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 第 1 部分 虔诚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第一 寡妇村、光g村、疯子村……上庄村。 上庄是一个小村庄,之所以说它小是因为这里有五十户,二百多口人。这其中包括三家五保户,一个智障光g,一个间歇式疯子,还有三个年轻寡妇。 立冬后的黄昏,火红的太阳透过西边的薄云斜洒在瑟瑟发抖的枯草上。当那隆斜阳扫过村口那棵老槐树的时候,光秃秃的树梢同样在瑟瑟发抖。老槐树下的那块石头上坐满了穿棉袄的老人,小孩,也在瑟瑟发抖。 冬日里的村口每天都会聚集同样的的人。当然,那个智障光g,那个间歇式疯子,还有三个年轻寡妇都是这里的“长客”。有同样遭遇的人拢到一起都会说同样的悲与喜。所有的共鸣都是产生在回忆中。可能是同样的遭遇才让他们的关系走的更近。那群抹着鼻涕围着石头打闹的小孩抖起的尘土会打断他们的伤心或高兴,也在这个时候他们会开始扭转到下一个话头。 智障光g叫冒泉,一年四季浑身上下就一个颜色,劳动布褪色后的灰白蓝。听人们说以前在村办煤矿那会儿冒泉的智力比现在清亮一些。现在人人都知道:冒泉最不能听到的就是“七”这个数,只要有人提到“七”这个数他便会马上精神恍惚,口齿模糊。 冒泉肥大而油亮的粗袖管结实的扣在一起,说话时候偶尔会从粗袖管抽出挤满皱折的右手压紧那顶打满补丁的粗布帽,在这时候总会咬着舌头尖说“俺妈也这么说过,俺妈也这么说过。” 冒泉这个名是娘给的,因为这里世代干旱。冒泉出生那年,端午过后没盼来一场下种的救命雨。娘看着悬在屋顶的“阳坡坡爷爷”把干瘪的茹头塞进干裂的嘴唇的时候叹着气念叨“冒泉,冒泉”。或者因为那干瘪的茹头,或者因为。。。。。。。不在啼哭的冒泉安静的睡去。从此以后,冒泉哭的的时候娘就会喊:“冒泉不哭,不哭”。因此,冒泉便有了自己的名字。这个在他们看来吉祥的名字没能让院子中央那口枯井冒出泉水,下种雨也只在冒泉满月的前一天稀稀拉拉的洒了一会儿。屋檐没有起水,枯井还是没有冒出泉水。 “喜进叔叔,昨天你说到茂公给罗成打卦了。。。。。。”冒泉咬着舌头对着那个间歇式疯子说。但还是让他不利索的口齿把“喜庆”说成“喜进”。 喜庆在这堆人中间是唯一在扫盲班上过学的,也是唯一一位能认出二千字的“文化人”。一整年自己凑在人多的地方说自认为是权威的一本〈隋唐演义〉。有板有眼有声有色,但总是说同一篇,同样的内,人们也渐渐的对他的内容渐渐的失去了先前的兴趣。甚至对他洪亮的嗓音对这些薄厚不一的耳鼓膜起不到任何刺激。 “话说当年太白金星微服来到凡间收罗成,神机一算断言罗成可活二十有三,罗成拔剑怒责我家茂公算我可活七十有六,而今你却。。。。。。”。花白的胡子,花白的唾沫搅着冷风眉飞色舞起来。往往在这时候其中的一个说到伤心处的年轻寡妇在瑟瑟发抖的风中抹干净眼泪扭头到:“叔,俺们聊会儿天,你每天二十有三,七十又六的,不能换个新花样啊” 喜庆看着眼泪又说;“主席说过三天不学就赶不上小平同志,俺回家百~万\小!说去了。。。。。。,你们。。。。。。”,起身拍打着白茬羊皮袄。 “大爷爷那天你还说是赶不上少齐同志,如今怎么又成了。。。。。。。”从冒泉油亮的宽棉袄后露出半张脸怯生生的说。 “不要挑逗他”。另一个寡妇挤了一下眼小声说。 准备离去的喜庆在转身的瞬间已找不到那半张小脸,又眉飞色舞的说;“对,对,是少奇,是少奇,还是娃娃记性好啊”。 从新又坐了回来时候,那三个年轻寡妇便各自留下三股瑟瑟发抖的灰尘,匆忙离去。 二 (二) 那个扭头的年轻的寡妇叫秀珍,二十出头便守了寡。 秀珍进村的那天着实风光,迎娶她的是新郎二楞所在村办煤矿唯一的一辆拖拉机。锣鼓喧天,村支书王福和亲自带领全村老少在村口迎接。有如此待遇的在这个虽然不大的村庄还是并不多见。可能是履行他经常挂在嘴边的老话:“主席他老人家说过,世界上没有无原无故的爱,也没有无原无故的恨”。有人猜测过:可能是二楞爹是上庄村解放后的首任村支书,并且现在又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党员。还有个可能就是:二楞凭借自己的一身力气不到两年,便是村办煤矿的生产组长,虽然手下只有七个人,但在这个只有二十五人的小型煤矿还算是一个大组,并且每次七个党员开会的时候总会有二楞在场。因为勤快,义气、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最让这七个党员满意的还是三毛三一盒的黄金叶牌香烟不断的打圈,把所有党员熏的相互看不清的时候,王福和支书便会拍打着高过自己裤腰的炕棱说:明天吃过黑了饭再这里碰个头。 三 秀珍那年十八岁,长的俊俏,干活勤快利索。 母亲看着能干的秀珍逢人就说;“不知道将来要好活哪个年轻的后生。也逢人就放出口风想要迎娶秀珍要一千元的彩礼,一斗二的当年新米,两只嫩山羊,冬衣不要手纺布,要从集上的供销社买来的带花棉布,棉花不用陈年的。还要一件白青色的确良上衣和一条厚过三层窗户纸的蓝咔叽裤子,头水不能掉颜色。最重要的一条是迎娶秀珍得来一辆像村里刘师傅那样的拖拉机,最好能九成新。 村里有的年轻后生就琢磨:要是能买来带花棉布,棉花又是陈年的,那一千元也拿不出来。但还有上衣,裤子、小米、还有两子嫩山羊。一想起山羊,小米会让自己咕噜咕噜的把流出的口水又咽了回去。但又一想到山羊,小米,吃了也就是多屙几次什么都看不见了。但想起水灵的秀珍心都快蹦出来了,并且全身燥热,火烧火燎的。这种奇妙的感觉自己好象也不太能说清! 哎!爹是过来人,还是爹说的对:“要知道自己的家底,上称二两的砣也打不起,人活着要知道个死活啊。”只能每天有空躺在炕头把昨天早晨挑着水从眼皮子底下扭过的肥p股用手捋压进自己的乱头发下面。从脑脑里琢磨秀珍每天黑天是心甘情愿的陪着俺的,在心里秀珍早就是俺的人了,嘿嘿! 当然也有家底好的,又没办法压下去的,就挺着胸膛托人做媒。媒人来了,秀珍垂着头羞红着脸说:“俺听俺娘的,俺娘同意俺就没什么意见”。每当媒人走后不几天便会看到秀珍母女穿着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在邻村看大剧团演出时才能看到的衣服走出村口。虽然衣服洗的有些褪色,裤底是用粗线撩的边,但那肥硕的p股消失在村口拐弯处的时候,还是让那些眼睁睁的看着从身边溜走的肥p股失落一整天。 第二天一大早,秀珍还是照旧去挑水,但唯一的变化就是,头低的更低,p股从路旁扭过所用的时间更短。让 那些馋眼的更是眼花缭乱,全身燥热。 这天秀珍妈逢人就说:“相亲的那家中午的面条没吃饱,面粉有些发黑,葱花炝出的臊子油太少,你们是不知道,他家那个男人一句话也没说,一口气喝了三碗面汤。”“对了,他家那个女人把刮过锅的勺子用舌头舔个没完,一看就小气,好象没见过一口吃。” 没过几天又听说两个肥p股扭出村口,也又会听到;“你们是不知道,他家那个小子盯着俺家闺女傻笑了好几回,一看就是个小流氓。”秀珍妈往地上吐了口痰说。 “你看俺们秀珍多好啊,通情达理,见了我们总要叫个叔叔大娘的,那种人家不能去,去了也是糟蹋咱那闺女。”一个同样往地上吐了口痰的瘦女人说。 旁边一个拿笤帚的女人抢接过话头说:“就是的,你看秀珍多勤快。。。。。。。,十里八乡的也少……。” “你们还不知道,走的时候他家那个男人磨蹭了老半天才出来送的俺们娘俩,这是故意在作蹋人呢,一看就做不了老婆的主。”秀珍娘叹着气。 “秀珍,对,你看他家那个小子多拿盘淹白菜还看他娘的眼色,一看就。。。。。。。”秀珍娘对着刚挑水回来的秀珍远远的就大嚷。 秀珍脸色有些难看道;“没别的事了,整天就知道。。。。。。。” 这时候秀珍娘转身对身边的两个女人挤了下眼睛,刚要迈步,想起什么似的道;“一看,那个小子就没多大出息”。小跑着跟了回去。 秀珍娘一进门就看到秀珍摔勺撂碗的,刚想发火,但又一想:下半辈子就指望她不说,就是那一百张十元面额大团结齐刷刷摆在谁面前都会双腿酥软的发不起火来,再说闺女也大了,说轻了不顶作用,说重了又躺着几天不起来也没办法。 当秀珍娘带着秀珍吃过四十家的面条,事情也还是没有想象的那样得到转机。也可能从心里根本就不需要很快有任何转机。每家两碗,加起来就是八十多碗,这是秀珍爹抽着旱烟坐在地中央的火炉旁吐着烟圈看着秀珍娘皱纹开始舒展,脸夹也变的红润,小心的计算出来的。 p股四十次扭出村口,又四十次扭了回来。有几个年轻后生也在经历着这八十次的折磨,也都看上去一下成熟起来,但这种成熟是以消瘦作为代价的。 渐渐的那些年轻后生们对两个肥p股从心里开始疲劳……。 半年过去了,再没有托媒的人来。秀珍娘的脸夹红润渐渐变的不那么红润,一天天在褪去的时候,便经常在早饭后望着窗户外的院落,掐着指头抽纸卷烟。偶尔舔走落在唇边的饭粒念叨;“老刘家吃过的半荤油炝臊子面条,擀的面有些厚,王家的面条没煮好,有些夹生,徐家的面切的太宽了,张家面条。。。。。。。 四 (四) 阳春三月的阳光飘洒过秀珍家院落的每个角落的时候,门口的石头缝也开始有挤出嫩芽的青草头,院落靠西边的那棵粗壮的大树的交叉处有几只喜鹊在细心的叼筑新寓所。燕子也把泉边融化的细砂泥拌着软干草在屋檐下忙碌自己的安乐窝。坝梁地上的驴骡露着青筋伸着脖子耕过松酥的软泥土地。 秀珍娘脸上的红润被初春的阳光和耕过土地抖起的黄土尘盖了一层又一层,已经看不到那八十多碗面条曾经还滋润过她的喉咙,她的肠子、胃、还有她的脸夹。脸上的皱纹也好象一下子多了起来,甚至还泛出些许灰黄灰黄。 秀珍娘吃罢早饭还会念叨:老刘家的面条擀的是厚了点,但那样劲道……。王家的我看也不是夹生……。徐家的面是宽,不过宽的也……。 秀珍爹早晨喝下大粗瓷碗里最后一口水,点燃装满烟锅里的干旱烟,对着烟斗嘴两边的腮帮子快要贴在一起的时候,鼻孔,牙缝冒着烟说;“今早。。。。。。,碰到。。。。。。‘咳,咳’。。。。。。,碰到西头梁上的她二叔叔了。” 秀珍头也没抬一下,又往大瓷碗里添了多半碗刚烧开的水。秀珍娘舔着嘴唇换抽成手卷烟,出神地望着窗户外面。 秀珍爹又接着道“一块蹲下抽了一根烟,说碰到上庄的村支书了,问秀珍许下婆家没?” 屋里死气沉沉,没有一点初春的生气。 秀珍爹似乎感觉她们母女对他的话没有兴趣,叹着气有些急切的又说道;“他村王种田有个好小子,在村办煤矿生产组长,叫王二楞,她二叔在那挑碳的时候见过,是个好小子。” “不过,不过。。。。。。下煤矿,窑黑子是个赖营生,说出事就把事出了,‘咳。。。。。。,咳’,不过就是能有几块活钱花。秀珍爹结结巴巴的试探道。 秀珍微微抬了一下头,其实也只是稍微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娘,把收拾碗筷的动作放慢,放小心些。 “噢,哦。。。。。。”。秀珍娘只是简短的回答,但,还是没有压住灰黄的脸上微微泛上的些许光彩。 秀珍爹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听说王种田就这一个小子,王种田以前也是村支书,家底也不错。家里有三孔老窑d,这两年想给小子娶老婆,去年又盖了三间青砖房。”秀珍爹把烫热的烟锅头,‘当啷,当啷’敲向那只露出三个脚指头的胶鞋底的时候,说话的口气也一下子变粗了。 又过了几天,天稍稍有些檫黑,秀珍挑着水一走进院落就听到娘的说话嗓音明显比以前洪亮了许多。 “俺们闺女。。。。。。。” 秀珍放下扁担迟疑了一下,还是提起水桶有些吃力的挤进门去。没等秀珍把水桶的腰搭上水缸沿的时候。 “这就是秀珍吧。”一个站起来没有高过自家炕棱的蓝咔叽中山装中年男人笑着道。 “好闺女,好闺女。。。。。。。” “哈哈哈,就是不太爱说话,别的那可不是我夸。。。。。。哈哈”。秀珍娘拌着爽朗的笑声一口气把话说完。 “叫大叔。。。。。。”。秀珍爹吸着泛光的铜烟嘴责说道。 “大叔叔来了,咳,咳。。。。。。。”秀珍伴着烟熏咳嗽声把刚提起的水桶放在脚旁。 “女人家嘛,话少好,是非往往都是从嘴来的”。王福和又是一阵笑。 “就知道抽烟,还不把水倒缸里”。坐在火炕沿上的秀珍娘踢了一脚蹲在旁边的老伴,看了一眼王福和同样拌着爽朗的笑。 “也不早了,那就说成这吧,再有什么给我捎个话,那就定成四月十四。”王福和起身道。 秀珍娘回来的时候,门大开着秀珍正在打扫着指甲盖大小的烟头和从爹那光亮的铜烟锅里磕出的干旱烟灰,不时还干咳两声。 “我今天打听了,都说王种田是个为人公道,做事厚道的老汉,很正气的一个人”。秀珍爹把水倒入水缸说 秀珍娘的脸夹又似乎开始微微红润,一进门就把灶台上的那半盒三毛三的黄金叶香烟放进散着樟脑味上锁的红漆柜。 那顶红油漆柜子的钥匙只有秀珍娘才有,常年看到它在腰前当啷着。秀珍从记事起就见它靠墙躺在自家的墙边,从娘不厌其烦的每天一大早就开始檫扫它和放在上面的两个泛绿的空酒瓶,还有旁边斜靠在墙上装在玻璃镜框的泛黄照片。一张是白胡子的爷爷和围黑头巾撇着嘴的娘娘,爷爷娘娘秀珍只是在照片上才让她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两位亲人。还有一张是娘在镇子上赶集和村里其他几个要好的合影。再有一张是去年秀珍从镇子上回来时候放进去的两张。在她旁边是哥哥穿军装的,那张最大,娘檫他的次数也是最多。现在娘老了,秀珍便主动每天早晨从复娘过去从复的事。 小的时候自己对那顶柜子里的“肠肠肚肚”很好奇,那里总有拿不完的好吃的,和漂亮的衣裳……。从那时心就想:等俺结婚后也要有一顶那样的柜子……。 5 五) 四月十三是镇上的大集,因为正好处在一个月中旬,所以去的人也格外多。这个集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逢三和逢八都有赶集,初三、初八、十三、十八、二十三、二十八。 清早就看到三五成群的男男女女,后生媳妇,走出村口,上了那条通往镇上的宽马路。赶驴骡的在木车厢里铺些干草,上面也会坐一些年轻媳妇,在上面唧唧喳喳,说说笑笑,那个手掌粗大的汉子挥着鞭子哼着小调。 “哥哥赶车上大道, 粉脸蛋的媳妇你们坐牢靠。。。。。。, 不搬妹妹哥心慌, 搬上妹妹心慌慌……。 打扮的稍娇艳漂亮一点的年轻闺女媳妇们,便会乘一辆拖拉机。其实娇艳也只是脖子上围一块白纱巾,少许胭脂粉。即使是这样,她们从一个健壮的小伙子身旁飘过的时候,这种脂粉吸入鼻腔溶入血y后会让那些胆小的会捂着鼓起的跨裆红着脸背过身去。胆大的会咽下口水感叹几声;“好货,真是好货”。口水还没有滚落胃底的时候就听到:“是不是没见过女人,没见过女人回家看你娘去”。一个泼辣的骂声。车箱也有一些留着看似流行的锅盖头的小伙子,在一般老百姓看来他们是不干正的。在这堆年轻姑娘媳妇中间蹭来蹭去,不时还发出一阵尖叫和尖笑声。 拖拉机卷着黑烟摇晃过那道陡坡的时候后面的一些人骂到:“你看这,咱可怜见的,缴的一路s味”。那些要脸蛋没脸蛋,要p股又没p股的,走路也不会把臀部自然的一前一后扭起来的。只能抹着汗喘着气带着风,一脸嫉怒穿过那道陡坡。 二楞天还没亮就被爹娘从被窝催促起来。娘早已把盛着满满的,黄橙橙的小米粥放在灶台上。二楞头也没抬把只直径足足有一尺来长的空碗在放回灶台的时候已是满头大汗。 “你爹昨天已和你福和叔打过招呼了,今天就不用下窑了”娘把散着樟脑味的二十元钱小心的塞给二楞。 “你去镇上赶集。。。。。。,明天秀珍娘俩来。。。。。。”。娘又把散着同样樟脑味的蓝咔叽中山装硬生生的塞在二楞手里。 平时有些粗里粗气的二楞在今天显的一下子成熟起来,一句多余话也没问,只是“哦,哦”答应。 “对,把你那头拾掇一下,你看那头发长的像个傻。。。。。。”。爹又追出来嘱咐道。 楼台镇的集是方圆几十里的大集,逢三、逢八,四里八乡的都会聚集在这里。二里长的街面,卖布的、卖r的、给驴骡煽蛋的、阉猪的、给各种牲畜钉蹄掌的。方圆四里八乡有点手艺的“高手”聚在这里。他们不一样的体形,不一样的长相,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有付洪亮的好嗓子。 “高跟的、烫发的、老山前线扛枪的……。” “都来看一看啊,不好把你钱撰好了啊……。” 二楞进入街口的时候,看到几个牵着驴骡的和旁边的几个中年汉子叫嚷着,周围聚集了一堆好事又喜欢热闹的。 二楞凑上去的时候,有一个人把手伸到对方的大衣襟下面,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嘴里还道:“在高点,才扎了二个牙。。。。。。”。 最后,两个人牵着那匹枣红色的骡子面带喜色的挤出人群。旁边有几个交头接耳在议论着什么,但不时用右手正反两面翻转着说道:“不贵,不贵,牙口不赖……。” 在集上只要是大点交易大多数都是靠打手式的方式来完成的,如果你不懂的在大衣襟下面比划,别人会嘲笑你是外行,同时也没有人会怀疑你的买与卖是否有诚意,也正是遵循那句老话“行有行规。”不过二楞想:如果说出来的价格和实际太离谱了,把这种离谱的价格展示有点丢脸,这样想似乎以前的人比现在的人要知道脸面,更会能为对方想那么一顶点。也长听到广播说农村人朴实,但没广播城市是什么,但俺就感觉到镇上的就比村里人小气,并且斤斤计较。俺感觉也是“镇上人是驴粪蛋子面面光。” 二楞经过供销社的门口时候,卖布的胖女人在那张堆满各种单调色彩的歪床旁边叫卖着,竟然她把自己的唾沫零星的钉在自己的脸上。不由自主用煤粉浸入皮r的右手抹了一下,觉得和自己的口水有些不太一样,比自己嘴里的口水油腻,和她卷发没有遮挡住的那半个脸一样油腻,和那肥胖的身体一样油腻。肥胖身体弯下去时,贴在身体上发出的撕扯声也似乎更油腻。但味道没什么不一样,也是一股馊味,这一点和自己是一样的,那她还看不起俺。嘿嘿,二楞感觉自己有点好笑。 “山里人就是没见识,山里人就是小气,山里人。。。。。。”。红的发紫的肥唇缝对着刚翻过布的路人走后,才彻底挤出那声响亮。 二楞站在满脸落腮胡子扯着破锣嗓子一样的r案的时候,那个同样肥胖,也同样油腻油腻的男子眼睛亮了一下。又开始扯开“破锣“敲打。 “肥的、瘦的、五花的、带筋的,剃r的、葱花带油炝锅的。。。。。。“。 “刘一刀,二两后腿五花,带点油“。一个身材像剃过一样瘦的c着楼台口音。 话音刚落油腻腻的胖子把眼挤成一道缝,把包好的五花r甩在瘦子旁边的r案上。 二楞把十元递到刘胖子油手里的时候,也再次在堆满横r的油脸上找到额头下面的一条光亮的缝。只是挤出的缝更细,更像秋天的大南瓜上用细刀片细心的画出来的眼睛。 黄昏……。 接近黄昏的楼台街道人群渐渐稀疏。散去的人、牲畜、叫卖声,烂菜梆子、牲畜粪便、破布条、脂粉味、小饭馆飘出的剩菜汤味、胖女人的唾沫味、刘胖子的汗水味搅在一起飘在空中。那条通往上庄的宽马路上,也同样飘散着些许这样的味道。当然这种味道也有是二楞留下的,二楞也从那条街上带回了不是自己身上味道。还有二斤五花r,给娘买的一斤半甜点心,爹的一斤碾碎的干旱烟叶和自己的一条黄金叶纸卷烟。 六 (六) 四月十四早上,又有人看到秀珍娘俩的p股扭出村口。还是同样的衣服,只是秀珍娘的衣服和先前比又褪色不少。秀珍用粗线撩起的裤边也放了下来,只是放下来的一圈明显要比上面的颜色深一些。那件灰白的的确良上衣的领口的对折处也似乎比其它地方的颜色浅了一些,头上的麻花辩也似乎比以前更粗更长了。 阳光穿过窗户洒在炕棱上的时候,二棱爹娘便听到王福和支书笑声像阳光一样洒进自家的院落。二楞娘看了一下二棱,上来把二棱的头发往上捋了一下,便和二楞爹抖出一阵笑声,手忙脚乱的迎出去,又把盖过福和的笑声从院落洒进屋里。 一进屋二楞娘就把早已准备在温水里的洋肚白毛巾拧成半干递给秀珍娘。二楞爹把提前就拆开口的黄金叶纸卷烟抽出一根递在福和手里,用掉三根火材才看到福和嘴里冒出轻飘飘的白烟,二楞早已把娘一早就不知道檫过多少回的红油漆椅子送到p股下面。 二楞娘和秀珍娘伴着笑声你推我搡的把娘俩让到靠窗户旁的朱砂红油漆矮方桌前,又你推我搡的脱下鞋子让到桌子左边靠墙的两个炕垫上。 这家过的可真仔细,坐垫是用小碎布摆出图案缝出来的。秀珍娘心里暗想道。“她婶子可是个勤手人,你看这。。。。。。,啧,啧”。啧啧声在嘴里响成一片后,看了一眼被磨的光溜溜的用专砌起的不大灶台,又看着二楞娘赞叹一番。 “哈哈,穷折腾呢,哈哈”二楞娘诚恳的付和。 “可是俺们村有名的干净勤手人,打里照外。。。。。。。”王福和也用同样笑声过后诚恳的说道。 “俺们村里有个红白喜事什么的,那都离不开。。。。。。”。王福和又补充说。 刚坐稳的秀珍娘从王福和手里接过一根纸卷烟时,二楞熟练的给点上火。秀珍娘没半点拿捏的腾云驾雾起来。秀珍低着头用手揪着辨梢,时不时斜视一下坐在墙根的炕沿上的二楞,脸红扑扑的。 秀珍娘两只眼就像在黑屋子里找东西的手电筒,左右扫视着屋里锅碗瓢盆,缸勺碗罐。似乎用自己生活所积沉出的智慧搜寻着主人的少许破绽。时不时也会让二楞娘伴着笑脸,用茶水,瓜子把这支手电筒的电源掐断。 “她婶子你不用忙了,歇会儿吧”。 二楞爹和王福和支书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些:今年哪块坡地耕种土豆,哪块坝地是玉米,哪块要留出一小块种些豆类,瓜,葵花什么的。 二楞也时不时会给秀珍娘或王福和递烟倒水的,这时能麻利的看几眼秀珍。其中一次和秀珍的眼神撞到一起的时候,让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女人是可以让自己手忙脚乱的,也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也确实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女人了。 晚上秀珍娘用红润的嘴唇打着嗝坐在火炕上点燃支纸卷烟给秀珍和老头总结着相亲过程中的枝枝叶叶。 “ 只是r丁臊子稍微咸了一点”。抢过秀珍手里的半晚凉开水咕噜咕噜喝下去说。 “俺下炕时候用手捏了一把身后的被褥,稍微薄了一些,过的够仔细的”。 “当啷一声“,秀珍把手里准备往碗里的盛饭的勺子撂到锅里道:“你好,世面上的人就你好,咱家的褥子厚,你做的臊子面最好吃。。。。。。。”。 秀珍娘朝老头挤了一下眼,‘哼,哼’笑了两声檫灭纸烟头道:“咱闺女大了,女大不能留啊,还没进人家门能就让迷住七窍了”。接着笑声里似乎又伴着发颤的哭腔,抹起眼泪来。。。。。。。 “你看,你看,高高兴兴的个事,怎么又哭上了”。秀珍爹光亮的铜烟锅敲向鞋底时也长叹了口气。 “你知道什么,我养这大个闺女容易吗,以后就和别人一心了,我能。。。。。。”。秀珍娘长长吐了一口气说。 第二天秀珍娘没有站在街头逢人便提面条的事,第三天也没有。。。。。。。 有喜欢搬弄是非的就开始议论说秀珍娘的脸色这几天好看,是不是秀珍的婚事定了,都在背地里七嘴八舌头的说些风凉话。更甚者拐弯抹角的想从秀珍娘嘴里套出一些茶余饭后的议资。 秀珍娘总会堆笑着说:“闺女大了,管不了啦,主要得主意还的娃娃自己拿”。 听后这些感觉没有什么“油水”的回答,都觉扫兴。 又过了几天,一进门,娘连后脑勺都能看到的笑问:“秀珍你看上庄村的事。。。。。。。” “俺”。。。。。。。秀珍开门看了一下外面道:“阳坡没从西面上来,今怎么……?” “你们看吧,俺也不知道。”脸微微开始泛红。 说完话,秀珍才注意到娘显的有些慌乱,那顶红油漆的柜子的锁没有锁到锁眼里,而是错位在一边,一看就是慌乱中上的锁。地上的油布下面露出一条羊腿,还有用红绳扎紧的帆布口袋。地上又有许多指甲盖大小的纸卷烟头。蹲在炕棱角下面的爹也好像脸夹开始红润起来。娘的慌乱使脖子和脸夹一样的红润。 第二天,细心的人们便发现走在村的街道上的秀珍嘴更甜了,秀珍爹碰见要好的还会递上一支纸卷烟,秀珍娘说话也总是伴着爽朗的笑声……。 七 (七) 初夏的上庄村,同样和往常一样。凌晨四点一过,便会热闹一阵子。村里的强壮又能吃苦的男人,都在这时赶着骡车跑上那条通往村办煤矿公路上。二楞站在套在墨黑一样的骡子的大车上,挥舞着折过的缰绳梢抽打着光亮的骡子p股跑在最前面。一辆辆的骡车过去卷起一股灰黑的泥土。经过大树旁总会惊起一群麻雀、喜鹊、鸽子。从他们吆喝骡子声和唱着小调的歌声中能听出这是一天中精神最焕发的时候。 “一块能不能,咱可不做那种人, 两块能不能,咱可不担那些名, 三块能不能,上房看看有没有人, 四快能不能,关上大门顶住门, 五块能不能,妹妹从今往后就是你的人”。 “二狗子,再来一段”。 “蓝布衫衫对门门扣,妹妹的脸蛋傻时候能让哥哥亲个够,哈哈……,” “同一口锅里搅稀稠,妹妹暖的热被窝哥哥不想走,哈哈……”。 二楞这组共八个人,二狗、三柱、喜顺、欢云、跃明、建华、党胜,所有的人都姓王,攀不上几代都是亲兄弟。冒泉当时是在另一组,浑身上下有股子蛮劲,由于不爱说话人们便不太注意到他。二狗和三柱是亲兄弟,三柱爹在三柱五岁的那年和喜顺爹在井下干活遇到塌方被活生生的埋在碳堆里。 第二年,欢云爹在井下的侧道屙屎,听到头顶哗啦哗啦往下掉碳块,还没来得及提裤子,也被活生生的埋下面。 当时的村支书二楞爹,带着全村一百多口男女老少刨了三天,才隐约看见一堆r泥,血和煤土搅到一起,看不出半点人样。 后来,又有人传说,只有手护着的跨裆下面的命根子还算完整。不过,有一点可以证实,欢云爹最近经常念叨:老婆还想再要个闺女,等将来老了好有个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可是,一切的念叨都将伴着煤灰飘起来……消失在黑漆漆的窑d里……。 背靠着一座大山的井下主通道宽度可让两辆骡车并排穿梭,两人多高的顶部不远不进平铺着木板,碗口粗的木柱像公路两旁的大数,由远及近伸顶向木板。二楞曾迈着步子,一脚一脚丈量过。两旁的木柱在迈到一千五百米后就消失了,在卖两千步就到了北头。从木柱消失的这段距离,又不远不近有许多一人多高小分道。这些一个个的黑窟窿是这里主主辈辈从开始的一凿一斧,一挑一扛才形成现在的模样。 二楞现在也经常听爹捋着白胡子背在文化大革命中学会的那篇《愚公移山》。 “人们都说编书捏戏,这里面说的这个事,俺看没假”。二楞爹捋着胡子背完一个段落说。 二楞还听爹说过:那年,十三个人一年凿出条井道,闻着走近的“过年味”高高兴兴的一筐筐把炭往外背,一场大火把凿出的井道烧的几米远都挨不过去人。二狗爹抹着眼泪,把拌着雪的泥土、沙子,又一筐筐的背进去。又在几米远的地方把十三个人凿出的“心血”上封了一道墙。 二楞爹叹着气吸着冷风呜咽道:“人人说天是公平的,人人说老天爷是公平的,是不是现在的老天爷在打瞌睡呢?”。 “一年啊,一年啊”。 “人家没人能看的起咱,一说咱们是窑黑子,娶个老婆一说是下煤窑的,人家恨不能把女儿藏进火炕d里”。又一个拍着硬邦邦的黑土地。 “老人不是常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风水轮流转啊,咱们窑黑子就怎么了,会有出头的那一天的”。又一个比较年轻的透着苦笑说。 二楞爹把头摇的呜呜响。 “我那娃娃啊,风水轮流转,转不好你还是窑黑子,转好了能轮上你娃娃,到那时候头一个比一个削的尖,就你那硬的就像茅房的粪石板一样的脑袋削也削不出个名堂,你就是削尖了也轮不上你娃娃钻”。 二狗爹,眼神有些茫然,又好象对世事有自己的一套土理论。 喜庆坐在封起的墙边抽着旱烟,文绉绉的说:“天无决人之路,车到山前必有路”。说完后脸上好象透出只有细心人才能找到的一丝丝微笑。 又接着:“哎!自古就有祸不单行啊”。说完后细心人能找出的那点光亮也不见了。 ……漆黑的井道里一片漆黑。 “喜庆三十六那年。老婆挺着八个月的身孕,在塔地种玉米,肚子一阵阵的抽搐。二楞娘正好路过时候,看见湿了的裤腿道:“哎呀,俺的娘啊,你看这可怜见的,这不是羊水破了啊?” 手忙脚乱的扶着躺在被大水冲出的被风窝,二楞娘看着血哗哗顺着裤腿往下淌,脸色就像朝阳坡的土棱上的黄土一样灰白。刚解开本命年系上有些发黑的红腰带褪到一半,就看见喜庆老婆鼻孔只哼唧了两声翻白眼,接着就咽气了。 在出殡的那天,喜庆目光呆滞。呆滞的眼神下面,鼻涕足有一尺来长。“她娘俩一起走,还有个伴啊,啊呀……”。微微的切断一尺来长的鼻涕便没有了声音。不一会儿就看到几个壮汉把就像刘一刀剃过骨头的喜庆抬到一边,掐人中。 “噢,噢,噢嚎,噢嚎嚎……”。“又背过气去了,掐人种……快……”。 家家户户门口的干材草冒着浓黑的烟,天空瞬间变的不在是瓦蓝瓦蓝。 过了几天,喜庆又在井下背炭了。那天休息的时候,烟锅里的烟还没抽完,就开始说胡话。几个人硬生生的绑上骡车,又硬生生的放在那间冰冷的土炕上。通红的眼睛睁的睇溜圆,拳头撰的就像一对小榔头。每天蹲在窗户边,看着外面,“呜噢,呜噢……”。只有转头看到七十岁的老娘时才显得少许温顺一些。 七十岁的老娘带着哭腔:“喜庆,喜庆,喜庆啊……你让娘怎么活啊,我那苦命的娃娃啊”。 足足喊了三个月,喜庆似乎好转了一些。 大约是立秋的时候。在上庄村的街道上,又能看到背着手的喜庆,只是看上去一下子老了许多。发白的脸,经过那道小土坡时,会蹲下来喘一会儿粗气,对经过身旁的村里人也能从脸上看到丝丝不太“立体”的笑。 次年开春。人们看到喜庆脸色也好看了一些,见了人也会主动打个招呼,脸上的笑也似乎不那么“平面”了。偶尔,病也会在发作,但每次来的也总是能比上一次轻一些。 地里的庄稼开始泛绿的时候又能看到喜庆弓着腰在井道里背炭,当然,也会在泛一两次病。 后来,不知道是戏说,还是传闻,也有可能是果有其事。有一些妇女们说:那是在喜庆老婆怀孕的时候的事。一个晚上,喜庆去找二狗爹窜门。正赶上二狗爹不在,看着地上冒着热气的水,又看到穿的单薄,丰满里透着潮湿的二狗妈。三句话还没说完,拦腰抱起二狗娘按在炕上,贴着潮湿开始胡言乱语。 “哎呀呀,我的娘啊”。喜庆捂着小腹蹲在门角。 二够娘提起刚褪下来的红裤衩,抽打在喜庆的眼、鼻子、嘴巴。 喜庆跑出来的时候,脸上还留二狗娘带着稀饭粒的稠唾沫。 “下煤窑的男人,最忌讳来过月的女人腿下的裤衩抽打,不吉利,会出凶事的,你看果不其然吧”。一个吐着瓜子皮的女人说。 “老人说过的不能不信啊,应验啊!”。另一个把纳鞋底的针划过头皮说。 又有人说:“……”。 任何是非和所谓的新闻只要暴晒在有阳光的地方,让好事的人咀嚼那里面的汤汤水水 ,榨出所有汁y做为养分消化,榨干的时候他们也就像绿头“苍蝇”一样自然会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寻找那份热闹…… 八 (八) 王福和支书蹲在靠门口的地炉旁抽闷烟。二楞爹在福和左手的窗户下面的墙根边,用根细铁丝通经那支用了三十多年的烟锅杆。时不时抽出那根细铁丝,嘴对着烟嘴,呼哧,呼哧吹着不太通畅的烟锅杆。 正对二楞爹左手的火炕上靠墙根坐着一个村会计,一个村保管员。他们皱着眉头,在那本用细麻绳钉成的,发黄的粗纸厚本子上写写算算。火炕中央的建华爹手里拿着两个半油亮的象棋翻转着,两个完整的是车,那半个是马。还有村妇女主任的党胜妈靠在右墙根,脚上盖着一件补着不大不小蓝粗布补丁的绿军大衣纳鞋底。针陷花白的头发里划过的时候,怯生生的小眼睛看看蹲在门口的村支书。 二楞坐在炕棱上把半截黄金叶纸卷烟对向一支刚抽出揉空了前端的纸卷烟。偶尔,也会起身给周围的党员们点火,倒水。 屋里的党员们沉默着,只能听到呼呼的火焰穿过火炕,碳在火中烧裂的啪啪声和妇女主任的麻绳穿过厚鞋底磨出长长的嘶嘶声。 “种田叔……,那,那你说该怎么办啊?”。福和把烟头狠狠碾到脚下说。 “俺看……”。 二楞爹瞪了一眼用母子盖夹着纸卷烟的二楞,没让二楞把话说完。 “咱那仓库里还有一百五十根柏木椽”。做保管员的宝厚停下手中刚翻了一半的粗纸本道。 “用了那……,明年开春翻修村里碾米的加工房怎么办,现在社员意见大的很……”。 “要不把……,把后沟里的那二百三十棵杨树砍了算了吧”。会计把那支用白胶布缠了多一半的黑杆墨水笔c上上衣 第 2 部分 虔诚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要不把……,把后沟里的那二百三十棵杨树砍了算了吧”。会计把那支用白胶布缠了多一半的黑杆墨水笔c上上衣口袋说。 “那不是还没长成个气候吗?,再说在过三五年村里的学校翻修还指望它呢,用了我看到时就是让那二十个娃娃回家抠球了”。福和支书有些不耐烦。 “这也不行,那也弄不成,那咱那煤矿就……,话还没说完却有些哽咽的二楞。 这时候,所有的人大眼瞪小眼把目光最后停留在二楞爹身上。 沉默了许久的种田老汉把通畅的烟锅吸的火红火红的说:“我那后院三棵老榆树能顶五六十根椽子,南梁上还有两棵粗槐树,你们也知道“。 “去年盖砖房剩下的三十根杨椽子,这些加起来也能绕过塌下来的井道……”。 “那怎么行,不行,不行……,让俺二婶子骂王福和不是个玩意”。 “再则说,你为咱们上庄村所做的贡献够大了。用疯喜庆长说的话:“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哈哈,”。福和欠身坐到炕沿上时有点半推半就说道。 “是啊,那可真是鞠躬尽瘁啊,为上庄村鞠躬尽瘁啊”。保管员付和道。 “为什么?同样是共产党员,刚才你们就……,不过也不能让种田叔一个人吃这亏,人家也还要过日子呢,不能哪个党员贡献越大越就……”。 “是啊,俺二婶子那……”。小眼睛女人从牙缝小心的挤出。 “俺娘那俺有办法……“。二楞有些迫不及待。 “当然,这是救急么,过了急,还是要给补上的。我看这样,在没补上之前也要有一定补偿的”。 “秀珍也快过门了,人家家里又多了一口人,我把上梁上的三亩地让出来。另外,再把东沟的三亩塔地拨过去”。 “这样怕……有的社员有意见……”。小眼睛女人又道。 “有意见?,谁有意见让他找我”。 “谁有意见?,谁有意见我日他先人,煤矿弄不好,明年冬天都就都把僵球折断当材烧吧,咱们有些社员就是不知道好歹”。村支书看着小眼睛女人的红脸一口起说完。 “就这么定了……有些僵球就是按不到夜壶里,那就让他n炕上”。 其他几个听到刚才的话差点笑出声来。 种田老汉还想说什么,但在坐的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的七嘴八舌头的说些人心都是r长的,做人都要将心比心等之类的话。 这时候,福和又接着说道:“二楞腊月十八的婚事我主持,也是对党员后代的重视啊,人家愿意来咱们村我做为村支书也感到脸上有光啊。大家呢,能帮什么忙就帮什么忙,到时没有比这在重要的事了”。福和额头渗出点点汗珠,可能是问题有比较理想的办法,也可能是拍打炕沿是有些激动。 上庄村二百多口人的大事小事和国家的所有政策到省、市、县、乡,最后从这个弥散满纸卷烟、烟锅里冒出的干旱烟叶和偶尔从炉火飘出缕缕煤烟的屋里终止。大多数决定也总是烟弥散在屋里相互看不清楚时候拍板。在窗户外面的小孩只要听到有人把炕棱拍的啪啪响时,就嘻嘻哈哈一哄而散。曾有一阵子几个小孩只要商量好做什么事时,总会有一个小孩坐在地上双手把前面的土地拍的啪啪响时说:“就这么决定了……哈哈”。 再后来,只要看到一堆小孩围成圈把地拍的啪啪响时,总会有谁家的j被追到河沟里,谁家的苹果树上苹果让一扫而空或者谁家的猪瘸了一条腿。 隔三岔五便会听到:“狗日的,谁家的野杂种,现在这孩子耍的和以前都不一样,他娘的,现在这孩子在哪学的,耍都不耍人事……”。 到最后所有有生育能力并且有小孩的都便成了狗,所有活蹦乱跳的小孩也都成了狗日出来的杂种。 九 (九) 十月的北风刮的呼呼响,十月的土地滴水成冰。十月的鸟儿缩在光秃秃的枝头,在寒风中打瞌睡。上庄村的街道在这个十月,也显得异常冷清。 村子里在大路边的几户人家,总会聚集许多喜欢窜门并且能说会道的,翻出一些“老黄历”时陈糜子烂谷子的事集体帮衬着从新回忆一翻。 男人们蹲在碳火旁吸吐着在烟锅里燃烧的干旱烟叶。女人们坐在热火炕头纳鞋底。用他们自嘲的话说:就像城里人每天上班一样。下午的太阳褪向二楞家的东窑窗户下的第二块砖的时候,该到的人都准时拿着“家伙势”蹲坐在昨天蹲坐的位置。 “俺以前那个丈夫是赤脚医生,俺以前那个丈夫打针没人说疼,俺的哪个丈夫……”。一个c着外地口音夹杂本地话的建华娘说。 “是不是还想以前那个他啊”。昨天问过同样话的女人说。 “现在在家,建华爹听我的,碰到什么事俺做主,想他做甚呢”。 “俺出嫁的那天,穿着大襟字红棉袄。俺把辛苦喂了一年的猪卖了,俺娘给缝的。哎,想想那时候,一晃就老了……”。外号小喇叭的建华娘把穿过鞋底的线拉了一半有些伤感。 屋子的气愤有些沉闷。 这时有人半唱:“大襟襟棉袄绣黄花, 人见人爱夸。 大襟禁棉袄绣蓝花, 扶着妹妹骑大马。 大襟襟棉袄绣红花, 盯着妹妹装哑巴。 大襟襟棉袄不绣花, 妹妹的胸上胡乱抓。 小喇叭你那大襟襟棉袄有花没?,什么花来着?”。蹲在炉火旁的喜庆半唱半说。 哈哈……满屋一阵结结实实的笑声过后,似乎更暖和了。 “都几十岁的人了,还半荤不素逗老婆子”。 “人老心不老,半新不旧对人好……”。又是一阵笑,有几个抹着眼角笑出的生泪。 “生下彩兰那年,一家人喝了三个月比n稠不了多少的玉米稀饭,那真是能照见人影,没几粒米,那个年代……”。 “脱了衣裳跳锅里捞啊,澡也洗了,肚也饱了,嘿嘿”。又一个蹲在门后的乐道。 “你们说,奶水也不多,他爹一大早扛着劂头到地里刨秋天露下的土豆。地冻的像河沟里的青石磐一样硬。晚上背着四十来个从“青石磐”里凿出发青的冻土豆滑河沟里。村里人找到天亮才看见他在河沟里卷着,身子硬的也像河沟里的青石磐”。建华娘刚抹掉笑罢抹出的泪,但没有抹去伤心涌出的泪。 “看那娃娃一夜怎么过的,遭罪啊,可怜见的”。二楞娘也跟着开始抹眼泪。 说罢,火炕上另外几个女人也都把身子背了过去。虽然这件事她们都听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但每次都还是会把身子背过去。蹲在地上的男人们呼哧呼哧的吸吐手中的干旱烟。 “咱们这一茬人啊,自个儿归了个类…‘受苦人’。”又有人笑叹。 没过一会儿,便有人说些谁家的孩子都七岁了让狼给叼走了。谁家的男人说肚子疼叫了几声咽得气。谁家的挑水掉水渠里,只捞到一只鞋子等等……。 “古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到最后还不是为了娃娃们啊”。 坐在门口的二楞娘向众人挤了一下眼,又看了一眼低头蹲在门口的喜庆,众人都不在说话。这时便有人说孩子该饿了,炉火膛里没有人给加点碳,圈里猪又该叫唤了……。陆陆续续离去的时候,太阳已从二楞家褪到西梁坡的烽火台。 是啊!当人面对苦痛无能为力的时候,只能去想发生在别人身上更苦痛的事。用这种攀比苦痛来自我安慰,用自嘲的笑支撑将要弯下去的腰杆。当人们面对周围可望而不可及的欣喜若狂的时候,只能自欺欺人的躲避,从躲避中寻找走下去的勇气。当然,他们不相信城里人也会像他们一样自嘲,因为他们从骨子里认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他们说那里愚昧,只会沿着父辈曾经划过的圈从新在划一遍。他们说那里是无知的,他们只知道拖拉机的力气大过老黄牛。那里贫穷,那里弱势,他们确实不知道他们加起来占据着百分之六十的发言权。有人说那里是负担,是包袱,有人说……。 喜庆曾经叹着气自嘲的说:“俺们不从地里往出刨,城里人就没东西屙,咱离开他们照样活,他们呢?他们怎么就看不起俺们啊”。 二楞爹也常叹气……。 叹着气说:“吃饱了的狗不咬人,吃撑的人怎么就人咬人”。 王福和开党员会的时候也常叹气……。 叹着气说:“狼娃子还能喂熟呢,但人怎么喂也喂不熟”。 村里保管员宝厚也常骂着自己的孩子叹气……。 “老子供你读四书五经,你怎么就不做一件人事,你还不如读上几年咱家 二楞相信他们叹出了一辈子的土真理,不知道自己将来会不会在加几句叹着气告诉自己的娃娃们。 txt小说上传分享 十 (十) 一夜大雪伴着西北风纷纷扬扬,树梢白了、山坡白了、沟壑白了、屋顶也白了,整个村庄像白色的海洋。洁白的雪透着几分酥软,雪的洁白使村庄显得格外干净。风儿卷着雪粒,在白色的毯絮上舞蹈,陶醉在风儿奏起的旋律当中。鸟儿抖落白色的蓑衣在枝头载歌载舞。你若屏住呼吸,溶入其中……。心儿开始……宁静、透亮、干净,与世无争。 二楞爹眯着眼,白色的胡子、白色的眉毛、白色的胡子下面吐出的白气变成透亮的小珍珠轻飘飘的点缀在上面。 二楞和三柱一大早便在碾盘旁架起一口大锅,一铲铲的往锅里加雪花。锅下面熊熊烈火把锅底舔的光亮光亮。 农历今天的节气是大雪,大雪到了有杀猪的风俗。年年村庄都会从这天开始架起唯一一口“人民公社大锅饭”时用过的大铁锅,把又肥又大的猪在那口锅里褪的和雪一样白。 二楞、二狗、三柱吐着白气手脚并用的把那头养了一年的r猪按在血地里。 建华爹把那把曾经使成千上万头猪得以“超升”的明晃晃的刀在油亮的生茬羊皮袄袖上正反抹了几下衔在嘴里,挽衣袖的时候还能听到那把刀被牙齿咬的嘣嘣响。然后迈着小方碎步围猪转了一圈,左手揪猪耳朵的瞬间,右手带着风呼一下朝脖子刺过去。红晃晃的刀拨出来的速度好象比刺进去的更快,喷s血浆的速度又好象比拨刀的速度还要快。喘着粗气的猪叫声近乎失声,血浆柱s向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瓷盆里的时候,雪白的周围好象星星溅散着红色的点点血珠,单色的世界在此时也格外耀眼。惨叫和白气从猪的嘴里越来越微弱,喷溅到雪地的血花,原来从溶化到凝固只在瞬间。 二楞喘着粗气给周围几个点纸卷烟,身边的大黄狗吐着舌头摇尾巴,从眼里透出恐惧和迷惑,那也是陪伴他一年的伙伴。 二楞娘从门缝瞅着这一幕用皱巴的手抹眼泪。每年都会站在同样的地方,从同样的高度的门缝抹去越来越少的眼泪。 锅沿上的木板被从锅里冒出的热气笼罩着,一勺勺滚烫的开水从长柄铜勺洒向那头耷拉在锅沿木板的猪。 二楞弓着腰在猪身上麻利的就像暴雨来临前在地里拨野草一样。一会儿工夫黑一块,白一块。 二狗和三柱已在那棵老槐树上挂起两个上锈的大铁钩。 建华爹把锅下面的碳火拨拉着,碳在火中咔嚓咔嚓窜出更多的火苗舔着锅底。水在,阳光搅着蒸汽也在,人的血y也开始。 “一、二,起”。一声吆喝一头二百多斤重的猪头朝下冒着缕缕热气,“一丝不挂”的掉在两个大铁钩上,供围上的一圈人展览。一群小孩瞪着眼不亚于看一场精彩的大剧团演出。 建华爹有用同样的预备式,把冰冷的刀咬在嘴里挽起一袖,刀握在手里的时候,结果二楞端的半瓢凉水含到嘴里。 “扑哧……”一声筛邦子像泄了气的皮球,又把泄气的地方在生茬羊皮袄袖上抹了一下,熟练的开胸膛,熟练的破肚皮,又熟练的从不同的部位取出心、肝,肠子。二楞几个像刚入伙的小徒弟从一双血手接过,在一件件清洗,还时不时把点燃的纸卷烟塞进建华爹嘴缝。建华爹被烟熏的眯成一道缝,说话口气和下刀动作决不亚于一个部级干部的派头。这个月,在别人眼里可算一年中最年轻的一段时间。 建华爹是不时回头看看上手就从猪p股上剜下的猪尾巴,“肥,养的肥,他婶子手勤人啊”。也会哼出一两句:“十月的猪儿膘油肥,膘油多亏婆姨勤手喂……”。 “叔,你到现在共吃过多少猪尾巴”。三柱嬉皮笑脸的问道。 “不多,不多”建华爹嘴上这么说,但心了想:可不少,自己曾用玉米粒摆在炕上计算过,最后摆的头晕脑帐,玉米粒摆了几碗也没算出来。曾经也有些担心的想:我这一辈子杀这多猪,到了阎王殿肯定受罪。但一想起那肥美的猪尾巴就自言道:“管他呢,这辈子吃饱了,下辈子投胎成猪都值”。 二楞娘把一盆刚出锅捞捞饭放在炕桌上,一碗一碗的肥猪r烩菜从锅里盛到碗里,在从嘴里发出的吧唧吧唧声,瞬间在屋里响成一片。二狗,三柱头头也顾不得抬,已经吃第三碗。二楞时不时开门给等在门口摇着尾巴的大黄狗放一两块肥r。 “看那个娃娃糟践那东西”。二楞娘喝着一碗米汤说。 街道上的一群小孩把吹的鼓圆鼓圆的猪水泡(膀胱)在雪地里踢抢。过一段时间,人们就会看到一群小孩脖子上挂着一个用猪水泡皮绷出的小鼓在街道敲打响成一片。 窗外的雪在月光下面望不到边际的洁白,屋里二楞一家商量着这一头猪的“善后”处理。 “一共二百一十八斤,卖上六十五斤好r,一斤头等r是八毛一,共能卖五十二元六毛五。”精明的二楞娘透着光亮的眼神说。 “让二楞给秀珍家送去三十斤和两个蹄子”。二楞爹吐了一口旱烟。 “二楞接婚二十三桌,最少也得用五十斤r”。二楞娘光亮的眼神开始模糊。 “年近了,这春节有新媳妇了,不像和以前一样可以……,这开春锅里还得有点荤腥啊”。二楞娘的小脚从门挤出去时说。 接着,听到西面的窑门,吱呀……吱呀,咯噔咯噔小脚踩着碎步带着寒气有挤进来道:“建华他爹剜的那个窟窿也有三斤了,那个老汉下手也太……”。 “娘……”。二楞生硬的喊了一声。 “要不少卖上十斤吧”。二楞这时语气有些缓和。 “你娃娃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难啊,你看你腾云驾雾一开个会纸卷烟就两盒,能买一斤三等r呢”。二楞娘眼神有些暗淡。 “看看秀珍回来能和你过下去不……,就你现在那……”。娘说到秀珍眼神似乎又透出些许光亮的眼神。 “不能过,不能过就……”。二楞没有把话说完的底气,也显然是误解了娘对他的那种不放心的关怀。 二楞爹一直搓着脚片抽闷烟。 “爹,你说怎么办啊”。二楞也似乎意识到刚才的生硬口气对娘有些冒失,有些缓和的问。 “那就挤一挤凑成二十桌,乡里乡亲的也没那多计较。中午的烩菜多放点油煎山药,饿肚子有点荤腥就是r”。二楞爹把旱烟锅敲向炕棱时说道。二楞想:经见的多了,还是主意多,不然怎么说人老成精啊。二楞娘也不在叹气,眼神也又开始恢复眼前的光亮了。 十一 (十一) “二楞结婚了! 在这个不大的村庄,人们的忙碌和灿开的笑容处处洋溢着喜庆。 二楞一家更是忙的p股蛋上都印着一脸花。 “y阳先生给配的八字说:‘让早点回来,’怎么,怎么还……”。二楞爹守着两捆用红头绳两头扎紧的干谷杆着急道。 二楞娘皱着眉,从门口挤出来的时候,围裙挂住门上的钉字“哧拉”一声就是个大口子。“这个老头子给安顿过多少回了,这个钉子还有……”,撩着围裙角跑出来,不安的跑到外面把手遮在眉眼上望着村口的方向。 “怎么还没回来,不会碰到什么麻烦事了吧?”背着老头着急的口气。 “婶子,婶子……找不到………”。 “在那瞎看什么呢?,赶紧的看又要什么呢?”。二楞爹责怪道。 二楞娘的小脚跑回去的时候,又拌在石棱上差点摔倒。 “哎呀,哎呀呀,这个老婆子你就给俺省点事吧……”。老头瞪着眼把刚欠起的身子又从新沉了下去。 “嘟哇,咚,嘟哇,咚咚”。 “回来了,回来了,快……”有人喊。 屋里屋外的人瞬间进入了倒计时一样,手忙脚乱像是炸了锅。二楞爹又向那捆扎紧的干草仔细的靠了靠。二狗,三柱子蹲在放满一筐的“二踢脚”旁点纸卷烟。靠东镶砖门脸的两孔窑d,白生生的窗户纸上不远不近点缀着火红的窗花剪纸。屋里火炕上墨绿底的油漆布上画着一丛丛鲜艳的牡丹花翘首昂头。一床绿底缎面的褥子上游着的一对鸳鸯有一只的身子被整齐的卷压里面,桃红的碎小花被子结实的又压在上面。被褥各两床,这也是女方家提出的要求,也正所谓“两铺两盖”。门缝从上到下摆着一排羡慕的眼神,瞅着这两铺两盖“啧,啧”的感叹。朱砂红的木方桌上的盘子里放着一些瓜子,炒蚕豆,酒醉红枣。盘底像是标签一样的不规则白胶布上写着“二狗,党胜,福和等字样,也都是借来时各家自己做的“标识”。 院子外面的草席平铺在砖面门脸窑d的窗户下面的薄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正前方整齐的摆放着学校借来的两张长条课桌,上面铺着粉红色的毯子,一盘稀疏的水果糖和一盘黄金叶纸卷烟中间夹着一本镶红边的粗纸礼薄。 村口的老槐树聚集着男男女女,似乎也比平常穿的体面一些。学校也因为老师记帐和暂用的的桌椅只能放假两天,这也是孩子们很渴望的意外假期。王福和额头滚着汗珠在冒着黑烟的拖拉机前面叫喊着,被拖拉机的噪声和吹鼓手的乐声淹没,只能看到嘴一张一合。一群小孩冒着汗卷着尘土跟在拖拉机后面“嘻嘻哈哈”跑进村庄。 “二狗已把爆了一响的炮甩到空中,一会儿工夫爆裂的碎纸片飘飘洒洒在空中散落,二楞爹有些紧张的向干草又靠了靠。 新娘子来了……快。 秀珍对门扣的红棉袄和前呼后拥的灰蓝人群在雪白的村庄,就像黑白的世界凭空冒出一簇红,格外鲜艳。 吹鼓手翻着白眼珠把所有音量调到最高时,一个穿一身蓝的男人扛着秀珍又前呼后拥的的进了院门。进去的时候,二楞爹发抖的手划过五根火材才让两捆扎红绳的干草卷着黑烟烧起来。也没来得及自责跟跑了进去。 吹鼓手围着一个用碳垒起的大火塔吹打着,很久没有听到这样响动的人们蜂拥般有把他们围了一圈。 二楞和秀珍又被从新扛放在那张草席上的时候,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王福和嘹亮的嗓音后面。 “好女子,你看和二楞一般高”。一个身材不高的女人说。 “怎不是,风水先生说二楞家的祖坟毛清烟呢”。建花娘接上话头。 “他家出过和尚,不是说家里进庙的能给子孙修来福”。 “对了俺听家里那个说:他家坟地那棵老榆树前天一只乌鸦叫唤了大半夜”。住在村口的德厚老婆有些酸溜溜的说。 “说什么呢,大喜的日子”。站在旁边的德厚涨红着铁青的黑脸左右扫了一圈怒声道。 “第二项,啊!请爹娘讲话”。 “二婶子你先说两句……”。 “不说了,不说了,俺,俺……,好好过,生个大胖小子”。二楞娘揪着挂破的围裙角用那张像揉皱了的笑脸望了一眼秀珍,缩到老伴身后。 “二楞爹捋了一把花白胡子,嘴动了一下,道:“不说了,不说了……,下一项,下一项”。手开始在大腿根部的腿面上下不听的摩擦,皱脸笑的像一朵年画里的塑料花。 “三……四,第五项,秀珍和二楞谈谈你们的恋爱经过”。福和脸上的笑也像受到传染了一样像一朵塑料花。二狗、三柱的口哨已响成一片。 “说啊,谈恋爱经过,你们是怎么谈上乱爱的”。跃明的凉腔喊。 下面的人群在笑声中s动。秀珍的脸红的像是一根麻绳从脖子扎出来的。 “说啊,怎么谈上乱爱的,不谈下一项不能进行”。 “二楞,你是张嘴吃秤砣铁了心不说了,不怕把你的秀珍妹子冻着了,你不心疼俺可要疼了”。欢云探出脑袋。 “那秀珍说,秀珍你是怎么和你二楞哥好上的”。 秀珍底着头揪着棉袄底角,眼睛斜瞟着身旁的二楞,好象盼望从二楞这里找到脱困的办法。 “不说也行,那你把门上对联给大伙讲讲”。二狗跑过去推开挡在门口的人群。 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民办老师有财工整的正楷宽对联个换成歪歪扭扭的窄对联。上联:孙悟空金箍棒能长能短,下联:白骨精无底d有深有浅,横批:冬暖夏凉。 人群又是一阵s动,前俯后仰,一窜窜笑声好象掉地上能砸脚。一些小孩揪着旁边的父母问什么意思的时候,大人便顿时收起笑脸一把掌扇开扒过响炮后粘满火药灰的手厉声道:“娃娃知道那清楚做傻”小孩们便满脸迷惑的噘着嘴等二楞哥。 秀珍垂着头从笑容里显出几分害羞,不知所措,还有些生气。 旁边有些年长的便会叹着气:“咱可没见如今这些年轻人”。 二楞“哼,哼在一旁傻笑。 “二楞你不是有两支钢笔吗?,识字人说说对联”。欢云乐的差了气。 “二楞娘对着二楞爹说:“如今年轻人做傻没个样子”。 有人在旁边对二楞说时间不早了,这冷不要把秀珍娃娃冻着了。总领也对二狗他们说差不多就行了。 “二楞,讲也不讲,你想怎办么,把你平时那爷们劲拿出来,要不你对着秀珍念一遍……”。二狗有些不耐烦。 二楞红着脸有些无辜的看着秀珍。“秀珍,把头抬起来看着二楞”。欢云跑过去扳秀珍的头,秀珍把身子左右抽扭了一下还是羞答答的望向二楞:这就是要和俺过一辈子的男人,这个标志健壮的男人马上就是俺的那口子,俺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俺会为这个男人拾材打碳生火做饭,俺会为这个男人……,将属于自己的男人打猪喂狗塌实过日子,俺会为着个男人……。 二楞望着秀珍:这个女人就是俺的老婆,俺还能有老婆,她就活生生的站在眼前,难道这不是在做梦,俺也能有这么水灵的老婆。从平日里二狗,三柱得耍笑中能感到他们为俺能娶到秀珍这样的老婆酸酸的羡慕。俺要好好过日子,俺要让秀珍成为村里最好活的女人……。想到这就好象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力气,想马上拿起工具去干活。 “哎呀,俺的先人呀,别看了,在看要出事了。这么两人等不上晚上啊,黑了钻被窝里好好看,想看哪就看哪,手也不闲着”。欢云又喊了一句。 “这个欢云没一点正经,哈哈哈”。 接着念礼帐,最多的三块,也有几毛的,二狗手里托着放盘子里的十几张崭新的一元让秀珍抢…抓富贵钱。抓的瞬间二狗顺势一口气把藏在下面的面粉吹到秀珍脸上,像唱戏的小丑又惹来一阵笑声。盘里糖果和纸卷烟被洒向空中,人们轰抢一阵,有的小孩已经扭打到一起被大人拉开。有在进d房的门口你推我搡了耍闹一翻后各自入席。 中午的阳光像窗花,对联一样火红的洒落下来。辈分不高手脚麻利的年轻小伙们手里托着红油漆四方木制托盘,从院子外面临时搭起的大灶台把菜按辈分先后端上朱红色木方桌。 “来了,来了,六碗四盘”。 在当地六碗四盘的席面算是很体面的人家了。六碗:宽粉零星洒一些碎羊r,豆腐烩菜、焖r和过油r被r被面粉裹的严严实实各一晚、土豆粉条一碗、豆腐,粉条、白菜和零星的肥猪r一碗。四盘也就是一些豆芽之类凑起来的体面。一般人就的席面也只有“光g五碗”也无非就是一些土豆,粉条,豆腐和少许肥r之类。 “哥两好,二进喜、全来到、八匹马呀”。一群人扯着嗓子的划拳声和外面的吹鼓乐响成一片,有的甚至站在火塔旁搓着手跟着唱起来。 “大门一迈迎新人啊 青砖瓦房竖一旁 红盖头下妹妹把脸藏 妹妹进门哥哥迎 青砖瓦房真齐整 一瞅哥哥就是个勤手人啊 新房炕上铺盖新 妹妹的大眼真水灵 亲蛋蛋的妹妹哪里寻 哥哥出门地里忙 怎舍得丢下妹妹守空房……” “在来一段……”。吹鼓手把从铁壶里的砖茶水碗放在火塔旁冒着热气。酒足饭饱后一些和二楞娘关系亲近的和同家的打着嗝帮着清洗碗盘。端菜的开始叫喊着喝酒,几个洗碗帮手守在方桌前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闹腾厉害的二狗,三柱,欢云等。 晚上饭罢,闹腾的人都走光了。二楞用一块床单把白天在窗户上捅出的黑窟窿挡起来。秀珍把灶台上的长命灯埝挑了一下,屋里一下亮堂起来。 炉火轰轰穿过炕d,也同样穿过两个靠在一起的新枕头。秀珍红着脸钻入绣着鸳鸯的被褥里,把头蒙起来……。 不一会儿,两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影子挂在墙角,油灯的火焰左右摆动着,墙上的影子也随着灯光焰摆动……。 “秀……”喘着粗气的秀珍用一只手捂住同样喘着粗气的二楞的嘴,用手指了一下窗户外面。 二楞故意咳嗽两声,又让咬着嘴唇的秀珍捂了起来。二楞聂手从地上探起一只鞋“嗖”一声朝门角甩过去。接着,听到哄一下散去的脚步声。秀珍这回是捂起自己的嘴生怕笑出声来,接着道:“羞死人了”。把头缩被窝里。 “二狗,你狗日的,三柱你也是狗……”。二楞对着窗户外没喊完又被秀珍捂起来。 “不刚有我,还有建……华,党……胜,哈哈”。所有的话好象是从窗外也被捂起来的手缝还了回来。 “楞楞啊,天长地久……,来日方长,悠着点,二楞……”。声音从远处传来。 “二楞,秀珍妹子白不白,哪最白?”。又有人喊。 “白,哪都白,面粉白啊?,还是白糖白啊?……哈哈哈……”声音似乎更远了一些。 次日,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女婿把新媳妇送回娘家去了……。 十二 (十二) 秀珍在娘家住七天,这也是当地的规矩。当二楞把秀珍接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刚结婚后的喜洋洋从这对新人身上散发在回家路上的沟沟岔岔。 路过的村庄也到处都能闻到将要过大年的欢喜和忙碌。 任何一对新人,尤其是那个年代的新人就像猫迷恋鱼腥味一样,迷恋着属于他们的热炕头。因为,只有婚姻的开始才能让他们有权利大胆的去享受恋爱,去体味因为恋爱而注入足够多的成人血y。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婚姻会强迫他们独立去承担起应该有的责任和义务,将要独立面对他们在以后的坎坎坷坷,也将独立去承担在生活中所遇到的欣喜或悲伤。在所遇到的所有风险中,把流淌在自己身体里的血y就像雨水绕在黄土地上的经脉一样完整的传承下去。 二楞爹一大早在院子里“沙沙”的打扫院子。老伴出来进去总要小声的嘱咐“轻点,轻点”,让他们多睡会儿。二楞爹放下铁锹拿起扫帚的忙碌。由于是今年最后一次打扫,所以格外仔细。那只老黄狗卧在门口吐着舌头看着二楞爹,有时也跟在二楞娘的脚下吐着舌头摇尾巴。 二楞把秀珍的棉袄藏在身下眯着眼打着呼噜装睡。 “快!过年了,俺不睡了,去帮娘干活去……”。秀珍捏着二楞鼻子说。 “在不给俺衣服,抓你痒痒了……”。 二楞爹娘听到小两口传来的“咯咯”的笑声,高兴的像核桃皮一样的波纹涌向眼角。 秀珍起床以后看着花白胡子的爹,羞红的脸缩向娘的身旁,帮忙做早饭。 傍晚……。 天蒙蒙黑。屋顶的烟囱伴着月光抽绞出一股丝丝缕缕的青烟,街上的孩子们你追我赶的点放着鞭炮,家家户户都热气腾腾的亮堂。 二楞家笑声不断,半圆式的窗户像皮影一样斜贴在院子中央。二楞娘又拿出十几枚硬币脸散的像朵深秋的桃花说:“包几个放硬币的饺子捞“元宝”也热闹热闹。 二楞爹抹了一把白胡子:“在温一壶热烧酒,爷俩晚上在来点。” “中午不是刚喝了,黑了还喝。”二冷娘板着脸把添好的酒壶放在锅后面的灶台上。 “晌午吃了,黑了不是还吃,夜来早起你屙了,今儿早上你跑的比谁都欢。”二楞爹在这个喜庆的日子也开始调侃。二楞娘看了一眼秀珍:“死老头子,都一把老骨头了说话还没个正调,你看像是做公公的……。” 二楞看着擀饺子皮的秀珍,“嘿嘿”傻乐个没完。 二楞娘看了眼仔仔细细擀饺皮的秀珍,又看着傻笑着的二楞笑呵呵的说:“和俺一茬的孙子都好几个了,你们傻时候能让俺抱上个大胖孙子啊”。说完又小心的就像抱着一只薄皮青瓷大花碗一样看羞红的秀珍。 饺子在开水锅里翻滚着白肚皮就像六伏天的野鸭子在河里戏水一样热闹,二楞妈高兴的在锅沿边追赶着。二楞爹嘴对着酒盅沿“吱溜”一声眯起的双眼缩起脖子好象生怕屋顶有东西砸向自己,身子缩起来瞬间脸也开始泛红,话也多起来。 “那时候二十多岁……,五八年那年……”。当然,这些旧事二楞已听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但每次都像一个不懂事的小学生一样,听的认认真真,那些本来很难过去的坎,在今天却成了一道舒心的“下酒菜”。 外面不远不近的放炮声不时使窗户“翁翁”的抖动,孩子的叫喊、狗吐着舌头的叫唤、邻里之间出来进去还没忘记一墙之隔的聊上几句。村庄里的人也像是开水锅里饺子冒着热气翻滚在一年中最后也是最隆重的喜庆中。 年复一年,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年复一年同样的热闹,忘记了曾经的是是非非, 让这喜庆年复一年的传承。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都不会怀疑从明天开始会更好。因为在今天用最诚恳的心跪在菩萨面前祈祷过,也用最虔诚的心跪在祖辈的坟墓前磕响了眼前的硬朗的黄土地。相信在天有灵的先辈们时刻注视并且保佑这些勤勤恳恳善良的子孙。 十三 (十三) 正月二十五一过,过年的喜庆和y沟地的雪花一样零零星星散落在上庄村的街头巷尾。 二楞爹吃过早饭坐在火炕上右腿蹬压在弯回来的另一条腿的脚跟上。捏着旱烟杆的肘又松松垮垮得耷拉在上面。 “过了年就七十六了。乍一想没觉的怎么活,但细一盘算,从我进了上庄村眼皮子底下走了多少人啊。” “哎!俺回来的时候西梁上的二仁家的油坊院正红火。你说娶回那个大媳妇好好的一家人就败了,败的崖倒水推家破人亡……。后塔那畔上……当时人多稠啊!咱这畔上俺也数了一下大大小小走了五十六个了,还不算隔壁的他大叔叔,哎!……”。二楞娘说起这些从门缝看着外面……。 “是啊,看着福厚那个孙小子都结婚了,这么一盘算觉得活的就不短了。咱这是得子晚,要不孙子也跑上了。”二楞爹耷拉着眼皮抠光脚片。” 二楞爹又问刚坐后炕上的老伴:“欢云的昏事定了没?怎听不到有什么动静?” “昨听说定了,二月就要结婚,听说二狗子也在说的一门亲。”提起这些看着长大的娶老婆生孩子就像自己看着一条藤上浇的瓜,绿在皮甜在心。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十四 (十四) 种田老汉坐在坝梁上的青草地上点燃一锅烟。 金黄金黄的谷子地,暖红暖红冒着穗的高粱和挤破衣裳露出晶黄的玉米棒子。 微微的风卷着吐出的烟拂向那片糜子地的时候,穗浪涌动惊起一群贪吃的麻雀。抖动着翅膀又拂向西梁上的海红树。海红果红的透了紫,调皮的松鼠缩起耳朵抱着一颗最红的从树上滚入草丛。 场面上的妇女媳妇们唧唧喳喳的剪谷子穗,折豆根秸。看过去有二张陌生的脸…她们是建花的老婆彩兰和二狗的老婆欢英。 秀珍拧开水壶盖送到婆婆嘴边,又接过来咕噜咕噜喝了几口。 “你看看人家秀珍,二婶子,好命人媳妇能顶的上闺女……。” 二楞娘乐呵呵说:“你家那个也不赖,嘴多甜……。” “人家二楞会疼老婆,你看看秀珍那个伏帖。”欢英把头巾又从新打了个结。 “秀珍说说二楞用的什么迷魂,十八班武艺哪般耍在你心坎上了。” “你看那个灰媳妇子,没个新媳妇的样。”二楞娘扁着前后缺了五个牙的嘴说。 “跟好人,出好人,跟上灰人扬砂土。跟上二狗子嘴里能有个好话?”彩兰挽起袖字说。 欢英一脸坏笑说“你看最近建华瘦的就剩一把灰骨石了,把膘全吸你身上了。你看一到黑夜就像个春猫子一样,隔两堵墙都能听见你‘嗷,嗷’叫。” “哈哈……哈哈。”几个喝水的,把刚喝进去的水又喷出来,有的捂着肚子撵在草垛上。秀珍红着脸看婆婆,婆婆看着惊起的一群鸽子,麻雀说:“这个欢英,什么都好就是嘴不饶人。” “一个老婆一面锣,三个老婆唱大戏,这是唱哪一出啊,乐成个这……。”赶着骡子车路过的建华爹扯住缰绳笑问。 欢英甩了一把右胳膀:“正说你家黑了热闹呢,比唱戏还热闹,那么热闹你老俩口怎能睡安稳。” 红扑扑的欢英拿起剪刀:“你看我撕不烂你嘴。” 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建华爹看着儿媳妇在场面上追着彩兰打。 “哈哈……。” “你看那个彩兰逗笑也没个深浅,大老汉的玩笑你也开,真是个活宝。”小眼睛党胜妈说。 哈哈哈……。 十五 (十五) 立冬前的天气渐渐开始冷了。 一大早秀珍对二楞说:“今天你和矿上说一声,明天和俺回趟娘家。” “好媳妇抓豆芽,你说几根就几根。大头棉鞋踩倒跟,老婆的话话儿暖肚肠。” 秀珍乐呵呵的看着从门口闪出去的后脑勺。 “不过……,你过要看俺媳妇今儿暖的被窝热乎不。”二楞把挤出去的后脑勺又忽然转回来笑说。 “你就好好跟上二狗子学,不学个好……。” 听见二楞走远的脚步,秀珍忙又追出去。二楞已走远,只留下骡子车在干土路碾出村口的轰轰声。 秀珍返回来心里又觉的七上八下,做什么都做不在心上。拿出给二楞剪了一半的鞋样子剪了几剪子,做不在心上。把二楞褪下来的衣服泡盆里揉了两把,又放在一边。 今儿这是怎么了,心里想: 搓着手进了婆婆的南窑。 “老头子坐那边去,秀珍坐炕锅头,那暖和。”秀珍婆婆把前半句的黑脸色换成后半句的红 第 3 部分 虔诚 作者:肉书屋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老头子坐那边去,秀珍坐炕锅头,那暖和。”秀珍婆婆把前半句的黑脸色换成后半句的红脸,让秀珍上炕。 “我今儿一起来这个右眼就老跳。”种田老汉磕出烟锅用手‘啪啪’拍了两下在右脸留下两到红印。 “俺昨晚也做了个赖梦。”梦见:在一片核桃树下,他娘娘递给我一个核桃,塞嘴里就咬……。在后来……,吐出核桃批一看全上牙,一抹嘴角又全是血。 婆婆似乎有些慌张。 “他爹,要不你去把娃娃喊回来吧……,你就说……。” “俺那娃娃……。”婆婆没有把话说完声调有些变了。 “那怎么喊,今年也做不了几天了,前天我去看了一下,那拾掇的安全着呢,你那个‘坏心眼子’就不用瞎c心了。” 秀珍听爹说完。脸色也比先前好看了一些:“明儿,我想让二楞和我回趟家,早起俺和他商量过了。” “该回去了,都好几个月没回了,也好,俺那娃娃少在那个黑窟子里一天,俺就能少超心一天。” “黑天了,包点饺子明天给亲家带上。” 十六 十六) 二狗双手抱着一跟铁凿子。党胜朝扬起来的手心“呸,呸”象征性的吐了一口口水,轮起大铁锤“哼哼”的砸向铁凿。 整个井下“叮叮当当”。三个组不由自主把凿与锤碰撞发出的声音合上了拍。建华和欢云把砸下来的碳块用头号铁锹往起装三柱和二楞赶的骡车。 “二楞哥,今天已经五车了,下一趟进来抽根烟歇会儿吧。”二狗扶了一下戴在头上帽子说。 “看人家那两个组,都歇了好几回了。”党胜抹了一把头上汗,抹出四股黑手印,露出一嘴的白生生的牙。 有时候,七个人在微弱的光亮里只能看见七张齐刷刷嘴里七排齐刷刷白生生的牙。 “就是,人家说下煤窑就是把脑袋挂在裤腰上,干的活像牲口干的活,以后的路还长,不能把力气全用完。”建 华喘着说。 “你才是牲口,你留着力气做傻,。你看自从娶回个彩兰,你把力气全使在那二亩水田上了。”二狗冲着喊。 “你他妈的还说我呢,你狗日的也比我好不哪?” “靠上点”。欢云粗着嗓子说完,又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喋喋的说:“你把炕棱扳的那紧……,俺怎动啊?” “你个狗日的,你还偷听……。” 二狗跑过来和建华抱在一起扭打在一块,在煤堆里翻滚。“来看热闹。”其他几组都放下手头的活围了过来。 “二狗加油……,建华加油……。” 加油拍手声在黑漆漆的窑井里响声一片。在窑井的回音卷着煤灰土。 “你个讼样,还想……。”欢云把二狗压在身下骂到。 “你亲爹平时是让着你呢,你以为……三天不收拾你就不知道你爹还……。”二狗又把欢云压在身下骂。 十八张嘴露出十八排牙,围着二张嘴露出的那两排牙。二狗把建华压在身下时,众人个建华加油。建华把二狗压在身下时候,众人又给二狗加油。十八张嘴吐出的都是喊向弱者的声音。 冒泉坐在一边像个局外人一样,眨巴着眼睛露着牙吐着一个子“别,别……。“ 一会儿众人笑累了,也喊累了,上来把缠绕在一起的二狗和建华拉开。 二狗和建华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呸,胚“大口大口的痰像s出去的钉子扎在黑土上,在黑土上打个滚变成一个黑球滚到一边。嘴上还在相互骂骂咧咧。 党胜在一旁乐着说:“像,真像。” “像……口吐白沫就象刚发过情的s猪子。” 建华和二狗又呼一下就象同一条战线的兄弟朝向党胜。 党胜掉头藏到冒泉身后“看来欢英和彩兰料理不了你们这对烧猪子。”探头说。 这时组长们站出来不让闹了,去干活。 “这怎么有个窟窿啊,快看……。”三柱把一条胳膊伸进在二狗和党胜刚凿多的地方。 二十个人都探脑袋围过去。二狗和党胜、欢云一下子来了精神,抡起大锤砸过去。几锤下去所有人裹在煤灰里谁也看不清楚谁。 “轰隆”一声闷响塌出一个半人多高的大黑窟窿。 灰尘散去,二狗在淌过汗水的脸上淌出的沟拦腰抹了一把,裂开嘴笑时,嘴里的牙也似乎没刚才白生些。 “这是什么啊?”欢云把头探到里面闷声闷气。 “你懂个球……。”二狗一把欢云拽一边。 在叫骂声中个个轮着把脑袋伸c进那个黑窟窿,又从塌出的那个黑窟窿有些留恋的拔出来。这回冒泉没有像个局外人,也把头伸了进去。 二狗提一盏电石灯,很象回事的迈着方步推开所有人,走过去爬了进去。 “这估计是过去的人在这采过的矿。”一个上年纪的说。 二楞心里琢磨:仅仅能容下一个人爬进去的d能让他们在这些大山底下自由游走,默默赞服先人们的胆量和耐力,最重要的是还有心力。让现在的人都不敢去想。 想完这些,刚缓过神,党胜和欢云也消失在那个黑窟窿里……。 ………过了一会儿……。 “哥,哥……二狗,王二狗……。”三柱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 “党胜……,欢云……。”喜顺和跃明把头探进去。 建华跑过来一脚把跃明和喜顺蹬开。 “不用在这嚎伤了……。”把帽子甩到一边也爬了进去。 二楞感觉事情不大对,心快提到嗓子眼了,扑通扑通的跳。脑子也开始“嗡嗡”响。这时候也只有一个:冲进去,冲进去……。那里已经有四个自己光着p股就滚在一起的兄弟,他们现在不知道是死是活……。 二楞把腰上扎的绳子紧了紧。喜顺和跃明也爬了进去,此时跃明在外面只剩一只脚。 “跃明……跃明……,你给老子回来。” “跃明c你妈,老子的话你也……。”二楞跑过去时跃明的脚也看不见了。 二楞抢过旁边的一盏灯。这时候,所有人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下……。 “哥,哥……。”三柱再次从那个黑窟窿把头拔出来的时候,掉头抱住二楞腿,脸色苍白泣不成声:“哥,二楞哥……你……不能去……你在去了俺就一个哥也没了,你不……。” “嚎甚呢,还没死呢,在咒……谁要拦俺,c他祖宗。”一脚从三柱蹬过去,挣脱众人爬了进去。 在场的这些人一下像没了主心骨,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故束手无策。 “冒泉,快,快去喊王福和。”苍白的脸直呼其名。 “冒泉,直接去公社,那狗日的去开会了。”另一个苍白的脸对着跑了几步停下来的苍白的脸说喊。 “哥……二楞哥……。喜顺……欢云……。”三柱瘫软在地上放声大哭……。 手在那个黑窟窿上乱抓乱刨,头也磕了过去。指甲掉了,手上的r粒拌着血挂在漆黑的碳块上,骨头也……。额头上开始淌血,两个人抱住三柱。 “三柱……三柱……,别,别这样。”其他人都扛起大锤从旁边砸去。 “三柱,砸开就好了……。”两个人淌着四行老泪流向嘴的时候嗓子也开始发哑,哽咽起来。 二楞爬进去。里面是一个半人多高的,黑漆漆一片看不到有多深。先前提进来的三盏电石灯冒着火焰。二狗、党胜、建华,跃明,齐刷刷的牵着手躺在那里。 “狗日的,跑这睡……。” 想过去拉,胳臂已经太不起来,喘了口起栽到下去。清晰的脑子想抬腿过去蹬,腿也没有一点力气。想喊,张开的嘴巴似乎没有一点声响。 “他妈的,完了,完了……,这不就老人说的‘闷气’吗?” 看着二狗提进来的那盏灯灭了,自己的视线从那黑漆漆的d望后缩了几米。秀珍笑着的脸从自己眼前轻轻划过。“秀珍俺的……”嗓子眼开始咸咸的。 建华和欢云的灯也慢慢的弱下来,自己的视线也开始渐渐的往后推:爹和娘皱巴的脸深深的从自己的脸旁划过。 灯灭了……爹、娘、秀珍的脸深深的印在看见底的黑暗中,并且他们都在朝自己笑。 二楞斜眼看了一下倒在自己旁边的灯,也开始有些微弱,结婚那天的秀珍,爹、娘、二狗、欢云……。 二狗、党胜、欢云向自己招手自己嘴角露出丝丝笑意。 “爹在哭,娘在哭,秀珍……俺……”微弱的模糊的光……。 ………消失在黑色的井d……。 十七 (十七) 冒泉一口气跑过通往公社的那条窄公路。头发根根竖立着,喘着气,拌在冰冷的土棱上吸了一嘴土。跑到坝梁的拐湾处和从公社回来哼着小调的王福和撞了个满怀。 “冒泉,你不好好干活,气喘吁吁的跑这浪什么?”王福和被猛然从旁边蹦出来的冒泉骂到。 “七个,七个……。”冒泉脸色惨白的说。 “什么七个,八个的……。”王福和说完才发现刺头发根根倒立的冒泉骂道。 “七个,七个……。” 王福和心里也似乎猜到个一二三,在转身的瞬间,又回过身踢了一脚冒泉“呸,呸,你狗日的连个话也说不清楚。”把戴着的帽子甩在冒泉脸上,小短腿连滚带爬消失在坝梁上。 “七个,七个……。”冒泉瘫躺冰冷的土地。“七个……起个。” 王福和回去的时候,远远看见井道口的山坡下面一团黑。并排的七个人,长短不一的躺在那里。跪了下去“二楞……,二狗……呜呜……。” 十八 (十八) 秀珍跑出来朝村口的方向看了五趟,二楞娘也出来朝同样的方向看了两趟。 “怎么还没回来啊,平常这个时候该回来了啊。”秀珍有些着急的看了一眼婆婆。 婆婆把准备下饺子的开水锅第二次端起放在灶台道:“是啊,锅开了三次了,这个小子怎么不知道往回走……。” 种田老汉也似乎有些坐不住了:“在等会儿还不会来,我去看看。” 话音刚落:“二叔叔,二婶子……。”王福和的声音。 “进来坐啊,你看外面凉的。”二楞娘说第二句话嗓音似乎有些变调。 “不进去了。俺也没什么事,叫俺二叔去开个会……。”王福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进去,在外面把话说完。 “二楞是不是直接去那了啊?”秀珍把头探出去。 “哦……哦。”王福和有些慌张的先走出院门。 “你看,俺说没事,不用瞎想了,你娘俩……。” “他爹,帽子,这个老头字,丢三落四,你看这冷的天。”老伴追出来把帽子带在白胡子的头上。 种天老汉一个人回来了。在院子外面转悠了好几圈,腿总是迈不进院门。蹲在外面把干旱烟一锅一锅的点燃,又一锅一锅的把烟灰磕在冰硬的土地上。这样的从复使那个黑油的烟袋在风中越飘越高。风呼呼的在耳边响,眼泪和鼻涕在那撮花白胡子上凝集着。 “这个死老汉吓我一跳,不回家坐这做甚呢?这冷,不要老命了?” “二楞呢,没和你一快回来。”老婆子转着身子看了一圈。 种田老汉一句话也没说从院门跨了进去。 “哑巴了,说二楞怎哪去了。”小脚哒哒跟进来问。 种田老汉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一进屋就蹲在灶台下面大把大把的白头发从手心,再从指缝飘向脚下。 秀珍看见爹“呜呜……。”甩上门跑到上屋。 二楞娘看到跑出去的秀珍,想追出去,刚迈了一步“当啷”一声闷响倒在门角。 刚跑出去的秀珍被赶来的妇女媳妇们连拉带拖到上屋。 早以等在外面的王福和听见动静跑了进来,抱起二楞娘掐人种。有几个已跑到秀珍屋。 “……呀,啊……俺的娘呀……。”二楞娘又晕死过去。 王福和找人已把秀珍爹娘叫来……。 秀珍爹娘坐在秀珍旁边抹眼泪劝秀珍。 “闺女,你难受就哭出来……,闺女你说句话呀,闺女……。” “说以后该怎么过啊……俺上辈这是做什么缺德事了啊……。” “不用放你娘的臭p,叫你来不是“喷粪”,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嚼这些不三不四的。”秀珍爹这时把大半辈的怨气在这时撒向老伴。 “闺女啊,人这辈子谁没个坎坎坷坷啊,在怎么难,活着的人还的往下走呀。”秀珍爹又转过去细声说。 秀珍娘把刚挤出的鼻涕甩在地上摸着秀珍说:“娃娃,都怪娘,是娘害了你啊,呜呜……。” “哇,啊啊……。”秀珍扑在娘怀里放声哭喊:娘,俺……不怪你……啊啊,俺心口疼,就是心口疼,啊啊……俺和二楞能做一天的夫妻俺也愿意,俺不怪你,俺还打算和他好好过日子,俺心口疼………啊啊。” “你个没良心的,你不说明天和我回家啊,你还不知道……俺有你的种了,俺还没告诉你,俺……。” 农历大雪的头一夜,纷纷扬扬的雪飘洒在上庄村的沟沟岔岔。 大雪那天,上庄村冷冷清清。晚上放晴的天空,月亮高高的悬在头顶,月光笼罩着静悄悄的村庄。前村的牲口打一个喷嚏或放一个响p后村的窗户纸都要抖两下。 秀珍挽着婆婆望着村口,呼呼的白气从嘴里,鼻孔急促的吐出,她们看上去憔悴了,也都感觉一下老了许多。在月光下的秀珍也似乎能看到稀疏的根根白发。村口搭起的七个帆布蓬,有一个是属于二楞的,上面挂的白纸是种田老汉甩着鼻涕在二十四张白纸上敲了五百七十六锤敲出五百七十六个大铜钱。每一锤下去都好象砸在了自己的心坎上。这是白发苍苍的爹为二十四岁的儿子亲手做的最后一件…… 抹着鼻涕给儿子置办在那个世界的大产业。稀疏而雪白的头发在风中软绵绵的,就像自己的老骨头一样软绵绵。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十九 十九) “这是哪一年了呀?大清……?不是。不是民国。。。。。。。。。不是土改……。是文革?也不是。改革开放?更好象不是……”种田老汉捅着袖子蹲靠在泉边的石头棱上自言。 大黄狗卧在脚边吐着干燥的舌头舔梳着枯燥而稀疏的皮毛……。 “滴……滴答……。”泉水一点一滴从石头缝挤滑到下面的瓷瓦罐。 “爷爷……爷爷,傻时候能满啊?挨在旁边的一个小孩托着下巴望着一点一点的水跳进那个瓦罐口问道。 “满……?” “什么时候把自个儿的心装满了……它也就满了。 一老一少都似乎有些迷惑的望着眼前的坡坡岔岔,一直从脚下伸向山脊梁与天挤压出的缝隙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