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夫传奇录》 第1章 楔子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此开卷之首也。 话说某朝某代某年,某生于骤雨疾风之夜卧床忽而发梦,入目所及皆是幢幢幻影,派光怪陆离,正心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处,却恍见人背光而来,高冠博带,面白美髯,自称花青山品峰无名氏,举止风流,谈吐不俗,某生心甚喜焉,遂以花青居士呼之。 夜深雨急,无以消磨时光,花青居士便道:我虽长居品峰,实则曾在红尘之中沉浮年,所见世间百态不知凡几,其中可叹可泣之事便有许,既是打发时光,便不妨听我讲几段传奇,权作消遣罢了。 某生听了,心中大喜,连连点头不迭,于是二人各自盘腿叠膝,相对而坐。灯如豆,人娓娓而谈,人凝神谛听,竟是述者侃侃不绝,闻者如痴如醉,难以自拔。待雨停风止,晨曦破晓,某生方才恍然觉醒,始知是发了大梦,不觉怔然不能言语。 待下榻推门而出,东方晓日携磅礴之势喷薄而出,某人心中若有所悟,遂疾步奔回内室,取过纸笔,略思忖,便是笔走龙蛇,奋笔疾书。 却说那梦中之人唤花青居士者,倒也是个妙人,所谈之事在大梦之中似乎皆为可叹之事,如今看来,竟荒谬绝伦,无可理喻。某生性狂不羁,竟也不以为谬,只用那支生花妙笔将其中种种可叹之事悉数录之,其中涂抹修改,披衣增删,历时三月方成,因此书乃将花青居士所言荒诞不经之事录之而成,遂名《花青传奇录》。 某生成书本意乃是将那夜所闻之事录之,以待其日后览阅,哪知月余之后有朋来访,无意间得见此书中种种,竟是大呼“奇书也”,于是呼朋引伴,俱来借阅,几要踏破此间门槛,某生无法拒绝,只好允之。 孰料此书入世便引得世人追捧,不但是那坊间读书人争相抄阅,便是那有些才气的姑娘夫人们也想方设法托了人来,无非是想得了此书,睹为快。时间洛阳纸贵,俱为此书。 俗语道,天有不测风云。因此书种种内容过于荒谬,又牵扯到本朝开国□□之身世秘辛,朝廷声令下,所有传奇抄录本夕之间化为灰烬,书肆亦急急将此书自书架上尽数撤了下来,有甚者,将家中所有藏书与传奇录同概而焚之,以示拥护朝廷禁令之决心。坊间所有传闻,但闻《花青》二字而止,众人皆噤如寒蝉。 朝廷之威,何等凌厉,某生性虽狂,亦知此次祸事临头,恐怕难以善了,虽孑然身不必担忧祸及家人,但心中后悔惊怒自不必言,气之下便将手中所藏此书手稿付之炬。然蹊跷的是,某生惶惶然过了几日,虽《花青传奇录》被朝廷列为□□,此后经年仍未解开禁令,民众不得私相传阅,经发现便是人头落地,然直到某生过世却始终不见有人来治他这“妖言祸国”之罪,久而久之,竟是不了了之。 时过境迁,某生亦早已作古。虽当时有心爱此书之人想方设法将其藏匿下来,但经那劫,此书内容大散佚,年之后,也仅余下寥寥几篇容后人偷偷窥阅。其中最为荒诞不经的,便是这部——《孕夫传奇录》。 众位看官,所谓天理循环,自然有其道理所在,阴阳调和,方能生命延续,生生不息。想那夫夫如何生子?而这《孕夫传奇录》又当何来?众位暂且按捺下心思,且听花青居士细细道来。 第2章 相遇(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六月的天,孩儿的脸。 前刻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不过眨眼间老天便变了脸色。瓢泼大雨倾泄而下,直如将天戳破了个大窟窿般,不会儿便将林垣连同胯下马儿淋了个透湿,间或电闪雷鸣,裹挟着惊天之势兜头而下,直令得马儿两股战战,路人胆战心惊,急急四处寻找可避雨之处。 天色暗晦,兼且雨势太急看不清路途,又是在山中,路陡难行。林垣索性下了马,脚深脚浅地牵马艰难前行,心中万般自责,自是后悔不跌。 若非听人言及此路甚近,贪图那省下的半日时辰,又事关重大,延误不得,自己如何会陷入这深山之中迷了路途?不必说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淋成了落汤鸡,弄得好不狼狈。林垣叹了口气,心中懊恼,却也是无可奈何。 正走得饥肠辘辘几欲昏厥之时,林垣终于在处陡峭崖壁下发现个人高的山洞,而且山壁倾斜,自成处避雨之地,林垣于是索性打发了马儿避在崖下,自己则头扎进了山洞里。 “轰隆——” 声惊雷炸响,与此同时闪电瞬间照亮了洞内丈许之处,钻入山洞的林垣刚抬头,居然眼瞧见洞内似乎坐了人,脸色苍白难看,正动不动地瞧着自己,登时吓得他三魂出了七窍,本能地步退后,却是左腿绊了右脚,哀叫声,扭曲着摔在了地上。原是刚才惊吓过度,扭着了腰。 林垣时起不得身,只能躺在地上不住呼痛。 “小兄弟,你没事吧?” 说……说话了…… 不但说话了,似乎话音里还带了点笑意。 林垣怔,胆子顿时大了点,时也忘了叫疼,便战战兢兢道:“你……你是人……是鬼?” 林垣听那人影的声音低低沉沉的,还带了点沧桑的味道,却是异乎寻常的好听,心中不由大起好感,连刚才的惊惧都去了大半,反是好奇心又起,见他不答,于是又追问了句:“你是谁?” 人影沉默了下,默默起身来走到林垣身边,俯下身,幽幽道:“若我说……我是鬼,你怕是不怕?” 林垣沉默了。 唐青却是忍不住心中好笑得紧。刚才山中骤雨忽至,唐青只好到此处避雨,心道待雨停之后再下山,却不料正对着雨幕出神之时,冷不丁有人头撞了进来,被自己吓得不轻不说,竟然连腰都扭到了。 不过被这人打岔,刚才那满腹的愁闷心绪消散不少,心中松快许,唐青对这不速之客的嫌恶心也不由淡了几分。 如今见这人的反应实在有趣,又年纪极轻,恐怕还未及冠,只能算做个大孩子罢了,便不由得起了逗弄之心,干脆充了回恶鬼,却不知若是被那干下人伙计知道了,向来严肃端整不苟言笑的大东家居然还会作弄人,不知会不会掉了地下巴眼珠子跟账本算盘之类的。 “我……” 见这年青人还在犹豫,唐青正准备再逗他几句,冷不丁腕子却被人把攥住,又使了力,几乎有些疼痛,耳边却全是那人兴奋的叫声:“你是人!你是活生生的人!哈哈哈……鬼是没有体温的!” 见人影忽然怔住,林垣心下很是得意:“我就知道,你声音这么好听,怎么可能是鬼呢,哈哈哈哈……” 唐青这刻却是突然变了脸色,那近在咫尺的话音个字也未能入耳,反是伸手猛然使力,把便将那年青人抓入怀中,袖子撸了上去,手指捏住怀中人光洁的小臂,用指腹细细摩挲着,心神已是大乱。 林垣被唐青的举动唬得浑身汗毛直立,心中只道这人行为怎生这般诡异,顾不得想,只发力急急挣脱了,却牵动腰上痛处,不由得浑身僵,再度哀叫着翻倒在地。 “抱歉,刚才失礼了……小兄弟勿怪。” 唐青终于醒了神,也知晓自己刚才所为实在是不妥,心中思绪如同杂草般疯长,瞬间堵满了心,面色变换不定,好会儿方能平息下来,也知道这年青人在暗室中瞧不到自己的脸色,只若无其事笑道:“小兄弟刚才进来的时候似乎伤到了手臂,而我刚好会点医术,因此便想着或许可以帮你瞧上瞧……如今看来,似乎伤到的……不是手臂?” 林垣狐疑地瞅了唐青眼,心道这人是不是眼神有问题,他伤到的明明是腰好不好?不过再想这山洞中实在是暗得只能辨出个人影,这人错辩了也是情有可原。如此想来,便将心中戒备放下大半,只摇头道:“我方才实是扭到了腰,跟手臂不相干的。” 唐青嗯了声,又道:“既然如此,我便帮你瞧上瞧,如何?” 林垣犹豫了会儿,想到雨停后还要骑马继续赶路,无可奈何之下还是点了点了头,在唐青的引导下翻过身,趴在了山洞中早就铺好的层干草上。 唐青深吸口气,双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放在了林垣的腰上。 感觉到掌下的肌肤瞬间紧绷得如同拉满弓的弦,唐青不由轻轻在他背上拍了记,口中低声安慰道:“放轻松些,没事的。” 又等了会儿,唐青方才开始梳理身下人扭在处的筋络,力道适中,进退得当,直到掌下的年轻人完全放松下来为止。 夏日的衣着极为单薄,年轻人在内衣外面只罩了件极薄的绸衫,又因淋了雨而湿哒哒地贴在沁凉的肌肤上,唐青隔着衣衫有条不紊地按摩着年轻人扭到的腰肢,手上的动作不快不慢,那人肌肤的触感却如同实质般,点点地浸到唐青的脉络里,令他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 玉石做的骨肉,凝脂化的水肤,触之温润滑腻,寒暑如,如同美玉。 这样的肌肤,在唐青的记忆中,只属于那个人。 第3章 相遇(二)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唐青慢慢停了手,口中波澜不惊地道了句:“好了。” 林垣却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方能起身,满身玉石做的肌骨悉数被泼上了红彩,又浑身大汗淋漓,满面涨红,不敢抬眼见人。 原来这林垣长到十九岁上,虽生得人品风流,品貌俱佳,从小又是父母慈爱,宠溺异常,但家教却是极严的,因而长这么大以来,除却双亲之外,无论男女却是从未曾被人近身过。 不成想腰背之处恰是他极敏感的,面前之人按捏的手法又大异于普通大夫,虽扭绞的筋骨经这遭按摩大是好转,也不再如开初那般疼痛,可被这人那双大掌按在腰间细细摩挲之时,只觉那掌中热气如同实质般透衣而入,直入肌骨之中,林垣便发了热,那温度从腰肢路流窜到四肢百骸之中,直令他情不自禁便要呻吟出声,又幡然醒转,急急咬唇咽下那羞人的声音,浑身热汗蒸腾,生生将半干的衣衫又弄得湿哒哒片。耳中鼓噪轰鸣,心跳如雷。 “如何,可还疼吗?即便是还有些疼痛也是不妨事的,待得明日就该大好了。” 耳边响起唐青异常冷静的声音,林垣方才醒神过来,脸红得厉害,心中大愧,急忙摇了摇头,又恍然记起这山洞之中十分黑暗,这人定是看不到自己这般动作的,于是忙忙道:“已经不疼了,谢谢大哥。”心中犹在为刚才的混乱心绪而懊恼不已,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了,如此这般反常。 那人嗯了声,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垣脑中正团混乱,思绪乱飞,闻言也不及细想,脱口而出道:“我叫林垣。” “林缘?”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林垣总觉得面前这人虽然声音直都很平静,但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身体似乎震颤了下。 “嗯。双木林,残垣断壁的‘垣’。” 鬼使神差的,林垣又嘴加了句。 那人似乎有些诧异:“‘垣’……为何取残垣断壁之意?” 林垣干笑了声:“你不觉得这样会显得我很酷吗?” 不觉得。 唐青被噎了下,摇头失笑——真是个没长大的小家伙。 心中却是疑窦又起,名字不对,可那身肌骨是不会错的。难道仅仅是个巧合不成? 想了会儿,唐青又道:“你带着火折子么?” 林垣正在为刚才自己那奇葩的回答而懊恼,闻言急忙点头道:“有!有的!”伸手便去摸火种,却在这刻方才记起自己还怀揣着件极贵重的“宝贝”,那可是自己的全部身家了,时顾不得许先往胸口处按了按,感觉到那硬硬的触感方才将颗心子放回肚中,心中却又在奇异地琢磨着:为什么刚才这人帮自己按捏腰部伤处之时没有被这“宝贝”硌到?难不成……刚才自己出神到了这种地步了么? 唐青自是不知道林垣此刻脑中已是翻江倒海,乱成团,只伸手接过火折子,便把刚才打算用来生火的柴草堆在处,引燃了火种。 温暖的火光映红了两人的面庞,在这雷雨交加的黑暗中尤显可贵。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望向了对方。 林垣浅浅地倒吸口冷气,有了片刻的失神。 面前的人有张英俊而儒雅的脸,面部轮廓柔和,唇部的线条却略显得冷硬了些,不说话的时候,便显得有些不近人情。脸孔无疑是年轻的,乍看上去似乎只有二十许年纪,可林垣感觉得到这人至少也已过了而立之年。双眼睛是奇特,瞳仁十分清澈明亮,洞达世情,可偏偏有着不合乎他年纪的沧桑之感,还隐藏着些许淡淡的疲惫与哀伤,林垣在那刻似乎看到了双本该属于耄耋老人回忆往昔时的眼,可下瞬,所有的幻象都已消失不见,面前之人的眼底只留下片冷静与沉默。 唐青在林垣失神的时候已然平静下来,并将刚才无意间流露出的心绪尽数收回。 如果说唐青本人是个矛盾的混合体,那么林垣的样貌却可以言以蔽之: 宜男宜女,宜喜宜嗔,少见副天生的好相貌。 大约是年岁尚轻,还未完全长成的缘故,林垣的相貌对于男人女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很容易令人对其产生好感。只是……他的相貌与印象中那人相比却有很大不同,眉间亦是光洁片,又不像是那个人。而且他的名字也与那人不同,毕竟,那个人的名字,可是自己当初亲自为他起的啊。 或许,我可以再探探这年青人的身份,大概能够找到答案。唐青想道。 于是他轻笑两声,将仍在直勾勾盯着自己瞧的大孩子唤醒,微笑着说道:“你年岁比我小得,我便唤你声林弟吧……对了林弟,你那处可还带着干粮水囊?我已是半日未曾进饮食了,实在是有些肚饥口渴呢。” 林垣闻言顿时脸色大红,这才省起自己方才竟像个浪荡子般地盯着对方瞧个不住,登时羞愧难当,之后也忘记答应声,竟顾不得腰处还未好利索,脚下生风,哧溜下钻出了洞外,寻自己的马匹找干粮水囊去了。 直过了炷香的时辰,林垣方才踢踢踏踏地回转山洞来,去了包着干粮的油纸,穿在唐青准备好的树枝上烤了来吃,又将水囊递给唐青。见他道了谢后径自打开水囊塞子,离开囊口寸许仰头吞咽流出的清水,竟不自觉脸上赤色又起,居然再不敢看,甚至于连手中的干粮差点烤糊都不知道。 “对了,小弟还不知大哥您尊姓大名呢。” 林垣待脸上热度稍稍褪去些,乱成团浆糊的脑袋方才略略回复些神智,这才突然省起自己竟然还不曾知晓对方名姓。心中则是暗暗称奇,想他自小相貌出众,向来都是别人看他看呆了脸,竟然有日自己也会对着别人出神,实在是匪夷所思。 唐青则是早已习惯别人各色种种目光,是以对林垣的反应毫不在意,又心中有所挂碍,不曾被他的外貌迷了眼,这刻听他这般问话,便顺手也串了块干粮放在火上烤,随口答道:“我姓唐,京城人士,你便唤我作唐大哥吧。” 林垣连连点头,答应下来,心里着急想要找点话题与唐青聊聊天,眼神无意识地四处逡巡着,居然在山洞深处看到摞了堆的柴火,不由奇道:“这处山洞难不成经常有人来么?居然将柴火干草准备得这般齐全。” 唐青沉默了下,低低道:“我有时候会过来。” “为什么?”林垣诧异道:“这里车马不通,人迹罕至,即便是景色秀丽些,也不值得常常来吧。” 第4章 相遇(三)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唐青抬头看他眼,只微笑着摇了摇头,就转了话题:“林弟这是要去京城吧?如何会来到这里?” 林垣听,果然忘了开初的话题,红了脸不好意思道:“不怕唐大哥见笑,实在是小弟迷了路……原本是听人言道沿着石青山外围的小路去京城,可以省去半日的路程,却不料走岔了道,直走到这深山里来了,还误闯了此处山洞,惊扰了大哥……” 唐青笑道:“林弟不必介怀,若不是你走岔了路,恐怕我们今日也不会有这见面的机缘不是么?” 林垣听了果然高兴起来,先前的沮丧也不翼而飞,兴冲冲地与唐青攀谈起来,几乎忘了时间。 不过半个时辰,唐青便不动声色地将林垣的底细摸了个底掉。 原来这林垣乃是家中独子,父母俱全,生活安康,算是石梁城有名的小富之家,略有田产薄财,前年起家中又开了间不大不小的铺子,取“日进斗金”之意,名曰斗金商号。而林家薄名,便由此间铺子的主人——林垣而来。 林垣在十七岁之前直被父母关在家中读书,极少出门,但林垣志不在书本,自觉有愧父母期望,直至前年方才说服父母开了这间铺子。 此人生得既好,本性又正直善良,便是那爱骂街的泼辣大婶每每见了林垣亦会变得和风细雨,爱找茬的街痞流氓逛到铺子里也往往会被大闺女小媳妇们轰出门去,便连那心肠刻薄之人也很少能有人硬起心肠欺辱于他。而林垣其父亦有些人脉,总有那三两个叔伯常年在此间铺子采买些大宗货物,因而林垣的铺子甫开张,便客似云来,规模也在这两年内扩大了倍。 照理而言,以林垣这样过于干净的品性,能在石梁城将这家铺子经营得不错已该家里烧高香了,只是林垣做梦也想将生意扩大到全国各地。少年人心性,只想做出番大事业来让人刮目相看,特别是在自己心中大有好感的唐大哥面前。林垣于是加剖开了心怀,恨不得把自己的宏图大愿悉数告诉对方,以博得唐青的句赞赏。 可越说林垣便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似乎两人攀谈许久,虽然看起来貌似是有来有往,谈笑风生,但他把自己祖宗三代连同老父惧内,在他十岁那年偷偷躲到茅厕里喝酒被自己头撞到的糗事都抖落了出来,可自己除却知道这位大哥姓唐,乃是京城人士之外,居然对他无所知。 且不论这边林垣心中郁闷难当,却说唐青心中疑惑愈甚,总觉得事情有些超出预料之外。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便有如此相似的两人诸般巧合也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自己之前也曾错认过……思忖再三,唐青还是决定回返京城之后立即修书予老家人林忠义,将此事问个清楚明白方能放心。 经过这番探底,唐青也知道这名唤林垣的年轻人本也算聪明肯干,只是涉世未深,未曾遇到挫折,又人人爱他容貌,父母荫庇甚深,反夺了他历练的机会,如此之人经商在石梁小城或许还吃不了什么亏,但若他将来仍味如此轻信于人,摔个大跟头是可以预见的。 唐青本不是事之人,只是心觉与此人有缘,不由插言劝说了两句。林垣少年人心性,如何肯听,嘴上应得好好的,心里却是大不以为然。唐青无法,也就不再继续劝说。 今日这场雨来得蹊跷,如此急风骤雨,下了这许久居然直未停。天色暗沉晦涩,估摸着时辰怕是已入夜。唐青有些忧心,心道这雨再下夜,若是泥流堵了山路,即便是天亮也是下不了山了。 林垣却是没有想到这么,见这雨直未停,心中竟不知缘由地十分欢喜。山中虽然气温低些,可毕竟是六月夏日,又燃了堆篝火,衣衫早已干透,不虞会着凉。只是山中蚊虫凶猛,让人不胜其扰。 唐青注意到林垣被蚊虫叮咬的窘状,也不做声,只从草堆里翻出把晒干的艾蒿来,扔进火光渐弱的篝火之中,然后对身旁的年轻人道:“趴下。” “嗯?”林垣不明所以。 “今日恐怕要在这里过夜了……我驱下蚊虫,要不然这个季节估计无法入眠。” 说话间,浓浓的白烟已经源源不断地从火堆中冒了出来,味道刺鼻难闻,林垣急忙学着唐青的样子趴到了地上的干草上,果然觉得好过许。 烟雾渐渐充满了整个山洞,又渐渐消散。林垣坐起身,惊喜地发现那些扰人的蚊虫果然不见了踪影,不禁对唐青好感甚。 林垣路赶来极是辛苦,与唐青相识的兴奋劲头过去之后,便感到疲惫感浓浓地涌了上来。怎奈身体疲惫不堪,心里却乱得如同被塞了蓬杂草,理也理不清楚,脑中又混乱不堪,心下恼怒自己的异常,却是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 细细谛听另边的动静,竟发觉唐青过这许久也没有睡着。踌躇了许久,林垣方才大着胆子唤道:“唐大哥,你还没睡么?” 唐青的声音显得异常清醒,嗯了声道:“怎么,睡不着么?” 林垣懊恼道:“嗯,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不着。” 唐青的话音里带了些笑意:“难不成你还认床么?离了家便睡不着?” 林垣恼羞成怒:“我才不是……唐大哥既然也睡不着,难不成才是真的认床?” 唐青忍不住哈哈大笑。 沉默了会儿,唐青似乎想到了什么,低声道:“你既然睡不着,我便给你说个故事,可好?” 林垣犹豫了下,虽然这么大年纪了,睡不着还需要人给讲故事方才能入眠,似乎是件很丢脸的事情,但是唐大哥的声音很好听,自己又真是睡不着,若是不听,好像非常吃亏,最终还是点点头,应了声。 唐青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将那个故事说给面前这个年轻人听。那或许只是个故事,久远到唐青都以为那真的只是个传说,可是在今夜触摸到林垣那玉石般的肌骨时,居然再压抑不住心底的涌动,在难以入眠的时刻,脱口而出这样句话。 说出口的瞬,唐青有些后悔,但是对方既然瞪了双在黑夜中依然亮晶晶的大眼期待地瞧着自己,他自然也不愿反悔。 唐青想了片刻,便以种低沉的语调,慢悠悠地开了口:“这个故事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听过了……说是某朝某代某年……” 第5章 前世(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说是某朝某代某年,某梅姓大户人家喜得麟子,于是四里八乡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正在闹哄哄乱成团之时,却有跛脚道人前来化缘。那梅老爷正是心情大好,便命下人好好招待这道人。孰料这道人也是稀奇,酒足饭饱后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之时,居然口出怪言,道:“小道既受这饭之恩,当有言以赠之:贵府麟儿福禄寿三全,将来定当是等人上之人。只是主人家切切记了,麟儿未满二十岁之前,定不可令其出门游山历水,出行以人结伴为宜,万勿独行,切记,切记!” 那梅老爷亦是个有识见的人,知道这世间奇人颇,相见即是有缘,遂将道人的话好生记了,又唯恐这老来方得的根独苗儿遇到什么差池,索性将孩儿圈在家中,极少放他出门,只请了西席好生教导不提。 十六年时光晃而过。这梅家书生十三岁上便中了秀才,又生得聪慧俊秀,风采出众,乃是当地州府有名的才子。只是此人虽有些才学,却因长居梅府不谙世事,为人便显得有些呆气,自己却是懵然不知。 这日乃是梅生十六岁生辰,府里摆过酒宴之后,便有素日在官学里交好的几个书生凑上来随意说话。番嬉闹之后,便有赵姓书生道:“大寿星,你终日呆在家里有什么趣味,这世间少好去处你都没见识过呢。以后若是中了举人进士,当了老爷,还是这等没见识,我都羞于对人说与你交好哩。” “赵兄说得有理。” 此言出,众无良书生连声道是,时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柳枝巷的花娘最是妩媚,勾人魂魄,要带了梅生去“见识见识”;有的嗤之以鼻,言道府台大人府里的二小姐有“倾国倾城”之貌,又德才兼备,这才是真正的美人,若能见便是百死也无憾;又有人道阅尽天下美色又算得了什么本事,如今朝国内忧外患,大丈夫不仅当读万卷书,该行万里路,尽忠为国,效其绵薄之力,如此云云,只听得梅生心驰神荡,心向往之。 众书生时争辩得累了,便有人提议明日同出去郊游踏青,顺便到普济寺上香,听说府台大人府的二小姐到时会上山进香,正好起去瞧瞧那传说中的大美人是如何貌美如花,仙人之姿,众人齐声称善,又问梅生去是不去。 梅生今日本就吃了几杯酒,又生恐被众人瞧他不起,时热血上头,也顾不得许,便应了第二日同出游。 当晚,醒酒后的梅生自然被父母好通责骂,只是既已与众同学约好,少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再三保证,再三央求了,又撒娇耍赖,无所不用其极,方才得了父母的允准,只是又道明日出游之时必要带了家人小三儿和小四儿两人同行,这才得罢。 待得第二日,见梅生身后带着两个家人随行出游,众书生对他又是好顿嘲弄调笑,梅生少年心性,气不过,便想了个法子将小三儿小四儿骗开片刻,自己则早与众书生洋洋得意地先步离开了。 且不提小三儿小四儿不见了自家公子之后急得上山抓瞎下海摸鱼,慌了个六神无主,单说那梅生终于遂了心愿,心情大好,于是兴致勃勃地随众人同赏花会,猜灯谜,又溜进普济寺寻那传说中要来此处上香的府台大人家的二小姐。谁知直等到晌午时刻也不见那小姐的影子,众书生反被群结伴踏青的花娘子们迷花了双眼,竟不自觉地跟着上了郊外的石青山。 正值仲春时节,石青山山间百花烂漫,草木吐青,山溪潺潺,石秀峰奇,端的副明媚春光图。众书生时心神俱醉,也忘了那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娘,开始吟诗作词,行令对对,鄙薄互捧,时间玩了个不亦乐乎,往山中竟是越走越深了。 正在众人玩得热闹之时,不知何人先发现块奇石,时稀罕得紧,招呼声,大家便齐刷刷地凑了上去。 梅生细细端详,立时便被这块奇石给迷住了。原来此处乃是峰顶回旋之处,却不知因何缘故生生凹陷进去大块,积了水便形成片小小的湖泊。而这块奇石便卧于湖边,周遭芳草萋萋,百花吐艳,鸟声啾鸣,十分静谧优美。 此奇石奇便奇在如同美人醉卧湖岸,通体洁白莹润,毫无瑕疵,如同上好玉石,手感温润滑腻,触手生温,极是稀罕,兼之美人眉眼清晰可辨,侧手支颐,双目半阖半壁,体态优美,衣袂飘飞,仙人之姿,令人心驰神往。 玉石世家出身的书生打量半晌,不由口中啧啧称奇,摇头晃脑道:“此石似玉非玉,又毫无人工雕琢痕迹,怕是天然而成。真是老天之手,造化之功,堪称是鬼斧神工了。”众人闻言亦是称奇不已,时讨论不休。 李姓书生端详片刻,脸上忽露猥亵之色,鬼祟道:“可惜了是块石头,若是真人,如此风姿,若能抱在怀中好好疼爱番……啧,那滋味儿,定当是快活赛神仙了,嘻嘻……” 赵生糗他道:“李兄这话可岔了,你可知道‘它’定是女非男?” 旁边刘生起哄:“若是男人,李兄你可抱得了?哈哈……” 李生嘴硬道:“便是男人又如何,样可夜夜宠爱他。” 刘生闻言哈哈大笑:“那你可要将这石头仔细搬回家里,收入房中了,说不定晚上还真能化成人给你暖床呢,哈哈哈……” 李生等人年岁大些,早已通风月,自是聚在处聊得快活,却不料这番言语却惹怒了人——正是梅生。 想这梅生年方十六,又家教甚严,长这么大便连女人的手都不曾碰过,何尝能听得这番言语,加之这石像实在酷似真人,又秀美绝伦,梅生早已看得目醉神迷,不得自拔,因而方才只顾得细细端详而未加入众人的讨论,这回听得几人言语龌龊,终是忍不住涨红了脸,大声斥道:“你们这些人,便只会想这些龌龊事么?难道那自幼读的肚子礼教文章都还给了夫子不成,言语怎可这般轻薄?” 第6章 前世(二)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众书生之中,梅生年纪最小,才情最高,家境最好,人又最呆,还是个童子鸡,是以众人平素虽言笑无忌,到底顾虑些,不曾这般露骨过,如今时得意忘形,口无遮拦了些,被梅生顿抢白倒也不生气,只嘻嘻笑道:“梅弟何苦这般义正词严,反正只是块石头罢了,它又听不到,有什么打紧。” 梅生根本不为所动,气道:“万物皆有灵性……你怎知它定听不到看不见?” 众人时语塞,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互相交换了个眼色,知道这呆子呆气又上来了,也不与他争辩,只拿了些软话搪塞他,又转了话题,这才令梅生慢慢息了怒意。 眼见金乌西坠,众人也知时辰不早,便急急要下山。梅生虽不舍那石像,也知道不能在山中过夜,心中只寻思着下回再找个由头溜出来看它,又摸着那石像的手絮絮地说了好会儿话,方才在众人的催促声中往山下走去。 谁知走了不过炷香的时辰,天色暗,居然突然下起雨来。这山雨来势急骤,众书生忙不迭地四处寻找避雨的地方。忙乱了好会儿,方才在处斜崖下发现个人高的山洞,虽然不大,但五六个人避雨总是够了。这样耽搁,恐怕今日能否下山都是个问题,春寒夜冷,众人不由在心里暗暗叫苦。 却在此时,山中雨势却是越发大了起来,且夹杂了滚滚惊雷声隐隐入耳,不时便见天边电蛇乱舞,暴雨倾盆,雷声爆鸣,声势颇为吓人。众书生面面相觑,心中大道此事蹊跷。向来春雷伴春雨而来自是寻常事,可如此电闪雷鸣,大雨滂沱就极为罕异了。天降异象,世逢大变。众人心中不由暗暗吃惊害怕不提。 却说李生无意回头,竟见梅生正在洞内团团乱转,显得焦虑不已,口中还在念念有词,细听片刻,方能模糊辨出“石像”二字,知道这呆子又犯了傻气,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梅弟,你在干什么,没事吧?” 梅生被人语惊醒,慌慌张张道:“我自是无碍的,只是如此雷雨天气,那石像若单只淋了雨尚且还好,可若是触了雷电之威可怎生是好……” 李生闻言气恼不已:“你还有闲心担心那块破石头?我看你还是好好考虑下今夜若是下不了山,回家之后怎么样去规避家法吧?”恐怕自己也免不了被梅家老头儿警告番。想到这里,李生心里是好生沮丧烦闷。 梅生听“家法”二字,脑中顿时清醒不少,可过不了会儿,那点担忧心思很快便被满脑子的石像取代了,在原地转圈子转得快了,口中又在喃喃有声。 李生见他这样实在是不耐烦得很,忍不住怒道:“梅弟,你消停会儿可好?若是实在担心,干脆今夜跟那石像睡在处算了,省得你看不到还记挂得立不住脚。” 众人听了都觉好笑,梅生却是眼前亮,瞬间醍醐灌顶,豁然开朗,跌脚叹道:“妙啊!就是这个道理!”说完竟然跺脚,跑了。 李生等人见立时傻了眼。心道这呆子今日怎生呆得这般厉害,连挤兑他的话都听不出来,心中虽然着恼,亦不敢放他人冒失跑在山中,急忙和刘生赵生等人追了出来。 谁料跑出洞口看,便见天地片暗晦不明,暴雨如注,四周模糊片,哪儿还能见到梅生的半点影子?有心想追去石像处找寻,但见这糟糕的天气,再想到上山之处几险地,冒雨攀爬少不了危险,若是再迷了路……如此想来,众人相互观望推搡般,竟都打了退堂鼓,心道待雨停天晴再去寻找方是良策。便各自按捺住焦躁退回了山洞。 再说这呆子梅生。 也亏得这人性格虽呆,倒是生了副好头脑,摸黑滚了不知道少个跟头,居然有惊无险地直寻到了那石像处。 抬头见,却几乎将梅生吓得飞掉了魂魄。原本玉白片的石像竟已被落雷炸成了灰黑之色,甚至手臂之处蜿蜒攀爬了几纹裂,有许碎石零零散散地散落在石像四周,从石像半闭的眼中滑下的雨水,这般瞧来竟似是在落泪般。 梅生心中登时大恸,也根本不去考虑为何石像周围的草木无遭劫,怎唯独石像屡遭雷威,顾不得石像头顶若水桶粗细的雷电蠢蠢欲动,随时会落下,竟然口中高呼声,不顾身狼狈地直直扑在了石像身上。 见石像这般惨状,梅生心中疼痛难当,眼中热,竟滚出点点热泪来,心中只想着要为石像挡风遮雨,不但以身遮蔽,甚至还将外衫脱了下来,盖在石像身上,唯恐它受伤疼痛难当,手紧紧抱着它,手缓缓抚过处处裂纹,口中低喃有声,似安慰,似自责。 且不说这呆子呆气上,整个人都如魔障了般,连震耳欲聋的雷电都抛到了脑后,单说这落雷居然也变得加蹊跷起来,虽是仍然持续不断地劈了下来,气势也越加狂暴,可就是道也没再落到石像身上,反是石像周遭的草木遭了殃,被闪电雷击轰得叶摧木垮,短短半个时辰,方圆百米之内竟变成片焦土,寸草不存,便连湖里的鱼儿也被齐齐电死,翻着银白色的肚皮浮上了水面。 不知道过了久,朦朦胧胧中雷声似乎已经远去,暴雨似乎也已经隐隐褪去隐没,梅生于疲累混沌中终于放下颗心子,心神松,再支撑不住,从石像身上缓缓滑落,无力地瘫在了地上,很快便失去了知觉。 须臾,片华光骤然绽放于天地之间,枯萎的草木如同被施了仙术般缓缓恢复了勃勃生机,便连那些惨死的鱼儿,亦尾巴摇了摇,突然活泛了起来,头扎入了湖水之中。 恍惚中,道修长优美的身影自光环中款款踱步而出,直到倒下的梅生身前方才止步,而后,慢慢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颊…… 第7章 前世(三)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梅生不知道自己是梦是醒。 他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人扶住,赤身裸体地浸在水中,周遭仙云缭绕,草木生香,湖水温暖适宜,如同温泉,天际道银河横跨,璀璨生辉,身前美人如玉,笑靥如梦如幻。 梅生盯着那美人迷迷糊糊地想,自己果然是在做梦,要不然石像怎么就活了呢。 “你醒了。” 美人眯起眼笑笑,眉间点红印浸了水,便如同活了般鲜艳殷红,惑人心魄,妙的是身肌肤,如同玉石做的骨肉,触手滑腻温润,如同凝脂,仅是握了澡巾自他背后路滑下,缓缓擦洗,已是令梅生三魂失了七魄,只觉阵电流自后背路蹿进了四肢百骸,整个人都酥了,差点便要滑到水里去。本能地去抓美人的手臂维持平衡,竟不料到了临头居然变成熊抱,把便将这玉人扯入怀中,脑中热,是情不自禁地就势揉弄了两下,下身欲望竟是瞬间坚硬如铁。 耳边声轻笑,梅生登时醒神,心中大愧,脸红耳赤地推开了他,低头四处乱瞄,口中讷讷不能成言。急了半日,又想起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动的古训,就想着往岸上爬,却被把抓住,阻了他的动作,只听耳边那人道:“你还记得我么?” 不待梅生作答已是又道:“我叫做石缘。” “我们……见过?”被这打岔,梅生已忘了初衷,只疑惑道:“你是说方才?”若是石像的话,确实是见过。 见石缘摇头,梅生迷惑了,苦思良久不可得,只好老老实实道:“我不记得了。” 石缘闻言神色有些失落,但很快便敛了去,摇头道:“你不记得也是该当……当年我受你大恩,还未及回报,便天人永隔……而今阴差阳错在此偶遇,又得你相助,顺利渡劫,免遭魂飞魄散的下场,石缘心中,实在是感激万分……” “所以,”梅生直勾勾地盯着对方那张雌雄莫辩的脸,鬼使神差地冒出句:“所以,你便要以身相许么?” 石缘闻言登时愣,而后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直到看到梅生满面羞惭之色,几乎要恼了,方才能停下来,双星眸却如同骄阳般耀眼,灼灼地盯着梅生,轻道:“以往,我便有这念头,却怕自己身份卑微,不敢言诸于口……如今得君席话,便是石缘明日便死了,也是甘心了……”说到这里,竟是眼中渐渐腾起泪雾,慢慢红了眼眶。 梅生心下大急,听了这话又心中酸痛难当,再顾不得许,急急捉了石缘的手道:“你这是说什么话……我是不想你死的,便是我死也不许你说这话……”时间竟是呆气又冒了上来,急得满嘴胡言乱语。 石缘却是满心欢喜,反握住梅生的手,点头暖语道:“你既是这般想,我再不乱语便是了。” 梅生点头,又觉掌中双玉手实在是肌骨匀称,细腻滑嫩,心中喜爱得紧,明知自己行为轻薄,有违道德礼教,仍是忍不住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了几下。见石缘并无不虞之色,眼中邀约期盼之色反愈加鲜明,竟是福至心灵,无师自通地凑了上去,大着胆子捉住那双红唇,重重碾压了下去。 石缘声低喘,双手便勾住了梅生的颈子。梅生顿时如五雷轰顶,动作瞬间孟浪起来,竟把将石缘揉在怀里,劈头盖脸地狂吻起来,张嘴碾按着怀中人儿那殷红的双唇,舌头胡乱勾舔,又双手在他身上作祟,自肩背路滑下至腰底臀丘处,重重揉捏,生涩的动作反令石缘春情大动,呼吸也急促起来。 却在意乱情迷时刻,梅生忽然住了动作,双眼呆呆地瞧着石缘浸在水中,光洁如玉却又片平坦的胸口,再感觉到下身与自己相触那处坚硬的所在,整个人终于清醒了些,吃吃道:“你……你是男……男的?” 石缘靠在梅生怀里喘息着,听了这话有些没好气地瞪了他眼,上挑的眼角处那无意间流露出的风情令得梅生又是呼吸滞,却听石缘撇撇嘴道:“我没说过我是女人啊……”又低低埋怨道:“我变成这样,还不是因为你……” 最后这句话梅生却是没有听清,只是见石缘透出红晕的脸已是浮上层委屈之色,不由急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石缘看他眼,又低头叹了口气,有些心灰意冷:“我就知道,自己不该存了这种心思……” 梅生急了,不由把抓住石缘优美的双肩,吭哧了半晌方才通红着脸,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是不知道如何跟男人……欢爱……若是女人,我还知道点……”说完,竟是脸上烧得厉害,心里觉难堪了。 石缘却是心头狂喜,眼眶红,两颗泪珠儿就从眼角慢慢渗了出来。从地狱到天堂,也不过如此吧。 梅生见他滴了泪,心下慌了,急急抓了石缘的手哄道:“我嘴笨不会说话,若是说了不该说的,你不要放在心里啊。” 石缘痴痴地望着他,顺从地让梅生给他拭了泪,已是换了笑颜,整个人都贴在了梅生怀里,又凑到情人耳边,低低道:“不必忧心……我知道怎样与男人欢爱……” 语毕,还未待震惊的梅生缓神过来,石缘已是闭了眼,慢慢吻上梅生因吃惊而微微启开的双唇,舌尖动,便灵巧地滑到了情人口中,与人嬉闹纠缠。 梅生乃是少年身体,如何敌得过这般轻佻手段,早已是面红耳赤,手忙脚乱,脑沉沉如堕梦境之中了。 梅生知道自己直都在做梦,可接下来的梦境却未免嫌长了些,又过于梦幻快乐了,便有些糊涂,有诸细节记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对怀中美人那身异乎寻常美妙的肌肤爱不释手,几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地摸遍了全身,又爱死那吻痕留下的殷红瘢痕,竟是在他身上肆虐了夜,生生将那玉肌染满了桃花,有些比之情人眉间的红印还要鲜艳些。 而令梅生沉迷不已的便是那处极乐之地。他只记得自己将怀中人按在水中,湖边,草丛中,大树下,肆意弯折情人的身体,摆成个个孟浪的姿势,遍遍进出他的身体。梅生冲啊冲啊冲啊冲啊,耳边全是动人的呻吟,脑中全是勾魂的纠缠,身体则是从地面路冲到天边,再缓缓落地,然后再次飞起,如同个君王,巡视着属于自己的领地,然后霸道地刻上自己的痕迹,将他遍遍征服,并为这种感觉而沉迷不已,不得自拔。 及至力竭,梅生再睁不开双眼,搂了怀中美人便沉沉睡去。 第8章 前世(四)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日上三竿,阳光透窗而入,直直照在熟睡人的脸上,晃眼得很。梅生不耐烦地扭了扭头,只觉嗓子干渴得厉害,便挣扎着睁开眼,直着嗓子叫道:“三儿,三儿!给我倒杯茶来……” “口渴了吧?来,喝点水……”随着声暖语,只青花瓷碗被送至梅生唇边。低头糊里糊涂地喝了两口,只觉这水甘甜爽口,竟是异常甜美,与往日大是不同,梅生终于察觉不对,猛地抬头,便望入双笑意盈盈的眼中。 四处环顾番,昨夜种种已瞬时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梅生呻吟声,巴掌掴在自己额上,喃喃道了句:“原来那不是梦啊。”竟然将水碗扔,抬手便将面前玉人把搂进了怀里。 石缘低呼声,腰上酸疼得紧,不由微微皱起了眉,望向梅生的星眸却是弯得加漂亮,情深意长。 梅生知是昨夜孟浪,恐是累坏了石缘,脸上虽红,手上动作却是不慢,早放在情人腰上细细按摩,期望能让他舒服些。 石缘也不说话,就那样笑眯眯地望着他,安心享受着情人的关爱。 “我会对你负责的。” 耳边突如其来这句理直气壮的宣告,石缘吃了惊,幽幽看了他会儿,不答反问:“你既知道昨夜那切都不是梦,就该知道,我与你,是不样的,你……不怕么?” 梅生摇头,坚定道:“不管你是妖,是魔,是精,是鬼,我既昨夜……那般对你,便是定会负责到底的!” 石缘失笑:“你既会认为我是妖魔精怪,怎就不会猜我是仙呢?” 梅生闻言呆:“啊?” 石缘看他那张傻气的脸,忍笑:“即便不论这些,你不嫌弃我是个男人?” 这个不必要嫌弃。梅生想到昨夜那种销魂滋味儿,脸红,然后坚决摇头:“男人也不怕,我会娶你的!” 石缘乐了,在他怀里笑得滚来滚去,又给了梅生好长个吻,直亲得某人七荤八素,差点魂魄都飞了。 “呆子,快起床吧。你那群狐朋狗友可是快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了。你再不露面,怕是要回去喊人过来掘地三尺了。” 笑了阵,石缘终于坐起身来,拉了梅呆子的手,指向窗外。 果然,便见李生等人正在这处木屋外面转来转去,神态焦灼,似乎还在张嘴大喊大叫。可奇怪的是,众书生显然既看不到这处近在咫尺的木屋,梅生也完全听不到李生等人在喊些什么。 石缘在旁边不以为意道:“大清早的,聒噪得很呢……”说完随手挥,道白芒过后,众人的喊叫声便清晰地传入梅生耳中。 “是了,我夜未归,他们该担心坏了。”梅生懊恼不已,语毕便要拉着石缘同出去。 “梅生。”石缘反手攥住情人的手,正了脸色道:“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只要你偶尔想起我,回来看看我便好。” 梅生闻言登时急了,嚷道:“你跟我走,我定会娶你的!” “呆子。”石缘指戳在了梅生额上,笑容璀璨,几乎耀花了情人的眼:“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可我真的不能同你起入世。你命格三全,乃是大富大贵之相,将来必定贵不可言……而我若要与你偷得这世情缘,便绝对不能现于人前……切记,切记……我的存在任谁都不能晓得,否则你我的缘分便到头了……以后若想我了,便来这里寻我吧,我必是在这里等你的……” “还有,那名唤李生的,面广鼻长,两腮无肉,乃是小人之相,以后切不可与之深交,当远离此人……切记,切记!” 话音未落,时华光闪,人屋两空,只剩下梅生人呆呆地立于青天白日之下,犹自不相信石缘竟会抛下他人在此,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来。 李生等人正找得焦急,冷不丁回头,居然发现梅生就在湖边,顿时大喜过望,互相招呼声便齐齐地围了上去。见他安然无恙,不虞会被梅家打上门来,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见淋了夜雨,本该狼狈不堪的梅生却依然衣冠楚楚的模样,众书生都有些疑惑,又七嘴八舌地问他这夜到底是怎么过来的,那尊石像怎不见了踪影云云。只是梅生却如丢了魂魄般,不管别人如何追问都含糊其辞,不知所云。众人无法,只好先簇拥着梅生下山去了。 可下山之时,又件接件的蹊跷事。且不说梅生是步三回头,似乎有什么挂心事般,总挪不开步子下山。单说是李生等人,不知为何竟是连连栽了跟头,要不然便是掉到水沟里,踩到陷阱里,竟像是遇到了山精鬼怪般,齐齐吓得魂魄都丢了。好不容易回了家,已是晕头转向,狼狈不堪,此后是精神萎靡,少不了大病场。 梅生心知众书生这般惨状,怕是石缘的首尾,心中犹不愤李生等人曾对石像出言不逊,言语猥琐,便也不肯施以援手,且听了情人的劝告后,日后与李生等人疏远了不提。 且说梅生归家之后,自然是挨了父母顿好骂,梅生记挂石缘,只蔫蔫儿地提不起精神,连挨了打都半点没放在心上,此后数日是茶饭不思,书读不进,镇日里呆呆的,竟是犯了相思病。 想他年纪既轻,又初识爱欲滋味儿,正是如胶似漆,恨不得与情人时刻厮守在处的时候,如今却与石缘夕交欢之后便被硬生生赶下山,心中那相思便疯长满了心,又无法对人言说,兼之心中总是疑虑石缘当日赶自己下山之语只是搪塞推脱的话,想必心里还是不愿与自己长久厮守在起的,心中是失落。而梅家老爷自儿子失踪夜之后是对其严加管教,下令全府禁严,梅生禁足三月,不得出府,如此来,梅生竟是夜夜心焦,凡此种种,居然日比日憔悴起来。 第9章 前世(五)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很快,梅生神智萎靡,食欲不振的情况便传入梅家二老耳中,梅母以为儿子身体染恙,忙忙令人请了大夫来,却是看不出什么不对,只好开了些安神的方子,叮嘱梅生好生卧床调养休息,可再过了些时日却仍不见大好,梅母无法,只好再请了大夫来瞧。 如此大夫是请了拨又拨,眼见梅生脸色蜡黄,神色也越发昏沉起来,梅老爷也开始急了,不知道这孩子究竟发了什么病,竟然这般难治,梅母大急之下是抱着梅生放声大哭。 梅生自昏沉中挣脱出来,见老母抱着自己大哭,时又犯了傻气,便道:“母亲,孩儿只是心里思念位仙人,待您允我出门趟瞧他瞧,我便好了。” 梅母只当他说胡话,哪里肯听,梅生自是心情失落,梅母却是心碎欲裂,哭断了肝肠。 ************* “呆子,醒醒。” 迷蒙中似乎有人在自己耳边低低呼唤,声音还犹为熟悉,梅生迷糊着睁开眼,便见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心中又惊又喜又疑又惑,不禁喃道:“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可是在做梦?居然又能见你面。”又呆笑道:“就算是个梦也好,我死而无憾了。” 石缘又是气恼又是好笑,指戳在他额上,佯怒道:“你就那么想死?那你死好了,我这便走了!”说完起身作势要走。 梅生听登时急了,久病中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居然把拉住石缘的手死不放开,口中急急道:“你若是走,我便真不活了!” 石缘叹了口气,任梅生挣扎着坐起身来将自己搂了,又心疼地抚着他干瘦的脸,叹道:“只短短几个月,你怎把自己弄成这般模样。” 梅生痴痴地凝望着情人的脸,却是答非所问:“我们都有几百年没见面了,我很想你。” 石缘愣,被梅生趁机吻住了双唇,又在他耳边低低叹息:“都说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分别两月有余,该有几十个三秋了……” 石缘听,自是哭笑不得,也不知他是又犯了呆气,还是在说情话,正瞪他之时,却发觉梅生双贼手竟不知何时摸到了自己的臀上,不由脸上红,啐他道:“你不是病了么?怎还有精神想这些有的没的?” 梅生干笑下,趁着夜深人静死皮赖脸地将石缘拖到床上,腆着脸道:“我是犯了相思病,你便是最好的药。”行说着,行压在了石缘身上亲热起来。 石缘也不知梅生这久病之下如何得来的力气,竟然在他身上泄了两次身才肯下来,又死抓着他不放,只嚷着要娶他,再不要受这相思之苦。 石缘气极,便吓唬他道:“你再这般任性,我再不来了,你病死了我也不管。” 梅生果然被唬得不轻,不敢再造次,只眼巴巴地哀求他留下来。 石缘无奈道:“我这次本不该来,可再不来你怕是连性命都要丢了……我必不能留在这里的,你当知道,我与你们,终究是不同的,你若再味任性纠缠,我怕是再不能与你起……” 席话登时浇了梅生个透心凉,果然不敢再乱说。 石缘终是心疼他,想了想便道:“你过了二十岁便可自由出入梅府,不再受约束,这中间还有四年,你暂且忍耐番。明年乡试,你拿个解元回来吧,否则便不要来见我……我已为你破了例,以后切不可这般不知轻重……我还住在石青山上,你若耐不住便来寻我吧,我必是在的……”如此絮絮说了这许,终令梅生心结开解。第二日起床后竟是神清气爽,病症不翼而飞。 且不说梅家团喜庆,虽觉梅生的病来得蹊跷,去得也快,终究是好了,心中欢喜不已,单说梅生自那夜之后果然信守对石缘的承诺,收拾心绪,发奋读书,是做出不少锦绣诗文,才名胜往昔。年后,果然拿了个乡试第名回来。 梅生心中欢喜不自胜,对父母谎称要与朋友庆贺番,连夜上了石青山,与石缘番温存,其中缱绻柔情自不必言。 四年时光如白驹过隙,眨眼便过,梅生已及冠年余,不再受父母禁足的限制,干脆便时不时地携了书本到石缘的小木屋里住上段时间。 几年的时间不但令梅生长成了青年人的身量,脸部轮廓也愈加清晰,英俊逼人,而且身上的呆气亦磨去许,人也渐渐通透练达起来,也知道自己与这个秀美绝伦的情人上世有过些纠葛,加上今世的自己以福禄寿三全之身助他渡劫,方才有了这世情缘。只是每次但要提及上世种种,石缘便是但笑不语,或者顾左右而言他,每每令梅生恨得牙根痒痒的却又奈何不得,少不得在床上加倍“疼爱”他番,以发泄心中不满之情。 也因了长久的相处,梅生总能在无意间窥得石缘偶尔流露出的焦虑之色,他心知情人是在担忧这段偷来的缘分无法相持太久,可又不知该如何帮他排解,心疼之余,便少不得对情人百依百顺,不但勤于书本文章,将以往与李生等人相交时所沾惹上的些坏习气悉数改了,反尽力结交些有德行名望的人,几乎是不遗余力,只为博得美人笑。 这日午后,梅生与几个新结交的朋友吃了酒,心中思念石缘,想着又有旬余未曾谋面了,干脆寻了个由头打发家人回府知会声,便晃晃悠悠地上了石青山。 到得湖边,梅生便瞧见石缘正坐在木屋前看书。近夕的阳光温柔而情,映照得石缘全身片金红之色,衬着那秀美的五官与优美的体态,真是说不出的动人。 梅生心中动,登时色心大起,干脆步上前,在石缘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中把将他抱了起来,也不理会情人的嗔怒声,径自将人抛上了床,下刻便压了下来。 第10章 前世(六)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呆子,别!”石缘急急阻住情人猴急般拼命拉扯自己衣带的手,推拒道:“不,不行……” 梅生哪里管得了那许,边胡乱啃着身下人儿的脸和颈子,边双手在他身上乱摸,心中则在胡思乱想:唔,难道今日要试下欲拒还迎不成?嗯,果然比较有情趣么…… “呆子!”石缘左支右绌,不但没抗拒得了,反被摸得软了身子,不由恼了,大声道:“我有了!这样不行的!” “有了什么……什么不行?”总归不可能有孕吧…… 梅生正准备再接再厉,突然脑子里声惊雷炸响,登时就懵了。立马用双臂撑起身体,望着石缘突然羞红了的脸,不可思议道:“你……你说什么?” 石缘双颊泛红,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是说……我有了你的孩子……” “可……可你不是男人吗?”梅生盯了他半天,方才蹦出这么句话来,脑中迷糊,伸手便掐了把——不疼啊,果然是在做梦吧? “呆子,你掐的是我!”石缘哭笑不得,把推开梅生坐起身来,整理被弄乱的衣襟,不再言语,耳朵却连着后颈都红了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梅生还是呆呆的。虽然知道自家情人与自己不同,可,可男人……有孕……这有可能么? 石缘实在是羞得不行,又被情人连番追问,终是拗不过,以蚊呐般的声音低语道:“我虽是男身样貌不错,但体质却与其他人不同……乃是雌雄同体,与男子结合,也可受孕的……” 低着头说完半晌也不见梅生反应,石缘登时恼了,抬头怒道:“怎么,难道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么?” 句话却是惊醒了犹在发呆的梅生,登时抱着石缘哈哈大笑:“哈哈……我要当爹了!天啊,我居然要当爹了……哈哈哈哈……我真是太开心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啊哈哈哈哈……我要当爹了……” 句话翻来倒去不知说了几百遍,梅生乐得嘴都笑裂了,抱着石缘又啃又咬。石缘见他真的开心,登时心中松,笑眯眯地任由梅生抱着自己遍遍乱亲,糊了脸的口水。 终于消化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梅生又开始犯呆气。会儿要趴在石缘肚子上听宝宝的声音,被拍开了无数次还是乐此不疲,勇往直前;会儿又在绞尽脑汁地给宝宝想名字,从大名到乳名再到表字外号,引经据典,团乱七八糟;再不然就是贱兮兮神秘秘地问宝宝足月后如何生产,直将石缘搞得满脸通红,把梅生敲了个满头包,方才得了片刻消停。 不过……总算是知道了石缘体质特异,胎儿足月后身体自会分裂产道,自然分娩,不会有性命之虞。听到这里,梅生方才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番嬉闹厮磨,已是误了晚饭。石缘非凡人,自然不须日日进食,反是梅生兴奋过度,不但连晚饭都忘了进,连石缘要为他做点饭食都不肯,生怕累着了他。梅生早已非少年心性,知晓石缘即便有孕也肯定不会随自己下山,可如此个人长居在此,心里总是不放心的,时左思右想,苦无良策。 正在这时,却听石缘百无聊赖道:“我已许久未曾下山了,这几日你在外面,可有什么有趣的事儿么?” 梅生知道山中无日月,个人十分寂寞,因此凡来看他自是要为情人讲点趣事的,逗他笑,只是今日被石缘有孕的喜事冲昏了头脑,时忘了其他。如今被石缘随口问,便突然想起事来,笑道:“你这么说,我今日在街市上还真是遇到件有趣事。” “哦,什么事?”石缘感兴趣道。 “我今日本约了张兄他们吃酒,经过西市的时候,正看到那里有个小贩在叫卖怪鱼,周围围了大群人。我时好奇,便挤进人群里瞧了瞧——却原来是两条大鱼。其中条足有人高,通体银白,颜色极为漂亮,鳍上挂了条黑链;另条金色的怪鱼要小些,大概只有半人高,紧紧贴在银鱼背上,鱼唇上还挂着只铁环。那卖鱼的小贩盛鱼的木盆太小,金鱼半边身体都露在水面之上,呼吸困难,下面的大银鱼便将水泡吐在金鱼身上,让它不至于因缺水而死去……” 石缘本还有搭无搭地随意听着,听到后来,竟是圆睁双目,猛地直起身来,抓住梅生的手道:“那金银双鱼是否紧贴在处,人根本就分不开来?” 梅生诧异道:“你怎么知道的?那小贩倒确实是这么说的,说是捉到这两只鱼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所以这两条怪鱼要搭在起卖掉。” “那后来怎么样了?鱼被卖掉了吗?” 梅生见石缘如此焦急模样,不由笑着安慰他道:“你莫忧心,那两条鱼因为卖价不菲,要价二百两纹银,所以上午都没有卖出去。我见那两条鱼竟颇有些相濡以沫的意思,心中时怜惜,便将其买下,然后令小三儿雇了马车,将这鱼送到海边放生了。” 见石缘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梅生奇异道:“怎么,难道这两条鱼还有些什么说法不成,令你这般挂心?” 石缘点点头,星眸漾满了笑意,如水般望着情人道:“你既救了那鱼,自是有些瓜葛的……这是好事,也是缘分,行善积德,日后自会护佑你的。” 梅生听了也不以为意,玩笑道:“不必护佑我,护佑我们的孩子顺顺利利出生便好了。”又被石缘的话勾起往日心事,便再三再四地好奇央问石缘:“且不说这个了,我们前世的事情,究竟是怎样的?” 梅生原本以为石缘又会想方设法岔开话题,却没想到这次情人并没有给他白眼,只低头抚了抚自己依旧平坦如昔的小腹,垂眼低声道:“待这孩子安然出生之时,我必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梅生听了十分高兴,大笑道:“好,那太好了,呵呵……” 此时的梅生,心中俱被欢喜占满了,也因此,没有留意到情人眼底深藏的那抹忧虑。 第11章 前世(七)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不过说到待出生的孩儿,倒是令梅生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道:“既然你有了孕,来年春季的会试我就不参加了,便在山上陪你可好?了不起只是再等三年罢了。” 石缘低头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好,若是为我的话倒不必担心,你已为来年春闱准备了好几年,待过了年你便动身入京吧。” 梅生听了哪里肯依,待要说服情人,石缘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梅生再三请求不可得,倒差点惹恼了石缘,最后只好作罢,只是死皮赖脸地在山上住了下来,除了每隔月回家探望次老父老母之外,几乎是足不出户,只在山上陪伴石缘,素日里悉心照料他之余,继续苦读书文。 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年关便到了。这日,石缘早早便起身打发了梅生下山。梅生自是恋恋不舍,搂了情人的腰肢迟迟不肯放手。 石缘的身子早已经显怀,因了孕,整个人显得丰腴了许,而身肌骨是滑腻细润,动人心魄。梅生抚摸着他的肌肤,不觉就动了情。禁不住情动,便干脆撩了情人的衣襟,自上往下,细细摩挲。 (段落缺失,去戳老花微博~~) 梅生到底心存顾虑,床第间动作十分温柔,倒也别有番情趣。及至云收雨歇,石缘早已化作滩春水,动弹不得。 梅生心底十分怜惜,为他擦了身,又换了衣衫,眼见时辰已是不早,方才在石缘的催促声中,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下山去了。 临走前,石缘靠在情人的怀里细细叮嘱道:“我昨日为你卜了卦,此次入京定是会高中的,只是其他卦象却是晦涩模糊,此去京城,定要小心行事,不要轻易牵扯到什么是非中去才好。” 梅生自是无有不从,又是好番厮缠,方才与石缘挥泪告别。 年节时分,梅府自然是十分热闹的,加之梅家儿郎声名在外,功名在身,又是表人才,俊秀逼人,不知有少良家女儿,大家闺秀芳心暗许,方接近。 梅生眼见拨拨的媒人如同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心中烦不胜烦,又想到石缘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山上,脸色是黑如锅底,心里打定主意这辈子非石缘不娶,又不耐烦梅母天到晚地劝说游说加相亲攻势,干脆连元宵节都没过,便带了三儿和四儿两人,赴京赶考去了。 梅府离京城并不远,几人走走停停,不过七八日便到了京城。因为到得早,客栈仍有不少空房,梅生便寻了京城有名的状元楼,要了两间上房,住了进去。 第12章 前世(八)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距离开考尚有近两个月的时间,梅生打算在这段时日内再好好温习番书本,又牢记石缘的话,除却与些知交好友小酌几杯,谈谈诗词,极少出门。只是他年岁虽轻,却是才名冠京华,尤其是去年所作篇《石山赋》,被当朝文德大儒金惜尧无意间看过之后大加褒奖,赞誉有加,时间,梅生之声名,时无两,隐隐将其他才子们都比了下去。 如此来,便不断有那攀同乡的,拉关系的,慕才名的络绎而来,搅得梅生烦不胜烦,尤其是个名唤刘旻的江乡籍学子,自恃品貌风流,才学过人,无意间见过梅生面之后却是惊若天人,几乎日日前来纠缠。梅生无法,只好虚与委蛇番,只是交谈过几次之后,心觉这刘生心思龌龊,才学低微,又刚愎自用,自视甚高,不是可深交之人,于是干脆称病谢客,以图耳根能清净几日。 却说这里还有位熟人,此次也来到京城赶考,你道是何人?却是被石缘评之为“面广鼻长,两腮无肉,小人面相”的李生。此人因少时与梅生过从甚密,待其文名远播,自是好番夸耀自满,对外便称其与梅生乃总角之交,情谊极深,是梅府座上嘉宾,以此博了不少想与梅生结交番之人的青眼,都想借机与梅生见上面。 哪晓得待李生自信满满地前去拜访梅生,邀请其同喝花酒之时,却连连遭拒,也因此,李生少不得被人在背后说些闲话,嘲弄番,嘲笑其不自量力云云,也因此李生暗自对梅生怀恨在心。 数月时光眨眼便过,春闱结束后,很快便是放榜日。 梅生果不孚众望,高中状元。榜眼则是声名仅次于梅生的京师望族,当朝周太师之嫡长孙周绣。而令人称奇的是,那江乡籍学子刘旻竟也中了进士,乃是二榜第四名,时间许对其知根知底之人纷纷侧目,暗中猜测腹诽不已。 待到第二日,还不待众学子们自“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情绪中走出来,不知从何处突然爆出“江乡富人刘旻贿金预得试题”说,时舆论大哗。隔几日,竟又不知从何处传出“梅生与刘旻过从甚密,同在贿题者之列”的内幕,顿时震惊了整个京师。 因了梅生才名远播,此番又高中状元,远非寻常学子可比,因此终于惊动了朝廷,下令严查。 且不说梅生尚未从此风口浪尖处回过神来,单说朝廷下令严查的第二天,梅生连同刘旻已被秘密拘押,不得与外人沟通,等候审查结果。 而此事由来,竟应了句“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的老话。 原来刘旻“贿金预得试题”竟是真的确有此事,而此人偏偏手脚不够利索,被人察觉后捅了出去。而遭受无妄之灾的梅生,却是实实在在被牵连的。同乡李生因对其心怀不满记恨,在刘旻事情败露,舆论大哗之时,便立即想到了如何报复梅生。本想只是放出谣言去损梅生的声名,却不料同榜进士周绣嗅觉极其敏锐,本便不忿梅生才名高过自己,闻听事关梅生的谣言之后,立即发动家族力量要求朝廷彻查此事,而后暗下黑手,终令梅生坐实了“贿题”的罪名。 可怜梅生尚且被蒙在鼓里,犹然幻想着朝廷能还他个公道,却不期然等来的却是副镣铐加身。 最终,梅生、刘旻“贿金”罪名坐实,被判斩立决,其余被牵连的选官考官等大批人锒铛入狱。时间哀声四起,四野皆惊。可叹梅家虽在当地乃是富豪之家,在这京师重地却何尝有其说话的地方?便是不被梅生累及自身已是方奔走的结果。便连深信梅生人品的文德大儒金惜尧亦是回天无力,只是悲声大呼“天妒此子”,泪洒当场。 再说犹在石青山上苦苦等待的石缘。 自梅生入京后已是三月有余,却始终不见情人归来。照理来讲,不论梅生中与不中,单论时间而言早该已回转家乡,即便在路上有些延误,也不该如此迟才对。深山之中又书信不通,难获只言片语。再起卦算,却是卦象晦涩不明,难窥天机。 石缘心下隐隐觉得不妙。思忖半日,终是隐去身形,御风而行,第二次踏入了梅府。 可找遍了整个梅府,不仅梅生不见踪影,便是梅家老爷与老夫人居然也都不在府上,反是下人们眉间隐隐带了忧色,偶尔有人偷偷议论几句,说的却是“少爷坏了事”。 石缘心神阵激荡,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他动,胎儿便在腹中踢了他脚。胎儿已足月,生产只怕就在这两日,可此时此刻梅生居然就出了事,难道这真的就是天意么?怪道他无法算出梅生出了何事,恐怕自己已然身在局中了。 石缘早便知晓自己旦身怀有孕,便再也难瞒过天机。可梅生乃是命定的贵人,该是享足荣华富贵,无疾而终才对,难道与自己结合,还是被破了三全命格了不成? 石缘心下焦虑,已顾不得许,掐起指诀便御风疾往京师赶去。他身子已是极重,贸然施法,已是动了胎气。及至半个时辰后终于到达京师,腹中已隐隐作痛,有些支持不住了。 却不料刚落了地,便瞧见那贴在城墙上的榜文,梅生的名字与鲜红的“斩立决”三字齐齐撞入视线之中,令得石缘阵恍惚,心痛如绞,待急急看清楚行刑时辰,方惊觉竟是在刻钟之后。心道犹然来得及,石缘苍白着脸沉下心思,眨眼间便来到了菜市口。 眼望见梅生穿着囚衣,狼狈不堪地跪在刑台上等候行刑的身影,身后刽子手手中大刀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而周遭人流涌动,争相观看,有人面露不忍之色,指指点点,言道代才子就此陨落,实在是可惜。 石缘心中大恸,心道,梅生,你何苦与我相遇,方落得今日这般田地,眼泪时扑簌簌落了下来。 正在此时,刑台下突然阵骚动,夹杂着老人的哭喊声渐行渐近。石缘抬眼望去,认出那双老人乃是梅家老父母。不过数日时光,两老已是凭空老了几十岁,显露出垂垂老迈之色,见到刑台上的梅生,是哭断了肝肠。路人纷纷以袖遮面,不忍再看。 孰料梅生见了二老,竟是突然激动起来,挣扎着冲老父老母大喊道:“父亲,母亲,孩儿不孝!今日蒙此大冤,又无力洗刷冤屈,乃至祸及父母,累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都是孩儿的错……孩儿便是这天底下第大不孝子!父亲,母亲,如此不孝之子,不值得为此哭伤了身子……不肖子以后再不能侍奉堂前,二老……定要保重啊……” 听到梅生如此说,梅家二老是摧心欲裂,哭得说不出话来,却听梅生继续哭喊道:“只是孩儿还有心愿未了,还有心上人未娶,还有未谋面的孩儿未见,我不甘心啊……若以后有人携子上门寻亲,那必是孩儿所爱之人与遗下的骨血,万望二老善待他们……”时语毕,已是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言语。 石缘隐在人群中听得肝胆俱摧,不能自已,眼见时辰将近,再不敢迟疑,手腕翻,枚卵形绿叶凭空出现于两指之间。 第13章 前世(九)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腹中疼痛变得愈加鲜明起来,石缘不敢耽搁,努力沉下心神,对着绿叶张口轻轻吹,本是晴朗的天空就突然变了颜色。黑云汇聚,狂风顿起,飞沙走石,远天隐隐有雷声传来,众人时间睁不开眼,纷纷走避。 石缘本待再吹口气,却不料小腹突然阵剧痛袭来,口中顿时失了分寸,呼出的气息骤然加倍,竟是天地勃然变色,飓风平底而起,裹挟着狂暴的气息覆盖了整个京师。时间电蛇狂舞,巨雷落地,暴风掀翻无数民居,有许人在猝不及防中被卷上半空,眨眼便不知所踪,不过片刻之后,已不知道有少人被摔成了肉饼。 石缘心道声不好,额上冷汗如走珠般滚滚落下。心知自己此番为己私欲伤了无辜人的性命,虽是无意为之,毕竟有违天和,此次定是无法善了了。银牙暗咬,再不管那许,上了刑台抬手掳了梅生便走。尚且记得提前步将梅家二老拂晕,分出股仙力将他们安然送回梅府。 待要离开之时,石缘无意间回头,意外发现四散奔逃的人群之中,竟有张熟悉的面孔掠而过——正是李生。石缘心中隐隐有所明悟,知晓此次变故恐怕正应在了此人身上,心中恼恨不已,随手挥,便将李生提前送上了西天。 梅生于片狂风沙暴中睁不开眼,正奋力抓住石栏防止被卷入高空,突然感觉身体轻,却是被人把抓在了怀里。梅生定睛瞧,竟是石缘,心中喜不自胜,居然也不顾何处何地,抱着石缘便不肯撒手,死里逃生,而且还能再见心上人面,令得他时欢喜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石缘也不去管他,腹中疼痛愈演愈烈,知道自己生产在即,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便催动仙力,御风疾驰,加快了回去的步子。却不料无意间抬头,竟瞧见天边隐隐现出抹金光,石缘知道自己此次怕是在劫难逃,心中痛苦,脸上却微微绽放出抹笑意,扶住梅生的肩膀,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下:“梅生,吾爱,保重!” 还未待梅生突然睁大眼反应过来他在说些什么,点白芒已是瞬间没入梅生体内,然后梅生便失了意识,坠入黑暗之中。 数日后,石青山上,峰顶湖边,有个年轻的书生终于自昏睡中悠悠然醒来,身边放了个包裹严实的襁褓,裹着个面容极其灵秀可爱的小小男孩儿。孩童应是刚刚出生不久,可却点也不哭闹,吮着手指,蹬着小脚脸好奇地瞧着梅生,双黑葡萄般的眼珠儿滴溜溜乱转,见到梅生瞧着自己发呆,居然咧着小嘴儿咯儿咯儿地笑了起来。 梅生的神魂早已不知去了哪里,面上青须胡茬乱冒,衣衫褴褛,团狼狈,如同乞丐,可自己却是懵然不知。婴孩儿见梅生不理自己也不介意,便自顾自继续探究左大指好吃还是右大指好吃,又不知怎么发现自己下面还带了个把儿,便兴致勃勃地想去捏自己的小弟弟,玩得不亦乐乎。 正在这时,有只通体雪白的山羊悠悠然踱了过来。小婴儿见,登时乐得颠儿颠儿的,近了山羊的身,便伸手抓了母羊的乳头,有滋有味儿地吮吸起来,这母羊也温顺得紧,动不动任由婴童吮吸,却是看也不看梅生眼。待得婴儿吃饱了,便又悠悠然踱着步离开了。 于是吃饱喝足的小婴儿便那样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梅生在湖边坐了许久,身边的小动物们却是络绎不绝,来来去去。有给小婴儿喂奶的,有陪他玩的,甚至还有只母猴儿尽职尽责地给他换尿布。梅生却是对此浑然不觉,整个人犹似只空壳儿,心腔早就空了。 石缘临走时给了他段记忆,所以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上世与石缘的种种纠葛,也知道他爱的人,已经不在了。 在天庭隅,有处禁地,名曰仙草园。 个叫做绛泉的小仙守护着这里,日日浇灌那里数以千计的仙女草。仙女草千年发芽,万年成熟,十万年方能修得人形,成为西王母手下的待选侍女。而那位绛泉侍者,便日复日地照料着这里的仙女草,兢兢业业,不敢懈怠。 可终于有天,这种枯燥的工作令他厌倦了,于是绛泉侍者便趁着西王母蟠桃会大宴群仙之时,偷了个空溜了出去,寻相熟的其他小仙玩耍去了。 却不知他这番懈怠,便惹出了段孽缘。 那日,掌管人界福禄寿三格的仙人鸿青在蟠桃会吃了酒,竟是大醉之下闯入了无人看护的仙草园,践踏了无数仙女草,令数十株即将修成人形的仙女草魂飞魄散,本人犹自大醉不知。双醉眼又四处打量,寻思找个地方小憩下方好。 转了半日,竟真让鸿青在仙草园角发现方半人高的白石。观它石质细腻温润,玉白可爱,鸿青心中动,竟生了些喜爱的意思,觉得这里不错,便晃晃悠悠地溜达过去,想要倚在上面睡上觉。 孰料鸿青脚步踉跄,竟是头撞在了那白石角,额上渗出点血迹,眨眼间便浸入白石体内,消失不见。鸿青竟也不以为意,反抚着那白石醉醺醺笑道:“初见便得了我滴血,倒也与你有缘……石兄,你若得道,以后可还会记得小仙我么?哈哈哈……唔,石缘,石缘,这名字不错……”须臾,已是倚在白石上沉沉睡去。 鸿青仙格极高,只滴血却是令得这白石受益匪浅。原来这白石虽天资粗劣,但却在仙草园呆了几百万年。因沾染了日日被绛泉浇灌仙女草的余露,竟慢慢开启了灵智,只是无法修得人形罢了。鸿青这番乱闯,竟令得他阴差阳错之下修为大增,终于修得人形而出。 此时的石缘犹是片混沌,但见鸿青酣颜俊美,又性情洒脱不羁,心中竟是生了爱慕之意,他从未出世,不明白这心思是由何而来,只想着化形后要与鸿青相似些方好,于是终成男身,肌肤细腻滑润,额间点红印却是鸿青之血化成。 可石缘却从未想过,这仙草园乃是西王母培育侍女之所在,属性自是偏阴格,而石缘自开启了灵智起,若要修成正果,便该修女身才对,只是他却稀里糊涂之下变成了男身,从此雌雄同体,大异于其他仙人。不能不说真是造化弄人,世事无常。 第14章 前世(十)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且说鸿青酒醒后自知闯下大祸,但他心胸坦荡,便坦然只身前往西王母处自求降罪。西王母自是震怒不已,但鸿青地位极高,也不好罚得过重,便令鸿青以三全命格之身下界经历轮回,三世后方可重新返回天界。 而那小仙绛泉侍者玩忽职守,罪不可恕,遂剥去其仙身,降下凡尘世世受那轮回之苦。绛泉自是不忿至极,只是他人微言轻,虽心中忌恨鸿青,却也无可奈何。无以发泄之下,下界前竟然脚将仙草园角的白石踢下凡界,生生将石青山处峰顶砸得凹陷下去,时日久,便在那里形成个小小的湖泊。而白石则被这脚踢得魂魄不稳,仙力大减,仙身被破,成了凡界不仙不妖的尴尬存在。但要再成仙身,需要再度历劫方成。 五年前,石缘终于修得圆满将要历劫,却无意间再次遇到鸿青转世而来的梅生。石缘爱慕鸿青年,终是情难自禁,破了戒条,与之结合。他本意是想瞒过天界,与梅生偷偷交往,并尽量不去改梅生这世的命运轨迹。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腹中胎儿的到来令得切都失去了控制,石缘终是无法隐瞒梅生这世出来的这个孩子,被天庭察觉。 仙人结合,必遭天罚。梅生经历轮回的三全命格被破,差点遭受极刑,而石缘为救梅生又误伤了无辜人命,此番恐怕是难逃天谴,凶吉少了。 梅生这般想着,泪珠就滚了出来,心内哀痛,只喃喃道:“石缘啊石缘,你道我助你化成人形,却也累你被驱出天界,修为大减;你道我助你渡劫,再修仙身,可我却累你遭此大难,生死不知;你道我于你有恩,可我欠你的,又该怎么去还?” 心痛到极处,梅生禁不住嚎啕大哭,却不料身旁婴孩儿被梅生哭泣声所惊,竟也是小嘴儿瘪,放开了喉咙放声大哭。梅生见顿时慌了神,急忙将襁褓抱起,手忙脚乱地哄骗番,想要止住小儿啼哭,灵台却是在这刻有了丝明悟:这是石缘拼了命才留下的孩儿,也是他的骨血,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抚养他长成。如此想着,心头萌生的死志竟也慢慢变淡了。 好不容易小婴儿哭累了,再度吮着手指甜甜入睡,梅生盯着他的小脸儿看了许久,方才轻轻道:“你是我和缘的孩子,以后,你就叫思缘吧,梅思缘。” 梅生几日未曾进食,身体极度虚弱,吃力地抱着孩儿起身来,刚要迈步便踉跄下,差点将襁褓脱手,将他唬了跳。却不料这动,便从襁褓里抖出封信来。 梅生诧异地捡起信来看,立时便认出那熟悉的字迹正是石缘所有,心头顿时阵狂喜,也顾不得手中的小思缘,忙着急急拆了信,目十行地尽数看了。 时阅毕,梅生长出口浊气,闭目片刻,竟是抱着思缘狂笑起来,气息癫狂,仿若痴癫。惊得怀中婴孩儿啼哭不止,林间鸟雀飞起无数。 原来当日石缘携梅生急急奔回石青山途中,便被天庭闻讯而来的兵将捉了回去。他引诱鸿青转世的梅生在先,又与其私下结合,以至于破了他的命格在后,兼伤了无数无辜人命,本是罪无可恕,石缘连同腹中麟儿该当被打入裂魂道,从此消弭于天地之间,却不料正待行刑之时,中途却有人前来阻拦,救下了石缘性命。 原来梅生曾因时善念救下了对在市井中被小贩叫卖的怪鱼。其中那条金鱼本体乃是在南海海底受刑的东海龙太子,因刑满上潜之时遭到对头偷袭,身受重伤,阴差阳错之下被出海打渔的渔夫所得,又因梅生施以援手而重获自由。龙太子感念梅生之恩,于是在西王母面前力保石缘平安,又知梅生对石缘用情极深而竭力撮合两人。 若说单只个东海龙太子说情也便罢了,却不知为何,在天庭中向来寡言少语的银珏上仙竟也出言帮衬,言语之中对石缘颇维护之意,令得西王母心中暗暗纳罕。 不过也因了这番缘由,西王母时抹不开两仙的颜面,又不想就这样放过石缘,便许石缘与梅生三世纠葛。若二人能有世结为伴侣,相濡以沫,终老生,便许二人九世情缘,待得功德圆满,再双双回返天庭。但若是两人抓不住这个机会,鸿青下界历劫结束之后立即回返天庭,而石缘从此被赶出上界,化为东山尊石雕,从此二人生生世世,永不相见。 因此,石缘生下孩子后,便将孩儿送至梅生身边,含泪下界投胎去了。而在信中,石缘又方叮嘱梅生,言道这个孩子乃是仙人结合生下的,将来必非凡品,但他怀胎之时动了杀戮,也因此,这个孩子出生便沾惹了煞气,戾气过重,恐怕生兵戈不断,须梅生今后好生教养他。又告诉梅生他早已将梅家二老安然送回梅府,没有性命之虞,万勿挂心。而石缘自己,则会在来世等着与他的再次相遇。 梅生将信看了遍又遍,竟是又犯了呆气,口中只喃喃道:“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不好,不好……”时竟是拿定了主意,抱了怀中婴孩儿,踉跄着下山去了。 数日后,已将思缘托付给梅家二老的梅生,又悄悄回到了石青山上二人欢爱过无数次的小木屋里。他自知不孝已极,不敢再见父母,只手书封塞到思缘的襁褓里,又将其送到梅府角门外,然后叩响了门上铜环。隐在暗处,亲眼看到家人将孩儿抱入府内,梅生方才叹息声,回到了石青山上。 而后,竟是躺在木屋的床上,不吃不喝,绝食而亡,化作山间抔黄土。 为的只是能够赶得及与石缘同投胎。 三十年后,因朝廷日渐暴虐无度,奸臣当道,苛捐杂税繁,渐至民不聊生,民众苦不堪言,很快便有人揭竿而起,时响应者众,各地暴动四起,天下大乱。群雄逐鹿中原,这时,个长相文雅俊秀,性格却蛮横暴戾的年轻人开始崭露头角,并很快踏上了开创梅氏王朝的开国帝君之路。 第15章 今生(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轰隆——” 声惊雷滚过,雨下得大。 山洞中,唐青躺在干草上,在黑暗中睁着眼,脸色沉郁,如往常,脑海中的思绪却犹如沸水般翻滚不停。冗长而又久远的故事,以种旁人的口吻叙述出来,竟似是又回到了那个雷雨之夜,坐看梅生与石缘在凡界的第次相遇。 前世的几纠葛,几百年的爱恨纠缠,如今作个故事细细讲来,也不过是花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而已。而旁边的年轻人呼吸悠长,久久没有声音,也不知是早已倦极睡去,还是根本不耐烦听两个男人的故事,抑或是不知该如何点评两个男人之间这种有悖常理,惊世骇俗的爱情,也或许,他只是当做个传奇故事来听,伴随着雷雨声声,恰好助人入眠。 “那后来呢?那个书生跟白石仙人在起了么?” 少年人的清脆嗓音突然入耳,唐青不由吃了惊,年轻人的声音毫无滞涩的睡意,显是从头至尾,直在细细倾听,不知为何,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唐青心中竟然有些愉悦感浮上心头。 因为心有挂碍疑虑,唐青在口述故事的时候,但凡涉及到梅生,石缘等人的名字,或者是石青山等地名的时候,都是以别称呼之,又将二人欢爱的场景以寥寥数语带过,着意隐去了石缘身体的诸般特征,只心中打定主意,待回到京城之后,便立即与林老家人联系,弄清这心中诸疑团。 此时林垣发问,唐青随之又陷入了回忆之中,嘴角不禁流露出丝苦涩的笑意,良久方才慢慢道:“西王母既是有意不想放过那白石仙人,又怎可能便这样让他们轻易得偿所愿……既是言之三世纠葛,也不过了三世痛苦罢了……最终,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料定的悲剧罢了……” “那就是说,他们最终还是没能在起么?”林垣显得有些着急:“难道他们两人不再相互爱慕对方了吗?” 唐青出了会儿神,方才苦笑道:“自然不是这么简单……非但如此,那书生还踌躇满志,心想要第世便与那白石仙人结成夫妻,修得正果,只是……造化弄人……” “造化弄人?” 唐青嗯了声:“书生投胎的第世便成了西凉山三十六寨最大的贼寇头子。他直带着前世的记忆,四处寻找白石仙人的转世。终于有天,他找到了……然后,惊喜交加的他脑子热,便将白石仙人抢回了山寨……” 林垣闻言惊呼声,不可思议道:“抢?” 唐青涩然点头:“不错,正是‘抢’。因为这世的白石仙人乃是当朝左丞相的独生子,文采出众,人品风流,乃是众星拱月般的人物,而且转世后的他根本就没有前世的记忆。若非他时起了兴致,只带了几个护卫便纵马出关游历,也不可能会被那土匪头子遇上,不会被抢回山寨……而那时的左丞相独子,自是百般不愿的……” “自此,两人便开始了长达近年的互相折磨,直到那贼首失意之下大醉场,然后强要了他……” 林垣在黑暗中睁大了眼,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因为贼首的个结义兄弟的背叛,此事终于被远在朝堂上的左丞相所得之,顿时便是场雷霆之怒……当朝大将军亲自领兵,荡平了整个西凉山。那贼首眼见心上人被救走,竟是发了狂,最后被朝廷军乱箭射死,命丧当场。” 林垣十分不忍心:“那丞相家的公子呢?他最后到底有没有对那人动心?”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没有人知道……那丞相家的公子回到京城之后,居然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十月后瓜熟蒂落,产下名男婴后,便带着那名婴孩失了踪迹,从此不知所踪。” 林垣听了,只觉心里悲伤得很,也不知道为何,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那第二世呢?” “第二世……第二世,那书生降生于当朝太医院医正家中,乃是老医正的小儿子。从小因为身体不好被关在家中,直到十六岁那年……” “那年,他因急事入宫,去寻在太医院中当值的老父,却意外遇到两名样貌极美的少年。他当时就认出来,那是只属于他心上人的相貌。后来,经过方打听,他才知道,那两名少年居然是当朝皇帝的对双生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 “双生子?”林垣皱起了眉头:“那他们岂不是生得模样?” “正是这个道理……那太医正之子吸取了上世的经验教训,想方设法创造与那两名少年‘偶遇’的机会,又大献殷勤,耍宝逗乐,无所不用其极,并暗暗分辨哪个才是那白石仙人的转世。” “而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七皇子和八皇子都对他有了好感。” “可结果却是……”唐青顿了顿,方才缓缓道:“可结果却是,太医正之子最终却是错辩了人,与双生子中的哥哥,也就是七皇子有了肌肤之亲。而实际上,八皇子才是他真正的心上人……” 林垣不解道:“即便是样貌模样,难不成性情也是样的么?那太医正之子如何会分辨不出来?” 唐青黯然笑:“那是因为那太医正之子有眼无珠,只知道用眼睛去分辨,却不知用心去分辨方是最真……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并非眼见的,才是真实的……” “那他后来又怎么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呢?” “因为……因为后来有天夜里,那太医正之子抱错了人……那时他直都在苦恼,为什么已经与心上人合为体,却始终没有当初那种水乳交融,合二为的感觉,而且那七皇子醋意极重,太医正之子总是苦恼于情人不相信自己……而答案,他很快就知晓了……” “那天夜里,他苦恼之余,不免喝了几杯,却正巧碰到八皇子偷偷溜出宫来找他。那太医正之子就是个混蛋,喝得辨不清人,把八皇子当做了七皇子,就那样将他拖上了床,然后半是强迫地占了他……谁知那夜后,八皇子便有了身孕。” 林垣听,急了,忙道:“那这回可怎么办?” 第16章 今生(二)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唐青摇头道:“事情既已做下,又该如何收场?皇子有孕的事情原本就惊世骇俗,根本瞒不住宫里那些浑身长满了心眼的宫人,时间宫里流言四起。可笑那太医正之子还懵然不知,亏得他还以为那夜他抱的人是七皇子,不知道八皇子正为了他的性命安危拼命隐瞒事实……” “可是最后,这件事情还是被七皇子知道了……七皇子报复心极重,他恨情人与弟弟的背叛,对皇帝隐瞒了自己与太医正之子的恋情,然后亲手将情人送上了断头台,又视自己的弟弟为怪物,施计令他身败名裂,然后将已经显怀的他送上了火刑架……” 林垣听得脸色苍白,久久回不过神来,低喃自语道:“怎……怎么能这样……太惨了……太惨了……” 唐青没有做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那第三世呢?”林垣突然有种不敢继续听下去的错觉,他只是觉得心里痛得厉害,几乎连呼吸都变得疼痛起来,可不知为何,最后出口的却是这样句话。 “第三世……”唐青沉默良久,淡淡道:“第三世的书生转世,是代大富之家的嫡长子。长大后他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家业,并在二十岁的时候,在寡母病重,以死相逼的情况下最终遵母命娶了位大家闺秀……这世,他不想再与白石仙人的转世相遇……” “为什么?”林垣激动起来,睁大的眼睛中竟然闪烁着名为愤怒的光芒:“他们不是还有世的机会么?那书生为什么不想再与白石仙人相遇?” 唐青的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冷冷扫过林垣,在黑暗中也令他不自觉缩起了脖子,刚才质问唐青的勇气也变得不翼而飞,只觉这唐大哥的眼神实在是可怕,好像要将他吃了似的。 “没有为什么……那个书生大约只是累了吧……不想再被造化之手所愚弄……” 林垣听到唐青的话,心里琢磨着,唐大哥这是在跟我解释么?这么想,心中居然好过了许,于是扁扁嘴道:“我还是希望他们能在起,他们俩真的好可怜。” 唐青听了这话,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该悲哀还是该宽慰。良久方才淡淡道:“这只是个故事而已,你又何必介怀。” 林垣却是像没有听到般,出了会儿神,突然开口问道:“唐大哥,男人与男人,真的可以在起么?” 唐青含糊道:“大概,可以吧……古往今来,少断袖分桃之事,也是屡见不鲜的,只不过世人是无法接受罢了。” 林垣听了,脑子自觉忽略了唐青的后半句话,反觉得心子某个角落里,似乎有某种蠢蠢欲动的心思变得活泛起来,整个人也如同被点亮了般,似乎突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他又琢磨了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继续探问道:“那世界上真有男人……可以生孩子么?” 唐青噎了下,有些没好气道:“说了只是个故事而已,你又何必那般较真?” 林垣却骨碌爬了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唐青,口中却是答非所问:“唐大哥,我觉得第世的那个丞相公子,定也是喜欢那个书生转世而来的山大王的……即便开始不喜欢,后来也定是喜欢了的,只是可能他自己也不明白而已。” 唐青随口应了句:“哦,为什么这么说?” “唐大哥你想,这男人怀孕生子,该是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啊。况且那个丞相公子还是那样高贵的身份。他若不是爱惨了那个男人,怎么可能会在那人身死之后还坚持要将孩子生下来?打掉的话岂不是便利许?恐怕最后他带着孩子远走高飞也是迫不得已,要不然恐怕他的丞相父亲无法容忍那男童的存在吧。” 唐青听了呆了半晌,难道……会是这样么? 结了冰的心湖却不知何时渐渐化开条冰缝,有春水从中潺潺流过,滋润着他干涸了许久的心田。 林垣见唐青又不说话了,张了张嘴终是将话头又咽了回去,转身老老实实地躺在地上挺尸。脑中又浮现出故事中那书生与白石仙人的几世爱恨纠葛,想到缠绵处,自己不觉已是痴了。又忆起方才唐青口中,虽是寥寥数语但却异常生动的二人欢爱的场景,不觉竟变得燥热口干,面红耳赤。思绪电转,又联想到方才唐大哥那双大掌按在自己腰上,为自己梳理筋络时的场景,总觉得那双手的热度仿似可以将人化了般,竟是翻来覆去烙了半夜的煎饼,直到天将亮时方才沉沉睡去。 暴雨在半夜时分就已经停了,清早起来,已是晴空万里的大好天气。 唐青伸了个懒腰,就着附近的小水潭洗了把脸,略略整理了下衣衫就准备下山。回到山洞中看到那孩子还在睡,想了想,还是上前唤醒了林垣道:“林弟,你不认得去京师的路,还是随我同下山,结伴而行吧,想来这样还会快些。” 林垣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好会儿才消化了唐青的话,脸上露出丝喜色,急忙答应了,又飞奔出去洗漱去了。 这孩子,迷糊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可爱。唐青自嘲地看了眼刚才不自觉伸出去想要摸摸林垣小脸的手,攥成拳,然后缓缓收了回来。 ***************** “爷,您总算是下来了,谢天谢地!” 刚下到山脚,便见几个身穿青衣,头戴如意小帽的家人满面喜色地迎了上来,其中个领头的对唐青笑道:“您再不下山,小的便要违了您的命令,让大家伙儿都上山去寻您了……昨儿那雨,实在是太吓人了……” 下了山的唐青似乎变了个人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随意嗯了声,举步便走。刚走出两步又住了步子,指着跟在身后的林垣道:“这位是林爷,与我们同返京,路上小心伺候着。” 众家人听,登时齐齐应诺,并恭敬而不失热情地跟林垣打招呼,以“爷”呼之,只把个林垣臊了个满面通红,手都不知道搁哪儿了。 走了炷香的时辰,林垣跟在唐青后面方才与早已等候在此处的大部队汇合。放眼望,林垣登时被唬了跳。 第17章 今生(三)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溜儿上百人的车队,除去前面几辆极厚重内敛的豪华大马车之外,其余全是货车,上面严严实实地盖着油篷布,鼓鼓囊囊地装满了货物,蜿蜒着直排出去老远。除去身着青衣的伙计家人之外,另有数十个押车的人,以及腰佩武器的护卫,真是……好大的声势。 “林弟,你与我同乘马车,还是想要骑马前行?” “这个……我,我骑马好了。”林垣刚开口便后悔死了。鬼才知道他为什么鬼迷了心窍般非要跟着这么大个队伍同返京……他还赶时间的好不好……可是,如果就这么走了,总觉得舍不得…… 林垣偷看了唐青眼,希望他能挽留自己下同乘马车,要不然自己骑着马在这里慢悠悠地赶路是要闹哪样儿啊…… 可遗憾的是,唐青显然并不具备窥视人心的功能,闻言只是淡淡嗯了声,又随手招过两个家人叮嘱番,命其路上对林垣好生照料着,便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林垣望着唐青的背影,恨得牙根儿直痒。心里发了半天狠,最后还是怏怏不乐地上了马,在众人的簇拥下,车队启程,浩浩荡荡地往京城进发。 骑在马上,林垣总是不自觉地地溜眼去瞧马车偶尔被风吹起来的车帘。林垣发现唐青总是在看书,似乎书里有什么值得人长久凝望的宝贝似的,让林垣不觉就生了闷气。过了会儿,又觉得唐青看书的侧脸很好看,不知不觉就盯着他看入了神,可自己也不敢盯着看太久,若是看久了,总觉得怀里像揣了只小兔儿似的,脸也会变得红红的。 路无事。 虽然唐青下令车队全速赶路,到达京城的时候,还是过了第三天的晌午。林垣虽然心中焦急,屡屡想要先行步,却不知为什么,每次话到临头就失了出口的勇气,弄得他好生郁闷。 这回终于进了京城大门,眼见分别在即,林垣反而变得恋恋不舍起来,磨蹭了半天都不肯走。 唐青看他这副纠结的模样,终是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发顶,微笑道:“以后若想来找我,就去东城青衣巷,到了那里问句唐府,自会有人指给你的。”语毕,又解下腰间块双鱼戏莲羊脂玉佩递过去,叮嘱道:“到了唐府就给门房看这块玉佩,到时自会有人引你来寻我。” 林垣收了玉佩,这才脸欢喜地高高兴兴打马离开了。 唐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时间心里忽有所悟。看得出来,这孩子对自己似乎有种异乎寻常的依恋感,这几日忍成那般模样也不肯先走步,怕不是对自己起了什么别样的心思了吧? 自失笑,唐青转念又想起自己刚才解了随身玉佩相赠的举动……摇了摇头,希望自己没有做错才好。 却说唐青刚回到唐府,还未及歇口气,便有下人来报,道是恭顺王府的小王爷去了宝来商号在内城的总店,不知怎么竟与人起了冲突,大掌柜的便打发了人来给大东家说声,问唐青要不要过去看下。 当然原话大掌柜是不敢直说的。实际上,大掌柜是被小王爷句话打发了人来传话的,原话却是——“快点让表哥过来看笨蛋”。 唐青叹了口气,他外出巡视店铺,几乎小半年未曾归家。好不容易回到京师,结果还不曾喝杯茶换件衣服,那搞怪的表弟就来折腾他,真是刻也不肯让人得闲啊。 叹气归叹气,恭顺王府小王爷的身份总是不容人轻侮的,即便那是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小表弟。 唐青揉了揉眉心,无奈唤人过来服侍着换了件衣服,便急匆匆往宝来商号赶去。 宝来商号是唐府产业之,在全国有近百家店铺,乃是北方首屈指的大商号。另外唐青旗下的产业还包括钱庄、染坊、酒楼和书肆。每年单是商铺和钱庄两项,便给唐青带来数以百万计的金钱,乃是名副其实的日进斗金。其中宝来商号在京师周围是赫赫有名,加上其大东家唐青的母族乃是京门望族,唐青的小姨娘又嫁给了恭顺王爷做了正室,其声名地位极高,堪称是京师商界中举足轻重的方大豪。只可惜唐青为人甚是谦逊低调,以至于很少有人知道大名鼎鼎的唐青长得究竟是胖是瘦,是圆是扁。 到了宝来商号外面,唐青扶着家人的手下了马车,眯着眼抬头望,便见大堂里人来人往,客流如织,众掌柜伙计们忙得不亦乐乎,派热闹景象,却是不见有人闹事的样子。 正在柜台后面埋头算账的大掌柜忽觉眼前暗,抬头瞧,正是大东家迈步走了进来,于是急忙撂了算盘账本,几步抢上前去,吁了口气,做出副终于有了主心骨的样子笑道:“爷,您可来了!”又抬手指了指二楼,小声道:“小王爷与那闹事的人在上面呢。刚才好顿闹腾,总算是劝好了。” 唐青嗯了声,不置可否道:“这是怎么回事?” 自己这位表弟的性格唐青实在是太了解了。若说在这京师地面上有他摆不平的人,需要唐青这个做表哥的出面撑腰,那今天的太阳铁定是从西边出来的。这么急匆匆打发人过来知会声,八成是这个家伙又闲得蛋疼,想找点乐子逗逗闷儿。 大掌柜细细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遍,末了感叹道:“我看那小哥儿也是个没经过事儿的,这么容易就被人骗了。如今小王爷还不肯放人,未免也太可怜了些。” 唐青脸色微微沉,皱眉道:“这些倒也罢了,怎么有人居然敢借宝来商号的名义行骗……哼,他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大掌柜听了这话,口中连连应是,却听唐青吩咐道:“林大,去查下这帮人是什么来头。” “是。”那面目精干的家人急忙答应声,领命而去。 唐青这才整了整脸色,抬步往二楼而去。 “小美人儿,别这么别扭嘛,来,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哥哥帮你去打坏人,好不好?” 熟悉的嬉皮笑脸声入耳,让刚上了二楼的唐青脸色阵发黑,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格望去,犹可见那二十郎当岁,身白色锦衣系着满身华贵饰物的小王爷正围着人团团直转,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涎笑,眼见着口水都要流下来了。根细长的手指时不时勾起那“小美人”的下巴细细打量,脸差点便要贴了上去。 第18章 今生(四)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你走开!不要你瞎操心……快放开我!放我走!” 还不待唐青看清楚那人的样貌,道愤怒的话音便传入了耳中,登时让本就僵着脸的唐青怔,张脸顿时显得黑了,几乎是乌云密布,差点就要电闪雷鸣。 这个声音唐青实在是太熟了,这几天几乎直都与这人在起,就是方才,两人才刚刚分手,能不熟悉么?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不得想,唐青摆手制止了身后几个家人的跟随,疾走两步,猛地上前把推开了虚掩住的房门。 “表哥!” 听到门口传来的响动,小王爷转头便看到唐青出现在门口,登时就笑裂了嘴,早把刚才正玩得开心的小美人丢在边,赶上前去就是个熊抱,笑得花儿般灿烂:“你可算是来了,哈哈……” “小王爷好兴致啊。”唐青不动声色地推开了这个活宝,看了眼自见到他出现起就呆成根木头的林垣,见他被五花大绑地固定在房中张特制的太师椅上动弹不得,白玉般的小脸苍白得吓人,眼眶通红,噙了泪珠儿在眼里滚来滚去,明明吓得不轻却偏要佯装坚强不肯落泪的倔强模样,唐青心里竟是阵恼火,又隐约夹杂着丝心疼,纷纷乱乱的,不舒服至极。 唐青瞧了林垣眼,心中虽恼怒,脸上的笑容却是愈加温和灿烂,转身便对小王爷作了揖,正理八经道:“小人今日方才抵京,不知小王爷大驾光临,若有何怠慢之处,还望小王爷能担待些,不要同我等低贱之人般见识……” 小王爷呻吟声,登时就苦了脸,悻悻道:“得,又来了,真受不了你……”然后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唐青。 唐青也不理会,走了几步绕到小王爷身前,又指着林垣继续道:“这位是我的位小友,行事向来还算谦逊有礼,若是无意间得罪了小王爷,还望看在小人向对小王爷恭谦礼让的份上网开面,放了他。若是小人的面子不值得小王爷高抬贵手,便请看在小人亡母的面子上……” “啊——好了好了!我放!我放还不行!你就别再念了成不成啊我的好表哥,我的头都大了!” 小王爷崩溃了,退三千步,望着唐青咬牙切齿道:“你就整天拿这些话呕我吧,明知道我最受不了你这样……你要真是这么谦恭礼让也就罢了,偏偏整天介这么装……你,你这是典型的软暴力……” 见唐青不以为然的样子,小王爷气哼哼道:“你还别不服气,你若有天真这么君子了,我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唐青懒得搭理他,上前步便给林垣松了绑。见到少年被绳索勒红的手腕,脸色变了变,又敛了去,只问他:“你不是来京城办事么?怎么会在这里?” 虽是这般问着,想到刚才大掌柜说的话,唐青心中已是大略有数,猜到了几分。先前自己还曾断言这孩子心性太过于干净,在商海中沉浮,将来极容易吃大亏,没想到竟这么快就应验了。 林垣眼圈红,抿紧了唇说不出话来,心里只觉得难堪,便扭过了头,不想让唐青看到自己这般的狼狈模样。 他遭人欺骗在先,正无措之时又遇到恭顺王府小王爷这个表面看起来就很不正经的恶人,被好番戏弄纠缠在后,正苦恼于无法脱身,六神无主之时,居然正好看到唐青出现在自己面前,那瞬间,他几乎有种扑到他怀里大哭场的冲动。可是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尴尬境地,再想到那夜在山洞之中夸夸其谈,大言自己的雄心壮志云云,林垣是羞愧得恨不得拿片树叶把自己遮住才好。 “嘿,原来你们还真认识啊,我还以为表哥你又诓我呢。”小王爷双乌溜溜的眼珠子在唐青和林垣之间徘徊了两圈,忽然嘴咧,露出口白牙:“那么说,这块玉佩不是这小美人偷来的喽?” 行说着,小王爷手腕翻,手心里便出枚羊脂玉佩。玉质细腻温润,雕工精湛,栩栩如生,眼便知非凡品,可不正是那枚素日里被唐青系在腰间,后又被其主亲手赠出的双鱼戏莲玉佩么? “我的玉佩!” 林垣惊呼声,再瞧瞧早已空空如也的颈间,不禁心头大恨,早忘了这恶人的身份乃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恭顺王府小王爷,口中喝骂句:“小贼,还我玉佩!”便猛地扑上前去劈手夺了回来,将玉佩紧紧贴在胸口上,脸色犹然气得发青。 想也知道,刚才这恶人定是趁自己被戏弄,无暇他顾的时候悄悄从自己身上摸走了这枚玉佩。不过……自己也实在是太不小心了些……这般想着,林垣觉羞愧,偷偷看了唐青眼,时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被抢走了玉佩小王爷也不在意,只叉着手嘻嘻笑道:“刚才乍见小美人儿随身带着这块表哥从来不离身的玉佩,我还以为是他偷来的呢。这才急匆匆地打发了人去请表哥过来走上趟,又想着拿了他让表哥好好发落番,却不成想你们居然真的是素识,嘿,都是误会,误会啊,啊哈哈哈……” 唐青脸上的表情变换几,很是精彩,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有劳小王爷费心。” 林垣则是对着小王爷怒目而视:“我没有偷,这是唐大哥给我的!” 小王爷自动忽略了林垣身上冒出的熊熊怒火,打着哈哈道:“好说,好说。”话锋转,却是对着唐青笑得欠扁:“不过表哥,你什么时候连交友的品味都变了?这小美人儿么,张脸蛋儿固然是漂亮得紧,人却实在是忒傻了点儿,不是你向来的风格啊。” 林垣听这话登时炸了毛,小王爷口中说话速度快,手上的动作也不慢,还不待林垣恶语相向,早眼疾手快地从桌上捞了袋东西扔给了唐青:“就像是这种货色,小美人儿居然都能打了眼当成是宝贝,难不成是以为这京城无人识得极品东珠不成?” 唐青知道,小王爷这人虽是浑了点,但眼光却是毒辣得很,他既然这么说了,八九层是不会错的。接过那小袋,唐青随手打开,便有两粒鸽卵大小的黑色“东珠”滚了出来。 第19章 今生(五)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打眼瞧,唐青就皱起了眉头。随手从腰间取下柄只有寸许长的小刀,轻轻刮,便从那珠子上刮下层薄薄的皮儿来。再凑到对光处仔细瞧上瞧…… 唐青收起了小刀,面无表情地把那两粒“东珠”扔在了桌子上,口中淡淡道:“假的。芯子大约是蜜蜡做的,表面涂了层染色的珍珠粉,造假手段并不高明,不但做不到鱼目混珠,便连真正东珠十分之的匀净光泽都没有仿制出来。行内人打眼便可知。” 林垣本还带了万千分之的侥幸心理,如今听了这直白到几乎毫不留情的话,眼中最后点希冀神采也消失殆尽,脸色难看地坐倒在椅子上。 小王爷则在旁边翘起了二郎腿,还惬意地摇了摇,端起桌上的茶水有滋有味地喝了口,露出副果然如此吧的得色来,十足副欠扁模样。 唐青没理他,径自在少年面前坐下,望着他淡淡道:“具体是怎么回事,说说看吧。” 林垣苦恼地揪着头发,好会儿方才无精打采地道:“这件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半年前,林垣的铺子里迎来了位操着京师口音的中年人,生得是器宇轩昂,人品不凡,进门就口口声声说要找掌柜的来。正巧林垣就在铺子里,便上前问他什么事。 那人自称姓王,现在急需批质量上乘的丝和绢,价钱不是问题,问他有没有存货。恰巧林垣刚进了批丝绢,便干脆全卖给了这人。那姓王之人倒也爽快,验了货后很满意,当场便付清了钱款,带着货物走了。 过了不到个月,这王姓商人又上门了,还带着个姓吴的伙计,同样要采购丝绢。虽然数量上比上次少了些,却是当场钱货两清,依然十分爽快。如此这般,因此人付款及时,又为人爽朗大气,很快博得林垣的好感,与其称兄道弟,好不热络。 后来那姓王的人来的次数少了,大时候都是那姓吴的伙计前来采购货物。林垣细心打听,方才知道那姓王的中年人乃是大名鼎鼎的京师宝来商号内城总店的大掌柜。前次因为宫里突然下来宗大份额的物资需要宝来商号采购,而因为其数量极为巨大,时间偏又紧迫得很,赶不及从全国的商号调配货物,不得已之下,几乎京师附近所有的掌柜们都倾巢而出,四处寻找货源。而王掌柜在归京途中路过石梁城的时候,偶然听说林垣的斗金商号物美价廉,名声极好,便因此找上门来。 林垣听了自是大为得意。他虽居于石梁小城,却也听说过京师宝来商号的大名。如今能为其供货,虽然数量并不大,却也觉与有荣焉,似乎离着自己的目标又近了些。 数日前,王掌柜忽然来信,言道宝来商号最近要向宫内进批珍稀物件,举凡珠宝玉石,珍奇玩物,无所不包,若是林垣近日内能遇到些稀奇玩意儿,务必要及时告知于他。 林垣的铺子主要经营布帛和杂货,对这些稀罕贵重物件并没有涉猎,因此接到这封信后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不料几天之后,竟真有人找上门来。 此人自称是北海采珠人,因家乡遭了瘟疫,妻儿俱殁,不得已只身背井离乡,长途跋涉,前来石梁投靠亲戚。却不料到了这里之后方才发现亲戚家早已搬走,音信杳无。采珠人此时已是身无分文,几要饿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将身上唯值钱的物件——双祖上传下来的极品大东珠,拿到当铺里当掉。 哪知那掌柜的黑心,将价钱压得极低,采珠人心有不甘,又听说了林垣的铺子,说是东家为人厚道,名声在外,便也不肯当了,只携了这两颗珠子寻到门上,为的是碰碰运气,看林垣买是不买。 林垣听了心下不觉动了恻隐之心,便想助力他把。又想到王掌柜的招呼,心里已是有了主意。林垣先是招待那采珠人好好吃喝了顿,又要寻地方给他住,只是被其婉拒,说是暂时在城外的破庙处栖身便好。林垣也不勉强,只让他暂等几日,回头给他消息。 之后,林垣便立即修书给王掌柜,将东珠的颜色,大小等描述清楚,又道那采珠人要价不菲,每颗东珠三万两,合起来便是六万两白银。 林垣等了几日,没想到不仅等来了王掌柜的手书,还有那姓吴的伙计以及个姓冯的干瘪老头儿。王掌柜在信中显得十分高兴,道那姓冯的老头儿乃是宝来商号的二掌柜,这些珠宝玉石类的都归他掌眼,那东珠珍贵无比,因此冯掌柜便亲自来了。 林垣急忙寻了那采珠人上门,将东珠给冯掌柜过眼。冯老头儿见之下大是喜爱,送走采珠人之后私下里对林垣连连作揖,言道这种品质的东珠,在京城粒可以卖到十万两,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珠,三万两白银颗已经是十分公道的价格了。又再三拜托他代为好好照看这采珠人,待他回京之后,王掌柜定会立即带着六万两银票前来购买宝珠。 孰料冯掌柜走后的第三天早上,那采珠人便脸激动地找上门来,道是打听到了远亲的消息,想立即将东珠出手,动身出发去找那亲戚。 林垣听顿时犯了难,石梁城与京城之间有好几日的路程,冯掌柜此刻恐怕还没回到京城呢。要采珠人在这里等几天,他却是日也等不及;若提议将采珠人送到京师宝来商号去,那人却又满心不愿。如此百般安抚不可得,林垣实在是头疼得很。 争执了半日,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那采珠人不耐烦了,便道:“小哥儿,这事何必这般麻烦,你干脆先将这东珠买下,然后待王掌柜来了转手给他便是。” 这东珠价值不菲,林垣自是不肯,况且他也没有那么些银两。可那采珠人紧接着又道:“若小哥儿你肯买下这两枚东珠,我便五万两让给你好了,这样你转手之后还可再得万两。你人好,这几日蒙你照顾,让万两给你我甘心。你若是觉得这样可行,咱自然皆大欢喜,若你还是不愿,我不卖了就是。只是还得腆着脸跟小哥儿你借几个路资,我先去投靠亲戚,日后必会归还。” 林垣听后有些心动。万两白银可是比他这间铺子两年的盈利总和还要出些,这个数额足以令他心动了。不过他手上却是没有这么些银钱,若要将东珠买下,便少不得要四处举债。如此权衡思量了许久,心中还是拿不定注意,便道第二日给那采珠人回复。那人应声离去。 第20章 今生(六)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林垣年纪虽轻,涉世未深,却也不是没脑子的傻瓜。既然动了转手东珠获利的念头,而所涉金额又如此巨大,自然不肯贸然做出决定。他使人去打探这采珠人自来到石梁城后的动向,又征询了父母的意见,结果却是这采珠人这些时日的动向与其所言丝毫不差,只是林垣的父母却是坚决反对林垣想要购买东珠的想法。 林垣虽有些动摇,但总觉得就这样放弃又有些不甘心。他曾在两个月前应王掌柜之邀去过趟宝来商号。只见那商铺店面极大,货物琳琅满目,客流如织,好派繁荣景象,心中极是羡慕,因此对王掌柜会买下这两颗东珠的事情深信不疑。至于东珠的真假是从未怀疑过。他虽不懂珠宝的鉴定,但那冯掌柜乃是宝来商号掌管珠宝玉石类的二掌柜,他的话自是不会错的。 最终,林垣下定了决心。他答应了采珠人的要求,连夜四处拼凑举债,又背着父母以林家的老宅、田产以及斗金商号为抵押,从高利贷那里借了四万两白银,几乎是将所有的家底都押了上去,终是将两颗东珠买了下来。 采珠人拿到银票后当天就走了。可林垣左等右等,直等了五六天也不见王掌柜人来。他心下焦急,又担心王掌柜临时被事情绊住脱不开身,便干脆将珠子揣在怀里,打马上京,自去上门寻人去了。 于是,便有了雷雨之夜,林垣与唐青在山洞里的第次相遇。 谁知到了京城之后,当林垣穿大街走小巷,终于来到记忆之中的宝来商号内城总店的时候,却被人告知根本没有王姓和冯姓两位掌柜的存在。林垣登时傻了眼,深怕这是对方托辞,急急取出怀中那两颗东珠大略说明来由,却被好心的刘大掌柜告知这两枚珠子是假的,林垣怕是遇到骗子了。 林垣闻言如遭五雷轰顶,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为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情急之下竟想起自己两月前到店里拜访王掌柜时,王掌柜曾招呼个叫做小六子的伙计给他上过茶。 刘掌柜听也是诧异,道:“小六子这个人,倒还真是宝来商号的伙计。”遂将小六子叫过来,探问究竟。 那小六子见到林垣这张少见的俊脸,便立即回想起当日情形,说道:“那日正是月初各商号的掌柜、管事们定时议事的日子,清早的时候便有位中年人来到店里,正好是我接待的,所以这件事小的记得很清楚。” “那人自称姓达,是家叫什么……对,叫‘斗金商号’的铺子的大掌柜,说是有事情要找刘大掌柜。可大掌柜和其他掌柜管事们都去议事了,根本不在店里,我就劝他改日再来。可那人不肯依,定要在店里等不可。我只好给他上了杯茶,自己忙活去了。” “到了晌午时分,又来了个俊俏得不得了的年轻人……诺,就是这位小哥儿……”指了指林垣,那小六子继续道:“见到这位小哥儿来了,那达掌柜就招呼我给他上茶。后来两个人谈了会儿话,又在店里转了转,不时候就起走了。那达掌柜既没有等刘大掌柜回来,以后也再没来过。” 话到这里,已是真相大白。林垣早在听到那人自称是“斗金商号”的掌柜时,便已知道自己被骗了。而小六子口中的“达掌柜”,当时在他耳里听来却是发音有些别扭的“大掌柜”,还以为那人真是宝来商号的大掌柜。亏得当时自己心里还在好笑这京城人说话怎是这个腔调,却根本不知道自己正步步陷入别人早就挖好的陷阱之中。 显然,那所谓的王掌柜、冯掌柜、北海采珠人以及那姓吴的伙计都是骗子,合伙设了这个局兜住了林垣。费时半年之久,为的便是骗取那五万两的巨款。 弄清楚这切,林垣的沮丧痛苦自是不问可知。他被骗去了所有家当,从此无所有,孑然身。这些尚且罢了,可却累及父母,害得年迈的老父老母没有片瓦遮身,他何其不孝啊…… 巧合的是,当时的恭顺王府小王爷正好就在店里乱晃,听到有人被两枚假东珠骗得倾家荡产,心中好奇,便看了眼。结果这眼就让小王爷乐不可支,笑得几乎快要岔气,口中连呼买这珠子的人就是个“笨蛋”,连这种程度的假货都看不出来,活该被骗,几乎是副幸灾乐祸的嘴脸,不啻于雪上加霜,终是惹得林垣大怒,与小王爷冲突了起来。 那小王爷又岂是好相与的?声令下便命人将林垣绑了,架上了二楼,又打发了人去喊唐青,自己则是对林垣那张惑人俊脸喜爱有加,不觉脑袋热就发了老毛病,不但语出调戏之言,还不停动手动脚,直让林垣恨得咬牙切齿,大骂“恶人”不止。 至于后来的事情,唐青也都知道了。 听了林垣的话,小王爷翘二郎腿,再度发挥自动忽略功能,完全不理会林垣的切齿恨语,眯着眼吊儿郎当地道:“虽然我很好奇小美人儿为什么看不出那么大两颗假货东珠,不过掉到这样的局里倒也不冤。小美人,看来你也没有笨得那么无可救药嘛,哦呵呵呵呵呵……” 林垣对小王爷的“安慰”毫不领情,嫌恶道:“不准叫我小美人儿,恶心死了!” 小王爷立即双眼亮,涎笑道:“那你把名字告诉我啊。” 林垣怒了:“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他亲耳听到刘大掌柜告诉这恶人的好不好。 小王爷咪咪笑:“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嘛,哦呵呵呵呵……” 林垣双目圆睁:“你……” “好了!”唐青的脸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十分阴沉,将闻声看过来的林垣和小王爷都唬了大跳,居然齐齐闭了嘴,脸上表情十分无辜。 “林弟。” “啊?” “那四个人的样貌,你可还记得?” “记得。” “那好。”唐青微点头,抬高声音叫道:“林二!” “爷,您叫我?”高个儿青衣小帽家人推门而入,立于唐青身前,垂首侍立,恭敬非常。 “去请两位画师,然后遵着林爷的话画几个人的画像,要尽量逼真些……再拿着画和我的名刺去拜访荣升商号、聚宝商号、穆云商号的几位东家,就说我要找画上这几个人……还有,另外递上帖子给京师府衙,就说我明日巳时刻准时前去拜访府尹蒋大人。” 林二领命而去。 林垣听了心中疑惑,不明白唐青所为,小王爷却兴冲冲地吹了声口哨,抚掌笑道:“好了好了!小美人儿,你家唐大哥可是要为你出气了哦……你就等着看好戏吧。”说完还对脸不解之色的林垣眨了眨眼。 第21章 今生(七)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唐青冷冷地扫了小王爷眼,成功地让某人闭上了嘴巴。他心恨那设局之人心狠手黑,如此竟是要将林垣逼上绝路,手段这般不留余地,令唐青不自觉动了真怒。 眼见林垣不明就里,唐青便和缓了神色解释道:“这伙人布局周密,显是惯犯,肯花半年的时间引你入彀,必不可能将宝全部压在你身上。大的可能却是,这伙人同时设了三五局之,然后差不在同时间收网,不论有几人入局,便立即收网远遁。” “这几个人既然已胆大到打上了我宝来商号的主意,恐怕京师另外几家大商号也会有这几人的影子出没……我们几大商号联手,加上府衙的力量,该是不难查出这伙人的容身之地。” 林垣听了顿时恍然大悟,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对唐青是感激。可高兴了不会儿,林垣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变了脸色。 唐青不明其意,刚要追问,却听林垣期期艾艾地抬头问道:“唐大哥,你刚才说……我们……几大商号联手……难不成这宝来商号……” 唐青没有隐瞒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宝来商号正是我唐家的产业。” 林垣听了脸色白了白,慢慢垂下了头。 唐青看他这副模样,只在心中叹了口气,轻声道:“你在京师没有住处,便先住在青衣巷唐宅中吧,待捉住那伙骗子再谋打算,可好?” 见林垣点头不语,唐青到底不忍心,还是劝道:“唐家几代积累,方成今日这般规模。其中大起大落坎坷挫折不知经历了少,远非日之功。你若有志,便重新打起精神,不要因为时成败便熄了斗志。倘若果然如此,还不如不要从商的好。” 林垣默默嗯了声,偷眼瞧了唐青眼,心中却道:“唐大哥,我不是没了斗志,只是……我该怎么样才能在短时日之内做出些成绩,拉近与你的距离呢?谁能告诉我,我要该如何,才能有天……能理直气壮地与你相交,甚至……留在你身边呢……” 用块极品昌化鸡血石打发了伸着手要礼物的小王爷,又允下了诸如由唐青出面,延请脾气向来古怪的金石大家田寿老先生为其治印等诸不平等条约之后,唐青才得以将这位天下第聒噪男踹出宝来商号的大门。林垣先跟着唐青回到青衣巷的唐府安顿整理番,之后,便很快被林二请去花厅见那两名画师去了。 虽然心中早已有了准备,林垣依然在进入唐府的那刻起,被唐宅那远超普通大富之家的富贵奢华与低调大气相糅合的气派迷花了眼睛。 待到与派来伺候自己的几个下人管事略略了解番,林垣方才明了唐青在京师之地的身份与地位。心中震撼之余,竟是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眠。又想到下人所言,自唐夫人十九年前因为难产而不幸去世之后,唐青直再未娶亲,至今仍独身人之时,是心潮跌宕起伏,难以入眠。直到鸡鸣时分,方才在恍惚入睡前终于下定了决心。 ****************** “你想跟在我身边学习经商之道?” 唐青放下手中的描花骨瓷茶碗,眉尖微微挑:“为什么?” 林垣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因为……经过了假东珠事之后,我才发觉,原来自己不但欠缺处世经验,便是那经商的手腕也实在是忒差了些……咳,若是唐大哥愿意的话,小弟想跟在大哥身边学习段时间。” “那你的斗金商号呢?”唐青不置可否。 “我已经想好了,斗金商号平日里可以请位信得过的掌柜代为打理……人我已经物色好了,想来大体是无碍的。” 唐青闻言凝视着他,眼神幽暗深邃,林垣紧张得几乎不敢与他对视,生怕自己那点小心思被唐青看出来。 良久,唐青方才别过了眼,重新端起茶碗,揭开碗盖,细细吹了吹茶末,喝了口,淡淡吐出句“好”来。 林垣脸色迅速涨红,咬紧了唇,眼神兴奋而不安地盯着唐青,重重点头道:“谢谢唐大哥,我定会努力的!” 唐青摆了摆手:“既然你有心,从今日起,但凡我与掌柜管事们开会议事,巡视商铺,年终查账的时候,你都跟着我吧。若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询问。如果将来某日觉得差不学成了,想要回家重整商铺,需要帮忙的时候,可以随时过来找我。” 林垣边点头边想道,傻子才会早早学成呢……不,早早学成了我也不说……又想,唐大哥平日里看起来有点严肃的样子,对自己……还真是好呢。时间想得高兴,竟又变得沾沾自喜起来。 从此以后,唐青身后就长出了条名为林垣的小尾巴来,见天介地跟在他身后晃悠。不论是议事出巡还是查账应酬,从不跟丢,几乎算得上是形影不离了。这些倒也罢了,只是…… “林弟,你若要学习经商之道,平日里留意些商学经济也就罢了,如何连我素日里说话的习惯,表情语气都要仿着来?” 林垣闻言点也不觉底气虚,理直气壮道:“唐大哥,你知道我很崇拜你的。你的切我都想学,你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跟到哪里,我就学到哪里。” “好吧,你跟到哪儿学到哪儿也就罢了……不过林弟,”唐青咳了声,指了指走廊尽头间素雅馨香的大屋道:“我如今要去衣如厕,你也要跟着来么?” 林垣听登时红了脸,脚尖在地上蹭了几下,讪讪道:“那,那我还是走好了……”说完忙不迭掉头,跑了个没影儿。 唐青失笑,摇了摇头,却是脚步转,换了个方向,走廊穿榭,去了不远处的书房。 早就等在书房内的林大急忙上前步,将手中的书信呈了上去,恭敬道:“爷,这是林老叔给爷的信,今晨刚刚递进府里的。” 唐青嗯了声,随手接过信来扔在书桌上,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第22章 今生(八)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待林大退出书房外许久,唐青方才稳住心神,慢慢打开了林忠义老家人写来的书信。 十九年前的个雷雨之夜,唐青这世的夫人——那个美丽温婉却始终得不到丈夫垂爱的女人,为他诞下了个异乎寻常漂亮的男婴。 这个男孩儿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他不仅生了副连仙人都忍不住嫉妒的好样貌,还有身滑润若玉石的肌肤。若说所有婴孩的肌肤都是完美的,这名男婴的骨肉皮相却只能用上天的杰作来形容。而为醒目的是,这个孩子的眉间,天生点鲜艳绝丽的红印,为男婴的漂亮加了份艳丽。 看到这个孩子的时候,唐青再次有了五雷轰顶的感觉。 在此之前,他已在这个世界苦苦寻觅了二十年,却直寻不到石缘的转世,令他苦恼惆怅却始终无可奈何。他自继承家业之后从来没有刻停止扩张的步伐,为的就是能够光明正大地四处寻找石缘第三生的转世之人。可遗憾的是,他直都找寻不到。虽然这世的梅生转世——唐家嫡子唐青有足够的耐心去继续寻找他的爱人,可是他的母亲——重病在身的唐母却是等不及了。 唐母用了所有能用的手段,终于在她病入膏肓,时日无的时候强逼唐青低了头,娶了那个对他见倾心的陈家大小姐为妻。为了信守与唐母的约定,唐青履行了作为丈夫的义务,并没有将陈小姐娶进门便抛在边。却没想到仅是那新婚夜的尽责所为,却使得陈家小姐有孕,诞下了这名男婴。 那夜的唐青,在看到这名男婴之后,发了狂。 唐青直知道,造化之手愚弄了他两辈子,这第三世与石缘的相遇乃至相爱也必不会是帆风顺的。但他始终记得石缘在等他,也直心怀坚定信念,相信自己定能抓住这世的最后次机会,将石缘留在自己身边,相守辈子。可是唐青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世的命运会如此残酷,竟令石缘转生成为他这世的儿子。 父子! 唐青直恨得欲刀捅破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世的石缘转世。悖伦?禁忌之恋?唐青不知道自己那疯狂的念头从何而来,他想到了不管这些所谓的伦理道德,待这孩子长大便诱惑他,然后占了他;或者将他圈禁,不懂世事人情,眼里心里只有自己个人,就这样圈他辈子……却从来不曾怀疑自己根本做不到与这个孩子如普通人家的父子般相处,生都是那样远远望着他,然后忍受痛苦的煎熬。 但唐青又不甘心。不论是诱惑,还是圈禁,那都不是他对自己深爱了几百年的情人应当做的事情。想到这孩子长大后,有朝日知道了自己的龌龊行为,从而厌恶排斥,甚至是憎恨自己,唐青就忍不住要发狂。 唐青那时候甚至在想,要不然便把这切都毁了吧,玉石俱焚,从此世界便清净了……可是他又舍不得。唐青知道自己对石缘的爱意,不但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有丝毫减轻,反而还在世世地加深,及至现在,已无法抑制,不可能会去伤害他。 颓废了许久,在浑浑噩噩地将亡妻下葬之后,唐青终于对这个进了唐府年便香消玉殒的苦命女子有了丝怜惜,心头也忽然有了丝明悟:人世苦楚,求而不得却是最苦。他既然注定无法再得到石缘,与他勉强续这世情缘,便该断然斩断情丝,绝了这番念头,否则只会落得个凄凉下场。 唐青看不得石缘不爱他,恨他,忍受不了只被对方当做真正意义上的父亲,所以,他选择了放手。 唐青找来了名无儿无女的唐家老人,年逾四十的老家人林忠义,令其与其妻携了这名男婴远走香城,又置了宅地良田令其好生教养此子,对外则称这名婴孩先天不足,体质孱弱,请了相师看过之后,言道需将他送到外地好生调养,待其成人后方能接回唐府,否则易早夭。 面对老家人不解询问的眼神,唐青并未言说这个中真实缘由,只道从此以后,这个孩子便是林忠义的亲生儿子。考虑到这孩子过于惊人的容貌,唐青担心他日后走入歧途,便叮嘱林忠义在其二十岁之前尽量让他在家读书,不得随意外出,待他成年之后,便为他娶个会持家的媳妇,照料他的起居。待唐青将来百年之后,再回来继承家业。唐家偌大产业,将尽数留给他。 从此以后,所谓的三世纠葛,九世情缘,都只是个遥远得已然消逝在银河深处的传说。没有踪迹,也就从来都没有存在过。没有鸿青,没有白石,没有梅生,没有石缘,什么都没有…… 这世的唐青,只是唐青而已。而那个孩子,也只会是他的儿子,仅此而已。 林忠义临走的时候,曾抱着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孩请求唐青为他起名。唐青抚着孩子安然的睡颜怔了许久,方才吐出个字来:“……缘。” “这个孩子,以后就叫做林缘。” 唐青说完便背过了身,不肯再看。 滴眼泪却终是悄无声息地自他眼角滑落。 唐青在书房中呆坐良久,久到直至发觉自己脸上竟然有了丝凉意,方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随手抹,手心中却是片濡湿。唐青不由怔住,自己这是哭了么? 过了这么年,想到那夜场景,唐青心中还是阵绞痛。 揉了揉眉心,唐青强自收拾心神,视线又落在了摊开在桌面上的几张信纸上,再看遍,终是随手丢了信,长长出了胸中口浊气。 因为林老家人每月定会修书封,遣专人悄然递进府里给唐青过目,他自己素日里却是极少主动去信过问林缘的近况,所以为防老家人突然收到自己的信后思乱想,唐青并未在信中过言语,只道最近忽然十分想念那孩子,问他如今是否安好,可还在香城用功读书。 林忠义的信回得很快,言道林缘还在香城老宅读书,近况安好,他今年已满了十九岁,待得明年成年后,便会遵照唐青的嘱咐,为他物色房好亲事,早日成家。 唐青的目光落在信尾那“成亲”二字上良久,按在椅子上的手背都暴出了青筋,过会儿,却又突然卸了力,只余片无力感。 第23章 今生(九)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当初自己既然已决定放手,就该痛快些,又何必如此纠结反复。想到这里,唐青又将心头再浮起的想要偷偷去见那孩子面的心思强按入心底。若自己真的见了他,恐怕会忍不住再次强迫了他,若变成那样,自己这番苦心作为可就真的变成个笑话了。 林缘既然还在香城闭门读书,那便排除了与林垣是同人的可能性。想想也是,林垣虽姓林,却是名垣,又出身石梁城,是个商人。而且自己虽未曾询问过林垣老父的名字,想来也不会是林忠义。唐青并不怀疑那个为唐家奉献了辈子的老家人的忠诚,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将林缘托付给他了。 只是林垣那身肌骨实在是与石缘太过相像,想来或许只是巧合而已吧…… 也或者这是上天对自己的种补偿? 唐青发现自己得出这结论的时候,心头竟有瞬的轻松与隐隐的欢喜。他乃是老成精的人物,自然知道自己这种情感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不得不说,林垣在有些方面,真是像极了石缘的心性。想到雷雨那夜,山洞之中自己曾经触摸过的那段肌肤,唐青竟是不由得心中热,很有种再去抚摸番的冲动。不过饶是唐青聪明通达,却也分不清楚自己这种突如其来的感觉,到底是缘自对石缘的思念,还是对林垣本人的喜爱。 ****************** 给林垣设局的那伙江湖骗子,仅仅不到十日的时间就落了网,速度之快,甚至有些出乎唐青的预料。 原来这四人原本长期游荡在中原地区行骗,后来得罪了当地的地头蛇,被赶了出去。他们既然失了地盘,无奈之下计较了番,便决定北上京城,准备在天子脚下碰碰运气。 所谓不知者无畏。几人料定打着大商号的旗号下套,既容易引人上勾,又有个好处,那便是即使将来苦主找上门来,也只会因势单力薄,无处寻人而只能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却从来没有想过损伤了这些大商号的名声,却是比直接骗到东家头上还令这些大商人来的愤怒。 而且,很不幸的是,他们骗到了林垣的头上。 于是,很快便有消息传到了唐青耳里。这伙人果然还没有离开京师附近。他们的运气似乎很不错,下了四个套儿,居然已有两人上了当,另外还有个正在收网。没想到在这要紧关头,那对林垣自称是冯掌柜的干瘪老头儿,却是被穆云商号的个伙计无意间认了出来,从而暴露了行踪。于是,京师衙门很快便出动了捕快,顺藤摸瓜,终是将这四颗硕大的倒霉瓜悉数揪了出来。 因为唐青提前打了招呼,府尹大人自然是对这起“性质极为恶劣的连环诈骗大案”从严、从重处理,给四人的罪刑硬生生加重了重。原本这种诈骗案若是能够追回赃款,最不过打几板子,关上段时间了事。如今因为唐青的特殊关照,却是生生将这四人先打了个死去活来,末了主犯被判流放宁古塔,上千里的路程,路又险恶,也跟判了死刑差不了。剩余三人则是锒铛入狱,被判了几个月到十年徒刑不等。 林垣自是不知其中种种内幕细节,他听了唐青的话,案子结了之后便便高高兴兴地从府衙领回被骗走的五万两银票,然后快马加鞭赶回石梁城,好番胡言乱语骗过了直被蒙在鼓里的老父老母,又还清了高利贷和欠债,费了老大力气请来新的掌柜打理斗金商号,然后对父母说是要与新结识的朋友去北地贩批货,恐怕要过几个月才能回来。又拍着胸脯保证那朋友绝对信得过,自己断然不会被骗的。如此种种,直说得林垣口干舌燥方才得以脱身,于是又急匆匆赶回唐府,继续做唐青的小尾巴。 对于对父母说谎的事情,林垣虽心里内疚却也毫无办法。不知为何,老父老母似乎对京师有着什么根深蒂固的偏见,从小便圈着他不让其踏足京城步。 斗金商铺刚开张的时候,林垣曾经雄心勃勃地想将第二间铺子开到京城去。原本只是番少年人的豪言壮语而已,却不知怎么惹了老父发了好大通脾气,便连母亲在旁劝说竟也毫无作用,直唬得林垣再不敢将去京城的话诉诸口边,就连上次去宝来商号见那骗子王掌柜的时候都是瞒着家人背地里偷偷去的。如今既然林垣铁了心地要在唐府缠着他的唐大哥,自然不敢让父母知道了。 晃便是几个月。眼见着落叶已归根化土,伴随着京师第场大雪的降临,昭示着冬天已经到来。 不论是宝来商号,还是唐家其他的钱庄、染坊、酒楼、书肆等产业的掌柜伙计们,甚或唐府的下人管事们,都渐渐对大东家每次现身之时必定跟着的条藏不起折不断的小尾巴变得习以为常起来。又因那小尾巴长得俊秀脱俗而乐得些养眼的机会。 而且显然的,大东家对这年青人看重得很。尤其是这人刚来的时候,曾有个钱庄的管事因自恃资历深年纪大,对其随意敷衍塞责,又语出嘲讽,进而惹得刚巧进门看到这幕的大东家大怒,当场便将这个老管事扫地出门。自此,所有唐家产业中有点眼力介的人都收起了轻视之心,对这位仿佛凭空冒出来般的林爷恭敬有加,只差供起来了。 自然,凡事有光必有影,有利自有弊。林垣那张宜男宜女的脸实在太过惑人心魄,所过之处遗落了无数芳心却视若无睹,惹得春怨片不说,在唐青身边之时是说不得的惹人遐思。 两人都是极出色的相貌,唐青又向来对林垣维护有加,而林垣自不必说,双眼里只有唐青,根本就看不见其他人。时间长,自有蜚语流言在私底下悄悄蔓延。只是两人个不知,个不在乎,加上二人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自是无人敢于将这些话说在当面。 这样的生活本来还算美好,只除了…… “哎,小美人儿,你为什么每次见了我就跑呢,不就是上次不小心跌倒亲了你下么……哎呦别打!我不提了还不成么……话说,你把那小手伸出来再让我摸上摸,我就把这块从表哥那里顺来的田黄石送给你……哎呦别打别打!我不摸了还不行……哎哎,你别抢啊……好好的个小美人儿,总是这么暴力是要闹哪样儿啊,真是……这淑男风度还要不要了啊喂……” 说到后来,那话声竟是愈加委屈起来。 第24章 今生(十)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唐青换了身外出的衣裳,披了大氅正准备出门,经过道垂花门外的时候却突兀地听到这么段话,登时就沉了脸,问身边的林大:“小王爷什么时候来的?”语声中竟隐隐有责备之意。 林大被唬了跳,急忙道:“小王爷刚刚才进府里,道是过来找林爷的,不必惊动您,所以小的就……没有禀报。” 唐青嗯了声,面无表情道:“以后小王爷但凡这么说了,便速速过来告诉我。” 林大急忙应是,心里却是犯了嘀咕:爷什么时候防小王爷跟防贼似的了? 唐青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脚步转进了垂花门。抬眼望,正看到林垣身白衣在开得正艳的红梅下,对着小王爷怒目而视,张玉白的脸被气得涨红片,衬着艳丽的红梅,添魅色。 唐青心头动。扫了眼旁边正笑得见牙不见眼毫无正经可言的小王爷,心里突然就改了主意。 今晚的聚会本是不打算带林垣去的,如今这般情况瞧来,若是不带了林垣走,不知这活宝表弟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又想到今晚聚会的地点……唐青时对着小王爷那张俊脸是生出无数不满来。 “哎呀表哥,那块田黄石我可没有顺走,我是冤枉的啊。” 却不料小王爷见唐青就耍起了赖,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嘴脸偏还不以为耻,指林垣,瞬间又变换成脸正直模样:“不信你搜小美人儿的身,定能搜出来。” 唐青张脸黑成了包公,对着满面通红出言欲辩的林垣摆了摆手,道:“今晚随我出去趟,你换件衣裳,我们立刻就走。” 小王爷立即咪咪笑色色笑,摸着下巴嘿然道:“这么快就晚上起过夜了,果然还是表哥能耐大,嘿,不像我,小美人儿见就跑……唉……”说完竟是满脸落寞地叹。 “你——”林垣登时脸色大红,连耳朵尖儿都泛着艳丽的红色,却是又羞又气,说不出话来,见唐青还在等着自己出门,咬牙,转身跑了。 唐青正了正脸色,对小王爷行了礼,正经道:“小王爷过誉了,不敢当。不过小人今晚的确有事在身,这便要出门。小王爷尽请自便,不必客气。”说完竟是扭了脸,转过身,带着林大悠哉游哉地出了门,走了。 “唉,都不理我……人生啊,真是太寂寞了……”后面犹然传来小王爷幽幽的叹息声。 *************** 同唐青道上了马车,林垣脸上的热度还没有褪下去,显是刚才被小王爷拿话挤兑得狠了。好会儿方才感觉好了些,想起那块贵重的田黄石还被自己揣在怀里,林垣急忙拿了出来解释道:“唐大哥,方才是小王爷诬赖我的,你千万别信……这是他从你那里拿走的田黄石,喏。”行说着,将那石头往前递了递。 马车里的灯光昏暗而朦胧,映着林垣那只托了田黄石的手,反是说不出的温润好看。唐青摇了摇头,将林垣摊开的手阖上,轻声道:“这块石头不值什么,你留着吧。” 林垣待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用手指死死攥着那块石头,然后将手缩回袖中。被唐青触碰过的肌肤似乎还留有他的温度,不住地阵阵发烫,渐而向四肢蔓延,连心都热了起来。 田黄石的珍贵,林垣这几个月来见识大涨自是知晓,尤其唐青酷爱金石,这块田黄石便显贵重。如今唐青愿意赠给他,由不得林垣不高兴。 这小半年的相处以来,林垣察觉到唐青对他总抱有种若有若无的距离感,素日里十分注意避免二人有意无意的肌肤相近,近乎刻意,还曾令林垣伤心过好阵子,度以为唐青讨厌自己。今日里竟肯主动触碰自己,直令林垣兴奋得颗心子砰砰直跳,热得几乎化开了。 待兴奋过度的林垣终于在间脂粉飘香,丝竹声声,软声笑语不断的楼下回过神来,方才发觉自己犯了糊涂,竟忘记询问唐青今晚出门所为何事,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唐青察觉到林垣疑惑的目光,面色不变道:“你这几个月进步神速,该带你来见见世面了。” 虽是搪塞之言,其真实原因不可向林垣道之,唐青说的话倒也不全是假话。起码林垣的聪慧好学令他十分满意,个月前靠自己的揣摩研究,竟总结出套新的记账方式,大大提高了唐家各产业账房的效率,堪称大功件。若是再磨练几年,此子的本事恐怕不在自己之下。 翡翠楼? 抬头看清楚匾上那几个大字时,林垣脑袋轰地声,懵了。 说起翡翠楼,在京师地界上,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声名之大,不下于京师衙门,便连林垣这种刚进京不足半年的土包子也有所耳闻。 自然,这里虽名带翡翠二字,却不是卖玉石珠宝的所在,乃是实实在在从事的皮肉生意,到夜晚便是霓虹高挂,客似云来,是京师小鱼儿巷中最大的青楼楚馆。诺单说此处乃是妓馆倒也不确乎,此楼之所以得名,所谓红翡绿翠,不但囊括了环肥燕瘦,婀娜姿的美丽女子,还有诸清秀可人,别有风姿的漂亮男孩。平素分男女两馆独立接客,但有客来,必先问偏好,后投其所好。 若问林垣为何知道得这么清楚,咳,说来还要归功于小王爷那张荤素不忌的嘴,使得林垣在认出那几个字的时候,便立即意识到自己到底到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然后林垣的脸色就变了。 且不论他之前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单论本心,却是绝不希望唐青出现在这种地方的。想起是唐青开口要带他过来“见世面”的,林垣就是阵抓心挠肝的难受。 “无妨,今晚只是带你来见见几个人。”仿佛看透了林垣心中所想,唐青低声解释了句,随即便有守门小童迎上前来,嘻嘻笑着行了礼,问道:“二位爷来了,是去男馆还是女馆?” “男馆,宋玉阁。”唐青随手打赏了两小几块碎银,淡淡道:“别绕远道,你们带路吧。” “是,两位爷这边请。”两小童得了赏银,自是喜得眉开眼笑。他们长年守在楼门口,过眼的人不知凡几,瞧人的眼力劲儿自是好的,见这为首之人气度不凡,衣饰华贵,知道是个有来头的,当下手脚麻利地在前带路,丝毫不敢怠慢。 而唐青这番话又是大有深意。所谓别绕远道,直前带路,便是不要耍些收了小倌们的好处,就故意绕些路,好给那些小倌们些拉客机会的心思。 两小童既得了银钱,又见唐青是个懂门道的,自是不敢耍这许花招,老老实实地引了二人穿过大厅,直往东边的男馆而去。 第25章 今生(十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到了男馆,便有鸨头急忙忙迎上前来,对着唐青好番恭维,又亲自引路,上了二楼的宋玉阁。 林垣路冷眼旁观,见大堂里虽有许年纪不大的男孩子涂脂抹粉,穿了色彩鲜艳的衣裳偎在恩客身旁撒娇讨好,却是听曲儿喝酒的居,并无林垣以前想象的那般淫靡不堪。再见这翡翠楼装饰不俗,格局甚妙,兼之植竹栽梅,酒香缭绕,倒是对妓馆的印象有了些许转变。 却不料转过前堂准备上楼之时,冷不丁角落里有些不堪场景猛然撞入眼帘,林垣避之不及,登时就红了脸,再不敢四处乱看,只老老实实地跟在唐青身后,匆忙上楼而去。胸中心跳如雷,脑中犹然浮现出那极年轻的小倌被解了衣衫,胸前乳珠被人含住了不住嘬弄,脸色绯红如霞,半闭了眼,仰面轻轻呻吟的动情模样。 直到推开宋玉阁的门,林垣脸上的热度方才退下些。进了门,却早已有三个中年人等在屋内,正喝着酒随意谈笑,派轻松自在。 其中人林垣曾远远见过面,乃是京师大商铺荣升商号的大东家郭子丹。另外两人却是不认得。 见唐青进门,郭子丹便起身笑道:“唐老弟,你可算是来了。怎么,老哥儿几个请你吃酒还摆起谱来了不成,竟迟了这么些时辰……不行不行,这迟到的三杯酒定是要罚你喝了的。”言谈间极是熟稔不拘,显是惯熟了的。 另外两人连连笑着应是。 唐青也不推辞,先团团揖告了这迟来之罪,随后便痛快地将摆在面前的三杯酒尽数饮进。随后携了林垣的手笑道:“各位老哥,这位小兄弟是我的位好友,名叫做林垣。今日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也便与诸位老哥认识了。以后在这京师地界,还要仰仗几位老哥,照拂我这位林弟下了。” 众人连道好说。这本就是个客气话,现放着唐青在这里,需要别人照拂林垣的地方还真是不。唐青本意也只是将林垣从小王爷的“魔爪”中解救出来,顺便在这里露个脸而已。 左边那宽额头高鼻梁的中年人自林垣进门起,就直盯着他不放,如今见唐青与之举止亲密,言语之中颇袒护之意,又毫不避讳地将他带来参与这次的会面,心知此人的心思自己恐怕动不得,虽有些不甘,却也只好敛了几分心思,与林垣相互见礼。 “林弟,这位郭老哥你前段时日已经见过了吧……这两位我再为你引见下。这是大名鼎鼎的聚宝商号的大东家徐彗,徐老哥……这位则是穆宝珠穆老哥,名满京师的穆云商号就是穆老哥的产业。” 林垣于是忙忙见礼不迭。也知道了左边那个总是用眼不住瞄着自己瞧的中年人叫做徐彗,另个矮胖男子则是穆宝珠。 相互寒暄番各自落座之后,那徐彗眯眼笑道:“唐老弟姗姗来迟,罚酒三杯乃是理所应当,如今林小兄弟与我们老哥儿几个第次见面便迟了到,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如此,这三杯罚酒便依例喝了吧。”说着居然打着哈哈抬手斟了三杯酒,推到了林垣面前。 还不待林垣做声,唐青已是不动声色地挡在了他身前,微笑道:“徐老哥此话有理。只是我这林弟年岁尚轻,还未成年,实在不宜饮酒。此番来迟又是受我的拖累。如此……这三杯酒,便由我这个做哥哥的代他喝了吧。”说完不待徐彗出言反对,便将这三杯酒悉数喝下了肚。 饶是唐青酒量过人,如此接连空腹六杯酒下肚,脸色也不由泛起了红。林垣在旁边也只能无奈地干着急,心中又为唐青的维护所感,时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开初的小插曲过后,唐青几人便继续谈笑吃酒,好不热闹。林垣打定了主意只带着耳朵和嘴巴,管听,管吃,却是极少开口说话,偶尔被问到方才敷衍几句,场酒吃下来,倒也似模似样。 只是林垣没想到的是,几人在喝酒谈笑的间隙,竟在来年北地收购的人参、雪蛤油等珍贵药材,以及京师及其周边地区的布帛、染料和税等的价格或抽成方面达成了致,谈笑间便决定了无数人未来年的生计状况如何,是通过这种方式控制了京师这几大领域的货品价格,进而影响到周边附近地区乃至整个北方的价格行情,堪称是市场真正的幕后推手。 直到此刻,林垣方才明白唐青那句“带你去见见世面”的真正含义。 时议事毕了,几人都放开了形迹,变得加随意起来。鸨头早在唐青二人进入宋玉阁之时便被打发了出去,如今正事谈完,自然又被喊了上来。徐彗对这里似乎甚是熟悉,叠声儿地让鸨头叫几个漂亮孩子上来弹琴唱曲儿,又点了男馆两大红牌之的玉绮的牌子,让他过来伺候。 唐青在席间本就喝了几杯,加之徐彗对林垣别有用心,有意无意地向林垣劝酒,虽是被唐青尽数挡了下来,到底那上好的花雕后劲绵长,饶是唐青也时头脑有些昏沉。此刻见正事谈妥,便拉着林垣起身告辞。谁知另外三人见状后齐齐不依,言语挤兑不说,又齐动手,竟将唐青二人拦了下来。唐青无奈,只好随意与众人谈笑几句,听那音色清亮的孩子唱曲儿,间或喝杯茶,却是不再沾酒了。 郭子丹、徐彗与穆宝珠各点了个漂亮少年作陪,调笑吃酒,唐青却是让剩下两个小倌跳舞来看,不让对方沾身,不用提林垣了。郭子丹等人熟知唐青秉性,又知他背景深厚,能勉强留下他起听曲儿耍乐子已是不易,自不再起哄,任由唐青与林垣在那儿低声说笑。 不时,门扉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款款走了进来。身段风流,眉眼精致,举手投足间尽是惑人风情,却不是翡翠楼男馆红牌玉绮又是谁? 第26章 今生(十二)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要说这玉绮的相貌,自是极好的,加之天然段妩媚风流,对于好男风的人而言,其诱惑力无疑是巨大的。可惜的是,今日有了林垣在场,却是瞬间将玉绮的身风情比了下去。就连徐彗这等在玉绮身上花了无数金钱的大商贾,也忽然觉得这男馆红牌其实也不过如此,自己初见时的惊若天人,难不成是鬼迷了心窍? 却说这玉绮与众人见了礼,说笑番,但见林垣相貌出众,众人的眼光有意无意尽数停留在他身上,又见那儒雅俊美,身份显赫的大商人唐青对自己言辞敷衍,只与林垣低声谈笑,心中不觉起了争胜之心。于是玉绮主动笑言,要为在座诸人献曲天魔舞。众人自是叫好不迭。 这天魔舞脱胎于古十六天魔舞,又加入楚馆青楼千般诱惑体态,万般妩媚风情,自有其销魂之处,乃是玉绮的成名之作。如今当众踏歌而舞,刚柔相济,又兼美目流转,顾盼生辉,还不时舞入众人之间,极尽挑逗之能事,直看得徐彗等人色授魂与,不知身在何处。 可待玉绮瞄眼去瞧唐青时,却发现这俊美男人竟是眼神无比清明,只微笑着看他舞蹈,偶尔与林垣轻声谈论几句这天魔舞的来处,居然毫无沉迷之色。 待到舞到后半段,玉绮几乎对唐青的无动于衷生了恨,干脆腻在了唐青身边,不时以指尖、发丝、衣袖、脚尖隐约触其肢体,眉眼勾挑,诱惑之意十足,惹得郭子丹等人大声起哄,调笑不绝。 林垣却是气得满脸通红,方才对天魔舞的暗自惊叹早被扔到了九霄云外,几乎睁大了双眼瞪着这个对唐青纠缠不清的妩媚少年。差点就要上前步将这个碍眼的家伙扔到门外去。 唐青似笑非笑地看着玉绮围着自己翩然起舞,对另外几个无良商人的起哄声充耳不闻,偶尔喝口茶水,副不动如山的模样。却在下刻玉绮个绮丽转身倒向他怀里的时候突然出手,在那美丽少年的胸口上狠狠拧了把。 玉绮只觉乳尖处传来阵痛痒酸麻之感,又猛又烈,瞬间突入四肢百骸,令他情不自禁嘤咛声,软了双腿,下刻已被徐彗眼疾手快地把捞到了怀里。 郭子丹等人哄笑大声。徐彗哈哈大笑道:“小美人儿,唐老弟的主意你还是不要打了,今晚陪你徐爷我方是正理,哈哈哈……” 玉绮脸上布满大片绯红春色,偷眼瞄了唐青眼,领教了他的手段之后,终是不敢再造次,趁势在徐彗怀里软下身子,含羞应是。 林垣眼睁睁地看着这幕的发生,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儿。见唐青依然副笑吟吟的模样,似乎对刚才的切浑不在意,不知为何背上竟出了层薄汗,心跳声越发大了。 又顽笑阵,徐彗已是醉意醺然,手里揉捏着玉绮的身体,不时便起身拥着他走了。郭子丹与穆宝珠互相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跟唐青打了个招呼,也抱着怀里的漂亮少年进了春厢。唐青便携了林垣的手,准备打道回府。 没想到出了大堂,被外面的劲风吹,原本尚且稳健的步伐竟打了晃,唐青以手扶额,只觉阵头晕目眩,胸中气息翻涌,竟是那陈酿老酒的后劲上来了。 唐青时迈不开步子,思忖片刻,终是不耐烦在马车上颠簸那许久,便打发了候在楼外的家人回府里交代声,又交代鸨头准备好干净厢房,要在此处留宿晚。不放心林垣独自人在这龙蛇混杂之地,唐青便命人搬了张软榻放在房内,二人共宿屋。 林垣自是无不遵从,心里是暗暗欢喜。 时服侍唐青歇下,林垣已是额上见汗,又闻到室内那隐约迷人的香氛,只觉阵口干舌燥,四处打量番,干脆取了桌上茶壶,凑合着喝了两杯茶。 唐青早已沉沉睡去,林垣在他床边磨蹭了半日,看他沉睡的面容许久,不知为何身上竟隐隐起了燥热之感,且渐而愈烈。林垣不敢再看,慢慢脱了大衣裳,只着里衣爬上了另外张软榻。合眼许久无法入眠,却是被隔壁那奇怪的响动引起了好奇心。 凑近墙角听了片刻,林垣立时便红了脸。他再未经人事,也是听得明白的…… 却没想到,那徐彗与玉绮竟正在隔壁……行那云雨之事…… “徐爷,爷,好人儿……轻……轻些儿个……玉绮要被您给弄坏了……啊……” “小浪蹄子,见了俊哥儿就发骚,可不正是欠艹了么……让爷我好好艹你番……省得……省得你再不停地到处发浪……” “爷……爷您最疼玉绮了……再,再好好疼疼我……啊——” 声响亮的*拍击声,随即是徐彗加兴奋的低吼:“今夜爷非艹死你不可……小骚货……” “啊……爷,玉绮还要……快些……再快些儿……啊……快啊……呜……” 魔音入耳般,林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开了那面墙,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脑中却如同爆炸般,被那些不堪入耳的淫词浪语填满了。颗心几乎跳出腔子,脸亦红得无以复加。 “唐大哥……” 鬼使神差的,林垣呆了半晌后竟通红着脸爬上了唐青的床。双眼有些失焦地盯着唐青的睡颜,身上那陌生而迥乎寻常的热度令他神态迷离,时失去了清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唐大哥……”林垣低声嘟囔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触摸唐青的脸。又觉那双唇色极是诱人,紧抿着的弧度散发着惑人的气息。 该是……什么滋味儿呢?林垣昏头昏脑地想着,定很美味……就像自己以往肖想的那样……脸上的温度时加灼热,林垣着了魔,头低,本能地朝着那诱惑自己的地方撞了上去。 极冒失的求欢动作,撞疼了林垣,也把唐青从沉睡中撞醒了。 第27章 今生(十三)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口中是血液独有的腥甜气息,唐青有片刻的恍惚,定住神色的时候,便见林垣衣衫不整地跪坐在自己身前,双目呆然,嘴角犹然挂着丝血迹。 “林弟?”唐青皱了皱眉头,揉着额角想要坐起身来:“你怎么了?” 句话登时惊醒了发昏的林垣,他嘴唇嗫嚅了下,似是想要说什么,下刻却猛然扑在了唐青身上,抖索着大声道:“唐大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唐大哥……” 唐青怔,握住林垣的双肩想要将他拉起来,却不料林垣反纠缠得深。 察觉到林垣身体异乎平常的热度,唐青怔然片刻便明白过来。这青楼春厢之中常用的熏香均带有催情成分,房内摆设亦含情色暗示,甚或在没有特殊交代的情况下,在茶水中也会加些助兴的药物。林垣未经人事,怕是着了道。 只是这类药物大药性低微,林垣如何反应这般强烈? 顾不得想,唐青推开在自己怀里不停磨蹭的林垣,便要下床唤人进来。无论如何,得想办法把他的药性解了。 却不料林垣根本不肯放手,唐青怕用力过大伤到他,倒不留神被林垣重新拖上了床。 “唐大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林垣的衣衫早在纠缠中褪去大半,此刻滚在了唐青怀里,眼中是无可错辩的痴恋,湿润的黑眸如同汪了水,红艳艳的唇瓣像是沾了水的蔷薇,战栗着吐出伤心而企盼的爱语。 唐青身上登时着了火。他可以对那红牌玉绮的挑逗无动于衷,却无法抵挡林垣的纠缠。那触手的滑腻触感,那似曾相识的眼神,将他迅速带回记忆中回味了千百遍的旖旎之夜,那彻夜的缠绵,是属于他和心爱之人的狂欢之夜。 迟疑了下,唐青咬牙想要松开手,却被林垣再次缠住。 极为不满的轻哼,又伸出小舌去舔唐青自额角路滑至下巴的汗珠。林垣像只小猫般蹭着他,不停地唤他“唐大哥”,又喃喃低语“我喜欢你”,翻来覆去不停地倾诉,带着微微的哭腔,笨拙、压抑、深情,而痛苦。 唐青瞬间心软,怔了会儿,终是长叹记。罢了,罢了,本就放弃了第三世最后次与石缘相爱相守的机会,没有选择空虚与堕落,本以为这辈子,除了孤寂和寂寞,大概只有无尽的痛苦,却没想到会遇到林垣。 自己用了半年时间刻意与林垣保持距离,想要分辨清楚自己对林垣的感情,却始终分不清楚,这又有何干系呢?自己终是忘不了石缘,林垣又确实触动了自己干涸已久的心,他的仰慕与爱恋自己直看得清楚。既然分辨不清对林垣的感情究竟是源自对石缘的思念,还是对他本人的喜爱,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终是放不开他的。即使知道今日做了这般决定,既对林垣不公,也对不起石缘,此时此刻,自己怕是已经回不了头了。 林垣迟迟不见唐青的动作,时难受得哭了起来,闭着眼低低地啜泣,晶莹的泪珠儿串儿串儿的滚了出来,口中犹然念念不忘“唐大哥”。 唐青幽深的双眸变得深不可测,他轻轻擦去林垣腮边的泪珠儿,捏住少年精致的下巴,温柔地吻上了那双殷红唇瓣。林垣低咛声,竟奇迹般地被这个吻安抚下了焦躁不安的情绪。放松身体,怯怯地启开齿关,放那在外来回徘徊的舌进来,然后,纵情纠缠。 (段落缺失~~) 唐青深长喘息,盯着沉睡的少年沉默许久,方才露出宠溺笑,亲亲小情人小巧的鼻尖,展开他蜷成团的身体,抱着他同睡去。 林垣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身上裹了狐毛大氅,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纯白的狐毛领圈在颈子处,显出派慵懒与华贵的气息。 察觉到怀中人的些微动作,唐青低下头微笑着道:“醒了?再睡会儿吧,很快就到家了。” 林垣这才发觉自己正被唐青抱在腿上,二人此刻显然正在马车中,行路的辘辘声中,昏沉的神智终于明晰过来,昨夜种种悉数化为零散的片段扑面而来,令他脑中轰然声,立时成了只煮熟的虾子。 唐青在自己耳边压抑而沉重地喘息声,重重抚过自己肌肤之时那灼热的触感,沉溺的眼神,动情的呻吟,嘶哑的低吼,昨夜的切,如同走马灯般在自己眼前交替而过,直令林垣越缩越小,越缩越小,恨不得团成只球藏在大氅里不见人才好。却不料这动,牵动了酸软疼痛的腰,时只觉得全身无处不痛,无处不酸,终忍不住低呼出声。 第28章 今生(十四)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唐青宠溺地笑,抚着他的脸安慰道:“你初经人事,身体不适些也是正常,休息些时日便好,不必忧心。”顿了顿,又带了些歉疚之色地说道:“我昨夜……实在孟浪了些,让你吃了不少苦头,却是我的不是了……” 林垣通红着脸摇摇头,双眼亮晶晶地瞧着自己的心上人,脑中不知怎么又闪过几个模糊的片段。似是自己睡得迷糊之时,被唐青抱起来放到温水中,全身光裸如婴儿般被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清洗了番,又细心穿好衣物,裹上大氅,抱出了翡翠楼……呃…… “小垣?”唐青见林垣脸色越来越红,脑袋越垂越低,恨不得把自己团在大氅里闷死般,不觉吃了惊,急忙将他从大衣裳里挖出来,诧异道:“你这是怎么了?发烧了么?”又急忙去探他额头温度。 林垣咬着唇不说话,双闪避的眼却如同映在深潭之中的星辰,波光粼粼又熠熠闪光,那般风情实在迷人得紧,便连唐青这般心境之人,亦不由心中急跳下,盯着他失了神。 正当此情浓时刻,却是马车停,外面有家人恭敬道:“爷,到了。” 于是,这天,守在府门口,迎候主人归家的唐府诸家人,便亲眼见到向来不喜人近身的老爷,亲手抱着个长得极漂亮的少年走下马车,不肯假以人手,直直将少年抱进了主人所居的梅园主卧。夕阳的余晖笼在少年优美的轮廓上,令他添份异样光彩。 家人们怔愣许久,方才认出那少年不正是借居府中的林爷么?可怎么是被老爷抱进了府里的呢?而且……总感觉他似乎哪里变得不样了呢…… “药煎好了么?” “回爷的话,爷差人送来方子后,小的立即去抓了药,眼下刚刚熬好,可要端过来么?” “嗯。” 见唐青应声,那家人立即溜小跑地往院外跑去。唐青也不理会,径直进了卧房,将林垣放在床上,脱去大氅,抖开锦被裹住少年的身体,又吩咐下人去准备清淡些的饭食。 喂林垣吃了些清粥小菜,又哄着他喝了药,唐青这才暗吁口气,放下心来。昨夜做得过火,林垣又是初次,免不了有些红肿,若是因此发了烧可就麻烦了。 给林垣掖了掖被角,唐青刚准备起身,却冷不丁被少年把抓住手,阻了去势。 “小垣?” 唐青只好重新坐下来,见林垣突然红了眼眶,心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由疑惑道:“你怎么了?身体可是不舒服么?” 林垣摇摇头,脸上布满因身体的热度与羞愧交织而成的红云,挣扎了半日,方才脱口道:“唐大哥,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我道歉?”唐青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放下心来,面上尽是温柔而宠溺的笑意。 “我,我……”话尤难启口,林垣心中惭愧,良久方才用蚊讷般的声音道:“我趁你酒醉……引诱了你……对,对不起……” 唐青失笑,直言道:“我昨夜还没有醉到就那般可随意被人引诱了去的地步……倒是你,怕是沾了什么催情的东西了吧?娼院妓馆之中,这种东西防不胜防,也怪我忘记提醒你句,令你着了道,说来还是我的不是才对。” “不不,不是的。”林垣突然激动起来,连连摇头,那般神情实在不对,便连唐青也生了疑惑,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问道:“这话又该怎么说?” 林垣眼泪下就滚了出来,心潮起伏,半晌竟说不出话来。他爱恋眼前这个男人许久,直都无法言说,心中苦闷自不必言。 从雷雨之夜的第次见面开始,林垣就对唐青生出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或许是那夜他为自己舒展筋络的手太过温柔,或许是那个书生与玉石仙人的故事打动了他,或许是他沉稳的气质与俊美的外貌迷了他的眼。总之,林垣以前从来没想到过,生平第次明白什么叫动心,竟是应在了个初次谋面的陌生男人身上。 接下来的长久相处,唐青为他解了围,抓到那伙几乎骗得他倾家荡产的骗子,又同意将他带在身边,默许了他几乎无理的纠缠,还悉心教他从商之道,言传身教之余,在外诸般维护……林垣就那样,日复日地,深深地陷了下去。 直到昨夜无意间喝下那掺了助兴药物的凉茶,林垣明显地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托小王爷的福,他并非对此无所知,甚至知道普通的助兴药物药性普遍低微,远远比不上特制的春药,只要坚持下便可将药性压制下去。可是,林垣最终却并没有这样做。 男馆春厢的迷人味道攫住了他的神智,隔壁纵情交欢的声音刺激了林垣心底的蠢动,而他深爱的人正在步之遥的床上醉酒沉睡,林垣听从了心底魔鬼般声音的诱惑,在那细微药物的作用下,孤注掷,终是爬上了唐青的床。 他引诱了唐青……这就是事实。 唐青听了少年断断续续,颠倒混乱的言语后沉默良久,方才望着他轻声问道:“为什么将这些话告诉我?” 林垣鼻尖和眼眶通红,看着心上人面无表情的脸,心像被针扎了样疼痛难当,却依然挣扎着,瑟缩着垂眼低声道:“我只是不想骗你……”哪怕因此而被你看轻……我也不想骗你…… 林垣心中犹自难过,垂着头不敢看唐青,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下刻却被人从床上挖起来,落入个温暖的怀抱,耳边是唐青宠溺而无奈的低笑声:“傻孩子,你胡思乱想些什么……” 林垣愣,还未及回神,唇上已被掠走个吻,只听唐青好笑道:“你以为,如果不是我心甘情愿,如何能被你‘引诱’了去?” 林垣怔住了,目瞪口呆:“你,你是说……” “我也喜欢你,你这个傻小子。”唐青捏捏少年通红的鼻尖,满眼取笑神色。虽然确乎未曾想过这个小家伙也会存了骗人骗己的心思,不过他在对着自己时,如此甘愿做张干净的白纸,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在这刻,唐青终于能将“喜欢”二字诉诸于口,换来的却是林垣不敢相信的瞪视。 唐青不怀好意地笑:“怎么?不相信我的话么?唔,看来我得想些法子来证明下了……” “呃……啊?” “呵呵,现在暂时不可,待过几天你身体好些……呵呵……” 很快,林垣就明了唐青作为唐府的主人,说话果然没有虚言。也终于让他明白了,在众掌柜管事们面前向来严肃稳重的男人,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其精力和……欲望,该是有么可怕…… “放开……呜……不要摸那里……啊——” “……” “混蛋……要被你弄坏了……别……唔……” “……” “唐大哥,饶了我吧……真的不行了……呜……” “……” 类似这种对白,几乎每天都在属于唐府主人的大卧室里上演,并且乐此不疲。 第29章 今生(十五)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眨眼便是年关,林垣得偿心愿未久,与唐青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自然舍不得片刻分离。只是他借口往北地贩货,离家已有数月之久,年节时刻仍不归家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少不得与唐青依依惜别番,又耐不住细细缠绵许久,方才收拾包裹,乘了唐青特意令人备好的马车,迎着刺骨寒风往石梁城赶去。 心中虽不舍离开唐青,林垣到底心中思念老父老母,因此赶路赶得很急。待到归家,见父母双亲身体安康无恙,老母又见自己归家喜极而泣,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惭愧,少不得打叠了万般心思哄劝父母番,又把早先准备好的北地风俗见闻说与家人听,自是好番热闹不提。 且说唐府这边少了林垣的存在,年节过得也有些说不得的冷清。便连前来串门子的小王爷也显得意兴萧索,兴趣缺缺的模样,对唐青放林垣归家事颇有微词。 原本按照唐青的意思,林垣既然成了自己的人,便该正式去拜访其父母双亲,堂堂正正将林垣接进唐府,以后少不得对林垣的父母加照拂。若是二老愿意同搬进唐府,与爱人同尽尽孝心也是分所应当。唐青本存了与林垣共度生的心思,即使无法如女子般三媒六聘迎娶他进门,有个正经名分,到底不愿委屈了他。即便是要承受来自林父林母的怒火,自己也有信心取得二老的谅解。 只是林垣死活不肯,言道自己既身为男子,与唐青起又是心甘情愿之事,自该有这份担当亲自向父母言明此事,即便父母因此而生怒,也该自己力面对。 唐青不愿过于勉强了他,只好放林垣独自离开。 有唐府偌大家业做后盾,林垣所谓几个月中往北地贩货之事自不虞会被瞧出破绽,账面做得漂亮,根本不必担心谎话会被戳穿。只是自己所爱之人乃是堂堂男子名,身份显赫不说,年纪又大出自己许。林垣归家数日,始终不知该如何将此事跟父母说个清楚明白。 况且林父林母向来严令林垣不得踏入京师步,偏巧唐青长居京城,林垣就不知该如何开口方好。想到父母自几年前就念叨着待林垣成年便为他娶个漂亮贤惠的姑娘进门,再想到老父老母企盼抱孙子的热情,林垣早先想好的说辞竟是全部烂在了肚子里,直到元宵节过后许久也没能对二老言明。又时时思念唐青,心中自是苦恼得紧。 再说林父林母人虽老却不昏聩,早便指望儿子归家好安排合适的姑娘给说合番。哪料不过在儿子面前提了次,林垣便着了恼,无论如何也不肯,但要问他原因,却是支吾说不清楚。二老便留了个心眼,素日里悉心观察。 待见到儿子时常个人若有所思地独自发呆,或者出神,或者傻笑的模样,哪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林家二老都是过来人,思忖着儿子大概是有了心上人了,只是百般询问不可得,二老索性罢了,打算日后慢慢探问不迟。 林父林母耐心甚好,佯作不知,林垣却是饱受相思煎熬,神魂早便飞至京师唐青身边。按捺心思苦捱数日后终是耐不住,也不急于给父母解释唐青的存在,以往香城看望朋友为名,背上包袱便跳上马背,人马往北行去。 且说林家二老见儿子又要出门,心中有数自也不阻拦,只凑在起嘀咕几句,又招来心腹家人名,令他悄然尾随林垣而去,看看究竟是谁家姑娘将自己儿子的魂儿都招了去,如此这般魂不守舍。 熟料不过数日光景,家人回归,带来林垣行踪,却是令得林家二老大惊失色,骇然万分—— 林垣并未南下香城,而是路向北,入京师地界,进青衣巷,大模大样地进了唐府。 京师,唐府! 林家老父脸上终于失了颜色,打翻手中茶盏,与老伴相顾半晌,说不出话来。二十年前离京之时种种过往纷纷涌上心头,想到主人临别时殷殷所言,再想到这几年溺爱林垣,背着主人所做的事情,虽不明白林垣为何会进了唐府的大门,到底事已至此,再不可能装聋作哑下去,林父于是果断令家人备了马车,只随身带了个小仆,便急匆匆奔京城而去。 ************** 京师,青衣巷,唐府。 唐府占地广阔,前前后后加起来有十几进院子,廊榭亭台,美轮美奂,假山流水,景色殊丽,兼之花门细径无数,若是客人初次前来拜访,必要紧紧跟在引路的家人身后才不虞走丢迷路,遑论刚刚入府不久,身份只是个三等小仆役,平素只能走角门小路,跟本得不了机会在主人眼前露面的吴小七了。 吴小七二十郎当岁,长得还算周正,刚刚被招进唐府不过十余日光景,因为手脚勤快,嘴甜眼利,在大厨房里帮工颇得掌事大师傅的青眼。这回又因为有眼色,抢得了这么个巧宗儿,能跟在在中院里伺候的个小丫头,名唤翠雨的身后,提了食盒往中院的梅园里送,惹得不少比吴小七老资格的仆役差点得了红眼病。 翠雨头梳双髻,娇美可爱,又因为年岁尚小,走路踢踢踏踏的,几乎带了点蹦跳的意思,嘴里还不忘脆生生地跟吴小七时不时聊两句,却是自重“身份”,不大拿正眼儿瞧他。 吴小七也不在意,顺着翠雨的话答得又利索又得体,哄得小姑娘直乐,对吴小七的印象也好了些,却并没有留意到那个始终落在她身后半步远的三等小仆役,自始至终都是在敷衍她,双眼却是牢牢地盯在了周围的格局道路上,脑里绷紧了弦儿,快速将从大厨房到中院的路死死地记在了脑子里。 中院的梅园,是唐府的主人唐青的住所,听说也是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仇人——林垣所居的地方。 如果林垣在这里的话,肯定能够眼便将这个身三等仆役装束的吴小七认出来,却不是那伙差点骗得他倾家荡产的骗子团伙中的员——那自称姓吴的伙计又是谁? 第30章 今生(十六)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至于这吴小七是如何进了唐府,又是如何摇身变成了个身份低贱的低等仆役,却是说来话长。 要说这位吴小七的命,是真的不怎么好。他本是佃农出身,家里穷得叮当乱响,好不容易家里给他娶了房媳妇儿,又生了个儿子,他年迈的老爹就在贫病交加中过世了。四处漏风的家里就只剩下了吴小七两口子,个整天哭着喊饿的小儿子和他同样瘦骨嶙峋的老母。 贫寒的日子很是过了几年,后来吴小七就遇到了王老大和冯二。这两位是真正的市井老油子,眼就相中了吴小七那忠厚的长相下隐藏着的机灵性子,于是鼓动如簧巧舌,便将吴小七拉进了伙儿。 正当吴小七踌躇满志,准备大干场,让家里人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王老大个不小心得罪了当地的地头蛇,伙人都被赶出了中原地界。吴小七无法,只好好好安抚了家里番,就跟着王老大等人来到了京城。 之后的日子是吴小七从来没有过的奇妙经历,他除了能够吃饱穿暖之外,是获得了从来没有过的被人尊重的感觉。当他化身京师大商号的资深伙计,路随着王老大等人招摇撞骗的时候,所有人都将他当成了个人物,很拿正眼去看他。 这是种极为微妙的令人振奋的感觉,虽然知道那只是错觉,但仍然让吴小七上了瘾。这让他觉得,自己在人世上生来这遭,从此真正的有了价值。 却不料,命运再次捉弄了他。当他配合冯二等人,成功地将那个只长了张漂亮脸蛋的小白脸骗得团团转,也因此分到了近千两的赃银,连做梦都差点笑醒的时候,京师府衙的差役以种雷霆万钧的气势从天而降,抓住了他,然后将副沉重的枷锁拷在了他的脖子和手上。 吴小七被捉了,连同他向来佩服有加的王老大他们,同锒铛入狱。 吴小七在京师府衙的大牢里住了几个月,然后就被放了出来。 毕竟他之前身家清白,这算是第次犯事,与王老大等人惯犯的性质还是不同的,而且骗得的赃银都还没来得及挥霍,尽数被收缴了上去。因此虽然唐青关照过府衙的蒋大人好好“照顾”下这群骗子,吴小七的获罪也是最轻的。 时隔数月之后再见天日,吴小七在京师已是成了地老鼠,不敢再作停留,路乞讨着回了老家。 隆冬腊月天,滴水成冰,吴小七本就穷困,这番牢狱之灾,让他变得加潦倒不堪,几次在归家的路上险些被冻饿而死,最终还是被好心人救活,路吃尽了苦头方才回到那个朝思暮想的破家。 却不料,等待他的却是道晴天降下的霹雳。 吴小七的家,已经没有了。 在他眼前的,只有间被大雪压塌了的破草房,里里外外都是冷冰冰的,比这外面的寒风还要冷,个人影儿也没有。 后来吴小七才知道,他走了之后不几个月,他那年轻的媳妇儿受不住这般穷困,撂了年老的婆婆和幼小的儿子,在个漆黑的夜里,跟着个外乡来的货郎悄悄地走了。 他那病的老母无人照料,还要照看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孙子,耗尽了心力后终是油尽灯枯,病不起,撒手人寰。 而他的小儿子,虽有东家口稀饭,西家块窝头的不时接济下,终归都是穷人,没有少余下的口粮。小孩儿饿得直哭,到后来饿得狠了就去跟野狗争食,却是人小力弱,不提防居然被活活咬死了。 吴小七疯了,疯得见人就又骂又咬,没人敢接近。 然后突然有天,村里的人发现,疯子吴小七不见了。 大概冻死饿死了吧,大冷天的。有心善的到底不忍心,叹息着说道。 却没有人知道,吴小七被仇恨折磨得发疯,却也因为仇恨而重新燃起了斗志,消磨了本已占据了他整个胸腔的死志。 吴小七恨! 他恨那个跟他同床共枕几载,最终却走了之的贱女人;他恨在他老母性命垂危的时刻,没有人施以援手;他恨在他小儿子跟野狗争食被咬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无人将他救出来;他恨王老大,恨冯二他们,恨他们的巧言令色;他恨官府的衙役差官,恨他们的暴虐欺凌;他恨那些被他们骗了的人,恨他们被骗后还去报官来抓他,害得他遭了牢狱之灾,家破人亡! 可是那个贱女人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他找不到;村子里的人有上百人,他打不过;王老大被流放宁古塔,冯二他们还在牢里蹲着,他够不着;官府的衙役差官们权柄在手,他不敢…… 思前想后,吴小七将所有的恨意都倾泻在了林垣身上。都是这个小白脸儿的错!他长了那么张见就知道很好骗的脸,人又傻,骗他难道不应该么?!被骗了就该有被骗的自觉,居然去报官,害得自己被抓进了监牢里,难道不该都是他的错么?!自己到了今天这步田地,都是拜他所赐! 就是这样,都是他的错!都是那个林垣惹的祸! 吴小七并不知道唐青的存在,不知道唐青在林垣被骗案中所扮演的角色,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就将自己的目标锁定在了林垣的身上。 他要报复他!吴小七要报仇! 于是吴小七千辛万苦地再次北上,在石梁城徘徊几日却发现林垣并不在这里。想到林垣曾在京城出现过,吴小七便又跑到了京师地界,想要在那儿碰碰运气。结果就在他愁眉苦脸地边寻思如何在偌大的京城中寻人,边漫无目的地四处游逛之时,却见林垣鲜衣怒马,挥鞭自远处疾驰而来,根本未曾注意到巷口旁衣衫褴褛,卑微如同蝼蚁的吴小七,径直驰入青衣巷深处,堂而皇之地进了唐府大门! 吴小七再是出身于市井底层也晓得唐府的不凡,知道自己如今这般模样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去那两扇威武气派的大门。晓得唐府这段时日正在招募家奴,吴小七狠心便入了贱籍,卖身进了唐府,在大厨房当了个低等仆役。边在厨房做事,边想办法寻机报仇。 不过,吴小七没有料到的是,唐府的规矩极大,像他这样的家奴根本无法接近唐府的核心,只被允许在外门和前院的部分区域走动,旦被发现去了不该去的地方,就会被唐府豢养的家丁护院暴打顿。这种情况令得吴小七十分恼火。 不能自由走动,吴小七就搞不清楚林垣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他所居的中院是在什么位置。无奈之下,吴小七只好尽量跟时常过来取点心的中院小丫头打好关系,以期能有去到梅园的机会。 吴小七的努力没有白费,今天,机会终于来了。 第31章 今生(十七)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哎呀,你倒是快点走啊,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哩!” 翠雨回头,见吴小七落开自己有两三步远,登时就不乐意了,小脚丫跺,嗔怒道:“这是特意给林爷预备的翡翠羹,凉了就腻了……你再不快点跟上来,就滚回你的厨房去。哼,若是害姑娘我挨了骂,看我到时怎么罚你!” 吴小七闻言惊,刚才光顾着记路,差点露了马脚,于是急忙快走几步抢上前去,对着翠雨赔笑连连:“姑娘别生气,小七知错……小七没见识,见这院子的景儿漂亮得紧,迷花了眼,不小心就走慢了……嘿,小七该打,该打!” 说着,吴小七空着的左手就在脸上响亮地“贴”了下,还做出疼得狠了的模样,呲牙咧嘴得十分好笑。翠雨乐,咯儿咯儿地笑得花枝乱颤。 时又哄了这小丫头几句,吴小七趁着翠雨高兴,小心翼翼地问道:“翠雨姑娘,听说林爷就住在老爷所居的梅园里?” 翠雨点点头,毫无机心地道:“是的哩!你刚来府里,大概不晓得……林爷那样神仙也似的人,就该老爷这样的人去疼他才好哩!”说着已是脸向往的陶醉模样。 吴小七脸上陪着笑,心里却是忍不住啐了口,暗暗鄙夷:什么神仙也似的人,堂堂个男人居然甘愿雌伏于人下,本质里也就是个贱胚罢了! 对于与林垣的关系,唐青似乎根本就没有遮掩的意思,唐府里几乎人人皆知,都把林垣当做了主母般对待,小心伺候着。任谁也不敢嘴说句蜚短流长,旦被唐青知道有谁乱说话,那就只能自求福了。唐爷的手段,向来不怎么温柔。 所以吴小七虽然对二人的关系不以为然,刚刚知晓的时候甚至颇为震惊,到底在翠雨面前句话也不敢乱说。 吴小七正待再探问几句,却不期然翠雨突然变了脸色,像受了惊的小兔子般瑟缩了下,劈手就将他手里提着的食盒夺了过去。 “姑娘……”吴小七莫名其妙,正要说话,却被翠雨眼瞪了回去。 “翠雨,又偷懒了不是?” 道俏丽身影从旁边的花径走了出来,体态窈窕,面容清丽,梳着精致的双螺髻,气质不俗,望了旁边的吴小七眼,无奈叹气道:“个三等家奴,怎么能带他来这里……翠雨,你实在是糊涂。” 翠雨早唬得战战兢兢的,句话也不敢说。她贪图轻快,支使吴小七帮她提食盒,还被初夏姐姐撞见,早就吓得不行,哪里还敢出言辩解? 常年在唐青身边伺候的四个大丫鬟,仲春,初夏,金秋,暮雪中,初夏的心肠是最软的,这会儿见翠雨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口,也不忍心,于是软语道:“这回我就不告诉嬷嬷了,省得你受罚,不过下次不许了,可记得了?” 翠雨如蒙大赦,连连点头,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 “这是给林爷的吧?把食盒给我……这个小仆役,送他回该去的地方吧。” 初夏接过食盒,口中吩咐几句,便即袅袅婷婷地离开了。 翠雨逃过劫,总算是松了口气,心里到底不痛快,对着吴小七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吴小七是恨得不行,差点就能知道去梅园的路了,不料却被人半路堵了回去。心中郁愤难当,却也无可奈何,只好跟着翠雨悻悻地离开了。 *************** 唐青回到梅园的时候,正好见到初夏提着食盒从屋里出来,脸的无可奈何。 “怎么?小垣又睡着了?”唐青挑眉问道。 见是主人回来了,初夏急忙上前见礼,摇头道:“林爷最近非常嗜睡,刚刚还吩咐了要吃翡翠羹,结果不等送过来,就又睡着了。”想了想又道:“爷,是不是该请个大夫过来瞧瞧,总这样睡,也是蹊跷得很。” 唐青不置可否,只说了句:“知道了。”又吩咐道:“让仲春和暮雪过来替我衣。” “是,爷。” 换了家常的衣裳,唐青进了卧房,径直朝床边走去。 这段时间实在是忙得厉害,正是年开春时节,需要安排的新年事务十分繁杂,唐青早出晚归,分身乏术,自林垣年节回来之后就直没有时间跟他说说话,好好陪陪他。偏巧林垣这段时间精神不好,唐青就让他在府里好好休息,不肯让林垣再跟着自己。 刚开始那几日,林垣还强撑着精神等唐青回来,二人晚间自有好番缠绵亲热,到得后来,唐青但是回来,要找林垣,定是在床上酣睡。 唐青原本以为林垣自石梁城风尘仆仆地赶回来,旅途劳累,精神不济也是正常的,也并不在意,只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他。孰料这些日子过去,林垣的“嗜睡之症”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让唐青也不由有些焦躁起来。 不过初夏提到的请大夫什么的,唐青十分不以为然,有过上世天才医正之子的经历,普天之下想找个医术及得上唐青的人,恐怕还真是难。 唐青今日特意推了半日的事务安排,就是为了早点回来陪陪林垣。 唐青的步子放得很轻,但是临到床边时,还是惊动了林垣。 “唐大哥?”林垣也不睁眼,就那样迷迷糊糊地嘟囔了句:“你回来了?” 林垣这些日子好吃好睡,整个人都显得圆润了许,此刻乖乖地偎在毛绒绒的暖被里,只露出张睡得泛红的脸,乌黑的长发散在枕上,显出派慵懒气息。 唐青在床边坐下,好笑地伸出手去点了点情人小巧的鼻尖:“可不是么,怎么唐大哥回来了,林小弟可还是要接着睡不成?” 林垣不回答,却突然微张口,将唐青的指尖含进了嘴里,牙齿轻轻啮咬,又慢慢吮吸。点粉红的舌尖在红唇与手指间若隐若现,濡湿的触感令唐青呼吸紧,随即变得浊重起来。 第32章 今生(十八)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察觉到唐青的变化,林垣得意地掀开眼睑,眼角带着微微的红色瞄了情人眼,随意将被子蹬开些许,露出凌乱散开的内衣领口与形状精致的锁骨,又伸出双臂将唐青的颈子勾下来,放开口中含着的手指,暧昧地往情人耳朵里吐出温热的气息,喃语:“屏风有意障明月,灯火无情照独眠……唉……” 唐青眸色瞬间加深,手伸进被里,抚着情人的腰肢低低道:“小垣可是怨我这段时日没有好好陪你么?” 林垣扭了扭身子,双会说话的眼睛湿漉漉地盯着唐青,这瞬间就像是从里面生出了两只小钩子,将唐青的魂儿勾啊勾的,差点就让他魂儿都快飞了。 唐青本就有段日子没跟林垣亲热了,如何能受得了心爱之人这般露骨的勾引?早已是色授魂与,差点就要扑上去了。 却不料下刻林垣突然将唐青推,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揉着眼睛,把散开的衣裳拉扯了拉扯,还本正经地叹道:“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总是这般蹉跎时日可不好,嗯,该起床了。”边说边还打了个秀气的小呵欠。 唐青的脸登时黑成了锅底,对着林垣怒目而视:“小垣,你——” 林垣满面无辜地望着唐青,还貌似不解地眨了眨眼,张小脸上的表情要单纯有单纯。 唐大哥生气了,后果很严重,低吼声就将小绵羊林小弟扑倒在大床上,好番蹂躏。 于是衣衫乱飞,片凌乱。 林垣扭着身子躲,腿脚齐上,阵乱蹬,嘴里还在大叫:“白日宣淫,不好不好!” 唐青气急,张大嘴狠狠地堵住了林小弟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 于是,世界清净了。 不,确切地说,林小弟的受苦之旅开始了。 林垣确实是圆润了些,本就滑腻温润的肌肤是显露出它他惊人的诱惑力,令得唐青的手放上去就如同被吸住了般,根本放不开,自是将这耍花枪的小鬼揉在怀里,然后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从里到外地狠狠“疼爱”了番,直逼得小情人眼里滚出了泪珠儿,连连告饶,保证以后再也不跟唐大哥捣蛋了为止。 后来的后来,林小弟咬着被角儿委委屈屈地睡着了,睡梦中犹然皱着张小脸儿,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唐大哥却是副心满意足的模样,看看外面西坠的夕阳,将林垣搂在怀里好番爱抚之后,方才满意地起身,吩咐下人抬热水进来。 将自己和情人收拾清爽之后,唐青方才省起自己过来看望林垣的真正目的。时暗笑自己糊涂,色迷了心窍。自是整好了衣衫,搬了椅子在床边,将林垣的手臂自被中拿出来,仔细为他号脉。 片刻后,唐青突然变了脸色,瞬间煞白无比。为林垣诊脉的手指居然微微地颤抖起来。 不,不可能……唐青这样想着,努力定了定神,换了只手重新号脉,手指却颤得越来越厉害,到后来,竟连嘴唇亦微微颤了起来。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背圆滑,乃是……喜脉。 而且,看这个样子,该有两个月了…… 这,这怎么可能…… 如果没有前世的记忆,唐青作为代杏林圣手,定会以为在男人身上诊出喜脉乃是荒谬绝伦,绝无可能之事。可是,偏偏他爱上的人,就是个可以为男人孕育生子的男子。 而在这个世界上,在唐青的认知里,与男子结合从而受孕的男人,只有那个人。 石缘。 那也就是说,林垣,实际上真的就是……林缘? 望着在床上酣睡的情人,唐青的双眼变得十分茫然,似乎有只看不见的大手,瞬间在他们二人之间划下道巨大的鸿沟,令唐青忽然有种要失去林垣的错觉。 对的,是错觉,定是错觉…… 唐青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跌跌撞撞地起身,踉跄着往门外走。 定,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不,这怎么可能…… “爷,爷您怎么了?” 耳边好不容易听清楚这句话,唐青红着双眼盯了对方半日方才瞧明白,原来面前这人是自己的心腹林大。 林大显然被唐青的狼狈样子吓得不轻,甚至时不知道该不该将眼下的事情禀告给他知晓。 唐青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手挥,阴沉沉地吩咐道:“去,立刻送信让林忠义那老家伙滚来见我!” 林大被唐青阴森森的语气激得抖了下,急忙回道:“爷,正要禀报这件事给您……林老叔他……他今日进了京,就在角门外候着,请求见您。” “来得好!”唐青低吼声,深重喘息,面色铁青,双拳紧攥,模样十足骇人,好会儿,总算是平静了些,方才冷冷吩咐道:“让他立刻到书房见我。” “是,爷。”林大不敢怠慢,急匆匆领命而去。 *************** 林垣醒来的时候,已是暮色低垂,夜幕四合的时刻。其实他睡得并不久,上午睡得饱了,只是与唐青番缠绵消耗了些体力,小睡不过小半个时辰已然醒了过来。 见林垣醒了,在外间伺候着的金秋与暮雪便端了洗漱用的毛巾皂角等物走了进来,又对着林垣的“嗜睡之症”好番调笑。 林垣与她们厮混得熟了,也浑不在意。只是见唐青不在身边,有些奇怪,于是问道:“唐大哥去哪儿了?” 暮雪的眉间染上抹忧色,轻声道:“老爷去了书房。好像是林大对老爷说了什么事情,老爷似乎看起来很生气,现在还在书房没有出来……” 林垣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金秋便试探着问道:“林爷,您要先用点晚饭么?” 林垣摇头:“我去书房看看唐大哥有什么事,等会儿跟他同用晚饭。”他中午那会儿只顾着跟唐青厮混亲热,点东西都没吃,这会儿早就饿得狠了,只是心里记挂着唐青,还是想跟他同吃晚饭。 时穿好衣裳,林垣打发了金秋暮雪两婢去玩,便晃悠悠地朝不远处的书房走去。 也怪唐青知晓林垣身怀有孕之后心神大乱,根本未曾想过若是林垣醒后找上门来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事情,或者他以为白日里跟林垣好番痴缠耗尽了他的体力,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并未令人好好看顾住他的行踪。 总之,事态就如同个早已谱好的剧本,固执地朝着个既定的,却完全不可预料的方向,就那样发生了。 第33章 今生(十九)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林垣走到书房外面的时候,看着空荡荡的门口有些奇怪。素日里为了方便,唐青总会差几个小仆守在门外,随时端茶送点心,或者唤人前来说话议事,怎生今日居然个人都没有? 虽然心里奇怪,林垣也未曾在意,就着昏黄的灯光刚要踏上书房的台阶,却隐约听到个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他听了将近二十年,绝对不会认错——是属于他的老父,林忠义的声音。 父亲?林垣心中疑惑顿起,他怎么会在这里? “啪啦——” 声脆响骤然响起,将林垣吓了大跳,然后从房内隐约传来唐青提高了的有些扭曲的声音。 林垣心中阵好笑,唐大哥向来稳重端肃,什么时候居然会这般失态了? 可是下刻,林垣就笑不出来了。相反,他如同个被瞬间冻住的雕像,定格在了那个瞬间。脸上的血色连同唇瓣同变得雪白,双眼木然,生命的气息似乎瞬间挥发在了冬末春初那凌冽的寒风里。 唐青说:“……这么说……小垣,确实就是林缘?是……我的……儿子?” 林忠义的声音显苍老:“是……林垣确实就是您的亲生儿子……唐府的少爷……主子……” 林垣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出了问题,很话他明明听得清楚,却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屋里的对话却依旧毫不留情地顺着寒风隐隐送入他的耳中。 “那……他额上的红印呢?他出生时明明额带红印的!” “那个……少爷在家里长到七八岁上我们才放他第次出门……周围的群混小子不肯带他玩,还……还嘲笑他长得像个姑娘,少爷气之下回家用刀片……把红印给剜掉了……还好好了之后居然没有留疤……” “……他的名字呢?他的名字是怎么回事?” “也是那回……少爷嫌恶‘缘’字女气,便自作主张地要改成墙垣之‘垣’……” “然后你们就放任他这么乱改?”唐青怒不可遏:“你们就这么依从他?!” 林忠义语气惶恐:“是老奴的错……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是了,有这么回事。林垣神情恍惚地想,当时他想把名字改成‘鹰’,因为老鹰又威武又自由,自己小时候被圈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在天上偶然见过次老鹰之后就念念不忘,结果父亲不肯让他改,最后好番别扭之后,方才改成了墙垣之“垣”。 好久远的事情了呢…… “那籍贯呢?不是让你们在香城安家么?什么时候去了石梁城?居然不让他读书,反而帮他开了间铺子胡闹!还,还敢直瞒着我……你,你好啊,好得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老奴,老奴万死啊……主子,老奴实在是把少爷看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般,不愿意总是逆着他的意思……他个劲儿地想要开店经商,老奴不忍拂意,就……就干脆举家搬迁到了石梁城,然后帮他开了间铺子……老奴,老奴只是不想少爷那么不开心……” “你让林缘对外说自己出身石梁,又把铺子开到了香城之外的地方,就是怕我时兴起,差人去看他是否还在香城读书是吧?好缜密的心思,哼!” “老奴万死,老奴万死啊,请主子责罚……” “可是林缘的相貌……”真的不像是石缘的样子啊…… 唐青叹了口气,却又倏忽闭了嘴,谁也没有告诉过他,石缘转世后每世的容貌都会与前生模样。 唐青忽然感觉格外的疲累。这世,他逃避了十九年,最终,却还是没有避开命运那只捉弄他的手。 早就该起疑了不是么?若小垣不是林缘,不是石缘的转世,自己如何会单单对他动了心,生了情,直至情不自禁地将他变成自己的人……又怎会只有跟他在起的时候,才会有水乳交融,合二为的满足感? 切,都是这么明晰,又是这么的,残酷。 “林忠义,你直都在疑惑,当年我为什么会将林缘送走,对么?”不知为什么,唐青突然想将这个埋在心底年的秘密倾诉出来,他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若再不说出来,自己恐怕马上就会崩溃。 “你虽然没有开口问,但直都在猜测,林缘为什么会出现在唐府里,对么?” “老奴……” 唐青挥手,打断了林忠义的话:“我跟林缘偶然次机会认识,然后,我把他带回了唐府,把他变成了我的人……而如今,他又怀了我的孩子……” “什么?!”林忠义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老眼,下意识地往前步却踉跄着扑倒在书桌上,瞬间面如土色,嘴唇抖索着,半晌方才挤出句话:“可,可是你们,你们同是男子啊……是……是……”林忠义甚至不敢说出那两个字,脑海片混乱:“……而且,而且少爷是男人啊,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孕?!” 唐青苦笑着摇头:“我们开始都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而林缘体质特异,以男身也可以受孕,当初我决定将他送走,就是怕会出现今天这种境况……没想到,还是没有逃开,没有逃开啊……” 林忠义沉默了,垂着头,老迈的身躯直在瑟瑟发抖。他无法完全消化唐青话里的意思,只是被那两个可怕的消息炸懵了。唐青与林缘两人有了关系……林缘还,还怀了唐青的孩子……男人受孕……老天爷啊…… 书房里沉寂了下来,并渐渐被种可怕的静默所淹没。 却在下刻,书房的大门,被“砰”地声,猛地踹开了。 “小垣?!” “林垣!” 唐青和林忠义声惊呼,齐齐失色起身来。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有没有听到刚才的对话? 林缘有些茫然地望着唐青和林忠义,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良久,最后停留在了林忠义身上。 林缘语声战栗,颤颤着问:“父亲……我是你的儿子,对不对?” 刚才那些对话,都是我的幻听幻觉,对么? 林忠义老泪纵横,哽咽着道:“老奴……老奴……”却是再也无法说下去。这么年费尽心力将林缘养大,始终溺爱着这个孩子,林忠义早就将他当做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可是,在唐青面前,林忠义却说不出那个“是”字。 虽然没有得到确切答案,但那“老奴”二字已将林缘最后点希望击得粉碎,他的眼神迅速变得空洞而绝望,呆呆地望着唐青,艰难地叫了声:“父……父亲?” 第34章 今生(二十)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唐青面色煞白,他知道自己应该否认,可不知为何,他张不开嘴,他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甚至动不了,动也动不了。 林缘干巴巴地笑了起来,指着自己,又指指唐青,有些神经质地笑:“我们是……是……父子?” “那我们下午……做了什么?不……我们过去这几个月,都做了些什么?” “我……我就是个怪物,怪物!哈哈哈哈,我先是爱上了自己的父亲!又以男身受孕,怀了……你的孩子,我居然怀孕了,哈哈哈哈……我就是个怪物!怪物!!” 林缘嘶声大笑,漂亮的五官扭曲得不成样子,神智显然已接近崩溃边缘。 唐青大急:“缘!你别胡思乱想,你不是怪物!是我爱的人!不是怪物,谁也不能说你是个怪物!” 林忠义早已被林缘的样子吓坏了,时间老泪纵横,只是不知该怎样劝说这个他疼了半辈子的孩子。 林缘只是不听,个劲儿地大笑,嗓音粗哑干涩,如同悲鸣。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如此嗜睡好吃,如此大异于平常,竟然是因为他有了身孕。 个男人,有了孕…… 而且,怀的还是自己父亲的骨肉…… 林缘所有的神智均被这个可怕的事实击碎了,甚至他已顾不得去想为什么唐青当初会把他送走,自己又为了什么出现在这里…… 林缘的精神,崩溃了。 唐青见他失魂的模样,心叫声不好,几步就要冲过去将林缘抱到怀里来。他疼惜这个孩子,这个爱了许久许久的男人,他不想让他受到点伤害,点也不想。可结果却是,他受了这样重的伤…… 唐青动,林缘顿时打了个激灵,他以种充满厌憎与仇恨的目光看了唐青和林忠义眼,然后不待二人有所反应,就那样猛地冲了出去。 “缘!” 唐青被爱人那充满恨意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他最为担心的结果,还是出现了。那是他难以承受的痛,但是此刻,他根本顾不得这些,他需要将林缘找回来。林缘现在精神大异于平常,决不能受点伤害。 唐青也冲了出去,冲入了夜色里,林忠义不顾年迈体衰,也急匆匆地跑出了书房。 入夜后的唐府依旧灯火通明,只是暮色深沉,林缘又根本不看路途,如同失了魂般乱撞,唐青怕他掉到水池荷塘之中,急急令人召集了护卫家丁,部散在水湾处戒严,部去追乱跑的林缘。 林缘不择路途地乱撞,最后居然跑进了大厨房里。 唐青紧随其后,身后跟着林大等人,还有大群家丁护卫,将整个大厨房围得水泄不通。 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的大师傅们根本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人突然闯了进来,再看那人模样,俊秀得不得了的精致五官,虽然形容狼狈,却是眼就可以认出来,正是唐府“主母”——林垣林爷。 却不知林爷怎么突然跑了进来? 还不待众人回神过来,林缘突然撞到个操着剔骨刀剔肉的大师傅身上,然后他如梦初醒,把就将那锋利的尖刀夺了过来,紧紧地攥在手上,刀尖向前指着诸人,口中尖声叫嚷着:“你们,你们都出去!都出去——” 众人愕然,继而骇然。 唐青紧跟着跑了进来,见林缘手里居然拿着把尖刀,顿时吓得魂飞天外,又见他激动不已的模样,心知不能刺激了他,便大声喝令厨房里的人都出去,又命林大带着其他人都退出去。 时忙乱,片刻后,厨房里只剩下唐青、林缘和现在方才赶到,已是累得大汗淋漓的林忠义。 唐青没有让他离开,他明白这个老人,是真的很关心,甚至是溺爱着林缘。 “缘,你看,那些人都出去了,你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唐青轻声安抚着,向前走了步,柔声劝哄:“你先把刀放下……” 林缘却尖叫起来,刀尖对准了唐青大声叫嚷:“你别过来!别过来——” 唐青无奈,只好停住脚步,望着林缘那张因为过度打击而扭曲的脸,心中疼惜不已,深吸了口气,方才缓缓说道:“缘,不管你怎么想,都不要自我鄙薄。我爱你……爱了很,很年了……” 察觉到林忠义奇怪的目光,唐青也不在意,只用种陷入了回忆中的舒缓语调轻声说道:“我说的很很年,并不是诳你……我们俩以前的事情,你还记得么?你可还记得,去年夏日那个雷雨之夜,我们都在石青山的山洞中避雨,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那个玉石仙人与书生之间的故事……” 林缘混乱的眼神有了片刻迷茫,他歪了歪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紧紧攥着尖刀的手也微微动了下。 唐青脸上浮现出丝微笑,温柔道:“其实,那不是个故事,起码不是个传说中的不存在的故事……那个玉石仙人,就是你的前世……而我,就是那个书生……” “还记得吗?西王母给了那个玉石仙人和书生个机会,如果三生三世之中,有世两人可以相守相爱终生,便可得来来世的九世姻缘……” 林缘的眸光清明了些,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紧皱着眉头仔细思索。 唐青还在继续诉说着:“第世的书生转世,是西凉山三十六寨的贼寇头子,他不顾玉石仙人的转世——那个丞相家的公子不爱他,甚至根本不记得他,就强行掳走了他,甚至还强占了他,害得两人几乎反目成仇……” “最后,那个贼寇头子被乱箭射死了,就在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死前的最后刻,他想的是,下辈子,定不能这样勉强自己的爱人了,他不想让自己所爱的人恨他……” “第二世的书生转世,是太医院老医正的小儿子,而玉石仙人的转世则是当朝皇帝的八皇子。那医正的小儿子不但是个混蛋,还是个糊涂蛋,他错认了八皇子的双胞胎哥哥七皇子,以为他才是玉石仙人的转世,可却在成了七皇子的情人之后,又误占了八皇子的身子,令他受了孕……” “最后的最后,他害得八皇子失了性命,自己也命呜呼……那太医正的小儿子就想,下世,定不能这样糊涂了,他不想让自己真正的爱人伤心难过……” 林缘的眼底不知不觉地蓄满了泪水,似乎有什么模糊的影像从他脑海中闪而过,却什么也抓不住,可那种揪心的痛楚与不甘却如同刻在他灵魂中烙印,随着唐青娓娓的讲述,而变得清晰鲜明。 第35章 今生(二十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第三世的书生转世,是个大家族的嫡子,他继承了家业,并娶了名女子为妻,而玉石仙人的转世,就是这个大家族继承人与其妻结合生下的亲生骨肉……” “当时,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那个刚刚成为父亲的人,抱着那名小小的婴儿,脑海中曾经有过很邪恶很可怕的念头。他渴望自己的爱人渴望了太久,以至于他知道,如果将这名婴孩儿留在身边,定会忍不住将他变成自己的禁脔,抚养他,调教他,待他长成之后夜夜宠爱他,丝毫不给其他人染指的机会……” “可是那个父亲最终却犹豫了,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很肮脏,很可怕,是对自己深爱了几百年的爱人种极端的不尊重,他不想再让自己的爱人受伤痛苦,不愿被自己的爱人用种仇恨与鄙夷的眼光所看待,加受不了仅仅是被当做是个平常的父亲来对待……所以他狠了心,决定斩断情丝……” “最终,这个年轻的父亲亲手将自己的孩儿,自己的爱人托付给了个老家人,令他带着这个孩子,远走他乡,待父亲百年之后方可回来,而这偌大的家业,将悉数留给这个小小的婴孩儿……” 听到这里,林忠义睁大了双昏花老眼,满面震惊地望着唐青,嘴唇嗫嚅着,却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唐青专注地望着已然平静了许的林缘,深吸口气,闭上了眼睛,片刻方才睁开:“可是……” 语声却在此处戛然而止。唐青突然变了脸色,望着林缘的身后,脸上露出骇人的惶恐之色,喉底深处迸发出句低吼,便直直地朝着林缘扑了过去:“缘,小心!” ***************** 直在大厨房帮工的三等仆役吴小七根本没有想到,本以为已经失去的机会竟然会突然从天而降。 从林垣失魂般闯进了大厨房,到唐青冲进来,并驱散了所有厨房中的师傅仆役,以及随后而来的家丁护卫,吴小七只是片刻的犹豫,便躲在了常年煲汤炖肉的大灶台后面。而可预料的是,片慌乱的人们,谁都没有发现少了他这样条漏网的瘦鱼。 他不明白唐青与林垣之间的种种爱恨纠葛,也不想明白。他只知道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大仇家是林垣,他想要林垣——死! 只是林垣的精神看起来实在有些失常,手里还拿着把剔骨尖刀,吴小七手里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所以虽然林垣离他很近,但他还是犹豫了会儿,并没有立刻动手。 然后就是唐府的老爷对着林垣发了通奇怪的言论,吴小七听得有些百无聊赖,却意外地发现林垣竟被奇迹般地安抚了下来,手里握着的刀也不那么僵硬吓人了。 很好,吴小七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所以他发难了,冷不丁地从斜后方跳了出来,操起灶台上个沉重的大瓦罐,就朝着林垣的头部砸了过去。 林缘显然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本来正随着唐青的话陷入了种极其微妙的空茫境界之中,脑中思绪纠杂,时有些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然后,他就看到唐青突然失了常态,大吼着满面惊慌地扑了过来,林缘还是有些混乱,他察觉不到身后近在咫尺的性命危机,他只是不想被人近身,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于是,他做了个常人都会做出的下意识的防御姿势——他双手合拢,本能地挡在了胸前。 而林缘却忘了,他手里拿着的,是把刀,把剔骨尖刀。 然后他感觉自己突然被人撞开了,手中的尖刀也结结实实地刺入了眼前之人的身体之中。 尖刀入体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将林缘炸得头破血流,体无完肤。 有瓦罐碎裂的声音响起,碎片瓦砾飞过,有几片崩到了林缘的脸上,其余的,却全被眼前这个高大伟岸的男人悉数挡住了。 林缘茫然地顺着那股撞过来的力道倒在了地上,身上那沉重的重量是属于那个叫唐青的男人,那个虽然是他的亲生父亲,又令他受了孕的男人,却也是他唯爱过的人。 透过身上人那纷乱散落的头发间隙,林缘看到了林忠义惊恐万分的脸,以及遥远如同天边的呼喊。 整个世界都如同凝固了般,所有的动作都在刹那间静止。 只有那鲜红却腥热的血,如同有了自己的生命般,汩汩地淌在林缘的身上。 林缘躺在地上,犹然维持着拿刀的姿势,而趴在他身上的男人,已然不再动弹。 林缘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句什么,眼泪却瞬间流满了脸颊。 “唐……青……” 极干涩极暗哑的声音,林缘知道自己在说话,可那声音却远得仿佛在天涯海角:“你不要死——” 男人的呼吸微弱,在他颈边还有温热的气息,低低地答:“我……不想死……” 林缘不敢动弹,神智瞬间全然明晰过来,他终于放声大哭:“不,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唐青的体温在迅速流失,那把刀不偏不倚地正好插在他的胸口,肺腑被洞穿,无疑再无活路。他心中绞痛难当,这世依旧没有逃过命运的捉弄,从此再没了机会与面前这个爱了年的人续世姻缘。而可怕的是,这世的唐青竟然死在了林缘的手里,这让他心中极是痛楚。他自己死了了百了,却让林缘如何活下去? 费力地抬起身体,唐青用尽最后点力气抚上了林缘的脸,猩红的血沾了爱人玉白秀气的脸,但是两人都不在乎。 唐青费力地喘息着,望着林缘的脸,眼里滴下泪来:“我本来想着……这世,既不要让你痛苦……也不想让你恨我,却没想到,我做得次比次糟糕……咳……” “对不起……吾爱,吾爱……” 冰凉的唇瓣沾了泪,冷冷地贴在了林缘的双唇上,林缘睁着眼睛,眼里的泪花了他的视线,可他依然能够看清楚,唐青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身上重,唐青的脸贴在了林缘颈间,再也没了生气。 林缘也瞬间如同死了般,空洞着双眼望着屋顶。任由唐青的血流了他满身。 这是林缘这生中所度过的最为黑暗的夜。 似乎有很人冲了进来,那个想用瓦罐砸他的家伙早已消失不见,外面的人乱糟糟的,似乎直没有找到。林忠义想拦住那个坏人,却被那人给掀翻了,毕竟老胳膊老腿儿的了,伤得不轻,有人想把他抬出去,林忠义却只是不肯,定要守着林缘,大家都没有什么办法。 林缘将唐青从自己身上放下来之后,就直搂着他不说也不动,任谁过来劝说也不听,但要有人想将唐青搬走,林缘定会像只被惹怒的小豹子般冲上去咬人。 这是他的人,不论生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贴在唐青冰凉的脸上,林缘的眼泪如滚珠般掉落下来。 如果我说我知道错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管他什么伦理道德,礼教文章,如果我不去理会他们,你就不会离开我,对不对? 青,你醒来好么?醒来,好么? 第36章 今生(二十二)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天边露出第丝鱼肚白的时候,林大面色难看地拨开人群,悄悄走进大厨房,对躺在张临时搬来的软榻上的林忠义说道:“老叔,我们搜遍了整个院子,周边也都搜过了,却是没有找到那个凶手吴小七的影子,真是件怪事……” 昨夜明明见到那个三等仆役装束的吴小七飞身扑出了大厨房,因为林忠义在里面喊了嗓子,众人便都急急围了上去,结果眨眼的功夫,这人居然就不见了,就跟人间蒸发了样,简直是咄咄怪事。 “等下府衙开衙我就去报官,无论如何,要把这个杀害爷的人绳之于法,碎尸万段!”林大恨得咬牙切齿。 昨夜的真实场景,除了唐青、林缘、林忠义和吴小七之外无人知晓,林忠义自然不肯让林缘背负上杀人凶手的罪名,于是潜逃的吴小七便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 不过好在昨日吴小七瓦罐误砸到了唐青身上,林忠义又适时大喊了声,似乎是把他给吓住了,这才慌不择路地奔出了大厨房。若是他黑了心地再给林缘来这么家伙,恐怕林忠义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也根本拦不住他。 现在听到林大这么说,林忠义也就点点头,叹息了记:“你去安排吧。至于主子的后事和唐府今后的安排,也得好好合计合计……” 对于林大来说,林忠义乃是不折不扣的老前辈,虽然很管事下人已经不知道此人的存在,但是他的地位在整个唐府都十分超然,作为唐青的心腹,林大自然知道主子对这个老人的看重,因此在这种时刻也不敢擅专,都得跟林忠义商量着来。 林大听了点了点头,又愁眉苦脸地看了仍然跪在地上抱着唐青动不动的林缘眼,心里难受,只好对林忠义悄声道:“老叔,您看林爷那边,您好歹劝说两句吧……” 林忠义这夜也很不好受,经历这般巨大的变故,好像瞬间老了十几岁般,心里对唐青和林缘都是疼惜不已,叹了口气,林忠义正准备说话,道奇异的吆喝声远远地传了进来。 说是奇异,是因为这段话凝而不散,如同细线般远远自天边传来,临到近前,却又像是就在耳边低语般,十分清晰低沉,细细听来,却是—— “祖传秘方,生死人,肉白骨,包治天下百病!” 林大脑袋上登时落下片黑线。如此恶俗的卖腔儿,又不押韵,格式也不齐整,根本点可信度都没有,怕是哪个江湖骗子在行骗吧? 林忠义却侧耳倾听片刻突然自榻上跳了起来,差点折腾坏了把老骨头也顾不得,只急急抓了林大的手叫道:“快!快令人去将老神仙请进来!说不定,说不定……”说不定老爷就有救了! 林大自然明白林忠义的潜台词,见老叔激动得连声音都扭曲了,心中大不以为然,口中说道:“老叔,这种卖腔儿您也信,根本就是个江湖骗子嘛。再说了,老爷已经过世好几个时辰了,怎么可能还能还魂呢?” 林忠义老眼瞪,喝道:“你个小崽子懂什么?!这唐府如此之大,大厨房又在院子深处,若是普通江湖骗子,如何能将卖腔儿唱到这里来?定是什么奇人异士可以救活主子也未可知……快,快,不要啰嗦了,老神仙若是走了可就麻烦了。” 林大听,果然有理,就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也好,登时也着了急,干脆亲自领了人就急匆匆往外跑去。 不过两盏茶的时辰,林大已经恭恭敬敬地迎着位“老神仙”走了进来。 要说这位老神仙的卖相,还真是不错。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颇有得道高人的风范。只是面色严肃刻板,手中空空,不但没有装模作样的拂尘,便连那常见的行走江湖用的幡子也不见个影子,就那么“两袖清风”地走了进来。 以林忠义为首,众人好番寒暄,老神仙却依然板着脸,只随便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手:“救命资五千两,先付钱,后救人。” 林大等人顿时目瞪口呆。 老神仙见林大发呆,脸上顿时浮起丝不悦神色:“怎么,你们唐府主子的条命,还抵不上五千两纹银?” 林忠义在旁边回神最快,也不管许,只个劲儿地催促林大拿银票来,心中暗暗计较,若你拿了钱却只是唬人的,怕也不能轻易地出了这唐府的大门,哼。 时银票取来,那老神仙看也不看,随手塞进了袖袋之中,随后便走到了唐青和林缘身边。 林缘还是昨夜时的样子,既不动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唐青的身体,动不动。在地上跪了夜,林缘浑身早已僵硬得如同块石头。天寒夜冷,少不得身上已然冰凉凉的,只是他似乎毫不在意。 四周新摆了不少火盆,只是林缘心冷得厉害,热度似乎根本进不了他的身体。 不知道是不是林忠义的错觉,他总觉得那老神仙在看到唐青和林缘的时候,目光变得温柔了些。 “林爷,林爷?”见老神仙在林缘身前不动,林大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低声劝说:“这位老神仙本事厉害得紧,您先放开老爷的身子让这位老神仙看看,说不定,说不定老爷就能有救了呢……” 行说着,林大自己心里都不信,只是抱着权且试也好的心理。毕竟按照刚才老叔的说法,这人恐怕还真有些门道。 林缘好像没有听到,根本不搭理。 林大有些急了,刚要开口再劝说两句,已经被老神仙伸手拦住。 只见这老神仙跨前步,忽然俯□,手中动作如闪电般快速在林缘背后拍了几下,口中同时大喝声道:“痴儿,放手!” 林缘应声松开手,瘫倒在地上。 林忠义急忙扑了上去,就要将林缘扶起来。 却不料眨眼间林缘竟然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得林忠义等人都是愣。要说这林缘抱着唐青抱了晚上,肢体僵硬不说,肯定关节也会受些损伤,如何竟能跟没事儿人样活动裕如呢。关键的是,这老神仙让他松开手,林缘居然就真的应声松开了。 真是稀罕事! 时之间,林忠义与林大等人都用种崇拜的目光看向了老神仙,越发觉得这人仙风道骨,深不可测。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昨天那把亲们都虐得不行,老花灰常惭愧...... 咳~话说亲们怎么都不相信这世老唐他们肯定是he啊,肿么就木有人相信俺捏~泪目...... 亲们都把个很关键的人忘了咩? 咳~猜猜看是哪个人可以力挽狂澜,颠倒乾坤?哦呵呵呵呵~ 对了,这个故事明天就结局了,之后开第二卷,第二个故事开张~ 第37章 今生(二十三)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林缘双死寂的眼里也突然迸发出希冀的光芒,虽然唐青已没了呼吸将近夜,但说不定……或许……他真的可以…… 想到那种可能性,林缘就兴奋得浑身发抖,不能自已。嘴唇轻轻颤抖着,林缘突然上前步,就跪在了老神仙脚下,嘶哑着声音大声道:“请老神仙定,定要救活青!我……我……哪怕是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老神仙微笑了下,摇了摇头道:“我不需要你肝脑涂地,刚才我已收了五千两的救命资,所以你的小情人我定会救活的,你放心吧。” 林缘听了连连点头。林忠义却是在旁边眯起了双昏花老眼,这老神仙是如何知道林缘和唐青之间的关系的?难不成……他真的是神仙? 不容林忠义细想,老神仙已是平展开唐青的身体,然后猛地将插在他胸口上的尖刀拔了出来。林缘低呼声,又咬住了唇,攥紧了双拳。 只见老神仙用种近乎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在唐青的身体上连拍连点,偶尔用手掌很隐蔽地在胸口那狰狞的伤处抚而过。唐青僵硬的身体便以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得红润柔软起来,死灰般的面色也渐渐焕发出生机。 炷香后,老神仙停了手,起身,道句:“成了。”然后提步就走。 众人都被这种神乎其神的手法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见老神仙要走,居然个人也不敢出声要拦。不过眨眼时候,这人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而大厨房内,当扑过去的林缘颤抖着伸出手指,去探唐青的鼻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林缘突然放声大哭,众人心中沉,林忠义刚要说话,却听林缘断断续续地哭着道:“青,青他真的活了……呜……他真的又回来了……” 大厨房内顿时响起片欢呼声。 早已出了唐府的老神仙在这刻似有所感,扭过头看了高高的院墙眼,嘴角浮现出丝微微的笑意。身形晃,已然失了行迹。 **************** 京城往东七八里之外是处风景优美的湖泊,只是冬末春初时节,湖水结了冰,万木凋零,景色实在谈不上有么宜人。 个身着华服的年轻人此刻正倚在棵梅树上,嘴里叼着根儿草,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显得有些玩世不恭。衣衫明明穿得极其单薄,瞧来这人却似乎并不觉得冷。 眼前突然白芒闪,道挺拔高大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年轻人身前。 “银珏,怎么样?事情办妥了吧?” 年轻人眼前亮,直起了身体。 银珏身白衣,身材修长挺拔,面容俊朗,只是脸上的神情实在是嫌严肃了点,尤其是跟眼前人在起的时候,对比尤其明显。 抬手拿掉年轻人嘴里叼着的小草儿,银珏严肃的面容变得柔和了些,轻声嗯了句,又从袖袋里掏出个小布袋,扔了过去:“这是五千两的银票,还有那个吴小七的魂魄。” 年轻人笑眯眯地接了过去,先就将银票拿出来点了又点,然后眯缝了眼儿,显得十分得意。 银珏好笑:“龙三,你要这么银票到底有什么用?” 龙三翻了个白眼,硬邦邦地蹦出了四个字儿:“干卿diao事。” 银珏顿时黑了脸。 如果这时候唐青在这里,定能够认出来,那个被银珏称作龙三的家伙,正是他那个让人头疼得不得了的天下第聒噪男,恭顺王府小王爷,他如假包换的小表弟。 而只有银珏方才知道,龙三之所以会化身成为唐青的表弟,只是为了助他和林缘渡过这世的劫难。 银珏沉默了下,决定不跟这个让他头疼了几百年的家伙般见识,识相地转了话题:“你说你要报恩,我也不拦着你……只是当年我们已经为他们在西王母面前求过次情了,这回又私下里助他们渡劫,你就不怕被西王母责罚么?” 银珏本以为龙三还是会翻白眼,顺便嘲笑他番胆小如鼠,不知道有恩当回报之类的,不料龙三却是叹了口气,说出了段让他心酸不已的话:“我这样帮他们,就想着,若是以后我们的关系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也会有别人会对我们施以援手……看着鸿青和石缘他们那么拼命地与天抗争,我想,我也会有的勇气继续走下去……” 银珏沉默了,然后慢慢伸出手,勾住了龙三的腰,把他抱在了怀里。 “那个吴小七的魂魄我弄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半晌,银珏问道。 龙三趴在情人胸口,闷闷地道:“怎么办,送去冥界轮回呗……反正这世的吴小七也是被乱棍打死的命,我顺便帮他解决了临死前的痛苦耶,我好心,哼……” 银珏却笑了起来:“你确实是好心……那吴小七本就是绛泉侍者的转世,生生世世要受此轮回之苦,无法回返上界,也是个可怜人……西王母安排人令他阻挠鸿青和石缘的结合,三生三世,如今大功告成,绛泉以后总算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了。” 龙三抬起头,眼巴巴地望着银珏:“你猜绛泉喜不喜欢鸿青?” 银珏愣:“不会吧?” 龙三皱了皱鼻头,哼哼道:“有什么不会的,要不然绛泉怎么在第二世的时候非要爬上鸿青的床?” 银珏目瞪口呆:“难道,他也喜欢鸿青?” 龙三叹了口气:“鸿青在上界何等风姿你也是知道的,当年把个石缘迷得连本体都修错了,修成了男身,惹出后面这无数孽缘不说,你道再迷个绛泉,还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么?” 银珏无话可说。 “走吧,我也该回天界了。”龙三推开银珏,活动了下胳膊腿儿。 银珏犹豫了下,还是说道:“我们这次插手鸿青和石缘的事情,恐怕西王母不会善罢甘休。” 龙三撇了撇嘴:“得了吧,她既然安排了绛泉下界捣乱,破坏了规矩,难道还指望着别人也守规矩?再说了,她从没说过不许人在鸿青和石缘之间搞破坏,所以她安排人搞了,同理,她也从来没说过不许人撮合鸿青和石缘他们,所以我们撮合了,就没问题了!” 银珏似笑非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银珏咳嗽了声,老实道:“我是说,我参与插手了鸿青和石缘的事情,因此而担了偌大干系,你要负责补偿我。” 龙三的脸瞬间成了张大红布,吃吃地道:“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银珏脸上露出丝微笑,本正经:“明天再回天界,今夜你要好好陪我。” 龙三被呛到了:“……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哈~第卷结局了~~撒花~~ 话说亲们都忘了金鱼和银鱼了咩?忘了银珏和龙三了咩?忘了小王爷了咩? 哦呵呵呵呵~~他们俩才是转折的关键人物~~~ 也不知道亲们有没有看迷糊了的,俺给列个摘要吧—— 金鱼→本体是 龙三→第三世化身为小王爷,也就是唐青的表弟来助二人修成正果; 银鱼→本体是 银珏→这回化身老神仙去救唐青性命; 吴小七→本体是 绛泉侍者→下界转世为李生,之后第世为贼寇头子的结义兄弟,第二世是七皇子,第三世就是吴小七喽,反正他就是来捣乱的; 唐青和石缘大家应该都知道的: 唐青→本体是 鸿青→下界转世为梅生,之后第世为西凉山的贼寇头子,第二世是太医正之子,第三世就是唐青喽; 石缘→本体是 顽石→下界变成石缘,之后第世为丞相之子,第二世是八皇子,第三世就是林缘啦。 呵呵,接下来还有个番外,明天发,亲们觉得这个故事好看就给俺撒撒花,老花很期待滴~么么~ 第38章 番外梦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林缘觉得自己做了个梦。 他前些日子受了寒,不得不卧床休息数日。因了前段时日的变故,晚上他总是睡得极不安稳,每每梦到自己拿了把亮晃晃的尖刀刺入了唐青的胸口,漫天猩红的血就淹没了他的视线。末了林缘总忍不住尖叫啼哭。 而被梦魇着了的林缘往往会被唐青温柔地叫醒,然后抱他在怀里柔声抚慰,直至他再次入睡。 唐青这段时间似乎很忙,白日里经常有忙不完的事情,但不论忙,晚上必要早早回来陪他用晚膳,又亲自开了药方,督促林缘好好吃药,调养身子。 如此近月余,林缘身体终于大好。 然后林缘就觉得自己开始做梦。 他梦到林忠义夫妇齐齐搬进了唐府,对他嘘寒问暖,言谈间似乎对他和唐青的关系并没有什么微辞言论,反如既往地疼爱,甚至是溺爱着他。 然后唐青突然有天早早回府,将身大红喜服披在了他的身上。林缘觉得不可思议,出门却见府里不知何时张灯结彩,红红的灯笼挂满了廊下和长路旁。所有人都说着“恭喜”,喜笑颜开。然后他被同样身着喜服的唐青捉了手拉到喜宴上,觥筹交错,贺词潮涌。 参加喜宴的人数并不,家宴的性质很明显,但是林缘感觉很满足,非常满足。 唐青笑着看他,给林缘抹掉不知何时涌出的眼泪,然后在他耳边轻声致歉。 林缘总不是女子,与唐青这世又有着如此尴尬的层关系,他所能做到的,只有这些。 唐青觉得歉疚,林缘却很开心。 入夜,自然没有人没眼色地要过来闹洞房。 唐青牵着林缘的手,走进梅园处收拾好的大卧房。 入眼满目的鲜艳红色让林缘有种眩晕的感觉,加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儿臂粗的龙凤烛,清甜的交杯酒,跳跃的烛光,放下来的艳丽床帐。 垂在地角边的流苏微微颤抖,鸳帐里,被翻红浪,情热如火。 林缘扬起脖颈,优美的颈部线条绷出道诱惑的弧,急促地喘息。 唐青的动作极是温柔,毕竟林缘有孕在身,行动间极是小心翼翼。虽然如此,粗重的喘息之下,额上的汗水仍是滴滴地滴落在林缘赤裸的细腻胸口,与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云收雨歇,林缘的身子早已软如春水般,失了力气。唐青不敢太过分,怕伤了林缘肚中的孩儿,就将爱人抱到自己怀里,细细吻他迷离的眼,微肿的唇,诱人的锁骨。 二人于夜深时刻,喁喁轻言。 “这不是梦。”唐青认真说道。 林缘摇头:“是梦。” 唐青笑了:“好,依你,是梦。” 林缘迷迷糊糊地想了会儿,脑海里突然闪过个嬉皮笑脸的人影,于是对自己的推论加确定,脱口道:“我们俩成亲,恭顺王府的小王爷都没有来凑热闹,那不可能……我现在肯定是在做梦!” 说完林缘又有些迷茫,恭顺王府小王爷……有这个人么? 自己脑海里怎么会蹦出这么个人来? 再仔细想,好像又想不起来了。 唐青愣,接着就是脸的哭笑不得:“小姨娘只有个女儿,恭顺王府自然也只有个小郡主,哪儿来的小王爷呢?呵呵……” 亲热地扭了扭林缘的小鼻头,唐青脸的宠溺之色。 林缘在爱人怀里蹭了蹭,嘟囔着坚持:“反正这就是个梦!” 唐青也不再分辨,只笑着说:“嗯,你说是梦,那就是梦吧。” 总归,是个好梦吧。 *************** 屋外墙角,个蹲在暗处的人影动了动,嘴里不平地嘀咕道:“什么梦啊,我明明存在过的……哼……” 要不是为了你们,我用得着把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和记忆都给你们消除掉嘛?天知道那废了我大的力气,哼哼! 另外个人影扯了扯他的袖子,叹口气道:“墙角听得差不就该走了,龙三。” 龙三头都不回:“鸿青就这么点水平,遍就不中用了?不可能!再听听,说不定会儿又有场肉搏大战!” 人影沉默了下,很严肃地说道:“龙三,肉搏大战我就可以给你演,而且包君满意,你想久我就能满足你久。” 龙三被噎住了,半晌方才通红着脸蹦出俩字儿:“……流氓。” 作者有话要说:第卷终于结束了,最后上个甜番外,给亲们甜甜嘴巴,顺便把剩余该交代的情节交代清楚,呵呵~ 有亲想看其他的番外内容,老花后来考虑了下,情节既然是完整的,就不再另外写了吧,老花本来也是打算个故事写几万字就ok,不打算把个故事写得太过冗长......对希望看其他番外的亲们说声抱歉,老花鞠躬致歉~~ 不过如果有亲们想看的故事,比如说第卷就是个书生跟男仙人(妖精?)的故事神马的......有想法的亲可以给俺留言,俺会将亲们期望看的故事梗考虑进去的~~ 最后,强烈呼吁亲们撒花花~~为嘛到后来撒花花的亲们都潜水了???老花需要亲们撒花给动力~握拳~~ 第39章 前世因果(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大愿菩萨在皈依佛门之前的俗家身份是摩诃迦叶王国的小王子。 因其人聪慧豁达,胸怀慈悯,品格高洁而被国中朝民视为天边璀璨星月般的人物,受万人敬仰。 然大愿菩萨遁入空门之后不久,其母便因犯暴食、贪婪、虐民罪,死后堕入阿鼻地狱。大愿菩萨双慈悲慧眼,俱将百态世间收入眼底,心地却如既往,大诚至孝,闻听此事之后,先后三次下地狱超度其母亡魂,使其洗清自身罪孽,脱离苦海。 然而十八地狱乃天地之无间重狱,大愿菩萨入目所及,皆是鬼魂惨痛哀嚎,饱受折磨,痛不欲生的诸般凄惨场面。 生前挑拨离间,毁谤他人之人被打入拔舌地狱,小鬼将其舌头用烧红的铁钳拔出,生生拔下; 生前虐杀生灵,手染鲜血之人被打入刀山地狱,令其脱光衣物,赤身裸体爬上刀山,生受那骨肉被利刃穿透之苦; 生前抛弃儿女,溺死婴孩之人被打入石压地狱,小鬼将人抛入池中,以巨石碾压其身,受那粉身碎骨的骇人之苦; ....... 大愿菩萨心怀慈悯,目睹这切后,不忍众生死后受此无间之苦,挣扎于苦海之中不得自拔,遂发下宏愿:愿以毕生之愿力,超度受苦的罪恶亡魂,使其脱离苦海,再世脱胎换骨,以心向善,重新为人...... 正是——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渡尽,方证菩提! 自此,在鬼王的默许下,大愿菩萨驻留于地狱之中,以大悲愿力度化地狱众生,诵经讲佛,普度罪孽亡魂。 然生而为人,亡作魂鬼,皆是欲念生于内心,贪婪滋生于躯壳之中。不断有亡魂因大愿菩萨的讲佛布道而幡然醒悟,脱离苦海,却也有愈来愈的人心怀肮脏欲念,死后堕入地狱,如此绵然不绝,横亘千百年之后,地狱之盛景,依然故我。 这日,大愿菩萨又次自讲经布道之中睁开双目,宝相庄严,左手持人头幢,右手结甘露印,望向众洗耳倾听的鬼差亡魂,不动如山,目光慈悯。 却有鬼差不解道:“菩萨,您度化了这般的亡魂,地狱却始终不空,看来这人间罪孽,自是千百年故我,如往昔,恐是除不干净的哩.......您这般费心作为,镇日里讲经布道,果真是有用的么?” 大愿菩萨没有回答,双慧目望向这阴暗凄寒的地狱,入目依然是人山人海般的受苦亡魂,耳中所闻依旧是鬼哭狼嚎般的凄惨哭号,与千百年前似乎毫无二致。 沉默许久,菩萨千百年持之以恒讲佛诵经之慧心突然动摇。目中流露出丝绝望之色,身体突然在刹那璀璨的佛光中裂作万千片碎片,于众鬼差亡魂的惊呼声中化作七彩毫光翩然化蝶,翩跹跃出地狱,逐渐升空。 凄惨阴寒的地狱里,唯余下记幽幽长叹,与滴自菩萨眼角缓缓滴下的佛泪。 那发问的鬼差眼睁睁望着大愿菩萨的身体在自己面前化作漫天碎片,心中痛悔不已,心道都怪这张事的嘴,如何能问菩萨这种问题?害得他突然慧心动摇,乃至这般......自绝生机......鬼差心中之痛悔,不知该如何言说。 他本是掌管第十八层地狱的判官,向来对大愿菩萨的讲经说法敬而远之,心中大不以为然。但因鬼王对菩萨在地狱中讲经布道事直持默许态度,这判官自然也不会去上赶着给自己找什么不自在。 只是偶然有次见许未当班的小鬼混在亡魂之中听大愿菩萨讲佛,判官时无聊之下,偶然也前去听了听,之后便改了性子,常常寻了由头前去听菩萨讲佛,千百年下来,竟也少少有了些许慧根。否则今日也不会问出这般惹祸的问题来了。 只是未曾预料到自己这随口发问竟会惹出如此大的祸事,判官时愕然痛悔之下,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却在此刻,那滴自大愿菩萨眼角流出的泪水,带着乳白色的毫光,自半空之中缓缓滴落在判官眼前。 那鬼差愣,下意识地伸手,将那滴佛泪捧在了手心。 如同有了生命般,那滴佛泪在判官手中微微荡漾,发出或明或暗的光芒,如同耳语,微弱却清晰......下刻,却随着大愿菩萨躯体的消失,变得愈加透明,而后,开始渐渐消散。 判官急了,大愿菩萨已然宝相幻灭,他曾在地狱布经讲佛达千年之久所遗留下的唯痕迹就是这滴眼泪了,如何它也要随着同消失? 这可该如何是好? 未及细想,这鬼差情急之下,竟然仰首,将那滴佛泪吞入腹中。 却也因了这判官时的莽撞举动,生了日后无数孽缘。 谁也未曾想到,那滴佛泪入鬼差腹中后,竟结成枚珠胎,于鬼差的极阴体质中存留下来,并在佛泪中贮留的佛力催动下渐而长成胚胎,并日渐成型。 这判官以男身受孕,怀了枚佛泪胎,时成为地狱笑柄。 鬼王闻之大怒,命人剥了他的十八层地狱的判官职位,又令小鬼叉了他押上转生台,令他过人间遭,生了这枚“佛泪胎儿”之后才准再返地狱。 转生台位于第十八层地狱出口与忘川河的交界处,负责的鬼差向来与这判官相熟,见好友这般惨状又是好笑又是怜悯,遂叮嘱了孟婆在汤中少加了味料,令他转世之后也隐隐约约有在鬼界的记忆,毕竟在人界之中男人受孕还是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不必说婴儿生来便有孕在身,就加骇人听闻了。如此,自己也只能做到这步了。 判官喝了孟婆汤后,就被好友鬼差把推下了转生台。 ****** 第40章 前世因果(二)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却说这判官也是个倒霉胚子,急急忙忙间被投入人界投胎,时间自也寻不到什么好的身世。甫落地,母难产而亡,父在其三岁时殁,只能跟着比他大了十三岁的大哥过活。 这世的判官姓刘,名墨。刘家乃是没落书香门第,家无存粮,唯守着几本破书,日子过得极是艰难。其兄刘书中过秀才,胸中颇有点墨水,长相又俊朗,便在当地家富户中做西席,点微薄束脩养活自己与二弟刘墨。 年后,刘书被主人家招赘做了上门女婿,刘墨却过得愈加艰难起来。嫂嫂待人刻薄,又向来厌恶这个拖刘书后腿的拖油瓶,于是对他百般苛责。刘书本还护着刘墨,及至他有了第个孩子,也渐渐被枕头风吹得开始不待见起刘墨来,对自家二弟小小年纪便过着与家养奴才般,动辄被人呵斥责骂,饥顿饱顿的日子视而不见,任其自生自灭。 却说刘墨虽对前世的判官经历有些微记忆,却是模模糊糊,恍若隔梦。只是他生来便识得人情冷暖,又通文章知识,自也知道自己与普通孩童不同,晓得自己生来便有孕在身,便加懂得保护自己。现在人小力微,还无法独自谋生,便只能咬紧了牙,在哥嫂屋檐下艰难求生。 及至刘墨九岁那年,他觑了个机会,独自见了大哥刘书,番稚嫩言语赚了大哥些微歉疚眼泪,随后便被刘书送去当地家药铺做了学徒,从此脱离了哥嫂的苛待。 刘墨长得俊秀可人,人又机灵聪慧,背后还着刘书入赘的富户方家,在药铺自是混得如鱼得水,颇得大掌柜和坐堂大夫的喜爱。 刘墨选了药铺做学徒自有其考量在内。从八岁起,刘墨便发现自己的小腹开始微微凸起,此后几乎年便大圈。他心中虽然惶恐,却也知自己生来便身怀有孕,这胎儿是定要生下来方可的。至于为何会有如此咄咄怪事,刘墨却是毫无记忆可循,唯心中知晓这胎儿对自己而言十分重要,不可生他想。 于是刘墨咬牙忍下心中仓惶,用宽大不合体的衣衫来遮掩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平日里刻苦学习药材知识,大夫坐堂时是留了十二分的心思,以备自己他日生产之需。 饶是如此,刘墨十四岁那年,还是不得不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四年的小镇。因为他的腹部之大,实在是跟那些足月的孕妇般毫无二致,所有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用种怪异的眼光瞧着他,甚至已有流言流传开来,再用什么体态发福之类的借口显然已无法平息众人的探轶好奇之心,甚至已有人开口问他是否是生了什么怪病,要为他把脉诊治之类的话。 于是刘墨便离开了,个人躲进了山里。 年之后,刘墨诞下了名男婴,那撕裂身体的痛与大量涌出的血,几乎要了他的命,但他还是活了下来。 那男婴出世的时候,刘墨所居的破草屋内外片祥和霞光,众兽噤声伏地,隐有梵音叠唱。 于是刘墨给这男孩起名做梵,刘梵。 有了刘梵之后,刘墨觉得生命终于有了盼头。他将所有的心血全部倾注在了这个让他差点丧命的孩子身上,抚养他长成,教他断文识字,教他礼教文章,教他人情世故,教他谋略智慧。 也对他倾注了所有的爱,所有刘墨希望得到却没有得到的感情,包括亲情、友情......还有......爱情。 十四岁到二十四岁是刘墨最为贫困潦倒的十年,他倾其所有地给予刘梵他最好的切,却还是经常让年幼的刘梵饿得啼哭不止,这让刘墨心如刀绞,直到他遇到了爱慕自己的柳州都尉郑广闻,在他的帮助下,刘墨才渐渐安顿下来,并开了间生药铺,经营药材,生活慢慢开始有了起色。 常年相依为命的生活令得刘梵对刘墨极为依恋,刘梵犹为看不得郑广闻接近刘墨,郑广闻却是十分喜欢聪慧的刘梵,对他的敌意毫不在意。 后刘墨送刘梵入了官学。刘梵虽入学甚晚,却因他天资极高,刘墨年来又对其悉心教导,因而很快便成为众位夫子的得意弟子。刘梵十六岁中秀才,之后的十年里,刘梵连中解元、会元与状元,成为皇朝建立二百年来第个连中三元之人,时间朝野内外,刘梵之声名,时无两。 却说刘梵自渐懂得人事起,便发觉自己对刘墨生了情爱之心,因而对于郑广闻十分排斥,偏生自己父子二人又受此人恩惠甚重,刘梵满心说不得的心事,镇日里十分烦躁。 而刘墨对于刘梵的心思却不甚了解,他本就将全部心血都倾注到了刘梵身上,便连颗情爱的心也尽数给了他,只是自知二人关系尴尬,向将这心思深掩于心。因此虽有郑广闻年如日的追求却始终不肯答应。好在郑广闻此人心胸坦荡,竟然不以为忤,依旧十分关照刘墨父子。 刘墨与刘梵互相不知对方心意,误会渐深之下,关系竟渐渐紧张起来,及至刘梵赴京赶考前夜,父子二人在中院大吵架,刘梵负气连夜动身,只身人上了京,甚至未曾与刘墨道别。 那个时候,两人尚不知这是他们这世所见的最后面。 几个月后,当刘梵高中状元的喜报被敲锣打鼓地送到家门口时,刘墨喜悦之余,是深深思念着许久未曾见面的刘梵。心中又后悔与刘梵数月前吵的那架,只打叠起万般心思,想着等他回来后,父子二人再好好聊聊,把话说开才好。 孰料个月后,刘墨非但未曾等到刘梵回家的身影,反而等来了个晴天霹雳—— 刘梵得罪了当朝圣上,已于数日前被处以极刑,命呜呼! 刘墨整个人都呆了。他通红着双眼,脑中木然全是片空白。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他的刘梵,他心爱的儿子......就这样......死了么? 刘墨的世界崩塌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 晚上还有哈~~ 看老花这么努力,这么勤快,亲们忍心不撒撒花咩? 顺便说句,第二卷跟父子文没啥关系哈~ 第41章 前世因果(三)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郑广闻后来打听清楚了整件事情的始末。 刘梵容貌俊朗又才华横溢,连中三元之事朝野震动。皇帝本十分欣赏他,便打算将珺春公主下嫁予他,成就段才子佳人,圣上赐婚的千古佳话。 哪知这刘梵却是个不识抬举之人,当庭拒绝了皇帝的赐婚不说,在珺春公主私下里偷偷见他之时竟口出讥讽之言,最终令公主含恨离去。 也因了此事,皇帝颜面受损,勃然大怒之下寻了个错处,治了刘梵个“妄议天家,妖言惑众”的罪名,处死了这个新晋的状元郎。 据说刘梵被处死的当日,口中直在高呼“父亲”,声音中满是不甘与悲伤,凄哑绝望,闻者无不潸然泪下。 刘墨痛哭失声,咳嗽着倒在了郑广闻的怀里。 郑广闻犹豫了下,终是抬手揽住了刘墨,低声道:“虽是外间这般说法,总归关系到皇家,恐怕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毕竟依照梵儿的性格,该不至于这般鲁莽才对......现在他......唉......” 刘墨只是恸声大哭,真相如何还有任何意义么?总归刘梵死了,死在了皇帝手里,他心爱的儿子,真的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刘墨哭了三天三夜,再睁开眼时,居然哭瞎了双眼。之后他不顾郑广闻的阻拦,剃度出家。然后突然失了踪迹。 十三年后,宁王在湖州起兵,高举“清君侧”的旗帜,自南而北出兵“靖难”,历时七年之久终于攻陷王都,登基为帝。 在这场“靖难之役”中,宁王麾下文武两名属官最为引人注目。个是大将军郑广闻,他臂力无双,骁勇善战,治军严明,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却于宁王即位之后便即挂冠而去,布衣素食,孤身人,终老此生。 另人却是显得十分神秘。许追随宁王起兵的将官甚至根本就没见过此人,遑论他是高是矮,是圆是扁。却有知情人道此人乃是名和尚,法号梵墨,是个瞎子,却对未来之事有着可怕的预言能力,战役之中诸诡谲变化均在他的预料之中,宁王对此人的重视程度甚至在郑大将军之上。 只是梵墨为人极为冷漠低调,少有人能从他口中得到只言片语。而同样的,宁王率军攻入王都之后,梵墨便即失去了踪影。 可依旧有爱那宫闱秘事的内官侍女们口口相传,便有零星谣言自宫门被攻破的那日起慢慢流传了出去。 道是靖难军入宫那日,前朝圣上——宁王的堂哥是死在了个瞎眼和尚的手中,死后犹被鞭尸三百,却不知是与之有何大怨仇,居然这般摧残具本该荣耀终生的皇帝之躯。 又道是珺春公主被缢死在长乐殿门前,死状凄惨可怖,再不复往日狂妄嚣张模样......而据说下辣手摧花折叶的凶手也是那瞎了眼的和尚呢...... 流言不过挣扎几日已被勃然大怒的宁王从源头掐断,此后宁王登基数十载,皆未尝有人敢对此闲言碎语半句。此乃皇家秘辛,残存下来的朝官都是明白人,无人敢放言谈论半句。不过有点十分明显,谣言的主角——那瞎了眼的和尚,自靖难军入王都那日之后就不见了。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数十载之后,犹然有人记得在靖难之役中崛起的郑广闻大将军,并在史书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笔。却鲜少有人还记得,那个瞎了眼的,却依然念念不忘要为自己儿子报仇雪恨的和尚——刘墨。 见血封侯的毒药,吞下腹中也不过眨眼功夫便丢了这条小命。刘墨长长吁出口气,终于,终于可以解脱了...... 刘墨已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出股安详的气息,他平躺着,只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袭上心头,实在是因为他等了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甚至以为自己无法撑到为刘梵报仇的那天...... 结果他还是做到了。 梵儿,父亲为你报了仇,你开心么?你能......原谅父亲么...... 始终墨黑的视野,似乎渐渐变得通透温暖起来,刘墨无神的双眼涌出了浑浊的泪,像是干涸的泉眼,在吞下毒药的最后刻,刘墨终于还能再哭出来。 似置身于光影之中,刘墨双目迷离,七窍已然溢出鲜血。眼前幻影幢幢,刘墨的目光却在濒死那刻突然变得温润明晰起来。 梵儿,我记起来了,你只是滴佛泪,没有魂魄,这世过后便只能消散于天地之间,再也无法与你相遇,即便是回到地狱,我依然找不到你的亡魂,你何其忍心..... 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为你报仇......我没有通天彻地的本事,只因前世经历而隐约记得掌控着世间权力的几个大人物的命运轨迹,因此也只能依附着其中人,借预言之能助其夺取天下,以此达到报仇的目的.....呵,父亲是不是很没有用?呵,呵呵呵...... 梵儿,我心爱的儿子,我生的爱人...... 滴眼泪缓缓滑过刘墨枯槁的腮边,滴答入土,化为道湿痕,很快便消失不见。 **************** 偌大的宝镜上最后停留的画面,便是刘墨死后枯槁而又平静的面容。 大愿菩萨右手结印,宝相庄严,面目不悲不喜,不曾开口说话。 燃灯古佛却微笑道:“不料你滴眼泪竟引出这番孽缘来,却也是什么因种什么果了......也不怪他,毕竟你当时心生绝望之意,灵体几乎毁灭,若非我与如来出手,恐怕那滴眼泪真正会成为你存留于世的唯佐证了,呵呵......” 大愿菩萨双目半阖半闭,终于开口:“当日佛心动摇,实乃我之过。盖因布道年,地狱盛景依旧,未曾有丝毫变,致我心生疑虑,乃至酿成当日之变故......此非朝夕之事,非他那问之罪......” “只他因此而下界后,却催生了世间这场浩劫......此事本便不该他插手,如此却为复仇而频然泄露天机,因此直接或间接毁在他手中的生灵不知凡几,却是造了大孽。” 燃灯古佛点头道:“他本是阴司判官,阴德极为深厚,这番变故却将其阴德毁去十之八九,又心含怨气,戾气缠身,此次回归阴司,判官之位必将不保,再入轮回,若无法化解这番戾气与积怨,积杀戮于身,来日恐怕便只能入畜生道,受那千刀万剐之苦了。” “再者,经过此事之后,其人体质已被改变,与寻常凡界男子截然不同,如此添变数,此番再入轮回,若杀戮又起,恐怕是难以善终了......” 大愿菩萨沉默良久,叹道:“此番因果因我而起,若因此袖手不顾,有违我佛慈悲之心。看来,我须下界走遭了。” 燃灯古佛宣声佛号,微笑着点了点头。 而就在同时刻,掌管转生台的鬼差再次无可奈何地把好友推下了巨大的轮回台。因了鬼王的“善意提醒”,鬼差再不敢令孟婆在汤中少加料,只能心中默然祝这位倒霉的判官老兄诸事顺遂,此番下界,当得积阴德才好。 《莲华经》记载,大愿菩萨重塑灵体之后,旋即奉佛旨下界,入轮回,意在化解前世因果。 作者有话要说:上菜喽——第二~~ 第42章 浮生八苦(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小三子,你跑这么快干嘛去?” “快快,要去看妖怪哩——” “妖怪?” 见小伙伴满脸不解,留着阿福头的小胖子嘻嘻笑道:“我娘说是会生娃的男妖怪哦。现下被赵大伯捉了来,正绑在村头呢,说是会儿要烧了来吃。” “吃?”高个儿男娃听得毛骨悚然,在小三子头上敲了记爆栗,嘲笑道:“你个吃货!什么烧了来吃,怕不是要烧死他吧......算了算了,在这里跟你啰嗦不清楚,走,去瞧瞧!”说着,行牵了小胖子的手急匆匆往村头奔去。 就在这对小人儿手拉着手奔往村口那棵大槐树的当口,安静的赵家村渐渐起了骚动。本应是荷锄归家,晚炊袅袅的静谧时刻,却因了这样个“妖怪”的出现,而生出偌大波澜来。 村民愈聚愈,渐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围成了堵人墙。还有许刚从地里劳作回来的村人,时搞不清楚状况,于是边探头探脑地盯着被绑在人群中央的火架上的人影瞧个不住,边七嘴八舌地打听情况。 闹哄的声音此起彼伏,夹杂着小儿嬉笑起哄的稚嫩话音,偌大的村头杂乱若早起的菜市场,不时有道尖利女音响起,所述所言无不惹来围观村民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那被挂在火架上的人影却如同失去了知觉般,对周围村民的哄闹声毫无反应。自足至小腿埋在木柴垛中,双臂则被缚在木架上,低垂的脸掩在了浓长的墨发中,件不起眼的薄衫松松垮垮地罩在单薄的躯体上,整个人毫无生气,就如同个被遗弃了的,失了生机的玩偶。 正哄乱间,只听人群中有人高叫句“族长来了”,方才还乱糟糟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 咳嗽声,道苍老而威严的声音自人墙外响起,却是名干瘪老者,带着身后数人排众而来,着身绸缎长衫,显示出他与周遭村民不般的身份,正是族长赵大盟。 威严地扫了眼火架上的人影,赵大盟转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打发过来的小子也说得不清不楚的......赵老实,你自己来说!” “族长,这个......”赵老实咽口口水,双浑浊的眼珠子滴溜乱转,磨磨蹭蹭上前两步刚要开口说话,却被身后的健壮女人拧了把,不由打了个哆嗦,吭哧了两声方道:“族长,是这么回事......” “昨儿个我载着家里婆娘酿的梅酒送去城里的酒铺换钱,顺便买些吃食用度的杂物件儿,因为时间晚了,便在县城里住了宿,打算第二天早赶回来......结果就在今早回村儿的路上,捡......捡到了这么个人儿......” “那人脸色不好,走路摇晃的,看见我的牛车,就招了手儿,说是要搭个便车,我时好心,就让他上车了,结果,结果没想到......他在我车上就晕了过去......” “我看他那模样也可怜得紧,又叫不醒人,干脆就把他带回了村里,又找了镇上的大夫给他瞧病,想着等他醒了再做打算......却,却没想到......他,他居然身上怀了娃儿!这可把我们给吓坏了......我本来还可怜他来着,想着......” 赵老实身边的婆娘张大饼脸早就涨成了紫青色,见自家丈夫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纵是在族长面前也压不住股身体里蹿出的火气儿,忍不住尖叫着打断了他的话:“赵老实!你甭给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什么在路上捡了个人儿......你说天书呢你!” 听这妇人声音,赫然正是方才在人群里“高谈阔论”的尖锐女声,却听她大声道:“......什么天晚了没办法只好宿在城里......怕不是特意去窑子里寻你的老相好去了吧?!啊?我问你,往日六坛酒至少能卖二两银子,这回怎么只带回来两三钱银?剩下的那七钱银子呢?该不是扔在窑姐儿肚皮上了吧?!说你名字叫赵老实,谁都知道你肚子里股子坏水儿,窑姐儿玩不够,居然还玩起兔儿爷来了?!你这天杀的短命鬼呦,我可真是瞎了眼找了你这么个东西......” 行说着,这赵李氏居然屁股坐在地上嚎了起来。 赵老实早被婆娘番话说得脸上青块紫块的,有心想要发作,在族长面前却又不敢,正气急间,却听那赵李氏又哭嚎道:“我这天在地里累死累活地劳作,好不容易挣了条命儿回家,就看见你趴在那兔儿爷身上又亲又啃,还非要花银子请大夫来给这个男狐狸精看病......看什么病?!这回好了吧?居然诊出个能怀娃儿的男妖怪来!你个有色心没贼胆的,若不是老娘我找了娘家几个壮侄儿,把这男妖怪绑了起来,你怕是吓得连家门都不敢回了吧?你这个乌龟王八......” 眼见这赵李氏满嘴的乌龟王八,周遭街坊邻居俱在窃窃私语,对着自己两口子指指点点,赵老实终于撑不住,脚将自家婆娘踹翻,涨红了脸怒骂道:“你这臭婆娘,整日介满嘴喷粪,看我不打死你!” 行说着,赵老实劈头盖脸地对着赵李氏就是顿好打,那泼辣婆娘如何肯干休,干脆撒起了泼,时间二人居然在众人面前厮打了起来,闹了个鸡飞狗跳! 赵大盟眼看着赵老实两口子在自己面前胡闹,不由得气得山羊胡都翘了起来。他向来知道从赵老实嘴里掏不出二两实话来,这才由着赵李氏在旁边撒泼,如今见二人丝毫不顾及脸面地在这里厮打,感觉自己的族长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战,不由得勃然大怒,吼道:“都给我住手!” 跟在赵大盟身后的赵建见父亲盛怒,急忙指挥着身边几个族兄弟上前去将打得不可开交的赵老实两口子撕扯开。两人犹自不肯干休,口里仍在浑骂,双手双脚不住扑腾,赵建上去人给了个耳巴子才让两人安静下来。旁边却听得哇的声儿哭,却是赵老实家的独苗儿小顺子被刚才的场景吓呆了,这回见爹娘被打,这才如梦初醒般地大声啼哭起来。 赵大盟脸沉,立刻旁边便有妇人疾步走出来,路哄着路将小顺子抱走了,混乱的场面这才安顿下来。 赵大盟喘了阵大气,怒声骂了几句,这才顿了顿拐杖静下心气儿来,指着被挂在木架上的人儿道:“这就是那个......男妖怪?” 赵李氏恨恨地瞪了赵老实眼,点了点头。 “这是个男人吧?”赵大盟打量片刻,皱了皱眉头:“真的怀了娃娃?” 见族长满脸不信之色,赵李氏急了,忙道:“族长,千真万确!这男妖怪真的有了身子,都显怀了......不信您去问问镇上的鲁大夫,当时诊出来,把鲁大夫都吓走了......不过鲁大夫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没错的!” 赵大盟点了点头,鲁大夫的医术在这四里八乡都是有名的,该不会有错,既然是这样,怕是这人真是个能怀娃的男妖怪。心中这般想着,赵大盟又细细打量了那“妖怪”的腹部番,果然,虽然衣衫宽大,仔细瞧来,依然能隐隐约约瞧出小腹上那隆起的形状。 摸了摸下巴上的山羊胡,赵大盟此刻已是心中有了计较,正要开口,却见那木架上的人影晃了晃,似是恢复了知觉,浓密的黑发随着主人的动作自两边轻轻拂开,便见那“男妖怪”慢慢地抬起头来,露出张苍白的脸孔。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提前打个预防针哈~ 这世开场稍微有点重口,不过肯定不会让咱家受受太吃亏的,老花是亲妈嘛,所以亲们往后看的时候表太紧张哈~ 第43章 浮生八苦(二)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男妖怪”睁开双细细长长的眼,盯在赵大盟脸上瞧了片刻,又移了开去,然后缓缓扫过赵建、赵老实与赵李氏的身影,在围观村人的脸上点点挪移开去,最后,嘴角微微上挑,勾出个似笑非笑的旖旎弧度来,随即又阖上了眼睛。 方才还在微微骚动着的人群瞬间静了下来,所有的人都像失了魂般,在看到那个奇异笑容的同时,似被双无形的手扼住喉咙,再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直勾勾地盯着那被绑在火架上的人影,连呼吸都忘记了。 赵李氏是最先醒过神来的,清醒的那刻,脑子里什么都空了,只留下股滔天的妒意与嫉恨,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循着本能尖叫出声:“这是个男狐狸精!专门吸人魂魄的男妖怪!不能留着他,他得死!定得死!!烧死他——烧死他——” 尖锐的女声几要刺破村民的耳膜,几乎在同时刻,许村人在看到自家丈夫(媳妇)那失魂的脸之后,都面目扭曲地加入了这场声势浩大的浪潮之中,目中燃烧着熊熊的嫉妒之火,高声叫着烧死他。却也有许人被那片刻的惊艳所惑,本能地想要将他从火架上放下来。时间整个赵家村都乱了起来,村人互相推搡,大声喝骂,情势之紧张,触即发。 赵大盟直到此刻方才醒神过来。刚才那人记轻描淡写的笑容,竟令得自家副老骨头自后颈直到小腿全酥了个彻底,胸中涤荡起股难以言说的欲念,几乎令这老小子当场露出丑态。如今见场面动荡,耳边喝骂声不绝于耳,赵大盟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暗道这人毁不得,烧不得,得好好救下来疼爱他番,解了这番难抑的心痒才行。不过场面乱成这样,贸然这么放了他也是个问题,闹不好自己都得不了好处去......时脑中不由得急急盘算起来。 “够了!都给我住手!” 就在赵李氏燃了火把,红着眼几步上前就要去将那“男妖怪”烧了干净的时刻,道宏亮的男音响起,其声势之大,几乎震得众人耳中嗡嗡作响。哄乱的村民们不由得呆,几近失控的场面竟然奇迹般地被镇了下来。 众人循着声音来的方向瞧,居然是赵建。 赵建满脸怒容,冲前几步就脚将赵李氏踹翻在地,口中怒喝道:“你这贱婆娘,我爹身为族长还未曾下令,你就敢先放火施刑,可是不曾将我爹放在眼里?!” 这句声色俱厉,吓得泼辣的赵李氏也变了脸色,悻悻然扑了火把,不敢吭声。 赵建脸上浮起丝微妙的意味,瞄了火架上的人儿眼,又给赵大盟递了个眼色—— 赵大盟立刻便明白了,心中嘿然笑,暗道好小子,果然懂你爹的心思,这么个妙人儿,等你爹我享用完了,自然留给你尝尝味道。至于什么妖怪,什么能怀娃儿的男人,呵......说不准鲁大夫也走了眼,竟真真是个妙女子呢......该回了房好好剥了衣衫,认认真真瞧瞧才是,呵呵呵呵呵...... 且不说赵大盟心中少淫邪念头,脸上却依然是副威严模样,转眼间已是主意打定,于是拄了拄手中的拐杖,肃声道:“各位,这妖人来历不明,并非我赵家村人,就这样对他施了火刑,日后官府查问,恐怕会横生事端......” 见众村民俱老老实实听自己训话,赵大盟心中满意,语气愈发严肃:“火刑本是对我族之中与人通奸有孕的妇人惩罚之用,千百年传下来的老规矩,便连官府都不会加干涉。但此人不但非我族人,是个男子,无论他是否怀了娃娃,今日都不好贸然对其施以火刑......这样吧,今日已是这个时辰了,就先把这妖人押到我家柴房之中严加看管,明日我会以赵氏族长的身份,亲自将其押送官府。” 赵大盟锤定音,对于即将到来的夜晚十分期待,语调也愈发轻松起来,挥了挥枯瘦的手臂,脸上挤出丝笑容来:“好了好了,就这样吧,都散了都散了......” 赵建这边早眼疾手快地步上前将那人自火架上放了下来,手中搂着那人柔软的腰肢,终忍不住背着人偷偷在他臀上捏了把,只觉手中臀肉紧致,弹性十足,心中荡漾,差点魂儿都飞了。那男子却始终垂着头,顺势倚在赵建怀里,仿似又昏迷了过去。 赵家村看热闹的村人虽对这个安排不甚乐意,但见族长连官府都搬出来了,自也无可奈何,便连赵老实两口子也无话可说,只好悻悻然地随着众人离开了。 进了家门,赵建就迫不及待地将怀里的男人拖进了厢房之中,其妻赵江氏与赵建夫妻年,自然知道丈夫打得什么主意,叉着腰,硬撑着想要阻拦,却被赵大盟铁青着脸打发了出去。 赵江氏见赵氏父子前后扑进房内,厢屋门在自己面前砰然关上,张脸气得青紫交加,恨得咬牙切齿,心道这两个不要脸的,老的不要脸,小的不要脸......真真的——老畜生生了个小畜生,家子人都是些畜生! 当年村东头的赵小小与有妇之夫偷情被人发现,要被浸猪笼,也是赵大盟父子给花言巧语地截了下来,把赵小小关在这个小屋里轮流玩弄了个月之久,才把人给秘密弄走放了,还自以为做得隐秘呢...... 如今倒好,连男人都不放过,还是个能怀孕的男妖怪!也不怕玩掉了自己的小命......这两个畜生!居然还敢吩咐老娘给你们守门?!呸——老娘咒你们不得好死!! 虽然心中发着狠,但赵江氏在赵家却是个不管事的,本身没有什么地位,挨打受骂是家常便饭。婆母又早死,根本无人治得了这对父子。如今赵大盟和赵建吩咐她在门口守着,她还真是不敢走开。 想了片刻,赵江氏到底受不了屋里等下可能会传出来的动静,想到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两个人第次无论如何也要折腾夜之时,赵江氏干脆出了厢院,把院门关锁,来个耳不闻为净了。 想了想,赵江氏又令家中仆妇带了自家小子闺女进了后院,严令他们没有自己吩咐不得出门,这才气愤愤地回了卧房。 作者有话要说:*抽了......汗~回不了评,等能回复的时候俺再认认真真地挨个回评哈~ 第44章 浮生八苦(三)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第二日早,赵江氏刚洗漱干净,便急急赶到厢院外,除了锁,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守着院门,等待公爹与丈夫餍足出门。 可左等右等,厢院里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赵江氏暗啐声,恶毒忖道:难不成这两个畜生,见人家模样生得好,发了夜浪,竟生生死在了那人肚皮上了么?哼...... 正等得无聊间,却突然听到大门被拍响的砰砰声。赵江氏个激灵,犹豫了下,还是匆匆跑到了前院门前,亲自下了门闩。 刚打开道门缝,外间股大力传来,赵江氏个不防,惊呼声便要倒地。 却在此刻,双有力的臂膀捉住了赵江氏的双肩,止住她下坠的态势,助她稳住身形。赵江氏下意识地抬头,视线中便撞入双异常柔和温润的眸子,清亮如天边星辉,干净清澈,让人见便生自惭形秽之心。 却听那人好听的声音道:“这位大嫂,你没事吧?” 赵江氏立刻红了脸,从那人怀中直身体,结结巴巴地摇手道:“没,没事.....”却是如同待字闺中,乍眼见到心上人的思春少女,心脏砰砰直跳,只敢拿眼角儿不时瞄那人眼,瞬间连动作都变得扭捏起来。 这时旁边又转出个人来,朝着身边的跟班儿就是脚,口中哼道:“你这泼猴儿,使个什么大力,差点把开门的大嫂撞到地上去......猴儿,还不快给爷滚过去道歉!去!” 说罢脚上使了个巧劲儿,那跟班儿嬉笑着顺势滚,就骨碌着到了赵江氏眼前,爬起来也顾不得拍身上沾的泥土,已是连连作揖:“这位大嫂对不住,小的鲁莽了......二爷着我滚过来道歉,小的滚了,您就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般见识了,如何?”说着又是打躬作揖不绝,动作巧似顽猴儿,再配上他那张尖嘴儿猴腮的脸,真真说不出的滑稽有趣。 赵江氏个不察,已是扑哧声笑了出来。 前院门口登时片笑声。 赵江氏还未及笑完,突然发觉这顽猴儿也似的人居然身着府衙差衣,黑衣皂靴,腰间道黑红相间的长腰带,绣着个醒目的“衙”字,末端垂在襟前,再加上右手按柄长刀,挺直腰杆儿在当下,若忽略那张滑稽脸孔,真真个威武差役! 赵江氏心中慌,再放眼过去打量这行人,顿时有种眩晕的感觉。 她既能被赵建娶回家门,自是跟普通村妇不同,算是有些识见的妇人,不但认得几个字,也约略了解些世事,如此乍然见之下,自然知道这众人身份不凡。 以在前面的两位锦衣公子为首,十余个身着差衣的府衙衙役簇拥着二人在院门内外,眼神锐利,身材高大,威风凛凛,好不气派! 为首两人是天生副好相貌,俱是剑眉星目,挺鼻刀鬓,魁梧英气,贵气逼人。尤其两人样貌极是相像,似是双生子,这般在起是引人眼眸,让人忍不住再偷偷窥视。 两人大约都在二十岁上下,样貌虽像,气质却是截然不同。个平和温润,个漫不经心;个笑容和煦,个雅痞嬉笑;举动,各自风华,却是天然自成段风流态度。 赵江氏望了望二人,目光又钉在两人身后高大衙役身上所着的差衣上,时间哆哆嗦嗦,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嘴里颠倒无序道:“各位差役......大哥,哦不,各位大人......大人们.......差官大人......” 那形同猴儿般的衙役瞬间挤眉弄眼地凑上前来,嘻嘻笑道:“这位大嫂不必紧张,小的只是二爷的跟班而已,不是啥劳什子差官大人......嘻嘻,今日就是借了这身老虎皮子,嘿,穿穿而已,嘿嘿,穿穿而已,大......” “嫂”字还未出口已被后脑上袭来的只大手截去后半段,那被称作二爷的锦衣公子伸手便将猴儿提溜着后颈拖了回来,又脚踹翻在地,那猴儿跟班也不在意,显是跟主人厮混得熟了,只狗腿地蹭到二爷身边,做小心讨好状。 二爷未曾理睬,只对赵江氏歉意笑,姿态却十足潇洒,又令这妇人绯红了双颊。 却见那温润公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对赵江氏行了个礼,方彬彬有礼道:“这位大嫂请勿见怪......在下李珏,这位是舍弟李玳......” 指了指雅痞青年,李珏继续道:“我兄弟二人本是回乡祭母,回京途中路过贵地,却偶然听闻有人在议论什么‘会生娃的男妖怪’......在下与舍弟时好奇之下,便打听了几句,却听说本来昨日就要将之以火焚之,后幸被贵族族长所阻,并带回家中严加看管,打算今日早便将其押送至县城府衙......” “在下粗通歧黄之术,想来那男人如何会得孕生子?恐怕是谬传谬误罢了,便想着来贵府瞧上瞧。若那男子果然被人所误诊,怕是得了什么少见的怪病,或者在下可再行诊断番,略尽绵薄之力......如何?” 话音刚落,便见数名衙役身后又挤出个人来,却正是狼狈不堪的赵老实。他本就因那“男妖精”被赵大盟带走而心生不忿,家里的婆娘又跟他闹个没完,两人几乎打了夜,今早上犹在村头互相对骂,因而惊动了自村口路过的李珏李玳兄弟,好奇追问之下,赵老实无法,只好带着数人找上赵氏族长的大门来。 却听赵老实抹汗道:“嫂子,这事就让这位公子给看看吧,又没什么大不了的.....再说了,这里还有各位差官大人随行,如果那人果真是个妖怪,就干脆让众位大人们抓走得了,省得族长还得再跑趟县城。” 李珏见赵江氏目中露出惧然之色,眼睛钉在身后的衙役们身上动不动,还以为是自家这般阵仗惊扰了小家小户的百姓,不由得柔和笑道:“大嫂不必惊惧。这几位差官大哥都是家父的朋友,此次只是受我父之托来接我兄弟二人归家而已,并没有什么恶意......” 猴儿跟班儿在李玳身边探头探脑,嘿然道:“大爷真是给二爷面子......嘿,照理说,该是:二爷返乡,有美相伴,乐不思蜀,不肯归家,乃至:拖累大哥,耽误行程,拖再拖,无法再拖!于是:老爷大怒,派出差官,兀那小子,还不给老夫快快滚回来!再于是:众位差官,星夜兼程,临危受命,捉拿归家......哎哎......哎哎哎.....二爷,好二爷,疼啊,疼疼疼疼疼.....饶命啊二爷,小的错了......小的真——的——错——了——” 李玳慢吞吞地收回手,鼻腔中哼了声。猴儿摸着被揪得通红的后脖颈,欲哭无泪。 李珏并未理会二弟的胡闹,只是说明来意,然后静待主人家回复。可入目见赵江氏吞吞吐吐,面目惊慌,既不肯让众人进得门来,亦不敢直言面对,反频频朝向厢院方向瞥个不住,身体竟渐渐发起抖来。 李珏深感蹊跷,正要再次发问,却见李玳自后步踏出,嘻痞之色骤然退下,目中反射出道冷光,直直盯着赵江氏道:“我且问你,你再推脱我大哥的请求,可是有什么内情所在?” 见面前的李玳恰似变了个人般,气势骤然凌厉,赵江氏大骇,抵挡不住后退步,支吾道:“没,没有......只是我家公爹.....我,我家相公......我......” 李珏眉尖蹙,脑中突然闪过个念头,忍不住低喝道:“难不成那有孕之事乃是确有其事?!只是非男子,而是名女子?!你们设计捉了她,然后乔作男人带回这里......” 李玳亦然发现不对,他们在前院喧嚷这般久了,却不见这妇人的公爹和丈夫出现,他们去了哪里?还有那个被这家人带回来的不知是男是女的“妖怪”呢? 兄弟二人对视眼,心道句不好,登时心有灵犀地齐齐发步,绕开赵江氏便朝她方才直不停张望的厢院方向疾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不说了,老花心情郁闷,亲们撒撒花安慰安慰俺吧,好想哭...... 求安慰!求花花!!各种求!!! 第45章 浮生八苦(四)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见李珏李玳两兄弟齐齐朝东院奔去,众伺候差官自然紧紧跟上,唯留下个赵江氏满脸煞白,怔在当地,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愣了片刻,终是跺脚,也返身追了过去。 当李玳跟在大哥李珏身后撞入那扇陈旧的木门中时,昏暗的空间内,所有的切都赤裸裸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饶是以后诸人阅尽千帆,历经无数世事沧桑,也没有人能够忘记这个京郊小县城外的小小村落里,这个充满着腐旧的,令人作呕气息的小厢房中,那幕震撼人心的场景。 道瘦削的身影蜷缩着倒在翻倒的桌椅脚边,周遭满是家什器皿的破烂碎片,杂乱不堪。那人闭着眼,面目惨白,衣衫褴褛,双干裂的唇结着血痂,额上血口狰狞,颈间道青紫掐痕触目惊心。 他手里紧紧攥着根已然断成两截的玉簪,簪上染血,泛出紫黑色的血腥气,几乎被撕烂的衣衫下面,裸露出斑斑血痕,与青白得吓人的肌肤。 隆起的小腹在这种卧姿之下尤显触目,可为令人心惊的是,那殷红的血,似是要将他所有生机全然流走般,犹自他腿间缓缓不绝地淌了出来,如蛇般蜿蜒着向外延伸。 而倒在他身边的两个男人,个老而枯瘦,个年轻结实,却都无例外地睁大了双目,面目狰狞,口鼻淌血,喉部个恐怖的血洞,身体僵硬,全身赤裸,血迹已经干涸。而下身那个丑陋的东西,都无例外地被扎了个稀巴烂,再也辨识不清楚原来的形状。 那干瘪老者的颈间,还扎着段玉白染血的发簪。 而倒在血泊中的男人,尚不知是死是活。 看到这幕,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却在下刻,道尖锐而凄厉的女声突然刺入众人耳膜,将所有人自骇然中唤醒,定睛去瞧,原是赵江氏。 显是被这眼前这幕刺激到了,赵江氏睁大了惊恐双眼,张脸几要扭曲,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进了厢屋内,哆哆嗦嗦地去查看那两具赤裸男人的尸体,而后就跪在边干呕起来,显然被这般血腥场面骇得不轻。 她怎么也没能想到,原本打算好好风流快活番的公爹与丈夫,居然会夜之间齐齐死在了自家厢院内。 似是被这道尖锐的女声唤醒了神智,却见那个躺在地上的苍白男人,厚密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那双细细长长的眼居然慢慢睁开了。 开始还似乎带了些迷茫,可是随后,就变得格外清晰而冷静。他似是身不能动,只抬起双眸,自围在门前的众人脸上扫过。而后眉尖挑,像是根本没有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般,居然无所谓地勾起边的唇角笑了笑,随后便睁了眼,空洞地遥望着不知名的虚无远处。 在那刻,所有人的心中都涌起了股无法言喻的复杂感受。 在这昏暗的,散发着血腥气与腐朽气息的小屋里,那人无所谓的笑容却有种近乎妖异的诱惑力,明明狼狈不堪的境地,偏偏让人有种扭曲的惊艳感,带着颓废、自嘲与毫无眷恋的冰冷,却生生让人移不开视线。 李玳在那瞬间,甚至有种心被蜜蜂的尾针蛰了下的错觉,麻痒的痛。 最先醒神过来的是李珏,他只略略打量了赵大盟父子眼便知这二人生机早已断绝,于是果断奔至那男子身前,稍作查看,便自随身荷包中翻出枚参片,捏开那人的嘴送了进去。 男子含着参片,丝毫没有濒死之人得见生机时强烈的求生欲望,依旧不言不动,只眼神奇异地望着李珏。 微微笑,李珏双手穿过男人腋下与腿弯,手上使力便将他抱了起来,边往外走边轻声道:“会没事的,相信我。” 李珏温润的眼中闪着令人信服与温暖的光芒,他平和而令人亲近的气质中和了男人身上的冷硬特质,他望着李珏的眼睛,似是在掂量抱着自己的这人是否在说些什么言不由衷的话。最终,他弯了弯眼睛,露出个不甚明显的虚弱笑容,而后闭上了眼。 李珏却敏感地察觉到怀中本僵硬冰冷得不似活人的身体居然微微放松了些,心中略松了口气,遂抬起头,口中低声喝道:“李茗,取我的药箱来!” 杵在人群里的个黝黑少年应声,急忙抱了个大药箱跑了过来。他本就是李珏的随身小仆,只是这回跟着二爷的跟班猴儿侯明远混闹,穿了身衙役差服,如今见主子吩咐,自忙不迭地抱着药箱紧紧跟了上来。 李玳此刻也终于回神,见大哥眼神望过来,立即会意点头,转身对魁梧大汉道:“司马大哥,先找间干净的屋子,救人要紧!” 又瞥赵江氏与吓得屁滚尿流的赵老实,李玳续道:“这里发生了命案,马虎不得......先控制住这几个人再说。” 司马良臣乃是捕头出身,向来在京师府衙供职,如今身居司法参事职,是奉命前来接李珏李玳兄弟二人归京的差役官之首,见了现下场景如何不知轻重?见李玳如此吩咐,早答应下来,大手挥,众差官各司其职,瞬间便将这座赵氏族长家的小宅围了个水泼不进。 **************** 李玳倚在房门外头,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情绪明显有些阴沉。侯明远在旁边小心伺候着,几次想张嘴逗自家主子开心,又怕拍马屁拍在马腿上,时间犹豫不决,急了个抓耳挠腮。 李玳不耐烦,脚把这不合时宜的猴儿踹了边去,侯明远这才安顿了些。 身旁的房门开了又阖,阖了再开,李茗端着盆来来回回,盆盆的血水被泼出门外,又有干净的热水被急急送了进去,显是李珏正在房中救人。 侯明远在旁边觑着自家主子直盯着李茗手中的盆发呆,苦思片刻居然福至心灵,在黝黑脸少年再次开门出来的时刻跳出身来,大大咧咧道:“呔!我说小茗子,那人的情况现在肿么样了?” 见被挡住了去路,好脾气的李茗居然也不生气,和和气气道:“没事的,大爷说能救得活。” 侯明远听了,忙偷眼去瞧自家二爷——果然,二爷的脸色晴朗了许。 猴儿眼珠子滴溜转,脸上摆出副沉痛样,煞有介事道:“我听说生了大病的人容易留下病根,屋里那人看起来伤得不轻,以后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啊......” 李玳的脸立刻又黑了,耳朵却是立马竖了起来。 “不会的,这人是动了胎气而滑胎,又没及时救治,失血过,倒也不是什么沉疴旧疾......大爷医术很好,只要日后好生调养着,不会留下病根的。” 猴儿心中窃笑,继续脸无辜加好奇地问道:“那么,那个......你看过.....那什么了么?都滑胎神马的了......那人真是个男人?” 李玳的耳朵竖得高了,还微微抖了抖。 李茗的大黑脸居然红了起来,扭捏了半日,还是老老实实道:“是个男人。” 李玳明显舒了口气,不过片刻又不知怎么突然黑了起来。 猴儿窃窃笑个不住,果然不出我老候所料,二爷果然......嘿,嘿嘿,嘿嘿嘿...... 不过,听说那是个男人,二爷该高兴才对啊,这脸越来越黑是个神马意思? 猴儿搔了搔脑袋,刚要继续逗着自家二爷玩儿,却不料凭空里被脚踹到了墙角根儿,还连翻了两个个儿,双猴儿眼也开始转起了圈圈。 李茗脸惊讶的表情,李玳缓缓收回脚,口中淡淡道:“猴儿,你问得太了。” 李茗抖了抖,无视蹲在角落里作委屈状的侯明远,急急忙忙端着盆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玳明显舒了口气,不过片刻又不知怎么突然黑了起来。” ——嘿嘿,猜猜二爷为啥变脸??哦呵呵呵~ 第46章 浮生八苦(五)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直到掌灯时分,李珏方才脸疲惫地走出房门。 “人已经没事了,现下正在熟睡。”李珏揉了揉额角,转头对李茗道:“屋里桌上有道方子,你明晨记得去抓几副药回来,先吃七日再说......今夜你就住在外间吧,照应着些。” 打发了李茗,又吩咐两名差役守在房门外面,李珏这才与李玳道往中院走去。侯明远没有跟在主子身边,被李玳打发了去吃饭,会儿回来替换李茗。 李珏与李玳乃是双生子,相互之间有种微妙的心灵感应,虽然不曾开口,李珏也知道弟弟想问什么:“我给他检查过了,没有被侵犯。” 李玳闻言住了步子,不吭声,双英气的眼在薄暗的夜色中飞快地闪过道亮光。 “不过,会受孕的男子......”李珏叹了口气,喃喃道:“居然会有这种事情,真是奇哉怪也......世界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二人提步继续向前,李珏又道:“只可惜我们到得太晚......能保住这人条命已是万幸,那胎儿却是实实在在难以保住了......” 李珏犹然有些不忍之色,李玳心中却是变得加轻松起来。 同进了中院的客厅,那里早已摆了饭,其余差役等人俱不在,只有司马良辰等在屋内。见二人进门,急忙迎上前去。 “那人情况如何了?” 为查案计,司马良臣曾亲自验看过那男子身上的伤痕,李珏也大略将情况跟他提过,如今这番问话,无非是想知道的细节罢了。 李珏晓得他的意思,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言罢,李珏又问赵江氏和赵老实等人作何安排,司马答了,见众人俱被妥善安置了,李珏这才放下心来。 时毕了,司马笑道:“大爷,二爷,耽误了这么些时间,饭菜已是有些凉了,我着人热下,两位将就着用点吧。” 李玳摆了摆手:“这个时节吃凉饭也无所谓......其他弟兄们呢?” 司马笑道:“其他人早就吃过了,轮流值班去了,守着这间宅子。” 这些日子,司马等人早就跟这两兄弟厮混熟了,出门在外自然没有那么些规矩可讲,二人倒也不在乎。 李玳点点头,与大哥同落座,也不急着问司马良臣案子进展如何,只拾了筷子,举箸进食。 李家的规矩,向来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司马良臣与他二人处了这么些日子,自然晓得这些。因此只默默守在旁,直到二人落箸吃茶,方才开口道:“命案的事情我已经查清楚了。其实这桩案子并不复杂......” 司马不待两人开口动问,已是将查到的情况五十地细细道出,最后道:“简单来说,就是这名男子在路上偶然碰见赶着牛车的赵老实,于是伸手表示要搭车,却不料中途昏倒在了牛车上。赵老实便将这人带回了家,又请了大夫来瞧病。谁料想竟发现这男人身怀有孕,惊吓之下,赵老实的婆娘便让人将他绑在了火刑架上,认为他是妖孽,打算禀报赵氏族长赵大盟之后将其烧死......” “只是没想到,这赵大盟大把年纪,居然对这名美貌男子生了色心,寻了个借口便伙同儿子赵建将他带回家中,打算对其施暴,又令儿媳赵江氏守在门外,以便放心大胆地在厢院内寻欢作乐。不料二人将这男子带进厢房之后,却被这看起来气息奄奄,孱弱无害的男子所杀......” 茶盖沿儿碰到茶碗边儿,发出“叮”的声轻响。李玳放下手中茶盏,蹙眉道:“赵大盟父子寻欢作乐,竟令其儿媳守在门外?” 司马脸上略有丝尴尬之色,点头道:“赵江氏确实是这么说的,只是她并没有彻夜守在院门外,只是第二天早上早早赶了过去而已。” 李玳哼了声,不再说话。 李珏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又道:“已经确认赵大盟父子确实是死于那男子之手了么?” 司马良臣点了点头,有些慨叹道:“从案发现场所留下的线索来看,的确如此。扎在死者喉咙上的半截玉簪与那男子手中所持半截的断面恰好吻合,另外那人脖颈上的掐痕与赵大盟的手长也是致的......如此,该是确乎无疑。而且看得出来,赵大盟濒死之时有过激烈的反抗,这从那男子额上的血口,脖颈上的掐印与身体各处的伤痕可以推断出来......” “不过,”司马感慨道:“真是让人无法想象当时的场景,那男子如此孱弱,该是如何拼死抗争,才能从那赵大盟父子手中挣得条命回来,免得惨遭凌辱的下场啊......” “他很聪明。”冷不丁李玳在旁边插言半句,又续道:“而且非常勇敢。” 司马良臣怔,与李珏同时点了点头。 “毕竟赵大盟虽是老迈枯槁之人,其子赵建却是年轻力壮。”司马良辰道:“那人应是先趁赵建不察将其击毙命,之后又寻机杀了赵大盟......这般狠准手法,倒不像是不会武艺之人吶。” 李珏摇摇头:“你我皆是练武之人,那人究竟是否身怀武技,眼便可知。”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李玳眯着眼,淡淡道:“所以,这还是个狠得下心肠来的人。” 众皆默然。 李珏又道:“这男子本就身体虚弱不堪,如今遭此大劫,虽勉强救了回来却是受创极重,须得在此将养几日方可动身。接下来如何处理此事,当得拿出个章程来方好。” 司马良辰点头道:“此地隶属于凤章县辖,我已差人将此事知会凤章县张大人,估计明日就该有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说了嘛,不会让咱家受受吃大亏滴嘻嘻~(←话说俺居然在洋洋得意咩? 第47章 浮生八苦(六)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他......不会有什么干系吧?” 李玳眯着眼,虽是这般问着,却是脸的散漫之色,显然未曾将这件事情看做什么大不了的难题。 见二爷发问,司马良辰认真道:“赵大盟父子死于非命乃是罪有应得,那人属于自卫杀人,没什么太大干系......”即便是有干系,有你李玳在此,也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看出李玳对那名奇异男子的回护之意,司马良辰自然不会将后半句话说出口来,顿顿又道:“赵江氏属于共犯,因她晓得公爹赵大盟与丈夫赵建欲行不轨之举却未曾阻拦,为二人放哨护门。我已着人看好她,明日便会将其收押。” 李珏点点头,吩咐道:“既如此,便依此行事罢,按章程做便是了。只是宅子里的妇人小子们,却须妥善安置好,不要委屈了他们,毕竟,此事与他们并无干系。” 司马良臣听了忙应声道:“是。” 时又说了几句话,三人都是忙了整天,疲乏得很,不时便散了,各自去安歇不提。 却说司马良臣回到暂居的院子里,刚要闩门歇下,李玳却施施然走了进来。 “二爷?”司马诧异道:“这么晚了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李玳径自在桌边坐下,笑道:“自然,若无事也不会来叨扰了。” 司马良辰失笑,给李玳倒了茶,方落座道:“二爷请讲,司马愿洗耳恭听。” 沉吟片刻,李玳问道:“给张继德送的信上,可隐去了那人的性别?” 因李珏忙于救人,又向来不大理会这类事情,司马良臣在差人送信给凤章知县张继德之前曾请示过李玳,得了这么个奇怪的指示,司马虽心中诧异不解,却还是照做了。此刻听李玳如此发问,司马良臣心中忽有所悟,却只字不言,只默默点了点头。 “唔。”李玳轻巧笑,继而道:“很好。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只是名落难女子身怀有孕,流落到赵家村后,被觊觎其美色的族长赵大盟与其子赵建所掳,将其强行带回家中意图施暴。却不料正欲行不轨之时遭遇激烈反抗,赵家二人时不察反被该女子所杀,而这名女子亦因此而动了胎气,不仅胎儿不保,性命亦危在旦夕......” “我们归京途中恰巧路过赵家村,听到村民正在议论此事,不觉起了疑心,强行闯入赵大盟家门之后方才将其救出,那女子于是方得了条性命回来......” “至于村人之前所言种种谬论怪言,皆是以讹传讹,混不是那么回事罢了......如何?” 司马面露难色,迟疑道:“这......” 李玳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司法参军刘大人那里我会提前打个招呼,大哥那边由我去说......至于赵家村这班最喜讹传谣言的村民和明日即将到来的张大人行......唔,就交给司马大哥你了,呵呵呵......” 司马良臣心念疾转。很显然,二爷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保这位奇男子。不论其他,仅谈及那人惊人的容貌与特殊的体质,旦将此事就实上报,必将引起世间大哗。而此人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赵家村,身上恐怕背了些说不得的秘密,二爷这是要雪藏其人啊。 再联想到二爷向来异于常人的“奇怪癖好”......司马良臣低咳声,已是瞬间拿定了主意。 不过只是对外改变下此人的性别,再封住村民的口罢了,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司马良辰心知有李玳出面跟自家顶头上司打招呼,此事根本不会生出什么波澜来,于是慢慢放了心。 “既然此案没什么悬疑之处,如此处理倒也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司马良臣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又道:“只是大爷那里,却须二爷去打个招呼。” 李玳点头,无所谓道:“那是自然。”顿了顿却又突然道:“对了,明日记得跟知县张大人打个招呼,就说是二爷我说的......那个赵江氏,既然那么喜欢给人看门护院,以后就留在牢里看个够吧,最好辈子都呆在里面,嗯,那是最好。” 司马良辰愕然。 李玳却突然笑道:“那个什么赵老实赵诚实的,两口子都是些愚民村人,见人不同寻常便将其当做妖孽,只能说是蠢笨不通世事罢了,犹有情有可原之处。只是那赵江氏,却是彻彻底底的助纣为虐,这种人,嗯,二爷我最讨厌了,呵呵呵.......” 说完,李玳就那么笑眯眯地盯着司马,直到他僵硬点头,方才潇洒笑,推门而出。 刚迈出门外,李玳又停了步子,歪头笑道:“对了,这件事就不需要让我大哥知道了,这个总不用我再提醒句吧......司、马、大、哥?” 说完,李玳轻笑声,扬长而去。 司马良辰僵立许久方才坐下,叹了口气。李家二兄弟,大爷李珏天生副菩萨心肠,人人称道;这二爷李玳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向来行事随心,亦正亦邪,难以评说。 但若深究,自己能瞧得懂李珏,却向来看不穿身痞气的李玳。 作者有话要说:*抽了,俺到现在还没法回评,抓狂中...... 等能回评了俺再给亲们认真回复哈~汗~群么么个~~ 关于亲们询问的事情,俺先大体说下,免得错了cp老花被狂殴(喂...... 本卷佛泪篇cp: 二爷李玳x能生娃娃的判官童鞋(这世的名字暂时还没出现,汗...... 关于受受的儿子问题: 受受上世入轮回确实是为了将佛泪生下来,但是生完之后,受受体质虽然被改变,成为能受孕的男子,但再入轮回就不会再生来就带包子了,受受再怀孕只是跟这世的爱人有关。 嗯,以上。 第48章 浮生八苦(七)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凤章知县张继德听闻来人道当朝刑部尚书兼京兆尹李孝廉之子李珏与李玳两兄弟在辖下赵家村遇到了命案,乍以为二人遭到什么不测,登时吓了个佛出世二佛升天,差点魂飞天外。及至看了司马良臣的亲笔手书,明了了事情的大略经过,这才长吁口气,略略放下颗心来。 饶是如此,张继德亦丝毫不敢怠慢。且不论李孝廉踞刑部尚书高位,单论其身兼京兆尹职,辖下京十三县,而凤章县正是其中之,权柄极重,因此张继德收到书信后连夜启程,带了心腹手下便风风火火,星夜兼程,飞马赶往赵家村。 第二日晌午时分,张继德身风尘,亲自叩响了赵宅的门环,正式接手此间命案。 且不论司马良臣如何与张继德交割案件,张继德又如何拜谒李氏二兄弟,单说那奇异男子因失血过,几乎直处在昏睡状态,直至第二日夜幕垂没之时方才醒来,少少地进了食,又喝了药,很快便重新陷入昏睡之中。 如此再三,直到第四日上,这男子方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李玳闻讯,撂了手边正在看的书便急急赶了过来。 男子年纪极轻,身量又瘦削,裹在被子里便如同纸片般单薄,只露出张苍白的脸。瞳仁极黑,双细细长长的眼黑白分明,黑葡萄珠儿也似的。 看到李玳的时候,那琉璃般的黑葡萄珠儿缓缓动了动,露出点疑惑神色,却没有说话。 李玳瞧他睁着眼,不由喜,道:“你醒了。” 这几日他时常过来探望,却极少碰到男子清醒,大时候都在昏睡,这刻见他目光纯澈清亮,晓得他是真的清醒了,心中自然欢喜。 却在此刻,听门扉响,李茗端了汤药走了进来。 在边的侯明远眼珠儿滴溜转,急忙上得前来,接过药碗往李玳手里塞,便拱着李茗往外钻,口里仍在嬉笑道:“茗哥儿,你家主子怎么还没过来,可是让人去喊了?” 李茗脸的莫名其妙,眼睛还在往里间瞅:“当然让人去喊了。药......” 侯明远抵着黑脸少年的肩就往外挤:“那怎么还没来呢,二爷都过来了......唉,你这个做小厮的真是太失职了,里面的公子都醒了,得让大爷再来瞧瞧才好......药神马的,有二爷在嘛,哎,茗哥儿啊,你还是快去亲自喊趟大爷方是正理。” 李茗想了遭,倒也是这个理,便也转了身,跟侯明远道出了房门,朝中院方向走去。 侯明远则贼笑声,双猴儿眼左右溜眼瞧,关好门,瞬间正了面色,做门神状身板儿挺,脸凛然地......看门。 屋里的李玳此刻脸的啼笑皆非,知道这猴子机灵,自然也不会拂了他番好意,便在床边悠然坐下,伸手揽了男子的肩靠起身来,左手端了药碗,将那黑乎乎的药汁点点地给他喂了下去。 男子眼里的疑惑愈浓,浓密如同蝶翼般的睫毛微颤,只瞧着李玳不说话,倒也并不抗拒对方的动作,顺从地靠在李玳怀里,然后将那碗药喝了下去。 李玳瞧着男子瘦削的肩背与颈项,只觉他的肩形极优美,握在掌心里又不会过分瘦削,是种适度的美感,不由有些出神。 喂了药,李玳自怀里掏出只小盒,拈了枚腌好的桃片递到男人唇边,见他迟疑含了,方才满意笑,放他重新躺好,掖好了被角。 “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李玳等了片刻,见他不答,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见男子只在自己脸上打量个不住,却不肯开口,李玳皱了皱眉头,心道,他这般不言不语可好生蹊跷,难不成竟是个哑儿不成? 正思忖间,却听外间传来说话声,接着门开,李珏与司马良臣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李茗与侯明远。 张继德等人早已押着赵江氏离开了赵家村。本此案尚需这病弱男子的供词方能结案,司马良臣本也有意询问番事发当夜的真实情况,却俱被李玳挡了回去,张继德甚至连这间房的房门都没能进得来。 李珏亦然听从了二弟的建议,为这男子今后的生活计,混淆了他的性别。张继德无奈,只好遵从李玳之命,草草结案。 此刻李珏步履匆匆,进门后众人略略打了个招呼,便坐到床边,细细为床上的男子诊了回脉。 时毕了,李珏微笑道:“不妨事了,过几日我再为你配几副补血养气的方子,好好调理些日子就该大好了。” 男子望着李玳时眼中的疑惑神色在瞧到李珏柔和的微笑时乍然收敛,反亮了瞬,继而是种安心的轻松味道。此刻听李珏如是说,不由微微弯了双细长的眼,点了点头。 李玳的目光直停留在男人身上,自然立时便将这片刻的变化收入眼底,心中立刻明了:自己与大哥相貌极是相像,刚才这男子八成是把自己当成大哥李珏了,又隐约觉得不太对,故而直心中疑惑吧。 此时却听李珏微笑问道:“敢问公子名姓?现居何方?” 男子微微欠了欠身,似乎想要坐起身来,却被李珏拦住,只道:“如今不比寻常日子,这些个虚礼就不必讲了,公子躺着讲话无妨。” 男人颔首,眼角露出隐约的柔和神色,终于开了口:“......在下......花子尧......” 久未开过口,男子的嗓音带了些病中的虚弱感,说话软侬又夹杂着些许沙哑,倒也动听:“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恩公不必客气,称呼在下子尧即可。”又问:“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李珏从善如流,笑道:“既如此,子尧便不必口个恩公这般客气了......在下李珏,京城人士,这位是舍弟李玳......”李珏指了指二弟,又介绍了司马良辰和两个小厮。 花子尧依次颔首为礼,却在看向李玳的时候,眼中飞快地滑过丝异样神色。 李玳不吭声,将这切都看在了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可以回评了,抹汗...... 今天得早,理直气壮要花花!!打滚求花花!!! 第49章 浮生八苦(八)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李珏未曾察觉其间异样,见花子尧视线最后停留在司马良辰的身差官服上,怕他想,便安慰道:“子尧身体欠安,就在这暂且休养便可......赵大盟与赵建虽殒命,却也算是罪有应得,此案已结,不会再有人来寻你麻烦,子尧大可安心。” 花子尧脸上露出丝动容神色,低声道:“既如此,子尧就谢李大哥了......李兄之恩情,子尧没齿难忘。” 李珏见花子尧言辞得体,显示出良好的教养,心中不由大起好感,此刻听他这般说,立即摆手笑道:“此事愚兄却是不敢居功.......这几日全赖我二弟李玳与司马大哥从中周旋,方能如此顺利结案,呵呵......” 花子尧点头,与李玳二人自又是番逊谢客套。 这边李珏踌躇半晌,心中再三计较之后,还是叹了口气道:“子尧,还有事,望你不要太过伤心......当日我们到得太晚,你失血过,愚兄医术浅薄,虽已竭尽全力,却还是无法保住你腹中胎儿......此事......唉.......” 李珏犹在叹息,花子尧却是瞬间惨白了张俊脸,眸中泛起不堪之色,许久未曾做声。垂眸半晌,花子尧终是抬了头,望着李珏,低低问道:“子尧乃是男儿身,却可受孕产子,李大哥不觉得我是个怪物么?” 李珏正色道:“贤弟哪里话。这世界广大,光怪陆离之事不知凡几,造化神奇,便有些不同寻常的人事出现却又如何?如何便因此而称你作怪物?此事以后不须再提,子尧亦不必因此而自惭。” 花子尧怔了下,瞬间垂下眼,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掩在了浓密的眼睫之下,只轻轻应了声,道:“......谢李兄。” 李珏听他话音里带了些颤意,怕这个话题触了花子尧伤心事,也不敢在此逗留,又细细叮嘱了几句,便与众人同告辞出门。 门扉关阖,周遭再次安静下来,花子尧细密如同蝶翼般的睫毛颤颤巍巍,片刻,方才缓缓抬起眼来,口中咀嚼着李珏方才那段话,回想起这段日子诸般遭遇,时心潮迭起,眼神怔忪,几乎滴下泪来。 大约就是因为这样个善良的人,这样个让人心安,甚至令人忍不住想要去相信的人,才令自己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真实姓名脱口而出的吧。 而自己这般境况,本不应这般轻信人的...... 花子尧静静地想着,眼前又浮现出初见那日李珏抱起自己时,嘴角那抹温柔和善的笑容。 本已死寂的心湖如同被投入颗细小卵石,在枯槁中缓缓荡出波纹。圈,又圈。 冰凉的手缓缓下滑,慢慢覆在平坦的小腹上。花子尧长久面无表情的面上,突然浮起丝冷笑。 却在这刻,门外响起几记敲门声,随后只听“吱呀”声,脚步声响,有人进来了。 花子尧下意识地转头望——竟是李玳。 “李公子。”花子尧只好打了个招呼。 李玳微微笑,撩衣襟下摆,坐在了床边,动作恣意十分。 却听他笑道:“你称呼我大哥做‘李大哥’‘李兄’,却唤我做‘李公子’。这般厚此薄彼,可不是君子所为吧?” 花子尧半晌无语,只好勉强道:“如蒙不弃,子尧可否唤公子做‘李二哥’?” 李玳摸了摸下巴,似乎犹觉不满,嘴上却道:“当然。” 盯着花子尧看了片刻,李玳突然开口道:“贤弟是哪里人?” 花子尧正被面前之人毫无遮掩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闻言便道:“我......” “湖州人?宁州人?湘阳人?”李玳还不待对方开言已是咄咄逼人道:“你说话侬软糯甜,皮肤细腻白皙,唯有江南妩媚的青山绿水方能养育出你这般通透灵秀的人物。但你听北地方言毫无阻碍,尾音又以仄声居,显是在京城居住过,乃是耳濡目染,不觉中产生的变化,恐怕你自己也没有察觉到吧......” 花子尧脸色变,张口欲言,李玳却是挥了挥手,打断了他要出口的话:“先别急着反驳我。我之所以这般断言,还有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你......”李玳俯下身去,紧紧盯视着身下人那双细长惑人的眼:“......想知道么?” 花子尧终于变了脸,原先的柔和面色倏然不见,代之以冷淡疏离的冰冷神色,甚至从骨子里散发出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来,眸光冷硬,唇线锋锐,前后变化之大,实在令人无所适从。 当然,李玳是不会有无所适从之感的,看到男子这般变化,反而松了口气,微微笑了起来:“这才是你本来的性子吧,总是在人前遮掩着,不觉太累了么?好歹,在我面前你可以放松下,不必总是那般端着架子。” 花子尧显然未曾想到对方居然会说出这么番话来,怔了下,随即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李玳直起身,随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脸上的笑容越发和悦起来,显得张俊脸添迷人魅力,下刻却已转了话题,道:“子尧,你以前就听说过我,对否?” 花子尧面色不变:“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论昏迷的那些日子,我与你今日才算是第次认识吧?” 李玳摇了摇手指,不以为然道:“当然,若论相识,今日自然是第遭......不过子尧,”李玳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你刚见我时,眼中只有疑惑与警惕,而在我大哥出现,向你提起我的名字之后,你分明却是副了然之色,显然在哪里曾听说过我......” “想我李二虽略有薄名,却也有些自知之明。说得不好听点,这点‘纨绔’的名头只能在京师地界上耀武扬威番,若要远播至江南带,却是万万不可能的.....因此,我只能断言,你曾在京城听说过我的名头,甚至,连我哥李珏的名字也曾听说过,只是彼此未曾谋面罢了。” “而你之所以装作对我们丝毫不知,只能说你出于某种目的不得不隐藏这点罢了。至于是什么原因......唔,让我想想......大概是为了掩藏你曾在京师居住过的事实?” “关于这点么......我李二已有数月未曾归京,现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倒也不甚清楚,不知道你为何要只身人离开京师,甚至流落到这么个小村落里。但是若我有心要查,相信倒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你.......” “够了!”花子尧突然打断他的话,细长的眼眯起来,冷冷地盯住李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俩人的第次交锋~后文继续~ 第50章 浮生八苦(九)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李玳出神地瞧着男子因盛怒而泛起红潮的脸,因神色凌厉而微微吊起的眼角,心中叹息着:真是个出色的人儿啊,即便是怒意满面,依然如此迷人。 这般想着,李玳的神色变得越发温柔起来,不由得轻叹记,握住了花子尧抓握着被角的手。 冰凉的手指骤然被面前人温暖的大手裹住,花子尧本能地挣了下,却毫无意外地没有挣开。 瞧着那瞬间与李珏几乎毫无二致的笑容,花子尧有心挣扎的动作居然再做不出来,正无措间,却听身旁的男人低声道:“子尧,我非有意冒犯你......你可知我令人故意混淆你的性别,将赵家村命案尽量压制下去,不为世人所知,只为隐藏你的行踪.......” “我告诉你此事非是为了居功,只想让你晓得:我有心与你相交,希望彼此坦诚相待,不愿相互算计猜疑与利用......你孤身人,不论何事皆艰难,若信得过我,可告知我切,放心交予我去做,我自会保护你......” “你晓得我‘纨绔’声名在外,或许心存疑虑,但你可知耳听为虚眼见亦不定为实,唯有以心去感知方是明证.......” 李玳声音低沉,面色却凝重认真,显是肺腑之言。花子尧被他这番话说得方寸大乱,未曾料到李玳这有名的纨绔子居然与传言相差如此之大,竟然精明若此,坦诚如斯,花子尧脑中混乱,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玳见他混乱模样,心有瞬间不忍,犹疑再三,终是心软,只低下头在他手指上轻轻吻,便放开他了起来,温柔道:“今天耗了你太精神,是我的不是......你好好休息,我的话......你再考虑下吧。无论如何,养好身体是眼前第等大事,其他的,可改日再议。” 说完又为他整了整被角,李玳这才洒然笑,起身离开。 花子尧抓着自己的手,紧咬着唇,怔然片刻,终是蜷缩起了身体,如同寻求温度的小兽般,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被子里。 出得门来,侯明远便不知搁哪儿钻了出来,贼头贼脑地跟在了李玳身后,时不时探头去瞧主子的脸色。李玳面无表情,不曾理会自家猴儿,走了片刻,便径直进了自己的卧房。 侯明远在门外徘徊了片刻,忽然耳朵竖,似是听到自家主人召唤,立刻屁颠屁颠地跑了进去,片刻后再跑出来,已是两眼冒光,精神大振了。 唔,给李光那小子送的信,八成又要让他查什么人了......至于查什么人捏......猴儿阴笑,不是那个叫花子尧的美人儿又会是谁? 至于主子说的每日十二个时辰都要随在花美人身边不离不弃神马的,八成是主子怕美人跑了......猴儿握拳,为主子守护好美人儿是每个合格小厮必须要做的事情! ************** 花子尧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每日不停耍宝逗乐,定时播报自家主子英勇事迹以及对自己如何痴心片的猴儿,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明显的反感,反时不时对猴儿贴心的侍候表示谢意,偶尔露出的个微笑是把猴儿电得晕晕乎乎,对花子尧于是加倍殷勤起来。 只是美人儿时常个人躺在床上盯着帐子顶发呆,双漂亮的眼却如同死水般毫无光彩,即便是逗着他玩儿都木有什么反应,这让向来乐天的猴儿颇有些挠头,筹莫展。 如同死水般么?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这般消沉? 李玳听了猴儿的哭诉,沉思片刻,便起身向外走去。 刻钟后,李玳与李珏两兄弟联袂来访,却是邀请花子尧同返京,至李府做客。因花子尧之事,两人在此已耽搁了不少日子,算算时间也差不该返京了。 此时距赵家村命案已近七八日,花子尧的身体状况好了许,虽仍无法下床,脸上却渐渐有了些血色。李珏师从名门,手黄岐之术闻名京师,少有人及,饶是花子尧当初险些丧命,赵家村缺医少药,却仍在李珏的调理下日日渐渐康复起来。 此番若跟着李珏李玳二人回京,花子尧的身体势必会得到极好的调养,待身体大好之后再论去向不迟。 听得兄弟二人道明来意,花子尧先是沉默,后居然未做推辞便答应了下来。只是恐怕豪门大户内宅是非,自己身份尴尬不肯去李府,只道随意在京寻个地方休养身体便罢了。 此事当然好说。李玳当即点头答应了下来,李珏思忖片刻,见花子尧极为坚持,最终亦然点了点头。 或许是当日自己那番言辞起了作用,也或许子尧只是留恋大哥的笑容,不愿离开罢了......李玳心里这般想着,却未曾言,起身与大哥李珏同推门而出。 花子尧盯着兄弟俩的背影,眼中却第次流露出丝迷惑之色。 罢罢......既已无处可去,便是再回京师又如何?走步算步吧。 ***************** 李珏在前,李玳在后,二人刚转过中院,李珏便住了步子,回头唤道:“二弟。” 李玳在大哥脸上看了看,便笑着应道:“哥,你是想问我子尧的事情么?” 李珏皱了皱眉头,道:“大哥知你喜爱男子,只是子尧与你以往相交的蓝颜知己们不同,他本已身心受创,又曾有过孕,怕是还有恋人在何处等着他也未可知,你贸然插手进去,怕是不容易得到什么好的结果......” 李茗每日给花子尧送药,跟侯明远又厮混得极熟稔,李珏自然不难知晓自家二弟打得什么主意。 李玳却突然问道:“大哥,你可是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要花花~看老花这么勤快,不撒花花木有天理啊亲~泪目~ 亲们十节快乐哦~~ 第51章 浮生八苦(十)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李珏被唬了跳,失笑斥道:“胡说八道!” 李玳点着头道:“自然,大哥向来不近男色,唔,确切地说,连女色也不近,几乎可算是无情无欲之人了。” 李珏被二弟好番揶揄,时无言,只能端起兄长架子狠狠瞪了李玳眼。 李玳却突然正色道:“大哥,你没有动过情,大约不曾有过这般体验......” 斟酌了片刻,李玳方才慢声续道:“子尧于我而言与其他人不同......就好像我直在找个人,直找直找,然后我以为我找到了,于是将他护在怀里,呵护他,保护他,无微不至.......结果突然有天,我发现他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很茫然,对他失去了所有的热情......所以我松了手,然后继续寻找......” 李玳眼中浮起丝苍茫之色:“如此日复日,年复年,眼见着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异类、纨绔、浪荡子,于是我有时就会想,我真的能找得到他么?然后有天,我路过赵家村,第眼见到躺在血泊里的子尧,那瞬我的心脏被猛地蛰了下,我于是知道了,这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玄妙,以至于在我未曾见到他之前,根本想不到原来竟是这样种感受,平白误了那许人......” 李珏怀疑地看着他:“二弟,你是认真的么?不是在诓我么?” 李玳怔,茫然的眼神立时回复清明,嗤笑声:“即便我要诓你又如何?又要拿出大哥的架子代父亲来教训我么?” 李珏咳了声:“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作何想罢了。” 李玳哼声,仰首看天,突然道:“大哥,我本就是个纨绔......我内心究竟作何想有什么要紧?行事没有章程又如何?终归我只是想行事随心罢了。你们不都是这般看我的么?” 说完,李玳居然转身,扬长而去。 李珏愕然。他感觉得到二弟现在十分愤怒,但他不明白,不过是句话而已,他为何会如此生气? 要知道李玳虽与李珏乃是双生兄弟,却向来敬重兄长德行高尚,向以兄长为傲,对其尊重有加,在外是方回护,从来未曾这般对李珏阴阳怪气地说话,今日这番却也的的确确令他吃了惊,想不通其中关节所在。 自此几日后启程回返京师,见李玳入京后便大摇大摆地将花子尧送入南城处新置办好的别院,好吃好穿地供养起来,大有“金屋藏娇”之意,李珏想了半日,终究是叹口气,未曾继续劝说。 **************** 却说闻听自家两小子今日抵京,当朝刑部尚书兼京兆尹李孝廉下了早朝便急急往李府赶。 说起李孝廉,朝中同僚大部要竖竖大拇指,道声“能人”,却因此人出身寒门,当年十七岁入京赶考举夺魁,当日手捧圣诏,足跨金鞍朱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鞭炮震天,洋洋游过朱雀大街,那人品风流,意气风发之姿,不知令少闺中女儿遗落了芳心,成了那入梦之人,便连当朝周老尚书亦对其赏识有加,意欲招其为孙婿。 只可惜李孝廉惦记着家中那新娶的“糟糠之妻”,执意不肯休妻再取。周尚书虽因此而面上颇有些下不来台,到底李孝廉心神活泛,又极通世事人情,方周旋之下不知怎么居然反成了尚书府座上嘉宾,颇得老尚书青眼,有此助力,李孝廉从此在朝野之中稳了脚跟,开始平步青云。 众人都道李孝廉精通为官之道,乃是朝野能臣,既能上通圣意圣心,又体恤民情民意,在民众间口碑尤好。而唯有李孝廉自己心里清楚,这个“能臣”的帽子里,有少分量实是要归功于自家那俩小子。 李孝廉原配冯氏体弱病,生下李珏李玳二兄弟后不久便撒手人寰,李孝廉与冯氏感情极好,原配离世后便再未续娶,只心教养自己这对双生儿子。 如今李家两兄弟皆已成人,出落得玉树临风,人品不凡,李孝廉自是极高兴的。大儿子李珏品行端正,学识渊博又医术超凡,年来所行善事不知凡几,人人称道李珏生就颗菩萨心肠。 三年前,黄河以北的东洲县与末良县突然爆发瘟疫,短短月余横扫北地数个州县,情势极为危机。李珏闻听此事后随即率人赶往疫区,日夜不休,救治感染瘟疫的平民百姓。李玳随后而至,以私人资大批粮食、药材,组织救人。两兄弟速度之快,犹在朝廷动作之前。 那时李孝廉尚在刑部侍郎任上,他听从了李珏的建议,将大儿子费尽心思摸索出来的防治瘟疫的方法列出,以刑部侍郎之名上奏朝廷。后来,因了这流传于后世的有名的“防疫二十三则”,这场几乎横扫北地十七州县的大范围瘟疫方才被控制住,进而慢慢平息下来。 后来李孝廉被圣上委以尚书重任,不得不说其中沾了李珏极大的光。 至于二儿子李玳,李孝廉就说不出个“孬”字了。 在李玳很小的时候,李孝廉就发现这个小儿子有着极其敏锐的观察力和推理能力。十岁那年,李玳便玩笑着似的帮自家爹爹破了第个案子,之后就是第二个.......自此发不可收拾。 连续几个积年悬案大案的破解令得李孝廉声名大噪,而赞誉之潮中的主人李大人却是极为低调谦逊,但逢有人出言赞誉,必摇首连道“过誉”“惭愧”,人人都道李大人谦虚,唯有李孝廉自己知道自己只是说了个实话。 而且李玳生有经商之能,暗地里构筑的商业王国,规模之大便连李大人这个做爹的都摸不到准。李孝廉向来廉洁自律,偌大个李府,每日开支便少不得要自家二儿子帮衬着些。都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即便是自家儿子,道理也差不许。 也因此,李孝廉向来觉得对李玳有些亏欠。 但是......李孝廉听到轿门外传来管家老李苍老的声音,这才自沉思中回过神来。 “老爷,请下轿。” 原来,到家了啊。 李孝廉下了轿,视线越过老李佝偻的肩,眯眼瞧着李府大门上空方白日青天。心道我李孝廉辈子问心无愧,老天怎这般待我? 确然,李孝廉有心事,还是大心事。 李玳十六岁时,李孝廉第次发现他居然跟个漂亮男人厮混在块。李孝廉几乎气疯,二话不说,将二儿子打了个半死。李玳也不吭声,任打任骂,打完骂完,伤好了继续跟男人搞在起,而且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爱男人,镇日里为个戏子优伶之类的与人争风吃醋,又向不屑于将自己那些少有人及的才能本事诉诸于口,不喜文章政治,不肯入仕途不说,反生生将自己的声名弄得狼藉不已。 提起京师李二的“纨绔”大名,有谁不知,有谁不晓? 李孝廉叹了口气。如今李玳也大了,打了这么年也不见把他这见不得人的毛病给打好了,现在想起来,也少有些心灰。 若单是李玳爱男人也就罢了,这么些年过去,李孝廉少也有了接受这个现实的心理准备,可李珏又是怎么回事? 李孝廉继续叹气。李珏倒不跟男人乱搞,可他怎么竟对女子也似毫无兴致般?倒是经常与那白马寺、普济寺的大和尚们道讲经说禅...... 李孝廉叹第三口气,以前尚为大儿子精通佛学而骄傲,如今这般境况,又该怎么说才好? 儿子们小时都了得,大了却都不让人省心啊。 叹到这里,李孝廉意识到了什么,敛神凝目扫,脸就拉了下来,沉声道:“李珏和李玳呢?怎么不见了影子?” 为人子的数月不曾归家,如今既已抵京,而父亲下朝归家,人子自当前来迎接才是。可李孝廉看了半晌,只瞧到老管家张万年不变的木然老脸,与神色尴尬,不知该如何开口的司马参事司马良辰。数名家人垂手侍立于大门两侧,见主子目光扫视过来,急急弯下腰去,不敢吭声。 李孝廉的脸,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亲们见谅哈~鞠躬~ 第52章 浮生八苦(十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毕竟是在府门街前,李孝廉虽心中不快,却也不打算在这里发作,只长袖甩,沉声道句“进府”,便大步向前进了李府大门。 换了套便服,李孝廉便背着手,踱步进了花厅。 司马良辰正等在厅里,见了李孝廉,急忙撂了手中茶盏迎上前来见礼。 “下官司马见过大人。” 李孝廉唔了声,径直到上首椅上坐了,端起老管家亲自上的雀舌,揭开碗盖,呷口,喝罢,这才将茶盏往桌上放,慢条斯理道:“坐吧......那俩小子又在耍什么猴戏,你且给我说说。” 司马良臣被上官这不伦不类的话哽了下,硬着头皮挨着椅子面儿放了半边屁股,这才将这些日子诸般情形巨细靡遗道来,也便将李家两兄弟的行踪交代了个清楚。 阵死般的寂静。 李孝廉终于开口,面无表情:“这么说.......李玳那混小子将赵家村命案中的那名男子带到别院养起来了?” 司马高大的身形弯了弯:“.......回大人,是。” “他不回家,就是为了陪着那个男人?!” 司马脸上的汗刷地下来了,有心伸手去擦,却是不敢动,只将腰弯得低了。 “那李珏呢?” 司马不敢抬头,老实道:“回大人,大爷去城西普济堂了,道是已经几个月不曾去瞧过了,如今回了京,便先去瞧瞧再说。” 李孝廉“啪”地掌拍在了茶桌上,惊得那描金彩纹细瓷茶碗歪了歪,便骨碌着滚到了地上,摔得个七零八落,惨不忍睹。 李孝廉怒声道:“这可是说谎了!普济堂何时去瞧不好,偏要赶在这时三刻不成?!” 司马不敢答话,嗫嚅不知如何言语。 束手侍立于李孝廉身后的老管家暗暗叹了口气,目光停在那只原本精致无比,如今却已粉身碎骨的细瓷茶碗儿上,心里少有些心疼。这么个茶碗可不便宜,要两银子呢,老爷这可是败家了。 又见司马良臣偌大个块头儿被李孝廉训得跟个三孙子似的,老管家知道自己这回无论如何也该出马了,便自主子身后转了出来,躬身道:“老爷,司马大人没有说谎。” 司马立即递过去个感激涕零的目光。 李孝廉“哦”了声,眼中却满是怀疑。 老管家依然木着张老脸,徐徐道:“二少爷说了,哪次归家您不拾掇了几十张姑娘的画像硬要塞给大少爷,那苦口婆心费尽心思的劲儿跟上门来提亲的媒婆儿们都不遑让......如今您若是再搞这么套来迫害您的亲生儿子,二少爷说了,他就怂恿大少爷离家出走......” 老李语气平和,表情木然,却不知为何总能让人从这段转述李玳的话里听出股子取笑的意味儿来,令得李孝廉张老脸当场挂不住,又是红来又是绿,瞧来十分古怪。 老管家似乎根本未曾察觉主子异样,继续自说自话:“二少爷还说,他知道司马大人必会将这些日子所有的事情毫无隐瞒地禀报给您,自然也会知道那位花公子的事情.......二少爷说,他爱男人的性子,这辈子估计也好不了了,打了这么些年您也该打累了,事到如今若您是还看不惯.......” 话到这里,老管家故意拉长了音,李孝廉张老脸气得通红,正要开口斥道“那逆子若不愿意回来那就永远也别回来了”,却听老李话锋转,嘴角扯出丝笑纹来:“......事到如今若您还是看不惯,那以后刑部的卷宗您也就别再带回来了.......” ——言下之意,以后刑部的案子我再也不管了。 “混账!”李孝廉暴怒了,立起身来,在花厅里来回走了两圈,又恨声道:“混账!混账东西!” 有心再砸个茶碗儿泄愤,目光瞄到凄惨着瘫在桌底早已碎成碎片的描金茶盏又无可奈何,李孝廉走了两回,干脆走到司马良辰身边,大袖挥,将给司马上茶的茶碗儿也给砸了,这才平了几分心气儿。 随即,李孝廉也不管犹在花厅里杵着的司马良辰,居然翘着胡子,气呼呼地走了。 且不管老管家如何心平气和,佯作无辜粉饰太平,也不论司马良臣如何目瞪口呆,单说李孝廉,边走还在边生着闷气,心中发狠,这两个死小子,看老子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毕竟管家老李大把年纪了,在李府服务了辈子,李孝廉总不能拿他来撒气,而司马良臣就是条被殃及的池鱼,李孝廉再怎么盛怒也不可能继续揪着他不放。想来想去,李大人只好将这口闷气噎在了心里,寻思着这俩小子难道还真不回家了不成,总有落到老子我手里的天,哼哼....... *************** 话说就在李府主子发怒,片鸡飞狗跳的时刻,李玳却正在别院里陪着花子尧,副优哉游哉的惬意模样。 花子尧身体还没好利索,是被李玳从马车上打横抱进院子里的。别院的下人管事们都道这是二爷的新欢,丝毫不以为怪,又见李玳对这花公子万般细致照料,甚而带了些许讨好,与往日其他公子们大为不同,时是不敢怠慢,只打叠起万般心思小心伺候着。 花子尧只是懒懒的,似乎对什么都无动于衷,特别是与李珏分开之后,就没有精神了,被李玳抱进了屋里也不肯大方给予几分反应,只倚在床头,目光散漫地瞧着屋里的陈设,骨子里的疏离与冷淡却是渐渐弥漫开来。 李玳这么个精明人物,也没有必要再遮着掩着自己这番性子了,花子尧心想。 目光却在散漫中突然凝,定在了不远处的琴案上。 花子尧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继而扶着床头就要下床。 李玳正倒了盏茶,刚回头瞧见花子尧的动作,忙不迭扔了茶盏便上前步将他揽住,口中忍不住责备道:“大哥不是让你好好卧床休息么?怎这般孟浪。” 花子尧不答,双细长勾人的眼却直勾勾地盯着案上的琴,眨不眨。 李玳立时明白过来,忍不住笑,手下使力,已将花子尧半扶半抱地搀到了琴案后,随即撩衣摆,亦然在旁坐了下来。 抬手按弦,李玳沉思片刻,指尖勾,弦音铮然,清亮动人,李玳且歌且唱。 有匪仙人/风华绝代 云袍广袖/踏云而歌 有匪仙人/惑我心神 朝不成歌/暮鬓如雪 李玳停下来,歪头看着默然不语的花子尧。 花子尧出神片刻,手指触摸着琴尾那灼焦的痕迹,口中吐出几个字来:“焦尾琴,天神曲。” 李玳扬了扬眉,有些意外:“焦尾琴乃是上古名琴,你认得出来倒也罢了,如何能口叫出这曲子的名字?要知道天神曲早已散佚年,这几篇还是我无意间得来的。” 花子尧眼神飘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淡淡道:“我听我娘弹过......只不过也是残篇罢了。” 语罢,花子尧细长的手指按在弦上,顿了顿,亦然弹了起来,口中唱道: 鬓生华发/心枯成灰 只怨这天高云阔兮/触手难及 ...... 你看南燕双飞/鹣鲽情深 我只恨 思慕君兮君不知 思慕君兮君不知 花子尧眼睫微颤,眸中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之色,却是想起已故的娘亲。虽然未曾在她那里得到如其他孩童般儿时便应得的关爱,到底是在这世间道血缘牵念,如今生死两茫,再唱起这首曲子,终归有些心酸。 李玳在旁边默默瞧着花子尧,瞧他神色却是会错了意,心道这首曲子如此之长,如何单唱这段“思慕君兮君不知”,可是想起了自家大哥? 时心中滋味儿,不知该如何言说。 作者有话要说:为嘛俺看到花公子的时候会突然想起花姑娘呢?大囧脸~ 第53章 浮生八苦(十二)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花子尧出了会儿神,终于自回忆中挣脱出来,回首瞧见李玳正直愣愣盯着自己的眼睛,冷不丁心中激跳下,竟然有些无措,心道这人果然生了副好皮囊,这般乍然瞧来竟别有股潇洒风度。于是掩饰地咳了声,故意冷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是喜好音律之人。” 不必说那散佚的天神曲,便是这焦尾琴也是无价之宝,也不知这人如何得了来。 李玳回神,听出花子尧有意无意的讥诮之意也浑不在意,只自嘲道:“这大约是我唯点兴趣了。” 语毕,李玳以手环在花子尧腰间,将他搀起来扶至琴案不远的几排书架前,边随意翻阅边道:“这是我在别院里的居所,你暂且在这里住下便好......这排架子上的书卷都是我搜罗来的曲谱,可以随意翻看......那边的是各种传奇话本和小说,你闲来无事也可以让猴儿给你念几句听个乐子,自己别耗了神去......这边.......” 花子尧被李玳半抱在怀里,他去翻书卷的时候,花子尧就被迫往他怀里靠上靠,令他颇有些不自在,只李玳满面坦荡之色,毫无狎昵之意,因此花子尧虽心中暗暗叫苦,却也不好直言说。 好在这种煎熬并没有持续久,李玳便将花子尧抱上了床,又唤了猴儿进来,吩咐道:“侯明远,以后你就跟着子尧,回头我会再拨几个丫头小厮和婆子过来......子尧身体不好,你们给爷好生伺候着,若要我知道出了什么篓子,便打断你们的狗腿.......” 侯明远极少听到主子叫自己的大名儿,时有些愣怔,好歹听出李玳语气里的郑重,回神过来急忙恭声应是。 李玳又指指花子尧手里拿着的话本,眯眼道:“爷教你的几个字还没忘到脑后吧?以后子尧要看书,记得机灵点儿伺候着读书,若要子尧费了神,爷还是拿你是问。” 猴儿打了个抖,期期艾艾为难道:“爷,小的这点水平......怕是读不了话本哎......”心中则在暗暗叫苦,若真是我老猴儿来读话本,估计十句里有三句要抓瞎啊爷! 李玳不为所动:“不识得的字可以问子尧,但你绝对不可偷懒,可记得了?!” 猴儿萎了,耷拉着脑袋应是。 李玳则在心中暗忖,子尧不是镇日里副没有精神的样子么?给他找点事情来做,总好过他整日里无所事事胡思乱想的好。 花子尧见李玳训斥猴儿,本打算开口说句,最不济看话本自己总看得来,亦不会耗费少心神,只是想起自己如今尴尬身份,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有开口。 只是少年来未曾有人这般费尽心思待自己这般好,花子尧心中少有些发热。瞧得出来,李玳对自己极是尊重,不曾存了淫邪猥亵之意,亦真如他自己所言真心坦诚相待,倒是与传闻中的纨绔李二相差甚远。 想到这里,花子尧对李玳的印象又不免改观许。只是李玳似乎心事重重,兴致不高的模样,又陪花子尧说了会儿话,便起身离开了。 ***************** 李玳并未离开别院,走过条条折折的花径游廊,径直来到处敞亮书房,推开门便走了进去。立即便有守在书房门前的小厮上前关好门,肃容垂手,侍立于门外。 李光早已在书房内等候时,此刻终于见了主子的影儿,急忙上前作了个揖,道:“小的李光,见过二爷。” 李玳点点头,在书案后坐了,颇有些意外:“你这么早就来见我,可是我让你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李光垂首道:“回二爷的话,二爷让小的查的这位花公子,恰好与夏太师府及湖州盐引案有些牵扯,爷又要得急,小的得了些大略情况,便自作主张先来禀告二爷知晓。” 李玳闻言颇有些意外。太师府与湖州盐引案皆在李玳的视线之内,尤其是夏太师府,既然如此,那李光这么快就查了子尧的情况到手,倒也不算太稀奇了。 李光此刻已从袖中抽出纸卷宗,恭敬送至案边,见李玳接过去展开,目十行看了,这才继续道:“这位花公子出身湖州,其父花庆年乃当地大富商,其母则是桂兰香坊当年的花魁娘子,直被花庆年养在湖州郊外的处私宅,直至花公子十四岁那年,其母病殁,母子二人都未曾踏足过花府本宅步。” “后不知为何,花公子突然被花庆年接回花府,之后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养。年后花公子携重礼上京,入太师府,被夏太师嫡长孙夏亥看中,之后便留了下来,成了夏亥的侍人之,两年来直宠爱不衰......” 说到这里,李光以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瞄了李玳眼,却正瞧到自家主子眼中闪过的抹凌厉之芒,登时个激灵,吓得后面的话都噎回了肚里。 李光心里明镜儿似的。自家二爷向来与夏亥不对盘儿,那夏亥虽出身世家门阀,夏太师又位高权重,照理说该是京城纨绔圈子里被供养着的人物。可二爷瞧夏家那小子却跟瞧只癞皮狗儿似的,向鄙薄得紧,而夏亥也从来未曾在二爷手里讨得了什么好处去。 如今二爷知道自己心仪的人儿却曾是夏亥那癞皮狗的枕边人,心里少不得有呕人呢...... 却不料李玳“砰”地声掌拍在了书案上,唇边噙了丝冷笑道:“那花庆年果然当得好父亲,将自家儿子都当做了重礼送进了夏府大门,回头却浑没料到自己落了个身死家亡的下场吧.......这花庆年,就是湖州盐引案中与湖州太守来俊同被夏太师当成弃子踢出来顶罪的那个花姓富商吧?” 李光打了个抖,立即应和道:“二爷好记性,正是那人!” 李玳俊面极冷,瞧来颇有些骇人。会儿,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李玳敛容片刻,突然低声道:“太子殿下手段未免温和了些,这样都会被那夏老贼脱了身去.......” 书房内十分安静,李光耳目聪灵,自然听得清楚,却心内战战不敢应声。 李玳此刻心中极为不悦。事到如今,他已将花子尧的来历大约摸了个清楚明白。 花子尧是个私生子,还是个娼妓的后代,哪怕其母是个色艺双绝的江南花魁,却也逃脱不了世人鄙薄的目光,特别是在犹为注重门阀出身的当朝当代。大约也因了此,花子尧直不曾被生父接受,直到其母病亡都未曾跨入花府大门步。 而花庆年则是个彻头彻尾的奸商。他与官府勾结,以重金贿赂开道,路囤积居奇,财富迅速壮大,甚而与湖州上下官僚织成道密密麻麻的庞大人际网,之后又想方设法搭上了夏太师的管家,以区区商贾身份,触角探入京师官场,后来大约为了加强与夏府的关系,不惜将亲生儿子送入夏家大门,成了夏亥的侍人,以此结交这泼天富贵权势之人。 可是花庆年万万没有料到,当当朝太子向夏太师发难的时刻,他却与湖州太守来俊同被踢出去当了那替罪的羔羊,而根本无人顾忌花子尧的存在,直落了个全家覆亡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要花花,打滚要花花~~ 第54章 浮生八苦(十三)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不过,既然花家被满门抄斩,而子尧却被夏府庇护未曾受到波及,那他为何会流落到赵家村去? 子尧对湖州盐引案知晓少?又知否夏家作为,自己生父的性命正是葬送在了夏太师的手里? ...... 李光何等心眼通透之人,见主子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已知李玳心境渐趋平和,遂接着道:“不久前,太师府突然传出名侍人走失的消息,风声压得极低,夏亥直在秘密寻找,我们的人探得清楚,那走失侍人正是姓花,想来便是这花公子无疑了。” 李玳沉思片刻,突然问道:“关于此事,还有没有其他消息传出?” 李光怔,寻摸不到主子的意思,只好摇头道:“......小的无能,却是没有其他消息探到。” 沉吟下,李玳挥了挥手:“你做得很好,自己去账房领赏......此事到此为止,你下去吧。” 李光闻言,便行了个礼倒退着出了书房。 李玳靠在椅背上,陷入了沉思。 李光不知道子尧曾经有孕的事情,说是没有探到其他消息倒也没什么......或者说夏府亦然压下了此事,所以直没有风声露出来...... 毕竟男子有孕之说太过于惊世骇俗了...... 与花子尧相处大半个月来,李玳对于他敏感孤僻的性格已颇有了些了解。李玳看得出来,花子尧就像个容易受伤的小动物,因为芯子太过柔软,所以便筑起层厚厚的壳儿将自己包裹起来。外人只见到他自尊、冷淡或者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面,却很难窥视到他偶尔流露出的失落、自卑、尖锐与阴暗。 这么些日子以来,花子尧只与大哥李珏、自己以及猴儿说几句话,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往往没了言语,神态之中是空洞。所谓“无忧无怖”,大约正是说得他这种情况。 李玳是真的对花子尧动了心。那日在赵家村对大哥李珏说的话其实正是他肺腑所言,只可惜李珏似乎并不相信。不过李玳不在乎,或许真的是前世的宿命,他在人群中寻寻觅觅,寻找他的命定之人。突然有天,他见到了花子尧,然后见倾心,眼里心里再容不下其他人。 无论如何,既然花子尧到了他身边,他就要像他当日说得那样,要将子尧牢牢锁住,呵护他,爱护他,保护他,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不过子尧如今这般境况,李玳是不可能去问他实情究竟如何的,他只能自己进行推断与思索,不过好在这对李玳来说并不难,而且正是他所擅长的。 花子尧性格中有他极其尖锐的面。这从他病弱不堪的时候,依然能狠得下来想方设法手刃赵大盟赵建父子事中可窥斑,若他知晓夏家对花家所做的切,哪怕他对生父怀着丁点父子之情,大约都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对方吧,即使他在夏府人眼里,真是如同蚍蜉般弱小的存在...... 想到花子尧只身携重礼北上京师,后又留在太师府达两年之久,李玳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夏亥定然隐瞒了湖州盐引案中夏家人的角色,不曾让花子尧知晓花庆年实际正是被夏家人送上了断头台,顶只是个见死不救罢了。 而花子尧之所以会流落到赵家村,恐怕是因他男身受孕之事事发,不得已逃了出来......要知道男人得孕,毕竟不是世上每个人都可接受之事,尤其是在夏府这种世家门阀中,这简直就是种丑闻,是绝对不可能被人所接受的!哪怕子尧当时怀的是夏亥的孩子! 想到夏府那严苛的规矩,李玳几乎不敢想象,当时病弱不堪的花子尧,究竟是如何逃出来的...... 李玳也终于明白了花子尧为何总是副生无可恋的空洞模样。花家早已家破人亡,如今剩在这世上的唯有他人,孑然身,又自小遭遇坎坷,在这世间,大约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东西留给他了...... 想到这里,李玳只觉得心里绞得发疼,恨不得将花子尧搂在怀里,好好抚慰他,心疼他番。只可惜,两人如今虽近在咫尺,却依然距离如同远隔天涯,若要得他真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李玳叹息。会儿又记起夏亥那癞皮狗儿赖皮猪儿,时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发狠。半晌又平静下来,心中冷笑,夏府,夏太师,夏亥,哼,也不过是秋天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 如此在书房内折腾半日,李玳突然忆起事,沉思片刻,拍了拍手。 立刻便有小厮推门进来,行了个礼道:“二爷。” “叫李远过来见我。” “是。” 不过炷香的时辰,已有名五短身材的精干青年进得门来,作揖道:“小的李远,见过二爷。” 李光、李远等人都是李玳的得力下属,只是分管领域不同,是李玳背后势力得以顺利运转的重要人物,这些事情本用不上这些人亲自出马,只是事关花子尧,李玳并不想掉以轻心。 李玳敲了敲桌子,将吩咐大略说了,又叮嘱道:“赵家村所有与子尧接触过的村人,包括那镇上的鲁大夫,务必要封紧了他们的嘴巴,点风声都不准漏出去!可记得了?”其实早在赵家村的时候,李玳已吩咐过司马良臣封紧村民之口,只是如今牵扯到了太师府,李玳不得不谨慎些。 李远也不问,只沉声应是,随后便施礼告辞,径直安排去了。 李玳向后靠在椅子上,默然沉思。事情已做到了这步,只看夏亥那厮能不能找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亲们,老花很不好意思,要请个假: 主要是这几天眼睛直不舒服,老花要好好休息下,短期内不碰电脑了。存稿到今天为止基本上都修过发完了,估计要断个周左右,个周之后老花会再次恢复新~ 各位等的亲,老花只能说声抱歉,希望能继续支持俺老花~ 老花坑品向来跟人品样好(喂~),咳~总之,俺先遁几天,很快回来,亲们天天快乐~ 第55章 浮生八苦(十四)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半月时光眨眼便过,眼见夏花烂漫,蝉鸣绕耳,原是热夏已至。 花子尧的身体在李珏的悉心调养下已然大见起色,只是依然畏寒,炎炎夏日犹然裹了长衫,也不见他嫌热,脸色却是日日红润起来。 身体大好了,兼且天光明媚,花子尧便不耐烦总是呆在屋里,所以李珏与李玳两兄弟联袂而至的时候,便见到花子尧与猴儿主仆二人正呆在花园里的七叶树下,主子身懒散地靠在美人榻上,面颊微红,双目半阖未阖,似睡非睡;仆儿则坐在小板凳儿上,脸磕巴的艰难模样,手里捧了书卷,正在个字儿个字儿地往外蹦词儿。 旁边放张小几,盛了几样时鲜水果与点心,还有盏冰镇的酸梅汤。 要说猴儿这段时日学问大涨,都该归功于李玳那句“不得偷懒”的命令,而花子尧也是个妙人,听书听得累人却也不曾拂了李玳的意思,只令猴儿念书,不时指点几句,倒也使得侯明远往秀才的方向缓慢爬行而去。只是虽然学问有了些长进,今日这书却实在是难了些,念得猴儿眉目惨淡,脸的衰样。 李玳在旁边听了会儿,不觉就笑出声来,取笑道:“我道你这顽猴儿什么时候变成结巴猴儿了,原来原因却是出在这《史略》上......怎么,如今长了学问,居然敢碰这种书了?” 猴儿被主子取笑,委屈得霎时五官都挤在了块儿,只苦着脸跟两位爷行礼作揖。 李玳却是面口中取笑,面已在七叶树下的石凳上落了座,随手摸了几上的酸梅汤,便口气灌了下去。 花子尧听到人声早已睁开双眼,只是入目便撞见李玳毫不避忌地将自己刚喝了口的酸梅汤悉数灌了下去,不由得面上浮起丝红霞,心里颇有些不自在。 这李玳大约是在风流场里呆惯了,这些时日里镇日将些好玩的好看的东西源源不断地送了进来,平日里又软言软语,少好话哄着,眼里心里捧着,让素日里从未经过这般阵仗的花子尧有些不知所措。只好不言不语毫无反应,冷眼旁观此人表现。 李玳倒也有趣,似乎对于心上人的冷淡毫无察觉,行事如故我。他本心底坦荡,心中干净面上便磊落光明,追求人追求得毫无避讳,却又从来不过分,似乎拿捏住了花子尧的底线,从不越界,因此子尧也就拿他没办法。倒是经过这段时日的磨合,花子尧对此人有意无意的亲近表现也渐渐开始习惯起来。 直起身来,花子尧故意忽略了李玳刚才的动作,只跟二人打了个招呼,道:“大哥,二哥。” 李珏微笑着应了声,也在石凳上坐了,见花子尧气色甚好,心中轻松,便道:“子尧如今瞧来可是大安了。” 花子尧微微笑了下,霎时如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这亏了大哥医术高明。” 瞄见花子尧的笑容,李玳时眼神发直,连话都忘了说。李珏在旁边无意间瞄到自家弟弟的猪哥样儿,心中不由得有些好笑,也不理他,只叮嘱道:“你身子畏寒,酸梅汤这等寒性物件还是少沾得好。回头我给你再开张补身的方子,你再好生调理下。” 花子尧自然无有不从。 李珏身上有种平和亲近乃至忍不住令人信服的特质,对于花子尧这种心里蒙了阴影的人影响犹为重大,呆在李珏身边,花子尧总有种黑暗被扫退,渐渐沁进了心里的柔和明亮的感觉,这让他感到轻松和平静,所以平素冷淡的脸在见到李珏的时候,总会不期然地渲染出些亮色来,这让李玳很是嫉妒。 李玳嫉妒了,所以就急不可耐地插话进来,身体前倾,几乎要凑到花子尧脸上去,嘻笑道:“对了,子尧怎听起《史略》来了,可是听猴儿读话本听得腻了?” 被冷落在旁半日之久的侯明远终于听到自家主子提到自己,猴儿眼眨,几乎飞出泪来。 花子尧不自在地推了推李玳,见他回身坐好了,这才暗吁口气,刚想开口说话,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然嘴儿抿,微垂首,绽出朵笑颜来。 李玳当场便直了眼,直勾勾地盯着花子尧那少见的笑容,只觉得通体发轻,魂魄飘飞,骨子里都轻了三分——却是真真正正的色授魂与了。 这是与花子尧相识以来,第次见他露出这种类似忍俊不禁的笑容来,不同于以往那无所谓的或者淡漠至极的笑,这是个真真正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花子尧本就生得惑人,这笑,却是如同整个人在发光般,身后诸般繁花盛景悉数褪了色,化作团晕染开的背景,唯独这朵笑颜清晰深刻。 这次,不仅是李玳魂授神与,猴儿晕晕乎乎,便是李珏亦然心中跳,失了神。 花子尧见李玳眼神发直也不在意,只笑道:“这话,说来可有些长了......明远,还是你自己来说吧......” 句话唤回三人神智。李珏见花子尧未曾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心中颇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却又有些淡淡的失落,辨不分明,于是干脆不加理会,只将目光投向了挠着头的侯明远。 猴儿嘿然笑,捏着书卷扭了扭,面上竟然少见的带了些赧色。 李玳瞧之大奇,神智犹然陷落在心上人方才那惑人的笑容里,这刻想也不想地催促道:“快说!别逼爷动板子!” 侯明远被唬了跳,再挠了挠后脑勺,见花子尧眼带笑意地瞧着自己,只好吞吞吐吐道:“咳,原本小的直在给公子读话本来着......” “这日,刚好读到,咳,读到《柳生传》......柳生在海边救了龙女,见,见龙女柳眉桃腮,貌美如花,心中生了爱慕之意......及至龙女化身人界少女,暗夜私会柳生.......” 猴儿开始扭捏:“......私会柳生,接下来就是那什么......咳,什么‘调戏’啊什么‘暗通’,还有什么什么‘鸳鸯交颈’啊什么‘合欢朱唇’的......” 猴儿囧了,终于自暴自弃起来,叫道:“那什么写话本的夫子就是个酸秀才,写个夫妻共度良宵非要写那么长那么难的句子是要闹哪样儿?反正我老猴儿十个字里有八个字不认识,又不好拿了这酸诗去问公子......俺,俺于是就想了,男女之间,不就是那么回事儿么,所以,俺,俺没有照着书念,自己就编了那么编......” 李玳好奇了:“你自个儿是怎么编的?” 不光李玳好奇,便连李珏也面带惑色地瞧了过去。 猴儿老脸红,豁出去道:“俺就编的.......咳,‘柳,柳生于是携龙女登床,吹灯灭烛,行那苟且之事......’” “噗——” 李玳刚从果盘里捡了颗莓子扔进嘴里,闻言悉数喷了到了猴儿脸上,笑得恨不得滚到地上打滚儿。 侯明远满脸无辜,抬袖去揩脸。 李珏亦然忍俊不禁,与花子尧起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老花回来了,亲们有木有想俺.....滴文?(其实俺是想说,想俺吧想俺吧想俺吧,捂脸...... 呵呵,最近这段时间估计文会比之前稍微慢点,老花还处在休养阶段,尽量,看在老花这么守信而努力勤奋的份儿上,亲们不要大意滴继续给俺撒花花吧~~握拳~ 第56章 浮生八苦(十五)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李玳笑得打跌,抱着肚子叫道:“行,行那‘苟且之事’!‘苟且’之事......啊哈哈哈哈,猴儿编得果然极好!” 侯明远苦着脸,眉角耷拉下来,显出副可怜相来,无精打采道:“爷,您别笑小的了,若不是因了这事儿,今日公子就不会让小的捡了本《史略》来念了......公子说了,这《史略》上总不会有那‘苟且’之事了,让小的放心来念......” 李玳笑得厉害了,指着侯明远说不出话来。 花子尧与李珏对视眼,头偏,亦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花园里,七叶树下,片欢言笑语。 时笑够了,李玳摸了摸脸,笑意不减,只佯作教训道:“你这呆猴儿,柳生与龙女私会那段诗文可算是整个话本中的亮点,文采斐然,怎容你这般糟践......原文你且好生听了,学着些个—— ...... 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 低鬓蝉影动,回步玉蒙尘。 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 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 眉黛羞频聚,唇朱暖融。 ......” 时吟毕,李玳忽觉有些不妥。他性子不羁惯了,向来行事随心,也没顾得上场合,这会儿念完了这段艳诗,回头瞄眼花子尧,脑中不知想了何种场景,居然三尺脸皮,倏忽间红了起来。 花子尧听得清楚,看得加清楚,心中恼怒,不由得狠狠瞪了李玳眼,转头瞧瞧李珏,只觉羞臊上脸,不知该如何自处。 李珏亦然呆了呆,混没料到李玳居然将这诗念了出来,猝不及防间,脸也不禁红了。 夏风儿悠悠然飘过枝头,带起树叶窸窣碎响,显得周遭加宁静。 三人均垂首不语,唯有头雾水的猴儿脸疑惑相,对三位主子突如其来的沉默表示摸不着头脑。 还是李玳先开了口,打破了这愈加尴尬的气氛。他不敢看花子尧,只好朝着侯明远胡乱问道:“咳,猴儿,你如今在念的《史略》,可正讲到哪段了?” 侯明远翻了翻书卷道:“正讲到前朝太宗麾下靖难功臣梵墨和尚刘墨......” 李玳点了点头,随口道:“哦,就是那个怂恿太宗起兵靖难的和尚啊。” 李珏与花子尧都在为刚才那瞬间尴尬而不自在,这刻见李玳转了话题,亦然急忙跟上话去。 李珏道:“据史书所载,刘墨似乎生有预言之能,通阴阳术数,可辨天文知晓未来,乃是古今第鬼才。” 花子尧点头道:“确然。不过有野史道,他之所以出家为僧,投入太宗门下为之效力,乃是为报独子被太祖所杀之仇......靖难之役功成之日,梵墨和尚随军攻入宫门,亲手杀了太祖及珺春公主,甚至鞭尸泄愤,之后便服毒身亡,倒也是个奇人了......” 李玳叹道:“大约太祖当日也未曾想到过,只不过是因了刁蛮公主的通恶意刁状而杀了新晋的状元郎刘梵,竟会引致其父刘墨如此疯狂的报复,甚至连皇位与性命都丢了......要说那珺春公主也是朵奇葩,就因刘梵第次见她时不肯盛赞其美貌,未曾对她向皇帝主动求娶公主的暗示做出回应,居然就狠得下心来借太祖之手杀了刘梵。” 花子尧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对于珺春公主这种人来说,大约认为世间所有地位比他们低的人都应该跪在地上额首膜拜,任其予取予求方是正常......人命在她们心里,大约连根草芥都比不上,哪怕那人本是她的心上人......” 李玳听了心中动,晓得子尧大约从刘梵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心中担忧,不由得将关切的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心上人。 花子尧本心中颇有些不舒服,却不料看到李玳投过来的眼神中流露出某些宽慰之色,心中暖,那股子憋闷气息居然消散了许,气息也渐渐平和了。 李珏这时却叹息道:“种什么因,便收什么果。太祖与珺春公主既然种了恶因,便自然只能吞了这团恶果......只是这段恩怨牵扯只在野史中有提及,当日情形究竟如何,我们也无从知晓。” 顿了顿,李珏又道:“只是太祖登基以来,也算是政通人和,民众安享太平。太宗当年起兵,本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登基后又大开杀戒,不知有少人成了他的刀下亡魂......七年战争,又不知有少人丢了性命,失了家园,黎民流离失所,生活困顿不堪,那刘墨,却也算是造了孽了......” 花子尧闻听此言,心中颇有些不平,于是道:“刘墨怂恿太宗起兵,靖难之役持续了七年,确实令得天下生灵涂炭......可大哥你也说了,种恶因得恶果,刘墨的仇人乃是皇帝,若非他依附于太宗,如何能有望大仇得报?岂不是辈子只能在悔恨中度过?难不成只是因为仇家是皇家,便只能偃旗息鼓,将丧子之痛埋于心中,就此撒手?” 李珏摇了摇头:“子尧,佛家讲究善恶有报,又道因果。有仇自然报仇,有恩亦要报恩,这是因果之论。只是佛家亦讲,为己私欲而令周遭乃至天下人遭劫,却是大毁阴德之举,不论他是否有私怨在身,自身亦会遭厄运缠身,终生不得安宁......” “可是......”花子尧眼中有丝迷惑之色:“可是,若非这种激烈手段,又如何能够报得了仇怨?刘墨他毕竟只是个平民啊。” 李珏叹息道:“子尧,你着相了......这不是个无法破解的局......刘墨非该不作为,而是非该如是作为。” 花子尧喃喃道:“你是说,他用的方式错了么?” 李珏不答,只道:“你道刘墨复仇之举令得天下生灵涂炭,他心中该是如何蹉跎难解,如何阴暗痛苦?他最后服毒而亡,大约也算是对这世间众生的个交代了。只是,他即便是死,又真的能够解脱么?” 花子尧垂下头去,只觉得心头悲凉。 李玳在旁静听二人对答,此刻道:“大哥,子尧,这世间诸事情,便是形形色色,迷人眼睛与心智。况且人在局中,往往就看不得那么清楚。与其这般苛责刘墨,倒不如叹句:悲壮哉刘墨!人生短暂,须得快意恩仇,即便是错了,又能如何?他最终也给了这天下个交代......这才是人之真本色也!” 花子尧闻言不由得唇角微微翘。是了,人本非圣人菩萨,在这世间挣扎求生,本就容易误入歧途。若得人指点迷津,得入正途,乃是福分;可若真的行了错处,也不必太过苛责,想方设法改正便好。人在这世间短短几十年,当得快意逍遥! 想到这里,花子尧年来阴霾的心境竟然如同散去了般,自角天际射入线薄薄的阳光,璀璨动人。 李珏瞧花子尧眉间舒展,也不再言,只微微笑,瞧天边舒卷的薄云。 夏风儿再次调皮地溜过来,穿过已听得迷糊,两眼转圈圈的猴儿发间,又温柔地拂过三人的肩膀,如同宽厚长者,轻轻拍抚小辈儿渐渐硬朗的肩膀。 作者有话要说:老花来文了哦,亲们周末愉快~呵呵~ 第57章 浮生八苦(十六)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子尧!” 随着记嘻痞带笑的男音,道高大的身影早已行至床边,将犹在床上看曲谱的花子尧把抱了起来。 花子尧大怒,皱眉道:“放我下来!” 李玳也不恼,爽快地答应了句,从善如流地将花子尧放在旁边的短榻上,随即取了鞋子,弯下腰给花子尧穿鞋。 花子尧有些发愣地瞧着他的举动,好会儿才记得要挣扎。 李玳“哎”声,把握住子尧的脚踝,头也不抬道:“别乱动。” 花子尧不动了,却只觉脚腕子被股烙铁般的热意裹着,心里别扭,犹待挣扎,两只鞋却已俱被穿好。 李玳道句“好了”,伸手就将花子尧扶起来,笑道:“今日带你去打打牙祭。总是闷在院子里,该憋坏了吧。” “什,什么?”花子尧犹然没有反应过来。 李玳却不答,握了他的手腕刚要走又停住,回头在子尧脸上瞧了瞧,居然转身,在床头的柜子里翻找片刻,找出支眉笔来。 花子尧见李玳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打转,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毛,下意识道:“你,你要干什么?” 李玳璀璨笑,单手握住子尧的肩膀,口中哄道:“乖,别动。”然后抬手就往子尧脸上画去。 花子尧如何肯依,扭头便避了开去。 李玳只好无奈道:“子尧,你生得太好,我这不是不放心嘛,干脆给你画丑点,带出去还能稍稍放心点......”还不待说完已趁花子尧不注意把将人儿捞进了怀里,下刻笔锋已触到了子尧的眉尖。 花子尧被李玳席话说得呆住,再醒过神来已是身不能动,被牢牢锁在了这个高大英挺的男人怀里,感觉到眉笔滑过皮肤与眉毛的触感,只怕他在自己脸上乱画气,花子尧索性闭了眼,任这人折腾。 孰料过了这许久也不见人放开,花子尧皱了眉,睁眼瞧他,却瞬间撞入双幽深漆黑的眸子里,不觉心头跳,花子尧恼怒,身体已先于神智步猛地发力,将李玳推了出去。 “你到底要干什么?!” 李玳有些讪讪的,小声道:“刚才看你看得出神了......本想把你画丑点,没想到......” 花子尧转头,正看到桌上镜子里映出自己皱眉的模样。原本嫌纤丽的眉被李玳描了粗,直飞入鬓,反显出股英气来,中和了花子尧因年纪嫌小而出来的秀丽气息,有股子年轻人的锐利,瞧来愈加摄人心魄。 花子尧深吸口气,将心头窜起来的火气强压下去,然后扭头,斜眼瞄他:“笑话了,我什么时候答应跟你出去了?即便是客居在此,你也不该如此强人所难吧......”说着已是抬袖去擦眉上的痕迹。 李玳苦了脸,边嘴里唤着“子尧”边已是扑了上去...... 话说李玳与花子尧在屋里玩追追躲躲的游戏,却是苦了等在屋外的侯明远。天气本就热,他心里又急,豆大的汗珠子便不要钱似的串串地往下掉。 猴儿抹着汗抬头望天:快晌午了啊爷,你们再玩情趣神马的可就赶不上饭点喽...... 好在老天没辜负老猴儿的番唏嘘嗟叹,炷香后,李玳与花子尧终于出现在屋外。 花子尧眉上的痕迹早已洗净,却在上马车之前被李玳扣上了顶纱帽。李玳振振有词,美其名曰:护花。 也亏花子尧体质虚寒,方不至于被这顶纱帽闷出痱子来。 花子尧终是拗不过李玳的胡搅蛮缠,被强行带出了别院的大门。不过戴上这顶纱帽倒是花子尧心甘情愿,他晓得此刻京师里不知有少耳目在悄悄寻找自己的下落,因此在李玳的坚持下也便顺水推舟了。 只是对于此行的目的地,花子尧颇有些意外。 坐在云来居三楼的间雅室里,李玳眉花眼笑:“都说了今日要给你打打牙祭的......爷向来说话算话。” 花子尧暗哂。 雅室里四周都镇了冰,显得十分凉爽,没有外人,只个猴儿立在旁侧端茶倒水,连上菜的小二哥都被挡在了门外,花子尧也便放心地摘了纱帽,四处打量番。 云来居——花子尧听说过。酒楼的主人高云来是早先宫中放出的御厨,出了宫便开了这家酒居,生意极好。后来高云来年纪大了,下厨的次数有限,便立了个规矩:旬里只开六桌,无论富贵高门,律提前预定方能尝到老御厨的手艺,而且每桌的菜肴只能由高云来兴之所至而定,点菜是不作数的。 花子尧知道,凡是这种宫里出来的,或或少地跟那些高门大户有些牵扯,因此等闲也不会有人坏了这规矩,反因量少而显得愈加珍贵,令无数人趋之若鹜。 花子尧端了半晌,终于先撑不住,开口问道:“这里不是需要预定么?你怎生......” 李玳嘿然笑,老老实实道:“我哪有那等面子,个月以前我就定了桌,今日方才轮到呢......” 说话间敲门声起,菜品流水价地上得桌来。 个月以前......花子尧默然,算来正是他刚入住李家别院后不久......李玳,居然如此有心...... 高云来擅做湖宁菜,这桌菜肴尽得江南菜系的精髓。虾爆鳝背鲜香可口,腐皮黄鱼细腻爽滑,冰糖莼菜清爽鲜甜,酒酿汤团香浓入味......花子尧自入京以来就再未曾吃过如此可口精致的家乡美食,在李玳殷勤的喂食下,时间竟无法开口说话,只管细细咀嚼,生怕自己出声便滴下泪来...... 李玳注意到子尧泛红的眼眶,也不曾点破,只细细照顾他进食。时毕了,子尧取了茶盏吃茶,良久,终是放□段,道了句“谢谢”。 李玳微笑,抬手搂住花子尧的肩,没有出声,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出门的时候,花子尧依旧戴了纱帽,三人鱼贯而出,却没想到抬头居然见到个大大的熟人。 “嗯?夏亥?” 李玳眯起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夏亥来了~~咩哈哈哈哈~ 看老花得这么早......打滚求花花~~~嗯嗯,还有求收藏,求包养,各种求~~~ 第58章 浮生八苦(十七)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虽然看不到花子尧的面容,李玳却也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听到夏亥的声音时骤然绷紧的神经,于是干脆伸手,将花子尧钳进了怀里,紧紧搂住。 不得不说李玳的细心,在花子尧视线不清的时刻,这种几乎全身心的保护有种令人窒息的安全感,花子尧安静下来,可这样的姿势在外人瞧来,却是李玳如此宠爱这男子,竟然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了。 于是懒洋洋的夏亥在瞧见李玳与花子尧的时候,忍不住吹了记口哨,脸轻浮状:“呦,我道是谁这么急色,光天化日之下就搂着妓子卿卿我我......原是大名鼎鼎的李二啊,好久不见喽!” 夏亥双贼眼滴溜溜地滑过花子尧的身体,只觉得这妓子身条儿不错,挺有味道,只可惜脸被遮住了,看不见容貌。正心中暗自可惜,又觉得这妓子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时却又不太确定。 李玳注意到夏亥的眼神直在子尧身上打转,不由得微侧过身,将怀中人儿护在身侧,神色愈加冰冷,声音也如刀锋般:“夏亥,记得把嘴巴放干净点.....忘记上次脑袋开瓢儿的感觉了?” 夏亥打了个抖,眼中厉色闪过,显得整个人戾气重。他本生得模样不错,只可惜天生双吊脚眼,破坏了他整个容貌气质,加之酒色过度,走路摇三晃,怎么看怎么是个在酒水里沤烂了的纨绔角色。为人又没有什么本事,也就不怪乎李玳瞧他就跟瞧只癞皮狗儿似的了。 不过夏太师位高权重,夏府乃是京师有名的贵族门阀,在这个注重出身与门楣的朝代里,夏亥依旧属于最顶层的纨绔角色。只可惜夏亥生不逢时,偏偏遇到李玳这么个狠角儿。 照说像李玳这种出身寒门的纨绔子,该是个不被人待见的家伙才是,只是不知为何,睿王府小王爷与护国将军之子莫望均与之交情匪浅,李孝廉又大权在握,也因此等闲人不敢去招惹此人。上次两人起了冲突,李玳发狠,将夏亥的脑袋砸开了花,夏太师大怒,将此事闹到了宫里,却没想到连当朝太子殿下都给他递了两句好话,此事也便不了了之。由此,两人的梁子便结了深了,见了面便是你死我活。 而夏亥此时尚不知道,因了花子尧的事,李玳是恨不得把他这只癞皮狗儿挫骨扬灰。 “李二,你莫嚣张!上次是我轻敌,难不成你以为我会犯同样的错误么?!”夏亥梗起脖子,叫道:“今日既然来了就别忙着走,咱俩的梁子,也该清算清算了!” 夏亥句话既出,在他身侧的名昂藏佩剑男子便眯起双眼盯住了李玳,眸中精光四射。而夏亥身边的几个跟班儿闻言亦然嚣张地叫嚣起来。 花子尧有些紧张,时心头杂乱如麻,却也不知自己到底在乱些什么,只下意识地紧紧靠在李玳怀里。侯明远却是脸猴儿看戏的模样,笑嘻嘻的,浑没将夏亥干人等当回事儿。 夏亥还待要叫,李玳却已是不耐烦,双锐眸顷刻钉在了夏亥身上,还不待他脊背上蹿起的凉意蔓至全身,李玳突然发难。 他单手抱着花子尧,右手猛然掠过身侧只高几上装饰用的彩瓷花瓶,身形晃动,眨眼间已至近前,随后脚踹在了夏亥腿弯间,在他惊呼声仓惶前倾的瞬间,那只沉重的花瓶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夏亥头上。 只听“哐啷”声,夏亥倒地,人事不省。 头上的血汩汩地冒了出来,跟涌泉似的。 周围片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傻了。 不过眨眼时间,乾坤逆转,叫嚣着的人凄惨倒地,李玳却随手扔了手中花瓶残片,面无表情道:“既然忘了上次脑袋开瓢儿的感觉,爷就让你再感受感受。” 李玳拥着花子尧转身就走,却不料斜后方忽来阵风声,却是柄长剑冷然间偷袭而来! ——却是那佩剑武士见主子被砸晕,时面上无光,恶向胆边生,干脆便下了黑手。 李玳冷哼声,眼角精光闪,腰部陡然发力,千钧发之际错步躲开寸许,随即抬起右脚,脚踹在了那武士因击不中收势不及而前倾的屁股上,于是只听“砰”的声—— 猴儿应景儿地阖上眼,片刻小心翼翼地睁开只,随后双眼睁开,眉花眼笑,只差鼓掌了:好!真是摔得好!让你偷袭!让你差点吓俺老猴儿身冷汗!哈哈哈哈,丢人了吧?!什么武士啊?!还不是样得跟癞皮狗儿样趴地上吃那啥啥么?啊哈哈哈哈...... 骄傲的猴儿嚣张地翘起尾巴,跟在气势如虹的主子身后大摇大摆地往前走。整个酒楼里根本没人敢上前阻拦,所有的人都在李玳最后那缓缓的圈环视中大气不敢出声,最后毕恭毕敬地目送那两主仆施施然离去。 李玳搂着花子尧下楼,只感觉怀里的人儿绷得如同拉满弦的弓。李玳拍了拍他的背,柔声笑道:“没事的,只是几只拦路狗而已,赶开了就是了。” 花子尧住了步子,掀起纱帽角。他抬头,仔细看李玳温柔的眼,在那瞬间,他几乎脱口而出,想要问他是不是发觉了自己方才的异状,是不是早已晓得了他的身世...... 但他瞧了许久,李玳的眸光自始至终温润而充满了某种类似宽慰的情绪,干净而毫无芥蒂。 花子尧眼睫低垂,终是放下颗心来。 却在他伸手要将纱帘拂下的那瞬间,视线陡然掠过楼梯口角的某个人影,花子尧瞳孔遽然收缩,见那人睁大了眼睛立起身来,立即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随即又点点头,放下了纱帘。 李玳背对着楼梯口,因此并没有看到怀中人儿与那人的暗中交流,见花子尧放松下来点了点头,也便洒然笑,圈着他向门口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这段时间先给小李子跟小花花点相处时间,嗯,过几天故事进程就要加快了~ 有亲问到郑广闻的转世,要过几天才能出来哦,呵呵~ 第59章 浮生八苦(十八)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入夜,花子尧沐浴后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吹风,手里犹然握着纸书卷,却是半日未曾翻动页。 李玳早已离开,几个丫鬟婆子也被他赶去休息了,只有猴儿还在眼前伺候着。 灯下看美人本就销魂,花子尧又生得好,侯明远虽然已经看这张脸看了近两个月,但仍然时时会有眼瞧过去便骨子轻了二两的感觉,这刻见花子尧犹在发呆,以为他还在想着白日里的事情,于是忍不住宽慰道:“公子,你莫忧心了。夏亥那小子不顶事儿的,咱家二爷什么时候将他看在眼里过?今日里就算是把他砸破了头,夏亥也只能生受着。” 花子尧转过头,眼神有些飘忽,随口应了句:“哦?是么?” 猴儿点头:“那是自然!上次二爷把夏亥开了瓢儿,连太子殿下都发了话,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所以,没事儿的。” 说到这里,猴儿有些兴奋起来,口沫横飞:“夏亥那纨绔子也不瞧瞧咱家二爷是什么人物,就敢这么直挺挺地撞上来......看他周围围的那群糟狗烂猪,什么玩意儿嘛,倒是咱家二爷,交好的都是睿王府小王爷还有莫将军府的公子他们,那可都是些人人称道的人物啊......”言下之意,颇有种我家二爷根本不跟纨绔沾边儿的意思。 花子尧终于回过神来,啼笑皆非,只道:“原来二哥跟莫将军府的公子他们也是好友?” 猴儿连连点头,精神头上来了,也就愈加兴奋,嘿然道:“公子,你别瞧二爷在外的名声不怎么滴,其实他跟大爷样,都是些菩萨心肠的人。” 花子尧终于感觉意外了:“这怎么说?” 侯明远搔了搔脑袋,说道:“不知道公子注意到没,我不是李府的家养奴才,我是后来才跟了二爷的。” 花子尧点了点头,卖身到李府的仆从或者家养奴才都是姓李的,但是侯明远却是保留了原本姓氏,显是异数。只是花子尧向来没有打听别人*的喜好,所以也不曾开口问过。 “三年前北方闹瘟疫,我家里人都死了个精光,就剩了我个,而且,也染上了......”猴儿耷拉着脑袋,显然再想起这些事情仍然让他心里很难过:“我本来想着,啊,我也快要死了......结果就在我自暴自弃准备等死的时候,二爷来了,然后救了我条命。” “二爷带了许的药材和粮食,跟大爷起治病救人,救了的人何止千百?我吃了二爷给的馒头,然后就把自己卖了......” “不过我说,我不想改姓,我家里就剩我根苗儿了,我得给我爹续个香火。二爷也没恼,大概看我也还算机灵,就把我留下了,后来我就成了他的贴身小厮......” 侯明远抹了把眼睛,亮晶晶的:“那次大瘟疫让很人都无家可归.....我跟着二爷回京的时候,才发现京城外面围了几千人,都是些拖家带口逃难来的......京城十二道大门却都闭紧了,不让难民进门,也不管他们......二爷当时就火了。” “后来二爷跟大爷道去求了普济寺的主持释空大和尚,在普济寺的后山搭了草棚,又调过去许被褥粮食什么的,这才把那些难民给安顿下来,不至于闹出什么事端来......” 花子尧听到这里忍不住疑惑道:“可我怎么听说是个姓贾的大商人资助给了难民那批粮食被褥?” 猴儿哂道:“‘贾’即为‘假’。二爷说了,要那些个虚名有甚用处?徒增牵累罢了,所以就对外寻了个假名姓用了......要知道,若不是大爷亲自前去,有谁有那偌大脸面能使得释空大和尚让出整个后山收容难民?若不是二爷,又有谁有那等财力那等善心调拨几千人的食宿用度?” “直到现在,那些个草棚还好好地搭在那里,专门收容那些无家可归的乞儿难民什么的,因为是建在普济寺后山上的,我们都称那儿为‘普济堂’......早年遭瘟疫的难民大部分都回乡了,还有些没走的,二爷就给他们找了些活计干......前些时日皇帝陛下赐婚给将军府莫望公子,莫家就开始修园子准备迎娶公主,二爷还为此事专门找了莫家,让了部分活计给那些难民们干,图个生计......” 花子尧怔,突然想起当日在赵家村,李玳说的那句话——你可知耳听为虚眼见亦不定为实,唯有以心去感知方是明证.......时心头杂乱如麻。 怔然许久,花子尧方才醒神过来,抬眼瞧到猴儿正贼头贼脑地瞄着自己,心中不由得好笑,想了想又道:“二哥明日可还过来别院?” 猴儿窃笑会儿,正经道:“我明日早就去找二爷,就说公子有事寻他。” 花子尧面上红,却摇头道:“不是这个道理。二哥虽不曾说过,我却也知他诸事繁忙,要不然,要不然......”依他的性子,大约每天都会蹲守在这院子里缠着自己了...... 花子尧到底说不出那后半句话,只道:“我却也没甚么事情寻他,只是身子大好了,还是想出去院子外面走走。如此,便不要麻烦二哥了,明日还是你陪我出外走走吧。” 猴儿听,立即嬉笑道:“这个自然。二爷早便吩咐过了,万事不要拂了公子的意思,只是这别院外人眼杂的,公子生得太好,为免生事端,二爷说公子若要出门,还是戴了纱帽的好。” 花子尧没有言,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出门的时候,花子尧依言戴上了纱帽,侯明远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还有几名乔装打扮过的武士跟在暗处,兢兢业业地负着守护之责。 花子尧并没走远,他在别院外巷子口的酒舍里坐了会儿,期间瞧到门外头几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正在乞食,样貌可怜,便令猴儿点了些饭食点心拎给他们吃。 虽然有武士暗中守护,侯明远到底不放心,在乞儿们争食的时候直起腰来往酒舍里望,正瞧到个中年男子自花子尧身边离开,心中惊,急忙奔过去,花子尧却淡淡道:“只是个想过来搭桌的人罢了......被我打发走了。” 正是晌午,酒舍里吃饭歇息的人极,这店又不大,层店面放眼便可收入眼底,确然,此刻除了只坐了花子尧人的这张角落里的桌子,其余的地方都坐满了人。 侯明远再去寻那个中年人,却已不见了影子。想了想,猴儿终是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也便不再放在心上。 第60章 浮生八苦(十九)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回到别院,将人都打发走,花子尧独自人坐在窗边,平淡无波的面容终于变了脸色。 自袖中摸出叠薄薄的纸页,那是几份地契与房契,是他的老父花庆年留给他的。 靳纬是花庆年的左膀右臂,不必说地位低下的庶子花子尧,便连他的两位哥哥,名正言顺的花家主母的亲生儿子,见了靳纬也得恭敬称句“靳叔”。 靳纬道,老爷事发之前便隐有所感,将他打发了远远离开,又道若是将来花家落不了个好下场,务必要来京师寻到三少爷花子尧,让他想方设法离开太师府,有了这点田产房屋,总能保证下辈子衣食无忧...... 他又道,老爷直对三少爷心怀歉疚,当初是鬼迷了心窍,竟会将亲生儿子推进狼窝,如今恐怕是报应来了...... 靳纬还道,他进京之后入不得太师府门,只得日夜蹲守,暗中跟着夏亥,期望能见花子尧面,若非昨日凑巧见到掀了纱帘的他,恐怕至今还不得其门而入,只是没想到三少爷居然已经逃离了太师府...... 靳纬接着急道,三少爷既然已经逃开太师府,该是知道了夏家所为吧?兀那夏老贼,若非他将老爷踢了出来做那替罪羔羊,花家如何会覆亡?只恨我晓得得太迟了...... 靳纬最后道,既然花家仅剩了三少爷个人,我靳纬便奉三少爷为主,以后但有吩咐,自当遵从...... 屋内的红烛终于燃尽,微光跳跃几下已是骤然熄灭,房内陷入昏暗之中。 却有那大好月华,透过支棱窗格照进来,温柔地触摸着熟睡人的脸颊。 花子尧双眼紧闭,睡梦中犹然微蹙眉心,眼角带着阑干的泪痕。 似乎恍然回到了小时候,美丽的母亲永远愁眉不展,待她回过头来却定会用严厉的口吻训斥小小的子尧,责令他用功读书,好好练琴,她要他为她争口气。 小子尧明白,母亲想进父亲的家门,可却总也无法顺遂心愿,所以她将所有的期冀都放在子尧小小的身体上。 小子尧很听母亲的话,他很卖力地念书诵文,他的功课很好,琴也练得不错,只可惜,这些似乎并不能帮母亲将父亲的目光留住。 所以母亲她,失望了。 她不再理会小子尧,镇日里将自己打扮得十分动人,然后便个人坐着发呆。 小子尧很努力地追逐母亲的目光,只可惜,他怎么也得不到。 十四岁的时候,病骨支离的母亲逝去,花子尧在床边,为死不瞑目的母亲阖上双目,他在心底里默默地说:娘,我只想你能抱抱我,只可惜,从小到大,你从来都没有抱过我...... 少年的子尧脸上有泪流下来,他弯下腰,给了母亲个拥抱,第个,也是最后个拥抱...... 那年的花子尧,失去了从未曾得到过的母爱。 母亲逝去半个月后,父亲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自小母亲潜移默化的影响,让少年的子尧对于父亲的存在有种异乎寻常的执念。也因此,当父亲用种奇异的目光打量他半晌,继而提出要将他带回花府的时候,子尧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在花家本宅,少年的子尧受到了来自花家主母,两个血亲哥哥,乃至府中管事下人们的恶意对待。只是子尧向来是优秀而自傲的,哪怕是在自卑遮掩下的骄傲。他相貌俊秀,他文采斐然,他精通音律,而他的两个哥哥,在他眼里只是两只草包,他相信父亲总有天会看到他好。所以他努力强撑,哪怕他心中发苦,但他直这样坚信着。 然后有天,那个对他存了龌龊念头的二等管事趁夜摸到了他的房里,子尧用剪刀在他身上戳了个窟窿,然后那人逃走了。 半个月后,这个二等管事因为与花府主人新纳的小妾私通被人发现而被主子活活打死,花子尧在父亲身边,正眼也不瞧那坏事的管事眼。 可那天,父亲却是第次正眼瞧了他,哪怕那是种类似审视般的目光。 子尧心中发颤,他大约明白了些事情,比如,对于自己在花府中的遭遇,比如那个二等管事与人通奸的真相,以及,自己从中暗做的手脚。 他心中有了对父亲的怨恨,可是很快,那点怨恨又化作了期待。因为父亲开始带着他出入各种商业场合,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少年的子尧几乎开始飘飘然了,他觉得,自己终于获得了父亲的肯定,原来,他也有了父爱。 只可惜,这种认知,在他入府不过年的时候,便如同虚无的泡沫,夕烂漫,朝梦醒。 父亲说,你带了重礼,只身上京吧。 花子尧只感觉头痛欲裂,往昔刻意忽略的片段在这霎那骤然苏醒。比如父亲曾殷勤相陪过的京师夏府大管家,比如那姓夏的大管家在瞧到花子尧时瞬间发亮的眼,再比如,夏管家曾经很隐晦地提及,夏太师的嫡长孙夏亥,对于龙阳之好,尤爱。 但是最终,少年的子尧沉默着,点了点头,然后打点行装,将自己收拾齐整,汇入那如山般的重礼之中,被辆马车送入了京师夏太师府的大门。 子尧犹然记得,漫长旅途中,他掀开马车车帘,遥望远处袅袅的炊烟。 那是个初夏的傍晚,有游子归家,有少男少女隔河深情对唱,有荷锄人沿着隆起的田埂漫步回家,有幼小的孩童嬉笑打闹。 那个时候的他,也是个烂漫年华的少年,他亦然偷偷憧憬过美丽少女的回眸笑,也曾为没有同伴友人同踏青,同游湖,同读书,同玩闹而心情低落。他憧憬过爱情,也希冀过友情,可是在他点头的那瞬间,他把所有的曾经与希望都掩在了记忆的沙河里,然后在上面披层腐烂的枯叶,佯装它们都不曾出现过。 为什么呢?子尧陷在太师府深深的院墙之中,对着辽阔无边的蓝天出神,漫无目的地回想那刻的心情。为什么要答应父亲那样无情的要求,甚至还答应了他,要为父亲在夏府中时时搜寻他所需要的消息,然后再暗地里偷偷递出府外? 大约,只是因为自己对那点渺无边际的父爱,期冀得太久,太久了吧...... ——我会做好你要求的切,你会把目光分给我星半点么? 睡梦中的子尧深深叹息,那时的年少懵懂,竟不知时的执念与鲁莽,竟会葬送了自己辈子...... 而如今,父亲死前的忏悔,与几份薄薄的房产地契,在送至自己手上的今天,究竟能否抵消过去的挫磨痛苦,又如何说得清楚? 唯有点,夏府,夏太师,夏亥,你们毁了夏家,亦然断了我最后点牵念,欺骗了我,将我近在咫尺几乎唾手可得的隐秘期待尽数摧毁,又该让我如何能就此罢手呢...... 与你,不死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花花~~ 咳,本周日~求浇灌~~~~~~~~~~~~~~ 第61章 浮生八苦(二十)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接下来的日子,花子尧时时会出去散散步,有时候是清晨,有时候是傍晚,有时候则是夜风徐徐的时刻,他也不走远,只在别院附近的巷子里走动,或者偶尔在巷口处的大石上坐会儿,四处瞧瞧,不时就会回去。 切都显得无比正常,只是猴儿敏锐地发觉到公子整个人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就如同原本空心儿般的人儿腔子里突然了颗红心,显得有生气了。 侯明远暗自猜想,唔,难不成这果然是爱情的力量?二爷的春天终于来了啊喂!于是屁滚尿流地去找李玳。 结果还未曾跑出门外,迎面便撞上了个人,猴儿霎时被撞飞。好不容易两眼转圈圈地爬起来,猴儿定睛瞧正是主子李玳,于是忙不迭打躬作揖。 李玳哭笑不得,踹了这莽撞猴儿脚,斥道:“作什么这么慌慌张张的?” 侯明远急忙作狗腿状,讨好道:“小的这不是急着去寻爷么?” 李玳眼前亮:“可是子尧想我了?” 猴儿哽了下,脖子伸长,艰难支吾道:“唔......这个......这个小的却是不知......不过公子这几日精神倒是好了许......”禀报过了花子尧的行踪,又隐讳表示了公子之所以精神好,大抵是因为自己那日自云来居回来后自家为二爷不遗余力地番歌功颂德所致,听得李玳喜上眉梢,对侯明远的机灵深表满意。 这几日李玳被老头子砸下来的桩刑部大案绊住了脚,直没得空过来瞧瞧子尧,这会儿心里想得紧,又摸了摸怀里的“赔罪礼”,心中喜悦,问清楚了花子尧的所在,便打发了小厮猴儿,乐滋滋地朝着后花园走去。 正是午后晴朗时刻,热夏蝉鸣声声,躁动中透着静谧。花园里姹紫嫣红,百花繁盛,大团大团的红的粉的黄的紫的,各自举着碗口大的花盏不遗余力地绽放着,团在小憩人儿的身边,真真的百花争艳,各吐芬芳。 花子尧便在这百花深处睡着。头上是七叶树繁茂的枝叶,为他遮挡这酷暑烈日,在熟睡人的身上撒下片阴凉。焦尾琴被他搬到了树下小几上,此刻正伏于琴上,枕在臂间,酣颜正好。薄纱的袖子被褪到肘上,露出段白生生的小臂来。乌发肆意披散在肩头背后,遮住了大半人睡红的脸。 唯有闭紧的细细长长的眼,往日颤巍巍抖动的睫毛变成栖息的蝶,在这刻格外清晰而深刻。 几只彩蝶翩跹起舞,停在子尧的肩头发间,微微翕动着翅膀。 李玳兴冲冲的脚步陡然放轻,在看清这幕的时候,于烈日下忽觉清爽宜人,于是住了步子,静静欣赏花子尧的睡颜。 在那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只花妖,饮醉了酒,便阖了迷离双目,将优美的身体蜷缩在百花深处,肆意酣眠。 不知过了久,七叶树上忽然响起阵鸟鸣,蝉声停了停,又开始懒洋洋地叫唤起来。 然而,熟睡的人儿似已被惊动,李玳瞧见那栖息的蝶翼再次忽闪片刻,然后那双惑人的,勾人魂魄的细长双眼便缓缓睁开了。 长久的伏睡姿态令得身体僵硬十分,李玳看到花子尧如同只刚刚睡醒的慵懒的猫,用种缱绻的恣意神态爬起身来,指尖抹过琴弦时发出凌乱的铮然之音也不曾在意,只是恣意而自然地,伸展腰肢。 彩蝶惊飞起来,缓缓落于琴尾花苞尖儿上,伺机而动。 花妖于是睁开了眼,带着尚未完全清醒的迷茫,袖子完全滑落,露出赤裸的双臂,腰身被拉长,自肩背至腰至臀,形成道诱人遐思的弧。 李玳在那瞬间突然心动得无法自抑,他几乎是毫无预兆地自花径中显出身形,疾步上前,然后伸手便将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儿拉起身来,然后拥入怀中。 李玳喃喃道:“你这花妖......花妖啊......”叹息着,凝睇着他的黑眸已然急促得发红。 花子尧尚未从小憩的惺忪中回过神来,只觉股大力传来,腰身紧已被人禁锢在个熟悉的怀抱中,他抬起细长的眸子,便望入双深情得令人心颤的眼里,他有些不知所措,随后便觉眼前的光亮骤然消失,温热而潮湿的唇印在了他惑人的眼睫上,渐而下滑,以唇膜拜着他的脸颊与嘴角,进而略略偏过,贴住了他柔软的唇瓣。 温柔的四唇相贴,带着淡淡的,潮湿的欲望与爱慕倾面而来。花子尧在眩晕中只觉紧在腰间的手臂如同铁箍,以种霸道的姿态,不容置疑的禁锢,渐而越紧,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李玳闭着眼,轻吻着他,喉间犹然叹道:“你这花妖。” 花子尧懂得这伟岸男子的爱慕,也懂他此刻的克制,却不明白自己突然激跳的心,不明白脑海中那顷刻的空白。 最终花子尧轻轻推开他,低低地喘息。他觉得脸颊红得厉害,于是羞于抬头见人。 花子尧听到自己问,嗓音暗哑,他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这样个人物,如何会偏偏对自己动了情?难道仅仅因为这副皮囊么?若非如此,为何初次见面,他就对自己剖白了心迹,进而方照拂,呵护有加?可若果然如此,这张皮囊早已是破破烂烂,腐朽不堪了,却如何能再承载他人的深情? 李玳却仍有些失神,双手搭在他优美瘦削的双肩上,眼神痴迷,口中犹道:“你便是那花妖,第次见你,我便被你迷惑了心神去......” 花子尧于精神恍惚中得来这句答言,突然就恼怒起来,心中犹然酸痛不堪,他分辨不清这种突如其来的情愫意味着什么,不明白这杂乱无章的心境究竟为何,所以他草率地抓住了那丝显而易见的怒气,瞪起了双目,用那双漂亮而含着怒意的眼睛狠狠剜了李玳眼,然后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直到花子尧跑远,李玳方才回过神来,他想起自己孟浪的作为,又不明晓花子尧的愤怒,思忖了半日,只能将他的怒意归到自己刚才那近乎强迫的吻上,心中暗生自责,道是自己不该如此心急,搞砸了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亲近局面。 摸了摸怀里的“赔罪礼”,李玳耷拉着脑袋想,是不是该再备份方是正理? 有心去追花子尧,想了半日又不知该如何解释,李玳怕被心上人再次轰出门外——失了颜面事小,弄得局面无法收拾可就糟了......李玳愁眉苦脸,心中不由得哀叹:想我李玳纵横花丛近十年,如何阴沟里翻了船,竟连哄心上人的话都不知该如何言说了?唉...... 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李玳只管坐在七叶树下的石凳上发呆,却根本未曾注意到个熟悉的身影,此刻正在花丛掩映间,身躯僵硬,双拳紧握,默然无语。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俺就在想为啥最近评这么少,然后刚才俺就眼睁睁地看着评论被*吞没了~~~ 抽打*,还俺评来!怒!!!!!! 另外,灰常感谢 只缘相知 亲给俺扔的地雷,老花被安慰了,虎摸并亲亲,呵呵~ 第62章 浮生八苦(二十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李珏与李玳几乎是先后进了别院的大门。 李玳这几日被老头子逮住押去了刑部办案,脱身不得,李珏只是偶然路过,却也被李玳把拽了进去帮忙。李珏明白二弟的想法,无非是花子尧亲近自己,生怕这几日他无法溜出门去被自己觑空抢了心上人。 李珏自认自己绝无这种想法,因此也便坦然笑,遂了二弟的愿。 只是李珏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这些时日他确实是在躲着花子尧。不为别的,只是因了那日在七叶树下,笑谈《柳生传》时自己不知为何看着花子尧的笑容心中泛起了涟漪,这令他颇有些不自在,想到子尧身体已无大碍,于是便索性绝了去别院的心思,干脆专心致志地协助二弟办案了。 只是今日终于得以脱身,李珏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走,居然身不由已地又来到了这里。 然后李珏便与二弟道,看到了那百花深处的只花妖,慵懒地伸长了颈项,在树荫深处,诱惑地眨着眼。 他还看到了自己的二弟,情不自禁地上前拥住了那只花妖,亲吻他的双眼与柔软的唇瓣。 他看到了两个人的沉溺,那只花妖眼中动情的神色。 李珏在丛蔷薇花后定住了身体,他身在馥郁的花香中,却拒绝所有身体的感官做出回应,他的心脏在抽抽地抽搐,带着麻木的疼。 待他醒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了李玳的书房门前,有守门的小厮上来打招呼,道:“大爷。” 李珏勉强笑了笑:“二弟在屋里么?” 他想,既然二弟真的喜欢子尧,作为大哥,便该细细地叮嘱他番,要好好待子尧,不可再如往日那般放浪形骸了。 话音刚落,却是门扉开,李玳自内打开了房门,神色中颇有些诧异神色:“大哥?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 话说李玳愁眉苦脸半日,终是不敢先去寻花子尧,只好将猴儿叫了来,取了怀里的“赔罪礼”,让他先去探探子尧的口风儿。 侯明远虽不明就里,但依然兴冲冲地颠儿颠儿地跑去向公子献殷勤去了。 李玳于是坐立不安地呆在书房里等消息。 那所谓的“赔罪礼”是支李玳细心挑选的发簪。通体碧透如水,质地与普通玉簪截然不同,簪首只镶金的凤鸟,神采熠熠,栩栩如生,李玳眼见了便喜欢上了,直觉地适合花子尧,于是便花重金自那献宝人手中买了过来。 不时,猴儿脸怏怏地爬了进来。 李玳见不妙,急问道:“如何?子尧怎么说?” 猴儿无精打采道:“公子也不知道怎么了,似乎非常生气的样子,那簪子只看了眼就扔到了边,道是脂粉气太重,大约二爷买了来是准备去青楼......”讨那卖笑粉头们的欢心吧...... 侯明远眼见着李玳额上暴起根青筋,终是把那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没敢说出来。 李玳也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好话,也不曾追问。闷了半日,只悻悻道:“你先出去吧。” 猴儿不敢言,再怏怏地爬了出去。 正在这时,李玳却听到门外传来大哥的声音,整了整心情,李玳终是起身开了门,招呼李珏进来。 在大哥脸上瞧了眼,李玳忽尔皱起了眉头,直言问道:“哥,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珏定定地瞧着自家二弟,会儿,终是叹了口气,道:“二弟,我是想跟你谈谈子尧的事情。” “子尧?”李玳立时紧张起来:“他怎么了?” 李珏摆了摆手,勉强笑刚要说话,却听门外传来李远的声音:“爷,小的李远有事求见!” 李远的声音里带了些肃杀的味道,令得李玳心中紧,下刻已端正了神色,道:“进来。” 李珏见二弟的眼神递过来,明白他的意思,自也点了点头,将心中所思押后,等在旁。 李远推门进来,见李珏也在,愣了下,急忙与两位主子见礼。 “出了什么事?”李玳挥了挥手,肃声问道。 “这......”下意识地扫了眼李珏,李远神色里带了些迟疑。 李玳不耐烦:“作什么婆婆妈妈的,往日里交代你们的都忘了么?!大哥又不是外人!” 李远不敢再说,只好如实道:“是!回禀二爷:昨儿个夜里赵家村突然发生命案,赵老实家三口毙命,同时丧生的还有被从镇子上请到赵老实家中给其子小顺子看病的鲁姓大夫......家中所有财物被洗劫空,瞧来似是流盗所为!” “我们守在赵家村的桩子得了信儿立即飞鸽传书至此,这是送来的信报!”李远上前步,将手里的卷小纸条儿递了上去。 李玳的脸色阴沉下来,眸中精光闪烁,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李珏脸色白,盯在了二弟脸上。 李玳烦躁地摇了摇头,把信报拍在了案上,粗声道:“不是我!” “那就是.......”李珏晃了晃,突然推门而出,快步向外走去。 “大哥!”李玳心中凉,急忙追了出去,脑中犹然思绪繁杂,乱成团。 很显然,赵老实家不是什么富贵门户,流盗不会专门去他家杀人越货,最大的可能是:越货是假,杀人是真! 杀人为何,不是为了复仇便是为了灭口。李玳不曾动手,李珏不可能,那唯有可能的,便是身在局中的花子尧。 况且,死的人里,不仅有赵老实家,还有那曾诊出花子尧身怀有孕,进而害得他差点被村民们当做妖怪烧死的鲁大夫! 只是子尧这段时日直呆在别院里,怎么可能会分出身来去赵家村杀人呢?难道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帮手存在?那人又会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开始转折了,后面会加快些速度,嗯.....(摸下巴~)这个故事进入下半截儿了,快要完了吧~~ 第三个故事腹稿中,亲们有想看的故事可以给俺留言,俺会参考滴~ 第63章 浮生八苦(二十二)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有没有可能是夏家派出的人手?李玳在疾行中否认了这假设,如果是夏府的人,自己派在赵家村的桩子没有可能认不出来,况且夏亥要的是子尧的下落,而不是赵老实家的命!那对他来说,点用处都没有! 而糟糕的是,赵家村几个月来连发两起命案,便是不受人关注都是不可能的了,要想个办法压制下去...... 李玳路疾驰,却仍跟不上兄长的步子。李珏盛怒之下,步履极快,他身手本就略高于李玳,这刻全力而出,便是李玳也只能心中暗自叫苦了。 因此,当他终于赶到花子尧的卧房,进而自大开的房门闯进去的时候,只能见到子尧充满了惊惧的泪眼,与李珏携了磅礴怒意的逼问。 李玳下意识地觉得不对,且不说子尧的反应,单说大哥,赵老实家被杀,连同那无辜幼儿及镇子上的大夫同遭殃,怒意大盛是肯定的了,毕竟大哥此生最见不得滥杀无辜,只是他如何这般气势迫人,且不听子尧分辩就咄咄逼人至此? 不单是李玳觉得蹊跷,处于风暴漩涡中央的花子尧是又惊又怒。 他知道李家兄弟,尤其是李玳,定会想方设法查清他的出身背景。只是他个小小草芥般的人物,大海捞针似的搜寻,单凭个名字,再如何迅速也不可能短短两个月就将他曾经的阴暗过去查个清二楚。 况且李玳待他如同心头肉般的呵护备至,花子尧不相信若他果然知道了自己的过去,竟会这般毫无芥蒂地意对他。花子尧有时会在惴惴不安中窃喜着,起码没人知道他的过去,他可以佯作自己只是个无意间流落到了赵家村的平民子弟,那段腐朽的令人作呕的过去只是场梦境,在他醒来的时刻可以安享李玳爱慕的目光与周围人的细心呵护。 他甚至在想,父亲花庆年的仇定要报,但是大哥李珏的话说得很对——非该不作为,而是非该如是作为......此事当须从长计议。他不想失去这种可以令他心境得以安宁平静的生活,因此当务之急,便是要想办法隐藏自己的行踪,不能让夏亥找到自己,进而将他丑陋不堪的过去暴露于李家人前。 花子尧从来也不曾料到,在他搬入别院的第天,李玳就将他的过去查得清楚明白,却不曾因此而鄙弃他,只是加心疼他而已。自然,他也就不会明了,李玳曾为他暗地里做过少事情。 因此,当花子尧打算隐匿过去,竭力隐藏自己的行踪之时,他找到了靳纬,然后传信于他:我要为父亲,为花家报仇......只是目前我的行踪绝对不可泄露......唯点偏颇之处唯在赵家村。那名叫赵老实的村人夫妇,与镇上的鲁大夫最有可能泻出我的行踪所在,要想方设法让他们闭嘴,不得露出点口风。 而他却万万不曾料到,靳纬竟会买凶杀人,让赵老实家与鲁大夫齐齐死于非命,永远地闭上了嘴,甚至连年纪尚幼的孩童都没有放过。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面对李珏的质问,花子尧既恐且慌,他摇着头,惶恐地摆手,语无伦次,他说:“不是......我不想杀他们的......他弄错了.......真不是我,不是我......” 眼泪抑制不住地淌出来,汇成浅浅的小溪,自他尖削的下巴滴下,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李玳心中大恸,猛地扑上前去将子尧抱进怀里,怒声道:“哥!够了,你好好说话行不行?!你这样逼子尧,他会受不了的!”行说着,李玳转了头,以袖轻轻拭去子尧连绵不绝的泪水。 花子尧的眼神恐慌而无措,心中万般自责痛悔折磨得他痛苦难堪,此刻被人搂在怀里,就如同离家出走却意外走失的孩童终于见到可以信赖的家人,禁不住揪住李玳的衣襟放声大哭。 李珏怔,终于自刚才的怒火万丈中清醒过来,见花子尧哭得实在可怜,心中自责,心知自己方才作为极是失常,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于能够平静地问出句话来:“子尧,你实话说,赵老实家与鲁大夫被杀案,究竟是不是跟你有关?” 花子尧茫然抬头,眼中犹然带着泪水洗刷过后的薄雾,迟疑片刻,终是不愿欺骗这个最先得了他信赖的男子,还是点了点头。 李珏额头青筋凸起,又问道:“是你让人杀的?” 花子尧惶惑摇头,语无伦次:“不,我没有......我不想杀他们的......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 李玳见怀中人儿又开始失控,整个身体抖得像是秋风中瑟瑟抖落的枯叶,心中疼痛,不由收紧了双臂,将他紧紧圈在怀里,看向大哥的眼中带了些恳求之色:“大哥,子尧现在这般实在是不合适继续问下去了,你先等他冷静下再问不行么?” 李珏的神色也有些不对,他缓缓看了二弟眼,语气缓和如同素日儒雅模样,说出的话却是字字诛心。他说:“李玳,你要知道,他杀了人。” 花子尧陡然颤了下,不动了,头颅亦渐渐垂了下去,如同濒死的猫。 李玳终于怒了,他吼道:“现在还没弄清楚情况,你如何就能断言是子尧杀了人?!” 李玳怒不可遏:“退万步说,就算是,就算是他杀了人又如何?若不是那个什么该死的赵老实赵诚实的,他又怎么会差点被当成妖怪烧死?!难道他点罪责都没有么?!” 李珏脸色苍白,语气却平缓如初:“即便是赵老实该死,那他三岁的小儿子呢?大人之间的事情,与幼儿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周末愉快~ 第64章 浮生八苦(二十三)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李玳噤声,片刻却突然梗着脖子叫道:“你说这些大道理又与我何干?!我只是喜欢子尧而已!他过去受了那么苦......他受苦的时候没有人能帮他,可是出了事端之后却是所有人都在苛责他.......我,我只是心疼他,心疼他而已.....” 李玳哽咽了。 李珏沉默不语。 花子尧的脸色却是慢慢白了,白得近乎透明,如同张纸扎的小人儿,单薄得厉害,风吹便散了架子。 他抬起眼,盯住李玳浸润了水光的眸子,嘴唇打着颤儿:“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我曾受过那么苦,有过那么不堪的过去,知道了我是个娼妓的后代,做过如同妓子般的侍人...... 他,他居然都知道了...... 李玳此刻方觉自己刚才激动之下居然失了言,心中时后悔不迭,见子尧慌乱瑟缩的可怜模样,心下颤,索性将事情摊开了,把掐住心上人优美却瘦削的双肩,大声道:“......是,我都知道了!但是那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介意!点都不在意!子尧,子尧......我不在乎的!!” 花子尧却摇着头,浑身打着抖,不住地摇头。他退后步,猛地推开了李玳,然后战战兢兢地缩到墙角,团成团,尽量把自己缩得小,神智有些不清了,身子也抖得厉害。 面前片杂乱无章的光点闪过,各种不堪的痛苦的煎熬的撕心裂肺的场景依次在眼前闪过,最后定格在朗日午后,那个繁花深处的吻...... 紧紧抓着衣襟,花子尧额头抵在墙上,干呕不已。 李玳,你不会明白的,你不会明白的...... 像你这样的人物,即便是只有副皮囊配得上你也是好的......可是你却知道了,知道了这副皮囊早已朽烂不堪,不堪入目了......这又让我如何能再恬淡自然地面对你...... 花子尧曾经以为,是李珏最先敲开了他的心门。那个温暖的,令人心境平和的儒雅男子,干净的眸子如同清澈的泉眼,看眼都令人自惭形秽。这对心底满是阴霭的花子尧来说,就如同是太阳星辰般的人物,他本能地想要靠近他,得到那微薄却又珍贵的点点温暖,为他的风采所折服,也愿意毫无保留地相信他。 可是,太阳与星辰是无私的,亦是无情的,他们将自己的光辉与温暖洒向每个向他们靠拢的迷途之子,却也并不会只因他叫做花子尧,便肯给他份眷顾。 花子尧知道自己很贪婪,他想要的太......他想要许许的温暖,许许的怜惜,许许的爱,因为那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他在挣扎,如同溺水近乎窒息的孩童,拼命挣扎。 然后,李玳就像个浪荡子般,带着他的嘻痞与润物细无声的爱意裹住了他,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刻,已然毫无顾忌地剖开他的心房,随后登堂入室,堂而皇之地住了进去。 原本,花子尧以为,李玳大约就是与夏亥样的纨绔子弟,只依靠祖上蒙荫耀武扬威,并为之沾沾自喜。他本能地瞧不起这样草包般的人物,心中暗自鄙弃并厌恶他。可是李玳却告诉他,耳听为虚眼见亦不定为实,唯有以心感知方是明证。 他耍宝逗趣,他觍颜厚脸,他耀武扬威,他细心呵护。他毫无顾忌地追求他,讨好他,像个初尝情爱的少年般盯着他出神,花子尧避无可避,心房已然被洞穿。 什么时候动心的呢?是在七叶树下他瞧着自己失神脸红的时刻,还是开解自己道是快意恩仇方是人生真本色的那瞬?是他细心置办桌家乡的精致美食并殷勤布菜的时候,还是将自己紧紧嵌在怀里隔绝掉夏亥放肆目光的瞬间? 花子尧分辨不清......午后那个情不自禁的热吻,他沉溺其中犹然没有明了自己的心情,可是在这刻,他清晰地感觉到,心内抽搐得无法抑制的痛,竟并非因了李珏的质问,的,却是因为李玳晓得了自己的过去,切终于大白于他的面前...... 这就像是身上最后片遮羞布被人强行撕扯而去,将满身的伤疤与血口,连同最*的秘密全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令他避无可避逃无可逃,无望到撕心裂肺,痛苦不堪的境地...... 花子尧在片泪意模糊中终于明了自己的心意,原来,他竟真的爱上了李玳,那个英伟俊朗的,嘻痞笑脸的,引人注目的,潇洒不羁而又聪慧优秀的男子..... 突然想起数月前,当他被夏府请来的大夫把脉诊出喜脉之时惊慌自厌到失语的时刻。如今他已经无法清晰地回忆起当日里如何的兵荒马乱与周围人的疾言厉色,也似乎忘却了自己被软禁责骂时的诸场景,他只清晰地记得,在被软禁的小黑屋门内,听到守门的丫头婆子窃窃议论着夏家主人准备把自己这能怀孕的男妖物弄死之时,心底里涌上的不甘与愤怒。 大约是怒到极处,花子尧居然在那刻坦然接受了自己这近乎妖孽般的体质,也不再如初闻此讯之时那般厌恶自弃。他向来是聪明的,也知道夏亥是个草包。所以他理所应当地设计了好色的夏亥,然后仓皇逃离了太师府。 花子尧想,男人受孕得子,该是天谴,他乃是轮回到这世间来尝遍诸苦楚灾难的赎罪之人,若非受尽所有罪责,偿还所有罪孽,大约这世的惩罚便不会完结,还要长长久久地痛苦下去。 幸福与爱,大约这辈子都不会垂怜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应该能得早点...... 汗,*抽得厉害,没法回评,俺等能回复了再给亲们回评哈~ 第65章 浮生(八苦(二十四)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神智慢慢清醒,花子尧失焦的双目方才渐渐恢复些神采,也终于看清楚了大力抱着自己的李玳那满脸的心痛与焦虑。他不断地唤着自己的名字,眉心几乎纠成个结,眼底甚至带着些无措的红。越过李玳的肩头,花子尧的视线触及到李珏苍白的脸,身躯僵直,眼神悲哀而自责。 花子尧极缓极慢地垂下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方能发出段嘶哑的音节:“......你......你们,出去......” “子尧,你别想那么,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过去那些......所有的事情都会慢慢好起来的,相信我......相信我子尧.......”李玳终于绷不住,大力将面前苍白瘦削的人儿紧紧锁在怀里,似乎生怕自己松手,所有的切都会烟消云散,他侧头不断亲吻花子尧冰凉的脸颊和散乱的鬓发,轻声央求:“子尧.....别赶我走.......我爱你......我爱你啊子尧......” 花子尧终于崩溃,团在李玳怀里泪流满面。他心内痛苦,身体有些痉挛,此刻听了李玳爱语,几乎有种被剥皮抽骨的痛,他撑不住,只断断续续道:“你......先出去.......让我.......个......人.......呆下......”到了后来已是近乎哀求:“求你.......哥.......求求你.......让我.......个人......静静.......哥......” 李玳如何肯听,他本就心忧,眼见花子尧情绪不对不肯放手。反是李珏上前步拉开李玳,低声道:“子尧情况不对,让他个人静静吧。” 李玳还待不允,只是见子尧绷得厉害,明显不堪重负的样子,心中到底不忍再逼他,叹口气,将他自墙角抱上床,在他鬓角吻了吻,轻声道:“子尧,你好好休息下,我就在外面守着你,不会走远......你莫忧心,有我在,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说完,方才恋恋不舍地为他整理了下衣襟与鬓发,与面色不定的李珏同走了出去。 房门刚阖上,心神几近崩溃的花子尧便如同被抽离了神智与骨血般,瑟缩着蜷在了床角边。 而房门外,李玳深吸口气,好久方能平复下来。他扭过头,认真地盯着李珏问道:“大哥,你也看到了,子尧该不是有意要杀赵老实家与那鲁姓大夫的,当中蹊跷尚需查问,但是......你实话告诉我,若查明此事子尧只是无意而为之的话,你是否还会将他送去府衙领罪?” 李珏绷紧的唇线是从未曾见过的锐利,唇抿得发白,却不曾作答。 李玳冷笑声,似也不曾在意,只扭过头,望着远天点霞光,郑重道:“哥,子尧是我这辈子唯爱的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他去坐牢......若你意孤行,我们这兄弟的缘分,大约也就到头了。” 李珏身体颤了下,似是未曾想到向来对自己敬重有加的二弟竟会说出这样番毫不留情的话来,怔然许久,终是长叹声,抬头望向天际最后点绚烂明光。 而在李玳不曾察觉的地方,丝颓然之色悄然爬上了李珏的额角。 *************** 花子尧走了! 花子尧竟然走了! 李玳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本能地嗤笑下,心道自己可是睡意太重竟然幻听了不成?可是转眼他便脚把跪在自己面前的侯明远踢到了墙角,然后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进了隔壁的房间。 空荡荡的卧房人去屋空,片窒息的宁静。所有的摆设家什都在,唯独斯人不见。 ——花子尧竟真的走了,甚至不曾留下只言片语。 李玳不可置信。昨夜他在子尧的房间外守了大半夜,眼见房内静谧漆黑片,以为心上人心情终于平静下来,恐怕已是入了眠,便在伺人的劝说下带着身的疲惫去了隔壁的房间小憩下,只留了侯明远在外间守夜。 可是不曾想,只不过阖眼短短的两个时辰的光景,人居然不见了! 在那瞬间,他甚至怀疑子尧是不是被人掳走了,否则为何竟会句话都不肯给他留下,这,这简直令人不可接受!! 李玳暴躁地踢碎了房间里几乎所有的摆设饰物,把周遭弄得团狼藉,如同风暴过境的花圃,不忍卒睹。 等到终于平静下来,李玳已然有条不紊地派出了搜寻的大批人手,以京城为重,并向周边县城发散式寻找。花子尧走得时间不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得太远。即便如此,他还是专程遣了人动身赶往湖宁代寻人,怕得便是花子尧动了回乡的心思。然后李玳把侯明远拎到了里屋,冷着张俊脸,听他那战战兢兢痛哭流涕的小仆诉说事情的经过。 李光与李远等得力下属都围在李玳身周,甚至连李珏都在闻讯后赶了过来,众人同听完侯明远的哭诉,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来昨夜李玳离去后不久,侯明远也有些撑不住,便靠在外间的榻上渐渐迷糊起来。却不料正团混沌时刻,居然听到里屋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与低低的劝慰声响。 侯明远个激灵,瞬时神智清醒过来,凑到紧闭的卧室门边凝神听,隐约辨出是二爷李玳的声音,此刻正在软言软语地轻哄着哭泣的花子尧。 侯明远顿时脑门上圈问号,他下意识地回头瞧了瞧外间的门栓,此刻犹然好端端地闩在门上,而要进里屋,势必会从侯明远暂居的外间走过,因此侯明远时好生纳闷,不知二爷何时又是如何进了公子的房间?自己怎点也不曾察觉到? 不过转念想,侯明远又想到了种可能:二爷怕不是从大开的窗子翻进去的吧?要知道夏日天暖,花子尧夜间大不会闭上窗扇,这样也就说得通了...... 想得明白,侯明远又窃笑起来:二爷这偷香窃玉的本事,原本还以为遇到公子之后便失了本领呢,原来竟还是这般高明手段,小的佩服,佩服啊......啊哈哈哈哈...... 第66章 浮生八苦浮(二十五)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白日里诸般冲突争执侯明远不曾在场,因此根本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遵了二爷的令便尽忠职守地守着花子尧。此刻见二爷进了公子的房间,心中也就放松下来,时心痒,便伏在门边偷偷听起了墙角。 只是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许言语侯明远根本听不清楚,却闻二爷抚慰宠溺的声音,公子低咳饮泣的声音,倒茶的声音,劝哄的声音绵绵不绝。最后,二人的音调不觉间渐渐拔高,侯明远终于听得明白,背上猛地出了层冷汗。 原是花子尧不知为何执意要走,二爷不允,两人竟然争吵起来。 最终,侯明远听到二爷声长长的叹息,带着无尽的不舍与纵容,缱绻与留恋,无可奈何地道了句:“好吧。”只是接着道他不愿送心上人离开,天亮城门开启时分便令侯明远代送他程吧。又频然嘱咐花子尧,来日定要回来看望他。 接着侯明远便听到花子尧低低的应答时的鼻音与抽噎的泣音,最后阵窸窣声响,花子尧推门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小包袱,随即又很快将门阖上了。 侯明远在听到脚步声时早已蹿回了榻上直挺挺地躺着,这刻见花子尧红着眼睛摇晃着走出门来,急忙作睡眼惺忪状爬起身来。 花子尧便将方才李玳到他屋里所言种种悉数说了,又垂首道:如今天色已然要亮了,我们便趁早动身吧。 侯明远闻言作惊讶不舍状,又朝着屋门瞧了瞧,见里屋没有动静,李玳没有要出门拦他拦的意思,心中焦急万分,却又不敢拂了主子的意思,只好大力央求花子尧留下,声音有意提高些许,只是子尧不肯点头,也不见二爷自屋里出来。 侯明远无奈,只好将他送出别院,路送到城外换了马车,方才恋恋不舍地挪回别院。 在外间呆了半晌,侯明远眼见日头已高,却始终不见二爷出得门来,心中渐生蹊跷,在外间敲门叫了几声不见主子回应,便干脆大着胆子推门瞧——竟然没人! 侯明远彼时尚未曾察觉自己受骗,盖因他自认绝不会认错二爷的声音,还以为爷是见着公子走了,心中不畅快,出去走走散散心去了,也便安心等二爷回来覆命。 孰料就在这时,侯明远看到有几个大丫鬟端了洗漱用的铜盆皂角毛巾等物什匆匆进了隔壁房门,又似乎隐隐听到了二爷刚睡醒时的声音,终于察觉到不对,呆了呆便屁滚尿流地爬进了隔壁房门探究竟...... 于是,终于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的侯明远华丽丽地悲剧了,被主子脚踹到了墙角里动弹不得。 李玳张俊脸凝固得如同被刀锋削出的山岩,半晌方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口——技。” 话音里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昨夜他根本就没有去过花子尧的房间,他那般尊重于他,怎可能做出夜半爬墙的举动?这分明就是花子尧自个儿演的出戏,还是人分饰两角儿,倒也精彩得紧啊...... 李光此刻也终于脸恍悟神色,道:“花公子其母当年便因擅口技而名满江南,却没想到.......”瞄眼见到主子锐眸中那线凌厉之色,心中突,李光终是住了嘴。 他当日受命去查花子尧的身世,却漏过如此重要的点,造成今日这般糟糕境况,算起来,李光是要受罚的。 不料李玳怔然半晌,却并未曾出言责罚李光,只口中低喃道:“我这回知道,他是如何逃离开太师府的了......”声音细不可闻,除了李玳自己,没有人听得清楚。 诚然,若非有这技傍身,花子尧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自太师府中逃得条命来的...... 想到这里,李玳唇角浮起丝苦笑,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憎怒得好。 最终,李玳打发了诸人等,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侯明远闯下大祸,被自个儿主子罚去做了三等仆役,每日里与各种马桶奋斗,泪流满面却也心甘情愿。 李玳与李珏两兄弟的关系则突然变得疏远起来,两人如非必要甚至都不与对方碰面。 赵家村流盗入室盗窃杀人案直未曾告破,凶手至今不明,而李珏异乎寻常地,对此事保持了沉默。 李茗跟在李珏身边年,自然知晓主子如今心情沉郁。花子尧走后某日,他曾对李珏道:我曾听侯明远提及事,乃是司马大人彻查赵大盟与赵建父子死亡案之时无意间审出来的.....那名叫赵老实的村人当初之所以肯载着花公子上了自家的牛车,却是看中他样貌出众又身体孱弱,意图行为不轨...... 只是在对花公子动手动脚的时候,被其妻赵李氏撞破,因而赵李氏才那般愤恨想要烧死花公子。而赵老实之所以请了镇上的大夫为他瞧病,不过是见花公子虚弱不堪怕他时丢了性命无法行那龌龊之举罢了...... 此事是侯明远无意间知道的,后来悄悄告诉了我,只是司马参事大人道此事切不可被主子们知道,便是深怕二爷晓得了会要了赵老实家的命....... 李珏闻言是沉默难言,也不知他在心中想些什么。 花子尧直没有找到,侯明远为他雇的车在出了城十里地之后便被他打发了回来,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他当日与侯明远所说的去向自然也作不得数。 那个可能暗中与花子尧接触过的人也遍寻不着,便如同人间蒸发般,失了踪迹。 好在犹然能探到太师府的人依旧在悄悄地寻找花子尧的下落,让李玳可以在心焦的时刻安慰自己,道是好歹子尧没有落入夏亥手里。 只是李玳的脾气却是日日坏了起来,有时候会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第二日却是加倍的沉默或暴躁。 他不停地想,花子尧为什么要走,是因为他暗自喜欢的大哥那日对他太过逼迫苛责令他伤了心? 还是因为自己午后那个近乎强迫的吻逼走了他?也或者只是因了自己晓得了他的过去,他心中难堪便肯狠得下心走了之? 可是这又有什么呢?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啊子尧......你可知道么...... 子尧,你手段太好,我找不到你......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子尧啊子尧......子尧...... 作者有话要说:看老花今天得这么早,亲们忍心不给俺撒花花咩? 6第67章 浮生八苦(二十六)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李玳将醇厚的酒浆倒进了嘴里,双眼有些迷醉,瞧着那小酒盏颇有些不过瘾的意思,干脆随手扔砸在了青石地面上摔个粉碎,又拎了酒壶往口里倒。 将军府的灯盏与天边秋夜轮圆月照得整个庭院里亮堂如同白昼,自然也照得出李玳满脸的失意与痛苦。 却在此刻,只有力的大手猛地扳住了那只酒壶,意欲夺走。李玳如何肯依,手肘猛然击向那人臂关节,随即手掌切缠,便稳稳地将那酒壶夺了回来,继续往嘴里灌酒。 莫望无奈收回手,劝道:“莫喝这么些酒......我看你这几个月几乎便要泡进酒缸里了.......” 李玳斜眼瞥着好友,口中嗤笑道:“怎么?堂堂护国将军府竟连几壶酒也要计较起来了么?” 莫望叹道:“与谁计较也不可能与你计较,你这说得什么话。” 李玳哈哈大笑:“这话我爱听。” “不过你也须克制着些,喝了酒总是易误事不是?前些日子你醉了酒,居然就敢当街把夏亥打了个头破血流......听说夏太师暴怒,差点把你家府门给拆了?” 李玳猖狂地笑:“那老匹夫胆敢!哈哈哈......”说着,那酒醉微醺的眼里已然射出股浓烈至极的愤恨之色来,瞧得莫望颇有些心惊胆战的意思。 夏亥终究是查到了花子尧在赵家村被李家两兄弟带走的事情,于是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要人,却不料李珏去了普济寺,李玳出门喝酒直未归,李孝廉出公差根本就不在京城。夏亥无奈,干脆纠集了帮家丁护卫守在李府门前,来他个守株待兔。 李玳大醉而归,在家门口却正遇到找茬的夏亥,他本就因遍寻不到花子尧而心中不痛快至极,仇人见面自然分外眼红。李玳于是干脆带了人把夏亥打得屁滚尿流,狼狈滚回了太师府,这才当街大笑三声,踉跄入府。 此事闹得极大,最终还是太子殿下出面好番协调方才将夏太师安抚下去。 莫望皱眉道:“殿下太过由着你的性子了,也不知这般对你是好是坏。” 李玳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莫公子,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太子与静王已是斗得风起云涌,朝堂之上少风波迭起......嘿,我们这些做纨绔的也该给主子吠两声助助威不是?啊哈哈哈哈......” 莫望失笑:“哪有自己便称自己作狗的,你这人......嗨!”又压低了声音叹道:“你说得不错,夏太师直力挺静王.......你这般折了夏老头的面子,殿下心中还是高兴的,也就怨不得殿下那般宠信于你......” 李玳哂笑声:“只可惜陛下不愿意殿下太过称心如意,竟然把静王亲妹指婚给你小子,生生把莫老将军放在火上烤,也不知陛下他老人家到底作何想法......” 莫望闻言惊,抬首环顾番,虽然晓得整个庭院里除了远远伺候着的几个侍女别无他人,没有主子吩咐不会轻易向前,但言行依旧十分小心,声音压得低:“自古君王与储君之间的关系都极为微妙,况且陛下确实十分看重静王,将来到底如何犹不敢断言......”说话间显出丝忧虑之色来。 李玳仰首靠在椅背上,声音放得极轻:“放心吧,太子殿下的本事,静王拍马难及......殿下说了,圣上要将景福公主嫁给你,你就好生收着,莫老将军在朝堂上还是作出副往日的中立模样来便好,哪怕与静王和夏老贼虚与委蛇也罢......莫府忠心为国,太子殿下早便心中有数,自不会无故猜忌你父......” 莫望瞧着李玳醉意熏染的脸,心中少念头掠过,最终却化为唇边缕轻叹。这人向来只愿以副纨绔嘴脸现于人前,因此而迷惑了少人的眼睛?却殊不知此人内里如何精明可怕。如若不然,自家那顽固老父如何会早早便被此人说服暗地里效忠于太子殿下?太子又如何会那般看重此人? 时又忆起李玳这些日子里借酒浇愁,颓然暴躁的样子,心中颇有些对不住兄弟的歉疚感,想起那人种种,时心中又颇绮念与自责交割而来,想到自己终究无法如李玳这般恣意而为,既能保全那人又可全身而退,终是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 这刻却听李玳随意笑道:“不过,待得你今年年末娶了公主,莫公子可就得离我这纨绔子远些了......毕竟我父效忠于太子殿下众人皆知,我再怎么纨绔,终究与我离远点好些......呵呵呵......” 莫望叹口气,没有回答。他心道:过了今晚,大约你就真的要离我远远的了,唉...... 莫望拍拍手,便有个美貌侍女走上前来,袅娜施礼。 莫望道:“去,把沐先生请过来。就说我今日与李二公子吃酒,请他赏脸助个兴。” “是。” 不时,便有人抬了扇薄薄的纱织屏风过来,纯白的屏面,屏风后点了盏晕黄的灯。光影打在屏面上,晕染开团温暖的光。 少顷,有人身薄衫,垂着头慢慢走到了屏风后,躲在了暗影里。 干净的屏面上,唯有那团暖黄色的光,微微晃动。 李玳只顾吃酒,这刻方才发觉这新鲜玩意儿,不由笑道:“你小子耍得什么花招?” 莫望不答,只双黑漆漆的眼里迸射出期待的光芒,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屏风道:“辛苦先生了。” 那人却在屏风后冷冷道:“莫公子相招,在下无所谓辛苦不辛苦。只是不知莫公子今日想听个什么故事?” 嗓音有些沙哑,又压得极低,听来便有些沉闷的感觉。 莫望脸上浮起丝尴尬之色,随口道:“那就由沐先生自己定吧。” 那人顿了顿,低低道:“好......那在下便讲个地府小鬼的故事吧。” 李玳瞧着这二人唱和,颇觉有趣地挑了挑眉。要知道,李玳与莫望打小认识,还从未曾见他对别人这般低声下气中又带着点讨好语气地说过话,此时见莫望这般认真,也不由得坐直了身子,饶有兴致地望向那扇屏风。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看,是谁出现了?哦呵呵呵呵~ 第68章 浮生八二苦(二十七)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却见那晕染着暖黄灯光的纯白屏面暗了暗,突然出现个黑黑的小人儿,前面跟着牛头马面,无精打采地拖着地向前走,摇晃。 空气中不知何时刮过阵阵阴风,凄厉地呼啸而过,路途前端出现地府影影幢幢的重叠暗影,夹杂着鬼魂们的惨叫哭号,令人不寒而栗。那小人儿抖了抖,套在他身上的锁链便哗啦啦阵乱响。 那牛头马面同呵斥,让小人儿快点走。小黑人儿害怕得呜咽不已,却也无法,只能跟着地府鬼差起走。 路行来,只听火鞭抽过身体灼烧发出的噼啪爆栗之声;攀爬刀山被刺透*的令人牙酸骨软又血腥的声音;鬼魂被被投入油锅烹炸发出的刺啦油爆声......各种声音混杂着受刑小鬼们那刺破人耳膜的尖叫与嚎哭之音,只令人听得毛骨悚然,俨然大好圆月夜忽然成了修罗场般,直令莫望张俊脸青白青白的。 皮影动作不过寻常,却难得那地狱里来的各种声响逼真非常,听来便如同己身亲至,由不得人不胆战心惊。莫望知道这是“沐先生”故意为之,乃是无言之抗议,心下无奈,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听”下去。 好不容易小黑人儿走过了长长的地狱之路,被阎罗王判了刑,转眼便被两只小鬼提着出现在地狱角。 其中只小鬼阴森森道:“这小人儿是因为报杀父之仇误伤了人命被打下地狱的。阎王爷说了,这人的心还是好的,咱们既然要给他上刑,小心别把他的心给弄坏了。” 另只小鬼阴阳怪气道:“既然这小人儿要受裂体之刑,如何能不弄坏了心?” 那小鬼拍着大腿道:“这有什么,等下我们锯开他身体的时候,避开心脏的位置就是了。” 另个小鬼儿挠头:“虽是这样说,那这人可有苦头吃了......不如问问这小人儿的意思?” 于是两只小鬼齐齐去瞧那小黑人儿。 小人儿瑟缩着,痛哭流涕:“不.....不要弄坏我的心......我愿意受着......” 两小鬼于是齐齐拍手,笑道:“就是这个道理。” 于是个摁住这小人儿不让他乱动,另个则拿起把大锯吭哧吭哧地开始踞人。 从头开始......往下.......吱嘎吱嘎......吱嘎吱嘎......到了胸腔位置,稍微偏了偏,避开心脏,然后继续......吱嘎吱嘎.....吱嘎吱嘎....... 小黑人儿便惨叫着从头到尾慢慢裂成两半...... 李玳与莫望齐齐色变。便如同真的看到了把锯闪着锋锐的光,然后毫不留情地将人从头到尾地锯开,那锯齿深入*割裂白骨发出的令人牙酸骨软的嘎吱声,连同小黑人儿不住挣扎惨叫而又无可奈何的凄然痛苦声似乎犹如实质般直指人耳,令得李玳终于忍不住,猛地起身来。 “呔——你这人恁地大胆,演出这般戏码,可是存心戏弄我等?!”李玳带了些醉意,怒目瞪向那人......那扇屏风。 “沐先生”却是倏忽消了音,呆在屏风后既不动来也不开言说话。 李玳见那人不理睬自己,不由得心中大怒,也不顾莫望过来拉扯他的手,大脚迈就要自案上跨过去寻那“沐先生”的晦气。 却在那瞬间,因醉酒而有些麻木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个念头,登时犹如五天神雷轰然降于头顶,李玳呆,突然伸手去抓莫望的领子:“你......你道那人叫什么?” 声音轻轻的,似乎生怕惊吓了何人。 莫望叹了口气,无奈道:“他姓沐,叫沐子瑶。” 沐......子......瑶....... 木......子......子.......尧.......李......子尧....... 李玳阵眩晕。他低喃两句,不可置信地瞧了瞧那扇屏风......下瞬,他已是把推开莫望,疾步冲了过去。 不过是扇屏风的距离,李玳随手推,屏风已然轰然倒地。 那人直垂着头,直到那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方才极慢极慢地抬起头,望向了满眼呆滞的李玳。 花子尧描重了略显纤丽的眉,又在眼角处略加了些修饰,瞧来便没有他平常样貌时那般引人注目,却依旧身秀丽颜色,眼睫纤密,如同翕动的蝶翼。 唯不变的是他瘦削的身形,裹在宽大的长衫里,无端惹人怜惜。 两人静静地对视,在这秋日月夜,秋虫长鸣的时刻,周遭切似乎倏然褪去了颜色与声音,唯留两人对视的眸,清晰而深刻。 李玳突然伸手,把将坐在椅上的人儿扯进怀里,然后紧紧拥住。 李玳原本以为,终于找到花子尧的那天,他会愤怒会生气,会质问会嗔责......可是这刻,他把花子尧嵌入怀中,满心却只有无法言说的狂喜与失而复得的心酸。 他嗅着花子尧鬓发的味道,眼角慢慢淌出滴泪来。 花子尧感觉到颊边丝凉意,心颤了下,终是不敢抬头,只慢慢伸出手,悄悄环在了李玳的腰上。 突然,李玳单手将他扛了起来,在花子尧记猝不及防的惊呼声中,气势汹汹地拔腿就向外走。 莫望忙不迭地要前去阻拦。 李玳眯起眼,在好友脸上瞧了瞧,嘲道:“莫望,你居然还敢拦我......” 莫望动作顿,终是无奈退却,他苦笑道:“好吧,是我的错......” 李玳鼻子里哼了记,沉声道:“作为兄弟,你欠我个解释。” 莫望垂首片刻,叹息:“只要你还将我当做兄弟......” 李玳没有应声,只是转身,大步流星地挟着怀里的男人,眨眼已然远去。 莫望久久地凝视着两人消失的背影,眼底满是苦涩与无奈。 作者有话要说:老花有气无力地呼唤花花~~~ 亲们都不给俺撒花留评了咩?老花快木有动力了,给俺加加油咩...... 第生69章 浮生八苦(二十八)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李玳路都不发言,只将花子尧紧紧搂在怀里,策马扬鞭,风般驰回了京师别院。 “哐当”声推开卧房门,李玳喝令众人退下,便将花子尧扔上了床。 花子尧眼见门已落闩,心内不知为何竟有些发慌,向沉静的脸上泻出些许慌乱之色。 花子尧原本以为,再次与李玳相见,必会被质问为何当初逃般离开别院,甚而怒发冲冠责怪自己的不告而别;会蹊跷于自己竟会藏身护国将军府,疑惑自己与莫望的关系...... 总之,他想过许次二人再次见面的场景,却不曾料到竟是如今这般诡异而令人不安的情形—— 李玳将花子尧推倒在床上,俯□,双手撑在他身侧,用鹰隼般锐利的眸子盯着他。 侵略的气息混合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花子尧心中激跳,眸中水光潋滟,竟不敢与他对视。 而李玳却瞬间收回了那慑人目光,随即好整以暇地,慢条斯理地,极尽诱惑地松开了自己的腰带,然后,粒粒地解开衣扣,宽了外衫,任其滑落到地面上,随后,花子尧眼睁睁地看着李玳那有力的手指挪到了自己的中衣衣带上,轻轻扯...... 李玳赤裸的胸膛强行闯入花子尧视线之中时,他竟然有种眼睛被灼痛的感觉。李玳身材高壮又勤于习武,身肌肉极为精实,加之肩宽腰窄,手脚修长,这般只着了条薄薄绸裤坦然立于当下,花子尧这样瞧来,竟觉得诱惑。 他有心想要挪开目光,却被李玳那幽深漆黑的眸色所慑,心中战栗,身体不觉往床角挪去,时间脑中昏昏然而心子激跳,口舌干渴而呼吸艰难,慢慢脸上竟浮起层诱人春色。 李玳紧紧盯视着他,随后,再度慢慢俯□去,急促的呼吸带着热烈的酒气扑到慌张人儿的脸上脖颈间,令他颊上艳色加迫人。李玳终于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那人细腰。 花子尧在被碰触的瞬间发出记慌张的惊喘,他脑中混乱,什么也不记得,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却本能地排斥被人胁迫于床底之间,手无意识地在四周抓扯,却在绷得近乎断掉的瞬间摸到自袖中滑落的枚硬物—— “别!”花子尧闭着眼自喉间发出声沙哑短促的音节,脑中有瞬间的空白,待他睁开眼醒过神来的时刻,却赫然发觉自己竟攥着枚发簪,锋锐的簪尖正正对准了李玳的咽喉。 花子尧呆,手颤,几乎要将那枚簪子扔了出去。 李玳脸上有些黯然。他定定地瞧着花子尧,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自嘲道:“‘美人计’也不顶事么?小爷我可真是失败吶.......”又笑眯眯地,做虚心求教状:“子尧,你教教我......我该怎么样做,你才能有点喜欢我?”从此才能......留住你......不再离开...... 花子尧神色呆滞,神智不知飘往何处。 李玳却依旧那样春光灿烂地笑着,然后点点地迫近,无视于颈间那枚锋利的发簪,执着而坚定地,努力拉近与花子尧的距离。 簪尖触到了李玳的颈子,随后慢慢刺了进去.....有殷红的血珠渐渐渗了出来,渐而滑落,汇成道猩红刺眼的细长痕迹...... 花子尧终于神智回归,蓦然大叫声,扔了簪子便伸手去捂李玳颈间的血口。 李玳却长叹记,伸手将花子尧拥进了怀里。 “子尧......”李玳无限心酸,幽幽在他耳边道:“你就那么喜欢我大哥么?不过是因他骂了你几句,你就能狠得下心来走了之?” 察觉到怀中的身体僵了下,李玳将他抱得紧,难过道:“你不知道.....你走了这些日子,我.......” 花子尧却突然暴怒,猛地将他推开,涨红了脸怒道:“谁说我喜欢李大哥了?!” 李玳呆,歪了头下意识反问:“你不喜欢我大哥?”复又脸迷糊状:“......那你喜欢谁?” 花子尧脸色赤红,死死地盯着李玳,气得直喘粗气,他咬着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终忍不住恼羞成怒,大喊声:“你这个笨蛋!天下第的大笨蛋!”便猛地将抓起落在旁的发簪扔进了李玳怀里,随即大力将他推开,搡着这只“天下第笨蛋”推出了门外,然后狠狠地关门落锁,自己个人返身扑到床上蒙了被子气呼呼地生闷气。 李玳被迎面而来的簪子差点扎破脸,又好险不险被狠狠摔上的门几乎拍扁了鼻子,心里委屈得不行,纳闷得不行,在紧闭的房门前犹然眨巴着眼满心疑惑:子尧这般纤弱的小身板儿何时有了这么恐怖的力气? 下意识地低头看手中的发簪,李玳愣——这竟是那日自己吻了子尧之后心中不安,而特意遣了猴儿送去的“赔罪礼”......那枚金镶玉的簪子! 子尧竟然直将它带在身上! 李玳心中阵激跳,脑中钟鼓齐鸣,无数场景自眼前掠而过,最后定格在方才花子尧气急而吼出的“谁说我喜欢李大哥了?!”那句话上面...... 不喜欢大哥......那,那他......喜欢......???? 在那瞬,李玳分明听到了心花怒放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亲们撒滴花花和留言,老花虚弱的小心灵被安慰了!继续打滚求花花~~ 这两天格外短小君,老花很汗颜,明天争取早点文~~握拳~ 第70章 浮第生八苦(二十九)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幸福来得太过突然,李玳晕乎了好会儿才能将梦幻与现实等同起来,继而忍不住想要仰天大笑三声,并暗哂自己生了颗榆木脑袋,竟能会错了意,白白被子尧撵了出来。 要说李二爷纵横花丛绿草间近乎十年,对于风流道该是驾轻就熟才对,如何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只是他先入为主地认定花子尧喜欢大哥李珏,当日又是因了李珏发难而备受打击,进而不告而别。这对于将花子尧离去的原因思前想后不下几千次的李玳来说,走入歧途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再者花子尧性情向来内敛,对李玳有了好感之后也是如往日那般不冷不热的模样,也就无怪惯于风月的李二爷也会在心上人面前走了眼了。 不过......被撵出来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李玳慢吞吞地想着,眼中倏然划过丝狡黠之色。 既然知道了花子尧对自己有意,李玳往日的风流本事也便全然回归本色,左右溜眼瞧,便大摇大摆地绕到了大卧房的扇大窗下。 入秋后天色渐凉,夜里自是要闭了窗睡的,不过这并不能难住惯于偷香窃玉的李二爷。轻手轻脚熟门熟路地撬开了窗扇,李玳翻身而入,便悄然摸近床边......猱身跃,已然扑倒了那只梦寐以求的小花妖! 花子尧犹然将自己闷在被子里生闷气,根本不知道大灰狼出现,只心中暗道:这笨蛋平日里瞧起来精明得不得了,如何这回便成了闷葫芦,又笨又傻了呢?!闷气盛,却是在恼自己如何会喜欢了这么个大笨蛋......不料却在下刻被人强行扯掉了遮在头脸上的被子,腰身紧,已然被人逮住翻身同滚入了床榻深处...... *************** 下面是替换部分,详细内容去戳老花微博: “他......不会有什么干系吧?” 李玳眯着眼,虽是这般问着,却是脸的散漫之色,显然未曾将这件事情看做什么大不了的难题。 见二爷发问,司马良辰认真道:“赵大盟父子死于非命乃是罪有应得,那人属于自卫杀人,没什么太大干系......”即便是有干系,有你李玳在此,也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看出李玳对那名奇异男子的回护之意,司马良辰自然不会将后半句话说出口来,顿顿又道:“赵江氏属于共犯,因她晓得公爹赵大盟与丈夫赵建欲行不轨之举却未曾阻拦,为二人放哨护门。我已着人看好她,明日便会将其收押。” 李珏点点头,吩咐道:“既如此,便依此行事罢,按章程做便是了。只是宅子里的妇人小子们,却须妥善安置好,不要委屈了他们,毕竟,此事与他们并无干系。” 司马良臣听了忙应声道:“是。” 时又说了几句话,三人都是忙了整天,疲乏得很,不时便散了,各自去安歇不提。 却说司马良臣回到暂居的院子里,刚要闩门歇下,李玳却施施然走了进来。 “二爷?”司马诧异道:“这么晚了可是还有什么事么?” 李玳径自在桌边坐下,笑道:“自然,若无事也不会来叨扰了。” 司马良辰失笑,给李玳倒了茶,方落座道:“二爷请讲,司马愿洗耳恭听。” 沉吟片刻,李玳问道:“给张继德送的信上,可隐去了那人的性别?” 因李珏忙于救人,又向来不大理会这类事情,司马良臣在差人送信给凤章知县张继德之前曾请示过李玳,得了这么个奇怪的指示,司马虽心中诧异不解,却还是照做了。此刻听李玳如此发问,司马良臣心中忽有所悟,却只字不言,只默默点了点头。 “唔。”李玳轻巧笑,继而道:“很好。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只是名落难女子身怀有孕,流落到赵家村后,被觊觎其美色的族长赵大盟与其子赵建所掳,将其强行带回家中意图施暴。却不料正欲行不轨之时遭遇激烈反抗,赵家二人时不察反被该女子所杀,而这名女子亦因此而动了胎气,不仅胎儿不保,性命亦危在旦夕......” “我们归京途中恰巧路过赵家村,听到村民种种议论,不觉起了疑心,强行闯入赵大盟家门之后方才将其救出,那女子于是方得了条性命回来......” “至于村人之前所言种种皆是以讹传讹,混不是那么回事罢了......如何?” 司马面露难色,迟疑道:“这......” 李玳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司法参军刘大人那里我会提前打个招呼,大哥那边由我去说......至于赵家村这班最喜讹传谣言的村民和明日即将到来的张大人行......唔,就交给司马大哥你了,呵呵呵......” 司马良臣心念疾转。很显然,二爷这是打定了主意要保这位奇男子。不论其他,仅谈及那人惊人的容貌与特殊的体质,旦将此事就实上报,必将引起世间大哗。而此人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赵家村,身上恐怕背了些说不得的秘密,二爷这是要雪藏其人啊。 再联想到二爷向来异于常人的“奇怪癖好”......司马良臣低咳声,已是瞬间拿定了主意。 不过只是对外改变下此人的性别,再封住村民的口罢了,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司马良辰心知有李玳出面跟自家顶头上司打招呼,此事根本不会生出什么波澜来,倒也慢慢放了心。 “既然此案没什么悬疑之处,如此处理倒也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司马良臣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又道:“只是大爷那里,却须二爷去打个招呼。” 李玳点头,无所谓道:“那是自然。”顿了顿却又突然道:“对了,明日记得跟知县张大人打个招呼,就说是二爷我说的......那个赵江氏,既然那么喜欢给人看门护院,以后就留在牢里看个够吧,最好辈子都呆在里面,嗯,那是最好。” 司马良辰愕然。 李玳却突然笑道:“那个什么赵老实赵诚实的,两口子都是些愚民村人,见人不同寻常便将其当做妖孽,只能说是蠢笨不通世事罢了,犹有情有可原之处。只是那赵江氏,却是彻彻底底的助纣为虐,这种人,嗯,二爷我最讨厌了,呵呵呵.......” 作者有话要说:被锁了,后半部分去戳老花微博,叹气~ 第71章 浮生八苦(三十苦)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似是早有所料,李玳到达护国将军府之后,便直接被人引到了莫望的书房。 莫望神情疲惫,眼中红丝尽显,显是夜未眠。此刻见李玳进得门来,只勉强笑,招呼他落座,又命人上茶。 虽然不曾明说,李玳眼角眉梢的志得意满与餍足却是显而易见的,莫望不难想象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种认知却让他心中加苦涩难当。 良久,莫望终于开口:“他果真是喜欢你的。” 李玳本还绷着张俊面,此刻闻言不由得意笑:“那是自然。”却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也是直到昨日夜里方才晓得此事的,又因此而背了个“笨蛋”的骂名。 李玳笑了会儿突然又沉了脸,盯着莫望道:“我直以为你只喜欢女人,却不知何时也会对男子动情?” 莫望被李玳语道破心事,脸上有瞬间的尴尬,随即又敛了去,叹道:“我确实是只喜欢女子的......直到见到他的那日......” 莫望自嘲:“说来你可能以为我是在说谎.....就好像是前世宿命般,第眼见到他,我就......”却说不下去,只摇头叹息。 李玳沉默,低声道:“我不觉你是在撒谎......因为对于子尧,我也是样的感觉.......”如前世便纠缠入骨,此世再度相见,便刻入了眼底心里,再容不得他人。 书房中时陷入难言的寂静之中,两人都不说话,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好会儿莫望才开口道:“我知道你今日前来便是想向我讨个说法,毕竟此事是我的不是.......” 李玳抬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脸色不变,口气却带了些嘲讽:“是啊,少年的好兄弟,没想到竟也有翻脸的天......李府二爷与夏太师嫡长孙夏亥当街大打出手,只不过为了名区区侍人,京城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竟也能眼睁睁瞧着自家兄弟借酒浇愁却不言不语......莫府公子是何等样人物,别告诉我你不晓得那‘沐先生’就是我喜欢的人!” 莫望苦笑:“我没打算与你翻脸,当日也非是我有意为之......” 顿了下,莫望续道:“几个月前他找上门来的时候,我确实不晓得他就是你直在心心念念寻的那名男子......他道是自己得罪了夏太师,父母双亲俱被其所杀,世闻莫府秉直耿正,声名在外,便上门求得三尺庇护之所......” “我本好奇他如何有这底气寻得府门上来,他却用个故事说服了我。就是如同昨夜那般,以口技演个‘鸡鸣狗盗’的典故.....我便将他留在了府里.......” 李玳若有所思:若非托庇于将军府,怎生自己与夏亥俱寻不到他的影子?子尧果真是好手段! “后来我对他......起了心思......”莫望面上尴尬之色愈显,见李玳只冷哼声没有出言嘲讽,心中稍安,于是继续道:“便设法查了他的来历与出身......这才晓得原来他竟吃过那许苦头.......我本有心将他留在自己身边,不过......” 事到如今,李玳也不屑于与莫望计较他有心“霸占人妻”的“小人举动”了,只挑眉道:“不过如何?” “......他不喜欢我。”莫望眼中苦涩再度弥漫:“我能瞧得出来,他心里已经有了别人......而且,我以后恐怕也再庇护不了他了......” 李玳明白他的意思。 子尧虽然聪慧,毕竟受出身所限,对这些朝堂之事并不晓得。莫府在莫望答应了皇帝赐婚的那刻起已经被外界划作了静王系,与夏太师份属同阵营,若以后夏亥真的晓得了他的行踪,向莫望开口索要子尧的人,莫望根本就无法拒绝。 况且年末时分莫望就会迎娶公主入莫府大门,从今以后,无论他如何小心行事,也有可能会被发现自己这种隐秘心事的天,到了那天,恐怕谁也保全不了子尧的安危。 虽然不甘,莫望思前想后,终是将子尧“还给”了自己。毕竟李家二爷同夏府嫡孙夏亥之间势同水火却也谁也奈何不了谁,这是众所周知之事,唯有在自己身边,子尧才是最安全的。 莫望望向李玳的目光复杂难言:“我终究不如你行事恣意洒脱......以往我从未羡慕过你,但是如今,我嫉妒你!” 李玳闻言心中动,却是蓦然大笑:“嫉妒又如何?今时今日,你再做不了个纨绔子,哈哈哈哈......” 两人对视,良久忽而齐齐失笑,芥蒂顿消。 ***************** 回到别院的时候,花子尧犹在沉睡,唯有个猴儿蹲在外间屋角,哭得两眼通红。 李玳失笑:“你哭什么?” 侯明远抹泪:“公子终于回来了,小的开心.......” 听说花子尧回归,主子依旧差了自己贴身侍候的时候,侯明远差点就要冲回大卧房抱住花子尧的大腿嚎啕大哭,只是见公子依旧在闭得严实的床帐内熟睡,侯明远不敢造次,便退而求其次,蹲在外屋哭哭啼啼。 李玳哭笑不得,踢了他脚,低喝道:“这里暂时用不着你伺候,先滚出去吧。” 猴儿于是擦着眼泪圆润地滚出去了。 李玳摇头,又轻轻走进内间,褪了外衫,掀开床帐,钻了进去。 花子尧依旧窝在软被里睡得热乎乎红彤彤的,瞧来诱人得紧,李玳瞧着他,心中绵软,在他脸上轻轻亲吻片刻,便伸臂将他拥住,同阖眼入眠。 觉深沉,睁眼时已是晌午时分。 李玳瞧着蜷缩在自己怀里睡得安稳的亲亲爱人,只感觉满腔爱意几乎要溢出腔子来,终是忍不住又开始动手动脚。 花子尧被人频繁撩拨,烦不胜烦,迷蒙之中闭着眼拼命往李玳怀里挤,却冷不丁被人压在了身下,然后强势侵入。 花子尧沙哑着嗓子呻吟,昨夜弄得厉害,今日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由得李玳为所欲为,到得后来,他几乎连哼声都发不出来了,又累到极处,几乎是在半睡半醒间被李玳送上了巅峰。 李玳清醒过来方才觉得后悔,花子尧身体直不怎么好,这般乱来可真是不该。眼见子尧在睡梦中犹然不时抽噎下,李玳终于良心发现,不敢再乱动手脚。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鸡鸣狗盗”的典故,不晓得的亲可以度娘下哈,老花就不在文里连篇累牍讨人嫌了~~ 还有哦,莫望前世是谁亲们该能猜到吧?(*^__^*) 嘻嘻…… 第72章 浮浮生八苦(三十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花子尧这觉睡得极长,直到夜幕再次低垂时方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浑身软得厉害,身体又酸痛得紧,见了罪魁祸首那嬉皮满面的笑脸就心里恨得发痒,只是李玳贯赖皮惯了,被摔打着脸面也依旧笑得春花般灿烂。 时哄着进了些饮食,花子尧这才方觉好些。 李玳于是就搂着自家爱人,窝在用垂下的床帐笼出的方小天地里窃窃私语,说些体己话儿。 李玳于是问道:“子尧,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当时还要离开?” 花子尧垂着头,露出的点耳尖儿红艳艳的,沉默了会儿方才低声道:“我也是个男人......” 李玳心道那可不是么?我李二就爱男人,就爱你! “......我也有男人的尊严和好强。”花子尧声音越来越低:“我也想把自己最好的面展现给喜欢的人,而不是那些......肮脏的过去......这会让我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你.......” 时隔数月之久,花子尧终于能有勇气将自己的心事和盘托出,此刻终于开了口,后面的话也就不再像以往想象得那般难以言诸于口:“我当时觉得,你都知道了......我很震惊,也害怕......的是种自我厌弃和无地自容......我已经没办法再从容地面对你......再呆在这里,我恐怕会把自己逼疯......于是我就逃走了,想着自己个人冷静下......” 李玳心中疼惜,亲吻着他的面颊安抚他:“你这傻孩子,我根本都不介意的......” “我知道!”花子尧突然抬高了音量,打断了他的话,他抬起头,认真地盯着李玳瞧:“我只是无法面对自己,无法坦然面对你,我需要点时间。” 而且他心下清楚,若再是不走,因了赵老实家惨死案,依着李家两兄弟的性子,恐不知会生出少风波来。 “那你也不能不辞而别啊。”李玳终于忍不住抱怨:“天知道我这几个月来担了少心事,就怕你被人抓走。” 花子尧脸涨红了,咬着水润润的唇瓣,低低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当时没想那么,就想着要逃离开这里......远远地......” 李玳瞧他这如同无辜奶猫儿般的模样,再的抱怨立即烟消云散,反是色心再起,忍不住抓着他就是通揉捏乱亲。 花子尧被亲的气息紊乱,好会儿才能推开他,瞪了他眼。 李玳嬉皮笑脸:“那昨晚上你愿意跟我回来,就是想通了吧?不会再走了吧?” 花子尧心道:什么愿意跟你回来,明明自己是被强行扛回来的好不好?这般想着又不觉有些心虚,却是耐不住对李玳长久的思念,再见他的瞬,早就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直到见面的那刻,花子尧方才发觉,他到底有么的思念他。 也终于明白了,在这种几乎可以摧垮切的相思面前,那可笑而微薄的自尊与自卑,该是么的不堪击。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轻轻道:“我不会再离开你了......只要你不后悔......” 李玳心中兴奋,嘿笑道:“只要你不离开,我又谈什么后悔不后悔!不!万年也不见得后悔!嘿......” 花子尧笑得狡黠:“我很贪婪的,就怕你后悔......” 李玳摇头摆尾,坚决表示不后悔。 “我想要你所有的爱......爱情,友情,亲情......所有的感情,所有的切.....你给我么?” 花子尧双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闪烁着诱惑的光。 李玳被迷得色授魂与,三魂七魄同浮在半空,早就不知在想些什么,没口子地点头答应:“当然给你......给你,全都给你......把你喂得饱饱儿的......” 花子尧听他说得越来越不堪,时羞臊上脸,忍不住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打了巴掌。 李玳丝毫不觉,只管傻笑。 花子尧亦忍不住失笑。会儿,他又正了神色,低声道:“我晓得你早知道了我的切,那我想要给我父亲报仇,你会帮我么?” 李玳随口想道:你那样的禽兽父亲猪狗不如,有甚么必要给他报仇?好在反应得快,及时将这话收了回来。李玳想了想,问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花子尧不明其意,只道:“我父是被夏太师所害,我想要他为我父偿命!” 看来他都知道了......李玳若有所思:“你之所以托庇到将军府,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花子尧点头又摇头,脸上发红:“我不想离开你......京师太远,也想着给父亲报仇......晓得你与莫府公子关系匪浅,莫将军又声名在外,你既与夏亥交恶,想必莫府也该是可以托庇之所,所以我......” 李玳心道这朝堂之事可非你想象这般简单吶!不过好在他去了莫府,反是歪打正着,否则自己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寻到你这让人不省心的小花妖。又听出子尧话中未尽之意,心中时是如饮了蜜般甜软。 不过这庙堂之事还是不需要对他言,徒然费少心神也寻不得好处去......想到这里,李玳便认真道:“子尧,你相信我么?” 花子尧瞧着他,点点头。 李玳微笑道:“既然相信我便好了。你听着......夏老贼蹦跶不了少时日了,早晚会被人扒皮抽筋不得好死.....这些个事情你不必再耗费心神,切交给我来做,早晚的事情,你父的仇怨很快就能报得了。” 花子尧脸上浮起丝轻松的笑意,眸中闪烁着信任的烁烁之光,微笑点头,会儿又要纸要笔,竟是要写字的模样。 李玳不解,却也不曾拂了他的意思,下床取了笔墨纸砚,又将矮桌搬到大床上,亲自给他提袖研磨,口中问道:“子尧,你要做什么?” 花子尧依旧全身软绵无力,却挣扎着坐起身来,也不答话,只凝神提笔,略思忖,便在纸上着墨落字。 极漂亮的手簪花小楷,李玳只扫眼便不由得心中赞叹。可是随即便敛了神,认认真真瞧着纸上的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儿打滚儿~~这个故事还有几章就完了,各位英雄们不要吝啬手中的花花啊~老花灰常期待~~ 第73章 浮生八苦(三十3二)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时毕了,花子尧扔了笔,有些吃力地倚在了软枕上,却是双目炯然,期待地望向面前的英伟男子。 李玳拈着纸页蹙眉片刻,开口问道:“这些东西你从何得来的?”说完又突觉自己失言,不由得露出些担心的神色来。 子尧却似毫不在意,嘲道:“你该晓得的,夏亥是个草包.....我在他身边那么久,留了心,这些东西也就慢慢晓得了......原本,我是打算拿了这些东西自保的,因而并未曾告知我父......却没料到,唉......”直到父亲受刑之后他方才知晓这个消息,如今物是人非,由不得人不心头惨然。 李玳终于明白了为何子尧这般底气十足地想要扳倒夏太师,也亏得他竟能记得这般清楚......不过,这些在平民百姓眼里了不得的罪证,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却并不足以对夏老贼产生致命的威胁,只不过这其中的内情却也不必对子尧言说。 “......夏家人向来跋扈,许恶事做得光明正大,便有少证据也不曾记得销毁,顺着这些事情去查,总能拿到不少铁证的。” 李玳听花子尧说完,点点头:“我自然会差人去查。”心中又道,即便是现在无法拿夏老贼与夏小贼开刀,待得落井下石的时刻,却是可以罪加等的! 想了想,李玳又问道:“你既晓得这些事情,为何不曾交给莫望?” 花子尧皱了皱眉,摇头:“我还不曾相信他......” 李玳闻言咧开大嘴笑得幸灾乐祸,心道莫家小子掏心掏肺的也不曾得了个好去,若他晓得了子尧这句话,还不知道得伤心成个什么样子了呢..... 该! 花子尧见他笑得奇怪,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李玳眯眼,笑嘻嘻的,重新爬上床去搂自家心肝儿,嘴里宝贝心头肉儿地通混叫,又想转移注意力东问西问的,直闹得花子尧头大如斗,叫苦不迭,最后只好告饶道:“我的事情你大约都晓得了不是?其他的我以后慢慢说与你听,好么?” 李玳知道花子尧心结不可能时半刻全然消散得干净清爽,也不好过为己甚,只好佯作大度地点了点头,眨眼又搂着子尧压在身下通乱摸乱亲,恨得花子尧咬牙切齿,却也莫可奈何。 ***************** 这些时日里,李珏大时候都在普济寺与大和尚们讲经说禅,极少回府,因而得悉花子尧回来之时,已是三四日后的光景了。 在花子尧离开的日子里,李珏的心境直不曾得到安宁,这令他向来温和儒雅的性子也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他觉得不安,唯有与大和尚们讲佛的时候,方能获取片刻的安心。 而此刻,花子尧已然回归,李珏再也耐不住心中激荡的情绪,匆匆赶往了二弟在京城的别院。 依旧在那处美妙的发现了那只花妖的花园里,许美丽的娇花都已在秋日微凉的空气里暗自凋零,却也有那繁盛如火的花儿傲然挺立,翘首四顾,卓尔不群。 花子尧倚在处黛瓦顶的八角凉亭下,手持枝木芙蓉,拈花微笑。 秋季朗日明媚,为那微笑的人儿镀上了层毛茸茸的金边,木芙蓉艳丽如火,衬出那人张晓月般的俊秀面孔。 李珏停住步子,远远瞧着那人微笑的侧脸,瞬间竟觉心底无比宁静。这种认知令他诧异,却也让他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下刻,却有个莽撞身影闯入了这幅宁静优美的画面。 李玳自凉亭角突然闪身而出,握了那花妖的手,便连花带人地圈进了怀里。 李玳搂着他的腰,隔着花儿去咬子尧红润的唇儿..... 花子尧扭头躲避,却不料踉跄几步,被人顶到了身后的栏杆上牢牢锁住...... 李玳如愿以偿地吻到了心上人柔软的唇瓣,两个人在这朗日晴空下,肆无忌惮地热吻...... 李玳咬着他的唇角,鼻尖儿,又去蹭他优美的颈项,亲热低语...... 花子尧红着脸,双眼闪着湿润的光泽,不停躲避...... 避无可避的时候,却也能勇敢地抬起头,在李玳脖子上狠狠咬上口...... 李玳着恼,作势去扒他的衣服...... 花子尧咬着唇儿挣扎,挣扎,再挣扎...... 李玳终是耐不住这般厮磨狎昵,眼中射出欲火,忍不住把把衣衫不整的小花妖扛在了肩上,便大步流星地向中院卧房方向走去...... 花子尧呜咽着,把烧红了的脸埋在了李玳宽阔的肩上...... 于是两个美好的人儿,就这样慢慢消失在了李珏的视线里。 李珏直在花园里,自午后到日落,始终未曾挪移半步。 他仿佛看到了那只慵懒的喜欢眨着细长的眼睛诱惑旅人的花妖,收起了他的骄傲与矜持,转身投入爱人的怀抱,然后绯红着脸退出自己的视线,消失不见...... 果然是心中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俱全。 良久,李珏仰起头,望着东天渐升的晓月,停在了柳梢头。 在那刻,他终于明白,他真的永远的,失去了那只花妖,不,确切地说,他从未得到过他.....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原来,当日对子尧的苛责与逼迫,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迁怒......只因了他与二弟的亲近。 李珏自嘲地笑笑,情之字,果然是世间最磨人的东西。 突然记起第次与普济寺的释空大和尚谈论经文之时,对方所说的话。彼时李珏尚且只有十六岁,满腹才华,精通佛学,是别人眼中的天之骄子。 释空道:浮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你不曾动情,便得以免受这情爱之苦......可如是,你既不动,却如何勘破? 那时的李珏,尚余了少年人的好胜之心,因了不服气,这些话便不曾在他脑海中抹去。 如今,他总算得堪寸许,瞬灵台空明,竟是心中了悟。 他长长叹息声,似是要将腔中满腹浊气吐出,心境得以安宁,眸光清明,数月以来压伏于心头的重担竟瞬间消散。 李珏微笑抬首望天,片刻后转身,大步离去。 **************** 听到李珏在普济寺出家的消息,所有人都大吃惊。 李孝廉刚自江南出公差回京不久,正被堆公务压得喘不过气来,自也就忽略了两个儿子这段时间的异样,如今乍闻此“噩耗”,竟是青天白日的差点自长长的台阶上滚落于地。下朝后连朝服都来不及脱,已是匆匆杀上了普济寺。 作者有话要说:自故事开篇起就有亲惦记着第世郑广闻的转世,后来也有亲猜出来了哦,郑广闻的转世就是现在的莫望。 第74章 第黄粱一梦(一)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听到李珏在普济寺出家的消息,所有人都大吃惊。 李孝廉刚自江南出公差回京不久,正被堆公务压得喘不过气来,自也就忽略了两个儿子这段时间的异样,如今乍闻此“噩耗”,竟是青天白日的差点自长长的台阶上滚落于地。下朝后连朝服都来不及脱,已是匆匆杀上了普济寺。 李玳早先步守在了寺里,生怕大哥不待父亲出马就落了发,几乎是急赤白脸地围在李珏身周团团转,气急败坏。 他昨日晚间方才晓得大哥下午来过别院,只是不曾碰到面。李玳心知他是来看花子尧的,本也不觉得如何了不得,却不料第二日就传来大哥要出家的消息。 李玳几乎要仰天长啸了,大哥这到底是抽了什么风,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出家?! 李珏显是故意散出了这个消息,为的就是坐等自家父亲与弟弟上门,此刻见二弟坐立不安地团团乱转,竟也能静得下心来安然打坐,对周遭乱哄哄的场景视若未睹。 终于,李孝廉如风般冲了进来。 李珏便端正了坐姿,颔首微笑着看向老父。 李孝廉快要出离愤怒了,这个当口了,这混小子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接下来的日夜,父子三人呆在寺里的处禅房,唇枪舌剑,或坐而论道。却自始至终,无人可窥他们究竟谈了什么。 只是天亮时分,李孝廉黑着脸拂袖而去,脸上却分明带了丝颓然之色。 李玳却是落后步,步三回头。 李珏微笑着将他送出门外,笑容恬淡,儒雅温和,如赤子,不染尘垢,他笑着道:二弟,从此父亲便托付于你了。 ......其实我自十几岁起便有出家的念头,只是释空大师不允,道是我未曾经历这世间百态,未行勘破,须再行历练...... 如今我终于心无挂碍,当得寻我此生之大道....... 李玳突然打断他,问:你执意出家,是不是因为子尧? 李珏微笑不语,只嘱咐道:你既与其交心,当善待他......只是他手上沾了杀业,亦曾波及无辜,今后当行善事,方得善终...... 李玳目光复杂地看着大哥,终究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李珏目送二弟离开,高大的背影慢慢融入晨起的暖阳微光之中,渐而消失不见...... ****************** 花子尧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沉默了许久,却意外地没有太过激动的情绪。 李玳虽暗吁口气,却也不解。 花子尧抚着手中的古琴,歪着头想了半晌,突然失笑:“你在奇怪么?”纤长的手指勾了琴弦拨出个音节,又拨出个音节,子尧叹息道:“我竟觉得这才是最适合他的归宿呢......” 李玳哑然,继而默然。 事之秋,事端来的总是这般突如其来。 李家大公子在普济寺出家的消息尚余波未平,当今圣上病重的消息已然传来,触动了无数人的神经。 皇帝早在夏末时刻便身染小恙,拖了不少时日,直未曾大安。只是谁都未曾料到,到如今深秋时节病情竟会蓦然加重,令得整个京师都陷入种微妙的紧绷氛围之中。 李孝廉身居高位,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敏感时刻自然首当其冲,又逢家中变故,连日来劳心劳神,神态间颇有些疲惫之色,无端老了许,李玳也便收了那许纨绔性子,专心做个乖儿子,也不用老父再耳提面命,反时常到刑部和府衙走遭,协助李孝廉处理如山般的公务,令周遭人等颇有些感慨之色。 这日落了雨,空气中带了些萧瑟的寒凉意味,天色阴沉,令人无端觉得那股子冷意要入了骨,街上行人于是纷纷紧了衣衫,匆忙归家。 眼见天色已晚,李玳揉了揉涨得发紧的额角,将书案上的卷宗文件整理番就准备打道回府。 这刻却有别院小厮进得门来,行了个礼道:“二爷,公子差小的来给二爷送雨蓑和大衣裳,道是外面落了雨,天凉了不要受寒才好。”又问:“公子还道,问二爷今日是去别院歇着,还是要回府。” 李玳听了心中有些内疚,这几日事忙,连着两三天泡在京兆府衙处理累积的案宗,晚间也因路途近便回李府歇息,却是好几日不曾去别院看望子尧了,心内不由又是想念又是自责。 想了想,李玳道:“你回去跟公子说,就道我今日回别院歇着,跟他同进晚饭。” 打发了那人离去,李玳把大衣裳穿上,便将剩下的卷宗收拾了,令直在旁侧伺候着的贴身小厮抱着,打算回去再看。 正往府衙外走,冷不丁自外间转进个人来,定睛瞧,却是京兆少尹蒋松,手里拿着叠文卷。 蒋松见李玳便笑道:“二少爷可是要回去了?” 这蒋松不但是父亲李孝廉的左膀右臂,年纪也大了,便是李玳也不敢怠慢,此刻急忙见礼道:“原是蒋大人,我这就要回去了。”又指着旁边小厮怀里抱着的卷宗道:“还有些未处理妥当的,我且带回去瞧瞧,明后日再送回来。” 本来将府衙的文案卷宗私自带回府是不被允许的,只是李玳身份特殊,年来协助李孝廉处理公务又从未曾出过差错,府衙中几个重要官员都晓得,也就不曾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蒋松听笑道:“那二少爷明日可是不过府衙了?那正好......”说罢将手中那叠文卷往那小厮怀里的文件上头摞,松出口气:“恰好蠡县刚送过个案子过来,老刘头那家伙根本没弄出什么头绪来,你且给同瞧瞧吧,呵呵呵......” 李玳哭笑不得,却又不能拂了这老头儿的面子,于是只好苦笑道:“长者有令,小子焉敢不从?” 只好捏着鼻子笑纳了。 蒋松闻言笑眯眯,如同没有听出李玳语中的挖苦之意,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慢悠悠走了出去。 李玳摇摇头,也匆匆离了府衙,往别院方向赶去。 时回到别院,李玳眼便瞧见花子尧正立在房门外,身侧备了毛巾等物,隔了雨雾微笑着瞧着他。 李玳心头暖,已是急忙走上前去,握住花子尧微凉的手,嗔道:“风这般大,又下着雨,干什么非要立在门外,着凉了可如何是好?” 作者有话要说:第~ 第75章 黄粱一梦(二梦)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花子尧摇头,唇角带着恬淡的笑意,柔声道:“不妨事......”复又微垂头,轻轻道:“几日不曾见你了......” 言下之意昭然若揭。李玳怔,时心中又酸又软,忍不住解了外衣便展臂搂住他,低头在子尧唇角碰了下,动作轻柔,那缱绻怜爱之意却是份外鲜明。 花子尧脸上红,下意识地瞧了瞧周围的仆妇下人们,却见众人以猴儿侯明远为首,皆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副我什么也不曾看到的无辜模样。 李玳忍不住轻笑出声,拥了花子尧便向屋内走去。 擦干了湿发,又换了干净衣物,外间早已摆上了晚饭。李玳于是陪在花子尧身旁同进膳,不时轻声交谈几句。 外面斜风密雨愈加狂烈,天色已然全黑,萧瑟至极,屋内却是明烛亮盏,暖意熏人,派安详宁谧的温馨场景。 李玳喝着汤,忍不住不时用目光描画着花子尧愈加明秀的脸孔与身姿。 自从与李玳情定以来,花子尧似乎已然学会将往昔种种不堪悉数放下,心境安宁,每日看书弹琴,莳花弄草,慢慢褪去了往日的阴暗与尖锐,变得恬淡安然。又调养好了身体,不再如往日那般瘦削,脸色亦红润起来,整个人便越发明润动人。 李玳这般瞧着,只觉心动。 花子尧察觉到爱人炽热的目光,不禁微微歪了头,带了点疑问的神色,略带无辜地回望过去。 李玳再忍耐不住,狂热的情潮涌来,他伸出手,猛地抓住了子尧细瘦的腕子。 便听“啪嗒”声,子尧手中的调羹落回了碗里,溅起朵小小的汤花。 “子尧......” “嗯.......”花子尧亮晶晶的双眼眨了眨,眉眼稍弯,他小小声地应了句。 下刻,花子尧已被人拦腰抱起,疾步走向内间的大床。 把爱人放上床,李玳缓缓压了下去。 “子尧,想不想我?”李玳舔弄着小人儿已然泛红的耳尖儿与耳垂儿,笑得不怀好意。 花子尧红着脸,将手臂环在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的英武男儿的颈间,诱惑眨眼,口中却道:“不想。” “哦?”李玳挑了挑眉,双手开始在子尧身上游走,明显地感觉到他的轻颤与情动,忍不住低笑道:“我可是不相信呢......” “那......你要怎么才能......相信呢?” 子尧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泛着水光,轻咬着唇儿,鼻间发出甜腻的颤音,气息不稳。 李玳轻佻笑,开始慢条斯理地去解花子尧的衣带,嗓音瞬间变得沙哑:“我要亲自来瞧瞧......才好......” 花子尧绯红着脸闭上了漂亮的眼睛。 小小斗室里响起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呻吟与肉体激烈的碰撞声,花子尧的手指紧紧抓在李玳背间,身体战栗着,似乎下瞬就要被压在身上的男人给揉碎,弄坏掉,却又眷恋着那灼热的温度,至死都不肯放手。 垂在床角的帐幔在瑟瑟发颤,床帐的间隙不时飘出记含混不清的低吟与求饶声,夹杂着男人激动的低吼,许久,方才缓缓平息下来。 花子尧早已昏昏然欲睡,动也动不了。李玳宠溺地扭了扭他的鼻尖儿,披衣起床。 他给子尧清理了下,又自己擦了身,眼见花子尧已阖眼睡去,便重新整了衣衫,走出卧房。 白日里拿回来的卷宗早已被李玳差人送到书房,因心里打定了主意明日里好好陪陪子尧,李玳便打算今日连夜将那些个卷宗批完了,好得出些空闲来,安心陪伴爱人。 将周围人都打发走了,李玳唯留下个伺候茶水的小童,便挑亮了灯,在书房里开始处理公务。 李玳向来专注,这展开文卷便沉浸了进去,三鼓敲过都不曾留意到。伺候的小童早已困顿不堪,点头如小鸡啄米。正片静谧时刻,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李玳醒神抬头,发现竟是衣冠齐整的花子尧,手上还端了碗点心。 “子尧?你怎么来了?”李玳吃了惊,急忙起身扶在他腰上,又压低了声音轻道:“可还疼么?” 花子尧脸红,瞪了他眼,也不答,只将手里的碗盅放在书案上,轻声道:“我觉醒来不见了你的影子,问了猴儿,方才知道你来了书房,便过来瞧瞧你。”又指了指那碗点心道:“我让厨房煮了碗甜羹,你晚饭也不曾好好吃,如今该饿了吧......”说完,脸色已是红。 李玳咧着大嘴嘿嘿笑,可不是么,晚饭吃到半就换了亲亲爱人来吃,这刻还真是有些饿了。 花子尧见那小童困得可怜,便打发了他下去,边动手整理书案上凌乱的卷宗,边瞧着李玳吃点心。 会儿,只听花子尧“咦”了声,视线凝在处文卷上。 李玳望过去,问道:“怎么?” 花子尧指了指那卷纸宗:“蠡县换头案?还有这种奇事?” 李玳瞧了瞧,方才发觉是今日蒋松拿过来的新案子,掌管断狱的司法参军刘成——也就是司马良辰的上官瞧不出什么头绪来,便股脑儿丢给了自己。此案李玳已经看过,于是笑道:“假的,那自称换头的人在说谎!” 原是蠡县近日出了这样桩奇案。道是户富庶人家的主人姓钱名裕之的人夜晚发梦,梦见人突然对他说:你这张脸生得甚好,我的模样却不如你好看,若你愿意,可否把你的头颅换给我? 那钱裕之心道,这人头颅如何能换得?怕不是在拿自己开心吧。便玩笑道:你若能拿走,便换了又如何? 那人道:既蒙君厚爱,如何敢辞?于是不知何处得来把大刀,手起刀落,便将钱裕之的脑袋砍了下来......下瞬已是将两人的头颅换。 钱裕之大惊,自梦中惊醒,惶然中揽镜自照,竟发现自己果真换了颗头颅!身子如往昔,只面目已全非,脖颈间犹然能看出道浅浅的红色伤痕。 花子尧蹙眉道:“你道这人说谎,却又如何看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 第76章 黄粱一梦(三)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李玳笑,指着那换头后的钱裕之的供词道:“此事离奇至急,令人无法相信却难找到纰漏之处......不过,所谓‘百密疏’,这人自作聪明了半日却是最终露了马脚......你瞧此处,这人说什么:手起刀落,头颅已换......有鲜血溅出,犹能闻到血腥之气.....这便是眼睁睁的说谎了!人于发梦之中,不可能有嗅觉的!又怎可能闻到血腥气呢?” 花子尧仔细想了想,好像确乎如此,便皱了好看的眉,沉吟半日方道:“既如此......那便是谋财害命了?” 李玳赞许地点了点头:“很有可能。这人‘换头’之后,虽前尘往事大略记得,可还是有许枝节之处与府中其他人所述供词不符。而最蹊跷的是,这人‘换头’后犹为偏宠那姓房的小妾,甚至想要将其扶正,那正房周氏不允,与其他几房妾室起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指责房姓小妾谋害了真正的钱裕之,如今的钱裕之是个假货,是为了霸占钱家财产这才闹了这么出戏码,从而告上了衙门来.....” “而且,当夜换头之后,‘钱裕之’自称就是在这房姓小妾的房里醒来的。” “若果真是谋财害命,换了个人假装换头后的钱裕之,那此人的身量便与真正的钱裕之模样么?身上也没有什么胎记之类的记号么?” 听花子尧发问,李玳摇了摇头:“很可惜,此人打眼瞧来,身材与那真正的钱裕之十分相像,身上也无明显胎记可供人辨讳,因此也便僵持了下来。” 花子尧点了点头,叹道:“竟有这般手段!”复又沉吟不语。 李玳吃完了甜羹,放下碗便伸手去揽花子尧,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口中哄道:“这些个浑事你就不要理会了,我自会处理。” “不是......”花子尧摇了摇头,面上带了些困惑:“我是觉得,‘钱裕之’此人的名字十分相熟......我刚才想了半日,才忆起好像是在太师府里曾经听人说过......当时我在花园里小憩,朦胧里听到两人说话,似乎提起了这么句......他们倒是都没注意到我......只是我不太记得了,也不知是不是同人......”说完脸上带了些苦恼之色。 李玳脸色变,沉吟片刻道:“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你也不须再理会了,切尚有我呢......既然你在意此人,又涉及到了太师府,我自会安排人去查......” 时又说了几句软话,眼见花子尧面上露出疲色,天色又晚,李玳也不打算在书房里过夜,便揽了爱人的腰,径直回房休息去了。 那个时候的李玳尚没有察觉到,这个离奇的换头案竟还是个案中案,潜藏着个惊人的秘密。 但是最终,在花子尧无意间的句提点下,李玳悄然抓住了那丝丝显露出来的端倪。 于是,在迎来今冬第场雪的时刻,京师遽变。 先皇驾崩,当今太子登基为帝。当夜,静王突染恶疾去世,不久,夏太师谋逆案发,被诛九族,牵连的朝官武将不知凡几,京城派混乱,人心惶惶,历时数月,这场大案余波方才渐渐平息下来。 原来,当日花子尧所提及的钱裕之此人,竟果真与夏太师有些牵连。 钱府背景倒是极为简单,不过经营两家玉石铺子,有些身家钱财罢了,不值提,只是钱裕之此人的师傅却是少有人知,乃是当今有名的金石大师,曾因修缮朝国玉玺而声名大噪,却又因后来得罪了先皇获罪,锒铛入狱,在牢中蹉跎年,最终获释而出时已鬓发斑白,物是人非,日子过得十分穷困潦倒。 后来此人与钱裕之之父偶遇,被钱府收留,见年幼的钱裕之聪慧十分,心中喜爱,又感念钱父收留之恩,便将身本事悉数教给了此人,又频频嘱咐他凡事需低调行事,之后不久便因病去世。 那时的钱裕之尚不曾知晓,只因了他这身无意间得来的本领便招致了杀身之祸。 彼时静王与太子相抗,为这储君之位明争暗斗,先皇又偏宠静王,只是顾忌太子势大而迟迟未曾动手废储立静王为新太子。孰料这拖,本就身体染恙的先皇居然渐渐病势沉重起来,眼见太子派咄咄相逼,先皇又显出些颓势来,竟似有妥协之意,静王再沉不住气,于是铤而走险。 静王令侍人以慢性毒药毒杀先皇,又意图染指朝国玉玺,矫诏篡位。只是随后发觉先皇与太子皆对此早有防范,便退而求其次,寻到了其师曾修缮过朝国玉玺的钱裕之的头上。 夏太师差人将钱裕之寻来,令他复刻出朝国玉玺以便矫诏,随后便杀人灭口。 本此事该到此为止。只钱裕之确然疼爱那姓房的小妾,致其约略知道钱裕之那夜消失之后便不可能再回来。对于无儿无女的房姓小妾而言,失去了主人的疼爱便意味着在钱府再难以容身,有可能会失去这富庶生活,加之心中垂涎钱府资财已久,这小妾便大着胆子想出了这出“换头记”。 这房姓小妾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情人,叫做郑生,只是后因房家搬迁而离散。却未料八年后两人再次相遇,虽是妾身已嫁,到底耐不住郑生屡次纠缠,两人于是就背着钱裕之偷情。 当日钱裕之消失,这房姓小妾于是就想到了郑生身上。这郑生身量体格与钱裕之极是相像,为人又有些急智,加之房姓小妾的大力襄助,而钱裕之正妻周氏等人不过是些无知妇道人家,竟然让这人差点鸠占鹊巢了去,却是最终闹上了衙门,撞到了李玳手上。 却也正应了那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李玳在查明这“换头案”背后的隐情之后,立即秘密求见太子殿下。于是最终,捕猎之人反变成了猎物,先皇驾崩那夜,静王被迫自杀,夏太师等人也随即被送上了断头台。 所谓泼天大的权势富贵眨眼成了烟云,可见人生如梦,不过枕黄粱。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 第77章 黄粱一梦(7四) 孕夫传奇录 作者:花青一品 夏太师与夏亥等人伏诛那日,花子尧并未前去观刑,只呆在别院里静静练字,面容沉静,似乎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却在李玳归来,将他拥进怀里那刻,终忍不住潸然泪下。 杀父之仇终于得报,这回子尧的心结总该全解开了吧。 李玳这般想着,怜惜着花子尧,夏家老贼与夏小贼又遭全灭,心中自是痛快的,便打叠起万般温柔心思软言软语地哄着,却不料片刻过后,花子尧竟身子软,突然晕了过去。 李玳登时慌了个措手不及,急忙忙喊了猴儿去请大夫。 这日的李家别院是慌乱的,鸡飞狗跳的,可慌乱与鸡飞狗跳过后,却是无与伦比的巨大惊喜。 李玳在片恍惚中怔然半晌,方才如梦如醒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咩哈哈哈咩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李二居然要当爹了!!我居然要当爹了!!!啊哈哈哈哈......” 侯明远尽职尽责地将大夫送出门外,再递了厚厚的红封过去,笑意盎然:“黄大夫,您走好。” 老者微笑点头,接过红封后却是转身走得飞快。 都道富贵门里是非,这不仅是是非,便连这等骇人听闻的事情都有,真真吓死我黄老儿了,还是快点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好,小心老命不保啊...... 侯明远眯着猴儿眼咪咪笑,似乎听到了黄大夫的心声,嘿嘿然:您老只要别乱说话,谁闲着没事儿去要您的命玩儿啊......我家那位爷这会儿还不知道高兴成了个什么样儿呢,您吶,还是放百个心吧...... 这会儿的李二爷果然高兴得昏了头了,抱着犹然身虚体弱的花子尧顿狂亲,糊了他满脸的口水。 李二向来爱男人爱得死心塌地,早就以为自己这辈子就是个断子绝孙的命,却不料天上掉下个花公子,结结实实地把他给砸晕了,迷昏了,不但拯救了他的爱情,还能给他生儿子,李玳能不高兴傻了么? 花子尧这会儿刚醒过来,被李玳磨得哭笑不得。知道自己有了孕却也心中高兴,绯红着脸将手放在了小腹上,脸上显出股子恬淡的光辉来,瞧来极为动人。 这种感觉却是与数月前初次晓得自己受孕时的情形截然不同。那会儿的花子尧满心的绝望与愤怒,腔子中净是屈辱与恨意,从来不曾对腹中胎儿有过半分的期待。在赵家村再次醒来,晓得那孩子滑掉之后,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心中满是冷意。而如今,此时此刻,晓得自己怀了李玳的孩子,花子尧只感觉幸福,对未来充满了难以言表的期待。 花子尧以男身受孕,情形自然与寻常女子不同。他本体弱,虽经过这段时日的调养好了许,可在怀孕后,身体又迅速地虚弱起来。李玳自狂喜之中回过神,就开始忙着为他寻医找药,殷勤侍候,生怕因了自己的照顾不周让自家心肝儿出丁点的差池。 忙乱了几日,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李玳却又忆起事。 想花子尧十五岁入京,之后便在夏府的操控下成了名身份低下的侍人,可之后子尧逃脱,夏家被满门抄斩,花子尧其人便算是在这世上消失了,自然也就不能再用原先的户籍,如今他又有了身孕......想了想,李玳直奔京兆府衙。 原本不过是小事桩,谁知李玳竟然碰了个软钉子。 京兆少尹蒋松笑眯眯地拉住了李玳,语点破天机,道是:“二公子,此事原本便是李大人的吩咐,我等如何敢阳奉阴违?”又呵呵笑着:“二公子也就不必再装傻了,赶快回去见见李大人才是正经。” 李玳苦笑声,只好去找自家老爹。 自从花子尧到了李玳身边,李孝廉这个当爹的就从未曾过问过他的情况,当然明面上如此,不代表李孝廉对二人间的相处情况无所知,相反,他不但晓得,而且消息还很灵通。当然,李玳向嚣张惯了,也不屑于对老父隐瞒什么。 因此,当李玳挠着头,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杵在自家老父面前时。李孝廉手里握着书卷,眯眼冷笑:“怎么,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才晓得过来见我?” 李玳无奈:“爹,不过是解决子尧个户籍的问题,您为何不允?” 李孝廉书卷敲在了二儿子头上,恨铁不成钢:“你这混小子!什么允不允的?!你老子我都要当爷爷了,你还不快点把媳妇儿领进家门儿?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当老子的上门去三请四请,八抬大轿不成?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也不知道随了谁!” 李玳这才恍然大悟,咧着大嘴笑得见牙不见眼,随口道:“没脑子什么的.....当然随了您,总不能随我那过世的娘亲吧?” 卷书呼啸着飞了过来,李玳脑袋扭,灵活地避了开去,随即眉花眼笑地跑走了。 ——哎呀呀,终于可以接媳妇儿进门喽!! 李孝廉气呼呼地喘了会儿粗气,忽而失笑:本二儿子是个爱男人的性子,传宗接代的希望直放在了大儿子身上的,却不料李珏居然就敢去出家?!现在倒好,好不好的也没得挑了,就算是个妖怪也成,总算是怀了我李家的种,那花子尧,就这样接过门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 亲们请继续支持俺吧,鞠躬~~ 还有最后几章这个故事就结尾了,第二卷结束后会开第三卷。 第三个故事老花准备采纳以前给俺留过言的亲的建议,准备写个接地气儿的温馨故事。亲们看文过程中如果有想看的故事可以随时给俺留言,俺会认真考虑,在老花能力之内的梗儿以后会点点写进去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