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常恋爱关系》 薄荷 “薄荷——” 秦绵绵拿铅笔头戳了戳薄荷的手背,眼神在窗外篮球场打个转,悻悻地说:“你看,裴初河又发骚了。” 薄荷从物理试卷里抬起头,目光清冷地朝楼下望去。 恰好见到篮球场上裴初河轻佻的身影。 双马尾的少女扭动着细腰,手臂紧紧搂住身旁男生的脖子,一屁股坐在对方大腿上,藕白色小腿一晃一晃的,脚上穿的运动鞋是白色yeezy,市价三千块都买不到的款。 她的制服改过了,裙子比普通制服裙短几寸,长度刚过大腿根,一不留心就能被人看见里面的小内裤。 不过,反正她也不会在意。 谁叫她是裴初河。 “家里有钱就是好,明目张胆混在男人堆,校长也管不了。”秦绵绵瞪了一眼远处的漂亮小人儿,忍不住骂道:“不要脸。” 薄荷把铅笔杆放在鼻尖下面,撅起上嘴唇,托起腮发呆。 突然问:“那道题你会做了吗?” 秦绵绵看了一眼黑板,是上一堂课老严布置下来的数学题,难度指数五颗星,会做这道题的人……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做。”秦绵绵无语地说:“你去问子期啊,他一定会。” 薄荷叹了口气,“算了。”埋头继续算题。 艳阳高照的午后。 一点了。 裴初河看了看手表,拿起一旁的书包转身离开篮球场,正在打球的男生远远叫她的名字,“你要去哪儿?” 她当没听见,拐进校园内废弃一栋旧楼,上去顶层,推开生锈的铁门。 望向坐在水泥地上正在晒太阳的男生。 果然在这儿。 “喂。”裴初河走到男生身前,趾高气昂地道:“捉到你了。”娇俏地笑了笑,“全校第一躲这儿抽烟,我要跟老师告状。” “……” 被威胁了。 少年嘴里叼着烟,眯起眼打量一会儿裴初河,低下头玩手机。 裴初河不爽地踢了他一下,微风拂过,吹起少女的裙摆。 “信不信我真去?” 他蹲坐在地上,曲起长腿,校服外套只穿了一半,随意披在胳膊上,吐出一个烟圈,冷冷地抬起眼,无耻地说:“你内裤颜色,我看见了。” “陈子期。” 裴初河也蹲了下来,大大方方敞开雪白的两条腿,草莓红内裤在男生眼皮子底下一览无余。 眨了眨右眼:“周末来我家?” 被唤作陈子期的男生起身伸了个懒腰,无视美少女的盛情邀约,双手插兜面无表情地朝天台外走。 裴初河一跺脚,跟在他身后,依依不饶地问:“来不来啊?” 陈子期揉了揉他乱糟糟的黑发,简单回了句:“不好意思,没时间。” 旧城区一栋老旧的筒子楼,楼底下,烂到脱落的墙面贴满牛皮藓广告,治性病的、堕胎的、还有几则寻人启事。 漆黑的走道,灯又坏了,忽闪忽闪,一下亮一下暗 薄荷拿出手机,利用屏幕亮起的一点白光慢慢上楼梯,老款的诺基亚手机,只能发短信和打电话,她藏在荷包里从未在学校里拿出来用过。 二楼走廊上是公用厨房,有几户人家已经开始做晚饭了。 薄荷走进最里面一户三十平不到的逼仄房间,除了床和衣柜,只有一张小书桌,堆积着琳琅满目的旧物。 放下书包,脱了校服换成棉质t恤和舒适长裤,收拾了一下屋子,卷起袖子准备做饭。 门外有人敲门。 这个时间,妈妈应该还没下班。 会是谁? 薄荷奇怪地打开门。 一身校服的陈子期单肩背书包,倚在门边上,看着薄荷,说明目的:“我来借盐。” “……” 薄荷冷脸道:“盐都要借?” 陈子期撇撇嘴,耸肩:“嗯,用完了。” 薄荷在抽屉里找了包没开封的盐递给他。 谢谢也没有一句,男生拿了盐就走了。 薄荷翻了个白眼。 傻逼。 虽然在学校那些人看来,陈子期是绝顶聪明的天才。 但薄荷很清楚:陈子期是大傻逼。 他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是同学。 但不亲。 在学校几乎不说话,就像互不认识,关系比普通同学还冷淡。 明明住一栋楼,早晨她打开门就会看到他嘴里叼着一袋牛奶上学,坐同一班公车,去同一个方向。 但他们只是两条平行线,隔得再近、也从不相交。 子期 次日清晨。 巷口的早点摊儿前,薄荷不意外又遇上了陈子期。 这人制服从不好好穿,外套只穿一半,吊儿郎当地垮在手臂上,白衬衫也洗得皱巴巴的,领带系得松垮,单手提垃圾袋似的拿着书包,另一只手接过金黄酥脆的大油条,不满意地说:“老板,你家地沟油该换了喂。” 卖早点的胖子呼呼笑几声,敷衍道:“明天换、明天换。” 陈子期气得跳脚:“每次都说明天换!换了个毛啊!” 薄荷从他身后经过。 心里腹诽:那你还不是每天吃—— 市内南边的旧城区正值棚户拆迁改造,稀烂颠簸的马路,平日十五分钟来一趟的七路公交通常要等上近半个小时。 而这半个小时。 是薄荷与子期不得不独处的时间。 公交站卖二手车的广告牌前一张破旧的长椅。 她坐左边,手心捧了本袖珍版英汉字典记单词。 他坐右边,一边啃油条一边打游戏。 空气中流动着桂花树的香气,自行车经过时响起刺耳的铃声,卖热干面的小贩和隔壁卖油饼的在抢生意。 中间隔一个空位,谁也不打搅谁,十年如一日,没有不便。 裴初河下课后去厕所。 蹲在马桶上正换姨妈巾呢,听到隔间外有人提她的名字,洗手池边传来滋滋啦啦的水声和一段对话。 “你们听说了吗?裴初河又换男人了。” “谁啊谁啊。” 女生之间笑着互相推搡,像闻到屎味的苍蝇般兴奋。 “三班的刘项男。” “篮球队那个?” “是啊,还挺帅的……” “切,哪里帅了,没看出来。” “壮啊!可以满足她不是。” “也对啦,裴初河不是出了名的骚吗,欲求不满的那种,哈哈。” …… “砰——”地一声,女孩们的聊天被打断。裴初河人还坐在马桶上,伸腿踢开了隔间门,在这几个女的脸上仔细巡视一圈。 “你。”指向其中笑声最放肆的一个,挑衅道:“放学后,给我在校门口等着。” 中招的女生吓得脸煞白,顿在原地动都不敢动,身边人反应过来后拉着她赶紧跑了。 裴初河穿好内裤出来洗手。 刚才一激动大腿处不小心沾到了姨妈血,裙子上也有,怎么也洗不掉。 弄得人心烦。 校园内别的学生都老实呆在教室上课。 陈子期嘴里叼着支笔,懒洋洋地翻书页,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方才做的物理实验中重要的知识点。 空旷的实验室内,轻飘飘的脚步声细微可闻。 一具柔软温热的娇躯贴上男生的后背,是可爱的女孩子,饱满的酥胸触上坚硬的肌肉后瞬间被压扁了,裴初河双臂搂紧他的脖子,痴缠道:“子期,你不要躲我了好不好。” 陈子期任由她揽着自己,对女孩的话语无动于衷。突然想到一个物理方程式能解决实验中的问题,拿起嘴上的笔快速记下。 裴初河倏然含住他薄到能看见血管的耳垂,又爱又恨的咬上几口,咬得他蹙眉才偃旗息鼓。 “你真是个糟糕透顶的坏男人。” 她说:“不过我偏偏就很喜欢。” “……” 陈子期与裴初河对视片刻。 她眼睛红的像兔子,原来是哭过了—— 最后一堂课。 班主任老严站在讲台上分发数学模拟考的试卷,从最高分一路念到最低分,一目了然。 薄荷的名字在中段区,不上不下的,跟她人一样没什么存在感。领完试卷回到座位就开始研究自己是在哪道题上犯了错。 老严突然叫她名字。 薄荷吓一大跳,懵懵地抬起头…… “子期的卷子你帮他领回去,”老严气恼地说:“那小子一下午没来上课。” 底下的学生都已见怪不怪,陈子期不来教室上课是常事,只要不缺席考试,基本上没有老师会为难他。 老严许是感觉自己身为班主任对某个学生特殊照顾的行为不作好,又刻意念叨了几句。 “同学们,千万不要觉得陈子期不上课都能考得好,你们也可以,千万不能有这种错觉知道吗!” “他是坏榜样,你们不要学!我会跟他家长谈的。” 秦绵绵偷偷对薄荷做了个鬼脸,谁不知道子期是老严的心肝宝贝,还找家长……可真虚伪! 薄荷气鼓鼓的撅起嘴,回头看了眼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空的座位。 心里一千万个不乐意。 老严却是不管她情不情愿,用不容商量的语气郑重道:“薄荷,你跟子期两个的家住得近。同学之间应该要互帮互助。” 薄荷无奈走上讲台,领到一张接近满分的答卷。 心里也是,烦得很。 笨蛋 筒子楼的隔音不好,走路不格外注意的话,木质地板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声,跟楼塌了似的—— 薄荷晚上写作业时忍不住留心听楼梯间的脚步声,数度打开门往外瞧,结果都不是他。反反复复好几次,害自己一直分神,解题的思路也被打断,薄荷愤怒地摔了下笔,再次确认陈子期不是个好家伙。大傻逼。 妈妈发短信过来说要加班。薄荷也习惯了晚上自己做饭,她放下写一半的作业,去走廊的公用厨房淘米洗菜。 她个头不高,穿灰色t恤和长裤,小小的一团儿缩在墙角。 陈子期走路时没太注意,一不小心就踹到了人。 薄合被踢得一个踉跄、身体不稳地歪到在地上。 “啊,抱歉。” 陈子期惊讶地半张着口,没什么诚意的道歉,还不忘嘴贱道:“我以为是老鼠。” 没礼貌的家伙。 薄荷不甘示弱,站起身甩了甩淘过米的手,甩他一脸的小水珠。 “抱歉。”女生面无表情地说:“手酸。” 陈子期接受她的道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转身拿钥匙开自家大门。 薄荷突然想起他的那张满分卷子,连忙喊:“等一下!” 陈子期颇感意外,愣愣地看她:“嗯?” “有东西要给你。”薄荷道。 住在这片区的家庭都不富裕,但穷人之间要分出个高下也不是不可以。 陈子期住得就比薄荷好。 他家是一室一厅,他爸妈为了方便孩子学习,还把卧室让出来给他住。 他家还有独立的卫生间,虽然厨房还是走廊的公用厨房。 但薄荷还是羡慕陈子期的,至少他不用冬天的时候抱一大堆衣服去浴室,夏天的时候不用偶尔洗冷水澡。 至于他的学习成绩,那就轮不到她羡慕了。 “喂,你的试卷!”薄荷站在子期家门口朝里喊:“老严让我拿给你的!要家长签字!” 半晌,里头都没声儿。 薄荷生气地想走,爱要不要、不要拉倒,明天还给老严,反正她给过了。 “喂,你过来一下!”屋里传来低沉的男声。 终于回话说了。 他们两个互相称呼“喂”这么多年,倒是一喊就知道叫谁。 陈子期站厕所门口,手里提溜着一个大灯泡和手电筒,道:“厕所顶灯坏了,你帮个忙。帮我照一下。” 还是这种语气。命令的句式。 跟她和他有多熟一样—— 胸闷。薄荷把他的试卷放客厅的桌上,提步走到陈子期身前接过他递来的手电筒。 黑漆漆的方寸之地,没有窗、没有光。 他踩在马桶盖上,垫脚换灯泡。 她举着个小手电筒,照一束光打在天花板上。厕所的水管似乎也坏了,“刺啦刺啦”地发出不安的躁动。 他穿的制服白衬衫,袖子卷到胳膊肘处露出手臂,黝黑的皮肤散发饱满光泽、有棱有角的肌肉线条,均是少年的气息。 “好了吗?”薄荷催了一声,手快怏掉了。 “等会儿——”他拧了半天,也不知是不是型号不对,怎么也安不上去。 静默的气氛下,空气中滚动的燥热因子逐渐发酵,不过五月天,就陡然流了汗,黑暗中少年少女只听得见彼此柔缓的呼吸—— 和“砰——”地一声水管爆裂的声音。 “啊啊啊啊!”薄合惊声尖叫。 她刚刚好站在水龙头旁边,躲闪不及,被喷了个浇湿。 满头满脸都是水。 一时情急赶紧拿手摁水管,想用手掌心把缺口堵住。 全然忘记自己该逃离现场才对。 “噗。”陈子期终于把厕所灯修好了,看着薄荷手忙脚乱的狼狈模样,第一反应是笑。 “快来帮忙啊!”薄荷大怒。 陈子期悠悠然跳下马桶,绕到她身后,伸手关掉一旁的水电总闸,在犯蠢的女生耳边轻声念了句:“笨蛋。” “……” 薄荷忿恨地看着他,好人没好报! 陈子期走去客厅,想找条干净的毛巾给她擦一擦脸,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竟然拿起自己的制服外套往薄荷头上一扔,“擦一下吧。” 不温柔的男生。 嘴巴恶毒的男生。 脑袋聪明的男生。 无论哪一项,都足够点燃薄荷的怒火。 她掀起罩在脑袋上的校服狠狠扔在地板上,隐约的带点儿哭腔地喊:“不用了!!!” 陈子期呆呆看她。 也不知自己哪儿惹怒了这女孩。 薄荷想骂他几句来着。 你这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家伙!iq高eq低的脑残!鬼都嫌的恶人魔! 她嘴巴不灵光,骂人的话没说出口,眼睛已抢先一步,看见了从陈子期制服外套中掉落出来的几片——避孕套。 裴初河 【下次我们在体育馆试试。】 裴初河看完这条微信,然后毫不犹豫地删除发微信的男生再拉进黑名单,一脸不高兴地走进她的衣物间。 二十平的房间挂满各色各式的大衣和短裙,许多连标签都没拆,全新购入,过季了就不再想穿,地面放置几十个鞋盒,储物柜里装满大品牌的经典款包包。 学校规定每日都要穿制服,没来及穿的漂亮衣服、冲动买下的包全无用武之地。 但她总学不乖,看见喜欢的还是刷卡想买,买来堆在自己小小的衣物间里,一件一件摆放在一起,看着就欢喜。 裴初河换上真丝粉红睡衣后,走进亮堂的浴室准备洗脸卸妆,光洁的镜面照出她天生丽质的脸。 卸假睫毛时怕不小心扯落自己的睫毛,得先用温水敷一会儿,慢慢地从尾部揭开。挺翘的鼻头是她每天的重点护理对象,卸干净脸之后她用神仙水一遍遍的涂,擦了乳霜,最后敷上一片美白面膜。 这一整套功夫下来,时针已指向夜晚九点半。 裴初河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充满期待地滑开手机屏幕看微信。 聊天记录没变化。 【子期,谢谢你。】 【子期,下午的电影真好看!我们下次再约!mua~】 可笑的是,她还发了个蠢蠢的表情包。 但陈子期并没有回。 …… 裴初河沮丧地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举起手机看。 他的微信头像是可爱的小老鼠杰瑞挺起肚子闭眼微笑的图片,跟他平日在学校的形象大相径庭。 她点开子期的头像,无聊地翻看他的朋友圈。 不像其他同年龄的男生,喜欢分享一些热血的言论或自以为是很帅的照片,子期的朋友圈里全部都是高难度公式题的链接和电竞游戏比赛视频,再无其他。 透过sns,没办法看到子期学校以外的样子。 “唉——”裴初河叹息了一声。 忍不住又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我要睡觉了。晚安。】 即使现在还不到十点。 次日。 薄荷起了个大早,天还乌漆嘛黑一片,她就背起书包出门上学。 经过路口卖油条的胖子时,特意留心看了下,呵,果然没换油。太好了。 公车来得慢,天光大亮时还不见影儿。 薄合坐在长椅上检查自己的作业有没有出错,昨晚,她要做饭、写作业、还要帮人换浴室灯泡,一直折腾到十二点才睡。 此刻又早上五点半就起床了,困得不行,看着作业本上细小的字,薄合的脑袋不停地往下掉—— 陈子期真怕她的头会不小心磕到膝盖。 伸出手掌托住她的下巴,稳稳地扶住。 对上少女半梦半醒的眼,道:“车来了。” 薄荷甩开他的手,先行上了公交车。 …… 下午体育课。 同一时间上课的两个班正在举行篮球对抗赛。 秦绵绵和其他几个女生组了个啦啦队,给班里的男生鼓劲儿加油。 薄荷他们是重点班,一水儿的文弱书生,除了陈子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最后,啦啦队集全班之力都在疯叫他的名字。 “子期!陈子期!” “加油啊!!!进啦!!!” “子期!我爱你!!!” 女生们公器私用,追偶像明星一般又燥又乐。 薄荷负责给比赛计分,翻了一下记分牌,一脸莫名其妙地想:明明自己班还落后人家十几分,不知道这些女生在高兴什么。 陈子期帅吗? 她不觉得。 她觉得他又坏、又脏、又乱。 昨晚上,他口袋里掉出来的是什么,她又不是不知道! 比赛打完了。 秦绵绵推了下身边花痴得厉害的女生,嬉笑道:“赶紧的,去给子期送瓶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那女生害臊,扭扭捏捏地不大敢去、含蓄地说:“不大好吧,这么多人看着呢。” “没事儿!”秦绵绵大咧地拍了她肩,“怕什么,他又没女朋友!” 薄荷遥遥看了一眼坐在篮球架下、累得大喘气的陈子期。 心里充满鄙视。 秦绵绵的激励下,那女生终于鼓起勇气,手里拿着一瓶冰的矿泉水,期期艾艾地朝对面的男生走去。 她走得慢。 离他还有好长的一段距离,就不敢再往前走了。 因为裴初河来了。 今天的裴初河比往日打扮更精致,长发辫了无数条小细辫,用糖果色的发带系上。一只耳朵坠了个樱桃造型的珠子,灰色玻璃丝袜衬得一双美腿在阳光下闪光发亮。 她大大方方地坐在陈子期身旁,春风满面地给他递了一瓶水。 整个篮球场的人都在盯着这场面看,也完全不在意。 误会 灼热的太阳光照射下。 陈子期没有拒绝女生的好意,扭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解渴。 他流着汗,嘴角溢出的水顺着脖子缓缓往下滑,最终停留在笔直的锁骨处,剧烈运动后,结实的胸膛上下起伏,发出絮乱的喘息声,清俊的少年怃然有了几分性感男人味。 裴初河扬起嘴角,又凑过去一点儿,离他坐得更近。 小声在男生耳旁问:“你为什么都不回我微信呢?”语气中带着娇憨,又有点小生气,调子不轻不重,恰到好处。 陈子期偏头看她,挠下热红的脸说:“忘了。” 裴初河撅起嘴:“下次不许不回!”吓唬他说:“小心我把你的照片发朋友圈。” 昨日下午,两人去看了场罗曼蒂克的电影。她趁他睡着的时候偷拍的,谁叫这家伙跟自己看电影时睡大觉,讨厌死了。 陈子期拿球衣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呐了一句:“知道了。” 热闹的球场上。 有个认识裴初河的男生朝他们走来,手撑着篮球架,半怒半笑地问:“裴初河,你咋把我哥们拉黑了,别闹了,你赶紧去慰问下人家。” 裴初河白了多管闲事的男生一眼。 把玩着自己扎的小辫子,手肘装作不经意的碰了下子期的胳膊肘,掷声说:“拉黑了还加回来,我不要面子的吗?搞笑。” 那男生讶异地问:“那你为什么删了他?人得罪你了?” 裴初河摇晃着脑袋,哼道:“没得罪。就是不高兴搭理他。” 男生瞄了眼一脸冷漠的陈子期,似是了然,“行吧,大小姐你开心就好。” …… 薄荷这头的女生们也在聊裴初河的事。 秦绵绵古怪地瞧着那坐在一起的两人,揪起边上的朋友问:“靠,裴初河不会是又有新目标了吧?” 朋友深以为然:“看样子。我们明初高中的交际花好像看上陈子期了。她换人速度可够快的。” 秦绵绵“啧”了一下,鄙夷道:“真是……不知道说啥好了。” 越想越作呕,转头问薄荷:“你说子期不会看上那骚货吧?” 突然被提问的薄荷愣了会儿,扬声说:“问我干嘛,我怎么知道。” “唉,你们不是住得近嘛,昨天老严说的。” 薄荷手插在外套里,一脸严肃:“我不知道,他的事跟我没关系。” 秦绵绵忍不住继续追问:“那你知不知道子期有没有女朋友?” “……” 薄荷想起昨晚在陈子期家见到的那个套子,心里却不想再谈论这话题,摇了摇头,还是说不知道。 陈子期从篮球场回到教室。 他座位在最角落的窗边,上面堆满了作业本和试卷,都是其他学生放这儿的,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大家都喜欢来请教他这个全校第一。 陈子期倒没说不可以,但是得排队。 拿起最上面的一份,需要解答的问题已经被人用红笔圈好了,他看了一眼,提笔写下最为浅显易懂的解题思路,再看下一道题。 这时,班里进来几个男生。 直冲到陈子期的座位边围住他。 “学神,你跟裴初河今天怎么回事儿?她跟刘项男分手了,来撩你了?!” 另一个男生重重拍了下说话的人。 “什么分手不分手的,姓刘的就是裴初河的第八十八号男朋友,后面好多人还排着队呢。现在轮到咱学神大人!” 陈子期单手玩笔,托着下巴望了那人一眼,也不说话,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平日跟他比较要好的男生一把揽住他的肩,不怀好意地窃笑:“怎么说?是不是要上了她?哥们昨天给你的套子,可以派上用场了吧。” 陈子期哼了哼,拿出制服外套里的东西弹他脸上,不耐烦地说:“自己拿去撸吧。” 昨夜。 薄荷盯着地上这片正方形塑料包装的东西,看怪物似的看着他,咽下嗓子眼里想要骂人的话,默默转身走了。 他本想去解释个几句,但又嫌麻烦,还是决定先修厕所爆裂的水管。 边上的男生们还在劝他搞定裴初河。 陈子期身体后仰,翻开桌上的作业本,轻而易举地解开上面的难题,一脸漫不经心。 …… 下体育课后。 座位边的人群已经散开了。 陈子期算题时听见教室里女生们唧唧喳喳说话的声音,其中有一把清凉的薄荷声,“绵绵,你看见我放在抽屉里的口香糖了吗?” 他思忖片刻,站起身缓缓走向一头齐耳短发的女生。 指尖敲了两下桌子。 对上她清澈的眼睛,说:“不是我的。” “啊?”薄荷一头雾水。 男生手臂交叉,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昨天那东西,不是我的。” 泛滥 薄荷意识回笼,答了声:“哦。” 他走后,秦绵绵八卦得要死,拉住薄荷问:“昨天什么东西?特地来跟你解释,还敢说你跟子期没关系。” “没什么。” 薄荷推开她,别扭道:“你别想太多,我跟他真不熟。” 秦绵绵挤眉弄眼地笑:“大概哦……”复又问:“对了,等会儿放学,你跟我们一起去巴黎百货喝新开的那家奶茶吧,网上说他家的奶盖做得特好。” 薄荷摆了摆手,连说不去。 “干嘛啦,约你出去玩老不肯去。”秦绵绵不爽地说。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被拒绝了。 “我晚上还要做值日。” “那你做完了来找我们啊。” 薄荷心里有点儿窘迫,但掩饰得很好,坦然道:“可我没手机啊。” “也对……喂,你怎么不买的啦,现在还有哪个高中生不玩朋友圈的。”秦绵绵真觉得薄荷太独特了,连个手机都没有。 薄荷跟她解释:“我妈说玩手机怕影响学习……我也这么觉得。” 她说得大义凛然,并不敢让秦绵绵知道自己书包里有个不值钱的诺基亚。 正值青春期的校园,永远充斥着各种话题谈资。 漂亮女生穿的丝袜很惹眼;某个男生的ad球鞋非常难买;老班今天一脸猪肝色,肯定跟老婆吵架了;成绩特别好的学霸也会考试帮人作弊;明明有了男友还喜欢搞暧昧的女生真不招待见;原本不被人看好的一对却无缘无故走到一起了。 就是如此,风吹雨打、感情泛滥。 放学后,薄荷留在教室做值日。 她太矮了,怎么也擦不到黑板最上面,奋力往上跳了几次,还是没擦干净,倒是扑了一脸粉笔尘。 另一个值日生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帮她擦。 “谢谢。”薄荷拍了拍手上的灰,去杂物间拿拖把擦地。 经过陈子期座位时,看见桌上大喇喇放一本黄色杂志。封面是日文字,几近全裸的少女用手遮住胸口两个点,摆出风骚的姿势,淫荡的躺在床上。 薄荷感觉自己眼睛受到了荼毒。 超级无语地想:果然不能对这个家伙抱有什么期待,这总不是误会了吧。 学校附近的网吧。 连玩两把游戏都输了,几个男生骂骂跌跌地互相责怪,吵得整个网吧全听得见。 “我操,你打野的怎么一点节奏没有?打野你能来抓次中吗?能来次上吗?劣势路也来帮,送对方一个双杀。” “妈的个逼啊,你牛下次你来玩,上单玩那么差,输了让老子背锅。” “别吵了,你们都废。子期都带不动,下次他肯定不跟我们玩了。”男生狗腿地问子期:“你不会不跟我们玩儿了吧?” 陈子期嚼着口香糖,说:“不会,明天继续。” 关了游戏准备看部片儿。 身边的男生过来指点:“看这部。这女优奶子好大,下面还会喷水,贼得劲。” 刚要点开小电影。 手机震了下,显示收到一条新的微信。 【你在哪儿?】 是裴初河发过来的。 陈子期很快地回过去。 【飞腾上网。】 几秒而已,就弹出来新的对话框。 【我来找你了,mua~】 “……” 裴初河在舞蹈房练完舞,准备去飞腾网吧找子期。 坐在地上换鞋,有人直接走了进来,站在她面前。 抬头一看,正是昨天被自己拉黑的倒霉鬼。 裴初河继续穿鞋,提醒道:“你不知道进舞蹈房要脱鞋的吗?” 男生没空管这些。 “拉我进黑名单是什么回事?你跟我哥们说什么了?你要跟老子分手就明说,闹得现在他妈的都看笑话,明明当初是你要交往的。” 裴初河起身拿起一旁的包,理都懒得理。 男生连忙挡住她。 裴初河烦躁地叹了口气,抬眼看这个男生,仔细看,还真不帅。 “你搞搞清楚。” 她说:“我们并没有交往。刘项男,拜托你别这么玩不起行吗?” “没交往你也愿意上床。” 刘项男嘲讽道:“看来他们没说错,你就是骚,明高哪个男人都能上你。” 裴初河是身经百战,不痛不痒地反击:“对。是个男人都能上,你不行。所以,可以离我远点儿了吗?” 被说不行的男生脸都憋红了,口不择言地骂:“你他妈怎么这么下贱!老子瞎了眼才喜欢你,被你耍!” 裴初河撞开他,自顾自往外走。 身后的男生突然扬声道:“他们说你看上陈子期了,是真的吗?” 裴初河回过头,凶狠地与他对视。 他恶毒地笑了,说:“陈子期会喜欢你?他那种人顶多跟你玩玩,上一上你。你以为陈子期不知道,你裴初河就是只不收钱的鸡。” “他会!” 裴初河再忍不住了,冲上去甩了他一耳光,怒目道:“他就喜欢我!你知道个屁!” 捡肥皂 五月,夜色清凉。 春意渐渐逝去,夏虫爬上少年肩头,大妈们买完菜匆匆赶着回家做饭,院子里几个孩子围在一起敲打小贩三轮车上的西瓜。 回到家时,天已经很暗了。 陈子期家里的水管修过之后还在漏水,他肩头挂了条毛巾,脚上趿拉着拖鞋,跑去楼上的公共浴室洗澡。 筒子楼顶层的阳台上,搭了两个简陋棚子,冬凉夏热,在家可以洗澡的人都不愿意来,他也是头一次进公共浴室。 他妈说女生澡堂的门是红色的,陈子期看了半天,发现左右两扇门上的漆都掉光了,夜里实在看不清颜色。 反正两间浴室都没人,他随便走进了其中一间,准备洗个战斗澡。 脱光衣服、拉上帘子,喷头流出小水柱,水压低得很、水温也不高,他瑟瑟缩缩地发着抖洗澡,就连帘子对面的隔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也没留心。 花五分钟把澡洗完,陈子期用干毛巾擦了擦湿淋淋的头发和身体,裸上身、穿着大裤衩,拉开帘子。 正欲离去,拿在手里的肥皂突然从盒子里滑出来,顺着地面的水渍,一路溜进对面帘子里。 陈子期马上走过去,一把拉开浴帘想去捡肥皂。 入眼的,却是一双细白的、女生的腿。 他感到一阵“嗡嗡”地耳鸣声,猛地抬起头,对上薄荷慌了神的脸。 即使很快地又关上了帘子。 见到少女洁白身体的一幕还是深刻地留在了脑海中。 肥皂也不要了,陈子期一个字没说,健步如飞地冲出浴室,十足的流氓行径。 …… 薄荷呆愣在原地。 女生浴室只听得见滴滴答答的水声。 她低头看向脚边的那块肥皂,缓过神来,心肝脾肺肾都要气炸了,狠狠地一脚踢开肥皂,一不小心差点滑倒…… 洗完澡回到家。 妈妈见她脸色怪异,还以为水太冷,关心道是不是感冒了。 薄荷摇了摇头,闷进被子里不说话,拿被子盖住头,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牙齿咬住手指,躲在里面偷偷地哭。 被讨厌的人看见没穿衣服的身体,少女感觉自己丧失了很贵重的东西,并且对方无论如何也赔不起。 她快要恨死他了。 第二天起来,哭得红肿的双眼像两只电灯泡。 薄荷伤心欲绝地拿热毛巾敷了下脸,无力地背起书包走出家门。 下楼梯时发现墙角站了个人。 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薄荷冷口冷脸地从他身旁经过,当他不存在。 陈子期赶紧跟上去,隔着几步的距离,跟在她的身后走。 他平日无法无天惯了,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想着道歉吧,但薄荷的脸黑得像只要他开口说一句话就会拿刀出来杀人。 陈子期没别的法子,只好一直紧紧地跟着她。 她买早餐他在一旁看着,她坐在长椅上吃包子他就一旁站着,她上了公车,他还帮她抢了个座位。 但薄荷不领情。 无视那个座位,手拉着公车吊环,目光直直地看向窗外。 车里几个明初的学生认出男生是陈子期,窃窃私语地议论他在讨好的这个女生是谁。 “是不是裴初河?” “靠,你们见过裴初河没呀?不是长这样子好伐!哪有这么丑。” 薄荷听见后,已不止是伤心了,她看向身旁也在看她的陈子期。 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搭理这么多年。 不可否认,是带着私心的。 她是个很普通、很平凡的女生,她不是裴初河,她不敢日天日地,不在意身边人的眼光过活。 她这样不聪明、不漂亮的女生出现在陈子期的身边,不可避免的会被评价、被比较。 那她或许原本能打六十分,最后也成了不及格。 她讨厌这样。 陈子期见薄荷终于不再无视他了,连忙扯出一个笑。 薄荷却是伸腿重重地踩在他的脚上,使了吃奶的力气,踩他的脚趾,全身的力量都压在了他的脚上。 陈子期痛得张大口,想呼叫,又怕引人侧目,忍得满脸通红,薄荷也没松开。 裴初河站在校门口等子期。 她的书包是名牌,她的皮鞋是名牌,整个人都是光彩夺目,明初每个经过的学生都忍不住想看她。 裴初河早习惯了。 见到陈子期从公车下来,笑着奔过去,递过一包早餐。 “子期,给你买了你爱吃的豆浆泡油条。” 陈子期紧皱着眉、单脚着地,另一只脚痛得没有知觉,只能一蹦一蹦往前走。 裴初河吓一跳,大声问:“你脚怎么了?” “没什么。”陈子期一脸无可奈何,“洗澡时摔了一跤。” 班长 “没什么。”陈子期一脸无可奈何,“洗澡时摔了一跤。” “真是的。”裴初河娇嗔了一下,没有责怪的意思,叮嘱了句:“下次小心点儿。”然后拉开子期的书包,把买好的早餐通通都塞进去。 蹦蹦跳跳地跑了,大白兔子似的,学着男生走路不便的姿势。 陈子期笑出了声。 还挺像的—— 恰好这时,薄荷从他的身边走过去,冷冷清清的背影,与活蹦乱跳的裴初河形成鲜明对比。 虽然都是女孩子,穿同样的制服,都有点儿瞎胡闹,除此之外,几乎不存在什么共性。 陈子期微微怔忪,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把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想在一起。 薄荷走进教室。 找到课代表把作业交上去,回到座位时,以秦绵绵为中心的女生茶谈会已不知展开了第几轮讨论。 “你们想过没有?为什么裴初河要甩了刘项男,勾搭陈子期,她那是有集邮癖!长得好、运动型的、温柔体贴的,她都搜集到了,所以现在盯上了学习成绩好的。” “对哦!难怪她每次交的对象类型都不一样。而且,很快就把对方甩了。” “她根本不是谈恋爱,她就是喜欢集邮。” 看陈子期进了教室,几个女生把头伸到一起,低声议论。 “那子期会上她的当吗?” “谁知道呢,男生不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送上门的,谁能忍得住……” “但我觉得子期不是那种人。” “我也觉得不会……不过,也不一定!” 唧唧喳喳的、无休止的八卦。 薄荷翻开课本,捂住耳朵背英语单词,心烦意乱。 直到班主任进了教室,这群女生才总算散开,回到各自的座位开始上早自习。 老严突然掷声让大家停下来。 “同学们,下学期我们就要升高三了。” 很是不悦地说:“昨天谢文母亲来学校跟我请辞,说不想再让谢文当班长。” “我知道,这种关键时刻,你们都想把重心放在学习上,但一个优秀的人不应该只关注个人只关注小我,更应该拥有集体荣誉感,把身边人的事情也放在心上,共同进步!而且,如何平衡好学习和班务之间,也能锻炼你们的领导能力。” 他长篇大论了一通,如释负重地问:“所以,有人愿意接替谢文担任班长的职责吗?” 全体同学默默地低下脸。 没有一个自告奋勇的人。 “……”老严沉默了小会儿,拿出最后的绝招,“既然这样,那就抽签来决定吧。” 讲桌上放了一个装满全班名字的小箱子,他抽出一张小纸条。 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暗自祈祷不要被叫到自己名字。 “恭喜这位同学。” 老严展开纸条,皮松肉垮的脸绽放出笑容,“薄荷,高三一年由你担任班长。一定要对全体同学都认真负责,老师很看好你。” 教室里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薄荷一脸懵逼地站起身,如鲠在喉,推辞的话就在嘴边上,却又不敢说出口。 “好了。” 老严结案陈词道:“薄荷,你现在把班级名册领下去,晚上跟副班长一起开个会,商量下过几天学校运动会我们班的出战名单。” “对了,我们班的副班长是谁?” 底下的学生齐声回答:“陈子期——” “哦,是的,子期啊。”老严温和地说:“你跟薄荷一起,知道吗?” 薄荷转头看向陈子期。 他手托着下巴,身子慵懒地歪在墙壁上,眼神狡黠,嘴角轻微上扬,露出个若有似无的笑,一脸幸灾乐祸。 …… 放学后,教室里孤零零一个人。 走廊上别班的同学在打扫卫生,窗外传来篮球落地的声音和女生的欢笑声。 薄荷伏在桌上,笔尖无意识地在册子上划过。 不知该如何决定运动会的名单。 虽然班主任布置的是由班长和副班长共同决定,但班里谁都知道,陈子期就是个挂名的副班长,平时连鬼影子都看不到,休想让他帮忙处理任何班务。 难怪谢文会不想当这个班长。 薄荷觉得自己真是够倒霉的,明明成绩不拔尖了,未来一年还得因为班里的腌臜事分心,万一自己因此学习退步,考不上好的大学怎么办? 想到极有可能发生的这种可能,薄荷就委屈得想哭。 不过,她昨晚在被窝里把泪流光了,现下是眼睛干涩、鼻头发酸,全身无力地伏在课桌上,谁也救不了她。 “刺啦——” 椅子摩擦地板时的响动。 薄荷闻声抬起头,下巴磕在手臂上,两眼无神地看着拉开椅子坐她前面的男生。 “啧。”他坏笑了下,不无失望地说:“原来你没哭啊。” 男生拿起薄荷桌上的学生手册。 上面整整齐齐地写下了全班每个同学的名字。 最后一排。 潦草的三个大字,陈子期。 名字旁边画了一只猪以及一连串的:sbbbbbbbbbbbbb! “呃……”陈子期看着软绵绵伏在桌上的女生,明知故问道:“sb是什么意思?” 生气 薄荷抢过陈子期手中的册子。 寡淡的小脸染上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是秘密被揭穿的尴尬。 怒目圆睁、细声骂道:“不要脸。”也不知是骂今天的事,还是昨天的事。 陈子期装没听见。 反坐着课椅,双臂交错伏在椅背上,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麋鹿般的大眼睛,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薄荷也没辙。 低下头静静填学生手册,上面有每次月考的成绩,各科的分数,以及这次运动会每个同学报名参加的体育项目。 她写,他看。 偶尔讨论个几句。 “诶,这个项目哪个男生比较拿手?” “不知道。” “……” “男子接力赛跑你参加吗?” “不参加。” “那你参加什么?!” “跳高。” 临近黄昏。 薄荷才勉强定下来一份名单,明天交给老严过目。 她拿起书包走出教室,他连忙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又是一路尾随。 薄荷不喜欢他在学校跟着自己。 走了没两步就停下来,回首望着他问:“你跟着我干嘛?” 陈子期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斟酌道:“大概是因为我们住一起。” 这话有歧义,有点儿暧昧。 夕阳下,少女的脸红嘟嘟一片。 想跟他划清界限。 鼓起极大的勇气,含蓄地问道:“喂,你看见了吗?” 昨夜,那么黑的光线,拉开帘子不过几秒就关上了,或许,他什么都没看见也说不一定。 这是薄荷最后的希冀了,骗她的也好,只要他说没看见就好。 不过,陈子期这个猪头是不会懂的。 他“啊?”了一声,然后点点头,意思是看见了。 薄荷深深地凝视他—— 打也打了、骂也骂了,都不管用,对这样混不吝的一个人,她还能怎么办? “你别生气。” 陈子期双手插兜,弯腰在薄荷的脸上仔细巡视一遍,见她似乎不像早上那样生气了,轻声安慰道:“其实,形状还挺好看的。” 白的、圆的、小小鼓鼓的两只,又挺又翘、跟片子里日本女优的长得不大一样,是新鲜的、尖头是粉色的、没开的嫩荷似的,水滴在上面打滚儿,一颤一颤、要掉不掉,可爱得很。 ……………………………………………………………… 薄荷两眼发黑。 只想跟这个家伙一了百了。 周末。 一双骨肉均匀的大长腿搭在墙上,裴初河躺在床上玩手机,身体摆出“l”型的姿势,杂志上说长期保持这个姿势,腿会变长变直,还可以减肥、长高。 当然,手机也要少玩。 长期玩手机脖子会不自觉地前倾、会引起视力下降,据某不负责的调查机构显示,爱玩手机的女人都是丑女居多。 但裴初河近来实在忍不住频频看手机。 她想看子期有没有给自己发来微信,想看他有没有更新朋友圈,想知道他正在干什么,他此刻人在哪里,他的一切一切,大事小事都想知道。 不过…… 嗯,没有。 发来微信的人很多很多。 约她周末去逛街、泡吧的;推荐某部新出韩剧给她看的;朋友圈里晒旅行照、羞恩爱的;巴黎代购给她的最低vp折扣; 无关紧要的信息在手机里快要爆炸了,唯独不见她心窝窝上的那口朱砂痣。 裴初河的忍耐力向来不好。 她看着陈子期的号码又等了十几秒,电话就拨过去了。 “嘟——嘟——嘟——嘟——” 漫长的等待。 焦虑、也有从未有过的悸动,怕他不接、怕他觉得自己黏得紧。 裴初河咬紧牙、心砰砰乱跳,管他呢。反正就是想打。接不接是他的事。 一个世纪过后。陈子期终于接了电话。 “谁啊……” 语调缓慢、嗓音低沉、哑哑的、糯米似的粘牙,一听就是没睡醒。 “是我啊。”裴初河甜蜜地笑道:“想你的,么么哒。” 陈子期没睡醒,反应有点儿迟钝、静默了一阵,不确定地问:“裴初河?” 裴初河光是听他叫自己的名字,就兴奋得说不出话,拨浪鼓似的点头:“嗯嗯,嗯嗯。” 紧接着,子期就拎一盆冷水哐她脸上,冷漠地质问:“现在几点?怎么这个时间打过来?我在睡觉。” 裴初河怎么会知道他下午一点竟还在睡觉,也有点儿小生气,皱着鼻子回呛道:“人家就是无聊想你了啊,你怎么一点儿不高兴,还跟我发起床气。” 听电话那头没声音了。 又着急地问:“喂,你挂了吗?” “没。”他答。 裴初河眯起眼笑道:“周末难得天气这么好,子期,你出来,我们去约会好吗?” 热爱 陈子期出门时,薄荷刚做好午饭。 他穿一件旧的灰色运动卫衣,破烂的牛仔裤,头发乱糟糟的,没梳过,邋里邋遢。球鞋倒是挺干净。 看薄荷望过来,朝她做了个难看的鬼脸。 也不知道他怎么还有脸跟自己笑,难得自己讨厌他还不够明显? 薄荷端一碗土豆炖肉,想把碗扣他头上才好。 隔壁正在做饭的奶奶也看见了陈子期,喜气洋洋地乐道:“子期,周末去哪儿耍啊?” 他嬉皮笑脸地走过来,炫耀道:“去跟美女约会。” 老奶奶更乐了,笑眯眯地说:“约会好啊,小伙子长大了谈恋爱了,是不是跟学校的女同学?” 陈子期竖起手指摆在嘴间,神神秘秘地说:“嘘。秘密。” 薄荷一声冷笑,心想:不就是裴初河嘛……全校谁不知道…… 经过她身侧,陈子期突然捻起一块薄荷碗里的肉,飞快地塞进嘴里,哐哐跑了。 “喂!” 整栋筒子楼都是她震耳欲聋的吼叫声…… 薄荷大叫:“你是乞丐啊!” 裴初河约子期在中央公园见面。 五月中旬,暖阳。 她穿一件帅气的牛仔夹克,格子衬衫系在腰间,马丁靴配网格袜,是与学校里乖巧甜美截然不同的模样。 见陈子期后,过来拖他的手,往公园里走。 “去哪儿啊?”陈子期懒洋洋地问。 她调皮地笑道:“带你去看好玩的。” 陈子期满脸的不期待,来公园,看老爷爷打太极吗? 他们沿着小路往深处寻。 许多来公园的小孩从他们身边窜过,手里举着风车和气球,空气中洋溢的满是童真童趣;卖冰淇淋的遮阳伞下,年轻的小情侣抱在一起谈情说爱;相亲角的大妈大爷相互寒暄,忙活着给儿女扯对象。 裴初河拉陈子期走到公园内的水池边,池中央搭建了一座时尚的舞台,国内年轻的街舞团正在进行表演。 六人的舞团,居中的小女孩不过十五六岁,穿着嘻哈,头上戴一顶棒球帽遮住眼,绑了黑人脏辫,涂着血红的唇,肢体柔软却力道十足,随美国街头音乐跳着urbndnce。 舞台底下围着一群同样热爱街舞的孩子,都是初高中生,热血沸腾地跟着音乐的节奏摆动身体、摇旗呐喊。 青春热闹的场面把公园里路过的群众们也吸引住了,目不转睛地观赏台上表演。 陈子期笑了笑,看向身旁激动的裴初河,问:“你喜欢看这个?” 倒是没想到。 裴初河眼神中迸发出炙热的光,扬起下巴一脸嚣张地说:“对,不过我跳得比她好。” 陈子期愣了一下。 没等他回话。 裴初河把手里的包扔到他怀里,冲上了舞台,脱下外套与全场最醒目亮眼的女孩进行舞蹈ble。 裴初河练了十一年的古典芭蕾舞,却着迷上了newschool的hphop。 她穿着黑色小背心,头发绑成双马尾,耳朵上戴了两个超级大的圆耳环,在尖叫声中,满脸挑衅地跳了一段热辣的freesyle。 她的腰、她的腿极具柔韧性,节奏感极好,与音乐完美的融合在一起跳出高难度的动作,对面跳舞的女孩也不遑多让,步步逼近、抢占她的位置,两人充满火药味的表演彻底点燃了众人的激情。 你来我往,少女们在尽情享受这个舞台。 这世上芸芸众生,大多千人一面,裴初河却不是。 陈子期兴致勃勃地看着裴初河。 她在学校是张扬跋扈的大小姐、在自己面前是爱撒娇的小绵羊,此刻上了舞台又化身桀骜不驯的舞者。 跳舞时的她,比平日更惊艳。 自由、洒脱、充满力量,陈子期移不开眼,定定地凝视她的脸。 发觉沉浸在热爱中的女孩竟然如此可爱。 裴初河高兴地跳完了舞,气喘吁吁地与对手的小女孩握手,以街头的方式撞肩。 上一刻是对手,赢得了对方的尊重,下一秒便成了朋友。 “你跳得真棒!”女孩也很兴奋,盛情邀请道:“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加入我们舞团!” 裴初河摇了摇头,婉拒道:“不了,我男朋友在等我。” 她指向底下的陈子期,一脸骄傲地说:“你看,他是不是很帅!” 女孩给她比了个大拇指,应承道:“帅!” 裴初河飞奔跑向陈子期,像个孩子似的跳到他怀里,双腿夹住他的腰,抱住他的脑袋,想要得到子期的夸奖。 “你说,我跳得棒不棒啊!” 陈子期稳稳地接住她,也很高兴,笑容满面。 “嗯。真棒。” 运动会 1 五月的最后一周,明初高中第三十六界运动会拉开帷幕。 运动会开始没多久,班里就有同学受伤。 薄荷身为班长,把受伤的男孩子送去了医务室,还要找人接替他参加马上要开场的四百米短跑。 “班长,我已经有八百米跟一千五百米的比赛了,你找别人吧!” “班长,我也无能为力,四百米跟我垒球比赛的时间撞了,我只能参加一项吧。你别为难我了。” 薄荷找了好几个体育课成绩靠前的男生,都被拒绝了。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场边,没有经验,老严又不接电话,压根儿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紧急问题。 还是秦绵绵提醒她:“诶,你去问子期看看啊,我刚才见到他了,他应该有空。” 薄荷灵光乍现,对!还有陈子期! “你在哪儿见到他的?他人呢?” 秦绵绵回忆一番,“好像是在小卖部那边,他在玩猫儿。” 薄荷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她忙得焦头烂额,他身为副班长竟然有闲心逗猫玩…… 小卖部附近的篱笆墙角。 陈子期蹲在那儿,手里拿包干脆面啃着吃,一只肥美的大橘猫眯眼晒太阳,他轻轻顺着猫毛摸它的头,挠挠它的下巴,捏捏它的肚子、玩得不亦乐乎。 墙上出现一道阴影,才缓缓回过头。 薄荷眯起眼看陈子期,隐去心中不悦,沉声令道:“你跟我去比赛。有人脚受伤了,你替他参加四百米。” 男生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去。我下午还要参加跳高。” “你到底是不是我们班的?同学有难,难道不该挺身而出?!”薄荷义正言辞道:“亏你还是副班长,参加跑步比赛很为难你吗?有没有一点集体荣誉感!” 陈子期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过什么集体荣誉感。 不痛不痒地说:“既然都受伤了那就别派人参加啊,我又不是博尔特,参加了也拿不到名次,怎么给你们争荣誉。” 薄荷憋屈道:“不行!缺席比赛,我们班会被扣分。” 陈子期盘腿坐在地上,抱起橘猫让它趴在自己的胸口,一脸无所谓地说:“反正我不跑,找别人去。” “……” 薄荷无话可说了。 自己为什么讨厌他?最大的原因就是,他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万事万物都随着性子来,他高兴了就皆大欢喜,他要不乐意,谁也勉强不了! 他对她做出那样过分的事。他有说过一句对不起嘛?他有流露过一丝自省自责吗? 没有。 他就是自私自恋,自以为了不起得很! “陈子期——” 薄荷唤了声。 最后问他一遍:“你去不去?” 陈子期倒是许多年没听过薄荷喊他名字了,眼皮子跳了跳,抬头看她。 一头齐耳短发的女孩眼眸起了雾、蒙上一层淡淡的湿气,眼角红红的,仿佛他只要说一个不字泪就会滑出。 ——真是的。 陈子期无声叹息,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放开怀中的猫,起身道:“好吧,我去。” 你别哭。 裴初河在教室里涂指甲油。 葱白的五根手指,保养得又嫩又滑,她细致地往粉色指甲盖上涂一层透明指甲油。 广播里不时传来某某班的某某同学勇夺佳绩的喜报,喧嚣着地,锣鼓喧天。 学校操场上挤满了人,跑道上飞驰的选手、给自己班里送水喊加油的热心群众、趁此机会偷偷看暗恋男生比赛的女生。 无处不在的青春欢腾,溢满人间。 裴初河不爱凑这种热闹,情愿躲在教室给自己指甲涂上美丽的颜色,谁爱看谁看去,关她何时。 广播里传来通报—— 高二年级男子四百米短跑的预赛即将开始,请各班的选手准备就绪。 她吹了吹尚未晒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闪着亮光,晶莹剔透。 班里有女生从操场回教室,奇怪地问:“裴初河,你不去看比赛吗?陈子期马上就要开始比赛了。” 裴初河惊讶地看着她:“什么比赛?” “四百米啊……” 女生见裴初河全然不知情的样子,试探道:“哎呀,陈子期怎么这样,比赛都不告诉自己女朋友的。” 裴初河淡淡扫了她一眼,说:“陈子期不是我男朋友。” “啊?不是?”对方没想到她如此直接、毫无愧色。 “不是。”裴初河说完走出教室,去操场看比赛。 他都没跟自己表白,怎么能算在一起呢? 他跟其他男生不一样,不能够随随便便对待。 他是她精心呵护的指甲,五颜六色、绚烂多彩。 裴初河在等。 等子期也喜欢她。 一点儿也不能急。 不服 四百米预选马上开赛。 陈子期在跑道边拉筋压腿、做热身运动。 薄荷在一旁絮絮叨叨的叮嘱他:“记住了,你是来凑人数的,随便跑一跑就可以了,没指望你拿第一,千万别受伤!” 陈子期“哼”了声,帅气地拉开运动服,扔她脸上,冷笑道:“别给我立flag,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第二?我就拿第一给你看。” 说完自信满满地走向跑道,做出起跑动作。 “……”明明刚才还说自己拿不到名次,现在又讲大话。 薄荷无语地捡起地上的运动服,抱在怀里。 欢呼声海啸般涌来,淹没了其他正在进行的比赛,整个操场的人群都聚集在四百米起跑点观赛,第三跑道的陈子期俨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裁判举起枪,选手准备就绪。 “砰!” 一声枪响,跑道上的男生箭步冲了出去。 陈子期起跑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冲到了队伍最前方,短跑拼的是爆发力,明初是重点高中,体育生少,他凌驾在所有人之上,颇有一骑绝尘的势头。 场边的女生跟疯了似的,大声尖叫,围绕在跑道边跟着男生们一起跑。 陈子期转弯时速度慢了下来,被紧随其后的一个男生追上。 薄荷的心揪成一团,生怕他会不小心绊倒,摔个狗吃屎。 离终点还有近百米的距离时,陈子期再次加速、奋力冲刺,轻松地甩开对手,张开双臂,越过终点线的彩带。 拿下预选赛的第一名。 “哇!!!!子期好厉害啊!!!!”班里的同学都被惊到了,没想到陈子期不仅学习好,运动能力也一流,纷纷围上前去向他道贺,溢出赞美之词。 薄荷不免又有点小失望。 原本还担心他会受伤给自己惹麻烦,现在看来是瞎操心了。 这个讨人厌的家伙,连立下flag也能攻破的男人,简直可怕! “嘻嘻。” 陈子期大摇大摆地朝薄荷走过来。 一边大喘气一边讪笑:“班长——”他弹了下舌头,贱兮兮地摊手道:“就是这么优秀——” 薄荷很是做作地为他鼓掌叫好:“优秀,优秀。” 把外套扔还给他,旋即转身要走。 陈子期赶紧伸手扯住薄荷的衣领子,一把将她提溜起来,就跟挂在衣架上晒太阳的布娃娃似的,不肯让她就这么走。 扬起下巴、捏着嗓子喊:“喂,你怎么谢我啊,班长。” 操场上这么多人,大家都在看他俩。 薄荷没这家伙脸皮厚,踮起脚尖、揪住自己衣领,嚷嚷着让他放手! 陈子期看着薄荷身体扭来扭去、就是挣脱不开他的钳制,高兴地说:“还皮不皮了?谁是sb?你说,谁是sb?” “你!” 薄荷扭过头瞪着他,怒骂道:“大傻逼!放开我!” 闻言,陈子期坏坏的笑了一下,当真松手放开她。 于是,还在使力挣扎的薄荷瞬间扑街,趴在草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哈哈哈哈哈哈。”陈子期捂住肚子狂笑,蹲下身看薄荷跟个小乌龟似的四肢着地,翻不过身来,笑得眼泪都要飚出来了。 小时候。 陈子期跟薄荷没有一天不是在打架,男生发育得比女生慢,同样的年龄他比她要矮不少,每次打架都是挨欺负的份儿,小小年纪的薄荷几乎是骑在他身上揍,那叫一个狠啊,她每每痛下杀手,他都在心里恨恨地想:此仇不报非君子! 现在来看,应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瞧,她再也打不过他了。 “喂,没事儿吧?”陈子期笑得劲了,推了推还在装死的薄荷的头,“摔傻啦?” “没有……”薄荷脸埋在草里,低声呜咽道:“磕着膝盖了,疼……” “啊?”陈子期懵了,抬起薄荷的脸一看,果然,五官拧巴在一起,丑死了,不是装的。 班里的几个女生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指责他。 “子期,你打她干嘛呀?” “她动都动不了了!你怎么对薄荷这么狠啊?” 陈子期挠了挠头,完蛋,下手太狠了。 撑起薄荷的两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跟抱小孩似的,一把抱起来。 在她耳旁轻声说:“我送你去医务室。” 男生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脸上,鼻间都是异性荷尔蒙的味道,薄荷泪盈盈地望着地面,想叫他滚蛋,可又疼得说不出话来。 子期—— 陈子期—— 儿时的回忆涌上心头,她躲在筒子楼的墙角里趁他不备向他偷袭,六岁的小女孩压在瘦弱的男孩身上,将他死死地摁在地上,奶声奶气地喊:“子期!你服不服!” 十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谁也不服谁,不是吗? 小小 校医务室热闹非凡,比清晨菜市场还人多,前头已经有好几个伤员在等,陈子期抱着薄荷连个坐的地方找不到,只好一直抱在手上,在后边乖乖排队。 “你怎么这么瘦?” 他突然转过头,冷言道:“你果然是只老鼠。” 薄荷缓过了疼的劲儿,终于有力气骂他了,没好气地说:“我是老鼠又怎么样!我吃你家大米了吗?” “那倒没有。”陈子期乐呵道:“女孩子还是肉肉的,手感比较好。” 薄荷白了他一眼。咽下“关你屁事”几个字。 等了好一会儿,医生总算得空来瞧薄荷的腿。 “哟,都青了——” 医生卷起薄荷的裤脚,露出两条白白的小细腿,膝盖上青青紫紫的、还有被尖锐石子刮破的小血痕。 “怎么这么不小心,同学之间打打闹闹也得讲究点儿分寸,我们这连受伤的运动员都处理不过来。你一个看热闹的,也来添麻烦。”医生不高兴地抱怨了几句。 薄荷委屈得要命,拿眼风狠狠扫向陈子期。 他赶紧偏过脸看窗外的风景,仿佛害薄荷摔成这样的人不是自己。 医生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说:“幸好没骨折,擦点药吧。过几天就好了。”从柜子里翻出一瓶红药水,递给站在一旁的男生,“你给她涂。” 陈子期接过瓶子,坐在薄荷床边准备给她上药。 薄荷不想让他涂,憋着嘴扭捏道:“老师,我自己上药可以吗?” 医生横了她一眼,怒道:“你哪个班的?” 薄荷瞬间不敢动了,对重点高中的学生来说,老师问你哪个班的,就像唐僧开始念紧箍咒,就没有不害怕的。 “别担心——” 陈子期把薄荷的小腿放在自己腿上,抽出一根棉签,蘸了点红药水,细心地在她膝盖上涂抹,动作温柔,语气也很轻:“化学实验课,我解刨过兔子。” “……”薄荷不觉得他说这句能安慰到自己,但也不反感他的触碰了,静静地看着陈子期低头给她擦药。 不知不觉。 视线由腿上的伤口渐渐游移到他的脸。 白昼里,医务室的灯光亮堂堂,他的五官清晰地映入眼帘,鼻子很挺,鼻翼却很窄,是漫画那种精心勾勒的鼻子。他的睫毛很长,又长又直,蒲扇般浓密,轻轻一阖盖便会看不清他的眼神。嘴唇薄薄的、即使不笑也微微上翘,漂亮的弧度。 薄荷怔愣一下,没想到那些女生说得也不尽然错,客观角度来看,陈子期是真的长得挺好看的。 不过一想到他小时候那个瘦皮猴样,这份惊艳也就淡了。 …… 陈子期擦完药,顺着薄荷玉白的小腿往下看了看。 她脚掌心很软,绷起脚尖,脚趾头像葡萄粒般小巧又可爱,踩在他坚硬的大腿上,看着女孩比不过他手掌大的脚,忍不住想:她整个人都是小小的。 小小的唇、小小的脚、小小的气量、小小的胸脯—— 忆起自己看过的那一幕,不禁吞了吞口水,嗓音低哑地问:“还疼吗?” 薄荷倏地收回腿,身子一歪,躺倒在单人床上,老气横秋地说:“不疼了,你走吧。班里还有好多事呢。你是副班长,我不在,你要好好处理同学之中出现的问题。” 方才依稀酝酿出的几分旖旎气息,瞬间荡然无存。 陈子期站起来,俯身问:“真没事儿了?” 薄荷耳旁的几根发丝溜到嘴边,她含住那几根发在嘴里、牙齿咬住,用力地点点头。 裴初河在操场没有见到子期。 问过之后,才知他是送同学去医务室了。 “那个女生摔得好惨。” 或许是夸大其词,男生手舞足蹈地对裴初河说:“陈子期就这么狠狠一推,她就磕到草坪里了,两人差点儿打起来!” 裴初河自然不信,子期怎么可能打女生,不喜欢的女生,他连碰都不会碰。 “谢文,你别瞎说!” 秦绵绵在旁边听了谢文的话,走过来轻飘飘地看了裴初河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子期那是跟薄荷关系好,两人闹着玩儿呢。” “谁?”裴初河蹙眉问。 “薄荷啊,你不知道啊?”秦绵绵哼道,说完拍拍屁股走了。 裴初河倒是头一回听到这名字。 一脸不可思议地问谢文:“她说得是真的?那个薄荷跟子期关系很好?也是你们班的吗?” 谢文摆摆手,很和气地笑道:“没这回事,她才瞎说,薄荷跟子期关系特别不好,平时连话都不说。” 裴初河彻底被搞晕了。 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