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珠儿》 第一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公鸡报晓三遍,园中鸟雀开了嗓,未曾闹够时,天蒙蒙的便透了丝丝的明儿,顾公爷昨晚梅开二度,本该睡得香,不料发了个噩梦,脑门冷汗的自床上翻起,起后浑身如江上波纹般的,层层的起着鸡皮疙瘩。 他自披了娇红的小袄在那里发癔症,姨娘娇红迷迷痴痴的翻身,伸着嫩白的莲藕胳膊去搂老爷的腰,嘴巴里有些不情愿娇嗔着嘟囔:“爷今儿不是休沐吗?起的这般早?”说毕,娇红坐起,捞自己衣裳却见老爷披着,便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眼。昨夜闹腾的厉害,便把人都打发出去了,值夜丫头就没睡在下脚的榻上。 娇红翻翻白眼儿,刚要张嘴骂,顾公爷却自己从床上翻起,他心里有事儿,便没等人伺候,顺脚儿提拉着鞋,冲着正院儿报春堂就去了。 初冬的早风最是刺骨,尤其是从热被窝子滚出来,那便是穿什么衣裳都遮不住的往骨头里钻,可顾公爷却不在意这个,他路急行,后面跟着的几个亲随跌跌撞撞跟着,有没睡醒的还撞了柱子。 这路,顾公爷越想越慎得慌,虽然爹死了那么年了,他还是怕他,自己五十了跟亲爹说话,那边语气要重了点,他大腿肚子依旧还会转筋,很事儿连带着对鬼神的敬畏呼啦啦的往他脑袋里走,走马皮灯般圈圈的,他就说嘛,这些年总觉得什么重要的事儿被忘记了。 坐定在那里捋捋,又没什么事儿。 昨夜,顾公爷发了个噩梦,梦见自己老爹指着他的鼻子问:“坏狗(顾公爷奶名),你小兄弟呢?你帮我带好了吗?”反反复复的,整夜,拢共就这句,临麻雀叫的时候,老爷子在梦里打了他拐,骂道:“你这不孝的狗东西……”拐没落到脑袋顶,顾公爷就醒了。 醒了身的冷汗,如今被风吹浑身刺骨的凉。 顾公爷出身门阀平洲顾氏,那是几朝的望族,他们这脉原本算分叉之,四十年前,他爹顾老公爷随先帝爷起兵,路跟随到新君建国。虽主枝儿那边是书香传家,可这边偏偏就走了歪路,走武科。难免的,主枝儿那边对他们是看不上的。 看不上便看不上,场反了前朝的大战,有全族赴死就前朝的,也有街边的无赖混混成了位列九卿的新贵人,新贵人开了新贵门,这是规律。 如今,新国,老皇上死了新皇上来,老顾家位列三班,门新贵,将星闪耀,旧族那边不照样不敢言语吗?想当初,老枝儿家系名谱都是前朝御赐的荣耀,爷爷是庶出的旁支儿又如何?如今两边祭祀,供奉,每十年的祭族大会顾岩跟他的兄弟们第排,唱祭的是他顾岩的长子顾茂德,这里没主枝儿什么事儿。 四十年了,发生很事儿,顾公爷他爹,顾老公爷辈子,有半辈子是在战场上呆着的,七十几了还带兵出征呢,老顾家带的这队人马,被民间称为“顾家军”,老太爷活了个大岁数,去世那年正正的米寿八十八岁,那会子说起来,谁不羡慕,五世同堂的武勋之家。 老太爷是去了之后,长子顾岩袭了爵,除了爵位,顾公爷在中书省任正三品的参议。后在孝期,却遇上密王作乱,奉旨去兵部接了左侍郎带着顾家军,兄弟六个齐齐的就去了前线。 这去,整八年。灭了密王,平了西北六地,兄弟们东南西北散去,回来的时候顾岩整六十六岁,卸了武职,依旧回了中书省,任右丞,正二品的实权大员,实封食邑两千,因他有了大军功,家里依旧叫开国郡公府,自下代开始方始世袭,逐渐递减。 旁话不说,单有件大事儿,顾公爷被惊醒就是因这原由。这事儿说起来是件奇事,就是,早先老太爷活着的时候,七十九岁那年先帝赐了个出身书香门第的美人给做了小夫人,算填房。老太爷雄风不倒,他跟填房老蚌生珠,又得了个幺儿。 这幺儿名叫顾昭,老太爷老年得子,对这孩子自然爱如珍宝,就给起了个奶名叫“盆子”,养在身边,旁人轻易都不得见,五岁前这小兄弟顾岩就没见过他的小脚丫子踩过地面,可见当初老爷子对他稀罕。 盆子长到两岁,老太爷的填房也死了,如此他便亲力亲为,自己照顾幺儿。 八十有儿,无论怎么说,这都算是奇事,那孩子生下来,老爷子爱的不成,又去上面给求了从五品的乡男出身。所以老七顾昭还在吃奶的时候就有了年十七石的禄米,百六十五贯的俸禄。说起来,顾岩兄弟七个,顾岩只有个姐姐算是同母嫡出,这老姐姐早年也去了,难产死的,连个后都没留下。 至于其他的五个兄弟都是庶出,老太爷辈子在先帝面前都是个心眼实在的粗人,也就求过这件事,就是给小娇儿要个出身。 要说老公爷那人,对孩子们还是不错的,他是从兵起家,所以给儿孙安排的职位皆是在武职,天南地北的,个旮旯丢个的都放了出去,谁也碍不着谁,家里就这点子家业,你哥哥拿大的,你们拿小的,出身你们有了,就都老实儿的呆着去吧。 人离得远了,亲便是亲了,这些年,礼节上兄弟几个诚意十足的常来常往,当大哥的对兄弟都帮衬,如今兄弟六个,最不济的是故去的老四顾咸家,他家长子也在外省也任着正五品的实缺。 早先,先帝爷起兵之后,兵荒马乱很年,这嫡庶之分,宗家礼教,俱都靠了后,这些年,刚开始平稳,些老规矩也就慢慢的又讲究了,父父子子,君君臣臣,嫡嫡庶庶的,又都拿上来当大事儿说了,不小心,把嫡出的小弟弟丢在平洲老宅子八年不闻不问,顾公爷越想越不是滋味儿。 个小东西,对于顾岩来说,他能碍着自己什么事儿呢?真碍不着!给口饭吃而已,关照下就结了。早先顾岩对小兄弟还算好,也或或少的带了些父辈的疼爱,还亲手喂他吃过饭,把过尿,他整整比自己小弟弟大了五十岁,有时候老公爷偏爱了,他也不会计较,跟个奶娃子计较?没意思。 这个小弟弟是什么时候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的呢?老爷子边走边想…… 那年,老太爷病危,顾岩打上京回到平洲郡城的大宅,急的在堂屋满地乱转,屋外顾昭被他奶爹毕成抱着进来要找爹,当时顾岩有些气闷,就没好气的叫他奶爹带他快点出去。 那便是顾岩最后次正眼见自己小弟弟,他被奶爹抱着,愣愣的趴在肩膀上,小瓜子脸瘦的都凹下去了,就剩对大眼珠子那么凸着,直直的看着自己,然后,平平静静的拐个弯就不见了。 后来,老太爷还是去了,临死抓着小七的手不放,顾岩正难受,也没仔细看他,虽老爷子千叮嘱万嘱咐,小七碍不着他们什么,叫他们定看护好,看着他成家立业,兄弟六个跪着也是赌咒发誓的答应了。 答应是答应了,那什么爹都去了,天塌了!大家难过呢,后来那不忙吗,再加上小七好像也没派人来过,也没什么他的消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就给断了。 眨眼儿,八年了,打老太爷去了,小七被带回平洲祖乡下的宅子,老爷子在那里给他留了处宅子,几千贯的分家银,两处庄子,二十五顷土地,三座山地,还有他奶爹家子连伺候惯他的也没几个人,比起顾岩他们得的,几乎就是芝麻粒儿。 老爷子睿智,知道给了,小家伙也保不住,所以,兄弟七个,小七得的东西最少,大都是田产,收地租靠地里的出息过活的小钱儿。 给那么少,不就是求他这几个长兄,看在小弟弟可怜的份上,帮衬下吗?可惜呀,密王作乱,乱八年,再然后先帝去了,新帝登基,老顾家还算是皇帝袖子里的亲兵,这家大小的都在这八年奔了前程,倒是把那个刚断奶的娃子忘了个干干净净。 老爷子越想越觉得对不住,脚步越发的快了起来。 老太太卢氏早早的就起了,这些年担惊受怕的,她觉贯少。起来后,她坐在报春堂的堂屋窗下看几个小丫头逗她的那几只爱鸟,这几只鸟养的精,每天要吃半个鲜果泥儿,两个鸡蛋黄,如今可是初冬,蛋黄好找,这鲜果子却难寻了。 卢氏,出身世家都梁卢氏,性格贤淑平和,是个顶不错的贤良妇人。如今她的日子是苦尽甘来,老爷也回来了,孙子都抱了好几个了,她每天也就是养养鸟儿,逗逗孙男孙女,为最小的老儿子操心。顾公爷那头,她不怎么管,也就是老两口初十五睡起,个月也就两天,打成婚那天起,丈夫南征北战的东南西北到处跑的,他们早就习惯各住各的,各管各的,平时,老公爷不怎么打搅卢氏,他般都歇在娇红那边或芸娘那边。 老太太卢氏正拿着小勺子在果子上抿果泥儿,顾公爷背着手,披着外袍从院外急步走了进来,脸的黑气,老太太吓了跳!手里的果子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忙问到:“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顾公爷忙撑了些笑样子出来,急忙摆手:“你休要惊慌!无事,莫怕。”他呼噜胳膊又对着下面侍奉的众丫头,小厮又没好气的说到:“都出去!” 卢氏点点头,扶着大丫头红枣的手坐回屋里,又吃了半粒养心丸,摆摆手,叫红枣也出去后,这才将乱蹦的心才收回来。 卢氏拿着帕子抿了下嘴角,慢条斯理的问顾公爷:“老爷大清早的到我这里,可是……是娇红有事?” “你莫乱想,她能有什么事,我是说……老七那边,这些年没什么事儿吧?”顾公爷挺心虚的打听,心里有些羞臊,他自己忘了,也没嘱咐卢氏去关照。 “老七?什么老七……呀!”卢氏先是迷茫,接着惊,拿着帕子捂着嘴巴,她也想起来了,她也忘了。这不怪她,八年了,守孝,担心,守国孝,又管家,还要提心吊胆,小七爷那边的事儿她就没往心上放。 顾公爷的脸阴的吓人,他这人发脾气般是不骂人,可卢氏就是怕呀,成婚开始她就畏惧自己这位杀人如麻的夫婿。再说了,就是丈夫从没托她管过老七的事儿,她也该着问问的,坐堂媳妇,家里家外不安排全面,这是真的失职了,老爷子托孤那会子,她也在身边的。 “要不,叫茂德媳妇过来问问,当初她掌家的时候,约莫……那会子是交代过的……嗯,兵荒马乱,日到头心不归落到实处,约莫……说过的……”卢氏想找个帮手挡挡,好歹媳妇们来来,老爷的气儿也能顺点,最好把孙孙门都抱来对付,对付。 老爷子没说话,也没逮住谁怨谁,这事儿怨他自己,哎,都气的老父亲打地下钻出来托梦了,八岁的孩子,八年不闻不问,这有六个哥哥呢,那边都不知道过成什么摸样了,兵荒马乱的,顾岩越想越后怕。 坐了半响,卢氏先开了口:“老爷别想了,老七的奶爹毕成,当初是跟着老爷子的旧人,那是个稳妥人,最最忠心不过……那人你是熟知的,几辈子的老人了,靠得住!若要是小七爷有事,那边早就来报信了,这些年,就直没人来,想必……也是安稳的,如今小七爷,可能有十六了吧?” 顾公爷沉默半晌,点点头,背着手出去了。这事赖不着妻子,这都怪他。做武职的就这点好,该怎么就怎么,该自己承担的,那就是自己的错儿。 打堂屋出来,顾公爷立刻安排了亲随陶若,带了七八车礼物,挑了车好东西,派了家将,卢氏还安排了两个手脚利落的小丫头花蕊,花丽起跟车去了,还吩咐务必要好好哄着七爷,把小七老爷给妥妥接来。 车队走时已经是晌午,卢氏坐在屋子里想事情,正想着,大儿媳妇苏氏带着小孙女顾铭慧进了屋,手里还提着半篮子果子。 苏氏进屋未语先笑:“母亲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这不,我娘家庄子上寻了好面果子,我想着母亲这边该是要断顿了的。”其实她是听下面丫鬟说,老爷子仿佛跟老太太拌嘴了,就寻了理由过来,家里的老太爷,老太太是个慈祥的,也不像旁人家那般讲究,成天价招呼大帮的后辈儿孙齐齐的在院子里请安,这边就初十五来院子里请安,人了卢氏觉得闹,然后起用个早饭罢了。 “并没有什么,他年纪大了,犯了孩子气。”卢氏依旧脸平静,不该说的,她不会跟媳妇儿露,老太爷托梦骂顾老爷不孝,这话能说吗? 所以卢氏没打算告诉苏氏,只是安排她打扫好宿云院,拣上等的名贵摆设送几套过去,家具要新作,硬木概选上等的红木,花梨木,软木家具全部用楠木,式样要选上京最时兴的样子办。铺盖要置办八铺八盖,概零碎皆由老爷子的大帐里出,都要最好的。另挑几户老实可靠,眼里有活的家生子在那边等着侍奉,将自己身边跟了三十年的管事范秋华家的潘婆子派过去暂时管着。 卢氏这个意思,也就是说,那边是老太爷老太太要直接管着的,你们下面的媳妇就别伸手了。 苏氏捂着嘴巴打趣:“母亲这是准备给四弟找到媳妇儿了?是谁家的?有无测定测定,前几天,我回娘家,我娘家舅舅说,今上还要给功勋人家放批低等爵位,小四儿生就的福分大,兴许这次能轮上也未可知,母亲瞧瞧,要不然,咱还是等等?” 苏氏说的四弟,是卢氏的幺儿,名叫顾茂昌,今年十七,卢氏五十有的他,也算是老生子,平日子对他最最疼爱不过,甚至有些惯坏了的样子。 顾茂昌在卢氏看来是赶上个好时候了,这天下太平,无灾无难的,所以,他即没在兵部谋出身,也没在族学里认几个字儿,只是跟着帮子上京的名门之后,整日子会客,访友,斗鸡,蹴鞠,打马球度日,说起来,小四儿这代也就这样,他家军功出身,如今新帝登基,除了老几户武勋人家,新帝需要的人才慢慢的从兵部挪到了吏部,今上缺的是能人干吏,文采上等,能将国家平稳下来的人。 因此上,京里的名门子弟,要么读书搏个新前程,要么就学习如何做个合格的纨绔。 卢氏亲昵的摸着曾孙女的头发,顺手拿喂鸟的小勺子刮了点儿果泥塞孙女儿嘴巴里,在她看来,孙女跟爱鸟,地位都差不,孙女儿还不如鸟陪她时间久呢。 “怎么可能,老四要是成婚,就安排他去南院了,咱家地方大,先帝爷封的好地方,你们就是再生几窝也住得,宿云是北边最好的院子,这是……给你七叔准备的。”卢氏说完这话,脸上泛起些红晕,自己都六十五了,还有个十六岁的小叔子,最小的儿子都大他岁,这事儿说起来,颇有些羞涩。 “小七叔?”苏氏重复了句,便想起来了,也捂嘴笑:“哎!小七叔啊!那可是久不见了,小七叔可好?眨巴眼儿的,小七叔也到年纪了,还是父亲母亲心眼儿好,这太平,就巴巴的接他来家住,什么都是现成的,要早几年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苏氏笑眯眯的说完,把孙女儿抱回去,拿着手帕做着擦嘴的样子,不露痕迹的将孙女儿嘴巴里的果泥抠了出来。 这话卢氏爱听,可不是,早几年兵荒马乱,要什么没什么,整日子提心吊胆的,晚上请老爷过来,也要这么说。 “说的就是,老太爷就留下这么个宝贝蛋儿,总不能闪失了,如今他有福了,什么都是现成的,你看看,要有那个家世干净的,就给小七爷留着,小七爷那也是有乡男爵位的,总不能亏了他。” “瞧母亲说的,咱家什么门第出身,要找也要找上等的人家才配得起咱小七爷,这事儿就包媳妇身上了。”苏氏应付着,心里或或少的却有些不屑,乡男是最低等的爵位,还是个虚爵。小七爷除了辈分大,其他的优点是概全无,还在平洲乡下地方长大的,说起来,平洲那地方挨着蛮地,出野人,谁知道是什么歪瓜裂枣的样子呢。 接小七爷的人十月中旬去的,陶若转年四月低回来的,小七爷没接到。 说是,成年的不在家,小七爷常年在外跑着,两三年才回次平洲呢。 陶若跟老家族人探听了,说是小七爷爱在南地走动,已经年没回祖宅了,打听完,路车马不停的陶若又去了南地,在边界县城,寻访日才找到小七爷的处住地,可惜,小七爷依旧不在,说是带着毕成家的老大他奶哥哥毕梁立出去游玩了,要来年末才归家,这人出去,便行踪不定,陶若还想打听,可惜老毕成老的都傻了,会东,会西的,什么也打听不到,毕成家的婆娘早两年也死了,陶若认识的人个没找到。 人没接过来,老太爷整整失落了好几个月,跟儿孙们不能说,跟兄弟们是不能提,说出去,怕笑话,只能是自己蹲在家里生闷气,每个月初都派出批人去南边等着接人,这等便是年整。 作者有话要说:千万别被第章这个腔调迷惑,俺写的可抽了! 我休息的久了,因此忘记很内容,毛病也,今儿起我自己把文顺遍,开始恢复新! 第二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顾昭,何人也?乃二十世纪,海上爽朗老男孩名,前世生,平平淡淡,无波无折,去世享年五十六岁,无婚姻史,无信仰,无恋爱史,吸烟史,赌博史,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生,虽有妄念,奈何小城出身,家中老幼,皆是普通人,受不得刺激,受不得舆论,便不敢言,不敢求,只得年少离家,在矿船上漂泊近二十年,四十岁起又至民办海校任教,直至死亡。 最后那几月,顾昭也反思过自己的辈子,缠绵病榻,没有爱人安慰,无有家人呵护,酸酸楚楚的只觉得自己亏了,只为喜欢类别错误,便自觉低人等,故作爽朗的乘风远航,躲了辈子,装了辈子,落得这般的下场?因此上,他便起誓: 若有来世!看到自己喜欢的,再不跑,能求就求,求不到抢也抢来,再不肯为别人委屈自己半分,要率性而活,做枚真真正正的海上爽朗自在的好男人。 如此,他便死了,死了之后,便来到这个陌生又惊悚的架空时代,看样子恍惚是个古代?但是这个古代跟史书不搭调,跑到了另外边,亏了此地依旧是地球,亏了依旧有些还算熟悉的历史人物,虽然拐弯了,那却也没什么,惊着惊着也就习惯了。 顾昭对这个时代,这个国家,这些亲人有无半点感情牵挂?那不是还没相处过呢吗?如果人品好,处处也是可以的,老头当年是真的很爱他,可老头子死了。以前看书,什么家族斗争,后宅斗争,在他这里通通没遇到过。 他个八岁幼童,身边有仆三十五人,却依旧有人可怜他,说他的命很苦。 完全不觉得啊? 这些年。因为是顾府,郡公爷的弟弟,他反倒是沾了些名份儿上的便宜,加令他明白了古代宗族的重要性,那就是荣皆荣,损百损,你说他倒是能在海外呆着,问题是你不能跟毛猴子玩吧?寂寞啊!这是个霸权社会,他到处溜达闯世界,来回走个车马,递平洲顾府的帖子,那帖子比上辈子校长写的条子有权威震慑力了。 顾昭身边有人照顾,不但照顾他,还赤胆忠心,弄得他的世界观乱了很年才习惯了,这不是,人祭时代刚刚结束吗,就二百年前,打仗要杀人祭祀,烧砖要杀人祭祀,求雨要杀人祭祀,头耕牛换奴隶四十,于是在祭祀的时候,人作为便宜货被推出去献祭,是合算的物价选择,种种之类,只要有所求,倒霉的就是这帮子奴隶。 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奴隶都会为这种死亡方式儿骄傲?这个顾昭就实在实在受不了,好在,现在,人祭已经被禁止,社会要进步吗,也正常。唯没改变的是,奴隶骨血里的奴性,如顾昭奶爹毕成家,对个八岁的孩子,除了当祖宗般的供着,基本上是他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唯的手段就是苦劝,哭求,当这两招用完,没用之后,也就随顾昭了。 大海就是顾昭的家,南大陆周边的几幅海图是他前辈子闭着眼睛都跑习惯的路线,也是他这辈子脑袋里最大的财产,所以,即便是没有很好的航海仪器,土有土的办法。沧海桑田,地图还是那张地图,几千年后这边还这样!架不住熟悉啊,真是老天爷眷顾,南边耀县周边海域数万里,他闭着眼也是可以带着船队去得的,要是设备好他可以远。 只是这个时代的冶金,制胶,木工等等之类造船技术还在原始时代。般的造船知识顾昭是懂,可顾七觉得把白银时代的东西丢到青铜时代不好,他好为人师,有时候想问题爱从全局想,这是病,教师病。 穿越了,恩,挺意外的,穿越不可怕,架空才可怕,当个海上爽朗老男人,掉到稀里糊涂的时代,他又不懂架空这个词汇,就惊悚了。 刚出生那几年,顾七是张着大嘴冒凉气,感觉什么都不对,又说不出那里不对,做梦般,每天都是稀里糊涂的,他老子倒是很骄傲,说他内秀,秀个头! 这是个前所未有的时代,历史上的人半有半没有,该坐天下的死了,不该坐的却活着,活的好着呢。 帝王年表不对,历史事件不对,那几位圣人倒是出来蹦跶了,可是华夏古老传说里的几位著名神仙却少了半……现在的人信奉天圆地方,还是觉得自己住在大陆的中央,有黄河文明,长江文明初见端倪,草原文明还没听到。 顾昭跑过很地图,大数是南方的地图,这边还是样的,比较出名的山脉都在,以名山脉为轴心,熟悉的目的地皆能寻到,这点还是很能安慰他那颗不安的老男人心的。 往昔他也打听过,说是,在北方的北方,有很冷的地方,那里不怎么长庄稼,住着野人又高又大,那草原看不到边,也没人去过加遥远的地方。 真奇怪,就像玩游戏,这地图还没打开呢,这内陆的文明却悄然的快速前行了,这种进化完全将周边的国家屏蔽在外,门心思的就走自己的,这点才是最最奇怪的,怎么可以这样呢?这种完全封闭在瓶子里的状态下,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有了将近几百年的有记录,可考据的文明史。 架空国土上的国家,在走前所未有的条道路,走的还理直气壮,这点对于个外来的顾昭来说,是强大的精神迫害。有时候手痒痒了,他是真的很想纠正的。 越南呢?金三角呢?东南亚呢?都不知道,对了,印度,伊斯兰堡是知道,那边有个宗教过来,最古老的僧侣万里跋涉的过来传教,这边也跟那边有了国与国的基本交往,但本朝人把那边的人叫野人,说他们没有礼仪,内陆本土的道教也有,还挺兴旺的。 只是好好的华夏地图,硬是切下块南地,顾昭觉得怪可惜的,长江以南未开化,青海,新疆,西藏南边算半开化,倒不是不想开化,目前,大梁国整个人口,据说不足万万,也就是亿,战乱后不足这个数。人少,地方足够,没有往外折腾?顾昭还是觉得可惜,抢呀,使劲占,占到了就是咱的,这个大概是他后世的怨念吧。 说起来,也该是庆幸,梁朝人的人文思想,冶金技术与农业生产力来衡量的话,属于半封建半奴隶社会初期。顾昭带着船去的那些地方,衣不遮体的野人团队到处都是,有些身上的毛毛还没退干净呢。这些部落最需要的是生存下去的食物,是武器,是农具。 顾昭的买卖做得非常大,这点不好,欺负猴子确实不好,可是,那么东西,不抢来做什么呢?他在跑船那会,跑的是矿船,对海岸线几家矿区是异常熟悉的,那出产金矿,那里有有色宝石矿脉,玉脉,金矿伴生银矿,还有数不尽的有色宝石,如今这年月的金子依旧是沙金为,沙金发白成色般,也称狗头金,矿金要加金黄加纯。 可知金矿最的国家在那吗,是印尼。在苏禄,文莱,占婆中间有座小岛,叫言都岛,此岛就有金矿床两座,金矿山座,铜矿座,还伴生有银子跟有色宝石,那世这里是著名的金银岛。 以现在顾昭可以掌握的人力物力,这里够他折腾百年都整不完的。 以前看电视剧,看穿越,这主人公又是发明,又是称霸。其实那些都是……哎,反正顾昭觉得自己做不到,难不成他振臂呼,虎躯震喊到,我知道世界有大,咱们起去占地方吧!傻缺才跟他走!他算老几? 顾昭是个浅薄的人,他自己这般认为,做可以做的事儿,不要想那么大,是老人的观念。他会织网,会看鱼群,会在大海里不迷失方向,叫他去造纸,他就不会。 闷声大发财的日子,顾昭过了好年,他带着奶兄用耕牛,粮食跟那些部落换了上百的奴隶,头扎在言都岛,光这个岛,够顾昭挖辈子的。 那些奴隶每两年换批,走的时候送两头大牛,外加整套的农具,那些毛绒绒的娃儿,美死了。而且,他们从不在个地方买奴隶,每两年都换个地方,顾昭也不是没心眼,如果没有正确的海图,除了顾昭,顾昭的奶兄都找不到言都岛在哪,那岛屿周围的暗礁,激流得很。 就这样,顾昭在默默的囤积自己的力量,从不敢在内陆折腾。现如今,随便来股势力,都能像碾死蚂蚁般把他的小身板儿给碾碎了,骨头渣子都不剩。所以,老爹去世后,他压根没指望自己的兄长们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欺负就不错了。 顾昭没怨恨,人家也不欠他什么,现在就很好,老爷子临死前,悄悄的都帮他安排好了,从他奶爹那里顾昭知道在老宅有个密室,密室里有些宝贝是留给他的,也没少,不过是几万贯的身家,当然对于普通人,这不少了,非常了,如今普通的佃户,年花用,就是十贯钱上下,奴隶自己都不是自己的,那里还有财产。 若不是奶爹家是家生奴,顾昭去南方溜达的大海梦想,怕是二十岁之前想都别想,此地,二十岁冠礼,方成年。 老爷子早年跟着先帝爷起兵,路打砸抢的没少捞,所以,给他留下了在老爷子看来,生都足够的花用,他可以护的住的花用,当然,这绝对无法跟他大哥顾岩比。 有时候顾昭就搞不懂了,你把秘密说给忠仆听,却不告诉自己的儿子,这是玩的什么招数?当然忠仆是很实在的,老爷子的委托,他奶爹完完全全的做到了。 个八岁的奶娃,带着大笔钱,还有各种产业回乡的顾昭。对于那些家里有几百贯身家,几十亩富田就可以称为乡绅的平洲族人来说他是大肥肉块,刚回家那会子,常有家族的亲戚,还有乡党来打秋风,好在,开国公府的牌子还算硬,他还有个虚爵,毕成也是个烈性的脾气,硬生生的护住了他。 顾昭不害怕吗?怕的,吓得要死,生怕那日被人跳墙进来害了。亏了他奶爹是上过战场的,顾昭自己也有成算,买了不少可以护院的家奴回来,最可恶的次,主枝来了位很远,远的没边的族叔,上门借钱,开口就是百贯。顾昭把主枝的族老请了来,请他帮着断断,该给不该给那笔钱。 他这里敢舍了脸面出去,那边也就要脸了。 再后来,离开了家,带着自己奶哥成天在南方奋斗,各少数民族区域混,其实人家少数民族没啥,就是地盘观念强点,对于外来的人,防备心重点,可对于带来他们需要的生活品的顾昭跟毕梁立,还是很欢迎的。 奶爹老年痴呆症了,顾昭也长大了点了。亏他有个最低等的虚爵位,可以到处跑,不然,作为普通的低等民,他连外县都去不了。 如今南方皆称蛮地,因为这边没有礼仪教化,因为这里只是连绵万里的热带雨林,沼泽,瘴气,所以,官府虽有管制,还是异常的疏松,在边缘地段划拉,般被流放的人被送到这边等死,挂了这样的名头,其实对南方些部落来说也是保护。 也许,再过几百年,这边的大门打开了,那些少数民族的女孩子们就得在十二三岁,把脸纹了,把脖子拉长了保护自己了,南方地图都没打开,浩瀚的大海就提都不用提了。 古人成熟的很早,十三岁成家的比比皆是,老毕成傻了之后,十岁的顾昭当家做主,毕梁立对自己的小主人那是奴性百分百的,不该问的绝对不问,好好的听着就是了。 就这样,五个月个来回,两年换人,顾昭带着自己的奶兄,群土著奴隶绕着海岸线来来回回好几年,他熟悉蛮地海岸线的好民族的发展史,个海员如何度过孤寂的岁月,靠的就是看书听老海员唠叨。顾昭知道如何交流,虽然早了很代,海员总有自己的生存办法。 顾昭直在囤积,在言都岛,在东南亚周边溜达,他们用内陆简单的东西,换了不少稀罕物,在南边长江附近的个小地方,他有个码头,这个码头后世是很著名的集装箱码头,不过,现在这里没什么人,只有个渔村,顾昭本人是这里方圆几百里最大的农庄主。 他买下大片的土地倒也不耕种,就到处种树了,种植各种果树。 顾公爷派人来接的消息,顾昭早早的就知道,他有些憋屈,可也没办法,这是个宗族兴旺才是兴旺,家主为尊的年月,长兄还为父呢! 他却没有接触过那边的人,谁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再加上这边也该收手了。毕竟,他现在手里有的东西,实在太引人注目,稍不留神,便会引来大祸,他不知道自己手里的东西到底价值几何,但是富可敌国这是最基本的。 绕开顾家来人,顾昭带着毕梁立悄悄的把这些年囤积的财产的小部分运回老家平洲,老公爷当初死之前给他留过三处山地,在古代人的眼里,山地是最不值钱的,因为跟土地挂接在起,所以,平价老家这附近的几个山头都算他的,这山下的猎户,年底会往主家送些皮子算是税务。 顾昭带回来的东西,就藏在山下的小庄子里面,这点他没瞒着毕梁立。 奶哥毕梁立却不这样认为,他觉得他被主人像士人般的对待了,这样的尊重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少见的,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他割了自己的舌头。 顾昭偶尔做梦,想起奶哥的血盆大口就是身汗,他非常的不理解,是的,这简直难以接受。可是古人却都是这样的,士为知己者死,是很正常的社会现象,就像去电影院买票般,这是规矩。割舌头是最低等的忠诚。 所以说,古人真的很麻烦,就像现在这样。 陶若恭恭敬敬的给小七爷磕了三个头:“给七老爷请安。” 顾昭顿时想起了部很老的电视情景剧,里面有个人整天价提着把长刀呐喊:“照顾好我七舅姥爷!” “啊,起来吧!我与你不熟,以前许是见过,那时候我年纪小,许事情都记不得了。”顾昭斜斜的躺在个无栏杆,无围子的平面矮塌上,身后靠着的是胖乎乎的绸缎缝制的靠垫,头戴件很普通的帻巾抓发,身着件豆青色长袂深袍,未着布袜,赤着脚半盘着,手里端着个青灰色的茶盏,样子很随意的跟陶若打着招呼。 陶若起来,笑眯眯的道是。顾昭反复看着老家人,他们说,这是长兄那边的能人,浑身能长百八十个心眼子,原本顾昭在南方明面上这点家底,这家伙不到个月就打探出来了。 陶若老橘子皮的脸上,扯了脸的笑纹纹陪着小心的打量自己家小七老爷。 看摸样是顶顶好的,虽在南边晒了好些年,依旧白白嫩嫩,不傅粉也透股子玉色。顾昭当然黑过,不过这几个月养过来了。 陶若赞叹,瞧瞧这幅细眉凤眼,眉清目秀顶顶好的上等摸样,说起来老生子都漂亮,家里的小四爷也这样,俊秀漂亮又聪明,只是没小七老爷这般聪明,小小年纪自己支撑家业,跑到南地受罪,开酒庄,垦荒田,酿香精,哎,老太爷要活着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家里大哥,大嫂还都好吧?”顾昭很别扭的问了句。 陶若的脑袋立刻底下,脊梁微弯着带着满腹的恭敬回话:“都好着呢,就是惦记您,这些年,也不是不联系您,这兵荒马乱的,早几年老爷在新北,座北,您知道那地方天天打仗,家里的小四爷四岁才知道世界上还有爹,您是不知道……” 陶若还想唠叨,顾昭有些厌烦的摆摆手:“好了好了,没问你那么,就说你来做什么吧?” 陶若讪讪的笑了下:“回七老爷,大老爷的意思是,接您去上京,小七老爷如今都要十七了,也该着成家立业了,如今老爷在朝里还说得上,也想帮您找个实缺,来的时候老爷说了,南边酒庄自己喝喝就得了,毕竟贩卖这等事情不合时宜……以后去了上京万事有老爷呢,这不是老太太如今叫人收拾了宿云院……” “知道了。”顾昭有些烦躁的打断这位老仆的唠叨,陶若闭了嘴,虽然他在上京顾家那是有头有脸,是三代的老仆,小辈的少爷见了他都要喊句陶爷爷,可是在这位面前显然,他还是立不起杆来的,这位跟老爷样,算嫡出,辈分大得很。 顾昭在那里头都没回的道:“你回去,跟我大哥说,我活的好着呢,早先家都分干净了,他的就是他的,我在老家,在南边自己过自己的,这几年暂且我还不想成家,再者……要想成家自己会找,就这么着吧。”顾昭说话,颇有些现代人的气质,许是这些年他自己做主做习惯了,很有些上位者的架势。 陶若还是陪着笑,样子十二分恭敬的回了句:“七老爷,话是这怎么说……可您看,也是长兄为父,您看,您不回去……”陶若唠唠叨叨还想硬的软的起来,奈何,小七老爷硬是不吃他这套,他两段话未尽,小七老爷已经施施然的离开了。 说不去,就不去,你们能奈我何?还未见,小七老爷已经给上京顾家大小留下个脾气古怪,我行我素的恶名声。 第三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上京八月,几日的暴雨,城中家户大都积了水,待到月底,天色放晴,顾府从北街找了十个淘井的匠人,把家里四口大井,十口小井都翻下,若不然,那么的积水入了井,怎么进主家的嘴。 淘井这日,卢氏带着几个孙男孙女儿去了城外的庄子,大老爷顾岩已经跟上面告了假期,好不容易得了,便带着票常带的人马,快马加鞭的奔着平洲老家去了。 说是小兄弟已经回去了,还在那边大兴土木,怕是不想来的意思,那小家伙挺倔,信都不回他封。 别看老太爷六十六了,年来征战不断,身体是硬邦邦的好,这气儿快马连续十日的功夫便到了平洲。 顾大老爷到了老家,先去老爷子坟上磕了头,唠叨了好久,对自己的不负责做出了深刻的检讨。烧祭很祭品贿赂死去的老爷子之后,又跟老坟上的家族老亲戚唠叨了几段话,见了好些人,推了十家的请,并没有回他自己在平洲乡下的老宅,而是溜快马的又去了穂山脚下,他小兄弟的小山庄子,这顿忙活,已经是天擦黑的功夫了。 顾昭的小山庄是这几年新盖的,连同早先顾太爷留的二十五倾土地,他自己又收购了几十倾,凑成百倾,成半扇形的将他这个庄子围在扇尾,扇尾后是十个青山头,如今也是顾七爷的。 顾家庄山庄外围的农庄有百八十户佃户家,因顾七爷的思维是横平竖直的现代人思维,所以,他的农庄里有自己的规划,你怎么盖房子是你的事儿,地方是我的,路是我的,你必须按照道路两边的规划走,所以,农庄里的建筑有泥胚的,砖瓦的,半砖半青石头的,但是都跟着五米宽的路面走,路面两边还有齐齐整整的小儿合抱粗垂杨柳,远远看去,那整整的片绿树成荫,景色是十分优美的。 顾老爷这票人马才入庄,村里的庄头便迎了上来,待知晓顾老爷的身份,先是磕了两个,接着恭恭敬敬的带着他们去了离庄子三里地远的小七爷的三进大宅子。 在乡下人看来,顾七爷的宅子那是世界第大的了,但是在顾老爷看来,自己小兄弟住的这地方可以称之为鸟庄,鸟窝大小,都转不过身来。他眼界如此,顾昭就是知道了,凭着他那份子小市民的格调,也说不出个二来。 他那个庄子,就是天换间屋子,他要来回住两月半才住完,再者,住那么大,劳民伤财的,这点在顾昭看来,有些不务实。有时候,思想的局限性令他总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就是怎么去扮演这份角色他还是跟这个世界有些难以言喻的纠结感! 在顾岩大老爷看来,人的身份,就体现在宅子的规模,他家在上京的宅子,那整整了平洲巷子半条街呢。古人这辈子,其实也是活套宅子。 庄头拍了会门,山庄里有四五十岁的老仆打开门,开门见到这么的高头大马,老头吓了跳,结结巴巴的解释了半天之后,顾老爷这才听明白,小弟弟不在庄子里,他住在山上的庄子里。 好在,这庄子里的人,有老太太早先安排来的两个大丫头跟几个熟脸的老仆,这些人自然迎出来,牵马的牵马,搬行李的,安排吃食的自有派规律,并不见慌乱。 待叫过花蕊,花丽详细的询问,七爷跟她们俩两半句话都没说过。 顾老爷看看天气,还有亮,于是便跟着庄子里的老仆,外加七八位亲随,沿着庄子后重叠着的上山梯,慢慢的往山上走。 山庄后面这条山路,并不崎岖,甚至,这条山路奢侈的很,这路都是长条的青石交替,每块青能并列走三人并不觉得拥挤,青石面儿都打了道道横牙子,下雪,下雨也不会觉得滑溜。青石道每隔几十米便有座草亭,亭内石鼓石桌俱全,看上去十分雅致。 走了越半晌的功夫,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自有山庄的老仆把预备的气死风灯点了,高高的举着前边带路,这路,虫儿低鸣,山风拂面,甚是畅快通透。 顾老爷走的十分舒畅,脚步不紧不慢的,心情慢慢的平和了很。 他这小兄弟来的奇异,做事也奇异,难得是这许年,从未见他到过声难,如今十七八的少年在胡混妄言,可这小兄弟已经当家做主,做了大事。那陶若回来说,小兄弟在南方的庄子,大的望不到边,庄里也管理的妥妥当当,难的是他做事有头有尾,有理有据,扎扎实实,是个非常人,只是这性儿古怪些,大概是怨我呢,也罢,以后便善待于他,好言好语哄着他,将他这股不平按了下去才是。 我顾家该是累朝世胄,出胸襟洒脱,品行高洁的孩儿才对。 他们又走了会,远远的从山那边传来阵阵的乐器声,乐声分的很清楚,有排箫跟瑶琴合奏,曲非熟悉的那些,只是很简单的几款节奏,不紧不慢,不骄不躁的反反复复,或长或短,听上去十分优雅而有韵味,若有些平洲俚曲的影子,只是这般软绵的却是少闻。 平洲俚曲为铿锵有力,大放大和的唱法,没想到如今听到萧瑶这般演绎。 路思量,转眼,青石道路拐过通弯,眼前豁然出现片平整的山地,山地上漂亮雅致的立着处院落,半藏半露,篱用梅编,墙用藤引,院落不大,有山石错落,杂以花草,能见的有七八间屋子,半青石,半整根的大木料制成的,顾老爷从未见过的建筑款式。 此乃中西合并,半洋半土,不知道,也属自然。 乐声越来越接近,远处还有细细的流水声将屋子与景色连成山,相互依存。 山下的老仆提着灯笼上去拍门,没会有人出来,却是顾老爷认识的,已经四十岁的毕梁立。 毕梁立吓了跳,忙跪下,他的舌头没了,只能呜呜咽咽的叨咕。 “成了,你说什么我也听不懂,小七呢?”顾岩的语气听不出半分的火气。 毕梁立起来,走到门口将门推到全开,恭恭敬敬的跪着将顾老爷迎进门,带着他路往山庄后面走,这路,青竹连片,花圃里鲜花齐放,淡淡的幽香阵阵的换着味道倾入鼻翼,顾老爷路疲乏,此刻恨不得就找个矮塌在此处睡去,也好解乏。 顾老爷随着毕梁立走到山庄后面,眼见着,那里有处奇妙的之地,被人工开凿出的半个山岩下面,有处可供十几个下去起泡都不觉得拥挤的,半圆不圆的大汤池。 这汤池里的水,具是年四季都不冷不热的温泉水,温泉外,立着个巨大的十二隔扇山水纹屏风,屏风这边有矮塌,榻上有两位着豆绿色的绣罗裙,头上戴着如今上京妓家流行的朵云冠子的清秀小女娘,这两人,都是清汤寡水的摸样,不妖艳,具是干净秀丽的品质。 她们人吹排箫,人扶瑶,见人进来,并不停止,只微微点头。 顾岩绕过屏风,便感觉阵水气伴着股子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吸吸鼻子,低头细看,就看到,水里那背对着自己,脸上盖着方白色绢巾,正舒坦的不得了的小弟。 顾岩打量了片刻,噗哧乐了:“臭小子,好会享受,害的老……哥哥我没跑死,小七好会受用。” 水里的人微微动了下,只手伸出来,将面上的绢巾摘了,自水里转头,上下打量他,脸的惊疑神色,这个人有印象,他大哥顾岩,只是怎么这般的苍老了? 兄弟二人如此这般的便相互打量起来,半响没人吭气。 顾岩自然也是上下仔细的看着自己的小兄弟,别说,兄弟七个,就这小兄弟长的最是齐整漂亮,这身没疤,没坑的奶皮子,就不像顾家的崽子,真是的,活的太滋润了!瞧瞧这品貌,就是在上京的世家子里也找寻不出几位能比自己小兄弟俊秀的。他只眼,看着就觉着比其他的顺眼起来。 “阿兄?”顾昭早就忘记自己大哥长的什么摸样,但是,他就是知道,这是自己的大哥,血缘是奇怪的东西,真的。他若孩儿时那般呼他,喊完,又失笑:“年未见,不仔细看,怕是认不出的。大兄向可好?” “小七在怨我?”顾岩笑了笑,伸手,很利落的将外袍揪了去,三下两下的将衣衫脱了,露着身七七八八的伤疤,外加个已经长出肥膘的肚儿,最恶心的是他竟然还带肚兜兜,肚兜上还绣了丛花。这老东西都大了,还带这个? 他可冤枉人家了,老人家岁数大,肚子容易着凉,不带着,跑肚拉稀那是常事儿。 脱了肚兜,顾岩,悠哉悠哉的下了水,这下来,徐徐慢慢的蹲下,便是通体的舒畅,不由的他长长地□了声说到:“这日子美!以后,不当那鸟官了,哥哥便带着你嫂子住在这里,每日里泡上泡,比神仙还快活。” 顾昭想过千种兄弟见面的情形,这样的却是意料之外的,怪不得上辈子,请洗桑拿也是社会的主要交流方式,他看了会自己的大哥,也笑。笑完,随手拍了两下,有十四五岁的小厮进来,不知道顾昭做了什么动作,待他出去,没会儿,便捧着个黑漆细花的矮桌进来放于石面。 矮桌上有两碟菜肴,冷热,荤素,盘切成四瓣儿的米糕,还有壶小酒,个小酒杯。 顾昭的语气带着丝他自己也没发觉的亲切,总归他与这人是血脉相连的,他道:“大哥哥还是进点东西,空腹泡汤不好。” 顾昭的声音,带着股子奇怪的味道,不似平洲音,有些软,却很好听,声音低沉清晰,润润的。 顾岩见小弟不抱怨,二无恶言,已然心生好感。伸手取过小兄弟递过来的绢巾,擦了手脸,又觉贴心。就着矮桌,气吃了四块米糕,冷菜下了盘,待肠子塞满,他提着酒壶,自斟自饮,那滋味,看上去比顾昭这个主人还要舒畅。 喝了会,顾岩道:“小七,怨不得你不去,上京那地儿就只是人点子,这么好的地方却是没有的。” 顾昭也从石面端起自己的酒具,也慢慢的喝了起来,边喝边说道:“跟这个没关系,大兄知道,自小我就跟兄长亲戚们不熟悉,我自有我的活法,去了,也是给家里添麻烦,终归阿父以给我们分开,在挤在起也是麻烦。” “这都怪我,哥是个直人,你小的时候应该还记得我,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方才我已经跟阿父赔过罪,起了誓,接了你去,自然好好待你。” “是,阿兄跟阿父,具是耿直率性之人。” 顾岩低头饮了个满杯,有些犹豫,但是还是说道:“这些年,跟着陛下,从谨城那边起便什么都顾不得了,整七年,见天的打,孝都没时间守,五年前你四哥跟先帝同年起去了,皇帝老子都架不住这样折腾。哎……没完没了的折腾,密王倒了,新帝又担心西北六地,北六地平了,新帝又担心顾家军,等你哥哥我交了权。这不打仗了,那些狗屁的文人又开始折腾了,这个说这样治国好,那个说国不富是陛下重了武事,今天改科举,明儿闹着着开恩科,科举就科举,那凭什么只开文举,没武举的事儿小七……” “嗯……”顾昭抬眼看着自己大哥,这人方六十六岁,脸的皱纹褶子,眼睛里带着股子倦气,身的不如意,满面的劳累焦躁……瞧这身的伤疤,大概也是生生死死几十年,辈子的劳碌命。 “对不住,八年了,大哥真的把你忘了。”顾岩诚心实意的道歉。 顾昭愣了下,接着哧的声乐了:“弟知道,不怨你,其他的哥哥们大概也没想起我,四哥去世那会,我去了南边,回来的时候四哥已经入土了,四哥那边也没人来正式的报丧” 顾昭说起四哥家,他大哥顾岩眉头忽然皱,看样子十分的纠结。 其实顾昭觉着,他老爹去,个人顾个人,谁也别碍着谁,这是现代人的思维。 顾昭继续唠叨道:“这几年,天南地北,虽去的都是平安的地方,可乱民,饥民,流民都见过,虽南边人烟稀少,可苦人儿并不少见。合家件见客的体面衣裳的人户也是有的。 弟吃得饱,穿的暖,每年有百贯钱可以拿,还有禄米,有大片的土地收租,比世上大部分人强百倍,强千倍,怎么能怨?” “你四嫂是个令不清的,你去了上京我在与你详说,她家的事儿还是不要碰的好,不过,小七真这么想?不怨?”顾岩扬扬眉毛。 “大哥,若不这么想,只会越加的难过,家都分了,大哥能想起我来,我还是高兴的,并不敢怨,要知道……父亲还是悄悄的给我留了些产业的……” 说到这里,顾昭的脸色有些泛红,带着丝这个年纪该有的羞涩,顾岩顿时豁然,哈哈大笑起来:“那能有少,是老宅子里那些东西吧?” 顾昭脸上愕然:“大兄如何得知?” 顾岩慢慢沿着水壁走到顾昭身边,拍拍他肩膀给他倒了杯酒,手不放开,依旧亲昵的搂着,心里已经是完全的信任跟满意,他看着顾岩喝下那杯酒后,脸上方带着丝得意的样子说到:“那些东西,还是我跟父亲起藏的,统共不过两三万贯的样子,阿父……是怕兵败,给咱家留的退路。” 顾昭傻了,扭脸奇怪的盯着自己大哥打量,只打量的顾岩越发的得意,哈哈大笑了半响才罢。 “父亲做什么都不会瞒我的,我是长子,阿父担心的是他们几个,他们是庶出,略有些不平,也是怕你护不住,你知道的,他们跟我们始终想的都不样,这几年……越发是这样了,小七……” “嗯,大兄?” “我知道,你是个出息的,这点像阿父,就是穷死,饿死,都不会乞怜,当初咱这支的太爷爷是,阿父是,你哥我也是,靠天,靠地,还真不如靠自己。这几年你在南边也折腾了不少,你安心,那具是你的,大哥还不放在眼里,但是……有少自己心里放好,便是……便是你嫂子也别漏了,大哥今年六十六了,也不知还能照顾你几年,虽那些买卖挂在毕梁立家的名下,可……商贾之事具不是好事,以后还是换成金银,慢慢存着看时机吧。” 顾昭这下,心里略微有些感动,这人无论如何,也算是为自己着想的。顾昭点点头,拍拍手,屏风外的音乐便停了,有窸窸窣窣的罗裙声,穿鞋声,接着那些人离开,只留下汤池边片寂静。 “大哥哥说话,还是注意的好。”顾昭看下有些酒意的顾岩提醒。 顾岩却是脸不在乎,甚至他现在很是放松,边自斟自饮,边继续唠叨。 “小七……土地就不要买了,你个乡男,能用少?能吃少?如今新帝登基,天下又新丈量土地。那天产的,自有人惦记,天威之下,谁能护住?我名下的田庄,家中祭田合起来也不过几百倾,这都是入了档,早些年先帝给的,今上给的,亩都不,亩也不少。 以前家里私买的,前阵子叫你嫂子安排人都卖了,如今陛下是穷疯了,又想落好名声,又想捞钱,那有那般美事?八年混战了,又赶上几场瘟疫,虫灾旱涝,关内关外,青壮死了少,绝户人家有少?青州绝户了,廿州绝户了,长洲个郡就剩下五百丁户,各州县绝户绝丁的到处都是,这仗大梁朝是伤筋动骨疼的狠了。 如今呀,天下三分之二的肥田在门阀世家手里,剩下的三分之具也不在陛下手里,陛下能不急吗?前阵子,上面下了迁丁令,说是要从乌康迁人出来……” 许是说干了,顾岩又倒了杯饮下:“不知道陛下怎么想的,土地便别买了,虽说如今土地便宜,可谁买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能,咱家兄弟七个,合起来便是个大头儿,知道吗?” “恩。”这是正理要听,朝里有人,有内部消息,福利是真正的好。 “这次阿兄接你回去,你也别想,舒舒服服过你的,老哥哥我还能活几年呢?你就只回去住住,要是有好差事,不得罪人还清闲的实缺闲事儿,便当当也没什么。若没有,你就跟你侄儿男女在上京各处耍子,哥哥家有的,绝不少你的。你想怎么,便怎么,咱老顾家现在在上京还算可以,待你玩累了,你想在上京成家,就叫你嫂子给你看户好人家……” “并没有气……只是……” “你说?” “别的都可以,独这婚事,必须我点头成不成?” “嗯,我兄弟想怎么就怎么,以后,你就是看上公主,哥哥也给你求去,陛下……陛下那边哥哥还成的……”是呀,现在还成,可也比不得老爷子那会子起兵那茬子人亲厚了,皇家如今是越发的有威严了。 毕梁立半跪着在汤池墙外热着酒壶,耳边能听到汤池里兄弟俩说话的声音,对于他这样的忠仆,主人会给予完全百分百的尊重,所以有些事儿他是可以听得,听到主人与自己大兄谈的热乎,毕梁立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 小主人如今是有靠山了,再不必风里来浪里去的冒险,可是,顾老爷还能活几年呢?上京那边家里打早先就不是安稳的,开国公府里顾老爷有妻两妾,女人不知道有少,他与老主人可不样,好色的名声要大过打仗的名声,且不说女人,就家里,嫡出的孩子男子有两名,嫡出的小姐两名,其他庶子庶女有七八个,小主人这去了,或或少的也会卷到这些事儿里,京里些老宗族的老亲,四老爷家如今也在京里,哎……毕梁立是真真的担心自己家小主子应付不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 第四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十月初,上京北门卯时正点,鼓声阵阵的由幕鼓楼缓缓敲击,徐徐入耳,随着吱呀呀巨大门闩推动跟城门兵丁的号子声,拉动机关阀门的嘎噔声,当鼓声终止,上京东西南北四门皆开。 等候在东城门外的人群,早就按耐不住,却也不敢在此冒尖露头大声吵扰。这是上京,天子脚下,随便掉下个门匾,都是二三品的京官大员。不用说,这里是东门,那过去不到条街,便是官员贵族云集的几条老街,所以,上京四个城门,东门的秩序历来最好。 入城的人们,自中间很自然的分成两边。 布衣,葛衣人,走的是南边,入城虽无需交钱,却也要检查下,若有额外的货物,便取小串铜钱,丢到城门边上的个簸箩里,这是给城门官的孝敬钱,免得他们检查货物的时候,手太重,损了货物。 双方颇有默契,来二去的,速度也不算慢,除了面相特别凶恶的,城门官会关照下,这几年刚平顺,也不知道哪里还有残余匪患,万不小心放进来群身带利器的歹人,倒霉的就不是个两个了。般二般的朴实百姓,他们也不去为难,抬抬手便许过了。 当然,南边也有体面的队伍,坐着拱顶车,车内有身着绫罗的贵人在里面等候检查入城。这些人没有入闸的印信,看便是外地来的,在上京没人接应,没门路的外三路货色。 东门北面入城的车马,皆有城门信物,这些人属于特权阶级,乘车马座驾,只是简单的亮下信物便路诚通无阻,顾昭家的车队,自然属于此流,那赶车的车夫竟跟城门官熟悉,甚至还开了几句玩笑,甩鞭子便进了。 顾昭是第次听到上京的鼓声,作为个现代人,他对古代的城池带着股子莫名的向往与崇拜,就像早先看清明上河图般,国之都,国家礼仪文化的中心,上京作为梁国的最中心,自然,自然有它奢华绚丽的面。就拿这东门来说,光着城门宽度可并排进六辆双马车并行,城门门洞约有三十米长,进得东门算外城,在沿着八马并行的车道走刻钟才入内城,内城是特殊阶级所在居住聚集的地方,当然,城的核心自然是那个黄圈圈。 顾岩很想家,进了上京,便放松下来,他带着副这是我的城,这是我的地盘的感觉对弟弟带出丝得意,他想跟弟弟分享这里的切,可是却矜持的不开口,这令他有些难受,要是弟弟可以问问,他还是会很给面子的介绍下的。 顾昭心里笑,却不愿给大兄这样的机会,不都是那般吗?大兄是个著名的贵族老爷,武将出身,行为粗鲁,早上他会早早起了,去朝上呆着,瞌睡了就少说点,心情不好了就给别人找点事,好与不好全凭心情。 大老爷从朝上下来,坐着八抬大轿,从街上回家前面要有个打锣的提醒,怪物出窝,人群退散。 大老爷家里有栋大房子,房子里住了妻妾箩筐,他的妻子有王熙凤那般的手段,每天不是想弄死这个妖精,就是想揉搓死那个狐狸精,闲余了,她便会躲在密室炼药,熬制各种绝子绝孙药剂,比现代有文聘的药剂师还能够,叫你三月绝子绝孙绝对不等到三月。 大老爷有很子女,嫡庶大群,这些人必然有自己的小心思,每天想着法子在大老爷面前争宠,不是这个绣个手套,就是那个写了好诗文,若这位大老爷警醒点,家里还算有秩序,若不然,大老爷家里就乱套了。 大老爷很忙,每天要吃各种点心,在书房里吃,卧房里吃,花园里吃,走路也要吃,坐轿子也要吃,从早到晚,不停的吃,于是,大老爷会有个符合身份的大肚腩子,人没到肚子先到。 顾昭瞄了眼哥哥的肚子,心想,必是点心吃了。 兄弟各怀心事,坐在车里都闭口不言,马车由外城到内城路并不放慢速度,车道很宽,道的中间有片几米宽的凸起部分,在顾昭看来,这是为了方便雨水自两边低洼排放出去,有意思的是,这中间的凸起,慢慢竟成了特殊阶级快速行驶的车道,庶民般不敢随意在凸起的中间走,那些贵人的马车可没刹车片,古代的也是有交通意外的。 东门是片安静的地界,来往的皆是做车辇的,商铺也很少,偶尔有商铺也是上等的衣冠铺面与官员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特殊铺面,就像给官员专门绣制官服的绣庄,做官靴的鞋铺等等。 见小弟弟撩着车帘看的仔细,顾岩心里阵酸楚,大概是把顾昭当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虽然顾昭带了三二十名奴仆,十五车行李,在顾岩的眼里,他依旧是个乡下人,瞧瞧他带的那几个南方小厮,脑袋抻的比乌龟脖颈还长,睁着眼睛,张着嘴巴的赞叹。 “东门没有什么好去处,过几日歇过来了,叫你侄儿带你去西面溜达,那边坊市热闹,好耍子的地方有很。”顾岩这是把顾昭当孩子哄呢。 顾昭听了只是笑笑,便放下帘子,轻轻的合住眼帘,默默的感受着古代街道商铺特有的喧闹声,这种感觉奇妙无比,尤其是当你身临其境,有种死而无憾奇妙境界,啊,终于……扎进了人堆,这才是穿越呢。 车架穿街走巷,不知道怎么行进着,眼见着便来到处宽敞的街巷,这街巷路走来并无几户人家,偶尔看到处门口,皆是高宅大院,院门口有照壁,有门廊,门房,大门建造的非常有讲究,大门口俱都摆放着长条凳,凳上坐着些奴仆门房,有老有少的在那里低着头说闲话,虽是清早,在门便也早早的候了许车马轿子,没有人指挥却很有秩序的在排着队,等候递帖子等主家召唤。 “这街原本叫槐树巷,不过他们都叫这里平洲巷子,也叫将军街,咱家住这里最里面。”顾岩顾公爷说这话的时候,嘴角轻微的向上勾着,露着股子傲人的笑意。 顾昭也笑,但是心下少有些惶恐不安,这里毕竟是大哥哥的家,却不是他的家。 车子又走了会,终于停在了处坐北朝南的大门外,此刻,门外正门大开,门外了两排下奴,见车马停下,自有小厮端着脚蹬停放在车下,又有奴仆在旁撩了车帘,伸了手,顾老爷便扶着那只手,跨步从车里弯腰出来,踏下脚蹬下了车。 红色的朱漆大门显然是不常打开的,当奴仆推动,它发出巨大的狰狞声,十分不情愿的嘎达,嘎达,咣当声被撑开,这声音里充满了股子说不上来的凝重。 顾昭学着哥哥的样子下了车,扫了眼这五排青石台阶,还有门口左右立着的石狮子后,便随着顾岩上了台阶进了大门。 身后的车子与毕梁立并不在这里进门,只是连同他的行李往北面宿云院的角门去了。 入得大门,门内有几个穿着体面的老仆路小心侍奉着他们兄弟俩,紧跟几步后,自有下奴抬过两台露天的肩轿,扶着他们上了轿,又抬起笔直着沿着中间的砖花浮雕路,向里行,这路没人说话,肩轿四平八稳,穿行了些许时间便进了二门堂院外方停下。 这条正路很短,也没有什么望不到边,看不完的奢侈景色,没有那书中所谓的曲径通幽,走不完的回廊亭阁。顾岩的家很大气,却没有特别奢侈的地方,倒是正面青砖路两边,有十二口巨大的海缸,海缸里面养了不少尺长的锦鲤,不时有锦鲤跳出水面,甩下尾巴,带出串字水珠儿,那缸面上还有开着的半开睡莲,有粉色的,也有白色的,倒是颇为雅致。 两边绿地,没有特别珍贵的花草,只有矮矮的竹编斜井图样栅栏,栅栏后只是青草地跟几颗巨大的乔木与假山,造型优美大气,半人工修剪,半天然,看上去倒是很适合武人家宅的装饰风格。 转过正门道尽头的巨大屏山石,石后又是道院门,这便是二门,进得二门,便见栋纯木质结构的五间楼屋,正五两边各取三间,楼是传统的九架梁模式。不过,顾昭还是第次在这个时代看到有二层的楼房,此楼下五上三结构,正面向阳,造型简朴大方,尽显堂堂高显之意,楼前有块蓝底金字儿的匾额,匾上有三个大字儿“报春堂” 这便是大兄家最重要的建筑了。 “这地方,原是前朝亲王的屋子,是先帝赐给咱家的,这里面最大气的屋子就是这报春堂,你那宿云院也是好的,原是那王爷母妃住的地儿,虽远了点,胜在安静,那里有颗大桂树,有百岁了,景色十分雅致。那后面还有个花园,叫鹤园,养着二十来只仙鹤,闲了你也去耍子溜达,松散心情。”顾岩笑眯眯的在旁边的轿子上介绍。 顾昭点点头,嗯,听上去却是很好的,他喜欢树冠巨大的树木,觉着住着安全,有种被笼罩关照的感觉。 轿子入院,顾岩下了轿子亲昵的拉住自己小兄弟的手领着绕过块砖雕影壁,那院子里的情形顿时入了眼帘。内院里早有卢氏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茂德,茂昌,还有两个庶子老二茂明,老三茂峰等等,男男女女,大大小小的足有二三十口子人,俱都露着亲切的笑容那么着。 见他们兄弟进来,卢氏先带着合家大小跟顾老爷施礼,晚辈们起对顾昭施礼,顾昭忙虚扶了,还未开口,卢氏便伸出手拉了顾昭,抹了眼泪说:“小叔如今都这般大了,都是嫂子的不是,害得你在老家受苦。” “并没有受苦,不敢劳烦嫂子记挂,老家那边挺好的,这几年我也不常回去,只是闲得慌,四处转转。”顾昭谦虚着回话。也不敢看这院子的女眷,皆因被几十道目光打量的丑了,便低着头,看着卢氏那双绣满了寿字纹儿的绣鞋。 卢氏许这辈子都没人这样盯着她的脚面看,因此便缩缩脚,将鞋子藏到裙里,脸上带着贯亲厚的笑容刚要说话。 “你瞧瞧,跟咱们老爷年轻那会子,简直就是模样的,这出去不必说,只是在起,必是亲亲的两兄弟……”边上有个女人,声音尖细,脆生的打趣着。 卢氏往那厢看了看,便将话头咽了下去。 顾老爷有些不耐烦的摆手:“大太阳晒着,在院子里做什么,都屋去!”武勋人家,却也真的没那么的讲究,于是这帮人呼啦啦的又往堂屋拥挤,顾老爷有些腻歪,便空指着了几人很是不给情面的撵:“带着你们的人回去,明儿你们七爷爷有空了,都去宿云院那边请安,别扎堆儿,分开去!” 没人抱怨,也没人说什么酸话,这家里最高领导说话了,那些人便拖儿带女,呼呼啦啦的走了大半儿,只留下茂德跟苏氏,还有他们家的两个儿子,顾允真跟他媳妇儿焦氏,顾允平跟他媳妇儿钱氏,并两个嫡出的孙子,个孙女儿,连同小四爷茂昌起说笑着进了堂屋。 顾家的第二代是茂字辈儿,第三代是允字辈儿,第四代是铭字辈儿。第二代的女孩子有些乱,有些用了瑾,说是主枝那边也有用锦的。 这大大小小家子打量顾昭,顾昭也打量自己这些晚辈儿,许是家里很久没来远亲,卢氏莫名的有些亢奋,语气里带着股子遮盖不住儿孙满堂的炫耀感,顾岩顾老爷也是这个样子,坐着正中的禅椅上,炫耀的样子的很是讨厌。 家人坐定,卢氏帮着介绍,也不过是顾茂德家人,他的嫡出长子叫顾允平,二子叫顾允真,有个叫顾瑾芳的女儿,前几年已经嫁了,如今跟着夫婿在山阳郡,老四顾茂昌还没成人,就只过来行礼。 来的时候毕梁立已经帮着准备了好些礼物,都按照家户放在礼盒里,因为晚辈,也不能个个的给,所以,嫡出的礼物都在紫缎子礼盒里,庶出的在青缎子礼盒里,侄儿们皆是块巴掌大的玉佩,花色略微不同,侄媳妇们皆是副六件套玉簪子,孙儿男女不拘大小每人个大大的荷包,荷包里是玉雕的小挂件六个,有玉猴子,玉兔子,玉蝙蝠,玉蝴蝶,玉如意,玉蟾儿。 庶出的侄儿们每人个玉扳指,侄儿媳妇,侄女们个玉镯子,侄孙儿,侄孙女均是玉挂件三个,分别是玉蝙蝠,玉兔子,玉猴子。 顾昭手里最不缺的就是玉石,打外面大块的玉料他不知道弄了有少,老家老宅子那边,有两个玉工年四季的给他雕玩意儿,看到好的,顾昭便自己留下,若不喜欢的,便叫毕梁立拿出去处理掉换内陆用的钱,如今金银少流通,切依旧是铜钱为主。 这正是个以佩玉为美的时代,因此,顾昭给的见面礼十分体面,手笔是很大的。他亦不想落个穷困落魄上门寻求庇护的样子,顾岩能庇护他几年还未知,男人该有男人的活法,该露的还是要露,不该露的他就是死了也不说。 送去出的的玉件,每件玉质都在上等,随便件儿,几十贯钱也卖得的。这里面最最值钱的是给他嫂子卢氏的根儿五兵佩,军□女如今好佩戴这种发式,根簪子上,坠斧钺钩叉戈,样式十分新鲜,雕工细腻,玉质上乘,值百贯不止。 顾昭的大手笔,难免招了妇人的嘀咕,这天晚上,卢氏就跟顾老爷叨咕了几句,老爷子去世后,定给了小七大笔私产。末了被顾老爷骂了顿,顾老爷说到,小七那是在南边自己置办的产业,八年了,这边没给过人家文,看看家里的这些孙儿男女,那个不是靠着爹娘老子,赶明儿都撵出去,若是有小七半儿出息便满足了。 卢氏吓了跳,便没再敢提这事儿,末了自己想想也是这个理儿,老太爷有什么,他们嫡出长房是最最清楚不过的,人小七这么给脸,以后定要好好待着,再加上老爷子对这个小弟弟十分的疼爱,她是加了小心。 第二日大早,顾老爷的两个侍妾,高氏娇红,马氏芸娘,带着干子女来请安,捎带问问这孩子们是不是能去他们七叔叔那里请安,老爷子摆手,再等个三五天吧,小七路没休息好,待歇息好了,你们也别上午去,他压根上午起不来。 如此,顾昭便真正步入了他在架空时代的古代生活。 第五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顾昭在宿云院,整整的折腾了三日才熟悉了上京的气候,最初几天,他是吃什么都没有味道,晚饭只吃小碗素面便饱了,样子都是倦倦疲疲,不太爱动弹开口。 这三日除卢氏来过次,送了副九华帐子,两把五明扇,两套便衣,盘钩带,整六个,有金银铜玉几种质料,另有两匹嫩色句文锦,并双赶制出来的帛履,双香木制成的抱香履,还有散碎的配饰什么的,花样都是上京时兴的样子。 各院儿的主子也都来拜见了下,顾昭看的有些眼花,开始还留心记记,后来他大哥说,你是长辈,记这些做什么,他便毫不客气的丢开了。 有时候世界便是这样,你想的越复杂,其实事情没你想的那般样子,它有自己的规律,顾昭是男人,未婚的男人,长的还非常漂亮,可惜这路毕梁立所担心的些事儿,顾昭没有遇到,甚至他都没“福分”看到,那些所谓的女人世界的内部斗争离他很远,辈分,大防,面子,孝悌…… 不得不说,顾岩的后宅出乎意料的有规矩,妻子就是妻子,她是后院的王,这点谁也别想越过。每个家庭的管理方式,都跟这家主人的脾性相和,顾岩是军人,他的习惯就是,我说出来你做就是了,没那么若非如此,也未可知。 我在外面赚了钱,我也不留,回家统统丢给老妻,我这么努力是为什么,不就是想妻子儿女活的宽裕点吗?别客气,花吧!因此,顾家女人不缺钱,也不用费脑筋弄权,整点见不得人的黑钱撑面子。顾岩很疼惜老妻,他老妻跟他吃了几十年苦,他对老妻是相当尊重,后院的事情从不干涉,老妻怎么说就怎么办。 再加上,顾岩是个表面粗,心里细的人,因此,他身上带着股子浓郁的,某是粗人,你别跟我计较的味道。喜欢便喜欢,不喜欢直接就回绝了,他可是谁的女人也没收过,娇红,芸娘都是社会地位不很高的良家妾,买回来也是为了保证家里的编制满了,对这点娇红她们是知道的。 顾昭觉得以前自己担心的事儿,真是可笑,他跟大哥都是太爷辈分,这家的女人若是略有点点脑袋,就不会来他这里折腾,这家的小主人们可不会允许什么女人忽然有天变成了自己的七奶奶的。 这三日每天下午顾老爷都会溜达过来,大有副触膝长谈之意,奈何每次方说了会便随躺在席上呼噜连天,搞得院子里轻手轻脚,好不麻烦。第天来的时候,他还叫底下的抬过个大箱子,箱子里齐齐整整的码了五百贯亮铮铮的大铜钱儿给顾昭零花,顾昭倒是没客气的叫收下了。 晚上隐约听说,娇红去哭来着,说自己儿子想换出行的辕车,直没钱换云云,顾岩觉得丢了面子,就命人将顾茂明现有的辕车也收了回来,他道,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既不满意,便去自赚,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总是吃老子算什么道理,老子又不欠你的。 吓得顾茂明带着妻儿在卢氏院里跪了上午,还是卢氏悄悄打发了人给二爷送了新辕车,新车具。 晚上顾茂明回到自己院子,又跑到他姨娘院里继续跪,请求她,哀求她,能不能别以着自己的名义去哭,他自己有俸禄,有收入,难不成还缺辆辕车?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以上这个消息,是院子里的花丽带回来的,为此顾昭还是很兴奋的奖了她串钱,以鼓励她今后再带回些八卦,满足他的窥视*。这才对嘛,这才像后宅!花丽接了钱,倒是很实在的说:“七老爷真有趣,您再怎么也是大老爷的弟弟,大老爷在您面前,要脸呢。” 第四日歇晌时分,顾昭坐在院子里的席上看人收拾他的行李,他这人有些别扭,尤其对颜色,他是实在受不了这屋子里五颜六色摆放的乱七八糟的物件,这种古人的混搭审美观,令他心神紊乱。 在老家那会子,他屋子里,铺盖大部分都是蓝色,青色,淡青,或淡绿这般的素雅颜色,上世身上不超过几种色系的习惯他都带着。 这算是偏执吧,也有些做作的故意,顾昭总是以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他与这里的人是不同的,不是看不上土著,土著可比他聪慧了,无论是知识还是修养,他只是,以这样的方式思念过去而已。 因此,顾昭绝不允许屋里出现那种,盆宝石盆景,开出的花是五颜六色这样的玩意儿,件衣衫,绣满了七八色的丝线,若是摆盆水仙摆件,只有绿白黄三色,这个还是可以接受的。 古人的衣饰穿戴,无不做工精致,顾昭这些年也习惯了,好比他衣服下面的个下摆暗纹绣,会有工奴花整整个月的功夫去制,他见过有人带的铜发簪,那手艺美的不行,问是工奴用了三个月制作而成的。看周围,所看,所听的俱都是这样的不计成本,时间,质料的精致到极点的生活方式,他哥哥有条仙鹤花纹的腰带,说是三个工奴,制了半年。 顾昭也有这样的东西,但是注重舒服,宽大,自然,而且他最讨厌穿新衣裳,那种板板整整的,图了浆的缎子是最讨厌的。 顾昭也喜爱的漆器与玉件,每个人的爱好都不同,漆器工艺品,是他最喜欢赏玩跟收集的玩意,因此,他的屋子到处都是这个,对于瓷器他倒是没太讲究。屋内至再放置些绿色的盆景,再也就没有了。他有钱,自然要好好花用,对于顾昭来说,他人能用少,能花少,撑死了,也就那么了,他的生活习惯是,不求奢华,力求精细到极致。 他屋中的奴仆大都是男仆,贴身的两个侍女也是南地带回来的自小调理大的,个叫绵绵,个叫年年,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能识文断字,手脚最是利落贴心不过,样子却都长得很般,都是皮肤黑黑的,鼻梁高高的,个子矮矮的,放在上京是淹没在这顾府的温香软玉当中。 花蕊花丽顾昭也没给嫂子退回去,也安排在屋子里帮忙,但是贴身的活儿还是绵绵跟年年在做。平日子里跟着他最的是小厮新仔,细仔,也是南方人,个子不高,手脚脑袋瓜子利落的不得了。新仔与细仔的父亲们在他南方的庄子上做管家,这也算是顾昭圈内人了。 哥哥给他安排的院子,顾昭还算满意,这是处两进的院子,大大小小的这边有二十间屋子,关了主院那边的门,这边能从角门进出独成家。愿本着这北边的五六处院子就是给外地回京的叔叔跟客人们预备的,可惜那边也不常来,这屋子大部分时间便空着。 宿云院是北边最大的院落,即便是顾昭从老家带了三十号人住进来,这边也不显得拥挤,甚至很空落,顾昭个人就了整整九间房,闲了连个邻居都没有,天到晚,安安静静,就像闹市中的片圣地,小辈儿不来吵他,他上面也没长辈管着,倒是真的是混吃等死,虚度天光了。 卢氏原派了几家人在这边候着,只是顾昭不太喜欢那几家人,虽然他们的态度谦卑,可是总是带着副我委屈了,跟着你没前途的态度,谁也不会喜欢她们,于是顾昭便将人退了回去,说是爱静。据说那几家人回去,也没有得到好差事,被送到乡下管农庄去了,那可是千里外的平洲老庄子,这去怕是就没办法回来了。 这几日,顾昭在院子里很认真的安排自己的生活,虽是新家,新地方,规矩却是老的,顾昭将现代的承包管理放在日常生活里,你管衣服的,你自去收拾衣物,管器皿的你自去收拾器皿,管铺盖的,自己清点摆放收拾……他家奴仆,皆有个布袋,布袋内,放铜豆子,颗铜豆子能换十枚大钱,做的好了,毕梁立便会奖励仆人颗铜豆子,做的不好,他便罚颗,般是月底算账。对便是对,错便是错,般不听解释,看铜豆子说话。 因这里的大管家毕梁立不能说话,这院子里的人大都会比划,所以,虽是人来人往,忙的不可开交,可院子里却奇异的安静,奴仆之间是比划手语,搞得花蕊华丽十分的被动,偶尔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她们自己都觉得愕然而别扭。 十车东西,半上午便收拾利落,有些缺的东西,毕梁立便带了人上街去购买,这些年他早就摸透了顾昭的喜好。 毕梁立刚出门,四爷顾茂昌便带着自己的小厮们晃晃悠悠的从大宅过来。进门便做了个深揖,因顾昭是长辈,他依旧坐着,只是虚扶问:“小四儿怎么来了?我这里正乱着。” 顾茂昌跟顾昭都未二十岁,也就是说不到元服的年纪,所以,大不着冠,顾茂昌今儿梳了个凤凰尾,就是就着发根抓成束,发根处扎了根颜色鲜亮飘逸的三彩锦带,为了显示出他是纨绔这重身份,他的凤凰尾并不好好梳,是歪着的,走路他也不好好走,歪着走,只是走到顾昭面前才立正了,见小叔并不挑自己,便很快的露了匪气。 顾昭也是如此,他最腻歪的就是少年发式,各种幼稚,那种踩上轮子带上飘带就可以cos哪吒的发式,他看到就郁闷的肝疼。 “七叔,我爹说了,叫我陪着您到处逛逛,您高兴,我爹就高兴,我爹高兴,我的日子就好过了,七叔您瞧瞧……”他指指自己身后的小厮背着的个鼓鼓囊囊的大褡裢说:“我娘给了几十贯,咱街去,您喜欢什么买什么,钱不够只管回家来取,我娘说了,不拘什么。” 顾茂昌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压抑不住的羡慕,他每月,有三十贯的零花,如今做小买卖的年收入不过三十贯上下,这些年,因战争瘟疫,物价难免上涨,可是,顾茂昌是属于特权阶级的少年,每月有三十贯零花,已经是非常的了,就像顾昭,原本有个乡男的爵位,年不过百三十贯上下,有时候还拿不到现钱,朝廷给你打张条子。禄米倒是发的,只是是陈米,只能拿去喂牛马,可对于难民来说,这般样子的陈米已经是非常的食物了。 顾昭看看院子,该收拾的都已经收拾完备,于是便起来回屋换了身秋罗云纹淡蓝色长袍,外置蝉纱,腰围内袍同色云纹腰带,腰带下面坠了个黑底金线云纹荷包,荷包内放了只有他才有的橘子味的果香球儿,挂六节云纹组配玉饰,因这几天依旧有秋热,便穿了嫂嫂给送来的抱香履木鞋。 顾茂昌看着自己小叔叔嘴巴里啧啧作响,想他也算是上京出了名带头人,很好玩意儿大都是打他这里流行起来的,如今再看自己小叔叔,他穿的倒是现在大都有的,可是,这颜色,这感觉,这味道,哎,怎么看就怎么那么舒坦!再看看自己,趿拉着木屐,着赤色金线宽袖长袍,玉带金钩,带下新挂了小叔叔给的六组挂件,还有上等绣工制的荷包香囊三个,小玉斧,玉环……这叮当当的东西也不少啊?拿出去件件打眼,可怎么就不如小叔叔看上去养眼儿呢? 顾昭自然知道,自己跟小侄儿差别在于跨越几千年的美学认识,这个东西,根本没办法教,那是种对事物,对美认识的堆积,就像小侄儿这样,将五颜六色穿出如此张扬的气质,他就没有,将白粉往脸上图的如此理直气壮,他就不敢,杀了他也做不到。 叔侄俩起各带着几个小厮,小厮身上有带褡裢的,有提着套盒的,有背着雨伞的,还有带着夜凉随时预备的外罩袍的,顾茂昌那边还有俩提鸟笼的,这两只出门,不用贴标签,那准儿就是对恶少秧子。 出得门来,自有下人赶了青骡车过来,在骡车边上还着位穿着布袍,脚下着草履,留山羊小胡须,长眉细眼,四五十岁的个儒生。 “这是廖先生,是爹爹那边的门客,你叫他愚耕也可以。”顾茂昌介绍着。 这门客,清客,师爷原是个根系,这些人大有着样的特殊品质,像这位愚耕先生,大概就是常年陪在如顾茂昌这样的纨绔子弟身边,在玩当中教会他如何成为个贵族,成为个有品位,有修养,懂得极致贵族美学纨绔流氓的第任老师。 通常,廖先生这样的门客,他们的脾性大是精细,谨慎,圆滑,机警的。廖先生算半师,可惜,他是庶民出身。奴隶,庶民,平民,士人,贵族……这层层阶级,只选择娘胎,并不看才华。 廖先生在顾家服务年,这两年也总算是给儿子们求了平民的出身。 他是半师,却得给这两位在他认知里的纨绔子弟施半礼,当然,他脸上的表情自是温温和和,在顾昭看来,这人说不出来的有味道。 嗯……古人的味道。 我虽然穷我是骄傲的,我虽然地位低可我是骄傲的,我虽然对你鞠躬我是骄傲的,我虽然低头可我是骄傲的……这种无奈的别扭,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属性直用到几千年后,这片地儿上的人还素这个样子?也许吧,那不是架空了吗。 不行就不行吧,搞不懂骄傲个啥?你不行,努力去,奋斗去,去抢,去争,去斗!偏不!都被欺负成那样了,我就是骄傲的不成…… 顾昭还了礼,从袖子里摸出个青玉镂刻巴掌大的卧兔儿放在愚耕先生手里道:“并不知道要遇上先生,个小玩意儿,却是我自己刻的,先生拿去把玩。” 这这算是全了礼数,给钱这样的行为不合适,不给加不合适,像廖先生这样的门客,年收入不过三二十贯,依附的人家倒是会给足粮米,可是总要养活大家子人的。如今年战乱,今上直未有新的选官,考制的举措,光这项便断了天下所有寒门读书人的路子,你便是再有才,那也要吃饭不是? 行人分别上了三辆骡车,车夫放好塌凳扬扬鞭儿,声脆响后,便冲着上京内处小湖泊莲湖去了。 这路,是愚耕先生在说话,只说些街巷历史,文人墨客的雅致故事,偶尔顾茂昌插嘴便是那里的东西好吃,好比,南市北角,有馄饨档,老板娘长的实在漂亮,肤白奶大,可惜嫁个丈夫是拐子。 说完他自己哈哈大笑,笑的分外得意。 又走段,他又说,街角有个绣庄,女掌柜肤白奶大,说完又是哈哈大笑,笑的顾昭想掐死他。 且不管那个傻小子乐什么,顾昭倒是慢慢的进入种微妙的状态。 如此的人,如此的样子,如此的声音,如此的商铺,熙熙攘攘,叫卖,嬉闹,丈夫,妇女,老妇,顽童,书画店,衣帽店,丸药店,箍桶匠,刷漆匠,家具店,食档,酒楼,*的,那些景观,这些人,每个人,都有本古书,每个浪荡子后面都有本□,每个武夫后面都有本水浒,每位读书人后面,都有篇诗文,都是遥远却又亲近的故事。 自来到这里,顾昭第次方有这样的感觉,我在此,我看到了,这是过去,真真实实的活着的,会呼吸的,有纹络的的古代。 他的心跳动的厉害,只好慢慢合起眼帘,面露些潮红,只看得愚耕先生与顾茂昌有些纳闷。 “那家,看到没,鱼行的老板娘,肤白奶大脖子长,啊哈哈……” 真是,哈乃妈个头啊! 第六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许是梦里来过吧,顾昭他们坐的骡车出了的井字般的巷子,入得斜街,左转右弯,竟到了处极热闹的坊市,当他们还未到达的时候,顾昭便已听到了无数的铃铛声。 铃医手里的铃铛声,牲口儿脖子底下的铃铛声,茶馆曲娘腕上的铃铛声,太平车下面缀着的铃铛声,也许,你知道他们在此,是的,你直知道,直在的,就在很久很久以前,鲜活的他(她)们在这里,像幕幕黑白色的老电影般,在转速畸形的胶片中,他们节奏飞快的来了去,去了来,无声的,面目模糊的就在隔壁那堵墙里。 然后,你终是到了这里,顾昭猛地拉开车帘,喊了句:“停!”马夫停了车子,惊讶的看着主子,顾昭不待人扶,便自己跳下车来,眼睛盯着面前坊市门口的大花牌楼。 他眼神模糊,牌楼最初是黑白色的,然后,耳边不知那声铃铛响起,声,叮铃……二声,叮铃铃……三声,铃……声哗啦啦的汇聚在起,变成股巨大的力量,瞬间卷走眼前那层模糊的膜。 这世忽然,便成了新的,新鲜的,鲜活的…… 如同盆清水泼出,洗去所有的黑白,那层层的颜色,犹如百花齐放番的沿着这条古老的街道瞬间的绽放起来。 快速行进的古人放慢了速度,牵着驴子走到他面前,爬满皱纹,黑棕色的脸颊上,忽露出笑容,他张开嘴巴笑,嘴黄色的豁牙配着憨厚质朴的乞求声道: “小郎哥儿,可用碗酒露子?” 顾昭猛地闻到股汗酸,还有老人身后那只黑驴身上散发出来的驴粪蛋的味道,他大大的呛了下,猛的打了个喷嚏。 “七叔!七叔呀……我们不是来这里,快上来!”顾茂昌在车里掀了车帘喊他。 顾昭扭头,对他咧嘴笑:“该是这里的。”他确定的点点头,又回头对顾茂昌道:“便在此吧,我早就想来了,直想来,若你想去那,你自去吧。” 顾茂昌冲天翻了个白眼,也不等脚踏,便自己蹦下来,身后的车子上,小奴门起举起零碎跳下车,集体小跑着跟过来,还未摆开纨绔的阵仗,顾昭已经按捺不住雀跃的心情往里溜达了。 交交错错中,张张各式各样的面孔在身边来回,有面无表的,有带着微笑的,有脸猜测的,有脉脉含情的…… “鲜果子!嘿呦……鲜果子嘿呦。” “饮子……嘛儿消热滴呦,消热饮子呦……” “般子,甜嘤嘤,二般子,焦酸滴滴,五娘子膏子糖……嘿呦!” “钵子面,吃来!嘿!吃来!” “锯木头……锯呦……” 顾昭用种只有他能走出来的,历史步伐在快步的走着,眼睛,耳朵,鼻子,满满的溢出来都是福气,巨大的满足感滋润着身上任何个感官,他完全不管身后,小侄儿看着自己,如看乡下人般的鄙视眼光。 他的鼻腔如此酸楚,谁能懂得他心里的感觉呢,光这观,当世,后世,谁能有他这般大福气?看惯了钢铁石粪森林,看惯了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谁能还有福气来这里……与这些,会呼吸,会唱卖,会真实的与他交流的古人走在条街上。 顾昭止步在家酒肆门口,看着俊俏的买酒的女娘,她穿着件短布红花衫杉,腰身用大块锈了花纹的束腰勒出腰型,拖着件长裙,板腰挤出两块酥胸,道深壕沟,她没有贵重的首饰,却带着套银子打造的细花簪子,特别手巧的将头发梳出万般的风情。 见顾昭痴痴的盯着她看,女娘笑笑,冲他勾勾眼儿,开了点点樱桃逗他:“小吖,郎儿,你要喝奴家的黄酒么儿?” 哎呀呀,这是调戏吧,顾昭依旧傻乎乎的,看着小娘,她取了银勺子开了老瓮上包了红布的盖儿,给他打了斗酒,大概看顾昭没酒器,便顺手取了个漂亮的小酒葫芦与他。 顾昭傻兮兮的接了葫芦,取了塞子低头闻闻,眨巴下眼睛,特别无辜的样子,酒娘子捂着嘴巴阵笑,指缝里那块布帕帕上,绣着两朵大大的牡丹花。 细仔觉得小主人的样子实在丢人,忙上去会了铜钱,人家酒娘子喜爱顾昭,只要了斗酒钱十个大钱儿,葫芦却是送与他的。 拿着酒葫芦,顾昭边喝着最低劣的黄酒,边四处闲逛,看到什么都新鲜无比,烟袋店门口倒挂的烟斗儿,裘皮店门口那十几件迎风招展的大狼皮幌子,他在狼皮褂儿下面转了圈,配了口酒,就已经醉了。 “可怜的小叔叔,在南地过的是什么日子,见到上京这般的人,已经吓傻了吔。”顾茂昌心里很是同情他土包子叔叔,可惜,他怎么能懂得顾昭那种特别愉悦的心情呢。 行将会,入了艺人汇集的坊区,还未近前,震天的喝彩已经从那边远远传来,顾昭完全不照顾身后的人,抓着酒葫芦向前急行,眼见的,就看到了架,特别高,特别大的周身裹满了圈圈红绸缎的大号秋千,有人在秋千上玩着技艺,秋千下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初拥着喝彩。 “好个后小郎……好呀……耍个,再耍个……!” 秋千下,有人喝彩,有人拍巴掌,眼见得,位穿着大红金花秀春袄子的少年,在那高高荡起的秋千上,或倒立,或旋转,或者单足点立着高高荡起,随来来去去,震天的喝彩,震天的巴掌声,被看激动的人群不断祭出,响彻坊市。 “飞燕子,斗你不敢翻个四旋儿!”边茶庄二楼的窗户上,横坐着位锦衣少年,依旧是梳着凤凰尾,脑袋上锦带的颜色比顾茂昌还,小脸上扑的粉比顾茂昌还要白,凤凰尾比顾茂昌梳的还要歪,他斜斜的坐着,只脚踏在窗台上,只脚随意的耷拉着晃悠,嘴巴歪歪的蹦字儿逗那秋千上的小郎君。 秋千上那小郎君大声道:“怕你来!斗少?” “十贯!” “不斗!” “二十贯! “斗了!” “好哇!!!!!!”人群片喝彩。 红衣小郎君足下使劲,将那秋千越荡越高,越荡越险,他周身没有半点保护,最后竟然荡的那秋千出了大圆环的三百六五度,秋千下面此刻再无人喝彩,人们已然惊吓到傻了过去,声音都憋在了嗓子眼儿,只怕混出声响的惊扰了这小郎君。 小郎君将那大圆环荡了七八圈之后,忽然身体借势离开秋千,在空中抱着腿圆滚滚的转了起来,当身体离开秋千,他便从空中转着直落,此刻,方有人小小的惊叫出声,当那小郎君迅速转够四圈,身体便顺势打开,好巧的飘飘落在正在好荡在足下的秋千板上,坊市上空顿时呯然爆炸,喝彩声几乎到了声嘶力竭的程度。 把把亮铮铮大钱儿,呼啦啦的从四面砸来,空中泛起阵金浪,地下坠下片脆响…… 顾昭眨巴着眼睛,房子内心的叹息,这便是,高空杂技吧,他看过好的,可是那个带了安全锁啊,这个小朋友就不要学了,模仿也不可以啊! “飞燕子!你这厮抢扑旗子的买卖,挡人饭碗,好不仁义!”顾茂昌在人群外大声笑骂。 秋千上的少年,稳住秋千慢慢荡下,扭脸看到了顾茂昌,便是笑。 这少年长的副好相貌,眉目清秀,眼若繁星,只是嘴巴略微大了些,笑,露出口大白牙,他喊道:“哎呀,是四郎!你怎么舍得出来,这几日不见你去莲湖,兄弟好想你。” 说罢,他个侧翻下了秋千,踩在了地的铜钱上,他对在边卖力敲锣打鼓的扑旗子的班主挥手:“赏你了。” 那班头儿乐的不成,抱拳唱了个好大的肥喏,连连赞颂感激。 人群分开两边,让这锦衣小郎君出来,这小郎君荡的口干,顺手拉过个卖脆梨的小娘过来,自筐儿里取了个梨子,在锦衣上随意擦擦,咔嚓口咬了下去,嘴巴里鼓鼓囊囊裹着梨子,对茶楼上喊:“夏侯,利钱,给来!” 楼上那小郎君哼了声,掷下个褡裢,锦衣小郎君单手举高,接了褡裢。这褡裢可不轻,满满的装的都是铜钱儿,他却浑似无物般的接了,咬着梨子,将手探进褡裢取了贯钱出来,放到小女娘的梨子挎篮里。 给完钱,他又只手取下嘴巴里的梨子,吸吸鼻子笑眯眯的对小女娘道:“给妞子打个好钗儿带,以后做嫁妆,嫁个好夫婿。” 小小女娘羞红了脸,抱着篮子转身就跑,她是末等的庶民,脚上竟没有双鞋子,只有个草底子,捆了绳子到脚面,便是如此,也跑的飞快,生怕别人看到她羞红的脸,也怕别人抢了她的贯钱儿去。 “你与她那么钱,也不怕人抢了她的去,若是那样,岂不是害她。”顾茂昌笑骂。 “后柏郎君赏的钱儿,谁敢抢,倒是你,专门舍得来西坊子,平日你嫌弃这里臭的?”输了钱的少年,摇三晃的打楼上下来,近前细观,竟也副唇红齿白的好相貌。 顾茂昌微微叹息:“你们不知,算了算了……与你们介绍人,你们见了,要按着些,休要胡闹,那是某的长辈。” 他回头,哎?自己小叔叔呢?转眼儿的,怎么就不见了?这西市人群混杂,可别被人拐了去,顿时,顾茂昌惊出身汗,他大概下意识的把自己小叔叔,完全当成土包子,还低龄化了。 “七叔!七叔!!!”顾茂昌喊了两声。 锦衣少年与友人互相惊讶的看了看。 愚耕先生很无奈的拽下顾茂昌的袖子,指指边的地下。 顾茂昌看,好不苦恼,顿时轻轻扶额叹息,无奈到了顶点。 他小叔叔竟蹲在地上,看位乡下来的老头儿,编百兽玩。 几张绿绿的苇叶儿,会儿变个活灵活现的鱼,会变个小狗儿出来,会变个仙鹤出来,那两只满是厚茧子的黑手,灵活若魔术手般,天地间任何的动物,这老先生只看下,便能编出个活灵活现。 顾茂昌走过去,不敢怪罪,只能叹息下,想蹲下,又不能,只能扶着膝盖劝哄道:“七叔啊,这是哄孩子玩的。” 顾昭抬眼看他,只温和的笑笑,也不解释,却随意的买了十几种,抓了大把钱给这老头儿,老头儿连连道谢。 “我与你们介绍,这是我……呃,七叔叔,我阿父的亲弟弟,最小的弟弟。”顾茂昌很无奈的对自己的友人说到。 两位少年原是惊,见顾昭长的玉人儿般,也是喜欢,稀罕的不成,再看他身打扮,如柳青青般的仙人姿态,原本想着必然要深交,可听,竟是叔叔辈分的,顿时窘然了,起赶紧互相整理了下,抚打□上的灰尘,撸下袖子,很认真的做了长揖齐道:“七叔好。” “七叔,这是我的好友,这位是后柏,他有个诨号叫飞燕子,这位是夏侯昱,他们俩的父亲跟阿父也是老弟兄,咱们三家是世交。” 顾茂昌的两位好友,后柏家里有个三等爵,父亲是刑部左侍郎后焕海,他自己在礼部有个从六品的虚职,可是从不去上班坐堂,每天就在西市跟艺人们厮混。夏侯昱,他乃是礼部尚书,夏侯仪的嫡出幼子,此人最会耍,会击鼓,会马球,懂水戏,但凡玩的,无所不通。 顾昭也喜欢他们,便虚扶下:“莫礼,哎呀,这可怎么好呢。” 看看古代少年们巴巴的看着自己,顾昭将手里的小兔子,小狗给了身后的细仔,从袖子里掏呀掏,掏出两个荷包,这荷包里是他打南方带来的椰子糖,现如今顾昭不送玉了,辈分太高,谁见他都低辈儿,顾昭见人就得派放见面礼,他越想越委屈,竟份儿也收不回来,因此,他不送玉了,改送稀罕的南地糖豆儿,反正别人也不敢说他,他自己也不觉得丢人。 “吃糖!”顾昭将荷包人手里给他们发了个。 后柏与夏侯昱接了荷包,很认真的道了谢,礼数半点不缺,只是听到吃糖,便开了袋子,看到袋子的糖豆,不由啼笑皆非,这小叔叔真有趣,看上去脸色倒是真的股子水嫩,可是说话老气横秋。 简单的寒暄数句,四位京城恶少便上了街,三家小厮混在起,便狐假虎威起来,不时的有拨拉行人,拽游摊这样的行为出现,那简直比后世的城管还跋扈。奇怪的是,也没人讨厌他们,西坊的人对他们三熟悉的很,人们自然的让着,没人埋怨,这就是社会阶级,贵族的权利。 街边偶有泼皮看到他们,也是大声打招呼,齐齐的在路边拜见,顾四他们也是微笑着点头,有的理都不理,完全不觉得行为过分。 陪着兴致满满的顾昭逛了会,他们进得个酒楼,要了雅间,点了春藕饼子,缠梨肉,三脆羹,鱼片,润鸡,四时果四色,腊鸡腊鸭,满满摆了桌子,请了顾昭上座,便很有礼貌的在下面作陪。 顾昭并不谢座,没办法,辈儿大,他该坐在上座。 几人客气番,取了食器,刚吃了没两口,边屋子却有人在大声说话,听声音,能有十几个人聚在处,此刻大概酒足饭饱,正在高声说话消食。 “又是那群书生,好好的饭意给咱兄弟们砸了!”夏侯昱很是郁闷的叹息。 “老爷子,不许咱跟这帮子书生纠葛,你当没听到吧!”后柏劝阻道。 劝完依旧不放心,回头又嘱咐顾茂昌道:“自跟了小叔叔出来,今日不许闯祸,上次因你打这些书生,我回家挨了二十板子,还跪了夜的家庙,前半月才放出来得了自由,今朝再不可害我,便是这些酸棒子,吐出醋缸来,你也忍了。” “还用你说,小叔叔少块油皮,阿父非活剐了我不可。”顾茂昌叹息了下,忍了脾气,不再说话,只是默吃强忍,那边的议论声,却阵阵的不遮掩的传入耳朵。 “民不乐逃亡,圣上却依旧宠那帮子武夫,如今战事已去,他们该收敛才是。”有书生毫不客气的指责,声音又大又响,气的顾茂昌浑身发抖,再也无法吃下去了。 顾昭吧嗒下嘴巴,夹了个蜡鸡屁股给侄儿:“吃这块,最好吃,肉厚。” 后柏偷偷笑,低头饮汤,却不想,有人在边的屋子竟掷杯大骂:“兵能拨乱,虽于国家有用,可若不好好管束,必成大患。如今京郊兵营已成弊端,有不服管教的兵痞,入乡扰民。 今,天已太平,这些莽夫当归权于上,好好解甲归田才是。诸位可听说,今日朝堂之上,先有右路军李莽夫叫骂,后有那平洲郡公顾岩,竟祭出袖子里的叠白饼对着曹大人就去了!可怜曹大人,代名儒,门下学子上千,如今竟被这莽夫这般欺辱,着实!可恶!可恼!” 顾昭也有些生气了,虽他在此,顾茂昌自然不敢乱骂乱打,平日子,他早就挥拳去了,便如此,这娃儿已气的浑身发抖。 其实,书生们说的确实没错的,先帝反前朝开始,大梁整四十年直在战乱,如今也该到了温养,润民的时候。以前,因为用兵,堂上武将有宠臣,现如今,却是真的到了他们解甲归田的时候了,裁军这事儿,该做,但是,被这些书生如此这般的随意羞辱,点评,将武将的功绩竿子打翻,可见今上的态度,是默认这样的风气盛行,别说顾茂昌,顾昭也是不爱听的。 他姓顾,他是老顾家的娇儿,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就姓顾! 他家老头就是武将,他是吃着武将拿血换来的粮食长大的,老头兄弟八个,只有老头是死在炕上的,其他都死在战场上,他奶爹毕成也上过战场,以前,也经常将这些顾家将的故事说与他,这是武将家的家庭教育,为国家而死,为百姓而死,为自己的君王而死。 现如今,不打战了,君王先翻了脸,如今,百姓也开始翻脸了,从平洲路来的时候,对于这样的舆论,顾昭不知道听了少,那路,他看到过无数次,老哥哥对着月亮长吁短叹,第二天,又是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人心都是肉长的,老哥哥对自己好,顾昭怎么能不心疼,最最重要的是,他是顾家子。 顾昭有现代人的思维,武夫也好,文士也好,每种职业,都有自己应该有的位置,对于权力,其实最基本的诠释,就是此人是不是掌握着强大的兵权,搞不懂这些文人脑袋里怎么想的? 听得会,再也没办法听下去了,顾昭丢开食器,对三个晚辈笑笑道:“不吃了,咱走吧。” 第七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听到长辈吩咐,顾茂昌他们早就按耐不住,忙都起,准备起离开,却不想,身边那屋子,却又有人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讥讽与尖酸道: “哼……曹大人介文人领袖,当世大儒,怎能与武夫计较?武夫在朝动手打人,也不是第次了,曹大人不会放在心上的。” 此君话音落了,身边屋子没人哄堂大笑,却传出嗤嗤的憋笑声,想来也是,三省六部,大的都是靠笔杆子出身的文人,顾公爷那三板斧,不过就是,老子,犊子,蛋子的,却真真是吵不过玩文字的,恼羞成怒动手打人,怕是被逼急了吧。 顾茂昌大怒,就要摔东西准备过去打,顾昭把托住他要摔了的酒杯,抬手拍打了顾茂昌额头巴掌,他是长辈,打也就打了,只是顾茂昌甚少挨打,惊了下,倒是把股子心头火按了下去。 后柏与夏侯昱好不尴尬,貌似他们的老子在这场争吵中,并没有仗义执言出头为友的镜头。说起来,这也是他们的贯态度,作为文人,他们也不好跟全朝堂的文人作对,私下里,关系虽都不错,却也不敢直了嗓子喊出,咱是武人派,这样的鲁莽话来。 今日这事儿,大约还是围观的态度,或拉架劝和,或和稀泥老样子罢了。 那边书生又折腾了会,便起齐齐出了份子,结账而去。 顾昭起来,打开窗户看着下面那群布衣书生,相互礼数繁琐的告别,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有个戴乌头巾的书生,在台阶上笑眯眯的送朋友,听他的声音,正那个说话尖酸,却针见血之人。 看身姿这人也不过二十出头,从头顶看不到长相,不过看他的做派,倒是拿腔拿调的虚伪至极。说到这里,却也是顾昭带了有色眼镜看人了。 那群书生,都称呼这个乌头巾为魏兄,对他十分尊敬,甚至是略显巴结之态,俨然以他为首。这书生穿的倒是朴素,与友人般的布衣布裤,只是走路之间,袍下却露着双缎面做工考究的上等履鞋。 送完挚友,那乌头巾也上了辆骡子拉的绸布棚车子去了。 顾昭这才回头,看着在那里犹自生气,嘟嘴嘟脸的顾茂昌笑笑摇头:“小四去吵什么?去那边跳着脚争论大兄实在没拿饼子砸人?” 后柏他们惊愕,接着失笑,心里觉得这个小叔叔说话倒是十分有趣。 顾昭没有再说,只是带头下了楼,这是上京,虽新朝没治世少年,可是,上京百姓身上的范儿,却出来了,说皇家饭,论大臣政。真过去吵起来,才是最没意思的事情,看老四这个派头,怕是没给人家京兆尹少找麻烦。 行人会了帐,顾昭是长辈,自然是他出钱,顾茂昌正在生气,已经忘记了他出来时,母亲给了三十贯这档子事情。 穿过闹市,骡车缓行,到了个名曰:莲湖南岸的地界。下得车来,自有小厮下去,在湖边处岩石小码头,取了根杆子,杆子上有铁钩,两个小厮将铁钩勾住个装点得五颜六色的七宝花船到岸边,船上有老奴取了踏板放置在船头,顾茂昌向后退了下,让顾昭先上,他还伸出手扶了下。 那老奴有些好奇,因为以前,第个上船的总是这位小爷,便不由得看了顾昭两眼。顾茂昌正在气头,便狠狠的瞪了这老奴眼,吓得这老奴手脚都颤抖了,可见这家伙平时有张扬霸道。 上得花舫,顾昭举目四下打量,这时候日头依旧照着,那些*的买卖,有些蔫蔫的靠着岸,并不如夜晚那般理直气壮。这湖泊不大,湖边皆是妓馆花楼,湖内有三二十艘花舫,有七宝,十色样,双鱼儿,金雀儿的款式,都是五颜六色,艳丽无比的光彩。不过此刻是白日,太阳坦荡,照的花舫的绢花颜色有些发旧,也许,到了夜晚,华灯挑起,这里灯火通明之后,便会新鲜了吧。 顾茂昌看顾昭看的呆滞,不由得心情好了些,便在边炫耀道:“七叔,咱这艘是这湖上最大的艘,这里的妈妈与我相熟,小叔叔喜欢什么调调,便说来,俱都全,啊哈哈哈……” 可怜大哥,那么英明神武的个人,却养了个二百五出来,刚才还在生气,转眼就春花灿烂,百花齐放了。 见顾茂昌平了气,那夏侯昱与后柏也起凑趣,说了些有趣的事儿,从这点看出,顾茂昌平日子算是这个纨绔集团的小头目,按理说他不聪明,给人当肉盾的情况也许要些。 几人上船,花舫内有小奴手脚伶俐的铺了席子,席子四角用铜莲花压了角,席子前面摆了四张矮腿小桌,桌上放了吃食,酒水,时鲜的果子,没会,在湖边那头,划了小船儿运过船样子还没张开的小女娘上船,没片刻的,船头那边,便有琵琶妓,箜篌妓,笙妓在那边吹拉弹唱了起来,又有雏妓舞袖徐转的摆动开来。 “这个时候,太早了,好妓家不做生意,再说,娘亲不许我带小叔叔夜游……”顾茂昌咬了口果子,将皮吐到水里带着丝气闷说到:“也不许我去。” 顾昭失笑,用手拍拍他的头顶:“不去正好,以后你长大了,自然没人管你。” 顾茂昌并不怕顾昭,有些不服气的斜眼:“小叔叔比我还小岁呢。” 顾昭只是笑,他其实并不喜欢古人的生活,很单调的。 可古代男人最大的娱乐大是与这些妓家分不开的,这般的小女娘最小的不过十二岁,顾昭是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就像他庄子里的乐女,他可是很尊重,去留随意,人家那叫民间艺术家。 虽心里不喜,顾昭却也没带出来,他总要随大溜的。到是身边这位总是不发言的愚耕先生,他带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正在吃雏妓给他剥的颗紫葡萄,边吃还边卡油,副老咸湿鬼的样子。 这就是读书人了。 转眼暮□临,夜色逐渐深沉,上京四角,风驰云动鼓锣响起,外城四门缓缓关闭,顿时,上京进入自我封闭的状态,这种感觉,奇异无比,就像,个人,被关进私密的地方,行为便会自在随意,癫狂起来。 湖面上的花舫,慢慢排成队,绕着湖岸缓缓前行,无数音乐拧在起,自铺成这莲湖特有的腔调。 有妓家打开花楼的窗子,栏杆,花台……舞妓,乐妓,俱都在那边揽客,自然,这些不过是下等的花娘,若想见到那位大家,需要下帖子去请,大数的有名的花娘是有尊严的,选择权利想对也自由些,不预定好是见不到的。 身边很吵杂,花船来来去去的,顾昭视觉感官有些混乱,只听得后柏跟夏侯昱说了些官员的窘事,笑话,顾昭听了倒是也笑,却觉得此刻的飞燕子,没刚见的时候那般鲜活了,他默默的听着,并不表达自己的意见。 官二代说话,话里话外也牵扯了朝堂,句句不离三品以上大员家里的*,话里话外都透着股子得意,顾昭真心的觉得,他们当自己是土包子,其实吧,也就是个土包子,听什么都新鲜,可爱听了。 说到这里,不得不说顾茂昌此人是只视觉系的动物,脾气实在有趣,他的朋友,他看的顺眼的人,均是人品样子上等的清秀人物,就连愚耕先生,那都是儒雅十分,观之可亲之人,虽来这花坊,露了丑态,也正常,这些读书人不是如此吗? 顾茂昌这人,打小衣服不漂亮不穿,据说小时候吃奶,奶娘不好看,他是拒绝吸奶的。 年轻人扎堆,自然取了帖子,很要面子的挑拣岸上很出名的几个著名大家上花船,这里很奇妙的是,并没有顾昭过去看的那些闲书里写的那般……名妓十分牛气,说翻脸就翻脸,说投江就投江,个个性十足,说不见就不见的骨气人物。 瞧模样,那个个的,姿色是真正的好,据说都很有名,可是个个的性格也好的不成,叫做什么便做什么,说话喃喃软语,眼神里闪耀着盖不住的爱慕,尽是巴结之态。 其实,顾昭也许没有*的自觉,说白了,他们这船人,均是上三品大员的后裔,随便那家跺跺脚,上京城也会晃几晃,便是拿到皇家面前,几辈子的老交情了,陛下那边也是很给面子的,若不然顾岩那老东西敢拿饼子砸人吗?可见那家伙平日子里有跋扈。 再加上,这三人在京里那是出了名的会玩,会闹,是有姿态,有档次的上等公子,妓家喜欢那也是自然的。 顾昭看看身边,心里撇嘴,虽他永远不会去爱那位女子,可瞧瞧这十三四岁眼里只盯着碟子点心,压根不看他的小女娘,这是被小看了吧? 看到顾昭撇嘴,后柏与夏侯昱互相看看,然后笑笑摇头,他们心里对顾昭不知道喜欢,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人,不能好好相交亲香,硬生生的竟大了他们辈儿去,跟在这位叔叔身边,难免要恪守礼仪,心里自觉遗憾。 心里叹息完,他们便想了些还算纯洁的玩法,玩了起来,反正小叔叔看上去,脾气好得很,看什么都新鲜,就糊弄下吧。他们找了二十四枚铜钱,面图了红色,面图了绿色,铜钱有号,按照在座穿的衣裳,带的玉佩,年龄大小写了条子,红色标外形,如,绿衣者,年长者这般,绿色对了数量,饮杯到分杯,到饮八杯不等。这几位,对于诗词歌赋概不感兴趣,所以酒令也行的是畅快淋漓的那种。 转眼,两壶酒下去,有了酒意,顾茂昌脱了上衣,在船上竟表演起鼓技来,他表演完,那位叫飞燕子的还给大家讲了几个笑话,顾昭也说了些南方风俗,竟大受欢迎,这帮人玩的正爽,本该轮到愚耕先生,可今儿,这位先生却忽然不说话了。 顾茂昌唤了他两声他也不理,只做出凝神倾听的样子,身边正巧交错的艘不大的花坊上,些熟悉而又恼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便传了过来。 顾茂昌摆手,妓家不再鼓乐,只刹,那艘画舫里的争吵辩论声便呼啦啦的传入耳朵,那舫上有几个儒生,正在说的是最近上京城内穿的很热闹的个消息。 今上,要开科举士了,举士便举士吧,只不过,那花坊里有个顾茂昌他们很熟悉的人,此刻也在那里吐沫横飞的演讲,不是别人,却正是那姓魏的乌头巾。 第八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话说,顾昭本跟着侄儿顾茂昌出来耍子,他们本玩的正好,不想,这花舫与湖面艘小舫船相遇,那舱里的争吵,尖酸声便生生入了耳。 群读书人,正在那里愤慨,清谈呢。书生说的正热闹,已经说到了如今的朝堂上,不知道谁开了花头,竟又有书生大骂起来。 今儿是怎么了,老顾家祖坟点了炮仗吗?走到那里也有说自家的?听听身边这些人,在说什么吧? 读书人骂街,有套路,为了显示自己的雄心壮志,胸怀天下的凌云之志,难免带了丝愤世嫉俗的偏激言语。 个读书人是如此,堆读书人堆在起尖酸就加了倍。 如今这时代虽是架空,可有些文化还是有些近似的地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出的几位圣人,在思想上,对生命解释的智慧上是样的,以修身,人伦,道德为主。最出名的几位圣人在这个时代也存在过,可是很奇怪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跑偏了,出了几家道德圣人。 那画舫上的读书人,骂人的基础,批评时事的基本道理所根据的便是以圣人的话,用子曰的方式以并不露脏字的形式表现出来,以来突出真理,显示自己读书破万卷的大智慧。 其中,说的吐沫与悲愤齐飞,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呈现在今上面前的这位,你说巧不巧,竟又是那个戴着乌巾的书生。 这混蛋玩意!是不是跟老顾家杠上了?现在,就连后柏与夏侯昱都觉得过分了些,脸上俱都阴沉下来。 “国有四大患,四患头者何?武人嗜杀乱政也……” 原本带乌巾是有着想做隐士,不求名利,只求清净自在这样的美好含义。可这乌巾书生怎么就偏偏就发言最积极,论点最尖锐,处处映射顾家,讥讽顾家呢?莫不是,想当年顾岩杀过此人的爹不成? 他说,远古的皇帝们,遵照圣人所指示的方向,以仁爱治国,善用贤臣,以民为本,看看如今,天下大战使得民不聊生,正需温养,可堂上见动刀戈之大凶之人,此乃大不吉!此其。 陛下好武轻文,治理天下的方向产生错误,若想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便只有开放恩科,广纳贤才方是。此其二。 每年国家赋税大量的浪费在战争,军资上。如今刀戈已止,养了群闲人,真正用在国家建设,民生上的钱,只占了赋税的十分之四都不到……此其三…… 这乌头巾,越说越气,竟又把顾岩拿饼子丢士大夫首领,曹大人的事迹拿出来讥讽。 于是便再次点起了书生们的怒火,他们便个个的开始子曰起来。 那个说:仁义与礼仪,天下本源之道,恭宽信敏惠,仁德根本……这个是孔圣人的思想本源。 那个说:尽心,执行,知天后天人合,才是天下最仁德的政策,这个就是孟子了。 那个说,自然无为,轻物重生,人道才是世界本源。 总之,不管那位子曰过,总之没有位子曰武人,是治世最需要的群人。 最后不务德而务法与与仁若考吵了起来,乌头巾便出来总结,我们的想法都正确,但是我们只是介书生,权利都在那些贪官污吏,好战喜杀的恶人手中,如今只有起团结起来,把力量集中起来,起去无疆门(皇宫正门)呼吁,上达天听才是正理。 顿时那群人激荡了,激动了,激昂了,有人磨墨,有人铺开竹简准备撰写倡议书。 轻轻的打个哈欠,顾昭想回去睡觉,他有些不屑,枪杆子思维模式是他在现代受的教育,再加上他是顾岩的弟弟,顾岩那身的伤疤告诉他,这些武人付出的可是腔热血! 对于这些书生意气的人物,他只能在心底深深的鄙视,转身,正要叫自己的小侄儿回家,他却看到,顾茂昌正指挥着花舫的船家调转船头准备撞那书生的花船。 那船家犹豫,他便自己抢了撑杆,使几下牛劲,对着那艘花船就撞了过去,下不够,他是连续好几下的猛撞。 顾昭正要阻止,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咣当!”声巨响,顾昭忙攀住边的花舫门板,撑了几下才稳下来,好在他常年在海上,对这个倒是不怕的,只是可怜身边正想偷吃的这小丫头,只吓得声尖叫,二声尖叫,尖叫连成了片。 他们在的这艘花舫原本就是这湖上最大的舫船,那边书生那艘很可怜的被撞击的便猛的侧翻过去,顿时有人落水,湖面派混乱,有喊救命的,有捞人的的,有大骂的。 撞完,顾茂昌丢杆子,咬着只大柿子,在船边看热闹,他的朋友们对这件事也是副无所谓的态度,笑眯眯的在那里指指点点,不时大乐,显然,这样的事儿做的了,根本不算什么。 “你这人,怎么这般冲动,他们只是说说,又不掉块肉。”顾昭有些气愤,指着顾茂昌骂,好人师的毛病又出来了。 “我没撞死他们算好的,他们辱骂阿父!”顾茂昌指着水里扑腾的几人继续骂。 “说说又如何,能少块肉?”顾昭无奈,却只是最起先的时候语调高了下,接着又恢复平缓。 “他们说,我爹是头大患!我若不撞,才枉为人子!这书生必然跟咱家有仇,不然怎么到处辱骂咱家?”顾茂昌怒火熄了,这才想起这是跟着小叔叔起出来的,怕小叔叔回去告状,他忙赔了笑,用哄孩子的方式点顾昭的火气,生怕他回去告黑状。 “这些瘟生,这不就是指着咱老顾家脸骂吗?咱家跟着先帝征战那会子,可是死了六个爷爷的,四叔叔也是战死的,天下大乱的时候,也没见这些狗屁读书人在那里?现在天下太平了,又出来骂武人?端得不要脸,皮厚如城墙!小叔叔,您说,侄儿说的没错吧?”他说完小心翼翼的看顾昭的脸色。 顾昭叹息,随手用桌子上的鼓棒,敲了下侄儿的脑袋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小叔叔没长脑子?” 顾茂昌捂着脑袋哎呦,副可怜样子道:“哎呦!侄儿怎么敢啊,叔叔回家,只需随便说,侄儿就惨了,好叔叔,饶了侄儿这遭成不?侄儿送您对纯白奶猫,可好玩了。” 顾昭又是棒子敲了过去,敲完他不得不带出丝长辈的威严,这个混蛋孩子不拿住他,怕是以后都要把自己当成辈分大的小土包子哄了。 “你的白猫自己玩吧,我跟你说,天下大乱的时候,不需要书生,武人在战场是天职,你爹拿着那份俸禄,就要干上战场的活计。现在天下太平。自然要用文人,此乃帝王道,当是如此。还有,骂武人,也是书生这行当的项本事,人家靠这个吃饭,你好端端的发这个脾气做什么?天下书生了去了,骂得过来吗?真真事,如今撞了人,瞧瞧你今日怎么收手!” 愚耕先生原本脸上并不高兴,毕竟顾茂昌骂的都是读书人,听顾昭这么说,他倒是真真大吃惊,在边上下打量这位小七爷。 “撞便撞了,某不管!他们这么骂就不行!”顾茂昌开始蛮不讲理。 顾昭无奈,摆摆手,叫船家靠岸,他伸手拉着侄子下船,边走,边劝:“你别理他们,书生秀才都这样,他们现在吵,往后他们还吵,打仗的时候他们比兔子跑得快,但打完了,他们还是要蹦出来。书生的作用就是辅助君王管理天下,就像你爷爷,爹爹他们杀敌报国也是如此,只是手段不同而已。这里面压根不是路的,为什么要吵?你气从何来?若要气倒显得你跟他们般无知了。” 顾茂昌不服:“小叔叔,跟我般大,怎么也学得像愚耕那般罗嗦,必是读书读傻了。” 顾昭气急大骂到:“你有爹娘疼爱,自然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你叔叔我八岁就要靠自己了,你若跟我样怕是比我还啰嗦!” 回头还要说,却见顾茂昌脚将好不容易攀上来的位可怜书生又踹了下去。 顾昭气得不成,顺手拧了他的耳朵揪住他到边继续劝:“书生爱清谈,不过是哗众取宠的伎俩而已。武人学武卖与帝王家,书生读书也要卖与帝王家,都是卖!其实,杀人杀的利落,读书读得好皆不过是待价而沽,走吧,走吧,回家,以后我再不与你出来了!” 听他这么说,顾茂昌的气顿时泄了,来他觉得小叔叔的论点却也新鲜。二来心里也是怕了小叔叔回去告状,此刻他已经将那群犹在挣扎的书生丢到了边,倒是满肚子翻花样的想,怎么堵了小叔叔的嘴巴,好叫他回去不告状。 他讪讪的笑问:“小七叔,如今京中是这样的论调,阿父每天也很头疼,我是气得狠了,要是这样,下次遇到这般情形,我不说话,便是他们吐到我脸上,我抹抹就走,真的,反正也是吵不过的,阿父在堂上受气就受气吧,我为人子的,今后也继续……” 顾昭没有理他,只是走到岸边对位正在看热闹的护军巡官客气的施礼,完后客气道:“这位将军,实在是船家没有把握好,不小心撞了那边……” 那巡官看到顾茂昌,心里那里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儿,说来也奇怪,平日子这位小爷,撞了谁便撞了,怎么今儿这么老实,还巴巴的找了人来解释,他笑笑也客气的回复:“不过是场意外,公子安心,待会我安慰他们几句,保管无事的。” 顾昭满口感激,回身把小厮身上的褡裢取了,重重的袋钱都交到护军巡官手里,也不管他如何惊讶又道:“这有三十贯,具是给那边船家修补花舫,给那几位书生买新衣,买汤药喝的费用,若是他们计较,您只管报上顾公府便是,自有人应付的。”说完,他取了府里的帖子交到护军手里,表示这事儿打官司也罢,争吵也罢,咱这边不惧,他们随意。 岸那边,那乌巾书生终于被人捞上岸,趴在地上吐了两口水,他身边有人呼他:“魏兄,可无碍?” 这人抬头,顾昭到是死死的记住了这张脸,二十岁,原本眉清目秀的张脸,此刻却面色狰狞,喘了几口,四下找了下,眼看到顾茂昌,顿时认准了目标,恶狠狠的死盯了过来。 顾茂昌根本不在意,犹在咬半个柿子,边咬,边特别无辜的四下看。 顾昭眼便看出,这书生怕是跟顾茂昌早有旧怨,可惜顾茂昌平日子怕是恶事做了,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 谢了巡官,顾昭拉了顾茂昌便从这书生身边走过,才刚刚过去,身后果然有人声怒吼:“姓顾的……我……” 顾昭面露笑容,回身施礼:“啊!谁叫我……” 说来也巧,不知怎么了,便脚踩在这可怜书生丢了鞋子的脚面上,他施礼的手好巧不巧的又把这孩子推下去了…… “哎,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顾昭在边又是跺脚,又是道歉,甚至还蹲下伸出手去水下捞人,那书生吓得四下揪抓好不容易抓住只手,就要攀上来,顾昭在岸上笑眯眯的问他:“兄台唤我何事?” 书生愣,显然,他不认得顾昭。 “不是唤我?”顾昭又问,书生很无辜的在水下摇头,已经吓得不成了。 “原来是误会!不是唤我呢。”顾昭很利落的松开手。 可怜这书生,又再次的在水里挣扎起来。 顾昭回手,把揪住顾茂昌的耳朵,不顾他哈哈大笑的上了岸上早就等候的辕车吩咐了句:“回府!” “顾贼…………”身后,那姓魏书生的大骂声又断断续续传来。 青骡子的蹄子声,哒哒哒的在上京石板路上响着,随着蹄声还有车轱辘的吱扭声,夏侯昱跟后柏并未跟他们回来,相反,他们在湖边看书生落水看的很开心,甚至不想走了。 这路,顾茂昌开始在车里还笑的很开心,后来见小叔叔脸色阴沉,他便开始沉默,到北面角门的时候,顾昭先下的骡车,身后顾茂昌忽然问他:“小叔叔,若是你,听到别人这样说爷爷,你如何回答?” 他如今怕是还害怕顾昭告黑状呢! 顾昭回头,冲着自己的侄儿笑了:“没人那般问我啊?上京谁认识我,你这话说的有趣。” “要是他们问了呢?那些人若是非要问呢?那些人若是羞辱爷爷呢?你也这般笑笑便走了?”顾茂昌追问。 顾昭想了下:“不会问的,问我也懒得理,吵架无趣。” 顾茂昌不愿:“那不是缩头龟吗!” 顾昭看看他,心里无奈,这家伙早晚闯出大祸来,可惜了,长的张如玉的脸,生了份粪包心肠,他无奈之下开口道:“那我就不等他们问我,我要先问他们。你记住,凡争吵,管你什么道理,总之嘴巴要不停,别给对方问到你的时机,你说完,赶紧退去了,这是上等吵架的法儿。” 顾茂昌撇嘴:“打架我到会,叔叔这话说的轻巧,我那里有堵人说话的本事?” 顾昭叹气,没办法只好教了他几句:“你就说,你等打着圣人的旗号说话,这自然无错,圣人教化世人,仁德慈善,此乃正理,可……圣人有无告诉你们,天下有少土地?少人口?少青壮?少鳏寡孤独?识字的有少?工匠有少?商人有几?税务有几种?国家年赋税从那里来到那里去?他可知素绢几文尺,如何采桑?如何织就?他们可知亩良田年少出息,他们可知秋收冬藏,他们可知汝母鞋子大,可知汝父好甜喜酸? 他可知如今有少流民流离失所?可知武人拔剑争锋是为谁而战?武人虽粗鲁,敢于拿血肉之躯为主尽忠,守护疆域,保天下黎民百姓不受兵荒灾祸,避免流离失所,武人尽责了,高官厚禄自然该有所得。你问他们凭什么安享武人闯下来的太平,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碗来骂爹。此乃无耻之最!打着圣人旗号说这些是无耻,什么书生清谈,不过狗屎而已!” 这番话说出,只震得周围这些人浑身颤抖,顾茂昌顿时两眼泛着星光看着自己的小叔叔,过了片刻,那门客愚耕先生忽然开口问到:“七爷说的这些,书生不知,七爷可知?” 顾昭笑:“你猜我知不知?” 说毕,他伸出手指指指自己道:“我即不是武人,也不是文人,先生问我,真是问错人了。”说完,哈哈笑,趿拉的木屐就去了。 车轱辘再次滚动,愚耕先生傻兮兮的坐着,他的灵魂已经碎了。哎,可怜的,顾昭前辈子在学校当老师,常常被学生刁难,简直是身经百战。 这辈子他还这点破毛病,怎么也改不了,虽教的不是文化课,可是后世百家讲坛,论坛抬杠,要说挤兑人,前千年书生骂人骂脸,后千年现代人骂街那可是总结十八代祖宗,掐头去尾,人肉家庭成分,人犯错,全家连坐,他家猫狗吃的宠物粮都能翻出来的彪悍战斗力,其实他拿来ko古人,着实有些胜之不武。 今日,话是了些,可他是真生气。虽他跟顾家人不亲,可是,无论是死去的老爹,还是现在这个哥哥,都是为这个国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人物,那在现代可是烈士。 这古人,真正有趣儿,那代都这臭德行,武人打完仗,君主就要玩那个功高盖主了,武人死完了,书生们就要出来嘲笑他们傻大憨粗了? 这样不对,个国家,最完整的国家,什么职业也离不了的,好吧,最起码现代社会他们是平等的。 “哈哈……书生清谈……狗屎!没错!狗屎!”骡车内,顾茂昌猛的声大笑,唠叨完狗屎之后,忽然脸憋住的样子,拉着愚耕先生的前衣襟猛的摇晃道:“那个,先生啊,小叔叔说的那些什么可知,到底是什么可知,什么汝母,汝父,要的要的……我是个都没记起来啊……这可怎么好啊!” 愚耕的思路被打断,半天后抬起头来呢,很是惆怅的来了句:“少爷你猜我记得不记得呢……” “啊!啊!啊!记得,记得!莫晃!少爷再晃!晚生就全忘了!啊!啊!啊!” 第九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午夜,乌鸦飞过无疆门的屋顶,呼啦啦,咋咋呼呼的几只落在元寿殿的顶端,它们刚要发出午夜的不祥之音,便被暗处的守卫,无声无息的用弹弓射了下来,乌鸦尸体落地之前,自有身手利落的人上去,个鹞子翻身,接了它们隐于暗处。 启元宫,上京最大的建筑群,前朝内庭共有宫室六百间。 这是座正在修建中的皇宫,它年轻,新鲜,整个建筑群里,死去的皇帝不过位,如果这个朝代寿命可以延续个几百年,每座重要宫室都有两到三位皇帝驾崩于此。那么,这里才能真正的称为皇宫了。 当然,住在这里的统治者也期盼,这栋属于他的家,可以长长久久的健康的延续下去。如今方是起头,前后两代不过四十年,先帝年号为初元,今上又选了天授,其中意义非常简单直白,观便明白了。 天授帝赵淳熙,坐在元寿殿内,身边是码放的整整齐齐的奏折,说不清有少份,但内侍每晚需要用牛车拉满满车,如果政务繁忙的时间段,要两牛车方能拉完。 此时始过二鼓,元寿殿内的牛油蜡烛便盏盏的点燃,能有四五十根,天授帝贯简朴,唯独这蜡烛每晚却消耗的厉害,晚上要消耗约百贯的上等牛油蜡烛。 这里就要涉及段宫内宫外不可说的密事了,今上有只眼睛是看不见的,自古身体有残缺的皇子均无法继承皇位,为何今上能在先帝个儿子里脱颖而出?以残缺之身登上帝位,此乃天授年间绝对不可说,不能提,甚至想都别去想的件机密之事。 莫说,说了,掉脑袋那是轻的。 烛光闪耀,天授帝不紧不慢的批阅着奏折,他眼神不好,脑袋的角度便有些偏,有些低,批阅会儿,要仰脸歇歇,自有身后的内侍会拿着热乎乎的布巾,帮他敷下,松散,松散。 廖北来,静悄悄的跪在启元宫的地下,他的头默默的低垂,样子恭敬无比,那个在顾府总是露着谦和敦厚笑容,总是胸有成竹的愚耕先生,仿若就是别人。 从二,廖北来直跪倒三,脸上半分的不耐都不敢露出。终于,天授帝批阅完了桌面上所有的奏折,内侍抬过个平板,将奏折仔细的,轻手轻脚的摆放整齐,抬了出去。 天授帝又仰起脸,有内侍手脚利落的为他盖上布帕,许是完成了最大的工作,天授帝很放松的轻轻哼了声,然后淡淡的仰坐在那里道:“恩,说吧。” 廖北来身体轻轻的抖了下,忙加端正的回话跪着回话,虽天授帝根本就没看他。 廖北来汇报的内容很简单,大是围绕着顾岩顾公爷的生活开始的,最近在那位小妾处休息,会见了几个旧部,顾府的消费情况,偶尔也说顾岩的长子顾茂德的些行踪。 因顾岩有个习惯,他家中用惯了的人,大都是跟了他二十年的旧部老奴,廖北来的情报工作汇报的也只是些粗浅的东西,并没有太有价值的情报。 天授帝听了会,有些不耐烦的打断:“恩,知道了。” 廖北来便闭了嘴。 内侍又换了块布巾为天授帝敷上,许是累得狠了,天授帝很久没有说话,直到屋内某株蜡烛出了个灯花,天授帝方慢悠悠的问:“他们还是那种老论调” “是,聚在起,大也就是说些以前的旧事,与先帝如何亲厚,救先帝如何惊险之类。” 天授帝伸出手,取下布巾,他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老表情,刻薄,讥讽,还用他特有的那股子尖酸的语气道:“朕的这些老臣啊,天不跟朕邀功,天不提他们便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生怕朕亏了他们。哎……说起来,早先跟着先帝的活着的也没几个了,由着他们吧,只要他们安安稳稳的,朕……也不会怎么,顾岩今年有六十六了吧?” “是,老公爷每日食肉三钵,声音洪亮。” “嗯……脾气还是那般爆,搞得朕的早朝就像个坊市,天到晚没事做,就吹毛求疵,这个老东西,是越来越张扬了。” “是。” “最近京兆尹上了不少秘折,这京中有时真不像朕的天下,倒是像这帮老臣的天下了,哼……” “是,顾府……却也没有,只是他家四少爷有时候会闯祸,不过是些年轻人吃了几杯,声音大些,玩的跳脱了些而已,倒是尚园子顾家那边,比平洲巷子这边却张扬了。” “顾茂怀那老东西就不必提了,随他,胄子(贵族子弟)教育如今也是大问题,不能放任。乐师府那边人手依旧是不够,国子学那边也有问题……嗯……”天授帝轻轻用手,拍拍案几叹息了下,当然,有些人,今上是提都不想提的,显然尚园子还不够入君耳的资格。 “是,有件事,臣倒是很在意……” 敬帝脸上露出丝感兴趣的样子,微微坐直了,看着廖北来:“讲。” 廖北来便将今日出来之后遇到的事情,详细的做了汇报,天授帝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到最后竟又重复的问了次。 “他是这样说的?” “是!”廖北来便又把顾昭的话重复了遍,他说完悄悄的瞄了眼坐在上方的帝王,作为个暗探,个被帝王信任的暗探,他知道他瘙到了帝王的痒处,果然,帝王在笑,那张总是扁着的面具脸上,抽抽出了丝丝笑纹纹。 “这话说的好啊,朕也想问问这些官吏,这些读书人,九能六艺,圣人经典,如果通读,这些问题很好解释,这些人到底念了几本,嗯?倒是真的可以问问。”天授帝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后,嘴巴里喃喃的嘀咕着:“你说,这顾七到底在那里学得这些?” 廖北来低下头,将自己知道的些情况详细做了汇报,最后总结道:“……想那顾七,自八岁便靠着自己在南边来回奔波,无依无靠的,经历了便有了这番别人没有的见识,这世间的学识,大都是因磨难,因历练,因挫折之后放有的,那顾七知道这些,却也属正常。” 敬帝微微点头,挥挥手。 廖北来便微微起,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最近,上京的闲篇儿不少,可供人咀嚼的闲话嗑子格外,就拿这几天来说吧,平洲郡公府的四爷,顾茂昌每日里拿着件奇怪的物事,见了读书人扎堆他就声不吭的混进去。 读书人吗,爱清谈,爱抬杠,爱钻牛角尖,爱批判,爱评判,爱指手画脚,爱名妓,爱故作深沉,这上京,是国家的心脏,这里的读书人自然是最的,再加上最近有关于读书人的消息很,于是扎堆的自然加,书生了,扎在起,声音堪比千只大马蜂嗡嗡,虽女人了如鸭子嘎嘎,鸭子只嘎嘎,男人扎堆……除了嗡嗡嗡,这马蜂吗,它可蜇人啊! 顾茂昌那群人,读的书本不,像他们这样的官宦子弟,胡闹点,混蛋点,在长辈们的眼里,其实并不招惹人恨,甚至他们是可爱的,打祖辈起吃苦卖命,受罪为了啥,就是想自己的晚辈能活的自由自在,像个纨绔般吃穿不愁,那才是福分! 纨绔们在京里厮混久了,自然有纨绔的苦闷,就像这天南地北的读书人,他们扎的圈子纨绔们就不混的,其实吧也不是不想混,可是咋就那么没有共同语言呢?咋就那么说不来呢? 纨绔们对时事,对政局,对世界有着纨绔们的看法,他们是在高山上俯视那些书生们的,毕竟他们了解的□,了解书生们所畅想的世界有么不实际,所以每当这群人高昂的在上京扎堆嗡嗡,纨绔们总是想批判下,最好用极高尚又体面的方式批判下,奈何……书念的少了,心有千言万语,纨绔不会总结啊! 苦也…… 话归前言,说,顾茂昌得了本宝书,每天带着票纨绔,乔装改扮,混入读书人的圈子,他们般到了地方,最起先就只是安静的坐着,待做到最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就是书生们抬杠抬到□的时候……顾茂昌便会起来,用最最潇洒的姿态…… 或扇扇子,或手里转动枚大钱儿,或拿着茶盏拨动茶叶沫子,或双手抱胸靠在某个建筑物上,或用手指轻轻敲击桌面,等等之类,难以描述,十分恶心,他却乐在其中,天不玩上几回他是无法安枕的。 “你可知……天下有少土地,少人口,少青壮,少妇孺,识字的有少,工匠有少,商人有几,税务有几种?老弱有几?国家年赋税从那里来到那里去?他可知素绢几文尺,如何采桑?如何织就?他们可知亩良田年少出息,他们可知秋收冬藏,他们可知汝母鞋子大,可知汝父好甜喜酸……” 最初,顾纨绔是拿着小抄念的,后来念的了就会背了,背的熟了就有了表情,有了动作,常常他表演完,那聚会地点,难免有下等的奴仆,商家,围观群众在附近,便是阵掌声雷动,叫好声片片又片,顾纨绔十分得意啊…… 当然,自然也有那不服气的上来问,既问我们,难道你知? 好,等的就是这句…… 摆出或的姿态…… 或…… 或………… 或……………… “你猜……我知不知?”说完,潇洒离去,不带走片云彩…… 再后来,书生们也不聚会了,偶尔聚会都会四下张望,犹如地下党接头,生怕进来位这样的人。 再后来,全程纨绔都学会这招了……顾纨绔对这个游戏也玩腻了,可是只要他出现,周围十米之内绝对没有书生,堪称代书生杀手,没有之。 其实,在顾纨绔来看,这只是生活里的点爽乐子,可是,这番话在很人眼里,耳朵里,难免产生些特殊效应,对于朝堂上的那些位列三班的大人们来说,这些问题他们也样回答不了,这段时间朝堂上奇妙的没有人再抬杠了,因为他们很是害怕,万那日陛下抽了,问问他们,你猜,他们知道呢,还是知道呢?还是知道呢? 顾纨绔没了玩具,自然又去找自己的小七叔,可惜,小七叔自然有他要忙活的事情,最近,小七叔喜欢上了听野书。 不拘那派的*,唱法,只要是全本的故事,他都爱听,每天里,新仔,细仔起来第件事儿就是收拾干净自己,上街到处溜达,寻访那些流浪的,在茶馆的,在酒肆的说书人,他们高价把这些说书人请回家,从早到晚,说野书给自己家爷解闷儿。 这天大早,顾纨绔就上了街,巡视了两圈,无事可做,无恶可做后,他去了古董店,给自己小叔叔寻了个竹雕的笔筒好做巴结上门的理由。 半上午的时候,顾纨绔怀里抱着笔筒,溜溜达达的从主院往北边走,不留神遇到煞星,他爹,顾岩,顾老爷,顾公爷。 顾纨绔看到自己爹,倒是没有自己大哥那么畏惧,可是脊梁莫名的直了,走路也不敢打晃了。 “虐畜!你这是去哪?”顾老爷对自己儿子向来不客气! 其实吧,古代爹也是变态的,无论贾宝玉他爹,还是顾纨绔他爹,问的话真正奇怪,这话翻成白话文的话,大约的意思就是。 牲口,你去那? 那是何种的境界,方能生产出这大后院的牲口啊? “阿父,孩儿正要去小叔叔的院子,请教学问。”顾纨绔很是本正经,貌似他比自己小叔叔还大岁呢。 顾岩嘲笑他:“你也好意思说学问?我呸!” 顾纨绔没敢吭气,只能内心鄙视,这上京城外,谁不知道自己老爹,那是最出名儿的大老粗,那手字儿还不如自己写的呢。 爷俩互相在内心鄙视着,转眼到了宿云院,才到门口,这院子里的说书声便响了出来。 顾老爷边走边唠叨:“你说吧,你小叔,可真有意思,个破书有什么好听的,还不如听曲儿呢……嗯嗯!恩哼!” 他想起来了,这是跟儿子在起呢。 顾昭依旧靠着自己的大软垫,穿着舒适的衣衫,很没形象的躺在毛毡席子上,手边放在个大盘子,盘里有成堆的水果,他手里正在抓着个大桃,咔嚓,咔嚓的啃着吃。 “呦,小兄弟真是好兴致啊。”顾老爷十分不欣赏自己弟弟这点爱好,可是他还要赞叹,没办法,他理亏,内心世界觉得欠自己弟弟的。 “呦,大哥,快来,快来,他们今儿刚从南边运来车大桃,味道正好呢,会就在这里用饭,用完回去给嫂子们,侄儿们带半车去。”顾昭坐起来,趿拉了木屐,把自己大哥让到主位。 顾老爷矜持了下,拿起个桃子,也开始咔嚓,咔嚓,边咔嚓边问:“这说的是那出啊?” 顾昭坐在他身边,接过茶盏喝了口之后,神态派悠然:“这是出新的野书,说的是咱家的故事,前十回说咱们老爹手拿两把百五十斤的鎏金板斧,入万人敌阵如无人之境,每三回咱们老爹要救回主,杀几百蛮兵……” 顾老爷顿时呛了,口桃泥儿卡在嗓子,咔咔咔的咳个没完,咳完开始乐翻天,乐完还问呢:“这后面的说啥呢?” 顾昭脸崇拜上下打量下自己大哥后说道:“呦,这后几十回厉害了,说哥手持两把二百斤的大铜锤,入万人敌阵如无人之境,三下密州平叛,阵前娶妻给我找了九个小嫂子,个个貌美如花,还生了十八个儿子,每个都耍两把大斧或铜锤……” 话音未落,顾老爷暴起,直接冲到说书人面前,把揪起这可怜的老瞎子大声道:“爷是使枪的!” 顾纨绔抱着院中的桂树,忍笑忍的十分痛苦,不敢笑,最后他就哭了,眼泪吧嗒吧嗒的,那叫个难受。 毕梁立见小主子高兴,他也高兴,取了贯钱,外加几尺好尺头,雇了骡车送瞎子,约了明日他再来。 今日的天气格外的好,太阳不冷不热,和风吹着,月桂树上的残叶偶尔飘下便正正的落在树下的矮塌上,顾岩兄弟齐坐着对酌,顾茂昌在边勤快的执壶。 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惜顾岩自己也不是个讲究的,甚至他心情很好,话自然了起来。 “小七”他抬头看看月桂树,又看下自己小兄弟:“你年纪也不小了,这几日到上京,该看的,该玩的俱都经历了,过几日,便收收心吧。” 顾昭愣笑了:“阿兄怎么忽说起这个来。” 顾岩依旧是好哥哥的样子:“愚耕昨日跟我闲聊,说弟弟你是个通透的,如今这仗十来年里是不会再打了,所以弟弟去兵部找缺也没什么好前程。愚耕先生说,如今陛下定会开科举士,咱这样的人家自然不用你去考那破试,那清闲实惠的衙门也是任咱挑的,哥哥辛苦了那么年,安排几个人还使得的。”说完,他又举着筷子比比自己家牲口儿子到:“这孽障其实还成,你帮哥带带,哥知道你是个能够的。” “大兄!”顾昭放下杯子,脸上倒是那副老样子,看不出是不是高兴还是生气:“我不去。” “哎?不去?为甚?”顾岩不理解。 “我好好的日子过着,每天不愁吃不愁喝,我想睡到何时便何时,我在家我做主,去那里也不用跟谁请示,我不缺银两花用,冬不畏冷,夏不畏热,我来上京只是暂住,过几日我便回去了。大兄说的都是好意,可我是个好闲的,不爱受那等拘束,看上去实缺是人人爱,可是那要分人,最起码儿,弟弟我是不爱的,所以啊,大兄还是收了这个心思吧。” “论说,哥哥是说不过你的。这上京最近传的那些事儿,我也是听到了,哥哥就想啊,这些年弟弟个人,出过门,该吃的,该见得,明的暗的你统统的该是知道了解了。要不然,那番话,你也说不出,弟弟见识如此高明,在仕途上以后指定比哥强。 且不说,做官累不累,苦不苦,烦不烦,弟弟可想过,今后你要成家立业,要做家里的老爷,要对儿孙,要为他们操心抗事儿,弟弟这辈子背的乡男是咱爹爹赚的,有日弟弟的孩儿问你,孩儿长大了,弟弟能为他们赚点什么?” 顾昭不说话,只是顺手给自己哥哥加了片猪耳朵,又吃了几口酒菜之后道:“哥,我不去,我受不了太阳看不到就提个傻灯笼去点卯,熬上二三十年才能进屋子里看下皇帝老爷子长啥摸样儿!我对自己心里有数,您与其□的心,不如操下侄儿们的心,你那几个庶子我都瞧了,这些天他们没少来,堂堂顾公爷的后代,养的小眉小眼,我看不惯。” 顾岩哼了声:“那是后院,归你嫂子管,男外女内,圣人教诲,我去里面参合什么?别打岔,我说你呢!” 顾昭也哼,呲着口小白牙道:“说不去,就不去,你要是再逼我,我就回平洲吃自己的去,我看你就是烦了,嫌弃我住你的屋,花你的钱!” 顾岩猛的坐起,刚想发脾气,又想到自己这弟弟,压根就这臭德行,别人畏惧他,可打去年起他算是看透了,高兴呢他是怎么都行,不高兴不给脸也就不给了,生生跟自己故去的老子模样均是个狗脾气! 见劝阻无用,顾岩也没有再逼迫只是说起其他的事情。 “你四嫂前儿来了,哭的鼻涕把泪把的,说你不懂礼,来了上京也不去瞧瞧她,你不去,她自来瞧瞧你,你怎么不见呢?”顾岩挤兑自己弟弟。 顾昭冷笑:“我刚来那会子就上门了,人家怕我讨便宜,打发了门房跟我说,寡妇失业的,怕招惹闲话,末了给了我贯钱二尺布,叫我好好过日子呢。这是听到什么闲话了,觉得我这里能有点什么的就又来了,我不耐烦跟她应付,我不喜欢她。” “哎,她就那样,个寡妇家难免脾气古怪,好歹看在你四哥面子上,该见你还是要见的,不然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 “我有什么名声,这上京谁知道我呢?说也是说你的大哥。你最近没少受气吧?” “气?打给皇帝老爷扛长工,就这样呗,转眼三代人,代代都这样,鸟尽弓藏自古皆是这样,你说那些文人,吃饱了没事儿盯着我们干什么?他们又盯着我们的功夫,去操心别的不成吗?他们想下乌康,想想迁丁,想下明年税收不好吗?每天争来争去实在没有个鸟毛意思。”他指指自己的倒霉儿子,叹息:“不是为了他们几个,某不必受这般苦……” 顾老爷唠叨的舒畅了,便就着席子躺下,没会呼噜震天的响起。 顾昭看了他会,进了屋子取了自己贴身的毯子,帮他盖好,其实他从未恨过自己的这个老哥哥,他就是不管自己,那又如何?谁也不欠谁的,他能想起自己,能去接自己,这份好,要记在心里。 谁能说他不对呢,都分了家了,可他还是管了,还想着花样讨好自己,哎,他的心啊,少的是真的软和了。 “小叔,你真不去啊?阿父寻得必然是好缺,你看我那些庶出的哥哥们都急得眼睛都要暴血。”顾纨绔悄悄蹭过来小声唠叨。 顾昭翻了个白眼道:“我还小呢,还……还要进学堂识字儿念书呢!” 第十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顾七老爷不喜欢家里泼猴般的侄儿,侄孙们。他稀罕家里软绵绵,说话奶声奶气,梳着并不复杂的发髻,发髻上戴着几朵粉色小桃花,着嫩粉色荷叶裙在院子里蹦来蹦去的小萝莉。 小萝莉似模似样的请安,然后问顾昭:“七太爷安?七爷爷做什么呢?”小萝莉揪着荷叶裙上的丝带,有些羞涩有些好奇的看着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的七爷爷。 小萝莉的身后,呼啦啦的跟了十几个下仆,哎,这是只资产阶级的贵萝莉。 顾铭慧,大兄长子的嫡出孙女,今年芳龄四岁,小名丫儿。能说会道会卖萌,目前,暂居顾家头号吉祥物。 顾昭起来,绵绵端过铜盆,他净了手,取过干巾擦干净手,图了自制的手油之后才弯腰抱起小丫头,在空中丢了几下,小丫头咯咯笑,帮婆子吓得脸发白,想阻止又不敢提。只能用她们可以使用的办法,全体五体投地来提醒顾昭,您不能这样!。 顾昭无奈,只好老实的抱好小丫头:“七太爷盖房子呢。” “盖房子给谁住?” “给太你爷爷住。”其实盖了个暖屋,给鸡鸭住。 “那太奶奶呢?” “呃……”嫂子的玩笑还是不开了吧。 “奶奶呢?” “唔……” “娘亲呢……”就知道这小丫头会没完没了。 顾昭捏了下丫儿的小鼻子,小丫头顿时笑了起来,声音清脆的很。 “七太爷……糖……” 就知道,好好的,怎么会来看自己,掂着糖呢。 跟在丫头后面的群仆从里,走出个老嬷嬷,先是叉手福礼,完毕后自身后小丫鬟手里接过个四层六角套盒说:“我家夫人说,这是前儿请了常太师府上的点心师傅来家教做季州点心,这是特意孝敬七老爷的,这婆子说完自己都有些羞愧。 年年走过去,捂嘴笑笑,接了套盒扭身到后面去了。 “她有心了,替我谢谢她。”顾昭露了些笑意,毕梁立过去赏了来人半贯钱。 他大侄儿媳妇苏氏是个十分有趣的妇人,做事不明说,拐弯抹角的。因他这边吃喝,那些吃喝不是般的吃喝,都是北边没见过的。这院里的晚辈对他这儿那真是向往的不得了,奈何,顾昭辈分大,谁也没办法过来剥削或狗胆包天的来讨要。除非不想活了,不然顾岩顾老爷能大巴掌呼死他们。 后来苏氏就想了办法,三不五时的叫下仆带着丫儿,送些上京稀罕的吃食来孝敬,每次孝敬完,带的盒子顾昭都很贴心的叫下面装满给她回礼。 她算是看出来了,顾昭不喜欢活猴,每次根本不叫那些所谓的金孙进院,不等那边卖弄会背的几首诗歌,会读的几本书,每次见都是毫不客气的撵出去。顾七太爷想撵谁不用看面子,他辈分在那呢。 “七爷爷盖房子给谁住呀?”小丫头还问呢,奶声奶气的,盯着地上的泥巴堆很是羡慕。 顾昭不接话,笑着抱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叫绵绵取了果脯给小丫头吃。 别看只是几块果脯,这年月交通不便,南货根本来不了北地,再加上很可以吃的东西都没有被发现,所以,顾昭南方的庄子每年出产的东西,对于北方来说,那确实是相当稀罕的精贵食物。 顾昭在蛮地有很大的果林,山头,那些地方甚至不归梁国管,山头随便占领。谁没事干了,自己家里的事情还管不好,去管蛮地的野人,那边的野人不知礼,满山乱跑的,还会用毒,当地还有瘴气…… 北人对南地很畏惧,觉得那边有瘴气。其实就是北方人到南方死得快的根本原因是,水土不服。对于生长在南方的人来说他早就习惯了。顾昭对南边有股子说出的亲切,对于所谓的瘴气瘟疫,根本就觉得那是无稽之谈。 不过,当初他带的北方奴去南方那会子,的的确确是死去半的,这点……摊手,顾昭自己也无法解释,古人身体素质问题? 顾昭骨子里是实实在在的南方人,所以南地有什么出产他是清楚的,他在南边不知道滋润,不用交税,没人管他,那可是连绵千里的热带林。 山地里早就叫人种植了各种果实,如果无法种植,南方的庄子自然有下奴带着几队人马去山地里采集果实,药材,干果,花瓣。那些作物采集回来,果实做了可以做果香香料,果脯,果干,果酱,饴糖。干果晾晒,炒制,榨油。没错的,就像橄榄,这个榨油还是非常不错的。还有药材,些常见的,那边漫山遍野长的都是,还有野茶,虽然没有大片养成气候,可南方山上野茶树到处都是,采摘下来,随便炒炒,就能入口。 南边庄子的货物,早早就往这边运了,那些货车并不打眼,每次都是十几辆,陆陆续续的,每月能有四五趟的来回。别看只是几辆车,从采集,种植,泡制,运送,储藏,这时候运输的成本是非常可怕,甚至是奢侈的,别说顾岩顾大老爷,就是皇帝,他也未必有这样的享受。 车队到上京,也没往宿云院运,都搁在顾昭在上京附近新买的庄子上。 上京附近有的是各地商户暂居的自然村落,还有在内城买不起房子京官儿的郊区房。 顾昭在离上京八里的处靠山地,买了处庄子,有十顷土地,还有山地。这笔花销不少,连盖房子整庄子,他花了两千贯,当初他爹去的时候明面上给他留的大约就是这个数的现钱,可见上京地价有么的贵。 今年,这是他在上京过的第个冬天,顾昭自然要好好准备,力求自己过得舒畅,山庄里,二十巨瓮的腌菜早就做好了,还有北方原本就有的腌肉,他们山庄自产的火腿,腊肠,也挖了地窖存了可以囤积的蔬菜。 南方运来的,有大桶的各类果酱,几十类果脯,各种味道的糖类,藕粉,上好的南方米,酿好的果酒,粮食酒,蛇酒,药酒,还有各种干果,竹炭,各种鱼干,虾米皮,海带,紫菜,鱿鱼干,干贝……等等之类,花样得很,俱都是这些年顾昭用惯了的,他那边没大量生产,毕竟,又不需要征服世界赚大钱,所以,他的行为不打眼。 这不是要在上京过几年吗,顾昭没想委屈自己,这马上大冬天要到了,他早早的叫人在正堂边上整了暖炕,匠人不懂他要什么,顾昭就自己示范。可惜,他不知道做法,只知道理论,于是折腾了都小半月了,暖炕依旧离他很遥远。 他还在宿云院的边缘悄悄叫毕梁立整个鸡窝,准备养三四十只鸡鸭鹅进去,鸡鸭冬天不下蛋,所以这个问题要解决。砖瓦暖房也临时制好了,没什么蔬菜大棚,他在平洲那会,山上有温泉,温泉附近冬天是可以出蔬菜的,这边就不成了,要养在暖房的花盆里。 伸手摸摸小丫头的衣衫,引得干婆子斜眼看七老爷,七老爷倒是不在意,他那世带过妹妹弟弟,带过学生,带过哥哥家孩子。 如今秋凉了,上京到处飘的都是落叶,天气也不如夏季那边明朗,天气凉,顾昭的心情就莫名的不好,总想发点脾气,又不找该找谁发发。 “秋凉了,怎么孩子穿这么少?绵绵,去里面,找个夹被。”顾昭有些责怪的瞪了眼那古怪婆子,这老家伙来自己这里搞侦查呢?到处看什么看! 婆子不敢解释,见七太爷莫名的发怒,顿时带着来人跪了。 绵绵抱了床小夹被过来,他这里那里有小孩子的衣裳。年年提了装好的套盒也过来递给了下奴,顾昭给丫头裹了被,将小丫头放到老嬷嬷的怀里,打发他们去了。 堂屋偏房,卢氏跟苏氏婆媳两人正在闲聊,屋子里的桌子上,摆着几盆制好的案头菊盆景,这时候的案头菊,跟后世的案头菊不是个品种,是说可以放置在案头的菊花,后世的案头有激素改良。 婆媳俩正商议呢,这个给谁,那盆放在那里这样的闲事。 苏氏是管家奶奶,平日子杂事繁,好在她是个能够的,这家里家外皆能做的心中有数,手段是了得。就像分这几盆菊花,她可以做好,可是呢,她还是要来请示婆婆。 “这盆绿牡丹,送到四爷屋子里,这盆六白放到大少爷书房,这两盆儿金狮头就送到七老爷那边。这两盆君子玉跟风清月白给宋太师家送去。”卢氏指着几盆盆景安排好了。 庄子上的花房,每年也就出几十盆案头菊,除了献给宫里的,走人情的,剩下的也不,所以像案头菊这般雅致的名贵花卉,是要好好分下的。 红枣指挥着干丫头将菊花搬下去,苏氏斜眼看了下那盆六白菊心里颇为满意。 “母亲,那老爷那边,盆不摆吗?”苏氏小心的问。 卢氏笑了下:“哎,他又不懂,你去叫他们找两个金灿灿的盆子,随便摆两盆开的大大的,艳艳的,堆堆的堆进去,他就满意了。” 说罢,婆媳俩笑成团,正笑着,小丫头被婆子抱着进了屋。 “哟,这裹得是什么啊?你怎么就这样回来啦?”卢氏伸手接过小曾孙女,解开夹被,看这头汗哦。 齐嬷嬷叉手:“回老夫人,是七老爷怕小小姐冷,就叫裹了夹被送回来了。” 婆媳对视眼又笑了,这七老爷特别有意思,自己怕冷,就觉得别人都冷。 卢氏抿着嘴巴乐了会后,摸了几下孙女儿的脑袋叹息:“你七叔,是个细致人,这点别人谁也比不了。以前……哎,真是做错了,你说,怎么就这么马虎呢。”卢氏说完,抱了小丫头晃悠:“哎呦,咱以后要好好孝顺你七太爷知道不?”说罢,自边的杯子里端了水过来饮曾孙女,她总怕孩子们渴。 苏氏也笑着道:“可不是,自打七叔来了,公公也开心不少,每天脾气好了很呢。跟茂德说话也不瞪眼了,婆婆不知道呢,不止公公喜欢七叔,这小辈儿的都喜欢呢,可惜啊……七叔就跟咱丫头对缘法,那次去了呀,都没叫空过手,对吧,小丫头,你这面子啊,比奶奶大了。”苏氏顺手接过自己孙女也逗。 自己这个婆婆总是把小孙女当鸟养活,什么都给孩子嘴里塞。 苏氏最满意的不是对小丫头的态度,而是七老爷看到那几个贱种,连门都不许进,这点是太合她心思了,觉得世界上就没有比七老爷加正确的人了。 其实他七老爷压根没往这边想,只是发自内心的烦躁活猴而已,闹挺! “哎,老顾家人都这样,男孩子要野放,女孩子呢,哎呦,太奶奶的乖乖……我瞧瞧你七爷爷都给啥了?”卢氏看到小丫头正在拽那六角盒子,便叫红枣帮着打开。 盒子打开,头层放的是干桂圆,桂圆干倒是可以买到的,只是没有这般精致,这层大小都如汤圆般咕噜噜的,看上去就喜人。 第二层,放了两个扁漆盒,盒椰味儿糖,盒甘草糖。 第三层,是杏干,菠萝干,芭蕉干。 第四层,是两罐果酱,罐苹果的,罐草莓的。 卢氏瞧着实在稀罕,不说这些吃食,就说这放东西的两个漆盒跟三彩果酱罐子,这小玩意儿做的又精巧,又……怎么形容呢?要是卢氏活在现代,大概就会这个词儿了,可爱。 “你说说吧,你七叔,怎么就长了个吃心眼呢?”卢氏叹息,顺手拔了个桂圆塞嘴巴里。 “要不,孩子们都掂着往那边跑呢。”苏氏摆摆手,身边的芍药上去将盒子里的吃食取下去分了两份儿。 “哎,这叫人说出去,都不好听,大嫂子每天惦记小叔子的吃食。”卢氏笑着调侃。 苏氏捂着嘴巴笑:“瞧您说的,这可不是您惦记,是我惦记,哎呀,我这脸皮向来够厚,倒也不怕人说。” 婆媳俩正互相逗乐,看上去倒也和谐,正说着,下面有婆子带着工奴间的老奴进来报账,苏氏摆手,两个小丫头便抬过扇竹帘屏风,放在二人面前。 屏风放好,门外弯腰进来位三十岁的中年人,进来直接跪了先磕头,磕完也不敢抬头,跪着等吩咐。 “五丑,不是前儿刚报完吗?怎么又有了?”苏氏在屏风后面问。 这唤五丑的是家里工奴间的管事,他家原本是在城中上司马做工奴的,前些年,家里需要给几个老太爷专门铸造趁手的兵器,便跟内造少府提了申请,后来先帝知道了,便亲自挑选了几家手艺好的赏给了家里。 如今,不打仗了,他家也不做兵器了,便改作些家里使用的器具。五丑家起来的,还有二丑,三丑,共三家人,都会铜器制艺,手艺那是相当不错的。 五丑小心的回到:“回两位老太太,原本是结了账的,那边火炉都熄了,可翠羽堂的奶奶叫人来吩咐,说是……”他语气顿了下,又继续道:“翠羽堂的奶奶遣人来吩咐说,去年的铜器都泛黑了,叫我们从送套新的过去,起送来的还有二老爷的印子。” 五丑回完话,双手捧了卷羊皮举着,红丹过去接了,送了进来,苏氏低头看,扑哧乐了,乐完,她忍了笑将东西递给自己婆婆。 卢氏看了眼,也想笑,这羊皮纸上写的东西到般。 铜手炉,袖炉,香炉,水壶,罐子,灯盏,手照,茶船各对。这个到正常。只是这后面的东西十分有趣,铜荷花簪子,梅花簪子,秋叶耳环,手镯等铜首饰六对。 忍了笑,卢氏取了毛笔将下面干铜质首饰抹了,盖了章,将羊皮纸递给红丹,红丹取了还给五丑。 “也是她们没注意,把内院的活计给了你们外院,没事儿,下来我跟二爷说,你去吧,找些亮色的铜,照着今年最时兴的花色走,爷们在外面图的是个脸面,好好制。”卢氏吩咐完,还叫红丹包了两包点心赏了五丑,五丑家孩子,七八个呢。 五丑松了口气,接了点心匣子谢了赏去了。 “哎呀,我们娇红姨奶奶,天不给她儿子找点事,她就不舒坦。”卢氏叹息下。 苏氏只是笑,却不搭话。 娇红那点子心眼,也就这样了,不舍得拿金玉赏人,知道五丑的哥哥二丑原本造首饰造的好,便走了老二顾茂怀的公款,给自己打点东西赏人。 “红药,去我后面找些散金秤四两,平洲银锭也给拿十碇来,挑颜色好的……去年不是有些还不错的梅花银簪子,去取六支起给二爷送去。” 红药脆生的应了,没会取了个匣子过来,卢氏接过去翻了两下,边笑边摇头:“恩,就这么吧,你去了跟二爷说,别叫他往心里去,咱家可没有拿铜首饰赏人的规矩。” 红药捧了匣子去了,苏氏将身边的丫头婆子也撵下去,这才笑着对卢氏说:“母亲就是心善。” 卢氏抬眼看着窗外挂着的鸟笼子,语气倒是贯的平淡:“老二是个好孩子,也争气,犯不着因为他的娘败坏他名声。这在外面,他是老爷的儿子,再者,茂怀对茂德向来尊重,为这份尊重,也不能亏了他,倒是老三茂兴,这几日在外面说是认识了不少外省来的,还巴巴的请到家里开茶会……那位平日子看着是老实……” 苏氏脸色也阴了下来,她忽想起些事儿,觉得该是跟婆婆商议下了。 顾岩顾公爷这四个儿子,老大顾茂德,那天生就是个老实疙瘩,点都不像顾岩。老二茂怀是娇红生的,如今在兵器监挂了个录事,这孩子无论练武,读书都是上等的,心眼也正。可惜,没摊上好娘,年到头的给他找麻烦。 老三茂兴,是芸娘出的,这孩子兵事上般,念书倒是个有出息的,看上去比他哥哥茂德还老实,不过这只是在家里,在外面人人都说他像顾岩,这点才是卢氏最忌讳的。 论说,个孩子都有自己特有的个样子,处处模仿自己的爹,这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且不说,顾茂怀看到那匣子杂物,气的肝没吐出来, 却说,苏氏正要跟卢氏说些打外面传来的事儿,下面却有婆子进来说,尧塘道的老四奶奶来了。 “她来做什么?”卢氏眉心拧,真是今日流年不利,什么丧门星都赶着往家里凑了。 第十一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尧塘道的顾四奶奶高氏,在上京是个名人,早先那会,密王作乱,顾家老四顾咸护驾而死,陛下怜悯,给了他家在上京尧塘道的上等宅子,上等的良田也给了级百倾,家里嫡出的长子给放了实缺。 要说,不操心不费力的老太太做着,你就享福去呗!人家高氏不,自打开始守寡,人家是绫罗也不穿了,金簪也不带了,也对,守寡呢。可孝期出了之后,高氏做了件上京上下都没想到的事情。 她穿葛了,不但穿葛炮,她还带荆簪,这不是生生的打皇家的脸吗?谁虐待她了? 高氏爱哭,每日晨起便开哭,落日而止。哭是门艺术,讲究的是说学逗唱,真的,说哀伤,学过去,逗围观群众起掉泪,唱哭是门难以驾驭的艺术形式。 哭的好了全世界人民同情你,帮助你,体谅你,但是高氏的眼泪不值钱,她哭的太了,见人就哭,逢年过节也哭,哭的都有些莫名其妙,她自己省吃俭用不说,家里儿孙穿的都很简陋,甚至遇到重要节日进宫拜见的时候,她大妆上面带补丁的就进宫了。 京官穷人不少,补补丁的也有,可是谁都能补补丁,高氏不可以。皇后不喜欢她,就再也不许她进宫。 皇家不喜,就要连累子孙了,逢年过节的赏赐没了,三不五时的来自上面的温暖询问也没了,本来大儿子在下面富郡干的好好的,莫名其妙的就被人挤到了穷郡。 按道理,有点心眼的人都知道应该改了,可高氏是个奇葩,她就直至现在都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依旧逢人就哭,到处诉说自己的不幸,很快的上京的上流社会排斥她,连带的她的嫡出长女快三十了,没人求娶,这下子高氏真的变成了命苦该哭的人了,只是可惜,再没人听她哭了。 高氏从顾府旁门进来,路上坐在轿子里也不安静,她东张西望,十月了,顾老爷家到处摆着应景的菊花,下人们衣装整洁,垂手立,规矩无比。 她们家比顾老爷家还大呢,可是为了省钱,全家挤在个院子里,其他的房子因为没修缮好,荒了很。子女们不喜欢她,都离的她远远的,在外当官的儿子,压根没有回来的心思。 高氏内心很酸楚…… 穿过二门,过了花厅,小花园,轿子停下,高氏没带的下奴,就带个自小跟着她的管家婆子进了嫂子的屋子,当下面丫鬟撩开屋子里的门帘,高氏的眼泪扑簌簌的就掉下来了。 高氏恨自己,其实她不想哭,可是习惯使然。 卢氏很郁闷,捂着额头看了眼用布帕裹头的高氏说:“弟妹,你先别哭,有话进来说,不然人家以为我这个大嫂没当好,欺负你寡妇失业。” 以前卢氏倒是对高氏很客气的,可是她这个人吧,不会看眉眼高低,有些话必须跟她明说,不明说她听不懂。 高氏抹了眼泪,进来见礼,下面有丫头摆了座位请她上坐。 “嫂子……”高氏哽咽了几下,卢氏心里直抽抽。 “不要哭,你好好说。” “哎,嫂子,昨儿茂甲写信来又怨我,不该将小叔拦在门外,嫂子你是知道我的,我寡妇失业,没心没肺的,小叔那事儿,我不清楚,都是门房不长眼,怎么都怨我,呜……” 卢氏彻底烦躁,声音有些尖细的外面喊了句:“芍药,打发人,去请七老爷,就说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高氏吓了跳,闭了嘴,眼巴巴的往门外看。 过了会儿,有屋里的丫头红丹来回话:“七老爷说,不来!” “呜…………”高氏又哭了。 自古后院有后院的规矩,顾昭跟顾岩两个人心思都差不,不该他们管的,他们不爱去揽事儿,也不伸手,高氏是个说不清道理的,那就不必见,他不是想老死不相往来,也不是心眼小,他就是怕麻烦。 自打来了上京,顾老爷给四个弟弟都写了信,没过久的,二哥顾山,三哥顾项,五哥顾荣,六哥顾项,都打发了人送来吃穿花用,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家族就是家族,大面子上他们都过得,接到礼物,顾昭也是备了礼品,加倍的四家模样的回了过去,只有四嫂家,他回了两贯钱,两匹绢,这也是加倍了呀?他没错的! 他觉得自己做的还成,这四嫂每天来这里烦什么烦?要说,猜女人是门学问呢,前辈子他搞不懂,这辈子也搞不懂。 顾昭怕嫂子来烦,赶紧收拾了自己出了门,他在上京没什么朋友,也没个去处,所以就是坐着骡车在内城来回跑,看看街景什么的。 打前几月,陛下有意思开科举士,京城里是越来越热闹,就拿他们平洲巷子来说,每天上家里投卷的不少。如今这考试还按照前朝的规矩,想当官,要走三种路:察举、荐举、科举、察举就是下面有官员看到人才了有义务向上面推荐,荐举呢,朝廷有中正官将各地人才整理下按照三六九等的向上面推荐,科举那就不言而喻了。当然除了这三种想做官的方式,还有杂途,现代社会也这样,反正条条大路通上京,那个时代都差不。 如今,气候渐冷,上京城里的各色树木枝叶都泛黄,搞得整个城市有些萧瑟。顾昭隔着骡车的窗户向外看,能看到很穿着儒衫的读书人抱着沉重的书卷或在道路上行走,或在闹市交谈,或堆积在些简陋的食寮吃三个大钱的硬面饼子,个大钱的骨头汤。 这才十月再等到寒冬,这些远道而来的读书人,日子会越发的难过吧? 顾昭用脚踩踩车板,车夫停了车,坐在车后面的细仔,新仔,搬脚踏的搬脚踏,伸手的伸手。 下了车,马夫自去附近的马廊寄存车辆,顾昭便沿着上京的大街往九里走。 上京有百个里坊,城市规划的相当规范,平民,庶民,贵族,皇族各有各的地儿,三庙,九市,错落有序。 顾昭随意到达的这条旧街是民街,平时大哥是不许他来的。 “七爷。”身后有人高声叫了声。 顾昭就奇怪了,这上京竟然有人识得自己,他回头,却看到廖北来,愚耕先生。 “七爷好。”廖北来施礼。 顾昭看着跑的满头大汗,脚下的草履都有些松散了,于是回礼,笑着问:“先生跑的这么急,是打那里来?” 愚耕先生擦了下汗,很坦白的答:“自是府里,夫人不放心,就叫我赶来了。” 顾昭点点头:“麻烦你了。”说完,看看那条旧街,又回头看看愚耕先生问:“能进去吗?” 愚耕先生笑笑:“这街叫叫下司马,那边还有上司马,住在这里的人为匠人,以前都是服役匠人在此居住,做酿酒,盐业,铜器的归大司农管着,住下司马。那边上司马的,归少府管着,住的是御制匠人,下司马的匠人松散点,这边确比上司马要热闹的。” 两人说着闲话,边走,边往里溜达,这下司马里,现如今也住平民百姓,只要是上京大了,人越来越混了,很匠人家原本大屋子,就收拾干净了出租给书生,京官,自己全家搬到郊区,自然作坊也搬到了郊区。 入下司马,满眼的商铺尽显这个时代匠人的风采,这古人开店忒别扭,卖针的就只卖针,卖酒器的便只经营爵,角,尊……卖食器的就只卖,鼎,碗盘,瓮,卖水器的就只经营鉴,盘,卖农器的自然也是犁头,锄头放那边展示。 路上,愚耕先生是滔滔不绝,有些店铺的历史他比掌柜都门清,倒是顾昭很少说话,毕竟看着这些东西,无法不使他产生敬畏感,这里所有的器皿都体现了这代古人的科学生产力。 他们走了会,东西倒是没买,顾昭却停在个卖履的摊子前,愚耕先生奇怪的看着他,想提醒他府里有专门制鞋的工奴,可是不怎么又闭了嘴。 顾昭挑了两样的鞋子,双方头步履,双皮履,他挑好样子对愚耕先生说:“先生试试,方头的这几天穿,皮的冬天穿。” 哎?这竟然是给自己买的吗?愚耕先生惊讶的要掉下巴,这年月,不,看历史吧,除非主人,君子,贵族看中士人的才干才会贴心的对他好,但是那些东西叫赐予,封赏……主子亲自给人买鞋子?假的吧? 顾昭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么的不合时宜,倒是转身又盯上了堆漂亮的珠绣小鞋子,那珠子未必值钱,可鞋子上坠了漂亮的花瓣珠儿,这个给丫头穿定很好看。 于是,顾昭又不合时宜的给小侄孙女买了平民孩子才穿的鞋子。 付了钱,顾昭扭脸,却看到愚耕先生正捧着鞋子哭,他吓了跳。 “先生怎么了?” 愚耕先生没说话,只是很珍惜的将挑选好的两双鞋子抱在怀里,低着头,不再说话,就只是跟着。 顾昭自己到别扭了,于是他的话倒是了起来。 “愚耕先生,家里有几人?” 愚耕先生抬头,脸上的表情无比诚恳:“只有个老妻,两个儿子,俱都娶妻了,孙男孙女有六个……早先,也有女儿,可惜幼年夭折,现在他们住在外城的庄子上,房子是老爷前几年帮着置办的。哎,廖某无能连累妻儿只能在农庄受苦。” 顾昭窘然,我没问你那么啊?于是他又不合时宜了:“农庄好啊,空气好!对身体好!” 愚耕纳闷:“哎?气……何气。” 顾昭在那里,叉着腰,猛的吸了口气道:“此乃……吸气!走吧,走吧!愁死我了!” 两人这走,便走到街头,街头那边却是贩卖人口牲畜的人市,马市。 牛马往牲口栏里赶着,人也是往牲口栏里赶着。顾昭很不得劲的看着,他也有下奴,也买过人,其实,到达这个社会,按规矩走,这个他懂得,反抗社会那是大罪,所以他最独善其身,从来不参与这样的事情,可是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卖人却是第次的。 被驱赶的奴隶,有人忽然摔倒,旁边立刻过来几个兵丁,舞着鞭子,大声呼喝恐吓着拿鞭子抽,那些奴隶们并不哭泣,俱都低着头,个挨个的老实的在那边蹲着。 人市边有个木台,下面着买主,这些买主俱都是司马街的匠人家户,买了人回去做工奴。 顾昭四下看了眼,指着人市边上的群奴隶问:“为何纹面?” 愚耕的脸上带了丝不屑:“他们原都是乌康的自由民,圣上好心将他们牵到土地肥沃的去处,可他们却跑了。如今,国库空虚,丛丁五百人,从乌康跋山涉水不知道要花费少,这些狗才却半路上逃跑了,所以就此成了纹面奴,七爷莫要看他们,这些人是没人买的,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愚耕是个读书人,所以,也不忍见便拉着顾昭离开了。 顾昭轻轻摇头,叹息了句:“丁不是这样迁的。” 愚耕眼睛亮,想问,又摸了下怀里的鞋履便又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 告诉大家个坏消息,牛嫂感冒了。今天和我通电话都带着吸溜鼻涕的动静,如果未来几天新变慢了请见谅。 第十二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十月,上京大雪,连降三日,初七方停,又有浓雾,云气浓厚,不见周身三尺方圆。 最近顾昭不爱出门,是怕了冷,二是怕了四嫂子,自己那位四嫂真是世上难寻的奇葩人士,虽直未曾得见,但是凡她家喘气的,跟四哥有血缘关系的人口,硬是哭的顾昭不得不打发人去给补了礼,份也没敢缺她的,不给?那大嫂别活了,架不住每天开家里大门就上个哭星来。 自那日从司马市归家,宿云院来了新住客。那位愚耕先生,在那晚寻到顾老爷屋里,捧两双鞋哭的稀里哗啦的,大有副士为知己者死的劲头。 他搞的顾老爷很郁闷,自己给他盖了房子,买了田亩,怎么小七两双鞋就把他收买走了?好在,他门下门客有好几十,倒也不在意个无关紧要的愚耕先生,最再给小四儿找个就是了。顾大老爷摆摆手,从此,愚耕先生从顾大老爷的门客,成了乡男顾昭顾七爷的门客。 整个顾府对愚耕先生的行为是在难以理解,要知道,马上就要开科举试了,愚耕先生的儿子是走科举的,这时候换门庭,顾大老爷的荐书他也别再想要了,毕竟,他是顾昭的门客了,顾七爷人是好,可惜,顾七爷在上京牌子可不响,顾七爷自顾不暇也在靠着自己的哥哥呢。 顾昭看着背着铺盖,怀里依旧抱着两双鞋,脸上笑得眉飞色舞的愚耕先生发愁,哎,这可怎么好,不小心的就感动的人家卖命了!哎,他是想了。人家正儿八经的是个间谍,来他这里是来做卧底的。 留下愚耕先生在顾昭看来,不过就是双筷子的事儿,但是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自先生到来之日起,顾昭的苦难日子就开始了。 必须有样,坐必须有坐像,吃饭要有吃饭的礼仪,睡觉要有睡觉的讲究,胄子教育,九能六艺,能灌少愚耕先生都使劲给顾昭灌。 学知识这些,是好事,顾昭开始还是挺喜欢的,可是愚耕先生给他上的第堂课,就给顾昭生生的上的拉稀了。 这第堂,名曰:建邦能命龟,何也? 大意就不解释了,颇为罗嗦,小意思就是算卦,拿个破龟壳子,扑啦啦,扑啦啦,每次卦象都还不同,都还要有番解释,解释不是样吗?错,看你跟谁解释!面对你的上司,你的君主,你的下属,解释是不同的,所以,命龟是大忽悠的第重本事,必定要学。 掀桌……学毛,顾昭学了没会就闪了,他又不想去讨好谁。 压迫顾昭学礼仪只是愚耕先生生活的部分,最可恨的是,这家伙还要求他读书,圣人的书要读,修炼道德的书要读,尖酸跋扈的性子要不得“月印万川,心珠独朗”这只是对个贵族最基本的要求。 愚耕先生腔热血,誓要将顾七爷培养成代贵族典范。 可是,就连这最基本,顾昭都做不到,要知道作为个合格的贵族,好歹你要写笔能见人的字儿吧?顾昭的毛笔字,比鸡扒拉好不到那里去,没爹妈的苦娃娃,谁监督他这个啊! 这不,现在早上起来,也不必听什么野书了,先写个时辰的大字儿,要选清贵的赋文体。 顾昭也不想写,但是……每当反抗,某人就默默无语两眼泪,仰面珠泪滚满襟。 世界上最怕的事情不是未知跟死亡,而是看个四十岁老男人哭泣,他非但哭泣,还会默默的对月哭泣,这就愁死了。 顾昭终于认命,每天按时完成作业,好歹也做过老师,别说个时辰,两个时辰也做得,哎哎!虽然坐得,但是您能不要哭吗……我写还是不写呢? 在这种生活与学习无奈的双重折磨下,顾昭度过了寒冬的初期,终于迎来了上京的第场大雪。 自大雪初下,愚耕先生就开始跟自己的主子起猫冬,他现在的日子甚美。要吃有吃,要喝有喝,心情不好,还可以接着大义的名义敲打主子以来骗吃骗喝。 屋子里,两个大铜盆十二时辰不间断的烧竹炭,这竹炭烟小,味儿好,热度高,不刺眼。 愚耕先生从未活的这样滋润过,他屋子里床上铺的是厚厚的羊羔皮,盖的是锦被,枕的是香枕,夜里起夜还有小厮递尿壶。 起来后,有下奴烧了热水给他洗澡,没错,不是净面这么简单,这院子里,主子天两个澡,愚耕跟管事的毕梁立人个,不是般的澡,那是真正的香汤沐浴,你可以想象,个五十的老男人,躺在鲜花澡盆里,对月吟诗的咸湿样子。 洗完澡,在屋子里用了汤食,顾昭不喜欢早饭油腻,所以,早上都是精面蒸制的素点搭配酱菜,外加热乎乎的豆腐汤,蘑菇汤,骨头汤,萝卜汤,海鲜汤…… 用罢饭跟主子起写大字,笔墨尽管使,书籍随便看,可惜的是,小七爷的书房,没本仕途必须看的书籍,尽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也不知道是在那里收集来的,查阅顾昭书籍之后,愚耕先生确定,主子入了魔道,旁门左道都是小的,瞧瞧吧,看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工匠制作,还有鬼鬼神神的。 没办法,愚耕先生自己去寻了顾岩顾老爷,托了那边的管事,硬是购买了四车书回来,其实竹简书看着量大,也没有少。 顾昭出不去屋子,倒是老实,很自觉的把写字跟读书的时间延长了,闲的时候他也就书里的内容跟愚耕交流,其实就是找麻烦。 就像问些奇怪的问题例如:“愚耕呀,(这里并没有拜师,两人依旧是主仆),怎么没本关于刑律的书籍呢?那种囊括世上所有罪行,明正典刑的书籍?” 愚耕没办法回答,这个真没有,如今处罚人参礼还有些札记。 “愚耕呀,给我找些谱录看看吧。” 这个也没有,你家自己不修谱,干嘛找我要。 “那天文类?” 这个也没有! “医方总有吧?” 这个还没有,人家都是祖传秘方,找这样的书不是要了人家老命吗! “什么都没有,还敢叫我看书!” 可怜的廖先生,又哭了……哭完,发愤图强,整理名单,呈报到上面。 上面看着那些单子也愁:经史子集这个有,但是,刑法,杂传,地理,宗族世家谱系,兵家,农家,医家,这个真没有,你说,你字儿都写不好,要求那么! 最后上面指着个名目,找人去专门编写,那个宗族世家谱系,倒是真的需要研究下了,每个家族的兴起,脾性的确是个研究的方向,恩……刑法书也的的确确的需要专人编撰指定本,这个要上日程。 顾昭并不知道,自己的无理要求竟然变成了合理的要求,有些改变并不需要刻意的去拧,反正不知道那路蝴蝶会扇旋风,他这种大蛾子,不但扇了,风气还不小。 这不说到下雪吗,愚耕先生回了次乡下,他家房子有些不妥,他实在不安心,虽然他是双薪,不,现在是三栖动物,拿着皇帝份薪水,顾老爷份薪水,顾七爷份薪水,可是他还是穷,家里两个不是生产只会读书的儿子,外加群嗷嗷待哺的孙儿,儿媳妇,老妻,他就是穷,穷的理直气壮,这种贫穷叫风骨。 从家里回来,愚耕先生给顾昭行了跪礼,狠狠的磕了几个,吓了顾昭跳。 不过就是,冬天到了,应该给员工们发取暖费,发寒衣,发福利了,这连着三个节气呢,应该年底双薪。上辈子,顾昭就羡慕铁饭碗,年底双薪,于是他就打发人给愚耕老妻,送了十贯钱,送了车杂物,有碳,有皮子,铺盖,两只活羊给他过年吃肉,两担麦,两担豆跟栗。 愚耕加努力地鼓励顾昭写大字了,顾昭觉得很苦逼。 初七那天大雪终于停了,大早,院子里的花屏门被拍的咚咚响,卢氏那边的红丹跑过来,急急忙忙的先跪了对顾昭说:“七老爷,太太请您过去救命。” 顾昭吓了跳,连忙收拾了自己,披着件狐裘,鞋子依旧穿了软地儿的浅面鞋往那边走,来至门口,毕梁立早就叫人备了小轿,顾昭上了轿子,红丹跟着小跑着解释。 四少爷偷了老爷的印章,给别人写了荐书,写了荐书还不算,他还把太太身边的丫头绣香的肚子搞大了。顾老爷发了大脾气,要打死他呢。 呃,这混蛋孩子,真是狗胆包天了,是要管管,这小王八蛋比贾宝玉还胆大,人家不过是有贼心没贼胆,他倒好狗胆包天,直接闹出人命了。 行人跑了半柱香,总算来到正堂院,没进门呢就听得卢氏在那里哭喊:“……老爷手轻点,打死了我也不活了!” 啪啪啪啪啪!!!!!!!! 顾昭没等轿子稳了就迈步下轿,不小心还打了个踉跄,还好毕梁立扶的稳。 这进院子,好家伙,四五个小厮将顾茂昌按在条凳上,扒了裤子正打屁股呢,真正的打,血淋淋的,板子都染红了。不过,顾茂昌身体素质还成,挣扎依旧有力。 “给我往死了打!我只当没生他!”顾老爷还不解气,手指颤抖的指着大骂,大概无法纾解郁气,他又把手里的杯子摔了,下面立马再送上只供他摔,他只好再摔只,回脚跺烂主屋半扇雕花门。 院子里的下奴都扑簌簌发抖,只恨不得地上有个坑,把自己挖坑埋了。堂屋外面地上,跪着顾茂昌的两个小厮,两个五大三粗的亲随,正挥着蒲扇大的手在打嘴巴,牙都打飞了。 靠墙那边跪着干小辈观刑,最大的是老大顾茂德,五十岁的人了都,带着嫡子,嫡孙,庶子,庶孙们也在那里陪跪,最小的孩子不过七八岁的样子,吓的脸都青了。 “小叔……我当初就不该生他……”卢氏捏着帕子哭着往他这里跑着哭诉。 跑到半路,就听到顾昭来了句道:“该!打死完事儿!活该挨打!” 人没跑到,卢氏厥过去了! 顾老爷瞪了他眼,依旧不叫小厮们停手,手指都抖了的指着那方骂:“对!打死完事儿,完事儿!” 顾昭没理他,带着脸春风般温暖的笑容,叫人给自己搬了座位,坐好后对那几个行刑的小厮道:“先等等,我问问,要是可恶,木板子打屁股有什么意思,那边井口没盖子,直接丢里面淹死得了。” 打板子的小厮小心翼翼的看看顾老爷。 “他是老爷,我不是老爷?叫你们停下!没听见啊?”顾七爷皱眉,使个眼色,毕梁立跟愚耕先生忙上去托住木板。 被堵着嘴正在挣扎的顾茂昌,厥了口气,也过去了。 院子安安静静的,谁也不敢说话,顾昭接过茶盏只手托着,只手指指跪在那里陪绑的问到:“他们怎么了?” 顾老爷愤恨的说到:“他们?他们那个都不是好东西,这会子看着人模狗样,出去那个不是纨绔子弟,四六不懂的玩意!” “大哥这话说的,谁家孩子不是淘气过来的,不淘气我还不喜欢呢,淘气的孩子怎么了?淘气的孩子聪明着呢,成了,都别跪了,起来,起来!红娟,去屋子里,赶紧点两个火炉,把家烘暖和了,抱孩子们去暖暖。绵绵,去我屋里把把配好的小柴胡汤拿几幅过来给他们煮了喝,大冷天的冻坏了。那个果干,果脯取两盒过来,吃药苦!我就不爱吃药。” 红娟他们不敢动,只是看顾老爷,顾七爷气坏了,掷了茶盏,瞪眼:“怎么,我说话没用啊,啊!我知道,我来你家寄人篱下,吃你的用你的穿你的,哎……成了,我这就回,反正以前也没人管我,八年……” “还着!没听到你们七老爷吩咐!帮狗才!”顾老爷突然插话,喊得声音就像打雷般。 “八年”,这俩字儿是个魔咒。 院子里的人齐齐的松了口气,呼啦啦的涌上去都围着自己的主子,给披衣服的,揉膝盖的,几个小的开始抽搐着哭,顾老爷又是通大骂:“哭屁!再哭给你们丢井里!” 顿时,又安静了。 小的俱都被抱进屋,那双双感激的眼神,瞅的顾昭很羞愧啊! 哎……七爷爷太好了,简直就是救世主,不叫跪,吃药还给糖吃。顿时,这家从大到小,对自己小七爷爷无限崇拜以及感激。 这份感激被这些晚辈,带了很年,乃至于顾老爷去世后,家里的事儿,都是小七老爷发话莫敢不从。 顾老爷无奈的叹息,看着自己弟弟脱下狐裘盖在顾茂昌身上,又扭脸实实在在的瞪了他眼。你说吧,小七到底像谁呢?比茂昌还小岁,怎么那么聪明灵气?当他晚辈疼爱吧,他有大主意,瞪起眼的时候颇有上位者的尊严,有时候自己也醋。 这做事儿也有理有据,从不叫人挑出毛病。这全府上下,不,全国上下只有少数人不怕自己,可小七弟压根就没在意过他,该怎么就怎么,说翻脸,翻得比……算了,自己也这样,要不说,不是家人不投二家胎呢。 “去把我屋子里的顺气丸拿瓶,给我哥哥顺气儿,递帖子请宫里的太医来摸个脉,别把我老哥哥气坏了。哎,可不敢出事,我哥要气坏了,以后都没人疼我了。花蕊,去,那个赤炎酒拿两坛子过来,我哥早就馋了,嗯……挑大个的火腿切了,腊肉,腊肠,素丸子,豆腐,蘑菇干都预备了,将我的铜锅子道端来,我跟我哥喝两杯。”顾七爷在那里四下指挥,所有的话,都已自己哥哥为中心。 人老了,也需要人疼着,哄着…… “我没气,我要气,早气死了!”顾老爷傲娇了,心里酸酸的好感动。 “是,你没气,没气害的大家子罚跪?哎,茂德,你干嘛还跪着,起来起来。”顾七爷走到依旧跪在那里的顾茂德面前,双手扶起他,哎,自己这个大侄儿吧,跟自己很别扭,没办法呢,自己这大侄儿都五十了,孙子都有了还被老爹吓得跪地不起,哎,封建社会啊!不对,如今是奴隶社会正在往封建社会过度的白热化时期。 顾茂德有些羞愧,见是长辈来扶还是起来了。 顾昭拍拍他肩膀:“走,屋去,陪你阿父喝几杯,他有气,总要找人说说,家里大大小小那么事儿,老爷子没依靠,心里憋着呢。” “小侄惭愧。”可怜的顾茂德,都五十了,硬是被他十七岁的小叔叔说哭了。 行人簇拥着进了屋子,顾昭冲着毕梁立打手势:“猪呀,赶紧吧,把小四抬我屋里,给他找大夫好好看看!” 毕梁立咧着没舌头的大嘴笑,愚耕先生悄悄比了个大拇指,顾昭回了个ok,可惜,愚耕先生没看懂。 那行人看着顾大老爷进屋,连忙起围着走上去,连凳子,带顾小四夜起抬着就去了宿云院。 作者有话要说:我感冒,请假两天,好了再肥来!有错字,就叫十二改吧! 第十三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厢房里暖盆烧着,几尊六角铜壶灌满热水在暖盆里咕嘟着冒水汽,些橘皮煨在铜炉四周,通屋不和熏香,却有屋果气。橘子是个稀罕物,因此有诗运:南有橙甘,青鸟所食……呃,意思好简单,这橘子啊,太好了,神鸟吃的。 漂亮的铜锅子咕嘟嘟的翻着鲜汤,暗红色的是火腿片,白的是豆腐,带点绿色的素丸子,还有腊肠,芋头在火里翻滚。 顾岩,顾昭,顾茂德三人坐在圆桌边,边擦汗,边吃锅子。 夹了片火腿放到自己大哥碗里,顾昭笑眯眯的劝食:“大兄,今日虽酒管够,你少喝两口。这才吃了顺气丹,别直喝。” 顾老爷不舍的放下酒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行,听你的。”说完,又有些面子上过不去:“小四,也早该打顿了,我给他存了很久,并不是这两宗事情,虽是家丑不可外扬,弟非外人,哥哥却也不觉得丢人,只是……后代不继,每当想起,哎,实在是心绪难以舒卷。” 顾茂德脸惭愧,忙放下筷子又起来赔罪。顾昭倒是喜欢自己这个老实的侄儿,笑嘻嘻的唤他坐好安慰:“不关你的事儿,你也是倒霉被扣了长子的帽子,若是次子不知道么快活呢,可恨这老混蛋不知道你的好,大冷天的巴巴拉你来陪绑。” 顾岩顿时噎住,看看儿子,又看看小弟,有些郁闷的咬了口丸子就酒狠狠道:“我是他老子。” 顾昭冷笑:“是呀,你厉害,想弄死那个就那个,谁敢说个不字,早先你做什么去了,好端端的谁错了你弄谁去,那还在吃奶的也招惹你了?” 顾茂德无奈,只好起来劝和,三人又吃了会,红丹进来道,宫里的王太医来了,跟来的还有个内官,说是陛下差人来问话,问顾公爷到底如何了。 顾昭看看自己老哥,没想到陛下如此关注,这事儿?到底好不好呢? 顾茂德出去请了王太医进来,帮着把了脉,说是虚烦少睡,心气不足,喜怒无常之症。这话说的可真没错,他大哥就这样。 诊完,王太医又开了个辰砂妙香散的方子:麝香钱,木香二十五钱(煨),山药,茯神(去皮,木),茯苓,黄耆,远志各十钱,人参,桔梗,甘草各五钱,辰砂三钱,起碾了沫子服用,每次三钱,不拘什么时候吃,用温酒送服就可。 大冷天的,对方也是老人家来的,顾昭有些过意不去,就叫绵绵去找上好的三七跟天麻并罐蛇酒,给老太医包了带回去。 送了老太医出门,顾昭把方子给了陶若吩咐:“照方子把药抓回来,要两份,我哥吃次,那个死小子吃次,死小子药里加放黄连,越苦越好,什么时候我哥停药了,他也停,我看那小子也是样的喜怒无常,该治治。” 顾岩顿时乐了:“这话说得,药也是可以随意吃的! 顾昭不在意的摆手:“放心,吃不死他。” 父子兄弟又团团的坐好,身上围了毯子,手里端了热茶,顾昭盯着自己哥哥服了药,这才跟他慢慢说起顾茂昌的事儿。 “小四儿这事儿,咱们先从小的说说,哥是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顾老爷呆了会,他不傻,很事情被他清理清楚之后,脸上微微有了些红色。 “那不是我刚知道他拿着我的荐书卖钱的事儿,正气着往屋里走,娇红说别生气,谁不闯点祸,小四都十八了,要两个女人正常……” 顾昭点点,嗯……了解了,这个叫宅斗吧,把顾老爷的怒气加大,接连暴大招。 “哥,你那几个小老婆,我没什么要说的,小四儿十八了,有些事儿他该知道的你要告诉他,后宅归我嫂子管,该引导嫂子会引导,我就奇怪件事儿,小四儿带我出去玩儿,那花魁漂亮,有风情……小四都不碰,他碰我嫂子房里的丫头做什么?” “那小王八蛋,带你去花舫?”顾老爷又生气了。 “啊,去了,我都十七了,难道他带我玩泥巴?”顾昭脸奇怪的表情,硬是把顾老爷逗乐了。 “不是,那小混蛋不是好东西,你别跟他玩,下次哥哥带你郊区,这雪再稳稳哥带你打兔子去。” “您还当我小孩子,打兔子那是几岁玩的,阿父在我六岁的时候就带我打过了。”顾昭拍拍他的手笑着扯闲篇。 “阿父……阿父总是很慈爱的。”顾老爷的眼里慢慢有了些泪水。 “嗯……阿父顶顶好,有时候做梦,常梦见阿父趴在地上给我当马骑,我却嫌弃他。”顾昭心酸的很。 “真是同人不同命,我就梦见阿父拿着拐,敲我的脑袋。”顾岩很嫉妒。 “哧…………”这是顾茂德,可怜的大侄儿还是忍不住了。 “哥哥小时候很顽皮吧?” “不记得了,小时候阿父打仗,我就跟着,阿母的样子都忘了,只记得阿父的大鞭子,那把鞭子好的很,金把儿,上面镶的是,早年间从外河王那里抢的王冠上撬下来的宝石,哎,那把鞭子给了老二了。”顾岩已经进入回忆状态。 顾昭没打搅老哥哥,他的年岁也就是个怀旧的年岁,倒是在边的大侄儿,从身边悄悄递过来封信,顾昭接了打开看,信却是五哥顾荣,自西边寄来的。 “……去岁得大兄书,已知京中琐事,弟之义兄王吉,弓马当世无双,曾与弟起日夕策马好不快哉也,却不闻眨眼之间,大厦倾倒,子孙死于祸,家迁身放,卒于异乡……” 顾昭的五哥顾荣,如今镇守大梁西关的守关大将军,娶妻杜氏,杜氏乃名将之后,耍的手好刀,当年杜氏的父亲也是前朝西边很有名的守将,顾五那年才十六岁,随父出征,夫妻二人阵前初见,杜氏颜控,见员小将,身着银甲,手提银枪,眉清目秀,双目含春。 杜氏见,心花就开了,她提刀上马,掠入阵中,几十回合之后,见顾五不防备,刀背敲晕,直接掳回了家里,几日后,杜氏便带着车队嫁妆连着西三关,起投了大梁。杜氏比顾五大两岁,每天带夫婿就像带小孩子般,他们夫妻都善武,甚至杜氏身上都有救驾之功,拿着四品的将军俸禄,此乃后话,今日暂且不提。 往日神采飞扬的五哥今日这信写的颇有些夕阳西落,心里凉意十分的感觉,他的义兄王吉早年随先帝创业,是个十分有名的大将军,可没想到,那么爽朗耿直的个人,转眼之间却因为说错句话,便被今上灭了全家,顾荣在信里提及如今顾家的现状,也是很担心,提醒自己哥哥要收敛家人,我们的功绩再高,在今上面前也不过就是句话的事儿。 顾昭觉得五哥这话说的没错,他抬眼看看自己老哥哥,却发现他进入了种自相矛盾的纠葛当中,方面是王吉家瞬间倒塌的恶果,方面确是因点小事,就能惊动圣驾关切询问,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大兄?”顾昭唤道。 顾岩不吭气,顾昭只好又唤道:“大哥?” “啊?”顾岩这方恍然大悟般的抬起头看着自己阿弟。 平洲人管爸爸妈妈叫爹爹,母亲,上京人称为阿父,阿母。因此,顾家人说话有些夹生,会子阿父,会子爹爹,会子大兄,会子哥哥。 “大哥,我看五哥这信有些未尽之意?却不知道那王吉到底是因为何事情被今上厌气了?”顾昭看下四周,见没有外人这才压低声音说道。 顾岩苦笑了下,放下筷子,走到窗户边伸出个指头支起窗棂,向外看了眼,这才淡淡道:“不过就是王吉太贪,当初跟先帝起打中路六郡时,途中掳掠大宗族世家狠发了路横财,打仗吗,不就是那么回事,那几年王吉跟着今上,今上是副帅,他是统军,发了黑心财却不分出去,可……当日,王吉掳掠不过因为军费饷银不足,那些钱大也是补了先帝的窟窿,如今倒好,那些宗族世家也慢慢浮起,有针对也属正常,却不想……今上……却真的发作了。” 顾昭轻轻的点头,王吉如何却不关他的事情,他只是问到:“却不知,阿父当初跟先帝,大兄们跟先帝在起的时候,可也做下跟王吉样的事情?” 顾岩顺手放下窗子道:“阿父是个粗心的,每次别人抢完了他方去拣些剩下的,就像咱家住的这宅子,也不过是当初别人冲进上京除了皇宫,都占剩下来了,他才占的套屋子,我们跟今上那会,天下早贫那有那样的好事情呢?”顾昭听罢这才安心些,却恍惚想起老宅那边,阿父给他留下的些浮财却真没有少,便是今上入了眼,也是看不上的,说起来阿父那不是粗心,是比别人了几个心眼儿才是真的。 轻轻的点点头,顾昭心里很满意的大哥对自己的态度便道:“大哥如今发现不对,才去发作老四,这就不对了,你早早就知道富贵荣华是命换来的,可是茂昌不懂,这家里上上下下的孩子们不懂,如今出了事儿,你抓得住,逮的着,打得动,管得了。以后呢,茂德可怜了,见天的就跟在他屁股后给他擦屁股?堵窟窿|?茂德自己的日子过不过了?”顾昭趁机数落起自己大哥,爱了爱死,恨了掐死,这样不成。 “你别说我,小七,跟哥哥说说,你怎么长大的,怎么就这么通透,大人般,有时候哥哥都恨你这份老成。” “嗯……不老成不成啊,爹没了,娘死了,住在老家,是个人就能咬我口。人吧要逼迫着,鞭打着方长的快。”顾昭摸摸自己的心脏很确定的说:“这心吧,能有七十岁,真的。” “净瞎说。”顾岩拍拍他的肩膀,叹息了下。 “小四这事儿,也该着打他,写荐书这事儿太恶毒了,简直就是混蛋才做的。”顾昭停了刻,又咬牙切齿了。 “方叫我别想,你又捡起来了。”顾岩笑着说:“写都写了,我还是有几分面子的。” “不是面子的事情,谁知道他荐的是谁?那些人走出去,叫官吏,小吏管着方水土,父母青天大人!上千丁户的吃喝。人命,喜乐都掌握在小吏手里,写荐书可是好写的,不小心,身上背了少虐债,怕是下辈子做猪,做狗都还不清,怎么能是小事?咱家世代勋戚,可是如今这打仗的事儿眼瞅着就少了,哥哥这代还护的住,以后呢?要是再这样下去,怕是三带不出,老顾家子孙只好上街卖艺,玩胸口碎大石了!哥哥怎么就不好好教他。”顾昭对这点是绝对不认同的。 “是这个道理,阿父明日,还是把荐书收回来的好,小叔叔说的对。”顾茂德非常难得的开了口。 “嗯,听你们的。小四这事儿,茂德看看怎么处理,你大了,以后阿父再不骂你,家里也交给你你看可好?”顾岩坐起来,觉得气儿都顺畅了。 “爹爹正当好年景,就叫儿子在松散几年吧,这么大家,儿子管不了。”顾茂德笑眯眯的,可是并不想接。 顾昭有些不耐烦听这些,便起来接了毕梁立递过来的新裘裹了自己:“你们父子自己聊,我回去了,小四……就放我那里吧,省的你看他生气!等他好了,先送家庙,抄抄规矩,收收性子,那以后,哥哥自己管教,掐死,吊死,您随意!” 说完,他离开了屋子,到院里的时候,卢氏被扶着人送他,脸色还是蜡白,蜡白的:“老七,小四给你添麻烦了。” 顾昭对自己嫂子做了个深揖:“不麻烦,应该的,只是委屈嫂子了,这家大小的,嫂子是最辛苦的。” 卢氏抹泪:“我不委屈,我都习惯了。” “哎,哪里能习惯呢,我哥这个臭脾气,也就是嫂子能忍他,以后嫂子千万不要忍他,惯的他,就要上房揭瓦了……” 屋子里有人大力咳嗽,顾昭笑着下冲卢氏挤挤眼:“嫂子,我那里有上好的花蜜脂,涂脸效果特别好,明儿叫花蕊给您送来,您也好好打扮自己,别憋在家里玩那几只破鸟,其实,你不说话,生气了,我哥哥傻乎乎的他都看不出来的,我要是您,若生气了,就出去,把我哥的俸禄全部花光,他这才会知道自己错了!” “快滚!快滚!”顾老爷又怒了! 顾七爷挑拨离间完毕,甩袖子无比潇洒的上了轿子,哈哈大笑而去。可惜,报应很快的就到了,这天晚上,顾七爷可怜的脚丫子,冻伤了,肿的就像个大罗卜般,这伤就没治好,到二十九那日,整个脚面子冻得都裂开,都流脓流水了。 “我果然是坏透了么?”顾七看着自己的烂脚丫子叹息。 第十四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这段时间,顾府诸事不顺,卢氏觉得定冲撞了什么,就请了先生家里来看下,先生来了后说,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宅子本就修建在蟒带上,原是上等的吉宅,不巧的是明年赶巧了是蛇年,蟒蛇遇蛇年,双蛇相缠过犹不及。 卢氏又问可有什么办法避下,那先生便说,倒也好办,家里有贵主子属鸡的,每日早上寅时三刻整点,要到家中四个方向将面塑的三牲奉于宅神祭拜,每个方向拜三次,每次三九二十七拜,要直拜五九四十五天,待祭拜完毕,家宅大吉,合家顺畅。 卢氏盘算了下,说来也巧,娇红姨娘可不就是属鸡的,这可是大好事,于是,卢氏叫人备了葱白织金女裙纱匹,绿装花凤缎两匹并副上好的头面给娇红姨娘送了去,委托她从今日起,为了全家每天去祭拜宅神。 顾昭听了这个消息心里顿时悟了,自己那个面团般的大嫂那里是个好招惹的?你挑拨老爷打我儿子,我就叫你每天早上五点起床,绕着院子磕头,整了你,你还说不出来,这才是宅斗的高手呢,哎呀,小生佩服死了。 在生病当中终于捡到些乐子,顾昭心情好了些,但是看到自己肿的就像发面馒头般的脚丫子,他又愁了,正愁得慌,整完小妾的卢氏,笑眯眯的带着大媳妇儿苏氏来探望。 “哎呦呦,见过冻疮,也没见过这么唬人的,这可怎么好?”卢氏看着实在心疼,真真的,她对这个小叔子心里是又爱又疼的。 “嫂子,别说了,我要难过死了,走也不能走,药都不知道喝了少。”顾昭自己也郁闷。 “那年你哥在外面也生过这个,他身子骨比你火气大,没几日自己便好了,阿弟这个……却没想会这样。虽说冻疮天气好,这伤势自然就好,就只怕件事。”卢氏大喘气。 “哎,嫂子,您就说吧,我听着吓人。”顾昭瞅着卢氏发愁,能痛快点吗? “明年这个时候,还得肿,冻疮是个顽固的,很不好断根子的。”卢氏捂着帕子乐,觉得小叔子真可怜,瞧这小可怜样儿,瞧着怪招人疼的。 “啊!不会吧……”某人是南方人,上辈子跟冻疮无缘。 卢氏捂着嘴巴咯咯笑:“好了,也不逗你了,嫂子前几日就找人出去打听,找方子,今儿早上陶若家的回来说,咱上京郊外碧落山法元寺的惠易大师,最是个慈悲的,早年这上京有雪灾那会子,惠易大师帮人看过冻疮,他们说惠易大师看过的来年都不会再得,最是灵验不过的。” 顾昭听特别高兴,连忙说:“那,嫂子可派人去请了?” 边的苏氏笑了:“小叔叔这话说的有趣,那惠易大师可不比别的和尚,那是先帝爷在庙里的替身,您呀,还是收拾收拾去庙里吃几天斋饭吧!” 如此这般的,家里急急的给收拾了行李,打包了满满两车物件送了顾昭出门,因是去庙里,也不好带成堆的小厮下奴跟着,顾七爷给愚耕先生放了带薪假,虽然人家很想跟,但是顾昭只是不愿意,庙里那是清修的地儿,带那么人去晃和尚眼不仁义。便只带了细仔,新仔二人身边侍奉。 顾七爷坐在车里还嘀咕呢,这嫂子这是打击报复吧?谁说我是小心眼儿了啊,我就说了她儿子句打死完事儿,她就把我送到庙里来吃斋饭了,嗯,女人啊,俱都是小心眼儿,以后万万招惹不得。 卢氏送了小叔子出门,脸上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顿时收了,她冷冷的回头对苏氏说:“去吧,把家里的大门都关了,今日起,家里需要好好整顿下,往日那些鸡鸣狗盗之徒谁引来的谁自己带走,是谁给小四下的套子的,叫他自己出来回我。我不问,这府里上下是不是真当我死了?那野种也敢说是我小四的孩子?小四什么女人没见过,那种胎质也能入眼?” 苏氏脸色白了白,连忙叉手应喏。 不说卢氏在家大刀阔斧的改革,只说顾昭这路被人抬着路艰难的来到碧落山。 碧落山法元寺在上京东十五里的山坳里,从那里西面走九里,便是皇家猎场。 这年份是个穷年,南来北往的穷人了,都扎在庙宇附近搭棚户,棚子越来越越就成了城外城,来来往往的都是葛衣麻布的穷苦人,把好好的猎场衬的十分穷气,因此那猎场这几年却也没贵人去消散,眼见得便荒了。 顾昭到的那天,山下的香客居士,还有平日子里受庙里接济的庄户刚刚将山下跟山上的道路清扫完毕,知客僧清源还说呢,顾昭小施主跟佛有缘,来的格外巧,这路通他便来了。顾昭觉得,这叫清源的和尚嘴巴很巧,跟谁都能找出点祥瑞来。 想是这么想的,香油钱倒是真的足足的捐了大笔,整百五十贯,起跟车来的陶若还替家里的老爷老太太捐了二百贯。 顾昭他们带的车子并上不得寺院,只因为这法元寺的复叠石横阶梯有整三百三层,也许这是佛主对信徒的第重考验吧!好在顾昭是伤员,他是被软兜抬上去的。 才上去顾昭就能闻到浓浓的香火味伴着菜粥的味儿,这寺庙外墙支着常年不熄的大锅直在施着善人捐的粮食,在加上庙里不时传出的唱经的声音,组合起来便透着股子浓浓的慈悲味儿。 捐了香油钱之后,顾昭裹着裘衣厚毯坐在软兜里等着,有些不好意思,这来来回回的香客看着他的眼神许是觉得他是个什么纨绔子弟,大冷天疯子般的来庙里抖排场的吧? 又过了会,知客僧清源有些不好意思的过来说,今年庙里的客房住了很书生,只余下后山处客房可住,小是小了些,可还算清静。顾昭也顾不得那么,忙叫人赶紧点,把自己整到后山去,在山前坐着实在别扭疯了。 他说完,清源和尚倒是笑了,转身便在前面引路, 说起来,这边风景正经的不错,远处碧落封顶白云缭绕,云外有三四小庙只露琉璃瓦尖,法元寺这地方地势好,仰见峻峰盘结,侧看霞光拥柏松,端是派隐居的好风景。 他们转过大殿,沿着边缘的小路弯弯曲曲的又走了会,香客是越来越少,这便入了正经修行人住宿的地方。 过了几处庙舍后他们转眼来到排小院,顾昭看心里便十分满意。这小院青瓦白墙,安静雅致,院外有十数位僧众正在打扫着本就干净的院落,见有远客他们都微微合掌施礼,搞得坐在软兜里的顾昭又是顿羞愧,进得院子,还未及仔细端详,顾昭便听到声清脆的闭窗的声音,随即却又闻到股子特别舒服的檀香的味道,似有若无的。 清源带着他们去了院中间的屋子,这屋子里只有简单的摆设,倒是有新搬来的四个火盆,已经烧了会,将屋内熏得十分温暖。顾昭看下四周,虽简陋,可却十分干净,便满意的点点头,清源和尚这才合掌告辞。 这天晚上下了晚课,顾昭才见到惠易大师,原本他倒是有些前辈子不错的禅语想卖弄下,奈何,惠易大师修的是闭口禅,弄得顾昭满失落的。不过他家奶哥也是个说不得,顾昭言行举止间倒是很照顾老和尚的习惯,引得大师看他的眼神十分慈祥。 老和尚的药很不错,顾昭能闻出两三样,有麝香,有*,还有陈皮,嗯……还有烧头发的味道,也不知道到底是那种秘方,又是涂抹,又是裹脚的,反正这药剂抹,脚上竟然不痒痒了。 上好了药,老和尚打手势说三日后再来,顾昭合掌道谢,遣了新仔提了灯笼送大师回去,待看的那老和尚走远了,顾昭自己在那里唠叨:“细仔,这和尚肯定是皇家的秘密知道了,就不敢说话了。” “七爷说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懂呢?”细仔笑眯眯的在那边炉子里找红碳用火钳夹了,放在个天女散花六方小手炉里捧给顾昭,顾昭接了手炉放在怀里叹息:“哎,也不知道那府里乱成什么样子。” 细仔依旧不懂,只是笑的十分憨傻,顾昭拍拍他的脑袋问他:“想家吗?” 细仔点点头:“想吃椰果,还想爬树,想疯了,不过回去会想七爷,也会想疯了。” “好孩子。”顾昭拍拍他的脑袋。 顾昭在寺庙这住,便住了十天,每天里山下的府里都会派人来详细问询,今儿吃了什么饭,进的香不香,可缺什么东西,屋子里碳足不足?顾岩也来看了次,被顾昭毫不客气的赶下山,都老胳膊老腿的,摔他下,全家人都得疯掉。撵回去时还吩咐了,再不许这老家伙上来,不然他就跟着下山,脚烂掉就烂掉,反正他也不想要了,那么难看。 别看顾岩年纪大了,有时候那老家伙在顾昭面前却像个孩子,都是顾昭在哄他。说起来前世也这样,总是替别人着想,来到此处无根无基,事事由他做主,半点也不敢把自己当成孩子。 如今被哥哥接了来,倒是真的住出了家的味道,只为老哥哥处处想着他,有什么事儿都爱跟他唠叨,商议,嗯,这才有了点子根儿的样子,随着稳妥了,性子也慢慢的养成了,不知怎么便任性起来,其实,人是不能惯着的。 山上的日子寂寞无奈,写毛笔字成了顾昭唯打发时间的方式,对了,还有左边邻居的诵经声,虽不知道那里住了谁,可那人每天早上会早早的起了去前面做早课,早课完了会在屋子里诵经,他诵经的声音,轻轻润润,不高不低,娓娓道来,十分的好听,顾昭有时候能听得迷了进去,伴着声音还能睡回头觉。 顾昭住的这院子里,连他共有三个住客,位住客是在上京等待考试的儒生,另外位便是诵经人,顾岩起的迟,般见不到那人,只是偶尔看到小和尚送斋饭,提的盒子是个六层的大盒子,比他这里两层,大约那是位有钱人,给的香油钱最少有六百贯的原因吧。 真的,就拿顾昭自己来说吧,连家里带他自己共捐了三百五十贯香油钱,所以他四层,那位儒生很穷,大概给的少,所以每次他只有个单层食盒,还不保温。 顾昭就是这么看世界的。 住在山里,日子很寂寞,寂寞到,顾昭这样的大文盲,竟然能想起首很久很久以前读的诗歌,诗是谁写的,他忘了,但是跟此地却是很应景的,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他还很合适的给改了几个字儿,他吟道: 冬驻法元寺, 千秋想翠华。 青山无帝宅, 荒草半人家。 雪下汤泉树, 春回绣岭花。 上京望不还, 谁见平洲霞。 改完,他自己吧嗒下嘴巴,又冲着天空猛的呐喊了声:“寂寞的□啊!!!!!!!!!我要吃炖肉啊!!!!!!!!” 屋那边有人低笑,顾昭脸色涨红扶墙回了屋子,继续睡大觉,在梦里还是颇为得意的,总算穿越人士做的牛叉事情今儿他也做了宗,只是他却不知道,这首诗吧,在它本来的地方,都算不得什么好诗句。 能记得就不错了!指望顾昭能把琵琶行,长歌行背下来,那真是没门的事儿。 人是不能寂寞的,当你真正进入寂寞的模式,你会发现你开始重视这个世界的细节了,就像顾昭,他开始幼稚了,开始观察周围了,就像他的邻居之,那位儒生总是给顾昭带来些笑料。 前日,那儒生不知道怎么就抽了,拿了毛笔将寺院的白墙涂涂画画的写了好几扇墙的草书,顾昭硬是个字儿都没认出来那是什么字儿,搞得他十分郁闷。 所以就说,没文化,很可怕。 那儒生写完,自己看了半响之后就爱上了那墙壁,回屋子搬了椅子痴坐了很久之后他哀求寺院的和尚,把这几面墙卖给他。和尚不愿意,他就威胁人家,不许图了他的字儿,以后这寺院会因为着墙壁而闻名遐迩的。 大概是这类狂生看了,和尚并不理他,只自顾自的去了。那儒生又爱那墙壁到半夜才回屋。隔天,就是今儿大早,那儒生又抽了,他拿着罐墨汁把好好的墙给人家图成了黑色的,图完又抄着地方话不知道骂谁呢,骂完又痴坐在那里。 和尚好脾气,没久,带着工匠来又将墙壁图的白白嫩嫩,看上去十分的清新。 说起来,这寺院的和尚可勤快了,这院门外见天的有僧侣打扫,收拾,不到天黑不散人,总有人干活。 今儿阳光不错,顾昭将伤脚放置在个矮墩子上,开着门看着这儒生,冷也忘记了,他直看到儒生扭过头来,盯着顾昭问:“看我作甚!” 顾昭脸红,忙摆摆手:“不做甚,先生……吃了吗?” “什么?”那儒生走过来,顾昭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这人二十四五岁的样子,眉目疏朗细平,眼神明亮而透彻,声音也很清澈,大概癫狂了几天没观众,他的表情略有些失落。 顾昭招招手,对他说:“兄台写的手好书法,小弟真是佩服的紧。”那书生脸上有些微红笑笑道:“那里好,越看越是丑。”顾昭忙摆手:“那有,个个的龙飞凤舞的,来,请坐下,我这里有上好的果茶,兄台吃吃,暖暖身子,这天儿怪冷的。”顾昭说完指指身边的小桌子。 他是真的有好吃的,这些日子,除了吃他就剩吃了。他身边这张桌子,摆了十个罐子,里面放的都是瓜子儿,花生仁,蜜饯,饴糖这样的零碎。 这儒生看了眼桌子,随即笑了,便很不客气的抓了块果干丢到嘴巴里。细仔看到七爷总算是交到朋友,心里很是欢喜,十分勤快的端来凳子放置在边,还把少爷的橘子酱挖了满满大勺给这位先生拿热水泡了端上来。 这先生是有学问的,能写墙大黑字儿。 儒生倒是没客气,喝了橘子茶,又把桌子上的零食俱都吃了遍,吃完才报了自己的姓名。 这人叫薛鹤,字彦和,永宗郡眉山人士,喜书法,爱丹青。他这次来上京是来科考的,因为消息得到的早,来上京的日子久了,盘缠用完,就只好借住在法元寺,平时靠着给和尚们刻经书竹简度日。 顾昭不是读书人,也没有元服,所以直没有号,他遇到拥有这长串字号的人物莫名的就自卑起来,难不成告诉他,自己曾有个乳名,叫“盆子”?好吧,好歹,也带个子呢,也能在文章里写到,子曾曰过:五香核桃仁真好吃啊!!!! 薛鹤这人倒是实在,也没有山下书生儒士那般臭贫,他的话题很,喜爱说风景,也会说很禅语,恩……还有各种古代哲学抬杠知识,搞得顾昭十分自卑,只能说好话哄他,弄得彦和兄越发的得意起来,随即大声又吟唱了几首得意的,顾昭自是大声喝彩。 他二人正谈的哈皮,这些日子直未出屋的第三人,终于打开屋门走了出来。 此刻,阳光正好,远处的光线嗮在雪顶,又反射到小院子里,正照在这人的身上,朦胧胧之间,竟给这人镀上了层金线。顾昭眨巴,眨巴眼睛,很是热情的招呼:“兄台,来吃!” 那人噗哧声乐了,便束着手,慢悠悠,走过来。他走路的姿态很是优美,稳稳地,妥妥的,因脚前没有穿前面很高的桥足履,所以大袍子盖了脚面,行过来就像飘样。 顾七爷顿时痴迷了,于是傻乎乎的问人家:“神仙贵姓?” 来人又笑:“阿润。” 七爷又交到了朋友,细仔又搬来把椅子,请人坐下,上橘子茶,零嘴。 阿润坐下,身边有着股子美美的檀香味儿,他端起茶杯,手指尖,尖尖的,指头长长地,像玉雕的工艺品。 他的样貌长的好,甚美,几乎达到了这个时代甚美标准的全部要求。黑发如漆,五官细致精致,唇红齿白,眼神若春水清透,肌肤如美玉般莹白,姿态有股子说不出的疏懒,风姿却如玉树般的优雅贵气,举手投足,收放自如,说不出的好看。 这人竟然是个难得见的美男子。 顾昭有些痴迷,就傻乎乎的问到:“阿润是你的小名吗?” 阿润很好脾气的回答:“嗯!你呢?” 顾昭又憨了,他傻兮兮的告诉人家:“我的小名叫盆子。” 第十五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话说顾昭交到了新朋友,合家欢庆。没错,便是这几字,合家欢庆!以往他在南方,如今因其辈分大,别人也不爱招惹他,谁没事儿找个朋友,问竟是自己的叔爷?叔叔?太爷? 不见那叫后柏,夏侯昱的小朋友,远远看到顾昭跑的比兔子还快,生怕见到他要喊叔叔。 因此,顾昭般也不主动的去跟谁交往,倒是顾岩每每想起都替弟弟觉得可惜,人生在世,吃喝玩乐皆需要有朋友首尾呼和,方能有趣,不然还真是寂寞啊。 交了新朋友的顾昭,在庙里住的妥妥的,每日过的十分丰富,懒觉也不睡了,也无法睡了,因为每天早上薛鹤会在院里舞剑,要么大声读书,顾昭都要捧场。 叫细仔支了小窗,趴在窗口捧,剑舞的好,文颂的好,要不吝夸奖高呼:“妙哉!绝伦妙文矣……” 若是昨日薛鹤去城里投卷,不慎顺利,要备好茶点安慰:“兄有大才,万不可为这点小事难过。” 薛鹤很好哄,只要几句好话,便能恢复情绪,斗志满满的第二天再出去投卷。 其实,顾昭也想帮他,可惜,顾家是武职,薛鹤骨子里愿意不愿意他不知道,顾昭却清楚件事,只要拿了顾家的荐书,这辈子怕是就要跟武职这边在起了,文武界限就是这般分明,所以顾昭也从来不提,怕说出来,薛鹤为难。 下午,薛鹤回去刻经抵房租,阿润便会从屋子里溜达出来,来顾昭这里吃点心,吃零碎,捎带听顾昭唠叨。 阿润从未提及自己的出身来历,可他举手投足都带着股子难以表述的贵气,这般人品,这般风华,每每顾昭看到都觉得格外可惜,因为,阿润是要做和尚的,未剃度不过是因为惠易大师看的吉日是在年半以后。 顾昭心里可惜的难以表述,便悄悄加倍的对他好,常叫细仔悄悄给阿润送竹炭,见他穿的简朴,总是着件打了补丁的灰白色棉袍,便悄悄量了他身材叫山下送来两套新的。竹炭阿润收下了,可棉袍却送回来了,阿润说,身上穿的是离开家的时候,阿母亲手缝制。 如此便罢了,只是三五日之后,阿润却送了顾昭支他自己削的手杖,么贴心真挚的人,顾昭便对他加的好。 这日下午,等了许久依旧不见阿润来吃,心下惦记,顾昭便遣了细仔去问,没会细仔回来却说阿润师傅不来了。 “细仔,你过去的时候,阿润在做什么?”顾昭手里拿着半卷书,看下门口,语气很失望,今天他悄悄的偷渡了点好酒上山,原本想跟阿润起喝的。 “阿润师傅在抄经,说是他兄长病了,阿润师傅发了愿,今天起要给他大兄抄三百卷去孽经。”细仔也觉得可惜,他也喜欢阿润师傅,那般好看,脾气那般的好。 所以说,漂亮人总是天生就讨便宜的。 顾昭放下书,想了下对新仔说:“我大兄也有杀孽,你去前院找那惠易老和尚,就说我也要给大兄抄经,表表我的孝心。” 新仔笑着点头出去,心里却毫不在意,家里这位爷,做什么都只有三分的热度。 待新仔去了,顾昭悄悄对细仔招手,细仔过来,顾昭将酒瓶放到他手里说:“莫让人看到了,悄悄给阿润送去。” 细仔自然知道罐子里是什么,便说:“阿润师傅是个出家人。” “叫你去你便去,莫叫人看到。”顾昭毫不在意的摆手,不知如何,他有种感觉,阿润是个假和尚。 细仔过去会回来,果然,酒瓶却是没带回来。 “七爷要喝酒,找彦和相公便是,何必扰人清修。”细仔依旧叨唠。 顾昭底笑,不喝都已经那么癫狂了,薛鹤那家伙若是喝上,那寺院的白墙便甭想要了,明儿起,怕是他连刻经的地方都保不住了。 第二日大早,薛鹤没有舞剑,只是早早的穿了厚棉袍出门说有几个好友,办了场大文会,说毕跑的比兔子还快。 顾昭脚上已经好了很,穿着特殊的大鞋,扶着木杖却也能溜达下,于是他慢慢的扶着仗到了阿润的住处,那边正巧窗户也开着,他便趴在窗户上说话。 “阿润,外面阳光正好,何不出来晒晒?” 阿润正席坐在当地抄写,案几边上已经堆了成堆抄好的经文。 阳光透着窗户,照在阿润的脸上,他的脸犹如羊脂美玉般发着荧光,他微低着头,发出声低笑。 嗯,就像两个在课堂上偷吃的小朋友,拥有了共同的秘密般,他们的友谊忽然突飞猛进。 “阿昭也在给哥哥抄经?”阿润将手上的毛笔在笔洗里轻轻的掂了几下,将笔锋清理好,又将笔帽盖好放置在边,姿态说不出的好看。 “嗯,已经抄了半卷了,等我抄好就拿去给大兄看,他定很感动。”某人脸皮非常厚的夸耀。 阿润起来,抱了张椅子出屋放在廊下,扶着顾昭坐下。 “不拿去佛前供奉吗?”他问。 “我是抄给大兄的,佛已经知道了,不会怪我。”顾昭很不在意。 阿润坐在台阶上,并不怕冷,样子随意潇洒。 “阿昭的大兄很心疼你,阿昭真好命。” “嗯……大兄人很好,不过他有很儿子,老婆也有不少,他很忙的。”顾昭不在意的说。 阿润轻笑道:“可他依旧能想起阿昭啊,就是偶尔记得,也是好的。” “那确实,那家伙老了,有时候像个孩子,还要我照顾他,十分麻烦的。”顾昭想起自己哥哥那个不着调的样子,心里有些无奈的抱怨,家里也不知道如何了,他不会问。 两人正说着,那庙里的知客僧提着两个食盒进院子,看到顾昭跟阿润聊的甚欢竟然惊讶的扬眉。 “你这和尚,不去修行,怎么到后面来了。”顾昭指着他笑骂。 知客僧合掌念佛,笑着解释:“已到年关,山下很富户送来供奉,寺里面每年也要做佛果子随喜,这是主持叫小僧送来的,给施主尝个鲜。” “切,那老和尚到精怪,其实是通知我,年关到了,该供奉捐献了。”说罢看看提盒,摆手:“是什么,快拿过来。” 知客僧不在意的笑笑,放下提盒,合掌施礼告辞。 细仔捧了长案几出来,新仔怕顾昭冻着,便端着铜盆烧了红碳到他座位身边。 顾昭看不到别人怎么为自己忙活,倒是很着急的打开食盒往里看,不过是盘馓子,盘梅花式样的小点,盘龙爪酥。 “我就说的没错的,好的他们也舍不得给我,哎……新仔,去我柜子里,取五十贯给前面送去,点几盏长明灯,把大兄他们的名讳写了,你细细想了,别漏了谁给那些和尚讨了便宜去。” 新仔为难:“七爷,家里有供奉,我前儿还去寻了,您的名字,老太太早就写了,那么大罐子香油,要点到明年呢。” “叫你去你就去,那么笨,有灯了就捐成面粉钱,请和尚帮着府里施出去,那山下不是有流民的庄子吗,要过年了,叫他们也盘点心吃。” 阿润呵呵笑,看着背着褡裢脚步沉重离开院子的新仔说:“阿昭心肠好。” 顾昭有些不好意思:“别夸我,别扭的很。”恩,他总是听不得别人夸奖自己的。 群麻雀叽叽喳喳的停歇在寺院的墙头,顾昭将馓子掰碎了远远的撒过去,麻雀饿的狠了,竟不怕人,呼啦啦飞下片在院那边啄食。 阿润跟顾昭安静的看着,待麻雀非走阿润忽然问:“山下流民很吗?” 顾昭点点头:“!每天都有,扶老携幼的不知道从那里来,觉得来到京里就饿不死了,搞不懂那些人怎么想的,朝廷给发着粮食请他们迁丁去垦荒不去,宁愿来京城要饭。” “阿昭也知道迁丁令?”阿润奇怪的看看顾昭。 顾昭摸摸鼻子,嗯,大概阿润吧自己当成了不知道民间疾苦的纨绔子弟了,他有些郁闷,当然,这事儿也不好解释。他现在也的确副纨绔样子。 “自然是知道的,大兄总是说,也很忧心。”说完便不想在进行这个话题,阿润也没深问。 两人坐了会,新仔背着空褡裢,身后跟着两个人往这边走,待那两人进来,顾昭上下打量,这两人,老小,老的有五六十岁,小的有十三四岁,风尘仆仆的推着两辆独轮车子,车子上摆放着箱笼行李,他们背后还背着破烂的铺盖卷。 “是薛鹤相公家的下奴,早两个月他们就出来了,方到的。”新仔笑眯眯的解释,解释完悄悄过来嘀咕了句:“薛相公有钱了,再不必抄经了,刚才在山下买了两件新澜衫,请人喝酒去了。” 顾昭点点头,看着新仔在那边帮忙,薛鹤住了间屋子,远不如他这般宽裕,有间大屋,小间厢房居住,那两位仆人也累得狠了,歇了行李,自在廊下避风处铺开铺盖,头扎进去便要睡。 “可不敢这样,那老人家年纪大了,被风吹了就不好了。新仔,放车马的那屋子你去收拾下,去跟和尚领个炭盆,好好待他们去休息。”顾昭连忙叫新仔领他们去自己家放马车的那间下屋去住。 老下奴过来磕了头,想是刚从乡下来,笨口拙言的也不会说什么巧话,只是磕头的声音梆梆的响。 “快去吧。”顾昭摆手,叫他们下去,待老下奴走远,顾昭才叹息了声说:“流民那问题是长远的事儿,山下的儒生书生才是今上要解决的当务之急。” 阿润掂着馓子配着水吃了些,吃完,擦了嘴方说:“今上求贤若渴,彦和诗文做的好,以后必然有前途。” 顾昭脸上露出丝讥讽道:“诗文能作何用?彦和不识黍。”说完,他自己也住了嘴。 做什么又跟社会制度作斗争呢?看不惯又如何?这老下奴不在意,山下的流民不在意,今上也不在意,他在意又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俺都从帝都出差爬回来了,结果牛嫂的感冒还木有好啊。。。。。她头晕晕呼呼新神马请见谅啊 第十六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薛鹤有钱了,抬手便捐给庙里十贯,他的食盒成了两层,他却不爱吃了,每天只是带那名叫雀奴的小厮下山,许是为了面子,他给雀奴也置办了新的葛麻棉衣,每天带出去聚会,早起晚归,有时候都不归。有时归了便絮絮叨叨的说些顾昭不喜欢听的话,如,他在城中又交了什么名人之类。 顾昭可以想象薛鹤每日跟什么人扎堆,那些人很明显的恰恰就是顾昭最不喜的类人,文人。如此原本挺好的挚友却眼见得就有些生疏了。 这日,薛鹤又去城里会名人,顾昭起的早,个人在院子里剥了昨日剩下的饼子碎渣渣喂麻雀,斋饭是不可剩下,无论如何必要过了五脏庙,虽然不信这些,可是顾昭依旧还是用了这样的方式处理剩饭,好歹心里能舒服些。麻雀的胃那也是胃吧,不算做造孽。 这山上也没什么名鸟,又是冬日,有的便是这群群的麻雀,这些雀儿在寺庙里得到优待并不畏人,常常四处飞着与和尚抢食,看到有人剥了碎渣渣丢在地上,便呼啦啦的涌而下吃的欢实。 两块饼子喂完,麻雀飞去,顾昭低头,顿时窘了,这眼见得地上便了许雀儿的羽毛与粪便,顾昭羞愧,这院子里的卫生似乎是阿润在管。 果然,没片刻,身后传来唰唰的扫地声,顾昭扭脸,脸色涨红着道歉:“对不住阿润,我去唤细仔扫。” 阿润笑笑,并不在意的道:“原是我份内的事情。”阵山风吹来,阿润的僧袍角被吹得飞起,袍内的足裤被风绷出了腿型,看样子阿润穿的并不。 顾昭加不好意思,阿润不比他是外客,他每天要干很活,他每日早课完了要去后山担水二十挑,上午抄写经卷,写完还要去打扫主殿,擦拭佛像,忙完回去吃了饭依旧不得歇息,下午还要清扫后山的残叶,垃圾。这山上最粗鄙的僧侣都比阿润过得好。 这大山的和尚,顾昭就很好奇,为什么阿润要做这么的苦工,他问过知客僧,知客僧也是脸苦笑。只是双手合十的悄悄嘀咕了句:“施主,这是皇庙。” 对喽,这是皇庙呢,想来也总有顾昭不该知道的事情,知道不该问的别去问,可是,顾昭还是很心疼,真的。 前辈子,这辈子,顾昭从未有过这样的种强烈的感觉,想去保护个人,宠着个人,这种带着丝酸酸的,甜甜的,想起来,心肝就像针尖猛的那么扎挑,浑身的细胞都会缩下,酸酸的心疼。气都出不上来的憋闷感,就恨不得自己也是个小和尚,这辈子跟这人起呆在这山上,什么都不做,每天就捧着经卷坐在佛前,起吃苦受罪,偶尔目光对碰,就只对着傻乐就死也甘愿了。 顾昭尝试过用钱去买通些人帮下阿润,可惜两座山头的和尚硬是没人敢伸出手接下钱,敢于帮下的,甚至有人看到顾昭转身便快速跑开了,就像身后有狼般。 瘸拐的回到屋子,顾昭长长地出了几口气,细仔见主人不高兴,忙跑到院子里帮着清扫,可惜,不管他如何帮,他清扫遍,阿润便加上倍,再帮只能是加大阿润的负担了。没办法,细仔讪讪的回到屋子里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了。 顾昭气的想用手捶墙,又怕疼,想跺脚又不敢,只能眼巴巴的趴在窗户上往外看。 清扫完院落,阿润出了头汗,他举起袖子擦擦额头,抬脸冲着趴在窗台上看着他脸心疼的顾昭笑笑,脸上半分的责怪都没带出来,甚至他还悄悄的眨巴下眼睛。 顾昭顿时心里又酸涩了,他回身对细仔说:“去,把热好的滚水给阿润师傅送去,叫他别用冷水擦自己,仔细被风刷了裂子出来。” 细仔点点头,两手各提着只大铜壶的去了阿润的屋子,到了那边,他并不敢进屋,只是将壶放在门口小声道:“阿润师傅,这是刚做的滚水,您仔细烫着。” 阿润在屋子里道了谢,出了门提了水进屋,没片刻又把空壶放在门口。 听到那边关门的声音,顾昭忙叫细仔去看看,没片刻,细仔笑眯眯的提着空壶进屋,打开壶盖给顾昭看,壶内煮好的十个鸡蛋已经不见了。 前些日子顾昭才发现,阿润是吃不饱的,他那所谓的六层食盒内放着的不过是碗粗米饭,几块咸菜,但是每日里却用那么好的食盒送进阿润的屋子里,这便又是个谜。 转眼,又是几日过去,顾昭的脚好了些,能丢了拐,能穿进鞋子里,也不必再裹着了。他很想家,最想的还是荤食,可惜老和尚不许他下山,打了手势说,没有断根,若下去,来年还会再犯。 “我好想吃肉啊!!!!!!!!”顾昭猛地对着庙里的大殿声呐喊,惊起麻雀无数。 昨日他遣人下山,山下却说,没有断根,叫七爷收了回家的心思,乖乖的在山上好生呆着,回来的时候嫂子倒是给带了很吃食用品,可惜,依旧没有肉。 顾昭在这里唉声叹息,阿润在门口看他笑,笑完拢着袖子走过来问他:“细仔他们呢?”平日难得见他这样清闲,看看气色,想必是这些日子吃的好了些,原本白的没有血色的脸,如今也有些红润了。 “我叫他们去山下偷吃去了,我便是吃不得,也不能连累身边人都起受苦吧。” 阿润皱着好看的眉头看他,怕他难过,便低头悄悄叹息:“嗯……我也想吃,我都八年没吃了。”说完调皮的眨巴下美目,眼睫毛扑簌簌的像蒲扇。 顾昭如被雷击,手脚不知道往那里放:“哎……对不起……我忘了你要出家的。” 阿润不在意的依旧笑,笑完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蹲下说:“上来?” “啊?做啥?”顾昭瞠目结舌。 “我知道个好地方,带你去耍子。”阿润催他。 顾昭四下看看,心里七上八下的,大象跳舞,看看这背,有磁石般,鬼使神差的他还是伏在了阿润背上,爬上去后,心如擂鼓,咚咚的跳个不停,怕阿润感觉到笑他,他只好捂着心,只手搂着他的肩膀。 阿润的背很宽大,很温暖,并不像他表面上那般弱,他走的很稳,步步的就像脚底有坚实的基石。阿润很香,带着股子佛香,淡淡的似有若无,也有肌肤香,清清楚楚,透透彻彻的好闻。 顾昭不敢说话,伏着动不动。 出了小院子,穿过些已经旧败的庙宅,左拐右拐的他们来到条两步宽的小路上,顾昭举目四寻,这里虽没有看到梅花,却已经闻到了梅香,那香气真好闻,清清凉凉的,新新鲜鲜的股股的似有若无的往心里钻,就像阿润那般的感觉。 又走了片刻,眼前豁然开朗,这是处高地,高地前是处山涧,有十丈甚至宽,往山涧下面看去,黑漆漆片不知道崖底在那,而山涧那边看去,却是扑簌簌成片盛开的梅林。 那梅花林悄然盛开着,就如几万点粉色的胭脂不知道被那双手推开,散在这里,没有片绿叶,团团的只是花。 顾昭呆了,拉拉阿润的衣服急说:“我们下山!下山近前看。” 阿润把他放在石头上坐好,摸摸他的脑袋,温和的笑着说:“阿昭可以去,阿润不能去。” 顾昭依旧不懂,却没有问,只是心疼的很,很东西,犹如根线条条的卷成乱线头,他好似明白,却又好似不明白,他无法深问,因为阿润不想说,他们便并坐着,看着远处的梅林。 “这里看,比近前看漂亮了。” “呵……恩。” “谢谢阿润。” “嗯……?” “阿润……今年……大了?” “二十五岁了。” “哎?不信!看着比我还小,阿润是出家人,出家人呢……不打诳语的。” “呵……真的,二十五了,马上就二十六了。” 顾昭闭着眼,深深的呼吸,贪婪的闻着美景的味道,阿润侧头看着他,其实……阿昭也很美,他只是不承认。只要细看他,他会发怒的。 崖顶的光线淡淡的给顾昭的脸颊上铺了层莹白,他的毛孔很细,肌肤很白,表情柔和亲切。 阿润心思动,不由的犯了嗔念,若是……若是永远跟阿昭在起就好了,永远跟阿昭在起,坐在这里看梅花,看日月替,便是死了也甘愿的。 阿昭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只瞄他:“看我作甚,看梅花!” 阿润笑了起来,顺手拧他的脸,顾昭咯咯笑着躲了,顺手拿起团雪,塞进阿润领子里,阿润不躲,只是扶着他:“不要摔倒,下去就烂糊了。” 顾昭看看崖底,吐下舌头,打了个寒战。 这天晚上,阿润再也无法安静的抄佛经,他甚至奢侈的点了对黄蜡烛,从柜子里取了把飞鱼壶并个素葵酒杯,倒了顾昭给他的酒出来自斟自饮。 若有识货人此刻见到他这把酒壶跟酒杯定惊讶,因为,只这把飞鱼壶在山下可值千贯。 天空又飘起了小雪花,阿昭却不在屋子里,他的脚没有好,却喜爱乱跑,总是跑到前面逗和尚,这山上没有不喜欢他的,便是惠易大师,也总是看着他笑,悄悄打手势告诉阿润,阿昭有大智慧。 那里有大智慧了?就冲他每天早起,对着大殿乱喊吗?什么……大海啊!!!!你都是水!庙里啊!都是秃驴吗? 阿润从不觉得阿昭有大智慧,他任性的像个孩子,可爱的孩子,令人想拢在怀里细细呵护的孩子。 顾昭要知道阿润这么想他,怕是老脸都会羞红了,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被人当成十几岁的对待,少也有了些孩子气儿。只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偶尔还是好为人师。 此刻,他也在想,阿润么好,那么温柔的个人,应该放在家里,好好呵护才是,那么好的人应该拢在怀里好好疼爱才是。 几杯酒下肚,阿润有些醉意,便掩了炭火,摊开被子睡。阿昭给他的竹炭很清香,他最是喜欢,因此每夜只用几根。 红碳烧完,化为细灰,阿润朦朦胧胧的熄灯躺下,院子里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往这边门走来,又有阿昭带着足足笑意的招呼声。 “阿润,你快出来!” 阿润笑了,不想动,便躺在被窝里拒绝道:“明日我要早课,已经睡了。” 门外的声音也不在意,带着丝丝炫耀的语调哀求道:“出来吧,看看我,我有好东西给你。” 阿润笑了,只好起来,披了衣服,打开门。 门外是阴天,朦朦胧胧的,地上有层刚刚铺好的白雪印出丝微弱的莹白色。 阿昭伏在细仔的背上,手里抱着大枝梅花冲着他笑:“阿润不能去看梅,我便帮你取来了!” 有久了,有久没人这样为他想了,阿润不说话,害怕说出来,声音会有异色,他只能着盯着那枝梅,那梅花,开的漂亮啊,个花骨朵都没,竟是盛开的支。 第十七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那两人,傻乎乎的互相看着,看的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忘了。 不知道过了久,新仔哀求:“七爷……小的实在背不动了。” “哧……”顾昭笑了,只腿蹦下来,蹦进屋子里,摆手对新仔说:“去屋里把我的银花净瓶拿来,剪子也要的。” 新仔点点头去了,没会捧了个镶嵌了银花的素色瓶子进来并把剪刀捧给顾昭,顾昭怜惜他,叫他自去睡,自己今晚要住在阿润这里。 细仔看下阿润,看他不反对,便点点头去了。 阿润的屋子,顾昭还是第次进来,他四下打量了下,有些失望,阿润的屋子好简单,只有靠着墙的张矮床,床上的布被是摊开着的。靠着床并了两个特别大的四件柜,柜子没有任何装饰,只是乌突突的顶着屋顶,看上去倒是可以装不少东西。 屋子的正中有个竹屏风,将睡觉那边跟这边隔开,平时看不到这边,只能看到两个大柜头,今晚这屏风是合着的,于是顾昭饱了*福。 这边屋子,只有铺地的毡子席跟案几,那边靠墙,竟是成千卷抄好的经卷,已经堆成了小山样子,隔着小山,那边却又堆积着数倍的空白竹简等着人填满。 “看什么呢?”阿润不明白。 “在看阿润的秘密。”顾昭坐好,感觉脚松快了些。 阿润连忙点起炭火,拿着扇子扇了会子,终于屋子里慢慢的温暖起来。 “我能有什么秘密,便都在这里了。”阿润低头说着,努力掩饰着已然涨红的面颊。又好不容易的,才将四下乱飞的心逮住了,放回原位。 “那边的柜子那么高大,想必是藏了美人在里面。”顾昭心乱,便开始乱说话。 阿润依旧笑,笑完却去床下取了自己直舍不得点的碳,放了十数根进了炭盆,放完,拿着扇子,小心翼翼的往风眼扇,生怕熏了顾昭。 点好火,阿润端坐在顾昭身边看他插花,他行的是最尊重的礼仪,跪坐,双手放在大腿上,背线笔直,下巴含胸,因为插花是件很高雅的事情,他也要用最高的礼仪报答顾昭对他这片心。 正当他以为他要看到场精妙绝伦的插花表演,可惜……嗯……阿昭不懂插花吧?基本就是拿着剪子剪了花枝,死命塞进素瓶里。 “嘿!”阿润终于忍不住了,笑的声音都古怪。 “笑屁!我又不懂,也没人教我,自……阿父死了,我就被送到乡下了……嗯……你随便看看,有个意思,乐呵乐呵得了!” 阿润不懂顾昭在说什么,后面那段甚是古怪,他伸手,接了顾昭的活计。 “还是……我来吧!” “哎,等的就是你这句。”顾昭懒洋洋的坐着,他的腿往火盆那边探,身体向后倾,双手撑着身的重量,脸上带着足足的笑意,侧脸看美人插花儿。 阿润停下剪子看看他,并未计较他的不像样,甚至他扯过自己棉袍角将阿润的脚盖住。 这盖,阿润便跟顾昭连成了体,前辈子这辈子,好吧,又是这句话,真的,两辈子阿润都没这样跟人享用样的温度,他的脚只要轻轻动就能碰到阿润的大腿,阿润身上好暖和,颤抖的暖和。 不知怎地,顾昭的脚不小心的就碰到了阿润的大腿,接着顾昭颤抖了,扬起脖子数房梁,阿润也抖了,举着剪子呆坐着数花瓣儿。 时间悄悄过去,炭盆里的红色越来越,竹炭的香气越来越浓烈。 不知道谁先找到了自己,总之,阿润又开始插花了。 阿润插花的动作很美,就如汪清水在自然流动,恬静而自在。顾昭并不会选花枝,只是选了支全开的特别旺盛的梅花枝子,这个对插花来说,却不是最好的选择。可偏偏,阿润却能找到最好的角度,竟将花枝修出强烈的洒脱意味,这对梅花来说,此种修饰法却是少见的。梅花,是含蓄雅致的,虽有傲气,但是,却是遗世孤高,可偏偏阿润却给它修出了强烈的动感。 “你在看什么?”阿润忽然停了剪子,扭脸看顾昭。 顾昭盯着那蓬梅花叹息:“阿润真厉害,竟然能插出团火。” 阿润呆了下,伸手将所有的花枝都取了出来,又插。 “怎么了?”顾昭不明白,原本很好看的,那么热烈,那么昂扬,就如火焰般的想要燎烧切,怎么就不满意了? 阿润摇头:“不对的,不对的。” 到底那里不对,他也不说,只是小心的又继续插,插完小心的问:“这次呢?” 顾昭很认真的看着花枝:“像鸟儿,就要飞起来了那股气势。” 这样,又不对了,阿润只好再次重新来过。 “这次呢?” “哎,挺好,就这么吧。” “要细细看了,好好告诉我才是。”阿润认真的看着顾昭。 顾昭歪歪嘴,看着那丛新插好的梅花叹息道:“像个人,在高高的云彩上,骄傲的俯视,便是风霜雪雨过去,他都无所畏惧,像……藏起来的那个阿润。” 阿润眼睛又明又亮的看着顾昭,看的几乎要淹死他,心里又是难过,又是痛惜,他看看梅花,有些不忍,但是还是,拿着剪子,细细的剪去锐利,尖角,遍遍的凌迟自己,毫不客气的用剪子修去切他不该有的品质,顾昭看着实在心疼,但是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的陪着,直陪到,阿润总算修出丛想远居世外的梅,想隐藏在山涧里的股子隐士的味道方罢了。 顾昭心疼,便哄他,顺嘴说:“阿润手这么巧,给我做老婆吧。” 阿润嗤笑答:“……阿润是要做和尚的。” 顾昭摆手:“那有什么,春天夏天,你便来山上敲钟,等到秋天冬天就去给我做老婆,我们也不做什么,你每天就给我插花就好。” 阿润扭脸看了他,看了会点点头很认真的回答:“好!” 顾昭没想到,脸色顿时涨红起来,脑袋左右摇摆,摆了会吸吸鼻子:“你偷喝酒了?” 阿润并不觉得羞愧:“嗯,喝了些。” “还有吗?” 于是,顾昭又提着酒壶,喝着小酒,灯下看美人插花。怎么看,怎么雅致,雅致的他都有了诗意,可惜念书不,实在不会吟,却实在想吟,人家都这么雅了,他好歹作些什么才撑头。于是便趴在桌子上,带着丝被美人熏出的醉意说:“阿润,我想吟诗。” 阿润剪子下去个花头。 “真的,我倒是会些,我想想啊……”顾昭抱着脑袋,深恨上辈子读书太少,妈的还长在南方,妈的……满脑袋的诗,真的,可了,课本里,电视里,电影里也常叨咕的,就是记不得了,到底是什么来的呢?他愁眉苦脸的生憋,阿润也不理他,只是很珍惜的将剪下去的花瓣儿小心的收在方布帕里。 “咳……有了……园中有早梅,年例犯寒开……这句如何?”终于想出句,顾昭洋洋得意。 阿润有些惊讶,停了剪子看他:“还成,下句呢?” 顾昭又愁眉苦脸了:“忘记了啊……我想想,真是记不得了,仿若是年轻的小媳妇剪了梅花,回到家里插在柜子上了,嗯……就是这个意思……” 不小心……又是错剪,阿润很哀怨的看了眼顾昭,觉得他是故意的。 顾昭很无辜的摊手,真的是记不得了吗,谁在现代没事儿去看诗文啊!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才看呢。就是……他曾活过很岁数,可是,那也是……每天赚钱买保险,交按揭,家长里短,社会压力大得很,那里有空看诗文。 他说的这诗句,诗名叫早梅,原句是:园中有早梅,年例犯寒开。少妇争攀折,将归插镜台。犹言看不足,欲剪刀拆。是唐代,孟浩然的诗句。 他能想起来,不过是这诗句里,有梅花,有剪刀而已。 阿润叹息,略有所思,便轻轻念到:“红梅细剪裁,崖顶曾怒开。不惜金缕衣,凉人寂哀。休怨不得归,纤尘衣轻练。凌雪院前过,胭色叩门来。” 顾昭呆,半响之后叹息:“阿润吟的真好。” 阿润失笑:“并不好,学过几日,可惜……后来便不能上学了。不过是知道规律乱念的,要是那只鸟知道,定会大加批判,吟上十首八首绝伦的讥讽咱们。” 那只鸟,是指薛鹤,薛鹤不喜欢阿润,阿润也不喜欢他。薛鹤叫阿润,那个假和尚。阿润管薛鹤叫,那只鸟。 顾昭笑:“咱不管他,他是以后靠十首八首度日骗官做的,咱听得好就成,只是阿润的诗句太哀怨,就像嫁不出去的小媳妇那般,这个也不好,咱不提这事儿,说些高兴的。” 阿润停了手,左右摆弄瓶子的角度,边摆弄,边问:“还有什么事情值得高兴?” 顾昭沉吟:“恩……我会说传奇,野话儿。” “那你说来。” “好……阿润知道世界有大吗?” “嗯,这个却是不知道的。” “我却是知道的。” “呵呵,那你说说世界有大。” “可大了,在南边,过了大海的方向,住了各种颜色的人,有黑色的人,红色的人还有白色的人。” “休骗我,怎么会有黑色的人?” “哎,只说是野话儿,我这般说,你要当成真的听。” “呵呵,好吧,那你继续说来。” “那黑色的人,住在很热的地方,那热的地方,年四季只有苦夏,于是他们便不喜着衣,那男男女女年到头都是袒胸露腹。” “……!……!……竟有如此不知羞耻的地方?” “大家都这样,怎么会有羞耻呢?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羞耻是别人告诉你的词儿,别人不知羞,你自己羞个头呀!” “那倒是,若都是这样,羞耻也就没了。” “那些黑色的人,倒也不是全露的,就像黑男子,待到成年,就将个木管子插在话儿上。” 顾昭指指自己的□,比比长度,可怜的阿润面目顿扭曲,又听得新鲜,就不敢插话,只能强忍。 “那黑色的女娘,待长大就集体浑身抹了彩色的泥巴当胭脂,打扮娇俏的去挑选男人,看那个男子了排,谁的管子又粗又长,就去找了回家做女婿,哇……夜里管子摘,就可怜了,常有第二天夫妻打架,嫌弃对方行欺诈手段骗人之事,只可惜,夜都过了,货是无法退了,只要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阿润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哈哈哈大笑起来,他捂着肚子,脑袋连幻出个情形,群纯黑色的人,排成两排看管子的样子…… 笑得会,他的笑声又嘎然而止,面露酸楚,皆不过是因为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知。” 第十八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凡是正常的人,总会在这辈子的某个时段莫名其妙的,毫无理由的会去喜欢个人,不论这个人是谁,只要这个人有着身自己喜欢的优点,只见,刹那你就会扛不住,概所有的见钟情都会是这样吧。 顾昭喜欢阿润,第次见到就喜欢了,就像上辈子这辈子他都没办法抵抗的那些特质般,他喜欢干净的,温润的,如水般的男子,这样的男子不必太锋利,也不必太有钱,也不必太有权,只要他温和和的呆在自己身边,就像早春的风般,不热烈,却总有续长的温度,越来越热,越来越烈,直燃烧到生命最后的冬,起随着命数而消散。 阿润就是这样,顾昭确定他是这样,便是他不是这样,顾昭也装作他就是这般的,他会养成他是这般的,他确定阿润浑身没有处不讨自己喜欢,压抑了两辈子的老男人情感,只要轻轻点,便会炸开。 这种想要个人陪伴辈子的念头,从来到上京,住进阿兄家便有了,而且是越来越强烈的种想扎根的感觉。 阿兄有家,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有个家,都有自己关心的,牵挂的人,偏偏他就没有,便是没有他总要找个人,去造个,没见阿润之前顾昭是这般想的。 见阿润,这种感觉越发的无法遮掩了,顾昭想要阿润。想找这样的人跟自己辈子厮混在起,这么好的人,便是看辈子都不会烦,每日朝朝暮暮的互相对望着,商议着,踏踏实实的辈子在起过日子,要是那日他招惹了阿润,那他定先道歉,两个人嘛,总要有个让步的。 所以,不管别人怎么想,顾昭悄悄的发愿,不管想什么办法也好,他要将阿润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好好保护着,呵护着,辈子好在起。 他却不知道,阿润也是这般想的。 大早,阿润去做早课,顾昭从阿润的床上爬起来,他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睡下的了,此刻他的头有些发沉,他的酒是有度数的果酒,蒸馏过,喝着甜,后劲却是大的。 看看四周,阿润不在,只有席地的毡子上有件打开的棉袍子,这棉袍子,昨晚就盖在他的脚面上。 屋子里,碳火很暖,满屋子都是阿润的味道,顾昭坐起来,看到自己的脚上的旧布已经去了,不知道阿润剪了那件衣服,总之衣裳是新的,月白色的布料干干净净的裹着他的脚,心里片温馨。 顾昭脑袋里正在胡思乱想,却不想,屋外有脚步急急的传来,新仔把推开大门跑进屋连声说:“七爷,七爷,大老爷今日在早朝晕过去被抬家里了!” 顾昭吓了跳,脚疼也顾不得了,他打开被子往外跑,新仔提了鞋子忙服侍他穿上,帮他披了狐裘起出去。 小院里,愚耕先生在那边脸焦急,见他出来忙道:“说是今早,因为武举的事情跟户部右侍郎,高启贤高侍郎吵起来了,后来就厥过去了!府里乱成团,陛下倒是派御医去了,老夫人个妇道人家,那里见过这个,也是急得不成,小人便做主来找七爷。” “找我?没我之前,大兄家都是死人吗?”顾昭生气,他本想说,离了我地球就不转了吗?想是这般想的,心里却急得不成,他老哥哥是世界上他第挂念的人,可不敢出事。 顾昭四下看了眼,摆手安排他们收拾行李,套骡车,干人简单的收拾了,往寺院外走,寺院外早有那知客僧还有惠易大师等着,并不赞同他离开。 “施主脚伤未愈,此刻下山,怕明年还要犯。”知客僧提惠易大师说了。 顾昭扭脸往他们身后看,阿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睛里再没有了昨日的那些情绪,顾昭心里被狠狠的抓挠了下,裂开了,很疼,却毫无办法。 “没事儿的,大师莫急,待到明年我脚烂了,我还来!”顾昭急急的说了,再不敢看阿润眼便催了新仔,上了软兜,被人抬了往山下奔。 阿润在山门,看着远去的背影,直看到再也看不到。 山下顾府,此刻已然乱成团,顾老爷昏迷不醒,御医在把脉,娇红在院里大叫大嚷。 “奴早说他们请错了先生,若是灵光我磕了那么,怎么不见效,看吧,定是磕错了,如今老爷有事,可怪不到我!” “姨娘,少说句吧。”顾茂怀在边劝着,眼睛盯着堂屋,心里实在难过。 “怎么不能说,怎么不能说,就直觉得那位先生不对,定是行错了法,可怜我起早贪黑的拜的腰都断了,这不是又出事了,定是磕错了……” 她正指手画脚说的痛快,不料想身后有人,声音阴沉的说倒:“不是磕错了,怕是磕的少了,来人,请娇红姨娘去庙里,磕几个,什么时候我哥哥好了,什么时候请她出来!” 娇红吓了跳,扭脸看到竟是这个瘟神,又气又急,叉着腰说到:“我好歹也是坐着轿子,你哥哥明媒正娶的妾,你也要叫我声小嫂子的!” 顾昭不爱搭理她,在他的眼里,夫妻是基本的,其他的概是小三,小四,小五,小六,连名字都不必记。 七老爷威严无比,才吩咐完,就有卢氏的婆子拥而上,堵嘴的堵嘴,拖人的拖人。 院子里,忽然有小娃,哇的声大哭起来。这小娃有五六岁的摸样,头上梳着对童子发髻,身上穿的身精细绫罗,又哭又挠的冲过来厮打,边在顾昭身上拧拽,边闹腾到:“放开我祖母!你是坏人,来我家白吃白住着欺负人!” 顾昭大怒,蹲下揪起这童子,把扒下他的胫衣(裤子),翻过身来,对着他的白屁股,毫不客气的就是阵啪啪啪啪啪啪! 刹那间,院子里安静下来,皆是目瞪口呆。 这小童叫琅,是顾茂怀的幼子,出生的日子跟顾岩在天,奇怪的是,时辰也样,顾岩在孙辈里,最喜欢他,有时候甚至趴在地上给他当马骑,娇红得宠也因为他。 看儿子挨打,二爷顾茂怀声不敢吭,只能在那边转圈,眼巴巴的看着四处找援手。 七爷毫不客气的将顾铭琅的屁股打成了紫茄子,大家方想起,这位爷辈分如今在这家里是最大的,他想打谁都不用问天气儿,又想起,顾岩对这个弟弟几乎是百依百顺,只差供起来了。 顾铭琅何尝受过这个,开始还大哭,最后便哀哀认错:“七爷爷,琅儿知错,莫打了!” 顾昭冷了脸,扶着细仔的手起来,胳膊下夹着顾铭琅,四下看了眼冷声道:“堆在这里做什么,都滚回屋去!” 呼啦啦院子人鸟兽散。 七爷威风完,依旧提着夹着顾铭琅进了屋子,屋子里,太医们围着床,正在谈论着什么。大意就是,老郡公是气急攻心,此刻还是先要把人唤醒灌了药进去才是。 他老哥哥,躺在床上,脸上暮色沉沉,丝丝鲜活气儿都没有。顿时,顾昭揉的心都碎了。 卢氏坐在椅子上,浑身无力,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家老爷,早上好好的出去的,没成想,就这样被抬回来了,呼啦啦下天塌了,家里乱成团,卢氏六神无主也无力去管。 看到顾昭进来,卢氏眼泪再也不忍,拽着帕子说:“阿弟快去看你哥哥,你喊他,他便醒了!他最疼你的。” 顾昭点点头,对着胳膊窝下的死小子后脑勺就是下狠的,他威胁到:“哭!哭不响,揍死你。” 顾铭琅本就委屈,看到自己爷爷越发的忍耐不住,听到命令,就如阀门被打开般,哇的声满腹委屈的哭了出来:“爷爷!爷爷……快救我,七爷爷要打死我!!!奶奶也被他关起来了!” 这死小子,哇哇大哭着依旧不忘告状,没会,床上的顾岩便睁开双目,涩声骂道:“谁敢打我孙孙。”说完,嘴巴流出挂口水。 “我!”顾昭瞪他,这家伙最可恨,后院乱成团不说,脾气这般差,年纪大把,还跟人在朝堂吵架,看这出息的,口水都关不住了。 “这就好了,这就好了。”太医们喜,忙写了方子叫去抓药。 顾昭坐在自己哥哥床边,顾老爷也慢慢想起些事儿,有些羞愧,有些愤然,可怜他浑身无力,看到最爱的孙孙屁股被打成紫茄子,却也不敢招惹自己弟弟,他家幺弟翻脸是很可怕的。 顾昭叫下奴抱了顾铭琅下去,此刻,顾铭琅哭的已经不是以泪洗面,是以泪洗澡。 顾昭坐在床头只手拉住自己老哥哥的手,按住几个穴道揉,以前上跟公园的老大爷学过,那个地方管那,常揉着对身体好。 那几个太医不懂,倒是只好奇的看了眼,便做其他的去了。 “哥哥真是越活越出息了,大把年纪,许是跟娇红呆久了,竟学会妇人吵架的手段了。” 顾老爷睁眼,开始咳嗽。 “真是阿弥陀佛,您还能正眼看看我们,您这蹬腿儿去了,咱家可就热闹了,您去了便罢了,我嫂子指定得跟着吧?老夫老妻的您自己去,她没意思,是吧嫂子?” 卢氏委屈,连连点头,哽咽道:“老爷若不在,前脚走,我后脚就去。” 顾昭放下揉热乎的手,拉起另外只手继续揉:“嫂子走,咱家就好了,茂德袭爵分家,他五十了,早就该袭爵,你说你着茅坑不拉屎的晃悠着,也不怕小辈儿看着你烦。 说起来,咱茂德是块愚木头,凭谁来哭,指定分人家块。茂昌是个四六不懂的,甭管分了少,你放心,至年,他就得去下司马租房子住,住不到年,您就去南城根儿找他去吧,端个破碗乞食呢!” “哧……”不知道那位太医没忍住,哧的声笑了。 顾岩气的直不成,又羞又愧的在那里装死。 顾昭没搭理那边继续唠叨着:“老的去了,小的大堆,这世上只有亲生的爹娘苦巴巴的为儿为女,哥哥走,世上谁来疼他们?谁为他们想半分哥别看我啊!我才大?我脚烂着还没人疼呢。当哥的能跟当爹的样吗?八年……” 这句八年,正中命门,顾老爷心酸,反手拉住他口齿不清的说:“哥疼……你。” “……哥哥今年都六十六了,身的伤,如今是无战事了,也该歇歇了,今儿起告了病假,若不然,告老还乡吧。” 刹那,屋子里格外的安静,就连脸悲色的顾茂德都惊讶的盯着自己小叔叔,没错,顾昭此举,又是不合时宜了。 “呵……能有什么呢,天下大着呢,哥哥自懂事起,就跟着爹征战八方,爹老了,哥哥又接茬上,没为自己好好活过天,咱老家,山也美,水也美,哥哥却没在故乡的池塘钓过鱼,没在故乡的山上寻过野趣,今年六十六,过几日哥哥就六十七了。难不成辈子就这么干耗着,直耗到……” 顾老爷忽坐起,捂住自己弟弟的嘴巴:“今天下方安,吾虽老迈,念及君恩,怎敢自安。” 顾昭有些气闷,了起来扶着细仔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扭头对自己哥哥说:“有句话,不怕人听到,哥哥可知,今后,这朝堂上,总有天便会到那个……那个……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的境地,到那时,哥哥难道每天都因为武事,被人抬着下来吗?” 说罢,顾昭被搀扶着,瘸拐的拂袖而去…… 第十九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上京皇宫,水泽殿,此处因位置在火眼,故殿名水泽以来中和完全宫内五行。此地是天授帝平时休息,办公的小殿,他也常在此处接见他喜爱近身大臣,说些君臣亲昵的私房话。 此刻,天授帝赵淳熙正望着桌边刚从山上寺院送下来的经卷发呆,户部右侍郎高启贤高大人坐在殿里的个矮墩上,依旧脸迷茫,受到很大惊吓魂魄依旧没有回到心里的样子。 少年的老弟兄了,搞不懂陛下为什么叫他跟老郡公爷吵架。 “成了,为难你了!改日朕找个机会帮你们说和,顾岩那人没心没肺的,他不会怪你的。”天授帝看高大人可怜,便安慰了他句。 高侍郎起来,有些为难的跪地启道:“陛下,臣想去探望下老郡公爷。” 陛下拍拍案几,笑道:“去吧,去了好好跟他说,不是不愿意办武举,只是如今国库空虚,这笔钱确是真真的拿不出来。” “是……” 陛下看他依旧脸为难,便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回话。 “坐着回吧。” “是。”高启贤起来复又坐好。 “乌康,永宗,山阳,去年倒是有个好年景,各地税收也收的不错。”皇帝叹息了下,轻轻合住眼皮:“只是齐琅有些差强人意,全郡不到百万贯,哎,人口是个大问题啊。” 高启贤点点头:“是,三郡有八百万贯,是去年的倍。这几年战乱逐渐平息,陛下的养民策略已初见成效,齐琅如今能收到九十三万贯已经是不错了……” 轻轻的用手点点面前的案几,陛下轻笑:“哎,还是太慢啊,前朝那会,个长洲,年入两千万贯,如今朕的三郡年都不到前朝的半,这上上下下少张嘴巴,流民,迁丁,绝户郡……你说说,顾岩这个老东西还跟朕跳着脚要钱,朕那里拿的出来?” “郡公爷是个直人,陛下裁撤了他三万近卫军,想必他是舍不得吧,军户回家,每位少说也要给二十贯裁军银,这上上下下少说也要百万贯,整个郡的收入呢。”高启贤斟酌着回着话。 正说着,门口的小太监撩着帘子进来,并不敢过来,只是眼巴巴的看了这边眼,看样子是有话要回。 “算了,算了,这满朝上下何止他个人在抱怨朕,你下去吧。”陛下越想越心烦,便叫高启贤下去。 “臣知道怎么说了。”高侍郎起来施礼,倒退着出去。 出去后,他微微的冲着殿外长出口气,又奇怪的看了眼门外的御医,想问点什么,又不敢问,只好又是很难过的沉重的口气叹出。 那御医精怪,过来笑眯眯的道:“侍郎莫难受了,右丞大人已经醒了,无事。”其他的也就没说了。 顾岩如今在中书省任右丞。 天授帝听了御医的汇报,又赐了大量的补药,给了许赏赐下去,待御医离开,他盯着桌子上的经卷叹息到:“昀光,是朕心狠了。” 从殿内屏风后走出个老太监,他有六七十岁的年纪样子,虽是穿着内侍的衣衫,这老太监的双目却露着精光,背部也是笔直的,看品级不过是三四品的内官,可他却可以在这殿内自由行走,还能随意听到皇帝与大臣说国事。 “陛下最是慈善,那顾七是的的确确是影响到奕王爷清修了,这已是看了顾郡公府几辈子的功绩,除却这样,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这人劝的适当,天授帝便默认了,便笑道:“这顾七倒是个有趣的,这几句话说的朕心甚慰,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满堂朱紫贵,尽是读书人。若是真有那么繁盛的天……咳咳……朕,也能面对先帝了。” 天授帝说完,剧烈的开始咳嗽。 “陛下莫想,白太医这药最忌讳肝火大盛,陛下要心平气和方才能逐渐康复。”那内官从怀里取出瓶丹药,数了三五颗服侍天授帝服下,他边侍奉边很贴心的帮陛下抚摸胸口。 天授帝咽了药便不再喘,只是坐在那里想着,这顾七真像老顾家人,直的点弯都不拐。 难道朕却是那种卸磨杀驴的人不成?便是满堂都是读书人了,可朝中的武官却是随着朕出生入死的老伙计啊。其实他到也没想错,国家如今缺乏人才,养着堆莽汉对国事也真是无益,若是顾郡公真的告老还乡,那也不错,朕定给他满门荣耀,毕竟这么知进退的老臣也不了。 可惜啊,那顾岩却依旧不想走,不走便不走吧,也是!家大小,谁家没家大小呢,朕也有家大小,家子的烦心事儿,那顾七说话虽可恨可恼,不过嘛,却难得赤子之心,朕这些弟弟里怎么就不能出位呢? 出位识时务的,理解朕的苦心的,懂得……为朕着想的弟弟呢? 看着这满案几的经卷,天授心里又是阵叹息,这最好的弟弟,却也不能像顾岩那般疼弟弟般的疼着,自己都是为了他好,只盼他有日能知道自己的苦心,这大梁朝是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阿润,阿润……”天授帝唠叨了几声后又说:“你莫要伤朕,要是真如他们说的那般,我就把这顾七送到你身边做小和尚,叫你这辈子只看到,吃不到。” 他越想越有意思,脑袋里满是两个光头对视的样子,不由得噗哧笑出声。 笑罢他摆摆手,堆内侍上去捧了经卷与天授帝离开水泽殿,往后宫太后所居的姿寿宫去了。 天授帝到达姿寿宫,并不进去,只是在外面跪了行安礼,起后,又叫内侍将经卷送进去。 没会,有位穿着葛麻尼衣的老嬷嬷出来,虽未剃度,脖子上却有佛珠。她手里拿着个包袱双手奉给天授帝道:“弥陀佛,给陛下见礼了。” 天授帝道:“姚姑姑快起,母后切可好。” 姚姑姑笑眯眯的点头,转了下手里的佛珠说:“太后好,早上还进了两块面饼,碗菜汤。太后问陛下最近身体可好?” 天授帝恭敬的回答:“儿切都好,并不敢打搅母后清修,只是阿润抄了许经卷来,儿不敢自留,便奉来请母后供在佛前。” 老嬷嬷笑笑:“陛下贯孝顺,太后也是常说的,只是太后说如今她也是出世之人,虽在这宫里,陛下莫要送那些奢侈的东西再来,今冬又有大雪,说是有人压死,太后也不安,念了许超度经去。倒是陛下自己,早先受过箭伤,又有毒伤毁眼,这天又冷了,怕你犯旧疾,太后这几日直给陛下颂去孽消灾经呢。” “儿无事,切都好,母后也要想着儿臣,为儿保重身体,这样儿也能吃的下,睡得香些。”天授帝脸上直带着特别温柔的笑容,回答的声音如沐春风。 姚姑姑上下仔细打量了好会天授帝,叹息了下说:“陛下瘦了,定又挑食了。” 天授帝只是笑,在那里任姚姑姑端详。 姚姑姑满心疼爱的看了他半天,这才施礼离开。 看着姚姑姑消失,姿寿宫的宫门又紧紧关闭起来,声钟磬,不急不缓的木鱼声又慢慢敲击起来。 天授帝抱着手里的包裹听了会,顺手翻翻包裹,却是两件粗布棉衣,虽是粗布棉衣,却是母后针线亲手所制,天授帝心里酸酸的,好几年了,自从母后在宫里出家,自己再也没见过母后面,也没有收过件母后亲手做的针线。他知道,母后怪他,可是,他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阿润……无论如何必须出家,如果阿润不出家,那么……就只能赐死他了。 高启贤高大人自殿上下来,并未去顾公府,此时,老公爷正病者,他去不合适,他寻思着,待他好些了再去赔情,也好过现在去了看脸色,都是少年的老同僚,被当面骂顿他也不愿意。说实话,顾岩那人什么都好,只是这脾性就差了点,这堂上挨他揍的臣子也不是两个。 那个人,好了好死,怀了能得罪死,典型的不识时务,此刻还是不要去了好。 想罢,高大人遣人送了几只上好的老参去了顾公府,果不其然,东西被人又送了回来。 顾老爷的病,近似脑中风,不过这古代的医术自然有古代的精妙之处,这段时间家里围着他照顾着,顾昭连骂带讥讽的开解着,他倒是天比天好了,已经可以扶着人,在院子里溜达了。 眼见着,这年头就到了,京里越发的热闹,宫中终于下了恩科的旨意,陛下的的确确是等不得了,自天授帝登基,这算是第次开科举士,所以,历来的的规矩便略微改了些,简单了些。 由礼部在明年春天统举行考试,也称礼闱。 密王作乱前,曾有次大型的考试,当时的考生正停在会试,便停了考试。如今旨意里提了,照老年名单,凡举子已过会试的,还有地方有举荐的,皆在三月由礼部主持礼闱。 堵在京城的乌云,呼啦啦下放晴,这是天授帝登基之后最最大快人心之事,当然只是读书人的幸事,对于全国千分之的读书人的幸事。 外面的读书人奔走相告,对于顾府来说,没啥两样,读书人关老顾家什么事儿?他家只出武将。 倒是顾昭,自己有了些小心思,虽没有明说,却有些想法,只是如今老哥哥病着他也没提。 接近年关,家里事儿也,昨日,卢氏遣苏氏将过年的器皿,还有些早就准备的东西送来。往年具是顾昭自己过,也没那么讲究,可是如算是自己开了门,虽是借住,可是该有的还是要准备。 他也不懂,若不是卢氏,怕是到时候真的要失礼了。苏氏送来的东西,种类很,有: 金质福寿八角杯套, 金字福字杯盏套, 金双耳菊花杯壶五十六件(待客用), 金鲤花色碗盘百零九件, 宁寿图案碗盘餐具,百零九件。 金松鹿餐具整套。 金茶匙四十根, 镶金包头喜福图案筷子,百双, 银包头鲤鱼跃龙门图案筷子,百双, 银质大样方长水火炉两座, 端炉六座、 各种银质酒器,食器,水器,杂器,三百件。 各色云缎,云绢三匹,黄云罗匹……等等之类,从餐具,到出门的骡车轿帘,十二个小奴,整整抱了两个时辰才抱完,塞了顾昭两屋子。 愚耕先生看着单子笑:“七爷好命,怕是那日你说的话,顾公爷上了心,这是给您置办家当呢,这些器皿是要用辈子的,代代的添加,慢慢的合起来称为家业,这都有您的爵号印记,不过,以后七爷要是升爵,就要找工奴抹了旧痕迹重新敲上去,也有累着敲的,印字个挨个的排着敲上去,就像家族史般,很有趣儿。” 顾昭瞪眼,浪费,这就是极大的浪费! 如今凡举世家,吃穿花用,都有讲究,以前分家的时候,顾昭最小,倒是给了些器,皆没有成套的,具是杂器,太好的,他也不配用。 其实这也不怪故去的老爷,很东西,都是个男人在成长过程中,品级慢慢加大,家里大人慢慢给填的,当然,自己也要存些,像家具,镇纸,笔墨,扇子,衣料,绦勾,冠盒,等等之类,花样之,不比女人嫁妆花样少,各种器具是非常讲究的。 顾昭有些感动,嗯……但也不想原谅那个不珍惜自己身体的老不修,依旧休着不搭理那边。 将厚厚的叠单子放在边,顾昭叫进毕梁立进屋对他说:“这次下山下的急,早年我们去南方,不是收过些佛器,你给山上惠易大师送去,去城里找最好的裁缝铺子,购百匹上好的缁、黄、褐色布匹做了僧衣,僧鞋,那山上的师傅,不拘那种,都施两身。还有……庄子里存的菜干拉两车去。” 毕梁立点头去了,顾昭又把细仔叫进来打发他把暖房里已经结好果实的瓜菜两盆,竹炭百斤,各色果脯,酱菜送五斤给阿润,要悄悄的送去。 细仔点点头,笑眯眯的去了,倒是不像平时那般嘴,问问那位鸟相公去何处了。 这也不怪细仔看不上薛鹤,薛鹤出门从不管那老下奴,他不回来,那老下奴便饿着,若不是细仔,那老头是要常挨饿的。下奴也有下奴的心,所以,细仔,新仔,对薛鹤是鄙视到顶点的。他们却不知,薛鹤都是给了钱的,只是那老下奴不舍得花用而已。 愚耕面有异色,便做出不在意的样子说:“七爷对那位阿润师傅倒是很关心。” 顾昭哼哼了两声,别扭着说道:“我下来的急,阿润,定生我气了,阿润教了我不少东西,好比……那个插花。” 说完抱着卷经,瘸拐的出了门,完全没看到背后愚耕先生,脸无奈,可惜,郁闷的种种表情。 那阿润可是好招惹的,那是当今奶同胞的亲弟弟,先帝最最宠爱的儿子,若不是……兴许这当今的位置就是这位奕王爷的了。当今……当今其实是个有缺陷的人,他有只眼睛,是看不见的,所以,先帝把奕王爷直当继承人在养着。 这世界上的事儿,都是随着奈何走的,当今身体残缺又如何,他有权利,有势力,奕王爷还不是照样得避在庙里等着出家。哎……可怜的七爷,麻烦上身犹不自知。 顾岩大老爷如今在屋里犯倔,娇红姨娘依旧被关在庙里念经,谁叫她不会招惹,偏偏招惹小七去,能有人分享灾难,倒也不错。顾大老爷没准备放她出来,压根就没想起她来。 卢氏这几天安了心,为了过年,忙的脚底不粘地儿,也没空哄他,倒是芸姨娘得了乖,这几日忙里忙外侍奉他。 下煖轿,顾昭抱着经卷进屋,本来就着小老婆手里喝羹汤,喝的正舒爽的顾大老爷顿时不好意思了,他咳嗽了几声,摆手叫芸娘下去。 如今这府里,不拘那位,除了卢氏,别人见了七爷,就像老鼠见了猫。芸娘有些吓到了,小叔子关了哥哥的小老婆这事儿并不见,虽然那天情形特殊,可那位得宠的至今还没放出来呢,她算什么? 芸娘福身施礼,头也不敢抬的往外小跑着去了。许是出门太急,她罗衫上的飘带裹在了门闩上,人出去了,却不敢进来解开,只能在门外硬拉,拉了会,只听到布料撕开的脆响,门外传来摔倒的声音,又是阵跌跌撞撞的声,很快的,外面安静了。 顾昭摸摸鼻子,其实压根儿他没认出那是那位,小三都不记得,何况小四呼? 铜壶里水泡泡的声音咕噜作响,阵阵三习香的味道在屋子里弥漫着。 兄弟俩个假装欣赏床铺顶的花色,个看地板的砖刻,谁也不说话。 看了会,他大哥无奈的在内心叹息,罢了,睡觉我是哥哥呢,于是他咳嗽了声问:“嗯……你来作甚?” 顾昭大怒:“不做甚,就要走了。” 顾老爷急了:“那……那你手里拿的是啥?” 顾昭起来,顺手把经卷丢到床上,扭着头很不在意的说:“给你抄的经卷。” 顾老爷感动了,手指颤抖的铺开,端详了会奇怪:“何故只有半?” 顾昭气愤,扭脸怒视:“谁叫你吵架,就只有半卷!不喜欢还来!” 顾老爷不好意思,叹息了下:“那……那就半卷吧!半卷我也不嫌弃你,看你写的这笔孬字儿……” “还来……!”顾七爷大怒! “来人,给七爷奉茶,奉好茶!” 顾昭这才舒畅了些,坐到他身边,很是大力的揪了他的只手过来继续揉,边揉,边唠叨:“我不理你,你不会先理我吗?” 顾老爷只手珍惜的抚摸着那半卷经,鼻子酸酸的:“盆子还在生气呢。” 顾昭愣:“阿父为何给我起个乳名叫盆子?” 顾老爷笑了:“他怕你养不活,你那么好,怕天收了你去。叫盆子很好,好养活。” 顾昭撇嘴:“大兄的乳名叫什么?” 顾老爷面目扭曲,半天之后涩声道:“没有……” 卢氏正好进门,忽噗哧乐,眼神奇怪的看着顾老爷,顾老爷扬眉威胁。 “阿弟。”卢氏福礼。 顾昭起来,走过去扶了嫂子坐下,又从袖子里取了个盒子给她。 “是何物?”卢氏接过去打开,半天后惊讶的吸气:“阿弟,还是拿回去留着,以后送与我那弟妹。” 那盒子里是垂帘粉珍珠宝簪对儿。 如今,金银玉器物得很,这粉珍珠却是万万难寻。 “我不想娶媳妇,娶媳妇了,就不能在阿兄阿嫂身边住了。”顾昭嬉皮笑脸的耍赖,又把卢氏递过来的手退回去。 “是何物?”顾老爷十分好奇。 卢氏很得瑟,顺手藏了在袖子里,撇头:“阿弟送我的,不与你瞧。” 顾老爷摸摸半卷经,决定也不给她看。 “阿嫂,昨日送的东西太了,我是来道谢的。”顾昭好,很正式的施礼。 卢氏连忙起来,双手扶了他拍拍他的手:“弟弟快不要这样,这些都是你哥哥使人做的,这些年……真是亏了弟弟很,以后嫂子得空要盘算下,给弟弟再置办些,家要有个家样子。” 她这是把顾昭当了儿子在养了。 顾老爷不服气,在边说凉话:“具是花爷的钱,哼!” 顾昭跟卢氏起笑了起来。 三人起拉了会加长,顾昭在哥哥房间吃了饭,新仔打外面进来回话,说是从庄子拉了十大车年货运来。 卢氏不客气,自己家小叔子最会做的事儿,吃喝玩乐的事儿,小四儿那点手段在他七叔这里都不够看的。她要仔细清点了,那几个妖精点也别想得了。 她起来,红丹忙过去扶了她,临出门的时候卢氏在小叔子的耳边悄悄说:“你大兄乳名叫坏狗儿。” 顾昭仰天,那个乐呀,乐了会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抽抽。 顾老爷气愤:“她与你说什么了?” 顾昭就是不告诉他。 这晚,细仔回来带回个布包,包里放了十二个如意香饼字,那香饼子做的精巧,每块都是梅花花样的。 顾昭仔细收了,抬脸对毕梁立吩咐:“以后,咱家的香料,都要按照这样置办,要精细些,做的精巧些。”毕梁立笑着点头应了。 第二十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年头最后天,顾昭沐了把浴,他的脚总算是好了,可沐浴了。 穿了新的衣衫,熏了阿润给的好香,顾昭坐在屋子里看花蕊,花丽,绵绵,年年装荷包,并端着大老爷的架子,行捣乱的之事,整的四位小女娘直娇嗔,好难得的顾七爷的屋里竟也有了莺莺燕燕的鲜活气儿。 荷包是平洲老宅绣娘早就绣好的,有如意的,牡丹的,福字儿的,吉祥纹的,颜色搭配的都很新鲜,顾昭尤其稀罕大红的,可惜的是,就不知道怎么了,顾昭最爱的那种红色,这个时代还没有印染出来,少年了,顾昭直找那种感觉,不管怎么染,怎么搭配,那种红大概是这生都看不到了,徒留怀念,顾昭想,如果有天,他真的染出那种红,他就将那种红色挂满宅子,然后他会脖子下带上条红色的三角巾,在院子里唱首五星红旗什么的,便此生足矣。 看着桌子鼓鼓囊囊的荷包顾昭叹息连连,过两日,晚辈们会来拜年,他就亏了,除了自己哥哥嫂子,他甭想再得到个红包,虽然他才十七岁,哦,过了年他十八,可以领身份证了,就是没人发。 你说吧,没意思,过年的精髓不就是拿压岁钱吗,给别人发,这感觉实在不好。 随手倒出个装好的荷包,两颗如意金锞子掉了出来,年年又是阵大叫。顾七爷怪不好意思的,只好秉着尊重劳动人民的心思,讪讪的摸摸鼻子起来,到院子里溜达。 这年月,其实金银并不如何流通,有钱人家装红包,总不能将大串的铜钱塞进荷包,于是就铸造了吉祥铜花钱,还有这花样好看的各种试样的金银锞子装荷包,顾昭倒是不缺这些金属,所以他装荷包的金银锞子都不小,给的数量却是按照规矩走的。 院子里,奶哥毕梁立带着众下仆正在换窗纱,红配绿的搭配随处可见,倒也不觉得难看,下仆们攀着梯子正往树上挂五彩花锻,鹤园那边家里特地给他买了个小戏班子如今也养了起来,另外还给他独请了说书的先生在家里住到十五,养的小戏正在唱贺岁的曲儿,依依呀呀的听得倒是有那么个年的意思。 顾昭溜溜达达的在院子里转悠,这种浓郁的过年气息深深的在感染着他,这是以前在南方所直没有接触到的种味道……该高兴才是的,只是为什么却高兴不起来呢? 浑身懒洋洋的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顾昭回到屋子里,头扎到被卷子翻滚,这几日就不知道如何了,吃不下,吃不香,睡不着,梦不稳的,心乱如麻,烦烦躁躁的…… 如此,稀里糊涂的,转眼的功夫,年便到了。 新年这日清晨,鸡叫头遍后,顾家晚辈都早早的穿了盛服立在堂屋等候。鸡叫二遍,顾岩走出屋子,晚辈们起行礼,顾昭半礼,长兄还礼。 礼毕后,他与长兄先后,只差半步的带着晚辈男丁们起到家中祠堂祭祀祖先,除宗妇外,其她女眷们便再不必跟着。 这路天是朦朦胧胧的黑,顾昭被簇拥着,慢慢的向前走,身后的队伍人数越来越,无人交谈,只是布鞋摩擦砖地的声音,队伍越来越大,道路越来越明。 左右两边是提着红皮灯笼的男仆,重重过着老顾家的三门,二门,大门,直至家庙。 每过门,门内都大开家门,挑了灯笼挂在家门口的灯环上,全家匍匐着送当家人出门去祭祀祖先,这样的礼节顾昭以前从没参与过,八岁前他老子疼他从不舍他缺了觉,后来……南方也无这般的讲究。 到了如今……那声声巨大的门板的吱扭咣当声,那盏盏家族点亮的写着大大顾字儿的灯笼挂起,那张张坐堂媳妇们半福着扬起来的带着足足笑意的面颊,顾昭才有了种很独特的感觉,他属于这群人,这群人也连接着他,千丝万缕的,起维系在起,这才是家吧? 仿佛就是这般的……就到这里了。 以前从不知道自己的家有这么大,尚元道子,圆眼道子,那些姓顾的分出去的当家男人从这个城市的四个角落悄悄出发起汇集在这个园子里,光顾昭看的到的就约莫有四五十,这还只是顾岩家这边五系旁支。 顾家的主枝在平洲,那边的祭礼也没顾昭什么事情,来主枝跟这边恩怨已久,二来他的庄子与主枝离得颇为远,早年又有些说不得的恩怨,那边便故意的忽略了他,在别人看来,不得去祭祀不若死了,顾岩觉得弟弟受的最大的委屈便在此处,可顾昭偏偏就不在乎,所以,主枝就尴尴尬尬的反倒把自己晾了起来。 顾家宗家与旁支就不和早就闻名已久,如今那边是有了些不好的名声,下子人心便加散乱了。再加上,如今这家庙内的祠堂是顾岩自己整的,他只将自己家祖先灵位供起来祭祀,于是大的笑话便出现了。 主枝那边有套灵位,顾岩家也有套灵位。年到头,每遇节气,顾岩家祖先要吃两次香火,可怜老顾家诸位祖先,来回两边的收贿赂也不知道跑的累不累? 顾家的祭礼,在上京,那简直就是奇事宗。最奇的不止这个,是陛下新年的赏赐也是给两边的,甚至都分着薄厚,所以说,陛下对顾家这般行事,变相也是支持的,毕竟,打他们爷爷那辈儿起,可是丢了书本扛着镏金大锤跟着先帝至今上卖命来着。再加上,主枝文人,文武结合,那顾家还了得了?所以,万万不能令他们和睦了。 男丁们终于汇集在了起,鸡叫三遍,卯时三刻城中风驰云动起响起,京内四门大开之后,有宫里的内侍来宣旨,赏了祭礼,待顾岩跪着将赏赐的祭品焚烧完毕,这家人便开始了七八排人口,在顾茂德的主持下,又跪又拜,再三拜。又跪,又献,献三次,又祷告……周而复始好不辛苦也。 拜了爷爷,拜爹爹,拜完死人拜小神,群国家干部在院子里搞封建迷信活动搞的不亦乐乎。 通祭拜下来,顾昭早就不住,顾岩也是大病初愈,后面些小礼也无法支撑完毕,等到半的时候,他与他弟弟便起被人抬了各自回自己的屋子。头扎进床铺里,呼呼的睡到了下午时分方歇过气儿来。 晚上,顾老爷那边遣人抬了轿子过来叫顾昭过去听戏守夜,顾昭穿了件青织云雁圆领长袍,袍子上倒是锈了喜庆的花样应年景,外罩原色狐皮裘,腰下是七零八碎挂了十种吉祥挂件,这路走,都是好听的碰撞声。 今晚是家里的自己人起守夜听戏,顾昭跟着哥哥坐在主位,他兄弟俩戾气盖世,喜怒无常之人,因此,他们周围片寂静,偶尔有胆大的晚辈来敬酒,端杯子的手都是颤抖的。顾昭今日倒是笑眯眯的来者不拒,吃了几杯之后,他老哥哥便不许他再喝了。 随着声鼓点,出好戏便开了起来,台上小戏们唱的认真,台下却没什么人去看,都是窝窝扎了点子的的说闲话。 身旁有屏风将男女隔开,嫂子在里面端坐着,那里面奉承的话,吉祥话成堆儿冒着,叽叽喳喳的笑的声音很大,光是听听就令人心生向往,哎呀,那片的莺莺燕燕,人生最极致的快乐该是在那里面才是。 随着声咯咯的娇笑,顾昭眉毛扬,他从声音里面能听出来,娇红不知道怎么就出狱了。大概是想提醒顾老爷她的存在,这声音笑的那叫个水灵,完全听不出都四十了,这份功力,现代女人是没有的,你能透过几十位女人的叽喳声,将笑声穿越隔扇屏风只笑给个人听吗? 顾昭斜眼看了眼顾岩,鼻腔里慢慢喷出股子不屑之气,顾岩眯着眼睛看着戏台,笑的高深莫测。 台上武生声激昂,台下片叫好,吓了顾昭跳。 顾家今日请的的班子是从平洲那边请的班子,这上京的戏,顾岩不爱听,他只觉得还是老家的好,可惜顾昭坐下,才听了会,便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这平洲戏,声调高昂,唱念做打都夸张的不得了。高昂处撕心裂肺,低音处丝毫不见委婉,云袖甩的倒是利落,像是在摇旗呐喊!摇完就可以上战场赴死了! 顾昭是听过京剧,听过昆曲的,最的还是听南方那边的黄梅戏,越剧,那些剧种音调温软温婉,以细腻为主,平洲调这般撕心裂肺的唱法,就要了亲命了。 跟哥哥说了声,顾昭便回了院子,悄悄叫毕梁立套了车,带着细仔,新仔携了两个大食盒就悄悄的出了门,自今日起到十五,京里不关城门,可自由出入。 骡车悄然无声的离开顾家,路慢跑的就来至碧落山,到达山下,顾昭不由深深吸了口凉气。 今日的碧落山法元寺被山下的红火衬得格外的寂寞,当再次来到这数百阶梯前顾昭好不为难,这通天梯到底要如何上去? 奶哥毕梁立悄悄过来,俯身,顾昭有些不好意思,看看阶梯,身冷汗,自己这脚要上去,绝对废了。实在没办法,他看看食盒,又看看那边看不到的山头,他是真的真的挂念的紧,觉得,如若今日见不到那人,怕是真的会茶不思饭不想了。想了会,终于……还是伏在毕梁立的背上,毕梁立倒是分外高兴,走的虎虎生风。 细仔,新仔在前面只手提着食盒,只手提着仙鹤图样的气死风皮灯前后悄悄的引着路。 这晚,惠易大师正坐在屋里看经书,身边忽然的小和尚说了句:“山下来人了。” 大师起来到窗口,看着那两盏光明晃晃悠悠的冲着那后山小院子就去了。大师笑笑,回身吹了屋子里的油灯,捻转着腕山的佛珠,心里默念起经文。 又来到这处熟悉的小院子,这儿还是老样子,墙壁是新图的白色,大概是这几日彦和没有再写新字儿。正面的通厢房具是灯息火灭的凄凉样儿,乌团团的,沉闷的那么蹲着,没有半分人儿气,看样子,彦和是在山下过年了。 顾昭在院门口,看着阿润的房门,有些担心,心里上下忐忑着,万,阿润不在屋子里呢?他了会,在院子里咳嗽了声,那边的房门里便忽有了光亮,那亮气儿越来越旺盛,开始慢慢地由低到高,由远至近,来到门前,门,吱扭声被打开了。 阿润披着件新棉衣,举着盏油灯看着院子,开始他的眼神是平静的,看清楚来人,那眼睛里仿若有了千万点光亮聚在起,到达个点上最后,那些光便下子炸开了般,满是光,满是亮,满是明。 顾昭笑嘻嘻的,脚很疼,虽然没走少路,可是还是走了好大段,大概是旧伤裂开了,感觉鞋里湿湿的,便是如此,他还在笑,双手拢了袖子,唱了个大肥诺道: “阿润,过年好,祝愿你……新年大吉,恭喜发财啊!我等不及明天,就来给你拜年了。” 第二十一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黑凄凄的天空,挂着弯朗月,因无星陪伴,那月显得格外寂寞。 几股冬风,抚去黑云,终于有星星带着股子羞涩犹犹豫豫的出现在弯月上空,帮它帮衬下今晚这寂寥的星空。 细仔左右看着,会看下自己主子的脸,会看下那边的那位倒霉和尚。毕梁立瞪了他眼,细仔忙举着灯笼,低下头看地上的方砖。 阿润依旧犹豫,他们对看了半响之后,他方举着油灯,单手扶着光过来,并没有对顾昭才将故作出的后两千年的幽默表示出土著的赞赏,又是心酸,又是心疼,于是他道: “这么冷的天,你疯了。” 说完,他扶着顾昭进了自己的屋子,屋子里室清冷,今晚刚写的经卷叠摞了很高堆,桌面上依旧有未曾抄写完的经卷,看样子,阿润给自己安排了大工程,怕是想抄死自己完事儿。 就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毡席坐好,顾昭长长的松了口气,他的脚早就支撑不住了。 毕梁立跟细仔他们起送进食盒,顾昭摆摆手,他们便熄了灯笼,依旧去了顾昭原来住的那间空屋取暖。寺中寄宿所在,如无人借住不上锁,这样才显得寺僧仁义,这进来出去,倒是颇为方便。 随着声关门声,盏油灯映的屋内昏暗颤抖,阿润进来,便在角落,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见他说话。 顾昭自己也尴尬,他低头想了会,想到无论如何,都是自己是大的那个,前后两辈子几十岁的人了,还是他让让吧,于是,他打开食盒,将菜肴端出来,边端边主动招呼到:“阿润快来,这是我小厨房刚做的美食,都是南方口味,你尝尝。” 阿润过了好会方过来端坐,嘴巴张张,找了半天调子才问他:“怎么不跟家人起守岁。” 顾昭不在意的摇头,并用嬉笑的语调道:“我哥家那人乌泱泱片,辈分那么大,不知道要出少钱才能熬过年关。你以为我愿意,我就靠几亩田庄出息,穷的叮当响,需躲躲,阿润慈悲为怀,就可怜可怜我吧。” 阿润抿嘴,想了会终于笑了,他很认真的点头道:“好,我陪着盆子,并不用你给压岁钱……以前,我在我家,辈分也很大的,以前我也头疼,不知道给些什么,他们才满足。” 嗯?这是阿润第次说自己家呢,顾昭也笑,并不深问下去,那后山的深渊,深不可见底,他只爱赏梅,却不愿意往深渊下看的。阿润若心疼自己,自不会把自己带到沟里,什么该告诉自己,他该……比自己谁都清楚吧? 有个人陪自己吃饭,总是香的,顾昭很勤快的劝酒,阿润甚至主动帮顾昭夹菜,如此这般的,餐饭合着浓情蜜意,也不知道怎么吃得,就不知不觉的吃完了,半点没剩,平日顾昭不喜欢的五花肉,他今儿都吃了不少。 饭罢,阿润跟顾昭坐在席子上聊天,开始还互相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酒是个好东西,喝了,便月朦胧鸟朦胧了,他们说了好东西,嗯,佛教故事,恩,吃食,南方的风俗,直聊到没什么话可以说。 又傻兮兮的坐在起看月光,阿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跟谁守过岁了,他格外的满足与感激,顾昭的脚又肿了,阿润觉得自己从未给予过阿昭任何东西,来报答他这份好。反正就是,他完全没半点羞涩的就将顾昭的脚抱在怀里,帮他上药按摩,完全不觉得脚臭,倒是顾昭有些不好意思,傻乎乎的心都颤抖了。 阿润边按边想,自己这辈子便是这样了,过日算日的,只是盆子今后要依附着阿兄过活,若有日心疼他的长兄去了,赶巧自己枉死。世间谁再来心疼他?他这样的笨,做事从不走脑子,到时候怕是无人依附会被人欺负了去,那可如何是好? 自己原本以为这辈子便这般过去了,没人怜悯便没人吧,无人心疼便无人吧,可是……谁能想到好巧不巧的,世界上会有个顾昭。 心里扭着麻花般的,想了千百种念头,阿润纵欲还是很不合时宜的忽然问顾昭:“盆子有什么愿望?” 顾昭的思绪依旧在飘,假装不在意的样儿憨傻的很,想了会,顾昭摇摇头:“没有。” “怎么能没有,世人皆想上天梯,阿润难道不想上吗?那泼天的富贵,那权倾天下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盆子想要什么,你只管说,我便死死了,也会护着你的……” 顾昭恍惚了下,这才敢正眼看正在揉自己脚丫子的阿润,他打量了他会,用鄙视的眼神瞪了他眼骂他:“你这个和尚,怎么说起俗事来。” 阿润轻笑,手里越发温柔:“今夜,酒也喝了,肉羹也食了,真和尚都变成假和尚了,说几句俗世只是应景,可是阿昭对我太好,好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昭忽有些口渴,便自己添了茶,喝了几口吧嗒下嘴巴,嗯,今儿喝了,还是下山吧,于是他轻声说:“阿润想了,我想的,我要的,别人都不会想,都不会要的,这样的话题不像润要说出来的,所以,以后莫要再提了。” 阿润呆了下,脸上羞涩心里惶恐,也不知道自己是那点得罪了盆子,他只是想对他好,保护他的,想到这里,他苦笑着认错:“好,是我错了,再不会提,你莫生气……别走好吗?” 顾昭摇头,按住他的手叹息:“怎么会!没有气的,阿润只是不知道怎么应付人,阿润只是太善良,别人对你点好,你便想报答。” 他抬头,看着那双总是压抑自己的情感的眼睛,特认真的说:“阿润,我对你好,是因为阿润也对我好,你给我的,是你尽了最大努力,拥有的最好的,就像那片梅花。你仔细听了,这话我以后再也不说第二次的,你要生记得。” 阿润认真的点点头:“你说。” 顾昭咽了下吐沫,想了半天后方道:“昭命好,生在这帝国的豪门之家,自幼虽父母缘薄,却也没受过天罪。昭知足,也惜福,昭是个愚人,不懂烹茶,不懂雅乐,不懂诗词,不懂歌赋,还……不合时宜。如今……却又喜欢了个预备的和尚……阿润,若是我有想法,便不会来找你,你想的太了,阿昭无所求,唯求的便只是……这辈子能跟喜欢的人,你看我,我看着你,安安生生的辈子便足矣。” 阿润沉吟半响,苦笑的摇头:“阿昭……我……” 顾昭起,醉着走了几步,嗤嗤笑着点头:“我知,我知……你不必解释,这不怪你,你要信我,总有日,我会照顾好你,你要信我。”顾昭想着,不就是偷个人吗,待有日,弄明白怎么回事,便寻那江湖上有名望的神偷,将阿润偷出来,然后他们起去南边,这辈子再也不回来便是,能有难? 阿润叹息:“阿昭总是这般通透。”心里却想,这世间,原本什么都能割舍下,如今却舍不下了,阿昭这么好,又这般的善,以后自己守不住他,他便独自凄凉凉的个人活,我要怎么做,才能报答他对我这份情。 想到这里,阿润走过去抱住了顾昭,顿时,五雷轰顶般的,顾昭傻了。 也不知道过了久,院子里阵小风吹过,顾昭打个冷颤:“哎,我该去了,不然,阿兄要找我了。” 阿润放开顾昭,不舍的看着他。 顾昭伸出手轻轻摸着他的脸叹息:“你别急,都会好的,真的,你要信我。” 阿润点头:“我信你。” 顾昭失笑,这不是相信,这是盲从好不好,他无奈的摇头,推开房门,毕梁立他们从那项过来,出来,这次,顾昭乖乖的趴在毕梁立的背上,又回头嘱咐阿润: “你别急,你要信我,真的,你要安安稳稳的呆着,要保重自己,真的……我是说,就是我知道包子有馅,可你们不知道,你们直吃,都要撑死了还在吃,我不同,我就在那里等着,看着,反正那馅儿早晚会被吃出来,所以我不参与,就看着。比起你们,我少了很乐趣,可是,我总知道会要走到那步,所以你要我信我,我总有我的办法,真的,我知道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可是你千万要扛着,忍着,等着,总有日……你要信我,不能只当我喝了。” 阿润啼笑皆非,拍拍他的背:“你本就喝了。” 顾昭嗤嗤笑着摆摆手:“莫要送了。” 阿润依旧要送他,还送了很远,出山门的时候,阿润问他:“阿昭对我……真……无所求?” 顾昭眨巴下眼睛,嗯……当做醉话吧,他扭头看他,有层纸,不敢桶,偏偏这个假和尚就捅了,他笑着对阿润说:“你猜,我求不求?” “求的!”阿润语调非常正常,语气非常平缓的说。 顾昭又笑了,扭头对阿润说:“假和尚,骂人不好,‘球的’实在不是好话!那前面再加个日,‘日球的’会被和谐,恩,和谐和可怕,横着走必然会被消灭,你千万别学……不过,明年,我的脚必还会烂。” 阿润不明白,脸上派失望,却又释然,很凄伤,却笑着,也许他这辈子,只说这次软话,偏偏从刚才到现在,阿昭都云山雾罩的没回应自己。 即便是失望了,阿润依旧高举着灯笼,苦笑着送阿昭下山。 后来,山下不远处有人骂他:“傻瓜!待明年……我脚烂了,就能来山上陪你了!” 那刻,阿润的满心花都盛开了,没留半个花苞。 看着那人下山,阿润心里装满了蜂蜜,都要甜的溢出来了,看了许久,直至那灯笼望也望不到之后,阿润方用平淡的语调问道:“老师,以前你说的还算吗?” 惠易大师不知道从那里了出来,双手合十道:“殿下知道,老僧这辈子从不妄言……” 第二十二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今年最后日称为复日,也叫尾双,就是说,最后日要过两次,甭问那里来的规矩,反正这边就是这样讲究的。 昨日嫂子说了,今儿太阳还不出来的时候,要取了黄纸,将家里所有门上的门神眼睛封了,石兽的眼睛也封了,找十字路口,烧了祭品请列祖列宗归家享用供奉,昨日拜祭的是列先祖,今日拜祭的称为近祖。 黎明前,顾昭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便被年年他们拖起来,穿好衣服,裹得像只两条腿的裘兽,举着三根长香出了门,这边走,他奶哥毕梁立在身后边用红绸封兽眼,用黄纸遮门神的眼睛,待走到大门口,又看到自己哥哥,也是用手举着三根长香在笑眯眯等着他。 “阿弟,跟在我身后,咱去接爹娘回来。”顾岩心情很好的跟小弟打招呼,只是手不敢动,双手直在头顶举着。 顾昭也举着香,嘴巴里却调侃:“阿父回来,是住你家还是住我家?” 顾岩嗤之以鼻:“自然是我家,阿弟都在我家住着呢!”说完想起什么,又补充:“过了年,哥哥给你买地皮,给阿弟就近盖大屋,那时候阿弟才有自己的家呢。” 顾昭不在意,只是嘿嘿傻笑。 兄弟俩前后的边说,边走,每过个十字路口,顾茂德便扬起把买路钱。 他们走了会,来到处很敞亮的十字路口,那边也有接祖先的正在举行仪式,顾公府这边的下奴过去倒是毫不客气的驱逐人家,甚至还踢人家的烧供,看的顾昭直直皱眉头。 “怎么办事儿呢?人家烧的好好的,等等会死人吗?”顾昭出声训斥,那边这才老实了些,好言好语的请别人收了供奉,让开道。 顾岩倒是毫不在意:“阿弟不要管那些闲人,这路是咱家修的,是咱家接祖先的,那些人每年都来借供,借咱家的福气的,大不必跟他们客气!” 这个讲究,顾昭便不清楚了,大意好像是,把祖先从越宽的路接回来,越有好处,这地儿原本是顾家修的,好人想来蹭蹭福气,就悄悄的来这里接祖先了。顾家人看到自是不依,可是也不用脚踢翻别人的供奉啊?在现代这就是踢人家祖坟好不好? 有下奴摆好案几,将五种果实,种子,烧鸡,烧鹅,烧猪头供奉好,兄弟俩这才前后的插好香烛拜祭,拜祭完后,顾岩用手恭敬的端起香炉,边喊着先父先祖的名讳,边往家里引。 顾昭也跟着喊了几句,他娘不是继室吗,也是他这个儿子不孝,这么些年了,就没想着将便宜娘请回来拜祭下,不过这次便学会了,也懂了,以后有了自己的地儿,也要年年这样干次。 他们兄弟俩往回走着,路边有人正瞪着眼睛往他们这边看,顾昭背后就像被小针根根的在扎般的难受,也是,赶走便赶走吧,踢人家接祖先的烧供,那可是结大仇的。可看他老哥这幅德行,这样的事儿,怕是真没少做。 请了父母先人的魂魄回家,恭敬的上了第次餐饭,待香烛烧完,他们兄弟俩又将供奉的食物分了,家里的男丁人份,这饭是福气,必然要吃的,顾昭吃的嘴香灰味儿,边吃边嘀咕,这还没死呢,香烛饭倒是吃了嘴,这都什么臭规矩! 用了祭饭,顾大老爷在家里的台阶上,又将子女们挨个骂了次,样子要凶恶,就有凶恶!这也是规矩,叫骂子,提醒这些子女你们是有错误的,去年就算了,要改!骂完,又安排人去家庙那边的小屋打了正在关禁闭的顾茂昌五棍子。 可怜的茂昌,过年不得出屋,还要挨五棍子。 骂完儿女,顾大老爷回头,又骂顾昭,他张着大嘴,指着顾昭,样子也是很凶恶的,只是话到嘴边翻了半天之后,指着顾昭训斥到:“你!今年要好好吃饭!可不敢挑食!记得没!” 顾昭能说什么,只好躬身学着侄儿的样子答是,顾老爷有些不好意思的还了半礼。 如此这般之后,顾大老爷带着全家退去,顾昭接了毕梁立递给他的小篮子进了家庙,将准备好的供奉摆在自己娘的牌位前,这牌位是新做的,大概这之前大兄也从没把自己这个便宜娘摆在心上吧。 摆好供奉,顾昭倒是诚心诚意的拜下去心里唠叨:“娘,我都不记得您了,以前也不知道这般规矩,十八年了,儿子真不孝,您生了我次,肥鸡我都没给您供只,您别气,明年起,儿子给您供双份,必定不叫您委屈了,您也别怪我,想必此刻您也知道我打那里来了,这些我不懂,您去的早,也没人教我,现下我却是学会了,会了就不能忘了您……” 他心里唠叨了千言万语,汇报完了自己的心里路程之后,这才慢慢的起,毕梁立赶紧过去扶好他,顾昭还没哭呢,毕梁立倒是哭的双眼红肿,鼻涕都要流出来了。 “奶哥,你哭什么,你看我都没哭呢!”顾昭失笑。 毕梁立打了大圈的手势,直道歉,说以前他没提醒这些,他也不是太懂,那不是他爹也傻了么,再说,个下奴,谁家受过这样的教育。 顾昭不在意,人都死了,生前都不得继,死后还能如何?念想罢了。 祭祀完后,顾昭又回到宿云院,此刻天依旧黑着,他已经是身心疲惫,昨晚那不是还爬山了吗,还喝了点,就这样,他头扎进被子,将身上脱光,准备睡个等的翻身觉。 他这边才入梦,大清早的日头还未出来,却又被院子里的争吵声惊醒,遣人去问,却是自己家的四嫂子来家里索要年礼。 听听,新鲜,大过年,做嫂子的堵了小叔子的门要年礼,那来的婆子还理直气壮的说了,家里的太太说了,她寡妇失业的,最是软弱,大礼就不挑拣了,素日小叔子在老家,家里的小主子都没收到过小叔叔的关爱,四嫂子觉得小叔子也是个不容易的,也不用补就给半吧,只要四年的钱,那边是准备了人口账簿的,从侄儿男女,到侄孙子,侄孙女,庶出的给半便是…… 顾昭在屋子里越听越气愤,是好觉被打搅了,二是,他倒不是稀罕这几个钱,被人这样上门生讹,两辈子了还是头次,那女人是不是感觉自己是个男人,不会跟她计较?这就大错特错了,凭什么啊? “年年!”顾昭披了衣裳,撩起床幔喊年年。 “七爷,您不必起来,花蕊姐姐叫人去请老太太了。”年年从外间进屋,也是未及穿大衣,只是着了身小棉袄,边说,边推了炭盆出来,去了夹剪夹了十几根红碳进屋烘屋子。 “去请大嫂做什么,大嫂来了也得给,惯得她们。”顾昭接了绵绵递过来的茶吃了几口又道: “去!把那账簿拿进来我悄悄,这老嫂子给小叔子记账我还是头次见,要开开眼。你去数数人数,个也不能少了,好歹我也是个长辈,这钱该给。”顾昭苦笑,脸上有些疲惫,昨夜熬到半宿,精神实在不济。 年年嘟嘟嘴巴,这钱就是她个下人看来都不该给,平日看爷是个厉害的,怎么今儿就缩了呢,想是这般想的,还是不敢违抗,她磨磨蹭蹭的出去,没会接了账簿进来,带着股子气双手捧了给顾昭。 顾昭吸吸鼻子,觉得满鼻子凉风,接了账本,他也不看,只是随手像丢赃物件般的丢到地上,对年年说:“去算个总数,侄儿男女个人年两个大钱儿,庶子减半,就给个大钱,也不要说我这个叔叔亏了孩子们,爷做事向来公平,千万别给爷节省,这情我可不敢欠着,给足了,十八年,少个钱儿都是我理亏!” 年年噗哧声乐了,弯腰从地上捡起账本问顾昭:“爷,真的给铜钱儿?也……太……寒酸了吧?” 顾昭翻身卷进被子嘀咕:“我自己的钱,我爱怎么使是我的事儿,他们都不嫌寒酸,爷怕什么,我就这样,光棍个爱谁谁!” 年年忍着笑取了钥匙跑进后屋,数了赏下人的吉祥花钱,枚枚的数了半篮子,个都没有。 过了没久,那院子里又开始争吵,看样子是来人不依,口个七爷爷也不嫌寒碜。 顾昭气的火大,在屋子里拍着床板骂道:“平日子看着你们都厉害的不成,怎么就由着这泼皮无赖上门生讹,统统打出去,赖着不走的直接打死!大过年的给爷找不自在!打死完事儿!爷赔副上好的棺椁钱……” 果然没会儿,门外传来棍子打人的闷声,还有他奶哥毕梁立呜呜歪歪的训斥声,瞧瞧气的哑巴都说话了,没会,还有大嫂那边管事婆子带了人来撵人…… 顾昭凝神听了半响,听到终于安静了,不由得十分泄气,这都叫什么事儿!他也不耐烦听管事婆子解释如何着急,如何来晚了,如何劝他不要生气,大过年的别跟寡妇计较之类的废话,倒是年年灵透,取了半贯钱赏了那婆子送她出去了。 其实这也不怪兄嫂没法子管,四嫂子就是只会走路的人间凶器。她三足,不长菊花,吃进去从来不吐的货色,跟她计较才没意思呢! 如此这般的,顾昭复又躺下,睡到中午,他睡的这功夫,门下的南货铺子的掌柜,新买的庄子的庄头,老家平洲的工坊头目都早早的候着了,到正午那会,毕梁立无奈,只能亲自进来,哄了顾昭起床,今日必要把去岁的账目算好,没有主家拖账目过年的,这不吉利。 没办法,顾昭艰难的爬起来,拿凉水帕子擦了脸,换了衣衫,饮了大杯老参汤,这才被抬了出去到堂屋听帐。 顾昭的田产比起普通官吏家算是的,他明帐上的南货铺子,南边的田产,在大哥大嫂看了也还算成气候的份产业,不过今日蛮有意思,凡是跟大哥那边有关系的人等,俱都出去避嫌,并不过来。 这堂屋里如今只有顾昭的人在,身边侍奉的花蕊,花丽也都躲在屋内不敢出来。 顾昭见这样,心里倒是蛮妥帖的,其实这都是小钱,听就听了呗,可他奶哥不愿意,带着干下奴,背手在院里警戒,搞得像模像样的。 顾昭坐好,门下排坐了六个账房已经准备好了算盘珠子,齐齐的备了布帛铺开,随着最大头的南货铺子的博先生第个上前,顾昭地主老爷的生涯便开始了。 上京今年开的南货铺子年根的进项不错,有两万贯左右,老家的田亩赶了个好年景,也是不错的,几十倾土地也收了八百贯,南边的庄子不用说,明帐上的收入已经过了十万贯, 今年倒是很意外的了种进项,就是南边的果香精,瓶如今能在上京卖到三十贯,说起来,他南边的果园如今都已经成了气候了,他今年花的最大的笔钱,就是运费,从南边往北地运送奢侈品的运费,足足花了万三千贯,实在是太奢侈了。 顾地主听了下午汇报,天摸黑才打发了奶哥引着各地来的庄头掌柜去上京最大的酒楼吃招待饭,吃完招待饭,还要带着他们集体去嫖下才算完事,这都叫什么事儿! 好不容易打发了人出去,年年跟绵绵这才敢进屋,捧了礼单子请顾昭过目,这是给大兄乃至其余哥哥的年礼,今年不摸规矩本给的晚了,除了顾岩的,别家的年后才补送过去,顾岩那礼单子上写着: 大鱼干百斤,墨鱼干百斤,南地的花孔雀三对,黑羊三十只,山羊二十只,鸡鸭鹅各三十只,螃蟹,大虾各百斤,橘子,芭蕉,芒果等十种鲜水果各五百斤,南方精米五百斤,各类炒货五十斤,果干十类,各百斤,坚果五类,各五十斤,果香精二十罐,果酒十坛,平州缎子,绸布,棉布各三十匹,珊瑚珠宝螭虎绦钩十件,拇指大的白珍珠六颗…… 顾昭上下仔细看了遍,又安排绵绵把南方的些好药材加进去些,将成型的好人参添送了六根这才满意,至于其他的哥哥,年前给的年礼也不少,虽都是平常物,好歹都过得去,他五哥最实在,给的是五百贯钱,叫他想买什么买什么。 如此,比对大哥给的年礼份额,捡了半下去安排人过了年再送。 这家小,可也是五脏俱全,顾昭忙活完,已经半夜,回到自己的屋子后,屋内年年她们将大哥给新作的衣裳,裘衣,些配饰摆了桌子,床铺给顾昭看。 “过年,过年!就是过麻烦呢!”顾昭唠叨着,叫她们赶紧收了这些东西。 “七爷这话说的,平日子,那般人家见都没见过这些物件,可惜老太太帮您选了半天。”花蕊边收拾,边笑着逗趣:“您瞧瞧这沉香的云鹤衣,那得废了少织工去,打头年月,家里正头的主子人件,十个织工,绣娘,裁缝,整整干了年,才六件,他们说宫里也就是这样了!妃下面的都没这个配额,偏您就不稀罕!” 顾昭呆了下,仿若想到什么,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若如花蕊这般说,宫里都没几件的东西,家里怎么就敢大款款的往身上揽?那刹,顾昭又想起今日凌晨,家里下奴那股子毫无顾忌的跋扈样子,别人家供奉祖先的献祭,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脚踢翻在地。 还有,在山上住的时候,顾家的大盘香,点了半皇庙,那盘子,盘子的高高挂着,许京里的宗室王爷家的长寿,长明香都没家里的大。 盘香点年是二百贯,每年顾家往皇庙供奉的盘香是七盘,合计千四百贯,这只是这房,还有尚园子,香莲道,圆眼道,不提老庙宗家,不怪顾昭此刻心里忐忑,按照现代电视剧的潜规则,这顾家这般招摇,实在是离死就不远了! 想到这里,顾昭不由得坐在床沿,眼神看着那件云鹤衣,心里七颠八倒的扭在了起,实在的不舒坦。 第二十三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新年第日,京城上三品的人家要进皇宫,将家里制作的大红灯笼两盏成对挂于皇宫天玑门外那条,世上最富贵的通天道的两端。 当然,通天道,其实是朝臣上早朝的过的外门道,这条道真正的名字叫御街,如今私下里百姓称它为通天道。 这条御街,是梁国最宽的条街道,它不长,只有三四里地,倒是很宽,可并行十辆双辕马车不觉得拥挤,般皇帝出行,状元游街,公主出嫁就用的上这里了,是个极为吉利的地儿。 御街两端,有两排各有六十九根青石雕兽纹柱子,柱子头皆是兽头对称拐口雕饰,兽嘴里有个环儿。 每年大年初,这朝上靠前排六十八位,文臣右边,武将左边。将备好的御赐红灯笼并姓氏名称官位书写清晰,挂于兽嘴。 第六十九根杆子是找八十八岁以上的高寿老人,挂对红灯笼给宫里的贵人添寿。 挂灯笼这个习俗原有,同庆,同喜,同乐的好意味。 但是,在天下百姓眼里,这通天路的灯笼,那就是普通人富贵路的极致。所以,官员们私下里也就这样调侃,累死累活,不过就是想去通天路点两盏灯笼而已。 初大早,四天,顾郡公爷顾老夫人便起着了盛装礼服,指挥着家里的车子,小心翼翼的将保护的就像新的般的红灯笼从祭坛上请下来,家里的孩子们都要上去摸下,期盼这辈子可以挂次自己名字的灯笼。 顾昭还没睡醒,就被强迫着挖出被窝,这几天他就没过过好日子,连睡长觉的权利都没了。 也不知道被谁拽来的,反正他迷迷糊糊的摸了灯笼,看着兄长跟嫂子出门,身后跟着群举着长杆的下奴,他尤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可见此人平时有么的糊涂混帐。 兄嫂不在家,顾昭在家里主持大局,就是个象征物而已,他被抬着端坐在堂屋,把他的手续进行完,总不能坐在宿云院等大家来拜年吧?在正堂体面,他哥哥这是疼他。 晚辈们上来说着吉祥话拜礼,他打着哈欠,不分大小概摸下脑袋,迷迷糊糊的回句早就背好的万能吉祥话:“乖!聪明伶俐,来年金榜题名!” 说完,花蕊她们几个把准备好的荷包对对的送出去。 顾昭这话吧,有些奇怪,虽然真是吉祥,但是,他大侄儿五十岁都正五品了,他还摸着人家脑袋糊涂着说呢,乖,聪明伶俐,今年金榜题名啊。 顾茂德看着俩荷包哭笑不得,掂掂分量倒是觉得小叔如既往的实在,他看看毕梁立,问:“昨儿小叔喝的不少?” 毕梁立露着脸无奈,伸了个巴掌出来。没办法,有心事儿就得喝两盅闷酒,不与人分享才是纯爷们。昨晚,顾昭就纯爷们了,喝了五两就醉了,他有心事儿。 他们这里正比划,尚园子顾将军的府顾老员外郎带着全家来了。尚园子顾府跟这边是不出五代的老亲,也是旁枝儿,他家最老的这位七十的老爷子,很可怜的跟顾茂德同辈儿,样得管顾昭喊叔叔。 按照族谱,顾昭是嫡出的叔叔,这就贵重了。 顾老员外郎是个喜庆人,人家见了顾昭,倒是真的行了晚辈拜礼,说的话儿那跟顾昭大概是个师傅教的。 下面拜礼:“哎呀我的小叔叔哎,老侄儿祝愿您,今年聪明伶俐,金榜题名哎。” 顾昭打着哈欠,顺手接了两个荷包,摸摸人家老爷子这头老白毛道:“乖,今年聪明伶俐,金榜题名啊!”说完,塞俩荷包给人家,等待下位。 老员外郎倒是完全不在意,倒是很宝贝手的把玩手里这对荷包,他嗓门大,于是就叫唤:“哎呦喂,我还能得个这个!还是咱小七叔敞亮,你哥哥都舍不得给我,那就是个铁公鸡!哎!铁公鸡!” 他当着人,将荷包打开倒,咕噜噜的四个足足的,如意花样的金锞子就滚了出来,实心,做工也美。 “嘿!这个好,小七叔,再赏大侄儿两对耍耍?”老爷子说完,直接走到顾昭前面。 顾昭又是摸头:“乖,聪明伶俐,金榜题名……” 哎……又对! 老爷子高兴了,走开,回去,走开会,半大会儿,得了六对。 过年吗,就是个喜庆,这屋子里乐的,哈哈哈的,顾茂德捂着肚子,指着老员外郎骂:“你这个老东西,不要脸了都,允河把你爹弄走,简直给你们尚园子丢人……” “哎,这话说的,老弟,别跟钱过不去啊,我这辈子还能得个这个,我得谢谢我小七叔,别挡我,我再要点,今年就省了……哎呦……快溜的……” 他们小七叔完全不在状态,已经仰着脸打起了呼噜。 顿时,下面七手八脚又扶又背,拥到他哥哥嫂子的屋子里,给他脱了鞋子安排睡下,茂德不放心,又叫红丹,花蕊他们看仔细了,备了水,小七叔喝的不少,仔细会口干要水喝。 安排好小七叔,茂德往前面走,没到门口呢就听到里面有人哈哈笑,他媳妇苏氏声音真是清脆又得意。 “我们小七叔说了,不叫你们白来,俱都是第次见,咱郡公府请进来的,那都是他的亲人己人,所以呀……荷包你们拿了,再搭份见面礼给你们回去尝鲜儿!” 茂德进了屋子,也不打搅亲戚们,他笑眯眯的在旁边看。 苏氏那个得意,她先指着两匹淡雅颜色的布匹夸耀:“这叫绵软布,以往咱们穿的布跟这个,那是没办法比的,这是小七叔在南地寻得的桑林,养的宝蚕,请人专门给咱家人织的,比常用的布宽尺,最难得的是,它呀,是贴身衣裳用的,最是软和不过。小叔头年就只给了我家三匹,用了这个布呀,别的你们就再也不入眼了。都来摸摸……这布匹稀罕着呢,年不过两百来匹。” 亲戚们上去都摸了下,呦,真的,这手感,软绵绵的,绒呼呼的,特别舒服…… “出去可不能说,不然,咱留不下少,就只咱老顾家都不够分的……”苏氏继续显摆。 夸完布匹,苏氏又叫人取了八个小点心匣子出来,具是,果干,果脯,亮晶晶的糖豆儿。 “不值钱,就是喜庆,这个是给咱家孩子们甜嘴巴的,别处都买不到,咱自己做的也辛苦,这不是头次小七叔见大家吗,明年就没了!”苏氏杨杨帕子,咯咯娇笑。 又有人提着两个浅底儿木桶进来,木桶的把子上裹着红绸子,第桶是金灿灿的橘子,再桶放了对椰子。 “这个橘子不稀罕,但是这个季节有少见了,都提回去尝鲜儿,这两个大的啊,都没见过吧?叫爷子,就是几代同堂的果子,吉利的很,皮不能吃,回去切了喝汁儿,可甜了。” 苏氏有些渴,接了茶盏喝了口,放下杯子奇怪的看看屋子还在等着的老少爷们,她啐了口,甩帕子骂道:“还看!没了……还想要呢,就这几样,把你们小七叔都累着了,这是快马加鞭,不知道废了大功夫整的,哎……你们呀,以后要好好孝顺知道不!” 屋子里大家都起笑了,其实吧,东西不值钱,就是贴心而已,正笑着,挂好灯笼回来的顾郡公爷进了屋子:“呦……远远的就听到笑了,往年没这么热闹啊!” 顾茂德过去接了外袍,笑眯眯的说:“能不乐嘛,分东西呢,小七叔给了见面礼,家份。” 顾岩抻抻袖子,过去取了个橘子,掰了坐在正堂吃,他家人都这样,没书香人家那般死气。 “哎,我说老太爷,人小七爷都给东西了,你不给点啥?人小七爷给了我八个荷包呢!” 顾老员外郎立刻过来显摆。 “你个老东西,你诳来的吧?”顾岩指着他骂。 “哎,真没,人小七叔摸着我的头,还夸我乖呢,叫我去考状元!”老爷子挤眉弄眼的,屋子人又是阵哄堂大笑。 笑完,老员外郎蹭过去问顾岩:“挂妥妥的了?” “挂了,宫门里起鞭儿,咱万岁喊,咱这边利落的就上去了,第三个!咱家不缺那有力气的儿郎,具是好手,我离开的时候,工部,马尚书家还跟那挂呢,我看着都害怕,那是挂灯呢,还是挂人呢!看就是个手生的,还是挂的少,咱家第次那也利落的很!那次你也亲眼见的,对不对吧!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就叫咱家孩儿们,帮着挂了!嘿,你猜猜,几下?” 顾老员外郎摸摸胡子,比个五。 “切……那是早起先,咱家三下!刷!刷!刷!妥了!”顾老爷连丢三个橘子瓣儿进嘴巴。 “咱今年点的可是蜻北来的牛油蜡烛?”老员外郎每年都问。 “没错,就他家的,别人家的不好使,头年就定了,胳膊这么粗,能点到三月去都不熄。晚上都去瞅瞅咱老顾家的灯,定是最亮的。”顾老爷高兴,浑身舒畅。 “那是,咱家灯,年年都是这个!”老员外郎比个大拇指,比完,起来,那是真恭敬,发自内心的爱戴,他双手拜着问:“见到咱万岁爷了?” 顾岩也起来,拜了下:“见了!” “咱万岁爷切都好!” “好,远远的,那声,上灯!!大侄儿,你是没听到呢,外上京乡下都能听到咱万岁的声音,那叫响亮,万岁爷喊完,咱家灯,刷!刷!刷!挂好了,妥妥的……” 老员外郎拍大腿赞道:“着呀!” 没错!他每年都要听次,每次都要夸,点都不觉得腻歪。明年他活着,他还来! 他们说话这会功夫,屋子里的晚辈们,都不吭气,眼神亮晶晶的,满满的都是敬慕,羡慕,倾慕,崇拜的不得了,恨不得就为了那对灯笼死了去。 这也算是,老顾家的初级思想品德教育课了。 顾昭睡醒,翻身动了下被子,帘子外绵绵试探的问:“七爷?” “嗯……”顾昭回了声。 “七爷醒了!”红丹的声音竟然从外面传进来。 红丹怎么在他的屋里?顾昭依旧发愣,揉了眼睛看,床幔却是狮子抛球花样的,这不是他大哥的床吗? 毕梁立从外面进屋,冲他抿嘴笑笑,眼睛里带着丝宠溺。 “嗯……我怎么就睡着了……”顾昭有些不好意思。 红丹带着群小奴儿,端着鱼纹面盆,小盂壶,漱口盂,香盒,牙盒,巾子溜儿进来。 众人七手八脚伺候顾七爷起来,待喝了盏早沏好的陈皮水,顾昭冬天很农民就只爱喝这个。 伸手,毕梁立将顾昭抱了起来,谁叫他的脚又肿了。如今顾昭这个足疾是家里的大问题。 白天的热闹均已过去,此刻是傍晚,女眷们都回了二门热闹,前院广德堂开了二十七桌,堂中铺了厚垫子,请了京中著名的百兽团,踢弄(百戏)班子,正在玩杂耍。 广德堂是家中最大的个厅堂,逢年过节,夜里有聚会,顾家人就会齐齐聚在此处,这厅里每晚耗费牛油蜡烛便是两百根,计七十贯大钱儿。 毕梁立抱着顾昭来到堂里,去了正中的位置,细仔将张椅上铺了厚垫,上了长围,待顾昭坐好,便将他围起来,这不是还病着么。 堂里安静下来,正中垫子上正在驯老虎的人停了活计,匍匐在地上动不动。 顾昭坐好,对看着他脸慈爱的顾岩说:“可别管我,叫他们吃酒耍子吧。” 顾岩笑笑道:“晚辈儿你都没认全,白日里他们都得了你的钱,这会子叫他们上来给你见礼,你也好认下家里的晚辈儿,别出门子了,家里人都认不全,说出去被人笑话。” 顾昭的脸上带了丝红晕,本来刚醒,在后面还吃了碗□,此刻灯光熏,给他上了层粉色,看上去玉人儿般。 顾岩说完,有小奴铺了拜垫,那边有人桌,桌的齐齐起,来到他们这边。 先是尚园子顾将军府的顾老员外郎顾茂怀,带着他的长子顾允河,二子顾允弥,次子顾允道,并侄孙七人起来给顾昭见礼。 “呦,小七叔,老侄儿给您拜年了,祝愿您今年金榜题名啊。”说完,眼巴巴的看着他,周围的人都嗤嗤笑。 “你这老混子,白天都得了几份了,还来混小七的钱,脸面要不要了?” 顾昭倒是觉得这位老人家很亲切,连忙还了半礼:“老爷子年纪都这么大了,以后可不敢这样。。”说完,他从身上取了个精雕细琢的瑶配,双手放在老人家手里:“这是打南边得的小物件,老爷子拿去赏人。” “呦,还有我的呢。”老头很是高兴,话音落,又是阵哄堂大笑。 老顾家分枝子开了三叉,顾昭他们这支是主枝儿,有兄弟七人。 顾昭的父亲那边兄弟八个,后死于战乱,留下两支,支在尚园子,支在香莲道。 太爷分了三枝,有枝住在圆眼道,有道里住着的,有道外住着的。 顾家很大,很早之前那是出名的书香诗书之家,平洲顾氏,满门清贵之家。 后来不就是先帝起兵,反了前朝。顾昭的爷爷丢了诗书,带着家里票老弟兄随着先帝南征北战,顾昭的爹爹兄弟八个,死的剩下两个。 老宅那边依旧都在平洲郡的府城住着,就是顾昭他爹去世的地儿,如今上京的,全家都在的,扎半根儿的,就是尚园子几家跟圆眼道里大理寺少卿顾铭珞他家。 再有就是主枝那边的礼部郎中顾铭皖家住老庙那边,那边自持主枝儿,年节都不来这边。 老顾家在京里,不算人口的大家族,在今上面前点了名儿的,露了脸的不过十位,不举女子,单说男子茂字辈有二十来位,允字辈不少,铭字辈就了。 早以前,顾岩他们这代中间也有字儿,因是前朝御赐,就丢弃不用了,所以他们这代都是两字儿名字。 其实,如今上京,各种宗族七拐八拐的家族了去了,顾家战乱死了很人,人口不算,人丁也不算兴旺,所以才有了顾家这种叔叔五岁,侄孙子都有四五十的事儿, 那兴旺的家族,出不了这般趣事。 圈儿人认下来,顾昭还是没记住,有几个有出息的他看的顺眼的,他便赏了随身的物件,荷包却是再没给了。 转眼顾岩面前旧席去了,给顾昭上新席,顾岩拍拍巴掌,那老虎早就耐不住了,张嘴便来了声威风的虎啸……顿时广德堂片喝彩声。 第二十四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广德堂正中,驯虎的艺奴儿带着四只老虎方下去,又上来十几位艺奴儿刷踢弄(杂技),随着鼓点儿,这群人便开始,踢缸,踢钟,踢碗……的耍弄起来。 群体艺术人,看着热闹,喝彩的很,可顾昭看来,许是耍踢弄的那位小娘媚眼儿甩的好,那甩,甩的,满场老爷们肝都颤了。那口三十斤的大黑缸,小脚甩,哎,就上了脑袋了。 顾昭看了会便饿了,端着个小碗,吃了四五口御赐的精米,席面上为肉类,他这几天倒是不爱吃了,只捡了了清淡的吃了几口。 顾岩看不过去,小弟这肚子,鸡儿的肚子般,他伸筷子给他夹了个卤鹅脯,盯着他吃完,又用了碗豆腐汤才作罢。 那桌子上都是灵透人,以往也听老郡公爷对这个弟弟那真是百般呵护,今儿算是见识着了,口没吃完,下口就给预备好了。 踢弄的下去,又上来个玩飞刀的,可在座的许是见过血,刷刀子的真祖宗,很快的大家都聚在起说闲话,认真看技艺的具是没成年的娃子,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顾昭顾七爷。 顾昭看刀技看的正美,忽然席下有人大声吵吵,扭脸过去,却是顾茂怀老员外郎在说古,说的是早年反了前朝,顾昭他老爹,顾老公爷救驾的故事。 老爷子那嘴儿忒利落,先天的讲书人的天份,那老故事说出来,小字辈儿都不看杂耍,就围着他听古。 “……咱五叔爷爷那是……什么气魄!那是……什么胆量!凭他们叫什么黑甲军,虎豹营儿的,咱叔爷爷根本不放在眼里,那根本就不惧! 黑甲军?神马玩意儿!我呸! 那边人眼见的就过桥了,咱五叔爷回身抱拳,虎目含泪道,主公您先走,这里交给我!先帝舍不得叔爷这员猛将,就说,狻猊儿(顾昭老爹的号,狮子的古叫法)咱起撤,孤(那时候先帝未称帝)不能丢下你们。 哎,咱五叔爷什么脾气,摆手,咱三叔爷爷,揪了先帝的马缰,带着先帝就走了。眼见着,那追兵黑漆漆如乌云般的就上得前来,胆小的这会儿都吓尿裤子了。 咱叔爷爷手持两……嗯,恩恩!……银枪,扥马缰,带马上得揽桥,大喝了声!呔!平洲狻猊儿在此!那个敢上! 此听得说时迟那时快,耳边嘎嘣声脆响,那揽桥被咱五叔爷喝断……” “哧!!!!!!!!!”顾昭口陈皮水喷出来,开始大力咳嗽,他终于知道自己是谁了,原来他爹是张飞张翼德…… 顾岩帮着弟弟拍后心,带着笑嗔怪着看了老员外郎眼,老员外郎讲的加起劲,后又有几位老辈儿的上来说些老故事,顾昭他爸爸兄弟八个呢,最后死的就剩俩个,有四位都是救驾死的,他们这辈儿,四哥顾咸,那也是救驾死的。 所以,家里的故事,那大部分都是唱救驾的功勋,这帮人越说越起劲儿,说到最后,就百无禁忌,仿若这大梁江山仿若没有顾家,那就没了的气势都卷出来了。 顾昭开始听的还很欢乐,越听,脸上越是阴沉,听到后来,顾昭再也无法忍耐,招招手,就叫毕梁立抱着他去宿云院休息。 不怪他,每个现代人的心里都有个玻璃心,都会集体得种病,叫“被害妄想症”,是红楼看了,二是封建帝王大都是个厂家出的产品,不管你过了少代,即使在现代,功高盖主,那也犯忌讳,这个病有个统称叫“给领导找不自在症”得治! 顾岩见小弟样子困倦,不放心,就叫顾茂德跟着起去送。顾昭慢慢起,那台上刷飞刀的停了锣鼓,席间的晚辈儿都起来送七太爷出去。顾昭依旧摆手笑,叫他们吃好喝好。 抬软轿,暗夜风冷,身后的喧闹跟大声的喝彩声越来越远。 “七爷,又下雪了,真扫兴。”细仔边扶着轿子跑,边唠叨。 他是南方来的,第场雪的时候他乐的满地打滚,但是随着断断续续这冬日的零落,他已经厌烦的下雪了。雨水大成了灾他倒是不怕,他会游泳,可是冷天真的能冻死人,每早三天,这城中打的寺僧,边打边叫人随了小车搬流民冻死的尸首,细仔见过次,吓得不轻。 顾昭掀起轿帘,把手伸出去,感觉着手里零零落落的雪点,印着身后的灯火通明竟是派凄凉。 顾茂德送了小叔叔进屋,顾昭对他说:“茂德,你回去照旧玩乐,瞅着没人的功夫告诉你父亲,人散了,便来我这里趟,我有话跟他说。 顾茂德看了眼小叔叔的表情,非常的低沉阴郁,便不敢说,应了转身去了。 顾昭进屋,抱着暖炉坐在厢房,千言万语不知道该如何整理。 他不是个有大才的人,可是他比这里的人看了近五千年的历史,从头至尾,从奴隶社会到半封建半奴隶,到封建社会,到民主社会到现代社会。 从石器时代,青铜时代到黑铁到白银时代…… 每朝过去都会有对这时代的总结,每段历史都有复杂的由盛道衰的必然道路。 历史有变性,但是也有恒古不见的特殊性格,即使这些性格用在现代,那也是适用的。 领导就是领导,即使这个领导跟你是个村子出来的,在个破锅里吃过剩饭,旦领导成了领导,下属把不清位置那就是自寻死路。即便是你对领导有救命之恩,那是绝对不能经常提及的事情,不然,那就是愚蠢,白痴,猪般的处事智慧了。 历史是顾昭打小学就要学的东西,虽然他不会从里面学到的精髓,可是,自然有大量的学者每天在各种媒体做评论,作分析,作总结,如今……顾家是犯了大忌了。 想到这里,顾昭再也坐不住,古代不同于现代,这里有个潜规则叫连坐,管你做没做这事儿,有罪是满门来顶的。 卢氏何辜?茂昌何辜?家里这些小娃儿,小姑娘何辜?他自己何辜?要跟着群傻老爷们坐牢去? 他瘸拐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越想这事儿,越不是个事儿。 他正转悠,屋外有人说话,没久,顾岩带着股子酒意,哈哈笑着进了屋子:“嘿!我说小七,好好的,怎么又犯了小性儿,说不看就不看了,不是哥哥说你,这样可不对啊!大家子亲戚呢!” 说着,顾岩进来,将身上的豹皮花裘脱,四仰八叉的半躺半坐在赖在顾昭的罗汉床上,嘴巴里还哼哼着小调子。 绵绵端了醒酒汤上来,顾岩斜眼看了下这南妹儿,不由皱眉,哎,小弟是个不会享受的。悄悄,这皮相黑的,惨不忍睹了都。 顾昭拍拍手,毕梁立进来,顾昭对他笑眯眯的说:“奶哥,你去外面把他们都叫下去,排了班,该休息的早点去睡,这年辛苦了,各门儿给送两壶酒,贯钱,今晚放假,都去花房那边耍子去,我这里跟老哥哥说些家乡的私房话,屋子周围……就不用人伺候了……” 毕梁立抬起头看了眼顾昭,打小看大的爷,他立刻了然自己家七爷要做什么,于是就打手势说,自己会在不远处瞅着。 没片刻,细仔他们得了赏钱进屋子磕头,顾昭笑眯眯的夸奖他们去年做的好,应该赏。 细仔他们得了钱,已经按耐不住,出屋,便拥着去了花房那边吃酒耍钱,平时这个禁,顾昭是不放的。 屋子里安静下来,顾昭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等着,直等到顾岩不再唱小曲,不再赖兮兮的哼哼,本正经的坐起来,直等到顾茂德送完客,检查完前后院的火烛,安排好巡查,进得屋来。 顾茂德进来,觉得屋子里安静的唬人,有些惊讶,便问:“小叔叔,这是怎么了?” 顾昭冲他笑笑,指指边的位置说:“茂德来坐。” 顾茂德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 顾岩奇怪的看着自己弟弟,半天儿后他小心的问:“小七,可是谁欺负了你,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出气!” 顾昭苦笑:“听说,哥哥常在早朝之上跟人吵架,言不合还有动手的时候?” 顾岩点点头:“是呀,那帮子穷酸最最讨厌,说话剜心,我是最看不惯的,吵架我不会,着急了我大耳光扇他,管他是谁!陛下能怪我?我什么气性陛下早就知道,那先帝……” 顾昭叹息:“哥哥只看到眼前三寸儿的地方,眼见着咱家这灭门之灾不出两代三十年必然到来,绝门绝户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他的话越到后面,越尖锐,最后句竟是大声喊出来的。 顾茂德刚端起杯茶,失手便摔了茶盏。 毕梁立连忙从外面跑进来,顾昭冲他摆手:“奶哥,你且出去看好,不要人接近这里!” 顾岩抬头:“茂德,去,安排他们,接近此屋三十步者,杀!” 顾茂德傻傻点头,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没会,顾茂德又进来,外面飘起了中雪,大冷的天,他却头冷汗。 待儿子进屋,顾岩看看顾昭道:“阿弟,家里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事儿?有什么事儿被你知道了,快快告诉你老哥哥,我们也好早作准备。” 顾昭用手轻轻敲下桌子,心里想了会,说大道理,哥哥未必能听进去,还是按照故事的方式来说吧。 “大哥,有个故事,我要讲给你,这个故事呢,你要细细听了,好好想想,别插嘴,好生听我讲完,咱们再做计较好吗?” 顾岩点点头:“你且说。” 顾昭坐好,他平日很少这样端正着坐着,今日却愿意用这样慎重的态度来讲这个故事,故事很简单,不过是上辈子看电视了七拼八凑的个老梗而已。 “说的是早几百年,南边过去个弹丸小国的故事。那小国,叫做辛叶国,原本辛叶国有个国主,可惜,这国主年到头从不早朝,把政务都推给大臣,每天只知道在后宫惑乱,把好好的个国家搞得民不聊生,这年天降涝灾,农田颗粒无收,那辛叶国这年秋末,竟是十里路埋千家冢,转眼的,就有人造了反。” 顾岩默默点头:“这样的君王也是做不得天下的。” 顾昭继续道:“ 在辛叶国南边,有城邦,城邦里住着位城主,这城主是个有大志向的,他不忍见自己辖下庶民哀嚎,便也反了,跟他起造反的有自小跟他起长大的发小兄弟,有他治下的些小官吏。 起兵的时候,这位城主对天歃血盟誓,若有日得天下,便与这些人起享荣华,共富贵,保这些人家族百世昌盛,永不违誓。 转眼,十数年过去,几番征战,起起伏伏,这城主终于做了天下,成了辛叶国的国主。国主登基之后,分封天下,但凡对他有功的都给予了高官厚禄,世袭的荣华。其中有个叫枭的大臣,王封他做了异姓王,还给了世袭罔替……” 顾岩轻轻点点桌子笑,到了此刻他却是听出来弟弟的意思了。 顾昭白了他眼,继续编:“枭跟城主是歃血为盟的拜把子兄弟,跟他真是出生入死,次救王于危急当中,为新国的建立下了不世奇功。王与枭起挨过饿,枭自己都要饿死,却削了自己的腿肉炖了羹给城主吃,城主的儿子被困陷阱,枭将自己的亲子送出换了城主儿子的性命,那城主也道,有他家日天下,与君共享之。 新帝登基,百废待兴,眨巴眼,些问题就出现了,这些问题不是来源于国家需要新的改制,而是出在起跟他出生入死老弟兄身上,尤其是枭王。 王登基,为了使天下稳定,他对前朝的覆灭做了定的反思,这种反思令王清醒的认识到,前朝覆灭皆因为□苛捐杂税,而新朝想要百世千代就需要新的管理方法,这种方法就是书生们倡导的德治。书生学习的德很宽泛,很平和,很温软……这种精神是最最适用于个千疮百孔的国家复苏,慢慢的新君开始启用书生,启用德治,大量启用了儒生。 于是,朝堂上便分成了两派,称为鹰鸽。代表鹰的是起出生入死的老弟兄,为武将。代表鸽子的,就是由读书人聚集在起的德治联盟。 这两派互相不服气,常有争吵,本是对世界不同的看法,不同的认识,为了在王的面前显示自己,是在朝堂之上大打出手,尤其是鹰派,这些武人长于庶民,没有受过贵族教育,没有被诗书雨润,所以,他们常常饮酒争功,大喊大叫,拔剑击柱,尤其是枭,他是将救驾之功挂在嘴巴上,常常喝醉了就口不择言,说自己的功绩,王表面上对他宠爱有加,其实心里对他越来越厌恶,最后是瞧都不想瞧他眼,到至后来,只要听到枭这个字,王就会吐。 故事很长,单说枭……哥哥可知道枭最后如何了?” 顾昭停下话,问自己的哥哥。 半天后,顾岩叹息涩声道:“哎……” 顾岩看哥哥不傻也是安慰,叹息下说:“新帝直忍耐,直忍到天下稳定,国家复苏之后,便找了理由,慢慢的设了圈套,嘴巴里哭哭啼啼,百般不愿,可是,由于他的放纵,枭已经犯了不可赦之罪,后来……枭被车裂,而枭的满门十族,十岁以上男丁缳首,十岁以下男丁流放千里,满门女子被贬做工奴,宫妓,永不可赦。 这还不算完,王下又命史官,将枭的名字从书本里消去,找了其他字替代,不到十年,历史上都不存在枭这个人了。 枭不在人的记忆里,不在书卷里,不在故事里,不在传奇里,甚至……就像没在这世界上走过般,消失了。 在这场严酷的政治斗争中,枭不是唯消失的武将,跟他起消失的几乎就是当初起歃血盟誓的十之七八,这些人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在尘埃里。 大哥……我来问你……比起枭,顾家算什么?比起枭的割肉奉主,顾家算什么?比起枭的耿直烈性,以亲儿救主,顾家又算什么?这跟先帝起起兵的三十六将里,谁家没有从龙救驾之功?顾家只在中流,随意场大风,顾氏大祸不远矣!如今大哥还敢在家里由着这群猪,这群不长脑袋的笨蛋大唱功绩,顾氏灭族,不远矣……” 顾岩起,在屋内转圈,他想起很事,他喜欢马,陛下当着满朝,将爱马赐予他,他想要什么,只要提了,陛下总是指着他笑骂,你这老货,总是掂着朕的好东西。他在朝堂用大巴掌呼东阁大学士,皆因为大学士说他们不堪礼教,粗鲁无比,陛下当着那群文人也是好言好语的哄他,到了最后,还赐了他桌子大席面,两瓮御造美酒。 这是给他攒着呢,存着呢,等到时候……这是要开刀了啊! 空气中凉凉的顾昭又来了句:“你看看咱家第二代,最有出息的算是茂德吧,个五品坐了少年了,陛下啊,就是在堵咱家的后路呢……” 顾茂德了起来,浑身打摆子般的起伏,他慢慢的走到顾昭面前扑通跪下,抱住他的双腿道:“叔叔,你要救救咱家!” 顾岩无奈,摆手烦躁的说:“你这孩子,怕什么?你叔叔救咱家,咱家可是好救的,这些事儿你以为你老子我不知道?知道,早年我就想了,可是……想归想,我下去了,顾老二呢?顾老三呢?顾老五呢?顾老六呢?都是大家子人,谁那么大方就给陛下让位置?都是刀口舔血,自己赚的身家……”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这就v了,感谢亲们的支持,别的话,我也不会说,那些给我地雷的,火箭炮的亲们,真是万分的感激,唯能报答的就是坐下来,安定下来,凝神好好写完这本书。谢谢,今日起v,我估摸能发个四五章,我去努力去。 第二十五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富贵,总是令人迷茫,顾家有聪明人吗?有的,在顾昭看来,顾家主枝那边就直很聪明,他们历经两朝,不骄不躁的在权利中游里畅游的十分欢快,跟谁也有点关系,但是都不太近,结亲的人家也具是清贵,不前不后的中间流玩的十分合手。 你富贵便富贵,你荣华是你的荣华,我自有我的处身立世的道理。 顾茂德不理自己父亲的凉话,只是满眼含泪,抱着自己小叔叔喊救命,他是个老实人,这般做派就要了顾昭的亲命了。 顾昭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叹息:“大侄子你先起来,你太高看你叔叔了,我是谁,不过个伶仃孤儿,八岁就被赶到老宅子里独自挣扎的苦命人,要不是老哥哥,谁知道顾家老七?不过是个农民而已。 若不是老哥这般疼惜怜悯,其实有些话,我也不愿意说,你先起来,我们慢慢做计较。” 扶了顾茂德起来,顾昭亲自倒水,给他老哥服了顺气丸,还有药剂,这期间,顾岩直不说话,只是闭嘴想事情,后来卢氏打发人请顾岩去休息,顾岩说了个字,滚! 顾昭忙出去对在院里,吓得眼泪都飚出来,跪在地上哭泣的红药说:“快去跟嫂子说,哥哥喝了,发了酒疯,今晚啊,就住这里,就不回去闹嫂子了,我们兄弟起说说老话,去吧,奶哥,给红药拿贯钱买花戴。” 他的声音遮掩的格外好,笑嘻嘻的露着新年的味道。 红药这才爬起来,收了钱,抹了泪,谢了七爷回去不提。 老顾家三个男人,坐在厢房,都没说话,各有各的心思,他们直坐到天亮,顾岩叹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顾家从上至下,都是这般想的,难道把他们再塞回娘胎里,从新教次?迟矣。” 顾茂德咽下口水:“三门,八亲,我们管了自己,其他人家怎么办?家子上千丁口儿,能堵住几张?盘根错节,到处都是耳朵,眼睛,嘴巴,我们辞官,其他顾姓老亲照样这般行事,陛下到时候张圣旨,诛的依旧是九族啊爹爹,哎,想走脱,难矣!” 顾岩打鼻子哼哼出声冷笑:“走,某才不走,早年陛下许了我,若不打仗了。我下面带的兄弟,每位给百贯安家银子,后来新帝登基前找过我,说若我支持他,他许给五十贯,如今倒好,陛下文不想出,我那些老哥们弟兄,穷兮兮的卖了辈子命,这事儿说不过去!什么养不起?他大舅子的军怎么就养得起了?走?就不能走!皇帝那也得讲理吧?” 顾茂德已经吓破了胆,只能颤抖着劝:“阿父,慎言啊。” 顾岩看着自己这胆小的儿子也发愁,你说说,自己怎么就生出个这般老实的榆木疙瘩来? 顾昭也在思考,思考自己前世看的那些电视剧,电影,讲坛,几乎那些故事都是千篇律的,从古代甚至现代,帝王灭了有功之臣,都是周而复始的老规矩了,如何打破这个潜规则,如何捅破这层千古不变的硬壳,这是个大大的难题,别说古人,现代人都无法解决,权力交接,政治斗争本身就很残酷。 五天,鸡叫三遍,顾昭叹息:“哥哥,回去吧,你也别作难,这事儿……这事儿就交给我,我来好好思考,我来想办法,我自己都能在南边找出活路,咱总能想出办法来,今儿是咱顾府的姑娘回娘家,哥哥只管笑嘻嘻的享清福,这事儿……就交给弟弟了,我思考几日,先想个章程出来,只是跟那帮酸丁,却万万不可动气了,文人杀人,可比老哥哥的刀疼了……” 没办法,顾岩撑撑干涩的眼皮,起来,晃了晃,顺手抓住自己弟弟的手拍了拍:“哎,阿父幸亏生了你,阿弟,哥哥我……哎……”他拍完,又指着顾茂德骂:“畜生!若我死的早,你们要把你们小叔叔像对我般孝顺,知不知道!” 顾茂德点点头,跪下很认真的赌咒发誓,心里却也在庆幸,自己家爷爷真是生的好,最后这个收尾工作做得好,瞧瞧小叔叔这才大,都会看天下大势了,哎,若不然……哎,想下都是头冷汗,你说说,自己小叔叔是怎么长的呢,怎么就这般……这般的……诡异…… 没错,顾昭的言行举止,不是般的诡异。 顾茂德总结半天,还是将顾昭的智慧归到他爷爷八十生了小叔叔的缘故,这大概就是老天爷的眷顾了,你见那家老爷子八十还能下崽儿的?这事儿,本身就有传奇之说。 话说,顾昭自己有时候也觉得奇怪,八十岁,还能生出孩子来,虽然爹那会子的确行事与人不同,八十八日能食十斤肉干,能抓得起百斤石锁,可是……他还有制造活着的小蝌蚪的能力吗?以前吧,顾昭也怀疑过自己是个偷情产物,可惜,他的下巴,他的鼻子,跟顾岩那是模样地,这就……呃说不清楚了。 不过这日期,顾茂德便得了新毛病,美貌的妾氏他也不爱了,漂亮的小娘女,他也不要了,喜欢开苞雏儿的业余爱好也丢了,就每天宿在苏氏那里,力求在八十岁之前,开枝散叶,他也不求,小七叔这般的,像半儿就满足,这样的娃子,两个就成,当然三个也不嫌。 不但他,顾岩也这样,每天跟在卢氏身后腻腻歪歪,搞得卢氏对顾昭那就是喜爱,疼爱的不成,自己这小叔子,没的说,这院里老爷那么女人,他眼里只当自己是嫂子,对别人真是看都不看眼。 其实顾昭是有脸盲症的,怕麻烦,的他也记不清。他家大的就像个小社会,他才懒得去记。 初那晚,老爷从他屋出来,自此再也不去妾氏的屋子,只跟他起,弄得她六十了,每天被雨露滋润的眼角含春,最少年轻了七八岁,跟老爷好得不得了,堪称上京第模范夫妻。这定是小叔子说了什么,要不然老爷那脾气,能听进谁去? 其实,这就是个误会,可是有关这误会,当事人倒是很愿意别人这么想,并且有意往这边拧,传来传去的,倒是显得顾家很重规矩,光是尊重嫡妻这条,全上京,顾家是可以排的上的有规矩人家。 顾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从初直关到十五,什么想法都没想出来,倒是有个收获,他的脚好了,不但好了,疤皮去了后,疤痕都没留出下。 这日,顾昭洗了澡,坐在屋子里举着脚,他奶哥毕梁立,拿着套修脚工具,抱着他的脚丫子给他修理,那日夜里畅谈之后,他奶哥倒是换了个人,以前奶哥常有各种长辈般的举动,比如不好好睡,用责怪的目光看着他,不好好吃饭,就死盯着他等等之类…… 那日之后,奶哥特别谦卑,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搞得顾昭很别扭,可是别扭完,他却没去纠正。因为,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位置,不摆清位置,就要犯错。 哎,你得清楚自己是什么。 双好脚,被毕梁立收拾的嫩嫩白白,还涂了蜜,裹了药布养着。 顾昭斜躺着,想着心事儿,这些日子,他想了千种办法,就拿前辈子看的红楼梦为例,想出千种搭救贾家的可行性办法,最后均被枪毙。 贾家真正的错误在那?没后续的争气子弟?在草菅人命?放高利贷?借朝廷的钱不还?在鲜花着锦?在烈火烹油?错了……不懂权利妙处的人才会那么想。 嗯……在真正的权利阶级面前,这些都是小错,不算错,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这些事情只是权利赋予的福利,应该的,权利到达个度,这些事情只是附属产品而已。 自古做官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而已,不然谁来做官?官宦用手里的权利稍微方便下自己,能有什么?谁家无妻儿,谁家没老弱?十年苦读,战场搏命,没好处谁去啊!都想自己的亲人过的舒服些,宽裕些,只要不夸张,这!必然是允许的,可以的,没有任何错处的,买点便宜地基,去刑部给人讲讲情捞个人,做几件好衣裳,本来该坐四人的轿子,成了六个人的…… 哎,只要你阶层到那里,这些都可以,只要皇帝喜欢你,就没人管你。就像在早朝偷吃,皇帝喜欢你,他会假装看不到,甚至会觉得你很可爱。要是皇帝不喜欢你,自然有人蹦出来把你当成典型,帮着皇帝讨厌你,打击你。 潜规矩了去了,谁都知道是弊病,可是,大家都不会说,这事儿是个事儿,假如那个傻逼出来专门管这事儿,那么,这人必定被权利阶级驱赶,成为圈外人,倒霉不远矣。 比如……海瑞,那么清廉个性的纯爷们,可皇帝都厌恶他,恨不得他就去死。 夸张是个度,这个度当达到某阶层,就像顾家这般,说白了,他家如今便是管了人命官司,那也就管了。不止他家,别人家也照样伸手管,关系这个词儿,就是这么来的,谁家有事儿,谁先去看法律全书?猪才看,都先去找关系了。 所以说,贾家最大的错误就是,没看清自己的社会地位,做了不符合社会地位的事情,逾越了。 再加上五品的门第,你去带大脸,不会巴结,管的太宽,态度不好,不知道眉眼高低,重要的是……皇帝不喜欢你了,你就倒霉了,就这么简单。 别说什么正义公理,封建社会的道理只在个人手里握着,那就是皇帝,所以,他爱管,你就错,他担着,你在你权利范围内犯允许的错,只要没人知道不犯众怒,没人提,谁爱管你? 如今,顾家就在这个微妙的断层上,眼见得就后力不济,今后有了大窟窿,上面就没人给挡了,顾岩都六十六了。至再抗五年,他总不能总是着茅坑不拉屎吧? 官位最大的顾岩,在中书省任右丞,虽然在权利中心呆着,可是,他脑袋顶不不少还有三个人,都是文人代表,精神领袖,均是为这个新帝国立下不世奇功的顶顶聪明之人。 这三个人才是等的权臣,再加上今上是个勤勉的,有时候中书省也就是空架子,打仗那会子留下的毛病,权利还没精细的划分呢。 顾岩是个粗人,他想改变,想做的事情挽救,巴结这三个吧,也找不到巴结的办法,几十年了,来不及了,巴结了上面的,这几人年纪也不小了,再加上,他骨子里是真不屑,少年的老恩怨了。 不过好在弟弟的话他也听进去了,反正不能倒霉的时候,叫那帮子文人起踩自己,他得想想折。 所以在家里转了几圈后,粗人有粗人的想法,二月头上这天早朝,顾岩做了件十分微妙,十分可爱的事情,这件事儿,弄得整个文人阶层觉得此人无比可爱,而武人阶层也觉得老顾就那样,直的很,也没觉得啥,就听了哈哈大笑几声。 这天早朝,顾岩不似以前,坐在自己的仪仗车里打瞌睡,前几天他是将朝中那些文人研究来,研究去的想了半个月的,最后,他终于想到个人,此人,姓许,名文禄,字品廉,官职不高,正五品的礼部郎中。 许文禄官是不大,但是做的手好文章,早年此人写过部叫《阳明圆心录》的书籍,是部教化人的好书,但凡读书的人,如今爱拿这本书给子弟作为例文启蒙。 这本书将许文禄推到定的社会精神阶层,在寒门读书人当中,许文禄是相当有社会地位的,门下,他也算是门生不少,当然比起很大儒,世家大儒他也不算什么。 世家的读书人跟寒门的读书人,自古就是两派,顾岩找许文禄就是先从好入手的入手,这个是跟兵法上学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友人。 比起许文禄的道德文章,许文禄写的最好的却是游记,可惜的是,这年月,谁看游记啊,可偏偏,顾岩顾老爷,那么书,除了兵书,也就能咽下游记这种书籍。再加上,许品廉此人,最是耿直爽利之人。 于是,顾大老爷就毫不客气的冲着许文禄,品廉先生下手了。 许文禄大人有个毛病,每天早晨,起的很早,去通天路的半路上,他要停下来,在路边的专门卖早点的档子,吃套五味肉粥,外加两个大馕饼。 这四五的早点档子,是给官员们预备下的早点摊子,很小官员在京里没家,凭的屋子,甚至请不起灶上,般也就在这档口解决了。 许文禄大人家倒是算可以的,可是,他喜欢吃口家乡味,这上朝的半路上有家泰记,那就是地地道道他家乡的口味。所以,他每天早上光顾这家粥记,就成了他生活的部分。 话说顾大老爷上朝,这路,鬼鬼祟祟的撩着车帘,在路上看呀,看呀,终于看到了泰记,眼,他就看到了泰记楼坐在窗户边儿的许品廉,于是他扯着嗓子就叫唤起来了。 “品廉老弟呀!老夫终于找到你了!” 可怜品廉先生,口五味粥刚进了肚,噗哧口便喷了出来,直直的便冲着对面的张大人便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搬文的手下留情,都要养家糊口,时间上给点落差,不然牛嫂昏迷鸟!谢谢! 第二十六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顾大老爷下车,冲着自己的仪仗车队随意的摆手,叫他们自去,他自己背着手,晃悠悠,笑眯眯的,嘴咧的就像个开花大馒头般的进了早点铺子。 “哎呀,品廉啊,老夫昨晚想了你晚上。”顾老爷完全不看,这跪了地的低等官员,冲着许品廉就去了,可怜许大人被他句话,吓得几乎没有晕厥过去。 “哎呀,都起来,都起来,都吃着,不必看我,省着迟到会被上官责骂,那个……那个给老夫也上套。” 没片刻,掌柜又端了套五味粥上来,顾老爷抓着许大人就没放手,许大人都要哭出来了,可怜周围群小官,不敢吭气,也舍不得走。 若是顾大人强抢,他们好歹也要抗争下,就是抗争不过,他们回去也会要作为目击人,写点文章骂他。 眼见着那两人坐好,对面喷了脸粥的张大人去饭馆后面梳洗,不然衣冠不整也是大罪。 “哎,品廉啊。”顾大老爷又开口了,完全不管是不是食不言。 许文禄连忙起,他低了不止个等级。 “老公爷……请讲。” “哎,干么呢,快坐快坐,可不得,不然就是看不起老夫。”顾岩也了起来还礼。 许文禄告了罪,慢慢的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不敢抬头。 顾岩坐在对面,也不管他是不是看自己,便自己顾自己的说了起来。 “昨晚,我去花园子溜达,老夫年前在山上得了品好松树,今年冷,怕冻着,就每晚去瞧瞧,哎,老夫就喜欢松树。” “大人高洁。” “这话虚,某不高洁,就是喜欢个梅花啊,松树啥的,说不出你们读书人的道理也就是稀罕,种了不少,也不懂情趣,就是看着绿意稀罕。 老夫看完松树,回自己个院子的时候,听到我那小孙孙在厢房念书给他父亲听,老夫没打搅,就悄悄听听,要是这小子不努力,老夫大巴掌呼死他!” 可怜许大人,边摸着膝盖,边肝颤的看下顾公爷的大手,这巴掌下去,别说孩子,就是他也许满口牙就别要了。因此上,加害怕起来。 顾岩没管他内心世界的挣扎,在那里继续唠叨,唠叨声里伴随着喝粥的吸溜声:“哎呀,这听啊,越听越喜欢,是越听越和心事,是越听越觉得,这里面说的怎么就那么熟悉呢,怎么就是在说,早年,老夫去的个地儿呢?” 顾岩吧嗒下嘴巴,端起碗,咕噜噜的喝完,取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擦嘴,这屋子人,都听进去了,都要急死了。 他擦完,这才继续说道:“哎,早年,石黄山大战,那场,打的凄凉,悲壮呀,那人死的老鼻子去了。先帝爷英明,那战都说赢不了,以敌百呢,可咱先帝爷是什么人,天子!那是有大智慧的,怎么说来着,赢了!咱先帝爷说赢,那准儿没跑。” 屋子官员又起来恭声唱:先帝英明…… 老爷子复又坐下继续说:“场大战下来,遍地残骸,那天老夫负责后面,去的晚,去的时候,打完了都,那天……正是傍晚,太阳是红的,路面是红的,战场是红的,血战旗也是红的…… 咱先帝爷,拄着他的天子剑,笔直的在战场,老夫就远远的看着,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先帝这般笔直的背影儿了。 先帝回头,看到老夫,当时就笑了,那风姿没的说!先帝说,七星啊(顾岩的号,古时熊的种异态,熊背有七星,也叫七星熊),这仗也打完了,跟朕去这附近清洗下。 某当时高兴地腿肚子转筋儿,跟着陛下就去了,那战场后面的山,就叫石黄,那山那叫个美,那石头,那山峰,那峭壁,这辈子老夫都无法忘记,当时吧,老夫觉得就该写下来,写下来那人间美景,可惜,该读书的时候,都去打仗了,也没点子墨汁儿。 这么些年过去了,老夫总梦到那山,那水,还有先帝爷蹲在溪边的风姿,哎,就是忘不掉,昨晚儿吧,老夫越听越觉得,小孙子背的的这地方,是老夫去过的,越听越合心思,于是,老夫冲进屋子,把揪了小孙子的书卷端详,哎!可不就是,品廉你写的可不就是,石黄山!就是石黄山啊!啊哈哈!”顾岩拍着膝盖大笑,直笑的许文禄那脸褶子都开了花。 这读书人最高的赞誉,就是别人说你的文章跟学问,顿时,许文禄也不怕了,也不觉得平时最最厌恶的这老匹夫可恶了,此刻,他觉得顾岩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吖。 他急巴巴的问:“老大人看的,可是,品廉游记第三卷,石黄山日记?” 顾岩大力点头:“对,没错,就是这个……”正说着,时候不早,该走着了,顾岩抬头对掌柜说:“掌柜着结账,今儿都算我的。”说完,将手往袖子里摸,呃……脸上顿时红了,红完,拱手对周围说:“对不住,对不住,老夫没带钱。” 屋子里的人,已然笑成片,都觉得,这位平时凶神恶煞般的老武夫,其实还是很可爱的。 “品廉先生……你帮老夫结了账,改日我请你,请你吃我弟弟打南边带来的橘子。”顾岩不好意思,老脸涨红的对许文禄说道。 许文禄赶紧把饭钱结了,口里笑嘻嘻的说:“哎呀,这能有少。” 结了账,帮子人拥着顾岩,出了泰记食寮上了御道,天色还早,他们慢慢地行走着,就像郊游般。 “品廉,你这游记,写的实在好,赶明儿送我套,我好好读读。”顾岩脸上带着诚恳的样子跟许文禄索要游记。 许文禄很高兴的答应,回头定送他,只是,他这书却没写完,还有很美景没有录进去呢。 顾岩道,无妨,半卷都看,解馋就可。 顾岩大人很温暖,这路并不提其他,只是说那本游记:“……你说吧,那山某也见过,可某就是不知道怎么写,南望叠山,壁九回环,天下间,也就是石黄了,也就是品廉先生能写出这样的。 你说吧,这世间少好地方,老夫都还没去过呢,真是想告老还乡回去到处溜达溜达。可惜……老夫还不能去,先帝去世的时候,老夫发过誓,要守着陛下,要看着大梁的门儿的。 今上,也起过誓,要把这大梁打造成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尽是良田美池的万年盛世。哎,老夫舍不得,这么些年了,就没离开过陛下,这治理天下是你们读书人的事儿,可老夫只会动刀动枪,所以老夫就想看着,看着咱大梁天天的富足,天天的成为大帝国! 品廉呀,你写吧,把咱陛下的好江山都写进去,老夫……哎!要是真有命看到那年,老夫死也瞑目了,老夫都六十七了,还能看几年呢,去不了了,咱大梁这好河山那!老夫去不得了……” 顾岩是真的说的动了感情,不由得掉了眼泪,周围的读书人也是生就的感性之人,也跟着都掉了泪。 许文禄是不由得握着顾岩的手,颤抖哽咽着说:“七星公啊!赤子之心啊!” 场早朝,有关于顾岩跟许文禄的事儿,那就哗啦啦的传遍了,顾岩做这样的事儿,倒是像他的脾气,他就是个炮仗,直来直去的,想怎么就怎么,你要说他夸什么道德文章,可真没人相信,要说他夸奖游记,这就正常了,像他做的事儿。 下了早朝,许文禄回到家,将自己的品廉游记,认真的抄录了遍,共七卷,八十篇文章送到了郡公府。 顾岩收到文章后,叫顾茂德亲自送了两桶橘子过去给品廉先生尝鲜,还送了几块好墨过去。 来二去的,许品廉竟然跟顾岩成了忘年交,最好的好朋友,在今后的日子里,顾岩常常叫人去请品廉先生到家里来,或去郊区踏青什么的。 时间,品廉先生跟七星公的友谊,竟然成了佳话,被读书人传诵来传诵去,那品廉游记竟然成了今年最红,最红的红书。 自然,读书人对顾岩,对顾府,也有了极好的印象,现在,率性之美,依旧是社会的主流。 有关于品廉跟七星的事儿,暂且说到这里。 那日早朝过后,在傍晚时分,陛下派遣内侍到了顾府,赐了王白油的《石黄山四景图》四卷给顾岩,第三日大朝结束,还独留了顾岩去了水泽殿叙话。 君臣俩絮絮叨叨的说了上午旧事,午间陛下还留了顾岩的饭,吃饭的时候,顾岩只能吃些软烂的,道,老了,牙都不全,咬不动了。陛下看他的眼神,竟然满是怜悯心疼的情谊,也是,早年跟着先帝活着的,也没几个了。 顾岩这般行事,倒是令顾昭对自己哥哥刮目相看,想想也对,老哥哥打了辈子的仗,没几份头脑,能成为名将吗?不是几份头脑,老哥哥应是极为通透的,只是武人做事,难免有些自我框架,粗鲁也就成了种体现耿直的方式罢了。 不过老哥哥这样做,倒是给顾岩打开扇门,有个主意,模模糊糊的被他抓住了犄角,这个犄角后面有只大兽,这大兽就是可以保住顾家最少几百年富贵的只巨大的屏障。 它到底是什么呢?顾昭苦思冥想,已经进入了种诡异的状态,他在家里实在想不起来,这日,便换了常服,带着细仔跟新仔去了街上的瓦市。 上京城的瓦市,就是上京的游艺场,在这瓦市里,有上百的棚子,也有勾栏院,茶室等等娱乐的地儿。 顾昭溜达了圈儿,闹市里的气氛到令他的脑袋松散了下,正逛的舒爽,街头有人叫他:“阿昭!是你吗?” 顾昭回头,哎,却是久没见到的薛鹤,薛彦和。 第二十七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是彦和啊,久没见了,真是巧。”顾昭笑眯眯的打招呼。 如今,薛鹤穿着打扮十分精致,看样子不止是家里送来钱这般简单,倒像是发了笔小财的样子。 “可不是,上次你走的匆匆,我再回去也没见到你,不过那山上的死和尚,皆是狗眼看人低之辈,你走没几天,我也住到山下了,如今在下司马,租了处两进的院落,阿昭若是没事儿,闲了就去我那处耍子。”薛鹤很是热情。 “成,会你带新仔去认门儿,改日我去你家。”顾昭向来都这样,也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这大约就是顾家的血统问题。 “欢迎之至,我早就说去找阿昭,可惜,阿昭走的匆匆,京中顾姓人家不少,以前每天在起,也想不起问阿昭,那日不见你,我竟以为再也不得见了。哎哎。看到阿昭,着实高兴。” 薛鹤露着笑意,上下细细的端详顾昭,顾昭任他看,待他看完,自己还没开口,顾昭到先夸他:“彦和如今大不同了。” 薛鹤伸手,捏捏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有些小的说到:“那天,家中来人,告诉我给我结了门亲,正巧,我这岳家就住在上京郊外的黄家庄,后来我便去了次……岳家待我很好,原本留我住在那边,可是我还要来京里投卷呢,所以,岳家便帮我凭了屋子……那个,阿昭?” 顾昭上下打量他,眼里都是足足的笑意,笑完道:“那敢情好,今日,要吃彦和的,花彦和的,少了我可不依。” 薛鹤大笑:“这还用你说吗,合该这样!走,哥哥今儿可是约了两个好友,就约在前面的梨花院……阿昭的家里管不管你?那梨花院……那个……” 嗯,顾昭下明白了,你说吧,着薛鹤真是好命,如今老丈人家给租房子,还负担女婿*钱。 “快去吧,不妨事,我家大人不管这些!那么啰嗦!”顾昭笑说。 薛鹤很高兴,便引着他顺着大街走,走了会儿,他们停在家小楼前,看门脸这里应是家中上等的勾栏。 “这家的秋大家,弹的手好琴,今日也是巧,我那朋友跟她是老相好……嘿嘿,不然啊,平日里,也是见不到的。”薛鹤炫耀着,带着顾昭往里走。 “哎呀,薛郎君,您怎么才来,李郎君叫我们来看了几次呢,这位是?”打院里出来位略上了年纪的女人,顾昭觉得这便是传说中的老鸨了。 不过此位老鸨却不是般书里写的那般,声音尖细,举手投足夸张万分,穿红戴绿,见人便亲昵无比,犹如跟谁都有腿那般样子。 这老鸨儿,梳着个京里最近流行的桃花鬓,穿身绿妆花缎子斜领衫裙,外披轻纱,脚上穿着对好绣鞋,鞋上绣着精细的桃花样儿,虽已经过了花季年华,可是她的气质却是优雅的。 这些能赎身出来的老鸨子,年轻时都是红过是的大家,受过最系统的教育,在琴棋书画上,在待人接物上,都是润了年的老油条,她怎么可能媚俗呢,错非下等的妓院,般中上等的妓院妈妈,还是很知情趣的。 这老鸨见到顾昭,眼睛便是亮,这小郎真是好人品,浑身上下衣着穿戴虽看上去朴素,但是细小处无不精,单是腰带下坠的这套六件的玉组佩,那就难得见,这荷包的绣工,不是上等的绣娘,做不出这般精细,不用说,这小郎,眉目清秀,肤色莹白,这风姿,这般人物,以往常听人说颜如玉,今日方知道这词儿的意境。 薛鹤大为得意,对这老鸨说到:“周妈妈,这是我在法元寺结交的挚友,姓顾,你喊他顾小郎便是。” 薛鹤没有说顾昭的字儿,其实,顾昭直就没有字儿,他没上过学,只是跟先生学过这个时代的基础知识。后来来了上京,家里面也没个正式的先生,又因为他辈分大,谁敢给他起,也没人敢称呼他的乳名,因此,也就耽搁了。 “呦,原来是是顾小郎,端得好相貌,往常人家都说玉人儿,今日算是见到了,您瞧瞧,这楼上楼下的女娘,怕是都看呆了呢!顾小郎喊我周大娘就成,要什么,小郎只管说,大娘舍不得赚你的钱,你这般人品来我这梨花院,我这院子满院子都是光彩呢。” 顾昭笑笑,没说话,看上去羞答答,其实吧,肚子里住着个五十的怪大叔,对于自己卖嫩表现,点都不觉得羞愧。 那周大娘见他脸红,是爱到了心里去。 “来来,我带你们去后楼,我那女儿住在后楼。”她要握顾昭的手,顾昭后退了下,脸色刷的下红了起来。 周大娘捂着心口笑骂:“你这小郎君,哎呀,真是叫人爱死了,还害羞呢,可不像你这哥哥,副老面皮,来我这里常常骗吃骗喝,骗我家小娘为他落的眼泪,整整的添了莲湖都不够呢!” 薛鹤感觉甚美,在前面得意的连摇带晃,姿态说不出的□。 顾昭却想,这妈妈没有见过他家阿润呢,若见得了,只怕就要哭瞎了。 哎,什么时候,阿润却成了他家的了? 梨花院后楼,顾昭举目四顾,他是第次进□的屋子,这里跟他想象的却有不同,这屋子挺大的,视野宽阔,不似卧房,绣房,却是半书斋半闲堂的样子。 屋里靠花窗的地方有长书桌,桌上放着笔墨,笔架,笔洗,水中丞。桌子上还房子半开书卷,书卷上压着张竹子刻的书签。 如今,除了竹子刻的卷轴,也有麻纸,树皮纸抄录的书籍,这两种纸张,色黄而纸粗,民间将这等纸概称为黄纸。便是如此,纸张也真真的没流行几年,纸张的时代也只是才将开始而已。 黄纸书是这几年行开的,许读书人却不爱用它,是因为它颜色不好,二却是因为这黄纸粗糙,不防水,也不渗水,透气性不好,还不易保存。用惯了竹简的读书人,对纸张并不给面子。 再有就是那有钱人家,也会用帛布来画画,写字儿的,也有用羊皮的,这个造价就高了,般人也用不起。 书桌上这卷书,却是黄纸的,顾昭以前的环境精细,倒是第次见到黄纸书,这可是最早最早,纸张的始祖了。 走得前来观,哎,全部都不认识啊!这书上画的曲曲弯弯的是外文吧? “小郎君也懂得曲谱?”秋大家,迈着莲步儿飘来,瞪着双月牙笑眼儿,笑眯眯的看着顾昭问。 顾昭撇嘴:“并不懂,我以为这是符咒呢。” 本来准备夸奖他的秋大家,顿时窘了,只能捂着嘴巴咯咯的乐道:“小郎君当我是观里的姑子呢,画来符咒作法吗?” 顾昭也笑:“秋大家不作法,李兄已经飘然了,再作法,李兄便上天了呢。” 屋子里哄堂大笑,只觉得这位漂亮的小郎君着实有趣,心里是喜爱了。 刚才薛鹤介绍顾昭的时候方想起,顾昭没有字,认识的地方又在寺庙里,虽有些猜测,薛鹤却也没有深问,于是他便介绍说,顾昭是他在寺庙结识的旧友。 顾昭此时依旧梳的是凤凰尾,因此在这几位眼里,他就是未加冠礼的小孩子,冠礼般是在二十岁举行。 顾昭扭头,又看到墙上挂着三五具精心保养的古琴,那边的案台上竟有神龛,龛上竟然有尊慈眉善目的佛像,佛像前供着祭品,焚着清香。还有这屋内放的几盆精致的盆景,将屋子里点缀的加雅致。 嗯……这秋大家还是很有品位的。 在佛像侧面有个六扇的花鸟五彩屏风,屏风这边溜儿的摆着金丝草编的席子,席子上有方垫子,垫子前面有溜儿矮案几,案几上摆着吃食,酒水。 屋内连顾昭有四客,坐在前面这两位儒生,刚才薛鹤都为顾昭介绍了。 三十岁,面有短须这位,姓李名永吉,字修之,山阳郡,罗县人,他与秋大家是老相好,常住在此,已然把这里当成是他在京城的家,秋大家的床便是他的第二故乡。 四十出头这位,身材微胖,面方,眼角有颗泪痣,姓杨,名庭隐,字端衡。齐琅郡伏野人士,是很出名的齐琅杨氏子弟。 这二人与薛鹤都是奔着今春上京恩科而来,他们的年纪在举子里都不算大的。可见薛鹤此人,真的属于很有才干之流,二十来岁,在举子当中都算是少年派了, 众人笑罢,李修之招呼大家坐在席子上,秋大家就像女主人般在屋子里搞招待。 忙完,秋大家到楼口对这门口伺候的仆妇说了几句,那仆妇笑笑下楼,片刻引了三个佳人进来,先进来这两位显然跟杨庭隐与薛鹤熟悉。这进来便是含情脉脉,用千百种情愫与思念的眼神儿盯着这两位看。 “快去吧!还着呢?”秋大家嗔怪。 这两位各自咬着下唇,带着丝羞涩的坐在了杨庭隐与薛鹤的身边。手下,却是又是拧,又是推的,不小心眼泪都要思念的飞出来了。 薛鹤把搂住身边这位,嘴巴里连连道歉:“却是我不好,前两天心有所感,在家闷头做文章来着。阿霞莫要怪我,今日来的时候……”他悄悄的不知道在阿霞耳朵边说了什么,那边顿时笑了,端起酒壶便给薛鹤倒了杯。 顾昭叹息,这王八蛋,简直是情场老手了。 秋大家拉住最后位,路引着到了顾昭面前,笑笑说:“顾郎君,我这妹妹,叫絮儿,以往都在后面跟师傅学琴,从未见过外客,她害羞呢,你要照顾她。” 顾昭看着这十三四岁,眉目稚嫩可爱,梳着对三丫髻,带着小花环的小丫头心里叹息,这是被小看了吧? 心里那般想,他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温和的对秋大家说:“秋姐姐放心。” 那絮儿慢慢行礼,顾昭连忙还礼,大家起哄堂大笑,秋大家挽着修之已经笑倒了:“刚才还说顾小郎是个能说会道的,这会子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絮儿迈着莲步走过来,坐在这小郎的身边,悄悄看他眼,心里满意,脸上飘红,红完,她伸出手端了酒壶帮顾昭倒了杯,放下壶,又双手捧酒杯举起劝酒:“顾郎君喝酒。”她说完,大家又笑,因为絮儿的手直在发抖,满满杯已经飞了半杯出去。 屋子里闹了会,见这对都害羞,便不再闹他们,说起了曲牌的事情。 顾昭倒是很会照顾小妹妹,他把桌子上的盘子栗子推到絮儿面前,很是大气的跟她说:“你莫怕,剥果儿吃吧。” 絮儿抬头笑了:“好,我剥给小郎吃。”说完,很是认真的在那里剥栗子。 第二十八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絮儿的手软软的,身上虽然带着廉价香的气味儿,可是难得她清纯可人,憨态可掬,有很勤快,就像邻居家的小妹妹般,羞羞涩涩的帮着顾昭很快的剥了桌子栗子。 顾昭没露出半点急色,也实在是色不起来,便只是在那里吃栗子,这屋内的人看他们对儿年纪都不大,倒是很亲和的像是在过家家,于是均是善意的笑笑,也不挤兑他们。 大家谈笑了会,只听得小楼木梯有脚步声,片刻有两三位女子上来,各自抱着琵琶,抱着鼓架,面鼓还有牙板的女郎进得屋来,这却是三位女先生。 哎,这是老说书的?顾昭高兴了,忙端坐好,毕竟这段时间被愚耕先生历练出了些贵族的范儿。 女先生进来,施了礼,又将曲卷儿捧给坐在主位的李修之手上请他点。 李修之摆摆手,指着顾昭说:“顾小郎是第次来,叫他先点。” 那女先生又捧了卷到了顾昭面前,顾昭接了卷,在桌子上铺开很认真的看。 卷上的曲目分了四个内容,有讲经的,讲史书的,讲商迷的,还有著名诗人写的诗句。 经呢是佛经故事,史书是历史故事,商迷呢是猜谜语行酒令用的。 顾昭端详了半天,指着其中则史书的故事说到:“就这个吧!” 秋大家颠颠的跑过来,噗哧笑:“嗯……倒是折好曲儿。” 絮儿轻轻揪了顾昭的袖子悄悄嘀咕:“那是去外面唱给老先生们解闷儿的,你又不老?” “哈哈哈……”众人又笑。 顾昭完全不觉得羞耻,面无表情的捂着心口道:“这正是我需要听得啊,在这里真的住了位老先生呢。” 薛鹤笑的肚子疼,爬过来,翻翻那曲卷扭头对秋大家说:“你们家真是个懒的,头年儿就是这些东西,如今也听腻歪了,快算了……” 秋大家笑道:“咱是卖唱的,又不是写曲牌的,你们这些书生不努力,却又怪我们,真是好没道理,罢了,前几日,我李朗写了首,我叫她们唱来。” 李修之脸上顿时春意铺满,有些羞涩,又有些雀跃,他与秋大家对视,那里面的秋天的菠菜都长了几十亩地了。 屋内人起说好,说罢,那女先生便开始击牙板,弹琵琶的奏了起来,却是折永遇乐: “梦中来时,槐远道前, 秋风瑟瑟。 杯残酒,两行孤鸣, 雁南人北去。 梨花楼前,桃蕊两度。 人隔千里同醉。 月半弯,风吹烛影, 寐中相见拭泪………………” 折唱完,屋里寂静,只有絮儿持之以恒的剥栗子声,秋大家哀声拭泪,叹到:“李朗真是个情种。” 李修之面露哀容,端了酒杯猛的口闷了,叹息连连,叹完,他背着手走到窗前,看着故乡的方向惆怅,哀叹道:“阿荣,阿荣……” 秋大家起,伸手取了边的短袄,走到他伸手帮李修之披上,李修之借机,又握住了她的柔荑:“这世上,便只有你最懂我。” 秋大家也借机握住他的手哀叹:“李朗,待明日金榜题名,郎君得偿所愿,荣归故里,姐姐她定会得偿所愿……” 他们这般样子搞得顾昭很是郁闷,很是想骂娘吖。 这词儿吧,不说好坏,大都样的,都是哀怨的,悲叹的,惆怅的,没办法,残缺凄美是主流。 这李修之真是个奇葩,住在妓院里嫖着想老婆,还做了词儿请□唱曲儿,这……这怎么个情况?他怎么就能这么理直气壮呢?顾昭无奈,只能伸手,取了个栗子跟絮儿起剥皮,吃栗子,他跟絮儿真是对儿,都是文盲啊,听不懂吖! 大家惆怅了会儿,那女先生又唱了两折曲子,折是萧彦和的,折是杨端衡的。 待唱完,秋大家便过来求顾昭的诗词,顾昭很光棍的丢栗子壳,摊手:“对不住了秋大家,我不会吖!” 屋里人愣,俱看他。 顾岩呵呵笑,完全不以为耻,他很随意的说:“我家住平洲巷子。” “平洲巷子顾家?”李修之惊讶的喊了声。 顾昭笑着点点头,倒是不隐瞒:“正是平洲巷顾家,自小我家那帮子便是舞枪弄棒的,这般高雅的事儿,我却是不会的。所以,诸位哥哥要原谅则个。” 秋大家起来,上下仔细的打量,复又想了想,便试探的问:“小郎可是行七?” “哎?你怎知?”顾昭却惊讶了。 秋大家拍手,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下顾昭的脑门道:“好个小郎君,我就说嘛,您那边府里的,我认识,唯没见的,便只有顾七郎。就说嘛,今儿喜鹊叽叽喳喳的,却原来是知不知的顾七郎到了,真是失礼了。” 秋大家好,深深的福了下去。 顾昭起,忙还礼,脑袋浆糊,什么知不知的顾七郎。 薛鹤大叫声蹦了起来,他走过来,左右上下仔细端详了顾昭好眼之后,笑骂道:“呸!竟是你,好你个顾七郎,去岁年底,你家顾四把我们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原来,你远在天边,竟在眼前!喏,定要好好罚你,你瞒得我好苦!” 他这说,顾昭恍然大悟,去年,他不是教了顾四番你可知,知不知的绕圈话吗,可是,别人怎么知道是他说的? 却原来,顾茂昌有日喝醉了,便与好友说那是我七叔说的,于是,知不知的原作者下子在上京出了名。顾昭是个不爱出屋的,便也没人告诉他,其实,他早就是个名人儿了。 虽然顾昭那话针对书生,可是那话是真的非常震撼人心,发人深省的,所以对于能问住自己的人,书生们还是很佩服的,当然,他们也直很想抓住顾昭问句,你可知?当然,虽然顾昭早有答案,就是你猜我知不知,但是……真的很想当面问下啊! 屋里的人很激动,李修之是过来,抓住顾昭的衣襟正要大声问出来,顾昭很利落的摆手:“哎!虽我不会诗词,我却会你们不会的,你们要不要听?” “自然要听,快快说来!”薛鹤大声道,语气里遮盖不住的兴奋又骄傲。 他的朋友是名人,说明他的交际圈档次还是很高的,他总能不高兴,于是喊的最大声,闹的最厉害。 顾昭坐好,顺手取了那女先生的鼓锤儿,在桌子上敲,便道:“我今儿说的,是个传奇故事。” “哎?何为传奇?何为故事。”秋大家问到。 顾昭却停住了,是呀,这个时代并没有像小说般的东西,也没传奇那样的故事……时代没到,文化产物还未发育完全呢,据说最早的折故事,叫《孔雀东南飞》那个故事真实凄美啊哀怨啊,可是那种行文方式顾昭也不会啊! 他会的是现代的演绎方式,可这个时代便是戏曲也是史书里的片段,还有市井里的野桥段,从头到尾,上万字儿的,全篇儿的,讲述完全的故事,几千字儿以上的东西都少,还是以六个字,七个字儿那般的讲诉方式,顾昭听不懂,没办法他才爱听街头的野书,说白了,文盲吗,就爱听地头田间的说法。 想是这般想的,可是有把钥匙,却瞬间的打开扇大门,这段时间他弄不懂的,想不明白的,没办法的事情,这下子,突然就贯通了,对呀,对呀,可以那么,那么的啊!怎么就没想到呢? 脑海里轰隆声雷响,许事情瞬间便通透了,顾昭是激动的想蹦起来,不过他还是强耐住性子,端坐了笑着说:“自然是你们不知道,你们从未听到的好玩意儿,你们只当做个乐子,却不必当真,只能当,随意杜撰的奇妙儿听听,笑笑便罢了,我这个原是乡下听来的野段子,是个野趣儿,不能深究,你们听听便罢了……” 众人道:“莫啰嗦,快快讲来。” 絮儿很高兴,帮顾昭添了茶水润喉,又给他剥了好栗子。 顾昭在脑袋里,摆了会前世看的那些故事,想想,便说起了倩女幽魂的故事。 倩女幽魂其实是聊斋里的聂小倩,不过顾昭这水平却说不出聂小倩的味道,他只能说出后世里的电视的倩女幽魂的味道,还是典型的港台剧本的倩女幽魂。 好故事,在什么时代都是受欢迎的,不用说是在这个年代,用这般白的*。 那书生,那兰若寺,那美妙的弹琴少女聂小倩,那可恶的姥姥,还有那吸取阳精的诡异功法,有燕赤霞那人所拥有的,这帮人听都没听过的侠义情怀。 屋内的人都呆住了,只听到少年用清脆的声音在徐徐道来,什么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什么御剑飞行…… 顾昭很喜欢倩女幽魂,其中有句台词是他最最喜欢的,并将之奉为他人生的座右铭,那台词是,人生两大幸事:是吃得好,二是睡得好如果还有个相知相爱的人陪着,过年,是幸福年过辈子,是幸福辈子。 自然,这句难得没忘记的他要着重讲出来,并且周遭前后的意境,电影里的景色都要详细描述,娓娓道来。 呃,搞到最后,李修之竟大力的猛的拍击桌子,有种怒吼的情怀,搞得屋子里的人对他大声呵斥,嫌弃他捣乱,秋大家直冲着他翻白眼,半点面子都不给他,可是李修之就是激动啊,这个故事怎么就这般好呢? 凡举现在的野话,说起妖精来,那个不是凶神恶煞,面目狰狞,可偏偏这里的妖精,竟个个的这般讨人喜欢,他就是激动啊! 以往那有这样的*,这样的东西,这样……这样好,这样的令人感觉妙不可言,畅快淋漓,凄美到极致的情感表述方式! 这故事好啊,残缺啊,这残缺的都挑不出毛病了,满故事的符合社会主流的病弱与凄美啊!太他妈的好了。 故事讲完,屋里片寂静…… 只听到秋大家喃喃的道:“采臣…………” 薛鹤也在叨叨:“小倩……”喊完,又冲到窗口对着楼下喊他的小厮雀奴:“雀奴,收拾行李,咱回寺里住!” 这群人激动了半天,待想起顾昭,屋里却早就没了顾昭的影子。 顾昭去那里了?顾昭回家了! 在回家道路上。顾昭怀着激动地心情正向着斜阳奔跑呢,他想到了,想到了保住子孙后代千百年安全的好法子了。 他要写书,写本名著! 写本令皇室永远奉为正史,无法割舍的名著! 他要著书!著本流传万年的第五大名著。 他要著本将顾家跟皇室永远拴在根绳子上成为对儿倒霉蚂蚱的书。 他要著书!著本给全天下洗脑,连带着给子孙万代洗脑的传奇书! 这本书要着重说明赵家的君权神授的正统社会地位,这种承认将会成为赵家血统最最有力的血统证明书!如果皇室赵家想治顾家的罪,那么间接的也是不承认自己君权神授的血统证明。 顾昭要著书! 著本,令全天下的人崇拜皇室,爱戴皇室,敬畏皇室,效忠皇室,当然,在这本书里,顾家将成为皇室永远难以割舍的块心头肉,掌中宝,今后,无论顾家如何,只要不颠覆帝国,那么顾家将永远在皇室的光辉里随着他起长长久久,安安全全的混吃等死,代代又代,周而 作者有话要说:五哦!果然新萌物鞠躬! 小敏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20:13:21 滚啊滚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7:53:56 冷夏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4:47:58 小小山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4:28:20 nini1221.qd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3:27:54 407998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3:18:57 ninon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3:09:41 kathy_lulu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3:09:17 陌陌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2:57:02 yola0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2:39:22 gdxnzps19771002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1:47:01 s2s2s22009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1:36:06 梅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1:26:04 吐泡泡的猫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1:19:51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11:06:39 minier 成为了您的小萌物 达成时间:20121012 00:28:55 第二十九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却说顾昭回到家,阿润夜没看到他,心里想的很,见他回来,便没皮脸的赖上前,边亲昵边说闲话逗他乐。 “也不知道孙希从哪里寻来的殿头官,说话像打雷,今日我上朝便被唬了跳,以往那下面有迷糊的,今儿都被他整的精神了。” 那孙希顾昭本来认识,他本是碧落山法元寺的个沙弥,谁知道呢,这人原来竟是个太监,还是阿润自小就很喜欢的个太监。如今,阿润登基了,他也就回来做了宫内的总管太监。 平日孙希也常来这边,顾昭与阿润屋内*很,顾昭喜欢用细仔他们。阿润就喜欢用孙希。 说起孙希这个人,用阿润的话来说,若般人有个心眼子,孙希能有十个。不过,顾昭向来不讨厌心眼的人,有心用到正地方就成了。 还好,这孙希向来稳妥,顾昭院子里的内宦,大都是孙希亲自安排的人。很特别的群人,看上去正常,说话声音都不弱宦官般的尖锐,旁人般看不出来顾昭用了内宦,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选的。 “我就觉得人家孙希做的好,那殿头官可不是就要嗓子亮的,你该赏他。” “赏?朕是个穷门寒户,屁股外债,我倒想从哪里刮刮,难道他们不拿月银是白出工的不成?” “就没见过你这般吝啬的皇帝,我可听我侄儿说了,今年陛下发了,手里有近千万贯的活钱呢。” “哟,听小七爷这口气,是见了不少皇帝的?” “哎呀,今儿味儿怎么这么酸?听你这口气,可是又有人招惹了你?” “可不是,他们个个想升金阶欺负我,个个的挤在朝上要保忠除奸呢。” 两人如昨日般的互相讥讽着,便起来到堂屋的厢房,个自去了案桌办公,个抱着顾茂丙写的新戏本瞧闲书。不时还傻笑声。 他们俩在起久了,也热烈过,也亲昵过,也曾翻江倒海被翻红浪,也曾生气拌嘴,甚至大打出手。当然,般是顾昭打,阿润满院子躲。 最初在起的时候,那都是优点尽露,时间久了发现对方也不是完人。阿润就觉得,顾昭看上去热情,其实心里最薄凉。顾昭觉得,阿润看上去淡淡的,其实最是个小心眼。 夫夫做久了,就有了老夫老妻之势,此乃自然定律谁也躲不过。 不过,相处在起,可千万甭说什么,坦然想对。以顾昭活的心理年龄来说,每个人都有底线,他有,阿润知道。阿润也有,顾昭自然清楚。虽然阿润未必在意,可顾昭却自律的很。 就如阿润那书桌案台,他就从不过去,看都不看,如非必要,根本不上近前,他自己有自己的书桌。平日需要拿东西,也是绕着那边走。 这三年来,顾昭做的每件事,都有自己的原则,甚至他都很少跟阿润评论他的朝臣。认识这许久,顾昭从未跟阿润开口求过任何东西,倒是阿润,只要看到好的,就必然悄悄扣了不入后宫他的私库,他的那点好玩意儿,都在顾昭的库房里呢。 顾昭也不废话,你给我就要,但是别想从你的外债里扣出来。阿润知道他是故意的,因此每每听到他唠叨,便也只是笑笑。他倒是有些为难的事儿,常叨咕给阿昭。 阿昭眼界宽,对朝事,世间杂事自有自己的套,在不触动人事变动的基础上,他也愿意随意说说。只是,前世的世界规则与这世不同,建议不少,能用的,可以施行的,却也不,最算个顾昭自己臆造出来的理想国。 阿润自有大才,每次都能将那些莫名的来自顾昭臆造的想法,去了糟粕自己使用。 毕竟,他们俩的思维跨越了几千年,那不达调子的地方了去了。这古代自有古代的规矩,任你后世看到少改革,少革命,少起义,到这里来都没用。大梁朝是个架空,它有它特别的地方。因此顾昭秉着,不管,不问,不议论。你若求了,我就全力帮你的相处方式跟阿润在起。 因此,阿润竟是天都离不得他。那是个人就想要个避风港,顾昭就是阿润的避风港。其实吧,这人甭管你在外面体面,跟亲爱起睡觉的时候,那照样不是被窝里放屁,近人闻味儿,谁也别嫌弃谁。 眼见着中午便到了,门外有人轻轻敲了几下玉磬,阿润放下毛笔,抬头看到顾昭懒洋洋的斜靠在软榻上,浑身松软就要骨酥肉烂的某人。懒还好说,他还要加个馋,只手就不停的取边碟碟碗碗里的零嘴儿。又懒又馋只是常例,今儿这人边看书边傻笑,那么就给他加个呆憨吧。 阿润无奈,丢了毛笔,走过去拽起呆憨道:“得了,回头再看,前几日他们献了些上好的熊掌,今日我命人做了,你尝尝,我那边不是换了批新厨子吗,孙希说手艺都不错的。”阿润又将顾昭的小书丢到边,斜眼看到竟是本春闺佳话,顿时膈应了! 顾昭抬眼看他笑,这又是吃哪门子干醋呢? 正堂这边,酒菜都已上好,饭菜简单且又精致,是四冷四热,汤两个大菜,还有壶淡酒,酒桌边个杂人也不见。 顾昭与阿润坐好,阿润取了筷子将顾昭喜欢的虾仁炒猪腰,南腿馅蛋饺,鸭脖都给顾昭夹了些放到顾昭碗里。顾昭也帮阿润夹了两筷子笋腐,还有凉拌豆芽。 阿润吃素久了,落个毛病,能闻出肉腥,因此肉菜略有丝丝肉腥气,他便不怎么爱吃。 至于那盘熊掌,顾昭筷子没夹,谁也架不住每天吃这个,再者,熊熊可爱啊,好好的吃人家作甚。 这两人吃饭,没太讲究,都说话。 顾昭吃了几口东西后,便道: “今儿我路过通政司,看到报名的举子能有上千人。如今个培训举子个月要发杂费三贯,上千人许是要有三千贯,添上博士,宿舍,衙门开支笼统的话……我帮你盘算了下,这新司用费年要有二十万贯开销,他们说今年你将积欠的都发下去了,可有剩?” 阿润端起汤喝了几口后方道:“也没什么作难的,历朝历代的皇帝,随便那个都不富裕。那不是,去年搞得那个赋税透明,他们原本直反对的。我还不知道他们,不过是因为到手的钱被我曝了光,今春不错,各地房屋交易,牲畜交易不少,我那里刚入了几笔大的,足够了。” “透明”是个新词汇,最起码儿,顾昭没说前,这个时代没有。自打他说了,阿润天要在朝臣前面最少用十遍,因前年底,各地税钱都交不上来,阿润就发了怒,改革了下户部,还有各郡州的牙行。着户部出了批有国家统序号的竹契,铜契。也就是说,今后交易,只能用国家承认的契约,各地私出的不算。这样,每年国内有少交易便目了然。 过去各地收税具有定律,比如房屋交易,买家要出十分之二的税,卖家要出十分之的税。去衙门签契约的时候,明面的费用有契纸钱,勘核钱,朱墨头子钱,用印钱,私下里巧立名目的了去了,层加点,落到实处,百姓那里受得起,最后富的还是少部分人。因此,民间但立草契,不经官投报,不知其几。 阿润搞的税务透明,就是朝廷收什么费用,概写在公文上贴在各地县衙门口,月换。还请了识字的先生,每天早起念三遍,后解说三遍。这样百姓便都知道朝廷收的是什么钱,不要什么钱,什么交易需要缴纳少钱。至于其他的额外收支,那就是你们这里的父母巧立名目乱收的税金。 如今朝廷有告申箱子,这个箱子四四方方,纯铁铸就,重达三百斤,里外四层套箱,百姓若不方便在本地投信,也可去其他地方告投,每季京中自有巡查来取钥匙开箱。旦确认无误,那么阿润的手段可不比他哥哥天授帝差,人家天授帝是咔嚓了事,阿润这边直接将这人全家大小,不分男女老幼,统统送到绝户地开荒。 开荒到好,旁人开荒给屋子,给田地,给农具,开百亩,上交五十亩后,剩下的是自己的。这些犯官,家中四代之内,只能白开荒,每年只给些口粮便是。 在某点来说,圣祖爷,先帝,今上,都是路货色,都是个心黑,手黑的谱系。只不过,如今阿润担了个慈善名声,他不嗜杀,他玩的是连坐。打了你,你还要谢谢我。 当然,赵淳润也不会亏了下面,他将规定的用印钱与朝廷税收两项分开。大税归国家,小税各地主管可酌情取用。如此以来,那些乱伸手的,乱摊派的也不能编着理由乱伸手,今年第季的税务直升了四五倍不止。这下,便生生打了满朝文武的脸。阿润有了政绩,自然得意洋洋的跟顾昭炫耀了小下。并再重申,透明是个好词汇。 顾昭只是笑,却不夸奖他,虽办法是自己先想到的,可是,这里的措施却都是人家阿润自己拟出来的。加上,阿润这人吧……只要给脸顿时就要求。如今顾昭的身体依旧在发育,还想长长个子,可阿润又是个要求的,有时候在房事上也不谦让,他早教的时候就长歪了,压根不懂得让字儿怎么写。 于是两人总是因为些事儿生气。不过他俩到有点好,凭着大的气,那都不过夜,白日气了,晚上怎么着也是要和好的。般来说都是阿润让着,他觉着自己比顾昭年岁大。哎,他却不知道,那家伙就是个腹内黑,最是个会装傻,装憨的人物,别看阿润是个做皇帝的,暗亏不知道吃了少。 用罢午饭,两人在院里走了两圈消食,起又回到屋里补觉,才刚歇下,就听到外面有人低低说话,顾昭没睁眼,扭头看着已经入梦的阿润,便披了衣服。穿了软底儿鞋子到外间问:“是谁?” 细仔在门口,也不敢进屋,低着头捧着张帖子道:“七爷,是大老爷那边转来的帖子,说是常国公齐大人家的老太太过八十的整寿。” 顾昭撇嘴儿道:“不去,就说我身体不舒服,改日吧。” 细仔陪着笑脸道:“七爷,怕是……不成的,老爷子说,平日你都躲了,这次不能躲,是老太太亲自吩咐人下的帖子呢,而且,那边仿佛还有些要事要说呢。” 顾昭无奈,只能接了帖子丢在边。回头还要睡,却看到阿润不知道什么时候清醒了,正坐在床边,正带着脸古怪的笑看着他。 顾昭过去,将他推倒,只手搂住他的腰道:“你别看我,他们如何安排是他们的事儿,我……总不会应了的。” 没错,如今顾昭大了,早就到了该着娶亲的年纪。他上无父母,下无带累。身上有世袭罔替的爵位,手边富裕,家中兄长个个得力。这京里除了陛下,他的婚姻是第等的上好门第婚,因此自打冠礼之后,家里的门槛塌了不知道少道。 阿润侧身卧着,也不说话,也不表示态度,顾昭知他又犯了小心眼,就搂住他又道:“我说真的,不然我发个大大的肠穿肚烂的毒誓给你?” 阿润回手也抱着他,赶紧叫他别又乱说话,他素日忌讳这个,尤其是顾昭,旦发誓就没边没沿,什么天打五雷轰,肠穿肚烂,断子绝孙等等之类,听着十分不着调。 “你如今也大了,那关无论如何都要迈的,瞧着不错的,若是……若是你觉得还成,就跟我说,我给你赐婚。” 顾昭长长的吸了口气,顿时失笑:“好好地又提着个,都跟你说了,我这辈子也就是你了。没事儿耽误人家好好的姑娘作甚,你呀,别胡思乱想了,明儿我去法元寺找老和尚去,叫他给我起个法号……也少找个名目,只说,我没那个心,如今也是在现世修炼的……” 阿润瞧瞧顾昭,心里舒服了些,翻身又骑到他身上开始厮磨,大中午的,怕又要起坏心。顾昭伸手个巴掌把他拍下来道:“做什么呢,大晌午的。” 阿润有些没脸,气哼哼的躺下,扭脸对着另外边。顾昭轻轻笑,搂着他的腰捏了把道:“我可告诉你,你的储备有定量,咱们少省省,我是为你好知道不!” “又胡说八道,天到晚的歪理不断,也不知道哪里学的,如今你学学你哥哥,他就从不说句,只在我的朝上打瞌睡,还有你那个理由没用,我用了就不新鲜了……”许是身上困乏,阿润说着说着,便迷迷糊糊的睡了。 顾昭见他又睡着,不由松了口气,便微微起来,探手从边取过他看的书,翻了几页就又丢到边。如今,大哥算是跟自己耗上了,原本兄弟都是好好的,如今却因为娶亲的事儿经常争吵。 以前顾昭说过句话,就是想把那本书的事儿打自己这代绝了。如此,便添了老国公的心事,人老了,难免孩子性格,你越不愿意,他越要强加给你。如此,就只差下药这种手段没使了。顾昭寻思着,再等几年,怕是真会逼的老家伙这般闹腾,那边府上怕是要少去了。 心里烦归烦,顾昭却从不在老哥哥面前露了他与阿润的关系。人心是个填不满的,有些事儿就别去做那等人格实验,不然,到时候还是自己难过。 屋外雀鸟叫了几声,又忽然消声,阿润觉轻,听到些许动静,便略微翻了□。顾昭赶忙拍拍他,直拍到他安稳才松了口气。 阿润这睡,就是两个时辰,待到天色微微发暗,他才做起,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舒服的叹息了下。 “睡的香?”顾昭扭脸问他。 “恩。”阿润点点头,接着懒洋洋的半躺着回味了下道:“以后没事儿,就别去你哥哥那边了,咱家又不是没屋子。” 顾昭不理他,只是趿拉了鞋子,自去取了些用具摆在阿润身边放下叫他自己用,如此两人便开始闲说。 “这么大的地方,也没个人跟我说话,你在倒好,偏偏你是这大梁最忙的傻蛋儿,还是个出白工的傻蛋儿。你说,从早到晚,你能陪我久,如今还不许我回我哥家了。” “那院子上面还都是空匾,你没事儿了请几个先生也给提提匾额,到处游玩下,好歹也是我的心思,有的地儿怕你次都没去过呢。你见民间那个媳妇结婚了还回娘家的?” 顾昭瞪眼,阿润讪讪的低头继续收拾自己。 “这话说的,逛这东西也要搭档的,没事儿不能放人进咱家,你少出两日白工,就能陪我逛下了。” 阿润吐出嘴巴里的青盐,又取了漱口水漱口,弄完回头亲亲顾昭的鼻尖叹息:“你总跟他们不样,什么叫出白工呢,这天下都是我的,我要什么没有,怎么就是白工了?” 顾昭轻笑:“嗯,也就你这么看……你出去大街上,那家屋子没有契,偏你还好意思说是你的。那些富有四海都是空话,我跟你说,你真是个傻子,总拿咱自己家的钱,添别人的坑。” 阿润只是笑,也不解释,他对顾昭道:“你家老四家的那个愚货又来求恩旨,想接出你四嫂出来奉养,你怎么看?” 怎么看?顾昭失笑,轻轻的摇摇头到:“你看着办,他求的是你又不是我!再说了,我是我的日子,他家是他家,我就只担心小四儿,那孩子是个心眼小的,如今放好过了没几年。” 阿润点头,随口说:“那是先皇后的懿旨,我也不好违了。”说罢,转身出了内堂,那外面已经悄悄等着的宦官便拥而上,帮着他套外袍,带帝冠,个个的围的团团转。 阿润换好龙袍,扭脸看看依在门边的顾昭,笑着嘱咐:“晚上你自己用膳,晚上……我叫了庄成秀还有永国公议事,怕是要来得晚些。” 顾昭笑着摆手:“知道了,你去吧。” 他跟今上你你我我的闲聊,就如对平常夫妻,这院子里的内宦早就见怪不怪,脸上除了恭敬别无其他表情。 阿润看他急着打发自己出去,只好无奈的笑笑走了,临入密道的时候吩咐小院里着的孙希道:“别让你七爷个人呆着,去给他找些乐子,这几天我看他困乏,找成御医帮他过个脉,晚上你把脉案送到朕那边。” 孙希自是恭敬的应了。 不提阿润如何去上朝,如何办事儿。只说顾昭见阿润出去,他自己便也没回卧室。他转身去了自己的书房,前几日,他刚得了几块好料,今日有空正好雕了磨时光,只是他才下了没几刀,他奶哥毕梁立却进来比划,说是那边给找了上京正火的戏班进来,单给七爷演出新戏。 顾昭无奈,只好放下刻刀回头对奶哥抱怨:“奶哥,你什么时候见我喜欢看戏了?那些依依呀呀的,我最不耐烦听。” 他奶哥笑了,便又接着比划,却原来,今儿这戏班演的是出顾家的新戏,说的是他五哥与杜氏的戏文。 顾昭眼睛亮,哎?这个却可以看看的。 顾昭家哥七个,其实论漂亮,不是顾昭最漂亮。他五哥顾荣生的最好,早年间杜氏阵前见到顾荣,见便芳心暗许,直接虏了回营,硬是将生米做成熟饭。 能叫封建社会的妇女癫狂,可见老五有俊俏。那年回老家,顾昭看自己五哥,快六十的人了,依旧肤白貌美,实实在在的俊叔叔枚。他被五嫂惯得没样,还抢小孙孙东西吃。 不过,有关老五如何成婚这事儿,在顾家是个忌讳。当然,也只五老爷顾荣个人忌讳,只要别人提此事,他必然翻脸,凭是谁 都不成。 第124章 恢复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九月初十,宫里的常太监来家里宣旨,着顾岩兄弟代天子巡边,平国公府阖府欢喜不已,时间家里忽然就门庭若市,以往不常上门,也不算熟悉的些文官竟然也来了。 顾家大爷茂德是个老实人,虽说这几年历练的了,也会动动脑子,可是这样呼呼啦啦的来了堆满脸是笑,满口是子乎者也云云雾雾,句话拐十八个弯的文人,他心里还是惶恐的很的。 顾岩虽然最近常犯糊涂,可是随着老三去的日子长了,他便也强压抑着自己,恢复了大半的精明,因此便打发人去郡公府顾昭那边寻了早年安排到顾昭那头的陶文鼎,定九先生回来帮忙。那定九先生本就是个胸中有大志向的,只是他家时运不高,时间落魄到做门客而已。 得了消息后,顾昭自然满口答应,反正他跟定九也没太感情,若是说不错的,先前的那位愚耕其实跟顾昭才不错的呢,可谁能想是那个结果,因此顾昭心里却是再也不愿意用门客的。 自定九先生回来,家里迎来送往,各人心里话里有什么目的自然手到擒来,顾茂德自是大松口气,私下里常跟他大儿子允真唠叨,这个爵位他这种脑子,怕是真的不好担下来,若是你小叔叔做我这位置,他担着要强我百倍。 他儿子允真却笑道,个人有个人的命数,若小叔叔继承爵位,怕是要三天两头有些动静出来,这样反而不妥。其实阿父这样的脾性继承家业其实都是注定的,是最最稳妥的品格。您看卫国公,三天两头的纳小妇,闯不是巷道的祸事,满上京谁不笑话他,可人家位儿照样妥当。再者,您看上京各府,那个当家人是自己动脑子的?自己动手的?若有自己忙动的,那也都是没办法,没奈何的人。阿父只要不做错事情,便能安稳辈子,那些人来不过是看到今上偏爱咱家几份而已。 顾茂德听了,脸上倒是没什么表情,甚至训了允真几句,叫他脚踏实地,其实心里倒是很得意,觉着儿子比他聪慧灵敏了,只是这性格还是要再压压,就若当初他父亲收拾他般,也去家庙里挨挨板子,听听祖训,就加完美了。 不说顾允真无意间几句话,整的自己大难临头,却说顾岩。 顾岩年纪渐大,眼见得退下来了,竟得到这般大的恩宠,这番旨意也是对顾氏脉的最终肯定,替天子慰问巡边,那是么大的荣耀,此种好处自然不言而喻,老东西这几日走路都是飘的。 他自飘他的,可府里因为有个能干的儿媳妇苏氏,看的竟比这家男人看的长远。妇人间有妇人间的文化,自打那先帝那会子出了那本神书之后,苏氏自觉与旁人不同,得意之余,觉着也该养些神人家的气度。因此这几年总是暗地里修习大家之术,因此接了旨意之后,她便安排人去下面训说,无论如何,不可得意忘形。 顾昭与顾岩出行,要准备的事情很,时半会子还走不得。顾昭与阿润这几日却有些小矛盾,也说不得是什么矛盾,不好形容,内里感觉却很是微妙。他们相识约十年,因性格所致,都是不温不火的脾气,有心事般不说,都是等人揣测的主儿,因此感情生活直有个坎儿,也说不出什么坎儿,总之就是觉着,身体近了,可是心上总有层膜。 如今眼见着却要分开了,莫名的这层膜儿却没了,也奇怪了?虽这几日不如蜜里调油,却也是甜甜蜜蜜的,顾昭有时候不能想自己马上要走了,这会子离开,这走可不是十天半拉月,东南西北圈儿下来没个年半载,没火车,没飞机,他的车驾再快,也不过四匹真马拉的脚力,哼哼唧唧,时间短了怕是走不下来的。因此,无论阿润有什么要求,再过分他也是答应的。 阿润却不舍得为难他,阿昭这走,没个年却是回不来的,因此,他这几日只想着如何把阿昭的行程安排妥当,生怕令他受半分的委屈,因此每日话也说不得几句,竟是想出是出,着实劳师动众的令顾昭哭笑不得。 笑完,又觉着心酸不已。 忙来忙去,眨巴眼,日子便到了,这日正是祭官卜算的好日子,大早的,郡公府的院里院外便忙乱起来。 顾昭早早便醒了,却舍不得起身,只是仰头睁眼躺着,后来,阿润在他身边语声清亮的问:“想什么呢?”想来他也是早就机敏了,也舍不得起,也腻着。 顾昭翻身看他,伸出手摸摸阿润的脸颊道:“我舍不得起!阿润,你说……日子过得怎地这般快,前几日我还觉着早呢,怎么瞬间就到了?” 阿润没说话,心里何尝也不是这般想的,听他埋怨,阿润心里舒服些,便故作大度的笑了下道:“起吧,总是要起得,要走的,如今你早早走了,也可早早回来。” 顾昭抱抱他,叹息了下,伸出胳膊没奈何的揪抓了阿润几下,终于是起身了。 阿润是要上早朝的,便是今日离别,他也得去早朝,因此他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因腻歪耽误了时间,因此粥食也没进几口的便要匆忙离去。 家里人来人往的忙乱,再也顾不得与顾昭难舍难分,总之就那么自然的分开了,进假山暗道时候,阿昭回头看了眼,顾昭披着衫子,靠着门廊上看着他,等他回头,就冲他笑,还摆摆手,派很轻松地样子。 晨曦下,阿昭虽微笑着,神情里却带着份比以往加了许倍的孤单与忧郁。看上去实在令人心疼。阿润却不知道,顾昭看他何尝不是如此。 阿润心里紧了紧,也回笑笑,还是走了。 待那人去了,顾昭叹息了下,吩咐人将院门开了锁,放了细仔,新仔,还有他奶哥毕梁立带着仆婢进来搬东西。 如今,顾昭虽不是宗室内的天潢贵胄,却也是有着独立的祭堂,祭田等等重要财产大家贵族门户。他府编制复杂,其中有专门为他服务的部门,部门官也是九品的官身,拿着国家跟顾昭给予的两份俸禄,他家有外内堂主事,供事,笔帖事,各府学司职教习近三十人,分管各地财产的管头,庄头等等能有百人之,除了每年国家按照制度给顾昭六百贯的补贴之外,就这些官员的额外支出有三千贯,你不用还不行,这是规矩与体面。 就这三千贯还是那边国公府支出的三分之都不到,按照规定顾昭名下可以用官方允许的官奴百八十名,他家家大业大,那么下面用的有少?真实的人工到底有几人,这是顾昭自己都不清楚的。最初,他有些小农思想,总是会斤斤计较,生怕自己犯了文学作品里的错误。 现在,他也不是高贵了,习惯了,他只是装作看不到,麻木了而已。有时候顾昭很茫然,茫然到从不敢问到底有少人为自己服务的?他的身边每天不也就是那几个人吗?毕梁立,细仔,新仔,还有几个小太监,家里地位低点的奴婢都不敢在他面前露面的,生怕怀了规矩。 就这么算,还只是顾昭明面上的私产,至于家族公产那就了,平洲的,登州郡的,封邑里面的……,顾昭要拿家族财产的五分之,也要为家族付出五分之的心力。他哥哥顾岩,拿五分之二,剩下的哥哥分那五分之二。 按照他如今这个级别,正常来算,他算是铁帽子郡公,他的妻子是正儿八经拿国家二品俸禄的夫人,他若可以生,他的嫡女那是要封乡君的,他母亲在族中庙内,每年要享受二十八桌供饭,每桌比原配少贯,计十四贯,其中包括,灯油,冥纸,香,干果俱都算在内,比现在乡间的活人乡绅还过的舒适富贵。 其实,顾昭有时候能摸到为什么自己跟阿润总是捅不破,这层膜是阿润认为理所当然的,顾昭无法习惯,不能完全接受的这些生前死后的待遇,人与人之间的阶级。作为现代人,顾昭很惶恐,有些接受不能,却又跟阿润解释不清楚。作为曾经的介屁民,顾昭有过在船上断顿,满大轮舱找烟屁股的经历,他的灵魂是真实的,所以他来了年,可梦大都是现代的,屁民跟生就贵族的阿润那是有千年鸿沟外加架空时代的这种难以表述,无法言喻的断层。 他爱,天性中却又带着份现代人生就的冷静,冷淡,冷然,冷酷与过于注重自我人格的个性。这种残酷的性格,才是他的痛苦所在。 正在思量间,他奶哥毕梁立带着排家奴,端着食盒进了屋,摆了桌子饭食,因要出远门,今日备了寻常人家难以吃到的肥鱼。般家里有人出行,都要这样预备。 鱼肉不知道被用了什么办法处理过,味儿喷香,肉中的刺早就被剥离干净,妙的是那鱼还是鱼的样子,只是没刺儿了,整条被侍奉的十分舒坦,款款的躺在鹿花长盘当中,那鱼的边上还摆了漂亮的花型,点缀的桌面都十分艺术雅致。 顾昭有口没口的吃着,细仔手持筷子,夹菜加汤,偶尔说句:“七爷,下顿怕是要在车上用了,外面总是不如家中方便,您还是吃点。” 顾昭点点头,吃了筷子,便停了口不吃了。食罢,顾昭换好官服,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出府上轿直奔通天道而去。 今日奉旨出门,他与阿兄要去跟陛下谢恩拜别。 到了通天道,平国公顾岩早就等在那里,见阿弟来晚了,也顾不得说他,只是急急的带着他来至通天道口,对着皇宫子乎者也的背了大通谢恩的稿子,跪着涕零完毕,哀嚎着称颂完领导的关心,发了通忠君爱国的誓言兄弟俩人这才转身离开。 离开的时候,顾昭隐约看着皇宫城墙那边,有人穿着身深黑红边的袍子,在隐蔽的地方看着他,今日有风,滚滚的,宫墙上的旗子跟那人袍子直鼓鼓的烈动。他知那是谁,因此便直直的看着,直到上了轿子,还是撩着帘子往那边看,看着看着,心中不由涌起种寂寞宫花红的感觉,真真好微妙! 阿润今日早早的散了朝,就在外宫墙边等,他看着顾昭跟自己哥哥来了又去了,阿润果然找到他了,他直看他,他怎么就知道自己在这里呢?他换了衣服的,这就是心有灵犀吧!想到这里,阿润的心情好了些。 “你家郡公爷这去,回来的时候怕是要等到明年九月了。”阿润在那里自言自语。 直在他身边侍奉的孙希接话道:“陛下,如今天下四通八达跟早些年早就不样了,早些年出门,别说路了,就是方向都没有!可比不得这会子了,那下面的百姓说起来……” 阿润摆摆手笑道:“得了,今日就不听你唠叨了,说来说去就那几句。” 孙希讪讪的笑着再不敢说话。 眼见着,那人越来越远,终于拐弯不见了。阿润心里阵难受,不小心却又摸到了手腕上的串珠子,于是他伸手将珠子脱下来,回身递给孙希道:“赶紧去,把这个给他,就说这事前年朕亲自雕琢的,在佛龛上也享了年香火……你叫他带着,就说朕……我说的,要片刻不离。” 孙希忙双手接了道是:“是是!老奴这就去!“ 他没走几步,阿润又唤他:“回来!” 孙希只好再回来,低头等吩咐。 阿润想了下又吩咐道:“他看上去是个平和的,其实……最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个,你去了就说,就说……我说了,如若在外面受了气,就忍忍,山高路远各地情形总是不同。千万别学付小郎……叫他遇到不舒坦的就只当看不到,等到明年回来……不!叫他当下就写信告诉我……到时候我自有办法给他出长气。” 孙希只好又回了是。 就这般,来来回回好几次,说的都是前儿,大前儿,前儿的前儿说了遍的话,如此反复好几次之后,阿润总算放孙希去了。 孙希抹抹冷汗,急急的下了宫墙,沿着宫墙边上的小道就开始小跑,在他身前,跑着四名小太监,拿着浮尘,路扬着喊:“去!去!去……” 因此,那路有活计的,都赶紧放下活计,在边回避了。 孙希这里走得急,他前面喊去的小太监,不留神在拐弯处却跟个外花园剪花枝的老太监撞在了起。 那老太监许是耳背没听到,被人撞,在地上滚了两下之后,抬头看到是大总管的衣衫,吓得就五体投地的开始发抖,花白的头发上下索索的颠簸着,身太监袄子,却是春日规范的旧衣,已经洗的看不出原本的青蓝色儿,几块遮盖不住的补丁挨个儿叠加着,看上去恓惶的很。 孙希身上有急事,便急喘喘住怒骂:“好大的胆子!不是吩咐了清人吗,这老货从那里蹦出来的?如何满地乱跑?竟没回避?冲撞了可怎么好?” 外花园的主官太监,路太监忙跑过来噗通声跪在青石板子上,那青石板是实心的,依旧能感觉到地上震了下。这便是老太监跟小太监的区分了,老太监们最是会跪,无论何种地板,他们都能跪出恭敬来。 路太监正要解释,孙希也顾不得听他解释,便摆摆手:“今日不得空,顾不得搭理你们这些贼骨头,懒杀才!赶快!赶紧闪了路,别误了咱家的事情!这老货年纪大了,打他五板子长长记性!”说罢,他转身又开跑,身后呼啦啦跟着群小太监扬起宫墙的人气。 被牵连的路太监,气的浑身发抖,他看大总管跑的不见影儿了,这才起来,指着地上这老太监骂道:“呸!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遇到你这丧门的老东西,这是谁啊?我怎么没见过?来人来人!拖下去,拖下去……狠狠的收拾,个没眼色的老东西!” 他正怒着,却不想身边有太监悄悄提醒:“爷爷打不得!这老东西是千岁爷安排在这里的。” 路太监听,纳闷的瞧瞧这眼神闪烁的小太监问:“那位啊?内里的,外里的……千岁可好几个呢!” 这总管说的是,宗室内的直系可以称为千岁的的确有几位,不过,那些人都不算什么,这可都三朝了。 这小太监指指皇后寝宫的方向,又比了个之后道:“爷爷,也不是故意瞒您,这老东西……”他用下巴点点那边依旧在发抖的老太监道:“他也不是什么挂了号儿的人物,咱们这边不是不如意过吗,这老东西那会子在旧府侍奉过旧主子,有些旧情。如今他老了,外面家里的人也死光了,丢不出去了。这不是……当初这老东西没个算计,如意的时候也没养个祭祀香火的,哎……那不是就上面句话的事儿吗,您老人家大人大量,就饶他这遭吧!若是计较,万那日那位想起来,问问,这上下想踩着人上去的还少吗?” “呦!”总管太监吸了口气,气的笑了:“那是打不得了?”他说完,依着边的假山,坐在矮矮的假山石头,才将他跪的狠了,这会才觉着疼,他嘴上叹息:“哎,越大越混回去了,自己管着什么人,都不知道来路!老了,老了……” 那小太监脸色白,忙过去跪着,伸手要给这总管揉膝盖。路太监扬手打开这小太监,冷笑道:“甭跟我来这套,怎么?嫌弃咱们这小园子没个油水,有想头了?” 那小太监慌忙解释了通,路太监就是个嘴上厉害的,若他有个本事,也不能来这里看外花园,因此也就是嘴上抱怨罢了。不过,这老太监该挨的五板子,他却令人恨恨的打,就是打死了,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老太监被人拖出去的时候,依旧是发着抖,嘴巴里呜呜咽咽哀求,吓得都尿了裤子,那尿水冲的本就骚臭的裤裆是臭不可闻。旁人只觉好笑,却看不到低垂的头颅下,却是半点都不畏惧,甚至发着寒光。若是这时有宫中实权旧人仔细看,怕是还是能在层层寒酸的伪装下看出,这老太监不是旁人,却是当初天授帝的心腹昀光太监。只可惜,当初宫中旧人,赵淳润竟是个没留通通打发了,有知道机密的也都灭了口,怕再也寻不到熟人能认出这个昀光了。 急急出宫门上轿之后,孙希摸着佛珠,脑袋里恍惚了下,撞他的那个老太监,能有六十岁了吧?如今宫里打发了不少人出去,怎么还有这般大年级的太监在用着? 那老货……他仿若见过?在那里见到的呢?想了半天,孙希实在想不起来,便摆摆脑袋去想旁个的事情,可他在宫里半辈子战战兢兢习惯了,却是怎么也无法忘记那个缩头缩脑的老太监的样子。那样子倒是像个吓坏了的挫鹌鹑,可是……孙希就是觉着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古怪。 想到这里,孙希撩开骡车的帘子,叫外面扶着车辕,小跑跟着的干孙子小太监岳全子。 岳全子小跑着,却感觉不到喘,声音很机灵的应了,问何事。 孙希张张嘴,想了下却又摆手道:“算了,过几日再说吧。” 第125章 恢复2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却说,顾昭与自己哥哥起出得上京,转眼走了半月,他们这是先要去北面,他二哥顾山守得北关,珅义关。然后是他五哥顾荣的西关,接着是他三哥的南阳关,最后是六哥顾瑞镇守东关申生关。 这个路线听上去别扭,却也可以解释。只因古时出门,常乘骡马车,人丁牲口都离不开水源,因此古时道路都是依着河道而走,修筑的道路,也必然跟着大河小溪的水势蜿蜒盘旋,就水筑路。顾昭他们走的官道自然是如此,这路,从那条线走,最后如何回来都是安排好的。 最初离开阿润,顾昭想的要死,连续几天都是胸口闷闷,嘴巴淡淡,浑身抽了骨头,瘫瘫堆在那里,没半分人气儿。他哥哥顾岩劝了几句,开始还急的跺脚捶胸,甚至以为他弟弟得了病,就要抗旨回去。 后来,随行的礼部侍郎官许文禄先生劝道,大凡男女到了这个年纪,自有种幽情,令弟年纪还小,虽开窍晚,想是心里有些惦记,恹恹的也是正常。没想到,顾岩竟然信以为真,这几年因为顾昭的婚事,他急得头发花白,只觉着是家族连累了小七,因此他才想这辈子孤独终老,难不成,心里终是有人了? 想到这里,大喜之后,他竟是从身到心,都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敢问不敢问的在阿弟边上打旋子,时间竟也跟他弟弟般,犹如犯了闺情之症,浑身都席卷着股子难以捉摸的老年维特之烦恼的症像,他竟也吃不下睡不香了。 时间,随行的官员们,难免都着急起来,觉着这对兄弟真是奇葩,疯子症都是起犯。 亏这次跟出来的是许文禄先生,说起许文禄,这人本是这时代的个老驴友儿。早年他写过本驴友心得,名曰:阳明圆心录。那时候顾岩讨好文人,也是打这里下手的。顾岩文人朋友不,却偏偏与这许文禄是极好的。因此,这次天承帝派遣礼部的许文禄与其他人起来,也是这个原因,都是以老爷子高兴为主。 老爷子高兴了,顾老七就高兴了,顾老七高兴了,万岁爷就高兴了。万岁爷高兴了,那么全世界就高兴了!大约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那许文禄最是个爱旅游的,因此便日日陪伴在顾岩身边。他这人通读各地趣闻野录,是对天下地理有那么几分儿功底,加上他是写驴友传记的,因此对传说景观是朗朗上口,说的十分有趣,慢慢的,顾岩的心花便开了。这几年他被关在上京,十分无趣,却不想这次出来,满眼看的旧景新观,竟有这么的趣闻,时间便吩咐人放慢行程,反正今上也说了,爱卿年纪大了,不必着急赶路,只管慢慢去就是。 这不就是告诉他,你要好好玩,好好旅游,公费报销呦! 他再不玩?那就是王八蛋了! 因此上,顾岩是逢山吃兔子野鸡,遇水煮鱼烹虾不在话下。 就这样,转眼半月过去,顾昭从行之寤叹,幽情不适的情绪里缓和过来,开始习惯于阿润不在他身边时候,他哥哥已经叛变了! 顾昭自然不愿意,因此便颠颠的凑到哥哥身边,想找回自己的社会地位。怎奈,他那点子现代文采与许文禄,许品廉相比起来,根本不是个档次的。他只要说,啊!这山真好看啊! 那许文禄必然说,啊,这山啊,这山原叫某某山,后来出了某某神,便改名某某地儿。此山西起某某处,右山峰有某某石,石上卧某某鸟,传说天上的某某婆,如何如何,怎么怎么…… 顾岩在那边连连点头,神色变化,恩!恩?啊~~?啊!哦?哦!!哦!!咿?哎声~~不断。就像个老傻子般。 顾昭气愤,走得段,又道,这水真好啊! 许品廉又道,这河全长少少,经过什么什么县,这县前朝叫什么什么名儿,这县里有个什么什么人。这些人做了什么什么事儿,当地有什么什么吃喝。 顾岩听罢,咬紧牙关,对身后随行严肃认真的吩咐,既然替天子巡边,必然要体察下民情,与民同乐才是,告诉前马,拐弯,我们去体察体察方是正经,若是不小心看到个狗官,再咔嚓几个,岂不是大善? 顾昭郁闷,转身回车,愤然写了小报告与阿润道,你找的那是什么东西?路上只知道游山耍水,根本不着调,他勾搭的阿兄不到半月,胖有八斤。阿兄憨傻,不知好歹,每日稀里糊涂跟在他后面,若跟屁虫般,许品廉如今就是放个屁!阿兄定然大赞!品廉啊!好屁啊! 那两人如今情深意切,我旁个不怕,就怕件,年后,我怕我阿兄给我找个男嫂子回家。若真那般,回去我可怎么跟家里交代?你赶紧下旨,把他召回去吧,如若能把金山那老东西给我送来,就好了! 这些日子,阿润本也不高兴。他不高兴,大臣们就不高兴,大臣们不高兴,大臣家阖府都不高兴。这些人家不高兴了,全上京七肠子八肚子的被连累的不安逸。 却不想,这日,天承帝打朝上下来,招了金山主与庄成秀等亲信闲说,说的是前朝先古的政体之事。 原本天承帝神情是严谨的,表情淡淡的。下面人回话自然话出之前,在肚子里盘旋几回,斟酌二方敢开口。却不想,说着说着,大总管孙希,忽端着个盘子,盘子内放着个竹筒。今上见了,表情忽变,竟顾不得回避众人,只当时便开了封,削了蜡印,抽出块写满字的白帛,急巴巴的看了起来。 今上的脸随着阅读,越来越开朗,最后竟然百花齐放了吗,时间,上京乌云散去,呼吸都顺畅起来。 阿润读完顾昭的信笺,心情实在好,他将布帛小心的折好,放进袖口里后,这才笑眯眯的继续刚才的话题,不过,语气吗,却与前些日子,却是大是不同,温柔了很很。只有件事儿奇怪,他瞄了金山主好几眼,神情点都不善良,搞得老金山有些毛骨悚然的。 天承帝喜完,忽然想起什么,他便似很随意道:“诸位爱卿,说起政体,朕却想起,如今沿用的前朝的官制,如今却也实在不合时宜了。 前朝与如今不同,前朝为官者为世家大族,为官优劣非谓世族高卑者而不得之,如今大梁再用旧例,以凭借世资升迁,怕是遽难委悉,而今国情渐稳,朕想,若是再等几年,待五郡迁丁事毕,这件事怕是要改改了。” 天承帝所言旧制,乃是前朝政体依赖世家门阀,用人才先看世家出身而用之,些官位,竟然被垄断成父父子子的样子。大梁国乃是外八路子起义造反出身,打赵淳润他老爹开始就对这些士族豪门不屑顾,只是先前刚刚立国,以稳定为主,这才慢慢图之。现如今,国家逐步稳定,自然天承帝也就将这件事放到了台面上。自然,今日只找庄成秀,许东兴说这话,却没找定婴也是这个原因。 天承帝说罢,庄成秀与许东兴相互看了看,他们二人的确出身不高,可家里却也是有社会地位的富户家族,不然那里读得起书本?识得起文字?自然,作为旧府官员,他们也清楚,今上改革官制,也是早晚的事情,可这个时候,他们却不敢第个发言,因为,这件事情触动的是整个的上层阶级,今上说这话在他们看来,还是早了。 想到这里,庄成秀去看金山主,可是金山主却微微闭起双目,并不发言。他有他的打算,这个制度若是好,也不会有少年来,寒门子弟攀金山求学晋级之说,这个制度,是金山十几代人最最厌恶不屑的事情。只是……他也觉着,这话还是早了。看如今朝上,除了起造反的武将头子们对皇族死心踏地,剩下的这些文官,百分之九十,怕是都不会做这个出头的橼子。 天承帝见他们不说话,心里倒是阵冷笑,果然,就如阿昭说的般样!这些人都是笼中鸟,每日叽叽喳喳,就在笼子里羡慕外面的世界,个比个叫得欢!时时觉着冲出牢笼才能高飞翱翔,却不想他们熟悉了笼子,忽然打开笼门,他们反倒不知所措了,谁也不敢飞出去,生怕出去了会冻死,会饿死……这个出头鸟,怕是没人想当的。 想到这里,今上并不说话,心里早有答案,便只是微笑。 庄成秀在下面寻思了会,终于无奈的还是了起来回道:“陛下,前朝以门阀所出士人为政,以乡里宗族选定推举,为官者以豪族出身,以门第取人,非才之所长,因此方有后来的人士散乱,主荒政谬之祸。如今我朝方历经三朝,根基不稳,虽有科考,然!科考之法亦有利弊,此事还是徐徐图之为妥。” 庄成秀回完话,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天承帝。天承帝没有言语,他只是看看水泽殿的窗户。在殿下的岳全子机灵,便走到那边,轻轻的推开窗子,放进屋子的清明。 这会子正是半上午的时分,今日天色甚美,天空无云,露着片坦荡荡的青蓝色,偶有两三只飞鸟自宫墙上飞过,这宫里安安静静的,就若个死城般,那鸟儿的翅膀扑啦啦的飞过去时,它飞的那么高,可赵淳润仍旧能感觉到那翅膀用劲儿的声音。 屋内的大臣眼睛也随着今上往外看,他们看了会,又都收了眼神,知道今上还是不高兴了,可是,身为臣子,自有臣子的考量。如今国库依旧不满,刚刚稳定的国家,需要个复苏的阶段,现今便是随意些小的变动,都能毁掉刚刚复苏的民心,他们起起来,齐齐无声的跪了。 赵淳润看了会天空,眼睛回到室内竟有会子什么都看不到,眼神中朦朦胧胧的,半天后今上才看清楚,庄成秀他们竟然悄悄的跪了。 “都起来吧,朕……就是问问。”天承帝了起来,他还是笑着,只摆摆手命他们都散了,他下意识的握握装着布帛的那只袖子又去后面“清修”了。 庄成秀他们散了之后,本想等金山主出来叙话,可惜,金山先生下来后,仿若知道今日要被“请教”,因此他脚脖子拐,去了后面皇子们读书的地方,找燕王下棋去了。 庄成秀与许东兴等了会,自然知道人家这是不想见他们,便只好起转身离开,他们才走得会,却看到才将还在水泽殿侍奉的岳全子带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两三台四层的金花凤圆套盒子急急往外走。 “全子!”许东兴开口叫住岳全子。 岳全子是九岁净身,早年也在旧府呆过,只他那时候年纪小,因此跟许东兴他们算半熟。 岳全子忙过来施礼,微笑着问:“两位大人可有事儿?” 许东兴瞧瞧套盒,又从袖子里取出个锦袋儿递给岳全子道:“我前儿,得了个有意思的玩意儿,你猜猜这是什么?” 岳全子笑了下,接过锦袋儿,那东西入手他便知道,这玩意儿是金子制的,重的很!他将锦袋儿打开,反手却倒出个小沉甸甸金龟来。 “呦,这是金龟?”岳全子瞧这金龟,雕琢的活灵活现的,掂掂分量,能有三两吧。 许东兴扑哧乐:“什么啊。”他说罢,将金龟从岳全子手里接过来,反手扣,又从龟肚子里倒出个小金蛇来。却不想,这龟肚子里有个金蛇雕成的印戳儿。 许东兴举着那印对岳全子说:“你瞧瞧上面写得字儿,是个什么字儿?” 岳全子本是个睁眼瞎,他见许东兴叫他认字儿,心下有些不快,却也不敢带出来,因此只是干巴巴的拧着脸皮子哼哼道:“许大人真有趣儿,咱小时候家穷,如何识得字儿啊!识字儿也不会来这里了!”说着,他从许东兴手里接过小金蛇,翻过来看,却是个惊喜,他道:“呦,这字儿,我认识!许大人,这是个全,岳全子的全字儿!我师父教过我的。” 许东兴呵呵笑道:“可不正是全字儿,此印名曰龟蛇印,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人所铸,前几日我跟他们去坊市溜达,无意看个老道在卖这个玩意儿,我看,这印里竟有个全字儿,就想起你了。” 岳全子笑,很是爱惜的看看这方小印,他嘿嘿呵呵了下,抬头问许东兴:“许大人,莫不是要将这小印送我?这……能有三两呢,这就是放到外面,也能换套上司马附近带院子的好宅子了。” 庄成秀与许东兴互相看了眼,眼神里跑过些莫名的东西,他们眼神换的很快,奈何岳全子却是个人精儿,他依旧笑着,手上的东西却不还回去。 许东兴微微笑道:“这印是不错,可惜,我的名,我的号,都没个全字儿,看样子,注定是你的东西了,喏……快收着吧!” 岳全子笑,毫不客气的将小蛇扣进龟肚子,收好锦袋儿,往袖子里踹道:“那就谢谢许大人了。”他说完话,回身想走,许东兴怎么能放过他。 “哎,你这小泼皮,怎么?讹了我的东西,倒溜得快。” 岳全子看着面前的许东兴噗哧乐道:“我说,许大人,咱们都是旧府出来的,我那时候跟着师傅年岁小,如今才当上差没几天,可……规矩还是懂的,不过……规矩是规矩,人情吗,却也是人情! 我呢!跟大人们也不惯熟,可我也知道,您们跟我师傅,那是没说的!都是长辈儿!怎么?今儿给小侄儿个耍物,还要问点什么?哎!您们问吧,亏我师傅出来的时候,还跟我说呢,若是庄大人跟许大人问我话,就是不赏东西,该说的都不许隐瞒。”他比出手指指他们,再指指自己道:“都不是外人,还送什么东西。” 庄成秀顿时脸上涨红,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许东兴讪讪的摸摸鼻翼,让开道,笑着说:“你这鬼东西,还是你师父了解我们,我们能问什么,就是问问,这几日天气不好,总是走秋雨,你师父那盗汗的老毛病可好些了?” 岳全子连忙施礼称谢:“劳烦两位大人惦记,师傅挺好的,去岁师傅得了个南边来的好方子,就是用牡蛎跟麻黄根儿配的,别说,去岁吃了冬,今年就没犯过呢!” 庄成秀咳嗽了声道:“哦?真的?这可好了,却不知道是谁给你师傅寻得好方子,我倒要谢谢他。” 岳全子道:“哎!那不是外人,是顾岩顾老公爷,那不是他们家的郡公爷有个南边的干货铺子吗,说也巧了,他家老太太早年受过劳,受过惊,也盗汗,就寻了这个叫牡蛎散的方子,说是顶用的很!那不是师傅知道了,就打发我去要。 老公爷大方得很!他说了,方子给你们,可好牡蛎你们也寻不到,这么着吧,以后你师傅吃的,我们都包了!也不费什么事儿。 这不,人家也大方,给他家老太太搓丸子的时候,也给我师傅做了不少,能吃好久呢,我师父也常说呢,这朝上朝下的,就平国公他老人家,最是个耿直忠厚人。人家,说什么,是什么!好就是好,坏就是坏!从来都不带点点心眼子跟人交往。如今我师父越发的好了,今后,我遇到人家也要好好的谢遭,二位大人您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庄成秀心下惭愧,他自持身份,便也不回话,只是让出道儿,随岳全子赶紧走了完事儿,这话里话外,说给谁听呢! 岳全子依旧做完礼数方带着人急急的去了。 庄成秀与许东兴晒了半天太阳老爷儿,心里好没意思,许久之后,许东兴安慰庄秀成道:“咱们啊,再做得好,件事儿招惹着上面不高兴,那要哄半天呢。你看看,人家总归是护帝星出身,说来说去,都是自家人,哎!” 庄成秀没吭气,只是背着手,沿着宫墙去了…… 第一百二十六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人住在京里,时间便是静止的,无论与阿润每天说少。无论阿润跟自己的臣子在殿上针砭时弊,为天下如何谋求福祉,那都是语言与数据上的些东西。 出得上京半月,顾昭冷静下来后,方觉察如今的大梁与他年前到处溜达的那会子,却有区别。最大的区别不在于民富,民强这些书面的词语。这个国家最大的变化在于,路行来,民生安稳,来来去去的跑商都有个盼头,其中遇到行人坐下来畅聊,也都是满口称颂。若是旁人听到称颂也就罢了,可偏偏顾昭与这别人口口相诵的圣明天子有那么点子关系。 于是骄傲之心,便有了。每每想起,也是虚荣不已,只是不能与人分享,算是憾事。想是这般想的,细细寻思却有些心疼,那人对自己刻薄,对别人也刻薄,刻薄来,刻薄去,还不是为了这些民生民计。 如今这天下越来越好了。不说旁的,单这路官道也不同于以前,最起码场十月雨过后,路面深坑甚少,路况是与前些年不同。看样子,顾昭想的要想富,先修路的政策,如今已然被贯彻执行的透彻。各地民情虽不同,可各地父母大人也着实干得不错,甭管本地贫富,这路行来,虽有颠簸,却大顺畅。时不时的能看到,乡里的劳役,拖着石碾子在滚路,那路面结实的,深水雨都浇不透。 转眼,出京半月,正是第十八天的日子,离京远了,兴旺的城镇便越来越少,来去得见的都非重镇,因此场面便寒酸起来。顾岩这人看上去心粗,其实骨子里倒是有着跟张飞先生般无二的粗中带细。 他见来去接待的镇县都不宽泛,因此便安排人将他的仪仗与顾昭的仪仗都收了用雨布盖好。行人,分了三段,仪仗先行,他们均换了常衣便服,还派遣引马到前打招呼道:路过各地无需招待,他们也未必有那个闲空子去住上两日,因此,扰民的事情是万万不可的。 各地官事闻言,心里大是放松,如今钱儿都不甚够用。今上是个抠的,他们也不宽裕。场招待下来,怕是小半年都要勒紧裤腰带了。自然,也有那心里有鬼的,就怕上官玩乔装打扮体察民情这招,因此,便战战兢兢,生怕漏了行藏,其中鸡飞狗跳的事儿还真出了不少,这里的事情怕要慢慢道来。 顾昭等行人马自第十五日起,便沿着大道急走,遇得城镇也不入内,均在镇外扎营,若是天晚,有村镇便以上京告老闲官的名目叨扰二,自然,扰民也是给钱的,必不能讨了老百姓的便宜。 这日,顾昭坐在车里看阿润给他写的信笺,他们日日通信不断,感情却比在起的那会子亲厚了许。随着密信起来的,还有三台四层的金花凤圆套盒送来。这头套盒子里放着的是宫中常做的顾昭爱吃的点心。第二套里面放着顺气丸,活络丹,消食散这样的常用药,还有百十个避瘟,避暑气的香药包。 第三套盒子里,是顾昭常穿的里衣,里裤,还有五双青面厚底的缎子鞋,这眼见着上秋了,顾昭的里衣便都要换成厚些的软布制成,行李其实尽够了。只阿润怕他吃苦,因此便命人急急做了,生怕他委屈。 顾昭看了会子信,笑笑后,心头忽想起句话,便立刻提笔回道:以前仿佛在那本书里窥道句话:唯有糊名公道在,孤寒宜向此中求……然,政事与其他不同,执政者考虑事物自与臣子角度不同,昭以为,世族豪门陋习时长,恩荫已久,时改动怕触动关系,此事需慢慢图之,三五八年都是短的,但也要防止,今后士大夫替天下行规则之弊端……此种意思,要慢慢悟之,细细归纳才是……” 说也奇怪了,不见那人,倒是什么话都不避讳了。 写好信笺,顾昭小心的将布帛卷好放入信筒,封蜡,上好火漆印戳之后,又吩咐细仔,将昨日他吃的不错的几样乡下果子给阿润寻了两盒随信回去。 行快马三匹,背后携着两大包干果子裹着阵风的去了。 顾昭撩开车帘,看看远去的快马,回头对许品廉抱怨道:“我这小弟弟,也不知道每日想什么?这才离家几日,你瞧瞧……这来来去去的真真劳民伤财。我问干什么?也不过是几样寻常的吃食,却不知道是给谁送的?哎,这是跟你出来,若是遇到与我们有二心的,转日回去再参上几本,怕是又是事儿!” 许品廉微微笑,端起竹卷口气吹去刀笔过去的灰烬。顾大老爷打了个喷嚏,用袖子甩了几下,回头骂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许品廉写了好文章,心情正好。听他抱怨,却也不答话,只又取了毛笔掂了墨汁儿给字儿徐徐过了色后,方稳稳的说到:“老哥你真是想了,郡公爷是自己开了门户的,他怎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顾岩自然不服,轻轻的哼了声道:“他那里有道理?他才大?见过几次世面?从来他都是想起出是出的,我问他他又不与我说,真真急死人。” 这兄弟俩的脾气其实压根不是路的,许品廉这段时间算是看出来的。兄弟俩人,做主的其实是小郡公爷,大时候,也是小郡公爷让着他老哥哥。这老东西发起脾气,有时候是根本不分人的,老狗样的性子,刚才还笑嘻嘻的,翻脸就能咬人。 许品廉不接顾岩的话茬,只将自己今日写的游记举了,开始大声念与他听。 顾岩郁闷,只能按捺着脾气,边拿脑袋撞车壁板,边却眼巴巴的往外看。果然,许品廉念了会后,新仔骑了头青骡子,提着个三层朱漆盒子过来道:“大老爷,七爷说,这是几样上京的时鲜,叫小的送过来与你尝尝。” 顾岩哼了声道:“这路都是村村落落的,想吃什么,就地就有,再新鲜不过!他怎么反倒稀罕起上京的时鲜?上京的时鲜不是各地送过去的吗?来往的,可怜这些时鲜,好不容易离开家,去趟京城,如今又被送回来了。” 旁人早就习惯他的唠叨,自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顾岩嘴巴这几日苦的很,因此打开盒子,自挑糖霜大的点心吃,他吃了几口后,又挑出几样他吃的好的放在边的匣子里,派身边的小厮送到后面的车里给他孙孙顾允药吃。 说起这个顾允药,却有些来历。 顾允药其实是顾茂峰的私生子。顾茂峰活着那会子,顾岩压根不知道,自己在人世上,还有个舞妓生的孙孙。 这孩子打小体弱,顾茂峰给他起了个小名儿叫药儿。他打出生起,顾茂峰便将他抱走送到乡下的庄子里。至于他母亲,谁知道在哪里呢? 他倒是没有缺吃少穿的,可是,也没人稀罕他,关爱他。成日里只跟两位老先生在家里读书写字,吃穿倒是最好的,可长到十二岁竟是村子都没出过,比大家闺秀,还要大家闺秀。 后来顾茂峰死了,那乡下的老庄头许久未见人送钱来,自然不愿意白养着人,又打听到顾三爷急症去了,因此便套了驴子,给这孩子打包了行李送到了国公府。 说也奇怪,顾岩本大病场,人都糊里糊涂的,这孩子来,他倒是找到了寄托。若说,顾茂峰家也有儿子呢,可是对于这个私生子儿,顾岩倒是对了缘法,只觉着是顾老三再生,他前世的冤孽果然回来了。 于是,这爷孙便天天泡在起,真真是走哪带哪,时看不到人都要问问,生怕冷了,饿了。顾岩怜悯这孩子没爹没妈,因此,在家里是提防这个,看着那个,只怕他委屈了半分。其实,说白了,这是老年人犯了浑性子。 这孩子的到来,对于顾家来说,甚至撩不起半点水花。老太太卢氏只当老爷子找到了精神寄托,当这个孩子小狗小猫般。旁人,也不觉着这孩子能碍着什么,连庶子都算不上的娃儿,老爷子今年那可是到了岁数的,能看着他几日呢,就是再偏,那也有祖宗家法的。 这次出来,顾岩生怕这孩子放在家里活不久,怕他被欺负,因此死活也要带着他。别人哭笑不得,自然是由着他。 不说顾允药如何吃拿匣子点心,只这来去的,眼见着天色渐晚,夕阳晚照的时分,顾槐子骑着马从前面跑来。到了顾岩车边,他下了马喜滋滋的道:“老爷!前面有借住的地儿,小的都安排好了!” 顾岩撩起车帘问:“前面是何地?” 顾槐子回道:“前面四里地处,有个村子叫内仗子村,是个有年头的老村子。这村子不小,能有二百来户人家,咱这路过来二十来里的田亩都是那边人种的。 我们过去瞧了,也探听了,那村子里住着两户乡绅,户姓张的,户姓颜的。那户姓张的平日刻薄乡里,家人行为无德。倒是那姓颜的乡绅,最是仁人君子,道德高尚之人。咱这路二十来里的路亭,廊桥是他家捐修,村里人还说,那镇子里读书的精舍这颜乡绅也是年年捐钱,因此他家可住。小的才将去颜家求了宿头,他家主人自然是愿意的,满口地答应了,如今那头都预备得当,只等老爷住脚了。” 顾岩听了倒是满意,便问:“他家房屋可够,咱这行,人数可不少呢?” 说至这里,顾槐子为难道:“老爷,那乡绅说是乡绅,也就是家里有两三百亩上等土地的户口。颜乡绅他家寒酸的很,能住的地方也就两进的院子,客房也是临时收拾的,就两间。小的说了,钱财上肯定亏不到他家,那颜乡绅倒是豁达的,只说给钱就外道了,只当结缘就是。这不,人家又把他儿子的房间空了出来,可满打满算的,家里最能住五六个人。” 品廉先生闻听,便在车里插言道:“既不宽裕,不若今晚老夫住在村外就好,这车里也是宽宽绰绰,亏不到我的。” 顾岩摆手嗔道:“哎,这话说的,既有屋顶,何苦露天席地,晚上将就将就便是。” 顾槐子忙对许品廉道:“先生,他家屋子虽然不够,可床铺却是足的,此地人不打床,家中住的都是老通炕,那通炕可睡四五人都不觉拥挤呢。” 许品廉听罢,忙点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你赶紧去,叫他们预备些热水,老夫浑身颠的酸困,过去若有热水泡泡就美了。” 顾槐子复又上马笑道:“早就安排好了!那头正烧水做饭呢,老爷们去了准儿满意。” 这话说完,车马慢行着,眼见天色模糊的时候,便到了处村落外。 这村落倒是个有年份的老村落,村落外面是厚厚的土胚墙围着。入村的地方,高高的修着几丈高的土塔头,塔顶有射箭的孔洞,楼下有两丈深坑,塔楼下放着吊桥,桥下深沟因久未放水,那下面长的都是草蒿子。人下车,便闻到股子扑鼻的臭草的味道。 因前些年各地还在乱,各地村镇都修箭楼,如今天下太平,可这土楼依旧有村民在看着,见远客来,有人便在塔楼顶喊着问:“可是上京那边来借宿的远客?” 顾槐子在楼下笑着道:“可不是我们!” 不久,有人自村里迎了出来。 顾岩他们自称是告老还乡的老官员,因此这村里迎出来的老乡绅便口称:“下民颜冦,拜见老父母。” 顾岩他们见这老乡绅五六十岁年纪,派君子风范,举手投足彬彬有礼。因来迎接他们,还换了身体面的绸子衣衫,此人能着绸,想是家中曾出过官宦,有些门第。又见他的衣衫有明显的褶子印,想是常放在柜底,仔细保护了,如今见贵客才拿出来的。 这般知礼,只见,便惹人欢喜。 顾岩在最前面,见老乡绅施礼,待他行完礼仪,这才伸手扶了他道:“哎,老员外礼了。也谈不上拜见不拜见的,如今老夫已然告老还乡,介白身,当不得大礼。” 顾乡绅道:“当得的,当得的……如何当不得,当得的!”因是个少言的,翻来覆去便是这几句。 顾岩复又道:“路行来,这路上偶遇乡民都交口称赞,说颜老员外修桥铺路,周济乡民,最是仁人君子,因此我们才有了交好之心,特特派了家人上门求宿。来,叫家里的不孝子孙学学做人的道理,二来……” 顾昭也下了车,他在车上喝了水,因此足足的憋了泡尿。他老哥哥在前面之乎者也的胡说八道,这般装模作样了路,也不见他腻歪。看样子,有的墨迹呢。因此,他便悄悄地侧了身,对细仔使了个眼色。 主仆路往后走,没走得几步,却听到后面有人脚步轻轻的跟着。顾昭回头,却看到原来是他老哥哥如今的命根子,那个叫药儿的小家伙也跟了来。 这小家伙没见过世面,最怕抬头用眼睛看人,平日做的最的姿态就是低头羞涩,话问的了他便躲在他阿爷的身后言不发,你跟他说笑,他全当你认真!实在是半点逗头都没有。顾昭是个爱孩子的,却也爱他不起来。 顾昭见他跟来,便奇怪的问道:“药儿?你跟来作甚?” 顾允药不言,只是拿脚蹭地面,身上略微颤抖,有些急势。 顾昭看到,便了然于心,也不问他,只叫了细仔起走到车队后,等了片刻,那后面侍奉的捧出个小马桶,又有人用布幔立刻展开兜住四面,顾昭对着马桶尿了泡后,架开胳膊,细仔弯腰帮他系裤带。 此刻,在边的顾允药身上抖得加厉害,那边捧着马桶的下奴只眼巴巴的看着他,他就是不开裤,只脸色涨红的低着头捻衣角。 顾昭眨巴下眼睛,半响后才道:“你们都出去。”想来这孩子胆小,见了人尿不出来。 这行人出去后片刻,那里面便响起急促的声音,足足的耳朵流水声响起。 顾昭叹息了下,这孩子父亲的死,少与自己也是脱不开关系的。如今看他小心翼翼的没半点大家子气概,有时候他那股子藏头缩尾的气势,真真想对他屁股狠狠给上几脚。他老哥哥的想法,顾昭少知道些,哎!也是恨不得,打不得,走路行路,看着吧。 顾允药尿完,自己收拾停当后,在小厮捧着的铜盆里静了手,敷了油脂之后自布幔里出来,却看到七爷爷依旧在等他,顿时又怕了。顾昭也没说什么,他却立刻将双手缩在袖子里,低着头看着看不清的地面不发言。 顾昭不语,见他出来,便径直前面。顾允药悄然无声的若不存在般的跟着,脚步声还没有耳边的蛐蛐鸣叫声儿大。 爷孙俩走至村口,那边刚巧寒暄完毕,顾岩见自己弟弟过来,便与颜乡绅介绍道,这是我的弟弟跟孙儿。那颜乡绅先是惊异顾昭的年纪,又惊讶于顾昭的相貌。于是很是夸赞了顾昭几句品行高洁,如兰如菊这样的成套的,书里看来的好话。 顾昭听完,嘴上谦虚,心里自然是得意的。若不说呢,这世上的人不看到阿润,拿到外面他的人才人品,那也是等的,谁见到不夸奖啊!这件事,必然要写在信里炫耀番才是。 颜乡绅夸赞完毕,带着这些人入村,因他家客房不宽裕,顾槐子他们便在村里的墙下找了避风的地方架起布幔,支起兽皮帐篷,点燃篝火自给自足。那村里本有张姓乡绅再三来请,因他口碑不好,做人无德早就坏了名声,因此,便是顾槐子他们这样的家奴,也不会去他家落脚。 张乡绅请了几次,这边只是拒绝,无奈之后,他便只能涨然回返。后来,他们又送了些酒肉过来,顾槐子他们依旧拒了,脚都不沾他家尘土,何况酒肉。 颜乡绅家住在村东头,两进八间的大院子,大瓦房。此处虽是乡村,却也讲究。他家门口有精心镂雕的石头影壁,有刻花拴马的柱子。他家人虽少,却也有帮工的奴仆三五人在来回跑着忙乱。 进颜乡绅家院子的时候,他家大院边上正在杀羊宰鸡,据说今晚有炖菜吃,还有羊肉扁食做宵夜。 顾昭这几日都没吃好,光听听就很期待。 这行人来至颜乡绅家的堂房,颜乡绅将自己的大儿子支应出来接客。他家大儿子名未,今年三十岁了,曾读过书,只是没开窍读不好,如今在家里帮他老爹管管家业而已。他家还有个小儿子,如今在县里民办的精舍读书。想来,这也是颜乡绅每年捐钱的由头吧。 今日有客,颜乡绅家的客厅,点了几根积年的牛油蜡烛,那蜡烛放的久了,外面落了层黑灰。顾昭盯着蜡烛默默无语,他侄孙允药怕他爷爷叫他跟主家说话,因此便缩在他七爷爷身边的影子里,生怕被人看到。 颜乡绅见了客,忙去后厨照看,因此这些人便坐在客厅扮雕像玩。 许品廉见这家的大公子是个拙言的,便找了话问他:“不知大公子家如今至了几亩地?年景可丰允?” 这家大公子本没意思,正急了脑门子汗珠,见客人问话,赶紧起来回道:“不敢欺瞒客人,家里如今种了三百六十二亩地,年耕的上田有八十亩,其它的也都是两年耕的中田。”说这话的时候,大公子很是骄傲。 要知道,土地分等,年耕就意味着,年年有收入。若是田地不肥,有的薄田种上年,要歇息三年才能复耕呢。他家有八十亩的年耕,那真真算是不错了。 大公子说起土地来,倒是很有话的。许品廉出来的时候,自然身上带了差事。因此很是问了些民生民计。说着说着,他们不知道如何了,却忽然拐到了那户姓张的乡绅家。大公子家与那张乡绅家,内里实在有些纠葛,因此话便不怎么好,不过,他家质朴,不愿意说这家人的坏话,只要品廉先生露出探听的意头,他便连连摆手道:“不说他家,不说他家。” 话是这般说的,可大公子脸上着实派恨恨的样子。 他这样的做派,真真急死了等着听八卦的干人,顾昭将脑袋撇在边叹息道:“要么说,要么别提,真是吃西瓜的劲儿,吞吞吐吐的好没意思。” 坐在边的顾允药倒是知道叔爷爷想说的意思,可是吃西瓜又是什么?书里没写,他有些不明白,却又不敢问。因此,他坐在边,微微侧头,悄悄又用眼睛瞄人。 顾昭最烦躁这孩子瞄人这股子劲儿,顿时,他按捺不住,伸手“啪”的下,对着这孩子后脑丘就是下,打完训他:“以后再瞄,小心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顾允药顿时吓坏了,含了眼泡子水,起来哆哆嗦嗦的又找他爷爷去了。去了也不会瓜官儿那套,当着人直言告状,童言戏语,惹人怜爱。他只是伸出手,捏住他爷爷的衣摆,副好不凄凉的样子,这孩子都十二了,过几年都能当爹了。 顾岩无奈,要是别人他早就开骂了,这是他阿弟,世界上他最不愿意招惹的人。无奈之下,他扭头对顾昭说:“你明知他胆小,还吓唬他。” 顾昭听了,也不计较,只是笑笑。 不说他们在客厅闲聊,却说,这村子里另外户张乡绅家如今却动了他们的心思。 说起这张乡绅家,论起财富,他家家业过颜家几倍,只他家平日做事很少周济乡民,修桥铺路是谈不上。若这样也就罢了,钱财是人家自己的,人家不愿意,谁也不能说什么。 可他家偏偏出了趟子糟心的事儿,怀了德行。这张乡绅家,生有两个儿子个掌上明珠。儿子便罢了,送去读书,有些见识,做事并不出格。只他家的小姐,名叫小烟的,这女子颇有些颜色生的很是貌美。 早年张颜两家交好,很小的时候,这小姐父母疼她,不愿意她远嫁。就就近处定给颜家的二公子。可没想到的是,偏偏就是这位叫小烟去岁秋却做了件出格的事情,这事情若是顾昭看,真就不算事!可如今这时代,这事情却与家风德行挂了钩。 说如今家里有些钱财的,若有小姐,七八岁的时候便都要关起来防闲,家里三姑六婆要少交往,清俊的仆从也不要令小姐见到,那些伤春悲秋的词语是不要她常读,所谓闺阁教育,几千年都是如此。 张家小姐家中条件不错,也请了瞎眼的乐师给她家小姐启蒙。张小烟虽是村中小姐,却因她识得诗文,读了哥哥们带回来的闲书,于是便有了大志。加上她母亲江氏常常与三姑六婆不正之妇来往,因此便灌了耳朵才子佳人。 还有个原因,就是张乡绅此人最是虚荣的,他在家里来来去去也常说,他家祖上乃是世家出身,算是名门。加上他家有本翻烂的张氏谱系,上面书录着这张家原是出身山阳郡张氏的。 张小姐觉着自己家乃是世族出身,自然跟世家结亲才相当。这寒门起身的颜乡绅家自然与他家门不当户不对,因此,去岁秋,张小姐便搞了场女权运动,她自己跑到颜家来退亲了。 事后,张乡绅自然百般遮掩,可这人颜家无论如何却是不敢要的,因此这来二去的张小姐的亲事自然没了,名声却也坏了。 女儿坏了名声,自然成了张乡绅家的大心病。这老两口急得不到年,老了有七八岁的样子。如今,这村里忽然来了借宿的外客,张乡绅的老婆江氏便有了想法。她先是打听到,这来客是上京来的告老还乡的京官,她便带着家里的老仆悄悄去看了次车马行李。 这看不要紧,那是连着二十几辆的高马健骡的大家当。再打听,这家还有两位没成婚的小公子。如此来,思量再三,这家老两口,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恢复新的意思是,我慢慢开始恢复,下子日,实在做不到。我先慢慢找找手感! 第一百六十七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啪” “啪” “…………哐……!” 清晨,夫敲完板锣,串住在内仗子村头的雀鸟,便连串的叽叽喳喳的鼓噪声,惊起了礼部郎中许品廉大人。 许大人五天便清醒了,只睡在床东头的顾老大人年纪大,觉少,天气模明的时候他才打起香呼噜。许大人今年也快五十,自然知道老人的觉贵重,因此有了尿意也不敢动弹,只忍着,直忍到天光大亮,这才顺手捞了件搭在边衣架上的大衫披了出门。 在门口守夜的小奴悄悄问:“老爷可要用净桶?” 许品廉压低声音道:“我不用那个,你悄悄的,莫要惊了老大人的觉。” 他就这个破毛病,被人看着尿不出,再者他两趟的活计,也真是要去茅厕的。 那门外的小奴听罢,便不再吭气,他只是好奇的看着许大人披着件小公子翠色的衫子,沿着墙角往村里的粪场去了。 如今农户躲在乐车的辅导下,学会许新鲜的耕耘之法。那乐车的艺人常把如今庭上的新税法,新的栽种之法,新的举措编成段子四处游唱。 顾昭曾想过办报纸这样的新鲜点子,可惜的是阿润却说,民能与他们识字的机会就很不错了,如今天下不稳,再教他们学会思辨,却不是不可以的。 想来,却也是这样,什么当权者都是如此,告诉你什么听什么便是。民是无需思考的。再者,报纸那等不好控制的东西,旦被旁人掌握,实在是双刃剑,谁知道最后谁会流血呢?阿润不愿意试这个水。 顾昭听罢,只能遗憾放弃,想下后世,媒体如同搅屎棍子,稀罕它们的,往往却都是民间,给官方找麻烦倒是常有媒体的身影,怕是天下当权者都是这个心思吧。 话说乐车的功能那也是不错的,就说去年下的新耕法,凡稻田不再耕种者,应在当年翻耕,翻几番,将作物的根部烂在稻田里,这样肥效是粪肥的倍还要。便是如此,粪肥依旧稀缺,因此乡中村农常在村里修建两三化粪池,追次肥,就意味着收把谷。 农村人切的行为,都要跟作物挂钩,因此村里的肥必然都要留在自己家里。这内仗村有两大派,因此便有两个公共的粪池,处在张家地,处在颜家地。许大人觉着,他在人家老颜家住,自然也要回报二,因此便有了这般亲切的行为。 许品廉老家也在乡间,他的祖父还是个大地主,家里的耕地能有百倾还。老爷子平生最爱耕耘之事,许品廉常受祖父教育,知道粥饭来之不易。 这颜乡绅家虽是乡绅,但是家中二院才有院墙,大院门口却是简易的菜杆捆扎而成的。因此,许品廉出门之后,便三转两转的找到侧面的柴门,心里很是得意的往外走。昨晚他是于正门而出,今日太早却不好打搅旁人,这偏门是般农家的习惯。作为个资深老驴友,也是经验。 秋季的雾水给村中的杂草上了层露衣,许品廉走了几步,足下便有些微湿。期间遇到早起的乡民,许品廉还忍着尿意,亲切的交谈了两句。问问秋收,问问税率,问问此地官声,番应付之后,好不容易,进得村中的柴杆达成的茅厕,才刚解开裤子,黄洪泻而出,正叹爽极之余,却不知道如何了,着身边的茅厕墙忽然哗啦啦下子,四面从外散了开来。 顿时!把个堂堂五品礼部郎中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啊!!!!!!!!” “呀!!!!!!!!!!!” 两声前后尖叫,均来自妇人,许品廉吓得哆嗦,他举目看,却看到粪场对面的泥路上,个小娘子捂着嘴巴盯着他大叫不已。那小娘子身边跟着个小丫头,也是脸惊恐,指着自己依旧在流水的话儿也在连声尖叫。 许品廉吓得不轻,赶紧收好工具,许是收的太急,些新水粘在裤子上,先是温乎乎的,接着贴裤凉爽十分。 那张家小姐昨晚便守在此处,她的名声早就坏了,因此只能走嫁外乡人这最后条路。可怜张小姐小烟女士,只想找个富贵公子,却不想,那家里都是懒的,有净桶是坚决不会来这茅厕大半夜吹屁屁凉风的。允药倒是个上茅厕的,可他胆小,指望他大半夜去茅厕那是没戏。 很快的,那村里涌出些人,只在粪池边上,对着那头指指点点。许大人辈子为人清明,何尝这样丢过脸,他捂着自己早就藏起来的武器,满腹的委屈,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外面热热闹闹,在村里人看来这便是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可顾昭却不知道,他依旧在做梦,梦到跟阿润起在前世的胜利广场吃凉粉。 他们都穿着古代的衣衫,大家却也觉着正常,凉粉三块钱碗,顾昭只带了六块钱。 阿润可恶,说他肚子不好,要少吃些。转身却将他那份吃了。顾昭生气,正要骂,却不想,那边有个穿着青衣的少年,看不清面孔,只觉着他长得俊秀,这少年好不可恶,只是鼓掌叫好。顾昭大怒,走过去就踢,伸脚,却踢到了被子,顿时!人清醒了。 顾昭这具身体年轻,甭管心理年龄大,他的觉都是极好的,那是雷打都不动,又加至有些船上经验,因此般儿般儿的动静也别想招惹到他。 这路颠簸,好不容易找到处好地方,睡个稳妥妥的大炕,盖床老百姓的新被和,加至昨日吃的舒坦,这觉睡的香。 顾昭起身后,下奴端来净桶,顾昭方便完,那队伍里带着的家医便端着净桶微微嗅了下道:“郡公爷如今心火已泻下,不过这几日还是需进些温润的方子清清浮火,待小人开副平火的方子吃吃。”他见顾昭皱眉,便加了句:“并不苦,小人开些甘草,山楂。” 顾昭撇嘴,只微微点点头道:“知道了,我阿兄他们可起了?” 顾昭说完,却发现这屋子侍奉的面色都十分古怪,都是副要笑不笑的表情。那家医常发木的脸上,忽有了眉飞色舞的形态。 他正纳闷间,在边的细仔走到他身边,贴着他耳朵阵嘀嘀咕咕。顾昭听完,顿时大乐,好个每日故作清高的许品廉,他也有今日! 顾昭此刻也顾不得旁个,只草草收拾便急步往外走,等他来至正屋外面,好家伙,这村里压抑不住的,都攀在墙上看热闹。颜家的几个家奴,手拉着手在门口,只是不让人进。 正堂中,个妇人的哭嚎声正高声,低声的传出来。 远处天空传来几声闷雷,大清早的,雨水便滴滴答答的往下淌,雨势不大,不过按照贯的规矩,出事儿了,下些雨水应景也是常态。老天爷很给力的配合完美。 顾昭仰天看着,却不想身边颜家大郎,颜未从堂屋冲出往外跑,看到他也不打招呼,只脸羞愧的捂了脸招呼了几个人道:“快去快去,先把人救下来,再好说旁个!” 咿? 原来是那位张家的小姐,她本想到公用茅厕碰个富贵俏小郎,她母亲也悄悄带她偷窥了眼在院子里溜达的顾昭。天黑,瞧不清楚,看样子,姿态却是个美的。因此张小烟便含羞愿意了。 却不想等了夜,闻了夜的臭味儿,披着翠衣的却是长了胡子,变成五十开外的老郎,这张小烟回到家里,又羞又气,二话不说,便要碰死,因边上看着的人,没碰死,她又找了裤带要上吊。此时,这位小娘子求死之心,却是真真有的,作为最早的女权主义者,看了太的公子小姐情爱录的张小姐只觉生都完了。 张家这番做派,旁人不知道,住在个乡的村民那个就是傻的?那茅厕墙今日不倒,明日不倒?偏偏有了外客就倒了?倒还是四面墙?虽是乡人,少有些情谊,可这般行事实在是将乡老的脸都丢尽了。 颜家大郎心中有愧,无法言明,又没办法揭发,因此捂着脸跑了。 顾昭奇怪的看看他背影,微微摇头,转身进了正房。 正房中,颜家的老爷与此地族长,也是位姓张的老汉正满面通红的坐在边不吭气。正堂地当中,张家的妇人,那位张乡绅的老婆张江氏却盘腿坐在地当中在哀哭:“可不能活了,天没长眼,只留双瞎窟窿喽……养到她十六上,不少她吃,不少她穿……做上双绣鞋鞋都是葫芦绸儿,贯钱两尺的料子她都不愿意啊……可不能能活了……养到她十六岁……” 顾昭顿时炯炯有神了,他瞧瞧自己老哥,阿兄端着盏茶目瞪口呆,许品廉先生,恩……这先生有趣,怎么披了药儿的衣衫出来,真是老干馍馍点红花儿,他翠的这是那份儿啊? 看呗,翠出桃花儿来了。 别说顾昭,就连他阿兄顾岩都没见过如此有风采的乡间妇人,真真是把鼻涕,把眼泪的满地打滚子,人家也不找你们负责,只是在下面哭诉这个女儿养大花了少少钱,少奴仆侍奉,消耗了几尺布。这些额外的数据堆积起来,用这张江氏的话来说,公主也就是这样了! 如今她女儿看到了男人的那个玩意儿,除了死,也没其他活路,因此,这钱好歹要收回来。这笔买卖,张家赔死了!这会子,掌上明珠便也亮不起来了,只盼能收回本钱,莫要赔本才是。 许品廉见顾昭进来,无奈间只能将捂着脸的手放下,喃喃的了起来。他也觉着自己不能活了,辈子老脸,八辈子的风采今日尽数在上官面前丢个干净!他不怕顾岩,却怕这个小郡公爷。 顾岩见阿弟进来,顿时不愿意了。在他心里,阿弟是世界上最最干净之人。这样的龌龊事情,就是听到都是脏了耳朵。想到这里,顾岩把手里的茶盏放,倒也不客气的对在边的定九先生说:“这事儿吧!乃是私事儿,老夫也不能言,我们这就出村等着,你……你权宜着办,只……别耽误了行程!” 顾昭倒是想看,可是又不能说,因此只能带着丝压抑在内心的遗憾,转步往外走。 那老妇见这里最大的主儿要走,自然不愿意,因此在地上身形无比灵活的滴溜溜滚儿,顿时将门口拦住了,她道:“不能活了……你们这是想逼死我家女儿不成,若没个说法,就从老妇身上……老的是不成的,大的是不成的,好歹留下个小的……我们不挑拣。” 她话音未落,顾大老爷真的迈腿儿从她身上过去了…… 顿时这屋里片安静,人人目瞪口呆。 顾岩在门口冷声道:“好讨打的刁妇!你当爷跟他样,是个傻子不成?”顾岩指指许品廉又道:“原以为此地民风质朴,却不想竟龌蹉到如此的地步!老爷我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什么没见过,今日被你这无德蠢妇刁难了,才是丢了辈子的老脸。” 顾岩说完,要喊细仔他们拿棍子打,刚才他还不气,却不想这老妇把花花肠子用在了他弟弟身上,孙儿身上。这两人随意动那个,都触了他的心肝。 顾昭翻翻白眼,赶紧拉住他,干什么呀,没事儿喊打喊杀的,不至于的。 顾岩看看阿弟,无奈只能在门口对这家直不开口的族长道:“我说你这老倌儿!你也不必装聋作哑,你今日也聋不得,哑不得!我与你分说,这事儿你担不起,你骨架子小,老夫怕压塌你!也不是我欺你,我说明白与你听,老夫不是旁人,却是京中前三台的点将的头名录子!咱家住上京平洲巷子,官至品,今上恩德,赏了个平国公的爵位,我乃是平国公顾岩是也!什么叫大的不成,留小的?我呸!凭你们也配?我小弟弟看着小,那也是正儿八经的小郡公,公主我们都嫌委屈呢!” 顾昭连连翻白眼,只能拽着他哥道:“你说那么,赶紧走吧!” 时间,这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了。 那老族长吓了跳,喃喃的起来,寻思寻思,似信非信,思想片刻,他却是跪了下来。他这跪,屋内人都跟着跪了。 顾昭顿觉好没意思,转身躲在边,他见不得年纪大的跪自己。 顾岩不顾旁个,只继续道:“我等本奉旨边关巡查慰问,怕惊了民,惊了生,这才轻车改装。咱们原是番好意,却不想在你处遇到这糟心的事儿,真真少条失教,这是什么山水,能养出这堂刁民恶妇来!你们这堂上坐着的也不是旁人,这位大人姓许,外面都称呼他声品廉公。品廉公平日为人最讲德行,今日之事,也怨不得谁,不过个小妇人,抬回去就是!只样!许大人家里,妻两妾,他早就满员了,你家算什么玩意儿,街村姑竟也敢嫌弃堂堂五品……” 顾岩的话是越来越难听,顾昭无奈,只能抓住他阿兄的袖子道:“哎呀,哎呀……何必如此,说那么清楚作甚,别说了,走吧。” 顾岩不解,看看自己阿弟。 顾昭没办法解释,他就是再变,也没办法将人命视若草芥,他老哥哥位高权重,今日之事顺嘴嘟噜,他说完,他爽了。那女子呢?那女子也是辈子,就是抬回去做个贱妾,也是要脸活着的,大兄无脑,随意给人家句话的评价,就若他说的,他是天下大帅,在兵部点三台的头名录子,国的国公爷,何苦给个女子扣帽子呢!顾昭就是觉着,不该如此的。 顾昭拉着他大兄走了,顾允药本来在院门口坐着呢,那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本瞧热闹,捎带免费参观他。这孩子没见过世面,这几日被他爷爷教育的虽少有些了胆气,但是眼睛杀人,比刀过流血疼百倍,因此他将脑袋恨不得按在胸膛里。 顾岩正在气头,出门伸手,扯住自己孙孙的衣裳,将人揪走了。老爷子辈子见惯了刀山火海,最是直来直去,这般被人算计,还是第次,这心里实在憋闷。 顾允药路跌跌撞撞的跟着,看着村里这些惶恐的乡民,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心事儿。 这三人回到车队,那厢也是人头济济,到处都是乡人指指点点。辈子,这般大的新鲜热闹,村里人只觉少见,有胆子小的不敢去乡绅家里看热闹,怕人家恼了明年加租子,便只能来此处免费参观外乡人。 顾岩郁闷,在那里声喝骂:“都呆这作甚,赶紧走了,此地肮脏,再不得落脚!” 他这声喝骂,乡人顿时不愿意,便齐齐在那里七嘴八舌的回嘴,有人气愤,便捡起边的石块往这边丢。顾槐子那边自然不肯叫老公爷吃亏,因此纷纷从身下揪,亮出官刀,银光闪闪的便出了鞘。 这下,众乡人顿时像被强盗掐了脖子般的定住了。 顾昭无奈,只能匆忙的上了车,催着顾槐子他们离开。他们行人急慌慌的出了村,走了十几里方上了官道,在官道边上等许品廉与定九先生。 约莫半响午的时分,那边岔道上总算来了人,许品廉与定九依旧乘了旧车马,车马后面跟着辆新套的玄花儿驴子车,车上乃是平顶,看就是此地乡人常用的出行工具,那驴车边上挂着个木雕的桃红牌子,顾昭看便知,这人许品廉是收了的,人家带着丫鬟妹纸,带着嫁妆起跟来了。 眼见着车队越来越近,驴车后跟着十来个人,无分老幼,都急步紧赶慢赶的追着车子。待他们来到近前,直在那边听信儿的细仔过来禀告说,许大人收了那姑娘,倒也没亏着,下收了俩! 他怜悯那女子年纪小,因此给了百贯聘礼,算是全了礼数,至于回家放在那里,那是许品廉老妻的事情。还有就是,许品廉是个老穷酸,出门不带钱,这钱是咱家出的,回去记得讨债。 顾昭下子哭笑不得。 倒是跑过来的那位老族长,来至近前后,却将张新写的羊皮契纸双手捧给了顾岩。这张家女,张家却不要了,族里做了主送与老大人做奴婢了。 这里面没顾着许品廉大人的面子,毕竟品跟五品那是有登天距离的。他们只想着,万万不要被这位老大人迁怒的好。 顾岩顿时觉着长出了口闷气,他在车前,扬扬契纸,没给许品廉,转身他装自己身上了。 许大人无奈,只能跺跺脚,回头安慰他家小娘子去了。 顾昭觉着有些不合适,好好的出来了,回去可怎么跟嫂夫人交代,虽然他也不认识那位嫂夫人。 倒是顾岩无所谓的摆手道:“这算什么啊,不过是个玩意儿,叫人赶紧送回去吧,也省的碍眼!” 过来回话的定九先生连忙阻止:“大人不可。” 顾岩不解:“有何不可?” 定九先生看看那边,见没外人这才低低回道:“大人此次出行,京中定婴派就略有微词,若出京不到半月,抬回民间女子入京,这事情闹起来,虽是品廉先生倒霉,怕是也要殃及大人,到时候,怕是我们有嘴都解释不清了。” 顾岩与顾昭对视片刻,顿时倒是想了个通透,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如此,便罢了,你过去告诉品廉,那贱人平日无事,却莫要出来碍眼!”顾岩只能这般吩咐,吩咐完,他转身进了自己的车子,虽此地小吏已然闻讯而至,奈何几次求见不得,只能路相送,送至本地结界处才惶然回归。 至于那张乡绅家如何,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他家丢了这地方的人几辈子的脸面,今后无论老小,真真寸步难行。可怜他家孩儿,苦读了辈子诗书,却被小妹子连累到死。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这日夜里,许品廉总算转过了心思,个人带着满腹辛酸到了顾岩车里抱怨,会子说自己冤枉,会子又说那女子可怜,再会子又唠叨他回去如何与老妻儿女交代,无论如何,这个证人需老大人美言,他是被强迫的。 话是这般说的,可是连续三日,他都不在顾岩车里徘徊,只与车后的小娘子腻腻歪歪。那小娘子虽土,可是架不住年轻娇憨,虽这次没找到年轻的小公子结对儿,可是,她家老先生那也是满腹的诗文,因此,这小娘子便也能收住委屈,路上只扮巧卖乖,把个许品廉哄得云山雾罩的。 顾岩气的牙根痒痒不提,只这日起,他们便只在路边扎营,再不敢去村中投宿了。 转眼,又是五日过去,这日来至淮南郡境内,因在两郡交界,这行人便投了交界处的个老庙。这庙乃是处新庙宇,是上京惠易大师着人修建,因此它的名字便叫了“惠恩寺”。 这庙不大,庙舍都是新修的,庙里的大主持是在上京深造过的,算是惠易大师的徒孙,因得知顾岩等人来至上京,他便抄起口半京音半本地土话的怪调调与顾岩周旋。 顾昭不耐在庙里呆着,便在寺院门口溜达,此处看上去倒也安静自在,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却也是处处透着禅机野趣。顾昭几日在车中颠簸,正不耐,有地方睡,就是庙宇他都忍了。 才将溜达没片刻,却不想大道那头,串马铃儿清脆入耳,叮叮当当的甚是好听。 顾昭仔细看去,来人骑着头通体漆黑,颈上脚环都覆着长长鬃毛的骏马,他们来得快,风声过处,那马上的毛发飞般的飘起来,眼看去,威风俊朗已极,顾昭仔细看,那马上坐着的却不是旁人,正是他家小饼子,顾茂丙来了。 咿?他不在边关养马,怎么来这里了? 顾茂丙来至顾昭面前,将马匹拽住,身姿漂亮非常的自马上跃下,人下来,便卖的手好萌,只见他抱住顾昭便嘤嘤的哭了起来:“小叔叔,我归得家,却不见你,心都碎了!” 第第一百二十八章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却说,顾茂丙在边关养了年的战马,如今总算有了成绩,因此打今年春分那时候起,他便带着下面的小奴,家将赶着足有千匹的上等杂交骏马,自西疆央勃关送至上京。 那路的辛苦自然不用说,偏偏顾茂丙是个跑偏的性子,旁人问他,他只是笑笑,从不说他所经历的那些辛苦,切理所当然。当初小叔叔叫他养马,他就去了。他无牵无挂,不过是戏文里的闲暇散人个,他从不觉着自己是有大出息的人。 阿润倒是很欣赏顾昭这个侄儿,他觉着想必阿昭叫这个小家伙去死,他也二话不说的就去死。有时候姓顾的血统那是正常人所无法理解的。 成群的战马运回上京,路颠簸死于各种原因的足有两百匹,这些死亡也给今后的战马运送留下了笔珍贵的经验资料。如今这些珍贵的马匹就被起养在上京郊外的大仓牧场。 当初这片足有万亩的空地被划归迁丁司的时候,不知道有少大臣出来反对,现在,战马出,朝上鸦雀无声。 顾昭修建大仓就考虑过很今后的问题,那时候大家都觉着奇怪,因为最初的时候顾昭养了成群的耕牛与驴子在郊外,每年光这个钱就是近几十万贯,几十万贯的专项投入,这对现世来说,除了战争拨款,这还是头次。最初的时候,顾昭写了奏折申请款项,但是,以定婴为首的大臣们立刻加以反对。 羊牛马发展畜牧是好事,他们支持,可是这笔支出,国家承担不起,谁来出?后来顾昭摆摆手,他自己出,他的俸禄,他的封邑,他家的私产收入都拿来养牲口。 因此,顾昭的大仓也有个诨号,叫牲口仓。这里的褒义贬义自然就看人领会了。 除了养牛驴,顾昭还找了农部的人研究畜牧,开发上等的牧草饲料,还买了官奴,成批的培养这个时代的第代兽医。 这些行为在当时都被人嘲笑跟奚落。道,顾大傻子在朝上睡觉,顾二傻子在郊外养驴,顾三傻子在边关养马,家牲口棚出息。这家人,每年花几十万贯玩牲口,倒也真真玩的与众不同。 对于外面的嘲笑,顾昭只当不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至于他家的族长顾岩,那也常常是言不发。顾老大对于他阿弟,有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崇拜与迷信,自然,老哥哥的架子他也是有的,通常他还端得很高。 顾昭发展的脚步从未停止过,可是他的这种发展跟随意抛出后世的片绝妙诗文来还是有些不同,与牛马打交道毕竟换不来实权阶级与文化阶级的认同。也许,顾昭无法在朝堂上针对某本学术书,或者某种艺术说出个精彩纷呈来,他这个人没有半点的文化素养,也不懂得什么纵横说,阴谋说,律说等等,他只觉着,既然来了,就做些有用的事情。 养牛可以开发全体的农业国力,养驴子可以令贫寒的人家,也有个价格低廉的出行的工具。他的想法就是这么可笑而简单,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如今顾昭的牲口场,牛跟驴子的问题还无法解决,主要是找不到上好的种牛跟种驴。倒是兽医,已经出了好几批了。现在好了,七八百匹战马在大仓,如今正好用得上。 战马对于如今的国家来说,相当于战争的天平,无论现在还是今后,战争的反应与速度都是左右战争的重要工具。可惜的是,过去,员最好的马上战将,未必就有匹上等的骏马。就连家里顾槐子那般的家将,如今还骑着驴骡呢。 顾昭是个天生的理论家,肚子里塞了成堆的现代结果理论,可是这些理论需要无数人花上无数的时间,去实验,去落实,去踏踏实实的做事情。他的这些理论还偏偏与如今的思想背道而驰,不是为畜牧业服务,就是为农业服务,这些都是下等的理论,上等人不屑为之。权谋之术什么的,顾昭是概不精通。 如何饲养适合内陆水土马种,如何将杂交,如何训练?如何防病防疫?如何将杂交马变成国家的重要工具?这都是当初顾昭给出来的无法解决的难题。 顾昭提了问题,可惜,那时候并不被人看好,毕竟,先期的投入除了人力,还有大量的物力!当初也不是没有人试验过,却没有人想过去草原找到最好的牧马人花上近十年,甚至要付出几十年的努力,起做这件事。内陆人总有种大大的世界中心的骄傲感。人们注重现世的权利虚荣,至于几十年以后,那是几十年以后的人需要关注的,谁也不愿意去!只有顾茂丙这个傻子,二话不说的他就走了。 如今顾茂丙带回来的这批新马便是内地土马与西疆野马的第四代,无论是脚力,还是其他方面那都是上好的。现在这几百匹上等马就放在大仓后面的牧场里。按照如今的市价,等战马最低的价格都在两万贯起。 那么这么大笔财富,如何不能令人不红眼,这简直要令人眼红的要滴血泪了。还不等某些人做出反应的当口,顾茂丙按照顾昭的安排,二话不说的就将战马,连同关外的牧场里的上万匹马起做堆献了。 用顾昭的话来说,老顾家人甭管有没有出息,有条要做到,那就是甭给别人打脸的机会,从来都是他家人打别人的脸。这大巴掌,打的着实疼痛,定婴也罢,庄成秀也罢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他们便沉默不语,既不落井下石,也不做锦上添花的事情。 于是没有商议的,他们起上了本歌颂道,这都是在陛下的英明领导下的成绩云云,至于顾家,他们提都没提。反倒是直跟顾家不大挂的五军都督李木斋上了本,要求陛下厚赏顾家。 今上自是龙颜大悦,便问顾茂丙可有所求?顾茂丙却觉着什么都没所谓。他唯的念想就是自己小叔叔,大伯伯,对他来说,有叔叔伯伯的地方就是家。至于其他的,能吃还是能喝?那都是虚的,繁华他见得了。 雏鹰翱翔过天空,如何还想回到笼子!见到了草原的广博,骏马踏遍了自由的青草地,顾茂丙如何能收住心思,因此便跟今上回道,西江那边还不妥当,他马场里如今有上万匹战马需要发展,他不放心,还是愿意回央勃关给陛下养马去。 毕竟如今只出了打仗用的战马,可是还有供仪仗用的”齐马”,供驿使用的“道马”,供狩猎用的“田马”,供劳役使用的下等出力的“驽马”均为饲养成功,他还是回去吧。 时间,赵淳润真是感动的不成,那下面的大臣听了也是觉着,顾家老四这脉,总算是有了个有骨气的,眼见着就有出息的了。总归是人家顾家的种子,真真什么苦都能吃的。 就如此,今上在朝上开了金口玉牙,将顾茂丙的末等县侯提到了等,给了铁帽子。这下子,顾茂丙已经超越他的哥哥与家里的其他长辈的三等侯了。 若是这个时候顾昭在上京,许他会撺掇着阿润给顾茂丙个弼马温的职位,真心的,顾昭也没把这个事情看的有大。在他心里,移民问题,依旧是大疙瘩,人跟马不同,不是说移就能移的走的。 顾茂丙在上京以前其实并不出名,当年唱戏的事情顾岩帮着遮掩的好,他的名气还不如他的姐姐大呢。后来他靠着军功他捞到个五品的大将军实职做,可是上京将军如牛毛,不靠军功靠祖荫得了封赏的也大有人在。 下子,顾茂丙红了,匹上等马如今卖价两万贯起,顾茂丙在西疆有上万匹战马,这意味着什么?顾茂丙如今有钱有势,他还长的漂亮,最难得是他还没成婚。 得了封赏的顾茂丙对周身的变化,感觉麻木非常,只有条,他觉着如今千好万好,这些好都是小叔叔,伯伯给予的。若不是小叔叔当初的建议,如何有今日的他,伯伯自己也有儿子,如今顾茂昌可还在兵部闲蹲着呢。 总之甭管怎么说吧,人家顾茂丙没想回来与人争什么,对于上京的繁华几乎是半点留恋都没有,加至这小子最会演戏,他在朝堂上养了番忠君爱国的大全本,把个朝上朝下感动的热泪盈眶的大有人在。亏阿润知道这小子骨子里就是个娘戏子,不然怕是真的能上他大当去。 便是如此,阿润也不好亏了顾茂丙,这小家伙可是阿昭的人,他能给的如今也就剩下这些不能吃不能喝的封赏了。 如此,他便大手摆,又给他挂到指挥司做了全司,这可是正四品的好缺,真正个萝卜个坑的官位。如此,顾茂丙飞身跃,竟成了顾家第三代头位的实权人物,起点那是相当高的。爵位有了,实职有了,顾茂丙如今春风得意。 顾茂丙得了实缺儿倒是没有骄傲,只在朝上又道,这转眼又要回西疆,这去却不知道何年能回,他自小得伯伯教养,如今伯伯岁数大了,是孝敬日少日,如今回来,伯伯却去了边关,如此还恳请圣上给个恩典,他想去侍奉圈,把家里的长辈都拜见拜见,敬敬孝道。 瞧瞧,这就是漂亮孩子说漂亮话。圣上听,便又准了!不准他怕顾昭回来收拾他。 就如此,顾茂丙回来做了交代,得了封赏,只在家里与伯娘,姐姐,姐夫呆了三日便匆匆离京,至于他哥哥,他压根没去过那边,只派了人,抬了整整大车的铜钱儿给他娘亲送去,这是他几年来的俸禄,反正他娘爱这个,便请她老人家数个够吧。 至于顾茂丙自己,他早就不靠这点微薄的俸禄过活了,他小叔叔私下里年到头不知道贴补他少,顾昭这家伙是最最不缺金银的。就连顾茂丙自己,如今他是开马场的,他也不缺钱财。而且,他对这些也不是很感兴趣,要知道,当年他与小叔叔假扮神仙,写过神书,在世界观上,他早就飞越了。 当然,他那些臭毛病还是在,回到上京交了差,第二件事情他便是安排人找了最好的绣娘工匠,做了十套新流行的行头私下穿,至于成堆的流行的新鞋,新袜,新玉冠子,那都算零碎。光各地上等丝绸他就买了三百匹,全都拉回小叔叔家,找了十个裁缝只给他人做衣裳穿。 顾茂丙觉着,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吃好喝好玩好才是正经。他回来这三日,亲戚爷们都跑出来了,些贵胄子弟也上门结交,可顾茂丙心里就是对这些人说不出来的看不上,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那西疆的那头,有个未开发的大世界,那边有上千部落在草原上游走,迈过草原,那边有三个国家,这些国家资源丰富,牛羊遍地,宝石黄金满那都是,如果有机会,顾茂丙想跟塔塔起去征服那个世界,弄些好漂亮的宝石回来给小叔叔弹着玩,如果可以,他还想把小叔叔弄过去做国王,他就做小叔叔的大将军,提着银枪给小叔叔守大殿,他在左边,叫塔塔在右边, 真的,世界大了,没什么不可能的。这是小叔叔说的话,他直记得呢。 因此,第四日顾茂丙便再也无法呆在没有小叔叔跟伯伯的上京,他带齐全人马,溜烟的闪先了。 顾茂丙的来到,给顾昭这队人带来了人间烟火气。加至,顾茂丙也没空手来,他带了整二十匹最最上等的骏马,这些马随便拖出去匹,那都是马王的材料。 除了给大伯伯家五匹,他自己自用的两匹,给小叔叔五匹,剩下的伯伯叔叔家家分两匹。这些马匹品种,品质都是最好的,就拿送给顾昭的那两匹来说。 那是对相当漂亮的胭脂红,这两匹马的父亲,祖父都是关外野马的马王,它们的母亲们乃是塔塔部落上最好的头马。就这样的,按照上京如今的价格,随便那匹,少了二十万贯,都别开口。就这还是顾茂丙带着几百匹战马入京,破坏了行情的价格掉下来的价格。 跟着马起来的,还有二十付顾茂丙请人制成的最好的鞍具,那是水儿的野牛皮制成,马鞭子是用野牛肚子下最软的那块编的,鞭子柄把是纯银的,上面镶嵌着漂亮的绿宝石,蓝宝石,红宝石。马鞍子边上也镶嵌着银扣子,还有颈上那圈纯银制成的银铃铛。也不知道顾茂丙从那里找到工匠,只把那鞍子扣儿打磨的能照出人影来,那做工就别提漂亮了。 当然,这玩意儿拉出去,不招贼,那就怪了! 顾昭得了好马,自然高兴,是个男人就喜欢这些的,他倒不觉着没得了白马而失望,毕竟唐僧与王子的故事他也听过,他给这两匹新爱,匹起名火炉,匹起名火烧。就这破名字,把顾岩气的够呛。 给好马起个破名字倒是没什么,最可气的是,顾昭得了好马第日,便换了新猎装,提着把儿童弓箭跑去打猎。没办法,最小号的弓箭以他的臂力,他都拉不开。 顾大老爷第次发自内心的怀疑,顾老七是他家捡来的孩子吧?要么就是德惠岳家的血统不好,生生把他老顾家的种给串了。 顾昭骑着火炉,拿着小号的弓箭来至郊外的山边打猎,打了上午,成绩惨不忍睹,鸟毛都没根。后来细仔心疼自己家爷,便找了新仔带着顾槐子,人提着面大锣上山给顾昭打围子。等他们用大锣将动物吓得围在起,顾昭面前活泼的最少跑了有七八只肥兔子,外加两只野羊,还有头獐子,顾昭大喜,足足射了桶弓箭,硬是毛皮都没蹭下根儿。 后来人家动物们累了,实在蹦不动了,就在顾昭前面不足二十步的地方休息吃草。人家都想好了,就是死!也吃饱了再说,再者,等面前那个笨蛋射死自己,怕是要等到明年。 细仔提着破锣,巴巴的从林子里跑出来,跑到顾昭面前后,叉着腰喘气道:“爷!根箭都找不回……来了!您是高人,那箭射出去,那是无影无踪!小……嘿嘿……小的回车里……再,再给您取桶?” 顾大老爷捂着脸,无奈的叹息哀哭:“家门不幸啊!!!!!!!!!!” 顾茂丙失笑,翻身上马,他上了马后,直接从鞍后取出个套索子,夹马肚便飞样射了出去,没会,顾茂丙拖着那头肥獐子来至顾昭面前,命人在顾昭面前三步处按住,特别热情的招呼道:“小叔叔,赶紧着!咱们都等着吃肉呢,就瞧您的好了!看到没,就射这里。” 顾茂丙怕小叔叔失了准头,便找了毛笔,掂了墨汁,在獐子脖颈上画了个黑乎乎的圆圈儿。 顾昭搭弓射箭,比划半天后,总是于心不忍,于是他扭头对自己老哥哥道:“阿兄,那它要是流血……那可……疼啊!这难看!,那血哗啦啦的招惹蚊蝇总不好,就是不招惹蚊蝇,这家伙家里定还有妻儿,等他回去吃晚饭呢……”说完,顾昭抖了下,他想起动物流血淌成片的镜像,便又道:“我……爷回车了,这大上午的,真真折腾人,要吃肉,去城中买来就是,我累了!”说完也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拽火炉他真回去了。 顾大爷捂着脸继续哀嚎:“家门不幸啊!!!!!!!!!” 许品廉摸着把被小娘子打理的溜光的山羊胡到赞美起来:“君子悲天悯人!小郡公不忍杀生,真善人也!” “家门不幸啊!!!!!!!!” 顾大爷哭完,回头找侄儿问话,却不想,顾茂丙却在许品廉新纳的小娘子身边,他的手还掂着人家的新绣裙,爱惜不已的抚摸着那上面的并蹄莲道:“这花儿真美,你绣的?” 张小烟的眼睛都要羞出水来了,她低着头喃喃的揪回自己的裙角,怕顾茂丙生气,只默默的点点头。 顾茂丙大喜,忙道:“我这次买了二十套上京流行的京纱罩衫,你帮我在衣角都绣上这个莲子,我最爱莲花了。” 张小烟时错愕,猛的抬头看顾茂丙,这是当她是绣娘?顾茂丙倒是没觉着什么,他只是挑拣而已,东西不漂亮他是不穿的。 顾茂丙继续比手画脚的吩咐:“我那罩衫料子是透纱,你记得配线的时候,莫要叠色,丝线不要用重线,不然抽纱!绣花太重衣角就不展挂了,你想想,纱衣薄薄的,花样子那么重,总是不好对吧? 恩,我的荷叶边子要上银线,就若早晨的阳光般!你会秀露珠吗,我就见过秀露珠的绣娘,就在西疆那边儿,可了,那些小娘子手巧,能把根线分成九股,那珠儿漂亮的能从衣襟上滚下来呢!” “家门不幸啊!!!!!!!!!!!!” 第一百二九十九章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出行两月,转眼时入冬日,迎面着条夏江横锁拦路,可怜江面干净非常,竟半条渡船都无。虽能隐约看得到那边岸头,可是这江却渡不得了! 零星小雪徐徐的下了起来,三五小厮赶紧从车里找出早就预备好的厚衣衫跟大毛的氅儿披风给主子们加上。车里也生了炭盆,可依旧还是冷。 顾昭下得车来,漫步江岸,只见面前连天的水沼遥,江边垂柳凄然,柳叶未及衰落,残留的叶片上薄薄的结了层霜雪,这会子到有些凄美的意态流泻了出来。 住步岸边许久,原本人来人往的渡口竟人迹寥然,不见三五人影,偶见江上有浮舟驶过,却只是二三小舟,舟上独立船夫,这么冷的天,依旧赤着脚,半扁裤腿,来来去去的。 那船倒是去得对岸的,只船身太小,上得三四人便不成了。顾昭这边虽轻车几辆,却依旧有三四十人环绕,还有马匹跟家里带出来的车子,这来来去去的,岂不累死那渔人? 细仔是个出过海的,因此便跺脚道:“从前大风浪都见过,如今被这条水道拦了?没有这个道理!” 说完,他转身跑回身后的镇子想办法去了。 顾昭在内陆住了许久,这般大的水势,还是这些年第次见到,他跟水亲,只见便他觉着亲切,如今虽江过不得,却依旧带着顾茂丙跟允药等起到江边看水抒情。 顾茂丙是个食草的,自然对这个没甚兴趣,他只带着顾允药在岸边溜达,这路,他不是捡起石头丢出去,就是踩在圆滑的岸石上蹦跶,没走久,鞋子都湿了两双,幸亏跟着的准备的全,不然,大概他会得个祖传毛病,跟他小叔叔般,天寒烂脚。 走得会子,不小心溜住位钓鱼翁,他便凑上问话,问着手脚也不老实,直接拽了人家的藤筒里看,见里面有几条新钓的不大条儿的江鱼,顾茂丙便出了几十钱,连藤筒子带里面的江鱼都讹了回来。 顾昭哭笑不得,指着他骂道:“人家都是顺着长,独你倒着长,长辈没个长辈样子,人家每日生活的用具你都要回来,拿来作甚?明日起也做江边独钓客吗?” 顾允药到没觉着叔叔带坏自己,他瞄瞄恣意的叔叔,想想自己,心下艳慕叔叔可以跟七爷爷那般肆无忌惮,可自己却无论如何做不出这样子,左右他不过是仰仗父亲死了,爷爷的分怜爱罢了,可是,爷爷如今年纪都大了…… 顾允药如何想,旁人如何得知,只见顾茂丙摆摆手,浑不在意的道:“小叔叔这话说的,我能白要他的东西?才将我问他此处名吃,可给了赏钱的,不信你问他!足贯钱儿呢,他回去要乐死了!那老汉在江边冻得要死要活的呆上半月也未必有贯钱,再者,这鱼钱小侄也是给了的,休说我……” 他说罢,笑嘻嘻的叫过在边的小厮,将鱼递给他道:“会子找到住处,叫厨下趁着鲜气做了吃,旁个不许放,就放些许盐巴,去小叔叔那边要些……什么胡椒的,这玩意儿可是好东东,塔塔说,如今两胡椒能在集上换两白银,这可是好东西,搭鱼羊再美不过!” 顾昭微微摇头,他爱吃很东西,唯独这鱼吗,却是最不亲的。正思索间,不想,就近江上驶过叶扁舟,那操舟的渔夫见岸边贵人齐聚,忽就吟唱起来。 “青布幔,葛麻衣,冷雁呼,连天地!木高台,草虫鸣,心忧矣,当语谁……夏江岸,思河阳,鸡鸣旦,碧柳岸……舟撸咿扎呀……雪中摇苍苔喂…………” 舟者声音嘶哑,古调古风如此这般的便扑面而来。许品廉与定九先生披着新兔皮大氅,原本因气候转化被冻得鼻涕哈拉的,这会子忽然这两位便感动了。他们只在岸边浮想联翩,若此刻能有笔墨,许是能做出千古之赋来也未可知。 顾昭看那做派,便立刻住脚闭嘴,他是不会写,但是能目睹千古绝句出来,不,千古不成,百古也可。 那也是种目睹的福分啊! 足足等了半响,这俩老头憋的屁都快出来了,可半句名赋都未做出,顾昭难免遗憾。此情此景他都想剽窃手了,神马北国风光点点点的,那他也是会的啊! 就是背不全! 顾茂丙打发了小厮,又转身来到顾昭近前唠叨:“小叔叔,转明儿我回去,这个胡椒给我带两车!” 顾昭无奈,这东西他带回来的也不,这家伙,开口就要两车!他是调味批发吗?气急了顾昭有些口不择言的道:“没有没有!你那里凉快你那里去!” 被强拉出来的顾允药打个冷战,这江边还不够凉快?再凉快怕是只能将叔叔丢进江里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不觉解气,想着想着又思绪跑偏,若是叔叔被丢进江里,到时候自己就奋力跳进去!努力救长辈。虽然他不会水,可是到时候合家大小定夸奖自己有情有义,忠厚诚朴,那时候七爷爷定然会对自己刮目相看的…… 想着想着,这孩子的脸色便不会遮掩的开始变化。顾茂丙扭头看到这孩子忽喜忽悲的变脸,便用肘弯拐拐小叔叔道:“这孩子有……”他指指脑子。 顾昭轻笑:“恩,跟他爷爷样。” 顾大老爷是死也不出车,他年纪大了,如今比不得之前,些许冷风便觉入骨,因此便只在车里烤着新烧炭火,嘴巴里还唠唠叨叨的跟顾槐子道:“失策,大大失策,以后再不听许穷酸胡说八道,爷上了他的当了!老爷我又不搞什么民生民计,老爷我是打仗的,搞什么微服私访?现在好了,老爷的仪仗坐着官船渡江了,老爷我却被丢在了这头!哎……这事儿要传回去,定老牲口能就这笑话,整吃半年干饭!你说吧,这是渡口,怎么就没有渡船呢?” 顾槐子见主人不开心,忙在边耐心解释。 之所以现在无法渡江,那是因为,如今朝廷每年征收夏秋两次田赋,现下不比从前了,田赋要交到朝廷统安排的征收点,这个征收有个名字曰,支移。就是,指定地方,你去交粮。 前朝那会子,常常有些莫名的□,支移就是其中项,那会子,老百姓打了粮食却不能就近缴纳,有的缴纳点离家乡竟有上千里之,如有前线打仗,命老百姓交到前线的都有之,因此,百姓自是苦不堪言。 如今好了,凡各地州县,都以五百里为点,点内周边百姓都统统集中到了这个地方纳粮。再者,因很百姓家的情况出不得远门,如今朝上也允许折变,就是这五百里都出不得门的,你家就出些钱给庄里的闲汉或者官中,由他们代替缴纳,这个叫脚钱。钱儿也不,那乐车宣传过了,石粮食不得超三十个钱。 今年粮草值钱,官方给的官估石能有八十钱,等粮食能估到百三四十钱。阳渡附近原是个点,收集好粮草后,再有官府统给这边的大户分派了衙前役。这附近的大户起合了份子出了脚钱,找了全部的大船,去夏江中游五百里的个叫鸦关渡的地方统缴纳秋赋去了。因此,江上无舟,这来往的客商旅人便都只能暂且在这身后的阳渡镇等着。 这阳渡镇不大,却活着千数家户,时常营生也都是做着与水有关的活计。许人家就吃住在船上,如今他们也随着秋粮去了鸦关渡。因此,这小镇住户下子走了四分之,显得凄凉起来了。 顾昭倒是不在意何时能够渡江,他只是笑着看顾茂丙在身后上蹿下跳的,这家伙的到来,给顾昭这车队带来难以言喻快乐。这就犹如滴水花星溅入了油锅般,整的车队每日就如赶大集的般喧闹。 正笑闹着,细仔带着些小厮从那边跑回来,远远的看到顾茂丙便喊他:“十四爷,我们找到个好去处,这镇上最大的客栈被咱家包了,那客栈对面正好住着个富户人家,他家老爷子如今过六十六,请了郡中名角,要唱三日大戏呢!” 至于他想的渡江的办法,看样子是没有了,为了找面子,这算是将功折罪吧?顾昭笑笑,到没有计较,只是对唱大戏的那份喧闹没半点喜欢。 顾茂丙闻言顿时眉飞色舞起来,顾昭轻笑,这家伙到了现代,怕是个热血戏剧疯子。 看到细仔围着他家小爷儿转悠,顾昭隐约有些嫉妒,哎,是人就喜欢顾饼子,他家七老爷那么大只在边,这猴崽子竟然没看到! “十四爷,您没看到呢,那戏台老高了,五彩的台子,我去的时候,主家正在下面,热乎乎的支了三口十五眼的大锅子,杀了两只整猪,那香气……” “这算什么,三口锅,你是没见过!在上京,当年小爷……”忽然想起什么,顾茂丙扭头看他小叔叔,他小叔叔带着脸古怪的笑容看着他,仿若看到种场景。 当年,那个叫娇奴儿正在上京乡下地主家的五彩台子上舞水袖,台下,杀猪宰羊闹成片…… 顾茂丙摸摸鼻子,拍拍屁股闪了,细仔小跑着跟着巴结:“十四爷……小的看到那名角了,啧啧,那脸盘,那扮相……小的问了,那角儿在这边可出名了,有个艺名儿叫个俏奴儿……” 顾茂丙脚步踉跄,手在空气里抓了两下才稳住。 顾昭仰天无声大笑! 顾茂丙若是排辈分,他总排十四,因此这队里的人都叫他十四爷。顾家树大枝叶繁盛,这代排在名号上的共有十六个男丁。其中最小的是十六爷是老六家的茂植,今年才十三岁。若是不出门,在家各喊各的倒也干净,只是出门了,就要好好的称呼了。 如此这般的在江边吹着冷风,直到顾岩在车里大叫,他们这边才尽兴而归。此刻,雪势越来越大,许品廉边走边唠叨,这样的月份,下这般大的雪,怕是今冬秋赋除了鼠雀耗,又要了雪耗了。 顾昭不懂这些,他觉着,许品廉个礼部官也不该管,这纯是狗拿耗子管闲事儿。比起前朝石麦三十种损耗,如今最不过五种已然是好的了。以后,道路越来越顺溜,这种钱会越来越少。再者,如今阿润已经慢慢明白,比起农业税收,争榷才是大头呢,切不过是时间而已。 天气不好,这行人来到镇上,天色已然昏暗,那边大户家早就点了篝火,明了大油烧的火把。才入镇,顾昭他们便听到那边鼓乐丝竹的声音。 顾茂丙懂行,便道,这是唱到最后本了,会天色再黑,怕是唱不得了。这家真有钱,也不知道是作何营生的,竟燃的起大油火把,那乡间寻常的百姓家大油过年才舍得拿出来拌饭吃呢。 细仔找的这家客栈名曰:张脚店。店虽然是本镇最大的客栈可是依旧不敢自称客栈,要知道如今税务分的极清,脚店要比客栈少四分的税率。 因顾昭他们手笔大,细仔也不知道怎么折腾的,总之这家脚店楼上楼下三十间客房竟被全部包了出去,原住在店里的客人,也不知道被好言送到哪里去了。 若是从前顾昭怕是要说他浪费,现在吗,他已经有了脑袋的阶级思想,再跟庶民住在起,只怕是有失体统了。他不在乎,他老哥在乎,许品廉在乎,甚至顾槐子这样的家奴都会在乎。 张脚店,顾名思义,此家店主自然姓张,此人长相也若小说中的市侩商人般真真是肥头大耳的样子,他肚子上有四五层肥肉堆着,脸上带着强揪出来的憨厚笑容,身后排着十七八位跑堂,杂工,大厨,干人等都齐齐的在店口等着。 若是寻常看到这位,倒也没什么,只如今这位张店主带着的活计们,个个干瘦的,只衬托,便令人觉着这家店主不善良,不是个好人的样子。 张店主见顾昭他们的车队到了,便想上去侍奉,毕竟,他家脚店自开业也没遇到过这样的客人,既不用你家的被褥,也不用你家的厨子,甚至你全家都可以放假了,他们就是用用家里的屋子。这是什么客户,这是上上上等的客户啊。 思来想去的,张店主动了脑筋,既然人家也不用自己,那也不能闲着,他得有个好态度,因此他便带着全家的杂役,从厨子到杂工打刚才起就跟这里等着了。 “这大雪的……今年的天气真邪乎!”张店主寒暄着,想上去亲自牵马,没成想却被头马喷了脸鼻涕。 这头马正是顾茂丙打西边带来的名马,脾气自然是不好的。 车队中,隐约传来笑声,声音不大,很快就收住了。张店主唠叨了大堆话,这边却没有人搭理他。只见人家抬行李的抬行李,卸马具的卸马具,给马儿盖毯子的盖毯子,备草料的备草料,从头到尾,无人交谈,无人手里是闲空的。 许是这种无声的,却井然有序的动作令人产生敬畏,平日话很的张店主怪没意思的在边,脸上的笑容少有些尴尬起来。 “这……这怎么话说的,原该我等侍奉的。” 身后,小厮们低低的笑着,张店主扭头瞪了眼,哼了声。 在那边指挥着大家正忙乱的细仔抱着个长方形上面垫着青蓝缎子的脚踏过来问道:“张店主,叫你买的东西可预备齐了?” 总算有事儿做了,张店主松了口气道:“哎,大管家,都预备齐了!炭盆,嫩茶芽子,甘草,本地黄酒,咱这地儿是渡头,天南地北什么都有,价格还不贵,这不是,您要的果子也帮您预备了好些,胭脂桃,红梨儿,粉红石榴,上游的荸荠,龙眼干,木瓜,侯儿大的王坛子,今年下来的鲜藕,大枣子……” 张店主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都是心里的活计,他虽不识字,但是记性却好,见细仔不烦他唠叨,便开始继续说自己买的东西。细仔脸上非但不厌烦,甚至越来越高兴,毕竟爷们们吃好了,心情就好。 好不容易,张店主唠叨完,细仔没夸奖他,却问了身后自己从车上蹦下来的位披着件兔毛大氅的老先生道:“定九先生,您帮我观观这气象,若是留的久了,怕是还要预备东西,才将我探听了,去送粮的船队最快也得半月,这天气有些古怪,我怕柴薪预备少了,老主子年纪大了,到时候可抓瞎受罪!” 张店主悄悄打量这位老先生,这位老先生五十上下,头花白的头发挽着,带着个丝绢料子的帽儿,那帽儿中间还缝了块青玉。 这老先生排场,许是这家主人家里养的阴阳,他只看天便道:“这雪不好,怕是要上冻,此地老夫也是头次来,可看这阴意,许是要雨雨雪雪十几天的坏像!” 听到这里,张店主十分的不屑,这可是江岸,他来这边十年了,还没见上冻的天气呢!不过人家是客,他自然也不敢揭穿,依旧是带着脸憨厚的笑容谦卑听着,还不时点着头迎合。 细仔听罢,便回头叫了声:“豆儿!” 那边有人哎了声,很快的跑来位身着厚袄子,十四五岁脸机灵的小厮来。 “二管家?” 细仔如今可不就是二管家,家里除了毕梁立,就数他了,新仔是三管家。 细仔安排道:“你带人去这边杂货铺,将上等的碳买足了回来,各种消耗也看着买,咱这行三十人,连人带牲口的你赶紧预备,我看此地来往客商不少,若真是定九先生说中了,明儿起,怕是东西有钱也买不到了,这人生地不熟的,难不成能咱还乡下收去?” 叫豆子的小厮点点头,没片刻便带着两个人背着鼓鼓囊囊的两个大褡裢出去了。张店主眼毒,能估摸着那褡裢里最少能有五十贯靠上。 不知道心头那里的肉微微的被扎了下,张店主趁着细仔闲空了,赶紧过去又道:“大管家,借步。” 细仔看了他眼,笑道:“借什么步啊,就这里说,赶紧着,我忙的很呢。” 张店主笑笑,将腰弯的加厉害道:“大管家,是这样,您看,如今您老们都是亲力亲为,咱们粗手笨脚的也不敢帮倒忙!只样,咱这地儿地处渡头,旁个不说,那吃的却是流的,这上游下游十里还有个区分呢,您家里带来的,那自然是上等的好厨子,可小店这厨子,十里八乡的,从来往客商,到乡亲办寿宴摆喜酒的都来请过,不说旁个,就本地最出名的,沙鱼烩,鳝鱼片,螃蟹酿,蛤蜊生,抄三珍那是出了名的好吃,这些东西虽本地家家会做,可小店……” 正说着,耳边忽然阵疾风,张店主开脚店十来年的功力,便显现出来,他只招手,没扭头的便接住了个锦袋儿。只捏便知道是个小银元宝,只掂掂分量,便知是不不少两八钱的大赏封儿。 “哎呦,谢大爷赏!”张店主扭头道谢,却呆住了。 哎,他在这江边,遇到的人了,南来北往的,可却没遇到过这般新鲜彩的人,不说那副俏模样,光说这位爷这件大氅,他是头回得见有男人敢在自己大氅边上绣好几十只蝴蝶穿花丛的花色的。哎呦,五颜六色的,可人家硬是压住了,半点没觉着这样穿很怪,反倒觉着,这样穿才好看呢! 顾茂丙乐,拍拍手道:“得了,他们吃他们的,到了本地,就吃你们的本色,今后几日你们只管与我做就是!” 这边话音才落,顾昭打车里被扶了出来,他脸淡然的扶着新仔的从右手边过去,错身的时候顾昭伸手,啪!的下打的顾茂丙脑袋点,接着人就进了店子,张店主眼睛都不够看了,他只闻得鼻腔橘子香,接着个小脸盘粉嫩嫩的小公子,穿着件狐狸腋毛的大氅,在店门口细细软软的跟大人央求:“细叔,我要住可以看到江水的屋子……” 顾茂丙摸着后脑勺恨恨的说:“你竟然敢住靠江的屋子,告诉你!这边人才将与我说了,江里有条银鱼精,生的十分貌美!常夜里穿着身白衣裳,经常跑这边找年轻相公吸人气修炼,你小心夜里不安生,你就住去!到那时,都睡熟了,咱们肉眼凡胎可救不得你!” 顾允药自然不信,他不敢反抗顾茂丙,便问店主:“店主阿叔,这是骗人的对吗?” 张店主晕乎乎的,只会点头附和道:“对对,没有的事儿。” 顾茂丙大怒:“什么没有的事儿,还老子赏钱!” 张店主吓了跳倒退步捂着袖子道:“有!有……好几条呢,金鳞片,常来镇上闲溜达……” “什么金鳞片,银鳞片的!” “对!对对!活蹦乱跳的,好几条呢……” 笑笑闹闹的,这帮脾气很好,身贵气的爷们终于被张店主迎进店子上下好好侍奉去了。 这晚,总算忙完的张店主背着老婆悄悄打开锦袋儿看,呦,上等的银梅花样儿的银锞子。赶明儿,等老客走了,他去江上会他的相好,只定能得半年好脸。正想的美间,张店主猛听到店外有人敲门。 今夜,这风雪里夹着冷雨,淅淅沥沥的透骨凉,张店主掌了灯,披了衣裳带着伙计来到大堂打开门闩,拉开门借着灯光看,顿时呆了,他想起白日那位爷儿说的话来…… “这江里啊……有条银鱼精,生的十分貌美,夜里啊,常穿着身白衣裳吸人精气儿……” 雨雪越发的大了,张店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 百第一百三十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今年的天气透着股子邪乎,尤其是阳渡镇附近。 上半夜还是阵冷风夹着细小雨雪,下半夜便气温突降,将雨雪化成的水结了冰,只没过久阳渡口附近的水面竟结了层薄薄的冰面。 再往后,雪势越来越大,猛下了寸半之后停了,只天气越加的寒冷,对于生活在水边的地区,这是场谁没想到的灾难。 大半夜的,阳渡镇里各种的脚店堆满了人,半路上折回的商人,本聚集在城外住在辕车里等待渡江的旅人,下子这些客人都聚集在了这个小镇。住店倒是次要的,最可怕的是,还只在半夜,杂货店的碳还有其他用品,便被人强敲开门抢了空。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儿,附近乡村的吃食消耗显然是送不来了。 张店主以往惯是个消息灵通的,偏偏这夜,他家接待了大客,客人自己包了材米油盐,张店主年到头都没这般清闲过,因此就没什么机会出去借着采购得了消息。俗话说,雨雪天,睡得香。他今晚就睡得格外香甜。 也是赶巧了,今日他给自己家半的伙计放了假,家里转悠的,也都围着贵客提着心侍奉,都也没出去,如此这般的,直到才将有人敲门,张店主都没察觉到变化。这猛开门的,外面竟然是寒风凌冽,猛股子透心凉,低头看,哎呀,这雪竟能将路面都铺白了。 张店主摸摸脑袋,只觉怪异,今日只因下雪,他家早就将冬日预备的铺盖给自己加了层,再者,来的这些客人也没用店里的东西,也没人跟他抱怨天气寒凉,真真是太不警觉了。 张店主打了个寒颤,他紧紧衣裳,举起手里的烛台,只手捂着,仔细瞧了半天才瞧见店外竟了个人,这人在这样的天气儿,竟穿了身白。他就那么着,仿若不是这凡间的人般,衣衫单薄不算,他倒好,只对着天略抬着下巴,派很享受的样子? 他不冷啊? 张店主看人般是先看衣衫的,他瞧清楚了,料子是上好的,是缎子面的夹素衣,缎子的下摆上若仔细端详到还有些蓝色的水纹绣样。 借着烛光,张店主上下端详,这少年长的等的好相貌,张店主今日本见了俊秀人品,却不想,大半夜的又蹦出个,只这位与今日见得却不是样的……怪异吧?谈不上,说他不怪吧,有总觉着有什么事儿? 早年,张店主听过店里来往有学识的客人夸奖美人,是那般夸的,什么柳叶为眉,柔云作态,细雪清冷玉难赛。秋波转处万般春,袅袅……不对不对,这分明是个鲤鱼……也不对,这是个男人,是个年纪十六七岁的漂亮的男人。 时间张店主在特殊的气氛与环境下思绪略微混乱,他直着眼睛看的对面的少年,看的人家少有些恼怒,低头人家瞪了他眼。 、张店主不知,这少年最烦人家看他的脸。 正呆愣间,身边侧有人伸手打了个响指道:“看什么呢!看傻了都!” 张店主吓得跳,忙扭头端详,呦,这里还有位呢? 他这才看清楚,靠门避风处也有人,这位年纪也不大,至二十岁上下,穿了件羊羔皮面的素夹袄,边说话,边还吸着鼻涕,可见是冻着了。 张店主心道,这两人许是家里血亲长辈才将过世,这还没出年孝,因此这才着素服的。 “呦,大爷安好。” “安好?安好个屁!”这位爷很生气,将手指对着自己道:“你看爷冻的这脸鼻涕汤,那里安好了?” 张店主呆,下意识回头去看“鲤鱼精”…… “好杀胚,还敢看!” 哎,这位长的本也俊秀,可惜张嘴便很粗鲁,有道相由心生,就两句话,便把个本上等的胚子硬生生的破坏的粗鄙了。 张店主忙道不敢,探着脑袋往周遭端详了番,又看到靠墙处长排圆顶的车辆,目测能有个七八辆?那赶车的都穿的不厚密,个个的想把自己缩成团的样子,看上去着实可怜……那……再远处瞧也不清楚了,想是行李也不少。加上天气寒冷,张店主忙缩回脑袋避风,他心道,这些都是贵人!他招惹不起,因此忙将烛台递给边冻得发抖的伙计,躬身施礼道:“贵客!小店客满了!” 阵寒从脚脖子吹过,泛起层扶雪。那股子寒意顺着脚脖子往脖颈子上猛的窜!张店主与店外的都齐齐的打了好几个冷战。 真是冷,十来年了,就没遇到过这般冷的天气,这雨雪倒是不下了,可架不住这冷气儿硬是将雨雪捏吧捏吧冻成了冰疙瘩。 穿羊皮背心子的客人有些恼怒,伸手将张店主拨拉开,迈步便进了店门,边走边道:“什么满了!我们早打听了,你家的脚店不过是被人包了,闲话少说,叫小爷先进去暖和暖和……”他走了几步,又深深的叹了后气后转身他又出去了。 “祖宗!你想冻死那是你的事儿。可祖宗你死了,爷爷回打死我,那就是我的事儿了!哎呀……你是我祖宗,活祖宗!”羊皮袄抱怨着,强拉着那“鲤鱼精”进了门。 张店主是个开店的,虽家里如今被人包了,但这么冷的天气,也不能赶着客人在寒风里,这样会坏了名声。因此,他便也没争吵,只侧脸瞧瞧那些赶车的下仆后,心里叹息了下,便合了门。 张店主想着心事,嘴巴里叮咛着伙计赶紧去后面吧厨子叫起来,燃了木炭火盆端来,热乎水总得叫客人有口喝。还有就是,将不用的炭盆都预备出来,防后半夜楼上上房贵客用。 番忙乱,等客人热水入喉竟是个时辰后了。 屋子外也不知道那路风神,卷着怪风吹着响笛……呜呜……呜呜的呼啸着,张店主见这对贵客依旧将仆从丢在外面,便有了些恻隐之心,因此道:“贵客,外面太冷,不若小的叫他们开了后院,您叫您家仆从赶着牲口暂且进去避避,如今我家马棚还富余些,糙毯子也有,后院的闲房也有小半间,好歹都暖和暖和,若入了寒气,这天气可那里去找郎中啊!” 羊皮袄少爷喝了半碗滚水,又倒了碗,上供般的捧给“鲤鱼精”道:“祖宗你喝点?!求你了……”说罢,他这才回头夸奖张店主仁义。张店主忙道不敢,问其尊姓,这小爷才说他姓邱。 张店主忙再次见礼,称了邱少爷。缓过来的邱少爷笑笑,伸手从袖子里也取了个锦袋儿递给张店主打赏:“店主好心肠,劳烦开后院了。” 这世上,有些钱能拿,有些钱却不能拿的。如今这些客人怕是总要住下的,张店主可不敢做这个主,他这般卖好也不过是怕贵客为难他,因此张店主忙推了赏道:“可不敢,小店开门做生意,谁没个为难的时候,少爷只管坐着,待再过几个时辰天明了,您老好在做打算。” 那少年愣了下,随即笑笑又将赏钱塞回袖子里。 你爱要不要! 他们这么来二去的折腾,后院里开门关门,虽强压了声音,难免着二楼上房的客人依旧还是被惊动了。顾昭原本早就睡下,半夜天寒,隐约着他听到细仔叫人又搬进笼火,还叫豆子在边值夜。正迷迷糊糊的,便听到下面有人烦躁,再后来后院也有牲口打响鼻儿……因此这就惊了觉意。 顾昭正要打发人去问,却不想错门那边,定九先生已经披着衣裳出来了,出来后还隔着门在走廊跟阿兄说了几句,如此,顾昭便没有再去关注,只闭了眼慢慢再等…… 后来,也不知道过了久,只听得外面怪风越来越大,听那风,顾昭便猛裹着被子缩着,屋内气温适合,朦朦胧胧的他便睡去了。 第二日大早,顾昭被走廊里声呼喊惊醒。 “十四叔,外面房檐下,结了好冰碴碴!排排的晶亮!” “嘘……乱稀罕什么,上京没有屋檐给你看么,大惊小怪的讨打呢,你爷爷跟七爷爷还没起呢。” 顾昭揉揉眼睛,看看身边…… 屋子里,两盘炭火烘着,新仔正提着铜壶点声音不发的往个福寿纹的烫斗里灌,在边的豆子正取了火钳在往炭盆里续炭块。 “我起了……”顾昭说了声。 他话音才落,新仔忙放下铜壶,抬脸冲他笑着说:“爷今儿还真起不得了,家医说了您的足疾最怕这时候犯,因此这几日起寒,你呀,就床上壁避吧!那边汤药都得了,你先清清口进碗提防着,小的这就帮您端去。” 顾昭叹息下,微微摇头,他这点破毛病…… 新仔出去没会,顾茂丙端了个托盘进了屋。 顾昭撑起身笑着问他:“怎么你端来了?” 顾茂丙笑笑,随手将托盘放在边,放好后他手势熟练取了盘里的个罐子揭开盖,倒出些细末,边忙乱,边笑嘻嘻的道:“就这么大的块地方,我大早起了都逛两圈了,才将看到新仔,知道小叔叔起了,我就来侍奉了。” 顾昭靠在豆子刚摆好的软枕上,只手接了顾茂丙递来的用具,先是清了口,又接了热巾子敷了脸,净了手,图了香脂后这才接过药碗气儿饮了后才道:“我仿若听到,昨晚住了人进来?” 顾茂丙接了空碗,递到边后说:“可不,何止昨晚,今儿大早儿,下面就不时有人求住的,亏咱们细仔昨儿机灵,都预备好了。才将我见了他,已大肆夸奖了他番!会小叔叔见了他就不必夸了,免得他飘忽…… 小叔叔不知呢,江面冻了半了,这店里的老人说,近十年都没遇到这样的天气儿了。这不!大早的,镇上做主的乡老就来串钱,说是要祭雪神呢。” 顾昭呆了下,想了片刻后忽噗哧笑了:“昨儿仿若还下雨了,那是雨神吧?” 顾茂丙也乐:“可不,还上冻了,这得还加个冻神呢,冻神这是那路封的?” 叔侄俩正说的热闹,细仔推开门,将块不大的红布条挂在门上。 “这是怎么了?”顾昭好奇。 细仔上好布条,立刻掩了门这才回道:“七爷,下面新住了客,他家带着孝呢,这不,定九先生说别冲了咱家,就都叫上了红。还有……咱大老爷属相今年不能见白事儿,会您去劝劝,就不必下去了。再者,下去也出不去……外面那就不是人呆的地儿!” 顾昭不屑:“就他穷讲究,明日难不成他说不能出门,又赶巧有船,咱们就集体跳窗户不成?” 顾茂丙在边道:“哎,别人不信他,我却是信了。昨儿那老头说上冻,今日果然冻了!” 顾昭鄙夷道:“错了,气象局的那是体制内的,看风水的那是私营,两码事儿,压根俩单位……” 哈?家子人都没听懂。 正说得热闹,新仔那边带着几个人提着食盒进了屋,他进来便对着顾昭挤挤眼,顾昭纳闷,侧头看,他家侄孙允药在门口,想进来又不敢的。 “进来吧。”顾昭笑笑,冲允药摆摆手。 顾允药这几日也知道,小叔爷爷就是个嘴上的货色,其实人很好。也不知道这孩子从那里得的这印象?他是没见过他叔爷爷折腾呢。 顾允药撩起棉袍进了屋子,先问了安,然后倒是很自觉的坐在饭桌边上,他也不爱跟自己爷爷吃,那老爷子太能叨叨了,还不许别人反抗的,唠叨不算,他自己都没学少字,偏偏还好为人师,指指点点的搞得允药现在翻了中二,不敢明着反抗,平日无事他都躲着他爷爷走。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都是大家出来的公子,因此用餐的时候都恪守礼仪,平日还好说,可如今小辈儿在身边呢,带不好人家也不能带坏了。 顾昭用完,将碗递给新仔这才开口问他:“下面放了什么人来?” 新仔笑了下道:“离这里不远,高陀郡的邱家的,也不算什么大户,只他家伯爷爷那支早年做过先帝的官。是对儿堂兄弟,大的叫邱玉冠,小的叫邱玉楼。他家说起来,跟咱……老庙那边有些没出五服的表亲呢还!” 顾昭闻言轻轻挑眉笑道:“你如何知道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新仔笑着道:“嗨,我的爷,也就您从不看咱家的谱系,家里如今娶了谁,死了谁!年年日日要加加减减,昨儿定九先生下去问,谱系都不翻就知道有这路外亲。若不然,他也不敢留!那还带着孝呢。” 顾昭又问:“既有孝,这么冷的天气,如何出这么远的门?” 新仔收拾碗筷的手停了下冷笑道:“您不知道,他们本住在镇外小庙,昨儿冷,镇里的乞丐都去避风头,那地儿就不能住了。 再者……如今咱上京兴这个!那不是咱万岁爷如今最爱佛事,老爷子又是惠易大师的俗家弟子,这几年,万岁爷月月都要去法元寺禅悟几日,便了几分机缘。 这如今啊!凡是有些家底,模样不错的都要送到庙里呆上几年,养些佛气儿出来。那唤个邱玉楼的小的倒是他看有些不愿意,那大的如今直在哄他呢。说是他家老太太遗言,要送他去对岸果录大师那里沾几年佛气儿……这果录,说起来是惠易大师的徒孙孙。” 顾昭背部直了下。恩?这件事他怎么不知道? 新仔笑笑,过来帮顾昭掖掖被角道:“爷耳朵贵重,平日无事咱也不敢说这些污秽事儿腌臜您的耳朵,只他们如今住下了,小的这才敢说。如今凡碧落山法元寺出来的,甭管修的什么禅,那座下徒子徒孙可了去了。 前年,京里不是还有个假和尚案吗,说是外郡有人冒大禅师的名讳收曾徒孙,位不,要修庙钱五万贯,便是如此各地乡绅都是倾家荡产,无论如何也要送家中弟子去跟咱万岁爷混个同门出身……” 顾昭哭笑不得,半响后方从鼻子里喷出声尴尬的冷笑:“哼……这样啊!”这事儿吧,绝对他有责任,只没想到为了他跟阿润在起编出的出戏,竟改变了这般人的命运。 屋子里顿时安静起来,顾茂丙吃完带着允药回屋讲古去了,顾昭独人坐在屋里,越想越古怪。时间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说这事情,想是阿润早就知道的,却从未告诉过自己。 如今他啊,面前也有层膜,将他跟旁人远远的隔开,外面的人摸不到他,他自然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新仔忙活完,这才捧了带着药油进来,坐在脚头捧着顾昭的脚,边上油按摩,边唠叨:“七爷,旁个不说,有件事儿,小的倒是有些在意。” 顾昭闻言,放下手里的书看着他道:“你说说。” 新仔点点头,组织了半天后才道:“昨儿定九先生做主留的人,他倒是没露咱这边是谁,只是留了人,天约明那会子,咱家……”新仔指指屋顶。 顾昭失笑:“这么冷的天气,他们就是躲也找个避风地方,我算那路神,也值当别人刺杀下?” “哎!”新仔失笑:“七爷这话说得,您跟旁人能比吗?小的都安排了,他们都在楼那边住着呢,也没惊动谁,这么冷的天气,别猫出个好歹来……小的是说,昨儿他们听到那对兄弟吵架,小的那个,那不是嫡出,原本是个野孩子来着,是他家老太太抱回来养大的。人家显然是想参加春闱的走正途的,可那个大的口个京里的老祖宗安排好了,叫他只管去,保证他不出年肯定能出了庙,跟在……咱老爷身边。” 新仔说完,停了话,悄悄打量顾昭的脸色。 顾昭倒是浑不在意,半天后才笑到:“你家老爷向来桃花,只不过如今竟香到这般程度,倒是没想到。” 新仔点点头道:“也这话说的,人这辈子,谁愿意老老实实的跟书本走,书本那都是写给傻子看的。小的前年得了假,回了老家,那路的兵部下面的参军也没少给礼钱,那还不是看咱家大老爷的面上吗?小的什么出身小的知道,钱小的没敢收,小的是说,就咱家都有人上杆子巴结,何况老爷那头。” 顾昭心里如何想新仔不清楚,他只听到七爷语气干巴巴的问自己:“我也没问,你阿爹身体可健朗?” 新仔闻言,脸上露出丝讥讽,换了只脚边揉边笑着说:“这不,头年回去,家都没了,小吓跳,回头问……咱郡边的几位官老爷,硬是在县城给我阿爹换了两进的大宅院,还帮小的我找了个后娘!小的赶到县城,说来也巧,我阿爹都五十了,如今老树开花又给小的添了个小弟弟。小的是死活不能叫他们占了旁人的便宜,便请阿爹退了那宅院,您说我阿爹当初做庄头那会子,那也本分人啊……” 顾昭点点头道:“是呀,当初不是他本分,我也不会带你。” 新仔笑笑点头:“恩,可如今,乡里都说我没良心,不孝顺。可小的也知道,有些钱,那万万是不能拿的,那不……房子也退了,可后娘小弟弟总不能退吧!小的拿了这几年存的,给阿爹置办了套大的,这次回来,小的……想……娘没了,家也就没了……七爷,小的求您件事儿。” 新仔说到这里,放下顾昭的脚,就着炕台跪了。 顾昭愣了下,这才道:“你说说。” 新仔挠挠脑袋,看看身后压低声音道:“爷,小的想水了,这几日格外的想,小的想大海,都要想死了,那不是,阿伊都走了五年了,……若是阿伊有运气,带回了新海图回来,爷!……爷!转明儿那船厂好了,小的想回去,小的想造船,造大船!就造爷说的那种大盖伦!大卡拉维!大福船……人能活几年呢?小的……不想憋死在这里……” 第一百三第十一章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顾昭等人在阳渡滞留便是十日,这日早起,天气总算出了日头,有些回温,便闻到了尸臭。 “昨晚儿就觉着不对,对面大户家的屋顶,足足蹲了四只老猫子(猫头鹰)嘎!嘎!的笑了个晚上。果不然的,竟死了这般。”细仔边侍奉顾昭吃药,边唠叨着。 顾昭没吭气,只想着如今京里若知道自己困在这里,还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儿,就怕他沉不住气儿,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知道自己前日写的信,顺利的送出了没有,若没有,怕是又阵劳师动众的连累人,老哥哥昨日下夜犯了咳嗽,只说有痰淤了,如今药店都关着,这可如何是好? “那场天灾不死两个?七爷也别想。以前小的的阿奶总是说,打雷了,龙王爷收人呢,这么大的阵势,十天了,不收点……老天爷也白折腾了,这风霜雪雨的,谁也不能白忙活不是?去了自有去了的道理。”细仔还是劝着。 新仔点了香薰,在屋子四角微微扇着,偶尔听到细仔说的过了,便在那边讥讽几句打牙,可顾昭只是不笑。 也是顾昭平日呆的地方都干净,如今虽是出来了,可是依旧被照顾的很好,因此旦有些什么不好的味道,他鼻子顿时灵验了。 新仔放下香球,坐在边像是自己跟自己唠叨般道:“这不知道在家呆了久了,要是刚死,只怕没这么臭,许有腿的猫狗也死不少,这天气暖,没几个时辰就有味儿了,这还是好的,要是搁在咱们老家那边,嘿,那种天气儿,也不过会子功夫,能生出……” 细仔立马儿扭头瞪了他眼道:“闭了吧,不会说话,把猪嘴儿往墙上蹭着解解痒痒……” 顾昭捂着额头叹息:“你也闭嘴吧。” 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镇上的窘迫丝毫不见好。前几日总有冻死的,这日大早听他们说,有生饿死的,死便是两户人口□位老弱,大早上天没亮就被抬出镇子了。可没成想,转身又收罗出户四口子出来,娘们四口子团抱着起死了好几日了。说是本是水上人家的,前几年丈夫行船出去就再没回来,这下好了,家子团聚了! 顾昭来回在床上捣蒜,书也看不进去,他以前总觉着这些事儿离自己远着呢,如今想来,其实没远,就在窗户底下,街边上,来去不过三五米,就是家子四口子人命。 天下……这就是天下吧,阿润的天下,死了人呢! 半日头起,镇中的高德乡老敲开店门来募钱儿,说是人都死了,好歹给买块坟地,置办口薄皮棺材,都是街坊邻里也总不好叫他们光着腚上路。 张店主的日子也不好过,这几日他赔的大发,因此钱是没出,却去后面寻了两身光面儿的□成新的大褂儿,说是老爷子活着的时候做的,那时候也花了几百钱。又说,那几户真是个死心眼,要这几分面子作甚?敲敲他家门,他还能丢出人去不成?干的没有,稀的总能看顾嘴吧?乡老们起称是,都说就是这个道理,那大褂儿他们也并不嫌弃,赞了张店主善心。 倒是顾槐子,最是个古道热肠的,听到这里想起当年他家受穷,若不是被太老爷子捡了去,怕也是个饿死的命相。因此,他主动掏了两贯,也不是再没的钱儿,只这会子情况不明,官家就若死了般,到现在也没人来看看灾情,主人又没有出手,随意舍钱,也怕给主人招惹祸事。 顾昭股气憋不出去,生闷着,倒是以他大哥为首的本地土著官僚集团对此事倒有些理解。他们都活过前朝,见过比这个惨百倍的世情。如今算好的,在小镇兜圈,总会找个栖身,不会连破席子都没领的丢在土里就那么埋了。上点年纪的人都吃过大苦,因此死了不少也不觉着是谁的错,只是闷声埋怨老天爷。 自打有了冻灾起,镇上小吏也不是没想办法,在完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人家每日冒着寒风将饥苦灾民集中放在起想办法,仓里是有粮草,大部分却是来年的种粮,谁敢下都放空,吃种子才是砍头灭门的大罪呢。几千口子受灾,这样的救助就已经难能可贵了。而且,这么大的受灾面积,阳渡才大,才有几个人呢,那年不冤死几口子,老天爷要收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顾昭肚子憋屈无处告诉,只能闷在心里,免得被人说矫情。他翻腾了会子,又坐起,命细仔寻了笔墨,写了份儿救灾的章程出来,如今还不算晚,以后但愿以前的经验能救几口子出来。 如今店里住满了人,走廊都有卷着铺盖的穷脚力,来来去去的,下脚的地儿都没。昨儿邱氏兄弟的老大还在楼争吵,只说是都从庙里跑到镇上了,还是躲不过这帮子臭乞丐,结果他话音落,被店里不知道那个谁硬生生的给骂了顿。这家伙好没眼色,竟不知道这种话是犯了众怒么? 顾昭这行人直是安安静静的呆在二楼,十天了,个主事儿的都没去楼搅合,也就是怕惊了灾民,给人家找事儿。前几日老爷子还命细仔他们削减消耗,省些口粮给饥民。 却不知细仔嘴上是答应了,转身却只与了现钱与此地乡老救灾,口粮柴草如今有钱都没地儿买去,谁知道在这里还要住久呢。他们不过是路过,能与钱那是大仁义了。直到今早上有了饿死的,细仔都只说合是命该如此,却丝毫都不觉着自己错了,只有庆幸。他们这行连大带小,还有暗处的共有四十来人要吃喝拉撒,都要他操心劳力,那顾的上许。 顾昭他们这三十二人,过去日三顿热食,除吃食还要供应各种小点瓜果。如今倒好,老少爷们天两顿,干稀,还只吃六分饱,每每想起主子吃不好,细仔心里都难受的很,暗地里都哭了几次了,只说自己没本事。主子什么时候受过这个罪?打跟着主子起,也没见过主子每日吃半碗还问,旁人有没这个? 这上不着天,下不挨着地的日子,不知道要过到什么时候,时间,无论是楼的散客还是二楼的贵人都精神萎靡,稍有不如意,便是番争吵。 店里客人越来越,下脚的地儿都没了,张店主除了放开后院给人免费住,还把他家大堂也都让出来了。他家开脚店的,大堂本就能放二十张桌子,因此便将桌子陪凑在起做了床铺,中间挂两领大席,分分男女,有个避讳。时间,这屋内是什么味儿都有,细仔无奈,只能叫人在楼口挂了两幅棉帘子,成日弄了熏香,这才隔开味儿,谁能想呢,这边还有个窗子呢,这冰雪化开,腐臭就再也挡不住了。 街面上,徐徐传来沉闷压抑的板车轮子滚地面的吱呀声,顾昭叫细仔开窗,细仔怕死气冲撞了主子,便小心翼翼的劝了几句。后来,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上二楼,而后忽竟响起了蛮好听的念经超度声。那声声的,徐徐漫漫的将些悲哀与苦难都细细湮没了去。 “去看看是谁?” 顾昭下不得炕,便吩咐细仔去看看是谁,没听说镇上有和尚避难?细仔点点头,放下床上的帐子后这才走到窗前,将窗户浅开条缝往外楼瞅。 片刻细仔低声回道:“爷!是楼的那位小少爷,如今正拉着死人的手给超度呢,真……没看出来,倒是个好心的。” 顾昭微微的点点头,前几日的乱七八糟的猜疑,如今倒是忽然好了,没成想却真是个想出家的,这经文念得跟真的样。人心诚不诚听这超度的声音就能听出来,这声音温温润润,充满了慈悲。 后来,楼下仿若有人吵了几句,说是别念了,她家里是信无边大帝的,不信这个,无需和尚超度。时间顾昭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那位无边大地,这些年是越来越香火旺盛,旁人不知道,顾昭却知道的,这位大帝,是他跟顾茂丙起伪造出来的假神,乃是所谓赵淳润他家祖先是也。原本人家也不叫无边,后来老百姓硬是给封了神,还臆造了他老人家身边的各种阶级出来,甚至,这位大帝身边的十来位小老婆那也是各有故事,说的顾昭有时候都犯着嘀咕,难不成竟真有这位不成? 他却不想,他爷爷狻猊儿都能喝断长坂坡了,人家阿润的爷爷的爷爷娶上十房八房那也是不在话下的。 后来,死人出了镇子,细仔仔细的关了窗户,坐在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走廊里,踏踏的传来鞋底儿拖地面的声音,顾昭支支耳朵,顺手又拿起放在边的江景堂笔记看了起来。 允药这孩子这几日总是寂寞的,他以前在乡下被藏的久了,也没见过世面,虽说这些时日家里当小公子待他,可是骨子里他就是个没见过世面世情的农村娃儿。人出来,就成了野性子,再也关不住了。 爷爷这几天不许他出去玩,孩子吗,闷着了,便满客栈转悠。开始他在二楼溜达,每日早上随定九先生念卷书,写几张字儿,学学刻录竹卷。功课完了,便挨个的串门儿,没门进了就悄悄打开窗子往外看。 下人房他是去不得的,定九先生那里他是决然不想呆的,爷爷那里实在唠叨,七爷爷那边气场太强,想去十四叔叔那厢混混,可惜十四叔总是赖在七爷爷那边,如不在七爷爷那边,十四叔就在屋里著书。他悄悄瞅了眼,十四叔这几日正写卷奇怪的东西,天上什么神仙,跟什么女子厮混的故事,只看看就觉着好,只可惜,十四叔见他就没得好脸色,总随意塞他些吃食,当孩子般打发了他去。时间,顾允药又羞又气的,便只能楼二楼口边的溜达。 那死人过去了后,张店主跑到二楼,将左右两厢的窗子打开,说是今日回暖要换换气儿,果然进来的风不若前几日刻薄,不过依旧很冷。顾允药溜溜达达的蹭着边的门扇蹑着脚想往楼溜达,他昨日在楼口听那些戏子说野趣儿,说秘闻,都是以前都未听到过的,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这般有趣儿。却不想才将走到楼口,顾允药却被人叫住了。 “小少爷可不敢下去,那下面人野,仔细拐坏了你!” 顾允药呆,扭头看去,却是许爷爷新纳小娘子带的小丫头,叫粉朵的。 走廊透着光,粉朵头上盘着简单的丫儿发饰,头发乌亮着,圆嘟嘟的脸盘,嘴唇略厚,肤色健康,大眼睛闪亮亮的,露着股子质朴良善。乡下丫头,还未进宅门没学过规矩,因此说话的时候有些没高没低的,前几日她每天还在房间里想她娘亲,日日哭泣,允药见她可怜,还送了几只泥巴捏的兔子与六色料给她上色解闷儿,没成想不过这几日她便没心没肺了。 脸色略红了下,顾允药也没搭话,只是后退了步。 粉朵与允药年岁差不大,因此便有些小心思,无关男女私情,只是她觉着,咱们都这么大,该是伙的,自然,允药也是这般想的,他也是乡下长大的,那边大的女妮子都是这般……这般粗鄙的,她们倒也没坏心,只是少礼性直。 她这般做……却是不合适的,她不该这般看着自己的。直着对儿大眼珠子,平看着…… “那下面,有拐子,专门偷小孩儿,他们手里有迷香膏药,那么大的贴,只放在手心处,待你近了,只往你脑袋上拍!你就迷了……”粉朵继续吓唬人。 允药有些不好意思的搂下自己的毛袖子:“恩!”了声后,也不去看她。 非礼勿视! 粉朵见他听话,就笑眯眯的点点头,后,她也有些羡慕的看看下面,小声道:“店家婆婆说,对面大户打发了戏班子走,他们走不得都住在下头呢?” 顾允药点点头,眼睛亮亮的。戏班子对小孩儿来说,总是些带着外来世界的新鲜气儿,大人们虽都看不起这些人,孩子们却不是这般看的。 粉朵叹息了下,转身进了屋子,没片刻她跑出来用裙儿边边兜了不少烤豆儿出来。过来时,粉朵派自己人般的大方气儿,她四下瞧了瞧后,就着绿袄儿下摆,往允药面前送道: “出来的时候,娘给带的,我在炉子边煨着,配上茶汤吃喷香的!小少爷别嫌弃,奶奶只叫我在屋里吃呢,说爷儿们这几日都饿着呢。”粉朵说这话的时候蛮羞涩的,这是她头回送男娃娃东西。以前村里的男娃娃也没小少爷这般干净好看。她倒也不是喜欢,就觉着,小少爷吃了她的东西,以后就算她自己伙的了。 顾允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半天后他看看走廊那厢没人,这才低声道:“不能称我的,你这样归家后,掌家婆婆会打你板子的!” 粉朵吓跳,声音略高着问到:“为甚?”大眼睛依旧晶亮的。 顾允药看看这个小丫头,为甚?他也不知道为甚,虽然他在乡下长大,可是,家里的人也不敢对他称我,却没人跟他解释过,为甚不许称我。 “粉朵!回来!”走廊边的扇门忽打开,张小烟扶着门框,带着昨日晚上跟老爷生的股子闷心气儿在那儿叫自己的小丫头。 粉朵脸色白,看看顾允药,又兜着那兜豆子回去了。才将走到门口,张小烟伸手便捶着她的后背打了她进屋。 顾允药喃喃的张张嘴,这事儿没办法劝,这是许爷爷家里的事情。 张小烟冲着顾允药福了下,顾允药还礼。接着,那门又猛的闭住,捧豆儿滚地面的声音遮盖不住的传了出来。 粉朵低低的哭着:“奶奶别气……再不敢了。” 张小烟带着憋屈的怒骂声隐约传来:“你也不看你是什么胎盘里出来的贱婢,还没带你几日呢,学会勾搭小爷儿了……” 顾允药听着粉朵的哭声,忽觉着什么破碎了,他有些伤心,想叫细叔去看看,这也不好越礼,时间他好没意思的在那里,只觉着自己没用。 粉朵的哭声,还是随着窗风传进各屋子,这几日张小烟,破碎了股子情爱梦,她总是心情不好,离家背乡的每日伏低做小,谁也看不上她,她不好了就只能拿小丫头消气儿。 顾昭听到哭声,有些烦躁的将手里的书丢到边,抬脸看看坐在边的新仔道:“去把许品廉叫来。” 细仔应了,放下手里的铁夹子,没片刻的便将本跟下属下棋的许品廉叫进了屋子。那边许是知道闯了祸,声音立刻消散了。 这几日的饥寒,许品廉又是写折子,又是暗暗观察地方官,虽不关他什么事儿,他也是派忙乱,硬是搞得自己瘦了好几斤。前几日烤火瞌睡住了,不留神素日被他打理的满顺溜的胡须,硬是撩去半边,如今只好全部剔去,露着张面孔两种惨白,许品廉只觉着自己不威严又不体面,因此见人只低着脑袋遮盖。 “不知道郡公爷唤下官何事?”许品廉进屋,按照规矩给顾昭施礼。虽他跟老公爷有交情,可是郡公爷这里却是没半分交情的。小郡公爷这人蛮奇怪的,跟谁都如带着个框子,旁人高低跟他接触不得,因此竟平白的比他哥哥国公爷了几分威严,下面人都蛮怕他的。 顾昭指指边的座位,许品廉小心的坐了,新仔帮着倒了茶,叫了边的小厮悄悄下去,带上了门, 顾昭见他们出去了,这才对许品廉道:“许大人,你屋里的若是人家实在不愿意,你便与她些钱放了吧。” 许品廉脸色顿时窘然,这是他的家事,小娘子青春娇憨,他也是爱不释手的,再者他已经收用了,这……这如何能放?若是小娘子肚子里有了呢?也不知道小郡公是如何想的,这不是为难他吗? “这……这……却不知道……”许品廉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间羞愧万分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两人正窘着,却不想那楼下忽然传来争吵的声音,有个又尖又细的声音,带着二楼木板都隔不住的锐利在那里骂道:“咱们也是走了无数乡镇的,见过大世面的!体面的老爷见得了,就没见过这样的! 城里五品的老爷家请咱们去,那也是要下帖子的!人家是书香门第,做事有理有据,却不知道你家是个什么门第,怎就这般不讲世理常情?也不怕咱走乡串户的出去给你加扬扬名声!仔细怀了你家三代清誉,可别怪咱们嘴下没德,咱都是诚实人,自然是有说有二说二的。都忍了你们几天了,来脚,去腿的,缺德吧你! 都是花钱儿住店的,合着你家的钱儿就比磨盘大?比咱的钱儿了几分斤两?咱这吃饭的家伙怎就碍着你了,您大爷蹄儿贵重,放着大道儿不走,踢那里不好,偏偏踢人饭碗子也不怕绝人生计,来世遭了报应……” 这骂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本在对面唱戏的班子台柱儿,叫个俏奴儿的。 前几日那大户家的下屋本也能住人,可谁知道这场寒流,他家收了不少镇上的族人,因此,连下屋便也住不得了。张店主家本与这对面的大户有些亲戚,因此便在大堂给留了空,与人方便,这也是天灾*没得办法逼得下策。 那俏奴儿的有几分姿色,又素日被捧惯了,有两三分脾气也是正常。谁能想在这野镇,先是被大户赶出去,最后竟连间屋子都没的住,如今他跟群贩夫走卒,戏班子里的粗角混住在大堂里,这就气上加气。 他这里不如意,因此便看谁也不顺眼,加至今日镇上送死人出镇,那下面的小厮来回跑着看热闹,出来进去的就磕碰了几下。 他竟还敢生气?细仔他们才气呢,他家主子什么人物,如今竟跟这样的人混住着!见俏奴儿骂的刻薄,这边自然就还了嘴,口下不留德也是正常。 可惜,家里带出来的,都好歹读了几本书,就是最刻薄的,骂出来的话,也比不上人家俏奴儿锐利,因此,人家人,秒杀了顾昭这边大片。后来,话竟是越来越难听,偏住在楼的邱家大少爷是个点火上风的,他见俏奴儿骂的爽气,因此便打发了小厮泡了茶水,坐在边喝着茶,吆喝着喝彩。 顾槐子怒,顺手提着俏奴儿就往外丢。却不想,大街上忽然传来净街的锣声,张店主如蒙大赦的喊了句:“长官来巡查了,祖宗们快消停吧!” 他说这话却是迟了,屋内的人只听到声惨叫,接着锣鼓坠地,也不知道哪个杀胚来了句: “不好了,有刺客!!!!!!!!!!!!” 十第一百三十二章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却说,顾茂丙也不知道从那里得了句真言曰:你有手中剑,我有笔如刀,许是他小叔叔胡咧咧的吧。 自得了这句真言,顾茂丙便觉着,生遇到再的道理,也没这句正确。于是!他便开始了他的著书大业。他这人成长与旁人少不同,出身也罢,家庭也罢,经历也罢,总是旁人辈子几十年的苦,他少年都见识过了,因此后来性子里难免了些刻薄。再加之他写了那么本神书,见识过言论的力量,因此常常想写本不同的。有时候,他觉着,小叔叔有种神秘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支配切,他信服这样的力量,并且也想拥有。 他这人看着嬉笑怒骂,总是不成体统,其实骨子里隐约着对皇权,对制度都有些看法,因此旦生活略有不如意,便关起门来写些旁人不敢写的野史散出去讥讽二,过去他家的事情常被扯出讥笑,后来叫唤的最厉害的几个,顾茂丙不客气的给人家编了野史,搞得对方地鸡毛,有嘴说不清,过瘾之后,顾茂丙便把黑手,动到了今上他家,他几年中笔名换了七八个,这七八个字号,到有三五是被官家追拿巡查的黑号。这种很过瘾的地下工作,顾茂丙准备干到死! 这几日下雪冻冰,顾茂丙有些不如意,于是躲起来又写了些艳史之类的抹黑上天。如今,这厮是连神仙都不畏惧了。 昨日夜里他码的兴起,竟然熬夜作文,直到天光大亮之后方完成章,他取了成品阅读,却发觉无有新意,顿时有些失望,终是来来去去就是那么几段,新鲜的也没有太。着实是生于古代,值得借鉴的太少,如今故事时文,戏文,都太少,正经文章里那有这个! 顾茂丙无法突破,时间他也於住了,脑袋里有千言万语,全是故事趣闻,偏偏落笔之处却淡淡无味,着实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因此躺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直到天光大亮才迷迷睡去。这睡,却不知道睡到了何时,直到被屋中的炭火燎烤的喉中干烧,这才坐起唤来小厮侍奉他喝了杯水。 如若后世有人得知,便知顾茂丙他这个毛病其实并不大,他就是卡文了! 略微整理,吃了碗粥食之后,顾茂丙换了身淡翠色的深衣,头发也不梳理只略拿丝带扎了,带了顶浩然巾,穿着双素履,脸色倦倦的就出了门。 这出门不要紧,却看到走廊里跪了两个人,个是这家的张店主,此刻这位老实人正五体投地,浑身发抖。另外位,大冬天的穿着件绣着翠花儿的油绿的大袄子,身的污泥,足有鞋,足□着披头散发的趴着。 顾茂丙噗哧声乐了,依着门口随意问道:“这是怎么着了,大清早的跟着拜那位神仙呢?供品呢?谁吃了?” 那边着的连忙回到:“爷,晌午都过了半刻了。” 顾茂丙摸摸下巴道:“爷说怎么做梦梦到烤肉吃,竟是饿昏头了,这几日嘴巴淡的很。” 那边嘴欠的又来了句:“爷,此地父母到了,才将送了两只肥羊来,如今厨下正收拾呢。” 仰天打了个哈哈,顾茂丙讥讽了句:“这都几天了,如今才来!” 说罢他走到那位披头散发面前,伸手托了这位的下巴往上抬,这抬不要紧,着实吓了跳,这位鼻青脸肿,面目扭曲,边抽抽,还哭的鼻涕眼泪满脸都是。 太丑了! 顾茂丙立刻丢开手问到:“这是什么东西!” 细仔正端着茶托打那边过来,见顾茂丙吓了跳,便笑着过来嘀嘀咕咕的说了番。顾茂丙先是听得可乐,最后他看着这位披头散发叹息了句:“原来是你啊……真……可惜了。”说完,他对张店主道:“店主起来吧,冰天雪地的,你放人进来本是善举,怎么算罪过,没你的事儿,若是怪罪也不用等今日了。” 他是这般说了,可惜张店主依旧是索索发抖,磕磕巴巴的谢罪,谢完,又老实的跪下了。 顾昭看看细仔手里的茶托又问了句:“这位面子到大,值当拿这套出来待他?” 细仔笑笑:“小侯爷不知道呢,这位跟定大人家有些渊源,早先他父母活着那会子,咱家大老爷还见过呢,说起来也算旧识,大老爷就留了他问话,问下本地灾情。”细仔说完,悄悄凑到顾茂丙耳朵边来了句:“这位,也在上京的法元寺呆过的。” 顾茂丙扬扬眉毛,续而点点头,趿拉着鞋子转身往他小叔叔那里去了。 天气暖和,顾昭总算可以下地了,他刚洗了个热水澡,洗完便斜斜的躺靠在屋里铺了整张狼皮的椅子上烘头发,新仔拿了把篦子正帮他细细的顺头发。 顾茂丙进屋的时候,看到自己小叔叔两个脸蛋子红扑扑的,手里倒拿着本书,也不看,眼睛不知道瞅着那里,屋子里的两盆炭炉燃烘着屋子春意。顾茂丙进屋,便打了个哈欠,这边总是这般热。 “小叔叔今儿气色真不错。”顾茂丙调侃着进屋,随意找了张椅子也坐了。 顾昭笑笑,语音里露着股子倦懒气儿道:“我平日也这般好,也不是七老八十了。只他们大惊小怪!强逼我睡了十几日,都要废了,我才大,他们每日都当我要死了,随意股风他们都觉着能将我吹飞了。” 顾茂丙随口呸呸了几下,也无法说长辈又满口胡咧咧之言,只能深深的叹息,叹息完却与小叔叔拉起闲话来。 “今日我做梦,梦到有群和尚围着我家老宅的槐树兜圈儿念经,念得我都要哭了。” 顾昭噗哧乐:“那里是做梦!可不是就有人念经,那楼下邱家的小少爷,不是说要送到附近的庙宇清修吗,今早城里冻死了人,抬出去的时候他在门外念了好久呢。” 顾茂丙与那位小公子倒是打过眼,他是个颜控,因此难免心生爱怜,因此道:“我说嘛!可惜了,那位倒是个干净的。送去庙里也好,也省的世俗玷污了他。”说完,他悄悄打量顾昭的神色,顾昭依旧是老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茂丙无奈,便随口般的说道:“临我出来的时候,定婴那边今年举荐的几位……有半在碧落山呆过,有位仿若是姓路的,侄儿也没细问,只恍惚听他们说,陛下很喜欢,说人家很有才呢,还赏了紫袍穿。” 顾昭嘴巴向边扯扯,如今和尚专业,都产业化了,现下庭上仿若没读过几卷经文,不懂几句禅意都不好意思做官似的。 顾茂丙懒洋洋的也靠在椅子上道:“哎,其实小侄向来厌烦蝇营狗苟那套儿,读几卷经文好歹以后做官也几份儿慈悲!” 顾昭撇嘴道:“你当庙里就是个干净的,如今……今上……”他说到这里,顾茂丙在那边眉毛扬,旁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自己小叔叔与那位今上如何了,因此听到小叔叔在外面,恭敬的说今上这个词儿,着实有些诧异。 他表示不屑! 顾昭自然知道他怎么想,于是脚下微微使劲,只鞋便飞了出去。 顾茂丙随手捞住小叔叔的鞋子,放在手里来回看了眼,这鞋子看就是宫里出来的精致手艺,还未见过土。鞋底的细布面白生生的,上面细细的走着细麻线。这鞋有个名称叫云鞋,也叫镶鞋,般是红色的,只这双却是淡蓝色的缎面,两边有绦带儿。顾昭不爱花纹,因此这鞋子只在做工上见精巧,摸上去不软不硬的。 顾昭也扬扬眉毛,自己侄儿怎么越来越变态了,只鞋子有什么好看的。 “有病。”顾昭带着气嗔了句。 顾茂丙笑笑,随手将鞋子放在了边的桌面上。新仔叹息了下,放下手里的篦子,走过去拿了鞋子,半跪着帮自己家爷穿上,这几日大家就担心这双脚,不小心,它就会肿成猪蹄子了。 “爷是老生子,根骨自然不比旁人,若是爷没这个毛病,小的们也少些事情,这几日下面都要担心死了,偏不知道那个嘴的,说爷娇气,等明儿肿起来,老太爷好又是顿埋怨!” 顾茂丙知道得罪了,便讪讪的拉话:“哈哈,这几年,清秀的和尚是越来越了,我来的时候,京里冯智家正办法会,呼呼啦啦来了成群的和尚,水的十三四岁,长的那叫个眉清目秀,摆开阵势,开念那真是清清脆脆黄莺儿齐聚般,哎!惠易那老东西的坊子是越开越大了。” 顾昭叹息了下道:“何止,昨日他们来说,各地的庙宇是越来越,如今学子们除了学本分的,还要读卷经,阿……阿润也真是,惯出帮子这样的人,简直浪费钱米。” 顾茂丙噗哧笑,抬眼看看小叔叔,忙转了话题:“此事!旁人能怪,偏小叔叔不能怪的。” “哈!”顾昭懒洋洋的回了句,手里却顺手拿起桌上的本书翻看起来。 顾茂丙见顾昭不愉,只能不再说这话题,他自己在那里叨叨道:“不说这些,来的时候,跟我起养马的那个塔塔小叔叔还记得吧?” “塔塔?哦!这几日你常说他,那个部落长他有何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不是这几年关外那边来往生意越来越大,塔塔家本有个两千人的部落,后来依附的人越来越,如今林林总总的总有个四五十个,合起来能有两万余口子。” 顾昭听到这里,却放下下了书,端起边的茶盏,随意吹了几下,喝了口后问道:“竟有这般?” 顾茂丙笑道:“他那个还算,他叔叔的部落,如今能有四五万人,我来的时候……塔塔说他小叔叔想附着西北面的杜勒斯,立个子国,人家愿意年年纳税,称对方为皇父呢。” 顾昭点点头,微微闭着眼睛,听顾茂丙继续说。 原来,那个塔塔家在西面草原,倒是颇有势力。以前,他们部落小的时候,也常常受气,他们父亲那代,几乎每年都要往两边的大国送奴隶,送供奉。这些年,那边的人口越来越了,后来塔塔的爷爷就把他家的部落分了三支,支是塔塔父亲这个部落,叫皓拉哈,他叔叔那支叫黎夷,还有支是他伯伯的部落,在最西边放牧,那支叫白荑都。这些年,风调雨顺的,部落就越来越大,三支部落合并起来能有小十万人。 人了,自然就有了些念头,这三家,如今都想立国。不过,他们上面有杜勒斯国跟奥布勒国,下面是大梁国。这三国,大梁是最大的,奥布勒在其次,小的是奥布勒。 说实话,顾昭以前也没听过这俩国家的名字,听顾茂丙唠叨的时候,他想了半天也没跟脑子里的历史挂在那里。 如今,草原上部落不少,大的部落都想立国,既然他们想立,就要找个强大依附,不然,怕是周围的国家都不会答应。因此,这次顾茂丙回京,塔塔还悄悄给了他三百金,叫他帮着在京里拉拉关系,看看能不能依附下。 塔塔的意思就是,他们也不着急,就想给他们的部落找个爸爸依托,而这个爸爸就是大梁的皇帝,赵淳润。 顾茂丙唠唠叨叨的说完,说完之后还撇撇嘴道:“塔塔忒小气,三百金够做什么的!”说完,他悄悄看看小叔叔,心想,若是那厮是塔塔的总爸爸,那么我小叔叔不就是总娘亲?不对,这个称呼怎么这么别扭呢。 顾昭那里知道顾茂丙的心里在唠叨什么,他的脑袋里如今却翻江倒海的,纵观历史,边境问题从来都是大问题,如今这些部落已经初具规模,许现在无所谓,但百年后呢,他们有了国家之后,就会产生国的信仰,文化,制度,法律,接着是文字,历史,剩下的就是野心了…… 如今这些部落都想立国,大梁不叫他们立国,那边还有杜勒斯,还有奥布勒,即便是没有这些国家,他们依旧会按照轨迹发展,这……就不太好了……顾昭想着心事儿,手指在茶托上下下的敲着…… “小叔叔?七叔”顾茂丙叫了顾昭几声。 “啊?哦……那个塔塔,如今年纪大了?”顾昭恍然大悟之后,随口问了句。 顾茂丙轻笑:“怎么,小叔叔还想给他找个媳妇不成?您可别了,那就是个野人,生冷不忌,他野蛮的很,关外的蛮地,到处都是这等不知礼教,茹毛饮血之人。您知道他娶的是谁吗?他小妈!还不止个呢,他爸爸死了之后,他父亲的老婆都归他继承,您说这叫什么事儿!” 顾昭仰头轻笑,其实历史上大部分的国家最初都是这样延续的,就像希腊神话里面那几位的婚姻史,其实说白了,最早的华夏历史,也是相同的,并无道德观,那时候部落都是这样继承的,儿子娶母亲只是历史其中的步而已。 而这也最早的保存财产跟家族权利的种继承方式,这很正常。 叔侄正说着闲话,细仔敲门进来道:“七爷,本地郡丞求见。” 顾昭扬眉看看外面,又看看自己今日的做派,便笑笑道:“即我哥哥已经见了,我就算了。我这几日身上不舒服,他们也是知道的,再者,他做他的,我们就是路过,叫他们管好自己,本地灾情严重,该开仓便开仓,该救济便救济,阳渡这边的渡船还需早日开通,打发我们上路才是,误了皇差……就都不好了!”顾昭说完,随意的摆摆手,他除了迁丁司下面的官吏还见见,就是在上京那会子,他也很少与外部的官吏有牵扯,骨子里头他是极厌烦是非的。 细仔点点头,转身出去,片刻后捧回个托盘,托盘里除放着张帖子,还有两卷经文,上等玉质雕了的各色护身罗汉的手珠几挂。 “七爷,这是倪郡丞的意思,难得他随时准备了,如今上京也流行这个,送罗汉珠儿,佛经什么的!”细仔放下手里的礼物,嘻嘻笑着讥讽。再没人比他清楚,这举国上下,独在七爷这里送这个,那就不对了! 顾昭伸出手,随意拨拉了几下罗汉珠,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好。细仔见主子不愉,便倒着退了出去。顾茂丙也是个会看脸色的,他也起来想溜,却不想顾昭叫住了他。 “茂丙,你等下。” 顾茂丙回身道:“是,小叔叔有何吩咐。” 顾昭丢下手里的罗汉珠,脸上忽露出很古怪的笑容道:“既然都成了这样了,我也不能说他不对,总归这事儿跟我有关系,对吧?” 顾茂丙神色古怪,也不知道说对呢,还是不对呢! 顾昭笑嘻嘻的继续道:“哎!如今这佛香是越来越旺盛了……饼子啊,小叔叔给你指条道儿,教你个乖!” 顾茂丙不懂,他偷眼打量,自己家小叔叔露着股子很尖酸,很奇怪,像是算计谁的神色,不由得顾茂丙打个寒颤,他低头道:“小叔叔尽管吩咐。” 顾昭起来,伸伸懒腰,晃动了下腰部叹息道:“床板太硬……对了,你去跟塔塔说,三百金哪里够,最少也得千金,若是他出得这个价钱,上京平洲郡公府的主子,愿意借家里的帖子,给他引荐人。” 顾昭那里就是个缺钱的?顾茂丙看看自己小叔叔,张张嘴,半天之后才问:“却不知道小叔叔想给塔塔引荐那位?” 顾昭笑道:“你是个有本事的,钓鱼会不会啊?” 顾茂丙道:“略懂。” 顾昭斜眼瞄着他笑:“吊着那个塔塔!别叫他下子如意了,哎!如你所说,惠易的坊子是越开越大了,徒子徒孙越来越了,也是,出家人,慈悲为怀,普度众生,这么好的道理,只在大梁传播终归是亏了。” 说到这里,顾昭取了盘子上的珠儿,伸手拽过侄儿的胳膊套上去,边套边道:“咱家米粮少,和尚,不若往外送送,浪费自己家的米粮就不对了!你就跟塔塔说,今上最欣赏惠易法师,若是他搭上这条线,也不愁大业可成!” 顾茂丙显然不知道自己小叔叔在酝酿什么,他的脚下就如踩着云雾般回到自己屋里。整夜,他都翻来覆去的想不明白。 顾昭待顾茂丙出去之后,在屋子里兜了很圈,直到午夜之后,他把脑袋里的团乱麻理挂清楚了,之后他这才坐在椅子上,写了三封信给上京。 这三封信,他封写给顾茂德,命他将各地寺庙产业探看下,整理个名单出来,还有就是楼下邱氏兄弟说的那位老祖宗,说实话,顾昭很是在意,因此,此事还要徐徐跟上,慢慢追探,他想弄明白,谁把手伸到自家后院去了。 还有封他写给惠易大师,道,如今大师越发出息了,徒子徒孙越来越了。出家人既然慈悲为怀,不若开个善堂,培养批懂得草药,会医病的和尚出来,如今草原水深火热呢,大师若想办大事,他就成全他把,他愿意保他百年之后金身不倒,世人拿几千年的香火燎烤他也未可知。若他不想留金身,他保证!等他飞天了,准儿能有大福报,随意烧烧,不出五斤舍利,就算他顾昭食言而肥。 第三封,顾昭写给赵淳润,他道: 陛下,听说上京如今流行穿紫袍啊! 以上! 第一三百三十三章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冰灾终于缓解,阳渡上下片欢呼,有人贡献了前几日舍不得吃的东西出来在街边供奉,据说是供奉河神。 这阵寒风来的蹊跷,乡人将不懂得地方,又归类到了神说当中。自风雪停止,几日来,顾昭等人所住的驿引起阳渡附近官员的极大关注,几日来,来来去去的热闹无比,除顾昭本人派出的信使外,也有此地兵部下属常来求见。 当然,这些人的到来自然有家里长兄接见,顾昭依旧是个闲人,倒是这几日,这本住在店中的那个戏子,常常想着法子想再进入店中与这二楼的贵客有些接触,无奈今时不比以往,这小小的脚店他也是进不得了。 又是大清早的,先后三匹快马自客栈跑出,顾昭知道,这三匹马匹带着的是自己的消息,匹是阿润暗探的消息,还有匹却是许品廉的。至于去做什么,大家心照不宣吧。 滚热的壶水,浇灌在铜盆里,水流升腾着蒸汽,细仔心情特别的好边试水温,边在那里絮叨:“爷,可算是过去了,这憋的,吸口气儿都不敞亮!” 顾昭推开窗户,大大的伸展四肢,天气还是冷,不过已经是可以抵御的寒冷,因此这会也没人大呼小叫着阻拦他。 “嗯,再有三日,咱们就可以渡江了。”说这话的时候,顾昭如释重负。这个小客栈留给他的回忆,其实点都不好,他自来到这里,就没挨过饿,这短短的十来天,倒是真的经历了饥苦,随着这份饥苦,很前世的记忆却又再来涌现在了顾昭的脑海里。 随手关起窗户,顾昭来至盆边抬起手,将双手泡在热水里来回翻动,水影的折射将他的手指衬托的短小,若侏儒的的手掌般。这刻,安静之极……可惜,还没安静片刻,屋里的门却被推开了。 “七爷,大老爷叫您过去呢。”在门口的新仔探进脑袋,脸上的表情十分的不好,有些话欲说还休的。 顾昭看看天气儿,还早呢?这个时候? “阿兄是有什么事情?”接过细仔递过来的干巾,顾昭来回擦拭着手掌,很不在意的问着,似乎阿兄总想将自己在兵部的旧关系都给自己介绍番,那家里可是还有茂德,茂昌呢,阿兄此举,不太好! 新仔将门推开条缝道:“爷,楼下那个戏子,取了自己的身契想来投咱家……” 顾昭眉毛挑,笑着说:“这种事儿,也值当我过去?” 细仔神色古怪,压低声音道:“爷,不是这样的,才将定九先生都拒了,可……那人忽然跪着,说他有冤情!” 顾昭呆了下,随意甩开帕子,伸出手,细仔取了边的罐子,用指尖挑出些膏脂边帮顾昭细细涂抹,边不在意的说:“有衙门,有地方的父母,跟咱大老爷喊什么冤?” 新仔这次将脑袋伸进屋子,压抑着声音道:“不是啊……爷,那个戏子说的案情,小的听着,仿若跟咱家迁丁司有关?” 什么?顾昭愣!电视上,电影里,击鼓鸣冤,拦轿喊冤的事儿见了,如今竟然有人把他告了?竟有这种……这种算是奇遇呢?还是什么? 顾昭起来,披好袍子,向外走了几步后想起句话,他扭过头对紧随其后的新仔道:“你从哪里听来的混账话,迁丁司什么时候是咱家的了?” 新仔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在那里,脸色越来越白。 顾昭等人滞留渡口日,旁人看笑话,只急坏了自己人。 赵淳润在京里几日没接到消息,脸拉得很长,上下连累不少人,直到十二月深处,陆陆续续有信来,这才好了。这日他又得了封,边看,边笑着对下面等回信的暗卫范笙道: “天气寒凉,你家七爷犯了旧疾没有?” 范笙笑笑,道:“切都好,就是那几日粮草不济,挨了两顿饿,爷说正好……正好减肥,小的问什么是减肥,爷说就是减肉,爷说自己都胖的走不动道了。” 赵淳润脸上露出丝心疼,叹息了下道:“他怎么敢说胖!别人吃口涨块,他每天操心劳力,那里就能养出肉来,朕本想叫他出去宽泛宽泛,谁知道千算万算,没算好天气儿,总归还是累着他了。” 范笙忙回道:“小的看,七爷还是很高兴的,成日里跟老爷子下棋,聊天,说些旧事,小的看七爷精神头,还……还算不错的。” “能这般……便也好了,朕只奇怪……”赵淳润指指桌面上放着的几封信笺笑着问道:“前几日,他写的东西颇有些酸气,朕给了谁袍子?你家爷怎么知道的?” 范笙回道:“是顾小侯爷说的。” “哎……”赵淳润捂捂额头:“朕就知道。”叹息完,赵淳润提笔唰唰写了两张,细细糊好塞进竹筒递给范笙道:“东西朕叫预备好几日了,只是不知道他们如今在哪,赶巧了天气还不好,你也别歇着了,回家看看,明早就起身吧。” 范笙跪着双手接了竹筒,他抬抬头,本想汇报件事,后来想,出来时,陛下只安排他送信跟看护好七爷,旁个事儿大概许文禄也是要说的,因此他就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便是。 赵淳润坐在那里,只手爱惜的来回捻那张纸上的字迹,心里又爱又疼,半天后他对身后的孙希道:“你说你家七爷怎么就这么狠心呢!这几日都是这句话,来来去去的也不加些花头,吃的好不好,看到什么了,说什么了,只抓着朕点短处,他就不丢手。” 孙希笑笑,低着头回到:“陛下,七爷这哪里是狠心,这是吃醋吧!” “可不是!”天承帝有些莫名的得意,说完半天后失笑:“只浮游,也值当他挂在心里,朕盼了日,几封信就给朕赏行字,会你去叫后面给他做个十件八件的袍子,堆车送去就是!” “可别,七爷小性儿犯了,怕是行字都不写了……” 两人起笑了会,这心总算是放下这些日子直悬着的心。简单的收拾完,赵淳润将顾昭的信放在袖子里与孙希起打前殿往外走,才没走几步,下面的小太监说泗水王赵元芮求见。 今日天气不错,太阳照得颇有些暖意,天承帝便在院里,披着件纯白色的银狐斗篷,双手裹在袖子里想了片刻后才笑了笑道:“叫他进来吧,今儿也奇了,他怎么来了?” 没片刻,泗水王赵元芮便从外面小跑了过来,过来后,他脸喜色的扑通跪倒,十分虔诚的行礼问安。 陛下也没叫起,今日他心情好,因此只笑着说:“今儿怎么没在学里?金山那老头又偷什么懒呢?” 泗水王满面激动着回话:“回父皇话,金山先生识鉴精通,甄明政术,儿臣能得先生教诲,是儿臣天大的福分,儿臣又怎敢怠慢。只今日不同往日,其实……儿是来给父皇报喜的。” 今上失笑,随手拍拍边的树干道:“这大年景的,又是冰灾,又是霜雪,今年的赋税朕还没捂热乎就花了无数,你倒来道喜了,说说!喜从何来?” 赵元芮仰起脸脸舔犊情深,双眼含泪道:“父皇!您要做爷爷了,儿臣……儿臣要做父亲了。” 道不知明的光线从赵淳润的眼里闪过,许有万般心思,亦不过是霎的流转,赵淳润看看四周后,噗哧笑了下道:“果真?我记得你先后娶了郑江的嫡孙女,全金圣家的老三……是……是那个有了?” 赵元芮笑眯眯中带着份腼腆,腼腆中带着份不伪的至真神情,他回道:“回父皇话!自……自然是儿臣的正妃,嫡子不出儿臣哪敢乱来。” 天承帝捻捻手中的枯树皮子,笑笑摆手道:“起吧!朕知道你是个重规矩的,这很好!去跟你母后说了没?” 赵元芮起来,微微摸了下膝盖道:“回父皇话,这不是刚得了信儿,儿臣就来给父皇报喜了,说起来,这还是咱家第个孙孙辈儿呢,老人们都说隔辈儿亲,儿臣如今不小了,这不是……儿也是喜不自胜……这都是父皇经年宏兹九德,临御天下……” 泗水王边颂扬,边的悄悄仔细的打量自己父皇的神色,许是常年念经,他这位父皇从来都是派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保养得颇好,那皮肤,眼角硬是点余的纹路都没有,少年前就这样,现在还这样。 甭管前朝闹得乱,这么年来泗水王很少能看到自己父皇脸上能有过的表情。以前他也问过自己岳父,为何父皇从不与他们亲厚。他的岳父乃是邓州颜氏后裔,他家对帝王心学倒是知道些。岳父说,今上自幼受帝王教育,喜怒不形于色只是浮面,紧要的是,父皇常年学习佛理,自有份自在慈悲悲天悯人的心境,因此看什么都淡,却并不是不亲厚自己。自己只要踏踏实实的孝顺便是,虽下面的两个弟弟都是人精儿,可架不住自己是长子,在礼上自己是占便宜的。 若真是如此,便也罢了。 可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了,陛下就是不立太子,他们三兄弟就这样不上不下的耗着。燕王便罢了,他是庶子,可谁知道元善那狗东西是怎么想的。那混蛋玩意儿,自小就得外公疼爱,现在是娶了表妹,想来自己外家如今也是靠不住了。 看看父皇,再看看自己,他们本自小不在父皇身边长大,感情单薄,如今虽然努力讨好,可还是不知道缺了那里?如今他自己每天算计太,这才封王没几年呢,前几日他都能在鬓角找到根白发,着实不愉快了几日。如今他们父子走出去,他竟瞧着比父皇还老相。很人说,他们兄弟三人,自己长得最像皇爷爷,倒是老三跟父皇很像……可架不住自己是嫡出呢。 天承帝笑了几声,打断泗水王的赞颂之词,他笑完竟回头对孙希吩咐:“你去后面叫他们准备几卷好经供奉下,回头去跟皇后说说,她要做奶奶了。还有……赏……颜氏……百子锦缎二十匹,前日南边不是送来些干果,你去选几样新鲜的过去,叫太医局去看看……呵!这毕竟,是……朕的头个孙孙呢。” 父皇竟……这般高兴,自打父皇登基,这般的体面还没给过他们三兄弟哪个呢!果然,听岳父的真真就没错的。 赵元芮大喜,忙叩头谢恩。陛下笑着道:“赶紧起吧,你也不小了,这都做爹了,这几日后面就别去了,金山先生也说年前要回金山看看,就……不开学了,倒是你是兄长,要常常督促你兄弟们,恩……你媳妇刚有了身子,你也陪陪她。” “是!儿臣记下了。” 如此,父子俩边说着,边便沿着宫中御道走。 赵元芮的记忆里,父皇很少这样跟自己在起若民间父子般,说说家庭道理,时间他的心里真是又酸又涩,被父皇难得关心感动的几乎热泪盈眶,好在他是长子,常年压抑,个性沉稳,这才没露怯。天家父子自是不同民间,就是心里亲厚,他也得忍着,想是父亲当年也是这般过来的吧。 如此这般的,他们父慈子孝的溜达了会,今上又赏了大皇子泗水王卷自己“亲书”的心经,就这样,泗水王捧着心经,笑眯眯的绕了好几咕噜道儿才回了自己的王府。 待他离得远了,赵淳润半天后方冷笑着回身问孙希:“你说……这是他第几次做爹了?” 孙希笑笑,压低声音回道:“回陛下,第五次了,泗水王是个懂规矩的,真舍得下手。以前的那可个没留,比起他,倒是潞王有福气,如今他在外面养了两儿女,都悄悄的放在胡老太师老家呢。” 赵淳润点点头笑笑道:“有的人就是有福气,人死了,种子倒是到处飘。你说……元秀儿可什么时候开窍呢?” 孙希那里敢说这个,只道:“燕王如今还在学里,还是切以学业为重,倒是老奴前几日听他们说,说胡太师家的老太太在家里见了不少女眷,仿若有人在席间说了几句,说燕王也不小了,陛下也不知道指哪家的闺女。” 陛下叹息了下道:“他家算什么东西,也敢给元秀儿相看!朕看阿昭家的慧慧就不错,教养的好,也娟秀仁义,可阿昭就不愿意,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说完,今上带着气狠走了几步后道:“你说,他为什么不愿意,他比我小那么,若有日朕……比他走的早了,他无儿无女的,谁能孝敬他?” 孙希想了想,跟在天承帝身后道:“陛下,郡公爷怕是觉着顾家不易与皇家结亲,七爷……许是怕子孙管不住吧……” “他呀!”赵淳润叹息着唤了声,半天后才道:“他总是那么重的心思,我还不知道他,他是怕百年后平国公府富贵太重,失了本分。这世上便是只有他人,只为朕着想了,我说老货……” “在。” “金山先生给的那个秘方,朕还是想用的,你下去安排下,找好人,模样你自然知道要那样的,早些预备,待明年你七爷回来,也好做打算。” “是,老奴下去就安排。” 天承帝走了会,忽然停了脚步,又问了句很古怪的话:“你说,朕以后走了,带着他起好不好……朕怕,朕走了,旁人给他委屈,那可怎么好?” “陛下……” 孙希下的冷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天承帝在那里发了半天愣之后,忽失笑了声:“呵,还是算了。阿昭还是长命百岁的好,朕舍不得。” “是。” 许是下了决心,天承帝的脚步忽然就轻盈起来,他边走,边道:“朕前日看经,有些不惑地方倒是请教过惠易,那老和尚说,大道了,也不知道朕以后能修到那里,朕说,朕也不求,就想修条有阿昭的道。那老东西笑朕心不诚,他说若那样朕去的是天道,怕是还会与父兄见面,是进不得极乐了的!朕当时就恼了,若那般,朕就修条旁人都没去过的鬼道!以后,朕!就做个阎王爷!管他天道如何,朕谁也不见,只管好自己与阿昭就可……” 孙希没敢吭气,他的脚下麻溜的跟着,腰弯的却越发厉害了。 今上知道孙希为难,他们主仆年,他只是随嘴抱怨,却倒也没深问,他只是又走了会方想起什么后问道:“许文禄的札记可到了?” 孙希这才松了口气,浑身筋骨暗软的躬身回道:“与范大人是前后脚到的,给陛下放在郡公府了,晚上陛下回去就能看到了。” 赵淳润笑了笑:“等什么晚上,就说今日……恩,朕……恩,做了爷爷了!恩!很高兴!要回去念几卷平安经,其他人等概不见!”说完,他快步往后面走,走了几步后他又笑着吩咐:“皇后那里也给她孙子念几卷吧,这孽做的,不超度几卷,朕怕她心里也不安生。” “哎,老奴这就去。”孙希回身就走,今日风霜太大,他年老骨脆,可经历不起了。 许品廉是个会写游记的,今上派他出去,自然有他的大用处,这不,许品廉每日写的日常札记,其实就算是本间谍文稿。顾昭这路,吃了什么,用了什么,住在哪里,见了何人,说了什么,那是字句,半点不敢泄露。 天承帝赵淳润脚步飞快的由暗道回至郡公府,来到屋内后,他是袍服都不及脱下便拿起札记看了起来。 许文禄的札记里是这般写的…… 这段时日,冰灾严重,好在地方官员还算称职,尤其是阳渡镇的些小吏,冰灾过后,他们循着新法,找了本地声望素著的搢绅乡老自救,虽也有顾及不到之处,也算难能可贵。然,自古以来,天灾无常,各地官仓存粮不足实乃我朝廷心腹之疾,社稷肘腋之患也…… 滞留时日,还有事奏禀,在阳渡的时候,臣下遇到个趣人,此人是个戏子,有个艺名叫俏奴儿的,此人相貌尚可,只德行低劣,平日若不唱戏,常出现在筵嘻酒热之处混迹。住店之日,此人便每每不着调。凡见过嘴碎的,就没见过这样的!躲雪那几日,这戏子成日说闲话不说,后来还骂了郡公爷家里的下奴,两边有了冲突后,他还惊了官驾。 蒙顾老大人宽厚,免了他的罪责,只掌了他二十下嘴巴,可没成想,这戏子第二日竟跑到小郡公爷门口想卖身为奴…… 赵淳润看到这里,不由恼怒,那是个什么东西!不干不净的,也敢跑到阿昭面前卖身为奴?想到这里,赵淳润伸手将札记丢了出去。片刻后,孙希小心翼翼的又将札记捡了回来,呵着腰的捧到今上面前,请他老人家继续御览…… 待气消了,今上方忍着怒气继续看了起来。 许文禄在札记里汇报道:那戏子本想自卖自身,可惜的是,老公爷干人等自是正经人,对这样的人是瞧都不瞧,只叫人打发了他去!没成想的是,那戏子见卖身不成,却忽喊起冤来。如此这般的,老公爷便将他叫进问话,若真有冤屈,也不能放任不管。 那戏子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大人屏退左右,老公爷道,你只管说来,保你无事! 这问不要紧,却没成想却引出场真官司来,好巧不巧的,这官司还犯在了平洲郡公顾昭身上…… 那个叫俏奴儿的戏子,本有个相好原是眉山县的个布商。这布商与这戏子有旧,颇有些真情,来二去的便订了白发之约,却不想年前,这眉县布商做了笔买卖,弄到了整五百匹禹州南布,每匹布实价贯三百文。 所谓禹州南布,却是绝户郡里专门由迁丁司每年特殊供给的种只在南边纺织的细棉布,这种布细密结实,比般布匹宽四指,有三色,分别是青,淡绿,土蓝的南布。如今般下等农户家常使用最是喜爱不过。可惜的是这种布匹在外并没有公开买卖,只是由迁丁民每年凭着布票换给,户丁民家,每年不过有十尺细棉布供给而已。 那戏子不知道这布料如何被这眉山县的商人搞到手的,只说,这商人得了用了低价在淮南郡阳渡入货,如今外面普通的粗葛布,也要三贯匹,贯三百文,真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布匹到手后没个月,这商人雇了船只带着那戏子回眉山,却不想,连船带货的在阳渡上游的个叫清水口的地方,被人杀生害命了。连压货的,走船的,带那布商,这大大小小共有人命七条。 那戏子道,那晚天气沉暗,听到不好,那布商便将戏子放入水中躲避,幸而那戏子自小在江边长大,有些水性,他只听到揪扯之间,那布商喊了句:“还望爷爷回去对李大人说,若手头紧,只管说就是,没有少的,二百金还是凑得出来的……”只可惜他话没说完,就被人刀贯胸,弃尸江内了…… 第一百三十四三章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迁丁司出了官司,顾昭几日没睡好,他想起以前位老船员说的话,人啊,这辈子,做什么,吃什么,注定的,不该你的,你得了,你也护不住。 想来想去,终归是骨子里就住了个小市民,他努力了这么年,从来都觉着迁丁司是自己铸造的块铁板,结果,这才走了批移民就出了大事儿了。 顾昭心里烦躁,几日来直情绪低落。 “七爷,上京密信到了。”新仔悄悄推开门,陪着小心的将信筒双手持着递到顾昭面前。 顾昭叹息了下,接过信筒打开后,又深深的叹息了下。 在边的新仔看看细仔,微微侧头,下巴对着桌面上剩下的大半碗饭歪歪嘴儿。 信自然是阿润写来的,写的很急,看字迹不若以往的从容。仿若下子那个人就明白顾昭心里怎么想的般,他写道,事情我知道了,其实没大事儿,大梁上下六部九卿上下少人口官吏,每天每时都要出类同的事情,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你就别想了。 如今事情出了,自然是要严查,不但要严查还要特办,严办!阿昭不要着急,只要陪好你阿兄便是,千万别脑袋着急,调转车队,往青州去,你出来的时候,我也说了,什么事情都有我呢,等你转了圈,家人都见了之后回到上京,事情我便都与你办妥当了,你只管好吃好玩就是…… 顾昭来来回回的将阿润的信读了几遍,看完后撇撇嘴对细仔唠叨道:“他怎么知道我要出去私访?” 细仔陪着笑将桌上剩下的饭食放在托盘里端出去热,边放他边陪着笑脸道:“我的爷,您可别乱想了!个青州,上上下下不说老百姓,光咱迁丁司的官员就能有百呢,您去了,个个要查到后年去了,再说了,咱这次出来才带少人马?” 顾昭伸手抓下脑袋笑道:“他太高看我了,我吃几碗饭自己还是知道的,那么大的地方,每年迁丁司出少细棉布,送到何处,交付何人,何人领了,用在何处,上上下下少关系,真真……”他压低声音唠叨道:“以为是看电视剧呢,随便微服私访就能解决了的,我才不去,傻啊,对了,你把那个俏奴儿叫进来,我再问他几句话。那才是个傻子呢!” 金辉班的俏奴儿原来的姓氏他不记得了,他就记得自己小名根子。他家本是个庄户,祖上也做过两任小吏,算是个清白户。可那是前朝,场战乱,家里树根都吃不起,六岁上,树根娘将树根卖了,换了三石糙米,书香门第的后裔成了戏子。 后来的事儿跟天下的苦人个样,就那么过吧,活日算日。直到遇到那冤家也是命中注定的孽债,反正俏奴儿那时候觉着,是有个盼头了,那姓冯的布商将他买了,当个人对他,俏奴儿那时候觉着,就凭着他当自己是个人,他就该辈子好好待人家。 可谁能想到呢,人日子没过几天呢,冯布商就死了,那以后他魂不守舍的过了几日后,又是浑浑噩噩的段时日,那天,他被丢出去以后,以为这辈子就死这里了,却没成想的撞了大老爷的官轿子,遇到了份机缘,这个机缘却偏偏被他抓住了。 没人知道俏奴儿心里是怎么想的,只是这几日小郡公爷常常把他叫去叙话,依旧是没收他的身契,不过却把他的人带在了身边。 细仔这几日也是翻来覆去的想心事,这人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的好摸样,要不要他也写封回去问问,别到时候出了事儿,他满门抄斩那都不够填坑的! 又住了几日之后,江上陆续解封,去上游送粮的船只都陆续回了小镇,小镇又鲜活起来。 这日,终于等到了官船,顾昭行人在本地官吏与乡绅的欢送下,离开了这个也许辈子都忘不了的伤心地。 临上船的时候,顾昭指着江水对顾茂丙嘀咕了句:“这条江,现在每年可以运送粮米两百万石,若是各地开凿新运河,然后灌入大海循环起来,年六百万石上下也是轻松。” 他这番话,显然是对牛弹琴的,顾茂丙摸摸鼻子道:“小叔叔,如今侄儿才将将学会放牛马,你又想我来挖运河吗……” 话音未落,身边忽然飘过人,来了句莫名的:“茂昌可以来挖吧?反正他闲着?阿弟明儿你回去,整个挖河司……” 顾昭吓了跳,回头看却是自己老哥哥,顿时他就哭笑不得了。 大冷天的,老爷子穿的到厚实,只是老年人自己恒温不好,冻得脸清鼻涕他自己浑然不觉,还露着脸憨笑。顾昭笑笑,哄他说:“可以,过个三五年,待移民事毕,咱就来开凿大运河,到时候咱家自己开船厂,做千年的水上买卖。” 老爷子闻言,低头认真的想了半天后嘀咕道:“那可不成,咱家不做买卖,你可不敢动这个念头……” “好好好,不动,不动……这里顶风涨气儿的,咱回去。”顾昭拉住老爷子的手,硬拖着他回去了。 也就是这日,上京迁丁司郎官付季付大人正在家里给嫡子过百日,他家前两个都是女儿,再加之付季这人从来都活的小心翼翼生怕给自己先生添麻烦,因此家里凡有喜事,也就是送送喜面,自己关起门来自家人庆祝番便是。因此,许人都误会,付季这是第个孩子,如今下了帖子才知道,人家媳妇都悄默默的生了两个了。 如今得了嫡子了,付季自然不敢敷衍怠慢,不然媳妇娘家会怪罪,对周围的同僚都是失了礼数的。 这日大早,付季家难得的开了正门,他家喜事少,因此着实存了不少人情,如今都还了回来。 “付大人,恭喜,恭喜啊!闻听贵子百禄,付大人如今后继有人啊!哈哈!” 付季笑眯眯的跑过去接待:“哎呀,吴大人,稀客稀客!下官怎么担得起,您打发人随意添得两盘糕团就是,怎么就自己来了!” 吴大人手抓住付季的手亲昵的拍了几下,笑眯眯的道:“这话外道,你我年同朝为官,那是什么交情?付大人也听过老夫为人,旁人家,老夫是绝不登门的,凭他们是谁。不过盒礼饼的面子,付大人年来为朝廷尽心竭力,你的人品,只要提起,那是这个……”吴大人拉着付季,竖起大拇指,着实从头到脚的将他夸赞了番。 付季是谁?那是平洲开国郡公府门下第走狗,巴结还来不及呢,这小子向来咬人疼! 付季为人贯小心,被人这般在家门口夸奖,还是头遭,因此,他的脸色不由的便从脖子红到耳根。时间,他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亏今日办事,国公府的老太太派了四爷来撑面子,因此,付季顿住了,在边的顾四爷,顾茂昌赶紧过来惯熟的寒暄,这才支应过去。 如此这般的人来人往,转眼天到正午,那后面便开戏开席。今日厨子都是国公府来的,因此上的便是顾家宴,放果盘食器是水儿的银器,只果品都有二十种上下。主食有五种,分别是,烤炉饼,油炸饼,王母饭,顾家的金乳丝面。菜肴上的是三牲绘制,分别是,牛羊鹿,食器摆放的规范乃是五品的配置,四鼎配三簋,东西都是新制的亮铮铮的好铜器,上面有付家工匠打造的暗花,如今他家也配用这个了。 男人们在前面闹腾,女眷们在后面也有她们的热闹,眼见的吉时到,付季的儿子被抱出来送至他表舅怀里。 付季的媳妇白氏,父母早年就去了,因此,如今娘家只能来个表舅舅。不过,虽是表舅在京里却也算是户书香门第,有些祖产,平日他表舅家早就想来巴结,如今总算是抓到机缘了。 他表舅舅唱了贺词,给孩子挂了银锁,送上外家早就预备好的百禄贺礼,这些东西皆有讲究,便是小儿能穿到周岁的衣衫料子,小寿桃子,小金银脚镯,豆类粮食,另外还有贺生礼两百贯。送完之后,他表舅又出挂了四盏灯笼在顾家正堂。这是乌康的规矩,这个灯要挂到十八岁的时候,小儿开了锁,成了人才能取下来。 行完礼仪,切顺畅。待小儿满周岁立住了,外家还有别的意思,那时候送的衣裤料子,怕是小儿能穿到到十八岁了。 番热闹下来,付季饮了不少酒,脑袋昏沉沉的依旧在各处支应,正糊涂着,却不想后面他祖母打发了人叫他去呢。几年前,付季他哥哥们常找了事情叫付季带钱回去,虽没少,可是月总有两三次,也不要,每次也就几贯。钱是小事儿,可要着要着,他二哥还想做个小吏了,后来付季怒之下就命人强接了父母跟祖母来养活,也省着他们打着旗号经年累月的来发这等血脉财。 后来,他祖母来了,也不念叨要回老家,想必老人心里是有数的。 扶着墙,路吐了两次之后付季才来至后堂,进门,他本笑眯眯的,正眼瞧,他祖母跟他母亲却脸色苍白,他父亲是个老实疙瘩,大好的日子,他却坐在屋角,怀里抱着个礼盒也不应声,看身姿却有些颤抖?这是如何了? 付季呆愣了下,忙问:“阿母不去陪客,怎么在这里?可是有人冲撞了您,孩儿这就去帮您撵了!”付季的家人都是乡里来的,不识字,也没受过礼仪教育,才来的时候也随过几次热闹,后来大概觉着融不进去,也就不爱出门了。 堂上三位长辈并不说话,半响后,他老祖母招招手,付季忙跑过去,老人家眼神不好,伸手摸摸付季的脑袋,确定了位置,这才拐打了上来骂道:“打你个没见识的东西!凭你是什么种子,如今你抖起来了!也做起这龌蹉事情来了……” 付季吓了跳,捂着脑袋,酒意都吓了去半,他浑浑噩噩的在那里不敢躲,只由着老祖母顿敲。 “叔父!叔父!”瓜官儿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在边儿拉拉付季的衣襟猛摇着。 付季低头看他,本想训斥,想了想,还是按住脾气挤出些笑容道:“你怎么在这里,猪官儿在外面寻你呢!” 瓜官儿摇摇头,急急的解释道:“不是!不是!叔父跟我来。”说罢,他拉着付季来至付季爹身边指指那个礼盒。 付季捂着脑袋还在纳闷,却不想,付老爹“哎!”了声,将礼盒子闷闷重重的放在桌面上数落道:“娃儿,咱家是本份人家,你师父养活你不容易,咱可不做这事情,你才过了几天白饭日子,大好的光景,可不敢自己晒白(丢了)了啊!” 付季眨巴下眼睛,看看那礼盒,伸手他将盒盖打开,呦!好家伙!谁这么大方?下子他也呆了,那里面齐刷刷的摆了三排金锭,取出个掂掂,却有两个只不少,数数,排十个,这里足足有三十金呢。 虽如今流通的大是铜钱儿,可是金子就是金子,像这等颜色的足金爷着实少见,也怪不得家里长辈吓了跳了。老人家这辈子在乡下,怕是都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付家如今不穷,却也没有金锭模子,这么奢侈的摆三排,这……这可都是实心儿的金子呢。 付季翻动下金锭,在下面寻出帖子看,脸色是越来越坏,那帖子上写着首贺禄词,词下的名讳却是在如今该在青州管丁民的李永吉,李修之的名讳。 旁人不知,李修之的底子,付季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不过是山阳郡罗县乡绅家的儿子,来京赶考落第,最后混的饭都吃不起了,若不是老师提携,如今还不知道他在哪个旮旯要饭呢,如今这才去青州没几日,这李修之竟然送得起金锭了? 家院内人声沸腾,付季坐在边闷闷的不吭气。半天后,他祖母唠叨道:“娃,咱家如今吃的精米,喝的肉汤,也就够了。你要是缺几个,明儿叫他们套车,送俺们三个回去,这也出来几年了,你莫怕他们委屈俺们,家里如今有堂房,有良田,尽够了……再要!咱家福气薄,怕压不住……” 付季见老祖母误会,忙起来解释:“祖母千万别想,这东西孙儿本不该收,这下面有送礼的名讳,待今日豆官儿的事儿毕了,孙儿自然退回去的。” 他这般说,屋里的三位老人家都如蒙大赦,团团的松了口气。这么金子,是挺吓人的。 场热闹下来,直到入夜,付季府上的宴席方散去。待客人去,付季忙换了衣衫,干嚼两把师傅家常备的茶叶去了酒气,这才出了门。 入冬的天气儿,上京的大道黑漆漆的,付季抱着那个礼盒,脑袋里想着心事儿,他的车子行了会子,有京里巡夜的来回问了几次,勘验了迁丁司的牌子,这才放行。 李永吉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当然知道自己是老师座下第门生,他大明大胆的送来金锭,难道不怕自己捏死他?虽然李修之是个推官,可他手里挂着青州郡的粮钱损耗,那不成,这厮真的狗胆包天了?死个李修之倒是无所谓,可师傅知道……正想着,那车却停了。 “老爷,到了。” 家里的小厮停了车辕,抱了脚踏,扶了付季下车,这路,这盒子直在付季怀里捂着,就是家里下人想接,付季都没让。 下了车,付季看看身后的黑沉沉的皇宫,那宫墙上的锯齿犹如兽口大张着般,令他不由自主的打个寒颤。 郡公府外值夜的小厮班头见到付季,忙笑着过来问道:“呦,恭喜小爷家中贵子百禄,可……小爷哎!爷们都不在家,您……这送来了也没人吃啊!”他以为付季送喜面来了。 付季瞪了他眼,抱着盒子就往里走。他来这里,从不用通报,这府上有他的小院子,师傅在家的时候,若是跟他谈事儿晚了,他也有地儿住的。其实骨子里,付季早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那乌康的小泥屋,早就消失在梦里了。如今就是回去,小泥屋也找不到了,他哥哥们早就用他的俸禄起了三进的大宅院,过着乡绅老爷的日子。 那门子吐吐舌头,挠下后脑勺之后忙去屋里取了气死风的灯笼,路随着付季往后面走,这路,院内静的吓人,冬日的寒风呼啸猛推院里的树藤,那树藤张牙舞爪舞的付季心里实在难受。 师傅不在,这家就像个大庙样没人气,要是师傅也能成婚生子,自己家儿子就能世世代代的来侍奉了,只可惜……哎!反正师傅就是命不好,遇到那个混帐,他自己有妻有子,三宫六院,偏偏霸着先生,着实可恶! 顾昭的小通院内,牛油蜡烛悄悄的爆着灯花儿。如今,天承帝还是夜夜来住,从不在皇宫内留宿。 接过孙希递过来的汤水喝了两口之后,赵淳润半躺在床铺上笑道:“真稀奇了!他怎么想起我了,大半夜的来孝敬?” 孙希接过汤碗,陪着笑道:“哎,那不是上午您刚赏了他家豆官儿,许是……来谢恩了。” 赵淳润扬扬好看的眉毛,从鼻腔里发出阵冷哼:“起这个破名字,豆官儿,下个难不成做菜官儿?朕还不知道他,你指望他孝顺我?猴年!他眼里就只有他师父,叫进来吧!我瞧瞧这狗崽子大半夜的来咬谁了?” 孙希笑笑,转身出去了。 付季今儿出门出的急,穿的有些单薄,进来的时候,他依旧有些抖,脸色也发青。进来后,他跪在那里施了礼,礼完,便生不吭的依旧跪着。 这家伙,到底是谁招惹他了,大半夜的难不成是告状来了?阿润上下打量了付季半天之后,无奈的失笑道:“成了,起吧!大半夜的,你不在家好好当爹,怎么想起孝敬我来了?” 付季依旧不起,他咬咬嘴唇,趴在地上道:“臣……有罪。” 赵淳润呆了下,看看孙希,孙希纳闷的摇摇头。 “你先起来,能有大事儿,你师父不在,这不是还有朕呢吗。有什么罪啊?你先说说,孙希,你扶他起来,再给他碗才将的热汤水,去去寒气,省的明儿他师父回来嫌弃我慢待了他。” 孙希应了,笑眯眯的过去扶付季,可惜,拽了几下后,付季依旧不起,他只是将放在边的礼盒双手捧了举国头顶道:“臣失职,臣有罪!” 这下子,赵淳润倒是真的被惊了,他从塌上坐起来,摆摆手,孙希点点头,过去接了那盒子,这接,险些失了手,这盒子出乎意料的重。 “呦!”孙希呆了下,忙搂在怀里,将盒子送到赵淳润的身边,并不敢放到今上手中,只是放在榻上边道:“陛下当心些,这……是金子吧,不然没这么重!” 赵淳润这几年,越发不爱摸金银之物,因此便将本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冲着孙希扬扬眉毛。 孙希打开礼盒的盖子,果不其然,齐齐刷刷的三排金锭子。 “噢!”赵淳润自踏上了起来,孙希又合住礼盒,抱着来到边从外面喊了人进来,将榻上的成套的铺盖换了,铺好单子后,赵淳润这才坐回去,坐下半响方问道:“你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己厌恶这个。 付季翻翻白眼,依旧道:“臣有罪!” “谁送你的?” “……青洲迁丁司推官,李永吉!” “噢……他呀!”赵淳润长长的出了口气,半天后竟带着丝讥讽的笑意道:“竟真是他!” 付季闻言,猛的抬头看赵淳润,可惜,今上并不看他,他只是用手敲着榻上的布帛,半响之后才道:“你师父,好不容易整理出半个刀笔吏司跟个迁丁司。这……李永吉也算是你师父手提拔起来的人,若……真是他,这不是生生打你师傅的脸吗?” 付季道:“难不成,陛下早知道李永吉部内贼窃之举?” 赵淳润微微点点头道:“前几日,你师父倒是写过封信……”他话音未落,付季猛的支脖子,竟然有些眼泪汪汪的,生生的把个天承帝看乐了。 “怎么,你师父没给你写信?”说这话的时候,今上的语调,带着丝丝得意,真不知道他得意个什么劲儿。 付季吸吸鼻子,心里鄙视,脸上却不敢带出来,他只是哀求道:“臣写过几封,许是……许是路上不顺,师傅未曾收到也未可知,那信,那……臣能观吗?” 赵淳润点点头,顺手从榻上的暗柜里取了整叠放的精致的信笺,翻动会子,取出张,又读了遍,他这才递给付季。 付季膝行几步,双手接过师傅的信笺,见到熟悉的字迹之后,终于还是心理酸的抱怨道:“大冬天的,师傅又有旧疾,陛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也舍得他出去……” 赵淳润也是心疼,闻言点点头哀叹:“你以为朕愿意,你也知道,你家大老爷,到了岁数了……若不放阿昭出去陪陪他,以后若有什么,你师父向来心眼小,到那时,岂不是怨恨朕辈子!” 付季自然不服气,闻言立刻回嘴道:“师傅才不是那样人!” 赵淳润哼了声:“你有我知道他?” 付季歪歪嘴,想起师傅如今不在,自己在人家手里,还是老实点的好,因此便没有回嘴,只是含着半泡子眼泪,边看边道:“师傅的字儿,还是没长进!” 今上哼了声,心里顿时又得意了,这世上怕是只有自己知道阿昭会双手书了吧! 也不知道他得意什么。 “师傅还是这般罗嗦!” “哼!” 半响之后,付季终于看完信笺,赵淳润伸手将信笺拽了回去,两方揪扯了下,付季还是松了手,亏那信笺都是写在帛布上,若不然指定两半儿。 待付季看完,今上又命人将最近调查的干案录都拿来给付季看了遍,付季来回看了几次之后,方恨声道:“李永吉部内行窃,治地户口流散,籍帐隐没,农桑不勤,属地纵暴!该死!万死……”这话说的,硬是将这个素日笑眯眯,清淡淡的好好先生,气的脖颈青筋j□j,双目凸出。 赵淳润失笑,他自然懂付季在气什么,他倒不是怕担责任而气愤,他只是心疼自己老师片苦心,心疼自家先生为了迁丁司劳心劳力,这李永吉哎,终归还是太不争气了。 今上安慰了几句,付季半天后才缓过来。 “成了,你也别气了,倒是最近朕忙旁个去了,这不是,茂丙从西边送来好些上等马过来吗,说起来,那倒是个精怪的,这几日求赐婚的折子能有这么厚了……”赵淳润比比高度,半天后才笑着道:“朕倒是想赐门好亲,可想了半天,终归,这是阿昭的事情,等他回来再说吧。” 付季有些不服气,便很随意的道:“那小子也能成亲?” 今上气乐了:“你都能有儿子了,人家怎么不能成个亲?” “那不是害人家?难不成他娶回娘子来,夫妻每日坐起涂脂抹粉,闲暇绣花吗?” “怎么就害人家了?茂丙好歹是将星后裔,血统高贵,自己大小还是个侯爷,这上京能配他的,数来数去也没几户,高兴还来不及。如今他也不小了,早晚那不得有个后?朕……真还想着,把他过继给你师傅呢。” 付季越发觉着今上扯淡呢,那大饼子比自己师傅还大岁呢。 “哎!你家人都个个这般刁钻,个两个的不想成亲,凭他谁家的闺女,还敢委屈他不成?” 付季发现今上越扯越远,忙按了心神,将他拉回来。他倒也理解,师傅如今出去好久了,这位实在也想得慌了。 “陛下,若李永吉之事待监察御史举出便真真不好了,臣想带几人去青州彻查此事,若……李永吉真有此举等,按照律令……亦不过是杖七十,徒五年……便是再严些……也不过是坐赃私罪,徒十年而已……”说到这里,付季咬咬牙,抬头道:“陛下!李永吉万死难辞其咎!” 今上想半响之后方摇摇头道:“朕……还是派别人去吧,你师父如今不在家,迁丁司大大小小竿子杂事儿,你去了,谁帮你师傅看着?倒是如今乌康户籍调查可有落证了?” 付季有些失落,但是很快调整好情绪后回道:“回陛下!如今天入寒冬,丁户账簿怕是要等到开春了。” “恩,也罢,你老老实实的给你师傅看好了。盯好了迁丁之事,也是你的孝心,你要记得,你师父不是说过吗,迁丁事,乃大梁百年大计,万万不可倦怠!” “臣记下了……” “恩,朕知道你是乌康人,也受过迁丁之苦,这朝上朝下,若非你,别人怕是也办不妥当此事……你还是先把身边的人勘验勘验,那李永吉自己,怕是下不得手的,上面不给凭条,他如何调配?入会回执?” “是,臣记下了,明日就回去彻查。” 如此两人干巴巴的说了会正事儿,午夜,付季方离开这个小院子。 此时,年入龙尾,京里派歌舞升平端是个好年景的样式,原本具是平常时日,来来去去的都是头年年尾上的旧事,做年馍馍,杀羊宰鸡,绸缎店铺客来客往端是热闹,却不想,就在年尾这当口,上京竟出了件蹊跷之事。 那迁丁司连暴死两位主事,这两位主事都是在家中暴死,都是捂着肚子,整整哀嚎两日方才咽气。 后京里有经验的仵作跑去验尸之后,打开这两位主事的肚腹,哎呀!竟然五脏六腑都烂掉了。那仵作是个经年的老吏,也颇有些经验,因此当下断判道:“此乃古时杀人禁术,该是早就失传?这种迹象,是常食得口口口口鞍下肉,才会烂人五脏!” 那刑部官员来来去去忙活几日之后,实在无法破案,最后只能上了请罪的折子。 看完刑部奏折,天承帝微微皱皱眉毛侧过头低声对孙希道:“这小子,如今怎么这般狠辣!弄死人有千万种法子,你说阿昭如何教养他的,这小子要么不动口,动,竟咬的这般狠!好好的烂人五脏…………活活竟疼死人家” 孙希脸色白了白,脑袋里想起付季那张温润的脸,便不由自主的他打个哆嗦,心下道,那平国公府里大锅子侩出来的,那个就好招惹了?也就陛下您,看着那个都亲厚……………… (说哦这文有不道德的文字,于是我改下) 第一百三十十五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话说,京里那番风起云涌,似乎消息并未传至顾昭耳内,这两日,顾昭等人乘船沿江而上,许是天气缘故,风浪颇大,老爷子便起不来了。 动过兵刃,难免早年受了些磨难,有些隐疾经风浪拍,船只颠簸几下,顾岩的老腰便再也受不住了。好在这段路程并不长,在顾昭看来是龟速般,两天两夜的折磨下来,好歹是下了船,顾老爷子是被背下去的,这下子,可把早就侯在岸边等候近月的顾茂道吓得不轻。 因顾山是守关大将,无旨不得离岗,就连作为家属的顾茂道便爷只能带着北疆坤义关辖下官员在这边候旨。 顾茂道,顾山嫡生长子,今年四十有余,目前他身上背着个闲事儿装门面儿,有个日都没当过值的朝议郎,算是个六品上。不光他,顾茂道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弟,顾茂渡跟顾茂桥身上都只是个六七品上下的闲职,他们的老子顾山,那从来都是个小心翼翼的人。 顾岩身体不适,因此下船的跟接人的都是匆匆忙忙,提前备好的排场竟场都没用上,那是话都顾不得寒暄半句,此刻天色已晚,顾昭不放心老哥哥,因此便路跟随,直跟到官家驿,安排老哥擦身,按摩,服药,吃了小半碗干的睡下后,这才命人将顾茂道叫至自己屋内问话。 今日顾茂道穿着身绿色的官袍,腰扎银带,头上带着的管帽有些歪,因前些日子这边也下了冷雨,日积水,这边的渡口便泥泞不已,因此他的官袍下摆跟靴子上满是狼狈,早就失了体统。 顾昭正眼打量他,这人倒是越长越像他老子,长脸,细眉,大嘴嘴唇儿,言谈举止那是处处模仿,只可惜的是,他这人身上没那股子战场上下来的霸气,便少有些不论不类的看上去别扭。 顾茂道进了屋子,正要给小叔叔行礼,自打在家里祠堂别,这都少年了!他心里其实很想亲厚亲近,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他看着小叔叔,竟莫名的觉着有些畏惧。只觉着,年不见,小叔叔越发的有官气,官威了。 如今顾昭穿着件小羊羔皮的坎肩正坐在炕上洗脚,他□穿着月白色夹裤,刚才给老哥哥洗脚的时候他的袍子也脱了,官帽也摘了,体统这种东西,那是从来都不放在眼里的废物东西。 见顾茂道进屋,顾昭也只是笑笑,他双手半撑着身子,浑身都懒洋洋的那么靠着,铜盆里的水被他的那双细白细白的脚丫子稀里哗啦的搅合着,这个季节,顾昭的脚丫子边儿大,那真是奇迹。 见顾茂道不说话,顾昭便先开口,声音里带着分得意道:“我还是服有水的地儿,甭管冷的天,有水了,我就没事儿!”顾昭说完,将脚从盆子里都举出来给侄儿参观了下,又放回去。 见自己侄儿跟自己施礼,便赶紧阻止很是亲厚的笑着说:“快别着,可别跟我玩这套虚的,跟自己亲叔叔还这样,又没外人,来人,赶紧把他这套给脱了,去茂丙那边找套干净的给他换上,细仔,去给你家四爷打盆热水,也烫烫脚松散下。” 说完,想起什么,顾昭又问了句:“你吃了吗?” 顾茂道回道:“摸黑那会子,吃了些,这会子还不饿,才将我见小叔叔吃的也不。” 顾昭笑笑:“你先别管我,你顾你自己吧。” 这会子体统倒也顾不得了,顾茂道觉着自己两个脚丫子都快冻的没了知觉,见小叔叔这么说,他赶紧道:“不用不用,劳烦小叔叔费心,侄儿自带着衣裳呢,只今日也跟着几位地方长官,少有些不便宜。” 那下面候着的自然赶紧上去,想将顾茂道的外袍,管帽,还有早就黏在脚上的官靴扒了下来。顾茂道看下四周,却摆摆手,叫人家抬个屏风上来挡着,不然不成体统。 顾昭看着他笑骂:“你可成了,就这吧,别跟你老子学那套官面的,我是你叔!又不是旁人!” 顾茂道脸讪笑,他看看自己又白又嫩,青春嫩气的小叔叔,略想了下,终于还是躲在架子床的侧,叫仆从将家常的袍子给自己换上,整理好衣衫后,他扶扶腰带,很是正经的在地上跪了,行了个空首,给自己小叔叔见礼:“日内雨雪严寒,侄儿不能身前尽孝,每日想起抱愧尤深,今日见小叔叔安康,侄儿……” “安康!安康!赶紧起来吧!”顾昭躲了下,并不耐烦听这些,就叫人赶紧把这个榆木疙瘩弄起来。 他二哥这三个孩子,他是早就领教过的,那全部都是色的上品书呆子,没半点家中的武气,素日里都是最最重礼仪的。 顾茂道起来,冲着小叔叔笑笑道:“小叔叔莫怪,若是父亲知道侄儿失礼,回去定然顿好打,打打倒也没什么,只是如今侄儿也是做了父亲的人,这个……叫晚辈看到毕竟……那个,不太好。” 顾昭无奈的叹息下,随手自己抓过边的软枕头往腰后垫了垫靠好后问他:“我知道他,你也别解释这些,我素来烦躁这些,因此总跟他们说,家里人便是家里人,这些俗礼就算了……倒是想问你呢,你阿父,阿母,向可好?几年不见,我也是很惦记的。” 顾茂道本坐下了,坐下前,还将他的位置往东墙西面拉了下。听得顾昭问话,顾茂道忙起来回,回还不要紧,还将双手很老实的贴在官服两边,微微弯着腰,低着头…… 顾昭仰天翻白眼,翻完带着丝怒气,就像素日对顾茂丙他们那般,伸手他将边的软枕拽在手里丢了过去骂道:“你阿父喜欢这些,那是他!他喜将自己框在那些倒霉催的士大夫画的圈圈里,那自是他的事情!我这里差不就得了,再这样,就出去吧!以后也不必来见我!” 顾茂道虽然只是个六品,可他爹那好歹也是守关大将,北疆第侯爷,虽然他四十岁了,那也是北疆第老衙内,如此被人飞枕头,怕是平生第次。这下枕头砸的顾茂道魂飞魄散,他几乎要跪了,想跪下又不敢,因此只能在那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正尴尬着,屋内的房门忽然打开,顾茂丙笑眯眯的进来,进门便抱着拳,夸张的笑着说:“好四哥,见谅!见谅,才将我在后面收尾,也没顾得上见你,老年没见了!二伯父身体可好,伯娘可好,家中兄弟们可好……” 进屋后,顾茂丙边笑说边走到顾茂道面前,行了半礼之后,这才拉着他坐下,很是亲昵的说:“四哥,小弟这次带了两匹上等好战马,还有好西疆的八德茶砖,呦?”顾茂丙看顾茂道脸便秘样儿,便惊讶了:“这是怎么话说的,四哥这张脸,是不小心被马屁股撅了?” 顾茂道啼笑皆非,悄悄打量了下小叔叔的脸,看还算温和,这才讪讪的解释道:“并没有什么,只是不小心冲撞了小叔叔。” “哎!”顾茂丙笑了:“我就想的是这个,四哥不知道,咱们小叔叔啊!”他回头看看顾昭,挤挤眼睛之后这才回头解释道:“咱小叔叔不讲究这个,素日也最烦躁这些,四哥要想孝顺,不如找些好吃好喝,寻几家大戏班,吹些热闹的,唱些新鲜的他才欢喜……” 顾昭在边凉凉的插话:“那是你喜欢的吧。” 有顾茂丙这打岔,房间这才温馨了些,只是顾茂道心里羡慕,却也自我调剂了下,他想,早就听他们说,小叔叔在京中那就是个喜怒无常的霸王,那会子在老家许是长辈,还是压制的住的,如今大伯病了,便只有他大,这就露了本像了,今后千万要小心翼翼,回去也要提醒他们才是。这小叔叔,几年不见,脾气可涨了,不如意,他就飞起枕头了。 总归是不在顾昭身边常呆的,加至又成了年,当了家,自然有番别样心思,这倒也正常。 叔侄三人说了些家里的事情,顾昭也问了顾山家里的近况。如今二哥家那也是大家户,光顾茂道家里就有两个嫡子,三个庶子,女孩子他都没提,只是说了句,如今家里还有个没出嫁的妹妹叫槿窈,顾昭他们来得巧,正好赶上吃喜酒。 番叙话,两边都提了相互熟悉的人拉近关系,本是家人,加至顾昭骨子里是个粗拉拉的性格,他也就忘记刚才的不愉,正说的好,那边顾槐子却来喊人,只说老爷子醒了叫顾昭去呢。老年人都这样,觉少,还警觉,尤其是到了生地方。 顾昭想了下,笑着打发顾茂道:“四侄儿,天晚了,你也去歇着,你伯伯身上有些不利落,我今晚去他屋里打地铺,最近都累了,明日要好好歇着,你叫你带来的人也不必忙乱,这边的人都是用惯的,有什么想问的,你自问茂丙……” 如此这般吩咐完,顾昭起来,拽了床上自己用惯的枕头抱着,身后细仔提拉着顾昭的铺盖,卷了几卷各自分派完,都跟着出去了。 临到楼口的时候,赶巧,那个叫俏奴儿的戏子正端着个木盘。木盘上有几只吃完饭的空碗,他穿着身不合适的青布面儿的大袄袍往外走,如今这人脸上也不傅粉了,鲜艳的袍子也没了,衣着打扮都照着家里下人来。他样子倒是这样的,可惜的是,人家端着盘子,硬是迈着标准的莲步,端着木盘的手指,也翘着兰花式样。就那么贴着墙壁,飘着挪动,走到顾昭面前,他福了下,又觉着不对,忙弯腰施礼。礼毕,许是才将不知道在哪里受了委屈,他看着顾昭,也不说话,只咬着下嘴唇,眼神里透着股子幽怨气儿盯着顾昭瞧。 顾昭发了个寒颤,眨巴下眼睛,边走,边回头对顾茂丙说:“谁招惹他了,每日就像我欠了他两吊般。” 顾茂丙笑道:“你理他作甚,这人平常都是被捧着的,如今他正红着,也就有些小性子,不过小叔叔,好好的带着他干什么?” 顾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是呀,带着他做什么,有些话还是不方便说的。 顾岩其实是翻身疼醒的,若是后世的人看,大概都有个约莫,这个毛病叫骨质增生,这个毛病坐船那是忌讳。顾昭是心里清楚的,因此这两天直帮老哥哥揉腰解乏。 其实打顾昭出生,就没跟自己老哥哥这般亲厚过。想来,出来还是对的,跟老哥哥起吃,起住,起说些家里的事儿,这哥俩的感情是越发的亲近了。 顾岩趴在床上没动,听到门响,便没回头的笑着说:“哎,人老了就是讨厌,每天吃饱了,喝足了,还不惜福,尽麻烦人!老不死,那就是说我呢,越老越烦人。” 顾昭笑,摆摆手叫人抬了张木榻子到老哥哥床前,看他们收拾好了,这才脱了罩衣,侧身坐在老哥哥身边,挽了袖子帮老哥哥推拿,边揉他边笑着说:“阿兄这是犯孩子气呢,谁敢嫌弃您那!您袖子里可揣着圣旨呢。” 顾岩将脑袋闷在枕头里,脑袋上下的随着节奏哼哼:“我是越老越不中用了,阿弟……” “恩?” “你说,圣上是不是看出点什么,才给我这个恩典。” 顾昭的手停了下:“阿兄也是辈子辛苦,今上那人……比先帝,倒是慈悲得……” “慈悲?!”顾岩想回头反驳,不小心,动了老腰,忙哎呦了下,又老实趴好,缓了半天他才说:“这世道,慈悲顶个屁用……”他压压声音道:“再者!龙主慈悲,可不是好事。 顾昭伸手从边的炭盆里提了水壶,投了吧热巾子,帮老哥哥敷上,敷好后他方露出丝讥讽道说:“有人倒是杀戮决断的,那会子,通天道上可是长溜的擦地洗街的,若不是后来那事儿,保不齐,咱家得轮班儿上。 当初……个月里头,没个三五日都要换批擦街的,那倒是个杀伐决断,有点脾气的,可……还不是照样有饿死的,冻死的,卖儿卖女的能西城门排到东坊市。人跟人能样吗?今上有今上的好处,您呀,等年月久了慢慢看着吧,再说,阿兄又不是皇帝,这天下不归您管,您操那份子斜心呢!” 顾岩自然不服,他扭过头哼了声道:“阿弟这话不对,咱家为这天下死了少人,这天下好了,我就是死了,下去跟阿父说话,那也硬气不是……” 顾昭最烦躁老哥哥如今说什么死了什么什么的,因此听便恼了,他伸手拽了凉巾子,直接将手里的热巾子“啪”的下拍在老哥哥背上怪了句:“什么死不死的,就你这点破毛病离死远着呢,天到晚死了活了的,以后这话不许再提,我不爱听。” “哎呦呦,烫!烫!”顾岩反手拽了热巾子放到边,顾昭用手上去帮他猛扑拉几下。 “不说就不说,你急什么。”顾岩理亏,忙岔了话题问起顾山家里,顾昭便也随口说起顾槿窈的婚事:“……这丫头大了,是他家谁生的?嫁给谁家了?我倒是没细细问过,阿兄,以前我都不知道有这个人,二哥那人吧……”顾昭撇撇嘴儿。 “他那人!他那人心里成日价住着八个账房先生在那里盘账,成日里就想别人羡慕他,夸奖他,哼哼,老二那人,那可是咱家第个爱脸的,他这是想整个双喜临门,给辖内关系们抖威风,他穷得瑟呢,看他家好!又嫁闺女,又接圣旨,到时候甭管什么人,那也要冲着圣旨,来看看顾老二抖威风,咱家……”顾岩嘿嘿笑了声后才道:“咱家就他个那样儿的,小前,只要家里来了客,他指定忙前忙后,最爱跟有文名的请教这个,问些那个,处处想压着我,好在,咱们阿父最烦他这样……”说到这里,顾岩扭头带着丝得意道:“咱阿父只稀罕我这样的……嗯,你这样的也稀罕。” 顾昭抿嘴笑笑,帮哥哥把衣摆拽下来,盖好被子,边收拾,边听老哥哥唠叨那些陈年往事。 “……当初为他这德行,老二没少挨打,水牛皮的鞭子都抽断几根儿,就是不见改,他就爱读书,为这个,咱阿父当初差点没勒死他,说白了……他爱名儿……” 忙活完顾昭这才揭开被子,将里面的汤婆子提出来放在边,钻进被窝躺好,唐好后,他只手扶着脑袋,侧着脸看着阿兄问:“可我听他们说,二哥打仗是很勇猛的,少年就有常胜之说。” 顾岩顿了下,半天后,才笑中带着丝莫名的情绪道:“咱们阿父啊,那就是个狠得,自己亲生的都舍得往阵前面丢,打仗动刀兵不胜即死……咱家人都是这么过来的……”说到这里,顾岩想起什么,于是很是爱惜的看看顾昭道:“咱家小七生的好,出生,天下风平浪静,咱家这么兄弟里,你最命好,老爷子那会子,脾气也磨好了,咱家家境也好了,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人的命啊,早就写好了,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顾昭闻言,只低头低声笑了下:“感情我就是个吉祥物。” “啥?” “没啥,阿兄继续说。” “小七啊。” “嗯?” “还愁呢?”顾岩笑眯眯的问。 顾昭愣了下,于是笑着点点头:“嗯,是有些,下船那会子,接了迁丁司那边付季刚写的信……阿兄,其实我理解,就若阿兄以前常说的,其实做人都是做给旁人看呢,就像二哥,说来人都是活给被人看的,不就是为了那张脸。咱也不能笑话谁,谁不是活着张想被人仰着看的脸。阿兄以前说,做官的,有做官的难,谁家没个父母,没个儿女,没个在意的姊妹弟兄,谁也想家中儿女活的有滋有味,若是没个私心其实那倒真不正常了,只件,这迁丁事,关系国运,这是面上说的。天下大了,今上口袋里没钱,这大片的空地儿,总要有人种,总要有人活着吧?咱把人家都从老家骗出来,是,小弟就觉着,那些人就是骗出来的……” 顾昭苦笑了片刻,这才接着又说:“人都有老根儿,就若我,若阿兄,若付季,咱们都离乡背井,可走远老家那些事儿,那些根儿都不敢忘了。那些丁民有什么呀,老家没了,好不容易在上京置办点家业,可还没稳下来呢,咱们是又哄又骗的把人家都丢到绝户郡了……李永吉那人,以前也算是个有成算的,我还想呢,本来手里人就少,待他在那边呆上几年,各绝户郡都去去,看看,听听,学学,有些积攒了,我还想着重用他的……可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是他就对了!不是李永吉,那也要有个人出来露露这个尖子。”顾岩笑道:“阿弟可知这天下有几种人,是最可怕的。” 顾昭纳闷,抬脸看自己哥哥。 顾岩爬了个舒服的姿态,这才道:“这世上有几种人,阿弟千万要记得,种是生来就富贵的,这种人,哼!做什么都理所当然,旁人就是对他千万好,他也觉着应该。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却是半路富贵的,这种半路富贵的,有个对比,自然觉着别人都是欠了他的。许是以前底子寒酸,他们是处处都要脸面,脸面自然要架子撑着,来二去的,这做人自然就小人得志,他就……不地道了。” 知道阿兄是劝自己呢,顾昭点点头,想了半天之后,只能低声叹息,腔热血,只能化作万般感慨。 顾岩也不知想到哪里,半天后他忽然声音压低,带着股子难以言喻的凄然道:“其实,生来富贵的跟半路富贵的却都敌不过失去富贵的,阿弟可知,咱家老三……我是说,茂峰那孩子却死在失去富贵的这种人手里的?” 顾昭顿时愣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别急,主要孩子高考完,这几天报志愿,又是种等待,文我会慢慢写,会好好写! 第一三百三十六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顾昭以前直觉着,顾茂峰那娃生在古代亏了。那娃生在现代,那就是个会搞公关的高手,介庶子,凭着手里的关系,先帝皇子能搭上,新皇帝的儿子把他当成心腹,给人家管钱袋子,这也是本事。可惜啊,他生错了门户,生错了时代。 最后,若不是他老子把他弄死了,那人怕是……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事来呢。 哥俩夜叙话,第二天大早,就都没起来。 顾老大说破了心事,这觉睡得颇为香甜,顾老七倒是添了许心事,起来后,顶着对儿黑眼圈看着什么都是花的。 在他看来,银矿也好,金矿也好,前太子也好,今皇子也好,这些人就如阿润爪下的小耗子般,来来去去,如何胡闹,如何折腾,都逃不过他的爪心儿,如何就这样了,好好的条人命就被老哥哥打死了……有些话他不方便告诉老哥哥,就是为这点儿不方便,顾家交代了条人命,当然,他也不是什么都往身上揽的人,只……想起这事儿,心里少,便有些不是滋味。 草草歇息几日,不说顾昭如何宽慰阿兄,只说几日修养,眼见得顾岩恢复了精神头,这行人总算又踏上了路途,这段路途在顾昭眼里看来,是各种坑爹,用他那粗浅的词汇来说,那是彩旗飘飘,辕车奢华,天子恩宠什么,不亦乐乎虾米的真真是份接份的荣耀。 这段时间,顾昭对顾允药的态度却好了很,也不觉着他小家子气了,只觉着这孩子倒是真是个可怜的,年纪小小,除了爷爷便什么也没了,因此,他也常把他叫到车里,陪着孩子读读书,说说闲话,尽尽长辈的责任。 又是几日,这天车队终于进入坤义关境内,眼见得路况是越加的好,随便看就知道这是新路,都是寒风里不知道从那里找来的民夫新修的,满眼看去,尽是水的用石滚子来回碾压了百数遍的黄土硬道,车马行在上面,那真是马平川,十分的安稳,半点都不觉着颠簸。 路是真的好,不过,顾岩是个小心的,因此行得半日,他便掀起车帘问外面骑着马路跟随的顾茂道说:“老四,这条路,修的可不易吧?” 顾茂道拽下马缰,将马身与车辆并行,隔着车帘笑着说:“伯伯安心,照老规矩,般是九夫为井,四井为邑,四邑为丘,四丘为甸,这甸约六百户,每甸按照旧年规矩是给军中供牛十头,兵车乘,甲士若干,咱坤义关这些年,年景尚可,依从规矩,劳役依旧是旬用三日,如今朝上削减兵役,可咱这是边关,走的还是旧例。 我阿父说,这条路早就该修了,因此跟地方上的大人们商议了下,借着接旨,就免了今年的杂役,钱财上自然也不用出,只出这修道的劳役便可,说起来也算是份功德,知道的人都说好呢。” 顾岩听到这里,想了下,这才摸着胡须微微点头。 又行的会,到至大官道交口,他们的马车又停了下来,将旧的马具全部换了新的,百乘马车都换了马具,不论是马腹带,还是引车的长套,都上了水的银具,银具上打的烙印皆是平洲顾府的花押。自此,每过县都有当地县令带着百姓乡绅,抛花踏歌,唱赞歌颂,难为这个季节,这些人也不知道从那里寻得这许花来。 顾岩这辈子,也没这般奢华过,因此再叫了顾茂道来教训,只说过了,后来还是顾昭派了人到前面说,这具都是冲着圣旨来的,跟他却是没半分关系,叫他安心坐在马车里受着便是,这样,顾老国公才心神稳妥,背着没人的时候,他也是心里叹息。 顾山这贼厮,在边关混的就如土皇帝般。 顾家三代,求的的确也就是这份荣耀,可惜了,阿父却没看到,也天都没受用过。可惜,先人打下的好基础,小七写的好书,硬是叫这贼胚子享受了,想下,还……真是有些不愿意的。 转眼终于到了坤义关口,说来也巧,今日天气晴好,蓝汪汪的水的青天白日的好天气。顾昭他们的车队,才将行到关口,就远远听到鼓乐齐鸣,没走远,约是看到坤义关城墙的时候,那边跑来两队着五彩衫子乐人,这些人背上扛着几卷彩布编起来的彩绳,跑到车前,用彩绳将马车辆辆的六驾车组的连起来,如此,驾车的车夫也都了起来立驾,如此这般,车驾整齐规范,马车跑起来极为协调,犹如舞步般。远远看去,就十分的威武排场。 车队舞到坤义关口十里处,顾山身着战袍,亲手驾驶着马车来至队前,到至前方,他并不下车,只在车上行礼,最后,两边车马集合,依着圣旨在中,顾岩的马车在左,顾山的马车在右的规矩,路护着向着坤义关进发,这路,围观百姓,坤义关的官员都在道路两边跪接。 绕是顾昭,上辈子也见过开国大典,当然,那是在电视上。如此盛大的现场的盛况,依旧令他震撼不已,心下十分感动,分感动是因为虚荣,大丈夫,这辈子,如何奋斗也不过就是为了这份荣耀,如今算是真真见了荣耀的,便是不爱虚荣,这人吗,做到这份上也觉着是够了。还有几分,却是暗自提阿润高兴,因为,这份尊重好歹是看了阿润的面子,没他老人家的面子,谁来这里受冷风,吃着凉气在这里奉承啊!至于顾老二吗,他爱怎么折腾那是他的事儿。 番礼仪,亲哥三顾不得寒暄,只在代表礼部的许文禄的带领下,又是跪,又是宣,又是接,又是拜,感激涕零十七八回之后,这还不算完,因为朝上有给顾家祖先的赞表,这个要到顾山家修建的祖宗祠堂,宣读祭祀供奉才行,因此,从早上忙到下午申时二刻,这哥三才跟着捧着圣旨的许文禄,路来至坤义关,顾氏祠堂。 到祠堂不要紧,顾岩与顾昭却又是惊,不为别的,只为顾山为祖宗这祠堂盖的真是大,不是般的大,这祠堂的样式,却是从未见过的,不说正门的三层斗拱,也不书那名家所写的武忠二字,只说这里的规模,却是二分笔墨难以形容清楚的。 祠堂分前后两院,进门中间乃是个偌大的戏台,正对戏台的乃是祀厅,祀厅朝北,正对对面山峰南厢,因此这从早到晚的朝阳,午阳,夕阳都能照到祖宗的正牌位上,在风水学上,这里有个说法,曰:三阳开泰,便是这个意思了。 过得天井,正面溜三间的乃是三间香火堂,分别是声远,宜安,万春。过得香火堂,转眼却是处小花园,花园过去,乃出围龙之势,分上下双厅,又有处小戏台,只不过这里再不敢称台,只能称间,是为戏间。 顾昭正仰面看祠堂的彩绘看的过瘾,那主梁上森森然然绘的就是他老爹喝断长桥的故事。正看的可乐,冷不防身边有人凉凉的来了句:“就他孝顺,咱上京若有这么大的地面,明朝老夫也修处。有本事,上京抖去!哼!” 顾昭回头看,顿时乐了,这人却是自己老哥哥,想必,是吃醋了吧?定然是的。 顾昭笑笑道:“阿兄,二哥再祭祀,祖宗也是先吃了您的,再来吃他的,剩饭而已,你可莫恼了。” “我能跟他般见识,乡下人,小把式而已!哼!” 顾岩想了下,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于是便又欢悦起来,给祖宗念了圣旨,烧了祭品之后,他便背着手,来来去去的将顾山盖得祠堂点评了番,并时不时的提些“宝贵”的意见出来。 顾山心情好,因此从头到尾都很有气魄的接了,并不反抗,相反,才将见到哥哥的老态,他心里也是酸的,算算,祖宗都死了,老哥俩年岁都差不,还有什么好争的,就这吧。 当晚,顾家祠堂开了两堂戏,前面台子上唱出,后面女眷从偏门进,听的是戏厅的热闹,难为这些女眷,此生怕是第次进祠堂,因那圣旨写了,今日庆典不分老j□j女,今上都给顾家人万岁爷都赏了这份荣耀。 只他们却不知,这份荣耀,却是边上着闲遛弯儿的小郡公爷为大家赚来的。 这晚,直闹到子时刻,家中祖宗才得以安逸。顾山心里高兴,那是带着同僚下属,茬茬的给顾昭哥俩敬酒介绍,时间,顾家祠堂那是热闹不已,好不荣耀! 顾昭是亥时末刻就醉倒的,怎么回的二哥家,谁给他洗的澡,谁喂的解酒汤他是概不知。老哥哥年纪大了,地方官不敢在那边敬,便只能冲着小郡公来,打重生起,顾昭还没喝过这么呢。 第二日上午,巳时二刻左右,顾昭方迷瞪瞪的睁开眼,他躺在床榻上,半天反应不及,直到这时,他还若在云雾里般。也不知道过了久,门口有妇人低低的笑着说:“昨夜,可把小七灌的不轻,抬回来喂他汤水,他只道还是酒,边饮,边推辞,那……眼角还有泪呢!” 后,仿若是二哥也笑着道:“他还小,那里抵的住军中这帮粗人,只不过,这不愧是我家的血脉,虽无酒量,酒胆却不小,给少喝少,哎,若是大嫂知道又要唠叨我们了。” “可不是,小七就若大嫂养的小儿子般,叫他们回去可不敢乱说的,怕是到时却又要落埋怨……” 听到这里,顾昭只能起来,捧着脑袋问:“可是二哥二嫂,不等小弟去拜见,怎么就来了?” 他话音刚落,直等着的细仔忙掀开床幔,顾昭抬眼看,看到二哥顾岩带着二嫂裴氏进了屋子。 裴氏是个懂礼的,因此她只停步在了床前屏风处,隔着屏风细声软语的笑着道:“老七说的外道话,又不是外人,大哥那边今日是起不得了,行完礼仪,都是家里人,讲那么规矩作甚,再者,你爵位比你哥大,该是他来拜你!嫂子告诉你啊,这几日,旁个没有,酒管够,祖宗的酒吃完,还有家里的喜酒呢!” 顾昭失笑,边起边道:“嫂子这话有些酸溜溜的,小弟怎么敢劳动二哥,天地良心,我本想着起了就去先拜见二哥的。” 裴氏顿时窘在那里,半响才笑着低语:“嗯,可不是酸了,你哥哥辈子就混了个猴,他这只猴呀,还是没得自在的猴儿,整日困在这边边起,真真是哪里都去不得呢。” 裴氏与大嫂卢氏不同,她出身名门,乃是书香门第,说起话来那是半点直率劲儿都没有,水儿的都是拐弯儿的话。不过今日碰到顾昭,那也是冤孽,顾昭骨子里就是老粗,因此才不会顺她老太君的意思来,因此,顾昭边洗漱边回道:“成,回去我就跟圣上请旨,说我二哥不愿做猴王了,他这个地方好呀!小弟真是好不羡慕,地大人,山大王般,要自在就自在,到时候我们换换就是,这个猴小弟却是不嫌弃的。” 裴氏哭笑不得,隔着屏风啐了口。 顾山见顾昭越说越没正行的,于是走到屏风后面对着他后脑勺就轻轻拍了下道:“还是老样子。” 顾昭笑笑,将手里的巾子丢给细仔:“老样子才对呢。” 院子里,顾山的子孙都按照嫡庶,排列的整整齐齐的着,那是水儿的二十口子男丁,最大的是顾茂道,最小的还是没起名的奶娃娃,如今被家下抱在怀里,含着手指只不懂得为什么大早的要来这里列队。 树上的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唤,不知道是那房的奶娃,终于扛不住了,因此张了嘴哇哇大哭起来。 顾昭愣,走到窗户口推开窗子看,顿时吓了跳,想不到他睡了早上,这边却齐齐整整的了这么人等了早上。 “哥哥这是何必!叫孩子们顶风等着,小弟如何受得起。”顾昭有些羞怒,扭头抱怨了句。 顾山却不以为然,他很不在意的摆摆手道:“你是长辈,和当如此,他们有福气见见你,再者!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嘿!这么小的郡公爷,举国上下,那也是咱老顾家有份儿!” 都这样了,顾昭便只能赶紧将自己收拾停当,紧赶慢赶的来到住处正堂坐好,顾山抖着封建家长的排场,叫他们挨个进来拜见,顾昭闻言,顿时恼了:“二哥说的是什么话,小崽儿们才大,吃奶呢都,还个个,赶紧的,全叫进来!快点……” 顾山看看裴氏,都无声的笑笑,终归还是听了顾昭的劝,将人都齐齐的叫了进来。 顾昭住的是养春堂,这地儿不小,因此正堂进来堆,却也都的住,也不失体面。 孩子们进来,都巴巴的看着自己的爷爷,老子等训斥。 顾昭又道:“别看他了,这大早上的,闹哪出呢!别个个的行礼介绍,都累了,都坐着说。我也不拘那些俗礼,赶紧,都起行了礼,我有好东西送你们。” 顾昭番话,顿时深入人心,晚辈儿们心里都是少少的加了些亲厚之意。 因顾昭是弟弟,顾山也就没端着,他依了顾昭的意思,叫晚辈都起行了礼,有哭闹的,便叫人赶紧抱下去哄着,却不许回房,这个哭闹,后面连的那是串儿,时间屋内倒也是满堂的温馨,气氛轻松不少。 顾昭这次来,按着人头带了不少玩意儿,因此,晚辈们都得了厚礼,个个称谢不已。 顾昭见完人,挨个儿头脸看了,心里也是喜欢,要不说,骨血里管着呢,这些孩子都是老顾家藤上接的瓜儿,虽大部分没见过,看着却也亲厚。因此,他认完人便笑着跟顾山说:“二哥,你别说,还真是那份意思!以前虽没见过孩子们,如今见了心里却亲厚。” 顾山摸着胡须点点头:“是这个道理。”说完想想又加了句:“若是阿父活着,定加欢喜。”他指指在前面的茂道说:“当初咱阿父,跟茂道最好,出门常骑着马带着他,每次空着手出去,回来的时候能买褡裢吃喝……”说到这里,顾山的眼睛有些湿润。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顾昭是半点印象都没,这个待遇当年可是他的,当年,他的吃喝不是按褡裢来算,那是半车半车的买,老爹也不是骑着马带着他出门,他是骑在老爹脖子上的。当年阿父年纪大了,走没久,后脖颈都是汗,顾昭那会子会哄人,就拿小胖手不停的给阿父擦。每次擦完,阿父也不嫌弃他脚臭,在当街,直接脱了他的鞋子,咬他的臭脚,咬的兴起,只胖蹄子都含在嘴里。 想到这里,顾昭也有些唏嘘,好大会儿后他才道:“阿父在天有灵,知道自家子孙兴发,自然也是高兴的。”正说着,不留神,看到屋内外沿的柱子边上,有个小娃,像是刚学会走路的样子,想是不耐烦被人抱着,又要哭闹,因此家下便把他放在柱子边叫他扶着。那奶娃瞪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咬着食指正在掉口水,边流口水,他还张着口小米呀,傻痴痴的看着顾昭卖笑。 顾昭看就欢喜,因此指着道:“那是谁家的,快抱过来,我看看。” 顾山也往那边看,仔细端详半天才笑道:“这是……”说到这里,像是想起来什么,顾山的脸上带了丝苦笑,脸色讪讪的道:“允净家刚送回来的,刚满周两个月。” 顾允净告密,最后顾岩打死顾茂峰这事儿,瞒得住天下人,却瞒不住顾山,自然顾山也知道,顾昭是绝对知道的。兄弟七个,老七跟老大的感情那是最好。 大人们犯错,关娃娃什么事情,顾昭不以为然,依旧叫人抱了这胖娃娃过来,放在怀里闻着奶香逗了几下,这娃儿也识逗,硬是嘎嘎的捧场乐了场,家里人都起笑了起来。 裴氏见顾昭不撒手,因此在边笑着说:“老七如今也不小了,该是成家过日月的,你年轻骨壮,还愁这样的,你若听说,嫂子给你找几个,保证不出三年,你能抱窝胖小子!” 顾昭也不接话,只轻轻笑着说:“如今抱抱已经是福气了,旁个便不想了。” 顾山瞪了裴氏眼,转开话题便问了些京中旧相识如今在做什么,他说的人自是他的关系,顾昭却是概不知,因此也不知道该如何回,正不好意思,顾茂丙却再来救命了,这人热闹,进门便连串的问候,俏皮话到处不要钱的丢,原裴氏被瞪了眼有些好没意思,谁知顾茂丙进来,没片刻便被逗得笑不合口,真真是又气又笑。 “真是的,茂丙这张嘴就是甜,你瞧瞧,这晚辈儿都笑话你呢,你也不臊得慌!”裴氏边笑,边嗔怪。 顾茂丙四仰八叉的坐着,许是觉着二伯家椅子不舒坦,因此便半盘着腿儿赖在顾昭身边,他拿着腰下的玉坠边逗这胖娃,边回道:“二娘不知,小叔叔常道,会说话那是当钱儿花的,如今侄儿这是学乖了,以往侄儿不会说话那会,不知道少赚了少银钱儿,如今好不容易学会了,不说够了那亏!” 顿时屋里的人都又笑了,顾昭也随着笑,只脸上越来越古怪,他整个笑容就像丢在高空般停在那里,愣了半天之后顾昭才笑说:“哎,今日有了大福报,这乖孙见叔爷爷就赏了我泡童子尿。” 顾山有些不好意思:“这……赶紧抱下去!太失礼了,你……刚才如何不说?” 顾昭边与人倒手,边笑着道:“说什么,惊着孩子,以后尿都不畅快。”说完,顺着这娃娃的开裆裤,对着人家j□j的小牛牛就是揪道:“恩,不愧是老顾家的种子,这泡透了叔爷爷好几层袄子。” 裴氏忙招呼人侍奉顾昭去衣,顾昭却不在意,只说,孩子吃奶呢,他不在意这些。时间,屋内的晚辈只觉着这小叔叔实在是太慈爱了,太好了,怎么就不能常呆在身边呢,若呆在身边,年到头老爷子的黑拳都不知道少吃了少。 正笑闹间,门外陶若家的老六进来说,老爷子起了,起来后却发现起了身阴疙瘩,许是祠堂常年不开门,有些阴气儿。那边不叫过去,怕过了人。 顾山听到老哥哥病了,忙起来问:“若是中阴了,可放了血。” 陶老六回到:“回二老爷,放了,十个指头都挑了,出来的血是黑血白印子,家医说,就是有风气,如今喝了葱胡子姜茶,正发汗呢,老爷说,今日就不起身了,叫七老爷跟您自家团圆就是。” 顾山跺脚:“那里就顾得上热闹了,这才到我这里日,若是有个什么,可如何跟老嫂子交代。” 顾昭见他还要罗嗦,忙阻止道:“您快别忙活了,那边有家医呢,临来御医也带了,这会子家医说没事,那就等着,过得几日也就好了。只这样来吗……有些事情倒是不便宜了。” 顾山闻言愣,扭头看顾昭。 顾昭笑眯眯的说:“老哥哥这病,怕是家里的侄女这杯喜酒,那就要耽误了。” 顾茂丙闻言,顿时身上贯通,他望着窗外,嘴角轻轻勾出抹微笑,心想,这是大伯伯不满意二伯伯大操大办呢,这可真逗,老爷子是越来越会办事儿了…… 这样也好,顾侯爷愿意玩什么猴子把戏,那是他的事儿,顾老国公人家是概不伺候了! 作者有话要说:书中有关劳役,皆是取了周礼中的记载,古时,有很没落的王朝,倒就是因为这个劳役问题倒的,可见,有些古时的书籍,说的也是瞎话。 旬用三日,就是说,每十天,有三天必须给国家出苦役。 六第一百三十六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却说,顾昭在坤义关他二哥顾山家住日,平日他大兄与二哥社会活动颇为丰富,因知他不耐应酬便也不去烦他,只纵着他玩乐,有什么好的自然也少不了给他找来逗他开心。 因此,顾昭每日无事便常往嫂子裴氏那处跑,因此来二去与家中女眷混个溜透面熟。小辈儿女眷孝敬的缎面鞋都得了十对儿。 顾家如今人丁丰富,光顾山这里便是众小社会,除了自家人不算,光裴氏家来靠的族亲便不少。前街后巷来来去去的,数得上号的姑表都能有三五十户来靠,这些人伸着指头算都能跟这府上的主子算出不出三系的族亲,都很近。看这人口眼见得也是几辈的兴旺。 坤义关这里,顾山顾侯爷是土皇帝。因此他这大宅周围三条街,住着的都算顾家的亲戚。顾昭闲暇也四处转悠。见他家亲戚来去门里门外皆是昂首挺胸,贵气十足,心里便隐隐不喜。 前几日,许人见顾昭不爱出门只爱在内院乱混,因此便也有了些心思。顾山家里人,自不缺那目空宇宙,自负非凡的人才,也想托了关系走了亲戚来撞个前程。因混不进内院,便托了人常来徘徊想先整个脸熟。如此,顾昭的日子便也不寂寞,常有人送来些文章画卷来显示才干。 旁人不知,顾昭身边的人却是暗笑的,他家七老爷从来都是驴粪蛋表面光,随你的文章写得么精气团结,笔意浑融,顾老七他看不太懂。 话是这么说,这些玩意看不懂归看不懂,顾七爷却都欣然收下来了。按照他的想法,谁知道这里面以后能不能出位死后增值的呢?那蚊子再小那也是肉不是。 顾昭态度好,便慢慢惯出些脾气。这日,大早的裴氏打发了长子茂道来接顾昭,说那边有热闹看。顾昭高兴,便带着茂丙起去到那厢,这才进院子便听到阵压抑不住的娇笑,闻其声,具是中年街道大妈的声势。 顾茂丙听这笑声便停了脚,屁股后面冒着烟的溜了,这群老娘们聚在起,不是说人闲话,便是与人做媒,进去便是入了坑,想爬起来,呸,想都别想。他有个得瑟妈就吃够苦头了,这里可是有群呢。 顾昭看看顾茂道,这家伙也是脸讪笑,只微微作揖道:“小叔叔,都是家里的老亲,也不是旁人,闲话您就听着,别的概不应就是。” 顾昭想了下,也没像太的就点点头,微微笑了下便径直进了门首。 他二哥这园子,名曰绿园,种了许稀罕的古木,此刻虽天气不作美,节气不到,可是,园中依旧有好景色,随着园门进到里处,上了曲曲弯弯间,路走来,便是满园j□j盖不住甜香美景。那外面瞧不到里面,可是,长亭弯曲两边挂着竹帘缝隙却览无遗,由竹帘向外看去,总有各色的小女娘,打扮的或娇憨,或娴静,或舒雅,或柔美,个个的坐在那里有提笔的,有刺绣的,也有三五聚在起赋诗之余说些闺中韵事的。正是开花吐露的好年纪,个个的傅粉施朱,尽现娇媚艳丽之态。 看到这里,再不明白那就是二傻子了,顾昭摸摸下巴,二嫂子这是将自己当成福利准备发出去了吗? 转眼,耳边又是阵大妈笑,顾昭来至最中间的小高台,掀了帘子笑着说着便进去了。 “嫂子,您今日行的是什么风头,迎面撒着着这么大的香风,这是引得那路的凤凰?” 那边裴氏笑道:“可不就是为了引你这只平日四处乱蹦,拢不住的雪衣雀子!刮得好大的香风”这话说完,屋里阵大笑。 顾昭笑笑,微微咳嗽下,这声,热闹的屋内便齐齐的住了嘴,都往这边端详。只看,这屋里的几个妇人都暗道,果然却是传说中的那般,风神秀雅,金玉般的人物。 裴氏从软榻上坐起来,笑嘻嘻见面就往顾昭手里塞了个手炉,接着携着他另外只手来至软榻,亲手拿了个垫子叫他坐下,坐好后,又忙叫人取了毯子盖在他腿上。又叫人沏了新茶到刻了雅致篆字儿的玉斗里亲手端了来看着他喝了口。顾昭饮罢,裴氏又端了果子来挑了合适好入口的递到他手里,看样子还是当他小孩子哄呢。 顾昭接了果子,也不吃,就放在手里看花样。 裴氏爱惜了通,细声贴心的问道;“才将进门听你咳嗽,依旧有些痰不利落,可是内火没清。” 顾昭不好意思聊自己吐沫的问题,便摇摇手道:“可饶了我,只是般的不服水土,歇几日必好的,那清火的药里不是黄连,便是黄芩,苦的狠,只喝几杯白水就好。” 说罢,顾昭坦荡荡的懒散的靠了下,却也不应付那个。他身上有品级,见到他哥都除了家礼应下,平时都不跟那个低头。再者,这坤义关上下能让他点点头的人也真真就屈指可数。虽说这屋里的女眷都有个诰命,却在他面前也算不得什么。顾七爷他除了官身,人家还辈分大呢。 屋中女眷起福了礼,顾昭虚扶了下,抬脸看自己二嫂子。 裴氏笑笑,指派着人去了玉斗,换了画着飞鹤的杯儿沏了白水,看顾昭放下点心,端了茶盏清了口,这才罗圈的介绍下来。 时间,屋内只有裴氏介绍的声音,伴着茶盏搁在盘子里的脆响。场面尴尬,裴氏心里颇为别扭。 介绍完,裴氏又笑着岔话儿:“可不叫你们白走这遭吧?都可见了世面吧!凭你们平时跟我吹那家小子怎么的有才,那家小子如何的俊美,看傻了吧!这才是我顾家的小君(家中小郎君),你们可见过这般的人品气派?”屋内的人有些尴尬,不知道该如何搭话,有机灵的此刻也是讪讪着夸赞,自是满口好话。裴氏假装得意了片刻,便摆手道:“都坐吧,那么礼作甚?俱都不是外人,都是翻不出五指的连骨头亲,你们呀,只当见到家中长辈,今日也开开眼,咱……家小七爷可不比寻常。瞧瞧,从上京到咱这乡下,可有人物能比的,随你们说出位来。今日出去了,但凡夸赞才子的,就啐过去,他们那是没见过好的!” 屋里阵笑,气氛松散下来,屋内妇人又自是赞不绝口不提。顾昭只暗笑,这坤义关果真是武将扎堆的地方,随便那个糙汉都能进来看内眷混着。自己二嫂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招了群来炫耀他,往常在家中大嫂子可不敢这般。 前几日心里还觉着二嫂子是个知礼的,呸!那是不习惯呢,那是没见到缝呢! 这才几日,顾昭算是看明天白了,人的胆子是随着权利暴涨的,裴氏在坤义关这亩三分地里,除了上京皇后娘娘大,这里,那就是她的天下,她的规矩。她这侯府掌家妇人,可不是了猴山了。 裴氏见顾昭脸怪笑,心里不得劲,于是伸手拍了他下他的胳膊嗔道:“阿弟可不敢乱想,你虽小却也是长辈,只经历的不,难免不懂。过日子这事儿老爷们那有我们知道的,你瞧这家里家外,你按着脑袋数,凭他谁,也就是嫂子我爱管个闲事儿!谁不爱清闲日子,你出去问问,谁不知道我最是个不爱揽事儿的。 可前儿听你阿兄说,去岁大嫂子身上也是不利落,精神也不好。他说这话倒是闲聊呢,可我们这些做弟弟,弟妹的心里难免要难受了。你瞧,那边如今都是茂德家的在管着。大嫂子这辈子可有点错漏,她是年岁到了自然有顾不到的,不用说,返回去五年,这事儿轮不到我,我算那颗大头蒜,你说是吧?” 顾昭干巴巴的回了声“啊!” 裴氏又继续:“返回来说,你说茂德媳妇那边,倒是个圆满能够的,可她不该是平辈了,茂丙那个猴筋儿犯了,谁敢去扥扥,是这个理儿吧?那边又是个平辈儿,这边老人不得力,那说来说去,还不是苦了我!哎,我也是命不好,谁不爱轻省日子!只恨这儿女孽根不知道何时能尽!我家里是闲事儿没有,可架不住咱家家大业大是吧,那……总有顾不及的……”说完,裴氏拿帕子抹抹眼泪。 顾昭不好装了,只能笑着哄到:“瞧这份罪受的,您老受累,人道长嫂如母,嫂子虽不长,却最是良善。平日我也听二兄唠叨,您就是个操心命儿,赶明儿他们大了,不等您费劲了,我怕您还坐不住呢!这也就是您……”说到这里,顾昭斜斜的瞧着她调侃:“若是我,我才懒得揽那些乱七八糟呢,我呀,我就喜欢听听戏,扯扯闲篇儿,闯闯祸,给大兄裹裹乱,每日轻轻松松,可不得意了……” 裴氏听得牙酸,伸手拿手指点他脑袋道:“你呀……真……是个不识好人心,我操心费力的为你们着想,你我是管不上的,那边有你哥哥呢。他们不急,我急什么?你以为我说你?今儿说的是茂丙那孩崽子,你算算都大了,他老子去的早,家里……哎,呸!瞧我,乱想什么呢,我是说,你哥,你哥前几日跟我叨咕,这老四去了年了,他自己的终身大事,总要有人操个心,你说是吧?” 话说道这里,顺手又捞住身边位四旬上下的圆脸妇人介绍到:“这是我娘家那头的侄儿媳妇,素日最是孝顺不过……” 顾昭脑袋似点非点,心里烦躁,脸上撑着笑应付着,絮絮叨叨间,顾昭大致倒是听明白了,这妇人本姓吕,是裴氏娘家的侄儿媳妇,吕氏生有儿女,据说是,长子芝兰玉树,女儿娇娇自然那是貌美如花,菲菲玉照,秀外慧中的好娇花儿。这么好的福利,裴氏般不告诉别人,因此便宜了顾昭以及顾茂丙。 顾昭听了只是嘿嘿直笑,并不应允什么,倒是那吕氏很是积极,嘴上说着您是长辈,也不用避讳,伸手将亭子边上的帘子掀起个角,指着园里的个翠衣娘满是骄傲的介绍:“那是小女,唤个金英。” 顾昭端详了下,到真是个美貌娇娘,不谦虚的说,放到现代,那也是女神级的。也怨不得人家有信心。 顾昭看着,屋内的人都在仔细的打量他的神色,他随意的呼吸,屋里的人都跟着上下倒切气儿。 看罢美人,顾昭似赞叹,似蹉叹的笑道“嫂子,你还不知道我,我就是个混吃等死的,那里有这眼光,不若晚上跟大兄商议下再做打算。再者,茂丙如今却不适合在坤义关寻下家吧?” 裴氏只得笑笑,心里是僵住了,虽脸上却没带出来,这屋里的可都是她的关系户,顾昭如今这般不给面子,八辈子的老面皮难免撑不住了。 裴氏心下不舒畅。却也撑得住,时间又说起了其他话唠。正说着,外面有两个娇俏的丫鬟,捧着两盘诗囊进了屋子。 如今这般做红媒的,也不能提及小姐名讳,因此家中相看,都是叫小姐们聚成堆儿,做好了诗歌,绣画儿,都放在香囊里捧上来请长辈看看教养。 自然,这香囊端上来,是请顾昭先看的。 顾昭随意打量了两眼,见这些诗囊做的倒是精巧,有绣着梅花的,牡丹的,玉兰的……随意他拿起个打开,那里面是绢帕子,帕子上写了首园景,诗曰: 细门小柳绿树东,通幽红桥漫想通。 峨山远远嗔云烟,春花影下侍尔开。 呃……这个么,顾七爷他不知道好不好,于是只能赞了声不错,言罢,屋内角落的位妇人面露喜色的插言:“那是小女瑞香写的,那袋儿上绣着海棠呢……” 顾昭手里顿时觉着滚烫,顺手将诗囊放下,却是再也不肯看了。 场聚会,裴氏打足了精神热闹,顾昭倒也是了解了下这附近的风俗,听了些趣话,眼见着晌午,于是起身告辞,心道,这样的相亲会,爷以后却是再也不来了。想是这般想的,却没想到,这晚,顶小轿抬着个娇娘便送进了顾茂丙的院子。送这女娘的是二哥顾山家的老二,叫茂渡的,旁的话也没说,就跟顾茂丙说:“七叔说了,这女娘做的诗好,是个有才的。我看倒也不错,只可惜她家门第小,只能抬来做个良妾,阿弟随意放着就是。” 顾茂丙听了难免气急败坏的找到顾昭抱怨,顾昭开始纳闷,听完顿时窘然,二哥家,这吃相有些难看了吧? 他这里正为难着,不想他大哥听了也跑了来,进门便道:“老二媳妇怎么想的,什么菜梆子都敢往家里丢,他欺负茂丙没爹呢?”句话说完,顾茂丙的眼圈顿时红了。 顾昭诧异了半天后干巴巴的来了句:“不然……抬回去?” “抬回去?”顾茂丙抬眼委屈道:“少人看到了!那头进门还挂了串鞭,生怕听不到。九哥(顾茂渡家中行九,自己家里行二)放下人就飞奔,屁股后夹了痔疮样难受,出门还绊了下,跪在地上起来,土都不顾拍的就跑了,现在放回去,明儿这女孩儿就得横着从她家抬出去……” 茂丙这小子虽娘些,可是心里倒是最善不过。 三人面面,半响不言,许久之后,顾岩叹息了下微微摇头道:“即来了,就随意放着,赶明儿回去,随你怎么安排。” 顾茂丙心里戚戚然,想了半天,正要说什么,却不想院里传来阵哭声,顾昭问是谁?不久新仔跑了进来,脸色涨的通红,他也气,在上京谁敢给家里下这样的绊子。 新仔跑进来,带着些愤愤道:“爷,是那边的二奶奶,二爷,带着个妇人来请罪了。” 顾昭口气顿时闷住了,憋了半天,这是什么意思?折腾了天还不够吗?怒之下,他取了桌上的茶盏也没说话,只是直接丢了出去,随着声脆响,外面静了下来。 又是会子,顾岩起来拢下袖子,自边取了,此刻他倒是想起卢氏的好来,这辈子,后院很少有这样的事儿粘缠自己,却也不知道这老二是如何管家的。走到门口时,他对下面的吩咐道:“告知他们,明儿收拢下,后儿起身吧,总归身上是有旨意的,不敢再耽误了。”时间,兄弟亲情什么的,竟是心灰意冷,再也不巴望了。 顾昭见老哥哥说了话,细想想,却也刀咔嚓去了些情绪,只他做人是那里得了的气,当下必然报回去,只今日这哑巴亏实在难受,这院里的女子,退回去是个死,留下来却也是凄凉惨淡生。若茂丙若是个好的,抬回来便回来,辈子冷清,却也是人间四季该有的也许有点,旁人不知道,他早就看出来了,茂丙心里却是想找个依靠的,他那里是个疼人的,他就恨不得找个人将自己拢在怀里,捂着暖着,清闲闲的霸道辈子。随便什么样子的女子,跟着他,那都是个守活寡的命! 第一百三三十六回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自家人闯了祸,顾山倒是不放在心上,在他想来这不过是家里的小事而已,又听闻那边闹着要走,不觉失笑。这是怎地了?大的大,小的小,合在起就知道闹脾气耍混子,点不如意,便闹着要回家,这不三岁顽童做的事情吗?在他看来,又没大事儿。 素日他家这类事情也不少,不就是下面想孝敬个女人,喜欢就留着,不喜欢随意打发了就是,老二吃相是难看些,可这也不过是他想跟自己人亲厚下,当哥哥的给弟弟哥女人又如何了?家子说什么两家话,虽心慌用错了手段,那边怎么就能闹得这般大,想到这里,不由无奈的扶额无奈,做出气急的样子奔那边去了。 那边,顾昭与顾岩两人正气恼,气来气去,倒是顾茂丙没事儿人般在边上笑着劝:“我知道伯伯叔叔这是疼我,疼归疼,那边赶紧叫起来吧,总归是在别人家呢,人口杂,我们说的是我们的道理,在人家地盘上,回头外四路的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咱们呢。我如今都大了,这是在身边呢,不在的时候该如何了?您那胳膊总伸不到那般长吧?” 顾昭诧异,盯着顾茂丙看,顾茂丙只冲他笑笑,回身聊帘子便出去了。 没片刻,外面传来笑声打劝声:“哎呦,九哥这是做什么呢,就是些许小事儿,这般堵了门子哭,嫂子快起,这事儿不怪您,跟您也没干系。不就是塞弟弟那里个小女娘吗,哥哥嫂子这般疼我,我还想着回头也挑了好的答谢哥哥。” 想是相互交谈了下,那边息了哭声,只听到顾茂渡强咽着悲意说:“这事儿闹的,这事儿闹的……只听他们告诉我,说小叔叔发了好大脾气,大伯也是气的狠了!都是我不孝……阿弟,这事儿我不知道,我若知道……” “快……快打住了……”那边顾茂丙大声阻止,只继续劝:“那是冲你们?真吃了,闲的。是那个出去传得闲话?真该拖出去打死,绞了舌头就干净了。那是冲你们吗?半点干系都没有,这是说那里的话呢?哎,也别问我,都是长辈衙里的事情,不该我们问。再者?哎,这事儿整的,谁出去乱传的?都是家子,怎么就这样了?这可罪过大了,明儿出去我都不要做人了!”说到这里那边也是急了,拉住顾茂丙满口子息掩声音的悄声嘀咕,满口子讨好。正说着,却是顾山顾侯爷到了。 那人到了,进来二话不说,取了皮鞭对着儿子就猛抽了顿,顾茂渡大叫,他媳妇不敢拦就又哭了起来,顾昭听着乱的不成,掀了帘子出去,这院子里可不是乱成了堆。 大明儿的天气,四五个老奴靠着半月门在那边跪着,顾茂丙搂着顾山的腰,顾茂渡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不知道才将如何捏吧的,顾山的靴子都飞了只。 指着他儿子羞骂:“这孽畜,最好打死了干净!” “阿兄这是逼我们走么?才来了没几日,米都没吃你几粒,您这就心疼了?”顾昭搂着毛袖子,吸着凉气抱怨,他在台阶上,脸上似笑非笑的问。 这话就难听了,时间,顾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只僵住了。 顾茂丙趁机抢了鞭子,摆手叫人把他家二爷顾茂渡赶紧抬下去,这可真下的手去,皮袄子都抽烂了。 边人取了靴子,顾茂丙接了靴,弯腰帮二叔穿上,顾山有些羞愤,黑红的脸往紫色撞,这么人呢,老七这是故意的吧。 顾昭就是个心软的,来到这边,原本亲缘薄淡,兄弟几个聚少离,他心理年龄其实也不是那般过分的,只上辈子活的瞻前顾后,如今被惯得忘了自己,越发的任性了。如今这般打上门给没脸,他丢的那些理智倒也回来了。总归是不同的,老大就是老大,老二么,怪到茂丙说是外四路的,可不就是。如此,他便咽了那些想法,露了些笑容,将皮袖子丢给细仔,亲自下去扶了他二哥,给了个台阶。 “二哥,到如今我都纳闷呢,我这气儿,不是冲着老九,也不知道谁传的话。我这边带着旨意,这大冰雪场,京里耽误不少事儿……”他这般解释着,扶着二哥进了屋子,两人从新又整理番,起坐下。 顾昭这才拿出衙门的事情与顾山讲了次,只说,他费心费力组建迁丁司,如今出来没两日,却发现内部流通的移民用物却在外面流通,因此发了脾气。这般说了,还不算,又取了京里的密信,顾山是个能够的,看完早不觉倒抽了口气,家长里短顿时丢在边,忙先问是不是要连累到顾昭。 顾昭心里暗暗长出气,半天后才笑道:“可不是正在烦忧,不过二哥莫忧心,连累不到家里。” 顾山忙道:“为兄不是这个意思。” 顾昭温声细语:“我知道,家里的事儿也就是撞得巧了,就误会起来。二哥,辈子就这几个兄弟,原本想这次随着大哥起都去聚聚,可你看看,如今那边我离开几月就出这般大的事情。圣宠这事情……”停了片刻,顾昭脸为难道:“如今,怕是没缘分见到哥哥们了,我这里准备下,过几天便那边去,只此行机密,我们这里正商议,说来说起,竟是什么都不方便,因此摔了杯子,老九那边却来哭,也是弟弟的不是,忘了这事二哥这里,就发了脾气。” 说到这里,顾昭起来给他二哥赔了个不是。 顾山忙起扶起小弟弟,又羞了起来,素日只当他是小弟弟,如今方想起,这小弟弟却也是门衙门的主官,管着百万移民吃喝拉撒的父母。直到此刻,他才正视起来,坐在那里认真思量,还想了些正主意。不过他的主意,无外乎都是为了顾昭,将责任推出去罢了。 顾昭念他的好,就陪着笑应了,说到天色渐晚,顾山转身出门,看到那边裴氏身边的婆子正在张望,心里又羞臊起来,背着手又去他老婆那边发了顿脾气。这婆娘当他家兄弟是什么呢,拿着内宅的事情在这边污染,来二去,整的裴氏好不羞恼,连着几天给顾茂渡媳妇没脸。完全忘记,当初是她的手伸的太长,旁人给几句好话就端起长嫂的风范来了。 顾昭这边像是忙公事,那边内宅再没敢来干扰,来往奴仆莫不是惶悚应对,生怕被牵连了。两三日过去,顾岩再没说走,每日只公事公办,这次顾山也不敢找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来干扰,那些擅造潭府的人也都消了声息。却不想,这夜里三鼓的时候,那边来了人,悄悄禀告,说上京有上差到了,这说,顾山便出了身的冷汗,忙打发人穿戴了官袍,他边走,边在心里捋着那个衙门的主官敢在顾岩面前称为上官? 急行路,来至顾昭这边门口,顾山却被拦住了,他在那里观望,见那边来往几个生面孔,虽穿着如行商打扮,布衣粗鞋,但是立行事派稳重,见他来了只看了眼,却依旧守着半月门,丝毫不见惶恐,因此越发忐忑,想起前两日说的事情,时冷汗上身。 半响,里面细仔出了门直奔顾山这边,低声道:“是京里的燕王殿下到了,正在里面问事,知侯爷到了,叫进去问话。” 这下,顾山是真的吓住了,不敢进去,只拉住细仔低声道:“可是京里事情闹大了。” 细仔回道:“不知道,看神色却也没什么,侯爷去了只见了礼就好,只说三两日七爷要跟着殿下走了。” 顾山脚下软:“这是抓回去应对呢?” 细仔见火候到了,也不敢吓只扶着他说:“也不是,小的看着却是要去移民郡理事查案呢,侯爷莫急,京里对我家七爷向来宽厚柔和,如今我看小殿下面相,也是温声软语,未见几句责备之言,侯爷自去便明白了。” 如此,顾山这才暂且收了心,跟着往里走,走到半月门拐角,旁边却在卸车,七八个小奴,轻手轻脚,双手捧了举了抱了些仪仗家伙,具是常见的回避,肃静,九节鞭,金瓜,不见的却是燕王品级的深红大盖……因此不觉加肃然,整整管帽,脚步快了很。 疾走路,到得顾昭住着的大堂,那里面有人说了顾山的官衔,低声说到了,很快出来个伶俐的长史官,也就三十上下,出门恭声带笑的说传。 顾山这才拍拍衣袍,低头侧身贴着门边,身恭顺,进得大堂,不敢看上面口称失礼,大礼跪拜。 “快起,孤也是来得急,叨扰顾侯了。”声带着少年变声期略带嘶哑的声音客气的叫顾山。 顾山这才慢慢起来,口称不敢,半抬着脸略打量了眼又赶紧低头。 那上面坐着的是位眉目精致的少年,观其仪洁若春梅,静坐在那边如秋蕙般通身的玉润之姿。燕王殿下穿着身普通的绿色掺金的大袄,许是路上受了劳累,十岁的少年脸上虽带疲色,却威严不减,心下赞叹,不亏是我主亲子,果然如传说中的般,最像我主,瞧这威仪,那里像十来岁的。 燕王殿下又赐了坐,略客气几句,还问了顾山身上旧伤,顾山又谢恩番,几番交谈,这才坐在他哥哥顾岩的下首,不敢言,只带着耳朵细听。 小殿下眼睛看着顾昭,隐隐带着分他自己都不知道亲厚,想扑上去,却又不敢,只能暗自烦闷,带着丝丝的撒娇味道说到:“前些时候,父皇阅本后十分震怒,大半夜的连番儿即时召见了几位,细细问了许话,又查了些旧案,问来问去总是不放心,就派我……孤来了。” 顾昭笑笑,看看四周,微微摇头。那边长史官便上来劝道:“今日天色已晚,殿下还是先行歇息,明日再问?” 燕王就坡下驴,便做出疲惫的样子,顾山赶忙起,连说去安排寝处,长史官上前却说,因是私访暗查,有机密要谈,如今在外面,切从简,早就安排在这边就寝云云。 顾老公爷依旧股子糊涂大爷风范,说什么都是是是是,对对对对。 顾山才将心里万千念头,又想泗水王,又想潞王的姻亲顺序,又想燕王的年纪阅历,想来想去自我给了答案,还是不远不近方是正理,因此他便公事公办,躬身出去。出去后,只等在月亮门那边,想等大哥出来商议。半响他大兄出来张嘴却喷出股子酒意,今晚却不知道在那里吃了两杯,说话也是颠三倒四,顾山无奈,只能愤愤去了。 闲杂人去了,屋内只剩顾昭与赵元秀。许久未见这孩子,顾昭看着只是心疼,嘴巴里抱怨着:“他越来越不着调,你跟着也不学好,好好的不跟京里学学,跑来这里做什么?” 嘴里抱怨,却回身叫人去小厨房叫了桌子菜,又安排人取了自己爱穿贴身衣物叫元秀换,他心里自己当自己是长辈,也不避讳,可元秀如今却大了,也知道许了,见顾昭这样亲昵,心下感动,只过去搂住他的腰,用脸贴住他的背轻声撒娇:“小爹爹,我想你了。” 顾昭呆住,半天后微微叹息了下,反手摸住他的脑袋摸了半天后笑:“你大了。” “嗯,直长个,这些年直四处挪动,阿父……父皇说,赶紧出去玩玩,不然以后都没机会出去了,然后我就自动请缨来寻小爹爹,您可不能烦我。” 顾昭失笑:“他才不会说这样的话,你也不能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这话却是过了,怎么是以后没机会出去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元秀失笑:“是是是,这不是看到小爹爹,在外面却是不会说的。” 顾昭回身点他:“在心里也不能说,你如今才大,也敢有这样的心思。” 元秀挑眉,依旧赖在他身上:“我不是胆大,是出门时,阿父说,你快快长,以后长大了他好跟你有好日子,父皇打了通的闷葫芦嗑儿,当我不明白?你们俩早商议要跑呢!” 顾昭也不理他,只看到里面菜上了齐全,拉着他坐好,也不解释,只看着他吃的喷香,就心里高兴。 旁人不知,他却知道,阿润是最最没安全感的个人,这天下不稳,何敢提跑这个字。只是元秀今日说这个话,虽孩子气,却不知道他身边是不是来了新人,是哪位老师来开了新课?是不是又有人上门自荐说了旁个?这才几日,少有些不着调了,回头还是派人细细查访,若有不妥,要早早削了才是。 元秀就汤就水,吃了三碗冒尖的香米,顾昭夹给他的菜他都吃了个干净,直吃到嗓子眼,见顾昭依旧不停长箸,忙为难的看亲随,那边也劝,不敢再吃,顾昭这才罢了。复又拉着他又在院子里遛弯消食,不觉间阿秀竟然比自己高了些,便觉自己真的老了,因此又赞他:“你如今真的大了。”赵元秀竟有些得意,越发身姿挺直,走路故作姿态。 顾昭失笑,见左右安全,这才问他:“说实话吧,你怎么来了” 元秀轻笑:“父皇总是不放心,付季那边也是请了几回旨意,想往那边去看个究竟。也是上个月,有日阿父忽然跟我说,哦,父皇说,理民之道,最是地著为本,上古前朝,争来争去莫非土地,金山先生也说寓兵于农,这事儿总不敢敷衍……小爹爹也是最知道这个,最在意这个,因此,父皇就怕小爹爹您脱了老国公的管束,自己就敢去了,因此便急急派我来,我这边人马得很,用起来也是个名正言顺,省的来日有人挑嘴儿。” 时间,顾昭便觉讪讪,他可不就是这般想的。 元秀又道:“如今我自来打个下手,只跟着小爹爹来长个见识。” 顾昭好没意思,半天后才问:“就光光的这般来了?” 元秀失笑:“怎么会,出门的时候好不啰嗦,给带了整车的豹皮虎皮的大袄,大袍子,宫里新作的凤鸡,卤味,都带了不少,就怕您委屈,就连柴炭都有几车,哼,出门了才想起我这个儿子,说我喜欢碧糯,才从内供给我带了四十斛……”翻翻白眼,赵元秀唠叨道:“我喜欢吃白糯,小爹爹才喜欢碧糯吧?” 顾昭老脸通红,帮着辩解:“你出来的急,临时腾挪,如今儿行千里,他想是已经悔了,你却等几日,必有好物送来。” 赵元秀长叹,就是等几日,想来也是小爹爹私下心疼自己,这么些年了,他早就看透了,他不比自己的哥哥们,人生中唯的温暖,从来不是他那个威严的父皇,除去血脉,天地间也就是小爹爹人了。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挽住顾昭亲厚:“我那里就缺那点,说笑呢。” “嗯……你如今大了。”顾昭拍拍他的胳膊,与他继续走,这次却问起阿润衣食住行,全没放过丝半豪小处,每处都细细问了,这说,却说到天色渐明,这才放过,竟起睡在个榻上。 赵元秀只小时候跟顾昭起睡过,顾昭睡态贪婪,捞住什么骑搂什么,常常便揪抓身边的物品,搂的紧了能勒死人。如今起,却发现这个毛病早就改了,睡下后,样子乖乖的长条只是不动。却不想,那毛病早就换了,贪婪的是他家阿爹,每天晚上抱住顾昭,那是八爪鱼都不敢争锋之姿。 顾昭听到京里的消息,心里宽松,上塌的时候,细仔却捧来两件过了两水的旧里衣侍奉顾昭穿。这衣裳是元秀带来的,有十件,在京里那会就是如此,里衬的衣服,都是阿润上新的,贴身穿过,穿的绵软了,过了水,贴了身才给顾昭穿。顾昭拿着衣服在鼻子下闻了好几次,抚摸许久,这才犹犹豫豫的入了黑甜。 这觉睡得格外香甜,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朦胧着听到有人笑,耳边忽远忽近,又有人往他耳朵边呼出*辣的口气,只不见的大手似远似近的在他身边抚摸,大脑只是发胀,有人底笑,呢呢哝哝,忽高忽低,云上地下的番捉弄,顾昭气恼,猛的坐起,顿时面色涨红,他竟做了番春梦,底裤都湿了。 院里,赵元秀仿若在跟谁寒暄,听声音像是顾山,许是在谢恩。 顾昭撩开床幔,细仔早就候着,端着杯顾昭喝惯的蜂蜜水,顾昭不出去却叫了水,泡了个热的。侍奉年,细仔只瞧便知道如何了,因此顾昭起来用的膳食里,皆是淡口去火的,半下午那会子,还用了女贞子,牛膝这些汤膳。 用汤的时候,细仔在那边道,顾侯爷大早上就到了,送了四匹上等马来,匹枣骝驹,匹卷毛吼,匹蝈蝈兽,最好的却是此处名驹名透骨龙。这还不算,最值钱的却是整套的大叶乌金甲,乌金盔。燕王是个玩鞭子的,那边连夜给造了副十八棱子的紫金鞭儿…… 顾昭边洗边问,听到这里就冷笑道,这是当元秀孩子呢。 细仔不敢插言,只将赵元秀如何见得顾山,说了什么,赏了什么,都细细回了,说是阎王殿下赏了300斤牛肉并整套寿星劝酒的酒器。在上京这都算上等的赏了。 洗罢,大老爷顾岩到了,唠叨了几句,觉着重了。顾昭只说,如今留些善缘也是好的。说着说着,他老哥哥素日最爱装糊涂,今日有些微妙的东西也隐约觉着不对,因此转了话,倒是规劝他几句,说如今他家排队就算了,昨日在起就寝终究是不好,以后这个分寸还是要好好拿捏才是。如此顾昭方觉着,昨日过了,这可是在外面呢!因此诅咒发誓了番,心里上下忐忑,暗自警醒。 这夜,顾老公爷叫了他身边侍奉的人过去不知道问了什么,后来还赏了细仔五板子。顾昭羞愤,后来几日皆是乖乖的,却是再不敢犯错,凭着元秀如何闹腾,只不敢叫他跟自己亲厚,只把元秀急得够呛。 作者有话要说:十二:牛嫂越来越文化人了,阿昭睡觉(_) zzz起来那啥了吃个汤膳里用的药都有说头。 1第139章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燕王赵元秀到了,顾山按照臣礼拜见,又带了家里拿得出去的晚辈去悄悄磕了头,赵元秀也客气的给了赏赐。 他行的都是光明正大的礼仪,倒也没有分外巴结,他有他的头脑,盖因燕王不是嫡出长子,骨子里,顾山倒是很喜欢泗水王,无论是人品还是做派,在顾山看来确是百般中意的。 上京里他也有几个友人,常说泗水王那人有天子之风,气度高华,脾性儒雅端方,可顾家如今早就功名千里,云台高筑,他也就是听听,有个印象。 不过,想是这般想,顾家如今无需想那从龙的富贵,皆因谁上台都样,顾二老爷有护帝六星后裔的觉悟。因此,他跟三位皇子都保持距离,从未做过太的事情。 燕王来了,他家里的裴氏到有些惊慌,忙叫家里约束了上下,素日的地头蛇排场也不敢有了,家里的聚会也不敢铺排了,只令亲友亲眷都安稳安分的呆着,每日大早,顾岩带着几位重要的便到燕王这边随时等着侍奉。 燕王那边再三说,他们有差,不用大张旗鼓,这边这才压下家里的躁动,命他们小心行事不敢露了燕王的踪迹。 顾岩虽然老糊涂了,却也是偶尔,他见燕王到了,便命人早早收拾行李,想着离了老二家,兄弟见了没几日虽不想分别,可尊大佛呆在顾山的昆义关,他到无所谓,只是老二富贵惯了,闲散了,下底下收拢不住,难免招祸,留了印象被殿上知道又是事儿。 这晚,老哥俩坐在屋内,叙叙前情,想下平洲旧宅的事情,会开心的大笑,会又想起离去的兄弟而落泪,说着说着,顾岩说起老庙顾茂敏他家的那些事儿,顾山便难免有些看不上。 顾山咬着下嘴唇冷笑:“他家是他家,咱家是咱家,你当当初呢,老哥可记得咱那会,他家老太太开堂会,那么大的铁锅杀了十几只肥羊,咱爷爷那会要脸,不敢带了,就带了你跟我去,吃饭那会,他家下厨给你添菜,勺子下的狠了了几块肉,他家管事儿的还要拿勺子挖回去……” 顾岩失笑:“都会的事儿了,我就说你是个小心眼,你还不认,我都忘记了,你还记得呢。” 顾山也笑了:“可不记得!辈子往都不忘不得,咱爷那会摔了碗,拉着咱们就走了,他家老太太还骂咱爷爷,狗肉丸子!人都这样,好的都能忘了,点不如意能带到死,咱爷那会……也是逼的没办法了,以前我就想,亏了咱爷爷咬牙反了,不然能有咱家今日?却不成想是冥冥天定的事儿,你说有意思么?” 门帘轻响,下奴提着个铁盒进来将炭盆的灰扒了几下,换了新炭。 屋外冷风呼呼的吹着树丫咯吱,咯吱响。 顾山起来,提着太金壶在炭盆上温着酒:“我看小七这脸色倒是好了,也不怪他二嫂子,他侄儿今年大了,他大了?长辈没个长辈样子,他自己孤着,也不做个好样子,你看允净……就不看允净,看茂昌今年孩子都大了……” 顾岩翻翻身,也是脸愁容:“我能管了他俩?你当爹在呢!都分家分府,个人顾个人了,我自己家都管不好,胳膊伸那么长没用,他还得听呢,明儿逼的紧了,门都不上了,你拿他怎么办?小七还好说,顾茂丙那崽子,不小心撒丫子跑关外,抓都抓不到,三五年都不见回来。” 顾山将酒壶换换方向继续温着,边笑道:“岂不闻,长兄为父,老七看不上我……” “你想了。”顾山插话。 “那里是想了,你看他看得上谁?当年你接他去了,我们这些做哥哥的的确亏欠他,可这些年,但凡身边有些好的,那个不是先想着他,可您看看,有数的,年三封信,前年的,去年的,内容都是样的,就是换换日子,他若想着我们,也不会这样……” 顾岩摆手:“老二这话过了,老七就这样!可南边的玩意儿,有我的也不少你的,能有少话?翻来覆去的不就那些,你当他拖家带口呢,总有个写的,他自己吃喝拉撒不就那样……”说到这里,顾岩坐起来看看外面,方低声道:“……我能不急么,那么大的家业,连个承继人都没有,谁问跟谁急,逼的紧了,俩月不露面……我都这么大了,能有几天日子?我倒是跟你嫂子唠叨过几句,明日他真不得祭祀香火,就给他寻个过继的……” 顾山顿时急了:“大哥这话说得不对!弟弟逾越句,过继的能有自己的骨血亲?谁家的就是谁家的,谁生的就是谁生的,骨头的事儿,当然是自己的骨头出的贴心!他又不是不行,就是孤拐!你倒是好心,明日你我老了,谁能做得了他的主?旁人的孩子,那就是旁人的!他是嫡,我是庶,不是我说,明日你管不得了,谁能管了他?我可跟他隔着层呢!” “哪能如何?”顾岩双手推,羊毛毡子都给推到地上:“你当我少说了?我说他,也说顾茂丙那个崽子,他都三十了……” 顾山从地上取了毡子给他哥哥盖在膝盖上,又提了酒壶帮他倒上,坐在那里想了半天,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他才低声道:“何至于此,如今我却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 顾岩端起酒杯看看他…… 三,元秀跟顾昭坐在灯下看帐,账目是历年绝户郡的调拨米粮,布匹,耕牛,人员损耗,这些年绝户郡还在缓慢的迁,人员不满,土地无人耕种,耕种出来的都用于内耗,朝廷并不收税,非但不收直是贴补。 如今这里还是浮帐,迁丁司那边四屋子账目呢。 早先顾昭管起迁丁司起,便用了以前的见识与办法,国家统供给米粮布匹,绝户郡经济独立,自管自销,每个壮丁每年吃少,穿少都是凭票换的,这里用的钱粮损耗有半是顾昭内库出的。 屋子里,算盘珠子劈啪作响,十几个赵元秀带来的内房账房先生在打算盘珠子。熬了半宿,账目看到实在不入眼了,周身困乏了,顾昭这才活动下脖子,看看那边依旧低头的元秀道:“叫下厨随意煮点垫吧垫吧,睡吧!” 元秀点点头,看看下面道:“封帐,明日辰时二刻再来!” 那底下松了口气,拿了铁尺压了账目,停了算盘子,将砚台盖了盖子防干,素手都倒退了出去。 父子俩起来披了衣裳在院子里走动了会,觉着关节活络了,见下面提了食盒去了厢房,又听老爷子打发人来问安,顾昭应付了下与元秀到了厢房吃去。 此时,厢房挑了十几盏灯笼,将屋内照耀如白昼般,元秀进去摆摆手道:“那里用的了这么些!取六盏下去,往郡公爷屋里送两盏,把我的安神香给郡公爷烧塔……” 顾昭拒绝:“我不爱那香气,赶紧趁热吃吧。” 他俩不是个奢靡的,因此下厨只做了入口的汤食与两样小菜,温了馒头,二人费了精神,因此吃了补气汤,吃罢,新仔带了人端了两个膝盖高的木盆进屋。 这盆子是按照顾昭的设计做的,盆深,上面有盖子,露着两个腿粗的眼,将配好的药材包放进去,那滚水浇开,调试好水温,顾昭与元秀这才下足,盖了盖子。 两个小奴拿着布锤进屋,元秀笑了:“我才大,不用这些,你们下去吧。” 新仔带着人下去,屋内就剩他们爷俩。 顾昭泡了会,这才舒服的叹息了声:“嗯……我大哥后日走,我就不去了。” 元秀愣了下,顿时脸喜色:“真的?” 顾昭点头:“嗯,本就是可去可不去,这是你爹疼我,看我哥哥老了,怕他以后与兄弟们见不到了。我才大,也有机会呢,我跟你去青州吧,毕竟……李永吉他们是我的人,我也真想看看他们是怎么办的差……” 正说着,院门外咣当声,问是谁?门口有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回话:“回郡公爷,是那边的孩儿们不懂规矩,踩了警板子,说是……问您歇下了没。” 顾昭低头失笑,半天抬头道:“这个点儿还不歇?去熄了灯,插了门,就说歇了……” 那边应了声,很快的,这边廊下齐排的大灯都挑了去,只留下巡路用的皮灯朦胧着亮着。 “你看见没?我也是有人管的,别看你家宗室人不少,我家这劳心劳力的大堆儿,明儿你爹讨厌人了,我起来就走,天南地北的,想去哪里都有人收留心疼。” 元秀低头失笑,自己打开盖子,岔开腿晾干:“儿才不管你们的事儿,也是儿时运不好,次次受你们的夹板气……” 顾昭不说话,只是在那边笑,他看着元秀这张脸,小半天才道:“你说,你爹人模人样的,你长得却不如他。” 元秀翻翻白眼:“听孙总管那会说,我长得像我母亲。” “那就对了,长你爹那样,半点好处都没!” “来的时候,仿若听到定婴那边说,要往宫里送人呢……” 说到这里,元秀停话小心翼翼的看下顾昭,其实,他心里却真的将小爹当成母亲的,这生,对他最好的,肯搂着他睡的,为他劳心劳力的,就是小爹爹了。他也是不希望自己兄弟姐妹了的,如今他大了,也的确有了自己的心眼儿。 顾昭知道元秀想什么,也不去顺着他话,只岔开道:“你说这人心是怎么长的,当年李元吉他们看上去都是个好的,可如今你看看,出去就海阔天空的,这遨游的都收不住边际,若是明儿庄成秀那些人知道了,又是个事儿,怕是告我的又能叠三尺高的折子。” 抻抻懒腰,赵元秀起来在屋里溜达了两圈:“他们不是就干这个的么,君明臣良,都俞成治,比齐远景他们强了,那些个畜类窥视人主意向,随意变乱是非……小爹爹……” 顾昭抬头看他:“嗯?” 赵元秀鼓鼓腮帮子道:“您说,护帝六星到底是什么?” 顾昭呆愣了下,小半天笑道:“你当他是个什么,就是个什么,你不当他什么,他就什么都不是,个说套而已。如今你家才三代,怕是离它不得,以后……便说不清了……这话不该问我,该问金山主那老东西,我又没有学过帝王学。” 赵元秀的脸上顿时讪讪的。 顾昭也不管他怎么想,只是笑着说:“忠臣奸臣这东西不是我这样的脑袋该去分的,就如这迁丁,打天授那会就迁,我那会子还笑旁人呢,说丁不是这么迁的,可如今你看,我前好了么,样没有,我就是个小吏料子,理想是好的,可摊摊大,照样如今还不是个祸害民生大害带头种子!” “小爹爹这么说,便过了,天下间,再没您这样的。” 顾昭笑笑,这晚,其实他心情并不好,有些事情对他来说,的的确确是个极大的打击。 赵元秀带来半车情报,本本读了,却原来,阿润什么都知道,却容着他折腾,若是旁人,死百次都够了。 不去说顾昭这边整夜辗转反复,却说,顾山与顾岩兄弟俩这晚商议了半夜,丑时初刻,裴氏带着几个女娘进屋,个个的带着与顾岩看。 顾岩很是认真的看了人家的五官,个子,出身,问了几个问题,还详细的询问了这几个女娘家里的生育情况,裴氏说,都是生儿子的种子,他便很高兴,如此兄弟二人叽叽咕咕的商议到寅时初刻,这才疲惫不堪的去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想请假,但是他们说,再请我就死定了。头疼! 对不住大家了,实在是身体完蛋到顶点了,腰上所有的腰肌全部废了,每两天都去做冲击波,眼睛也提前花了,甲减减的人都成了傻子,把把的吃药,家里进门股子麝香味道…… 得了,不敢抱怨,只能跟读者们道歉鞠躬,再句,不敢日,每个月至十几万呢,了准儿出事儿! 第140第章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转日,顾昭起的早,略略收拾便去临时账房,不想元秀是个勤快的,那头算盘珠子早就响成片。不知道算到哪里,门却封着。 “我就说,这里有勤快的,何必起这般早。”顾茂丙往那头看看,转身要走。 顾昭正要喊他,不想却看到自己两个老哥哥,人穿了件上朝的袍子,着人搬了板凳,抱着手炉正坐在那边门廊下面等着召呢。 这事儿闹的,胡闹呢! 顾昭赶紧过去,未及换下的木屐在青石头道上,留下连串儿的脆响。身后也跟着串,有捧着靴子的,端着条凳的,抱着暖炉,脚炉的,捧着袍子的。 “哎,你慢点,大清早的,我们能飞了不成,你看看你袜子不穿,光着脚丫子明儿又犯了!”顾岩数落着。 其实,顾岩他们那里是胡闹,君便是君,凭元秀如何,他也是皇帝的种儿,顾昭他是当元秀晚辈的,便是再遮掩,心里也不在意,却不知,他老哥哥们的态度这才是正常的。 顾昭人是跑过去了,心下也明白了,肚子不合适的埋怨,硬是咽下去,倒是有些讪讪的。这人吧,离着皇帝越远,心里越是敬畏,顾老二很是注重这个。 想想吧,这路走来,天是阿润的,地是阿润的,人是阿润的,走了几个月,还没翻出阿润的手掌心,不敬畏不成啊,边敬畏,心里却也有些得意,凭是那里,也……那也由他点不是? “这都什么时辰了!亏我我还安心呢,殿□边有你侍奉着,得!你比我们还晚!本想着我们来晚点没事儿,你瞅瞅,那边都封门了!”顾山抱怨着,伸手拽过双新袜,在手里揉揉,顺手放在炉子上背背。 顾岩如今傻,向来看不出这些,他倒是很负责,叫人赶紧侍奉顾昭换上厚的。 “你好好吃饭了没,反正是迟了,会请罪的时候就说你身上不利落,有些水土不服,索性告假吧……” 顾山赶紧收住老哥哥的馊主意:“哎!哎!大哥这话说的,我就说他如今懒散的不像样,你就惯着,没你这样惯的,你这是害他!我就纳闷呢,老七咋这样?却不想这懒骨头是你给他长的,昨日我还怪自己……” 正闹腾着,那头出来个白面儿圆脸的太监,三十冒头的样儿,浑身抖露着股子精明,这太监双手拢在袖子里颠出来。没错儿,就是颠儿,今年天气就这样,大早的地上薄薄的层雪,下的痛快的都是江那头。 他不颠着也走不好,路颠儿了来,这太监也不敢拿大,很是认真诚恳的施礼之后道:“给三位老大人见礼,这天儿冷的,又落了雪,如何不屋里去!” 顾山迎过去从袖子里拿出预备好的包儿递过去道:“公公辛苦,这大冷天儿的,出个差儿不易,可是殿下有话吩咐?” 顾岩跟顾昭对着看看,这样的手码,他俩没这习惯。倒是在京里见过,兄弟俩偶尔见了,还挤在起讥讽来着,却不想今儿却在自己家人身上见到了,新鲜啊。 这公公那里敢收,拒绝的态度跟这是包砒霜般。看哪里你退我让的,还是顾昭在身后瞪了眼,那太监才战战兢兢的拿了收在袖子里。 顾岩顺着他眼神往后看,顾昭赶紧仰脸看天儿:“哎呦,这天气阴着,许是还要下,公公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不辛苦!”这公公收了包儿,态度极其好的道:“殿下那边末时初刻便起了,那头封了门,谁也进不去,才将孙(孙希)大大说,殿下留话儿说了,公爷们少年没团聚了,不若再合家坐坐,团团美好才是正途,他就不打搅了,有正差。”说罢,这太监走了,也不敢颠儿了,奔命般。 待那边又关了门,顾山这才笑笑回头道:“几年前我跟李木斋去泗水殿□边等召,硬是给了这个数才得了好模样。”他比了五个手指:“哎呦,把三条的金鱼儿,今儿倒是新鲜,燕王殿下规矩果然好……” 群下奴上前将他们的大袍子,玉带,靴子在廊下扒拉下去,换上家常的袍子,顾山絮絮叨叨的。 “条小金鱼在我们这头,好说也得百亩肥地,如今田亩忒不值钱了,有地没人种,这还是北疆,怪不得陛下急,咱们臣下的也急,哎呦,那里都缺人……说起来,咱们小时候……我记得……哥!那会亩好田少说也得十七八贯吧?” 顾岩拽拽大袖,想了半天摇摇头道:“记不得了,我哪里记得这个?就记得……给家里置办新坟那会,你嫂子有套镶蝴蝶宝华的首饰,送过去那边不敢收,硬是不卖咱家地……” 顾山顿时有些讪讪,他那会有些小意思,夫妻都小心眼儿,裴氏那会子私藏嫁妆,这都是夫妇俩的小私心。于是他道:“老庙那边也没什么好东西,头前面没好人,这代儿抓瞎!人什么都能坏,心眼儿不能坏……” 顾岩憨傻,那里就想到他肚子里的三道弯。 倒是顾昭斜眼看出点儿眉目,低头笑笑,换了厚底儿的靴子,随着两个老哥哥的步伐往外走。 这园子原本从边上能进,可惜有贵客,便封了门,只能从大门处往侯府正门绕。 北疆这边被顾山经营的不错,最起码他家附近都是上好的精舍,街头街尾都是顶顶好的青砖琉璃瓦。 路闲说进得侯府,顾山没带兄弟俩去正屋,却绕着院墙与他们上了家里的暖轿,溜儿人抬着走了好半天,绕到了后街,隐约着耳边忽然传来阵童子朗朗的读书声,兄弟几个这才下了轿子,这出来的时候顾茂丙也跟着顾山的长子茂道跟着,有长辈,管你什么岁数,什么职位,那都得扶着轿子跟着跑。 “这是咱家的家学,请的是写《景里三式》的童先唍,尓谷先生在这里头教,当年我去跑了七八趟人家才来陇山那边请的。” 顾老二家向来注重这些,什么大儒,什么名士,什么妙手的。 顾茂丙来至门前,却不进去了,只懒在大门口的桃树下坐道:“我是不去了,好端端的看旁人家子孙昌盛,怪没意思的。” 这人说话好没意思,搞得顾茂道也是好没意思,也是,他四叔家如今才几口子人,家里四房头,七房头人丁单薄。也不知道老爷子起着什么心思,这不是戳人肺管子么! “也罢了,弟弟不去,哥哥就在这里陪着。”顾茂道笑笑,也不在意,只是他不坐在地上,他叫人抬了条凳来。 顾昭向后看看,半天才笑笑与自己哥哥们往家学里走。 顾山在前面介绍着:“……尓谷先生也就是时运不好,他家寒门出身,早年受的是耑家杂学,年十四那会子才正式入的律门,说起来,老七,他跟你家算是有亲的,你的辈分还比他大呢,他的业师算是你舅舅的徒孙儿,你姥姥家那边可是法家大儒,律门的先锋……” 顾昭就笑了:“这个我却不知道的……会进去提也别提,他家跟咱家有什么关系?”那是真不知道。 顾岩顿时高兴了:“就是这样,跟咱家没关系,提也别提!” 顾山满脸的遗憾!恨铁不成钢的看看他:“你呀,放着好路不走,成日子也不知道晃什么?你看看人家尓谷先生,人家早以前前朝那会子就挺出名的,说起来,是少时敏悟,敦行博学,幼以孝闻,上上等的人品。如今四海升平,还是读书贵重!真真是放着大道儿不走,非要上树不成?” “你跟我们说这个,我们俩粗人,听不懂啊!”顾岩就听不惯了,在前面不在意的打岔。 顾昭顿时美了,走过去扶住他亲哥,后面那个炫耀分子,爱谁谁。还读书呢?大了? 顾山跺跺脚,半天才笑骂:“大的没个大的样子,小没小的恭敬,不像话,你就惯吧!不是我想着你……” 顾岩扭脸瞪了他眼,顾山转头:“哎呦,这边怎么不收拾,看着地儿,会学生可滑倒了!来人,赶紧扫扫……” 不对呀?这俩人这两日成日堆在起,前几日顾老大还看不上顾山呢?如今颇有些狼狈为奸的胎像!老大是个藏不住事儿的,顾昭斜眼看看他们:“两位阿兄这几日好不亲厚?” 顾山忙道:“那是,条血脉的上阵兄弟!” “对的,对的!“顾岩赶紧指指这几排精舍:“这屋子好啊,坐北朝南,是仿的景山书院吧?” 呦,这就是见识了,顾山赶紧上前,带着他们继续参观。 “正是仿着那边修的,你看是茅顶,上了七层蓑衣草,下面打了厚木板,比咱那边暖了!” 三五排精舍,半亩的小院,屋前屋后种植桃李,屋子的款式,皆是茅顶木质,地面高出截,铺着双城厚木板,木质地板被擦的干干净净,门扇都是推拉式样。 远看去,学生们都跪坐着学习,面前隔着长几,几上隔着小巧的笔墨纸砚,学生打扮俱都不着锦绣,没有高低贵贱,皆是朴素大方的青布棉袍。 这规矩,也是景山的。 顾昭有些不好意思,抱怨他二哥:“阿兄好没意思,若说是来见晚辈,我也好预备些见面的礼儿,这赤手空拳的,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谁。” “你管他谁家的谁,他家亲戚,你二兄心思大了去,只恨不得有点亲,有些机敏便抓来养着……” 顾山就见不得他们跌凉话:“我养我的!你们过你们的!你也好意思说?你看看咱家如今几个人?你们出去打听去!随便那个世家,亲戚五代几百人住在起的,那都是小家子了!咱家如今剩几个人?老庙那边,老房头那边人倒是呢?咱们又不爱与他们来往,你看看你自己,眉毛胡子白嚓嚓的,你转身走了,茂德,茂昌他们身边有几个帮忙的?朝上打个群架,连个护头脸的都没!” 顾岩不吭气了,他是世袭罔替的平国公,那里就需要打嘴仗?家里再过十代百代那也是国公,正统的护帝六星的嫡枝血脉,这样的荣耀,顾昭都没有,顾昭倒是郡公,可是也是嫡出的旁系,四代之后那也要看脸色活了,上面也不能再给的位置了。他能管着下代,下下代,谁知道以后呢?就如跟老庙那边,头五代都是个娘胎里出来的,如今呢?也就比仇人好点! 这里面的花花是他跟顾昭,顾茂丙鼓捣出来的,到了最后只丰盈他家,顾家如今就是这样,封不下去了,今上是这样,再代至钱财上看护,位子也的的确确是没有了。 顾山看这样子是想整个书香门楣,倒也没错的,读书明理总是没错儿的。 心里有愧,顾岩只好指着院子大势夸奖,干巴巴的说些好听的。 顾昭知道他怎么想,就在那里笑,他管到这里也就尽了心,他又没有后代,也不想要后代,因此没这两人的宗族意识。 他走了几步,脱了靴进了学屋的榻台,那榻台下面整整齐齐排了七八排的由大到小的棉鞋,都是黑色绒布的面儿,样式般样儿,有新有旧,也有缝着补丁的,有邋遢的孩儿,鞋垫子上泛着黑光。 瞄了眼,顾昭就笑了。 屋内,朗朗的读书声令人心情愉悦,侧身从窗边看去,这是个幼年班儿,都是四五岁的奶娃娃,由位老先生带着正在背启蒙的书籍,个个包着布帕的小脑袋摇头晃脑的看上去好不喜人。 不合时宜的是,门廊那边坐着成堆的搂着斗篷,捧着暖炉,提着食盒的门下婆子小厮,那里就成了景山书院了? 再不喜欢顾老二,顾昭到也稀罕看这些孩子,都是他家的么!可真能生,这堆,堆的,需要少小蝌蚪的奋斗啊。 那屋里的先生也看到了顾昭,却不动作,依旧在那里教着,想来这是这里的规矩,凭你是谁,也不能打搅到学生上课。 顾岩与顾山上了榻台,踩着草垫也在门口看了会子,不时,那边过来位老先生,悄悄施礼,招呼他们去了边的茶社。 进得茶社,这三人方大声说起话来。 顾昭上下打量这先生,五六十岁的年纪,脸的生活苦难,满胡子的辛酸故事,相貌倒是般般,就对儿招子亮亮的。 这位便是尓谷先生了。 对方是先生,他们便很是尊重的施礼,对方忙道不敢,双手抱拳,放在胸前还礼,却不低头。 果然就是尓谷了。 顾昭看他到底是名士,便有些清高,浑身抖落着股子肚子里有高山峻岭的风范,别说,比那金山主却是会摆的。无论是走路,还是行走,俱都走的是高山流水的潇洒哥范儿,比金山主的猥琐死要钱硬要脸的风范看上去值钱不老少。 “几位舍翁来的好巧,厨下做了好辅食,不若尝尝?” 顾昭摸摸肚子道:“不管什么吧,早起就入了碗补气的,颗米都没落肚呢,上些来。” 尓谷先生笑笑,冲门口侍奉的位老仆点点头。那老仆转身去了,片刻,端了个小炉子进屋,取了木炭引着给屋里添些暖和。 这点哪里够,顾昭是个畏寒的,才坐下,便觉着股下股子凉意窜着脊梁骨走,他都少年没跪坐了!他脾性了份忍耐,也不动,倒是他哥哥受不得,很快,有人端来两炉炭火,盆打着顾昭郡公府的徽记,盆是顾山的,还有盆被大门口的顾茂丙劫了去在院门口烤着。 两盆大炭将屋子里暖的舒畅,顺着屋子里的门扇往外看去,却是颗堆了半叶雪的桃树与半个小院子。阵寒风吹过,残雪飞散,倒也是冬日的好景观。 半响,有大学生带着中学生双手喷着小几案进屋,位长者身前放了个。 顾昭闻着香味看去,却是四个碟子碗热汤。 食物俱都放在黑瓷器皿里,汤是热乎乎的米汤,四个碟子里分别是,盘萝卜条,盘菜叶,盘腌蚕豆,都是凉拌腌制,剩下的盘码着三张白面饼。 顾昭见老哥哥端起米汤喝了口开胃,他也端起来喝了口,好不舒畅,便叹息了下,拿起面饼撕开食,却看到热乎乎冒着热气的糖心。 “这个好,都好些年没吃了。”顾昭夸奖了句。 “具是粗食,那里就好了?这些娃儿起的太早,咱家倒好,亲戚里道总有不如意的,就把辅食当了正餐,来二去也就了夯实的东西,那些小崽子个个能吃,虽是表里亲戚,那也是亲戚,管他是谁的呢,也都是咱家的不是,饿着那里读进去书?这不,跟你嫂子商议了下,咱家学下个月,就这样的辅食得有五十贯,这还是用着乡下庄子的出息……” 听到这里尓谷先生便笑了:“舍翁这话就过了,朝暮两顿足量的辅食,他们家去还要吃,某看来神仙日子也就是这般了。某年幼那会,家母从春梭到冬去了赋,剩下的半点不敢着身都给交了束脩,日有顿饱的那是过丰年节了……”正说着,他忽想起什么,便对顾岩道。 “老国公,学生有些事想托付则个。” 顾岩笑道:“先生尽管说来。” 尓谷先生有些忸怩,想来这人脾性刚烈,肚子锦绣才混到侯府家学,那也是有原因的。 “无事,先生尽管说。” 如今顾家,除了皇家的事情,这大大的国度,做不到还真少,因此顾岩叫他尽管说。 “如此,便……便说了,某少时家贫,又是寒门出身,因此学下也无几个挚友……”尓谷先生絮絮叨叨的,拾了陶壶取了水,放在小炉子上煮着。 屋子里水蒸气缓缓的冒着,尓谷先生不紧不慢的声音传来。 学律学的都是这样,脾性里了些丁是丁卯是卯的风骨,便是说些动人的,由他们嘴巴里出来都是无风无浪的平铺直叙。 “……由家到景山书院,五百里的官路,要走十天,三月归家,离家时家母给做十五个蒸面粗饼带五十个钱外加匹粗布,她算着我吃到学里就足够了,却不知道那时某正是长身骨,十五个蒸饼不足七八天便完了,无法,只能路买着吃。” 前朝那会子,布帛都能算钱,匹粗布大约就是百十个钱的意思。 “……到得学里,身上钱财去尽,只有匹粗布交到学里算是粮钱,日学里才管顿,又吃不饱,万幸那时学里的学兄对某方照顾,若无他们,某早就饿死了,就不饿死,怕是依旧只能是做田间舍郎,那里有这般好的命读书呢? 少时六年书社,学海与学兄们同吃同住,却不想……前朝今朝,五十年两次战乱,次丢了廖兄,次丢了冯兄,老公爷人面广,识得天下间的贵人,便帮学生随意问问,寻寻我那两位兄长,学生今年都五十七了,这把老骨头丢在北疆也无甚,只想死前见见少时挚友,也好了却我这心愿,便是死也是无憾的。” 顾岩顿时乐了,见尓谷先生又要施礼,赶忙扶起他道:“这有什么啊?先生万不敢礼,您是传道授业的,我粗人,这就过了,过了啊!赶紧起来,会将名讳祖籍写来,我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这个!再小不过的事儿了,赶巧了,我那小子在知院管着些琐碎,即是读书人,当年可经了官考?” 尓谷先生忙道:“有的,有的,当日都评了等,我是二等,廖兄是三等,冯兄当年是等,先生赐了号的。” 顾岩拍拍腿道:“那就着了,定有底簿登录,转日我们京里家去,便与先生找找,举手就完事儿了,您看您,这大礼小礼的,可不敢这样!您是个有情谊的,我就看重这样的!” 尓谷先生顿时失笑,有些惭愧的又道:“不敢期满老公爷,却也……却也不是,虽有些旧日友谊要说,却也有私心,当年……小女与冯兄幼子定了亲……如今……”他有些急迫:“如今小女都二十二了……” 哎呦,这还真是大事儿,大家便有些同情,正劝着,屋外忽然传来悉悉索索抠门纸的声音,抬脸看去,却是个小童,身子半掩半露,支着个大脑袋,这娃儿四五岁的年纪,周身带着股子奶风,大眼珠子咕噜噜的,嘟着嘴儿,想是在那里许久,无人搭理他,便有些着急,长者不唤他,他只能抠着纸门弄些响动。 “哎呦!哎呦!”顾山顿时笑了,从身体里往外迸发出股神圣的慈爱,平时的市侩也没了,名利都化作浮云,身外物俱都退散,也不装了,也不端着了,整个的人都变得无比幼稚。 他起来,跑着到门口弯腰就把小娃娃抱起来,左右亲了几下狠的道:“哎呦!我的破瓦罐,你咋这么丑呢,这么傻呢,哎呦,哎呦!可算轮到我了,你祖母不在呢,轮到我了呢……哎呦,瘦了……” 絮叨间,他将小娃抱进屋,也不跪坐,盘着腿儿将他裹在怀窝,举着他的两只手道:“给先生见礼,给大太爷爷见礼,给七太爷爷见礼!” 小娃儿挣扎了几下,起来,举着对儿肥爪子,行着相当端正的礼仪,滚成团的先拜了先生,又拜了大太爷爷,七太爷爷。这孩子长得漂亮精致,肌肤雪白,身的精明伶俐。 顾岩看着稀罕便问:“你是谁家的丑孩子啊?” 小家伙愣,他年纪小,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家的,便回头去看自己太爷爷。 顾山抱过他道:“你们没见过他,前几日他肚子不舒坦,在家避人呢,这是茂道家里的孙儿,长的太丑,又笨,很是……不机灵……不敢有大名儿,叫个瓦罐儿。” 如今有讲究,不敢说太好,越好的金孙越不能夸赞,只能反着说,就如当年顾昭家里喊了他九年的盆子,要么盆哥儿。 这个顾昭却是习惯了的。 人的心都是偏的,就如当年老爷子偏心顾昭般,顾山就稀罕自己家这个破瓦罐,稀罕的不得了,因此这孩子来,他就开始夸耀。 “凭你们俩在家里如意,你们可见过这般歪的孩子,你看这旋儿,你们可见过这样的好耳垂儿?五个……” 他打开帕子给他们看看旋儿,又拿粗手给孩子拢住头发,这活计想是常干,很是熟练的样子。 边整理,他边对顾昭唠叨:“老七啊,不是二哥说你,人这辈子,谁惦记你?上三界下三界不提了,嘿!咱们图什么,不就是图这块好肉!凭你郡公府金山银海,你家可有这个?” 他举起自己家瓦罐,探脑袋在小家伙屁股下闻闻道:“真香啊!” 瓦挂咯咯的笑了起来,捂住小屁股躲。 顾山什么都看不到了,就只能看到自己家这团肉,他上下闻闻,探手摸摸他后背,翻开看看衣服厚薄。 “你娘真狠,你才大,明日不要来了,这天儿冷的。” 瓦罐依旧咯咯笑:“要来!定要来,家里没小孩儿了,都来了的,这里都是小孩儿!” “你也好意思说小孩儿,你这小……傻孩子!” 顾昭轻笑:“我才大,且没玩够呢,再者……我可受不得这个!” 顾岩撇嘴儿:“嘿!那是你没有,有你就知道好处了,那不是般儿的好……” 顾山点点头,伸手将瓦罐脚上的白布袜子都脱了,也不管孩子今年大了,只管在孩子脚上亲了好几口,每个脚趾头都咬了下。咬完了,抬头问顾昭:“这可是好东西,你要咬么?” 顾昭哭笑不得,翻白眼:“你也不嫌磕碜!” 作者有话要说:明儿还有呢,我自己看不出错儿,大家找找,明儿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