了千金才求到,如何在此处出现? 海棠忧心,莫不是那车夫是石崇的人?自己又被寻到了? 宁乔一直注意着海棠,见她一进车厢便一直盯着香熏球看,还拿了下来闻了半晌。面色似是不佳的模样,不由问道:“怎么了?” 海棠看向宁乔,不知道要不要将自己的疑虑说出口。想必自己乃石崇爱妾绿珠的事,廖慎应当是告知宁乔的,可自见面之后他从不问,她也便乐得不说。若现在提出,必是要将与石崇之间种种尽数相告。 海棠想到此处,突然觉得有些事情很不对劲。她杀秦超,宁乔不问原由,甚至还帮她逃离秦府;她更名换姓,宁乔也不问过去,只将她找回。这不应该是寻常反应,若他心悦自己,便更不可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探寻之意。宁乔此人真的是不问功名的游方术士,还是另有目的。 海棠感到浑身冰凉,像是回到了当年的那一场大雨里,她如同丧家之犬般走在雨中,耳边充斥着世人的鄙夷。亲人相弃,友人怨愤,她的心结了霜,渐渐凝成了冰。 朝去暮来,时间是最耐心的医者,她甚至有些忘了一些伤疤的模样。但终究,那场雨还是太伤人,便是稍微动心了些,那股寒意便会告诉她:你可知,再冷些,你的心就会死的。 海棠将熏香球挂回原处,便听宁乔道:“这熏香是我备下的,你可喜欢?我见那日石崇来接你的马车里便用了熏香,我想着你应当是喜欢香料。不过这香是我之前调配好的,用的玉华香方又加了些安神的药材。很适合你的身子。” 难怪有些不一样。海棠点点头,便靠着马车闭目养神。 宁乔看着海棠面色有些苍白,神情不是很好,面带厌意,很是疲惫的模样,以为是之前晕船伤了精神。于是不再打扰,只给她盖上一件披风。 行路时赶巧到了一处颠簸之地,海棠在熟睡中蹙起眉头,身子也不安稳得晃动,可怜万分。 宁乔伸手将其搂过,摸了摸她的头,让她躺在自己腿上休息。 此时熟睡中的海棠却闯入了一个梦境,她亦知晓自己是闯入者。这个梦境她记得,是当初灵魅给她设立的幻境,她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处,却觉得这里便是她的安心之地。她看到幻境中自己闺园的园门,便想进去看看。谁知这时刚进园门,便和一个叟装花匠打了个照面。 那个花匠似是没有看到她,匆匆往园内的一株柳树行去,瞬间消失在园中一隅。 海棠呆立在原处。 竟然是他! 第三十九章回 马车意约 海棠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中,头恰好便枕在宁乔的腿上。 正是落日时分,马车摇晃,带起了车窗的竹帘,和风徐徐吹。 海棠怔怔得看着眼前的人,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男人眉眼温柔含情,面庞却是棱角分明,犹如刀锋,便是这般少了些秀气,多了分大气从容。他的唇有些厚度,面相之人常道额阔之人聪慧明理,唇厚之人诚恳忠厚,他这两点都是齐了,也不知有没有道理。 梦中的花匠是宁乔,那梦中与她拜堂成亲的郎君是不是也还是宁乔?是他进了自己的梦,还是说这些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象? 那他究竟,有没有在骗自己? 海棠想不明白,又去看上方的男子。 郎君肤色玉白,余辉透过竹帘的缝隙打到了他的脸上,一层一层明明暗暗,细腻又通透。宁乔没有发觉海棠醒了,见太阳似要下山,便拉开竹帘的一角向外看去。今日的夕阳不似以往那般红艳,落在那双墨色的眼眸中,竟像是染上一层瑰丽的金色,只令人觉得风姿疏达,湛然若神。 海棠脑中突然冒出这样一首诗: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这是一首《诗经》中的诗句,倒是与宁乔相合。 宁乔见她醒了,捧着她的脸笑道:“醒了么,渴不渴,要不要喝点水?” 海棠点点头,撑起身子,便向窗户外头看去。 宁乔将水囊递给她,见她好奇地往外头张望,于是道:“我与车夫说好,晚间我们便不进城内休息,便还是赶路为上,到时候便寻块野地休息一晚,这般行程约莫后天晚上便能到的。” 海棠接过水囊,喝了几口,便觉得喉间疼痛,她不自觉伸手摸了摸颈项喉头的位置,突然想到什么,面色一白。 “喉咙难受?”宁乔捧起她的脸,说了一句:“张嘴。” 海棠知晓宁乔会些医术,却不知怎么的,现下他让自己张嘴,她便有些红脸。 宁乔难得见她这般羞意,也起了逗弄之意,伸着手便去拉扯着她的脸颊,他倒是不敢太过用力。可这一顽闹的举动却让海棠吃了一惊,她这才发觉宁乔也才是个刚弱冠的少年郎,平日里总有些老成之态,她到忘了他还比自己小上几岁。 宁乔摆弄了一会儿,见海棠不反抗,也便觉得无趣。掐着她的下巴,眯起眼往嘴里头看过去。 车内光线很差,宁乔伸手搂住海棠的腰,两人便往窗边移去。 夕阳温色,却依旧刺眼,海棠便闭上了眼。 海棠的喉间曾有创口,似是外伤,却缝合得很好,此刻似乎是牵动到了伤口,便有了些炎症。也不知海棠之前遇见了什么样的神人,竟能做这样的手术。宁乔自觉医术不精,便想着等回了蜀山,带海棠去找宁子看看。 宁乔勾着海棠的下巴,视线从那喉间移开,慢慢移到了她脸上,他看到海棠闭着眼,睫毛像蝴蝶般不安得抖动着,羞红的面庞更甚那春日中的嫣红。 他眼神暗了暗,气息突然重了起来。 海棠感到眼前一暗,嘴唇突然被含住了,急促得气息喷洒在脸上。对方顺势将自己紧紧得抱在怀里,紧紧的贴住。男人像是渴极了一般,托着她的头含住了她的唇,火热的舌在她口中肆意扫荡,烫得人发颤。海棠没有防备,被这样的攻势逼得节节败退,让她几乎不能呼吸。她想推开,谁曾想这个平日里看着温柔似水的男子在这个情事上如此霸道,海棠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并不急切,依旧那般从容淡定,他的亲吻也像是温柔的爱抚,可就是这样的表象之中,对方的长驱直入,毫不妥协得将自己牢牢禁锢在他怀中。他隔着衣服摸着她,他的手很有力度,却从不会弄疼她。 他放过她的唇,看着那红肿的唇瓣,他安抚般得轻啄几下,又亲了亲她的嘴角。 海棠喘着气,看向眼前的人。宁乔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色,但却知道他定是在看着她的。男子的发丝被落日镀上了一层辉光,华美至极,她不自觉得就屏住了呼吸。 宁乔又凑上前,吻了吻那双似从春情水中捞出的湿漉漉的眼,心中满是欢喜。他知道自己是不同的,面对着他,这个对情爱清冷至极的女子便会害羞,便会动情。 对于她而言,他和那些男子都不一样。 他亲吻着她的面庞,唇滑向了脖颈,他的手抚上她胸前的蓓蕾,隔着衣装他依旧能描绘出形状。他似乎知晓了女子身体的魅力,便有些难耐得抚摸蹭弄,用唇隔着衣物含弄着她的胸乳。 海棠几乎要哭了出来,她今日不知怎么的便比以往更加难耐,可那宁乔忒得磨人,难道连解女子衣裳都不会么? 她在性事上倒没什么羞耻之心,情欲正盛时欢爱便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之后她便开始解腰间的围带,哪知恰解了一半便被宁乔一把按住。 海棠不解得望向他,此时太阳已落下山去,天黑了,她这时反倒依稀能辨认出他面上的神色。海棠曾觉得男子在性事中必是神色狰狞,行若癫狂,便似那疯狗野猪之状。而此刻的宁乔却是目色含春,嘴角带笑,整张脸便似那芙蓉面庞。而身上的衣领微张,露出了喉结与胸口那一片温润玉色,比之女子更令人垂涎欲滴。 海棠心想:这样的郎君,我必是要得到的。他按住自己的围带,那我便去解他的围带好了。 海棠由着宁乔按着自己的围带,便伸手去扒他身上的衣裳。 宁乔被海棠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后便有些哭笑不得,他伸手抓住那双在自己身上捣乱的小手,送到唇边亲昵得蹭了蹭,对她道:“今日是我孟浪了,你将自己交托于我,我怎能如此随意待你。海棠,你信我,我是真心心悦于你。” 海棠只觉得一阵麻意从宁乔握着的那双手蔓延到胸口,再入骨髓,最后直冲到自己的眼中,她的眼睛忍不住酸痛起来,只想酐畅淋漓得大哭一场,却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从不曾有人这样待她过,她认识过的男子,都是想得到她,拥有她,利用她。她一眼便能看穿在那伪善又虚荣的面具下那贪婪又卑劣的灵魂。而她,在这些男子面前,只能利用自己的身体,来寻求一条活路。 第四十章回 海棠靠在男人的胸口,听着那胸口的心跳声急速得跳动着,她心中又乐又气。乐是因为因宁乔的话心有触动,气是因为对方那有悖生息的君子之态。她抱着男人的腰,抬起腿有意无意得蹭着男子腿间。 她明明白白感受到了那处隆起,她很是好奇,宁乔的那处会是什么样的呢?会和他这个人一样好看么? 宁乔被海棠撩拨得气喘吁吁,又是无奈又是气恼。 他不得已,低喊了一声:“海棠,莫要闹了。” 海棠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宁乔生气了? 宁乔叹了口气,将海棠抱住,在她耳侧道:“你体谅一下我,我是第一次,可不想赶路途中在马车里交代了。” 海棠面上几乎绷不住,她咬住唇,忍着笑意,杏儿眼亮晶晶的。 宁乔看着她,忍了许久,才忍住没将眼前的女子就地正法。 外头的车夫突然凑近车门问道:“先生,夫人,前头有个滩坝,貌似有几个商队在那处休整,不如我们也去那处,晚上也好有个照应。” 车夫赶车多年,没见过像这对夫妻那么胆大的人,行路期间竟然不往城内过夜,非得在荒郊野岭休息,况且也不带伺候的人,更不像商队有护守。这路上碰到行路劫匪倒是少,个把财狼虎豹却是常见事,这对富户夫妻真是金汤里的人儿才有这虎胆。 车夫本不愿接这个单子,谁料到那先生出手这般阔绰,竟是多出五倍的价钱。他原本还在犹疑,先生却道家中有事急信他回去,内城有宵禁,要耽搁许多时辰,因而才选择夜里在栈道上生火扎营休顿。车夫见他品貌上佳,又着实焦急,便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了。 入夜前,他便看到前面有两个商队在栈道河边浅滩扎营,他心里高兴想和先生提一提,谁知道这对小夫妻直接在车内行那旖旎之事。他是个脸皮薄的,只能装作听不见,面皮臊得不行。还好那位先生倒是知道正形,没有再做什么过分的举态,给了他插话的空隙。 宁乔不惧独行,路上遇人越多反而越坏事,况且商队也并不常有,他也未想太多。可想到若是跟着商队,夜里若能得些庇护,他与那车夫也可不用值夜。 天已黑,马车被拉到浅滩上,前头的两拨人马已经生火扎营。海棠跟着宁乔下了马车,只见浅滩上燃着两处篝火,两拨人马却不都是普通的商队,只是远看着队伍太长,从而显得像是商队的模样。 其中一拨人披麻戴孝,男女都有,大都是奴仆小鬟,主人家看着是一对兄弟,很是金贵的模样,他们的马车后头是两樽棺木,一并放在推车上用马拉着。一旁的小奴在烧着汤,又备出一些干粮,兄弟两人就着热汤吃。 另一拨人倒真是商队,干的是买卖奴隶的勾当,领头的是两个男子和一个老妪,商队里有十来个胡人奴隶,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被铁链绑在了一处。老妪给奴隶们分食了一些米糠和水,便回来和另两人年轻男子生火吃起了面馍。 这两拨人都是不便扰烦的,车夫是个胆小的,见两边阵仗,便带着他俩寻了一处角落停车安顿。 买卖奴隶那波人瞥了他们一眼,不再理会,而在他们身后的那些奴隶们却都一直没有抬头。运棺的两个兄弟却是打量了他们好久,倒也是好奇居多,海棠并没觉得不妥。 宁乔带的是今日在旅店备的干馍,海棠吃着,便有些馋那两兄弟的热汤了。宁乔也看了出来,笑着掐了一把她的脸蛋儿,的确瘦了许多。 “你个馋嘴猫儿。” 宁乔说完便站起身,海棠疑惑得看着他,却见他向兄弟俩那处走去,不多时拿回来一碗热汤递给了海棠。 海棠尝了一口,是蘑菇汤,汤里加了些油沫,倒是很下饭。她看着宁乔,对方还在掰着干巴巴的馍吃,便将碗伸向宁乔嘴边示意他。 宁乔也没有客气,含笑喝了一口。 两人便这般一人一口将干馍解决了。 车夫却是有些苦闷,他出来急,只带了水囊,连干馍都是宁乔给自己的。 三拨人都没有什么交流,大家吃完餐食,都各自回车内休息,留了两三人守夜。宁乔与海棠没有什么守夜的想法,让车夫将车厢从马身上卸下找石头固定好,两人便留在车厢内休息。两匹马儿是车夫的吃饭底子,拴在一旁树上后,车夫没离太远,又将车底扎在一起布棚子,褥子一并拿出,用木枝架了起来,在一旁生了堆火儿,便进了木架的简易帐篷休息。 海棠白天睡了不少,夜里反倒不是很困。约莫到了子时,她便有些想起夜,小心翼翼得从宁乔怀中出来,见宁乔未醒,心里舒了口气。她又有些心疼,想来人身子都不是铁打的,宁乔怕是真的累坏的。 海棠不敢走太远,又怕近了容易被人瞧见不雅之事。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矮坑,她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将银针含在手心,一边解手出来。 突然一个大布袋迎面罩了过来,有人将她扑倒,她刚想出针,身后的人赶巧往她嘴里塞了块抹布。海棠愣了一会儿,立马收了银针,“呜呜呜”得挣扎反抗着。 海棠只觉得有一块湿布在自己脸上抹抹擦擦,随后又拽下她的头发强迫她抬头,一旁的老妪得意道:“我便说吧,这娘子定然是个好货色。” 耳边传来一声抽气声,只听一个男子说道:“可她是汉人,官府规定除了官牙,民间是不能随意买卖汉人的,是犯法的事儿。况且她家那男的也在此处,也不方便带走。” 老妪“嘿嘿”一乐:“不若两人都带走吧,那男的也是难得的妙郎君,如今不少官家也好此口。你看这两人哪像普通人家的,连奴仆小鬟都不带就出来了,八成是私逃出来的。” 对方听了,便有些犹豫:“那我回去和阿大说一说。” “你阿大还用说么,他那个色中饿鬼,看这小娘子是这副样子,还不当场办了么!哪会不同意?” 海棠听着两人的话,眼风却瞥见一个小身影一闪而过。 第四十一章回 海棠听了那老妪和年轻人的对话,从对话中摸了一番底细,倒也不算害怕。当初她还是绿珠时,一次路遇强盗,她以身为饵,委身于盗匪,又从强盗手中逃脱,还引得他们内讧,便不觉得世上有什么难事了。常有言,美人若懂人心舍皮肉,便成了那英雄冢。今日区区三人,她倒还不放在心上,只是刚刚那个小身影,海棠倒是来了些兴趣。 正当此时,林间传来“呼呼”几声,一瞬的功夫,身边的两人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海棠被困在麻袋里,赶忙抬头去寻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又是熟人。 眼前的两位男子便是傍晚宁乔替她讨汤的兄弟俩。其中一位上前,挽起她的头发看向她的后颈,海棠不动声色,冷冷得观察起这对兄弟。 两人一高一矮,穿的都是普通的麻布寿衣,腰间有佩剑,显然是会武的。海棠又将视线望向他们的縰,戴孝者束发不用帛或冠,常用麻绳固定。而入道者道人的编法却与一般普通男子的束发却是不同的,海棠留意一番,此二人便用的是道人束发。海棠隐隐不安,显然这对兄弟比刚刚那两位更为棘手。 “师兄,你过来看!”身后的男子得意得招手唤另一人过来看,另一个男子忙上前,待看到海棠颈后,不由得吃了一惊:“这胎记!她便是传说中的月氏衣族人?” 吃惊的还有海棠,月氏衣族远在西域,传闻衣族中只留女性,族中人数极为稀少,便是月氏贵霜王朝也鲜有人知晓衣族所在。衣族人自出生身上便带有图腾,形状不一,却都是朱色,意为“火种”,遇月光显莹火。她当初发现自己颈后胎记的异样,动用了石崇的关系才知晓月氏衣族这层秘辛。此二道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高个道人此刻勾起海棠的下巴,便见海棠嘴中塞着布团,小声啜泣着,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得心生怜意,他对着师弟说道:“月氏人面庞深刻,五官粗大。这女子着实不像,分明就是个汉女的模样,怕是弄错人了吧。” 只听矮个道人嗤笑一声:“师兄可真是好心,难不成这次又想放走一个?当初我们好不容易在乌孙抓到了个衣族少女,你中途给放了。索性偷了乌苏王的神鹤给师父赔罪,你以为以师父的性子他会因你偷的神鹤饶你不成?” 高个道人显然被戳中痛脚,恼羞成怒:“我如何会故意放走她?你休得污蔑我!” 矮个道人恨不得上前捂他的嘴:“你做这么大声干什么,没的把他人引过来!” 海棠本是装作软弱哭泣的模样,可是嘴里的抹布味道实在太重,硬生生将她熏出涕泪。海棠很是崩溃,早知道便叫醒宁乔随自己一道出恭了。也不知这对道士知晓衣族多少事情,若是知晓些表皮到也罢,若是还知晓些其他的,恐怕自己性命堪忧。 此时高个道人已是被其师弟说动,两人合计了一番,便将她扛起走出林子,说来也奇怪,她这儿这么大动静居然没有被人发现。难不成他们对其他人动了什么手脚不成? 篝火还在燃着,海棠只觉得自己的胃被那肩膀顶得生痛,恍惚间她看到一旁宁乔的马车,她便觉得有些可惜了,当初在马车上她就不能那样放过宁乔的。她还是很想要一次宁乔,宁乔给了她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海棠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一样,或许是他从来没有碰过自己,是不是这个原因,海棠真的好奇得很。 一樽棺木被师兄弟俩打开,里头却空空如也,海棠被人扔了进去。合上棺木前,矮个子放了个竹罐进来,海棠侧头定睛一看,竹罐里头是懒虫。懒虫是道家常用的虫蛊,蛊虫带翅,喜入人耳,人即睡,无害。想来外头那些人也是因此才没被吵醒的,道家门派中懒虫只有入厅弟子才有,然而现在道家门派众多,几乎每个门派都有此物。单单宁子门下的便有十几个入厅弟子,每个都会用这种小玩意儿,海棠还没想清楚这两个道人的来历,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恍惚间海棠只觉得自己回到了一艘晃晃悠悠的船上,绞的人头发疼,胃里发酸。她渐渐有了感知,才发觉自己并非在船上而是在一张床上趴着,她的臀股被高高抬起,双腿被架开,有人在她身后猛烈得撞击着。海棠只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六年前,那时的身子特别容易被撩拨动情,不管谁来同她欢好,她似乎都不能很好得控制自己的情欲。 身子有了奴性,心却也跟着慢慢奴化,那这就是她的耻辱。 这时她似乎闻到了室内的熏香味,那个味道,她闻了两年之久,令人印象深刻。她开始恐慌起来,不自觉得发着抖,浑身冒汗。 “冷了?”一双干涸肥硕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背,又往前头软肉伸去:“国师说的真没错,谢家阿满果然是最好的。你比你那无趣的外婆和你那傻子阿娘好操多了!不愧是谢家养出的女公子,这身皮肉韧骨真出挑!嗬嗬嗬,穴也真会吸!哦~到了!” 身后的人似乎在进行最后的进攻,又将她翻了个面,“啪啪啪”的溅水声听得人面红耳赤。海棠不可置信得睁大眼——那个老头,不是死了吗? 她是看着他死的,抽搐的身子,发青的丑陋面庞,嘴里溢出的白沫溅得自己满身都是。她的皇外祖死在自己身上,他那条恶心的肉虫还埋在她的身体里。临死前,他看上去很痛苦,颤栗着,双手不停扒着她的身体,划出一道一道血痕,他像是在呼救,更像是弥留之际还在贪求着那青春的肉体。 然而,她根本不能动弹,不能反抗,也不能逃离。 她和尸体待了一个晚上。 直到第二天,那个人终于发现了他们,她压抑着恨意与惊恐,慢慢看着对方走近。那人探了探尸体的气息,便将那老头的尸体翻了过去,随即看向她。 她看着那蛇信子般的眼神,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她越发冷了,甚至听到了自己牙根的颤栗声。 “嗬嗬嗬,他又偷偷来找你了?”那人笑了几声,似乎对一介帝王的死去毫不在意,仿佛都在意料之中:“我就告诉过他,不能泄阳,他偏不听。” 第四十二章回 那人伸出一只手轻轻在她的腹部打圈,森森笑道:“你有一个好师父,将你元阴护得很好,我虽破了你的处,但却无法夺你元阴。所谓采阴补阳,你皇外祖和你交媾多次,你却一次都没泄阴。他吃了丹药又泄了阳,你反而得了好处。” 随后那人便是伸手一掏,海棠看到自己的腹部被血淋淋得撕扯开,男人沾血的手指在带着生气宫腔内摸索着。 海棠满面惊恐得看着他,他对她笑了起来,“找到了呢!” 海棠蓦然睁开眼睛,冒着冷汗,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一切都完好,原来刚刚那一切不过是做了一个梦。她不由得轻吐一口气,伸手拍了拍“砰砰砰”直跳的心口。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在一个竹屋之中,她正躺在一张竹榻上。这是一个令她陌生的地方,她抵住额头,仔细想了想,睡着之前,她还在一口棺木之中,之后发生了什么?她如何会在这个地方?宁乔呢,宁乔又在何处? 海棠起身来到院子里,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院子里,她瞬间放下心来。似是听到她这儿的动静,人影回头看向她。 宁乔换上了一身月白锦衣,头戴朱玉发冠,手中执扇,一副翩翩郎君的模样。他看着海棠从屋里出来,粲然一笑:“你醒了?” 海棠回了一个笑容,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便有些忐忑不安的看着宁乔。 宁乔走上前搂住她的腰便往屋里带:“你刚醒,多休息会儿吧!” 海棠很想问一问宁乔发生了什么,她想知道自己昏睡之后又出了何事,自己又在何处,今后他们又该去向哪儿? “以后我们哪儿都不去,就在此处。”宁乔将她带到床边,趁着她发愣之际,轻嗅着她的耳鬓,痴迷啄咬,落下湿滑的吻痕。 海棠之前做了一遭噩梦,现下反而没了旖旎的心思。宁乔突如其来的求欢反而让她心慌不已,她推着男人的胸抗拒着。 宁乔此时却有些不管不顾,他力气颇大,抓着她的手,近乎要掐断她的手骨。男子撕扯着她的腰带,下身耐不住得拱着她。 海棠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眼前的人是宁乔的模样,却行色癫狂,不管不顾。她想着之前宁乔与她行事,虽也霸道,却从不会想要弄伤她。 这个人,并非宁乔! 却在这时,一道白光闪现。海棠立觉身上一轻,她坐起身,但见有另一个“宁乔”从门外进来,之前轻薄于她的“宁乔”被一根捆仙绳束住窝在角落不能动弹,那人微微一挣,却失了人的模样,竟是个红顶大白鹅! “吱——吱——谁是大白鹅!你才是大白鹅!你们全家都是大白鹅!” 海棠愣了半晌,大白鹅居然会说话了! “大白鹅”无奈得叹了口气,随后又堆起了笑对着门口黑着脸的宁乔说道:“小乔儿你回来了,这是做什么!还不将本尊放开!” “晚辈救了鹤使,鹤使为何要恩将仇报,调戏晚辈的未婚妻子。” “咯——咯——她居然是你的未婚妻子,小乔儿你何时入俗的?宁老头可知道。”大白鹅哈哈尴尬一笑:“倒真是本尊的不是了。可说到报恩,恐怕不是我报恩,而是小乔儿你报恩了!” 大白鹅说完便是一挣,身上的捆仙绳软趴趴得落在一旁,屋内顿时出现一位手执羽扇,灰纱锦衣的少年郎君,此郎君清风朗月,气度非凡,更有洒爽之态。 海棠看着他的模样,愣了愣。 宁乔挡到了她的面前,握拳致意:“晚辈不知,鹤使道法竟如此精妙。想必鹤使是有意想跟着那俩道人师兄弟去做个炼丹药材,历个劫难。倒是晚辈的不是,现下他们还未走远,不如我将鹤使送过去。” 大白鹅立刻跳脚道:“吱——吱——你个黑心肝的小混账,和小时候一样黑心!本尊本是准备幻化成小奴隶逃脱,若非要救你未婚妻子,如何又会被那两人抓住!” 宁乔面不改色道:“鹤使多年不见,修为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海棠听到着一席对话,倒是清楚了些七七八八,想是这大白鹅与宁乔是旧识,怕是神兽一类。之前在树林间看到的人影想必就是这只大白鹅,不曾想它逃脱之际还要想救自己。海棠心中微动,对它报以感恩的目光。 那少年郎却似乎接收不到这种善意,颇有些生无可恋得看向她,指了指自己说道:“本尊,仙鹤。不是大白鹅!” 海棠这才发觉对方应当是探听得到自己的想法的,有些羞然,但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难以招架。 宁乔此刻与她道:“他曾是我师父宁子的坐骑鹤,后偷食了神农山的丹果成仙,被我师父赶出了山。此禽懒惰散漫,不思进取,还风流成性,各处拈花惹草。他救你,怕也是图你美色,并非真心想救你。” 海棠想到刚刚那大白鹅幻化成宁乔的模样非礼自己,险些被得了手,倒是信了七七八八。 “你莫听这小子瞎说!”少年又开始跳脚,刚想再说些,却发现竟无从反驳,只得磨着牙往外走去。 刚走出没多久,海棠便听到“诶呦”一声。 宁乔拉着她往外走,海棠见他一脸得逞的模样,不由得起了兴致。院子里,只见那少年被打回了原型落入一张网中吊到了树上,正卖力挣扎。 宁乔大笑道:“鹤使怎么自个儿钻到网里去了?还现了原型,难不成还是想做禽类?”又与海棠说道:“你饿不饿?刚巧有个现成的大白鹅,一会儿烧了吃。” 海棠觉得又有趣又解气,忙笑着点头。 “吱——吱——”被结结实实捆着的“大白鹅”,似乎是听到宁乔的话,发出几声刺耳的声响,还死命扑棱了一下翅膀。 海棠在一边好奇得看了会儿,这网倒是比那捆仙绳强,她之前从未有见过,以后让宁乔给她看看,若能留为己用那是最好不过了。 第四十三章回 之后宁乔果真去烧水去了,他出去带回的纸是尚未裁好的麻纸,海棠便趁着空闲在茶几边切纸。她嗓子还没好,若要与人沟通,还得借助纸笔。 网中的白鹤似乎也失了人语,只哀声啼叫,有时像是求饶,有时像是怒吼。 不知怎么的,啼叫声突然停了。 宁乔将白鹤扔进了屋,白鹤挣脱开了网变回了少年躺在地上喘着气:“呼——呼——你真个兔崽子。” 宁乔挑眉笑道:“我是不是兔崽子前辈难道不知道!” 少年憋着脸,怒道:“宁老头如何教你的,对着长辈不知礼数!” 海棠不由得笑开了,这个少年还是一副不及弱冠的模样,看着比宁乔还小,居然学着老派长者喊着礼数,的确颇令人忍俊不禁。 宁乔此时却道:“你本是仙人赠予我师父的坐骑,虽憨顽但我师父一直待你极好。当初你偷食丹果成仙,我师父将你赶出道观你便觉得他绝情,你可知你害他惹怒山神,他虽是一代道宗,却也依旧不过一介凡人,他想一命抵一命,山神还看不上他。最后赔上了观中法器卜星浑天仪方罢。” 少年有些意动,却还是嘴硬道:“那宁老头颇得那些老神仙喜欢,他的好东西可不少,斗姆元君还给过他不老丹呢!” 宁乔皱眉看着他:“养不熟的白眼狼!” 少年瞪眼看他,随即又得意道:“本尊是仙鹤!现在长留山自立山头,以后你得唤本尊长留元君。” 少年似是休息够了,便撑起身子,摇摇晃晃往外头走去。 宁乔挡住他的去路:“你莫不是忘了刚刚被挂在树上时答应我的事了?” 少年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便向一旁的海棠望过去,瞬间笑开了。 少年长得好,虽看着顽劣却不油滑,笑容舒泰明媚,海棠看他很是有好感,便也忘了之前的不快,回了一笑。 “你放心,我定将这位美人的嗓子医好。”少年对她笑道:“你若与小乔儿待得沉闷无趣,便可移情于我,我必让你日日欢畅。” 海棠若是不曾遇见宁乔,待碰到这样的神君仙兽,必是欣然应承的。可是她也知得不偿失之理,既是选择宁乔这条路,若非不得已,她是不会冒险另选他路的。 宁乔面色黑沉下来,他站在边上敦促着那仙鹤少年为海棠医治,又冷冷危险:“那前辈仔细好自己的爪子。” 仙鹤少年向着海棠委屈得瘪瘪嘴,一副“瞧他那样”的表情。 海棠笑弯了眼,他俩倒是有些意思了。 看到她的样子,宁乔面色更黑了,神态不由得失了些温和,周身都散发着冷意。 海棠敛了敛笑意,垂下眼眸。 仙鹤少年的手也很漂亮,比之宁乔的更为纤细柔美,海棠素来是爱美人的,趁着宁乔不注意便多看了几眼。 少年注意到了,便眯了眯眼,那双桃花眼儿霎时情意绵绵,勾人万分。他伸出一只手撑开海棠的嘴,又用手指探着海棠口中的喉肉。 海棠咽了咽口水,只觉得有些口渴。 这个少年和宁乔全然不同,让海棠感到些许的新奇和无比的放松,她没来由得起了亲近的心思。 少年一本正经道:“我给你修补裂开的伤口,不会疼,你且含着莫要吞下。” 手指在口腔中翻搅,海棠的眼神开始迷离起来,眼前像是起了一层雾,她心中有了一丝异样。 宁乔在此时冷冷得冒出一句:“前辈可莫要得寸进尺了。” 海棠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之前竟像是着了魔似的,难道说……海棠犹疑得看着抽回手的少年,对方却无辜道:“你莫看我,我什么法术都没用。”说完又促狭得看向宁乔:“你这位未婚妻子看来心还是未定的,就你这无趣沉闷的性子,赶巧是长了张好脸皮,多学着点讨女人欢心的物什,别到时候媳妇跟人跑了。” 海棠低下头,脸红了白白了又红。刚想辩驳,可想到刚才的光景,的确水性。她心中仿佛被石头压得沉沉的,若她在宁乔之后,依旧会对别的男子动心,那她对宁乔的心思到底是如何的? 海棠有些迷惘了。 少年摆了摆衣袖准备离去,又对他们道:“伤势我已经医好,一炷香后便可发声了。”说罢又长叹一声:“还是绥山好啊!人杰地灵,修行也好。你们若要寻我便到绥山东南边的镇上,我便在那处修行了。” 宁乔没有言语,只看着大门处。 仙鹤少年执扇轻摇往小道走去,没走几步,便消失一隅。 宁乔望着少年远去,良久,回过头向她道:“那仙鹤虽看着是少年,却已是几百岁的年纪,若真现出实体怕早已是白发老翁的模样。” 海棠此刻心绪烦乱,并没有明白宁乔的意思,只含糊“唔”了一声。 宁乔一手抓着门把,紧了紧又松了松,终是道:“我从未同女子这般相处过……” 海棠有些疑惑得看向他,宁乔背对着她,耳根微微发红。她并非不动男女情事,便明白宁乔话中的意思。 宁乔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问道:“你可愿与我去见我师父?” 海棠笑了,她千里迢迢跟着宁乔来蜀山,可不就是为了此事么! 到了时间,海棠试着发了几个叹声,那仙鹤少年果然有些能耐,海棠只觉得喉间痛感少了,声音也比在将军府时听着还要舒服些。 海棠便问了日子,却只过了两日,不由疑惑道:“那我们此处在何地?” “绥山山腰处。” 海棠大惊:“如何又回了蜀地?不是说去蜀山么?” 蜀山在淮南郡附近,从蜀地行车前往怕是要行半个多月。宁乔一开始便带着她往东走,她从未想过又会被带回来。 “谁说我要去蜀山的?” 海棠有些心慌,好不容易定下心神,便问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你师父么?” “世人都以为宁子在蜀山,行往拜见都不见其人,是以都觉得他乃仙境之人,可真是大错特错。你可知绥山有个白云观,宁子便在白云观后山的小道观中清修,很是乐得自在。” 海棠了悟,却又想到宁乔之前带着她赶路那些个装模作样的姿态,便有些恼怒,冷言道:“你绕了那么一圈,想是怕有人寻了踪迹跟过来。可我没想到你还防着我,我竟是半点不知情,你惯不与我吐实言,可是真心想要与我在一处?” 第四十四章回 宁乔看向她,冷冷一笑:“那你呢?你又是想真心与我一处的?” 海棠闻言不可置信得看向宁乔,自她认识他以来从未见过他如此恶言恶语的模样,他常待他人温润有礼,对自己亦是关怀呵护。她道他是温润郎君,便也曾见过他使坏毒嘴的模样,却也觉得更有人气,让人心生欢喜。 宁乔面庞深邃,却因常带笑意而总显得旷达舒心,而此刻的他脸庞紧绷,轮廓更为凌厉,眼眸似寒霜,只令人觉得傲骨森然,不可亲近。 海棠便有些心虚,不敢看他。却不知为何肚子里来了火气,只硬声怼道:“你让人治好我的喉疾,便是想来寻我吵架的?我自知我身份卑微,不配过问主家的事。是我看不清身份,是我的不是!” “呵!”宁乔气极反笑:“以往看你不言,我却不知你倒这般会颠倒是非!我倒忘了你却是有媚宠的好手段,你若有意他人我也不拦着,不过是个解闷的物件倒是将你送作他好了!” 海棠听闻宁乔的话不由得怒急,竟觉得自己的心都像是被人硬生生得扯进冰水里,跳一下都被刺得寒凉。她将案上的东西一股脑儿砸向他:“滚!你给我滚出去!滚!” 屋内麻纸飘散,墨迹横飞,镇纸墨砚摔到地上碎成了块,宁乔冷不防被那裁刀擦到了脸,虽及时避开,额头却还是被擦伤了一角。 海棠被吓了一跳,只呆呆得看着他,睁着眼默默淌泪,却是不再说话了。 宁乔看了她一眼,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海棠只觉得自己在这个眼神下几乎喘不过气来,她看着他离开,她本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海棠抱膝靠在墙边,起先想着宁乔便是满腹牢骚怨愤,可渐渐的却是担忧起来。她想到自己也曾一个人行走陌间,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她有些想念宁乔的陪伴,想念他的体温。到后来她觉得有些饿了,便更是想念宁乔。 月亮很快就出现了,宁乔还是没有回来。 海棠将头靠在膝上,从一到一百数着数字,到了一百后又数回了一,轮了几轮数着数着便想起以往宁乔对她的好,可立马她又想到他刚刚说的绝情的话。海棠抱头埋膝,忍着泪,心里又委屈又生气,更多的还是不解。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么难受。 伯爷以前说她心思剔透,擅用人心,却是个不知风月的痴儿,是好事亦是坏事。好的是不易生情,没心没肺,不用伤心;坏事伯爷却不肯说了,他说这样便很好了。 这样一点都不好!海棠如是想。 宁乔没有走远,他自小便在这一处生活,山中花草树木,飞禽走兽,抑或林间精魅他都相熟。他来到后山的一颗大松树旁,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看着远处美景,落日依旧静美,红云之下只见溪水潺潺,飞鸟缓缓。 宁乔突然就平静了下来,他心想,那样的女子被自己气到如此失态,怕是也得些教训了。他眼中的这个女子,玲珑剔透,清华天成,不可捉摸。可谁知她在情爱上还是个未开化的顽石,只教人需得细细打磨。 他随即碰了碰自己额头的伤口,苦笑摇头,此女看着娴雅,心气怎会如此之高,竟半分不是也说不得,也不知是谁家养的。 夜风微凉,宁乔在树下待了片刻便回到了竹屋。屋内一片漆黑,空旷旷的毫无人气。 “海棠?” 没有人应声。 宁乔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忙在屋内寻了一番,无果,又在屋外寻了一番,依旧无果。宁乔有些后悔起来,他不该将海棠一个人扔在这山间那么久。 没有多想,宁乔拿出一根草管,草管是他随身所带,管中附生一类虫物,亦是他所养,名为寻徽蝇。寻徽蝇好食徽草汁液,徽草难寻,可就算千里之外寻徽蝇却总能寻到。宁乔初得此虫便觉得难得,寻了一些办法使之得有所用,当年那仙鹤常盗宁子房间的丹药吃,他便将徽草汁液涂抹瓶罐之上,徽草无色无味,也不易洗去,但入夜有荧光,是以那仙鹤每每人赃俱获。这法子他不常用,只用在两人身上,第二人便是海棠。从秦府出来之后他担忧事有变数,便买了一件老妇人穿戴的衣裙,用徽草汁液浸泡了一夜,晾干后给海棠送了过去。他在海棠身上用过两次寻徽蝇,只是如今过了多日不知道海棠那一身徽草汁液浸泡过的衣裙还有没有效果。 两只寻徽蝇似是听到了宁乔的咒语,扑腾着翅膀出来便向屋外飞去,宁乔紧紧得跟了上去。寻徽蝇没有飞多远,甚至没有出过院子,围着屋子绕了一圈又一圈。 宁乔看到这种状况,将目光移向了屋顶,此时只能看到排排的檐边盖瓦。他以柱借力,一个跃起,便上了屋檐。 海棠正坐在屋脊上看月亮,见他上来也并不惊讶。 “你听过嫦娥奔月的故事么?”海棠并没有看他,自顾自得说道:“嫦娥因过于贪心而偷食不老神药奔月,在月亮上孤独得度过漫漫寒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宁乔坐到了她身边,同她一起看向天空:“后羿过于宠爱嫦娥,还将不老神药全数给她,是他不懂自己的妻子,教妻无方,因而才有这样的悲剧。” “方士!”海棠嫣然一笑,继而看向他。 宁乔许久没有听到她这样称呼自己,不由得眉心一皱。 “方士,你喜欢听我现在的声音么?” 宁乔愣了愣,却并未犹豫太久:“喜欢。” “我不信。”海棠低下头,突然有些委屈起来:“你之前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在我能出声之后就变成这个样子呢?” 宁乔伸手捧住了海棠的脸逼着她抬头,他看到了那双泛红的眼睛:“你哭了?” 海棠一对上宁乔的眼睛,便有些憋不住了,她挣扎着,推搡着:“谁哭了?你走开!我们还没好呢!” 突然宁乔一阵收力,海棠跌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中。这个怀抱熟悉又安心,有着宁乔独有的气息,海棠瞬间就安静下来。 头顶的宁乔好笑道:“受伤的可是我,就算是我的错,别生气了!” 海棠听他这般说反而忍不住“啪嗒啪嗒”掉着眼泪,不一会儿就濡湿了宁乔肩膀。宁乔觉得有些不对,想要看看她,却被她伸手制止住了。 “宁乔,你可真是能耐的!我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过。”海棠的声音略带着鼻音,却没有丝毫哭色,反倒显出了一些咬牙切齿的狠意。 第四十五章回 宁乔抱着怀中的人,心下一宽,他笑道:“那真是我的不是了!” 海棠瓮声瓮气道:“那你要赔我!” 宁乔温声答应:“好。” 海棠又含糊说了一句话,宁乔没有听清,头微微侧过,询问般得发出一声“嗯?”。 海棠抬着头,下巴靠在宁乔的肩上,嘴擦过他的耳垂,微微吹着气。那抹薄红瞬间染上那玉白的耳垂,蔓延开来,到那脖颈深处。 海棠看着那衣领交接处,眸色瞬间深了起来,她抱着男人精健的腰肢,小手不安分得抚摸试探。她心中不由得叹道,果真是少年郎的身体,摸上去既不松垮也不生硬,便生出些情意。 宁乔抓住了她的手不让他乱动,男人在急促得喘着气,像是又在克制一般。海棠有些不高兴了,她十分不明白,于是就觉得委屈起来:“宁乔,我想看你的身体。” 男人呼吸一窒,却没有什么反应。 海棠亦没有动作。 “好。”宁乔终是妥协了:“我们回屋。” “真的?”海棠高兴坏了,她抬起身子从宁乔的怀抱中出来,又看向宁乔,眼里都是笑意。 宁乔此刻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僵着身子,一双眼睛本是一直看着海棠的,却在她望过来的时候又看向了别处。 海棠看着他微红的脸庞,星眸微含,波光潋滟,那闪闪睫毛也像是在羞意抖动,她心里爱极,便凑上前吻了吻那双令人心动不已的眼睛。 她依旧喜欢,便又吻了吻他的额头,鼻尖,脸颊,最后流连到那唇处。 宁乔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屋脊之上,男人的吻温存又炙热,却又霸气极了,海棠几乎喘不过气。 一吻方罢,海棠搂住宁乔的脖子:“你说过的,不能不算数。” 宁乔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你这个女子啊!今日都没吃过东西,不饿么?” “你在这里,我不饿。” “不闹,我给你做饭!” 宁乔带着她回到屋内,也不知从哪儿得来两只鱼,当真生起炉灶做着饭来。他看到海棠也进了灶间,便笑道:“这儿烟大,你去房内,一会儿就好了。” 海棠道:“不了,我就在这儿看着。” 宁乔也随她,女子变成这般黏人的模样他也相当受用。 两人饭毕,宁乔替海棠铺好床褥,又在床榻边的地上也铺上一层床褥,分明是打算分床的。 海棠有些不悦,却也无法,只闷闷道:“我想沐浴。” “水正在烧,我带你去隔间!” 宁乔贴心周到,无微不至,海棠却只觉得抓耳挠心很是难受。海棠洗漱方罢,宁乔就着浴桶里海棠洗过的水清洗了一番。海棠在屋外听着隔间的淋水声终是脸红了红。 宁乔出浴,又换了一身净衣,头发还是濡湿的,滴滴答答冒着水儿。白衣长袍贴身而着,更显得长身玉立,气质卓然。他见海棠立于门外看他,不由得一笑,温声问道:“怎么了?” 海棠垂眸,诺诺得回了声:“没事。” 屋内熄了灯,今夜的月色很亮,照得屋内一片清辉。竹屋海棠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她看着榻边安睡的男子,轻声问道:“宁乔,你睡了么?” “唔?” “你答应过我的。” 宁乔想了想,脸突然就红起来,立马扯开了话题:“等明日,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宁子。” 海棠皱着眉:“宁子会答应你入俗吗?他不同意怎么办?” 宁乔笑了笑:“他说了不算。” 海棠继续躺着,踟蹰了一会儿,她轻手轻脚起身下了榻,掀开宁乔的被子便滚了进去。趁着宁乔还未拒绝,她委屈道:“宁乔,我害怕。” 宁乔没让她回榻上,却也不让她碰自己。 海棠抛出一个诱饵:“宁乔,你想不想摸摸我?” 宁乔没有回应。 海棠大着胆子去碰宁乔的手,宁乔这次没有反抗,海棠趁机握住,男子的手泛着潮气,手指修长有力,根骨分明,手心还有些薄茧。 海棠将手贴到自己脸上,问他:“这里,你喜欢吗?” 宁乔侧身看向她,眼神温柔缱绻。 海棠又将手移到自己颈下,女子的锁骨分明,像一只蝴蝶一般显得格外灵动。 “那这里呢?” 海棠仔细看着宁乔的神情,只见他垂眸并不再看她了,不由得有些失望。可她又欣喜得发现贴着她的那只手,在微微颤动着,它冒着汗。 她又将宁乔的手放在腰间,凑近他问道:“你常搂着我的腰,那郎君你这儿总该喜欢的吧。” 楚腰袅袅,身姿曼妙。他之前只觉得可怜可爱,只想好好护着,却从未想过衣下的肌肤紧实,并非普通人那样绵软。 “你可曾习过腰力?” 腰部也有海棠的敏感点,她正轻轻喘息,便听到宁乔的问话,咬了咬唇回道:“我自幼练习工舞,若郎君喜欢今后我便跳给你看。” “还有……”海棠看着宁乔,将他的手贴到了一侧的绵软上:“这儿!” 宁乔心口一震,手心刚触及便像是被烫伤般得抽了回去。 海棠笑了:“原来你喜欢这里啊!”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么?你在玩火。”宁乔目光灼灼,似有无数情绪隐藏在那乌瞳之后,翻腾汹涌。 海棠伸手碰触着那双眼睛,睫毛擦过指腹,她将手心贴在了宁乔的脸上:“你知道么?我喜欢你这样看着我。” “我想看你的身体,我幻想着你与我欢好的模样。你有没有这样想过我?” 不知是难得的祥和还是那太美的月色,女子过于大胆的举动和言论并没有让宁乔觉得反感,反而身体里升起一种难言的震撼。他想起自小跟着宁子学得那些论经,脱口而出:“道法自然。” 海棠被逗乐了:“我与你交心,你在这儿和我讲道法。” “我是说,我也想。”宁乔翻身将海棠禁锢在自己怀中:“我也想这样!” 他从额头开始,慢慢得亲吻,珍而重之。他吻着她的眉眼间,喟叹一声,她便知道那是他极其喜欢的地方。 他揉着她的耳垂,抚摸着她的身体,她的手臂,她的腰臀,她的腿。她喜欢这样的抚摸碰触,她抱着他,用小腿和脚丫蹭着对方毛绒绒结实的长腿。 海棠喘着气笑道:“骗子,我以为你的腿也你的脸一样光洁如玉的呢!” 宁乔也笑了,他在她耳边轻声戏谑:“你莫不是以为我不长胡子的?” 第四十六章回 真肉! 海棠伸手去摸对方的下巴,的确光洁一片。宁乔抓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我今日刚刮的。” 海棠凑上前亲了亲他的嘴角:“让我也摸摸你好不好?” 宁乔扯开自己的衣带,又抓住了她的手,像她之前那样将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这里,你喜欢吗?” 宁乔又将手贴到紧实的腹部:“这儿呢?” “还有这儿。”宁乔将海棠手贴到自己的心口,宁乔的胸肌宽厚坚硬,与他玉面的长相倒是不甚相符。 海棠只觉得手心串电般酥麻,她一点点得挪近,整个身体迎面贴到宁乔身上。她将手从他手心挣脱开来,慢慢向下滑去,触及到那隐秘的隆起,宁乔伸手制止住她。 小宁乔却不是很乖,在她的手心茁壮成长着。海棠觉得自己身下有了一丝痒意,她埋在他胸口闷闷道:“我好难受,你也这样碰碰我好么?” 宁乔有些犹疑,似是在观察她是不是真的难受了。他伸出一只手探入海棠的幽谷处,那儿早已泛滥成灾,他探出一指轻轻插入那蜜液幽口,却被立马含进,穴口一吞一吐吸允,像是迫切想要吸出些什么。 海棠有些难耐得弓起身体,被褥被扯开。只见月色下玉体横陈,双峰含晕,腰肢婉转,却道冰肌玉骨,然香汗淋淋。 海棠很是难受,含泪扑向宁乔,倒在他身上,紧紧抱住。她亲吻着他的脸颊,嘤嘤求道:“你让我含一含好不好?不到里面,就含一含。” 宁乔对海棠的得寸进尺毫无反抗之力,防线正土崩瓦解,他亦见不得女子如此媚态,他若无意动,那当真是石头做的了。 他还是想了想,才暗哑一声:“好。” 宁乔的肉棒早已雄赳赳起立,又粗又长,红得发紫,龟头囊囊,看着极为可怖。海棠却是爱屋及乌,只觉得没有比这更让人喜欢的物什了。 海棠用自己的肉缝去蹭了蹭,肉棒轻轻弹了弹。海棠搂着宁乔的脖子,宁乔只看着她的神情,海棠突然就觉得有些不悦:“你来好不好。” 本以为宁乔会拒绝,谁知他回了一句:“好。” 海棠愣了愣,她以为他无心与此事,谁想他答应得这般快。 宁乔轻轻分开那两条长腿,借着月色往女子腿间望过去,却是雪莹剔透好无杂毛,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修剪过的。他伸手剥开那吐纳着蜜珠的细缝,又看了看自己身下的粗壮,有些犹疑是不是能够吃进去。殊不知他这一番在穴中无意的窥探让海棠感受到了难言的羞意。 她蜷缩着身子,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置入烈火中烧灼,她脉搏间的鲜血更像是化作了一股股的溶岩在身体里横冲直撞,高热的洪流找到了身体缺口,汹涌着向着下身冲去,从那羞人的小洞里满溢出来。她的身体被轻轻覆上,男人的体温比她更为火热,腰被禁锢着,形状美好的胸乳被大掌肆意揉搓。 “好难受,嗯~” “海棠,你看着我。” 海棠睁开眼,看着身上的男子。宁乔也在看着她,浑身似冒着热气一般,连眼睑都含着雾意,显得十分俊秀惑人。男子的眼神坚定而又眷恋,女子似是被蛊惑般,脱口而出:“阿满,我叫阿满。啊——” 巨大的肉棒势如破竹,轻易得刺入女子的穴口,开疆拓土般毫不留情得贯穿。 “啊——”海棠呼痛,伸手推拒起来。她不知向来温和呵护的宁乔为何会在性事上如此蛮横。他的巨物过大,她有准备又非处子,本以为轻松不过,谁知竟是如此难以吃下。 宁乔单手禁锢住她的两臂压在头顶,海棠这才发觉宁乔的力气如此之大。她突然就想到了那夜溪边他的箭术,若无大力想必这么远的距离也射不到,只因他一副文士模样,让她几乎忽略了他的力量。 宁乔也很难捱,他不知女子的穴处会是如此紧致细小,他想要进入却被重重阻隔在了外面,他看着海棠呼痛,只得忍下。可他的小腹像是聚集了一团火,只引着他往那淫水泛滥处钻。 他想起海棠之前说的话,问道:“你说,你叫阿满?” 海棠喘息,听他问来便嘤咛一声:“是,我叫阿满,盈溢之意的满。” 宁乔心中有些五味杂陈:“你竟是到现在才告诉我。” 阿满只觉得心中一松,她微微抬头靠着宁乔的耳畔轻声喃喃:“谁都不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你知道。海棠是阿满,绿珠也是阿满,只有你知道。” “你要告诉我吗?你的过去。” “不,我不会告诉你我的过去。我只要郎君记住,我永远都是你的妻子。” 宁乔心中微动:“你竟真那么想?” 阿满觉得好笑:“你当我什么,真觉得我是惯勾男人魂的妖狐精魅了?” 宁乔怜爱得吻着她的面颊,低语道:“阿满,我真欢喜。”说罢,一个深深得挺进,两人的耻骨重重的撞在一起。粗长的肉棒已齐根没入快被撑大得变了形的花洞里了,穴口一开一合已是无力吐纳。 宁乔在她耳边说着情话,他喜爱她,便抱入怀中恣意亲吻,他吻过她的锁骨,膜拜过她的雪峰,舔舐过她的腰肢,甚至光顾过她那诱人的花谷。 话语间,阿满放松着身体,她竟不知情爱之事是如此令人愉悦,像是踩在云朵之上,又像是没入了水中。 “扑嗤、扑嗤……”宁乔缓慢得抽插,他看着阿满的面色尚好,便抬起身去看下身的状况。他倒是不知自己的肉棒是个中翘楚,他亦不知身下女子的花穴也是尤物名品,只道世间男女之事都是如此欲仙欲死。 他见穴口撑得发白,蚌珠充血发红,不由心生可怜,伸手便去揉搓,惹得阿满颤栗不止,泄得一塌糊涂。 宁乔只觉得穴中灼热馥香,蜜水滴滴不止,身下的女子摇摆着腰肢,满面春潮,不能自已。那双修长的玉腿缠到男子的腰背上,还弓起了背,挺高着臀部来迎合男子的进犯。 宁乔搂住女子的纤腰轻轻的浅插了一会儿,突然重重压了下去,阿满低呼一声。男子将挂在自己腰上的腿拨开,抬了起来压到胸口,随即沉沉得压了下去。 阿满只觉得疼痛不已,她抓着一旁的被褥忍住哀呼。她知道自己宫口的与平常妇人有异,每每闯入都疼痛不已,她原先与那些个男子周旋,常受其苦。因而与宁乔在一处之后,是并不想让宁乔进入宫内,她知道自己有些捡软柿子挑了,但这般痛苦她当初真不愿意受的。可她竟不知宁乔也知晓这开宫之说,也不知他是从哪儿看来,她倒不好推拒,也舍不得推拒。 第四十七章 半肉! 宁乔似乎察觉出阿满的异样,可他并没有多想,热浪一层一层袭来席卷了他的理智,他眼中看到的女子,迷蒙的双眼微微失着神,像是被一波又一波的情浪勾得灵魂出窍。他喜欢她在自己身下这个样子。 雪白的胸乳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乳波翻浪晃花了眼,只令人口干舌燥。他着迷得含咬着那两方绵软,手覆在腰背将她的身子提了提,背上也湿哒哒得出水,聚集到臀沟处,又缓缓滑向股缝间,而股间那处早已淫糜不堪。 “啪啪啪——”竹屋间除却那男女欢畅之声,性器间的碰撞声更为响彻。 阿满唉唉得娇啼,她刚泻了一次,浑身都发着抖。可是此时她还是能感受到宁乔的肉棒在自己穴内的搏动,她卖力得吃着,许是因为她动了情身体比以往更为松软,更许是因为宁乔天赋异禀。她能感受到那冠状的龟头进入到自己的宫腔,上头的囊囊肉也在拍打着她的内壁。 这已经是她被人进过最深的地方,她感受到自己被宁乔完完全全收拢在怀中,他的一只手箍住了自己的肩膀,另一只固定住了自己的腰臀,宁乔撞击得越来越快。 阿满突然有些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白光浮现,雾气越来越浓,幻化成一个个骷髅样子的鬼魅正气势汹汹得向她逼近,她想反抗想要逃避,却被牢牢得固定在了一处,她张开嘴想要呼救,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满,阿满,阿满!”耳边突然传来宁乔暗哑而又急促得低语,将阿满从幻觉中唤醒,她不知所措,她跟着宁乔挺动,伸出手像菟丝花般紧紧抱住宁乔,她终于可以把那些梦魇抛开了。 宁乔痴迷得喊着女子的名字,他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也被那湿润温暖的宫腔包裹住一般,他喜欢这种链接,仿佛与生俱来他们便是一起的。 “吼——”他不能自已得发出一阵低吼,铃眼开合,被一股阴精浇得酥麻不已。他颤抖着身躯,一股股滚烫的白灼,像利箭一般射入宫腔,烫得阿满忍不住开始流泪,不由自主的随着男人的喷射,一下一下的抽搐着。 宁乔吻着她的鬓角,阳物还留在她的体内微微得抽动着。阿满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她第一次想要在自己身体里留下一个男子的印记。 阿满醒来的时候,宁乔并不在身边,她有些失落。 桌上留着宁乔的字条,他去见宁子去了。 阿满有些饿了,去了灶房转了一圈,果不其然,锅里有蒸面还有馒头咸菜烧肉。 阿满看着日头,已经快到正午了,她洗漱好吃了饭,便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上晃着脚等着宁乔。 谁曾想宁乔没等到,却把那鹤使长留元君等来了。 那少年一进园子便见那日所见美人正卧靠在葡萄藤高架下,悠悠晃着腿,露出一双小脚。理当是俗气又市井的姿态,在她身上却只觉得洒脱随性,飘逸高远。见他进院子,美人只睃了一眼,便不再理会他,眸间清冷,只教人不可亵玩。 长留的心又开始痒了。他在屋外晃了晃,打着扇子,换了一席白衣,翩翩走来,落地无尘。他朝着阿满笑道:“看你如今满面春光,想来是得了手了。” 阿满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啧啧啧!”长留摇了摇头,却并没有因为冷遇而气馁,“小乔儿在的时候一个样子,小乔儿不在的时候又是另一个样子。我说,要不是我昨日加一把火,你能那么快搞定?” 阿满一听这事就来气:“你还说,你知不知道昨日他真的生气了,差点就不管我了。” 长留叹气道:“你们这一对,肚子里都焉坏焉坏的,他只是吓吓你,怎么会不管你。”说罢又凑近她:“他你是得了手了,娘子也心疼心疼我吧!我还饿着呢!” 阿满皱眉躲开他的碰触:“鹤使前辈说的什么话?我是真心待他,怎么到前辈嘴中反而都是苟且不堪之事。” 长留几次被驳了颜面,不由气到发笑:“海棠啊海棠,之前在棺材里头,可是你来勾引的本尊。怎么脱离了险境,就翻脸不认人了?” 阿满终是起了丝愧疚,她低头歉声道:“之前还在险境,实属无奈之举。原本也并非想欺骗前辈,我本破败之身,也无清白矫情之说,便与前辈一夕欢愉又有何妨。只是昨夜已与宁乔拜会天地,共起并誓,我虽卑弱却也知信义。” 长留心知无可奈何,只得叹道:“也罢,道行最忌背弃,有因有果。我当初背弃宁子,直到现在却依旧不能突破。本想玩乐人间,从来都无往不利,谁曾想败在那宁小子身上。不过——”却听长留话锋一转:“他倒现在都未归来,想必你二人事颇有难度。” 阿满听言不由一愣,只见眼前人一个虚晃便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一片落红。她看向院子外头,只见那白衣少年郎已驾车行得颇远。 耳边突然又响道:“若你想寻我,便到山下找一个叫韦户的说书人。” 第四十八章回 有肉 听完鹤使长留的话,阿满有些坐不住了。她不知道宁子的道观在何处,但却是知晓白云观的位置。 绥山前山路途平坦,来往车人络绎不绝。也不知宁乔将她留在了绥山何处,她在此坐了那么久却没有碰到一人。 阿满百无聊赖,拿了个桌上的野果便打算出门去寻宁乔,谁知她刚跨出院子,眼前景色突然一变,她却回到了竹屋中。阿满又回头向院中望去,院子的大门还大咧咧得敞开着,她惊骇不已,又试了几番,却是无差。阿满也涉猎些许玄学,便知道这乃阵法幻术所致,而将她困入此阵中的,想想也知道是谁。 阿满有些无力得倚靠在案几边,心里头像是卷入一壶酒,晃晃悠悠还烧心得很。宁乔为何要将她困在这里?她此生最厌恶被束缚,此时更是难受,总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陷阱出来又自个儿跳入另一个陷阱。她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和鹤使长留一同出来,只要出得去,任何事情都会有办法。但显然,宁乔并不相信她,或者说并没有像她想象中得相信她。 时间并不等人,阿满摸了摸肚子,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宁乔赶在饭点之前回到了竹屋,阿满正趴在榻上折着纸玩,看他回来了,顿时笑开了。看到阿满,宁乔的心情也好上许多。 “我看到你写的字条了,你去见宁子他老人家了?” 宁乔点点头,伸手摸了摸阿满的脸:“一个人闷坏了吧,这绥山不比它处,正值祀节时期,往来显贵颇多,只能暂时将这竹屋设下阵法。” 阿满道:“我知晓,你是怕我出事。” 宁乔突然皱起眉头,似乎察觉出什么似的转身向院子里走去。阿满困惑,便跟了上去,一直走到她今日待过的葡萄藤高架子跟前。葡萄藤架下落着两根羽毛,宁乔弯腰拾起,阿满看到那两根羽毛不由得眼皮直跳。 宁乔打量着手中的羽毛,“呵呵”一笑:“看来他这几年修为有所精进,这阵法倒是挡不住他的。” 阿满老老实实说道:“今日下午长留前辈来过,待了片刻便走了。” “他来做什么?” “我如何知道?”阿满轻轻抛出一句,随后甩了甩袖便想回屋,谁知刚一转身袖摆却被宁乔拽了住。 “你生气了?” “没有。” “你在生气。”宁乔肯定得说道,又问:“为何生气?” 阿满深深叹了口气,不悦道:“郎君才德如美玉华锦,我乃一介无知妇人,更不懂那玄术之道。你敬重我,视我为妻,却又用玄术将我困于此处,也无任何分说。虽知你担忧于我,不得已而为,可也须容得我心中不忿。” 宁乔没仔细思虑太多阿满话中的意思,他看着阿满同自己耍着性子说着话儿,一颗心就像是泡在蜜罐里似的,伸手便将想了一日的暖玉温香抱入怀中,笑道:“阿满,莫生气了。”抱着便不肯撒手。 阿满没遇过这种状况,不由得呐呐道:“怎么了?” 宁乔摇摇头,又紧了紧手中的力度,“无事,只是想你了。” 阿满愣了愣,只觉得身上蜜蜜丝丝麻麻的,她喜欢赖着他,抱着他,与他亲密,恰好宁乔也是如此。她突然就觉得就算不是为了复仇和愧疚,只是单纯想为他生个孩子,她也是能接受的。 阿满斟酌了一会儿问道:“宁子是不是不让你入俗?” “我说过,他说了不算。” 阿满会意,那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 宁乔此时的心思却不在对话上,他半搂着还在沉思的阿满,将她引到榻边坐下,轻嗅着她的体香,在脖颈处落下一颗一颗湿滑得吻痕。 宁乔的气息越发沉重,他解开两人的衣物,在阿满猝不及防之下将硬挺深埋进阿满的身体里。 阿满脑子还没有转过来,她有些突然但并不觉得太难受,或许是一开始两人在触摸拥抱时她便已经动了情,只是她自己却没有察觉而已。 天还是亮的,两人白日宣淫,却都不觉得羞耻,反而能因看清对方的身体而欢欣满足,只希望能天长地久得做下去。 两人已经换了一个女上男下姿势,阿满坐在宁乔的阳物上,肉棒密密匝匝塞满了整个小穴。她开始颠簸起来,她喜欢湿滑浓密的软毛扎在自己充血的嫩珠上,她喜欢自己的雪白的阴户拍打着卵蛋的感觉。 宁乔一直迁就着她的律动,痴迷而又宠溺得看着她。她被这样的眼神烧得一阵火辣,只觉得身体里的热流一波一波得往外冲泄,内穴里被箍住的马眼被浇得一阵乱颤,正一开一合得抖动着。 阿满双手覆在宁乔的胸前,她笑望着他,喘着气低声道:“我感觉到了,你也在吃我呢。” 宁乔没有笑她说的是傻话,反而认同道:“只因我的身体也在渴求阿满啊!” 阿满忍不住捧住男子的脸,说道:“你怎么能这么招人喜欢呢!” 宁乔抬起身子,阿满的腿环在了男人的腰上,穴口处又将卵蛋也挤进去了一些。阿满有些觉得撑得有些难受了,但她没有抗拒,她亲了亲男人的胡茬,男人埋下头抱住她含住她的唇紧紧拥吻在了一起。 男人捧着她的身体抽动着,一下比一下深,这次阿满没有和他一起,她突然想看看宁乔在欲望最深处的模样。 宁乔的量每次都很浓烈,烫得她直哆嗦,几乎又要和他一起去了。阿满克制了许久才忍了下来,轻轻晃了晃头,想仔细看清身前的男子。 这个时候的宁乔只是微微蹙着眉,面容却显得静美。他和她抵着头,急促得喘着气,睫毛轻轻抖动着,眼睛微微张开些许,眼神迷离潋滟,一粒汗珠顺着他俊美的脸颊滑落下来,又沿着肌肉的纹理滑进两人紧贴着的胸前。 那粒汗珠仿佛像个火星子,烫得阿满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平生所知欲色中的男人大都面目可憎宛如禽兽,竟不知极乐之处的宁乔竟是这样的人间绝色,便宛如山间精魅一般。 这个男子,定是上天找来蛊惑她的。 第四十九章回 也不知过了几息,宁乔的呼吸渐缓,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子。而眼前的女子也凝神看着他,女子很美,美在肌肤,在毛发,在骨相,更在气韵,他第一眼便看中的女子自然非等闲可比。 此时,这个人间尤物伸出一双细嫩藕臂圈住他的脖子不肯让离开,还在他耳边亲吻着磨蹭着挑逗:“郎君舒不舒服,要不要再来一次?” 宁乔觉得女子调皮,抱着她说道:“天要黑了,你不饿?” 阿满也觉得有些饿了,虽是不太甘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宁乔放开他,穿上衣服正准备去灶堂,阿满扯住了他的衣摆:“你想要孩子吗?想要,我就给你生。” 宁乔觉得她在顽笑,遂有意逗她:“你如何做的主,我留在你肚子里的东西难不成还得经过你同意才能成婴?” 阿满知道宁乔并没有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抓着他的手移向了自己的背部:“这里,你摸摸,可觉察出何物?” 宁乔见阿满肃面正容,也便收起了顽笑,用指尖探着细细得摸索,他摸出背部一处微微发硬,只有铜钱大小,看着却无异色无凸起。他蹙起了眉头,又细细得摸了别处,竟又发现几个,但都在背部。 “这是何物?” “玄英针。” 硬处都在穴位口,宁乔医术不精却也知这是巫医秘术,秘术中有提将玄英针没入人体一些穴道便可易改体征,短期内甚至会激发潜能,此法却是伤身。虽不算巫蛊但也是禁术。宁乔又是吃惊又是心疼,不知阿满曾经经历过什么,为何会被人在穴位处埋下此物。 “这么多年,正是它救了我。”阿满见宁乔不解,继续道:“你可知那日两人是何人?” “他们亦是方士,这师兄弟二人听闻贵霜月氏的衣族女子出现在乌苏,便赶去乌苏抓人,可是却被那女子逃脱。随后碰到游历在赤谷城被乌孙国拜做神鸟的鹤使长留,便趁其不备将他抓获想要带回给自己的师父将功补过。” 宁乔道:“鹤使同我提过此事。” “那你可知,他们为何要抓衣族的女子?” 阿满说完突然笑了,无奈又凄悲。宁乔从未见过她如此,他伸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只觉得异常冰凉,便更是心疼。 阿满又说道:“世间不少方士乃是伪道,衣族女子身体特殊,是求长生之道人最佳之炉鼎。” “阴阳交汇,以命续命。” “我的外祖母,我的母亲都是衣族后人,也便因此遭受迫害。我师父是一名巫医,他担忧我今后受害,便用了秘术将玄英针封住我背部七处穴口,与人欢好交合时便能守住元阴,不会被有心人用作炉鼎丢了性命。可有利必有弊,便是如我这般,此后便都不能有孕。可往日我只觉如我这般浮萍却也是好处,直到遇见了你。” “我若做你的妻子,怎可不为你绵延子嗣。” 宁乔知晓阿满有秘密,却不知竟是这样大的秘辛。世间竟真有长生不老之法,然而却是以命换命这样的邪术。难怪如今衣族日渐稀薄,灭族之态已现。 宁乔担忧道:“此法可有损身体?” 阿满知晓宁乔为的自己,心中熨帖几分:“这些年都无恙,只是我与师父已失联许久,不知其长留于体内又会如何。” 宁乔却没有阿满这般随意,他只要一想到阿满体内被扎进了七根玄英针,心就跟着抽痛起来:“今后我自会护着你,针必须尽快取出来。” 阿满问道:“你可知取针之法?” 宁乔不做声,阿满知晓他并不知,于是便道:“我师父与我说过,此针可用慈石引出,只是之前有人曾用过慈石想要将我身上玄英针引出,但却不能。” 宁乔认真听着,沉吟片刻道:“想来需要通过穴位引导,否则易有性命之忧。” 见他为自己的事情苦恼,阿满有些后悔了,可当她想到曾经种种,却又不得不狠下心来:“解针之法,除了我师父,这世上恐怕只有宁子知晓。” 阿满说完,忽然觉得有些心虚起来,便不敢去看宁乔的神色。她坐在一堆乱衣床褥之中,赤裸着半身,毫不羞怯,那一头鸦色青丝垂垂洒洒,如瀑布般占满半个床榻。 她感知到宁乔一直在看着自己,不,是在琢磨考量。聪明如他,自是能关联到前后因果,产生怀疑也是再正常不过。她在赌,赌他相信自己。 良久,宁乔终是说道:“我明日带你去见宁子。” 阿满松了口气。 宁乔转身便向灶房走去,阿满突然觉得心底空空落落的。 “乔郎!”阿满喊住了宁乔:“我方才所言,每句都是实话。” “我知道。” 二人无话,临到入睡之时,两人同榻而卧,依旧无言。 阿满睁着眼看着屋顶,她感觉自己是对宁乔着魔了,她渴望着他的碰触,他的拥抱,仿佛只有在他的怀里她的心才能真正的安静下来。宁乔的冷落让她有些委屈,她咬着唇,向里侧过身子,无声无息得落泪。 身后传来一阵叹息。 阿满吓得屏住了呼吸,忍着泪不敢动作。随后她便被拉进一个结实又温暖的怀抱,大手在她脸颊轻柔得摩挲,拭去她不断滚落的泪珠。 阿满眷恋这样的怀抱,她见宁乔态度和软,便窝在他怀中闷声道:“我没有骗你。” 宁乔沉声答应:“我知道,我相信你。” 第五十章回 阿满醒得早,她起身打开了窗户,天还是灰蒙蒙的,看到地面也是湿的,于是她将手伸向窗外,窗外丝丝细雨,几乎察觉不到。 宁乔翻了个身,也从床上起了来。阿满看他穿戴着,于是便起身便去灶堂烧水。两人整理妥当,又安安静静得吃起了早膳。 阿满没有问,宁乔也不曾提。 饭毕,宁乔牵着她离开了竹屋,像是散步般在山林间晃悠着,这里他相熟,便和阿满说起了山间的趣事。 阿满虽有些不解,但也耐着性子听着,听着听着反而有了兴致:“原来你小时候竟这般调皮。” “当年我父亲将我送来绥山,让我跟着一个老道人学道,我本就不愿。况且这个老道人的道院简陋冷清,和前山的白云观相去甚远。我那时还疑心我父被人骗了。” 阿满想到小时候的宁乔是这般举止,便觉得好笑:“宁子乃大师,多少人求而见不得。君公能寻到宁子想必也是费了一番苦心的,谁想到你却不领好意。” “我那时年纪颇小,也易受表象所惑。”宁乔缅怀道:“我之后才知白云观也是宁子门下,只不过是门外弟子,才知我那时不知好。我自幼顽皮不受管束,宁子对我很是宽和。我素来与他没个大小,可心中却是十分敬重他。” 阿满垂下眼眸,心中不安感更甚,她忍不住想打退堂鼓。这时却听宁乔道:“就是这儿。” 眼前却是只有一株垂槐,她茫然得跟着宁乔上前,见他对着树干敲打了几番。不一会儿一个总角小僮出现在了树旁。 宁乔显然认得他,便笑道:“今儿是你当值。” 小僮拱手相拜,寒暄道:“乔道兄,好久不见。” 宁乔回礼,之后便央小僮带路。可那小僮却摇头回绝:“道人说了,若你今日独自一人前来,便可领你进观;若是两人同行,便不能进。恕我无法开路。”说罢,便消失在了树下。 宁乔无法,看向一旁的阿满说道:“师父喜静,在观外设下阵法。且每日不同,只有当值的弟子才知晓出入口,若无人带领,怕是我们寻遍整座山都不能寻到。” 阿满有些气馁:“你师父想来真的是不喜欢我,如此便罢了,即使是见了面,怕是也不会帮我取针。” “不行,你身上的玄英针一定要取出来。”宁乔摇了摇头,话语坚定:“不过是阵法晃眼,又非不能破。” 阿满看着他,心中突然涌出一种异样的情绪。 “山间的障眼法阵无非是用的木、石、水、气此四种,我跟着宁子学道多年,他施阵的习惯我还是知道一些的。一会儿你须得跟紧我,若是踩进阵眼千万别乱跑。”宁乔在垂槐下折了一根树枝,拉着阿满便向一条山道行去。行了一段,又拐了个弯来到一处山坡,宁乔探了探风向,便沿着陡坡滑到一处巨大的石缝间。 阿满不动玄术阵法,只能亦步亦趋得跟着。她跟着宁乔进了石缝,也不知手碰到了何处,竟觉得身子一下失重便一头栽了下去。 “阿满!” “啊——”阿满从石阶上滚落下来,她好不容易有些清醒,只觉得眼前叠影重重,模糊难现,随后便是一片黑暗。 阿满醒来的时候,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正躺在一张床榻上。她慌忙支起身子,发现房内有一名身穿道服的药僮,见她醒来便说道:“我家道人说,若你醒了便可送你离去。” “宁乔呢?宁乔在何处?” 那药僮皱起了眉:“我并没有见过乔道兄。你从石阶上摔下,恰好倒在我们道观的后门,我们道人便让观中弟子将你抬入观内医治。” 阿满听他这番话,想到之前的事情,随后头突然一阵抽痛。她伸手摸了摸,那儿正包着一圈圈的纱布。 “之前我同宁乔进了一个石缝,我也不知碰到了何处,明明是洼地,也没有台阶,我竟会从石阶上摔下来。” 那药僮笑道:“那是你触到了阵眼了,这不过是奇门遁甲之术,你无需害怕。” 阿满想了想,伸手抓向药僮的袖口,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麻烦这位小哥哥,我此次前来是有要事要见宁子圣人,恳请小哥哥通传。” 药僮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观中十余弟子中他心肠最软,虽道心尚定,可此女殊丽又尽显娇柔风情,他一时便有些慌乱,只觉得气血上涌,红了整个面颊。 “好……好,女郎别如此。我这就去同我们道人传达。”说罢便慌张得出了门。 阿满不过一试,已是做好宁子不见自己的打算了,谁知那药僮回来竟是要带她去见宁子。 阿满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虽还是那一身粗布麻衣,倒也算得体。她跟着那药僮去往宁子待客之处,她看着观中的景象,虽有些陈旧但还算雅性,倒不似宁乔口中全然破败之像。 阿满见到了宁子,宁子是个老头不错,却与宁乔口中和善温厚的老人家不同,眼前的宁子形相清癯,身材高瘦,风姿隽爽,孤标傲世,一身青衣道袍,倒真是生得几分神仙模样,无怪乎神仙也喜欢。 宁子目光逼人,如视蝼蚁,这让亭亭立于长廊外的阿满身心一惧,只觉得万分不堪。却还是硬头请求:“宁子乃圣人,小女有一事相求圣人。” 宁子不再看她,他面前有个棋盘,观中无人有好棋艺,他便只得自己与自己对弈。 阿满垂眸想了想,便走到亭内,却也无人阻拦她。他看着宁子下棋,一旁是之前那个药僮在烹茶续茶,阿满示意他许让自己来,那药僮犹豫了一会儿便将位置让开。 宁子行棋至半路,轻抿一口香茶,忽觉疑惑,他终是抬头看向一旁为自己续茶的女子,态度稍是和软了些:“这茶烹得不错。” “承蒙宁圣人夸赞。” 宁子终是道:“既然醒了便可离去,何苦非要执着过去。” 阿满知晓宁子的意思,便正身跪下,磕头行了一大礼,抬头时已是眸星微闪,泪光莹莹:“何事都瞒不过圣人,可阿满此行却并非为了自己。我知宁圣人早已是方外之人,是真圣人。人世战祸病灾,您不理会;弟子入俗后是生是死,您不理会;弟子入俗后是祸害还是福祉,您不理会。可是我却是一介凡人,衣族已成灭顶之势,我作为衣族后人又岂能袖手旁观,任人对我族人宰割。” 宁子长叹一口气:“人世循环,自有天道。衣族本就不能长久,你又何必执着于此。” 阿满凄悲哀叹:“鱼有心而偎卵,鸟有情而护巢。我既知衣族凋零的原由,又怎能心安理得得活着,看着我的后辈们因此而受害。” 第五十一章回 宁子神情难测,落下一粒白子,问道:“棋可会?” “会,不过只懂些皮毛。” “你来执黑子。” 阿满只觉得这个老道颇有些深不可测,是故弄玄虚还是另有他想,她便不得知了,只得依着宁子跪坐在了对面,审着棋面,心有戚戚然,便不知该如何下法。 半炷香过去,忽有小僮跑了过来,在宁子耳边悄声细语了一番。宁子点了点头,容色依旧未变,待小僮退下,他便抬手将棋盒放下,站起身:“我小徒儿来了,不若你同我一起见见。” 阿满知晓是宁乔,便又跪在一旁恳求道:“乔郎不知我要借追魂灯,他只知我身体里有玄英针,今日便是来求宁子替我取针的。求宁圣人替我保密。” 宁子露出惊讶之态:“你体内有玄英针?” 阿满点头:“是,便在背部七穴。” “何人施的针?” 阿满咬了咬唇,斟酌了一番答道:“是我师父王侃,他亦是宁子您的徒弟,他封我七穴实则是为了保我性命。” “原来如此,不过王侃早已入俗回了本家,已不再是我宁子门下。” 宁子低头看她面容凄苦,不由笑道:“不若如此,追魂灯和取针,我让你选其一。” 阿满闻言心中焦灼不已,这宁子何其懂人心,他便不帮她又有何妨,她总归有其他法子。可他抛给了她一个诱饵,却让人进退两难,弃之又可惜。 宁子见阿满低头不言,便道:“是回你那洛阳繁华之处继续你那未完之事,还是留在我那不孝徒儿身边相夫教子。你好生斟酌!” “我要取针。”阿满忽然抬头说道:“乔郎情深义重,我不能对他如此。” “你可想好。” 阿满戚戚一笑:“您不是说衣族之殇是天意,我等凡人又如何扭转。我原本孤身一人,活着已是难得,本想尽自己所能挽救一二,便是杯水车薪又何妨。可是如今我的命并非我一人,我不能就这样负他。” 宁子长叹一声:“你与我过来。” 阿满轻轻试泪,站起来跟在宁子身后,下了亭子拐到一处回廊,回廊上立着一个人,不是宁乔又是谁。 阿满一愣。 宁乔将她拉到身边,摸着她的头责怪道:“不是让你好好跟着我么?怎么摔成这样了。” 阿满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脑子却是一阵阵抽痛,她不敢多想,只讷讷道:“我没有留意碰到阵眼摔下石阶,是宁圣人和观中的道人救了我。” “哼!”旁边的宁子发出一阵冷哼,背手走到另一侧。 宁乔忙上前鞠躬行礼:“多谢师父。只是这次是徒儿赢了,师父须得守约替阿满取针。” 宁子深吸一口气:“我自是知道的,一会儿带她去功房。”说罢又摇头无奈道:“你啊你,真是老天派来磋磨我的。” 宁乔抬眉一笑:“师父说的什么话,我便是上天派下的也须得是来历练您的,好让您早日得道成仙。” 宁子对这个徒弟无可奈何,甩了甩袖,摇着头便不管他们,一人走远了。 阿满问:“我们不跟上么?” 宁乔摇摇头:“不用,你和我去功房。”说完,拉住她的手往另一边走去。 “乔郎,你和你师父赌了什么?” 阿满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宁乔的回答,她顿时明了,便有些难受:“我和宁子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宁乔点点头,“嗯”了一声。 阿满将宁乔拽住,问他:“你如实告诉我,如果我选的是追魂灯会怎样?” 宁乔捧住她的脸,凑近亲了亲她的唇角,说道:“还能如何,便是将追魂灯给你,将你送出绥山。” 阿满有些怀疑,但她不好多问。 此时宁乔的手却开始不老实起来,在她身上胡乱摸着。 阿满慌了,忙推拒道:“宁乔你莫要如此,青天白日,又是在观中。” 宁乔果真不动了,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喘着气,好一会儿气息才平缓。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选了我,我真的很欢喜。” 阿满心里顿时不好过起来。 两人来到功房,房内有个丹炉,架子上排着几列药壶药瓶,还有几件法器,房正中有个大桌子,铺着软垫。几个小僮已候多时,便上前让阿满换衣裳。 阿满要换衣,小僮们在门外避让,宁乔还在屋内,阿满也不避讳,直接脱了衣服换上。这衣服是一件白色素衣,长到脚踝,背后有个口子,想来是为她量身定制的。 宁子进了房内,看到宁乔,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在此处作何?” “我担心阿满,想在边上看着。” 宁子觉得不妙:“乔儿,你过来。” 宁乔依言上前,宁子伸手探了探他的脉象,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将其手甩开,怒道:“你元阳已经不在,可是和这个女子有了肌肤之亲?” 宁乔垂眸,点了点头:“是。” “你答应过为师什么?你可真不将为师放在眼中。” 宁乔跪了下来,阿满连忙跟着跪下:“宁圣人,都是我不好,一切都是因为我。求宁圣人莫要生宁乔的气。” 宁子怒极反笑:“你这女子巧言令色,合该你天生是个哑巴,也不知何人做的恶治好了你的哑疾,反招惹我的徒弟。” “师父!不怪阿满,一切都是徒儿的错。” “你可知你修炼的阴阳道还未成丹,成丹之前破了童子身,你这十几年的修炼,功亏一篑。” 阿满听闻,忙看向宁乔,她有些不可置信:“我从未听你提过,你为何不告诉我。我竟闯下这样的祸事!” 宁乔没有再解释什么,只重重将头磕在地上:“求师父为阿满取针!” 宁子背过身,咬牙道:“我和你的赌约我自然不会食言,此番取针之后你们就离开绥山,别再出现了。” “师父……” “你既然入俗,就别再唤我师父了。” 第五十二章回 “是。”宁乔低着头,显得有些颓唐。 阿满不明白宁乔的想法,明明他并非自制不足之人,那夜本可以拒绝,却在她撩拨他之后又主动与她欢好,以致于他修为尽废,宁乔到底在想些什么? 宁子却没让她多想,他让阿满趴在桌上的软垫上,敞开天窗借光,随手拿出一排毫针,捻起一二便往女子背部刺去。 “要想取之,必先通之。埋针在体内已多年,早已与肉长在一处,穴内寻针,得再通道。” 阿满知晓这个道理,可也不知那宁子是不是在报私仇,刺穴处竟比一般的针灸要疼痛百倍,她拽紧身下的毯子,嘤咛一声又忙咬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发声。 宁乔看着心疼,便拿开她的手,将自己的手伸向她嘴边。 阿满怎么忍心,连连摇头。 宁乔却道:“我知你是为了我才如此,怎能让你一人受苦。” 只听身后一阵冷哼,宁子冷冷看着他俩:“宁乔,去我库房将我那玄铁慈石取来。” 待宁乔离开,宁子便在一旁的蒲团上休息着。 阿满唤了一声:“宁圣人?” 宁子以为她趴着难受,便说“通穴得半炷香,莫急。” 阿满却不是这个意思:“宁圣人,你特地将乔郎支开,定是有事想要与我说,圣人但说无妨。” 宁子叹:“你这女子,心思真是多,也难怪宁乔会看中你。” 阿满笑道:“儿时我师父给我算过一卦,说我此生命途多舛,让我多思少想,我一直不明白。” “他让你多思,是要你看人心通人事,便可无往不利,乃得以脱困于险境中;而他让你少想,是要你看淡世间事,莫忧之郁之,一切便可云淡风轻,怡然自得。” 阿满受教:“却是如此。” 宁子又道:“我的确有一事想要托付于你,若你能达成我的心愿我便将追魂灯赠与你。” “哦?”阿满好奇了:“如宁圣人这般,竟也有自己所不能及之事?” 宁子笑道:“便是神仙,也是不能随心所欲的。” 阿满听见宁子声音里的笑意,忍不住回头瞧过去。宁子本就是美男子,虽是年岁大些,却更显得仙风道骨,之前不苟言笑只觉得古板不通人情,此刻面上带着些笑意却显得洒脱俊逸。 宁乔归来时,宁子正在收针,阿满的背部有七处肉眼可见的凸起,宁乔忙将慈石送上。宁子却不着急,他细看着阿满身后的脉络,掐着指尖在那光滑的雪背上摸索了一番。阿满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宁子倒是没有在意,熟知她的宁乔见状却忍不住眯了眯眼。 宁子再一次施针,却没有扎在原先那七处穴位上,竟是在颈部腰部头部和肩部各扎了一针,随后才拿起一旁的慈石对着凸起处吸针。 吸针时的疼感倒是比之前扎针要轻些,时间也并不久,阿满觉得只不过过了几瞬而已,便听见宁子说道:“好了。” 阿满撑起手臂,抬起了半个身子,身子有些酸痛,背部酥酥麻麻的。她伸手往后背碰去,背上光洁如新,她试探得摸了几处,绵软又有弹性,玄英针竟真的取出了。 阿满心中感激,立马跪在地上叩谢。 “你别谢我,我是看在宁乔的份上。”宁子面容冷峻:“记住我之前与你说的事。” 阿满知晓宁子的意思,心中已是暗自思量起来。宁子说若她要追魂灯,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要将鹤使长留带到他面前。她不明白宁子与鹤使长留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按宁乔所言,当年鹤使犯错,宁子肯以命抵命,这件事在如今的她看来简直不可思议,若说是兴师问罪,宁子倒也不像是记仇之人。阿满不敢再往深了想,她既然应下便会竭力办妥。 宁子没有再费时间在他俩身上,一个闪身便不见了踪影。只见门外有两个小僮进了房内,说要引他俩离开。 宁乔见阿满走得费劲,便上前将她拦腰抱起。阿满熟门熟路得搂住宁乔的脖子,倒没有什么羞怯之态。宁乔喜欢极了她这样的姿态,便忍不住颠了颠,直将阿满逗得想要发笑,却思及身处道观之中,便硬生生忍了下来。 可是苦了那俩小僮,看着这两人,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打扰,看他俩并未再做什么不妥之事,便都舒了口气。 小僮们领着两人来到道观的大门处,可这大门却没有门缝,也不知从哪儿开启,定睛一看那门却是个死路,阿满正觉得奇怪,宁乔解释道:“这是障眼法,出口在另一处。”说完示意她看向门正对着的一口井。 这时其中一个小僮说道:“先生应当知晓怎样离去,恕小道不能远送。”说罢领着另一个小僮便走开了,便是连一声同门“道兄”也不称呼了。 宁乔苦笑一声:“看来师父是真的要同我断绝情义了。” 阿满安慰道:“你莫伤心,宁圣人只是还在气头上,他当初肯为鹤使抵命,定是重情重义之人。你与他这么多年的情分,他心里一定还是记挂你的。” 宁乔摇摇头:“这不一样。”说完便不再多言。 阿满倒是想多问两句,宁乔却不等她再发问,抱着她便直接跳入井中。 那井却不是枯井,深不见底,却隐隐泛着水光。阿满刚从失重的惊惧中缓过神便被那冰凉刺骨的井水浸了满身。 第五十三章回 阿满畏水,慌张得扑腾着,却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不让她挣扎。她慢慢沉了下去,周遭突然就安静了下来,耳边传来了气泡声,而那眼前唯一的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微微缓过神之后,眼前突然又是一片黑暗,她感觉自己像是沉到了深渊之中。阿满依旧有些害怕,侧着身紧紧抱住宁乔的腰,宁乔安抚得摸摸她的头,她便安心下来。 这个深渊像是个无底洞一般,也不知尽头在何处,她看不见任何事物,只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在这片空荡荡的地方徘徊。 阿满道:“这出口倒是奇怪得很?不仅吓人还颇费功夫。” “谁说这是出口了?”宁乔笑道:“这是永生井,进此井内便一生都在井中,无止无休,到死也不能落地。你怕不怕?” 阿满知晓宁乔在顽笑,她想了想,还是答道:“你在,我就不怕。” 宁乔心中熨帖,开怀道:“自然不能让你一直待在这儿的。”说完便暗自念了一道诀。 阿满只觉得身上层层压迫,突然间眼前一亮,像是从黑渊中直接到了白日之下,没有丝毫过渡。 她惊呼一声,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巨石之上,边上正是之前所见那株垂槐。她心中暗自称奇,不愧是一代道圣,竟能设这般诡异之法阵。 阿满自觉身体无碍,可宁乔却依旧担心不已,他让阿满覆在他背上,背着她一路走着山路。阿满想起出逃那一夜,宁乔背着自己赶路,心里又酸又涨,她像是想避开这种情绪,便笑着说道:“你是第五个背我的男人。” 阿满顿时感到宁乔周身的气压低了下去,她自知话有歧义,连忙解释道:“是我的父亲,伯爷,二伯叔和我的师父,恩,除了我大伯父,家里的长辈都背过我。” 宁乔心中稍霁,见她提到她的家人,便好奇道:“你大伯父不喜欢你?” 阿满摇摇头:“也不是,他也疼我,只是他素来严肃,看重规矩,便就让人觉得冷漠了些。” 宁乔有些疑惑:“你父母呢?” “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宁乔听闻,又想到自己,便起了同病相怜之情,随后又想到初遇她时的情况,他问道:“你有疼爱你的长辈,还有师父,怎么会沦落风尘之地呢?” “我也不知,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可能这是我的命吧。”阿满装作叹了口气,嬉笑着应付着宁乔。 宁乔知晓她在躲避,便也不再追问,总之那些定是不好的过往,倒是记不起更好。 “说来也巧,我自小也父母双亡,如今我无处可去,只能依靠夫人收留,愿夫人不嫌弃。” 阿满被宁乔这句趣言逗得发笑,趴在他的背上抖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她知晓宁乔是宽慰自己,却还是问道:“我想问你一句,你未结丹,便与我行欢好之事是一时兴起还是早已思虑谋划过的?” “夫人国色天香,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似洛神显世。吾一介凡夫面对夫人如何能泰然不为所动?” 阿满没有因溢美之词所羞怯失语,她伸手点了点宁乔的脑侧,吓唬道:“你莫以为说些甜言蜜语便能将我糊弄,你若诓骗我,我便不要你了。” 宁乔回道:“夫人不要我,普天之下去何处去寻像我这般如此得你心意的如意郎君呢?” 阿满愣了愣:“你如何学得这般油嘴滑舌了?” 宁乔侧头不解:“你不喜欢?”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担忧你,怕你为了我委屈了自己。” 宁乔知晓此事已成了她的心病,不忍见她伤心,便解释道:“无他,我本不想做道士,没有求道的心,也不想长生不老,只想逍遥此生。阴阳道法须得童子之身,是我不愿继续修炼此道,你无需介怀。宁子以前常顽笑让我入俗,我便不知他对我这般看重,前日我见他,说想入俗他便大发雷霆执意不肯。今日若非我失了元阳,他也不会那么容易放我们离去。” 阿满不知宁乔竟如此大胆,她以往只道他是温润君子,谁知也有那玩世不恭的底子,倒也是一腔孤勇。 “宁乔,”阿满有些欣赏,也有些喜欢,她将脸贴着他的耳侧说道:“你真特别,我真喜欢你。” 宁乔心底喜悦得冒出泡泡,他还是有些害羞的,垂头背着阿满走着,不言语。 阿满看着那泛红的脖颈和耳后根,便像是最初相处的模样,她觉得有些亲切,又想逗他:“你与我欢好之时,开心否?” 宁乔被阿满的话语惊了一惊,差点一脚踩空,露在外头的肌肤红得几乎要发紫起来,他羞恼道:“阿满,莫闹!” 阿满表面应着,心底却暗乐不已。 果然,宁乔还是那个宁乔。 第五十四章回 两人来到竹屋之时,刚巧看到一只纸鸢挂在了院子门口。 纸鸢上有符咒。 宁乔皱了皱眉,犹豫得与阿满说道:“看来我们现在就得下山了。” 阿满问:“那符箓是宁子设下的?” 宁乔点了点头。 阿满窝在宁乔背上,噘着嘴抱怨道:“宁子他老人家也太记仇了吧。”她又看了看那纸鸢:“不过老人家倒好生有趣,我第一次见到以纸鸢为载的符箓,这纸鸢做工精致,倒是可惜了。” 宁乔见她感兴趣,便问道:“你喜欢纸鸢?” 阿满点点头:“我幼时常与我堂弟一同去放风筝,我二伯父手巧,他做得纸鸢又精美飞得又高。” 宁乔笑道:“若是今后镇上有游春会,我替你做一个。” 阿满惊喜道:“郎君竟还会做纸鸢!” “你郎君会的不少,今后就算做不了方士也不会饿着夫人。” 宁乔背着阿满转身下山,路上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却无一人朝他们相看过来。 阿满觉得奇怪:“乔郎,是你又做了什么?为何路人对我们视而不见?” 宁乔却摇头回道:“这条路有机关,观中弟子若是下山走此道便如隐形,能消去不少麻烦。” 阿满大赞宁子:“其乃真圣人!” 途径一处村落,宁乔将阿满放下:“我将马儿暂留在此处一户农家看管,你同我过来。”便拉着她进了村口的一家农户。 正值女主人去地里给男主人送吃食归来,见着他们有些腼腆。宁乔说是来取马的,女主人惶惶然赶去牵马。 阿满看着女主人的背影,对宁乔说道:“你与这户人家相熟吗?” “绥山陡峻,马匹不好上山,我便找了这户农家。虽不认得,但绥山脚下的村镇大都民风纯朴,值得信赖。” 阿满笑了笑,她想的倒不是这个,那个女主人原本神情木然,瞧见宁乔时眼神却有了水光,明显是起了春意,只是姿色太差因而她倒没放在心上,幸而其与宁乔不相熟,不然反倒难弄。 女主人牵了一匹白马出来,那匹白马全身雪亮,被精心打理着,倒是比刚买的时候更漂亮了。那白马也似通人性,知道前主人来领它,便前蹄子抓地不肯走。 阿满笑道:“有劳这位娘子,将它照料得这般好,我都舍不得将它带走了。只是我们还需赶路,徒步不行,必须得用它。” 女主人称是,便亲自帮他们将马儿拉到村口。 宁乔赠予财物,女主人不肯收。 阿满便道:“你如此照看马儿,理应得。便知你是好意,不图钱财,但也要想想自己的夫郎和家中老小。” 女主人红了脸,收下财物,便急急得往回走去。 阿满转回头,见宁乔直勾勾盯着她看,眉眼和煦,面上尽是笑意。 她挑眉笑道:“如何这般看我?” “夫人好生厉害,几句温言便让他人落荒而逃。” “我是喜爱这匹马儿。否则,这等痴心妄想的乡野村妇我还犯不着搭理她。”阿满摸着身边的白马,此刻那马儿正十分讨好得蹭着阿满,倒是很识时务。 宁乔心底暗喜,却没有反驳。旋身提气上马,又向她伸出一只手。 阿满握住他的手上了马,侧身坐到他身前。 宁乔驭马行路,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小城镇,此镇名为乐天镇,因在绥山角下,镇上的人大都崇信道教。镇上人烟尚可,却不及繁华,只不过比一些村落要好上些许。 阿满被宁乔带到一处宅院门口,院墙院门是新木新泥搭建而成的,倒是看着相当舒适。宁乔将阿满抱下,拉着她进门。 房子并不大,坐北朝南,砖房瓦檐,一个正院三间房外加一处灶间,地上铺着青砖,院中一树一井。外头看着与别家无差,里头却是精细得多,想来宁乔造了这座房子很是难得的。 “我很早便寻好了地方,托人造了这房子。” “你竟真的不想做道士。” 宁乔将马儿拉进院子中,听她这般说,便笑着回道:“真当我骗你不成。” 阿满立于院子的杨树前,这棵杨树像是长久便在此处的,长得异常高大,阿满沉吟片刻,对宁乔道:“我很喜欢竹屋的秋千,不若你也在这院中帮我做一处?” 宁乔将马儿拴好,见阿满聘聘婷婷立于杨树前,虽衣着粗陋,但依旧显得风姿绰约,他心中一动,便走上前从背后搂住了女子纤细的腰肢,脸轻轻蹭了蹭发侧,神态亲昵:“我帮你做秋千,带你去裁新衣,予你买红脂,你说可好。” 阿满笑言:“乔郎待我真好,今后我也便会好生学着女工灶事,浣洗打扫,让你过得舒心。” 宁乔想着阿满像别的妇人那般俗事缠身的模样,便觉得违和,他又一次觉得阿满或许并非能像普通女子那般能安心于室 两人还在温存,便听见了敲门声,原是邻里之间见户主归来,便来串门相看,今后邻里和睦,也能照应一二。不多时,杨树院舍搬进一户长得像神仙一般的夫妻的消息便传遍了整条街坊,来串门的人便更多了,好在此地民风纯朴,百姓不过爱美而已,倒也没有多少邪念与恶意。只是今后,那些知慕少艾的少男少女便常常流连于近处,相思于梦中,偷偷采一片院中的杨树叶子风干携带,一时倒是兴起了杨叶之风。 邻里不少送来了油米蔬果,倒是能得几顿饱餐。阿满倒是将心思都放在了里间的榻上,宁乔的这个床榻是柚木做的,特别大,几乎占了半个房间,她在柜中箱内翻腾着,终是让她寻到了崭新的被褥和新布。 见她如此兴致勃勃得整理着床榻,宁乔不由得好笑道:“房间还未打扫,你先将床榻理好,怕是之后得弄脏。” 阿满回头见宁乔笑吟吟得斜靠在门边,身姿翩翩,俊秀潇洒。自他换回俗人的常服帽饰,显现出了少年郎的意气风发,更让她喜欢不已。 “与我而言,床榻之事乃是大事,我自然是要先顾好的。” 阿满所言的床榻之事,顾名思义。 宁乔也听出了里头的味道,脸瞬间红了,站直了身小声嘀咕着:“青天白日的,你就想这些。” “夫天生万物,唯人为贵。人之所上,莫过房欲。法天象地,规阴矩阳。”阿满转头问他:“玄学之道,你莫不是入俗便忘尽了?我虽不愿你做道士,可道家中有些论调倒是有些道理的。” 宁乔只觉得自己脸皮莫若那女子这般厚,却又反驳不了,只得躲开。 阿满却是一乐,两人赤诚相待几回,没想到宁乔依旧是这般害羞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