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记》 第1章 我咬~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姐姐,姐姐……”这哭声无比的哀婉动听,动人至极。 赵长卿年纪不算大,只是比起床前这位肌肤如雪、绿鬓如云正当年华的女子就枯槁的仿若秋日黄叶了,她很想阖阖眼,休息片刻,却被这哭声扰的无刻安宁。 赵长卿知道,心中不安宁的不只是她,许人都不安宁。 是啊,她不说那句话,许人都不安宁。 勉力的睁开眼,赵长卿虚虚的望向床前的另个人,她的丈夫兼舅家表兄——凌腾。凌腾正当盛年,才貌双全的男子。从未曾守在她床边的男人,此时安坐在她床边,眼睛里却装着另个女人,她的同胞妹妹——赵蓉。 赵长卿终于提起丝力气,强力道,“凌腾,待我死后,你便娶了赵蓉吧。” 这句话终于唤回凌腾的眼神,凌腾望向赵长卿,目光中有那么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赵长卿却是明白的。 母亲凌氏陡然暴出声尖厉的哭泣,“我的女儿啊——” 赵蓉也跟着哭的愈发凄婉,抓住赵长卿无力的手,泪如雨下,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又重新吸引了凌腾的全部心神,赵蓉低声哀泣,“姐姐,你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赵长卿唇角微动,叹道,“赵蓉,除了你,也没人配得上凌腾了。” 凌腾道,“长卿,莫说这样的话。” 贤良了辈子,这次,赵长卿却不想再憋屈的贤良下去了。她强提了口气,道,“我不死,就是凌腾的正妻,就是赵蓉的长姐。我死了,你们才能称愿哪。” 凌氏哭骂,“你莫不是昏了神智,这叫什么话!你这是要逼死你妹妹么?” 凌腾脸色微变,赵长卿的眼睛却亮的逼人,她生命中最后的神采仿佛都在这刻凝聚,“别哭了,等我死了再哭吧。我死了,你们且在人前哭哭,做个面子就罢了。人后,你们要开心的过日子啊!”赵长卿枯瘦的手猛然挣开赵蓉的手抓住凌氏,她陡然尖声道,“母亲,若我死了都不能叫你们开怀,实在不知要如何才能令你们满意了!” 赵长卿口气咽下,屋内却是瞬间沉寂,片刻后才响起此起彼伏热热闹闹的哭声来。 其实,到最后,赵长卿也不并不知道,凌腾与赵蓉到底称意没? 应该会称意吧! 这么郎才女貌、无敌下贱的对再过不好日子,可就稀奇了。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因为当她睁开眼,已是另番天地。 赵长卿其实不叫赵长卿,之所以会取这么男性化的名子,倒不是她身世有啥隐秘、改名换姓啥的。不过,渊源也是有点的。 现在,这段小小渊源不必赵长卿自己解释,赵母凌氏已经自己哭喊出来,“真不知做了什么孽,都在我肚子里,这丫头怎么就点儿活路不给她兄弟留!造孽啊造孽!” 凌氏的母亲凌老太太如今年纪尚轻,虽人们都称声老太太,其实不过四旬妇人。女儿生产,凌老太太过来帮着伺候月子。这个时候,赵家家境般,用不起太的丫环婆子,凌老太太本就不放心女儿生产,早算着产期,将家事交给儿媳,自己来女婿家住着,伺候女儿生产。 听到女儿这话,凌老太太轻斥,“这是什么话!你胎生俩,年纪又轻,能活了大姐儿也是福气。”女儿这胎肚子极大,当时就去找大夫摸过脉,说是双生子,喜的夫家了不得,就是凌老太太也为女儿女婿高兴。结果,生是生了两个,又是极稀罕的龙凤胎,难得的大喜事。不料,姐儿生下来白白胖胖,哥儿却是瘦小不堪,落地半个时辰就去了。不要说凌氏大为悲恸,就是凌氏的婆婆赵太太,这会儿也是伤心之下身上不大好。 只是,这事是天意,再也怪不到个孩子身上。何况,若女儿真存此心,日后岂不是要母女生隙,也可怜了好好的大姐儿,此事真正与她有什么相干呢。故此,凌老太太听此话,立刻斥了回去,又劝道,“你还年轻,日后少哥儿姐儿没有呢?我看,大姐儿是个有福的。” 凌氏径捏着帕子抹眼睛,“她可不是有福么?生就克死自己兄弟。” 凌老太太眉毛皱,“你是不是没完了?自己的孩子,别人还没说什么,你倒这样嫌弃!有你这样的娘,大姐儿的福气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凌老太太还是颇有母亲的威严,她甫恼,凌氏便不敢再说什么,抽咽两声,侧身躺下,默默的在心底怀念自己出生便夭折的长子。凌老太太却是不肯这样放过她,推她脊背下子,道,“先喂了奶再睡,别饿着大姐儿!这几天都是要了别人家的奶级大姐儿吃,你好容易下了奶,莫不是还叫大姐儿吃外人的奶!” 赵长卿点儿都不怪凌氏。 很早她就知道,她有个龙凤胎的弟弟,不过,那个弟弟刚出生时因身体不好就夭折了。就是赵长卿这个名字,其实也不是给她准备的,这是原本的,给她的龙凤胎弟弟准备的名字。 只是,赵长卿从不知,母亲怨她如此之深。 嗬,其实,即使知晓,她也不会太过惊奇。 母亲直不喜欢她,她自幼便知。 以往,她不知的是,母亲是这样的不喜欢她。不过,到如今,这些,她也已尽知了,在她生生把自己憋屈死的时候,她就尽知了。 带着*味儿的乳\\头凑到她小小的唇际,赵长卿肚子已经饿了,原想放下恩怨饱食顿,但,不知因何,这种香甜的味道非但没有刺激到她的味蕾分泌,反是浓浓的恶心袭来,赵长卿张嘴,肚子没食儿,便干呕起来。 凌氏刚做母亲,哪里会带孩子,顿时手忙脚乱,尖叫,“娘!娘!她这是怎么了?”那模样,恨不能立刻将赵长卿扔出去。 番鸡飞狗跳之后,凌老太太抱着裹的严严实实的赵长卿去了隔间儿,直发愁,“这不喝奶可怎么办?”凌老太太并没有急着给赵长卿张罗别的食物,刚出生的奶娃娃,除了奶水,没有好的吃食了。索性再等得片刻,待饿了,肯定会吃的。这几天吃要来的奶,都吃的香甜。 却不料,赵长卿就是吃不下凌氏的奶水,闻味儿就恶心,反胃。 凌氏又开始哭哭啼啼,不是怕饿着女儿,实在是她奶水胀足无人喝,从乳\\房到腋下整个胸\\脯胀的疼痛难忍,面哭,是嫌弃赵长卿,“真是没有半点省心,你倒是吃啊!”凌氏哭个没完,耐心不佳,直接将乳\\头往赵长卿嘴里塞。 赵长卿恶心的难受,心下突然生出股子狠意,非但不肯嘬奶,反是将小嘴儿合,狠狠的用没牙的牙床咬住凌氏的乳\\头不放。凌氏声惨叫,巴掌就朝赵长卿身上挥下。赵长卿真不怕打,重生前嫁的那贱人,她也没少挨打。 想到这个,赵长卿咬的加卖力。 连凌老太太去捏她的鼻子,她就憋着气都使劲儿咬。凌氏疼的受不住,又给了赵长卿两下子。 赵长卿疼的颤了两下,就听声断喝,“你这是做什么!” 赵长卿听此声音,心下愣,就忘了继续咬,凌氏趁机忙把将她推开。不待凌老太太揽她入怀,赵勇已先步拎了赵长卿在手里。 的确是拎,他初做父亲,还不大会抱孩子,难免手脚忙乱,脸色却难看的很,瞪眼质问凌氏,“你打大姐儿做甚!她才大!” 这两天,凌氏时不时的就流把泪,眼肿的跟桃儿似的,眼泛泪光,委屈道,“你怎么不说她咬我咬的难受!” 头胎孩子,原本是预备着双生子,不想是龙凤胎,虽然只活了女儿个,赵勇纵使有几分遗憾,也不是不欢喜。毕竟是第个孩子,赵勇微怒,“她个几天大的孩子,能咬你怎么样?你这也是做娘的!好黑的手!”看着岳母在,赵勇克制着脾气,没有当下暴发。 凌老太太连忙劝道,“她头遭带孩子,没个轻重,也怪我没看好大姐儿。” 见丈母娘把事往自己身上拉扯,赵勇忙道,“与岳母无关。” 凌老太太道,“我来抱大姐儿吧,你个男人,哪里会抱孩子。” 赵勇就要把女儿递给岳母,还说句,“若是岳母劳累,我母亲这几日身子渐好,把大姐儿搁我母亲那儿是样的。” 凌老太太心下微叹,笑,“看看孩子哪里就累着了。倒是你母亲,有了年纪,好生将养几天才好。”说着,就要去接孩子。 赵长卿得此机会,立刻两眼闭,装死过去! 第2章 我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家鸡飞狗跳了大半夜。 赵长卿突然晕厥,简直把全家上下吓个半死。哪怕最厌恶她的凌氏,此刻也是小脸儿惨白,哆嗦着说不出话。她极怕赵长卿有个好歹,倒不是珍惜赵长卿,实在是若赵长卿失了小命儿,她就是有八张嘴也没处分辨哪。 虽然赵长卿给外婆凌老太太揉胸口掐人中闹的不得不睁开眼,赵勇却着实给吓着了,还是去请了大夫来,给赵长卿摸了回脉才算放心。 折腾了大半宿,赵勇饭都顾不得吃,听从大夫的话,既然女儿不喝凌氏的奶,总是讨别人家产妇的奶不是长法,赵勇干脆连夜去了户交好的人家,牵了头刚生产过的母羊回来,挤了半碗羊奶叫丫头煮了,待晾得温了,看岳母仔细的用勺子喂女儿。瞅着女儿大口大口吃的香甜,赵勇这才算放了心,方正的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可算是吃了。” 凌老太太见赵勇拿着外孙女执重,心里也高兴,笑,“孩子们脾性不同,偏这会儿又不会说话,全靠人仔细照看。姑爷莫担心,能吃东西就好,我夜里守着姐儿,你只管放心。” 赵勇笑,“麻烦岳母了。” “又不是外人。”凌老太太轻轻叹口气,低声道,“大姐儿她弟弟无福,这几日,阿杏心里郁郁,姑爷看在她刚生产过的面子上,莫与她般计较。过几日,她也就好了。” 赵勇看女儿吃饱喝足,阖着眼睛打两个小哈欠,片刻就睡的香甜,小脸儿白嫩饱满,从头到脚的透出浓浓的可爱来。赵勇叹,“这跟大姐儿有什么关联?岳母好生劝劝她,若总是这样,待大姐儿满月,不如叫我母亲带她。”想到他进门时凌氏打女儿的模样,赵勇委实不放心。 凌老太太忙道,“不至于此。你母亲拉扯你长大不容易,哪里还要大姐儿累着她。放心吧,阿杏这就回转过来了。”又问,“姑爷用晚饭没?” 赵勇笑,“我去厨下随意吃些就是。岳母跟着忙活到这时辰,早些歇了吧。”岳母来家里伺候月子,赵勇晚上都是在母亲那边休息。 赵家是三进的院子,不大不小,也足够人住了。 刚出了小院门,就有母亲赵老太太的丫环在等着,那丫环道,“大爷,太太让厨下备了粥菜,命奴婢请爷过去用。” 赵勇问,“母亲还没睡吗?”抬腿跟丫头去了母亲房里。 赵老太太年近五旬,头发却已全白了。室内点盏昏黄油灯,老太太倚在老榆木的榻上打嗑睡,腰间盖床丝被。 “勇儿来了。”老太太眼神儿不大好,耳朵却好使。 “娘,你怎么还不睡啊。”赵勇坐在榻畔,握住母亲的手。 赵老太太笑,“老了,觉就少。大姐儿怎么样了?” “没事了,我从贤三哥家里牵了头母羊来,给她挤了碗羊奶,吃的香。这会儿岳母瞧着,已经睡了。” “那就好。”赵老太太点点头,“我这就好俐落了,明天我去瞧瞧大姐儿,也帮帮亲家。”凌氏的事,赵老太太已经尽知,微不可闻的叹口气,本是龙凤胎的大喜事,孙子夭折,她也伤心。只是,这跟大姐儿能有什么相干。赵老太太素来心软,道,“儿女啊,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媳妇,心里不好受,你劝慰她,疼大姐儿。” 赵勇自幼被寡母拉扯大,对母亲非常孝顺,笑,“我知道。” 赵老太太道,“你还没吃饭吧,我让厨下柳婆子给你留着了。柳丫儿,去把粥菜端上来。”柳丫儿就是刚刚去请赵勇过来的小丫头。 她们母女两个都是赵勇在家境好转后从人伢子手里买回来的,柳婆子烧菜不赖,管着厨下摊事,柳丫儿就在赵老太太身边听个使唤。 赵勇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他向来体贴母亲,也就坐下吃了,面说,“点几根蜡。” “娘,你以后别这样节省,又不是点不起蜡。”赵老太太丈夫死的早,早年带着儿子,娘家接济些,自己也会做些绣活,时间久了,赵老太太熬的眼睛不大好,如今年老,愈发明显。赵勇有了稳定的差使后,家里也攒了些银子,虽不富裕,也能买几个丫头婆子,吃得起鸡鱼蛋菜。尤其母亲眼睛老花,赵勇常命人晚上给老太太点两根蜡烛。老太太笑道,“我刚刚诵经来着,哪里用得着点蜡。”看柳丫儿点了烛台,老太太笑,“快吃吧,吃饱了就去歇着,明天还得当差。” 赵家是军户出身,赵勇在卫所做个小旗,管50来人,每月有些俸禄可拿。当然,这些不过是温饱银子,赵家的大头儿是店铺出产。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赵家在边城,做的生意,呃,有点儿那个,不大好拿到明面上说。就是……往西蛮走私啥的。其实,规模不大,无非就是往西蛮拿锅碗瓢盆换些皮毛再卖给来边城的商人。 赵勇吃过晚饭就去歇着了。 因赵勇发作了回,凌氏待赵长卿倒是好了许,尽管仍是冷淡,也不敢再对赵长卿动手。而且,在赵勇傍晚回家的时辰,凌氏装也要装出几分慈母相来。最让凌氏郁闷的是,赵长卿宁可喝羊奶也不吃她的奶,凌氏胸脯又胀又痛,没办法,除了时不时的挤出些,又开始喝回奶的药。 凌氏到底年轻,又有鸡鸭鱼肉供奉,身体恢复的很快。日,赵勇回家跟凌氏商量,“眼瞅就是大姐儿满月,请亲戚们过来热闹日吧。” 月子里滋补的好,凌氏脸颊带着几分丰润,听这话,凌氏两条细细的眉毛不禁微微蹙起,柔声道,“她兄弟才折了个月,能免就免了吧。”说到早夭的儿子,凌氏就是心下疼。在这个年代,儿子对女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赵长卿冷笑,是啊,因她这有缘无分的龙凤胎弟弟,前世,她非但没过满月周岁,乃至以后连生辰也没庆祝过。没办法,她的生辰是龙凤胎弟弟的祭日啊。 赵长卿把将手里的拨浪鼓甩飞,翻白眼哼哼起来。 赵勇是独生子,很喜欢孩子。把拨浪鼓塞回女儿的小手里,抱她起来晃了晃,赵长卿立刻咧开没牙的嘴笑了。赵勇心下高兴,笑对凌氏道,“那孩子跟咱们没缘份,你也别惦记了。咱们还年轻,以后少孩儿都能生。大姐儿是咱们的长女,头个孩子,很该好生庆贺。”见赵长卿眉开眼笑,赵勇爱怜的摸摸女儿饱满的脸蛋儿,笑,“就这么定了。” 凌氏再不情愿也只得应下,只是私下少不得跟母亲凌老太太念叨几句。 凌老太太叹口气,劝女儿道,“你怎么倒执拗起来,女婿看重大姐儿,难道不是好事?大姐儿毕竟是你身上掉下的肉,这么些天,不见你疼她,倒总满心嫌弃她。”赵长卿不吃凌氏的奶,大时候都是凌老太太带她。赵长卿脾气好,除了吃喝拉撒,半点儿不淘气,凌老太太对外孙女了几分疼惜。 凌氏道,“我想到她弟弟,哪里还有心思去操持满月酒。” 凌老太太道,“原本就不必你操持,到时你抱着大姐儿给亲戚们看看就行了。现在大姐儿还不懂事,你嫌她,她不知道。以后你再这般,待她长大,母子情分定然要生疏的。” 凌氏含泪道,“我自己生的,嫌她做甚?我就是想到她弟弟,这心里就发酸。” 是啊,凌氏辈子都因为这无缘的长子而迁怒于她。 而她,也直因此深深内疚。于是,辈子小心翼翼活成个贤良德淑的透明人,在家谦让弟妹、恭敬父母,婚后忍婆婆、忍小姑、忍丈夫,直到忍无可忍,生生把自己给忍死了。 忍到死,其实也没人会知她的好。 从来,没人知她的好。 赵长卿望着凌氏泪眼模糊的伤感模样,心下没有半分动容,反是在凌老太太怀里啊啊的叫了两声,挥舞着小手朝凌氏比划。 凌老太太笑着将孩子递给女儿,笑,“你看,大姐儿就是喜欢找你。”还加句,“这是母女天性。” 凌氏擦拭着眼泪,伸出手欲接过赵长卿,哪知赵长卿根本没有让她抱的意思,反是挥着小手,瞅准了凌氏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我挠—— 第3章 我怒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满月酒很热闹。 赵家不算富裕家庭,日子也还过得去。亲戚们来了不少,有亲近的送了银手镯、银项圈,也有的送了衣裳料子或是孩子的小衣裳、小鞋子、各式值钱不值钱的玩具。 赵长卿比较长脸的由凌氏抱着见了各路亲戚,喂了回羊奶,打个饱嗝就睡着了。余人是没口子的称赞赵长卿懂事乖巧不淘气。 没办法,今日是她的主场。 婴儿的生活很无聊,基本上就是吃喝拉撒的事,睡眠时间尤其长。 赵长卿满月之后,外祖母凌老太太就回了自己家。赵勇很感激岳母这个月的帮衬,亲自带着礼物寻了马车送岳母回去。 不想,家里又出了事情。 赵长卿死活不想让凌氏带她,只要凌氏抱她,她就扯着嗓子嚎;凌氏撒手,她立刻笑靥如花。把凌氏气的,直叫,“冤孽冤孽!” 凌氏房里伺候的白婆子抱着赵长卿笑劝,“哪个孩子没脾气呢?太太莫急,奴婢哄哄大姐儿就好了。”心里却也暗暗称奇,觉着这母女二人怕真是命中不合。 凌氏早便不喜这个女儿,此时无耐心,将手挥,“你抱了她去隔间儿吧。我这里怪吵的,别吵了她不高兴,又发脾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赵长卿跟家里每个人都是好脾气,谁抱她都不哭不闹的给笑脸,就是不喜凌氏碰。凌氏只要抱她,必然鬼哭狼嚎、天翻地覆,把个凌氏晦气的了不得,对赵勇抱怨道,“真是上辈子的冤孽,你还总说我不疼她。你看她这样子,想抱她抱都不成,叫我怎么疼她?” 赵勇摸摸闺女的胖脸,笑,“什么是孩子呢?大姐儿已经很懂事了,我听贤大哥说他家大小子小时候,白天睡天,晚上整夜嚎,那真是黑白颠倒。你看咱们大姐儿,乖巧,晚上从来不闹腾。”赵长卿不乐意亲近凌氏这点,赵勇也觉着奇怪。不过,他并未想,只以为小孩子脾气古怪罢了。而且,女儿跟他很亲近,赵勇每次回家抱女儿,女儿都是张笑呵呵的脸,且又生的白嫩,可爱至极。 越是如此,凌氏赵发觉着气闷,好像天生就跟这个女儿八字不合。 凌氏与赵长卿不合拍,看她的时候便少。的时间,凌氏宁可让屋里婆子看顾赵长卿,待赵长卿周岁,抓周礼后,赵老太太便将赵长卿接到了自己屋里教养。 这里面原因有二,其,赵老太太也瞧出来了,儿媳妇对孙女颇是冷淡;其二,第胎是孙女,赵老太太并不嫌弃赵长卿,心里却也盼着儿子媳妇快些再添几个孩子,人了才叫兴旺之家。把孙女抱到自己屋里,也方便他们小两口说话啥的。 在这个年代,有赵老太太这样的婆婆,真是上辈子积德。 结果,转眼赵长卿都三岁了,凌氏肚皮依旧没半分动静。 关于这个,赵长卿是不急的,家里只她个孩子,爹爹赵勇与祖母赵老太太都疼她非常,而且,随着家里铺子生意越发的好,赵家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改善,别的不说,赵长卿都有绸缎衣裳穿了。 其实,绸缎若是在中原或是江南,并不是特别昂贵的东西,不过,在国界重镇边城就是物以稀为贵了。也就是赵勇这疼女儿的舍的。为这个,凌氏没少念叨丈夫糟蹋银子。赵长卿却是不理凌氏有啥想法的,上世,最疼她的也莫过于爹爹罢了。只有爹爹买东西时,对她们兄弟姐妹才是最公道的,也只有爹爹,会悄悄的私下贴补她衣裳首饰,会正色的警告她的妹妹们,“不准再找你们大姐要东西。” 彼时,她却总会懂事的将自己的东西分送给弟妹,无他,这是做姐姐的本分。 以往,赵长卿就是这样的傻,而且,傻就傻了几十年。 女人,有哪个不喜欢锦衣华服、金玉珠钏? 赵长卿也是女人,自然也喜欢。 哪怕重生次,她依旧喜欢。 只是,这世,她不想再“懂事”、再“礼让”了。 赵长卿生在春天,桃花开放的季节。 凌氏唤了赵长卿在跟前,指着身大红的春绸衫子道,“你这就要过生辰了,这是新给你做的,喜欢不?” 赵长卿规规矩矩地,“谢谢母亲。” 凌氏总觉着对赵长卿亲近不起来,赵长卿在她面前从不似别的孩子那般亲近母亲。心下叹口气,凌氏愈发觉着与这个女儿没有缘法,凌氏唇角上挑,笑道,“去隔间儿让绿桃服侍你换上,让你爹爹瞧瞧可好?” 赵长卿便依言换衣裳去了。 这几年虽然没能再有身孕,凌氏与丈夫的感情依旧很不错。 从赵长卿的名子就能看出来。 当初赵长卿满了周岁去报户籍时,就涉及到了取名问题。赵勇跟凌氏商量,凌氏想都未想便道,“叫长卿吧,这名子是给城西老瞎子算过的,大吉大利、大富大贵。” 赵勇摇头,“不成。这是当初给儿子取的名子,哪儿有个女孩名字的样?我看,还是叫花儿、朵儿的,柔婉动听。” 凌氏望丈夫眼,“儿子女儿有什么关系,反正是好名子。赵长卿,叫出来也大气。花儿啊朵儿的,百个丫头里,九十九个叫这个。隔壁杏婶子家的丫头,可不就是叫小梨花。” 赵勇便也依了,就用赵长卿的名子给闺女报了户口。 过几日便是赵长卿的生辰,凌氏知道丈夫婆婆都疼女儿,故而提前给赵长卿预备了新衣衫,还是上好的春绸。凌氏买了匹,也就顺便给自己裁了身新衣裙穿。 凌氏又趁机与丈夫商议道,“成天在家里闷着,我跟婆婆商量了,待长卿生辰的时候带她去城西庙里拜拜。” 赵勇并不管这些,笑,“嗯,带些银子,路上看有她喜欢的玩意儿,尽管买给她。晚上叫厨下收拾桌好席面,做些丫头爱吃的菜。” 凌氏都应了。 赵长卿已经换好的衣裙,赵勇笑,“我家闺女就是生的俊俏。” 赵长卿抿嘴乐,颊边两个小小梨涡,添了甜美。其实,小孩子哪有美丑之别,只要干干净净、白白嫩嫩,便都是讨喜的。不过是孩子是自家的好,赵勇偏心于她罢了。赵长卿笑问,“爹爹,我已经三周岁生辰了。爹爹,你准备送我什么礼物啊?” 赵勇见她双眼睛灵气十足,天真无邪,又有些小心眼儿的模样,禁不住将女儿抱在膝上,笑问,“丫头想要什么?” 赵长卿郑重其事,“我虚岁四岁了,爹爹,我想念书识字。” 凌氏皱眉道,“个女孩子,不用读书念字,你想学,待大几岁教你针指女红,这才是正理。” 上辈子,她也是没有念过书的。 不过,几个弟弟妹妹却是念过的。 她比最大的弟弟年长四岁,弟弟们念书是去的舅爷家的族学。妹妹们却是请了女先生,也是运气好,碰到了个面手的女先生,那女先生不仅教针指女红,还识字,便顺手教妹妹们女四书之类的。 待得妹妹们请了女先生进学时,赵长卿已经十岁了,凌氏还需她平日里做些针线,自然不愿她再去念书,索性句大姐儿年纪大了便打发了她。赵长卿又是个柔顺惯了的,自然不敢有二话、惹母亲不悦。 这世,赵长卿也不认为凌氏会为她着想,索性直接跟赵勇提。 赵勇哈哈大笑,“怪不得丫头抓周的时候就抓了书本子,等你再大两岁,爹爹给你请个女先生来家。” 凌氏道,“那得少银子?个女先生,要包吃住不说,月起码两银子。咱家这些人,月也就两银子的用度。”对赵子卿道,“女孩儿跟男子不样,不用你去读书习武,当以柔顺为要。” 赵长卿奶声奶气的问,“什么叫柔顺啊?” 凌氏简单的道,“就是得听长辈的话。” 赵长卿伶伶俐俐道,“明明是母亲舍不得给我花用银子。何况,这又不是花母亲的银子,都是爹爹在外头赚的银钱,爹爹都舍得,母亲就舍不得?” 凌氏顿时脸上冷,将手往边儿上矮几上拍,斥道,“混账!你在跟谁说话!” 赵长卿两只大眼睛斜往上瞟,低下头不说话。 赵勇忙劝道,“你跟个孩子计较什么。再说,丫头也是上进的意思。” 凌氏是心下不痛快,指着赵长卿气的眼都红了,道,“你看谁家的丫头会这样刁钻,都是你惯的她没个大小、不识孝道!隔壁的梨花儿,就大她两岁,这会儿就知道跟着她娘做针线了,哪里像她似的,天天除了挑吃就是挑穿。这会儿又兴起什么读书认字来!” 要搁上辈子,赵长卿早被训的泪眼汪汪跪地认错了。历经两世,赵长卿着实长了些胆量,反唇道,“谁叫梨花儿命不好,给个赖子做闺女。我就有这命,我爹能赚来银子,舍得给我吃穿、给我念书。”话还没说完,脑袋就着了凌氏巴掌。 凌氏喝道,“想念书,等你下辈子超生在公门侯府再说吧!咱家没这余的银钱供奉你!” 赵长卿脑袋被抽的瞬间眩晕,直接从赵勇膝上摔到地上去。赵勇忙扶起女儿,拦住妻子的手,道,“好好说话就是,你打孩子做什么!” 赵长卿气的浑身发抖,双眼通红,杀气腾腾的望向凌氏。 凌氏看出赵长卿眼中的恨意,是心头火起,怒,“你还不服!” 赵长卿转身就走,凌氏大吼,“你给我回来!没规矩的东西!”喝绿桃,“给我把这个孽障拉回来!” 赵勇怒,“好了!绿桃送大姐儿去老太太院里!” 第4章 升职~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年纪尚小,头上就梳俩包包,到凌老太太屋时,包包头早歪歪扭扭,快散的模样。 赵家院子不大,赵老太太自然也听到了儿子院中的叫喊吵闹,见赵长卿臭着脸过来,问她,“这是怎么了?” 赵长卿臭着张小脸儿道,“我想学念书,跟爹爹说了。母亲不乐意,嫌请女先生花银子,我还了两句嘴,打了我脑袋下子。” 赵长卿周岁后就跟在她身边,平日里也乖巧懂事,赵老太太忙揽了她在怀里,说,“点子事,你娘不同意,自然有你娘的道理。你说话得好生说,不能惹父母生气。”又摸摸她的头,问,“脑袋疼不疼?” “不疼。”赵长卿道,“祖母,我叫柳丫给我重新梳头去。” 赵老太太点点头,“去吧。” 赵长卿干脆连凌氏给她的新衣并换了,出来后没事人样跟祖母说话。 赵老太太温声教导她道,“别跟你母亲闹别扭,你想学认字念书,现在也不用请女先生,太深的我教不了,启蒙的书我小时候跟姐妹们也念过的。”赵老太太娘家是边城数数二的人家,只是命不好,庶出不说,嫁个男人还是个短命鬼。 不过,赵老太太是再明白不过的脾气。赵勇也是自小在舅家族学念过几年的书,赵老太太并不逼恳儿子去读功名,见赵勇在书本上天分不大,便花银子给他在卫所里弄了个小旗做,又支起铺子教给儿子打理。及至做了婆婆,亦不摆婆婆的排场刻薄媳妇。甚至在上辈子,那么些孙子孙女,赵老太太从没有开口跟儿子媳妇要来在身边养育。就是看上辈子赵长卿温柔和顺,是个安静性子,便将自己刺绣的手艺尽数教给了赵长卿。 赵老太太要教她,赵长卿道,“我听祖母的。” 赵老太太私下对儿子道,“长卿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心里明白,遇事要跟她讲道理。女孩子,不能非打既骂,叫孩子心里难受。” 赵勇道,“凌氏也是时恼火了。我劝了她几句,她已经应了,待过两年,大丫头年长些,就给她请个女先生教她念书。” 赵老太太微点头,没再说什么。 赵长卿听说父亲来了,从隔间儿跑出来,脆生生的喊,“爹爹。” 赵勇笑,“唉哟,过来瞧瞧爹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赵长卿爬到赵勇膝盖上,她喜欢被父亲抱着的感觉,歪着小脑袋问,“什么啊?” 赵勇自袖子里拿出个锦缎的小盒子递给赵长卿,赵长卿打开来,见里面是明晃晃的对小小金子打的镯子,赵勇摸着女儿胖乎乎的手腕上的小银镯,笑,“给你这幅金的,以后换着戴。” 赵长卿高兴的直点头,笑眯眯地,“我看爹爹脸喜气,爹爹,是不是有好事啊?” 赵勇点她眉心,“你才几岁,还能看出我脸上有喜气来。” 赵长卿笑,“爹爹快说吧。”她上辈子活了几十年,憋屈了辈子,别的本事没有,察颜观色是等的。何况赵勇脸上的喜气,只要长眼的都能看出来。 赵勇眼睛格外的亮了几分,摸摸女儿娇嫩的小脸儿,望向母亲道,“娘,是这样,贤哥辞了差使,上头有意叫我接。”赵勇说的贤大哥,是赵勇的顶头上司——孔贤。孔贤在卫所担任总旗的职务,与赵家早便交好,当初赵勇小旗的职务就是找孔贤活动来的。如今孔贤另有动向,这总旗的位子就空了出来,自然惹人虎视眈眈,竞争者众。 赵老太太也跟着脸色亮,“哦,真的?” “嗯,贤哥跟李百户大人推荐了儿子。” 赵长卿微微愣,上辈子赵勇倒也升官了,只是没这么早。赵长卿想了想,道,“爹爹,那咱们得赶紧打点些谢礼给李大人呗。” 赵勇是个好人,对妻子儿女都好,只是,他并不擅长这些走礼私贿的事,闻言愣,道,“不用,贤大哥跟李大人推荐了我。李大人对我也向来和颜悦色。” 赵长卿笑,“贤伯伯跟父亲是好友,眼瞅着贤伯伯要走了,咱们没有不备份礼送送的。就是李大人,这样提拔爹爹,备份礼也不为过。再者,李大人器重爹爹,爹爹也该正式的上门跟李大人道声谢,以后好好当差哪,也不枉李大人提拔爹爹场。” 赵长卿巴啦巴啦通说,赵勇同老娘都望向她,心下再没有不惊诧的。这才四岁的孩子,正该玩泥巴的年纪,大人都想不到事,她怎么就说的头头是道的。 赵长卿晃着脑袋,露出天真得意的模样,“昨天祖母教我的句话,叫礼人不怪。爹爹送我金镯,我开心的很。要是贤伯伯和李大人收到爹爹送的礼,肯定也很开心吧。” 赵勇还有些犹豫,赵老太太已道,“长卿说的有理,我这里还有几匹过年时你舅舅家给的好料子,不要吝惜银子,去置办些实诚东西。这就先去李大人家走趟。” “娘,我到外头买就成,不用动娘的私房。” 赵老太太笑道,“这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等你升了职,要少买不来。这不是啰嗦的时候。”说着就叫着柳丫翻箱子去了。 赵家并非大户人家,赵长卿戳戳父亲的脸,笑嘻嘻地,“爹爹,咱们道去瞧瞧呗。” 赵勇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赵长卿道,“以后我有了难处,爹爹肯定也像祖母这样帮我的忙。” 赵勇揪她的胖脸,“净说大人话,你能有什么难处?无非就是今天想吃鱼,明天要吃肉。” “反正就是这个意思。”打掉爹爹的手,赵长卿跳到地上,说,“你不去,那我去瞧了。” 赵勇也起身道去了。 赵老太太还是有些私房的,这个送礼吧,不讲究直接送银子。关键是,依赵家的家境,阖家连房子铺子算处,也就是千把两银子的家资。 赵长卿问,“爹爹,李大人家是习武的,还是念书的?”甭以为军户就没有念书人,若是念书好,照样可以科举出人头地。 赵勇道,“李大人字都识不全,有回名字都写错了。” 赵长卿指着个镶金的铜香炉,“那就挑几件暴发的东西送去。”赵老太太娘家不赖,哪怕庶女出嫁,也有几件体面东西。兼赵老太太持家有道,守寡这些年,当年的嫁妆还保有大半。 听到孙女的话,赵老太太直乐,“你这张嘴,在外头可不许这样说,得罪人。” “祖母,我记得了。” 祖孙三人很快挑好礼物,瞧着天还早,这就催促着赵勇去了。 赵勇入夜方回家,身上还有不小的酒气。见老太太院里熄了灯,就直接回了自己院里。 凌氏也知晓丈夫去送礼的事,问,“如何了?” 赵勇笑,“李大人叫我并喝了酒,说了会儿话,到底如何,得看贤大哥去职后了。反正该送的东西也送了,歇了吧。” 凌氏亲自端来醒酒汤,道,“你喝碗再睡,也舒坦些。”又服侍着丈夫洗漱后,夫妻二人便了歇息了。 这次送礼,给赵勇的世界打开了扇新大门。 这个带着丝羞涩的男人,升职之后,赵勇先是去了郭贤家趟,接着又去了舅家报喜,或者在舅家人眼里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喜事,不过,赵勇依旧去了。再有岳家自然也要知会声,又在家里摆了酒,请亲戚同僚们吃酒。 这趟下来,赵家颇是费了几十两银钱,不过,赵勇却是得了个好人缘儿,即便他年纪轻轻升职,也少了许酸话。 家里过日子就是样了,顺顺当当的,哪怕花用些银钱,凌氏虽心疼,脸上也是带着笑的。凌氏心情好了,看赵长卿就有几分顺眼,叫人在街上买了刀习字的宣纸叫人给赵长卿送了去。 当然,赵长卿不忘跟丈夫念叨番,“还记恨我上回打她的事呢,她记恨我,我也不能不管她。想念书就念吧,将来考个女状元才好。” “别胡说,亲母女,什么记恨不记恨的。”赵勇人逢喜事精神爽,何况,赵勇真心觉着,他去送礼是闺女给提的醒儿,这次升职,起码半功劳是归赵长卿的。 人跟人之间,真要讲究缘分。 譬如凌氏与赵长卿,硬是气场不合。 凌氏绞着帕子低声道,“自从上回她从我这屋里出去,再没来过。她这是还跟我赌气呢。” 赵勇不以为意,笑,“小孩子哪个没些脾气,长卿是个心里明白的,你哄她哄,她就好了。明天我早些回来,叫了长卿过来道用饭,你对她和悦些,就好了。” 凌氏听着赵勇里里外外的为赵长卿说好话,心下总是有些别扭,不过,丈夫片好心,凌氏低声应了。现在,她也没闲心跟赵长卿生气。她急的是另件事,自从生了赵长卿,这都三年了,她这肚子,依旧没动静。尤其这次赵勇升职,虽然职位依旧不高,母亲凌老太太却是跟女儿念叨了好几遭生儿子的事。 这年头儿,唯有生了儿子,女人的身心才算是稳住了。 凌老太太为女儿急,凌氏急。 有了生儿子的事挂心,凌氏哪里还有闲心找赵长卿的不是。 这么思量着,凌氏还没个好主意,倒是隔壁邻居亲送了喜蛋来,邻居家的杏嫂子生了儿子。 凌氏与杏嫂子年进的门儿,如今杏嫂子生了女两男,相比之下,凌氏这战绩实在太差了。 顾不得酸人家生儿子的本事,待孩子满月,凌氏带着篮子鸡蛋和几尺棉布去了邻居家参加孩子的满月礼。 第5章 有喜~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杏嫂子是个苦命人。 与凌氏样的年纪,瞧着却是比凌氏年长十来岁的样子。哪怕是刚出月子的产妇,脸上也看不到半分丰腴,依旧是憔悴苍白的模样。 年纪轻轻的妇人混到这个模样,原因只有个,婆家不争气。 杏嫂子的男人也姓赵,人称赵大。在卫所当着兵,每月两银子,余者无其他进项。其实,若赵大勤恳些,总能再找些别的生计。偏偏,赵大还是个混不吝的。人生最大的本事就是,吃饭喝酒打老婆。 嫁给这的男人,又在婚后接连不断的生育,让杏嫂子的精神如同脸色样憔悴。 远亲不如近邻。 邻居家的喜事,赵老太太带着凌氏道来贺,只是并没有带赵长卿。赵大这样的脾气秉性,若不是邻居,赵老太太不定愿意与这家人来往。 杏嫂子是个贤良人,产后失调,又无人照看,已是暖春时节竟着了风寒,直不停的小声咳嗽。就这样,还强支着身子同赵老太太与凌氏说了几句话。小梨花儿比赵长卿大两岁,个子并不比赵长卿高少,人也瘦小,头发稀梳枯黄抓了两个鬏鬏,簪着两朵桃花,身粗布衣裳干净整齐,很懂事的端来茶水。 赵老太太温声道,“小梨花儿懂事,你啊,肯定是个有后福的。等孩子们大了,也就好了。” 杏嫂子扯开抹苍白的笑,“是啊,梨花儿自小就懂事。我这月子里,都亏她帮着热个汤水,照顾她弟弟吃饭。” 赵大是个混人,前几年早与岳家闹翻,杏嫂子月子间竟没个妥当人照料,也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赵老太太心下暗暗叹口气,人哪,真是不能跟命争,这样贤良的妇人,这样懂事的孩子,竟跟了个混人过日子,且有的熬呢。 赵大家的满月酒也不甚丰盛,他家这个家境,大家也不好挑剔。只是,酒席尚未结束,赵大自己先喝到了桌子底下。还是杏嫂子带着小梨花儿满是歉意的送走客人。 凌氏回去后难免又念叨了番小梨花儿是如何的懂事能干,赵长卿低头听了,抿着唇面无表情,凌氏看她这样,自觉无趣,就打发她去老太太屋了。 赵长卿每天上午趁着天光好,跟着赵老太太念些启蒙的书。书并不用买,还是赵勇少时所用,如今只是泛黄陈旧些,并不影响使用。 上午学了字,下午赵长卿就练字。 她小小年纪,极有耐性,练就是个时辰,中间都不带休息。 赵老太太会叫小丫环柳儿去厨房为赵长卿准备喜欢吃的点心,有时候是绿豆糕,有时是红豆沙,赵长卿都会磨着赵老太太起食用。 赵长卿并不是会讨巧的性子,不过,相处久了,她沉静懂事,赵老太太也颇怜爱。 赵老太太晚上拿了赵长卿写的大字对儿子道,“长卿聪明的紧,这才两个月,《三字经》《千字文》都学会了,字也写的有模有样,比你小时候强百倍不止。” 赵勇是个孝顺的人,晚上归家都是家子到老太太屋里说话用饭。接过母亲手里的大字瞅两眼,笑,“是挺整齐的。我那会儿在舅舅家族学里,每次先生检查功课都小腿肚打转,生怕提问到我。长卿这样聪明,约摸是像她娘。” 凌氏出身小书香家庭,据说凌氏的祖父是进士出身,只是接下来子孙不争气,才渐渐败落下来。凌氏跟着瞅两眼赵长卿习的大字,笑,“要不就闹腾着念书呢,大约就有这根筋吧。”又问赵长卿,“纸墨可还够用,不够叫柳儿来跟我说,再给你买去。” 赵长卿道,“谢谢娘。” 凌氏看她似个欢喜模样,方同赵老太太道,“眼瞅就是她外祖父的寿辰,母亲,我预备了几匹布料做寿礼,想带着长卿回去给她外祖父祝寿。” 赵老太太笑,“这几天我正想着这事,既然你都预备妥当了,叫勇哥儿请日假,他做女婿的,很该过去道帮着张罗。正好长卿刚做了新裙子,到时收拾的漂漂亮亮的去给你外祖父祝寿。” 赵长卿歪头看向赵老太太,脆声声的问,“祖母,要是我们都去了,家里不就只剩祖母个人了。谁陪祖母吃饭?谁陪祖母说话呢?我不放心祖母人在家,外祖父那里,有母亲和爹爹就够了,我想在家陪着祖母。” 赵老太太哈哈直笑,摸着赵长卿圆圆的脸庞道,“没事,只去日,早上去,晚上回,就能陪祖母吃饭了。” 赵长卿这才点点头,道,“祖母,你个人在家也要好好吃饭哦。”她是真的不想去凌家,只是,这种场合,凌氏肯定要带她去的。 赵勇对凌氏道,“果然读书就是明理,咱们丫头格外懂事。” 凌氏附和婆婆丈夫,笑不由衷,“可不是么。”为了陪祖母不愿意去给外祖父祝寿,原来,这就叫懂事明理。 或者母女两个就是缺少点缘法,凌氏就是看赵长卿不顺眼。而赵长卿,从来拒绝同凌氏亲密。凌氏轻轻叹口气,别人生的女儿是女儿,她生的真是讨债鬼。 家子正说说笑笑,就听到隔壁传来声凄厉惨叫! 那声音简直无法形容,赵长卿这种诡异的来历竟生生的打了个寒颤,赵老太太连忙搂了她,双手捂着赵长卿的耳朵,哄她道,“没事没事,别听这个。”面给赵勇使个眼色。 赵勇本就已经起身,道,“娘,我去瞅瞅,赵大这是又打他媳妇了。” 凌氏也不放心的跟了去。 赵勇夫妻去了半日不见回来,赵老太太叹口气,知道赵大家这事又闹的不小,儿子媳妇时半会儿回不来。便让丫环端了两样菜,对赵长卿道,“咱们先吃吧。” 赵长卿点点头,有些担心小梨花儿。 直待祖孙两个吃过晚饭,赵勇与凌氏方回来,赵勇既怒且叹,“真就是个畜牲。都三个孩子的爹了还不知道正经过日子,满月酒送点东西,赵大这就要拿去铺子里卖了抵账,他家丫头拦拦,竟把丫头打的晕死过去。杏嫂子都快急疯了,跟赵大撕扯了回。我撵了赵大出去,又叫了大夫,这会儿那丫头已经醒了。” 凌氏面带疲色,道,“孩子都是当娘的命根子,何况小梨花儿素来懂事,乍然昏过去,杏嫂子没个不急的。”又问,“母亲,都这时候了,您用晚饭了没?” 赵老太太道,“没事就好,我同长卿都用了。留了菜给你们,这就叫丫头端上来吧,忙了这大晚上的。”说着叫丫环端来晚饭给儿子媳妇用。 赵家寻常人家,并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赵长卿道,“杏大娘就是性子太软,碰到赵大伯这种人,不给他些厉害,他是不会收敛的。外头没本事,就知道在家里打老婆。” 凌氏皱眉,“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莫说这样的话,叫人听到笑话。” 赵长卿并不是说给凌氏听的,她完全是有感而发,看凌氏眼,赵长卿打个呵欠,揉揉眼睛,笑着撒娇道,“祖母、爹爹,我有点困了,想先去睡觉成不成?” 赵勇笑,“去吧。叫柳儿陪着你。” 赵长卿转身就带着柳儿走了。 忤逆! 这就是忤逆! 赵长卿如此不将她放在眼里,凌氏气的脸色都变了,偏生婆婆丈夫都笑呵呵的脑袋跟驴踢了似的没啥反应。 凌氏只觉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忽而阵恶心袭来,凌氏个扭身,低头干呕起来。 赵勇忙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在赵大家吓着了?” 凌氏接过丫环递来的水,漱漱口,拈着帕子略略沾唇,摇摇头,“没事,就是忽然恶心。” 还是赵老太太经验十足,急忙问,“这月有没有换洗?” 凌氏与赵勇都成亲六年了,并不是新婚媳妇,只是脸颊微烫,笑道,“我觉着有点像,月份还浅,想着过两月确定了再跟母亲说,免得弄错了。” 赵老太太大喜,拊掌而笑,“什么叫像,我看就是。谢天谢地,你早生养过卿姐儿的,既有了身子,行动间便要小心些。”又吩咐儿子,“明天请林大夫家来,给你媳妇摸摸脉,看要不要开两副安胎药。” 赵勇这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他媳妇是有了身孕,赵勇欢喜的都不会说话了,个劲儿的,“嗯嗯嗯,嗯嗯嗯。”成了应声虫。 赵老太太向来是个周全人,问,“是不是这菜觉着腥,想吃什么?甜的酸的,叫柳家的去给你做。” “是啊,别饿坏了身子。”赵勇的眼神已经忍不住的往媳妇的肚子上瞟,真不容易啊,他努力了三年,媳妇终于又有了。 凌氏笑,“并不特别就想吃什么,母亲,这就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子孙福气。咱们家就勇哥儿个,你生少咱都不嫌。”赵老太太笑眯眯地劝媳妇吃饭,间或叮嘱了儿子不少事。 凌氏不自觉的手放于小腹之上,希望,这胎是个儿子啊。 赵长卿就睡在老太太的隔间儿,老太太的院子并不大,这些话,她自然也听得清二楚。柳儿笑,“姑娘,太太又有了身子,说不定会给你生个弟弟呢。” 赵长卿白嫩嫩的双脚泡在热热的木盆里,淡淡道,“那样最好。母亲也直盼儿子呢。” 柳儿见赵长卿脸上无甚欢颜,便不敢再说什么。赵长卿垂眸道,“你出去说声,就说我也听到母亲有孕的事儿了,我在泡脚,不方便过去,你去替我说声,我就盼着母亲给我生个小弟弟了。” 柳儿忙去了。 不时,外面传来加欢喜的笑声,赵长卿微微叹,竟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是赵家第个孩子,那么,是不是在前世今生中,凌氏也曾这样殷殷期盼过她的降生。 只是,凌氏肯定也深深的怨恨过,为什么龙凤胎夭折的那个不是她,而是她的弟弟呢? 其实,赵长卿知道,凌氏并非不爱女儿,她只是不爱她罢了。 第6章 心情不错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到凌太爷寿辰那日,家三口皆换了新衣衫,赵勇早早租来辆大马车,令仆从来福驾车,家子带着寿礼去岳家给岳父贺寿。 凌氏有了身子,赵长卿不愿意同凌氏挨着,笑道,“爹,我坐边儿上,你坐中间挨着母亲,扶着母亲些,路有些颠的。” 赵勇笑,“好,你抓紧爹爹的衣带。要是觉着晃跟我说,我抱着你是样的。”又吩咐来福慢慢走,不要急。 赵长卿在车厢边上坐下,笑,“不用不用,我自己坐的牢靠。” 赵勇摸摸赵长卿头上挂着金铃铛的两个小鬏鬏,笑,“要做姐姐的人,果然越发懂事了。” 凌氏不放心的问,“教你的祝寿词,还记得不?” 赵长卿道,“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凌氏点点头,“对,就是这两句,别忘了。去了要这样给你外祖父拜寿,对着你外祖母、舅母要恭敬,对着表姐妹要谦让,知道吗?” 赵长卿低应声。 两家条件差不,住的并不远。 其实说来凌家的条件比起赵家还稍有不如,不然,凌家自诩书香门第,凭着读书人的清高,断不会将闺女嫁到军户去的。 赵长卿出来绝不会给家里丢脸,她不喜欢凌氏是件事,不过,她出门代表的并不是凌氏,而是赵家女的脸面。赵长卿很乖巧的给外祖父祝了寿,见过两位舅舅,凌太爷满面欢喜,笑对凌氏道,“好,好,带着卿丫头去后头去跟你母亲说话吧,你母亲直记挂你。女婿陪我说说话。” 于是,凌氏带着赵长卿去后面女眷呆的地方。 在凌老太太的屋里,赵长卿见到了两位舅母、表兄凌腾、以及三个表姐、个表妹。 凌腾年方六岁,较赵长卿年长两岁,马上就要进学了,两房就他这个男孩儿,何况,凌腾相貌讨喜,难免宝贝些。 其实,只要看孩子们的打扮就知道各自的情况。凌家的女孩儿,身上都是布衣布裙,头上除了绢花顶二件银饰,而凌腾则身大红绸衫带着金项圈金手镯,连梳头的发带上都坠着个金坠角。只观穿戴,就知凌腾在凌家如何地位不凡了。 凌老太太笑,“卿姐儿过来,给外祖母瞧瞧,又长高了,也越发俊俏了。” 大舅母凌大太太笑,“可不是么?尤其这身的大红衣裳,跟咱们腾哥儿这身大红在处,可不就似那年画儿上的金童玉女么。” 凌老太太笑,“就你眼尖。”面用粗糙的掌心细细的摩挲着赵长卿圆润的脸蛋儿,怜爱无比,“卿姐儿难得来回,腾哥儿,你还记得你表妹不?“ 凌腾认真瞧眼面前这位身大红衣裙白嫩嫩的表妹,笑道,“怎不认得?表妹来的少些,我也记得。听说表妹已经开始念书了,可真了不起。表妹念到哪儿了?” 重生之后,赵长卿早来过凌家数次,如今哪怕面对凌腾,她也能克制住不似初次那般直接往凌腾脸上挥巴掌了。当然,那时候她尚在襁褓中,就是给了凌腾两巴掌,大人们也只是笑而过,没人真正在意。 能克制住自己的脾气,不过,赵长卿仍不愿意理会凌腾也就是了。 凌氏见赵长卿不说话,知她素来性情古怪,何况这也不是教导女儿的时候,遂笑道,“她不过在家闹着玩儿罢了。腾哥儿要进学,都准备好了吗?我收拾了套文房四宝带了来,就是贺你进学的。到了学里,勿必好生用功,莫跟那些调皮捣蛋的家伙们玩闹。” 凌腾静静听了,先跟凌氏道了谢,方规规矩矩的道,“姑姑放心,侄儿定用功念书,不敢辜负长辈期许。” 凌老太太也很疼爱这唯的孙子,笑道,“你爹说腾哥儿是个有灵性的,也不知成不成,不过,读书明理,认几个字在肚子里总是好的。” 凌氏笑,“看腾哥儿就聪明,我上次听二嫂说,腾哥儿已经把启蒙的那套书都念完了。他才几岁的人呢,小小年纪,就有这份聪明,天生就是念书的材料,以后定有大出息的。” 凌二太太笑,“我就借妹妹吉言了,只盼这个孽障争气哪。” 这边大人们说话,不时,凌太爷差人来唤凌腾去前头见客,凌腾道,“那我过会儿再来陪姑妈和表妹说话。” 凌氏见他小小年纪就很有规矩,又是娘家侄子,自然越看越爱,笑眯眯地,“去吧。” 女儿好容易归家,凌老太太便想问凌氏些私房话,笑着打发这些女孩子道,“大丫头,你带着妹妹们去隔间儿玩吧。卿丫头年纪小,你们要让着妹妹。” 赵长卿便同表姐妹们道吃点心说话去了。 凌家自诩为书香门第,女孩子却没个正式的名子,于是就按排行大姐、二姐、三姐、四姐的叫了下来。凌大姐儿八岁,已经是懂事的年纪,端起点心碟子让赵长卿,“卿妹妹,你尝尝蒸糕,我刚跟母亲学的,你看味儿可好。” 赵长卿拿了块儿,“谢谢大表姐。”轻咬小口,赵长卿轻声道,“很好吃。” 凌大姐笑,“那妹妹吃些。” 接着,群女孩子就叽叽喳喳说起点心吃食来,凌三姐只胳膊拄在老榆木的矮几上,挑着眉毛神秘兮兮道,“今天刘婆子去买了南香园的点心,我悄悄去瞧过了,闻着味儿甭提香了。可惜,祖母要留着待客。”说着,凌三姐眼珠转,计上心来。她悄悄戳赵长卿记,双杏眼闪闪发亮,笑道,“长卿妹妹,你远来是客,你跟祖母说,祖母定给你吃的。你去要些来咱们吃好不好?” 赵长卿看凌三姐眼,点头,“好啊。” 凌大姐拉住赵长卿,瞪凌三姐,“你莫使唤长卿,她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你想吃,自己去开口。” 凌三姐撇撇嘴,低低哼声道,“我要是能要来,哪里还要长卿去。就是她年纪小,才叫她去的。大姐做的蒸糕,少油少盐,跟炊饼没什么两样。就叫长卿去吧,老太太喜欢外孙女,长卿说句,顶咱们说十句。”说着,个劲儿的推赵长卿,“长卿,去吧。你别说是三姐想吃,就说你自己想吃,知道不?” 凌大姐向来是个好脾气,没拦住凌三姐,赵长卿给凌三姐推起来,把手里的半块蒸糕放回点心盘里,随手整整衣裙,便出了隔间儿去找凌老太太,扯着凌老太太的衣襟,奶声奶声道,“外祖母,三姐姐说外祖母这里有好吃的南香园的点心,三姐姐想吃,她说她来要外祖母不给,叫我来跟外祖母说声。” 幸而凌太爷这寿宴没大办,只是家人团聚着吃顿饭。赵长卿这么童言无忌的说出来,凌老太太心下尴尬,脸上倒也还好,笑道,“这三丫头向来刁钻,她不自己来,倒叫你来,是知道外祖母的好东西只给咱们卿姐儿吃。” 凌三姐的母亲凌二太太笑,“这群丫头没个稳当劲儿,这样作弄长卿,我带长卿过去吧。” 凌老太太笑,“好,既然丫头们想吃,把南香园的点心装碟子给她们尝尝,今天家里没外人,不用拘束她们,叫丫头们只管玩笑。” 凌二太太笑应了,带着赵长卿去了隔间儿。 凌三姐自作聪明,到底被母亲凌二太太叫到外头训了几句,待赵长卿几人欢欢喜喜的吃着南香园点心时,凌三姐才垂头丧气的回来。 凌三姐狠狠的瞪赵长卿眼,“都教你怎么说了,你怎么还把我说出来了!” 赵长卿慢调斯理的吃着点心,道,“本来就是三姐姐想吃的啊。” 凌三姐挨了母亲的训斥,想着自己出的主意,自己挨了臭骂,如今倒叫别人吃着现成的好点心,心里的委屈怒火就不必提了。凌三姐在姐妹中排行第三,却是二房长女,因她生的俊俏,又生就张巧嘴,人也伶俐,即便是在女孩儿众的凌家也是颇受宠爱的。故此,凌三姐平日里连凌大姐的话都敢顶撞的。 这是她出娘胎来吃的最大的次亏,凌三姐年纪小,养气功夫尚不到位,她瞪向赵长卿,发现赵长卿根本没瞟他眼。于是凌三姐是气得了不得,她忽然伸手就在赵长卿胳膊上掐了下子,骂赵长卿,“你是不是傻啊!” 赵长卿当时就想巴掌抽回凌三姐脸上,不过,她到底不是真正的孩子。于是,赵长卿秒钟都未停顿,她立刻扯开喉咙,哇的声,哭声震天。 凌三姐立时傻了,她平日里欺负姐姐妹妹,可没人敢这样嚎哭啊。不得不说,凌三姐是个反应迅捷的孩子,她纵身扑过去捂赵长卿的嘴,急道,“不准哭!不准哭!” 赵长卿把推开她,依旧咧着嘴嚎个不停。 她们本就在隔间儿说话,这会儿大人们早听到声音赶过来。凌三姐看这种阵势,心下发慌,也跟着撇嘴,大哭起来。 凌四姐年纪最小,不过三岁,见姐姐们哭起来,她也跟着凑热闹大哭不止。凌大姐劝了这个劝那个,就是没人听她的劝。还是凌二姐最实在,嘴里糕点不停,吃个肚皮溜圆。 凌氏从椅子里把大哭的赵长卿抱下来,皱眉问她,“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赵长卿大声道,“三姐姐骂我傻,问我为什么把她说出去,还掐我……她掐的我好疼!”面说,面抽咽两声,赵长卿撸起袖子给凌氏看。凌三姐下手颇黑,都掐青了小块儿。 凌氏忙摸摸赵长卿的胳膊,哄她道,“没事了没事了,今天是你外祖父的大寿,别哭了啊。” 赵长卿告完了状,看那边即使凌三姐大哭也没逃过顿打,赵长卿就改大哭为抽嗒,小声委屈着。直待凌二太太过来赔笑哄她,“卿姐儿,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莫跟你三姐姐般见识。我已经打罚了她,来,别哭了,跟舅母去洗洗脸好不好?看哟,小脸儿都哭花了。” 凌氏忙道,“二嫂,我给长卿洗脸就行了。” 凌二太太出去唤人打水来,转头又交待凌大姐,“你是做大姐的,要照顾妹妹们,看牢她们,不要叫她们吵闹。” 赵长卿脸天真的插嘴道,“是啊,二舅母,为什么三姐姐不听大姐姐的话啊?” 凌二太太脸色微僵,笑,“都是你大姐姐脾气太好,我教训了你三姐姐,以后她不敢不听了。” 等赵长卿收拾俐落,又被凌老太太安慰了回再回到隔间,凌大姐满是歉意,挽着赵长卿的手到矮榻上去坐,“卿妹妹,叫你受委屈了。” 凌大姐原是想拿块点心给赵长卿吃,往几上看,原本大半碟子的南香园糕点,已经都给凌二姐吃个干净。 凌大姐尴尬的收回目光,赵长卿抿嘴笑,“大姐姐,我没事。”南得园的糕点虽然难得,她也不是没吃过,不会真像个小孩子样去馋那几块糕。 甚至,如果凌三姐不是主动挑衅找事,她甚至不会去找凌三姐的麻烦。 她重活回,心中那些翻腾不息的怨与恨,却有些不知道要放到哪里才好。因为,她早已发现,那些曾辜负伤害过她的人,如今不过是懵懂顽童,天真烂漫。 要把那些怨恨抱复到这些孩子身上吗? 不,即便重活回,即便赵长卿决心不会再做前世那样的可怜之人,但,她仍做不出无端对小孩子下手的事。 好像条河,别人都在畔,唯有她却已涉过河水,驻身在另畔。 她不会主动出手的,她不会让这些人再次打扰到她的人生。这几年,她渐渐想明白,她有这样的机缘,若将人生全部执着于前世仇恨之中,未免可惜。 重生回,是为了活的好,她这重新来过的辈子,实在没有理由再不痛快了。 譬如,若有人如凌三姐这样主动找死,赵长卿也心情不错。 “卿妹妹,吃果子。” 凌大姐递给她个苹果,赵长卿笑,“谢谢大姐姐。”伸手接了过来。 第7章 梨花儿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太爷的寿宴,都是自家人,两儿女孙男弟女来得齐全,大家团团圆圆的吃了顿团圆饭,男女各开席,丰盛又热闹。 凌三姐直没有出现在宴席上,当然,凌二太太曾试图带凌三姐出来道吃饭,只是,赵长卿见凌三姐就嗷嗷直哭,兼她浑身颤抖做害怕状,如同受了天大委屈。凌老太太忙道,“挑几样菜,让三姐儿去房里自己吃吧。” 凌二太太没法子,只得让凌三姐自己屋里去吃。 凌三姐离开,赵长卿抽咽两声,擦把小脸儿就正常了。 凌氏看她这般,真不知是故意装出来作怪,还是赵长卿真的怕了凌三姐。凌氏暗暗叹口气,夹着容易克化的菜给赵长卿放在碗里。 直待从凌家告辞,家人坐车回家,凌氏才有空说赵长卿,“在你外祖母家,都是你的表姐妹们,你就不能忍忍,非闹的沸反盈天不依不挠的,三姐儿都没能上桌子吃饭。” 赵长卿没说话。 赵勇并不知何事,笑问,“怎么了,长卿淘气了?” 凌氏叹道,“小孩子们玩笑,她又是个不吃亏的,这个脾气,唉……” 若不是有十成把握,赵长卿简直会认为自己不是凌氏亲生的。今天的事,实在没有凌氏发挥的余地,凌氏才这般欲言又止,没的话说。待凌氏说完,赵长卿方撸起袖子,将白嫩嫩小胳膊上的块青紫给父亲看,赵勇看忙给闺女揉胳膊,问,“这是怎么弄的?” “三表姐要吃南香园的点心,她不自己去给外祖母要,让我去出头。我跟外祖母说三表姐想吃,她嫌我把她说出去挨了二舅妈的训斥,就掐我。”赵长卿五十的把事情说了遍,又好奇天真的问,“爹,我为什么要吃亏啊?” 赵勇心疼闺女,碍于自己是个大男人,又是做姑丈的,不好直接说凌三姐顽劣,只道,“三姐儿那孩子,平时看着乖巧,心思倒,手也重,咱们长卿比她小三岁,不知道让着长卿就算了,怎么还欺负起咱们长卿来?” 凌氏笑,“瞧你,倒跟个孩子计较起来了。” 赵勇把闺女拎到膝上抱着,对凌氏道,“我难道真会跟她个小娃娃计较,倒是你,以后再带着长卿回去,看着长卿些,少叫三姐碰咱们丫头。” 凌氏笑,“行了,二嫂已经打了三丫头,算来长卿也没吃亏。” 赵长卿转眸接了句,脆生生道,“要是三表姐不挨顿揍,我非揍死她不可!难道我是好欺负的!” 凌氏脸黑,赵勇则哈哈大笑,暗怒全消,握住赵长卿的小胳膊道,“说的好!以后就这样,出去万不能叫人欺负了!”又唤赶车的来福,“转道去南大街,给咱们长卿买南香园的点心去!”对赵长卿道,“你喜欢吃,爹爹以后叫人买来给你吃,不算什么。” 赵长卿笑嘻嘻地,“爹爹,咱们回去跟祖母起吃,祖母也喜欢。” 赵勇深觉闺女有孝心,加高兴。 于是,父女两个高高兴兴的回家,唯凌氏不大欢乐,只是也不好扫丈夫的兴致,遂面儿上也装出幅欢喜模样。 总之,是家三口高高兴兴的出门,欢欢喜喜的回家,到家后又与赵老太太说起凌太爷过寿的事,给赵长卿胳膊上抹了些药酒,再道吃了南香园的点心,家子和乐又融洽。 从凌家回来后,赵长卿继续自己上午念书,下午习字的规律生活。 除了凌氏偶尔害喜呕吐外,生活波澜不惊,平静又惬意。 赵长卿并不常出门,倒是隔壁杏嫂子带着小梨花儿来道谢,凌氏身子不适,说了几句话就干呕着回房休息了。赵老太太带着赵长卿接待的她们母女,杏嫂子是个和气人,说话也温温柔柔,“亏了勇兄弟,救得我这梨花儿命。家里没什么好的,我想着卿姐儿的个头同梨花儿差不,闲暇就缝了身衣裳给卿姐儿。” 赵老太太温声道,“你平日家里活忙,又有个小的要照看,等闲哪里有这个空,定是不知怎么挤的工夫。老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家有事,过去帮把,是应该的。以后莫这般客气才好。” 杏嫂子笑,“婶子,这几个孩子就是我的命根子,梨花儿有惊无险,我这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感激,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家里什么模样,婶子清楚,这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硬拿什么好料子缝的衣裳。就是寻常的布衣,并不贵重,却是我的番心意。婶子莫要推辞的好。” 赵长卿忙上前道谢,见果然是普通的布衣裙,笑道,“布衣穿着舒坦,我平时就喜欢穿布衣,谢谢杏大娘。”的确,赵长卿虽然在家受宠,不过,碍于门第与家境,她几身绸子衣裳都是走亲戚或是出门时穿的,平常还是着布衣。 杏嫂子笑,“等会儿卿姐儿试试,若是卿姐儿喜欢,以后尽与我说,我再做给你。” 赵长卿抿嘴笑,“好。” 赵老太太见梨花儿并不说话,有些拘谨,遂对赵长卿道,“长卿,你带着梨花儿去你屋里玩儿吧。叫柳儿端着点心,你们小姐妹自去说话。” 杏嫂子连忙叮嘱,“梨花儿,长卿年纪小,你让着妹妹。” 梨花儿低声应了。 赵长卿牵着梨花的手就去了隔间。 她现在年纪小,房间就与赵老太太的屋子隔道屏风。赵长卿拉着梨花儿坐在榻上,吩咐柳儿,“帮我们倒两杯蜜水来。” 柳儿先放下点心,摆好果子,便去倒水。 赵长卿拿了块绿豆糕给梨花儿,“梨花姐,你尝尝。” 梨花儿连忙接了,眼睛里露出微微的轻松,见赵长卿自己也拿块绿豆糕吃起来,梨花儿方小口的咬起来。 两人没什么共同语言,梨花儿说的是在家学习针线照顾两个弟弟帮母亲做家务的事,赵长卿的日常生活则是念书习字伴着老太太说话。好在赵长卿性情平和,经历丰富,梨花儿也不难相处,兼母亲说赵家对她有救命之恩,梨花儿对赵家充满好感。不论是富贵慈爱的赵老太太,还是白嫩可爱的赵长卿,甚至往日偶尔在自家隔着道墙听到的欢笑声,都让梨花儿有说不出的羡慕。 小孩子并没有太心机,梨花儿刚刚放开了同赵长卿说话,那边母亲就叫她家去。轻松的时间过的这样快,梨花儿漂亮的眼睛有些依依不舍。 赵长卿拿出自己的小帕子把碟子里剩下的几块绿豆糕包好,递给梨花儿,说,“这是送给两个弟弟的,姐姐莫与我客气。” 虽是邻居,来往走动的却并不。梨花儿有些羞窘,连连推辞,“这怎么好,连吃带拿的,不好不好。” 赵长卿拉过梨花儿的手给她塞手里,“梨花姐,莫要这样客套。再说,这又不是给姐姐的。” 梨花儿这才脸红红的收了,赵长卿送她去了老太太屋里。 杏嫂子见女儿手里拿着东西,不禁又问了句,得知是赵长卿送的点心,杏嫂子难免再次道谢,便带着梨花儿满心感激的告辞了。 杏嫂子生过小儿子后身体始终没有恢复大好,先时的风寒刚刚养俐落,人依旧瘦的厉害。到家后,杏嫂子方细细问起女儿同赵长卿说了什么话,梨花儿把帕子打开,招呼弟弟梨子来吃点心,又问母亲,“娘,小弟弟能吃这个不?” 杏嫂子笑,“不行,你小弟弟还小呢,现在只能吃奶或是白粥。”她人瘦,奶水不丰,不够儿子喝就只能煮些小麦面的白粥喂儿子。 看大儿子吃的狼吞虎咽,杏嫂子道,“梨花儿,以后不能无缘无故的收人家的东西,知道不?” “为啥?是卿妹妹定要给我的。”梨花儿去倒碗温水给二弟,省得他噎着,“二弟也喜欢吃啊,再说,又不是我要的。” 杏嫂子脸上闪过丝落寞,“这人家儿啊,讲究礼尚往来。别人送你礼物,你也该还礼才好。朋友,也是如此。” 梨花儿想了想,笑道,“娘,那等咱们院里梨树上的梨子熟了,摘几个送卿妹妹不就好了。” 杏嫂子叹,“不是这个意思。”又不知该怎么跟孩子解释说明。 梨花儿肚子里已经明白母亲的心思,她笑道,“娘,你想了吧。就几块儿点心,并不是贵重的东西,难道卿妹妹送我,是指望我回送她别的东西的?咱家本来就没有卿妹妹家日子好过,要是彼此来往定要送的东西贵贱差不离,咱们可怎么来往的起?” “就是这么说,你莫总要别人的东西。”杏嫂子带了几句急切,道,“不是不叫你们来往玩耍,只是,要是收了人家的礼,总是要还礼的。咱家日子贫寒……” 梨花儿根本不放在心上,“家里贫寒,尽力就行了。要是照娘说的,有钱人就不能同没钱人做朋友了。”见帕子里剩两块,弟弟还要下手,幅要吃到饱的模样,梨花儿巴掌打掉他的手,板着脸道,“这两块儿给娘吃,你去洗洗手,看你那泥爪子,早上洗脸没?” 杏嫂子笑,“给你弟弟吃吧,娘不爱吃这个。” 梨子弟弟立刻得了天大的理般,嘟嚷道,“姐,听到没,是娘叫我吃的!”说着又伸手去抓绿豆糕,手还没挨着就给梨花儿巴掌打开,梨花儿瞪他眼,“娘说不喜欢,那是让你,你还当真不成!” 梨子弟弟抖着手直跳脚,呲牙咧嘴的叫疼。梨花儿拍桌子,“赶紧去洗干净你那泥爪子,别找揍啊!” 碍于梨花儿姐姐的厉害,梨子弟弟还不想找揍,只得吐个舌头做个鬼脸的跑了。 杏嫂子直笑,“你别总欺负你弟弟。” “不管他怕他上了天!”梨花儿把绿豆糕递给母亲,“娘,你就别让了,赶紧吃吧。不然那人回来哪里有的剩。” 杏嫂子叹口气,“梨花儿,那是你爹。” “快吃快吃。” 香甜的绿豆糕递到唇角,杏嫂子笑望女儿眼,接过细细的吃了起来。梨花儿道,“娘,我去看看小弟弟醒了没?” “去吧。这也晌午了,娘去做饭。” 梨花儿刚走到门口,忽而折身跑回屋,抓起仅剩的块绿豆糕,把塞母亲嘴里,连带包点心的帕子也卷了卷揣自己怀里。 赵大随之进屋,冷笑,“看你老子回家不说出来迎迎,倒跟见鬼似的往回跑,又藏什么呢?” 梨花儿冷笑两声,理都不理赵大,哼声就摔门出去了,出门后还能听到赵大审贼样的喝问,以及母亲细细的分辩声。 第8章 祖母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觉着,可能人生下来真的是不样的。 投胎好坏且不论,人与人之间的资质也有不同。如小梨花儿,生就伶俐聪明。 在梨子成熟的季节,赵长卿收到小梨花儿送的篮梨子。梨子并不大,看得出已经擦洗过,所以个个干净漂亮,连盛放梨子的柳条篮子都编的精致漂亮。 小梨花儿比上回来的时候要大方的,像模像样的对着赵老太太福,小梨花儿道,“老太太,我来找卿妹妹玩儿。家里的梨子熟了,今年雨水少,梨子长的不是很大,却甜的很,我娘说叫我送些来给老太太、卿姐儿尝尝。” 赵老太太笑,“好,跟你娘说,谢她惦记着。”又问起杏嫂子与小梨花儿两个弟弟可好。 小梨花儿笑吟吟的说了,口齿清晰伶俐。 赵长卿问,“梨花儿姐,篮子是你自己编的吗?真好看,在外头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篮子。” 小梨花儿笑,“我跟我娘现在编了篮子、筐子给杂货铺寄卖,家里的是。这个篮子是我随手编的,用来装果子最好不过。卿姐儿,你要喜欢,什么时候去我家瞧瞧,花样的很。” “好啊。”赵长卿笑,“祖母,我跟梨花儿姐去我屋里玩儿。” “去吧。”赵老太太向觉着赵长卿没什么朋友,性子也不如寻常孩子活泼,成天念书有什么意思,正巴不得她去玩儿,又叫柳儿拿点心给她们吃。 赵长卿道,“把梨花儿姐带来的梨子洗盘子。” 小梨花儿喜欢到赵家来,她喜欢这家人的和气和睦,她也喜欢白白嫩嫩的赵长卿。赵长卿跟那些家里有两个臭钱就看不起人的小孩儿不样,小梨花儿能感觉到赵长卿从没有看不起她。同样,小梨花儿家里活忙,也是个没什么朋友的人,两个都没什么朋友的人到处,很快就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小梨花儿说起她编柳篮子的趣事,道,“开始不懂,杂货铺出料,我出工,这么大个篮子才给我五个铜板,我还傻高兴。”小梨花儿比划着,咬口点心道,“后来我悄悄打听了,别人起码都是八个铜板,气得我找到老板讲了回理,他才给我八个铜板个。就是可惜以前编的那些篮子他不肯找补我钱了。” 赵长卿道,“吃回亏,就长了教训。你该去别的杂货铺去揽些活儿回来,看哪家给的价钱高。等手艺练出来,价钱自然就上来了。” 小梨花儿挑着眉毛笑,冲赵长卿伸出三根手指,得意的说,“现在我跟娘给三个铺子供活儿。以前不知道怎么挣钱,还有我那死鬼爹天天作耗败家,家里蹩的很。如今虽挣的不,你不知道挣钱的感觉,长卿。”小梨花儿说的满脸是笑,漂亮的眼睛亮的逼人。 “什么感觉?” 小梨花儿想了想,道,“就好像以前我出门看到外头卖烧饼点心的,那会儿只有流口水的份儿。现在再看到了,就能算算,什么时候能拿了钱去买来吃。” 赵长卿直笑,“可见人还是要有本事,有技之长,就心里有底,什么时候都不用怕了。” “是啊。”小梨花儿深觉赵长卿说的有理,她羡慕道,“念书的人就是不样,看你说话,套套的。” “念书有什么,简单的很。倒是你,现在就有本事挣钱,才叫人羡慕。”赵长卿拉着小梨花儿到她的小书桌前,掀开砚台,铺开张纸,醮笔写了“赵梨花”三个字,道,“梨花儿姐,这就是你的名子。” 小梨花儿看的都忘了继续吃点心,瞪着眼睛问,“这就是我的名子?梨花?” “嗯,这是赵字,这个念梨,这个念花。”赵长卿指给小梨花儿看。 手指儿放上去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梨花儿有些激动,催促道,“卿妹妹,你再写写我弟弟的名子,我弟弟叫梨子,小弟弟叫梨果。” 赵长卿又写给小梨花儿看,小梨花儿端量许久,说,“卿妹妹,你把这张纸送给我吧。会儿我拿回去给我娘瞧瞧,也叫我弟弟认认自己的名子。” “行啊。”赵长卿将笔放下,笑,“你要是想学认字,只管跟我说。这也没什么难的,反正咱们又不用考功名,认些字,像梨花儿姐,以后记账也方便。” 小梨花儿先是呆了呆,皱眉思量片刻,方眼睛亮,拊掌击道,“是妹妹说的这个理,不说记账方便,梨子比妹妹还长岁,正好我学了也能回去教教他。妹妹把这张纸送我,我回去瞧着,就先学学自己的名字。等把名字记住了,我再来找妹妹学别的字,可好?” 赵长卿笑,“反正我天天在家也没别的事,姐姐尽管来。” 小梨花儿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她把将手里的半块点心塞嘴里去,猛然抱起赵长卿转了两圈儿,使劲儿蹭蹭赵长卿圆润的脸庞,抓起写满他们姐弟三人名子的宣纸,句话没说,就阵风跑回了家。 柳儿都给小梨花儿吓了跳,生怕把赵长卿吓着,忙唤了声,“姑娘?” 赵长卿笑,“我没事。” “梨花儿姑娘也是,平日里瞧着挺稳重,怎么突然疯疯颠颠的。”柳儿嘀咕着给赵长卿抚平被小梨花儿抱皱的衣裙。 赵长卿笑道,“你难道没看出来梨花儿姐是高兴的。” “那也是啊,女孩子要像姑娘这样稳重大方才好。”柳儿现在是陪伴赵长卿,颗心自然是偏着赵长卿的。 赵长卿歪头看柳儿眼,道,“女孩子要像梨花儿姐这样自强自立才好。” “姑娘就是待人太好。”柳儿问,“姑娘要习字吗?” “下午再写。” 柳儿便将笔墨收了起来。 赵长卿出去找老太太说话,赵老太太笑,“正说呢,怎么小梨花儿蹬蹬蹬的跑了?你们拌嘴了?” 赵长卿笑,“怎么会?”就把写梨花儿名子的事说了,又说小梨花儿他们现在编篮子挣钱的事。 赵老太太点头,摸摸赵长卿的头,温声道,“梨花儿这丫头真是能干。难得你们合了脾气,好好相处。” 赵长卿应了,又央着老太太教她念了页书,凌氏过来商量事情,赵长卿合上书与凌氏打声招呼,“母亲来了。” 已是九月,凌氏肚子微微显怀,好在如今天气转凉,甚是舒服,即使怀孕,过了孕吐期,凌氏已经滋养的微见圆润。赵长卿向来不喜欢去主院,凌氏怀孕后懒得动弹,赵老太太并不是刻薄性子,便随凌氏在自己院里用饭。不知不觉,母女二人竟是几日未见。这会儿,凌氏见了赵长卿也颇有些新鲜景儿,笑道,“又缠着你祖母念书了?笔墨纸张可还够用?” “都够的。” 凌氏点点头,转而问侯赵老太太早饭用的可好,先聊了几句家常。凌氏方道,“媳妇想到事,算着下个月就是外祖母的寿辰,我思量着寿礼要开始料理了,不知母亲是什么意思?媳妇好安排预备。” 这里说的外祖母是赵勇的外祖母,赵老太太的嫡母——朱家的老祖宗——朱老太太。朱家在边城是颇具名望,按理这样的人家,哪怕赵老太太是庶女,也不该嫁到小军户的赵家才是。这说起来,真是话长了。首先,得先人朱家的败落说起。 这位朱家的老祖宗朱老太太就很不幸的经历了朱家败落的过程,朱家败落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朱老太太前世不修,嫁了个败家子的丈夫——朱老太爷。万幸的是朱老太太能干,不管如何艰难,到底没叫朱老太爷将产业完全败光,兼朱老太太非但人争气,肚皮也争气,口气生了三个儿子,还个个都考出功名来。如今长子正在朝中任正三品户部侍郎,端得高官。 朱老太爷废柴个,眼瞅着家业没落,结果硬是有运道,三个儿子顶起朱家的天,将家业打理的较先前上层楼。于是,朱老太爷很狗屎运的继续着废柴浪荡的人生旅程。 奇怪的是,朱家这样的门楣,何况儿孙并非不孝之人。按理朱老太太再怎么也不该住老家,很该与儿孙同住,得享天伦。结果,朱老太太反是坚守边城老家,与守家业的庶子住在处。 这其中当然也是有原因的,其原因依然在朱老太爷身上。 与朱老太太的强势能干不同,朱老太爷少时纨绔,长大败家,若不是朱老太爷有个慧眼识珠的妈给他相了朱老太太这个媳妇,现在朱家说不得在哪儿个茅坑呢? 朱老太爷直就是个糊涂人,糊涂了大半辈子,年轻时靠媳妇,等到年老,媳妇不行了,儿子顶上来,他就开始靠儿子。儿子出息后,早就打发可靠管事来接二老去帝都就近孝顺。朱老太太犹豫二,朱老太爷却是等不及,他早想看看帝都城的风光,于是整日在家撺掇老太太。老太太心里牵挂儿孙,便同老太爷道去了。结果朱老太爷真是天生的惹祸精,把年纪还在帝都搞出些个花红柳绿的名声,简直丢尽脸面。夫妻这些年朱老太太早把老太爷看透,若是朱老太爷丢的自己的脸,朱老太太眉毛都不会皱下,反正在她眼里,老东西早便没脸了。但,这是帝都城,不能给儿子帮忙倒罢了,难道还要扯儿子后腿? 朱老太太寻思两日,当即立断的拖着老太爷回了老家边城。自此便把老太爷紧紧拘在边城,只要不拖累儿子,随老东西花红柳绿去! 要说朱老太爷,对朱家唯的贡献就是生儿育女了。 朱老太爷是家中独子,三代单传,人丁单薄。但,经朱老太爷年勤耕雨露,嫡庶子女加起来有十几口子,别的且不说,人丁足够兴旺了。 朱老太太这个嫡母做的有心烦,可想而知。 朱老太爷不计成本的生孩子,当年朱家正处没落,尚未中兴,故此如赵老太太这等庶女出身,嫁到赵家这等小军户之家也不算稀奇,难得的是朱老太太这个嫡母不算刻薄,庶子庶女的娶妻嫁人,总有份聘礼嫁妆。 不过,若说感情,也就那样了。 原本赵老太太同嫡母的关系只是寻常,奈何赵老太太命不大好,年纪轻轻守了寡,个人带着儿子过活,不得不倚靠娘家。来往的了,反是处出几分感情。就是现在,赵老太太也时不时的带着赵长卿去朱家看望嫡母。 朱老太太眼瞅着快七十的人了,赵老太太道,“母亲说了不大办,我缝了身衣裳,这会儿瓜果丰盈,咱们也有果园,你收拾些上好的瓜果存在窖里,到时并装好送去。家子过去磕个头就是了。” 凌氏笑应,道,“外祖母性喜清净,不爱排场。倒是我娘家侄儿在外祖母家族学附学,也想着趁外祖母大寿时尽份心,母亲看合适不?” 赵老太太道,“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既有这份心,过去就是。” 凌氏笑,“行,那我先让人去挑果子。” “去吧,叫丫头们去干就行了,你有身子,别累着。” 凌氏自然的将手放在小腹上,笑,“母亲尽管放心,我不是头遭有身子,这孩子乖巧的很,并不大闹腾。如今先安排下去,样样齐备,省得临到头慌手乱脚。铺子里有些新料子到,我让人拿了几匹新鲜的回来,想着咱们家四口都裁上身新衣,到时给外祖母贺寿时穿,也体面。” 赵老太太笑,“你们做就行了,我衣裳有的是。” 凌氏笑劝,“哪里还差母亲这身衣裳,纵使母亲有,也是以前做的了。断没有儿孙皆裁新衣,独落下母亲的道理。若母亲不肯,我们这新衣裁了也没脸上身呢。” 赵老太太笑,“好,就依你。” 凌氏又说笑几句,方起身告辞。 待凌氏走后,赵长卿道,“祖母,既然要给曾外祖母送果子,咱家有没有装果子的篮子?要是没有,不如去小梨花儿家买几个?小梨花儿编的篮子好看,到时整整齐齐的摆上,也显得体面。”送人东西,包装也很重要,买椟还珠就是最好的例子。 赵老太太笑,“这个我倒没想,小梨花儿手艺是不错,你去问问你母亲。反正小梨花儿正做这个,以后若家里有用的地方,找他家就是。既便宜,又是邻居,也算照顾她生意了。” 赵长卿不爱跟凌氏打交道,不过,想了想,她还是应了。 赵老太太摸摸孙女的头,她人老,还不至于糊涂,赵长卿与凌氏的生疏,赵老太太看得出来。赵老太太生母早逝,总觉着,与自己的母亲生疏,是人生莫大的遗憾。 人老了,性子便柔软。何况,赵老太太从来不是暴烈之人。赵长卿素有主见,赵老太太索性慢慢点拨于她,待得母女二人接触的了,或者能培养出些许感情来。 第9章 姐弟~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选了个赵勇在的时间去跟凌氏说给朱老太太备寿礼的事。 赵长卿并没有空手过去,她带了两碟点心,问过父母好,在椅子下坐了。赵勇先笑,“这是给爹送点心来了?” “不是给爹的。”赵长卿坐姿很端正,对于个孩子,这样的坐姿很难得,也显得很认真。赵长卿笑道,“我听白婆子说母亲近些日子总是夜半饥饿,母亲怀了小弟弟,饿着对身子不好。我让厨下做了两碟点心,给母亲送过来。这是新做的,母亲这院里有炉火,让白婆子隔水放在炉火上,但凡饿了直接拿来吃,样是新鲜的。” 赵长卿平常都鲜少过来,如今非但来了,还有说有笑的带了点心来。有句不恰当的形容,凌氏实在有些受宠若惊,连笑中都带了几分不自然,道,“难得你想的周到,我正说这个呢,总是深半夜的饿醒,柳婆子虽在厨下,只是白天天就够她忙活的,为我个,不值当的半夜再把人折腾起来。不想你就想了这么个好法子。” 赵勇笑,“要不都说女儿贴心呢。” 赵长卿笑道,“还有事,今天听母亲说起给曾外祖母贺寿的事,母亲走后,我又问了祖母好半天。母亲不是说到时二舅舅家也要去给曾外祖母贺寿么,母亲,二舅舅家的表哥在曾外祖母家附学,到时表哥去吗?” 凌家想跟朱家走动,现在自然是为了儿子在朱家附学之事。凌氏笑,“应是去的。” 赵长卿道,“我想着,曾外祖母家人,何况是曾外祖母过寿的日子,哪怕不大办,去磕头的人定然不少。到时乱糟糟的,二舅舅又是头遭去,说句不中听的话,怕是就在外头用个饭而已,不定能跟朱家表叔们说上几句话。要我说,二舅舅想去祝寿,主要是因着表哥附学的关系。既如此,何不叫表哥跟咱们起走,表哥年纪小,还不到男女大防的时候,到时候叫他跟在我身边。我是常跟祖母去给曾外祖母请安的,表哥跟着我,不用说话,也能有个面熟。介时在朱家族学里,那些朱家子弟自然得对表哥客气些。” 凌氏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笑对丈夫道,“她个小小人儿,思量事倒比我这个大人周全,真是……” 见凌氏真正开颜,赵长卿继续笑道,“母亲现在怀着小弟弟,原就不该再操心的。母亲不知道,今天隔壁的梨花儿姐姐过来找我玩儿,我才知道梨花儿姐这么小,都会挣钱养家了。这么比,我还只会花钱,远不如梨花儿姐。” 赵勇觉着好笑,“这有什么好比的,你比她小,再说,我家卿姐儿会念书习字,许人都不如你。” 赵长卿认真的说,“可是,我也想做些事啊。我听人说,总是念书容易念成呆子的。我过来,就是想问问母亲,不是说要给曾外祖母送果子做寿礼吗?母亲,挑果子的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不好?梨花儿姐姐常帮杏大娘做事,我也想为母亲分忧哪。” 这倒不是不行。 何况赵长卿今天表现颇佳。 因为母女二人不常来往,距离产生美,矜持惯了,便对彼此格外的客气。挑果子只是小事,凌氏犹豫的是,朱家门庭不般,故此,送到朱家的东西,凌氏格外慎重,哪怕颗果子也是精益求精的。 赵勇笑,已对赵长卿,“事情不大,你既想去做,就去吧。记得叫丫头们挑大的和好的,先放到窖里存放着,知道吗?” “我要不知道这个,哪儿会开口跟母亲要这差使呢?”赵长卿笑,“我出力气,到时母亲再看眼,哪里不合适,母亲说了,也来得及改。” 见父女二人已经把事情定了,凌氏也不再坚持,笑道,“也好,反正你天天在家不爱出门,既然你想干,就交给你吧。” 赵长卿笑,“我下午都想好了,连装果子的篮子都要簇新的才好。母亲尽管交给我吧。” 凌氏也不禁笑起来,“行,那我就安心养着了。” “母亲本来就该休养。” 凌氏心情大好,吩咐白婆子道,“铺子里送来的新料子呢?拿过来给卿姐儿瞧瞧。”对赵长卿道,“今年的新货,好几个颜色,你挑个喜欢的,给你去裁新衣。” 女孩子的衣裳,都是鲜艳的颜色。以往凌氏给她做衣裳从来不问她的喜好的,赵长卿也知道今日凌氏心情好,看了看,指着样大红的绸缎道,“既然是祝寿穿,大红的最喜庆。” 凌氏笑,“我也是说这大红的好看,卿姐儿生的白净,穿大红的也衬得出来。” 赵勇笑,“是啊。” 凌氏道,“明天让母亲挑好颜色,就叫白婆子动手做。”赵家的家境,虽然养的起丫环婆子,不过,向来也是很节俭的。自家人的衣裳,都是自家人做。 赵长卿又陪着父母说了几句话,才回去睡觉。 凌氏感叹,“这丫头不知怎么回事,忽然就懂事了。” 赵勇笑,“懂事还不好?长卿只是安静些,并非不孝顺。你看,她事事为你着想。” 凌氏格外舒心,笑,“我只盼她直这样懂事才好。” 赵勇亦乐得见母女二人亲近,又说了许好话哄妻子开心。 及至夜深,夫妻二人宽衣梳洗,相拥睡去。 倒是赵老太太对赵长卿的行为感到惊讶,赵长卿与凌氏不睦,她是知道的。赵长卿想照顾小梨花儿家的生意,也是赵老太太叫赵长卿亲自与凌氏去说的。 为的就是要赵长卿与母亲亲近。 只是,赵老太太没想到赵长卿会用这样迂回的法子将整个准备果子的差使要到手里。尤其是赵长卿先送点心示好,再为凌家人去朱家贺寿点出条明路,样样的将凌氏哄得开心才提起准备果子的事。何况,赵长卿还选了个最好的时间:赵勇在家的时候。 赵长卿与凌氏不睦,与父亲赵勇向来亲近。 这样,赵长卿先把事情铺垫好,哪怕凌氏不允,赵勇向来宠她,也不会不允。 听白婆子把昨晚的事五十的学了遍,赵老太太按下心中的惊诧,淡淡道,“卿姐儿年纪小,你们太太又有着身子,不能操劳。准备果子的事,你帮衬卿姐儿。” 白婆子连忙应了。 赵老太太便打发白婆子下去了。 赵长卿没在老太太屋里,她去窖里了。 夏天瓜果丰盈,奈何天气暖和,瓜果都不容易保存。所以,般家里都会挖地窖,借着地窖的凉爽来保存瓜果。 像夏天的西瓜,只要在窖里妥当存放,放到中秋都是没问题的。 就是赵家寻常吃的果子,也都是放在地窖里的。如今不过是先挑些好的出来,待朱老太太过寿的时候送去罢了。 哪怕赵长卿不去地窖,她吩咐声,这点小事,白婆子带着柳儿就能干好。只是,她现在没什么事,这件差使又是她亲自从凌氏手里要出来的,所以才走这趟。 因为地窖冷,赵长卿去的时候,特意穿了件厚夹衣,在地窖不觉着如何,回屋就热了。柳儿端来温水,先服侍赵长卿洗漱之后,又给她换了衣裙。 赵老太太笑,“那里头怪冷的,你小心冻着。” “在窖里穿的厚实。” 赵老太太笑,“今天我让柳婆子买了羊肉,晌午烙羊肉馅饼,晚上炖羊肉吃,可好?” 赵长卿最喜欢吃羊肉,闻言眉开眼笑,“爹爹也喜欢吃羊肉,叫柳婆子烙些羊肉饼,反正又好带,会儿放食盒里给爹爹送些去。上回听爹爹说,卫所的饭点儿都不好吃。”边城常有战事,男女强悍,卫所本身提供午饭,故此寻常根本没送饭送菜那说。 “大锅饭,能有讲究,也就是个面子事儿,你爹现在是总旗,比先前还强些的。”赵老太太吩咐柳儿道,“就按你们姑娘说的,让你娘烙些羊肉饼,叫来福给你们老爷送去。” 柳儿忙去了厨房。 中午赵长卿陪赵老太太用过饭就自己去屋里看书了,她并没有急吼吼的去找小梨花儿订篮子,下午练了下午的大字。整天根本没提篮子的事儿。 倒是赵老太太忍不住问她,“长卿,你不是说要用小梨花儿家的篮子装果子么?” 赵长卿道,“哦,离曾外祖母的寿辰还早,篮子不急,抽空去说声就成了。”她从凌氏手里讨过这桩差使,的确为了照顾小梨花的生意,但,赵长卿不会接手这差使就急吼吼的先去找小梨花儿预订果篮。她不喜欢别人看出她的目的。 赵老太太心下暗笑,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丫头。 赵长卿没去找小梨花儿,小梨花儿倒是先来找她了。 小梨花儿先跟赵老太太见礼后,陪赵老太太说了几句话,才跟赵长卿去了赵长卿的屋里玩儿。 小梨花儿笑吟吟,坐下便对赵长卿道,“卿妹妹,上回你教我写的名字,我都学会了。”说着,小梨花儿迫不及待的拉过赵长卿的手,用指尖儿在赵长卿手里划拉起来。 她不仅学会了自己的名字,连两个弟弟的名字也都学会了。 赵长卿笑,“我这儿有笔墨,也有纸张,姐姐在纸上写写看。” 小梨花儿连连摆手,“用笔还不成,我用柳条编了个方方的浅底大盘子,在上头放满沙土,叫梨子跟我块儿在沙土上写。还从没碰过纸笔,哪里写的来?不过,我记也记得了,日后见了也认识!卿妹妹,你上回是教了我五个字,这回教我十个字,就教从到十,这十个数,我先学了用来记账。” “好。”赵长卿铺开纸写了十个数字,教小梨花儿认了两遍。” 及待柳儿端来点心,赵长卿递给小梨花儿块,小梨花儿接了,依旧将纸拿在手里,看了又看,小梨花儿道,“我做别的都快,就是认字,还不如梨子。卿妹妹,你说怪,我家的事我记个准,梨子每天门心思就知道吃,叫他干点活儿跟要他命似的,鬼哭狼嚎撒泼打滚,每天不挨两回揍浑身皮痒。他学字竟然比我快!”说到这个,小梨花儿简直不能理解。 赵长卿笑,“这有什么稀奇,人谁还没长处啊!梨子就是贪玩儿而已,你看他学字这么快,说不定以后会有大出息呢。”赵梨子上辈子说大出息有些夸张,不过,的确行商赚了不少钱,算是犬父虎子的典型代表了。 小梨花儿皱皱鼻尖儿,“他能有什么大出息,我只盼他每天干活就行了。” 小梨花儿正想跟赵长卿说会儿话,就听外头有人说话,不会儿,她弟弟赵梨子进来了。赵梨子脸上收拾的倒也干净,姐弟两个眉眼之间有几分肖似,梨子较小梨花儿小岁,个头儿倒比姐姐还猛些。梨子忽闪着漂亮的眼睛,先看赵长卿眼,才对他姐道,“姐,娘叫你回去,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刚给杂货铺交了二十个篮子,也领了钱回来,小梨花儿是思量着家里没事才来找赵长卿玩儿的。 赵梨子不肯说,径道,“你回去就知道了。” 小梨花儿只好起身跟赵长卿告辞,赵长卿见梨子的眼睛直朝着点心看,嘴里巴唧巴唧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赵长卿笑,用帕子把点心包起来递给梨子,小梨花儿是个很要强的人,深觉弟弟的表现丢脸,拦着赵长卿说,“卿妹妹,别给他,不能惯他这个馋嘴的毛病!” 小梨花儿只顾拦着赵长卿,没提防自己弟弟已经手脚麻俐的双手接了点心,赵梨子还笑嘻嘻地,“谢谢卿妹妹。”说起来,他年纪比赵长卿还大岁。 小梨花儿死瞪弟弟眼,恨不能巴掌抽死这丢人现眼的东西!赵梨子挤眉弄眼做个鬼脸,催他姐,“快回家快回家,娘有事找你!” 小梨花儿已经决定,回家就给赵梨子顿好打!奈何心里又惦记着家,跟赵长卿说声就带着赵梨子走了。 赵长卿送他们到大门口,两家本就是邻居,门户相挨,赵梨子把推着姐姐进了家门,嘴里嚷着,“快去,娘都等急了。”他反倒退出步,跑到赵长卿面前,悄声问,“卿妹妹,是不是我姐又找你认字了?”见他姐手里卷着张白纸,上面像有字的样子,赵梨子已猜个八\\九不离十。 赵长卿笑,“怎么了?” 赵梨子拍大腿,做个愁眉苦脸相,他年纪小小,就显得格外可爱。赵梨子哗哗的往外倒苦水,“卿妹妹,我把我姐糊弄回来,就是想跟你说句话,你可千万别再教她认什么字了。她自己认还不够,天天叫我陪她起认。现在每天给她打下手编篮子的活儿不算,又加了认字的活儿,简直是愁死我了。” 赵梨子没说两句,小梨花儿已经两眼喷火的跑出来,把揪住弟弟的耳朵把他往家里拖,骂道,“好你个赵梨子!敢骗我!娘哪里有叫我回来!” 骗局被识破,赵梨子“唉哟唉哟”的求饶,嘴里讨好着,“那可能是我听错啦!姐!亲姐姐!好姐姐!你快松开!唉哟!卿妹妹,快救命啊!” 小梨花儿凶悍的脚把赵梨子踢进家门,拢下头发,转回头对赵长卿道,“这小子就是欠揍!卿妹妹,你赶紧回去吧,外头风凉,我先回去收拾这小子,下次再找你玩儿。” 赵长卿眼睛弯弯,“好。” 第10章 寿宴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在朱老太太大寿前五天便将切准备停当,挑好的大小匀称的果子,以及在小梨花儿家订的样式新颖又漂亮的柳条篮子。 尽管是小事,毕竟是赵长卿头遭做事,又是要送到朱家的东西,凌氏仍是不放心的看过才满意的让白婆子按赵长卿说的准备。凌氏笑,“这篮子样式倒也新奇可爱。” “小梨花儿现在在给杂货铺编篮子卖钱,她手巧的很,这样式本就是她现想了编出来的,外头根本没这个样式。”赵长卿道,“咱们都是邻居,小梨花儿收的价钱也不贵。” 凌氏道,“真是个巧手的丫头。虽是邻居,也不要叫人家吃亏。” 小梨花儿要的价钱很公道,赵长卿笑,“以后家里若有用得篮子的地方,照顾她生意就好。” 凌氏笑,“是这么个理。” 凌氏又道,“你的衣裳已经做好了,去隔间儿试试,看可合适,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叫白婆子现改了,过些天就要穿了。” 赵长卿微讶,“这么快?” 凌氏笑,“你跟老太太的衣裳做在前,自然快些。” 赵长卿道,“该先给老太太、爹爹和母亲做,我有的是衣裳。” “我跟你爹怎么都好,你年纪小,小孩子在处,若人家都鲜鲜亮亮的,就你穿旧衣裳,我也觉着没面子。家里人出去,若我跟你爹穿的新鲜体面,你跟老太太反是旧衣,就要叫人家笑话了。”凌氏示意,“去试试,我瞧瞧好不好看?” 其实只要小孩子生的白嫩,穿新衣总是好看的。凌氏看了回,笑道,“很好,就这么穿着吧,会儿过去给你祖母瞧瞧。” 赵长卿道,“要是祖母的衣裳也做好了,我并给祖母带过去。” 凌氏笑应,觉着赵长卿自从领了收拾果子这桩差使后,的确是格外懂事了。 朱老太太的寿宴转眼即到,家四口刚用过早饭,凌家人就到了。 出乎赵长卿的意料,二房家子都来了,凌二舅、二舅妈、凌腾以及凌三姐。 尽管边城民风彪悍,不似中原内陆那般讲究礼法,不过,凌家这样举家去朱家贺寿,依旧让人觉着有些唐突了。 般这样举家赴宴的,肯定是用于交情不错的人家。凌家不过是因着赵家的关系才能让凌腾去朱家族学附学,先时与朱家八竿子打不着。朱老太太过寿,朱家就这么举家而去,实在不大合适。 凌家是凌氏的娘家,既然凌氏都不说什么,赵长卿不会那个嘴。 两家人互见过礼,凌二太太笑,“今天要麻烦卿姐儿了,你表哥表姐没去过朱家,要你指点他们。” 赵长卿笑笑,“表哥本就在附学,跟朱家表兄是同窗,我也是听母亲的话顺个手儿而已,说不上指点不指点的,二舅母太客气了。” 凌三姐笑,“卿妹妹,你这身裙子是不是新做的,真好看。”这赞美,半是拍赵长卿马屁,半是真心羡慕。 赵家好几年都只有赵长卿个孩子,赵勇是疼女儿的,而且,赵家日子渐渐宽裕,赵勇时常给赵长卿添些玩具首饰。哪怕赵家家境般,赵长卿手里的小簪子小步摇之类的也有几件。如今要出门,赵长卿自然要打扮的体体面面。她手上是副金镯子,颈上戴着金项圈,头上梳两个鬏鬏,发带上也别了圈儿绢花。兼赵长卿不常出门,养的白嫩,衬着身大红衣裳,的确讨喜。 赵长卿笑,“表姐过奖了,表姐的衣裳也很漂亮。”看得出来,凌三姐也是用心打扮过的。相对于白嫩的赵长卿,七岁的凌三姐已经是个小女孩儿,头发能梳起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发间簪着时兴的绢花与只金钗,衣裳也是新作的绸衫,腕间戴只白玉镯。 凌三姐笑眯眯的同赵长卿说起话来,与向来安静的赵长卿不同,凌三姐能言善道,若不是上回她欺负过赵长卿,赵老太太也得赞声这是个机伶的孩子。 两家人说了些话,待赵家人收拾好,便道出了门,各上各车,同去朱家为朱老太太贺寿。 朱家果然宾客盈门。 哪怕朱老太太说的并不大办,主动上门的人太,朱家也不能不招待。 赵老太太本就是朱家女,又是常来常往的,朱府的管事见就忙迎了上来,做揖给赵老太太请了安,又俐落的同赵勇等问好,面将人往里面请。 很明显,亲戚朋友也分出区别来,待客的地方各有不同。凌二舅同凌二太太被引去了他处,赵勇叮嘱了凌氏几句去了朱六老爷的书房,凌腾凌三姐都跟在赵长卿身边,随凌氏与赵老太太直接去了朱老太太的院子。 此时,院中已是笑声连连,热闹的很。 赵家这家子到,就见个身着烟云蝴蝶裙的年轻媳妇迎出来,那媳妇笑道,“老祖宗在屋里直盼着姑妈呢,姑妈向来可好?”说着欠身福,亲自扶了赵老太太另畔,又问侯过凌氏的身子,赞过赵长卿,说说笑笑的引行人进去。 朱老太太的院子极是宽阔,屋子是雕梁画栋明三暗九的格局,如今屋里已是金壁辉煌彩裙云袖的满了人。正中榻上坐着身万字暗纹金罗衣衫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自然就是朱家老祖宗,朱老太太。 赵老太太到,朱老太太满面带笑,“正说你呢,你说来了。” 赵老太太笑,“母亲在说我什么?我先给母亲祝寿。”说着就要下拜。 朱老太太忙道,“堂哥儿媳妇,赶紧扶着你姑妈。还有勇哥儿媳妇,身子都显怀了,莫要礼。行了,你们来了我就高兴,孝心不在这磕不磕头上。” 赵长卿笑,“老祖宗,我祖母年纪大了,母亲怀着小弟弟,我替祖母和母亲给老祖宗磕头。” 既来了,总要行礼的。 朱老太太笑着点头,“我单就喜欢卿丫头伶俐懂事。” 丫环摆下垫子,赵长卿规规矩矩的磕了三个头。朱老太太招呼她到跟前,摸摸她的头,笑问,“与你起来的丫头和哥儿是哪个?” 赵长卿道,“是我二舅舅家的三表姐和腾表兄。腾表兄在族学里附学,与庆表哥是同窗来着,如今老祖宗大寿,腾表兄想着来给老祖宗磕个头。” 朱老太太见凌腾生的面若白玉、眉目俊颖,小小年纪第次来,虽有微微紧张却并不失态,兼这是孙子的同窗,便有几分喜欢,笑道,“是个好孩子。” 凌腾与凌三姐也给朱老太太磕头祝寿,朱老太太看刚刚迎赵家人的年轻媳妇眼,那年轻媳妇忙补了份见面礼给凌家姐弟。朱老太太笑,“头遭见,是这么个意思。” 凌腾老实谢过,凌三姐儿笑道,“常听卿妹妹说老太太慈祥可亲,谢老太太赏。” 朱老太太笑笑,没说话。 赵长卿微微讶意的看凌三姐眼,她可是从没跟凌三姐说过朱家的任何事。 朱老太太笑对赵长卿道,“今天我这屋里热闹,你大伯家的表姐也来了,让你堂大嫂子带你们过去说笑。腾哥儿去找庆哥儿,你们是小同窗,正好做个伴,以后也好生念书。” 堂大嫂子,也就是刚刚迎赵家人的年轻媳妇,娘家姓袁,外头人都称她为袁氏或是朱大奶奶,正是朱老太太的孙子媳妇。 朱老太太常年在边城居住,这处宅子是朱家老宅,朱老太太是嫡母,嫡出的三个儿子是没办法守在边城,又不能没儿子在身畔尽孝。事实上,余者庶子恨不得都在老太太身边尽孝呢。不过,老太太只让排行第六的庶子朱泰住到老宅。 这位袁氏便是朱泰的长子朱青堂的媳妇,朱老太太过大寿,袁氏是六房的长媳,自然要周全安排。好在还有两个妯娌杨氏、余氏帮衬,倒也游刃有余。 赵长卿不是头遭来朱家,朱老太太的大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年年都办的。 虽是人,朱家经验十足,都安排的井井有条,譬如小女孩儿般都是由袁氏的长女朱铃来接待。朱家现在人丁非常兴旺,各房庶的嫡的堂姐妹表姐妹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十来个,而且随便算,都是实在亲戚,借着朱老太太的寿宴聚,就显得格外热闹。 女孩子们说话儿的屋子就设在老太太院里,虽是临时准备出来的,各种陈列摆设也颇为雅致。袁氏将赵长卿交给朱铃就回去继续在朱老太太跟前侍奉了。 朱铃同赵长卿早便认得,同凌三姐互相厮见过后,带她们介绍给帝都来的朱家老大朱静侍郎家的孙女朱晴认识。老娘过大寿,朱静离不开帝都,就派了孙子孙女过来给老娘贺寿。 朱晴口很标准的官话,笑道,“早听铃妹妹说起过卿妹妹。” 朱家在边城已是极有名望的人家,朱铃是六房的长孙女,跟着朱老太太在老宅过活,生活优渥远胜赵家,不必提凌家了。只看朱铃这身紫燕纷月裙以及头上那支玉垂扇步摇就已经非常华贵了,就是从帝都来的朱晴在穿戴上都不定有朱铃的精致,但,朱晴就是有种淡淡的韵味儿是朱铃所不及的。 这种差别很难形容,却又让人目了然。 对着朱晴,赵长卿就换了官话,道,“姐姐好,姐姐来了边城,可适应边城的吃食气侯?” 朱晴有些惊喜,笑道,“都挺好的,妹妹官话说的真好。我从小在帝都长大,家乡话反而不会说了。” “是啊,卿妹妹,你还会说官话哪?”凌三姐已忍不住插话,自对朱晴道,“晴姐姐,我姓凌,在家排行第三,你叫我三姐就行了。” 朱晴笑,“凌妹妹。” 凌三姐很快与朱晴攀谈起来。 赵长卿选个安静角落坐了下来,想着,凌三姐这爱钻营的性子,或许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第11章 楚越与傻瓜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今天来的客人极,熟的不熟的都想混个面熟。朱铃就不怎么顾得上赵长卿,好在赵长卿带了柳儿在身边,也并不需人特别照顾。 赵长卿见果碟中有桔子,便拿了个细细剥了皮,慢慢吃。在边城,这些南方的果子并不常见。朱家随便便可拿出来待客,可见其富贵矣。 吃了半个桔子,赵长卿又捏了块沾着黑芝麻的蓬糕,掰了小半用帕子捧着小口小口的吃起来,尽管不大新鲜,味道依旧香甜软嫩,肯定是南香园的点心。 再端起手边的茶盏喝口,里面并不是茶,而是甜甜的姜蜜水。即便赵长卿也得感叹朱家待客周全,这屋里是招待小女孩儿的,年纪太小的孩子,不大适合用茶。 赵长卿这么又吃又喝,亏得她自觉的坐在角落,且别的女孩子都在忙着跟相熟的小姐妹或是刚认识的小姐妹们叙闲话、套交情,赵长卿年纪小,人矮矮的,何况赵家是小户人家,等闲没人知道,于是,坐在边角儿上也没人注意她。 没人注意赵长卿,倒是有人无趣的坐在她旁边来。 这女孩子也就十来岁的样子,皮肤是淡淡的蜜色,头发漆黑浓密,高高的梳到头顶,结成个小小的巾帼髻,巾帼髻周边戴圈小小的金花,既别致又灿烂。她人生得并不是么漂亮,眉眼间却是英气十足,穿身浅紫色绣花百褶裙,华丽中透出洒脱的味道。 女孩子看赵长卿眼,赵长卿也正在看她,就先欠身打了声招呼,“姐姐。” “嗯,我叫楚越。”楚越张嘴也是帝都话,赵长卿想难道楚越也是从帝都来的?可楚越又不姓朱…… 顾不得思,赵长卿连忙自报家门。楚越直接坐在赵长卿身边的椅子里,随手拿了个桔子,道,“你选的这是方不赖。” “没别的好处,清静是有的。”赵长卿笑,“咱们来的都早,会儿人。” 楚越瞥赵长卿眼,道,“看你来就坐在这边吃个没完。”可见楚越来的早。 吃个没完…… 赵长卿微侧着脸看楚越,强调,“我也就吃了半个桔子点蓬糕而已。”什么叫吃个没完啊?好像她贪吃似的。 楚越看她包子脸鼓鼓的不乐意的模样,不禁笑,问,“怎么不跟姐妹们去说笑?” 赵长卿小小的叹口气,“我有好人不认得。”那哪里是说笑啊,完全是个小小的交际场所,谁的出身好,谁的出身差,谁与谁是亲戚,谁与谁是路人,样样分的清楚明白,才开始或见如故,或再见陌路的说笑往来。 赵家虽然与朱家是实打实的亲戚,无奈现在家里委实微薄,赵长卿年纪又小,并不是聚会的热门人物。 楚越见她生的白嫩圆润,吁气叹气的小模样怪可爱的,笑,“无妨,我跟妹妹说笑。” 这话倒不是客气,楚越捏着个桔子与赵长卿说笑,然后没两句话就先把赵长卿的老底打听的清二楚,其中就包括赵家与朱家的关系,以及赵勇在卫所的官职,连带赵家几口人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眨眨眼,赵长卿寻思,她除了知道楚越的名子,余者竟无所知。 赵长卿惊奇的打量着楚越,目光里满是好奇,她好歹上辈子苦逼的活了将将三十年,尽管没活出什么滋味儿,起码不是傻瓜。现在也只是面儿上嫩罢了,赵长卿行事稳妥,连赵老太太都是暗暗称奇的。可见,赵长卿智商绝对没问题,不想如今却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回。 赵长卿直盯着楚越看,肚子里那点儿小心思在她那张圆圆润润的小脸儿上望既知。楚越笑,“我爹是卫所楚千户,说来,咱们都是军户,本就该好生亲近的啊,卿妹妹。” 楚越主动交待来历,这让赵长卿心里稍稍平衡了些。 楚越性子活泼,把桔子捏软,剥开皮吃得香甜,还面小声抱怨道,“这桔子不大新鲜了,里面的水汁都少了许,蔫蔫的,不大好吃。”面挑剔着“不大好吃”的楚越,已经开始剥第二个桔子了。 赵长卿心道,不大好吃你都吃个没完,这要是好吃,你还不得把盘子都啃了啊! “卿妹妹,你去过江南吗?” “没。”赵长卿老实的说,却又觉着这话很傻,赵长卿道,“我是土生土长的边城人。” 楚越抬眼笑声,“你帝都话跟谁学的?腔调很好听。” “哪里用特别学,听别人讲过也能记住,每年边城都有许帝都的商人过来。”赵长卿绝不会说她是前世特意练习过的。 楚越道,“南方有种跟桔子差不的果子,叫黄果。皮比桔子硬,要用刀切了吃,酸酸甜甜的,也很好吃。” 赵长卿问,“姐姐以前在南面吗?” “嗯,我父亲才调来边城没久。这里风沙真大,才十月天就这样冷了,我听家里老仆说,冬天都会下很大的雪,是不是?” 赵长卿笑,“这就已经入冬了,今年雪下的晚,要是搁往年,还有八\\\\九月下雪的时候呢。我听说南方暖和的很,冬天的树都是绿的。” 楚越笑,“要说暖和,也得看什么地方。其实南方的冬天也会下雪,就是下的比较少而已,并不是人们想的那样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只是南北风物不同,南面水,故此人们食鱼虾,果子之类的也较北方丰盈。要我说,我还喜欢北方,就拿边城说,地处宽阔,民风也够彪悍,那天我在街上看到有个婆娘追打她家汉子,直接把菜刀飞出来,把那汉子吓的险些尿了裤子。” 赵长卿道,“这有什么奇怪。世上男人打女人的事了去,你不觉着奇怪。乍见到女人打男人就觉着怪了?” 楚越愣,立刻道,“这怎么样?” 赵长卿眸中含笑,问,“怎么不样?” 楚越显然已经想好说辞,道,“就算民风再彪悍,三从四德的道理也应该懂的。” 三从四德? 赵长卿此生最恨这四个字,唇角却是微微向上勾,笑道,“圣人都说,仓禀实而知礼节。你说的三从四德,是给填得饱肚子的人听的。你知道富贵者家眷,与穷人的婆娘有什么区别吗?” 楚越道,“贫富而已。” 赵长卿面上淡淡,胸口却像堵了几十年的口怨气,她堵的难受,简直不吐不快,赵长卿控制不住,率然开口道,“富贵者家眷依仗富贵者过活,小到汤饭、大到金奴银婢皆是依仗富贵者的给予,富贵者做到这份上,女眷自然应该三从四德。穷人过的是什么日子,个穷困的男人靠自己是养不活家人的,他们需要家里女人也出去做活挣钱养家,女人挣的钱不会比男人少,换言之,女人同样是在承担养家的花用,女人吃的饭是女人自己挣来的。端谁的碗,服谁的管。若是女人自己挣来的生活,男人有什么脸要求女人三从四德?若是哪个男人跟女人说三从四德,最好先问问自己君子五德做到哪样?” 楚越自以为是个有见识的人,却给赵长卿说的瞠目结舌。 赵长卿通话说完,心气才算稍顺,打量楚越眼,道,“你看,男人只记着要求女人,却总是忘了要求自己。就是女人自己,也只记得要求自己。”少女人辈子就被三从四德压的喘不过气,就是她自己那可怜又可恨的上辈子……她还真是自心底羡慕那些敢打敢杀敢闹敢骂的泼妇婆娘! 楚越张张嘴,最终不可思议的问句,“你真的只有四岁啊?” 赵长卿立刻明白自己说得太,露了马脚。不过,她又不是重生后的第天,赵长卿笑,“我看姐姐并非俗人,才跟姐姐说了几句心里话。” 楚越笑着捏捏她的胖脸,“放心吧,我又不会给你说出去。不过,你这种离经叛道的话还是少说,不然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赵长卿打开楚越的手,揉揉自己的脸,“姐姐才要注意言语行止,姐姐才几岁,就成天婆娘汉子嫁不嫁的满嘴胡言乱言。” 楚越眼珠转,凑近赵长卿的小胖脸儿,悄声道,“那,我不把你的话往外说,你也不要把我的话往外说,可好?” 赵长卿嘟着嘴巴表白自己的高贵品行,“姐姐当我是什么人了?我本来就不会乱说。” 楚越嘿嘿笑,拉起赵长卿的手跟她对手指按个手印,道,“这可就是说定了。” “好吧。”赵长卿点头应下。 楚越不大会儿工夫就把盘子里的桔子吃了大半,留下堆桔皮,赵长卿忍不住提醒她,“你少吃点儿,叫别人看到会笑你的。”她倒不是担心楚越被人笑话,实在是她与楚越挨着坐,若是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她跟楚越起吃的呢,没的连累她的名声。 当然,赵长卿也不否认,楚越说话直率为人聪明,却并不讨人厌。她觉着楚越为人不错,亦不是心胸狭窄的人,才会直接出言提醒。 “笑我?”楚越大咧咧的指在屋里穿来穿去与人攀交情的凌三姐,小声问,“那傻瓜不知是哪家的?还个劲儿的去找人家说话,没见大家都烦了她呢?有这傻瓜在,谁还会笑我?” 啧啧两声,楚越轻轻笑着,“看这傻瓜穿戴,只钗子还是镏金的,镯子也是寻常货色,值不了个三俩铜板的,哎,连衣裳料子也是去年的了,朱家的仆妇都比她讲究……啧啧,贫富倒不是要命的事。要命的是,这傻瓜完全没有自知知明啊。” 楚越笑眯眯地摸摸下巴,“莫非这也是朱家人?” 赵长卿摇头,“不是。” “那是朱家的亲戚?” 赵长卿依旧摇头,“不是。” 楚越不明白了,问,“那她是怎么进来的?” 不知怎地,赵长卿忽然就虚荣了下,道,“有人带她进来的吧。” 楚越摇摇头,颇是感叹,“看来这屋里的傻瓜不只个,能把这傻瓜带进来的,也只有另个傻瓜了。” 另个傻瓜…… 赵长卿…… 第12章 聪明人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另个傻瓜…… 赵长卿咬了咬牙才克制住自己白嫩的小手没往楚越的脸上挠上两把,她甜甜笑,问楚越,“姐姐知道她是谁带进来的吗?” 楚越摇头,“我对傻瓜没兴趣。” 赵长卿眯起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磨着牙轻轻的说,“那位傻瓜姓凌,不才正是另个傻瓜,也就是在下我的舅家表姐。” 在赵长卿的想像中,只要是稍具良知的人,当着人家的面儿左个傻瓜右个傻瓜的骂人家这么久,好歹都会羞愧二的吧。结果楚越盯着赵长卿半晌,忽然抱着肚子哆哆嗦嗦的笑了起来。 要不是屋里这些人,赵长卿觉着,楚越非得笑出声来不可。不过,正因为憋着不出声,楚越笑的浑身乱颤,当真如打摆子般,丢脸极了。 赵长卿翻个白眼,撇嘴转过头,不去理她。 楚越偷笑个没完没了,倒是楚越身边的丫头颇有眼色,悄悄对楚越说好话,“我家姑娘就是这样直爽的脾气,赵姑娘莫要见怪。”又端茶捧果的服侍赵长卿,给赵长卿赔不是。 赵长卿本就不是刻薄脾气,只得道,“算了。”斜眼看楚越眼,赵长卿很违心地,“我也不是很生气。” 楚越掩着嘴巴小声笑,凑到赵长卿面前逗她,“看你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了,脸蛋儿鼓的像个包子,还不生气呢?” 赵长卿当真不愿意理会楚越了,实在太欺负人了! 楚越又笑着哄她,“好了,是我不对。我看妹妹这样聪明的人,怎么带了只傻瓜进来呢?没的丢脸。既是你舅家表姐我就明白了,亲戚就是这样,推辞不掉,是不是?” 赵长卿道,“当着我的面就说我表姐是傻瓜!” 楚越是个聪明至极的人,她轻笑道,“妹妹明明就不喜欢她,我先时说她你也没不高兴,还装什么?行啦,你就别装了,谁也没规定表姐妹就要互相友爱啊。而且,那丫头那么傻。” 赵长卿道,“成天这个傻那个傻的,就你聪明!别看现在人人都觉着我表姐傻,没眼力。她这人是天生的会钻营,若能钻营出好处来,脸面算什么,好处才是实在的。”上辈子,这辈子,凌三姐直是这样的人。 楚越笑吟吟的问,“你说的样样明白,怎么不会学学她?” 赵长卿笑,“我不用钻营,姐姐不也坐到我身边来了么?我这是姜太公钓鱼。” “是啊,我愿者上钩啦。” 两人说着话,屋子里来的闺秀果然越发了,及至中午开席,光这些女孩子就满满的开了三桌席面儿。凌三姐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赵长卿索性就与楚越坐在处。 楚越只是嘴坏些,却是很会照顾人,时不时帮胳膊短手短的赵长卿布菜。 待用过午饭,便有丫环来叫楚越,说是楚太太要回去了。 楚越起身同赵长卿告辞,道,“那我这就回去了,卿妹妹,有空我去找你玩儿。” 赵长卿起身,点点头,“我送姐姐。” 楚越走后没久,凌氏也着人来找赵长卿回家,赵长卿让柳儿找到凌三姐,此方并出去。 来的时候凌三姐与凌腾皆是坐自家的车来的,回去时却遇到问题。因为赵勇同凌二舅虽同是在朱家,却不是同个地方吃酒,并未在处。朱家来的宾客极,赵勇时间也找不到凌二舅,心里记挂着里头的老娘老婆,尤其老婆还有身子,故此,刚吃完酒,赵勇便着人往里头递信儿:早些回家。 如此,赵老太太凌氏便并将凌家姐弟带了出来,赵勇笑,“两辆车,虽不大宽敞,挤挤也坐得。卿丫头同你表姐随老太太坐,阿腾跟我和你姑妈趟车。” 凌腾笑,“听姑丈的。”又叮嘱凌三姐,“三姐,老太太年纪大了,卿妹妹年纪小,你照看着。” 凌三姐心情很好,笑,“我知道,哪里还用你单说。” 诸人笑,各上了车去。 马车稳稳当当的前行,赵老太太精神头不错,笑问,“三丫头,中午可吃好了?” 凌三姐笑道,“吃的很好,还认识了许新朋友。” 凌三姐是个活泼的人,她今天收获满满,已是不吐不快,恨不能立刻炫耀出来让人好羡慕夸赞她番。原本,凌三姐打算着,只要老太太再问句她的交友情况,她便立刻现场发挥,让老太太明白她有么的聪明能干了。结果,凌三姐满肚子的新鲜话儿想说,偏生老太太不问了。于是,那满肚子的新鲜话儿只好憋在肚子里,憋得凌三姐那叫个坐立难安。 于是,凌三姐转头跟赵长卿道,“卿妹妹,你怎么去了都不跟人家说话的啊?” 赵长卿淡淡道,“我有跟楚姐姐说话啊。” “那怎么行,那么的姐妹,你怎么能只跟个人说话?你得跟人打招呼才行。”凌三姐教训赵长卿道,“很人都说你不合群。” 赵长卿轻轻笑,哦了声便不再言语了。 凌三姐道,“以后你可不能这样了。” 这次,赵长卿干脆哦都不哦声了。 赵长卿不再理她,凌三姐最司察颜观色,知赵长卿这是不乐。其实,她并不喜欢赵长卿,上回赵长卿去凌家还害她挨顿打呢。不过,这次能去朱家还亏了赵长卿,故此,凌三姐才打叠起精神跟赵长卿说话来着。不料,赵长卿还是这般阴阳怪气,凌三姐别开头,她还不乐意理会赵长卿呢! 如今,她认识了好些朋友,以后也再不必借助赵长卿才能跟那些朋友来往了! 赵长卿在凌三姐的心中失去重要作用,凌三姐便不再同她说话。 到了家门,赵勇过来扶老太太下车,又抱下赵长卿与凌三姐。 行人进了屋,赵老太太先对凌氏道,“你身子笨重许,又忙了这半天,赶紧回房歇着吧。勇哥儿身上都是酒气,你是个实诚性子,定没少喝,行了,跟你媳妇道去,喝两碗醒酒汤,再睡觉,叫孩子们在我屋里玩儿。” 凌氏笑应了,叮嘱凌家姐弟两句便同丈夫回房休息去了。 赵长卿见老太太眉间亦有几分疲倦,道,“祖母,让柳儿端些甜汤来,我同表哥表姐到我屋里说话去。”好叫老太太也略歇歇。 老太太笑,“好。” 赵长卿的屋子不大,却是样样俱全。 妆台镜奁有,笔墨纸砚也有,还有张不小的榻上放着矮桌,正好可坐着说话。赵长卿请凌家姐弟左右坐了,自己去拖张椅子过来。 凌三姐坐在榻上,伸着脖子喊,“哎哟哟,你哪里拖得动,等柳儿来再搬吧。” 凌腾直接跳下去同赵长卿道搬椅子,看凌三姐眼,没说话,转而扶赵长卿坐在椅子上。 凌三姐从果盘里拿个梨子闻了闻,道,“今天朱家待客用的果子都是桔子,黄澄澄的,可真好看。就是没好意思吃个半个的,阿腾,你吃了没?” 凌腾点头,“我看着挺好的,就吃了个。虽说是去做客的,想吃就吃呗,何况那本就是拿来待客的,你在家可从不害羞,怎么就没好意思吃啊?” 凌三姐挑眉,露出精明厉害来,道,“你知道什么?满屋子的小姐妹们,谁又是真正是为了吃果子去的?说话还顾不过来,也就是跟卿妹妹说话的楚姑娘不客气,吃了满桌子的桔子皮,别人都暗暗笑她呢。还有人说是卿妹妹吃的,我还替卿妹妹辩白了两句,卿妹妹才大,她就是撑破了肚皮也吃不了那些桔子!”说着,凌三姐叹声,“真不知姓楚的是哪家的傻大妞儿,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逮住顿好的可吃个肚饱呢!” 听凌三姐说楚越是傻大妞儿,赵长卿想着楚越对凌三姐的评价,想着她二人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忍不住“扑哧”就笑了。 凌三姐道,“笑什么?” 赵长卿笑,“我笑表姐说楚姐姐是傻大妞儿。” 凌三姐还以为赵长卿因何发笑呢?听赵长卿这样说,凌三姐笑,“难道不是傻大妞儿?做客就是做客,哪儿能真跟在自己家似的,像姓楚的,先落个贪嘴的名声,你看谁跟她说话来着,都怕丢脸。也就是你,傻傻的坐个角落,也不知道跟别人说笑,只跟个傻大妞儿在处,没的让她带累你的名声。” 赵长卿忍不住替楚越分辩句,道,“楚姐姐挺好的。”而且楚越可是点都不傻。 “你莫不是傻了,就个贪嘴的傻大妞儿,都没人跟她说话,她好在哪儿啊?你倒是跟我说说。”凌三姐最听不得别人不服她的话。 赵长卿眼睛微眯,反问,“难道就因为贪嘴,这人就不好了?” 凌三姐虽然口齿伶俐,赵长卿这个问题委实不好回答,凌三姐想了想,将梨子往果盘放,道,“你看看,满屋子人都没人主动同她说话,不可能是满屋子人都有问题,肯定是姓楚的有问题吧!” 赵长卿道,“对于表姐,可能是这样吧。” “什么叫对于我可能是这样,肯定就是这样!” 赵长卿不同凌三姐较口舌是非,楚越到底如何,不是凌三姐说了算的。在凌三姐嘴里,没人理会、贪嘴便成了罪名,可是,同她说话、吃饭时照顾她的却是楚越,而不是自认为八面玲珑的凌三姐。 哎,人哪…… 第13章 借书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只与凌家姐弟可说的话并不。 她本身并不是言的人,时柳儿端来甜汤,大家便开始喝甜汤。 朱家的宴会给凌三姐开启了扇新的大门,她心中的兴奋时难以平静,眼睛亮晶晶的又开始跟赵长卿打听别的事,“卿妹妹,听说你在念书啊?” 什么叫听说?她念书又不是什么秘密,凌家人早就知道的。凌三姐主动提及,自然是有其用意所在。赵长卿不动声色,淡淡道,“随便认几个字而已。” 凌三姐立刻道,“我看朱家的姐姐妹妹们也都是念书的。” 赵长卿勾勾唇角,不再说话。她太知道凌三姐无利不早起的性子,刚刚发表了番楚越如何大傻妞儿的言论,如今又打听她念书的事。赵长卿对于凌三姐的宏图大志没兴趣,也不愿做她的踮脚石,事实上,她根本不想跟凌家如何亲近,故此,赵长卿面色淡淡,只管小口喝汤。 无奈凌三姐绝不是你表现冷淡她便会罢休的人,凌三姐问,“卿妹妹,你看的书能借我看看吗?” 赵长卿有些不耐烦了,露出丝惊诧道,“我的书?表姐家是书香门第,祖上出过进士的人家,我常听母亲说,表姐家有大屋子的藏书呢!我家祖上军户出身,怎么能跟表姐家相比?表姐倒找我来借书?真是奇也怪哉。” 凌三姐不料赵长卿小小年纪这样难说话,顿时冷了脸道,“借就借,不借就不借了,就问你借这么本书,看你这大通推辞!” 赵长卿抿着唇,看凌三姐眼,搅搅汤匙,明明白白的摆出个拒绝的姿态。赵长卿如此,叫今日如鱼似水交际大半日的凌三姐感到羞恼不堪。 凌三姐会跟赵长卿开口,就是看中赵长卿年纪小,不大懂事,人也笨笨的。虽然上次赵长卿害她挨顿打,不过那都是赵长卿太笨的缘故。而且,她还曾经把赵长卿掐哭过呢,可见赵长卿又是个好欺负的。凌三姐年纪不大,孩子心肠却很懂得算计。她估量着只要开口借,赵长卿都不会拒绝。不料,赵长卿这般抠门! 凌三姐眼珠转,咕咚咕咚两口将甜汤喝尽,呯的将碗撂在桌上。既然赵长卿这样小抠,凌三姐索性就使出第二招,吓唬吓唬“好欺负”的赵长卿。 不得不说凌三姐对于赵长卿不够了解,甚至没有个清楚的认识。赵长卿并没有被凌三姐吓住,见凌三姐竟然在自己房里摔摔打打,赵长卿挑眉问,“表姐,这甜汤好喝么?” “难喝死了!” 赵长卿唇角勾,扫眼干干净净的小瓷碗,淡淡道,“难喝就少喝几口吧!”真是要饭的还嫌饭馊了。 连续两招都未见效,又听得赵长卿这明明白白的讽刺嘲笑,凌三姐脸胀的通红,凌腾忙道,“姐,你这是做什么?你字都不识个,看什么书啊!” 凌腾这样说,凌三姐来火了,伸手推了凌腾下子,怒冲冲道,“是啊!父亲只教你个念书!” 赵长卿冷笑,看来这火不是对她人的。 她明白,与凌家标榜为书香门第不同,朱家才是真正的书香大家,哪怕曾经落魄过段时间,朱家仍是边城排得上名号的人家。凌三姐忽然借书,很明显在朱家收获的不只是交际来的新朋友,恐怕也在朱家受了不小的刺激。 不过,赵长卿对凌三姐受的刺激没任何兴趣,反是吩咐柳儿道,“去老太太屋里说声,表姐嗓门有些大,叫老太太莫见怪。” 凌三姐恼怒,“诶!不许去!” 柳儿毕竟不是什么训练有素的丫环,凌三姐说,她就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不知所措的望着赵长卿,不知是去还是不去。 赵长卿道,“这是赵家,你是赵家的丫环。” 柳儿忙急急的去了。 别看凌三姐厉害,她这厉害也只是在兄弟姐妹们面前厉害二罢了,对长辈,总是有几分惧怕,何况赵老太太又不是她凌家的长辈。这次来朱家拜寿,原本父母并没有打算带着凌三姐道,凌三姐似乎天性中就有这种机伶,她要死要活的在家闹了好几通,母亲凌二太太才决定带她起。当然,前提是凌三姐必须听话。 眼睁睁的看柳儿跑去告状,凌三姐暗火中烧,不过,这回倒没扑过去掐赵长卿,她如今大有长进,竟咬咬嘴唇,眼圈儿红,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面哭,面起身道,“我知道妹妹不喜欢我,我这就走。” 凌三姐忽就如此作态,赵长卿亦没有半分惊讶,这点算什么,凌三姐上辈子就是这方面的人才,她简直无师自通,天生擅长这套。如今凌三姐年纪尚小,不过刚刚展露这方面的才华。撒泼打滚哭天抹泪之类,对在乎你的人才有用,凌三姐无疑是用错了地方。赵长卿眉毛都未动下,只是平平静静心宁神和的看着她们姐弟,言不发。 赵长卿的沉默让凌腾倍觉羞惭,他先是红着脸跟赵长卿赔不是,“卿妹妹,实在对不住,我姐她就是这样说风就是雨的,你别跟她计较。”又劝凌三姐,“姐,好端端的你哭什么。你小声些,老太太年纪大了,别吵着老太太。” 凌三姐强词夺理,愈发高声,“是我要吵老太太么?你没见有人都叫丫环去告状了么?” 赵长卿根本不愿同凌三姐理论什么对错,她对着刚回来的柳儿,直接道,“出去找来福,让来福去外头叫辆车,送表哥表姐回去吧。我累了。” 赵长卿直接翻脸,凌三姐大怒,指着赵长卿道,“你竟然撵我们走!” 赵长卿冷冷地,“你看清楚了,这是赵家的房子赵家的地,你姓凌,我姓赵!你还是少把那套惺惺作态的玩意儿拿来对付我!姓凌的吃你这套,我姓赵的可不吃!我好心好意带你去朱家,如今看来是斗米恩升米仇了!” “在我家,在我屋里,你倒来拿捏我!我现在就告诉你,你是打错了主意!” 赵长卿陡然暴发,凌三姐又不能在赵家把赵长卿压起来揍顿,只得嘤嘤哭泣,做足弱者的委屈姿态。凌腾简直愁死了,不过,他小小年纪便极有决断,直接去老太太屋里说了声就回来叫凌三姐,臭着张小脸儿道,“姐,我跟老太太说了,怕家里父母惦记,咱们这就回家。” 凌三姐哭道,“我不回!这是我亲姑妈家!我不回!别人撵我我就要走?世上没有这个理!” 凌腾抿了抿粉色的唇瓣,小小的脸已经彻底阴沉下来,他并未发怒翻脸之类,只是点点头,“行,那你呆着我,我先回了。” 凌三姐抓着凌腾的胳膊,“你也不许走。” 凌腾动也不动,只凭她抓着,语气却颇是不善,道,“我是要走的,你若不想走,尽管住下来。表妹片好心招待我们,你这样不懂事,我定要告诉父亲的。” 凌三姐此时方着了慌,紧紧的抓着凌腾的胳膊,哭道,“你究竟是不是我弟弟?倒偏帮外人!” 凌腾打开她的手,“你要不是我姐,我才懒得管你。”转身对赵长卿揖,凌腾羞愧道,“卿妹妹,实在对不住,今天我姐太失礼了。我管不住她,等过两日再叫她来给妹妹赔不是。” 赵长卿挑挑眉,跳下椅子扶起凌腾,温声道,“表哥客气了。对令姐,我已经仁至义尽,无话可说。” 凌腾的脸羞的几乎要滴出血来。 其实凌三姐并不怕凌腾,她怕的是凌腾身为两房独子在家中的特殊地位。 在凌家,长房二房只有这根独苗,不必说凌腾有着流的读书天分,凌家对此期冀颇深。 在凌家,凌腾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这让好强的凌三姐深深的羡慕与嫉妒,同时又害怕凌腾这种超然的地位。同胞姐弟,凌三姐自幼便知道,弟弟说句顶她说百句。 若是凌腾真向父母告状,恐怕又是顿好打。 凌腾与赵长卿赔完不是,也不理会凌三姐,直接自己就往外走。凌三姐顾不得哭天抹泪装腔作势,连忙追了上去。 室内终于恢复宁静,柳儿叹口气,“表姑娘真是……” 赵长卿道,“你出去瞧瞧,叫来福勿必亲自送他们姐弟回去。” 柳儿跑出去传话,赵长卿以为赵老太太会问她怎么回事,不想赵老太太屋里根本没什么动静。去朱家大半日,赵长卿也累了,她爬上床,拉开被子,很快睡去。 赵老太太的确没当什么大事,孩子之间吵吵闹闹再正常不过。 何况,那个凌三姐的脾气…… 直待赵长卿午睡转醒,下半晌陪老太太说话时,赵老太太才问了句,赵长卿如实说了。赵老太太皱眉,“也太不识好歹了,以后少跟她玩儿。”让凌家姐弟跟着赵家人并去朱家的法子,还是赵长卿想出来的。尽管赵长卿是为了把准备果子的差使要到手,才故意出这个主意讨母亲凌氏的喜欢。但,赵长卿毕竟是带他们姐弟去了朱家。说这个并不是要凌家感恩,亲戚之间,互有相帮是应该的。不过,似凌三姐这般,仗着是亲戚,语不合便拿捏使性,在赵家又哭又闹,不知道的还得以为赵家怎么着她了呢。这样的性子,真是叫人没法疼。 赵老太太看着赵长卿长大,祖孙情分暂且不提,就是赵长卿本身也不是不讲理的性子,赵老太太自然心疼孙女,道,“你表姐妹好几个,谁的脾气好,跟你性子合得来,咱们就跟谁玩儿。” 倒是凌氏听闻此事道,“你表姐不就是要借你本书看,给她就是。” 赵长卿并不想与凌氏翻脸,忍怒低声道,“母亲常说外祖父家诗书传家,要什么书没有,怎么就偏要借我的书?咱们家不过军户,这几本书都是爹爹小时候学的,我就不信这样的书外祖父家没有。再说了,腾表哥都说了,表姐大字不识个,她借书能有什么用?倒是表姐,我说不借,她竟然跟我翻脸。我好意请她喝甜汤,她还说难喝!后来又大喊大叫哭天抹泪的闹起来,连祖母都给她吵的不得安宁。以后我再不跟她来往了。” 凌氏又觉好笑,“点点事,莫说这样的话。” 赵长卿道,“我也觉着事不大,就是表姐那张嘴,在咱家时就能颠倒是非黑白,如今她这回了家,还不知怎么在舅舅舅妈面前编排我瞧不起她、怠慢她呢?她那些个心眼儿,我猜都能猜出来。别人亲戚来往是为了亲近,我跟她来往,总是吃亏。我以后再不跟她说话,也不跟她玩儿了!母亲别让她来咱们家!”说了几句孩子样的气话,赵长卿撅着嘴,满脸不高兴。 凌氏并未放在心上,笑,“行了,过几天就没事了。表姐妹,还真生分了不成?”打发赵长卿出去玩儿了,根本没往回里去。 不过,若凌氏能看到凌家场景,她便会明白,赵长卿真是看透了凌三姐。 来福亲自送了凌家姐弟回家,便告辞了。 凌二太太与凌二舅也已经到家,见儿女回来不禁笑道,“正说要打发车去接你们呢。怎么脸色这样差,可是累着了?” 凌三姐恶人先告状,未待凌腾说话便抢先道,“娘,卿表妹欺负我——”说着就扑到母亲怀里哭了起来。 凌家虽然女孩儿,凌三姐却是二房长女,第个孩子,哪怕是女孩儿也得父母偏爱。凌二太太忙揽住女儿的身子,心疼的问,“这是怎么了?” 凌三姐抽咽着道,“我好羡慕卿妹妹认得字,想借卿妹妹的书看,卿妹妹不借,生起气来,直撵我跟弟弟走。我们这才回来的。” 凌二太太顿时不悦,“这卿丫头脾气也太骄横了些!她撵你,你就走,你姑妈呢?你姑妈怎么说?” 凌腾听的忍无可忍,忍了路的怒火终于暴发,他大声道,“母亲也真正弄明白是非曲直再说别人的不是!姐那是借书吗?咱们家什么书没有,非要借卿妹妹的书!何况,姐根本不识得字!人家不愿意借也没什么不对!她就在人家大哭大闹,连人家老太太都给她吵的得不得安宁!这要怎么在人家呆!” “我去朱家附学,姑妈又带我们去朱家,本是好意!你看看姐姐干的叫什么事!在人家老太太屋里就撒泼作态,自以为聪明绝顶,殊不知家子的脸都给她丢尽了!” 第14章 请帖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第二日凌二太太就派了家里个姓李的婆子送了篮果子到赵家,说是给赵长卿吃的,又里里外外说了些赔礼的话。 赵长卿并没有顺情给李婆子台阶下,反干脆俐落道,“谢二舅妈惦记我,还着你送果子给我吃!你也回去代我向二舅妈问好。至于三表姐的事就不要提了,我已经发誓再不与她来往!她也没什么对不起我的,若不经这事,我尚不知道她是这样的人!说起来,我还得谢她让我有机会看清她的真面目,以后才能长些记性,少上她的当,少吃她的亏!”说完,赵长卿不再理会李婆子,直接出了凌氏的屋子。 李婆子尴尬的直望凌氏,赔笑道,“姑太太,三姐儿的确是知道错了。昨天我们二太太就罚了三姐儿,不然今天必要让三姐儿亲自来给卿姑娘赔不是的。” 赵长卿撂下狠话转身就走,凌氏已心有不悦,只是当着李婆子的面不好发作赵长卿,便笑道,“小孩子家家的,少不了吵闹的,丁点小事,莫叫你们二太太放在心上,还送什么东西,倒显着生分了。长卿就是这样的脾气,她年纪小,过两日就回转过来了,嫡亲的表姐妹,过几日就好了。” 李婆子悄悄松口气,连连道,“姑太太说的是。家里老太太也时时惦记着姑太太与卿姑娘,平日里常念叨卿姑娘,拿卿姑娘比家里的几位姐儿还要亲呢。” 凌氏肚子月份大了,精力不大好,应付了李婆子几句,便打发她回去了。 待李婆子走了,凌氏冷脸问白婆子,“长卿呢?” “刚看大姑娘去了老太太院里。”白婆子笑劝,“大姑娘年纪小,时气尚未消,又是个直性子人,才说了几句赌气的话。待过得几日,不必太太劝说,大姑娘自然就能想通的。” 凌氏长叹,“真不知她这脾气随了谁,竟这样大的气性,点子小事还要记辈子不成?” 白婆子笑,“这能干的人约摸都有几分气性的。咱们大姑娘年纪虽小,我总瞧着说话做事倒比我这把年纪的还明白。三岁看到老,要依老奴说,大姑娘以后定是个能干的人。”边城民风强悍,并不流行弱柳扶风之美。凌氏对赵长卿颇挑剔,倒是白婆子,赵长卿直到抱到老太太跟前之前,都是白婆子照顾她。故此,颇有几分情分。 凌氏摆摆手,“什么能干不能干的,我只盼她听话,少让我操心才好。” 凌氏心里存了事,晚上少不得与丈夫念叨二。 赵勇笑,“孩子间吵架,哪里值当拿出来说,她二舅母也忒小心了。” 凌氏嗔道,“这不是怕长卿委屈,二嫂才派人送果子来么。倒是长卿,还不依不饶起来。” “那是丫头还没消气,过两日就好了。”赵勇靠在榻上摸老婆渐圆的肚子,浑不当回事,反正自家孩子没吃亏,没啥需要注意的啊。 凌氏推他下子,“你就知道味宠着她,到底是表姐妹,还真要纵得她去赌气不成?” 赵勇终于道,“哦,那我寻空跟长卿说说。” 赵勇去老太太院里说话时,跟赵长卿提了句,“你二舅母都着人来送东西了,长辈的面子总不能不顾,以后你就顺情说两句好话,糊弄过去就成了。” 凌氏拧着帕子瞪丈夫,“这也叫教导孩子的话?”对赵长卿道,“为人当心胸开阔,本就不是大事,亲戚之间,你们都是孩子,少不了嗑嗑碰碰。你要总是这样计较,以后会交不到朋友的。” 赵长卿道,“我这也不是不给二舅母面子,若是太轻易原谅三表姐,怕她觉着我好欺负,以后得寸进尺!” 凌氏不由笑道,“谁敢欺负你哪!你这么厉害,包管你三表姐下半辈子都不敢再得罪你。” 赵长卿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她话音转,不待凌氏发火便机伶无比道,“再说,我这也不只是为了我自己。眼瞅着母亲就要生小弟弟了,若我总是被别人欺负,以后弟弟比我年纪小,那岂不是容易被人欺负了!难道以后我们姐弟就是个被人欺负的份儿!母亲别管了,我就是得教训下三表姐,母亲难道忘了,上回她还掐我胳膊呢!” 凌氏自认为不是什么笨人,竟给赵长卿说的哑口无言,赵勇哈哈大笑,拍拍妻子的手道,“本来就是孩子们的事,你看咱们闺女想的长远,连她弟弟的事都想到了,以后姐弟间定亲近的。” 赵长卿得意道,“这叫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赵勇赞道,“书没白读,明天给你买南香园的点心吃,好不好?” “好!”赵长卿响亮的应声,亲昵的倚在父亲身畔,问,“爹,你现在怎么总是回来的这么晚呢?卫所的差使很忙吗?” 赵勇摸摸女儿的头,笑,“新来的楚将军要整饬卫所,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忙也得装出个忙的样子来。” 赵长卿敏锐的问,“楚将军?新来的将军姓楚吗?” “打听这个做什么。” 赵长卿老实道,“朱家老祖宗寿宴时,我遇到个姐姐,也姓楚。楚姐姐说她父亲是新从南方调来的楚千户。” 赵勇笑,“哦,楚千户是暂代将军之职,其实跟将军是样的,这个代字没少时日就能去掉的。” 凌氏原对丈夫与女儿肚子不满,闻此言立刻感兴趣道,“哟,你还见到楚将军家的千金了?” “就见了面。” 凌氏笑,“你现在慢慢长大了,出门交几个朋友才好。你看,你总是不喜欢你三表姐,我听说她就在朱家寿宴上认识了不少闺秀。” 赵长卿捂着嘴巴偷笑,凌氏皱眉,“你这又是做什么鬼样?” “我怕说了,母亲不高兴。” 凌氏叹道,“养你个,真是比别人家养三个都费脑子。跟你亲娘说话,莫要拐弯抹角。” 赵长卿道,“三表姐昨天还跟我说楚姐姐是个傻大妞儿!” 凌氏噎了下,道,“这三丫头可真是……” 赵勇笑,“小孩子,直率些也是有的。” 凌氏忙道,“是啊。你表姐就是这样直率的脾气来着。” 说养女随姑,凌三姐与凌氏在某方面的确是很像的。 尤其赵家接到楚家派的帖子,楚家派了个媳妇过来,那媳妇颇是客气,笑道,“我家姑娘说,自上次朱家老太太宴会别,甚是想念贵府大姑娘。直想请大姑娘过去说话,偏生我家大人刚到边城,府里忙忙叨叨的尚未收拾妥当,不好贸然相请大姑娘。如今府里样样周全,我家姑娘着奴婢来问问,明日大姑娘可有空闲,我家姑娘想请贵府大姑娘过去说话。” 凌氏笑容满面,道,“她小孩子在家,本就是天天玩耍,并没有什么事。” 那媳妇笑道,“如此,奴婢明天早上过来接贵府大姑娘,约摸要午后再送大姑娘回来,不知太太可允准?” 凌氏都快笑的见牙不见眼了,再没有不允准的。 打发了楚家仆婢走后,凌氏忙着人唤了赵长卿到跟前,笑眯眯的看着她不说话。这绝对是自赵长卿出生以来,凌氏看她最亲切最顺眼回。赵长卿却给凌氏看的有些毛有悚然,不禁问,“母亲,你叫我来有事么?” 凌氏笑着拉赵长卿到跟前,将楚家送来的帖子递给她,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楚将军府的大姑娘下帖子请你明天去说话。既然你们早就认识,怎么还跟母亲说只见过面呢?你能交到朋友,母亲高兴还来不及。” 赵长卿翻开帖子看眼,唇角微翘,“就是在屋里说了几句话,兴许是很人都只会说咱们边城的土话,楚姐姐不大听得懂咱们的土话,我会说帝都的官话,她才找我说话的。我也没想到她会叫我去她家玩儿。”她也挺喜欢楚越。 凌氏笑,“哟,你还会说官话哪?” 赵长卿摆出脸天真,“我出去时常看到有帝都的商人来边城,他们就是说官话的,又不难学,谁晓得就用到了呢。” “是啊,这就是缘分。”凌氏柔声叮嘱赵长卿,“明天叫白婆子陪你去吧,她懂得。到底是将军家,去了要谨慎,莫要失礼。” 赵长卿笑,“白嬷嬷在母亲身边惯了的,母亲又有身子,事事离不开她。让柳儿跟着我就行,去朱家就常是柳儿跟着,从没出过错。母亲放心吧,以后出去的时候着呢,也叫柳儿煅炼煅炼,长些见识。” 凌氏再没有不依的,又为另桩事发愁,道,“你头遭去将军府,要带些什么东西才好呢?”总不能叫闺女空着手去串门子,太廉价的有些拿不出手,太贵重的吧,赵家没有。要说凌氏也是当家当惯了的人,只因将军府门第太高,倒时失了分寸主意。 还是赵长卿道,“既然是楚姐姐请我,若我真带着金珠银宝去她家,反失了亲近,再说咱家也没有。叫厨下蒸两碟点心,我带去就行了。” 凌氏有些犹豫,“会不会太简薄了?” “母亲莫要担心,她家已是将军府第,要什么没有呢?再说,若每次走动都要备上厚礼,也不是朋友的意思。”赵长卿道,“我早跟她说过咱家的情况,她家仆妇也来送过请柬,既然连马车都预备好了来接我,自然知晓咱家的条件,咱们也不用打肿脸充胖子。” 凌氏盯着赵长卿许久,忽而叹口气,“以往总觉着你还小,如今看着,果然是懂事了。”又叮嘱赵长卿,“明天穿新做的衣裳,就是领口袖口有风毛的那套裙袄,如今天冷了,穿毛衣裳最相宜。”女儿这样争气,能认识将军府的姑娘,凌氏已经盘算着再给赵长卿做两身漂亮的衣裳穿了。 凌氏就是这样的性子,对于能干的人从不小气。 大概凌氏从没想到女儿竟有攀上大树的日,到晚上丈夫回来还跟丈夫念叨了回。赵勇也微微惊讶,继而笑道,“看来咱们闺女同楚姑娘挺投缘的。” “可不是么。”凌氏笑,“我还总担心她太安静,没个朋友呢。” “这有什么好担心,闺女是个心里有数的。她跟小梨花儿就挺好。” 凌氏挑眉,“这怎么样?” 赵勇笑,“这人家哪有常富贵或常衰败的,赵大是个不争气的,家里几个孩子倒都不错。熬几年等几个孩子长大,并非没有出头之日。倒是楚将军家,毕竟高门显第,我虽然也高兴闺女与楚姑娘投缘,到底门第差距太大,万闺女受了什么委屈,我这做老子的无能,不是干看着么。唉,真担心哪。” 凌氏反不以为然,“你才说了她心里有数,现在又说这样的话。你就放心吧,谁能叫她吃了亏才是稀罕事。我看三丫头那样伶俐的人,已经给你闺女整了两遭,到头来三丫头还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凌氏又不是傻瓜,虽然常给赵长卿口齿伶俐的糊弄过去,事后想总能明白。 赵勇忍不住笑,“按理,我这做姑丈的不好说这种话,不过三丫头也是,总来撩拨长卿做甚?” “所以我才说你莫担这没必要的心,长卿就是看着人小,心里有主意的很。”凌氏已在心里把赵长卿归结到能干类的人里面去,毕竟,在凌氏眼里,赵长卿钓到将军府闺秀做朋友,当然是很能干的了。凌氏已经在思量着什么时候叮嘱赵长卿两句,若有机会,让赵长卿认识几个门第高贵的闺秀才好。 凌氏想七想八脑补无数,还是赵老太太私下叮嘱赵长卿两句有用的,“依礼而行,不骄不躁,不卑不怯。不只是到将军府如此,去别人家里,也是样。” 第15章 瞎子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家虽是将军府第,倒也不至于让赵长卿失了分寸。毕竟以富贵论,朱家不见得输将军府。 不过,将军府的车挺舒服也是真的。 赵长卿约摸是在巳正到了将军府,来接她的媳妇直接带她到了内宅,她还有幸见了将军夫人回。将军夫人见到赵长卿先是愣就笑了,“不必礼。快过来,给我瞧瞧。” 赵长卿规规矩矩的行完礼,方上前。将军夫人直笑,“上回从朱家回来,越儿直念起你。初来边城,家里要收拾的地方实在太。难得你们投缘,好生相处,做好朋友啊。”或者是看着赵长卿实在小,将军夫人说话像是哄小孩子。 赵长卿笑,“是,我也跟楚姐姐投缘,就是没想到楚姐姐真下帖子请我。”说着,有些不好意思。 楚越笑,“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我早说了会下帖子请你。”看柳儿拎着食盒,笑问,“这是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赵长卿笑,“我家里蒸的点心。” 楚越自椅中起身,道,“娘,我带长卿去我院里玩儿了。” 将军夫人嗔,“楚越,你真是无礼。” 楚越懒洋洋的揖,语气中有说不出的亲昵,还带着点点无赖,“知道啦,我带长卿过去啦。” 将军夫人笑望赵长卿眼,“跟你楚姐姐去吧,中午我叫厨下给你们做好吃的。” 赵长卿便随楚越去了。 楚越的院子很大,有赵长卿家的大小了。不过,房屋并没有赵家的琐碎拥挤,事实上,除了溜六间的屋子,就是阔大的庭院。院中并无草木,只是青石铺地,摆着架子刀枪戟棒与石琐石具之类。 果然是武人之家啊,与朱家那等书香世族大有不同之处。赵长卿暗暗的想。 楚越问赵长卿,“我这院子漂亮不?” 赵长卿道,“挺宽敞的,姐姐还会武功啊?” “这可真是废话,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楚越简直自信到自大,对赵长卿眨眨眼,带她进屋,打发了屋里的丫头们,“珍儿留下就行了,你们都下去。” 丫环们果然训练有素,微身礼便全都退下了。 珍儿并不是大丫环,年纪与楚越相仿,珍儿献了茶,帮着把赵长卿带来的点心摆上,又端来果子,抿嘴笑也退下了。 楚越捏起块赵长卿带来的绿豆糕,咬口,赞道,“味儿还真是错,里头放奶了。” “放的是羊奶。”不是赵长卿吹牛,她家的糕点都很不错。虽然不能跟南香园那样的大点心铺子相比,也颇能入口的。她上辈子就擅长做点心,这辈子重活回,还没到下厨的年纪,不过很早就能给厨下的柳婆子提意见了。什么“不够软啊”“太硬了”“往里面加点蜂蜜啊”“弄点核桃碎啊”,就是因此,凌氏以前还说过她嘴巴挑剔,不过,柳婆子因此煅炼出不俗的手艺也是真的。 楚越挑眉,“难得里头没有羊奶的腥膻。” “这可是有秘方的。”赵长卿笑,“其实放牛奶的味道好,边城牛奶少,就用的羊奶。” 楚越笑,“怪道在朱家那样贪吃,原来妹妹早就好吃啊。” 赵长卿道,“什么叫贪吃啊?姐姐还不是口气吃了十个桔子,我跟姐姐坐在处,还被人笑话是我跟姐姐道吃了那些桔子呢。” “谁笑话咱们了?不会是你那傻子表姐吧?”楚越简直猜就中。 赵长卿笑,“我可不告诉你。” “除了她没第二个人。”楚越道,“我看你跟别人也不熟。” 赵长卿觉着有些没面子,道,“我也是有两个朋友的。” 楚越笑嬉嬉地,“你就别吹牛了,明明只有个。要不是我主动跟你说话,根本没人理你。” 赵长卿撅嘴,“赶紧吃点心吧。”好堵上楚越那张臭嘴。 赵长卿就带了两碟子点心,倒不是她小气,实在是来别人家做客,没的带太的道理,毕竟主人家也会有茶点招待。所以,带点心什么的,也就是这么个意思。 楚越却当真捧场,几下就扫去半盘子。见楚越喜欢,赵长卿也挺高兴,想着楚越贪吃,果然带吃的是对的。楚越每样只吃了半盘子就住了手,道,“不能再吃了,得留几块给我这辈子的冤家。” 赵长卿道,“姐姐要留给谁啊?这是早上做的,放到下午就不新鲜了。” 楚越悄悄对赵长卿眨眨眼,指尖弹出道流光,那流光极快,轻轻啪的声便穿透了门上挂着的天青色软帘,而软帘却是纹丝不动。哪怕赵长卿这不懂武功的也觉着楚越这手相当了得。 隔间传来微微声响,接着软帘被人掀起,走出位身银红长衫英气勃勃的俊俏公子来。赵长卿根本没料到隔间还有人,并且还是个男孩儿,关键是这男孩儿的模样身量,当真是同楚越模样,如同个模子刻出来的。 男孩儿含笑拱手,“我是楚渝,楚越的龙凤胎弟弟。” 楚越立刻不满,“你给我搞清楚,谁大谁小?也不知天天装嫩做什么,不就比我早半刻钟吗?” 因赵长卿同楚越左右隔着小炕桌坐榻上说话,楚渝挑眉,对楚越道,“你起来,我跟卿妹妹坐着说说话。” 楚越道,“你不会自己搬把椅子。” 楚渝眼睛微眯,楚越咬牙忍气让出位子,自己去搬个椅子坐在畔。楚渝唤珍儿进来,吩咐道,“给我倒盏热热的好茶,大早就出去,险没冻死我。” 楚越道,“某人大半夜的使唤我跑出二十里收集什么鬼梅花上的雪,我也没冻死。” 楚渝道,“人跟人样么?你莫把人都看得跟你样皮糙肉厚。” 楚越不愿同楚渝计较,挥手,暂且停战,道,“你尝尝看,卿妹妹家的点心很好吃。” 待珍儿端来热茶,楚渝口热茶,口点心的吃起来,直待快吃完了,方道,“我觉着有点太甜了,卿妹妹年纪小,约摸是蜂蜜放的。” 楚越笑,“我觉着不够甜,再放蜂蜜才好。” “蜜精怎么会怕甜。” 赵长卿看着兄妹二人斗嘴,总觉着哪里不大对,就听楚越问她,“中午咱们烤兔子吃。” 赵长卿呆呆的看看楚渝,再呆呆的看看楚越,楚越笑,“你没见过龙凤胎啊?至于这么稀奇么?” 楚渝忍不住摸摸赵长卿圆圆的脸庞,笑道,“妹妹梳鬏鬏真好看,挂着的小金铃也好看。”话还没说完就给楚越下子打掉手,楚越道,“她胆小,你莫吓着她。” “咱俩生的模样,你都吓不着卿妹妹,难道我就会吓着她。”楚渝眼睛瞪,楚越立刻软了,道,“好好,她头遭来,年纪小些,也是女孩子,我是说让你注意点。” 楚渝哼声,笑着问赵长卿,“妹妹平日里喜欢吃什么,跟我说,我叫厨房做来给你吃。” 赵长卿实在受不了了,难道这兄妹二人拿她当个瞎子么?见屋里也没别人,赵长卿道,“你们还是把衣服换回来吧。” 圆圆的手指点点楚渝,“女的。”又点点楚越,“男的。”最后,赵长卿总结句,“看出来了。” 楚越微惊,“咦,你怎么看出来的?平常连我爹我娘都看不出来。” 赵长卿唇角抽抽,“其实上次在朱家我就觉着不大对,哪怕就是将军府出身,姐姐既然是刚来边城,又是去朱家参加寿宴,正因为不熟悉,才该谨慎,谁会口气那那么桔子啊。今天就不对了,哪个男孩子会捏女孩儿的脸啊。何况,你还心虚的很,明明不是友爱的性子,还处处忍让。” 兄妹二人不约而同的笑起来,接着两人去隔间换回了衣裳,也换回了身份。 楚越拉着赵长卿的小胖手摸了摸,声音也变得柔软了些,笑,“总算能跟妹妹亲近亲近了。妹妹不知道,阿渝用我的名义给你下了帖子,大早还使诡计把我支出去,征用我的屋子招待我的客人。要不是我留个心眼儿,又得给某人骗了。” 楚渝笑话,“求你了,你才跟卿妹妹头遭见,她哪里能算你的客人。” 楚越横眉立目的瞪向楚渝,“要不是你扮成我去朱家,你能跟卿妹妹认识么?”她又摸摸赵长卿的小圆脸儿,笑眯眯地,“我就喜欢这样圆圆嫩嫩的妹妹。” 赵长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问,“楚哥哥干嘛扮成姐姐的模样去朱家啊?” 楚越笑,“他听说朱家都是念书的人,朱老爷还有个癖好,见到晚辈都是先考较诗书,某人怕丢脸,我们就换了身份。” 看楚越轻轻松松的说出来,想来以往兄妹二人也没少这么干。 赵长卿无奈,道,“以后可别这样了,要是给人瞧出来就惨了。” 楚渝笑,“也就你瞧出来了。我敢打包票,你在朱家定没看出来。要不是楚越出来捣乱,你肯定还看不出来呢。” 赵长卿没好气地,“是啊,我是个瞎子!” 也不知有什么好笑的,楚家两兄妹又哈哈大笑起来。 赵长卿郁闷。 第16章 美哭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不过,赵长卿也没有郁闷太久。 楚家有着不错的家教,龙凤胎没有再耍她,楚越跟赵长卿说起话来,跟她打听龙城风物。 赵长卿知道,这就是个聊天的话题而已。毕竟在将军府,什么风物打听不出来,偏要来问她。不过,赵长卿还是小大人样的说道,“这个我也说不大好,我也没去过别的地方。我听人说过句话‘岭峤微草,凌冬不凋;并汾乔木,望秋先陨。诸越则桃李冬实,朔漠则桃李夏荣。此地气之不同也。’,边城就是这样了。呐,前几天下的雪很大吧。在边城,可没有冬天不掉叶子的树,风也刮的呼呼大。” 楚渝翘着腿问,“还呼呼大,什么叫呼呼大啊?” 赵长卿道,“呼呼是说风声啦!” 楚渝端着茶盏喝口,好整以暇的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打呼噜的声音呢。” 赵长卿瞪他眼,楚越扬起眉毛,问,“你是闭嘴,还是滚蛋!” 楚渝嘿嘿笑,“闭嘴闭嘴。说吧说吧,风呼噜呼噜大。” 赵长卿并不会真跟楚渝计较,见他这样,真是好气又好笑,问,“楚哥哥白天不用念书的么?”像朱家的孩子,自启蒙始,日日苦读,每十天才能休息日。 楚渝正色道,“咱们武将之家,哪个要念书啊!要是念肚子圣贤书,将来沙场杀敌,要是想起什么‘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来,哪里还能杀敌,这岂不是要误事!把武功练好,会杀敌就成了!” “那也没见你练武啊?” 楚渝笑眯眯地,“那是因为我请了妹妹来,自然要相陪客人了。” “什么叫你请的,分明是我请的,你敢用自己的名子下帖子请卿妹妹么!”楚越不客气的揭楚渝老底,道,“他扮成我样子去朱家的事给我爹知道,抽了他四十鞭子,这是刚能下地。” 楚渝面上无光,愤愤道,“每次都是这样,两个人犯错,挨打的总是我个,天理不知道哪儿去了!” 楚越闲闲道,“做哥哥的,替妹妹挨两下能要你命!看你这小气劲儿,哪像个男人!” “谢谢,以后请把我当成女人吧。” 楚越直叹气,对赵长卿道,“楚渝肯定是世上最没风度的哥哥了,唉,谁要做他妹妹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回回替你挨揍,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赵长卿弯着眼睛直乐,心说,还真是冤家般。 楚渝见赵长卿笑,忽然牙疼似的倒吸口凉气,指着赵长卿道,“我的天哪,长卿,你才几岁,求你别笑的跟我娘样好不好?” 楚越去看赵长卿时,赵长卿已经绷住了小脸儿,道,“楚哥哥真是的,怪不得楚姐姐讨厌你!你可以直接夸我笑靥如花什么的,我也不是很介意。”赵长卿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她也懒得装弱智,所以平日里就像个小大人般。不过,楚渝真是她遇到的最机敏的人。刚刚看着楚家兄妹斗嘴,赵长卿的确是母性光辉发作,觉着这对兄妹真是活泼的让人喜欢。 楚渝不客气的嘲笑赵长卿,“就你还笑靥如花,笑靥如包还差不吧。” 楚越哈哈大笑。 赵长卿还没明白,什么叫笑靥如包啊!楚渝已经笑着给出答案,“就是笑起来像包子!” 赵长卿,“……” 楚越笑了阵,见赵长卿果然郁闷的嘴巴嘟着,双颊鼓着,她脸本就滋养的圆圆嫩嫩,这么看,真跟个小包子似的。楚越忍笑摸摸赵长卿的头,打圆场,“楚渝就是这样讨厌,咱们不理她了。唉哟,妹妹的头发怎么乱了。” 赵长卿年纪小,头发还不,都是将头发从中分开,上面的头发左右抓起来梳成两个小辫子,再绕起来结成鬏鬏,系着打成蝴蝶结样式的红辫绳,红辫绳上坠着两只小金铃。后面有些短发散着,额前梳着整齐的流海,她矮矮小小的,瞧着就格外的可爱。 楚越道,“你后头头发这样散着,跟脖领子上的风毛缠在处,都快炸成小疯子了,看出去叫人笑话你。过来,姐姐给你理理。” 赵长卿自己摸摸脖子后头散下来的头发,说,“没乱啊。” 楚越含笑道,“头发软软的,自己摸哪能摸得出来。过来过来,我给你理理就好了。” 赵长卿道,“我都是让柳儿给我梳头,叫柳儿进来借姐姐的妆奁梳下就行了。”这兄妹二人似乎不喜欢丫环在屋里服侍,全都打发了出去。客随主便,柳儿自然不能例外。 楚越笑眯眯的模样与楚渝简直神似,“她哪里会梳,过来我给你梳着南面时兴的,包你好看。” 赵长卿拗不过大手大脚力大如牛的楚越,终于被人抱着压到妆台前,楚越闻她口,笑对楚渝道,“卿妹妹身上还有奶香味儿呢,嘿嘿,不会还在吃奶的吧?” 赵长卿高声强调,“就早上喝了碗羊奶。” “怪不得。”楚越呵呵笑着,楚渝在畔,也很想闻闻的模样,不过想想最终还是作罢,怕赵长卿第遭来,给吓着。 楚越很有力气,给赵长卿梳头时还是很轻的,就是那表情,恨不能滴下口水来,哄着赵长卿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盼着我娘给我生个白嫩嫩香喷喷软呼呼圆滚滚的妹妹啊!”结果她娘生了她与楚渝后,十年了未有身孕,当真是遗憾无处不在啊!结果楚渝从朱家回来把赵长卿夸的的哟,最直观的形容就是,“跟咱们以前吃的小汤团似的,小小个儿,白白的,还很贪吃。” 这种话,若是赵长卿听到,准儿能郁闷的喷出口老血来。 就是这会儿,赵长卿也够郁闷的,直嘟囔,“不知道还得以为姐姐说的是刚煮出来剥了壳的鸡蛋呢。” 楚渝立刻笑喷,楚越也笑的直抖,捏她的小圆脸儿记,笑,“你这么小,还会说俏皮话哪。” 赵长卿催促,“还梳不梳啊,快点吧!” “别急别急,女孩子,得有点耐心。”楚越抓抓赵长卿后面的头发,给她分开编了两个小辫子,又用结着小小绢花的辫绳打个花结,满是遗憾道,“等妹妹大些,头发了,这样梳排小辫子才好看呢。现在头发少,只能梳两个。” 排小辫子…… 赵长卿暗暗念声佛,她真是庆幸自己现在头发少。见楚越给她打好辫绳,赵长卿忙道,“好了吧?那我下去了。” “不成不成,你上头这两个鬏鬏梳的跟我给你编的辫子不大相宜了。”楚越手倒是当真巧,并没有弄疼赵长卿,只是,赵长卿也没看出给楚越重新梳过的鬏鬏与原来的有啥区别,唯的区别就是楚越不叫她系金铃了,改为给她围着鬏鬏扎了圈红色的小绢花。然后,配着她大红的衣裳,这叫个喜庆啊。 楚越对楚渝道,“递我下。”根本没说要拿什么,楚渝已经默契的自妆台递了小瓷瓶过去,楚越接过,取了枝花笔在瓷瓶里醮,稳稳的点在赵长卿眉心,颗绿豆大小的朱砂红点跃然而生。 楚渝满意的端量片刻,赞道,“真像!” 楚越得意地,“那是!你也不看是谁的手艺!” 赵长卿警觉地,“像谁?” 楚越笑,“年画儿上的娃娃。” 混账龙凤胎! 赵长卿这才明白根本不是她头发乱,明明就是楚越想给她梳头……把年纪,竟然被龙凤胎给耍了…… 楚越轻声笑着,“来,嘴巴上再涂些胭脂。” 赵长卿头皮发麻,生怕龙凤胎要把她打扮成什么鸟样,忙双手捂住嘴,急急嚷道,“我嘴本来就挺红的,不用涂胭脂,不用涂胭脂!” 楚渝不信,“真的?你捂着哪里看得到!” 赵长卿实在怕了龙凤胎,不思量,闻言立刻放下手,粉儿认真道,“你看,挺红的吧。”她人生的白嫩,这辈子又养的好,血色充盈,自然气色好。小孩子,是唇红齿白的。 楚渝笑的直哆嗦,手捂着肚子,手撑着妆台,笑道,“是啊,是挺红的,那就不用涂胭脂了。” 听这种哄小孩儿的口气,赵长卿便知道又被耍了,险没气晕! 混账龙凤胎啊啊啊啊! 她上辈子好歹短短的活了几十年,真算起来,年纪足可以做这两个东西的娘了,结果,却被这对混账耍了好几遭! 赵长卿捏着小拳头恨不能给楚渝下子,“坏蛋!真是坏透了!”谁家的小孩儿啊!这么讨厌!亏得她刚刚还以为龙凤胎可爱讨人喜欢呢!说着,赵长卿扭小身子就跳下束腰圆凳,道,“我回家了!” 楚渝忙说好话哄她,“跟妹妹开个玩笑,怎么忽就恼了,妹妹可不是这样小气的人。” 楚越也跟着道,“是啊是啊,阿渝得罪妹妹,我没得罪妹妹吧。妹妹别跟他玩儿了,来,你看看镜子,这么打扮,是不是比你来的时候俊俏了。”说着,举了靶镜到赵长卿面前。 小小的扳回成,赵长卿又没出息的高兴起来,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时出神。她在家直专心念书,虽有赵勇给她的些小小首饰,却并不常常打扮,上辈子傻傻的以荆钗布衣为本分,从未这样仔细端量过自己的容貌,活了两辈子她竟然是头遭知道自己幼时还有这样漂亮可爱的时侯。 楚渝偷笑,“都看呆了,小小年纪,还挺臭美。” 赵长卿哼声,“这算什么臭美,要是没我这般花容月貌,能打扮的这样好看么。”说着,她接过楚越手里的靶镜,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仔仔细细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看了遍,还对着镜中的自己眨眨眼睛,才甜甜笑,把靶镜还给楚越,傻傻的高兴起来,“是挺好看的啊。” 是挺好看的啊! 原来她也挺好看的。 原来她的相貌并不输赵蓉。 那么,她上辈子怎么就浑浑噩噩的输掉了呢? 赵长卿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心酸。 楚家兄妹见赵长卿扁着嘴巴要哭的模样,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也忙哄她。赵长卿心地好,何况根本不关楚家兄妹的事,她只是时想到上辈子伤心而已。于是,赵长卿掩饰道,“以前没觉着自己这么好看,乍然发现自己好看,挺高兴的。” 楚渝险些没笑到地上去,用楚渝的话说:他是头遭看到有人照照镜子给自己美哭的。 很悲催的是,此事还沦为赵长卿几年的笑柄,尤其是嘴巴贱贱的楚渝,每次见着赵长卿必然说,“哟,美哭的卿妹妹。” 简直恨的赵长卿牙根儿痒。 第17章 日子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家的午餐很丰盛,或者是因为要待客,格外的丰盛些吧。 总之,赵长卿吃的很满足。 吃过午饭,又玩儿了大半日,赵长卿才告辞回家。 她先去见过老太太,老太太笑,“这会儿才回来,看来是玩儿的很好。” 赵长卿笑,“我跟楚姐姐很投缘。” “这就好。”老太太道,“今天小梨花儿还来找你玩儿了。” 赵长卿忙道,“那我这就去找她。” “急什么。”老太太笑,“先去见过你娘,她也惦记着你呢。” 赵长卿应了。 凌氏的确惦记赵长卿,毕竟是将军门第,赵长卿说是懂事吧,在家里常有些小脾气,如今赵长卿个人出门,楚氏倒不怕她吃亏啥的,是担心赵长卿没个轻重分寸,得罪了人家将军府的姑娘,这岂不是要得罪将军家子么?如今见赵长卿回来,且赵长卿脸色还不错,凌氏才堪堪的放下颗心,笑道,“可回来了。”拉过她问长问短,“都做什么了,楚姑娘可喜欢你?头上的铃铛呢,怎么换成绢花了。” 赵长卿道,“母亲担心什么啊,楚姐姐怎么会不喜欢我,要是不喜欢我,她就不会请我去玩儿了。绢花也是楚姐姐送我的,她说我戴铃铛不如这样弄圈小绢花儿好看,后头还给我把碎头发编了两个小辫子。” 凌氏大惊小怪,“你怎么能叫人家给你理头发?柳儿跟去做什么的?这样的不懂事!” “又不是我说要弄的,是她非要给我梳,我还怕楚姐姐给我梳疼了呢。她也没大我几岁。”赵长卿道。 凌氏笑着点她眉心,“你莫得了便宜还卖乖,谁还伺候你有瘾了?人家是客气,以后可不准这样了。这眉间心的大红点也是楚姑娘给你点的。” “嗯,楚姐姐说我这样打扮好看。”赵长卿点点头,问,“母亲,你看我这样打扮好看不?” 凌氏笑,“好看,你最好看了。” 赵长卿摸摸自己的脸道,“我也觉着挺好看的,母亲,以后你得给我买花儿戴,我出去都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凌氏见赵长卿并没有闯祸,遂安了心,笑,“你才大,还知道美丑了?” “当然知道,以后我都要美美的。”赵长卿随口就扯了个让凌氏心动的理由,道,“楚姐姐也很会打扮,我都要跟楚姐姐学。” 凌氏笑,“你争气,有规矩,好好的跟朋友相处,就给你做新衣裳,买漂亮的花儿,好不好?”如果以后赵长卿交往都是高门闺秀,自然打扮上得经心些了。 赵长卿笑而不言。 凌氏又问,“中午吃了些什么?” 赵长卿掰着手指道,“口蘑炖小鸡,烤兔子,烧羊肉,醋溜菜心,拔丝山药,干豆角烧排骨,还有条很大的鲤鱼,说是今天新打上来的,很好吃。还有道酸笋汤也好喝,其他还有点心什么的,就记不清了。”其实也都是寻常菜,无非就是将军府做的考究些。 凌氏含笑听了,叮嘱她道,“好吃你也不要露出贪吃的样子,知道不?” “能怎么贪吃啊,我本来吃的也不。”赵长卿有些不高兴,楚渝才能吃呢,大半的菜都是给楚渝扫荡到了肚子里,胃口大的惊人。 凌氏道,“我听你三表姐说,那天去朱家,你就只知道坐在角落里吃东西。” 赵长卿机伶的问,“三表姐今天来了?” 凌氏点头,“本来是找你玩儿的,结果你不在,吃过午饭就走了。” 赵长卿问,“那母亲有没有把楚姐姐是将军府姑娘的事告诉她?” 凌氏笑,“你就莫兴灾乐祸了,你三表姐实在才有啥说啥的。你也不许在楚姑娘面前露出口风来,知道不?” 赵长卿撇撇嘴,“我才不理她呢。怎么大表姐、二表姐、四表妹不来,偏她来?她既是来找我玩儿的,怎么我那么好处不说,偏挑我的毛病跟母亲讲!别说我不在家,我在家也不理她。” “胡说什么,是你二舅舅给咱家送年礼来,你三表姐和你腾表哥才跟着来的。”凌氏道,“过两日你爹爹也要给你外祖父外祖母送年礼的,你跟着道去,知道不?” “嗯。”赵长卿道,“母亲没事,我就先回去换衣裳了。” 凌氏笑,“这衣裳挺好看的,穿着吧。” “好看才要省着穿呢,我留着过年穿。”赵长卿并不喜欢凌氏问东问西,还个劲儿的说凌三姐的好话,她急着去找小梨花儿呢。 凌氏笑,“要这儿要那是你,省衣裳也是你,今日朝东,明日朝西的,去吧。” 赵长卿本来要去找小梨花儿,刚到小梨花儿家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争吵打骂的声音,赵长卿便没有进去,悄悄的回了家。 待第二日她带了些点心去看小梨花儿,杏大娘的额上缠着白布,隐隐透出血迹,坐在床上笑,“没什么大碍,就是梨花儿,非要我躺躺。” 小梨花儿道,“什么叫没大碍,昨天流了那么血,我叫梨子买了只老母鸡,已经褪了毛炖在灶火上了,中午娘你狠狠的喝上几碗鸡汤,吃些肉。卿妹妹也不要走,在我家吃鸡肉。” 赵长卿笑,“好。”又给杏大娘宽心,“我们同龄的女孩儿,再没有比梨花儿姐姐能干的。梨子也很懂事,大娘你凡事往宽处想,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杏大娘摸摸赵长卿的头,眼圈儿微红。 小梨花儿见她娘这样,便有几分上火,道,“娘你还是别流那些没用的眼泪了!当初你嫁的就是这样的混人,有什么法子!好在如今卫所里管的紧,不到天黑他回不来!什么日子不是过,好歹现在有吃有喝,比先前饿肚子的时候好了!你总是哭,有什么用!赶紧把伤养好吧!本来就修来这么个死鬼爹,娘你整日流泪,日子也变不成甜的!把小弟弟照看好才是正经。” 杏大娘强笑,摸摸放在她身边眨着眼睛四下乱看的小儿子,“是啊是啊。” 小梨花家里就这么间屋里笼了炭火,她就跟赵长卿在这屋里说话,面手里不停的编着篮子,连带着嗓子把梨子喊进来,对赵长卿笑,“这小子还算争气,妹妹你断断续续的教咱们些个三字经,这小子都背会了,我这就叫这小子背给妹妹听。” 赵长卿笑,“好啊!” 赵梨子闻声跑进屋,抽抽鼻子,脑袋东西扫望转了半圈便炕桌上放着的点心包。赵梨子欢呼声,就扑了过去,“卿妹妹带点心来啦!”结果给小梨花当横脚踹飞,小梨花儿板着脸,“给我先背书!” 赵梨子扫下身上的浮土,哭丧着脸,“姐,先让我吃点心啦!我吃过点心才有力气背书!” 小梨花儿只板着脸不应,赵梨子改个主意,说好话,“姐,我就吃块儿!可好!吃块儿,我脑子灵光,就背的格外快,不会给姐你丢脸!” 小梨花骂,“你已经把我脸丢光了!”这么贪嘴,真叫她在赵长卿面前没面子啊!幸而赵长卿是个好人,才不会笑话她! 杏大娘笑着递了块核桃糕给儿子,“吃吧,吃完了就好好背啊!也不枉长卿辛苦教你场。” “娘你又惯着他!”小梨花儿不满。 赵梨子已经抢过核桃糕,狼吞虎咽的吃了,因吃得急,又噎了下子,灌下口粗茶,这才昂首挺胸扯着嗓子背了遍《三字经》。 赵梨子上身穿了件碎花小袄,看模样就知道应该是小梨花儿的旧衣,这并不稀奇,贫寒人家都这样。孩子,件衣裳老大穿了,老二穿,老二穿过,轮老三,直到衣裳实在破的穿不得了,还能把破衣裳拆开,留下略好些的碎料子省着做补丁。 赵梨子上在是个姐姐,衣裳的颜色便是粉啊红啊什么的,男孩子又淘气,身上不若小梨花儿那般总是收拾的干干净净,赵梨子还时不时的吸着流出来鼻涕,看着就跟街上总是疯跑泥里打滚的小子们个模样。可是,他又这样聪明,那双眼睛明亮极了。 赵梨子背完之后立刻问,“卿妹妹,我背的可对?” 赵长卿笑,“对啊,个字不差。” 赵梨子笑嘻嘻的问她姐,“姐,你看,卿妹妹都夸我背的好,我能不能再吃块点心?” 小梨花儿怒,“赵梨子,你是猪投的胎吧!” “姐——姐——”赵梨子不停的嚎,小梨花儿黑着脸,“再给你吃块儿!” 赵梨子撅着嘴,不服气,“明明有那么大包,难道只给我吃两块儿!” “屁话!难道娘不用吃,我不用吃,梨果不用吃么?”小梨花儿问。 “梨果那么小,吃奶吃蒸鸡蛋就够了,哪里吃得动点心,他牙才长了丁点儿大。”赵梨子道,“咱们赶紧分着吃了!不然等爹回来必然都得进他的嘴!” 小梨花儿道,“先人吃两块,剩下的明天再给你吃,你不要有点好东西就恨不能口气吃光成不成!也不怕撑死!”小梨花儿自来会盘算。 赵梨子哈哈大笑,对赵长卿道,“上回卿妹妹给我们的点心,我姐也是省起来搁着,本来想吃个下顿的,结果没想到都喂了耗子。哈哈哈——唉哟——”挨了柳条子,赵梨子又去拿了两块点心就跑了。 小梨花儿骂,“这没脸没皮的小子!” 赵梨子在窗外大喊,“我叫赵梨子,别总在卿妹妹面前左个小子右个小子叫我,哼!” 小梨花儿隔穿教训赵梨子,“你给我看好了鸡汤,敢少块儿鸡肉,看我不揍扁你!” 待吃饭的时候,不是少了块儿鸡肉,而是直接少了个大鸡腿,赵梨子满嘴油光死不承认是自己吃的,非说是耗子偷的,结果给小梨花儿抓去顿打,鬼哭狼嚎的帮着端菜盛粥。 柳儿来了趟,被赵长卿打发回去了。 小梨花儿很高兴赵长卿留下来吃饭,请赵长卿炕上守着自己母亲坐了,笑道,“炕上暖和。我家是粗茶淡饭,卿妹妹别嫌弃。” 赵长卿笑,“嫌弃就不留下来吃了。” 赵梨子撇嘴,小声跟赵长卿说,“我姐自从开始编篮子就学了套外头的本领回来,反正说的那些话儿就甭提了,我听着都能酸掉牙。唉哟——”后脑勺挨了下,赵梨子抗议,“姐,你能不能别打我脑袋!看把我打笨了,以后背书就背不快了!说!你是不是嫉妒自己背书没我快啊!”赵梨子得意洋洋的跟赵长卿宣布,“其实我老早就背下这三字,哦,三字经啦,就是我姐背不会,她定得等自己背会了才去找你。”说着,对他姐撅撅嘴,筷子眼疾手快的又夹了块鸡肉,搁在嘴里烫的嗷嗷叫。 小梨花儿嘲笑,“这就是贪嘴的下场。”把剩下的个鸡腿给赵长卿吃。 赵长卿忙道,“给大娘吃,补补身子。” 杏大娘笑,“我这不吃呢。” 小梨花儿给她娘夹了几块鸡肉,道,“娘,你别省着舍不得吃,吃不掉剩下的我就去喂狗。” 杏大娘连忙道,“可别糟蹋东西。” “你吃点就糟蹋不了,不然给那浑人知道还有吃鸡的银子,说不得又来勒肯你要银子去赌。”小梨花儿淡淡道,“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呢。”转头问赵长卿,“是不是这个意思,卿妹妹。” 赵长卿纠正,“得不偿失。” “啊,对对对,是有这么个词,得不偿失。就是说得到的还如失去的,赔本买卖。”小梨花儿教育赵梨子,“得不偿失,又学个新词,给我记牢了,明天就问你。” 赵梨子咬口粗面饼子,甩开腮帮子吃得巴唧巴唧响,头都不抬道,“小爷过耳不忘的,还是你记牢吧。别明天考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小梨花儿骂他,“你就没回能老实听我说话的!” 赵梨子笑着还嘴,“那是你没回说的对的!嗷——”又挨了记掐。 小梨花儿终于把赵梨子掐闭了嘴,跟赵长卿道,“卿妹妹,我买了些文房四宝,会儿你教我写写字吧!” “好啊!”赵长卿笑,“梨子也跟着道学吧。我还有以前写的大字,会儿我叫柳儿送过来。其实都是我照着书抄的,虽然不大好,刚学的时候比对着也没事。” 小梨花儿喜道,“那可是太好了。” 梨子连连点头,“卿妹妹,你是送给我们的吧。” 赵长卿点头,赵梨子欢喜的扬头,心直口快的说到小梨花儿心底,道,“这样姐你又能省下买纸的钱了!咱们用背面写字是样的。” 小梨花儿毕竟年纪小,脸上发窘,曲指敲梨子的头,“就你精,关键还是能比对着卿妹妹的字写,知道不?笨蛋!” 赵长卿含笑的看着他们,用过午饭教赵梨子写了半日的字,至晚方回。 凌氏说她,“别总去人家,去天不说,就隔壁邻居,中午还要在人家吃饭。你杏大娘他们家紧巴,你去了,难免要拿出钱来招待你,这样可不好。” 赵长卿道,“是梨花儿姐要留我,我们常起玩儿的,吃顿饭可怎么了。” “你这不知客套劲儿,也不知道像谁?” “可能是像我爹,母亲你前儿不是还念叨爹总是瞎交往人,交往的那些人红白喜事就要随礼,又害你出了两银子么。” 赵勇大笑出声,凌氏气笑,“你这点儿伶牙俐齿又用在你娘身上了。” 赵长卿倚在老太太怀里,老太太摸着她的脸,笑眯眯的,“眼瞅就要过年了,随她玩儿几日吧。你身子越发沉重了,大夫说是正月的日子,若是想回娘家,年前就去瞧瞧,正月里就莫动弹了。产婆子还是请的赵生家的,她手艺好,你看如何?” 凌氏笑,“母亲处处为我着想,媳妇觉着都好。昨儿我兄弟过来,我已经跟他说了,年前我也不回了,叫老爷送年礼的时候带长卿过去瞧瞧老人家便罢了。说来,外祖母家的年礼也预备妥当了,母亲觉着哪日过去好?” 赵老太太笑,“不拘哪日,都好。” 赵勇道,“后儿个我休沐,不如就那天我随母亲带着长卿去外祖母家走趟。” 说着此事便定了下来。 第18章 人情世故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老太太出门喜欢带着赵长卿,在赵长卿小点的时候就常带她出门,用赵老太太的话说,出门走动,丫头才不怯,有气度。 虽然赵家不过小户之家,赵老太太依旧很用心的引导赵长卿。 赵老太太带着赵长卿到,朱大奶奶袁氏先接了出来,笑道,“老祖宗大早就盼着姑妈与长卿呢。” 赵老太太笑问,“母亲身体可好?” 朱老太太已在屋里听得声音,扬声笑道,“我好的很,就是你总不来,叫我想的慌。” 朱老太太屋里笼着上好的银霜炭,熏着暖香,暖和的很。朱老太太满脸是笑的坐在正中软榻上,几个重孙女伴在身边说笑。 赵老太太福福身,朱老太太笑,“莫要这般礼,坐。” 小丫环已经眼明手快的搬了把放着软垫的太师椅放在朱老太太近前,赵老太太坐了,赵长卿又给朱老太太请安。 朱老太太笑,“这才几日不见,卿丫头越发俊俏了。” 赵长卿笑,“谢老祖宗的赞。”又去见过大堂婶子袁氏、二堂婶子杨氏,以及袁氏的长女朱铃,庶出次女朱曦,和二房庶出的长女朱蝉。 姐妹们朱铃最长,已经八岁了。朱曦七岁。朱蝉最小,只有五岁,也略长赵长卿些。 赵长卿是常来的,与她们姐妹都熟,大家很快就叽叽喳喳的说起话来。此时就显出念书的好处了,朱家是书香之家,男孩儿六岁就要去族学启蒙,女孩儿们在家也会请女先生教导功课,认些字,受些琴棋书画的熏陶,学些规矩礼仪道理。 朱长卿也是自幼念书的,这个时候自然有共同话题,便说些读书的事。唯不足的便是,赵长卿只是用以往赵勇的旧书学着念而已,琴棋书画之类,赵老太太是教不来她的。 她们小姐妹正在说话,袁氏捧着碟果子让赵老太太,面笑问,“姑妈,咱们城的将军换了,你知道不?” 赵老太太笑,“这怎么不知道,长卿他爹原在卫所轻闲的很,近些天不忙到天黑都回不了家。” 袁氏笑,“哎,姑妈个月没来,老祖宗过寿那天,我可闹了个大笑话。先前的冯将军下去了,楚将军来边城接替冯将军的位子,原是千户衔过来的,先是代将军的职,还不跟将军样。楚将军当真是低调人家,老祖宗过寿人家来拜寿就报的千户的名头,我还琢磨着,咱们边城六个千户我都认得,怎么又出来个楚千户?那天也忙乱,我未想,就这么糊弄过去了。现在想想,岂不是怠慢了楚夫人?前几日我陪着我们太太去将军府上听戏,亏得楚夫人大度,没说什么。” 赵老太太笑,“这也说不上怠慢。母亲寿辰本未想大办,只是来得人,摆几桌酒罢了。那时楚将军新到,有心过来凑个热闹,若真是自报家门,大家知道这是新任的将军,难免都去奉承他,岂不宣宾夺主?不然,若真是怪罪,就不会请你们去听戏了。” 朱老太太笑,“我也是这样说,偏她是个心细的。” 袁氏笑,“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凡事都想的些。腊月十二是将军府姑娘公子的生辰,说来将军夫人真是好福气,生了那么对出挑儿的龙凤胎,模样个头不差分毫,今年正好十岁。整岁必要大办的,听说要摆两日酒,已是往家里派了帖子。姑妈今天不来,过几日我也要过去请安,顺便问问长卿,听说楚姑娘与你投缘,你可知道她的喜好?” 赵老太太笑,“你可真会找人,卿丫头才几岁,她哪里知道?” 袁氏笑,“姑妈还跟我客气什么,若是别的礼都好备,唯独小孩子过生辰,总要备些她们小孩子喜欢的。我听说楚姑娘都请长卿过去玩儿了,长卿是个聪明的,若是知道楚姑娘有什么偏爱的,跟婶婶说声,可是帮了婶婶的大忙。” 赵老太太笑,“倒是前几天楚姑娘叫长卿去玩儿了回,她这样呆呆笨笨的,亏得人家不嫌弃她。” 袁氏笑,“瞧姑妈说的,长卿哪里呆笨了,这样伶俐的小姑娘再呆笨,那这世上就没有不呆笨的了。来,长卿,跟婶婶说说。” 赵长卿眨眨眼,不解的问,“大婶婶,你怎么知道楚姐姐请我啊,我还没跟你说呢?” 袁氏笑,“倒也不是外人说的,你舅家表姐找三姑妈家的鸾姐儿玩儿的时候说的,鸾姐儿又来找你铃姐姐,我凑巧听了耳朵。” 赵长卿“哦”了声,老实的说,“楚姐姐喜欢吃南面儿的水果,老祖宗寿宴时她就赞桔子好吃来着。” 这个她倒是知道,袁氏笑问,“长卿,将军府漂亮不?” 赵长卿歪着头笑,“不如老祖宗的屋子漂亮。” 朱老太太笑,“你这孩子就是嘴甜。既然跟楚姑娘投缘,这就是你们的缘份,要好生交往。”能单独请赵长卿,说明人家楚姑娘相当喜欢赵长卿。各人缘法,强求不得。 袁氏笑,“那楚姑娘定也给长卿下帖子了。你回去瞧瞧,若是你家车马不便,到时跟婶婶的车同你姐妹们道去才好呢。” 赵长卿道,“我爹只是总旗,按规矩连给将军府送礼的资格也没有。我能认识楚姐姐,都是沾老祖宗过大寿的光。我看,她庆生辰,不定请我。” 其实袁氏先时心里总有些小小嫉妒,她上次有眼不识泰山的没有好生相待楚夫人,连待着楚越也没有交待女儿好生款待,倒是赵长卿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的投了楚家的眼缘。虽知这样有些迁怒了,袁氏心里总是别扭。如今听赵长卿这样说,袁氏也想到了赵家的门第,不禁笑,“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想的倒。”便抛开这事不再提了。 赵老太太和赵长卿陪着朱老太太用过午饭方告辞,赵老太太回家先打发赵勇回自己院里歇息,又在柳儿服侍下换过衣裳。待赵长卿也换了家常棉袍子,柳儿端了茶来,赵老太太呷了口热茶,不禁长长的叹了口气,赵长卿笑问,“祖母,怎么叹气了?” 赵老太太打发柳儿下去,方道,“看你袁大婶子的样子,真叫人不知说什么好。” 赵长卿抿嘴笑,“她无非就是眼气楚姐姐与我交好的事,这事哪能怪我,当时闺秀了去,铃姐姐、曦姐姐根本照应不过来。就算知道楚姐姐的身份,难道那日铃姐姐就能抛下别的闺秀,专门跟楚姐姐说话么?” “再说了,若那日楚姐姐是跟知府大人家的千金说话,估计袁大婶子也不会这样酸溜溜的没个消停。无非是觉着咱家门户低些,不配与将军府来往,是占了她家大便宜。”赵长卿笑吟吟的,“祖母也不必生气,说来说去大家都是沾老祖宗的光,与她有何相干。如今老祖宗在,大家走动走动,若真老祖宗不在了,她要总这样见不得别人好,还懒得与她走动呢。” 赵老太太搂了赵长卿在怀里,笑道,“说你小吧,你惯会说些大人话。说你懂事,你又总是孩子气。” 赵老太太柔声与赵长卿分说道理,“亲戚朋友相处起来,哪能这样言不合便老死不相往来?你想想,谁还没自己的脾气呢?就是你这样懂事的孩子,也少不了在家里使个小性子什么的。人与人之间,无非就是,合脾气,来往。不合脾气,少来往罢了。” “再者,就算少来往,咱们也不能闹的面儿不好看,只要不着痕迹的疏远,也就够了。” 赵长卿道,“有时我也明白,就是心里气不过。拿袁大婶子说,我倒是还好,总是晚辈,祖母哪怕不是她嫡亲的姑母,也是长辈。看袁大婶子的样子,倒像咱们是打秋风去的穷亲戚似的,跟祖母说话半点不知敬重。” 赵老太太给她理理发间珠花,笑道,“你小孩子就是气性大。其实,说打秋风也没差,咱们本就去打过秋风的。”老太太缓声道,“你祖父去的早,他过逝的时候,你爹爹也就像你这般大。咱们边城的女人,不兴守不守节的那套。只是,我念着你祖父的好,不愿意给孩子找后爹。那会儿难哪,我个女人,种地种不了,除了绣活其他的也不会,你爹年纪小,他小时候可没你这样机伶懂事,我要照看他,也做不了少绣活,只能靠典当嫁妆过活。我那点子嫁妆也是有限的,当件少件,待你爹爹大些,我心里好强,又愿意叫他念书识字。只是家里哪里有念书的银子。挨了两年难,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也就不在乎了,我就硬着头皮带着你爹上门去给嫡母请安。她见我,倒先叹了口气,说了会儿话,留我们母子吃了顿饭,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还叫你爹去族学念书。你想想,这也就是亲人能如此了。以前或有不痛快的事,到底那份血脉还在的。” 赵长卿点点头,“我听说咱家的皮货铺子也是老祖宗给钱置办的?” “是啊。”赵老太太道,“我记得清楚,那会儿你爹才十五岁,刚去了卫所。我惯常是每个月都会去给你曾外祖母请安的,你爹有了差使,好赖的总挣份工,他又懂事孝顺我。我就跟你曾外祖母提了句,她听了后就说你爹长大了,咱家里又没个家当,便给了我那个皮货铺子,连带你爹也是叫你六舅爷托了人,谋了个小旗的职。” 赵长卿疑惑的问,“老祖宗是早就想给祖母的吗?可是若早想给,怎么不在咱家最难的时候给呢?这也是雪中送炭。咱家待我爹当差后,日子应该稍微缓过些来了。再者,也可以在爹成亲的时候给,算是喜上添喜。” 赵老太太悄然笑,心道孙女果然有灵性,遂道,“咱家什么时候最难?也就是我求上门的时候了。不过,那时候我个与嫡母关系疏远的庶女,走投无路求上门去,她给我五十两银子,再叫你爹入族学念书,已经是仁义了。若说给铺子什么的,情分还没到。其实,即使我得了你曾外祖母的救济,手里稍稍宽松,也未有日不努力作活。我没别的本事,独以前我生母传给了我手好绣活,你爹上学念书,我在家就空闲许,能做许绣活,足够我们母子二人开销了。” “这又是做人的本分了,实在难到不行了,去跟亲戚开口,亲戚看在血脉的面子上,寻常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过,救急不救穷。哪怕得了救济,时缓过来,该自己挣吃的还要自己去挣。说到底,这过日子不能指望着别人。”赵老太太道,“我也就要过那回五十两,主要是你爹能去族学念书,就帮了我大忙。后来,我同你曾外祖母相处起来倒是越发融洽,她给咱家铺子,说来还是沾了你六舅爷的光。” “这话怎么说?”赵长卿道,“若是六舅爷有心照应咱家,也等不到祖母亲自上门。再者,铺子若是六舅爷拿出来的,也不当由曾外祖母开口。”朱家嫡嫡庶庶的兄弟姐妹们,并不是么亲热。 赵老太太悄声道,“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曾外祖父是个最没成算的人,你曾外祖母才叫着他住到老家来。你曾外祖母嫡出的三个舅爷都在外地做官,他们两位老人家若孤伶伶的住在祖宅断然不妥的,后来还是你曾外祖母看你六舅爷老实,便指定了你六舅爷到祖宅并过活。如今你也见了,家中排场煊赫,日胜似日。今天你说将军府都不若你曾外祖母的屋子漂亮,这话,你袁大婶子听了高兴,你曾外祖母不见得高兴。她啊,是世上最明白的人。那几年,约摸你六舅爷在外头有些不像话,你曾外祖母给我铺子,再给你爹谋个小职位,说到底是为了点你六舅爷。当然,也是我与她投了缘,不然这铺子也落不到咱们头上。” 赵长卿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赵老太太叹道,“你六舅爷原是再本分不过的人,他有三个儿子,儿子再生孙子,家口了,难免心思也跟着了。你看现在那府里来来往往的那些人,有几个是真心实意。你袁大婶子见人见得了,之所以小看咱们,无非也是因为咱家门第低些,真有事还得靠着朱家。” “这话,我不觉着怎样,你们小孩子听着大约心里别扭的。”赵老太太笑, 赵长卿并不是个笨人,她摇摇头说,“祖母,我并不别扭。咱们虽受了老祖宗的帮衬,那是因为不得已而去跟老祖宗开口。后来,老祖宗给咱家铺子,可城里姓朱的了去,曾外祖父儿子就有十个,再加上女儿,就数不清了,老祖宗谁也没给,就给了咱家,她是看咱家本分和祖母的情分。她对咱家的好,咱家自然得记着的。” 赵老太太笑,“是啊。这人家啊,起起落落的,时富贵时又落魄,是说不准的事。朱家本就是咱们的亲戚,咱们平日里去走动,并不是为了打秋风什么的。你曾外祖母年纪大了,我也这把年纪,是想趁着现在还走得动瞧瞧她。不过啊,祖母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平日里不图他什么,万真有事或要紧关头,有前面打下的基础,去开口总是好说话的。” 赵长卿笑,“等以后我争气,只管叫祖母坐在家里听别人奉承的。” 赵老太太呵呵笑,“那可好。”又叮嘱她,“今天在朱家的事,莫与你爹爹提起,他孝顺,听了未免心里不好受。” “我记得了。” 不时,凌氏过来,笑道,“老太太今天回来的早。” 赵老太太笑,“出门时就觉着阴天,又进了腊月,冷风朔气的,卿丫头年纪小,我本来不想吃饭的,你外祖母苦留,就早点回来。”老太太又问,“长卿她爹可歇了?回来时看他满身酒气,没叫他坐车外头,怕冷风馊着。” 凌氏笑,“歇了,我叫他喝了两碗醒酒汤。看他睡了我才过来的。” 老太太不放心的叮嘱,“边儿上给他准备碗蜜水,喝了酒醒来定喝的。” 凌氏笑,“母亲放心,都备下了。” 赵老太太笑,“你素来周全。”又问,“我们出去这大半日,家里可好?” 凌氏眉开眼笑的望赵长卿眼,“没什么事,就是老太太与长卿刚走,将军府就派了帖子来,说是腊月十二是楚姑娘的生辰,请长卿过去。” 赵老太太笑,“这是好事。先前还在你外祖家说呢,他们也收到帖子了,明天叫来福去说声,到时让长卿跟他们的车道去就行了,便宜的很。” 凌氏笑,“那可是好。只是,怎么给楚姑娘准备寿礼呢?” 赵老太太看赵长卿,问,“卿丫头,你说呢?” 赵长卿思量片刻,道,“女孩子走礼,无非也就是针线之类的东西,到时带几件去就行了。” 凌氏总觉不妥,道,“这可不是抠索的时候。”上次带点心去就简薄的很,何况若真是能跟将军府搞好关系,丈夫的职位说不得还有的升。 “哪里是抠索了,上次我带去的点心,楚姐姐就说很好吃。” 凌氏笑,“人家那是客气,岂能当真?” “我们起吃的,她可没嫌弃。” 赵老太太笑,“那也行,就让长卿看着准备吧。她以后越发大了,认识的朋友了,以后也少不得小姐妹们生辰啊喝茶之类的来往。白婆子针线好,你要做什么,叫白婆子做去。说来明年你也五岁了,趁着我眼睛还好,该教你些针线了。” 赵长卿这会儿的想法又有了新的变化,她想读的书也在读,如今又认识了新朋友,所有的切都与上辈子完全不同。如今细想,上辈子憋闷而死,也并不只是她贤良太过的原因。世上贤良的人了,人家也不是个个都似她是的活的憋屈,死的窝囊。说到底,她那失败的短短生,不是她太贤良,而是她太软弱。赵长卿微微笑,“好啊,祖母只管把压箱底儿的手艺都传给我才好。” 凌氏笑,“你总爱说这些大话。” 就是凌氏,前世何曾给过她这样的好脸色。赵长卿笑,“我这是怕祖母的好手艺失了传。” 既然婆婆与赵长卿都这样坚持,凌氏也便不再说什么了。 第19章 发笔小财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越生辰的那日,赵长卿早早的用过饭,来福赶着租来的车子送她去了朱家。 赵长卿穿着大红袄裙,头上扎着母亲凌氏新给她买的珠花,脖子里挂着金项圈儿,腕上是两只金镯,这是她家里最好的东西了。不过,跟朱家姐妹比起来还是有些寒碜,没办法,家底子差的太了。譬如,朱铃姐妹三人的项圈都是赤金点翠的,头上的珠花也比她的耀眼,尤其朱铃,已经八岁,头发浓密柔亮,梳个小小的垂鬟分肖髻,插着流苏步摇,配着她身上精细华美的裙裳,晃晃的,已经有些许少女甜美,别提好看了。 赵长卿来得早些,先给朱老太太请安。 朱老太太唤她到跟前,笑问,“早上可吃过饭了?” 赵长卿笑,“吃过了。我晚上睡的早,早上都是跟祖母起起床。” 朱老太太看柳儿手里抱着个锦缎盒子,不禁笑问,“这是带的什么啊?” 赵长卿笑,“我在家想了好久,都不知道送楚姐姐什么好?家里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就做了两个荷包,我想着带过去送给楚姐姐做生辰礼。” 朱老太太笑,“你们小姐妹的,心意到了就好,不必太讲究贵不贵重的。” 赵长卿道,“祖母也这样说。” 朱老太太打量了赵长卿片刻,道,“紫鸾,把那个金镶玉的项圈拿来。” 赵长卿忙忙道,“老祖宗,这也太贵重了。”怎么突然要给她东西,莫不是六舅爷家的谁又把老祖宗惹得不悦了?老祖宗这是要敲山震虎还是她小人之心了? 朱老太太笑,“还没给你,你就知道贵重了?” 赵长卿笑,“老祖宗这儿的东西,哪样都好。我有这个项圈儿带就行了,今天能跟铃姐姐她们道去就是沾光,哪儿能再偏了老祖宗的东西?老祖宗有好的,只管留着给铃姐姐她们戴吧。” 紫鸾很快捧了来,朱老太太笑眯眯道,“你这孩子啊,铃儿她们是我的重孙女,你难道是外人?你是我的重外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我样的疼。”说着就打开来,里面何止是只金灿灿嵌着美玉的项圈,还有配套的两只赤金嵌玉的小手镯。 朱老太太给赵长卿摘了她普普通通的金项圈儿,换了这件赤金嵌玉的,仔细打量片刻,笑问,“铃儿,你看妹妹这样打扮可好?” 朱铃笑道,“比先前好看了。卿妹妹本就生的好,她白嫩的很,什么样的颜色都衬得出来。”说着,朱铃连带赵长卿的两只镯子都给她换了,笑道,“这样就漂亮了。” 紫鸾将赵长卿换下的项圈和手镯放在原来的匣子里,朱老太太笑,“就这么戴着吧。” 赵长卿忙谢了老祖宗的赏。 朱曦笑,“卿妹妹胖胖的,这么打扮,真跟年画儿上的娃娃似的。” 朱老太太笑,“长卿年纪还小,过几年抽条就会瘦的。这孩子小时候,还是这样圆圆润润的好看。” 赵长卿摸摸腕上的镯子,很是欢喜,眉开眼笑的说,“主要是身体好。我顿能吃碗饭,年到头从不生病的。我觉着,曦姐姐就太瘦了。” 朱曦惊叹,“我天也吃不了碗饭。”怪道这样圆润。 “那不饿么?”赵长卿问。 朱曦摇头,“不饿,吃了胃里不舒服。” 朱曦的生母是朱青堂的妾室,据说是江南美人儿,生的袅袅娜娜,风吹就倒的模样。朱曦小小年纪,已有其母风范。而且,朱曦衣裳发饰虽不若朱铃华美,眉宇间却较朱铃精致漂亮。赵长卿道,“这也难怪了。” 小孩子们正说着话,朱大奶奶袁氏打扮的金壁辉煌的到了,给朱老太太见礼后笑道,“长卿来了。” 赵长卿过去见礼,袁氏笑,“今天打扮的真好看。嗯,这项圈儿莫不是老祖宗新赏的。” 赵长卿伸出两只手腕来,道,“还有幅镯子。” 袁氏笑,“这孩子就是讨人喜欢,你这小模样啊,这东西也就配了你不算糟蹋。” “婶婶过奖了。”赵长卿笑,“是我来得巧,得了老祖宗的好东西。” 不消片刻,袁氏的婆婆陈氏也带着丫环们到了。大家又是番见礼,陈氏笑,“莫礼。”恭恭敬敬的对朱老太太道,“母亲,时辰不早了,媳妇这就带着孩子们过去。” 朱老太太点点头,“去吧。这回孩子,铃丫头,你是做姐姐的,要照看好妹妹们。卿丫头,你去过将军府,也要提点着姐姐们。” 两人皆柔声应了。 其实将军府的宴会与寻常人家的宴会并没有什么不同,无非就是楚将军到边城的第次大的宴请,大家格外正式罢了。 照样是夫人有夫人们说话的屋子,姑娘有姑娘们玩笑的地方。楚越在厅中待客,身大红衣裙。赵长卿觉着,楚越是她见过的最适合穿大红的人,楚越英气逼人,少了些少女的柔美,但,楚越身上就是有种特别的味道,大红的颜色在她身上铺陈开去,添艳丽。再加上楚越是今日的寿星,头上插戴着赵长卿叫不出名子的亮晶晶的首饰,有说不出的华彩照人。 楚越并不似上次相见时活泼跳脱,相反,她优雅礼貌,落落大方。 “铃妹妹、曦妹妹、蝉妹妹,你们来了。”楚越亲热的握住朱铃的手,又瞧赵长卿眼,笑道,“长卿也来了。妹妹们快进来坐。” 朱铃对边城的闺秀自然是很熟的,和气的与诸人打着招呼。赵长卿手里抱着小匣子,寻机说,“楚姐姐,这是我送给你的生辰礼。” 楚越双手接了,摸摸赵长卿的头,“麻烦卿妹妹了。”低声对她道,“你自己玩儿,我今天不大顾得上你。想吃什么自己拿。” 赵长卿点点头,楚越将赵长卿送的生辰礼交给丫环珠儿,又与其他闺秀寒暄起来。 其实楚家兄妹的生辰并没有朱老太太的寿辰热闹,不过屋里的闺秀也个个有来历,最不济的都是千户之女。 知道总旗与千户的差距吗? 这么说吧,个千户手下有十个百户,个百户手下有两个总旗……所以,有闺秀过来同赵长卿打招呼问她的家门时,大家那好奇的神色无疑都是:这总旗家的丫头是怎么坑蒙拐骗混进来的啊! 还是赵千户家的千金赵飞云拉着赵长卿的手,对着起的闺秀笑道,“这是我本家的小堂妹。”才算略略消解了赵长卿的困窘。 至于朱家姐妹,朱铃带着五岁的朱蝉在与相熟的朋友说话,朱曦也有自己的朋友,赵长卿时没跟上,就落了单。 赵长卿立刻反应过来,是啊,每个人都有来历,他们家也不是孤伶伶在边城的。只是,赵氏家族实在也算不上显赫人家,族长支不过世袭千户之职。 赵长卿之所以不认识赵飞云,实在是因为自己家太不起眼了。赵氏家族虽然不显赫,因世居边城,族人加起来也有上千。赵勇家就是普通的军户,平凡的如同大海的滴水。所以,虽是同族,赵长卿与族长孙女的赵飞云并不相识。 赵长卿自己也不晓得赵飞云怎么会认识她,不过,既然赵飞云认她做妹妹,赵长卿立刻伶俐的喊了声,“姐姐。” 赵飞云笑问,“你怎么过来的?”凭赵勇家的门第,将军大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他是哪棵葱,自然不可能请赵勇。 赵长卿道,“我跟着铃表姐她们来的。” “我猜也是了。”赵飞云年纪也不大,八\\九岁的模样,说话行事却很稳重,还拿个桂圆给赵长卿吃。赵长卿安静的听着她们说话,听话又乖巧,起码不讨人厌。 到了中午,道吃过宴席,待袁氏谴了丫环来喊她们回家,赵长卿同赵飞云说了声,便与朱铃朱曦朱蝉过去同楚越道别,楚越很客气的将她们送到门口。 至于袁氏说的戏啥的,将军府根本没请戏班子,想想也是,大冷的天,谁愿意冻个半死的去园子里听几出戏啊。 赵长卿跟着朱家的车,自然先去了朱家。 诸人照例是先去朱老太太院里,朱老太太笑道,“将军酒的酒席,可热闹?” 袁氏笑,“楚将军刚来,是请的城中官宦之家,倒还热闹。” 朱老太太笑,“这就好。”对陈氏袁氏婆媳道,“你们也累了,去歇着吧。”又打发了三个重孙女换了衣裳再过来,赵长卿乖乖的坐在畔,朱老太太笑问,“卿丫头,席上吃的可好?要不要再垫补些点心。” 赵长卿笑,“老祖宗,我已经吃好了。席上的饭菜挺好吃的,有道酸笋汤,开胃又好喝。还有焖羊肉,带着甜味儿,也好吃。” “去的女孩儿们吗?” “挺的。” “哦,都是谁家的啊?”朱老太太耐心的问。 “我都不大认得。”赵长卿道,“倒是我们族长家的堂姐也去了,原本我不大认得她,还是堂姐先认出我来。我听着她们说话,很都听不明白。” 朱老太太笑,“那觉不觉着闷啊?” “不闷。堂姐挺照顾我的,还拿桂圆给我吃。”赵长卿道,“若是不去,我就不能认识堂姐了。” 朱老太太摸摸赵长卿的头,“你这样很好,以后去别人家赴宴也是样的。慢慢来,你年纪小,还有许人不认得,待你大两岁,会渐渐的认识许朋友。有了新朋友,就要好好交往。” 赵长卿点点头,“我记住老祖宗的话了。” 赵长卿在朱老太太这里玩儿了会儿,朱老太太便吩咐丫环出去传话,准备马车送赵长卿回家,又叫丫环装了匣子点心给她带着,还有先时赵长卿摘下来的小项圈小手镯。赵长卿笑,“谢老祖宗赏我项圈儿和镯子,我很喜欢。” 朱老太太看她半点不扭捏,也笑了,“喜欢就好。” 赵长卿鸟枪换炮的回家。 凌氏正在赵老太太的屋里,婆媳两个商量事情。 凌氏见赵长卿就笑了,“这项圈儿怎么换样了?”实在不是凌氏眼尖,虽说赵长卿先时戴的也是金项圈儿,不过,金项圈儿与金项圈儿也是不样的,这个格外的明晃晃金灿灿,瞧着分量也足。 赵长卿笑,“是老祖宗给我的。”把手伸出来给祖母和凌氏看,“这是对。” 凌氏赞叹不已,“这可实在是太贵重了。老祖宗因何给你啊?” “我也不知道,我去了没说几句话,老祖宗看了看我,就叫丫环找出这个给我。”赵长卿说,“可能是因为铃表姐她们都穿的很好看的缘故吧。” 凌氏望向女儿,叹道,“你生的不比她们差,就是咱们家,是比不了你铃表姐家的。” 赵老太太笑对凌氏道,“莫听长卿这般说,以往我也常带她去,怎么别的时候你外祖母没赏过她,偏今天给她?兴许是长卿运气好,投了你外祖母的眼缘。” 赵长卿道,“老祖宗还给了我匣子点心,叫我带回来吃。” 凌氏笑,“你今天有财运。这可是好东西,妥妥的放起来,等出门再戴。” 赵长卿应了,说,“这个很贵重,就是怪沉的,不如原来爹爹给我打的那个带着轻便。” “傻子,用的金子份量足,自然沉的。”凌氏唤了赵长卿到跟前仔细看过新项圈新手镯,心里委实赞叹了番,就是她自己也没这样的好东西。凌氏看赵长卿就有几分可人了,摸着她的头笑问,“今天可还顺利?” “挺好的,酒席也好吃。”不待凌氏问,赵长卿便主动道,“将军府请的都是官宦人家,我大都不认得。倒是遇到了族长家的堂姐,跟堂姐坐处了。” 凌氏皱眉道,“族长家啊,咱家并不常与族长家来往,你怎么认得她?” “我并不认得她,是她不知道怎么认得我,跟我说话,我才知道原来是族人。” 凌氏问,“她待你可还和气?” “挺好的,直照顾我来着。” 凌氏道,“认得个也没坏处。” 岂止是没坏处,看凌氏的小眼神儿哟,简直要乐出花了有没有? 赵长卿觉着,她只要保持现在的态势,凌氏何止不会讨厌她,凌氏半会把她当成活宝贝的好不好! 许上辈子求之不得的东西,好像这辈子很轻易就得到了呵。 第20章 堵嘴~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朱老太太给的项圈儿镯子啥的很快派上了用场,赵长卿跟着父亲赵勇去给外家送年礼,就戴的这套。凌氏并未察觉赵长卿的“险恶用心”,还夸了几句赵长卿打扮的好看,叮嘱父女两个早去早回,便让他们去了。 其实赵长卿的用心也称不上“险恶”,她纯粹是因为凌三姐话讨厌,又想着凌三姐最是个贪财好妒巴高向上的性子,这才打扮的富贵模样的去凌家刺凌三姐的眼。 再者,或者是上辈子太习惯做隐形人,物极必反啥的,赵长卿便添了些爱显摆的臭毛病。不过,赵长卿能去臭显摆的对象显然不。其,她交际圈子有限。其二,毕竟内里是活了几十年的人了,要是让赵长卿去跟别人显摆,她不见得能做出来。譬如,每次去小梨花儿家,赵长卿都会换件寻常衣裳。在赵长卿看来,这也是种礼貌。其三,譬如朱家、楚家吧,都是需要她仰望的,她想显摆也显摆不起来。 所以,经过赵长卿心中层层遴选之后,凌家竟是再好不过的显摆对象。 于是,赵长卿便打扮的花团锦簇与父亲道的去了。 凌老太太瞧见她很是欢喜,搂她在怀里阵摩挲,“卿丫头好些日子没来了。” 赵长卿巧言巧语,粉儿懂事的小模样,道,“外祖母,母亲怀着小弟弟,我得在家照看母亲,就出来的少了。” 舅母凌二太太笑,“卿丫头小小年纪就知道孝顺了,比你表姐们还强。” 赵长卿含蓄笑,“大表姐现在就会做糕点,也会裁衣裳,能给大舅母分忧,也很懂事很孝顺啊。我比起大表姐,还差的很远。外祖母,怎么不见表姐们呢?” 凌大太太笑,“今儿赶了个巧,你大表姐几个跟着你大舅舅去了她们外祖家。你三表姐和表哥在家,这会儿大约在学着认字呢。”令丫环去唤孙子孙女过来。 “认字?表哥不是已经进学了吗?这都要过年了,还在温习功课吗?” 凌二太太笑,“是你表姐,羡慕你能念书羡慕的紧,如今你表哥没事,就教她认些字。” 赵长卿笑,“我看表姐也很喜欢念书,她先时还不认得字的时候就要借我的书看。我不借,她还跟我发了顿脾气,可是把我吓坏了。” 过去了八百年的旧事赵长卿还挂在嘴里,尤其是不那么长脸的事,凌二太太笑意微僵,“我听说咱们卿丫头生了好大的气,后来我叫你表姐去给你赔礼,偏生你没在家,如今气可消了?” “舅母想得了,我们是嫡亲的表姐妹,谁还真拿着点子小事儿放心里。就是觉着三表姐为人厉害,我还想着跟表姐说几句好话,叫她以后少欺负我呢。”赵长卿笑嘻嘻地,“我母亲也是这样跟我说的,叫我们姐妹好生相处,做辈子好姐妹。” 凌二太太听她时歹时好,简直不知该怒该喜了,只得笑,对婆婆凌老太太道,“以往倒不觉着,卿丫头这张嘴真是越发巧了,说起话来倒似个大人似的。” 凌老太太笑,“明年就五岁了,孩子也快长大了。” 凌大太太对赵长卿的感觉便不似凌二太太复杂,她向来是鲜少言语的,此刻道,“这孩子是天生有灵性。” 正说着话,凌三姐与凌腾就到了。 凌三姐亲亲热热的迎上来,笑着拉住赵长卿的手,“听说妹妹要来,我大早就盼着妹妹呢。” 赵长卿也笑道,“听说姐姐在跟表哥学认字,倒是打扰姐姐的功课了。” 凌三姐笑,“不过学着认三两个字,不做睁眼瞎就罢了。” 赵长卿笑,“姐姐灵慧,表哥也是极好的,不然,哪有耐心教姐妹们认字呢。就是,现在大姐姐、二姐姐、四姐姐都不在家,表兄若单独教了三姐姐,那会儿大姐姐她们回来了,表兄岂不是还要再教遍。”赵长卿脸天真无邪的建议,“要我说,最好固定个时间,表哥像学里夫子那般起教节省时间。表哥表姐,你们看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等以后我小弟弟长大了,我也要教他认字读书。” 赵长卿席话,凌三姐凌腾面上都僵了,凌大太太脸上淡淡的不说话。还是凌二太太反应快,笑道,“你三姐姐就是偶尔认三五个字罢了,哪里还用得着讲究学里那套?什么时候你大姐姐她们想学,找你表哥道认也是样的。” 赵长卿笑,“哦。” 凌三姐立刻笑道,“家里有新买的点心,虽然不是南香园的,也好吃的很。我去给妹妹拿过来。”赶紧堵上这丫头的嘴吧! “谢谢三姐姐。”赵长卿笑的越发甜了。 倒是凌腾很认真的思考了赵长卿的意见,点点头对凌大太太道,“大伯娘,还是卿妹妹说的对。我先时都没想起这个办法来,家里姐妹,也不用学识渊博,认几个字总是好的。每天不必学,学三个字,年就是上千字,起码以后看个书信账本子是无虞的,我也并不会耽搁功课。” 凌二太太顿时焦心,怎么会不耽搁功课?儿子日日要苦读的,难道还要抽出时间来教导姐妹? 闲气勿生,腾哥儿这孩子当真是心性好。凌大太太笑,“还是你功课最要紧的。” 凌腾笑,“我要真有那个资质,不会因每天教姐妹们几个字就考不中功名。若没那个资质,纵使读到白头也是枉然。大伯娘放心,我心里有数。” 凌大太太笑着摸摸凌腾的头,“你们兄弟姐妹的事,你们商量着来吧。”做亲娘的,若有机会,哪个会反对女儿识字念书。 赵长卿当真是对凌腾刮目相看,上辈子她只知道凌腾是个有本事的厉害人,不想他小小年纪就这般灵性天生。 凌腾对着赵长卿抿嘴笑,问,“妹妹书念到哪本了?” 赵长卿道,“已经念完了《三字经》《千字文》,在念《论语》。” 凌腾不吝赞赏,“妹妹今年才学的认字,速度已经很快了。《三字经》《千字文》都是启蒙的,认些家常字足够了。妹妹喜欢读《论语》么,你又不必科举,我在学里也在念《论语》,总觉着有些枯燥。” 赵长卿笑,“我看书上说‘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纵使枯燥些,能通晓些道理总没坏处。不过,我不必科举,囫囵吞枣的读过也就是了,不必深究其中微言大义。” 凌腾笑,“这也是‘好读书,不求甚解’了。” 时,凌三姐捧着点心来了,笑道,“说什么读不读书的话呢?你们俩凑到处倒是投了缘。” 凌腾先拿了块酥点递给赵长卿,笑,“卿妹妹尝尝。” 凌三姐笑,“卿妹妹连将军府的酒席都吃过,不会看不到咱家的粗糙点心吧?” 赵长卿托着小帕子细致的咬口,道,“心有所思,口有所言。我并不是这样的人,倒是三姐姐忽然这样说,莫不是我在三姐姐心中便是这等势利小人不成?” “这是哪里的话,跟你说笑都不成了。”凌三姐托腮望着赵长卿道,“我是羡慕妹妹,我跟妹妹道去给朱家老祖宗贺寿,怎么偏妹妹得了将军府姑娘的眼缘儿呢?” 凌腾皱眉,“姐,这也值当拿出来说。各有各的缘法罢了。” “卿妹妹又不是外人,我就问问。”凌三姐生来就是这幅性子,她这般对赵长卿格外亲热,又拿点心给赵长卿吃,并不仅仅是为了堵赵长卿的嘴。凌三姐笑眯眯的问,“卿妹妹跟我说说,将军府的姑娘生的漂不漂亮,待人如何?我听说她是从南面儿来的,南面儿的人长的跟咱们边城的人样吗?” 赵长卿露出个稍稍惊讶的神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凌三姐,脸无辜的问,“三姐姐不是早见过将军小姐了吗?怎么还来问我?” “我哪里见过了?虽然都说那天朱家老祖宗过寿将军府的姑娘去了,只是当时闺秀那般,纵使见过也不记得了。”凌三姐还懵懂着。 赵长卿当下不再客气,微微笑,“就是三姐姐跟我说的,那个吃了很桔子的姐姐,就是楚姐姐啊。三姐姐不是还说楚姐姐是个傻瓜么?” 凌三姐当下脸色大变,那模样真恨不能立刻厥过去,或是祈求老天时光倒流,让她把当初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 凌三姐当下迁怒,道,“妹妹早知道楚姑娘的身份,怎么不早告诉我?” 赵长卿扬起两道淡淡的眉毛,反问道,“我怎么会早知道?我也是在给老祖宗祝寿时才认识的楚姐姐。那时谁也不知道楚姐姐是将军府的姑娘,不信你就去打听打听。你什么时侯说楚姐姐是傻瓜的?你自己想想,那天在朱家吃过酒席后在我家你跟我说的,当时腾表哥也在畔。之后我可有跟表姐见过面,表姐说叫我怎么早告诉你?” 凌三姐脸上既尴尬又后悔,顾不得别的,她可怜巴巴道,“卿妹妹,你不必把姐姐说的糊涂话跟楚姑娘说了吧?” “三姐姐可真是的,你是我嫡亲的表姐,我闲着没事儿倒去跟个外人说你的闲话,我是那样里外不分的人?”说着,赵长卿作脸仁义相。不过,楚渝自己猜到的跟她可没关系! 凌三姐稍稍的舒了口气,放下心来,笑,“怎么会?咱们姐妹最要好不过的,我信不过别人,还能信不过妹妹。” 精神轻松,凌三姐又跟赵长卿打听,“哟,妹妹这项圈儿跟镯子都是新打的吧?可真好看,什么时候打的?” 凌腾实在听不下去,拿了块糕给凌三姐,道,“姐,吃点心。” 堵嘴! 第21章 变数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凌三姐也是个奇人,哪怕灵秀如凌腾想用糕点堵住凌三姐的嘴都是白费力气。 凌三姐想说的话,你不叫她说完,她能憋死。 于是,凌三姐又眼冒金光的盯着赵长卿的新项圈新手镯打听番,得知是朱老太太给的,凌三姐羡慕的嘴里能冒了酸水儿,个劲儿的说,“老祖宗对你真好,给你这样的好东西。” 凌三姐的神色实在太有娱乐性,赵长卿心下大悦,笑眯眯,“是啊。” 不过,凌三姐的想法与动作往往是不能预测的,譬如,凌三姐忽然握住赵长卿的手腕,跟赵长卿打商量,“卿妹妹,你这镯子实在好看,能让姐姐试试吗?” 不待赵长卿说话,凌腾先黑了脸,他巴掌打开凌三姐的手道,“姐,你已经七岁了,卿妹妹才几岁,她这些小镯子小首饰,都是给娃娃戴的,你哪里戴得进去?” 凌三姐摸摸自己被打疼的手,伸出细细的手腕,“她生得胖,我人瘦,哪里就戴不进去了?”又好声好气的哄赵长卿,“卿妹妹,就让姐姐试试,没什么妨碍的。” 凌腾祭出杀手锏,“姐,你是要我叫母亲过来吗?” 凌三姐满腔试新首饰的热情如被人当头浇下盆冷水,恶狠狠的瞪凌腾眼,“你生来就是跟我做对的吧!” 凌腾干脆地,“随你怎么想,你少打卿妹妹的主意,她的东西是她的,你想要去跟母亲开口要!” 凌三姐心说,我要能要得来,还用借这丫头的东西么?只是弟弟在家中地位非凡,凌三姐两回得罪赵长卿都挨了揍,她也有些憷赵长卿,口恶气,只得忍了。 凌腾用手背试试茶盏的温度,笑对赵长卿道,“妹妹喝些水,吃点心嘴巴会干。” 赵长卿笑接过,“谢谢表哥。” 凌三姐重重的哼声,这里还真是有个里外不分的家伙! 刚好凌二太太进来,见女儿这般颜色,立刻道,“你又闹什么?你年纪最大,反不知照看弟妹!我看你又是皮子痒!” 凌三姐自觉有理,道,“我哪里闹了,就是看卿妹妹的镯子好看,想试试而已。” 凌二太太给了凌三姐后背巴掌,“你又不是没镯子,做甚眼馋妹妹的东西!”笑着拉着儿子与赵长卿,道,“卿丫头,腾儿,过来吃饭了。” 午饭很丰盛,因为人口实在不,纵使凌家规矩大,因无外人,便处坐了席。 凌腾与赵长卿左右坐在凌老太太身畔,赵长卿小小年纪捏着筷子熟练的吃饭,她吃相很有几分文雅。凌太爷心情极佳,对赵勇道,“卿丫头你们就教导的很好,小小年纪,便很稳重。” 赵勇嘴咧到后脑勺,假假的谦虚,“她个丫头,还毛躁的很。” “哪里毛躁了。”凌太爷笑,“若是教她念书,姑娘家,女四书读读也有好处。” 赵勇连忙应了。 赵长卿做出好奇的模样,问,“外祖父,腾表哥也要念女四书吗?” 凌太爷呵呵笑,“你表哥是男孩子,不必学的。”怕赵长卿年纪小不明白,凌太爷道,“这是给姑娘家念的书。” 赵长卿做恍然大悟状,她天真的笑着,“外祖父说的肯定是对的,这定是极好的书。” 凌太爷笑赞,“这丫头真是乖巧。” 赵长卿扫眼凌三姐满是羡慕的眼神,谦虚道,“比起表姐们我还差的远。” 用过饭又说了会儿话,赵勇便带着赵长卿回家了,路上赵勇还念叨,“丫头,咱家有没有那啥叫女四书的书?”赵勇没啥念书天分,自己少时念的几本书早已不大记得了。 赵长卿道,“没。” “爹带你去书铺买来看吧,你外公是有学问的人,说是好书定是好书的。”赵勇对老丈人颇是信服。 赵长卿道,“不就是个秀才么。外祖父五十几才中的秀才,能有什么眼光?要真是绝世好书,怎么不说表姐妹们念,偏跟我说。” 赵勇笑,“你这丫头,你表姐妹们不是没念过书么。” “爹,你别听外祖父说就当了真。”赵长卿眯着眼睛小声跟她爹嘀咕,“爹,你想想,母亲可念过书?” “这倒没有,你外祖父不是常说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是啊,爹想想,母亲和表姐妹们都没念过书,可见外祖父是个迂腐的人,他才不喜欢女孩子念书呢。”赵长卿有模有样有理有据的说道,“可是你看铃姐姐她们,连祖母小时候,也都是念过书的。这就是人家的差别。就是爹爹,因认得字,也在卫所格外得百户大人的器重吧?” 赵勇笑,“不过是简单的书文叫我看看而已。” “那也是啊,皆因爹爹识得字,百户大人才会叫你帮着看,不会找别人。”赵长卿道,“可见读书识字是有好处的,外祖父自诩为文人,却不叫家中女孩儿念书,点远见都没有。别的不说,三表姐可喜欢跟官宦人家的闺秀们来往了,可是她没念过书,就会被人暗地里笑话。这些话,我都没跟她说过,就是怕她伤心来着。”赵长卿真真假假的通说。 赵勇看赵长卿翘着小嘴巴啦巴啦,口齿清晰,言语伶俐,不禁笑道,“真不知道你这丫头怎么长的,咱们老赵家三辈子的心眼儿都长你个人身上了。” 赵长卿眨眨眼,“这是爹你会养,才把我养的这么好。” 赵勇哈哈大笑,对赵长卿道,“不过,你外祖父也是好意。你念不念的爹不强你,在老人家面前只管装个乖,像今天就很好。你有什么话,私下跟爹说就是了。” 赵长卿两辈子才知道他爹是这样宽容的脾性,她上辈子直都没有勇气真正抬起头来跟父亲说句话。赵长卿靠着父亲的肩,轻轻的点头,“爹,等咱家的书都学完了,我再买别的书看。再说,根本不用去买书,反正那么念书的朋友,借她们的看就行了,还能省下银子呢。爹,你说是不是?”话到最后,赵长卿又有了精神。何必再自怨自艾,那些悲怆可怜的旧时光已然过去了啊。 赵勇连连点头,哄她道,“是啊,我家卿姐儿真会过日子。” 赵勇带着赵长卿去买了南香园的点心回家,赵长卿叫柳儿装在盘子里给老太太吃。 赵老太太笑,“留出半来给你母亲送过去。” 赵长卿道,“母亲次怪爹爹宠我乱花钱,我不去,叫爹爹拿过去吧。” 赵勇笑,“偏你鬼心眼儿。” 赵老太太道,“去瞧瞧你媳妇,她定惦记着娘家。” 赵勇便带着点心去了。 凌氏先问了娘家的事,果然见白婆子端来点心便嗔怪,“每次你带着长卿出去,她必是要这要那,南香园的点心贵啊,你就很舍得给她买。” 赵勇是个实诚人,关键时刻却很有几分男人的机伶,笑,“哪里是为她,我是想着你好这口,才去买的。” 凌氏脸上微红,嗔道,“你就两头讨巧吧。”到底心里高兴,先递了块给丈夫,“买回来就别放着,等明天就不新鲜了。” 夫妻两个说了许话。 赵家这个新年过的很融洽,凌氏有了身子并未守夜,早早睡了,老太太赵勇赵长卿祖孙三个在屋里穿的暖烘烘围着炭火说话。到子时,赵勇带着赵长卿到院子里放烟火。 待第二日早上,赵长卿收了两个大红包,家子吃过热腾腾的羊肉饺子,赵勇出门拜年。个上午也不断有亲近的族人来给老太太拜年。 小户人家不似大家大户那般讲究还要请客戏酒什么的,无非就是亲戚晚辈过来磕个头罢了。若有孩子过来,老太太便发个红包。 当然,这个红包跟给赵长卿的没的比。赵长卿已经看过自己的红包了,凌氏给她的那个里面是个两的小银锞子,老太太给她的红包里是对小银锞子,她已经密密的放自己的银匣子里面去了。 这个年,最辛苦的是凌氏,有亲戚们过来,她是当家主母,不好不出来应酬。个上午,累的够呛,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赵长卿劝她,“母亲回屋里躺着吧,别强挣着起来了,还是小弟弟要紧。”就是正月产期,凌氏肚子格外大,故此,份外辛苦。 凌氏道,“这怎么成?难道亲戚们来了叫你祖母招待,你又小,我这也不累,无非坐着说话儿罢了。” 赵老太太也是担心凌氏的肚子,道,“都是亲戚,没人挑你这个理的。” 赵长卿提议,“要不母亲去我屋子里躺躺,待有亲戚来,直接从我屋里出来,不费什么事。” 凌氏心里暖,觉着果然是大了岁,赵长卿都格外懂事了,笑,“这也好。” 不知是不是白天累着了,晚上凌氏肚子就不舒坦,有些发动的迹象,好在赵勇在家,连忙去找了产婆子来。赵老太太在屋子坐不住,交待赵长卿好生在屋里呆着,自己去了凌氏的院子里。 赵长卿并没闹着过去,凌氏的尖叫穿透夜空,隐隐的传过来,赵长卿听得清二楚。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直待夜深,赵老太太满面疲倦的扶着柳儿回来,赵长卿静坐灯下,听到动静抬起头,起身扶了赵老太太把,张嘴说话才觉着喉咙有发干,问,“祖母,母亲还没生吗?” 赵老太太叹口气,“还得等些时候,天这么晚了,卿丫头,晚上你吃东西了没?” “我吃了点心,祖母要不要吃点。” 赵老太太摇摇头,“祖母不饿,你去歇着吧,太晚了。” 赵长卿劝道,“祖母莫担心,母亲已经生过我了,这约摸是时辰不到,小弟弟不肯出来呢。” 赵老太太摸摸她的头,笑,“是啊,卿丫头说的对。” 赵长卿倒没什么失眠的事,待她第二天起床,柳儿笑盈盈的服侍她穿衣裳,笑盈盈的报喜道,“姑娘,太太大早就生了。” “哦,生了什么?” “姑娘猜猜看。” “肯定是小弟弟。”这对于赵长卿没啥困难。 柳儿笑,“还有个小妹妹。” 赵长卿吃惊的连话都不会说了,直待柳儿用温热的布巾给她擦脸时,赵长卿方回了神,再三问,“你是说,母亲生了对龙凤胎?!”上辈子,赵蓉应该是在明年出生才对。 “是啊。”柳儿笑,“老太太、老爷都高兴坏了,直接赏了那产婆子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对于底层生活的百姓绝对是笔巨款,就是赵家平常月吃用也就二两银子。赵勇这样大手笔,可见是真正开心。柳儿满面羡慕。 赵长卿收拾好,当即立断,“我去看看母亲。” 柳儿忙跟了去。 第22章 归来……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过去时凌氏的屋子已经重新收拾干净,只是还有淡淡的血腥气萦绕。 赵勇与赵老太太皆是笑容满面,正在外间悄声说话。见赵长卿来了,赵老太太拉她到跟前,小声笑问,“卿丫头做姐姐了,高不高兴?” 赵长卿也露出欢喜的模样,小小声的笑,“高兴。我听柳儿说有了弟弟,又有了妹妹。” 赵老太太笑,“是啊。” “祖母,我能去看看弟弟妹妹么?” 赵老太太牵着赵长卿的手,叮嘱她,“要轻些,你母亲还在睡觉。” 赵长卿乖乖点头。 赵老太太便带着赵长卿的手进去了,凌氏还在沉睡,两个小娃娃裹着布包包放在凌氏身畔,个也在闭着眼睡觉,另个则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是醒着的,并不闹。 赵长卿小声问,“老太太,哪个是弟弟,哪个是妹妹啊?” 赵老太太指着睡着的宝宝,“睡着的是弟弟,醒着的是妹妹。” 赵长卿细瞅几眼,醒着的孩子忽然扭过头看了赵长卿眼,那眼有说不出的诡异复杂。刚生的小孩儿其实并不好看,皱巴巴的半点儿不新鲜。赵长卿移开眼睛,心里总有些不宁,随口敷衍道,“挺好看的。” 赵老太太并未察觉什么,只是笑,就带着赵长卿出去了。 凌氏平安生产,母子女俱是平安,赵老太太与赵勇心下大石总算落地,祖孙三人便去老太太屋里用早饭。 赵勇下子得子女,喜的除了傻笑就是傻笑,话都不会说了。赵长卿忍无可忍,跟赵老太太道,“祖母,你看我爹爹,都笑傻了。”伸出小胖手掐了赵勇手背下子,赵勇立刻回了神,笑,“你这丫头,掐我做什么?” 赵老太太打趣,“再高兴也得吃饭,吃过饭,先去你岳家报喜。” 赵长卿道,“爹爹,你到外祖父家可不要总是傻笑走神,怪丢脸的。” 赵勇笑,“你还知道什么叫丢脸了?长卿,你是做姐姐的人了,可得懂事,学着照顾弟弟妹妹啊。” 赵长卿扬起小下巴,刁钻道,“得看我心情啦。爹爹要是对我好,我高兴就疼他们。要是爹爹对我不好,我不高兴就打着他们玩儿。” “爹爹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 “我怕爹爹有了弟弟妹妹就不疼我了。” “胡说。”赵勇摸摸赵长卿的头,温声道,“你是爹爹的长女,爹爹什么时候都是最疼你的。” 赵长卿问,“爹爹,你觉着是我长得好看,还是弟弟妹妹好看哪?” 真是人小鬼大! 赵勇哄她道,“当然是我家卿姐儿最好看了,你弟弟妹妹都不如你好看。” 赵长卿美美笑,赞道,“爹爹就是有眼光!” 赵勇大笑。 儿女双全的赵勇心情大为舒畅,早饭足吃了三大碗饭,赵老太太连忙拦着。赵勇笑,“娘,没事,昨晚吃不下,今天真是饿的很。” “那也莫吃了,你肚子里空空,下子吃太会撑着的。”赵老太太命柳儿沏来酽茶,笑道,“喝两碗茶,行行饭食,穿的暖暖和和的再去你岳家。又不是头遭当爹,稳重些。” 赵勇笑,“就是以后再当爹,儿子照样这般高兴。” 赵长卿问,“爹,母亲怀的是两个,怎么先时没听你跟祖母说起过?” 赵勇温声道,“双生子生养不易,我有些担心,就没叫大夫跟你母亲实说。嗨,甭管双不双生的,哪个我都样喜欢。”根本未提赵长卿当初还有个龙凤胎弟弟夭折的事。 赵长卿问,“那弟弟妹妹没事吧?” “没事,我已经请大夫来瞧过了,平安的很。”赵勇笑容满面,喝了两碗茶,便去了凌家报喜。 凌氏睡了天夜方算睡足,见着儿女自然欣喜不已,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的甜美无处盛放满满的溢了出来,这种心情让凌氏苍白脸上闪烁着种异样的光辉。赵勇心有所感,却是个嘴笨的人,并不会说那些个甜言蜜语,悄悄的捏把老婆的手,憋出句,“辛苦你了。” “真是傻话,我给自己生孩子,心里只有高兴的。”凌氏抿嘴笑,眼睛又不由自主的去瞧两个孩子,想到什么对赵勇道,“说来稀奇,年三十晚上我做了个梦,梦到好池芙蓉花,开的漂亮极了。结果转天身上就不舒坦,不然,原是上元节左右的产期。” 凌老太太正掀帘子进屋,闻言脸惊喜,“这可是难得的好梦!二丫头肩上可不正有个花朵样的胎记。” 凌氏刚醒,还未仔细看过儿女,听老娘这样说,就有些意动。凌老太太抱起包着红色小棉被外面系着粉缎带的宝宝,稍稍打开些指给女儿瞧,赵勇也凑上去看眼。凌氏见就笑了,“娘说孩子生了胎记我这心里就担心,怕是不大好看。这丫头倒是会长,这胎记可不就跟朵花儿似的,怕是这梦应在我这丫头身上。” “胎记有甚要紧,孩子结实就好。再说了,这胎记粉粉的,约摸长几年就不见了呢。”凌老太太笑,“这丫头生的也好,以后定是有福气的。” 凌氏叹口气,“生长卿之前,我就梦到院中两棵树,枯荣,后来果然……” 赵勇打断凌氏的话,摸摸小女儿柔嫩的脸蛋儿,道,“那都什么年间的事了,莫提了。” “是啊。”凌老太太笑劝凌氏,“如今这又是对龙凤胎,你这样儿女双全的,女婿又体贴你,你们老太太也是再好不过的脾气,长卿聪明懂事,你这是盼都盼不来的福气。” 毕竟都过去几年了,如今赵长卿也颇有几分讨喜之处,凌氏笑,“是啊。”又问,“长卿来过没?可知道自己做姐姐了?” 赵勇笑,“昨天大早就来看过了,还说弟弟妹妹好看来着。” 凌氏笑着正要说什么,儿子忽自梦中惊醒咧嘴大哭,凌氏忙将儿子抱起来,摸是尿了,又是换尿布啥的通折腾。凌老太太将手中的外孙女放下,道,“外头还温着奶,我去瞧瞧,孩子约摸也快饿了。” 凌氏道,“我这胸脯胀的难受,让哥儿嘬嗫看。” “莫要如此,这样嗫开容易呛着哥儿。”凌老太太还有样绝招,道,“我给你揉揉就开奶了。”说着,凌老太太解开凌氏袄子前襟,露出大红的鸳鸯肚兜来。 凌老太太念叨,“这就要喂奶了,还穿什么肚兜。” 凌氏脸微红,道,“您老快点帮我按按,胀的很。” “白婆子去打盆微烫手的水来,再拿条干净的白布巾。”凌老太太指挥调度着,面解了女儿身上肚兜。白婆子端来水,将白布巾投在水里绞了几下拧干方递给凌老太太。 凌老太太将白布巾热敷在凌氏的双饱胀挺立的乳.房上,唯独露出两颗红樱似的乳.头,凌氏给烫的小声哼哼。赵勇不知怎地,忽就出了身热汗。 不过,此时大家都顾不上他。 这热布巾敷了片刻,凌老太太摸着不烫手时便揭了下去,凌氏雪白的胸脯敷出片雪红,凌老太太张开双韧而有力的手掌自下往上轻轻按摩着凌氏的胸脯,尤其膻中穴、乳根穴、鹰窗穴几个穴位,这样直按了小半个时辰,凌老太太额角微微冒汗,凌氏忽而胸前胀痛微减,接着胸前便给流出的乳汁打湿。凌氏声轻叹,“我的娘诶,可算是通了。” 凌老太太抹把汗,将孩子递上来,道,“给孩子吃吃看。” 凌氏侧抱着孩子,将乳.头往孩子嘴里塞,孩子便大口的吃起来。凌氏谢天谢地,“还好,这个肯吃。”当初赵长卿邪性,死活不吃她的奶,往回收奶时凌氏受罪不小。 凌老太太笑,“傻话,你个哥儿个姐儿,只有怕不够吃的。” 赵勇擦着额间的汗道,“那我出去寻寻,看哪家有刚生产过的母羊,弄只回来。”赵长卿小时候全靠羊奶长大。 凌老太太笑,“不急,现在孩子小,且够吃呢。” 不时,赵老太太便带着赵长卿过来了。 “亲家来了。”凌老太太笑,“卿丫头,快过来瞧瞧你弟弟妹妹。” 赵长卿有模有样的瞧眼,问,“怎么还是皱巴巴的啊?点儿不圆润。两个都皱巴巴。爹爹,我生下来不这样吧?” 凌氏笑,“你又知道什么好歹?生下来丑不算丑,过几日长出奶膘就漂亮了。” 赵长卿点点头,“要是像我就不会丑。” 赵长卿往扎粉锻子的棉布包里看去,小女孩儿是醒着的,此刻正转过头看她。那双眼睛明亮至极,没有半分孩童的懵懂天真,赵长卿不着痕迹的看女孩儿眼。赵老太太笑道,“嘴里嫌他们不好看,你还总吵着要来看。” 赵长卿转回头,弯着眼睛笑起来,问,“祖母,弟弟妹妹能跟我玩儿么?他们会叫姐姐么?” “哪儿有这么快。”赵老太太话还未曾说完,就听床上响起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小女孩儿扯着嗓子嚎哭起来,凌氏以为孩子尿了,摸了摸,底下倒是干的,又抱起来喂奶,也不肯吃,只是味的嚎哭。 凌氏急得六神无主,“这可是怎么了?” 凌老太太接过来,打横放在臂弯悠着哄着,道,“兴许是困了。” 不过,很明显,小女孩儿并不是困了,她就是没完没了的嚎哭。因为哭声太响亮,引的龙凤胎哥哥也跟着大哭起来,时间室内哭声震天。 赵勇毕竟是大男人,实在受不了这个,忙带着赵长卿出去了,到了院子里,赵勇挖挖耳朵,唏嘘不已,“我的天哪,险些给震聋。” 赵长卿给逗的咯咯笑起来。 殊不知,屋内大哭不止的小女孩儿在赵勇带着赵长卿出去后,便抽抽咽咽的止住了哭声。 大人们并未察觉什么,刚出生的奶娃子,哭闹太正常了。只是了几次,只要赵长卿去,向来不哭不闹的小女孩儿必然啼哭不止,不要说凌氏,便是赵勇也觉着有些异样。 凌氏为此很是不安,晚上悄悄与赵勇商量,“你去城外平安寺里去找行苦大师卜上卦,跟大师把咱家的事念叨念叨。这也怪,怎么这么些人,二丫头独见不得长卿呢?问问可是命中有何挂碍?” 赵勇皱眉,“真个怪事。” “这几日暂别叫长卿过来了,倒不是嫌她,她来二丫头就闹,连带她兄弟也跟着起闹,谁受得了这个。”凌氏又有几分心烦,不禁想到赵长卿夭折的龙凤胎弟弟。 赵勇道,“我就去平安寺问问看,正好请大师并给大哥儿和二丫头起个吉祥名子。” 凌氏笑,“也好。” 其实不必凌氏说,赵长卿也不再往凌氏的屋子里跑去看弟弟妹妹,按赵长卿的话说,“对哭包,烦的很!” 赵老太太笑,“好,那咱们就接着念书习字。” 赵长卿明显对书本兴趣大,便恢复了自己上午念书,下午习字的生活。 她知道,赵蓉回来了。 如果在看到赵蓉眼睛的时候她还不确认,不过,这几日赵蓉的表现,赵长卿确信无疑。 是的,赵蓉回来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切已经与上辈子完全不同,哪怕赵蓉依旧是原来的赵蓉,她也早已不是原来的赵长卿了。 第23章 平安寺偶遇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勇原是想个人去平安寺的,结果给赵长卿发现,赵长卿死活要跟,赵勇哄她,“你乖乖在家里呆着,爹爹回来时给你买南香园的点心吃。” 赵长卿精的很,抓着赵勇的袖子不松手,道,“我要跟爹爹起去,我很久没出去过了!爹爹要不带我,我就到母亲屋里去。反正妹妹见我就哭,我就赖母亲屋里不出来,看她哭哑嗓子!爹爹不是说最疼我么?我要去嘛!爹爹带我去!” 赵勇宠赵长卿宠惯了的,实在没法子,只得带了赵长卿道去,也让柳儿道跟着,到时看着赵长卿。 赵长卿同赵勇坐在车里面,问,“爹,你是不是去庙里问问,看小妹妹见到我为何会嚎哭个没完?” 赵勇不答反问,“你是从哪儿听来的闲话?” “这还用从哪儿听来?你早该去了。”赵长卿翘着嘴巴道,“真不知她是怎么回事,我又没打骂过她。至于见我就哭吗?本来弟弟不会哭,也叫她闹的哭个没完,烦的很!你去问问大师,是不是她上辈子偷吃了我的糕,这会儿看到我怕我跟她追讨,吓得直哭呢!” 赵勇给她这孩子气的话逗笑,“胡言乱语。妹妹只是年纪小罢了,小孩子都这样。你小时候也是天天哭。” “我不信,祖母说我小时候可听话了。” 赵勇笑,“是啊,我的卿姐儿最听话了。”他生怕赵长卿听到会想,不想到底是孩子,这样的天真惹人疼。赵勇道,“咱们这回除了拜菩萨,再请大师给你弟弟妹妹取个名儿。” 赵长卿乖巧的点头,“取个最好的名子。” 平安寺并是不很远,半个时辰也就到了。 正月里,山秃水也无,平安寺不大不小,香火极是兴旺。皆因这寺中有位行苦大师,听说是得道高僧,很是不凡。故此,烧香请愿的人源源不绝。 赵勇先带着赵长卿在大殿里烧过香,便捏着二两银子准备去行苦大师的禅院,请大师指点迷津。这也是行苦大师的规矩,不论你是问什么求什么,只要见面,必得布施二两纹银方可。当然,二两是底价,上不封顶。虽然要价有些高,奈何行苦大师灵验的很,大家依旧是蜂拥而至。赵勇来前早准备了银两,只是—— 还没到行苦大师的禅院,就看到前来请大师指点迷津的队伍直由大师的禅院排到了平安寺的正院中来。 赵长卿吓跳,道,“爹,好人等着要见行苦大师啊!” 赵勇也鲜有到庙里来,心有余悸的点头,“是啊。”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 柳儿兴致勃勃地说着听来的八卦,“我听说行苦大师可灵了,家人做生意总是不顺,后来过来请教大师,大师叫他们从院子里中庭起,往东走三丈,再往南走三丈,退尺,西挪四步,就地下挖。果然挖出了幅棺材,然后按大师的吩咐将这幅棺材送到寺里超度后,那家人的生意从此顺顺当当,赚了大钱。那家人知大师灵验,后来口气给寺里捐了整整百两银子。” 赵勇咬牙,“咱们也去排队。” 赵长卿指指与行苦大师相临的门扉半掩的院子道,“爹,那是哪位大师的禅院?我看清静的很,不如咱们去问问。” 赵勇道,“平安寺就行苦大师最有名气。” 赵长卿思量片刻,笑,“爹,你想想,虽然行苦大师最有名气,看这院子方位,犹在行苦大师之上。若是这位禅师没有道行,如何能居行苦大师之上?行苦大师自然是高僧,但这世上也有许名声不显而佛法高深之人。如能见,也是缘分。” 赵长卿说完,不待赵勇犹豫就拽着赵勇的手去了另外所禅院。赵勇给赵长卿说的心动,又实在不愿意排那长队,便随着女儿去了。 推开半掩木门,禅院里果然清静的很,知客僧都不见个,只有个小沙弥在沙沙的扫院子。 小沙弥见有人来,手拖着扫把,单掌微竖,道声佛号,“施主,行苦师叔的禅院在旁边。” 赵长卿道,“我们不是来找行苦大师的,请问令师可有闲暇,家父有些迷茫想请教令师。” 小沙弥有些犹豫,赵长卿问,“令师可有法旨,概不见客?” 小沙弥摇头,“这倒没有。” “佛祖引渡我们至此,天赐机缘,岂可拒之门外?” 半敞的红木窗内忽然传来个洪亮的声音,那声音如晨钟暮鼓,竟有令人心生凛然警醒之意,“既是天赐机缘,两位施主请进。” 赵勇毕竟是习武之人,听这声音便知里面并非凡俗,顿时收起轻视小觑之心,牵着赵长卿的手进去了。 屋内并无半丝装饰,四周雪白墙壁,唯蒲团老僧,老僧面前摆几套茶具,几外地上另放着两个半旧蒲团,仿佛在等着来访的客人般。 赵勇行个佛礼,道,“见过大师。” “施主随便坐。”老僧说着,从茶壶中分出三盏茶来,“老衲十年前发愿十年面壁,今日刚刚出关,正遇着两位施主,的确是天赐机缘。”面便个请的手势,“两位施主尝尝老衲的茶。” 赵勇喝茶向来是待茶温后,气灌下,牛饮般。此时自然不会如此唐突,于是端起来慢慢喝了口,道,“好茶。” 老僧笑问,“好在何处?” 赵勇回味片刻,“不似我家的茶苦,觉着香气淡淡的,大师莫见怪,我是个粗人,不大说得上来。” 老僧笑,“施主心胸直率豁达,福报从此而来。”他双静如深海的眸子看向赵长卿,问,“小施主觉着这茶如何?” 赵长卿道,“入口微苦,回味清香,还有丝甘甜,如今亦甘香不绝,的确是好茶。” 赵勇内心深处很自豪地:看她闺女说的这几句话就知有学问,好样的,书没白读! 老僧微微点头,问赵勇,“施主因何而来?” 赵勇有些不好意思,依旧开口,“年初二,内人为我诞下子女龙凤双生胎,实在大喜事。只是不知为何,我那小女每见到长女便啼哭不止。”赵勇又介绍,“长卿就是我的长女,她自来聪明懂事。” 老僧听完,问,“可否告知令爱八字?” 赵勇如实说了。 老僧眉梢微凝,片刻叹道,“令爱颇有些来历啊。” 赵勇心下对老僧加信服,道,“不瞒大师,在生我家小女之前,内子曾做得梦,说是梦到满池芙蓉花盛开,极是漂亮。偏生小女降生后,便天生有枚花朵样的胎记。” 老僧温声道,“缘生孽起,夙世因果而已。” “那可有何破解之道?” “全在施主身上。” 赵勇微惊,“这又怎么说?”赵勇原以为是小女儿与大女儿之间有何挂碍,不料竟应在自己身上! “年之内,施主万不可见令女之面,则因果自解。” 赵勇有些犹豫,“我家小女吗?我不能见她?” 老僧点头,“我再赐施主道灵符,回家后午正之时焚于家门之处,且年之内,不可让令女出门,亦不可见外姓男子。” 赵勇连忙应下,又问,“这样就能好吗?” 老僧微微笑。 赵勇稍稍放心,又道,“大师,还有事相求,我这儿女尚未有名字,想请大师赐个名儿,也沾沾佛家福气。” “佛家福气全靠自己修行。”老僧笑,倒也未拒绝赵勇,倒是先问赵长卿,“不知小施主的名字是谁人所起?” 赵勇道,“原是我请了城西瞎半仙给算的。长卿,卿,原是公卿、卿相之意,给她用,也是愿她福寿的意思。” 老僧格外嘉许道,“小施主这名字极好,长卿,卿则通青,长青。看小施主的面相,有如树木双生,枯荣。若老衲所看无差,小施主当有个龙凤双生的兄弟,只是此子与贵府有缘无分。” 赵勇大为赞叹,深觉遇上了活菩萨,也顾不得赵长卿想,坦诚相告,“是啊,长卿当初有个龙凤胎弟弟,只是那孩子胎中虚弱,落地不到半个时辰便夭折了。我这女儿生来伶俐懂事,现在就已念书识字,不瞒大师,能有幸见大师面,也亏长卿劝我。” 赵长卿深觉无语,她爹真是不懂谦虚,当着外人的面就这么夸自己闺女,她都想替她爹脸红下。 老僧目光温和,“既是施主想为令子求名字,嗯,依老衲看,这个‘宁’字很是不错。” “家下有丁,曰之宁。又有安宁祥和之意,平安吉祥,此字上佳。”老僧道,“小施主名中‘长’字有延绵泽长之意,便叫长宁吧。” 赵勇高兴的道谢,老僧道,“至于令爱之名么,既然天赐其名,老衲便不再言。” 赵勇有些不解,问,“大师,哪里有天赐其名呢?” “小施主说呢?” 赵长卿并不推让,对她爹道,“爹,母亲梦得池芙蓉花开得正好,这就是天兆。既如此,妹妹不如取名赵蓉便好。” 赵蓉,这倒是个女孩儿名字,赵勇见大师亦无他意,笑就应了,心下觉他家闺女灵秀,这小脑袋瓜子转的比他都快。看来,今天带闺女来实在带对了。 赵勇笑道,“今日谢大师指点迷津。”捏捏袖管里的二两银子,可怎么送出去呢? 老僧笑,“我天三问,今日施主有两问,小施主既然也来了,小施主若有疑惑,亦可问询老衲。” 赵长卿摇摇头,“大师刚刚都说佛家福泽全在自己修行,我没什么要问的。” 老僧颌首而笑,“施主实在是灵慧之人。” 赵长卿笑,“大师的话,我只是记住罢了。”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性随念起,因缘各生。”老僧道声佛号,父女两个识趣的告辞。 赵勇想着将二两银子放到香火箱里去,刚出老僧禅院,赵长卿便遇到了熟人。 楚渝眼尖的打招呼,笑道,“哟,卿妹妹,真巧啊,你也来烧香?” 碍于职位原因,赵勇并不认得楚家人。楚将军倒是巡视过军队,只是赵勇职低位卑,愣没敢抬头看威仪万方的将军大人眼,所以望之下并没有认出来,只以为是闺女哪里认识的朋友。 楚越笑吟吟地对赵长卿眨眨眼,问母亲,“娘,你还记不记得长卿?” 楚夫人笑,“记得。” 赵长卿忙跟老爹介绍,“爹,这是楚伯伯楚伯母楚哥哥楚姐姐。”因在外面,赵长卿见楚家人也只是寻常出行,故此并未道破楚家人的身份。说着,赵长卿有模有样的福了福身,“我跟爹爹来找大师问些事,楚姐姐也是来算卦的吗?” 赵勇见这家人气度不凡,抱拳,“西山寺的大师佛法高深,说的话很是灵验。” 楚渝楚越相视笑,双双对赵勇见了礼,楚渝笑,“我们早听说了行苦大师的名声,只是排队的人太,不知要排到何时?” 赵勇笑,“也不定要找行苦大师。”热心肠的指了指那老僧所居禅院,“我与小女就请教的这位大师。” 楚越瞅眼空荡荡的禅院,道,“行苦大师的禅院门庭若市,这位无名大师的禅院好生冷清。” 赵勇生就好脾气,尤其他刚得了对龙凤胎,见着楚渝楚越这双兄妹就有几分喜爱。因在家听惯了赵长卿高谈阔论,并不因楚越是女孩子就有所轻视,反是笑道,“先前我也这样说,还是小女提醒我说,这位大师禅院看方位犹在行苦大师之上,可知并非无名之辈。我带着小女进去问,听大师几句话,仿如醍醐灌顶。大师原是自十年前面壁修行,如今刚刚出关,正得个巧字。若是楚兄有意,不妨试。” 楚将军见赵勇坦荡率直,亦是笑,“好,谢提点。” 赵勇便不再耽搁楚家人的时间,带着赵长卿辞过楚家人,去大殿香火箱将身上的银两尽数捐出,携女儿回家去了。 坐在车上,赵勇方问,“丫头,这是你认识的朋友么?” 赵长卿好笑,“爹爹怎么不认得楚将军了?” “楚将军?”赵勇浑身颤,惊道,“那是楚将军啊!” “是啊。”赵长卿面做无辜之色,道,“我不是还去吃过楚姐姐的生辰酒么?爹爹都知道的啊!难道爹爹没认出楚将军?我看爹爹侃侃而谈,别提有派头了,还以为是爹爹故意表现给楚将军看呢。” 赵勇无奈,“你爹就个总旗,哪里认得将军?” 赵长卿笑着安慰道,“那爹爹也不必担心,楚家人微服出来,哪里愿意被人叫破身份?再说,爹爹并没有失礼,爹爹举止言谈好极了。” “真的?”乍见将军大人,赵勇罕见的不自信了。 赵长卿笑,“我还能骗爹爹不成?爹爹不谦不卑坦荡诚恳,当真是大丈夫气派。” 赵勇笑,揉揉赵长卿的包包头,笑,“你这丫头……其实我也觉着没有失礼。”他又不是想沾将军大人什么,只要不失礼就成。 赵勇并不是有什么野心的人,如今儿女双全,赵勇只觉着这小日子啊,过得越发有滋味了。 第24章 父母之爱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两父女欢欢喜喜的回了家,先到老太太屋里把大师的话说了遍。 老太太点头,“能破解就好,这眼瞅着就午时了,会儿掐着时辰先将大师给的灵符烧了。二丫头还是个奶娃娃,年不出门也没啥。” 正月里边城还冷的很,赵长卿伸出小手虚虚的往炭盆上烤着,笑,“原本我还想叫爹去给我买南香园的点心,不想爹把兜里的银子都捐了香火钱,只得直接回来了。” 赵勇接过柳儿端来的茶,笑,“你想吃,爹下次再给你买。”又跟赵老太太道,“那位大师实在灵验,我想着,诚心去的,便诚心捐些银子才是。” 平日里,赵老太太也信神佛之事,笑,“长宁这个名字好,赵蓉也不错。” 把手烤暖和了,赵长卿拿块绿豆糕,得意的插句嘴,“大师说我名字最好,还夸我灵慧来着。爹,是不是这样?” 赵勇心下好笑,想到赵长卿今日的表现,又自心底生出股为人父的自豪感,道,“是啊,这大半的书没有白念。”便将行苦大师禅院的人如何,赵长卿如何拉他去另外禅院的事也同母亲说了,摸摸闺女的小头,笑望着母亲,“果然念书使人出息,儿子资质寻常,识得几个字也觉着便宜的很。长卿自来聪明,通些书册,的确是增长见识。”这大半年,都是母亲再教女儿启蒙。 然后,赵勇做了个相当伟大的决定,“等过些日子,我托人打听着给长卿寻个女先生,费些银钱倒也不怕。”笑看女儿眼,赵勇打趣,“少吃两回南香园的点心就都有了。” 赵长卿立刻扑过去,撒娇,“爹,先生要请,点心也要吃。” 赵勇哈哈大笑。 赵勇过去同凌氏说话时,先请岳母将赵蓉抱离了凌氏身边,赵勇方带着赵长卿进了凌氏的屋子,将大师的话五十的对凌氏说了。 凌氏叹,“果然命中有些冤孽,罢了,她年纪还小,年的功夫也不长,不出门不见外人也就是了。” 赵长卿在畔拿手指戳赵长宁的胖脸,凌氏喊她,“长卿,你莫欺负弟弟。” 赵长卿扬起小脸儿笑,“母亲,先前妹妹总哭,我不敢到母亲这里来,还直没仔细看过弟弟呢。你看,他可喜欢我逗他了。”赵长卿对着赵长宁做个鬼脸,嘴里还发出怪声,又挠挠赵长宁的肥下巴,赵长宁立刻咧开没牙的嘴笑出声来。 凌氏也跟着笑了,“偏你会逗他。” “等他大了,我还要抱抱他,教他叫姐姐,教他走路,教他念书。”说着讨喜的话,赵长卿心里不禁叹口气。她是长姐,上世弟弟妹妹都是她带大的,她自然会逗他们的。 “好啊,咱们长卿当真是大姐姐了。”凌氏摸摸赵长卿的头,对她道,“等妹妹长大了,你也要样疼她。” 赵长卿幅天真无邪的样子,“妹妹总哭,不如弟弟好。” “等妹妹大了就不哭了啊。” 赵长卿道,“我喜欢弟弟。” 凌氏笑,想她小孩子脾气,时好时歹也有的,索性不再说她。 元宵节那日,赵勇带着赵长卿出去看花灯,按赵长卿的要求,给她买了两盏小兔子灯。赵长卿高高兴兴的回家,先在赵老太太面前显摆了遭,又去凌氏屋里,听白婆子说赵蓉在凌氏身边,赵长卿在屋外道,“把这个灯给弟弟,我就不进去了。” 白婆子将灯拿进去,凌氏笑,“挂在畔吧。”又不禁道,“长卿这自从做了姐姐,倒格外懂事了。” 白婆子笑,“可不是么。我看大姐儿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弟弟妹妹。” 想想丈夫说的给闺女请女先生的事,虽然花费颇大,凌氏心里也有几分肯了。 赵蓉却是听赵长卿的名子就放声大哭起来,凌氏叹道,“你姐姐又没进来招惹你,你爹爹现在也不敢见你,你还哭什么?”凌氏既然能因赵长卿龙凤双生弟弟夭折之事迁怒赵长卿,那对赵蓉也是样的。哪怕凌氏觉着赵蓉来历有几分奇异,但,因着大师的话,赵勇不能见赵蓉,每次进来前必要叫岳母或是白婆子将赵蓉抱到隔间儿才进屋。这般琐碎,赵勇也来的少了,是在赵老太太屋里呆着。 凌氏与丈夫自来感情极佳,何况刚生了龙凤胎,正是母爱充沛柔情四溢之时,结果,竟不能常见丈夫。故此,对赵蓉热炭般的心思也淡了些。 何况赵长卿每天都会随着赵勇来看赵长宁,赵长卿在哄小孩儿上颇有手,进屋就能将赵长宁哄的眉开眼笑,时间久了,赵长宁见赵长卿便高兴,只要长眼的都能看出姐弟两个十分投缘。 凌氏心底,到底是重儿子些的。 赵蓉无法形容自己震惊的心情,因为太过震惊,她竟时忘了哭泣。她实在无法想象,前世对她百依百顺宠爱非常的母亲竟然会说这样的话。 母亲不是,直,都,非常,厌恶,赵长卿的么? 母亲不是直都只有这样嫌弃的口吻说赵长卿的么? 为什么,好像不样了呢? 其实,不样的不止是凌氏对赵长卿的态度与感情,就是赵勇因对这个小女儿见的少,心里是样的喜欢,到底不若对赵长卿与赵长宁般亲近自然。每次只是照例问句,“蓉儿可还听话。” 凌氏答句,“挺好的。” 夫妻两个便不再提及赵蓉,转而说起别的话来。 因为赵长卿每天会跟着赵勇来瞧弟弟,所以,般的场景便是,夫妻两个商量家里的事,赵长卿逗赵长宁,家四口,其乐融融。 而被抱到隔间儿的赵蓉,听着母亲屋里传来的欢乐声,简直能咬碎银牙。当然,她现在还没牙,于是,把牙床给咬肿了。赵蓉是个机敏的人,她很快就察觉,再这样下去是不成的!家里兄弟姐妹,宠不争不行!何况,她失了先手! 于是,赵蓉果断的不哭不闹了,并且她时常在凌氏身边时笑呵呵的乖巧讨喜。天下做母亲的,没人不喜欢乖巧的孩子,凌氏笑,“看来大师的话还是管用的,如今可不是好许了?” 白婆子笑,“平安寺的大师,再没有不灵的。” 待晚上赵勇回来,凌氏高兴的说句,“果然灵验的很,蓉姐儿这两日颇是乖巧,除了拉了尿了饿了的,声都不再哭。” 赵勇笑,“这就好,可见没白跑趟。满月酒的帖子,我都给亲戚们送去了。既然大师的话灵验,满月时只让蓉姐儿在你这屋里见见亲戚们也就罢了,别抱她出去了。待过了这年,再叫她出去见人,也是佑她平安的意思。” 儿女顺心,凌氏笑应了。 赵长卿道,“弟弟妹妹们的满月酒,肯定很亲戚们过来,到时那些婶婶嫂子大娘的,少不得要带孩子过来,若有带儿子的,也不能把人家孩子撵出去?可是,若叫妹妹见了外姓男子,就违了大师的话。我觉着,这样不大妥当?” 凌氏皱眉思量片刻,“这也是,咱家虽有这样的妨碍,亲戚们自是不知道的,冲撞了也不好。” 赵勇笑,“这不必担心,到时你就出月子了。按理,亲戚们也是先去母亲那里。你只管抱着宁哥儿在母亲身边儿,让白婆子带着蓉姐儿在咱们这屋。你跟亲戚们随便搪塞句,事情便也过去了。” 凌氏笑,“这也是。”又问丈夫,“项圈手镯可打好了?”这几年家里皮货铺子里生意不错,赵勇甭看只是个总旗,偶尔也有些灰色收入,即使不,因赵家并非奢侈人家,故此日子颇是宽裕。满月酒时孩子要抱给亲戚朋友见见的,自然要打扮的干净鲜亮讨喜才好。 “早上出门前你念叨了少回,我怎么敢忘。”赵勇自怀里摸出个棉布包,打开来是两副银项圈银手镯,拿给妻子细看,道,“蓉姐儿这个上面刻了莲花纹,宁哥儿的是松柏花样。” 赵长卿也凑过去瞧眼,这些东西,她也有,只是,她出生时家里日子不似现在,所以她的项圈上没啥纹彩。赵长卿心下动,道,“母亲,要是弟弟在满月酒时要戴,把我的金项圈儿金手镯给弟弟用吧。这个银的平日给弟弟戴。” 凌氏笑,“哟,你这回可大方起来了。” “弟弟听我的话,我喜欢他。”赵长卿强调句,“就是暂时给弟弟戴,等他用完了还得还我。我以后长大了,再送给弟弟。” 原本凌氏也是想丈夫打幅银项圈银手镯也就够了,赵长卿原就有幅,现在并不常戴,把赵长卿那幅给小女儿用,新的给儿子用,这样儿子女儿的就都有了。奈何刚提,赵长卿死活不肯,还发了顿脾气,赵勇干脆叫妻子支了三两银子,打两幅新的算了。 因这事,凌氏没少说赵长卿是个小抠。 如今赵长卿忽然肯借金项圈儿,凌氏哭笑不得,念赵长卿句,“你要总是这么明白就好了。” 赵长卿哼哼两声,“我那银项圈的确是还要戴的。再说,妹妹见了我总是哭,我才不要把我的东西给哭包戴。” “你妹妹现在都不哭了。”如今凌氏也适应了赵长卿的牛脾气,道,“等明天你来瞧瞧她,她肯定喜欢你。” 赵长卿再次强调,“我喜欢弟弟。” 凌氏索性不再说她。 我喜欢弟弟。 她会让父母慢慢明白,她只喜欢弟弟。 她太明白赵蓉了,上辈子,她原以为赵蓉是最贴心的妹妹,因为赵蓉会对她撒娇,跟她聊天说话,会在凌氏发作她时替她转圜说情。尽管或许赵蓉是为了获得些别的东西,譬如,让她给她做身最鲜亮的裙子。 但,她还是喜欢赵蓉。 相对于凌氏的嫌恶,赵蓉那些带有点小算计的亲近让赵长卿觉着温暖。 只是,她未想到意在沛公的也是赵蓉。 她还活着,赵蓉已心心念念的要她去死,只为了取代她凌大奶奶的位置。那个可笑的位子,赵蓉,上世,你过的还好吗? 不过,这世,她不会再给赵蓉任何机会了。 如今她早已明白,任何东西都是可以争取来的,连同父母的爱亦是如此。她要的东西,不再需要任何人施舍。 至于她不要的东西,若赵蓉依旧当成宝贝,那且随赵蓉去吧。 她已经重新活过。 那么,赵蓉,你呢? 第25章 干得好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家龙凤胎的满月酒眼瞅着就到了,连族长家都打发人送了些礼物过来,虽不贵重,到底是这么个意思。 要说族长家如何知晓的? 这年头大家讲究聚族而居,族长家掌握族谱,但凡婚丧嫁娶生产添丁之事,自然要知会族长家知道的。 凌氏抚摸着匹丝绸,感叹道,“我生长卿时族长家可没给这两匹料子。”这也说明他家的日子的确是越过越好,连族长都愿意略给他家些体面。 赵长卿笑,“母亲只管收着,以后弟弟有了大出息,且有母亲体面的时候,你和爹爹只管等着享福就是。” 凌氏心下舒畅熨帖,笑,“你这丫头,越发嘴甜了。明天来的都是亲戚,我估计得有不少孩子,别的不算,你舅舅家四个表姐妹和你表哥必然要来的,还有其他亲戚家的孩子,你已经是大孩子了,这又是在咱家,你得像个主人样好好照顾他们,知道吗?” “表哥已经进学,倒不定会来。”赵长卿笑,“母亲你只管放心就是了。到时母亲与祖母肯定是在外间小厅里招待来的亲戚们,母亲只管在里间设两张矮些的桌子,小孩儿们来了无非就是吃些点心水果而已,果子咱家窑里还有好些,只要买些点心回来给,我带着他们道吃,没什么问题。” 凌氏笑,“还说人家是小孩儿,你也没大。” 赵长卿道,“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呗。” “好,我知道了。” 刚刚用过晚饭的时辰,杏嫂子带着小梨花儿过来了。杏嫂子笑道,“婶子、妹妹,明儿个满月酒,我来问问,酒席可是如何安排的?是自家厨下张罗,还是从馆子里叫席面儿来?要是咱自家安排,我早些过来,也能做些厨下打下手的活儿。” 赵老太太笑,“亏他大娘想着,原也是准备自家张罗,人手总是不好安排,后来你兄弟说,干脆从馆子里叫席面儿吧,都轻省。明天你只管带着他们姐弟过来,是个热闹日子。” 杏嫂子笑,“我家那个小的刚会爬,半刻都离不开人。我原想着,若是咱家要找人帮忙,明天就让梨花儿在家里看她小弟弟,我过来。既然是直接从馆子叫席面儿,我叫梨花儿和梨子来凑个热闹。他们平日在家都要收拾活计,明天能玩耍日,这也是沾婶子妹妹的光了。” 都是乡邻,赵老太太并不与杏嫂子客套,笑,“知你家里孩子小,离不得人,我也不让你,只管叫梨花儿梨子来,他们跟长卿自来玩儿的好。” 杏嫂子难得出来,与赵家婆媳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话,是说家里帮工揽活儿补贴家用的事。杏嫂子是个温柔的人,笑道,“以往总觉着日子艰难,现在孩子们大了,我们娘儿几个做些手工起码吃穿不愁,和和乐乐,日子也有些滋味儿。” 凌氏瞅眼与小梨花儿在畔悄声说话的女儿,笑,“咱们这片人家嫂子只管算算,哪家没三五个孩子,又有谁家孩子似梨花儿她们姐弟般能干。就是卿丫头回家也常说梨花儿姐能干,她跟梨花儿在起玩儿,也学着懂事许。” 杏嫂子笑,“长卿本就懂事,心肠又好,这孩子,以后是有大福气的。” 凌氏如今儿女双全,何况赵长卿又常跟她说些贴心话,赵勇官职不高,却是个老实体贴的人,家里婆婆也是再宽容不过的性子。凌氏笑,“咱们哪,都是过孩子的日子,什么福不福气的,只盼着他们平安就好。” 杏嫂子说了会儿子话,见外头天黑,记挂家里两个儿子,便起身告辞了。 其实满月酒什么的,无非是亲戚朋友的聚到处说说话,欢笑阵。 小梨花儿带着赵梨子早就过来了,送了两套小孩子穿的衣裳与篮子鸡蛋,小梨花儿有模有样的说道,“老太太、婶婶,我娘要在家照顾我小弟弟,叫我过来跟老太太大婶婶说声她就不过来了。今天婶婶家必然人事忙,卿妹妹年纪小,我带了梨子过来,婶婶看我们可有能帮上忙的地方,莫要客套,只管吩咐我们就是。” 凌氏听小梨花儿这伶伶俐俐的番话就笑了,“好孩子,真是懂事。你说的对,长卿年纪小,今天来的孩子,咱们不是外人,你这样的聪明,要提点长卿。” 小梨花儿本就秉性聪明,兼她现在包揽些编篮子的小生意做,出去见的人了,是大有长进,笑道,“婶婶放心,卿妹妹本就是再妥当不过的人。我与卿妹妹就像亲姐妹样,不必婶婶说我也会的。” 凌氏暗叹,当真是破窑出好瓷,赵大那样的不务正业,杏嫂子亦是个再软弱不过的人,不想生出这样聪颖机敏的女儿来。以往她只当赵长卿是个出挑儿的,如今看来小梨花儿果然也是个很不错的姑娘。 赵长卿拉着小梨花儿的手,招呼着梨子,对凌氏道,“母亲,我带着梨花儿姐和梨子去里间瞧瞧布置摆设去。” 凌氏笑允。 里间儿桌椅都摆好了,当然,还在整整桌的点心,赵梨子见就哗哗的口水长流,赵长卿笑着拿了块递给赵梨子,说,“不用客气,这摆来就是给人吃的。” 小梨花儿瞪弟弟眼,“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赵梨子推辞着,“卿妹妹,我看看就行了,等会儿你家客人来齐了,大家起吃时我再吃。”面说着,面吞吞口水。 赵长卿塞给他,笑,“咱们又不是外人,这么点心呢,谁来谁吃,要是等人来齐,难道先来的人就只能干坐着伸长脖子等着后来的才能吃不成?梨子你别客气,你就跟我弟弟是样的。” 赵梨子咬着点心撅撅嘴,“我比你大好几个月好不好?” 赵长卿笑,“有时会忘掉,习惯把你当弟弟了。” 三人并围着桌子吃点心,不时凌家人便到了,赵长卿起身说,“这是我外家亲戚,我出去瞧瞧。梨花儿姐,会儿要来好些人,你帮我在屋里照看着些。” 小梨花儿笑,“你尽管去。” 赵长卿此方去了。 凌家全家出动,凌大舅凌二舅跟着凌太爷过来见过赵老太太,凌氏叫白婆子抱出赵长宁来给娘家人瞧过,凌家人自然是满嘴的好话。又打听赵蓉,凌氏只说赵蓉身子有些不妥当,由丫环瞧着睡觉呢。 凌氏见凌腾未到,难免问句,听闻果然是去学里念书,笑赞凌腾用功之类,便揭过去了。 凌三姐儿自来有些口齿,她笑道,“姑妈,我看少人都没有姑妈的福气,别人次只能生个孩子,就姑妈,次生俩不说,还是龙凤双生,少人盼都盼不来。” 凌氏笑,“你这丫头,倒跟卿丫头似的,说话就叫人开心。” 凌三姐拉拉赵长卿的手笑,“我们本就是姐妹,自然是像的。再说了,养女随姑,与其说我与卿妹妹像,不如说我们都像姑妈呢。” 凌氏是高兴,凌二太太笑嗔女儿,“就显着你了,你就不能给我学的文静些。” 凌氏笑,“三丫头就是快言快语的脾气,孩子么,各有各的好处,有三丫头这样喜欢说说笑笑的,也有大丫头这样的文静淑女,都好。” 赵长卿道,“母亲,我带姐妹们去里面说话好不好?” “去吧,好生招呼你姐姐妹妹们。”凌氏叮嘱句,并不担心。 凌大太太又道,“大丫头,你是姐姐的,照看着妹妹们些。” 凌大姐柔声应了。 小梨花儿同赵梨子见赵长卿带了人进来连忙自椅中起身,赵长卿介绍道,“这是梨花儿姐梨子哥,梨花儿姐梨子哥大早就来帮忙了。”又向小梨花儿赵梨子介绍了凌家姐妹四个。 赵梨子心里怪美的,心说卿妹妹叫他哥哥啦! 大家互相打过招呼,论过年纪大小,姐姐妹妹哥哥弟弟的通称呼后便坐在起说起话儿来。凌三姐儿惯来眼尖,见小梨花儿与赵梨子身上不过寻常布衣,还洗的有些陈旧,面剥着果子吃,面带了几分傲倨,耸拉着眼皮问,“你们也是卿妹妹的亲戚吗?以前倒是没见过。” 小梨花儿是什么人,甭看年纪小凌三姐岁,个子也较凌三姐矮些,真论及能干,十个凌三姐捆块儿怕都不及小梨花儿。 小梨花儿没与富贵人家打过交道,街面儿上的人并不陌生,她瞅凌三姐的神色,便将凌三姐的心事猜个七八,递块粟粉糕给弟弟,小梨花儿笑,“我们是卿妹妹的邻居,常在起玩儿。” 凌三姐点点头,不再与他们姐弟说话,重新整理神色,笑眯眯的跟赵长卿打听,“卿妹妹,楚姑娘可有再请你过府说话玩耍。” 赵长卿见凌三姐对小梨花儿这般势利,心下就有些不悦,淡淡的摇头,“没有。”见柳儿端来姜蜜水,赵长卿分给姐妹们喝,又招呼姐妹们吃点心果子。 “那你怎么半点不急啊?”凌三姐都替赵长卿急了。 赵长卿奇怪的望凌三姐眼,“这有什么急的,就是我跟三表姐,大家表姐妹,年也见不了几回啊。” 凌三姐道,“这怎么样?你见不见我,我都是你表姐。可是,若你这样与楚姑娘疏于来往,过不了几日,她就把你给忘了。” “哦。”赵长卿应声,不再说话。 凌三姐自有主意,道,“卿妹妹,你有没有听过句话,叫‘山不来就你,你就去就山’,不如你下帖子请楚姑娘过来玩儿,我来帮着妹妹待客。” 赵长卿淡淡道,“我与楚姐姐本就没什么交情,大家偶尔在朱家见过面罢了。三表姐想与她交往,自己去张罗就好,不必扯上我。我忙的很,没这个闲空。” 凌三姐挑眉,教导赵长卿,“这怎么能说是闲空?你总是这样呆,能有什么出息,好容易有楚姑娘青眼于眼,你若不抓住机会,过了这个村都没这个店,包你哭都没处哭去。” “我不会哭的,三表姐不必为我操心。”赵长卿实在烦了凌三姐,每次见面都是满肚子算计着从她身上得好处。 凌三姐大费唇舌的番苦劝,见赵长卿竟根筋无甚反应,叹道,“你总是喜欢交往些不长进的人,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能有什么出息。”说着还不着痕迹的瞟了小梨花儿赵梨子姐弟眼。 小梨花儿只当凌三姐是放屁,根本不睬她。 赵长卿挑眉,“什么叫不长进的人啊?三表姐与我说说,我交往哪个不长进的人了?” 凌三姐到底不敢明说,只得哼声,“反正我是片好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赵长卿微微笑,“三表姐的好心,就留着自己使吧,我这里还真不缺那个。” 凌三姐脸黑,气的说不出话。赵梨子口糕呛在喉咙里,连忙喝大口姜蜜水顺食,不客气的哈哈大笑起来。 小梨花儿偷掐赵梨子记,斥道,“闭嘴。赶紧吃你的点心。”早饭都没吃的货,就等来人家吃好的呢。她倒不是怕了凌三姐,是不愿给赵长卿惹而已。 凌三姐却是腔子怒火撒到赵梨子头上,指着赵梨子质问,“你笑什么笑?” 赵梨子瞟她眼,心说,再翘着你那狗爪子信不信老子口给你咬下来!不过,他亦是个机敏之人,何况这个场合不易生事,索性闲闲道,“当然是笑可笑之人啦!谁要是气不过,谁就是可笑之人!” 赵长卿拉凌三姐坐下,道,“来者是客,三表姐,今天是我弟弟妹妹的满月酒,你不会是要在我家跟人吵架吧?” 凌大姐忙劝凌三姐,“你少说两句,闹起来婶婶会生气的。” 凌三姐气的鼓鼓的,腔怒火兜头发到凌大姐头上,“你看长卿这里外不分的劲儿,难道我不是她表姐,反倒偏着外人。” 赵长卿沉了脸,“三表姐当着我的面就奚落我的朋友,还说我里外不分?看三表姐这身的穿戴,金项圈戴着,珠花扎着,当真鲜亮的很。大表姐都只有项圈儿带,二表姐只有银琐片,四表妹只有幅银镯子,通身加起来都没三表姐这身的富贵。只看三表姐这样天下第伶俐人的派头,就知你可是个分里外的人哪。” 凌三姐的脸色就相当精彩了,她气的拍桌子,“我有也是我娘给我的,你眼红什么?” “我用得着眼红你?”赵长卿冷笑,“你还少给我拍桌子放泼,今天来的人,我现在还给你提个醒儿。把你那双势利富贵眼给我收着些,别人吃你这套,我可不吃!不信你就试试,你再敢无礼我就把你笑话楚姐姐的话给你说出去!” 凌三姐气的浑身发抖,脸色都变了,怒道,“你敢威胁我?” “我这是警告你。”赵长卿寸步不让。 凌三姐转身就往外走,赵长卿高声喝住,“住!” 凌三姐儿被赵长卿捏住把柄,简直有如武林高手对招被人捏住要害般,在凌三姐儿的眼里,仿佛赵长卿攥着她的生死荣辱! 赵长卿指凌三姐先前坐的椅子,道,“给我老实坐着!” 凌三姐儿恨的牙齿咯咯响,眼圈儿都红了,那模样,恨不能就要扑过来口咬死赵长卿。连向来贪吃的凌二姐都忘了吃手里的点心,担心的看向凌三姐,怕凌三姐当场行凶! 凌三姐给赵长卿气个死,最终权衡轻重,气鼓鼓的回去坐下,恨恨的闭了嘴。 凌大姐几个看向赵长卿的眼神都变了,以往只当赵长卿是个和气人,不想陡然发怒,连凌三姐都能降伏住!赵梨子的表现直接,他嬉皮笑脸的对赵长卿竖起大拇指:干得好! 第26章 果然好了啊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先搞定凌三姐,接下来招待客人的事做的顺利非常。 凌大姐是个温柔可亲的性子,凌二姐就是味吃点心,凌四姐年纪小,还是乖巧听话。小梨花儿姐弟都很机敏,所以,纵使来的小孩子有些,凌大姐、小梨花儿姐弟主动帮着待客,又有点心果子管够,故此,屋子孩子就是热闹些,并没有拌嘴吵架之事。 连赵勇的顶头上司李百户也带着太太姑娘儿子来了,李姑娘八岁,长赵长卿三岁,皮肤微黑,人看就是极结实的。她拉着赵长卿的手左看右看,赞叹不已,“妹妹,你长的可真白,还肉肉的。”说着,捏捏赵长卿的小胖手,又往她的小圆脸儿上瞧,那模样,也想捏捏的样子。不过,初次见面,李姑娘还是相当克制的。 赵长卿笑,“姐姐像我这么大时也差不是这样子,倒是姐姐,这般英姿勃勃,看就知是习过武功的。” 李姑娘惊喜,“你看出我会武功来啦!” 两个拉着手,赵长卿早察觉出李姑娘掌心竟有微微薄茧,略为粗糙。百户纵使不是什么高官,家里也使得起仆婢的,李姑娘掌心有茧,自然不是做家务磨的。楚越也是习武的人,掌心就与李姑娘略似。 赵长卿笑着点头,“我听爹爹说过李伯父拳脚功夫非常的厉害。” 李姑娘悄悄吐个舌尖,“来前我娘可是叮嘱我了,说妹妹家是斯文人家,叫我斯文着些。” “咱们都是军户,哪里有斯文不斯文的。”赵长卿请李姑娘吃点心,道,“我就羡慕姐姐会拳脚,咱们边城的女孩儿,又不似中原那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等我大些,我也要我爹爹教我拳脚。” 李姑娘是个很爽快的性子,点心接过来就咬口,“是啊,咱们军户家的女孩儿,怎能不会些个拳脚!结果,我娘总是说我,嫌我不学针线厨艺。” 赵长卿笑,“会厨艺就能自己做好吃的点心了。” “只要有钱,还不是各样好吃的点心随便买。”李姑娘道,“同样的道理啊,有钱也可以随便买各种漂亮的衣裳。我娘总是因小失大,可是叫我愁的慌。”说着就叹了口气,直爽的惊人。 赵长卿笑,“姐姐这叫人各有志。伯母是盼你样样都好,所以才会让你学这儿学那儿。” 李姑娘眉眼弯弯,笑道,“天下好事,岂能样样都给咱们占全了?能有两样拿的出手去,明白些事理也够了。” 赵长卿觉着李姑娘性情爽俐,并非寻常人,便将小梨花儿介绍给李姑娘认识,道,“这是我邻居家的梨花儿姐姐,我们常在起玩儿,跟我的亲姐姐是样的。我跟李姐姐见如故,就不虚客套了。李姐姐,我那边又有亲戚来,我过去招呼声,你跟梨花儿姐姐说会儿话,她是个再好不过的人。” 李姑娘笑,“行,你去吧。” 不得不说小梨花儿自来就是个有本事的人,赵长卿只是牵个线,到中午吃席的时候,小梨花儿已经与李姑娘叽叽咕咕有说有笑了,倒是凌三姐在畔挨得近却插不上嘴的模样,时不时的还要瞪小梨花儿眼。 直待酒席结束,来客纷纷告辞,小梨花儿陪着赵长卿将来的小朋友们送走,才带着梨子告辞回家。 赵大照样喝的烂醉,挺尸身躺在炕上,呼噜打的山响。 小梨花儿嫌恶的皱皱眉,问在补衣裳的母亲道,“娘,中午你吃过饭了没?” 杏嫂子笑,“原本你给我在灶上留了饭,谁晓得到晌午长卿家又给我送了好几样菜来,也不好推辞,我吃了些。还有些在炉火上温着,你们要不要吃?” 小梨花儿笑,“我中午也吃得好,放着咱们晚上吃吧。” 杏嫂子又问,“我在屋里也听得到热闹声,长卿家肯定来了很人吧?” 赵梨子抢着说,“人可了,还有许好吃的点心。今天席面儿上还有鱼来着,好吃的很。” 小梨花儿瞪他,“我看你这顿能顶个三五天不必吃饭了!” 赵梨子呵呵笑,“连顿都顶不了!”家里穷,赵梨子又是个贪吃的,遇着好吃的不要命,有回就给撑着了。那滋味儿,赵梨子辈子不想再尝了,他现在可是有记性的很,少好吃的东西,也只是吃到饱,绝不会吃到撑。 赵梨子自己倒了碗白水,问,“娘,你喝不?” 杏嫂子摇摇头,小梨花儿使唤道,“给我倒碗。” 赵梨子忙先倒好水给他姐递过去,笑对他娘说,“可得让我姐喝两碗水,她今天帮着卿妹妹待客,可有样子了。” 小梨花儿端着碗喝口水,润润喉咙方道,“本来就是去帮忙的,当然得有眼力,岂能像某人似的,就知道吃。” 赵梨子争辩,“我也没只知道吃好不好?”又跟他娘道,“娘,你说奇怪不?我姐话没少说,东西也没少吃。像我说话就顾不上吃东西了,我姐就能两样起来,般人还看不出来。姐,你有没有什么诀窍啊,跟我说说呗。” 小梨花儿哼声,慢慢的喝口水方道,“你这么笨,说了你也学不会。” 说了会儿子话,小梨花儿又叫着赵梨子去编篮子了,赵梨子哭丧着脸,虽极不情愿,到底不敢说个“不”字,只得不情不愿的跟他姐道干起活来。 赵长卿在家里也在干活儿,客人们走了,剩下的席面儿还未收拾。 何况这回赵家虽说是从馆子里叫来的席面儿,其实只是面儿上说着好听而已,凌氏素来会盘算,这些席面儿上所用的果蔬瓜菜鸡鸭鱼肉,皆是自家买来送到饭店里去的,借借饭店的地方和厨子帮工炮制而已。 有不少精明的亲戚就留下来帮着收拾残席,是能卖主家个好儿,二则会过日子的人家,残席上剩下的东西并不会随便丢弃,哪怕收起来喂猪喂狗都好。亲戚家女眷留下来帮忙,除了亲近,还有这层意思。这个时侯,又是大喜的日子,凌氏并不小气,直接送她们各自带走。 赵长卿也在帮着柳儿收拾老太太的屋子,待外头的残席收拾好了,借来的桌桌椅椅赵勇叫着族兄族弟都还了各家去。老太太的屋子也都整理好了。 凌氏回屋给赵长宁与赵蓉喂了奶,又叫白婆子收拾了两包点心两条羊肉送给请来帮着看护赵蓉的胡婆子。胡婆子满嘴的奉承,“姐儿再乖巧不过,不哭不闹的,大太太当真是好福气。”说几句闲话,就接了东西欢欢喜喜的走了。 不时,柳家的也将饭店里剩下的食材由店里掌柜带着小二帮忙挑了回来。 凌氏痛快的跟饭店结了账。 到此时,家子才有口喘气的空。 赵长卿关切的问,“祖母,你累不累?要不要去屋里歇会儿?” 赵老太太笑,“我有什么累的,无非就是坐着说话儿。”又问凌氏,“你里外照应的,去歇着吧。” 凌氏笑,“我倒也还好。我看柳家抬回来的东西,还剩了不少,如今出了正月,最也就能放个三五天,那许东西,咱家人少也吃不掉。这回满月酒来的人,不少亲戚帮着操持,我想着会儿分分,待明个儿叫长卿他爹给几家帮忙的亲戚送些去,总是这么个意思。” 赵长卿道,“点心也剩了不少呢。” 赵老太太笑,“那就并分分。”知道赵长卿与小梨花儿姐弟交好,赵老太太笑,“给梨花儿他们家份,赵大是个不争气的,难得母子女几个都很不错。” 柳儿端来热茶,凌氏先接了盏递给老太太,自己方捧了盏呷口,笑道,“我与母亲想到处去了,梨花儿那孩子当真慧敏懂事,我不放心长卿,过去里头瞧了两回,她都是在帮着照应。杏嫂子有这样的儿女,定是有后福的。”又赞赵长卿,“长卿今天也很懂事。” 赵长卿笑笑,不说话。 直到凌氏跟老太太将事情商量清楚,要回自己院里,赵长卿方道,“祖母,我跟着母亲去瞧瞧小弟弟。” 赵老太太笑,“去吧。” 到了凌氏屋里,赵长卿逗了回赵长宁,瞧了眼赵蓉,现在赵蓉见她已经不敢嚎了。 赵长卿方鼓着脸颊,翘着嘴巴同凌氏说起凌三姐的事来,道,“别的都好,就是险没叫三表姐气死我。” 凌氏知道这两人素不对盘,因是孩子之事的小摩擦,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只是笑问,“你们又怎么了?” “母亲不知道,三表姐来就跟我打听楚姐姐的事,这就叫我摸不着头脑了。她听说我并没有再跟楚姐姐来往,还给我出主意叫我下帖子请楚姐姐到咱家来,她过来帮着待客。她这哪里是给我出的主意,分明是自己想跟楚姐姐结交而已。”赵长卿气哼哼道,“要这样还罢,我都忍了她。后来她看我没请楚姐姐的意思,就跟我闹起脾气来,她瞅着小梨花儿姐弟都只是穿普通的布衣裳,就阴阳怪气的说我不跟长进的人交往,只知道同不长进的人在起。小梨花儿没理她,我要是任由她这样下去,不得把咱家的客人都得罪光么?” “就是亲戚家也是有穷有富的,岂能因贫富就势利眼呢?我弹压了她几句,说她再生事非就把她说楚姐姐坏话的事给她说出去,她才老实了。”赵长卿抱怨,“三表姐真是点不懂事,原本我还想着她向来能说会道,来的又早,定能帮着我招呼来的姐姐妹妹们,谁知半点忙帮不上不说,还个劲儿的得罪人。” 凌氏本身也有些势利,愿意女儿同门户好些的女孩儿们交往,人之常情也。不过,她也并不似凌三姐势利眼到这种程度。 凌氏劝道,“她提醒你别忘了同楚姑娘交往约摸也是好意,你三表姐是个拔高向上的人,她这是羡慕你能认识楚姑娘呢。若你便宜,就介绍楚姑娘给她认识吧,省得她总是缠着你。”到底是自家侄女,赵长卿早便不喜欢凌三姐,凌氏不好再说凌三姐的不是。 赵长卿苦着脸道,“她总是这样高低眼,我哪里敢介绍人给她认识。就是她瞧不起小梨花儿,我帮小梨花儿说几句话,她就骂我里外不分。今天爹爹的上司李百户不是也来了么?三表姐还看不起小梨花儿,结果人家李姐姐跟小梨花儿说的很投机,三表姐上赶着跟人家说话,人家只是应付她而已。哪里像真喜欢她的?” “还有,不是我说,表姐妹们都是道来的,就三表姐穿的明晃晃金灿灿,大表姐、二表姐、四表妹都朴素的很。家子姐妹,总要差不才好,哪里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另外几个就素净成这样的。二舅母不知道怎么想的,都在块住着,她也是做婶子的人,怎么就不把疼女儿的心,略分给大表姐几个些。”赵长卿很是看不上凌家人行事,道,“我过来偷偷的跟母亲说,母亲还是悄悄的跟外祖母提句,这来咱们家还好,要是这样去别人家,岂不叫人笑话。这可不是书香门第的作派,毕竟,大舅舅才是长房。” 凌氏惊讶的看向女儿,嘘叹不已,道,“我的乖乖,你这舌头怎么长的,这般能说会道。” 赵长卿道,“都是三表姐把我气坏了,我早憋了半天的气。” 凌氏笑着摸摸她圆润的小脸儿,“你这气性也太大了,那毕竟你表姐,有事也不用这样生气,你跟我说,我自然给你做主。” 赵长卿笑,“这不就跟母亲说了么。侄女再亲,也亲不过闺女去,母亲,你说是不是?” 随着赵长卿渐渐想通,刻意亲近凌氏,母女两个关系的确大大改善。凌氏笑,“真不知你这心眼儿怎么长的,我跟你爹可都不是这样的机伶人。” 赵长卿拍马屁道,“我这都是随了母亲大人哪!” 凌氏给她逗的笑出声来。 赵长卿的眼睛扫过赵蓉,果然赵蓉早偏过头去,却并不哭闹。 赵长卿脸欢喜,笑眯眯地,“母亲,妹妹果然是好了啊。她现在见到我也不哭了。” 第2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不知道,她里外外的坑了凌三姐把,坑的当真不只凌三姐个。 凌大姐秉性柔顺,并非赵长卿现在这般人前抽耳光人后告黑状的性子,直到回家后,凌大姐方悄悄的将在赵家的事说给了母亲听。 凌大太太自不会替凌三姐叫屈,冷笑,“说来长卿小小年纪,却是个极有见识的,起码分得清长幼尊卑。”她是做亲娘的人,自己三个闺女出门竟挑不出身好衣裳幅好首饰来,倒是凌三姐,当真是穿金戴银,绸缎堆身。出门时,凌大太太已有不痛快,今天听了女儿说了这事,冷笑的同时也不禁心生悲凉。就因为没有儿子,自己这个长媳在家中便处处低了凌二太太头,就是自己的女儿也这样的处处不如人。凌大太太将心横,咬牙道,“收拾收拾,这就跟我去你们外家住几日。莫在这里点别人的眼了。” 凌大姐顿时脸色微白,觉着自己惹了母亲不悦,幅不知所措的模样。凌大太太恨铁不成钢,骂道,“你已经九岁了,怎么还这样的软弱蠢笨!每天就知道听话听话!听话有什么用!能当吃还是能当喝!自来会哭的孩儿有奶吃,以后都给我改了贤良德淑这套!没个屁用!还不去收拾!” 凌大姐眼圈儿微烫,赶忙去收拾了母女四个的衣裳,待凌大姐收拾好,凌大太太并未立刻就回娘家。她活了这把年纪,生活智慧总有些。稍稍平静些后,凌大太太坐在屋里直等到丈夫回家,与丈夫惊天动地的大吵架。婆婆过来相劝,凌大太太索性将心中积怨把火撒出来,怒道,“父亲母亲都在,大家索性把话敞开了说!我知道,我没能生儿子,没能给老凌家传宗接代,简直就是老凌家的罪人!我在这个家是没脸的!我闺女们在这个家是没脸!大姐儿生了还有幅银项圈银手镯,二姐儿生了只剩个银琐,到了四姐儿屁都没有,还是我当了嫁妆给闺女打幅银手镯,方不令孩子身上寒酸!只是如何不寒酸,都是老凌家的孙女,如今还没分家呢,我就不明白,怎么人家的日子就越过越好,我这日子就这般没个脸面!出门走亲,竟给女儿找不出件体面衣裳!人家的女儿就金银满头绸缎裹身!是人家娘家比我娘家有银子,还是这碗水实在是端的不平!我怕什么!不蒸馒头蒸口气吧!日子过到现在,每天三起五睡的操劳,有个屁用!干脆和离,我宁可出去给人做老妈子,自己且能挣来口饭,主人家高兴了也能打赏个星半点,何苦作践自己!”说着将凌大姐理出的衣裳都扔了出来,狠狠的踩上几脚,瞅着三个女儿泪流满面道,“如今娘就走了,你们是凌家的骨肉,是死是活且看你们自己的造化吧。”说着无视公婆丈夫,直接摔门而出。 凌大姐已哭成个泪人,瘫坐在椅中呜呜哭着。倒是凌二姐平日里沉默寡言,关键时刻很有几分灵光,跟着夺门而出追上母亲,喊道,“娘,你要走就带我道走!要改嫁也带我带改嫁吧!我不要跟着后娘!” 凌大太太心如刀割,抱着凌二姐泪如雨下,凌大舅忙上前去劝,“桃娘,好端端的你这是做什么,别闹了。” 凌大太太抹去脸上泪水,摇摇头,“你是长子,家中产业全要弟弟打理,你这样无能无才,我这日子,过得太累了。”说将凌二姐推推到丈夫怀里,凌大太太直接走了。 凌二姐立马惊天动地的嚎了起来。 凌老太太到闺女家哭诉,“突然就这样惊天动地的场闹,你大哥去叫了两趟都不肯回来,还说不分家就和离,把你爹也气病了。” 赵长卿懂事的拿了小帕子给凌老太太擦眼泪,还奶声奶气的劝了句,“外祖母,你莫要伤心了。”因赵长卿年纪小,再者,本就不是特别讲究的人家儿,故而,母女两个并未避着她。 凌氏早给赵长卿通话收买了大半,劝道,“母亲别嫌我说话不好听,虽说大哥没个儿子,可家里对大哥家实在是有些过了。长宁蓉姐儿满月酒时,我也是瞧的真真的。三姐儿衣裳首饰都体面,大姐儿她们姐妹穿戴上样样矮三姐儿头。同样是父亲母亲的亲孙女,同是跟着父亲母亲过日子,个锅里舀饭吃,若说是腾哥儿倒还罢了,家里就腾哥儿根独苗,可这都是孙女,怎么还差这么。叫人瞧着,也不是个事儿。” 凌老太太泣道,“三姐儿身上的衣裳首饰,的确都是你二嫂用私房给那孩子置办的。” 凌氏笑,“母亲莫说这样的话,二嫂娘家什么模样,别人不知道,咱们能不知道么?她嫁给二哥时就没几件嫁妆,如今怎么这般大手笔的给三姐儿置办起衣裳首饰来。家里的几亩田产处铺面儿,都是二哥在管着,这样明摆着的事,母亲倒唬起我来。” 凌老太太道,“还不都是为了腾哥儿,家里就这条根,腾哥儿又是争气的,以后还不都是腾哥儿的。” “母亲这话稀奇,哪里有家产不传给儿子倒直接传给孙子的。”凌氏道,“大哥是长房,哪怕大哥大嫂没儿子,以后腾哥儿肩挑两房,也得他真给大哥大嫂做了儿子,大哥大嫂才能将家业传给他。莫不是家业不经大哥大嫂的手,就直接传给腾哥儿么?” “自然是像你说的这样,你大哥也是我亲儿子,难道我会外待他。” “唉,就是三姐儿那孩子,二嫂也该管管。哪怕她身上的东西都是她母亲给置办的,可姐妹们道出去,她见着姐姐妹妹的没有,也该借给姐妹们两件,这样大家体体面面的道出去,感情也好。三姐儿抓尖要强的脾气,跟二嫂真是个模子刻出来的。”凌氏抱着儿子,笑,“长宁满月酒时戴的金项圈儿金手镯就是长卿的,还是长卿主动借给她弟弟戴的,说是比银的体面。” 说起来,凌氏还有几分自豪的,“母亲想想,兄弟姐妹们,不就是这样吗?咱们这样的人家,说穷吧,还稍稍有几个银子,买的起二仆婢。可说富吧,这又叫人笑话了。不要说咱们这样的小户,就是大富之家,姐妹之间也少不得这个了那个少了的,要总是人次次拔头筹,叫其他的可怎么办?” 凌老太太长叹声,“这回若不是长卿嘴说那几句话,大姐儿又是个老实的,跟她娘学了遍,你大嫂也不能闹这场。” 凌氏笑,“母亲莫怪长卿嘴,三丫头每每总与她不睦,她也气鼓鼓的与我报怨呢。” 赵长卿道,“外祖母,是三表姐先骂我里外不分,还瞧不起我请来的客人,我才说她的。” 凌老太太唉声叹气,“你三表姐挨了你二舅母顿打,她以后再不敢跟你闹了。” 赵长卿道,“大表姐二表姐四表妹都跟我好。”言外之意,就个凌三姐儿跟她不和,绝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凌三姐儿自己的问题。 祖孙三个正说着话,白婆子拿出个请帖来,笑道,“李百户家送来的帖子,说是给咱家大姑娘的。” 赵长卿先接了,瞅眼问,“来送帖子的人呢?” 白婆子笑,“是个婆子,正在外头侯着。” 凌氏笑,“请进来说话吧。” 这婆子就姓李,身厚料子驼色棉裙,五十来岁的模样,进门先问安,笑道,“我们大姑娘自从府上回去,常说起贵府姑娘,想请贵府姑娘明天过去说话。” 凌氏是见过楚家的仆妇的,比起这个婆子当真是强出座山去。不过,两家门户本就不同,也没什么可比之处。若是自家仆妇出去,估计也就是这样了。凌氏笑看赵长卿,赵长卿笑道,“劳嬷嬷回去跟李姐姐说,我必去的。”又吩咐白婆子道,“白嬷嬷,拿百钱给李嬷嬷。”对李婆子道,“麻烦嬷嬷跑这趟。” 李婆子大概很少得赏,顿时喜上眉梢,再三道,“谢太太姑娘赏。” 凌氏叫人拿了百钱,打发了这婆子回去。 凌氏嗔道,“你这孩子,当真大手大脚,如今倒学会往外洒钱了。你爹个月才挣几个,就给你散出百钱去。” 赵长卿道,“若是别人家,也不会出这个钱。母亲想想,李百户是爹爹的顶头上司,把他家的人打点好了,自然会说咱家的好。这有什么坏处呢?” 凌氏早知大户人家有打赏下人的习惯,听赵长卿说的有理,也就不在意了,戳赵长卿的额头,笑,“真是个机伶鬼,明日穿新做的衣裳,好生打扮打扮,我叫来福会儿先到车行把租车的事办妥。” 赵长卿笑,“知道了,母亲,我去厨下瞧瞧,跟柳嬷嬷说叫她做些好吃的,中午咱们陪外祖母吃饭。” 凌氏是高兴,“去吧,别忘了跟你祖母说声李姑娘请你的事。” 赵长卿高高兴兴的去了,到屋外还听凌老太太劝凌氏,“长卿说是聪明些,也莫要惯得她这般大手大脚,出手就是百钱,你们这家子天也用不了百钱的吧。” 赵长卿脚步滞,反是不走了,冲白嬷嬷挤挤眼,就趴在门边偷听。就听凌氏道,“吃饭花的钱有限,唉,走礼才是大头,谁家红白喜事,即便人不去,礼也不能少。长卿说的也有些道理,李百户毕竟是你女婿的上司,打点好了他家你女婿在卫所才能顺顺当当的。再说了,家里同李百户家来往的并不,就是长宁满月酒那日,长卿才同李姑娘认识的,约摸是两人投缘,这才请长卿去玩儿。等下回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见凌氏维护她,赵长卿这才蹦蹦跳跳的走了。 待凌老太太下晌走了,赵长卿问凌氏,“母亲,原来外祖母家既有田产也有买卖啊?” 凌氏笑,“你外祖家祖上是出过进士的人家,虽说现在远不比祖上,也有两样祖上传下来的基业。有甚奇怪。” 赵长卿道,“既然这样有钱,怎么看外祖家平常吃穿用度还不如咱们家呢?” “你外祖父是个简朴的脾气,不重外物。”说着,凌氏笑,“再说,你表姐她们也不似你这般,要吃要穿的,每次出去必要缠着你爹爹给你买南香园的点心。” 赵长卿笑,“银子还不是这样,有挣就有花。再说,爹爹也不只是为我买,像那个什么花生酥,我根本不喜欢吃花生,爹爹每次都会跟老板说‘花生酥要挑新鲜的要挑热的啊’。还有,每回爹爹见我的新衣好看,就会说‘阿敏啊,若还有料子,你也裁身啊’。母亲快跟我说说,这个阿敏姑娘是谁啊?” 凌氏给赵长卿逗的哭笑不得,轻拧她脸颊记,“我竟生出你这样的淘气包来!” 赵长卿笑,“我都是跟母亲学的,母亲平日里打扮的伶俐,我自然学的伶俐。家子出去,好坏都是爹爹的体面,老婆闺女穿的光鲜,爹爹才有面子。只要咱们不去浪费银钱,不去买自家买不起的东西,就行了呗。” 凌氏简直服了赵长卿,“好坏都是你的理。” “这说明我本就是有理的。”说完,赵长卿又去逗赵长宁,把赵长宁逗的咯咯直笑。赵勇回家就看到这么幅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和乐场景,不禁跟着笑,“长宁真是跟他姐姐投缘,我哄他从没这么给面子过。” 凌氏上前服侍丈夫换下卫所衣裳,笑道,“你每天早上看他眼晚上看他眼,长卿常与他玩儿,他自然跟姐姐亲。”又说了凌老太太来的事。 赵勇叹,“岳父岳母的确是有些偏心,虽说只有腾哥儿根独苗,也不能什么都先仅着腾哥儿。” “没来由的,这又关腾哥儿什么事。”凌氏道,“都是三姐抓尖好强,长卿说话也没个分寸,大姐儿傻实在,听到什么都跟她娘说,大嫂子这才气不过回了娘家。” “根子还在腾哥儿身上。”赵勇接过温茶口气灌下,拉着老婆道坐下,“我看岳家,什么东西腾哥儿都是头份,那孩子倒也难得知礼懂事。只是,这孙子是宝,孙女也不能是草。要我说,男孩子是家里的顶梁柱,不该宠溺,反该打磨才是。男孩儿出门,人们虽注重门第出身,重男孩儿自身人品本事。只要有本事,少男人起于微末也能成就番事业。最不济的,只要勤勤恳恳,如咱们这般,也能过得日子。女孩子不样哪,像咱们长卿,没几件新衣裳,我都不好叫闺女出门,女孩子在起就是衣裳首饰吃喝玩耍的事,咱们不跟大富大贵的人家比,就跟与咱们相仿的人家比较,要是别人都有,就咱们闺女没有,孩子心里该不好受了。” 赵长卿不停点头,“是啊,爹,就是这个理。” 凌氏笑,“你快闭嘴吧。”又埋怨丈夫,“你这样说,她明儿越发得缠着我要吃要穿了。” 赵勇搂过闺女,“咱们闺女懂事,只要爹娘买的起的。” “像长卿这样就很好,岳家又不是精穷的人家,银子都往腾哥儿身上使,味苦着孙女们。若并都苦倒也算了,偏三姐儿总是打扮的胜过其他几个姐妹,这样下去,早晚出去。”赵勇道,“既然岳父身上不大好,抽空你买些点心果子带着长卿瞧瞧岳父去。”又说赵长卿,“见着你外祖父说声不是。” 赵长卿不乐意,“根本不是我的错。” “你就随口说,全个面子而已,又不是真要你认错。” “这还差不。”原来是叫她阳奉阴违,赵长卿很给面子的应了。 赵长卿觉着,这件事是意外。 她也未料到自己只是随口说就会导致凌家分家啊,上辈子,凌家可是直住在起的,凌大太太也没有这样抓狂过。 不过,很显然,凌大太太翻脸的后果很严重,若不分家,她就要与凌大舅和离。 不要说边城民风彪悍,其实在寻常百姓家,衣食尚且不能丰盈,生活大都艰难,三从四德什么的对女人真的没有太大约束力。而且,在边城,女人改嫁再正常不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若是饭都吃不上,嫁哪门子的汉子! 真正如杏嫂子这样逆来顺受的并不见,当然,杏嫂子很大部分原因是舍不得孩子。 没等着凌氏带着赵长卿上门,凌家就请赵家过去见证分家的事。 很显然,二房是很不乐意分的,只是到这地步,不分赵大舅就只有和离打光棍了。何况,凌大太太娘家虽不是啥显赫人家,到底也不是吃素的。 赵勇带着家子过去,赵长卿受到了冰火两重天的待遇。凌二舅与凌二太太的神色,用如丧考妣形容都不过分。大舅母凌大太太瞧着她就亲热。因为分家的事定了下来,凌大太太很干脆的跟着丈夫回了婆家,这几日脸色极好,兼凌大姐凌二姐凌四姐脖子上手上都挂着银项圈银手镯,头上插着新鲜绢花,衣裳干净整齐。虽依旧是布衣,母女四个的精气神已经与以往大为不同,凌大太太笑,“知道卿丫头喜欢吃南香园的点心,我叫你大表姐拿着我私房钱买的,还没叫人动过。你们姐妹向来好的很,起吃吧。” “谢谢大舅母。” “谢什么,我就喜欢你这样明理懂事的孩子。” 见凌大太太喜上眉梢的模样,赵长卿心说,她活了两辈子倒是第遭被大舅母这样热情接待。凌大太太极有当家人的作派,笑着吩咐女儿,“大姐儿,去喊你三妹妹和腾哥儿声,叫他们过来道吃。” 凌大姐忙去了,凌三姐没来,来的是凌腾。 凌三姐儿直接不露面,倒是凌腾,小小年纪,是面无殊色,温和的同凌大太太打了招呼,和姐妹们说起话来。 作者有话要说:二在下午,先去吃饭~~~ 第2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分家这种事,大户人家讲究只要老人在大都不会分家。 不过,这种限制,在平民百姓家并不明显。 只是,在自诩为书香门第的凌家,凌太爷与凌老太太心里大概也是很不好受的。除了凌大舅家子,凌二舅与凌二太太也是张冷冷哀怨面孔。 虽然不想承认,但,只看凌太爷凌二舅这种仿佛刚从茅坑里爬出来的臭脸,就觉着,这父子俩事无成不是没道理的。相比之下,倒是温和安静的凌腾令人嘉许。 凌家产业并不,处小庄子是两百亩地,处铺子卖些杂货,按理分为三份,凌太爷与老太太份,长房份,二房份也就够了。二房搬出去必然另置房屋,折成银子,再补给二房几十两也就够了。 这种分家方式,最公允。 结果,凌太爷竟然奇葩的提出,“按四份分,该有腾哥儿份。” 凌二舅脸上立刻喜色难抑,沾沾自然的看了眼儿子。 还好屋里高兴的估计就他个,赵勇只是来做个见证,并不说话。主持分家的族老跟着就懵了,这叫什么分家方式,凌腾本是二房之子,怎么能单独占出来算份子呢?凌大太太的娘家兄弟许大福笑道,“亲家太爷若是偏疼孙子,只管拿私房贴补,谁也不说什么。这么单单把腾哥儿拿出来占份,不是叫孩子背上同叔伯争产的名声么,倒叫孩子为难了。”说着就瞧了凌腾眼。 凌腾面上没觉什么,他既无父亲的惊喜,也无许大福的讥诮,脑袋也不似族老发懵。他直接温声相劝祖父道,“我知祖父偏爱于我。如今家中略有薄产,大伯与父亲皆是祖父的儿子,祖父想想,大伯家有三个姐妹要养,父亲只有我与姐姐,而且,大姐姐明年就十岁了,出嫁时嫁妆什么的总要提前几年预备。我做兄弟的,本该照顾姐妹们。如今怎么能仗着祖父的偏爱就争家中产业呢?男儿当自强,我若有出息,总归会有出息,不差这些。若没出息,祖父再偏我,怕我日后也打理不好。如今分家在即,我觉着,这家虽然分了,血脉是不断的。父亲唯大伯个同胞兄弟,分家情不淡才好。以后分开住,亦要常来常往,守望互助,才不枉是家人。” 这些原本该是凌太爷说的话,倒叫个孩子说出来。凌太爷非但未觉有甚丢脸,反是幅感动的红了眼眶的模样,搂着孙子不撒手,连连道,“都说我偏心,你们瞧瞧,这孩子么懂事。” 原本觉着凌腾懂事的许大福赵勇这时候都叫凌太爷闹的不知说什么好了,好在凌太爷这个奇葩很肯听孙子的,叹道,“既然阿腾不要,就分三份儿吧。” 凌腾心下暗叹,认真道,“祖父,本就该分三份。” 分家其实很顺利,解决了奇葩脑袋的凌太爷,接着将二百亩地分为二,杂货铺子占份,然后各自抓揪而已。 男人们在堂屋里分家,女人们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因为直接或间接此事由赵长卿引起,就是凌老太太都对她淡淡的,凌二太太懒得理她。所以,赵长卿索性字不言,只管专心同凌大姐、凌二姐、凌四姐吃点心。中午吃过饭后,赵长卿又坐了会儿便与父母回去了。 赵勇回家后直赞,“腾哥儿真是个好孩子。”就将岳父如何发昏,凌腾如何相劝祖父的话说了出来。心下想着先前闺女说外祖父没甚见识的话当真点儿不差! 凌氏叹口气,“父亲念了许年书,人情世故到底是差点。” 这就绝对不是人情世故的事了,赵长卿不好说凌太爷脑袋有问题,便说起凌腾,道,“爹,这只说能腾表哥是个明白人。你瞧着腾表哥好,是因为外祖父太糊涂了。” 凌斥微斥,“你这孩子,可不许这样说你外祖父。” “今天这事儿,除了爹,瞧见的还有外人,咱们不说,外人也会说。”赵长卿从白婆子手里接过茶,盏温的给父亲,盏热的给母亲,自己的是姜蜜水。赵长卿道,“母亲,难道你没发觉,二舅母对我冷淡啊。” “那是你二舅母心情不好,你莫什么事都挑眼。” 赵长卿笑,“母亲不必安慰我了。母亲想想,外祖母那天过来,我陪外祖母吃饭时她还跟我有说有笑,今天也对我淡淡的,难道那天有说有笑是装的不成?这就说明外祖母本身没觉着我怎么样,结果有人在外祖母身边说我的不是,外祖母才心里觉着是我的不对才引起大舅母闹的分家,她心里怪我,才冷淡于我。其实我哪里有不对,无非是说了几句实话而已。何况,若三表姐不招惹我,我才懒得说这个。二舅母不寻根溯源说三表姐的不是,反是迁怒于我,叫我给三表姐顶缸,要不怎么今天三表姐面儿都不露下呢?” “母亲你看,腾表哥念书的事还是老太太亲自去跟朱家老祖宗说的,母亲待三表姐如同亲生女儿样,在我面前从来都是劝着我们好的,哪里说过三表姐句不好的话?现在远近里外可是分出来了吧!”别说她不是故意说的,就算她是故意说的,她才几岁!真是的,竟把这样的事迁怒于个娃娃?赵长卿心下冷笑,看来凌家依旧是这样啊,有了错都是别人不好,有了好便全都归到自己家。 赵长卿说完又逗了逗赵长宁,就去了老太太屋里。 有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平日里懂事解忧,关键还能帮着出出主意,自是极好。但女儿太过聪明,也是很难糊弄的。凌氏叹口气,对丈夫道,“父亲母亲实在是不乐意分家,闹到现在,两位老人心情不好是正常的。长卿个娃娃,谁会真生她的气不成。” 赵勇很给妻子面子,并未说,只是叹了口气。凌氏悄声道,“这话咱们说说就罢了。长卿是咱们的亲闺女,我待侄女再亲,也亲不过闺女去。母亲二嫂她们毕竟是长卿的长辈,长卿素来伶俐才能想这么,咱们不好助着她这样同外家生分的。亲近如大哥二哥都能闹到今日地步,亲戚间,少不了摩擦,心里明白也就是了。” “是这个理。”赵勇笑,“你有空开导开导长卿,别叫她小小人儿心里倒存了事儿。” “这我还能不知道。”凌氏笑望着炕上的儿子,“我有的时候想,生长卿前做的那个梦,明明是女孩儿,竟梦到棵直上云霄的大树。我记得,那树高的简直望不到顶,枝叶都耸入云中。她自小就聪明能干,以后或许真有大造化也说不定。” “反正是好梦,想这么做什么,只要儿女平安,咱们家现在就很好。” 凌氏也觉日子过得有滋味儿,笑,“正因是好梦,我想想也开心。” 过几日,赵长卿又去了将军府。 楚越跟赵长卿打听,“卿妹妹,你母亲给你生了对龙凤胎弟妹啊?” “是啊,上个月才摆完满月酒。” “长的漂亮不?” “挺好看的,我弟弟像我,妹妹不像我,他们长的不像楚姐姐和楚哥哥这么像。” 楚越笑道,“你跟你父亲过了年去庙里问卦,是不是就是给你弟妹问哪?” 赵长卿老实的说,“我妹妹生下来总哭是哭个没完,请了大夫看也看不好,爹爹就带我去庙里找大师问问。大师给了灵符,还说年之内不能见外姓男子,等过了年,就没大碍了。那天,大师还给我弟弟取了名字。楚姐姐也去了,那位大师很灵的吧?” 楚越咬口赵长卿带来的点心,道,“看着是有道行的高僧,只是,那大和尚有规矩,天只算三卦,两卦给你家算走了。留下卦,本来是我想算的,楚渝又要和我争,我没争过他,白跑趟!” 赵长卿笑,“姐姐若想算,再去平安寺就是了。那里又不远。” “已经去过了。”楚越郁闷地,“结果那位大师说是出关云游,已然走了。虽有行远大师,听说也是极灵的。我两回去又没叫大和尚算成,现在也没卜算的心了。” 赵长卿笑,“姐姐跟楚哥哥是龙凤双生,生的时辰差不,大概命格也差不了。” “这怎么样,谬之毫厘,失之千里。楚渝以后会建功立业,我怎么成呢?”楚越说着叹口气。 赵长卿玩笑道,“那姐姐想算什么?莫不是算姻缘不成?” 楚越扑哧就笑了,捏她小圆脸儿记,“你年纪小小,还知道姻缘是什么?莫要胡言乱语了。” 两人说了半日话,到中午楚渝回家还过来瞧了赵长卿回,打趣道,“哟,美哭的卿妹妹来了,想哥哥没?” 赵长卿笑,“楚哥哥最坏了,每次都笑话我。” 楚渝大咧咧的坐在楚越身畔,手里还握着条柄色马鞭,笑着逗她,“哪里是笑话你,你今天打扮的就很好看。” 赵长卿故做臭美地眨眨眼,“是么?我出门时照了好久的镜子呢。” 楚渝放声大笑。 珠儿奉来香茶,楚渝将马鞭放手畔,接了茶水喝口,道,“今天我打了好些兔子野鸡回来,还抓了几只活的,会儿送卿妹妹两只,你带回去吃。” 赵长卿道,“哪里有吃了还带着的道理,不好意思啊。” 楚越笑,“小小年纪,还学会客套了。” “不是客套,是我真的脸皮挺薄的啊。”赵长卿逗的楚家兄妹乐,不解的问,“楚哥哥,打兔子不都是用弓箭么?既是用弓箭,怎么还能捉到活的啊?难道是跑着抓的吗?” 楚家兄妹险些给她这傻话笑晕,楚渝坏笑,“那你从现在开始练步吧,等你跑的快了,我带着你跑着去抓兔子。” 赵长卿知道自己定是又说了傻话,怕再说什么外行话给人笑,不搭楚渝的腔,反道,“我是没见过才问的!我就不信楚哥哥楚姐姐就无师自通啦!有什么好笑的!” 楚越笑,“等下回我们去打猎我叫你起,你跟咱们去玩儿。不过,你得换身男孩子穿的衣裳才方便。” 赵长卿忙不迭点头,“回家我就叫嬷嬷帮我缝,我现在都在跟我爹爹学拳脚。等我大些,楚姐姐,我借你家的马,你再教我骑马好不好?” 楚渝笑,“你借的可不是马,你连师父起借了。要我们教你骑马,还不赶紧过来拜师。” 赵长卿道,“我现在又不学,就算拜师有楚姐姐教我就好了,我也不用拜你为师啊。” 楚渝喝了大半盏茶,随手将茶盏往炕桌上放,笑,“说来还没谢过你送我们的生辰礼呢。你看,我都带身上了。”说着就指给赵长卿瞧。 赵长卿心说,我又不是送你的。不过既然楚渝已经自恋的认为两个荷包里有他的个,楚长卿也没说。 楚越嘲笑,“这可是头遭有女孩子送他荷包,楚渝时常佩带。” 越长卿笑,“我不信,难道没有别的姐妹送给楚哥哥吗?” 楚渝指楚越,“她连针线是什么都不晓得,哪里会做荷包?妹妹手真巧,去年就能做这么好的荷包了。” 楚越笑,“说你笨还不承认,荷包的绣活这么好,怎么可能是长卿做的。” 楚渝吃惊,“难道不是卿妹妹做的?” “当然不是了。”赵长卿道,“我现在才开始学针钱,刚开始学着认料子。这个荷包是我选的料子我挑的花样,我家嬷嬷做的,她针线也好的很。楚哥哥若不嫌弃,等你今年过生日我再送你个新的,那会儿我约摸就会做这样的小物件了。我祖母的绣活比这个还要好,她现在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早就不绣了。不过,肯定会把她压箱底的手艺传给我的。” 楚渝依旧郁闷,对楚越道,“原本还以为是个香喷喷的妹妹做的,原来是个老嬷嬷的手艺。” 赵长卿翘着嘴巴,幅包子样的伸出小胖手,“嫌弃就还我啦!” “说你是个孩子吧,哪里有送出去的东西还往回要的。”楚渝笑,“那你今年就亲手给我做个好的吧。这么说,咱们今年的生辰礼,卿妹妹都不用发愁了。”后半句显然是跟楚越说的。 楚越笑,“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问赵长卿,“卿妹妹,知府家的千金给我下帖子,请我去赏花,还要做诗,你去不去?我带你起。” 赵长卿想都不想直接摇头,“我字才认得三个半,哪里会做诗?” 楚越直发愁,“我也不大会啊。” 赵长卿思量便有了主意,“这个姐姐不用愁,我表叔家的铃姐姐很会做诗,上次你也见过她了。铃姐姐跟知府千金交好,过两天祖母要带着我去朱家给老祖宗请安,铃姐姐必在的,我同她说声,叫她到时帮你做两首应付应付也就过去了。她脾气好,断没有不肯的。” 楚越道,“这不是太麻烦铃妹妹么?” 赵长卿笑,“这有什么麻烦的?大家都在边城,楚姐姐来的时间短,熟悉的人不,我托了她,瞧着好像你欠她人情似的,其实这样反是容易熟悉起来。铃表姐对城中闺秀都很熟,楚姐姐只要跟铃表姐交好,让她带带你,其他人也就都熟了。再说,我悄悄的跟她说,包管不告诉铃表姐这是楚姐姐的意思。她本身也是想跟姐姐亲近的,再说,铃表姐就算猜到什么,她也并不是会嚼舌头的人。” 楚越想也便笑了,她刚来,的确对边城文官的闺秀圈子不熟,有这么个人能带她带也好,遂道,“好啊,就麻烦卿妹妹了。” 楚渝笑,“给这丫头弄些好吃的就是谢她了。丫头,我怎么看你过个年又胖了?” 赵长卿指楚渝,自觉机伶的转移话题,“楚哥哥的肚子也凸出来了。” 楚渝根本不上当,“胡说,我现在就是太瘦,每天都要吃二斤肉补身子。肚子不好叫你瞧,给你瞧我的手就知道我瘦了。”说着,他还伸出手来,道,“楚越,你的手也叫卿妹妹瞧瞧。” 两人都是修长干净的双手,楚渝道,“丫头,你的手呢?” 赵长卿面强调,“我还小呢,我祖母说小孩儿的手都这样。”白胖白胖还带着五个肉窝窝的小胖手伸了出去。 楚家兄妹哈哈大笑,楚渝还手快的捏了把,笑,“软的摸不着骨头。” 赵长卿气的挥挥小拳头,放狠话,“坏蛋!哪天我非揍死你!” 赵长卿在楚家吃过午饭,玩儿到傍晚才回家,还带着楚渝送她的两只兔子两只野鸡。 凌氏直笑她,“到别人家去带些东西倒罢了,头遭见你这样还往回拿的。” “楚姐姐非要给我,推辞不掉。正好明天吃炖兔肉,泡些蘑菇起炖,好吃的很。野鸡养两天烧来喝鸡汤才好。”赵长卿刚馋了回红烧兔肉和野鸡汤,问凌氏,“母亲,我很胖么?” 凌氏笑,“问这个做什么?” “楚哥哥笑话我胖来着。”现在赵长卿并不避讳楚渝的事了,道,“楚哥哥和楚姐姐也是龙凤双生,长的像极了,这回还问起弟弟妹妹呢。弟弟妹妹长的点儿不像。” “这可真是巧。”凌氏又笑,“你年纪还小,胖些才好看,等七八岁上长个子自然就瘦了。小小年纪,别饿的跟朱曦似的。” “曦姐姐根本吃不下饭去,天生瘦,哪里是饿的?” 凌氏随口道,“你听她说呢。她姨娘就是风吹就倒的模样,哪儿有人天生就这样的,那都是打小饿出来的。人牙子买了好人家的女孩儿,自小不叫女孩儿吃饱,长到十五六岁就瘦的跟竹竿子似的。”边城民风彪悍,从不以瘦为美。凌氏道,“她这姨娘也奇怪,自己当初是没法子在人牙子手里才受这种罪,如今都有了闺女。你曦姐姐说是庶出,也是书香门第,以后自有前程。怎么她姨娘还用这种法子养她,莫不是要把好好儿的孩子养的跟自己样?” 赵长卿两辈子头遭听说还有这样的事,顿觉增长见闻,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楚家兄妹也在说赵长卿,楚越笑,“以往你说卿妹妹聪明,我只觉着她天真可爱。不想真的这般伶俐。” 楚渝喝口茶,对于楚越竟然怀疑自己判断的事表示不以为然,“她就是人小鬼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在晚上~~~ 第2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出了正月,天气渐暖,树木抽芽,花草染绿,放眼望去皆是派春意盎然。 二月二吃过春饼,赵长卿穿着柳芽黄的裙袄,跟着赵老太太去朱家给老祖宗问安。 朱老太太见就笑了,“卿丫头这身衣裳可真好看。” 赵长卿行过礼,笑道,“谢老祖宗的赞。这是母亲今年新给我做的裙子,老祖宗看,我这衣襟袖子上还绣了花草哩。” 朱老太太笑着点头,“是啊,绣的真好看。” “母亲说,这衣裳没有花纹,就绣上些花草,穿着才漂亮。”赵长卿童言稚语的说。 朱老太太笑,“你母亲很会打扮你啊。” 赵长卿笑眯眯地,“我母亲也很会打扮我小弟弟和小妹妹。” 朱老太太对赵老太太道,“俗话说,子孝不如媳孝,你这媳妇娶的就好。” 赵老太太本就是个心肠宽厚的,笑道,“是啊,这几年家里的事我撂下了,都是长卿她娘在打理。现在又有了宁哥儿蓉姐儿,家里孩子了就格外的热闹。”赵老太太并不似寻常人家的婆婆,当家当到咽气,死握着家中大权不放。自凌氏进门,赵老太太教导凌氏上手后,细细观量半年便将家事悉数交给凌氏打理。就是铺子的事,赵老太太也不再过问,由得他们小夫妻去操持。所以说,别看赵家不富裕,凌氏做媳妇的日子是极舒心的。尤其这几年赵长卿想通后,母女两个感情渐佳,凌氏又生了龙凤胎,当真是儿女双生,夫妻和睦,婆婆体贴,诸事顺心。 “这就好。”朱老太太笑,“等哥儿和姐儿大些,抱来给我瞧瞧。” “不用母亲说,我也得带他们来给母亲请安。长卿她娘下子生了俩,亏母亲给的老参,月子里细细调养着,大夫都说养的很不错。”赵老太太笑,“先时长卿都四岁了,她娘肚子还没动静,我嘴里不说,心里也有些着急呢。” 朱老太太笑,“可见是不用急的,谁似你家媳妇这样能干,下子生两个的。” 赵老太太也笑了,就听朱老太太问,“长卿她娘祖上是不是有生双生子或是龙凤胎的人?” 赵老太太道,“我听媳妇说,她姨妈生过双生子。” 朱老太太点头,“这就难怪了,说不得长卿她娘再生,还是龙凤胎呢。” 赵老太太笑,“我就盼着母亲的话能应了准。” 两位老太太都笑了起来。 正说着话,朱铃朱蝉跟着陈氏袁氏婆媳过来了。 赵长卿与陈氏袁氏婆媳见了礼,又同姐妹们打过招呼。袁氏笑,“好些日子没见着长卿了,怎么都没来找你姐妹们玩儿啊?” 赵长卿笑,“大婶婶,我母亲给我生了小弟弟小妹妹,我在家里帮母亲照看她们来着。” 看她小大人儿样的说话,袁氏不禁笑道,“长卿真是越发懂事了,过几日你大姐姐设宴,请小姐妹们来游园,长卿你也来,起热闹热闹。” 赵长卿问,“是哪天,我定来的。” 朱铃笑,“母亲就是嘴快,现在还没想好呢。过几日是知府家杨妹妹的赏花宴,月中是李同知家小姐的生辰,最早也要月末了,到时瞧着天气好,园子里也有些了景致,我想请交好的姐妹们来游园。到时候定了日子,我差人跟妹妹说声。” 袁氏道,“别忘了给将军府下张帖子,楚姑娘刚来边城,你们年纪相仿,正当来往。” 朱铃有些犹豫,道,“倒不知楚姑娘喜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了。” 赵长卿笑,“楚姐姐很喜欢表姐啊,她还跟我提起过表姐呢,说表姐生的漂亮,举止斯文。表姐不用担心,只要你帖子下过去,楚姐姐定到的。” 朱铃笑,“你们怎么还提起我来了?” “是楚姐姐收到了知府千金家的帖子,以前表姐跟我说过你与知府家杨姑娘交好,我就顺嘴提了句,说表姐定也去的,自然就提起表姐了。楚姐姐还问我去不去,我大字不识几个,哪里会做得诗。”赵长卿嬉嬉笑,关键是她跟知府小姐什么的半点不熟。楚越自己也只是同知府家小姐有过几面之缘,她哪里好跟去的。 朱铃笑,“卿妹妹才几岁,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没学认字呢。就是如今在家也是刚同女先生学些诗词韵律,不过大家闹着玩儿而已。” 袁氏笑,“小姐妹们好些日子没见,今天日头好,我经过园子时见迎春花儿都开了,风也暖暖的,半点儿不冷。不如铃儿带着你妹妹们去园子里逛逛。” 说着,袁氏又对朱老太太道,“老祖宗,干脆中午将饭设在园中暖阁里,暖阁里虽说熄了炭火,今天也并不冷。这样既用了饭,又赏了景,岂不两全?” 朱老太太笑,“你瞧着去安排吧。她们小姐妹游园,派几个妥当丫环婆子跟着服侍。” “老祖宗尽管放心。” 赵长卿常来朱府,逛园子的时候却并不。 朱府是边城里数数二的人家,园子自然打理的可圈可点,尤其是春日回暖,园中花木吐绿莺鸟娇啼,已经有些景致可赏。待到月底应该会加漂亮,也难怪朱铃会把游园的时间定在月尾了。 来了这半日,并不见朱曦。赵长卿面观赏园中美景,面问,“铃姐姐,怎么不见曦姐姐呢?” 朱铃叹道,“二妹妹身子弱,每年冬天都得病几场,年前腊月没敢出门,仍是着了些风,带着病过的年。好容易开春好些了,前几日看书熬神,又有些发热,不大舒坦。她这病,姨娘跟着操心劳累,也病了。” 这就是不好生吃饭的下场啊!赵长卿心下感叹着,嘴里关切道,“原本该去探望曦表姐的,只是我想着养病的人都怕声响吵闹,我贸然去了,倒叫曦表姐费神与我说话,若再带累得她病了,我于心难安。曦表姐那里,劳铃表姐帮我代为问候吧。” 朱铃笑,“妹妹放心,等她好些,我跟她说声就是。” 赵长卿看了些花鸟虫鱼,亭台楼阁,见朱蝉额间见了汗珠儿,遂道,“铃姐姐,咱们去亭子里坐着说会儿话吧。” 朱铃看朱蝉眼,笑道,“也好。”说着俯身问朱蝉,“妹妹累了,姐姐抱着你走吧。” 朱蝉摇头,“大姐姐,我还不累。” 朱蝉身边的嬷嬷笑,“哪敢劳累大姑娘,奴婢抱着三姑娘就是。” 朱蝉坚持道,“我不累,不用嬷嬷抱。” 朱铃牵着她的小手并到亭子里去,不时,丫环送来茶点果子,三人边吃点心边说话。 如今天气转暖,亭子里索性打开窗子,阳光洒入,十分明亮,时不时有轻软的春风送来淡淡的草木清香,有说不出的舒服。窗外是池碧水,临水植数株垂柳,如今柳枝生嫩芽,舒展又柔软的垂在池水中。边城少雨水,赵长卿都不知道朱家这池水是怎么蓄来的。 她常听楚越说南方水,还能泛舟湖海什么的,真是想都想像不到的景象,赵长卿只觉着,这池水已经很好看了。 她不觉出神,就听外头有个声音笑问,“你个小丫头,做甚总盯着某瞧,莫不是瞧某貌美,春心怦动不成?” 赵长卿放眼望去,看到底哪个混蛋敢说这样的话!只是从赵长卿的角度,觑眼也只能看到绿柳掩映中角丁香色长袍。 外头丫环已笑着行礼,言谈竟十分随意,“婢子见过老太爷,老太爷莫玩笑,这位是二老姑太太家的孙小姐,您的重外孙女,卿姑娘。” “我的老天爷,这好长的串名头,直听得某头脑发昏。跟你们说了不要叫我老太爷,叫声太爷我就觉着已经老成渣了,你们再加个老字,我每每听到总是无端的伤感啊。”说着话,那位老太爷已闲适的走了过来。 朱铃朱蝉都起身到亭门口相迎,赵长卿自然也要跟着去,她打眼先呆了片刻,心说,我的乖乖,这哪里是她的曾外祖父,瞧着竟比她祖母还要少相几分,不必说满脸皱纹,直操心几十年的朱老太太。不客气的说,朱老太太如今的模样全不似朱太爷的元配妻子,倒似他老娘。怪道这老纨绔把年纪还敢穿这样骚包的颜色,人家的确是有这样的资本哪。 朱太爷手背于身后,腰间勒条嵌玉缎带,身量依旧挺拔,哪怕是个老头子,也绝不缺少魅力的那处。他随意的摆摆手,“不必礼。”形状依旧优美的眼睛往赵长卿脸上扫眼,笑,“我常感叹,天生我这等绝世美貌之人,奈何十子五女竟无人继承,实在天道不公。如今看来,天道倒也不算负我,你这丫头生的很是不赖啊。” 尽管朱太爷是住在家里的,朱铃见的却并不,其实,就是朱老太太见丈夫的时候也很少。朱太爷并不需要儿孙晨昏定醒,大时候,他喜欢呆在自己的院子里,或是出外访友玩乐,时常消失个十天半月。有次朱太爷出门两月没露面,急得朱六老爷险些上了吊,毕竟兄长在外做官,父母由他奉养,万把老爹奉养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啥的,朱六爷干脆自己也不用活着了。从此以后,朱六老爷强烈要求他爹去哪儿定要跟他打声招呼,不然就是说他不孝逼他去死。朱朱六老爷提此合情合理的孝子要求,谁晓得朱太爷干脆扭脸,狼心狗肺道,“要死请早,别死在我面前就行。”所以说,大家都以为朱六老爷能奉养父母是占了天大便宜,说这话的人,当真是着说话不腰疼。 朱铃对这位不着调的曾祖父很陌生,她年纪尚小,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朱蝉是寡言少语,倒是赵长卿已经从老头儿残存的美貌中恢复了神智,望着岁月格外厚待朱太爷的张脸,她微微笑,“萤火之光怎敢与皓月争辉。曾外祖父如今都儒雅俊逸,可惜我晚生了这许年,无缘见曾外祖父年轻时的模样,不然,焉有未见潘安宋玉之憾!” 朱太爷哈哈大笑,“你可比你祖母有意思了,她是个再刻板不过的人。” 赵长卿不评断,只笑,“谢曾外祖父赞。” 朱太爷似乎是真的喜欢她,还俯身抱了抱她,笑道,“股子奶香味儿,还有桂花糖的香。” 赵长卿笑,“我刚刚吃了桂花糕。”您老鼻子真灵。 朱太爷将她放到凳子上,惋惜叹道,“可惜我今天有事,不能跟你玩儿了。来,这个玉佩给你当见面礼。”自袖中摸出块玉玦塞给赵长卿,眼睛往桌间扫,随手捏了块桌上的桂花糕,朱太爷咬口,摇头,“厨下偷懒,这里面放的是霜糖,不是蜜糖。”吩咐丫环,“叫厨下重新做碟子来。”将缺口的桂花糕放回盘中,朱老太爷晃悠悠的走了。 赵长卿垂眸看眼手中新得的莹润如羊脂的玉玦,心道:又是笔小财啊。 作者有话要说:还会接着写,本来想两万的,估计第四要到午夜去了~~~心肝儿们明天看是样的~~ 第3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时,厨下重新送来碟子热腾腾的桂花糕,那厨娘跟着前来请罪,“奴婢时糊涂,时没留意,竟将蜜糖错放了霜糖,请姑娘恕罪。” 朱铃含笑,说出的话却有几分不善,声音也冷冷的,“既糊涂到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待客的点心,你们都如此不经心,若不是曾祖父察觉,家子老小都给你这不经心糊弄过去了!行了,我不当家,也不发落你!把她交给管家媳妇,再跟母亲说声。” 那厨娘连连叩头求恕,朱铃脸上没有半分动容,几个粗使丫环立刻扑过去将那厨娘拉拽着走了。朱铃歉意笑,“让卿妹妹笑话了,家里这许人,只眼看不到就要作怪。” 赵长卿不意平日里温柔似水的朱铃还有这样干脆俐落的面,想想,倒也释然,毕竟是袁氏的女儿。赵长卿笑,“像我家有限的几口子人,每日事还有个三五件,何况表姐家这样的人家儿。我觉着刚刚的点心已经很好吃了,半点没觉出来。” 朱铃道,“我也吃不出来,说来还是曾祖父在吃食上厉害。” 赵长卿心下吐槽,辈子的功夫都用在这上面,没个不厉害的。她没再说朱太爷的事,毕竟是长辈,说了不敬。赵长卿悄悄的将楚越不大通诗文的事告诉了朱铃,朱铃点就通,笑道,“我知道了,谢妹妹给我提了醒。”将军府门第高贵,正三品的高官,朱家乃当地大户,焉能不想与之深交。朱铃早便高兴赵长卿在楚越面前提及于她,如今赵长卿又给她指了条向楚越示好的路,她心下加开怀。 赵长卿笑,“只是顺嘴的事,咱们姐妹从小玩儿到大,难道是外人?哪里还要谢来谢去的。” 朱铃越发亲热的同赵长卿说起话来,连带午饭都格外的热闹。 赵长卿得了朱太爷的赏,朱老太太瞧了回那玉玦,笑对赵长卿道,“看来你曾外祖父很喜欢你哪,这是上等好玉,你自己好好留着。” 赵长卿应了。 用过午饭,赵长卿便随着赵老太太告辞回家去了。 服侍朱老太太歇息后,袁氏吩咐丫环婆子好生将朱蝉送回二房,就带着朱铃回自己院里了。 袁氏这会儿才有空喝口闲茶,叹道,“这个卿丫头当真是好命,哪次来都得带点什么走。” 朱铃笑,“曾祖父的东西,还不是说给谁就给谁,随手打赏丫环的不知有少。卿妹妹好歹是家子亲戚,给她也不算冤。” 袁氏长叹,“太爷就是这个脾气,老太太说他都不听,何况咱们晚辈?随老人家去吧,只要老人家心里舒坦,就是咱们的孝顺了。” 朱铃思量二,并未将赵长卿同她说的楚越不大会做诗的事说与母亲知晓。袁氏中午都要小睡,与女儿说了两句话就倦意袭来,打发朱铃道,“你也去歇会儿,中午养养神,莫要看书熬神。” 朱铃点头应了。 春日天短夜长,赵老太太是从不午睡的,凌氏过来问候请安,赵老太太问,“哥儿姐儿可好?” “好着呢。”凌氏笑道,“他们吃过奶都睡了,我来瞧瞧老太太和长卿,在外祖母家用的可还合口?外祖母身子可还硬郎?” 赵老太太笑,“你外祖母身子还是老样子,还问起宁哥儿蓉姐儿,说等他们大些,叫你带着他们过去请安。今天长卿又得了实惠。” 赵长卿把朱太爷给她的玉玦拿出来给凌氏看,“曾外祖父给我的。” “唉哟,你见着你曾外祖父了?”听到这消息,凌氏比看到这玉玦还要惊诧。要知道朱太爷向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她嫁到赵家这几年,都没见过这位外祖父,就是丈夫自小到大也没见过几回。 赵老太太笑,“所以我才说卿丫头得了实惠,我叫他声父亲他也没亲手给过我块儿玉。” 赵长卿道,“曾外祖父夸我长的好看,我拍他马屁,他很高兴就给了我这块玉。”赵长卿总觉着老头儿怪怪的,点儿都不庄严稳重,但是,那种随意安闲的样子又半点儿不讨人厌。 凌氏嗔道,“就你这水准还奉承你曾外祖父呢。个女孩子,说话勿必要文雅。”拍马屁之类的话,真是不像话。 赵长卿美美的将玉收起来,道,“老祖宗都说这是块上等的玉,我得好好留着。” “这样的好东西,你妥当收着,可莫毛手毛脚的弄丢。” “知道啦。”赵长卿拉长声音应了,说,“等以后我打个穗子挂腰上。” 凌氏笑,“你比你爹还讲究呢。”丈夫也有几块玉佩,只是玉质寻常,断然不能比赵长卿这块儿。何况,丈夫如今卫所忙碌,也没空佩这些东西。 赵长卿笑,“我这是运气好。” 凌氏对朱太爷充满好奇,还在赵长卿晚上去看弟弟时很八卦的跟赵长卿打听,“长卿,你曾外祖父生的什么模样啊?” 赵长卿想了想,很中肯的说,“去年老祖宗就七十三了,曾外祖父起码也得七十来岁了吧。不过,瞧着比祖母还要年轻的样子。母亲,你说怪,曾外祖父这个年纪依旧眼神湛湛,半点不老花,能隔着很远的距离看到我,还能看出我长的好看来着。抱我的时候也不费力气,曾外祖父吃桂花糕时,我悄悄瞧过他的牙齿,白的很,可见还没掉呢。” 凌氏道,“看来你爹说的是真的啊。” 母女两个交流着各自的小道消息,凌氏道,“我听你爹说你曾外祖父身体极好,这个年纪都眼不花耳不聋牙齿颗不松,瞧着如同壮年般。还说你曾外祖父人物俊俏,不比常人。” 赵长卿点头,“这倒是,现在老了,依旧很儒雅,六舅爷都有不如曾外祖父的地方。”说着,她又臭美起来,“曾外祖父说我长的像他。” 凌氏笑,“你性子别学他老人家就行了。我也是自小在边城长大,小时候就听说过你曾外祖父的名声,说他老人家当年成亲的时候,半城姑娘哭断肝肠,半城男人梦中笑醒。” “这是为啥?” 凌氏笑,偷着打趣,“他老人家娶了亲,其他姑娘知晓无望,才肯考虑另嫁他人哪。” 赵长卿笑破肚皮。 从朱家回来,赵长卿便又恢复了正常的上午念书下午习字的生活,间或教小梨花儿认字。小梨花儿生意越做越好,时常苦恼,“现在跟老板熟了,还有别的铺子的活儿也想要我接,常做到大半夜,都没空来找妹妹玩儿了。” 小梨花儿这样的人都能报怨活累儿,赵梨子是苦水哗哗往外倒,“卿妹妹不知道,我现在编着篮子都能睡过去,我姐为了挣钱,命都不要了,妹妹赶紧劝劝我姐给我留条生路吧。”自从跟赵长卿相熟后,赵梨子常跟着他姐块儿来找赵长卿玩儿。小梨花儿不带他,他就跟屁股后面鬼哭狼嚎,打都打不走,于是,只好个跟屁虫。 赵长卿笑,“若是活儿的做不过来,不如包给别人做些。姐姐能少赚些差价不说,还能攒些好人缘儿好人脉。” 小梨花儿年纪小,才时没想到这个法子,赵长卿点,她立刻明白了,拍大腿道,“就是妹妹说的这样!唉哟,我这脑袋,真是编篮子编傻了,怎么早没想到?” 赵长卿笑,“人计短,两人计长。姐姐是当局者迷,现在学着用人,让别人帮着姐姐挣钱,这样终归日姐姐就能坐着数钱,不必自己劳作了。” 小梨花咯咯直笑,“我要有这日,这辈子就无所求了。” 赵梨子跟着幻想片刻,感叹,“我姐若有那日,我叫她天给我买两个大鸡腿。” 小梨花儿横他眼,“你也就两个鸡腿的这点出息了!要我说,怎么也要有四个才够!” 赵梨子“噗噗”直笑,奉承他姐,“要不说你是我姐呢,我是两个鸡腿,你是四个鸡腿,姐,你比我有出息了。”那嬉皮笑脸的模样,甭提可恨了。 小梨花叹口气,跟赵长卿道,“妹妹知道要忍住不揍这小子有困难了吧。” 赵长卿笑,“梨子你老实点,梨花儿姐在我家不动手,等回去肯定揍你。” 赵梨子抗议,“卿妹妹,你比我小三个月,该叫我梨子哥才对。就宁哥儿满月酒时叫了回,怎么现在都不叫啦?” 小梨花儿骂他,“你哪里有个做哥哥的样,天天没个稳重劲!” “谁说我不稳重的,我坐的稳,也很重!”赵梨子腆腆单薄的胸脯,像只骄傲的咕咕叫的小公鸡。他又说,“卿妹妹,梨果会说话了,宁哥儿会说话了不?” “不会,宁哥儿才五个月,哪里现在就能说话,他要是嘴巧,到年底约摸能学会叫爹娘,要是笨的,得岁才学的会。”赵长卿算了算,说,“梨果还没周的吧?” “马上就周了。”赵梨子笑,“卿妹妹,你猜猜梨果第句话说的是什么?” 看赵梨子这得意样,赵长卿道,“这能有什么,无非就是爹娘,难道是叫的哥哥?” “哈哈,都不是,我家梨果第句说的是‘人之初’。”赵梨子手舞足蹈,“卿妹妹,你看,我弟弟天生就会背《三字经》,他这就是做大官的材料啊,等以后梨果做了大官,我就是大官他哥。等我成了大官他哥,我就天天山珍海味,排山倒海……唉哟——”赵梨子还没做完美梦,就给小梨花儿掐醒了。 小梨花儿笑,“你别听梨子瞎说,自打我娘身子好俐落,这小子就偷懒耍滑的不好好编篮子,只好叫他看着梨果。他手抱着梨果,手练大字,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念妹妹教的《三字经》《千字文》什么的。梨果给他烦的两耳冒油,又到了学说话的年纪,懵懵懂懂的就学会了。” 赵长卿道,“别人学说话都是个字个字的说,梨果下子说句话,也怪聪明滴。” “那是那是,要做大官的人哪。”赵梨子咬着点心凑趣,接着宣布了个伟大的志向,“以后我得认真的跟卿妹妹学习学问哪,我学会了,就教给梨果。叫梨果以后做大官,我姐以后赚大钱,我就是大官他哥,财主他弟,哈哈哈,这还愁什么……”说着就个人傻乐起来。 小梨花儿简直给梨子愁死了,不带他出来吧,他就要死要活,带他出来吧,又这般丢脸。 关键是,赵梨子向来是丢完自己的脸依旧不满足,还得连着把姐姐弟弟的脸道丢光才算罢休! 叫赵长卿说,赵梨果刚学说话,下子说三个字就够稀奇的,不过,她家接着出了件事,比赵梨果说三个字可轰动震憾了。 因为,赵蓉终于按捺不住倍受冷落的日子,她迫不及待的展现了自己的“早慧”。而且,她说的可不是三个字,直接字正腔圆首诗,还是名诗,连赵长卿这个没念过几首诗的人都知道,该诗内容如下: 离离原上草,岁枯荣,野火烧不尽,春生吹又生。 五个月的赵蓉忽然吟出首诗来,还是在凌氏正抱着她喂奶时,凌氏吓的手哆嗦,险些将人扔到地上去。当时,赵长卿也在,她见凌氏面色都变了,赵长卿没有半分犹豫,当下嘴撇,装模作样的大哭起来。赵长卿正逗着赵长宁玩儿,她陡然哭,赵长宁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赵蓉着意展现自己的天资,原是想显示下她天生灵慧与众不同来着,准备让家里人惊喜下的。谁知道,惊倒有,喜没了。赵长卿面哭,面嚎,“有鬼啊!” 凌氏也是浑身发冷,抱着赵蓉的手臂都僵了,喊白婆子,“快去请老太太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很悲催的重装了系统……第~ 第3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蓉颇是才情。 赵长卿记得,上辈时,赵蓉便喜欢写些个“月亮”“大雁”“桃花”“柳叶”的诗词,虽然赵长卿听不大懂,但,每每赵蓉甫有新词,便会受到众人的吹捧赞美,连知府夫人都赞赵蓉灵秀天成。 赵家门第平平,赵蓉却能凭着己身才气与官宦千金交往。 有这样的才气,赵蓉又生的清丽脱俗,当真是如同朵出水芙蓉花般惹人怜爱。这样的女子,年华正当时提亲的人自然不会少,可是,赵蓉迟迟不肯松口,直蹉跎到十八岁,直耐心的等到赵长卿活不下去,生生把自己憋屈死。 赵蓉太会自己造势了,刚刚听到隔壁邻居有个不满周岁的小子口吐“人之初”的事,她便立刻飙起唐诗,以示天资不凡。 可惜她不知道,就是口吐“人之初”的小梨果,现在说话依旧是模模糊糊,口齿未清。小孩子学话,是这样的,开始只是模糊的音节,没有点想像力的绝对听不出是在说啥。 赵长卿当初也是满周岁才开口说话,是赵长卿天生谨慎,怕太早暴露会被人视为妖怪。二则,刚重生的那年,赵长卿都忙着生气了。睁眼看到的人,既陌生又熟悉,满腹不得发泄的委屈怨恨,让赵长卿在周岁前成为了远近闻名的淘气包。说哭就哭,说闹就闹,还跟凌氏死不对眼,常把凌氏气的头晕脑胀。 这么折腾了年,赵长卿闹的自己都累了,才开始学着走路,说话。 其实,由此亦可看出赵长卿与赵蓉上辈子的智慧真的相差许。赵长卿重生只顾着发泄怨恨,赵蓉才不过五个月就想着怎么让自己的出场惊艳了。 赵长卿想通这点,却足足用了四年的时间,也就是去年的时侯,赵长卿才初初转变了对人生的看法,学着改变自己,也改变了别人。她如今的脾气才稍稍好转了些,用凌氏的话就是懂事了。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 因为赵长卿喜怒无常的前四年,纵使她偶有些与众不同的聪慧,父母也只当她小孩子机伶,何况,赵长卿的脾气也不是直很好。她还是会时不时的暴发下,譬如,当凌氏想省下幅银项圈银手镯的钱,准备把赵长卿小时候戴的银项圈银手镯给赵蓉的时候,赵长卿是死活不应的。 但,孩子不就是这样吗? 喜怒无常,才是孩子。 身为个五个月的奶娃娃,闲着没事嚎啕两声,挥挥小拳头,这是无伤大雅的。但你突然之间飙起唐诗来,这是要吓死人吗? 赵长卿声“有鬼呀!”把凌氏半截身子都吓木了,凌氏只顾着喊白婆子去叫老太太,全忘了叫赵长卿带着儿子逃命,缓口气,凌氏方道,“长卿,快抱着你弟弟去老太太屋里!” 赵长卿没去抱赵长宁,她嚎啕着扑过去,把抢下凌氏怀里的赵蓉,放到炕上就拽起凌氏,往回又抄赵长宁,母子三个鬼撵似的夺门而出。 可怜的赵蓉终于给这种奇葩的反应气的两眼翻,昏厥过去。 ****** 白婆子急吼吼的去请赵老太太,因为听到赵长卿说“有鬼”,以为赵长卿受了什么惊吓。她片刻不敢耽搁,赵老太太腿脚也灵便。 赵老太太和白婆子到院门口时,母子三人已经逃难似的跑了出来,凌氏衣襟都未来得及系好,犹露出胸前角肚兜色来。赵长卿泪流满面的抱着赵长宁,面上慌作团。赵老太太忙问,“这是怎么了?” 赵长卿哭道,“妹妹突然说话了,好可怕,吓死我了。” 赵老太太不大信,道,“这怎么可能,蓉姐儿才五个点月。” “是,是真的,母亲。”凌氏刚刚反应过来,忙将衣襟拢好,又从赵长卿手里接过儿子,惊魂未定道,“我正喂姐儿吃奶,忽然就说了好长的句话,可是吓人。”凌氏自幼没念过书,只认得几个字罢了,自然不识唐诗。 赵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些,见识广,也稳得住。 赵老太太问句,“姐儿还在屋里?”抬脚就进去了。 有赵老太太壮胆,凌氏将赵长宁交给白婆子抱着,叫赵长卿跟白婆子在外面等着,凌氏同赵老太太进里屋去看赵蓉。 赵长卿只虚应声,只管悄不声的在后面。 此时,赵蓉昏厥未醒。 赵老太太是个信佛的人,握着手腕上的佛珠,心里召唤了两声佛祖,定定神便将赵蓉从炕上抱在了怀里。赵蓉没啥动静,赵老太太摸摸赵蓉的头脸,道,“这是厥过去了。” 凌氏道,“谁都没敢碰她呀。” 赵老太太叹口气,“这孩子生来就带了三分奇异,小孩子家家的,阳气弱些,有些怪事也正常,莫要大惊小怪。赶明儿叫长卿她爹去庙里问问,给她定定神就好了。” 凌氏长出了口气,回头就见赵长卿在畔,问,“不是叫你在外头吗?你怎么进来了?” 赵长卿道,“我担心祖母和母亲。” 凌氏想到刚刚赵长卿极是机伶,逃命也没忘了她与赵长宁,摸摸她的头,温声道,“妹妹没事,只是病了。” 赵长卿老实的点点头,安慰凌氏,“母亲,你别怕,我也不怕。” 凌氏是深觉赵长卿贴心。 其实亏得赵蓉晕过去了,不然,见此情此景也是要晕晕的。 凌氏险些给吓出个好歹,晚上没有不跟丈夫念叨的,还附带小证人赵长卿名。赵勇是个粗线条的人,倒不以为然,就味傻高兴,笑,“这么早就会说话啦!蓉姐儿很聪明嘛。” 凌氏气的要命,与赵勇道,“你说的轻巧,今天险没吓死我跟长卿。好端端的喂奶呢,突然就说了长串。她要是两岁,会说话倒也罢了。这才几个月,以往也没开口的迹象啊,说的还是唐诗,你说怪。”唐诗什么的,还是赵长卿告诉凌氏的。 赵勇玩笑,“兴许咱们蓉姐儿上辈子是唐朝的大诗人也说不定。” 凌氏今天连惊带吓,如今刚好些,正儿八经的同丈夫商量事情,结果赵勇就没句正经的,凌氏顿时急了,道,“你明天赶紧去庙里再问问,可是有什么妨碍不是?” 赵勇懒洋洋的坐炕头儿逗儿子,“现在卫所忙的很,你看我哪天能早刻半刻回来的?明天又不是休沐,实在不好告假。过几天吧,休沐再去也不迟。” “你是这也不迟那也不迟,你又不在家守着,我生怕哪天她又突然再说起话来。”凌氏叹口气,“长卿小时候虽难带,也只是淘气些,喜欢哭闹而已。这也正常,小孩子有淘气的。你想想看,咱们长卿这样的聪明在孩子中已是罕见,你何尝见过五个月会说话的?就是有学话早的,也得十个月上才会说。也没有这样直接念唐诗的。” 赵勇道,“你不是说梨果开口就会念《三字经》么。” “哪儿啊,梨果只会说‘人人人,人人人’,根本不是‘人之初’,是梨子吹牛,硬说梨果会念《三字经》。其实梨果就只会说个字。”赵长卿纠正着父亲的认识,又道,“不过,母亲也不必叫爹爹耽搁差使,明天让祖母在家照看弟弟妹妹,我陪母亲去平安寺找行苦大师问问就行了。咱们早去早回,也不耽搁弟弟中午吃奶。” “当时我也给吓坏了,后来想,母亲不是说生妹妹前就做过满池芙蓉花开的梦吗?”赵长卿笑,“当时我跟爹爹第次去寺里时,那位给弟弟取名字的大师就说妹妹的名字不必他取,是天赐的。我想着,奇人生异象,妹妹肯定是与常人不样的地方的。咱们去问问就知道了。先时那位大师就很灵啊,现在妹妹看到我就不哭了。” 赵勇道,“就让长卿陪你去吧,拿上几两银子。” 凌氏搂着赵长卿道,“亏得有长卿这么懂事陪着我,以后我就指望我闺女了,你是指望不上的。”到底嗔了丈夫回。 赵勇笑,“咱们长卿的确是越来越懂事了。” 赵长卿得意,“那是当然啦。” 她不会再落井下石的说赵蓉是妖怪什么的,哪怕赵蓉这几分异象真的把凌氏给惊吓着了。没有父母会愿意听到女儿是妖怪这种话。如果赵蓉是妖怪,那生出赵蓉的凌氏是什么?再说,家有妖怪的名声,可是不大好听的。 不过,赵蓉也休想再搞什么天资绝顶之类的异兆了。哪怕你真就天资绝顶,也乖乖的给我先憋两年再说吧! 去庙里问卜的事,赵老太太绝对是支持的,叮嘱了母女两个几句,就去凌氏屋子里照看孙子孙女了。 来福租了马车来,凌氏许久未出门,虽然有赵蓉的事压在心上,望着外头红日初升,街上人来车往,心情很是不错。 因平安寺香为极旺,母女两个早早出门,到平安寺的时候行苦大师的禅院还只有寥寥几人在排队,赵长卿同凌氏连忙过去上地方。赵长卿往旁边禅院看眼,果然已经把落满灰尘的铜锁挂住院门,那位老僧显然已经不在平安寺了。 小半个时辰就轮到了母女两个,行苦大师四十左右的模样,幅出尘高僧作派,望向赵长卿时微微愣,颌首微笑,并不言语。 赵长卿道,“大师,我母亲有事请教大师。” 行苦大人移开眼神,望向凌氏,伸手示意案边签筒,道,“女施主可先请签。” 凌氏双手握住签筒,闭眸片刻抖出支签来。赵长卿刚想凑过去看签上题字,凌氏已经诚心诚意的双手递给了行苦大师。 行苦大师吟道,“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又问,“夫人想问什么?” 虽然有些不好开口,凌氏还是将赵蓉忽然口吐唐诗的事说了出来。行苦大师静静听了,沉吟半晌方道,“此签为中中签,芙蓉者,其根为藕,藕生淤泥而花姿芳艳;其果为莲子,莲子有心,苦不堪言。令爱之所以无端开口,苦心也。” 凌氏听的似懂非懂,真好比家有病人,请了大夫来诊病,不直接开方,反是先吊书袋,简直能把人急死。凌氏干脆问,“那依大师看,可有破解之法?” 行苦大师道,“可。” 凌氏忙问,“还请大师直言。”就说句叫人听得懂的人话吧。 行苦大师很痛快的自袖中摸出五道黄色符纸,交待凌氏道,“每日午时将灵符焚化,和与温水之中,喂令爱饮下,其异自解。” 凌氏满面喜色,“谢大师谢大师。” 虽然二两银子五道符有些贵了,不过能叫赵蓉不再开口,凌氏也深觉花的值。她没顾得上逛平安寺,就急匆匆的带着赵长卿回家去了,熬到正午时分取出道符纸直接在小瓷碗里点了,待符纸火化为灰,再倒入半盏温水拌匀,不管三七二十就给赵蓉灌了下去。 赵蓉贸然开口,非但未能成就其灵童名声,反是被家子蠢人误认乃鬼祟作怪,如今又要被迫喝符水,而且还得连喝五日,赵蓉巴唧着满嘴的符灰味儿,已是恼羞成怒,正欲发作,就听赵长卿细细的声音道,“母亲不必担心,行苦大师向很灵的。若是行苦大师都不灵,我听说前街还有会跳大神的巫婆子,也灵验的很。母亲就放心吧,妹妹把灵符水喝完肯定能好的。” 看赵长卿连请巫婆子的馊主意都搞出来了,赵蓉实在恨不能扑过去口咬死赵长卿,只是据她观察,如今不知因何故,赵长卿与上辈子也大有不同,竟然很得凌氏喜欢。 满嘴的符灰味儿提醒着赵蓉,真的不要再轻举妄动了。灵童做不做的成有甚要紧,她满腹才情犹在,以后有大把时间成就才女名声,争得父母宠爱。可是,若真的给人视为鬼祟上身,那就很要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二~~~~~~~~~~ 第3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蓉被赵长卿句若灵符无效用就去请巫婆子的话给镇压住了,不但乖乖的连喝五天灵符水,而且,喝过灵符水的赵蓉终于肯安分,再不敢妄自开口。 赵蓉老实了,凌氏颗心也跟着落回肚子里。 赵长卿从年初跟老太太学针线,现在已经会用全针勾边了,她找了些零碎布头,练习着勾了好条小帕子,分别送给了赵老太太、赵勇、凌氏,人两条。 尽管帕子没有绣花,赵勇还是很感动,连连赞叹,道,“唉哟,我闺女真是手巧啊,看这帕子做的好看哪。我看着,比外头铺子里卖的还好。” 凌氏则细瞅着针脚,点头道,“初学能做得这样整齐,已经很难得了。你祖母的手艺可是正经的苏绣,边城没有第二份儿,你能学了来,以后不论做衣裳,还是绣花样,都是门手艺。” 赵长卿笑,“祖母也说我学的很好,母亲看我后面收针的时候都是用的藏线法,这样外头就摸不到线疙瘩啦。而且,这是细纱做的手帕,也不能用太粗的线,我劈线就劈了八股。” “怪道这么细致。”凌氏笑,“比我刚开始学绣活的时候可强了。” 赵长卿笑,“祖母跟我说不能急,要慢慢做。” 赵长卿上辈子就喜欢刺绣,虽然那时有做不完的针线活,她还是喜欢。如今不必如上辈子那般辛苦做针线,她将时间分的均匀,每天最就做半个时辰针线,也改在上午光线最好的时间。其他时间,依旧是上午念书,下午习字。 放下上辈子那些事,赵长卿开始学着悠然的享受着自己的生活。 只是自从赵长卿看《论语》开始,老太太就不大能教她了。赵勇现在卫所差使忙,也没顾得上给赵长卿请个先生。还是凌氏道,“你外头托人问问,看可有合适的先生,给长卿请个来。老太太年纪大了,现在又要教长卿针线,也不好叫老人家太操劳。我看闺女实在有灵性,以后宁哥儿不消说,能去外祖母家的族学念书,就是蓉姐儿,我也愿意她读书识字。”凌氏是个心气高的人,尤其看赵长卿自念书以来就格外贴心懂事,举动也与外头那些野丫头们强,兼赵长卿交了几个门第不错的朋友,各种原因交织,凌氏很愿意培养下女儿。 赵勇拍脑门儿,“瞧我,都忘了。嗯,我这就去托人问问,也去牙行打听打听。”这年头的牙行,不只是做人口买卖,还兼职业介绍所与房产经济。 “你心里记着就行了。” 凌氏道,“二哥他们置了新屋,如今已经搬过去了,今天谴人过来跟我说这个休沐日二哥家里办暖屋酒,叫咱们家子过去。” 赵勇有些日子没去岳家,微惊问,“这才搬哪?”家可是分了有小半年了。 凌氏叹口气,“琐碎的事了去,这不是才拉扯清么。” 赵长卿插嘴道,“二舅母恨不能连外祖母的嫁妆都拉到自个儿家去,前几日大舅母过来,很是跟母亲抱怨了通。原本分好的家,二舅舅家得了铺子,长房得了百亩地,要补给二舅舅百两银子,让二舅舅用来买房子。后来,二舅母又不服气,说是偏着长房,闹了好几场,鸡犬不宁的。这才弄清楚。”事实上是,最后凌腾实在受不了了,坐在院里石井边放了狠话:再这样折腾,他就直接跳井里去!然后将家子人吓惨,凌二太太也不闹了,乖乖的搬了家。 连凌大太太到赵家找凌氏说话时都道,“要不是看着腾哥儿这孩子实在懂事,真恨不能辈子不来往。” 凌氏笑嗔,“就你嘴快,心里存不住半点事,都要与你爹爹叨叨遍才罢休。” 赵长卿笑,“母亲是我们老赵家的人,当着父亲的面儿,儿子闺女都在身边,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赵勇笑对凌氏道,“你看咱闺女有见识。” “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这样刁钻。”凌氏面儿上微红,对丈夫道,“你休沐那天就与我们道去吧。二哥是个好性子,就是二嫂,那脾气自来不讨人喜欢。不过有什么办法呢,都是实在亲戚。” 赵勇笑应。 不管怎么说,二房在分家后折腾了小半年才搬清楚,肯定是有便宜占的,譬如,家俱摆设就颇眼熟的。当然,分家时,除了田亩店铺这些大头,小件儿如家俱摆设也是要分的。虽然凌家没什么值钱的,破铜烂铁也有些。很明显,大房二房又就这些破铜烂铁的分了遍,据说凌二太太连扫地的扫把都搬到了家里来。 赵勇去与凌二舅说话,凌氏带着赵长卿到了内宅。 小二进的院子,要分内宅外宅的实在不太容易,不过,凌二太太也分了男客与女客屋子。 凌腾学里的休息时间与官场的做官的休沐日是样的,故此,凌腾也在家,只是唇角还有处小小淤清未散,瞧着挨过揍的样子。 凌氏见到没有不问的,道,“腾哥儿这是怎么伤着了?” 不待凌二太太说话,凌三姐儿已嘴快道,“不听话呗,好端端的要跳井,把父亲和祖父都吓坏了,气得父亲揍了他顿。” 凌腾微微笑,坦然道,“姑妈莫为我担心,已经无碍了。” 凌氏温声,“那就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有事当与父母慢慢分说,万不能以身试险,叫父母担心哪。” “我记得了。”凌腾递块栗子糕给赵长卿,道,“好些时日没见妹妹,妹妹又长高了。” 赵长卿道过谢,接来用帕子捧在手里,道,“表哥瞧着倒像瘦了似的,是念书太累么?那可得吃饭哪。” 凌腾笑,“好。妹妹现在念什么书,还在念《论语》么?” “《论语》已经背过了,现在在读《孟子》。”赵长卿道,“我觉着《孟子》比《论语》好看。” “妹妹怎么这样说?” “《孔子》是要人做圣人,《孟子》平易近人,让人做凡人。” 凌三姐听着无趣,问,“妹妹都念到四书五经啦?” “就是随便念念。”赵长卿道,“上回听说姐姐也在念书,不知姐姐念到哪篇了?” 凌三眼翻个白眼,指着凌腾道,“大少爷不知道赌哪口气,说好的教我认字,现在也不教了。” 凌腾淡淡道,“如今家学里课业愈紧,姐姐不是随着母亲去铺子里逛,就是出门访亲会友,我有空闲时,时常见不到姐姐,如何教你。” 凌三姐叹口气,抱怨,“反正你总是有理由。” 凌腾道,“姐姐不如意也总能找出理由。” 见凌三姐脸色微变,凌腾不待她发作,便笑对赵长卿道,“我房里有两盆月季,这两天正开了花,我带妹妹过去瞧瞧。” 凌家姐弟两个,赵长卿都不喜欢,凌三姐是个势利眼的蠢货,凌腾颇有心机。不过,赵长卿实在也懒得听凌三姐阴阳怪气,与凌氏道,“母亲,我跟表哥去看花。” 凌氏正在同凌二太太说话,闻言笑,“去吧。” 凌三姐立刻道,“我也去。” 凌二太太浑不在意,叮嘱句,道,“你是姐姐,照顾着弟弟妹妹些。” 赵长卿已看出凌腾眉间厌倦,凌腾却是个极有耐心的人,他并未发作,句反对的话都没说,就带着赵长卿与凌三姐过去了,凌三姐没忘了捧着那碟点心。 二房人口不,即使房子不大,也足够儿女各有房间。 凌腾屋里收拾的很简单,书案上摆着盆花苞半开的月季花,这花泼辣的很,种哪儿都能活的种花。小小的花盆里,小小的株,只三五花苞,衬着碧绿的枝叶收拾的干净整齐,近前便有淡淡花香萦鼻。 凌腾请赵长卿在案前椅子里坐了,自己拉了个圆凳坐。 凌三姐将点心往案上放,自己另搬了凳子来,凌腾已经倒了三盏白水,温声道,“年纪小的时候喝茶不好,这点心甜,妹妹就喝白水吧。” 赵长卿道谢接了,凌三姐迫不及待的说起凌大姐几个来,道,“卿妹妹,你可是不知道,现在大姐二姐四妹可鲜亮了!上回我跟着母亲过去给祖父祖母请安,见着她们头上都插着新首饰,绢花儿也是最新鲜的花样儿,大表姐现在都学着用胭脂啦。以前总是幅穿衣少穿的穷酸样,这我家搬,可不立刻就富了么?” 赵长卿没说话,凌腾已径自自案上取了本《孟子》,直接问,“妹妹念到哪篇了?” 赵长卿随手指了篇,凌腾道,“闲来无事,我教妹妹念吧。” “好啊,麻烦表哥了。” 接下来,凌腾便长篇大论的讲起《孟子》来,赵长卿还能说两句,凌三姐句都听不懂,直听的呵欠连连,没大工夫便主动道,“我去瞧瞧母亲可有要帮忙的,你们先自己玩儿吧。”走的时候依旧没忘了端走点心碟子。 凌腾长长的叹了口气,随手将书合,疲惫的揉揉眉心,“叫妹妹看笑话了。” 赵长卿道,“三表姐就是这样直率的性子。” 凌腾年纪尚小,心机再深也是有限的,他低声叹道,“为着分家,把家子情分都折腾尽了,三个盆两个碗的都能闹场。血缘至亲,竟敌不过些许银两。” 赵长卿心道:血缘至亲敌不过些许银两,夫妻之情也敌不过新人红颜,这个世界,有时,就是这么凉薄吧。 凌腾感叹良久,忽然问,“妹妹怎么不安慰我呢?” 赵长卿道,“表兄需要安慰吗?”个强悍的人,不可能是成年突然间转变,必然这人自幼便强悍。看凌腾就知道,凌腾日后的成功是必然的结果,这是个天生强悍的人。 哪怕凌腾最终会成长为代贱人,也依旧会是个强悍的贱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3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在赵长卿过了自己的五岁生辰后,赵勇给她请来了讲课的先生,还是个女先生。 其实,赵家并不是特别讲究的人家,何况赵长卿年纪小,先生是男是女并不打紧。不想,赵勇竟真的请了个女先生来,要知道,这年头男人念书都是百里挑,何况女人呢?边城里念书的女人家并不,何况愿意出来做先生的人呢。 凌氏正好在老太太屋里,问,“这位女先生是何来历?” 赵勇道,“说来也巧,是李百户听说我在为咱们丫头寻先生荐给我的,是帝都人,算是李百户的远亲,娘家姓苏,家里遭了难,亲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这位苏先生带着儿子过活。苏先生要价倒是不高,每月两五分的银子,中午管顿饭就行。只是她儿子尚小,离不得人,要带着儿子道过来的。苏先生说,在咱家住也行,她回去也是样。若是主家肯收留住宿,包管饭食,她情愿意再降半两,每月两也肯。” 请先生是个烧钱的活儿,凌氏原本咬咬牙预备着顶每月出二两银子,不想两就能办下来,便很是心动。凌氏生怕天上掉馅饼,问,“你可打听清楚了,既是家里遭了事,苏太太可是被流放到边城的?” 赵勇笑,“你想哪儿去了,若是流放为奴,她焉得自由身?哪儿还能出来做先生。我都问了,是个再正经不过的妇人。刚来边城时,有人看她孤儿寡母的想要欺负于她,苏先生不是那等歪心邪意之人,用簪子破了脸,如今还有道伤,莫要轻看了她。” 凌氏笑,“这是哪里的话,若是不好,人家李百户怎么会跟你提呢。她孤儿寡母的在外不容易,不如先叫她过来,请母亲帮着看看,也叫长卿见见。以后她是要教长卿的,两人投缘才好。咱家人口不,房屋也有,若这位苏先生合咱们丫头的眼缘,叫她搬过来就是,两相便宜。”省钱才是王道啊! 虽然人尚未见,赵老太太与凌氏心下已有了三分满意。 赵家人应了口,苏先生第二日便带着儿子来了。 苏先生人瞧着年纪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眉眼温柔,人物瘦削,瞧着精神极好,若不是正当脸上道深疤,当真是位难得见的美人。 苏先生的儿子不过三两岁模样,生的粉雕玉琢,已经会说话了,极是讨喜。苏先生见礼时,苏小公子也跟着有模有样的揖,奶声奶气地问好,“老太太好,太太好。”惹得众人都笑了。 老太太不禁笑问,“小公子几岁了?” 苏小公子粉认真道,“老太太,我已经三岁了。母亲给我取名叫苏白,老太太叫我阿白就是了。” 老太太见他们母子身上衣衫寻常,却都收拾的干净整齐,举止不卑不亢,当真是极好人品。只看苏小公子这般懂事,就知苏先生乃教子有方之人。 老太太拿了点心给苏白吃,苏白道了谢,才去接过,很有规矩。 苏先生这才开始自我介绍,“因家门倾颓,家子都散了,我随先夫辗转到边城,路千里,不想他路上因病亡故,只剩我与苏白相依为命。我来边城两年,先时是以刺绣、浆洗为生,幸而遇着表兄表嫂,好歹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听说贵府要给女公子寻授业先生,我少时也念过几本书,寻常授课当问题不大。” 听她简单说完,凌氏对苏先生印象不差,想了想指着赵长卿道,“我这丫头如今五岁了,去年跟着老太太学着认些简单的字。不瞒苏先生,我家是军户,家里也没什么有大学问的人。长卿,你跟先生说说你都念了些什么书。” 赵长卿道,“已经念过《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论语》,现在念《孟子》。” 苏先生并不吃惊,只是微微点头,“若大姑娘想学四书五经,倒并非难事,我粗通此道。” 凌氏道,“因家里只有这几样书,她就这样混着读了些。我听说,别人家的女孩儿什么琴棋书画,也都会的。”显然,凌氏是想全方位培养女儿。 苏先生亦道,“琴棋书画,我也略知二。虽不敢称大家,给女公子启蒙还是可以的。” 凌氏脸上笑意深,心说丈夫办事果然靠谱。就听苏先生又道,“我看女公子举止沉稳,远胜其他孩童。若依我说,琴棋书画陶治性情,四书五经乃儒学经典,若有闲暇,女公子读些史书亦无妨碍。我粗通些礼仪规矩,女红针指,亦可指点女公子。” 凌氏已是心花怒放,大喜,“那再好不过了。”这么能干的先生,又这样便宜,真是省了大钱啊!凌氏到底还克制些,笑道,“我看不如这样,我令丫环收拾屋子,苏先生便先住下,暂且教我这丫头几日,若先生觉着我这丫头尚可教导,先生只管搬到家里来住。我们家人口不,也非大富之家,不过,我家人定会诚心诚意相待先生。” 苏先生笑,“我听太太的。” 行家出手,便知有没有。 苏先生绝对是行家中的行家,她待人温柔又很有耐心,不论是授课还是指点赵长卿习字,皆是游刃有余。 不过三日,凌氏便将苏先生聘为了正式的教习,两家立了契约,暂且定了两年。要赵长卿说,这定的实在少了,起码定个十年也不吃亏。 苏先生看过赵长卿的课程安排便给她进行了调整,原本是上书念书下午习字,苏先生就减了赵长卿习字的时间,她温声道,“姑娘年纪尚小,骨骼柔软,尚未长成,这么小就长时间握笔,以后手指会微微变形,不大好看的。练字是个天长地久的事,不是蹴而就的,慢慢来既可。不如下午加些琴棋画之类,姑娘想怎么学?” 赵长卿想,便有些为难,家里给她请先生已经很费钱了,若只是念书还好,琴、棋、画都是烧钱的勾当啊。赵长卿老实的说,“不瞒先生,学琴的话,我家没琴,也没曲谱的书,而且,我听说琴很贵啊,把就要十几两银子,先生看,我先学笛子成不成?笛子便宜,几十个铜板就能买支了。棋的话,家里也没棋子,我得先去问问价钱再说。画画,是不是要买很颜料啊?”都是钱啊! 苏先生善解人意的笑,“画画也分许种,写意工笔各有不同,现在还用不着买颜料,我教你用墨就行了。围棋的话,你得想个法子了。将来学棋,除了围棋须有幅外,还得买棋谱。你去店里问问,围棋不必好的,寻常的样使,不过二百钱。你是先学笛子还是先学琴都无妨,曲谱不必你买,我还记得些,晚上默下来给你暂且用着,够你用个二年的。” 赵长卿发愁的事给苏先生这样说,反是不觉着如何难了。赵长卿是赞叹,“先生记性真好,这也能记得?”曲谱都能默出来。 苏先生笑,“我这算什么记性好,只是些简单的东西,并不难的。” 晚上家子吃过饭,赵长卿对凌氏道,“母亲,这回咱们可是捡了大便宜。苏先生要教我吹笛子了,她还说,曲谱不用花钱买,那些初学的曲谱,苏先生都记得,她默出来给我学就是了。” 凌氏笑,“的确是个有才学的先生,你跟着苏先生好好学。等学好了,也吹段笛子给咱们听。” 赵长卿挑眉,骄傲的说,“这是肯定的。” 凌氏又对赵勇道,“苏先生看就有学问,人品好,她家的小公子如今年方三岁,生的漂亮极了,又极懂事。等咱们宁哥儿长大,若似苏白般灵巧懂事,我这辈子也知足了。” 赵长卿道,“我还是觉着我弟弟好。”惹得凌氏笑容满面。 在赵长卿看来,苏先生真是个天生的先生,她做事极有章法,每个时辰做什么,都是定好的。不仅授课时如此,管教苏白时亦是如此。 苏白这样小的年纪,就已经能将《百家姓》《三字经》倒背如流了。苏先生还会每天早上教苏白背段书,并不长,但晚上定会检查,背不下来就没饭吃。 苏白跟赵长卿诉苦,“有回,娘娘在锅里炖着大鸡腿,香的阿白直流口水。阿白就想着吃鸡腿啊吃鸡腿,结果,不留神就忘了背书的事。娘娘就自己把鸡腿吃了,连口汤都给阿白喝。” 赵长卿哈哈大笑,苏白苦恼地,“后来,阿白再不敢忘记背书了。” 赵长卿又递给他块点心,苏白摇头道,“姐姐,阿白天只能吃块点心,不能再吃了。点心吃了,会吃不下饭的。” 还有苏白每天吃点心,样有着严格的数量限制。甭看苏白古怪精灵的,他吃口苏先生都能知道。 不过,说苏先生刻板吧,她又是极会过日子的个人。 简单的屋子给苏先生收拾就变得格外的雅致,最不起眼的花草都能点缀的恰到好处。还有什么季节戴什么样的绢花,什么衣裳配什么样的首饰……她通通知道。 苏先生还有双灵巧如意的手,她扎出的绢花,当真是比外头铺子卖的还精巧三分,活灵活现,连凌氏都爱不释手。 请了这样的位先生,凌氏觉着赚大发的同时,很有良心的将苏先生母子二人的两菜汤增加为三菜汤,每天还有点心水果供应,又在月两银子之外添了母子两个的四季衣裳。 凌氏私下是同赵长卿道,“苏先生这满身的本事就不必我说了,你可得专心学,不求你能学成苏先生这样,学会半咱们这银子就没白花。” 赵长卿沉默半晌,道,“母亲,你野心当真不小哩。”还学会半……赵长卿觉着,她能学个皮毛,就可以出去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了。 “这没出息的。”凌氏轻戳闺女额角记,笑道,“急什么,又不是叫你口气吃成个胖子。你现在才五岁,学上十年,什么学不会呢?” 赵长卿知凌氏意盼她成才,笑道,“知道啦,母亲就放心吧,我定好好学。我也喜欢苏先生。” 苏先生的确是个让人不由自主心生喜欢的人,并不是因为她学识渊博,懂很东西,而是因为苏先生是个很快乐的人。她似乎没什么烦恼,偶尔还会以欺负小小谢白为乐。 赵长卿常想,苏先生有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才华,又来自传说中的帝都。她觉着,像苏先生这样的人,哪怕在她从未去过的帝都城肯定也是流的人物吧。可是,这样出色的个女人,又是怎样的灾难让她千里辗转到了边城,孤伶伶的带着儿子艰难求生呢? 但,赵长卿从未见苏先生皱过下眉毛,苏先生似乎永远心怀快乐,对生活充满希望。 个快乐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她。 倒是苏先生常劝赵长卿,“小小年纪,焉何满腹心事?来来来,教你煮茶如何?” 赵长卿道,“先生,是你自己想喝茶了吧。”这也是苏先生的小伎俩,她常使唤苏白,譬如,“阿白,娘娘教你浇花啊。”其实是她自己懒得浇了。还有什么“阿白,娘娘教你打扇子。”,其实是她热了,懒得自己打扇。 谢白常跟赵长卿诉苦,“娘娘总要我学打扇,这个还用学吗?我都学夏天了!” 被赵长卿说中心事,苏先生并不羞愧,反是挑眉笑,“莫得了便宜还卖乖,泡茶是通俗的说法,讲究的人都称为茶道,以往前朝流行斗茶,现在的士大夫不讲究斗茶了。不过,饮茶始终是件雅事,不可不会。就是喝茶的姿势也有讲究,不懂的人盏茶咕咚咕咚如同牛饮,其实这有什么呢,每个人喝茶的方法都不同。但是,士大夫与高门贵第的人是不会那样喝的,他们讲究优雅。这个就要从小做起了。” 于是,赵长卿只得乖乖的按照苏先生的话去煮茶给苏先生喝。 作者有话要说:第,有些晚啦~~以后表十点等啦,改不定时新啦~~~~~~~~~ 第3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苏先生的到来给了赵长卿非常大的改变,不论是性格,还是生活,让赵长卿每每思量便觉着,原来人还可以这样活。 尽管赵长卿是二世为人,重新活过,但是,她前世那可怜的见识与经历只能让她对世界充满怀疑与防备,苏先生则是真正的为赵长卿打开了扇新的大门,向她展示另外种人生的人。 就是小梨花儿赵梨子姐弟也很喜欢苏先生,苏先生刚来没几日,小梨花儿赵梨子来找赵长卿玩儿,赵长卿立刻把自己的朋友介绍给苏先生认识。其中大力夸赞小梨花儿如何能干,梨子如何聪明会背书。 小梨花儿给赵长卿夸的脸都红了,笑道,“哪里有卿妹妹说的那般夸大,我家里还有个小弟弟刚满周岁,离不了人。娘亲要照顾弟弟,个烂赌死鬼爹指望不上,家子总得吃饭,我只得去外头接些手工活儿做。都是没法子逼出来的能干。” “这就很了不起,像梨花儿姐逼逼就会能干,有些人,逼逼只会傻眼。”赵长卿笑,“我就喜欢梨花姐这样的人。”如今想想上辈子当真傻x,竟然给双贱人活生生的把自己给憋屈死了!若是换了赵长卿如今的脾气,她就是不死,干嘛自己要死啊,应该把那两个贱人憋死才是!还是窝囊啊!赵长卿感叹着。 赵梨子咬着点心道,“我就是那种傻眼的人。卿妹妹不知道,我姐前些天接了大批活,把我吓的直接傻眼!险尿了裤子!” 赵梨子苦巴着张脸,心有余悸道,“幸而我姐发了慈悲,转包出去了些,我这才捡了条命来能再见卿妹妹面。” 小梨花儿瞪他眼,赵梨子浑然不觉,继续嬉嬉哈哈。 小梨花儿请教,“先生,你是大有学问的人,有没有治话痨的法子啊?”简直能给赵梨子烦死。 苏先生点头,做莫测高深状。 小梨花儿眼睛亮,继续问,“能否请先生传授于我?” 苏先生道,“毒哑。” 赵梨子声惨嚎从椅子上跳起来,捂着喉咙叫唤,“最毒不过女人心哪!”然后,他还没来得及继续发表感想,便被屋子大小女人给撵了出去。 赵梨子在外头哗啦哗啦刮窗纸,喊道,“小白,小白,出来跟哥哥起玩儿啦!” 苏白颇为意动,看向母亲,问,“娘娘,我可以去吗?” 苏先生笑,“去吧。” 苏白跟赵长卿和小梨花儿打过招呼,便高兴去了。 傍晚,苏白回来时气呼呼的,苏先生难免问,“哟,谁欺负咱家阿白了。”面起身给小家伙儿兑好温水,“先洗洗手,脸上也都是灰啊,成小泥猴了。” 苏白小小年纪便很有自理能力,洗过手脸,苏先生又给他找出衣裳,他自己就换了,方撅着小嘴道,“坏梨总给我叫小鸽子!” “坏梨是谁啊?” “就是梨子哥哥。”苏白坐在自己的小矮凳上,圆圆的小脸儿气成个包子模样,奶声奶气道,“以后我都不要叫他哥哥了,就叫他坏梨。” 赵长卿笑问,“你们吵架啦?” “谁要他叫我小鸽子的!我叫阿白,不叫小鸽子。”苏白还要拉赵长卿做个同盟,道,“姐姐,你也不要理坏梨了,他可坏了!我说我不叫小鸽子,他就管我叫元宵!” 叫小鸽子还情有可原,苏先生也是给儿子取好名字才觉着,这个白字很容易闹笑话。譬如,般称呼男孩子都是“某哥儿”,这个某字大是男孩儿名子的最后个字。所以,苏白就常被熟悉的人唤做“白哥儿”,与“白鸽”正好是谐音,也难怪赵梨子逗他。不过,苏先生有些不明白,问,“他为什么要叫你元宵啊?” 苏白很郁闷的跟母亲诉苦,“坏梨说我个子小小的,脸圆圆的,像上元节卖的元宵。” 苏先生心下笑翻,笑眯眯地,“你不也给人家叫坏梨么?行啦行啦,扯平啦。” “可是,是他先叫我小鸽子,我才给他叫坏梨的。”苏白强调自己不得已之处。苏先生根本不理会小小苏白强烈的自尊心,瞅眼外面的日头,忽然板起脸,威严无比的问,“早上教你的文章背熟了吗?” 苏白眨巴眨巴眼,委屈道,“是娘娘叫我出去跟坏梨玩儿的。” 苏先生唇角翘,露出两颗白晶晶的小虎牙来,她俯身捏捏儿子水嫩圆润的脸蛋儿,温柔无比,“是啊,因为娘娘听说晚上有糖醋肉圆吃。阿白出去玩儿了,背不下书,娘娘就可以个人都吃光了哦。” “娘娘休想!”苏白声惨叫,忙不迭跑去里屋背书了。至于坏梨的事儿,早就顾不得了。 赵长卿无奈,“先生又戏弄阿白。” “哪里是戏弄,我这是在跟他讲道理。”苏先生狡辩,笑道,“说来梨花儿姐弟都是很不错的孩子啊。” “是啊,杏大娘性子软,全靠梨花儿姐撑着,现在梨子也大些了,等再过几年会好的。”赵长卿笑,“别看梨子天天嬉皮笑脸,他背书快的很,人很聪明。就是运气不好,若是生在书香门第,念个秀才什么的也有可能。” 苏先生笑,“这世上贫寒仕子的是,哪里个个都像你想的生于书香门第才能念出功名?出身虽重要,也不是最重要的。就是像你说的书香门第,这些人家第代光耀门楣的祖宗,也全部是起于寒微。长卿啊,你交友不拘泥于富贵,这很好。你为人也要不拘泥富贵,才好。” 赵长卿忙道,“我并没有势利眼啊。” “这我当然知道。”苏先生笑,赵长卿天资不算特别好,但,赵长卿心性沉稳,远胜常人。其实,心性之类大都可以锻炼出来,亦不足不奇。赵长卿可贵的地方是,她心性好。个好字,看着简单,做起来着实太不简单。譬如,她们母子刚来这几日,赵长卿时常过来同她们母子道用饭,这不只是为了刻意亲近,赵长卿来的勤,厨下便不敢慢怠。非但如此,苏白年纪小,早上的饭食里总会有两个煮鸡蛋,点心水果都是每天送,依赵家的家境,东西虽不是上好,但送来时定是新鲜的。就是母子两个每天喝的茶,晚上要用的热水,赵长卿都想到了。 赵长卿字不提,唯默默的打理妥当。 苏先生时常想,这真是个有心的孩子。 苏先生笑道,“长卿,你不慕富贵,不戚贫贱,这诚然可贵。听说,你有几个不错的朋友,我来这些日子,只见过小梨花儿姐弟来你家找你玩儿,余者,皆是看你去人家玩儿。难道,你从不回请朋友的吗?” 赵长卿目瞪口呆,过半晌方道,“不瞒先生,我这个年纪,认识的人也不。除了亲戚,就是楚姐姐和李姑娘,还有位族长家的飞云姐姐见过几面,不过,那是在别人家偶然碰到的。我也不是不愿意回请,只是不知道要怎么请客?” 哪怕重活世,赵长卿心境坦然许,还是得承认自己技能上的缺失。赵长卿坦然道,“李姑娘喜欢的骑马习武,我都不大会。楚姐姐不必说了,她是将军府的闺秀,她要是来,家里肯定得忙做团。” 苏先生笑,“是不是觉着不如人?” 苏先生直言相问,赵长卿并不觉着羞窘或尴尬什么的,她只是笑,道,“我家什么样,难道我不知道?我并不是那样虚荣人,我觉着自己家挺好,不过,也不能真就清高到不屑于门第富贵来着。其实也是觉着不如人的,我去楚姐姐家,总能吃到很好东西,有时就想着,若是请她来,家里没有好点心招待,心里觉着怪对不住她的。” 苏先生笑,“长卿,你知道小梨花儿比你强在什么地方吗?”看赵长卿眼,苏先生温声道,“她从来不怕。你对她好,她便来与你玩儿;若你瞧不起她,她不来便是。你却想的太了。” “真正的朋友之间,是不局限于贫贱富贵的。你真心与小梨花儿相交,也有门第不错的朋友,看你时常出门,想来相处的也不错。”苏先生道,“你也不鄙薄自己出身,焉何畏于招待朋友呢?” “如果她们真心与你相交,想来不会介意你家家境。若只是假意应付,你无需担心,别人随便个身子不适的理由就能搪塞了你去,断不会令你下不来台。”苏先生笑,“而且,她不来有不来的好处啊,你就此能看清她的面目,于你又有什么损失呢?” 赵长卿认真思量片刻,道,“谢先生点拨我。先生说的对,我不该怕的。我还是有些懦弱的。” 苏先生道,“懦弱或是畏惧,只能令你裹足不前。长卿,只要你自己做的足够好,于心无愧,世上并不可畏惧之处。” 赵长卿起身道,“说干就干,我这就去跟母亲商量商量,看要如何待客。” 苏先生颌首微笑,“好。”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刷文刷的有些晚了……汗颜…… ps:还是那句话,赵长卿的成长需要个过程,这个过程,不会无师自通~ 第3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先跟赵老太太商量请客吃饭的事儿,赵老太太本就是前落魄书香门第出身,见惯了这个的,只当赵长卿认识的小朋友渐渐了才萌生此意。再者,小女孩儿之间来往是很正常的事,赵老太太并没有意见。 赵长卿这才去找凌氏说,凌氏正在炕头儿缝小衣裳,听就愣了,“请客?你想请谁啊?” “就是我的朋友啊。”赵长卿掰着手指数道,“楚姐姐、李姑娘,还有铃姐姐、曦姐姐、蝉妹妹,族长家的飞云姐姐,我在楚姐姐家遇到过几次,也在铃姐姐那里看到过飞云姐姐,我们又是同族,也不好不请她。”其实,她也就认识这些人了。 凌氏笑,“好端端,怎么想起请客来了?” 赵长卿道,“先生跟我说,我不能总是去别人家,也应当请朋友来咱们家。虽然咱们家可能没她们家里富贵,不过,如果她们是真心跟我做朋友,是不会介意这个的。只要咱们用心招待就成了,总不能我总去别人家吃饭玩耍,不请别人来咱家吧。” 撂下手中针线,凌氏笑的那叫个欣慰,“我说你怎么忽然开窍了,苏先生就是有见识。”她并不反对女儿请客,只是女儿要请的朋友出身都比自家富贵,要怎么准备宴请得好生思量思量。 赵长卿道,“母亲,其实宴客的东西好准备,无非就是吃食点心,饭菜比咱们平日里稍稍丰盛就可以了。就是我现在跟着祖母睡,我的屋子太小了,可怎么招待朋友呢?”总不能到老太太屋里去待客吧。 凌氏思量片刻,道,“眼瞅着你也大了,东西越来越,今年本就有意把你挪出来,偏生你弟弟妹妹的事,时就忘了。咱们家是小三进的院子,老太太喜清静,住第三进,我跟你爹爹住了中间的主院,苏先生在甬道东边儿的小院子,甬道西边三间是伙房。老太太住的那排是六间屋子,寻常老太太都是带着你住东三间,西三间是空着的。我想着,你便搬到西三间去。这样既不离了老太太,也有了自己的屋子,如何?” 能有自己的屋子,赵长卿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说不好。她笑问,“母亲,那什么时候才能把西三间收拾出来。” “简单的很,那里面本来就是放了些老家俱而已。明天我叫白婆子带你去瞧瞧,你看上什么家俱,只管收拾出来用。剩下的再规整规整,挪到哪里去都行。”凌氏知赵长卿有些爱挑剔的赞美,先道,“你甭以为老家俱就不好了,那可都是樟木的,好的很。” 赵长卿笑眯眯,“母亲休想蒙我,明明是老榆木的,竟然糊弄我说是樟木的。” 被赵长卿识破,凌氏“咦”了声,笑嗔,“哪来的这些鬼心眼儿,莫不是木头都认得好坏?” 赵长卿得意道,“每年家俱也要防虫的,母亲年年叫白嬷嬷去屋里放驱虫药,我早听白嬷嬷念叨过好几遭了。” 凌氏笑着哄她,“榆木也是好榆木啊,没有点点蛀坏的老家俱,由你挑着使。等你弟弟妹妹长大了,叫他们使你挑剩的东西。” 赵长卿笑,“母亲就是会糊弄人。” 凌氏只好道,“不只是单给你收拾新屋子,连带着小丫环也买个给你做伴。不然,只个柳儿,是服侍你,还是服侍老太太呢?” 赵长卿此方假假道,“唉呀唉呀,我也不是那样挑剔的人哪,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啦。” 凌氏笑骂,“便宜都给你占了,你还不挑!” 赵长卿笑,“给亲闺女占了,还不是咱自家的便宜么。快别气快别气,生气可就不漂亮了啊。” “如今又学了混账话来淘气了。”凌氏笑着戳她额角记,道,“这几天先收拾屋子,你也好生想想,要准备哪些东西待客。到时你列出单子来,我叫白婆子预备齐当,你再请人。” 赵长卿俱都应下。 凌氏是个俐落脾气,何况闺女这是要上进了,她是千个支持。 赵长卿随着白婆子去收拾自己的新屋子,说是给她三间,其实就两间,因为最西面的屋子还是要用来放那些没地放的家俱。故此,赵长卿就占了与老太太三间屋相邻的两间屋,间收拾做卧室,间收拾做小厅。 赵家名贵的东西没有,但,寻常的东西绝对不少。赵长卿还寻了个小小的书架出来,据说是不知道哪代祖宗传下来的。 赵长卿便用来放自己有限的几本书,余下的空当用来放些不值钱的小玩艺儿,什么小木雕、小花灯、小篮子、小竹筒之类。知道她搬了新屋子,苏先生送了她两盆花草。 赵长卿客气道,“让先生破费了。” 苏先生摆摆手,悠然笑,“花盆是你家的,花是从你家园子里挖的,没花个大子,白做人情,莫谢莫谢。” 赵长卿瞅着两盆小小碧叶花草:从她家园子里挖的,又拿来送她。 苏先生在赵长卿屋里转了圈,给她调整了几样摆设的位子,又将两盆小花草摆好,摸摸她的小头,“女孩子得学着自己收拾屋子啊。”从赵长卿的小针线篓里拾起绣了半的绷子,笑问,“这是要做什么?” “是想做袜子的。”赵长卿道,“曾外祖父的寿辰在十月,他从不过寿。但是,上次他见了我,给了我块很好的玉,我想着做双袜子给他做寿礼。” “这花绣的很不错了。”苏先生细细瞧过,道,“嗯,用的是戗针。你学的是苏绣吗?” “先生真是好眼力。”虽然苏先生也懂女红,赵长卿的针线还是在跟着老太太学,赵长卿笑,“我祖母的绣活可是正宗的苏绣,边城绝。” “才学了几个月,就能绣得这样好了。”苏先生自言自语道,“看来得好好教你学画画了。” 赵长卿心下嘀咕:难道之前都是随便教的么? 腹诽了回教学不认真的苏先生,赵长卿跟苏先生商量如何准备请客用的点心还有中午饭菜的事。苏先生显然是内里行家,问,“这些是准备出去买现成的,还是自家准备。” 赵长卿道,“我想着点心出去买现成的,饭菜自家准备吧。要是全都是自家做,柳嫂子人来不及的。” 苏先生笑,“那点心这项就不必费心了,着人出去买六样或是八样都可,只要提前将摆点心的碟盘预备出来,再准备几样水果就行了。至于中午饭菜,荤腥无非就是鸡鸭鱼肉牛羊猪兔,素的看市面上有何当季的菜蔬。关键是,柳嫂子哪几样拿手,千万不要为图周全做不拿手的饭菜,譬如柳嫂子烧的鲤鱼真是令人难以下咽,她裹了面炸的酥脆小鱼就很好吃。你也莫要求新求异求,只要烧的好,小炒同样出彩。” 赵长卿趁热道,“那我叫柳嫂子过来,咱们并商量商量。”她说着就出去喊柳儿去唤人。 其实赵勇常会请人到家吃酒啥的,柳嫂子在厨下也没少预备,经过几年的煅炼,也是中等的烧菜水准。赵长卿按着自己请的人数,先定了六冷八热两道汤的数量。 柳嫂子惊,“姑娘,要做那许菜啊?” 赵长卿笑,“样数,份量少些,寻常盘菜的半量就行,用小盘子盛放。凉菜可以提前做好么,现在也坏不了。” 柳嫂子这才心有余悸的点点头,问,“姑娘这是请什么人哪?”也就是小户人家的厨子敢这样打听主人家的事了。 “些朋友罢了。”赵长卿笑,“柳嫂子只管全心准备着就是。像酱牛肉,白切鸡,烧羊肉,头天做出来也没啥,凉拌的那些,嫂子吃过早饭可以先做,几样小炒看着时辰预备就行了。”上辈子她绝少参加宴请,但是准备宴请经验丰富,因为手艺好,常被派到厨房做牛做马。 赵长卿道,“我先跟你知会声,到时我拟了单子,你只管按照单子上的东西去买去预备。到时让白嬷嬷去帮你,你就放心吧。” 柳嫂子听赵长卿这样说,心里也轻松下来,笑,“成,我定按时给姑娘预备出来。” 赵长卿拟好单子才去跟凌氏商量,凌氏看东西只是种类,量并不大,加起来也就四五百钱的样子,笑道,“可见真是会过日子了。以后做事都要这般,东西该买少该买几样,自己心里得先有数。譬如炒盘子黄瓜,有上斤能撑死,这时就没必要买。家里过日子也是样,每天厨下要烧几个菜,每样菜买了少,是了还是少了,当家人心里都得有数,日子才过得精细。像朱家,听说他家个鸡蛋要50个大钱,唉哟,真不知这钱是花到鸡身上还是花到人身上了。” 凌氏借机给赵长卿灌输些理家的观念,免得日后被下人蒙骗。说到朱家的事,凌氏摇摇头,很不赞同道,“老祖宗待咱们好,咱们心里得知情。不过,他家这管家理事就差远了,你袁大婶子瞧着花团锦簇能说会道的个人,这可不是给下人蒙了么?就是皇帝家的鸡蛋也没那么贵吧。” 赵长卿道,“兴许他家以前就是这个例。” 凌氏将声音放低,道,“有什么例不例的?六房也是自住到祖宅才显赫起来,我就不信,难道先时他家也有这个例?你莫傻了,家里仆婢虽少都会手里沾些油水,可没哪个当家主母会傻到大头给他们吃了的?要是明知下人这样贪主人家的钱财,主人家还没反应,除非贪的不是自己的银子,要不这主人家就是个傻子。” 凌氏道,“你以后当家做主的可不能学他家,凡事需自己心里有数才成。若是没心没肺的由着奴仆去散漫自己的银子,金山也供不起啊。” 赵长卿点点头,悄声问,“母亲,咱家铺子每年仰仗着朱家的皮货生意就能赚不少钱,你说,六舅爷他家,还不得金山银海呢?” 凌氏指尖儿轻点她眉心,“莫傻了,你在老祖宗那里但凡得什么好的,你袁大婶子都要酸上酸的。真要有金山银海,还能这么不开眼?再说了,就算有金山银海,难道就能挥霍无度?” 凌氏说的赵长卿愣,她向来只将凌氏视为势利偏心之人,不想凌氏还这般有见识。凌氏怎知赵长卿心中风起云涌,只径对女儿传授自己的经验,道,“我虽不是那些念过书会说很道理的人,不过,你得记住句话,在外头,该显摆的时候不能藏着,该藏的时候也不能瞎显摆。” 赵长卿问,“母亲你具体说说。” “像你爹,总是瞎显摆,前儿又借出去了三两银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呢?这就败家之举!没心没肺!”凌氏抖威风,不客气的批评了丈夫句,又说赵长卿,“像你吧,在家里横着走,出去就跟只鹌鹑似的,半点不知出风头!这叫窝里横!没本事!” 赵长卿嘟囔句,“可见我是我爹亲生的。” 凌氏给她逗笑,忍笑嗔道,“说这些没用的就套套的。如今你总算明白过来了,知道过日子不能成天窝家里,得跟朋友走动才好。”指指单子上的东西,凌氏笑,“这些我会叫柳嫂子提前预备出来的,你去找苏先生,商量着把请帖写出来。我看大户人家走动,都是先送请帖的,咱家虽平平,到底是书香门第,也别冒失了。” 赵长卿哀嚎,“母亲,咱家就军户,哪儿来的书香门第啊。”您老这牛吹的真是没边了。 凌氏柳眉竖,强词又夺理道,“老太太书香门第出来的,你爹身体里有半书香门第的血,我也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你说,你算不算得书香门第!” 原来出身是这样算的,赵长卿给她娘说的都傻了。 凌氏瞥眼赵长卿的小呆样,端起茶水慢呷口,打发她道,“这没出息的劲儿又上来了,赶紧去写请帖吧。”又喊白婆子给赵长卿拿红纸。 赵长卿幅小呆样的拿着红纸魂飞魄散的去找苏先生了,上辈子,她从来都没有收到过母亲任何个满意的眼神,自然也无从听过这样的教导……现在母亲这样的喜欢她,用心的教导她。如果赵蓉曾经是这样长大的话,那么,当真的是件无比幸福的事啊。 赵长卿问苏先生,“个很穷的人喜欢上了颗宝珠,不过,他太穷了,终其生也无法得到这样的珍宝。后来,这个穷人终于对宝珠死了心,却忽然从天而降笔巨财,让他成为个财主。昔日那颗宝珠于他已是唾手可得,先生,你说这宝珠还值的珍惜吗?” 苏先生想了想,问答先问,“长卿,你知道沙漠吗?” 赵长卿点头,“听说出了边城,穿过西蛮人的草原,就能看到沙漠了。” 苏先生道,“沙漠里是很难找到水的,有许人会渴死在沙漠里。譬如个横越沙漠的人,他非常渴非常渴,他觉着自己已经快渴死了,然后,他忽然遇到了片绿洲。那里有取之不尽的甘泉,你说,这个人在解渴之后,还会珍惜甘泉里的水吗?” 赵长卿道,“会的吧,这人先时都快渴死了,当然知道水的珍贵。” 苏先生笑,“那么长卿,那个穷人受过穷,哪怕忽然天降巨财,他也是受过穷的。只要是正常的受过穷的人,就会知道财富的宝贵。难道因为有了许钱,宝珠便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吗?曾经渴慕而未能得到的东西,如果有了能力,没有人会拒绝得到这样的珍宝。或许这珍宝对于这个穷人已经没有先时那么强烈的吸引力,但,珍宝始终是珍宝,既已唾手可得,焉何不得?” 赵长卿并不是个笨人,她沉默半晌,再问,“若是有天,忽然发现买的宝珠其实是假的,只是外头涂了层光粉,里面包裹的是石头,宝珠其实文不值。” 苏先生道,“如果是个有钱人买了假的宝珠,这颗宝珠不会对有钱人的生活产生太大的影响。或者扫兴是有的,但是,有钱人拥有的财富无数,失去这个,还有好的。” “若是个穷人呢?个穷人花皆生积蓄买了颗宝珠,结果宝珠是假的。”赵长卿追问。 苏先生的声音温柔而冷酷,“穷人会很伤心吧,但是,伤心没有任何作用。” 赵长卿轻轻叹,“是啊,可是,想想就觉得很可怜。” “这世上,每天都有无数的可怜的事情发生。长卿,有些事,我们能决定取与舍,但,的是,我们是无能为力的。”苏先生感叹笑,“我们能做的就是别轻易辜负这生,尽量的过好自己的日子罢了。如果你有难取舍之事,只须依着自己的心去做选择既可。不必前怕狼后怕虎,哪怕是个穷人买到假的宝珠,其实穷人也曾从宝珠上面得到过快乐。” “何必想太,你现在年纪还小,难道你会让自己变成个‘穷人’吗?”苏先生呷口茶,谆谆教导,“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长卿,当你有天的足够高,当你有天足够强大,哪怕是买到颗假的宝珠,这也不会对你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第3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准备日,提前派了帖子出去,大早小裙子小袄的穿戴整齐,头上扎着小小的珠花,很有些模样,其实来的客人就两位—— 李百户家的李姑娘与楚越。 这年头人们行事是极讲究的规矩,因为赵长卿提前派了帖子,没空的也会提前打发人过来委婉说明,不会无端放赵长卿的鸽子。 有两个来的也好,总比个都没有强。赵长卿自我安慰着。 楚越来得早些,还买送带了个楚渝。 这兄妹皆是身耀眼的银红提花织锦,不同的是,楚越穿的是裙袄样式,楚渝则是身贵公子长袍,勒玉带,悬宝玉,束金冠,蹬云靴,那叫个富贵逼人,无端将赵家的门庭都映亮三分。 赵长卿出去迎接,险些叫楚渝晃瞎双眼,叫声,“我的娘诶——” 楚渝打趣她道,“哟,卿妹妹果真是学的客气了,都不叫哥哥姐姐,改叫娘啦。” 楚越笑,“卿妹妹别理他,知道妹妹给我下了帖子,楚渝死皮赖脸的要跟,打都打不走。” 赵长卿笑对楚渝道,“楚哥哥大驾光临,意外之喜。”拉着楚越的手,“姐姐这边请。” 楚越道,“听闻老太太与婶婶在家,理当先行给长辈问安。”这就是大户人家的教养了,来人家做客,没有不先见过主人的。哪怕楚家门第高贵,亦是同理。 赵长卿笑,“我母亲带着弟弟妹妹在祖母屋里说话,正好道过去。” 楚渝面打量着赵家的院落,面随口道,“是啊,你家是龙凤胎弟妹,正好瞧瞧。” 刚迈进老太太屋里的门槛,赵长卿忽然想到件事,立刻止住脚步,对柳儿道,“赶紧,你先屋里去,跟母亲说,先把赵蓉藏起来。” 楚家兄妹都傻了,难道他们是人贩子? 赵长卿此方解释道,“正月里我跟爹爹去庙里给弟弟妹妹算卦,庙里的大师说,我妹妹年之内不能见外姓男子。”两人道瞟向楚渝。 外男楚渝摸摸鼻梁,赵长卿安慰他道,“等过了年就能看了,我弟弟妹妹是大年初二的生日,大的很。” 楚渝问,“你是几月的啊?” “我是四月,桃花正开的时候。”待里头收拾好,赵长卿才带着楚家兄妹进去了。 赵老太太与凌氏也换了新鲜衣衫,笑眯眯的等着见赵长卿的小朋友们。 楚家兄妹都很有礼数,分别给赵老太太与凌氏见礼,赵老太太笑,“早听长卿说起过你们,天天楚哥哥长楚姐姐短的,莫要见外,只当是自家样。” 凌氏笑眯眯的看着楚家对龙凤胎,越看越是欢喜,顺着老太太的话道,“是啊是啊。”想说啥,平日里巧言俐语,偏生时想不起来了。 赵长卿笑,“楚哥哥跟楚姐姐也是龙凤胎,母亲,宁哥儿呢?” 凌氏笑,“在隔间儿白婆子看着呢。” “楚哥哥,你稍坐,我带楚姐姐去看我小弟弟和小妹妹。”赵长卿得意的显摆着,“他们长的可好看了,很像我小时候。” 楚越含笑与她去了,楚渝留在外间儿同赵老太太凌氏说话,面对长辈时,楚渝稳重的很,凌氏问他念何书,楚渝便道,“自六岁启蒙,如今四书五经略略通读,间或学些兵法史书,有空跟在父亲身边学习些庶务。”越是高门贵第,越是注重子女教育,如楚渝出身将门,将来定是要子承父业的,如今才十岁就常跟着楚将军在军营了。 凌氏笑,“我们长卿也喜欢念书,以前只当她小孩子新奇想学认字,如今看她是真正喜欢,就给她请了先生。” “是啊,女孩子学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格外有谈吐。” 楚越看了好半天小宝宝才同赵长卿出来,赵长卿把赵长宁抱了出来给楚渝看,“这就是我小弟弟,叫长宁。楚哥哥,我小弟弟长的很漂亮吧?” 楚渝瞧了半晌,再看看赵长卿,唇角噙着缕笑,很中肯的说,“没你好看。” 赵长卿笑,“那是当然的了,小妹妹也不如我好看。” 凌氏不禁笑,“你又这样说。” “这是事实啊。”赵长卿翘着嘴巴发出串怪声,逗得赵长宁咯咯笑,楚渝笑,“他口水都流出来了。” 楚越拿帕子给赵长宁擦了去,赵长卿亲了赵长卿的胖脸两口,把人交给凌氏道,“祖母母亲,我带楚哥哥楚姐姐去我屋里看看。” 两人皆笑道,“去吧。” 赵长卿跟两人介绍,“我是新搬的屋子,以前我都是跟祖母道住的。” 楚渝问楚越,“卿妹妹的弟弟妹妹长的像不?” 楚越笑,“不像,不过很有意思啊,点儿都不会哭,我还抱了抱宁哥儿,软软香香的。其实,还是蓉姐儿跟卿妹妹长的像。” 赵长卿笑,“是么?我怎么看不出来。” “你兴许是看惯了,才不觉。你们眉间生的很像。”楚越问,“怎么你跟宁哥儿的名子都是长字上取的,蓉姐儿就是单字。” “都是大师的主意,说这样吉利。” 到了赵长卿的屋子,楚家兄妹的注意力很快被引开。 赵长卿去过楚家,她这屋子自然比不得楚越屋里清贵讲究,不过,勉强也算是小家碧玉啦。桌椅榻几,样样齐全,临窗小炕上摆着小小炕桌,炕桌上摆着点心;靠墙书案上设有文房四宝,放着赵长卿平日里写的大字画的画儿。 时,柳儿端来茶。 楚渝令她放在炕桌上,问赵长卿,“卿妹妹,你的琴呢?” “什么琴啊?我还没开始学琴呢。” “我听婶婶说给你请了先生,琴棋书画还没开始学么?” “我先学的笛子。”琴太贵了,时真买不起。 楚渝来了兴致,道,“学会了没?给哥哥吹段听听。” 兴许是上辈子憋的狠了,赵长卿学了些皮毛便很有些炫耀心肠,平时常常自己拿个小笛子在院子里吹个不停。不过,她还是很矜持的表示,“才学了点点。” “来来,给哥哥吹段,哥哥指点指点你。” “你会吗?”赵长卿并不好糊弄,她转念想,道,“你先给我吹段,让我先听听你是什么水准,你再说指点我的事吧!” 楚渝笑,“你这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 赵长卿挑起两条淡淡的眉毛,笑,“你休想戏弄我。” 楚家兄妹完全把赵长卿屋子当自己屋子般,自在的很,看到赵长卿的老虎枕还笑话了她番。赵长卿请他们吃点心,问,“楚姐姐,你又出去打猎了没?” 楚越兴致缺缺,挑了块栗子糕,道,“那几日与冯副将家的妹妹出去玩儿了,哎,没意思,就出去跑跑马而已。现在楚渝天天要去军营,他也没空去打猎了。” 楚渝道,“哎哟,别说打猎,我今天还是装病出来的,休沐都不得闲。” 真不知楚渝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装病谁不是老老实实的在家养病啊,他倒好,走街串巷起来。赵长卿道,“装病怎么能出来呢?楚哥哥,你可小心装过头。” 楚越笑,“上回他早上贪睡,爹爹起身时还不起,等他急吼吼的赶到营里,果然迟了,差点就给爹爹军法处置了。” 楚渝叹,“那日明明说好你起个早去替我应卯的,分明是你这丫头无信用,现在还说嘴。” 楚越笑的无辜,“我起也起了,只是不知为何爹爹眼就看穿了我,还问我,‘你个丫头,又穿你哥哥的衣裳做甚?’我吓的句话没敢说,立刻就回去叫你起床,是你死活不起。” 楚渝满是无可奈何,“老爹哪里分得清咱俩谁是谁?他那是诈你呢。你心虚才会上当。以后他再那般说,你只管顶足底气,包管你不会露馅儿。” 赵长卿问,“楚哥哥,军营里有意思不?我爹爹现在也是早出晚归的。” “其实就是天天训练,或者跟着我爹爹打个下手什么的,比在家闷着有意思。”楚渝笑,“以前冯将军在的时候并不如何管束卫所,卫所自然松散。老爹治军严,卫所军与边城驻兵样训练,许人都是叫苦连连。” 赵长卿并不知这些事,问,“这还有的差吗?” “自然不同,其实边城卫所军并没有少,也就六千左右。大头是边城驻军,有数万人之众。卫所因是本地人军户抽丁,自来松弛散漫,只是偶有兵事时才集合听用。其实叫我说训练并无害处,边城不比他处,寻常西蛮犯边用不着卫所,但,凡事都有个万。现在吃些苦头,以后战场上兴许就能捡条命回来。”楚渝道,“不然,战场上刀枪无眼,少人有去无回。” 赵长卿颇以为然,道,“我祖父就是西蛮攻入城中时受了重伤,后来没养大好,元气大亏,场风寒就过逝了。” 楚渝并不说军中事,笑问赵长卿,“你那么郑重的下帖子,不会就请了楚越个吧?” 赵长卿伸出两根圆圆胖胖的手指,“还有李姐姐没来呢。” 楚渝瞪大眼睛,不可思议,“你就两个朋友啊?” “怎么可能只有两个朋友?”赵长卿瞪圆双杏眼,强调,“我朋友的很,就是你们不是没来过我家么,以前都是我去你们家吃喝玩耍,现在我有了自己的新屋子,就请你们来我家看看。其实我还请了其他人,她们都不巧,就楚姐姐和李姐姐应了我的帖子。” 楚渝自得咬口点心,“还是我最好吧,知道你这儿没什么人气,主动来帮你凑个人数。” “是啊,楚哥哥最好了。”赵长卿眉眼弯起,就见楚越拿着她的小针线篓,不可思议的举着赵长卿的绣棚问,“卿妹妹,这是你绣的啊?” “嗯。”是她送给朱老太爷的袜子,刚绣好只,这是第二只,赵长卿道,“刚学,绣的不大好。” 楚家兄妹异口同声的赞叹,“已经很好了!” 楚越拉着她的小白手道,“卿妹妹,你可真有本事,这么小就会做针线了。这是做的什么?荷包么?怎么做白色的啊?” “不是荷包,是我给曾外祖父做的袜子,这是袜口上的绣花。”赵长卿指着绣棚上的绣花道,“等把花绣好,就能填棉絮做袜子了。” 楚渝羡慕不已,“妹妹什么时候闲了,也给我做双穿穿才好。” 赵长卿听他说混话,并不恼,只是笑道,“我个月才绣好只,再说了,你家里丫环的很,要什么没有,非要我给你做?” 楚渝道,“丫环婆子做的能样么?就从没有妹妹送给过我针线。对了,去年你送我个荷包做生辰礼,原来还是你家婆子做的。” “你不是说叫我今年重做个给你么,等我给曾外祖父做好袜子就给你做荷包,反正你跟楚姐姐的生辰还早的很。” 楚渝满意,笑,“这还差不。” 赵长卿拿出个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放有好几条小帕子,说,“楚姐姐,这是我新做的,还没送过人,你挑两条拿去使吧。” 楚渝问,“真是厚此薄彼,妹妹怎么不送我两条?” 赵长卿老实道,“这都是女孩子用的颜色啊,男孩子不大合用。” “其实我也不怎么嫌弃。” 赵长卿只好道,“那楚哥哥也挑两条吧。” 直到中午将要吃饭时,李姑娘李明珠才来了。 李明珠额间微汗,与楚家兄妹互相见礼后笑道,“今天我来的巧了。我以前听我爹说过将军大人家里对龙凤双生子,还想着卿妹妹的弟弟妹妹生的并不像,不想哥哥姐姐生的这般相似,真是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楚越笑,“妹妹真是爽快人,过来坐。” 柳儿端来茶,李明珠接过顾不得烫口就灌了下去,豪迈道,“柳儿,再给我来盏。”拿帕子擦额头,李明珠道,“可是累的我够呛。” “昨天我娘查我功课,嫌我诗词没背下来,唠叨我大半宿不说,今天还不叫我出门,非关我在家里背诗。我是偷着出来的,本来想雇辆车,结果出来的急,也没留神,身上文线没带,就走着来了。”李明珠喝下第二杯桂圆茶,道,“柳儿,再倒盏来。” 赵长卿拿帕子给她擦脸上的汗,道,“李姐姐就是不来,差人跟我说声也无妨的,咱们两家个城东个城西,说是边城不大,也走了好久吧。” 李明珠道,“君子诺,快马鞭!早应了你的事,怎能临到头反悔呢。” 待李明珠解了渴,赵长卿打发柳儿重打了洗脸水,叫她重洗了脸,赵长卿又吩咐柳儿道,“你去外头跟来福叔说,叫来福叔去李姐姐家走趟,跟李太太说声,就说李姐姐来咱们家了,并未去外处,等下午必然安安稳稳的送李姐姐回去的,莫叫李太太着急。” 柳儿忙去了。 李明珠笑,“谢妹妹了。” 赵长卿笑,“理当如此。李姐姐吃些点心,肯定饿了吧。” 李明珠并不客气,道,“肚子里咕噜咕噜的。”拿块桂花糕咬口,“咱们边城的桂花糕就是南香园做的最好。” “上回看李姐姐喜欢,我叫丫头们特意买的。” 李明珠对楚越道,“看卿妹妹年纪小小的,真不知道跟谁学的,懂事的了不得。要不般我都不跟这么小的奶娃子玩儿,我就喜欢她。” 楚越笑,“还特会说大人话。” “是啊是啊。” 赵长卿不服,道,“什么叫奶娃子,我也只比李姐姐小三岁而已!” 李明珠笑,“你现在不也才五岁么。” 赵长卿掰着手指道,“明年六岁,后年七岁,大后年八岁,大大后年九岁……” 楚渝逗她,“是啊,光你个人长岁数,我们都原地不动的。” 李明珠楚越都笑了起来。 李明珠与楚越投缘的了不得,两人都酷爱兵马弓箭,三言两语已经说定哪天道去骑马打猎了。李明珠问,“卿妹妹,我表姑和阿白在吗?” “苏先生带着阿白去外头逛街市了,说中午在外头下馆子。”赵长卿道,“李姐姐要是想见苏先生,下午玩儿会儿就是了。” 李明珠简单的跟楚家兄妹解释了她家与苏先生的关系,李明珠叹道,“其实以前我娘也不怎么管我功课什么的?自从苏表姑来了边城,她又是个有大学问的人,什么事都能说出二道理来。我娘就能魔怔似的,琴棋书画诗词曲赋的唠叨着我学,恨不能我才女附体,立刻口吐文章。” 她说话有趣,大家均笑着听了。李明珠道,“只是人跟人哪里样,我表姑出身书香门第,家子都是念书的人,祖上就有这根筋。我家祖上都是骑马打仗的,使刀弄枪是看家本领,如何文雅的起来,学来学去倒学个四不像。” 楚越深有同感,道,“是啊,咱们天生就喜欢弓马的人,如何坐得住天天绣花吟诗呢?像卿妹妹这样的才是天生文雅的人。” 赵长卿笑道,“我也在跟我爹爹学武功。” 楚渝鼓动她,“都学了点啥?来,比划比划给哥哥瞧瞧。” “我穿着裙子,不大方便。”赵长卿吹牛道,“反正是厉害武功,拳能打死熊的那种。” 楚渝哈哈大笑。 人也便格外热闹,午饭吃得也快活。 尤其李明珠早便饿了,楚渝是半大小子,楚越也不是千金小姐的胃口,桌子菜竟吃得七七八八。楚渝笑,“你家厨子的手艺也不赖。” 赵长卿心下庆幸,幸亏备了些菜,不然若是不够吃可是太丢脸了,笑,“头回请你们,当然得拿出看家的本事了。” 饭后,柳儿又端来切好的西瓜,李明珠道,“这都八月天了,你家还有瓜呢?可是难得。” 赵长卿笑,“本就是种的晚瓜,藏在地窖里,放到八月十五都没问题。早上拿出来放了这大半日,现在半点不凉。” 楚越笑,“你先前送给我的瓜果,我娘都说好吃来着。” 赵长卿笑,“我家有块田,种的都是水果瓜菜,家里的果子年到头不用买的。我家人口少,每年结许果子从来不卖,都是给亲戚朋友分分。” 李明珠咬口西瓜,道,“我家也每年都种果子,你家的仿佛格外甜。” “西瓜在沙土地种出来的最甜,像山药,就是白土地种出来的好。有时候也跟年景有关,不样的。”赵长卿也吃了小片。 大家说说笑笑,直到下晌天将黑楚家兄妹方告辞,赵长卿送了她们筐西瓜,二人道谢后便走了。李明珠没等回苏先生母子,只得对赵长卿道,“卿妹妹,等表姑回来,麻烦妹妹跟表姑说声,眼瞅着就八月十五了,家子团聚的日子,我娘想着请表姑到我家去过中秋。” 赵长卿心下生疑,想着李明珠明明说是偷跑出来的,李太太并不知她来赵家,焉会嘱咐她这事呢?面儿上却不动声色,亦不问,只笑应下,“我记得了,李姐姐放心,我必跟苏先生说的。” 来福早租了车来,赵长卿同样送上西瓜,李明珠道了谢,便也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天有些事,有些感悟,每码出来的文章总觉着不能满意,写了改,改了写,如今总算顺过来了~~恢复正常新~~~~ 第3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的请客无疑是相当成功的,只看楚家兄妹与李明珠玩儿到傍晚,就知与赵长卿交情是很不错的。 凌氏鼓励闺女道,“以后就要这样,咱家并不是小气的人家,你只管请朋友们来玩耍就是了。小朋友间走动,才能加亲近。” 赵长卿笑,“我知道了,以后我越大认识的朋友越,母亲你别嫌烦就成。” 凌氏笑给赵长卿正了正发间的小珠花,笑眯眯地,“我闺女有出息,当娘的哪个能嫌烦呢,高兴还来不及。楚家兄妹生得还真是像。” “是啊,要是穿样的衣裳梳样的头发,寻常人都难分辩。”赵长卿道,“我以前去找楚姐姐,楚哥哥在的话也会跟我们起说话。” 凌氏笑,“人品也好。”原本凌氏想着,她闺女头遭请客,别人不来,朱家姐妹起码得给她闺女个面子吧。不想,朱家姐妹也没来!倒是人家将军府的公子小姐,点儿架子都没有,这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教养呢!比那些假惺惺的书香门第强百倍! 此时,母女两个竟然奇异的心有灵犀了,赵长卿想的也是,朱铃姐妹三个与赵飞云都不来,楚家兄妹却来了。苏先生说的果然是不错的。赵长卿笑,“我跟楚姐姐楚哥哥投缘的很,跟李姐姐也很好。” 凌氏笑,“都是好孩子,难得交到这样的好朋友,要好好相处。”说着,凌氏从妆匣子里拿出个小小的盒子,打开来是对小小的粉色的珍珠耳坠子,凌氏笑,“你以后渐渐大了,这些小首饰也要戴起来。” 赵长卿接过,笑道,“真好看。”珍珠不大,难得是小小粉色的珠子,水滴状,银托子,不会很贵,却又很活泼很适合小孩子戴。 凌氏换下赵长卿现在戴的细细的玉质小耳塞,拿镜子给她照,道,“我去铺子里时,正看到街上有卖的,当时我就想着,我闺女戴肯定好看。早想给你,时又忘了,过几天跟老太太去朱家就戴着这个。” 赵长卿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小胖手摸摸小小的珍珠坠子,赵长卿抬眸望向母亲,笑,“母亲,我觉着这个珍珠的比金坠子还好看。” 凌氏笑,“你们小女孩儿,正是活泼的年纪,金项圈金手镯有两件就够了,满头金银有什么意思?没的倒显着暴发。等你再大些,像楚姑娘那样亭亭玉立的年纪才要正经添几件好首饰呢。” 赵长卿笑应了。 凌氏又嘱咐教导了她许话。 第二日,凌大太太带着三个女儿来访,先给赵老太太问过安,便随凌氏去了主院说话,赵长卿也跟着过去相陪。 凌氏笑问,“好些天没见大嫂,家里父亲母亲可好?” 凌大太太笑,“都好。如今这眼瞅着八月十五,知道妹妹家里不缺这个,我收拾了些瓜果给妹妹送来。原本说叫你大哥来的,正好府衙招书办,他去考试,我就带着大姐儿她们来了。” 赵长卿带着姐妹们吃点心果子,就听凌氏问,“大哥去考书办了?我倒是刚刚听说。” 凌大太太笑,“他说没个把握,不好叫我往外叨叨,怕考不中反失了脸面。” 凌氏笑,“这有什么失脸面的,大哥自幼念书,又有秀才的功名,粗笨的活儿不大通。若能在衙门做个书办,抄抄写写之类,正对大哥的脾性。” “妹妹这话真是说到我心坎儿上。”自从分了家,凌大太太精神面貌日千里,已经由先时沉默寡言的妇人进化为有些泼性的家主妇。见凌氏也认同丈夫去考书办,凌大太太面上了几分得色,笑,“哎,说来话长,其实我早有叫你大哥考个小吏做做。先时父亲总是憋着心气儿叫你大哥考举人,我也怕贸然开口坏了你大哥的前程。如今才是想开了,这举人不举人的,还是吃饭最实在。咱家的灵气啊,没生在你大哥身上,也没生在小叔子身上,都在腾哥儿身上呢。妹妹有所不知,腾哥儿这才去族学年。刚开始是在蒙童班里念书,如今夫子已将腾哥儿调到好的班里去了。这孩子真是争气。”相对于凌二太太凌三姐母女两个对长房满肚子的怨气,凌大太太倒是很少说二房的不是,她比较喜欢话里话外的挑老房的刺儿。 凌氏笑,“腾哥儿的确心性灵敏,天生就是念书的苗子。” 凌大太太笑,“是啊,说来叫你大哥去考书办,父亲还不乐意来着。他老人家是个做学问的人,说书办位微职低的,不大体面。再者还有腾哥儿日后科举,总觉着腾哥儿日后得了功名,若有个做小吏的大伯,怕是脸儿上不好看来着。还是我托了腾哥儿,腾哥儿劝了父亲几句,父亲方允了。” 凌氏心下颇是无语,只得笑,“家里的地有佃户管着收拾租种,大哥找个差使也好。” “是啊。”凌大太太叹道,“若是你大哥通些农事,我倒是想把田地收回来。咱们家小庄子相临的家子,人家是有三百亩田地,家子守着田地建了溜大庄院,住在乡下宽敞的很,农忙时雇人种田,收成算下来比咱们这种包给佃户的要两成不止。” 凌氏笑问,“莫不是大嫂有意家子搬到乡下去住?” 凌大太太笑,“只是想罢了,不要说父亲不愿意,就是你大哥,怕也是不愿意的。” 凌氏笑,“眼瞅着大姐儿她们姐妹也大了,再过几年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在城里,以后好歹的总是找个城里门当户对的人家,若回了乡下,说亲上就不大便宜了。” 凌大太太笑,“是啊,唉,我也在城里住惯了的。” 凌大太太唠叨了不少话,用过午饭才带着三个女儿告辞了。 姑嫂关系,般都不会太融洽。 凌氏忍了半日仍是忍不住心里的火气,抱怨道,“这才刚当家几日,我看你大舅母就恨不能把个家颠倒过来。” 赵长卿却是另有所感,“二姐姐真是太能吃了,她人就吃了两盘子点心。” 凌氏是道,“有了闲心不说正经管管几个丫头,个劲儿的只管打老房的主意!看你二姐姐胖的,现在年纪小,人家还说个福态,以后年纪大了若瘦不下去,说婆家也是难事。”其实赵长卿也是圆圆润润的小胖模样,只是,来赵长卿才五岁,圆润些也没啥;二则,自己孩子,总是看着顺眼的,何况赵长卿本就长的很顺眼。 赵长卿笑劝,“母亲别气了,大舅母刚刚管家,难免兴头上想的,说来说去还是防着外祖父把私房产业都传给腾表哥。”才能想出这种搬到乡下去的主意来。 “可她又没个儿子,家业不传给腾哥儿传给谁?”凌氏想想就心烦,叹道,“以前在家时我就说你大舅母小家子气,为着你大舅舅考书办的事,还要托腾哥儿去跟你外祖父说情。真是……亏她做得出来。” 赵长卿笑,“母亲放心吧,腾表哥可不是善茬。别看大舅母如今上蹿下跳的,有十个大舅母加起来也不够腾表哥指甲弹的。” 凌氏气笑,“你快给我闭嘴,我说说倒罢了,你个晚辈可不准这样说长辈。” “我说的难道差了?”赵长卿唇角噙着笑,眉眼弯弯,幅讨喜的小模样,“大舅母现在不过为些蝇头小利,只是她不想想,腾表哥素有好名声,家里长辈族里长辈,哪个不说他出息。就是大舅母,不知她是糊涂还是明白,面说着腾表哥有出息,面还去算计他。她这样行事,还敢到处出来嚷嚷,不知少人背后笑话她呢。腾表哥只是碍于辈份有别,不好发作而已。真惹恼了他,他发作起来包管大舅母吃不了兜着走。”凌大太太简直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长,敢去撩拨凌腾。 赵长卿笑,“母亲想想,凌表哥有好名声,念书这样的灵光,出人头地不过在数年之间。大舅母不好好拉拢拉拢于他,还在他面前自作聪明拿他当个枪使,难道他能不知道?” 现在的孩子们真是了不得,个个都成精了。凌氏笑,“你都能明白,腾哥儿再没有不明白的?” 赵长卿再道,“母亲不必烦恼大舅母的事,我看你还是预备着大舅母来借银子才是。” 凌氏不解,“这话从何而来?” 赵长卿道,“大舅舅想当书办,刚刚大舅母说了要考试才能作数,可见不只大舅舅人想谋书办的差。这年头儿,谋差使没有不用银子的。大舅母不必傻欢喜,想着大舅舅是秀才考就中,没那好事儿!若是没银子,饶是大舅舅考的再好也是白搭!”这些门道猫腻,她还是懂的。 “外祖母家刚分了家,大舅舅家没少积蓄的,我看如今大表姐她们都开始学着打扮了,外祖父本就不想大舅舅去考书办,如何会给他出这个银子?大舅母能掂对银子的地方,除了自己娘家,也就是咱家了。”赵长卿笑,“不信母亲等两日,大舅母说不得就要开口的。” 凌氏竟有些信赵长卿所言,叹口气,“咱家刚买了几亩地,如今手头正紧。” 赵长卿道,“借给大舅舅家倒也没啥,只是要是母亲借给大舅舅,就得防着二舅母开口。我看大舅母那个模样,实不像能保密的。母亲你借给大舅舅家,纵使二舅舅不说什么,二舅母那个性子,再没有不计较的。” 凌氏叹道,“你大舅跟你二舅都是再好不过的人,就是亲事上不大好。” 赵长卿暗笑,并不争辩。若是两个舅舅真是争气的人,也不会娶这么两个老婆。凌氏偏着兄长,从不说兄长半句不是,应屎盆子皆习惯性的扣在两个嫂子头上。 凌氏觉着自己闺女实在是聪明的了不得,简直神猜,果然不过三两日,凌大舅上门了,开口就要借五十两。凌氏险没叫自己大哥吓出心脏病来,倒不是家里没五十两,只是眼瞅着中秋年下,家里走礼的地方也,她自己家也得过日子。平日里便是丈夫往外借个三两五两的,凌氏也没少念叨。如今哥哥上门借钱,还是这样的大手笔,哪怕是自家亲哥,凌氏都给惊的心脏跳跳的。 凌大舅不善言辞,绝对是个老实人,实在是头遭跟妹妹开口,话尚未说完,脸先胀的通红。比起兄长,凌氏就格外的机敏,凌氏问,“前几天倒是听大嫂子说大哥考书办的事了。大哥要拿的银子不少,若十两八两的,妹妹手头就有。我这也不是跟大哥推脱,家里银子大都在铺子里压着呢。要是大哥是为了活动书办,容我想个法子再跟大哥说,定叫大哥把这差使拿下来。” 凌大舅脸色通红,巴结道,“要,要,要,你要是手头紧,就,就算了。” “大哥与我说说,把书办活动下来共要少银子?” 凌大舅道,“少说得百两,你嫂子有积年攒的五十两,还差五十两。” 凌氏点点头,“大哥什么时候要这银子?” 凌大舅道,“就这,这两天。” 凌氏道,“成,大哥给我两天工夫,我筹措筹措,看看能收拢少银子。” 凌大舅眼中满是感激,凌氏笑,“咱们至亲兄妹,大哥有难处跟妹妹开口,是没把妹妹当外人。若我有难处,难道大哥会撒手不管。家子,可不就是要互相帮扶。” 凌大舅说完事,又看过两个孩子,就要告辞。凌氏笑,“大哥坐片刻,你妹夫眼瞅着就回来了,平日里你们聚的就少。好容易大哥来了,会儿你们好好喝两盅才是。” 凌大舅笑应,“好。” 凌氏打发哥哥与丈夫喝酒,去赵长卿房里找闺女商量借钱的事。 凌氏咬牙道,“你大舅母就没个实在的时候,她跟你大舅成亲十来年了,难道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还有你大舅母的娘家,平日里你大舅母就跟娘家亲,借钱的时候就只想起咱们来了。” 赵长卿倒盏茶给凌氏,笑劝,“母亲莫气,这事说简单也简单。大舅想谋差,是好事,亲戚们了,兄弟姐妹们的,没得只找咱家借的道理。要我说,叫大舅在家里摆桌酒,明天母亲和父亲过去,再叫上二舅,还有大舅母娘家兄弟们,差少银子,各家出些,也就够了。这样,将银子出在明处,也不怕二舅母知道了心里不痛快。” 赵长卿点,凌氏立马明白了,抿唇就笑了,“真个机灵鬼。我原本思量着,你大舅顶借个十两二十两的,亲兄妹,你大舅从没跟我开过口,这些银子我还能预备的出来。只是没想到你大舅母那个狠心不舍的,张嘴就是五十两,你爹个月俸禄才几两呢?家里老太太年纪越发大了,你又要念书上进,宁哥儿蓉姐儿哪样不是钱?这五十两,实在得咬咬牙了。如今有你这法子,只要他们能平摊出去些,哪怕咱家拿几个,我也是情愿的。” 咕咚咕咚喝了盏茶,凌氏摸摸赵长卿的头,赞道,“果然念书就是使人聪明,以前你也机伶,跟苏先生念了这几日书,见长进了。”银子没白花! 凌氏叫赵长卿早些歇了,她还得过去把这主意跟大哥商量声,便急匆匆的去了。 至晚间,凌氏服侍着丈夫洗漱后,越想越觉着女儿聪明伶俐远胜常人,再三感叹,“咱闺女真是聪明啊!小脑瓜子快的不行!都是念书的缘故。” 赵勇笑,“大舅子二舅子也都是念书的人。” 凌氏笑,“你少说这样的酸话,腾哥儿念书就灵光的很。咱们丫头要是个男孩子,我看绝不比腾哥儿差。等宁哥儿大了有他姐姐这样机敏就行了。” 赵勇极有信心,道,“奶同胞的姐弟,能差到哪儿去!” “要我说也是。”凌氏笑,“你这些日子忙,你晚上回的早就去大哥那里走趟,明天我先过去趟,这回我跟你交个底,二哥那里我琢磨着能出十两就不错了。大嫂娘家撑死出二十两,这回大哥开了口,他是个老实人,咱们顶出二十两,你说如何?” 赵勇只手揽着凌氏有些丰润的腰肢,缓慢的摩挲着,心里有几分意动,嘴里无有不允,“成,你看着办就行了。大哥是干正经事,咱们既能拿得起,出几个不算什么。” 即便老夫老妻,凌氏仍是脸颊微烫,只手缓缓推拒着丈夫的胸膛,却被赵勇猿臂勒,两具滚烫的身体亲密无间的贴合在起……不时室内就响起急促的呼吸与娇媚的呻.吟声。 赵蓉在隔间儿被吵的大半夜失眠,翻来覆去的都难以入睡,忍无可忍嗓子嚎了起来。凌氏被赵蓉声大哭醒了神,就想推开丈夫去看孩子,赵勇这个时候怎肯停下,按住凌氏狠狠的尽了兴,方伏在被间懒懒道,“长卿已经有了自己屋子,不行跟母亲说说,把蓉姐儿放母亲那里养吧。”反正依着大师的话,不论小女在哪儿,这年他是不能见的。见的少,不知不觉感情就冷淡许。 凌氏轻啐丈夫口,脸上仍是辣辣地,腰酸腿软的下床,披件袄子点亮烛台端着去了隔间儿,问声,“可是姐儿饿了?” “以前姐儿晚上从来不闹的。”白婆子呵哄着赵蓉,起身将赵蓉递给凌氏,赵蓉只是懒懒的吃了几口奶便不吃了。凌氏摸摸她的小脸儿,对白婆子道,“以后白天少叫她睡些。” 白婆子应了,凌氏这才回了自己屋,却不想刚吹灯上炕就被按在被子里。凌氏气的直捶赵勇结实的肩背,小声道,“你还没个完了?” 光线模糊的夜里,赵勇眼睛亮的逼人,道,“就是没完了。” “给我轻着点。” “遵命遵命。” 赵蓉:我还是去老太太屋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3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氏大早的就回了娘家,因这次是商量出钱的事,凌氏并没有带赵长卿,叮嘱赵长卿好生念书。自从花银子请了苏先生为师,凌氏恨不能闺女能口气把苏先生的本事学到手,对赵长卿的功课很是上心,生怕白花了银子。 好在赵长卿学的认真,给苏先生点拨后是犹如明珠去故尘,逐渐展露出本性中特有的光华。 苏先生始终明确着个原则,念书是为了明理。 除了正在讲的四书五经,苏先生也会每天给赵长卿讲段史书,教她学些简单的算术,苏先生道,“人生道理都在四书五经里,不过,照着四书五经活着的,只有圣人。凡人读读圣人言就可以了,是是非非在史书里。学些算术,以后理家算账才能头脑清楚。” 同时,她还会培养赵长卿些好习惯,譬如,苏先生问,“长卿,你现在有了自己的屋子,屋里的东西可有登记入册?” 赵长卿道,“先生,我屋里只有那么三两件东西,难道还要登记?” 苏先生笑,“莫以为东西少便不用记录了。屋里东西少,时间久了,也难免会记错。你屋里大到家俱,小到匣子,还有你的小衣裳,小首饰,哪季的衣裳放在哪里?哪样颜色的衣裳适合什么时候穿?你的首饰,除了值钱的金玉之类,还有银的、玛瑙的、小珍珠的等等;再者,还有许季节不同要换着戴的小珠花,这些东西,都要心里有数才好。每过段时间便整理回,用的少的放在哪里,常用的放在哪里。你整理清楚了,样样记在册子上,才算个有心人。” “我原本觉着东西不,先生说,我又觉着不少。” 苏先生笑,“你现年纪虽小,却有了自己的屋子,穿衣打扮日常起居,东西自然不会少。再说,你总要长大,东西只会的,难道要等着东西了,才来养成好习惯不成?等你用时方觉不足,便晚了。” 赵长卿笑,“先生说的有理,我回去得了闲就跟柳儿理理我那屋子。正好我现在才新搬了屋子没几日,理起来最是清楚。” 赵长卿想了想道,“那以后我每个月都理回才好。”赵长卿已经明白苏先生的意思,不仅仅是为了心里透亮。说来她家虽不算富户,也是有着三两个仆妇丫环的人家,有奴有主的,苏先生讲的历史中,皇帝无能还被大臣欺负呢,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家。赵长卿意要改变上辈子的懦弱,她并不怕吃苦,也不怕琐碎,只要苏先生说的对的,有理的,她都会照着做。 苏先生浅笑,“汝子可教也。还要回去想想,怎么做册子才能目了然,要做几本册子才好。” “先生说说看要怎样造册?” 苏先生笑,“若样样都是我说,你岂不偷了懒,自己想吧。” 赵长卿只好回去自己想。 除了了件收拾屋子整理造册的差使,其实赵长卿也挺想八卦的问问苏先生到底会不会去李家过中秋。可是,别看苏先生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地,身上总有种叫人不由自主敬重的感觉。何况,赵长卿不是真正的孩子,她懂得克制与礼数,故此,哪怕真的非常好奇,也只是在心里憋着,并不开口相问。 及至上午课结束,赵长卿去同老太太用午饭,苏先生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苏白问,“娘娘,你又做弄卿姐姐了吗?” “胡说,我怎么会作弄长卿。我是看你卿姐姐课业有长进,心里高兴。”苏先生纠正儿子不大恭敬的用语。 有这么个娘娘,让苏白对事情总是充满怀疑主意的精神,娘娘的话不可轻信啊,苏白道,“娘娘每次作弄我都会这样笑。” 苏先生脸慈爱的摸摸儿子肉嘟嘟的小脸儿,“娘娘那不是作弄阿白,那是为了锻炼教导阿白,让阿白长成个小小男子汉。” 苏白小小的叹口气,道,“娘娘总有道理。”他完全说不过娘娘啊。 苏先生笑,大言不惭,“那是因为娘娘总是占在正义真理的边哪。” 苏白道,“娘娘,刚刚卿姐姐走时的模样叫我想到句话。” “什么话?”苏先生对儿子向很有耐心。 “欲言又止。”苏白端正着小脸儿道,“我觉着卿姐姐像有什么事要跟娘娘说似的。” 苏先生笑问,“那你知不知道,为何你卿姐姐不开口说?” 苏白想了半日,老实的摇头,却奶声奶气的说了句逗趣的话,“我又不是卿姐姐肚子里的虫虫,如何能知道?” 苏先生大笑,面笑面问,“阿白,你跟谁学的这些俏皮话?” 苏白笑,“坏梨说的,我就记住了。”他常会去找梨子玩儿。 对于儿子的疑问,苏先生从不会因儿子年纪小就糊弄他,苏先生解释道,“你卿姐姐之所以不开口说,可能有三个原因:第,这事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开口;第二,这不是件好开口的事;第三,她喜欢憋着。” 苏白认真的问,“那娘娘知道卿姐姐什么事不好开口么?” 苏先生学着儿子刚刚的口气,眉眼弯弯,笑,“娘娘也不是你卿姐姐肚子里的虫虫,也不知道啊。” 苏白小小年纪,已经被他娘娘培养出相对严谨的逻辑思维,他竟然会反问,“如果娘娘不知道,那娘娘刚刚说的三个原因是怎么回事呢。” 苏先生笑,“但凡人们有事不开口,大约都是这三种理由。” 苏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热心肠的问,“娘娘,那我们要不要问问卿姐姐,她到底是什么事不好说啊?”卿姐姐对他很好,夏天娘娘犯懒时,卿姐姐还给他洗过澡,有好吃的点心也从来不会忘了他。 苏先生笑,“阿白,你定要记住。如果有人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你千万不能问他们到底有何心事。” “为什么啊?”他只是担心卿姐姐而已。 苏先生挑眉笑,“因为这世上大数人哪,是喜欢憋着的。”她就很喜欢看赵长卿心里有事儿不说然后死憋的小模样啊。 苏白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道,“娘娘,阿白就不喜欢憋着。” 苏先生眼睛微眯,笑问,“是吗?那把你床底下藏的大刀拿出来吧。”小东西自作聪明,还学会背着娘娘藏东藏西了! 苏白连忙道,“娘娘,那阿白还是憋着吧!” 苏先生哈哈大笑。 凌氏天黑了才同丈夫从娘家回家,夫妻两个先到老太太屋里问安。赵老太太见凌氏是强作欢颜,只是问了问凌家二老的身体状况,便未言,道,“厨下留着菜,你们回去吃吧,早些歇着。” 夫妻两个便回了主院,赵长卿本想去打听打听情况,赵老太太唤住她,笑道,“你母亲不大痛快,明天再去无妨。” 赵长卿想是这个道理,凌氏在气头上,不定有心思跟她说话,或者夫妻还有悄悄话要说呢,这会儿过去,实在没眼力。赵长卿笑,遂跟老太太说起苏先生叫她把屋里东西造册登记的事,赵老太太点头,“是这么个理。”果然这位苏先生请的极好,不仅仅会教导她孙女功课,这些女孩子闺房的琐事也会指导长卿。 赵长卿道,“我想了半日,想着立两本账就可以了。本账里列出时间日子,再分排分别是进和出两类。每每我屋里什么时候添什么东西,就按日子写在进的那类去。若是什么时候拿出去什么东西,样按日子写在出的那类里。这样每次清点屋里东西时,先拿出入账这本对对,如果跟这本账对得上,就说明东西是对的。若是了什么少了什么的,也能按账册查对。” 赵老太太颌首听了,问,“那还有另本账呢?” “另本账专门记我的首饰还有小私房。”赵长卿笑嘻嘻地,“这些都是最值钱的东西。” 赵老太太笑,“好啊。”说着又问,“你还有私房啊?” 赵长卿道,“祖母和母亲每年给我的压岁钱,我都存着呢。”她并没有用钱的地方,几年下来,现在也有十几两了。 赵老太太笑着令柳儿取了百钱给赵长卿,道,“你既然要存私房,以后每月给你百钱的零用,莫觉着少,是这么个意思。”赵老太太是想到了自己少时,开始家里光景还好时,孩子们都有月例可拿。后来家中江河日下,孩子也,便取消了月例。如今给长卿百钱,是叫她学着攒钱用钱的意思。 赵长卿笑,“怎么会觉着少呢?这也够买回南香园的点心了。不过,我才舍不得用呢。我都存起来,有了重要的事再用。” 老太太都由她。 第二日,赵长卿才从凌氏嘴里打听到了凌大舅差使的事。 凌氏摸摸闺女的头,“我就盼着你们长大个顶个的有出息才好。” 赵长卿笑,“母亲莫灰心,你跟大舅舅二舅舅再亲,如今两个舅舅都各成了家各有了妻儿。舅舅再好,也得想想舅母们呢。二舅舅家不会个铜板都没出吧?” 凌氏叹口气,“你二舅以前可万不是这样的脾气,这些年,家里的田地铺子都是你二舅在管,他家里再紧巴,总比你大舅家要宽裕许。你二舅只肯出五两银子,当时要不是你大舅母娘家兄弟还在,真想把他那五两银子给他扔脸上去!” “那咱家出少?”赵长卿问。 凌氏道,“你大舅母家三个兄弟,有个家里实在困难,没叫他家出。余下的每人认了十两,出了二十两。还有二十五两,咱家出呗。” 赵长卿问,“外公外婆分银子都没出吗?” 凌氏很理解父母,叹道,“你外公外婆怎么出这个钱呢?给老大拿了钱,老二家也有用钱的地方,开了这个口子,就没个头儿了。非榨了老两口的骨髓油不可!何况,借了兄弟姐妹的,这银子不论久,你大舅总得还。若是借了你外公外婆的银子,凭你大舅母的性子,还不还得两说。” “既然借都借了,母亲打起精神来吧。大舅做了书办,也算是有了固定差使,以后每年月俸总有份的,这也是好事。”赵长卿笑,“昨天祖母给了我百钱。” 是啊,借都借了。凌氏笑问,“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给你钱了?” “苏先生叫我学着把屋里东西入册登记,说这样心里有数。我就说起我的私房银子来,祖母就给了我百钱,说以后每个月都会给我百钱,叫我攒着或是买自己喜欢的东西。”赵长卿问,“母亲,你要是手里紧,我先把我的私房给你使吧。” 凌氏心下熨帖,笑,“你才有几个私房,自己存着吧。倒是有件事跟你说,你三表姐听说家里给你请了先生,想过来跟你道念书。” 赵长卿不乐意道,“咱家出的银子,说好了苏先生教我个的,三表姐来,要不要给苏先生加束休。再者说了,三表姐过来,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要不要来呢?” 这话下子就入了凌氏的心,凌氏叹,“可不是你大舅母立刻就把你四妹妹塞了进来。亲戚们都在,叫我怎么回绝呢。” 赵长卿道,“我已经念两年书了,三表姐四表妹都不识字,苏先生要单独教不说。她们每日来,饭菜点心每月也是笔不小的开销呢,两位舅母真是打的好主意,说不得是商量好了的。” 凌氏也很不乐意此事,别的不说,这老师教个跟教三个能样么?凌氏心盼着女儿成才,赵长卿就是她的贴心小棉袄,侄女再亲,也不是亲闺女,凌氏是担心两个侄女耽搁了女儿的进度。 凌氏无奈,“实在不好回绝,怎么说都觉着伤了亲戚情分?要不,你先去探探苏先生的口风。” 赵长卿愁眉苦脸,“苏先生的束休暂且不说,念书可是花钱的差使,母亲想想,咱家笔墨纸砚,哪样不是开销?又都贵的不行。现在还好,有些简单的书,苏先生知道咱家不富裕,她都是自己默下来装订好了教给我念。待日后琴棋书画,张琴最便宜也要十几两银子,画画用的颜料也贵的不行。母亲若总不不好开口,难道两位舅母能体谅咱们?她们只当咱家是冤大头,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说不得颜料书本笔墨纸砚都要三姐姐四妹妹跟我搭着用呢?母亲这就等于下子供三个人念书。”这并不是虚言,念书绝不是带两只耳朵听听就好,书本笔墨,都是很费钱的。寻常人家,三代供个读书人,并非虚言。 赵长卿这样说,凌氏的脸也渐渐变色,道,“这个可是要说清楚的,我就是再大方,也不能这样欺人太甚。咱家还有你弟弟妹妹呢。” “是啊。”赵长卿顺着母亲的话道,“我自己念书都节俭的很,因为知道银子花的是自家的,个大钱我也舍不得用。琴那样贵,我就先学笛子。颜料时先不买,我先学的水墨描边。棋子都是买的最便宜的那种。每天研的墨,我都是全都用光,滴都不会浪费。我知道体谅母亲,大舅母二舅母哪里知道体谅母亲呢?母亲若是愿意,不如我去跟两位舅母说说,包管不叫母亲出面为难。哪怕我说的过了,母亲只管说我年纪小不懂事就行了。” 凌氏问,“你要怎么说?”闺女年纪小,凌氏自然要问的仔细,若赵长卿有不周全的地方,她也给提点二。 赵长卿笑,“这也不难。母亲莫叫我去探苏先生的口风,母亲只管想想苏先生自打来了咱家,对我可用心不?” “这自然不必说。”苏先生的人品学识,凌氏也是很喜欢的。 赵长卿道,“是啊,苏先生不仅教我功课,我交朋友请客收拾屋子打理私房,都是苏先生提醒我的。若是寻常先生,人家只管把功课给我讲清楚就是尽了责任,哪里会指点我这许?三姐姐四妹妹又不是小弟弟小妹妹,所以,若大舅母二舅母都想送姐姐妹妹的过来念书,咱家总不好叫苏先生亏了。咱家包吃包住,苏先生教我个,个月还两的束休呢。既然了三姐姐四妹妹两个,也不收,每家个月收两银子就是。不然,若是大舅母二舅母家个银子都不出,哪里好叫苏先生教三个学生?哪怕苏先生碍于面子收下了,若心里别扭,对我不似从前,吃亏的还是我。母亲也不必为两位舅母省银子。” “还有,既然来念书,笔墨纸砚先备份,要念的书单,我都给她们列出来,叫她们把书准备好再来上学。不然,上起课来每人有每人的桌子,书墨什么的,我不习惯跟人混着用。”赵长卿道,“别人家不比,就是小梨花儿家,小梨花儿闲了找我来认字,我有空都会教她些。小梨花儿想学写字,都是在沙盘上,从不会来借我笔墨使。” 赵长卿道,“只要这两样两位舅母都备好,只管叫三姐姐四妹妹来呗,咱家就是免费包她们午饭,只当是亲戚情分了。” 凌氏笑,“你把这事办好,我给你买位画画用的颜料如何?” 赵长卿立刻来了精神,拍拍小胖胸脯做保,“母亲只管把给我买颜料的银子预备出来就是。” “等办妥了再来跟我要。”明明心中暗爽,凌氏又道,“不是我做姑妈的小气,你才是我亲生的,凡事我总要先为你们兄弟姐妹的着想。”供个孩子念书跟供三个孩子可是完全不同的,饶是她家里小有薄资,可她也是有子女的人,纵使有银子,也是愿意用在自己孩子身上的。 赵长卿翘着嘴巴道,“我原本就不喜欢三表姐,她可烦了。” 凌氏摸摸她的头,“在自家说说就行了,莫要出去说。” “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傍晚安~~~~ 第3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当天傍晚赵长卿跟苏先生说明原由告了假,第二天大早叫来福租了马车,赵长卿连带着中秋礼并送去了凌家。 凌老太太见她个人来,亲切的将她拢在怀里,笑,“我的卿姐儿怎么个人来了,你母亲没与你道来?” 赵长卿笑,“因为中秋快到了,母亲在家里事忙,爹爹在卫所也要天天当差,我正好闲着,母亲说她前天来看过外祖父外祖母了,今天就叫我来给外祖父外祖母送中秋礼。还叫我给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母请安,问外祖父外祖母舅舅舅的好。” 凌老太太听她小小人儿巴啦巴啦的说了这么大套,颇觉有趣,笑,“我家卿丫头懂事了啊。” 凌大太太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可不是么?这孩子看就叫人喜欢。要我说,都是念书的缘故,念书使人明理么。卿丫头看就是个通透的人。卿丫头,你母亲跟你说了没,以后你四妹妹要道去伴着你念书了。” 赵长卿露出欢喜无比的模样,笑道,“昨天母亲就跟我说了,我正个人念书寂寞,有三姐姐和四妹妹去很好哪,我早就想找个伴儿了。”见凌大太太面露喜色,赵长卿笑意深,“今天除了给外祖母送中秋礼,我就是为了四妹妹过来的。因为四妹妹以前没念过书,想来并不知道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我都拟好了,正好过来交给大舅母,待四妹妹将东西准备齐当了,只管过去,我们姐妹本就亲近,道念书只有好了。” 说着,赵长卿从袖子里抽出张叠的四四方方的纸笺,展开后手双手递给凌大太太。 凌大太太接过来,看是整整齐齐的字,顿时为难了,笑道,“我这也不大识字。卿丫头干脆给我念念吧。”又还给了赵长卿。 赵长卿怕凌大太太不明白,索性解释着同她说,“念书就要写字,文房四宝套,还有四妹妹念的蒙学的书,苏先生说了,先学《三字经》比较好,所以,大舅母还要给四妹妹买本《三字经》。我现在每天要学画画,画画的颜料也要有套的,除了颜料,还有放颜料的白瓷盘,和画画用的小狼毫笔,这个大舅母去笔墨店问,店家就知道。小白瓷盘不用买,买五个就行了。另外,琴太贵了,要十几两把,现在我家里不大买的起,我就先学的笛子,笛子不贵,百大钱也够了,大舅母再给四妹妹买把笛子吧。围棋四妹妹不用买,我已经有了,到时姐妹们道用就好。” 随着赵长卿把要买的东西样样的念出来,凌大太太脸上笑意渐去,赵长卿笑,“还有样,当初请苏先生到家里,包吃包住,年四季衣裳,这样,苏先生月两的束休。如今我母亲跟苏先生说过了,三姐姐四妹妹要去,恐要苏先生尽心,苏先生个只收月两银子的束休。” 凌大太太终于按捺不住,插嘴问,“还要拿银子?” 赵长卿理所当然,“当然要有束休了。苏先生就是吃这碗饭的,舅母出去打听打听,外头开课教蒙童的先生,都是这样收束休的。” 凌大太太道,“不是请先生的时候已经给过银子了吗?” 赵长卿笑,“那会儿苏先生只教我个,包吃住包四季衣裳,还要月两呢?现在了姐姐妹妹与我道念书,自然要交束休的。其实大舅母想想,苏先生收四妹妹月两,已是看在我家的面子上了,比当初教我念书时可是少要了不少银两。这也是母亲跟苏先生说了不少好话的缘故,因大家都熟了,苏先生方没好要。” 凌大太太哭穷,摊双手道,“家里的银子刚给你大舅舅捐了差使,如今哪里来的银钱?” 赵长卿瞅着凌大太太身上簇新的棉袄,虽是棉布,却是新做的。不管凌大太太是真穷还是假穷,赵长卿正色道,“外公舅舅们都是读书人,外祖母也知道的,念书本就是个费银子的事。我并没有跟大舅母扯谎,要是大舅母嫌束休,那四妹妹学习文章功课琴棋书画,哪样不是钱呢?只是,大舅母片爱女之心,意盼着四妹妹成才罢了。像我念书,家里也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银子。苏先生是个善心人,看我家跟大舅母是实诚亲戚,实在没有开口。大舅母若是不信,只管出去打听打听,这样的价钱,全城都没有第二家的。” 赵家刚借给凌大舅那些银子,凌大太太到底还要些脸面,只得笑,“这我当然知道,哎,以往我竟不知是这样烧银子的差使。看你四妹妹不似你这般有灵性,念书怕也念不出个子丑寅卯,如今为着你大舅舅的差使,整个家底子都用光了,个铜板都没有,哪里有银子给你四妹妹念书呢?既这样,还是暂且算了,待你大舅舅赚得薪俸,再让你四妹妹去念。” 赵长卿笑,“这有什么打紧的呢。四妹妹年纪又不大,什么时候念都来得及。什么时候大舅母想叫四妹妹念书,只管跟我说,我再跟苏先生说是样的。” 凌大太太笑,“你说的是。”心里到底狐疑,又道,“昨天倒没听你母亲说这样的费银子钱。” 赵长卿笑,“我母亲说昨天热热闹闹的时候,她满心为大舅舅有了新差使高兴,两位舅母提,又是三姐姐四妹妹念书的好事,她做姑母的只有为侄女们高兴的,怎会不应?这也是母亲细心,样样都打听好了,才打发我来跟大舅母说声,不然,若不准备好念书的东西,没得临到头反是耽搁了工夫,还要找补。” 赵长卿这般伶俐过人,甭管是不是凌氏在家里教的,只看人家这样干脆俐落的把事说的清楚明白,已是十二万分的难得。凌大太太笑对凌老太太道,“妹妹的福气是再好不过的,母亲只看卿丫头,她个就把大姐儿她们姐妹三个都比了下去。” 赵长卿笑,“母亲在家也总说大姐姐她们懂事能干。” 凌大太太笑,没什么心思再理会赵长卿了,道,“我去厨下看看有什么好吃的没?你先跟你外祖母说会儿话。” 赵长卿噙了笑道,“都是自家人,平日吃什么,大舅母就烧什么,万不要为我麻烦。” 赵长卿这般说,凌大太太反倒不好马虎轻待于她,笑道,“这怎么成?外甥女是贵客,你并不常来,大舅母定要给你烧几样拿手好菜的。”说完,凌大太太急匆匆的去了。 赵长卿方回头问,“外祖母,怎么不见姐妹们?” “你大姐姐她们跟着你大舅舅去外祖母家了。”凌老太太笑着抚摸她圆润的脸庞,听到里间传来声,“卿丫头来了么?” 凌老太太笑,“你外祖父在里屋看书呢,走,我带你瞧瞧他去。” 自从分了家,凌太爷直不大痛快,平日里就在屋里看书什么的,并不常出门。 赵长卿规规矩矩的给外祖父请了安,凌太爷道,“拿些果子给卿丫头吃。” 凌老太太去个小柜子里拿出包点心,放在小碟子里搁桌上,笑道,“好丫头,吃吧。” 赵长卿先让了两位老人家,凌太爷并不吃,凌老太太接了块,与赵长卿起吃,凌太爷问,“现在都念什么书呢?” 赵长卿道,“如今在读《诗经》,间或念些《春秋》。” 凌太爷皱眉,“先时我不是让你读读《女四书》,怎么没念这个呢?” 赵长卿随口扯道,“因先生到时我已经念到《孟子》了,若中途停下不念四书五经,未免可惜。先生说倒不如先略略通读四书五经,反正我是女孩子,无需举业,只当学些圣人道理也好。待四书五经通读之后,再念女四书不迟。” 凌太爷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听赵长卿刚刚说在念《诗经》《春秋》,问,“莫不是四书都念完了?” 赵长卿谦虚道,“只是略通读遍而已。” “都背下来了么?” 赵长卿点头,“背下来了。” 凌太爷五十上头才中了秀才,辈子的功夫都用在了举业文章上,四书五经自不必言。虽然没能中举,那也是倒背如流的。他随口考问了赵长卿几句,叫赵长卿背诵。 赵长卿在念书上向来用功,何况只是背书,哪怕大意释言她也说的上来。 听赵长卿背的流俐,凌太爷笑道,“不想你这丫头倒有如此灵性。” 赵长卿道,“只是粗通圣人教导微言大义。” 凌太爷笑道,“你才几岁,能背下来已是难得至极。你若是个儿子,有这样的灵性,举业功名又有何难呢。”说着,话中带了几分惋惜。 赵长卿不爱听这话,只得拿贱人凌腾转移凌太爷的注意力,笑道,“听说腾表兄念书极好,如今已经换了新的班级,夫子也格外的喜欢他。” 凌太爷颇是自豪,笑,“老凌家祖上那点灵气,都生在你表兄身上了。”接着便滔滔不绝的说起凌腾如何不凡来,那口气,仿佛凌腾是天上文曲星投胎似的。 赵长卿咬着点心,有耳朵没耳朵的听着,间或给凌太爷捧场,说句“什么?”“真的啊!”“唉哟,那可太厉害了!”,直奉承的凌太爷脸泛红光,深觉找到了个小小知音。 把凌太爷哄得身心愉悦,赵长卿见火侯已到,遂天真无邪的问,“外祖父,在家时母亲常与我说,外祖父光藏书就有万卷,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果有万卷书,那得是大的屋子啊!” 赵长卿那种惊诧又仰慕的神色绝对取悦了凌太爷,凌太爷笑,“要说万卷书就有些夸大了,咱们祖上出过进士老爷的,书也有几千册。” 赵长卿继续道,“我除了在书铺子里,从来没在谁家见到过这许的藏书!外祖父,你能带我开开眼界不?” 凌太爷心情大好,笑,“这有什么,跟外祖父到书房来,外祖父带你好生看看。” 凌老太太笑,“难得你外祖父今天大方,竟舍得叫你去看他的宝贝书咧。” 凌太爷笑,“我外孙女要看,什么我都舍得。”说着就下炕穿鞋,牵着赵长卿的小手带她去了书房。 上辈子,她只是偶然来过凌家的藏书房,只是那偶尔的瞥,已经叫她仰慕到自卑。 凌家这样小小的有些落魄的书香人家,这码得整整齐齐满屋子的千卷藏书,或者在真正的富贵门第书香世家不算啥,但在凌家,真的是令人惊艳的收藏了。 赵长卿再次踏足这里,心情却极外的平静,她依旧仰望着这许的藏书,安安稳稳的踩在书房的青砖上,没有惊惶与自卑,愿意看久就看久。凌太爷指给她这些书籍的分类,经史子集各在何处。赵长卿感叹,“真是名不虚传啊。” 凌太爷笑的自豪,“这都是祖上攒下来的,是咱们凌家的根啊!” 赵长卿终于说出自己的小小私心,她问,“外祖父,你能借我本看看吗?” 凌太爷笑问,“你还要借书?” 赵长卿正色道,“我现在念的书,都是以前我爹的书了。大约明年我就能念完了,我想着,现在先从外祖父这里借本,回家认真抄了,正好明年就照着抄来的书读,就省得我母亲再花银子给我买书了。” 凌太爷揉揉她的头,忽然问道,“前天你母亲从外祖父家回去,心里可还痛快?” 赵长卿心下觉着好笑,真不知凌太爷是聪明还是笨,这样的事竟然问她个小孩子。若赵长卿真是个五岁孩子,能说什么呢? 好在,赵长卿并不是真正的五岁孩童,她歪着小脑袋道,“外祖父说的是大家凑银子给大舅舅捐差使的事吧?” 凌太爷只是想着小孩子天真,不会说谎,才问赵长卿问,不想她这般机敏,竟下子反应过来。老头儿极要脸面,顿时觉着脸上有些挂不住。赵长卿转念想,并不管老头儿脸上如何,只管道,“母亲怕外祖父心里记挂着,我来前,母亲叮嘱我了,若是外祖父心情不好,就叫我同外祖父说。若是外祖父心情不错,就不叫我跟外祖父说。” 凌太爷不禁笑,“哪里说话还要看我心情的,你只管说就是。” 赵长卿思量二,道,“母亲说了,都是家子兄弟姐妹,大舅舅是正经要谋个差使,既然大舅舅手里不便宜,家子凑凑是应有之分。母亲还说,莫叫外祖父挂心,你跟外祖母都是有年纪的人了,手里纵使有些老底子,还是留着养老的好。不管大舅舅还是二舅舅,个左手个右手,同样是外祖父的儿子,心里并没有轻重之分。外祖父也并不是看着大舅舅遭难,儿女们孝顺父母尚且来不及,哪里能叫父母再为这些琐事操心呢?”说完,赵长卿皱皱眉毛,装天真道,“大约就是这么些了,还有什么,我就记不大清了。” 凌太爷顿时感动的热泪迎眶,吸吸鼻子,“我这几个儿女,唯你母亲最懂我的心。”读书人虽笨,大事上从来不傻。凌太爷不拿银子,原因只有个,两个儿子,给了大儿子,小儿子立刻有无数要银子的由头,到时是给还是不给呢?若只给老大不给老二,岂不是要父子生分的?干脆谁都不给,老两口把银子捂得严实些,儿子们瞧着老两口手里有些个老家底,就是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也得恭敬几分呢! 这些事,凌太爷心里清楚,只是依他老秀才的面子,是断然说不出口的。偏生又想着前天女儿拿出二十五两银子,这并不是小数目,又是为的儿子的差使……凌太爷那颗秀才老心的面子发作起来,心下颇觉着对不住女儿,娘家不能帮衬倒罢了,还叫女儿为娘家的事操心。如今听赵长卿说的体贴,凌太爷如何能不感动呢。 凌太爷眼眶微湿,赵长卿实不知要说什么才好了。 好在凌太爷感动归感动,到底要面子,悄悄扭过脸抹去眼泪,很是大方的对赵长卿道,“卿丫头想借什么书,外祖父都借给你!” 赵长卿心道:这老抠!说了这半日好听的,眼泪都感动出两滴来,竟然还只是借! 不过,能借也好。 赵长卿知足长乐。 作者有话要说:原本想着口气写完的,看来是写不完这节了,明天接着写~~~~晚安,我的心肝儿们~ 第4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从凌家离开时,赵长卿借了凌太爷册《史记》,之所以说是册,是因为如《史记》这样的大部头,都是套套的论。凌太爷是个老枢,赵长卿打算的却是个长久营生,她完全不打算再自家买书,以后都靠借的才好,能省下大笔银子。于是,赵长卿并不借,怕借了老头儿心疼,下次反难开口。只借册,抄完再借就是。 当然,午饭也吃的很愉快,她说了不必丰盛,凌大太太反是不好草率,尽管只有四口人,也收拾的很有些样子。赵长卿嘴甜,凌太爷如今视她为小小知音,凌老太太本就疼外孙女,凌大太太亦不会有意扫兴,故此,餐饭极是融洽。 待赵长卿要走时,凌老太太笑着留她,“天时还早,玩儿会也无妨的。” 凌大太太亦道,“是啊,过时你舅舅与你姐妹们就回来了,你来这趟,还都没见呢。呆会儿,等他们回来,你们好生说会儿话才是。” 赵长卿笑,“我原也想玩儿会儿的,只是还得去二舅舅家,三姐姐念书要准备的东西,我也要跟三姐姐说声。不然只来跟大舅母说,不去跟三姐姐说,误了三姐姐念书也不好。” 既然赵长卿这样说,凌老太太笑,“那就去吧,你闲了只管来瞧瞧外祖父外祖母,莫成天闷头在家里念书,出来玩耍个刻半刻的亦无妨碍。”又嘱咐她路上小心。 赵长卿都应了。 凌大太太撺掇着凌四姐道去念书,无非就是不想凌三姐白占赵家便宜而已,如今见赵长卿并未厚此薄彼,看着赵长卿走了,凌大太太犹对婆婆道,“长卿这孩子,看就知道有出息,小小年纪便这样的能干。” 凌老太太心偏外孙女,笑道,“是啊。” 赵长卿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到凌二舅家时不料凌腾竟也在家。 凌二太太笑,“哟,哪阵风把咱们卿丫头吹来了,可是稀客!” 只听这不着调的话,赵长卿就怀疑,凭凌二太太这种智商是怎么生出凌腾这种儿子的。赵长卿笑道,“今天刮的是东北风,怕是东北风刮来的。” 凌腾正好从屋里出来,听这话立刻就笑了,“卿妹妹现在也会说俏皮话了。” 赵长卿福了福笑,“给二舅母请安了,腾表兄也在家,没上学吗?” 凌腾身上并未穿厚袄,笑,“中午在学里用饭,下午只有个时辰的课业,我也是刚回来。外头冷,妹妹屋里来坐吧,屋里暖和。”说着还细心的挑起棉帘子请赵长卿先进。 赵长卿很是受宠若惊了回,道声“有劳”,含笑进屋。 凌三姐也迎了出来,笑道,“莫不是妹妹等不及了,我明天就去找妹妹念书啦。”又说凌腾,“你穿件厚衣裳再出去,莫冻着。听到卿妹妹的声音,看你脚都不住了。” 凌二太太端来温水,脸上也是笑眯眯的,“我正跟你三姐姐说呢,如今买的这处院子,离你家怪远的。听说你有了自己的屋子,干脆叫你三姐姐收拾几件衣裳住过去。来你们姐妹亲近,二来也省得她冷风朔气的来回跑。”说着,摆开杯子倒了盏温水递给赵长卿,凌二太太笑问,“卿丫头,你说可好。” 嗬! 这个会算计! 凌腾皱眉道,“娘,这样不大合适,哪有叫姐姐常住姑妈家的?” 凌二太太笑,“你少嘴!你姑妈还没说不合适呢,你就来说!” 赵长卿微微笑,“舅母说的对,没什么不合适的。姑母姑母,有姑似母,母亲本就拿三姐姐当自己女儿似的,最喜欢三姐姐的伶俐。今天母亲叫我来,就是为了叫我来跟二舅母说三姐姐道念书的事的。” 赵长卿便将在凌家说的那套,又重说了遍,将要准备的东西列出的名细递给凌二太太,赵长卿笑,“我都给三姐姐想的周全了,二舅母只管照着这个单子给三姐姐准备就是。” 凌二太太柳眉微竖,不悦道,“这么说,你三姐姐到你家念书竟还是要出银子的?” 赵长卿无辜道,“不只是三姐姐出银子啊,我在自家念书样要给先生银子的。而且,我家还包先生吃住包四季衣裳,二舅母算算,如今先生只收三姐姐每月两银子,是不是格外的优容了?” 凌二太太仍是拉着个脸道,“那天你母亲可不是这样应的我!” 赵长卿似笑非笑,问,“那母亲怎么应的二舅母?” “你母亲说了,只管叫你三姐姐过去的。” 赵长卿笑,“那依二舅母的意思,莫不是叫我家给三姐姐出念书的银子?” 这样无耻的话,饶是凌二太太也不好直接说出口的。凌二太太缓缓口气,重又笑了,“不是这么说,如今你二舅舅刚分了家,锅碗瓢盆的都是重新置办的,那天还借了你大舅舅五两银子。家里实在没有余的银子了,要不这样,先叫你三姐姐去,亲姑妈的,先给侄女垫上些束休算什么,等铺子里有了收入,我立刻给你母亲送过去,还不是样的。” 赵长卿笑,“二舅母这样,倒叫我没法子给大舅母交待了。” 凌二太太立刻灵机的问,“对啊,你大舅母怎么说。” 赵长卿道,“大舅母说了,现在手里不宽裕,待大舅舅发了薪俸,再叫四妹妹过去。” 凌二太太笑着哄赵长卿,“还不都是样么。行了,你回去跟你母亲说,叫你母亲先给我掂上,我又不是不还。” 赵长卿不与这泼妇硬抬,直接祸水东引,笑道,“这个理我不大懂,腾表兄是念书人,又素来明理的,不如问问腾表兄。” 显然,分家以来凌腾成长许,他面色没有半分动容,直接道,“卿妹妹,今日天晚,你个姑娘家出来,不好留你太晚,你先回去,莫叫姑妈惦记。待我休息时,我去给你们老太太、姑妈、姑丈请安。”说完,不容凌二太太说话,起身牵着赵长卿的手送她到大门口,直看她上车,凌腾挥挥手,道,“妹妹放心,我必不令姑妈妹妹难为的。” 赵长卿点点头,并不与凌腾客气,亦不说什么虚应的话,笑,“外头冷,表兄没穿厚袄,赶紧回去吧。” 凌腾看着赵长卿的车走远,方折身回家。 凌二太太已然拿了件大袄追出来,劈头扣在儿子的脑袋上,径唠叨道,“这都快中秋了,天冷似天,我看你是不要命了!单衣就出来,万冻着如何是好!” 凌腾应景的打了个喷嚏,凌二太太直接把他拦腰抱,夹在胳吱窝里,快步回了屋里,又高声吩咐凌三姐,“赶紧去厨下,给你弟弟烧碗红糖姜汤水来,我看他是着了凉!” 凌三姐嘟嘟囔囔,“总是使唤我,娘你什么时候能买个丫环回来啊!” 凌二太太骂,“正事不顶用,只这些废话就有你了!快点去!” 凌三姐不情不愿的跑去厨下烧红糖姜丝水,凌腾裹着大袄子,叹道,“娘,你莫忙,我有话想跟你说。” 凌二太太是真心偏疼这个儿子,又最不喜欢儿子身上的酸气,递了杯温水给儿子,不耐烦的问,“你又要与我说什么!要是你姐去你姑妈家念书的事,你就莫跟我说了!这事,我已经定了的!你也不想想你姑妈么的偏心,你大舅舅捐差使用银子,你姑妈整整拿出了二十五两!”凌二太太两只手比划着,瞪圆了眼睛,脸的愤怒,道,“都是她的兄弟,她什么时候对咱家这样大方过!再没有这样偏心的小姑子!叫你姐去她家里念书怎么了!都是先生讲课,长卿个人听也是听,双耳朵听也是听!难道你姐去听耳朵还得拿银子不成!这银子还不知是到了先生兜里,还是到了你姑妈兜里呢!” 凌腾耐心的听母亲抱怨了大通,好听难听有理无理的都耐心听了,直待母亲无可抱怨了,凌腾方慢调斯理道,“母亲说姑妈没有对咱家大方过,母亲知道等闲人去学里念书,个月要少束休吗?” “像我这样的蒙童,去秀才家的蒙学,最便宜月也要两五钱银子。若是举人家的蒙学,起码要二两往上。”凌腾道,“朱家族学现在教我的先生就是举人,而咱家是两银子不用出的,中午学里还免费管顿饭。母亲素来精明,只管算算,这里外每年咱家省下少银子来。” 凌二太太高挑着眉毛,“这都是你外祖父给你安排的。” “母亲莫说这样的话,外祖父如何跟朱家有关联。都是姑丈替我去走动,赵家老太太在朱家老祖宗面前替我说了话。”凌腾喝口水,心平气和道,“初时我刚到学里,我又不姓朱,难免被学里朱家人看不起的。我因怕母亲知道了伤心,便直没有同母亲说。还是去岁,朱家老祖宗过大寿,卿妹妹带着我去给朱家老祖宗拜了寿,与她家六房嫡孙认了个面熟,说了几句话,在学里才好些了。母亲扪心自问,姑母对咱家如何?” 凌二太太顾不得说凌氏如何,只管问儿子,“莫非学里还有人欺负我儿不成!”掌拍桌角,恨声道,“是哪个不要命的小崽子!你只管跟我说,我明儿同你道去,不揍出他蛋黄来!” 凌腾淡淡道,“哪个新去的小学生不是如此呢?好在如今我都已经与同窗相熟,先生又格外看重我,母亲不必担心。” 凌二太太叮嘱儿子,“万不能受人欺负,有事只管跟娘说!” 凌腾带着丝傲气道,“我个男人,哪里要母亲为我操心。若只能受人欺负,那是我无能,活该被人欺负的。” 凌二太太听着就笑了,“你算哪个男人!”搂了儿子在怀里,心里有说不出的喜爱,“你如今年纪小,有些小子坏极了,看你小就寻觅你,咱万不能吃亏的,知道不!” 凌腾心下轻叹,点头应了,问,“我跟母亲说的事,母亲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凌二太太叹道,“你什么都好,就是这身的酸脾气,跟你祖父真是个模子刻出来的!”狠戳儿子额角记,凌二太太道,“难道你老娘是个蠢的!你个奶娃子明白的理,你老娘就不明白!” “如今你姑妈家有这样的便利,咱们去沾些可怎么了!我还是不想你姐姐沾光识得几个字,念得几句书,日后说出去也体面!”凌二太太道,“你甭门心思的偏着那卿丫头!小小年纪,也不知哪儿生来的那些心眼子!嘴里的舌头条顶别人三条,直恨不能把我顶死!” 凌腾笑,“母亲什么都明白。我姐样的心灵嘴巧,你只觉着受用,卿妹妹但凡不顺着母亲说话,就顶着您了。” 凌二太太眼角挑,带出几分厉害,道,“你姐不过是有口无心,嘴里会说,实际上没心没肺,话说不到点子上,心思也用不到点子上。这个卿丫头可是不般,先时我也给她幅乖相糊弄过去了,你只想想你姐在她身上吃了少亏吧!要不是她,咱家还分不了家呢!” 凌腾道,“既然母亲知道她厉害,何苦要招惹她。还有我姐也是,母亲别心偏着她,只管将心里细想,哪回不是她没理。” “这也不是我偏着卿妹妹,母亲比我明理,这世上,比咱家厉害的人家的是。没有别人总吃亏,光叫咱家占便宜的道理。大家在外头,总要讲个‘理’字。”凌腾温声道,“母亲拿着姐姐是个宝,那是我亲姐姐,我难道会拿着姐姐外道。同样的道理,卿妹妹也是姑妈的亲生女儿,母亲待姐姐什么心,姑妈待卿妹妹什么心。” 凌二太太冷笑,“你算了吧。我拿你们兄妹当眼珠子,你怎么知道你姑妈呢?”想都没想,便把当年的隐秘说出来,“当初,你姑妈生长卿的时候,肚子里怀的是龙凤胎。长卿本该是有个弟弟的,只是那孩子没福,生来就夭折了。” 凌腾并不知此事,惊道,“还有这种事?!” “可不是么。”凌二太太几分恶意又几分嘲弄,讥笑道,“你姑妈为那个儿子可是险些哭断了肝肠,长卿小时候也邪性,没吃过你姑妈口奶,你姑妈也嫌她嫌的厉害,直说生来就是讨债的!这是如今你姑妈又生了宁哥儿蓉姐儿,长卿也大了,懂得讨她喜欢,她方对长卿和缓了颜色。” 凌腾道,“按理,这也怪不得卿妹妹,她可知道什么呢。” 凌二太太正对赵长卿满肚子的气,恶狠狠道,“哪个不关她的事?龙凤双生,吉利的事,怎么弟弟就命短,单她这样千伶百俐的活蹦乱跳,说不得是她命硬克了她兄弟!” 凌腾皱眉,“娘,你做舅母的,可不好说这话!” 正说着,凌三姐端了热腾腾红糖姜水进来,笑道,“就在自己家里说说,看你这脸紧张的,谁还出去说了!少爷,赶紧喝吧!” 凌腾让道,“姐姐也喝。” 凌二太太笑,“你休要理她,看她那模样就知道早自己在厨房喝了溜够!” 凌三姐笑,“难道我不是娘亲生的,喝口红糖水还要娘你唠叨个没完!” 凌二太太拉她坐下,拢着女儿黑鸦鸦的头发,瞅着女儿愈发清秀的脸庞,真是越看越爱,笑,“你要喝就喝,只管端来屋里喝,我自己亲闺女,当娘的哪儿能连口糖水都舍不得!” 凌腾小口小口的喝着糖水,凌三姐指着他问,“娘,这叛徒都跟你说什么了!” 凌腾顿时口糖水呛气管了,扶着桌子咳个不停。凌二太太面给儿子顺气,面笑骂女儿,“你非得赶你弟弟喝水时说这些话!” 凌三姐伸手去给凌腾擦擦嘴,哼两声道,“肯定是这小子不叫我去姑妈家上学念书!我猜都不用猜的!” 凌腾喝口温水漱漱口,将帕子还给凌三姐,道,“不是不叫你去,是你不能这么赖着去占姑妈家的便宜。卿妹妹列的单子我也看了,文房四宝咱家还有,当初我进学时,姑妈送了我套,祖父也给我了套。我用的是祖父给的,还有姑妈送的没用,给你用就是。蒙学的书不必买,有我先时用的给你。只需娘给你买些画画用的东西,再拿两银子,备份薄礼给先生,你再去。” 凌二太太与凌三姐不愧母女,异口同声道,“那得少银子!” 凌腾摆摆手,“不只是银子的事。母亲想想,若是咱家个钱都不出,大舅母那里就交待不过去,姑妈也是万不能应的。都是侄女,本就该视同仁。” “母亲也不要打着直接把姐姐送去的主意,朱家老祖宗的生辰就在十月,去年我和姐姐跟着卿妹妹进去的,今年母亲只管去得罪姑妈,到时随便句话搪塞给咱们,不带我和姐姐,我倒是无妨,反正学里我都熟了。倒是姐姐,母亲与姐姐心都想着在宴会上认识几个有本领的人,若这回姑妈不带姐姐去,吃亏的是谁?”道理说不通,凌腾直接蛇打七寸了。 凌二太太与凌三姐果然很听的进去,过半晌,凌三姐嘴硬道,“也不定非要跟着姑妈进去,我叫鸾姐儿带我道去是样的。” 凌腾冷笑,“姐姐真是天真,那个鸾姐儿是什么人,不过是朱家三老姑太太家庶出的孙女罢了,朱家老祖宗不定知不知道她是哪根葱!姐姐想想,你是跟着卿妹妹在处好,还是跟着鸾姐儿在处好!亲姑妈亲表妹不跟,你倒去找个外人!” 凌三姐撅着嘴道,“可是,月两银子,也太了。够我买许珠花了!” “这才到哪儿。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哪样不要钱?以后用钱的地方了去。”凌腾道,“不过是姐姐意要学,娘心疼姐姐,才叫你去学的。” 要用这么些银子,凌三姐顿时没了主意,眼巴巴的看向母亲。 凌二太太也没拿定主意,要不要花大价钱叫女儿去念书。 凌腾跟着又道,“还有样,姐姐要去念书,不要住在姑妈家,只管上午去下晌回就是。” 见凌三姐要鬼叫,凌腾先发制人,“我这并不是偏着外人。姐姐想想,你是去念书,可不是为了给姑妈添堵,难道要闹的人厌狗弃,被姑妈家子嫌恶才好。” 凌三姐怒,“我就是住在亲姑妈家,能吃用什么,哪里就人厌狗弃了?” 凌腾对凌二太太道,“要是卿妹妹住到咱家人,要吃要喝要母亲养着,讨不讨母亲的嫌?这是个道理。母亲刚刚还说卿妹妹厉害,姐姐几遭寻她的不是,结果却总自己闹个没脸。若姐姐还打着拿捏她头的主意,干脆不要去,不是我说话难听,姐姐在卿妹妹身上占不到便宜!” 凌三姐已经决定不讲理了,指着凌腾道,“你干脆认赵长卿做亲妹妹去吧!” 凌腾冷笑,“你若不是我亲姐,我还懒得与你说这个!” “其实,不去姑妈家念书又有什么。”凌腾道,“母亲也听卿妹妹说了,她家的先生包吃包住月两银子,咱家也有空屋子,先生人能吃少饭呢,给姐姐另寻个先生也无妨的。还省得姐姐每天要往姑妈家跑去念书。姐姐住在姑妈家定是不妥的,别的不说,她与卿妹妹关系不好,这就不成。若她每天自己过去,租车也是笔花销,还不如单给她请个先生来的好。这样,她愿意学什么,先生给她讲什么。先生只教姐姐个,是用心。比起去姑妈家实际也不会费什么银子。少给姐姐买些花戴,什么都有了。等姐姐念了书,腹有诗书气自华,根本无需那些金玉装饰,样的讨人喜欢。” 凌二太太给儿子说的满耳朵的银子银子,想到要花自家银子,凌二太太那叫千个心疼,万个不舍。想了半天,仍是拿不定主意,索性挥袖子道,“喝了红糖水赶紧去被窝里发发汗,这事儿等你爹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第4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回家时已是傍晚十分,秋日晚霞如同流动的赤金,烧红大半个天空,竟有种奢华的璀璨。 她先去了老太太屋里,赵老太太笑,“出去了整整天,可累不累?” 赵长卿笑,“并不是很累。外祖父外祖母见了我都很高兴,只是大舅舅带着姐妹们去岳家,就没有见着。我在外祖家出来去的二舅舅家,瞧着天晚了,并没有呆。” 赵老太太自然知道今日赵长卿是去做什么的,对于凌三姐凌四姐要来家里念书之事,赵老太太只作不知,心里也并不是乐意。亲戚们亲近是好,但,也不能失了分寸。只是,这关乎媳妇娘家事,她个做婆婆的并不言罢了。赵老太太低声问,“可还顺利?” 赵长卿笑着点点头,“还算顺利。” 赵老太太心知事情算是解决了,笑道,“暂别脱大衣裳,先去你母亲屋里看看,她也惦记着你呢。”媳妇的脾气赵老太太也清楚,凌氏有些偏心娘家,不过,也不是那等会让人白占便宜的。若凌氏真的情愿侄女们来家念书,也不会叫赵长卿跑这趟了。 赵长卿便去了主院。 凌氏见女儿整整齐齐的回来,笑着唤她到跟前问长问短,“幸亏早上出门时叫你穿了大衣裳,过晌午就开始刮风,可冷不冷?”又摸摸闺女的脸和手。 赵长卿这才脱了大衣裳,笑,“我回来时也庆幸呢,裹着大衣裳点儿都不冷。要只是穿寻常的袄,肯定冷的。” 白婆子端了小碗姜丝红枣茶进来,凌氏笑,“天冷了,我叫厨下煮了些姜丝红枣茶来,去寒的,你趁热喝杯。” 赵长卿问,“可有给苏先生送份?” 凌氏笑,“这还用你惦记,自是有的。” 赵长卿喝着茶就跟凌氏学了今天的事,道,“大舅母倒还明理,我说要给束休还要买纸墨,大舅母觉着费银钱,与我说现在家里不宽裕,待大舅舅发了薪俸再叫四妹妹过来。实际就是托词,大舅母不会叫四妹妹来的。就是二舅母,把我气个好歹,我说要拿束休,她就急了。先是说怎么去亲姑妈家念书还要银子,又说母亲从未提过束休的事,后来跟我哭穷叫母亲先帮三姐姐垫上束休,等她有了银子再还给母亲。母亲想想,她怎么可能还呢?气人的是,二舅母还打了个如意算盘,她说自家房子离咱家远,立意要三姐姐收拾了衣裳过来同我道吃住道念书,母亲说说,二舅母会算计。” 凌氏听也气个好歹,拧着帕子骂道,“你二舅母早就是个三七赶集四六不懂的,只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只她个精明的!我不过平日里看着你舅舅和孩子们的面子上给她些个脸面,她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又问,“你是怎么回的她?” 赵长卿道,“我就说,我自己念书也得花银子,是不是二舅母打算叫咱家替三表姐出念书的银子?她脸皮再厚,也不好应啊。只味搪塞我,正好腾表兄在,我就说腾表兄明理识理,请腾表兄评评理。腾表兄叫我先回家来,他必不令咱家为难。” 凌氏缓口气道,“你二舅舅家也就这么个明理的,只是你腾表兄年纪小,如何能做得了你二舅母的主?”到底不放心。 碗姜丝红枣茶喝光,赵长卿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脸上晕出淡淡粉色,笑道,“母亲只管放心,二舅舅家,谁也做不了腾表兄的主。当初两家分家时二舅母闹的鸡飞狗跳,腾表兄在井边坐她就怕死了,还不是痛痛快快的分了家。母亲放心吧,腾表兄文武双全,端的是人才。” 凌氏给女儿这话逗乐,眼睛弯就笑了,道,“难道还能指望着你腾表兄去跳井,那是他小孩子不懂事,可不能助长他这样。罢了,你二舅母本就是个浑人,你才几岁,与她打交道也难。她真敢把你三表姐送来,我非给她个好看不可!”凌二太太打得如意算盘,说到底,凌氏也不是面人儿。 见凌氏自有主意,赵长卿也就不再说。凌氏这才问,“你外公外婆可好?” “外公外婆见我去了很高兴,外公还借我书看呢。” 凌氏笑,“哟,你可真行。你外公拿着他那屋子书做命根子,等闲人都不给看眼的,不要说借了。你能借出来,可见你外公疼你。” 赵长卿道,“那么大屋子书,不给人看白白放着岂不可惜。外祖父问我那天母亲回家来心里可有不痛快,我替母亲说了很话安慰外祖父,外祖父感动极了。”赵长卿现在从不会放过跟凌氏卖好的机会,她早已明白,这世上,什么都是靠经营的。做了好事,千万不能不叫人知道。无名英雄什么的,其实就是傻瓜的意思。 凌氏面听赵长卿说,面搂着她笑,“唉哟,我的乖乖,莫不是投胎时嘴里吃了蜜,怎么这般会说话。” 赵长卿得意道,“外祖父直说母亲贴心呢。” 凌氏笑,“本就是应该的,你外祖父外祖母年纪大了,为人子女,本就该体谅父母。” 赵长卿见赵长宁炕上爬来爬去爬过来找她,伸手接住赵长宁,逗他,“宁哥儿宁哥儿,想姐姐没?” 赵长宁就开始呜哩哇啪的说些神人听不懂的话,赵长卿亲亲他,赵长宁咯咯直笑。 凌氏瞧着儿女伴膝,越发欢喜,抱过畔坐着的赵蓉,对赵长卿道,“你只爱逗宁哥儿,从不抱你妹妹,过来抱抱她。” 赵长卿扫眼赵蓉道,“母亲,你也少抱蓉姐儿才好。你看宁哥儿爬的欢实,腿上也有劲儿。蓉姐儿总是呆坐,也不说爬爬,这样腿上怎么有劲儿,以后怎么能学会走路呢。” 凌氏并不以为意,道,“小女孩儿是文静的。” “还是叫她爬爬好。”赵长卿只手扶着赵长宁,赵长宁就能稳稳的着,道,“母亲,你扶扶蓉姐儿,看她可不得起来?” 赵蓉乍然重生,脑袋里七七八八都是各类宏伟计划,哪里会着重于这些爬行小事?再说,她自来就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心里觉着若如赵长宁这般懵懂孩童非哭就闹到处乱爬,反觉丢脸,故此,文静过了头。 凌氏扶着赵蓉,果然见她不起来。 赵长卿掐掐赵蓉的小腿道,“她腿上点劲儿都没有,当然就不住了。再这么着,说不得腿就抽抽回去,以后都走不得路了。” 凌氏吓跳,忙道,“莫胡说!孩子走路也分个早晚,以后叫蓉姐儿爬爬,腿上也就有劲儿了。” 赵长卿笑,“哪里还要等以后,母亲现在就得叫她爬了。她跟宁哥儿是龙凤胎,看咱们宁哥儿精神威风哪。蓉姐儿跟不上宁哥儿半,是不是,宁哥儿宁哥儿——” 赵长宁咯咯笑着扑姐姐。 凌氏再瞧眼被吓的不轻的赵蓉,心下深觉赵长卿说的有道理,也不抱赵蓉了,把她趴趴的放在炕上,凌氏往赵蓉屁股上拍巴掌,道,“蓉姐儿,快跑——” 赵蓉心下觉着有些屈辱,又很担心赵长卿说的腿上没劲儿以后不会走路的话,时发呆,屁股上又挨了下重的,当然,隔着尿布也不算疼,只是,屈辱的感觉强烈了。凌氏的语气严厉了些,拍打着她屁股道,“你倒是爬爬——” 赵蓉口气赌上来,还死都不爬了。赵长卿咯咯直笑,“母亲,蓉姐儿还没爬,你倒先把她屁股打肿了!” 竟然给赵长卿这般嘲笑,赵蓉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凌氏道,“就是打肿她屁股,也得叫她学着爬了!万真像你说的,总是不走路,腿抽抽了,这可是辈子大事!” 正说着话,赵勇回来了。凌氏连忙叫白婆子抱了赵蓉到隔间儿去,还千万叮嘱,“没事叫蓉姐儿爬爬,莫叫她犯懒。” 待将赵蓉抱出去,赵勇方进屋,笑道,“在院门口就听到长卿笑了,什么事这样高兴?” 赵长卿笑,“爹爹,你看宁哥儿能稳了。”赵长卿只举起来扶着赵长宁,赵长宁就能稳稳扶着姐姐的手着。当然,只能小会儿。 赵勇笑着过去抱抱儿子,掂了掂道,“这小子可是又沉了!等年根子底下满了周,说不定就会走了呢。” 凌氏服侍着丈夫换衣裳,叹道,“宁哥儿腿巧,就是蓉姐儿,现在还不会呢。平日里就知道坐着,呆乎乎的,点小孩子的活泼劲儿都没有。长卿小时候淘气的了不得,叫人操心,如今这个呆呆的,才是叫人担心,还不如淘气的呢。” 赵长卿笑,“母亲,你没听说过么,淘小子出好,淘丫头出巧,小时候淘气是好事。”当然,她小时候不只是淘气可以形容,刚开始那两年,她简直见不得凌氏,后来才慢慢平复了。 凌氏给丈夫理理衣领,笑,“反正什么都是你有理。” 赵勇笑,“叫蓉姐儿爬爬就行了,别总叫她坐着,小孩子的确是要动的。”说着家四口去给老太太请安。 因为有父女年不能见面的话,这种时刻,向来没有赵蓉的份儿的。 赵蓉沉默片刻,现在的赵长卿绝不是上辈子自己那个沉默懦弱无是处的姐姐,真是不知被什么孤魂野鬼上了身啊! 趁白婆子出去的功夫,赵蓉俐落的翻个身,忍着屈辱,四肢着地的疯狂爬行起来,她就不信,凭她的智慧,难道会输给个笨小子吗?她得赶快学会走路才是! 第二日,白婆子笑着与凌氏回禀,“咱们二姑娘常悄悄个人学着爬啊,昨天我故意偷偷躺出去,在外头偷瞧她。我刚出去没久,二姑娘爬的可欢了。真跟懂事似的。” 凌氏笑,“小孩子就是古怪。”拍赵蓉屁股下子,“蓉姐儿,快爬——” 赵蓉依旧不乐意爬,赵长卿笑,“母亲,不如会儿叫白嬷嬷把蓉姐儿放在隔间儿里,咱们悄悄去看她爬。” 真是馊到不能再馊的主意了,为了不沦为众人的笑话,赵蓉只好爬了两下。 凌氏鼓励地又去拍她屁股,“这就对了,再爬会儿。” 赵蓉只好在炕上爬个不停。 赵长卿咯咯直笑,还面甩手拍巴掌,“蓉姐儿爬的好!爬的好!” 赵蓉屈辱地:佛祖啊!你怎么还不把这孽障收回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实在有些不大舒服,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4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临近中秋,各种交际纷至沓来。 赵长卿记得,上辈子赵蓉总会与凌氏撒娇抱怨,“总是要出去,我都累了,娘亲,我能不去吗?”语调带着浓浓的娇宠与无奈的自得,那是种无法形容的优越。 这辈子,赵长卿却是很珍惜出门交际的机会,她半点不觉得累,相反,总是兴致勃勃。因为她常出门,凌氏对她半点不小气,家里的铺子夏卖绸缎冬卖裘皮,在凌氏的刻意打扮下,赵长卿总能有几身鲜亮的裙裳。她上辈子本就常给人做针线,颜色搭配衣裳穿戴自有心得,如今又有苏先生指点于她,故此,哪怕料子寻常,赵长卿也总能打扮的漂亮可人。 朱老太太笑,“卿丫头越发可人了。”长辈喜欢圆润可爱的晚辈,何况赵长卿是常来的。 赵长卿笑道,“今天我这身是准备中秋穿的新衣裳,特地穿来给老祖宗看看,也提前给老祖宗贺中秋了。”说着又行了礼。 朱老太太看她举止比以往加有些模样,话也说的叫人喜欢,不禁笑道,“越发长进了。”招呼她上前来。今天赵长卿并没有梳包包头,她头发渐渐了,勉强梳了个双平髻,髻上各簪簇小小的大红色绢花,后面的散发编成两根小辫子拢到颈前,辫子梢也绑着小绢花,眉间点了胭脂,颈上挂着金项圈,又穿着大红衣裳,瞧着甭提喜庆。 朱老太太笑问,“听说你前些天请客了?” 赵长卿笑,“因为我年纪渐大了,母亲另收拾了屋子叫我自己住,如今我也有自己的屋子,就想请朋友姐妹们过去玩耍。以往我年纪小,总是去朋友家作客,从没有回请过,幸而她们见我年小,不与我计较,不然,岂不落个小抠的名声么。” 朱老太太听得笑,“你大了,是该学着跟小姐妹们交际了。跟我说说,都准备了些什么?”竟细细问起赵长卿来。 赵长卿便五十的说了,连去南香园买的哪几样果子,当天喝的什么茶水,摆的什么样的鲜果,午饭几样凉碟几样热菜,最后她又送了什么东西,件件清楚明白。 朱老太太颌首,对赵老太太道,“这丫头你教养的好啊。” 赵老太太笑,“卿丫头第次请朋友来家里玩儿,她眼瞅着就要大了,这些大都是她自己先想的,若哪里不周全,我与她母亲再提点她二,也是叫她学着理些小事的意思。” 朱老太太亦是大户人家出身,里面的好处自然闻便知,笑,“家中女孩儿,极应这般教导。”又对赵长卿道,“那天你铃姐姐她们不得闲,就没过去,你莫怪她们。” 赵长卿笑,“这有何妨,我每月都会来给老祖宗请安,与铃姐姐曦妹妹蝉妹妹是常见的。姐妹们有事,下次起玩就是。”又问,“老祖宗,今天怎么不见姐妹们呢?” 朱老太太笑,“她们跟着你大婶子去外祖家了。”显然,临近中秋,朱家应酬交际,这个时候忙的不仅仅是大人。 不时,侍女捧来三小盅糖蒸酥酪。 边城人们常食牛羊奶,朱老太太笑,“如今天寒,我就叫她们做些热食来吃,你们都尝尝,这是新挤的牛乳来蒸的,用杏仁去过腥味,味儿还不错。” 揭开细薄的碗盖,巴掌大的青花瓷碗里静栖着凝如脂膏的酥酪,只看卖相便有说不出的细腻精致,赵长卿在家也会吃糖蒸酥酪,卖相不及朱家的半。侍女捧上前,浓浓的*甜味与白色的热气并逸出,赵长卿道过谢接了,她如今跟苏先生学的极有礼仪,吃起东西的姿态随适且漂亮,不会有勺碗相击之声。赵长卿自来胃口好,转眼碗糖蒸酥酪便全都下肚,赵长卿拈着小帕子稍稍擦下嘴角。 朱老太太喜她香甜可爱的吃相,也用了几口,笑问,“好吃吗?” 赵长卿点头,“很好吃。” 朱老太太吩咐侍女,“再给长卿端碗来。” 赵长卿笑,“老祖宗,这碗已经够了,过犹不及,再吃就会觉着撑。”她跟苏先生学了许规矩礼仪,不过,苏先生也告知她,“规矩礼仪学来是为了让你看起来加可爱优雅,而非叫你矫柔造作,天性自然比任何规矩礼仪都重要。”,故此,赵长卿懂得礼仪,却又不被礼仪所束缚,看上去颇是落落大方。 朱老太太笑,“那便罢了,等你下次来,我再叫厨下蒸酥酪给你吃。” 赵长卿笑应。 袁氏与朱家姐妹不在,赵老太太与朱老太太说起话来格外反格外自在,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琐事,中午用过饭,赵老太太带着赵长卿告辞。 回家,凌氏便告诉赵长卿,“李姑娘来了,你到苏先生那里瞧瞧去。”有位与丈夫顶头上官相熟的先生,凌氏越发觉着苏先生请的好。 赵长卿问,“李姐姐是来找苏先生的吗?” 凌氏笑,“过午就来了,你尚未回家,我与她说了几句话,她便去苏先生院里了。咱们是主人家,你既然回来,就去说几句话。” 赵长卿点头便去了。 李明珠向来是爽快跳脱的脾气,等闲安坐不住的,此时竟坐在畔看苏先生缝制衣衫。赵家包苏先生母子的四季衣裳,苏先生自有手艺,并不需主家给成衣,直接拿来料子,她与苏白的衣衫都是自己缝就。 苏先生见到赵长卿就笑了,看她衣裳还是晨间出门时那套,笑道,“这是刚回来。” 赵长卿笑,“听母亲说李姐姐来了,我过来看看。”又与李明珠打招呼。 李明珠笑着拉她到炕上坐,“妹妹这出门的行头可真好看。你眉间点这么个大红点,真跟年画儿上的娃娃似的。” 赵长卿眨眨眼,“年画儿上的娃娃难道有我这样的美貌?” 李明珠哈哈大笑,苏先生端来盏温水给赵长卿喝,捎带看向李明珠,无奈道,“你看长卿会打扮,明珠,你已经八岁了,也该学着梳妆穿衣。” 李明珠常年把头发梳成巾帼髻,髻边寥寥的簪几朵珠花,耳际垂下珠坠,不论颜色还是样式,完全不搭。她本人论相貌只是清秀,又不注意妆扮,故此平凡的如同路人甲。李明珠不以为意,懒懒道,“人各有志,这个点意思都没有。” “什么有意思?” 李明珠笑,“前几天我与楚姐姐出去打猎,虽然我什么都没猎到,就觉着很有意思。” 苏先生摸摸她的头,“男人挽弓引箭,女人相夫教子,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生活。你与别人不样,以后会很辛苦。” 李明珠惆怅,“表姑,我就是与别人样,也会很辛苦。我没见过不辛苦的人,我现在就很辛苦。”她眼神闪,露出几抹慧黠,凑到苏先生面前道,“表姑,你要不要让我少辛苦些?” 苏先生含笑给她拨正髻边珠花,温柔的语调带着淡淡的果决之意,“明珠,你最亲近的人是谁?不是我,而是你父亲、母亲、同胞的兄弟姐妹。相较之下,我只是个外人,永远不要为个外人伤害亲人的心。” 李明珠抿紧唇线,这让她清秀的脸上有种郑重的神色,李明珠道,“我从未把你视为外人。” 苏先生笑,“我知道。但,家事不是你这样先斩后奏的。你应该先试着跟父母商量,而不是率性而为。你已经长大了,知道人情世故。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你有空来看看我,就够了。” 李明珠叹口气,恳切道,“我不是率性而为,我是真心倾慕你的人品。我始终觉着,我的家人慢怠于你,将是我家人最大的损失。” 赵长卿暗叹,她从不知道李明珠这样会说话。 苏先生笑,“明珠,天下事,随缘即可。” 李明珠惋叹,“我总觉着,事在人为。” 苏先生不再说话,只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赵长卿与她相处日久,立刻读懂苏先生的意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可强求。 李明珠最终没能说服苏先生,实际上赵长卿觉着,不要说个李明珠,就是八个李明珠加起来,想要说动苏先生都是妄想。苏先生是那种看起来非常温和,其实异常有主见的人,要改变她的主张,难于上青天。 这让李明珠告辞时都有些郁郁,赵长卿送她出门,李明珠小声抱怨,“你也不帮我说话。” 赵长卿喊冤,“李姐姐,我现在连你们要说什么还没闹明白,要怎么帮你说话啊。” 李明珠挑眉道,“哪里还用知道前因后果,你只要跟表姑说,家人啊,不要生分,也就够了。” 赵长卿笑,“我以为这些话李姐姐已经说过了呢。” 李明珠噎,顿时也笑了,捏捏她的小胖手,恢复往日自信从容,“你这家伙,越来越会说话了。我就先走了,卿妹妹,以后我再来找你玩儿。” 赵长卿送她到门口,看她上车,直至马车走远,方折身回去。 苏先生见赵长卿回来,叹道,“明珠实不负她的名字。” 赵长卿心道,莫不是李姐姐拍先生马屁的原因,看来好话人人爱听,以后她也得拍先生马屁才好。 苏先生给赵长卿的表情气笑,道,“你早该拍我马屁,叫我身心舒泰后,自然有你的好处。” 赵长卿“咦”了声,厚着脸皮问,“先生,你怎么看出我在想什么的?” 苏先生摸摸她的头,意态悲悯,“长卿,这就是聪明与笨蛋的区别。” 赵长卿叹,“真是打击死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依旧浑身难受,裹着棉被躺整天,只有,不要嫌弃~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4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自朱家回来后,中秋节走礼暂告段落,赵长卿便恢复了每天上课的日常生活。 未料,凌二舅家到访,还送来了中秋礼。 给赵老太太问过安后,行人去了凌氏的主院儿,凌二太太笑声高亢,“妹妹莫嫌弃简薄,咱们头年分家出来,就是些土物吃食。” 凌氏笑,“二嫂说哪里话,本就不是外人,二嫂若是日子紧巴还非要弄什么中秋礼,就是将我视为外人,我心里怎能好受?莫非没礼走动,咱们就不是亲的了?二嫂如此见外,这东西我万不能收的。”凌氏从来不好惹,甭看凌二太太阴阳怪气惯了的,凌氏身为小姑子,向来不惯她这些臭毛病,当下就要凌二太太把东西抬回去。 凌二太太咽下口气,笑道,“我也不会说话,倒叫妹妹心。家里哪至于此,这不是分家后我头遭料理这些琐碎,生怕有失了轻重之处,妹妹别怪我就是。”那天赵长卿去了,凌二太太给儿子劝了好半日,也分了个好歹轻重出来。尤其这中秋将近,自赵长卿走后,赵家再没人去过,也根本没有跟他家走中秋礼的意思。凌二太太心里也怪没底的,她到底与凌氏姑嫂几年,也知道些小姑子的脾气,恼怒起来并不是好相与的,真惹急了凌氏,她也捞不着好。于是,此方主动给赵家凌了中秋礼来。 凌氏此方笑了,“二哥二嫂不寒我家门第简陋,还记着我这个妹妹,我就高兴。” 凌二太太笑,“我倒是想天天来,只怕妹妹烦呢。” 凌氏懒得搭凌二太太的话,她瞧着凌腾身整齐的宝蓝色绸面夹袍,腰间束着寸宽的皂色腰带,腰下是皂色的小靴子,小小年纪便有模有样,很是讨人喜欢。凌氏笑问,“腾哥儿今天休息吗?我听你卿妹妹说你如今换了新夫子授课,去了好的班里念书,功课可还好?觉着难不难?” 凌腾点头,“因侄儿先时学了些蒙学,先生考较之后就让侄儿到夏班念书。如今功课尚浅,侄儿倒还游刃有余。” 凌氏笑,“那就好。”又问,“去看过你祖父没?” 凌腾道,“侄儿时常去,祖父会留我做功课。我有不明白的地方,祖父会给我讲解。”凌二舅家也是奇景,夫妻两个与凌大舅家简直是水火不相融的兆头,凌腾却是照常与大伯家来往。 “真是好孩子,你祖父最疼你,有空就去瞧瞧老人家,他心里惦记着你呢。”凌氏道。 凌腾乖巧的应了。 凌三姐见赵长卿扶着赵长宁玩儿,不禁问,“姑妈,怎么不见蓉姐儿呢?” 凌氏笑,“蓉姐儿在隔间儿。” 凌三姐道,“那我去瞧瞧她。”又问,“阿腾,你要不要跟我起去看蓉姐儿。” 赵长卿道,“蓉姐儿现在不能见外姓男子,表姐去吧,会儿咱们到我屋里玩儿。” 凌二太太来赵家的时候不,并不知其缘故,忙问是何究竟。 赵长卿笑,“我母亲在生蓉姐儿前,大年三十晚上做了个梦,梦到好池芙蓉花,开的漂亮极了。蓉姐儿生下来身上便带着芙蓉花的胎记,可见并非寻常孩童。后来,我跟我爹爹去平安寺给蓉姐儿算卦,连平安寺的高僧都说蓉姐儿有些来历,不能等闲视之。这周岁之前不能见外姓男子的话,也是大师说的,谁知道是什么缘故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吧。” 凌二太太感叹,“原来蓉姐儿竟有这样奇异的来历。” 凌氏很满意赵长卿说的这套话,笑,“约摸是赶得巧了吧。不过,大师都说了,总要遵守的。” “是这个道理。”凌氏为人泼辣,却很信神佛之道,“平安寺的香火最灵,我每年都要带着他们姐弟去烧香,他们每年便平平安安的。” 赵长卿很乐意在凌家母子面前说赵蓉的好话,若赵蓉今世依旧有意,成全赵蓉又有何不可?所谓吾之蜜糖彼之砒霜,凌家在赵长卿看来是大火坑,或者于赵蓉说则是蜜坑说不定。何况,上辈子凌腾与赵蓉何等欣赏爱慕……如今看来,赵长卿真心觉着,他们的确是最为般配的,从相貌到人品皆是如此。 赵长卿是真的放下了,苏先生令她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让她明白,只要她认真学习过日子,她从来不比赵蓉差。 她只是,上辈子,从来没有学习的机会罢了。 从为人处事到念书习字皆是如此。 从来没个人指导她。 因为无所有,所以才那样羡慕拥有切的赵蓉吧。 真可惜,就那样混混沌沌委委屈屈的辈子。 时,凌三姐出来,眉飞色舞道,“姑妈、娘,蓉妹妹可听话了,直对我笑。她长的比卿妹妹还要好看。”这话绝对是故意打击赵长卿来着。 赵长卿却不以为意,笑,“蓉姐儿的确漂亮,以后肯定是个小美人儿。”还安慰凌腾二,“腾表兄也莫急,待年初三来拜年,就能见着我们家的小美人儿了。” 凌腾给她打趣的乐,笑道,“我不信还有女孩子比卿妹妹漂亮。” “长江后浪推前浪,山比山高。”赵长卿对凌腾眨眨眼,“腾表兄见蓉姐儿,必然喜欢她。” 凌腾笑,“都是妹妹,我都喜欢。不过,我喜欢卿妹妹。” 贱人,怪道上辈子赵蓉对他死心塌地哪!赵长卿已可想像凌腾曾经对赵蓉如何蜜语甜言,她只是笑,“二舅母平日里常说我会说话,瞧瞧腾表兄的嘴就知道人外有人了。” 凌三姐心下不满,暗道:阿腾会说个屁的话哟,见着赵长卿便笑的如同傻茄子般,从来都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凌氏和凌二太太已被孩子们逗的笑容满面,凌氏笑对赵长卿道,“把宁哥儿给我,你刚搬了新屋子,带你表姐表哥过去看看吧。他们还没见过你的新屋子呢。” 凌三姐很羡慕赵长卿的屋子。 赵家是大三进院儿,赵长卿人独占两间,她在家只有间。 而且,赵长卿这屋子收拾的也比她的好。虽然家俱也都是老榆木的,时也说不上哪里好来,但,凌三姐儿就是觉着这屋子比她的好看,花木都有所不同,似乎连赵长卿窗外那株叶子将将落尽的老桃树也格外精神似的。 柳儿端来茶果,凌三果拿了块绿豆糕,咬口道,“妹妹家的绿豆糕怪好吃的,里面有牛乳的味道,莫不是加了牛乳?” 赵长卿笑,“有喝剩的牛乳,就让厨下试着做了做,表姐喜欢就好。”赵长宁赵蓉年纪渐长,凌氏母乳不够,于是每天买外面的牛乳煮了粥喂食,免得两人挨饭。赵长卿也跟着沾光有口福。 凌腾先递了块杏仁饼给赵长卿,自己也拿了杏仁饼吃,笑道,“妹妹也养了月季花。” 赵长卿道,“先生送我的,这花好养活,两三天浇回水,花期又长,花朵艳丽,香味浓郁,用来薰屋子最好不过。” 凌腾瞧着赵长卿榻旁的小盆半含苞的红色月季,笑,“是啊,妹妹这花打理的好,至今还有花苞,尚能再开茬,我屋里的月季只剩下花枝叶片,得等明年再开了。” 凌三姐道,“卿妹妹,我家里也请了先生。”尽管极力克制,凌三姐言语间亦有几分克制不住的炫耀。 赵长卿笑,“恭喜三姐姐了。”凌三姐请不请先生与她有何相干,只要她不要来她家聒噪着道念书就好。 不待赵长卿问,凌三姐便道,“是以前辛家的少奶奶,辛家,卿妹妹知道不?唉,说起来他家也是书香门第,辛家少爷的祖父就是进士老爷,不想这辛家少爷实在败家,父祖过逝后没几年便将家业败的精光,自己也病死了。辛少奶奶膝下无子,又立意守节,便出来寻个营生。跟卿妹妹家的先生样,也是月两银子,包吃住就好,并不需四季衣裳。” 赵长卿只得给凌三姐捧场,“那实在再好不过,表姐寻来的先生加实惠。” “我说也是。就是念书真的很贵啊。”凌三姐惆怅,“琴棋书画什么的,样样都价钱不斐,幸而祖父那里有琴有棋,肯借与我用。只是画画的颜料买来,也足足用了两银子。这中秋节的新衣都没了。” 赵长卿心下好笑,道破凌三姐的用意,“表姐怎么还不识便宜?我要知道外祖父有琴,早去借来了使,哪里还轮得到表姐呢?张琴,外头最便宜也要十几两吧。现在倒为这两银子颜料唉声叹气。” 见赵长卿这样说,凌三姐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笑,“没新衣穿,当然伤心了。哪个像妹妹,总有新衣裙。” 赵长卿只得道,“我也只是出门见客的那几身,谁在家里还要穿的金壁辉煌来着。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旧衣裙。” 凌三姐笑,“其实还是阿腾想来的主意,不然,凭我的面子,哪里能从祖父那里借出东西来呢?” 凌腾实在给他姐这种低级的炫耀闹的无语,翻着本棋谱笑问,“卿妹妹也在学围棋了吗?”吃过点心喝过茶,凌腾擦净手去瞧赵长卿架子上的书。 赵长卿笑,“刚刚学,还不大会。” 凌三姐立刻来了兴致,“我也是刚学,卿妹妹,要不咱们下棋吧?”刚学棋的人总是棋瘾非常大,赵长卿常被苏先生杀的片甲不留,掩面逃跑。 赵长卿对凌三没啥兴致,道,“我下的不好。” 凌三姐则兴致浓,“我还不样,别磨唧了,来,卿妹妹,咱们下着玩儿。” 赵长卿心下动,笑道,“那表姐让着我些啊,起码别叫我输得太难看。” 凌三姐简直喜上眉梢,“知道知道,我什么时候不让你了。”张罗着叫柳儿去拿棋子棋枰。 赵长卿为了省钱,买的是最便宜的陶瓷的围棋子,不过五十个大钱,店家连带着送张画着棋盘的厚实的牛皮纸,所以,赵长卿连棋枰都省了。直接铺开棋盘,两人猜子之后开始下棋。 赵长卿的确棋技拙劣,三盘中总会输上两盘,凌三姐输输赢赢,而且是输少赢,心下好不过瘾。不时便道,“总是这样下输赢,没个彩头不好。” 赵长卿道,“还要什么彩头,表姐不如叫我白送你的好?” 凌三姐道,“如何说是白送,难道你没赢过?”说着摘下头上珠花,道,“妹妹也拿件做彩头,只当玩乐。” 赵长卿只肯摘下簇小绢花,再三道,“贵的东西我可舍不得,表姐也拿你头上的绢花做彩头便可,珠花贵重,表姐且拿回去。” 凌腾亦道,“姐,卿妹妹说的是这个理,只是玩笑而已。” 凌三姐只得换了绢花与赵长卿赌,嘀咕道,“再没见过你们这等小气之人。”因为有彩头,凌三姐是拿出十二分的手段来,赵长卿也格外注意,结果,依旧是凌三姐赢了这局,赵长卿的绢花归了凌三姐。 赵长卿便道,“好了好了,表姐赢了我的花儿,就算了吧。” “不成不成,我来你这里做客,你怎好不叫我尽兴。”凌三姐眉开眼笑,“妹妹梳的双平髻,不是还有簇绢花,来,我们接着玩儿。” 赵长卿显得不是很乐意,无奈凌三姐屡屡催促,只好再接着赌。很不幸,赵长卿又输了局。两簇小绢花儿都归了凌三姐。 凌三姐兴致浓,急催赵长卿用腕上的小金镯下注,赵长卿摸着胖乎乎雪雪白莲藕样的手腕道,“我手上的镯子可是金的,如何舍得?”拽下对珍珠耳坠,凌三姐把自己赢来的小绢花儿连自己头上的绢花儿作注。 赵长卿手气不错,把翻盘。 赵长卿连忙将珍珠坠子挂回耳朵上,拍拍胸脯,庆幸而笑,“可是紧张死我了,幸而祖宗保佑。行了,表姐,这就罢手吧。” 凌三姐输了花儿,如何肯罢手。 赵长卿只得奉陪,凌三姐再把精巧的珠花儿押上。 待到中午用饭时,凌三姐将幅金镯子,只金项圈儿,只珠花,枝绢花,总归是身上首饰尽输了赵长卿,直输的凌三姐面无血色,两眼泛红。 听到丫环叫吃饭,凌三姐浑身哆嗦,惨白着脸,六神无主的看向赵长卿凌腾两个,“娘看到我身上没了东西,可怎么办?” 凌腾半分不同情他姐,他早劝了少回叫凌三姐罢手。可是,凌三姐赢了还想再赢,输了要翻盘,合该有些劫数,遂道,“照实说就是,反正是输给卿妹妹,又不是外人家。”赵长卿不见得真会要凌三姐这些首饰,凌三姐却实在欠些教训。 凌三姐额上冷汗都冒出来了,她家里父严母严,要是叫娘知道她输了赵长卿这么些东西,还不得棍子打死她。凌三姐可怜巴巴的看向赵长卿,“卿妹妹,卿妹妹,你可得救救我。” 赵长卿笑,“不如表姐写张欠条,我暂可将这些东西还给表姐,再不叫腾表兄露出风声,二舅母如何能知此事。这些银子,表姐只管慢慢还,月还我个三五百钱什么的,过不了几年也能还得清。” 凌三姐只求暂时过关,再没有不应的,不加思量便道,“妹妹只管写来。”要回东西,她自此不来赵家,看赵长卿如何追债。 赵长卿遂铺开白纸,写了份欠条,欠条十分明了: 凌氏三姐于昭仁帝十年八月初三输赵氏长卿金镯双,金项圈儿个,珠花枚,绢花朵,共计纹银三十两,慈有其兄凌腾为证。 赵长卿取了胭脂盒子叫他们姐弟按下手印,签下姓名方罢。 待凌三姐对镜理妆完毕,赵长卿将欠条放在怀里,便行人高高兴兴的去了主院吃饭。 当然,高兴的只有赵长卿与凌腾,凌三姐垂头丧气,惴惴不安,如同被霜打的蔫茄子,再没有先时的趾高气昂。 用过饭,凌三姐神思不属的陪着凌氏坐了些许时侯,凌二太太便带着她们姐弟告辞,赵长卿道,“母亲在屋里瞧着宁哥儿吧,我去送二舅母和表姐表兄样的。” 凌氏笑,“好,那你就送你舅母表姐表兄程。”又对凌三姐与凌腾道,“闲了只管来找卿丫头玩儿。” 二人极有礼数的道了扰,随母亲告辞。 赵长卿送母子女三人到门口,忽然道,“舅母,我还有些悄悄话想对表姐说。” 凌二太太笑,“你们两个真是的,刚刚大半日莫非还有没说完的话?去吧,越发古怪了,还悄悄话。” 凌二太太完全没有读懂女儿眼中的不情愿之意,赵长卿已将凌三姐拉至门房里,笑眯眯打量凌三姐片刻,直看得凌三姐浑身的不自在,赵长卿方轻声道,“表姐,你莫打了欠债不还的主意。知道你家先生的男人是怎么死的吗?就是欠债不还被追债的给打死的。表姐若是打着欠债不还自此不露面的念头,我劝你还是暂且收了去吧。城中有地痞,只要把收来的债务给他们五成,他们便情愿替主家出面讨债。我倒不是稀罕这三十两银子,但是,要是被人当猴子戏耍,我可什么都干的出来。” 赵长卿陡然发狠,凌三姐本就心下恍惚,硬是给赵长卿吓的机伶,连忙低声道,“我又没说不还,你总要给我宽裕些时候,三十两,你现在就是卖了我我也拿不出啊。” 赵长卿甜美的微笑落在凌三姐眼中却恐惧如同恶魔,赵长卿握住凌三姐冰凉的手,轻声道,“我只是告诉表姐我的脾气罢了,表姐莫辜负我的信任哪。”说着就送凌三姐出去上车。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4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中秋节时,赵家虽人口不,倒也热热闹闹,家子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吃月饼,赏月亮。赵长卿还拿着小笛子给大家吹了段新学的曲子。 这是老赵家第个通音律的孩子啊,赵勇心怀大慰,拊掌笑道,“咱们丫头就是灵光,这才学了几日,就会吹笛子了。”虽然赵勇不大会欣赏,不过听着笛声欢快,又是大节下,家子团聚,他也觉着很好听。 凌氏笑,“也是苏先生教的好。”自从苏先生执教赵府,赵长卿知道交际朋友不说,以往的小牛脾气也渐渐改了,加体贴父母,如今又学会了吹笛子,总而言之,凌氏对苏先生满意的了不得。 赵勇笑,“可有给先生送些月饼果子过去?” “哪里还用你惦记。”凌氏笑,“长卿早送过去了。”原本她是想邀苏先生母子并来赏月的,苏先生自言寡居之人,婉言相拒,凌氏便未曾勉强,只是让赵长卿将月饼点心时令瓜果各备份给他们母子送去。 赵长卿把小笛子别在腰间,坐回椅中,道,“先生还说等明年天气暖了教我跳舞来着,爹爹,等我学会了跳给爹爹看,好不好?” 赵勇自是满口应好的。 凌氏笑,“你也跟着苏先生学学作诗,我看别人家姑娘喜欢开个诗会啥的。等你会了,也能去凑个热闹。” “母亲说的简单,作诗可不是两天能学会的,现在苏先生叫我每天背首,先背上几百首诗在肚子里,她再教我。”赵长卿拿了块西瓜吃,“就是学会了,也成不了诗人。且得慢慢练呢。” 凌氏笑,“你们小姑娘家闹着玩儿罢了,你要成了诗人,我就诗人的母亲,也跟着沾沾光。” 赵长卿哈哈大笑,道,“母亲是诗人母亲,爹爹就是诗人爹爹,祖母是诗人祖母,家子都成诗人了。” 赵长卿说的家人都笑起来,连赵长宁还不懂事的小家伙见别人笑,他也跟着咧开没牙的嘴咯咯笑着凑趣。赵长卿捏捏他的胖脸,笑,“你听得懂么,就傻笑。”赵长宁以为姐姐在跟他玩,于是笑的欢。 赵老太太笑,“宁哥儿好脾气,跟卿丫头尤其投缘。” 凌氏深以为然,“他们姐弟三个,宁哥儿脾气最好。” 赵长卿道,“我也喜欢宁哥儿。宁哥儿现在就能扶着椅子好半天,我看,再过几个月准儿就会走了。” 赵老太太问,“蓉姐儿爬的可稳当了。”她也听说了赵蓉不大会爬的事。 凌氏笑,“这些天我着意看着她,爬的稳,就不是如宁哥儿腿上有劲儿,约摸要晚些学走了。” 赵老太太笑,“宁哥儿腿巧,现在就能立的住。有些腿笨的孩子,过了周岁不会走的也大有人在。上回满月酒蓉姐儿不得出来见人,今次周岁酒,过了初五再摆,给他们兄妹打扮上,好生热闹热闹。” 凌氏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长卿道,“祖母,我再给你吹支曲子听吧。”她现在十分有显摆欲。 赵老太太十分捧场,“好啊。” 赵长卿拢共学了三支曲子,晚上吹了好几遍,大人们喜她天真可爱,均含笑听了。 过了中秋,凌氏给赵长卿买来画画的颜料,叫她好生跟苏先生学。 凌氏道,“今年家里置了些田地,又借了你大舅家不少,待明年地里出息了,给你买张琴,你就能跟着苏先生学琴了。” 赵长卿笑,“不必母亲买,我自有法子,不出两月,就能有琴了。” 凌氏称奇,“不拿银子买,你哪里来的琴?苏先生又没有,咱家也没有。” 赵长卿卖个关子,“现在不能说,等以后母亲就知道了。” 凌氏看她神神秘秘,低声笑问,“莫不是叫你祖母给你买?”要是婆婆肯出这个银子,凌氏也是很乐意的。 对于凌氏的小心眼儿,赵长卿有些无语,摇头,“不是。以后我再跟母亲说。” 待重阳节前,赵长卿去了凌二舅家。 凌三姐正在跟着辛少奶奶念书,赵长卿来了,凌三姐自然要暂停功课,招待赵长卿。 赵长卿打量了辛少奶奶几眼,见此女生的斯文水秀,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通身袭青袄布裙,唯发间别朵小小圆头银簪,极是素净。赵长卿与辛少奶奶打声招呼,见过凌二太太,略说笑几句,表姐妹二人便去了凌三姐的屋子说话。 如今,凌三姐最怕见到的人非赵长卿莫属,凌三姐僵硬的笑道,“卿妹妹怎么有空来了?” 赵长卿笑,“我来瞧瞧表姐。” 凌三姐应了两声,去外头端来茶点,客气道,“这是我家里自己做的,妹妹尝尝。” 赵长卿便拿块点心细细的吃着,眼睛扫过凌三姐屋中几案上张长琴,笑问,“这就是姐姐的琴吗?” “是,是啊。”凌三姐笑,“妹妹过来看看。” 赵长卿踱步过去,细看是张镶钿填漆的蕉叶式七弦琴,虽有些古旧,亦有幽雅古拙之光。赵长卿忽就笑,话归正题,“姐姐想好要怎么还我银子么?” 凌三姐最怕赵长卿问这个,她嗫嚅道,“好妹妹,你再宽限我几日好不好?” “要宽限到何时?”赵长卿问。 凌三姐脸颊微红,“我,我实在没那么。” “有少还少,今日两,明天五钱,姐姐别令我空手而归。” 赵长卿自己就有十几两的压岁钱,她不信凌三姐就没有几两私房。赵长卿悠然的坐回椅中,笃定从容的品尝着凌三姐家用点心,等着凌三姐还钱。 凌三姐央求,“妹妹再宽限我几日吧。” 赵长卿冷笑,“看来姐姐是忘了我说的话!”起身就要走,凌三姐又怕她没轻重将此事宣扬出去,连忙把拉住赵长卿,道,“好好,你暂等等成不?我没几个钱。” 赵长卿冷面,“有几个还几个!” 凌三姐只得道,“成成。”从妆台小抽屉里拿出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外头还挂着把小铜锁,凌三姐从衣襟子里拿出把小铜钥匙,打开来,里面滚着几粒碎银子,约摸二两的样子。凌三姐道,“我所有的私房都在这儿了,都给妹妹吧。妹妹也写个收据给我。” 赵长卿叫她找来小秤秤准了银子,方接了银子收进小荷包,很痛快的给凌三姐写了收据,唇角翘道,“姐姐不要把我当傻瓜耍,姐姐知道我要来,没有不留后手的。姐姐藏的那些银子,还是赶紧拿出来吧。不然,下个月老祖宗寿辰,姐姐另找人带你去吧!” 凌三姐脸色黑,道,“你莫欺人太甚!” 赵长卿唇角翘,冷笑,“我欺人太甚!就是把你的借条交到府衙老爷那儿!也是你正经要还我的!你才是莫打着老赖的主意!我当初敢把首饰还你叫你充个门面,今天就不怕你不还银子!” “你可别给脸不要,非逼我发火!”赵长卿冷笑两声,继续喝茶吃点心。中午硬是在凌家吃了顿饭,才跟凌二太太礼貌的告辞。 之后,赵长卿屡屡造访凌府。 不过半个月,赵长卿便将凌三姐攒了好几年的私房全都榨骨髓油似的榨个精光,凌三姐瞅着赵长卿往荷包里揣银子,心疼的眼泪长流。 转眼进了十月,马上就是朱家老祖宗的寿辰。赵长卿这些日子总来,凌二太太笑,“现在你们小姐妹倒是格外亲近许。” 赵长卿拉着凌三姐的手笑的亲热,“本就是亲姐妹,如今入了冬,卖花的铺子里又有新鲜的绢花儿了,我不大会挑,想着叫三姐姐与我道去挑几支新鲜的绢花儿,到老祖宗过寿时戴。二舅母,你也给三姐姐些银钱吧,我们姐妹道出去。也叫三姐姐买几支,到时我们戴新鲜的花儿,又是道过去,体面哪。” 凌二太太想也是,便给了凌三姐三百钱。 两人告辞了凌二太太,上车,赵长卿便道,“看我好,还替你给二舅母要银钱买花儿戴。” 凌三姐咬牙不语,自从她的私房都给赵长卿勒恳了去,她每次见着赵长卿只剩磨牙的心。就这么,凌三姐还得强忍着掐死赵长卿的冲动,问,“要去哪儿买花儿?”因为手里紧,她已许久未曾添置新鲜首饰。 赵长卿笑,“万花坊。” “那的花儿可贵了。” “可是,好看哪。”赵长卿拿着鸡毛当令箭,“老祖宗的寿宴,姐姐去年也是去过的,朱家来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儿,若是穿的不像样,不要说结交新朋友,怕要成为女孩儿间的笑柄了。” 尽管深恨赵长卿,不过,赵长卿这话,凌三姐却是深以为然,捏捏袋子里的铜板,只怕不够。 东西贵,自然是有贵的道理。 细纱堆就的新鲜花样,花心都是用小小的珍珠盘起来的,精致的了不得。赵长卿挑了支小小的牡丹花,还有对小小的细纱堆就出小花朵,中间垂出粒乳白色的水滴状小珍珠,用银托子嵌了的小小耳坠,与赵长卿挑的牡丹花正凑成对。这三样就足用了两银子。赵长卿爽快的付了银子,叫卖花儿的店员给她照着镜子簪在头上,换下旧首饰,顿时焕然新,添新色。 凌三姐羡慕不已,她挑中了支梅花样的绢花,足要五百钱,文都不带便宜的。凌三姐身上钱不够,个劲儿的看赵长卿,赵长卿道,“罢了,我先替姐姐垫出这二百钱。” 凌三姐感激,“谢妹妹,等我以后还你。” 赵长卿冷笑,付了二百钱。 赵长卿今日罕见的大方,出了万花坊并不回家,反是带着凌三姐去了处茶馆,还要了个小小包厢,叫来福叔在楼下要点心吃,她与凌三姐去了楼上包厢,另点了茶果。 凌三姐满心欢喜的握着新买的花儿,看赵长卿又是请茶点,心下却不敢太过高兴。毕竟,这些日子的相处,她已知赵长卿的脾气,那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果然,伙计刚将茶果摆上自发退下,就听赵长卿道,“姐姐又新欠我二百钱,回去把欠条子打了吧。” 凌三姐脸上僵,道,“我所有的银子都给了妹妹,妹妹还需宽待我几日才好。” “不知要宽待到何时?” 凌三姐低头无语,赵长卿淡淡道,“要我说,姐姐是守着宝山穷困潦倒,姐姐哪里是没银子,分明是不想还而已。” 凌三姐早给赵长卿这小要债鬼折磨的心力交瘁精神崩溃,听赵长卿这样说,凌三姐急的起了个誓,道,“我要是还有半点私房没给你,包管天打雷劈!”以往她只当赵长卿是个小呆,不想这臭丫头这般厉害,她所有的私房银子都给赵长卿搜刮了去!这死丫头! 赵长卿道,“姐姐身边虽没银子,却不是没有值钱的东西啊。”说着往凌三姐身上瞟了瞟。 凌三姐哭丧着脸,“我身上这几样项圈镯子,我娘都是心里有数的,少样她都得打死了。” “我又不是说的姐姐的首饰。” “那你说的是——” “姐姐的琴啊棋啊,往外也能当个十两八两的吧。加上姐姐以往还我的十二两三钱,也差不了。” 凌三姐头摇似拨浪鼓,“那是祖父的琴,我哪里敢去当了!” 赵长卿叹口气,“这个不能,那个不行的。姐姐又跟着推拖。” 凌三姐急道,“我哪里是推拖,要不我把琴给你,你拿去当了银子抵债,这总成了吧!” “我说姐姐无能,还真是没说错你。”赵长卿端茶轻呷口,温声道,“你虽不能当给当铺,不如先抵压给我。难道我不知那是外祖父的东西吗?姐姐你总得给我样东西,叫我看得见摸得着放得下心的。不然,总让我这么天三两趟的跑着找姐姐追债,实在伤了姐妹和气。” 凌三姐心说,还有个屁有姐妹和气! 凌三姐又道,“那琴,我还得学呢。” “那姐姐把项圈抵给我,你跟舅母说不小心丢了。”赵长卿轻声细语道,“那天我叫姐姐戴回去,无非是叫姐姐暂且在长辈面前支应个门面,莫失脸面罢了。不想我这般为姐姐着想,姐姐只当我好欺,成日糊弄于我。我要债也要的累了,若姐姐不愿,咱们干脆撕破脸皮叫长辈评评理,哪家欠债是不用还的呢。” 凌三姐摸摸颈上的金项圈,是万分不舍,赵长卿道,“姐姐放心,我要来也不会拿去当银子,姐姐什么时候把银子还我,我什么时候还你项圈儿。” 凌三姐依旧满是不舍,赵长卿叹道,“你总当我心肠不好,你想想,我哪桩不是为你着想。当时你输了身家,跟我装了几下可怜,我便叫你写下欠条将首饰还给了你。不使你在长辈面前丢脸。” “我刚刚叫你去当琴当棋,也是想着那不是你的东西,得失不必你太心疼。”赵长卿道,“你想想,你看上的绢花是谁给你补上的银子吧?我要真是那等狠心的人,谁还管你买不买得起绢花!你的琴,你的棋,你的项圈儿,统统是你的,我不要。我只是要银子,你拿样值十七两九钱的东西给我抵压,我写收据给你,待你攒够了银子拿来赎回就是。依旧是你的。” 赵长卿将块绿豆糕递给凌三姐,“今天把事情说清楚吧,姐姐总要给我句准话。” 凌三姐咬咬牙,“我把那套棋子暂抵给你。” “行,那我们先去当铺估价,若是值十七两九钱,我就收了。若不值,姐姐还需再拿样值钱些的来。”赵长卿道。 凌三姐点头,“好!只是,你不能跟我娘说,我娘问,我只说是借予你用的,你需帮我圆谎。” “虽然不该跟长辈说谎,但如果表姐定要我这样做,我也只得暂且依了表姐。” 看着赵长卿幅假仁假义的德行,凌三姐只想去吐。 当然,凌三姐是不会吐的。她难得有机会来茶馆,何况还有赵长卿点的茶果,不吃白不吃,凌三姐遂大吃起来。 当铺估价后,凌三姐最终将琴与棋都抵给了赵长卿。 家里少了东西,凌二太太自有所觉,问,“你琴呢?” 凌三姐道,“我字还没学会,也不会看琴谱,卿妹妹学的比我快,叫她先拿去学吧。” 凌二太太有些不乐,“你倒是大方。” “有什么不大方的,我跟卿妹妹最好了。”凌三姐心里滴血的口是心非,“那天我买绢花银子不够,还是卿妹妹给我垫了二百钱。娘,你什么时候把钱给我,我好去还卿妹妹。”她倒不是想还赵长卿,只是如今她穷二白,手里空空,急需银钱补充私房。 凌二太太道,“自家姐妹,你都把琴借她了,何需如此见外。” 凌三姐道,“娘你要这样,以后谁还敢给我垫银子。” “行啦行啦,明儿就给你。” 凌三姐笑着央求,“现在啦现在啦。” 从母亲手里要了二百钱出来,凌三姐高高兴兴的存入自己的小红匣子,她才不会去还赵长卿,等以后吧,以后有了银子再把琴与棋要回来。 凌三姐这里少了东西,留意的不仅仅是凌二太太,凌腾亦问了句,得知是借给了赵长卿。凌腾沉默片刻,盯着姐姐的眼睛问,“你该不会是为了还银子把祖父的琴卖给卿妹妹了吧?”这种事,别人做不出来,凌三姐便很有可能。 凌三姐把捂住凌腾的嘴,小声道,“你能不能给我把严了这张嘴。” 果然如此! 凌腾推开他姐的手,问,“卿妹妹把借据还你了?” 凌三姐低声道,“我也是没法子,她三五天的就来要债。我又是不敢给母亲知道,暂且把琴棋压给她,等以后我有了银子再赎回来,她都给我写了条子。” 凌腾要了赵长卿写给凌三姐的条子看,眉毛挑,“怎么是十七两九钱,你不是欠三十两么?” 凌三姐道,“我还了十二两三钱。” “那也不对,出来的两钱是怎么回事?”凌腾人小,却不好糊弄。 凌三姐道,“我买绢花时银子不够,赵长卿给我垫了二百钱,也算在里面了。” 凌腾道,“你把私房都还了她?” 凌三姐叹口气。 凌腾简直无话可说,问,“你怎么不跟我说?”这个蠢货! 凌三姐道,“我去你屋里找了半日,也没找到你私房藏在哪里?问你,难道你会告诉我!” 凌腾气的头晕脑胀,恶狠狠道,“活该!!” 凌三姐撅撅嘴,“反正,你嘴巴给我闭嘴了,不准说出去。” 将赵长卿写的条子给凌三姐拍桌子上,凌腾拂袖而去:所有的蠢货都不值得的同情! 作者有话要说:大早想码字,结果停电,刚刚来~~~晚安~~~ 第4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拿东西回家,凌氏没有不知道的。 赵长卿道,“都是外祖父的,腾表兄借去给表姐使。现在表姐借来给我使。” 凌氏才不信她这鬼话,笑,“你少拿这话蒙我。你跟三姐儿素来不和,无缘无故的她怎么肯借琴给你使?何况,她早就是个心高的人,如今你二舅母也给她请了先生,是盼着她出头上进的。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把东西借你使。不要说她,就是你的东西,又是贵重物件,也不能这么说借人就借人。” 赵长卿笑,“要是平日里借,当然是借不出来的。”她简单的对凌氏道,“母亲不知道表姐那人,上次送中秋礼,非拉着我跟她下棋,输赢还得赌些彩头才罢。开始我输了她两支绢花,要她收手,她非逼着我跟她玩儿,我险些把母亲给我们珍珠耳坠子都输给她。好在祖宗保佑,后来我赢了三表姐幅金项圈金手镯珠花绢花,算了算,足有三十两银子。” 凌氏训赵长卿道,“好大的贼胆,在家里也敢赌这么大的?” “哪里是我想赌的?”赵长卿立刻将事推的干二净,道,“母亲还不知道三表姐这人,赢了还想再赢,输了要翻身,我倒不乐意玩儿,她哪里肯罢手。” “合着你这琴跟棋是赢来的?”凌氏又觉好笑。 赵长卿笑,“她平日里总要占我些便宜才能痛快,难道我是傻的?早先她跟我说外祖父借她琴的事,我就不服气,我也是外孙女呢。我也早跟外祖父外祖母说过,琴太贵了,我也没琴使,所以才先学的笛子。外祖父明明有琴,就不说借我使使。腾表哥去借就有。母亲想想,外祖父何其偏心。” 赵长卿撅着嘴巴道,“再说,赌彩头的事难道能怪得了我。是三表姐非要拉我赌,我赢了她,难道是白赢的。反正是外祖父的东西,她没本事,才输给我的。我要了来,咱家可不省下买琴的银子了么。以后就是外祖父给我要也休想我还!” 凌氏笑,“你这事别跟我说,我跟你爹都没你这样的本事,亏你怎么想的这招术。我看你是早打上这琴的主意了。” 赵长卿挑挑小眉毛道,“自来东西都是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这琴归了我,可见我是有德者。” 凌氏笑斥,“你给我省省吧,说这话也不嫌寒碜。坑了人家的琴,你还成有德者啦?这事你二舅母知不知道?” “三表姐输我足有三十两银子,她哪里敢跟二舅母明说?连这琴这棋她都要我跟她保密,她对二舅母说是借我的。”琴已到手,赵长卿根本不再将凌家母女放在心下,摆摆手,“管她呢。反正这就是咱家的东西了。除非她拿真金白银来赎,不然,休想再摸这琴下子。” 凌氏道,“行了,有了琴就去学,不用理会你二舅母。”现成的便宜,闺女都把东西扛回来了,难道还要还回去不成?能省十几两银子,焉何不省!凌氏又不是傻瓜。 连苏先生知道赵长卿干的事都赞了她回,笑道,“以往见你呆呆的,不想还有这样的智谋。” 赵长卿谦虚的表示,“小意思小意思,哪里称得上智谋,不及先生万分之。” 苏先生受用地,“名师出高徒,不必谦虚太过。” 赵长卿美滋滋笑,现在才知道占便宜的滋味儿么爽! 苏先生道,“既然你有两幅棋,就把你先前买的那幅不大值钱的给我吧,正好闲了跟阿白下棋。” 赵长卿十分有孝心地,“怎么能把不好的给先生,我把外祖父那套给先生送过来。天下之物,有才者居之,先生千万不要跟我客气,什么时候我棋艺胜过先生,再把外祖父的棋赢回来。” 苏先生笑个不停,指着赵长卿道,“你如今倒是灵窍大开,这么快就学会了油嘴滑舌。” “句句真心实话,哪里油嘴滑舌了。”赵长卿认真道,“以往我就直对先生怀以恭敬孝敬之心,只是以往学生性格内性害羞,有些话,心里有,不会说。如今经先生调理,顿觉神清气爽,不好意思说的话也颇能说出口了。现在学生才知道,坦诚实在是桩了不起的美德。” 苏先生拍拍赵长卿的肩,笑赞,“良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世间谁人不喜听好话,务必保持。” 赵长卿正色应了。 赵长卿从来不是个笨人,上辈子姐妹几个,唯有她学到了老太太手刺绣功夫,她针线女红都是流,虽然都是用来伺候人用的。不过,能将项技能学到令别人挑不出毛病的地步,这绝不是个笨人可做到的。 她只是做惯了透明人,人情世故战战兢兢的没有自信,是过惯了憋屈日子,路憋屈几十年,直到死。 如今,她早已无所畏惧。 虽然琴对于赵长卿有些大了,不过,她丝毫不介意,小胖手拨拉的特来劲儿。 到朱家老祖宗寿辰将至,赵长卿把自己抄好的经书装在匣子里,跟赵老太太说,“我如今学了几个字,给老祖宗抄了几页经文贺寿。” 赵老太太笑,“难得你有这个心。每天要学那么些东西,还要抽时间抄这个,可累不累?” 赵长卿笑,“先生教导我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凡事要早做打算。这是早就开始抄的,每天抄页,并不累,如今也都抄好了。我时时跟祖母去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待我好,我又没什么可报答她老人家的,就抄了些经文保佑她老人家富贵长寿。”其实她倒不是特意给朱老太太,下个月就是朱老太爷的寿辰,她做了袜子送给朱老太他,自然应该送些东西给朱老太太。不然实在对不住朱老太太对她的好。 赵老太太笑,“这就很好。”她在赵长卿这个年纪时可没这样灵巧的心思,不过赵长卿自幼聪明过人,赵老太太亦不觉奇怪。 朱家老太太的寿辰转眼就到,凌家家子早就来了赵家汇合,凌三姐见着赵长卿又恢复了以往的亲热,赵长卿也笑眯眯地同凌家人打过招呼。 凌二太太还跟凌氏笑道,“如今姐妹两个是越发的好了,听说长卿没有琴使,三姐儿还把琴借给了长卿。” 凌氏不好说什么,只肚子里忍笑,嘴里应凌二太太句,“是啊。姐妹们么,可不就该这样亲亲热热的。” 凌二太太却是别有目的,笑问,“卿丫头,你如今琴学的如何了?” 赵长卿道,“刚开始学。” 凌二太太笑,“你表姐也还没学呢,她先生跟我说了好几回要教你表姐弹琴,要不,你暂且叫你表姐学阵子,可好?” 赵长卿眉毛都没动根,转而看向凌三姐有些不自在脸庞,笑问,“表姐说呢?” 凌三姐现在最发愁跟赵长卿打交道,连忙道,“娘,我早说了根本不想学什么琴不琴的,没意思的很!叫卿妹妹学吧!我不是那弹琴弄箫的材料,我正跟着先生学做诗呢,哪里有空弹琴!卿妹妹,你好好学吧。我不学琴了!”言下之意,她也不打算还钱了。 凌二太太脸色沉,心说闺女傻了不成。在家说借出去的东西不好开口要,如今她这当娘的替她开了口,她又不要学了,真是…… 赵长卿笑,“都听表姐的。表姐现在会做诗了吗?铃姐姐也喜欢做诗。” 凌三姐笑问,“你说的是朱铃吗?” “是啊,铃姐姐跟知府大人家的千金最好,时常弄个诗会什么的。可惜我不会,不然也能凑凑热闹。”赵长卿也学会了忽悠人。 凌三姐立刻满是羡慕道,“会不会有什么要紧?以后有热闹,妹妹尽管去呗,就当开开眼界也好。” 赵长卿笑而不语。 凌三姐这次还是别的目的的,只是,她也是有些小心机的人,暂不开口,反是瞅着赵长卿头上的绢花儿问,“卿妹妹怎么没戴咱们在万花坊买的新花儿。”她如今戴的就是那日新花的梅花儿,大早打扮出来,凌三姐可是照了好久的镜子。 赵长卿笑,“我今天梳的头发不适合,想着等过年再戴。” 凌三姐笑,“妹妹今天梳的头发也好看。” 这么奉承她,看来凌三姐又有事相求。赵长卿心里有数,眼睛弯弯,“现在头发了,才能勉强梳起来。不似表姐,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梳什么样的头发戴什么样的花都好看。”这也不是赵长卿拍凌三姐马屁,凌三姐的确是有几分水秀,只是双眼睛精光闪闪,实在破坏气质。 凌三姐笑靥如花,“妹妹真是会说话。” “不及表姐矣。” 凌腾看着凌三姐与赵长卿说说笑笑,内心深处叹口气,脑袋的差距实在不是年龄可以弥补的。 其实朱家的宴会并无甚可表之处,照样的花团锦簇热闹非凡,凌家姐弟随着赵长卿道进去,拜寿后赵长卿同凌三姐去了专设来招待女孩子的厅室,依旧是朱铃带着朱曦朱蝉招待客人。今年,帝都家的女孩子们没过来。据说是朱老太太的嫡长孙亲自来给祖母拜寿,赵长卿只是听了耳朵,正经没见到。 如今,赵长卿也有几个眼熟的朋友,她先是与族长家的姐姐赵飞云打了招呼,赵飞云笑,“好久没见着卿妹妹了,妹妹可好?” 赵长卿笑,“我很好,就是现在天冷,是偷懒在家里呆着。姐姐可好?” 赵飞云笑,“我也好。妹妹上次请客我没赶上,后来直惦记着,妹妹倒不请了,叫我好生遗憾。” 赵长卿道,“这还不容易,等明儿我单独下帖子请姐姐来我家玩儿。” 赵飞云笑,“那可好。不过,还是我先请你吧,我是十月二十八的生辰,家里并不大办,我想借这个由头请相熟的姐妹们过去聚聚,现在先跟妹妹说了,赶明儿再着人给妹妹派帖子,妹妹可定要来。 “姐姐放心,我必到的。” 两人正说着话,楚越就到了。边城之中,将军府官位最高,楚越出现自然就是众星捧月之姿,好在她倒是习惯这种场合,说笑谈吐游刃有余。赵长卿与赵飞云刚要过去打声招呼,凌三姐与另个女孩子不知何时贴过来。凌三姐笑道,“卿妹妹,我来给你介绍,这是鸾姐儿。说来你们还是亲戚呢,鸾姐儿的祖母与你家老太太是姐妹来着。” 赵长卿笑着打声招呼,“鸾姐姐。我出来的时候少,竟不认得姐姐。” 张凤鸾笑挽住赵长卿的手,亲热无比道,“妹妹年纪小,以前不认得有什么要紧,这不就认得了么。” 赵长卿又将赵飞云介绍给了二人认识,她早知两人来意,只是如今楚越给人围住,并不是打招呼的好时候,看凌三姐与张凤鸾时时留意楚越处,赵长卿既不点破亦不急迫,与赵飞云慢悠悠的说起话来。 直待楚越身边人渐渐稀了,凌三姐脑门儿都要急出白毛汗,赵长卿方道,“飞云姐姐、表姐、鸾姐姐,楚姐姐来了,咱们并过去打声招呼吧。” 赵飞云笑,“我也正要跟妹妹说呢。” 楚越见她俩亦是开怀,笑道,“早见你们远远坐着说笑,你们若不过来,我就要过去了。” 知府家的凌姑娘笑道,“云妹妹我是认得的,这几位姑娘只觉着眼生。” 楚越拉过赵长卿道,“这是卿妹妹,我跟卿妹妹早便相熟。只是这两位姐妹我也不大认得。” 赵长卿很自然的将凌三姐与张凤鸾介绍给了楚越与凌姑娘认得,大家随意说笑几句,赵长卿就带着凌三姐她们告辞要去别处坐,楚越笑吟吟地,“会儿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赵长卿眼睛眨眨,“什么事?” 楚越笑,“会儿再说。” 凌三姐心下暗叹,看来赵长卿与楚姑娘真不是般的熟啊。 当然,做此想的绝对不止凌三姐个。张凤鸾的两个嫡出姐妹相携过来,笑道,“鸾姐儿个人来认亲,倒忘了咱们。” 张凤鸾忙道,“我是跟着三姐赶了个巧。”将自己的姐妹张凤初张凤晓介绍给赵长卿,张凤初笑,“都是家子姐妹,有空我请卿妹妹到我家来玩儿,卿妹妹定要来才好。” 对于无端冒出来的这些亲戚,赵长卿汗,连连道,“定定,姐姐别忘了我就是。” 接下来那真是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没个完,朱老太爷何其能生也,到了孙辈重孙辈,这些闺秀们出身也并不都是等的好,有些搭不上楚越的,看赵长卿与楚越话间相熟,打听得赵长卿的底细便来认个亲,以后也好曲线救国什么的。 赵长卿想坐下来吃块点心的空都没有,大半天的时间全用来认亲说话,大半天下来,脸都笑僵有没有。 待用过午宴,楚越也没跟赵长卿说是什么事。赵家人告辞,赵长卿与赵老太太车,同赵老太太道,“祖母,我这才知道咱家有这么亲戚。” 赵老太太笑,“你曾外祖父十子五女,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子重孙子重孙女重外孙重外孙女加起来,何止百人。你今天是出了什么风头不成,往日也不见她们理会你啊。” 赵长卿道,“我跟楚姐姐说了几句话,兴许她们误会我跟楚姐姐相熟吧。” 赵老太太笑,“人都这般,莫以为怪。” 待回了家,凌氏叫赵长卿去自己屋里招待凌三姐与凌腾。 凌三姐瞧见自己的琴安安稳稳的摆在赵长卿屋里,心中滋味儿就不必提了。凌三姐强忍着心酸,接过柳儿送来的姜蜜茶与赵长卿打听,“卿妹妹,楚姑娘到底跟你有什么事说啊?” 赵长卿道,“不知道,楚姐姐后来也没说,兴许是忘了。” 凌三姐又问,“那位赵姑娘是什么人哪?” 赵长卿轻描淡写道,“是族长家的姐姐。倒是三姐,与鸾姐姐相熟,怎么同初姐姐、晓姐姐反倒生疏呢?” 凌三姐道,“你哪里知道,鸾姐儿是庶出,在家可没少受气。” 凌腾眉毛微皱,赵长卿已道,“表姐不可这样说。自来嫡庶规矩分明,受不受气的话,可不是咱们该说的。你这话若是传出去,叫张家怎么想?就是鸾姐姐听到,也是无处辩驳的。” 凌三姐并未放在心上,笑,“就咱们几个说说,莫非你跟阿腾会给我往外传。” 赵长卿摇头叹道,“表姐这样轻松的脱口而出,何止跟我跟腾表兄说过?我跟腾表兄自不会出乱说的,别人如何会帮你守口如瓶?怪道今天初姐姐晓姐姐对表姐冷冷淡淡的,说不得她们早知道了。” 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大都是不愿意被说人知道的,不然,若有胆子也该人前说才好。果然赵长卿说,大嘴巴凌三姐微微色变,“不至于吧。” 吓了凌三姐吓,赵长卿道,“我也希望不至于。表姐以后还当谨慎。”若不是当初凌三姐笑话楚越像个傻瓜,也不能给赵长卿抓住把柄。 凌三姐连声应了,“就随口说,我也没在意。” 凌腾道,“以后你少随口说。”别没结交几个朋友,反倒是得罪帮人。 这次凌家姐弟倒是安安稳稳的呆了时,及至凌二舅驾车来接,赵长卿客气的将姐弟两个送到大门口,挥挥手送走他们。 将军府隔日送来了帖子,后天请赵长卿过府玩儿。 凌氏对于女儿与楚家兄妹交往向来怀有极大热诚,叮嘱赵长卿,“把你上回在万花坊里买的花儿戴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去。” 赵长卿心下琢磨,楚越究竟有什么事要跟她说呢。 不过,去将军府有样好处,楚越为人周全,都是打发将军府的车来接赵长卿。如今天冷气寒,将军府的车驾严实,里面并不很冷。赵长卿里面已穿上的棉袄棉裤混身裹得跟个小棉球似的。她衣裳领口袖口都镶了白绒绒的风毛,赵长卿还自己做了两个小小的毛球儿戴在头上。她年纪小,正是圆润的时候,这样打扮出来,连接她的楚家女婢都是笑,赞了声,“赵大姑娘生的真是可人。”怪道能投了她家姑娘的眼缘。 及至到了将军府,楚渝楚越都在,楚渝见就笑了,招呼赵长卿,“唉呀,这是哪家的小美女,照镜子时有没有美哭啊。”现在赵长卿已经不梳鬏鬏头了,依旧可爱。 赵长卿横楚渝眼,不与他说话,欢欢喜喜的去拉楚越的手,“楚姐姐。” 楚越摸摸她头上毛球,与其兄心有灵犀,笑,“好可爱。” 赵长卿道,“我家里还有好几个,等我明儿送两个给姐姐,以后出门咱俩起戴。” 楚越笑,“好啊。” 三人回了屋,丫环捧上茶点,赵长卿喝了回桂圆茶方问,“姐姐,你找我来可是有事?” “当然有事,还是大事。”楚渝问她,“你琴练的如何了?” “刚开始学,怎么了?”赵长卿问。好端端打听她学琴的事做甚! 楚渝笑眯眯地打量赵长卿片刻,“就是问问,看你这琴有没有讹到手?”、 赵长卿悚然惊,死为承认,“什么叫讹到手啊?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 楚渝嘿嘿笑,“你就甭装了,看你人前幅小呆相,人后还套套的。你那傻瓜表姐都给你讹傻了吧!” 赵长卿不可思议,“楚哥哥如何知道的?”莫不是茶馆被人偷听,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谁会偷听她个小孩子啊。 楚渝指指耳朵,“隔墙有耳哦。” “楚哥哥难道那天在我们隔壁。” 楚渝笑,“难得我有空出去喝茶,倒叫我听得场好戏。” 赵长卿声呻.吟,双手捂住脸,她两辈子发回坏水儿,竟然给人听个正着!这谁家的茶馆啊,墙壁也忒薄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4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两辈子干回坏事竟被抓个正着,种种郁闷岂是个衰字可以形容。 赵长卿简直不想见人了。 楚渝哈哈大笑,说她,“敢做敢当,莫不是做了又觉丢脸!” 赵长卿放下手,露出蜜桃样的小脸儿来,嘴里心里满是不服,道,“丢什么脸啊!我这也是被逼的!”对啊,她有什么丢脸的!事无不可对人言,既然做了,就该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难道还怕人知道不成!而且,看楚家兄妹的样子,也不像是嫌弃她的! 赵长卿便将自己想学琴家里没银子只好改学笛子,而外祖父却将自己的琴借给舅舅家的事与楚家兄妹说了。赵长卿道,“因外祖父就个孙子,我这表哥读书伶俐,深得外祖父的喜欢。他要什么外祖父都给,就因我是外孙女,外祖父偏心的了不得。再说我这也是光明正大赢回来的,没什么丢脸的地方!” 楚渝道,“唉哟,想学琴就直说么。我也可以借琴给你啊,我家里好几把,没人弹。” 赵长卿道,“那我没面子。我才不找你借呢。” 楚渝笑她,“用讹的比较有面子。” 赵长卿撅嘴强调,“说不是讹的啦!你再污蔑我的人格,我可生气啦!” 楚渝哈哈直笑,“你才丁点儿大,有什么人格不人格的!” 赵长卿干脆不理他,楚越笑,“卿妹妹既然会弹琴,我这里有琴,我们弹琴玩儿吧。” 赵长卿连忙道,“我是刚学,首曲子还没学会呢。” 楚渝兴致颇高,“无妨无妨,来,弹弹看,莫客套。” 侍女取来张小琴,赵长卿笑,“那我就献丑啦。”她的琴比较大,倒是楚越的琴,看就是给孩子用的,想来是楚越少时所用。 楚家兄妹看她坐的有模有样,倒很乐意听赵长卿弹,尤其那天在茶馆听到赵长卿讹凌三姐,简直是叹为观止。楚越都不知赵长卿小小年纪就这么的坏水儿。 赵长卿叮咚叮咚弹个没完,其实还不大成调,她弹会儿,楚渝便道,“音不对。” 赵长卿想想,就另弹那小段,过时,楚渝又道,“手太慢了,这里该快些。” 赵长卿道,“我手小,弹成这样已经不错了。”倒是楚渝,什么时候懂音律了,她还以为楚渝并不通音律呢。 楚渝见她停了,笑道,“难道上次没在你家吹笛子就不懂音律了?” 赵长卿说,“看你这么会挑,你倒给我弹首听听,也叫我心服口服。” 楚渝笑,“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就叫你开开眼界。” 楚渝挥挥手,赵长卿让开座位,楚渝随意坐,随意拨了下琴弦道,“时久未弹了,亏得这琴有珍儿不忘保养,音色还成。” 赵长卿微惊,莫非这竟是楚渝的琴不成? 楚越亦有洞悉人心的本事,笑道,“我跟楚渝是龙凤胎,唯有音律,他颇具天分,而我窍不通。这张琴还是外祖父送给他的,当世名家之作。” 楚越说着话,楚渝已经手弄七弦,流畅优美的琴声自指音流泄而出,只要有耳朵的都能听出好赖来。赵长卿大为佩服,道,“不想楚哥哥还有这样的本事。” 楚渝朝他挑挑眉,意思是:本少爷的本事了去! 赵长卿朝他做个鬼脸,自己拿块点心就着楚渝的琴声吃的好不欢喜。 楚渝稍稍露了小手,赵长卿对待有本事的人向来是极尊敬的。待楚渝坐下,赵长卿立刻递了茶给他,甜甜的说,“楚哥哥累了吧,喝茶喝茶。” 楚渝受用的呷口茶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看你脸奸相,莫不是有求于我?” 赵长卿笑,“你才脸奸相。我就是想问问,你觉着我琴弹的如何啊?” 楚渝摇摇头,“匠气十足。” “我才学了几天,能匠气也是好的。”赵长卿道。 “音律其实并不难,就那几个音,难的是入情入神。”楚渝道,“古人说,琴为心声。譬如你弹首欢越的曲子,切不可带着悲切之心,不然是无论如何也弹不好的。你尚未理解琴曲之意,只是记得些生疏的弹奏技巧,这如何能弹的好琴呢。” “那要怎么才弹得好?”赵长卿认真请教。 楚渝唇角挑,笑,“拜师没有束休怎么成?” 赵长卿道,“难道我刚刚没给你端茶。快说!快说!” 楚渝不答反问,“你先跟我说说,你现在的先生是怎么教你的。” 赵长卿很是苦恼,“先生也说我在琴上没大天分,最气人的是我邻居梨子哥哥说,自打我学琴开始,他家的鸡听了我弹琴,蛋都不肯下了。” 楚渝口糕喷了满地。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全勤~~ 第4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颇具幽默细胞。 楚家兄妹险些笑破肚皮,不过,赵长卿可没觉着有什么好笑,赵梨子这样嘲笑她的时候,赵长卿直接气的不顾小淑女风范追着赵梨子满院子打。而赵梨子挨揍时的那模样那神情,现在想起来,赵长卿都手心痒痒。 楚渝稍微有人性的地方是,笑话完了赵长卿,他还很有耐心的指点赵长卿弹琴。其实赵长卿也没弹几下,她手指头皮嫩,弹会儿手指就会磨得红肿。楚渝还个劲儿的打击她,“亏得我家没养鸡啊。” 赵长卿道,“你刚学的时候估计还不如我呢。”自从念书起,知晓世间无难事,切皆可学来,赵长卿便有无穷的自信,根本不怕别人打击。 楚渝问,“你也算学琴的人,知道现在最有名的琴师是谁不?” “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天天在家绣花的小淑女,如何知道外头的事?” 楚渝笑,“无知就说无知好了,还先自夸顿,也不脸红。” “说的都是实话,我干嘛脸红。”赵长卿转而问,“楚姐姐,你知道这个令楚哥哥倾慕不已的琴师是谁不?可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美女。” 楚越笑,“美则美矣,只是非女。” “咦?难道楚哥哥喜欢的是个男人?”赵长卿大为惊讶。 楚渝笑骂,“闭嘴!你才喜欢男人呢!穆十五是蜀王之子,他琴术流,连今上听过他的琴后都赞叹不已,称得上琴术大家。” 赵长卿笑,“楚哥哥,你弹琴与穆公子比起来如何?” 楚渝笑,“我志不在音律,不能相比。” “我也志不在音律。”赵长卿道,“琴声大悲凉,少有欢悦的。我觉着吹笛子比较好,尤其小调吹起来别提带劲儿了。” 楚渝问,“你既不喜,学来做甚?” “拿出去显摆。” 楚越笑倒。 最有音律天分的人不是赵长卿。 苍天无眼,赵梨子每日贪吃偷懒,竟有着让苏先生都惊艳的音律天分。赵长卿学许久的曲子,赵梨子摘片树叶含在嘴里就能吹出婉转的音调。不过,赵梨子对音律没啥兴趣。小梨花儿挣了钱,给赵梨子裁身新衣,赵梨子跟着他姐来串门子,顺便显摆他的新衣衫。 苏先生端出果点,赵梨子是个坐不住的家伙,他手抓着糕,面腆胸凸肚的在众人面前晃,直晃得苏白头晕,苦恼道,“坏梨,你能不能好好的坐下说话啊。” 赵梨子端起桂圆茶喝半盏,腆腆胸,左摇右晃地,“阿白,你小小年纪,别成天幅小呆样。” 苏白道,“坏梨,你屁股生疮了吗?” 赵梨子抖抖两道淡淡眉毛,对此污蔑表示坚决否认与回击,他对着苏白道,“你屁股才生疮!” “要不,你怎么坐不住啊。”苏白道。 赵梨子将糕点把塞进嘴里,就要找苏白算账,苏白立刻躲到母亲身畔,苏先生笑吟吟道,“敢在我面前动我儿子根头发丝,我必拼命!” 赵梨子哀嚎,对他姐与赵长卿道,“看到没看到没,啥叫慈母败儿啊!先生,你这样可不对!你怎么能偏心小鸽子!你可向来是我心中的苏青天啊!” 苏先生直笑,“做母亲的,哪有青天,个个偏心眼儿。” 赵梨子狡辩,“我是教他知道大小。” 苏白奶声奶气地,“我才三岁,本来就很小。坏梨,你欺负小孩儿,可耻啊。” 赵梨子指苏白,咬牙道,“等你再找我玩儿,我非叫你知道什么叫可耻!”又开始挺胸凸肚的在屋里乱晃。 小梨花儿忍无可忍,拍桌子,喝道,“给我好好在椅子上坐着!”看人家苏白,才三岁不知有乖巧,就赵梨子,不带他出来他哭天嚎地,带他出来,只知丢脸。 赵梨子不敢不听他姐的,只得坐着椅子晃着两条棉裤腿跟赵长卿说话,“卿妹妹,今天天阴的沉,我看肯定要下雪的。等下了雪,我去逮鸟,你去不?” 赵长卿问,“这怎么逮啊?又没弓箭。” “哪里还要弓箭!”赵梨子侃侃而谈,“法子的很,可以用短棍支个细眼筛子在院里,筛子底下洒上小米。下了雪鸟雀没吃的,见着小米下来吃,等它们飞到筛子底下吃小米时,你拽短棍上的绳子,筛子立刻就能扣下。这不就捉住了么。还有用闹羊花、马前子连带着老酒起泡小米,把泡好小米洒在院里,鸟吃就醉了,到时出来捡就行了。” “那在家逮不就得了么?” “家里鸟少,外头鸟,咱们逮些,回家炸了吃,可香了。”赵梨子说着吸吸口水,道,“你看我姐,要是我出去疯玩儿,她能揭了我的皮。我去逮麻雀,她就啥都不说。她也爱吃的不行。” 小梨花儿立刻道,“家里忙的很,你少撺掇卿妹妹,她是念书的斯文人。” 赵梨子将嘴撇,“斯文什么啊!那天我就说了句大实话,她可是打得我生疼。”自从赵长卿学琴,他家的鸡的确是不下蛋了么。说句大实话,也值得生气。哎,女人哪,真是不可理喻的生物。可是,偏又生的这么漂亮,蜜桃样的尖尖的脸孔,水汪汪的眼睛,漂亮的头花漂亮的裙子,哪怕*的小拳头打在身上有些疼,赵梨子觉着也是可以忍受的。好吧,如果是卿妹妹这样漂亮的娃娃,哪怕打他几下,他也不是很介意。 赵梨子旧事重提,赵长卿郁闷道,“明明是你家养了三四年的老母鸡,早不怎么下蛋了。还怪我头上!” 赵梨子贼兮兮的笑,“在听卿妹妹弹琴前,偶尔还能下个两个的。” 赵长卿挽挽袖子,“你又皮痒了吗?” 赵梨子将肩膀凑过去,挤眉弄眼,“要给我捶背吗?” 赵长卿唇角抽搐,打都打不下去。 小梨花儿半点不客气,脚将赵梨子踹飞,赵梨子溜烟跑到门边,手斜支着门框,撅着屁股抱怨,“姐,你也太狠了吧!” 小梨花儿怒,“看你这贱皮子,就是欠揍!”又喊他,“给我滚回来!” 赵梨子讲条件,“你不动手,我就过去。” 小梨花气的头晕,道,“过来背书给先生听。” 把赵梨子喊住,小梨花儿揉着刚刚拍红的手,柔声细气的跟苏先生解释道,“这小子跟着阿白学背书,背的流俐,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不是白背了吗?先生,你能不能大概给他讲讲是何意思,也叫他学个做人道理。” 小梨花儿是个有心人,苏白常去找赵梨子玩儿,因为苏白每天都会背书,小梨花儿便请苏白教给赵梨子背。赵梨子背的倒是流畅,只是不解其意,问苏白吧,苏白也不大懂。只得来请教苏先生。 苏先生好脾气,并不介意,先叫赵梨子背来听听。 赵梨子颠颠儿的跑到苏先生身边,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整理衣襟,要茶要水,直到看他姐又要发飙,赵梨子方昂首挺胸,扯着嗓子背起书来。 苏先生待他悉数背完,方句句的给他讲解。 赵梨子竖着耳朵听过,问,“先生,你能教我算术吗?” “嗯?” “学了算术以后会算账,我就能去做账房了。”赵梨子满是羡慕,“听说饭店里的账房,月足有三两银子。我现在识字,再学学算账,等再大些出去找个账房差使,也省得天天在家挨我姐打骂。” 小梨花儿气,“你以为我喜欢打你。” “不是不是,是我皮痒,我欠揍。”赵梨子天生幅油滑面皮,无端端极是欠扁。 苏先生道,“你有空的时候吧。” 赵梨子连连道谢。 及至赵家姐弟告辞,回了家,小梨花儿问他弟,“你怎么总欺负卿妹妹啊!她对咱们好,教咱们读书认字,还常给你点心吃。” 赵梨子对镜揽妆,道,“姐,我特特穿了新衣去,你说卿妹妹怎么就没瞧出来呢。也没赞我个句半句。” 小梨花儿道,“赵梨子,我问你话呢!” “可能是我新衣不大好看,卿妹妹没瞧出来。”赵梨子自言自语,又埋怨道,“姐,你也真是,好容易给我做回新衣,不叫裁缝缝就罢了,叫娘给我缝也行啊,非得你给我缝。缝出来半点儿不好看。” 赵梨子哼着调子,喊道,“娘,你另给我改改衣裳吧。等下了雪我跟卿妹妹出去玩儿,我得穿得鲜亮些。” 小梨花儿年长两岁,又是个极聪明的人,平日里既能揽了生意维持家人的生计,就绝非赵梨子这等缺心少肺的顽童。见赵梨子直嘀咕衣裳好歹,小梨花儿心说莫不是这小子在打人家赵长卿的主意!只要想到此种可能,小梨花儿顿时眼前发黑,恨不能把赵梨子大缷八块。赵长卿待他们如同至亲,恩深义重,尚未报答!赵长卿有情有义,他们该做辈子朋友才是,不想这混小子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好大个狗胆!小梨花儿怒斥,“你这死蛤蟆!” 赵梨子嘻嘻笑,“蛤蟆姐!蛤蟆姐!” 小梨花儿气晕。 作者有话要说:傍晚安~~~ 第4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小梨花儿问他弟,“你喜欢卿妹妹不?” 赵梨子握着个梨子啃,头朝天,想了想,“喜欢。” 未待小梨花发怒,赵梨子转头,满是疑惑的问,“姐,你不喜欢卿妹妹吗?她可爱啊,脸圆圆的,蜜桃样。眼睛水水的,葡萄样。还总有种甜甜的香味儿,像种没吃过的点心。打人也不是很疼,尤其生起气来,脸颊鼓鼓的红红的,像秋天里熟透的石榴。” 赵梨子再三感叹,“姐,你说卿妹妹可爱啊,我有时候馋了果子,只要想想她立刻就不馋了。” 小梨花儿,“……”我为什么要跟这样的蠢货认真啊! 天气果然如赵梨子所料下起雪来,凌氏却不乐意赵长卿跟着赵梨子逮鸟,凌氏是心想把闺女培养成小淑女的,说她,“想吃炸麻雀让柳嫂子出去买两笼子家里炸了吃就是,大冷的天,冻着可怎么办?” “哪里会冻着,我穿衣裳就是了。”赵长卿磨菇着,“以前我听爹爹说,爹爹小时候也常去逮麻雀的,是不是?”扯扯赵勇的袖子,叫赵勇给她说情。 赵勇素来好说话,摸摸女儿的头,笑道,“丫头想去就去吧,天天闷家里念书,也没什么趣儿。小孩子家,哪有不喜欢玩儿的,咱们长卿平日里够乖的了。” “是啊是啊,外头卖的麻雀跟我亲自逮回来的样吗?我次逮个百八十只回来孝敬母亲吃。” 说到底,赵家并非太讲究的家庭。这二年,凌氏又颇是疼爱赵长卿,想想也就允了,笑道,“我八辈子没吃过炸麻雀啊。你带着柳儿去,玩儿会儿就回来。” 赵长卿高兴道,“知道啦!母亲就等着吃炸麻雀吧!” “去跟苏先生说声。”凌氏唠叨句,“看,又耽搁日功课吧。” 赵长卿笑,“朝廷还十天沐呢,劳逸结合,以后学起来快。” 凌氏笑,“你是常有理。” 过时,赵长卿回来对凌氏道,“苏先生说,阿白也想去,她不放心,带着阿白道去。母亲,那我就不带柳儿了,有苏先生,不用担心。” 凌氏对苏先生很是信服,笑,“随你。” 赵梨子大早就来找赵长卿,赵长卿穿的是寻常的棉布衣裳,梳成包包头,系着发带,并未簪花。脚下怕湿,穿了双小小的羊皮靴。赵长卿跟赵老太太、凌氏打过招呼就与苏先生苏白出门了。 赵梨子腰里挂着个大布口袋,在门口等会儿,小梨花儿也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两把扫把。赵长卿微惊,笑,“梨花儿姐也去啊!” 小梨花儿装模作样,“我去看着梨子,省得他不老实。” 赵梨子挺着小胸脯,拆他姐的台,“玩儿就说玩儿啦,还总拿我做挡箭牌。”小梨花儿瞪,赵梨子笑着扑过去,抱着他姐肩,蜜语甜言道,“姐,你平日里那么累,歇歇也好啊。”小梨花儿微微感动,觉着没白对赵梨子好,就听赵梨子又说,“你歇好了,心情就好。心情好了,就不会总找我茬了。” 小梨花儿微怒,“要不是你总找揍,难道我会揍你!” 赵梨子嘻嘻笑,跑去拉赵长卿的手,道,“卿妹妹,我扶着你,小心地上滑。” 赵长卿笑,“我没事啊。” 赵梨子捏捏赵长卿软乎乎的小胖手,心里美滋滋的恨不能冒出泡泡,嘴里道,“没事也要小心啊。”赵梨子只顾得上瞎美,也没注意脚下的路,赵长卿没摔,他倒是左脚绊右脚,咣唧摔个狗啃泥。 滑稽的模样,连苏白都笑了起来。 赵梨子摔成个白眉毛,忙忙的抖着身上的雪,小梨花儿殴打般给他弟拍雪,赵长卿拿着小帕子给他擦脸,道,“还说我呢,你自己小心些吧。” “诶诶。”赵梨子傻乎乎的笑着,半点不觉摔疼。只是他起来后再想拉人家赵长卿的小胖手,小梨花儿便道,“自己都走不稳,还拉卿妹妹,你刚刚就险些把她拽倒。” 赵梨子只得伴在赵长卿畔,赞美赵长卿,“卿妹妹,你手好软啊,跟刚出笼的小花卷儿似的。” 夸女孩子手漂亮,人家都是说指若白玉,削若青葱!没听说过谁的手像小花卷儿的!这是什么狗屁形容!赵长卿转头问,“梨花儿姐,梨子早上没吃饭么?” 小梨花儿瞪赵梨子眼,道,“别理他!足吃了两碗饭!” 赵梨子嗷嗷叫,“卿妹妹,我是说你手软和。” 赵长卿给他拳,问,“还软和不?” 赵梨子笑,“软,软。” 赵长卿无语。 苏先生笑,“梨子,你说阿白像元宵,又说长卿像花卷,那梨花儿像什么?” 赵梨子先跑开老远,才吐舌头道,“我姐脾气这么辣,像胡椒呗。” 小梨花儿都懒得再揍他,苏白问,“坏梨,那你呢?” 赵梨子哈哈大笑,高声道,“这还用说,我本来就是梨子。皮薄肉脆汁水甜,还能润喉利咽,虽是寻常水果,却在寻常中透出不寻常,平凡中展现不平凡,正是我赵梨子也。” 苏白道,“你可真能吹牛!” 小梨花儿直接想吐。 拉不到赵长卿的小花卷儿胖手,赵长卿走路也就不老老实实的走了,他时不时斜身往雪地上滑段,会儿又攥个雪团丢人,主要目标对象就是赵长卿与小梨花儿。赵长卿小梨花儿都恨不能把赵梨子抓住打顿。苏白人小腿短,竟也有样学样,闹个屁墩也不哭,爬起来追赵梨子。 走了路,有风也不觉冷,嘴里呼出大团大团的热气,出了住宅区,已是地广人稀处。天地皆是银妆素裹,长空辽阔。赵梨子哟嗬哟嗬的叫起来,惊起飞鸟无数。 小梨花儿喊,“你再叫就把鸟儿吓跑了。” 赵梨子叉腰,仰头狂笑,“跑了也能再飞回来——呜——”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两个雪团,险些给砸得跌个跤。 小梨花儿道,“想砸你已经很久了!” 赵长卿道,“特欠揍。” 苏白跟着帮腔,“就是就是。” 赵梨子气煞,指着苏白,“个叛徒!竟然跟丫头片子们伙!”刚刚还口个梨子哥呢! 丫头片子的话刚落,赵梨子险些给雪团埋起来。还没捉麻雀,大家先闹成团。 苏白还给赵梨子上政治课,“你怎么能瞧不起女人呢?我娘娘,梨花儿姐姐,卿姐姐,都是女的啊。你看,挨揍了吧。”苏白就很尊重女人。 赵梨子把身上的雪扒拉掉,丢给苏白个扫把,撅撅嘴,道,“我是不跟丫头片子般见识,让着她们!快,把雪扫出来。” 苏白还没扫把高,赵长卿道,“我来扫吧。” 小梨花儿很有经验,“得扫老大片,梨子跟卿妹妹先扫,会儿我跟苏先生换你们。” 清理出块空地,赵梨子从布袋的葫芦里倒出酒香味浓浓的小米,握在手里捻开来洒在空地上,道,“等着吧,会儿就有鸟雀来吃了。” 闲来无聊,大家又开始堆雪人。过会儿,苏白就要跑过去瞧瞧,时跑回来喊道,“梨子哥,真的有鸟醉倒了啊!我现在把鸟捡出来成不成?” 赵梨子得意道,“等会儿有的鸟儿,你再去捡。”傻小子真没见识,捉个鸟就眼睛都瞪圆啦。 苏白乖乖应了。 赵梨子指着刚堆成的胖雪人道,“这个是卿妹妹。来来,咱们再堆个赵梨子。” 小梨花儿道,“堆也是堆我,且轮不到你呢。去,再滚个大雪球过来!” 赵长卿笑道,“不知这堆雪人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 小梨花儿道,“苏先生肯定知道。” 赵梨子道,“我不信!要说书上的事先生都知道,我是服的!难道连雪人的事先生都知道!” 苏先生从挎袋里拿出个葫芦,打开来喝了口笑,“以前有野史记载,说大凤朝武皇帝每次雪后都喜欢堆雪人,大凤朝官民颇好此风。应该是从大凤朝开始的。” 赵梨子哀嚎,“没天理没天理,先生连这个都知道!” 小梨花儿白他眼,“你以为都跟你似的笨蛋!”她就喜欢有学问又心善的人,小梨花儿道,“先生,有回我经过茶馆,听那里面的说书先生说书,说的是大凤朝武皇帝的故事。说书先生说大凤朝武皇帝的姐姐是个赫赫大将军,难道以前女人也能带兵打仗吗?” 苏先生笑,“是啊,那时候女人有功绩,亦可封爵做官。” 小梨花儿颇是神往,“怪道都说武皇帝圣明呢。” 赵梨子紧张兮兮,“女人都能做官,那男人做啥?难道在家生孩子做饭!圣明个啥啊,叫女人把男人的饭碗都抢了!” 赵长卿鄙视的看赵梨子眼,“母鸡还能下个蛋,你会生孩子吗?” 赵梨子瞪眼,“卿妹妹,你是讽刺我人不如鸡?” 赵长卿笑眯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说。” 赵梨子庆幸,“幸亏咱们没生在大凤朝啊,不然哪里还有我的活路,哦吼吼吼吼吼——”手舞足蹈的跑了,招呼苏白,“小鸽子,咱们捡鸟去!” 赵梨子逮鸟是老手了,不时就逮了许。赵梨子又围在苏先生身边,擦前蹭后的问,“先生,你刚刚喝的什么啊?” 苏先生笑,“酒,你要喝么?” 赵梨子笑着凑的近,“先生给我喝,我就喝。” 苏先生笑吟吟,“不给。” 赵梨子碰鼻子灰,忽听头顶阵鹰唳,他欢呼着抬头看,只看到天空几个小黑点盘旋,赵梨子兴奋的挥舞手臂喊道,“哦!哦!哦!是鹰啊!” 苏白也跟着奶声奶气的喊,“是大鹰啊!” 小梨花儿与赵长卿也跟着朝天上看,唯苏先生向后转身,远方行浩浩马队簇拥而来。 苏先生连忙去拉几个孩子,道,“有马过来,边上!” 赵长卿扭头看来人,弯起眼睛就笑了,挥起手喊,“楚哥哥楚姐姐!” 楚渝真没认出赵长卿,勒住马笑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出来逮鸟啊!”赵长卿玩儿的小脸儿红扑扑,鼻尖儿上沁了汗珠,仰头笑问,“你们这是去打猎吗?” 楚渝身猎装,头束金装,俊俏威风,笑,“要不要道去?” “我不去啦!打点猎物回来啊!”赵长卿见这群人皆衣着锦绣,知道都是楚家的朋友,打声招呼,赵长卿挥挥手。楚渝颌首扬鞭,群人策马扬尘而去。 赵梨子惊叹不已,问,“卿妹妹,那是谁啊?” “楚将军家的公子,我就认得楚哥哥楚姐姐,余下的也不认得。”赵长卿道。 望着远走的马队,赵梨子感叹,“大丈夫当如是啊!” 苏先生微微挑眉,小梨花儿趁机教导赵梨子,“你好生念书,以后不怕没出息。” 赵梨子苦巴着张脸,“念书有啥用,关键得有个好爹啊!姐,你看他们带的那大狗,威风啊!还有天上的大鹰!哦哦哦哦,以后我要能有这么只大鹰,死也甘愿哪!” 赵梨子握着拳头高声道,“肥马轻裘,斗鹰走狗,锦绣风流,游戏人生,实乃我辈之楷模也!” 小梨花儿脚将他踹飞,怒道,“捡鸟去!” 这没出息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4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行人过了晌午方拎着满袋子的鸟雀回家。 赵长卿两辈子头遭这样放松,可以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在雪地里跑跑,北风掠过耳际都不会觉着有丝毫的寒冷。此时,她才真正觉着,烟灰色的天空都这样的辽阔,仿佛灵魂都被涤荡清。 她平生第次,轻松放肆的如同个孩子。 连赵梨子都觉着赵长卿与以往有些不同,他虽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却能感受到赵长卿心中的喜悦,笑着拉赵长卿软软的小手道,“卿妹妹,你要是喜欢逮鸟儿,明天我再带你来。” 赵长卿笑,“天天来有什么意思,明天放晴,雪也要化了。” 赵梨子道,“那咱们下回下了雪再来。” “好啊。”赵长卿愿意享受自己的童年,那些匆匆流逝的岁月,如今皆已重新来过,实在没有理由不珍惜。赵长卿转头笑问,“先生,外面什么样啊?帝都什么样?” 苏先生笑,“南北各有风情,若说帝都,繁华锦绣,人烟鼎沸,远胜边城。” 赵梨子问,“是不是有许好吃的点心果子啊?” “对啊。”苏先生牵着苏白的小手,笑道,“若说求功名富贵,那是好地方。” 赵长卿双手背在身后,小靴子下下的踢着脚下的积雪,道,“春闱就是在帝都城。不过,我是女孩子,不用考功名,不知何时能出去看看外头的天地呢。”上辈子,她到死都未能踏出边城。那时,原本以为凌腾高中之后,她便会去帝都与凌腾道生活。私下里还担心口乡音被帝都人瞧不起,赵长卿私下苦练帝都话,不想凌腾高中之中并不需她到帝都陪伴,凌家亦需她在老家做牛做马……如今,她早已将凌腾之事放开,或者因为上辈子活的太窝囊,物极必反,赵长卿竟是如此的向往边城外的天空。 小梨花儿却有不同意见,她道,“外头虽好,咱们家在边城呢。外头没个亲人朋友,纵使山好水好,想必也寂寞。” 赵长卿笑,“只是去看看,又不是不回来。不然,若辈子只在边城,没去过江南水乡,没见识过帝都富贵,到死时想,辈子匆匆而过,才是寂寞呢。” 小梨花儿道,“那也得很久以后了,在边城,咱们自家门口做些小生意容易,若是去了外处,怕是谋生不易。” 赵长卿叹,“是啊。”如苏先生这样有本事的人,到了边城,都只能做夫子谋取生活所需,如她,岂不是难上加难了。叹回气,赵长卿笑,“去不去得了也不要紧,咱们先想想呗,反正做梦又不要钱。” 赵梨子道,“这也不难。以后我把我姐编的篮子卖到全国各地,你们愿意到哪儿去,我都带你们去。不要说江南帝都了,就是西蛮北凉南越,都是我赵梨子句话的事。” 小梨花儿笑,“虽说做梦不要钱,你也少白天发梦。” 赵梨子将嘴撇,对他姐颇是不满,撅着嘴道,“姐,你别总瞧不起我,成不成?你再这样,以后不带你出去,我只带卿妹妹!” “你就吹吧。”小梨花儿根本半点不信。 赵梨子气呼呼的哼声,赵长卿笑,“梨子以后肯定能发大财的。” 赵梨子立刻转怒为喜,笑,“是吧是吧!我就知道卿妹妹有眼光。”小女孩儿的信任让赵梨子的自信心得到空前膨胀,他情不自禁的高高腆起自己的小胸脯。 小梨花儿道,“卿妹妹是安慰你,莫要当真。” “卿妹妹明明说的是真心话!” 姐弟两个路走路吵,到家门口,小梨花儿道,“卿妹妹,鸟雀给你吧。” 赵长卿笑,“咱们中午都没吃饭,先来我家吃饭。鸟雀我叫柳嫂子收拾出来,家半。” 小梨花儿道,“我跟梨子回家吃就行了。” 赵梨子欢呼道,“姐,那你自己回家吃吧。我跟卿妹妹起吃。” 小梨花儿瞪赵梨子,赵长卿拉她的手,小梨花儿也笑了,不再客套腔,并跟着赵长卿家去了。 赵长卿先去见过老太太和凌氏,二人见她回来,忙叫丫环上茶上饭。 赵长卿笑道,“梨花儿与梨子、苏先生、阿白也都没吃呢。祖母、母亲,我在苏先生屋里跟她们起吃饭就成。” 看赵长卿欢欢喜喜的回来,凌氏叮嘱道,“那就去吧。我叫柳嫂子给你们留了饭食,若是冷了,叫她温温,别吃凉的伤了脾胃。厨下煮了红糖姜汤水,人喝碗,出去这大半天,冻着又是药钱。” 赵长卿回到苏先生屋里,见苏先生已端了红糖姜丝水回来,叫赵长卿洗了手脸,几人围着炭盆喝红糖姜水。碗热腾腾的红糖姜水下去,浑身有说不出的暖和。 过时,柳嫂子送来饭菜,大家并吃了。 用过饭菜,小梨花儿就带着赵梨子告辞,赵梨子颇是依依不舍,道,“卿妹妹,我跟我姐回去编篮子了,赶明儿有空我再找你玩儿。” 赵长卿笑应,送他们到大门口。 倒是傍晚十分,楚渝差人送了只狍子两只兔子过来,凌氏笑着谢过,将将军府来人打发走后唤了赵长卿到跟前问,“好端端的,怎么将军府给咱们送狍子来啊?”除了赵长卿,家里没人跟将军府的人有交情。 赵长卿笑,“今天我们逮鸟时,正巧碰到楚哥哥楚姐姐他们去打猎,这是见者有份。” 凌氏笑,“什么见者有份?亏你说的出口。记得见着人家跟人家道声谢。真是太客气了。” “我知道了。”赵长卿笑,“我叫柳嫂子把鸟雀收拾好分半给梨花儿姐,顺带再给他们只兔子吧。” 远亲不如近邻,虽说赵大是个烂赌鬼,家里几个孩子都很懂事,杏嫂子又是个好性气的。凌氏笑,“说的是,你们常块儿玩儿的,拿只给他们吧。哎,说来梨花儿比你还大三岁,个头儿比你高不了少,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呢。”凌氏也是做母亲的人,话到最后,亦有几分叹息。 赵长卿则笑道,“少年穷不叫穷,梨花儿能干,梨子机伶,待熬过这几年,杏嫂子的好日子就来了。” 凌氏摸摸女儿柔嫩的脸庞,忽然听赵长卿叫道,“唉呀,母亲,母亲,你看!”指着炕上的赵长宁道,“宁哥儿会走了。”果然见赵长宁摇摇摆摆的迈着小短腿过来,见赵长卿伸手,笑呵呵的把扑到姐姐怀里。 赵长卿忙双手接住他,抱他在怀里笑着亲口,高兴道,“宁哥儿竟然会走了,这才十个点儿月呢。” 凌氏亦是惊喜,“是啊!腿真巧!” 赵长卿笑,“母亲,我看宁哥儿脾气好,懂事的很,母亲有段日子没去看老祖宗了。干脆下月带着宁哥儿,咱们同祖母道过去,也叫老祖宗看看咱们宁哥儿。” 凌氏笑,“也好。” 畔的赵蓉听到此话,爬到凌氏身畔扒了上去,凌氏抱着香香软软的小女儿,笑,“干脆并带着蓉姐儿去。” 赵长卿道,“按理是这样再好不过。只是宁哥儿刚刚会走,到底走不结实,少不得母亲照看。若是连蓉姐儿并带去,她还不会走呢,得时时抱在怀里。祖母这么大的年纪,可谁抱蓉姐儿呢。别说朱家又不自家,宁哥儿蓉姐儿出门的时候不,万去了哭闹起来怎么办?宁哥儿个还好哄,再加个蓉姐儿,如何受得了?还是等蓉姐儿再大些,起码会走了,再道带她去。” 凌氏想想,却也有理,笑,“那就先带宁哥儿去。” 赵蓉眼中喷火。 赵长卿不理会她,另寻件事来说,道,“母亲,我的袜子也快做好了。做了两双,双是给老祖宗的,双是给曾外祖父的。曾外祖父的寿辰就在下月,我并带过去,母亲,你说好不?” 凌氏无比欣慰,笑道,“你这样懂事,再没有不好的。” 其实,赵长卿最大的优点不是聪明懂事,而是耐心。 在赵长卿搬到新屋子时,她想着弄幅字画充充门面,偏生又不想花太银子,自己的字尚拿不出手,索性跟苏先生求字。苏先生便送了幅对联给她:若有恒,何须三起半夜眠;最无益,莫过日曝十日寒。 赵长卿挂在墙壁上,每天看回,心中似有所得。 ***** 时光飞逝,当朱老太太第三年收到赵长卿孝敬上来的针线时,吩咐丫环取了水晶眼镜戴上细瞧着棉袜上的针线绣花时,不禁赞道,“卿丫头真真是双巧手,这才几岁,做得这样的好针线。” 赵长卿已经八岁,幼时的婴儿肥渐渐褪去,张漂亮的小脸儿如同鲜花蓓蕾。她眼睛弯弯,唇角抿起浅浅的笑,声音清脆动听,带着股子爽俐,“曾外祖父的寿辰在十月,老祖宗向待我好,我总想着孝敬些什么。又觉着老祖宗福寿双全,什么都不缺,就做些针线。虽不定有针线房的姐姐们手艺好,到底是我的心意。” 朱老太太笑,“这就很好。你祖母的手艺啊,是后继有人了。” 赵老太太笑,“是啊,卿丫头比我少时心灵,我像她这样大的时候可没她这样的好手艺。” 朱老太太笑对赵长卿道,“你曾外祖父不在家,等他回来,我叫人把东西给他送过去,他喜欢。”初时朱老太太只当赵长卿是感念老头子送她玉玦的事,不想此后赵长卿年年皆有针线孝敬,都是自己做的针线,不是么贵重,却让人觉着贴心。朱老太太暗叹,这是个有良心的丫头啊,你对她点好,她便记在心里。 么难得。 朱铃十二岁,也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跟在畔笑道,“卿妹妹年纪虽小,针线远胜我们,上回我生辰,她送我的荷包我带出去,好几个姐妹见了都赞,说这花样子新鲜。还有人跟我讨花样子来着。” 赵长卿笑道,“我也就这上头略略好些,每次姐姐的诗会,我必是垫底的,幸而姐姐总肯周全我。若是姐姐喜欢,我叫柳儿把花样子给姐姐送来。” 朱铃笑道,“简直再好不过,我先谢过妹妹了。” 赵蓉也已经四岁,她眉宇间与赵长卿有些肖似,只是不似赵长卿幼时圆润。赵蓉最司梳妆打扮,小小的张脸,经她点化出来,漂亮如同晨间露珠,她奶声奶气道,“铃姐姐,我也在跟先生学诗书了。以后铃姐姐开诗会,我能跟姐姐道来吗?” 朱铃笑道,“你尽管来就是。我叫人准备好吃的点心给你。” 赵蓉甜甜笑,“谢谢铃姐姐。” 袁氏对凌氏道,“蓉丫头这么小,就开始念书了不成?”朱家书香门第,子弟皆是六岁启蒙。当然,启蒙前,袁氏也会教导儿女些简单的蒙学书册。这事,放在书得门第寻常。赵家不过军户之门,却肯这样调理女儿,袁氏当真是刮目相看。 凌氏给儿子擦擦唇角的糕点屑,笑,“这丫头在家没事,她姐姐跟着先生念书,她便跟着在畔听着。前些日子要纸要笔非要学认字,不应又要哭闹,我便随她去了。有回长卿跟着先生学诗,她有样学样的念了四句,听先生说,倒比长卿做的好。” 袁氏深觉稀奇,“竟有此事?” 凌氏笑,“我也不懂这些诗啊词的,先生那样说,谁知道呢。”心里却很是自豪,原想着大女儿已够出众,不想小女儿才智亦不逊于大女儿。 朱铃听了也有些好奇,她拉着赵蓉的手问,“蓉妹妹,你做的什么好诗,跟姐姐念念。” 赵蓉便道,“不是妖娆争世观,生来傲骨占霜寒。 心随骚客陶公意,尽在千家万壑峦。” 朱铃吓跳,上下打量赵蓉片刻,连声赞道,“蓉妹妹这么小就能做得如此好诗,跟妹妹比,姐姐真是白念了这些年的书。下次诗会,定要请妹妹来的。” 袁氏笑道,“我看,少男孩子像蓉姐儿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会做诗呢。蓉姐儿,你才念书,就会做诗了啊。” 朱铃歪着头,眼中透出迷茫之色,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生讲,我就似明白似的。先生叫做诗,想就能想出来。” 朱老太太笑道,“我记得你姑妈说过,蓉丫头抓周时抓着笔墨不放,兴许就有这根筋。” 赵老太太笑,“是啊,我也这么说。卿丫头小时候也是这样,死活要学人念书,后来看她真正喜欢,就给她请了先生。如今蓉丫头也喜念书,哎,孩子喜欢,女孩儿家,念书明理,想念都随她们去,无非就是废些笔墨。家里节俭些,什么都有了。” 袁氏最不喜听赵老太太说什么节俭之类的话,仿似来哭穷似的。袁氏笑,道,“若蓉姐儿是个儿子,姑妈与弟妹只管等着诰命带就是。” 凌氏笑,“蓉姐儿与宁哥儿同胞的兄妹,宁哥儿对于书本却是半点兴趣都无。叫他跟着姐妹们道念书,他倒是天天跑出去疯玩,耍刀耍枪的没个安静的时候。” 赵长宁憨憨道,“娘,念书闷的很,坐老半天。” 袁氏笑,“有这么两个千伶百俐的女儿,连我都羡慕弟妹羡慕的紧。宁哥儿男孩子,以后是要接他爹的差使的,喜欢耍刀弄枪岂不正对了脾性。” “哎,嫂子不知我的难处。”凌氏笑着奉承袁氏,“我听说庆哥儿念书极好,听我娘家侄儿说,庆哥儿要考秀才了都。” 袁氏笑意渐浓,“没这回事。不过是几个清客吹捧他罢了,他才念了几年书,哪敢跟秀才先生比。倒是弟妹娘家侄儿,叫腾哥儿的,那孩子乖巧的很。有几回腾哥儿与庆哥儿道来温书,极有礼数,庆哥儿常与我说,班上那么些孩子,腾哥儿功课很是不错。” 凌氏笑,“难得他们这样投缘,这同窗情分可是难得,若是日后能道考取功名,真是桩雅事。” 袁氏笑,“谁说不是呢。” 说了半晌话,中午用过饭,赵家家子方告辞离去。 袁氏感叹,“姑妈家这两个孙女,真是常人难及。难得弟妹舍得请先生调理,念过书的孩子,说话行事都透着那么股子大方。”看着赵长卿长大,如今赵蓉小小年纪,又有诗文天分。她们这样的人家,并非小门小户那般重男轻女,故此,袁氏颇感慨。有这么两个出挑的女儿,虽说真正的高门大户攀不上,但,结两门殷实好亲简直易如反掌。 朱铃笑道,“是啊,原本觉着卿妹妹已是极好的,如今蓉妹妹这样小的年纪就已通诗词,是难得。” 朱老太太默然笑,“你们都是姐妹,好生相处。” 朱铃笑应。 回程时,赵长卿同赵老太太车,赵蓉赵长宁同凌氏车。 赵蓉同凌氏商量,“娘亲,明年我就五岁了,我也想自己住,像姐姐那样。”重生以来跌了少跟头,赵蓉总算学了乖,直忍到四岁才展示自己的天才。 凌氏笑,“这天寒地冻的又快过年了,待开春暖和了再说吧。你姐姐边儿上还有间,不如收拾收拾你搬进去。那是三间屋子,你住最西边儿那间,中间小厅你跟你姐姐共用,姐妹两个也亲近。” “母亲,我想跟母亲住嘛。”赵蓉才不乐意同赵长卿住对间。 儿女争气,凌氏脾气亦越发柔和,笑问,“那你是看上哪儿了?” “阿宁住在母亲的东耳房,我住西耳房如何?”赵蓉笑,“我想跟母亲起住。”自打周岁起,赵蓉就被挪到老太太隔间儿住,是以前赵长卿住过的地方。她却是想与凌氏住的近些,这个家,毕竟是凌氏来当。重生以前,她与母亲那样的亲密,如今这切,都被赵长卿夺去,赵蓉如何甘心。 赵长宁道,“娘,那我跟姐姐住好不好?”他自小就跟姐姐好。 凌氏笑嗔,“没听说过小子跟闺女住对间的,你给我老实的住东耳房。”现在儿子还小,待儿子大些,屋子都有些不够住。 赵长宁气馁,赵蓉说他,“平日里在家忒个话,怎么去了老祖宗面前句话都不说,就知道听糕,看你个人吃了大半盘子糕,也不怕撑着。” “你们天天诗啊画的,我又不懂。”赵长宁翻个白眼道,“那糕也不是很好吃,姐姐上回给我炸的鲜奶棍儿才好吃呢。” 赵蓉素来好强,道,“我是说你想吃回家吃,别在人家露出这样贪吃的嘴脸来,怪丢人的。” 赵长宁道,“就吃两块糕就丢脸啦!那糕摆在那儿,本就是让人吃的!老祖宗都没说我丢脸,还轮不到你来说!以后来准叫我阿宁,要叫大哥,知道不?” 赵蓉道,“你可得有个大哥的样才好!” 赵长宁不管有没有做大哥的样,他挥挥拳头道,“你再叫我名子,我非揍你不可!” 赵蓉立刻告状,“娘,你看他!” “阿宁,你做哥哥的,得让着妹妹。” 赵长宁瞪赵蓉眼,道,“谁叫她不叫我哥哥的,谁家的妹妹似她似的。她不听话,我就教训她!” 凌氏笑,“好了,这也值得吵吵。蓉儿,以后你叫阿宁哥哥,别叫他名字子。你哥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呢。阿宁,你既是做哥哥的,就不能欺负妹妹,知道不?” 赵长宁哼声,“看她听不听话了!” 赵蓉寸步不让,道,“你也拿出做哥哥的样子来才好。只知道说别人不是。” 赵长宁臭着脸不说话。 赵蓉朝母亲使个眼色,凌氏瞧见儿子的小臭脸儿,悄然笑。 赵蓉将脸颊倚在母亲胳膊上,充满依赖。 自从赵蓉满周岁以来,凌氏对乖巧的小女儿有种发自内心的怜爱之情。赵蓉小小的面孔倚在凌氏的胳膊上,凌氏笑,“好,那就跟娘亲起住。”又问她,“书念到哪儿了?” “《百家姓》《千字文》已经背会了,先生想教我四书五经,我想着,我又不用学来科举。娘亲,我喜欢诗词,就请先生给我讲解诗词,先生已经应了。” 凌氏自身没大学问,不过,经过赵长卿进不的事,凌氏少也懂得些,道,“你姐姐当时四书五经都是学了的。” 赵蓉笑,“我看姐姐常参加诗会什么的,可见学诗词重要啊。再说了,我不大喜欢四书五经。娘亲,我想学好诗词,在外头做了好诗给娘亲争气。我觉着,如果姐姐初时就心意学习诗词,现在肯定能做出好诗来。” 凌氏想,也有道理,摸摸赵蓉的小脸儿道,“跟你姐姐小时候样聪明。” 赵蓉浅浅笑,“比起姐姐,我还差的远呢。” “你年纪还小呢,慢慢来,急什么。” 赵蓉笑,“我听母亲的。”那些失去的宠爱,那些失去的时间,她会点点的再重新夺回来。 赵长卿,你准备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5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回家后,赵长宁脸色依旧臭的可以。 赵长卿自来喜欢这个弟弟,笑着拉他的手,问,“怎么了?” 赵长宁孩童脾气,心下尚存不住事,大声道,“我就在老祖宗家里吃了几块糕,那没大没小的丫头就说我贪吃丢脸!气死我了!” 赵长卿笑,“这有什么可气的。点心放在桌子上,就是给人吃的。譬如梨果来找你玩儿,你拿糕给梨果吃,他客套不吃,你高兴呢?还是他大方的吃糕,你高兴呢?” 赵长宁道,“我给他,就是叫他吃的,客气什么。” 赵长卿笑,“那就是了,没事,老祖宗家的点心摆那里,就是叫人吃的。我也吃了,你看到没?” 赵长宁这才笑了,“看到了。老祖宗家的糕味儿不错,我才吃了几块。姐,你就是比那没大没小的丫头好。” 原本只是小事桩,赵蓉也并不觉什么,只是赵长卿这样颠倒黑白,赵蓉忍不住道,“姐,你不能这样总是纵着大哥。咱们是去别人家做客的,怎么能不顾体面味吃东西呢?何况长辈们都在,到底不大雅相。” 赵长卿接过柳儿端上来姜蜜水,笑道,“老祖宗家并非外处,咱们月月跟祖母过去请安,随意些没什么。若是去了外人家,宁哥儿,你会吃这许糕么?” “不会,姐姐以前教过我,只有亲近的人家才能随意。若是不熟的人家,就要事事客气。”虽然不大明白是什么意思,赵长宁并不笨,赵长卿的话他都记着呢。 赵蓉顿时噎。 凌氏笑,“好了,点点小事,也值当家来再说。都少说两句,吵得人头疼。”孩子了就这样不好,天天叽叽喳喳跟小鸟儿似的,没个安静时候。尤其他家孩子,人小鬼大,是难应付。 赵长宁对着赵蓉哼声,又叫柳儿再倒盏姜蜜水给他喝。喝了两盏姜蜜水,坐了不大会儿工夫,赵长宁有些坐不住,对赵长卿道,“姐,咱们去找先生玩儿吧。” 赵长卿笑,“你小心阿白抓了你学认字。”苏白年长赵长宁两岁,很有做小先生的*。 赵长宁笑,“不怕不怕,这会儿下午了,阿白哥肯定在背先生留给他的功课,他没空管我。再说,也不是只兴他考我字,我还要考他拳脚呢。” 凌氏笑,“还有脸说呢,阿白好意教你认字,你当用心学才好。”就这么个儿子,却没两个女儿的灵性。好在家里本就是军户,以后赵长宁自有差使,也不定非要念书考功名。 赵长宁道,“娘,我天天在跟爹学拳脚呢。”拽着赵长卿跑了。 路上,赵长宁跟姐姐嘟囔,“那臭丫头明年要搬到西耳房住了。娘说叫她跟姐你住,她还不乐意。我想跟姐姐住,娘不让。” 赵长卿笑,“咱们没住块儿,难道就离的远了。你找我不过走两步路的事儿。” 赵长宁笑,“要是能跟姐你天天住起才好呢。” 两人说着就到了苏先生的院里。 赵长宁小苏白两岁,他略略懂事时就喜欢粘着赵长卿,赵长卿念书常带他在身边与苏白作伴。除了赵梨子,谢白没什么玩伴,故此,赵长宁虽小,也算个小弟弟,聊胜于无。如今赵长宁四岁,倒比较能胜任玩伴职了。 赵长宁见了苏先生很有规矩,还有模有样的抱拳作礼,“先生。” 苏先生笑,“阿白头晌还说,昨天教你认字,还没认两个,你就尿遁了。你这是方便好了?” 苏先生的性子依旧恶劣,赵长宁是个粗率脾性也有几分不好意思,笑,“方便好了方便好了。我是来找阿白哥,教他拳脚的。”三人行必有我师,赵长宁虽说念书不在行,如今已跟着赵勇学些拳脚,自以为天下无敌,常在苏白跟前显摆。尤其苏白教他认字,赵长宁学的不爽,觉着做先生比较好,便自封为苏白的武先生。如此,苏白教他认字,他教苏白习拳脚,也省得他矮苏白头。 苏先生笑,“玩儿就说玩儿了,去吧,我又不是不让你们玩儿。” 苏白笑,“娘,那我就跟阿宁去了。” 赵长宁与苏白走到屋外才说,“我是真的找阿白哥习拳脚的。” 苏白道,“你怎么不在屋里跟我娘说。” 赵长宁吐舌头,“先生说啥就是啥了,要是万她不高兴,又叫我喝苦汤药。”苏先生才学了得,让人意外的是,她医术也相当可以,以往苏白有些小问题,都是苏先生给苏白开药。有回赵长宁生病,凌氏就请苏先生给开了幅方子,三剂见效。其实,喝了头剂,赵长宁就见好了,他小小人儿,不喜欢喝药,便口出狂言,“本来没啥病,是药三分毒,不用吃,我已经好了。”之后,死都不肯吃后面两幅药。凌氏宠儿子,觉着他快好了,便也没强他。结果,之后赵长宁没隔几日又病了。凌氏只得再求苏先生开药。 据赵长宁说,他喝了三剂药,足有半个月舌头都是麻的,只知苦味儿,别的啥味儿都尝不出来。 小孩子吃些苦头便极有教训,赵长宁不知是他口出狂言得罪了苏先生,不过,会开苦药的苏先生无疑成为赵长宁相当惧怕的人之。 赵长宁与苏白跑去找梨子梨果兄弟玩儿。 赵长卿同苏先生说话,见苏先生书案上摆着纸墨,赵长卿过去拿起来看,笑问,“先生这是在写什么?” 苏先生笑,“二姑娘偏爱诗词,我整理出些书目。其实,诗词之道,其中有用典之处。熟读唐诗三百首,只是刚刚入门。想做得好诗,必要有基础,这基础并不指念过少诗词,而是有大的学问。二姑娘不喜四书五经,亦不爱诸子百家、历代古文,如此想要做出好诗实谈何容易。”不过,她只是赵家出银子聘来的先生,赵蓉想学什么,她教什么就是。 赵长卿道,“不是妖娆争世观,生来傲骨占清寒。心随骚客陶公意,尽在千家万壑峦。” “好端端的怎么念起诗来了,莫不是太祟敬先生,时时口中吟诵。”苏先生笑着打趣。 “今天赵蓉在朱家大出风头,说这诗是她做的,顿时倾倒片。”赵长卿简直对赵蓉无语,原本只是觉着赵蓉掐尖儿要强,心性逼仄,不想连欺师盗诗的事都干的出来。赵长卿实在怀疑赵蓉上辈子的才名是不是都是这么来的。 苏先生微微惊讶,继而笑道,“万转千回蕊绪繁,娇黄绢色让人怜。香馨悄诱蝴蝶舞,柔态静迎仙子观。玉钩提起冰壶水,金簪挑开公主帘。秋暮落霞羞匿影,落得明月自缠绵。她自己的诗也很不错,焉何要用我的?” “赵蓉的诗写形写色,婉转缠绵,不过小儿女情态。自然不如先生的诗语入神,有风骨。”赵长卿做诗上不大行,不过念书这几年,也颇有些品味眼光。 苏先生笑,“不想二姑娘这般不自信哪。”摇摇头,遂不再言。 赵长卿道,“先生也莫恼,我给先生提个醒,只是以后别在她面前作诗就是了。” 苏先生挑挑眉,“这有什么。有钱人家养的清客幕僚相公们,都是干这个的。紧急关头给主家捉刀代笔,实乃份内之事。不过,以后赵蓉若要用的我诗,可是要另出银子的。” “先生不气就好。”赵长卿叹口气。 苏先生反过来劝赵长卿,“诗词这些东西,不当吃不当穿的,偶尔写来了过乐罢了。我少时与姐妹们也喜欢写个诗填个词的,外头闺秀千金们举行的诗宴花宴是不计其数。那时拔个头筹也会自得自喜,高兴好阵。后来到了外头才知道,这东西,其实没什么用。倒是我以往最不在意的女红可帮着谋生。长卿,诗词不过小道而已,富贵书香人家拿它取个乐,哗众取宠博个才名什么的。其实,诗词是最没用的东西,你学史应知道,古来贤圣之人,哪怕李杜称仙道圣,彼时于国有何益,于家有何益?最终不过穷困潦倒,郁不得志。” “诗词是以言志,情到此处,自有好诗。若工于此,极于此,其实无甚必要。”苏先生温声道,“赵蓉确有无师自通的天资,她小小年纪就想博得才名,自然心高志远。这是她的选择,你我不必予以评断。不过,我的经验是,长卿,爬高行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步步走的稳。” “人生这样漫长,我们都难免随波逐流,生命中有许比诗书才学重要的东西。长卿,把眼光放的远些,你可是我苏末的学生,不必拘泥于这等小是小非。亦无需为我打抱不平。”苏先生笑,心怀尽释,“我早不在意这些。” 赵长卿叹服非常,道,“真不知先生如何修炼出这等心胸。我听赵蓉盗你的诗,险些当场失态。” 苏先生笑,“不过首诗而已,先生还在,才学亦在,要少好诗没有。” “你没失态是对的。”苏先生指点她道,“此事不要再跟别人提了。你与赵蓉是亲姐妹,虽说各有各的脾性,但,在外时,代表的都是赵家。若是她没脸,你又有什么脸面?何况,对父母而言,子女就是子女,你若在外让她丢人,哪怕是她不对,父母心里都不会好过。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是如此了。” 赵长卿道,“只要她不惹我,我也不想理她。” 苏先生笑,“害人之心不敢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赵长卿想了想道,“当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上不欺天,下不亏心。佐以良师,交之益友,情谊两全,不愧此生。” 苏先生哈哈笑,“长卿,若能如此,天下之人,十之八\\九皆不如你。” “先生不信?” “不。”苏先生正色道,“我不能,不代表你不能。若你能,我当以你为荣。”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 第5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蓉的感觉很奇怪。 她也不知当时怎么鬼使神差的就念了苏先生的诗,或者是打心底清楚,自己的诗是比不上苏先生的。或者是怕自己的诗不能鸣惊人,好的诗,自然保障。 可是,当她脱口而出时,又心下暗道糟糕,那天苏先生讲诗时,赵长卿也是在身畔的,若是赵长卿揭穿她……好在,赵长卿当时在朱家并没有说什么。其实,哪怕赵长卿说了什么,她也有应对之策。 只是,赵长卿在朱家没说什么,回了家,是绝对不会替她保密的。 赵蓉冷眼旁观几日,却发现家中无所动静。 哪怕苏先生见了她,依旧言笑自若,仿佛并不知晓此事。赵蓉心下深觉奇异,难道是赵长卿良心发现? 其实,赵蓉真的想了,赵长卿即使有良心,也不会用到她身上。 赵长卿既然同苏先生说了,没理由不与凌氏说。不过,赵长卿素知凌氏的脾气,她未如赵蓉所想的那般闹起场是非,她是私下同凌氏说的,道,“兴许妹妹时糊涂念差了,其实她自己做的诗也很不错,却念成了苏先生的诗。当时在朱家吓了我跳,这事,万不能说出去的。不然,以后叫妹妹如何做人呢?我跟母亲说声,母亲心里有个数才好。我跟苏先生说声,苏先生人好,是不会再提的。只是,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以后千万莫如此了。”实在太恶心。 凌氏并不觉着是什么大事,赵长卿素来贴心,既然跟她说了,凌氏笑道,“她个小孩子,可知道什么。你铃姐姐非要她念诗,她可知道念的是哪个呢?苏先生哪里会介意这个。不过,你说的也有理,是该跟苏先生说声的。你也别当个事儿似的,蓉姐儿胆子小,又懵懵懂懂的,倒吓着她。” 赵长卿只得无语。 其实,赵蓉亦是个有本领的人,不敢寄希望于赵长卿的良心。虽说苏先生不提,凌氏未说,她却是主动找苏先生说明此事。 赵蓉寻了个赵长卿不在的时间,叫柳儿捧着两碟点心道过去。苏先生笑,“来念书,可不许中途吃点心的。”她身为先生,自有其规矩。 命柳儿放下点心,便叫她回去了。赵蓉起身郑重的行礼,满是愧疚道,“我是来给先生赔礼的。” 苏先生扶她扶,笑,“此话何意?好端端的,赔什么礼?” 赵蓉小小漂亮的脸上带着三分窘意,道,“那天我与姐姐去老祖宗家里,姐妹们说起做诗的事。我想着先生做得好诗,遂念出来叫姐妹们品评二。谁晓得她们竟误以为是我做的,未待我分辨,已是赞美如潮。我当时都懵了,想说话时已不知从何说起。回到家辗转三两日,深觉对不住先生,特来向先生赔礼。” 苏先生笑,“我还以为什么事,不过星点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既然大家已错认,便错认了吧。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呢?至于长卿那里,你们姐妹感情极好。你念我的诗,她定是知道的。想来,她亦不会嘴。只管安心。” 赵蓉堪堪放心,道,“先生谅解,我方安心。”她知底苏先生的底细,不过是外地辗转到边城,孤身个寡妇带着个儿子,为自家做先生赚些银钱糊口。其实没什么根基,此事,若苏无生不依不饶,她亦有对应之策。但,苏先生知情识趣,实在再好不过。 苏先生笑,“你本就有不凡天资,且钟情诗词道,假以时日,定有成就。” 赵蓉笑谦,“诗词道,博大精深,我不过是侥幸有些小聪明罢了。蒙先生不弃,肯指点于我,就是我的福气。” 苏先生呷口茶,“你太谦虚了。我所遇到的孩子中,你资质最好,即使长卿少时,亦不及你灵透。” 赵蓉心下受用,笑道,“我过来,除了给先生赔礼。也是想跟先生商量商量我日后功课。” 苏先生浅笑,“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我先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赵蓉柔声道,“我与姐姐的想法不大样,姐姐喜读经史,兼或诸子百家历代古文皆有涉猎。我总觉经史枯燥,反是从心底偏爱琴棋书画。先生若觉着可以,我想专心琴棋书画,再读些诗词散文。” 苏先生笑,“都可。不过,你年纪尚小,骨骼柔嫩,学习书画时,握笔的时间不可太久。不然,手指以后会微微变形,就不好看了。” “现在不妨抽些工夫学诗词,天下诗词,何止千万,若认真考究,辈子的工夫犹嫌少。”苏先生温声道,“我这里有李太白、杜子美、王右丞的诗集,还有基础些的《神童诗》,这几本,是长卿在读的,你喜欢谁的诗?” 赵蓉笑,“我常听先生说李太白狂放,杜子美沉郁,唯王右丞流动空灵,诗画双绝。我想,不如先看看王右丞的诗。” 苏先生微微颌首,道,“诗词之道,最难最易,灵透之人,所见皆是诗文。你是想我给你逐首讲解,还是先自己看,若有不懂的再来问我呢?” 赵蓉本就自负才学,笑道,“不如我先自己看,若有懵懂之处,再来请教先生。” “可。” 苏先生携赵蓉到凌氏屋里就赵蓉的学习问题与凌氏达成致,苏先生笑,“似蓉姐儿这样天资绝顶的孩子,我再未见过第二人。她小小年纪便有诗才,亦有主见,我与蓉姐儿商量了些她日后课程,与长卿的并不大样,太太听听,看可还妥当?”便将赵蓉的要求与凌氏说了。 凌氏听得苏先生这般夸赞赵蓉,早喜的了不得。苏先生解释着赵蓉的课程,赵蓉时不时补充两句,凌氏哪里有不情愿的,连声道,“好好好,就听你们的。倒不想我的蓉姐儿有这样的天分。” 苏先生不吝赞赏,“天分卓绝,世所罕见。” 凌氏喜上眉梢,不禁老话常谈,“生蓉姐儿前我就做得好梦,整整大池子芙蓉花,开的不知道有漂亮。就是蓉姐儿这名字,也是从此梦而来。如今看,这丫头果然有几分不同。” 苏先生笑,“是啊,我看蓉姐儿亦是极好。” 赵蓉乖巧的问,“生我之前母亲梦到芙蓉花,生姐姐前,母亲有没有做过什么梦?” 这些年相处,凌氏对赵长卿也很喜欢,笑道,“亦是好梦,棵极高耸的树,直上云端。” 苏先生见赵蓉眼中闪过丝遗憾,不禁心下暗叹,赵蓉这种心性当真是辜负了好天分。她在赵家执教年,自然知晓些是非。苏先生笑,“小姐妹两个都有不凡之处,长卿沉稳,蓉姐儿灵动。” 凌氏笑,“是先生好才学,教的好。”苏先生这几年任教赵家,凌氏对于苏先生人品才学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今连家里用的面脂,都是苏先生教赵长卿自制的,用在脸上,比外头买的还好。不必说苏先生性子豁达,兼通医术,但凡家里有个小病小痛的,倒不必去外头请大夫,里外里给赵家省了不少钱。重要的是,孩子们的气度也出来了。便是赵长宁这不喜念书的小子,也较外头的土小子们格外有礼数。 三人说了会儿话,苏先生便告辞了。 苏先生刚走,凌二太太就带着凌三姐上门了。 凌二太太幅兴师问罪的模样,寒暄两句便道,“妹妹,长卿在不在?” 凌氏笑,“二嫂莫不是找长卿有事,她出门了,并不在家。二嫂有事,与我说是样的。” 凌二太太喘口气,拽了凌三姐到跟前,怒道,“你跟你姑妈说!” 凌三姐眼睛微红,似是哭过的模样。凌二太太又给了她脊背巴掌,骂道,“就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你倒是跟你姑妈说啊!你姑妈平常当你亲闺女样,亏谁也不能亏了你!” 凌氏笑容转冷,道,“二嫂这是怎么说的?当着我的面儿打孩子,倒像是打给我看的!有事说事,何必拿孩子做伐子!倒委屈了三姐儿!” 凌二太太指着凌三姐怒道,“我要早知道,早叫她来了!妹妹有所不知,我竟是个瞎子,这样天大的事,我竟是隔了好几年才知道!你说可笑不可笑!” 凌二太太喘了两口气,渐渐平复了些脾气,方道,“打好几年前,三姐儿就说把琴借给卿丫头!我只当她们姐妹感情好,她做姐姐的有个礼让,叫卿丫头先学。我盼着这丫头成才,也给她请了先生的。人家先生早催了次叫她把琴拿回来,也好开始学琴了。她就只是推托,忽然又说不想学了。我也未曾想。谁晓得这里头竟有桩了不得的事!” 凌二太太便把赵长卿如何赢了凌三姐的棋,如何叫凌三姐写下借据,如何天天去逼账,如何坑了凌三姐的私房,如何叫凌三姐拿了琴棋抵账的事件件说了出来。凌二太太道,“不是我说外甥女的不是,小姐妹们玩儿个棋,难道还能当真?她想用这琴,直接说声,难道我做舅母、三姐儿做表姐的能不让着她。竟想出这样的主意来,琴到了手不说,连三姐儿十好几两私房都弄到了手!” 凌二太太呼嚎道,“我的神天菩萨啊,咱们老凌家再没有这样的人才!那会儿长卿才几岁!就有这样的心机手段!别说个三姐儿,就是我这白活了几十年的舅母也是想都不敢想的!真难为她怎么生得出这样幅九曲肚肠来!” 原来是寻旧账。 赵长卿把凌三姐的琴弄来的事,凌氏是知道,只是不知原来赵长卿还坑了凌三姐十几两私房。十几两并不是小数目,难怪凌二太太找上门来了。 只是,凌氏现在是不能认的。凌氏惊道,“难道竟有此事?我也不知道啊。三姐儿来我这儿少回,从没跟我说过。三姐儿,你怎么不能姑妈说呢?” 凌三姐抽抽嗒嗒,“我怕我娘跟姑妈知道了生气。” “二嫂莫气,三姐儿也莫哭了,这事要知道也容易。待长卿回来,问问她就是了。”凌氏笑,“那孩子虽是伶俐些,却并非二嫂说的什么心机手段的人。不过小姐妹开个玩笑罢了。若是二嫂不急,暂且等等,长卿去了将军府,会儿也就回来了。” 凌二太太道,“这孩子啊,笨了叫人着急,太伶俐了也叫人发愁。若不是三姐儿给我逼问出来,我都不能信是长卿办的这事。” 凌二太太总是说赵长卿不是,凌氏亦有几许心烦,便道,“是啊,三姐儿竟也不透声。” “她是白吃了这好几年的饭,白长了这么大个子,竟是个傻子!我也骂她,早该跟妹妹说才是,妹妹最是明理之人,总不会亏了亲侄女!”凌二太太骂道,“不想她竟是个没嘴的葫芦,没用的话套套的,该说的就不知开口了!” 凌氏索性不再理会凌二太太,倒是赵蓉道,“娘亲,我带三表姐去洗洗脸吧。” 凌氏温声道,“去吧。这大冷的天,三姐儿也莫哭了,不然,吹了风非皴了脸。” 凌二太太等着赵长卿回来说道,不想天黑赵长卿还没回来,倒是赵勇先回了家。凌二太太家里摊事,也等不得了,道,“事情我已经与妹妹说了,妹妹总要给我个交待。” 赵勇难免问什么事,凌氏笑,“点子孩子间的小事。”对凌二太太道,“不如这样,过几日正是母亲的寿日,她老人家不想大办,家子总要吃顿饭的。到时我带着长卿去,叫她跟二嫂说说是怎么回事。” 凌二太太勉强接受这个说法,便拉着凌三姐要告辞,凌三姐死活不走了,哭道,“我这么大了,连琴边儿都没摸着根。姑妈要等着长卿回来对质,难道是疑我说谎么?” 凌氏道,“我倒不是疑着你说谎,只是事该这样办。待长卿回来,听她说说。她有不对,我自会叫她跟你赔不是。” 凌三姐儿抹着眼睛道,“我不敢叫她给我赔不是,姑妈能不能先把琴棋还我,那也不是我的,是祖父的。” 凌氏无奈,只得叫白婆子去取了琴棋来,凌三姐儿道,“棋不是这幅。” 凌氏道,“谁也不知道她放哪儿了,你先拿了琴回去就是。待她回来,我再叫她把棋给你送回去。” 凌三姐儿道,“还有我的私房。” 凌氏笑,“三姐儿,莫非你还信不过姑妈。我弄清了此事,必不叫你吃半点亏。” 凌三姐儿这才抱着琴与母亲走了。 待凌二太太带着凌三姐走了,赵勇道,“这是怎么了?” “这个长卿真是,竟然把她表姐的私房都坑了出来,我竟无所知。”凌氏当时觉着赵长卿机伶,如今凌家母女找来,又觉着脸儿上有些过不去,便将琴棋的事与赵勇说了,“当时我也是时图省事,由了她去。不想,她竟然连三姐儿的私房都弄出来了,这丫头真是……” 赵勇笑,“三姐儿平日里瞧着千伶百俐,能说会道的。咱们长卿学琴好几年了,那会儿长卿才几岁,她比长卿大三岁,怎么倒叫长卿能坑了?” 凌氏也烦了凌三姐儿,学着凌二太太的话道,“不过是白长个傻大个子罢了,真正没心眼儿,万年前的事都拿出来说,还嫌不够丢脸呢。” 赵蓉细声细气道,“娘还是好好劝劝大姐,叫大姐把三表姐的私房银子还了吧。不然,二舅母向来会说人是非,还不知道怎么在外头说大姐呢。” 正说着话,赵长卿披着斗篷进来了。 凌氏道,“出去整天,你还不在楚家吃了饭再回来!” 赵长卿抖去斗篷上的薄雪,笑道,“谁说没吃饭。我们烤肉吃来着,就稍微有些晚了。” 白婆子送上热茶,赵长卿接了喝口,笑道,“还有两只野鸡两只兔子,我叫来福叔拿到厨房去了,正好明天炖鸡汤烧个兔肉才好。” 凌氏嗔,“什么都好。你可是会回来,刚刚你二舅母带着你三表姐来告状了,那琴,已经叫你三表姐拿回去了。还有,你是不是坑了你三表姐十几两的私房?” “这都是哪辈子的事了。”赵长卿握着茶杯暖手,道,“母亲怎么能把琴给三表姐,以后我还得用呢!再说,那是我光明正大赢回来的,三表姐白纸黑字拿来抵债的东西!” “行了,亲戚里道的,你们小孩子玩笑,还能当真不成。你赶紧把三姐儿的私房还了她。” 赵长卿将茶水喝光,道,“母亲别惯他们这些臭毛病,当时我赢了,就说是小孩子玩笑。若是我输个底儿掉,恐怕二舅母就不这样说了。若凡事都随了她,世上的便宜都给她占了!还叫我还她私房,叫她做梦去吧!她现在拿走我的琴,我总还得再要回来!” 赵勇笑,“你这都用了三年,也不亏。想学琴,叫你母亲给你买个新的。” 赵长卿道,“外头最便宜的琴都要十几两银子,略好些的就得上百两,祖父这琴起码值三百两,在哪儿买这么好的去呢。三百两够添几十亩上好的田地了。再说了,还了琴,势必要还银子,我不还!我还了他们得说我的不是,本就是我赢的。我跟宁哥儿玩儿纸牌,宁哥儿输我的钱还不往回要呢,没听说过输了再耍赖的。我必得去说个公道!” 赵勇直乐,对凌氏道,“咱们闺女这脾气像你啊。” 凌氏抿嘴笑,“你真是抬举我,我哪里有她的本事。” 赵蓉道,“十几两毕竟不是小数,也难怪二舅母着急。姐姐年纪小,能不讲理,到底要别人说爹娘的不是了。” 赵长卿冷笑,“二舅母谁的不是不说啊,在她嘴里,除了她自己,就没好人。我要怕她说,当初就不会把琴弄回来。你别干看着说这些漂亮话,难道那琴是我个人使。你也渐渐大了,琴棋书画,哪样不学。本就是咱家的琴,再不能叫别人夺了去的!” 赵蓉默然,不再说话。 赵长卿问,“母亲,你没给二舅母银子吧?” 凌氏道,“又不是三五两,十好几两银子,我能不问清楚了你。” 赵长卿微微放心,“那就不必急了,二舅母必然再会上门,我且等着她!” 凌氏叹,“不用等她上门,等你外祖母过寿的时候你道去,是好是歹,你跟她说个清楚。” “母亲别担心,我自有主意。” 赵蓉颇觉不可思议,上辈子那样懦弱的从来不敢抬头的赵长卿,竟长成了这样的件小泼才。正好,叫赵长卿与凌二太太斗斗。她就不信,把凌二太太得罪个彻底,这世,赵长卿还能与凌腾缔结连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5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二太太带着凌三姐回家。 凌腾正在灯下摆围棋子,见母姐抱琴回来,起身相迎,问,“娘和姐姐用过饭没?” 凌二太太仍是板着张脸,“哪个还有心思吃饭,你吃了没?”心下还惦记着儿子。 “我跟爹吃过了。”凌腾吩咐小丫环去厨下端饭,道,“我叫丫头给娘留了饭,少吃些吧,为点小事,也不值当。” 凌二太太瞧见儿女就来火,道,“你姐姐是个没用的,你素来明白,既知此事,就该早些跟我说!若我知道,怎能叫你姐吃这样的大亏!” 凌腾阖上棋谱,将棋子颗颗捡起来,问道,“娘你没见着卿妹妹吧。” 凌二太太接过女儿递上的茶喝两口,将嘴撇,道,“亏得你姑妈天天显摆长卿,还请了先生这样百般调理她,自以为调理出个大家闺秀,谁晓得深半夜的在外头野!” “娘你且莫说这话。”凌腾听着不像,皱眉道,“咱家与姑妈家不过因为些许小事要分说二罢了,娘你这样说卿妹妹,叫别人听到,会怎么想她?若是有句话传到姑妈耳朵里,她定不能算了的!” 将茶盏往桌几上撂,发出啪的声,凌二太太冷哼声,“敢干就别怕人说!个丫头片子,不知哪儿来的这么大能耐,竟勾搭上了将军府!天天在外疯跑!我倒要看看她攀不攀得上那高枝儿!” 凌腾淡淡道,“卿妹妹攀不攀得上高枝儿,娘你是要得罪将军府吗?” 凌二太太喉咙紧,“我不过随口说罢了。” “这话,莫随口说的好。”凌腾道,“就像娘说的,卿妹妹是与将军府的姑娘交好。你这话传出去,坏她名声,难道她是任人欺负的人吗?她撕破了脸,把这事捅给将军府知道,将军府抬抬手指,咱们家子就完了。” 凌二太太连忙道,“我再不说了,行了吧。哎,家里念叨念叨而已。” “卿妹妹是咱们的亲戚,就因几两银子的事,娘你随口说坏她名声,她辈子就完了。”凌腾正色道,“不是我说话难听,我姐怎么样?长她三岁,照样叫她收拾了。娘你是长辈,你真出去造这样的谣言,姑妈家子是不会罢休的。介时两家亲戚情分就完了。因着分家,咱家现在跟大伯家还是淡淡的,若再跟姑妈家断了情分,别人要如何看咱家?” 凌二太太连声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我绝不再说赵长卿个不字,行了吧?” 凌二太太把年纪的人,也就图个嘴上痛快,又念叨凌腾,“我知你是个周全人,比你姐强百倍,你说说,你怎么就眼睁睁的看着你妈吃这样的亏?莫不是真拿个卿丫头比你姐亲近?” 凌腾道,“我自小跟姐姐个桌上吃饭,除了爹娘,就是姐姐了。我不跟娘说,是不想生场闲气。你们今天趁卿妹妹不在把琴拿回来,她是不会罢休的。这事,在娘的嘴里不过小姐妹的玩笑,当时我也这样以为。这几年我大了些,想着先前卿妹妹立了字据,我与姐姐都按了手印的。她不是玩笑的。到底是姐姐赌棋输了银子,说来说去,咱家也不占什么理。” “若是她软弱些,如大姐姐般,把东西要回来易如反掌。”凌腾已经十岁,脸上渐渐显露出清俊的轮廓,他目光沉静,语气淡然,“卿妹妹却不是好相与的,她小时候就能步步为营把琴棋弄到手。娘你把琴要了回来,她是不会罢休的。闹来闹去,无非又是场气。”自家也不见得真能占了赵长卿的便宜! 凌二太太细细的眉毛挑,“她不罢休?我还不罢休呢!她坑了你姐十几两的私房,难道就这么算了!没门!” 凌三姐与小丫环摆上饭菜,笑道,“娘过来吃饭吧!”又对凌腾道,“也没你想的那么难,我说,姑妈就把琴给了我。那棋子给赵长卿藏了起来,要不,我得道带回来。等我拿回祖父的好棋,阿腾你就不要用这幅便宜货了。” 凌二太太笑,“是啊,本就是咱家的东西。” 凌三姐笑对母亲道,“娘,我以前就是太要面子,才给赵长卿糊弄住。不然,我早跟娘你说,也不至于私房都叫她骗了。” 凌二太太瞪女儿眼,接过女儿递过的筷子,“你该早知道这个理才好。” “那会儿不是小么。” “长卿不比你小。”凌二太太夹了筷子炖鱼给女儿,教导道,“面子值什么,人家过日子,有里子才实在。” 凌三姐笑,“我记得了。”又道,“赵长卿那丫头刁钻古怪,蓉姐儿倒是极好的,娇娇弱弱的,我说话她也肯听。” “你看谁都好。”凌二太太冷笑,“我就奇了,你比她大,长的也不比她丑,怎么那丫头连将军府都能结交上,你就边儿也搭不上点儿呢。” 凌三姐愤愤道,“我倒是想去结交,也得有机会呢?没人引荐,拿什么去结交?赵长卿就知道把她的穷邻居,什么百户家的闺女介绍给我。略好些的朋友从不与我引荐认识。她时常请人到家玩儿,哪回请过我呢?” “打小我就知道那丫头没良心。”凌二太太啐句,“克死兄弟的丫头。” 凌腾忍不住插句,道,“怨姐姐没本事倒罢了,若我是卿妹妹,知道你们在家这样说她,才得庆幸没提携我姐呢。” 凌三姐不满,“你究竟是不是我弟弟,怎么总是偏着那丫头?” “我倒不是偏着卿妹妹,不过说句公道话罢了。”凌腾道,“你也想想自己,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过生辰,卿妹妹都有针线来往。你呢?你过生辰几个姐妹都不请,只叫什么鸾姐儿凤姐儿的来。你与卿妹妹没交情,她怎会提携你。” 凌三姐道,“这几年,我见到她就想到我的私房,那丫头跟个妖怪样。” 凌腾道,“输便输了,哪怕心疼些许银两,但,已经输了。就该咬牙也要装出风度来,何苦因些输掉的银两疏远了亲戚情分。你这样,无非是输得彻底而已。” 凌三姐白眼道,“听不懂听不懂!我可没你那咬牙装风度的本事!” 凌三姐捏紧筷子道,“反正,这回我定得把我的私房银子要回来!”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凌腾索性不再费吐沫。 凌老太太的寿辰转眼就到。 其实,凌老太太的生辰已经过了几天。因着赵勇与凌大舅个在卫所个在衙门,故此挪到休沐日,就为了家子团聚,热热闹闹的吃顿饭。 赵家家子到,屋内是格外的热闹了。 大家热闹闹的相互见过。 赵长宁来就道,“姐,我去找腾表兄了。”他向来不喜欢凑女孩子堆儿。 赵长卿笑,“去吧。” 不待赵长宁过去,凌腾已经过来了,笑道,“好些天没见妹妹了。” 赵长卿梳的垂鬟分肖髻,发间别了支纱堆的海棠花,衬着她身上海棠色的裙袄,花朵样的脸上,双眼睛灵动无比,仿佛能说出话来。边城的女孩子大都个子高挑,赵长卿已经有些小小少女的感觉。 凌腾心说,若是我,我也喜欢这样秀丽聪明的妹妹。 “是啊,蓉姐儿常在家里念叨表兄呢。”赵长卿招呼赵蓉到跟前,笑道,“表兄知不知道,我家蓉姐儿现在就会做诗了。我想着,表兄素喜有文才之人,蓉姐儿天资出众,连我家里的先生都说她天资百年不得见呢。表兄是有学问的人,不如跟蓉姐儿说话话儿,看她学问可好?” 赵蓉原本便想寻机与凌腾说几句话,不想却是赵长卿推她出来。赵蓉倒也镇定,笑道,“不过是随口胡诌几句,胡乱认得几个字,哪里敢自称有学问呢?”她微身福,大方笑道,“时久未见,表兄好。” 赵蓉实在想展现番自己的美丽与风情,奈何她如今的年纪模样同这两者皆搭不上边儿,再怎么打扮,依旧是个漂亮娃娃而已。凌腾将视线自赵蓉身上移开,笑着望向赵长卿,“听蓉妹妹小大人似的说话,倒叫我想到妹妹小时候。” 赵长卿笑,“表兄也只大我两岁,我小大人儿的时候,难道表兄不是小大人儿?” “仗着年长两岁,充大人呗。”凌腾笑,“妹妹可有空,我想单独跟妹妹说两句话。” 赵蓉心里憋气,作天真无邪状,“表兄什么事要单独跟姐姐说,难道我们不能听吗?” 凌大姐已经十五岁,正经的窈窕淑女,闻言笑,“他们两个见面就是诗啊画啊,等闲人听不懂。蓉妹妹,过来给你吃点心,好吃的很。” 赵长宁见兄姐有话要说,倒是很懂事的没闹。 赵长卿与凌腾去了书房。 凌太爷的书房,能随意进的人,除了凌腾,也就是赵长卿了。 时间不,凌腾并不是个拖沓的人,他温声道,“家子好久没这样聚过了,祖父母年比年老去,这样欢喜的日子,实在太难得了。”铺垫了句,凌腾方道,“我对妹妹有事相求。” 只听这几句话,就知道将来凌腾平步青云不是没有道理的。 赵长卿知他要说什么,微微挑眉道,“表兄不应来跟我说,我之于表兄,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妹妹却是个明白人。有事,不与明白人商量,跟糊涂人是说不清了。”凌腾苦笑,“卿妹妹,我已将琴带来,马上便可重回妹妹之手。” 赵长卿杏眼圆睁,“这是何意?莫不是叫我偷偷摸摸的带回去?那不行,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拿也是光明正大的拿。” 凌腾看她要强的模样,心下非但不怒,反觉好笑,声音不由自主软了三分,他道,“如何是叫妹妹偷摸着带回去?妹妹放心,我是不会叫妹妹受委屈的。只是今天是祖母的寿辰,若因着些许小事闹得家子不痛快,哪怕妹妹胜了,不过惨胜而已。到底叫老人家伤心。何况,还有两家的情分。本是亲戚,纵使有事,私下悄不声的解决便好,很不必闹的沸沸扬扬。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 赵长卿心道,她个二世为人的聪明些也就罢了。凌腾这小子,天资真是叫人嫉妒。 赵长卿不动声色,只管道,“腾表兄若有好法子,只管跟我说。我不是想闹得阖府不宁的性子,不过,二舅母与三表姐的为人想必表兄也是知道的,天底下的好事,不是哪家独占的。我有我的理,我要也只要自己的东西。”她并非不讲理的性子,但,也绝不再好欺。哪怕凌二太太凌三姐对大小泼妇。赵长卿既然敢来,就不惧她们。 “妹妹只管放心。祖父的琴是祖上传下来的,那琴不错,怎么也值个三百两。围棋是正宗的云子,也值上百两。”凌腾笑容不变,温声道,“我不是头天知道那两件东西的价值,跟妹妹说这个,不是说妹妹占了便宜。这几年,咱们兄妹相处,我知道妹妹是个能安下心念书的人。祖父这里的书,除了我,也只给妹妹看。” “我姐不样,她学琴棋书画,无非是为了炫耀而已。这几年,跟着家里的先生,样样都学,样样寻常。”凌腾道,“这样好的东西,给了妹妹,才不算糟蹋。” 赵长卿道,“物华珍宝,有德者居之。我虽不敢称有德者,不过,东西在我手里也不算委屈。” 凌腾温声道,“如此,不知能否劳烦妹妹与我并在祖父面前说清楚此事。” 原来,凌腾是这样想的。赵长卿思量片刻,道,“叫祖父做个中间人撕扯清,倒也不错。只是表兄瞒着二舅母这样做,岂不是要被二舅母责怪?”话出口,赵长卿就后悔了,管他凌腾是死是活,反正不叫她吃亏便好。 果然,凌腾笑,“妹妹担心我?” 赵长卿恨不能自抽耳光,道,“你就权当没听见吧。” 凌腾笑,“已是听到了,如何能自欺欺人呢?” 见赵长卿脸上似有不悦,凌腾见好就收,不再说,道,“我去请了祖父来,妹妹稍等片刻。” 赵长卿颌首。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安~~~~ 还是那句话,凌腾本身的智商是没问题的~ 第5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腾的确是有着流的口才与手腕。 他的目光远比其母姐要长远许,凌腾清楚的知道,亲戚情分比十几两银子重要。 何况,凌三姐本应吃个教训。 凌太爷向来对这个孙子宠爱有加,赵长卿在书房等待片刻,凌腾便将凌太爷请了过来。 凌太爷笑呵呵地,“什么事要跟我说,还这样神神秘秘的?”他也向来喜欢赵长卿,见赵长卿也在,不禁笑道,“你们兄妹两个倒是亲近。” 凌腾请祖父上坐了,笑道,“正是有件不大不小的事,要跟祖父说,还得求祖父做个仲裁才好。” 凌太爷心情正好,笑,“莫不是兄妹两个吵嘴了?这不必问,定是腾哥儿你的不是,你较卿丫头大,该让着妹妹。” 凌腾笑,“祖父借给我的琴,我拿回来了。” 凌太爷问,“你不用了吗?” 凌腾道,“想跟祖父说的事,正是跟琴有关。”接着,凌腾便中肯的将事与祖父分说了番。 凌太爷的目光落在赵长卿身上,好气又好笑,道,“卿丫头,你从哪儿想出来的这样的法子,倒把祖父的琴棋弄到了你那里。我还以为直是腾哥儿在用呢?”在凌太爷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倒是赵长卿小小年纪,忒个古灵精怪。 赵长卿面上满是娇憨,带着丝嗔怪道,“外祖父还说呢。哪里是腾表兄在用,分明是腾表兄借了去给三表姐用。祖父不知道,三表姐跟我炫耀了不知少回。我就不服气了,难道我不是外祖父的外孙女?我学琴比表姐早,外祖父也早知道我是没琴的?怎么有了琴只是借给表姐使?莫不是我这个外孙女比孙女就远了层?可见外祖父平日里说疼我都是假的。” “我就是心下气不过,才想法子弄了来。”赵长卿翘着嘴巴道,“怪就怪三表姐自己,下棋赌彩头是她提议,非要路赌个没完也是她坚持的,结果尽把身上的首饰输给我,难道还能赖账不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哪里做错了?三表姐还不出银子,情愿拿东西抵账,我应她所请收了东西而已,再合情理不过。如今二舅母倒又叫着三表姐去我家里闹,口口声声的说我坑了三表姐。天地良心,若是欠债的都似二舅母三表姐这般,那收债的干脆不要活了!” “今天外祖父干脆给我们评评理,也还我名声才是。” 凌太爷笑,“好刁个丫头,你赢了你表姐几银子?她浑身上下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两,我那琴与棋几百两不止。” 赵长卿笑,“若是祖父心疼东西,干脆先叫表姐与我清了账,我自然把祖父的东西还回来。” 凌太爷笑,“给你要回来,还不知要落个什么偏心孙女不疼你的名声呢。” “不怕不怕,我还给祖父,祖父再送我,我定说祖父和霭仁慈,长辈之典范也。”赵长卿嘴快的接了句,慧黠的模样引得凌太爷哈哈大笑。凌太爷寻思回,叹道,“这些事,竟叫你们两个小辈操心。”儿媳妇的脾气,他也是略知的。 凌太爷酸病发作,道,“这些俗事,莫要在书房说,去我那外厅说吧。腾哥儿,把你父亲母亲连带三姐儿,并叫过去。长卿,你跟着我,说清楚的好。” 凌太爷活了这几十年,人生智慧还是有些的。 凌太爷对赵长卿道,“你这丫头倒有几分小聪明,只是以后莫要用在亲戚身上。三十两不是小数目,容易伤了亲戚情分。” 赵长卿道,“亲戚情分要这么容易伤,倒也不值钱了。” 凌太爷噎,先是恼,见赵长卿镇定的望着他,凌太爷的气倒消了几分,温声道,“你年纪尚小,性子激烈。长卿,这世上,不要说亲戚情分,亲近如夫妻、父子、母女,看着坚不可摧,其实都需小心维护。该退的,退步。该让的,让时,方能长久。” 赵长卿道,“祖父的话,我认同。不过,什么情分都要双方维护才好,我退步,对方退步。我让时,对方也让时。如此,方能长久。若只是味叫我退让,天地不公。” 凌太爷道,“有时,暂时的退让,能换得将来走得远。” 赵长卿道,“两弊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轻。端看值与不值。” 不想个小丫头这般能言善辩,凌太爷问,“那这次你觉着值吗?” 赵长卿道,“我才几岁,不比外祖父与二舅母相处的时间长。外祖父觉得值,便是值;您若觉着不值,便是不值了。” 凌太爷笑,“口服心不服。” 赵长卿笑,“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可见,圣人不欺。” 凌太爷哈哈大笑。 凌二太太家人进来。 依次向凌太爷见礼,凌二舅笑,“在外头就听到父亲的笑声,父亲因何事高兴。说出来,叫儿子也跟着乐上乐。” 凌太爷看凌三姐眼,道,“正是听得桩乐事。说三姐与卿丫头赌棋,身上首饰都输个精光,欠条子都打上了,如今倒要赖账!卿丫头叫我来评理,不知可有此事!” 凌二太太连忙道,“不过小孩子玩笑,哪里当得了真?” 凌太爷顿时大怒,喝道,“这当不得真!什么当得真!以往看你事事明白,如何管束的孩子!竟叫她跟妹妹赌棋!输赢倒罢了!我是如何教导的你们!何为诚!何为信!如今倒学起外头下三滥的小人行径!输了连账都不敢认!我究竟做了什么孽!倒养下这些不肖子孙来!” 老头陡然怒,诸子孙皆自椅中起身。凌二太太是额间沁汗,连连道,“父亲,父亲……这……这实在也怨不得三姐儿!” “真是好笑,不怨她,那拿着借条子去衙门里问问知府老爷,到底怨谁!”凌太爷声音转为低沉,双苍老的眼睛扫过儿子媳妇,“我不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拿着祖传的东西给卿丫头抵账!你们眼里可有我!可有祖宗!” 底下着排人,凌二舅凌二太太凌三姐都面露惶惶,唯赵长卿与凌腾面无殊色。 室内时静默,落针可闻。 还是凌二舅先忍不住,道,“都是孩子们的不是,很不该惊扰父亲大人。卿丫头,三姐儿到底还欠你少银子?我替她还了你。” 赵长卿道,“本是三十两,后来表姐买花儿,钱不够,我给她垫了二百钱。所以,共是三十两二钱银子,她还了我十二两三钱,尚欠十七两九钱。后来用琴棋抵了这十七两九钱,当时说好的,棋子抵七两九钱,琴抵十两。前些天,二舅母带着表姐去我家拿了琴回来,如今舅舅只需给我十两银子便够了。若是二舅母表姐再要棋子的话,那就得并给我十七两九钱才是。” 凌二舅并不太清楚此事,原以为不过是几两银子而已,不想女儿竟欠了外甥女这许钱。凌二舅顿时怒骂凌三姐,“作孽的畜牲,你是怎么欠的你妹妹这些银子!” 凌三姐已吓的红了眼睛,呜呜的哭了起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说好随便玩玩儿的,谁晓得卿妹妹就当了真。” 赵长卿冷笑,“说的好听,随便玩玩儿!我输给表姐就不是随便玩玩儿了!当时表兄可是眼见的!姐姐写给我的欠条子上,还有表兄的手印!舅舅不信,只管问表兄!省得表姐委屈!” 凌三姐已初备泼才素质,她抹脸上的泪水,大声道,“都是姐妹,难道不是随便玩玩儿!你怎地这般不讲理!琴棋都叫你使了三年!我私房也全都给你坑了去!你还要怎么着!” 赵长卿半分不让,瞪圆了眼睛道,“我要怎么着!今天没个公道,咱们就衙门见!你少跟我撒泼!我赵长卿还真不怕这个!想赖我的账,你出去打听打听再说!” “我好说歹说,你这样不识抬举!索性大家就撕破了脸!谁怕谁!”赵长卿冷笑,“我就不信,我还治不了你这泼妇!” 凌三姐早给赵长卿整治怕了,见赵长卿比她还豁得出去,顿时气场弱,给赵长卿弹压下去。凌二太太却是正经泼才出身,忍不住上前替女儿撑腰,道,“你个做妹妹的,竟然这么指责你表姐!你也是读书识字的人,你母亲是明理之人,是怎么教的你!啊!怎么教的你!你岂敢在长辈面前这般放肆!谁给你的胆子!你这少调使教的丫头,今天我还真得教你个好歹!” 凌二太太那张薄凉的嘴唇急速的张合,时光仿佛瞬息倒流,赵长卿似乎看到了前世,刻薄的婆婆挑剔的大姑子,纵使将心肝肺掏出来也无法教这家子满意。伴随着无休止的嘲讽,永远委屈窝囊没有尽头的人生。无可发泄的愤怒劈头盖脸的将赵长卿吞没,脑袋似乎要炸裂的疼痛,股控制不住的力量喷涌而出,赵长卿猛然声长啸。 凌二太太的声音嘎然而止,不,她依旧在说话,她的嘴依旧在不停的张合,却再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哎哎哎,章竟然写不完了~~~~~明天早些新~ 第5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事实上,连在前面说话的男人女人都被声尖厉的啸声震的耳朵铮的声,片刻失聪。 赵勇与凌大舅以为出什么事了,连忙跑进去。女人们在内宅,赵长宁吓的哭了起来,凌氏正抱着他,给他揉耳朵,对赵勇道,“父亲那里!” 赵勇进去的时候,赵长卿已经躺地上了。 凌二舅抱着赵长卿,见了赵勇颇是不知所措,关键,他现在脑袋嗡嗡响,听不到任何声音,连忙道,“快!快!去请大夫!” 赵勇吓了跳,过去看赵长卿,只见赵长卿小脸儿雪白,没有半点动静。赵勇军户出身,懂些急救,接过赵长卿放到里间炕上,狠狠掐她人中,赵长卿动不动,赵勇着实着了慌,叮嘱凌大舅凌二舅两句,连忙出去找大夫了。 凌氏凌大太太凌老太太进来时,凌二太太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声来,“神天菩萨啊!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天哪天哪!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凌氏脸色也变了,坐在炕边拍拍女儿的脸,唤她,“长卿!长卿!”赵长卿没动静,凌氏盯着自己的二哥问,“二哥,长卿这是怎么了!” 凌二舅手足无措,极是内疚,个劲儿道,“都怪我都怪我。” 凌氏握着女儿的手,眼泪忍不住掉下来,“这是怎么了?”她掉了时泪,还了三分恼怒,问,“二哥总得给我这个交待!好端端的,我这丫头怎么就成这样了!” 凌二舅虽听不见,也能明白凌氏的意思,羞愧道,“你二嫂说话是过了些,妹妹,我,我,你放心,长卿福大命大,定没事的。” 赵长宁自来跟赵长卿最好,如今见赵长卿躺在炕上神鬼不知,哇的声就哭了起来,“我姐死了!我姐死了!” 赵长宁这样哭,当真如挖了凌氏的心肝般。凌氏蹭的跳了起来,几步扑到凌二太太面前,劈头给了凌二太太两记大耳光,撕打着她问,“你把我闺女怎么了!你说她什么了!” 凌二太太也知这回事闹大了,偏生听力尚未恢复,只得味咧着嘴嚎丧,“神天菩萨啊!神天菩萨啊!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我也没说什么——”凌二太太突然慧上心头,大声道,“是那丫头先对我不敬。” 凌氏听这话,手下是不留情面,哭叫着打的厉害。 虽然凌大太太见到凌氏抽打凌二太太实在满心畅快,却还是上前把凌氏连劝带哄的扶抱了起来,道,“卿丫头兴许是时闭过气了,妹妹去瞧瞧,说不得会儿就醒了。” 直待大夫来时,凌太爷等人才渐渐听到声音。 陈大夫摸了摸赵长卿的脉象,道,“尚还平稳。老夫这就用针唤醒姑娘的神识。” 凌二太太听赵长卿脉象平稳,立刻自地上爬起来,道,“这丫头对我语出不敬,我不过教训她两句,她倒好大的气性……”凌二太太还未说完,便被凌太爷巴掌抽闭了嘴,凌太爷气的浑身哆嗦,怒道,“我们老凌家再没有你这等不贤良的妇人!老二,去!写休书!” 凌二太太见,凌氏赵勇没心思理会她,但,凌家老老少少看她的眼神都不大对了。公公自来是个要面子的人,等闲不与妇人般见识,如今休书的话都出来了。凌二太太顿时心知不妙,张嘴又要嚎啕,凌腾已道,“祖父暂且息怒,还是卿妹妹的身体要紧。三姐,扶母亲去外头坐!” 凌三姐尚没有修炼出母亲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良好心理素质,赵长卿声大吼险把她吼的魂飞魄散,当时赵长卿看她们母女两个的眼神,那真是要杀人的。谁知赵长卿吼完,直接厥过去了,凌三姐险被震聋。刚刚见姑妈与母亲都撕打起来,她早六神无主。如今听弟弟这样说,连忙扶着母亲躲出去了。 赵勇去请的,自不是随意的光脚大夫。 陈大夫在边城也是小有名气的,本是十拿九稳的针,结果,针下去,赵长卿竟无丝毫动静。陈大夫眉毛拧,拈着胡须沉吟片刻,脸色沉寂下来,问,“病人可有摔到哪里?” 凌腾忙道,“卿妹妹忽然昏厥,大夫看她脑后可有伤。”太可怕了,赵长卿本就是个有几分脾气的。不过,她平日里并不经常暴发。即便暴发也不似这次,赵长卿尖叫的那种声音,即便现在想起来,凌腾犹心有余悸。耳朵瞬间失聪,大脑也仿佛瞬间击穿,除了疼痛没有第二种感觉。及至赵长卿突然昏厥,实在是谁也未曾料到。凌腾当时只顾得捂耳朵了,赵长卿忽然倒地,他也没来得及扶把,就任赵长卿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陈大夫托着赵长卿的脖子,果然脑后个大包,他道,“病人昏迷,大约与脑后的摔伤有些关系。观其脉象,尚属平稳,只是这摔伤有些麻烦,自来头部摔伤最难治疗。” 凌氏惊惶的问,“那我闺女什么时候能醒?” 陈大夫摇摇头,“若是时气厥或是摔着胳膊腿儿的,我尚能医。头为人身体最复杂之处,便是扁鹊在世,怕也无能为力。如今病人昏迷,何时清醒,只得看天意了。我开些外敷消淤的药给她敷在脑后,待她脑后这伤消了,应该就能醒来了。” 凌氏险没跟着厥过去。 赵勇请大夫到外面说话。 陈大夫并非庸医,叹道,“老夫行辈子医,这种摔到头的例子也见过些。有些人,看着轻轻跌跤,辈子就这么过去的也有。有些人,看着摔得鲜血淋淋,其实包扎好伤处就能行走如常。头上的伤最难说,病人现在昏迷不醒,又难进饮食,为维持元气,还是熬些参汤,沾在她唇上。若说何时能醒,老夫实不敢妄言。” 赵勇大为悲恸。 赵长卿昏迷的第日,大家还能挺得住。 待得到第三天,凌太爷也跟着躺下了,直说,“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娶得这等妒妇!” 凌二太太不必说,虽然肚子里时常来句狠话,譬如“她自己摔的,不干我事!”,但,这样的话,哪怕无耻如凌二太太,现今也只敢在肚子里想想罢了。实际上,她现在都不大敢在赵家人面前露面。 总在凌家不是法子,赵勇作主,把赵长卿接回了家。 倒是苏先生道,“总是这样躺着于病人无益,虽说吃不下药,倒也并非没有用药的手段。” 凌氏眼睛肿的核桃般,闻言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她抓着苏先生的手泣道,“长卿五岁就跟着先生念书,就如同先生的亲闺女般。先生若能救她性命,就是我们家子的恩人。” “并无十成把握。”苏先生道。 凌氏泣道,“试试也无妨,试试也无妨。” 赵老太太历经世事,倒还稳得住,道,“卿丫头这样,无非是静听天命。先生通医理,若有法子,只管说来就是。成与不成,我们都感激先生,断不会有迁怒之意。” 苏先生叹,“那便试试吧。太太莫要伤心太过,您似有身孕,还需小心保养,莫伤了腹中孩子。” 赵老太太看向凌氏,凌氏目瞪口呆,道,“不会吧,我,我……”稍稍想了想,凌氏道,“说来,我上个月没换洗,也没大在意。” 苏先生给凌氏把了把脉,道,“孕妇心性要平稳些。” 若是以往,赵家不知该如何欢喜。如今赵长卿生死未知,凌氏喜也喜不起来,叹道,“养活这些孩子有什么用,尽是操不完的心。”说着又流了回眼泪。 赵老太太劝道,“我看长卿不是没福气的,哪个孩子还没个病痛,过几日定能醒的。你略略保养些,长卿这样懂事,若是醒了知道你为她伤神,定不好受。”又请教苏先生,“先生看,可要给长卿她娘开几幅安胎药。” 苏先生道,“也好。重要的是心情开阔。” 如今赵家也不再往家里请大夫了,索性就凭苏先生施为。连凌氏的安胎药都是苏先生开的。 苏先生开出药方,赵勇虽不大看得懂些方子,但看这剂量还是问了句,“先生,这药是论斤抓的吗?” 苏先生点头,“对。” 赵勇便不再说,着来福去抓药。 待药抓回来,苏先生再命人去买口新锅子,直接将药放到大锅里煮,药煮好后尽数倒到浴桶里,待得药温稍凉,便把赵长卿也抱了进去。之后再佐之以金针、按摩的手法。尽管赵长卿还没醒,脸色到底恢复了些。 赵长卿在家躺着,凌老太太与凌大太太每日过来探望,偶尔凌太爷凌大舅也过来,凌二舅家也来过,给赵勇撵了出去。凌二太太在赵家门口小声抱怨,“我就说余的来,看吧看吧。” 凌二舅怒吼,“闭嘴!” 凌腾亦冷声道,“娘,你还是别说这种话!卿妹妹久不见清醒,她有个好歹,姑妈不会跟咱们算了的!”现在赵家紧张赵长卿的身体,尚没与凌家算账的心,若赵长卿就此觉过去,赵家怎会罢休。凌二太太现在还说这种作死的话,凌腾心中恼怒非常。 凌二舅低声道,“这可怎么办?” 凌腾道,“先回家再说。” 家子只好回去,却不想隔壁门开,接着兜头盆污水就对着凌二太太泼了过来。赵梨子端着木盆骂,“好个老刁妇,我早听说了,你把卿妹妹给治死了!泼死你泼死你!”骂句,不待凌二舅家有所反应,赵梨子哧溜钻回了家。 凌二太太大怒,“你这小兔崽子!”就要去赵大家踹门,不想赵蓉慢慢走出来,道,“我劝舅母还是别在我家门口耍威风。” 凌二太太到底心虚,见赵家人便自动熄火,擦擦脸上的污水,讪讪,“蓉丫头,你说你爹娘,我也是好意跟你二舅来瞧瞧。” 赵蓉微微笑,“没什么好瞧的。我姐姐若是好了,此事自然好说。若是好不了,舅母就得做好准备了。”虽然她挺盼着赵长卿就此归天,不过,能箭双雕的叫凌二太太倒了霉,就再好不过了。 凌二太太心下沉,“什么准备?” “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赵蓉小小年纪,忽然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句阴沉沉的话,凌二太太忽觉身上冷,立刻道,“难道是我杀的她?” 赵蓉不与她费唇舌,断然道,“介时自有公论!” “公论!什么公论!”凌二太太咬牙道,“是那丫头先对我这个做舅母的不敬!” 赵蓉抬头望着凌二太太,似笑非笑道,“希望到了公堂祠堂之上,舅母也有这么好的钢口!”说完转身又回去了。 凌二太太哀嚎,“世上哪里没有冤死鬼哪——”依她的脾气,定要做势发作番的,只是如今父子两个脸色难看到极点,凌二太太也不敢再作,收声与女儿上了第二辆车,道回家去。 凌二舅不是什么有大本事的人,赵长卿怎么说都是亲外甥女,此刻,凌二舅绝对是悔恨交加,不停道,“早知道便把银子给长卿,她这样大的气性。” 凌腾面无表情道,“说这个已经太晚了,父亲。” “这可怎么办?卿丫头有个好歹,条人命哪。”谁人无子女,凌二舅扪心自问,若凌腾凌三姐有个好歹,他定是要拼命的。自家孩子是亲的,人家赵长卿也不捡来的啊。 凌腾道,“只得尽人事,听天命了。也怪我,自作聪明。” 凌二舅叹,“如何能怪得了你。” “明天不要让娘和姐姐来了。”凌腾道,“让她们去庙里给卿妹妹祈福。晚上,我同父亲去求求祖父吧。” “你姑丈不让咱们进门,估计你祖父说了也没用。”除非赵长卿好转,不然赵勇怎会饶过凌家。 凌腾道,“姑丈不让进,咱们父子就在外头守着。卿妹妹正病着,上回那个大夫说要参汤续命,不如买两根参托祖父送来。暂托祖父的名儿,日后才好说话。” 凌二舅本是个没主意的,闻言立刻道,“就按你说的办。”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 第5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腾有种逆境求生的本事。 而且,他还有般少年所不具备的坚韧毅力。 真的仿佛应了凌太爷那句话,老凌家祖上的灵气都长在凌腾身上去了。 虽然赵勇不让他们父子进去,凌腾便与凌二舅日日在门口守侯,简直风雨无阻。哪怕凌二舅有些退堂鼓的意思,凌腾都在坚守,做为儿子的父亲,见儿子都这样,凌二舅实在说不出别的话,便陪着儿子道守。 至于凌二太太,凌腾初提叫她与凌三姐去庙里给赵长卿祈福的事,凌二太太柳眉吊,还欲吵闹,凌腾淡淡道,“若卿妹妹有个好歹,母亲不必担心您的安危。哪怕姑妈姑丈要母亲的命,我身为人子,断不能坐视的。无非就是我替母亲去偿命就是了。” 凌二太太顿时抓瞎,其实这些日子,她嘴里硬气,心下也很是担心。听儿子这样讲,凌二太太忍不住泪流满面,哭道,“你这是逼我去死啊!好!好!好!大不了我条命偿了那丫头!” 凌腾道,“母亲莫要这样说。哭闹有什么用,若非母亲味要强,怎会激得卿妹妹气性若此。您想想,卿妹妹真这样死了,姑妈要不要跟咱家拼命!就是祖父,怎会容母亲再在家里住下去!介时母亲哭闹又有谁会听!当下只有盼着卿妹妹赶紧好起来!母亲去庙里虔诚些,叫人看着,也得说母亲已知悔。介时长辈那里方好为母亲开脱。母亲怎么就不明白儿子的苦心呢?你是我亲娘,我怎会偏着外人!”凌腾说着便流下泪来。 凌二太太搂着儿子嚎啕大哭,她简直悔不当初,“我怎知那丫头气性这般大,我若知道,再不会说那些话的。不就是十几两银子么,给她就是了……”她如何不悔,她简直悔青了肚肠。可是,悔有什么用,赵长卿眼瞅着就不行了。若味认罪,她还是知是何下场呢。 要说这人也怪,当真是物降物。 凌二太太这般泼妇,偏生凌腾就能克着她。凌二太太哭了场,便收拾了收拾带着凌三姐去庙里了。 之后,凌二舅凌腾父子风雨无阻的去赵家报道。 凌二舅凌腾父子二人天天在门外苦守,赵勇根本没有半分同情,倒是赵蓉很是舍不得,私下劝父亲,“到底是亲戚……腾表兄年纪又小……天寒地冻的……” 赵勇怒,“就是亲戚才害得你姐这样!你给我分个里外才好!”第个孩子对于父亲的意义都是不同的。哪怕赵长卿是个女孩儿,赵勇也疼她疼的厉害,父女两个自来感情深厚。想到女儿生死不知的模样,即便赵勇铁打的汉子,也在私下流下许眼泪。若不是家还要他来撑着,老婆又有了身孕,赵勇强提着口气而已。 被父亲声怒吼,赵蓉吓的小脸儿微白,再不敢言。 赵长宁时时想着出去揍凌腾顿,苏白拦了他道,“你莫中了人家的苦肉计。” 赵长宁问,“什么是苦肉计?” 苏白不愧是被苏先生从小欺负到大的,脑袋十分灵光,给赵长宁解释道,“像你二舅和你表兄天天在门口守着,这就是苦肉计啊。他家对不起你家,正恨不能你出去打他们顿,他们好做个苦相。你若去了,就是中计。” 赵长宁似懂非懂,挠挠头,撅着嘴问,“这么说,还不能去啦!” 苏白道,“最好不要去。”拉他的手,“咱们去看看卿姐姐吧,我娘说卿姐姐的气色最近显好,大约是要醒了。” 其实,赵长卿还是有几分人缘儿的。 自打她这病的生死不知,梨花儿梨子有空就来瞧她,李明珠也来过几遭,难得的是楚越楚渝也来过回,还介绍了个大夫过来。那大夫看过苏先生开的药方,又与苏先生商量着增减了几味药,很是赞同苏先生用药浴的方式给赵长卿治疗。 不过,赵长卿何时能醒,当真要看天意了。 那天,自早上天气就阴的厉害,刚过早饭便天降微雪,及至中午,雪越下越大。 凌二舅与凌腾在赵家屋檐下冻得脸色发青,凌二舅实在心疼儿子,轻声道,“腾哥儿,你先回去,我来等着就行了。” 凌腾笑,“爹,我穿的厚,不冷。” 凌二舅握住儿子冰冷的手,再摸摸他冰凉的脸,眼圈儿微红,“怎么不冷呢?都冻成这样了。听爹的话,先到车里去,也挡些风雪。” 凌腾跺跺脚,“在车里坐着可就要冻僵的,还不如在外头时不时走动好受些。” 凌二舅自责,“都是爹没用。” “爹说这个做什么,我娘那个脾气是天生的,谁能管得了她那张嘴。”凌腾微微皱眉,“这辈子,少不了遭难的事,挺挺便过去了。何况这事的确是咱家理亏,若卿妹妹有个好歹,咱们父子受得这些罪也不算啥。” 凌二舅叹,“是啊。”他并非没良心的人,赵长卿是亲外甥女,出了这样的事,他心里也极是不安。 两父子说着话,就见赵家门忽然打开,里面钻出个小小身子。赵蓉穿着身大红绸子袄出来,凌腾知道这位小表妹素来待他亲近,连忙问,“蓉妹妹,可是卿妹妹有信儿了?” 死了才好! 赵蓉心下冷哼,脸上扬起抹笑,把手里的小手炉递给凌腾,道,“这雪愈发大了,表兄和舅舅拿着取暖吧。” 边城的冬天实在太冷,凌腾也没硬骨头的拒绝,想着给父亲用也好。刚接过赵蓉的手炉,就听赵家院里大呼小叫的声音响起,凌腾手上不稳,小小手炉啪的掉在了地上,他顾不得捡手炉,撒腿就往里面跑去—— 莫不是卿妹妹出事了! 凌腾脸色雪白,路直跑到赵长卿的屋里,他完全没有时间想,亦无暇去顾及余人脸上的神色乃喜非悲。 凌腾跑到赵长卿屋里,正看到赵长卿披着袄子倚着引枕坐在炕间说话。凌腾心中的滋味儿简直就不必提了,他刚刚以为赵长卿死了,突然见赵长卿醒来,大起大落,大悲大喜之时,凌腾的眼泪刷就下来了。 赵长卿心下唏嘘:此生此世,竟能见到此人为她落泪。 凌氏赵老太太也都在,赵勇脸上带笑,“可算是醒了可算是醒了。” 赵长宁大嗓门儿嚷道,“姐,你可吓死我了!” 凌氏赵老太太皆是喜极而泣,尤其凌氏,握着苏先生的手就撒不开了,面抹眼泪面笑,“亏了先生,亏了先生。” 赵家人高兴了阵,才发现了凌腾。凌腾眼泪哗哗的流,这些天他每天都在赵家门口苦等,风吹日晒冰雪交加的,人较先时憔悴不少。眼泪在脸上冲出两道小泥沟,嘴却是向上咧的。那种神色,叫人瞧见亦是唏嘘。 赵长卿醒,赵勇好姑丈附体,想到赵家父子日子在门外守侯,也算有几分苦心,何况平日里父子两上待人都不差。赵勇拍拍凌腾的肩,叹了口气。 凌氏擦擦眼泪道,“这是祖宗保佑啊。腾哥儿,你怎么来了?” 凌腾袖子抹把泪,“我担心卿妹妹。我,我爹也来了。”果然,凌二舅说是迟了步,也进来了,见到赵长卿清醒,凌二舅喜不自禁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长卿无恙就好。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是不是开几幅补药,好生调理调理。”终于不用偿命了。 凌腾笑,“爹糊涂了,卿妹妹的先生就是好医理。这样的大喜事,祖父祖母大伯大伯母定也惦记着,我这就去说声,也叫长辈们放心。” 凌二舅却不想儿子风雪里跑,笑道,“我去就行,你陪着你妹妹说说话。” 赵长卿既醒,凌氏先前的怒火就消了八成,如今,哥哥还是哥哥,侄子还是侄子。凌氏笑,“不必二哥去,这样的大雪天,叫来福跑趟就行了。” 赵长宁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瞧着凌腾,再瞧瞧凌二舅,问,“表哥不是在门口耍苦肉计么?怎么进来了?不耍苦肉计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5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宁这种脾气,简直不知道像了谁。 他这样问,凌家父子顿时尴尬非常。好在凌腾天生就是个圆滑的人,他微微笑道,“能叫卿妹妹醒来,再怎么苦肉计我也愿意的。”句话便将尴尬化为无形,手段之厉害,绝非人授,实乃天赐。 若是换了哪个大人,听到凌腾这样说,定不好再计较了。赵长宁却正是懵懂年纪,他似懂非懂道,“哦,那谢谢表兄了。我之前还气的不得了,想去揍你顿,既然是你的苦肉计叫我姐醒来的,我就不生你气了。”赵长宁是个是非观很分明的孩子。 面对这种讽刺,饶是以凌腾的圆润也只得苦笑,“有时间定教表弟出了这口气。” 凌氏轻声责备,“宁哥儿,不许这样跟你表哥说话。” 赵长宁其实也顾不上凌腾,他挤进去同赵长卿说话,问东问西,“姐,你想吃什么没?我叫厨下给我炖大肉吃好不好?” 赵长卿躺了这些日子,脸色自然不会太好。此生,她本是个神采飞扬的人,这样病,倒显的格外单薄,叫人顿生怜惜之心。凌氏忙道,“是啊,很该做些好的吃。” 赵老太太笑问,“先生,长卿这样,要不要再喝几幅药调理调理。” 苏先生给赵长卿把把脉,问赵长卿,“可有哪里不舒坦?” 赵长卿摇头,“没有,就是身上没什么劲儿。” 摸摸赵长卿的脑后,肿块已然尽消。苏先生道,“躺了这些天,水米未进,没劲儿是正常的。头觉着疼吗?” 赵长卿道,“头上不觉着如何。” 苏先生微微放心,道,“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空腹日久,不要吃太油腻的东西,肠胃会适应不下的。厨下煮些稀粥来就行了,渐渐进食,过些日子便可大安。” 凌氏彻底放下颗心,柳儿端来温水,凌氏道,“赶紧喝口水。”又说,“你身上也没力气,我喂你吧,莫自己端了。” 赵长卿也没拒绝,笑,“谢谢母亲。” 凌氏笑叹,“你别在这般吓我,就是谢我了。” 凌氏正在给赵长卿喂水喝,赵蓉才悄不声的进来,见到这幅母慈女孝的模样,赵蓉垂下眼睫,叫人看不清神色。 赵长卿到底虚弱,苏先生的意思,还是要休息,大家看赵长卿醒来无恙,俱放下心来。尤其凌氏有了身孕,不能劳累,赵老太太道,“卿丫头这里有我,勇哥儿,你好生看着你媳妇,前几个月正当保养的时候,莫要再挂心了。我就说咱们丫头福大命大,再不会有事的。” 赵老太太诚心诚意道,“亏了先生这些日子的辛劳,说什么感谢的话都显得客套了。如今卿丫头无恙,先生这些日子劳力劳神,也回去歇歇。待她大好,我叫她去给先生磕头。” 苏先生笑,“我本也没什么把握,是长卿福泽深厚。”带着苏白告辞了。照料赵长卿这些日子,她简直累极了,正需要好生睡觉。 凌家父子与凌氏去了主院。 赵长卿平安无恙,凌氏整个人都轻松下来,她如今又有了身孕,脸上散发着淡淡母性光辉。赵勇扶她坐了,笑道,“二哥、腾哥儿也坐,莫要客套。” 凌氏叹口气,对丈夫道,“你去叫柳嫂子仔细收拾几样小菜,这都晌午了,这些天,家里吃不下喝不下的。老太太苏先生那里都要周到些。” 赵勇知妻子这是支自己出去,笑便去了。毕竟有些话,还是凌氏单独对兄弟侄儿说的好。 见丈夫出去,凌氏轻声叹,“天底下父母的心,都是样的。我看着长卿昏迷不醒,真是恨不能跟她过去才好!” 凌二舅道,“我对不住妹妹和外甥女。” 凌氏叹,“莫说这个了。好在长卿没事,我如今想想,这也怪不得二哥和腾哥儿。你们什么样,我这做妹妹做姑妈的还能不知道吗?就是三姐儿她娘,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我以后是再不敢与她来往了,如今长卿好容易平安,不要她再来打扰长卿。就这样吧,家里乱糟糟的,我也不虚留二哥了。” 凌二舅欲言又止,最终化作声长叹,不再说话。 “我知姑妈气恼,我娘办的这事,如何敢奢求姑妈谅解。好在卿妹妹福大命大,是有造化之人。”凌腾起身道,“我不为我娘和我姐说话,姑妈自来待我亲近,只求姑妈莫再伤心伤身,还是要以身子和肚子里的小表弟为重。姑妈放心,我必不叫我娘和我姐过来打扰姑妈。姑妈若不嫌弃,明日我再来瞧卿妹妹。” 凌氏道,“你这些日子耽搁了不少功课,也该去学里了。” 凌腾笑,“总有空过来的。” 凌家父子此方告辞。 赵勇还以为妻子得留兄弟侄儿道用饭了,见凌二舅他们走,赵勇低声与凌二舅说了几句话,直送到门口,方折身回去。 赵勇劝道,“咱们丫头已经好了,码归码,就莫与二哥赌气了。” 凌氏道,“也不是赌气。只是想到他们家四口欺负长卿,我这心里就能憋着把火似的。” 赵勇道,“不至于此。腾哥儿她娘那张嘴是缺了祖上的老德,二哥是个老实人,腾哥儿起码明白事理。待过些日子,便和缓了吧,顶以后远着些就是了,真闹的老死不相往来也没必要。” 凌氏叹口气,握住丈夫的手,“孩子平安,我这心里的气也散了。” 赵勇笑,“我就说咱们长卿福气足,再不会有事。” 想到赵长卿,凌氏又道,“真不知怎生的这般大的气性。” “孩子家,哪个能没了脾气。”赵勇哄凌氏,“我想到宁哥儿说的话就想笑,也不知是谁教他的?” 凌氏亦抿着嘴笑,“不必说,定是阿白教的。苏先生非但德行好,有本事,心善,也会教导孩子,你看阿白这才大,就这般聪明伶俐。”如今苏先生救了赵长卿命,凌氏当真是拿苏先生当大恩人般。 赵勇亦道,“往日见得不,当真是极好的个人。” 凌氏笑的舒心,“可不是么。现在我才明白,咱们丫头能拜苏先生为师,这也是大运道啊。按我的意思,苏先生有这样的本领,再按以往两的月钱实在不大妥当,不如给苏先生涨到二两。” 赵勇点头,“很是应该。” “这几年,咱们家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苏先生给开方子,我以往只觉着她是那种以往人们说的才女啥的。”凌氏看向丈夫道,“那么大夫都束手无策的事,不想苏先生竟能医好?我纵使没啥见识,也知她这本事不寻常啊。” 赵勇道,“她个寡妇带着儿子,若无些许本事,怕也到不了现在了。要说不寻常,你想想,不到家破人亡之处,焉何至此呢?” 凌氏轻轻叹,“真是好人无好命。” 赵勇道,“总之苏先生对咱家有恩,她以前的事,人家不提,咱也别问。只要实心待她就是了。等长卿大好了,你好生开导开导她,以后切莫这样执拗,星点的小事,不值当的。”简直吓死个人。 “我知道。”女儿安然,凌氏抚摸着肚子道,“我只盼着这个小的是个软和脾气,也少叫我操些心呢。” 赵勇笑,“定定的,只不是知还是不是龙凤胎。” “哪儿有次次都是龙凤胎的?”凌氏笑,“咱们已是儿女双全了,不论儿女,孩子平安乖巧就好。” 赵长卿平安,夫妻两个如同熬过场苦战,细细的说了不少贴心话。 及至下午凌老太太凌太爷凌大太太等人冒雪过来,赵长卿已经喝过米粥睡了。大家悄悄的瞧了她回,皆是感天谢地,顺便问候了凌氏的身孕,又是好番的叮咛嘱咐。 赵长卿并不觉着如何,她醒来时只是乏力而已,身上没有任何不适,喝了两天粥,便能下炕走动了。 赵长宁和苏白都会找赵长卿说话,赵长宁还喜欢对着姐姐闻来闻去,面闻面扇气,道,“姐,你身上药哄哄的。你不知道,你病的时候,先生天天用药汤子给你泡澡,我看你以后十几年都不会生病了。” 苏白道,“是啊,来福叔去抓药的时候,药店看他是几斤几斤的称,都吓大跳,直说,你是给人治病还是给牛治病啊。” 赵长卿气笑,“这是人说的话么?” 苏白笑眯眯地,“逗卿姐姐笑啦。” 小梨花儿梨子梨果姐弟三个也常过来,梨子抢先道,“卿妹妹,我也算给你报仇啦!那天我看到那泼妇在你家门前嚷嚷,我端着盆脏水出去,二话不说就泼她头!” 赵长卿拊掌大笑,“泼的好!” 见他姐高兴,赵长宁立刻道,“等下回我也泼给姐姐瞧。” 赵梨子说他道,“现在已经晚了,卿妹妹已经醒了,你怎么还能泼你二舅母呢?你该在卿妹妹昏迷时给她好看!” 赵长宁满是遗憾,老实的说,“她就来了回,给我爹撵跑了。我本来想给腾表兄个好看,阿白哥拦着我说不叫我上腾表兄的当,说他是在耍苦肉计。” 赵梨子十分唾弃苏白,“管他什么苦不苦肉计的,先揍了他,叫那泼妇心疼回才好!小鸽子,你太君子啦!男子汉大丈夫,当着生着死,活时顶天立地,死后热血三千!对付泼妇有对付泼妇的法子,你这样君子,怎么成?” 苏白坚持道,“阿宁与凌家总是亲戚,那会儿卿姐姐只是昏迷,还没到翻脸的时候,当然要留有余地。那会儿留有余地,卿姐姐日后不论是好是歹,才好与凌家算总账。再说了,你不是凌家的亲戚,才好下手。阿宁是凌家的亲戚,乍然下手,以后难免留下话柄。” 赵梨子撇撇嘴,道,“按你这么说,就是啥都不干呗。” 苏白道,“未到绝处,自然不能把事做绝。” “那你说何时才能把事做绝?” 苏白道,“生死之地。” 赵梨子白眼,“屁大点儿,你还知道生死之地了?” 苏白笑,“坏梨,你也只比屁大点儿稍微大那么点点而已。连两个屁都不是。” 赵梨子挽袖子,“你要找揍么。” 苏白立刻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赵梨子大笑三声,“除了你个小鸽子,谁要做那鬼君子!”欺身上前,把苏白顿收拾。 梨果是个慢吞吞的孩子,干啥都慢,先时兄姐们巴啦巴啦的说话,以至于慢两拍的梨果想说话也插不上嘴,这会儿赵梨子寻苏白的麻烦,赵长宁去给他们当裁判,小梨果儿才猫到空闲与赵长卿说话。 “卿姐姐,你好好休息啊。”梨果比赵长宁长岁,今年五岁,模样其实与兄姐肖似,只是他既无姐姐的精明能干,也没有兄长的淘气好动,梨果常年幅睡不醒的模样,没啥小孩子的活泼劲儿。赵梨子常说梨果像个小老头。梨果脾气好,从不恼。 剥了小把花生米,梨果给赵长卿放到手心儿,笑,“给姐姐吃。” 赵长卿摸摸他的头。 梨果弯着眼睛浅笑。 赵长卿身体略好,凌老太太常来瞧她,顺便也给小儿子家说情,对凌氏道,“这回也把你二哥恼的不轻,把那个泼才跟三丫头撵到了庙里去给卿丫头念佛。” 凌氏淡淡道,“这如何敢当。”并不领情。 凌老太太叹道,“你二嫂那人,就是那幅脾气,家里没有不嫌她的。我时常后悔,当初怎么给你二哥寻了这么门媳妇,真是祸害三代。三丫头也给教的没个样子。可是,有什么法子呢?日子都过到这会儿了。有腾哥儿有三丫头,还有你二哥那个心软没囊性的家伙,离了泼才过不得日子。” “你是个宽厚的性子,卿丫头向来懂事,何苦与这泼才计较。”凌老太太温声道,“我也是看着你二哥和腾哥儿难受,那泼才把个家搅的天地不宁,教坏了三丫头,也苦了他们父子,不知做了什么孽,修来这样的老婆老娘,真是辈子不得解脱了。” “都是血脉至亲,哪能说断就断呢。”凌老太太苦口婆心的劝凌氏,“若叫她在庙里躲是清静倒是便宜了她,我想着,叫她来给卿丫头赔个不是才好。” 赵长卿正在畔捧着杯子喝姜茶,闻凌老太太此语,不觉手微微用力,掌中茶盏忽而嚓的声,青花瓷盏上竟龟裂出无数细纹,接着啪的声碎成无数碎片,赵长卿裙子被半盏茶水浇湿。 凌氏吓跳,连忙拉着赵长卿的手问,“怎么了?好端端的杯子怎么碎了?烫着没?” 赵长卿笑,“母亲,我没事,茶已经不烫了。我去换下裙子。” 凌氏道,“叫白婆子去给你拿过来换,外头冷,你别这样出去,倒冻着。”以往只觉着赵长卿贴心,凌氏也挺喜欢这个长女,但绝对没到珍视的地步。赵长卿突然昏迷这场,凌氏提心吊胆日,如今恨不能把赵长卿当成玻璃人,只觉着怎样小心都不为过,生怕她再出点点差错。 赵长卿笑的乖巧,“好。” “先去炭盆那里烤烤火。”凌氏并未想,叹道,“这杯子也不结实。” 凌老太太欲言又止,明显还有半肚子话没说出来。赵长卿见状,不禁笑,“母亲,外祖母片慈心。我现在已经好了,不如就叫二舅母和表姐回来吧。这已经是腊月了,眼瞅着要过年,省得二舅舅腾表兄惦记。” 凌氏对凌二太太绝对是恨意难消,不过,家子亲戚就是这样,真要丁是丁卯是卯的,日子就不必过了。 赵长卿这样说,凌氏总算松口,道,“她爱回来就回来,只是别再来我这儿,我实在见不得她,也不敢与她打交道。” 凌老太太笑着拍拍女儿的手,“莫说这样的气话,到底是家子。” 赵长卿笑,“二舅母既然回来,我家与她家的账,也该仔细算算。”凌老太太难道以为说几句好话就没事了吗? 也当她赵长卿太好欺负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傍晚安~~应该还有~~要晚些~~ 第5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绝不是好欺负之人。 凌老太太时没明白外孙女的意思,不解的看向赵长卿,赵长卿温声道,“是啊,自我病了,家里给我请医吃药,不知花了少银子钱,二舅母不会不打算还了吧?还有先时三表姐欠我的,样样有据可查,不如并都算个清楚。” 凌老太太突然哑口,赵长卿继续道,“自来亲兄弟明算账,我知外祖母兴许是做不了二舅家的主,不如叫二舅过来,把事情说开了才好。” 凌老太太并非不能干的人,相对于个酸儒丈夫,家里的事,少年都是凌老太太在打理。但,凌老太太未料到赵长卿小小年纪就这么能说得出话来。 赵长卿平平静静的望着凌老太太,问,“外祖母觉着,我说的可还有理?” 凌老太太嘎巴下嘴,才找回声音,情绪是掩饰不住的低沉,叹道,“卿丫头说的对,阖该如此。” 白婆子取来干净衣裙,赵长卿笑起身,“母亲,外祖母,我去换下裙子。” 凌氏对于赵长卿的提议非常满意,笑,“去吧。” 赵长卿走了,凌老太太低声道,“毕竟是你二哥家哪。” 凌氏不悦,“母亲不说,我还忘了这是我亲二哥家,长卿还是他们亲外甥女呢!”当初欺负她闺女的时候,怎么没人这样说! 凌老太太忙又说了许和软的话哄女儿,只是算账的事到底已经说定,凌老太太无奈,只得回去跟自己老头子商量。 凌太爷就句不甚文雅的话,“谁惹的事叫谁去解决,哪能给他们擦辈子的屁股!” 凌老太太叹,“卿丫头真能说得出话来。” 凌太爷是彻底厌了凌二太太,道,“不是人人都是好招惹的。卿丫头从不是忍气吞生的性子,老二家的当吃这教训。等老二过来,你把这话跟他说了,叫他自己看着办。” 亲戚间走到明算账这份儿上,凌二舅凌腾都有些淡淡的伤感。凌二舅道,“不知你姑妈他们要少银子呢?” 凌腾思量片刻,道,“姑妈并非不讲理的人,纵使要些医药钱也不会狮子大开口的。能这样解决再好不过,如今还是先将娘和姐姐接回来,这事若是瞒着娘,自然是好办的。但,若不叫她知道,事后她难免还要再去姑妈家寻不是。倒不如并解决。” 如今,凌二舅舅事事听儿子的,道,“是啊。” 凌二太太在庵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她本是个抠索的,给的香火钱不。庵里尼姑看钱下菜碟,凌二太太施的香火钱有限,故此,日子过的颇是清苦。 见到丈夫来接,凌二太太恨不能带着女儿插翅飞回去,不忘了问句,“赵长卿那丫头醒了?” 凌二舅唏嘘,“感天谢地,长卿平安无事。” 凌二太太哼,“她能有什么事?还不知是不是故意装出来吓人的!” 凌二舅怒斥,“你就闭嘴吧!你给我装来试试!” 凌二太太瞪圆了眼睛,“我跟闺女在庵里吃苦受冻了这些时日,你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干脆跟外甥女过去吧!你还有没有里外亲疏!” 凌二舅倒也不是全然窝囊的个人,以往起码给家里打理过田产店铺,很知道弄些私房过小日子。凌二舅厌倦道,“是我不分亲疏,还是你不识好歹。你再闹下去,日子也不必过了。” 夫妻年,凌二太太讪讪道,“行了,我也知道,赵长卿平安,我也是松了口气了。大不了以后我都远着她就是了,不然哪天发了疯,又得算到别人头上。” 凌二舅索性不跟妻子说赵长卿医药费的事,待得回家看儿子如何安排算了。儿子太能干,凌二舅不自觉的想偷个懒。 在凌二舅眼里,凌腾这个儿子绝对是他人生中最荣耀最自豪的事。而且,不论什么事,只要交到儿子手上,包管处理得妥妥当当,不叫人操点心。 只是,出乎凌二舅的意料,凌腾并没有任何劝抚安慰,用过饭后,直接就将赵长卿医药费的事跟母亲说了。凌二太太当下大怒,骂道,“什么医药费!我还要医药费呢!那丫头没事儿鬼叫,把老娘耳朵震聋了!老娘还要找她赔耳朵!美的她!穷疯了吧!跟她说,老娘要钱没有要命条!”自来只有她占别人便宜,何时被人坑过!凌二太太足足骂了有半刻钟! 凌腾句话没有,淡淡道,“我去看书了。” 这是正事,凌二太太忙缓了口气,温声道,“去吧。”又对家里的小丫环道,“给阿腾屋里拢盆炭火,烧得旺旺的,别冻着他。” 凌腾在屋里看书,犹听得到母亲喋喋不休的抱怨,他淡淡的叹口气,将全部神思放在书本之中。 凌二太太只以为赖着不给钱就万事大吉了,不想没过几日,房长着人请了凌二舅过去。 这年头,人们皆是聚族而居。 有些时候,族法甚至大于国法。 每个宗族,皆有族长。般,族内有甚大事,皆是族长处理。当然,族长也不是单独存在的,族长之下还有房长与柱首。柱首是帮着族长处理日常事务的人,譬如,收租啊、祭祀活动、婚丧嫁娶之类的。房长则是各房之首,最年长辈份最高的人。 当初凌大舅凌二舅分家,凌太爷请的族老就是他们这房的房长做的见证人。 凌太爷算起来在凌氏家族中是小七房,房长行七,凌太爷也得称声七叔,族中叫七老太爷。 七老太爷命人请了凌太爷与凌二舅到家去,皱眉对凌二舅道,“我听说,你家妇人实在不贤良,自家女孩儿欠债不还,险些生生逼死外甥女。如今连人家的医药钱都要赖,可有此事?” 凌二舅连忙道,“七爷爷,家里的点小事,如何惊动了您老人家?” 七老太爷身酱色绸衫,老去的脸上已是鸡皮鹤发,闻言撩眼皮瞧凌二舅眼,“不小了。险些酿出人命,如何是小事?赵家房长来找我评理,我只得叫你们来问个究竟!人家样样有理有据,你们是打算怎么着?莫不是要捅到族长那去?” “不不不。”凌二舅忙道,“我本来打算这几日就去妹妹家的,谁晓得竟叫七爷爷跟着费心?实在是子孙不孝了。” 七老太爷淡淡道,“身为家里的爷们儿,如何能叫个妇人在你头上拉屎拉尿,她若实在不贤,我代你父做主休了就是!另娶好的不是没有!若总是因个妇人闹的天地不宁,不是长法!” 凌二舅冷汗出了身,道,“内子虽有些掐尖要强,到底为我生儿育女,求七爷爷给她个机会,我定好生教导她。” 七老太爷道,“随你吧。此事好赖不要拖了。你想想,那是你亲妹妹亲外甥女,你这般行事,伤不伤亲戚情分!” 凌二舅连声应是。 说了会儿话,七老太爷未曾留饭,便打发他们父子回去了。 在七老太爷家,凌太爷句话都未替凌二舅说。凌二舅实在想跟父亲商量二,奈何凌太爷句话就将他堵了回去,“你自家的事,自己看着办。”竟撒手不管。 凌二舅回家,凌二太太正在给丈夫缝过年的袄子,针往鬓间划,面缝面问,“七老太爷找你什么事啊?是不是年下族里分东西。” 凌二舅坐在椅中,道,“七老太爷叫我休了你。” 凌二太太针戳到了自己的大拇指,顿时血涌如注,连忙塞到嘴里吸吮了几下子,直着脖子高声道,“你说什么?” 凌二舅面色灰白,道,“你把长卿逼得厥死过去的事,七老太爷已经知道了。你又不肯还银子,赵家房长出面,去跟七老太爷问理。七老太爷说,若不解决此事,叫我休了你。” 凌二太太将针往棉袄上扎,高声道,“这是怎么说的?难道只听他赵家的理?我有什么错处!还闹到七老太爷那里去!我就是不给银子!” 凌二舅叹,“我说不动你,咱家谁也说不动你。家里都让着你,你想想,别人会不会让你!这事已然捅给房长知道,若你仍是没个消停,族长那里也瞒不过的!闹到族长那里没个结果,你信不信她告到衙门!经衙门,家里丢得大丑!族中要如何容你!你好这样的强,究竟要做什么!你想想,若是族中真的休了你!叫腾哥儿三姐儿如何去做人!腾哥儿打三四岁就学着认字,念书到现在,都说他有前程!若是叫人知道他有个被休弃的母亲,他这辈子就完了!”话到最后,凌二舅怒吼道,“那是我亲妹妹!长卿是我亲外甥女!你险些逼死她,赔几两银子怎么了!是不是非为了这几两银子闹的咱家家破人亡,你才痛快!” 凌二舅已气的两眼通红,如若颠狂,凌二太太吓得了不得,连忙道,“你这是做什么,赔就赔,赔就赔吧。”凌二太太流泪道,“家里攒得银钱不易,我也不过是想着将银子使在你们身上罢了。难道我就那样不识好歹,将银子看得比我丈夫儿女都金贵。给吧给吧,她要少咱给少。” 想到要出的银子,凌二太太如剜心肝儿,抱着丈夫场痛哭。 凌腾回家后,凌二舅将事情大致与凌腾说了,凌腾脸上并无异色,道,“既然娘没意见,明天我和姐姐同爹娘道去姑妈家把事情办了。” 凌二太太眼睛红肿,鼻音浓重,道,“这么点点小事,你去做甚!前些天就耽搁了那些功课,去学里才是正经。行了,我知道你不放心我,不就是跟你姑妈低头么。我做嫂子的,以前也没少让着小姑子。你去学里好生念书,甭为家里的事担心。我也悟了,你姐也长了教训,咱家自此远着他们些就是。” 凌腾并不劝,用过饭便去房里温书。 赵长卿日子过的悠哉,她身体已全然恢复,唯不适应的就是,她力气仿佛较以前大了许。赵长卿问苏先生,“是不是泡药浴的缘故?” 苏先生挑眉,“若泡泡药浴都有这等本领,我自己早泡了。”沉吟片刻,苏先生道,“兴许是摔的。” 赵长卿目瞪口呆,“摔的?”摔个跤能变成大力士? 苏先生道,“头是人体最复杂的地方。其实,我觉着人类以前肯定有很不可思议的能力,譬如炎黄时期,战争仿佛神话样。如今的人当然没有那时的本领,但,武艺超群之人也有着较常人厉害。只是,武功再如何修炼,恐怕也没有先古时人族的本领了。” “譬如和尚讲究成佛,有佛法之称。道家讲究成仙,有道法之称。佛法道法,除去名字的不同,其实不论成佛还是化仙,都代表了极其不可思议的力量。这种力量,只有在传说中才有。”苏先生道,“我们再往深里想,传说自何而来?是不是在许久之前,真的有那么部分人有着超群的力量,为了区分这部分人与寻常人的不同,我们称之为神仙。” 赵长卿看看自己的手,抬脸望向苏先生,“难道,我这是成仙了?” 苏先生笑,“你离成仙还有十万八千里。但,你忽然有这种力量,绝不是泡药浴的原因,除此之处,我推断,肯定是摔的。” “那怎么办?” “这样天赐好事,顺其自然就好了。”苏先生道,“有人苦练十几年,也不定能捏碎茶盏。你忽然有这种本领,不知有少人羡慕。你也不要在外炫耀,若有人问,就说做了个梦,是菩萨赐给你的本领。哎,其实练练武功也不错。” 赵长卿眼睛亮,“先生还会武功不成?” 苏先生笑,“我是淑女。不过,些简单的事还是能帮你的。” 赵长卿洗耳恭听,苏先生道,“我得好好想想,等你把凌家的事解决了再说吧。” 赵长卿并不担心,道,“等他们把银子送来就没事了。” 苏先生手里把玩着几颗温润如玉的云子,道,“若是房长出面,凌家犹不受教呢?” “房长出面没用,还有族长。族长不行,还有衙门。”赵长卿道,“我还真不怕跟他们耗下去。不蒸馒头争口气,要白白的受了这等欺负犹自忍着,真是不用活着了。” 苏先生笑着提醒,“凌家无人可惧,倒是你那位小表兄,小小年纪便天资过人坚忍不拔,日后前程实不好说。” 赵长卿道,“若现在忍了,难免被人小瞧?何况我二舅母那人,最司得寸进尺。她这辈子最在乎的,除了我那表兄,就是银子了。这次叫她出回血,包管她能长些记性。” “再说,凌腾有日后,我样也有日后。”赵长卿双眸之中神采坚定,望着窗外纷扬大雪,沉声道,“无可惧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们~~~~~ 第5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二太太终于知道了赵长卿的厉害。 为什么说是赵长卿的厉害,而不是凌氏或是赵勇的厉害? 凌二太太毕竟活了几十年,虽是个不讲理的泼妇的脾气,其实见识还是有些的。她跟凌氏姑嫂关系年,与赵勇也打过交道,深知这夫妻二人的脾气。凌氏耳朵软,赵勇也不是太计较的性子。这叠叠的单据,整齐的账目计算。整个老凌家,凌氏略识得几个字,还是出嫁之后婆婆教的,赵勇上过几年族学,也是有限。不是凌二太太瞧不起这两口子,实在是,凌氏与赵勇干不出这样的事。 只要想到赵长卿,凌二太太便是头晕脑胀。 因为有两家的房长在,商量这些事情,向来是男人的事,女眷不便在场。赵勇对凌氏道,“你去看看茶水。” 凌二舅亦对凌二太太道,“去看看卿丫头身子可略好些了。” 凌二太太咬咬牙,与凌氏并出去等着。待得事情解决好,凌二太太听丈夫说要赔赵家八十两银子,顿时声尖叫,“哪里要这许银钱?”不过就昏迷了十来天罢了! 赵家六房房长赵六爷看向凌七老太爷,凌二舅低声道,“样样算的清楚明白,会儿你去看单据就是。长辈都在,莫要高声。” 凌二太太忍着滴血的心,咬紧下唇,终于默默。 凌二舅家倒是没再拖着银子不给,第二日就将银子送了来,凌氏接了银子,想款留凌二舅吃饭,凌二舅推托铺子里活忙,说了几句话便离开了。 凌氏心下叹,对赵长卿道,“心里总觉着不是滋味儿。” “有什么不是滋味儿的,母亲就是心太善,若不给二舅母个教训,她以后还没完没了了。”赵长卿半分不同情凌二舅,笑劝凌氏,道,“母亲不是说,我刚昏迷的那几日是在外祖母家,请大夫熬药都是外祖母拿的银子。如今也该还了外祖母。还有,六房大爷替咱们出面,这宗也不能省,跟房长家走动,总没咱们的亏吃。至于二舅母,以后她再撒泼时也得寻思寻思,惹不惹得起咱家。” 得了银子,又给女儿这样宽慰,凌氏便也想开了。主要是女人成婚生子后的想法与在娘家时是不样的,兄弟姐妹再亲,也亲不过自己的丈夫儿女。凌氏笑,“待得明日,咱们道去瞧瞧你外祖母。” 赵长卿道,“还有外祖父的围棋,既然二舅母家还了三表姐欠我的银子,为人当有信誉,我这就让来福叔把围棋还给三表姐去。” 凌氏笑,“等你有空出去瞧瞧,若有合适的琴跟我讲,咱们买不了太好的,先买个普通的你们姐妹并用着也无妨的。” 赵长卿笑,“这也好。”有了这笔银子,买东西自然宽裕。 赵蓉道,“娘,给我和姐姐买个小丫环吧。我们起出门,只有个柳儿带,有时柳儿也顾不大过来。而且,柳儿若跟着我们出去,就没人服侍祖母了。” 如今有了银子,凌氏笑,“是该给你们买个小丫环了,叫柳儿专门伺候你们祖母。” 赵长卿笑,“打我刚搬了屋子,母亲就说给我买丫环,直拖到现在。” 凌氏笑,“人家过日子,能省则省,岂能奢糜。”瞅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凌氏心里有说不出的满意,道,“等叫了牙婆子来,你们自己挑。我看别人家的姑娘都有贴身丫环,也给你们人买个。” 买丫头的事暂且不提,第二日,凌氏带着两个女儿回娘家看望老爹老娘,连年礼并送了去,同时给凌大太太备了份礼。 凌氏笑,“那几天卿丫头在大嫂这里养病,我六神无主,都是大嫂子操劳。过年了,这两匹料子大嫂子给大丫头她们裁两身新衣吧。” 凌大太太脸上笑开花,道,“我做大舅母的,还不是应该的嘛。我与你大哥生辰,每年卿丫头都有针线孝敬,说是外甥女,竟比大姐儿她们贴心。妹妹切莫这样客气。”凌大太太的确与凌氏关系不错,主要是因为在丈夫谋差使时,凌氏大手笔的借了银子。虽然这几年银子也还了凌家,凌大舅却直记着妹妹的好。凌大太太自然也知凌氏的情,再加上赵长卿同凌三姐关系平平,却很乐意同凌大姐凌二姐凌四姐来往,几年相处下来,自然是同凌大舅家亲密。 凌氏笑,“她们小姐妹早就投缘,大姐儿性子好,二姐儿四姐儿都是难得的懂事。” 凌大太太刚要说什么,见凌二姐又抓了糕要吃,连忙喝住,“二姐儿,你莫要再吃糕。” 凌二姐十三岁,眉目间与其姐肖似,只是自幼好吃,如今那叫个粗壮,凌大太太简直愁的够呛。小时候孩子胖些没什么,若到了少女时期犹是粗笨,眼瞅着就要说亲的年纪,凌大太太不离了眼的控制凌二姐的饮食。 凌二姐苦着脸抱怨,“娘,我饿。” “饿了喝两杯茶水,你再不瘦以后哪个肯娶你。看看你姐姐,看看你卿妹妹,哪个似你似的。”凌大太太能愁死,大女儿的水秀颇有几分凌氏年轻时的模样,小女儿年纪还小,也并不粗胖,只有这个二女,仿佛八戒投胎,门心思就知道吃。 凌二姐巴唧巴唧嘴,闷闷的端起茶来喝。 凌氏看着这个侄女也发愁,道,“是该渐渐控制着些了。我听说有人给大姐儿说亲了,再过几年,就轮到二姐儿了。”都是小户人家,边城民风开放,故此,说到成亲之事,长辈也并不避讳着女孩儿们。 凌大太太笑,“可不是么。孩子嫌烦,转眼孩子们长大,现在就舍不得她们出嫁。” 凌氏顺着凌大太太的话道,“谁说不是呢。”其实,她现在还体会不到凌大太太的心情,她家儿女都小。 凌二姐看着姐妹们吃糕,羡慕的直吞口水。赵蓉稍稍的给凌二姐使外眼色,凌二姐十分灵光,俩人前后的出去,赵蓉悄悄的递了块芙蓉糕给凌二姐,笑道,“二姐姐吃吧,饿着肚子怪难受的。” 凌二姐感激的接过,笑,“蓉妹妹,你真好。” 赵蓉笑笑,“那我先进去了。” 凌二姐点点头,人偷偷的吃完糕才折身回屋里去,赵长卿笑着指了指凌二姐的唇角,凌二姐摸,原来是糕饼屑。她吐了吐舌尖儿,不好意思的笑,悄声道,“妹妹不知我的苦恼,饿肚子的滋味儿可难受了。” 赵长卿笑,“可以先渐渐的少吃些,慢慢习惯了少吃,自然而然就能瘦了,也不觉着难受。” 凌二姐道,“现在娘每顿只叫我吃碗饭,中间还不叫我吃糕点,我饿的晚上睡不着觉。” 凌大姐道,“娘也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的腰,顶卿妹妹两个了。” 凌二姐道,“以前小时候,卿妹妹也圆滚滚的,也不知怎么就突然瘦了。” 没有哪个女孩子会愿意胖,凌二姐跟赵长卿打听,“卿妹妹,你有什么诀窍没?” 赵长卿笑,“哪里有什么诀窍,长个子的时候自然而然的就瘦了下来。少吃点心就行了,做点心时般都会放很油和糖粉,比吃肉还容易胖。” 凌二姐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这么喜欢吃东西,不叫我吃,馋得难受。” 赵长卿笑,“二姐姐人生的白,五官也漂亮,若是能瘦些,穿裙子好看。”这话并非为了奉承凌二姐,凌家四姐妹,包括最臭美的凌三姐,其实五官都不若凌二姐漂亮,只是凌二姐自幼贪吃,少时还能说声圆润可爱,如今大了,依旧胖,便与可爱无关了。 凌二姐愁的很,“你们哪个试过挨饿的滋味儿。”哪个又知道她的苦恼呢? 赵长卿道,“二姐姐先控制住别吃点心,吃饭时吃饱,也能慢慢的瘦下来,你现在在长个子,只要不是吃得太,并不是很容易胖。” 赵蓉道,“看二姐姐这样难受,她也不算大,待过两年再控制吃食也无妨。” 赵长卿道,“过两年二姐姐就十五了,如何来得及?这年头,人们皆以貌取人,说句老实话,谁看人第眼能看出人的美德来呢?还不是看着漂亮,便想说两句话,若生的丑陋,便生出避退之心。我们自己都是如此,想想,别人也是样的。二姐姐现在慢慢控制着,待到十五岁身材就好看了,不耽误说亲。若到了十五再控制饮食,恐怕就得生生饿瘦了。慢慢变瘦,不容易生病。要是时间变瘦,对身体也不好。二姐姐哪怕再想吃东西,想想以后,也得节制些呢。” 凌大姐跟着道,“二妹,卿妹妹说的在理,你是得少吃些。” 小姐妹们正在说话,凌氏进来叫赵长卿,“你外祖父叫你,你去陪你外祖父说说话。” 赵长卿起身,理理衣裙去了。 凌太爷身酱色棉袍,坐在椅中挽着卷书看,膝上搭着条狼皮毯子。 赵长卿进来,凌太爷放下书,笑道,“可是好俐落了。”指了指畔的椅子,“坐。” 赵长卿坐下,抚抚膝盖上的裙子,笑道,“谢外祖父惦记,已经大好了。” 凌太爷手边放着琴棋,道,“昨天腾哥儿把琴和棋子给我送来了。” 赵长卿道,“清账之后,我就着家下人把棋送还了三表姐。” 凌太爷点点头,叹道,“你二舅母,想必也知教训了。” “爱之不以道,适所以害之也。”赵长卿道,“咱们家人口不,无非就是大舅二舅和我家,家里这些长辈,谁也没二舅母再不讲理了。如今吃个教训,总比日后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要好。再者,长辈们不与她计较,难道还叫她欺负到小辈头上?腾表兄因她的脾气,处处给人赔礼道歉,何时是个头。人人都说腾表兄日后是有大出息的人,外祖父恕我直言,腾表兄再有出息,有这样味给他拆台的母亲,自家人不计较,若是落到外人头上,外人难道也不计较?” “再者,这也说不上什么教训,我不过依理而为。我受了欺负,自然要说个公道,人之常情。” 赵长卿说到宝贝孙子,凌太爷便深觉赵长卿说的有理,叹道,“你们这些事,我是不乐意管了。都是我的儿孙,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谁不偏谁的,倒叫你们埋怨。” 赵长卿笑,“不痴不聋,不过阿家阿翁。外祖父装个糊涂也好。” 凌太爷呵呵笑,直起上身摸摸赵长卿的头,道,“以后也莫生这样大的气了,点小事,真气出毛病可怎么办?” “我知道了。”赵长卿笑,“也是我年纪小,太好强。” 凌太爷指了指琴与棋道,“我年纪大了,现在也没了弄琴对弈之心,这些东西,早晚是你们的。你大表姐她们不懂这个,家里的晚辈,就你跟腾哥儿念的书。给你们也不算糟蹋,你挑样去。” 赵长卿倒不客气,道,“那祖父就把这幅围棋给我吧。” 凌太爷眉毛微挑,“琴值钱哪。外头便宜的围棋,几十个大钱就能买幅。最便宜琴,也得十几两吧?” 赵长卿笑,“琴我已学了三年,天资并不出众,倒是笛子吹得不错。何况,以前我看到腾表兄在家摆围棋子,若有琴,说不得他也会稍有涉猎。他是要做才子的人,这琴给他,兴许他用得着。”赵长卿话里说的好听,其实他要棋只有个原因,苏先生对这幅围棋颇是珍爱,还给凌家时还颗颗的将云子擦了遍。想来,苏先生是极爱这幅围棋的。拿凌腾说事儿,不过幌子而已。能利用下凌腾,赵长卿半点不介意。 凌太爷却十分欣慰,笑道,“好,好。兄妹之间,很该如此。昨天我叫腾哥儿挑,他执意叫你先选呢。” 赵长卿好笑,心说老头儿真是读书读的笨头笨脑,嘴里嗔怪埋怨,“刚刚外祖父还说不偏不向,如今又跟我说是叫腾表兄先挑过的。幸而腾表兄知道让着我,不然我又得排个末头。” 凌太爷无奈,直摇头,“个小小女娃,怎生得这般刁钻。” “还不是怨外祖父,长了颗偏心。”赵长卿敲敲老头儿的心,凌太爷哈哈大笑。 这次聚会十分愉快。 凌氏私下给了凌老太太二十两银子,凌老太太先是不要,后来经女儿劝,便眉开眼笑的收了银子,心下再不同情凌二太太。凌大太太也得了新鲜的衣料子,哪怕凌四姐在赵家人走后跟母亲嘟囔,“祖父把围棋送给卿姐姐了。” 凌大太太心里也并不在意,道,“给就给吧,长卿早早念书,也会耍那些东西。” 凌四姐天生是个小财迷,看眼母亲,道,“那围棋得值好钱吧。” 凌大太太对于公公的偏心眼儿早习以为常,随口道,“给长卿总比给三姐儿强。” 凌四姐道,“不如娘也给我请个先生,我也不乐意做睁眼瞎。” “去去。”凌大太太撵凌四姐道,“想学字跟你祖父去学。你看长卿,每次来都把你祖父哄得乐呵呵,你天天守着你祖父,也学得机伶些。别总拿眼盯着东西,你讨得你祖父开心,你祖父也给你。”唤了凌大姐来,“你姑妈新送来的料子,还是绸子的呢,你看这颜色鲜亮,过年自己裁两身新衣。” 凌大姐很懂礼让,道,“娘,也给二妹四妹裁身吧。” “给二姐儿裁身就行了,四姐儿不是还有改过的衣裳吗。”这年头,大都是妹妹穿姐姐的旧衣裳。至于凌二姐,因为体型原因,她穿不上凌大姐的衣裳,每每都要做新衣裙。 凌四姐不乐意道,“我不要总穿旧衣,我也要新衣!” “闹什么闹,你姐姐的衣裳又不旧,改过就是新衣。” 凌四姐撅着嘴道,“蓉妹妹就从不穿卿姐姐的旧衣裳!我平时穿大姐的旧衣裳就够了!难道过年都没身新衣裳!我要穿新衣裳!” “好了好了,也给你裁身就是。”凌大太太道,“你也学学你姐姐们的懂事才好。你看看你姐姐的针线,整齐。” 凌大姐拿了盒子纱堆的绢花给母亲看,凌大太太问,“你姑妈给的?” “卿妹妹送我的,说是自己扎的。”凌大姐笑叹,“娘说我针线好,卿妹妹才天生双巧手,看她扎的花儿比外头卖的还好看。共六枝,我们人两枝。” 凌大太太笑,“长卿这孩子有良心。” “今天她还劝了二妹妹许话,叫二妹妹控制吃食。”凌大姐天性柔顺,也很喜欢赵长卿。 凌二姐道,“蓉妹妹也很好啊。”偷偷给她糕吃。 凌四姐冷笑,“偷偷给你糕吃就是好了!咱娘不叫吃,这才是对你好!卿姐姐劝你少吃,这也是对你好!赵蓉那是白做人情讨你个欢喜,哪里是为你好!你才别上她的鬼当!” 凌大姐笑,“看四妹说的,蓉妹妹才几岁,她是看二妹饿的难受,才偷偷给二妹糕吃的。” 凌四姐翻个白眼,“你看谁都是好人。” 凌大姐抿嘴笑,“四妹妹看谁都是坏的。” 凌氏在车上就说赵长卿,“你外祖父叫你选,你就该选琴,怎么倒笨了?”琴值钱,而且家里正缺琴。虽然有银子买,但,若能白白得来,岂不是好。 赵长卿笑,“两样东西,外祖父只叫我选样。我就是想要琴,也不能选琴哪。琴比棋可值钱了,母亲想想孔融让梨的故事吧,本来两样东西摆着,外祖父并不是要全给我,只给我挑样,我就知道另样肯定是要给腾表兄的。外祖父嘴里说视同仁,心里定是偏着孙子的。我若拿了琴,外祖父心里难免别扭。老人家这把年纪,顺着外祖父的心思来就是了。何况,外祖父对我也很好,虽看重腾表兄,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拿了棋,咱们已是占了便宜。我在琴上没什么天分,若是妹妹学琴,再买幅小琴就是,也花不了少银子。” 想想父亲的脾气,凌氏也笑了,拍拍长女的手,“真不知肚肠子怎么长的,这样灵巧。” 赵蓉天真无邪的问,“姐姐,这棋能给我使么。” 真是上辈子的老伎俩了……赵长卿道,“你要学棋,我屋里还有幅便宜的,给你用就是。这幅棋,可是上好的云子,我得留着自己用。” 赵蓉撒娇,“姐姐,就把这幅给我用吧。姐姐不是还说孔融让梨么?” 上辈子这样幅娇蛮的模样要她让了少东西,赵长卿都记不清了,不想重生以来,赵蓉仍是老样子。赵长卿唇角翘,“孔融做弟弟的让着哥哥,你做妹妹的,不用你让着姐姐。姐姐都免费送你幅,你得知足长乐啊,阿蓉。” 赵蓉牵着母亲的衣袖,犹不死心,“娘亲,我想要祖父的棋么。我就先用用,以后再还给姐姐还不行嘛。” 不待凌氏说话,赵长卿便道,“你做梦去吧!这是祖父给我的宝贝,值上百两银子都不止。不要说借,碰我都不叫人碰下。你以后学得灵光些,讨得祖父喜欢,祖父也会给你东西。你自己不灵光,能怨谁?” 东西没要到手,还被说脑袋不灵光,赵蓉眼里恨不能喷出火来,转而泫然欲泣,凌氏拍拍她的脊背,对赵长卿道,“行了,你少说几句。” 赵长卿学着赵蓉的恶心样子,牵起凌氏的另只衣袖,再学着赵蓉的样子尖着嗓子撒娇,“我不要嘛我不要嘛。”之后,哈哈大笑。 凌氏也给赵长卿逗的笑起来,母女两个并大笑。 只有赵蓉羞的满面通红,眼里喷火:这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们~~~~~ 第5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回家后,赵长卿私下对凌氏道,“这幅棋以前是给苏先生用的,我看苏先生很喜欢,拿回来想继续给苏先生用。母亲别告诉阿蓉,她生来尖头,什么都想要好的。要是知道我把棋给苏先生,准儿说我心偏外人。” 凌氏心里虽感激苏先生救了赵长卿命,心里到底是偏着女儿的,道,“阿蓉就是小孩子脾气,你给她用几天又何妨?” 赵长卿道,“母亲你听我的,不能养成她这掐尖儿要强的脾气,现在她是最小的。母亲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将来不比她小。要是她事事都要好的,难道家子都得让着她。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以后家里孩子了,得立起规矩来。” “再说了,母亲看苏先生这个也懂那个也懂,如今又催着我跟苏先生学医术。虽说母亲给苏先生把束脩提到二两,母亲想想,等闲在药店的学徒,不知白白做少年的工,才能得了师父传授二医术。”赵长卿笑,“我跟着苏先生这个也学那个也学,苏先生又不笨,她是看咱家为人好,知道礼敬于她,她才投桃报李,心意教导我们几个。就是阿宁不乐意念书的人,现在也略识得几个字,《三字经》背的流俐。外头的孩子,哪有这样的本领。” “母亲再看阿白,小小年纪念书无比灵光,日后定要科举的。咱们阿宁与阿白自小道长大,这岂是般的情分?如今礼待苏先生,不要说我们兄弟姐妹在课业上受益,说不得子孙也有好处。”赵长卿见凌氏脸上微微松动,再下剂狠药,道,“再说,我刚学棋时用的就是最便宜的棋。我能用,阿蓉就能用。以后阿宁和小弟弟进学,自然也是如此。咱家本就不是大富之家,孩子了,母亲又希望我们个个能学着认字,开销定也日大似日,定不能养成奢侈的习惯。再说,跟先生学的是本事,又不是比谁用的东西好。难道用好东西就学的好,东西差了就学不好?天底下再没有这样的道理。” “何况,幅棋而已,又不是送给苏先生,给苏先生用而已。”赵长卿笑,“苏先生看到咱家把最好的东西给她用,我们姐妹反倒是用寻常的,人心皆是肉长的,苏先生岂能不尽心呢?” 凌氏并不是有什么见识的女子,心下又有几分护短好强,原是不愿意赵长卿把这么好的棋给苏先生用的。如今听赵长卿这套话,凌氏早被劝的回转了心意,摩挲着女儿的脸颊道,“是这个理。果然念书有用,你竟想的比我还周全。” “母亲每天要忙大家子的事,如今又怀了小弟弟,心思都在我们身上,有了好的当然是都要想着给我们的。”赵长卿笑,“我现在大了,也当为母亲分忧啊。” 凌氏满是欣慰,笑,“你这样懂事,再给你生个小妹妹也不错。”儿子有个心里就有了底,凌氏现在颇为自在。 赵长卿道,“肯定是弟弟的。” 凌氏笑问,“莫不是苏先生跟你说的?” “我看到的。”赵长卿真真假假,“母亲说我昏迷了好久,我从来觉着自己昏迷啊。是有个仙女姐姐叫我出去玩儿了,仙女姐姐告诉我的,说母亲肚子里是小弟弟。” 凌氏惊讶的了不得,“有这样的事?” “是啊,仙女姐姐不叫我跟别人说。”赵长卿连忙捂住嘴巴,幅很后悔的模样望向凌氏,“我怎么跟母亲说了啊。” 凌氏拉住女儿的手道,“我是你亲娘,哪里是别人。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能说吗?”赵长卿犹犹豫豫。 凌氏斩钉截铁,“当然能说。” “仙子姐姐也没说什么,就是叫我出去玩儿,那地方可漂亮了,有鲜花青山小溪。她告诉我母亲肚子里有了小弟弟,还叫我不要受人欺负。”赵长卿悄声道,“仙女姐姐握了握我的手,说是给我的力量。母亲,我现在力气可大了。”她力气的事,瞒不了家人,晚说不如早说,赵长卿索性趁机说了。 “是吗?” “是啊。”赵长卿拿起桌上的个空瓷盏,单手握,瓷盏便碎了。 凌氏吓跳,握住女儿娇嫩的双手翻来覆去的看,见没伤着才道,“天哪,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力气啊?你也不跟我说。” “醒来就有了。仙女姐姐不叫我说出去,当然就不能说了。”赵长卿煞有介事,道,“再说,我醒了才知道昏迷的事。要是早早告诉母亲,二舅母哪里会答应赔钱。说不定她还得说都是她把我气死过去,我才会碰到神仙。神仙姐姐又给了我这样的力气,二舅母还不得倒找着跟咱们要钱呢。” “母亲,你可别说出去。仙女姐姐不叫我跟别人讲。” “不说不说。”凌氏小声问,“还有没有别的本领,会不会腾云驾雾啊?” “不会。就是力气格外大。腾云驾雾得等我以后做了神仙才行。”赵长卿道。 凌氏思量片刻,拍大腿,喜道,“总归是好事。只是你在外头可别显摆,女孩儿家家的,这么大力气。哎,要是你弟弟有你这力气,以后做个将军肯定没问题。”又问,“你看到的仙女长什么样子啊?”不想闺女竟有这等奇遇,跤跌去见了神仙。凌氏这经常求神拜佛之人尚无此造化呢,不禁十分好奇神仙模样相貌。 赵长卿道,“在莲花台上,跟庙里的菩萨挺像的。” 凌氏惊道,“我的乖乖,什么叫跟菩萨挺像,在莲台上的,那可不就是菩萨嘛!” 赵长卿道,“是吗?我觉着跟庙里的泥胎不大像。” “当然是不样了。”凌氏立刻道,“泥塑的菩萨怎么能跟活菩萨相比呢?唉呀,我的闺女竟有这样的造化。你不早跟我说,既是见着了菩萨,早该去庙里给菩萨上柱香,捐些香火钱才好。” 赵长卿笑,“过年事忙,母亲现在很该养着身子,千万不能累着。等过了年,小弟弟也稳当了,咱们再去不晚。菩萨胸怀宽广,哪里会介意这个?” 凌氏到底以肚子为重,便也应了。 只是晚间与丈夫悄然说了赵长卿的奇遇,凌氏指着手边的茶盏,“你握握,能不能握碎?咱们长卿,我看她就轻轻捏,茶盏便碎了。” 赵勇不信,道,“不会早就是个快碎的杯子吧。” “这我还能糊弄你?” 过时,赵勇叫了赵长卿来问,赵长卿埋怨凌氏,“母亲怎么说出去了?” 凌氏笑,“你爹又不是别人。”夫妻感情好,她凡事不瞒丈夫的。 赵勇拉她坐在身畔,伸出只手,“来,跟爹掰手腕。” 赵长卿只好虚虚的握住她爹的大手,道,“爹爹用力气吧,我现在不敢使劲儿。” 赵勇当真是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赵长卿眉毛都没动根,手腕依旧轻松的竖起,却是不动分毫。赵勇额间累出汗来,都没能动赵长卿分毫,惊叹,“我的天哪,竟变成女壮士了。” 凌氏笑嗔,“什么叫女壮士?莫这样说闺女,她就是力气稍稍大些。这是菩萨给她的本领。” 赵勇直发愁,“要是儿子,以后战场打仗,定是个万人敌。咱们闺女,这样宝贝疙瘩的长大,凭生有了这样天大的力气,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 赵长卿早有腹稿在胸,稳稳道,“我想过了,自来饮琢,皆有天定。既然菩萨给我这样的本领,日后就兴许有用得着的地方。而且,说不定什么时候菩萨还会收回去呢。所以,爹爹和母亲只管作寻常就好。可不能再给我往外说了,菩萨告诉过我不能说出去,要是你们再往外说,菩萨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赵长卿拿菩萨说事儿,凌氏忙道,“我就跟你爹爹提句,咱们家的事,自然要你爹爹知道。你爹爹是有见识的人,定有主意的。” 赵勇的主意与赵长卿不谋而合,道,“咱们丫头说的有理,这事虽奇异,却不好往外传的,自家人知道就成。”赵勇对赵长卿道,“你有这样的本领,以后待人要小心,对东西也得轻拿轻放。” 赵长卿笑,“看爹爹说的,我现在就点力气也不敢用,慢慢感觉着,什么都轻轻的,其实跟以前样。” “这就很好。不要当成回事,像从前那样就好,该习书习书,说写字写字。”赵勇笑对凌氏道,“咱家这事,的确不能朝外说,不能他们二舅母还不得追到家里来说理么。” 凌氏抿嘴笑,“以前爹娘都没少跟她生气。偏她早就是个不着四六的,不讲个理,神人拿她都没法子。这回她吃了长卿的教训,怎能心服?的确是瞒着的好。” 赵蓉自外走来,笑问,“娘亲再说什么瞒不瞒着的事?” “你小孩子不懂。”凌氏笑问,“你怎么过来了,是不是你祖母那里要用晚饭了?” 赵蓉道,“母亲叫我过来跟娘亲说,娘亲身子不便,现在天又黑的早,以后晚上别大着肚子过去,路上黑呢。叫爹爹和娘亲带着我们道用就行。” 丈夫就在身边,凌氏笑道,“我现在身子还灵便呢,过去并无妨碍。”寻常都是家子道用饭。不过,赵老太太并非刻薄之人,凌氏有孕时,都是叫她自己在房里吃,她是让她随意自在的意思。赵老太太这样大方,凌氏亦从不在婆婆面前失礼,想着总要过去说声才好。 赵长卿笑,“祖母这样心疼母亲,母亲就应了吧。再说了,也不只是祖母不放心啊,爹爹肯定也不放心母亲大晚上在院子里走路的,是不是?”还朝赵勇眨眨眼。 赵勇笑对妻子道,“娘这样说,你就别动了。叫长卿过去就行,等明年生了老四,咱们再道过去吃,那才热闹。” 赵长卿起身道,“我这也算代父母尽孝了吧?” 凌氏笑,“你这张嘴,我算是拿你没法子。莫急,先穿上斗篷,在外头叫白婆子给你点个灯笼拿着,脚下看着路,劝你祖母吃些。” 赵长卿说笑几句便去了。 赵蓉先问候了母亲的肚子父亲的辛苦,方道,“娘亲,这马上就将军府小姐的生辰了,姐姐今年还去吗?” 凌氏笑,“你姐姐每年都去的,先时她病了将军府还茬了大夫来,如今她身子已是大好,定去的。” “娘亲,我能跟姐姐道去吗?”赵蓉问。 凌氏笑,“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想去就道去,只是去了必要听你姐姐的话才好。那天人,莫冲撞了别人,也莫叫人冲撞了。” 赵蓉抿唇笑,乖巧无比,道,“母亲就放心吧,我定事事都听姐姐的。姐姐认得好些朋友,我也想像姐姐这样,结交许好朋友。” 凌氏笑着摸摸她的头,“你还小呢。你好生念书,以后定也像你姐姐这样聪明伶俐。” 赵蓉笑应。 时赵长宁回来,凌氏问,“你这是整天做什么去了?”赵长宁不爱跟女孩子玩儿,今天去凌家,他也没跟。 赵长宁撅着嘴道,“跟先生玩棋,输了七八盘,足写了三张大字方清了账,先生这才放我回来,可是累得我够呛。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跟娘去外祖家呢。” 凌氏笑,“你先学些蒙学,以后去了族学才跟得上。” 赵长宁捧着姜蜜水喝了半盏,抹嘴道,“我又不用去考秀才,认得些个字就成了。” 凌氏挑眉,“胡说八道,难道军户就不能考功名了?样能考。你考出功名来,以后就能直接做官了!” 赵长宁问,“那能当将军不?” 凌氏也不大懂,却是口应下,“当然能!考出功名就能!我听你姐姐说,楚将军就是正经的进士出身!” 赵长宁欢呼,“那我也要考进士!” 把小儿子的志向激发出来,凌氏笑着让白婆子上晚饭。 赵蓉的确很有眼力,凌氏有了身孕,难免有些奇怪的反应。忽然不能闻这个味儿或是那个味儿,赵蓉在旁递茶递水,无比细心。晚间打发了孩子们睡去,凌氏笑道,“长卿聪明,蓉姐儿也乖巧,咱们长宁虽不若姐妹念书灵光,也是个好孩子。” 赵勇笑,“总归孩子是自家的好。我看别人家孩子,也总觉着不如咱们孩子。” 凌氏笑,“咱们长卿有这样的奇遇,以后定是个有福的。等年初,你陪着老太太带着几个孩子去庙里烧几柱香。” 赵勇向来看得开,“只要孩子们平平安安的就好。” “谁说不是呢。”赵长卿神神鬼鬼的菩萨的话当真是笼住了凌氏,凌氏早便喜欢她,如今是视以为心肝儿宝贝,道,“这孩子打小便格外的聪明,虽有些牛脾气,现在越大越懂事,很是体贴父母。” “现在孩子们大了,我想着趁着过年给她们姐妹买两个小丫环。”凌氏同丈夫商量,“不买那年纪大的,就十来岁的正好,价钱也便宜。现在伴在她们身边服侍,等以后大了,才忠心。” 赵勇道,“也瞧着有没有好些的小子,给宁哥儿买个小厮,过两年,宁哥儿就该上学了。” “这个我也想到了。”凌氏道,“宁哥儿现在还小,以后念书定要小厮跟着的。咱们儿子是个直脾气,这小厮,若买个年纪大的,不知根底什么的,我不放心。儿子跟闺女不样,你想想,宁哥儿是总喜欢往外头跑的性子。若是买个年纪小的,宁哥儿才几岁,若比他还小,还不知道谁伺候谁呢?” 凌氏拧眉道,“买小厮的事,还是先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赵勇听着也有理,道,“你看着办吧。” 凌氏又道,“这回麻烦了六爷,年礼我备份,待过几天你休沐给六爷送去吧。” 赵勇笑,“应当的。前儿我见了六爷家的小子,晌午道吃了酒。以往走动的不,借这机会该走动。” 夫妻两个说了不少话,便歇下了。 赵家片融融和乐景象。 凌家,凌腾放学去祖父那里做功课,待告辞之时,凌太爷将琴赠于凌腾,道,“之前是借你的,这回是真的给你。这还是我祖父传下来的琴,你好生用吧。” 凌腾微微惊讶,“卿妹妹要的是围棋吗?”赵长卿宰他家的时候可是半点不手软,今年凌二太太把家里过年的新衣裳全都省了。 凌太爷笑,“你做兄长的有礼让之心,卿丫头虽是女孩儿,也不缺心胸。她说以往看到你在家里摆棋子,想来你是会棋的,便把琴留给了你。你们是姑舅兄妹,莫要生分。” 凌腾连忙道,“怎么会?在我心里,卿妹妹与亲姐妹是样的。”个小小女孩儿,比他还小两岁,心思竟这样难懂难猜。 凌太爷笑,“那就好。” 凌腾带着琴回家,凌二太太问,“你祖父又把琴给你了?” “嗯。” 凌二太太跟着问,“那棋呢?” 凌腾道,“棋给了卿妹妹。” 凌二太太顿时气鼓鼓道,“真是心偏的没了边儿。有孙子在,倒把东西给外孙女。你祖父啊,心都是偏着你姑妈家。” 凌腾道,“母亲莫这样说,这琴三百两不止,值钱的很。再说了,祖父原是叫我先挑,我怎好先于卿妹妹选东西,便跟祖父说让卿妹妹先选。没想到卿妹妹反是选了不大值钱的云子,把这琴留给了我。” 凌二太太现在视赵长卿如仇家般,哪里肯知她的情,冷冷道,“你以后少给我犯这样的傻气!你祖父给你选,你便选!你让她,她也不会知你的好!” 凌腾道,“要是卿妹妹不知我的好,怎会把琴留给我?” 凌三姐从里面出来,见弟弟抱着琴,叹道,“现在把琴找来有啥用,母亲已经将先生辞退了。”赵长卿要了凌二舅家八十两银子,凌二太太心痛的几宿没睡好觉,这个年节,家子新衣都没裁。不必说月两银的先生,并辞退了去。故此,凌三姐颇是惋惜。 凌腾道,“你若要学,等以后我学来教你。” “你又从哪儿学?” “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学里都有教导。” 凌三姐赞叹,“还是你好,在学里愿意学什么就学什么,还不用花钱。” 凌二太太眼睛吊,“怎么不用钱?八十两银子不是钱!” 凌三姐闷闷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要是知道赵长卿这样厉害,我才不会去惹她。”私房没要回来,反是害家里赔出许去。凌三姐也深厌赵长卿,只是,她也怕赵长卿。 凌腾进去温书,不再听母姐抱怨。 过年时,凌二太太拒不去赵家走动,凌二舅索性只带着凌腾去了。 凌氏面色极好,白里透红的。赵长卿赵蓉赵长宁都是袭新衣,打扮得干净漂亮。赵长宁赵蓉是龙凤胎,如今五岁,依旧小豆丁,赵长卿九岁,冬天人们穿的厚实,但,她衣裙缝的巧妙,并不似寻常女孩儿身棉衣臃肿,她身上反是显出几分窈窕来。发间簪支镀金的花步摇,耳上挂着明晃晃的坠子,兼她年纪渐长,慢慢的显露出眉目间的精致。赵长卿真的很会长,凌氏不过有几分水秀,赵勇亦非俊朗之人,赵长卿却是完全的继承了父母优点,轮廓鲜明的张瓜子脸上,五官生的恰到好处,但要说绝色亦不尽然。主要是赵长卿生得双再璀璨不过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总是带着明亮的光泽与氤氲的灵气,将她漂亮的脸孔点亮。 凌腾心说,天下竟有这样的人,我见她便能烦恼全消。 凌腾心二用,先给凌氏赵勇赵老太太拜了年,又与赵家姐弟妹见过,笑道,“以前不觉什么,这过年,觉着卿妹妹宁表弟蓉妹妹都长大了许。” 凌氏笑,“你做哥哥的看他们觉着长大了,我做姑妈的,也看你长高了许。” 说到儿子,凌二舅满心自豪,笑,“可不是么?以前叫他吃饭总跟猫似的,现在顿得吃两碗饭,年初我给他量个子,比去年给长高了约摸两寸不止。” “能吃就好。腾哥儿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尤其这冬天,给他炖些羊肉滋补才好。他念书可辛苦着呢。我听说,腾哥儿今年又在族学里考得很不错。”凌氏与赵老太太去朱家请安,自然消息灵通。 凌二舅眉开眼笑,“他们班里,他是第二,比去年强些,学里奖了二十两银子。”这也是朱氏族学与众不同之处,每年年底大考,文章好的各有奖励。这样些家里贫穷的小学生们怎会不好生念书?就是不差这些银子的子弟,也想得了学里的奖励拿出去显摆呢。故此,朱氏族学的学风向很不错。而这些,都是朱老太太手制定的规则。 凌氏笑赞,“去年腾哥儿也得了学里的奖励。二哥莫逼恳他太过,腾哥儿年纪小呢。这样已经很好了,别贪,慢慢将底子打结实,将来飞冲天哩。”儿女皆在念书,凌氏也学了几句文绉绉的话。 凌二舅笑,“他念书的事我根本不管,好赖都随他自个儿。” 凌氏笑,“二哥就会省心。” 凌腾先同赵长宁说了会儿话,指着赵长宁腰间的小小荷包笑,“宁哥儿这小荷包儿倒是特别。” 赵长宁臭美,“是姐姐特意给我做的。”遂摘下来给凌腾瞧,“这绣得关公,表兄,比那些花花草草的好看了吧?” 凌腾唇角微勾,“好看,也别致。”头遭见有人绣关公的。 赵蓉笑,“表哥是第次见到有人荷包上绣关公的吧?” 凌腾道,“卿妹妹的手艺好,以前没人绣,约摸是不会画,没这个花样子。这是妹妹自己画的花样子吧。” 赵长卿笑,“本是给宁哥儿的生辰礼。他不喜欢花草,就绣了这个给他。” “这个戴着才有男子汉的气概。”赵长宁拍拍小胸脯,从凌腾手里接过荷包,自己戴好,瞅着凌腾腰间系的荷包问,“表哥,你的荷包是三表姐绣的吗?” 凌腾笑,“不是。” 赵长宁问,“为什么三姐姐不给你做荷包呢?我姐姐就给我做。”其实他问这话主要是为了显摆。 凌腾笑,“卿妹妹的荷包做的好看。” 赵长宁笑,“是啊。” 时,柳儿捧了蜜姜茶来。赵蓉笑着递盏茶给凌腾,“表哥喝茶吧。” 凌腾道了声谢,接过茶水,眼尾余光扫过赵蓉手腕,不禁看她眼,笑道,“蓉妹妹戴的项圈儿,是卿妹妹小时候戴的那幅吧。”赤金镶美玉,这幅项圈儿还是朱老太太给赵长卿的,凌三姐羡慕嫉妒恨,不知念叨了少回,凌腾很有些印象。 赵蓉笑意微僵,“是啊,表哥认得?”还是想跟凌腾说几句话。 “卿妹妹小时候常戴的。” 现在赵长卿颈间挂的是自己串的玛瑙珠,玛瑙珠串中间系块用红色玫瑰花络络好的块羊脂玉玦,玉玦下垂着红色的细珠穗,也很漂亮。这是朱老太爷送的玉,小时候可以做块小小玉佩,待赵长卿大些,做小玉佩就有些不合适了,赵长卿便自己做了坠子挂在衣裳外头,亦能增色不少。 卿妹妹小时候常戴的! 将军府楚越生辰时见了她这样说!小梨花儿姐弟见了她这样说!现在,连凌腾也这样说! 赵蓉没有像此刻这样后悔要了赵长卿的东西来戴! 看来,这步棋是走错了的。 赵蓉轻轻的叹了口气,赵长卿已非昨日阿蒙,她不该这样自取其辱,倒叫赵长卿看了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整篇文章中,除了赵长卿的成长,当然,也有赵蓉的成长~~~虽然她是女配~~~其实,这并不是说赵蓉就比赵长卿笨,怎么说呢,赵长卿重生的早,后来又遇良师,自然大有不同。而赵蓉本身性格所限,必然要有所经历才能有所改变。 天下哪有不变的人呢?哪怕赵蓉,重生也要因形势的不同做出改变的~ 嗯,文章就是这样了。有不同的人,有喜欢的,自然有不喜欢的,有聪明的,自然有笨的~~情节上面,大家随便yy吧,不过,还是提醒句,yy的结果恐怕与石头所想大不相同,做好心理准备哦~ 第6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当天下午,赵蓉便把项圈手镯主动还给了赵长卿。 赵长卿问,“明天还有亲戚们过来,你不戴了?”当初死皮赖脸的要借,借了还不想还,如今不知赵蓉又抽什么疯,倒大方的还了她东西。 赵蓉道,“怪重的,我不戴了,姐姐收着吧。” 先前也不见你喊沉,赵长卿并不说,只是笑,“你什么时候要戴再跟我说,虽然做姐姐的不能送你,不过,你戴着出去撑撑门面还是没问题的。” 赵蓉笑,“姐姐要给就送我,要是不送,只是借,我以后都不戴了。” 好大的口气,赵长卿不客气道,“看美得你。这是老祖宗给我的,起码得值上百两。就是借,也是看在家子的面子上,不然,这么值钱的东西,我会借你?” 赵蓉倚在母亲身畔,拉拉母亲的衣袖,翘着嘴巴埋怨,“娘亲,你看姐姐小气。” 凌氏笑,“你姐姐跟你开玩笑的,你先时出去要戴,你姐姐不是二话不说就给你戴了吗?你们是亲姐妹,她疼你呢。” 赵长卿望着赵蓉笑,“就是母亲说的这样,我心里疼你疼的了不得,才好生教你。咱们姐弟三个,你最小,平日里连阿宁都让着你。不过,各人有各人的屋子,也各人有各人的东西。蓉姐儿,你得自己学着攒东西,就是针线也不能乱丢。你看我东西,都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等你到我这么大,自然也有许自己的东西。” “我就跟姐姐说句玩笑话,倒惹出姐姐这么大套的教训。”赵蓉笑,“姐姐真不识逗。” “你说的是玩笑话,姐姐说的可不是玩笑话。”赵长卿含笑道,“句句金玉良言,只望你听得进去才好。你们年纪小,母亲又怀着小弟弟,我做长姐的,自然对你们要以教导,省得你们叫母亲操心。”赵蓉无非就是这几件本事,天底下的好东西都应该是她的,她略施舍些,他人就该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不然,就是在凌氏面前点点的抹黑她,自己占得独无二的宠爱。 或许是上辈子惯了的,这辈子便视为理所当然。 赵长卿索性直接给她记大耳光,叫她认清形势。 凌氏欣慰道,“越发有做姐姐的模样了。” “那是。”赵长卿笑着拍凌氏的马屁,“都是母亲教我教的好,我也就有样学样的教导弟弟妹妹们了。” 凌氏笑,“你弟弟妹妹的有你这样的嘴甜就行了。” 赵长卿笑,“都是个娘生的,断然差不了。” 凌氏给她哄得呵呵直笑。 赵长卿把凌氏哄乐,便道,“母亲,我去苏先生那里看看,她不喜欢凑热闹,大过年的,也不能太冷清了。” 凌氏笑,“让蓉姐儿跟你道去吧。” 赵长卿笑问,“阿蓉,你去不去?” 赵蓉摇头,倚着凌氏,软声细语道,“大哥出去玩儿了,我再去,娘个人在屋里寂寞。苏先生就在咱们家,我别的时候去也是样的。姐姐先去吧,以后有空我再去瞧苏先生也是样。” 赵长卿便自己去了,赵蓉在凌氏身边问茶问水,陪着凌氏说话,无比的乖巧贴心。 苏先生正在屋里给自己的宝贝水仙换水。 苏先生喜养花木,不过,在冬天能过冬又价钱便宜的就是水仙花了。苏先生卧室、书房、小客厅里都摆着水仙。小小的株,养在小小的粗瓷碗里。花不名贵,碗亦只是粗瓷,不过,苏先生收拾的干净整洁,便很有几分雅趣。 受苏先生的熏陶,赵长卿自己屋里也养了好几盆。 苏先生招呼赵长卿到近前,“你怎么过来了?” 赵长卿笑,“我来看看先生,阿白不在家?” “下晌阿宁拿着小鞭儿来找他,俩人出去玩儿了。”苏先生笑,“别傻着,先生有事,弟子服其劳,剩下这两盆你来换水,哎呀,我手都冻僵了。” 把水瓢交给赵长卿,苏先生擦干手,呵两口热气,回里屋烤火去了,还径自念叨,“得煅炼煅炼你的眼力啊,这么没眼力劲儿可不行。” 赵长卿黑线:她也怕冷的好不好,而且,她才刚刚来的啊…… 换好水仙碗里的水,赵长卿也进去烤火了。 两人守着炭盆说话,苏先生道,“我想了想,你力气的事,最关键的事,就是学会控制。” “控制?”赵长卿道,“我现在都很小心,从不敢用力,也没再捏坏东西了。” 苏先生笑,“说控制不只是这样简单。譬如你力气大能捏碎杯子,却也只是捏坏,你要学着均匀的用你的力气。起码学着均匀的把杯子捏碎,碎掉的瓷片大小都差不。” 赵长卿惊叹,“这怎么可能?” 苏先生笑,“怎么不可能呢?” “知道衙门里专门行杖刑打板子的衙役吗?”苏先生温声道,“要成为名合格的打板子的衙役也不是简单的,他们无不经过苦练。练习时用块豆腐摆在地上,拿小板子打上去,只准有响声,不准打破。等到打完,里头的豆腐全烂了,外面依旧是整整方方的块,丝毫不动。这便是衙役中的第高手,这样打人,不消二十板便能将人脏脾打碎,可见厉害。” 赵长卿大长见识,“难道我天天拿着豆腐练?” “哪里有那许豆腐给你练。”苏先生指指桌上果碟子里摆的苹果,“以后天天用苹果练就行了,要是不小心捏碎,你就自己吃掉。这不是朝夕的事,有的磨。” 赵长卿叹,“先生,你说我这么大力气,其实也没什么用。” 苏先生笑,“怎会没用?只是你现在觉着没用罢了,说不得什么时候就有了用。有许时候,人们并不是用道理解决事端,而是用武力。” “也是。”对苏先生的话,赵长卿深以为然。 两人正在说话,就见小梨花儿笑盈盈的进来。大过年的日子,小梨花儿也换上新衣裙,头上簪着支小小小的红色绢花儿。她长赵长卿两岁,这两年个子蹿的快,人依旧很瘦,尖尖的脸上,双眼睛明亮动人。 赵长卿起身笑迎,“难得你个大忙人也有空出来。” 小梨花儿笑着并坐下,伸出手来烤火,细伶伶的手腕上挂着个韭菜叶儿粗细的银镯,“我家少有人来,梨子带着阿白阿宁在院子里放小鞭,吵的很,想个事情都不得清静。卿妹妹、先生,这两天我想了件有件发财的大好事,你们要不要听?”小梨花儿早年就揽活儿帮衬家里,如今也是个小小的小包工头,她常包了手工活儿来,除了自家做,再包给那些家境困窘的人家,从中赚取差价。这也练就了小梨花儿尤其敏锐的眼光,在赚钱事上,赵长卿甘拜下风。 赵长卿倒挺有兴趣,从茶寮子里倒了三盏温茶,先递盏给苏先生,再递盏给小梨花儿,最后自己握盏,“什么发财的大好事?莫不是还能用到我和先生?”不然凭小梨花儿生意上的精明,不见得会找上她们。 小梨花儿双手捧着姜蜜茶,笑赞,“果然是卿妹妹,猜就中。” 赵长卿笑,“这有什么难猜的。” 小梨花儿笑道,“那卿妹妹就再猜猜,我找你是什么事吧?” “这大年下的,能有什么事发财呢?”赵长卿呷口茶,思量片刻,“莫不是跟上元节有关?” 小梨花儿啧啧笑叹,“真是了不得,你这脑袋咋生的,这样灵光。就是上元节的事,我打听了,上元节的灯会足可以摆五天,个摊位每天百文到五百文不止。我已经去把摊位租下来了,咱们何不做些花灯去卖?到时卖了银子道平分,如何?” 赵长卿问,“能卖很吗?” 小梨花儿道,“现在不能打这个包票,不过,我认识个大娘,她去年上元节卖灯,五天就足卖了十两银子,就个上元节,你想想。” 赵长卿惊叹,“能卖这么钱?” “这当然也是她卖的好。”小梨花儿道,“总归应该不会蚀本。到时不用你帮我卖,咱们道把灯做出来,样分你们银子,如何?” 赵长卿嘿嘿笑,“梨花儿姐,你是不是要我和苏先生帮你画灯啊?” 小梨花儿将手摊,无奈,“这也是念书的好处啦!不然,我哪里会分银子给你们呢?” 赵长卿道,“想做灯的话,除了做的明纸,还有篾条之类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还有什么灯卖什么价钱,这也不样哪。” 小梨花儿道,“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这些东西容易,就是灯,我也都打听好了。老几样的兔子灯,无非就是二十个钱盏。不过,也不能只做老几样的灯,花灯都是看谁的新颖漂亮,谁就卖的好。到时按大小,咱们自己定价就行。也不能只做明纸的,绢啊纱的也得做些,少做几个就成,这些卖的贵。我早想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卿妹妹,你家的铺子不是春夏卖绸缎,秋冬卖裘皮么?有没有库里积下的绢纱?咱们既是做生意,自然要正经的跟你算银子,如何?” 赵长卿笑,“没问题,我常也扎花使,家里还有许,会儿你来挑。” 苏先生问,“钱怎么分?” 见两人并未反对,小梨花儿眉开眼笑,道,“有三种分钱的法子,种是画个灯少钱,画了少,就是少。我知道先生和妹妹都是心灵手巧的人,只要你们有新花样的灯,每卖出个新花样的灯都给你们提钱。第三种就是,咱们三家直接平分。不过,这样的话,你们也得帮着起做灯,到时也得起出去卖灯才行。” 苏先生笑,“真是天生做生意的好手。” 赵长卿亦笑,“要是哪天梨花儿姐开铺子,我入股。” 小梨花儿笑,“那你们就是应啦!来,来,咱们商量着都做哪些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只有,房东的网又坏了,在网吧的,臭死了~~~~ 关于昨天随便写了几句,大家实在脑补过度了。你们都给《千金记》吓着了,其实,石头就是随便写……好了,把心搁肚子里面去吧,石头篇篇都是he,有名的亲妈~ 第6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同家里说了与小梨花儿道做花灯的事儿。 凌氏不支持也不反对,道,“家里不差这几两银子,你要是想干就干吧,别累着。只是样,可不许你跟着小梨花儿出去卖花灯,大冷的天,我不放心,咱家也不是那样的门户。” 赵长卿笑,“母亲就放心吧,我早跟明珠姐姐约好了起逛灯市的。” 凌氏笑,“也带着你弟弟妹妹道去。” “还有阿白苏先生也去。”赵长卿笑,“再叫来福叔和柳儿起跟着,来福叔帮我看着阿宁,柳儿看着阿蓉,不然灯市上人的很,年年丢小孩儿,咱们可得看紧了。” 见赵长卿都安排妥了,凌氏连口应好。 赵长卿苏先生小梨花儿三个商量了好些常用或是新鲜的图样,还有花灯样式,花灯的材质,都敲定好了,先在苏先生这里制出各种样式的灯来做个样品,之后再照着各样式由小梨花儿发出去,由她认识的会手工的人家做花灯,待灯收回来,赵长卿与苏先生才开始在上面画画儿。 苏先生还与小梨花儿亲自做了个大大的走马灯做镇灯之宝,上在画的太\\祖皇帝起义的故事。小梨花儿啧啧称奇,“先生手艺真是好,走马灯都会做。” 苏先生笑,“我刚来边城时接过做花灯的活儿。” 小梨花儿笑,“我要是知道早来找先生了。这几年我年年去逛灯会,心里有些底气,才敢跟你们合伙做花灯生意。” 苏先生笑,“现在来也不晚。” 小梨花儿笑,“咱们今年只是小摊子,明年做回大的。可惜我现在手里银钱有限,不然盘个铺子做生意才好。”家子吃喝花用,还时不时有烂赌鬼的老爹来要钱,小梨花儿再能干也只是做了几年的小手工,她又秉性好强,愿意叫两个弟弟读书认字。虽有现成的苏先生可以请教,赵长卿也帮她良,不过,笔墨纸砚,这几样就花销极大。小梨花儿手里还真没存到少银钱。 赵长卿闻言道,“梨花儿姐差少银子,要是不够,我借你也无妨。”赵长卿私房不少,这些年她攒的私房,若干年前还坑过凌三姐十几两银子,兼赵老太太每月还给她百钱,虽然不,赵长卿并没有花钱的去处。这些年下来,总攒了几十两。 小梨花儿道,“我借了你的时半会儿的也还不了。就是做生意,凭我现在,也只能做些针头线脑的小生意。盘个铺子总要几十两才够,我借了你的银子,几十年还不清,岂不是坑了你。”她为人精明,却并非那等唯利是图之人。尤其她开口,赵长卿便爽快的借钱,小梨花儿不能坑了赵长卿。 “等梨花儿姐想好了就来跟我说,我信你能挣银子才会借银子给你的。”赵长卿笑,“梨花儿姐这样能干,早晚发财。” 小梨花儿咯咯直笑,“承你吉言啦。” 上元节转眼即到。 苏先生与赵长卿都没跟小梨花儿去卖灯,小梨花儿另找的相熟的帮手,杏嫂子也跟着去了。 李明珠兄妹两个傍晚就来了。 这对兄妹是赵勇顶头上司家的孩子,凌氏相当热情的接待了他们。因着赵长卿与李明珠交好,凌氏同李太太也常见的,家里女眷们关系亲近,赵勇又不是个笨蛋,自然同顶头上司李百户也处的跟兄弟般。故此,两家关系很是不错。 李明宝是哥哥,比李明珠大岁,今年十三,已是个英气勃勃的少年。凌氏见他就头疼,自从去年开始,李明宝就常寻了机会跟着李明珠往她家跑,就是个瞎子也能瞧出李明宝的心事来。 东穆国民风并不似前朝那般女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怕书香门第,也没有不叫女孩儿出门交际的道理。边城是民风开阔,就是凌氏与赵勇,订了亲事后偶尔也常见面的。但是,李明宝比赵长卿足足年长四岁,在凌氏看来,年龄上就不大合适,何况,她家闺女还小呢。闺女这样小的年纪就有臭小子上门,做娘的心里总有些别扭。 赵长卿笑问,“李哥哥也去逛灯市么?” 李明宝笑,“我听明珠说你们女孩子带着几个弟弟,灯市上人,我跟你们道去,也护着你们些,人也热闹。” “我还以为男孩子都不喜欢逛灯市呢。”边城天寒,赵长卿披着件大红镶黑色狐狸毛边儿的棉斗篷,鬓边支海棠绢花,眼角眉梢都含着盈盈浅笑。李明宝不自觉的看赵长卿两眼,笑,“我今年已经十三,比你们略长几岁,本就该护着妹妹们的。” 李明珠简直要唾弃死他大哥了,对她也没见这么体贴过啊!只是,亲兄妹的,她不好揭自家大哥的老底,笑道,“梨果跟着咱们,梨花儿不去吗?” 赵长卿笑,“今天梨花儿姐出去做生意了,会儿咱们过去瞧瞧。” 李明珠笑问,“莫不是在灯会上卖花灯?” “神猜。”赵长卿见赵蓉赵长宁也都收拾好,道,“咱们这就去找先生和阿白。” 凌氏叮咛句,“少去人的地方,千万小心,逛逛就回来。” 赵长卿笑,“母亲放心吧。” 上元节这样的节日,向来是万人空巷的。坐马车到了花市附近,车马便进不去了。李明宝也带了几个家丁,正好帮着看孩子。 苏白赵长宁赵梨果蹦蹦跳跳的走在前面,有几个家下仆人看着。赵长卿同李明珠说前些天做花灯的事,李明珠笑,“这样的事,很该叫上我。” 赵长卿笑,“你家里亲戚往来什么的,哪里有空。”百户这官职虽说不高,也有许要交际的地方。 李明珠笑叹,“这也是,我过了初十才得闲。” 李明宝笑,“亲戚朋友平日里忙,也就这几天有空闲吃喝玩笑。不过,弄的太累也没意思。卿妹妹,会儿你看到有喜欢的灯尽管告诉我,我送给你。”边城人大都直率,像李明宝,他觉着赵长卿生的漂亮,性格也好,很想对赵长卿好,便这样直率的说出来。 “那可要叫李哥哥破费了。” “无妨无妨。”李明宝财大气粗的表示,“我今天带够了银子。” 李明珠白眼她哥,看前面有卖糖葫芦的小贩,便道,“哥,买几串糖葫芦来吃吧。” 李明宝问,“卿妹妹,你喜欢吃糖葫芦么?” 李明珠险没拳捶死她哥,怒道,“我要吃!你去不去买!” 李明宝揉着肩,气道,“死丫头,你给我轻些!”简直就是个野人投胎!无视于妹妹的白眼,李明宝问赵长卿,“卿妹妹,你是要吃红果的,还是吃糖山药的。” 赵长卿笑,“我跟先生吃糖山药的,明珠姐姐吃红果的,阿蓉长宁阿白,你们吃什么的?” 问明白了各自喜好,李明宝叫身边小厮去买糖葫芦,李明宝道,“卿妹妹送的山楂酱也很好吃。” 李明珠道,“明明是卿妹妹送我的。”结果全给这家伙偷吃光了。 李明宝笑,“卿妹妹,以后你再做,单独送我份吧。” “好啊,李哥哥喜欢就好。” 李明珠拉过赵长卿的手,低声道,“千万别给他,就送我个人。” 李明宝气:世上竟有这样味给哥哥拆台的妹妹! 这才到哪儿。 苏先生忍笑,悠然而行。 边城乃重镇,灯市极是热闹,等闲碰到三五个熟人实在再正常不过。 凌腾就很惊喜的表示,“卿妹妹,真巧。”接着打招呼,苏先生、赵长宁、赵蓉、梨果、李明珠,凌腾都认得,只是李明宝不大熟。李明宝望着脸书身斯文气的凌腾,想着刚刚赵长卿叫表兄,想来与赵家是亲戚。李明宝笑,“我是明珠的哥哥李明宝,他们小孩子出来逛灯市,我不大放心,起跟着来了。” 凌腾笑,“是啊,刚刚我与姐姐也险些被挤散。卿妹妹,不如咱们起逛吧,人才有趣。那边猜字谜送花灯,要不要去看看?” 男人在异性面前总有着无比的敏锐性,李明宝军户出身,书也读过几年,却远不能跟术业有专攻的凌腾相比。李明宝立刻认识到,猜字谜什么的,自己绝对猜不过这书生样的凌腾的。他笑道,“这样热闹的日子,将军府与知府大人并设了灯楼,上面花灯有许,文采出众或是箭术出众者,都能赢得花灯,咱们去那里才有趣。” 凌腾笑,“也好。” 赵长卿在与凌三姐张凤鸾说话,张凤鸾笑,“刚刚幸而有凌哥哥,我与三姐姐才没被冲散。卿妹妹,你带着弟弟妹妹出来,可得小心。” 赵长卿笑,“会叫家下人注意的。” 李明珠问,“二表妹怎么单单出来了,没跟大表妹、三表妹起吗?”李明珠母家姓张,张凤鸾正是她舅家庶出表妹。 张凤鸾笑,“三姐姐要我跟她起逛,我同母亲说了声,就跟三姐姐凌哥哥起了。” 李明珠便没再说。 行人去花楼那里看热闹。 灯市这样的节日,官府派出全部衙役,甚至将军府也派了兵维护治安。故此,尽管灯楼前人山人海,秩序倒也还好。想要进去比试文采武功赢得花灯,先要猜对个字谜或是拉开五斗弓才行。不过,赵长卿行人没用比,她又遇到熟人,梁青远。 梁青远本是楚渝身边的伴读,据说是楚将军近卫的儿子。梁父为救楚将军而死,楚将军便收养了梁青远,视为半子。梁青远年纪比楚渝还长两岁,如今跟在楚将军身边做事,已是百户之身。赵长卿同楚家兄妹相熟,故此,也认得梁青远。 梁青远带人维护灯楼治安,还是他先看到赵长卿行。梁青远着人请赵长卿行人进去,笑道,“赵姑娘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我好提前安排。” 赵长卿笑,“我们就随便逛逛,不值得麻烦梁百户。” “说不上麻烦。”梁青远对赵长卿道,“今天我得在外面守着,我叫人带你们进去。”说着对李明宝凌腾抱拳,道,“今日不得聊,待有闲,我请两位兄弟喝酒。”又笑对赵长宁苏白小梨果道,“三位小兄弟去里头尝尝元宵,很不错的。” 赵长卿连忙道谢,行人跟着位侍卫进得灯楼去。 说是灯楼,就是幢三层楼阁,里面挂满各样华丽无比的花灯,同时,也摆了许桌椅,灯上有着各式灯谜,猜中三个者,才能去二楼,就不知是比诗文还是别的什么了。 跟打擂的感觉倒是有些像。 而且,男子有男子的去处,女孩儿有女孩儿的玩儿法。故而,男人与女人猜灯谜的地方是不样的,当然,文武有不同。像李明宝要比箭术的,另设有场地。李明珠身着男子衣衫,她又不喜文绉绉的东西,便与李明宝道去了。两家约好会儿在外头集合。 这样来,凌腾得去男人那边跟堆大小读书人在处。而赵长卿苏先生凌三姐张凤鸾赵蓉赵长宁苏白梨果则去了女宾处,与帮子念过书的闺秀们在处,赵长宁苏白梨果之所以能跟着女眷起,在于他们年纪太小,大家无所谓。 这屋子莺莺燕燕鸟语花香,今日上元节,纵使猜不中字谜,也能有碗元宵吃。 赵长卿与苏先生先带着大家赵长宁几个吃元宵,凌三姐有些急着猜谜,问,“卿妹妹,你出门没吃饭么?” “吃过了。”赵长卿笑眯眯地,“这是免费的啊,味道肯定不样。三表姐和鸾姐姐要是想猜谜,先猜也无妨。” 赵蓉道,“我不饿,我同三表姐鸾姐姐去猜谜吧。” “好。”赵长卿道,“三表姐,你瞧着蓉姐儿些,待柳儿吃过汤圆,我再叫柳儿去看着蓉姐儿。” 相对于赵长卿,在凌三姐的眼里,赵蓉便是天使般。凌三姐拉着赵蓉的小手,笑道,“不用你说。”带着赵蓉去看字谜了。 有侍女呈上元宵,个小碗里只得两个。赵长卿笑,“怪道是免费的。” 赵长宁几个吃了都说比家里的味儿好,苏先生笑,“不花钱的都好吃。” 待大家都吃过元宵,凌三姐与赵蓉都猜出三个字谜,唯有张凤鸾没猜中,脸晦气郁闷。不过,看凌三姐对赵蓉那亲热的笑意,赵长卿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苏先生是不猜的,赵长卿也猜中三个,大家道去了二楼。 二楼设的是对联,三字联,四字联,五字联都有,也相对的简单,譬如,三五夜,对个重春便是了。 不过,这里还是难住了些许人,凌三姐就死在这关,因为是有侍女在畔服侍笔墨,想作弊也没法子。凌三姐只得沦为啦啦队,还小声嘀咕,“蓉妹妹,你怎么这样灵光的。对对子都会,不是刚没念几日书吗?” 赵蓉谦逊道,“我也不知为什么,看就觉着会。” 凌三姐羡慕不已,“世上竟有这样的好事。” 凡是对出第二关的人,侍女送盏精致的花篮灯,便可以去三楼。当然,自己带来的人也可以并上去。毕竟,许闺秀都是带着侍女来的。上元节这样的节日,倒没必要弄的太严肃。 到了第三层,凡对出对子的闺秀皆有席不错的席面儿可享,赵长卿这行人,还叫人家加了两个座,赵长卿笑,“不虚此行了。” 凌三姐十分无语,想说什么,又知是沾了赵家姐妹的光才上来的,也不好开口,于是只得憋着。赵长卿与苏先生已经照顾着几个小家伙准备吃东西,赵蓉眼观六路,看到认识的闺秀,不禁对赵长卿道,“铃姐姐她们也在,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苏先生道,“你们过去吧,我看着他们几个就行。” 赵长卿起身道,“说句话我们就回来。”带着赵长宁、赵蓉、凌三姐、张凤鸾过去了。 朱家姐妹也是来凑热闹的,朱铃笑,“早听阿柔说起过,她本也想参加,奈何是知府与将军府道办的,便再三叮嘱我定要来的。今天可有大彩头,妹妹们不如道过来坐,也热闹。” 赵长卿笑,“我家先生在那边,阿宁年纪小,那里还有两个弟弟。姐姐也知道我,在诗词唱和上向来不成,这回完全是碰对了运气。倒是阿蓉极有灵性,叫她跟姐姐们坐吧,她才思敏捷,今天定有斩获。”在些事情上,赵长卿从来不介意成全赵蓉。 朱铃并不勉强,“那也好。” 又说了两句话,赵长卿便带着赵长宁回去坐了,凌三姐与张凤鸾还在跟朱家姐妹说笑,赵长卿自然不好打断。 苏先生笑,“小姐妹们过去玩耍好。”她虽没听到,也看到了。 赵长卿笑,“现在留下的人虽不,也有十几个,哪个就轮到我赢得彩头,不如好生吃顿是正经,这席面儿倒是不错。”这年头,念书的女孩儿并不。边城与西蛮相临,尚武风,城中虽有士绅名流,与内陆州府也是没的比的。不论是猜字谜还是对对子,其实都不难,结果两关刷下,只十几个闺秀。好在,各人都带了家人,所以,厅内也算热闹。 梨果和苏白已经开始吃了,赵长宁见有鱼,也嚷嚷着要吃,赵长卿怕刺卡着他,细心的挑了刺给他吃。又照顾梨果,看着不能让小家伙们贪撑到。赵长卿自己也挑了几筷子菜吃了,桌间尚有醇香果酒,她与苏先生欢欢喜喜的喝了几盏。 这回便是做诗了,上元节,赵长卿想着,无非就是围绕着月亮做诗,不想侍女送上的题目,竟是做咏梅诗。 不管是月亮诗还是咏梅诗,都是常见的诗篇,只要略读过几首诗的,绉也绉的出来。赵长卿诗才平平,也是背了三年诗的人了,她过去诌了首送上去,就回来继续吃饭。 原本,赵长卿觉着,估计头筹肯定在朱家姐妹或是朱铃常组织的诗会中的闺秀里产生。不想,却是另有高人。拔头筹的闺秀是位姓郑的姑娘,她做的首咏梅的确极有风骨: 凌寒吐素馨,寂寞绽芳魂。 疏影吟和靖,归鸿问后村。 长怀卧雪意,不慕梦槐根。 耻共桃花艳,风华傲乾坤! 赵长卿见那位郑姑娘亦不过十三四岁,生得眉宇清秀,身上衣饰寻常,却格外有番不同的清华气度。 郑姑娘拔得头筹,排第二的便是朱铃,第三位是赵蓉。相对于郑姑娘的头筹,赵蓉的小豆丁相绝对是被人冠以天才之名的。让赵长卿意外的是,她也有幸被请到了内室与几位主持灯节的夫人相见。 赵长卿擦了擦嘴巴,连忙去了。 其实想想,能念书的女孩儿定是有些出身的。就算赵家,虽是军户,自家也有二家底子。赵长卿是见过楚夫人的,只是未见过知府夫人,两位夫人都在,楚越与知府千金也陪伴在侧。只是,今日楚夫人并未坐上位,反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夫人坐得上位。 几人连忙行礼,老夫人笑道,“这样小的娃娃竟也会做诗,你叫什么名字?” 赵蓉大大方方道,“小女姓赵,单名个蓉字。” 老夫人微微颌首,笑,“真是灵秀天成啊。”依赵蓉的年纪,哪怕她诌首打油诗也很不错了。何况,人家做的不是打油诗。 老夫人再问了几人姓名,着重看了郑妙颖几眼,道,“怪道你诗有这样的风骨,原来是郑御史家的千金。”又问朱铃道,“你曾祖母身子可好?”最后看向赵长卿道,“你对子对的真好。公道唯白发,春风不世情。你小小年纪,是怎么想出来的?” 赵长卿道,“夫人的上联‘公道唯白发’出自唐代杜牧《送隐者绝》诗:‘无媒径路草萧萧,自古云林远市朝。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我凑巧学过这首诗,便想到了以前背过的另首也是唐代诗人罗邺《赏春》诗:‘芳草和烟暖青,闲门要路时连。年年点简人间事,唯有春风不世情’。故此,胡乱对了二。”唯有春风不世情,苏先生给她请这首诗时曾笑言,真正倒霉的时候,似觉春风亦世情。如今赵长卿渐渐长大,尽管从来不问,她也能猜到苏先生不知经过少颠沛流离坎坷辗转。 老夫人看她说话举止落落大方,便添了几分喜欢,笑问,“这样小的年纪就已知诗书,你姓赵,莫不是城北赵家千金?” 赵长卿笑,“小女与蓉姐儿是同胞姐妹,虽是姓赵,却与赵状元府并非亲戚。家祖父业已过逝,家父是军户,现于卫所任总旗职。小女与铃姐姐是表姐妹,铃姐姐的曾祖母,小女要唤曾外祖母。”赵状元府也是边城名门,祖上是着着实实出过状元的,如今也是正经书香门第。而且,人赵家的书香门第比朱家还要加书香三分。 老夫人对楚夫人与知府夫人道,“咱们边城的女孩子,论灵秀亦不让帝都闺秀啊。” 两人皆附和。 这次上元节的彩头的确是丰厚异常,郑妙颖得了套金头面,头面里包括挑心顶簪分心掩鬓钗簪项圈手镯,十分珍贵。朱铃得的也是头面,只是减了项圈手镯。到赵蓉这里再减等,只余对金镯。除了真金白银,她们三位另外还有套上等的笔墨纸砚。 赵长卿得了老夫人赏的块玉,四人便退下了。 待道出去,赵长卿才知道,其实,来到三楼的闺秀都得了东西,人两支狼毫笔。 吃饱喝足,还有意外之喜,赵长卿心满意足,给苏先生看她得的玉佩。她家里也有玉佩,只是没有太好的玉。这块玉包浆光润,是很不错的碧玉,过两年待她大些便可佩于裙子上。 苏先生赞了几句,赵长卿又与朱家姐妹告辞,便带着弟妹们下楼去了。 李明珠李明宝凌腾都在等了,李明宝臂上挽张新弓,凌腾怀里也抱着个匣子。赵长卿笑,“看来李哥哥、腾表兄也没空手而归。” 李明珠笑问,“妹妹得了什么?” 赵长卿自袖子取出玉来,笑道,“阿蓉得了幅金镯文房四宝,我得了块儿玉和两毛笔。” 凌腾笑,“我不如妹妹们。”这并不是说凌腾文采就不好了,念书的男人比女人要许。女孩子家,是识得几个字,念念女四书便罢了。除非如朱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才会让女孩儿们研习琴棋书画陶治性情。似赵家姐妹,完全是情况特殊,不能寻常视之。 李明宝笑,“念书不如你们,武功你们可是不如我。”边城尚武,李明宝能得张新弓,可见武功还是很不错的。 赵长卿笑,“我是运气好,阿蓉诗做的好,第三名。” 大家顿时对赵蓉另眼相待,赵蓉没料到赵长卿竟在凌腾面前这样直接赞她,心下惊诧,嘴里不忘说几句谦逊的话。 凌腾笑,“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等人回到家的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因是元宵节,家里也挂着新鲜花灯。这倒不是买的,赵长卿苏先生小梨花儿三人合伙做灯,故此,今年的灯都是免费的。 凌氏也还没睡,与赵勇在屋里说话,听到外头说话响动便知道是孩子们回来了。 赵长卿赵蓉赵长宁进了屋,凌氏笑,“这出去就玩儿的不知时辰了,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呢。”见柳儿抱着许东西,赵长宁提着新鲜又精致的花灯,凌氏问,“怎么买了这些东西?”她倒不是小气的性子,尤其过节呢,孩子们出去时凌氏都给了他们钱,就是想着若灯市上有什么喜欢的叫他们自己买。 赵长宁抢先举着花篮灯道,“不是买的,是姐姐和阿蓉赢回来的,彩头!”赵长宁说了来龙去脉,赵长卿间作补充。凌氏看过赵蓉赢回的金镯与文房四宝,又有赵长卿得的玉佩和两只毛笔,凌氏笑,“倒还真是好运道。” 赵勇问,“腾哥儿与明宝得了东西没?” 赵长卿道,“腾表兄约摸也得了套文房四宝,李哥哥得了张新弓。铃姐姐是第二名,拔头筹的是郑御史家的千金。”赵长卿问,“我记得以前是李御史啊,我还见过李御史家的姑娘呢,难不成又换了新的御史。” 赵勇是军户,对于这些官员任免换的事并不十分清楚,道,“约摸是这样的。” 赵蓉解下斗篷,搓了搓手道,“还有位老夫人,头发都白了,瞧着年纪与老祖宗相仿,竟是这位老夫人做的主位,将军夫人知府太太在畔坐陪。” 赵勇想了想,道,“啊,那应该是王相夫人。” 赵蓉好奇的问,“爹爹,哪个王相?难道是城南王家的老相爷回来了不成?”边城王家,据说就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里的那个王家的分支,实乃边城第家族。便是以朱家的富贵,跟王家比那就是刚爬进书香门槛的土鳖。当然,王家能在边城如此闪耀,并且被视为边城第家族,很重要的个原因便是王家的老爷子在帝都为相辅,正二品兵部尚书,正品大学士。 赵勇微微颌首,“是啊,王老相爷年纪大了,辞官回乡贻养天年。年前回到边城,听说将军大人与知府大人都曾前去拜见。若是咱们边城,论诰命犹在将军夫人之上的,也就是王老夫人了。” 接过白婆子送上的温水,赵蓉喝口,笑道,“老夫人看着蛮慈和的,半点不威严。” 赵勇笑,“对你们小姑娘,那般威严做甚。得了这许东西,给你们祖母看过没?” 赵蓉笑,“我们回来先去的祖母屋里。”她天真乖巧的说,“娘亲爹爹,我得的这套文房四宝送给哥哥好不好?等哥哥进学时就可以用了。” 凌氏赵勇皆欣慰于小女儿的懂事,赵长宁却道,“我又不是没有,你自己留着用吧。”他根本不喜欢念书,自然对文房四宝没什么深厚感情。 赵蓉捧着茶盏笑,“这怎么样,这是我送给哥哥的啊。” 赵长宁勉勉强强地,“哦,那就给我吧。”对凌氏道,“娘,你先给我收起来吧。” 凌氏十分自得两个女儿得的彩头,东西好坏是方面,关键是长脸啊。凌氏笑对儿子道,“你看,你姐姐妹妹都是念了许书,才能赢得这许东西,以后你也要好生念书才是。” “明宝哥武功好,也得了张新弓呢。那弓才叫个漂亮!”赵长宁十分羡慕。 凌氏知他就是这样的性子,并不勉强儿子,笑叮嘱道,“那就跟你爹爹好生习拳脚。” 赵长宁响亮的应了。 赵蓉又拿出自己的赢来的金镯道,“这镯子大的很,我现在戴不了,就送给姐姐戴吧。” “我有镯子,你自己收着吧。再说,我已经得了玉。”赵长卿哪里会要赵蓉的东西,只要赵蓉不算计她的东西,她就谢天谢地了。 果然,赵蓉接着道,“我也没有玉佩,我能拿镯子跟姐姐换吗?” 赵长卿在炭盆上烤着手,笑吟吟道,“若是等闲东西,妹妹喜欢,送你也无妨。只是,这玉佩是王老夫人特意给我的,怎好转送妹妹?若是叫王老夫人知道我如此不珍视她的心意,转送他人,岂不是平生事端?咱家有的是玉,母亲,你给妹妹两块吧,我跟阿宁都不眼馋,谁叫她年纪小,我们都让着她。”真个做的好梦!镯子再精巧,也是寻常之物。她这玉是王老夫人随身的物件儿,在王老夫人面前便有轻重之别。赵蓉莫不是把她当做大傻子! 凌氏抚摸着小女儿的头发,温声道,“行了,明天我另找两块玉给你戴。你姐姐的玉佩的确不好给你玩儿。” 赵蓉咬牙,乖巧的应了。 见夜已深,凌氏便打发儿女去睡了。 李明宝李明珠兄妹也回了家。 李太太见儿子得了新弓,问其缘故,亦是满心欢喜,问李明珠,“不是说也有闺秀们能比诗词么?你没去看看?” 李明宝在灯下细看自己的新弓,笑道,“她跟我去看比箭了,卿妹妹她们姐妹可是得了彩头。” 李明珠抱怨,“娘是不知道,我哥看到卿妹妹,我这个亲妹妹都得靠边。叫他买串糖葫芦,他都得先问卿妹妹喜不喜欢,简直气死个人!” 李太太笑嗔,“宝哥儿,你做哥哥的,让着你妹妹些。不过是要你买些吃的给她,你平日里也没少给她买,在外头,得给你妹妹面子才行。” “我给她面子,她也得给我面子哩。当着卿妹妹的面就捶我,卿妹妹已经答应要做山楂酱送我,她又悄悄的跟卿妹妹说不叫她给我。”李明宝道,“娘还说我,我以前是白疼她了。别人家的姑娘都是斯斯文文的,你看明珠,活脱脱跟个野人似的,以后哪里嫁得出去哟。”李明宝十分为自己妹妹的终身担心。 “明珠是跟你闹着玩儿的。”李太太笑道,“你也别总往赵家跑,长卿比你妹妹还小三岁。”儿子的心事,做娘的没个不知道。赵长卿与李明珠交好,也常来李家。凭心而论,赵长卿真是越大越出息,且不说模样,就是说话行事也叫人喜欢。兼两个女孩子交往,李太太时常见赵长卿送给女儿的礼物,什么荷包啊手帕啊,有时还会送吃食点心。并不是么贵重的东西,有许都是赵长卿自己做的,手艺很不错。这样的女孩子,自然叫人喜欢。尤其自己儿子去年仿佛突然开了窍,虽说赵家的家境比起自家略有不如。不过,这年头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赵家知根知底的,李太太心里也并不是很反对。 李明珠喝了半盏蜜水,笑道,“我看我哥是瞎热心,卿妹妹年纪还小,半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李太太嗔道,“莫说这样的话。你跟长卿是好朋友,现下你哥也才十三,长卿小,自然是没什么的。咱们两家交好,又是亲戚,哥哥妹妹的,亲近些也是有的。”说到与赵家的亲戚,还真不远。李太太的亲娘也姓朱,说起来同赵老太太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李太太与赵勇是正经的两姨表姐弟。只是赵老太太同李太太的亲娘张老太太在闺中时就关系平平,故此,婚后也极少走动。这亲戚还是赵勇做了总旗后,两家才真正慢慢的论起来的。 李明珠笑,“我知道我知道。娘,今天我跟哥哥还遇到了鸾姐儿。” 李太太问,“莫不是碰到你表哥表姐他们了?” “不是。鸾姐儿个人跟着凌家姐弟在处。”李明珠解释句,“凌家姐弟就是卿妹妹舅家表亲,你说稀奇,大过节的,鸾姐儿不与自家人起,反倒与外人处。” 李太太叹,“鸾姐儿心高。” 李明珠笑,“才不去理她呢。还有桩稀罕事说给娘知道,卿妹妹的妹妹,叫蓉姐儿的,娘知道不?” “当然知道。” “以往我只觉着卿妹妹就是万中无的聪明人了,蓉姐儿这么小小年纪,竟然会做诗。”李明珠道,“蓉姐儿得了第三名,等闲孩子,在她这个年纪也就刚识得几个字罢了。” 李太太问,“不是长卿替她做的吧?” “不是,卿妹妹诗才寻常,她自己的诗都没中。”李明珠感慨,“她们姐妹真是绝了,个两个的都这样聪明。” 李太太笑,“这也是天生的。家里不是没给你请过先生,你根本不学,倒白费了我的银钱。” “咱家祖坟上根本没冒那阵烟,我跟我哥都不是读书的材料。”李明珠眨眨眼,“卿妹妹可是经史子集样样都有的学,她屋里抄的书就有半架了。说来我哥还真正有些眼光,不是我说大话,像卿妹妹这样读书识字的女孩子能有几个?而且,她既通诗书,女红针线也好,为人半点读书人的酸架子都没有。”女孩子知事早,李明珠与赵长卿关系好,虽然赵长卿小几岁,不过,若赵长卿以后真能嫁到她家来,可比个外人强了。 李明宝立刻道,“可不是么。卿妹妹是正经的斯文人。” 李太太李明珠俱笑了起来,李太太笑,“那你也收着些。你现在正当学些本事,只要你出息,咱们两家这样好的交情,待长卿年长,我才好跟人家开口。” “诶!”李明宝心下喜,大声应下,擦拭着自己的新弓,唇角弯起,笑道,“娘尽管放心,我这身武艺可不是白白学来的。” 待丈夫回家,李太太跟丈夫说起儿子赢得新弓的事,李百户摸着短须,自得笑,“还算没白学这几年的武艺。” 李太太递给丈夫盏温水,转而说起赵家来,李百户险些呛了水,哭笑不得道,“你莫说疯话了,赵家孩子都小,她家长女还是个娃娃,咱们宝哥儿过两年就能说亲了。” 李太太白他眼,“长卿今年已经九岁了,也只比咱们儿子小四岁而已。我看那孩子实在好,宝哥儿也很有那么几分意思呢。” “啥?”李百户瞪大眼珠子,惊问,“他们两个好上了?” “你这是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李太太恨不能堵上丈夫这张没边际的嘴,嗔道,“人赵家的闺女自幼读书,再知规矩礼仪不过。是你儿子有事没事就跟着明珠去赵家,他那点子心事,长眼的都能看出来。长卿年纪还小,只当明宝哥哥般。其实这也无妨,本就是亲戚,先这样哥哥妹妹的叫着,以后再看。” 李百户不以为然,“明宝这是啥眼光啊,就赵勇那相貌,还不如我呢,他闺女能有好看?记得小时候见过回,圆圆滚滚,白胖白胖的。难不成咱儿子喜欢胖子?”李百户倒不是非要儿子娶什么天仙佳人,但,样貌上也不能忒不像样,家子的脸面呢。 李太太啧啧两声,“你儿子眼光好的很!” 李百户道,“什么时候赵家丫头来了,你跟我说声,我也见见。”就这么个儿子,身为父亲,不可能不为儿子的亲事操心。 “这也容易,只是长卿年纪还小,又是我表弟家的侄女,咱家可不能唐突了她。” “看你说的。咱们可是正经亲戚,论理,她得叫你声表姑,我就是表姑夫。”李百户笑,“我跟她爹兄弟般。不过是以往我忙,才没见过。咱们丫头正月底的生辰,请她来玩儿日,我休沐,索性不出门,也瞧瞧她。” 夫妻两个商议定,才休息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 第6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第二天晚上,赵长卿又出去逛灯市了,倒不是她兴致就这么好,这次是楚家兄妹约她道去灯市玩儿。 夕阳刚刚落山,楚家兄妹便到了楚家,楚越笑,“昨天我跟阿渝都各有差使,哪里得闲儿逛灯市,今天正好逛逛。咱们去灯市上吃元宵,还有许好吃的,再买几盏花灯玩儿。” 赵蓉没去,赵长宁要跟,赵长卿便带了他去。余者,来福道跟去看着赵长宁,柳儿也道凑热闹。 将军府的马车非常宽敞,赵长宁问,“楚哥哥,昨天你有没有射花灯,李哥哥赢了张新弓,可神气啦!”赵长宁惯来这样憨头憨恼的不怕人。 楚渝笑,“我昨天做的裁判,哪里有空下场。今天还有许地方设擂,咱们道去,有许东西好赢。”又对赵长卿道,“昨天你可真是运道好,诗做的不怎么样,倒得了王老夫人的赏。” 赵长卿毫不谦虚的笑,“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有什么法子呢,天意啊天意。” 楚越道,“还有蓉妹妹,简直奇异,她那么小就会做诗,难道从娘胎出来就开始念书?我娘亲都说,若蓉妹妹是个儿子,当真是状元之才。” 赵长卿笑,“蓉姐儿是在娘胎里就开始念了。” 楚越笑,“以前我都不信这世上有天才说,见到蓉妹妹才算是信了。” 赵长卿笑,“阿蓉做诗的确很不错,我家先生都说她天分卓绝。” 楚渝道,“还是郑御史家千金的诗风骨最佳。”楚渝近水楼台,能说这话,自然是看过诸闺秀的诗了。 赵长卿点头道,“郑姑娘不但诗好,人也很与众不同,并非寻常闺秀。楚哥哥,郑御史很有名气么?” 楚渝笑,“郑伯岩是先帝年间进士,只是名次不是很好,直在各地任巡道御史。他先时在淮扬,屡有弹劾,江南官场的人都怕了他,便大家凑银子帮他活动到了边城来。” 赵长卿有些不解,道,“巡道御史品级并不高,既然他屡有弹劾,想必是得罪过许人的。怎么那些人不报复他,反是将他请走呢?” 楚渝挑眉,有些惊讶,“你还知道巡道御史的品级?” “你莫太小看我,我都是学过的。”这些书上当然没有,都是苏先生教给她的。 楚渝不再问,对赵长卿略略解释道,“郑伯岩这样硬气的人,人品令人敬服,不过,他能路平安,自然是有人保他。” 赵长卿道,“那天我看郑姑娘衣饰并不华丽,郑大人又素有清名,想来家中并不富庶。” “郑伯岩出身寻常,他年前刚刚来边城就任,听说就是宅子都是租的。”楚渝赞许的看赵长卿眼,“他无出身,二无家资,保他的人是他的朋友。” 赵长卿赞叹,“那定是郑大人的好友。”原来官场中竟还有这样的友谊存在。 楚渝笑,“那是自然。” 楚渝这等出身,对于官场帝都的了解自然远胜赵长卿,不过,他也并未与赵长卿说,只是指点赵长卿道,“你们姐妹都是出众之人,以后少不了诗会宴请,你心里有个数。”这世上,人人皆有门第之见,但,门第之别却也并非人们想的那般高不可攀。如赵家,虽出身军户,但,赵长卿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打小就是可爱娃娃,大了又出落的格外清丽,性子也十分令人喜欢。何况,这姐妹两个都通晓诗书,不论出身,绝非寻常闺秀可比。 赵长卿笑应了。 楚渝脸色变,露出抹自得的坏笑,“教你这许东西,你要如何谢我?” 赵长卿跟他们兄妹认识了这好几年,早便知晓楚渝的性子,跟楚渝若味讲理能气死你,赵长卿翘着嘴巴道,“我以为你是憋的难受,特意找个人听你念叨的,烦得我耳朵冒油。”赵长卿装模作样的挖挖耳朵,问楚渝,“我还没找你收银子呢,你还好意思叫我谢你?” 楚渝哈哈大笑,“真是过河就拆桥啊,可是见着真真儿的了!” 赵长卿想了想,说,“要不,我请你跟楚姐姐吃元宵就是了。” 楚渝赞叹,“不错,良心尚存。” “不要吃就算了,我还省下了呢。” 说着话到了夜市,四人下车,楚渝将自家的侍从与来福柳儿都留在车畔看着车,并不需他们随身服侍。走了片刻到青石牌坊的灯市入口处,就见梁青远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含笑的望楚越眼,同楚渝赵长卿赵长宁打过招呼,楚渝挥挥手,“你们自己去玩儿吧,记得亥初来这里集合,不要太晚。” 梁青远与楚越便离开了,赵长卿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她看向楚渝,楚渝食指竖于唇间,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带着赵长卿赵长宁逛灯市。楚渝问赵长卿,“出来的早,吃过晚饭没?” 赵长卿老实的说,“吃了,特意没吃饱。”灯市上肯定都会吃小吃的啊。 楚渝笑,“走,带你们去吃好吃的。” 赵长宁问,“楚哥哥,是要吃元宵吗?” 楚渝道,“元宵有什么好吃的,咱们这次吃些别的。” 楚渝已经十五岁,生的蜂腰猿背,手长脚长,身量高大,赵长卿只能到他肩膀,赵长宁是豆丁枚。楚渝显然早订好地方,自酒楼包厢往下望,正可看到灯市盛景。 楚渝点的东西也格外丰盛,原本赵长卿觉着,自己昨天做诗时吃的席面儿已算丰盈,但跟这个比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寒碜! 先是上的果子,要知道,这个年代的果子并不是指的水果,而是点心。果子有六样,分别是澄沙团子、十般糖甘露饼、玉屑膏、二色灌香藕、糖碗豆芽、乌李酪面。接着才是十二样下酒菜,红丝水晶脍、软羊、旋炙猪皮肉、鲊脯、山菇青菜、凉拌水萝卜、炒田鸡、三珍脍、南炒鳝、润鸡、润兔、莲花鸭签。再加样果术翅羹,样血羹。 随着小二将桌子菜摆上,赵长卿的眼睛已瞪的溜圆,赵长宁不必说,张大的嘴巴里能塞下颗鸡蛋去。赵长宁很实在的问,“楚哥哥,我们吃得下这些吗?” 待伙计温好酒,楚渝便令其退下了。 赵长卿心说,真是太浪费了,要是叫她请客,真得心疼死。楚渝给赵长宁夹了筷子,笑道,“无妨无妨,你姐姐请客。尝尝味道如何?” 赵长卿刚捞了碗果术翅羹给赵长宁,听楚渝这话,唇角抽了抽,白眼道,“会儿把你押在店里洗两个月碗。” 楚渝笑,“看你那心疼的样儿,又不是花你的银子,好生享用就是。” 赵长卿道,“我兴许是穷惯了,看到这么些吃不掉的东西,还没吃就先心疼了。”夹筷子青菜,赵长卿赞,“冬天青菜太少了,我听说都是从暖房里种出来的。”以往冬天只能偶尔在朱家看到。 “好吃吗?” 赵长卿眉开眼笑,“好吃。” 楚渝给她倒盏蔷薇露,笑,“这是果酒,并不大醉人。” 赵长卿道,“我生在边城,都不知道边城有这样的地界儿。” 楚渝笑,“这有何稀奇,我来的也不。第次来的时候当真是开了眼界,说是江南繁华,其实,边城富庶绝不让江南,这里好些菜都是南菜,真难为他们怎样快马加鞭运来的食材。” 有许菜,赵长卿既没吃过也没见过,楚渝并不笑话她,反是细心的为她介绍。赵长卿大开眼界,觉着楚渝虽然平日有不正经,却当真是见识广。 他们三人吃到饱这些菜也只用了浅浅层下去,望去跟没吃似的。 赵长卿喝了两盏酒,脸上红扑扑的,眼睛亮的仿若辰星。赵长卿再三赞道,“这酒味道真好,平日里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可惜在外头不能喝,若是醉了怪丢人的。 楚渝笑,“给你家送两坛子如何?” 赵长卿笑,“吾所愿也。”虽然也很心疼这些菜,但,这时候若要求打包什么的,就太丢楚渝的脸了。 楚渝叫了伙计来,告诉伙计将军府马车的位置,叫伙计送两坛蔷薇露过去,伙计连忙去办了。赵长卿并未看到楚渝付银钱,直接签的账单。想来酒楼会定期到将军府结账之类,楚渝望着赵长卿的神色,笑着点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 赵长卿别开眼,拿起小斗篷给赵长宁系上,自己也穿好斗篷,免得出去受寒。 吃饱喝足,楚渝带着他们姐弟逛灯市。 有昨日将军府与知府设的灯楼为例,灯市上也有许灯楼,不定是为了赚钱,主要是赚人气。譬如,好几家青楼也跟着效仿出了题目,拔头筹者便能与楼里姑娘夜风流啥的。 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不能去的。赵长宁人小,到人的地界儿便不能叫他走了,不然很容易被人踩到。先是赵长卿抱着赵长宁,楚渝看眼这姐弟两个的个子,干脆接过赵长宁,曲起臂叫赵长宁在他胳膊上坐着。赵长宁赞道,“楚哥哥,你力气真大。我姐抱我,勒得我喘不过气。” 赵长卿心说:还不是你小子太胖的缘故! 赵长宁指着处热闹的青楼,天真的问,“姐,那是什么地方啊!好人去玩儿,也有好漂亮的姐姐。” 赵长卿脸黑,不知要如何跟赵长宁解释秦楼楚馆,索性诌道,“那里就是吃小孩儿的地方!你可不许去,去了会被人煮煮吃掉的!” 赵长宁不大信,朝热闹处看了又看,问,“那怎么还有那么人去啊!” 赵长卿接着诌道,“里面的小孩儿都煮熟了,那些人是进去吃小孩儿的!” 赵长宁立刻紧张起来,道,“那我们赶紧跑吧。” 楚渝哈哈大笑。 回家的时间并不晚,倒是楚越,梁青远送她到集合的青石牌坊处,楚越脸上微红,如染胭脂,派情思朦朦之意。四人路到了停马车的地方,楚家兄妹先送了赵长卿赵长宁回家。 赵长宁欢快的同母亲道,“楚哥哥请我们吃了好好好吃的,我有许都没吃过。后来我们起去射花灯,楚哥哥送了我个,送了姐姐个。”赵长卿与楚渝都叮嘱了赵长宁,句话不要提楚越。 凌氏只以为自家儿女是随着楚家兄妹吃的夜市小摊,笑道,“又叫人家破费。” 赵长宁美滋滋的说,“楚哥哥还送了姐姐两坛酒,姐姐说到时也叫我尝尝。” 凌氏皱眉,“怎么还吃酒了?” 赵长卿笑,“吃饭的时候喝了点,是果酒,并不醉人,我尝着味儿挺好的,就提了句,楚哥哥送我两坛,正好明天也叫母亲爹爹尝尝。” 凌氏笑,“别总叫人家送你东西。” 赵长卿笑,“真是冤枉,让阿宁说,我有没有要?” 赵长宁立刻道,“娘,是楚哥哥主动要送给姐姐喝的。” 凌氏摸摸女儿粉嘟嘟的脸,笑道,“既是喝了酒,就早些歇了吧。今天李百户家送了帖子来,说正月底是明珠的生辰,请你们过去玩儿。” 赵长卿笑,“这个我早料着呢,李姐姐的生辰礼年前我就备好了。” 凌氏点点头,“早些去歇着吧。” 凌氏打发白婆子给赵长宁洗漱,待赵长宁去东耳房歇了,凌氏悄悄对丈夫道,“你说,咱们长卿是不是挺招男孩子喜欢的?”也就是夫妻二人说私房话,凌氏才会这样说。 男人与女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样的。赵勇浑然没有凌氏的担忧,笑道,“那还不好,女孩子嘛,就得像咱们长卿这样大大方方的才好。”赵勇是男人,他心里清楚,女儿早晚得嫁人。再说了,女人贤不贤惠在其次,关键得得丈夫喜欢,包管这辈子的日子好过。 凌氏虽是担忧,其实心里也是很窃喜的,做为个母亲,当然是女百家求才体面。凌氏又悄悄对丈夫道,“我看明宝很喜欢咱们长卿。” 赵勇将脸板,恶狠狠的老丈人口气,“这小子平日里看着老实,不想竟有这等贼心!以后莫叫他来咱家!” 凌氏笑,“看你这脸变的也忒快了。咱们长卿才几岁,明宝那孩子秉性不坏,为人也老实,我看他也就是小孩子喜欢漂亮的意思。时间也论不到亲事上去,他本就是你的表侄,慢慢看呗。李百户夫妻都不错,明宝又是独子,这亲事其实也还凑合。”李赵两家门第相仿,事实上李家胜赵家筹,但也胜不太。要是女儿生的寻常些,能结李家的亲事,凌氏再没有不乐意的。只是,如今就能看出赵长卿必是个美人胚子,何况,女儿自小琴棋书画的长大,待得再大些,说不得有好的亲事。凌氏自然并不拘泥于李家。 赵勇并没想这许,只是磨着牙道,“鲁莽的臭小子,倒是挺有眼光。不过,咱们长卿还小的很,等十五及茾再议亲也不迟。”边城人成亲的年纪会比内陆州府早些,但,肯定也要过了十五岁才好成亲的。 凌氏笑,“我也是这个意思,话赶话到这儿,跟你提提罢了。咱家闺女,以后绝不愁婆家,只是样,孩子们渐渐长大,外头有出息的小伙子,你也留些心。” 赵勇极是自信,“咱们闺女平日里有交际,只要是有眼光的人,谁会不喜欢咱们闺女。” 凌氏笑倒在炕上,说,“我肚子里这个若是女儿,你可不许嫌弃。” 赵勇摸了摸妻子渐渐隆起的肚皮,稀罕无比,笑道,“你生少我都样喜欢,咱们已经有了宁哥儿,我倒是喜欢女儿伶俐乖巧。” 凌氏倚在丈夫肩上,夫妻两个细细的说了许柔情蜜意,直至夜深,方才歇了。 作者有话要说:时写的入神,忘了时间~~~安安~~~~~ 第6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待五天的灯会结束,小梨花儿喜气盈腮的来给赵长卿苏先生送银子。 赵长卿递了盏姜蜜水给她,小梨花儿笑,“我自己倒也是样的。” “顺手而已。”赵长卿说笑,“何况姐姐今天是来送银子的,得服侍你回了。” 小梨花儿笑着接了姜蜜水,“真个鬼头,我还没开口,你倒未卜先知了。”她向来是先公后私的习惯,笑道,“这个上元节当真是热闹,全城的人都出来观灯了,咱们生意也不错。咱们做的那个走马灯便足卖了两银子。”小梨花儿眼中神彩奕奕,“我连工带料的并算了,去了工料的银子,去了请人道卖灯的两个嫂子的工钱,昨天事事料理清楚,剩下的几盏灯没卖完,我便给帮忙的两个嫂子分了,又花了五百钱叫了桌席面请她们吃了。这些林林总总的并算清楚,咱们净赚六两七钱银子,” 这年头,像赵长卿家,个月吃用算下来也只要五两银子罢了。这其中,还有二两是苏先生的束脩。赵长卿笑,“竟赚了这么!” 小梨花儿挑眉道,“不算了。今年匆匆忙忙临时起意,才赚了这几两,待明年我提前预备,包管狠狠的赚头。”小梨花儿说了回宏图伟略,笑道,“咱们三家平分,每家二两二钱,我出工出力,出的钱就算给我,如何?” 赵长卿道,“我与先生都没帮忙去卖灯,再说了主意是你出的,梨花儿姐从头忙到尾,理应拿大头。咱们码归码,哪能叫你吃亏?” 小梨花儿笑,“主意虽是我出的,你和先生也没少帮我的忙,不然,咱们也没这许花样的灯,也卖不了这么好。咱们起出工出力,理当平分。再说了,生意虽当丁是丁卯是卯,咱们情分不同,日后少不了再合伙的时候。相对于咱们的情分,钱财是其次,你就别跟我客套了。” 苏先生笑,“以后有什么发财的事,再来找我跟长卿就是。银子搁在家里也生不出小的来,倒不如拿去做生意。” 小梨花儿笑,“肯定的。”她拿出记账的单子来,先把赵家绢的银子给了赵长卿,又把赵长卿苏先生该得的银子分了,笑道,“其实灯市上,最好的生意倒不是卖灯。那些卖元宵卖小吃的才是赚得最,现在梨果大些了,不用人成天看着,我娘说想出去做些小生意。” 苏先生问,“打算做什么?” “早上出去卖早点。”小梨花儿道,“咱们边城,除了有些家底的人家,有仆婢可用的,会自家烧早点。其实有许都是花几个钱出去买来吃。我以前早上出去送货,外头卖早点的摊子上,包子馒头烧饼面条油条稀饭,卖什么的都有,早上也能赚不少钱,只是辛苦些。要早起出摊子,到快晌午的时候就能收摊回家了。我跟我娘说了,先蒸些包子去卖,看看行情再说。” 赵长卿问,“那要租个早点铺子吗?” “先暂时不租,早上在家里蒸好了包子,推出去卖就行了。”小梨花儿笑,“试试行情,若是好卖再说铺子的事儿。” 苏先生道,“民以食为天,卖吃的,关键是味儿得好,只要好吃,虽是辛苦些,却是个长久营生。” 小梨花儿笑,“你们都觉着好,我就跟我娘试试。” 赵长卿问,“那么些包子,你们怎么推出去卖呢?” 小梨花儿笑,“开始做的少,我家有辆手推的独轮车,推着去就是了,并不太重。” 小梨花儿做事向来是谋定后动,说是卖包子,她也不急,先是早上出去买了不少包子来,非但赵梨子大呼他姐太阳从西边出来变得大方,小梨花儿还拿了不少来给赵长卿苏先生尝,说哪家的包子卖的最好,叫她们跟着尝味道,又把自家蒸的包子叫她们吃。 赵长卿上辈子于厨艺颇有套,道,“味儿是差了些,调馅儿的调料不样。” 小梨花儿道,“我也是吃着朱家包子铺的包子好吃,卿妹妹不知道,他家包子的买卖真叫个好,早上人们都要排队才买的到。就这么个肉包子,别人家撑死卖五文,独他家卖八文,还供不应求哩。” 朱家包子的名头,赵长卿自小在边城长大,自然也是知道的。上辈子凌腾就很喜欢这家的包子,有次还给她买了两个回去,把赵长卿感动的了不得。赵长卿在厨房发愤数日,大大改良了自己的包子手艺,虽然比起朱家包子犹有不如,不过,比杏嫂子蒸的包子也要好吃些。 赵长卿道,“你家还有没有肉馅,我给你拌回馅儿。” “有,有。”小梨花儿道,“连现成发好的面粉都有。” 小梨花儿当真是个再精细不过的人,她早上买了斤猪肉回来,细细的剁成肉葺,次却只叫自己的母亲蒸三五个包子,而且,每回的配料少都细细的记录下来,尝不同的味道。 赵长卿换了身衣裳过去,梨子热的脸上泥道汗道,他是火头军,管着在厨房烧火,即便是大正月,也烧出身汗来。 赵梨子道,“姐,卿妹妹只会念书,你找她来干什么啊?”他这几天吃包子吃的都快变成包子了。 小梨花儿道,“说你没见识你还不乐意,念书就使人聪明,人聪明了干什么都灵光。卿妹妹这样聪明的人,做包子只是小菜碟好不好。” 赵长卿直笑,“梨花儿姐,也不定能做得出来。” “没事,你试试呗,这叫集思广益。”小梨花儿问,“要不要给你打下手?” 赵长卿笑,“不用,馅儿都是现成的。” 小梨花儿为了调包子馅儿,把集市上的调料都买回来了。赵长卿将花椒炸了油,生姜豆蔻肉桂之类煮成调味水,这才开始慢慢的调包子馅儿,里面先是放了花生油,调入几滴芝麻油,肉馅儿不能急,用筷子往个方面打,边打边加煮出的调味水,最后把肉馅儿打到个不薄不厚的程度,再擀出四个包子皮,包出四个肉包子来。 梨子把锅里的水烧开,杏嫂子笑,“我来蒸吧,别烫着长卿。梨花儿,你跟长卿出去喝口水,我把茶泡上了。”这两年,日子渐渐宽裕,小梨花儿挣了钱很舍得叫母亲弟弟吃好些。梨子梨果渐渐长大,个个懂事,杏嫂子的气色瞧着竟比前几年还好。 小梨花儿就带着赵长卿出去喝茶,小梨花儿道,“卿妹妹,你比我还小,包的包子还有模有样的。” 赵长卿笑着呷口茶,道,“这还不简单,我去年就开始学着做点心了。不过,恐怕我这包子蒸出来,也不如朱家的包子好吃。” 小梨花儿道,“这做吃食的跟编篮子不样,再难编的篮子,大不了我买几个拆开来,自己琢磨琢磨也就会编了。吃食可是各家都有各家秘方的,你想想,人家朱家靠这个吃饭呢,他家包子铺火了少年,没哪家比他家卖的好。要是咱们参就参透其中的秘方,人家也不用混了。” “关键是,既然要做,就要做好。”小梨花儿自来是个要强的人,她道,“虽然是打算做些小生意,也不能凑合。尤其这吃食,好坏人们吃就吃得出来。次吃得不好吃了,人们就不来第二回。所以,宁可在家费些工夫,也把包子做得差不好,再去出摊。” 赵长卿笑,“是这个理。” 时包子出锅,赵梨子端着个切成四半的包子进来,眉开眼笑地,“姐,你尝尝,卿妹妹做的包子,比咱娘蒸的还好吃。”出锅他就吃了个。 杏嫂子笑,“是啊,这有学问的人就是不样。” 小梨花儿拿过角,咬口便笑了,“果然好吃。” 赵长卿也尝了尝,以往她想到上辈子的事只觉着心酸,如今兴许是给小梨花儿的笑容感染的,不觉心酸反是笑,道,“还是略差些,我再去重新调回馅儿。”时久不做,手有些生。 小梨花儿忙跟着去了。 赵长卿重调了馅儿,重蒸了包子,拿去给苏先生尝。苏先生点头,“这回明显要好吃了些,长卿调的馅儿?” 小梨花儿笑,“可不是么,我以前都不知卿妹妹有这样的本领。” 赵长卿笑,“做包子、包饺子都差不,若是肉的,无非是放些肉桂生姜豆蔻之类的去腥。再者,花生油也香,在香味儿上又不及芝麻油,故此,再放些芝麻油。不过,比起朱家包子,还是不及。” 苏先生问,“里面都用什么调的馅儿。” 小梨花儿道,“是啊,妹妹估量着,把配方给我写下来。” 赵长卿提笔写了几样配料用量,小梨花儿接过,给苏先生瞧,苏先生微微点头,提笔又在上面加了几样,斟酌着写上用量,道,“再去试试,我觉着应该还有这几味料。” 直到赵长卿带着赵蓉去参加李明珠的生辰,小梨花儿犹在斟酌包子的配料,倒是做出的包子回比回的好了,连凌氏赵老太太吃了也直说味道不错。 凌氏私下对赵长卿道,“你跟小梨花儿交情好是回事,自己也得几个心眼儿,她家卖包子,能帮则帮,还是要以课业为重。我看你这些天都跟她忙活包子,念书上也懈怠了。看你妹妹,每天用功,这样才能做出好诗呢。”在凌氏的认知里,会做诗的便是才女。有了才女的名头儿,对自家女儿是很有好处的。 赵长卿笑,“母亲,我知道的。这几天我都没再去,梨花儿姐的包子已经做的很不错了。” 凌氏笑,“对谁都好,拿别人的事比自己的事都执重,跟你爹个样子。” “亲父女,当然是像的。”赵长卿笑问,“今天爹爹又去给谁帮忙了不成?”赵勇是个热心肠,用凌氏的话说,天生傻实在。 凌氏嗔道,“你爹手下的小旗,唤孔祥东的,要娶媳妇,你爹跟着去忙活了。” 赵长卿笑,“爹爹对手下人尽心,手下人才能用心当差。等孔小旗家娶媳妇摆酒,咱们也跟着去凑凑热闹。” 凌氏笑,“去就去,反正得备礼。”又问,“你给明珠备的什么礼?” 赵长卿笑,“做了个荷包。”拿出来给凌氏看。 凌氏见上面绣着蝶戏牡丹的花样,小小荷包做的有模有样,精细极了。凌氏不禁赞道,“针线越发好了。” 赵蓉已经穿戴好,进来笑问,“娘亲说什么好呢?” 凌氏招呼她到跟前,给她看,“你姐姐做的这荷包,你看好不好?” 赵蓉点头,指了指自己佩的小荷包,“比我这个好看。” 赵长卿接过赵蓉的话头儿笑,“蓉姐儿也五岁了,虽说诗书要紧,也要学些针线才好。我记得,我就是五岁上学的针线。凭蓉姐儿的伶俐,以后针线定比我还好。” 凌氏笑,“你不说我还忘了,蓉姐儿是该学些针线了。” 赵蓉平生最不喜做针线女红,心知赵长卿是有意为难她,只作笑,“娘亲,正月里不能动针线,待过了正月我再学吧。” 凌氏笑,“这也好。”又叮嘱了些出门作客的话,便让她们去了。 李明珠十二岁的生辰,并不大过,只是请相熟的姐妹们来家里聚聚。赵李两家本是亲戚,赵长卿与赵蓉自然要早些到,李明珠迎出来,笑道,“卿妹妹、蓉妹妹。外头冷呢,快跟我到屋里来。” 赵长卿问,“姑妈可在家?” 李明珠笑,“怎么不在?今天来的巧,我爹也没出门,正好道见见。”遂带她们姐妹到屋里去。 李百户不愧是李明宝的老爹,明明是李明珠的生辰,父子两个也跟着收拾的头脚新,外头丫环回禀说赵家姑娘来了。李百户明显身子挺,坐得加笔直,看得李太太直翻白眼。 李明宝笑着出去迎两步,道,“卿妹妹来了。”又跟赵蓉打招呼,“蓉妹妹好。” 两姐妹唤了声李哥哥,李明宝忙请她们进去。 见赵长卿前,李百户已做足了心理准备,想着只要不是太胖,哪怕面目平庸些,儿子若死活喜欢,他也不是那等酸生腐儒,凑合凑合也罢了。待赵家姐妹进来,李百户打眼瞧,顿觉惊艳。赵蓉且不论,小豆丁枚。关键是赵长卿,披袭大红镶黑狐毛的披风,头上梳着简单的垂鬟分肖髻,发间簪支纱堆的海棠花,这样的打扮在女孩儿间也是寻常的,偏生人家姑娘打扮出来便格外清丽。 李百户心说,他儿子当真是好眼光,这赵家姑娘,如今年纪小些尚存几分稚气,不过,已可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难得的是这份与众不同的沉稳,见着长辈落落大方,没有半点小家子气的扭捏。 见赵家姐妹行礼,李百户忙道,“都是家子亲戚,不是外人,坐吧。” 李百户笑道,“平日里我在外头瞎忙,也没大见过你们,莫要拘谨,当自己家样。”又问赵长卿,“如今念什么书啊?” 赵长卿笑答,“在念史书,间或看些医书。” 李百户大字不识两个,医书上的事他完全不懂,史书之类的,其实他也不大懂,不过,茶馆子里总听说书的说过两段,李百户问,“太\\祖皇帝打边城的故事知不知道?” 赵长卿笑,“姑丈说的可是,太\\祖皇帝刚刚立国,西蛮屡有犯边,后来太\\祖皇帝亲征,将西蛮赶出东穆国境,令人重筑边城重镇,自此边城百姓得享太平。” 李百户哈哈大笑,“果然是念过书的人,就是有见识。” 李百户同赵长卿说了几句话,李太太便道,“明珠,带着长卿蓉姐儿去你屋子里说话吧,你们小姐妹在处,也自在些。” 李明珠便带着赵家姐妹去了,李明宝很想跟过去说几句话,碍于老娘的眼神,没敢跟。 李百户问儿子,“你今天不出门?”虽然对人家姑娘有意思,也不能太过热情,不然,把人家姑娘吓坏可就得不偿失了。再者,凡事矜持些没有坏处,现在赵长卿年纪小,且不知赵家的意思,自家儿子这样剃头挑子头热,若表现的太明显,倒有些不相宜。 李明宝道,“这就出去。”会儿还有别的女孩子来,李明宝对其他女孩子没啥兴趣,他单就喜欢赵长卿斯文可爱。 “那就去吧。”打发儿子出去后,李百户才悄声对老婆道,“这小子眼光的确不错。” 李太太嗔丈夫眼,“你也收着些,嘴巴恨不能咧到后脑勺。”当真丢脸,自己大字不识个,还去跟人家谈经论史。 “都是小丫头,我做长辈的,当然要慈和些。”李百户摸摸唇上短须,道,“跟她爹长的不大像。”真是想像不出,赵勇竟生出这样灵秀的闺女来。 李太太道,“人家闺女这叫会长,赵家的这两个丫头都生得俊秀,爹娘哪儿长的好就随哪儿。” “挺好的,挺好的。”李百户连赞了两声好,点头道,“这事儿要是能成,子孙跟着受益。” 李太太笑,“我就图长卿读书识字,性子也好。你看她说话行事,半点儿看不出是军户出身的女孩儿,不知道的还得以为是书香门第的闺秀呢。” 李百户道,“就是瞧着有些单薄。” 李太太简直不想理会此人,道,“先时说人家是胖子,如今又嫌单薄。寻常都是婆婆挑剔媳妇,在咱们家,倒是反过来了。” 李百户哈哈大笑,起身道,“那我也出去了,你看着她们小女孩儿们玩儿吧。”儿子有了中意的女孩子,李百户瞧着也好,不过,亲事还早,他且不必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回家对凌氏道,“今天蓉姐儿出了大风头,做了好几首诗,人人都赞她聪明伶俐,与众不同。” 凌氏与众荣焉,欣慰的望向小女儿,笑,“这样啊。” 赵蓉脸色淡淡的,她在李家时已是忍无可忍不得不忍,到了家已忍不住臭了脸,道,“跟那些大字不识个的人们做诗,也没什么意思。”这个叫她做诗,那个叫她做诗,拿她当什么,烦得要命。 赵长卿喝两口茶,唇角含笑,“都是朋友啊,不过是叫你做首诗而已,你又会做,谦虚什么。要是我也似妹妹这样七步成诗,我也天天做诗给人听,荣耀啊!” “蓉姐儿,你小小年纪,可不能学的势利眼啊。”赵长卿拿出长姐的架式教导赵蓉几句,方搁置了茶盏,对凌氏道,“母亲,我去苏先生那里念会儿书。” 凌氏笑,“去吧。” 及至赵长卿走了,赵蓉仍是闷闷不乐,凌氏笑问,“蓉姐儿,出去玩儿了大半日,怎么倒不乐了?” 赵蓉撅着嘴道,“窝子没念过书的人,总拿我当个稀罕物似的叫我做诗,我成了给她们取笑的人。以后我再不去了。” 凌氏没觉着是什么大事,像赵长卿说的,凌氏笑,“这不是只有你会做,才叫你做的吗?别人羡慕你会念书,有什么好生气的,该高兴才是。” 赵蓉道,“我同这些人说不到处。” 凌氏将脸沉,道,“什么叫这些人,那是你表姑家,难道是外处?你表姐过生辰好意请你去,不过是叫你做两首诗,你就这样,如何交得到朋友?” 赵蓉道,“就是交朋友,也得讲个脾性相和,我实在跟珠表姐她们合不来。” “小小年纪,怎么这样的怪脾气。”凌氏叹道,“朋友之间,难免有些合得来,有些合不来的。合得来的来往,合不来的少些来往就是,你也不要露出这样的嘴脸来,没的得罪人。” 赵蓉笑着扯扯凌氏的袖子,“娘亲,我又不是傻瓜,她们叫我做诗我也做了啊,哪儿能当众翻脸呢。只是,以后我宁可在家里念书,也不出去了,实在说不到处。娘亲,我也去看书了。” 凌氏叹口气,“去吧。” 赵蓉走到门口又折身回来,问,“娘亲,什么时候给我买琴啊?” 凌氏道,“我跟你姐姐商量商量再说。” 赵蓉心下不悦,笑应声,道,“外祖父给姐姐的围棋,我说看眼姐姐都不许,谁知道姐姐竟给了苏先生。待先生比我这个妹妹还好。” 幸而有赵长卿早打的预防针,凌氏笑,“你学棋,什么棋不是用的?苏先生是你们的老师,自然应该用最好的。这话莫在外头说,去念书吧。”心下觉着小女儿果然是小了几岁,行事的确不如长女妥帖。李家虽是亲戚,实际上这亲戚才认了没几年,也没啥香火情分,而李百户正是丈夫的顶头上司,两家正该好生来往才是。 待得晚上,凌氏有些不放心的问长女,“你妹妹没在李家失礼吧?” 赵长卿笑,“没,看她不乐意做诗,我说了她几句,她也便乐意了。母亲就是太娇惯她,惯得她浑身的娇脾气。蓉姐儿也是自上元节传出的好名声,大家觉着稀奇,喜欢她才会叫她做诗的。偏生她想的,觉着大家是拿她取乐。她啊,在老祖宗家么乖巧,在李姐姐家就得叫人三催四请,分明是势利眼。母亲有空好生教导教导她,咱家亲戚朋友,不是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家儿,有几个似朱家那样的呢?” “再说,朱家虽是亲戚,也就老祖宗待我们亲热,余者袁大婶子她们,不过是个面子情。”赵长卿笑吟吟地,“总不能瞧着有钱有势的就亲热,略差些的就冷淡哪。说来,咱们平日里走动的还是跟咱家门户相当的亲戚人家。” 凌氏道,“这我也知道,蓉姐儿年纪小,约摸就是许人让她做诗把她做烦了,哪儿会势利眼呢。你想的了。” 赵长卿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像阿宁就天生的性子好,有亲戚来了叫他耍拳,耍好几遍,他都不会烦。” 凌氏直笑,“没人叫他耍拳,他都要显摆,何况有人要看,他是巴不得去显摆显摆。” 赵长卿道,“小孩子就得这样天真无邪才叫人喜欢。” 凌氏知长女同儿子打小就亲近,笑,“你才大,就幅大人口气。” 赵长卿笑,“我看着弟弟妹妹,都觉着他们小。” 赵蓉诗才的名声经由元宵才传了出去,就是去朱家请安,朱老太太也着实赞了回。 赵蓉谦道,“闺阁之中,闹着玩儿罢了。” 朱铃笑,“打去年我就想请妹妹们过来,偏生卿妹妹生了场大病,叫人担心的了不得。卿妹妹如今已是大安,待下月诗社聚会,我给你们派帖子,你们勿必要到才好。” 赵长卿笑应,又问,“姐姐要不要请郑姑娘?” 朱铃笑,“我是打算请的,只是不知郑姑娘会不会来?” 赵长卿笑,“我看郑姑娘气度极好,听说郑御史是刚来边城,正好请郑姑娘道聚聚,日后也便熟了。” 朱铃笑,“妹妹与我想到处去了。” “咱们心有灵犀。” 朱铃笑,“这回咱们诗社能添好几位姐妹,前些天我随祖母去王家,如今王家又了两位王妹妹,她们也是能诗会画的女孩儿,到时候起玩笑最好不过。” 女孩子们说些诗画之事,朱老太太与赵老太太则念叨些家常,朱老太太问,“你腿好些没?今年过年的时候你大哥差人送了几块上等的雪山上的狐皮。我差人做了两件暖膝戴,到底比寻常的皮子好些。我想着你这腿年年入冬就没个知觉,年轻时不当回事,老了要吃苦头儿的。原想叫人给你送去,过年忙忙叨叨的这些天,我这记性也不成,时就忘了。既然今天来了,你就带了去。如今天暖用不上,待今年冬天再做来用是样的。” 赵老太太笑,“谢母亲记挂着我。以前说暖膝之类,我都不大信。今年卿丫头给我做了幅暖膝,才觉出实用。如今她晚上都要我煮了药汤子泡脚,我觉着倒比往年好些似的。” “母亲不如也试试,长卿给我配的药是除风袪湿的。我记得,母亲晚上总是难入睡,母亲先叫个好大夫来把了脉,也配上几幅药,每天泡小半个时辰,到睡觉时腿都是暖的。”赵老太太说的很细,“那脚盆要齐膝才好,莫浅了。再找个懂些穴位按摩的丫环,每天按按腿脚上的穴位,格外解乏。” 朱老太太笑,“你如今可是享了儿孙福。” 赵老太太笑,“长卿现在读了些医书,天天念叨这些,我跟着听几耳朵,现成跟母亲卖弄卖弄。”她这辈子,守了大半辈子的寡,好在儿孙孝顺,不需大富大贵,日子也过得舒心。 朱老太太问,“可是跟给她请的那位女先生学医呢?” “是啊。苏先生也通些医术,虽不算高深,长卿倒是对这个感兴趣,索性随她学去。”虽然苏先生救了赵长卿的命,不过,赵家并未大肆宣扬苏先生么了不得,就是赵长卿病愈,也将功劳悉数归于将军府荐来的大夫身上。 朱老太太却是透过现象看本质,温声道,“这位女先生很是不错,好生相待。”无他,赵家的底细,朱老太太自然清二楚,赵长卿能长成这般举止优雅谈吐有致的姑娘,绝不是赵家人能教导出来的。哪怕赵老太太,也没这样的才能。朱老太太略略思量便知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女先生的功劳了。 赵老太太笑,“母亲说的是。长卿同苏先生最好,她念这些年的书,琴棋书画什么的,都是苏先生指点教导于她。” 朱老太太笑,“长卿同蓉姐儿也生的奇异,原本我觉着长卿小大人似的已是稀奇,蓉姐儿生就通诗书,真是天资过人。” 赵老太太笑,“是啊,蓉姐儿诗词上比长卿有灵性,长卿学东西图实惠,会画画之后就捣弄出许新鲜的花样子,念几天医书就折腾着叫厨下做些药膳什么的。”孙女都是样的喜欢,只是人心到底是偏的。赵蓉也是跟着她长大,只是有空就喜欢往凌氏屋里跑,天生亲近母亲。这当然不是说不好,孩子大都天性亲近母亲。不过,对于明年就要搬到凌氏西耳房住的赵蓉,当然没有天天去陪赵老太太说话、时不时给赵老太太做几件小针线、张罗着给赵老太太用中药泡脚、还天天去给赵老太太按摩的赵长卿加亲近。再者说了,什么诗啊词的,小女孩儿们或者好强争胜,到了赵老太太这把年纪,生活的阅历绝非是那些不顶吃喝的诗词可比。 朱老太太小声笑,“看你这嘴高兴的都合不拢了,赶紧给我收着些。” 赵老太太笑,“我是见着母亲高兴的。” 朱老太太直乐,“你如今倒学的嘴甜了。” “我都这把年纪,母亲倒还打趣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在忙着搬家旅游的事,所以的比较少~~~~看到大家留言,总说长卿年纪小,说话比较诡异之类,大家看柯南时有没有觉着诡异啊~~~ 第6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朱铃二月底的诗会果然热闹非常。 哪怕边城天寒,二月末的天气也已转暖,去掉厚重的棉衣,女孩儿们重新显露出窈窕身量,赵长卿赵蓉都穿上了新做的春衫。 赵家姐妹又认识了两位王姑娘,当然,还有元宵节诗会上有过面之缘的郑姑娘郑妙颖。 元宵会上,郑妙颖举拔得头筹,不过,赵长卿看她对于做诗的兴趣并不是很大,不过,也会随大溜做上两首诗唱和。好在,闺秀里有知府千金、有将军千金、有如王、朱、赵家这样的书香宦族,大家对于个七品御史家的千金兴趣也不大。 倒是赵状元家族的赵宓姑娘,对赵长卿赵蓉姐妹似有不爽的样子,好在赵宓出身诗宦家族,纵使不爽也不过冷淡些罢了,倒没什么过激反应。这让赵长卿微微放下心来,若是她所料不错,应该是元宵节诗会上的事非了。 郑妙颖拔得头筹,的确是诗好,没人不服气。朱铃出身朱家,家里有亲戚在帝都做高官,赵宓不敢不服。倒是赵家姐妹,赵蓉小小年纪,赵长卿纯粹是运道好,偏生赵家是军户出身,赵勇总旗而已。这样人家的姑娘竟强过她去,这让状元府出身的赵宓如何服气。 这次的诗会,赵蓉与王家姐妹是中心。 王家姐妹是新近随父亲回老家侍奉祖父颐养天年,有致仕的王老尚书的余威,谁人敢不给王家姐妹面子?赵蓉则完全是凭实力说话,人们对她的年纪稀奇。 冷眼望赵蓉满面天真笑容的应酬八方客,赵长卿放心的在畔吃点心喝茶,手撑着栏杆看园中风景。时,大家品评诗文优劣,这次王家姑娘王瑂拔了头筹,知府千金位居榜眼,郑妙颖是探花,至于赵蓉则排到第五位,最逊的是赵长卿,只得末流。 听着群小女孩儿们叽叽喳喳莺声燕语的品评名次,赵长卿笑笑,继续拿了块点心放到嘴里。 赵宓明眸如水,看赵长卿眼,笑,“我看这名次排得极公,王姐姐诗词极佳,倒是卿妹妹,又落了第。这次,合该罚你罚。” 赵长卿笑着呷口茶,“姐姐要罚我什么,不如就罚我吃几块点心吧。” 赵宓笑,“刚刚就看你总是在吃点心看风景,心思都用在这上面,自然做不出好诗。我听说妹妹琴棋书画俱佳,不如就罚妹妹把王姐姐的诗谱入曲内,为我们唱曲可好?” 赵长卿摇头,“不妥不妥。” 赵宓笑问,“有何不妥?” 赵长卿道,“琴学过,实在不会唱曲啊。” “妹妹不是在谦虚吧?” 赵长卿笑,“哪里是谦辞,都是大实话。” 楚越道,“玩笑是玩笑,唱曲什么的就算了,我知道卿妹妹的底细,她的确是不会。咱们的诗会原也是闺阁中的玩笑,罚琴就罚的很雅。” “是啊。”朱铃亦笑道,“以后不妨就定下这个规矩来,落第者必要罚件的,只是,不论琴棋书画或是件事,必要是雅事才行,也不辜负咱们的诗会了。” 赵宓笑道,“如此,卿妹妹弹曲就算罚过了。” 赵长卿点头应允。 赵长卿对于琴上没啥天分,待朱铃命人取了琴来,赵长卿只得断断续续的弹了段。其实,她许久没弹了,本想弹完曲的,奈何这些闺秀的忍耐力太差,只听了段便连声叫停。赵长卿只得停了。 待大家笑话了回,用午饭的时间也到了。 用过午饭,吃过香茶,诗会也就结束了,大家纷纷告辞。回家的路上,赵蓉的脸色十分难看,却也不跟赵长卿说句话。赵长卿倒是悠然自得。赵蓉回到家对凌氏道,“状元府的赵姑娘实在是过分,因姐姐做诗不好落了第,她便要姐姐弹琴唱曲助兴,简直是不把我们姐妹放在眼里。姐姐也是,赵姑娘说就应了,让她觉着你好拿捏,以后有为难你的时候!” 赵长卿不以为然的笑笑,“赵宓无非就是为元宵节的事嫉妒咱们罢了,今天叫她出口气,以后她也会收敛些。” 赵蓉问,“若是她得寸进尺,不知收敛呢?” 赵长卿笑,“无非我不去诗会就罢了,反正依妹妹的诗才,永远落不了第的。”这什么诗会,她早就兴趣不大。 凌氏听的十分担心,问赵长卿,“状元府的姑娘为难你了吗?” 赵长卿并不在意,细致的将来龙去脉同凌氏说了遍,凌氏微怒,“明明是自己没本事做不出好诗,元宵节上才没出彩,如今倒怪到你们姐妹头上。” 赵长卿反是笑劝凌氏,“不必跟她般见识,她也不过欺软怕硬罢了,为了点小事,与她翻脸也不值当。再者说了,她那些小心思也没得逞,有楚姐姐铃姐姐为我说话呢。” 凌氏余怒难消,道,“亏得状元府还自诩书香门第,调理出的姑娘也不过如此。” 虽是生了场气,到底也不能将赵状元府如何,只得憋气忍了。 赵长卿是真正没放在心上,她们姐妹风头正盛,想给她们下马威的恐怕不只个两个。人的心思就这么诡异,露个怯给她们个说嘴的地方,心中的嫉妒有个可诉说处,便会平静许。 就是王瑂王瑕回到家,给王老太太请安时,王瑕亦忍不住笑道,“那位赵家二姑娘的确是天资过人,小小年纪,诗做的有模有样。倒是赵大姑娘,诗做的塌糊涂,琴也弹的乱七八糟,听说不是自小就琴棋书画样样都学的吗?”说着又是场笑。 王老太太问,“瑂儿说呢?” 王瑂接过丫环送上的茶,柔声道,“今天看,赵二姑娘诗才过人,赵大姑娘似乎对诗会不大热衷,看她吃了不少点心。今天赵大姑娘诗文落第,状元府的赵姑娘提议说罚她弹琴,她也弹了,就是弹的不大好。” 王老太太道,“你们闺阁中弄个诗会,玩笑而已,就是罚,也该罚件人家擅长的事,怎么偏生罚人家不大擅长的事,这岂不是有意叫人家出丑么?” 王瑕摸着腕中金镯,笑,“祖母,就是玩笑二罢了。”要是她看得没错,赵大姑娘头上的首饰都是银鎏金的。 王老太太道,“都是诗会的姑娘们,借这个名头儿聚会也好,说笑也好。你们虽各自出身不样,实不该轻贱她人。须知,宁欺白发翁,莫欺少年穷。若落第的是将军府的姑娘,谁会说罚她呢?就算罚了她,想必你们也不敢这样取笑于她。” 说着,王老太太叹口气,“你们姐妹以往都是住在帝都,同帝都的闺秀来往,想必是轻视边城闺秀的。我看赵大姑娘行止谈吐都很不错,她虽是军户出身,却是个明理之人。我问你,你们这样取笑她,可见她恼怒了?” 王瑂道,“赵大姑娘颇好涵养,凭人取笑,未见恼色。” 王老太太道,“你们以后莫学那些小门小户的作派,对谁都要礼数周全,此方是做人的道理。”教导了姐妹两个几句,王老太太便打发她们下去了。 王老太太轻声叹,人生如此漫长,谁人能够帆风顺?今日你笑人,明日人笑你。真是公道唯白发,春风不世情了。 梁嬷嬷过来换过新茶,笑道,“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又叹起气来?” 王老太太笑,“看她们这些女孩子,青春正好,年华正好,不禁感叹罢了。” 梁嬷嬷是王老太太的陪嫁丫环,终身未嫁直侍奉在王老太太跟前,故此颇得王老太太信任。梁嬷嬷亦深知主子心事,笑道,“那位赵大姑娘,不过军户罢了。” 王老太太笑,“你跟着我这许年,什么时候学得势利眼了。” “倒不是奴婢势利眼,奴婢也知赵大姑娘不错。只是看老太太叹气,才句嘴罢了。”梁嬷嬷笑,“只看出身,咱们家姑娘的前程远胜赵家姑娘。再者说了,咱家姑娘这等身份,难道要纡尊降贵同个军户家的姑娘交往?” 王老太太摇摇头,“哎,我是见惯了夜之间平步青云,也看惯了夜之间跌落云端,到咱们这把年纪,哪个还真就这般看重门第出身?人这辈子,各人各命罢了,并不在出身。” 王老太太笑着呷口茶,“我早看破了,许事勉强不来,我也并不强求。”她是真的挺喜欢赵长卿的涵养,不是谁都有唾面自干的本领。赵长卿出身是差了些,只是,谁能料得到以后呢?如同块石头,你说里面必有美玉,引以为珍宝;我不过视为寻常土石,亦是人之常情。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如此而已。 罢了。 王老太太的感叹尚且不提,小梨花儿家的包子生意已然开始,用赵长宁学着赵梨子的话说,“生意火爆的简直了不得,天天收钱收到手软。” 赵长宁这样的絮叨,无非就为件事,赵梨子请他跟苏白去他家早点摊子吃早点,赵长宁特别想去,又怕母亲不允,所以来磨凌氏。 凌氏肚子日大似日,自然是不能同他道去的。赵长宁退而求其次,道,“娘不去,叫姐姐跟我们起去吧。有姐姐看着,娘总能放心吧。” 儿子磨了这半日,凌氏笑,“去吧。长卿带着你弟弟妹妹们道去。” 赵长卿笑,“早听说他们支起早点摊子来,还直没去过,明天去也好。阿蓉要不要起去?” 凭赵蓉的性子,绝不会做出有*份的事,果然,赵蓉道,“我不去,姐姐同大哥起去吧。” 赵长卿笑,“那我叫着苏先生阿白起去。” 待得第二日早起,行人不急不徐的过去,果然赵梨子的牛皮不是吹的。早点摊子的生意当真是好,尤其是包子,卖得格外火热。而且,早点摊子不仅仅是卖包子这样简单,还包馄饨,卖豆腐脑,炸油条,烙大饼,卤肉,小米粥,齐全的很。因为生意好,事也,小梨花儿请了两个三四十岁的妇人跟着忙活。 赵长卿他们去,小梨花儿笑着擦把桌椅,招呼道,“先生、卿妹妹、阿白、阿宁,都随便坐,要吃什么跟我说,莫跟我客套!” 大家各自说了,小梨花儿很快端了上来,赵长卿打趣,“果然是发财了啊。” 小梨花儿抿嘴笑,“不够吃再要啊,可别跟我瞎客气,到时吃不饱。” 赵长卿笑,“你赶紧忙去吧。” 赵长卿没吃包子,拿了角饼吃豆腐脑,吃就笑了,小梨花儿真是会做生意,想必是卤肉的肉汤用来拌豆腐脑,这豆腐脑便格外的滋味儿好。她这摊子摆着五六张长桌,俱坐的满满,生意真是很不错。 看赵长宁大口吃卤肉,赵长卿道,“吃饱就行了,别吃撑。你想吃,明天再来是样的。” 赵长宁鼓着脸颊“嗯嗯”点头,间或喝口小米粥,吃得开心不已。 赵长卿正照顾着弟弟吃饭,眼尾扫见角绿裙坐在自己身畔。这桌子是长条桌,所以,他们行四人也坐不满。赵长卿不禁抬头,见竟是熟人,不禁笑了,“赵姑娘也来吃早点。”竟是赵妙颖。 郑妙颖笑着指指前面买早点的丫环,“看到你在这里,跟你打声招呼。” 赵长卿介绍苏先生赵长宁苏白给郑妙颖认识,郑妙颖微微欠身,“先生好。”见丫环已买好早点,郑妙颖笑,“我家就在这附近,等哪天你有空,我请你来我家玩儿。” 赵长卿道,“我天天都有空。” 郑妙颖唇角翘,起身道,“你家在哪儿,会儿我派人给你送帖子,明天你来我家吧。” 赵长卿忙说了,郑妙颖颌首,起身道,“我就先走了。” 第6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郑妙颖是个很有信用的人,当天上午就差人给赵长卿送了帖子来。 中午与赵老太太道用过饭,凌氏同赵长卿说了此事,问,“说是郑御史家的大姑娘,可是元宵节上那个做诗最好的郑姑娘?”说着,命柳儿将帖子给赵长卿看。 赵长卿接了,笑道,“是啊,说来也巧,今天去吃早点时,正好遇到郑姐姐与丫环来买早点,就说了几句话。以往在别处遇着,也说过话,只是不能深交。”目十行的看过郑妙颖的帖子,赵长卿笑,“郑姐姐说明天请我与阿蓉过去说话。” 只要女儿与官家千金或是书香门第的闺秀相交往,凌氏再没有不愿意的,何况郑妙颖是个有学问的人,凌氏笑,“那就去吧,穿新做的衣裙,打扮的伶伶俐俐的才好。若是便宜,请教请教人家,看做诗可有秘诀。” 赵蓉喝口姜蜜水道,“娘亲忘了吗,明天是三表姐的生辰,她早提前说了要我和姐姐过去玩儿的。” 这对于赵长卿并不是什么难以选择的事,她笑道,“我早就跟三表姐不合,既然郑姐姐相请,我就不去给她庆生了。阿蓉若是想去,你便代我同三表姐说声吧。” 赵蓉道,“正因为姐姐先前同三表姐有些摩擦,才该走动,毕竟是家子亲戚呢。” “家子亲戚了去,总有些是脾性不合的,也不为奇。”赵长卿不以为然,笑问,“阿蓉你是去二舅家,还是跟我去郑姐姐处?” 赵蓉时难以抉择,最后道,“三表姐请咱们场,总不好个都不去的。姐姐若有给三表姐的生辰礼,我并帮姐姐带过去。” 赵长卿道,“东忙西忙的,时竟忘了。咱家还有许苹果,会儿我装篮子,阿蓉你帮我带去就是。” 赵蓉点点头,并不说什么。反正赵长卿与凌三姐关系越差,对她则愈有利。倒是赵老太太道,“会不会太简薄了?” 赵长卿笑,“祖母,礼轻情义重么。再说了,以往我过生辰时三表姐也没送过我什么贵重物件儿。”赵长卿不是小气的人,却也不是味清高的傻瓜。她不似赵蓉,对凌腾有什么想法,还要笼络凌三姐以备后用。她根本自始至终便不愿意同凌三姐深交。 赵长卿道,“只是还有件事,我与阿蓉都出门,柳儿是跟我还是跟阿蓉呢?” 凌氏笑,“早说给你们买丫环,来二去的竟耽搁到这时候,真是事到临到倒为难了。这样吧,让白婆子道出门就是。” 赵长卿笑,“若是往日,并无挂碍。如今母亲身子日笨似日,哪里离得了白嬷嬷?” 凌氏笑,“不过大半天,能有什么事?我叫柳嫂子过来就是了。” “柳嫂子要忙活厨下的事,她个人,采买烧饭都是她个人料理,本就忙的很。再说,以往柳嫂子也没在母亲跟前服侍过,哪里知道母亲是要茶还是要水?母亲的习惯,她也不清楚。”赵长卿笑笑,“我听说郑御史家极是清廉,以往看郑姐姐的穿戴,亦是普通,郑家虽是官宦人家,却并非大富大贵人家。我自己去就行了,不用叫白嬷嬷跟着出门,让柳儿跟着阿蓉吧。” 凌氏道,“这怎么成?第次去别人家,岂能连个丫环都不带,也忒不讲究了,倒叫人小瞧。” 不待凌氏开口,赵蓉便道,“娘亲,二舅家又不是外处,我自己去就行了。姐姐去郑御史家,没个丫环服侍很是不妥,还是叫柳儿跟着姐姐吧。” 凌氏笑的欣慰,“你们这样懂事就很好。那就这样吧,柳儿跟着长卿出去,待会儿我着来福去牙行问声,看有没有适龄的小丫环,过两天叫牙婆带来给你们挑。” 赵长卿笑应。这辈子,她是绝不会再让赵蓉任何事的,除了凌腾。 第二天,赵长卿挑了身翠绿色的衣裙,赵蓉则是浅粉色衣衫,两姐妹都相貌出众,凌氏越看越爱,笑道,“这就很好。”问赵长卿,“早上做点心了?” 赵长卿笑,“昨晚就把绿豆和枣子泡上了,绿豆糕枣泥糕都好做的很。我顺便做了些,给祖母那里送了碟子,母亲这里碟,还有苏先生那里送了碟。还装了匣子给郑姐姐带去。” 除了小时候,这个女儿从未叫她操过半点心。凌氏笑,“你是尝出去走动的,还是那句话,到别人家去,定要斯文懂礼,要有眼力。” 赵长卿笑眯眯的应了,凌氏又跟小女儿道,“你三表姐请你过去玩儿,只管好生玩儿日,她若有无礼的地方,你也别受她欺负,知道吗?”以往凌氏对嘴甜语蜜的凌三姐挺喜欢,自从赵长卿晕厥事件后,两家的关系便淡了下来。 赵蓉笑,“娘亲放心,三表姐倒没欺负过我。” “那就好。你姐姐小时候可是受过她几遭欺负的。”凌氏说这话,半点不觉亏心,对赵蓉道,“你姐姐有事不能去,你替你姐姐分说二。知道怎么说吗?” 赵蓉道,“就说有郑姐姐相邀,我同姐姐商议过后,为了不失礼,姐姐去郑姐姐家,我去给三表姐庆生辰。” 这也是大实话,凌氏道,“就这样说吧。” 时,来福租了马车来,凌氏便打发姐妹两个出门了。 郑家所在位置离小梨花儿的早点摊子很近,姐妹两个同乘车,马车先送赵长卿去了郑家。 郑家是三进的宅子,格局与赵家相似,进门过了青砖影壁便是主院。甬道正对着溜儿正房,左右分别是三间东西厢房。过了正房,应该还有排房屋是第三进。最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在甬道空地上篱作菜园,如今已有小小青苗破土而出,还有些长成的水嫩嫩小青菜。 郑妙颖闻了信儿,出门在中庭株含苞未放的白杏树下相迎,拉住赵长卿的手笑,“早上就盼着妹妹呢。”面道,“我祖母和娘亲在家,妹妹随我见见吧。”引赵长卿去了正房。 郑家的确非大富之家,赵长卿见屋内摆设简朴,便是家俱都不过是老榆木所制,竟与赵家相仿。郑老太太与郑太太身上亦不过是普通的绸衣,赵长卿依礼问安,郑老太太声音响亮,带着长辈特有的亲切,“快坐。颖姐儿早就念叨过你几遭,只当是自己家就好。” 赵长卿笑应声,从柳儿手里接过匣子,笑道,“这是我做的点心,特意带来请老太太、太太和郑姐姐尝尝。” 郑老太太笑眯眯地,“真是客气。”令丫环接了。 “这两年,母亲让我学厨,复杂的要动刀的东西还不会。这些点心,我在家里也常做的。” 时,有丫环端上茶来,赵长卿接了微呷口,转手放在畔的矮几上,整个动作文雅斯文,又行云流水般自然好看。郑老太太这把年纪,自然是有些见识的,见赵长卿举止有度,识规矩懂礼数,说话大大方方,半点不扭捏,便知她教养极好,实在不像军户人家的女孩儿,倒似书香家的闺秀。郑老太太心里就有几分喜欢,觉着自己孙女交朋友很有些眼力。郑老太太笑问,“如今在家都做些什么消谴?” 赵长卿笑,“白天般是上午学半个时辰针线,便跟着先生念书,现在正读史书,间或看些医书。” 郑老太太笑,“你这么小,就念史书了,医书看得懂吗?” “我家先生略通岐黄之术,因我想着,学些医理于人于己都大有好处,故而央着先生教我些简单的医理。其实只是刚刚开始学,皮毛都没学点呢。” 郑老太太笑问,“那四书五经定也学过了?” “只是粗粗读过遍,并未精习。” 郑老太太同赵长卿说了几句话,便让郑妙颖带着赵长卿去自己屋里说话了。 郑妙颖住在三间西厢房。 间卧室,间小客厅,间书房。 到了郑妙颖的书房才知什么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整整排靠墙的书架上码着磊磊书籍,赵长卿感叹,“郑姐姐的书真啊。” 郑妙颖笑,“只看了半,还有许没看过的。” “这许的书,看半也很了不起了啊。”赵长卿踱着步子过去参观,见是游记史书之类,竟还有些食谱。赵长卿问,“郑姐姐,我能看看吗?” 郑妙颖笑,“书就是给人看了,随便看就是。” 只这句话,便高下立现。赵长卿想到凌太爷视作宝贝不轻易示人的满屋藏书,便觉着人郑家的格调的确是比凌太爷高了许。在赵长卿看来,书也是给人看的。如凌太爷那样将满屋子书锁起来,能阅者寥寥,实在可惜了那屋子藏书。 赵长卿取了本食谱翻开来,郑妙颖见丫环端了茶点来,叫丫环摆在外面小厅。赵长卿翻了两页食谱,见竟是手写的,看字迹并不像郑妙颖的字,不禁问,“郑姐姐,这是谁记的食谱啊?” 郑妙颖过去看眼,笑,“我哥整理的。” 赵长卿笑,微微讶异,“难道郑哥哥竟知厨艺不成?” “有什么不成的?郑哥哥又不是君子,不必远庖厨。”掀帘子进来的是个年轻俊俏的少年,其形容之俊美,实属赵长卿两辈子仅见。说句公道话,便是清丽端秀的郑妙颖,在容貌上都略逊于少年筹。如楚渝、凌腾等人,亦有不及之处。好在赵长卿并非寻常少女,她只是微微惊艳,很快从容的福身,笑道,“郑哥哥好。” 少年还之揖,“赵妹妹好,我上妙下嘉,郑妙嘉。” 赵长卿扬眉笑,“我叫赵长卿。” 三人道出去吃点心喝茶,郑妙颖问她哥,“你又偷跑出来,看晚上父亲回来问你功课。” 郑妙嘉笑,“无妨无妨,我都念好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嘛,我是听到妹妹有客人来,过来打个招呼,才不失礼数,你就莫啰嗦了。” 郑妙颖笑,“不是我啰嗦,以后你别总找我说情就是。” “你向来马后炮,找你说情也没用。”郑妙嘉拿起块绿豆糕,问,“这是卿妹妹带来的点心吗?”咬在嘴里尝口,郑妙嘉点道,“还不错,放了些牛乳、蜂蜜、还有猪油。咦,里面有红豆沙。” 赵长卿笑,“我做的绿豆糕放的蜂蜜少,外头不太甜,就在里头放了红豆沙做馅。” 郑妙嘉道,“其实放蜂蜜不如放饴糖粉,因为蜂蜜都带着不同的花香,会冲了绿豆糕的豆香。我们以前在淮扬吃的绿豆糕有许是放了糖桂花的,我觉着不如不放好吃。还能试着放些糯米粉,不过糯米粉要炒过再放,也不必放的太,譬如绿豆粉放斤,糯米粉配两半就差不了。” 看来郑妙嘉的确是精通厨艺,赵长卿微微点头,“我回去试试。” 郑妙颖笑,“哥,你尝尝卿妹妹做的枣泥糕,这个也好吃。” 郑妙嘉喝口温水漱掉嘴里绿豆糕的味道,才拿了枣泥糕来尝,笑望赵长卿眼,“这个糕的确做的好,用枣花蜜提了枣香味儿。” 三人都不是扭捏之人,交流起做糕点的心得来也说的开心,郑妙嘉忽然问,“阿颖不是请的你们姐妹吗?我听阿颖说你妹妹五岁便会做诗,我还想看看是什么样天才的小丫头呢?” 赵长卿笑,“今天是我二舅家三表姐的生辰,我妹妹去参加三表姐的生辰了。” 郑妙颖道,“是我帖子下的不巧了。” 赵长卿大方笑,“与姐姐有什么相干,姐姐昨天问我,是我说每天都有空的。我早就与三表姐脾气不合适,不然我也不去她生辰的。” 郑妙嘉笑,“你们小女孩儿,还挺有脾气的。” “这话真是稀奇,莫非只准男人有脾气,不许我们有脾气。”赵长卿笑,“等下回我带妹妹过来,郑哥哥同她切磋切磋学问如何?” 郑妙嘉笑,“胜了叫胜之不武,败了丢脸到家。我万不能应的。” 赵长卿哈哈大笑。 中午赵长卿与郑家人道用的午饭。 郑家的午饭并不算丰盛,样素炒青菜,样拌水萝卜,样粉蒸排骨,样爆炒羊肉,样白切鸡,样青菜汤。 郑老太太笑,“有些简陋,莫嫌弃才好。” 赵长卿笑,“哪里简陋了?我在家都不会吃的这样好。再说了,就是我这样平日里鲜有出门的人也听说过郑御史的清名,清官都是心怀天下的人,见到百姓疾苦,怎肯人富贵?若是老太太、太太真拿出‘山中走兽云中雁,陆地牛羊海底鲜’来招待我,我倒不敢吃了。” 郑老太太直笑,“来,尝尝我的手艺。”说着竟给赵长卿夹了筷子菜,赵长卿忙捧碗接了,笑,“等我下回来,老太太莫与我客套,也叫我露手。”说赵家家境普通,不想郑家丫环竟比赵家还少,烧饭什么的原来是郑老太太、郑太太婆媳做的。赵长卿颇是受宠若惊。 郑家是书香门第,便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几样菜虽是寻常,吃着竟比别处的滋味儿好些,尤其道白切鸡,醮着调料吃真是浓淡相宜。赵长卿微微挑眉,用过午饭忙跟郑老太太打听做法。赵老太太笑,“这也简单,把鸡料理干净,入冷水煮得大开后就熄火不要再煮了,也不要掀盖子,只管在锅里焖着,焖上小半个时辰便全熟了,等它自然冷了便捞出来,涂层麻油切块装盘。煮的时候只放两片姜,几根细葱、些许黄酒就好。调料是用酱油拌了饴糖粉、麻油,切上细葱末,道拌了来便好。尝着咸淡再放些盐就是。剩下的鸡汤也不要浪费,就烧了道青菜汤。” 赵长卿笑问,“我看是用的三黄鸡。” “对,用嫩些的三黄鸡最好。” 赵长卿笑道,“等我回去,也自己试试。” 在郑家,最有收获的就是厨艺了。 用过午饭,又说了会儿话,时来福叔驾车来接,赵长卿便起身告辞了。 郑家兄妹送她到门口,看她坐上车走了才罢。 郑妙嘉笑,“边城的女孩子就是格外的落落大方,在淮扬时,略略念过些书的女孩子,出门恨不能弄个纱帽戴,活似见不得人似的,没的扭捏。” 郑老太太笑,“赵姑娘的确是个大方人,人也机伶,让人喜欢。” 向来寡言的郑太太亦笑,“不同地方的闺秀有不同的风气,北方的女孩子个子也高挑,看着竟似十、二岁的模样。赵家长辈也有见识,把女儿教导的这样好。赵姑娘已是这样落落大方,谈吐有致,不是颖儿说她妹妹是天资过人,只是可惜这次没见着。” 郑妙颖笑,“等下回让卿妹妹带了她妹妹来,给祖母娘亲见见,丁点儿大就做得好诗。以往我都不信有天才这回事,元宵节时才算信了。” 郑家人说了时赵长卿,都很满意郑妙颖交到了新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很很不顺利,昨晚要新,突然网又断了,实在懒得去网吧,想上午新,外面又在换电表大停电,最终还是要来网吧! 第6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回家后欢欢喜喜的同凌氏和赵老太太道,“郑家老太太、太太都是再和气不过的人。郑哥哥郑姐姐也是有学问的人,我们说了好半天的话,我还学了道新菜。”接着赵长卿便絮絮叨叨的把白切鸡的做法说了。 凌氏笑,“等什么时候也叫柳嫂子试着做,这是南人的吃法,咱们也尝尝。” 赵长卿点点头,笑,“母亲没见过郑家哥哥,我这回可是开了眼界,长的真是俊俏极了。” 凌氏笑问,“难道比你腾表哥还好?”赵家并不是太讲究的人家儿,何况边城民风本就开放,故此,凌氏并未在意赵长卿谈论郑妙嘉的容貌,反是凑趣的问了句。 赵长卿听这话就笑了,“腾表哥虽然也生的不错,不过,跟郑家哥哥比就差大截了。我看,也只有阿白长大后能仿佛有那样的形容相貌了,比腾表哥和楚哥哥生的都好。” 凌氏笑,“你莫总注意这些没用的事。” “我就回家说,难道还往外处说去?”赵长卿笑问,“阿蓉还没回来?” 凌氏笑,“兴许你二舅家里热闹,玩儿起来就忘了时辰钟点。” 赵长卿笑着喝口水,“阿蓉同三表姐、腾表哥都很投缘。” 凌氏笑,“你三表姐是性子不大稳当,你表哥对你可是向来很好的。”对凌二太太凌三姐这对母女,凌氏已经无语可说,不过,对兄长与侄子,凌氏直还是不错的。 “我知道,我对他难道差了?腾表哥是个明白人,光这点,就很不错了。”人的眼界开阔了,心胸便也开阔。即便上辈子有那许怨怼,如今想想,并不只是凌腾人的原因。她与凌腾,其实本就是不相配的。糟糠之妻不下堂,有几个糟糠之妻能不下堂?何况凌腾从来没喜欢过她。凌腾这样的人,当他有好选择的时候,你不能指望他还记挂着旧日情谊。这样的人,能走的远,能爬的高,只是,并不适合她。 赵蓉傍晚才回家,看上去心情也不错。 第二天便有牙婆带了排丫头小子来给凌氏挑,凌氏唤了姐妹二人过来,道,“你们学着挑挑看?” 赵长卿道,“妹妹先挑吧?” 赵蓉相让道,“还是姐姐先吧。” 刘婆子笑赞,“两位姑娘真是好礼让,太太好福气,有这样才貌双全又懂事的两位姑娘。” 凌氏笑道,“哪里有你说的这样好。如今她们姐妹渐渐大了,叫她们挑个贴身丫环,还是要她们投了眼缘才好。” “是啊是啊。”刘婆子又顺带奉承了凌氏几句,道,“太太要不要给小爷也挑个伴当。”不然怎么也叫她带些小子来? “我是这样想的,只看合不合适了。”凌氏笑道,“长卿是姐姐,长卿先挑吧。” 赵长卿见这些小丫头虽不过是粗布麻衣,却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既然凌氏也这样说,赵长卿便不再客气,笑问这排小丫头,问,“你们几个,谁会烧饭?” 几个小丫头出来。 赵长卿又问,“那会烧饭的里面,还有谁会做针线?” 最终有五个小丫头出来,刘婆子细细的同赵长卿说着几个小丫头的来历。其实,也不定都是穷人家卖儿卖女,刘婆子指着其中个道,“桃花儿原是大户人家的侍女,做得针线很不错,字也认得几个。”又指了另个道,“槐花儿是家里遇着荒年给卖了的,烧饭针线都会,手脚麻俐,只是做不大细致。” 赵长卿看那位桃花儿姑娘的确有几分水秀,槐花儿生的则寻常些。赵长卿道,“伸出手,我来看看。” 桃花儿双手白嫩可爱,槐花儿的手则粗糙许,赵长卿微微点头,跟凌氏道,“母亲,我看槐花儿不错。”见槐花儿眼中闪过丝犹豫,赵长卿笑问,“怎么,你不愿意吗?” 槐花儿小心翼翼的看了赵长卿眼,忙又低下头去,嚅嚅道,“姑娘能连我弟弟起买下吗?” 赵长卿眯着眼睛往那排小子里头看过,心里已有数,问,“哪个是你弟弟?” 别看槐花儿生的寻常,真正有几分机伶,她连忙从那排小子间拉出个小男孩儿,并跪下,道,“奴婢和弟弟豆饼给太太姑娘嗑头了。” 赵长卿笑对凌氏道,“看她弟弟也不大,倒是能跟阿宁做个伴当。” 凌氏点点头,心里便有几分肯了,道,“蓉姐儿也去挑个。” 赵蓉心里早有算计,直接道,“娘亲,我就要桃花儿吧。” 凌氏看桃花儿生的不错,便也应了。 如此共买了三个,因年纪都小,倒也不贵,拢共花了二十五两。刘婆子又奉承了凌氏几句,便高高兴兴的揣着银子,带着群丫头小子们走了。 “桃花儿这名子不大雅。”赵蓉随口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不如就叫宜华吧。” 桃花儿,不,宜华果然机伶,连忙对着赵蓉微身福,“奴婢谢姑娘赐名。” 赵长卿倒不觉着花儿啊朵的不好听,主要是大部分女孩子都是取个花啊草的名子,不过,她与小梨花儿相熟,丫头再叫花儿未免有些不妥。赵长卿点头,“槐花儿便叫永福,你弟弟也不要叫豆饼了,叫永寿吧。” 永福永寿姐弟也行过礼,凌氏吩咐白婆子道,“带他们下去教些规矩,洗过澡换身干净衣裳,再人收拾套铺盖。” 待几人去了,凌氏对姐妹两个道,“以后有自己的丫头,你们也要拿出做主子的派头来。她们有不听话的,只管来告诉我。”大女儿她是不担心的,毕竟永福也不过十岁,只大赵长卿岁罢了。倒是宜华,人生的好,瞧着也机伶,小女儿才五岁,凌氏就担心奴大欺主。再转念想,又觉着自己担心太过,自己的儿女自己天天守着,哪里容得个丫环欺负到女儿头上去。凌氏笑,便也放开了。 待得晚上告诉赵长宁又了个伴当时,赵长宁也挺开心,拉着永寿问东问西。 永寿只大赵长宁岁,个子倒比赵长宁还矮些,人也瘦瘦的,虽有些怯,倒也有问必答。用过晚饭,赵长卿带着他们三个去见过了苏先生。 永福话并不,做活倒是极麻俐,不必赵长卿说,她已主动找上柳儿打听清楚赵长卿的习惯,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安寝,什么时辰做女红,什么时辰念书,又在柳儿的带领下熟悉了屋里的东西。晚上早早的预备下热水服侍洗漱,早上也提前起床,梳过头发去端水来服侍,只是有样,永福不大会梳头,她自己就是根大辫梳脑后。赵长卿惯常梳的双平髻之类,她都不大会。 好在赵长卿并不是啥都要人服侍,她自己对着镜子就能梳了,又挑了枝绢花儿戴上,顺便选了两支有些旧的绢花儿给永福,笑道,“这个你拿去戴吧。” 永福忙道,“谢姑娘赏。” 赵长卿笑着打量永福,“这身衣裳是我去年的了,看你穿着有些大,屋里的针线篮子你也知道,你既会针线,什么时候随你偷空改改也无妨。”当然不是绸衣,绸缎衣裳她每年也会做,不过是出去会客时才穿,的是松江布衣裳。赵长卿从书架上取出只小匣子给永福,“用来放绢花儿。” 永福笑着接过,再三道谢。 赵长卿坐在张临桌的老榆木的太师椅中,道,“我每天要做的事,约摸你都跟柳儿问过了。般我在家时除了早晚不怎么要人服侍,你把屋子收拾干净就行了。趁这两天,跟家里的人熟悉熟悉。”又道,“昨天见过苏先生了,在家里,你待苏先生要像待我般,待阿白要如同待长宁才是。” 永福忙道,“奴婢记下了。” “还有样,咱们这屋里的事,除了祖母、母亲、爹爹问起,余者谁问你都不要往外说,嘴要严。” “是。” 赵长卿笑,“基本上就这些了。”起身过去赵老太太屋里用早饭,对永福道,“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柳儿就是。” “是,奴婢记下了,柳儿姐姐昨天就教了奴婢许。” 赵长卿用过早饭去凌氏那里请安,见宜华正穿着她去年的旧衣裳在畔服侍,梳的整整齐齐的双丫髻上插支银簪,想来是赵蓉给她的。 凌氏笑问,“你的丫环呢?” “永福在收拾屋子。”赵长卿笑,“我让她熟悉熟悉我屋子里的事。” 赵长卿笑,“这几年我屋外的蔷薇越长越大,西边儿尚墙种的那些还好,沿着廊下种下的,都比窗子还高了。我想着索性沿着廊下的柱栏绑上,叫这些花规矩些。不然就长成树了。” “这也好。” 闲话几句,赵长卿便带着赵长宁永寿去了苏先生那里上课。 受苏先生影响,赵长卿很喜欢收拾屋子整理院子。如今赵长宁赵蓉各有屋子,原本锁在最西侧屋里闲置的家俱都拿出来用了,尤其赵蓉今年从赵老太太隔间儿搬到凌氏的西耳房住,又搬走许东西,赵长卿索性趁机将最西侧的屋子并收拾出来,做了个书房。 赵长卿先时只是在屋子里养花,后来索性在屋外廊下种满蔷薇花,这种花最好养活,只要隔些天浇回水就好,而且花朵艳丽芬芳,花期从四月到九月,足有小半年,是非常实用的花。赵长卿在自己屋前和老太太屋前种了排,几年下来,养的枝繁叶荗。只是蔷薇长得太快,如今都快长成树了,每年都修剪几遭,赵长卿方有了这个主意。 到下午课程结束,赵长卿便带着柳儿和长福将蔷薇的枝条沿着长廊绑好。长福笑,“待天气再暖和些,蔷薇沿着廊下开满,肯定很漂亮。” 柳儿嘴快道,“等到四五月的时候,姑娘窗前的桃树开了花,再配着这些蔷薇才叫好看呢。姑娘生辰也在四月,每年来的人都赞咱们姑娘的院子收拾的好。”柳儿其实挺遗憾的,原本都是她随着两位姑娘出门,如今姑娘们都有了各自的贴身丫环,她专心服侍老太太就好。工作量虽然减轻,心里却又有些失落。 赵长卿笑,“那都是别人恭维我罢了,你莫当了真。” 柳儿笑,“奴婢也知道是人家特意说姑娘的好,不过,奴婢跟姑娘也去过别人家。虽说姑娘的屋子不定有别人的华丽,奴婢觉着姑娘的屋子也很好。”柳儿不大会形容,想了半日道,“是那种说不出来的好。” 赵长卿笑,柳儿道,“永福去打水来服侍姑娘洗手,我把这些掉在地上的枝叶打扫干净也该用晚饭了。” 永福忙去了。 赵家人口简单,故此下人之间还没有滋生出捧高踩低的毛病来,赵长卿时常要出门,柳儿也把出门时要注意的事都跟永福交待了。上次郑妙颖下帖子相请,赵蓉去了凌家,没去郑家。这次楚家的帖子,赵蓉倒是想去,只是帖子上指明只请赵长卿人,赵蓉心中的失落就甭提了。 赵长卿笑,“兴许是出外骑马,楚姐姐还特地交待我穿男装呢。” 凌氏笑,“也别玩儿得太疯。” 赵长卿笑,“母亲放心吧,楚姐姐是个有分寸的人。我只管跟着她,不必担心。” 赵长宁十分想去,问,“姐,能不能带我去骑马啊?” 凌氏立刻道,“你才几岁,就想骑马?小心掉下来摔着。” 赵长宁不大服气,“娘,我已经五岁了,怎么就不能骑啦。” 赵长卿笑,“待你再大些,起码得八岁,才能带你骑马。你先把爹爹教你的拳脚练熟了才好。” 赵长宁道,“我练的熟得不行。” 赵长卿笑,“那你能打得过爹爹吗?” “爹爹力气大啊。这怎么打得过。” 赵长卿笑,“你想想,骑马时也要很大力气的。待你力气大些,我就教你骑马,好不好?” 赵长宁这才应了。 凌氏深觉奇异,问赵长卿,“你是从哪儿学来的骑马啊?”赵家又没马,这年头暂且不论马匹的价钱,光是养马的花费就是不小的笔钱,等闲人家绝对养不起马的。像赵家,实在想养也养得起,只是,养马太不划算,还不如出门租车的好。 赵长卿笑,“楚姐姐教我的,她家有匹小马驹,以前给我骑过,其实很好学,骑上几回也就熟了。” 凌氏笑,“虽是出去玩儿,也不要太晚回来。” “母亲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永福想着柳儿的交待,去将军府最简单了,出门般不必她伺候,她只要老实呆在将军府就可以了。 赵长卿也找了身男装给永福穿,自己是身藕合色男式春衫,腰间勒着寸宽的黑色腰带,挂着玉佩荷包,头上只是简单的束个马尾用彩色的缎带扎起来。赵老太太与凌氏均笑,“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啊?”赵长卿人生的漂亮,从头到脚都迸发出种勃勃生机,纵使做个小子打扮也十分叫人喜欢。赵长卿握拳掩住唇轻咳两声,拱手揖,“见过老太太、太太。” 赵老太太、凌氏都笑的不行。今天休沐,赵勇也在家,不禁笑道,“长宁长大也不定有长卿俊俏。” 凌氏笑,“男孩子哪能跟女孩儿似的。”凌氏对儿子的相貌要求不高,男人主要看本事,只要有本事,相貌平庸些也不怕没好妻。 赵蓉偷偷的翻个白眼,宜华眼中闪过抹羡慕。 时,将军府的马车过来,赵长卿辞了父母便带着永福去了。 果然,马车根本没去将军府,直接到街面上与将军府的另辆马车汇合后,楚越唤赵长卿上了她的车子,把自己的贴身丫环珠儿换到了赵长卿车上。赵长卿没落下在畔与楚渝骑马的梁青远,心知自己又做了楚越梁青远的挡箭牌。 赵长卿脸上倒也不露出心事,笑问楚越,“楚姐姐,这回我们到哪儿玩儿?” “难得阿渝他们休沐,现在天气正好,咱们出城踏青。”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6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草长莺飞的三月天,要踏青,自然要出城的。 赵长卿与楚越拉起马车车窗的细竹帘,春风带着春天的草木香穿过车窗,带来丝丝凉意。出城后便是望无际的田园,也时有片片的庄户人家。赵长卿笑问,“楚姐姐,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家的庄子上。” 赵长卿还是头遭去楚家庄子上,问,“是去打猎吗?” “打猎放风筝踏青都行。”楚越笑,“出来逛逛,在庄子上吃饭。” 赵长卿许久没出来,心里也很高兴。 楚家的庄子就在近郊,山明水秀的地方。 附近还有个很大的湖泊,郊外树木如荫,时有鸟雀歌唱,赵长卿隔窗笑望,“这里真是好地方。” 楚渝在马上笑道,“这湖里有鱼,会儿咱们烤鱼吃。” 赵长卿问,“楚哥哥会抓鱼吗?” “傻丫头,鱼都是钓的,哪个要抓呢?”楚渝梁青远下了马,对赵长卿楚越道,“你们也下来,叫他们把车子赶到庄子里去就行了。咱们在湖边钓鱼。” 庄子里的管事已经迎出来,闻言立刻道,“大爷大姑娘稍侯,我这就去准备钓杆钓饵,还有椅子坐具,茶水点心。”哎,昨天倒是说了家里少爷小姐过来,管事已有准备,只是没想到少爷小姐要钓鱼,早知道他买百十斤鱼先放里面,也省得鱼不好钓,扫了小主子的兴致。 楚渝笑,“你去安排吧,不必叫人出来服侍,我喜欢清静。” 管事连忙应了。 管事的效率相当高,不过片刻就悉数预备好,楚越笑,“我同阿远组,阿渝你同卿妹妹组,到中午看谁钓的,钓的少的就准备午饭如何?” 赵长卿立刻道,“我不会钓鱼啊。” 梁青远笑,“阿渝是钓鱼高手,要不是你不会钓,我跟阿越都不定有他钓的。”言下之意,就是叫赵长卿来扯后腿的。 楚渝笑着安慰赵长卿,“自古邪不胜正,没事没事,你不会我教你就是了。”那边梁青远与楚越已经低头商量着钓鱼地点的事。 楚渝显然是老手,随手指着处光线不错的塘边,道,“先去占了地方。”赵长卿立刻跑过去占地儿。 楚渝随手将两方竹椅叠起来,又举着放茶点的矮几,难为他武功好,平衡力不错。赵长卿见他过来,连忙过去接,楚渝把手上的小竹椅递给他,道,“茶几沉。” 赵长卿心说,我现在才不怕重呢。不过,她也很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楚渝的关心照顾,帮楚渝和自己放好小竹椅,又跑去拎了鱼饵盒子和钓鱼篓子鱼杆什么过去。楚渝已经接过赵长卿手里的东西,拿出鱼饵的盒子,手里捏着鱼饵,面跟赵长卿说钓鱼的要素,什么“长塘钓腰,方塘钓角,大塘钓边,小塘钓心等等”,又对她说什么样的天气要钓的地方也不样,再者,水质不同,也要讲究地点的选择。其他什么风向鱼泡之类,楚渝绝对是悉心教导。赵长卿也跟着捏鱼饵,楚渝教她用饵包住钓钩,甩出钓线,就听楚越欢喜的笑声,“我钓到了条。” 赵长卿伸长脖子去瞧,果然条鳞片闪闪发亮的鱼正在楚越的钓线上蹦啊蹦,梁青远微笑着把鱼抓在手里,悄声同楚越说着什么,楚越笑靥如花。楚渝安慰赵长卿,“别急别急,得钓老半天呢,钓鱼急不得。” 赵长卿道,“是啊,不输房子不输地的,不急。”说着,她把钓竿往地上插,倒了盏茶水惬意的喝起来。 楚渝望眼赵长卿插入地下有近尺的鱼杆,嘴里笑道,“真是没眼力,教了你半天钓鱼,也不给师父倒盏茶。” 赵长卿笑,“喝茶就直接说啦,这是在外头,要是倒了你不喝,吹进尘土去就不好了。”说着给楚渝倒了茶,楚渝接了慢悠悠的喝了两口,又递还给赵长卿,见赵长卿拿了个苹果又放回了碟子里,转而另挑了个,才咬来吃。楚渝笑,“怎么还挑来挑去的?”赵长卿并不是这样的人。 “刚刚那个是坏的。”赵长卿按苏先生吩咐,早晚必拿着苹果捏,捏得了,她对苹果便有种特殊的手感,里面是好是坏,握既知。 楚渝笑,“真的?” 赵长卿拿起刚刚的苹果,“不信你咬口。” 楚渝笑,“越来越不老实,给楚哥哥削个苹果吃。”就听楚越又是声欢呼,“又是条!” 赵长卿催道,“你快点钓鱼吧,总是又吃又喝的,鱼怎么条都上不来。”她起身,焦急的来回遛达两趟,又跑去楚越那边望着眼,见人家鱼篓里养着两条鱼了,赵长卿又嘟嘟囔囔的回去了,看着空空的鱼篓问,“还没钓上来呢?” 楚渝道,“总给你这样念叨,鱼也上不来。快点老实坐下,你这样来回走动,有鱼也给你吓跑。” 赵长卿十分怀疑,悄声问,“到底会不会钓鱼啊?”说起来头头是道,套套的,结果条鱼都钓不上来的。 楚渝对于赵长卿的怀疑感到侮辱,上下打量赵长卿眼,“丫头片子有什么见识。” 赵长卿瞪楚渝眼,嘎啦嘎啦的吃苹果。她与楚渝认识五年,彼此早清楚脾气的,在楚渝面前,切不能做乖乖女,不然,他就会欺负你回又回。据楚越说,楚渝小时候最大的爱好就是把家里的表姐妹堂姐妹什么的欺负得哇哇大哭,出了名的坏小子。 赵长卿守着传说中非常会钓鱼的楚渝,吃完苹果又打了个盹儿,就觉着自己被人推醒,赵长卿睁开眼睛,见楚渝举着根亮晶晶的手指,幅惨不忍睹的模样,“我的天哪,个女孩子,竟然睡觉流口水。”手指上亮晶晶的正是赵长卿的口水。 赵长卿脸红,连忙摸出小帕子擦擦嘴角,跑到湖边对着水理理仪容,再转身非常淑女的坐,死不承认,“我才没有呢,你莫诬蔑我。” 楚渝笑,“赖皮也没用,你老实的给我钓鱼,别呼呼大睡了,风水都叫你睡没了。” “可真是冤死我了,我这是磨牙不误砍柴功。”赵长卿探身检查下鱼篓,“这么半天,条都没钓上来啊。楚哥哥,咱们要不要换个地方钓。” 楚渝道,“这地方绝对没错的,放心钓就是。若是三心二意,才钓不上鱼来。” 赵长卿心说,真是个死顽固。不过,她也拗不过楚渝,只得陪楚渝干坐着,好在春光无限好,听着鸟叫,闻着花香,有没有鱼的也无所谓。就是楚越同梁青远,会儿条会儿又条的样子,特讨人厌。 时,楚越笑,“卿妹妹,我们的鱼篓放不下了,把你的鱼篓借我使使吧。” 赵长卿道,“不借,除非拿鱼换,两条鱼换个鱼篓。” 楚越直笑,“你们还没开张吧,好了,两条就两条,过来换吧。” 赵长卿欢欢喜喜的拿着两个鱼篓过去,递给楚越个,见人家足钓了两篓鱼,感叹不已,“我的天哪,今天真是见鬼,我跟楚哥哥那边连个虾米都没有,怎么你们运道这样好?”挑了两条大鱼搁篓里,赵长卿才拎着篓子走了。 楚渝十分不耻赵长卿拿鱼篓换鱼的行为,道,“你真是丢脸。” 赵长卿道,“这是智慧换来的大鱼,会儿总比空着强吧。难道条没有比较不丢脸!” 楚渝笑赵长卿,“就你这丢脸的样子,还敢说是用智慧换来的大鱼。” 赵长卿恶狠狠道,“也比你这牛皮楚强!”就知道吹牛,害她期待许久。 楚越的笑声远远传来,“看来你们这不仅是内讧,还要拍两散了吗?” 楚渝扬声道,“莫小人得志。”瞟赵长卿眼,“莫丢脸,快坐下,再倒盏茶给哥哥喝。” 赵长卿自己先喝了茶,才给楚渝倒了盏,楚渝没接茶,反是指了指赵长卿的钓线。赵长卿见自己的鱼漂迅速的沉了下去,刚要去扬竿,被楚渝止住。楚渝静待片刻,见鱼漂又浮起来,对赵长卿点头,赵长卿立刻拔竿而起,她握竿就笑了,扬声道,“是条大鱼。”赵长卿双手紧,整条手臂抡起,条大鱼随之破开水面跃出。 赵长卿兴奋之下,力气没控制好,那鱼飞扬出水面,竟打了个旋儿,啪的声朝楚渝脸上撞去。 楚渝自诩武林高手,伸手去接,只觉着股巨大的力道袭来,他竟不自禁的后退三步,方稳住身形。至于那条大鱼,掉在地上后,鱼尾啪的在地上打,鱼身跳起半米高。赵长卿大叫,“跳起来了跳起来了!” 楚渝步跃过,巴掌将鱼拍晕。打眼瞧,这鱼竟有半米长,背上鳞片漆黑如玉,赵长卿也奔了过去,笑,“好大的鲤鱼!” 楚渝也笑,“在湖中能钓起这样的大鱼,相当难得了。” 楚越与梁青远也奔过来看,梁青远把鱼拎起来掂掂,道,“得十几斤了。” 楚越笑,“行啦,你们也开了张,现在天热了,咱们回去吧。”又笑话楚渝,“最会钓鱼的人今天竟条都没钓上来。” 赵长卿忙道,“是楚哥哥挑的地方好。” 楚渝毫不谦虚,“那是!没换地方是对的吧?” 虽然很瞧不上楚渝那幅自大狂的模样,赵长卿还是得服气,老实的说,“嗯,换了可能就钓不上这条大鱼了。” 楚渝拍拍她的头,“任何时候都不要怀疑我的决定,知道吗?” 赵长卿忍无可忍,瞥楚渝眼,“要是听我的换个地方,也有可能钓些小鱼上来啊。像楚姐姐他们,虽然没大鱼,小鱼也有两篓半。” “知道什么,他那两篓半的小鱼,加到块儿也比不上我这条大鱼。” 赵长卿提醒楚渝,“这好像是我钓上来的大鱼吧。” 楚渝道,“没楚哥哥的指点,你连鱼怎么钓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大鱼?可不能忘记楚哥哥的教导啊。” 赵长卿笑问,“楚哥哥,你说,我们两个都下了钓钩,为什么鱼只咬我的钩,而不咬你的呢?”赵长卿认为,绝对是楚渝的人品问题。不然,四人钓鱼,三个都钓上来,怎么就楚渝人钓不上来。所以,赵长卿挖个坑给楚渝跳。 谁晓得楚渝睨她眼,拎着鱼篓坏笑,“说不定是这鱼给卿妹妹美哭了,时晕头,就上了钩呗!” 作者有话要说:稍晚还有~ 第7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渝拿她的糗事打趣,赵长卿给了他脚,好几年的事还拿出来说。 楚渝笑着跳开,哄她,“行啦,中午在外头吃饭,咱们起烤鱼。” 赵长卿拿捏着装个样,“我可不会烤。”她早不是先前那个听之任之的赵长卿,赵长卿渐渐长大,她早发现,有时候,人啊,就是要刁些,绝对不能太好说话。 楚渝笑,“你少装,那么会做点心,难道连鱼都不会烤?” “嘿嘿,楚哥哥,你给我烤吧,鱼很腥的啊。”赵长卿道,“你跟梁哥哥烤鱼,我跟楚姐姐等着吃就是啦。又是烟又是火的,哪里有叫女孩子烤鱼的。” 楚越跟梁青远走在后面,听到赵长卿这话,不禁笑句,“你少把阿远扯进来,今天本该你跟阿渝烧饭的。” “楚姐姐,你们的胜在数量,我们的胜在质量啊。你看我们这条大鱼,绝对是湖中的鱼王啊。”赵长卿笑嘻嘻地,“所以说,我跟楚哥哥这组出个人,你跟梁哥哥那组也出个人,这样算平手,如何?” 楚越道,“你别总跟阿渝学,都是肚子的歪理。” 赵长卿笑,“歪理也是理么,你说对不对,梁哥哥?” 梁青远不上她的当,笑,“就算是理也是歪的。” 管事迎上来,先见到楚渝篓中的那条大鱼,唉哟声,问,“大爷,这条大鲤鱼莫不是也在湖中钓的?” “不然呢?”楚渝将鱼篓交给庄里的小子们。 管事连连赞叹,道,“时常有人来这湖里钓鱼,这样大的鱼还是头遭见,得有十几斤了。不如做个全鱼宴吃才好呢。” 楚渝笑,“这条大鲤鱼拿来做全鱼宴,余下的小鱼收拾出几条来,我们烤着吃。” 管事领命,笑道,“庄上金贵的东西没有,还有几样野意儿,我吩咐下去,叫他们做了来给大爷姑娘们尝尝。”又问,“大爷姑娘们在哪儿用饭?” 楚越道,“最好是在外头,可是中午又有些热了。” 管事笑,“大爷姑娘们先到庄里来歇歇,属下包管给大爷姑娘安排妥当。” 永福她们早就在庄子里等着了,因她们都是随着公子小姐们过来的,庄子里并不敢慢怠,茶水点心的照应着。待赵长卿她们回来,永福与珠儿忙过去服侍。楚越与赵长卿洗过脸,就有庄子的仆妇捧来点心吃食,两人都没吃。 不时,楚渝梁青远来找他们,四人并随仆妇去了庄子的园子里,这园子收拾的也有模有样,而且,园子里也挖了处小小湖,湖中搭了间水上凉亭。春风荡起湖中涟漪,只在水边,便觉着凉爽了。四人经过竹桥到了凉亭,见亭上还题了个匾额,上书湖心亭三字。 赵长卿十分高兴的转了个圈儿,“这亭子真好。” 楚渝直笑,“的确凉爽。”与人交往,当真要看性子的。楚家兄妹之所以直与赵长卿来往,就是喜欢赵长卿毫不扭捏做作的性情。其实赵长卿与楚家兄妹在起的时候最自然,以往她也装过几回淑女,结果次次给楚渝戏弄,久而久之,她也懒得总端着样子了。 时,仆妇将烤具置好,各样调料都预备妥当,连带桌上摆了些茶点,便退下了。 楚渝梁青远挽挽袖子,开始着手准备烤鱼。上等的炭,烟并不大,而且顺着风飘走了,不大会儿亭子里就飘满鱼香味儿,赵长卿道,“其实我也不饿,但,不知为什么,闻到烤鱼香,立刻就饿了。” 楚渝在雪雪白的鱼肉上刷层酱汁,闻言笑道,“那这不是饿——”话音顿,见赵长卿防备的望向他,楚渝笑眯眯地给出答案,“是馋病发作了。” 赵长卿想了想,挑眉道,“每次听楚哥哥说话,我就手心儿痒,这是怎么回事,楚哥哥知道吗?” 楚渝想都不想便道,“莫不是手痒想挨板子了?” 赵长卿捏着小拳头轻轻的在楚渝头上敲了下,楚渝立刻脸惨白,手中握着的调料刷啪的掉在了烤鱼的铁丝网上。赵长卿吓了跳,慌道,“我可没用力啊?”她都很注意控制力道的。 楚渝哈哈笑,重新拾起调料刷,“骗你的了,真笨!” 赵长卿捏着拳头,指骨咔吧咔吧响,脸都黑了。楚渝连忙递了他半条烤得焦黄喷香的烤鱼,招呼道,“来,尝尝咸淡。” 赵长卿重重的哼声,接过鱼咬口,受用的眯起眼睛,“还凑合啦。可见坏人也是有优点的。”楚渝烤东西的手艺流,赵长卿道,“主要也是这酱料配得好。” 楚渝说赵长卿,道,“真是地道的小人。”哪怕凉子上凉快,烤鱼也是很热的,楚渝见楚越给梁青远时不时的擦脸上的汗,连烤鱼都顾不上吃了,再看眼吃的津津有味的赵长卿,楚渝大为不满,问,“赵长卿,你是个瞎子么?”以前有眼力的小丫头,现在越发的狡猾了。 赵长卿抬头,“干嘛啊,又烤好了吗?” 楚渝扬起下巴示意楚越那边,道,“你就不会跟你楚姐姐学学,也给我擦擦汗,老子为了给你烤鱼,都快热晕了!” 赵长卿问,“你是谁老子啊?” “快快,给我擦擦,唉哟,汗流眼睛里去了。” 赵长卿叼着块鱼肉,手捏着小帕子在楚渝脸上扫荡圈就继续吃鱼去了。楚渝叹气,十分认真的给赵长卿提意见,“卿妹妹,你得学着温柔点。” 赵长卿将鱼刺拉出来,头都不抬的道,“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可有名的淑女,公认的德容言工样样俱全的。” 楚渝感叹,“可见传言不实啊。” 赵长卿将盘子递过去,楚渝将第二条鱼搁赵长卿盘子里,赵长卿接着吃。 楚渝道,“你少吃点,这还没正经吃饭呢。” “没事,我留着肚子呢。”赵长卿另拿了双干净筷子,从中分出块烤鱼,夹着送到楚渝嘴边,楚渝张嘴吃了,眉开眼笑,“这就对了。都要这样乖乖的才好。” 赵长卿眯起双杏眼,唇角弯起,露出排整整齐齐的雪白的小白牙,“我怕美坏了你。” 楚渝真诚无比地,“卿妹妹,请尽量把我美坏了吧。来来,再给哥哥吃块烤鱼。”会儿,楚渝又道,“好妹妹,再给哥哥扇两下蒲扇。” 赵长卿道,“你可真娇气,你看梁哥哥,就不似你这样大呼小叫,斯文哪。” 楚渝叹道,“青远不用大呼小叫就样样齐全,我大呼小叫你都这样不情不愿。” 赵长卿道,“行了,你别叫唤了,我就吃两条烤鱼,剩下的你自己烤自己吃吧。我等着吃会儿的全鱼宴。”她不再吃楚渝的烤鱼,当然也不再给楚渝擦汗扇扇子,跟到亭边吹风,面吹风面对楚渝道,“楚哥哥,这里凉快啊。” 楚渝气笑,“赵长卿,你就气我吧。” 时,全鱼宴端上来,赵长卿是不停的对楚渝道,“早知道就不吃楚哥哥烤的鱼了。”尤其道糖醋鱼块,实在对她的胃口,还有那鱼圆汤,赵长卿足喝了碗。再有其他的几道鱼菜,也做得非常可口。另外,庄子上搭配了些现在青嫩的野菜烧出几道素食,正好荤素得宜。有许楚渝楚越都不认得,还是仆妇的讲说了遍。 赵长卿人小胃小,虽是满桌好菜,她每样只是略吃了几筷子就饱了。楚越的食量不小,不过也不能与楚渝梁青远相比,当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虽然楚梁皆无吃穷老子隐忧,但,食量真的让赵长卿叹为观止。大桌子的菜,竟给这两人吃得七七八八。 楚渝吃饱喝足,又感叹句,“还是我钓的大鱼啊,味道真是流的好!” 听得赵长卿不满的哼哼两声,楚渝才算精神*双重满足了。 吃饱喝足,楚渝便让大家各自休息去了。 赵长卿这日过得非常开心,赵蓉在家里也同样开心,因为,赵长卿走后不久,凌腾便上门了。 凌腾有着天生的交际才能,他基本上每月都会到赵家给姑妈凌氏请安,顺带着连赵老太太、赵勇都问候的周全。亦是因此,凌氏赵勇赵老太太对凌腾的感观直很不错。凌腾问了安,凌氏命人叫了赵长宁赵蓉兄妹过来,表兄弟妹之间相见过,凌腾笑问,“姑妈,卿妹妹不在家吗?” 凌氏笑,“今天有人请她,她出门了。” 凌腾略觉遗憾,打叠起精神同凌氏说话。 因为没有碍眼的赵长卿,赵蓉也同凌腾说了不少话,唯不美的是,中午用饭时,赵蓉面露古怪的吐出颗小乳牙:换牙的季节来临了,想到以后要口参差不全的牙齿面对凌腾,赵蓉便有说不出的郁闷。 倒是凌腾没觉着如何,只是笑,“蓉妹妹也长大了。” 赵长宁咧开缺牙的嘴笑,“我早开始换牙了,阿蓉慢的很。”对宜华道,“姐姐说了,掉的上牙要扔在门后面,掉的下牙扔房顶上去,这样牙才能长的整齐。” 凌腾笑,“卿妹妹还怪讲究的。” “那是。”赵长宁跟赵长卿最好,笑道,“我姐姐什么都懂。” 然后,赵长宁便叽叽咕咕的同凌腾说起赵长卿的事来,凌腾偏生听的兴致勃勃,赵蓉捏紧筷子,想插话都插不上句,深恨赵长宁聒噪话!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7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傍晚回家时带了桶鱼,楚家兄妹也弄了桶回家,这桶子做的十分结实,外面刷了桐油,里面放着水也不会漏出分毫,而且,鱼养在里面,都是鲜活的。 赵长卿十分怀疑这些鱼是不是下午钓的那些,观其卖相,有可能是管事另外预备的。 鱼到家时还是活的,赵长卿面同凌氏说他们钓鱼的事,面笑,“鲜鱼做汤十分好喝,不如晚上就烧几碗鱼汤。我看鱼有许,再给外公外婆送些去吧。”她今天回来的早。 凌氏笑,“正该如此,再给你二舅家送几尾,今天你腾表兄过来了,偏生你不在,他还问你了呢。” 赵长卿并不在意,笑,“平常表兄妹也是常见的,这次见不着,下次见就是。”凌腾既然过来,想来赵蓉应该是很开心的。只是看赵蓉眉间懒懒的,话也没有,莫不是不顺遂吗? “对了,再着人给郑姐姐家送几尾,小梨花儿家也送几尾。”赵长卿道,“我本来没想要,楚姐姐家庄子上的管事都预备好了,那么大桶,天又热,咱家也吃不完,索性各家打发打发。” 这年头儿亲戚族人走动都十分亲近,连带着邻居,还有句远亲不如近邻的话呢。赵大是个浑人,小梨花儿姐弟,连带杏嫂子都很好,赵长卿赵长宁同他们经常来往,两家走动的非常亲近。 凌氏笑,“天生就是个大方人,你去看着打发吧,要是有的,再给房长五爷那里送些。” “母亲不提,我险些忘了。”自打去年房长给赵家出头儿后,两家人走动渐。说了几句话,赵长卿便去厨下分鱼了,家里人手有限,实在够来福叔跑几趟的。像郑妙颖家,是打发白婆子过去的。 今天在庄子上吃的鱼非常可口,偏生家里柳嫂子不大会做鱼,赵长卿自己烧鱼的本事也平平,倒是苏先生出马烧了道鲜鱼豆腐汤,道清蒸,道红烧。 连凌氏都说,“寻常吃鱼,都是股子腥气,看来原是咱们不会烧。苏先生真是了不起,非但学问人品好,厨艺也这样的好。”她有孕在身,原是不大闻得鱼味儿,这次却意外觉着合口,对苏先生自然倍加推祟。 赵勇点头,“请来这样好的先生,是咱们家的运道。”其实,他也未见过苏先生几面,不过,苏先生救过赵长卿的性命,苏白他又是常见的,那孩子模样生的好,斯文有礼,赵勇也很喜欢。想到别人家孩子,赵勇说赵蓉,“蓉儿平日里也不要总自己闷在屋里看书,去苏先生那里走走,也长些见识。”对次女,赵勇并没有对赵长卿的看重。时人重长子长女,赵长卿排行老大,是家里第个孩子,又生就伶俐懂事,赵勇直非常喜欢长女。其实,赵勇对赵蓉也很疼爱,毕竟,样是自己的女儿,只是,赵蓉生就有些懒懒的模样,相貌虽好,却总是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如现在,吃几筷子就不动了。再看儿子,白婆子在畔专门剥鱼刺伺候赵长宁吃鱼,都有些供不上赵长宁吃。 家长自然喜欢会吃的孩子,赵勇不禁笑,“吃得慢些,家里还有鱼,用水养着呢,明天再烧来吃就是。” 赵长宁说,“姐姐说了,明天她做个糖醋鱼来吃,也特别好吃。” 赵长宁吃到肚皮鼓鼓,凌氏生怕撑着他,叫人拿了消食丸来给赵长宁吃。这东西是赵长卿自己做的,用的山楂陈皮卖芽糖,赵长宁时而抓来当零嘴。吃过饭,赵长宁就去老太太屋里找赵长卿玩儿了。 赵蓉也回了自己屋子看书,赵勇道,“你说要不要请苏先生开两幅健脾胃的方子给蓉儿吃,我看她吃饭实在不香。” 对女儿的情况,凌氏也是清楚的,道,“往时还好,今天晚上吃的少些,会儿我叫人给她送些点心。” 赵勇这会儿才问,“长卿又跟楚家姑娘出去了?” 凌氏笑,“是啊,说是去庄子上钓鱼了。” 赵勇并没有说,只道,“以往长卿跟楚家姑娘来往,我总担心咱家门第低,闺女出去受委屈。直到去年长卿病了,将军府还帮着寻了大夫,才知楚家人厚道。” 说到这个,凌氏也是有几分自豪的,“咱们长卿正经有几个不错的小朋友。”接着凌氏又把赵长卿分鱼的事说了,道,“她是个大方的,有点儿东西就想着这个记着那个,天生的长情,要是我,我也愿意跟这样的人来往。虽说将军府门第高些,咱又不希图他家的富贵,只是闺女同楚姑娘性情相投来往罢了,倒也不必不自在。”其实,凌氏委实不自在了二年,后来赵长卿与楚家兄弟来往的勤,凌氏才渐渐习惯了的。 赵勇端着盏温茶在手,却没喝,半晌方道,“说来,有个事儿,今天宋千户同我说,前几天朱百户马上风死了,这百户的缺下来,楚将军点了我。” 凌氏吓了跳,既惊且喜,“我怎么没听你提过?”这样的大事,百户可不是寻常的差使,这年头,要往上爬少不得求人送礼的。结果,丈夫竟半丝风声都没露就官职到手了?!凌氏对丈夫颇为了解,丈夫断不是这样沉得住气的人,再说,求人送礼,花费不小,凌氏是当家人,家里的银子都在她手里。 赵勇脸上有些喜色,又有些担忧的样子,道,“朱百户死了才几日,我本是李百户的手下,并不是他那边儿的。他手下两个总旗,没有不动心的。我想着机会不大,就没去活动,谁知道馅饼就掉在了头上。” 凌氏顾不得想,已喜不自禁,道,“这是好事啊,你怎么倒不乐了?” “我就想着,是不是跟长卿有关呢。” “看你说的,长卿才几岁,难道就有这等本事?估计她连楚将军长什么样都没见过,就是楚姑娘,也不过是小女孩儿个,哪个就能管到这样的大事?”凌氏笑,“要说有关系,兴许是这几年她们来往的,楚将军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也就是了。” 凌氏劝丈夫道,“你想想,咱们长卿同楚姑娘不是认识年两年。咱们女儿跟谁交往,咱们都要问清楚,看看这家门风可好,孩子可好?天下父母心,想来都是样的。就是楚将军提拔人,你想想,谁不是提拔自己认识的人呢?这事儿,在咱家看来了不得,在将军眼里说不得就是个眼熟的事儿。” 赵勇舒口气,“我也这样想,只是忽然天上掉馅饼,倒把我砸懵了。”赵勇并不是什么凌云之志的人,他少时读书寻常,大了在卫所寻了差使,做个小旗管着十来个人,家里有处小铺子,还有几百亩田地,日子过的不穷不富,却也吃喝不愁。兼他运道不错,后来升了总旗。赵勇直对生活挺满意。总旗品级很低,也没几两俸银,不过,靠山吃山,赵勇平日里也有些灰色收入。百户却不同,百户是正六品,这官位,又是在卫所,许有本领的人可能不屑,但,对于赵勇,简直不异于步登天。 所以,不仅仅是天上掉馅饼的事,真的是天上掉馅饼砸头上,下子把赵勇砸懵了。 凌氏已乐得见牙不见眼,笑道,“这样天大的喜事,咱们该去跟老太太说声才是,也叫老太太跟着欢喜欢喜。” 赵勇是个极沉稳的人,虽然被馅饼砸懵,这日,他也恢复了些理智,道,“还是等正式任命下来再说。”这馅饼掉的悬,不真正到手,赵勇不敢轻狂。 凌氏心里喜的了不得,笑,“那也得准备着酒席请客的事了。”升了官,理当要贺贺,何况,是正六品的百户。凌氏由衷觉着,如今她夫妻恩爱,儿女懂事,这辈子又当上了百户太太,她实在别无所求了。 赵勇笑,“这也是。”能升官,他也是高兴的。想当年,他谋个总旗之位都要送礼打点,朱百户留下的百户之位,他没敢肖想,倒不是不想要,实在是,恐怕要大笔银子,赵家的家底子都是近些年攒下的,家里有少银子产业,赵勇清二楚。并不愿意为升官就去典房子卖地,倒不想,竟有这样的运道。 这次能升官,当然不可能与赵长卿有什么直接关系,赵长卿不过是个小女娃,同将军府的姑娘相熟而已。再聪明伶俐,也只是小孩子的聪明伶俐,断然没本事让赵勇升官的。但,这其中又有许微妙关系,如果不是赵长卿与楚家兄妹这几年的来往,楚将军知道赵家是哪棵葱呢?而且,百户实在不是小官小职了。 任命下来的很快,赵勇做总旗有五六年了,现在升了百户,这个速度已经不算慢了。先过办了正式的手续,接受了同僚通祝贺之后,又亲自去亲戚家报喜,连带着摆酒,足忙了两三日。这其中,家里几个孩子也受到了许夸赞,尤其赵长卿眼瞅着就是大姑娘了,赵勇成了百户,正经的六品武官,尽管是军户,但,赵家的门第,已经不算低了。 尤其,赵长卿本身的条件很能拿得出手,她自幼念书,举止谈吐落落大方,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小家子气。而且人也生的出众,柳眉杏目瓜子脸,完全是捡着父母的优点来长,小小年纪便已是个小美人胚子。现在就有不少太太留意打听她,只是赵长卿年纪太小,诸人都不好开口罢了。 连许久不上门的凌二太太都家子过来了,言语之间的亲热胜以往,心下份外羡慕嫉妒赵家的好运道。 其实,像凌二太太这样的人委实不少。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 赵勇并不是有什么大本领的人,不过,他有个好处,没什么架子。尤其是跟赵长卿在起的时候,他早便对长女疼爱非常,又觉着这个女儿聪明之处远胜常人,有这样聪明的女儿,赵勇在享受天伦的时候,也常会降低自己的辈份,愿意拿了事与女儿商量。 赵勇还是同女儿说了升官的不寻常之处,道,“我想来想去,终究还是参祥不透。哪怕楚将军知道咱家,毕竟没什么过深的交情,楚将军身边的亲近人应该有不少,也不定个个就位居高处,怎么好端端落在我头上?”不弄清升官的原因,这位子做的实在不安。 赵长卿思量片刻,笑道,“爹爹不必烦恼,要我说楚将军节度兵马,位高权重,不过,他手下的兵,是从各地征募来的。卫所不同,卫所里都是本地军户的子弟。这两处兵马,来历不同,楚将军让爹爹做百户,哪怕有人眼红,无非是嫉妒爹爹升官罢了。但是,楚将军的手下若是来做卫所百户,还得有个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呢。我看,无非是各有各的道道。卫所这碗饭,终归还是要咱们边城人来吃的。”楚将军为什么不提拔自己的心腹,原因也简单,卫所与边城军的来历不同,就算楚将军提拔了,个外地人,如何能在边城卫所得稳呢? 赵长卿这话,于赵勇而言绝对是拨云见日,顿见晴空。赵勇笑,“是啊,我怎么没想到。”楚将军对卫所兵并不太关注,但是,他又掌了升迁权,既是碰到了,自己的手下人坐不了这个位子,赵家还有些相熟,赵勇已是总旗,顺势升步,理所当然。 “这就是当局者迷了。”赵长卿道,“爹爹要是不放心,我去问问楚哥哥,问便知。” 赵勇笑,“问句也好,咱们毕竟是沾了楚将军的光,不好明着过去道谢,也不好装傻。” 赵长卿笑,“爹爹说的是。” 楚哥哥现在也是满心烦恼,楚渝十二三岁便跟着楚将军去大营,如今他已经十五岁,楚将军自然要为儿子的前程考虑。如今楚渝已经在大营弄了个小官儿当,这些事,楚渝倒并不担心,他在自己老爹麾下,亏了谁也不会亏了他。何况,他并不是没本事的人。 有这样的家世,楚渝的前程已经是设计好的。 楚渝烦恼的另有他事。 楚夫人因为楚渝带着楚越同梁青远出去的事臭骂了楚渝回,楚夫人道,“你妹妹到了年纪,这眼瞅着要说亲,你总是带着她跟青远出去做什么?年大二年小的,又不是小时候,该知道些避讳了!” 楚渝对母亲的心事清二楚,叹道,“母亲是不是相中舅家表哥了?”楚将军出身寻常,楚夫人却颇有来历,如今她生父是正二品兵部尚书,端得是位高权重。楚将军能走到这步,除了自身本事外,少不得岳家提拔。 楚夫人道,“你表哥文武双全,又是姑表至亲,有什么不好了?” 楚渝无奈,“母亲不必想这件事了,我看舅舅对这门亲事没什么意思。去年舅舅家打发人来送年礼,我着人去打听,那送年礼来的管事仆从就说舅舅家已经开始给表哥张罗亲事了。若是舅舅真有意妹妹,哪里还会给表哥张罗什么亲事?” 楚夫人眉毛竖,“此事当真?你怎么不与我说?” “结亲向来是两厢情愿,既然舅舅家有别的意思,我何必跟母亲提这个。”楚渝道,“帝都高门贵第的是,舅舅本就不必拘泥于咱家。再说了,真叫妹妹远嫁到帝都,我也舍不得。母亲当年何等慧眼嫁给父亲,如今我看青远也不错,男人不能只看出身,还是要看本事。只要有本事,也不必愁前程。” 楚夫人咬牙,怒道,“你爹可是正二品的大将军,你怎么能把你妹妹嫁给个无父无母的小子!” “爹已经是正二品,咱家已不需再去跟高门联姻,如何不能让妹妹嫁个让她快活的男人。”楚渝低声道,“青远打小在咱家长大,妹妹早就同他好,如今他们大了,又情投意合,何不成全了妹妹的心意?” 楚夫人口咬定,“不行!绝对不行!”她并不是个刻薄人,梁青远无父无母,自幼寄居楚家,楚夫人拿他当子侄,念书习武,都是跟楚渝样的。可是,这跟让梁青远做女婿是两码事。 赵长卿与楚渝见面的时候,楚渝正为此事心烦。 赵长卿看就知楚渝有心事,又因是在街上,根本未提她爹升官的事,反是笑道,“今天巧,我请楚哥哥吃果子吧?”她是出来买果子时遇到的楚渝,后面还跟着两个跟屁虫——赵长宁和苏白。赵长卿下棋竟输给了苏白,还输了包南香园的核桃酥,实在有些没面子。 楚渝笑,“哪好叫妹妹请客?”问赵长宁苏白的口味儿。 赵长宁从不知客气为何物的人,张嘴就说了好几样,赵长卿想捂他嘴都来不及。苏白斯文笑,“阿宁连我想吃的都说了。” 楚渝吩咐小厮去买点心,还叫小厮买了赵长卿喜欢的奶糕和红豆酥,点心用玫瑰纹的纸样样的包好,楚渝叫小厮帮他们拎着,送三人回家。赵长宁是个很疏阔的性子,既然楚渝送他点心吃,他便定要请楚渝到自己家玩儿的。 楚渝以前也来过赵家,也没太客气,就进去了。 楚渝大家出身,向来很有礼数,先是见过赵老太太与凌氏,两人都对楚渝的到来表示欢迎。尤其凌氏,那叫个眉开眼笑,嘴里客气道,“叫你破费了,小孩子实在不懂规矩。”轻声的责备了赵长宁几句。 赵长宁生性是个自来熟,笑嘻嘻的对凌氏道,“我跟楚大哥很好的,楚大哥送我点心吃,我请楚大哥来家里玩儿,晚上我请楚大哥喝酒!” 楚渝笑,“你小小年纪,还知道喝酒了?” 赵长宁憨头憨脑地,“喝过回,甜的很,就是容易上头。”他喝的是女孩子喝的果酒。 诸人都笑了。 说了几句话,凌氏便道,“长卿,你同长宁好生招待楚公子。”儿子太小,人家楚渝当然不是来哄小孩子的。凌氏想着,女儿同楚渝还熟悉些,索性叫赵长卿同楚渝说会儿话。 只是,想到女儿年大似年,还这样与年轻男子来往,似乎有些不大妥当了。 不过,楚渝十五岁,已是半大小子,自己闺女还小的很,倒也没什么要避讳之处。在边城,鲜少有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凌氏东想西想了套,也没大放在心上。 赵家实在不大,赵长宁年纪小,住在主院的东耳房,他的年纪屋子都不适合待客。赵长卿便将楚渝请到自己院里,如今已是三月底,院中桃花开得正好,连带廊上的蔷薇也沿着长廊开满鲜花。 楚渝并不常来赵长卿这里,不禁笑道,“妹妹的院子好漂亮。”有时不定奢侈才是漂亮,赵家并非大富之家,赵长卿却很会收拾院子。 赵长卿眨眨眼,“主要是住这院子的人好,物肖主人么。” 楚渝给她逗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卫风的家事,实在入神,写的真好~~~晚安~~ 第7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渝进赵长卿的屋子便笑了,“好香的屋子,原来卿妹妹喜欢蔷薇花。”非但外头廊外种了许,屋子里小盆的盆栽仍是蔷薇。赵长卿的屋子与寻常闺秀的屋子不样,她从不剪了花枝供在花瓶中,而是零落有致的摆着鲜活的盆栽花株,整个房间里不必熏香,已有花香馥郁。 赵长卿笑,“这花容易养活,不必怎么打理,又能开很长时间。冬天我都是养水仙,也很香。”请楚渝坐,又吩咐永福去倒茶。 赵长宁说,“那水仙开始看着像大蒜头似的,慢慢的竟然会开花。我把大蒜泡在水里,也会发出蒜苗来,用蒜苗炒鸡蛋,很好吃的。楚大哥,你吃过没?” 楚渝笑,“好吃是好吃,就是吃完嘴巴超级臭,得好好的把牙刷遍才行。” 赵长宁对此话颇有知音之感,“是啊,用青盐擦过后,还要用牙粉刷回,姐姐还要我含着茶叶片。”简直太讨厌了有没有。 苏白笑,“蒜啊葱的就是这样,吃的时候好吃,吃完后气味不大好。” “总比臭豆腐强吧。”赵长宁道,“我觉着男子汉大丈夫,要不拘小节。” 赵长卿见柳儿送了点心来,让柳儿放在小客厅的桌子上,对赵长宁道,“不拘小节跟邋遢是两回事。” 赵长宁道,“梨果上次半个月都没洗澡呢。” “是啊,要不梨花儿姐怎么把他屁股都打肿了呢。”梨果这孩子,比赵长宁还大岁,做什么都慢吞吞,还特不爱洗头洗澡换衣服,若没人理,他能馊了。小梨花儿常为此教导他,就是教导的手段不大温柔罢了。梨果还因此跟他姐谈判,谈判内容如下,“要不,你打我顿,别逼我洗澡了。” 小梨花儿不客气的撸袖子揍梨果顿,接着把他按浴桶里通刷洗。后来梨果觉着挨了揍也不能避免不洗澡,实在有些不合算,只得乖乖的打理好个人卫生。只是偶尔有时忘了,不小心馊掉什么的,叫小梨花儿碰着,必然要揍他的。 赵长卿拍下赵长宁去拿糕的手,道,“先去洗手。刚刚你们又是枪又是棒的,也不嫌脏。” “真啰嗦。”赵长宁嘟囔句,拉着苏白跑出去洗手了。 永福端来茶水,赵长卿唤楚渝,“楚哥哥,过来喝茶吃点心。” 楚渝正在翻看赵长卿的小书架,上面的书都是赵长卿自己抄好装订成册的,楚渝问,“怎么不买书?” 赵长卿笑,“真是傻话,整个边城也没几家书铺,随便买几本书就要二两银子的,这还是寻常的书。若是大部头,贵。其实,我外祖父家有许藏书,我就常借了来抄遍。这样省银子,也能加深记忆,还能练了字,举三得。” 赵长卿过去取出本《三字经》,“这是我抄的第本书,你看当时的字。”又拿出页新抄的《陆羽茶经》,指着上面的字道,“长进很大吧。” 楚渝也得承认,“现在的字很有些模样了。” 赵长卿道,“我不是很有天分的人,有时看着别人这样好那样好的,心里也会觉着泄气。不过,每每翻看这些抄过的书,还是会觉着,只要咬牙坚持下去,总是有进步的。” 赵长卿从师苏先生的第天,苏先生就在刻意培养她的条理性,到现在,赵长卿还能翻出刚刚学画时描的工笔,与那些抄的书样,攒得了,她便页页的装订成画册。从书架上取出来给楚渝看,“去年学画的是花木,这几张是桃花,呐,蔷薇,还有茉莉,茉莉是苏先生屋里养的花。这是水仙,冬天有些冷,颜料不好化开,就没画几页。今年学的是鱼,我外头小鱼缸里养的金鱼就是刚买回来的,先生说要观察才能画好。”赵长卿细细的同楚渝说着,她琴棋平平,画画上倒是不错。虽然赵长卿直觉着是上辈子描花样子的缘故,不过,连苏先生都说她画画上很有灵性,想来也是真的。上辈子,她绣的花比寻常绣娘绣的都好。 楚渝道,“你才几岁,现在画的很不错了。” 赵长卿笑,“以后能画的好。” 楚渝道,“等你把鱼画好了,正好给我绣个双鱼荷包。” 赵长卿笑,“这才几月,就把你的生辰礼订下了?我四月份生辰,你送我什么?” “真是丈二灯台,照得到别人,照不见自己。你想要什么?” “除了楚哥哥,哪有人会主动要什么啊?我是女孩子,要矜持些,楚哥哥送什么,我就要什么呗。”赵长卿笑,“楚哥哥不是常自称上知五千年,下知五百载的人,难道还送不出样合适的生辰礼?” 楚渝弹她额角记,“包管是你喜欢的了不得的东西。” “我根本没什么喜欢的了不得的东西。” “等你见了肯定喜欢的了不得。” 赵长卿终于有些好奇了,问,“是什么啊?” 楚渝笑,故弄玄虚,“不告诉你。” 赵长卿白楚渝眼,看他面色已经很不错了,方抿抿嘴道,“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你父亲升官的事么?”楚渝简直猜就中。 赵长卿早对他这种本领见怪不怪了,老实的点头,“我爹这几天虽说高兴,也很是忐忑不安。” 楚渝并未吊赵长卿的胃口,“卫所与我父亲手下的边军不样,边军是征募的兵员,各地都有。卫所是当地军户抽调组合的卫队,这里面,不论是总旗、百户、千户,都是边城人担任。所以说,边军与卫所军的山头是不样的。偏偏百户是正六品,官阶不高不低的,既出缺,当然会层层的往上报。青远在我父亲身边做事,你与我们都熟的,咱们对你家的家风也知道些。赵大叔是个实在人,做总旗也有些年头了,当差勤勉,再升步,也不为过。青远看到文书时,顺嘴提了句。父亲也问了我。你只管叫赵大叔认真当差就是。” 赵长卿笑,“总之谢你们美言了。我爹这人,没什么野心,朱百户出缺的事,我们都是后来才知道的。他根本没往上活动,竟有馅饼掉头顶,心里真是又惊又喜。”她家觉着天大般的事,于楚渝梁青远,不过句话。只是,她未料到梁青远会替她家说话就是,毕竟,她跟梁青远只是面熟而已。 “若真要谢我,不如给我做个香囊正好过些日子戴?” 赵长卿笑,“那你以后要小心被我讹了。”做个香囊她爹升正六品,那她送几个呢?当然,这只是玩笑。 楚渝笑,对赵长卿道,“朱百户留下的缺是宋千户的手下,赵大叔之前都在赵千户这边,这百户的缺,如今是落到赵大叔头上了。不过,还是要往宋千户那里打点二才是,别叫他心里不自在。” 赵长卿悄悄对楚渝道,“已经送了大笔银子,我家的积蓄去了半。”前些天请客吃酒,其实也收了不少礼物,折合起来也有几百两,算下来并不太亏。 楚渝笑,“莫这般短浅,赵大叔把百户的位子坐稳了,这些银两不算什么。” “我爹那人我知道,该拿的他拿,不该拿的,他从不会伸手。”赵长卿笑,“我也是现在才知道做官的门门道道,不说我爹,就是我家里大舅,在知府衙门做个书吏,每年也有些油水。以前大舅在家闲着,我外祖父要面子,不想大舅做吏员,如今大舅做的顺风顺水,他为人老实,不会那许弯弯绕绕,不过,日子也过的比以前宽敞许。” “怪道人们这样拼了命的奔官场前程,明面儿上的俸禄有限,好处都在俸禄之外呢。”赵长卿总结道。 “有好处,自然有坏处。” 赵长卿抿抿唇,半晌方道,“做什么都是样,要不也不会有塞翁之说了。做官有利有弊,做民不自在,若要万事如意,恐怕天上的神仙都不成的。” 楚渝不禁笑,“你个小丫头,倒说这样没朝气的话。” 赵长卿瞟他眼,“我是少年老成。” 楚渝把画册合上,重新放回原位,见赵长宁苏白跑回来,就与赵长卿道出去喝茶了。 楚渝脾气很不错,同两个小家伙说了不少话,待得片刻,楚渝便告辞了。 晚上,赵长卿同赵勇说了楚渝的话,道,“果然就是咱们猜的,楚将军还算知道咱家些。楚哥哥说,卫所是边城人的地头儿,边城军是外来兵的地盘儿,各不相同。楚将军跟楚哥哥打听过爹爹的品性,后来便点了爹爹补这缺。楚哥哥说,只要咱家把宋千户打点妥当了,便没什么问题。” 赵勇摸摸赵长卿的头,笑,“爹是沾我闺女的光啊。” “看爹说的,与楚姐姐认识的又不只是我个。”赵长卿笑,“爹爹还记不记得,母亲刚生了阿宁阿蓉,我和爹爹去平安寺给他们算卦,那天是遇到过楚将军的。爹爹那时说话不卑不亢,可有气度了。说不得,楚将军还记得爹爹呢。” “这都少年的陈事了。” “若是两家没往来,可能会忘记。咱们两家本就来往的,楚将军不大可能会忘记。再说了,要是爹爹平日里似隔壁赵大似的,我再跟楚姐姐认识也没用啊。”赵长卿笑,“总之,这就是爹爹的运道,爹爹天生就有百户的命!母亲天生就能做百户太太,我就是百户姑娘。” 刚升了官,赵勇本就高兴,再给赵长卿这样奉承,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稍晚还有~ 第7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虽然赵长卿不居功,赵勇凌氏还是觉着长女是个有福气的人,小小年纪就很旺家。 凌氏又拿出生赵长卿前做的好梦说了遭,因临近赵长卿的生辰,想着好生为她贺贺。赵长卿笑,“我是这样想的,分两天请客。天请亲戚家的姐妹们,天请楚姐姐郑姐姐她们。” “像大表姐她们,与楚姐姐她们并不熟,见了面没话说倒不自在。”关键是,不是个交际圈子的人,她屋子不大,真要起请了,人不说,照应上也怕难周全。 “这也是。” “不过,这样就要两天了。”赵长卿说,“但也有个好处,俐俐落落的就把事情办了,也省是祖母母亲太过劳累。” 赵长卿在家里请客不是回两回,她早有经验,凌氏也放心,索性放权,“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想好了,列出单子来,到时叫柳嫂子采买准备就是了。” “嗯,母亲,还有件事,虽说同宋姑娘不大相熟,以前也都见过的,我想着趁这机会把宋千户家的姑娘也请来。”赵勇现在就在宋千户手下当差。 凌氏也想到处去了,笑,“应该的。早些打发人送帖子过去,来不来的,显着亲近。我叫铺子里的掌柜送了些上好的纱罗来,你做两身鲜亮的衣裳,生辰时穿。”这些年,请先生,念书习字,家里花用不斐,如今,成绩也看到了。长女这般出挑,不论模样还是行止,没人不赞的。丈夫又好运道的升了官,凌氏人逢喜事精神爽,很是舍得在儿女身上花销。 白婆子抱出纱罗来给赵长卿挑,赵长卿轻轻的抚摸着,道,“这是南边儿来的上好的料子吧?” 凌氏笑,“你现在大了,该打扮的时候了。咱家做这个生意,总比外头买的便宜,莫要舍不得。” 赵长卿笑,“我现在长得快,穿年也就不能再穿了。” “明年自然有好的。”凌氏摸摸女儿乌黑秀发,再望着女儿秀美的容貌,道,“这样好的料子,也就我闺女配穿。”两个女儿都会长,凌氏容貌只是水秀而已,赵勇也不是俊俏人物,两个女儿生的都好。尤其长女,总有种形容不出来的神采,让人见就喜欢。 赵长卿挑了匹桃红,匹轻粉色,还有匹白色纱罗。 凌氏笑,“这两样正是你们女孩儿穿的颜色。” 白婆子笑,“咱们大姑娘生的白净,人又细巧,个子高挑,什么颜色都穿得出来。” 赵长卿道,“也给妹妹做几身吧?” “这是你过生辰的衣裳,等她过生辰时也样有的。”凌氏在穿戴上从不小气,尤其两个女儿常出门同别的女孩子来往,凌氏在允许的基础上,每年每季都会给家里人裁新衣。 赵长卿笑,“母亲现在是百户太太了,也做几身新衣衫才好。” “我倒是想做,现在肚子里揣着个,穿以前的衣裳就好,松快的很。”凌氏刚过而立,平日里夫妻恩爱,自然很注重打扮,只是在孕期间,连以往用的花汁子水都不用了。 赵长卿摸摸凌氏的肚子,“小弟弟最有福气。”她出生的时候,做件绸衫都是稀罕。现在父亲就已经是百户了,比上辈子早了十来年。如今,切皆不同了吧。 赵长卿生辰时收到许礼物,赵长宁把自己喜欢的木雕小马送给了姐姐,苏先生画了幅画,苏白题上诗,然后,苏先生装裱好了,由苏白送给赵长卿做生辰礼。小梨花儿送了对绢花,赵梨子揭她姐的老底,“本来我姐想自己绣个荷包给卿妹妹的,结果,手指快扎成筛子了,那荷包绣得真叫个惨不忍睹,为了保住我姐的世名声,我就偷偷给她扔了,她才买了绢花儿。哎哟——”还没说完,就挨了小梨花儿巴掌。小梨花儿恶狠狠的磨牙,“我说荷包怎么不见了呢!回去再跟你算账!” 赵长卿笑,“梨子,你长得比梨花儿姐都要高了,还这样没个正形。”赵梨子个子蹿的超级快,只顾着长个子,身上没几两肉,当真是瘦似麻杆,灵似弥猴。 小梨花儿指着赵梨子道,“天天吃肉,卤肉没卖呢,他先吃个够。”不过,现在小梨花儿倒并不介意弟弟们吃肉,她笑道,“不论晚上吃几碗饭,半夜都会饿醒,自己用骨头汤在灶上煮面条,非得吃回夜宵才睡得着。”现在非但母亲气色好,赵梨子每天往上蹿个子,连梨果也胖了,小梨花儿很是高兴。 赵梨子嘿嘿笑,拍他姐马屁,“这都是姐你烧得卤肉好吃啊。现在全城谁不知道咱们赵家卤味儿是绝呢。” 小梨花儿笑对赵长卿道,“卿妹妹,我租了个铺面儿。今天你生辰,先说了叫你高兴高兴,等有空我再与你细说。”因是赵长卿的生辰,小梨花儿特意给弟弟们放了假,今天没出摊子,来给赵长卿贺生辰。 外头人声响起,赵长卿几个表姐到了。 赵长卿起身去迎。 她今天穿的是桃红的纱罗襦裙,裙子用的桃红色纱罗,襦衣则是配的白色,衣襟镶边用桃红,衣袖并未裁成寻常的窄袖,而是小小的荷叶袖,上绣着瓣瓣深深浅浅疏疏密密的桃花。赵长卿在树桃花旁,当真是人比花娇。 凌大姐带着两个妹妹过来,不禁笑赞,“妹妹今天的衣裳真好看。” 赵长卿拉住凌大姐的手,笑,“姐姐现在才是真正好看。”凌大姐的亲事已经说定了,对象就是与凌大舅起在吏房当差的书吏家的儿子,据说是很不错的小伙子。待到吉日定亲时,赵长卿必要过去的。 凌大姐脸上稍稍有些不好意思,凌二姐四下看眼,道,“卿妹妹,你这花又重新收拾过了啊,这样沿着廊子绑起来,跟花开在廊子上似的,真好看。” “我这花前几年还好,长的不高,这两年越来越高,跟树似的,每年都要修剪,索性把这些枝子绑在廊子上,图个省事。”赵长卿看凌二姐身量苗条许,很替她高兴。 凌四姐看沿着西墙边的那溜儿蔷薇搭起花架来,指着问,“卿姐姐,那是准备做花棚的吗?” “是啊,后院里没棵高树,有时乘凉也没地方。我看别人的花棚是用藤萝之类,那边蔷薇长了好几年,拔了也可惜,只是不知能不能长起来。” 凌四姐道,“我家里也种了几株蔷薇,长得倒没姐姐的高。” 赵长卿道,“蔷薇也分许种类,像我种的这些,花朵不大,不过花朵又密,长得也高,茎枝柔韧的很,我把它们用布带子绑在廊上,也没折损少。我屋里摆的几盆蔷薇就是小株,妹妹随我进来看看。” 行人到了赵长卿的屋里,凌家姐妹也与小梨花儿姐弟三个认识,大家打过招呼,永福端来茶水,大家坐下吃点心。赵长卿请凌四姐看她屋里养的蔷薇花盆栽,赵长卿道,“这也养了四五年,也因我常修剪吧,总是这样矮矮的小盆。” 凌四姐笑,“姐姐这屋里真香。”花香点心香茶香,混合成股很温暖的香气,让人无比的舒服。而且,赵长卿很会收拾屋子,明明家俱摆设都只是般,偏又让人觉着处处与众不同。 凌四姐深觉姑妈有见识,舍得花银子请女先生教导表姐,哪怕心里有些小嫉妒,凌四姐也得承认赵长卿聪明灵巧远胜于她们姐妹。 大家凑在起说着话,尤其见了小梨花儿,凌四姐赞小梨花儿家的早点做的味儿好。小梨花儿笑谦几句,大家便说起厨艺来。不时,凌三姐也来了。 凌三姐还带着张凤鸾道来的。 对于张凤鸾这种不请自到的事,赵长卿实在有些无语了。她过生辰请谁来,都是提前派了帖子的,而且,她与张凤鸾实在不大熟。赵长卿心下觉着奇怪,面儿上倒还不显,笑着出门相迎,道,“三姐姐,鸾姐姐,你们来了。” 张凤鸾笑,“我不请自到,妹妹不会生气吧?” “鸾姐姐哪里的话,我高兴还来不及。”赵长卿笑着请两人进去,永福捧上茶来,赵长卿笑道,“这是我去年用院子里未开的蔷薇花苞烘的花茶,三姐姐鸾姐姐尝尝。” 张凤鸾笑赞,“卿妹妹真是心灵手巧,我家园子里也种了好些花,竟想不到这个法子。等我回去,也要试试。”浅呷口,又说茶香。 凌三姐送上两样针线,笑道,“我过生辰,妹妹去了别处。妹妹过生辰,我是特意过来的。” 赵长卿笑,“偏生那天不巧,我托阿蓉中三姐姐道歉了,她没跟姐姐说吗?” 凌三姐笑,“阿蓉向来乖巧,她怎会不说?我是跟妹妹玩笑的。”她并不愿意再得罪赵长卿,不说赵长卿那可怕的脾气,就是现在,姑丈做了百户,家子谁不羡慕呢。赵长卿已经是六品百户家的姑娘了,凌三姐现在只想跟赵长卿搞好关系。 张凤鸾笑,“凌哥哥也给卿妹妹准备了礼物呢,三姐姐,你还不拿出来。” 凌腾送的是枚印章,闻起来有沉郁清幽的香味,不知是什么木头。凌三姐道,“这是他自己刻的,送给你把玩。” “三姐姐代我谢腾表兄。”赵长卿令永福收下了。 人自然热闹,何况是赵长卿的生辰,没人会找不自在。哪怕如赵蓉,心下不情不愿,不开口就是。 气氛直很不错,就是张凤鸾问,“卿妹妹,明珠姐姐今天没来吗?我记得你们玩的很好。” 赵长卿笑,“我这屋子小,要请的姐妹朋友,若是道请来,难免顾此失彼。所以,亲戚姐妹们在日请,朋友们设在另日请。” 就听张凤鸾天真欢笑的问,“我平生最喜欢凑热闹,卿妹妹,明天我还来给你过生辰,好不好?” 赵长卿淡淡笑,“姐姐要来,我高兴还来不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7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张凤鸾明显与凌三姐是有备而来,张凤鸾的话刚落地,凌三姐便接着道,“行,那明天我与鸾姐儿并过来,卿妹妹请的朋友,我们正可以帮着卿妹妹招待二。” 凌二姐瞟了凌三姐眼,拿起块糕默默的吃,不说话。凌四姐年纪小些,又素来是个好强的人,面儿上就有些存不住事,唇角勾起抹冷笑。凌大姐脸的欲言又止,凌三姐看她那模样,便问,“大姐姐,你要不要过来?” 凌大姐摇头,柔声道,“有好几回卿妹妹介绍她的朋友给我认识,不大能说到处去,还是这样分开来的好。聚到起,话都不知说什么好。咱们这样亲亲热热的说些话好啊。” 赵长卿并不是个小气的人,她与凌三姐鲜少来往,凌大姐姐妹们是常来的。凌赵皆不过小户人家,亲戚走动并不会提前打发人告知或是派帖子之类,都是想来便来的。有时遇到赵长卿有客人,大家自然是起说话。真正的大家闺秀,像楚越那样的,她不会给人难堪,但是,你叫她像待赵长卿样的待凌家姐妹,那也是不可能的。 说不到处就是说不到处。凌大姐几个遇到过几次,都觉着不自在,而且遇着那样的千金小姐,凌大姐总是得提着几分小心翼翼,心下真是觉着还不如就姐妹之间这样痛痛快快的说话好呢。 她真是不理解,凌三姐非要明天过来做甚! 凌大姐不理解,殊不知凌三姐听到凌大姐的话都要气炸了,她早就表示想让赵长卿帮她引荐些有出身的闺秀认识,这都好几年了,赵长卿就装傻充愣,谁晓得赵长卿竟对凌大姐她们这样照顾!真是岂有此理! 若是往日,凌三姐非爆发了不可。但,自经去年,凌三姐已经给赵长卿收拾的没了脾气,她扬起抹僵硬的笑,道,“大姐姐是个斯文人,不喜欢热闹也是有的。” 凌大姐知道凌三姐好强的脾气,她秉性温柔,索性不再言,只是很担心的看了赵长卿眼。赵长卿给凌大姐个安抚的眼神,大家继续说起话来。 生辰头天过的热热闹闹,及至过晌姐妹们告辞,赵长卿亲热又不失客气的送走她们,便去了赵老太太屋里说话。 赵老太太笑问,“都送走了?” 赵长卿笑,“嗯,都走了。梨花儿姐也回家了,梨子梨果在跟阿宁阿白他们玩儿。” 赵老太太摸摸孙女的头发,“累不累?你屋里乱,先在祖母炕上歇会儿。” “倒不觉着累,就是口干。”接过柳儿送上的茶,赵长卿喝了大半盏,笑,“话说的太了。” 赵老太太笑的欣慰,手养大的亲孙女,越长越出息,叫谁谁不喜欢啊。赵老太太问,“鸾姐儿那孩子,我见得到不。她是你三姨祖母家的孙女,我听说,她家里还有两个嫡出的姐姐。她们个屋里的姐妹,你怎么只请她,没请她两个姐姐呢?”若平日里来往倒罢了,生辰也这样,就是很失礼的事了。 赵长卿道,“说到这个我也给鸾表姐闹懵了,咱家与她家虽是亲戚,平日里往来并不。我与她也不熟,倒是她跟二舅家的三表姐是熟的。三表姐那个人做事,向来是没个章法,忽然就把鸾表姐带了来,叫我好个吃惊。” 赵老太太摇摇头,“这也真是对了人。”凌三姐那个脾气,赵老太太不想言。倒是张凤鸾,以往见的少,竟不知这样没礼数的丫头。 赵长卿道,“鸾表姐和三表姐说,明天她过来帮我待客。” 听到这话,赵老太太都笑了,摇摇头道,“她们爱来就来吧,都是亲戚,没有到门前再撵出去的道理。”看赵长卿眼,赵老太太温声道,“人的心啊,都是想往高处奔的。” 赵长卿笑,“祖母放心,我心里有数。”其实,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间至理,无可厚非。就是赵长卿,也会去结交门第高贵的朋友。但是,交朋友也是讲究你情我愿的,半点儿强求不得。不要说像张凤鸾这样,简直死皮赖脸,恶客上门,嘴脸也忒难看了些。 不是赵长卿看不起张凤鸾,她要总是这样,是很难交到她理想中的那种朋友的。 同赵老太太说了会儿话,赵长卿又去了凌氏那里,凌氏也问了张凤鸾的事,赵长卿据实说了,凌氏叹道,“真是没个教养。你三表姐空生了幅聪明面皮,平日里也能说会道,却最是个笨的,叫张家这丫头糊弄了去。你三表姐让她挑唆的,连个分寸都没有了。”凌氏早就是个偏心的人,此时不说凌三姐行事不妥,下子将事情悉数扣到张凤鸾的头上。 赵长卿于是便顺着母亲的话说,道,“三表姐偏爱与这些人来往,这个张凤鸾,说是三姨祖母家孙女,却是个庶出。平日里最爱巴高向上的,她家里还有两个嫡出的姐姐,她从不爱与嫡姐在处的,倒是同三表姐关系好。要我说,张家现在也是寻常人家,要是张凤鸾品性真正好,倒也值得交往,偏生她这样轻浮无礼。三表姐哪怕想结交,同他家两个嫡出的姑娘结交才是正理。不然,二舅现在已经自立了门户,说是家里寻常,也是正经的书香人家儿,外头有铺子,家里有丫头,三表姐是正经的嫡长女,她现在已经十二了,过个三两年就要说亲。正经的好人家,都是讲究规矩的,若是知道三表姐总爱与这些庶女来往,名声上也不好听。” 凌氏也厌恶张凤鸾这种自作聪明拿自家当梯子的丫头,道,“有空我得跟你二舅母念叨念叨。” 赵长卿笑,“二舅母大半年没来咱家,还是爹爹升官儿才露了面,瞧着亲热,不过是装出来的。母亲与她说这个,她心里不见得高兴。” 想到凌二太太素来的秉性,凌氏无奈道,“你二舅母的脾气,我能不知道?只是,三姐儿这样的不长心,张家那丫头又是个有心机的,同这样的丫头来往,怎能叫人放心?” 赵长卿道,“这理,咱们都明白,只是,怕二舅母不知咱家的情呢。母亲也知道,三表姐早就想我引荐楚姐姐给她认识的,皆因她总是算计我,我才没理她。以前大姐姐她们来了,遇到楚姐姐李姐姐她们,我也帮大姐姐她们引荐过的,还在起说话来着。楚姐姐都说大姐姐她们斯文。今天大姐姐言语间含糊提,给三姐姐听到,三姐姐当时脸就黑了,肯定是心里气我只给大姐姐她们引荐,不给她引荐。她回了家,还不知要跟二舅母说什么呢。” “母亲是片疼侄女的心,担心三表姐给鸾姐儿算计了。只是,二舅母同三表姐才是亲母女,二舅母又早跟咱家有些嫌隙,纵使有事,二舅母也是听亲闺女的。母亲要提鸾姐儿的事,也别现在提,等以后顺嘴提句就是。”赵长卿道,“现在提了,倒叫二舅母误会了母亲的好意。三表姐愿意过来就过来吧,她总是怪我不提携她,等她来了,就知道了。” 凌氏道,“当初你二舅结亲时,你外婆就不喜欢你二舅母那家子,通家没个明白人。这当娘的没个心思,把你三表姐都误了。”姑嫂天敌,凌氏最终将凌三姐的不靠谱归结到凌二太太头上。当然,同理,她家闺女这样出挑,当然是她的功劳,凌氏很不客气的揽到了自己头上,又叮嘱赵长卿,“你三表姐的性子虽不讨人喜欢,明天也别叫她难堪,咱们家子亲戚,就是看着你舅舅跟表哥的面子上,也得担待着她些。” 赵长卿笑,“母亲想到哪儿去了,这是我的生辰,要热热闹闹的才好,真出了什么事,没脸的还是咱们家。我是说三表姐厢情愿的来,明天来的客人,我但有照顾不到她,怕她会受冷落呢。” 凌氏摆手,“这你就别管了,她自己非要来,她有不认识的,你帮她介绍介绍便是。其他的,都随她自己吧。她有本领,自然能结交到朋友;若不是这块料,也别勉强。”经赵长卿昏厥事,凌氏对凌三姐的心渐渐的淡了。凌氏也不是傻瓜,其实最好的交际场合并不是赵长卿的生辰,赵长卿可认识几个人呢?真正相熟的也不过三五人而已。最好的交际场合其实是朱老太太的寿宴,凌三姐每年跟着她们道去朱家贺寿的。若凌三姐真是聪明人,早认识到不错的朋友了,结果还只是跟张凤鸾这样的货色来往。就这样,仍是心向上,凌氏对这个侄女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两辈子的来往,赵长卿实在早将凌三姐看透了。 现在因赵勇升了百户,凌二太太对于赵家的态度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见女儿回来,凌二太太笑呵呵的问,“卿丫头的生辰可还热闹,都请了哪些人?” 凌腾刚回家,正在洗脸,接过丫头递上的软布巾擦净手脸,笑,“肯定热闹的。” 凌三姐道,“卿妹妹请了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还有我,再有她邻居家的小梨花儿姐弟,热闹极了。午饭吃的也好,寿面的汤头是老鸡汤煮的,味儿很不错。” “尤其卿妹妹今天穿了件桃红色的襦裙,我瞧着像是纱罗料子,轻盈盈的。上头搭配着白色襦衣,那襦衣上绣着瓣瓣的桃花,别提好看了。”尽管语气酸溜溜的,凌三姐仍是十分羡慕。 凌二太太由衷感慨道,“你姑妈家算是发达了。”这个小姑子也真是好命,在家时就受公婆的宠爱,原本只是嫁到军户,结果赵勇路高升,如今都是百户了。 凌腾笑,“娘别急着羡慕姑妈,等儿子出息了,样给娘挣个诰命当当。” 凌二太太十分欢喜,眼睛都笑弯了,欣慰的望着儿子清俊的脸庞,道,“我就指望着你了。” 凌腾问,“我的礼物,你给卿妹妹没?” “哪会不给,卿妹妹说谢你想着。”凌三姐道,“卿妹妹请我明天还过去呢。” 凌二太太不解,“今天她生辰,明天还叫你去做什么?” 说这种谎话,凌三姐也怪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卿妹妹朋友,分了两天请,亲戚们天,朋友们天。” “那叫你去做什么?”凌二太太问。 凌三姐实在编不出她与赵长卿亲近的话来,只含糊道,“明天卿妹妹请的都是亲近的朋友,蓉姐儿还小,她个人哪里照应的过来,叫我去帮她照应着。” 凌腾听就觉着不对,道,“恐怕不只是亲近的朋友,她认识的那些门第高的闺秀们,大概都是明天请的。卿妹妹是个有盘算的人,你跟她关系般,她不可能叫你过去,你去做什么?” 凌三姐实在没法子,便把实话说出来了。凌二太太倒没觉着自家闺女的啥错处,反是不悦道,“卿丫头什么都好,就是样,也忒势利了!怎么,穷亲戚放天,富朋友放另天?要这样区别对待啊?你才不要去呢,倒跟上赶着似的。”自己认识那些个朋友,竟不给表姐妹的介绍认识,凌二太太想来便是不忿。前几天她早与丈夫私下念叨过了,赵长卿这丫头人小鬼大的,小小年纪就跟将军府的姑娘交好,去年那场病,将军府还荐了大夫过来。今年赵勇就升了百户,说不得这官儿就跟将军府有关呢。 当然,凌二太太醋也是白醋,尤其赵勇升了官,她不敢得罪赵家。 不过,今天这事就比较让她生气了。 凌腾沉声道,“母亲也不用说这样的话,要怎么起请呢?本就不是类人,咱们在家随意惯了的,富贵人家未免规矩。就是朱家老太太过生辰,也是分开来请的,宴请时不同的人坐不同的席面儿,这是自来的规矩了,跟势不势利的不相干。母亲想想,姐姐过去合不合适。本就不认识,非要去跟人结交,上赶着不是买卖,何必去凑这个趣,凑来凑去怕是无趣。” “还有,那个张凤鸾不是什么好心,姐姐少与她来往。”凌腾道,“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再加上姐姐,这都是家子亲戚,卿妹妹如何会轻视自家亲戚。无非是担心请在处你们不自在罢了。卿妹妹早给姐姐下了帖子的,难道张凤鸾不知道今天姐姐出门,她还早早的过来,无非就是打卿妹妹主意罢了。她是拿姐姐当梯子使,想着借卿妹妹生辰,她去认识些大家闺秀罢了。姐姐别上了她的鬼当!以后也少与她来往!” “看你说的,我与鸾姐儿向来交好,她断不是这样的人。她昨天受了嫡母的排揎,实在没地方去,今天过来与我诉说而已,并无他意。”凌三姐还替张凤鸾辩白了几句。 凌腾冷笑,“姐姐别傻了,那张家说来也是书香之家,莫非她连作客的规矩都不懂,人家根本没下帖子请她,怎好自己上门?既去了,就该老老实实的呆着,还好开口明天再去的?情把别人当傻子,她不过是利用姐姐去攀附罢了。” 凌三姐气鼓鼓道,“你别总是偏着赵长卿说,谁不知道她朋友呢,我早想叫她帮我介绍几个朋友认识,她就左推右挡的,没个实在话。谁知她早帮大姐姐她们介绍了,样的表姐妹,她也忒偏心了。” 凌二太太眉毛竖,“竟有这种事!” “可不是嘛,我今天亲耳听大姐姐说的。”凌三姐亦是愤愤。 凌二太太眼瞅着就在暴发,凌腾按母亲的手,叹道,“娘你想想,姐姐既有这个心思,早该去同卿妹妹交好,可是你看她干的是什么事。”又对凌三姐道,“你与她关系平平,怎能怪她不帮你引荐。你说卿妹妹偏着大姐姐她们,你想过没有,每年朱老太太寿宴,你现在还是跟着姑妈家道去的,都是姐妹,大姐姐她们可去过回?” 凌腾道,“先时姑妈家比咱家也强不到哪儿去,姑丈不过是个总旗罢了。你跟卿妹妹道去朱家参加寿宴,就是你特别羡慕的楚将军家的姑娘,就是卿妹妹妹朱老太太寿宴上认识的。你都去几年了,若是放聪明些,你就守在卿妹妹身边,那么,她认识的人,你自然也能认识,哪里会要她来引荐给你认识?可是,你总是与她较劲,偏又有求于她,你自己想想,若你两个换个个儿,你会不会帮她引荐?” “姐姐年大似年,大姐姐的亲事眼瞅着就要定下来,接下来就是二姐姐,再过三两年,便轮到姐姐了。”凌腾温声道,“姐姐不要总是心想着去结交那些大家闺秀,结交了也没什么用,有空同大姐姐她们玩儿,去看看祖父祖母,做些针线给老人家,也是你的孝顺。” “大姐姐她们不必说,是守着祖父祖母的,大姐姐性子温柔和顺,时常做了针线孝敬祖父祖母。就是卿妹妹跟姑妈去时,也常有针线孝敬。这些事,原不应要人说的,我看姐姐总是在外头忙,倒是忽视了家里人。”凌腾叹道,“就是姐姐直同卿妹妹不睦,她与你脾气也不大相和,可是咱们是嫡嫡亲的姑舅亲,真有事,难道姑妈家会坐视不理?你同张凤鸾好,你想想,若你有事,是她能帮你,还是卿妹妹会帮你吧。这里头的远近,不必我说,姐姐也当明白才是。” 凌腾素有口才,哪怕凌三姐诸不服,给凌腾说到这会儿,凌三姐心思也有些和缓,嘀咕道,“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势利劲儿。” 凌腾摆摆手,“别总说别人势利,姐姐若不势利,明天你去做什么呢?” 凌三姐给弟弟噎个仰倒,气道,“不去就不去,成了吧!你就没回不替那丫头说话的!” 凌腾讽刺道,“是,你不是我亲姐姐,我去偏着舅家表妹。”说完也不理会凌三姐,自己起身屋里去了。凌二太太向来倚重这个儿子,轻轻拍女儿手臂,“你呀,就张嘴不饶人,你弟弟还不是为你好。我看,鸾姐儿那丫头也有几分不地道。明天你不去也罢,她想去就叫她自己去,总是带挂上你做什么?我的傻闺女,这是拿你当枪使呢。” 凌三姐沉默半晌,道,“鸾姐儿在家里很不好过,她家大娘很看不上她呢。” 凌二太太冷笑,“姨娘养的,难道还想跟正房的姐妹们比肩!她这是白天发梦!”又训凌三姐,“你以后少说这种话,叫人听了笑话!咱家是没妾室丫头的,可你也应该知道嫡庶分明的道理!谁家的妾能爬到正室头上去!小老婆养的,天生就低人等的玩意儿!现在不好过,怨就怨她娘,做什么不好,偏要给人做小!” 张凤鸾显然早给凌三姐打了预防针,凌三姐道,“鸾姐儿她娘也是没法子,本来她娘是她家老太太同胞妹妹家的外甥女,说来也是命苦的,早早的嫁人,没两年就守了寡,娘家早败落的没人了,后来寄居到张家来,也是同鸾姐儿她爹真正相爱的。没法子,那时鸾姐儿她爹已经娶了正妻,她娘就做了小,其实在家跟她大娘都是样的。” “听听,这是什么样的人家哟,亏得张家还有脸自称书香门第,怪道鸾姐儿那丫头满肚子的心机!”凌二太太泼妇秉性,不过,她自己是平头正室,自然最见不得这些妾室偏房。凌二太太道,“以后不许再跟那个鸾姐儿来往!明天你也不要再去你姑妈家,你弟说的对,上赶着不是买卖。以前你跟卿丫头是有些不和,现在你姑丈升了百户,你最该跟她搞好关系才是,别上赶着让她心里不痛快。” 凌二太太给女儿扶扶发间花钗,道,“咱们本就是亲戚,卿丫头那个牛脾气,我都怕了她,你也别跟他拗着来,不然,真出了什么事,又要赖你头上。你大姐姐要定亲了,你明天过去跟她说说话,别再跟那个鸾姐儿在处了。”这几年,大房二房的关系也和缓了不少。 凌三姐只得应了。 凌二太太又唤了丫环富姐儿进来,道,“去把今儿得的桑椹子装篮子送到姑太太家去,跟姑太太说声,三姐儿是个实诚人,今天那个张姑娘死活要跟三姐儿过去,三姐儿心慈面软的,就带了她去。今天三姐儿去贺过了卿丫头的生辰,明天三姐儿去给祖父母请安,就不过去了。” 丫环富姐儿连忙去了,到傍晚时带回了四包点心,富姐儿回道,“姑太太说了,咱家大姑娘要去给祖父母请安,自然是这个要紧,卿姑娘还请咱家大姑娘代她给老太太太爷请安,说以后咱家姑娘闲了,只管过去说笑,姐妹间亲亲热热的才好呢。这几样点心请太太大爷姑娘尝尝。” 凌二太太笑,“肯定是长卿生辰宴剩下的。”接过来瞧,倒是未开封的点心包,外头扎的紧紧的,凌二太太又改口道,“是南香园的点心,都是新鲜的,你姑妈的心意,拆两包尝尝。”又说富姐儿,“先装盘子给腾哥儿送进去。” 赵家。 凌氏笑对赵长卿道,“你二舅母难得明白回。” “不用说,肯定是腾表兄劝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长的,晚安~ 第7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张凤鸾欢欢喜喜的回了家,先去老太太屋里请安,与张老太太说了几句话,才去了嫡母屋里。嫡母赵氏是个冷淡的妇人,张凤鸾前来请安,她只是淡淡的扫张凤鸾眼,说了两个字,“去吧。” 张凤鸾连忙悄然退下,她每每在面对嫡母时总有种说不出的小心翼翼。嫡母出身诗书大家赵家——祖上出过状元的状元赵家,平日里从不掩饰对她们母女的厌恶,真是连样子都懒得装上装。只是,嫡母娘家颇具势力,连老太太都要让嫡母三分,何况她们母女。何况,如今她的母亲早已失宠,不过是仗着两姨表亲,又有老太太维护,尚在府里有二地位罢了。 若哪天旦老太太去了,张凤鸾实在不敢想像…… 晚风微凉,紧紧身上的衣裳,张凤鸾带着丫环去了母亲住的冬梅院。 郑氏是个瘦削的妇人,尽管年华渐去,脸上犹存有二楚楚风韵,见着女儿回来,郑氏面吩咐丫环捧了茶来,面又打发了丫环出去,悄声问,“如何了?” 张凤鸾笑,“已说定了,明天我同凌三姐再去赵家。” 郑氏轻轻的舒口气,“那就好。”欣慰的将女儿揽在怀里,又有几分凄楚道,“我的儿,如今这家里能指望谁呢,只得靠咱们自己罢了。”再叹声,“这都是娘无能。”郑氏能在守寡后还能勾搭到举人表哥,实在不能算没本领了。只是,她这本领,也只得用在男人身上。若寻常男人倒也罢了,张举人是寻常男人,不过,张举人的正妻赵氏颇是不寻常。 赵氏何等出身,自身也颇为强悍,当初郑氏与赵举人生米煮成熟饭,赵氏便要郑氏恪守妾室本分,婆婆张老太太心疼外甥女,很是刻薄了儿媳妇赵氏几回。赵氏可不是那等只会受婆婆拿捏的儿媳妇,张老太太刻薄了她,回头她就寻个由头把郑氏打个臭死。赵氏出身大族,当初家里是看张举人念书有出息才把闺女嫁了过来,赵氏在娘家时,什么整治人的法子不见过。郑氏是妾,阖该给主母立规矩。最后赵氏跟张老太太撕破脸到什么程度,张老太太说句赵氏的不是,赵氏当着张老太太的面儿就能巴掌把郑氏脸打烂。 这样通天翻地覆,赵氏死死拿捏住嫡庶之分,张老太太哭天嚎地,赵氏立刻撞墙寻死,折腾到最后,郑氏在整个张氏家族的名声也臭了。就是张老太太,也落了个糊涂的评价。 无他,自从郑氏进门,赵氏直接采买了三五个水灵丫头,悉数给丈夫做通房。张举人本就不是什么有自制力的人,天天在盘丝洞里,如何还有心思科举上进。倒是几次赴帝都春闱,把家里的老底子用去大半,仍是名落孙山。如今张家早不比从前了,唯赵氏手里陪嫁丰富,不过,这些是人家留给自己子女的,与张家其他人可没什么关系。 只要明白些的人就能知道,若当时张家能把郑氏打发了,断不会至如此境地。说来说去,还不是张老太太糊涂。 郑氏是张老太太的亲外甥女,张老太太对张凤鸾倒还不错,不过,张家有赵氏后来生的两个嫡子,念书聪明,斯文有礼,这年头,人们大都重男轻女的。哪怕张老太太再怎么厌恶赵氏,对两个孙子也是真心疼爱。 把郑氏与张凤鸾逼到这步的原因是,哪怕张老太太真心想抬举外甥女,赵氏却是盯得死死的,只要张老太太带着郑氏出门,赵氏必要闹到族长那里去的。先时张老太太与郑氏均不服气,你做儿媳妇的不能讨得婆婆欢心,倒欺凌起妾室来,实在没个规矩!可是,到最后,这两人不得不服。 因为张老太太真的带郑氏出门过回,赵氏就让人扒了郑氏的裤子压在中庭打了十板,郑氏的双雪臀受苦不说,真是丢脸丢到郑氏恨不能没生这个脸。 赵氏的话虽难听,也不是没道理,“能自荐枕席的娼妇,本就品行不正,若出了这个门,真不知会爬到谁家的炕头去!若不看紧了,没的祸害了他人。” 如此几回,这许年,郑氏竟连张家的大门都没迈出去过半步。 当年,郑氏出此下策,是看着表哥情,表嫂温柔。她实在未料到,惯温柔的表嫂撕去那温柔的面具,竟无情至此。再有自己的举人表兄,口口声声的温情蜜意,在族人岳家面前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若早知赵氏手段,郑氏不见得敢跟张举人真爱场。 只是,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郑氏出不得张家门,赵氏平日里应酬出门从不带张凤鸾,张凤鸾出门只能是跟着张老太太。可是,张老太太年老似年,到底能靠几年,实在不好说。再者,张举人早有新宠,鲜少再登郑氏房门,郑氏并不在意有无宠爱,她担心的是女儿的终身。 个女孩子,若无人认识,哪怕生的花容月貌聪明伶俐,又有什么用呢? 郑氏很满意女儿的本领,晚上细细的叮嘱了女儿几句,方让女儿去休息。 第二日,张凤鸾早早的去找凌三姐,却被告知凌三姐去了祖父家。凌二太太似笑非笑睨张凤鸾眼,“实在不巧,昨天我家老太太打发人过来说想她了,她早就过去了。卿丫头生辰的事,你自己去吧。”凌二太太其实也没安好心,赵长卿自来是个厉害人,小小年纪便满肚子的心眼儿,凌二太太自己都有些憷她。这个张凤鸾自以为聪明拿她闺女当枪使,正好叫她去赵长卿那里碰鼻子灰才好。 张凤鸾笑道,“好的,婶婶放心,三姐姐不去,我会跟卿妹妹说声的。” “这倒不必了,昨天我打发人说过了。”凌二太太纵使不大喜欢赵长卿,此时听到张凤鸾的话都有几分不悦,什么“卿妹妹”,切,叫得这样亲热,跟你有个屁有关系!不对,还是有些亲戚关系的。 凌二太太的态度不大热络,张凤鸾也不想与她说,笑,“婶婶,那我先告辞了。” 凌二太太命丫环富姐儿送张凤鸾出去。 张凤鸾到赵家的时间也不晚,应该说她来的最早。 张凤鸾自忖聪明过人,她原是想着,本就是亲戚,她早些来,奉承赵家长辈几句,也能把关系搞熟了。谁知赵老太太与凌氏只是简单的同她说了几句话,便叫赵长卿带张凤鸾去自己屋里说话了,言语之间,只是般。 张凤鸾腔才干未曾施展,稍稍郁郁。不过,她还是打叠起精神同赵长卿说笑,会儿说赵长卿学问好,会儿赞赵长卿女红佳,绝对把赵长卿夸得天上有人间无。赵长卿应酬着张凤鸾,想着约摸张凤鸾就是这样给凌三姐灌*汤的吧。 正话间,李明珠先到了。 李明珠身藕合色云纱襦裙,她已经十三岁了,人生的高挑,现在李太太对她管束极严,等闲不准李明珠出门,就算出门也要带着遮阳伞或是纱帷帽,再加上天天用珍珠粉美白。所以,这二年,李明珠白晳许,也开始学着梳妆,不再是以前的假小子模样。不过,人依旧爽俐就是了,李明珠笑道,“妹妹这院子,越发的漂亮了。” 赵长卿出门相迎,打趣道,“是姐姐来,我这院子跟着蓬筚生辉,自然是漂亮了。” 李明珠哈哈大笑,“你这张嘴,就是叫人喜欢,我母亲在家还念叨你来着,说你好些日子没去我家了。”见张凤鸾也在,李明珠有些惊讶,笑着打招呼,“表妹也来了。”她记得赵长卿与张家姐妹并不相熟。 张凤鸾笑,“卿妹妹过生辰,我也跟着凑个热闹。” 李明珠问,“初妹妹晓妹妹也来了吗?”李明珠是张家的亲外甥女,故有此问。 张凤鸾面上微微尴尬,笑,“我也不知卿妹妹有没有请大姐和三妹。”竟将此事推到赵长卿身上。 这个张凤鸾莫不是拿她当个傻子?赵长卿请李明珠屋里坐,面笑道,“姐姐是知道我的,我跟张家姐姐妹妹的都不是很熟,哪里好冒昧的去下帖子。就是鸾表姐,昨天跟我舅家三表姐过来,着实叫我吃了惊。鸾表姐说要来帮我待客,我想着,我家里妹妹小,会儿来的姐妹们,鸾表姐番好意,我怎好辜负?” 李明珠又不是傻瓜,人家赵长卿说的客气,那是给她面子,她淡淡的瞟了张凤鸾不自在的脸庞眼,笑着帮张凤鸾圆了句,“鸾表妹向来是个热心肠。”不好说扫兴,转头与赵长卿说起话来。 永福捧上茶,李明珠呷了两口,叫丫环送上给赵长卿的生辰礼。女孩子走礼,并不贵重,李明珠不擅针线,便买了套绢花儿送给赵长卿。赵长卿赞花漂亮,与李明珠道谢。李明珠笑,“先别急着谢我,我哥哥听说你过生辰,也备了生辰礼给你。”李明宝送的是套紫砂茶具,赵长卿道,“实在太贵重了。” “这有什么贵重的。”李明珠笑,“咱们原本就是姑舅表亲,不怕你笑话,我家铺子里专门做这些生意。我哥现在学着打理铺子,他是近水楼台了。” 赵长卿此方令永福收起来,道,“李哥哥什么时候生辰,你勿必告诉我,我好回礼。” 李明珠笑眯眯地,“好。”其实,她那傻哥哥准备的是金钗,简直气死个人,若真是送金钗,赵长卿断不会收的。还不如送些雅致又不贵重的物件,如此来,赵长卿定要在李明宝生辰时回礼,来往,时间长了,不怕熟不起来。原本自己母亲就看着赵长卿好,自从赵家姑丈升了官,看赵长卿就愈发的好了。 想到这里,李明珠含笑的打量着赵长卿。赵长卿年纪比她小四岁,不过,也是小小少女了。今天是赵长卿的生辰,她打扮的较以往华丽许,轻粉襦衣,下面是白纱长裙,裙上并没有刺绣,而是在裙摆下缝了圈圈由白到轻粉的细纱小花儿,花瓣层层,颜色递近,远看还以为是绣上去的呢。 李明珠咋舌,“我的乖乖,这得费了大功夫。” 赵长卿笑,“并没费什么功夫,比绣活要简单了。姐姐也知道我家里闲料子,母亲也由着我胡乱摆弄。其实,只要按着模子把这花样子剪出来,往上缝的时候小心些,也很快的,小半个时辰就缝好了。” 李明珠自然也有爱美之心,笑道,“什么时候,你这裙子借我,我也比照着去做条。” 赵长卿笑,“这还不容易,等过两天我便连当时的纸模子连带衣裳并给姐姐送去。” 李明珠口应下。 两人没说几句话,楚越便来了。 楚越之所以来得早,跟楚渝有很大关系,都怪楚渝送给赵长卿的这些东西。楚越笑着打趣,“我哥哥说了,这是给你寻来的,当做生辰礼送你的。” 四个粗使婆子抬着两口大箱子进来,楚越问,“给你放哪里?” 赵长卿连忙道,“先放我书房吧。”连忙引婆子们进去,待她们放下两口木箱,赵长卿又叫永福带她们去喝茶休息。 连赵蓉都好奇的很,问,“楚姐姐,楚哥哥送给我姐姐什么生辰礼啊?要两只箱子装。” 楚越笑着取出两把红绳系着的铜匙给赵长卿,“我也不知道,这得问你姐姐。” 赵长卿想了想,道,“说不定是两箱子城墙青砖之类的。”依楚渝爱做弄人的脾性,很有可能。 楚越笑,“你少埋汰我哥,要是两箱子青砖,我非跟他算账不可。” 赵长卿也猜不透楚渝会送什么,李明珠道,“赶紧打开来看看,我都好奇了。”彼此都是极熟的,李明珠便直接说了。 张凤鸾笑,“是啊,卿妹妹,打开来看看,也叫咱们开开眼界。” 听这话就小家子气,个生辰礼,何况赵长卿不过是个小女孩,赵长卿早与楚家兄妹相熟,这东西,稀奇或许有,贵重绝对贵重不到哪儿去。李明珠笑,“肯定是不好猜的东西。” 大家都要看,赵长卿便打开了。里面装的严严实实,个个的盒子码得整齐,最上是张单子,赵长卿拾起来看,不禁笑,“是画画的颜料。” 将明细单子给诸人看,果然上面写着: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石青四两,石绿四两,管黄四两,广花八两,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飞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广匀胶四两,净矾四两(摘自红楼书)。 李明珠不解,问,“怎么会送你颜料的?” 赵长卿自不会实说,笑道,“谁知道?楚哥哥向来会戏弄人的。”欢欢喜喜的合上箱上,她学画,寻常只有简单的赭石,广花,藤黄,胭脂这几样颜料,楚渝送来这许颜料,真是帮了大忙,替她省了许银钱。 楚越笑,“你喜欢就好。我可没这箱箱的东西送你,你颇好针线,我找了本绣谱,以贺生辰。” 赵长卿连忙道谢。 接着郑妙颖就到了,郑妙颖送了套十二枚自己做的书签。 不时,朱家三姐妹、赵家族长孙女赵飞云、赵家五房房长家的闺女赵卓赵然也来了,宋千户家的千金宋绣来得最迟。 大家平日里或或少都见过,此时不过换个地方而已,说说笑笑也别有番热闹。赵家虽不是大富之家,也尽心尽力的招待,何况,赵长卿请的,都是往日里关系不错的朋友。 到下午告辞时,称得上宾主尽欢。 李明珠走的最迟,走前,李明珠悄然对赵长卿道,“我那个表妹都是给我外祖母宠坏了,你别与她般见识。” 赵长卿笑,“看姐姐说的,我若在意,就不会叫鸾表姐来了。”张凤鸾有青云之志,只是手段有欠考究,不过,赵长卿也并不在意。她请的这些人,张凤鸾早该都认得的,往日里她攀不上关系,难道经过她的生辰宴,就能攀上了吗?她没理会张凤鸾,就是因为李明珠会来的原因。李明珠性子泼辣直率,却很有几分讲究。张凤鸾是她舅家表妹,李明珠没有不回去说的。张凤鸾背着家里行此事,她讨不得好去。 李明珠笑,“我知你是个心胸宽阔的人。好妹妹,我这也就回家了,等过几日,我请你来我家玩儿。”赵长卿从不小气,但凡有认识的不错的朋友,都会引荐给她认识。李明珠也是个爽快性子,两人直关系很不错。何况,现在自家相中了赵长卿……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7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这个年代最讲究家族亲族,张凤鸾做出这种丢脸的事,丢的可不是她人的脸。譬如李明珠,便对张凤鸾所行所为感到异常丢脸。 李明珠回家后便与自己的母亲说了,“再没有鸾表妹这样做事的,人家卿妹妹根本没请她,昨天便不请自到,今天又是这样,叫人家能说什么?还自作聪明的跟卿妹妹客人搭讪,还当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底细呢!” 李太太亦道,“这真是,虽说两家是亲戚,也不好这样随意的。你舅母可不是这样没规矩的人。” “舅母向来有规矩,只是舅母何曾理会过鸾表姐,总是这样叫她在外头瞎晃也不是办法。还是着人去跟舅母说声,她再不乐意管束鸾表妹,这也是她的庶女,鸾表妹在外头丢人,丢的也是张家的人。眼瞅着大表妹三表妹都大了,鸾表妹在外头弄坏了名声,于大表妹三表妹有什么好处呢?”李明珠道。 李太太叹道,“这事都怪你外婆糊涂,当初非要留下那个祸害,闹得你舅舅跟你舅母夫妻离心。你舅母必是不知道的,不然,再不会叫你鸾表妹在外头丢脸。”妾室实在可怕,所以,李太太在当初才会叫苏先生母子离去。虽然这事最终证明是她做错,可是,她真的不敢冒半丝风险。 “行了,你别生这么大的气,我着人去跟你舅母说声就是了。”李太太笑问,“还没问你,长卿的生辰宴热闹吗?” “热闹的很,今天还见到了位郑姑娘,就是元宵节上那位做诗做得最好的那位郑姑娘,她是郑御史家的千金,以前我都觉着文官家的千金难免扭捏,不想这位郑姑娘非常落落大方,说话行事都叫人喜欢。”李明珠笑,“楚姐姐也去了,楚哥哥还送了卿妹妹两箱子东西做生辰礼。” 李太太笑,“什么东西能送两箱子?” “是画画的颜料。”李明珠道,“卿妹妹还请了朱家姐妹三个,三位同族姐妹,还有宋千户家的小姐,宋绣。” 李太太笑,“长卿真是灵秀,你姑丈刚升了百户,现在就在宋千户手下当差。”男人在外头做官,甭管大官小官,家里女人也不能闲着,各种交际来往,也要有的。赵勇这官升的悄声不闻,李百户被窝里跟老婆说起时都觉着不可思议。这里头内情,赵家自然不会透露,但,赵勇能悄不声的谋到百户之位,着实有几分不简单啊。 当然,这对李家并不是坏事,两家本是亲戚,孩子间也交好,李太太又对赵长卿有些个心思,自然是盼着赵家越来越好的。 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李明珠便回自己院里休息了。 入夜,张家却颇是不太平。 赵氏把李家送信的妈妈与老太太屋里的下人都打发下去,方同张老太太说,“老太太心疼二姑娘,她的事,老太太怕我这嫡母藏奸,等闲不许我问句,我也只得依着老太太。原本我想着,她好歹是老太太手调理出来的,圣贤道理不懂,礼义廉耻总知道些的。不想,如今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来,还直丢脸丢到姑太太家里。若非姑太太瞧着不像,打发人来家里知道,家子还蒙在股子里,怕是要给人笑话死都不知道缘故呢!” 赵氏先前可不是这幅模样,想当初,初嫁到张家来时赵氏再斯文秀雅不过了。只是张举人同郑氏有私情后,张老太太门心思偏着儿子与郑氏,赵氏脾气由此大变,对张老太太千个看不上,婆媳之间早已翻脸。若无事惹着她还好,若有事招惹到她,那脸面不脸面的,她便顾不得了。 张老太太的脸色都能阴出水来了,道,“哪至于此,小孩子相熟,赵家又不是外处,表姐妹的不是外人,鸾姐儿不过是去凑凑热闹,看你这大惊小怪的。” 赵氏冷笑,“凑凑热闹!人家嫡亲的表姐妹的过去都是下帖子请的,二姑娘算是哪个牌位上的人,竟能不请自至?而且,去就去两天!老太太拿这话糊弄得了我,可糊弄得住外人?张家难道只有二姑娘个?凤初凤晓年纪都大了,这两年就要说亲,二姑娘如此没规矩行事,丢脸现眼惹人笑话!老太太不说惩戒二,叫她明白个好歹,倒是满嘴的维护!莫非,老太太眼里只有个二姑娘不成?” “再说,老太太以为二姑娘丢的是她自己的脸!她姓张,张家的姑娘做出失礼的事,整个张家都跟着蒙羞。”赵氏起身道,“老太太不给我个交待,我便去找大伯母说道二。” 赵氏嘴里的大伯母说的是张家族长夫人,张大老太太最讲规矩,于族中向有威望。张老太太论身份论地位论才干论人品,样样比不上这个妯娌。而且,张大老太太最厌郑氏,以前为郑氏的事直接训斥过张老太太。张老太太听赵氏这样说,怒拍几案,气的浑身乱颤,“你敢威胁我!” “从今天起,没我的命令,二姑娘不能随便出门。”赵氏冷冷笑,语气偏生轻描淡写,“原本,她是丢人还是现眼,都与我不相干关。不过,凤初凤晓年纪渐渐大了,凤仪凤俭以后也得说亲。不论老太太怎么想,我是绝不会让她块臭肉坏了满锅好汤的。” 张老太太直接口气没上来,厥死过去。赵氏施施然出去叫丫头去请大夫,自己回了房中。 当晚,张举人没能在小妾房中鬼混,忙不迭到母亲身边侍疾去了。张老太太抓着儿子的手,哭的把鼻涕把泪,待张举人去找赵氏理论,赵氏冷笑,“是啊,我不贤良,我没给老爷生儿育女,没给老爷张罗美人?老爷凭良心说,二姑娘做这些事是对是错!难道要为她个,把全家全族的脸都丢尽才算完!老太太门心思的偏着冬梅院,我可有说过半个不字!老爷也别总是找着软和的拿捏,对不对的,先过来寻我的不是。有这空,赶紧去教二姑娘个好歹,也叫她争口气,别尽是丢人现眼!” 张举人对着妻子总是有几分心虚的,道,“我哪里有说你不贤良,二丫头不好,你教导她就是。怎么倒顶撞起母亲来了?” “这事可真是稀奇,我哪里有顶撞过老太太?”赵氏挑眉道,“姑太太特意打发人来给我知道,二姑娘的事,我哪里敢瞒着老太太。老太太听她在外丢脸,时就气厥过去的。怎么,难道老太太又说是我气的?” 赵氏冷笑着颌首,“行了,老太太打个喷嚏都是我的不是,这也是老黄历了。若是这些事,你不要再来跟我说。我嫁给你做正妻,该做的,都做的,若是老太太现在还这样挑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去吧,我既是不好,不配在老太太跟前服侍的。” 张举人哑口无言。 赵氏忽又转了颜色,温声问张举人,“这几日是月蓉在你身边服侍,她服侍的可贴心?” 张举人笑,“她年纪虽小,倒还有几分机伶体贴。” “那就好,也不枉我叫瑞嬷嬷调理她那些时日了。”赵氏伸出手理理张举人的衣领,“老太太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她只喜欢郑氏。如今她病了,我不好上前去招她心里不痛快。二姑娘的事,我还没跟郑氏理论,不过是看着老爷和老太太的面子罢了。她但凡有点心思,也该教二姑娘个规矩,便不至于发生今日之事,把老太太气倒了。”幽幽的叹口气,赵氏道,“我已经说了,从此以后,没我的吩咐,二姑娘不能出门。不然,她这回回的丢脸,我倒没什么,就是老爷,别人说起来都得说张举人家的闺女教养如何如何了。所以,在二姑娘没学好规矩前,还是让她在家学学规矩。老爷说呢?” 听赵氏说得有理,张举人笑,“你说的是。这家里的事,你做主就好。我看咱们大丫头三丫头都好,仪哥儿俭哥儿念书也有出息,二丫头那里,你平日里看顾吧。” 赵氏心下冷笑,面儿上不急不徐,“这家里,谁的事我都敢管,独二姑娘的事,我不好插手的。她小时候行事不妥,我不过罚她跪上片刻,老太太郑氏便能来闹,老爷也心疼她。她的事,咱们早说好的,归老太太管。如今老太太病了,老爷还是另寻妥当人吧。” 张举人面上微窘,赔笑道,“那不过是气话罢了,你怎么还记着呢。” “好了,老爷去老太太身边侍疾吧,我有些累了。月蓉会烧不错的小菜,我叫她烧些小菜给老爷做宵夜。老爷自己也注意身子。”赵氏不想说,便打发张举人走了。 赵氏懒得理会这家子,当晚便打发人去了赵勇家,得了凌氏的回信儿,第二日,赵氏打扮新,带着两个女儿去了赵勇家。 原本赵老太太与张老太太同是朱家女,两家理应亲近才是,因两位老太太在闺中时便不大和睦,故此,婚后也少有来往。还是近些年,赵勇在李百户手下当差,李百户的太太是张家的闺女,算起来是赵勇正经的两姨表姐。如此,张赵两家关系才渐渐的和缓了些。 赵氏为什么在张老太太跟前发那么大的脾气,无他,张凤鸾做了丢脸的事,赵氏得来擦屁股,只要想到此事,赵氏便有说不出的郁闷。 赵氏姓赵,虽都是姓赵,赵氏娘家与赵勇却非同族。 不过,张家与赵家是实打实的两姨表亲,赵氏正经得叫赵老太太声二姨母。 赵老太太并没见过赵氏几回,若往日间撞上真不定认得。好在赵氏昨天便打发人送了帖子来,今天就省得自我介绍了。赵氏出身书香之家,虽然在自家时顶撞张老太太的嘴脸不大好看,她在外头人缘儿却直不错,名声也好。赵氏先带着两个女儿请了安,又问候过赵老太太的身体,之后才满是歉意的说,“鸾姐儿素来冒失,因家里老太太宠爱,行事放诞。我竟不知她前两天来了姨妈这里,若有不得体之处,还得请二姨母担待于她。” 时,丫环奉了茶点。赵老太太笑,“说到哪儿去了,都是亲戚,前两天是我家长卿的生辰,正该是个热闹的时候,鸾姐儿过来,就加热闹了。你别放在心上,哪里还用专门过来。不过,既是来了,就陪我老婆子说说话,我平日里见你们也见得少,这是你家大姑娘和三姑娘吧?” 赵氏笑,“是啊,大的叫凤初,老三叫凤晓。家里还有两个小子,叫凤仪凤俭。”张凤初张凤晓又起身福了福。 赵老太太早准备了见礼,笑道,“头回见孩子们,别与我客套。” 两姐妹道谢才接了。赵老太太这个年纪,最喜欢孩子们,笑,“眉眼之间像你,看就是懂事的孩子。”又对柳儿道,“去苏先生那里看看,说家里来了姐妹,叫长卿过来说会儿话,还有蓉姐儿宁哥儿,都起过来。” 赵老太太笑着解释道,“她们姐妹寻常没事,就跟着先生念念书,学着认几个字。” 赵氏笑,“长卿在外头谁人不赞,都说她稳重大方。就是蓉姐儿,今年上元节时做诗还得了第三,我乍听都不敢相信,才几岁大的孩子,就有这样的灵性。我听说长宁跟蓉姐儿还是龙凤胎,这样的好兆头,都是姨妈的好福气。” 赵老太太呵呵笑,“哪有你说的这般好。我家你是知道的,没几个念过书的人,又不想让孩子们做睁眼瞎。长宁以后去族学念书就行,长卿阿蓉是女孩儿,就咬牙请了个先生,跟着先生学些道理也好。” “姨妈这就是了不得的见识,少人家只舍得供儿子念书,却吝于在女孩儿身上使银子。叫我说,念些书才好,识文断字起码方便,就是以后自己当家做主,理家掌事,起码账本子也得会看哪。”因自家婆婆与赵老太太不合,两家鲜少走动。但,这乍说话,赵氏便觉着赵老太太比自家婆婆强出三座山不止。想着先时赵勇不过军户卫所小旗,如今却是正经的六品百户,有这样的出息,手将赵勇抚养长大的赵老太太当年功不可没。 想到这些,赵氏看向赵老太太的目光便了几分敬重。 赵老太太也喜欢赵氏明理,两人正说着话,凌氏带着儿女就到了。 凌氏肚子颇大了,赵氏忙起身道,“倒叫弟媳过来,你既身子不便,我去瞧你也是样的。” 凌氏笑,“嫂子快坐,我平日里也常溜达走动到老太太这儿来的。” 孩子间彼此见过,赵长卿赵蓉同张家姐妹都见过的,就是赵长宁见得不。 赵氏都给了见了礼,赵氏看过这姐弟妹三人,笑赞道,“弟妹真是好福气,有这样水灵的双女儿,宁哥儿也虎头虎脑,招人喜欢。”她这话倒不完全是客套,赵长卿赵蓉的名声,她早听女儿们提起过,见她们姐妹年纪虽小,却生得眉目清秀,说话举止都落落大方,便知赵家教养了。 凌氏也夸了通张家姐妹,总之是两人通互夸后,凌氏道,“长卿,带着姐妹们去你屋里坐坐。” 赵长卿便带着张家姐妹去了自己屋。 走在廊下时,廊上的蔷薇都开了,有蜂蝶在上面嬉戏。 张凤初笑,“妹妹家种的爬藤蔷薇,很少见。” 赵长卿笑,“小时候我出门,看到万梅寺外头有片蔷薇花,只觉着那大片花开起来好看,长的也比我家里的蔷薇要高。我就挖了几株回来,这花儿好活的很,移在土里浇些水就活了。那时没管什么品种,等后来蔷薇实在长得太高了,我才知道这是爬藤蔷薇。” 张凤初笑,“你墙边儿的花棚也搭得好,蔷薇花长得快,不剪枝的话,过几个月就能把花棚爬满,到时喝茶乘凉,都是好地方。” “我也是这样想的。”永福打起帘子,赵长卿请张家姐妹屋里坐。 张家姐妹也是自幼念书的人,赵长卿赵蓉相陪,赵长宁觉着无趣,会儿就跑去找苏白玩儿了,他还振振有辞,说,“张家姐姐,你们是女孩子,跟我姐姐玩儿吧,我去找男孩子玩儿了。” 待赵长宁跑了,赵长卿与张凤初下棋,张凤晓同赵蓉说起诗辞曲赋,中午赵老太太留了赵家母女三个用饭,过晌后,赵氏便带着女儿们告辞了。 走前,张凤初还说,“等得闲我给妹妹下帖子,请妹妹到我家来玩儿。” “好。”赵长卿笑,“初姐姐可得记在心里。” 赵长卿带着赵蓉路送到门口,看赵家母女三人上车离开,方折身回了家。 临出赵家巷子前,赵氏道,“阿初,回头看看。” 张赵凤初自车窗回头望去,见赵长卿对她摆手,张凤初也摆了摆手,道,“母亲,看什么,卿妹妹还在外头呢。” 赵氏问,“只有长卿吗?” 张凤初应了声,赵氏教导女儿们道,“从小及大,看人都是自小处看,长卿是个不错的姑娘,你们要好生与她交往。” 张凤晓给赵氏看她的团扇,“卿妹妹送我跟姐姐人柄团扇。” 赵氏拿在手里细细瞧过,笑道,“绣的挺不错的。” “是啊,她年纪还小,各方面都挺好。琴棋书画都通些,我们下了会儿棋,她棋也下得不错。”张凤初道。 张凤晓笑,“在她屋里没看到琴,可见,她的确不擅琴啊。” 赵氏道,“琴棋书画不过为了陶治性情,不必拿这个较长短。你们交朋友要看人品,人品好则值得相交。孔圣人还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可见,人皆有长有短。人家有强过你们的地方,不要嫉妒;有不及你们的地方,也不要看不起。把心态放正,辈子受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 第7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张老太太躺在了炕上,身心皆不舒坦,唤了女儿回家,对着闺女那通抱怨,“她就是想气死我!我知道,她恨不能我早死了她好当家做主!” “母亲说这气话做什么。”赵氏陪嫁丰厚,还真犯不着眼红张家这点儿家当。李太太劝道,“大嫂心直口快罢了。要说也怪我,非打发人来说声,倒闹得母亲气了这场。” 张老太太心疼闺女,喝口燕窝粥,道,“与你不相干,你也是好意,二丫头这事的确做的不大对。”心里还是知道好歹的。 李太太温声道,“是啊,二丫头是我亲侄女,我才说的。母亲早该管管她,她如今也大了,现在还能说小孩子不懂事,再过两年,若还是这样,难免叫人笑话的。” 张老太太叹,“二丫头都跟我说了,她早就跟你二姨妈家的孙女交好,这才去的。凤初凤晓同你二姨妈家孙女关系寻常,人家才没请她们。这落在赵氏心里便成了罪过。” 李太太笑,“母亲这是哄我呢。若我不打听明白,能打发人过来给母亲提个醒?”心下到底不喜张凤鸾的品性,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就是做错,小孩子也无妨,改了就是。如今非但不认,反是狡辩,真是……李太太劝母亲道,“大嫂是个有规矩的人,我看凤初凤晓都是好孩子,凤仪凤俭念书也知上进。不如叫二丫头跟弟妹学学规矩,也收收这性子。” “那怎么成!”张老太太激动的险些将手里的燕窝碗打翻,道,“那你侄女就别想要这条命了!” 两母女正说着私房话,外头的丫环回禀说:太太、大姑娘、三姑娘回来了。 张老太太讥诮道,“瞧见没,我都病的只剩口气了,她倒还出去逛去!哪里有半分孝敬之心。” 赵氏带着女儿们进来,丝不苟的行过礼,赵氏道,“二姑娘闯了祸,今天我去二姨妈家赔礼,总算把事情圆回去了。” 赵氏转而对李太太道,“姑太太家里事也忙,勿必要吃了晚饭才好。” 李太太笑,“我今天来了这日,中午陪母亲用的午饭,会儿就回家了。咱们离得近,我明天再来是样的。” 赵氏并未苦劝,笑道,“姑太太先坐,我去换了衣裳。”就带着女儿们走了。 李太太心里叹口气。 过时,李太太过去寻赵氏说话。 丫头奉了茶,赵氏先问过了李明宝李明珠兄妹两个,道,“二姨妈是个宽厚的人,半句不提鸾姐儿的不是,还问了老太太的身体,对我对她们姐妹都很亲切。” 李太太笑,“是啊,二姨妈脾气最好。”完全不像先前她老娘说的那样啥啥啥的。 赵氏笑,“最难得姨妈有见识,舍得给女孩儿请先生教导,家里孩子行止大方,与寻常人家的确不样。” 李太太是常与赵家来往的,笑道,“是啊,尤其是姨妈的大孙女长卿,你见到了吧。不论模样还是人品,都是极好的。” 赵氏笑着呷口茶,“难得的是小小年纪,便行事稳妥。她们姐妹实在会长,都生得俊俏,现在年纪还小,过得三五年,都是水灵灵的美人。何况又自小读书识字,气度也好,到时提亲的人非踩平姨妈家的门槛儿不可。” 听到赵氏赞赵长卿,李太太还是挺开心的。说到提亲什么的,李太太不禁有些担心。赵长卿的确是个好姑娘,连向来眼界颇高的弟妹都这样说,哎呀,实在担心啊。 李太太担心相好的儿媳妇会飞。 赵长卿却是再想不到现在就有人打自己的主意,她正在苏先生的院里,听小梨花儿说盘铺子的事。 小梨花儿笑,“现在卖早点生意也不错,只是,我开始是想着似朱家包子铺那样,能做全天的生意就好了。尤其是卤肉,每次都不敢卤,因为到晌午就得收摊子了。卤了卖不掉就糟蹋了。” 赵长卿问,“包子铺在哪儿?” “就在我卖早点附近。” “那地方不错,门面很贵吧?” “有点偏,而且,出租的是间屋,因着地方小,做别的生意还铺派不开呢。我看过了,蒸包子倒也凑合,就付了年的租金。”小梨花儿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咱们边城,因做生意的,什么都贵,那么间小铺子,年的租金就足要五十两银子。这些天,卖早点也赚了些,只是开包子铺我又收拾了下……” 赵梨子听得都累了,直接插嘴说,“卿妹妹,我姐是来找你借银子的。”又说他姐,“姐,你就直接说呗,卿妹妹又不是外人。” 小梨花儿瞪赵梨子眼,“当然得跟卿妹妹说清楚,没个前因后果,卿妹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训赵梨子回,小梨花儿这才跟赵长卿道,“卿妹妹,我是有两个计划的。” 小梨花儿行事向来周全,她有条不紊道,“当初卖包子的时候,你和先生都没少帮我调馅配料,实话说了吧,就是卤肉的配料,我也是跟肉包的调料比对着来的,差别不大。这秘方,其实是你们帮我想出来的。我原本打算着,等赚银子要给你们人成分红的,这是秘方的银子,你们别客套,都是该得的。” “如今卖了两个月早点,生意很不错,也说明咱们的秘方是好的。”小梨花儿道,“不过,人总不能满足于卖辈子的早点。既然秘方是好的,现在铺子也租下来了,我想着,现在虽是小生意,也不能马虎。该置办的东西,还有,你跟先生都是有见识的人,秘方是咱们起弄出来的,我想问问,你们要不要入股跟我起干。你们别小瞧包子生意,这里头的利可着实不小。所以,你们可以拿银子入股,这铺子我来经营,等赚了银子,咱们按股分红。” “这是种方法。”小梨花儿伸出根手指,继续道,“还有种,就是我现在手头有些紧,你们不入股也没事,我想借点银子。先立了借据,我可能下子还不出来,不过,按月还是没问题的。” 小梨花儿是个很有信心的人,因为自信,她借银子亦借得大大方方。 赵长卿看苏先生眼,问,“梨花儿姐,入股怎么说?” 小梨花儿道,“我算过了,这铺子要开起来,连带着我卖早点置办的东西,这些起算,也要百两银子。你们就算入股,也只能人让你们入股,每股就算三十两。这样,你们人两股,剩下的六股归我。这铺子怎么干,你们都得听我的。” 赵长卿没怎么想便道,“我入股。” 苏先生也说,“入股不错。” 小梨花儿高兴的手拉住个,道,“要不说个是我卿妹妹个是我先生呢,就凭这样的聪明,以后包管你们发大财。”小梨花儿又喊声,“梨子,倒茶来!” 赵梨子端起茶壶把大家的茶都添满,小梨花儿招呼道,“来来来,咱们以茶代酒,先干杯。” 赵长卿苏先生忍笑同小梨花儿干了杯,小梨花儿身子松,笑,“既然大家合伙,那就是自己人了。我就有话直接说了,铺子我是租好了,房间也粉刷了遍,至于怎么布置,等明天你们跟我去瞧瞧,咱们商量着来。这是咱们大家的生意,你们该出力的地方也得出力啊。还有铺子名,先生有学问,不如先生帮忙取个,再写上大字,我叫梨子提前弄块匾预备着。” “等明天咱们去衙门立了契约,这铺子就是咱们三个人的了。”小梨花儿笑,“不瞒你们,现在就有人打咱们包子调料秘方的主意,都给我糊弄过去了。卿妹妹,这铺子既有你的股,以后少不得借你的名头儿了。勇大叔现在都是百户了,咱们不去欺人,等闲也不能叫人来欺。” 赵长卿笑,“这个没问题,若有麻烦,你尽管说,咱们道想法子。” 赵梨子道,“哎,以前我都不知道,像我们现在每天在外头摆早点摊子,也要月月给衙门交钱的。不过,钱不算,关键是交了钱能安稳的做生意,总能赚回来。” 小梨花儿笑,“这世上,做什么都不容易。咱们的包子铺虽然小,也不愁以后做不成大生意。还有事,我家的情况,卿妹妹你是知道的。我就跟家里说这是你的生意,叫我帮着打理,我那烂赌鬼的爹就会老实点。你莫说漏了嘴。” 赵梨子朝赵长卿挤挤眼,“看,等你们入了股,我姐的条件都在后头呢。”又挨了小梨花儿踹,赵梨子撒腿跑了。 赵长卿直乐。 晚上,赵长卿与凌氏说了同小梨花儿合伙包子铺的事,凌氏道,“我看着他们姐弟都是能干的,要是短了银钱,借他们几个倒无妨。合什么伙,赔了赚了的也没几个钱,倒是要操不完的心。” 赵长卿笑,“母亲可别小瞧卖包子,朱家包子铺生意红火啊,每年不知赚少银子。反正银子也不,我用自己的私房就行了,赔了只当买个教训,若是赚了,是好事。” 凌氏这才问,“要少银子啊?” “三十两。” “唉哟,那也不少了。你大舅当初谋个吏员也才要百两。”可见闺女还是有些私房的,凌氏对赵长卿的储蓄能力表示满意。 赵长卿笑,“大舅自身是秀才,衙门里又托了人,才只要百两的。若是换了别人,不定有这个价。母亲,我入股的事可就这样定了啊。” 凌氏做了百户太太,心胸日渐宽阔,笑道,“别到时赔了找我来哭就行。” “母亲尽管放心,到时女儿发了大财,你就是财主她母亲了。” 凌氏给赵长卿逗的直笑。 因为是三个人合伙,最终,苏先生给包子铺取名——三人行。 到衙门办契约时赵长卿找了凌大舅,真是应了“朝中有人好做官”那句话,虽然凌大舅只是个吏员,有凌大舅带着,不过半日就各项手续都办好了。 为此,小梨花儿念叨了赵长卿半日好话。 及待包子铺真正开张,已经是五月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说了晚安,偶尔也是有福利的哟~ 第7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小梨花儿包子铺开起来,早点也照样卖。她人聪明且勤快,很快将包子铺打理的红红火火。小梨花儿心眼儿活,她不仅卖包子,连带着烙饼卤肉都起卖。 看小梨花儿每天精神抖擞的模样,便知生意不错。 赵长卿也开始学着看账,凌氏产期将近,赵老太太年纪大了,家里的事还管得来,铺子账册之类,几年没接触,如今便有些艰难。凌氏索性让赵长卿学着看,凌氏道,“你现在大了,又是咱们家的长女,自小跟着苏先生,什么都学过。你先学着看,哪里不懂,再来问我。” 这些经验都是赵长卿前世所缺少的,她便学的格外认真。 她本就不是笨人,用心学着,进境很不错。凌氏私下与丈夫道,“这人哪,是聪明是笨真是天生的,像咱们长卿,自小就聪明,学什么都快。这才几天,就能上手了。” 赵勇笑,“这就好,闺女大了,就是个帮手。” 凌氏靠着大迎枕道,“女儿再好,也是娇客,我现在想到长卿蓉姐儿以后要嫁出去,就心里不自在。女儿贴心惯了,就不知道以后长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了。有咱们闺女半能干我就知足。” “长宁才五岁,你也忒急了。”赵勇心下觉着好笑,道,“反正媳妇是你相看,还不是你说娶什么样的就娶什么的。” 凌氏笑,“我也就说,眼瞅着孩子们日日长大,在家里闲了就胡思乱想。”又问赵勇在卫所可还顺利。 赵勇笑,“咱们处处都打点到了,谁会为难我?”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便有郑御史府上打发丫环送了帖子过来,郑妙颖请赵长卿过去说话的。凌氏替女儿应了下来,又说了几句话,命白婆子拿些点心打发那小丫环去了。 赵勇看过帖子,问,“怎么只请长卿个?” 凌氏道,“兴许是阿蓉年纪太小了,说不到成块儿去。楚姑娘也常只请长卿个。” 赵勇便未想。 晚饭过后,凌氏同赵长卿说了郑妙颖请她过去玩儿的事,赵长卿笑,“正好明天没什么事,我也有些日子没见过郑姐姐了。” 赵蓉沉默的没有说话,心里琢磨着不知赵长卿使了什么手段,好些人都只请赵长卿。她又没得罪过她们。 赵长卿并没有理会脸沉思的赵蓉,回屋后吩咐永福将她第二天要穿衣裳提前取出来烫好,第二天带着永福去了郑家。她与郑妙颖认识的时间不长,却很透脾气,偶尔彼此做了点心都会交流心得。 而且,赵长卿最佩服的就是郑家家风,看郑家才知什么是书香门第。郑家并不富裕,子女教育却极为出色,郑家兄妹都是雅致又务实的人,且从不以家贫为耻。 去郑家时,赵长卿从不打扮的如何华丽,她上身件浅翠襦衣,□白绫长裙,腰间悬块用浅翠丝线络起的玉佩,头上簪枝纱堆的绢花儿。如今已入暑天,赵长卿这身,望上去颇是清爽。 郑妙颖在中庭杏阴下相迎,两人相视笑,赵长卿笑着打趣,”姐姐找我来,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郑妙颖拉着赵长卿的手,笑,“好吃的自然有,这次也是有事相询。先去见我祖母、母亲,她们也念着你呢。”赵长卿时常来往,她整体素质很不错,郑老太太、郑太太都挺喜欢赵长卿。 两人先去见过了长辈,说了几句话,郑妙颖便把赵长卿请到了自己房里,郑妙嘉也在,还有位面生的公子。这位公子瞧着与郑妙嘉年龄相仿,或是稍稍大些,起身时个头比郑妙嘉要高些。原本赵长卿觉着郑妙嘉的相貌已是有无二,不想这位公子容貌之俊美,竟丝毫不让郑妙喜。 郑妙嘉介绍,“这是帝都来的世兄,李睿,李兄。”又向李睿介绍了赵长卿。 赵长卿笑着行了礼,“李公子。” “赵姑娘。”李睿还礼。 丫环捧来凉茶,桌上摆着盘子小孩儿拳头大的白杏,淡淡的散发着果香。赵长卿喝口凉茶,笑道,“郑姐姐刚才说有事相询,莫不是李公子有事问我?” 李睿初来边城,也感受到了此地民风开放,女孩子随便去街上都是寻常。不过,还是头遭与边城女孩儿打交道,见赵长卿说话爽快,并不似帝都那些闺秀扭捏,行止优雅洒脱,颇令人喜欢。不禁笑道,“我自帝都前来边城,想做些小生意,只是毕竟人生地不熟,便先投奔到了郑家叔父这里来。听妙嘉说,你家与北蛮有些生意往来,不知可指点二?”心里又有些发悬,他还以为赵长卿起码得十五六岁,不想这样小。好在李睿并没有打算在赵长卿这里得到什么特别大的帮助,他只是需要个边城人做个向导之类,不然,两眼摸黑,这生意着实不好开展。来前,宋荣写了封信让他带着郑博,李睿来之后便直住在赵家,手下人另行租赁了院子。 赵长卿想了想,问,“李公子想要做什么生意?” 李睿道,“这些天我也在边城转了转,其实北蛮地处草原,他们擅长牧马放羊,并不长于劳作耕织。北蛮人从吃到穿,没有样不依赖边城的。边城繁华不让淮扬,皆自与北蛮贸易而来。人间四样事,衣食住行,粮食是禁止大规模贸易的,我也没有那个野心,便想着做些衣料生意。将这里的料子贩到北蛮去,再自北蛮换来皮毛带到帝都贩卖,也有利润可图。” 赵长卿不知李睿是不是提前打听过她的底细了,笑道,“若说别的,我不太清楚,我家正好有个衣料铺子。公子既然自帝都远至边城,生意上的事自不必我言,若是公子愿意,我引荐我家掌柜给公子认识。”哪怕赵长卿识人不,不过,看李睿这种容貌气度,也并不似商贾出身。而且,郑妙嘉介绍是说世交之家的朋友,若赵长卿所料不错,李睿定出身官宦之家,顶不济也得是个书香之家。 赵长卿这样爽快,李睿笑,“那就有劳姑娘了。” “点小事。”赵长卿道,“我听李公子的话,是要带领商队去北蛮境内进行交易吗?” 李睿淡然笑,“有此打算。” 赵长卿道,“我听说北蛮非常辽阔,他们那里的人聚族而居,每个部落住的地方都不样。我们这里的人去北蛮做生意,般都是有许商家起组成商队,这样起进入北蛮,在北蛮的遥城进行贸易。公子最好带侍卫,遥城非常乱,杀人越货时有发生。” 郑妙嘉笑,“你还真是知道些啊。”他家也是刚来边城不久,郑妙嘉认识些人,交情尚浅,贸然打听人家生意,不大妥当。就李睿而言,他身上揣着宋荣【《千金记》中人物】的名帖,等闲却不想用宋荣的人情。还是郑妙颖提起赵长卿,其中很重要的点是,赵家门第般,赵长卿人也不错,若是赵家不肯帮忙,也不很丢脸。不想,赵长卿这般爽快,实在是意外之喜。 “那是。”赵长卿笑,“我可是边城长大的。像李公子,若去北蛮贸易,除了货物,也要再找个懂边城话的通译才好。” 郑妙嘉道,“你干脆给阿睿介绍几个算了。” “通译不难找,边城里干这行的人很,他们大都还兼作向导。”赵长卿笑,“来我家采购料子的北蛮商人还在边城,李公子先去跟我家掌柜聊聊,等你觉着有什么时候合适,我同掌柜说声,介绍你们认识也无妨。” 李睿大喜,笑道,“赵姑娘这样帮我,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你是郑哥哥的朋友,郑御史向有官声,我虽与你不熟,与郑哥哥郑姐姐是熟的。你刚来边城,我能帮的也不过是些小事,千万不要客气。”赵长卿坦然相告。她又不是大傻子,难道随便来个什么人她都会这样尽心帮忙吗?当然也是要看人的。 赵长卿很会说话,郑妙嘉忽而坏笑,“卿妹妹连自家的客人都介绍给阿睿认识,难道不怕阿睿抢了你家生意?” 赵长卿笑,“天底下生意了去,哪里是人家做的完的?我家只是小铺子,与我家来往的北蛮商人肯定也去过别人家的铺子,最终还是与我家合作,可见我家生意是适合他们的,有何可惧之处?” “再说,李公子不远千里自帝都而来,定是要做大生意的。我现在先跟李公子卖个好儿,日后李公子发了财,可别忘了提携提携我家的小本生意。” 李睿笑道,“赵姑娘这样明快的人,若李某做生意,当先与赵姑娘合作。做生意关键是要找对了人,只要找对人,赚钱是早晚的事。我自帝都而来,到了边城着实开阔眼界,莫不是边城的姑娘都似赵姑娘这般能干?”先前只当赵长卿是个小女孩儿,不想,这丫头倒是颇具见识。 赵长卿笑,“我这算什么能干,生意上的事我可不懂,无非是信任李公子的人品,顺手帮个小忙而已。” 李睿手面儿很是大方,中午请赵长卿与郑家姐弟出去吃了顿大餐,晚上赵长卿同凌氏赵勇说了李睿的事,“帝都来的公子,也想做绸缎料子生意。郑哥哥引荐给我的,我想着,明天请冯掌柜带着李公子转转,他刚来边城,不太熟。” 凌氏问,“要在咱家买料子不成?这也不对,就是买料子也应该去江南。莫不是他也想跟北蛮人交易?” “李公子是想着去遥城做生意的,跟咱家的生意不样。”赵长卿知道凌氏担心什么,笑道,“母亲,你放心吧。郑御史是个极有品行的人,李公子是他家世交的儿子,浑身气度比郑哥哥只好不差,我看不是出身官宦人家,起码也是书香门第?他不远千里而来,做的是大生意,跟咱们这样的小铺子不样,断不会抢咱家的生意。” 凌氏不大信,问,“若出身这样好,做生意干啥,怪辛苦的,如何不去考功名?你别给人骗了。” 赵长卿道,“大户人家同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样,你看老祖宗家里,嫡嫡庶庶的事情,外人哪里知道呢?这位李公子与郑家相熟,起码不是骗子。再说,做生意怎么了,老祖宗家里不知道有少生意,不然,单凭做官或是庄子里的收益,哪里够花用?我是觉着郑家可靠,断不会坑了咱们的。咱们不过顺手帮把,若真是有朝日李公子在边城住脚,说不得还有合作的时候呢,条路子也没什么不好。” 凌氏给赵长卿说的有些心动,赵勇倒是直接,道,“郑御史是去岁年底刚到边城,人生地不熟的,不然也不会找上你。能帮就帮把,做生意靠的是本事,不用怕人抢。” 丈夫女儿都这样说,凌氏索性也放了手,“行了,那你看着办吧。好歹是御史家的公子介绍给你的,既然郑公子开了口,帮把就帮把,人家这是信你哩。” 赵长卿笑应。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的确不是个适合存稿的人啊,昨天没来得及发,就把本本摔得不能自理,今天不知为什么,看昨天码的字,忽然觉着情节不能如意,结果,重新又写了遍…… 第7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李睿自帝都而来,是个极有礼数之人。第二日上门时带了丰厚的礼物,兼之他风度翩翩,俊美过人,谈吐雅致,没个三言两语便将凌氏哄得昏了头,令来福亲自带着李睿去了自家铺子。 赵长卿并没有去,因为具体生意的事她也不懂,便叮嘱来福,“李公子是咱家的贵客,告诉冯掌柜好生招待李公子。”其实昨天已经叫来福跟冯掌柜打过招呼了。 就李睿这气度,看就知道是贵客。原本,来福升了百户家的外管家,还有几分沾沾自喜的得意之情,今天见李睿,立刻把那三分得意压了下去,毕恭毕敬带了李睿同他的随从去了自家铺子。 凌氏这才跟赵长卿道,“这帝都来的人就是不样啊,咱们边城的土小子没的比,又斯文又有气派,我看,你表哥长大了也不定比得上这位李公子。” 凌氏向来偏心娘家,在凌氏心里,估计凌腾是最出挑的人了。赵长卿笑,“母亲现在信了吧,李公子不是骗子。” 凌氏嗔眼,“昨儿我就那么说,你小小年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位李公子,既然是郑御史家的公子介绍来的,我自然是信的。” 赵老太太笑,“看这位李公子年纪不大,行事说话倒极周全,兼他千里迢迢的自帝都过来,做的定不是小生意,叫冯掌柜只管好生招待。” 凌氏笑,“昨天就着来福同冯掌柜说过了。” “那就好。”赵老太太笑对赵长卿道,“朋友间就要这样,能帮把则帮把,你帮别人,别人自然会帮你,帮你的人了,你的路就格外的好走。” 赵长卿应了。 赵老太太对凌氏道,“李公子送来这许礼物,连苏先生的都有份,你看着分了吧。” 凌氏笑,“李公子实在客气。” 赵长卿想,李睿肯定很有钱。 或者说,李睿真的太会办事了。昨天赵长卿点了头,今天李睿过来拜访赵老太太与凌氏,又奉上厚礼,这样赵家人不尽力都不行。 真是个精明人,怪道敢千里之外的去北蛮行商呢。 赵长卿对着妆镜挂上只金托子滚圆珍珠耳坠,那天李睿来送的。滚圆的珍珠价钱很贵,以往凌氏给她买过珍珠,是不大好的珠子,远远不比上李睿送的这对,不论色泽还是做工,都是上等。 穿戴好后,待楚家的马车到了,赵长卿就坐车去了楚将军府上。 自从赵长卿牵线自家掌柜后,李睿就没再找过赵长卿,便是郑妙颖请她去郑家玩儿,也未再见过李睿,只知道郑妙嘉跟着李睿去忙了,想来她家的掌柜肯定是帮上了忙。于是,李睿的礼物,赵长卿收的颇是心安了些。如今楚越找她,赵长卿有了新首饰,自然要穿戴上的。 赵长卿实在得感叹爱情的魔力了,楚越这样英姿飒爽的人,今日找她来,竟是起做针线。不用说,赵长卿也能猜到楚越是做给谁的。 赵长卿心里感慨番,笑着接过侍女珠儿捧上的茶,道,“楚姐姐也不跟我说明白了,我好带了自己的针线篮子过来。” 楚越笑,“我这里什么都有,你只管拿来使就是。现在天热了,懒得出去骑马,我在家怪闷的,咱们道做些针线,也做个伴儿。” 赵长卿喝两口凉茶,问,“姐姐想做什么?” “我就做荷包,呐,我料子都远好了。” 其实楚越已经做了些了,玉青色的料子,就着楚越的绣棚瞧去,赵长卿赞道,“我从没见姐姐做过针线,不想姐姐的针线这样好。”这并不是违心称赞,实在是楚越的针线的确不错,当然,同赵长卿这样的专业水准比还是有些差距的。 楚越笑,“虽然我偏爱骑马弓箭,这些也是学过的,就是做的有些慢。” “女红本来就是细致活,哪个能急的。”赵长卿再次道,“姐姐这就绣的很好了。”上辈子赵蓉都没楚越的女红水准,而且楚越出身高贵,可见是在女红上认真学过的。 赵长卿跟着选了料子,楚越这里东西好,各种料子成匹的供她挑,赵长卿挑了块翠色的,算了下大小剪开,固定在绣棚上,面道,“天热了,正好做个香包。到时里面放些醒脑的药材,消暑。” 楚越点头,“这也好。”又问赵长卿绣什么花样。 其实不论荷包还是香包,东西小,选用的花样子也相对简单,关键就是要做的精致,除了绣花,镶边什么的也不能马虎,绝对是个细功夫的活。 赵长卿手脚快,中午吃饭时就把香包做好了,翠色面儿上绣着朵小小白荷,这白荷的花瓣也是渐变的,虽小,赵长卿也用三样颜色,到了花瓣边上过度到轻粉,衬着翠色的面儿,秀雅又大方。楚越笑,“你也忒快了。” “现在我穿的衣裳都是自己缝的,缝的了,当然就快啦。”凭良心说,赵长卿已经是放慢了速度。她面陪楚越用午饭,面说,“我看楚姐姐的荷包下午也能做好的。” 待下午,赵长卿又做了对小孩子穿的虎头鞋,楚越实在瞧着喜欢,最后跟赵长卿讨来挂在房中当装饰,两人又约好第二天起做针线。 相处的时间长了,再加上赵长卿常被叫来做掩护,楚越少露出些意思,无非就是梁青远没爹没娘,自身官职不高,而楚越是正经的正二品大将军嫡长女,楚家不乐意这桩亲事,实在是正常反应。不过,梁青远自幼在楚家长大,他年纪又大几岁,与楚越也算青梅竹马了,楚越很是心仪于他。 赵长卿道,“这种事,其实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像她上辈子嫁凌腾,所有人都说她是积了大德嫁得郎君如意,实际上,赵长卿真是路憋屈到死。 赵长卿又问,“楚哥哥怎么说?”楚渝的态度其实很明显,不过,赵长卿还是问了问。 楚越道,“其实,我爹年轻时也没什么出身。” 赵长卿温声劝她,“姐姐只管放宽心就是,要我说,姻缘在哪里,早是注定的。姐姐这头儿的劲儿已经使足了,若梁哥哥真有意,他自然会在将军面前表现的。只要将军看他稳重,是个可托付之人,也不会特别反对的。” 楚越笑,“你才几岁,倒连这个都懂?” “就是以前不懂,这好几回给你拖来打掩护,我也懂了。”赵长卿笑。 楚越微微笑,她其实并不急,反正她的心事父母都知道。而且,父亲知道这件事并没有将梁青远调离,这就是个好的信号。的确如赵长卿所说,剩下的就得看梁青远了。 楚越满心甜蜜,偏这种事又不能与别人说,倒是赵长卿算知情人之,她便找来赵长卿含糊的吐露下心事。 做了会儿针线,两人悄悄的说了好半晌的话,后来楚越叫侍女珠儿寻出放珠子的匣子,两人便串起手链来。 这些宝石并不规整,珠子有大有小,还有各样的材质,有翡翠有玛瑙有水晶有白玉,不过还是可以细细的分出来编成手链。赵长卿回家的时候手腕上就戴了串,凌氏自然问起,赵长卿同凌氏说些在楚家的事,先打发永福回房了。 永福也没闲着,赵长卿明天还要去将军府,衣裳要先找出来烫好挂着,不然放在箱柜的衣裙会有褶皱,如何穿得出去。 永福话不,却事事心里有数。她自跟了赵长卿这些日子,知道赵长卿是个能干的人,再加上当初买她时,也是赵长卿开口把她弟弟永寿并买的。永福在心里对赵长卿直很感激,她做事也勤快,人又有眼力,故此,主仆相处的十分不错。 永福刚从厨下提来开水,正在熨衣裳就见宜华走了来,永福放下熨斗,起身相迎,笑道,“宜华怎么来了?” 宜华笑,“也没什么事,我来瞧瞧你。”赵蓉年纪小,譬如走亲戚之类,都是两姐妹道去。当然,还有许别的交际,也是起去。只是,将军府向来只肯请赵长卿个,从来没有赵蓉的份儿。赵蓉人小,心气儿却高。便是宜华,自忖从大户人家出来的使女,也明里暗里的同赵蓉说过,“按理,这下帖子请姐妹,当然是起请的。” 今天,宜华就是来打听打听将军府的情况的。 永福笑,“我可知道什么呢。姑娘陪着楚姑娘,我同将军府的使女们在处。” 宜华笑道,“楚姑娘比大姑娘得大个五六岁呢,不想感情这样好,竟有这许话说。”根本连同龄人都算不上,宜华想破脑袋都想不出赵长卿是如何搭上将军府这条钱,而且,还搭得这般结实,赵蓉插都插不进去。 永福笑,“这我就不知道了。”竟是个字都不往外吐露。 宜华又擦边鼓的打听了几句,都给永福糊弄了过去,宜华也察觉了永福这是有意不说,不禁道,“咱们起进的这家里,虽说你服侍大姑娘,我服侍二姑娘,我心里是拿你当亲妹妹的。” 永福笑笑,“我也没拿姐姐当外人呐。”从同家牙婆子手里出来的,永福与宜华先前真没什么交情,她光顾着自己弟弟永寿了,那会儿直担心永寿会被卖到他处。 宜华听永福这样说,立刻道,“我是在外头听人说将军府威风贵气,只恨自己不能去长二见识,妹妹是亲去过的,可说来叫我开开眼界?” 永福道,“我是跟着姑娘服侍的,早前白嬷嬷和柳儿姐姐都教过咱们规矩,到将军府上,哪里还敢东撒西看,不瞒姐姐,实在是只顾着瞧脚底下了,头都没敢抬回。” 宜华见永福嘴紧,深恨她面憨心刁,还想旁敲侧击的打听,永福已道,“姑娘明天要穿这套裙子,我还得先熨衣裳,就不陪你说话了。”说着,就烫起衣裳来。 宜华实在打听不出,倒是顺手帮着永福烫了回衣裳,嘴里忍不住问,“明天姑娘还出门吗?” 永福轻声道,“并没有听姑娘说起,只是出不出门的,总要换衣裳的,不提前烫好怎么成呢。” 宜华很晦气的回了西耳房。 晚上赵长卿回房时,永福轻声将宜华前来打听的事同赵长卿讲了,赵长卿唇角噙着抹笑,“不必理会她,只管搪塞着就是。”天生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知道弄这些邪门歪道! 反正甭管赵蓉是不是羡慕嫉妒恨,赵长卿依旧悠哉悠哉的过着自己的生活。她同楚越在起做了许女红,楚越给梁青远做,她自己做自己的,什么小荷包小香包手帕扇面儿,有几个楚越喜欢,赵长卿便送给了她,至于若干天后赵长卿见楚渝大大方方的挂在身上,险些没厥过去。赵长卿悄悄说他,“真是娘娘腔,亏你带得出来。” 楚渝搔搔头,“我也觉着有些娇艳。 ”跟他本身气质不太搭。不过,女孩子的东西,是什么花啊朵的,要楚渝说,还不如绣个老鹰啥的好看。 赵长卿问,“珍儿姐姐没给你做针线吗?”珍儿是楚渝的贴身侍女。 楚渝有些不高兴,“你看到阿越那没良心的吧,天天忙活针线,就没见她给我做个半个,养妹妹有什么用!还有你,送就送她那许,亏得以前天天对着我‘楚哥哥’前‘楚哥哥’后的,原来都是哄我的。要不,怎么只送东西给你楚姐姐,也没见你送个半个的给我。” 赵长卿实在不知楚渝这是犯了什么病,若说楚渝会缺东西,这是绝不可能的。不过,楚渝也有桩怪癖,他不大喜欢侍女做的东西。以前楚家兄妹过生辰,赵长卿常会送针线,不见楚越怎么用,倒是楚渝常挂着在身上。 人哪,谁还没点儿喜好呢。 赵长卿又不是第天认识楚渝,想了想便道,“赶紧摘了吧,点儿都不搭,等我做两个搭的送你吧。” 楚渝笑两声,打量着赵长卿,“还算哥哥没白疼你,我送你的颜料,你喜欢不?” 要说不喜欢,实在违心。赵长卿本质上还是个很实在的人,点点头,“我家先生都说是很好的颜料,用了不少钱吧?”赵长卿觉着挺贵重的。 人家楚渝自小富贵乡长大,听赵长卿打听价钱,挑眉嗤道,“提那阿堵物做甚,没的扫兴?” 赵长卿噎,便转了话题,笑问,“楚哥哥,我听说你现在在军中都有官职啦?” “总旗而已,不值提。”楚渝谦道。 赵长卿笑问,“楚哥哥,你做总旗,每月有傣禄拿吗?” “当然有。” 赵长卿继续问,“那不知道楚哥哥每月能得几两阿堵物啊?” 楚渝哈哈大笑,拍她头,“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 赵长卿打掉楚渝的爪子,也跟着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稍晚还有~ 第8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渝人品很不错。 他年长些,许事情都会提点赵长卿。 楚渝就说赵长卿,“咱们开玩笑提银子无妨,你可别在别人跟前提,会叫人看不起的。” 赵长卿吐舌头,“嗯,我兴许是穷惯了的毛病了,以后会注意的。”她又问,“楚哥哥,你喜欢什么花样子,到时我给你绣荷包上。” 楚渝立刻来了精神,道,“雄鹰,老虎,狼啊豹的,还有刀枪剑戟,都是威风又有男子气概。这些花啊草的就算了,不是很适合我。” 赵长卿目瞪口呆,“哪里有绣这个的,人家都是绣松梅兰竹之类。” 楚渝摆手,气象万千的道,“我岂能与那些凡夫俗子般,你只管绣几个来给我使,看你别的上头平平,针线上倒还不赖。” 不知为啥,听楚渝这口气,赵长卿就完全没有给他做荷包的意思了。赵长卿道,“给你做了你也看不出个好歹来。”她明明浑身上下都是优点,这家伙竟然只说她针线好,莫不是个瞎的不成。 谁知楚渝似瞧出赵长卿的不满,伸手戳她手臂记,笑,“唉哟,你才几岁的小丫头,就这么喜欢听人拍你马屁啦。” 赵长卿给他气乐,“好像你不喜欢听似的。”这世上,谁不喜欢听好话啊! 楚渝道,“好话虽喜欢听,真话却是难能可贵的。卿妹妹,你知道你可贵之处在哪儿么?” 赵长卿道,“你都说得这么明白,我若再不知道,那就是个木头了。我这人实在。”或者是楚渝身边奉承的人太了。赵长卿开始与楚家兄妹来往时,虽然欣羡楚家门楣,她也不想做出巴结的丑态来,所以,直将心思摆得很正。 楚渝笑,“那我有事问你,你可愿意如实告诉我?” 赵长卿时也猜不出楚渝有何事问她,迷惑道,“什么事啊?” 楚渝微微俯身,凑到赵长卿耳际,低声问,“那你就实话跟我说,你怎么突然有这么大的力气的?” 赵长卿吓大跳,扶着围栏看荷花的手不稳,咔吧声就把围栏捏豆腐似的捏了块下来。赵长卿脸色微变,完了,这回谎都没的说了。 赵长卿活了两辈子的人,都没有楚渝这半大少年七拐八绕的心思。 她做梦也没想到楚渝会问这个啊! 那啥! 楚渝是怎么知道的啊!她发誓除了爹娘和苏先生,她从未向第四人说过此事啊! 今天本来是跟着楚家兄弟与梁青远来庄子上避暑的,当然,赵长卿的主要作用还是做挡箭牌啥的。赵长卿倒没什么意见,她正好跟着赏赏庄子上的景致。梁青远同楚越不知道哪里去了,他便与楚渝在柳树荫荷花池畔乘凉并聊天,却不想楚渝忽就问起她这件事来! 赵长卿低头望眼手里的木屑,只得故做镇定道,“你先发个誓,我就告诉你。”瞒是瞒不住楚渝了。 楚渝笑,“发什么誓啊?” “就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誓言。” 楚渝笑,“也就你们这些小丫头还相信什么誓不誓的,快点儿说吧,我要是想说,早给你说出去了,又不是头天知道。” 赵长卿也不是那么好糊弄,道,“谁知你刚才是不是诈我?” 楚渝真真假假道,“上次来钓鱼时我就看出来了。我直等着你跟我坦白呢,不想小丫头口风紧的很,竟然还要我问,你才肯说。” 赵长卿挑挑眉,便听楚渝道,“上次钓鱼,你把鱼竿戳地上时,轻轻插就能插\\进尺深,还有拽鱼上来抽到我,那力道险些抽得我内伤。” “那你武功也忒差了些。”赵长卿说了句,就把菩萨那套话同楚渝说了遍。楚渝平日里喜欢逗她,却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他根本不信赵长卿什么菩萨的鬼话,不过,这是件稀奇的事,楚渝还是信的。只啧啧称奇,“这昏迷几天竟能变成大力士?要不我也去昏几天?” 赵长卿嗔道,“我看你是脑袋发昏。” 楚渝还要试赵长卿的力气,“来,咱们对掌,你别手下留情。” “打坏了你我可赔不起。”赵长卿不愿意同楚渝试,她拿起手边盏茶,随手将茶水泼到湖中,便将茶盏摔碎了,碎瓷片悉数落进湖里。 楚渝笑,“这也不足为奇。”他也捏了个给赵长卿看。 赵长卿此方微微颌首,“那就掰手腕吧。” 别看楚渝平日里嘴坏,喜欢戏弄人,实际上握人家姑娘的小手还是头遭,当然,他娘他妹除外。赵长卿的年纪还格外小,楚渝握住就说,“软乎乎。” 赵长卿五指合,险些把楚渝的指骨捏碎。楚渝年的训练,内力条件反射涌起,楚渝堪堪保住些许脸面。赵长卿只软乎乎的小手此刻却稳如泰山,两人都没有在开始使出全力,而是在交握中角力较量。楚渝认输时脸都红了,甩着疼得麻掉的手道,“这回我信你是昏出来的怪力了。”正常人没这样的,哪怕是楚越这种自幼习武的家伙,碍于男子本身的差别,还是稍逊于他的。 赵长卿道,“你力气也不小,我对别人都要轻拿轻放。” 轻拿轻放? 楚渝黑线,“谢你安慰我啊。” “不是安慰,本来就是事实。”赵长卿片好心中又插刀。 楚渝忍着吐血,还是好奇的问赵长卿,“你这身怪力,要是跟别人牵手时岂不是要小心翼翼了。” “开始要小心,现在都能拿捏好。”赵长卿道,“慢慢的就能拿捏好力道了。” 楚渝问,“还有没有其他的感觉?腿上力气大不大?” 赵长卿摇头,“就手上力气大。” 楚渝十分羡慕,“我四岁就学着马步什么的,到现在已经有十年,还没你力气大。这运道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 赵长卿却并不这样看,道,“也没什么用啊,我反要十分小心,开始时可别扭了。不小心就把许东西捏坏,好些日子不敢跟人碰触。” 楚渝问她,“你家里知道不?” “就我爹我母亲和苏先生知道,再有就是你了。” 楚渝受用笑,道,“这是天大的机缘啊,傻丫头。不过,你还是不要说出去,不然,给别人知道你这身怪力,寻常人家哪敢娶你哟。” 赵长卿给了楚渝拳,楚渝力气虽不比赵长卿大,他武功却好,轻轻闪便避了过去。楚渝笑,“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么,我也是为你着想。若男人有你这样的力气,简直要谢天谢地谢祖宗,女人嘛,还是藏着些好。要不,你怎么先前还叫我发誓保密呢,是不是?你也明白的,是不是?” 赵长卿白他眼,“反正你别大嘴巴说出去,只要大家不说,谁会知道我力气大?只要没人知道,我淑女辈子哩。” 楚渝忍不住笑起来,“还淑女辈子哩?”他拉了赵长卿坐下喝茶,道,“你既有这样的天分,白白浪费倒可惜。” 赵长卿道,“也没什么用啊。不过,我力气大也不会吃亏就是了。” “蠢才蠢才。”楚渝摇头叹息,“看来,这是上苍让我来点化你的哟。真是笨,天生有这等神力竟觉无用,真是给座宝山也得穷死的料。” 赵长卿黑着脸,“有话就直说。”她也不算太笨的吧。 楚渝道,“要是聪明人,这会儿早就行大礼说‘还请先生教我’了。你臭着个脸是做什么,就算生的好看,脸色这样臭也变得不好看了。” 赵长卿捏着拳头,恶狠狠道,“在想怎么拳捶死你!” 楚渝引逗得赵长卿气呼呼的给了他两下子,他才算身心舒泰,又去哄赵长卿,“唉呀,你没习过武,不知道习武的诀窍。向来武功虽千变万化,但说到底,捅到人身上时得有力道才成。不然,就是花拳绣腿,只是好看了。” “你有这样的力道,习武最好,以后定成代高手。只是现在年纪有些大了,这又有些麻烦。” 赵长卿对习武兴趣不大,道,“我又不行军打仗,习武做什么。” “武功这种事,说不得什么时侯就用上了。”楚渝道,“我就算不习武,也有荫职可用,为何还要习武呢?人这辈子,学点东西没坏处。何况,你有这样大的力气,天意就是叫你习武的,不然,你能遇着名师么?” “名师?”赵长卿上下打了楚渝眼,意思是,你这样的也算名师? 楚渝曲指敲她额角记,笑,“真是头发长见识短,怎么,我还教不得你了?” 赵长卿道,“你头发也不短。” 楚渝道,“原本我家也没收徒弟的习惯,尤其还是女弟子,除了阿越,我家的武功可是不传外人的。你不知占了大的便宜,还在这儿跟我贫嘴。” “那你干嘛要教我?”赵长卿真不是那种酷爱武功兵器的人,她比较喜欢女红厨艺。 楚渝拿了块点心,捏碎了喂湖里鱼,道,“这就仿佛个人在路上走,忽然看到路上掉着块美玉,你忍心视而不见么?” 赵长卿没说话,因为楚渝夸她是美玉,她心里便忍不住喜滋滋的傻乐起来。其实,若别人这样说,赵长卿肯定会矜持的,关键是说这话的人是楚渝,这家伙平日里总以打击她为乐,刚刚还说她笨骂她蠢来着。所以,楚渝罕见的赞她是美玉,赵长卿便有些喜怒形于色啦。最后,她还假假的谦了句,“顶是包着石头的美玉啦。” 楚渝忍俊不禁,道,“不管是不是包着石头,美玉总归是美玉啊。” 赵长卿顿时美上天去。 作者有话要说:心绪纷杂,早安~ 第8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渝并没有立刻就教赵长卿武功什么的,就楚渝所言,做师父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而且,赵长卿情况特殊,他得好生回去计划下。 赵长卿的理解是,楚渝自己也没啥经验,贸贸然,楚渝也不知道要怎么教她。 不过,看在楚渝赞她是美玉的面子上,赵长卿就没有揭发他。男孩子么,是要面子的。 隔了几日,赵长卿做了两个荷包给楚越送了去,只天青色,上头绣的苍鹰;只湖蓝色,绣的弓箭。楚渝很是喜欢,托楚越的名头送了匣子南香园的点心给赵长卿。 楚夫人看儿子身上新佩的荷包,问,“赵家姑娘送你的?”身为家主母,又只有这个儿子,楚夫人自然在楚渝身上留意。 楚渝喜滋滋地拿下来给母亲看,“小丫头的针线还不错吧。” 楚夫人细观量了回,微微责备,“说赵姑娘年纪小,你也不该要她这些东西。” “唉哟,长卿才几岁?我就拿她当个妹妹。”楚渝道,“我不喜欢丫环们做的针线,娘你跟阿越谁也不给我做,我当然就另想法子了。” 楚夫人并未将赵长卿放在心上,因赵长卿自幼就常来与楚越起玩儿,楚夫人也知道她。楚夫人现在的心思都在儿子身上,道,“既然不喜欢丫环做的针线,我请人给你说个针线好的姑娘如何?”儿女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闺女门心思就相中了梁青远,让楚夫人气愤的是,丈夫对这桩婚事倒未说什么。 楚渝道,“要是舅家或是姨家表姐妹,还是算了。” “这是为何?”楚夫人眉毛轻挑。 楚渝叹,“我现在官职不显,又无功绩,外公在帝都任尚书,舅舅家若愿同咱家结亲,阿越的事怎么不提?他家那些丫头,我也不稀罕。姨母家也不必提了,我不想娶亲戚家的女孩儿。待我挣些功绩,职位上去些,再提亲事,面儿上也好看。现在只凭父母,我自己官职拿不出手,娶也娶不到好的。” 楚夫人思量时,觉着也是正理,道,“暂且缓两年倒也无妨。”她还是想给儿子说个帝都的媳妇。楚夫人又问,“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要不要收个通房?” 楚渝摆摆手,“娘不必操心,等我有了这个心,自会跟娘说的。” 楚夫人知长子向来可靠,便不再说。 赵长卿寻了机会私下同苏先生说了楚渝要教她武功的事,苏先生沉默片刻,道,“楚将军出身寻常,原是先兴国侯的个远房的表侄儿,不知怎么投靠了去。那会儿兴国侯尚在,兴国侯的儿孙皆在战场上战亡,说的上门英烈。后来,就是这位远房的侄儿伴在他身边。原本,兴国侯有幼女,大家都以为兴国侯会以女妻之。谁晓得后来兴国侯府的小姐看中位宋翰林,继而下嫁。楚将军的亲事,也是兴国侯活着的时候手促成的。现在楚夫人的生父已贵为正二品兵部尚书,入阁高官。” 赵长卿是跟着苏先生学过官职的,故此,苏先生说,赵长卿就听明白了,她不禁咋舌,“以前我觉着将军府已经够显赫了,原来楚哥哥外家厉害啊。” 苏先生微微叹息,“楚渝这样的出身,他的亲事,定是流门第中的闺秀。” 赵长卿心下动,尴尬异常道,“先生,你再说什么啊!我跟楚哥哥楚姐姐,就是寻常朋友而已。我才几岁,楚哥哥的年纪,现在成亲都无妨的。” 苏先生忽而笑,眨眨眼,“就是给你提个醒。你身边的男孩子,楚渝出身最好,平日里又肯照顾你,你别晕了头才好。” 赵长卿无语,片刻才道,“等我再大些,先生再给我操心终身大事吧。” 苏先生摸摸赵长卿的头发,笑道,“我的弟子,将来还愁嫁不成?既然楚家公子要教你武功,你只管跟他学就是。学好了也教教阿白与长宁,都是你弟弟呢。”关键是得叫赵长卿心里有底,别给人糊弄了。不然,这种公子哥儿若真起了歹意,纵使欺负了赵长卿,赵家能怎么样? 赵长卿响亮的应了,她本身对武功没什么要求,其实心里也打了偷师的主意。苏白还好,看就是念书的好材料,赵长宁却是对书本没啥兴趣,喜欢舞刀弄枪。而赵家吧,说是军户出身,赵勇老爹死的早,赵勇自己不过会两趟简单的拳脚,不要说高手,低手都算不上,只略略比不懂武功的强些。如今楚渝要教她武功,赵长卿便想着学了回来教给弟弟,不想竟与苏先生想到处去了。 倒是苏先生,竟连将军府的底细都知道。 赵长卿不禁问,“先生,你知道郑御史不?” 苏先生笑,“跟我打听郑御史做什么?那是个大好人。” 赵长卿两辈子没出过边城,她便对外头的事儿分外好奇,遂将李睿的事同苏先生说了。苏先生点头,“这事你做的对,李公子千里迢迢来边城,又要亲去北蛮行商,做的便不是小生意。何况是郑家介绍你们认识,别的不说,郑御史向有人品,他家介绍的人,也值得帮。” 赵长卿与苏先生打听,“先生,那你知不知道这位李公子是何来历?” 苏先生笑,“我又不是神仙,难道凭人家名姓就能知晓人家的来历?我离开帝都许年,如今只是略略知晓些旧事罢了。” “王家老夫人也说郑御史是个好官。”赵长卿道,“楚哥哥跟我说郑御史在帝都也有靠山哩。” 苏先生想了想,“郑博出身寒门,能有什么靠山?要说朋友同年,是有几个交好。” 赵长卿拊掌道,“对对,楚哥哥就是这样说的,说郑御史有好朋友在帝都。” 苏先生皱眉思量,“楚渝应该说的是宋状元吧。” “宋状元?” “宋荣,宋子熙,出身寒门,十二岁便过童子试,秋闱时再中解元,刚到帝都便得武安侯许之以爱女,之后春闱夺魁,被先帝点为金榜状元,那年,他也不过二十岁。其人生的容貌俊美,文采飞扬,被帝都人称为玉郎,都说先帝嫡出的景惠公主曾倾心于他。他非但科举得意,也是官场上的天才人物,想来现在定在朝中有席之地。”苏先生温声道,“郑御史出身不显,官职不显,为官清正廉明,能顺顺当当的路至此,自然是有人相帮的。郑御史与宋状元同科,他们那科,最耀眼的就是宋子熙了。宋郑两家交好,非为秘事。” 赵长卿惊叹,“世间竟有这样厉害的人?我祖父考秀才考到五十来岁才中了。”就是上辈子,凌腾十七中秀才,在亲戚间已是了不得的人物。 苏先生笑,“少年英才何曾少见过。科举之事,对些人难于登天,对些人则易如反掌。对了,宋子熙的弟弟宋子焘,当年娶的就是先兴国侯的幺女。” “那这样说楚家同宋家还沾亲哩?” 苏先生笑而不语。 赵长卿道,“先生放心,我个字都不会往外说的。” 苏先生笑,“你渐渐长大,这些事知道些不为坏处。”她愿意教导赵长卿,很大个原因就是赵长卿嘴紧,性子稳重,从不轻狂。 赵长卿不禁又问,“先生,像朱家大舅爷现在在吏部也为侍郎了,这应是不错了吧。” 苏先生笑问,“你朱大舅爷今年大年纪了?” 赵长卿想了想,“比我祖母肯定大的。” 苏先生温声道,“吏部尚书之下,分为左右侍郎,你大舅爷这把年纪,若不能再进步升至尚书之位,是止步于侍郎位了。” 赵长卿似懂非懂的记下了。 师徒两个正说着话,就听外头脚步声起,永福跑进来,气喘吁吁,“姑娘,姑娘,太太要生啦。” 六月二十三,凌氏产下次子——赵长宇。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氏生下次子,虽然不若生长子时的欣喜,不过,能再生个儿子,凌氏也是欢喜的。 赵勇刚升了官,凌氏又生了嫡次子,当真是喜事件连件,便是凌二太太也忍不住酸溜溜的说,“妹妹家的气运真是起来了。” 凌老太太年纪大了,何况如今赵家日子殷实,已无需丈母娘帮着伺候月子。凌二太太还张罗着给凌氏介绍奶妈子,凌氏笑,“长卿他们三个我都奶大了,到了这小的,哪里就用请奶妈子了。咱们家可不是那等家风。”苦日子过过,哪怕现在赵勇升官了,凌氏心里有几分飘飘然,但,过日子上头还是很节俭的。无他,赵勇升官时打点宋千户的那笔钱可不是小数目,家底子就去了泰半。 凌二太太笑,“如今妹妹也是六品官太太,该讲的排场还是要讲起来的。” 凌老太太抱着外孙看了回,越看越爱,嘴里不忘道,“甭管大的官儿,还是要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讲那些虚排场做甚!人家儿过日子,踏实才好。” 凌二太太得了婆婆噎,也没再说什么。 凌大太太笑,“看宇哥儿这眉眼,生得像妹妹。” 凌老太太笑,“以后定是个俊小伙儿。” 赵长宁很实在的说,“丑的要命,哪里像娘亲了?” 诸人听他这童言稚语的,都笑了,就着孩子的相貌说起话来。 赵勇毕竟已经是百户了,赵长宇的满月酒相当热闹,同僚亲戚来了许,族长也来喝了杯水酒,还有张家太太赵氏也带着两个女儿张凤初张凤晓来了。因人,赵家分了两天来摆酒,日是卫所同僚,日族人亲戚,又请了相熟的族人朋友做陪,倒也清爽。 待赵长卿同楚渝学武功时,已经进了八月。 楚渝也做好了教学计划,道,“女孩子,学枪棒的不大好看,就教你套剑法吧。” 赵长卿道,“好看难看的,实用才好。” “放心,我家就没花拳绣腿。”楚渝取了把宝剑给赵长卿,赵长卿打趣,“是莫邪?还是干将?” 楚渝笑,“那等至宝,我都没见过,何况是你?这剑也是不错了,借你使着。” 楚渝半是教赵长卿,半是显摆,尤其喜欢看赵长卿小土包子似的满眼赞叹,哪怕不说,楚渝也知道这是祟拜的意思。楚渝耍完套剑法,带着小小得意问,“可记得少?” 赵长卿拔剑挽了个剑花,想想,又比划了三招两式,余下的便记不得了。楚渝从头教她,赵长卿资质不算上佳,不过,也不差。她只学了五式,反复的练了几遍。楚渝道,“点英气都没有,软趴趴的,这是剑术,不是剑舞。”又手把手的教她如何运力,如何移步。 已快中秋,赵长卿练的汗都出来了,面拿帕子擦汗,道,“还真是不好学。” “可不是废话?我家家传的绝世武功,若是给你三五下学到手,天理何在?”楚渝将张青春蓬勃的脸凑过去,“来,给楚哥哥擦擦。” 赵长卿张开五指把他的大脸推开,笑,“把年纪还这样撒娇,阿宁都不要我给他擦汗了。” 楚渝只得摸出手帕自己拭汗,道,“卿妹妹,我也没比你大几岁吧?” “嗯,不大不大。”赵长卿笑,“我先学这些,等把这几招练熟了,再接着跟你学后面的。” 楚渝点点头,“你可得每天练练,别到时忘了。待你把这套剑法学会,我再教你套刀法。” “我早上练。”赵长卿奇怪的问,“武功不是用剑的总用剑,用刀的就直用刀吗?” 楚渝笑,“当然不是,你没听过句话,叫‘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么?” 赵长卿才不信,道,“哪里真有人样样精通的?能通样就了不得了。” “有样精通的,也有十七样粗通的。”看赵长卿累了,楚渝带她出去吃果子,赵长卿倒两盏茶,分楚渝盏,赵长卿好奇的问,“楚哥哥,那你什么兵器用的最厉害?” “当然是剑。” “骗鬼去吧,我不信。”赵长卿又不傻,楚渝再怎么也不能把家传的武功教她的。 楚渝再三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跟别人说。” “你去打听打听,我嘴可紧了。”赵长卿剥粒葡萄吃,笑,“你少装模作样,你是将门出身,自然是有样武功为人景仰的。你不说,我打听也能知道。” 楚渝笑,“小丫头家,不能总这样聪明,你得学着笨些。像现在,你扯着我袖子撒娇‘楚哥哥,告诉我嘛告诉我嘛’,我早告诉你了。”楚渝尖着嗓子学女孩子撒娇的声音逗得赵长卿阵乐,赵长卿笑,“快说快说!” 楚渝道,“我家最有名气的是长枪,我枪法最好,不过,其他的武功也学过些。教你的剑术也不是花拳绣腿,你学了回去教给长宁,以后兴许他能做个武将呢。” 赵长卿笑,“还有阿白梨子,女孩子学武功用的时候少,男孩子学些武功用处大。我爹的拳脚是在卫所学的,阿白以后定是科举的,阿宁和梨子除非武举,不然也是在卫所当差,等我学会了再教他们。” “苏白就是你家先生的儿子吗?”苏白相貌出众,远胜常人。楚渝哪怕见他不,也记得他,不禁有此问。 “嗯。” 楚渝道,“看他七八岁的样子,难道没有进学?” “有先生在,还要去哪里进学?”赵长卿道,“你别小看苏先生,她学问可好了。阿白现在早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只要把文章做好,跟谁学还不都样。” 楚渝由衷道,“你这位先生请的好。”他认识赵长卿时,赵长卿还是个土妞小娃娃。赵家他也是去过的,说句良心话,家子都是好人,不过,却是正经的小门小户。赵长卿能长成现在落落大方的模样,自然不会是祖传。 “那是。”赵长卿笑,悄悄对楚渝道,“在我心里,苏先生跟我母亲是样的。”是苏先生教她学问道理,礼仪规矩,让她渐渐的开阔眼界,再不汲汲于上辈子恩怨。她能有今日,都是苏先生悉心教导的缘故。 楚越梁青远打猎回来,见楚渝赵长卿有茶有果的在畔说笑,楚越笑,“你们倒是舒坦。”当然,她本身也不乐意有电灯炮打扰自己约会。 赵长卿笑着起身相迎,“楚姐姐猎了些什么?” “左右不过是些野鸡兔子。” “正好,我看庄子上种了菊花,中午烧个菊花兔丝,再来个红焖的,放些山菇,香的了不得。”赵长卿张嘴就来。 楚越笑,“我得先去梳洗,中午你们看着叫厨下做吧。” 梁青远也去换衣裳。 赵长卿悄声问楚渝,“这是准了?” 楚渝笑,“你猜?” 赵长卿干脆不理他,转而想着给楚越大婚送礼的事来。认识这好几年,关系直非常好,哪怕楚越不是现在成亲,也得开始准备了。 赵长卿晚上回家,先去的老太太屋。自老太太屋里出来,方去了凌氏的屋子。赵蓉正陪着凌氏说话,兼逗赵长宇。 “姐姐回来了。”见赵长卿进来,赵蓉起身笑。几年相处,彼此之间倒是越发从容了。 赵长卿微颌首,给凌氏行过礼,笑道,“如今这天真是黑得早了。” 凌氏笑,“知道天黑的早就当早些回来。” “跟楚姐姐去城外庄子上玩儿,不知不觉就晚了。”赵长卿过去看眼赵长宇,道,“母亲,我先去换了衣裳再过来说话。” 凌氏点点头,“去吧。” 赵蓉笑,“姐姐同楚姐姐关系真好。” “是啊,这是投了缘。”凌氏摸摸小女儿柔软的头发,“等你以后也会有投缘的朋友的。” “嗯,姐姐的朋友们都比我大好,我跟她们也说不到处去。”赵蓉乖巧笑,又道,“娘亲,我去瞧瞧药可好了,苏先生说这药在饭前喝好。” 凌氏笑,“让丫头们去吧,外头天黑。” “还没黑呢,就这两步路,我去去就来。”赵蓉就带着宜华去了厨下看药。 赵长卿换了家常衣裳过来时,赵蓉端着药也进来了,赵长卿伸手要接,赵蓉道,“药烫,姐姐,我来吧。” 赵长卿便让出位子,道,“宜华接了她的,人还没个板凳高,这么烫的药,洒了烫了的可不是玩儿的。” 凌氏也担心,忙道,“是啊。宜华也是,怎么叫姑娘端,你倒在畔干看着。” 宜华为难看的看赵蓉眼,什么都没说,赵蓉稳稳的把药放在几上,笑,“昨天宜华滑了跤,她又不肯养着。这药有托盘,无妨的。娘亲趁热喝吧。” 赵长卿闻了闻,问,“母亲是身上不舒服吗?”她记得凌氏昨天还没喝汤药呢。 “也没什么,就是直腰有些酸,我原本说无妨的,倒是阿蓉,非叫着苏先生给我开了两幅方子。” 赵长卿又问,“苏先生怎么说呢?” 赵蓉道,“苏先生说半是月子里没养好,叫娘亲注意着,尤其腰不能受凉。每天晚上用药包热敷,再辅以穴位按摩,好生养着,过两年也就好了。”说着,赵蓉歪着头,幅天真无邪的模样对凌氏道,“娘亲先时还不看,苏先生都说要养两年才能大安,亏得没耽搁。” 赵长卿已尽知赵蓉的想法,依旧笑道,“会儿我去问问苏先生要怎么按,我帮母亲药敷吧。” 赵蓉笑,“姐姐每天晚上要服侍老太太,还要分神照顾娘亲,也太累了。我已经问好了先生。姐姐放心吧,我做不好,会跟姐姐说的。” 凌氏笑眯眯的看着两个懂事的女儿,情不自禁的弯起唇角。赵长卿笑对凌氏道,“母亲,阿蓉长大了啊。”她原本就没打算同赵蓉争这差使,她每日要跟苏先生念书,时不时的出去同朋友来往,时间本就不。而赵蓉是在家自学,她若想在凌氏跟前卖乖,有的是时间有的是机会,并不是赵长卿想拦就能拦得下来的。 “是啊。”凌氏笑着搂了小女儿入怀,道,“你成天出去,都是阿蓉在家里陪着我。” “果然懂事了。”赵长卿再赞句。如果赵蓉明白就当知道,她对凌腾并没有丝别的想法。重活回,大好光阴,何必耽于前世恩怨,她早已有了新的人生。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活过了昨天,晚安~ 第8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家人早便有晨练的习惯,如赵勇都会早起打拳,如赵老太太早起会在院子里活动活动手脚,在院子里遛达两圈儿什么的。赵长卿赵长宁受长辈影响,都会早起练下拳脚,并不是为了高深的武功,起码煅炼身体。 赵长卿从楚渝那里不但学了武功,还有柄楚渝送她的宝剑。赵长宁瞧见,顿时口水流的三尺长。赵长卿给他瞧了瞧,道,“你现在年纪小,等你大了就送给你。” 赵长宁喜得了不得,跑着叫了苏白道欣赏他姐的宝剑。赵长卿对赵长宁道,“这把剑是开了刃的,你要是敢不经我同意就乱碰,休想我以后送你。阿白也不许乱碰。” 赵长宁连连点头,“姐姐不同意,我定不碰。”又问,“姐,你这功夫跟谁学的,好生威风啊。” “楚姐姐教我的。”赵长卿还剑入鞘。 赵长宁围着赵长卿拍马屁道,“姐,你这剑法比咱爹的拳脚可威风了。姐,你教教我呗。” 赵长宁聒噪着,赵长卿唇角噙着笑看他眼,不点头也不摇头。苏白见状,就没说。待回去与母亲用早饭时,苏白才道,“娘,卿姐姐从将军府学了套很威风的剑法回来。” 苏先生点头,“嗯。” 苏白瞧眼他老娘的脸色,方道,“阿宁求了卿姐姐半天,卿姐姐都没答应教她。娘,你说,我要不要帮阿宁求求情,他可喜欢练武功了。” 苏白那些小心眼儿,在苏先生面前还是浅了些。苏先生夹了个小笼包放在儿子面前的瓷盘内,苏白立刻不说话了,吭吭哧哧的用起早饭来。 三天后,苏白眉飞色舞的对母亲道,“卿姐姐答应教我跟阿宁剑法了,娘亲,你能给我买把宝剑吗?” 苏先生问,“长卿怎么答应的?” 苏白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阿宁跟卿姐姐说了三天好话,我也帮他起说,卿姐姐就答应教他了。” 苏先生问,“长卿教阿宁很正常啊,怎么会答应教你的?” 苏白道,“虽然我也很想学,不过,怕卿姐姐为难,我就没说要学。是卿姐姐问我,要不要起学。”苏白是个很有分寸的人,虽然他自小在赵家长大,彼此也很亲近,觉着跟赵长卿赵长宁同亲姐弟差不。可是,他自幼聪敏,知道若是很厉害的武功,是极其讲究传承的。越是这样,赵长卿肯将剑术教给他,他就越开心。 “不过,卿姐姐也说了,只教给阿宁、我、梨子、梨果,不叫我们再教给别人。”苏白面说,面高兴的弯起眼睛来。 苏先生点头,“等休息那天,带着你出去买宝剑。” 苏白欢喜的有些不住脚,道,“娘亲,我去跟阿宁说声,到时咱们起去。”说完,苏白又兴冲冲的出去了。 因为赵长卿很是拿捏了几日,两个小家伙学起来格外卖力。 临近中秋,家里开始各种忙活起来,赵勇做了百户,走礼的人家也了几户。凌氏每天干劲儿十足,忙也忙得脸放红光。 凌氏又叫了赵长卿赵蓉到跟前,拿了皮子叫他们挑。 凌氏笑眯眯地,“天也冷了,这都是咱们铺子里的皮子,你们各自挑几块,做衣裳穿。” 赵长卿道,“母亲,先前不是做了吗?” 凌氏笑,“那是镶在衣裳上的风毛,这个你们人做件小毛披肩。以前我就瞧见有富贵人家的姑娘穿,又齐整又好看。今年咱家铺子生意格外好些,那位李公子真是好人品,咱家不过顺手帮个忙,他倒是介绍了几个客人给咱家。”丈夫升了官儿,她生了儿子,铺子里又赚了银子,凌氏绝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赵长卿道,“原来李公子从北蛮回来了啊。” 凌氏笑,“看这马后炮,这会儿大宗皮毛生意早做完了,余下不过零零散散的人家儿买上几块。李公子六月底就带着大宗货物离开边城了,听冯掌柜说他在边城开了店铺,留下了大掌柜在这头儿支应。真是能干,才刚刚二十岁呢。” 赵长卿眼皮跳,“李公子有二十了?” “是啊,听冯掌柜这么说的。”凌氏道。 赵长卿根本不信,哪怕李睿个子不矮,但,看那张嫩脸,绝不像二十的,说不得是故意装个大人样好做生意。 凌氏东扯西扯了通,笑,“来,赶紧挑皮子。” 赵蓉问,“娘亲,祖母、爹爹、娘亲都有吗?” 凌氏笑,“你祖母有大毛衣裳,我跟你爹也不差这个,长宁个土小子,哪里用得着穿披肩,这是给你们留的。” 赵长卿挑了几块黑的,赵蓉则选的白的。 待赵长卿叫永福拿着皮子道回屋了,赵蓉依旧留下来陪着凌氏问长问短,问凌氏的腰酸可好些了。凌氏笑的欣慰,“好了。” 赵蓉笑道,“还是姐姐的法子好,我看祖母的腿这两年也十分见好。记得以前每到冬天祖母的腿总是又疼又肿,下地都十分困难。今年有姐姐每天照顾,天好的时候祖母还能在院子里走两圈。” “是啊。”凌氏笑,“你祖母的腿啊,是个长期养着病,只要不犯得太厉害就好。”如今赵老太太每日要用药汤子泡腿,药钱也没少花,不过,丈夫侍母至孝,何况婆婆是个再宽厚不过的,故此,哪怕凌氏有些心疼药钱,嘴里也是半个字都不肯说的。 凌氏深觉小女儿贴心,问,“新买的琴用的可还衬手?” 赵蓉笑,“虽然比不上外祖父那张,也不错。” 凌氏道,“你外祖父那张是祖上传下来的,再好不过的琴。你这张小,是专给孩子用的。如何比得上?等你以后真的把琴弹好了,再给你买张好的。” 赵蓉笑,“好。” 只要她有出息,要什么,母亲都会给的。 赵长卿命永福拿着皮子回屋,她去了老太太屋里,也在跟赵老太太说皮子的事,“我记得年初老祖宗拿了好几块辽东的好皮子给祖母,如今这都冷了,祖母找出来,我给祖母做两幅护膝。” 赵老太太笑,“不是已经给我做了两幅棉的么,不用再做了。” 赵长卿笑,“棉的这会儿用,等再冷些,正好用这幅毛的。”老太太的衣裳鞋袜有柳儿做,这些零碎的小东西都是赵长卿想着,缺什么少什么该添什么,样样记在心里。 赵老太太笑,“我想想,搁哪儿了?” 柳儿笑,“前儿我刚收拾出来,还想问老太太要不要用呢。姑娘且等等,我这就拿来。” 朱老太太这是给了四张狐皮,着实不少,赵老太太摸着柔软光润的皮毛,温声道,“如何用得了这些,我要幅护膝就够了,余下的你自己做件衣裳穿。大衣裳不够,用在衣裳上也好看。” “今天母亲给了我几块皮子叫我做小披肩,今年的衣裳已经尽够了,我现在正长个子,年个样,做了衣裳也只能穿年。”赵长卿笑,“祖母也别急着打发料子,护膝不必,起码也得两幅,有个替换的。我想着再给祖母做个暖帽,再做个手捂子,待冬天用才暖和。若有的,正好给爹爹做两幅护膝幅耳捂子,爹爹天天去卫所当差,风里来雪里去的,以前都没事,去年倒冻了耳朵。” 赵老太太笑,“这也好。哎,这位楚将军着实规矩严明,好容易冬天没谣役,也要天天操练。” 赵长卿笑,“可见楚将军在差使上用心,卫所的指挥使才不敢怠慢。” 祖孙两个说了半日话,傍晚赵长卿同赵老太太道用的晚饭。赵勇过来问安,赵长卿顺便量了量赵勇腿上的尺寸。赵勇顺嘴问赵长卿,“你学来的剑法真的是楚姑娘教的?”他武功寻常又寻常,到底活了三十来年,又是在卫所当差,起码的眼力还是有的。哪怕初时没看出来,由于赵长宁偶尔需要老爹陪练,赵勇还是觉出了几分奥妙。 赵长卿打发柳儿出去,笑,“楚哥哥教我的。” 赵勇道,“好端端的,楚公子教你剑法做什么?” “楚哥哥向来聪明,我力气大的事给他瞧出些珠丝马迹来,他就给知道了。说我这样好的天分,不学些武功实在浪费,就教我剑法,我才学了几式,等这个练熟了,他再教我后面的招式。”赵长卿坦诚相告。 赵勇几乎都忘了闺女有怪力的事,道,“我看这剑法委实不赖,学学也挺好的。人家楚公子这样照顾咱家,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这又升官又教武功的,若不是他闺女年纪太小,楚公子又老大不小,赵勇得以为楚公子是看上他家闺女了呢。 赵长卿倒坦然的很,道,“楚哥哥不是携恩图报的人,再说,咱家有什么可值得他图谋的。咱们觉着天大的事,对他而言只是顺手,咱们就当朋友来往就行了。报答也不在时,我看阿宁不好文,走文举难出头地,好在他念书也不算窍不通。叫他好生念书习武,日后考个武举之类,前程肯定能进步。” 说到儿子前程,虽然还早的很,不过,赵长卿所言,还真落到赵勇的心坎儿里去。若说往日,赵勇是根本不敢想的。 但,今时已非往日。 赵勇刚刚三十岁便已是六品百户,他不敢想这辈子能不能升到千户任上,但,只要家里这样安安稳稳的过着小日子,待得二年给儿子寻罗个武师父,好生栽培几年,不怕儿子没前程。哪怕儿子考不中武举什么的,就在卫所当差,有自己打下的基础,儿子再奋进也容易的。 赵勇极是赞同,看向赵长卿的目光越发和悦,道,“这也有理。今年咱家铺子里有张虎皮,是冯掌柜从北蛮买回来的,待你再去楚家,给楚公子带了去。贵重的咱们没有,这也是咱家的心意。” 赵长卿应了。 赵勇深知闷头吃肉之理,千万叮嘱道,“以后也只管说是楚姑娘教你的武功,没人问最好别提,我叫长宁也少出去说。” 祖孙三个正在说话,小梨花儿来了。 赵长卿起身相迎,笑挽着小梨花儿的手问,“梨花儿姐,快坐。” 小梨花儿先给赵老太太与赵勇行礼问好,笑道,“现在铺子里生意忙,我也是刚吃了晚上饭才有空过来。咱们铺子开张好几个月,这也过节了,几个帮工的嫂子们都发了过节钱。咱们几个也得过节不是?不发,每家十两银子。我把前几个月的账拿了来,你跟先生有空看看。”说着,先从包里拿了两个五两的银锞子给赵长卿。 赵长卿入股的事,赵老太太是知道的,见小梨花儿做事俐落有章法,赵老太太笑道,“咱们几家的丫头比起来,数梨花儿最能干。” 小梨花儿笑,“我干活儿能服辛苦是真的,要说能干还是亏卿妹妹事事帮我。卿妹妹这样好心,还不都是老太太和勇大叔言传身教教出来的么。”她也跟着赵长卿念过几本书,又自小揽手工活做,与外头人打交道,自然练就幅伶俐本领。 “真个嘴巧。”赵老太太直笑,“你们有你们的事,长卿同梨花儿去苏先生那里说话吧。” 赵长卿吩咐永福把银子拿屋里搁银匣里锁起来,同小梨花儿去了苏先生屋里。 梨子梨果苏白赵长宁都在,正叽叽喳喳的说话。赵长卿小梨花儿来,苏先生就打发他们去苏白屋里玩儿去了。梨子留了下来,笑嘻嘻地,“我管着端个茶倒个水的,给先生卿妹妹使唤。” 小梨花儿道,“你要留就老实坐着,别总嬉皮笑脸。” 梨子深觉冤枉,道,“我这是天生喜庆讨喜,哪里是嬉皮笑脸。” 小梨花儿瞪他眼,梨子立刻不说话了。小梨花儿这才掏出账本子,郑重的交到苏先生赵长卿面前,道,“这是头三个月的账,你们抽空盘盘,若哪里不对,只管跟我说。生意是生意,千万不要不好意思。” 苏先生道,“先放这儿吧。” 小梨花儿又说了些铺子里的事,生意是真的好,无非就是辛苦些。这点儿辛苦,对于小梨花儿却不算什么。 小梨花儿笑,“若生意直这样好,待明年再寻处铺面儿,单独叫梨子去管,无非就雇两个人,样赚钱。” 赵长卿笑,“我就知道梨花儿姐能赚着钱。” 小梨花儿并没有得意,她捧起茶盏呷口茶,脸上有丝犹豫。彼此间认识已非日,苏先生赵长卿看便知她这是有事,赵梨子坏兮兮的对苏先生赵长卿使个眼色,幅看他姐好戏的样子。 喝了半盏茶定定心,小梨花儿方道,“还有件事,我想跟先生和卿妹妹商量。” 赵长卿道,“梨花儿姐只管说就是。”什么事要这样吞吞吐吐,这可不是小梨花儿的脾气。 小梨花儿紧握着茶盏放到几上,眼神微沉,还未说话,脸渐渐红了。赵长卿心说,什么事这样难以启齿啊,她刚要问,赵梨子又给她使个眼色,赵长卿便未开口。 小梨花儿起身分别对着苏先生赵长卿屈身礼,苏先生不动声色,“无故行礼,可见是事的。有事也坐下说。” 小梨花儿这会儿倒是好些了,先抓起茶盏又喝了口茶,郑重道,“我是为先时的小人之心道歉的。” “不瞒先生、卿妹妹,先时咱们合伙,你们各占二股,我独占六股,虽然琐事皆是我操持,我也是占了便宜的。”小梨花叹口气,“我家里的事情,你们也清楚。我实在是穷怕了,小时候天天跟我娘数着米粒过日子,梨子梨果也小,吃不饱总会哭,闻到外头的饭香味儿口水流的老长。我辈子都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 “我也知道卿妹妹直在帮我,小时候教我们姐弟认字,有能帮衬我的活立刻给我做。这些我不说,并不是因为忘了,我是直没机会报答你。”小梨花儿说的动情,眼中闪过丝羞愧的泪光,她轻轻的吸吸鼻子,继续道,“人就是这样,占点便宜,就想占两点,越来越贪心。我就想着,等我再把日子过好些,再好些,再报答你们。” “可是怎样才算好?吃不饱的时候觉着能吃顿饱饭就是好了,等吃饱了,就想吃得好,吃好又想穿好,穿好再想住好,永无尽头。”小梨花儿声音微颤,眼圈微红,“我不仅是占了你们的便宜,其实还存了防你们的心。前几天,梨子跟我说同长宁学武功的事,我觉着自己实在对不住卿妹妹和先生。再不过来说个明白,真是自己也瞧不起自己了。” 梨子看他姐说着说着眼泪都掉下来了,连忙递上帕子,劝他姐道,“姐啊,你快别说了,我看你平日里天天抽打我抽打得挺快活的,原来你是颗黄连心啊。” 梨子说话就惹人笑,赵长卿道,“是啊,梨花儿姐,说这个做什么,我只是顺手帮帮而已,并不是图你报答。再说,你对我难道就差了?” 梨子笑,“卿妹妹和先生是心好,才会由着咱们,我也跟着阿白背了这好几年的书,难道你们不知道?如今卿妹妹又把不传外人的剑术教给我们,完全是把我们当自己人。先生,卿妹妹,你们别怪我姐心眼儿。在外头讨生活,少个心眼子都做不下去。我们错是错在不该把先生与卿妹妹视作外人,圣人说过,仓禀食而知礼节。如今我们不说富贵,也能天天吃肉,银子赚少才是?先生与卿妹妹待我们好,尽管不图我们回报,可若我们直贪心这些银钱,为些银钱防备你们,早晚凉了你们的心。说句老实话,我跟我姐长这么大,小时候日子不好过,到现在也是越来越好的,只是到日后几十年,直到死,恐怕这样待我们的也只有你们了。” “若失了你们这样的良师益友,才是我们最大的憾事。”梨子诚恳道,“我跟我姐商量过了,铺子的生意越来越好,咱们另立契约,当初百两银子本钱,先生同卿妹妹各出三十两,我家四十两,包子馅儿的配方先生卿妹妹都有参予研究,不过,现在最终的配方在我姐手里,里头十几味料只有她知道每样用少,连我这个做弟弟的她都不肯说,比人家药铺子里的秘方还宝贝。这配方我姐拿出来,你们各人记份,这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本钱,万不能泄露出去就是。所以,三家按三三四来占股,铺子还是我姐经营。” “以后,不论生意是大是小,只要在的这天,如此契。”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梨花儿梨子姐弟,想说几句,他们成长的环境,注定不是那种纯纯白的宝宝。这不是洗白,而是种成长的必然经历,他们年龄阅历必然是有种局限的,要成长,必然会有个过程。 有些人是从开阔走向狭隘,有些人则是自狭隘走向开阔。 第8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前世赵梨子能发财果然绝非侥幸啊,小时候赵梨子只是个机伶的小孩儿,如今在外头铺子里历练二,立刻泛出光彩来。 赵长卿其实并不如何在意,她对小梨花儿他们姐弟的些帮助的确是举手之劳。再者,些感情也是自前世延绵而出,这种感情,只有她自己清楚罢了。有时想想,未尝不是种寂寞。 前世的小梨花儿并没有今世的顺遂,亦从未开过包子铺。 前世的赵长卿懦弱无能,并没有几个朋友,唯能说得上话的就是常做了绣活在铺子里寄卖的小梨花儿了。因为赵长卿也擅长刺绣,又是邻居,尽管年纪相差两岁,性子也不大相同,依旧成了不错的朋友。彼时的小梨花儿便常说赵长卿又笨又傻,为她不平。赵长卿心中的苦闷,也只与小梨花儿提起过二。及待两人先后出嫁,赵长卿依旧只有小梨花儿个朋友,后来她病中,也唯有小梨花儿几次去看望过她。 那样失败的生,她唯的朋友就是小梨花儿了。 她待小梨花儿的确亲厚,这种亲厚,缘于前世,也缘于今生。她的确没想过小梨花儿来回报自己,她由衷的希望,此生此世,她过得前世好,小梨花儿也能过得比前世好。 当然,小梨花儿能认真的对待她们之间的情谊,赵长卿分外高兴。 赵长卿又非傻瓜,她当然知道包子铺的事小梨花儿占了些便宜,这些便宜,在赵长卿看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梨花儿家里条件不行,包子铺于赵长卿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的投资,亏了赚了,她不差这些钱。可是对于小梨花儿,是全部的家当,是母亲弟弟们生活的全部倚仗。这样起早贪黑,拿些,人之常情。 赵长卿这点心胸还是有的。 她并不看重这点银钱分成,她入股的原因是与小梨花儿的情分。 其实有件事梨子说的对,没有人凡事不图回报的,就是庙里的观世音,若有所求也得几柱香火供奉,何况于她。 现在小利,银钱几十两她不在意。若是几百两,几千两,几万两呢? 彼此皆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这才是长久处之之法。 待重立了契约,眼瞅着就是正月十五。 赵老太太带着家子去了朱家请安兼送节礼。如今赵勇升了百户,朱家待赵家也了几分执重,当然,这说的是朱家其他人,朱老太太依旧如往常那般。赵勇请安后就去了前院说话,朱老太太笑对赵老太太道,“我算着这几天就要过来了。” 赵老太太笑,“我是想等着阿勇休沐,正好道来,也热闹。进了八月风就凉了,母亲这些天身子可好?” 朱老太太笑,“我天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的,都好。” 因天冷,赵老太太出门戴了个小毛围领。朱老太太这屋子暖和的很,凌氏便服侍着赵老太太脱了小毛围领,朱老太太眼里含笑,“现在勇哥儿出息了,媳妇也孝顺,孙子孙女绕膝,这样就很好。” “母亲说到我心里去了。日子穷过富过,只要家子平安融洽,就是好日子了。”赵老太太笑。 朱老太太呵呵笑,见赵长卿抱着东西,不禁问,“卿丫头,你抱着什么呢,这半晌也不松手。” 赵长卿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看着天冷了,给祖母做了件小毛围领,也给老祖宗做了件,如今拿了来,想送给老祖宗,又不知道怎么说。” 朱老太太笑,“哎哟,还给我做针线了。拿来我瞧瞧。” 赵长卿抱了过去,用的是深驼色的厚料子,也是铺子里上好的料子了。里面絮的上好丝棉,边儿上镶着黑色的狐条风毛,面儿上绣了圈浅色的缠枝莲花,针线十分精细。袁氏看就赞道,“好鲜活的针线,竟是卿丫头做的?比你姐姐可强了。” 赵长卿笑,“大婶子也知道,我别的都不大行,唯针线上是自小祖母亲自教的。以前做不大好,现在能做大件儿了,就做了这个孝敬老祖宗。” 朱老太太先是摸了摸料子,道,“这料子也厚软。”叫丫环拿来水晶眼镜,戴上眼镜细看针线,点头赞道,“难得难得,你这样小小年纪,就能做得这样好的针线了,比你祖母当年还强几分。”翻覆着看了遍,朱老太太也来了兴致,“来,给我试试。” 袁氏忙上前服侍朱老太太穿上,赵长卿在跟前,也跟着搭把手。朱老太太试,竟十分合适,不禁笑道,“真是好针线。你也没量量尺寸,怎么就知道我的尺寸呢?” 赵长卿笑,“我每月都随着祖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常见老祖宗的,仔细看看,也就知道了。”又与袁氏服侍朱老太太脱了下来,交给丫环收起来。 袁氏笑赞,“真是个伶俐丫头。” 朱老太太握着赵长卿的手坐在自己身畔,笑的欣慰,道,“我知道你在家里又要读书识字,又要孝顺长辈,这又要偷空给我做针线。你们有这份心就行了,我这里什么件少件的,倒是你小孩子家,别累着。” 赵长卿笑,“老祖宗放心,读书也不是日时之功,我又不用去考功名的,每天念上两个时辰就够了。我自小常随着祖母来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向来疼我,何况老祖宗身边有舅爷舅奶奶,有叔伯婶娘,还有姐妹兄弟们,老祖宗断然不会差了东西。只是老祖宗疼我们,我们也想孝敬老祖宗二的。这样的心,同老祖宗疼我们的心,是样的。”朱老太太对她好,对她家也有关照,小时候没这种本事倒罢了。既然大了,做些针线不算什么。这世间,最不能辜负的便是别人的情谊。 朱老太太听了果然十分高兴,笑,“你这孩子,自小就懂事。” 赵长卿笑,“我也是听说铃姐姐、曦姐姐、蝉妹妹常做针线孝敬老太太,与姐妹们比,我这也是见贤思齐了。” 袁氏笑,“以前我常听人说女孩子读书没用,谁说读书没用来着,看卿丫头,这念过书的人说话,就是文绉绉的又叫人喜欢听。” 凌氏自觉面上有光,谦虚道,“她个丫头家,做些针线孝敬长辈是应该的。” 诸人说笑了回,朱铃叫了赵长卿说话,笑问,“这两回诗会,都没见妹妹来呢。妹妹在家忙什么呢?” 赵长卿笑,“我倒是没什么忙的,就是现在灵性越来越差,想到做诗就头疼。我就让阿蓉帮我告了两回假。” 朱铃笑,“我还以为你生赵姑娘的气了呢。” “哪至于。咱们不过玩笑而已。”赵长卿对于这种闺阁小姐闹哄哄的在起做诗的事委实没什么太大的兴致,如今闺中争长短,将来各自嫁人,又能有几来往?倒不如只与脾性相投的朋友来往二,舒服又自在。 朱铃道,“郑姑娘只来了回,也不来了。楚姑娘现在也少参加,诗会的人越来越少了。” 赵长卿笑,“郑姐姐那里我不大知道,倒是楚姐姐今年及茾之年,诗会来的少也正常。说起来,铃姐姐再过两年也要及茾了呢。” 朱铃面儿上微红,态度倒还大方,“觉着眨眼的时间就长大了。”不只是快在及茾的事,这两年,母亲已经开始四下留意人家,要给她说亲了。 女儿家,说到亲事,总是彷徨又惆怅,朱铃不禁微声叹。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赵蓉早便与朱家姐妹相熟,彼此就有许话题。倒是赵长宁,听祖母与朱老太太说话吧,他听不大懂。跟姐妹们玩儿吧,他又觉着没意思,朱老太太便命丫环们带着赵长宁在院子里玩儿了。 中午在朱家用过饭后,赵家人便告辞了。 袁氏服侍着朱老太太午睡后,也回了自己的院子。丫环蓝儿服侍着袁氏去了外头的大衣裳,道,“奶奶也歇会儿吧。” 袁氏靠着软枕感叹,“真是机伶啊,姑妈家的这个卿丫头。” 蓝儿笑,“咱家老祖宗向都喜欢卿姑娘。” 袁氏笑,“要是我,我也喜欢这样伶俐的小姑娘。二姑妈性子刚正,勇表弟夫妻两个要说机伶也谈不上,偏生生出这样伶俐的闺女来。” 蓝儿笑着捧上盏蜜水,“蓉姑娘也很聪明啊,现在边城人都知道蓉姑娘天资过人,五岁能诗的事呢。” 袁氏喝口,不以为然道,“做诗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若是个男孩子,以后考个功名,也有个前程。女孩子诗啊画的,闺阁时拿来玩笑罢了,究竟不当大用。还不如长卿这样做些针线,倒是实惠。” 蓝儿笑,“其实,也就是小户人家的姑娘要自己做针线,像咱家的姑娘们,略知二也就是了。有的是丫环婆子,哪个还要自己动手劳累?” 袁氏笑,“是啊。”她还不至于容不下个来讨好的小姑娘,何况,赵家日子越过越好,大家都是亲戚,这于朱家没有任何害处。 她看中的是,赵勇刚升了职,赵家对朱家反是加恭敬了。当真是不骄不躁,让人另眼相待。真不知给老祖宗的小毛围领是姑妈叫那丫头做的,还是那丫头自己做的。若是那丫头自己的意思,并且不是凑巧,可真是聪明过人呐。 袁氏迷迷糊糊的思量着,很快进入梦乡。 赵勇升职带给赵家的改变绝对不是星半点,包括赵家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有显著提升。赵老太太与凌氏,以及赵长卿赵蓉姐妹,也有了的交际。 尤其中秋前几日,凌氏便有几分忙乱,好在赵老太太是从苦日子过来的,很是沉得住气,亦不骄狂,就算午饭也没有添道菜,依旧十分简朴。赵老太太说的明白,“有十两银子,就要过五两银子的日子。阿勇刚三十就升了正六品,这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咱家并没有什么背景,你自己也不是特别的才干出众,唯独勤奋踏实而已。” “阿勇,上峰既然就欣赏你这勤奋踏实,依我的笨主意,你若想日后再进步,还要继续做个踏实人才好。”赵老太太道,“还有如今你虽升了职,咱家的家底子也不敢与别人家相比的。孩子们眼瞅着也大了,我现在天三顿有肉有蛋有鸡有鸭的,已知足了。有了银子,我也不要,你们攒起来,给卿丫头、蓉丫头攒些嫁妆,给宁哥儿宇哥儿攒些家底子。再者,以后若有机会,也得往上打点。”还有样,孩子们还小,若家里大手大脚,孩子们有样学样,非幸事。 果然,赵老太太这样说,赵勇立刻警醒,就是凌氏,飞扬雀跃的心也平复许。夫妻二人领了赵老太太的训导后,行事见谨慎。 就是凌氏带着儿女们去参加凌大姐的定亲礼,也努力压抑住众人奉迎的得意,十分谦逊的同凌大太太凌老太太凌氏族人说话。赵长卿赵蓉则去了凌大姐的屋里,见凌大姐身鲜亮衣衫的坐在房中,脸上化着淡淡的妆,唇上点了胭脂,眉毛修的弯弯,头上簪上精细的绢花儿与簪钗,整个人都透出股子羞涩的喜气。 凌大姐是家中长姐,向来是她照顾妹妹们,见赵长卿赵蓉过来,凌大姐忍羞道,“卿妹妹、蓉妹妹来了。” 赵长卿笑,“大姐姐只管安心坐着,陈家的人还没来。” 赵蓉也笑,“大姐姐今天打扮真好看。” 凌三姐走到赵家姐妹跟前笑,“瞧蓉妹妹说的,莫非大姐姐以前就不好看了么?” 赵蓉笑,“今天同往日可不同。” 凌大姐脸上红红的,嗔道,“你们也来打趣我。”又让她们吃点心,问,“宁弟没过来吗?” 赵长卿笑,“来了,他跟着爹爹去见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了,会儿就过来。” 赵蓉问凌三姐,“腾表兄也过来了吗?” 凌三姐笑,“阿腾在前头。” 赵蓉便不再问了。 凌家也有不少族人家的姐姐妹妹们过来,大家彼此见过,又是番热闹。 成亲般来说,讲究的人家要三书六礼,不过,凌家非大户,凌大姐的婆家也非大户,故此,许程序都是化繁为简。 定亲主要就是交换聘书礼书,以及新郎家送了聘礼来,聘礼般包括钗环首饰衣料布匹这类,再有男方还有请个全福太太过来帮凌大姐插戴。 陈家人也来得不晚,因为除了换聘书礼书,还要过聘礼,仪式就要进行段时间。再者,定亲之后凌陈两家便是亲家,当有的应酬也是不能少的,所以,也得留出些时间来说话儿寒暄。 凌大姐虽说又是羞怯又是紧张,其实她今天的事情真的不,只管穿戴齐整叫陈家来人瞧瞧,陈家人再给她插戴二首饰钗环就行了。 今天陈家打头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也是陈家媳妇,人称陈三太太,能做全福人,可见是公婆丈夫儿女样样齐全的有福人。陈三太太的确也生得脸福相,圆圆的脸上有着天生的好气色,这并不是用胭脂描画出来的妆容,而是真正的白里透红,常年保养出来的细致白皙。陈三太太容貌只是中上,眼角眉梢的蕴着抹笑意,身上穿着驼色的厚缎子小毛衣裳,衣裳料子绣工无不是上好,头上插二金钗,并不奢华,却样样精美,看就知道是个体面妇人。 陈三太太进来,屋子里的女孩子们纷纷起身相见。陈三太太笑,“好屋子花朵儿样的女孩儿。” 边城的女孩子们是常出门的,见有长辈进来亦不羞怯,唯有些害羞的就是凌大姐了。陈三太太拉着凌大姐的手狠狠的赞了几句,把凌大姐赞的脸颊红了。先客套了番,丫环捧上匣子,陈三太太取出钗环为凌大姐戴上,又摸着凌大姐的手道,“我就喜欢这样温柔漂亮的小姑娘。” 凌家将回礼奉上,不外乎笔墨纸砚衣裳鞋袜类,陈三太太客气几句,方欢欢喜喜的收了。又说了几句话,行人回到厅内,大家这才论起亲戚说起话来。 至于赵长卿等人,便陪着凌大姐说话。 定亲的这整天都是极热闹的,及至陈家人与凌氏族人告辞,凌腾到后院给凌大姐道喜,凌三姐忍不住问,“阿腾,陈公子生得相貌如何?品性如何?”这日,陈公子也要跟着道来送聘礼的,只是凌三姐等见不到罢了。 凌腾笑,“都是极好的。陈兄已经在衙门里做书吏了,举止有礼,性子也好。” 凌二太太笑对凌三姐道,“这还用得着问,你大伯大伯娘亲自相看的人品,陈家也是懂礼的人家儿,自然是样样都好。” 凌大太太脸上的笑就没断过,笑道,“只要人好,踏实就行了。”虽然自家女儿自家看着好,凌大太太却不是么心高的人。她知道长女性子温柔,故此早提前细细打听过,只要门当户对,关键是婆家性子好。不然,真嫁到个厉害人家,怕女儿要挨欺负的。所以,好几家人提亲,最后凌大太太定了陈家。 凌氏笑道,“大姐儿的事定了,接下来就是忙二姐儿了。” “是啊。”长女还没嫁,说到次女的亲事,凌大太太已是满心惆怅。 赵长宁同凌腾道过来内宅,赵长卿问他,“你中午怎么没来后头吃饭?”赵长宁年纪还小,向来是跟着女眷在处的。 赵长宁道,“我跟腾表哥在处啦。我现在大啦,也不好总跟女人们起吃饭。”他实在不喜欢被妇人们捏来抱去,宁可在前头跟男性长辈们在起。 赵长卿笑,“这也有理。” 赵长宁顿时非常得意,只是刚得意片刻,就又被母亲叫了去问东问西。 凌腾应付过长辈姐妹,方上前同赵长卿说话,笑道,“好些天没见表妹了。” 赵长卿笑,“是啊,表兄这些日子可好?听说你现在课业越发忙了。” 凌腾的确是许久没见过赵长卿了,他每月必去给姑妈凌氏请安。只是,他附学朱家族学,学里休息的时间与官员休沐的日子相同,偶有去了,赵长卿是不在的。不是受邀出门,就是去相熟的朋友家,总是不凑巧。凌腾已经是十岁的少年,正在长个子的年纪,身量瘦削,五官清俊,穿袭天青色棉袍,中束锦带,已经有种勃勃的挺拔之意。凌腾浅笑,“四书五经已经学了两遍,现在先生指了前朝古文让我读。妹妹在念什么书?” 赵长卿笑,“闲来看些史书。” 见儿子又去找赵长卿说话,凌二太太不禁对凌氏笑道,“阿腾与卿丫头就是投缘,每回见面就书啊诗的说个没完。” 虽然对凌二太太有些意见,凌氏却向喜欢娘家侄子,笑望正在畔说话的两人道,“是啊,阿腾懂事,对姐妹们都极好的。” 尽管赵长卿不大热络,态度平平,不过,对于凌腾,找个话题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凌腾已经由诗书说到花草,“今年我养了几盆菊花,妹妹现在养什么花呢?” 赵长卿笑,“院子里的蔷薇已经谢了,只余下枝叶还苍翠。倒是屋里暖和,几盆蔷薇还在开花,还有几盆菊花也在开花了。” 凌腾笑问,“妹妹养的什么菊花?” 赵长卿笑,“就是寻常的黄\\菊,已经开始开花了,前天我摘了些做点心,借些花香,味道也不错。” 凌腾笑道,“菊花本就可入药,非但做点心好,煮来喝茶也不错,明目降噪。尤其是烧炕之后,屋里虽暖和,总是有些噪的。似妹妹每天看书费神,喝茶时加些枸杞子就好了。” 赵长卿笑,“我每天才看几页书?倒是表兄,读书要紧,也得注意身子才好。” 赵长卿只是随口客气句,凌腾却觉着受用无比。这种感觉,哪怕凌腾也觉着十分奇异,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看不出赵长卿只是嘴上说,但,即使这样随口说,却也能令他心下愉悦,委实奇异无比。凌腾笑,“功课上的事,我心里有数。念书是为了识得道理增长学问,并不是为了三睡五起的辛苦。人们都说‘苦读’,我却觉着‘乐读’才应是读书的态度。何况,念书只是生命中的部分,若生命中唯有读书事,该何等枯燥?要我说,如妹妹这般才好,养养花读读书,有闲情逸致,或是研究点心,或是做做女红,悠然自在,乐于其中。” “念书的用意不在于学识如何渊博,也不在于琴棋书画如何雅致,而是学识赋予的灵性的开启,让我们能拥有种悠然的面对世事的姿态。”凌腾微微笑,“读书的益处便在于此了。” 哪怕对凌腾有些成见,赵长卿也得承认凌腾小小年纪时已有了与众不同的见识。他天生就与自己的父祖辈不同。不过,瞅眼听得入神的赵蓉,赵长卿却并非前世那个人家说什么便信什么的傻瓜了。赵长卿笑,“腾表兄真这样想?” “当然。”凌腾诚恳的很。 赵长卿笑,“腾表兄以前明明不喜欢读四书五经的啊,何况还是遍又遍的念。” 凌腾笑,“四书五经是为了功名前途,这就如同爬山,路上当然辛苦,不过也有上好风景,区别只是,有人只看到辛苦,有人也看到了风景。” 赵蓉眼睛里已满是倾慕,赵长卿笑着摇头,“诡辩。” 凌腾望着赵长卿唇角噙着的抹笑,自己也不禁笑了,“其实刚刚我说的是你们女孩子念书的好处。女孩子与男孩子不同,你们不必科举,自然可以在自己喜欢的事务上面下功夫。我是羡慕卿妹妹的生活态度。” 赵长卿挑眉问,“这不会是在恭维我吧?” 凌腾轻轻的笑,“不会现在才发觉吧。” 赵蓉见凌腾的目光自始至终只是落在赵长卿身上,不禁悄然捏紧拳头。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回家的路上不禁想,是不是当年,凌腾也是这样恭维赵蓉,暗地里讨得赵蓉欢心,才能让赵蓉这般生两世死心塌地的喜欢着他。 其实,就是赵长卿也得承认自己的虚荣心,被凌腾恭维的感觉很不错。 真是奇异,前世的她对于少年时代的凌腾并没有太的记忆,那时,她只是知道凌腾念书不错,是亲戚们称赞的对象,出色的令她不敢直视。直至后来两家缔结婚姻,她真正嫁给凌腾,对于凌腾的认知才鲜明起来。 她为凌家妇的几年,憋憋屈屈,窝窝囊囊……现在想想,早早过逝未尝不是种解脱。 那样的人生。 那样失败的人生。 行人到家后先去赵老太太那里请安,赵老太太笑问了几句,知道都好,便打发儿孙们各去休息。赵长卿在永福的服侍下缷了钗环,换了家常裙袄,又看了回屋里的花,永福捧来甘菊茶,赵长卿笑,“我去苏先生那里,你也去歇歇吧,出去这整天,也累了。” 永福取了件厚料子披风,笑,“那我在屋里做针线。”她的针线正经没赵长卿好,不过,赵长卿常指点她,故此进步颇大。 赵长卿道,“天黑了,你做针线便把灯点起来,别摸黑做,倒弄坏了眼睛。” 永福服侍着赵长卿穿上披风,又给她围了个小毛围领,道,“早晚的风最凉,姑娘在院子里也要留意,莫着了风。” 赵长卿笑了笑,拢好披风便去了。 原本赵长卿想去苏先生院里,却正巧遇到赵蓉自西耳房出来,赵蓉笑,“姐姐也来娘亲这里吗?”赵长卿果然是大有长进了,前世的赵长卿何曾有这样的灵光?再说,那时,哪怕赵长卿再如何渴望亲近母亲,纵使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赵长卿不知赵蓉又回味了遍前世,只是,既然遇到,她便与赵蓉并去了凌氏屋里,赵勇也在。赵长卿笑问,“母亲,阿宁呢?” 凌氏笑,“换了衣裳就去找阿白玩儿了,刚刚白嬷嬷进来说,两人去寻梨果了。看这名字取得,长宁长宁,竟是没刻安宁。” 赵长卿看了回赵长宇,笑,“男孩子可不就要这样活泼才好,要是天天闷在家里跟大姑娘似的,母亲得着急了。” 凌氏唇角带笑,如今她儿女双全,丈夫体贴,可谓样样得意。凌氏笑问,“今天看你们跟阿腾在起说了好半天的话,都说什么了,明明经常见的,还有这许话说。” 赵长卿道,“都是闲聊,种花种草念书之类的,腾表兄是念书的人,他现在学问比以前好了,书上的事我倒是搭不上话。倒是阿蓉,能跟腾表兄说说诗词曲赋的。” 赵长卿并不是铁石心肠,她与凌腾前世几年夫妻,窝囊憋闷而死。现在想想,真不怪凌腾不喜欢她。自己前世的窝囊废模样,莫说凌腾,便是现在的赵长卿每每想来,她自己样不喜欢。凌腾只是坐视她憋闷死自己而已,又不是凌腾杀的她。 凌腾不是菩萨,个他无论如何都不喜欢的妻子,坐视这样的妻子去死,于凌腾,并不是艰难的抉择。毕竟,只有她死了,凌腾才能娶到合乎心意的女人。 如今重活遭,凌腾对她实在没有半分不好。赵长卿不是寻常的孩童,这些年,凌腾对她的亲近,她感觉的出来。 她早放开前世之事,只是,她与凌腾,也只能是表兄妹了。再进步,绝无可能。 倒是赵蓉,这般对凌腾心心念念,赵长卿真不介意适时的帮赵蓉把。在前世,凌腾与赵蓉起心知肚明的等着她死。及至今日,那些滚滚的怨恨逐渐消散,赵长卿反是有种微妙的感觉:凌腾同赵蓉其实是很般配的。 不过,赵长卿这样在凌氏面前给赵蓉铺路,赵蓉面儿上并没有什么欢喜,反是幅郁闷的模样对凌氏道,“腾表哥每次都跟姐姐说好久好久的话,我插都插不上嘴。” 凌氏笑着摸摸小女儿的头,“你年纪还小,等你大了,就能起说笑玩耍了。” 赵蓉又道,“我听三表姐说,腾表哥功课非常好,学里的先生可喜欢他了。” 凌氏笑,“是啊,你表哥每年都得学里奖励呢。” 赵蓉愈发装模作样,好奇的问,“娘亲,表哥念书这样好,以后会不会考举人,考进士?” 赵长卿打量赵蓉眼,实在懒得看赵蓉装乖卖痴,转而问,“母亲,今天来给大姐姐插戴的陈三太太真是好生富贵气派,陈三太太是大姐姐婆家的什么亲戚啊?” 凌氏笑,“算起来是你大姐夫嫡亲的婶娘,你大姐夫的父亲是兄弟三个,这个小弟弟最有出息,在知府衙门做着司狱的差使。” 赵长卿有些不解,道,“个司狱,正九品的小官而已。我看陈三太太那身体面,知府太太也不过如此了。”衙门里纵使有些油水,难道会丰富至此? 赵勇见赵长卿知晓司狱的品级来历,便笑着为她解惑,道,“别小看这九品小官儿,正经油水丰厚。你想想,知府衙门的案子都要经司狱的,只要打点案子,哪个能不经司狱这道关口?” 赵长卿果然点就通,笑道,“那就难怪了。我虽不知司狱,不过,看大舅舅做书吏这几年,虽无品级,我看大舅舅家的日子也宽裕了许。” “是啊。”当初凌大舅为了弄书吏的差,百两银子都是几家亲戚凑的,现在想想,这银子花的当真值。凌氏笑,“你大姐姐的亲事已经定下了,在家呆不了二年,平日里闲了去看看你们大姐姐。” 赵长卿道,“不用母亲说,我跟阿蓉也会常去的。” 赵蓉道,“我听三姐姐说,大姐姐在绣很嫁妆,我还不会动针线,倒是姐姐,同大姐姐素来交好,姐姐要不要帮着大姐姐绣呢?” 赵长卿笑,“有二姐姐三姐姐,用到我的地方有限,等我去问大姐姐就好。我到时另有礼物送给大姐姐。今年也是楚姐姐的及茾之年,定会大办及茾礼,母亲,我想着绣个插屏送给楚姐姐,你说好不好?”凌大姐及笄的时候,赵长卿送了对梅花样的金钗,也相当的贵重了。 凌氏点头,“还是你记性好。你跟楚姑娘素来交好,是该早些准备。要用什么料子绣,还有什么样的绣线,只管跟白嬷嬷说。等你绣好了拿过来,我再叫人出去镶嵌。” 赵长卿笑,“我知道。” 赵蓉心里也有了主意,跟赵长卿打听,“姐姐打算绣什么花样?” 赵长卿实在太了解赵蓉,她微微笑,“现在保密。” 赵蓉软声细语的同赵长卿商量,道,“要是姐姐还没想好,等姐姐想好什么花样告诉我,我写首诗,姐姐并绣上去,也算我对楚姐姐及茾礼的祝福。姐姐说,可好?” “不好不好。”赵长卿笑吟吟的,“要绣的花样子,我早就准备好了,没地方绣诗。你要是想送楚姐姐及茾礼,只管备好,到时起带去就是。你也不要总想着做诗,难道除了做诗就不会做别的了?我像你这样大的时候,已经会给母亲爹爹做袜子了。看你现在,日大似日,针都没拈过几回,可不能总这样了。” 赵蓉立刻脸深受委屈的模样,赵长卿知道她惯会如此作态,心下有说不出的厌恶,面儿上装出亲热来,握着赵蓉的手,语气柔软,拿出长姐的架式对赵蓉谆谆教诲道,“咱们是亲姐妹,我才跟你说的。阿蓉这样聪明,做诗的事都难不到你,针线什么的,只要稍稍用心,就比世人都强了。你只管听我的,做诗虽要紧,女红厨艺也要用心学啊。” 赵长卿做出姐妹情深的模样,赵蓉硬是没敢眼泪汪汪回,她只得配合的点头,乖巧的应了声,“是,我知道了。” 赵长卿摸摸她柔软的小脸儿,笑,“真乖。” 凌氏欣慰道,“长卿越发有做姐姐的样子了。” 赵勇笑,“是啊。”他最放心最倚重最宠爱的孩子,莫过于长女了。 赵蓉用过晚饭给凌氏热敷后腰后回自己的房间,吩咐宜华道,“以后白日无事,你就练习刺绣。料子绣线我都会给你准备好。” 宜华忙低声应了,浅声劝赵蓉道,“大姑娘较姑娘年长五岁,针线活好些也正常。” 赵蓉冷笑,“你知道什么!”除了她,谁人能知赵长卿的底细!哪怕少时只是怀疑,这几年看了赵长卿的绣活也能明白,赵长卿同她样,竟然诡异重生! 若是往昔,她何曾将赵长卿放在眼里!只是,重生的赵长卿不知是什么缘故,竟变得这般厉害难缠!连同凌腾也…… 想到凌腾,赵蓉心下微酸,彼时凌腾的眼里何曾留意过个赵长卿!如今,凌腾的眼里恐怕只有赵长卿了! 赵蓉按捺住心里的愤怒,手按住桌间书册,对宜华道,“我年纪小,就算学女红,也不是时半刻能学会的。如今有了二弟,娘亲那边的事越来越,爹娘的衣裳鞋袜,还有大哥与二弟的衣裳,都靠白嬷嬷和娘亲两个,是做不过来的。不必提咱们的衣裳,稍微有些镶边绣花就不知要费少工夫。姐姐的衣裳都是她和永福自己做的,我这里就指望你了。你要争气,别给人比下去。” 宜华柔声道,“是,奴婢记下了。” 赵蓉挥挥手,“好了,你出去吧,我看会儿书。” 宜华剪了剪烛花,才轻手轻脚的退下。 赵蓉握着书,却是个字都读不下去。自她重生之日起,简直没有片刻如意,疼她的母亲转而去疼赵长卿了。哪怕她有这样的天资,人人说她不凡,她也不再是母亲眼中最得意的女儿。赵长卿连消带打的教训她,父母竟只觉着赵长卿懂事。 真是好笑!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是要自己做针线的?女红针指?略知二就罢了,成天埋在绣活里,那是绣娘!若什么都要自己做,还要丫环婆子做什么! 前世,赵长卿是她最好的丫环,可惜,现在赵长卿如此的不受教!不论她是软语相求,还是直言相商,赵长卿都不会再为她做针线了。那些精致的绣工,漂亮的衣衫,赵长卿自己装扮起来去接受众人的欣赏艳羡。 连同凌腾也被装模作样的赵长卿所吸引! 男人啊…… 赵蓉虽不具备什么大智慧,不过,在男人上面还是有定认知的。其实大数男人,喜欢的并不是女孩子装模作样。要知道,西施捧心是美谈,东西效颦便是笑话了。 许时候,容貌比装模作样重要了。 不然,若是生得丑陋不堪,再如何装模作样,不过徒增笑料耳。 所以,纵使装模作样,也是需要定资本的。 凌腾在重阳节前送了两坛子菊花酒过来,刚巧赵长卿在家。赵长卿穿身半新不旧的石榴红裙袄,正在老太太屋里的小炕上守着老太太做针线,见凌腾过来请安,笑着起身,“表兄来了。” 凌腾见她虽只是身着家常衣裳,偏生棉袄做的肥瘦适中,并不似有些人那般肥大蠢笨,反是腰间掐出细细的束,□石榴裙便衬得窈窕姿起来。乌黑的发只是简单的挽个纂,头上并无钗环,而是将朵盛开的黄\\菊别在发间,双眼睛水灵灵的望来,便叫人心里不自觉的想看眼,看了眼还想再看眼。凌腾先给老太太行了礼,又与赵长卿见过,笑,“过了中秋就是重阳,今天正好休息。前些天家父买了些不错的菊花酒,正对着节气,便命我送两坛过来给老太太、姑妈、姑丈尝尝。” 赵老太太对凌腾印象很不错,笑,“劳你父亲想着了。你祖父祖母身子可好?” 说了几句话,赵老太太便让赵长卿与凌腾去凌氏屋里说话了。 凌腾道,“外头冷,妹妹穿件披风再出门。” 赵长卿笑,“永福已经去拿了。”她常来老太太这里,披风就放在隔间,永福取了来服侍着赵长卿披上。凌腾方与赵长卿并出去。 凌氏见他们表兄妹二人过来,笑道,“刚刚柳嫂子端来的点心,正热乎乎的好吃。”又叫白嬷嬷去倒了茶来。 赵蓉笑,“娘亲还把表哥当小孩子呢。” 凌氏笑,“本就不大。” 凌腾笑道,“就算以后七老八十的过来,在姑妈面前照样是老小孩儿。姑妈肯定也是像现在这样给我好点心吃。”说着就拿了块儿咬了口,道,“还是表妹做的味儿好。” 赵长卿笑,“你少挑剔,柳嫂子的手艺在这片也是有名的。” 凌氏十分欢喜,“还别说,长卿做的点心,柳嫂子都服气。长卿爱捣鼓这个,有时候在别人家尝到味儿好的点心,也会自己学着做。这个炸奶酥,就是长卿教给柳嫂子做的。“ 凌腾喝口茶,“卿妹妹天生手巧。” 凌氏笑,“等你下回来,我叫长卿做点心给你吃。” 赵长卿摆出不乐意的样子,道,“母亲你少惯着表兄,我才不做点心给他吃呢。” 凌腾直笑,“那我买点心请表妹吃。” 赵长卿挑眉,“这还差不。” 凌腾笑的开心。 赵蓉慢吞吞的咬着点心:真是会装啊,想当初,赵长卿烧的菜,凌腾赞句好吃,赵长卿简直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 赵长卿的感觉也很奇异:原来男人是这样奇异的贱格生物啊!莫不是他们天生就喜欢刁钻的女人?! 凌氏看着孩子们说笑,脸上也是笑意不断,问凌腾,“怎么三姐儿没跟你道过来?” 凌腾笑,“我舅家表姐来家里找姐姐玩儿,我就个人过来了。” 这话细品便有几分奇异,舅家表姐,这可不是外人,身为表弟,有表姐来访,哪怕不必坐陪招待,也不该避出来呢?赵长卿瞥凌腾眼,凌腾笑嘻嘻的同凌氏说着话。 白婆子自外头进来,手里还捧着两包点心,笑道,“咱们大姑娘差来福给大表姑娘送的花和鱼,来福已经送去了。大表姑娘收了,叫来福带了点心回来,大表姑娘说是早上新做的,给咱们大姑娘二姑娘尝尝。大表姑娘说,叫姑娘们有空只管过去玩儿。” 赵长卿问,“大姐姐在家可好?” 白婆子笑,“定是好的。” 赵长卿也知道来福个大男人,送送东西倒罢了,别的事不大方便。赵长卿笑,“嬷嬷把点心装两盘子来吧。” 永福同白婆子道出去忙。 凌腾问,“妹妹这是给大姐姐送东西了?” 赵长卿笑,“今年我养了缸金鱼,上回去找大姐姐玩儿,偶尔说起养鱼的事来。大姐姐是个细心人,冬天外头没什么景致可赏,我正好送几尾给她养,连同菊花摆在屋里,现在也正衬时令。” 凌腾点头,“很是如此。”凌腾并非闷头念书的书呆子,在他看来,姐妹之间来往正应如此,不必么贵重,但定是亲密的。 白婆子新端了两盘点心过来,凌腾问,“妹妹养的什么鱼?” “就是般的小金鱼。” 凌氏笑,“是长卿学画鱼,先生叫她买来看,画出来才有神采。” 凌腾道,“哎哟,那会儿妹妹可得让我看看妹妹的画,学里有先生教画画,我也爱这些,只是没时间专注于此。” 凌氏道,“先把功名考出来,以后愿意画少都能画。” 凌腾笑,“姑妈说的对,我也是这样想。” 过时,凌氏便让凌腾跟着赵长卿去看鱼了。 赵蓉没跟,凌氏笑问,“怎么不跟你表哥去玩儿?” 赵蓉满是天真无邪道,“表哥只喜欢跟姐姐玩儿,他又不爱跟我说话,我去了也是闷着。”想必赵长卿最不希望的就是重复前世的轨迹,而她,最希望的就是重复前世的轨迹。反正她与凌腾年龄相差极大,正常姑舅联姻,永远考虑不到她。既如此,倒不如成全凌腾。 她不急,如今赵长卿已是娉婷而立,她不过是个奶娃子,凌腾自然不会看她。可是,待她妙龄之时,赵长卿却已人老珠黄。 她不必急,她有本事抢了凌腾次,自然有本事再抢第二回。 前世的疏忽,这次绝不会再有了! 凌腾这般对赵长卿心心念念,那么,她就助凌腾臂之力,让凌腾如意方好! 其实,凌腾纵使有些模糊的少年心,不过,他是读圣贤书长大,为人聪明,绝非登徒子。现在,他也只是享受同漂亮表妹的交谈而已。 依凌腾高水准的审美,他是看不上凌二太太与凌三姐这样的女人的。当然,这是他的亲人,他得维护她们。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欣赏这种女人。 凌腾会不自觉的亲近赵长卿,究其原由是因为他欣赏的是赵长卿这样的女孩子。屋子总是收拾的恰到好处,即使冬季也有绿色花卉盛开,屋子里不是薰出的浓香,而是淡淡的自然的花草香。琴棋书画,都能说上二;举止谈吐,随意中带着雅致洒脱。人情世故,亦见精细。 凌腾非常享受与赵长卿相处的时光,他先看了回鱼,又去看赵长卿的画。 凌腾的确有着流的天分,他说喜欢画画,并非全是谎言,哪怕没有太时间沉浸其中,凌腾的水准亦在赵长卿之上。他看画并不只是单纯的为了恭维赵长卿,他看得十分仔细,还指出赵长卿几处不足,研了墨铺开纸重新画给赵长卿看。 赵长卿瞥凌腾眼:真是个有才气的贱人哪! 见赵长卿看自己,凌腾温声道,“别分心,你画遍我看看。” 赵长卿沉下心,重新画了回,凌腾笑,“果然用笔活泼了些。你是描花样子描惯了,所以下笔有些呆板。画画时画的是神,如画鱼,你得体会它们在水里游动的模样。如画花卉,要想像它们生长时的勃勃生机。你入了神,你手中的笔便入了神,画出来的东西便有神采,这画便成了半。余者用墨技巧之类,不过手熟耳。” 赵长卿道,“先生也常同我这样说。” 凌腾笑,“苏先生是极有才学的人,你好生同她学,耳濡目染,辈子受益。”又问,“你过生辰时我送的印章还在吗?” 赵长卿道,“在啊。”她的东西向存放的很有条理,赵长卿找出来给凌腾看。 凌腾见依旧崭新,笑道,“怎么不用啊?” “我也没地方用印章。” 凌腾道,“怎么没地方用,你画画的落款便可以用。你抄的那些书,装订整齐后也可以用。” 赵长卿没说她完全是不想用凌腾给的东西,便道,“三表姐送给我的时候就有股异香,现在香气依旧不散,这是用的什么木料,怪香的。” 凌腾笑,“妹妹果然有眼力,这可不是般的料材,这是沉香。” 赵长卿是知道沉香的价值的,连忙道,“实在太贵重了。” “只是小块而已。”凌腾笑,“我也是偶然得了块沉香,想着你喜欢抄抄写写,就刻了这个印章送你。” 中午用饭时,凌腾觉着,他来姑妈家实在来对了。 赵长宁咬着炖得香香软软的羊肉道,“要是知道表哥来,早上我就不出去了。” 赵长卿问,“你跟阿白去哪儿了?” 赵长宁笑,“我、阿白哥、还有梨果,去梨子哥新开的铺子了。梨子哥做了掌柜,现在可威风啦,还请我们吃了糖葫芦。我们还遇到了楚哥哥,请楚哥哥吃包子来着。” “楚哥哥骑着匹很高很高的黑色大马,威风极了。”赵长宁十分羡慕。 凌腾笑,“等你大些,叫姑丈带你去卫所骑马,卫所是有马的。” 赵长宁重重的应声,显然对于骑马事有着非同般的决心。 诸人正说着话,就见白婆子进来,道,“太太,牌坊街的摘星阁奉楚公子之命送了四坛子酒来。” 虽然没去过摘星阁,凌氏也听说过摘星阁的名头,实在是因为那里消费十分不般。凌氏听说是楚渝着人送来的,抬眼看向赵长卿,家里除了赵长卿,没人同将军府有交情,凌氏正要问赵长卿缘故。就见赵长卿问白婆子,“都是什么酒?” 白婆子道,“两坛子蔷薇露,两坛菊花酒。” 赵长卿笑,“酒收下,打发伙计回去就是。” 白婆子下去了。 凌氏这才问赵长卿,“好端端的,楚公子怎么送酒过来了?” 赵长卿笑,“谁知道呢。兴许是阿宁送他吃包子,他回礼来着。” 凌氏笑斥,“胡说八道。”包子能值几个钱。 “既送之,则收之;既收之,则安之。”同楚渝实在是太熟了,赵长卿不觉着楚渝会她酒有什么问题,笑道,“会儿我装两小坛给郑姐姐送去,她同郑哥哥都好美酒。” 凌氏笑,“你看着分派吧。” 凌腾早知赵长卿同将军府的姑娘相熟,却不知赵长卿同那位楚公子也这般熟稔,凌腾隐约有几分奇怪的难以形容的不太舒服的感觉。 对于凌腾有什么感受,赵长卿并不清楚,哪怕赵长卿清楚,她也不会在意。倒是赵蓉抬眼瞟凌腾眼,心下掠过抹冷笑。 及至凌腾下午告辞,赵长卿拿了两小坛蔷薇露送他,“这酒绵软甜美,表兄带回去给舅妈和表姐尝尝。” 凌腾笑,“谢姑妈表妹。” 第8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腾回家已是傍晚,不想舅家表姐梁大姐还在,梁大姐笑着起身相迎,“哟,表弟回来了。”口气熟络的仿佛她是家里的主人,而凌腾是客人般。 凌腾笑,“是啊。”对凌二太太道,“卿妹妹送了两坛子蔷薇露给母亲和姐姐。” 凌二太太笑,“你姑妈可好?” 凌腾自然说好,凌二太太又问中午吃了什么。说了几句话后,凌腾便去屋里温书了。梁大姐直看着凌腾进了自己的屋子,方道,“表弟可真是用功。” 凌二太太向来很自得这个儿子,笑,“这孩子自小念书就十分刻苦。” 到用晚饭时梁大姐仍然在,凌二太太对丈夫道,“大姐儿难得来,三姐儿平日里在家也没个伴儿,我便留她住些日子。” 凌二舅笑,“叫她们小姐妹住在处,热热闹闹的才好。” 凌二太太笑,“你尝尝焖的这羊肉,这是大姐儿烧的,味儿好的很。就比咱们三姐儿大两个月,忒个能干。” 梁大姐笑谦,“我哪里有姑妈说的这样好,只会些简单的菜罢了。” 凌二太太笑,“味儿的确是好。阿腾最喜欢吃羊肉。”给凌腾夹两筷子,道,“吃些。” 凌腾道,“嗯。” 因为知道凌腾喜欢吃羊肉,从此凌腾就过上了天天吃羊肉的美好生活,直吃的凌腾嘴角生了疖子。凌腾再三对母亲凌二太太道,“大表姐毕竟是客人,家里又不是没有丫环,没有总让客人动手烧饭的道理。” 凌二太太笑的欣慰,“你大表姐又不是外人。”真是个勤快丫头。 凌腾道,“到底是母亲的亲侄女,还有,我喜欢吃羊肉也不用天天都烧羊肉来吃。”实在忍无可忍,凌腾终于小小抱怨了回。早上是羊肉饼、羊油饼、羊肉包子、羊肉粥,晚上是烧羊肉、炖羊肉、炒羊肉、焖羊肉,若不是中午顿在学里吃,他得给羊活活逼死。 凌二太太拍他后背巴掌,轻斥道,“不识好歹的孽障,你表姐知道你爱吃羊肉,天天起得大早给你做吃食,不求你知情,你还给我埋怨上了。” 凌腾道,“哪里是埋怨,母亲也叫丫环买些别的菜来。天天吃羊肉上好大的火,我这嘴里烂得喝白水都疼。” 凌二太太借着烛光瞧了回儿子嘴里的口疮,这才改了菜谱,开始天三顿清粥小菜的给凌腾降火。凌腾正是成长期的少年,天天吃肉受不了,天天吃素觉肚子里没油水,简直苦不堪言。 在凌二太太好说歹说的劝说下,梁大姐总算不再给凌腾烧羊肉了,她改成了做针线。梁大姐的针线较凌三姐是强许的,她时不时便给姑妈凌二太太做双鞋,给凌腾做个荷包什么的。 凌腾从来戴都不戴,在家同梁大姐的话也少,凌二太太察觉凌腾对梁大姐的冷淡,私下道,“你表姐给你做衣裳做吃食的,你怎么这般冷淡。” 凌腾理由很充分,道,“我早上起早要温习功课,用过早饭就得去学里,直到下午放学,去祖父那里给祖父祖母请安,并做先生留的功课。眼瞅着要年考,我倒是不在乎学里奖励的几两银子,只是念这年书,不蒸馒头也得蒸口气,若是考得不好,年下如何出去见人?母亲要觉着我没空陪大表姐,以后我少在功课上用功便是。” 他这样说,凌二太太连忙道,“我就这随口说,看你这篇话,行了,你把心搁功课上,别的事少想。你表姐有你姐姐陪着呢。” 凌三姐同梁大姐相处的很不错,对凌二太太悄声道,“他见着我跟大表姐就是这么幅半死不活的样子,等见着他的卿妹妹就有说不完的话了。” 凌腾看凌三姐眼,道,“过年你就十三,该是说亲的年纪了,以后说话也得注意些。” 凌三姐毕竟是小女孩儿,给凌腾羞个大红脸,当下顾不得放酸,哼唧两声不说话了。 几家子亲戚都是常走动了,梁大姐的事赵家也知道了。 赵蓉还是从心里很心疼凌腾的,对凌氏道,“真是没个脑子,就是龙肝凤胆也没有天天吃的道理。腾表哥每天上学,不知么辛苦。那个梁大姐也是,莫非除了羊肉就不会烧别的了?把腾表哥吃的上了好大的火,嘴里长了好几个口疮,都快烂了,喝了好几天下火的汤药,重阳节也没过好。” 凌氏直叹气,“梁大姐个孩子,跟你三表姐样的年岁,可知道什么?这事儿怨你二舅母没分寸,怎么活到现在竟不会养孩子了?” 赵蓉笑道,“上次腾表哥不是说姐姐做的点心味儿好么。娘亲,不如叫姐姐做些点心,叫白嬷嬷给腾表哥送去吃。” 凌氏满是心疼娘家独根侄子,笑,“这也好。” 赵蓉笑着提醒凌氏,“娘亲不要说是做给腾表哥吃,就说是阿宁要吃,不然姐姐肯定不做的。” 凌氏不信,笑,“不能。你姐姐同你表兄很是合得来,你表哥这不是病了么,只是做些点心,又不是劳累的事,你姐姐不是小气的人。” 赵蓉笑,“娘亲不信我的话,只管试试看。” 凌氏同赵长卿提,赵长卿早不是直愣愣的性子,她笑道,“这上火得戒油戒盐,点心里要放许油盐,这时候做了送去,对腾表兄病情不利。还是待腾表兄好俐落了,再吃点心比较好。” 凌氏想了想,觉着女儿说的有理,道,“这也好。” 赵蓉唇角微挑,并不说话。 赵长卿并不是经常下厨,不过,她心情好时也会下厨烧菜或是做点心。并非强迫,而是她天生就爱好这个。 以有心算无心,日,赵长卿做了点心,带着匣子去郑家找郑妙颖说话。赵长卿有个习惯,她做点心向来会做些,除了带去朋友家的,还会留下给家人吃的量。 赵蓉得此机会,对凌氏道,“不如包些给表兄送去。” 凌氏爽快的应了,道,“把前些日子熬的龟苓膏也给你表兄送瓶子去,阿宁嗓子已经好了,这个东西实在不错,阿宁连汤药都没吃就好了。听你姐姐说是降火的,寻常吃些也无妨碍。” 赵长卿的确是手艺好,点心送到凌家时,凌二太太凭良心也得说句,“卿丫头做东西就是精细,这红豆酥饼,我也吃过好几家,比外头点心铺子卖的不差了。” 凌三姐从来不在家里称赞赵长卿,只是闷头吃了好几块,梁大姐用小帕子托着酥饼问,“姑妈说的是表妹的姑家表妹么?” 凌二太太笑,“就是那丫头,叫长卿的。脾气是等的大,等闲人消受不了,不过,女红厨艺也是把好手,天生的能干。”虽然与赵长卿颇不痛快之处,凌二太太也得承认赵长卿有诸优点。何况现在赵家是正经的六品武官之家,凌二太太也乐得亲近赵家。 凌三姐对丫环道,“舀出两勺子龟苓膏来尝尝。” 凌二太太道,“那是给你弟弟的药,你吃那个做甚。” 凌三姐道,“什么药啊!这种东西,平日里吃些也没坏处,又是长卿自己做的,若是好吃再给姑妈要几瓶子,姑妈难道会小气?” 毕竟是亲娘,凌二太太也不会舍不得叫闺女吃,道,“拿出瓶子来你跟你表姐吃,另外瓶子不许动,给你弟弟吃。” 梁大姐忙道,“都放着给表弟吃吧,表弟平日里念书怪辛苦的,该补补。” 凌二太太笑,“无妨,这龟苓膏,你们吃些也没坏处。有这瓶子也够他吃了。” 待凌腾回家,见到赵家送来的点心和龟苓膏,笑道,“姑妈事事想着我,母亲可有送些回礼?” 凌二太太笑,“哪能没有?我叫人装了两篮子红果给你姑妈送去了。” 凌腾洗了手,拿了个红豆酥饼吃,点头赞道,“味儿不赖。” 凌二太太道,“卿丫头的确好手艺,你表姐也想学着做,我想着什么时候请卿丫头过来教教你表姐也好。就是你姐姐,学上二也好。” “的确是也好。”凌腾拿起装龟苓膏的瓷瓶看了看,拔开盖子闻闻,道,“卿妹妹每天要念书,平日里还有朋友要来往,不知什么时候有空呢?再说,各人的手艺,哪个就愿意外传?” 听儿子这话,凌二太太对赵长卿也没什么把握了,只道,“嫡亲的表姐妹,又不是外人。” “平日里不走动,这时候想去学手艺,难。”凌腾不再说,问,“龟苓膏怎么只有瓶?” 凌二太太笑,“这真是奇了,你怎么知道有两瓶子?” 凌腾笑,“母亲,自来送东西,哪里有送单的?” 凌二太太笑,“另瓶给你姐和表姐吃吧,她们小姑娘也爱吃呢。” 凌腾点点头,道,“吃了龟苓膏要少喝浓茶,行经的时候不要吃。” 凌二太太见儿子直白的说出“行经”二字,笑,“你倒是什么都懂?”真是人小鬼大! “书上看到过,我是担心姐姐不管不顾的把好东西吃坏身子。”凌腾道,“大姐姐现在忙着绣嫁妆,叫姐姐没事过去看看大姐姐,有能帮忙的地方也出些力气才好。” 凌二太太道,“这还用你说,你姐姐早从你大姐姐那里拿了料子回来,替你大姐姐做荷包呢。” 凌腾点点头,这才不再说。 梁大姐实在很合凌二太太的心,嫡亲的侄女,手脚勤快,性子爽俐,处处以她为先,很会哄她开心。凌二太太唯的忧虑就是儿子似乎没那方面的意思,对梁大姐冷淡的很。 眼瞅着就进了十月,凌二舅道,“天冷了,别忘了给大姐儿做几身棉衣裳。” 凌二太太道,“这不用你说,我早叫丫环给她做了。”她实在很想帮衬娘家把,试探的对丈夫道,“你瞧着大姐儿如何?” 凌二舅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思维迟滞,应声,“挺好的,怎么了?” 凌二太太喃喃低语,“正好比腾哥儿大岁,又很会照顾人。” 将将要进入梦乡的凌二舅如同被惊雷霹了下子,猛然睁开眼睛,低斥道,“胡说什么!腾哥儿才几岁?现在正该全心学功课的时候,你休要妇人之见用这些事分他的心!”再说,这是什么眼光!凌腾是凌二舅这生最大的骄傲,如何肯将儿子配个梁大姐! 凌二太太道,“现在觉着小,赶年就十二,眨眼就大了,我这也是提前留意。” “你要留意也是先给闺女留意,腾哥儿的事你别操心,我自有主意。” “你有什么主意?” 凌二舅本是不想说,耐不住老婆死磨活磨,终于道,“这也不是我不喜欢大姐儿,你摸着良心说,是大姐儿好,还是卿丫头好?” 凌二太太听到丈夫竟然中意赵长卿,险些从被窝里蹦起来,低声道,“不成!” “你别急着说不成,妹夫现在是百户了,卿丫头自小读书识字,生的俊俏,人也聪明。妹妹妹夫拿她当掌上明珠般宝贝,凭咱家现在,我都不好意思张嘴,还得看阿腾以后出不出息。”凌二舅绝对是倾向自己侄女的,对凌二太太道,“我知道你是嫌卿丫头厉害,不过你也想想,这科举不是日两日的事,能在三十岁前考出举人来就是祖宗保佑了。阿腾要专心念书,就不能叫他在俗务上操心,没个厉害媳妇,撑不撑得起家来?” “算了,现在说这个还早,卿丫头过年才十岁。再说,妹夫那么些同僚,比咱家条件好的大把有人在。我是个平庸人,无官无职,家里不过处铺面几亩薄田,哪怕是亲戚也开不了口呢。”凌二舅叹口气。 凌二太太反是不服,道,“如何就不相配了?咱家阿腾以后可是大有前程的!谁能嫁咱家阿腾,那是上辈子的造化!” 凌二舅轻轻笑,揽了凌二太太的身子道,“行了,阿腾的亲事不急,倒是闺女,眼瞅着大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到处疯跑了,也叫她在家里跟你学学打理家事,过两年就该说婆家了。” 夫妻年,凌二太太戳丈夫腰眼下子,悄声问,“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爹相中了卿丫头?” 凌二舅叹口气,“谁相中也没用,得看阿腾争不争气。他若争气,给他娶门好亲,到时岳家也是助力。若是不争气,谁家肯将掌上明珠相许?”凌二舅也是男人,并且不是瞎子,虽然赵长卿的确脾气不大好,不过,儿子对赵长卿直很亲近,他看得真真儿的。 除了赵长卿的脾气,在凌二舅看来,这门亲事实在再合适不过。亲妹妹家的亲侄女,赵长卿本人也很拿得出手。如赵长卿这样的女孩子,生得漂亮,有些脾气也正常,说不定儿子就喜欢这样有脾气的。因凌二舅自己娶了个厉害老婆,所以,赵长卿厉害什么的,他也不怎么介意。 说了几句话,凌二舅很快入睡。 凌二太太却是失眠大半宿,她反复的将梁大姐与赵长卿进行了系列的对比,越对比越是丧气,哪怕她偏心娘家侄女,也不能说梁大姐在硬件配置上有哪里强于赵长卿。 但是,娶谁也不能娶赵长卿啊!若真娶这么个媳妇进门,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凌二太太咬牙切齿的想,哪怕不是梁大姐,为了自己的老胳膊老腿,也不能叫赵长卿进门!不过,六品百户之家的闺女…… 其实,凌二太太实在是操心操过头。 凌家两房只有凌腾这根独苗,虽然凌腾是她生的,不过,凌腾亲事着实不在凌二太太手上。 凌二舅会提及赵长卿,也不只是凌二舅自己的意思。凌二舅过去给老爹请安时,凌太爷点了凌二舅回,道,“腾哥儿年纪还小,论理不该这么早提亲事,只是,你媳妇素来糊涂,你就得长点儿心。内侄女来家做客,怎能叫人家早起晚睡的伺候你们吃穿?这是客人,又不是家里媳妇。”本来凌太爷不想把话说的这般明白,皆是因凌腾每来放学都会来家里给他老人家请安,顺便听凌太爷这老秀才给他讲些功课。故此,凌腾吃羊肉吃到口舌生疮的事,凌太爷也知道。凌太爷心疼孙子,又气凌二太太糊涂,这才将话说重了。 凌二舅险些给他老爹的话吓尿,连忙摆着双手道,“爹,你误会了!怎么可能?绝不可能!”他完全没把梁大姐往别的方面想啊,就是内侄女来家玩儿,住上几日,同闺女做个伴而已。 凌太爷冷笑,“你不这样想,架不住别人这样想。你们如何过日子,我不理会,腾哥儿这里,绝不能出半分差错。他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家里就指望着他了。以后娶妻,起码也要通文识字,能写会算,相貌相当,性情相投,不能委屈到腾哥儿。” 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凌二舅还是颇为灵光的,顿时就知道了他老爹的人选,试探的问,“爹是说卿丫头?” 凌太爷道,“孩子们还小,说这个也为时尚早。” 凌二舅连忙表明心迹,道,“亲上作亲,这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我就是担心妹妹妹夫舍不得。” “只要腾哥儿有出息,还有我跟你娘在,你担哪门子的心。”凌太爷会选中赵长卿,是因为自家亲外孙女,知根知底,何况赵长卿近年来愈发出落得出挑,小时候的暴脾气也有收敛的迹象,表兄妹相处的很不错。二则,两房只有这根独苗,以后长房也得指望着凌腾,那么凌腾娶妻,就不能只考虑二房,长子以后老了,也得有人供碗饭哪。这么来,赵长卿便成了绝好人选。 凌二舅见老爹这样说,顿时将颗心搁肚子里,笑道,“我也觉着卿丫头好,看她自小长大,嫡嫡亲的侄女,再没有不合适的。”凌二舅绝不是个蠢人,不要说赵勇升了职,哪怕赵勇是总旗的时候,如赵长卿这种自身素质过硬的女孩子,在婚姻市场也是炽手可热的。若不是与赵家是实诚亲戚,凭凌腾,哪怕他日后有天大的出息,短时间内依旧是白身,想娶到赵长卿这种素质的女孩子委实不易。如今有老爹代为筹谋,凌二舅再没有不欢喜的。 于是,就在当事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赵长卿便被凌家人厢情愿的视为了凌腾老婆的侯选人之。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8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二太太倒也沉得住气,不管怎么说,现在孩子们都小,八字尚无撇,她又顾忌赵家的门第,等闲不愿意得罪赵家。 正好凌二舅的生辰,不敢惊动凌太爷凌老太太,凌二太太把凌大姐凌二姐凌四姐三个与赵家姐弟三个都叫了家里来热闹热闹。 因提前打过招呼,又是亲舅舅的生辰,赵长卿与赵蓉赵长宁都打扮得精神伶俐的去了。 凌二舅现在看赵长卿千个顺眼,笑道,“跟你姐妹们好好玩日,莫拘束,我叫人买了好吃的点心。” 赵长卿笑,“借二舅舅的光,今天有口福了。” 凌二舅见赵长卿身胭脂色的裙裳,领边袖口都镶着雪白的风毛,衬得张白嫩嫩的小脸儿格外清丽。且赵长卿个子高挑,不胖不瘦,细腰长腿,便显出几分修长来。凌二舅心说,非得外甥女这样的人品才不算辱没了儿子。凌二舅看赵长卿越发和悦,笑,“闲了只管来,天天叫你们享口福,舅舅才高兴。” 与姐妹两个说了几句话,就让她们去了里屋说话,独留下赵长宁又说了会儿话。 凌大姐几个已经到了,唯独梁大姐是个稍稍有些眼生的前世故人,赵长卿赵蓉姐妹与梁大姐互相见礼。 在未见到赵长卿之前,梁大姐已听凌三姐许次提起赵长卿,当然,没什么好话也就是了。虽然在凌三姐的嘴里,赵长卿就是那个除了相貌无是处的丫头。梁大姐也未料到赵长卿小小年纪已俊俏至此,鹅蛋脸,水灵灵的杏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嫣红的唇。遑论赵长卿衣裳精细,钗环漂亮。只论相貌,梁大姐便知道自己是输赵长卿的。 梁大姐与凌三姐同龄,都是十二岁,心思却远比凌三姐灵活周全。 梁大姐笑,“早听表妹提起过妹妹,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赵长卿笑,“我也听说姐姐来了二舅舅家,只是直忙于琐事,直到今日方得见面。”前世,她窝囊懦弱无能,就这样,依旧是凌赵两家结亲,而不是凌梁两家结亲。前世,没能嫁给凌腾的梁大姐最大的爱好就是隔断时间便来凌家参观下她悲惨的婚后生活,她愈是不如意,梁大姐则觉着心里上得到某种快慰补偿般,愈是开怀趁意。 赵长卿并没有与梁大姐聊的*,不过客套几句,便去找凌大姐说话了。成亲要用到的绣活很,按理都该是新娘子针线的缝,只是,这样的大工程,没个年半载是做不完的。故此,相熟的姐妹们都会帮着做些简单的东西。 赵长卿问凌大姐绣活的进度,凌大姐笑,“还在绣衣裳,帷帐之类的大件儿还没开始呢。” 赵长卿估量了下,道,“年前能把衣裳做好就是快的了。大姐姐也不用急,明年还有年的工夫,时间上宽裕的很。”最精细的就是件绣衣了,除非真正高门贵第千金小姐,不然这是定要新娘子自己动手的。 凌大姐不欲总说自己的亲事,笑道,“那天我烤的柿饼给你送去,你觉着味儿如何?” 赵长卿笑,“好吃的很,外头那层糖霜,大姐姐是烤出来的吗?那可得费了大工夫。” 凌大姐笑,“也不全是烤的,先晾再烤,这样省事些,糖霜也能出来。” 接着,大家就说起吃食来。 凌三姐与梁大姐面招呼着姐妹们吃点心,面道,“先前卿妹妹着人送了点心过来,我吃着味儿就好,尤其是那个红豆酥饼,比点心铺子里卖的也不差了。卿妹妹,你那个饼是怎么做的?” 赵长卿笑,“就是寻常酥饼的做法,里面红豆馅里拌了糖油,用料放的足足的,自然好吃。” 这说了真是跟没说样,凌三姐便知赵长卿是不愿意教的,虽心下愤愤,到底不敢太得罪赵长卿,笑便也糊弄过去了。 时凌腾自祖父家回来,见到姐妹们也是高兴的,还请赵长卿去看了他养的花。 梁大姐见凌腾请赵长卿去了书房,不经意的抿了抿唇角。她在凌家住了这些时日,知道凌腾别有脾性,他的书房,向来是自己收拾,寻常凌二太太都不轻进,如今这般容易就请赵长卿进去了。 赵蓉笑眯眯道,“表哥与姐姐最合的来,他们总喜欢说什么书啊画的。” 凌大姐笑,“是啊,他们脾气也相投,都爱养些花啊草的。梁妹妹在家做什么消谴?” 梁大姐笑,“无外乎做些针线吃食了。我听说蓉妹妹这么小就会做诗了,是了不起的小才女啊。” 赵蓉笑,“不算什么,跟姐姐比,我差远了。”梁大姐这样的,赵蓉根本没放在眼中,前世赵长卿那般窝囊,梁大姐都没能嫁入凌家,何况今生?如今赵蓉可是处处以赵长卿为先,恨不能将赵长卿抬到天上去才好。 梁大姐是个有心人,她处处留意,自然能觉出凌腾待赵长卿的不同之处。 哪怕只是与赵长卿说话,凌腾平日里清俊的面容都会变得格外柔软。注意这些的不只梁大姐,凌二太太心里存了事,也格外留心。寻常只当他们表兄妹关系不错,论及婚姻,凌二太太便份外敏感:这丫头简直太会拿捏她儿子了没有没! 让人生气的是,平日里聪明机敏的儿子似乎变成了傻瓜,瞅着那丫头只会傻笑。 其实,也没有凌二太太说的那般夸张,凌腾无非是对着赵长卿笑的些罢了。凌腾自己不觉着如何,他看到赵长卿便开心,自然常笑。 有赵蓉在畔点风煽火,“表哥的生辰就在十月,到时要不要摆酒请我们过来玩儿。”赵长卿越是不愿意与凌腾相处,她就要给他们创造机会。想来,凌腾也是喜欢的吧。赵蓉瞥眼凌腾清俊的面容。 “求之不得。”凌腾笑,“我现在先跟姐妹们说声,介时再派帖子,可得都起来。” 凌腾对姐妹们向来照顾,凌大姐打小性子最好,凌二姐好吃,凌四姐是个好强脾气,纵使对凌三姐不大喜欢,对这个堂兄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故此,大家皆笑应了。 及至姐妹们告辞,凌腾亲自到门外看着姐妹们上了车,方转身回家。 与凌二太太的感观相反,凌二舅颇是欣慰,不独是瞧着赵长卿喜欢,这么些侄女外甥外甥女过来给他祝寿,做长辈的心里自然高兴。 梁大姐却陷入深深的自卑之中,赵长卿除了年纪没她大,单就人这么随便,哪怕赵长卿句话不说,她便输个底掉。而且,年纪大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优势吧!梁大姐暗自苦笑。 好在,梁大姐虽自卑,战斗力还在。她现在不掺和着洗手做羹汤了,只味在姑妈凌二太太身边服侍,面给凌二太太捏着肩,面道,“热闹了这整天,我们自是开心。里里外外都是姑妈操持,看姑妈这肩颈都硬了。”梁大姐清楚,拼硬件她是拼不过赵长卿的。不过,赵长卿不是没有弱点。赵长卿最大的弱点就是,凌二太太不喜欢她。 凌二太太笑得欣慰,“好孩子,不用你做这个,你帮着招呼姐妹们,也累了,去歇歇吧。” “我不过陪着喝茶说话,并不累。” 不得不说,哪怕凌二太太的亲闺女凌三姐也没这样服侍过老娘。梁大姐乖巧的伺候奉承凌二太太,凌二太太颗心软似汪春水,觉侄女贴心。 给儿子娶媳妇图什么,难道是图夭寿么?还不是为了把肩上的担子松松,有人替自己分担二。这人选,定要合乎自己心意方好。 侄女虽贴心,就是娘家寻常。赵长卿那丫头却是个狐狸投胎,现在就能勾了她儿子半个魂去,以后万成亲,儿子眼里还能有谁?只是,想到赵长卿穿的戴的,若有这样丰足的岳家,儿子的确也受益匪浅。 凌二太太默默思量着儿媳妇的人选问题,凌大姐几人也回了家,先给祖父母问过安,又去了父母屋里。凌大太太笑问,“可还热闹?” 凌大姐笑,“是借二舅舅过寿,我们姐妹们聚聚罢了,没请外人,都是姐妹们在处。腾弟今天休息,阿宁也去了。” 凌大太太问,“可见着梁家大姐儿了?” “见着了,挺爱说笑的女孩儿,跟三妹妹般年纪,比三妹妹大两个月的样子。”凌大姐如实说了。 凌大太太唇角绽起抹笑,道,“好了,你们也回屋里歇歇吧。”便打发女儿们去了。 待女儿们走,凌大太太忍不住冷冷哼了声,凌大舅问,“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阴阳怪气的。 凌大太太悄悄同丈夫道,“那梁家大姐儿是腾哥儿舅家丫头,这么不大不小的住到腾哥儿家里去,知道腾哥儿爱吃羊肉,就天三顿的烧给腾哥儿吃。这丫头所为何来,就是瞎子也知道了。” 凌大舅直觉老婆说梦话,斥道,“别胡说,腾哥儿才大,传出去坏了腾哥儿的名声!” “我哪里会去外头说。”凌大太太与凌二太太死不对眼,现在还有些别扭。不过,凌腾自小会做人,故此,凌大太太倒很喜欢这个侄子。凌大太太低声道,“腾哥儿她娘在想什么,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无非是想帮衬娘家罢了,要我说,想帮衬就大方的拿些银子出来便是,怎么倒拿腾哥儿的终身大事瞎折腾!腾哥儿是个有出息的孩子,莫要给她耽搁了才好。” 凌大舅皱眉,“没影的事,你少说。” 凌大太太拍丈夫手臂下子,道,“若是没影,难道我会去嚼侄子的舌根!你也动动脑子,腾哥儿成亲可不只是二房的事!” 凌大舅沉默片刻,道,“腾哥儿的事,老二家的也做不了主,有父亲呢。” 凌大太太道,“总之你留些心,腾哥儿将来必然肩挑两房,若是侄媳妇是老二家的娘家侄女,哪里还有咱们的活路?” 凌大舅道,“行了,腾哥儿还小,且说不到亲事上头。”他虽没有儿子,也是有女儿的。再说,侄媳妇好不好,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凌腾的态度。凌腾并不是那种忤逆之人。 凌大太太倒是罕见的与凌太爷心有灵犀了,道,“总该提前瞧着些人选,孩子眨眼就长大,事到临头再思量,就晚了。要我说,现在就有十分不错的人选。” 凌大舅不说话,凌大太太道,“你看卿丫头如何?” 凌大舅眼皮跳,凌大太太已经掰着手指跟丈夫说赵长卿的好处,“年纪上只小腾哥儿两岁,又是咱家的亲外甥女。我与妹妹,素来是好的,就是卿丫头,对我也孝顺。你是她亲大舅,自小看着她长大。卿丫头的模样,比妹妹当年好,现在就这般俊俏,以后长大得加个字。又是自幼念书的人,诗书都是通的,腾哥儿待她也好。何况,妹夫在卫所已是百户了。这门亲事,断然委屈不到腾哥儿。” 凌大舅慢吞吞的说,“你这做舅母的都喜欢她,难道我做舅舅的会不喜欢自己的外甥女?长卿的确是好,她的好处,你能看到,别人也能看到。何况她年纪尚小,以后怎么样实在不好说。” 凌大太太不解,道,“以后还能怎么样?” 凌大舅缓缓的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茶水呷口,道,“妹妹、妹夫自小就给她请了先生,这样用心的栽培她。长卿自己也争气。若有好人选,妹妹、妹夫难道不会给长卿选好的人家。” 凌大太太张张嘴,道,“腾哥儿难道就差了?”长房无子,那么长房的血脉还是要凌腾来传承,在凌大太太眼里心里,凌腾有半是属于长房的。何况,凌腾对她这个大伯娘素来尊重。凌腾每天放学都会过来给祖父母请安,依凌腾的聪明,自然与凌大太太也亲近的。 “腾哥儿不差,只是功名难求。”凌大舅自己是费了血劲才考了个秀才出来,颇知其中艰难折磨,道,“腾哥儿年纪还小,长卿小,他们的婚事,时半会儿的且说不到。你还是先操心大姐儿的亲事吧,嫁妆什么的,可齐备了?” 闺女的事就在眼前,自然要紧,凌大太太忙道,“打家俱的木头咱们早就存着了,虽不是名贵的木料,也是上等松木,开春就解封。再有就是料子,这些现买就行了,我正想着去妹妹家走趟,叫妹妹的铺子帮咱们置办,既实惠也知根底。” 凌大舅道,“嗯,这样也好。” 凌大太太叹道,“说了大姐儿,就该二姐儿了,我十分舍不得。” 凌大舅笑,“又不是给闺女寻什么远处人家,咱们就给闺女在本地寻,不为别的,守在处,来往也方便。” 凌大太太笑,“是啊。” 凌大太太转天便去了赵家,与凌氏说了给凌大姐买衣裳料子的事。 凌大太太道,“咱家虽说节俭,可这女孩儿,辈子就出嫁这遭罢了。按我的意思,还是买些四季料子,挑出些叫大姐儿做成衣裳带过去,余下的暂且放着,毕竟这衣裳年年的样式也不大样呢。有了料子,什么时候做衣裳都成的。” “大嫂说的是。”凌氏笑问,“大嫂要选什么样子?” 凌大太太笑,“你这问我,我又有些发懵。那些好料子,我不大知道。只是我想着,大姐儿也不是嫁得什么高门大户,还是以实惠为上。细软的松江布买些,颜色新鲜的绸缎再挑些,余者,待明年有了好皮子,妹妹记得给我留几块。” 凌氏笑,“行。这样,今年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库里有些料子,都是今年的存货了。待明年开春就有新料子到,界时我叫掌柜给大嫂留意,有了合适的,我与大嫂并去铺子里挑选。” 凌大太太笑,“这敢情好,少不得麻烦妹妹帮我起选。” 凌氏笑,“应当的,大姐儿也是我亲侄女。大嫂只管放心,给咱们自己孩子挑嫁妆,自然是要挑实惠的,我都按进价给大嫂算,包管叫大嫂在这上头省笔。大嫂的银子只管给大姐儿置办些首饰,这孩子自幼懂事,素来体贴父母,端得让人心疼。” 凌大太太叹道,“谁说不是,家里的活,自来她干的最,有什么好吃的,不是让着妹妹,就是想着爹娘。她这还没嫁人,我心里已是空落落的。” 赵长卿笑劝道,“我听说陈家与大舅家住的并不远,大姐姐纵使嫁了人,回娘家也便宜,无非是换个地方住罢了。” 凌大太太笑,“我也时常这样宽慰自己。只盼她以后过得顺遂,我也就放心了。” 赵长卿笑,“大姐姐这样的好性子,谁会对她不好呢?” 凌大太太道,“她就是太好性子,在家里都是咱们自己人,肯护着她。出了嫁,到了婆家,做了人家媳妇,我就担心她太绵软撑不起来啊。”这时候,凌大太太倒是羡慕起赵长卿的厉害来。想着闺女有赵长卿半的厉害,也不用担心她在婆家受欺负了。 凌氏笑,“嫂子想得了,咱家孩子,遇着讲理的自然是好脾性,就是遇着不讲理的也不用怕,娘家离得这般近,难道还会叫孩子受了欺负不成?” “是啊。”凌氏这样提,凌大太太越发觉着,凌腾娶个合意的媳妇,对他们长房实在太重要了。不说别的,以后自己的三个女儿也得指望着凌腾照看眼。若是凌腾娶个跟凌二太太条心的,以后的事实在难说。 这样想着,待赵长卿出去张罗午饭时,凌大太太私下便将梁大姐的事同凌氏说了。凌氏平日里虽待凌腾亲近,不过,并没有把凌腾看做女婿的意思。凌腾是不错,但,自家闺女是不差。随着赵勇高升,凌氏的眼界也开阔了许。 如赵长卿这般自幼念书,行止有度,相貌上乘的女孩子,哪怕自家门楣不高,攀不上真正的高门大户,但是,若想给闺女说个富足人家,绝非难事。 不过因着赵长卿年纪小,凌氏还未想到亲事上罢了。听凌大太太这样说,凌氏挑眉,“竟有这种事?二嫂莫不是糊涂了。倒不是我势利,腾哥儿这孩子自幼懂事,又是我亲侄子,我自是盼着他好的。凭腾哥儿的条件,若他争气,能二十上考个秀才出来,到时说亲,定能说户不错的人家。” 凌大太太见凌氏没有半分往自家考虑的意思,只管道,“谁说不是。腾哥儿她娘是想帮衬娘家把,要按我说,这再帮衬也没有拿自己亲儿子去帮衬的道理。且不说门户人品到底般不般配,就说腾哥儿,咱们看他自小长大,读书么用功刻苦,年年能拿到学里的奖励,念书上不叫人操半点心,且世事明白,又不若寻常念书人呆板。腾哥儿这样的好孩子,日后定有大出息,若给他说那等大字不识个的丫头,当真是辱没了他。” 凌氏道,“腾哥儿年纪还小,我看二嫂也就是动动念头,家里就腾哥儿这条根,腾哥儿的亲事,有父亲呢。” 凌大太太道,“若非如此,委实不能放心哪。” 凌氏心道,侄子凡事都好,就是有这么个不知所畏的老娘,真是耽搁了孩子!就凌二太太这种品性,哪家知根底的愿意把好端端的闺女嫁过去,凌腾再好,婆婆也叫人吃不消哩! 凌大太太中午吃过饭方告辞,赵长卿道,“其实,要我说,大舅母倒不必给大姐姐预备那些衣裳首饰,真有银子,宁可陪嫁少些,给大姐姐置办个铺面儿,或是买百十亩地,每年总有些出息。” 凌氏道,“你说的容易,好地段的铺面儿,少则大几百两,则上千银子。就是田地,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到的,寻常的田地,五两银子亩,百亩就得五百两。若是好地,十两银子亩都不见得轮得到你。你大舅家这几年虽说宽裕许,家里姐妹三个,你大姐姐出嫁后就轮到你二姐姐了。铺子田地,给老大就得给老二,少了谁谁乐意呢。” 赵长卿点头,“这也是。”若只陪嫁凌大姐个,自然是陪嫁得起,三个女儿,就得思量了。 凌氏笑,“你也别为你大姐姐担心,这日子,不在少陪嫁少祖产,我刚跟你爹爹成亲时,家里也不过处小铺子,你爹只是小旗。只要用心过日子,总能过好。”说到自家,凌氏总有几分自得。 凌氏又问,“那天你去给你二舅过寿,可见着梁家大姐了?” “怎么没见?”赵长卿笑,“梁大姐是二舅妈娘家侄女,跟三表姐很合得来,我看二舅妈也喜欢她。” 凌氏细问,“梁家姑娘生得如何?” 赵长卿不知凌氏缘何打听起梁大姐,实话实说,“就是寻常人,生得还没三表姐好看,眉眼跟二舅母有些像,说话也跟二舅母像,很自来熟。” 赵长卿跟凌氏打听,“母亲问梁家姑娘做什么?” “没什么,就问问。” 赵长卿稍思量,低声对凌氏道,“母亲,我看二舅母很喜欢她,说不定是要给表兄娶了梁家姑娘做媳妇吧?” 凌氏吓跳,薄斥道,“休要胡说八道!” 赵长卿掩唇笑,“我就诈,母亲就招了。” 凌氏哭笑不得,拍赵长卿记,“哪来的这些贼心眼,专往你娘身上使。” 赵长卿是个有主意的人,她趁此机会道,“母亲不用打听梁大姐替表兄操心,且不说这是二舅母厢情愿,就是腾表兄,他眼界高啊,能看得上梁大姐?就是外祖父,也不能同意的。” 凌氏道,“不知道就罢了,既知道了,我就想问问。你二舅母素来糊涂,倒耽搁了你表哥。” 赵长卿道,“就二舅母那脾气,腾表兄便是再出众,他家的媳妇也不好做。婆婆刁钻不说,腾表兄肩挑两房,将来无数的是非。但凡心疼闺女的人家,也不能嫁。” 凌氏瞪赵长卿道,“真个没良心的丫头,你表哥平日间对你最好,你倒这样说他?这嫁人又不是嫁婆婆,只要你表哥以后有出息,不怕没好日子过。” 赵长卿笑,“母亲偏心表兄才会这样说。不说别人,就是大姐姐定亲,大舅母没有不打听亲家为人的。”女人出嫁,与其说嫁男人,真不如说嫁婆婆。凌氏运气好,遇到个赵老太太做婆婆,当真是上辈子修来的。她哪知刁恶婆婆的苦处,赵长卿心下微黯。 凌氏并未察觉赵长卿的心情,反是笑着对赵长卿道,“咱们是亲戚,我自然是偏着你表兄的。你那些刁话,出去可不许说,你二舅母再不好,也是家子,咱们只有帮她瞒着的。兴许你表哥以后有造化,娶个样样都好的媳妇,便是辈子的福气了。” 赵长卿见凌氏完全没有将她与凌腾挪作堆的意思,暂且安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有没有这种感觉,撑的时候撑死,饿的时候饿死~~~ 第8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朱老太太的寿辰前,赵长卿便将给祖母做的护膝围领手捂子暖帽都做好了,赵老太太笑,“这样好的皮子,做这些小件实在可惜。” 赵长卿笑,“只要是拿来用,怎么用不是用?只要有用就不可惜。再说,这皮子好,能用好几年呢。祖母,我还做了两双厚棉袜子,都交给柳儿了,天再冷些就能穿了,你要是觉着腿上不舒坦,可得跟我说。” 朱老太太笑,“比以前好了,往年这时候就肿的厉害了,泡这将将年的药汤子,早上在院子里溜达两圈都无妨。” 赵长卿眼睛弯弯,“坚持个几年,去了根才行。” 赵老太太深知赵长卿细致体贴,为人颇有几分坚持。起初赵老太太是不想这样天天用药汤子泡脚的,她是个省事的人,不愿意这样折腾。奈何赵长卿天天晚上过来守着她,给她势敷按摩,隔几日还要下针。赵长卿这样懂事体贴,赵老太太心里真是又欣慰又酸楚,笑应,“好,要是去了根,我也跟学个五禽戏,天天练。” 赵老太太拍拍孙女的手,笑问,“不是说今天有诗会吗?你怎么没去啊。” 赵长卿笑,“大家做出诗来,排名次前先看出身,这哪里是做诗?去上几次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了,我有交好的朋友,何必再去诗会凑那个热闹。” 赵老太太笑,“闺中取乐罢了。” “是啊。”赵长卿道,“大户人家的千金要搏个才名,是有自己的考量。我原本在诗词上就没有少天分,还不如在家做做针线看看书来得踏实。” 同胞姐妹,赵长卿与赵蓉性子完全不同,赵蓉每月的诗会场不落的参加,赵长卿则是喜欢同脾性相投的朋友们单独来往。赵老太太笑,“这也好。” 非但赵老太太收到赵长卿的针线,赵勇也收到了。 赵勇摸这皮子便道,“当真是好皮子,哪里来的?” “是老祖宗年初给祖母的,要做全身的大毛衣裳有些不足,我就给祖母做了护膝大毛围领手捂子暖帽,还有些剩的,给爹爹做的护膝和耳捂子。”赵长卿笑,“现在冷了,外头风大,爹爹天天去卫所当差,正当穿用。” 赵勇摸摸赵长卿的头,对凌氏道,“还是生闺女好啊,贴心。” “是啊,儿子顶门立户,到底闺女贴心。”凌氏细看赵长卿的针线,笑,“长卿的针线越发好了,比白婆子都强些。” 赵长卿笑,“我做针线慢吞吞的,自然细致些。” 凌氏道,“天生的手巧,我看你用纱堆的花儿就比你大姐姐她们做的好看。” “孩子是自家的好,母亲看我当然比别人都好的。”赵长卿道,“我现在还不行,上回苏先生用细纱堆出的那支海棠花,母亲也是见了的。我簪在发间去郑姐姐家,郑姐姐还以为是新鲜的海棠花儿呢。” 凌氏笑,“苏先生也是慢慢练出来的。” 赵长卿不再说针线,笑道,“母亲,明年阿腾就六岁了,要是去朱家族学附学,年前还是跟老祖宗提句才好。” 凌氏笑,“我正跟你爹爹说这事呢,虽说咱们族中也有族学,到底不如朱家书香门第,请的先生也都是有功名的先生,讲课上自然为细致。” 赵长卿笑,“只看腾表兄在朱家族学这几年越发出息,就知道族学不差。我听说腾表兄明年还要考官学。” “是啊。”凌氏笑,“官学里的先生好,连进士老爷都有,只是不好考,非得有真才实学方进得去。就这样,官学都要每月五两银子的费用,寻常人家当真是念不起。” 赵长卿道,“母亲,你说,让阿白跟阿宁起去朱家族学好不好?” 凌氏没想到赵长卿突然说这个,还未待她细想,赵长卿已道,“他们自小起长大,跟兄弟般。苏先生自外地而来,在这里没几个亲人,在咱家这几年,苏先生的人品咱们也是知道的。阿白现在小小年纪,诗书已学了许,他资质不比腾表哥差,以后科举定有出息。苏先生毕竟是女人,科举上的东西恐怕没有学里的夫子知道的。哪怕给族学的先生封上些银两,我看苏先生也是乐意的。”说苏白不比凌腾差,绝对是谦虚的说法。赵长卿自幼跟着苏先生念书,是见识过苏先生如何教导苏白的。苏先生母子不过是暂时落魄,旦苏白考中功名,必有青云直上之时。 凌氏笑,“你跟苏先生商量过没有?” 赵长卿幅理所当然的模样,“我有事,自然是先跟母亲和爹爹说。若是母亲爹爹觉着可行,我再去问苏先生,这样于礼数上也周全些。” 对于这些事,凌氏没什么好主意,就问丈夫,“你说呢?” 赵勇是个厚道人,直记着苏先生对他闺女的救命之恩。而且,这几年苏先生在家里非但教导赵长卿功课,就是赵长宁,现在肚子里装的几本蒙学,还不是从苏先生那里学来的?再者,赵勇常见苏白,哪怕苏先生母子寄居赵家,赵勇也得承认,苏白跟寻常的边城土小子们不大样。赵勇个大男人,在卫所也是长官,自然不会差这点决断。赵勇温和的看闺女眼,道,“长卿说的有理,苏先生不是外人,咱们不过是跟外祖母张回嘴而已。阿白素来懂事,与长宁道念书,也能提点着阿宁些,只当两个孩子做个伴吧。就是给族学里先生封银的事,不必跟苏先生提。”对凌氏道,“咱们家不差这点银子,你封二十两银子,待此事妥了,我给学里先生送去就是。” 凌氏虽然有些心疼银子,到底家里是赵勇做主,也应了。 赵长卿笑,“那我这就去问问苏先生。”便起身出去了。 凌氏此方抱怨,“老太太先时才说叫咱们节俭过日子呢。”二十两并非小数目。 赵勇低声道,“家里现在并不艰难,倒是阿白,我看那孩子不像没出息的。咱们长宁同阿白起长大,小时候的情分最难得,我是盼着他们长大了也能像如今这样才好。我没有嫡亲兄弟,阿宁阿宇两个,到底单薄。咱家与苏先生母子也是有缘分了,现在不要计较这些小钱,不论以后阿白是不是考中功名,就是他们母子直在边城,阿白也不是没出息的样子。日后小兄弟们交好,也能互相扶持。” 丈夫这样说,凌氏方释然,笑,“还是你看得长远。” 赵勇笑,“不过顺手帮把罢了,都是小事。我想着,咱们不是有大本领的,做不了经天纬地的大事,能在小事上为善,也是好的。” 凌氏笑,“罢了,反正家里不知被你散了少钱财出去。那些今天三两明天五两的账,到底也没处要去,还不如大方了苏先生。咱们对她好,她自然用心教咱们闺女。” 赵勇呵呵笑,不再说话,伸手揽住凌氏的肩,凌氏嗔瞪眼,“大白天的。”轻轻推开丈夫去。 赵勇略有不满,抓住凌氏滑腻柔软的手,“我搂自家婆娘,应当应分。” 屋里也没第三人了,凌氏羞的脸上微红,到底没挣开丈夫的手。 苏先生没料到赵长卿说起苏白上学的事,过时,苏先生方问,“你跟老爷太太说了?” 赵长卿道,“我已经问过母亲和爹爹,就是跟老祖宗提句的事,并不为难。我想着,平日里都是阿白跟阿宁在起玩儿,若是阿宁去了学里,剩下阿白个岂不寂寞。而且,我听说族学里的先生都是举人出身,叫阿白出去念念书,认识几个朋友也好啊。”打量着苏先生的神色,赵长卿问,“难道先生不乐意?” 苏先生从心底缓缓绽开抹笑,那笑容自眼睛流泄出来,染尽眼角眉梢,“我怎会不乐意?这两年,我直在想阿白进学的事。官学现在他考不上,私学里略有名气的先生不知有少人排队等着拜师,朱家族学的名声,我也听说过,自然是愿意。”惊喜过后,是欣慰。赵长卿这般有情有义。 随苏先生念书这几年,赵长卿从未见过苏先生这般欢喜,也跟着笑起来,“阿白本就会念书,先在朱家族学念几年,待大几岁,就能考官学了。” 苏先生眼神柔亮,轻轻的呼出口悠长的气息,良久方道,“长卿,你是我这生中最大的安慰。” 赵长卿摆出幅羞羞地慧黠模样,“也没先生说的这样好啦。” 苏先生不禁笑,握住赵长卿的手,认真道,“我很高兴。”当初会来赵家为师,不过是迫于生计,却不想上苍给了她这样大的份惊喜。她是真的高兴,不独为了儿子进学的事。赵长卿直觉着遇到她为师是幸运,殊不知,她能教到赵长卿这样有情有义的学生才是幸运。 这世上,不论什么样的学问,只要用心,都能学来。唯独人品,无关出身,无关富贵,实乃秉性天生。 赵长卿笑,她不知道苏先生因何故落魄至边城,苏先生不说,她亦不会打听探询。不过,她始终记得自己的志向: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上不欺天,下不亏心。 既然有机会重活回,她要活的有情有义有滋有味,她要认真的经营这生,她要,不愧此生。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今天不要再等新啦,写到兴头上,不想打断思路新,明天再看吧~ 第9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苏先生熟知人情世故,赵家愿意让苏白与凌腾道进学,这是赵家有心照拂苏白。可是,凌腾已非朱家人,何况苏白?这其中,哪怕朱家乐意,族学里先生那里恐怕也要打点二的。 凌氏同苏先生说起两个孩子并进学的事,苏先生便提出来了,“这几年,我也攒了些银两,太太千万别推辞。” 凌氏早想通了,怎会收苏先生这些银两,笑道,“咱们这几年,就跟亲姐妹般,阿白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孩子自小乖巧,在我心里同阿宁是样的。先生这样,倒是见外了。” 凌氏也会说些暖心的漂亮话,“先不说先生教长卿这几年的辛苦,你这样的好先生,少人家打着灯笼都找不着呢。真要算起来,去年还是先生救了长卿的性命,现在家里谁有个不舒坦,连大夫都不用请,全是先生给咱们开方子。别说这个了,咱们遇到处,就是有这个缘分。现在阿白还小,他又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以后念官学,科举,功名,娶亲生子,用银子的地方了去。先生别同我客气,这不独是为了阿白,原本就是长宁去学里念书,阿白是顺带的事,并不麻烦。”这么想,苏先生个寡妇带着儿子过活,也委实不易。凌氏如今日子顺遂,难免了几分慈悲心。话到最后,也有了几分真意,“阿白是个懂事的孩子,先生这些年的辛苦,天也会报答的。” 苏先生自来豁达,笑,“天底下做母亲的心都是样的,我盼着他出息,盼他平安健康。能做的都为他做的,其他的全看他自己。他愿意念书求功名,我总有办法供计他。” 相处年,苏先生人品可靠,便是凌氏私下都同丈夫念叨句,“以后阿白争气考个功名,也不枉苏先生辛苦这些年。” 赵勇笑,“孩子懂事就好。”他性情忠厚,与妻子感情也好,有些话却不会同妻子说起来。每每看到苏先生带着苏白过日子,他总会想起自己少时与母亲相依为命的岁月。守寡女人的不易,没有人比他清楚。苏先生又是再本分不过的人,这样的人,总是令人敬重。赵勇会想帮苏先生把,未尝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赵长卿依旧慢悠悠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没几天,楚越下帖子请她过去。 赵长卿还以为又是去做挡箭牌,不想真是去将军府。楚越寻了赵长卿道做针线,还有个陪客——楚渝。她很久没见过楚渝了,以为楚渝是军中事忙,却见楚渝面色带着些许憔悴,赵长卿不禁问,“楚哥哥,你病了吗?” 楚渝穿身湖蓝色滚毛棉衣,宽宽大大的,中间连腰带都没勒,头发也只是简单的梳作髻用缎带绑了事。楚渝斜歪着靠在榻上的只桃红色的暗花引枕上,笑,“没事没事,都是做兄长的本分啊。” 赵长卿立刻明白楚渝这是挨打了,楚将军教养子女时规矩很大,不过,楚将军的规矩格外奇特也是真的。楚渝楚越是龙凤双生兄妹,听楚渝说,自来犯错,他犯错是他挨揍,两人起犯错也是他挨揍,最悲催的是,楚越犯错,还是做兄长的楚渝挨揍。 好在兄妹两个自幼起长大,感情极好,楚渝并不计较这些。楚越给楚渝身后腰间垫个软垫,道,“爹脾气也太暴了,我就随便说了两句。”结果,他哥挨顿打。 楚渝无奈,“我早就跟你说过,在爹面前你少说话,凡事有我来说,你就忍不住。” 楚越弯着眼睛赔笑,“我这不是时没忍住嘛。等下回,我定个字都不说。” 楚渝摆摆手,“以后你就不归我管了,让小梁子倒霉去吧。” 楚越有些害羞,“难道你就不是我哥啦?以后有事我还得找你。” 赵长卿十分灵光,笑嘻嘻的问,“这么说,楚姐姐与梁哥哥的事已经说定了。” 楚越含笑不语,拉赵长卿在自己身畔坐下。楚渝道,“险些赔进半条命去,这要再妥当不了,我得给这丫头拖累死。卿妹妹,来,跟哥哥说会儿话。” 赵长卿笑,“这我就放心啦,事情定下不来,我也怪担心的。” 楚越笑嗔,“你才几岁,还知道担心啦?” 赵长卿笑,“怎么不担心?回回跟你出去做挡箭牌,我直想着,不过明路总不是常法。楚姐姐门楣高贵,梁哥哥现在就已经是百户,真是相当的了不起了,可是,跟楚姐姐比还是差大截。要寻常人眼里,恐怕都得觉着这桩亲事不相宜。可是,我看你与梁哥哥在处总是那样欢喜,如果真换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可能楚姐姐不能像同梁哥哥在起时的欢喜吧。” “我心里担心你,又不知要怎么跟你说。有人觉着贫贱夫妻百事哀,有人觉着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也不知怎样是好。”赵长卿很替楚越高兴,笑,“如今能光明正大的把事定下来,自然是最好的。” 楚越笑,“青远哥虽然官职不高,也不是贫贱好不好?我爹当年也不过就是个六品百户。” 赵长卿笑,“我就是这样说。我爹把年纪熬个百户出来,我们家子都高兴的了不得,我哪里会瞧不起梁哥哥官职低。就是整个边军看过来,如梁哥哥这样年轻的百户都不见呢。” 楚越笑,“我知道,逗你呢。” 楚越自己大事已定,很有些心思打趣赵长卿,问她,“卿妹妹,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赵长卿道,“像我家阿宁那样的。” 楚越笑,“阿宁还是个奶娃娃,能算男孩子么。你别想糊弄我,你看,我跟青远哥的事都没背着你吧。” 明明是拉了她做挡箭牌好不好。赵长卿心里吐槽,拈了个蜜饯放在嘴里,道,“不用什么样,只要人勤快,心地好,家里讲理,能过日子,就行了。” 楚越大失所望,“就这样?” “能什么样啊。”赵长卿笑,“这世上的人,是平凡的,我自己也就寻常,我想着,这过日子同交朋友差不,只要舒服就好。” 楚越笑,“你打小就似个小大人般,心里从来都是最有主意。今年我及茾礼,正宾请了王老夫人,赞者般都是有姐妹担任,我又没个亲姐妹,咱们自小就相识,你来做我及笄礼的赞者可好?” 真是想都想不到的事,赵长卿既惊且喜,“我当然乐意,可是,这合适吗?”依楚家在边城的地位,让谁做赞者谁不乐意啊!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已经跟母亲说了,到时你早些过来就是。”楚越笑,“可得打扮得漂亮些啊。” 赵长卿笑,“太漂亮也不好,别抢了楚姐姐的风头。” 楚越笑的自信,“我能被你个小丫头抢风头。”赵长卿年纪小她六岁,刚刚认识时,赵长卿还是个小娃娃,当时只觉着她可爱。不过几年,已长成这般聪慧的豆蔻少女。 楚渝道,“阿越的大礼服还在做,要不起给你做件算了。” 赵长卿道,“哪里有给赞者做衣裳的?放心啦,我有衣裳穿。” 楚渝笑,“我这不是担心你没经验么?要不要我教你?” 赵长卿打量楚渝眼,“难道楚哥哥做过赞者?” 楚越哈哈大笑,“我们来边城之前,有个世交的姐姐举行笄礼,原本是请我做赞者的。结果出门前我给阿渝骗到屋里反锁上门,他自己偷了我的衣裳穿跟着娘亲去了。我们小时候穿样的衣裳,爹娘都分不大清楚。要说做赞者的经验,阿渝还真有。” 赵长卿颇觉不可思议,怪道楚渝总是挨揍,若是谁家修来这样的臭小子,真是对父母脾气的大考验啊。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不值提。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给正宾做助手而已。”楚渝滔滔不绝的跟赵长卿讲,“开始准备没你的事,等切都准备好了。我爹娘得先出来主持及笄礼,待及笄礼开始,你先出来,象征性的洗洗手,在西阶。接着就是阿越出来给观礼的宾客行礼,待阿越朝西正坐在席子上,你就去给她象征性的梳下头,然后把梳子放在席子南边。” 楚渝说的相当细致,“这及笄礼有三加,初加是正宾给阿越加发笄,阿越加茾行礼后,你给她象征性的正茾就是了。二加是加发钗,在正宾吟诵祝辞后,你先去给阿越去了发笄,正宾给阿越加发钗,这时候,你再给阿越象征性的正正发钗,再跟她回去把衣裳换成曲裙深衣。接下来就是三加,这跟二加就样了,正宾说了诵辞后,你给阿越去掉发钗,这次正宾给阿越加钗冠,你给阿越正钗冠后,再随她回屋换大礼服。” “其实三加之后,最重要的程序就结束了。接下来是醮子。正宾朝西而,你奉上酒,就没你的事了。等及笄礼结束,只管跟着阿越吃些好吃的就是。” 赵长卿简直服了,赞叹,“楚哥哥果然经验丰富。” 楚渝笑,“其实小时候的事我也忘得差不啦,不过,想着你个小丫头,万不知道怎么办,我特意查了查礼书,又打听了打听,大概就是这样了。” 楚越道,“我说卿妹妹自小念书的人,肯定看过礼记的,定知道,是不是?” 赵长卿很知楚渝的好意,道,“书上那些是纸上谈兵,还是楚哥哥这样直白的讲让我明白。” 楚渝笑,“那是当然!来来来,我成天在屋里快闷死了,跟我杀几盘!”楚渝酷爱下棋。 赵长卿不是很乐意跟他下,道,“早知道下棋,我把阿白带来,阿白现在下得比我都好。” 楚渝坏笑,“跟他个臭小子下棋有什么趣,我就喜欢跟你这臭棋篓子下。咱们再赌些彩头才好。” “我戒赌了。”她有回上了楚渝的鬼当,半日便输了楚渝十个荷包,现在还没还清。 楚渝哈哈大笑,“也是,上回的账还没算清,再输下去,恐怕得赔到明年去。不如这样,你输盘就吹首笛子给我听。” 赵长卿想了想,“那要是我赢了,楚哥哥就弹琴给我听。” 楚渝装模作样的对楚越道,“看,卿妹妹又说梦话了。” 赵长卿笑,“还没开始下,你少诋毁我。” “就你那两手臭棋,我这是实话实说。” 楚越吩咐侍女摆好棋枰,楚渝先是跟赵长卿下了盘,将赵长卿杀得险些吐了血,接着就变成了楚渝的音乐指导会。 楚渝道,“你在笛子上的天分要比琴好的。” “我觉着也是,琴音低沉,我比较喜欢吹笛子,轻松欢快。” 用过午饭,直呆到傍晚,赵长卿方告辞回家。 回家后,赵长卿先去祖母与凌氏的屋里说了几句话,换过衣裳,才同凌氏说了楚越请她在及笄礼上做赞者的事。凌氏深觉大有容光,又有些担心,“你成吗?” 赵长卿笑,“楚姐姐都说了要我做赞者,也跟我讲过要做哪些事,这要是再不行,除非是笨蛋了。就是得做身好看衣裳。” 凌氏欢喜至极,眉飞色舞道,“这般出头露脸的事,别说身,做上个两三身都没问题。咱们铺子里还有些上好的苏缎,明天我就叫铺子里送来,你想想要怎么做衣裳。实在想不好,找个裁缝店来帮着做是样的。” 赵长卿笑,“等看了料子,我再跟母亲商量。” 凌氏笑,“都好。”心里觉着长女实在争气,将军家小姐的及笄礼,参加的肯定都是有头有脸人家的女眷,自己闺女做赞者,想就觉着荣耀。再者说了,楚姑娘肯定认识城中许闺秀,最后请她闺女做赞者,可见两人是真正的好交情。 凌氏又道,“等过几天我带你去银楼,给你打两件金首饰,这个时候,可不能寒碜了。” 赵长卿笑眯眯的应了。 凌氏是个存不住喜事的人。 家里有了喜事,恨不能宣扬的四邻八家都知道,这种小小的炫耀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在家子跟着赵老太太去朱家请安时,凌氏就嘴快的说了。 赵长卿十分谦逊,“我也没想到,虽说早就同楚姐姐相识,我们也玩儿的好。将军府毕竟门第不同,我十分担心做不好。” 袁氏心下微酸,反应却不慢,笑道,“傻丫头,这是好事啊!可见是楚姑娘真心待你,才请你做赞者的。你要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我,我也是见识过几家子的及笄礼的。”袁氏嘴快的就给赵长卿讲了遍及笄礼的过程,又对她说,“到时你要早些过去将军府,再准备两套漂亮衣裳。楚姑娘的及笄礼,去的人肯定。你被她请去做赞者,我这做伯娘的也跟着脸上有光。” 赵长卿笑,“伯娘跟我说,我心里就明白些了。”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袁氏自诩女儿绝不比赵长卿差,偏生运气上总是差些。楚姑娘这般与赵长卿投缘,好在赵长卿是自家亲戚,亲戚出彩,也是好事。 朱老太太问赵长卿,“衣裳可准备好了?” 赵长卿道,“已经在铺子选了两样苏缎料子,正准备着手做呢。” 朱老太太道,“我这里有几匹不错的料子,是我过生辰时帝都你大舅爷差人送来的,花样就是给你们小女孩儿做衣裳的,说是宫里赏下来的。你拿去裁几件衣裳,人家正经请你做赞者,穿戴上就不能随意。还有套红宝石头面,些珠子,拿去打头面配衣裳都好。” 这又给料子又给首饰,赵长卿有些惶恐,连忙道,“老祖宗,这实在太贵重了。” 朱老太太笑,“哪里就贵重了?真正贵重的东西你还没见过呢。你是朱家的重外孙女,出去也有我这个老祖宗的脸面。王家老夫人与我相熟,你也别紧张害怕,她最照拂晚辈了。楚家的及笄礼,说不得我也去凑个热闹,你只管安心。”赵长卿本就乖巧机敏,很讨人喜欢,自己也争气。朱老太太这个年纪,能把族学办成边城数数二的族学,族中有出息的子弟越来越。她也观量着家中女孩,赵长卿不姓朱,不过,跟朱家关系也近,正经的重外孙女。小小年纪,既有运气又有本领,朱老太太平日里就喜欢她,没理由不拉赵长卿把。 朱老太太这样说,赵长卿便坦然收了,笑道,“本是来给外祖父送寿礼的,倒得了老祖宗这许东西去。”朱太爷的生辰在十月,赵长卿早早做了双暖鞋送来。 这也是朱老太太喜欢赵长卿的原因,这孩子,有情有义。当初不过那老头子给了她块玉玦,赵长卿便每年都记着老头子的生辰,提前送些针线过来。朱老太太笑,“你曾外祖父去城外的汤泉庄子上住了,待他回来我叫人把你做的针线给他。” 赵长卿笑,“好。” 赵老太太望着孙女,欣慰至极。 朱老太太自然没落掉赵老太太的神色,心下不禁有几分好笑,这个庶女,年轻时并不算出众,运气也不好,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还是个执拗脾气,不肯改嫁,守着儿子熬油似的熬了年。如今不但熬得苦尽甘来,也熬得世事通透。 赵老太太每次来请安,朱老太太都会注意她身上的穿戴,些贴心的小物件儿,都是赵长卿做的。而且,这些东西,越来越。做工绣花都细致考究,可见是用了心的。若说每年做针线给朱太爷当生辰礼有些故做姿态,赵老太太身上的东西做不了假。个人用不用心,从细微处便可获知。 赵长卿小小年纪,能有这种毅力,这样的孩子,值得人对她好。 作者有话要说:最痛苦就是找错字了~~~~~~~~~~~~ 第9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来朱家趟,倒得了半车东西回去。 赵老太太笑,“很久没见你曾外祖母这样喜欢过谁了。” 赵长卿笑,“老祖宗是把心思用到大事上的人。” 赵老太太看向孙女,赵长卿笑,“我听说以往朱家族学并不显眼,还是老祖宗亲自出手整顿,过了几十年才有了今天的名声。这些年,不论是朱家族内子弟,还是附学的小学生,正经有许人考取了功名。这是朱家的根基啊。”赵长卿的眼界日益开阔,也愈发对朱老太太了几分了解。朱老太太直将大部分心思放到家族根基大事上,不过是闲了叫了重孙女们热闹热闹罢了,并不会太在意小女孩儿的事。 赵老太太笑,“所以我才说,你曾外祖母很久没这样喜欢过谁了。”嫡母的性子,赵老太太很有几分了解。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喜欢。要别人喜欢你,你也得有值得喜欢的理由。赵老太太对嫡母向来佩服,如今见嫡母喜欢自己的孙女,赵老太太自然十分欢喜。 凌氏也很高兴,回家就命白婆子和永福把朱老太太给的那些东西搬到赵长卿屋里去,待切安置妥当,凌氏笑对婆婆道,“老祖宗实在偏爱长卿。”要说金首饰,家里并不是穿戴不起。先时凌氏发愁的是宝石首饰,宝石价值不斐,等闲首饰上镶个黄豆粒大小的宝石就要许银钱,凌氏少有些舍不得。如今有朱老太太赏的这些,简直省了大钱。 柳儿捧了茶水来,凌氏亲自接了奉给婆婆。赵老太太笑,“母亲最喜欢懂事的孩子,长卿是投了母亲的缘法。” 凌氏笑,“是啊。”以前赵长卿小时候,朱老太太就给过她幅很不错的赤金项圈手镯。后来也会给些零碎的东西,都没有这次的大手笔。 凌氏想着,闺女争气,自然得老祖宗看重。果然自小请先生来教导是没错的,不然,女儿如何有这等出息。 奉承了婆婆半日,到晚上凌氏督促着赵长卿重新选出好料子来做衣裳,又与她并看过朱老太太给的红宝石首饰,饶是凌氏也晃得眼睛眯了眯,做工精巧不必说,上头的宝石也都是上等宝石,凌氏叹,“我的乖乖,这可真是好东西。”再打开朱老太太给的另个红木匣子,烛光之下,珍珠宝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赵长卿惊叹,“这实在太贵重了!”红匣子并不算大,但也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了。里面隔出三段,段里放的是滚圆珍珠,珍珠大则如拇指般,小如米粒,颜色也不同,有些粉珠,是乳白色的珠子。接着,格里是红宝石,格里是绿宝石与黄翡互掺的。宝石的形状并不规整,可以看出只是打磨出来,并未用来镶嵌。 这匣子珠宝,就得值几千银子了。 凌氏心跳的厉害,心律不齐兼口干舌噪,“我的天哪,老祖宗不会是拿错了吧?”把赵家的家底子都折算出银子,不见得能值这匣子珠宝。 赵长卿到底眼界不宽,时也有些懵,道,“要不,咱们问问祖母?” 凌氏道,“说的对。” 母女两个诚惶诚恐的捧着珠宝匣子过去了,赵老太太看过后,沉默片刻,道,“长卿先去睡吧。” 赵长卿其实很想听听赵老太太说什么,无奈赵老太太这样明晃晃的打发她离开,她也只好先去睡了。赵老太太抚摸着装着珠宝的红木匣子,对凌氏道,“无缘无故的,母亲不会给长卿这样贵重的东西。” 凌氏问,“母亲,是不是外祖母拿错了?” 赵老太太摇头,“这般贵重的珠宝,谁会拿错?你外祖母可不是糊涂的人。” 凌氏道,“若是担心楚姑娘及茾礼时长卿没有好首饰寒碜,那套红宝石头面也够了。她个小孩子,哪里用得着这许好东西。” 赵老太太看媳妇眼,凌氏有些小聪明,却不是个胆大的人,这也是她当初为儿子相中凌氏的原因。赵老太太道,“楚姑娘的及笄礼,你外祖母都会去,王老夫人是正宾,那么,边城有头有脸人家的夫人太太们都会去的。长卿做赞者,见到她的人自然。她过年就十岁,再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这年头,低娶高嫁,若是有什么机缘呢?” 凌氏心跳的厉害了,“机缘?” 赵老太太笑,“苏先生教导长卿这几年,你没觉着长卿完全不比那些官宦人家的千金逊色吗?别人家不说,朱家咱们是长去的,你觉着,长卿与玲姐儿比,可逊色?” 凌氏很老实的说,“不怕母亲笑话,我看自家孩子自然是最好的。就是有时去赞别人家孩子,是口是心非,面子情罢了。” 赵老太太忍俊不禁,“这也是人之常情了。” 顿顿,赵老太太方道,“你外祖母是给咱们提了个醒啊,咱们长卿,相貌人品举止谈吐,已经很不错了。长卿他爹,现在的官职也上去了。这是让咱们好生教导长卿,将来长卿的亲事未尝没有进步的机会。”世间艰难,历经世事的人都不会矫情,如果有好的亲事,赵老太太是不会拒绝的。 凌氏时不大明白,“进步?” 赵老太太道,“长卿年纪尚小,离及笄还有六年,将来的事现在还说不准。不过,你外祖母喜欢她是定的,不然,不会给她这许珠宝。这些东西,都给长卿,叫她自己看着使。别担心她年纪小,你外祖母既然给她,她就当得起。” 凌氏听得头雾水,依旧点头应了。 晚上,凌氏忍不住跟丈夫念叨了番。 赵勇思量片刻,道,“莫不是外祖母相中了咱家丫头,打算说给朱家做媳妇?” 凌氏连忙问,“那要说给谁?” 赵勇笑,“朱家孩子了去,咱们长卿年纪尚小,且说不到亲事呢,不必急。既然给了那么些好东西,叫长卿收着便是。外祖母行事向来叫人琢磨不透,就像咱家这绸缎铺子,说给就给了,当时铺子加上里头的存货,也值几千银子。兴许是外祖母喜欢长卿,才给她的。” 凌氏心里跟揣着只猫似的,坐立难安,道,“赶明儿我得叫人去街上配把好锁哪,那匣子宝贝,真有个闪失可怎么成?” 赵勇笑,“行了,且安心吧。咱们瞧着,外祖母不过随手打赏而已。” 凌氏怎能安心,问,“你说,如果外祖母真瞧中咱家丫头,会说给谁?庆哥儿?” “不会。庆哥儿是袁大嫂子的嫡长子,就袁大嫂子的性子,定是希望庆哥儿娶个有助力的岳家。”因闺女年纪尚小,赵勇心宽的很,道,“慢慢看呗,闺女这般出息,还愁婆家不成?外祖母家,家大业大,富贵是富贵,做朱家媳妇,光这些族人长辈妯娌妻妾,少烦心事。我情愿给闺女选户简单人家,最好住得也近些,来往还方便。” 好女不愁嫁,何况,赵勇平生最得意这个长女,自然要慢慢的为女儿挑选人家。大家族人复杂,小户人家又担心会委屈到闺女,如果有家风清明又日子殷实的人家,才是最好的选择。赵勇默默的想。 夫妻两个念叨了会儿,便也歇下了。 赵长卿得到了保管珠宝的权利,凌氏虽然有些不放心,依旧按婆婆和丈夫的意思叮嘱赵长卿道,“我跟你祖母爹爹都商量过了,这是老祖宗给你的,你只管收着使用。什么时候要打首饰,只管跟我说,我叫人给你打去。” 赵长卿便接了,凌氏再三道,“可得看牢了。” 赵长卿笑,“母亲放心,我心里有数。” 赵长卿会心里有数,是因为她咨询过苏先生。 赵长卿对苏先生的信服胜凌氏,她私下将朱老太太给她贵重珠宝的事跟苏先生说了。苏先生思量片刻,道,“看来,这位老太太终于对你另眼相待了。” “就因为给楚姐姐做赞者的事吗?” 苏先生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上下打量赵长卿眼,温声道,“长卿,只有冲动的少年人才会因某件事对个人做出判断。要知道,人是复杂的,只通过件事来判断个人,是草率的做法。似朱老夫人这样的人物,她对你做出判断绝不会因为某件事,而是出自对你几年的认知上的积累。” 赵长卿仔细回想了遍,也没想出自己有哪里格外的与众不同,坦诚道,“先生,说句老实话,我虽自小跟着祖母去给老祖宗请安,其实并没有做过什么特别出挑的事。” 苏先生笑,“你个女孩子,又不能突然间开天辟地,自然没有特别出挑的事。甚至,可能在最初,你与所有小娃娃样,寻常的很。但,你终究是在渐渐的长大。念了书识了字学了针线懂得道理,世上没有白费的功课。你服侍祖母至孝,从小事说起吧,自打你针线熟悉后,我看老太太身上总会穿戴着你做的针线。你与我学些医术,就央着我给老太太诊脉配药,每天给老太太按摩药敷。哪怕与将军府的姑娘交好,举止谈吐,亦从不骄狂轻浮。这些,都是小事。可是,这世上有谁能常年累月的坚持做这些小事呢?能坚持下来的就是出挑的人。” 赵长卿道,“可是,纵使老祖宗知道,也不会知道的这样清楚吧?她又不与我们起住,我跟祖母都是个月才去次。难道有人专门在老祖宗身边说我的好话?” 苏先生笑,“你怎么倒笨了?朱老夫人可不是个糊涂人,她不会单单听人说,会用自己的眼去看。月去次,但如果次次都看到老太太身上穿着你做的针线,如果你次次举止优雅,谈吐有度。她会有自己的判断。你被楚姑娘请去做赞者,只是促使朱老夫人下判断的原因之。” 苏先生呷口茶,道,“你别以为赞者是好做的,不要认为楚姑娘请你做赞者只是出自你们交好的原因。你想想看,楚姑娘不是蠢人,若你上不得台面,哪怕交情再好,她会请你去做赞者吗?哪怕她愿意,楚夫人也不能同意!” “她会请你做赞者,交情是方面的原因,另外的原因就是,你的礼仪过关。”苏先生颇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她温声道,“你自小刻苦,教你的东西,不必人催促便会丝不苟的完成。长卿,年辛苦,不是没有回报的。” 个孩子,要念书识字、要女红厨艺、要规矩礼仪、要琴棋书画略知二、要孝敬长辈、要朋友交际,这其中有少辛劳汗水才能造就如今行止优美、光华初绽的赵长卿。 最重要的是,这并不是赵长卿的尽头,而是赵长卿的另个开始。 赵长卿最美好的季节,已经快要来到了。 第9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自己反倒没有苏先生这样的感性,赵长卿依旧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她道,“即使也有先生说的这样好,老祖宗不可能看我好就给我这么大笔值钱的珠宝吧?” 苏先生笑笑,“长卿,我问你,老夫人给你的是什么?” “珠宝啊。” 苏先生道,“你现在长大了,想想,这些珠宝能做什么?” “做首饰。” “还有呢?” 赵长卿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道,“还值钱的很。” 苏先生点头,“对,这是珠宝,也是钱。区别只是,这是大笔银子。我再问你,当初小梨花找你入股包子铺,你给她银子了吗?” “当然给了,咱们不是还入股立契约了吗?”简直明知故问。 苏先生道,“你给小梨花儿银子,是要入股包子铺,这银子是有去向有用处的。不要把珠宝看做珠宝,你眼光定要灵活些,你想想,老夫人给你这笔钱,与你给小梨花银子,同样是拿出银子来,你们的做为有什么差别?” 赵长卿道,“我给梨花姐,就三十两银子。老祖宗给我的这个,是大笔钱。” 苏先生继续引导赵长卿,问,“还有呢?” 赵长卿沉下心细想,“我给梨花姐银子,是知道她拿银子做什么的。可是,老祖宗给我的银子,并没有说要我做什么。” “简单来说,你给梨花儿的银子有目的性,而老夫人给你的银子并没有指明目的性,对吗?” “嗯。” 苏先生唇角勾,露出抹笃定,“那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长卿脑中灵光闪,不可思议,“难道老祖宗是要看我如何用这笔钱?” 苏先生笑,“不必这样吃惊。” “可是,为什么老祖宗要看我如何用这笔钱呢?”赵长卿又有新的疑惑。 苏先生点拨自己的学生,“长卿,如果件事你百思不得其解,那时,就将自己放在别人的位置上想想,许事便有了答案。” 赵长卿皱眉道,“其实,在这之前,老祖宗对我不错,也只是不错而已,从来不会待我超过铃表姐她们的。我跟老祖宗感情也没有同祖母这样深厚,老祖母那样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这点。如果我是老祖宗,忽然给个有些亲近又不太亲近的重外孙女笔不小的银两,而且不说明用途。我可以拿来打首饰,可以拿来买房子置地开铺子做生意,能做的事太,不过,我并不想把珠宝换成银两,毕竟是老祖宗给我的,而且,里头的东西的确难得,我觉着日后肯定还有用处。” 最后,赵长卿得出个结论,她对苏先生道,“先生,我可能近期内不会大动那些珠宝。” 苏先生笑,“给你的东西,随你心意就是。” “可是,若是我不花用,老祖宗不是看不到我要如何用这笔钱了吗?” 苏先生笑,“真是个傻瓜。” “长卿,你知道什么叫给你吗?”苏先生道,“给你,就说明这东西是属于你的。件东西只要是属于你的,最终它的去向只能由你决定。老夫人给你这些东西,纵使有看你要如何花用的意思。她是想看你如何花用,而不是你让她看你如何花用。如果你不是顺着自己的心意使用这些东西,而是想方设法的去揣摩老夫人的心意去迁就她,老夫人会感到失望。” “因为,不论阅历见识手段城府,你现在都瞒不过她。你迁就的使用就成了跳梁小丑的可笑行径。”苏先生沉声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这是属于你的!你只管安生的握在手里!从现在起,你要有这种意识,我为什么叫你从小收拾屋子记录屋里的账目,就是让你明白,什么是你的!你自己的东西,是具有使用权的。你要花用,要送人,都该由你决定!这是你的,不是你父母的,也不是你弟妹的!不要让任何人决定你的东西的去向,这是起码的主见!” 苏先生鲜有这般严厉,赵长卿连忙正色应了。 苏先生道,“你的东西,你决定去向。你只要知道朱老夫人的用意,其他的不必理会,这已经是你的,哪怕你放在匣子里攒着,仍然是你赵长卿的选择。你就是这样的人,做出自己的选择,只要你认为是正确,就要坚持。你念了这几年的书,应该明白,凡是终成大器之人,都是能坚持自己的人。那些朝三暮四的,不过小人而已。” 赵长卿总能自苏先生这里得到安定与力量,有苏先生的教导,赵长卿觉着,这匣子珠宝虽然值钱,但,也仅仅是值钱而已。如今,再捧着这匣子珠宝,赵长卿再没有那日仿佛捧着泰山的惶恐无措。 把珠宝放好,赵长卿并没有瞒着永福,只是悄声的叫永福以后留心看屋子,不要外传。毕竟永福是她的贴身丫环,平日里都是个屋子睡觉,她的事本就少有能瞒过永福的。永福自来口风极紧,以往跟着她去给楚越做挡箭牌,永福在家个字都未透露,非常可靠。故此,珠宝的事,她索性直接告诉了永福。 珠宝的事,永福除了惊吓之后,唯有是用心的当差,等闲不叫人去赵长卿的屋子,珠宝的事,没有外泄半字。 赵长卿又请苏先生跟她起参祥选料子做新衣的事,苏先生便并教赵长卿如何自手感纹络疏密判断料子的好坏。 苏先生问,“你想挑什么颜色?” 赵长卿笑,“楚姐姐的好日子,人们大都穿的喜庆,如我们这样的女孩儿,是着红的。我要是弄个黄啊绿的,忒显眼也叫人笑话,毕竟是楚姐姐的及茾礼。我想着,就挑红色的,这里头也有好几匹红色料子,都好看。” 苏先生道,“起码做两身衣裳备着,到时,身穿去,身叫丫环带去。” 赵长卿道,“那天袁大伯娘也这样跟我说的,先生,是担心有人朝我使坏么?” 苏先生笑,“长卿,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我以前见过有新娘子大婚当日,要穿嫁衣,结果嫁衣被人划破的事。” “竟有这种事?”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出来的。”苏先生笑,“好在楚家人口简单,想来不会有人寻觅生事,不过,也要做好万全准备。不然,你若有哪里不妥当,虽然要说有人陷害你,可是,你若是这么容易便被陷害,也会被人挑剔。” 赵长卿最终挑了匹品红匹霞红,两人又商量绣花的事,苏先生问,“楚姑娘大礼服上绣的什么花?” “我听楚哥哥说是用金线绣的牡丹。” 苏先生笑,“这也简单,你用银线绣就是了。” “现在绣牡丹恐怕来不及了。”赵长卿道,“我想着绣些简单的纹络,花纹之类的。” “花纹也有许种。” 师徒两个商量了整整日,连带着衣裳的样式,要用到的花样子,搭配的镶边儿颜色,都确定下来后,才叫白婆子出去买银光线。 赵长卿将功课都暂停了,天天窝在屋里绣衣裳。 其实,本来是想找绣坊做的。 但是,上好的绣坊里,人家自己大宗的活计还做不过来呢,根本看不上赵长卿这件半件。哪怕收了,也不能保证腊月前绣出来。寻常的绣坊吧,那些绣工,赵长卿自己就看不上,最后还是自己在家里做。 赵蓉暗暗讥笑赵长卿天生就是干活的命,心里却因因为赵长卿被楚越邀请做为赞者而隐隐发酸。 赵长卿是不理会赵蓉如何想的,反正,只要赵蓉老老实实的,赵长卿只管专心于自己的事。她绣的插屏已经绣好,凌氏着人拿去镶嵌,白婆子取回来时跟凌氏好通赞,“那镶插屏的老板说,再没见过这样好的绣工,这鱼绣的跟活了似的。他家铺子里养了只猫,天天盯着咱们姑娘绣的鱼看,老板生怕那猫不小心倒弄坏了咱们姑娘的插屏,可是找了个妥当地方存放。“ 凌氏仔细瞧着双面的芙蓉鲤鱼图,点头道,“长卿这绣活,的确是出众。平日里我就觉着她针线不错,这样用心做起来,好了。” 白婆子笑道,“是啊,活灵活现的,我瞧着这绣屏,总怕不小心上头的鱼就跳出来了呢。”赵长卿平日里就做人周全,何况她小时候满周岁前是白婆子在照顾,如今赵长卿越发出息,白婆子心里也高兴。 凌氏自己绣活寻常,想着赵长卿绣活这样好,定是老太太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传给赵长卿了。凌氏笑,“送去给老太太瞧瞧。” 白婆子笑着去了。 现在赵长卿俨然成了家里的香饽饽,好在赵蓉虽然心里酸两回,到底做不出什么故意泼污赵长卿绣屏,或是弄坏赵长卿新衣的事。倒不是她不想干,只是现在家里这般重视赵长卿去做赞者之事,她要是敢干,不要说赵长卿,就是凌氏也饶不了她。 千万不要以为世上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永福那丫头把赵长卿的屋子看得死紧,防别人如防贼般。赵蓉叹口气,只得坐视赵长卿去将军府出风头。 赵长卿其实并没有出什么大风头,毕竟楚越才是主角,虽然有人注意她,但,只要打听她家里不过百户出身,真正等门第的人家就先犹豫了。再者,赵长卿年纪也小。 不过,赵长卿身品红银绣花纹的裙袄,头上插二红宝石钗环,耳际垂着红宝石坠子,颈间挂着红宝石项圈,腰间悬羊脂美玉。再兼她生得出众,做赞者时行止大方妥帖,年纪虽小,却极有大家气派。就算在庄重的正宾王老夫人身边做助手,亦是不卑不亢、从容有度,很是担得起赞者之职。 最重要的是,赵家虽然只来了赵长卿个,却有朱老太太亲自携了她在身边笑眯眯的介绍“这是我重外孙女”云云。 沾朱老太太的光,赵长卿收了诸夫人的见面礼。朱老太太抬举她,她自己也很拿得出手,就拿今天的打扮来说,赵长卿是考虑很久的,虽然凌氏直希望她戴些首饰打扮的华丽些,赵长卿还是只在发间别了支红宝石蝶恋花金钗,这钗做得十分精美,是蝴蝶的翅膀上点红嵌翠,看便知不是凡品。赵长卿觉着,头上有这支金钗,后面的辫子用红宝石的缠枝花叶的金环固定。 她戴的首饰不可谓不贵重,这不至于使人小看她,同时,青春就是最大的底气,赵长卿现在的年纪,胭脂都余,自不须满头珠翠。何况她本就生得眼黑眉翠、唇红齿白,虽尚未有楚越朱铃的亭亭玉立,不过,也绝不是朱曦那样弱柳扶风样的少女。赵长卿这几年的书不是白念的,再者,她近半年天天练习楚渝教她的剑术,书卷气与英气混合,让赵长卿有种极特别的气质。 这种气质令她出众,而非泯灭于众人之中。 赵长卿自己这样争气,朱老太太越发觉着自己没看错人。 再过几年,这丫头定能加出色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9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赞者做的有模有样,很是受到了些好评。便是凌氏出门,也有人或是恭维,或是打听赵长卿,凌氏嘴上谦虚,心里着实暗喜,连数天都是笑眯眯的好心情。 倒是赵长卿,因苏先生的教导,很能沉下心来,对外非常谦逊,半点不露得意之色。时人见她小小年纪便如此稳重,对她的评价倒高了些。 便是楚夫人都说,“可惜出身平平,不然真是不错的姑娘。” 楚越笑,“我早说卿妹妹不错,当初母亲还不愿意叫她做赞者来着。” 楚夫人笑,“虽说你们常来常往,她到底年纪小,万有个差错可如何是好?这孩子倒是难得稳重。” 楚渝反道,“小丫头个。” 楚越笑,“咱娘好容易赞谁呢,你倒给卿妹妹拆台。” 楚渝剥个桔子,闲闲道,“我这是实话,就个小丫头,哪里稳重不稳重了?我怎么看不出她稳重来?” 楚夫人笑,“你知道什么?这人的脾性是天生的,小时候稳重,大了自然也稳重。若小时候跳脱淘气的,大了也好不到哪儿去。怎么,你不喜欢她?我看她每来了咱家,你都要去凑热闹的。” 楚渝慢条斯理的吃着桔子,不以为然,“小时候是个漂亮娃娃,倒也还好。余者父亲那些部下的闺女们来找阿越,我哪里好过去,叫人误会就不好了。” 楚夫人见儿子自有分寸,也不再说。 赵长卿自不知道连楚家人都对她番讨论,她接到郑妙颖的帖子,正准备去赴约。 凌氏打量着女儿,笑道,“不是有新得的好首饰,插戴上些,这也太素了。” 赵长卿笑,“衣裙是今年新裁的,金钗也是母亲新为我打的呢,并不素净啊。母亲放心吧,郑御史素来清廉,郑姐姐穿戴都很朴素,我也不好头珠翠的过去。” 凌氏是见过郑嘉颖的,思量片刻,遂笑道,“这也有理,去吧。” 郑妙颖依旧在中庭相迎,见过郑老太太郑太太后,郑妙颖请赵长卿去自己屋里说话。 赵长卿带了两小罐自己做的山楂酱做伴手礼,郑妙颖笑,“前些天按你给的方子,我做了山楂陈皮丸,祖母平日里吃着,很是不错。” 丫环端来茶点,赵长卿笑着呷口花茶,道,“郑姐姐以前住在南方,边城处北地,吃肉食。你们来的时间短,饮食不服是有的。山楂开胃也助消化,平日里吃些都无妨。” 郑妙颖笑,“现在就幅小大夫的口气了。” 赵长卿笑,“还浅显的很。” 郑妙颖道,“这次叫你来,是有事的。” “什么事?” “你还记得李哥哥吗?”郑妙颖笑,“他差人往边城送了许东西,有两坛酒和些南方的水果,可是指名送给你家的,因起送到我家来了,正好咱们也许久不见了,正好叫你过来,咱们玩儿日,还能把东西给你。” 赵长卿笑,“李公子可真是客气,当时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郑妙颖笑,“反正他既然送了,你收着就是。李哥哥的父亲酿的酒,全帝都都有名的。” 赵长卿问,“李公子家不是做官的吗?”难道是酿酒的? 郑妙颖笑,“李家伯父是翰林,这也算雅痞了吧。” 赵长卿很是敬仰,道,“哎呀,那跟郑伯伯样是进士老爷啊!” 郑妙颖直笑,“家父科举时名次可不比李伯父好,李伯父在入翰林为官,清贵的很。” 赵长卿赞叹,“那也很了不起了,我外祖父只是秀才,而且考了许年才考中的。” 郑妙颖道,“科举真是半看学识,半看运道。” 两人说了会儿话,下晌告辞时,赵长卿叫来福又找了辆车才把两坛子酒与两筐鲜果拉回了家。 因果子罕见,赵家人都觉着新鲜,凌氏笑,“南蛮子地界儿的东西就是奇奇怪怪的,难为这么老远的运来,这是什么果子,我竟不认得。” 赵老太太到底有些年纪,见识广,笑,“这个大圆球的叫柚子,小些的是黄果,等吃了晚饭,咱们起尝尝。” 如今凌氏对老太太愈发敬重,笑着奉承句,“还是老太太,我个都不认得。” 赵老太太道,“也是年轻时吃过两回,南方湿热,跟咱们这里不样,千里迢迢的运来,价钱不斐。挑些给亲家太太送去尝个鲜。” 赵长卿换了家常衣裳过来,笑道,“这果子也就是罕见,还有两坛酒,别看坛子不大,可正经是李哥哥的父亲酿的。李哥哥的父亲可是翰林老爷。” “哎呀,李公子原来是翰林老爷家的公子!”凌氏连声赞叹,又问,“翰林老爷难道还会酿酒?” 赵长卿道,“郑姐姐说这是雅痞,像翰林老爷们,有的爱花有的爱酒,雅致啊。” 边城不少酒坊酿酒,凌氏哪里会觉着他们雅致。唯此事发生在翰林老爷身上,凌氏便万分赞同女儿的观点,郑重道,“那这酒可不能轻易喝,分个两壶给你表兄送去,翰林老爷酿的酒,叫他尝尝,沾些文曲星的运气,以后好考进士老爷!” 赵长卿忍不住笑,“表兄中了进士肯定得感谢母亲。” 凌氏笑,“谢不谢我的,我也盼着他好。这是取个好彩头。” 赵长卿笑,“南方的果子咱们见的不,边城虽说有卖,也贵的很。正好这就要开始送年礼了,介时放上几个,亲戚朋友的都尝尝。” 凌氏知赵长卿素来是个大方脾气,笑,“这也好。” 还没待赵家往凌二舅家送年礼,倒是凌二舅家子先过来送年礼了。 自从赵长卿做了楚越及笄礼上的赞者,凌二太太年前便把侄女俐俐落落的送回了家去,早早的备好年礼,待得凌腾学里休息,便举家赶赴赵家。 如今,凌二太太对赵长卿的态度是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在家也没少说赵长卿的好话,私下对丈夫道,“还是你有眼光,卿丫头实在是越来越出息了。如今我出去,听人提起她,都是赞不绝口的。” 外甥女有出息,凌二舅自然也高兴,揶揄句,“难得啊。” 凌二太太横丈夫眼,“我又不是瞎子。如今我也回转过来了,说来也都是误会,哎,我做长辈的,难道连这种心胸都没有。我想明白了,咱们阿腾连个兄弟都没有,将来还要肩挑两房,身上的担子重啊,认真得给他寻个知根底又能干的媳妇才好。” 凌二舅笑,“这话且放在心里莫提,孩子们年纪尚小,阿腾也正是读书要紧的时候,别叫他在这些事上分心。” 凌二太太正色应了,给赵家准备年礼便格外用心。 虽然凌二舅家子比往年来的早,凌氏也很高兴,先去见过了赵老太太,行人便去了凌氏屋里说话。 凌二舅问,“妹夫不在家么?” 凌氏笑,“成天瞎忙,今天给宋千户送年礼去了,估摸着得下晌才回来。” 凌二太太笑,“忙是好事。” 丫环捧来茶点,凌氏笑,“他是有事忙,没事也忙。阿腾学里快考试了吧,怎么没在家温习功课?” 凌腾笑,“平日里学的扎实些,不在这日半日的,祖父平日里也叫我劳逸结合。姑妈放心,我心里有数。” 凌氏对这个侄儿向来欣慰,笑,“这就好。”又问了凌三姐几句,笑问凌二太太,“我听长卿说梁姑娘正在二嫂家做客,二嫂怎么没带梁姑娘道过来?我这里又不是外处。” 凌二太太笑,“这进了腊月,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她娘来信要她回去,我也不好再留她,就送你二哥送她回去了。” 凌氏笑,“这也是应该的。” 凌二太太显然没有再说梁大姐的兴趣,她将赵家姐妹赞了遍,尤其是对赵长卿,那叫个亲切热络,拉着赵长卿的手把他从头到脚通夸,“越发出息了,先时还觉着你是小娃娃,转眼就是大姑娘了。”对凌氏道,“妹妹年轻时就是个俊俏的,到了长卿这里,比妹妹当年还要加个字。”这也不全然是夸赞赵长卿,赵长卿生的的确出挑。 凌氏笑谦道,“二嫂莫这般赞她,她寻常的很,有不少人家的闺秀都比她好。”当然啦,自己闺女比凌三姐还是强许的,哪怕赵长卿并没有盛妆打扮,就这么身家常裙袄也将精心打扮的凌三姐比出三条街去。 “哎哟,我现在出门常听人提起卿丫头,都是夸她的。我这二舅母也跟着脸上有光来着。”凌二太太笑道,“我听说将军府小姐及笄礼,就是咱们卿丫头做的赞者,是不是?”由于阶层不样,凌二太太的消息便慢了许。这也是凌二太太当即立断舍弃梁大姐的原因之,梁大姐再会烧菜做饭,跟这些官宦之家都不熟啊!赵长卿就不样了,与将军府小姐都有交情,以后说不得就能帮到儿子哩! 凌氏笑,“凑巧罢了。” 凌二太太八卦的问,“长卿,将军小姐的及笄礼什么样,热不热闹?” 赵长卿笑,“我以前都没有做过赞者,紧张还紧张不过来呢,哪里顾得上热不热闹,就是心里直害怕,生怕哪里出错。好在老天保佑,还算没有辜负楚姐姐的信任。” 凌二太太笑叹,“你打小就是能干的孩子,比你姐妹们都强。待后年你三姐姐及笄,咱们虽不能跟将军府比,也要办及笄礼的,到时候也请你来做赞者,好不好?” 赵长卿笑着应付凌二太太,“这是二舅母看得上我,当然好。” 赵蓉深知凌二太太势利,见此情境,推波助澜道,“娘亲,咱家不是有南方的新鲜果子么,何不拿出来请舅舅舅母表兄表姐起尝尝。” 凌氏笑,“对啊,还是你们小孩子记性好。你不提,我都忘了。”忙叫白婆子去切了柚子来,又与赵家人说明缘故,凌氏笑,“这果子还只是稀罕罢了,难道还有两坛酒,说是帝都翰林院的翰林老爷亲自酿的。我听,谁都没叫喝,正想着先送些给腾哥儿,过年喝了也沾些翰林老爷的文气,以后科举好拔头筹。” 凌二太太啧啧惊叹,“妹妹何时竟认得这般了不起的人物,若是方便,可否叫腾哥儿过去请个安什么的。” 凌氏笑,“人家在帝都呢,翰林院是帝都衙门,在里头当官的都是进士老爷。” 凌腾与母亲解释道,“春闱揭榜之后,除了前三甲外,余者进士还要考试,取成绩上等的入翰林。若是成绩不好的则直接外放做官。能入翰林的,皆是饱学之人。” 凌二太太这才明白了些,愈发欢喜,道,“那可真是了不得,文曲星酿的酒啊。谢妹妹想着阿腾,来日阿腾金榜题名,我叫他来给妹妹磕头。” 凌氏笑,“就这么个嫡亲的侄儿,我自然想着阿腾。” 凌氏对凌腾绝对是片真心相待,她想到什么,遂对赵长卿道,“以前你不是说郑御史家的公子也在官学念书么。你跟郑姑娘相熟,待见了郑姑娘,跟郑姑娘打听打听,官学考试有什么窍门不?你表哥眼瞅着明年也要考官学了。” 赵长卿实在没想到凌氏提这个,哪怕心里不情愿,她亦并未拒绝,笑道,“好啊,等我再见了郑姐姐,就托她问问郑公子。” 凌二太太大喜,此时再也顾不上往日与赵长卿的过节,握住赵长卿的手,喜上眉梢道,“那可真是太好了,长卿,舅母就把这事托你了!” 赵长卿面色不变,依旧言笑自若,“我以往是没想到,不然不必舅母说,我早就跟郑姐姐打听了。凭表兄的才华,入学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能熟悉些考试的程序,胸有成竹自然事半功倍。” 听赵长卿这样说,凌二太太看赵长卿的眼神绝对比看自己亲闺女凌三姐加亲近,笑声高亢,道,“要不说念书的人就是有见识,这话不假!看外甥女就知道了!” 凌二太太愈发将赵长卿赞的天上有人间无,凌氏实在听不下去了,笑道,“长卿带你姐妹们去你屋里玩儿吧。” 凌二太太笑,“阿腾起去吧,我跟你姑妈有事说。”其实她正经没什么事要同凌氏说,把儿子并打发过去,不过是为了让两人加亲近罢了。当然,孩子们出去了,她才好跟凌氏打听郑御史家的情形。 凌二舅家子在赵家用过午饭,方欢欢喜喜的告辞离去。 凌二太太在车上就忍不住同丈夫道,“还是你有远见,卿丫头着实能干。” 凌二舅轻笑,“小声点。” 凌二太太抿嘴笑,满腹筹谋,“回家再说。” 回到家,凌二太太倒没跟丈夫说赵长卿如何如何,她先拉了儿子问,“头晌跟妹妹们玩儿的可好?你做兄长的,要让着她们。” 凌腾这般聪明之人,不会感觉不出母亲对赵长卿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笑道,“母亲难道不知,我同姐妹们是最好的。不要说卿妹妹蓉妹妹年纪小,就是大姐姐二姐姐她们,我也会照顾的。” 凌二太太也知道儿子向来懂事,抿嘴笑,“这我就放心了。”又忍不住问,“那你们都玩儿什么了?” “就说了会儿话,看卿妹妹新近画的鱼,比以往画的好了。” 凌二太太满脸笑意,道,“你姑妈自小给她请先生教导她,她又聪明伶俐,非但会念书画画,平日里交往的也都是官宦家的千金。我跟你姑妈打听过了,今天说的那位在念官学的郑公子,就是郑御史家的公子。郑御史可是正经进士出身,等以后叫长卿介绍你们认识,若能得御史老爷相中你,以后还愁什么?” 凌腾满是无奈,道,“卿妹妹不过是女孩子,与郑姑娘相熟,帮我问句也就罢了。她哪里会认得郑公子?” 凌二太太挑起细细的眉毛,理所当然道,“反正长卿跟御史姑娘都熟了,厚着脸皮跟郑公子说句有什么要紧,待以后你出人头地,她说起来脸上也有光彩啊。” 凌腾绝不是死皮赖脸的格局,他正色道,“厚着脸皮不见得能交到朋友,娘不必为我操心,我心里有数。”凭凌腾的傲气,是不会让赵长卿这样做的。 凌二太太食指使劲戳儿子额角,“不知好歹的小子。” 凌腾心里有些不舒服,面无表情道,“我去看书了。” “去吧去吧。”凌二太太看凌腾去了书房,没好气的跟丈夫抱怨,“我也是白操心。” 凌二舅向来信服儿子的智慧,道,“反正腾哥儿自有主意,让他自己处理呗。中午喝的酒,实在有些乏,我去躺躺。”说完,凌二舅揉着额角回屋歇着去了。 父子两个前后走了,凌三姐喝口茶水,挑挑眉梢,问,“娘是怎么了,倒对那丫头巴结起来?” 凌二太太不以为然,“你要是有本事去给将军府小姐及笄礼做赞者,我也巴结你。” 凌三姐嘟囔两句,终是闭了嘴。 送走凌二舅家人,凌氏也累了,歪在屋里休息。到傍晚赵勇方微醉回家,知道凌二舅家人来访,赵勇问了几句。赵长卿递上醒酒茶,笑,“今天爹爹不在家,不然爹爹看到二舅母就知道什么是前倨后恭了。” 凌氏轻斥,“这叫什么话。” 赵长卿便将今日凌二太太的反常同赵勇说了,她本就口才不错,说的也妙趣横生,笑道,“以往二舅母见我都是不冷不热的,今天看我比看三表姐都要亲热。” 凌氏想想凌二太太的反常,亦是忍俊不禁,“心里有数就行了。你二舅母是想着你能帮到你表哥,做母亲的,为了自己的孩子,也就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赵长卿叹口气,“现在能帮到,要是以后帮不到,估计二舅母就要变脸了。” 赵勇素来厚道,对凌二太太这种人也是无语,只得道,“都是亲戚,有什么法子。要是看她,早不来往了,这不是看你二舅跟你表兄的面子么。” “是啊,她那人素来糊涂,大家不计较罢了。”凌氏笑对赵长卿道,“自家人说说就算了,别在外头说去,看你舅舅跟表兄吧。” 赵长卿笑,“我知道。” 第9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并没有将凌二太太放在心上,先时她恨凌二太太恨得咬牙切齿,如今只是满心厌倦。她实在想不通,世上竟有凌二太太这种人,厢情愿的把别人当成傻瓜。 赵长卿在凌氏与赵勇面前嘲笑了凌二太太几句,让父母心里有数,便做罢了。 她另有事情要忙。 日饭后,赵长卿过去同父母商量,“因着楚姐姐的及笄礼,老祖宗给了我许好料子。那些料子颜色明艳,倒很适合女孩子穿。我想着,不如趁着走年礼的时候各处送送。” 凌氏顿觉不舍,道,“我给冯掌柜看过了,都是极罕见的好料子,有钱都没处买去。咱们自己留着穿倒罢了,你要打发给谁?真是天生的不存财。” 赵长卿笑,“咱家就是做这个生意的,衣裳料子不比寻常,年有年的新鲜花样。那许料子,我个人也穿不过来,倒不如亲戚朋友的分分。我想过了,大姐姐正在置办嫁妆,留出两匹来给大姐姐。余下的,楚姐姐、李姐姐、郑姐姐、族长家的飞云姐姐、宋千户家的绣姐姐、还有房长五爷家的卓姐姐、然姐姐,各分两匹。” 凌氏有些心疼,又觉着人情往来,不外如是,咬牙强调,“十两银子都买不到匹的好料子呢!” 赵长卿笑,“都是平日里交好的姐妹,我有了好东西给她们,她们自然也会念着我。就算不念着我,也是为着两家交好呢。” 赵勇向来就是个热心肠,又素来很想的开,对凌氏道,“行了,她愿意打发就打发吧,左右是白得的。” 凌氏叹,“家里有你们父女这样的散财童子,咱家不定哪辈子才能攒下家底子呢。就算年年翻新花样,这料子也好的很,放几年都是好料子,现在送了人,以后买都没处买,你别后悔就成。” 赵长卿笑,“母亲放心,就算各家送些,我也还能剩十来匹。”是朱老太太出手大方,赵长卿才能拿去自做人情。 凌氏想到赵长卿这样大手笔的破财就没心思说话了,索性打发她自回屋里,揉揉太阳穴,对着赵勇直发愁,“以前看她很会攒钱,怎么突然之间又这样大手大脚了!以后可怎生得了!” 赵勇摸摸新留的胡须笑,“楚姑娘直对咱们闺女很照顾,李姑娘是亲戚不说,李百户是我的老上峰,那位郑姑娘,你不是还指望着问人家哥哥考官学的事么。就是族长与房长家的女孩儿们,交好这两家对家里难道没好处,宋千户就不用说了。” 凌氏心下稍缓,叹,“我也不是不知道,就是想散出这些银子去,实在心疼。这丫头倒是越发大方了。” 赵勇笑,“长卿都舍得,你就别舍不得了。等闲家里果子丰收还得亲戚间走动呢,本就是白得的东西。” 凌氏没好气道,“若是叫老祖宗知道她是这么个傻大方,以后再不能给她这些好东西。” 赵勇笑,“看你这说的,只说长卿是个傻大方。老祖宗下子给她这些东西,算不算傻大方。” 凌氏连忙用手掩了丈夫的嘴,嗔道,“哪好对长辈不敬。”到底不再说。 年前,小梨花也带来了好消息。 小梨花儿笑眯眯的,“因又盘了铺子,梨子那边虽有些进账,不过刚刚回本,真正赚钱得明年了。铺子里还要留下些周转的银子,我都算过了。这过年,每家不分,先生和妹妹都是五十两,梨子自己看个铺子,他不算大掌柜,也是个小掌柜了,每月给他算二两。若是生意好,还有奖励。这也不单是对梨子,铺子里帮忙的嫂子们都是样的,生意好时,大家都忙,月底算了赢余,若赚得格外些,我就拿出几两来给她们分分。这样,也算劳得,干起活来就有劲头。” 赵长卿笑,“年不单回本,还有赚头,何况又开了新铺面,梨花儿姐真正能干。” 小梨花儿扬头笑,“我也是栽了几个小跟头才学了乖,只是我这人要面子,不跟你们说而已。不然,还不止这个数目。” “还有件事我想跟你们商量。”小梨花儿道,“今年第年,到底经验不足。不过,经这年,我也练出来的。现在咱们的铺子都是小铺子,东开家西开家,且铺面儿都是租的。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是这样想的,以后生意是不难的,咱们每年都拨出部分银子攒着,过三年争取能买处自己的铺子。这样,咱们若能将包子铺做成朱家包子铺那样几十年的老字号才好。” 小梨花儿眼神明亮,雄心勃勃。苏先生与赵长卿皆称好。 非但铺子里收益好,因赵勇升了百户,他本就为人厚道,寻常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如今随着他官职愈高,在族中的地位也渐渐上升。待得年下族中大祭时,赵勇还担任了个小小的助手职位,就是族长家老太太也同赵老太太说了不少话,还请赵老太太有空过去说话。 而且,今年赵长卿几个收到的红包也较以往为丰厚,待初五晚上数红包时,赵长卿乐得见牙不见眼,还额外赏了永福两银子。 永福笑,“过年时,姑娘已经赏过我了。” 赵长卿笑,“过几日上元节,大家都会起出去玩儿的。你跟了我这大半年,处处用心,把屋子打理的妥妥当当。待上元节时,有看到喜欢的东西尽管买去。” 永福郑重谢了赏。 今年的上元节,官府照样摆花楼。 凌腾早来问过,知道赵长卿几个要打算去凑热闹,凌腾笑,“那正好,不如咱们起逛,人也热闹。还有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也起去的。” 赵长卿笑,“我早应了李姐姐李哥哥起。” 凌腾笑,“这有何妨,过节就图热闹,平日里与李兄见得不,正好借此机会聚聚。” 赵长卿便只有应了。 边城民风开放,待得到了牌坊街,见到两位脸生男子,赵长卿就有些懵,凌腾低声道,“陈姐夫和他弟妹们。” 赵长卿道,“不早跟我说。” 凌腾笑,“现在说也不晚。” 两行人相遇,难免哥哥妹妹的通见礼。 连主带仆真是有二十来口子了,幸而陈家大郎早有准备,笑道,“知道腾弟要去灯楼凑热闹的,我是没这等才华,倒是三郎也要去灯楼,我在附近的酒楼订了包厢。有愿意去灯楼的就去灯楼,若是不去的,在包厢里玩儿也样。” 这种安排…… 除了心怀鬼胎的陈大郎,谁愿意大过节的在包厢里呆着啊。 赵长宁先很实在的说话了,他问,“陈大哥,你不去灯楼吗?虽然咱们不会做诗猜谜的,不过,也可以跟着姐姐起上去啊,灯楼里有好吃的元宵和酒席。” 陈大郎轻咳声,“我就不去了。” 陈三郎笑着给兄长圆话,“大哥已经在衙门里当差,是大人了,就不凑那个热闹了。” 赵长宁便不再说什么,他转而央求李明宝道,“李哥哥,这次我也不跟着姐姐去对诗猜谜,我跟着你去看比武射箭好不好?” 李明宝笑,“当然好。” 赵长宁问苏白,“阿白,你要不要起?” 苏白道,“我同阿腾哥起,阿腾哥去年就得了文房四宝,我也去开开眼界。” 最后,凌四姐不放心自家大姐,留在酒楼里做电灯泡,其余人或文或武或跟班,都去了灯楼凑热闹。这次赵蓉的诗依旧在三甲之列,赵长卿却没有去年的运气,她只得了套文房四宝安慰奖。倒是苏白小小年纪也得了两个墨锭,虽不比凌腾陈三郎斩获颇,不过想想他的年纪,也是很不错了。 凌腾还遇到了朋友同窗,倒不是外人,都是姓朱的,朱庆是袁氏的嫡长子,算来是赵长卿的表哥。还有位朱姓族人,叫朱唐的,年纪与朱庆凌腾相仿,又与朱庆同辈,便并以表兄称呼。 朱庆朱唐也是与姐妹们并来的,大家打过招呼,朱家人告辞离去。 凌腾赵长卿行人都等了片刻,待得李明宝李明珠赵长宁出来后,大家方去了酒楼与陈大郎几个汇合。凌大姐脸色微红,带着抹羞意,凌四姐做电灯泡做的百无聊赖,见姐妹们回来,笑问,“怎么样,都得了什么东西?” 大家又是番说笑,及至天时已晚,方各回各家。 凌氏听说陈大郎也去了灯市,只是笑,“这些孩子们呐。”谁都年轻过,何况边城人于男女大防看得并不严厉。两人都已经定亲,彼此些了解并非坏事。 赵长宁道,“今天李哥哥又得了把宝弓,可威风了。” 凌氏笑,“你赶紧去睡觉,明天早就得上学了。” 赵长宁不大乐意上学,道,“娘,我不能晚几天再去吗?明天我还想跟楚哥哥想逛灯会。” 凌氏道,“灯会也是晚上的事了,再说,是楚姑娘请你姐姐去,又没请你。” 赵长宁道,“反正楚哥哥也都会在嘛。” “那也是晚上的事了,你白天上学,晚上又不用上,快去睡,不然明早没精神。”凌氏打发赵长宁去睡后,又叫白婆子拿来赵长宁的书包看了遍,几本蒙学都在里面,连带的笔墨纸砚也都搁好了。 赵长卿笑,“母亲莫担心,族学里规矩严明,阿宁去了自然会大有长进。” 凌氏道,“觉着昨天还是小娃娃呢,转眼就上学念书了。” 赵勇笑,“天晚了,长卿阿蓉也去休息吧。” 姐妹两人便各回各屋,各去休息。 第二日,赵长卿又出去赏灯,赵长宁果然要跟,他还拉着苏白起,赵长卿只得带着他们。好在与楚越极熟,楚越也见过他们,笑,“阿宁阿白都长这么大了。” 赵长宁认真道,“楚姐姐,我跟阿白哥都上学啦,当然是大人了。” 楚越笑,“是啊,长得这么高了呢。” 赵长宁见楚越赞他长得高,连忙挺挺小胸脯,做出个挺拔认真的模样来,惹得楚越又是笑。相比之下,苏白就格外文静,说话也不似赵长宁那般孩子气。 楚越只管让他们自己玩儿,同赵长卿说起话来,“年前你送我的料子,都是极好的,你自己留着穿就是,又送我那许。” 赵长卿笑,“那是曾外祖母给我的,说是帝都大舅爷差人送来的。我以前也从没见过这样的好料子,姐姐平日里有好东西都不忘了我,我也鲜有这些稀罕物件。因是衣料,想着趁时穿才好,就各处分了分。其实,我平日里除了去曾外祖母家或是姐姐家,也不穿这样的好衣裳。倒是我瞧着跟姐姐平日里穿用的差不,就送了姐姐几匹。” 楚越笑,“我平日里穿的虽好,却也没有几匹进上的料子,你给我的四匹里面,有两品是进上的料子,你可知道?” 赵长卿轻笑,“曾外祖母给我的料子都很好,唯有四匹是格外好的,我也猜着了。有两匹我做了衣裳,另外两匹就是送姐姐的了。” 楚越笑,捏把赵长卿的脸。同赵长卿来往是件很舒服的事,赵家门第寻常,赵长卿去将军府从却不会缩手缩脚自卑自怯,平常做了点心有了鲜果,便与楚越做些寻常往来。待她有了好东西,亦不小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 楚越想,楚渝向来眼光不错,只是,先不说赵长卿年纪小楚渝太,还有门第之别令人烦恼。梁青远的父亲好歹于自己的父亲有救命之恩,何况,梁青远自幼在自家道长大,很有几分香火情谊。赵长卿自身条件是没的说,念书识字,女红厨艺,便是琴棋书画也略通,吃亏就吃亏在出身上。家里就楚渝个儿子,看母亲的意思,定是愿意给楚渝娶个高门之女的。 再者,就是从赵长卿自身来说,看赵长卿对楚渝根本没的半分男女之意。 当然,这可能与赵长卿的年纪也有关系。 楚渝这个大混蛋,卿妹妹才几岁,真不知他什么时候动的贼心! 楚越脑袋里胡思乱想,到了牌坊街,她便下车与梁青远逛灯市了,楚渝照旧请了赵长卿赵长宁苏白去摘星阁吃好吃的。待吃过好的,大家再并逛灯市。 这次喝的酒不是蔷薇露,而是梨花白。 楚渝发现赵长卿很有几分小酒鬼的意思,只要尝,便能知不同酒的妙处。楚渝感叹,“莫不是酒鬼投的胎。” 赵长卿笑,“投胎也是酒仙,怎么说是酒鬼?” 楚渝便送她两坛梨花白,赵长卿道,“我家里有李公子送的酒,是屠苏酒,味道很是不错,我尝着起码得是五年的老酒了。” 楚渝不动声色的问,“李明宝送你的?”他常与赵长卿来往,又素来有心,对于赵长卿交际的几家人也都知道。何况李明宝看到赵长卿那幅傻样,楚渝可是见到过的,除非是个瞎子倒罢了,不然,实在不好装做不知道! “不是,是帝都的李公子,李公子家与郑姐姐家是世交,他来边城做生意,人生地不熟,我家不是有个绸缎铺子么,正好李公子也要做衣料生意,就把我家的掌柜介绍给他认识。”赵长卿细品梨花白,清冽芳香,果然不是凡品。 楚渝听便觉出里面的异处,笑道,“这事稀奇,帝都何等繁华,什么生意不好做?倒要千里迢迢的自帝都跑到边城来,可见不是做小生意。既是做大生意,你家铺子有限,怎么会打听到你头上?” 在格局上,赵长卿是没办法与楚渝相比的,她想了想,依旧没明白楚渝的意思,道,“李公子做的是皮毛生意,当然是来边城的好。他肯定是边城没熟人才找到我家的呗,就是郑御史,他家又不做生意。别看郑御史是正经的御史大人,说来他对边城的了解,不见得比我们世居边城的人知道。” 楚渝笑,“你也只是知道小生意的做法,边城的大生意,你还没摸门。” 赵长卿好奇,“什么样的生意算大生意?” 楚渝笑,“先不说这个,就是李公子,既自帝都到边城,又与郑御史相熟。郑御史老家山西,出身寻常,郑御史这些年直在江南为,即便有世交也不是在帝都,李公子半是他的同僚之子。” 赵长卿笑,“不中亦不远矣。我听郑姐姐说,李公子的父亲在朝中任翰林。我也奇怪翰林老爷还会酿酒哩,郑姐姐说这叫雅痞。” 楚渝哈哈笑,“翰林是编书的地方,能入翰林的都是极有学识的人,别看寻常翰林官职不高,正经清贵的很。里头的官员除了编书做学问,寻常做诗赏花喝酒弄琴,自是雅事。要说喜欢酿酒的……”楚渝细思量片刻,给赵长卿夹筷子清蒸鱼,道,“倒是有位,酿酒大大的有名,连陛下都赞过的。” 赵长卿赞叹,“楚哥哥连帝都的事都知道?” “这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你想,陛下都赞过李翰林酿的酒,那便是美谈了。”楚渝并未与赵长卿谈李家的事,反是打趣道,“唉哟,李公子都特意送酒给你,你跟他还挺熟的吧?” “熟什么啊,就见过面,生意的事我并不懂,他熟也是跟我家掌柜熟。”赵长卿笑,“这回李公子送我酒,我也挺吃惊的。其实,他主要是给郑姐姐家送年礼,我是顺带的。” 楚渝笑,“李公子不忘给你酒,就是还没忘了你,他在边城有开铺子吗?” 赵长卿道,“听说是开了铺子的。” 楚渝问,“知道在哪儿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楚渝笑,“那你回去问问,到时给我个信儿。” 赵长卿是个非常机敏的人,她不禁问,“你又不认得李公子,问这个做甚?” 楚渝卖个关子,“等以后再告诉你。” 赵长卿撇撇嘴,不说就不说!就听咕咚声,赵长卿连忙回头,赵长宁脑袋扎到了桌子上,手边的酒洒了身,苏白小脸儿泛红,连忙扶起赵长宁的头。 赵长卿大惊,“阿宁,哎哟,你这小子!你喝了少酒!”她本就力气奇大,着急,直接只手将赵长宁从椅子里举了起来。楚渝连忙道,“放稳了放稳了,别这么拽。”将赵长宁从半空救下来,又喊人送醒酒汤来。 苏白也喝了不少,被灌了两碗醒酒汤,苏白酸的牙都倒了,苦着脸,“卿姐姐,我真的没醉。” 赵长卿板着脸道,“眼没看到就喝这许酒,会儿非打你屁股不可!” 苏白的脸加红了,这回是羞的。他也只比卿姐姐小两岁好不好! 因赵长宁贪杯,灯市是逛不成了,赵长卿只得提前带着赵长宁苏白回家。赵长宁醉的连下楼都靠人抱,楚渝倒是格外细心,哪怕赵长卿力气大也没叫赵长卿抱,他手抱着赵长宁,还个劲儿的替赵长宁跟赵长卿说好话,“小孩子嘛,有几个不贪酒的,以后就好了。” 赵长卿哼声,白眼楚渝,“有那个酒量喝几杯没事,没酒量还喝醉,就是欠抽!” 楚渝笑嘻嘻地,“可见真是长姐,妹妹管束阿宁阿白的模样,好生威风。” “行啦,我又没怪你,少谄媚。”赵长卿并不是迁怒的脾气。 楚渝笑,“本是我不好,没留意他们两个小家伙。”也不知赵长卿是有意还是无心,这大节下的出来回,总是带着小跟屁虫。虽然是未来的小舅子,楚渝嘴上不说,面儿上也不能表现出来,心里还是有些抱怨的。平日里觉着赵长卿挺聪明,怎么现在倒笨了?虽然他自诩挺符合赵长卿的结婚条件:寻常人家(当然,他家是稍稍好些,但总比破落人家强吧),家人讲理(反正楚渝自觉有把握搞定双亲),人也勤快(无庸置疑)。他也挺想把窗户纸捅上捅的,又担心吓着赵长卿,毕竟丫头年纪还小,不过瞧着好像也开始长大了。据楚渝细致入微的目测,前头开始有些鼓鼓的模样啦!哎呀,真是心急啊,好像株小树苗,守着好些年终于要到丰收的时候啦! 两人面说着话,到了牌坊街口,楚渝先送他们几个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9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宁喝醉酒,给赵勇好通训斥,凌氏本来也有几分埋怨,不过见丈夫脸色漆黑,就没火上浇油,反是做白脸劝了丈夫几句,又问赵长宁,“知不知错?以后还敢偷喝酒不?” 赵长宁倒也挺识时务,“不敢啦。” 赵勇脸色微微好转,凌氏道,“好了,赶紧来吃饭吧,会儿还要上学,别迟了。” 白婆子已经摆好早饭,赵长宁昨晚只偷了几杯酒就醉得神鬼不经,正经没吃到什么。又因昨天他知道楚渝要请吃大餐,故而昨日晚饭也没正经吃几口,如今已是饿的不成了,抓起包子吃的香。吃了两个包子,赵长宁端起粥喝两口,没什么心眼儿的替自己洗白,“姐姐和阿白哥昨天也喝酒了,楚哥哥还说姐姐是酒鬼投胎哩。爹,我其实没喝几口。” 赵勇道,“你姐姐跟阿白都没喝,就你醉的不成样子。” 赵长宁嘟囔,“我也悔死了,本来楚哥哥叫了好些好吃的请我们吃,根本没吃几口。” “好了,赶紧吃饭。”赵家也没什么食不言的规矩,赵勇问,“在学里可还好?” 赵长宁点头,“先生讲的东西,我早背下来啦!就是字写的不大好。” 赵勇面色微缓,“好生听先生讲功课。” 赵长宁应了,呼噜呼噜的吃过早饭,叫永寿帮他背着书包,就找苏白上学去了。赵勇有些忧心,对凌氏道,“长卿今年就十岁了,与楚姑娘走的近倒罢了,不好跟男孩子在外头吃酒的,你有空给她提个醒。” 凌氏笑,“这也是我疏忽了,她早跟楚家兄妹好,小时候随便些无妨,如今的确要注意了。咱们长卿也大了。” 赵勇笑,“是啊,转眼就是大姑娘。” 哪怕边城民风开放,其实也是有定限度的,凌氏私下点了赵长卿几句,赵长卿也应了。 赵长卿觉着,凌氏的话不是没道理,她同楚渝认识的时间长,楚渝又直很照顾她,说句心里话,她在楚渝面前,比在楚越面前都要放松恣意。不过想着楚渝的年纪也要开始议亲,的确要注意了。 过了上元节,赵长卿择日请郑妙颖来家里玩儿,正经跟郑妙颖打听了官学入学考试的事。郑妙颖笑,“我当什么事呢,去年哥哥进官学前也被学里先生考较过的,待我回家问问哥哥考的题目给你送来。” “谢姐姐了。”赵长卿笑,“我舅家表兄平日里功课也不错,就是听说官学考试极难,若有往日题目,给他瞧瞧,心里便有底了。只是,去年考的题目,郑哥哥如何还记得?” 郑妙颖笑,“他向来记性好些,考过的东西忘不了。” “以往我只听人说过过目不忘,还是头回见着真的了,实在开了眼界。”赵长卿笑问,“郑哥哥有这样的本领,功课定是极好的,什么时候考秀才?” 郑妙颖笑,“今年就要考的,去年李哥哥去了遥城,听说虽是北蛮城池,却也别具特色。我哥哥心痒的了不得,今年若李哥哥再来,定要道去北蛮见识见识的。不过,我父亲也说了,考得上秀才便去,若是秀才都中不了,定不能允的。” 赵长卿笑,“遥城还是大凤朝时宋遥大将军靖平北蛮之后,凤武帝钦命所建城池。可惜大凤朝之后,前朝国力微弱,北蛮重与前朝分边而治。不然,若是在大凤朝,咱们离遥城这样近,就是去看看也无妨的。” 郑妙颖笑,“谁说不是。” 赵长卿问,“上元节时,怎么没见姐姐去凑热闹?我还以为会遇着姐姐呢。” 郑妙颖素来豁达过人,笑,“去过次,知道怎么回事也就罢了。若今年再去,拔了头筹不好,若不得名次,不好。我便与哥哥在外头逛了逛。我还没问,妹妹成绩如何?” “姐姐还不知道我,我诗文向平平,只要去了三楼的,都能有套文房四宝,我得了那个。”赵长卿笑,“阿蓉还是第三。” “蓉妹妹天生诗才,常人不能及。”郑妙颖赞句,赵蓉的确很有天资,郑妙颖先时亦以为稀奇,却喜欢同赵长卿来往,想着或许是年龄原因,赵蓉毕竟太小了,许话说不到处。郑妙颖思量着,见赵长卿桌间摆着本翻开的绣谱,不禁拿起来细瞧,翻了两页道,“这本绣谱倒有些意思,啊,是去年你生辰时楚姑娘送你的那本吗?” “是啊,我看过之后也觉着有些地方格外不同。”赵长卿笑,“姐姐要是想看,只管拿去便是。” 郑妙颖翻翻赵长卿的进度,笑,“你也快看好了,待你看完之后借我瞧瞧就行。” 赵长卿笑应。 与郑妙颖相处,总是最舒服的,大半日光阴,不知不觉已是悄然度过。 郑妙颖不过五六日便打发丫环环儿送了本册子回来,环儿笑道,“这是我家大爷整理出来的历年书院入学考试的题目,想着兴许用得上,我家姑娘差我给大姑娘送来。” 赵长卿笑,“有劳郑哥哥郑姐姐了。”又问过郑家诸人的好,便叫永福带着环儿吃果子去了。 待得环儿走后,赵长卿便同凌氏说了,凌氏笑,“真是有劳郑公子了,这就打发人给你表兄送份去吧。” 赵长卿笑,“母亲先不要急,袁大伯娘家的庆表兄样要考官学的,虽然他家里兴许早差人去打听了,不过,咱们既有这东西,没有不送份的道理。我这就抄遍,装订好了,母亲打发人以祖母的名义并给老祖宗送去才好。” 凌氏笑,“是这个理,那你先去抄吧。抄好了就拿来给我。” 赵长卿笑着去了。凌氏对身边的小女儿道,“就得跟你姐姐学,事事周全,礼人不怪。” 赵蓉低声应了。 待赵家打发人将试题两处送了去,两处皆有回礼。 尤其赵老太太带着媳妇孙女们过去朱家请安时,朱庆的生母——袁氏笑道,“谢姑妈想着他。官学考试在三月,家里原也想给他找些往年的题目做做,咱自家学里的先生说阿庆倒也差不离,就没给他操持这些。不过,到底有这题目看遍,心里有底呢。” 赵老太太笑,“原是长卿她二舅母托长卿找来给她表兄的,我想着,阿庆今年也要考官学,有用没用,送份来。他们小孩子起早贪黑的念书,辛苦不易,别的时候想帮也帮不上,你又是个周全的,阿庆自己也有才学。若我没有就算了,既然有了,起码我这心里安心。” 赵长卿笑,“我是听郑姐姐说,官学里会根据入学考试的成绩分班,上中下三班,每个班学的进度和教的先生都不样。我想着,若能考得好些,分到个好班级里,非但先生会格外好,想来同窗也不同。咱们家里既有这条件,表兄们也有这才学,入学当问题不大,若能股作气考到上班里去,那才好呢。” 说到儿子,袁氏亦满脸是笑,“我也盼着呢。” 袁氏又问,“长卿是从哪儿打听出来的?” 赵长卿道,“就是常处玩笑的郑姐姐,郑御史家的女公子,去年上元节灯楼上,郑姐姐做的诗拔了头筹。我听郑姐姐说,郑家公子就在官学念书,就厚着脸皮问郑姐姐跟郑公子打听了二。郑公子古道热肠的,竟悉数整理了出来,郑姐姐给的我。” 袁氏感叹,“你是个有心的孩子。”不怪老祖宗对赵长卿另眼相待,赵长卿的确是有过人之处。别的闺秀之间来往,不过因着家势门第罢了,赵长卿与人来往,总能处出几分交情来。若是郑家姑娘不是与赵长卿交情好,郑公子焉何会这般详尽的整理往年的试题? 赵长卿笑,“都是郑姐姐人好,肯帮我。” 凌氏笑,“那也是你值得相帮。” 朱老太太笑眯眯的看着赵长卿,忽然想起事,问袁氏,“我记着好像阿唐那孩子今年也要考官学吧?有没有给他送份去?”同是族人,朱老太太从不是个小气的人。 袁氏笑,“当天我就叫书房的人抄了给阿唐送了去,阿唐他娘贤婶子前儿还特意过来跟我道谢,我说贤婶子忒客气。” 朱老太太笑,“我说怎么又送包子来了,以前都说过不叫他们送的。” 袁氏笑,“那包子是正经的从苏杭请来的大师傅,用鲜活的螃蟹剔出蟹黄来做的汤包儿,老祖宗不是还赞味儿好来着。那天我也打发人给姑妈送了份,姑妈觉着如何?” 赵老太太笑,“家里都说好。他们家这包子实在绝。” 赵长卿亦道,“以前我都不知道朱家包子铺的正经东家是咱们家子,还以为他家只卖肉包子呢,不想还有这种蟹黄汤包,我以前只听说摘星阁有这个哩。” 袁氏笑,“摘星阁用的蟹黄汤包就是他们家的包子铺做了送去的。那些便宜的肉包是为了引人气,这些高档的包子才是大头。” 赵长卿道,“整个边城,没有比朱家包子铺再火的包子铺了,包子铺做成百年字号,也委实不容易了。” 朱老太太是苦过的人,颌首道,“别小看这包子铺,小五房就靠它供出了个进士个举人。” 朱家实在是族大人口,如今朱太爷这支最为兴旺,不过,别支亦有人才。 上元节那日看到朱唐与朱庆起,想来也是走得很近的。赵长卿暗暗想。在朱家告辞后,赵长卿又恢复了往日规律作息,直待再次接到楚越的帖子:三月三日女儿节,请她去踏青。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我的心肝儿~看上章的评,石头知道,千金记伤害了乃们啊…… 第9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三月三女儿节,可是名符其实的女孩子的节日。 其实,不只是边城的女孩儿,连带着大姑娘小媳妇的,都会在这日出去逛逛。 楚越相请,赵长卿并未想,便打扮得伶伶俐俐的去了。 这世,赵长卿格外的注意妆扮,哪怕只在家穿家常衣裳,也会打扮得干净整齐。哪怕头上只是簪朵鲜花,也会簪得恰到好处。 这世,赵长卿活得细致而用心。 不是为了悦己者容,只是为了自己。 季春时节,哪怕边城也已是燕子回巢、细柳抽笌了。赵长卿身鹅黄衫子配月白罗裙,头上应景的别支新鲜的迎春花,整个人打扮得比迎春花还要俏丽、比新抽芽的嫩柳还要水嫩,亭亭玉立的,就格外的叫人喜欢。 照例坐着楚家的车子先去了楚家,楚越正在楚夫人那里,因赵长卿给楚越及笄礼上做的赞者,且是来往了几年的女孩子,楚夫人对她亦是和颜悦色,笑道,“长卿来了。” 赵长卿从容见礼,笑道,“今天是女儿节,出游的人难免,我想着早些出来,别耽搁了姐姐的行程。” 楚夫人笑,“越发俏丽了。”起初的时候,楚夫人是有些看不上赵家门第的,不过,来往的时日久了,楚夫人也得承认,赵长卿是不错的女孩子,堪得与女儿做朋友。她虽有些门第之见,却不缺识人之能。赵长卿除了出身不好,样样都好,又是家中长女落落大方,这样的女孩子,寻常做个小官宦人家的当家主母,是绌绌有余的。 说了几句话,楚夫人也知道她们要出去游玩儿,便打发她们去了。 几人出城去了别院,别院建在山上,周围有几千株杏花,花正开得绚烂,有蜂蝶嬉戏其中。赵长卿少见如此美景,只觉着眼睛都用不过来,笑赞,“真是好地方。” 楚渝挑眉,“这还用说,不是好地方也不敢请你来呢。” 赵长卿嘴甜的很,笑,“只要楚哥哥请我,刀山火海也去呢。” 楚渝笑,“净说好听的糊弄我。”命侍从退下,带着赵长卿游杏花园。 走了时,赵长卿才想起来,左找右寻,“楚姐姐呢。”怎么忽然就只剩她与楚渝了? “在你刚刚张大嘴巴发呆的时候走了。” “也没那么傻吧?”赵长卿笑嗔,“我是头遭见这样的好地方,吃惊也正常啊!” “这里还不是景致最好的地方,来,这边走。”楚渝笑着在前面带路,虽然身畔依旧有稀疏错落不的杏花,山路却愈发崎岖。楚渝不时问,“卿妹妹,累不累?” 赵长卿脸上汗都没见颗,依旧是红扑扑的好气色,呼吸均匀,含笑的打量山中景致,“不累。” 楚渝那叫个郁闷,他特意带赵长卿绕了最远的路,就是想着若赵长卿累了,他便可以体贴备致地牵起人家姑娘的小手,“妹妹累了啊,来,我扶着你走。” 当然,以上都是楚渝的想像,先时也没觉着赵长卿体力这般好啊。赵长卿不累,楚渝先给赵长卿变态的体力气累了,他屁股坐在路畔青石上,道,“歇歇再走吧。” 赵长卿恍然,“原来楚哥哥累了啊,你早说呢。”见楚渝瘫坐在青石上的样子,赵长卿拿出帕子给楚渝拭汗,楚渝受用笑,若知道卿妹妹这样体贴备致,他应该早些喊累的。谁晓得赵长卿擦了两下子又将手帕揣回了袖中,道,“你还是自己擦吧。” 楚渝给噎了下子,不动声色,懒洋洋的拉开嗓子,“擦就擦完,这是做甚?” 赵长卿认真道,“楚哥哥现在大了,咱们不能再似以前那般随意,上回上元节咱们起出去吃饭,母亲就说以后不能跟男孩子出去喝酒了。” 楚渝把自己的手帕铺在青石上,拉赵长卿坐下,语重心长道,“你才几岁,不用这样拘谨。女孩子跟男孩子不样,你们轻松的时节也就这几年了,待以后嫁人生子,有了丈夫儿女,哪怕再想这样松快回,想来也没有这样的空闲与心情了。” “卿妹妹,你过日子很努力,也很细致,不过,你还没有完全学会享受生活。”楚渝温声道,“人这辈子,不是念许书、女红厨艺出色就能过得开心的。卿妹妹,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才会按着大数人的看法来生活吗?” 赵长卿道,“人们都这样过,可见是没错的。” 楚渝微微笑,“不对,你看这世上,大数人过的都是庸碌的日子,可见,大数人遵循的,不过是庸人的思想。” 说着,不待赵长卿反驳,楚渝便摆摆手道,“我不是叫你特立独行与众不同,而是想给你点建议。咱们认识不是年两年了,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在心里,是没把你当做外人的。我这样说,没夸张吧?” 赵长卿忙道,“我也是把你当做哥哥的啊。” “你这话言不由衷,如果你真把我当做你哥哥,你会连给我擦个汗都避嫌吗?”楚渝叹口气,带了几分伤感道,“别说什么男女大防,我大,你才几岁,咱们两个且论不到男女大防上去。你这样,分明是把我当做外人。” 要说赵长卿本身还是内心良善的小姑娘,竟然被楚渝长嘘短叹的叹出不少愧疚感。不过,赵长卿也不是白活了这些年,她道,“要不是把你当做哥哥,我也不会给你做那许荷包手帕啊。”说着,她还扯出凌腾做了回挡箭牌,“就是我舅家表兄,我都没给他做过。” 楚渝心下暗喜,面上装模作样的问,“就是你凌家的那个表兄啊?” “是啊。”赵长卿很实在的说,“除了我家里的长辈,就给你个人做过。” 楚渝内心得到了小小的满足,他深谙徐徐图之之策,展颜笑,曲指敲赵长卿额角记,“这还差不,总算哥哥没白疼你这许年啊。” 赵长卿回手敲他记,“快走啦!真是不中用,才走了这几步就走不动,你不是故意的吧!” 竟然被说不中用…… 楚渝愤愤,“个没大没小的丫头,你说谁不中用?” 赵长卿起身,咯咯直笑,“还没器量,我就开个玩笑,也值当当真?” 楚渝把赵长卿坐过的手帕捡起来,死皮赖脸的装娇弱,“过来给我当手杖扶扶,这路难走的要命。” 赵长卿眯起双杏眼,上下打量楚渝,怀疑地,“来之前难道你没打听好路线?” 楚渝脸苦恼,“这不是要抄近路么,这条小径我也是第回走。” 赵长卿依旧不大信,道,“我都不觉着累,楚哥哥怎么会累成这样,不是装的吧?”楚渝惯来会戏弄人。 楚渝拍赵长卿马屁,“妹妹你不是天赋异禀么。” 赵长卿只好道,“那就再歇歇吧。” “没事,也歇得差不了,走吧。省得你再说我装!”楚渝不肯歇着,结果,走了没久就慢慢落在了赵长卿身后,而且伴随着呼吸愈发急促,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赵长卿想着再歇会儿,楚渝不知发了哪门子牛心,死活不肯歇,还说不能在小丫头面前丢脸、绝不能被人怀疑人品之类的话。 “要不是你以前常糊弄我,我也不会随便怀疑你。”赵长卿简直难以理解楚渝的古怪脾气,长叹声道,“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难道就不丢脸啦!” 楚渝勉勉强强滴表示,“那我也不用歇,要不,你扶扶我好了。” 赵长卿拍脑门儿,笑,“亏得你提醒,我倒笨了!” 楚渝心花怒放,伸手就要去扶赵长卿的肩,不想赵长卿回身跃,楚渝手没搭上赵长卿的肩,反是险些闪了自己的老腰。赵长卿快走两步,手脚俐落的爬上山畔,寻了株腕粗的野生小树,轻轻折,就折断了。然后,赵长卿用白嫩嫩的小手轻松的除去了小树上的旁枝,比较了下高矮,再截去段后,笑眯眯的递给楚渝,双眸弯弯,脆生生道,“楚哥哥,你拿这个当手杖,可不就轻松了么!” 真是…… 楚渝到底是强横的实力派演技,面对赵长卿天真漂亮的脸孔,楚渝哪怕憋闷的心里想喷血,他依旧微笑的接过赵长卿为他做的手杖,试了几下,诚心诚意的夸赞赵长卿,“果然好使的很。” 赵长卿用帕子给他擦擦脸上的汗,笑容如同清晨的小露珠,“走吧。” 楚渝只觉满心烦躁都随山中清风远去,他依旧走的不快,也死了趁着周身无人占人家姑娘便宜的心,沿路同赵长卿介绍山间许树木的种类,偶尔还会遇到野兔山鸡跑过,楚渝连山鸡的品种都知道。 赵长卿则认得许春天的山菜与药草,楚渝笑,“要是咱们两个的话,在山中住两个月估计都不会饿死。” 赵长卿道,“怎么可能饿死?山中有这许吃的呢。我听祖母说,有年蛮人打进边城来,许人就是躲到了山里来才活了性命。” 两人说着话,到将将中午时才到了楚渝说的风景极好的地方。的确风景极好,杏花掩映之中,眼清泉在花阴中闪烁着粼粼水光,另侧则是壁立千仞,青山巍峨。 在这杏林之中,青山脚下,清溪环绕间,三间木屋格外的朴拙可爱。 赵长卿原地转了个圈,“不枉走死走活走这么久。楚哥哥,你累不累,赶紧坐下歇会儿吧。” 楚渝道,“屋子里有茶具,你去搬出来,咱们煮茶喝。” “嗯,那你歇着吧。”赵长卿进去搬东西,楚渝想了想,还是跟着去了。赵长卿搬茶具还有专门用来煮茶的红泥小火炉,还有煮茶的茶具,楚渝张开两把湘竹躺椅,又去提水。 赵长卿跟在畔,道,“水可真清啊。” “这小湖里的水是山中清泉形成的,这泉就叫杏花泉,非但清澈,还有淡淡的甜味,你尝尝就知道了。”楚渝汲上桶清水,用水瓢舀了些递给赵长卿。 赵长卿尝了口,咂吧下,笑,“嗯,果然是甜的。” 楚渝笑,“甜也不要喝生水,今年的明前茶已经下来了,我带了来,咱们正好煮些茶喝。” “好啊。” 楚渝细心的煮水,赵长卿四下跑去观赏春景,楚渝也不去管她,不时待水煮滚,赵长卿不见了踪影。楚渝侧耳听了听,起身去寻赵长卿。楚渝武功高强,刻意没发出什么声音,他悄悄过去瞧,险没喷笑出声:赵长卿正臭美的在杏花林中跳舞。 要说苏先生对赵长卿的教导,当真是尽心竭力。在赵长卿小些的时候,苏先生还教导过赵长卿跳舞。赵长卿直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没跳过。今天到如斯美景之中,赵长卿心情雀跃,想着楚渝在煮水,又没人瞧见,就自己悄悄的跳了回。 结果,楚渝偷看到,险些笑晕。 赵长卿跳了好会儿才停下来,从荷包里取出个巴掌大的小镜子,对镜理理妆,还自恋的眨眨眼,再把小镜子收回去装好,这才笑眯眯的往回走,抬眼就看到在杏花树下,含笑望着自己的楚渝。 饶是赵长卿觉着自己现在心理素质不错,也羞的脸上微红。楚渝拊掌赞道,“跳的不错,哎呀,卿妹妹还会跳舞啊,我都不知道。” 赵长卿摸摸脸,咳声,很有些不好意思,“以前先生教我的,还是头回跳。楚哥哥怎么不叫我声?” “看你跳的入神,喊了两声你没听到啊。”楚渝随口诌,赵长卿脸颊红,楚渝笑,“很好看啊,害羞什么。要是早知道卿妹妹这样会跳舞,早该跳给我看啊。” “那不好意思。”赵长卿笑,“我是胡乱跳的。” “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楚渝笑,“卿妹妹喜欢这里,可见带你来是对的。” 赵长卿笑,“嗯,很喜欢。” 楚渝亦是笑,“下次还带你来。” 两人回去后,楚渝煮的水有些冷了,就要倒掉重煮,赵长卿举着杯子道,“楚哥哥,给我倒盏,有点渴了。” 楚渝道,“温凉正好入口。”给赵长卿倒盏后,楚渝重新煮水。 在冷热相宜的春风中享受香茶,实在惬意至极。赵长卿往长椅上舒舒服服的躺,大约觉着很是受用,懒洋洋的哼吱两声,裙下双绣迎春花的可爱绣鞋露出大半都没察觉。 楚渝跟赵长卿打听,“诶,卿妹妹,你好歹也是女孩子,过女儿节没男孩子找你出去吗?” “你不是男的?”这叫什么话,说得她好像没行情似的。可是,又碍着男女大防什么的,也不好说自己跟男孩子相熟啊! 楚渝却不肯轻易放过赵长卿,笑道,“我这种不样,你不是拿我当哥哥么。” 虽然这年头都要求女人贞静,不过,如今的朝廷毕竟不是前朝那种不把女人当人的年代了,而且,边城民风早便开阔,似凌大姐那样定了亲的,平常跟未婚夫相见都问题不大。所以,如女儿节这种极宜踏青游玩的时节,若是两家彼此有意或是走的近的小儿女们出去逛逛,在边城人眼里并不是什么大事。如凌氏赵勇对赵长卿的要求也只是不能跟男孩子在外头吃酒,而不是直接不叫闺女同男孩子来往。 赵长卿道,“本来李姐姐叫我跟她起玩儿的,还有我舅家表姐,也有请我啊。不过,我先接了楚姐姐的帖子,楚姐姐跟梁哥哥的事,毕竟还没过礼,我就没叫李姐姐他们起来玩。” 嗯,李姐姐,大约是李明珠了。李明珠若出门,肯定有李明宝那家伙相随。至于赵长卿舅家表姐,哼,恐怕也有凌腾那小子的份。 楚渝含笑思量回,笑,“我看李明宝跟你舅家表兄对你都不错。” 赵长卿装傻,“我们本就是亲戚啊,当然不错啦。” 楚渝摇着给煮水的小火炉扇风的蒲扇,给自己降了下火,他是绝不会给情敌做掩饰的,楚渝认真道,“我说的是,看他们都喜欢你,想娶你做媳妇的那种喜欢。” 赵长卿双杏眼瞪得溜圆,转头瞪向楚渝,“你别胡说八道!” “我就跟你这么说,给你提个醒。”见赵长卿炸了毛,楚渝笑眯眯地将烧开的水自炉上拎起,却不急着泡茶,真正懂茶的人不会用滚水泡茶的。楚渝温声道,“要是以往,我也想不起这事,今天看你似乎懂些男女大防的事了,就跟你说说,我的眼力再不会错的。” 赵长卿很有几分不自在,道,“我年纪还小,且说不到亲事上头,你自己都没个媳妇,有什么眼力?少吹牛了。”也少造她的谣! 楚渝笑,“我不成亲,是因为现在要拼前程,不然,男人没本事,也结不到好亲事。我年纪比你大,自然比你有见识。我是看你现在长大了些,平日里也像个明白人,才给你提个醒。” “这怎么可能?非但我小,李哥哥跟表兄年纪也不大,哪里会像你说的那样想?” 楚渝不以为然,“李明宝比你大四岁,今年也十四了吧!凌腾比你大两年,都不小啦!我三岁就识美丑!” 赵长卿取笑,“你天赋异禀!” 楚渝笑,继续跟赵长卿念叨,并不遗余力的给对手挖坑,“这结亲,当然要看两家的意思,不过,我看你父母对你很不错,想必也会问你的意思。你要觉着他们不合适,才要注意男女大防。” 楚渝这样说,赵长卿摸摸下巴,凌腾她是完全不会考虑的,倒是李明宝,除了李太太跟苏先生有些……其实,李明宝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虽然大她几岁,不过人品憨厚,而且李百户家人口简单。她跟李明珠也相熟,自小玩儿到大的好朋友。 楚渝原是想着先下手为强,先把出师未捷的对手坑死,却不料他这样试探的提,赵长卿竟露出思索的神色来!楚渝顿时危机感涌上心头,立刻打断赵长卿,招呼道,“丫头,过来泡茶。” 赵长卿正在考虑李家条件,被楚渝唤了声,便起身帮着楚渝泡茶。打开茶叶罐,竟是外银内金,赵长卿舀了匙茶叶放到紫砂壶里,就听重整思绪的楚渝问,“你看上谁了?”莫不是趁他没留意就有别的心!不大可能吧? 赵长卿含糊,“也说不上看上谁。” 楚渝觉大事不好,很有些要被挖墙角的危机,试探句,“你表兄?” 楚渝没错过赵长卿眼中闪而过的厌恶之色,他简直被雷霹过般,脸的惨不忍睹,“你不会是相中李明宝了吧!?” 赵长卿直接去掐楚渝的嘴,恶狠狠地,“你小声些!” 若是赵长卿选凌腾,楚渝觉着还能理解,毕竟姑舅兄妹青梅竹马,就凌腾来说,虽然出身寻常,自身素质还不错,若是自身努力再有运气,以后也能出人头地。但,李明宝……以后撑死就是个百户的材料。 楚渝不死心的问,“你真看上李明宝了?”这回音量稍稍放低。 赵长卿还为楚渝的大嗓门来火,没好气道,“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少跟我说这个!哼!” 茶泡好,楚渝分出两盏,好生好气的递给赵长卿盏,“喝茶吧。” 赵长卿闷不吭声的喝茶:嗯,明前茶就是不样,水好,茶好,格外清香些。 过时,楚渝看她面色稍缓,方温声道,“你别担心,这里没有别人。你说的话,我又不会传出去。再说了,咱们哥哥妹妹起长大,眼瞅着阿越有了着落。我看你也渐渐长大了,才为你操心的。我也是怕你年纪小,偏又生得俊俏,平日里聪明,遇到这些事,想来你没经历过,难免有些呆气,若是给人骗了可如何是好?近些时候,我稍留意你身边的几个臭小子,险些把我气昏!个个的真是跟天借胆,竟然敢打我家卿妹妹的主意!偏你又无所警觉,我担心的很,才寻个机会给你提个醒。” 楚渝那叫个道貌岸然,义愤填膺,满目尽是幅好兄长的关切模样,“你还不知道我,我如何疼阿越,就如何疼你。实话跟你说,阿越喜欢青远,也不是年两年的事,我是暗暗观察了青远好几年,看他实在可靠,才会出手帮他们的忙。” “今天,我先把话搁下,日后,不论你看中谁,跟我说声,只要那人人品好,配得上你,我也是为你高兴的。” 楚渝说的赵长卿感动了下子,她毕竟不是寻常孩童,便有些为自己先前的恶声恶气不好意思。想了想,赵长卿低声道,“我就是觉着李哥哥人还不错,并没有别的意思。” 楚渝迂回战术总算把赵长卿哄了回来,只是,赵长卿的话,他根本不信,什么叫没别的意思啊!没别的意思,你就觉着他不错?楚渝继续摆着他好哥哥的面孔问,“人不错?不是我说酸话,像李明宝这样不错的少年,不说堆山填海,也是抓大把。你配他绰绰有余,关键是,他配得上你不?” “你别这样说。虽然也常有人赞我,我又不是那种听别人三两句好话就昏头的人。”赵长卿道,“大户人家我也见过,像我曾外祖母那样的大家族,富贵是有,家里事情也。我从没想过要嫁到大家族去,就想着寻常人家,跟我家门第相彷,家里人口简单些,人品正直,就行了。” 这样说,李明宝还真符合赵长卿的傻条件。楚渝又道,“可是,看你根本不喜欢李明宝啊。” 赵长卿白眼楚渝,“什么喜欢不喜欢啊,李哥哥是个好人。”若李明宝对她有意,她是真心觉着李明宝条件不差。 楚渝嗤笑,“我也是好人,你要不要嫁我?” 赵长卿只当楚渝说梦话,“你可别坏我名声,要是叫别人听到,得以为我想吃天鹅肉来着。” 楚渝哈哈大笑,伸出胳膊,“来,给你啃口,看看我这天鹅滋味如何?” 赵长卿巴掌将楚渝的手臂拍开,也笑了,“我还小呢,起码也及笄后再说亲事,趁现在受用几年才是。” 楚渝微微笑,道,“卿妹妹,你知道我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么?” “什么样的?” “起码得能说到处去的。”楚渝温声道,“天底下大家闺秀何其也,我自幼念书,虽说学问不见得如何渊博,但,我说的话,她不能听不懂。我也喜好音乐,总不能我弹琴,她是窍不通的那头笨牛。还得世事通透,毕竟家里就我这个儿子,我的妻子必然要帮我打理家事的。当然,容貌也不能差,我非圣人,若对着无盐女,估计也过不下去。” 思量片刻,赵长卿道,“这要是平民百姓,有你这种想法,那就是痴人说梦,不过,对你来说不是难事啊。像我认识许闺秀,都是自幼念书,琴棋书画都会学些,如大家闺秀,是在大些时就得学着管家理事,怎会不世事通透?要说容貌,不会差到哪儿去。符合楚哥哥想说的闺秀,我认识的就有许啊!” 楚渝险没噎死,只得再加句,“还有最重要的点,得与我心灵相通。” “这就没边际了。”赵长卿说楚渝,“别的都好说,就心灵相通这点,还不是随你说么。你要是成亲第天说,‘哎哟,我们心灵相通’,到了第二日又说,‘哎哟,怎么不通了?’,这于你就句话,于人家,可不是要坑死人家了!” 楚渝笑,“那是你没喜欢过人,若是真喜欢个人,你见他则喜,见了面还想再见二面,这才叫喜欢。若真喜欢个人,如何会忽喜忽嗔?再说,你现在觉着我要求高,只是,你也想想,夫妻之间,若是不心意,如何过得好日子?还有,我家的事你是知道的,并不似别人家那般三妻四妾。” “你别觉着我要求高,我就想娶个脾性相投的妻子,像父母那样白头偕老辈子,并不想收美纳妾。所以,我这不单是想娶老婆,还是想找个能共伴生的人,郑重谨慎些,并不为过吧?” 女人总是欣赏深情专的男人,赵长卿顿时对楚渝刮目相看,“真是看不出来,楚哥哥,你还是个专情的人哪。” “没良心的丫头,难道我以前像个花心的?” “那倒不是。”赵长卿笑,“这天底下,有本事的人总有选择,所以权贵大三妻四妾,像楚将军那样的毕竟是少数。我是觉着,楚哥哥是个有本事的人,而且,你又跟我说,你三岁就识美丑了,这个……”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好在楚渝素来机变,他微微笑,“这你就傻了吧?不只是对我,你也得学会看人。这人的人品,有时候与出身本领关系并不大,世上的是有本事又人品高贵的人,也不乏些龌龊小人。许大家公子,十三四岁就有了通房侍妾,左拥右抱,脂粉满怀,自觉福气。我却不想那样过日子的,夫妻不同于寻常,你在妻子身上用少情分,她自然会回报你少。我将来成亲,必待妻子珍之重之的。” 楚渝本身生得很不坏,确切的说,很有几分俊俏,虽然这人不是那种翩翩佳公子类型,但,华服锦衣的穿在身上,再配上楚渝本身的人品,郑重其是说着这些话,把自己通身刷的金光闪闪,就是赵长卿也禁不住感动了回,极诚恳的说,“以后谁要做楚哥哥的妻子,可真是福气。” 楚渝笑,“卿妹妹都这样说,看来是不会错的。” 赵长卿笑,“是你人品好,与我有什么干系?” 楚渝不好现在跟赵长卿解释这与赵长卿有什么干系,他继续道,“我是这样选妻子,当初,阿越也是这样选丈夫的。卿妹妹,你若只是寻常人品,似你说的找户简单人家,找个老实男人,也足够了。只是,你现在已经出落的这样好了。你喜欢看书,喜欢画画,诗文也念过,若是真嫁个对此窍不通的人,未免可惜。人这生,成亲不过是另种生活的漫长开始。哪怕不必心灵相通,起码你引经据典、弹琴作画时,另个人得听得懂吧?现在不用急着下决定,你年纪还小,有的是大把时间找个合适可靠的人。” 赵长卿毕竟是女孩子,听着楚渝这样长篇大论的跟自己讨论成亲的事,心下有说不出的别扭,她苦着脸道,“能不能别说这个了,我又没有要嫁人的意思。究竟是怎么说起这个来的?”她年纪又不大,好端端的,怎么说到她的亲事的? 楚渝笑,“我这不是不放心你么,卿妹妹,以后你要是有心仪的人,可定要跟我说。” 赵长卿郁闷的看楚渝眼,梁青远能得到楚渝的认可,得是么神通广大之人哪!楚渝问,“听到没?” 赵长卿:好个啰嗦鱼…… 楚渝又问,“听到没?” 赵长卿:…… 楚渝眼睛微眯,赵长卿闷闷道,“又不聋,当然听到了。” 楚渝不满,“这是什么态度。” 赵长卿道,“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吧?”她根本没有心仪之人好不好! “要不是我给你提醒,你非犯傻不可。”楚渝双眸锁住赵长卿的视线,郑重至极,“看你从小娃娃长到这么大,越长越好,可不能再有那种随便找个人家的傻念头了,知道不?你舍得随便,我都舍不得我从小看到大的妹妹随便。”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9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渝请人家小姑娘出来踏青兼洗脑,当然不是无所准备,相反,好茶好点好饭时,楚渝备的齐全。 茶点皆是令侍从提前带来放到屋里,午饭却是楚渝自己做的。 楚渝用蔑条编的鱼笼从溪里抓了鱼,还俐落的给小鱼飞鳞开膛。赵长卿直觉着武功是威风强势的象征,她头回见谁用刀用出这诸美感。 楚渝只带了把灰鞘匕首,他手上动作飞快,只看得清影子,鱼鳞便如银片般飞落到畔青草地上。赵长卿简直叹为观止,忍不住问,“楚哥哥,你连鱼都会处理?”不是贵公子出身么? 楚渝笑,“我小时候随师父出外游历过两年,这不算什么。” “游历还用自己烧饭不成?难道不是像戏上的大侠那般飞檐走璧,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 楚渝哈哈大笑,“莫要听戏听傻了,那都是书本编来骗人的。在外头时有有客栈还好说,无非是花银子罢了。遇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界儿,哪里还能挑剔?我又不能带着小厮在身边服侍。” “怎么不能带啊?阿宁出去念书,还要买个小厮叫他带着,不然家里怎么能放心?” “我师父不喜欢人。”楚渝道。 “真是个怪人啊。”赵长卿手指搔搔下巴,问,“楚哥哥,你师父肯定武功不错吧?” “怎么这样说?” 赵长卿将裙子卷,蹲在楚渝身畔,笑,“要是寻常人,做人家教习,是看主家脸色吃饭的,当然要听主家的吩咐。要是寻常人,哪怕主家不吩咐,也没有不带着服侍的人就带了主家的小少爷出门的道理啊。这本就是个担风险的事。” 楚渝只笑,抬眼望向赵长卿,“打听我师父武功做什么?莫不是要给阿宁找师父不成?” 楚渝向来是神猜,赵长卿给他说中心思,倒也不觉怎样,反是笑问,“你怎么猜出来的?” 楚渝提上桶水,把鱼冲洗干净,道,“阿宁念书上平平,平日里倒是喜欢武刀弄棒。以后若想出头,文举够呛,若是武举,还有可能。赵叔现在也是百户了,以前家道平平时尚能花银子为你延师教导,自然会重视长子前程。自来习武,年纪越小越好,我四岁就开始打根基了。阿宁已经六岁,不早了。” 赵长卿道,“不瞒楚哥哥,不只我爹爹,我也是这样想的。我家本是军户,阿宁又是长子,待他大了,必然要到卫所当差,武举虽不若文举,对我家倒正是合适。可是,习武要这么早吗?七八岁上也不晚吧?” “这得看你怎么想了。寻常人若想练就上乘武功,自然要早些。七八岁身骨就有些硬了,若耽搁到十来岁再习武,除非天赋卓绝之人,不然,最只能到中等罢了。”楚渝把紫砂锅子坐到刚刚煮水的小火炉上,笑问,“怎么样?要不要我请师父指点阿宁二?” 赵长卿有些迟疑,“我自然是千个愿意,只是,楚哥哥的师父愿意吗?”这种连将军府的账都不大买的家伙,能愿意教自己弟弟个小奶娃? 楚渝笑,“他愿不愿意收徒我不敢保证,不过,我开口的话,指点指点阿宁还是没问题的。” 赵长卿好奇的要命,问,“楚哥哥,你当初是如何拜的师?”若有什么窍门,她回去也好指点指点自家弟弟。 楚渝用泉水煮鱼汤,笑道,“那时我爹官职也不高,我与阿越去外头游玩遇到师父的,他见我根骨难得就偷了我跑,后来被我爹率手下兵马追上,双手难敌万人,只得把我放了。后来又偷了几回,也没能把我偷走。家里就我个儿子,我爹娘死都舍不得他带我走的,我爹居中调停了回,他只好留在我家教我武功。” 赵长卿直乐,“还有这样的?” “他在外头跑惯了的人,不爱拘束,现在并不在边城。不过,我们每年都见面,待他来了,我跟他提提。”楚渝道。 赵长卿笑,“好。” 楚渝道,“屋里有山菇,你去拿过来。” 赵长卿拿出山菇,道,“我看那边有荠菜,我去采些来吧,放在汤里也好吃。” 鱼汤只管叫它慢慢煮着,楚渝与赵长卿人张长椅躺在花荫下说话,“这片杏林里的杏花年年要采了酿杏花酒的,原本想叫你起来品。你现在不在外头吃酒,会儿给你两坛子抱家去慢慢吃。”他并不是个轻薄人,虽然糊弄赵长卿在外头吃酒容易。碍于身份,赵家也不会对他有什么不满。不过,他既然体贴赵长卿,便不会叫赵长卿为难。 “杏花如何酿酒的呢?你上回送我的蔷薇露和梨花白,都很好喝。”赵长卿向来对酒情有独衷,道,“可是,我看酒坊是以粮食酿酒,或是用果子酿酒?” 楚渝笑,“这也不样,有些是花瓣拌和在蒸热的秫米醪酪里发酵酿酒,有些则是直接采了花瓣在酒里面浸些时日。前种慢些,后种就快了。” “杏花酒是哪种?” “当然是第种,我又不急着喝。”楚渝笑,“这大片杏花,委实不少,除了酿酒用的,就是制了香给阿越用。” 赵长卿笑,“怪道楚姐姐身上总是有股淡淡的杏香。” 楚渝问,“你用什么香?” “蔷薇香。” 楚渝支起身子近前嗅嗅,“香是香,只是不是蔷薇香。” 赵长卿对着楚渝挥挥袖子,楚渝顿觉着阵蔷薇香扑鼻,笑问,“怎么回事?” 赵长卿自袖中取出个小小的月白底绣蔷薇的香囊,香囊中花香隐隐。楚渝笑,“给我看看。” 两人说着话,待得鱼香传来,赵长卿已经饿了。 楚渝问她,“在外头吃还是在屋里去吃。” “外头又不热,咱们在这花荫下头吃才好。” 楚渝进去木屋端出桌扣着盖子的各式盖碗出来,赵长卿打开,见都是备好的肉蔬,不禁笑。 楚渝又将汤锅连带小火炉从地上移到桌间,笑道,“现在并不热,鱼汤已经煮出来了,借着好汤底,吃汤锅子吧。”自己温了壶酒,赵长卿闻着杏花酒香,忍不住也小酌两盏,并不饮。 楚渝很会照顾人,及至用过午饭,只管将东西往屋里放,并不用赵长卿收拾。 毕竟不是真正的孩子,赵长卿是喜静不喜动,吃饱喝足,躺在长椅中那样的舒坦,山风送到草木清香,连带着鸟雀虫鸣在耳边吟唱……赵长卿也不知何时进入梦乡,她是被阵笛声唤醒的,睁开眼睛时,楚渝正在湖畔吹笛。那笛声里满是喜悦,极是欢快高昂。 楚渝吹过折曲子方回身,笑道,“醒了?” 阳光已不似正午那般强烈,赵长卿掀开薄被起身,笑赞,“楚哥哥非但琴弹的好,笛子也吹得不错。只是这会儿楚哥哥怎么不吹杏花天影,倒吹起祝青云来,莫不是楚哥哥今年要科举么?” 楚渝笑着举步上前,晃晃手中玉笛,“我倒不是科举,只是这笛子吹祝青云再合适不过。” 赵长卿接过楚渝手中笛子,见竟是紫玉雕琢而成,贵重自不必说。但,紫玉的东西并非绝品,只要有钱,还是买得到的。这笛子的价值绝不在其材质,而是备端有行歪歪扭扭的细琢小字,上书:赠惜春。还有个落款:湛。 赵长卿惊叹,“难道竟是大凤朝惜春大人的玉笛?”她也是熟读史书之人,又精通乐律。别的不说,刚刚楚渝吹的曲祝青云,便是有名的笛曲。相传,当年惜春大人首作祝青云时,因笛曲高昂,当真是半曲吹裂孤生竹,故此这曲祝青云只作了半,就此搁置起来。后,惜春大人得凤武帝青眼,凤武帝闻此雅事,亲自在玉笛上刻字,将这管紫玉笛赐予惜春大人。惜春大人就此将祝青云写完整,流传至今。这是正史中记载的事,绝对做不了假。凤武帝名凤明湛,名字中正有个“湛”字。 赵长卿细看笛上几个小字,又有些犹豫,再次问,“真的是凤武帝赐惜春大人的玉笛吗?” 楚渝但笑不语,赵长卿试了试这管玉笛,果然笛声清越,远胜寻常。赵长卿道,“不论是与不是,都是支难得的好笛子。”说着,她吹了曲杏花天影。 待赵长卿曲吹过,楚渝见天色不早,便叫赵长卿回家,赵长卿道,“这泉水好喝的很,泡茶非常难得,我想着带坛子泉水回去,给先生煮茶喝。先生很喜欢喝茶。” 楚渝笑,“喝口茶还惦记着别人,罢了,我叫侍卫装两坛子,并送到你家去。” “那就谢谢楚哥哥了。”赵长卿把笛子还他,楚渝接了,笑问,“你刚刚怎么说不是那支玉笛呢?” 赵长卿笑,“上面刻的字实在不怎么样?我看史书上把凤武帝说的神仙般,这玉笛上的字,连我的都不如,怎么可能是凤武皇帝的?不过,笛子真是好笛子。” “史书上把凤武帝说的神仙般,那是因为他是个好皇帝,文人视他为神明,自然不肯说他的坏话。不过,凤武帝的字很丑也是真的。知道吗?野史中曾记载则趣事,说凤武帝到访杜若国,在杜若国主的陪同下去了处风景极佳的地方欲题字,杜若国主死活不肯,凤武帝极是不悦,问杜若国主,‘国主是觉着朕的字配不上你这里的山水吗?’杜若国主答,‘是我们杜若国的山山水水配不上陛下的字啊。’就是因为凤武帝的字太丑了,杜若国主怕凤武帝那手丑字倒糟蹋了周遭好山好水。”楚渝说的有趣,赵长卿笑了起来,“我不信,你少编排凤武皇帝,连咱们东穆□□皇帝都说过‘为帝当如凤武帝’的话呢。” “哪里是我编排,分明是书上说的啊。”楚渝笑,“所以,如果这笛子上刻的字是难得见的好字,那定是假的无疑。若是上头的字歪歪扭扭,则可能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这都是管极好的笛子。你喜欢,就再好不过了,这是我提前送你的生辰礼。”说着,将支玉笛重新放回赵长卿的手里。 赵长卿对于弹琴并不热衷,她是喜欢吹笛的人,刚刚又用此笛吹过曲子,自知这是支极好的笛子。心下喜欢,又觉着太贵重了,时望着楚渝,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楚渝似看出赵长卿所想,笑,“别与我瞎客气,我看你长大,说把你当妹妹的话,并不是假的。你知道这是支好笛子,以后定会珍惜使用,这就不算辜负这支笛子了。” “楚哥哥笛子也吹得很好啊。” “我喜欢弹琴,前些天我得了张好琴,有时间你来我家,也叫你开开眼界。” 赵长卿笑问,“什么琴,难道是大圣遗音不成?” “大圣遗音不敢想,不过,也是绝好的琴了。”楚渝卖起关子来。 赵长卿把史上有名的古琴猜了个遍,都没猜对,索性不再猜了,只握着楚渝送她的笛子,心下好生喜欢。 赵长卿到家时已是傍晚,楚渝送他两坛子杏花酒,四罐新茶,还有两坛是赵长卿要的杏花泉的泉水。这些东西就够来福慢慢搬会儿的,永福并过去帮忙,赵长卿命永福直接将泉水送到苏先生院里去,方去见过老太太与凌氏,说了今天游山与楚渝送她东西的事。 凌氏笑,“楚公子实在客气了。”因为楚渝常送赵长卿东西,凌氏也不似先前那般惶恐不安了。 赵长卿笑,“我还带了两坛子泉水给先生。” 凌氏听就笑了,道,“把杏花白分出两小坛给苏先生送去就是,哪里有送水的。” 赵长卿笑,“是今天用那山上的泉水煮茶,实在是好味道。我想着,先生本就爱烹茶,就带了泉水给她。” 赵老太太笑眯眯地,“水送,酒也送,就是你得的新茶,也别忘了给苏先生罐子。” 赵长卿笑,“正好四罐子,老太太这罐,母亲罐,我以前年纪小都不喝茶,现在大了倒不妨,我自己也留罐,正好还有罐,给苏先生。” 凌氏笑,“很妥当。” 赵长卿又说楚渝送她笛子的事,凌氏出身有限,并未见过太好的东西,只瞧,道,“看着怪名贵的。” 赵老太太出身倒不差,奈何年轻时家境陨落,没来得及开阔眼界,何况眼睛直不大好,笑道,“你素来喜欢吹笛子,楚家富贵,楚公子送你的,应不是寻常物什,还需仔细用。” 赵长卿均笑应了,道,“我换了衣裳去瞧瞧苏先生。” 婆媳两个皆允了。 赵长卿换了家常衣裳,叫永福捧着茶叶,赵长卿自己拿着笛子,主仆去了苏先生那里。她并没有直接进屋,反是在窗外伴着斜阳与院中花香吹起笛子来,直至曲吹尽,苏先生隔窗笑,“作什么怪,还不进来?” 赵长卿眼角眉梢里尽是欢喜,道,“不是作怪,今天我得了这支极好的笛子,特意吹来给先生听听。”将笛子双手奉上。 苏先生接了,苏白与赵长宁本是在隔间做功课,听到声响也凑来瞧,赵长宁还忍不住摸了摸,好奇的问,“姐,这是玉做的么?” “嗯。”赵长卿笑,“这笛音吹出来,好的了不得。” 苏先生明显比赵长卿懂行,细看过笛端的小字后,叹道,“竟是相传千年的紫玉笛!”问赵长卿,“你从哪儿得的?” “楚哥哥送我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品,不过笛音着实好的很,着实是上上等的好笛子。”赵长卿笑,“先生,难不成还是惜春大人的真品不成?” 苏先生笑,“我也看不大出来是不是真的,刚刚听你吹笛,的确是支不错的笛子。” “是啊。”赵长卿笑指着笛上的字道,“楚哥哥说凤武帝的字其实很丑,越是字丑越可能是真的。” 苏先生笑,“这倒是真的。” 赵长卿杏眼弯弯,“难道那事竟是真的,我还以为是楚哥哥编排杜撰了来逗我呢。” “什么事?” 赵长卿笑,“楚哥哥说凤武帝在位时,因大凤朝与杜若国交好,凤武帝曾亲临杜若国,还在杜若国主的陪同下游览杜若国山水,有处山水景致极好,凤武皇帝龙心大悦,便要在那处山水题字。结果杜若国主嫌凤武皇帝字太丑,死活不让来着。” 苏先生心下动,不着痕迹的观量赵长卿的神色,见她如傻大妞,没有半分不自在,遂笑道,“这则趣事见于野史,究竟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了。不过笛子实在是好笛子,好端端的,楚公子怎么送你笛子来着?” 赵长卿笑,“楚哥哥说是提前送我的生辰礼。” “你素爱吹笛,这笛子送你,倒也是宝剑赠英雄了。” 赵长卿抿嘴笑,这的确是她收到过的最合心意的生辰礼了,又道,“今天我与楚哥哥去山上踏青,在处泉水处汲水煮茶,那水极好,就算生着喝都有些甜甜的,我就带了两坛子山泉水给先生煮茶。这是楚哥哥送我的新茶,共有四罐,我给先生拿了罐来。” 苏先生也极有兴致,打开存茶的锡罐闻了闻,笑,“这味儿不错,既有好茶好水,我来煮茶,咱们并尝尝。” 赵长卿在苏先生这里又品了回新茶,苏先生煮出的味道,委实比楚渝煮茶的手段胜筹。品完茶,又说了不少话,直到晚饭时节,赵长卿方起身告辞,去赵老太太的屋里用饭。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文下的评,石头觉着,大家委实把石头妖魔化了,你们真的想的太了~~~真是的,难道石头是妖怪吗?真的想太了。 晚安~~~~~~~~~~~~~~ 第9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渝虽说在自家老子跟前当差,盖因楚将军是严父,楚渝平日里并不大有空,便是休沐日也常跟着做白工。只是偶有女儿节这样的重要年日才能假公济私以护送妹妹之名,阳奉阴违的约会下自己心仪的女孩子。 要说楚渝此人,生就与常人不同的。如他这样的贵公子,尚未开荤过,正处在对女性的身体好奇的阶段,是喜欢体态玲珑有致的侍女。独楚渝,他小时候喜欢娃娃,大了后也喜欢比他小的,那些侍女或是出去应酬时的女伎,楚渝从心里有些看不上。 要说楚渝独具慧眼吧,也算不到,毕竟世上比赵长卿好的闺秀,绝不罕见,只是赵长卿是楚渝看着长大的,那种感觉跟个面目陌生的闺秀完全不同啊。 反正,楚渝早就想着,媳妇不能随便娶,尤其赵长卿渐渐长大,还是越长越好的那种,楚渝动些少男小情思,实属正常。 只是,楚渝这头的干柴禾已经燎起来了,偏生赵长卿年纪小,就是现在才勉强脱离女童的范畴,进入小小少女序列。 等赵长卿长大倒还不是难事,不过熬时间而已。 摆在楚渝面前是另桩难事,楚渝是个再聪明不过的人,他知道父母理想中的儿媳是什么样子的,赵长卿在他心中自然是千好万好样样都好,只是有样,出身平平。因此事,楚渝在父母面前简直半丝风声都不敢透,非但如此,他还要不着痕迹的给赵长卿在父母面前刷好感值。 当初楚越及笄礼赞者的事,便是楚渝私下对楚越提议。 如今,又给楚渝逮到了机会,而且是个相当不错的机会。哪怕楚渝也觉着,赵长卿运气不错。机会人人都有,只是当机会遇到聪明人时,聪明人可以把握得住。若遇到笨人,机会是闪即逝。 楚渝同父亲道,“父亲还记得时常来咱们家同妹妹玩耍的赵家姑娘吗?” 楚将军尚未年至不惑,哪怕日里万机,记性依旧好的很,颔首道,“嗯,他父亲去年刚升的百户,如何不记得?好端端的怎么提人家姑娘?”能这个年纪担任边城大将,自然不是个笨人。 楚渝倒盏温茶捧予父亲,笑道,“因此事要从赵家说起,我便先提提卿妹妹。原是有时闲话,卿妹妹说家里有好酒,送了我两小坛。我尝了味道很不错,就与她打听是哪儿买的,想着也买些来孝敬父亲。” 楚将军笑,“你好生当差上进就是孝敬我了,咱家何时差了好酒了?” “看父亲说的,我也不是没见识的人,若不是真正好酒,如何会开口与她个女孩子打听。”楚渝把事情理理顺序,加上些自己编的内容,同父亲道,“的确是极好的酒。结果我问卿妹妹,卿妹妹竟说是帝都的朋友送的。当时我就嘴了句,因她家世居边城,不过小武官人家,哪里有帝都亲戚?倒是她大舅爷在帝都做着户部左侍郎,我以为是朱侍郎给的。问她打听后才知道并非如此。”接着把李睿来边城行商的事引出来。 楚将军不以为然,笑,“不知底细的人总觉着边城荒蛮,这里着实是座宝城,略有些生意眼光的人家,打发家下子弟来此发财的了,这位李公子有什么稀奇之处不成?除非是商贾人家,不然寻常家中重要子弟,哪个会打发来行商呢?” “是啊,初时我也不以为意,后来听卿妹妹说这酒是李公子父亲酿的。又知道这位李公子家与郑博郑御史是旧识,郑博官职不高,官声却是极响亮的。他在南边得罪了许人,若非帝都知己同僚做保,哪能平安来到边城呢?” 楚将军皱眉思量,“郑博与宋荣交好,宋荣是陛下面前红人,郑博能平安到现在,是宋荣在陛下面前为他美言。又因这人耿直,陛下爱他人品,方将他放到边城来。这位李公子的父亲虽与郑博交好,只是并不姓宋。” 楚渝笑,“我命人细细打听,李公子虽不是姓宋,他手里这生意却有宋侍郎份。父亲还不知道吧,今年李公子又来了边城,而且,非但是他人来的,宋侍郎的长公子也随他并来了。” 楚将军眉毛微动,“此事可当真?”他身为戍边大将,平日里粮草饷银之类少不得与户部打交道。何况是宋荣,哪怕见得不,彼此也神交已久。 “若不是查得明白,儿子如何会跟父亲说。” 楚将军眼中闪过丝笑意,道,“说来为父当年虽好武艺,却苦无出人头地的机会。后来厚着脸皮投奔到兴国侯门下,咱家与老侯爷是远亲,我该叫老侯爷声叔爷。叔爷待我极好,非但将身祖传的枪法传授于我,是百般提携,便是我与你母亲的亲事,也是老侯爷手促成。咱家能有今日,老爷侯恩深如海。只是苍天无眼,老侯爷子孙皆命丧沙场,后来唯有个孙女养在膝下,你该叫声姑姑的。你这位姑姑嫁的就是宋侍郎的弟弟——宋耀宋子焘。宋子焘现在于福建为官,我每年打发人给你姑姑送年礼,也是想着你姑姑娘家已没有亲近的人,她不嫌弃,只管拿我当个娘家兄长,也是样的。” “如今宋子熙的长子到了边城,论理很该见见方好,只是此事又不易太过张扬,不然给有心人知晓,对两家人都不好。” 楚渝闻弦歌知雅意,笑道,“儿子来安排就是。” 楚将军又问,“宋子熙的长子叫什么?” 楚渝忙道,“宋嘉让,那位李公子,单名个睿字,其父是翰林李清,话说李清当然还是探花出身,只是官运委实不比宋侍郎了。” 楚将军摇头叹,“造化弄人罢了,李清为人不错,学问自然好,只是命不好,庶出。他家老爷子现任礼部侍郎,娶的是蜀王郡主,李清遇到这么位嫡母,能怎么着呢。” 楚渝笑,“看来这老婆身份太高,也不是好事。” 楚将军打量儿子眼,难得与儿子交流起内帷之事来,想着儿子年纪也大了,便问,“莫不是想媳妇了?你娘跟我说原本想给你抬举通房的,你不是回绝了么?” “儿子看到你跟娘亲这般恩爱,自然想效仿为之,通房侍妾都算了,免得以后有了庶子落得李翰林下场。”楚渝笑,“就是媳妇,儿子也想缓几年再说。” 楚将军问,“你是不是看中什么人了?” “没。我要是看中了,早跟爹你说了。”楚渝笑嘻嘻地。 知子莫若父,楚将军淡淡道,“这几年你渐渐长大,边城民风开放,你也见过几家闺秀,我看你只是与赵家闺女亲近。去年还授意青远叫我抬举赵百户,莫不是看中赵家闺女了?” 楚渝心下个哆嗦,好在他也不是头天给他爹当儿子,应付起老爹来还是有些经验的。楚渝笑,“真是求你了,爹啊,你就算平日里没见过卿妹妹。那天妹妹及笄礼也见过了吧?她才几岁?我哪会动这种心?只是平日里妹妹常与她来往,我们早就认识,略略熟些罢了。爹把着边城的军中人权,哪怕不好插手卫所事,顺手提携而已。再说赵百户也不错,他家与朱家相近,朱侍郎官位也不低了。还有,边城民风虽开放,我也不好与年纪略长的闺秀说笑,免得人家误会。卿妹妹年纪小,又看着她长大,逗她玩儿罢了。” 楚将军笑,“原来是这样,其实我看人家闺女也不错,在你妹妹的及笄礼上有模有样。” 楚渝依旧不露丝毫,懒洋洋道,“难得见爹你赞谁啊!我告诉卿妹妹,她准深觉荣幸。” 楚将军不再说赵长卿的事,道,“宋公子的事,你去安排下。宋子焘的长子跟你年龄相仿,想来宋嘉让的年纪也差不离,咱们两家本就不是外处,你们亲近没有坏处。可惜宋子焘生了三个儿子都没生个女儿出来,不然两家正好做亲。倒是听说宋侍郎有闺女。” 楚渝笑,“爹你地处高位,再跟御前红人结亲,不知陛下会不会想?” 楚将军道,“难道帝都那些高门大户便不结亲了?行了,这事不急,你先把宋嘉让的事安排好。” 事情说完,楚渝欲告退,就听楚将军问,“李翰林酿的酒,陛下都亲赞过的。只是他为人狷介,等闲不送人。你既得了,怎么也不说孝敬你老子两坛?” 楚渝只顾着说他家卿妹妹的好话,完全忘了这茬,见他爹找后账,只得干笑两声,“其实也没少,卿妹妹送了我两小坛,我吃着不赖,吃了几回,不留神吃光了。” 楚将军笑骂,“滚吧。”打发楚渝下去了。 楚渝要与宋嘉让接触,也不好唐突的跑去自荐家门说:啊,你二叔的老婆的爷爷是我爹恩同再造只是没啥血缘关系的表叔爷…… 这种话,借楚渝三张面皮都张不开嘴。 虽说宋嘉让的老爹是御前红人,可楚将军若不是深得帝王信任也掌不了边军。论官职,还是楚将军胜筹,何况,男人与男人之间么……楚渝当初是把李睿归结到可能隐性情敌类才细查了李睿的底细,如今要同宋嘉让来往,须找个好时机才是。 宋家与郑家的关系,远比李家与郑家为亲近,上次李睿来边城都住的郑家,这次宋嘉让不会住在外处。 楚渝思来往去,还是决定通过赵长卿给宋嘉让递个信儿。赵长卿与郑家姑娘相熟,也同李睿认识,若非李睿对赵长卿感观不错,也不能送她酒。楚渝先将事与赵长卿说了,对赵长卿道,“总不好不知会声就大咧咧的上门,尤其我看宋公子李公子都不是张扬的人,若是他们不欲相见,亦不必勉强。” 楚渝向来照顾她,人品是很有保证的。赵长卿自然愿意帮楚渝的忙,她善解人意的笑,“楚哥哥不知道还罢了,既然知道,就没有装不知道的理,我问郑姐姐句便是。” 楚渝笑,“有劳妹妹了。” “这话客套。”赵长卿笑问,“楚哥哥不会是因我嘴查了李公子才留意他的吧?” 楚渝亦不否认,只道,“我在边城,消息总是灵通些。何况妹妹送我的酒的确极好。”李睿给赵长卿的酒,除了送凌腾的,后来看楚渝有兴趣,赵长卿便分装两小坛给了楚渝。 楚渝问,“上回李公子送你的酒,还有没?” 赵长卿道,“早没了,我爹好几回在家请人吃酒,已经吃光了,我都没轮到吃几回。楚哥哥还想喝么?” “倒不是我想,是我爹说李翰林酿的酒,连陛下都赞过,大大的好酒。”楚渝笑,“你给我的两小坛,我早喝光了。前天没留神跟老爹说漏嘴,老爹还想尝呢,我只得实话实说自己吃光了,给他顿好骂。” 赵长卿直笑,“我去问问,若李公子又带了酒来,要两坛也没什么。” “哪能因这等小事向李公子开口,叫人笑话!你别去给我丢人啊!”李家的酒虽好,不喝也不会死,楚渝千万叮嘱,“给我记牢了,不准跟人家要东西!”对于男人而言,面子比性命都重要! “知道了。”啰嗦鱼。 楚渝之所以敢把事托给赵长卿,还因赵长卿的桩好处:嘴紧。 先前楚越的事,赵长卿早察觉了出来,非但她不往外说,连丫环的此都封的严实。非得这样,不然楚渝还不敢将事情相托。当然,李睿赠酒的事,就是赵长卿说与楚渝知道的,这主要是因为赵长卿没觉着是什么不可说的秘事,便不留神说了。 楚渝这事,赵长卿没跟家里提个字,就是给郑妙颖下了回帖子,悄悄的同郑妙颖说了而已。郑妙颖回去问过兄长,因宋嘉让的确是住在郑家,这事便宜的很。 宋嘉让是御前红人宋荣宋子熙的嫡长子,生母出身高贵,其外祖父身上还有武安侯的爵位。自己家里的些关系,宋嘉让还是知道的。这楚家,与他家走的并不近,但,与他二婶是极亲近的。只看两家千里迢迢还有年礼往来就知道了。 既然楚家递了信来,何况这是正经的正二品守边大将军,哪怕武将官职没有文官那般吃香,但,到了楚将军这种地步,亦是简在帝心之臣,寻常人岂能小觑于他? 宋嘉让原是背着老爹偷跑出家门来边城北蛮游历长见识的,何况,他家教甚严,不敢仗着父亲的名头做什么事。他与李睿交好,来了边城也只是打扰郑家而已,没有官场交际的意思。不过,楚家都递了话过来,两家着实有些关系,实在没有不见的道理。 宋嘉让私下同李睿道,“不愧是边城的大将军,楚家真是好快的消息。”既知道他来的事儿,李睿的底细定也给人打听清楚了。 李睿摸着下巴微微笑,“这事倒有些稀奇。”在边城行商的人了去,好端端的,楚家如何会注意他个贩货小商贾?郑家、李家,均与楚家没什么交情,他认识的人里面,只有赵长卿同楚姑娘相熟。赵长卿的底细,李睿清楚的很。莫不是赵长卿与楚家姑娘说了什么,叫楚家人生了疑,才来摸他的底。如今知道宋嘉让来了边城,楚家便起了相见之心不成? 既是有这份关系在,宋嘉让并不偷偷摸摸的,他身上没银子,当然,李睿手上的银子都是他妹妹的。李睿拿银子置了份不算简薄的礼,提前递了帖子,两人捯饬的光鲜亮丽上门请安。 楚将军豪气干云,对待晚辈热情又照顾,他自诩为宋嘉让二嫂的娘家人,便没将宋嘉让当做外人。起码是拿出了通家之好的架式来,楚夫人见着宋嘉让李睿也高兴,尤其对着宋嘉让,“我年轻时,也见过你母亲,再好不过的人。”武安侯府嫡长女,什么都好,就是命短。 而且,自从闺女死活没眼光的看上了梁青远,楚夫人便添了桩毛病,她面儿上不好挑剔梁青远,但,每每看到个适龄少年,楚夫人便有意无意的同梁青远比较番。尤其宋嘉让,宋荣虽出身寒微,却是帝都新贵,且,宋嘉让母族显贵啊,又有这样有本事的亲爹,别看宋嘉让大大咧咧,前程已是十拿九稳。 当然,楚夫人瞧着宋嘉让如意,对比行商的李睿,楚夫人便又觉着,梁青远还算不错了。有丈夫提携,也不缺前程,总比这书香门第出来行商的强。 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楚夫人也只得做此安慰了。 楚夫人很是周全的问候过宋家全家人,当然,也没有冷落李睿。只是,楚夫人明显对宋嘉让的同胞妹妹宋嘉言有兴趣,还问了宋嘉言几句,宋嘉让自豪又谦逊的答了。 之后酒席齐备,男人们便去吃酒了。 宋嘉让的爹宋荣是状元出身,文采飞扬自不必提。状元三年换,推陈出新的速度是等的。宋荣最大的本事还不在考状元上,只看他年纪轻轻已混成正三品户部侍郎,与朱老太太的大儿子朱大老爷的品级相同。唯不同是朱大老爷已是胡子花白,宋荣尚未至不惑,依旧面如冠玉,便可知宋荣做官的本领亦不逊于他科举的本领。 有这样的个亲爹,宋嘉让偏生不好文事而好武事。 席人便没有不会交际的,尤其楚家父子都在军中任职,尤其是知道楚渝去年便已在军中帮忙后,宋嘉让颇是小小羡慕了番,很是跟楚家父子打听了回军中事。 楚将军笑,“先时知道你来了,以往也没见过你,你父亲是再有学问不过的,还担心我家粗人出身,说不到处去。不想,贤侄竟大合我的心思,你这性子,不似宋子熙的儿子,倒似我的儿子般。” 宋嘉让笑,“我因是私自离家,半点不敢声张。家父早跟我说起过伯父,我平素最仰慕伯父威武,却又担心伯父威严,故此不敢来相见。” 楚将军乐,“似你们这般大的男孩子,正是胡闹的年纪。你私自离家,简直是胆大包天。只是,如今已到边城,想去开阔眼界便大胆的去,怕甚!反正出都出来了,索性把想看的想玩儿的都看过玩儿过,也省得日后惦记着。” “哎哟,要是我爹有伯父这般开通,我得给菩萨天三柱香。” 楚将军浓眉挑,笑道,“反正回去也短不了罚,你现在乐呵些,回家不至于太后悔。偷偷摸摸出来回,若心愿没达成,再回家挨顿,那才叫个悔不当初哪。” 宋嘉让哈哈大笑,面执壶给楚将军斟酒,面道,“伯父是过来人哪,我得好好敬伯父杯。” 楚渝笑,“是啊,爹,你喝几杯。”对李睿道,“你送卿妹妹的酒,她转送了我两坛,先时我说是李家叔叔酿的酒。我爹还为我没孝敬他老人家把我骂了顿哩,幸而李兄爽快,又带了好酒来。” 楚将军笑骂,“吃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李睿笑,“我爹喜好酿酒,他酿了酒从来不当年喝,喜欢东埋坛西坛坛。其实有少酒自己也记不大清了,等闲又不肯送人。便是我这做儿子的想要都不肯给,如今我学了乖,只管不与他说,反正随便地下挖挖就能挖出酒来。只要事后把坑填好,我爹也不知晓。” 大家又是番说笑。 总之这酒吃得很痛快,楚家父子都是爽快人,这算是认了亲,楚将军并没勉强叫宋嘉让住到将军府来,只道,“你们年轻人,不喜拘束,只管自己玩儿去。有好酒,送我几坛就成了。若有事,别同我客气。” 倒是楚夫人没少赞宋嘉让,又提起宋嘉让的妹妹宋嘉言,对丈夫道,“小咱们阿渝四岁,也不算小太。宋大人我虽没见过,也是听说过的。他年纪轻轻便中了状元,帝都人都称他为玉郎。现在就是正三品高官,嘉让的母亲不必说,那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正经的名门贵女。看嘉让的形容,他的同胞妹妹,也差不了。儿子闺女样大,咱们闺女有了着落,儿子的事也得抓紧了。” 楚将军思量回,倒,“要说门第,倒也般配,嘉让我见了这回,觉着家教是错不了的。只是样,宋子熙的长女,可是出了名的厉害。” 楚夫人挑眉,只是不信,“这话说的,哪个千金小姐没个脾气?若是那等面团儿般的,我还看不上呢。你也想想,咱们阿渝没个同胞兄弟,媳妇能干方好。这也稀奇,你个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正事还忙不过来,何时留意起这些闺阁女孩儿的事了?莫非早就相中了宋家闺女?”说到最后,楚夫人又有几分兴奋。 “以前咱们与宋子熙来往并不,我根本没见过他家闺女。只是,头前那年景惠长公主不是被降了公主品级么,就与宋家长女有关。”楚将军对帝都的事十分清楚,道,“我虽不知内情,不过,你想想,便是你得了机会,也不见得能叫景惠长公主吃瘪。别看嘉让性子开阔,宋子熙可不是这种脾气,他的长女,性子就不是好相与的。再说,毕竟年纪尚小,也不知道宋子熙是个什么意思。咱们先细细打听着,若是女孩儿不错,还是要问问妹妹。”这说的就是兴国侯的孙女,宋嘉让的二婶了。 见丈夫亦有此意,楚夫人高高兴兴的应了,暂且把宋嘉言记在儿媳侯选人之,又道,“可惜妹妹没个女儿,不然,咱们两家结亲才好。”这话其实很有些口是心非,兴国侯府的爵位已由旁支子弟继承,楚将军不忘恩,方与宋耀来往年,与如今的兴国侯并不亲密。何况,哪怕与宋耀家为亲近,楚夫人心里到底是愿意宋荣长女的。没别的原因,宋荣非但官位加显赫,其妻族也很是得力。儿子没有同胞兄弟,女儿又嫁了个父母双亡的女婿,梁青远时半会儿的抵不得大用,楚夫人自然愿意儿子结门好亲。 楚渝并不知父母已想到他的婚事上去,他与宋嘉让李睿倒是很处得来,只是宋嘉让与李睿要去北蛮,楚渝是抽不开身相陪的。倒是郑妙嘉,秀才证书拿到手,与家里父母说了声,也同他们道去了。 当然,这会儿李睿早已知晓楚渝查他底细的原因,没少私下打趣楚渝,“你这般防火防盗,严防死守的,我看赵姑娘还懵懂的很呢。” “少嚼舌根,她还小的很,现在告诉她是叫她徒增烦恼。” 李睿嘿嘿笑,“女孩子要嫁人,起码得及笄礼后,你还有的等。要不要我先送你两个美姬解闷儿。” 楚渝啧啧两声,“你这也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呢?”又说李睿,“今年想送酒就送我家去,别给卿妹妹送了。她如今年大似年,男女大防得留心了。” 李睿笑悠悠地,“男女大防,防的是你这种心怀鬼胎的,可不是防得我。” 两人少不得番口舌玩笑,楚渝在李睿面前不掩此事,也是怕李睿对赵长卿起意。当然,李睿觉着楚渝肯定是想了,他早另有中意之人。只是,赵长卿在李睿心中自然是无不好之处的,而且,随着赵长卿渐渐长大,李睿渐渐步入了看谁都像贼的新境界。 作者有话要说:灵感上头~~~~~~~~~~~~晚安~~~~~~~~ 第9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渝在忙着招待宋嘉让李睿等人时,赵家接到了凌二舅家的帖子:凌腾考上官学了。 凌腾念书向来争气,凌二太太得此佳儿,恨不能炫耀的人尽皆知、人人欣羡才好。故此,哪怕凌腾说“此等小事,不值贺”,凌二太太仍坚持要摆两桌酒热闹热闹。 而且,这样的喜事,她也不去公婆那里揩油水,反是将公婆长房都请到自家来吃饭,连带着赵家家子,并相请至家。便是席面儿也张罗的丰盛,完全不似以往铁公鸡作派,可见凌二太太对儿子既将入官学念书的喜悦了。 凌二太太尤其对赵家充满感激,不停的对婆婆凌老太太道,“还是卿丫头细心,托人寻了官学历年的入学考题给阿腾。虽说阿腾入学问题不大,只是若没有往届的题目打底,也难考到甲等班去。”考进官学是码事,关键儿子考的成绩相当好,去就是最好班级。 赵长卿笑谦道,“点子小事,本是应当的。二舅妈总是提及,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表兄本就才华满腹,我这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凌老太太笑得欣慰,“家人不说两家话,家里可有谁呢?就是他们姐妹弟兄,能守望相助,我们这些老家伙们才高兴呢。” 凌大太太亦笑赞赵长卿,“卿丫头确是生就幅好心肠,阿腾也仁义,将卿丫头给他的题目也给陈家三郎送了份去。陈三郎碰巧也是今年考官学,虽是乙等班,成绩也很是不错了。”凌大姐跟陈大郎的亲事已定,两家便是正经亲戚,这次考题的事,凌家也是跟陈家卖个好。故此,凌大太太心下颇是欢喜。 凌大太太吃水不忘挖井人,又道,“还是妹妹教女有方,不说在姐妹中,就是我见过的女孩子里,咱们长卿都是等的。”还有去年底赵长卿送她闺女绝好料子的事,听说是朱家老祖宗给赵长卿的好料子,因凌大姐成亲在即,赵长卿转送了两匹给凌大姐。凌大太太活了几十年,也是头遭见那样上上等的好料子,早给闺女细细的压在了箱底里藏着。故此,凌大太太如今看凌氏赵长卿母女那叫个亲近热络。 凌氏心下得意,嘴上仍是笑道,“她哪有大嫂说的这般好,就是大姐儿,长卿也是远远不如的。”又说起凌大姐的嫁妆来,“今年的新料子已到了,大嫂有空来我那里,咱们道去铺子里给大侄女挑些好料子。” 凌大太太是连声应下。 凌二太太笑,“眨眼,孩子们就都长大了,大姐儿今年十六,二姐儿十四,三姐儿十三,长卿跟四姐儿小些,也个十岁,个九岁了。总觉着昨天还是小娃娃,不留神就成了大姑娘。” “谁说不是呢。”凌大太太对此深有所感。 凌二太太又问,“长卿,你知道给你考题的郑公子在官学哪个班么?”她是想进步拉近儿子跟郑御史家公子的关系,才先把赵长卿夸耀的花朵般,此方开口跟赵长卿打听。 赵长卿正同姐妹们说话,闻言笑,“听郑姐姐说,郑家公子已中了秀才,如今离家游历增长见闻,不知何时才回来。便是回来,也是去府学念书了。” 凌二太太虽心有所憾,是赞叹,“这才大,就中了秀才?可真不愧是御史家的公子,了不得!了不得!” 既然郑公子已不在边城,郑二太太便不再关注他,转而问凌氏,“阿宁如今也去了族学念书,可还适应?” 凌氏笑,“自是无法与阿腾当年相比,不过也还跟得上,不好不坏的。”倒是苏白,刚了个月的初级班后就被分到了中级班去,很是出众。 女人们的话题无非就是孩子,女孩儿们的话题是吃穿玩乐之类了。 大家说起女儿节来,凌三姐道,“原本想叫阿腾起出去的,他又要准备官学考试,也没好意思叫他。我跟大姐姐、二姐姐、四妹妹去了平安寺,卿妹妹,你跟楚姑娘去了哪儿?” “到山上逛了逛。” 凌三姐羡慕不已,“那是出城了?” 赵长卿不愿言,转了话题问,“大姐姐没与陈姐夫起出去么。”边城本就不禁男女来往,何况陈大郎与凌大姐这等过了定亲书的男女。 凌三姐翻个白眼,“谁说没有?陈姐夫在平安寺等着来着,大姐姐只顾着跟陈姐夫逛平安寺,哪里还记得咱们?” 凌大姐脸上微红,笑嗔,“胡说八道,明明是我转身,你们就不见了,可把我吓坏了。” 凌三姐笑哼,嘴上不饶人,“陈姐夫就是瞧着老实,七拐八拐的,就拐带着大姐姐走了。咱们只得随便逛了逛罢了。” 赵蓉道,“我看陈姐夫本就是想单独陪大姐姐来着,三姐姐你们就不该道去。” 凌三姐笑,“有这回,下回再不去了。” 长辈们听着女孩儿们打趣凌大姐,均是悄然笑。 这天是极热闹的,凌腾有出息,大家都高兴。只是凌腾现在年长,哪怕都不是外人,他也要相陪着男性长辈,而不是在女人堆儿里混,以至于直到宴席结束,凌腾也没猫着空与赵长卿单独说上几句话。 在凌二舅家热闹了日,用过午饭,赵家人便告辞了。 凌腾送赵家人上车,只来得及说句,“姑丈喝了酒,还是坐车吧。天尚冷,莫着了风。姑妈保重身子,阿宁,好生服侍姑妈姑丈。卿妹妹蓉妹妹,有空来玩儿。” 望着赵家人的车辆走远,凌腾连句亲近的话都没与赵长卿说上,心下不禁轻声叹。他并不是蠢人,祖父母、父母的心思,凌腾是猜着些的。在凌腾心里,他与赵长卿自小处长大,赵长卿早便与姐妹们不同,就是亲事,他亦是极愿意的。只是,今年女儿节他想邀赵长卿出去的,赵长卿却是去了别处。他如今渐渐长大,也隐约明白,赵长卿待他,似乎并不热络。 刚刚长大的少年,已经隐隐有了些许惆怅之意。 送走赵家,凌大舅与凌太爷等也走了。 凌二太太指挥着小丫环蓝儿与凌三姐并收拾残席,凌二舅与儿子喝茶醒酒,时又有陈家打发人送了些早杏,还有陈三郎邀凌腾过府吃酒的帖子。 凌腾向来有着流的交际有腕,凌家长房与陈家长房做了亲,陈大郎自不必说,凌腾亦与陈家三房长子陈三郎交好。 打发了陈家仆从,已是傍晚,凌家人简单的用过晚饭,凌腾便去书房看书了。想有个好的成绩,仅有天资是不够的,勤奋亦是不可或缺。 凌三姐也在自己房里打发时间,倒是凌二太太同丈夫嘀咕起女儿的终身大事来,“这个陈家三郎,以前咱们也不认得,因着儿子的缘故来过几回,我瞧着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只大腾哥儿两岁,长三姐儿岁。” 凌二太太能看出陈三郎的好处来,凌二舅也不是个瞎子,他道,“陈家三房,与大侄女做亲的大郎是长房长子,如今已经在衙门里做书吏了。这个三郎,听腾哥儿说是三房长子,陈三郎的父亲是知府衙门的司狱官,家中殷实的很。再者,大姐儿已经与陈家结亲,难道咱们凌家闺女都要嫁到陈家去不成?陈三郎是陈家三房的长子,若要择亲,怕是要往书香门第寻。咱们三姐儿,自己人看着好,若是想跟陈家三房结亲,难。” 凌二太太心知丈夫说的有几理,实在是陈家三房殷实,陈三郎本身条件亦是上佳,她方忍不住提句。见丈夫并不赞成,凌二太太忍不住撇嘴,“咱们家也不是那穷二白的破落户,再者,三姐儿有阿腾这样的兄弟,以后也不用愁的。” 凌二舅苦笑,“要是儿子现在就中了进士,三姐儿自是家女百家求。”又劝妻子道,“三姐儿才十三,急什么?难道除了陈家就没好的吗?慢慢看就是,咱们就这儿女,我也不想闺女太早出嫁。” 凌二太太叹,“难道我就舍得?你是不知道,我但凡出门,如今就有人打听卿丫头的,还都是不错的人家。咱们三姐儿故而比不上卿丫头,我也舍不得委屈她。” 凌二舅眉毛微动,“有许人打听卿丫头么?” 凌二太太没好气道,“可不是。咱们虽有意,可孩子们年纪小,这事且定不下来。我也不好跟人家说,咱们是想姑舅做亲的,只得胡乱支应。” 凌二舅道,“像你说的,孩子们还小,能怎么着呢?只得这样罢了。好在卿丫头年纪小,咱们不好点破,难道那些人家就好点破吗?无非就是先打听着。待孩子们大些,还是先把名分定下来的好。” 凌二太太笑,“这是正理。”心下暗叹,小时候看着闺女也聪明伶俐,并不比赵长卿差,自小也是请了女先生教导的。只是如今怎么倒连赵长卿的半都比不上了呢。凌二太太又酸起来,“我可是听说年前卿丫头给了大姐儿两匹上上等的料子,是朱家老祖宗给她的,比贡品也差不离了。难道咱们三姐儿不是她的表姐,腾哥儿事事都想着她,怎么倒这样偏心起来?” 凌二舅无奈,“你这又是说哪里话呢?大姐儿亲事定了,卿丫头有了好东西给大姐儿,这也是姐妹们的意思。那样的好东西,朱家老祖宗能给她几匹?若是姐妹们个个都打发,她手里也得有那许呢?” 凌二太太眉毛吊,冷笑,“谁说没有?朱家老祖宗给了她半车好料子,总有几十匹。你是不知道卿丫头何等势利!只管捡着那些高门贵第的朋友们打发,什么将军府的姑娘,千户府的千金,个顶个的有份。轮到姐妹们,不过大姐儿得了两匹,余者连个毛都没见着!”说到这个,凌二太太就来火!若不是赵蓉在凌三姐面前露了口风,凌二太太也不至于这般生气。 凌二舅思量片刻,道,“你素来明白,如今这是怎么了,总是挑剔长卿。你也想想,不论是将军府,还是千户府,都是妹夫的上峰。妹夫在卫所当差,长卿同这些人家的姑娘走得近些,难道是错事?” “就是阿腾以后科举求前程,要不要跟同窗老师来往?要不要有人情打点?你是盼着他媳妇事事明白,样样打点得当,还是盼着他有个守财奴的媳妇?”凌二舅揉揉眉心,“你要长卿给阿腾打听那些考题,她给你打听来了,你心里高兴。你也得想想,这些人情要不要还?再说,这本是她的东西,她愿意给谁就给谁。别说现在长卿只是外甥女,哪怕将来做了亲,她的东西也应是她做主。咱们做长辈的,难道还眼馋晚辈的东西不成?”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凌二太太也说不上如今这是怎么了,自从她知道家里相中了赵长卿做儿媳,当然,她也是愿意的,可是,就是忍不住要去挑剔二。 凌二舅握住妻子的手,轻声叹道,“你莫要如此,阿腾与长卿的事,现在只是咱们与父亲腔情愿,妹妹妹夫的意思如何,到底不知道呢?长卿是妹妹的长女,掌上明珠般长大,她小时候,妹妹家尚不富裕,就舍得花银子给她请先生教导学问。你若总是挑剔她,说句不中听的,难道长卿嫁不出去吗?没有腾哥儿,她也能有别的好姻缘。可是,咱们家,想给阿腾把个六品官宦家的嫡长女做媳妇,也只有长卿了。你这样,叫妹妹妹夫知道了,哪怕原本情愿,也变得不情愿了?” “这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凌二舅淡淡道,“你也说了现在外头就有人打听卿丫头,妹妹难道是非要跟咱家结亲不可吗?这做亲之事,向来是男方求女方。如今八字尚无撇,你就要耍婆婆的威风,长卿是妹妹妹夫的亲骨肉,不要说妹妹妹夫,等闲人见你这样,也得再三思量要不要把闺女嫁过来。” “我……”凌二太太哑口无言,半晌揉揉心口,憋出句,“你说,我要不要吃点清心丸什么的。我也不是不知道卿丫头好,可是,就是忍不住,心里烦躁的很。” 凌二舅微笑,“把心思放在咱们闺女身上吧,瞧着哪家的少年人品稳重,你留意些,我也留意些。” “好,说的是这个理。” 凌二舅便不再说。女人之间拔尖要强的事他管不了,可是,这桩亲事万不能出差错,赵长卿非但是自己外甥女,关键是,人能干,又有见识。这样的媳妇娶来,定是能兴家旺业的! ****** 陈三郎接到凌腾的回帖,不禁笑,“大哥这门亲事结的不错。” 陈三太太笑,“是啊,凌大姑娘性子温柔,你大哥也是个老实性子,再合适不过的。” 陈三郎道,“凌家长房虽无子,阿腾人却出息,他性子也好,对姐妹们都很不错。” 陈三太太连生了三个儿子,唯独没个女孩儿,想着长子到了慕少艾的年纪,闻言笑道,“三月三你跟你大哥出去,又见着凌家姑娘们了吧。” “只有凌家姑娘,可惜没有赵家姑娘。”陈三郎眼睛微眯,“赵家大姑娘才是真正出挑,非但模样比凌家姐妹好,举止谈吐都是上乘人物。唯不足就是年纪还太小。” 家里儿子,陈三太太对相交之家的闺秀们的情况就格外熟悉,笑道,“人家姑娘是自幼跟着女先生念书的人,琴棋书画都来得,有学问的很。赵老爷如今是六品百户,官儿也不小了。我听说,楚将军家千金的及笄礼,就是赵大姑娘做的赞者。” 陈三郎道,“唯不好就是军户出身,若是搁在书香人家,赵家的门槛儿都得给媒人踏平了。” 陈三太太笑,“哪怕不是书香人家,也是好姑娘。赵大姑娘的前程差不了。” 陈三郎道,“凌家两房就阿腾根独苗,没有不想亲上作亲的。” 陈三太太皱眉,“要说凌腾,本身是没的说,念书好,也知上进,以后说不得有些个前程。只是,他家虽与赵家是姑舅之亲,家里如何比得上赵家百户门第?若赵大姑娘寻常倒罢了,给舅家做媳妇,总委屈不到她。只是,赵大姑娘这般好,待她再大些,求亲的人少不了,说不得赵家有别的念头。” 陈家母子只是随口说罢了,陈三太太问,“你请阿唐没?”这说的是朱唐,朱唐的母亲出自陈家,正经是陈三郎的姑妈。 “自是请了的。”陈三郎道,“唐表兄寻常功课都比我的好,这次不知为何,倒考的连我都不如。” 陈三太太笑,“如今不过刚入官学,好坏看不出来,以后考秀才时才最要紧呢。” 陈三郎笑,“是啊。我只盼着唐表哥别带着他姑妈家的冯公子来才好。” 说到冯简,陈三太太亦是不禁皱眉,“他家老太太从来是小事精明大事糊涂,闺女守寡,接到娘家来住着也就罢了。就这么个外孙个外孙女,以后还是冯太太的指望。冯姑娘倒罢了,自己不好,到时坑的是夫家!冯公子很该好生调理,日后有些出息,冯太太老了也有个依靠。如今将孩子惯得没个规矩不说,冯公子也很不成器。你姑妈受他们少气,就是阿唐,家里闹腾成这样,如何静得下心念书!你姑妈早跟我说了,叫阿唐住在官学里,好意上进,省得家里乌烟障气的,倒耽搁了你表兄。” 陈三郎见母亲动了怒,不禁劝道,“都怪我嘴,勾起娘的火气来。娘亲大人喝盏茶,且消消气。”说着,倒了盏温茶给母亲。 陈三太太笑,接了茶呷口,叹道,“我是心疼你姑妈,你姑妈再好不过的人,你姑丈书念的好,别的事却不通,叫你姑妈受委屈。” “姑妈也是看着唐表兄罢了。” “是啊。”陈三太太叹,“都是守寡的朱家女,也不知怎么着这许。” 陈三郎问,“除了冯太太,还有哪个朱家女是守寡的?” 陈三太太道,“你年纪小,也不怪你不知道。就是赵百户的母亲,赵大姑娘的祖母赵老太太啊。赵老太太是朱家老祖宗的庶女,年轻时嫁到赵家,早早的死了男人。个寡妇带着儿子熬了这么些年,赵家原本只是小军户而已,赵百户先时在卫所只是谋了个小旗的差,这才几年,就升到百户了。再看看赵家,如今也是家业兴旺,这才是正经人家。冯太太与赵老太太虽不是房的,也差着辈份,到底同样姓朱,你看看冯太太,哪里比得上赵老太太根手指!” “原来还有这重关系。”陈三郎还是头遭听母亲说起。 陈三太太道,“是啊,赵老太太人品端庄,阖族皆知。就是朱家老祖宗,对赵老太太也是另眼相待。你刚刚说赵大姑娘出挑,那不过是外表罢了。有这样的祖母,赵大姑娘品性也差不了的。” “真是样米养百样人,都姓朱,都是朱氏女,怎么就差这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第次见冯简是在朱家,她们姐妹随赵老太太去给朱老太太请安,正赶着朱老太太这里有客,虽有些不巧,也只得彼此相见。 倒也不是外人,打头的位看着与赵老太太年纪相仿的老太太是小五房的老太太,因此被称为五老太太。还有两个妇人,个是五老太太的媳妇,人称五太太。另个青衣素容,衣衫虽不华丽也处处考究,满面笑容都掩饰不了眼角眉梢凌厉的妇人是五老太太的闺女,因夫家姓冯,人们称她冯太太。因丈夫早逝,冯太太带着儿女回了娘家过日子。 接着就是五太太带着自己的儿子朱唐,冯太太身边是儿女,冯简与冯丹兄妹。 袁氏见赵老太太行人到了,笑嘻嘻的上前招呼,“怪道昨天喜鹊喳喳喳的叫个不停,今天着实热闹。老祖宗前几天就念叨姑妈呢。”又与凌氏赵家姐妹母女打过招呼,袁氏亲扶着赵老太太上前。 朱老太太笑,“巧得很,你五嫂子也来了。你们也时久没见过了吧?” 五老太太笑道,“是啊,有些年头不见二妹妹了。二妹妹在家里忙什么呢,总不见你出来”赵老太太在娘家里姐妹中行二。 赵老太太笑,“其实家里也没事,就是瞎忙。” 接着就是通认亲见礼,长辈们都给了见面礼。朱唐还对赵长卿道,“谢妹妹的考题了。”那些官学入学考题,他也得了。虽不是赵长卿给的,最终来源却是出自赵长卿之手。朱唐因知道这重关系,就与赵长卿说了句。 赵长卿笑,“是表哥自有才学,与考题有甚相关。还得恭喜表哥考入官学念书呢。”听就知朱唐也是考上官学的。 朱唐微微笑,“实在羞于提及,阿庆阿腾都是甲班,我舅家三郎表弟是乙班,我年纪最大,考的最差,分到丙班。” 赵长卿温声道,“我虽无甚见识,也知科举路上,十年寒窗是短的。这官学的时长短看得出什么好坏呢,如庆表兄腾表兄他们,若能直这样的好势头才算真正的好。如唐表兄,只看表兄这样沉稳的气度,就知表兄是心里有数的人。” 就听冯太太笑,“还是阿唐人缘儿好,考官学前,庆哥儿给他送份考题,大嫂娘家的三郎又给阿唐送份,还有位凌公子也着人送了份。” 五太太淡淡道,“都是同窗,且是亲戚,再亲近不过的,不要说现在,就是日后孩子们科举,也要守望相助,并上进方好。”转身同赵老太太说话。 冯太太给五太太不轻不重的噎,拉过儿子冯简,满目宠爱的薄斥道,“你也不比你表兄小几天,怎么就比不上你表兄的运道,偏生考前就不舒坦呢。这耽搁又是年,真是要急死为娘了。” 冯简便轻声细语的安慰冯太太。 赵长卿瞅了冯太太眼,冯姑娘冯丹与她打过招呼后,就开始与赵蓉长短的说话,似乎对于赵蓉的才名很有兴趣。 袁氏笑着吩咐丫环,“去瞧瞧庆哥儿做什么呢,磨磨蹭蹭没个俐落。” 朱庆来得不慢,与诸长辈姐妹打过招呼后,就请朱唐冯简去书房说话了。余者女眷们起说笑话家常。 五太太对凌氏道,“表弟妹家的女孩儿,再错不了,看您家这两位姑娘,实在出挑,叫人爱得了不得。” 凌氏笑道,“天天憨吃憨玩的,我发愁的很。还是嫂子家的唐哥儿,当真是稳重大方,看就是有出息的。” 两人互赞了几个来回,五太太又问赵家姐妹,平日里念什么书,做什么消谴,知道两人都是打小念书的,五太太笑赞,“怪道这样的懂事,这气度就不寻常。” 冯太太笑道,“看嫂子这通问哟,知道的说这是亲戚家的女孩儿,不知道的以为你给阿唐相媳妇呢。” 五太太脸上冷,淡淡道,“妹妹莫要嘴上没个遮拦,寻常在家里还罢了,在孩子们面前还需留意。” 赵长卿笑,“五伯娘如何倒是不打紧,倒是表姑,如今表姑这样打趣我们姐妹,保不齐哪天就有人打趣冯姐姐了。我们姐妹年纪小,冯姐姐看着就比我大,莫不是有人家了?还是有人相看了?若冯姐姐好事定了,姑姑打发人与我说声,我好提前给姐姐备礼。” 冯太太微惊,打量赵长卿眼,笑道,“唉哟,好个伶俐的丫头,我是开个玩笑。倒是你,把你姐姐都说得羞了。”给闺女使个眼色,你可别在这里发作。 赵长卿笑眯眯地,“我也是开个玩笑,倒是没发觉姐姐脸皮这样薄来着。”她上前拉住冯丹的手,笑道,“我唐突了冯姐姐,给姐姐赔个不是,姐姐莫与我般计较才好。” 冯丹已然气得变了脸色,冷冷抽出手来,“我再未见过把亲事挂在嘴上的女孩儿,不敢当妹妹道歉。” 赵长卿笑吟吟地,“竟是我考虑不周,想着表姑是将这话挂在嘴边惯了的,不想冯姐姐竟听不惯来着。”转身在凌氏下首坐了,也不去理会她。 冯丹见赵长卿非但没有继续跟她赔不是,反是不再理会她,是气得面色铁青。 赵老太太笑对五老太太道,“我家丫头心直口快惯了的,嫂子莫要生气才好。” 五老太太笑呵呵地,“女孩子家拌个嘴罢了,小姐妹们短不了的。还是阿云嘴里没个遮拦的,惹人恼的很。” 冯太太闺名冯云,见母亲这样说,也知自己原本只是看不惯大嫂,却言语不留神遇到硬茬子,只得笑道,“我这人直筒子脾气,爽气惯了,话头上就没留意。”又叫了闺女到跟前,“姐妹们处玩笑,可不许小气,要大大方方的,才能交到朋友。你今天头回见你赵家妹妹们吧,你是做姐姐的,正该照顾妹妹。过去跟妹妹们起玩儿吧。” 朱铃笑道,“今天难得热闹,我前儿得了几盆不错的兰花,如今园子里景致正好,不如妹妹们起去园子里逛逛。” 袁氏笑,“很该如此。”冯家丫头真是个古怪脾气,赵长卿都主动搭台阶给她下了,竟这样的不识趣!以为这是给她耍小姐脾气的地方吗?孩子们了实在吵闹的很,并打发出去游园,这屋里也能清静清静。 因有五老太太这家子,赵家人并没有留下用饭,早早的回了家。 凌氏换了衣裳后说赵长卿,“你这张嘴着实不饶人。” 赵长卿道,“冯太太说的话很令人恼,她在家里如何姑嫂不和是她自家的事,竟拿着咱们来打趣,实在是欺人太甚。难道以为咱家是好欺负的不成?” 赵老太太并不觉着赵长卿有错,冯太太不留神也好,还是有别的目的,边城的女人们本就爽俐,这事若搁寻常,就是个玩笑,谁会认真在意呢?都是冯家姑娘不识玩笑,当下翻脸,才令人尴尬。赵老太太道,“贤大哥最明白的人,自己有举人功名,两个儿子都是进士出身,五嫂子为人也伶俐,只是有样,把个闺女没教好。如今守了寡归家,靠着兄嫂娘家过日子,很该本分才是。怎么倒跟嫂子闹成这样,在外头也叫人笑话。” 柳儿捧上茶来,凌氏捧了盏给老太太,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了。冯太太如何不打紧,反正是回了娘家,有父母在,兄嫂总得让着她。倒是她家姑娘,脾气大了些。” 赵老太太叹口气,都是守寡的人,别看冯太太如今威风,这威风又能威风几日?爹娘已经老了,总有嫂子当家的日,如今把嫂子得罪到这个地步,怎么不想想将来呢?那个冯家公子,看着就不若朱唐稳重有出息。 赵家人回家不过念叨二罢了,毕竟自家人没吃亏。 五老太太行则是各有喜怒,五老太太在路上没发作,回家才说女儿,“你今天是怎么了?露出这样小气的嘴脸来,岂不叫人笑话!” 冯太太早后悔言语不当,道,“我就是时没提防。” 五老太太道,“你也是做长辈的人,在家里时不提防没人与你计较。在外头呢?今天就叫人打了嘴!莫以为人人都是面团儿!你既相中了唐哥儿,就该与你嫂子缓和二,怎么倒总寻你嫂子的不是?还有阿丹,平日里不笨,这事虽是你话没遮拦,也不过玩笑,大家笑便罢了。偏生她这样大的脾气闹起来,实在叫人笑话。” 冯太太连忙道,“娘,阿丹小孩子家,不过是些女孩儿的小脾气罢了。都是我时昏了头,就开个玩笑,谁晓得赵家丫头这般厉害?”反是将事情推到赵家头上。 “在我面前,你还替她遮掩什么?她小,人赵家姑娘不比她小!分明是自己不争气罢了。”五老太太不悦,道,“你莫说别人厉害,你若不是说话不留神,如何会给人抓着把柄,在老祖宗面前也跟着没脸。” “行了,你也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自己好生寻思寻思,有空催促简哥儿上进,这才是正事。”五老太太也乏了,打发闺女下去休息不提。 倒是五太太心情不差,换了衣裳,丫环又奉了杯,五太太呷口茶,含笑问儿子,“你跟赵家姑娘以往见过不成,看你们说话倒是带着几分熟稔。” 朱唐笑,“说见过也见过,只是没说过几句话。就是今年上元节,我与阿庆带着姐妹们赏灯,大家并到灯楼上碰运气,出来时遇到阿腾他们行人,就有赵家妹妹。” 五太太略思量,微微颌首,“是啊,他们应该是姑舅表兄妹。” 五太太不再说赵家,对儿子道,“你现在大了,住在学里也好。你素来懂事,不必人说便会用功念书。只是,父母对孩子的期望也不只在功课上,是盼你平安健康。赵姑娘说的对,念书功名不是时刻的事,等闲十几年念下去都是少的。在学里,以身子为紧要,身子好了,少书都念得。哪怕你不考功名,念书识理也是好的。” 朱唐正色道,“母亲的话,儿子记得了。” “这就好。”五太太温声道,“我愿看到你名列前茅,愿你胜不骄败不馁。你还小,这世上的坎儿了去,非得心性开阔不能成大气侯。哪怕去了学里,该用功时用功,该玩儿时也别忘了玩儿。” 朱唐不禁笑,“别的同窗家里只嫌孩子不够用功,倒是母亲总劝我别忘了玩耍。” 五太太笑,“劳逸结合嘛。” 母子两个细细的说了不少心里话。 只是冯太太在院里发脾气,先是骂闺女,“我早说老祖宗最重规矩,你如何这般不争气!”别看冯太太在母亲面前护着闺女,其实早积了肚子火。 冯丹气道,“分明是赵家那丫头无礼,难道还叫我迁就她?” “不是叫你迁就她,那是在朱家,不是在自家。她无礼,可是她都跟你道歉了,你焉何翻脸?”冯太太直喘气,“你想想,这原是我说话不留神之故,大家笑也就过去了。何况人家给你搭台阶,你就该顺势下了,还要怎么着?你摆着大小姐架子,有没有人理会你!” 冯丹含泪道,“母亲怎么不说赵长卿狐媚子个,这才刚见表哥,就跟表哥说个没完。有用没用套套的,只勾着表哥与她说话。” 冯太太气得脸色都变了,骂,“你这蠢才!你表哥大,她大!再说,咱们两家本是不常走动,你表哥先前都不定认得她!你吃这些没用的干醋做甚!若不是考前你非做什么面给你哥和你表哥吃,他们也吃不坏肚子,如今你哥没考上官学,你表哥不过分到丙班!因这事,你舅妈不必说,就是你外祖母也不高兴,我说你去做些针线孝敬你外祖母也比想这些没用的强!” 冯太太正训斥闺女,冯简自外进来,笑道,“母亲怎么了,好端端的生这么大的气?” 冯太太叹,“个两个的,从不知叫我省心。” 冯简笑眯眯的在母亲身后,不轻不重的给母亲揉着肩劲,柔声道,“母亲有什么烦难,只管交给儿子。儿子已经大了,当为母亲分忧。” 冯太太欣慰的拍拍儿子的手,“幸而还有你。” 冯简浅浅笑。 作者有话要说:二~ 第10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宁在学里挨了先生的戒尺回来时,家里人还没留心,只以为赵长宁跟同窗口角罢了。凌氏还教训了赵长宁几句,叫他老实上课,不许跟同窗吵架。赵长宁气哄哄道,“不是我招惹人,是人招惹我,难道叫我忍?” 凌氏沉着脸道,“个巴掌拍不响,若你样样好,怎会有人去招惹你。不要理他们就是,专心念书是正经。” 赵长宁哼哼两声,“别人惹我,我也不是好惹的。” “看手肿的,过来上药。”凌氏拉过儿子,拿了上好的金创药给儿子手心上药,心疼又庆幸,道,“幸而打的是左手,不然就写不得字了。疼不?” 赵长宁没说话,待上好药,他就找苏白写功课去了。 凌氏同赵长卿抱怨,“真是淘气,这才去了几日就挨了板子回来。” 赵长卿笑,“男孩子大都活泼些,哪有不淘气的。阿宁刚去念书,待慢慢都熟了就好了。” 凌氏便没再说。 只是接连五天,总有三天赵长宁是挨板子的,凌氏也恼火了,说赵长宁,“你怎么总不老实念书!” 隔三差五在学里挨揍,赵长宁也气的很,道,“我也不知道,刚去时挺好的,这些天总是有人惹我!他们找事,不能怪我!” 凌氏道,“怎么人家不找别人的事,专找你的事!” “我怎么知道!” 母子两个生了回气,赵长卿单独叫了赵长宁问原由,赵长宁与赵长卿向来感情好,何况,赵长卿也没似母亲那样骂他,赵长宁便如实说了,“以前他们哪怕不跟我好,也不找我事,这几天不知为何,总有人寻衅我。姐,你不是都叫我不要怕事么?别人欺负我,我也不能总叫别人欺负吧?” 赵长卿思量片刻,道,“自然是不能受欺负的。只是,你这事也奇怪,都有谁跟你不对头,害你挨板子的?” 赵长宁说了几个人名,赵长卿问,“他们是亲戚,还是交好?你平日里可有得罪他们?” “每天去了念半日书,中午半个时辰吃饭,下午再念个时辰才能回家,我哪里会去得罪人?”赵长宁举例说明,道,“以前我去街上玩儿,也从不得罪人!” 自己弟弟,赵长卿还是知道的,赵长宁有些大大咧咧,却不是惹是生非的脾气。 赵长卿皱眉,“莫不是得罪了人,有人故意整你?” 赵长宁大声道,“我真没得罪过人。” 赵长卿带着赵长宁去找苏白,苏白想了想,说道,“这几天在班里也有同窗寻衅我。” 赵长宁问,“没见你挨板子啊?” 苏白老神在在,“都是他们挨板子。” 赵长宁十分羡慕,“阿白哥,还是你们夫子明理,我们那个蔡夫子眼睛跟没长似的,总是骂我。”他开始跟苏白在个班,后来苏白升到了中级班去,赵长宁仍在初级班。 苏白道,“这事得好生查查,看谁在后头使坏。” 赵长卿道,“你们安生念书,我叫爹爹去问问学里先生就知道了。” 苏白极有把握,“我跟阿宁先自己查,总不能有事就叫长辈出面。”他也是很要面子滴。苏白提议得到赵长宁强烈响应,“就是,我跟阿白哥自己查!叫我知道谁盘算我,非揍死他不可!” 赵长卿想着小孩子之间的事,无非鸡毛蒜皮之类,就没理会。谁晓得,又过了三天,来福掐着时辰去学里接人,结果自己回来了,满面慌乱道,“咱家宁哥儿、苏小哥儿,还有永寿,都不见了!我去学里没接着人,跟学里打听,中午出去就没回来!我在学里附近找了半日,也没找到!” 凌氏先不行了,几乎瘫在炕上。赵长卿正在苏先生院里念书,给白婆子请过去的时候,凌氏正哭着问来福,“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人怎会不见?” 赵长卿也是心惊肉跳,还是比凌氏好些,连忙,“来福叔先去卫所把爹爹找回来!我去学里找教书的先生问问” 苏先生按住赵长卿的手,镇定的很,“不急,先问清楚来福再说。” 来福道,“我按着放学的时辰去接宁哥儿他们,平日里只要在族学外头的路上等着,宁哥儿他们就出来了。今天等了好半天也不见人,我就有些急,让车夫在外头等着,进去寻他们。谁晓得找到教他们先生才知道,两人中午就出去了,下午根本没见人影。先生还以为他们回了家,我听就急了,拦了几个与宁哥儿同班的小学生问,也都说不知宁哥儿去了哪里。我跟车夫在附近寻遍了,只不见人影!” 苏先生道,“来福这就去卫所寻老爷回来吧,叫老爷带些人回来。” 来福连忙去了。 凌氏抹着眼睛,脸色惨白,道,“莫不是给拐子偷走了不成?” 苏先生沉声道,“太太放心,这倒不至于。这几天阿宁总是在班上受罚,就是阿白也有同窗为难他,这是有人在后头盘算他们。只要盘查那几个寻衅他们的小学生是受人指使,就该能找回他们。” 凌氏此方平静了些,就着赵长卿递上的茶水喝两口,抚着心窝道,“我简直要吓死了。”这才想起来,叮嘱白婆子,“莫要跟老太太说,倒叫老太太跟着着急。” 这话说的实在迟了,非但赵老太太,连赵蓉都闻了信儿过来。 苏先生的分析很有些道理,赵勇带着几十个手下回了家,听苏先生的话后直接去了朱家族学。家子女眷就在家里等信儿,苏先生先时还镇定,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不见人回来,脸色也渐渐变得凝重。直待夜幕完全降临,赵勇方带着来福回来,脸上疲惫的了不得,见家子老少满是期待的目光,竟觉着不知该如何张嘴。 赵长卿递上茶来,道,“爹爹先喝口水,是不是,不大顺利?” 赵勇哪里有心思喝茶,随意坐,将手中的刀横放在腿上,道,“寻衅阿宁阿白的人找出来了,也是在族学里附学的,是朱家小五房闺女家的小子,姓冯,叫冯简。” 凌氏顾不得理会冯简,只急的眼睛通红的问,“是不是冯家小子使坏绑架了咱们阿宁!” 赵勇道,“他不认,我也派人四下找了这大半日,没找到人。明天再接着找吧。” 凌氏已是六神无主,泣道,“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苏先生垂眸半日,道,“若不是冯家小子所为,想来是碰上拐子了。” 凌氏直接厥了过去,苏先生掐人中把人掐醒,凌氏睁眼便大哭起来,就是赵老太太也觉着心下不大好,强撑着道,“哭也无用,勇哥儿去各家亲戚知会声,明天召集些人手,把孩子找回来才好。” 苏先生道,“猫有猫路,鼠有鼠道。不能这样慌不择路的找,长卿去趟将军府,求求楚公子吧。这事耽搁不得,拐子拐了人不会在手里留太久。” 赵勇立刻道,“我跟长卿道过去。”他已下定决心,不论如何苦苦哀求,也要求得将军府援手。 赵长卿衣裳也顾不得换,赵勇骑马带着她,父女两个并去了。 幸而赵长卿是常去将军府的,赵勇是生面孔,赵长卿却是熟的。赵长卿为人聪明,先问将军可在家,得知楚将军没回来,赵长卿心下就是沉,又说找楚越。厚厚的给了门房两个银锭子,门房客气的请赵家父女在门房里稍侯,便有小子跑进去通禀,门房里另有小子奉上茶水,只是如今赵家父女如何喝得下。 赵长卿先见的楚越,楚越听说赵长宁给丢了,连忙问其原由,听赵长卿将事说了。楚越道,“偏生今天不巧,阿渝跟我爹还在大营没回来。找孩子耽搁不得,我这就打发管事去寻了阿渝回来。”不要说她与赵长卿来往这好几年,素来交好。就是楚渝,对赵长卿很有些心思。赵家出了这样的事,楚渝定不会坐视不理。 赵长卿在楚越院里,赵勇在门房,等了半个时辰才见楚渝快马回来。 这也是赵长卿第次见到楚渝的作派,楚渝请赵家父女书房相见,在桌间铺开张边城图,问,“赵叔,阿宁是在哪块儿丢的?” 赵勇是卫所当差,对地图并不陌生,他直接点就点出了朱家族学所在位置,思路也比较清楚,道,“族学在这里,他们就是出去也不会耽搁下午的课程,三个孩子,走也不会走远,约摸就在这附近。” 楚渝头都未抬,道,“长卿去阿越那里,画几张阿宁他们的画像来。” 赵长卿连忙去了,待研好了墨,握着笔的手都是抖的,楚越安慰她,“放心吧,我家在这好几年,地头都熟的,这又找的及时,总能找到的。” “嗯。” 不时,楚渝过来拿了画像,对赵长卿道,“我与赵叔过去就行了,你先回家,劝慰劝慰家中长辈。他们不见没大工夫,应该好找。” 楚渝吩咐管事安排马车送赵长卿回去,便带人同赵勇走了。赵长卿回家说了楚渝在帮着起找的事,凌氏仿佛吃了定心丸,连忙跑去菩萨面前上了三柱香,又叫苏先生起拜拜。 赵老太太比较信服苏先生,问,“先生看能不能找回来?” 苏先生道,“阿白与阿宁出去,也就是中午用饭的那个时辰,他们下午都有课要上,故此不会走远。只要有个熟悉那片捞偏门的地头蛇,应该好找。” 赵长卿道,“对,就是这样。肯定能找回来的。” 直至过了午夜,赵勇才带着三个小的回来,凌氏见,扑过去抱着赵长宁大哭起来。凌氏嚎啕不已,赵长宁却不见醒,凌氏又担起心来,泪眼模糊的问,“这是怎么了?” 赵勇松了口气,道,“中了迷药,睡觉就好了。” 苏先生摸摸儿子昏迷的小脸儿,并不说,只道,“老太太也累了,早些歇了吧。我带阿白回去了。”抱着苏白走了。 永福祈求的看赵长卿眼,赵长卿道,“你留下守永寿晚吧。” 赵勇道,“娘,我送你回去。” 赵老太太任由儿子扶自己起身,赵长卿吩咐白婆子好生服侍凌氏,也跟着起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大半日的提心吊胆,忽而松懈下来,人便格外的疲倦。 赵长卿没问赵勇如何找回赵长宁他们,她去厨下提了热水,洗漱后很快进入梦乡。直待第二日,还是窗外窃窃私语的说话声吵醒了她,赵长卿听就是赵长宁跟苏白在说话。赵长宁苦恼的问,“难道姐姐也中了迷药不成?怎么还不醒?”苏白说他,“你小声些,卿姐姐都给你吵醒了。”赵长宁放低声音,低旧在小声叽咕着说话。 赵长卿夜好睡,不禁坐起身在屋里笑问,“你们怎生这么早就起了?” 赵长宁大嗓门的声音传进来,“不是我们起的早,是姐你赖床啊!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又跑去呯呯敲门。 赵长卿穿戴好衣衫,开门两个小家伙就跑进来,永福在后头端着水,笑着上前服侍赵长卿洗漱,笑道,“老太太、太太知道姑娘睡的熟,便没令奴婢吵姑娘,直说叫姑娘睡会儿。” 赵长卿擦净脸,对镜匀好面脂,问赵长宁苏白,“看来都大好了,有没有哪里不舒坦?” 赵长宁拍拍小胳膊,腆着小胸脯道,“都问好遍了,都好啦!先生给我和阿白哥检查过了,好的不得了!” 赵长卿放下心来,对镜挽个简单的垂鬟分肖髻,簪上朵半含苞的蔷薇,又问,“你们昨儿怎么叫拐子给拐了?” 赵长宁道,“我又不傻,怎么会轻易上拐子的当?是有人敲了我后脖子,我下子就没了知觉,等醒来就在家里啦!姐,真的是拐子拐了我跟阿白、小寿吗?” 赵长卿摸摸他的头,叹,“是啊,可是吓死我了,母亲哭了好几场,祖母也担心的了不得,先生拜了好几回菩萨。后来还是求了楚哥哥,他与爹爹带人救了你们回来。不然你们早给拐子卖了!” 赵长宁道,“等我见着楚哥哥定得好生谢他!” 赵长卿问,“好端端的,中午不在学里,怎么到处乱跑?你们若不乱跑也出不了这档子事。” 赵长宁捏着小拳头,道,“那些寻衅我跟阿白哥的家伙在学里告病,前天我跟阿白哥想着,他们告病也得去他们家里问个明白,这才中午趁吃饭的空出去下子,谁晓得遇到坏蛋!” “以后凡事都得小心,你们毕竟年纪小,就算打听事,也不要随便出去,外头坏人。就算出去,也不要走暗巷或是人少的地方,不然有坏人看你们三个年纪小,难免起意。”赵长卿摸摸赵长卿的头,又捏捏苏白的小脸儿,笑,“没事就好。永福,会儿跟厨下说,给永寿炖两个大鸡腿吃,也压压惊。” 永寿连忙道谢,道,“可惜我无能,不然也不能叫人险些害了宁哥儿和苏哥。” 赵长卿笑,“你还小呢。以后也记得劝他们,寻常不要走暗巷,也不要凑人的热闹才好。”又叮嘱了回。 永寿都应了。 厨下给赵长卿单留着饭,赵长卿用了,才带着两个小的去赵老太太那里,凌氏也在。 赵老太太还是忍不住再问了句,“身上可有地方不舒坦?” 赵长宁只得将重复了千回的话再说第千零遍,道,“好的很,祖母不用担心。要是中午再做大碗我喜欢吃的小酥肉就好啦!” 赵老太太笑得眼睛眯成条线,连声应道,“有,要什么都有。” “阿白哥喜欢柳嫂子炸的小鱼。”赵长宁也不忘苏白,苏白挺不好意思的,他现在已经大了,又不是赵长宁这样的小娃娃,还好张嘴要吃的。苏白道,“老太太,我什么都吃的。” 赵老太太笑,“好,我知道。” 两人是坐不住的,过时就打着念书的名义去了苏先生院里。凌氏叹口气,“现在瞅着他们活蹦乱跳的,昨天真是吓得我魂儿都没了。我想着,还是叫孩子们在家里念书吧,起码平安。” 赵老太太笑,“也不要因噎废食,经此事,他们也长了记性。就是学里,必然也严格几分。莫担心,儿子家,总不能辈子不出门。” “是啊。”赵长卿道,“吃堑长智。再说,这是再想不到的事,好在有惊无险。” 凌氏感叹,“说来都要谢人家楚公子,这样的义薄云天,要不哪能这样顺利的找到你兄弟?我正跟老太太商量,咱家虽没什么好东西,也要备些礼,待明日叫你爹爹带了你去道声谢才是。” “这是应该的。”楚渝深半夜的跟着忙活,简直就是赵家的救命恩人。赵长卿问,“爹爹去卫所了吗?” 凌氏道,“你六舅爷着人来找你爹,他去了你六舅爷家里。” 见家里都好,赵长卿又去了苏先生院里,苏先生笑,“总算起来了。” 赵长卿是极佩服苏先生的,昨天心急之下,她虽不似凌氏那般六神无主,也没了主意,亏苏先生指点迷津。闲说了几句,赵长卿不禁问,“先生,你是怎么知道楚哥哥能帮忙的?” 苏先生笑,“这还不简单,楚将军在边城任职,已有六年了。他是边城大将,可不是寻常的小官。别以为楚将军高高在上,其实这城里的大事小情,他若是想查,半是瞒不过他的。” 赵长卿依旧似懂非懂,“就算将军府查事情好查,怎生那般快?爹爹带人寻了半日都没寻着。” 苏先生掰碎了解释给她听,“这边城里有平民,有大的家族,还有各级小官吏,再有各种捞偏门的,来此地行商的。其实,各处地方都差不的。因为不论哪行,都不缺头领。什么叫能吏,能吏就是对治下各行当的头领熟悉且具有掌控力的人。楚将军在边城六年经营,自然会有些成果。我叫你去找楚公子,便是这个原因。你爹爹找不到人,是因为他没找对人。只要找对了人,他们丢的时间尚短,那拐子不定来得及脱手,自然不难找。” 赵长卿惊叹,“难道楚哥哥竟跟这些捞偏门的都有所联系?” “个拐子算什么?但是,拐子不是单独存在的,他拐了孩子就得卖,卖就得有人接手。有买卖,就是条生意。这些偏门生意,照样是有人管的。”苏先生道,“楚公子只要认得经营这些偏门生意的老大就行了,难道还需要他认识个拐子?” 赵长卿这才算真正明白,“原来如此。” 苏先生问,“那位使人寻衅阿宁阿白的冯简,难道你们出门得罪过他吗?”苏先生是不认识此人的,她也细问了苏白赵长宁,两人都不认得冯简。 赵长卿险些忘了此人,且她是再想不到是冯简在学里指使小学生寻衅赵长宁与苏白。赵长卿道,“并没有得罪过他啊。倒是冯太太,说话不着边际,上回去给老祖宗请安时碰巧遇着冯太太,竟拿我打趣,我说了她几句罢了。这种连口角都算不上,冯公子如何会计较这个呢?” 苏先生长长叹,“若是为这种连口角都算不上的小事就使人寻衅阿宁阿白,这个冯公子心胸之狭窄,简直世所罕见。就不知拐子的事有没有他的份了?” 赵长卿也是跟着心下沉,道,“待爹爹回来,我仔细问问爹爹就知道了。” “不论有没有他的份,定要小心此人。” 赵长卿正色应了。 寻衅赵长宁苏白的事,是冯简干的。 朱家是大族,家族内子弟虽然可以免费念书,但,小学生家境也不而同。有那些穷困的小学生,眼皮子浅些,冯简使些银钱叫他们去寻衅赵长宁苏白,就是为了为难为难两人。 不过,要说拐子的事,倒是赵长宁他们运气不好,为了抄近路走了暗巷,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与冯简并无关系。 赵勇自朱家回来,道,“朱家小五房的贤大伯和诚大哥去寻六舅,跟我说了不少好话。说过两日摆酒,请咱们过去,让冯家小子给阿宁赔礼道歉。” 凌氏早恨透了冯家,咬牙道,“黑心的野杂种,论起来不是实诚亲戚,可也不是外人。我跟他娘在上次给老祖宗请安时还是头遭见面,冯太太无礼的很,打趣咱们长卿,长卿就玩笑了几句,正经连口角都算不上。原来,从那儿就记恨咱们了!阿宁好几天在学里挨先生的打,我还说他淘气,不想竟是冯家小子背地里算计咱们阿宁!这拐子说不得就是冯家小子找的!这样丧天良的东西,去吃哪门子酒!你也忒好性儿了!” “若拐子是冯家小子找的,我再不会这样算了的!”赵勇道,“昨天拿住了拐子就秘审过了,他并不认得冯家小子。就是看到阿宁他们三个年纪不大,穿的也不是上好,便时动了念头。” 凌氏心烦道,“我实在不想见冯家人,这事以后再说。给将军府的礼已经备好了,你看看可合适,明天送去吧。” 赵勇接过礼单,问,“长卿的字。” 凌氏笑,“我那两笔字哪好拿出手,要说孩子们念书也有好处,遇着抄抄写写的事格外方便。” 赵家家底子寻常,也拿不出太好的东西,赵勇道,“就这样吧,明天我送过去。” 凌氏念叨,“这人跟人哪,你说将军府那样高贵的门第,跟咱们这样的小户人家来往,也不会看不起咱们。咱家有了事,人家还肯援手。冯家这好歹是远亲呢,不要说是亲戚,哪怕不是亲戚,寻常开个玩笑,都不会放在心上的事,就这样记恨咱们家。这次是给咱家查出来,冯家小子赔礼道歉。可先时那点不算事儿的事儿,他还记恨到去算计咱家阿宁。这次面儿上赔礼道歉,不知要做出什么来了。” “我实在不放心,要不还是叫阿宁在家里念书吧。”凌氏牵肠挂肚的不放心儿子。 “我已经托人打听了,想着雇两个可靠的人,以后专门管着接送他们去学里。”赵勇同亲娘赵老太太个观念,道,“就是阿宁,叮嘱几句就是。男孩子,不能总关在家里,闷也闷傻了。” 见丈夫也这样说,凌氏终于不再说什么,只是夫妻两个就儿子的安全问题细细的商量了许久方才作罢。 赵长宁险些被拐之事,对于赵家自然是天塌下来般的大事,对于楚渝,真的只是举手之劳。 对于此次举手之劳的成果所带来的意外之喜,是楚渝所料想不到的。怪道那些话本子戏台上总爱唱些英雄救美的戏码,哪怕英雄不是救美,而是救了美女的家人,这种满是祟敬仰慕感激的小眼神儿,简直比吃了龙肝凤胆都要受用好不好! 楚渝心里美滋滋地,嘴上还客气着,“点子小事,赵叔还专门打点了厚礼,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我家里东西有限,也算不得厚礼。”赵长卿小荷才露尖尖小的湖面上收回视线,笑道,“再说了,你觉着是小事,对我家,可是比天塌下来还要大的事。” “事自然不是小事,我是说,找阿宁他们并没费什么力气。”楚渝纠正回自己的表达,道,“你有急事来找我,说明你没把我当外人,我高兴还来不及。” 赵长卿心里感激楚渝,想了想道,“我给你做个荷包吧。” 楚渝道,“你原本就还欠着我呢。再说,荷包有什么稀奇,倒是上次阿越及笄礼,看你给她绣的插屏很不错。她及笄,也是我十五岁生辰,你就只送我两个双鱼荷包。这差别也忒大了吧?我早就想说说你这偏心眼儿的事。” 赵长卿道,“楚姐姐及笄礼,你又不及笄。再说,双鱼荷包还不是你自己要的,现在又挑这个。我还没问呢,那天我急匆匆的找你帮忙,赶上你在大营议事还没回家,楚姐姐差人叫你回来,楚将军没责怪你吧?” 说到这个,楚渝立刻苦了脸,“谁说没有,可是顿狠打。”说着他还揉了揉肩。 “啊!打的厉害吗?现在还没好吗?”赵长卿十分担忧。 楚渝叹,“哎,把侍卫都打发走了,这中午的药还没人给我上呢?”说着,他还瞅了赵长卿眼。 赵长卿想着楚渝惯会撒娇,如今又这样诉苦,反正也没人看到,便说,“要不会去屋里,我悄悄的给你上药,你可别说出去。”叫人知道不好。 楚渝坏笑,“你知道我伤哪里就毛遂自荐的给我上药?” “不是背上吗?”看楚渝摸肩就摸了好几次。 楚渝嘿然笑,“屁股上,要不要看?” 赵长卿就是个笨蛋也知道被楚渝耍了,赵长卿哭笑不得,嗔道,“就你这样,可见平日挨打点也不冤。” 楚渝笑,“哄你开心而已。我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那天他还问我有没有把阿宁他们找回来,就是我母亲也说幸而找回来了,不然赵叔赵婶得伤心呢。”赵家的确门第不显,虽然只是赵长卿与楚越之间交往,不过,但凡应季的瓜蔬,赵家总会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送上份。每年都是如此,时间久了,总有情分。故此,连楚夫人都问了句。 赵长卿笑,“你没受罚就好。” 楚渝道,“其实也是阿宁他们运气差,他们年纪小,钻了暗巷,身边又没跟着大人,那拐子临时起意罢了。” 赵长卿问,“真的不是受人指使吗?” “你说姓冯的那小子?”楚渝道,“那拐子已经审过,我使人盯了姓冯的几日,拐子的事的确跟他没什么关系。不过,这种地道的小人,以后不要理会。” 赵长卿道,“不用你说,我家也不会再跟他家打交道了。” “你家怎么得罪了这种小人?”楚渝只知道冯简收买小学生算计赵长宁苏白的事,至于两家有什么过节,并不清楚。 赵长卿便把那点完全算不上过节的小事说了回,“也是我嘴快,当时瞧着冯太太那幅嘴脸心里不舒服,就回了她几句。可这也说不上得罪谁,还是冯太太先拿我打趣。就是皇帝家也没有不许别人说话的理啊。” 楚渝道,“要不我帮你做了冯家小子?” “别胡说。”赵长卿道,“只要拐子的事确实与冯公子无关,我就放心了。他拿钱收买几个小学生,其实也只是小恶,哪能为这点事就要人命?何况经此事,冯公子肯定也得受些教训。像你说的,以后两家不要来往就是了。其实我们原也没来往过,那次还是头回见面。”楚家行事,从来低调,这种因些许小事便取人性命的事,楚渝若敢干,叫楚将军知道得打死他。 赵长卿对于楚渝如何找到赵长宁几人很是好奇,就问了楚渝。楚渝笑,“这城里捞偏门的几家是有数的,他们各有各的地盘,各有各的人手。只要确定阿宁他们在哪儿丢的,直接找人问问便清楚了。” 原来真如苏先生所说,赵长卿道,“可是,楚哥哥你是官,那些人是贼,彼此也会有来往吗?” 楚渝笑,“若说是贼,这几千年也没见真正海宴河清过。哪怕将这些人清理了茬,也会有新的再冒出来。既如此,倒不如心中有数就是。只是,这拐孩子的勾当未免太阴毒了,青天白日的明抢,也太不把官府放在眼里。知府大人已经下令严查。” “是啊,阿宁险些丢了,我都急得了不得。可见若是别人家丢了孩子,也是样的心。若只是那些街上收收保护费的闲汉,忍忍也能过去,唯独干拐子这行的,真是阖该天打雷霹。” “哎哟,如今连收保护费都知道了。” 赵长卿笑,“我又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当然知道。” 楚渝笑,“我险忘了,你还跟人在外头合开了包子铺,是吧?”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楚渝对赵长卿的事清二楚。 “楚哥哥怎么知道的?” “有回在街上遇到阿宁,他还请我吃包子来着。”楚渝心说赵长卿人不大,竟还学人合伙做生意来着,又有些觉着好笑,打趣的问,“投了少银子?可回本了?” 赵长卿道,“我们是三家合伙,我跟先生各投了三十两,去年就回本了,我还赚了三十两呢。” “不得了不得了,看不出妹妹这般会过日子。”又逗她,“你既赚了这许银子,怎么也没见你请客来着?” 赵长卿心知楚渝在取笑她,笑睨楚渝眼,装模作样道,“这叫闷声发大财,当然不能到处跟人说。” 楚渝哈哈大笑,“抠门就说抠门儿,还闷声发大财!” “好了好了,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就是。”赵长卿道。 楚渝刷的甩开手中的泥金折扇,扇了两下,道,“这可真难得,铁公鸡要拔毛,我可得想个好去处。不如就去摘星阁上请我次吧。” “那得贵啊!”赵长卿脸肉痛,道,“去那里吃回得好几两银子呢。要不,我请你吃包子吧。” “亏你张得开嘴,包子才几个铜板!那也能算请客!”楚渝道,“下次休沐我就有空,你记得提前去摘星阁订好位子。” 赵长卿咬咬牙,道,“既如此,不如把楚姐姐、梁哥哥也请来,连带着阿宁阿白……”她还没说完,就给楚渝拿扇子敲了脑门记,楚渝笑斥,“你这是请我呢,还是拿请我做噱头,广作人情啊?要请就请我个,你要叫上别人,我是不会去的。” 赵长卿道,“平日里挺大方的,怎么忽就小气了?”反正是请客,赵长卿便想把朋友们都叫上。 “我天生就小气,你到底请是不请啊?给句痛快话!” “请!请!”赵长卿只得道,“只请你个,行了吧?” “这还差不。”楚渝捏着扇子柄笑,“到时打扮得鲜亮些,别坠了我的名声。银子也带足了,别等吃完饭叫你付银子,到时跟我说‘楚哥哥,哎呀,银子忘了’什么的。” 赵长卿气笑,“你也忒小看我!” 楚渝再三叮嘱她,“你不许带阿宁他们,知道没?”那些跟屁虫,他实在受够了! “我又不聋。” 楚渝早有准备,对赵长卿道,“算了,到时我去摘星楼定位子吧,省得你个丫头不方便。别跟家里说单独跟我吃饭,就说是阿越请你,到时我派车去接你,你只管带足了银子等着就是。” 赵长卿都乖乖应了。 楚渝满意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虽然叫赵长卿请客有吃软饭的嫌疑,不过,楚渝天生怪癖,他偏就是喜欢看赵长卿抠门又不得不请客的肉疼模样。 好容易盼到休沐,楚渝换了簇新锦衣,捯饬的光鲜亮丽去赴约。这种单独同喜欢的小女生吃饭的感觉,其中神妙简单难以用言语形容。楚渝早早到了摘星阁,在等赵长卿的时间忍不住摸出偷偷带在身上的小镜子照了好几回,生怕自己哪里不够英俊潇洒。 楚渝瑞气千条的开好屏,就等着赵长卿来了。左等右等,终于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有心出去迎迎,不想心下转,还是按捺着雀跃的心情坐在椅子里装出幅啥都不知道的模样。马上就听门被叩叩敲了两声,接着就见青衣小子推门进来,笑嘻嘻的叫了声,“楚哥哥。” 楚渝正在装模作样喝茶,听到赵长卿唤他“楚哥哥”,他才拿捏好架子抬起头来,这抬头不要紧,楚渝险没把茶杯吞下去,再顾不得装样子,他瞪着两眼,指着赵长卿问,“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这可怎么了,以前出去骑马不是常这样穿吗?”赵长卿身男子青衫,连带头鸦青秀发都梳作男子发髻,还似模似样的别根玉簪,唯有腰间滚黑边儿的寸宽腰带勒的细细还有几分看头。要说赵长卿这样打扮,俊俏倒也俊俏,只是,他楚公子又不是断袖。 真是傻妞个,好容易两人单独出来吃饭,不知打扮得漂亮些,竟弄出这种不男不女的样子,半点儿不知他楚哥哥的心! 楚渝不乐道,“又不是叫你去跑马,穿成这样,真给我丢脸。” “我丢也是丢自己的脸,哪里会丢你的脸。”赵长卿自己倒了盏茶,问,“你这是怎么了,我以前这样穿,你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忽然嫌弃我来!” 楚渝心下动,笑道,“我哪里是嫌弃你,我是心疼你啊。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还不是担心你不舒坦么。” 赵长卿时没听懂,楚渝斜着身子凑到越长卿跟前儿,眯着眼睛道,“真是傻妞,以前你平的跟男孩子样,自然穿啥都样。你现在好容易长大了些,怎么忽又平了,哎哟——”话没说完,就挨了赵长卿巴掌。 赵长卿羞的脸都红了,瞪眼嗔道,“要不是早认识你,今天非揍你个半死不可!” 楚渝反是摆出偌厚脸皮,“我是拿你当妹妹才提醒你声,我可是看着阿越长大的,勒着怪难受的吧?”万勒得不长了,吃亏的还不是他!他关心自己的福利,难道有错吗?故此,楚渝当自家事般点拨赵长卿句。他还打算等回家打听打听可有丰胸的食谱,叫他家卿妹妹补着些才好,可千万别真勒得不长啊。 赵长卿听后是羞恼,忍无可忍又给他巴掌,“闭嘴!” “所以说,以后还是穿那些小裙子小花钗才好。真是的,越大越不会打扮了。”楚渝见赵长卿脸都红如桃花般,偷偷欣赏片刻方不再说这个,大度道,“行啦,下回长个记性才好。今天好容易你请客,我得点些好吃的。” “点吧点吧,不论点少,你都给我吃了!”赵长卿没好气道。身为个女人,竟然被说那里,赵长卿既恼且羞,嘴巴都不自觉撅了起来,是惹得楚渝偷笑,唤了小二进门,熟练了点了几个菜就令小二下去了。赵长卿不满,“我还没点呢。” “行啦,我点的有你爱吃的。”楚渝道,“跟哥哥在外头,你听哥哥的就是。” 赵长卿哼哼两声,又抓起茶盏喝茶,楚渝及时的给她续上盏,道,“咱们相熟,我才把话说的直白些,你还真气了?” “当然生气,再熟你也不能说这个。”赵长卿说他,“哪里像正经人说的话,要不是跟你认识好几年,我还得以为你是那种轻薄浪荡子呢。” 楚渝笑,“就是因认识你好几年,才跟你说。若是换个人,求我我都不说。” 赵长卿哼道,“少往自己脸上贴上金,你去跟别人说说,保管你开口就得给人巴掌抽断狗牙!” 楚渝贱兮兮的眦开嘴,露出口小白牙,厚着脸皮笑,“我是狗牙,妹妹是象牙,也叫我看看吧。” 赵长卿给他气笑,正想说什么,小二送上菜来,赵长卿立刻端正了脸孔,把将楚渝推开,唤小二进来。楚渝瞪小二眼,暗骂:个没眼力的狗东西! 满满桌子好菜呈上,两人就专心享用美食了。当然,楚渝还是很有兴趣讨论下“象牙”与“狗牙”的事,但看赵长卿吃得脸满足的模样,也就专心照顾她吃饭了。 其实,赵长卿胃口有限,倒是楚渝的食量方令人叹为观止,满当当的桌菜,赵长卿每样吃上两口就饱了,余者都进了楚渝的肚子。 赵长卿吓跳,连连说,“饱了就别再吃了,小心撑着。” 楚渝正色道,“那怎么成,刚刚卿妹妹明明说叫我点少吃少的。” 赵长卿不上他当,笑道,“以前竟不知你是个饭桶来着。”当然,往时楚渝饭量也不小。 楚渝笑,“这回知道了?” “不觉着撑就吃吧。”赵长卿反是不劝了,还给楚渝把盏执壶,添满酒盅。 楚渝笑,“汝子可教也。”满满喝了盏酒,道,“自来武功高手,饭量大些也是寻常。等见了我师父你就知道,这么桌子都不定够他吃的。” 赵长卿不禁问,“楚哥哥联系到你师父了?” “那是自然,不然也不敢叫你请客哩。” “少来,就是平日里你叫我请,我也请的。”赵长卿自己已经饱了,便在畔给楚渝布菜,嘴里还道,“吃菜,少喝酒。” 要说这人哪,总是偏心的。若是楚夫人这样叮咛嘱咐的照顾,楚渝准儿觉着自己老娘絮叨,可换了赵长卿又给他布菜又陪他说话,楚渝就心下颇乐,怎么看怎么觉着他家卿妹妹幅贤良小媳妇模样,受用得了不得。索性慢慢吃将起来,顿饭,直消磨到下晌去。 待叫得小二算账,共是五两六钱银子,好在赵长卿早有准备,从荷包里数出银子,还给了钱,大方又气派的说,“赏你的。” 小二千恩万谢的谢了赏,楚渝笑睨真长卿眼,赵长卿与他并出了摘星阁,悄声问,“这回没丢你的脸吧?” 到什么样的地方就得讲什么规矩,节俭会过日子是回事,也不能节俭到小气,在外头叫人笑话。赵长卿这般给他长脸,楚渝含笑颌首,心下得意至极,对赵长卿道,“咱们再往街上逛逛,天时还早呢。” 赵长卿道,“傍晚我可就要回家了。” 楚渝笑,“放心,误不了时辰。” 楚渝并没有真带着赵长卿逛街,倒不是顾忌男女大防,边城里男孩子女孩子道出门的了。楚渝是担心自己的身份,两人门第有些悬殊,叫别人瞧见了,未免想,于赵长卿名声不好。她带赵长卿另去了处宅院。 赵长卿见是处三进宅院,不大不小的样子,中庭株合抱粗的合欢树冠盖亭亭,几能遮荫整个庭院,进得屋去,也极是普通,家俱不过松木,只比赵家略强些罢了。可是,楚渝带她长驱直入,这也不大可能是别人的宅子。赵长卿问,“楚哥哥,这是你的宅子吗?” 待小厮上了茶,楚渝轻笑,“算是我的私房吧。” “家里不知道吗?” 楚渝笑瞟上茶的小厮眼,道,“只要阿禄别吃里爬外把我卖了,没人知道。” 阿禄是楚渝的贴身小厮,连忙笑道,“爷出去打听打听,我的嘴比那蚌壳子还紧三分,只要爷交待的事,我跟谁说过?” 楚渝笑,打发他下去了。楚渝问赵长卿,“觉着我这院子如何?” “那我可说实话了。”赵长卿已是心中有数,笑,“想来这宅子楚哥哥也是新得的,别的不说,就这摆设也配不上楚哥哥的人品啊。” 楚渝哈哈直笑,“哎哟,还会拍我马屁了。”他呷口茶,起身笑道,“来,跟我四处瞧瞧,我也是刚着人置办了这处小宅子,想着怎么收拾收拾住着舒坦,你给我出出主意。” 赵长卿跟在楚渝身畔,好奇的问,“你置办私宅做甚?平日里都要当差,偶然有空不过休沐那几日罢了,难道还有空过来住?” “说你笨还不承认,只管看着帮我收拾收拾。” 赵长卿眼珠转,打量楚渝阵,凑上前神秘兮兮的问,“莫不是有了相好儿,要金屋藏娇?” 楚渝险给她噎死,拉开她的手心拿扇子敲记,斥道,“别胡言乱语,这是给我师父住的。”这傻妞,难道竟是半点领会不到他的心意么? 赵长卿嘿嘿笑,忙又脸正色道,“我就说么,楚哥哥再不是那样的人,我就随口说,楚哥哥,你可别放心上啊。” “你这嘴脸变得倒快,怪道连孔夫子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楚渝笑,叫着赵长卿到处瞧过宅院,赵长卿倒是尽心尽力的给楚渝出些主意,先问过楚渝师父是什么样的性子喜好,才说屋子如何收拾,如何分派人手,也说的条理分明,连带院子里合欢树下摆套桌椅也想到了。再到细处摆设,是细致琐碎,哪怕楚渝很喜欢跟赵长卿在处说话也听得头晕,连连笑道,“罢了,我这时哪里记得住,你回去写个条陈给我,反正我师父时半会儿到不了,待我下次休沐,咱们再在处商议。” 赵长卿想了想,“这也好。”她瞧着这处小院子实在喜欢,心里又有了新主意,道,“楚哥哥倒是给我提了个醒,我也有些私房,虽然不能买这样好地界儿的院子,差些的地界儿也买得来。赶明儿我着人去经济那里问问,拿私房买个小院子,收拾收拾再租出去,也是个进项。” 楚渝打趣,“哎哟,卿妹妹这样会过日子,以后谁娶了你可是有福气。” 赵长卿脸上微红,嗔他,“又说这样不正经的话。” “哪里不正经,句句都是大实话。” 赵长卿简直给楚渝打趣的脸皮都厚了几分,她扭捏了会儿也就放开了,道,“会过日子还不好?再说,我这也不单是为了让谁有福气。说到底,不论男人女人,其实终得靠自己的。男人若自己没本事,不说别人,恐怕自己媳妇也看不起他的。女人也是样,自己提不起来,窝窝囊囊的没个样子,以后少不了被人欺负。人心可能天生就是这样的势利。” 楚渝笑,“看你这口气大的,还说到人心上头去了。照你这样说,亏得我还不算无能,不然岂不是连卿妹妹也瞧不起我了。” “我只瞧不起坏心肠的人,若是好心人,哪怕无能软弱些,我也瞧得起。”赵长卿叹,“可是,这世上像我这样好心的人有几个呢?” 初时听赵长卿说话,楚渝觉着倒有些道理,他并非不通世事的大家公子,自知赵长卿这“人心势利”的话虽不中听,却是地道的大实话。只是再听到赵长卿感叹“可是,这世上像我这样好心的人有几个呢?”。楚渝实在忍不住阵好笑,道,“别人要自夸,也得委婉些,妹妹倒是直爽,是不是嫌我今日没赞你三两遭,妹妹按捺不住,就自吹自擂起来!”说着,又是通笑。 赵长卿回头想,也自觉好笑,眼睛弯起来,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嗯,知道知道,妹妹是打心里觉着自己好来着。” 因楚渝笑个没完,气得赵长卿擂他两下子,他才觉着舒泰,同赵长卿细细的说起话来。及至天色将晚,楚渝亲送了赵长卿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古人约会什么样子呢?????好难写,又不能直接啾啾啾~~~~~ 第10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回家时,凌氏正在老太太屋里说话,待赵长卿请过安,凌氏笑,“先去换了这身小子衣裳吧。” 待赵长卿换了衣裳回来,听凌氏正在跟老太太说买宅子的事,赵长卿不禁问,“咱家这是要买宅子么?” 凌氏笑,“是后邻你翔三伯家的宅子,他家如今发达了,早置了房屋搬到了牌坊街酸枣胡同的大宅子去了。这几年,他家宅子直都是租出去的。咱家人口越来越,如今倒可凑合,也得为将来打算。你们年纪渐渐大了,你同老太太住这几间是极好的。阿宁阿蓉待大些总不能直住在耳房,还有阿宇,以后也得有自己的屋子。再者,你爹爹托人去寻了,想着先寻两个有些功夫的,是可以护院,二则以后阿宁他们上下学接送也便宜,这样也能叫来福空出手来专门在门房听差。还有,阿宁念书上不算太出众,却也不笨,咱家本是军户,你爹爹是想着叫他以后考武举,又想着给他寻个武先生。这随便算,可不是家里屋子不宽裕。正好你翔三伯他们是两进的宅子,若是咱们打通了,这下子就宽敞起来了,再些人也够住了。”凌氏显然早跟丈夫盘算好了的。 赵长卿笑,“这倒是了。”又说,“如今现成有桩巧宗,我正要跟母亲说,就是不知阿宁有没有那福气了。” 凌氏笑问,“什么巧宗?” “今天我见着楚哥哥,母亲可知道,楚哥哥的武功好的很,这有半是家传的,还有半是他拜了位极有本领的师父。”赵长卿道,“楚哥哥跟我说,他师父近些天要来边城,如今他把宅子都给他师父置办好了。若是能有机会请楚哥哥的师父指点阿宁二,岂不受益?” 凌氏听了,面上已是喜不自禁,笑道,“若果能如此,真是咱们阿宁天大的造化了。”将军府公子的师父,岂是寻常能比的。 赵老太太倒还理智些,道,“只是不知人家先生能不能乐意?” 赵长卿笑,“楚哥哥也说他家先生眼光极高,当年是看楚哥哥骨格好,才收他为徒的,并不因他家家势,故此师父的脾气也不同寻常,所以楚哥哥也不能保证他师父愿不愿意收阿宁。不过,楚哥哥有件事交给我办,他刚给师父买了宅子,应摆设都要重新弄过,他叫我帮忙,以后只要他师父来了边城住了这宅子,就有咱家的份情分在里头。将来,哪怕他不收阿宁,求他指点二,总是没问题的。”楚渝的意思,哪怕不说透,她也是明白的。 赵老太太笑,“那敢情好。楚家对咱家有恩,哪怕不图什么,人家叫你帮忙,也得帮。” 赵长卿笑,“我知道。只是我忖度着,将军府少能人没有呢,楚哥哥偏叫我帮忙,想来他也是有这个意思的。” 凌氏笑赞,“再没见过这样好的大家公子,看人家楚公子行事,就知道将军府是何家教了。” 赵老太太闻此语,不着痕迹的打量孙女眼,见赵长卿并无殊色,再想想孙女的年纪,赵老太太只将事放在心里,并不言,娘儿几个说了会儿话就散了。 赵长卿晚上看了回自己账本子上的私房数目,如今存到现在也有小三百两了。第二天赵长卿就同凌氏说了想买个小院子的事儿,凌氏笑,“家里刚说买宅子,怎么你也要买?” 赵长卿道,“我也是偶然动了这念头。好地方的院子自是买不起,若是位子偏点,买了个小院子来收租也是好的。反正私房放着也是放着,我没有梨花儿姐经营的本领,不过,这买了院子租赁,虽说赚不了大钱,倒也安稳的每月有些小钱进项。” 凌氏摸摸闺女的头,笑,“天生的会过日子,你既想买,我叫来福出去打听着,若有合适的买个也无妨,反正是你的私房。去年你帮我看铺子里的账就有模有样,如今你渐大了,学着打点这些也好。”这是允了的。 待晚上丈夫回来,凌氏同赵勇说了闺女要自己置办个小院子收租的事,赵勇笑,“她能有几个私房,自己放着花用就是,够买院子的么?” 凌氏道,“我问了,长卿也有小三百两的私房呢,买大院子是做梦,地方偏些的小宅子总是没问题的。” 听闺女有这么些私房,赵勇笑,“哎哟,她还挺会攒钱的。” “可不是么。我也没料着有这许私房。”凌氏笑,“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又不是那种大手大脚的孩子,这攒了银子还知道置房产,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出来的。” 赵勇慢悠悠的喝着茶,极是自得道,“要不怎么说是我闺女哩。” 凌氏笑瞅他那幅模样,嗔道,“是啊,你闺女,你个人的闺女。” 赵勇嘿嘿笑,眼神露骨的往老婆鼓囊囊的胸脯上瞄了几眼,嘴里道,“那不能,我人也生不出来啊。这事儿,劳太太。” 凌氏给他瞅的脸颊微红,嗔眼,轻啐口,与赵勇说了楚公子师父将大驾光临边城而他家可能沾光的事。赵勇正色问,“可是真的?” “我听长卿说的,长卿是听楚公子说的。” 赵勇喜道,“若能得人家指点二,就是咱们阿宁的运道了。” 谁都不傻,楚公子师父的本领不凡是回事,二则,若真能拜师,赵长宁与楚渝便是实打实的师兄弟,这份香火情也了不得啊! 第二天,赵勇特别单留下赵长卿道,“既是孝敬师父的院子,若是有什么家俱摆设购置,别叫楚公子出钱,用少钱,都跟你母亲说,咱家出是样的。”这样的钱,花少赵勇都乐意。 赵长卿应了。 其实,赵长卿也是这意思,既然想沾光,自家出些钱是正经。只是,楚渝心存他意,怎会叫赵家出钱,他无非是趁着这名头,有空就把赵长卿叫出来,两人说摆设啊说家俱啊,再起吃个饭啊喝个茶啊弄个琴啊吹个笛啊,反正是要悠哉有悠哉。 这悠哉就悠哉到了七月去,赵长卿接到楚渝的信儿,又早早去赴约。赵长卿身藕合色裙裳,腰肢细细,裙摆摇摇,哪怕现在年纪尚小,也是水灵又俊俏。 楚渝现在跟犯病似的,除非教她剑法时,否则最看不上她穿男人样式的衣袍,故此,赵长卿就做女儿装扮了,而且,还要打扮得细致。不然,楚渝就跟老婆子嘴似的直念叨。赵长卿真心以为:楚越定亲之事可能给楚渝带来了心灵上的创伤。 不然,怎么原本好端端的楚哥哥,现在竟变得这样啰嗦又别扭来着。 是的,楚越定亲的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十月。虽还没准备仪式,可应东西也都备着了。 待赵长卿进了内宅,楚渝早在了的,见了赵长卿便是笑,招呼她近前,“快来快来,你看这葡萄架上的葡萄,已经红了。“ 这葡萄架是早便有的,就在内宅正中甬通两旁栽的,老根有男子腕粗,瞧着很有些年头,藤架遮了大半个内宅,如今挂满串串青色果子,别有趣味。顺着楚渝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几串已是转红,楚渝伸手捏了颗红的给赵长卿吃,赵长卿接了,用帕子擦去葡萄皮上的层白霜,剥开皮咬口,点头,“甜了,就是还带两分酸头,再过几天吃正好。” 楚渝道,“给我也剥个吃。” 赵长卿道,“你自己剥。” 楚渝说,“这没良心的,我有了好的都先给你吃,叫你给我剥个葡萄就不乐意了。” 赵长卿只得给他剥了个,说,“楚哥哥,等这葡萄熟了,咱们摘了来酿大坛子葡萄酒,好不?” 楚渝吃了个酸酸甜甜的葡萄,摸摸赵长卿的头,“哎哟,竟跟我心有灵犀了。等咱们酿好了,就把酒埋在这葡萄根下,待以后寻个大好的日子再喝。”嘿嘿,大好日子哟…… 楚渝沉浸在自己美妙无比的想像中,望着赵长卿愈发俊俏的脸孔,不觉唇角微翘。楚渝正想跟他家卿妹妹商量葡萄酒的事,脑后忽然道劲风袭来,楚渝勾赵长卿的腰,两人飞速向后退去。赵长卿头晕脑胀的被楚渝揽在怀里,就听楚渝惊喜道,“师父,你可终于来了!” 楚渝的并不是赵长卿想像中的白胡子老头的模样,而且,人家非但年纪不老,人亦生得伟岸至极,眼神深邃,眉梁高挺,眉眼五官仿若刀削斧凿般,眼尾已有微微细纹,却依旧俊朗的难以形容。这等风采气派,赵长卿直接看傻了。 楚渝捅下赵长卿的腰,坏笑,“看我师父看傻了?” 赵长卿道,“师父这样的人品,可是叫我开了眼界。”说着,就落落大方上前相见。 楚渝当然知道自己师父人品出众,不过,刚刚赵长卿那小呆样,真是叫他看不上,哼!他也是堂堂小美男枚,赵长卿也没看呆过回,当真是没眼光! 楚渝师父不禁人生的气派,其姓氏也很有高人气派,人家复姓欧阳,上青下峰,大号欧阳青峰。若中间青字去,这名字有高人气派! 楚渝曾跟赵长卿吐槽,“其实我师父是太师父路上捡的,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以前教我武功时他姓慕荣来着,现在觉着慕荣不威风,就改姓欧阳了。” 初闻这等奇葩事时,赵长卿觉着楚渝师父脾气古怪,肯定是个大大的怪人。如今见楚渝师父这般伟岸不凡,哪怕赵长卿自认为并非以貌取人的浅薄之辈,她对欧阳师父的印象也下子好了起来,觉着高人或许都是卓尔不群,古怪脾气哩。 欧阳青峰很有长辈派头,笑,“哎呀,这就是小渝说的有怪力的丫头啊。生得真不错,是个俏丫头。”凭欧阳青峰阅人眼光,看就知赵长卿日后必是小美人,觉着自己徒弟审美眼光还算不错。 “师父认得我?”这还没介绍过呢,怎么欧阳青峰就幅熟稔的口吻? “这小子给我去了好几封信,常提起你,我自然认得你。”欧阳青峰径自到葡萄架下的藤椅上坐下,指指面前的腾椅道,“都坐都坐,长卿跟我细说说,怎么忽然就有扛鼎的怪力了。看你不像有什么武功的人。” 赵长卿尚不知楚渝替她吹嘘过了呢,真是的,当初楚渝还保证不说出去。既然欧阳师父知道了,赵长卿只得道,“要说扛鼎就有些夸张了,就是稍微比别人力气大而已。” 欧阳青峰瞟楚渝眼,“我就知道这小子说的离谱,不过,稍微有点大是大啊。” 楚渝代答道,“跟我差不。” 欧阳青峰就要试试,楚渝那叫个不放心,立刻诠释了回什么叫“有了媳妇忘了师父”,楚渝道,“卿妹妹这样单弱,就是力气大而已,师父你没轻没重的,别伤着她。” 欧阳青峰问,“这是人说的话吗?不是你死求活求求我来的?就试下力气,我怎么可能伤到长卿。” 欧阳青峰并没有来打打杀杀的那套,他从袖子里摸出个五两的小银锭子,递给赵长卿,“捏捏看。” 赵长卿接过,瞅楚渝眼,随手捏起来,不过片刻,就捏了个楚渝的小像出来。楚渝欢喜的收了,笑,“不想妹妹有这样的本事,我若早知道,早叫你捏个送我了。” 欧阳青峰颌首,“看来不只是傻有力气。” 赵长卿从果盘里挑个新鲜苹果,她握在掌间,曲起五指,并不见有何动静,苹果便成了张果皮包果泥的模样。赵长卿道,“我家里先生叫我天天拿着苹果练。” 欧阳青峰问,“莫不是你早拜师了不成?”瞅楚渝眼,那千里迢迢的请他来做甚! “苏先生是教我念书的,她不懂武功。” “虽不懂武功,人却有见识的很。”欧阳青峰问,“听说你是摔了下子,就摔出偌大力气。” 赵长卿点头,“再想不到的。” 欧阳青峰感叹,“这要万哪会儿再摔下,又摔回去了,可怎么办?” 赵长卿道,“平日里我也不大用得到这样大的力气,倒是刚开始力气突然变得很大,我很不适应。我想着就算摔回去了,也不怕。” 欧阳青峰是武功高手,自然另有看法,道,“少人苦练数年方能劈砖裂石,这就是非常了不得的外家功夫了,你现在平白摔就有这样力道,天赐奇异,必有所用。如今觉着无用,怕是因还没到用的时候。” 赵长卿道,“楚哥哥也教过我剑法,就是我还没学完。” 欧阳青峰摆摆手,不以为然,“他那三招两式,还都是我教的,有限的很。” 楚渝:……当初死活收他为徒的时候可是自称把压箱底的绝招都教给他的! 欧阳青峰打量这宅院片刻,问,“这就是你给我寻的宅子?” 楚渝道,“我陪师父逛逛。卿妹妹去厨下看看,做几个小菜给师父尝尝。师父不知道吧,卿妹妹烧得手好菜。” 赵长卿识趣的去厨下准备饭菜,让人家师徒说些体己话。 屋里的家俱水的黄花梨,墙上挂着古画,案上供着鲜花,桌椅柜榻应俱全,连带书房也收拾了间,书架上垒垒的码着时下新书与古代典籍,书案上摆着湖笔端砚徽墨宣纸,然后,棋枰古琴亦安排的周全。欧阳青峰微微颌首,觉着这屋子甚合心意,楚渝道,“都是卿妹妹看着安排的。” 欧阳青峰道,“赶紧收了那嘴脸,倒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楚渝低声道,“那傻妞笨的很,半点不知我的心意。” “知也没用,你的亲事,你父母肯定另有安排。难不成,你以后想纳人家姑娘做小?”如果楚渝是要他帮忙调理小妾,欧阳青峰就得给他立立规矩了。 楚渝恨不能把欧阳青峰毒哑,连忙道,“师父别胡说,我自有计较。卿妹妹家里有个弟弟叫长宁的,想习武来着,师父反正要在这边城停留些时日,不如指点阿宁二。” 欧阳青峰挑眉,有些诧异,“难道不是长卿要拜我为师么?” “当然要拜。只是她个丫头,会个三招两式的花拳绣腿就成了,练成武林高手也没什么用。师父收她为徒,不用传授武功,也省得师父费神。”楚渝也不大想赵长卿跟着欧阳青峰习武,若有那工夫,两人说说话喝喝茶好。 欧阳青峰显然跟楚渝心无灵犀,道,“收长卿为徒倒没问题,她弟弟之类,得看过资质再说。”千里迢迢的过来,是因为楚渝在信中大肆吹嘘赵长卿的奇异之处。至于其他人,欧阳青峰可没什么兴趣。 楚渝仍是道,“卿妹妹没啥习武上进的心,她就是学也学不出个二三来,何况,她年纪也大了,现在习武,也晚了些。倒是阿宁,今年才六岁,正是习武的好年纪,师父指点指点他,不怕他没出息。” 欧阳青峰已是心中有数,瞅着楚渝,不禁大笑起来,道,“不行不行,我定得把长卿教成高手,起码比你厉害才行,哈哈哈。” 楚渝:…… 因为常到这宅子里来,有时赵长卿与楚渝懒得出去吃,就在这里开火,故此每次他们来前,楚渝都会令厨下备些食材。尤其七月,瓜果菜蔬丰盈,赵长卿颇是烧了几样拿手小菜。也不只是因着她想要自家弟弟拜师,起码欧阳师父是楚渝的师父,楚渝对她向好,她也便将欧阳师父视为长辈般尊敬。 赵长卿带着厨娘摆上,道,“前几天立了秋,边城天气干噪些,也不知师父喜欢吃什么,我就跟厨娘备了这些。师父尝尝,这也是边城人家常菜了。” 欧阳青峰笑,“这就很好。” 酒已温好,大家先并喝了盏,算是给欧阳青峰接风了。 欧阳青峰道,“这酒不错。” 楚渝很自然的为欧阳青峰把盏,笑道,“那是,专门给师父备的。” 赵长卿笑,“是五年的梨花白。这宅子里有地窑,里头还有杏花酒,是楚哥哥自己酿的,我们尝过回,虽然年份浅些,味儿也不错。” 欧阳青峰道,“我刚来的时候听你们说还要酿葡萄酒来着?” 赵长卿道,“师父内院里那大片葡萄架,真到熟了的时候是吃不光的,我听楚哥哥说师父喜好美酒,若葡萄有的便不如酿了酒。只是我还不大会酿酒呢,少不得要楚哥哥找些方子来。” 欧阳青峰看她举止自然,娇俏可人,微微笑,“他个粗人,哪里会这样风雅细致的事?酿酒什么的,师父就会,待葡萄熟了你只管过来,我教你,咱们起酿。” 楚渝给他师父布菜,道,“师父尝尝卿妹妹的手艺。”赶紧堵上嘴吧!怎么会轮到老头子跟卿妹妹酿酒! 欧阳青峰慢悠悠的嚼了,品评道,“虽比不上饭庄的手艺,家常手艺里也算不错了。” 赵长卿笑,“师父见识广,什么好手艺没尝过。我这三两下,就是请师父吃个家常味儿罢了。师父喜欢就吃些,我还会做点心,会儿做给师父尝尝。” 欧阳青峰哈哈笑,又饮了盏酒,同赵长卿说起话来。 欧阳青峰见识广博,远非楚渝可比,而且他又没什么长辈架子,言谈风趣,直至傍晚告辞,赵长卿出了门犹对楚渝道,“师父真是平易近人。” 楚渝道,“看着他挺喜欢你的。” 赵长卿笑,“我觉着师父也很好啊。见到师父,见到苏先生,我就明白,这世上真有大本领的人,其实反没有那太的架子。像师父这样的长辈,哪怕不为阿宁要拜师,听听他的教诲也是好的。” 楚渝笑,“你有这样的好话,该当着他面说。” 赵长卿笑,“师父刚来,虽说武功高强,想必也累的,怎么能张嘴就是麻烦他的事?先看看师父的意思吧,以往师父不来的时候我有些急,如今见着师父,我反是不急了。楚哥哥,你说怪不怪?” 楚渝笑,“我说你是殷勤热情的过了头,跟我认识这些年,你也没似今天待师父似的,给我中午烧饭下午做点心的。” “师父是长辈啊,你又不是长辈。”赵长卿道,“再说了,我是没给你烧过饭,还是没做点心给你吃?天天挑我的不是,你再说,我就把给你的桌屏孝敬给师父。” “妹妹给我做桌屏了?” “你不是说我给楚姐姐绣的插屏好看吗?我想着,再做插屏无趣,不如做桌屏吧,我已经绣好了,叫家下人拿去镶嵌。镶嵌用的还是上好的花梨木,连边框雕琢的花纹都是我选的。待弄好后就送你,你别嫌弃就是。” 楚渝喜道,“哎哟,我喜欢还来不及,哪能嫌弃?待妹妹送我,我天天摆在桌间,每看到桌屏就得想到妹妹啊。” 赵长卿直笑,“你在哪儿学得这些甜言蜜语来?” “这哪儿用学,都是肺腑之言。” 两人有说有笑,楚渝路送赵长卿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晚了~~~ 第10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家人知道欧阳青峰来边城的消息也很高兴,尤其赵长卿再三赞欧阳青峰人品出众,道,“如苏先生样平易近人,极有见识,不要说武功,就是从人品说,能叫阿宁与这样的长辈接触,也是百利无害的。” 凌氏就着急儿子拜师的事,挑眉问赵长卿,“那你弟弟拜师的事可准了?” 赵长卿接过永福递上的茶,笑道,“欧阳师父头天来边城,风尘仆仆,满面倦容,这个时候怎好开口。若是开口叫欧阳师父驳回去,岂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凌氏心知自己太急,笑道,“很是这个理。是该叫人家师父歇几日的,你素来机伶,什么时候看人家心情好再开口?哪怕人家不愿意收徒,像你说的,叫你弟弟听听长辈教诲,也是好的。” 说了回欧阳师父,凌氏道,“明天咱们去老祖宗那里请安,别忘了穿得鲜亮些。” 赵长卿应了,道,“母亲,我看铺子里的皮货到了,大舅妈可选了大姐姐的嫁妆出来?” 凌氏笑,“我先请了你大舅妈来挑的,她挑了不少皮子去,也不只是给你大姐姐预备,明年你二姐姐要及笄,亲事也快了。” “是啊,觉着就转眼的工夫。”赵长卿笑,“二姐姐这两年也瘦了,她们姐妹三个,二姐姐眉眼生得最好,亲事上肯定不愁的。” 凌氏亦道,“是啊,你二姐姐自幼就是个胖的,平日里看不出好眉眼,这瘦下来,当真是个美人。如今只是微丰,反叫人瞧着有福气,如今就有人跟你大舅妈打听你二姐姐呢。”心中也很为侄女高兴。 赵长卿笑,“我记得铃姐姐跟二姐姐同岁,明年铃姐姐也就及笄了,袁大伯娘素来心气高,不知道给铃姐姐寻门什么样的亲事呢?”因明天要去朱家请安,赵长卿随口问罢了。 凌氏笑,“凭朱家的家世,你铃姐姐又是个出挑儿的,在边城寻门好亲不难。” 母女两个说了不少话,至傍晚用饭时,便起去了赵老太太屋里。 第二日,家子女人们去了朱家给朱老太太请安。 自从赵长宁险些被拐事件后,袁氏待赵家加热络了些,她是听丈夫朱明堂说,那天赵家找不着儿子,后来还是将军家大公子出面把赵长宁找了回来。联想到赵勇这几年顺风顺水,如今已升做百户,想来定是搭上了将军府的线。真是不显山不露水,偏生有这样的本领。 就是赵家姐妹,如今穿戴打扮也都俏丽了许。 便是朱老太太瞧着这对姐妹花也是喜欢,赵长卿做了个暖帽孝敬朱老太太。赵长卿笑,“入了秋天就凉了,我给祖母做暖帽的时候,想着是上好的料子,厚实也暖和,就给老祖宗也做了个。” 见老太太给赵长卿哄的眉开眼笑,袁氏心说,这顺竿儿往上爬的本事,寻常人真比不了赵长卿。朱家自认书香大家,朱铃等都是千金小姐般长大,若说女红,通也是通的,只不过偶尔做个香袋儿荷包的,就很不错了。再的,是做不来,二则不是千金小姐的派头。毕竟家里针线上人或是手巧的丫头有的是,寻常哪个要姑娘小姐动手。 赵长卿却无此顾虑,赵家本就门第寻常,就是赵长卿自己的衣裳也是自己做的。她女红又好,很能拿出手去,不客气的说,赵长卿的针线半点不比赵家最手巧的丫环差。她做的东西,还真合朱老太太的心意。自从去年朱老太太给了赵长卿许东西,赵长卿对朱老太太明显亲近了。赵家虽已是官宦之家,只是仍远不能跟朱家这样的大族相比,故此,赵长卿便从细处着手,时常给朱老太太做针线送来。 朱老太太本就喜欢她,看过暖帽后很是赞了几句,又问她在家做什么。赵长卿笑,“除了做针线,依旧跟着先生念书,母亲在教我看铺子里的账了。” 朱老太太笑,“很是应该。你铃姐姐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跟着你大伯娘学着理家管事了。女孩子家,读书识字陶冶性情,管家理事能明白人情世故。” 赵长卿道,“尤其有些事瞧着简单,真正自己接手才知难处,只得在细处用心了。” 朱老太太笑,“只要仔细用心,世上没难事。” 陪朱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赵长卿就去同朱家姐妹说话了。 赵长卿没见着朱曦,难免问上句,朱铃叹道,“二妹妹夜里做针线,不留心着了风,又病了。” 赵长卿深觉奇异,道,“你们府里这么些丫环婆子,就是姐姐妹妹们寻常做针线,不过打发时间罢了,曦姐姐身子骨儿本就不大俐落,怎么还晚上熬夜做针线?”何况朱曦又不是那经常做针线的,寻常找发时间罢了,什么针线要朱曦深半夜做呢? 朱铃并不提,道,“她身子骨儿本就娇弱,她的丫环也糊涂,竟不知劝着些,可不就病了。” 赵长卿便不再谈朱曦的病,只道,“曦姐姐自来就有些娇弱,好生保养尚来不及。可千万别这样熬神了。” 朱铃道,“是啊,我也这样劝她。眼瞅着日大似日,她这身子骨儿总是不好,这样下去,不是常法。” 说了通朱曦的身子,大家又说起些别的闲话,朱铃道,“赵姐姐定亲了,你可知道?” 赵长卿久不参加诗会,若不是朱铃提,她还真想不起赵家姑娘来,笑,“这我倒没听说。” “也是近两天的事,她及笄礼在六月,及笄礼后定了王家。” 赵长卿问,“是尚书府王家吗?”王老尚书辞官回老家边城,在城中素有威望。 “是啊,还是知府太太做的大媒。” 赵长卿笑,“那真是极好的姻缘。说来姐姐明年也就及笄了呢。” 朱铃笑,“你倒打趣起我来?” “打趣不打趣,姐姐明年都要及笄。” 女孩子,及笄就意味着可以嫁人了。朱铃心下有几分羞意,好在她素来是个大方人,笑就放开了,道,“过几年,你照样有这遭。” 及笄礼倒是好办,依朱家的体面,又是朱六老爷的长房嫡长孙女,总能办得体面周全。只是,朱铃这亲事简直能愁死袁氏。 晚上同丈夫说了赵家来请安的事,袁氏又操心闺女的终身大事来,“赵大太太很有几分意思,他家嫡次子比咱们阿铃大岁,听说书念的不错。再有就是王家大太太,也像有那个意思似的,好几回夸咱们铃姐儿大方懂事。” “王家不是与赵家结亲了吗?” “跟赵家结亲的是王家长房庶三子,这个是嫡子。” 朱明堂挑眉,“个庶长子就娶了赵家的嫡长女?” “看你说的,不过是记在嫡母名下,唬人罢了,不然怎么会嫁王家庶三子?”袁氏道,“你有空瞧瞧这两个后生,看哪个好些。” “好。”朱明堂口应下,问,“曦姐儿的身子可好些了?” 袁氏叹道,“曦姐儿好的时候是什么光景,你也是知道的。今天又请大夫过来,说是转好了,她总是吃不下饭去就叫人愁,正好有我娘家送来的燕窝,我着人给她送去了,叫她姨娘每天打发她吃。” “曦姐儿也大了,总这样病病歪歪的不成,赶明我请个好大夫来给她调理调理。” 袁氏心下微酸,嘴里依旧道,“是这个理。小姑娘家,总要健健康康的才叫人喜欢。你看勇表弟家的卿姐儿,真是机伶的了不得,小小年纪就做得手好针线,今天跟着二姑妈来请安,又给老祖宗做了暖帽,不怪老祖宗喜欢她,我也喜欢她。曦姐儿论年纪比卿姐儿还大,我看个头竟不如卿姐儿高。真真叫人发愁。” 朱明堂叹口气,“勇表弟家宁哥儿也生得虎头虎脑,你说这也奇怪,咱家的孩子丫环婆子围着,山珍海味的吃着,怎么倒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身康体健?” 袁氏笑,“你也莫这样说,看铃姐儿蝉姐儿,哪个不康健了?就是曦姐儿叫人发愁罢了。赶明你给她请个好大夫,调理调理也就好了。” 朱明堂依旧微微皱眉,袁氏笑,“你今天是怎么了?” 朱明堂手轻轻拍着太师椅的扶手,轻叹,“不中用啊。” 袁氏挑眉,倒了盏茶捧给丈夫,“你这话叫人不明白。” 夫妻两个感情不错,朱明堂拉袁氏坐下,轻声道,“亏你平日还是管家的人,祖父祖母年纪大了,如今都是将八十的人了。老祖宗是个再明白不过的,咱们诚心孝敬就是,祖父却向来是个风流秉性。叔伯十房,子孙加起来上百,却没哪个得祖父的青眼。咱们六房跟着祖父母起住,算是近水楼台,好容易曦姐儿得了祖父句赞,叫她孝敬老人家些东西,也是重孙女的心意。谁晓得她身子不中用,针线没做成也罢了,倒累病了自己。亏得这事没传出去,不然岂不让人笑话?” 夫妻年,袁氏早先也虑到此处,只是如今亦是无奈,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晓得她就病了呢。” 朱明堂摆摆手,“平日里看着还算机伶,关键时候笨的叫人不知道怎么说。难道孝敬长辈定要做针线,平日里学那些琴棋书画,怎么不是孝敬呢?她曾祖父赞她琴好,又没说她针线好?何苦这样熬神费力的做针线,难不成家里还缺了针线上人?” 袁氏笑,“也别这样说,女孩子家,在家里娇惯些也是有的。这次不成,祖父又不是不回家?待祖父回家时叫她们姐妹过去请安,是样的。” 朱明堂叹口气,笑,“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叫曦姐儿好生休养吧。先说铃姐儿的婆家是正经。” “这话很是。”夫妻两个商量了半日,待夜深歇下不提。 各家有各家的烦恼,朱太爷人还活蹦乱跳,子孙已为他筹谋身后遗产分配了。赵家倒无此忧,只是大侠欧阳青峰到了边城,赵长宁拜师的事直没个准信儿,亦叫凌氏着急。 赵长卿倒不急,转眼葡萄熟了,欧阳青峰叫她去酿葡萄酒。 楚渝对此意见颇大,早早去了欧阳青峰的宅子,围着欧阳青峰念叨,“师父要有事找卿妹妹,跟我说声,我叫她来是样的。” 欧阳青峰瞅都没瞅他眼,闲闲道,“我直接派人去叫长卿就是,干嘛要跟你说?对了,你来做什么?我又没请你。不请自到,是为恶客也。” “恶客”楚渝唇角抽了又抽,郁闷的随口扯个理由,道,“我来给师父请安。” 欧阳青峰挑眉,“请安?没见你给我磕头啊。” 楚渝只得磕了个,欧阳青峰笑,“行啦,你也请了安,没事就回去吧。我这里不用你服侍。” 楚渝从地上爬起来,死赖着不走,道,“师父不是说要酿酒么?我给师父打个下手,也是给师父分忧了。” “你个臭小子,我哪里用你分忧,有长卿就够了。”只当没见到楚渝的酸脸,欧阳青峰掸衣衫,问,“我这衣裳如何?” 楚渝素知欧阳青峰有些臭美的毛病,恭维道,“衣裳好,师父的人品好,这好衣裳配师父的好人品,就是好上加好,极好。” 欧阳青峰满意道,“算你有眼力,是长卿做来送我的。长卿手真巧,非但点心做的不错,衣裳不用量下就做得合身。非但细致,这颜色绣纹我都喜欢。” 楚渝险些口血喷出来,紧张道,“师父你莫想,卿妹妹是拿你当长辈的!” “我想?” 楚渝心下怪赵长卿做事没个谱,怎么好送老光棍衣裳呢?何况又是没啥节操的老光棍!楚渝嫉妒的要命,嘴里说话就没了谱,醋兮兮道,“卿妹妹春日鲜花样的人品,师父已是秋天的老南瓜,如今师徒名分未定,师父怎么好收卿妹妹的衣裳?” “秋天的老南瓜!”欧阳青峰反复咀嚼了几遍,伟岸迷人的脸上勾起抹不善的笑意,脚将楚渝踹了出去。 楚渝心下犹是咕嘟着锅老醋,心说,这就翻脸?我还没说你是秋天的老黄瓜老蚂蚱呢! 于是,在赵长卿到欧阳师父这里时,刚下车便见楚渝自门房出来,赵长卿既惊且喜,问,“楚哥哥,你怎么在门房,难不成特意接我来着?” 楚渝笑,“师父说了今天要收你为徒,我来迎迎你。” “收我为徒?” “是啊,师父说你资质不凡,良材美玉,便起了收徒之心。”楚渝是迫不及待的要坐实了欧阳青峰与赵长卿的师徒名分。 赵长卿脸为难,“可是,我根本没习武的意思啊。楚哥哥,师父能不能改为收阿宁啊?” 楚渝笑,“你怎么倒笨了,你先拜了师,阿宁的事,我们日后再提不迟。”他把欧阳青峰弄来,原本就是为了叫赵长卿拜师。学不学武功没什么,师徒名分最要紧,只要拜了师,他跟赵长卿就有师兄妹的名分了。 赵长卿拽了楚渝的胳膊记,止住了脚步。楚渝问她,“怎么了?” 赵长卿拉拉他的袖子,楚渝近前,赵长卿凑到他耳根子畔问,“会不会变成饭桶啊?”练了武功,万像楚渝那般,顿饭吃桌子菜如何是好? 楚渝除些喷笑出声,道,“师徒名分先定下来,习不习武以后再说。”反正他也不想赵长卿习武。女孩儿有些英气不错,可也不能变成野人。 赵长卿又担心,“我没带拜师礼啊?” “怎么没有?衣裳不早送来的。那就是拜师礼。”楚渝酸溜溜道,“我说妹妹真会办事,现在都会送礼了。” “这叫什么送礼?”赵长卿道,“边城比中原地界儿冷的早,那天师父来,我看师父穿的是单衣,如今都立秋了,怎能那样单薄?万冻坏了可怎么好。你又有正经差使要忙,再说,这么星点小事,不值当闹得沸沸扬扬,我就赶做了身厚料衣裳让人给师父送了来。后来知道师父这里不缺侍奉的人,我就放心了。” 楚渝笑,“偏你细心,师父颇有产业,不是那等跑江湖为生的江湖艺人。先前为何只备了宅子,没备仆婢,就是因为师父身边自有侍奉的人。” 两人说着话就进去了,欧阳青峰坐在中庭合欢树下,声音朗朗动听,“我活了三十几年,还是头回穿徒儿做的针线。” 楚渝给他师父酸了下子,几步赶过去倒盏新茶递给赵长卿,道,“卿妹妹,拜师吧。” 欧阳青峰是赵长卿见过的最没架子的师父,敬杯茶就是拜师了。楚渝悄悄安慰她,“比我那会儿险些被偷强迫拜师郑重了。 欧阳青峰瞪楚渝,赵长卿抿嘴笑,楚渝拉着她的手,“卿妹妹,以后咱们就是正经师兄妹了。” 欧阳青峰悠然的喝着茶,慢调斯理的棒打鸳鸯,“就是师兄妹,也莫动手动脚。长卿是大姑娘了,你做师兄的要庄重。” “师父向来通达,何时在意过那些无用的繁文缛节?”楚渝笑,“您可不是酸生腐儒那样人哪。” 欧阳青峰笑眯眯地,“可见你根本不了解师父啊,师父天生又酸又腐。” 楚渝终于给欧阳青峰噎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渝不是平白把欧阳青峰请过来的,赵长卿拜师后,欧阳青峰很给面子的见了赵长宁与苏白,之所以加个苏白,是赵长卿同苏先生关系亲近,二则也是想着广撒网的意思,欧阳青峰眼界颇高,万看不上赵长宁,能叫苏白投了缘也是赚的。 欧阳青峰倒是很给面子,虽未收徒,倒也答应教他们几样武功。 凌氏心下总觉不足,跟丈夫念叨,“这要是阿宁跟长卿换换就好了。” 赵勇倒素是个知足知乐的性子,笑,“若是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如今能得欧阳先生教导,已是阿宁的福气了。拜师还是要靠机缘,长卿倒没什么舞刀弄枪的乐趣,偏生有这样的机缘,能怎么样呢?顺应天意就是。” 凌氏笑也就释然了,“亏得她没舞刀弄枪的兴致,女孩子家家的,还是文静些好。” 赵勇笑,“学些功夫,以后倒也不用担心在外头被人欺负。” 凌氏笑,“少说这样的话,咱们长卿的心气,就算不会功夫也不能给人欺负了去。” 欧阳青峰绝对不是白收赵长卿做徒弟的,非但包管传授武功,还教她如何赏鉴珍品,煅炼眼力,开阔眼界。赵长卿本就喜欢念些史书,古物大有其历史积淀,倒是很合赵长卿的性子。便是苏先生也说,“学学这个并无坏处,很能长些见识。看来欧阳先生相当有些积累啊。” “欧阳师父是开当铺的,边城很有名气的万恒典当行就是欧阳师父的产业。”甭以为做大侠的就不食人间烟火了,若无丰厚的家底做底蕴,哪个敢做大侠来着? 苏先生笑,“那就难怪了。你喜欢画画,若有不错的画作,可以赏鉴,看书画大家是如何用色着笔的,看得了,定能有长进。” 赵长卿笑,“我跟欧阳师父说了,想看看他收的那些书画,他也允了。我听说里头极,时半会儿的看不完,先生,要不要咱们同去?我想着先生眼力好,瞧着若有难得的书本,咱们借回来自己抄录份慢慢看才好。” 苏先生笑,“欧阳师父愿意吗?” “愿意的,我已经跟欧阳师父说过了,想先生道去,他是同意的。” “这是极好的主意,有些书,不定么孤本善本珍本,可市面儿上也难以买到,还就得从这些地方淘换。”苏先生道。关键是省钱啊,苏白如今念书不花钱,用钱的地方都在以后,苏先生自然是能省则省。 师徒两个说好了,赵长卿提前禀过凌氏,凌氏再没有不允的,第二日两人就坐车过去了。 欧阳青峰常听赵长卿说起苏先生,再兼他是见过苏白的,苏白那样的模样品性,看就不是寻常人教导出来的。欧阳青峰便有心见见苏先生,反正他江湖人士,不必讲究什么无用的繁文缛节。 听到属下回禀,欧阳青峰于中庭相迎,举手揖,“早闻先生之名,今日见,不胜荣幸。” 苏先生从容还礼,“尝听苏白说起欧阳师父,直无缘拜访,谢欧阳师父对犬子教导。”永福捧上礼盒,苏先生道,“小小心意,莫要嫌弃。” 欧阳青峰忙道,“岂敢,苏先生太客气了,里面请。” 两人客气了番,并进了花厅,后分主宾坐下,赵长卿坐在苏先生下首,听着两人寒暄阵,欧阳青峰方道,“当铺那里,我已命他们准备着了,我送苏先生和长卿过去。” 苏先生道,“我与长卿自己过去也是样的。” 欧阳青峰笑,“头日我随你们并过去,带你们认认掌柜,待得以后,你们自去就好。” 苏先生道,“有劳。” 当晚,楚渝来找欧阳青峰喝酒,顺便打听小道消息,“卿妹妹这位先生,十分了不得吧?” 欧阳青峰道,“只说两句客套话,如何能看出了不得来?” 楚渝嘿嘿笑,为欧阳青峰把盏,“师父这模样,瞒瞒外人也就罢了。若是寻常,师父定是顺情说两句好话敷衍过去的。如今师父这般轻描淡写,可见苏先生的确是了不得的。” 欧阳青峰好笑,捏起酒盏道,“虽是落魄了,依旧款款大方、从容有度,的确是不错的女子。若是面上未曾破相,想来亦是位美人。” 都是男人,且无外人在场,楚渝道,“岂止是位美人?我看就是卿妹妹长大后,也不定有苏先生年轻时的美貌。” 欧阳青峰险些呛了酒,道,“你也就长卿这点儿心了。长卿论相貌虽不错,要说绝色也算不上,你要喜欢美貌的,不定非她不可。” “谁说我只看美貌的,师父你不明白。” 欧阳青峰不以为然,“这世上竟还有我不明白的?” “你若明白,也打不了这些年的光棍。”楚渝说完头上就挨了记,心说老光棍就是火气大。不过,他师父虽是光棍,也不是没有侍姬,又没憋着,怎么倒越发小气了。 苏先生与赵长卿选了十来本好书,写说借书条子后就带回家去看了。原本掌柜连连说不用,苏先生笑,“行有行的规矩,怎能无凭无证的就拿出书去,若缺了少了的,难不成叫你赔上?” 两人回家就埋头抄起来,待得借得书抄完,便还回当铺再挑了新的来抄,这抄就抄到了年下。赵家备了年礼由赵勇带着孩子们送了去,苏先生将手做的腊肉让苏白拎了去。 如今凌氏说起苏先生真是满心羡慕,哪怕去朱家请安时亦是如此。袁氏道,“腾哥儿念书就极有出息,听阿庆说,今年官学里年下考试,腾哥儿又拿的优等。” 凌氏笑,“嫂子只知赞人,我听说阿庆也是优等,比世人都强的。” 袁氏这样关心族学,与自家儿子念书出众也有关系,听凌氏赞儿子,袁氏心下得意,面儿上谦逊笑道,“他们岁数大了,还算知道上进,自律些不为稀奇。就是姑妈和弟妹荐来的那位苏小公子,唉哟,也是灵光的了不得,今年中等班里,苏小公子成绩最好,连学里的先生都对苏小公子赞不绝口。真是个好孩子。” 凌氏笑,“是啊,阿白那孩子自小就知上进,比我家里那个孽障强出三座山去。苏先生也不容易的很,孤身个女人这样辛苦的拉扯他。阿白念书有灵性,若日后有福气,能给苏先生挣下诰命来,也不枉苏先生吃得这些辛苦了。” 袁氏赞道,“早听说这位先生品性高洁,非同凡俗。”赵老太太身为朱家闺女,哪怕边城民风开放,赵老太太守节之事也令人佩服。这也是赵老太太在朱家别有地位的原因。 赵老太太温声道,“苏先生为人极好,品性极佳,尤其阿白,我看他是念书的料子,就厚着脸皮荐了他来念书。” 袁氏笑道,“姑妈这话客套了,这样的好孩子,再几个都不嫌。”其实沾光附学的孩子了去,赵家荐的凌腾苏白皆是出众的孩子,这样的孩子,便是附学朱家也乐意的。袁氏心下觉着赵家人做事实在靠谱,尤其是有小五房荐了个冯简的对照下。这小五房也是偌厚脸皮,冯简品性不端被学里开除,小五房竟还有脸皮过来说情。朱老太太对学里面严厉,小五房碰了两回壁方死了心。 过年各处走动,赵家小户人家都是从上到下忙得没日空闲,何况将军府。 楚夫人亦得打点各处年礼,欧阳青峰到了边城,自然也有欧阳青峰份。楚夫人吩咐楚渝给欧阳青峰送去。楚夫人道,“欧阳师父惯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这来了边城,他家里又没什么人,你问问欧阳师父,若是便宜,请欧阳师父到咱家道过年是样的。” 楚渝笑,“师父素来不在意什么年啊节的。” 楚将军道,“待得过两日我同你道去,许久没道吃酒了。”楚将军掌边军,职高责重,不敢懈怠。 楚渝问,“爹,你知道师父为何来边城不?” 若寻常人行事,只要知晓此人性情便不难猜,独欧阳青峰这种江湖人士,萍踪浪迹的,谁知道他为何要来边城?不过,儿子这样问么,楚将军道,“为什么?难不成又有什么习武奇才入了青峰的眼?” “不中亦不远矣。”楚渝道,“师父收了卿妹妹做弟子。” 楚将军眉心动,“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楚夫人笑,“你妹妹那样喜欢习武,当初欧阳师父还不收她。长卿个闺阁女孩儿,又不通武功,年岁也大了,欧阳师父怎会收她为徒?” 楚渝道,“这可要从前年说起了。母亲可记不记得,前年卿妹妹生了场大病,险些没了性命。” 事情虽远了些,楚夫人倒还有些印象,道,“我记得你跟你妹妹还叫了府上的大夫过去,后来就大安了。”现在赵长卿活蹦乱跳的,较寻常闺秀身子都好。 “这事儿就从她这病上说起,其实她那不是病,是不小心跌了跤,就昏迷不醒起来。谁知她这跤就跌出了奇遇,说是做了个古怪的梦,梦到观世音菩萨。” 楚夫人不信,笑,“你少拿这故事糊弄我。” “娘听我说,要平白说起这梦,寻常人都得以为是假,可你猜怎么着,自从卿妹妹醒来,就有了身古怪神气。师父说,寻常人练数十年的外家功夫都不定有她力道大。”楚渝说得有鼻子有眼,“她个小丫头,没什么见识,只觉着力道大反不如先前自在。须不知这是上天所赐神力,说不得是有大用。后来还是我察觉了,悄悄问了她,才知道这事。我也觉着稀奇,就写信去问了师父,师父说她有此奇遇,想来自有天意,就破例收了卿妹妹为徒。” 楚夫人惊叹,“竟有这种事?” “卿妹妹只告诉了我个,我也只跟父亲母亲讲,你们可别说出去。”楚渝道,“我亲眼所见,师父给了卿妹妹锭银子,卿妹妹随手就瞅着我给我捏了个小像。就是我现在也自认没这等武功,所以说,遇着卿妹妹这样的,我师父哪肯放过?” 楚夫人深为稀奇,再三道,“天下竟有这样的奇事!” “若不亲眼所见,我再也不信的。”楚渝信誓旦旦,道,“娘你说卿妹妹梦到菩萨是假,可除了神仙菩萨所赐,她个平常女孩儿,怎会平生出这样的神力来?” 楚夫人道,“若是个儿子,长卿倒可以驰骋疆场,只是她毕竟是女孩儿家,即使身神力,也无处使去。” “天意如何,谁能知晓?她家弟弟妹妹不少,怎么别人都没这等奇遇,偏她有呢?”楚渝绘声绘色道,“我听说卿妹妹出生前,她母亲曾做个梦,梦到棵大树,枝繁叶茂,直入云霄,所以才给她取名叫长卿。取得就是繁荣之意,说不得她以后就有什么运气呢。” 楚夫人到底是女人,平日里就爱搞些烧香拜佛的迷信活动,何况赵长卿这事的确稀奇,楚夫人道,“那丫头本就聪明,我看她人确实极好,说不得以后是有大运道的。” 楚渝笑,淡淡道,“这事也不好说。卿妹妹本就心好,她又会做事,时常去师父那里孝敬,师父喜欢她的很。看在卿妹妹的面子上,卿妹妹的弟弟阿宁到了习武的年纪,师父也愿意指点阿宁二。卿妹妹也是我跟阿越看着长大的,去岁父亲还提拔了赵百户,咱们两家本就关系不差,自然是盼着她家好的。” 楚夫人笑,“这话很是。既然欧阳师父收了长卿为徒,你们也是正经师兄妹了,以后待她要庄重才是。” 楚渝很是受教的模样,还道,“不必母亲说我也会的,虽是看她长大,如今她年纪渐长,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即使是师兄妹,也不好同小时候那般随意的。” 楚夫人欣慰的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没几天,楚渝就在楚越房里看到了个楚越的小像,也是银捏的,惟妙惟肖,跟楚越不差分毫。楚渝不动声色的问,“卿妹妹来过了?” 楚越笑,“是啊。你看卿妹妹给我捏得这个,不比你的差吧。” 楚渝瞟眼,道,“什么差不差的,咱们本来就生得样,她早给我捏过,再捏遍也容易。”尽管心下微醋,楚渝依旧道,“真是的,小丫头就是笨,要捏还不把咱们家四口捏全了。”赵长卿眼瞅着年大似年,现在是攒人缘儿的时候,楚渝也顾不得醋不醋的了。 楚越笑,“你怎么知道没捏全家,我把爹爹和娘亲的那对给娘亲送去了。娘亲都说卿妹妹手巧。” 楚渝叮咛道,“卿妹妹力气大的事,你别到处乱说。叫人知道不好。” 楚越道,“我又不是那等长舌碎嘴的人,你管好自己就成。别成天卿妹妹长卿妹妹短的挂嘴边儿,娘亲都问我了。” “问你什么?”楚渝端起茶呷口,并不着急。 “能问什么?卿妹妹毕竟年纪小,等闲娘亲也想不到那上面儿。不过,我听娘亲的意思,她和爹爹相中了今年来咱家的宋公子的妹妹。”楚越对楚渝道。 “嘉让的妹妹?” “是啊。”楚越显然十分清楚,“我听母亲说,那位宋大姑娘十分出挑,年纪比卿妹妹大两岁,其母是武安侯府的嫡次女,其外祖母的娘家是兴国侯府,家里大姨母也是嫁到了侯府。就是宋大姑娘的叔叔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如今在福闽做知府。宋大姑娘的父亲宋侍郎年纪轻轻已是正三品侍郎大人,深得帝心。这位宋大姑娘是宋侍郎元配嫡长女。”不用宋越说,只要摆出宋家这套人事关系来,就是铁打的实力。楚渝再怎么给赵长卿攒人缘儿,赵家跟宋家完全没有可比性啊。 楚渝同宋嘉让关系不错,故此不好挑宋大姑娘的刺儿,只嘟囔句,“这位宋大姑娘可是厉害的很。”他倒是不担心宋家。他早摸清了李睿的底细,李睿千里迢迢的来做生意,就是宋大姑娘的本钱。哎,现在这些女孩子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纪就能把手伸到西北来,完全不给男人活路了!说不得李睿就在打宋大姑娘的主意,而且李睿也知道他倾心赵长卿。 楚越不知他哥心里已经在盘算这个,笑着将自己新得的消息透露给楚渝知道,“是啊,前几天外祖母给母亲的信里就说了,二皇子的侧妃去宋家上门儿认亲,给宋大姑娘挡在门外,硬是没让进门。二皇子妃因这位侧妃吃了宫中婆婆婉贵妃的挂落,就是在宫里寻了死。如今二皇子妃出了家,侧妃也香消玉殒了,宋大姑娘去老梅师太的庵里住着去了。” 楚渝不可置信,“嘉让的妹妹这般彪悍?” 楚越笑,“这算什么,之前景惠长公主在外头寻宋老太太的不是,还给宋大姑娘顶了回去。我觉着,宋大姑娘真跟小辣椒似的。” 楚渝挑了个桔子剥了皮,屋间淡淡桔子清香,楚渝掰了半递给楚越,道,“莫只看人家辣不辣,只要能把事摆平,辣也是本事。凭这位宋大姑娘的本事,等闲男人哪里配得起她。再说,宋家姻亲了不得,宋侍郎也是高官,宋家的好处,咱们看得到,别人自然也看得到。帝都有的是好人家,等闲干嘛把闺女嫁到这大西北来。” 楚越笑,“咱娘接了外祖母的信就已经有些犹豫了,我看外祖母还是有意把大舅家的三表妹说给你。二姨妈的信里也打听你呢。” 楚渝挑眉,“真叫我受宠若惊呢。”又与楚越说了会儿话,有丫环回禀:将军大人有请。楚渝连忙去了书房。 其实楚渝的番苦心也不算白费,譬如,现在赵长卿描到什么新鲜花样子,若有朴素大方的,都会不自觉的留出来,想着若日后楚渝再向她讨要荷包,就备着使。这是就潜移默化的妙处了。 赵长卿正在描花样子,就听阵吵闹之声,赵长卿没想,问,“永福,外头怎么了?” 永福出去听了阵,进屋道,“姑娘,听着像是隔壁梨花姑娘家的动静来着。”真是家有家的难处,永福是卖身为奴,好在主家宽厚,连带她跟着赵长卿,吃饱穿暖不说,还能跟着姑娘长些见识、识些道理。要说梨花儿姑娘,人能干没的说,偏生命不好,遇着这样烂赌鬼的父亲,隔三差五的必打上架,以前偶尔梨花儿姑娘脸上还带着过伤呢。今天这又不知是怎么着了。 赵长卿放下笔,也没了描花样子的心。赵老太太叹,“赵大这个造孽的,有点福气也得给他折腾完了。”家里三个孩子都懂事,哪怕赵大无能些,以后孩子们也能顶得起门户来。偏生赵大是个最不正干的,非但不能养家糊口,还总是烂赌。以前孩子小时都怕他,如今孩子们大了,小梨花儿姐弟可不是干等着挨揍的愚孝之人,早几年就是父不父子不子的对骂干架。有什么法子呢?真是前世不修,今生遇着赵大这样的父亲。 柳儿自外捧了蜜姜茶进来,笑道,“姑娘放心吧,我听着已经没动静了。想来没什么大事。” 赵长卿接了茶,先奉盏予赵老太太,自己也捧了盏,慢呷口道,“上次在赌场里夜就输了十两银子,如今卫所放了假,是天天泡在赌场了。这要不是真没钱了,估计也闹不起来。”有这样的父亲,小梨花儿当真得练就幅硬心肠才行。不然,赚再的钱也不够赵大输的。 赵老太太不欲说赵大家的事,转而问孙女,“前儿听你说要给你大表姐预备东西,准备好了吗?”凌大姐的亲事定在正月,赵家自然要备添箱礼,赵长卿是妹妹,不必送东西也没人说她什么。不过,到底是嫡亲的姑舅表姐妹,又向跟凌大姐处的不错,添些东西是姐妹间的意思。 赵长卿笑,“我备了对三簪子。”吩咐来福去取来。 来福片刻既回,赵老太太对着窗户瞅了回,笑,“这就极好了。” 因凌大姐正月十八的好日子,添箱的日子就定在了年前。 赵长卿备了对三簪子,赵蓉本也想自己备些礼,凌氏笑,“你还小呢,很不必如此。”赵蓉也就罢了手,原本她同凌大姐也就平平,何况凌大姐两口子辈子也不是什么出息人,赵蓉也不是很有与她们交际的兴趣。 到了添箱的日子,凌氏赵勇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凌大舅家。凌大太太身绛红的衣裙,头上插着三五钗钏,浑身上下都是喜气洋洋,尤其见凌氏的添箱礼颇为丰厚,凌大太太就加欢喜了。连凌大太太的娘家嫂子弟妹的都是赞不绝口,笑,“可见是亲姑妈。” 提前过来帮衬的凌二太太笑,“我们姑太太是再没的挑的人。”赵勇官职直往上升,凌氏穿戴打扮加讲究不说,就是出手也较以前大方。凌二太太瞧眼赵长卿发间只宝光闪烁的小小蝴蝶步摇,那蝴蝶的翅膀都能透出光来,两根须子是两根极细的金丝,颤悠悠颤悠悠,真个精致的了不得。想到赵家现在的家底子,凌二太太面儿上也加热络几分。其实这倒是凌二太太误会了,赵长卿戴的步摇并不是凌氏给她置办的,这是欧阳青峰给的。 楚渝手里很有些私房,要不也不能给欧阳青峰准备个小宅子。重要的是,楚渝其实有许想给赵长卿的东西,以往怕人知道有不便。如今欧阳青峰来了,楚渝只需把东西往欧阳青峰手上送,欧阳青峰便能以师父的名义赏给赵长卿。 当然,赵长卿不是傻瓜,故此,楚渝颇是注意度的把握,以免被赵长卿察觉。 当然,楚渝也不是想做辈子的无名好人。他早思量着,要给赵长卿些好东西,待得日后,赵长卿东西也收了,好处也得了,待赵长卿大两岁,他再透露出自己的心意来,不怕这丫头不对他生出情谊来。 凌二太太笑问,“卿丫头在家都忙什么,我有好些日子不见你了。” 赵长卿笑,“无非就是做做针指女红罢了,我听说二舅妈又盘了新铺子,跟舅舅忙的了不得,才不敢轻去打扰的。”凌二太太也并不只是泼妇嘴脸的本领,她与凌二舅都是过日子的人,时间长了,自然日子越过越好。 提到得意之事,凌二太太是合不拢嘴,笑,“只是间小铺子罢了,不值什么。”她家里不似凌大太太有三个女儿,嫁妆要精打细算不能偏颇。她就个女儿,平日里也是娇生惯养的长大,眼瞅着女儿过两年也到了年岁,凌二太太自然要筹备女儿嫁妆的事。如今盘这间铺子就是为此做准备的,怎么着也得陪嫁女儿处铺子,嫁妆厚实了,女儿到了婆家腰杆子也硬。 分家这几年,凌大太太与凌二太太的关系也渐渐转好了,凌大太太笑,“谁也没你有福气,不说别的,就说腾哥儿念书。寻常孩子念书都不知往外花少银子,就是咱们腾哥儿念书,非但分银子不用花,还年年拿学里的优等,这不学里优等的奖励下来,你还倒赚些。天底下还有这样省心的孩子不?” 因来的都是亲戚,凌腾神童的名声早就传了出去。此时听凌大太太说,妇人们便七嘴八舌的说起来,尤其凌大太太的娘家嫂子许大太太笑道,“我也时常听姑太太说起这位腾哥儿,只是无缘没见过。既如此,不如请进来让我们见见如何?” 凌大太太笑,“这有何难?”说着就命人去请凌腾。 赵长卿悄悄对凌氏道,“母亲,我先进去瞧大姐姐了。”因她们家子刚到,故此耽搁了片刻。 赵蓉却提高了声音道,“大姐,咱们也好些日子没见表哥了,暂等等吧。” 凌二太太笑,“是啊,好几回腾哥儿去给你母亲请安,都说你不在家。” 赵长卿笑,“小时候道玩笑倒无妨,如今毕竟我与表兄年纪都大了。何况表兄是读书人,自然要注意礼数些。若因我不妨,叫人说表兄不好,我心里倒过意不去。我还是去瞧瞧大姐姐,我们姐妹们道长大,我还有许话想跟大姐姐说。” 凌氏笑,“那就去吧。” 赵长卿行礼,就带着丫环去了凌大姐儿的屋子。许大太太对凌氏赞道,“听说您家姑娘自幼就请了女先生教导,怪道这般知书识礼。” 凌氏笑,“嗳,其实咱们边城倒不似中原那边女孩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这丫头自小腼腆些,就随她去吧。”如今随着交际圈的扩大,凌氏也着实长了不少见识,知晓大户人家的姑娘是何等尊贵,自家门第或许差些,凌氏却从心里羡慕那样的人家,自然不会拦着赵长卿避嫌。她家里现在好歹也是六品百户门第,家中闺女自然也要矜贵起来才是。 许大太太自知凌氏是谦逊,她来了这么久,可没看出赵长卿哪里腼腆来,她家里有四子三女,对这有闺女有儿子的人家就格外热络,虽然自知两家门第或许不大相称,可这两年家里生意不差,也赚了不少银子,许大太太仍是笑打听起赵长卿来,或者真有狗屎运能捡个漏呢。 赵长卿去了凌大姐的屋子,这屋里也热闹,姑舅表姐妹、两姨表姐妹、还有族姐族妹,满满的坐了屋子。凌二姐凌三姐凌四姐都帮着待客,赵长卿来就加热闹了,互相厮见后,女孩儿们闹哄哄的说起话来,赵长卿竟没得闲与凌大姐儿单独说上两句话。 还是中午出去吃饭时,赵长卿方得空悄悄的把装簪子的匣子塞给凌大姐,凌大姐的性子才叫个斯文腼腆,还推却来着,赵长卿在她耳际悄声说句,“大姐姐好生收着就是。”凌大姐方面上微赤的收下了。 直待傍晚亲戚们都告辞,族人帮衬着收拾了残桌,凌大姐才有空看赵长卿送她的东西,凌二姐瞧见了,说,“这簪子可真好看,谁给姐姐的?” 凌四姐跟着瞅眼,道,“猜都不用猜,这么好的金簪,肯定是卿姐姐给大姐的。”中午她就瞧着赵长卿拉着大姐说话来着。 凌二姐并与姐姐看金簪,叹道,“大姐嫁人,卿妹妹非但给大姐好料子,还送大姐金簪。”不知她嫁人时,赵长卿有没有这样大方。 凌四姐笑,“二姐不必眼红,卿姐姐肯定视同仁,待二姐成亲,也是样的。这会儿送大姐什么,将来就送二姐什么。”凌二姐的未尽之意,凌四姐望便知。 凌二姐横她眼,“就你精乖。” 凌四姐挑眉笑,问,“大姐,三姐送你什么了?” 凌大姐把簪子收到匣子里放好,道,“三妹妹年纪比我小,还要送什么?什么都不送,她过来我就高兴。” 凌四姐从屋里架子上取下个细缎子礼盒,道,“腾大哥比三姐姐年纪还小,都知道单送大姐送文房四宝。三姐姐平日里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到底不干实事,她不会以为这文房四宝是她跟腾大哥合送的吧。咱们舅家的表姐妹们,出嫁的表姐们不必说,就是几个表妹,除了实在小的,余者付簪子付镯子双荷包的,不论贵贱,都是大家的意思。” 凌大姐柔声道,“莫这样说,弟弟妹妹都比我小,按理我不该要她们的东西。” “大姐也太实诚了。”凌四姐将东西收拢起来,笑,“这些都是姐妹们私下给大姐的,大姐赶紧把今天收到的这些礼记下来,哪怕是弟妹,如今单送了大姐份儿。将来是娶是嫁的,大姐也要掏些腰包才是。” 凌大姐只是天性温柔,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笑,“你说的是。” 凌大姐几个在整理礼单,凌三姐也在家里同母亲道,“我瞧见卿妹妹偷偷给了大姐个匣子,不知里头是什么。” 凌二太太道,“无外乎姐妹间的点东西,能有什么?” 凌三姐倒与凌二姐感叹到处去了,酸溜溜道,“卿妹妹待大姐姐向来亲厚,送了料子还不算,这又送大姐姐东西。她待我还不及待大姐姐的半。”赵长卿啥都没送过她。 凌腾虽懒得理姐姐,依旧道,“你自己待人不实诚,如何能求别人待你亲厚?大姐姐这嫁人,卿妹妹都送了东西,你就什么都不送?” 凌三姐道,“不是你买了文房四宝么?” 凌腾接了丫环捧来的茶,先送了盏给父亲,道,“你也知道那是我买的。” 凌二太太不耐烦道,“行了!你们小孩子间,有你这套文房四宝就够了,还得送少过去!家里刚置办了铺子,没什么闲钱。” 打发了儿女们各去消谴,待用过晚饭,夜深安歇,凌二太太方忧心忡忡的对丈夫道,“你说,会不会妹妹不乐意长卿跟咱们阿腾的亲事呢?”接着凌二太太就把凌大太太喊凌腾到内宅请安,赵长卿避出去的事说给了丈夫听。 凌二舅皱眉思量半日,“不至于此,长卿才几岁,妹妹不会这时候就考虑她的亲事的。约摸就是姑娘家渐渐长大,知道羞臊了,才会这样。长卿自幼念书,讲究些也是有的。” 凌二太太轻声道,“你知道什么?这女孩子若是动了心,还有那句‘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话呢?怎会不想见咱们阿腾?可是我看长卿没有半点想见阿腾的意思。” 凌二舅无奈,“长卿才几岁,现在怎会有那种意思?你也太性急了。长卿又不是那等随便的孩子,女孩子大了,原就该矜持些才好。若是那等没规矩的女孩儿,你看得上?怎么倒糊涂起来。” 凌二太太沉默片刻方叹道,“你说的也有理。我兴许是性儿太急了些。”又补充句,“我实在是喜欢卿丫头,恨不能早些把这亲事定下来才好。”原本想着儿子出息,凌二太太瞧着赵家日子宽裕,也是愿意这桩亲事的,却也嘴里心里挑过赵长卿许不是。如今忽然意识到赵家可能对自家没那意思,便顾不得拿乔,很有些焦急起来。 赵家显然无此烦恼,凌氏还赞了赵长卿句,道,“如今渐渐大了,是该留意男女大防。” 赵长卿笑,并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二~~~~~~~ 第10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这个新年赵家依旧过的热热闹闹,兼赵长宇已经满了周半,穿着身小红袄奶声奶气的给长辈们拜年的时候格外惹人笑。 赵长卿还特意包了个红包给他,赵长宁那里,赵长卿已经打醒了他,故此,赵长宁也拿了个红包给赵长宇。赵蓉见状,心下庆幸自己带了几个荷包在身上,想着如今赵长卿现在惯会装模作样,只可惜她觉着赵长宇年纪尚小,不到记事的时候,时不防,叫赵长卿拔了头筹。赵长宇两只小拳头抱起,奶声奶声的道了谢,惹得家人笑。 除了赵长宇,赵长卿给赵长宁赵蓉也各个红包,连带苏白也得了个。凌氏笑,“果然财大气粗了些。”今年包子铺分红,赵长卿与苏先生各得了百两银子,凌氏是知道的,故而打趣闺女。 赵长卿笑,“就这几个弟弟妹妹,我做姐姐的,自然得财大气粗。若是别人,我可舍不得。”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赵勇瞅着外头天时,不时便带着赵长宁出去给亲戚长辈们拜年了。赵老太太凌氏带着孩子们在家等着,会儿也定有族人亲戚的过来走动。 直热闹过了初五,才算走完了亲戚族人家,赵勇却还有几家戏酒的帖子要去,凌氏也有几处交际,她如今非但长了见识,心思也格外细致。若有相熟的人家,凌氏便令两个女儿打扮好了,并带她们出去走动。又因赵蓉年纪尚小,正月天寒,凌氏不大放心她的身子,故此是带着赵长卿出门。 赵长卿已经十岁,颇有些亭亭玉立的意思,她人生的出挑,礼仪举止都不错,很是受到了些赞誉。赵家自己没地方唱戏,酒水也摆了两日,自上到下忙得不可开交,厨子都是借了两个来,才算应对了过去。凌氏同丈夫商量,“平常还好,咱家素来节俭的,也不必那许排场。这到节下就显出短了人手来,不如开春再买几个人服侍。不说家里,如今就是你出门也不好不带个长随。” 赵勇已经是百户,他纵不是个喜欢排场的人,些大面儿上的事也不能太随便了,想想道,“这也好,老太太那里再添个丫环也使得。” 凌氏道,“非但老太太那里要添,我想着,后头买下的院子也要修缮二,待那院子修好了,别的不说,先把厨房移到后头去,西厢空出来做个花厅,以后不论是有客还是吃酒,都在西厢就是了。还有与门房相连的倒座房的几间屋子我也着人重新收拾出来,备着用。” “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待后头院子收拾好了,我虑着,是不是请老太太挪到后头正房住。咱家是大三进的院子,如今老太太住的屋子也宽敞,到底是后罩房改的,不比后头院里正房宽敞也亮堂。再有就是,阿蓉阿宁明年也七岁了,他们兄妹人间耳房,各人还有自己的小厮丫环,实在逼仄了些。后头那是两进的院子,待修好了,我想把长卿阿蓉都挪到后头的院子去。来有老太太看着,倒也不怕;二则,闺女大了,是要有自己屋子的。长卿就很会收拾屋子,阿蓉屋子窄,现下东西也开始起来,许没地方放。”家里孩子的确兴旺,事情却也格外的。凌氏道,“她们姐妹去了后头院子,叫苏先生和阿白住现在长卿的屋子,这也是三间,又是坐北朝南的屋子,总比现在的东厢要好,何况那院子长卿收拾的漂亮。至于老太太现在住的屋子,往老太太搬了,不如就给阿宁住。来阿宁渐大了,二则苏先生学问人品都好,还有阿白又是个极出息的孩子。老话说的好,人伴贤良品自高,阿宁同阿白住的近,也是叫阿宁上进的意思。” 赵勇寻思了回,道,“这样也好。后头是正经两进的院子,只比咱们这宅子少进,尽够老太太和丫头们住了。” “正是呢。”凌氏笑,“到时把厨房设在后头的后罩房里,老太太居正房,长卿和阿蓉个东厢个西厢,中间院子也不小,我看别人家还修个园子什么的。咱家自然不敢跟人家比,不过种些花木也好。以后她们姐妹请客会友,不愁没有地方。再有,非但老太太屋里要添两个人,就是她们姐妹,渐渐的大了,也不能太委屈她们,不如人再添个小丫环。按我的意思,年纪也不必太大,你看来福跟宜华,刚来的时候也是懵懵懂懂的,如今调理两年,就很有些样子了。小丫环是价钱上便宜,二则由她们姐妹亲自调理,以后也忠心呢。无非就费些口粮几身衣裳罢了。” 赵勇道,“既然单叫阿宁自己去住,他人住三间屋子,也空荡了些,给他也添个丫环使。女孩子到底细心些。” “不单是阿宁,买个送给苏先生使也好。”苏白有出息,赵勇的灰色收入也大大增加,凌氏手里宽裕,自不会吝啬这些小人情,笑,“年前苏先生与长卿就很忙了阵子,抄了许书回来。阿白年纪也大了,以后念书愈发辛苦,买个丫头,些活计上也替苏先生分担分担。” 赵勇笑,“只是别买那些淘气的,笨些不要紧,孩子们慢慢大了,家里又添这许人,也须要防着些。”尤其是儿子,赵勇自认不是那等奢侈浮糜门第,虽已是百户之身,他倒是加谨慎了。 “说要添人,也不是下子就添全了的,慢慢来就是。先添了老太太和她们姐妹的,另外给阿宁的丫环总要我看过才成。”凌氏如今也算见识了些,很有几家子人家有二房妾室的。丈夫步步高升,凌氏心下也不是没有防备。 见凌氏样样都算得好,赵勇笑打趣道,“哎哟,太太真是越发贤明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切都依太太的意思就是。” 凌氏笑,“今年花销大些,也不过是提前把银子花了,如今屋子收拾妥当,待日后阿宁阿宇娶媳妇,家里就不必大动了。” 赵勇点头道,“买后头院子的时候,我也虑到这个了。后头院子总要重新收拾,门窗还好,翔三哥前些年换的,是黄松的料子。屋里的家俱却是在屋子出租的时候在卖旧家俱的地方寻来给那些租房子人用的,不如咱们都换成新的。上等的木材也不必,就用松木就好。” 凌氏笑,“也好。” 夫妻两个商量半日,赵长卿听说后道,“我买的院子也有些破落,到时家里请了匠人来,也顺便把我买的院子收拾回,重糊层墙纸刷个大白也够了。” 凌氏笑,“这简单。待出了正月再请匠人,到时我跟你说。” 赵长卿笑,就去准备着逛灯市的事了。 今年灯市凌腾没跟来,倒不是凌腾不愿同姐妹们道逛灯市,实在是凌大姐成亲,正月十八的好日子,凌大舅家也要提前待客,凌腾身为两房唯的子嗣,他又素来周全妥帖,故此都在跟着凌大舅忙活,实在没空逛灯市了。故此,就是赵家姐弟苏先生母子同李明宝李明珠兄妹起去灯市上玩儿。 正月十六晚上,楚渝叫赵长卿去了欧阳青峰那里。 赵长卿身玫瑰红织金的裙袄,头上戴着只小小的雀头钗,雀嘴衔下串米珠,在发间晃晃的,对映着赵长卿耳际对垂珠坠子,衬的赵长卿格外俏丽。 楚渝笑,“这身衣裳好看。”料子是他挑的,首饰也是他选的,果然很配他家卿妹妹。 赵长卿弯着唇角笑,“衣裳料子是师父给我的,这钗和坠子也是。”长辈所赐,是不兴掖着藏着的,要穿出来给长辈瞧瞧才好。且又在正月里,赵长卿就换了这身过来。 这傻妞儿…… 楚渝故意笑,“如今师父可是大方了,我以前跟着他,什么都没给过我。” 欧阳青峰笑,“这话说的不对,我记得时常给你顿打什么的。” 欧阳青峰素来风趣,苏白抿嘴乐,赵长宁则咯咯咯的笑出声来。楚渝瞅这两个小东西眼,暗叹:真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的小尾巴啊!真是不能理解,卿妹妹出门怎么总带着他们。 而且,两个小东西还特没眼力的爱显摆!大家说回话,赵长卿吹笛子给大家听,赵长宁立刻毛遂自荐说,“师父,我舞剑给你看吧!” 楚渝眉毛跳:卿妹妹吹笛,要舞剑也是我舞剑,哪里轮得到赵长宁这小子!楚渝皮笑肉不笑的劝道,“阿宁,这里哪里有剑给你舞,安心坐着吧。” 赵长宁想了想说,“没剑,有树枝也行啊。”他又不是那种特讲究的人,很能凑合。 欧阳青峰倒喜欢赵长宁率真的性子,命人找了把小剑给他用,赵长宁很是欢喜,于是姐弟两个,个吹笛,个舞剑,余者含笑观看,也很有几分趣味。 欧阳青峰笑,“长卿这笛子吹得很不错。” 赵长卿道,“我这点本事都是先生教的,如今在楚哥哥面前也是班门弄斧。” 楚渝心下微动,笑道,“你笛子吹的是不错,只是要我说,还能吹的好。拿来我教教你。”他讨了赵长卿的笛子来,随手横放在唇际,想着是赵长卿刚刚吹下的笛子,不禁心下荡,便将赵长卿刚刚吹过的曲子又吹了遍,曲之后又跟赵长卿讲了遍要注意的地方。 于是,两人就吹笛技巧讨论了番。赵长宁听不大懂,依旧很是佩服,悄悄对苏白说,“阿白哥,想不到楚哥哥还会吹笛呢?”他还以为楚哥哥只会舞刀弄棒来着。 苏白笑,“是啊,楚哥哥笛子吹的很好,肯定是精通音律的人,说不得还会别的乐器。” 赵长卿闻言道,“楚哥哥非但会吹笛子,琴也弹得很不错。” 说到弹琴,欧阳青峰想到事,命侍姬取来张七弦琴,对楚渝道,“你试试这张琴?” 楚渝接过,直接横放在膝上,拨了两下,琴声沉厚清越,连赵长卿不怎么懂琴的人都说,“这琴很不错。” 楚渝十指灵活拨动,琴声如山谷溪流,十分动听。楚渝赞叹,“何止不错,颇具名琴之姿。”不禁问,“师父从哪儿得到这等好琴?” 欧阳青峰慢呷口香茗,笑,“这琴倒亏了苏先生。”话到此止,实足的钓人胃口。 赵长卿好奇,“这话怎么说?” 欧阳青峰温声道,“有回苏先生去当铺里淘书本,正遇着当铺收了副棺材……” 苏白:当铺竟连棺材都收…… 他实在忍不住问,“欧阳师父,收棺材不嫌不吉利吗?” 欧阳青峰朗声笑,“有什么不吉利的?棺材棺材,升官发财。再说,人死了谁不躺棺材里去,自己躺的东西,没什么不吉利。” 赵长宁听到“升官发财”的说法已忍不住笑出声,催促道,“师父,后来怎么着了?难不成用棺材板做的琴?” 欧阳青峰微微点头,“当时苏先生轻叩两下,听之声音异常,便同我说了这木材极好,若做琴,必为当世名品。我就命人把板材送到蜀中,请穆十五帮忙掌掌眼,前几天,穆十五将此琴送了回来。” 赵长卿凑过去看琴,见琴背池上阴刻篆书“冬至”几字,问,“这张琴叫冬至吗?” 欧阳青峰笑,“穆十五在冬至那日将琴做好,就顺手刻了这个名字。他做的琴,由他取名也是正理。” 楚渝自己也精通乐律,听到欧阳青峰请穆十五制琴,叹服道,“若由他出手,也不算委屈这张琴了。” 虽然几次听楚渝说穆十五在音律上如何如何了不起,赵长卿依旧道,“既然是先生发现好材质,师父怎么不请先生制琴,我家先生的琴艺也是超凡脱俗,极其出众的。” 欧阳青峰笑,“善琴者不定善于制琴。这琴阿白带回去,给苏先生赏鉴几日,再还回来是样的,也算是这琴的因果了。” 苏白很有礼数的道谢。 时,大家吃过汤圆,夜色渐深时楚渝赵长卿起身告辞,欧阳青峰并不留他们。楚渝带着人将赵长卿行送至家后方折身回府。 苏白将冬至捧回屋,苏先生问,“哪儿来的琴?” 苏白道,“是欧阳师父叫我拿来给娘亲赏鉴的,说是用棺材板制的好琴。” 苏先生哈哈笑,“哦,是那具棺材板啊,看来真的制成琴了。”接过之后拨了几下,“倒还不错。”就随意放在长几上,对苏白道,“热水厨下已经送来了,你洗洗睡吧,明天还得上学呢。” 苏白瞧眼被母亲随意搁置的名琴,问,“娘亲,你不喜欢这架琴吗?” 苏先生悄然笑,食指竖于唇前,小小声道,“此琴虽好,不过名品,还算不得极品。” 苏白这些年给她娘煅炼的异常灵光,问,“娘,这么说,难道你是有什么极品好琴?”前些年,他家穷的叮当响,还是这几年娘亲存了些银子来着。 苏先生眉梢微挑,露出几分得意,“这棺材当的时候我是眼见的,那家子穷的连老子的棺材都能当,我就留了个心眼儿。后来经我打听才知道,那家子原也是书香人家,实在是子弟不争气,家里老娘死了,不急着出殡,倒把这原来备好的好棺材给当了银子,回去随便换了幅薄棺。” “你想想,这等不孝子孙,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我就请了两个人盯着他们家,果然没过几日,给老娘下葬时,顺带把原来寄放在庙里的老爹的棺材也打开了。他家里原有些家资,把老父棺材里陪葬品拿出来花用,经了头遭当棺材的事,想着棺材也能卖银子,干脆不做二不休,将二老并葬于那口薄棺里埋了,余下这口以前给老爹用的棺材拉出去再要当钱。”苏先生叹口气,“我早吩咐那两人,看他们拉出棺材来卖,只管装成收旧家俱的收了来。这事办成,足足花了我五两银子。”苏先生十分心疼,不过依旧欢喜,“幸而的确是块难得的好木材,这也值了。” 苏白都不敢说话了,哆嗦了会儿才问,“娘,你收来的棺材呢?”人,人,人家欧阳先生用棺材板做琴,好歹是没用过的棺材。他娘收的可是躺过死人的棺材,天哪!!!!! 苏先生满是无辜,“你每天都躺着它睡觉,难道半点没察觉?” 苏白顿时幅要昏过去的模样,人都结巴了,“我,我,我躺着……” “是啊。”苏先生理所当然道,“我叫人冲洗干净,整理了整理,就垫你褥子下头了。” 苏白尖叫,“垫我褥子下头——”天哪!地呀!这日子没法过了! 苏先生哈哈大笑,“傻小子,这么宝贝的东西,怎么能垫你褥子底下叫你亵渎。我把它寄放在平安寺花了两银子请高僧诵经去晦气,等过两天再搬回来做琴,包管比这啥子冬至要好百倍。” 苏白泪流满面:娘,咱能太太平平地过日子不?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苏白觉着自己老娘十分不省心,苏先生也会跟赵长卿念叨,“阿白胆子太小了。” 苏白默默地:他今年九岁,会害怕在棺材板上睡觉,就叫胆子小么?他娘九岁的时候,说不定还怕毛毛虫哩!哼! 不过,苏白哪怕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他老娘哪怕九岁时也不像会怕毛毛虫的人。 赵长卿参加过凌大姐的婚礼,又得了件体面差使,给凌二姐的及笄礼做赞者。凌二姐今年十五,生辰就在三月。虽是小户人家,及笄礼也是要办的,相熟的亲戚,未出五福的族人都得请到家里来吃酒。 要知道大女儿及笄礼时,凌大太太请的是娘家侄女做赞者。如今因赵长卿给楚越的及笄礼做过赞者,算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了,这次凌二姐办及笄礼,凌大太太就请了赵长卿。为此,许大太太没说什么,凌二太太倒很是醋了回,酸溜溜道,“论理,三姐儿是正经的叔伯姐妹,长卿不过是姑舅姐妹,怎么倒请长卿,不叫咱们三姐儿?”要知道,做赞者是比较出风头的事。尤其凌三姐只比凌四姐小岁。凌二太太如今便连闺女陪嫁的铺子都买好了,怎会不着急闺女的亲事?而且,赞者与正宾不同,正宾是福德双全的长辈,凌二太太是亲婶娘,因是家子,不宜担任正宾。赞者却向来是请没出阁的姐妹担任,并不局限于家人还是亲戚,这样露脸的差使,凌二太太实在很想替自己闺女争取过来,谁晓得凌大太太竟然请了赵长卿?故而很是番抱怨。 凌腾笑劝,“卿妹妹也不是外人。个赞者,谁做不样?今年舅舅家的大表姐也及笄,问问大表姐可请了赞者,若没请,叫姐姐去做赞者,舅舅再没有不乐意的。”这说的是梁大姐了,梁大姐长凌三姐岁,今年亦是将芨之年。 梁大舅倒是乐意,只是凌二太太心下未免不足,自己娘家什么模样,尽管在外头得吹嘘二,心里到底清楚明白。梁家的交际水准,还不如凌家呢。 “娘也不用争这个强,就是大伯娘请我去,我还得寻思寻思。反正长卿向来跟二姐她们好,大伯娘请她也正常。前年大姐姐及笄并没叫长卿,想来大伯娘也是看着长卿给将军府姑娘做过赞者的面子才请的她。”凌三姐从里屋出来,抓着把零嘴吃,闲闲道,“大伯娘也不过是个势利人,长卿只跟大伯娘家的姐妹们好,我倒要看看长卿能有什么福报不成?” 凌三姐此话,实在大慰凌二太太之心。若往时,凌二太太必借机同女儿奚落番,只是如今凌二太太颇为愿意同赵家的亲事,又因疑心赵家似乎对自家没那个意思,故此,凌二太太心里反生出些小心来。而且,这也是极为怪道的种感情。先前觉着赵家高攀自家时,凌二太太对赵长卿是千个挑剔万个不满;如今察觉人家不是非她家不可,在凌二太太的心里,赵长卿反是千好万好起来。听女儿这话,凌二太太叹口气,“行了,你们都是姐妹,除了阿腾,姐妹们就是最亲近的了。不许这样小气,还扯什么福报不福报的事,就凭你这酸话,可见长卿远着你是对的。”见闺女满脸不高兴,凌二太太道,“你也别说你大伯娘势利,就是我,明年你及笄礼,我也想请长卿给你做赞者呢。” 凌三姐翘着嘴巴道,“难道除了她就没个好人了?我干嘛要请她做赞者?” 凌二太太道,“她是做过赞者的,就比别人熟悉,行止也比别人好。女孩子这辈子就次及笄礼,怎么,你不稀罕体面人来给你做赞者,反要那些不着四六的人不成?” 凌三姐气道,“请谁都行,我就不要长卿给我做赞者!”凌三姐本是非常生气凌大太太请赵长卿的事,论理,她是比赵长卿近的,可大伯娘实在势利,竟绕过她请赵长卿。 凌二太太见她执拗,气道,“个不知好歹的丫头!行了,你及笄礼在明年呢,现在叨叨什么?你二姐姐及笄,你打算送你二姐姐些什么?”问起女儿备的礼来。 凌三姐在铁公鸡途上实在是得了凌二太太真传,道,“阿腾送什么,算我们两个人的就是。大伯娘家里三个姐妹,送起来哪有个头?” 这话刻薄的简直叫人听不下去,凌腾道,“好似你不过及笄礼似的。你既这样小气,就别成天抱怨别人不与你亲近,姐妹们都大了,虽说以后各自成家,你也放明白些,家里就这些亲戚。连亲戚都这样,可见你待别人了。又不是叫你送金珠玉宝,取些自己做的针线,谁会挑你?你别跟我合送,我是我,你是你。” 凌三姐嘀咕,“我不是近些天没做针线么。” “这也稀奇,姐妹们难道是头天认识,谁生辰是哪天你不知道?”凌腾自己都会记得姐妹们生辰,年年备些礼送过去,不在贵贱,实乃兄弟姐妹间的心意。就是在长辈面前,说起来也好听。 凌二太太打圆场道,“行了,这有什么好吵的。二姐儿及笄又不是明天,就算没针线,现做两个荷包有什么难的。三姐儿做两个荷包来,介时包了给二姐儿送去,面儿上也好看。” 凌三姐此方不情不愿的应了,强词夺理的说凌腾,“家里有你这么个散财童子,我才不得不节俭些。我问你,你那笔墨箱子里的墨,怎么少了两块?” 凌腾的东西都是有数的,平常随长辈出去走动,因他念书不错,没少得些笔墨纸砚之类,他悉数放在箱子里收着,寻常不喜人动。凌腾眼睛半眯,问,“你怎么知道我少了两块墨?”他箱子里都好好的上着锁,凌三姐也不可能撬了锁去看。看来不知是丫环嘴,还是小厮嘴了。 凌三姐哼声,就是不说话,成心憋着凌腾。凌腾心下思量,便道,“同窗过生辰,我送两块墨有什么稀奇,我过生辰,人家样送我东西,哪似你这铁公鸡般。”又将凌三姐气个好歹。 凌二太太最关心儿子念书的事,没理会姐弟两个拌嘴,闻言忙问,“谁过生辰?怎么不与我说,你个小孩子,可知道怎么走礼呢?”生怕哪里不合适来着。 凌腾笑,“母亲别担心,不过同窗之间走动罢了。” 凌二太太又问,“哪个同窗?官学里认识的新同窗吗?” “是阿唐,母亲可还记得他?” 说到朱唐,凌二太太还是有印象的,笑道,“怎么不认得?同你道考进官学去的,只是分的班不好,丙班的那个孩子,是吧?” 凌腾笑,“那是考试的时候阿唐身子不爽俐,今年年底他就得了优等,阿唐年初就升到了甲班与我们道念书。前几日他生辰,我就包了两块墨送他。” 凌二太太笑,“可见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你们这送他寿礼,他可有摆酒?” 凌腾笑,“他平常住在书院,要摆酒也得等书院休沐的时候了。” 凌二太太是极关注儿子这些念书好的同窗的,问,“你不是说他家日子过得不差,那鼎鼎大名的朱家包子铺就是他家的,怎么倒住在学里去?”不说别人,就是凌二太太也舍不得儿子住到官学里的,毕竟不比家里舒服周到。 凌腾叹道,“家有家的难处。”待母亲追问,凌腾只得简单道,“去年在族学使坏,害阿宁被拐子拐走的冯简,母亲还记得不?” “杀千刀的小子,我怎会不记得?”凌二太太向来很分得清里外,何况自己也是有儿女的人,道,“亏得你姑丈寻的及时,这才把阿宁寻了回来,不然岂不是要了你姑妈的命。” 凌腾道,“这个冯简就是阿唐的姑舅表弟,他姑妈守了寡便回了娘家依附兄嫂过日子。只看冯简的品行就知道他姑妈是何等样人了,阿唐住在家里,总不得心静,就搬到了学里住。” 凌二太太道,“修来这样的姑妈,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忽又八卦的问,“如今那冯小子如何了?我听你姑妈说,出了阿宁他们那事,朱家族学直接把冯小子开除了,再不许他进族学半步。” “是啊,族学是不肯收他了。其实我们与冯简都是同窗,他念书上虽有些小聪明,为人太过懈怠,成绩向来平平,我看他对外务倒是有兴趣。听阿唐说,如今冯简索性不再念书,心意学着打理外务去了。” 凌二太太嗤笑,不屑道,“这等心术不正的小崽子,干不出好事来。你可不许跟他往来。” 凌腾笑,“不必母亲说我也会的。阿宁是我嫡亲的表弟,他害阿宁险出大事,我如何会与他再来往?倒是阿唐人品端正,他直在官学念书,这事与他无甚相干,他还同我致歉来着。” “要不说样米养百样人呢?这人是好是坏,原是天生的,同出身无甚关系。你年纪也渐大了,要交往朋友就要同这些人品好的交往。” 母子女说了些闲话,待用过晚饭,凌腾便温书去了。 待凌二姐及笄礼时,凌腾与赵长卿算是正正经经的见了回。赵长卿并没有太华丽的打扮,今天又不是她及笄礼,女孩子辈子也只有这回及笄礼,赵长卿不想在及笄礼时夺了凌二姐的风头,故此就着了身玫红衫子配月白绫裙,裙摆绣着深深浅浅疏疏密密的桃花,不及凌二姐衣衫精致华美。凌二姐如今瘦下来,眉眼是姐妹三人中最出众的,何况今天头上金钗步摇、手上金镯玉钏,样不缺,尤其凌二姐已经十五岁,浑身上下那种少女特有的青春气息,纵使不施脂粉都极是叫人喜欢。 凌腾本是个聪明无比的人,见赵长卿的打扮便明白赵长卿的心意,不禁暗赞赵长卿体贴。凌腾笑道,“很久没见妹妹了。” 赵长卿笑,“哪里是很久,明明大姐姐成亲时才见过的。” 凌腾笑,“是很久没同妹妹这样说过话了,妹妹现在忙什么呢?我几次去给姑妈请安都不见你。” 赵长卿笑,“我忙的都是闲事,喝喝茶绣绣花会会友看看书,说悠闲,其实也是忙碌的。” 凌腾笑,“妹妹忙的叫人羡慕,我听祖父说,前些时候,妹妹送了两个药枕来给祖父祖母用。” 赵长卿笑,“是我从医书上寻的方子,用苦荞麦、黑豆皮、绿豆皮、决明子、菊花等按方子称了分量,放在枕头里,明目清火。”初时她只是做了件给赵老太太用罢了,因孝心大发,连带着赵勇凌氏都人送了个,赵长宁自然也有份。唯没有赵蓉与赵长宇的,按赵长卿的话说,“宇哥儿尚小,暂别用这个。阿蓉自会针线,方子我吩咐永福给她送了去,叫她自己做吧。”就是苏先生也做了两个,个自用,个给苏白换了。凌氏自是高兴,便同赵长卿说,“咱们家里的人,你再没有想不到的。不如再做两个,给你外祖父外祖母送去,老人家也高兴呢。” 赵长卿便做了两个给凌老太太与凌太爷,枕头做起来简单,因用的是库存了好几年都没卖出去的提花缎子,并不必刺绣之类,针线活做细些就有了。凌老太太凌太爷见着枕头也欢喜,凌腾是常来给祖父母请安的,二老心里又是暗暗相准了赵长卿的,皆因两个孩子年纪小,尚不说破,凌老太太女人家的心思,便常在孙子面前念叨赵长卿的好处。凌腾因此才知道的,此时提起来,赵长卿便顺嘴问了句,“表兄是念书的人,每天写写看看的,也伤眼睛,表兄不嫌弃,赶明儿我把那药枕方子给表兄送去。”反正她向来是广做人情,早给楚渝了份,连带郑妙颖也讨了份去,说是配了给家人用。 凌腾笑道,“你干脆好人做到底,送我个枕头就是了。” 赵长卿似笑非笑,“你莫不害臊了,亏你这念书人也说得出口。” 凌腾笑,改口道,“那就有劳妹妹的方子了。” 凌四姐叹口气,含笑插了句打趣道,“大哥每次见着卿姐姐就叨咕个没完,都是姐妹,也不见大哥同我说说话。” 凌腾笑,“我三不五时的就过来,只怕四妹妹看烦了我。” 凌四姐端了个果碟子上前,笑,“大哥生得这般俊,我看烦了谁,也不能看烦了你。” 凌腾拈了颗龙眼递给赵长卿,转手接了凌四姐手上的果碟子放回桌间,笑,“ 不敢劳妹妹让我。”瞧回时辰,凌腾笑,“该有亲戚们来了,二姐姐、四妹妹、卿妹妹,我先去祖父那边儿了。” 凌二姐笑,“去吧。” 待凌腾到了外间,正坐着凌老太太凌大太太凌二太太凌氏几个。凌腾说要去凌太爷那里,凌大太太道,“再歇会儿也无妨的。”凌大姐成亲时,凌腾跟着忙前忙后、待宾接客,很是出力,大房无子,就将凌腾当儿子使了。因凌腾自幼懂事,凌大太太向来待凌腾亲近,经凌大姐成亲之事,如今就又添了个字,故此十分心疼他。凌太爷屋里都是长辈,凌腾去了连个坐着的地儿都没有。 凌腾笑,“今天大姐姐大姐夫也来,我当先去迎迎。” 凌老太太笑,“那就去吧。中午少吃酒。” 凌腾应声去了。 凌大太太对凌二太太道,“亏有腾哥儿这样帮着他大伯里外照应,他大伯也有了年纪,有事忘了还亏得腾哥提醒着。” 凌二太太心里得意,嘴上谦虚两句,笑,“这也是应当的,他个小子,不使唤他使唤谁去。” 凌氏笑,“腾哥儿这孩子,自幼懂事,无人不赞的。就是现在我跟我家老太太去朱家给老祖宗请安,遇着庆哥儿她娘袁大嫂子,还常听她念叨起腾哥儿,说腾哥儿出息来着。” 凌二太太的面部表情已经由得意发展到得瑟了……好在凌二太太虽不将凌大太太放在眼里,却是很将凌氏放在眼里的。凌二太太忽然想起事,笑道,“说来有件事,那天我自铺子里回家,经羊肉胡同时,恍惚看到有个姑娘带着丫环进出,那姑娘身量瞧着似跟咱们长卿相仿,还有个家人跟在身后。我就想着,是不是咱们长卿,偏生那姑娘闪身就上了车,我也没看清楚。” 凌氏笑,“这倒真是巧了。若二嫂瞧着仿佛,大半就是她。” 凌二太太顺嘴问,“长卿去羊肉胡同做什么?那里乱糟糟,都是小摊小贩们在那儿住。”赵长卿交的朋友大都有些身份。 “不怕嫂子笑话,我这丫头去年不知怎么起了买宅子的心思。我家里这几个,长卿是做姐姐的,她是长女,好几年家里就她个孩子,寻常没她用钱的地方,她也不是胡乱花用的孩子,这些年,她得的红包或是家里老太太给她的零用,都没花,悉数存了起来。前年赶上我们邻家的孩子开包子铺,长卿同他们玩儿的好,玩笑着入了股,这两年也分了些红例。去年年底她算了算,这些年攒的连同分红分的银子,也有二百。忽然就动心思要买宅子,我说,这可不是白天发梦么。好在,她也知道,那好地方的宅子是再置不起的,后来看了好几回,相中了羊肉胡同的处小四合院。我没耐烦去瞧,倒是她爹看了回,说地方还成,就是院子旧了些,得修修才好往外租。” 简直太会算计了,这会儿就知道买房子置地,手里有了这样的私房,待赵长卿出嫁时,这是长女,凌氏自不会亏了她。哎,还是丈夫有眼光,这丫头的确能干。凌二太太愈发情愿赵长卿,脸上的笑也格外的热络,喜笑颜开道,“哎哟,我的菩萨,亏得她个小丫头,怎生得这样会过日子?” 凌大太太笑,“这不必说,谁养的像谁,长卿这性子同妹妹是样的。”其实在凌大太太看来,赵长卿比凌氏可是能干的,凌氏关键命好,修来能干的丈夫,自然是样样都好了。 凌二太太笑,“大嫂这话虽对,却没说到根子上。妹妹的本事都是咱们老太太教的好,不然怎么如今三代受益呢。” 凌老太太直乐,嗔儿媳妇,“你莫拿我老婆子打趣。” 家子女眷乐呵的说了会儿话,待得亲戚们到了,便起招待亲戚们来。 凌二姐的及笄礼与凌大姐的相仿,只是正宾与赞者与上次不同,赞者换了赵长卿,连正宾凌大太太都没请娘家嫂子,而是请的凌氏。 去年担任要职的许大太太同闺女都给换了下来,许大太太却没什么不满,她家里四子三女,儿女双全,虽是近几年发家,日子也很过得去,只有样不好,家里是经商的。虽户籍上还未改为商贾,到底现在行的是商贾事,许大太太再怎么也不能跟凌氏这六品百户太太比的。何况,许大太太心下还有别的心事,再不会在这时得罪小姑凌大太太的——无他,许大太太实在相中了貌美微丰的凌二姐。 不但许大太太相中,就是许大太太家的老三许涣,上头两个哥哥已经娶妻,许涣少时觉着表妹痴肥,并不留意,如今这二年,凌二姐竟渐渐出落得美人起来,许涣没少在母亲面前微露其意。 许大太太瞧着凌二姐也喜欢,容貌上不必说,母同胞的姐妹三个,凌二姐这瘦下来就是最出挑的,如今只是微微丰润,叫人瞧着格外的有福气。长子娶了娘家侄女,次子娶了门户相当的商贾家的闺女,到了三子这里,许大太太会相中凌二姐,有个原因是,三子是念书的人。虽比不得凌腾那种远近驰名的天才,也是很不错的,如今也在官学念书,只是班级不大好,在乙等班。故此,许大太太很是想着给儿子娶个书香门第的闺女。 凌家算不得正经的书香门第,可凌太爷是秀才,凌大舅也是秀才,凌大舅虽无子,二房凌腾与长房也亲近,何况凌腾那孩子的出息之处,长眼的都能瞧见。 凌二姐已到及笄之年,凌大太太经方对比考量,心下很乐意凌二姐。 许家兄弟五人,正经就凌大太太许氏这个妹妹,如今妯娌五人个个来捧场,这其中有为小姑子凌大太太撑腰的意思,也有寻机相看女孩儿的意思。譬如许二太太家里儿子也不少,只比许大太太少儿女,许二太太三子两女。如今这长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许二太太悄悄同许大太太道,“赵大姑娘真真是极好,年前见了回,就觉着出挑,如今再看,是出挑。” 许大太太悄声道,“赵大姑娘年纪尚小。”许二太太的长子已经十七了,与许涣同龄。再者,不是她说酸话,许二爷家尚比不得她家,如何配得起赵大姑娘?赵家就是军户,其父也已是六品百户,好亲事有的是,如何会相中许家?许大太太也只敢在心里想想罢了,许二太太真是发了昏,竟敢说出来。 许二太太笑,“看大嫂说的,我家老大的亲事我已看准了的。我是说这么好的闺女,真不知将来哪个有福分的得了去呢。” 许大太太笑,“别跟我说你没看出来?”凌大太太并不是难相处的小姑子,许大太太身为长嫂,性子也豁达,姑嫂之间很是亲近。再者,许大太太也早看出来了,凌腾肩挑两房,小伙子自己也出息,赵家现为官宦门第,赵大姑娘相貌出身是没的挑,且只比凌腾小两岁,这定是要姑舅做亲的。许大太太冷眼瞧着,也听小姑子说过,赵大姑娘人品也很是不错,心里有大舅和大舅母,就是同凌大姐她们姐妹三个相处的也好。这要是姑舅做亲,对凌家长房二房都好。再远了步的说,有个识大体的姑娘给凌腾做媳妇,不只是凌家长房受益,就是他们这些长房的亲戚们,两边也能继续走动。不然,若凌腾娶个眼里没人的,哪怕他出息到了天上去,他们也不是臭要饭的非要巴结上去。只是,亲戚间,和和气气的才好,就是许大太太,也是盼着凌腾好的。 说话间,待凌二姐换了正式华丽的大衣裳出来,凌大舅训话之后,及笄礼便结束了。大家各去吃酒不提。 凌家又足热闹了大半日,待下午各家告辞,凌大太太单留凌大姐说话,很是不放心的再次细问凌大姐婚后生活,瞧着凌大姐脸上气色极好,女婿亦是温文有礼的人,又听凌大姐说,“婆婆同我说了,如今我同相公成了亲,以后相公在衙门里的月俸就不必交上去了,让我存着,给我们做个私房。” 凌大太太喜上眉梢,嘴里道,“这兴许是你婆婆客气,你莫当真,该谦辞了才好。” “我辞过两回,婆婆只是不许,也只得应了。”凌大姐素来是个温柔脾气,难得遇到个厉害却知礼的婆婆,也是凌大姐的福气了。 凌大太太笑,“这倒也罢了。既是叫你们存着,你也不要胡乱花用,将来手里宽裕了,置个小铺面买个小宅子置几亩田地,都是个进项,别死存着银子。”这也是受赵长卿的启发了,哪怕地方差些,能租出去,收租也不错。 凌大姐皆点头应了,凌大太太又低声道,“你婆婆很知道体贴你们小辈,这投桃报李,你也要知道孝敬长辈,得将女婿放在心里。再者,自己也要留心眼,虽说这银子你婆婆不要你们的,我知道就罢了,不要说给别人知道。你是个心善面软的性子,可也得记得,这银子虽在你手里,可攒起来是给你丈夫你儿女用的。千万别给人三两句好话糊弄了去。” 凌大姐笑,“看娘说的,我又不是傻子。娘放心吧,你说的我都记着。”说着又微红了脸,道,“我跟娘说,就是想要娘放心,我过得挺好的。” 凌大太太拍拍闺女的手,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非你好,我不能好。” 母女两个说了些私房话,夕阳西沉,陈大郎就带着妻子回家去了。凌大太太包了好些桂圆干红枣干蜜饯花生给他们带回去,道,“都是上好的,给你母亲尝尝。” 阿大郎温文致谢。 送走凌大姐夫妻两个,凌四姐直抱怨母亲,“偏就娘跟大姐有说不完的话,也不叫我们跟大姐说两句。” 凌大太太笑,“你大姐嫁得又不远,什么时候说话不行。我跟你姐有事情说。” 凌四姐笑,“是啊,娘你总是有事。今天家里及笄礼的礼单我都整理出来了,娘要不要看?” 家里三个闺女,小闺女最是能干,这几年是磨着丈夫学了几个字,很能看些账了。凌大太太笑,“晚上再看是样的。” 凌四姐快人快语,“娘去瞧瞧吧,今年大舅母可是不得了,送了二姐好丰厚的份及笄礼,比去年大姐及笄可丰厚的。说不得是大舅母看上了二姐,要给三表哥说媳妇哩。”后头句是扒在母亲耳根子边说的,很是低声。 凌大太太轻斥,“别胡说。” 凌四姐唇角噙着笑,“母亲只看我是不是胡说吧?” 凌大太太拍闺女的头,笑着屋里去了。大嫂的心事,她自有几分察觉,要按凌大太太的意思,她同娘家嫂子情分是好的,闺女给娘家嫂子做媳妇,有她的面子,有亲舅舅瞧着,总吃不了苦。何况,大哥家这几年日子过得很是兴旺,就是三侄子,如今也是官学念书,很有几分聪明。 这桩亲事,凌大太太也是愿意的。只是儿女亲事,没有她人做主的理,总要跟丈夫商议二,再者,这事向来是男求女,再没有倒贴的。哪怕是娘家嫂子有意,她也只做不知,方显得女儿矜贵。 凌大太太故做不知,嫂子许大太太可是行动派,没几天就又借由子来了凌家,话里话外的打听凌二姐的亲事,最后索性说了实话,“我是瞧着二姐儿长大的,她是我亲外甥女,自小脾气性子,我是尽知的。三个外甥女都是好的,大姐儿斯文,四姐儿伶俐,我都爱得不行。不怕妹妹恼,我却是最爱咱们二姐儿性子平和大度。我家涣哥儿,不必我说,妹妹也没有不清楚的,不说有大出息,起码是个正经踏实孩子。他们表兄表妹的也和气,就是我,妹妹也是知道的,我并不是那等会刻薄媳妇的人,何况是二姐儿是我的亲外甥女呢。我今天舍出脸来亲自跟妹妹求她,日后我也不当她是媳妇,只当是个闺女。” 许大太太都这样直接说了,凌大太太也不是拿三作四的人,笑道,“像嫂子说的,再没有比咱们亲近的了。只是这是二姐儿终身大事,我家上头还有老的,就是二姐儿他爹,也得他做主才是。” “这是应当的。”凌大太太没有口回绝,许大太太就知此事有门儿,笑道,“我就等着听妹妹的好消息了。” 凌二姐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就是凌大太太的娘家侄子许涣。 定亲的时候几家子都去了,赵长卿偷偷瞧了眼,来送定礼的许涣笑得仿似傻瓜,脸自心下泛起的欢喜是掩都掩不住的。 真是难以想像,许涣竟有这样欢喜的时刻。她记得凌二姐婚后平平,许涣待她并不亲近,只是凌二姐是个心宽的人,吃得下睡得稳,前世的凌二姐还有句名言,“我才不死,越是咒我死,我越得千八百年的活着。管他少庶子庶女,还不是都给我叫娘。任他跟谁海枯石烂吧,到头上不过是个姨娘,他又不敢把我休了,可见这海枯石烂也是有限的!” 再回头看凌二姐红红的脸,以及胭脂下掩不住的羞涩喜意,赵长卿愈发觉着人生无常。在前世,凌二姐与许涣形同陌路,只是不知今生如何了? 赵长卿暗暗叹口气,继续伴在凌二姐身边,陪凌二姐说话。 待回了家,赵长卿忍不住道,“二姐姐的亲事定得也太急了。” 凌氏换了家常衣裳,笑道,“什么急不急的?亲舅舅家,知根知底,许大太太为人宽厚,这是我都知道的。许家三公子又是个读书人,再委屈不到你二姐姐的。何况许涣都十七了,许大太太能不急着亲事么。” 赵长卿从白婆子手里接了盏茶递给凌氏,自己的盏暂放在几上,并不急着喝,笑道,“说是亲舅舅家,做外甥女跟做媳妇能样吗?总该思量才好。” 凌氏笑着喝了半盏茶,道,“你又操这没用的心,你二姐姐是你大舅母的亲闺女,你大舅母能不再三思量?今天你没见着,唉哟,许家三郎那脸的喜色,可见是很愿意的。何况,这亲事还是许大太太亲自跟你大舅母求来的,许三郎是起玩到大的表兄,心下又喜欢你二姐姐,许家现在的日子也好过,你二姐姐天生就是个有福的。” 凌氏说的虽有几分夸大,也是实情,如今看来,这亲事的确是没的挑。哪怕凌二姐不嫁许涣,不定能寻着个比许涣条件好的。除了赵长卿,谁都没生着前后眼。就是生了前后眼的赵长卿,听凌氏席话,也没的话说。 姐妹们陆续出嫁,赵长卿心下不禁升起几分惆怅,日与楚渝在欧阳青峰家时感叹道,“好似转眼姐姐们就长大嫁人了。” 楚渝笑,“这话叫人听着傻,别说你姐姐们长大,就是你,也有长大的天。”又打趣赵长卿,“怎么,小丫头也想嫁人了?”莫不是春心动了? 赵长卿横他眼,“嫁人有什么好的?你以为谁都有楚姐姐的运气不成?”楚越的亲事在去年就正式定下来了。 楚渝笑,“也就你说阿越有运气,许人暗地里笑话阿越傻来着。” “亲事也并不全在富贵贫贱,要我说,只要日子顺心,就是好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长长长长长长长的啊~~~~~~~~~~姐妹们都嫁了,我家长卿也要长大啦~~~~~~ 第11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亲事也并不全在富贵贫贱,只要日子顺心,就是好日子。” 这话听着有些矫情,却是赵长卿的真心话,她并不是太在意富贵贫贱,她有自己的两只手,自认不是个懒人,说句不中听的话,哪怕不靠男人,自己干活也能把日子过下去。 重生这几年,哪怕念了书,其实也只是略略读过,绝不敢称有才学。哪怕在跟着苏先生学医,其实也只是略摸着点门槛。这并不是赵长卿谦虚,皆是再实在不过的大实话。她重活世,其实也没什么翻天覆地的本领,只是学会了爱惜自己,另外稍稍获得了些生活的勇气罢了。 赵长卿跟楚渝打听,“楚姐姐成亲的日子定了没?” 楚渝笑,“青远嘴上不说,心里是急的,跟我打听了好几遭。我母亲就我跟阿越两个,心里很是舍不得她,何况阿越是腊月的生辰,投了日子,定在明年三月。阿远置了处三进的宅子,虽不能跟将军府比,他们小两口住也足够了,离将军府也近。” 赵长卿笑,“这是梁公子的体贴了。他在大营里当差,寻常不在家,楚姐姐岂不寂寞,离将军府近些,别的不说,楚姐姐时常回家也便宜。”梁青远无父无母,楚家能允嫁,图得就是梁青远的人品了。如今看来,梁青远果然对楚越极好。 楚渝笑,“原本母亲想直接给他置办宅子的,青远也有些拧脾气,自己悄悄置办好了。我们自小是道长大,他在院子就与我的挨着,如今我另搬了新院子,正好两处院子并打通了。哪怕偶尔他们住住也便宜。” 楚渝问,“阿越成亲,你可有礼物送她?” 赵长卿点头,“我能拿出手的,也就是针线了。” “怎么,又要绣屏风?” 赵长卿笑,“上回是小插屏,这次是绣了幅十二折的屏风,打楚姐姐及笄后就开始绣的,有空就绣点,有空就绣点,平常不觉着忙碌,今年应该能绣好的。到时绣好了,我先给你瞧。” 楚渝十分心疼,道,“十二折的屏风?那得费少工夫?随便送她些吉庆东西就行了,贵在心意。”这傻妞,也太实诚了,这都绣几年了,他竟然不知道。 赵长卿笑,“就是因为贵在心意,才自己绣的。我正经得了几本不错的绣谱,如今对刺绣也有些心得。楚姐姐辈子就成亲这回,何况我做着并不吃力。待楚哥哥成亲,我就买些吉庆东西给你。” 楚渝心说,没见过?又道,“阿越成亲你就这样费心费力,我成亲就随便买些吉庆东西给我?你这心偏到胳吱窝去了吧?” 赵长卿笑,“不是这么说,咱们是师兄妹,现在我做些针线给你倒无妨,若你成了亲,有了媳妇,也不好再收别人针线的。”男人就是粗枝大叶,赵长卿很认真的提醒楚渝回。 楚渝道,“这倒是,我喜欢手巧的女孩子,将来娶就娶个女红出众的,将来不要说简单的针线,我衣裳啥的都要媳妇给做。连大裤头也是。”楚渝流氓兮兮的补充句,挨了赵长卿下子,“闭嘴闭嘴。” “这有什么害羞的。我自小就盼着娶个手巧的媳妇给我做衣裳。”楚渝见赵长卿有些不好意思,颇懂得适可而止,仔细瞧着赵长卿的脸道,“我看妹妹的眉毛是不是修过了,格外有形了。” 赵长卿笑,“你现在才看出来,我去年就开始修眉毛了。”点点的修,到时候眉毛自然长得好看。 “我说怎么越发俊俏了呢。”楚渝伸手掐住赵长卿的脸看回,道,“你这只修不成,要弄些眉黛描描才好看,描得修长的那种眉毛,最好看。” “莫动手动脚的。”打掉楚渝的手,赵长卿笑,“你也少糊弄我,楚姐姐的眉毛就是弯弯的才好看。” 楚渝叹口气,“那丫头是女为悦己者容,青远喜欢弯月眉,她就弄个弯月眉,我喜欢修长的眉毛,要长眉入鬓才好看。” “长眉入鬓是说男人的,你自己对着镜子描好了。”赵长卿觉着楚渝完全没有审美观,楚渝命人拿了镜子进来,握着给赵长卿看,“你眉毛也不短,再描长些好看。” 赵长卿道,“现在把眉毛修好,过两年再打扮也不迟。” “过两年做什么?看你呆头呆脑的,也不像个会打扮自己的。来来,今天叫楚哥哥打扮打扮你。”楚渝忽而来了兴致。 赵长卿气笑,“你才呆头呆脑?” “这年头,实话还不能说了?”楚渝笑眯眯的逗她,又唤欧阳青峰的侍女拿些梳妆打扮的东西来,将赵长卿按到榻下坐下,死活要打扮赵长卿。赵长卿无奈,只得先放两句狠话,道,“你要敢偷偷做弄我,我可是会恼的。” 楚渝自己拉张圆凳坐赵长卿面前,笑,“你乖乖听话,我便不作弄你。” 赵长卿跟楚渝素来亲近,又是在欧阳青峰的宅子里,便随楚渝去了。她只管闭着眼睛,任楚渝在她脸上扫扫画画了许久,直待楚渝道,“睁开眼睛吧,看你都快睡着了。” 赵长卿笑,“还挺舒服的。” 楚渝道,“你倒是会享受。”拿了镜子给她瞧。 楚渝的确没作弄她,赵长卿看镜子自己都愣了,摸摸脸说句傻话,“咦,这是我吗?”看不出浓妆在哪儿,也的确是好看许啊。 “傻妞儿,不是你难道是我?”楚渝都笑了,“怎么样,打扮起来比你素面朝天好看吧?” 赵长卿傻傻的点头,她平日里也自认生得眉目青翠,说中上之姿都是谦虚。可是,也没想到认真打扮起来这样好看。赵长卿瞧着镜子就偷乐起来,楚渝掖揄道,“有没有再美哭回?” 赵长卿对着镜子左右臭美,笑,“八百年前的事还在笑我,谁瞧着自己好看不高兴,我不过是实在了回,倒叫你拿住了笑话。” 楚渝道,“我是想着你小时候还是个臭美脾气,怎不知越大越呆,越发的不会打扮了。守着个傻妞妹妹,我也怪没面子的。” 赵长卿嘿嘿笑两声,“我守着个特会打扮师妹的师兄,真是特有面子。” 楚渝摸她头,“少拍我马屁。这打扮并不是叫你浓妆艳抹,你本就生得五官清丽,又是好年纪,随便轻画下眉毛,描下眼梢,人就加好看了不是。这最会打扮的人哪,是不会叫你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打扮的。” 赵长卿时没明白,问,“这话怎么说?” 楚渝笑,“这几年,出入上下的,官宦家的千金你见过,寻常人家的闺秀你也见过。不说别人,就说阿越,你看她何时满头珠翠过?这也是你的好处,我知道你也有几件不错的首饰,只是少见你插满头,这就对了。就是梳妆打扮,亦是同理,衣裳穿在身上,不论是家常衣裳,还是外出做客的衣裳,做件就要有件的好处。再有你以后学着妆扮时,也要记得,我见许闺秀年纪轻轻就把个脸涂得跟白面似的,远看时瞧着粉白,近看得以为她家是开面粉作坊的。” 听楚渝说的有趣,赵长卿不禁笑起来,“你少这样刻薄,有人生得黑,可不得上粉么。” “人生得黑倒寻常,就是这脸上抹,只脸上白了,脖子还是黑的,或是脖子也抹了粉,手依旧是黑的。手上再涂了粉,举动哗哗往下掉粉。这不是要自己的命,分明是要别人的命啊。我看着都想去死。” 赵长卿笑出声来,拿着团扇扑他下子,笑,“快别说了,笑死我了。”其实她也见过这样打扮的姑娘或是妇人。以往倒不觉什么,偏生楚渝说,便叫人觉着惨不忍睹起来。 楚渝自己也笑了,道,“就跟你说。这样打扮倒还罢了,就是有人这样打扮还自以为是个美人,再搔首弄姿起来,神人也消不起。你知道么?这世上还有另种极会打扮的,黑就叫他黑去,不往脸上抹那些白粉,亦能打扮得眉目生姿,这才是本领。你本就生得好,可别浪费了上天所赐的好容貌。你不打扮,充其量只是个清秀,非得会打扮,才算得上美人。” 赵长卿叹为观止,深觉着楚渝说的有理,只是赵长卿不解道,“楚哥哥。舞刀弄枪你精通二也就罢了,怎么女人梳妆打扮你也这样清楚啊?” 楚渝下巴微扬,居高临下,垂眸打量赵长卿两眼,自负道,“要不怎么能做你楚哥哥呢!” 赵长卿深为受教,只不理楚渝这自大狂的嘴脸,心里有数,道,“那我回去问问,看先生可会不会妆扮,叫先生教教我。”描眉画眼什么的,上辈子她就没这技能。 楚渝叹道,“蠢才蠢才,苏先生学问虽令人佩服,可你想想,她都守寡少年了,平日里自己青衣素服,身上首饰不过三两件。就算先时会妆扮,也是以前过时的东西了。” 这话就偏颇。 虽然苏先生是极少妆扮,可是赵长卿制的胭脂,花油,还有现在用的面脂,熏香,前几天她还做出花皂来,都是跟苏先生学的。要赵长卿说,哪怕苏先生自己极少妆扮,也是知道些技巧的。 楚渝见她不信,便道,“不如你去问问苏先生,她可知道现在流行什么样的妆容?她恐怕还不如你母亲知道的呢?” 赵长卿想了想,道,“我族里有个嫂子是在外头给大户人家做梳头娘子的,那个嫂子肯定知道。” 楚渝兜头又是盆冷水,道,“人家吃饭的手艺,难道会传给你?别做梦了。你就不要去说,免得讨人嫌。” 赵长卿又说,“郑姐姐懂得也比我,她肯定会的。” 楚渝压着心头火道,“郑御史穷官儿,房子都是租赁来的,能有少钱给郑姑娘买胭脂水粉?何况她也不过十五六岁,能比你懂得到哪儿去?” 说句楚渝否决句,赵长卿终于无人可想,眼巴巴的瞅着楚渝,问,“都不成,那怎么办?” 见赵长卿划拉遍了这些人也没想到自己,楚渝忍无可忍,戈指指向赵长卿,怒道,“你这傻妞!我就在你面前,你是瞎了还是当我是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石头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口是心非啊,看到底下留言,就知道心肝儿们是如何痛并快乐的期待神转折啦~~~~~~~~~~~~~~~~~~~ 第11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渝自说自话就给赵长卿安排好了课程,叫赵长卿每休沐日都来欧阳青峰这里,他亲自过来教赵长卿打扮。赵长卿翘着嘴巴道,“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 楚渝问,“什么事?拜师磕头敬茶什么就不必了,咱们不是师兄妹么,做师兄的提点你两句也是应当的。” 还磕头敬茶?做梦的吧!赵长卿郁闷地,“你能不能别总叫我傻妞?”还总说她笨,呆头呆脑,难道她没自尊吗?“ 楚渝又嘿嘿嘿的乐起来,笑,“谁叫你不机伶来着,你师兄这么堂堂九尺男儿的在你面前,你就跟瞎了样,怎能叫人不生气?” “就你还九尺男儿?师父那种才是九尺男儿。”赵长卿鄙视道,“楚哥哥,你要什么时候长成师父这样的身量?” 楚渝不理赵长卿这话,他问,“我教你梳妆打扮,虽不必你磕头拜师,也得收些束休才好。” 赵长卿道,“是你非要教我的。” 楚渝笑,“不要你贵重东西,不必你绣什么十二折的屏风,就比照着上回你给师父做的衣裳,也给我做件如何?” 赵长卿现在并不好糊弄,她道,“等你长成师父那样的个子身量,我就给你做身。” 楚渝笑,“你等着吧,早晚你得给我做。” 赵长卿未懂楚渝话中未尽之意,歪着头打量着楚渝笑,“等你先长高再说吧。” 赵长卿回家后凌氏就瞧出来了,笑问,“怎么变了个模样回来了?倒是好看了。谁给你打扮的?” “师父家的丫环姐姐。”赵长卿并没有把楚渝说出来。 凌氏端量着闺女很是细瞧了阵,忽然击掌,笑道,“唉哟,我说像是忘了什么事似的,年前我还想着呢,年后就忘了。你如今也十岁了,很该学着打扮起来。我看你平日里梳头穿衣都还成,还有胭脂香粉也要用起来了。会儿我叫白婆子收拾套给你送去,慢慢学着用才是。” 赵长卿都应了。 凌氏瞧着她愈发欢喜,“我闺女,不打扮也是个美人,这打扮,好看了。” 赵长卿笑,“母亲真是老凌卖瓜,自卖自夸了。” 凌氏笑,“自家孩子,当然瞧着好。何况你本就比人强。今天你三姐姐打发人送了帖子来,过几天是她生辰,请你们姐妹过去乐上日。” 赵长卿接了帖子看,道,“三姐姐是二十三的生辰,怎么挪到二十五过?” “这都不明白?二十五是休沐的日子。你表兄也在家,岂不热闹?” “这就不巧了,若二十三我倒没什么事。欧阳师父叫我二十五过去,道指点我们武功,就是阿宁阿白也要道去的。”赵长卿笑,“好在三姐姐的生辰礼我早备出来了,咱们两家住得又近,时常见面,也不差这天半天。” 凌氏并未想,笑问,“给你三姐姐备的什么?” “就是前几天我做的花皂,母亲用着还好吗?” “自己用真材实料做的,比外头的实惠,自然是好的。” 赵长卿笑,“我用着也很好,觉着脸洗得干净。当时做的,我那里还有好几块,我想着包两块送给三姐姐,是我们姐妹间的意思。” “这也是了。到时让阿蓉给你带过去吧,阿蓉那天没事,是要去的。” 赵长卿笑应下。 赵长卿没去凌三姐的生辰,赵家家子也都是备了礼的,凌氏这做亲姑妈的,备了寿面寿桃,赵蓉也送了两个荷包,赵长卿是两块花皂。凌三姐请了姐妹朋友们到家里,很是热闹了日。晚上细瞧自己收到的生辰礼,凌二太太笑问,“长卿今天没来,她送了你什么?” 凌三姐把糊着红布的纸匣子递给母亲,“两块香皂,说是她自己做的。” 自从知道了赵长卿自己买了四合院出租,凌二太太对赵长卿已是高看等。这人若是对谁看顺了眼,此人便事事都是好的。凌二太太亦不能免俗,笑道,“这孩子真是手巧。” 凌三姐道,“手巧是手巧,只是愈发拿这不值钱的东西来糊弄了。” 凌二太太皱眉,说闺女道,“什么叫糊弄?你们小女孩儿之间走礼,本就不讲究贵重与否,心意到了就是。她过生辰,你般也就是送针线的,这还不样?”凌二太太虽是泼妇出身,也知人情往来要彼此相仿才好的道理。总不能人家送金银,你还礼还些不值钱的破烂,谁是傻的不成? 凌三姐并不是呆子,她挑眉瞧了母亲阵子道,“娘,你不会是看二姐姐姑舅做亲,就看上赵长卿了吧?” 凌二太太给她脊背巴掌,斥道,“胡吣什么?你兄弟才大?长卿才几岁?平日里说长卿就罢了,如今连你兄弟都饶上,你这是怎么了?” 凌三姐轻哼声,道,“没怎么,就是觉着娘你现在看赵长卿顺眼的了不得,比看亲闺女还亲了,以前你可不是这样。” “我倒不是看她亲近,我是恨你不争气恨的牙根儿痒。”凌二太太把花皂还给闺女,道,“你说说,爹娘对你如何?咱家并不是大富之家,可你自小要念书要上进,我难道是没给你请过女先生教导?可你到底也没学出个幺二三来,倒白花了好几年的银钱。就是咱家里,你爹你兄弟,都是读书识字的人,如今也没见你长进二。你总是挑长卿,不说别人,就算我是你亲娘,拍着胸脯也得说她比你强。姐妹间她人缘儿就比你好,就是这香皂,你莫挑东挑西,这在铺子里也得两银子块,何况是自己做的,下料定是足足的,你不高兴使,给我拿来使如何?” 凌三姐对自己老娘还是舍得拔根毛的,道,“娘块,我块。” 凌二太太笑,摸摸闺女的头,“你是我亲闺女,我待谁也越不过你去。只是这世上有本领的人了,长卿又是咱家亲戚,小时候不懂事倒罢了,孩子间争强拔尖儿的,你随我,生性又是个好强的脾气,难免有些琐碎小事不痛快。只是如今大了的,就把那些事放下吧。你也不能总是憨吃憨玩的,你知不知道,长卿都在外头置宅院了?” 凌三姐眉梢动,道,“这事儿稀奇,难道是姑妈给长卿准备的嫁妆?”这也忒早了些吧。 凌二太太道,“不是你姑妈给她准备的嫁妆。是她自己小时候攒的私房钱,足有二百两,在羊肉胡同买了个小四合院。” “羊肉胡同啊,那地方也就寻常。” “二百两也买不了太好的地方,她买的院子也不大,可是那里起码不难租赁出去,个月出租也有二两银子是不是?我说长卿会算计,可见从这小事上就看得出来。你有了银子,就知道买些花啊粉的,不要说攒下来,还时常不够用跟我要。”凌二太太叹道,“现在不是小时候了,这两年正是该打扮的时候,我也舍得给你花银子打扮,只是你自己也得学着长些心思,知道吗?” 凌三姐闷闷道,“小时候看她笨笨的,如今大了,倒总是压我头。” 凌二太太笑,“说这没用的做甚?你看着长卿好,殊不知世上有比她好的,怎么,难道长卿民似你似的?各家过各家的日子罢了。” 的确是各家过各家的日子,女孩子转眼间就到了亭亭玉立的年纪,郑妙颖及笄也在这年,同样是请了赵长卿做赞者。 郑妙颖笑,“我家来边城这几年,咱们最投机。我就不跟你说请字了,只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过来。” “不用姐姐说,我也得用心打扮,免得丢了姐姐的面子。”赵长卿又问,“姐姐请的谁做正宾?” 郑妙颖笑,“是王老夫人。” 赵长卿点头道,“这城里再没有比王老夫人年高德韶的长者了。”说着又是笑,赵长卿道,“上次楚姐姐及笄,就是王老夫人做的正宾,我做的赞者。” 郑妙颖笑,“这也是缘分了。” “是啊。”赵长卿笑,“姐姐的及笄礼,我早就备好了呢。” “你这个立明人,寻常再比不了的。”郑妙颖道。 赵长卿笑,“这算什么立明,不过是把姐妹们的生辰或是重要的日子都记在月份本子上,我时常看看,记在心里,提前备下罢了。只是,今年姐姐及笄,郑哥哥偏又不在家。” 郑妙颖笑,“去年他同宋哥哥李哥哥出去遭就野了心,今年过了十五就出门了,说是去北凉,跟宋哥哥李哥哥约好的到辽东碰头。他也记着我的及笄礼,说是会提前回来,不知能不能赶回来。” 赵长卿笑,“说回来,定会回来的。” “随他吧。”郑妙颖素来豁达,笑,“我是闺中女孩儿,幸而跟着父亲游宦数年,也算长了些见识。哥哥不同于我,他既然能出去,出去看看才好。男子汉大丈夫,念书识理虽重要,开阔眼界也不可或缺。人哪,有了眼界便有了气度。以前他年纪小,再者没有可靠的人相伴,父母不放心,他便没有远行过。如今这遇到了宋哥哥李哥哥,他们脾气相投,年纪相当,难得的缘分。个及笄礼,无非就是生辰罢了。我哪年不过生辰的?我倒是跟他说了,只管好生出去游历年,别的不必挂念,待年下回来时送我些有趣的礼物便是。” 赵长卿不禁赞道,“姐姐胸襟之开阔,亦不让郑哥哥了。” 郑妙颖笑,“你是个聪明人,不必我说也能明白。年三百六十天,生辰只是其中日罢了,这日,其实并不比其它三百五十九天重要。只要把每天都过好,生辰不生辰都是样的。我是个俗人,自然也愿意有人为了庆贺,大家起玩笑,起欢乐才好。倘若若因此成为种束缚,便也不美了。” 郑妙颖这样的性子,虽朋友不算,却都是与她不错的朋友。郑家素不以富贵为美,故此席面儿只是普通,就是请的人也不,但因有王老夫人坐镇,气氛极是不错。 赵长卿回家后,凌氏问起郑妙颖的及笄礼来,赵长卿自然说样样都好,凌氏笑,“今天咱们五房的七嫂子来说话,我又给你应了件差使,她家闺女卓姐儿今年也到了及笄的年岁,请你去做赞者。” 赵长卿笑,“我做赞者倒做出名气来了,今年可是做好几遭赞者了。” 凌氏笑,“人家看你体面,才央了我。又是出头露脸的事,去吧,咱们族的族人,祖上还是亲的,到时咱们家子都得去呢。” 赵长卿笑,“我同卓姐姐本就不错,七大娘又亲自来说的,自然要去。就算不请我做赞者,那天也得跟着母亲去凑个热闹。” 听着赵长卿这拿三捏四的话,赵蓉在心底很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作者有话要说:不开玩笑了,看大家都担心神转折,石头就此重新申明下吧: 篇文章,读者能路追到这里,自然关心情节发展,石头自己也是追文的人,能明白这种感觉。石头在码字的时候,都会看下面的留言,尽管回复的不,不过,石头基本上是都看过的。 有些话,要怎么说呢? 石头看你们的留言,能明白你们的心意。石头尽管从来不把大纲码出来,但基本情节都设计好了,整个故事的完整,已经心里有数。 石头当然希望自己的文章订阅好,也希望有人能看到,有赞美的留言,石头心里也会窃喜,有批评的留言,石头也会黯然。皆是人之常情。 你们觉着石头会故意弄出些不合理的转折来愚弄读者吗?石头每天花在码字上面时间超过四个小时,如果真是为转折而转折,那么石头愚弄的不是读者,而是石头自己。 哪个作者会不珍惜自己的文章呢?涉及些古代资料,半小时的内容可能需要几天资料的查询。石头并不是说辛苦,而是想告诉大家,石头是认真在码字并珍惜自己文章的人。我不能说篇小说没有半点波澜,也不能剧透给你们任何以后的内容,不过,我能保证,这是《欢喜记》,这篇文章的结局肯定配得起这个名字。 二~~~~~ 第11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时光就随着场又场的及笄礼匆匆流逝,年下听说朱铃定了王家长房嫡三子,赵姑娘嫁到了朱家,将来就是对妯娌。 到年根子底下,赵长卿给赵长宁比对着门框上的记号量身量时,不禁称奇,“唉哟,这年怎么倒长了尺哩?”竹竿子蹿得也没这样快吧? 苏白骈指捅赵长宁的肋条骨,赵长宁咯咯笑着将踮起的后脚跟着了地,赵长卿曲指敲他脑门下子,笑斥,“快好!给我老实了!!” 赵长宁贴门框直,嘴里还嘟囔,“就是不量我也是个大个儿!” 赵长卿给他又做了个新记号,道,“现在充什么大个?阿白,你过来量。” 苏白打小就是个讲究的孩子,他不似赵长宁悄悄踮起脚搞怪,只是悄悄的把脖子伸直,身板儿也挺了起来,赵长宁在畔嗤笑,“脖子再伸就成鸭脖子了。” 苏白较他年长两岁,回头比比赵长宁同自己的差距,心里还是很有优越感的,摸摸赵长宁的头道,“少说风凉话才能快快长高。” 赵长宁道,“早晚比你高!” 苏白微微颌首,问他,“今天的大字写好了?” 赵长宁装模作样道,“眼瞅着过年,我得帮着家里拾掇拾掇,哪里有空写大字,待过了年再补就行。”撒滑偷懒的话套套的。 苏白笑,还没说话,凌氏在里屋道,“家里有什么用得着你小孩子拾掇?阿白,带着阿宁去写字吧。他要发懒,你尽管拿板子敲他。” 赵长宁吐个舌头,喊道,“娘,天冷的很,墨也研不开,你就发个慈悲放我天假吧。” 凌氏吩咐新买来的小丫环香儿道,“去给大爷拢个炭盆,手炉也给他带着,省得他叫冷。”时人重长子,凌氏自然不可能冷着儿子,只是不给他偷懒的机会罢了。 听母亲这样说,赵长宁只好道,“行啦行啦,我去写大字就是。娘你比学里的先生还严呢,过年也不叫我歇两天。” “这还没到年呢,你越发趁现在把年下几天的字都临出来,省得过年耽搁时间,又要点灯熬油的补功课。”凌氏在屋内笑,“跟阿白念书去吧,中午我叫柳嫂子给你们炖羊肉。” 赵长宁此方乐了些,同苏白去了苏先生的屋子。其实就是以前赵长卿的屋子,如今苏先生母子搬了进去。这排是六间,苏先生母子住西头三间,赵长宁住东头三间,就是以前赵老太太的住处。他人住着无趣,倒常过去同赵长宁起去住,有时怕了苏先生捉弄,就叫了赵长宁到自己屋里睡。 待赵长宁苏白跑去做功课,赵长卿把赵长宇抱出来量了身高,也给他做了个记号。就见白婆子进来回禀,笑道,“大姑娘,你那屏风铺子里镶好了,是放太太院里,还是搬到你屋里去。” 赵长卿笑着吩咐永福,“你带着他们放到我书房去,小心着些,莫磕了碰了的。”就抱着赵长宁去了里屋,笑,“这家铺子干活倒是俐落,我以为这种大件定要做到明年去呢。” 凌氏笑,“这样的东西,咱家又是要的上好木料,店家定以为咱们是年下走礼用,自然要紧赶慢赶的赶出来。放你书房也好,你屋里去的人少,勿必要小心些。” 赵长卿笑,“母亲放心,永福永喜都是妥当人。” 凌氏笑,“走,咱们也去看看。虽说早见过的,这镶起来定不样。” “母亲穿好大衣裳再出去,外头怪冷的。”赵长卿也给赵长宇裹上棉抖篷,母子女三个方去了后头。 晚上,凌氏同赵勇道,“凭咱们闺女这手绣活,我看整个边城也没几个人比的上。” 赵勇笑,“母亲是把压箱底的手艺都传给了长卿。” “是啊。”凌氏心说,闺女的绣活比老太太可是还好,又欢喜道,“今年老太太的膝盖也好了,前儿说有些发酸,今天我问,老太太说酸劲儿下去了,并没有浮肿。若平平安安的过了今冬,再好生养个几年,定能大安。” 赵勇亦是欢喜不尽,道,“不枉咱们丫头每天服侍老太太,还有苏先生这两年开方子下药,非但如此,怎能大安呢?” 凌氏笑眯眯的顺着丈夫说了许贴心的话,夫妻两个觉亲近,日子和美,不必提。 过了年,及至三月初,赵长卿去看望楚越时便命人并将屏风抬了去。 楚越赞叹,“我的乖乖,这得费少工夫。”来回看了好会儿,笑着握赵长卿的手,道,“好妹妹,真是辛苦你了。” “打姐姐及笄礼后我就开始准备的,两年不过绣这架屏风,并不觉着累。”赵长卿笑问,“姐姐的东西可齐备了?” 楚越笑,“家俱大件都搬过去了,余者正日子抬过去就是。到时我给你下帖子,你也过来送送我。” 赵长卿自然是愿意的,因临近婚期,楚越事情也,赵长卿呆了会儿就告辞了。楚越又围着屏风欣赏了好会儿,叹道,“我瞧着,比大舅母送来的那架还要好。” 大丫环珠儿笑,“赵大姑娘的绣活儿寻常人真是比不得,大舅太太送的屏风,镶珠嵌宝自是比赵大姑娘这架名贵,只是上头的绣工不如赵大姑娘这件了。” 楚越笑,“我说也是。” 中午楚夫人过来时瞧见赵长卿送来的屏风,亦是赞了回,“真真好绣活。” 楚越道,“听卿妹妹说,她足绣了两年才绣好的。不看这绣活,只凭她这片心,也不枉我们自小交往场了。” 楚夫人笑,“是啊,长卿这孩子,打小就懂事。” 楚夫人对于赵长卿懂事的评价,仅在楚越婚前罢了。待楚越婚事结束,连带着回门礼并过了,楚将军不知何故,将楚渝捆起来狠打顿,并扣了他在书房养伤,禁足养伤。楚越还在蜜月期,先并不知,回娘家问起凶长,方知兄长受罚之事,连忙问母亲缘故。楚夫人垂泪道,“你爹那个心黑手狠的,他这是要我的命呢。” 楚越忙劝母亲,“好端端的,爹爹怎生这样的大的气?”总得有个原由,不然好端端的怎会打楚渝。 楚夫人泣道,“你是不知道,赵家那个丫头,瞧着小时候老实,如今大了,竟生出狐媚子心来,无端勾引你哥。你哥这个傻的,竟入了人家的套。你爹那个脾气,知道了哪有不生气的?” 楚越心知事发,只是她也颇耐得下性子,并不露出声色,依旧问,“母亲说的是谁?我可认得?” “你怎会不认得,就是那个赵长卿!”楚夫人拷问了楚渝身边的亲随,自然都知道了这两年楚渝赵长卿之事。其实并没有什么违礼的,只是男未婚女未嫁的总在处,没事也有事了。何况,儿子是真的……如今重提,楚夫人是恨的牙根痒! 楚越故做惊奇,道,“这怎么可能?卿妹妹才几年?她今年才十二,就是以前带她出去玩儿,皆是因她年小不避嫌的缘故。” “你们怎知道这等狐媚子心机!”楚夫人擦把泪,“你爹是有什么事都怪自己孩子,若赵家那狐媚子是好的,你哥怎会跟着了魔似的。我说大不了待赵家小狐狸大了,纳她做个二房就是,你哥这不识好歹的,还同我犟,直气得你爹又打了他顿,起不了身了。” 楚越道,“这倒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我同大哥自小道长大,不如我去劝劝大哥。” 楚夫人道,“只盼他还能听你几句。” 楚夫人哭天抹泪,楚渝这挨打的倒是没什么,除了微微憔悴,就是趴床上养伤了。见楚越进来,抬下头又趴了回去。楚越近前,坐在床畔悄声问他,“你怎么露馅了?” 楚渝道,“赵家如今不过百户门第,我是想悄悄的给赵大叔升升品级,不想给父亲察觉,诈了我出来。”天下竟有这样的亲爹,楚渝想想先时老爹的狡猾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捡的。 “那可怎么办?”楚越还怪替兄长担心的。 “能怎么办,熬着罢了。”楚渝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还惦记着赵长卿,“也不知道卿妹妹怎么样了?” 她竟有个情种哥哥。楚越叹口气,“她半点不知你这心思,能怎么样?估计连你现在为他吃的苦头都不知道。” 楚渝跟着叹口气,“估计也快知道了。” 亲疏有别,楚越很是心疼兄长受罚,道,“长卿有你这样为她着想,也是她的福分了。” “你跟他来往这七八年,却不了解她的为人。”楚渝道,“我心里有数,你去劝劝娘亲就是。” 楚越道,“我要跟娘怎么说?”楚越又不是第天知道楚渝同赵长卿之事,能帮的,她还是会帮的。 楚渝道,“你就说,不如你去劝劝长卿,到赵家把咱家的事同长卿说说。” “这还不得吓着她。” “吓吓也吓不死,你只管去就是。” 楚越见楚渝无甚大碍,精神亦好,坐了时便出去了,按楚渝说的同母亲道,“这解铃还须系铃人,大哥素来有主意,并非言语可轻动的。倒不如我去赵家探探口风,看长卿怎么说吧?不是我偏着外人,我这又不是头天认识长卿,她年纪小,远不到说亲的年纪,兴许母亲误会了也不定。” 如今楚夫人听到赵长卿的名字便心下蹿火,道,“个巴掌拍不响,若赵家小狐狸没那意思,你哥能这么死心塌地?你去跟她说,最做个二房,正室休想!”为这么个狐狸精,儿子已挨了两顿打。男人都是贱骨头,个女人,得不到的时候千好万好,待睡过觉,亦不过寻常脂粉罢了!说不定没三两日就抛脑后了! “我看长卿并不是攀慕富贵的人,我去跟她说,她又不是不明白事理,叫她来劝劝哥哥。过两年卿妹妹到了年纪,她家里也不能不给她定亲,两下就拆开了。” “这样最好!”还是女儿贴心! 赵长卿很意外楚越来她家,笑着请楚越到自己屋里说话,待听到楚越说楚渝对她有意的事,赵长卿惊的脸色都变了,手里的茶盅掉地上摔个粉碎,连声道,“这怎么可能?我听楚哥哥说他不成亲是因为暂时要谋功名,才好娶高门淑女。姐姐家是何等门第,如何看得上我?” 楚越叹口气,“你寻常何等伶俐之人,也想想,我哥为何给你搭桥牵线的拜在欧阳师父的门下。要知道,我少时亦喜欢习武,欧阳师父都只收了我哥个。他这样为你谋划,无非就是想抬举你的出身。他总是寻由子与你见面,自然是对你有意。” “这怎么成?门不当户不对的。”赵长卿涨红了脸道,“凭楚哥哥的条件,什么样的大家闺秀娶不来?姐姐回去好生劝劝他,切莫犯傻,我心里只当他是个兄长,并没有其他意思。” 原来赵长卿竟真的分毫不觉,楚越叹道,“因这事,他给我爹爹打了个动不得,我劝他,他也得听呢。你若便宜,不如随我去家里劝他劝才好。” 赵长卿六神无主,“我,我,我总得跟我爹娘说声。” “这也不急,反正他时半会儿的死不了,不如明天我来接你。” 赵长卿呆呆的应了。 楚越走后许久,赵长卿都是魂飞魄散的模样。楚越回家对母亲道,“我说,险把长卿吓晕,她直说以前都听说我哥是要好生挣前程娶大家闺秀,还说门不当户不对,十分不妥。我看她,对我哥没半点那个意思。” 楚夫人冷笑,“本就是门不当户不对,算她明白!那丫头什么时候来?” 楚越道,“总要明天的。” 晚上楚夫人将事情同楚将军说了,楚将军好歹说句公道话,“是那孽障为人不正,与人家闺女能有什么关系?” 楚夫人不喜听这话,道,“我养大的儿子,我能不知他的品性?他并不是那般不懂礼的人,如今正经连个通房都没有,若不是被私情蜜意勾引,怎会有这等傻念头?还是早些把儿子的亲事定下来的好,也不必远寻,大哥家的三丫头就知根知底。” 楚将军余怒未消,咬牙道,“这些事以后再说,先叫他放明白些,不然贸然娶了来倒耽搁人家闺女。”楚将军这个年纪,这等地位,世上该见识的也见识了十之*。他气的倒不是楚渝对赵长卿生情,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楚将军也是打这个岁数过来的,楚渝看上二女子,简直是再正常不过。若他没有男女之情意,楚将军才觉着奇怪。哪怕楚渝相中的是百户之女,在楚将军心里,亦非什么天大的事。 哪怕楚渝昏了头,要娶赵氏女为妻,楚将军也自有手段叫楚渝纳了赵氏女做妾室,到时名分已定,生米煮成熟饭,楚渝得了赵氏女的人,不怕赵家不愿。介时另给儿子聘名门淑女,妻妾双全,也是儿子的艳福。 真正令楚将军最为火大的是楚渝的心机,这小子几年前就不动声色的早埋伏好了,先是悄不声的糊弄他升了赵勇的官儿,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哪怕赵勇升了官儿也不过百户。结果,这混账去年又搭桥牵线的叫赵长卿拜了欧阳青峰为师,有了师兄师妹的名分,再想赵长卿做小就得寻思寻思欧阳青峰的面子了。 因欧阳青峰这里绊住了脚,且赵家虽是小户之家,到底是边城土生土长的家族,又有朱家不远不近引以为援,他纵使身为边城守将,也不好因这等事就起了灭门之意。何况,哪怕不顾欧阳青峰的脸面硬是要赵家女做妾,可看儿子这几年的布置,对赵氏女又很有些情分,将来纵使有出身显贵的正室入门,怕也免不了妻妾之争,则非家宅之幸! 但是,若说依儿子的意思娶赵氏女为正室,楚将军心下未免不足。再者,楚渝年纪尚小,性子未定,若只顾时喜好便娶了赵氏女,待得欢愉之后再生出悔意,又是两相耽搁。何况,若楚渝真有那个本事,没岳家援手也能得住,他爱娶谁便娶谁去,楚将军也懒得跟这背亲忤逆的孽子言。若这孽障是个无能的,如今只要禁住了两相来往,再另给他备了美貌侍女,想来没几日也便能将赵氏女抛到脑后去,日后再寻门可靠岳家,贤良妻子,内外相佐,想来也能遗泽子孙后代。 楚夫人见丈夫脸色十分不好,余的话就不敢再说,只是服侍他歇息便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今天有几~~~~~~~~~~~~ 第11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家也吓傻了,凌氏听赵长卿抽抽咽咽的说了这事,连忙问,“你是不是平日里不提防做了不妥的事?” 赵长卿道,“寻常不是楚姐姐喊我,我都不会去楚家,就是偶尔出去,有楚哥哥在,也不好不打声招呼。其他就是在欧阳师父那里见过,谁晓得他会这样?凭他家的门第,大家闺秀还不是随便挑,难道我是自作情的人。” 凌氏直哆嗦,声音都是颤的,道,“若你都是好的,那怎么人家只说你?” 赵勇素来最疼长女,道,“咱们闺女才几岁,这也怪不到长卿头上。” 凌氏眼圈儿泛红,“我岂会偏着外人,只是咱家哪儿惹得起将军府。若将军府发了怒,家老小就完了。” 赵勇做了这些年公职的人,自有些见识,道,“若将军府要咱们的命,今日楚姑娘就不会过来了。明天我带着长卿过去走趟,叫长卿跟楚公子说明白,日后不再见面来往就是。将军府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行了,长卿回房去吧,莫放在心上,这本不是你的错处。” 赵长卿就回去了,凌氏喃喃自语,“这可真是……” 赵勇轻叹,“你莫要有事就怪自己孩子,长卿才几岁,何况她并非那等不知礼的,何况年纪又小,如何能与人有私?倒是楚公子,不是我说话难听,十七八的男孩子,该懂的都懂的……” “谁能料得到,谁能料得到。”凌氏道,“要不,就先给她定了亲事。” “这话糊涂,哪有未芨笄就定亲的?哪怕咱们自知无事,也得给人猜疑,这事最好是秘秘的解决,你切莫往外露个字,我明天带她去将军府把事情了结,以后不要让楚公子再见咱家长卿。过几年,楚公子亲事定,这事也就没了。”赵勇道,“我本也没想过给闺女攀附高门贵第,待她大了,定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守着老子娘,咱们来往还便宜。” 凌氏忙问,“你心里可有相准的人家?” 赵勇苦笑,“这是哪里话,长卿毕竟年纪小,我如何会想到此事,日后慢慢寻就是。好在将军府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你放宽心就是。” 凌氏抹着眼睛道,“真是作孽。你在卫所不会被连累吧?” “莫担心。” 赵长卿把这些年楚渝送她的东西整理了整理,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楚渝是送她吃的,那些吃了的总不能吐出来,真正值钱的就是把玉笛,赵长卿包好了并带了去。 赵勇没能进二门,赵长卿自己跟着管家娘子进去了。楚夫人冷着张脸坐在上首,自不理会赵长卿。楚越陪坐下首,温声道,“妹妹来了。” 赵长卿低声道,“我跟姐姐不是认识日,我是什么样的人,姐姐也是清楚的。何况,姐姐家对我家有大恩,我如何能做出失礼的事情来,陷楚公子于不义不孝呢。先时我并不知楚公子心意,楚公子送我的东西,除了那年生辰送过画画用的颜料,就是这支玉笛了。不瞒夫人,颜料我已经用过了,今日将玉笛完壁归赵。”赵长卿奉上,丫环接了去。赵长卿又道,“我家门第平平,我亦不过小家之女,如何敢攀附将军府门第?若是楚公子有误会之处,我愿意同楚公子面对面说个明白。就是夫人与姐姐也尽请放心,为避嫌疑,自此之后,我断不会再与楚公子见面的。” 楚夫人此方道,“你跟我来吧。” 楚渝的院子赵长卿还是头遭来,看布置,又不似大家公子的居所,赵长卿略思量才觉着这院子与楚渝的书房有些像,却又不是楚渝书房可比,心下稍稍有数。 经过好几重侍卫,赵长卿才见到在房中养伤的楚渝,接触到楚渝的目光,赵长卿不禁低下头:怪道楚渝常叫她蠢才,她的确是蠢不可及,楚渝待她向来亲近,她竟然以为是哥哥对妹妹的意思,楚渝有自己的亲妹妹,直待她不同,自然是有其深意的。 楚渝道,“母亲叫卿妹妹来做什么?” 楚夫人恨其不幸怒其不争,想着儿女样的不争气,都是看上这等穷种。可到底是自己的亲儿子,楚夫人压下口气,道,“女儿家的名节何其要紧,你也听的人家姑娘怎么说?莫要因自己己之私害了人家辈子!”这话,既是劝诫,也是威胁了。 楚渝跟斗牛般,趴在床间还不老实,只管赌了气道,“即使母亲逼了卿妹妹来,也是没用的!” 楚夫人当下觉着丈夫下狠手也不是没有道理,修来这等儿子,真是能气死人。赵长卿轻轻的吸了口气,方开口,“夫人并没有逼迫我,是我自己要来的。这世上,哪有比父母为儿女着想的呢?公子以往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对父母亦是体贴孝敬,如何因我就变得是非不分,反疑起父母来?难道在公子心里,您的母亲是那种会用权势逼迫别人的品格?” 赵长卿句话就问得楚渝哑口无言起来,楚夫人心道,这丫头说话倒还有几分道理。赵长卿继续道,“父母养我们长大,珍之惜之,满心满意无不是为了儿女操心。将心比心,若将来有朝日公子有了儿女,公子的儿女为着个外人便这样忤逆父母,公子会作何想?公子只觉着自己满腹委屈不平,如何不知将军与夫人的心情呢?” “公子早非懵懂顽童,又是见识广之人,自比我这等闺阁女子识得道理。我不会说那些大话,人亦见识有限,可是我想着,何为孝,无非顺也。”赵长卿道,“我听闻公子对我有意,十分惶恐不安。则,我出身小户门第,贸然攀附,并非幸事;二则,又闻公子因此忤逆父母,觉十分不妥。这世上,没有谁能似父母这般为儿女操碎了心的,个人,若连父母的恩情都能辜负,还有什么不能辜负?” “我纵使再糊涂,亦不敢与不孝之人相交。”赵长卿温声道,“依我浅见,公子当下之事并非是为了小儿女之事高卧锦榻,忤逆父母。若公子肯听我句劝,只管将心放于公务之上,则可为将军分忧,二则,不怕公子恼怒。如今公子看我欢喜,无非是见惯了大家闺秀,乍见我这小户人家之女,觉着新奇好玩儿罢了。” 原来这丫头是这样想的,楚渝斜着眼睛道,“你若如此想,可见我是看错了你?” 赵长卿道,“公子生就高贵,如何知道小户人家的日子?公子心仪的也不过你自己想像出来的赵长卿罢了,何曾真正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公子本就看错了我的。我也曾因楚姐姐身份暗自窃喜,也曾借用她的身份弹压过别人,说来,我与那些攀附过来的人有何不同呢?无非是公子看我顺了眼,便觉着我千好万好。可公子想想,我容貌亦非绝色,才学也只是普通,家世不值提。你觉着父母帮你挑的大家闺秀不好?就仿佛人吃惯了山珍海味,便瞧着清粥小菜喜欢。可是,公子看看,这世上何曾有人愿意辈子以清粥小菜为食?” 竟这般能说会道,连劝人的话都套套的。楚渝只管叹,“说来你就是不肯信我罢了。” “古人会求忠臣于孝子之门,可见国君相信亦是孝子。公子忤逆自己的父母至此,不要说我,世人谁敢信你。”赵长卿道,“若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莫说这等信与不信的话。公子如今这样锦榻高卧,致使父母焦心忧虑,何曾有半点丈夫气慨,与那等痴迷风花雪月的纨绔子弟有何不同?今日我来见公子,不过是想将话与公子说清楚罢了。自此之后,你我再不必相见。” 楚渝默然无语,赵长卿便离开了。 楚夫人便坐在外间,赵长卿行礼,与楚夫人离开书房后方道,“夫人放心,我并不不知道理之人,自此绝不会与楚公子相见。如今我年纪尚小,贸然定亲则令人生疑,待得及笄,我父母必会为我相看亲事。楚公子时心热罢了,请楚将军给他安排些事务做,哪里还有闲心想这些儿女情长。时日久,这点心情自然烟消云散。” 楚夫人见赵长卿斩钉截铁,没有半分犹豫,且劝儿子的都是好话,便也相信她的确无意自家,不然若真是有意的,还不得趁此巴上来。楚夫人叹道,“我已经为他相看好了他舅家的表妹。” 赵长卿诚心诚意,“门当户对,天作之合,姑表亲,辈辈亲,且知根知底,实在是桩难得的好亲事。” 楚夫人终于无话可说,长叹道,“只愿借你吉言了。”纵使知此事与赵长卿无干,到底没心情留赵长卿,便打发她回去了。 晚上楚将军回家,问妻子,“如何?赵家姑娘来过了?” 楚夫人叹道,“先前我只以为捕风捉影,总是有些缘故,阿渝才会起了这些心思。如今我冷眼瞧着,赵大姑娘的确没那些私情私意,今天劝了阿渝许好话,”楚夫人还学了两句,“若非体贴父母的女孩儿,也说不出这些道理。这世上的是女人挑拨着丈夫同婆婆生分,赵姑娘倒还知道往正道上劝阿渝几句。赵姑娘还与我说请你给阿渝安排些正经事务,他忙起来也便没有儿女情长的心了。” 楚将军恨声道,“可见这个孽障还不如人家女孩子通晓事理。” 楚夫人忙劝道,“要我说,赵姑娘的话倒是在正路上,阿渝本就是慕少艾的年纪,如今忽发了牛性,咱们越是下狠手,他越是强硬。你也莫再与他生气,莫再打骂他,只管待他好了,让他做些事务。则为你分担,二则忙碌些他就不会惦记赵姑娘了。赵姑娘已说了,再不与阿渝相见。我再与他订桩亲事,这事便也过去了。” “再说吧,这般不成器,没的耽搁了人家女孩子。” “年轻的小子,不都这样,谁还没犯过浑呢。”楚夫人替儿子说好话,又掖揄丈夫道,“当年我家里不愿意你没个出身,你还不是日三趟的上赶着去我家挨冷脸,那时谁还嫌了你不成?” 楚将军道,“那混账如何能与我比,我似他这么大的时候……” “正给老侯爷做亲兵呢。”楚夫人接句,道,“你也莫总说阿渝,前几日我气个半死,如今回过头想想,阿渝相中赵姑娘,倒也不是全无眼光。先时我被气晕了头,时也执拗偏见起来,其实赵姑娘的确是个温顺知礼的女孩儿,关键心思放的也正,不似那等死皮赖脸心只慕富贵的。只是赵家门第太过寻常,我看赵姑娘那样子,也不似会愿意做小的。不然能给阿渝寻个这样的二房,也不算委屈了阿渝。” “听这话就不着边。”楚将军心思深些,尤其想到儿子的心机,是气不打处来,只是心思到底清明,道,“那孽障本就对赵姑娘有些情分,何况师兄师妹,若赵姑娘做二房,欧阳青峰那里怎么说的过去?民不与官争,哪怕不考虑欧阳青峰的脸面,这位赵姑娘自小与咱们儿女来往,他们情分也好。再者,他如今已长大成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哪个不好些颜色,身边没个通房的?你几次要给他安排通房,都给这孽障糊弄了过去。你个妇道人家,又意只为他操心,哪里知道这孽障的心机,他是真的看上了赵姑娘。你想想,这番情势下,倘真给阿渝纳了赵姑娘做二房,将来焉有正经儿媳的立足之地?宠妾灭妻,嫡庶不明,就是乱家之本。” “咱们就阿渝这个儿子,平日里我严厉些,无非是盼他成器。若只是个女人,哪怕百户家的闺女,儿子看上了要来做妾,不过句话的事,也省得家宅不宁,倒叫那孽障对咱们心下生出怨怼来。可是这位赵姑娘有先前的渊源,是做不得二房妾室的。”楚将军低声拦下妻子要为儿子定亲之事,道,“就是阿渝的亲事,也暂缓缓。现在赵家那头算是断了,这孽障时半会儿的明白不过来。你我不提此事,他倒还安宁。若是强行拗着他给他定亲事,怕是激起他的心来,则跟岳家生出嫌隙,二则又是场气。何苦来,他纵使皮糙肉厚,我也不想费那个力气抡鞭子。待他大安后,我亲自带他在身边使唤,正经冷上两年,我替他安排好前程,介时他也能明白些,再说亲事不迟。” 楚夫人肃容道,“是这个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啦~~~~~~~~~~~下午另篇,嘿嘿嘿~~~ 第11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将军不是楚夫人心慈意软的女流之辈,待楚渝身体大安后,楚将军就亲带了他在身边使唤,安排下来的事务连喘气的空都不给楚渝留丁点儿。倘若见着偷懒,轻则斥骂,重则打罚,好在楚渝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渐渐的也能支应下来。便是幕僚程远之也不禁暗下劝楚将军,“少将军这个年纪,我要说有无二,将军定以为我溜须拍马,只是,我看少将军行事,亦不算坠了将军的名声啊。将军何尝是那等不近人情之人,对少将军略宽泛些,于父子之情上亦是慰藉啊。” 楚渝越是能干,楚将军想到他的心思愈是来气,道,“先生这话倒了稀奇,我生他养他,调理得他读书习武长大成人,如今使唤他干些活,他做得周全是理所当然,怎么到先生嘴里倒成了功勋?就如今当今这世道,子女孝敬父母已不是天性使之,反成的邀名赞誉之事。我倒奇了,难道这不是本该之事么?” 程远之听楚将军这番话,只得不再言语,又看楚将军神色间未有不满之意,倒也心下有些分数。 赵长卿经了楚渝之事,许天都神思不属,没有出门,倒是苏先生劝她,“点小事,何曾就吓成这样?” 赵长卿打发了来福来禄出去玩儿,倒了盏茶,亲奉给楚先生,道,“我也不是害怕,就是如今细寻思,觉着自己实在呆笨。我若先时察觉,定得远着他些。” 苏先生笑,“他是谁?谁是他?” 赵长卿有些羞意,她是个后知后觉的人,且这些年只顾着防备凌腾,同楚家兄妹来往,很是有些情分,赵长卿细思量这些时日,其实很是攒了些心事,只是无人能说罢了。赵长卿道,“我记得我跟楚哥哥第回见面还是在老祖宗的寿宴上,那会儿楚将军刚来赴任,楚哥哥在宴上扮成楚姐姐的模样。因他刚来边城,闺秀里谁都不认得,无人理他。我那会儿小,爹爹不过是总旗,也无人理我,我们就坐在了处说话。自此就认识了,因他时常照顾我,我心里是只拿他当成朋友的。” 苏先生道,“你如何可是得省省吧,若你小时候生得讨喜,他当你是个漂亮娃娃,照顾你倒是有些哥哥妹妹的意思。只是你渐渐大了,也不是无盐丑女,楚公子正当少年,慕艾之心,人皆有之。你以后就当注意,这男人哪,哪里会无缘无故的就对非亲非故的女孩子百般照顾?都是有目的的。” 赵长卿扯着块帕子,低声道,“只是想想,这些年,承楚哥哥关照,他帮我甚我。我虽无以为报,心下也是感念他的。” 苏先生心下动,道,“你如今这是明白过来了?”赵长卿后知后觉,连苏先生都觉着不可思议。其实女孩子心思细腻,般开窍倒比男孩子早些。楚渝那点儿心思,苏先生早几年就看出来,只是未曾点破罢了。赵长卿则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竟半点心不走,只傻傻的将楚渝当做兄长亲近。如今纵使明白了楚渝的心意,可惜楚家门第实在不好高攀,楚渝行事不谨给父母发觉心意,不但楚渝自己吃了苦头,这层窗户纸捅破,纵使赵长卿明白过来,哪怕有什么别的心思,也已经晚了。官大级压死人,何况楚家在边城的权势。 赵长卿淡淡笑,心下却觉着悲凉,“先生莫担心,我是什么样人,家里又是什么样,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我虽是呆了些,且按礼法规矩,此事颇是可耻。只是不知为何,如今回味起来,我心里竟是淡淡欢喜的。我与楚哥哥门第不相配,我也不会发梦真觉着会与他成事。可偏生有时私心觉着,我这辈子,有这般出色的男子曾倾心于我。他又为我做了许事,我只是太笨了,竟半点没察觉。” “我虽自认为不是什么绝色容貌,可是,若他只爱我容貌,凭他的家势,何尝值得他为我做这许事。纵使他不说,我也知道他待我是真心的。”说着,赵长卿不觉滚下泪来,“如今我都明白过来,加知道,今生可能再没人像他这样用心待我。可是,能有人这样待过我,也是我命中的段福分吧。待将来我老了的日,再回味今日,想来也是高兴居吧。” 苏先生叹道,“你能想明白就好。天下事,十全九美,端看天意如何。若你们注定有缘,不论如何波折坎坷,终究会在起。若无缘,纵使彼此有情,终究求而不得,离燕分飞。” 苏先生又道,“这事你能想开最好,只是,男女之情,天生自然之事,有何可耻之处?莫跟那些道学先生学,若都依着规矩法礼,人与木头有何差别?说句实在话,女人这生,若年轻时没被人爱慕过,才是可耻之事呢。” 赵长卿拭泪笑道,“先生的话,总与别人不同。” 苏先生不以为然道,“只是人人不肯说的实话,我说出来罢了。就如你说的,哪怕无此缘分,楚公子曾这样用心用意的待过你,他并无轻浮之举,反处处为你着想,纵使有私情私意于此,到底也是令人敬重的私情私意。你生就心善,故此能明白这份心意的不易之处。待得你年长,经些世事,就能明白其中珍贵了。” “这人世间的情缘,是不圆满的。不过,纵使不圆满,只要当时用心对待了,也算没白蹉跎了那岁月。” 见她哽咽气噎,哭都不敢哭出声,偏生又泪如雨下的模样,苏先生轻轻抚摸着赵长卿的脊背,劝她道,“放宽心,世上没有走不过的路。”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以前只知道委屈了使人想哭,如今有人对我这样好,我每想起,竟忍不住的心酸。”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忍不住~~~~好了,晚安~~~~~ 第11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时伤了神,天气转凉时,赵长卿便觉着鼻塞头痛,有些着凉。亏得有苏先生开得药,凌氏到底心疼自己闺女,劝她道,“这本与你无干,你就只当没认识过楚家人就行了。莫害怕,凡事有我跟你爹爹呢。” “母亲,我没事,你莫担心。” 凌氏宽慰了赵长卿几句,见她精神不好,看她睡下后方离开。 凌氏回头又跟丈夫唠叨,“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怪道害怕呢。不然,咱们长卿自小到大就没生过病,怎么这忽就病了?”虽然楚渝先时帮着找回了赵长宁,如今凌氏也顾不得此些恩情,心下深怨楚渝缺德,竟然打她闺女的主意。如今楚家不检讨自己儿子,仗势将事都怪到她闺女头上!饶是知道惹不起将军府,凌氏亦颇是怨恨。 听说闺女病了,赵勇忙起身道,“我去瞧瞧长卿。” “她刚喝了药睡下,你别去了再吵着她。”凌氏拦下丈夫,问,“你在卫所可还顺利?” 赵勇笑,“挺好的,跟以前样。放心吧。” 凌氏叹口气,“就这样悄不声的过去才算福气。” “是啊。”赵勇轻叹,又问,“长卿怎么病了?” “立秋天也凉,着凉了,苏先生开了方子。她素来身康体健,过两日就好了。” 凌氏颇不具备预言本领,原以为赵长卿过个三五日必好的,谁晓得寻常不生病的人但凡病起来,倒格外缠绵了些,赵长卿个来月都无甚精神,连中秋都没过好。等赵长卿真正打起精神时,已是重阳节前了。 朱老太太笑,“前些天听你祖母说你身上不舒坦,如何可是大好了?” 赵长卿笑,“老祖宗,我已是大好了。我寻常年年不生病的人,这回也不知道怎么了,忽就没精神起来,倒叫长辈们跟着担忧。老祖宗还特意赏我的补品,如今非但大好,倒还胖了些呢。” 朱老太太笑,“哪里胖了?是瘦了。” “兴许是长高了些,老祖宗才瞧着我瘦了。如今不知为何,饭也吃得,平常吃碗就饱的,现在倒要吃碗半了。我母亲还说呢,修来我这样能吃的闺女,家都给我吃穷了。”赵长卿句话说得人都笑了,凌氏笑道,“这好就开始贫嘴。”楚家好几个月没什么动静,凌氏也能安心过日子了。如今赵长卿大安,凌氏是放下心来。 朱老太太笑,“非得有这么个人说说笑笑的才热闹。” 赵老太太笑,“母亲说的是。这些年,亏有这丫头伴在我身边,哄我开心。这刚好,又要拈针动线的,我忙劝了半日,才歇了这心思,肯再养养。” 赵长卿笑,“本就是大好的。偏我做针线,祖母就说‘快别费那个精神了’;我只好去看书,祖母又说‘快别劳那个心了’;我说那就陪祖母说话解闷儿,可没说几句,祖母又说‘别伤了神,去隔间儿睡会儿吧’。还是前天我撺掇了祖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是请老祖宗放心,二则出来转转,听听老祖宗的教导,非但能叫我长些见识,还能请老祖宗代我跟祖母说说情,可是别总拘着我了。以前我总听人说忙了抱怨,觉着累,殊不知这闲了难受,只恨不能找些事来做哩。”大家又都笑了起来。 袁氏亦不禁笑道,“嗳,先前听说你不舒坦,老祖宗就时常念叨,我与你姐妹们也惦记你。如今看着,你倒不像是在家养病,倒仿似在哪儿修行去了。如今出了关,比先时机伶惹人疼了。” 赵长卿笑,“要说机伶,大娘看我长大的,小时候何曾机伶过,人都说我笨来着。皆是因我腿勤,时常跟着祖母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听着大娘这说话谈吐耳濡目染的,我学了个皮毛,如今人就夸我机伶了。可是把我乐的,回家三天没阖眼,只顾高兴了。如今连大娘也这样说,我这回了家,还不得乐得个月睡不着觉。” 袁氏大笑,挽着赵长卿的手道,“你铃姐姐是个闷不吭气的性子,人说她斯文,我只嫌她不够爽俐。你这性子,不像你娘的闺女,倒像是我闺女了。” “要不怎么喊您大娘呢。”赵长卿笑,“铃姐姐斯文是斯文的恰到好处,王家两位孙小姐,我虽不熟也是来往过的,都是斯文俊秀才貌双全的姐妹,可见王老夫人就喜欢这样的斯文人。” 朱铃亲事已定,大礼就定在明年,听赵长卿这样说,不禁羞道,“你如今真是疯了,倒打趣起我来。” “这实在冤枉我,这要叫打趣?我还没说‘不是家人不进家门’呢,这才叫打趣。”姐妹们玩笑了阵,便起说话去了。 赵家过来热闹了日,待得晚上朱明堂回家,夫妻两个用过晚饭,各自梳洗毕说起家中事来,及至袁氏说起,“今天姑妈过来给老祖宗请安,卿丫头跟着道来的,如今看已是大好了。哎,这些重孙子重孙女的,这离得近的,除了咱家的几个,老祖宗也独对卿丫头另眼相待罢了。” 朱明堂道,“打小儿姑妈就带她过来的,自然有些眼缘儿。” “岂止有些眼缘儿,她这两个月病着,老祖宗打发人送了好几回东西,就那养身子的上等燕窝也送了好几斤。” “怎么,你还眼红那个?”朱明堂道,“你若是少了那些东西吃,赶明儿我叫人买半屋子回来,纵使日日当饭吃也使得的。” 袁氏笑嗔,“你也太瞧不起人了,难道我是那等没见识的?咱家何曾缺了这个,我也只是嘴上说罢了,也并不是就眼红老祖宗喜欢她。孙男弟女的了,没有卿丫头也有别人。只是有件事我觉着稀奇,先时卿丫头同将军府走得最近,如今她这病了,与那边儿倒似冷淡下来了。我问些将军府的事,她只含糊过去,你说可不稀奇?” 朱明堂不以为意,“你也想得忒了。先前就说走得近,不过是同将军府的姑娘玩得好罢了,楚姑娘及笄不就是卿丫头做的赞者吗?如今楚姑娘嫁了人,事情自然,哪里还能似做姑娘时随意?就是她们这些小女孩儿,喜怒不定,时好了歹了的,都是常情,有甚可稀奇之处?别成开瞎寻思,不早了,歇了吧。” 袁氏想,也觉着丈夫在理,便未再说赵家之事,转而说起给闺女备的嫁妆来。 ****** 欧阳青峰特意去楚家走了趟,问楚将军,“长卿再继续跟我习武,你没意见吧?” 楚将军有些尴尬,“这从何说起?” 欧阳青峰没什么气质的啧啧两声,“从何说起?你们家快吓死她了,吓得病了好几个月不敢出门,现在病好了,避嫌疑避的连我那里也不敢去。” 楚将军此等人物,脸皮是不缺的,笑道,“这真是误会。那事都是那孽障不好,与人家姑娘有何相干?这大概是误会。只是,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怕是赵家姑娘又得误会。事不烦二主,青峰特意来为赵姑娘出面,就请你告诉她,不要误会。我知道此事同赵姑娘无干,请赵姑娘尽管放心就是。” 欧阳青峰唇角微勾,“我是民,你是官,还得谢你给我这个面子。” 楚家其实没啥底蕴,便是楚将军自称家传的枪法,其实也不是楚将军自先兴国侯府老侯爷手上学来的,跟楚家祖宗半点关系都没有。除了这套枪法外,楚渝大部分武功都是欧阳青峰教的。 欧阳青峰毕竟是楚渝的授业之师,自身不缺本领,又不是那等看着主家脸色吃饭的坐馆先生。说到底,人还是要靠实力说话,听到欧阳青峰的揶揄,楚将军笑,“青峰要这样说,岂不生分。年前我得了几坛好酒,尚未开封,难得你登我这门,今天咱们好好喝几杯。” 欧阳青峰道,“今日无心饮酒,你干脆送我几坛就是。” 楚将军忙道,“竟真生分不成?” “不过些小儿女之事,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欧阳青峰道,“昔日家师曾传下门武功,我修练数年,未有所成。阿渝不必说,这武功适合长卿的体质。阿渝已经出师,你管他严些,以后莫叫他去我那里,我得用心调理长卿。” 楚将军亦是武人出身,不禁问,“什么武功,竟能难倒你?” “武功最讲究根骨体质,阿渝已是难得的根骨,我的武功,他倒学了大半去。余下的些,他学不好,并非人笨,实在是那些武功不适宜他。”欧阳青峰道,“我给这小子诳到边城,先时只觉着长卿忽生神力之事稀奇,这两年我细看她,倒可传承家师衣钵。” 楚将军道,“只可惜是个丫头,若为男子,将来沙场建功,也不枉青峰你调理她场了。” 欧阳青峰笑,“沙场不过名利地,何如逍遥世间来得自由自在。” 欧阳青峰自楚家告辞,又寻赵勇细谈了回,赵勇对赵长卿道,“欧阳师父说有门绝好的武功,非常了不得,非你不能学。且你是拜了师的,先时你这病总是不好,如今病好了,就去学武功吧。” 赵长卿还有些犹豫,赵勇道,“欧阳师父说,他已经同楚家说过了,你无须担心。” 既这样,赵长卿道,“那我先去瞧瞧师父,若便宜,再叫阿宁他们过去才好。”她觉着自己学武功没啥用,倒是赵长宁,这以后是预备走武举路子的,能学出些名堂才好。 赵勇道,“这也好。” 欧阳青峰另换了处大宅子,五进宅地,中间大花园,宽敞的很。赵长卿边走边瞧,笑问,“这宅子也不似新的,师父既有宅子,怎么先前倒住那处小宅子?” 欧阳青峰笑,“不过是逗逗阿渝罢了。若吃用都要他来张罗,即便我是做师父的,这威仪也要大折折扣的。” 赵长卿道,“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她已经想过了,她与楚渝门第相差甚远,的确不合适婚姻。可楚渝先时对她那样好,她也不必做出那等闭口不提的小气模样。因心底无私,赵长卿还替楚渝辩白了句。 “是与不是,我不靠别人的良心过日子。”欧阳青峰道,“前些天看你半死不活,如今怎么倒又精神抖擞了?” 赵长卿也是要面子的人,道,“谁生病还活蹦乱跳的?如今我病好了,精神自然也好了。”她还不至于为这些事要死要活,且不说前世她是死过回的人,就身边的人,如苏先生不知少波折坎坷,看如今苏先生依旧笑意常在,何等洒脱。对比之下,她与楚渝的这点子事真不算什么大事。 欧阳青峰并不问,要不是看赵长卿自己振作起来,他也不至于真就再理会她。世上根骨好天资好的人虽难找,可欧阳青峰并不是没见过。要收徒,要授艺,非但根骨天资不能缺,心性要看准,不然个走了眼后患无穷。这也是先时欧阳青峰没有认真传授赵长卿武功的原因,欧阳青峰笑,“你能想通就好。以后好生与我习武,待得你武功大成,天下男子,看上哪个就抓回来上了,岂不省事?” 赵长卿两辈子都是头遭听到这种“流氓”论调,顿时脸似火烧,嗔道,“师父!” 欧阳青峰不解,“怎么了?” “难不成师父身边的人都是师父抓回来的?” 欧阳青峰哈哈笑,寒风腊月的摇了摇手中的扇子,故作风流道,“凭师父的手段本领相貌,不用抢他们也死心塌地的跟着我。而且,向来是别人抢师父的,幸而你师父我还不算无能,没被人抢成功过。” 赵长卿道,“我不信?还有人抢师父?” “怎么,你觉着师父人才不好,还是本领不好?” 赵长卿笑,“师父人品是没的说,只是,但凡女子总要贞静才好,哪怕真有淑女倾心于师父,也该请媒人上门去说媒,哪里有直接上门去抢的?再者,我只听说过男人抢媳妇,可没听说过女人抢丈夫的?”就是这样的话,也只有这辈子赵长卿才说的出。为离经逆道的事,她是想都没想过的。 欧阳青峰笑,“先时我刚接了我师父,就是你师祖的产业时,住在山上,旁边儿就有个大户。因住的近,算是邻居了。那大户有个闺女,生得倒还俊俏,偶见我面,就非要嫁我。我初时没当回事,只婉言回拒了。谁晓得后来那大户的闺女趁夜就围了我的山打杀了上去,幸而山中有逃命的秘道,不然我得给那母老虎活吞了。” “真有这种事?” “我糊弄你个毛丫头做甚。” 赵长卿问,“难道师父就从秘道里丢下其他人逃命了不成?” “你师父岂是那等窝囊人?”欧阳青峰笑,“我带人从秘道出去,跑到他家放了把火,该抢的抢,该砸的砸,该抓的抓,勉强算个平手。” “那后来呢?”赵长卿追问,“就抢了这回?” “何止?足打了三五场,那母老虎才算败了兴,改去抢了临山的个男子,才算消停。” 赵长卿颇觉不可思议,问,“师父,难道你住的地方都流行这样的抢婚不成?” “胡说。”欧阳青峰道,“只是告诉你,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不可能的事。端看个人的心胸在哪儿罢了。” “这世上,有为钱要死要活的,有为权要死要活的,有几人为情要死要活?”欧阳青峰道,“人最重要的是趁着好时光学些本事,将来要什么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欧阳青峰并不问,笑,“你能想通就好。以后好生与我习武,待得你武功大成,天下男子,看上哪个就抓回来上了,岂不省事?” 赵长卿两辈子都是头遭听到这种“流氓”论调,顿时脸似火烧,嗔道,“师父!” 楚渝:求被上!求被上~~~~~~~~~ 感觉稍微有点好,就码了这些~~晚安 第11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以往,赵长卿觉着习武于她个女人没什么用。 她这种想法受到欧阳青峰的奚落,“那是因为你没见识过高明的武功。” 高明的武功是什么样的? 赵长卿对于武功实在缺乏想像力,不过,她习武,最大的改变就是五官的感知得到了极大的提升,甚至对冷热也有了定的耐性。 永福捧出袭大毛披风,赵长卿道,“换了小毛披风。” “我看外头天有些阴,还是穿这件厚披风吧。姑娘上次的风寒才好了没少日子呢。” “已经在下雪了。”她能听到雪花飞落的声音,赵长卿笑,“放心吧,我不冷。”的确是不冷,按欧阳师父说的,她习武的年纪已经大了,可是内功的进境非常迅速。赵长卿很难形容内功的感觉,就是觉着仿佛股极暖的气脉,用意识来引导这种气脉按着筋脉流转,浑身就能暖烘烘的。而且,感觉到内力之后,她的力气明显大了。好在,控制力气对于赵长卿并非难事。 赵长卿先去了老太太屋里,赵老太太笑,“外头落雪珠呢?” “点点的小雪珠,这眼瞅着过年,下了雪路就格外难走了。” 赵老太太摸摸赵长卿身上的衣裳,道,“这般冷,怎么还穿这薄披风呢?着了凉可不是玩儿的?” 赵长卿握住祖母的手,笑,“祖母看我这手,并不冷。要穿大毛的,反觉着热。” 赵老太太道,“以往我听你祖父活着的时候说,那些罕见的武功高手,寒冬腊月穿夏衫都无妨,我还不信。如今看你,果然是不怕冷的。” 赵长卿笑,“我也说不大明白,就觉着不是很冷。” 赵老太太笑,“可见习武是有好处的,强身健体。”又说,“今天阿宁他们学里考试,昨儿晚上我就交待厨下了,咱们吃面,浇得好羊肉汤头,讨得好兆头。” 赵长卿笑,“阿宁昨儿晚早早就睡了,说今年定能得学里的奖励呢。” 赵老太太愈发欢喜,“凭这志气就比你爹小时候强。” 正说着话,赵勇带着老婆孩子们都来了,赵长卿起身来,大家互相见了礼,赵勇笑,“孩子们念书的灵性都像他们娘亲,我那会儿上学见到书就脑壳疼。” 凌氏抿嘴笑,“你倒说我,我有限的几个字都是跟母亲学的,要说像,也是像了老太太。”心里却觉着肯定是自家书香门第血脉的缘故。 赵长宁道,“其实我也是勉强脑壳不疼的。” 赵老太太哈哈大笑,赵长宇听不大懂,也有样学样的笑起来。赵蓉跟着凑趣,“大哥若今年得了学里的奖,可得请客。” 赵长宁大包大揽道,“准儿没问题,就等我的好信儿吧。” 先不论赵长宁念书如何,只看他这模样就叫人欢喜。 待大家用过早饭,赵长宁叫上苏白,两人由赵勇请来的两个护院之杨师傅送去了学里。自从请了两个护院来家后,来福就专心做起了家里的外管事,时常跟着赵勇出门。赵勇身边还添了个小厮,叫来顺的,并不是买的,是从庄子上挑上来的小子,年纪十八\\九岁,已经定下了老太太屋里丫环柳儿的亲事。柳儿年纪大了,她不愿外嫁,正好来顺的父母是管着庄子的,两相有意,便定了下来。 用过早饭,赵长卿过去主屋跟凌氏学着预备年礼,往年都会预备将军府份,今年倒是免了。除了亲戚家,有赵勇的同僚上官都要打点。母女两个比照着往年的礼单,样样的再拟出新礼单来,待送礼前要看着装了车才算放心。 赵长卿道,“这些亲戚朋友同僚们也够爹爹跑几天的。” 凌氏道,“年年如此。待你弟弟大了,寻常亲戚族人家都能叫阿宁替你爹爹分担了。”每当此时,凌氏总会想起赵长卿的龙凤双生的兄弟。倒不是嫌弃赵长卿之类,只是想着长女这般能干,若长子未曾夭折,也将将顶门立户的年纪了。 赵长宇两岁半了,在炕上玩儿了会儿就往炕下跳,白婆子忙接住他,生怕摔了。凌氏道,“别捣乱,好生在炕上玩儿。” 赵长宇道,“果果哥呢?我想跟果果哥玩儿?”这说的是梨果。 凌氏哄他,“会儿你果果哥就来了。”再没有比小梨花姐弟这样机伶的孩子了,倒是,都是姓赵的,本是同族,凌氏倒不是有别的想头,或是嫌他们。只是,这姐弟几个实在是个赛个的机伶,叫人感叹罢了。小梨花儿和梨子,连带着杏嫂子,母子女三个都在包子铺忙,平日里没空管梨果。这梨果倒也是个老实脾气,老实是老实,该有的机伶样不缺。因包子铺有赵长卿苏先生的股,再者,邻里间本就走的近些,哪怕是赵大那等烂狗屎样的东西,因杏嫂子为人正派老实,小梨花儿姐弟几个是再正经不过的孩子,赵勇家能帮衬的也没少帮衬。因母亲兄姐都忙铺子的事,梨果在家没人管,他倒也乖觉,就常来赵勇家跟着苏先生念书识字。 苏先生现在只有赵长卿个学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教梨果些诗书。赵勇凌氏自然也不会说什么,梨果就这样常往赵家来,母亲兄姐都没空管他,中午他还跟着苏先生吃饭。 好在从赵老太太到凌氏都不是刻薄人,个梨果不过付筷子罢了。 自从赵长宇会走了,梨果便常带着赵长宇玩儿,他还时常教赵长宇念两句千字文或是背两句诗之类,有回凌氏听赵长宇念叨了句“床前明月光”,可是高兴坏了。想着梨果常来也不是没好处,有梨果带着赵长宇在苏先生那里,耳濡目染也得染上些书香气哩。 故此,凌氏待梨果颇是慈霭和气。 果不其然,时梨果来了,行过礼后道,“大婶子,我带着阿宇去先生那里了。” 凌氏笑,“去吧。今天有新做的果子,会儿我叫丫环给你们拿去。” 梨果又道了谢,就牵着赵长宇的小手走了。 见着梨果,凌氏又想到包子铺的事,问赵长卿,“上次小梨花儿来,我听她说好像要盘铺子什么的,怎么样了?” 赵长卿笑,“说是差不了,那铺子在鲤鱼街上,三间的铺面,要价实在不低,开口就是千两银子。梨花儿姐还到八百两,卖家分都不往下降了。这八百两把两年赚的银子都搭上了,过年我们三家就每家意思意思发了二十两的过年银子,梨花儿姐家里人,她分了三十两。再有事,她说铺子盘下来,没写她的名字,写的是我的名子,地契给我收着了。” “赵大这个作死的。”凌氏轻声咒骂了句,道,“修来这么个爹,也不怪小梨花儿不敢写她的名字。既写你的名字,你就收着吧。咱家不是那等没天良的人,就算写的是你的名字,这也是你们三人的铺子。”又道,“小梨花儿真正能干,这才三年就能盘下这么大的铺子,以后是再不必愁的。只可惜这样的好闺女,不知亲事上到底怎样啊?” 赵长卿道,“明年梨花儿姐及笄。凭梨花儿姐的本事,嫁到哪家真是哪家的造化。” “话是这么说。只是家里拖累啊。”凌氏叹口气,“就凭她这个爹,等闲人家哪个敢娶呢。” 赵长卿笑,“若真是样样都好,梨花儿姐也不能嫁等闲人家。” 凌氏笑,“我怎么倒跟你唠叨起这些来。” “母亲就是不说,我也都明白。”赵长卿道。 凌氏看她小大人似的,不禁笑道,“这转眼,我闺女也大了。前几天你大舅母来呆着,说你二姐姐的婚事定在了明年二月。” “这也太急了吧?明年二姐姐才十六呢。”赵长卿记得前世凌二姐可没有这么早出嫁。倒不是说没这么早嫁闺女的,只是,些疼女儿的人家,哪怕早早定下亲事,起码也会放到十七、十八再出嫁。如今赵长卿颇识医理,女孩儿年长些再出嫁,于生育上也有利呢。 凌氏道,“我也说早。只是许家三公子明年十八,年岁不小了,又同你二姐姐透脾气。许大太太亲自过去求了你大舅母,男方都这样说了,又是亲戚家,你大舅舅素来好说话,便允了。” 赵长卿也无话可说了,道,“那明年就该轮到三姐姐定亲了。” “是啊,明年是你三姐姐的将芨之年,亲事也快了。” 转眼孩子就长大,今年李百户家便送了很丰厚的年礼过来。 凌氏招待了李明宝半日,晚上又跟丈夫发愁,“说是亲戚,这年礼也厚重了些。我又把往李百户家的礼加厚了三成。” 赵勇道,“很妥当。” 凌氏道,“明宝这孩子瞧着倒也老实,生得人高马大。他妹妹明珠今年及笄,明宝比明珠大年,过年就十七了,比咱们长卿大四岁。我总觉着年纪大了些。今天才说呢,二姐儿明年就出嫁。” “二姐儿明年不才十六么?”赵勇也觉着小了些。 “是啊,许家孩子比二姐儿长两岁,可不就等不及了么。明宝这年纪上,就叫人发愁。” 赵勇笑,“还谈不到亲事上,你也愁得早了些。就算是定个年纪稍大的,咱们也不叫闺女太早出嫁,起码得留到十八上再嫁。”心里舍不得。 凌氏跟丈夫商量,“你觉着阿腾如何?” 赵勇沉默片刻方道,“阿腾这孩子是没的说,瞧着并不是没出息的孩子,心思清明,品性也不错。只是样,你二嫂可不是好相与的。长卿小时候的事这才没几年,做外甥女同做媳妇可不样,我不想闺女受那刻薄。” 凌氏叹口气,“我也是虑到此处。阿腾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他待长卿也好。每个月来请安时,不见长卿还总打听。前些天长卿生病,他还来了好几趟。都年轻过,他的心思我是明白的,只是他娘那个脾气……”凌氏自己遇着了明白婆婆,何等福气,自然不想给女儿弄个歪缠的婆婆,故此对侄子的心思便有些犹豫。 赵勇道,“长卿明年才十三,咱们再看看也不迟。” 凌氏点头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 第11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并不知道父母在给自己考虑亲事了,凌二舅带着凌腾来送年礼,赵家兄弟姐妹几个自然要来见过舅舅的。 凌二舅笑,“这才几天不见,长卿阿蓉愈发出挑了,阿宁阿宇也长高了。” “阿腾也加出息了。”凌氏笑着打听,“今年阿腾考的如何?” 这话问的就余,只要看凌二舅笑得那见牙不见眼的模样,也知凌腾考的差不了。凌腾倒是挺淡定,道,“侥幸得了个优等。”他直是优等,且心性稳健,并不因此失态。 凌氏亦是欢喜,笑道,“什么是侥幸,你用心念了年的书,端的是真才实学。” 凌腾笑,“姑母看我什么都好,倒夸得我脸都红了。” 凌氏笑,“不必我赞你都是好的。” 凌腾问,“阿宁年下考的怎样?” 赵长宁腆着小胸脯道,“不敢跟表兄比,得了十两银子的奖励。” 凌腾赞道,“比去年有长进。学里那许学生,能得奖励的,十中有。”赞了赵长宁几句,又问过赵长宁功课。赵长宁都答了,凌腾对凌氏道,“阿宁的底子很扎实。” 凌氏自是眉开眼笑,“他只要用心念就行。” 赵长宁道,“我做什么都用心,念书用心,习武用心。” 大家说笑了回,凌腾打量着赵长卿笑,“妹妹的气色可算是大好了。” 赵长卿笑,“有劳表兄挂念,我已经大好了。” 凌腾道,“我知你早就大安了,只是这生病不同别事,即使大安后,也得好生调理几月,才能养回元气。今冬我得了几盆梅花,想着妹妹是喜欢养花弄草的人,天冷了,你们女孩子也出不去屋,就带了两盆给你赏玩。” 赵蓉脱口笑道,“合着表兄不是来送年礼的,倒是来给姐姐送花的。”赵长卿何曾喜欢过梅花,赵长卿喜欢的是那等艳俗的蔷薇,以及香味浓烈的水仙。喜欢梅花高洁从来都是赵蓉,尽管脸上笑着,尽管的确想叫凌腾遂了心愿,赵蓉的心仍是酸得不成样子。 凌腾不动声色笑道,“送年礼倒在其次,主要是来给老太太姑母姑丈请安,看望表妹表弟。我是听说蓉妹妹屋里养着梅花的,卿妹妹屋里都是水仙,素净了些。再者,卿妹妹今年病了场,也要好生休养,瞧着花花草草的倒能解闷。” 赵蓉连忙笑道,“我就玩笑句,表兄又来这么套,真是越发啰嗦了。” 凌腾笑不再言语。 小丫环香儿来回禀花放在哪儿,凌氏笑对赵长卿道,“行了,既是你表哥送你的,长卿去看着把花摆放好。” 凌二舅笑,“阿腾跟着道去吧,顺便跟你妹妹讲讲,这花怎么养。”又对凌氏道,“冬天的花格外娇气些。家里三姐儿要养,还给养坏了盆,气得阿腾了不得。” 此时若再不明白凌二舅的意思,那就是个死人了。凌氏转而打听起凌三姐来,“三姐儿在家忙什么,现在她是大姑娘了,也少出来。”几个侄女中,因凌三姐嘴甜,以往凌氏还最喜欢凌三姐,后来凌三姐与赵长卿几次不睦,凌氏的心也淡了。就是凌腾每月过来请安,凌三姐也不起过来。 凌二舅笑,“如今她也大了,过年家里这些琐事,有她帮衬着,你嫂子倒能轻省些。” 兄妹两个便说起儿女经来。 赵长卿却觉着自己是真的从前世凌腾与赵蓉的事情上放开了,这感觉奇妙而卑鄙,可是,她就是觉着,楚渝优秀胜凌腾许,有楚渝这样优秀的少年对她这样用心倾心,她即便知晓自己配不上楚渝,但,她却可是坦然如同对待个普通人那样对待凌腾了。 听着凌腾说如何照顾这梅花,赵长卿笑着应下,看向凌腾的眼中心中没有丝波澜,还很客气的向凌腾致谢。两人说了会儿话,下了盘棋,中午用过午饭,凌家父子便告辞了。赵长卿下午就把凌腾送的梅花搬到了老太太屋里,赵长卿笑,“表兄好意送我,只是我屋里何曾少过花木?祖母这里宽敞,又时常有人过来说话,摆上两盆红艳艳的,过年也喜庆。” 既是孙女孝敬的,老太太再没有不收的理。 赵蓉憋着口气,道,“好歹表兄亲自搬来送姐姐的,姐姐盆不留都孝敬给祖母,孝心真是虔了。”若真是放在心上,珍惜还珍惜不过来,怎肯这样随意送人?不想赵长卿变得这般冷心冷意! 赵长卿淡淡笑,“两盆花而已。” 赵蓉终于不再说话。 凌家父子回了家,凌二太太笑道,“说妹妹家不是外处,你们也忒实在,个个喝得醉头醉脑。” 凌三姐已打发丫环去取醒酒汤,念叨道,“幸而早就预备着了,爹爹和阿腾都人喝两碗再去睡觉。” 凌腾笑,“已经在姑妈家喝过醒酒汤了。我只喝了两盏,并不觉着醉。”天生沾酒脸便红。 凌二舅笑呵呵地,“又不是外处,喝几盏有甚要紧。妹妹家的酒很是不错,我与妹夫也许久没喝过酒了。今年阿宁考得不错,还得了学里十两奖励。孩子们都有出息,说着说着酒便了。” 凌二太太听了,对凌腾道,“阿腾,你学里同窗送了些年礼来,今天实在不巧,偏生你们父子都不在家,我个妇道人家,苦留不住,那孩子喝了盏茶就告辞了。” 凌腾忙问,“是谁?” “说是上回你送参给他的那个。”凌二太太道,“姓林的,长得高高瘦瘦,白白净净,比你大两三岁的模样。” “是林皓。”凌腾道,“他家里本不大宽裕,娘不该收他的东西。” 凌二太太叹,“他都送来了,我不收能怎么办?倒叫他面儿上不好看。要不咱们再备份东西,有来有往,也是常法呢。”凌二太太为人虽泼,对儿子的同窗朋友向来礼数十足。这个林皓凌二太太是知道的,家里就个寡母了,守着二百亩薄田过日子,平常日子也还过得。林皓念书极有天分,年年在学里拿优等。他这寡母前些日子生了场急病,要喝独参汤,把家里存的银子花了个精光,林皓都急得要卖地了。凌腾知晓后就从家里拿私房买了两株参送他,叫凌二太太知道后顿念叨,倒也没再说什么。 说到林皓,凌腾心下动,拍脑门儿道,“我怎么忘了这事儿!娘,我再往姑妈家去趟。” 凌二太太忙问,“这刚回来,你又去做甚?” 小丫环正端来醒酒汤,凌腾接了碗口灌下,酸得直皱眉,道,“娘怎么忘了,我听说卿妹妹的先生医术非常高明,连她家老太太膝盖顽疾都治好了。救人总是积德的事,这位苏先生虽不是大夫,若便宜,请她去给林太太把把脉息,若能治好了,岂不是件天大好事?也不枉我与林皓同窗相交场。我这就去求求姑妈,若能早些把事定下来才好。” 凌二太太拦了道,“今天喝成这样,你老实的在家里歇着,别跑来跑去的着了风。林太太又不是病了日两日,明天再去你姑妈家求人不迟。” 凌腾道,“明天我已约了同窗去族学先生家,哪里有空?我这去去就回。”说着穿上厚氅,出去叫了小厮就跑了。 凌二太太直叹气,“也不知道随谁,怎么这样的傻热心肠。” 凌二舅笑,“本是积德救人的事,他愿意去忙,你就叫他去吧。难道似老等死窝在家没人理的书呆子好。” 凌二太太道,“那也不必这样实在。” 凌二舅笑,不与妻子争口舌。他家里并非大户人家,这些关系往来就少,以后能帮到儿子的地方越来越少了。同窗交往的好了,说不得就有大用。人热心些,并没亏吃。 凌腾去而复返,倒吓了凌氏跳。听凌腾说明缘故,凌氏面拿帕子给他拭汗,面道,“大的事,这么大风地的又跑回,吹着风可如何是好。” 凌腾早不习惯这般被当成小孩子照顾,不过,凌氏待他素来亲近关心,凌腾温顺笑,“早我就有了这个念头,直东忙西忙的忙些没用的事倒忘了。虽不关咱们的事,我那同窗实在是孝顺之人,他母亲拉扯他非常不容易,这才冒昧的想求求苏先生。” 凌氏笑,“我令人请苏先生过来,咱们商量商量。苏先生毕竟不是专门的大夫,你是热心肠,也得听听苏先生的意思。” “姑妈说的是。” 苏先生倒是没什么意见,只是道,“天下没有必能治愈的病,我也只能帮着看看,能不能医,要怎么医,现在不能保证。” 凌腾忙道,“先生能出手诊治,凌腾感激不尽。先生何时有空,我来接先生。” 苏先生笑,“我如今只是兼着长卿的课业,如今年下,她也没空念书,我是有空的。你把你同窗那边安排好,再来接我就是。” 凌腾再次道谢。 苏先生医术到底如何,凌腾不通医术,自然无从判断。不过,苏先生诊脉后开了付便宜的方子,便令林太太大为展眉,倒是林皓面露忧色。苏先生见状道,“天下的药,各司其职,不在贵贱。先让你母亲吃三天,若不见效,你再来找我。” 林皓连忙道,“有劳先生了。” 林太太轻咳两声,笑对苏先生道,“这孩子念书念笨了,总觉着有参的就是好药。我喝了这些参汤子,命倒是捡了回来,只是这样缠绵着,觉难受,还不如死了痛快。” 林皓焦急道,“母亲莫这般说。” 苏先生道,“太太把心放宽,你只是积劳成疾下子暴发出来,病方显得重了些,体内并无痼疾。只要放宽心,慢慢调理,总还有几十年好活。看林公子正在念书的年纪,你不好生宽心养病,林公子挂心。林公子你愈是挂心你母亲的病,你母亲愈是担忧你因她的病分心耽搁课程。趁着年下,好生养病吧。”又对林公子道,“医嘱我都写上面了,你母亲的饮食上,你细心着些。” 林家母子都应了。 苏先生开了三天的药,到第三天下晌,林皓又去了趟凌家,欢天喜地的通感谢凌腾,“真是神医!我母亲气色好了许,夜间也咳的不那般厉害了。凌兄,若便宜,可否明天带我去拜访苏神医!我想请苏神医再去给我母亲看看!” 凌腾也替他高兴,笑,“这有何难。明天你早上到我家,我们道去请苏先生。” 林皓欢喜的应了,回家后林母问,“凌公子同意了?” 林皓笑,“凌兄荐来的先生,他行事素来周全,定是帮到底。” 林母笑叹,“凌公子真是好人品,真正记挂着咱们,才会荐了这位苏先生来。虽是女子之身,却有这样高明的医术。咱家虽贫寒,也该备些简单的礼物去拜谢苏先生。” 林皓笑,“我已经都准备好了,母亲尽管放心吧。虽是些土物,也是咱们的心意。” 林母又问备了些什么,林皓说了几样,林母又叫添了二,叹道,“苏先生不是大夫,是人家的坐馆先生,想来家中亦不富裕。只可惜家中银钱被我这场病折腾个精光,幸而我死拦着你没卖地,待明年打了租子,定要好生谢谢人家。” 林皓沉默片刻,道,“科举之路向来不好走,倒不如另谋生路。儿子自觉不比人差,总能赚些家当来养活母亲。” 林母叹道,“科举虽不好走,却是最好的路了。你若念书平平,我也不会棵树上吊死的叫你去念书。你既有这天分,浪费了未免可惜。你看那些商贾之家,富则富矣,见着秀才举人到底低人头。何况,此关乎后世子孙,现在苦熬几年,若你将来有出息,这几年的苦也不算什么。我自认不是那等吃不得苦处的人。” 林皓低头受教。 待得第二日凌腾林皓到赵家时,凌氏道,“苏先生带着长卿已经去复诊了,怎么,你们不知道?” 二人急手慌脚的赶到林家时,苏先生已经开好了方子,林太太满心歉意,“家里没有好茶,只得请您二位喝杯白水了。” 赵长卿是跟着过来学把脉的,笑道,“太太这病,喝茶反不好,白水最养人。何况,您家这处叫甘泉胡同,水好吃是出了名的。” 林太太笑,“这倒是。这巷子还有个名儿,叫豆腐胡同。皆因水好,做得好豆腐。”听到脚步声,林太太见儿子回来,后头还跟着凌腾,笑,“走两茬子去了吧。” 凌腾见到赵长卿,微微吃了惊,“妹妹怎么来了?” 赵长卿笑,“我跟先生来学着把脉。”她同苏先生学医也有几年了,能把脉的就是家里这几人,所见病症有限。如今既有机会,苏先生就带着赵长卿出来见习。 林太太笑,“赵姑娘这样小小年纪就已通医术,可见了不起。”同儿子说,“赵姑娘是凌哥儿的表妹,也是苏先生的学生。” 林皓进屋就看到了赵长卿,赵长卿为出来方便,穿了身玉青色的男子长衫,腰间勒了寸宽腰带,头上束了玉簪,不过那俏生生的模样显然与男孩子是不样的。凌腾倒是见过几遭她男装打扮的,心下深觉俊俏。林皓先时就觉着这位小后生实在太过俊俏了些,听母亲说竟然是位姑娘,脸腾的就红了,连忙作个大揖,“赵姑娘。” 赵长卿从容的还礼,苏先生道,“新方子已经拟好了,喝三天后,我会再过来。”说着就起身告辞。 林太太苦留吃饭,苏先生笑,“待太太的病大安后我再来打扰是样的。” 林太太要亲送出门,苏先生道,“外头冷,太太在屋里好生养病吧。” 林太太便命儿子送苏先生师徒出门。 凌腾与林皓回来后又坐了片刻也便告辞了,林皓先去铺子里抓了药回家,又张罗着烧午饭,林太太给儿子布了筷子菜,笑赞,“苏先生非但医术高明,架子也不似寻常大夫那般大。” “是啊。”林皓道,“我先时没见识,还疑苏先生的医术。她挂念着母亲的病,这早就来了。” 林太太笑,“你也是,见着人家姑娘脸红什么。” 林皓已经镇定下来,笑,“我先时没看出她是个姑娘,还瞅了几眼。母亲说,很觉着失礼,脸就红了。” 林太太笑,并不提。儿子明年也十六了呢,只是林太太并不想早早为儿子定下亲事,则如今功名尚无,定也定不到好人家,倒是委屈辱没了儿子。二则,太早成亲也分心,起码待儿子考得秀才再定亲事才妥当。 赵长卿苏先生坐车回家,路上倒遇熟人——楚渝正要往欧阳师父那里送年礼。 楚渝往赵家车上看眼,楚将军问,“怎么了?” 楚渝坦诚道,“是卿妹妹。” 楚将军噎了下子,道,“不过是赵家马车罢了。”大冬天的,人家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哪里就能看出车里的人是谁。 楚渝道,“感觉得到。” 楚将军暗骂:娘的,感觉得到!看这混账似要通灵了! 楚渝哪怕小宇宙爆炸估计也没隔着严严实实的车厢,感受到车厢内是谁的本领。他是听到了赵长卿同苏先生在车里说话的声音。 楚渝到了欧阳青峰那里就肆无忌惮了,当着老爹的面儿便作死的打听,“师父,我师妹已经送过年礼了吗?” 欧阳青峰道,“是啊,你倒落在了师妹后头。” 楚渝又问,“师妹现下如何了?武功学的可好?” 欧阳青峰看向楚将军,很谦虚的请教,“孩儿他爹,我是如实相告,还是你严父正正家法威风?”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1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凡事有利自有弊。 譬如,楚将军承认欧阳青峰的武功十分了不得,就是他自己,也远不是欧阳青峰的对手。儿子能得这样的师父传授本领,虽然儿子当初险些被偷,但,总得来说,楚将军还是觉着儿子很有福缘的。 但,欧阳青峰这脾气就相当的令人无语了。 其实在楚将军的记忆中,虽然儿子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但,如果好生教导还是能教好的。要命的是,儿子遇到的师父不是仁义礼智信的孔老夫子,而是欧阳大侠。自从儿子四岁拜了欧阳青峰为师后,就由个正常淘气小孩儿路狂飙为大惫赖。 这要说起不要脸皮来,任谁都没法子。 楚将军实在很想表演当庭教子,就是担心被欧阳青峰笑话。这事儿以前就出过,楚渝自小便不是那等听话的孩子,没少挨老爹教导。有回欧阳青峰瞧见了,欧阳青峰可见是瞧了稀罕,非但不劝,还面叫好面命人备下好酒好菜,竟拿他们父子下酒。 实在叫楚将军…… 如今,欧阳青峰手捏着个青花瓷盏,面含笑问他,“孩儿他爹,我是如实相告,还是你严父正正家法威风?” 楚将军纵使手心儿发痒也强按了下来,面不改色将球踢回去,道,“随你吧,孩儿他师父。” 欧阳青峰半点不觉为难,便同楚渝说起赵长卿的习武进度来,“真奇才也!她如今习武虽年纪大些,我教她行气运功,任督二脉竟毫无阻碍。” “竟有这事?难道那跤不仅跌出天生神力,还摔通了任督二脉?” 欧阳青峰哈哈大笑,“何必追本溯源?天既有赐,长卿又遇着为师,想是本门光大之兆。” 楚渝跌足叹道,“可惜今年不能糊弄着她出去玩儿了。不然我们起跑马打猎,何等自在。” 欧阳青峰似笑非笑,“你就别白日发梦了,先时不过没提防你罢了。上回你来我这里,长卿正在听我讲武功,听说你来了,她兔子样就从后门走了,害我武功也没教完。” 楚渝笑,“真是个傻丫头,说自此不再见面,还真不见面了。她又不是男人,用不着言九鼎。等什么时候我专门跑到她跟前,看她怎么办?” 楚将军额角青筋直跳,忍无可忍磨着牙,喝声,“楚渝!” 楚渝哈哈笑,“我说笑呢,爹,你别当真啊。”楚将军脸色刚刚回暖,就听楚渝道,“要是万我跑那傻丫头跟前,她似见鬼样转身就跑,我没面子啊。” 楚渝自己笑了阵,兴致勃勃的问,“师父,那傻丫头学武功很快吧?”不待欧阳青峰回答,楚渝便道,“我以前教她剑法,她学就会,还刺得很准。我问她怎么刺得那么准,你猜她说什么?她说,我绣花的时候错针花就不好看了,绣花都绣不错,使剑这么大个物件,想错也难啊。” 楚渝原是笑的,说着说着忽又嚎啕大哭起来,他哭声悲切,泪流满面。欧阳青峰实在受不了,对楚将军道,“将来你我死了,估计阿渝也不能这样哭回。哎,我实在太感动了。我的大弟子竟然是个情种。” 楚将军忍怒斥道,“赶紧给我闭嘴!” 楚渝嚎道,“老婆不给娶,哭也不叫哭,你干脆憋死我算了!”又哭,“爷爷啊爷爷——” 欧阳青峰凑过去悄声问楚将军,“令尊大人来了?” 楚将军忍怒,“家父早逝。”事实上楚将军自己也不记得自己亲爹,他是在族里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上赶着认亲认到了兴国侯府上,先老侯爷便收他做了个亲卫,自此发迹。 欧阳青峰从楚渝寒的打个哆嗦,叹口气同楚将军道,“那你今年年底可要好生祭祭你家老爷子。”就给楚渝这种嚎法,老爷子在地底下也安生不了啊。 楚将军记手刀劈下,楚渝算是彻底安生了。 楚将军也没什么心思同欧阳青峰寒暄了,欧阳青峰倒是劝他,“儿子生来就是讨债的,你放宽心吧,小孩子家,闹两回就败性了。没事,我早看出来了,他这是讨打着。回去狠狠揍顿,就老实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顿改不了,你就打两顿,两顿改不了,你就打三顿。不能心慈手软,从你军中大牢弄两个牢头,把十大酷刑样挨样的……” 楚将军忍无可忍,“我这是亲儿子!” 欧阳青峰拍拍楚将军的肩,同情万分滴,“心慈手软最要命了,唉,儿子就这样,不好也不能弄死他。像我收徒弟,哪个不好直接宰了,另收新的就是。要不,你再另生个吧……” 我怎么叫儿子拜了这么个混账做师父!楚将军内心愤愤,扛着儿子回家去了,并深恨自己腿长,干嘛要来给欧阳青峰送年礼,真是没事找虐! 楚将军憋着口气回家,也没再揍楚渝顿,倒是楚渝在家很乖觉,就是他爹朝他面色不善的冷笑两声,楚渝没继续作死,反是恢复以前的嬉皮笑脸道,“我就是憋狠了,时不痛快就哭了出来。爹,你别担心,我哭两哭就没事了。老话还说呢,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谁伤心还不兴哭哭了,憋在心里倒憋出病来,岂不令父母担忧。” 楚将军道,“听你这话,当真得以为你是个明白人呢。” 楚渝笑,“哪儿能,我要是明白,早听爹你的话娶个大家闺秀来着,能那般没眼光的看上个傻丫头么。爹,你看年下宴请的名单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楚将军大致瞧了遍,点头,“就照着这单子下帖子吧。” 楚渝应下。 楚将军打算跟儿子讲些择妻道理,便问,“赵姑娘可懂得这些宴客来往之道?” 楚渝道,“什么不是学的?只要不是笨蛋,有婆婆教着,什么都学得会。” 楚将军又道,“你现在瞧着她好,待日后她颜色不再,你就知道有门显赫岳家的好处了。” 楚渝道,“叫爹你这样说,皇家公主们都不用嫁人了。”谁家能显赫过皇家去! 这种大人说句,倒霉孩子顶句的郁闷事,楚将军就是个面团也得发怒了,何况,楚将军点儿不面,但也只是微怒,“就凭你为个女人便忤逆父母,可见是祸水无疑!” “可不是。爹你赶紧给我娶个不是祸水的吧,那才是咱们家的福气呢。”眼见老爹要火大,楚渝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着说话不腰疼。” 楚将军脸上冷,楚渝忙道,“我腰疼我腰疼。”见他爹脸上稍缓,楚渝接着嘀咕句,“又不肾虚,哪里来的腰疼。” 楚将军又要恼,楚渝捧起纸公文道,“爹,你看这样拟可好?” 楚将军只得暂把火憋回去,细看过公文,点点头,“就这样发下去吧。” 楚渝应了,楚将军道,“宋侍郎的长女也是文武双全的女孩儿。”人也厉害,不怕管不住楚渝。 楚渝道,“宋姑娘自然好,不过爹你真有胆量。宋姑娘小时侯就能把景惠长公主坑头,大了了不得,二皇子都给她闹得妻离妾散,二皇子自己也被陛下打发到封地上。宋姑娘嫁了我,我若不留神得罪了她,到时候闭了眼还不晓得怎么回事呢。” 楚将军怒其不幸恨其不争道,“莫不是你连个妇人都辖制不住?” “宋姑娘这样的,爹你辖制的住?”楚渝道,“你别以为嘉让为人大大咧咧坦荡豪爽,就把他妹妹当成与他样。再说,李睿做生意的本钱就是宋姑娘出的。宋侍郎的手都没敢伸到西北来,宋姑娘这胆量这气魄,我可不敢娶她。爹你就是想给我娶个好媳妇,也得想想自家儿子的本事配不配得上人家。” “李睿那样精明的人,尚给她驱使。我除了出身,也没比李睿强到哪儿去。到时弄个女强男弱,你儿子可有面子呢。”楚渝道。 楚将军本身也有些憷太厉害的女人,道,“你大舅家的三表妹……” “少来,当初母亲倒愿意阿越嫁给大舅家表哥,大舅母屁都不放个,现在家里闺女没人要了,又想起我,难道我是收破烂的!”刚说完,脑袋就挨了下,楚将军斥道,“你再这样口无遮拦,我就掌嘴了!”什么破烂,毕竟是舅家表妹! 楚渝哼哼两声不再言语,楚将军看他门心思就是赵长卿了,问,“宋姑娘你自觉配不上人家,你表妹你又嫌人家,莫非世上就赵姑娘好?” “看爹说的,世上比卿妹妹好的了去,只是我就喜欢她罢了。”楚渝看他爹愿意跟他讨论下婚姻问题,连忙借机道,“爹你别瞧不起人,你也听我师父说了,卿妹妹可是难得的习武奇才。你总说,可惜不是个男子,你怎么不想想,待我娶了她,你孙子以后能继承她娘那身神力,以后还有什么可愁的?你孙子再传到你重孙子身上,你重孙子传到你重重孙子身上……惠及咱家子孙后世,难道不比娶什么表妹好上千倍?” “爹你也别说什么门第不门第的,咱家难道是侯门世族?不过从爹你这儿发迹而已。这官场上,起起落落的事了,就是咱家,若不是帝都有舅家为援,咱家也不能在边城这样安稳。爹在边城已经八年了,从千户过来到如今正二品边城守将,还能再待几年?再退步说,咱家毕竟根基薄些,将来旦外公退下来,父亲恐怕也要回帝都。咱家在边城经营数载,我将来去东南去西南或是去地方,再回边城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恐怕也没有爹你这样的权位,娶那些高门贵女,且不说能不能娶到真正好的,她们过惯了那些精致舒适的日子,能不能跟着我宦游为官?就是娘亲,对爹你心意,可也只生了我跟阿越两个。呐,这又是卿妹妹的好处,她本就是龙凤胎,她母亲生了两对龙凤胎,我跟阿越也是龙凤胎,将来说不得我们生个三五对的龙凤胎呢。”楚渝是有的没的,只有好处都往赵长卿那里扯。楚将军实在听不下去,抬脚就往外走,楚渝喊他爹,“爹,我还没跟你说完呢。” 楚将军头都不回的说了句,“堵心,不说了。”抬脚出门了。 楚渝勾唇,微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 第11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家这个年依旧过得很热闹,到了上元节,赵长卿依旧如往年那般同苏先生李家姐弟凌腾等带着堆孩子们去灯市赏灯。 只是,赵长卿今年没去灯楼上做诗抢彩头,待得尽兴,大家便道回家了。 赵长宁问,“姐,明天咱们去欧阳师父家不?” 赵长卿笑,“不是昨天已经去过了吗?”元宵节的礼物已经提前送去了。 赵长宁悄悄问,“姐,你是不是跟楚大哥吵架了?” 赵长卿脸上微黯,哄他道,“楚公子要娶媳妇了,咱们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知道不?” “为什么啊?难道娶了媳妇,他就不能跟咱们来往了吗?” 苏先生叫了赵长宁过去,低声教导了他几句,赵长宁才乖乖的闭了嘴。 赵蓉盯着赵长卿瞅眼,心下颇觉不可思议,难不成赵长卿竟然对楚渝动了心?这心也忒高了些吧!真是重活回,当刮目相看了! 赵长卿根本没心思理会赵蓉,回家后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回房安歇了,第二天赵长卿便没出门,晚上握着卷书消谴,就听房顶有轻微的脚步声,赵长卿脸色凛,放下书掀开腿上搭着的薄被下炕出门,刚到院中往房顶望去,没看清什么人就见个黑色物件嗖的落到自己怀里。 赵长卿吓跳,她现在还没飞檐走壁的本事,见永福永禄都跟了出来,赵长卿又往屋顶瞧眼,抱紧怀里的东西,道,“没什么,回去吧。” 回到屋里细看才知自己接的物件是个黑皮包袱,打开来,里面还有个匣子,匣子里再打开,是个小些的匣子,小匣子再打开,是小小匣子,赵长卿今日本就心情不好,见状大怒,“这杀千刀的小贼!” 永福道,“我来为姑娘打开吧。” 赵长卿道,“不用,我自己来。”除了那家伙,也没人这么深半夜翻墙上房的来送她东西。打开到第九个匣子,里面放着盏晶莹剔透五彩流光的琉璃灯。永福赞叹,“这灯可真好看。” 尽管心下已猜了出来,真正看到东西时,赵长卿仍觉着喉咙发干心跳加速,浑身上下都不大对劲了。赵长卿自觉是个十分保守的人,这时候大脑似不受控制,心里发酸,眼眶发热,嘴里要说的话完全不似她这个说出来的,她竟然结结巴巴的说了句,“好看是好看,就,就是中看不中用,挂宿就是,明天再,再,再还人家。要是有本事的人,送东西也光明正大的送,这样鬼鬼祟祟,见不得人似的,我才不稀罕。”后头几句才顺溜了,依旧羞的腮上尽赤,压倒桃花。 楚渝在外头吹着小寒风,心说:不稀罕你还挂宿!哼哼! 永福不敢言,只是将琉璃灯点上,赵长卿眼睛从那灯上拔不出来,再没心思看书了,心里呯呯跳阵,勉强平静下来,嘴里干巴巴的吩咐永福,“叫永禄嘴严实些。” 永福低声应了,笑,“姑娘放心,永禄不是嘴的人。” “那就好。”打发丫环们下去。 赵长卿看了夜的灯,第二天精神委顿的将这事悄悄同凌氏说了,又把凌氏吓个好歹,直念叨,“这还没个消停了。” 赵长卿心下有数,已恢复了镇定,道,“母亲只管放心,我打发人给楚姐姐送去,这事不干咱家。” 凌氏道,“这也好。”又偷偷问闺女,“你没再跟楚公子见面吧?” “没,我说了不再见面,就不会再见的。”赵长卿态度非常坚决,凌氏稍稍放心,叹道,“可惜你年纪小,不然给你定门亲事才好。” 赵长卿没说话。 晚上凌氏跟丈夫念叨了回,“你说楚公子是什么意思?总是来招惹咱们长卿。” 赵勇问,“把琉璃灯送给楚公子送回去就是。” “长卿已打发人送到楚姑娘家去了。”凌氏直叹气,“若叫人知道,咱们长卿的名声就坏了。” 赵勇叹口气,“看看再说。” 楚将军都派了人在楚渝身边,虽未近楚渝的身,也知道楚渝送东西被退回的事,楚将军心下大快,暗道:这赵姑娘倒是个正经姑娘。 二月间参加过凌二姐的婚礼,正经姑娘赵长卿又得了差使,给凌三姐的及笄礼做赞者。 赵长卿今年也十三岁了,她生得个子高挑,该发育的地方已经发育了两年,很有些青春少女的模样,何况肌肤莹润,长眉杏目,瑶鼻桃腮,五官清丽,只略打扮便比满头珠翠盛妆打扮的凌三姐强出三条街去。 凌三姐半是抱怨半是嫉妒,“妹妹今天定要抢我风头了。” 赵长卿笑,“这话冤枉,二姐姐及笄时也是我做的赞者,三姐姐眼瞧过的。我若不收拾的干净整齐些,岂不是要落了姐姐的面子。” 梁大姐笑,“许久不见,卿妹妹愈发出挑了。” 赵长卿笑,“三姐姐打趣我倒罢了,梁姑娘也打趣起我来。” 梁大太太是凌二太太的娘家亲嫂子,也是听说过赵长卿的,笑道,“这位就是卿姑娘吧?这模样可真是水灵,可有人家了?” 凌氏心下不悦,笑,“我这丫头还小,倒是梁大姑娘,我听说比三姐儿还大岁,定有哪家?” 梁大太太脸上微窘,“我倒不急,还想留她几年。” 凌氏似笑非笑,“梁大太太都不急,我就不急了。” 凌二太太笑,“是啊,长卿还小呢。前些天我经过鲤鱼街,见着卿丫头的铺子,好生宽阔的铺面,生意也好。”如今,凌二太太两只眼睛就关注赵长卿的私房产业来着,心下觉着赵长卿着实能干。 赵长卿实在受不了凌二太太瞧她如同瞧金元宝的眼神,忙道,“二舅母可别这样说,那又不是我的铺子,不过是侥幸占了几分股,其实我什么都不懂,都是别人经营。” “你既有股,那就有你的份。”凌二太太笑,“只是我看那是三间的铺面,怎么只用了间半?” 赵长卿笑,“如今卖包子和卤肉,有间半也够用了。留出另间半来,打算卖果子的,只是还没收拾好,故此暂且未开张。” 凌二太太笑,“这么说是要做成两间铺子?” 赵长卿笑,“暂且这样打算,就算不做成两间铺子,原本用不着这么大的地方,隔出来租出去,年也有些租金收,比白放着强。” 凌二太太笑,“很是。” 赵长卿不欲再说自己的事,转而对凌大太太道,“上元节我们去逛灯市,先是遇着大姐姐大姐夫,走会儿,又遇着二姐姐二姐夫。明明婚期就定在二月,二姐夫还要叫了二姐姐出门看灯。最可怜四妹妹,见着我们急忙说,‘卿姐姐,我跟你们逛吧,我可不跟他们逛了’。” 凌四姐道,“以前大姐大姐夫出门就总叫着我,好在那时还有个二姐在起说话。自从大姐嫁了,二姐出门也要我跟,要不是我机伶,还得给他们丢了呢。” 凌大太太直笑,“你们这些丫头,就知道笑话你姐姐们,你们也有这天。” 凌二太太道,“谁有大嫂的福气足,上元节丙个女婿争着给你送礼。你们大伯娘收礼收得手都得软了。”后句是对女孩儿们说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 时凌大姐凌二姐都来了,男人们自有凌家父子招待,姐妹两个,尤其新婚中的凌二姐,可是被好通打趣。好在凌二姐是个心宽的性子,何况她同许涣的确感情极好,故此只是唇角微微翘着听了。 梁大太太又问凌大姐,“可有喜信了?” 赵长卿真心觉着,梁大太太这张嘴不知道怎么生的,就天生的讨人嫌。凌大姐嫁过去年,因她温柔和顺,同婆婆丈夫关系都好,就是样,直没喜信。梁大太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凌二太太都觉着不妥,笑,“孩子们还年轻,急什么,大姐儿今年才十八。” 凌大姐面上微微红,并未说。 赵长卿是学过点医书的人,她倒还没历练出看就能看出人有没有身孕来,不过,凌大姐走路行动比往常要加和缓小心,又观凌大姐气色并不似往常,赵长卿心下有数,并不说破。不过,虽赵长卿不嘴,在席面儿上吃饭时,凌大姐闻荤腥便脸色大变连连干呕的模样,过来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尤其凌大太太,高兴的声儿都变了。凌二太太也为凌大姐高兴,吩咐丫环道,“捡几样素淡的菜,给大姐儿拿到屋里去吃。” 凌大姐笑,“二婶,我没事。” 凌大太太笑,“如何没事?我看你就是有了喜信儿。还是你三妹妹旺,偏今天就显出来了,你这傻孩子哟。” 大家又是通欢喜热闹。 在凌二舅家热闹了日,赵家家告辞时,许涣还特意过去打了招呼,“姑丈喝了酒,还是坐车妥当。”扶着赵勇上了车,又说,“表弟表妹有空过来找你们二姐姐玩儿,她在家里也闷得慌。姑妈,您走好。” 路上时,凌氏就忍不住说,“涣哥儿就是懂事。” 赵勇笑,“大郎只是腼腆些,心都是样的。”说的是凌大姐的丈夫,陈大郎。 凌氏笑,“也是。大郎待大姐儿,那是再体贴不过。”今天知道凌大姐有了身子,陈大郎那叫个坐立不安,叫人好笑。 许涣为人八面玲珑,善交际,嘴也甜,何况是内侄,同凌二姐现在是蜜里调油。在凌大舅凌大太太心里,也是二女婿体贴些,不过,大女婿也是个实诚人,故此,家子和和美\\美,凌大太太这两年说起话来都带着笑影儿的。凌三姐及笄礼,凌大舅家是来得最早走得最晚,诚心诚意的帮着张罗,两房的关系如今倒格外融洽了。 凌二太太晚上感慨,“四姐儿还小,大嫂的事儿完了大半儿,看大嫂如今的气色,就知道心顺意顺,这也是大哥大嫂的福气了。” 凌二舅笑,“二姐儿的亲事,今年也定下来吧。” 凌二太太叹口气,“你以为我不急。可是,上头大姐儿二姐儿比着,陈家大郎是吃公家饭的,职虽不高,油水是少不了的。许家涣哥儿不用说,自己是个读书人,家里也是大宅子住着,丫环婆子围着。咱们三姐儿,怎么也不能比两个姐姐差吧。可你看跟我打听的这些人家,没个叫人欢喜的。”又抱怨起来,“有可气的,今天倒有许人打听长卿。” 凌二舅笑,“长卿年纪小,也只是打听罢了。” 其实让凌二太太不忿的是,打听赵长卿的人家明显比打听凌三姐的人家都要有档次。凌二太太酸溜溜道,“只看涣哥儿跟二姐儿这般投缘,就知姑舅做亲的好处了。” 凌二舅道,“儿子的事不急,我正经跟你商量,我是想着给三姐儿寻个读书人家儿的。哪怕家境寻常些,我也喜欢读书人。” 凌二太太皱眉思量会儿,“没读书人家儿跟我打听闺女啊。” 凌二舅到底是家之主,小事上都由妻子拿主意,大事他也是思量过的,凌二舅笑问,“在官学念书的学生如何?” 凌二太太道,“若是在官学念书的,我是乐意。只是,也得看人品家里,只要人有出息,哪怕贫苦些,咱们咬牙陪送闺女就是。她熬上几年,总有好日子。” 凌二舅也是这个意思,夫妻两个商量定了,凌二舅道,“待我问问阿腾。” 事关姐姐的终身大事,凌腾真的是尽心尽力,父母有问,凌腾想了两日,道,“爹觉着,林皓如何?” 凌二太太立刻道,“那也太穷了些。” 凌二舅向来很相信儿子的眼光本领,没理妻子的话,道,“具体说说。” 凌腾道,“林皓今年十六,正好比姐姐大岁,他成绩直很好,比我早入官学,年年拿优等,就是家里贫寒些,其实也有二百亩田地,只是上次他母亲生病,喝独参汤,把家里的银子都折腾光了。我们时常来往,听他说,明年就想下场试的。就是学里先生,也说他能试试。就是林皓这个人,也不是那等不通外务的书呆子。林太太的病已经给苏先生医好了,林皓侍母至孝,他母亲把他拉扯大也十分不容易。爹娘只看卿妹妹的祖母,我看林太太十分明白道理,跟赵家老太太差不的人。” 凌二舅心下已有几分愿意,道,“赵老太太可是个明理人,原本你姑妈没嫁人时,赵老太太带着你姑丈住正房,你祖父祖母是想着,你姑妈成亲大约是要住西厢或东厢的。谁晓得他家老太太叫我们比照着正房量的屋子尺寸,自己搬到了后头院子住。你姑妈嫁过去没半年,老太太就叫你姑妈管家了。这些年,你姑妈日子何等痛快,你姑丈如今也是六品官身了。” 凌腾道,“我也这样想。要我说,这门亲事,现在提是林家不如咱家,待林皓功名得中,姐姐想找这样的亲事可不容易。” 听着父子俩说话,凌二太太又心动了,问,“你说的这样好,那林家的意思呢?” 凌腾道,“去年林太太生病,身子就不若以往了。我看,林太太也是想早些给林皓成亲,也有个照顾林皓的人。就是林皓自己,未尝没有早些娶亲服侍母亲的念头。亲事就在这两年,我打听打听就是,若是有门,我再跟娘说。” 凌二太太笑,“好。你可得放在心上,我跟你爹都商量好了,不看贫富,只要人好就成。” 凌腾笑,“姐姐的终身大事,我怎能不放在心上?只是样,如今姐姐大了,我跟林皓关系也好,他不是那等攀慕富贵的小人,何况咱家也不是什么富贵之家,若婚事成了,可得叫姐姐收敛着脾气些。” 凌二太太啐道,“你姐又不是老虎!要都像你这傻蛋,日子就不用过了!” 凌腾笑,“我寻机问问,娘你就等着听信儿吧。” 林太太对凌家的感观当真不差,因苏先生治好了林太太的病,林太太带着林皓亲自往赵家致谢。来二去的,两家就认识了。林太太跟凌氏不大谈得来,她跟赵老太太很说得来,两人都是寡妇带着儿子,尽管如今赵老太太儿孙满堂,两人说起话来依旧很有共同语言。 林太太常来常往,也不是没好处,她身上的些小毛病,给苏先生随手治治,都有缓解。林太太是真喜欢赵长卿,尤其赵老太太还是个卖瓜的,跟人说话没别的事,就是夸自己孩子,主要就在赵长卿身上。如何孝顺,如何手巧,这都是有物证的,林太太也赞,“大姑娘针线没的说,就是我这做老了的,也不如她灵秀。”就是厨艺也是通的,林太太时常来,偶尔赵长卿做了点心,还常送林太太两匣子拿回家吃。而且,还通文识字,打小念书的。 林太太从不以贫寒为耻,只是如今真是深悔自家条件有限,儿子前程不定,如何配得上人家闺女。 凌腾点是没料错的,林太太经过去年场大病,身子再怎么调理也不如以往了,而林皓读书的事不能耽搁,林太太的确已经动了给儿子相看媳妇的心。 赵长卿虽好,林太太也很喜欢,但,赵家的家境,赵长卿的年纪,林太太根本开不了这个口。倒是凌腾半试探的提及自己姐姐,林太太颇是动心。 林太太动心不是没理由,凌腾本身的人品,林太太是真正经过见过的,再说赵家,凌氏是凌腾的亲姑妈,赵长卿还是凌腾的亲表妹。这样想,凌腾的亲姐姐,林太太琢磨着,兴许比不上赵长卿,但,养女随姑,若能似凌氏那般和气知礼,也是好的。 只看赵家婆媳和睦,林太太自己也盼着给儿子相个好媳妇。这样小两口有商有量,也有人照顾儿子念书,她就放心了。待儿子挣出前程,也亏待不了媳妇。 林太太既有意,待得夏收后,家里稍稍宽裕些,便让儿子买了四样果子,带着儿子去凌家谢去年凌腾帮着请苏先生的事。这不过是个由头罢了,林太太是想亲自相看相看凌三姐。其实凌家心里也清楚,这并不算出格,哪个婆婆能不亲自看眼媳妇呢。 凌家也做足了准备,家子打扮得颇是体面,凌二姐又弄了个白面脸,凌腾实在看不下去,道,“姐,你稍微弄些胭脂就成了,脸抹得那么白,倒显着脖子黑。” 凌三姐道,“你懂什么?现在外头姑娘都是这样打扮。” “大姐姐她们,哪个会这样打扮?你赶紧洗了去,难看死了。” 凌二太太笑,“你不知道,你大姐姐她们做姑娘时出去见人时样得打扮得隆重些。”又财大气粗的说闺女,“别吝惜香粉,脖子上也抹些去。” 凌腾皱眉,“卿妹妹从不这样乱来,谁不夸她俊俏。” 凌三姐瞪弟弟眼,气得摔帕子,“谁有你卿妹妹好呢!” 重要日子,凌腾不愿吵架,道,“成成成,你愿意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吧。” 第回见面,林太太倒也还满意,回家后对儿子道,“自小也是请了女先生读书认字的,针线女红都通,头遭见,人家姑娘还有些腼腆呢。” 林皓怪不好意思的,倒了盏甘草桔梗水递给母亲,道,“母亲看着好就好吧。” 林太太接了水喝口,笑,“这且不急,你专心念书,怎么也得等你中了秀才再说。” 这样的年纪,林皓心里也早琢磨过自己的亲事,道,“人生得如何,家里如何都不要紧,儿子又不是好色的人,再说,咱家本就不宽裕,只要人孝顺就成。” 林太太笑,“放心吧,你跟凌家哥儿是同窗,我看他是极好的孩子,若不是家教好,怎能教出那样懂事的孩子。”心里已是乐意这桩亲事。 林皓这么想,唇角也微微翘了起来。母亲的身子大不如前,他只盼能娶贤淑温柔的妻子,能代他孝顺母亲,照顾家事,夫妻心的过日子。待得几年,他定也能为母亲妻子挣出前程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谁能比得上凌腾坑啊~~~~~ 第12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听说林皓与凌三姐的亲事后,很久没说话,上辈子凌三姐可没嫁到这样的好男人。 凌氏显然很看好这桩亲事,笑,“林太太都是见过的,林家哥儿见得少,也是个齐整孩子,书念得也好。虽林家家境不大宽裕,也有二百亩地,日子也过得。待得林家哥儿挣出功名来,说不得你三姐姐还能赚个诰命哩。” 赵长卿泼凌氏冷水,“林家倒是好,就是三姐姐那个脾气,寻常人哪个消受得起她。”好白菜竟给猪啃了。 凌氏笑,“你且嘴上积德吧,你三姐姐就是娇惯了些,心肠也不坏,慢慢儿自己过过日子就好了。若林太太来,你可不许说你三姐姐不好。” 赵长卿岂是那种嘴人,她笑道,“哪儿能啊,我得跟林太太说,您儿子可有福了,九天仙女也比不上我家三表姐。” 凌氏阵笑,抚摸着女儿乌黑亮泽的发丝道,“咱们是家子,你三姐姐虽有些小性子,也不是那等实在不好的人。咱们只有抬轿,没有拆台的。你三姐姐好了,咱们也替她高兴。”这也凌氏做姑妈的心了。 林太太还是好生打听了番凌二舅家的,只听人说凌二舅好脾气,凌二太太厉害些,凌腾素有好名声,至于凌三姐,个闺阁女孩儿,能有什么好坏名声? 林太太心里已是允了的,便将林皓准备明年下场考秀才的事同凌二太太说了,道,“阿皓现在要专心念书,明年准备下场试。若是能侥幸得个秀才,也不算委屈了贵千金。” 凌二太太最喜欢念书上进的孩子,当下满口应允,“嫂子说的是。哎,这也不急,三姐儿年纪也小,我原也想留她两年。让皓哥儿专心念书吧,别牵挂这些琐事,有咱们呢。” 凌二太太这般爽快,林太太心里也高兴,两人先私下换了信物,林太太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幅镯子,道,“这镯子不大值钱,却是我婆婆传给我的,当时是婆婆成亲时,太婆婆传给她的。妹妹先替三姐儿收着吧。” 凌二太太取了凌三姐头上支钗交给林太太,中午又准备席面儿招待林太太,及至林太太告辞,凌二太太亲自送到大门口。虽未正式过礼,这事也是定了的。 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何况凌二太太是真的相中了林皓这支潜力股,对凌三姐道,“福气在后头呢。林家哥儿念书比你弟弟还行呢,明年就要考秀才的人。你这事是定了的,以后少出门,专心在家做针线。明天你跟我去你姑妈家趟。” 凌三姐问,“去做什么?” 凌二太太双眼微眯,道,“你忘了?去年林太太病的厉害,还是长卿的先生给看好的。咱们去问问,林太太现在身子骨儿如何,若有什么要滋补要注意的,咱们心里有数。这林太太也不容易,自己拉扯着儿子到现在,好在皓哥儿是个孝顺的孩子,以后有了出息,她也不算没福了。我跟你说,你也给我记牢了,到时嫁了人,先把你婆婆服侍好了,我包管你日子过得顺顺当当。” 凌三姐儿心里又羞又有些别扭,道,“万婆婆刁钻可怎么办?” “糊涂!你婆婆刁钻,难道我跟你爹、你弟弟都是死的?”凌二太太眉梢挑,露出几分厉害,复又笑道,“再说了,给你定这亲事,也不只是看皓哥儿有出息。你婆婆的秉性,我是打听过的,是个讲理的人。何况,先时她的病,还是你弟弟荐了苏先生去,这才大好的。这点儿恩情,你心里也是有数的,林家也是有数的。只是样,放在心里可以,别没心没肺的拿到嘴里来说。男人哪个不要脸面,读书人要面子!他们母子不是不讲理的人,你只要好好的,你弟弟同皓哥儿交情也好,日子定能顺当。” 凌三姐这才稍稍放心,爽快道,“只要不似阿腾那般气人就行。” 凌二太太狠狠戳闺女额角,“没良心的东西,要不是你弟,你能得了这样的好亲事。” 凌三姐受凌二太太耳濡目染长大,哼哼道,“娘也别总糊弄我,现在林家穷的叮当响,也算不得好亲事,只看以后罢了。” 凌二太太笑,“是这个理。” “给我寻这样穷的婆家,娘你可得陪送我些。” “真个个姑娘三个贼,这还没嫁,就算计老娘的家业来了!”凌二太太好气又好笑,拍拍凌三姐儿的手背道,“你大姐姐二姐姐成亲,哪个有铺子的陪送?后来咱们买的小铺子,那就是给你的。你弟弟也不是小气人,我看他还算有出息,想来日后能自己挣个前程出来。自然不会委屈你。” 凌三姐是个得实惠的人,听此话,连忙给母亲捏起肩来,还奉承了凌二太太不少好话。 凌二太太带着凌三姐到赵家去,笑眯眯的见了赵家姐妹同赵长宇,就打发了孩子们自己去玩儿,专心同凌氏说起私房话来,“我不似别人那般图人家钱财家境,只图皓哥儿这个人,真是千好万好,念书知上进,为人很懂礼。这自己有本事,比那些吃祖业的就好。” 凌氏心下觉着好笑,嘴里还奉承凌二太太两句,道,“是啊,我也听说了,真是再好不过的亲事。皓哥儿见得少,倒是林太太时常来往,是个再通情识理不过的人。” 凌二太太笑,“我就盼着三姐儿以后像妹妹这样顺心顺意就好。” 凌氏笑,“看二嫂说的,难道二哥不好?” 凌二太太笑嗔,“真是的,可见是小姑子,少年都还是偏着你哥。” 凌氏笑,“倒不是偏着二哥,如今二嫂儿女双全,三姐儿这亲事结的也好,腾哥儿日后定有出息,二嫂的意气就越发足了。” 凌二太太直笑,“阿腾我不担心他,那孩子素来懂事,你二哥现在有事就是‘问问阿腾怎么说’,家里的事倒叫阿腾操心。好在他从不因此耽搁课业,我直念佛。”说着叹了口气,凌二太太道,“我担心的是三姐儿,女孩儿是嫁出去的不说,这做媳妇同做闺女又不同。她在我跟前,就是有什么不好,我做亲娘的看着也是好的。待到了婆家,上头服侍婆婆,下头服侍丈夫,林家现在的情境,妹妹也是知道的。我不是嫌林家家境,就是心疼三姐儿。”说着,眼圈儿微湿。 凌氏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何况赵长卿日日长大,凌二太太这样,便触动了凌氏肝肠,叹劝道,“二嫂也莫要担心,三姐儿不是顶不起来的性子。何况离娘家近,再怎么也吃不了亏的。” “我不怕她吃亏,可这家常过日子,并不是不吃亏就好,偏她还随了我,是个事事要强的性子。”凌二太太道,“不瞒妹妹说,我嫁给你二哥这些年,虽没享过富贵,可日子过得和顺。你二哥那人,别人都说他软和,我心里知道他是让着我。如今儿女都这么大了,这些年我也渐渐明白过来,以前争的那些傻事,亏得是自家人,不与我计较,磕磕拌拌的这些年,亲戚们也过来了。我也算有福的。” 别总说人家凌二太太泼妇嘴脸,说起明白话来,寻常人都不及她。凌二太太忧心道,“阿腾心疼她姐,就是我,也愿意闺女嫁得有出息的女婿。只是,这男人寻常些,女人的日子倒好过。男人若有出息,女人的日子反没那样容易了。何况,林家是读书人家。我不看别人,只看阿腾,寻常那些个讲究,心思,我都揣摩不透。皓哥儿也是念书的人,平常我看着,待人和气知礼的模样跟阿腾模样,也难怪他们看对了眼。” “我到底是吃了几年盐的人,难道不知道,越是这样的孩子,心气儿就高些,脾气瞧着好,性子不定就和顺。”凌二太太道,“三姐儿那里,我只同她说皓哥儿的好话,先叫她平了心气。再者,我想着,林太太守寡年拉扯皓哥儿长大,十分不易,本就令人敬佩。我也是来跟妹妹打听打听,如今林太太身子如何了,可还需要怎样保养?妹妹叫苏先生同我说说,我心里有数才好。” 凌氏笑,“这也容易,我叫长卿带着三姐儿问问苏先生就是。” 凌二太太欢喜的应了。 其实凌三姐也在跟赵长卿打听林皓的事,赵长卿笑,“林公子我也没怎么见过,倒是表兄与他是同窗,岂不比我熟。三姐姐怎么倒舍近求远了?” 凌三姐咕嘟着嘴道,“在他嘴里,肯定尽是好话。” “难道好话不好?要不是觉着林公子好,表兄怕也不会牵桥搭线。”赵长卿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凌三姐道,“世上哪有样样都好的人?” 赵长卿笑,“你这样打听林公子,不知道林公子会不会这样打听你呢?”只是怕林家没尽打听得清楚,倒叫凌腾给赵长卿寻了这样门子好亲事。 凌三姐脸上窘,“真是的,你是我妹妹,怎么倒偏着外人说我?” “这也说不上偏向谁。”赵长卿笑,“我没大见过林公子,实在不清楚林公子为人,才给三姐姐提个醒。” 时,赵长卿被叫过去,同凌二太太说了些林太太身体的事。凌二太太与凌三姐用过午饭方告辞,凌二太太笑,“跟长卿说了些什么?你们都大了,要好好相处。”心下还有些不大放心女儿的脾气。 凌三姐道,“我也想好生与她说话,娘不知道她不实在,问她事,没句实诚的告诉你,句话翻天覆地的绕弯子。还是蓉妹妹好,贴心有趣。” 凌二太太道,“阿蓉年纪小,长卿心细能干,你要跟她学,现在就是这样的女孩子吃香,你这种傻实在的反容易吃亏。” 凌三姐道,“她早就心眼儿贼,现在就知道买院子放租,又在外头跟人合伙做生意,且不说姑妈这样疼她,就是她手里的私房,难道以后能不叫她带着嫁到婆家去?” 这话,凌二太太听了真叫个舒心顺意,唇角不禁翘起来,“这个卿丫头,小时候看着笨笨的,脾气也怪,你姑妈也不大喜欢她。如今她是出息了,非但模样生得好,也会过日子,嘴也巧,你姑妈姑丈疼她疼得了不得。可见,人都是要自己争气。” 凌三姐笑眯眯地,“阿腾本就心眼儿比常人,等闲人不如他的。娘你又相中了长卿,这要以后他们两个成了,日子都是他们过得了。” 凌二太太笑斥,“别胡说,没有的事。”心里却也觉着如果真能把赵长卿娶进门,儿子以后是不必愁的。赵长卿嫁妆自然丰厚,又会过日子,有这样能干的媳妇,支撑着儿子到春闱绝对没问题的。待儿子功成名就,也不算委屈到赵长卿。 凌三姐见母亲不认,笑道,“娘你别真当我是傻的。这两年你待长卿可是越发和气了,过年过节给姑妈家的礼都格外用心。不用提阿腾,小时候就喜欢围着那丫头叽叽咕咕的,看那丫头比我这个姐姐都好,难道我是瞎的?” 凌二太太笑,“你心里明白就行了。现在你弟弟还小,卿丫头小,远不到提此事的时候。” 凌三姐笑,“娘你就是有眼光。长卿自小就不将我放在眼里,看将来她做了咱家媳妇,怎么跟我这大姑子相处?”先时她不喜欢赵长卿,如今又觉着赵长卿给她做弟媳妇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主意。这样,赵长卿不就天生低她头了么?看她以后怎么跟自己摆谱。 凌二太太笑着给女儿正下发钗,“莫说这种狠话。你看你姑妈与我跟你大伯娘何曾争过长短,大家和和气气的才好。” 凌三姐笑,“那我是做大姐的,他们也该敬重着我。” 凌二太太笑,“行了行了,你是做大姐的,谁敢不敬你啊!” 母女两个有说有笑、欢欢喜喜的回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看林皓与凌三姐的亲事,大家反应很激烈,其实,凌三姐就是这样的个人,不好不坏,说她有大恶,那也没有,说她有好,且又亏心……反正,就是这样了。还有说凌腾坑,是同窗近,还是姐姐近,反正,凌腾也只是凡人啦~~~哈哈哈,午安~~~~~~~~ 第12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并没有理会凌二舅家的事,李明珠也定了亲事,竟是赵勇的顶头上司宋千户家的儿子。定亲的时候,赵家家人都去吃了定亲酒。 赵长卿大部分的心思依旧放在同苏先生学医和欧阳先生习武两件事上,楚渝正月十六送了盏琉璃灯后也没再来了。赵长卿思量着,肯定是她说楚渝“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中看不中用”什么的,楚渝生了气,就不来了。 赵长卿心下酸酸的,又有些庆幸,想着,“看来他家是死都不乐意的,他少来招惹我也好。” 殊不知现在楚渝心里也酸酸的,尤其是接到什么“欧阳青峰带着赵长卿出去跑马、打猎”类的消息,楚渝就牙根儿痒痒,心说那老不正经的家伙,就是做人师父也得知道避嫌啊! 哎呀,尤其是那傻妞,笨得要命,万给人骗了可如何是好! 楚渝心里担忧赵长卿被骗,神情就有些恍惚,楚将军问,“在想什么?”这么神思不属的。 楚渝老老实实道,“在想卿妹妹啊。” 楚将军:真是上辈子作孽,修来这样的儿子! 楚将军忍怒道,“你要实在想女人,我叫你娘给你安排两个通房。”在楚将军看来,儿子这样巴着个赵长卿不放,八成是憋出来的毛病。 楚渝表明立场道,“我虽想女人,也不是什么女人都要的。”又说起正事来,“爹,你有没有觉着,这两年户部的银子到得格外俐落。” 楚将军道,“宋嘉让定了戚国公府的姑娘。宋荣本就深得帝心,户部尚书把年纪,没几年就要退了。他又结了这门姻亲,户部尚书的位子怕是非他莫属了。” 楚渝道,“哦,这门亲事倒是定的实惠。嘉让以前还跟我说想着考武举来着,爹,不如我也去考武举吧。”转移他爹的话题。 楚将军道,“你与他不同。他本是文官门第,考武举不过是谋个正经的武官出身,日后前程上省得人说嘴。咱家本就走得武官路子,你去考武举,反是周折,浪费了时间,倒不如跟在我身边学得。” 楚渝笑,“爹说的是。” 楚将军面色沉,“转移话题也没用,宋嘉让看着直爽,肯听家里话就比你强百倍。这亲事结,少走十年弯路。你若是跟赵家结亲,我也不能照看你辈子。现在做着少将军,人人奉承自然舒服,你何曾真正见过外头人的嘴脸。” 楚渝道,“我也是跟师父在外游历过的。” “真正厉害有本事的人,谁不是卖与帝王家图个封妻荫子,如欧阳青峰这样的毕竟是少数。”楚将军道,“行了,这几日清闲无事,咱们到外头跑跑马,也松快松快。” “我去安排。”楚渝起来,想了想又说,“爹,我觉着,我要是无能的,哪怕爹你再怎么抬举,我也立不起来。我要是自有本事,难道没有个显赫岳家,就会潦倒辈子么?我跟爹你当年比,非但有这许亲戚扶持,也有爹你手把手教着,若我以后不如你,爹你不用怪我没显赫岳家,怪也只怪我无能。” “行了行了,滚吧。”烦得人两耳流油。 楚将军出城行猎,那就不是搁俩兔子野鸡哄人玩儿的狩猎,而是真真正正到草原上行猎。 楚渝以往很会拍他爹马屁,今次不知何故,他爹看上啥他抢啥,有时父子两人的箭射到同只猎物,楚渝还会欠扁地,“爹,让你啦让你啦!” 手下亲卫只能假装没看到将军大人的臭脸,楚渝行是在中午遇到欧阳青峰行的。楚渝简直是千里眼,隔着那么老远,楚将军尚没看清远处那行马队是谁,楚渝已道,“师父他们。”说不定有他家卿妹妹,嘿嘿。 待两拨人走近,楚渝肆无忌惮的瞧着赵长卿不挪眼,赵长卿只能当没看到楚渝了。 楚渝见赵长卿装没看到,他便自己把脸挡起来,装模作样道,“我也没看到我家小师妹,我眼瞎了。” 赵长卿顿时想拳捶死他! 楚渝驱马到赵长卿身边,望着欧阳青峰问,“师父,你们这是遇到狼群了?”随从的马上挂着好几头狼。 “个小狼群,只有十来只狼。”欧阳青峰颇是遗憾。 楚渝则万分庆幸,道,“幸而是小狼群,真遇着大狼群,师父你武功高强,我师妹叫人担心哪。是不是,师妹?” 赵长卿别开脸,不说话。 楚将军也不能在草原教子,打断楚渝的话,道,“既遇到了,就起打猎吧。” 楚渝只当没听到他爹的暗示,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厚着脸皮粘在人家赵长卿身边,他骑术高明,赵长卿快他便快,赵长卿慢他便慢。楚渝还有闲情逸志在马上聒噪,“师妹,你这既不挽弓也不带箭,你拿什么打猎啊!别跟我说你用两只手去抓啊!你是跟师父出来玩儿的吧?你真是来打猎的?” 赵长卿瞪他眼,楚渝瞧她含嗔带怒的小模样,愈发来劲,笑,“师父也是,怎么带你个绣花枕头过来?来来来,师兄教你怎么挽弓啊!”楚渝面聒噪,还不耽误他马上引弓,流星般的箭迅疾飞出,在没入猎物身上时,颗黑色飞煌石啪的打在楚渝的箭上,箭势偏,穿入泥土。 楚渝颇是目瞪口呆,寻常人没有三十年功力,断然做不到这步。但赵长卿不同,她天生神力,先前只是不知道如何用罢了,如今经欧阳青峰指点,大有高手气派。 梁青远赞道,“赵姑娘好身手!” 赵长卿僵硬笑,“学的时间短,准头也不大好。” 这种回答…… 梁青远自己习武十五年,很是无语。 其实楚将军也相当震憾,知道赵长卿天生神力是回事,真正见到是另回事。 楚渝啧啧叹道,“哎哟,还真是背着我跟师父学了不少本事。” 赵长卿驱马躲开楚渝,楚渝跟在后面,“害羞什么,你功夫好,师兄也替你高兴啊。师父后继有人啦!” 听到“后继有人”这四个字,楚将军脑海里条件反射般的反射出两个字:孙子! 楚将军不得不出声制止,“楚渝,你老实打猎!” 楚渝遂老实的跟在赵长卿身畔,他不说话,赵长卿的心也安静下来。楚将军打猎是只挑威风的,什么鹿啊野羊啊之类的下手,赵长卿是出来练手的,她不挑猎物,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瞅见了就用飞煌石去打,还大都例无虚发,是中在头部。 楚渝道,“准头很不错了。” 赵长卿没楚渝那等分心本事,她本就是个心意的人,闻言也没提防与她说话的是谁,道,“差的远,师父说要打在眼睛上才算,这样皮子剥下来才完整。” 楚渝绝倒! 直到天黑,大家载着满满的猎物回城,赵长卿打了许大大小小的猎物,欧阳青峰的侍从驼不了的,楚渝令亲卫帮她带着了。 赵长卿为人向来大方,对梁青远道,“梁大哥,今天麻烦你了。我这就跟师父回去了,那些帮我驼猎物的侍卫大哥们也辛苦了,谁驼的就算谁的。我跟师父猎了这许,本就吃用不尽的。” 楚渝嘴里叼根草,无所谓的瞅着天边夕阳,俊逸的半张脸染成淡淡的金色。 梁青远打量眼小舅子的神色,笑,“那就谢你了。” 赵长卿笑,“该是我道谢才是,今天没你们让我,我也猎不到这许东西。” 赵长卿看欧阳青峰同楚将军寒暄完毕,就驱马过去,听楚将军吩咐声,“阿渝,去送送你师父和师妹。” 赵长卿第反应是去瞧楚将军,心说:将军大人这是怎么了,忒个反常!就听到楚渝激动响亮又傻气十足的应了声,“嗳!” 楚将军见赵长卿瞪圆双杏眼不解的望着他,倒是很和气的对赵长卿微微颌首,就带着人走了,心下想着,看赵长卿同梁青远说话行事,倒也大方,又有这身不寻常的神力,倘若能传给自己孙子,楚将军只觉着睡梦中都能笑醒了。 楚渝驱马到赵长卿身边,小声说她,“别犯傻了,赶紧走吧。” 赵长卿时没明白什么意思,不过,她听惯了楚渝的话,傻傻的应了声,就起走了。走了半晌,赵长卿才又想起以前说的不同楚渝见面的话。可今天非但见了面,还说了好几句话,楚将军又叫楚渝送她与欧阳青峰回去,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 想到此处,赵长卿的心就呯呯直跳。 楚渝看赵长卿幅神游天外的模样,侧身过去曲指敲了赵长卿额角记,赵长卿吃痛瞪他,楚渝正色提醒道,“骑马看路,现在路上人的很,小心撞了谁。” “哦。”赵长卿偷偷看楚渝眼,楚渝嘿嘿怪笑,赵长卿被抓个正着,面儿上挂不住,便道,“你也看着路,免得撞到人。” “哦哦。”楚渝别有用意的怪笑两声,赵长卿脸都红了。 欧阳青峰暗叹:这他娘的被人无视的感觉真是……太他娘的不爽了! 赵长卿觉着脑子有些不清楚,楚渝送她到家,她竟然没拒绝。楚渝没进门,对赵长卿道,“今天也累了,回家好生泡个热水澡,解解乏。赶明儿我就叫父母上门提亲。” 幸而这话是悄悄在赵长卿耳际说的,就这样,直待楚渝骑马离开,赵长卿雕塑的样子在门口了老半天。她,她回家没敢说楚渝说的提亲的事,总觉着不像真的。 倒是凌氏见闺女带回这满满车的猎物,惊叹道,“我的天哪,都是今天猎来的?” 赵长卿打叠起精神,笑,“是啊,外头草原猎物极。师父只留了两头鹿两头羊,余下的都给我了。母亲,咱们自家吃不完,各处亲戚分分吧?” 赵长宁苏白都跑出来看稀罕,赵长宁那羡慕劲儿就甭提了,不停的说,“姐,姐,早知道,我今天逃天学,你带我去啊!” 凌氏训他,“赶紧给我闭嘴!看你是想吃板子了!” 苏白就很斯文道,“是射中头部,皮子都很完整,剥下来硝硝以后做东西都好,若是给不懂行的,反弄坏了。” 赵勇笑,“很是。” 分猎物的事是赵勇带着赵长宁苏白来安排的,赵长卿回屋梳洗后,用晚饭时听凌氏说,“这回带回来的猎物实在,亲戚朋友的各家分了分,还剩下许。如今天虽冷,做腊味儿的时节还早,就腌了些做咸肉。再有的,剥了皮都给小梨花儿送了去,咱们铺子里不是卖卤肉么,就卖了吧。这可是地道的野味儿呢。” 赵老太太笑,“很是。” 凌氏又说,“那些皮子,老爷叫了铺子里掌柜过来,让他带去硝了。这是长卿打猎额外得的,又都是新皮子,介时也不要拿去铺子里卖,咱们自家使才好。” 赵老太太都含笑听了,道,“别忘了孝敬亲家两张好皮子。” 凌氏笑,“是。就是老太太榻上这狼皮褥子,也好几年了,索性换了新的,也暖和。” 赵长卿心不在焉的听着长辈说话,如今楚家却是硝烟四起。 楚将军既有决断,就不是瞒着妻子的脾气,何况这定亲成亲的事都要女人来操办。 楚将军说要同意与赵家的亲事,楚夫人险把他从房里撵出去,楚将军对老婆倒是有手,随口扯道,“那混账天天深半夜的跑出去,在人家屋子外头转悠。你说,不成全他能怎么办?” 楚夫人立刻道,“难道是赵家那小丫头勾搭着咱们儿子出去?” “没有的事,我天天派人跟着他。他到了赵家也不进去,就深半夜的在外头守着,这要怎么办?莫要因个丫头就把儿子逼出病来!咱们都这个年纪了,只有这个儿子,他要有个万可如何是好?你倒是给我想个法子。”楚将军反问。 楚夫人顿时哑了。 其实楚夫人不用嫌弃赵长卿,想了知道,楚夫人真不是家里最出色的孩子,不然也不能给自己爹嫁给当时尚未发迹的楚将军。当然,那会儿楚夫人的爹也只是兵部小官儿,并非如今的兵部尚书。 楚夫人关键是命好,她不是姐妹中最出众的,如今看来,却是姐妹中嫁得最出众的。楚将军有本事,楚夫人自然是妻随夫贵,几十年过得儿女双全顺风顺水。 而且,楚将军是个相当长情的人,妻子嫁他年,当年寒微时也曾苦苦的操持家事养育儿子,随他宦游各地。如今显贵,楚将军并未纳妾迎侧,反是心意的同楚夫人过日子。要知道,这样相对单纯的环境里过了几十年,楚夫人的性子颇好糊弄。 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想到儿子深半夜去人家房子外头吹冷风的事,楚夫人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伤感道,“个两个的,这就是要我的命啊!” 楚将军见妻子这样伤心,起身道,“罢了,我再去揍他顿,他若不肯改,就天天打,我就不信还有不怕打的牲口!” 楚夫人忙拦了道,“你干脆把我打死算了!”又哭,“世上哪有你这样狠心的爹哪,儿子不听话,你是好好教他,就知道打,打有什么用,我快心疼死了!” 楚将军两手摊,“你倒是教我个巧宗。” 楚夫人哭了回,算是允了。楚将军劝慰了楚夫人半夜,又细细说了诸如,“赵家虽门第低了些,好在边城女孩儿,瞧着身子健壮。赵姑娘她母亲,生了两对龙凤胎不说,前二年又生了个幼子。咱们阿渝同阿越也是龙凤胎,说不得以后好几对龙凤胎的孙子孙女。” 楚夫人哼道,“楚姑娘今年才十三,咱们阿渝都十九了,这起码还得等个两三年才能成亲,等抱孙子,真不知猴年马月了。” 楚将军拍拍妻子的脊背,“哎,儿孙自有儿孙福,都是他们自己选的,将来有苦头也怨不得父母,咱们放宽心就是。” 楚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第二天大早,楚渝就早早的过来给父母请安了,擦前蹭后,端茶递水,那叫个孝顺体贴。楚夫人恨恨道,“养儿子有什么用!” 楚将军踹他脚,“滚吧,别在这里碍你母亲的眼。” 楚夫人又忙叫住儿子,“来了就起吃早饭吧。”嗔丈夫,“怎么倒把儿子往外撵,现在还没成亲,知道来看看咱们两个老东西。将来若成了亲,他眼里还能有谁?” 楚渝美滋滋的笑,嘴甜语蜜的哄他娘,“就是将来成了亲,无非就是个人来孝顺爹跟娘。”他就知道,搞定老爹就是搞定老娘。 楚夫人再溺爱儿子也受不了楚渝这种把嘴咧到后脑勺的蠢相,颇不是滋味儿的用过早饭,服侍着丈夫穿戴好道,“你去营里吧。这事也不急,我叫阿越过来商量商量再说。赵姑娘年纪还小呢。”说着,又叹了回气。 待丈夫走了,楚夫人将闺女叫到家里,可是狠狠的哭了回,道,“你大哥,什么都好,就是这个眼睛,不知道怎么长的。难道世上就没有比赵姑娘好的了?怎么就非赵姑娘不可了?” 楚越递上帕子问,“娘,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不同意吗?我看大哥现在还好啊。” “好什么好?深半夜的跑人家房子外头瞎转,这边城的风凉啊,晚上就跟刀子似的。他就点不知道体贴父母,他是拿刀戳我的心呢。”楚夫人泣道,“这要万冻出病来如何是好?他又天天骑马去大营里当差,晚上熬神,白天没精神出半点差错可如何是好?我是没法子了,你去跟赵家说吧,这亲事咱家是愿意的。” 楚越颇觉不可思议,劝她娘,“娘,你既应了,就欢欢喜喜的,别这样哭天抹泪,大哥不是那种不孝的人。要不我再跟卿妹妹说说,叫她再来劝劝我哥。” “罢了罢了。”楚夫人泪眼长叹,却是认了命,道,“这岂是人劝的?再说,又不是人家姑娘勾引的他。人家好端端的,你哥总是这样,不是常法。若不遂他愿,怕是心里要做下病的。你不知道你哥今天高兴,我也许久没见他这样快活了。” 说着,楚夫人的眼泪又下来了,“自从去年你爹知道他这事,没少打他罚他,看他强打精神的样子,我心里也很不好受。我想着,赵姑娘又不是什么天仙绝色,两人不见面,慢慢的你哥也就忘了的。谁晓得这根筋的犟种,就看上人家赵姑娘了。” 楚越这才相信老娘是真愿意了,道,“卿妹妹年纪还小,这亲事且得等两年呢。” 楚夫人拭泪道,“有什么法子?你哥连通房也不要,就这么干等着,叫他等去吧。他自己挑的,自己去受。” 楚越百般好话才劝住了母亲,道,“要我说,卿妹妹也不是没别的好处,以前娘你也常赞她的,还不是我哥打人家主意,你就嫌了她。她就是出身低些罢了,为人行事都不错。我哥又喜欢,以后他们不知和睦,再给娘你生几个孙子孙女,就样样都好了。” 楚夫人很能听进丈夫的话去,道,“就图这样罢了。边城的女孩子,摔摔打打的,身子骨也结实。” 楚越笑,“还有样好处,可是世人都没有的,娘你怎么忘了?” 见母亲在听,楚越道,“卿妹妹天生神力,我可是听你女婿说过的,她如今跟着欧阳师父习武,手上的功夫,恐怕连大哥都比不得。要是以后卿妹妹把这身神力传给你孙子,我爹得乐疯了。”显然是得楚渝教导过了。 楚夫人并不懂武功,不以为然道,“不就是力气大些么,这有什么好稀罕的。” “娘你真是天大口气,力气大些?寻常人练三十年都不定有她的力气。咱家是走的武将的路子,历代名将,哪个是武功差的?”楚越道,“她这神力,在书香人家可能没什么用,若在武将之家,事关荣耀生死,怎会没用?” 楚夫人晚上问丈夫,“赵家姑娘的力气很大吗?” 楚将军点头,“若为男子,好生教导,在军为代名将,在野为代宗师。” 楚夫人道,“我听阿越说,恐怕咱们儿子都不定有赵家姑娘力气大。” 楚将军道,“赵姑娘这是上天所赐,儿子是慢慢自己练出来的,不样。”这赵长卿也奇异,不得不说,楚将军还是有些迷信思想的。想着赵长卿这身神力来得突然,说不得以后真是有造化之人也说不定。 楚夫人担忧不已的问,“这要万以后儿子受欺负可怎么办?” 楚将军恨声道,“那样最好!这才是自作自受!”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晚安~~~~~~~~~~~~ 第12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家毕竟是讲究人家,楚夫人只是气头上说叫闺女去赵家说亲事罢了。 楚越劝好了母亲,楚夫人思量几日,觉着还是先让闺女去探探赵家口风。如楚将军说的,既是正经做亲,这不是给儿子纳小,自然得依礼法而来。偏生赵长卿年纪太小,如今定亲又有些不相宜。所以得叫个清楚内情的人过去商量才好。 楚越提前着人送了帖子,赵家接了梁大太太的帖子,时还没明白过来,还是赵长卿说,“是楚姐姐的帖子。” 凌氏听楚家人,心下就有些不好,道,“这,这,楚姑娘又来咱家做什么?这年,你没再见楚公子吧?” 赵长卿不敢相信楚家人真会来提亲事,可那天也是楚将军着楚渝送她与师父回家的,也没叫楚渝避嫌。赵长卿道,“就那天我与师父出去打猎,在城外碰到了楚将军和楚公子他们,楚将军也在,没说什么啊。” 凌氏道,“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说了能怎么办?谁能料到在草原上撞见。真撞见了,也不能转身就走,楚将军还说起打猎,我也不能偷跑回来啊。”赵长卿深觉冤枉。 凌氏长叹,“你要早些与我说,我有个姨妈嫁到了兰州城,还能叫你出去躲躲。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楚公子这样不肯消停,难道还要咱们全家去死不成?”明明跟她家闺女无关,楚家却还总是不依不挠起来。有本事把自己儿子管好,也叫别人消停些! 待晚上赵勇回来,凌氏又与赵勇念叨了回,赵勇道,“正要同你说呢,去年王千户死了,那千户缺便搁置下来,原是叫宋千户代管着以往王千户手下人马,今天将军府那边签了军令过来,让我暂代王千户的缺,去那边管管事。” 凌氏眼珠子险没掉到地上去,“真的?竟有这事?” “我还糊弄你做甚。”赵勇道,“真叫人不敢相信。我原本想着,能把百户做安稳了就知足,这谁想得到。既然我这官没降反升,楚姑娘来了,你只管好生接待着,不定就是寻咱家晦气。要不,我这官也升不上去。” 凌氏既喜且忧,“我只盼着平平安安的才好,我这心才安生了没几日,这又是好又是歹的,赶明儿非得去给菩萨上几柱香不可。” 凌氏左右思量大半宿,也没思量出个头绪,直待第二日叫仆下去买了新鲜果子,备下上好茶水,如临大敌般等着楚越上门。待楚越和和气气的说明来意,凌氏都傻了,不敢置信的问,“楚,楚姑娘,你,你说什么?”她,她没听差吧! 楚越又重复了遍,笑道,“是这样,婶子也知道我家的情形。我家兄长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家里父母看着卿妹妹很好,想为家兄聘来为妻,不知您家意思如何?故此,家母吩咐我先来问问。” “我,我家长卿?”凌氏嗑巴下,才在呯呯狂跳的心脏中找回个干巴巴的声音,“我家长卿很久没见过楚公子了。” 楚越笑着瞅眼自己的丫环,道,“你们先退下。” 凌氏也知机的打发了屋里婆子丫环下去,就听楚越道,“婶子事事都明白,我就直说了吧。实在是家兄两年都未能对卿妹妹忘情,家中父母考虑良久,想着家兄这般痴情。卿妹妹同我好了这些年,什么模样品性,家父母也是知道的。故此,吩咐我上门问问婶子和赵叔的意思。我家实在是诚心求亲。” 凌氏险些当场应下,她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脸上的喜色抑都抑不住,声音都有些发颤,道,“我个妇道人家,家里还有老太太和老爷,我实在不敢做这个主。你看,让我们商量下可好?” “这是应该的。”楚越只当未看到凌氏的失态,笑道,“我也是先过来探探婶子的口风,毕竟家女百家求,卿妹妹也渐渐长大了。若是给别人家抢了先,岂不是叫我家悔都没处悔去。” 她家闺女倒是不愁嫁,只是想都没想过有这样的造化!凌氏笑,“长卿年纪还小,有人跟我打听,我都没应。”她这才想起来,道,“她这还得有年半才及笄。” 楚越笑,“这倒也无妨,眼瞅着就过年了,明年卿妹妹就十四,转年十五。我家也得准备着聘礼,房屋,数不清的事,转眼也就过去了。” 总之,这是次七颠八倒的对话,凌氏直待楚越告辞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送走楚越,凌氏扶着白婆子的手回了屋,坐在炕沿时皱眉时傻笑,白婆子奉上热茶,轻声道,“太太,这是咱家的大喜事啊!”她个做奴婢的都跟着心跳如鼓。 凌氏接了茶道,“我的天哪,到现在我都不敢信这是真的,我没听差吧?” 白婆子笑,“先前奴婢在屋里也是听到梁太太过来问亲事的,太太怎会听差。这都是咱家大姑娘命好,天生就有福气。”正二品将军府,真是想都不敢想,做梦都不敢梦的啊! 凌氏忍不住笑,“是啊,这孩子,自小看就是有福气的。生她前我做的那个梦,都说是好梦,如今可不就应着了。”说着,忙又放下茶起身,“咱们先跟老太太说去,叫老太太也跟着欢喜欢喜。” 白婆子笑,“是。” 赵长卿还记挂着楚越来的事,直叫丫环打听着,听丫环回禀说楚越告辞了。赵长卿便往凌氏这儿来了,正与凌氏走个正对,赵长卿笑着上前,问,“母亲,楚姐姐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凌氏那脸的喜色是掩都掩不住的,瞧着赵长卿越看越爱,不禁摸了摸闺女清丽的脸庞,道,“没什么事。你怎么没跟着苏先生念书?去念书吧,我去瞧瞧老太太。”就要把赵长卿打发到苏先生那里去,赵长卿是个机敏惯了的,问,“看母亲这脸欢喜,可是有什么喜事?” 白婆子听这话先笑了,忍不住道,“姑娘真是未卜先知了。可是大喜事,只是暂不能告诉姑娘。” 凌氏笑嗔,“偏你嘴。”对赵长卿道,“去念书去念书,没你的事。” 赵长卿没好再追问,心里思量着:看母亲的神色,定是好事,莫不是楚姐姐真的来说亲事了?这样想,赵长卿觉着有几分羞又有几分喜,便去了苏先生那里。 先说凌氏喜气盈腮的去了老太太屋里,将楚家提亲的事同老太太说了。 赵老太太先是不敢信,“真的?” 凌氏笑,“听梁太太的意思,是这样没错的。我也是不敢信,还有件喜事没跟老太太说呢,老爷说去年王千户死了。原本王千户手里的人马是由宋千户管着,昨儿接到将军府的签令,暂让老爷去管了。因昨天接到梁太太的帖子,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也没跟老太太说这事。今天我这寻思,楚家求亲的事定是实的。”这回丈夫真是沾了闺女的光。 赵老太太并不似凌氏那般喜的不住脚,反疑惑问,“先前不是楚家还不乐意,怎么如今又乐意了?” 凌氏笑,“说楚公子实在是看中咱们长卿,楚将军楚夫人也就愿意了。” “莫不是楚公子有什么不妥,要咱们长卿过去冲喜?”不怪老人家凡事往坏处想,实在是天上忽然掉馅饼,不敢轻信。 凌氏笑,“那不能,我听长卿说,前几天她同欧阳师父出城找猎,还遇到了楚将军父子。若楚公子不好,怎么能去行猎呢。” 赵老太太此方道,“将军府的亲事是咱家想都不敢想的,只是怕这门亲事太好,长卿这嫁过去媳妇不好做。” “这,这毕竟不是咱家死求白赖的结亲。” 赵老太太道,“待长卿他爹回来,咱们商量商量。先时我想着,结门同咱家相仿的亲事,门第相仿,长卿也伶俐,咱们守着她,断然委屈不到丫头。谁料到又有将军府这出。”亲事真是好亲事,只是将军府门第太高,以后女孩儿受了委屈,家里人要怎么去给出头呢?再者,楚将军只是到边城做官,若日后千里调动,再见面也难了。想到此处,赵老太太颇是不舍。 “是啊。”凌氏心里是很情愿亲事的,想着楚家行事,道,“先时瞧着,楚将军家倒不似那等无礼的人家。”毕竟先时也来往了好几年。就是出了去年的事,将军府正经也没把赵家怎么着。 赵老太太颌首,“若真是无礼的人家,哪怕再门第好,也不能点头。” 凌氏理智也回笼了些,道,“是这个理。” 赵勇回家,茶都没喝口,打了屋里丫环问凌氏,“今天楚姑娘来问亲事了?” 凌氏惊问,“老爷怎么知道了?” 赵勇叹,“楚公子去找我,跟我说了半日话。” 凌氏问,“楚公子找你说什么?” 赵勇没说话,反道,“待休沐的时候我去将军府,回来再说吧。” 夫妻两个感情好,诸事不瞒的,凌氏又问,“楚公子到底找你说什么了?” 赵勇含糊道,“就是说他看上咱家闺女了,现在个通房都没有,还守身如玉呢。” 凌氏“扑哧”就笑了,“真的?楚公子可真是正经人。先时我还生怕他是少年心思,来得快去得快,还直担心哩。” 赵勇没什么好气,道,“这有什么可高兴的?难道我会把闺女嫁给那等三妻四妾的纨绔子弟呢?” 凌氏心里已是对亲事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说丈夫道,“你这是怎么了?但凡有人打听闺女,你就这样。难道楚公子正经不好,他们又是自小道长大的,情分便不比常人。咱们闺女也不是笨蛋,不怕过不好日子。” 楚渝功课没白做,赵勇长叹道,“长卿年纪毕竟小,便是两家有意,最好还是及笄后再定亲,不然倒好似童养媳似的。” “这且不急。咱们过去同老太太说声才好,他们几个孩子,老太太最疼长卿,很惦记她的亲事。” 夫妻两个便并去了赵老太太的屋里。 赵老太太听赵勇说楚渝把功课做到他面前,又听说楚渝身边并无通房侍妾,便也高兴起来,道,“想是命中注定的缘分。说是父母之命,倒是再问问长卿自己的意思才好,别委屈了她。” 凌氏笑着吩咐白婆子去了,道,“他们自小道长大,彼此脾气秉性也是知晓的,我只盼着和睦才好。” 三人正说着话,赵长卿就来了,凌氏将楚家提亲的事同赵长卿说了,赵长卿脱口道,“竟是真的?”她心里七上八下好几天,得知是真的,时竟不敢信了。 凌氏笑,“你早知道不成?” 赵长卿有些羞,“也不是早知道,就是打猎那天,楚哥哥送我回家,悄悄同我说的。” 凌氏既气且笑,“你可是傻的不成?既是知道,不早与我说,倒叫我这样着急担心的。” “我还以为他是戏弄我,没敢信。” 凌氏笑着拉她到跟前,问,“看你这样,是愿意的吧?” 赵长卿毫不犹豫的点头,“嗯,愿意!”她,她愿意的很!以往她总觉着自家配不上楚家,现在楚家真的来提亲,她怎能不愿意!好愿意极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看笑得这傻样。”凌氏打趣句,笑道,“行了,没你的事了,你回屋歇着去吧。” 赵长卿高高兴兴的去了,当夜笑醒数次。 她真的愿意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傍晚安~~~~~ 第12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此事两家既有了默契,楚渝憋了小两年的热情迸发出来就格外让人忍无可忍。傍晚从大营出来,不着紧回家反是先去人赵家兜圈。 楚夫人恨铁不成钢,对丈夫抱怨,“干脆叫他改姓赵算了!” 楚将军句话便搞定老婆,他长长叹道,“说来阿渝倒比我有福,想当初,我也天天去,是坐冷板凳。” 楚夫人顿时脸上红,嗔道,“八百年前的事又拿出来噎我。” 夫妻两个欢欢喜喜的说起别的事,倒不提楚渝了。 其实,楚渝现在也没舒坦,原本他是在他家卿妹妹闺房里,两人说悄悄话来着,老丈人回来就把他请到了待客用的西厢房,两个中间隔着n个代沟的男人实在没少话好说,楚渝心下明白今天是别想再亲近他家卿妹妹了,过时就找了个由子告辞。 赵勇也没好让毛脚女婿饿着肚子回去,命厨下整治了酒菜,没叫楚渝吃酒。楚渝很肯听老丈人的话,就是三句不离赵长卿的模样讨人嫌的很,譬如,他笑眯眯道,“卿妹妹随叔你,酒量不差,就是喝酒脸便红。”脸红之后那小模样哟……楚渝险些偷笑出声,赵勇看他那脸坏样,就实在很想脚把楚女婿踹出门去。 太讨厌了,对于全天下的岳父,再没有种生物比女婿讨厌~ 赵勇道,“长卿年纪小,你别总糊弄她。”他那傻闺女哟,偏遇到这种鬼精的丈夫。 “不会不会,我做哥哥的总归照顾她。”楚渝很殷勤的给老丈人执壶劝酒,“我得骑马,不好喝,叔,你喝几杯。这会儿天冷,喝两杯酒,暖暖的倒好睡觉。” 不时,赵勇全醉,楚渝幅好人相的帮忙把人裹好大氅扛到屋里去,温文儒雅极懂礼的跟凌氏解释,“我叔高兴,就喝了几盏,婶子给他喝碗醒酒汤,不然醒了怕是要头痛。天已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你也喝盏醒酒汤再走。” “婶子放心,叔没叫我喝酒。” 凌氏瞧着外头天黑了,叮咛句,“把衣裳穿好,路上小心,别骑快马。”又打发赵长宁去送楚渝,心里埋怨丈夫没谱,怎么当着女婿的面儿就自己喝醉了。 赵长宁送楚渝到门口,还直看他。楚渝笑,“这是怎么了?” 赵长宁问,“楚大哥,你要娶我姐吗?” “是啊!怎么,你不高兴我做你姐夫?”他跟赵长宁关系还是不错的,前两天刚贿赂了小舅子幅小弓箭。 赵长宁叹口气,“倒不是不高兴,先前我姐说不叫我跟你说话,还说你要娶媳妇了。你不是要娶别人么,怎么又要娶我姐了?” 楚渝笑,“你姐那是害羞来着。女人大都口是心非,她们说‘坏死了’,半是觉着你很可爱。她们说‘不理你’,其实是很想理你的意思。你姐的意思,你得反过来听。” 赵长宁却没上楚渝的鬼当,道,“胡说,我姐从来不骗我的。”赵长宁已经九岁,朦朦胧胧的年纪,怀疑的问楚渝,“你先时是不是看上别的女人了?”很长段时间,他姐提起楚渝都不乐的模样。 楚渝便在大门口将他对赵长卿的片痴心跟赵长宁原原本本的讲了遍,楚渝的口才都能给他老爹洗脑、给老丈人作功课、兼把老丈人灌醉,拿下个赵长宁完全是分分钟的事。赵长宁感动的直抽了鼻子,真心诚意道,“楚大哥,你可真是个好人!” “要不,我也不敢求娶卿妹妹啊。”摸摸赵长宁的头,楚渝叮嘱两句,“回去吧,天冷。”自己上马走了。 楚渝回了家自然要去给父母请安,尽管常给不孝子气得牙根痒,楚夫人还是关心的问,“吃饭没?” 楚渝道,“在卿妹妹家吃过了。” 楚夫人眉毛跳,“长卿陪你吃的?” “哪里啊,娘!我怎么可能跟女眷起吃,是跟赵大叔起吃的。”接过丫环捧上的茶呷口,问,“娘,你跟我爹可用晚饭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能不吃饭?早用过了。”楚夫人问,“醒酒汤吃了没?”自家的饭不乐意吃,倒去讨老丈人的喜欢。 楚渝抱怨,“赵大叔小气的不行,没叫我吃酒。”亏得他还把自己老爹的好酒偷了两坛送去。 楚夫人妇人心思,对赵勇此举极是赞同,道,“这才是呢,你骑马,天又冷,不吃酒才好。不然,呛着风受了凉,反不好。”又问他,“你这么巴巴的过去,可是见着赵姑娘了?” 楚渝眉间派欢喜,笑,“见是见着了,就是看卿妹妹扭扭捏捏的,反不如先时大方有趣。”这话假的可以,现在赵长卿还沉浸在亲事的喜悦中,见到他都笑眯眯的,要可爱有可爱,楚渝趁机摸了两下小手,赵长卿也没打他出去。 楚夫人笑,“女孩子家,没有不害羞的,你也别没事总去。人家女孩子矜持,你自己也自重些。”别总上赶着跟倒贴似的。 楚渝道,“干嘛不去!反正早晚是我的,我去瞧瞧有什么关系。” “混账话!”笑骂句。楚夫人见儿子这般喜欢,纵有少意难平也平了。她自己婚姻如意,夫妻和睦,自然是想着给儿子寻个可心的媳妇,何况,楚夫人并非那等心机妇人,此时既认了赵长卿,便也只将人往好处想,笑道,“咱们两家算是定了的,只是长卿年纪小,再没有不及笄就定亲的礼,定亲的事先筹备着,待长卿及笄,就定亲。” “早点定也没什么吧?”楚渝自己急的很。 楚夫人道,“如今你这还嫌晚?我听说大凤朝的时候都明文规定不到十八岁不能成亲的。这些规矩经前朝也不大讲究了,只是到底也有世俗在。从没有十五就成亲的,起码也得到十六。” 楚渝叹口气,“也只得这样了。” 楚夫人笑,“天也晚了,去歇着吧。”打发了儿子去休息,楚夫人跟丈夫商量着,“我想着,虽现在不宜定亲。阿渝这样总是往人家跑,不是个事儿。什么时候咱们去赵家趟,先换了庚帖。则赵姑娘人小,此事虽暂未行定礼,也是定了的,彼此心里都有底。二则,不管怎么说,就是婚前,也是要先卜卜卦相的。” 楚将军正色道,“很是。” 这其中都是楚越在跑腿,楚越同丈夫笑道,“我倒成了大哥的媒人。” 梁青远笑,“这么说本也没错,若不是你这些年同赵姑娘来往,他们也看不对眼。” 楚越笑,“哪里是我,还是大哥小时候扮作我的模样参加朱家老太太的寿宴,跟卿妹妹看对了眼,回家就撺掇着我下帖子请她,我们这才认识的。” 梁青远深为叹服,“难道大舅兄那时候就……” “少胡说。”楚越笑嗔,“那会儿充其量只觉着卿妹妹可爱罢了,她小时候圆圆白白的,特惹人疼。”说着,楚越又烦恼起来,道,“你说,我怎么还没有呢?”都成亲年了呢。 梁青远笑着宽慰妻子,“这急什么,咱们都年轻。我听说,就是岳母,也是二十出头上才生得你跟阿渝。” 夫妻两个说了会儿话,自是安歇不提。 倒是楚将军楚夫人与赵勇凌氏夫妇进行了次客套有好的会面后,楚夫人私下对楚将军道,”赵家宅子倒是宽敞,只是看着家俱摆设平平,估计也陪送不了少,咱们少不得要备些聘礼,以后抬嫁妆时才好看。“ 楚将军笑,“咱们本就不是图媳妇钱财的人,何必在意这个。家里就阿渝个儿子,日后都是他们的。只要赵姑娘为人知礼,嫁过来夫妻和睦,就比少陪嫁都强。” 楚夫人笑,“这也是,那我就着人去合八字了。” 不得不说,佛道两教的神仙们非常给力,没两日,楚夫人便喜上眉梢的对丈夫道,“大吉大利!都说赵姑娘这八字生得好,旺夫旺子!跟咱们阿渝合得不能再合,是那个,天作之合!” 听了这话,楚将军也高兴,笑,“拿来我瞧瞧。” 楚夫人拿了堆批语给丈夫,楚将军吓跳,“你找了少和尚合八字啊?” 楚夫人笑,“不只是和尚,还有道士,姑子,凡有名气的,我都着人去合了回。的确是极好的,这里还有赵姑娘八字的批语,你看准啊,说她‘生于寒微,诰命之身,因缘际会,苍天赐福,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子孙双全,大吉大利’,这可是平安寺的高僧亲自批的!高僧还说了,这样的八字,嫁谁旺谁!幸亏咱儿子眼光好!”下手早! 什么门第基业的,都争不过命好! 尤其楚夫人自己是极信命的,当初家里姐妹几个,她嫁的最寻常,结果,她命就好,遇着丈夫非但有出息,人品佳。 因赵长卿这八字运旺,楚夫人把先前那点嫌弃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心跟丈夫商量,“不知赵姑娘以后能给咱家生几对龙凤胎?你赶紧把孙子孙女的名儿取出来去,别到时着了慌。” 楚将军心说:再是没有比妇人善变的! 楚渝:怎么早没想到算卦这招呢! 换了庚帖,便是过了明路。 楚渝是常去赵家,平常只能傍晚去瞧回赵长卿,到了休沐是早早的来找赵长卿并出去约会。因他会说话,行事也漂亮,从赵老太太到赵长宇都给他收买了个遍,连带苏先生与苏白都没落下,还有赵家奴婢仆佣,因楚公子出手大方,是没口子的说楚渝的好话。楚渝唯独不大喜欢赵蓉,面儿却也不露出来。 赵长卿叫楚渝到她屋子里,翻出匣子花样子,说,“楚哥哥,你挑个喜欢的花样子,我绣个荷包给你吧。” 楚渝显然是不满足于荷包手帕子这样的小物件了,他道,“你若有心,就做套衣裳给我穿才好。” “衣裳以后再说,你挑不挑啊?”她都这么主动说了,竟然不给面子。 楚渝翻看赵长卿的东西,笑,“这里的花样子是不是都是给我存的?”都是素雅大方的类型。 “看美得你。”赵长卿悄悄红了耳朵,催道,“快挑快挑,不是还要出去么,别磨唧了。” 楚渝随手指了个,“就这个吧。” “流云百福的啊,有点素净。还是这个缠枝莲花的好看,你觉着呢?”赵长卿道,“还是缠枝莲花吧。”遂定了主意。 楚渝黑线,“你这是叫我挑么?” “谁叫你眼光不好。”赵长卿道,“流云百福等岁数大些再用,年纪轻轻的用这个,倒显着暮气。”把花样子挑出来夹在书页里,赵长卿笑眯眯的盒上花样匣子,问,“咱们去哪儿?” 楚渝就喜欢她这小主妇的样子,伸手捏她鼻子,“去了就知道。” 赵长卿欢欢喜喜的同楚渝走了,赵勇同凌氏念叨,“也别总是出去。” 凌氏道,“阿渝总是过来,难道撵了他出去?再说,阿渝就休沐的时候有空。他们情分好,以后才好过日子。你这看女婿不顺眼的脾气,可得改改。现在才是长卿,阿蓉以后也得出嫁呢。” “谁说我看女婿不顺眼了?” 凌氏嘲笑道,“要不就是上回在女婿面前喝醉,觉着面儿上过意不去?” “胡说八道。”那臭小子,竟然把老丈人灌醉,简直无法无天。不过,赵勇是绝不会承认的! 凌氏笑回方道,“有正经事要跟你商量。长卿现在年纪小,尚定不得亲,不过,咱们庚帖也换了,这嫁妆也该筹备起来了。阿渝比长卿大六岁,待咱们长卿及笄,也在家留不了她二年的。” 这就是寻“老女婿”的坏处了!赵勇思量片刻道,“先准备着嫁妆就是。这些年,咱们也攒了些上等木材,我再托人留意,最好是弄些紫檀之类的回来。” 凌氏面听着,面点头道,“我交待了掌柜,明年进些上等的料子,嫁妆里那些绣活她得开始做起来了。头面首饰倒不急,这些东西年变的,待过两年再打不迟。就是古董器物之类的,咱们没少。”若是嫁寻常人家,自不必讲究这个。但,大户人家就格外讲究些了。 赵勇倒也想得开,“咱家什么样,将军府也是知道的。咱们尽心尽力的给丫头陪送就是,也不必打肿脸充胖子,长卿不是那等虚荣的性子。” 凌氏笑,“这倒也是。我仔细盘算了下,拿出三千两给她预备嫁妆,再寻处小庄子给她陪送。”三千两看着不,但也不少了。赵勇做百户没几年,家里买房子置地的,赵家本就家底子薄,这已是大半家当。凌氏想到什么,忽而笑,道,“再者,咱们长卿嫁得好,老祖宗素来疼她,到时老祖宗那里没有不添妆的。” 赵勇道,“暂且这样吧。亲事毕竟还没定下来,先别到处嚷嚷。” 凌氏笑,“这我能不知道?咱们毕竟是女方,凡事都矜持着些才好。”其实心里想炫耀的发狂,偏要拿捏着做出架子来死忍着,真是痛并快乐啊。 如今凌氏可谓顺心顺意,尤其想到赵长卿的亲事,再没有半分不如意的。过了中秋,入冬时节又令白婆子称了十两金子给两个女儿各打了套金首饰,再预备叫她们做了两套新鲜衣裙穿。 凌氏笑着感叹,“正是该打扮的年纪,穿什么都好看。” 白婆子笑着奉承道,“咱们家两位姑娘生得好,才穿什么都好看的。若是那生得蠢笨粗糙的,再鲜亮的料子搁身上,也是个糟蹋。” 凌氏笑,“出去可别这样说,倒叫别人说咱们轻狂。”心里也很是得意女儿生得貌美出众,尤其长女,模样好,规矩礼数皆是好的。凌氏道,“以前长卿小时候想念书,我想着家里不富裕,很是舍不得。如今才明白这其中的好处,男人念书明理,就是女孩子,念了书识了字,到底不样。”所以才有如今这样好的前程。 “是啊。我虽不大会说,但也觉着咱家姑娘举止形容,就是跟别的姑娘不同。”主家的喜事,也是奴婢们的喜事,白婆子又是看着赵长卿长大的,笑道,“也是咱家请的先生好,少跟着女先生念书的姑娘,我看着也不如咱家姑娘。”这话并不虚言,苏先生在赵家这些年,自身什么品性,白婆子她们这些做奴婢的都深为敬重。不必说苏白年比年的出息,每年都从学里得最高等的奖励回来,听说明年就要考官学了,白婆子她们这些仆婢们私下议论起来,都说苏白以后定是做官老爷的料。 凌氏道,“亏得你提醒了我,这也冷了。待上次送去硝的皮子送回来后也记得提醒我声,分些出来给苏先生送去。” 白婆子连忙应了。 不时,就见小丫环香儿进来回禀:大舅太太派人来报喜了。 凌氏将身子坐直,问,“什么喜事?快让人进来。” 来的是凌大太太身边的个婆子,那婆子笑道,“给姑太太道喜,我们大姑奶奶今早生了!” 凌氏喜笑颜开,问,“是男是女?大姐儿可还平安?” 婆子笑道,“生了个哥儿,母子平安。” 举得男,真是好福气!凌氏念了声佛,很为侄女高兴,又问,“大嫂子可是去了陈家?“ 婆子笑道,“太姑奶奶昨夜发动的,亲家来人就接了我们太太过去,太太看着大姑奶奶平安生下小爷,亲家太太早把丫环婆子都安排妥当了,我们太太就回家了。着奴婢来给姑太太和亲戚们报喜,还吩咐奴婢跟姑太太说起,洗三时请姑太太勿必要过去热闹日。” 凌氏笑道,“让大嫂放心,我是必去的。”又吩咐白婆子,“真是大喜事,赏她五百钱。” 婆子千恩万谢的告退,想着姑太太到底是官家,大方和气的紧,在二太太那里,连个大子的赏都没得。 赵长卿傍晚回来听说凌大姐生了儿子也很高兴,笑道,“可真是大喜事。我算着大姐姐就在这两个月,早先就把给孩子的小鞋子做好了,是我做表姨妈的点心意。”说着就吩咐永福去取了来。 凌氏笑问,“今天你们去哪玩儿了?” 赵长卿笑,“这么冷的天,也没去哪儿。就是以前楚哥哥能欧阳师父置办的处三进宅子,欧阳师父搬走后就空了下来,我们去瞧了瞧。”当然,还起烧了烤肉,做了饭吃。 凌氏心下有数,打发了白婆子下去,悄声嘱咐闺女,“庚帖已换了,这事就是定了的。不过,到底还未成亲,你也得留几个心眼儿,别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赵长卿脸都红了,羞道,“母亲想哪儿去了,就是吃了烤肉,说了会儿话。” “你明白就好。”凌氏心说,家里也有烤肉,也能说话,偏生跑到没人住的宅子里去。闺女若是缩手缩脚拿不出手挂心,这忒有行情,也叫人不放心。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凌氏笑笑又放开了,天下的男人哪,都个样。 不时,永福取来对孩子穿的大红的虎头鞋,那鞋子做的有说不出的精致可爱,凌氏爱不释手的看了又看,笑,“做的可真好。” 赵长宁也领着赵长宇进来,在门外头就嚷嚷,“姐,你知道大姐姐生儿子的事不?” “知道了。”赵长卿笑道,“你做舅舅的,也要送点东西才好。” 赵长宁道,“我早想好了,先前姐姐猎来的黄羊,解下来的角镶了给我,我拿个送小外甥。” 赵长宇呆呆的问,“哥,那我送什么?” 赵长宁道,“你还小,不用送东西。等你像我这样大的时候再送就行了。” 赵长宇欢喜的应了。 赵蓉听到声音也过来了,笑道,“我针线上不成,早叫宜华做了身小衣裳预备着。” 凌氏看过,又摸了摸,道,“送人也可以了。”又叮咛赵蓉句,“你还小,针线上要练练。你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能扎很好的花儿了。” 赵蓉心下厌烦,仍是笑应了。 她真是不知赵长卿是修炼了什么**,楚公子这等出身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偏生被赵长卿迷的七晕八素! 若赵长卿真的嫁入楚家,哪怕她最后遂了心愿,恐怕辈子也比不上赵长卿了吧! 只要起到如此,赵蓉当真是千个意难平!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晚安~~~~~~~~ 第12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陈家长房长孙的洗三礼格外热闹,凌大姐举得男,其婆婆陈大太太是没口子的赞,“再没有比我这媳妇懂事贴心的了,这脾气,这秉性,阖家上下,满族亲戚,谁不羡慕我?” 陈三太太笑,“不说别人,我就羡慕大嫂羡慕的了不得。”她家里三个儿子,俗话说,子孝不如媳孝,深知娶个称心媳妇不仅是儿子的福气,是做婆婆的福气。 陈大太太是高兴,又奉承了凌大太太套。 凌大太太投桃报李,“我直说我这闺女命好,遇着亲家母这样的婆婆,并拿她做媳妇,只当个女孩儿疼。”凌大太太自己没儿子,深怕闺女只开花不结果这点随了自己,自从凌大姐有了身孕,凌大太太没少烧香拜佛保佑闺女举得男。如今闺女果然生了儿子,凌大太太身心舒畅的同时也算计着去庙里还愿的事了。 女人们说的热闹,陈三太太瞧见赵长卿,笑对凌氏道,“有些日子没见,你家大姑娘出息了。”女孩子长大天个样,当初凌大姐成亲时见还是小孩子,如今很有些亭亭玉立的娇美模样了。 凌氏笑,“小孩子个,在家也是个淘气的。” 陈二太太问,“不知大姑娘十几了?” 凌氏笑,“过年就十四了。” 陈家三房,长房陈大老爷最平庸,在衙门里做书吏。好在有亲弟弟做司狱的陈三老爷的面子,陈大老爷贵在老实,家里有能干的媳妇,日子也过得太太平平。陈家二房是经商的,虽不是大富,也颇有家资,故此,陈二太太的打扮也颇是华丽。 陈二太太不着痕迹的打量了赵长卿回,看赵长卿眉目出众,举止从容,尤其发间支小雀头钗,点翠镶宝,自雀喙下垂下串滚圆米珠,极是华丽。陈二太太颇是意动,只是与凌氏不熟,不好直接打听人家姑娘婚配与否。但,陈二太太忖度着,明年才十四,想必是没人家的。 洗三礼大家都添得丰厚,很是给凌大太太与陈大太太面子,中午吃过酒席,纷纷起身告辞,唯凌大太太与陈二太太、陈三太太留到最后。 凌大太太是又看了回闺女和外孙子,这才告辞了。 陈大太太陈二太太陈三太太瞧着丫环婆子把残席收了,妯娌三个坐着说话,陈二太太此方问,“大嫂,今天来的赵太太,就是咱们大郎媳妇的姑妈吗?” 陈大太太笑,“是啊,赵太太为人和气的很。” 陈三太太早看出陈二太太的心事,抿嘴笑道,“非但赵太太好,二嫂肯定瞧着她家大姑娘好。” 陈二太太嗔,“弟妹哪里知道我的烦恼,我听说三郎的亲事弟妹已有眉目了,我家二郎这里,媒婆子来的倒不少,就是都觉着不大合心。”叹了回气,呷了口茶,陈二太太笑,“以前我倒没留意过赵大姑娘,今天这瞧,当真是个好姑娘。这才厚着脸皮跟大嫂打听打听。”长房有二子,三房有三子,他们二房只有这个儿子,故此,对儿子的亲事,陈二太太真是百里挑的寻罗,只为给儿子求门好亲事。 陈大太太笑,“赵大姑娘品貌都好,家里也是六品百户。我听媳妇说,赵大姑娘非但生得秀丽,为人处事都极好,针线出众的了不得。她五六岁上,赵家就请了女先生教她念书识字,虽是个姑娘家,学问也是通的。哎,其实不用我说,赵大姑娘这样平平的往外坐,就叫人瞧着好。”她家里还有小儿子,比赵长卿年长两岁,年纪上倒般配,只是赵家这般用心栽培姑娘,人家姑娘也出众,起码也要寻个门户相当的人家,如何瞧得上她这小吏之门。 不是陈大太太说话难听,二房家资也有,只是样,商贾人家,这就不大般配了。 果然,陈大太太这样说,陈二太太便知难而退了,惋惜叹道,“人家姑娘是好,只是咱们配不上。” 陈三太太笑,“看二嫂说的,咱们二郎品貌皆是等的,如何就配不上了?” 陈二太太做生意的人,脑子清楚的很,并不因妯娌随口奉承句就发昏,叹道,“二郎要是有三郎半念书的本事,我也就不用这般发愁了。二郎配不上人家,赵大姑娘却是真真正正的好姑娘。” 陈大太太笑,“是啊,我跟你们说,这位赵姑娘的好处,还不在外头。她小小年纪就知道过日子,别的姑娘家攒些私房无非是买些脂粉头油。我听我们亲家母说,赵大姑娘攒了二百私房,倒是着家下人去寻了处小院子置办下来,重粉刷了回往外出租,年租金也是二三十两银子。这几两银子不算什么,只是看这心思,以后就是过日子的好手。” 陈三太太赞叹,“唉哟,还有这事?” “我再说样,你们若消息灵通应该知道的。”陈大太太道,“今年鲤鱼街新开了两家铺子,家包子铺,家果子铺,都生意红火的了不得。两家铺子都有赵姑娘的本钱。” 陈二太太对这方面极外灵道,“我知道大嫂子说的那两家,就叫‘三人行’,文绉绉的名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书铺子呢。生意当真是好,以前摘星阁只允朱家包子铺的包子进去,现在‘三人行’这家包子铺的包子也进了摘星阁。许人都说味儿好,是独有的秘料配方,二郎还买了几次回去,的确味儿好,连带着那卤肉,只不知是怎么卤出来的,天天不知少人去排队。” 陈二太太噼哩啪啦的念叨了回,问陈大太太,“这里头竟有赵大姑娘的本钱?” “是啊,我听亲家太太说的,断做不了假。” 陈二太太啧啧感叹,“那赵大姑娘可真是发了财。你们少去街上不知道,三人行这家包子铺是新开的,原本不过是小铺面儿,也才三四年的功夫,就做成这样的大铺子。鲤鱼街上的铺面是买下来的,那也得千八百的银子。别小看这包子果子的生意,民以食为天,这上头很是赚钱。” 陈三太太听的心都活了,她家长子的亲事已有了眉目,可家里并不只长子这个,还的二子三子。长子是要走科举的,二子三子,不论谁,若能娶这般能干的媳妇,以后是不必愁的。 陈三太太只不动声色,自陈大太太家告辞后,回家对丈夫道,“三郎的亲事差不离了,五郎的亲事,你有眉目没?” 陈三老爷听便知妻子不是无地放矢,问,“怎么,你是看中谁了?” “真有个极好的姑娘。”陈三太太先赞了句,隔着炕桌坐在另畔道,“也不是外人,就是大郎媳妇娘家姑妈赵百户家的长女。那位赵姑娘实在是好,我见了几回,形容举止没的挑。又是自小读书识字的,针线厨艺都通,还极会过日子,是个心里有盘算的人。若不是三郎的亲事已经说好了,这样的好姑娘,做长子媳也是等的。” 陈三老爷认真听了,接过老婆递上的茶,微微点头,“你眼光倒是不差。” 陈三太太笑,“这么说,你觉着也好?” 陈三老爷话里有话,道,“能叫将军府看上的姑娘,怎会不好?” 陈三太太时没明白,陈三老爷道,“我听同知大人说,楚将军家的公子亲事已经定了的,就是跟边城卫所的赵百户结的亲。” 陈三太太犹是不信,道,“姓赵的百户,也不定只有赵大姑娘的父亲吧?” “去岁卫所的王千户死了,如今赵百户就代管着王千户手下兵马,不是赵姑娘的父亲,是谁?”陈三老爷道,“说来也是咱家的亲戚,以后亲近才好。亲事什么的,不准再提。”敢跟将军府抢亲,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陈三太太惊叹,“我的天哪,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我看赵大姑娘年纪还小,将军公子不是十八|九岁了吗?” “反正将军府就看上了,听说已换了庚帖的。” 陈三太太终于不说什么了,半晌叹道,“真是好福气。”瞧着不言不语不声不响,竟有这样好本事。 陈三老爷感叹,“赵家要发迹了。” 赵长卿有这样的本事,阿三太太也不大敢想要她做儿媳妇了。媳妇能干是好,但太过能干,也得看儿子配不配得起人家。陈三太太笑,“万般皆是命,半点争不得。这边城里少大家闺秀,人家将军府偏生就相中了赵姑娘。可见赵姑娘就有这少奶奶的命,大嫂结的这门亲事当真好。” 陈三老爷笑,“都是家子亲戚。”他与陈大老爷是亲兄弟,说是分了家的,兄弟们依旧很亲近。兄长好,就是他好。 陈三太太悄声笑,“咱们是没女儿的人,你说我看赵太太也就是寻常而已,真不知人家怎么生养的闺女,这位赵大姑娘就是极好了,他家还有位二姑娘,年纪小些,生得虽不如大姑娘,也很是出挑了。这两位姑娘,都极会长,父母哪儿好就随哪儿,生得那叫个水灵。赵太太真不知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养出这样千伶百俐的两个女孩儿来。” 怀疑凌氏上辈子烧高香的人,非但是陈大太太,连袁氏也怀疑凌氏上辈子是不是烧了高香,要不怎生这么好的运道。 袁氏的消息比陈家三房可快得,听丈夫说了,袁氏都不敢信,“真的是长卿?你没听错吧?” 朱明堂道,“这样的事,我怎会听差!已是换了庚帖的,待姑妈过来,你问问就知道了。” 袁氏刚发嫁了闺女,叹道,“这话要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我是再不敢信的!长卿咱们是常见的,她虽说好,难道就没比她好的?怎生就有这样的造化!”不说别人,就是她闺女,袁氏自认不比赵长卿差。 朱明堂好笑道,“你莫这样发酸,长卿难道是外人?姑妈难道是外人?” 袁氏也笑了,“不声不响的得了这样的好亲事,还不许我酸酸了。姑妈前几十年受苦,如今真是苦尽甘来,养这个孙女,顶别人十个孙子了。”想到赵长卿也是常来常往的,袁氏道,“我虽说嘴里发酸,也得服气。姑妈家家境平平,在长卿小时候就给她请先生念书,这样的栽培她,比儿子也不差了。如今长卿出息,也不枉她家里栽培她场。” “是啊。”朱明堂道,“早听你说她是极懂事的孩子。”哪怕没大见过赵长卿,也得说若是平庸的姑娘,断没有这样的运道。 袁氏低声道,“还是老祖宗眼力好,这些年,少重孙子重孙女重外孙子重外孙女的过来请安,老祖宗独对长卿份外好。前几年她给将军府的楚姑娘及笄礼做赞者,老祖宗给了她少好料子好首饰,不瞒你说,那会儿我瞧着都眼热,如今看来,真是不服不行。老祖宗给她那许好东西,说不定就是看这丫头是个有出息的。” 朱明堂笑,“你且学着些吧。” 故此,在赵老太太家子女眷来朱家请安时,袁氏便格外的热络,扶着赵老太太坐了,寒喧过后,袁氏含嗔带笑道,“卿丫头有了这样的好亲事,姑妈也不跟我们说声,叫我们好跟着沾沾喜气才好。” 赵老太太微微愣,“啊,堂哥儿媳妇知道了?” 袁氏笑着接过丫环手里的茶捧给赵老太太,笑,“都换庚帖了,又是大喜的事,姑妈瞒着做什么啊?” “我自己来就行。”赵老太太接了,笑道,“长卿年纪小,总不能未及笄就定亲,便先换了庚帖,又没定亲,也不好到处去说。” 袁氏笑,“将军府举动,不知少人看着,早传得全城都知道了。我乍听还吓了跳,先时也没听到过风声,连议亲的事也不知道。不然,姑妈有什么跑跑动动的差使,我总能帮衬二。” 赵老太太笑,“到时定亲少不得要麻烦你的,你别嫌累就行。” “这样大喜的事,欢喜还欢喜不过来,哪里会说累。”袁氏说笑了回,见赵长卿手里拿着东西,问,“长卿又做了什么孝敬老祖宗?” 赵长卿笑,“我想着天冷了,做了两双棉袜子给老祖宗。曾外祖父的寿辰也在这个月,给曾外祖父做了双棉鞋。” 朱老太太笑,“拿来我瞧瞧。” 袁氏也跟着过去瞧,很夸了回长卿的针线。想着,真是不服不行,这才大年纪,就这样不骄不躁的,有了这般好亲事,半点不见轻狂,照样过来孝敬。先时她只觉着长卿运气好,如今看来,光这份心胸就不能小瞧。 朱老太太笑对赵老太太道,“卿丫头这手活计,比你当初还要好。” 赵老太太笑,“我那点手艺,早叫她学会了。她是念书识字的人,不知哪儿找来的绣谱,自己照着学,比我强得。” 朱老太太把针线叫丫环收了,道,“放着我穿。”便对赵家姐妹道,“同曦姐儿蝉姐儿去玩儿吧。”打发了她们出去,朱老太太问赵老太太,“卿丫头的嫁妆可开始预备了。”她是瞧着赵长卿稳重,模样生得好,料着定有些出息,就是朱老太太心里,也有些打算。只是没料到赵长卿得了这样的好亲事,心里也高兴。 赵老太太笑,“已经开始预备了,她年纪小,渝哥儿今年已经十九了。待长卿及笄就定亲,原本还想留她几年,如今看来留也留不住了。所以,我思量着,针线什么的,叫她早些预备,免得临头倒慌了手脚。” 朱老太太笑,“很是。我这里有几匹上好的大红缎子,铃姐儿的亲事定了后,我给了她两匹做嫁衣。长卿的那份,我早预备了,会儿你给她带了去。女孩子这辈子就这回,别委屈了她。” 赵老太太笑,“又生受母亲的东西。” 朱老太太笑,“都是我的重孙女,什么生受不生受的。我是看她打小长这么大的,转眼就成大姑娘了,我也老了。” 赵老太太笑,“母亲瞧着比我都少相,半点不显老。” 朱老太太笑,“如今你也会说俏皮话了。今年腿可还好?有没有犯寒症?” “去年就只是腊月里觉着酸,用药敷了几回便好了。今年入冬起,倒没觉着怎么着,如今不用天天药敷,只隔五日用药汤子泡泡腿脚就好。” 袁氏先道,“阿弥陀佛,姑妈家那位苏先生当真是神医在世了,就是长卿,也不枉这几年给姑妈按摩针灸了。” 赵老太太笑,“我这腿,少年的旧疾了,也没盼着真能好。不料就遇着了苏先生,长卿这孩子也有耐心,天天伺候我这老婆子。” “有孝心还不好,少儿孙也不定有长卿这份儿心。”日久才见人心,袁氏素来能言善语,这话倒是真心。 赵老太太笑,“堂哥儿媳妇天天在母亲面前服侍,样样安排妥当,就是极孝顺的。” 袁氏笑,“姑妈这样赞我,我可就不谦虚了。” “你原本就好。”赵老太太道,“咱家说不是什么世族大宦之家,有样,亲戚,人,难为你这么些年照应下来。我自来是个笨的,不大会说话,心里也都明白。” 袁氏笑,“好姑妈,你说我句好,就比别人说我百句好都来得真。” 赵长卿得了这桩好亲事,朱家待她们家子也格外客气亲近,连出去赴宴回来的袁氏的婆婆六太太都衣裳没换就过来说了几句话,待赵老太太带着孙女们告辞后,朱老太太歇午觉。六太太回了自己院里换装梳洗,对在畔侍奉的媳妇袁氏道,“你们姑妈真是好福气,长卿得了这桩好亲事。” 袁氏笑,“是啊,长卿那丫头也格外的出挑。”人家将军府也不是瞎的,若不是长卿真有别样好处,也不会这样看中她。 六太太问,“怎么没见长卿她母亲过来?” 袁氏道,“说是要起来的,临出门前,长卿她大舅妈过去说话。姑妈便带着长卿她们姐妹来了。长卿给老太太做了两双棉袜子,还给老太爷做了双棉鞋,说是给老太爷生辰的孝敬。” 六太太道,“咱家的女孩子,就欠这份机伶。”明明自家女孩子素质也不差,出身比赵长卿好,偏生人家赵长卿就能得这般好亲事,怎不叫人五味陈杂。 袁氏笑,“她们姐妹病的病、小的小,丫环婆子伺候着都只怕她们哪里委屈了,到底家境不样呢。” 六太太叹声,“罢了,这也是天生的,非人力可强求。” 今天大早便到赵家来的是凌大太太,打听的就是长卿的亲事。 凌大太太不知今天凌氏要出门,并送走了赵大太□□孙三个,歉疚道,“早知道妹妹要去朱家请安,我就错个日子再来是样的。” 凌氏笑,“这也无妨,老祖宗那里我们是常去的。大嫂今天来,可是有事?” “可不是天大的事么?”都是实诚亲戚,凌大太太也未拐弯抹脚,直接问,“我听我们大姐儿的婆婆说,咱们长卿同将军府公子定了亲事?” 凌氏脸上的喜色憋了几憋都没憋住,面儿上喜笑颜开,嘴里还没啥诚意的谦虚着,“看大嫂说的,亲事还没定呢。长卿才大,哪里有十三岁就定亲的?只是换了庚帖而已。” “换了庚帖可不就是定了亲么。”凌大太太心下早惊的昨儿晚晚上失眠,今天听了准信儿,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儿。原本她是看好赵长卿与凌腾姑舅做亲,肩担两房的。如今赵长卿得了这样好的亲事,饶是凌大太太也说不出‘你退了将军府的亲事,跟咱们腾哥儿做亲’的话来。毕竟,哪怕凌腾再有出息,考个进士,也不过是做个七品小官儿。如何同正二品将军府的公子比? 凌大太太笑,“什么时候的事?我竟没听妹妹露过个字。” “就中秋前后。”既然娘家嫂子已知道了,也没什么可掖着藏着了,凌氏笑,“长卿还太小,再说,只换了庚帖,也没真正下聘定亲,我想着,倒不急着往外说。” “这样天大的好事,咱们听了也只有为你高兴的。”凌大太太笑叹声,“我是再也想不到的。妹妹,怪不得你小时候母亲给你卜卦,说你是再好不过的命相,如今看,可不是准的么。” 凌氏心下颇是自得,笑,“我家什么样,嫂子还不知道么。我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就这么平平安安的就好。” 凌大太太告辞后,赵老太太行才回来,凌氏少不得去赵老太太屋里问寒问暖番。 赵长卿得了这样的好亲事,饶是凌老太太凌太爷,心下叹了几回气后,也是真心为外孙女高兴。唯有人,在心里把赵长卿翻天覆去骂了个遍。 凌腾在官学年下考试结束后就病倒了,烧得糊里糊涂,说梦话都是说的“卿妹妹”。凌二太太深半夜不假他人的照顾儿子,背地里还跟丈夫狠狠的哭了鼻子,“她既有这样的好亲事,也不早说,只吊着咱们阿腾这实心肠的傻孩子!” 凌二舅直叹气,“莫说这话,妹妹根本不知道咱们有结亲的意思。” “我说的是赵长卿!”凌二太太泼性发作,肿着眼泡咬牙切齿道,“每次见面就跟咱们阿腾叽叽咕咕有说有笑没个完,她难道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吗?既是无意,就该离咱们阿腾远点!若咱们阿腾病出个好歹,我跟她没完!” 夫妻年,凌二舅很识趣的没说话。心里觉着,妻子真是昏了神智,人家长卿马上就要做将军府的少奶奶了,能怎么没完啊!再说,赵长卿不是小孩子,难道自己儿子是小孩子,比人家长卿还大岁呢。凌二舅叹了两回气,彻底认了命。 其实,婚事的事这么快传出去,赵长卿也觉着奇怪,跟楚渝念叨,“你说怪,我家个字都没往外说,大家就都知道了。” 楚渝不动声色的笑,“这有什么怪的。我把年纪还没媳妇,这城里不知少人家打我的主意。如今我这媳妇有着落了,不知少人家要伤心失望,外加羡慕你呢。”哼哼,现在谁还敢打他家媳妇的主意么? 赵长卿笑,“羡慕也没用,白羡慕!” “是啊是啊。”楚渝恍若无事的牵起赵长卿的小手,赵长卿笑,“其实也有不少人羡慕你,知道不?”她也得表示下自己很有行情才是! “是啊是啊,羡慕我娶得如花美眷。”楚渝打量着赵长卿细致的脸庞,股淡淡的蔷薇香使劲儿往他心里钻,楚渝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放,把自己的脸又凑近了些。 赵长卿杏眼微眼,问,“楚哥哥,你还记得师父院里的假山石吗?” 楚渝愣,赵长卿夺回手来,握起嫩嫩的小拳头在楚渝眼前晃了晃,娇声脆语的威胁道,“你再不老实动手动脚,我可要捶你了。” 楚渝猛然想起来,上次他在欧阳青峰家里对赵长卿不大规矩,赵长卿警告两次无效,直接走到院里,拳轰塌了小半边假山石。结果,欧阳青峰趁伙打劫,要讹楚渝五百两银子假山修理费,幸而赵长卿帮他讲价讲到二十两,才没有大出血。 楚渝瞧着赵长卿威胁他的小拳头,忽然嘴巴凑上前,伸舌头就舔了口,赵长卿声尖叫,连忙收回拳头,脸红得……楚渝哈哈大笑的给出了很准确的形容,“卿妹妹,看你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赵长卿羞怒之下,险没把楚渝捶扁。 作者有话要说:长,傍晚安,晚上还有小~~~~~~ 第12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听说凌腾生病的消息,凌氏还过去瞧了回。 凌二太太心里再怎么有想法,倒也知道顾个大面儿,只酸溜溜道,“阿腾没什么大碍了,有劳妹妹来瞧他。” “没事就好,这腊月里要格外注意,千万别着了凉。尤其腾哥儿念书用功,宁可少念些书,可别伤了神。”凌氏待凌腾向来好,道,“这包燕窝,是他姑丈外头得的,这东西不似人参性热,等闲不好用。燕窝最是养阴润噪,益气补中,腾哥儿这病场,二嫂看着好生给他调补调补,可千万别在小时候亏了身子。” “谢妹妹了。”凌二舅家毕竟是小户人家,平日虽吃得起燕窝,却也勉强,如今凌氏送了大包来,凌二太太心下颇感叹,笑,“妹妹马上就是将军府公子的岳母了,手面儿格外敞亮。” 凌氏听着这话不像,也没跟凌二太太计较,笑道,“亲还没定呢。再说,这也说不到敞亮不敞亮,以前我是没有,我有的话,怎会忘了腾哥儿?” 凌二太太心里依旧有说不出的别扭,笑道,“我是再没想到长卿有这样的好亲事,妹妹当真是好福气。” 凌氏笑,“兴许是命中注定吧。” 什么命中注定!命中注定克兄吧!凌二太太心里腹诽几句,到底不敢得罪凌氏,嘴里奉承着她,中午想留饭,凌氏到底没留下,客气的告辞了。 凌氏走,凌二太太又开始发酸,对丈夫道,“瞧瞧,这做了将军公子的岳母,就瞧不上咱家的粗茶淡饭了?” 凌二舅脸沉,喝道,“这是哪里话!妹妹好心好意的来看阿腾,你倒说这些不着边的话!就凭你这幅嘴脸,亲事没成也好!长卿到底是我的亲外甥女,遇着你这刁钻婆婆,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我还不是——”凌二太太话未说完,凌二舅已摔帘子屋里去了。 凌腾在屋里隔窗长长的叹了口气,心底郁郁。 好在凌腾年轻,以前也没大病过,身子骨向来结实,年前病总是大好了。又听凌二太太唠叨,“就这么三五样的土物,林家真是……”嫌林皓送的年礼单薄,凌腾叹道,“娘若实在不情愿,我就出面退了这亲事。好在未过定礼,退也好退。” 凌二太太看在凌腾大病初愈,无甚精神的面子上才没骂他顿,再嘀咕句,“不知道楚公子怎么给你姑妈姑丈送礼呢。” 凌腾到底是凌腾,身体恢复正常,面色也恢复了正常,闻言只是淡淡道,“要不,你也去给我姐说个将军府的婆家?” 凌二太太给了他脊背巴掌,骂,“你是不把老娘噎死不痛快吧。” 凌腾淡淡道,“娘,何苦做这些没用的比较,阖家姐妹,也就卿妹妹婆家稍好了些。你做舅妈的,不说替她高兴,怎么总是这样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凌二太太挑眉骂道,“我是为了谁?你这不识好歹的混账行子!” 凌腾叹口气,“娘莫再说这种话,不要说咱家没跟姑妈提过亲事,就是提了,难道姑妈放着将军府的亲事不选,会选咱家吗?娘也不用怨姑妈,倘换了姐姐有这样好的机会,难道娘你会错过?” 凌二太太泄气道,“你姐哪里有这机会!不争气的丫头,我自小给她请先生教书的调理她,怎么就比不上卿丫头半!”赵长卿嫁二品将军府,若自己闺女争气,嫁个四品门第,她也知足。偏生是林家这穷家破户的! 这年头,人们挑媳妇虽然看嫁妆,却也不只是看嫁妆,若女孩儿出挑,照样有好亲事。凌三姐选了林皓这支潜力股,归根结底还是自身条件不行。 凌三姐出来靠着门框对凌腾笑,“自从长卿有了好亲事,咱娘就成天气不顺,只恨不能我去嫁给皇帝老爷。” 凌二太太气笑,骂道,“大姑娘家,说这嫁不嫁的也不害羞!成了!我不说话总行了吧!倒叫闺女小子的嫌老娘!” 其实,有了好亲事也颇烦恼。 譬如,赵长卿就接到了许久不联系的诗社成员之王瑂的帖子。王家太爷是岳部尚书致仕回了老家,当初赵长卿还得过王老太太给的块玉佩,与王家的两个孙女王瑂王瑕在诗会上见过。只是赵长卿后来不大去诗会,彼此也便没有少来往。 帖子是下给她们姐妹的,只是特意写了请赵长卿赏光,赵长卿真不好不去。 赵长卿非但去,她还打扮得鲜亮俐落,提前找出王老夫人送她的玉佩戴上,又命丫环抱了两盆罗汉松的盆景跟着。赵蓉唇角抽了抽,道,“不过寻常聚会赏花,姐姐不必送这样的厚礼。”这八辈子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跟上辈子模样,去个王家便慌了手脚。 赵长卿不理赵蓉这话,道,“铃姐姐嫁了王家公子,说来还是转着弯儿的亲戚。我又许久没见王家姐姐了,带两盆盆景,也是孝敬老人家的意思。” 赵蓉不说话的上了车,赵长卿也上去了。姐妹两个出行,实在没必要分乘。路上,越蓉颇是想跟赵长卿说些什么,瞅了赵长卿数次,赵长卿都是坐禅的模样,赵蓉是那种没人给铺台阶绝对拉不下脸的人,看赵长卿得了好亲事便傲气至此,她索性就没张嘴。 其实赵蓉真是误会了,赵长卿纯粹是不想搭理她,不论有没有好亲事皆是如此。 行不紧不慢的到了王家,朱铃是新媳妇,出门迎了回,笑,“今天是大妹妹二妹妹的赏花宴,听说两位妹妹要来,我都等不及了,来望望你们。”前头的大妹妹二妹妹说的是王瑂王瑕姐妹,后头的“两位妹妹”指的是赵长卿赵蓉姐妹。 赵长卿笑,“哪里敢叫姐姐相迎,倒折煞了我们。” “这有什么。”朱铃手个亲亲热热的领了进去,面笑道,“家里老太太听说我娘家姐妹们要来,还说要见见你们,去请个安吧。”赵长卿这亲事,真是把边城里大小人家吓了跳。若是哪个大家大族的闺秀嫁进将军府,大家倒不以为然,偏生是赵长卿,不知有少人想瞧瞧赵长卿到底是何方神圣。当然,有人想提前交好她,也是交好将军府了。不过,这对朱铃无甚坏处,她们本就是亲戚,赵长卿好了,她高兴还来不及。 王老太太在正房跟着孙女们说笑,听丫环来禀,笑道,“快请进来。” 王瑂王瑕也都了起来,朱铃已笑着进来,“老太太,我带她们过来了。” 姐妹二人并给王老太太请了安,王老太太笑,“蓉姐儿我是常见的,倒是卿姐儿不常见。” 赵长卿笑,“老太太也知道,我生性笨拙,不大会做诗,姐姐们的诗会也就不大敢参加了。” 王老太太笑,“什么诗啊干的,不过是个名头儿聚聚乐乐罢了,只管来热闹热闹。” 赵长卿笑,“是,以前我小丫头怕羞怕人的,如今铃姐姐嫁到您家做孙子媳妇,这就是亲戚家了,自不会外道。我只怕到时总来,您还嫌我聒噪呢。” 王老太太笑,“我就喜欢这钟灵毓秀的女孩儿们,你只管来,我这里有好果子。”以前赵长卿小时候,王老太太就看她不错。如今赵长卿有这样的好前程,真是边城闺秀里头份了。见赵长卿言语伶俐,王老太太愈发可惜自家孙女先时没好生与她来往。倒不定是想沾她些什么,只是与这样聪明的女孩子来往,又有什么坏处呢? 赵长卿指了两盆罗汉松的盆景道,“是我家里自己修的盆景,也养了小年,不大成个样子,老太太只取个吉利吧。我是带来孝敬老太太的,愿您福寿绵长。”说着又起身行了礼,两个丫环把盆景捧上去。 松树向来是高洁、坚韧、长寿的象征,很适合送老人。王老太太这个年纪,这个阅历,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笑着赏鉴了回,道,“我看就很好。”命丫环收了。 王瑂笑,“妹妹平日里都少出来,可见在家也是赏花弄草的个人悠闲自在。” 赵长卿笑,“因冬天少开窗,我就常养些花草在屋里,觉着气味儿很不错,要不然,总觉着闷闷的。我进老太太的屋子,就觉着神清气爽,连烧炭的那种干燥都不觉着。” 王瑂笑,“平日里屋里放盆水,就湿润些了,边城的确是干燥,前几天晚上刮风,我就担心把窗户都刮跑。” 大家便说笑起来,虽未提赵长卿的亲事,大家对她也格外客气了几分。 这种转眼间的客气与热络让赵长卿不禁想到她初次在灯楼对的王老夫人的对联:公道唯白发,春风不世情。 天下之事,莫过于此了。 若不是要嫁到将军府,谁会对她个小丫头另眼相待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2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往年都是赵家给将军府送年礼,如今翻个个儿。不怪凌二太太嘟囔羡慕,的确是丰厚异常。 收到厚礼,凌氏当然高兴,重要的是,这也代表将军府对女儿的重视,想到这里,凌氏瞧着楚渝,当真是越看越欢喜。 楚渝还给苏先生备了份,道,“以前常听卿妹妹说起先生,才德兼备,令人敬仰。” “有心了。”苏先生命苏白向楚渝道谢,心里也为赵长卿得此亲事高兴,尤其楚渝真的是个有心人。 楚渝笑,“我听说阿白明年要考官学,我让人寻了套以前官学入学的考题来,阿白瞧瞧,或许有可用之处。”以前他家卿妹妹还为姓凌的小子找过考题呢,哼!就是要对比下,才能叫世人明白什么是差距! 苏白笑,“谢谢楚大哥。” “考进官学就是谢我了。”楚渝其实给赵家的年礼里还有单独给给赵长卿的份。 像这种正式走年礼,楚渝是没什么机会同赵长卿私下说话的。直待用过午饭告辞,楚渝就跟赵长卿统共就说了两句话:“卿妹妹,我来了”以及“卿妹妹,我走了”。 种种郁闷,就不必提了。 楚渝走后,晚上凌氏便将楚渝单独给赵长卿的份礼令丫环给赵长卿送了过去。现在赵长卿同赵蓉住在内宅的东西厢房,两处房子只隔着中间的园子罢了,近的很,只是并不经常串门子。 宜华悄悄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赵蓉,“楚公子送了大姑娘套翡翠首饰,还有件大氅,纯白似雪,略带丝银光,珍贵的了不得。” 赵蓉脸色微冷,“知道了。” 其实要宜华说,大姑娘有了这样的好亲事,实在是家子的喜事。哪怕二姑娘赵蓉,姐姐嫁得好了,说不得以后也有光沾,很该高兴才是。 不过,宜华伺候赵蓉这几年,亦深知赵蓉本性好强,且大姑娘赵长卿那样的好性子,偏生同赵蓉不冷不热的。故此,赵长卿有了好亲事,阖欢为她高兴,独赵蓉这西厢的仆婢不敢露出喜色来。 望着赵蓉垂眸思量的模样,宜华心下暗暗叹气,可惜当初大姑娘看中的不是她,永福那丫头才真是好命,跟了大姑娘服侍,前程都在以后呢。 丫环之间的事情,谁也瞒不过谁。 同时间,永福就悄悄同赵长卿说了,“刚太太屋里的香儿跟我说,二姑娘的丫环宜华同她打听公子送姑娘的东西呢。” 赵长卿笑,“知道了。把这些都在本子上登记好了。” 这些年,永福跟着赵长卿也学了几个字,笑道,“奴婢已经记上去了。”她做事向来俐落。 赵长卿笑,“那就好。”手上摆弄着楚渝送她的个红宝石戒子,楚渝手上也带着个,只是比她的这个大,样式却是模样的。 永福笑道,“这戒子真好看,尤其在灯下,宝光灿灿的。” 赵长卿瞧了回,放在梳妆台的首饰匣子里,笑,“记得明天提醒我戴。” 永福笑应声“是”,出去安排洗漱的事情了。 这个年,赵家过得依然很热闹,只是年前听说李明宝定了亲事,正是其舅家长女张凤初。赵长卿并不知李明宝对她的心事,因为两家时常往来,赵长卿也很为李明宝高兴,笑道,“张太太是最懂礼不过的人,初姐姐是长女,模样行事都是好的。” 凌氏笑,“是啊,虽与张太太不常见,也知道那是再讲规矩不过的人,张家是举人门第,张大姑娘人品没的说。咱们又是亲戚,到时宝哥儿成亲,可是得去热闹热闹。” 赵长卿笑,“别的年还跟李哥哥李姐姐起上元节赏灯呢,今年他们各有了伴,我就跟先生带着阿宁阿白他们去了。” 赵长宁问,“姐,你不跟楚大哥起逛吗?” “楚哥哥上元节没空,得正月十六了。”他们早约好了的! 赵长宁两眼放光的问,“姐,那我能跟你们起去不?” “好啊,你跟阿白都来,我叫楚哥哥带咱们去吃好吃的。” “去摘星阁?” 赵长卿大方应下,“行!” 赵长宇举起小短胳膊,奶声奶气道,“大姐,我也要起去!” “成,都起吧。” 赵长卿只顾着傻大方,当楚渝梳理得流光水滑光鲜亮丽的来找赵长卿,见到这串小尾巴时的脸色就十分精彩了。 好在楚渝也是个大方人,老婆还没到手,自然不好得罪这堆小舅子们。楚渝非常有风度的带他们逛了灯市,又去摘星阁吃了好吃的,到月上中天时,还风度翩翩的把小家伙们送回家去。如果排除趁逛灯市时死握了人家姑娘小手路,并借人保护之名数次搂了人家姑娘的腰肢外,楚渝当真是个好人。 到了赵家门口,楚渝根本不用来福他们服侍赵长卿下车,他早早在车外,伸出手,脸正人君子相,“妹妹小心。” 赵长卿先将裹成毛球样的赵长宇递出去,楚渝手接了赵长宇往怀里搂,另手仍然伸向赵长卿。赵长卿只得羞羞的将手递给他,撑着楚渝的手下了车。 楚渝瞧眼两人手上样式模样的红宝石戒子,悄悄捏下赵长卿的掌心道,“有些晚了,我就不进去了,代我跟赵叔赵婶问好吧。” 赵长卿点点头,觉着楚渝的掌心有说不出的暖和,笑,“你路上小心。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去当差呢。” “好。”楚渝眸光融融,温声道,“进去吧。” “嗯,你先回吧。” 明明两句话就能说明白,半分钟就能搞清楚的事,赵长宁实在不了解他姐同楚渝怎么就在门口对望着不动了。赵长宁紧紧身上的大毛衣裳,受不了他姐同他家姐夫这么傻乎乎的在门口戳着,上前朝他俩中间晃晃手,道,“姐,楚大哥,你们怎么不动了?咱们家来吧!门口冷啊。” 赵长卿羞恼的横了赵长宁眼,楚渝也觉着是白收买小舅子了,怎么这么会拆台啊!苏白偷笑,抿着嘴不说话。 还是赵长卿先进去,楚渝方上马走了。 苏白跟他娘八卦,“楚大哥望着卿姐姐的眼神,就甭提了。今天我们跟去真余,楚哥哥肯定觉着我们碍眼极了。” 苏先生欣赏了回苏白带回来的莲花灯,起身挂在书桌旁,点头道,“那肯定的。” “娘,那你怎么还叫我们跟卿姐姐起去?”难道就是故意去讨人厌碍人眼的? 苏先生老神在在的笑,“你不是说摘星阁的东西好吃么?平日里哪里舍得给你吃那么高档的地方,这是叫你去蹭饭来着。” 苏白:…… 小丫环颜儿端来热水,道,“夜深了,公子洗漱吧。” 苏白洗漱后开始泡脚,嘴里不停道,“娘,今天我们还在摘星阁上吃到了梨花儿姐做的包子,卖得可贵了,那么小屉,八个小笼包就要几百钱。” “好吃吗?” 苏白眼睛弯弯,还有些回味,“好吃。” “好吃就行了。” 苏白感叹,“我就是觉着,原来世上真有娘你说的那种人,吃饭不看少银子的。”楚大哥就是这种,俗称的豪富冤大头。 苏先生笑,“现在知道了吧?” 苏白泡着两只小白脚丫,很有孝心的问他娘,“娘,我要以后去官学住宿念书,你个人会不会觉着闷啊。” 苏先生嘲笑,“听你这口气,好似官学已是你囊中之物似的,真是把牛都吹到了天上去,别笑死我了。” 苏白每年都在朱家族学拿优等奖学金,年五十两,比他娘做先生赚得都。当然,不该这样算。但是,在楚白小小的内心里,他还是相当自信滴。楚白早被他娘打击惯了的,依旧自信满满,“不敢说囊中之物,起码不会丢了娘的脸。” 苏先生笑,“等考状元的时候,你也这样跟我说就行了。坐在井里称王,也值得显摆?” 苏白渐渐长大,已不似小时候那般好糊弄,他强烈要求,“娘,你应该鼓励下我。”哪怕官学考试不是什么大事,也不能这样总打击嘲笑他啊! 苏先生拍两下手,笑,“鼓励鼓励。” 苏白气的别开脸,还长脾气的哼吱两声以示不满。苏先生过去摸摸他的小头,笑,“好了,要不今天跟我睡,我鼓励你晚上。” 想到他娘要鼓励他晚上,苏白还是很明智的表示,“我已经大了,我要自己睡。” 苏先生非常惋惜,叹道,“我刚看了本鬼故事,准备讲给你听呢。” 苏白颗小头险摇成拨浪鼓,把脚从脚盆里捞出来,草草的用脚布操干,鬼撵样趿上鞋就跑自己屋睡觉去了:天哪,他娘竟然又看鬼故事了! 同时,苏白暗下决心:从明天开始定要拼命复习功课,坚决不能给他娘任何给他讲鬼故事的时间和理由! 过了年,苏白便不去学里,意在家自己备考。 凌氏闲来同丈夫念叨,“阿白这孩子,看就有出息。天天在屋里埋头苦读,我听白婆子说,连吃饭时都嘴里念念有词在背文章呢。” 赵勇点头,“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凌氏道,“苏先生说考上官学就让阿白去官学里住,这些天都在打点阿白的行礼被褥,今年才十二,我都有些舍不得,亏得苏先生舍得。” 赵勇道,“若是苏先生担心没人去官学里接送阿白,让来福安排人就是。” “我也是这样说,苏先生向来自有打算,说是叫阿白去煅炼煅炼,别养娇了。”凌氏笑道,“虽说有个颜儿过去服侍,早上连洗脸水都是阿白自己去打。苏先生从不叫颜儿服侍阿白,阿白头也是自己梳。苏先生得闲还教过他生火做饭。” 赵勇喝两口茶,赞许道,“这孩子,心性也好。” “可不是么。”凌氏挑捡着花样子笑,“我就说苏先生是个有福气的,以前我说阿腾念书是好的,可族学里还有人比他好。阿白念书,族学里当真是有无二,学里的几个举人先生都喜欢他喜欢的了不得。这次他辞了学里先生备考官学,学里教他的先生知道他是跟着寡母过日子,还给了他二十两银子,叫他安心考试。” 凌氏虽羡慕苏白出息,笑,“有阿白带着这几年,咱们阿宁念书也用心,说不得过个两三年,阿宁也能去考官学哩。” 赵勇向来知足长乐,“阿宁念书比我少时强。” 同妻子念叨着儿女经,赵勇不禁问,“怎么不见闺女们?” “长卿同渝哥儿出去了,阿蓉去诗会了,都还没回来。” 赵勇感叹,“竟比我这天天出去当差的还忙。” 凌氏笑,“她们小女孩儿,正是好时光。若没人理,我反要着急呢。” 赵长卿其实有点小心事,只是不知道怎么跟楚渝开口,而且,已憋了小半年了。今天楚渝叫她出来玩儿,她特意带上了给楚渝做的荷包手帕,说,“楚哥哥,你衣裳大都是湖蓝、天蓝、玉青、天青的,我做荷包挑的也是素雅稳重的颜色,你看喜不喜欢?” 楚渝指了其中个道,“给我换上吧。” 赵长卿道,“你还是回去自己换吧。” “这里又没外人。”仆从早打发出去了,所以楚渝很是敢提点过分要求。 赵长卿心里有事,便依了楚渝,给他把旧的荷包换下来,重换了新的去。两人说了会儿话,楚渝早看出赵长卿心不在焉来着,心说,这傻妞莫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跟我说。 楚渝正思量着呢,赵长卿就开口了,因为不大好启齿,所以,赵长卿没直接说心事,反是道,“如今二月天,迎春花就都开了呢。” “是啊,黄灿灿的很有几分春意。” “要是到三月天,山上的杏花就该开了吧?” “上次我还带你去了,你不会忘了吧?”难道他家卿妹妹想去山上观杏花?这倒是好办。 别的时候,楚渝可灵光了,那简直是闻弦歌知雅意!今天说到这份儿上,楚渝竟还不明白!赵长卿几根葱管似的手指开始挠楚渝的荷包,半低着头道,“很久没吹笛子了啊!” 啊! 楚渝终于恍然大悟,问,“你不是想把退回给我的紫玉笛再要回去吧,卿妹妹?”不知为何,最后句“卿妹妹”还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 看楚渝这不情不愿的样子,赵长卿装傻道,“那不是你早就送我的吗?” 楚渝寻后账,眯着眼睛打量着赵长卿,问,“当初是谁说着那些没情义的话,还把笛子还我的?” 赵长卿有些心虚,“我,我那会儿不是吓懵了嘛。” “现在不懵了?”楚渝别的时候都很有风度,唯独现在,很是噎了赵长卿下子,道,“某人还跟我说,此后不用再见面了。直伤心的我好几天睡不着觉。” 赵长卿不言语,楚渝很会自己发挥,问,“那你现在是不是喜欢我了?” 赵长卿依旧修闭口禅,楚渝知她素来害羞,强逼怕是逼不出来的,再说,这种事,强逼有什么意思。楚渝自有法子,他叹口气,回味当初的苦楚不易,道,“唉呀,我为你挨了少打啊?你看我这背上,现在鞭子印还没褪呢。” 赵长卿点点头,楚渝不满意道,“点头是什么意思?” 赵长卿觉着,就是死人也得给楚渝逼得说了话。她实在受不了楚渝句句的逼问,何况,到底重活回,赵长卿的胆子大了不是点半点,便声若蚊蚋的小小声说了句,,“喜欢。” 楚渝犹不知足,接着问,“有喜欢?” 赵长卿不解,疑惑道,“这要怎么说啊。”喜欢难道是可以用什么衡量的吗? “譬如,我喜欢你就喜欢的想到你就开心,见到你就高兴。见不到你的时候非常想见到你,见到你就忍不住跟你说话,让你开心。就算见不到你,我心里也无时无刻不再惦记你。”楚渝温声道,“我就是这样喜欢你,你呢?卿妹妹,你喜欢我吗?” 楚渝是个很具有表达力的人,相形之下,赵长卿真没他的口才。赵长卿听完之后,话还没说,眼泪先刷的下来了。 楚渝忙拿帕子给她擦眼泪,哭笑不得,“真是傻妞,哭什么啊?我是想你开心来着。” 赵长卿抽了鼻子,话也颠三倒四起来,道,“这,我,我,我这是开心才哭的。” 楚渝笑,“那也不要哭,你哭就咧嘴,点不梨花带雨,丑死了。” 赵长卿不乐意楚渝说她丑,道,“梨花带雨那都是骗傻子的,谁哭不咧嘴啊!” 见赵长卿不哭了,楚渝笑眯眯道,“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我还以为你点不喜欢我呢?” “当然喜欢啦,不喜欢谁会跟你定亲事啊。”哭了鼻子,赵长卿就格外坦诚了。 “那你当初还跟我说那些没情义的话,可叫我伤心了。”说着,楚渝还黯然了下子。赵长卿忙道,“那会儿我是真的吓懵了!楚姐姐到我家里来说你喜欢我,我怎么敢相信呢?你样样都好,我爹才不过是六品百户,我哪里配得上你呢?以前,我真的想都没想过!我又很怕将军和夫人对我家不利,就忙去劝你了。其实,我说的也是真心话,平日里将军和夫人都很疼爱你,有什么事都该好好的说,别总犯倔。后来我回家想了好几天才想明白,你待我是真心的,你还为我做了许事,我心里觉着,即使配不上你,可能以后也没人像你这样对我这样好了。” “其实那会儿我也很难受,可是,我能跟谁说呢?这城里,少大家闺秀都愿意做你媳妇。谁知道我是谁呢?我就是说了,别人也得当我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大白天的发梦来着。”赵长卿道,“后来我就想着好生过日子,哪怕嫁不了你,有你这么优秀的人真心喜欢过我,为我做过许事,我觉着也是种福分。” “后来你偷偷送我琉璃灯,那天我跟你说的那些话,想想都觉着是鬼神指使着叫我说的。”赵长卿的神色认真至极,她道,“我那天晚上没睡着,就怕我说的话给别人听到。要叫别人知道,肯定说我勾引你。我还担心万你听了我的话,回家犯了倔脾气,再挨揍可怎么办。我担心了好几天,你偏偏又不来了。后来听师父说你去过师父那里,我才放了心。” 楚渝还是头遭给人说的心酸,他禁不住把抱住赵长卿。赵长卿乖乖的任他抱了会儿,想到什么,又道,“连同琉璃灯,你都要起还我啊。” 楚渝声音微哑,眼眶微湿,“不还。” “为什么不还,本来就是我的!”她只是暂时退了货,现在要回来而已嘛。 楚渝调整好情绪,逗她道,“你亲我口,我就还样。” 赵长卿把推开他,抱都不给抱了,刚刚的柔情荡然无存,板着小脸儿道,“美得你!” 楚渝笑上前,唇角在赵长卿脸颊掠而过,笑的得意,“那换我来亲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的有些晚了~~~~晚安~~~~明天些~~~~ 第12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女儿节的时候,赵长卿终于要回了自己的笛子和琉璃灯。 赵长卿珍而贵之的将灯挂在自己房里,楚渝每次看到都不禁会心笑。 不仅赵家心顺意顺,就是直郁闷的凌二太太也迎来了大喜事,林皓中了秀才,虽不是案首,却得了个廪生,每月有六斗米的供给。林家倒不至于穷到非这六斗米不可,关键是体面哪。 得知林皓中秀才的事,凌二太太那叫个喜上眉梢。她嫁到凌家,凌太爷是五十上考中的老秀才,凌大舅比他爹强点有限,三十六上中的秀才。 对比才知差距,林皓今年芳龄十七! 凌二太太整天笑的嘴都合不拢,不停的对丈夫道,“将来腾哥儿我也不求他大出息,像皓哥儿这样就好。” 凌二舅同样高兴,心说,儿子眼光真个准。 凌二太太不住脚,来回欢喜了半日,又道,“定亲的事也该张罗着了。” 凌二舅笑,“你急什么,总要林家先找了媒人来提亲,再说定亲的事。” “看我,都欢喜懵了。”凌二太太笑,“我早说咱们三姐儿是有福的,以后皓哥儿金榜题名得了官儿,咱们三姐儿说不得有诰命做。” 就是欢喜的有些羞答答的凌三姐都在晚上亲自下厨做了几个弟弟喜欢吃的小菜,凌腾亦替姐姐高兴,笑道,“今天这菜倒与以往不同。” 凌二太太眼然眉梢皆是笑意,给儿子夹了筷子爆炒羊肉,道,“那是,你姐姐专门下厨给你烧的。” 凌腾微微点头,打趣道,“只做菜可不成,姐姐起码得敬我杯才行?” 凌三姐笑,“那不是有酒么,你自己喝就是,干嘛还要我敬你。”因是喜事,凌二舅特意令闺女温了酒,也叫儿子陪着起喝几杯。 凌腾慢吞吞道,“谢媒酒不该敬杯吗?” 凌三姐顿时羞红了脸,好在她性子泼辣,笑嗔道,“喝你的吧!倒笑话起我来。” 凌腾笑眯眯的给父亲执壶,父子两个干了杯,凌二太太忍不住问,“林家什么时候来提亲啊?”林皓未中秀才时凌二太太倒不急,就是林皓今次下场,凌二太太也没抱太大希望,家里公爹、大伯子都是把年纪方中的秀才,凌二太太料想,哪怕林皓功课再好,二十之后能考中秀才已是祖宗保佑了。不想林皓考既中,且是廪生,天大的体面哪。林皓既这般出息,凌二太太便想早些把亲事砸实了。 凌腾道,“这急什么,林兄刚中了秀才,许人去他家里贺喜。还有先时官学的先生要拜谢,亲戚间也得走动庆贺,他还得去州学挂了名。都是眼前的事,起码得忙上几日。” “这也是。”凌二太太道。 凌二舅对凌腾道,“赶明儿你也过去,林家人少,有什么要帮衬的地方,你帮着些,不是外处。” “是。”凌腾笑,“我原就打算过去的。” 林皓中秀才的消息,凌氏是听凌二太太说的。 凌氏笑道,“三姐儿真是好福气。十七就中了秀才,林家哥儿的前程十拿九稳的。三姐儿等着做官太太就是了。” “我也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就行了。”凌二太太喜气洋洋的奉承凌氏句,“谁也比不了卿丫头的命好。”女婿有出息,让凌二太太的心里平衡了些,何况今次来对凌氏是有事相求。 凌氏叹道,“我难的时候二嫂不知道罢了。”当初家子的胆子险被吓破,如今也算苦尽甘来了。 “你以后就剩下享福的日子了,有什么可难的?”凌二太太并不信凌氏的话,心说,少人想跟你似的难上难,还没机会呢?腹诽句,凌二太太笑,“我过来是想托妹妹件事,三姐儿的嫁妆,我也要开始给她置办了。衣裳料子、皮子,我想妹妹帮我留意些。” 凌氏笑,“这容易,如今铺子里就有新进的好料子,二嫂什么时候有空,去挑就是。同大姐儿二姐儿她们那时候样,我不赚二嫂的钱。” 凌二太太笑,“我就承妹妹的情了。” “都是家子,客气什么。” 正事办妥了,凌二太太忽然叹了口气,道,“妹妹可知道二姐儿的事?” “二姐儿怎么了?”凌氏道,“我正说这几天去看看父亲母亲,总是有事绊着脚,还没过去。” 凌二太太叹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许家涣哥儿还是大嫂的内侄呢,秀才没考上不说,二姐儿这刚有了身子,涣哥儿就偷上了房里丫头。咱们家的孩子,说是小门小户出身,可在家里也是宝贝样长大。再者,从大哥家到我家到妹妹家,哪家有二房有妾室呢?二姐儿惊了个好歹,孩子月份也小,还不到三个月,便没保住。大哥大嫂把二姐儿从婆家接回来了。” 凌氏大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竟不知道。” “才三四天,涣哥儿也在官学念书,同皓哥儿道去考秀才的,皓哥儿中了,涣哥儿秀才没考中,还折腾出这样没脸的事来。”凌氏也是有女儿的人,何况这几年同长房关系很不错,叹口气道,“还是腾哥儿在外头闻了信儿,同我说,我才知道的。” “没天良的混账东西!这才跟二姐儿成亲年,媳妇有了身子,不说体贴些,倒做出这些没脸的事!”凌氏气道,“年下过来拜年,看着还人模人样的,不知道竟这样没良心!” “是啊,能怎么样呢。前天我去瞧大嫂,大嫂也是伤心的了不得。” “许家怎么说?”凌氏问,“养出这样的混账行子,许家难道句话没有?” “听说许大老爷把涣哥儿打了个动不得,那个丫环打顿也卖了。”凌二太太惋惜道,“这样又打又卖的有什么用,孩子也没了,听说还是个男胎呢。” 凌氏道,“二姐儿这孩子怎生得这样命不济,偏生遇到这样的混账!” “是啊,以前我瞧着涣哥儿精明伶俐的,还很喜欢他。反倒是大姐儿女婿,大郎不喜言语,人也老实,我总说他不如涣哥儿讨人喜欢。可如今看来,大郎当真是再稳重不过,小两口门心思的过日子,不言不语的格外有算计。前儿我就听说大姐儿在外头置办了个小铺面吃租子,你说有成算。”凌二太太道,“如今我也看破了,外头花团锦簇的不抵用,还是要踏踏实实的好。” “谁说不是呢。” 两人念叨了半日话,凌二太太家里事忙,中午并没有留下用饭。 凌氏晚上跟丈夫说起二姐儿的事,道,“我这心里实在不安生,你说,万以后渝哥儿也纳妾可怎么办?”她家里说门第不高,可家里人口简单,并没有大家族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若闺女嫁到门第相当的人家,以后但有委屈娘家定要去出头的。将军府这样的高门大户,娘家就是有心,也怕无力啊。凌氏的脑袋总算从将军府亲家的身份的喜悦中清醒了些。 赵勇道,“不能。阿渝又不是涣哥儿那种人,涣哥儿我早就看着不大妥当,聪明外露,也就你们这些妇人先前说他好,到底不稳重。阿渝连个通房都没有,再正经不过的人。”自从亲事定了,赵勇很仔细的观察过楚渝,心里有些分数。 “这我就放心了。”凌氏还是很信服丈夫判断力,又说起凌二姐儿这桩亲事来,“这姑舅做亲,亲上加亲,说着好听,如今看来还不如就寻常亲事呢。” 赵勇不欲说许家的不是,道,“赶明儿带些药材补品去瞧瞧二姐儿,好生劝劝大哥大嫂,放宽心才好。” 凌氏点点头,就听赵勇问,“好端端的,二嫂过来做什么?” 凌氏笑,“林家皓哥儿中了秀才,还是廪生呢。二嫂来跟我说在咱们铺子里买些衣裳料子给三姐儿置办嫁妆。” 赵勇笑,“三姐儿这门亲事结的好。” “是啊,还是腾哥儿先相中了皓哥儿,此方结的亲。”凌氏笑,“今天二嫂过来那高兴劲儿,就甭提了。” “本就是大喜事,也难怪二嫂高兴。皓哥儿也才十七八岁吧,年纪轻轻就能考中秀才,若是顺利,以后金榜题名也不是不可能。”赵勇笑,“我看,不只二哥二嫂高兴,岳父定也十分欢喜的。”凌太爷最喜欢读书人。 想想父亲的脾气,凌氏不禁笑道,“肯定的。” 赵长卿第二天才听说凌二姐小产的事,她上辈子过得混混厄厄,只知道上辈子凌二姐与许涣并不恩爱,具体凌二姐有没有小产,实在记不清了。 在凌氏准备去看望凌二姐时,赵长卿原本还打算跟着道去,凌氏道,“你大舅母正在伤心,去的人家反叫你大舅母受累。我去就行了,你们小孩子别去了,倒吵着你二姐姐。” 赵长卿便没坚持要去,只是道,“母亲好生劝劝二姐姐,遇到许姐夫这样的人,只得自己想开点了。”其实上辈子凌二姐就很想得开,管许涣三妻四妾,她反正金奴银婢的使着,山珍海味的吃着,正室的位子牢牢的霸占着。许涣的爱妾背地里扎凌二姐的小人儿,凌二姐照样活得滋润。 凌氏笑,“涣哥儿还年轻,以后改了就好,人谁还不犯错呢。” 赵长卿不以为然,道,“要没这个心,就犯不了这个错。狗还改得了吃\\屎?”难道许涣不愿意,是丫环硬把他按床上强了! 凌氏笑斥,“这是什么话?亏你还念书的人,在外头可不许说这些无理的话。” 母女两个说了几句话,凌氏回禀了赵老太太声,便坐车去了凌大舅家。 凌氏刚走没大工夫,凌二太太便涕泪横流的的找来了赵家。 凌二太太倒是很有分寸,听凌氏不在家,她也没要求见赵老太太,直接要见赵长卿。 这些天,赵长卿鲜少出门,是窝在家里绣嫁衣。听白婆子回禀凌二太太来了,赵长卿从绣架上抬起头问,“不是昨儿二舅母刚来过吗?是有什么事不成?” 白婆子低声道,“二太太眼睛都哭肿了,咬牙切齿的模样,我看肯定是有事的。” 赵长卿将手中绣针插好,起身道,“别叫她吵着祖母,我去瞧瞧。” 因凌氏赵勇都不在家,白婆子并未将凌二太太往主屋里让,而是安排在待客的西厢。凌二太太指名道姓的说要见赵长卿,如今赵长卿并不怵凌二太太,不过,在见凌二太太之前,赵长卿还是前后思量了回:她是绝对没有哪里得罪凌二太太的地方的。 赵长卿去了西厢,笑道,“听说二舅母来了……”赵长卿刚想问句“二舅母可是有事”,话还没出口就给凌二太太把扑过去抱住,哭天抹泪的嚎道,“我的大外甥女啊!真是了不得了!那些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可是欺负到你舅舅、舅妈头上来了!你可得给你舅舅、舅妈做主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赵长卿足有半分钟不知道访怎么反应,还是白婆子步上前抱住凌二太太,把凌二太太往椅子上拖放,笑道,“二舅太太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大姑娘是二舅太太的亲外甥女,太太是二舅太太的亲小姑,家子亲戚,若二舅太太有委屈,断不会袖手旁观的。” 凌二太太毕竟是长辈,赵长卿不好坐主位,便在凌二太太对面的椅子里坐了,温声道,“是啊,二舅母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不成?二舅舅呢?” “你二舅是个面团儿,能有什么用?你表兄在学里念书,你三姐姐在家已是哭晕了三遭,我没人可求,就来求你了——”说着,凌二太太又是通哭。 赵长卿实在不耐烦她这样嚎丧,道,“舅妈倒是说明白点,到底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这也稀奇,就是有事,也该凌二舅先去找凌大舅商量才是正理,怎么倒来找她? 凌二太太眼泪糊了满脸,条帕子哭的能拧出水来,好在她也知道这是来办事的,总哭个没完也没个屁用!拧帕子,凌二太太恶狠狠道,“还不是林家那背信弃义的小人!当初亲事说的妥妥的,因林皓要考秀才,才耽搁到今年。谁晓得,林皓考中了秀才便翻脸不认人,现在又说他家那死鬼老子生前给他定过亲事!” “难道当初这门亲事不是他那痨病的娘亲自来我家里求的?我也不缺这酸秀才的女婿,只是忍不了这口恶气!”凌二太太那模样,若林皓在跟前,凌二太太能活活咬死他。凌二太太怒道,“不就是个破秀才!谁还稀罕不成!” 赵长卿默默:早听说林皓中了秀才,你们家子高兴的跟吃了蜜蜂屎似的。 凌二太太恨声道,“长卿,你可是将军府的少奶奶!你三姐姐可是你亲表姐!我是你亲舅妈!你舅舅是你亲舅舅!林家这般背信弃义,就是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若不为咱们张目,以后少不得别人都要小瞧你的!” 赵长卿终于知道凌二太太是来做什么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舅舅是亲舅舅,舅妈是亲舅妈,表姐是亲表姐—— 赵长卿几乎想笑出声来问句:上辈子怎么没人这样说。 深深的吸了口气,赵长卿吩咐道,“白嬷嬷,你安排个腿快的小子去官学把腾表兄叫回来。再叫来福去请二舅舅过来。” 凌二太太立刻反对,“你表兄还在上学呢,这岂不是要耽误功课!” 赵长卿温声道,“家里有这样天大的事,耽搁个日半日的有甚要紧。何况,这事总归要舅舅或是表兄出面的。” 凌二太太红肿着双泪眼,咬牙切齿道,“长卿,你可是将军府的少奶奶!跟少将军说,先夺了姓林的的廪生功名,也叫他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赵长卿心下极是厌恶,犹是不急不徐道,“看舅母说的,我跟将军府尚未定亲,哪里去敢自称少奶奶,叫别人听到得笑话死我。就是三姐姐这事,毕竟跟林家没有下式定亲,难道传出去好听吗?叫我说,咱们商量个妥当法子,悄不声的解决了才是福气。毕竟,三姐姐这已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若叫别人知道这事,名声上如何是好?” “可是——”凌二太太还想说什么,赵长卿打断她道,“舅母只管听我的,这样的大事,怎能背着舅舅跟表兄办呢?” 凌二太太考虑到是自己求人,没好再说什么。 赵长卿本就同凌二太太没少话说,何况,她也没安慰凌二太太的兴趣。这种人最司得寸进尺,不搭梯子都能自己撑个竿爬上来,再表现得有半分热络,凌二太太不知要说出少没边际的话来! 凌二太太平日里倒是再灵活不过的性子,只是,如今她骤逢歹事,见赵长卿模样不似往常亲热,心里怨赵长卿平添了好大的架子,也懒得去奉承赵长卿,两人便在西厢房里各自沉默起来。 凌二舅先到的,赵长卿起身相迎,笑道,“二舅舅来了。” 凌二舅见到妻子,跺脚叹道,“三姐儿在家哭阵闹阵的,你不好生劝她,怎么倒跑妹妹家来了?” “我怎么来了!还不是你不肯替闺女出头!我就来找外甥女,外甥女定不会坐视不理的!”凌二太太怒吼吼的喊了几嗓子。 凌二舅满是无奈,“这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你说你这叫做什么呢?” “怎么不知道怎么回事?这都少日子了,也不说来下定,若不是我着人打听,还不知道林家死鬼早给林小子定了亲事呢!”凌二太太两眼喷火,“当咱们是死的不成!” 毕竟在赵长卿面前,凌二舅不想同妻子吵架,转而问赵长卿,“长卿,真是叫你看笑话了。你母亲不在家吗?”再怎么这样的事也不该同长卿个未出阁的女孩儿说。 “母亲去大舅舅家看二姐姐了。”赵长卿道,“舅舅坐吧。怎么我听着舅舅说的跟舅妈说的又不样呢?到底怎么回事?” 白婆子捧上茶便知机的退下了,凌二舅也没心思喝茶,叹道,“这不是先时怕耽搁皓哥儿上进,也为了亲事好看些,去年两家说好的,待秀才试后再下定。如今皓哥儿中了秀才,你舅母也高高兴兴的给你表姐备嫁妆呢,就听人说原来皓哥儿早先他父亲在的时候给他定过亲事了。你舅妈本是不信,另去托人打听,这事竟是真真的。定的也不是别人,就是皓哥儿姑妈家的表妹邵家姑娘。这事闹的……”凌二舅声长叹。好容易给闺女相看了个有出息的女婿,结果,转眼事儿又黄了。 赵长卿稍思量便道,“那这事就稀奇了,若林公子同姑妈家表妹亲事是真,哪怕他不知道,难道林太太不知道?若林太太明知林公子有亲事,焉何还来定下三表姐?舅舅想想,林公子本与表兄是同窗,两人关系素来好的。林太太病了,表兄还特意请了我家先生去给林太太看病。咱们倒不必林家知恩图报,但要说林公子早有亲事,林太太这难道是故意在戏耍咱们?就是再糊涂的人也干不出这样的事吧?” “我也这样说,可是我托人打听,的确是林公子与姑家表妹有亲的。”凌二舅又有些不确定了。 赵长卿问,“二舅舅可去问过林公子?” 凌二舅叹,“这事刚打听回来,你舅妈就这样闹将起来,哪里容我去林家问要个明白?” 凌二太太横眉厉目的插嘴道,“不是我要闹!若没个影子,谁会去说他!” 赵长卿不耐烦与这等泼妇讲理,直接道,“我只问舅母句,若万林家有苦衷呢?万是林公子姑家毁婚在先,如今看林公子出息,又要拿先时的婚事说事儿呢?若林家就愿意同舅妈结亲呢?舅妈若因听些捕风捉影的事就死活不认林家的亲事倒也简单,无媒无聘的,撕掳就开。若舅妈还想同林家做亲,何必现在就翻脸,正该坐得稳稳的,看林家是否真心与咱家做亲事。若林家有心做这门亲事,必然自己解决掉那头的事;若林家无意,再想别个不迟。” 凌二太太对于利益的选择有着先天的机敏,她仿似完全忘记先前放的狠话,问道,“这能有什么苦衷?外甥女不知道,林公子的姑妈家可是边城有名的富户,无风不起浪,好端端的难道人家拿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去倒贴他个穷小子不成?” 赵长卿道,“这就稀奇了。我听说林太太病重的时候,腾表兄都送了林公子两支参给林太太补身子。林家我是去过的,若林公子的姑妈家是有名的富户,先前两家又有姻亲,如何肯看着林家艰难至此?” 凌二太太也不是蠢人,按她的意思,林皓第天中了秀才,第二天来下聘才好。偏生林家事,拖两拖的,足拖了个月,还不见林家有啥动静。凌二太太自己是个趋利避害的势利眼,难免以己度人,林家迟迟不来下聘,凌二太太思前想后把自己弄成个惊弓之鸟,听风就是雨,狠是折腾了这场。 倒是赵长卿这样说,凌二太太也觉着可疑起来,袖子抹眼睛,正色道,“还是外甥女有智谋,先前我怎么没想到!” 凌二舅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在他直是个面人儿,便闷头无语了。 凌二太太推他,道,“你去林家瞧瞧,带些东西,就跟林家说,听到了些许风言风语,不知林家是个什么意思?若林家早有亲事,咱们不是跟别人争女婿的人。若此事是子虚乌有……”凌二太太眼珠转,唇角勾,眯着付肿眼泡儿,冷哼声凉凉道,“若此事是子虚乌有,也给林家提个醒儿。皓哥儿毕竟是做秀才的人了,总这么风言风语的,不要说对人家姑娘的名节有损,就是对皓哥儿的名声,也不利啊。” 真难为凌二太太顷时间想出这套试探的招术来,凌二舅叹,“行了,也没有不派帖子就上门的理,我着人送了帖子,择日上门就是。你也别这样惊天动地的闹了,叫人知道不好。还有三姐儿,脾气也该收收,你看长卿,比她还小两岁,样样清楚,事事明白。” 凌二太太得了主意,心下轻松,也乐得说赵长卿二好话,笑,“谁说不是呢?要不是外甥女给我提个醒,我险些做下错事。还是外甥女机伶,这念书的人,脑袋就是不样。” 赵长卿淡淡道,“舅舅、舅母过奖了。”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凌二太太到底惦记着家里闺女,便要起身告辞,正巧凌腾也匆匆从学里赶过来了,进屋便急声问,“娘,家里出什么事了?” 凌二太太笑的那叫个慈霭,拉过儿子道,“我的儿,没事没事,看急得这脑门子的汗。”说着就要拿帕子给儿子擦汗,只是自己帕子已哭了个湿透。凌腾自己把汗擦了,见她娘眼泡红肿,又脸轻松的笑意,是狐疑,“到底怎么了?” 凌二太太笑,“点子小事,我当时没想通,幸得你表妹给我提个醒儿,我才想通了。行了,既回来了,就在家里吃午饭再去学里。你姐还在家呢?你就同我道回家吧。” 赵长卿知道凌二舅家人回家定要再商量此事的,便未十分款留,客气的将人送了出去。 凌腾给赵家小厮匆匆叫回家,以为家里出什么大事了,到家听母亲这样说,凌腾叹道,“娘你怎么这般性急,即便林家真要毁婚,咱家也是光明正大的去他家说理。你找卿妹妹算怎么回事啊?” 凌二太太道,“长卿现在可是将军府的少奶奶,我找她给你姐姐做主!” “娘你别这样说,卿妹妹同楚公子尚未定亲,什么少奶奶不少奶奶的,叫人听到倒说咱家轻狂。”凌腾道,“就是姑妈,在外头也不会这样说。娘你这样说,叫姑妈听到定要恼的。” “行啦行啦,我也是时心急。”凌二太太不以为然的敷衍儿子几句,笑道,“你别说,长卿真是有智谋,我听这事就气得两眼发黑,恨不能拿菜刀剁了林皓!亏得没去林家去的是你姑妈家,长卿给我提个醒,这事少不得是有内情的。” 凌腾道,“这事定不简单,林皓的为人我很清楚,他不是那等嫌贫爱富朝秦暮楚的小人。娘只管放心,晚上我去林家走趟,光明正大问个明白就是。娘你千万别在往外哭闹了,真传到别人耳朵里,就叫人看笑话了。” 凌二太太道,“这关系到你姐姐的名声,我岂会去同别人说!你今天可得去问个清楚明白,若林家真有二意,咱们必要讨个说法!” “我知道。”凌腾心下叹了口气。 凌氏从兄长家回来方知晓了凌二太太上门的事,因未在兄长家用饭,凌氏回来的颇早。赵长卿半点没为凌二太太遮掩的意思,面服侍着母亲换了家常衣衫,面道,“可是别提了,幸而没叫祖母看到,不然非吓着祖母不可。二舅母事都还没弄清楚,就要我去跟楚哥哥说,夺了人家林公子的廪生。真叫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公子见的不,林太太常来咱家串门子的,我不信林太太能做出这种事来,后来我细问了二舅母,才知道她根本是听了别人几句闲话,就这样不管不顾的闹腾了起来。”转手捧了盏温茶给凌氏,赵长卿道,“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尚不清楚,二舅母不说好生的劝着三姐姐,母女两个反倒起闹,叫林家知道,可是长脸呢。” 凌氏长声叹,打发了屋里的丫环,对赵长卿道,“你二舅母早就是个不着调的,如今这年纪大了,不说安分过日子,倒越发糊涂了。” 赵长卿抱怨道,“母亲不知道二舅母的口气,当着我还口个将军府少奶奶,真是气死个人。我跟楚哥哥还没定亲呢,她就这样,叫楚夫人知道了,还得以为咱家的亲戚都似二舅母这样的呢。” 凌氏脸色沉,摸摸闺女细致的脸颊,“待我见了你二舅母,定要好生给她提个醒!就是我出去,别人说起你这亲事来,我还得谦虚几句,没见过她这样的,只嫌沾光沾的少!” 赵长卿问,“母亲,二姐姐如何了?” 凌氏叹,“能怎么样?无非就是在家里养着,我看她恹恹的,你大舅母背地里总是掉泪,又不敢叫你二姐姐看见,倒惹得她伤心。还是你四妹妹能干,这个年纪就知道帮着你大舅母料理家事,宽慰你二姐姐。过些日子就好了。” 赵长卿便没再问。 倒是凌二太太,上午翻天覆地的闹了场,晚上得了儿子的准信儿,立刻转悲为喜。 凌腾道,“我问过林兄了。林兄说先时林伯父活着的时候,的确是给他定过这门亲事。那会儿,林兄姑家,就是邵家,还没这样富贵。后来,林伯父过逝,林家家境慢慢逼仄,邵家却是越过越好,发了财。邵家早就不乐意这亲事,林太太前年病的时候,林兄上门借银子,倒把林兄当叫花子样拿了十两银子打发。林兄当时气不过,与邵家就退了亲的。只是邵家也没料到林兄这会儿就中了秀才,觉着他是有前程的人,又想继续这桩亲事。林兄同我说了,他不是背信弃义的人,林太太已经开始打点聘礼,只怕不大丰厚,还请咱家别介意。这就要请媒人上门提亲的。” “竟有邵家这没廉耻的东西!”凌二太太先骂了句,复又欢喜道,“我就知道皓哥儿不是那等小人,就是林太太的人品,我也是信得过的。早些定亲也好,省得叫那些小人再传谣言,倒耽搁了皓哥儿的前程。” 凌腾笑,问,“我姐好了吧?” “好了好了,还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场误会罢了。”凌二太太满面欢喜,想到前世,到底不好意思,道,“我听说邵家是有名的富户,咱家与林家毕竟无媒无聘的,皓哥儿还能坚守信诺,可见是再好不过的人品!” “娘以后有事也莫着急上火,只管叫人找我回来商量就是了。” 凌二太太笑应了。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直待林家要送聘礼的前夕,凌二太太给凌三姐气得个头晕脑胀,狠狠的往凌三姐身上拍了两下子,恨声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孽障啊!” 凌三姐低头嘟囔,“我那天就是气狠了。” “气狠了?你就气死了也不能摔那东西啊!”凌二太太骂道。 凌二舅正在试新做的袍子,闻言隔屋道,“怎么了?别有事没事就骂三姐儿。”明天就定亲了呢。 “我是没法子了!”凌二太太怒喊丈夫,“你赶紧过来看你闺女做的好事吧!” 非但凌二舅过去凌三姐的屋子,凌腾也并去了,凌二太太拿着个装碎玉的匣子道,“看看!看看吧!这死丫头把人家林太太给的祖传的玉镯摔了!”当时林太太给了,凌二太太原是自己收着的。后来林皓出息中了秀才,凌二太太便把这镯子给了闺女自己妥当收着。 凌二舅亦大惊失色,连忙问,“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凌三姐儿低声道,“就是那天,我听娘说林家早有别的亲事,生气就摔了。” 凌二太太又给了她身上两巴掌,气道,“就算亲事不成,这东西也该还给人家!你怎么敢摔了它!” “我,我……”凌三姐嚅嚅的说不出话。气头上哪里想得了这么,反正已经摔了! “你干脆直接气死我算了!”凌二太太揉着额角,有气无力的问丈夫,“能不能找付差不的先凑合下。” 凌二舅发愁道,“要是金的,去现打付倒还可能,偏是玉的,世上哪儿有模样的玉呢?何况是人家祖传的东西,眼就能看出真假的。” 凌腾深深觉着自己不该搓合这桩亲事,赌气道,“还没定亲,拍两散也来得及。” 凌二太太跳脚,高声斥道,“这是什么狗屁话!点子小事就这样丧气!行了,你们父子俩都给我出去!老娘自有办法!” 凌二舅父子便出去了,凌二舅也没试新衣的心了,把儿子叫到房里,叹道,“你姐姐就是这么个脾气,你说,咱们自家人不包容着些,谁还包容她呢。” 凌腾道,“定亲成亲容易,只是以后这过起日子来……” “过日子总有过日子的法子,你娘这个脾气,我们还不是过了辈子。”凌二舅拍拍儿子的肩,笑,“等你以后过起日子就知道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人呢。大家都是凑合凑合,辈子就凑合下来了。” 听着父亲的话,凌腾却觉着:他不想这样凑合,他半点不愿意凑合。 作者有话要说:二,稍晚还有~可以明天看哟~~ 第12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二太太的高招就是不叫女儿戴那镯子,反正定亲时来得人,谁还说什么镯子不镯子的。 凌氏自然要带着儿女们来的,凌大太太家子也到了,连带着凌大姐夫妻两个,还有凌二姐同许涣也来了。 凌二姐在娘家将养了个月后,许家人几番打发许涣来接,凌大太太也劝了她好些话,日子还要继续,凌二姐便同许涣回去了。 赵长卿看凌二姐的模样,倒比先时丰润许,气色也不差。 姐妹们难得见面,大家聚在起说起话来。无非就是家长里短,吃穿打扮的事,凌大姐悄悄同赵长卿使个眼色,便借故出去了。 赵长卿也跟着去了,凌三姐见状笑句,“也不知大姐姐同卿妹妹又说什么悄悄话呢。”昨天挨了母亲晚上的教导,凌三姐今天精神委顿,没太心思发酸。 不过,的确是悄悄话。 两人前后的出了门,现在来的人还少,凌大姐寻僻静处,悄声问,“卿妹妹,你认得位梨花姑娘么?” 赵长卿道,“怎么不认得,梨花儿姐是我家梨居,我与她自小往来。大姐姐小时候也见过她的啊。” 凌大姐叹口气,在赵长卿耳际悄声道,“我也记得小时候在妹妹家见过梨花姑娘,不知怎么回事,梨花儿同我婆家二婶子家的二郎好似认得,二郎这到了说亲的年岁了,看上了梨花儿。我又听说梨花儿是妹妹铺子里的大掌柜,就把这事儿记在了心里,悄悄告诉妹妹声。” 赵长卿有些小小惊讶,“我并不知此事,姐姐既同我说了,我回去打听打听就是。”大家关系好,合伙做生意,不过,赵长卿再也管不到小梨花儿的婚事上去。只是,听凌大姐的话音,似乎陈家那头很有些麻烦,她便应下了。 凌大姐笑,“那就好。妹妹不知道,我这位婆家二婶,家里有些家资,因就二郎个儿子,对他的亲事挑剔的了不得。” 赵长卿点头应了,因人来人往,姐妹两个并未说,便回了屋里去。 直待凌三姐的定亲礼结束,赵家举家告辞,赵长卿也没在家人面前露出口风来。小梨花儿长她两岁,去岁过的及笄礼,今年已经十六了。 虽没见过陈二郎,不过要论个人条件,赵长卿相信哪怕陈家二郎生出三只眼睛六只手,也没有小梨花儿配不上的。只是论及家境,就差得远了。如今小梨花儿每月给赵大三两银子花销,赵大方肯安分些。似凌大姐说的,陈家二房就陈二郎这个儿子,陈二太太还不知怎么睁圆了眼给儿子寻亲事呢。如何会看得上家里堆拖累的小梨花儿?除非陈二郎似楚渝这般……再说,她还不知道小梨花儿的心思呢? 陈家二郎这样,小梨花儿乐意吗? 赵长卿回家先跟苏先生说了这事,苏先生道,“待梨花儿回来,问便知。”心下也知小梨花儿的亲事不好说,若男人不成器,委屈小梨花儿这个人。若好些的人家,又恐人家挑剔小梨花儿的家境。 赵长卿道,“也不知梨花儿姐喜欢什么样子的?” 苏先生笑,“这不必你操心,梨花儿素有主见的。” “说是不操心,我也操心呢。”赵长卿笑,“总要寻个合心意的才好。” 苏先生笑,戳她额角道,“你是运道好,遇到合心意的。这世上人的,哪就个顶个的遇到合心意的呢?大数彼此能凑合的过下去也就是了。” 赵长卿知楚渝的好,笑问,“阿白这去学里住了,先生闷不闷?”苏白考进官学甲等班,苏先生便将他连带行礼都打包到了官学去。苏白去了官学,凌氏都念叨了几日,倒是苏先生,悠游自在如往昔。 “难得我有时间静静的看几本书,写几个字。”苏先生笑,“有阿白在的时候,忍不住的就要问寒问暖。他如今去学里,我还有空试几样新鲜点心。” 赵长卿笑,“那梨花儿姐可是要念佛了。”果子铺生意好,苏先生功不可没。当然,去年的红利也令人惊喜。苏先生也寻了处宅子买下出租出去,赵长卿手里也再添了处小宅院,师徒两个正式升格为地主阶级。 小梨花儿是吃了晚饭过来的,她已经十六岁,个子较赵长卿略高些,生得柳眉凤目,粉面含威。小梨花儿穿袭湖蓝色的对襟襦裙,上面丝纹饰全无,只是简单的加了几道镶边,显得有些老气了。 赵长卿知道小梨花儿早早出去外头讨生活,素来是怕年纪轻被人小瞧,故此都往老成里打扮。大家互相见过,小梨花儿笑,“找我来做什么?”是梨果传的信,说苏先生找她。 赵长卿拉小梨花儿坐下,倒盏茶递给她道,“是我在外头听了姐姐的小道消息,才想跟姐姐说说的。” “什么消息啊?” 赵长卿便把陈二郎的事说了,小梨花儿不以为意的笑笑,“陈家公子啊,那是个脑子有病的,妹妹不要理他!先是买过几回铺子里的糕点吃食,后来过年过节的,他铺子里给掌柜伙计发的糕点都是从咱们铺子里定的。忽然有天就吞吞吐吐的跟我说了好些不着边际的话,我不过是看在他是客人的面子上没理会他。前些天又来找我,你猜他说什么?”小梨花儿唇角牵起抹冷笑,“竟说先纳我做小,到时什么他老娘点了头,再扶我做正房!真是颗脑袋不知道长来做什么!” 赵长卿目瞪口呆,世上还有这种人? 小梨花儿端起温茶喝口,道,“这种脑子团浆糊的人,你跟说人话他都听不懂!若是令表姐再提我的事,妹妹就照实同令表姐说说,叫陈家把他家儿子教导个明白才好。” 赵长卿道,“若有人再提,我少不得要说明白的,省得叫别人误会你。梨花儿姐,你这也十六了,有没有什么打算啊?” “怎么,你要给我做媒?” “你先说说要什么样的,我跟祖母说声,若有合适的先留意着也没什么不好啊。” 小梨花儿懒洋洋的伸个懒腰,笑,“我不急,再过几年说亲也不迟。” “那梨子呢?梨子可是同我样大。” “不说功成名就,起码家里得有个样子才好说娶媳妇的事。”小梨花儿认真道,“我家现在这个样子,虽说每年有几两银子收入,可是总不得安生。若好人家的女孩儿,娶进门叫人家过这种鸡飞狗跳的日子,岂不是坑了人家么?” 赵长卿道,“只当年舍出几十两银子,大家买个太平吧。” 小梨花儿低声道,“说得容易,这几十两银子不知是打了少场架才定下的数目。现在我家里吃饭,每顿都不敢有肉的,不然给那烂赌鬼知道家里有银子,还不得敞开了赌?那我家就没个太平日子过了。” 小梨花儿拍拍赵长卿的手,“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长期这样不是个法子,早晚得有个了局。” 凭小梨花儿现在的口才见识,已不是人轻易劝服的了。赵长卿颇是心疼小梨花,道,“你要有难处,可定得跟我和先生说,别总自己扛着。” “知道了。”小梨花儿笑,“只要先生做几样好吃的点心,我就再无烦忧。”小梨花儿说的是真心话,在她看来,赚钱比嫁男人有意思了。 大家说笑了回,小梨花儿又问,“先生,梨果念书如何?” 苏先生道,“颇是稳健。” “那先生觉着过两年,他能考官学吗?”小梨花儿素来是个好强的人,这种好强,称为野心也好,称为理想也好,总之,她素来就是这样的人。 苏先生道,“要过两年再说。” 小梨花儿道,“我家里是军户,按理梨果也能科举的。哎,我是不成的,梨子同我打理生意,心也野了。我在家看梨果写的字还算有些模样,想着,我跟梨子在外头赚钱,他若有这灵性,总能供他出来的。” 苏先生顿时对小梨花儿另眼相看,想了想道,“他基础已经可以了,四书五经的念了这几年,背也背熟了。既然要考官学走科举,我另安排些课程教他就是。” 小梨花感激道,“我就不同先生说谢字了。” 苏先生拍拍她的肩,道,“有本领的人才会挑最沉重的担子。” 小梨花儿笑,“看来真是庄子说的有理,能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 苏先生笑,“本就如此。每个人在这世上吃的苦享的福,都是对等的,吃苦在先,必然福泽在后。” 小梨花儿眼神疲倦,心下暗叹:不知她的福泽在哪儿呢? 问明白了陈二郎的事,赵长卿就抛在了脑后,并未放在心上。反正小梨花儿对陈二郎半点意思都没有,还有陈二郎那颗奇葩的脑袋…… 结果,事实证明,能生出奇葩脑袋陈二郎的陈二太太,其实也是相当奇葩的。 不知陈二郎在家如何寻死觅活,陈二太太竟然寻了媒婆找赵家说亲,说是正经二房,抬过去就开脸,杏嫂子心疼闺女是不论如何也不应的。结果,那作死的媒婆子就将主意打到赵大身上,许下五百两的聘金,正经纳回去做小。 赵大自来烂狗屎样的人,看见银子没有不应的,当下就契了小梨花儿的身契。 陈家得了这身契,直接就派管事来接人,杏嫂子哭天抹泪的寻到赵老太太,哭得泪人般,道,“我是哪辈子做了孽,竟嫁给这样的畜牲!五百两就把个丫头卖了!我是死都不能应的,求婶子发发慈心,救救我那丫头,我做牛做马的报答婶子。”说着就要磕头。 柳儿眼疾手快的扶住杏嫂子。 赵老太太直叹气,“真是作孽啊!”又问,“是哪个陈家买的人?可能宽裕片刻,长卿他爹还没回来。哎,咱们赵家,说不是大富大贵,也从来没有卖人的理,这也欺人太甚了!” 赵长卿是闻信儿过来的,正听到这句,接了赵老太太的话道,“就是祖母说的这样,买人买到咱们家族,也太不把族长放在眼里了。” “杏大娘,我同你过去瞧瞧。” 杏嫂子感恩戴德,“谢卿姑娘。”说着,就是泪如雨下。 赵老太太忙道,“柳儿,你跟着并过去。” 赵长卿扶着杏嫂子,两人并去了赵家。 赵大在卫所当差,并不在家。 陈家管事媳妇、婆子都在院里着呢,梨子拿着张铁锨挡在院中,早打伤了两个,还有梨果也跑回来挡在院子里。赵长卿问,“哪个是管事的?” 有个头上插三两金钗的管家媳妇上前,并不见礼,只打量着赵长卿笑问,“不知这位姑娘是?”她可没听说赵大家还有别的闺女。只是看赵长卿穿戴尚可,故此还有几分客气罢了。 赵长卿淡淡道,“屋里来说话吧,在院子里着也不大好看。” 那管家媳妇皮笑肉不笑地,“我倒是想进去,就是这两位小哥儿挡在跟前,实在是怕了挨铁锨。” 赵长卿不理会她,径自就与杏嫂子进了堂屋,那管家媳妇撇嘴,抬脚跟了上去。赵长卿与杏嫂子左右坐了,对那媳妇道,“说来咱们两家还是拐着弯的亲戚,你家长房的大爷娶的是我大舅家的大表姐。” 管家媳妇听,立刻梳理出了这拐着弯儿的亲戚是怎么回时,顿时将腰弯成个虾子状,连忙行礼,赔笑道,“不知竟是赵大姑娘,奴婢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她也是知道长房媳妇的姑家表妹攀上了将军府的亲事,不想就是赵长卿。想到先前的失礼,管家媳妇直惊出身冷汗。 赵长卿摆摆手,问,“你怎么称呼?” “奴婢姓费。” “费嬷嬷。”赵长卿道,“虽说咱们两家是拐着弯的亲戚,可按理说你们陈家二爷要纳谁做小与我不相干,我也不该这个嘴。只是梨花儿姐不样,这是我同族的姐姐。嬷嬷或者不知道,我们赵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族,倒也在这边城过了几百年。族人聚居于此,族长大伯现在身上担着千户的职。哪怕不敢跟名门大族相比,可族中不管好赖,族人总能吃饱穿暖,从没卖人的事。这事没人敢干,说出来都怕丢了祖宗的脸!” “嬷嬷若有梨花儿姐的身契在手,拿来给我瞧瞧。” 费婆子满是为难,赵长卿眉梢挑,脸沉若水,“怎么?没身契没婚契的,你们就来接人?” 费婆子只得从怀里摸出张契纸递给赵长卿,亏得陈家行事无下限,原本是想正儿八经聘做二房,杏嫂子死活不肯,后来拿银子打动了赵大,干脆二房都不聘了,直接叫赵大签了小梨花儿的身契。如此人既能到手,儿子只是个通房丫头,什么时候打发了也简单,以后议亲半点不耽搁。 赵长卿瞧过契纸,冷笑道,“柳儿,去跟来福说声,请房长五爷过来。就说咱们族里有人反了,目无祖宗家法的卖起闺女来!祖宗的脸都被丢尽了!” 费婆子连忙道,“姑娘!大姑娘,您这不是……” 赵长卿和颜悦色道,“这不与嬷嬷相干。嬷嬷是有见识的人,自也知道的,什么样的人家才卖儿卖女?只要族里还有口饭吃,族人是不至于此的!就是陈二老爷,兴许是不提防,这才错买了人。不然说出去岂不叫人误会?别人若知道我们赵氏族人卖与你们陈氏族人做奴才,叫别人怎么看我们族人呢!如今幸而没酿成大错,今日若能全了两家的面子,都托赖嬷嬷的慈悲。” 原本以为赵长卿顶是拿将军府压人,可将军府也管不着咱们买个奴婢丫环的事吧。哪怕先时知道赵长卿的身份有些惊慌,费婆子这等老辣死鱼眼,在腹中也早有了对策。 却不料赵长卿这套套的话说出来,半句没提将军府,还偏偏句句都在道理上,费婆子当真是觉着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实不料赵长卿年纪不大便有这般老道手段! 赵长卿冷笑,这婆子前倨后恭,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楚渝喜欢她,愿意为她做些事,这是楚渝的心意。她不能事事都拿楚渝做挡箭牌,样样都要楚渝为她撑腰争强。楚渝喜欢她,她也得叫世人明白,她值得楚渝喜欢。 她早已不再是那等窝囊样人!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3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房长五爷既然出面,人是别想买了。就是陈二老爷,也只是推托着收了五百两的身契银子,最后还是房长五爷摆了桌酒,有赵勇相陪,大家喝了席酒,算是将此事面儿上揭了过去。 至于赵大,关在祠堂里打了顿棍子,两条腿都打折了,被梨子雇了辆牛车拉回了家。 凌氏与丈夫私下说起话来,对陈家很是不满,道,“这还是亲戚呢,竟干出这种事来。若是小儿女彼此有意,这谁都没话讲,明明人家梨花儿不乐意,竟做出这买人的勾当!真当有几两臭钱就了不起了!” 赵勇倚在大引枕上,揉着眉心,“说这个做什么,我看陈二爷面儿上也怪不好意思的。” 白婆子端来醒酒汤,凌氏服侍着赵勇喝了,也懒得再说陈家,拉起床薄被给丈夫盖好,温声道,“你快躺会儿吧。” 赵勇阖着眼睛,凌氏拿起件做了半的衣裳接着做,过时,她以为丈夫睡着了,忽听丈夫道,“赵大的两条腿都给打断了。” 凌氏微惊,“那可打得够重的。” 赵勇叹口气,低声道,“梨子使了银子,叫打棍子的人使出力气打,我看赵大是废了。” 凌氏也是为人父母的,闻此言想说什么,又抿抿嘴,半晌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咱们是守着杏嫂子她们母子几个的,这些年,因赵大犯浑,小梨花儿他们吃了少辛苦。如今好容易孩子争气,赵大五百两就能把梨花儿卖了,梨花儿年也不只赚这个数呢。能怎么办呢?这些年,赵大分钱没往家里使过,亏得孩子们能干才没饿死。就是如今,梨花儿赚了银子都不敢叫他知道,反要个月给他三两银子,他才能消停。原本我想着,赵大总归是做老子的,小梨花儿姐弟也能干,只当是养着他了。谁晓得他竟能五百两银子把梨花儿卖与人做奴婢?这日子再这样下去是过不成的。倒是现在,只要他在家里好生安分着,杏嫂子是个心软的,孩子们总不会叫他饿着,起码日子能太平些。” 赵勇恨声道,“天生的混账行子!怎么就不知道做个人呢!”他与赵大是同族,两家相邻,赵大虽年长他些,小时候是起玩儿过的。如今赵大落得这种下场,说是咎由自取,却是父不父、子不子,到底令人叹息。 夫妻两个说回赵大家的事,就听白婆子回禀,杏嫂子带着儿女们来谢恩了。 赵勇刚还为赵梨子使银子把赵大的腿打断有些唏嘘,如今见这娘儿几个形容枯槁,泪眼模糊的过来磕头,凌氏连忙把扶住杏嫂子,道,“嫂子这是做什么,快别这样了。”请她在畔的椅中坐了。 杏嫂子拭泪道,“我是上辈子做了孽,嫁予了这样的畜牲。咱们两家挨着这些年,妹妹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要不是为了我这几个孩子,我早根绳子吊死,也省得受这些罪。今天勇兄弟救了我的梨花儿,就是救了我家子的命。”又叫梨子梨果给赵勇和凌氏磕头。 凌氏忙叫孩子们起来,温声劝慰道,“嫂子何须这样客气,咱们两家本就挨着,这些年过下来,孩子们倒似家似的。难道嫂子不说,咱们就能眼睁睁的看着梨花儿受人欺负么?嫂子就放心吧,孩子们都这样懂事,谁不说他们出息呢?从今以后只管好生过日子,迈过这个坎儿,以后都是好日子了。”又问,“梨花儿怎么样了?” 杏嫂子道,“梨花儿身上不大舒坦,吃了药刚睡下,我没叫她过来。” 凌氏叹道,“受了这样的惊吓,难免的。嫂子好生宽宽孩子的心,叫她好生养养身子,莫心里存了委屈才好。” 杏嫂子同凌氏说了几句话,又去了老太太院里道谢。只看杏嫂子的形容,便没人再同情赵大了。小梨花儿在家里闷了几日,过来瞧了回苏先生和赵长卿,给赵老太太、凌氏请了安后,就又去铺子里忙生意了。 用小梨花儿的话说,“为着个畜牲哪里还值得我病上病,先前不露面,无非是不好露面。”叫苏先生赵长卿只管安心,小梨花儿对生意也加尽心了。 连带梨果念书也比以前用功许。 至于赵大,有谁会再提起他吗? 陈二老爷回家后骂了老婆通,陈二太太颇觉冤枉,无理搅三分道,“这又碍着赵大姑娘什么事了?我不过是想买个丫环服侍,怎么还要先经过她同意不成?管事管到咱们陈家,她这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陈二老爷怒道,“你要买人,去牙婆那里,少人买不得?为何偏要去算计人家的大掌柜?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不要说是亲戚家,哪怕寻常人家,有点气性的也不能叫你这么暗地里盘算的把人家大掌柜买走!” “什么大掌柜,不过是个毛丫头罢了。”陈二太太气不过,啐口道,“生意不知正经做,就知道勾引男人!” 陈二老爷抄起个茶盅“咣啷”砸在了地上,陈二太太骇的脸色白,终于不说话了,半晌抹着眼睛道,“我难道不知道这样得罪人,可咱们二郎跟中了邪似的就瞧着那个梨花儿了,能怎么着呢?咱们都这个年纪,就这条根,难不成要为个女人逼死儿子么?” “再说了,正经生意,哪里有叫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出面打点的,不是我说赵大姑娘,她这意气也太足了些,好歹还是亲戚,为这么个梨花儿就这样折咱家的面子,待以后做了将军府的少奶奶,她眼里还能有谁?”陈二太太抽抽嗒嗒,儿子为个女人要生要死已经够郁闷了。她好容易想法子把梨花儿买到手,偏生叫人截和打了脸,也不知怎就这般时运不济,平日里没少给观世音菩萨烧香啊。 陈二老爷阴沉沉道,“你少说这没脸没皮的话!这些吃食铺子与寻常生意不样,端看自己的秘料配方是好是赖!我看你真是油蒙了心,你有没有脑子,知道的说你是为了二郎做出这等糊涂事,不知道的还得以为你图谋赵姑娘的生意!我看你真是疯了!” “我,我,我好端端的用得着去图谋她个点心铺子!”陈二太太辩白道,“我岂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 陈二老爷冷声道,“总之,你给我老实些,真看中人家姑娘,索性名媒正娶了来又如何?弄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叫我在外头也跟着丢人!原本好端端的亲戚,你先把人得罪光了!” 陈二太太心挂着儿子,泣道,“亲戚不亲戚的,你也想想儿子,二郎为着那个什么梨花儿,又要魔障了!” 陈二老爷冷笑,“那个孽障自有我处置,你管好自己就行!” 陈二太太闷了半晌,心里也知这事做得不大地道,嚅嚅道,“我是想着,悄不声的把事做成,再送赵姑娘份重礼,她怎么也不会为着个毛丫头同咱们计较。这,我也没料到,怎么赵姑娘就未卜先知的知道了呢?要不,我备份礼,老爷送过去,别真得罪她,倒叫她心里记恨咱们。”身为商人妇,陈二太太哪怕不甚精明,趋利避害也是本能。 看老婆总算说了句明白话,都把年纪,年夫妻,陈二老爷也稍平复了怒火,叹口气道,“这没买来,才是幸事,不然咱们就是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我告诉你,赵姑娘无非是做些吃食的小本生意,说赚银子,不过是些脂粉钱罢了。我自知道,你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人。可是,现在她那包子铺点心铺生意十分红火,点心铺还好,南香园到底是老字号。还有她家那包子铺的包子不知是用了什么秘料配方,你也是吃过的,味儿很是不错。这城里,最有名的包子铺原是朱家的包子铺,如今,赵姑娘铺子里的生意起来了,跟朱家的包子铺就有番争斗的。你想想,那个梨花儿毕竟是赵姑娘的大掌柜,保不准梨花儿就知道这里头的秘料配方。你要这时候把梨花儿买到咱家来,得不得罪人?” “哪怕你打点重礼过去,难道人家就能看得上你的重礼?”陈二老爷道,“做生意,和气生财。眼瞅着赵姑娘就要发达了,咱家与她是拐着弯儿的亲戚,且又行商贾事。说句老实话,咱家也不过是些小生意,若能与将军府搞好关系,将军府句话,咱家就能再进步。何必为着个毛丫头去得罪她?你也用心想想,将军府的公子大赵姑娘五六岁,赵家原也不过是个百户门第,这边城少闺秀千金想嫁到将军府去,却让赵姑娘得了手!你还只当她是寻常小女孩儿,想弄些‘重礼’搪塞她,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陈二太太寻思时,发愁道,“就算得罪了赵姑娘,大不了我亲去赔礼道赚,有大嫂的面子,她不见得怎么样。可是,儿子可怎么办?他这些日子吃不下喝不下的。” 陈二老爷面上冷,恨声道,“二郎的事你不必理,我自有法子料理他!” 陈二太太刚想为儿子说两句好话,陈二老爷又道,“按着五百两银子,备两份礼,份送到梨花儿姑娘家去,份送到赵家去,这事就算平了。” “干嘛还要给那个梨花儿送?”陈二太太想到素未谋面的梨花儿就是肚子的火。 陈二老爷冷声道,“要不是你把人得罪个精光,就是三媒六聘的聘了梨花姑娘来给二郎做媳妇,也是那畜牲的运道!”不待老婆张嘴,陈二老爷继续道,“赵姑娘的铺子,不过四五年生意就这般红火,都是梨花姑娘在打理!只要想想就知道这是精明能干的姑娘,二郎文不成武不就,合该娶个厉害的来支撑门户。你不管不顾的——”指了指陈二太太,陈二老爷没将话说完,拂袖出了门。 这位梨花儿掌柜非但精明,同赵姑娘的关系也好,真能娶回家来,非但日后能为家里打理生意,说不得还能搭上将军府,同军中做些买卖,那可就是本万利了! 可是,都给这没头脑的婆娘搞砸了! 陈二老爷颇有风度,肚子火也不去打老婆,他气哄哄的去教子了! 其实,陈二郎的病也好治,他可没有楚渝的骨气,陈二老爷顿狠揍就把陈二郎揍服,叫往东不敢往西,叫打狗不敢骂鸡。 至于梨花儿是谁,陈二郎在他爹的板子下讨生活,自己凄凄惨惨戚戚尚且不及,哪里还记得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风花雪月少男情怀。倒是陈二老爷,看儿子打就服,暗地里叹了几口气,若的确真心,儿子挨上几回打,再闹几次非梨花姑娘不可的情种模样出来,他便可以厚着脸皮去梨花儿家说个亲事什么的。不是做丫头,不是做妾,不是二房,是正经的正室!只要儿子心诚,烈女还怕缠郎呢。何况,陈二老爷对自家的家境还是有些底气的。 结果,这小子骨头怎么就这么软呢!真是该着命里无福!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的……石头真不适应过节,白天出去采购,晚上淘宝还停不下来……晚安,明天吧~~~~ 世上有楚渝这样的人,不过,的是陈二郎这样的人吧~~~对比下陈二郎,就知道石头有亲妈了吧~~ 第13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陈家打点了礼物过来,凌氏对陈家婆子道,“我听我们家老爷说了。哎,大水冲了龙王庙,谁还真就放在心上了,你家太太实在太客气了。跟你家太太说,莫要心才好。本是亲戚,该走动才是。什么时候你们太太闲了,只管过来说话。” 陈家婆子奉承了凌氏回,凌氏命人给了赏封,便打发她走了。 后知陈家也往小梨花儿家打点了礼物,凌氏对赵长卿道,“陈二太太做事糊涂,陈二老爷倒是个明白人。” 赵长卿笑,“有个明白人,事就好办。”她何尝愿意去得罪陈家,只是她窝囊了上辈子,如今早已明白,人活着,真不能点脾气没有。不然,若自己活成个面人儿,谁都要来拿捏你回的。 说陈二太太糊涂,那是跟陈二老爷比,自然是糊涂的。殊不知,人比人该死,不用比别人,只比凌二太太,陈二太太便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了。 凌三姐与林皓顺顺当当的定了亲事,凌二太太说得上心顺意顺,只觉此生再无烦心之事。凌三姐定亲不过二日,娘家嫂子梁大太太带着闺女上门说话。虽娘家兄长不成器,到底是自己兄长,凌二太太对娘家也颇为照应。 梁大太太带了几样果子蜜饯来,凌二太太笑,“大嫂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梁大太太笑,“就是家常的零嘴儿,我记得姑太太在家时就喜欢吃这几样。” 梁大姐笑,“我在家无事,给姑妈做了两双鞋。” 凌二太太接来细瞧过,好生赞了通梁大姐的针线,道,“比我年轻时强了,这花绣得鲜活。”握着侄女的手道,“真是天生的双巧手。” 染大姐笑,“姑妈喜欢,就是我的福分了。我知道三妹妹的好日子近了,定要绣嫁妆的,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姑妈只管说。” “少不得要麻烦你。”原本凌二太太是瞧上赵长卿,结果,如今赵长卿定了将军府。梁大姐倒是很合她的心,只是自己娘家的境况,到底委屈儿子。何况有先前赵长卿的硬件在这儿摆着,哪怕赵长卿不成,凌二太太的心也拔得高高的,想着定要给儿子说门比赵长卿还好的亲事才成。这样左右思量着,凌二太太笑,“你们姐妹许久没在处玩儿了,去说会儿话吧。” 打发了女孩儿们出去,凌二太太问嫂子道,“说来大姐儿比三姐儿还大岁,婆家可有了?” 梁大太太脸上微宭,含糊道,“倒也有人来提亲,只是我跟你哥心里还没拿定主意。”这些年,梁家没少仰仗凌二太太帮衬,如今孩子们都长大了,凌腾又有出息,梁大太太虽知有些高攀,可这年头,讲究“高门嫁女,低门娶妇”。梁家虽不大富庶,到底梁大姐儿是凌二太太的亲侄女、凌腾的亲表姐,亲上作亲也是常有的事。 凌二太太劝道,“大姐儿样样都好,可女孩儿花期就这几年,大嫂可得抓紧点了。” “这事说急也急不来。”看小姑子这样,是丁点“亲上作亲”的意思都没有的,梁大太太心里有些发堵,索性不再说儿女之事,笑道,“我今天来,倒是有桩发财的事与妹妹商量,不知妹妹可有意?” 既是发财的事,凌二太太怎能无意? 只是想到兄长把年纪仍事无成,凌二太太对梁大太太说的这“发财的好事”便有些犹豫了。梁大太太笑,“不瞒妹妹,也是听说赵姑娘攀上将军府的好亲事,你哥才寻了这路子。” “到底什么事?”凌二太太问。 梁大太太道,“卖粮。” “卖粮?” “是啊。”梁大太太目光灼灼,热切无比,道,“西北十几万的军队都归楚将军管辖,民以食为天,我的妹妹,人天吃半斤粮,这就得是少消耗!妹妹不知道,整个陕甘,最富的人就是供应军队的粮商!” “妹妹想想,这军队都归将军府管,只要将军府句话,肯用咱们的粮食,那咱们就发了。”梁大太太道,“若别的时候,咱们想都不敢想的。可是如今,赵姑娘有造化,同将军府做了亲,以后就是将军府的少奶奶。只要赵姑娘跟少将军说声,不是我说狂话,年少说有十几万的利。” 十几万? 凌二太太乍听此数目,顿时惊了个心率不齐,不禁再次问道,“大嫂可打听清楚了,难道卖粮食这般赚钱?” “我要不打听个清楚,也不敢过来跟妹妹说呢。”梁大太太笑的笃定,“妹妹想想,哪怕咱们就干年呢,这辈子的花销也挣出来了。我知妹妹家也不差银子,只是银子又不咬手,谁还嫌银子不成?就是三姐儿成亲,妹妹手里宽裕也能给她陪嫁些个。腾哥儿科举,妹妹也能给他预备着些了。” 梁大太太巧舌如簧,又有重利相诱,凌二太太当真有几分心动,当下又细问起梁大太太来龙去脉来,梁大太太笑,“这也是你大哥的运道来了,他在外头遇着个冯大爷,这个冯大爷年纪不大,为人却极有本领。家里便做着粮铺的生意,应的进粮渠道都是有的,只是没路子供应军粮罢了。我们也是才知道赵姑娘有这样的好前程,日你大哥在外头说起话来,冯大爷那样机警的人,当下就想了这个路子。因是难得的好财路,你大哥忙叫我来问妹妹起,若妹妹有意,咱们起发财才好。” 凌二太太听着还算稳妥,只是想到赵长卿素来不好相与,叹道,“嫂子不知道,我虽是做舅母的,可长卿那丫头素来精明,若她不点头,咱们商量得再好也没用,总得她愿意帮咱们,咱们这事才能成呢。我想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她是在外头有铺子生意的人,等闲不好糊弄,到底要给她些好处,我这才好去开口。” 梁大太太早有心里准备,笑,“这有何难,哪怕白送赵姑娘三成干股,我也是乐意的。” 凌二太太不意梁大太太如此大方,心里思量着三成干股已是不少,笑道,“那可好,嫂子这般敞亮,我赶明儿就去我小姑子家里问问。” 梁大太太笑,“此事我就托给妹妹了。” 凌二太太口应下。 梁大太太握着小姑子的手笑,“妹妹只管安心,好日子在后头呢。待有了银子,非但可重整家业,倘能再给你大哥活动个小官儿,是体面。”到时丈夫有了官位,不怕闺女配不上凌腾。 凌二太太想到娘家若能出息总是好事,也禁不住欢喜起来。梁大太太总觉着把事实砸实着才妥当,便笑道,“若妹妹有意,何不拿出千八百银子入个股?” 凌二太太虽觉着这生意尚可,不过,凌二太太的脾气,银子入她兜容易,若想从口袋里拿出去,那是千难万难的。涉及到银子,哪怕对着娘家嫂子,凌二太太亦是万分谨慎,笑,“则,这事不是小事,没有不叫腾哥儿他爹知道的理;二则,我正在给三姐儿置办嫁妆,不瞒嫂子,前儿才花出去了二百两,如今家里只剩下些过日子的散碎银子,现在叫我拿出千八百两我也拿不出来呢;三则,亲兄弟明算账,既是做生意,该签的契,谁打的头儿,嫂子也得叫我见见才好说拿银子买粮的事。” 梁大太太忙笑,“妹妹说的是,我这心也太急了。要不我在家常说,都说养女随姑,大姐儿能跟上妹妹半,我就得烧香拜佛。” 姑嫂两个说了好半日私房话,中午留梁大太太母女用过饭,直待下晌,梁大太太方携女儿告辞回家。 此事毕竟不是小事,凌二太太先同丈夫商议,凌二舅倒不是对赚银子没兴趣,他是看透了自己大舅子,根本不信老婆说的那些天花乱坠的话,只道,“卿丫头毕竟还没嫁入将军府,你这就叫她去求将军府的人情,叫将军府如何看她呢?不许去,没的丢脸。” 凌二太太却是心热的很,道,“这事咱们看着天大,不过是将军府句话而已。你想想,就如同咱们家,丫环去哪家买面哪家买米,我不吩咐时自然随她,我吩咐,她就得听我的。军中还不是个道理么?何况,我也不是白托付她,大嫂都说了,若此事成了,白送给卿丫头三成干股。这也得成千上万的银子呢?她又是要嫁到将军府去的。这就当我做舅母的给她添妆了。” “不成。”凌二舅道,“若是有要命的事,亲戚间帮忙,是应当的。我能吃几碗饭,我知道。你别想去发那大财,若咱家能发财,早前就发了。何况,军中的事没你想得那般简单,这军中少官员,又有弯着绕着的少关系,岂是你我能明白的?那些与军中运粮的大商家,哪个没有关系?你上嘴唇碰下嘴唇的容易,叫外甥女如何开口呢?今天求财,明天是不是还要求官了?你别没个足餍!只管好生与我守着铺子,将来咱们阿腾出息了,福分才在后头。” 凌二太太再三道,“我听大嫂说,年获得就有十几万两,哪怕咱们只做年呢。” 凌二舅就要发火,凌腾自官学回来了,凌二舅立刻把事情同凌腾说,道,“你跟你娘说说,这事能做不能做!” 凌腾还未换下学里穿的青衫,茶也未用口,便得坐下同他娘掰道理。凌腾问,“要娘说的,这样天大的好事,难道只有舅舅家想得到,别人就想不到吗?” “别人就是想得到,他也得有咱家的关系啊!”凌二太太还是很以将军府少奶奶的二舅母的身份为荣的。 凌腾点点头,“怎么没有?姑丈认识的朋友、同僚,哪个没有些关系,再有,就是赵家同族,也不是没有能人。别的我不知道,就是姑丈买的他们后邻的宅子,那个叫赵鸿的族人,是姑丈的堂兄,就在牌坊街有大买卖。赵鸿早去了姑丈家十来趟,想谋军中的生意做,姑丈都没点头,照样跟姑妈本本分分的过日子。难道姑丈的堂兄,不比我大舅可靠?” 听儿子话里话外的瞧不上兄长,凌二太太顿时不悦,横眉竖目道,“怎么了?你大舅怎么了?你大舅是咱家亲戚,那个什么族人堂兄,还不知是什么八竿子搭不着的族人呢?哪里有你大舅可靠!” 凌二太太这般疾言厉色,凌腾眉毛都不动下,温声道,“娘,那是我亲大舅,难道我是嫌弃他?不过实话实说罢了。娘想想,这些年,大舅大买卖小买卖做过少,就是咱家也没少帮衬。舅妈来借银子,说是借,何时指望她还过?因是亲戚,爹也体谅你,咱家也不计较这个。可是,大舅的本事,娘定是清楚的。我跟我爹,哪个是外人?在我们跟前,还说那些虚话有什么用?” “何况大舅家如今的日子,说不是大富贵,家里也有两个丫环使。就是咱家,不也就是这样么,还要如何呢?”凌腾叹道,“卿妹妹虽有了好亲事,亲戚间守望相助是应该的,若再进步,上赶着要财要官,就失了亲戚间的意思。” “娘就放宽心吧,等以后儿子有了出息,什么样的好日子没有呢?何必要搀和着做些商贾事,若叫人知道咱家连军粮的生意都敢伸手,而把咱家的户籍改为商籍,我这辈子,就完了。”虽然有旁的门道使,但,正经律法规定,商人三代都是不能科举的! 凌腾此话出,凌二太太脸上血色尽褪,发财的事早想都不敢想了,连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我是绝不再提这事的!” “再者,林兄也是要走科举的,他已是廪生,若有运气,日后为官作宰。若咱家因商贾事受了连累,我姐明明是书香门第家的闺女,转眼就成了商户女,还不得给人笑话死。”接着又下剂狠药。 凌腾两剂药下,凌二太太提都不敢再提做军粮生意的事了。 凌二太太给儿子唬住,梁大太太在家等了数日没等到信儿,只得再往小姑子家走了趟,听凌二太太改了口,梁大太太心下沉,连忙道,“妹妹听小孩子吓唬你呢,哪儿能呢。” 凌二太太倒有桩好处,再如何的贪财好利,她始终是以凌腾的前程为第位的。凌二太太在心中笃信儿子定是有大出息的,怎肯因些银子就耽搁儿子的远大前程?哪怕是十几万的巨利,凌二太太也舍不得!何况还关系到女儿在夫家的地位!凌二太太心里打定主意,不管梁大太太说下天来,凌二太太只是不应。梁大太太说的口干舌噪,见凌二太太是铁了心的,不禁露出苦色,“妹妹若不肯帮忙,咱家可就完了。”接着眼圈儿红,梁大太太便将把家底子都拿去凑分子买粮食的事同凌二太太说了,梁大太太泣道,“非但家里的银子都买了粮食,你哥还在外头跟人借了好些银钱。” 凌二太太皱眉,“大嫂也太心急了。” 梁大太太也不说话,只管哭天抹泪。凌二太太只得答应,“我去帮嫂子问声,不过我想着,半是不成的。嫂子心里有数,别怪我就好。” 梁大太太泣道,“这些年,妹妹对我跟你大哥如何,难道我不知道?今为了家里的事又要妹妹出头卖脸的求人,我心里很是觉着对不住妹妹。” 送走梁大太太,凌二太太又发了好半天的愁。凌三姐早在隔间听了个真真儿,出来安慰母亲,“幸而那日娘没拿银子给舅母。”家里正在给她置办嫁妆,用得都是现银,哪里会没银子?那日皆因凌二太太在银钱上素来小心,使了个托辞而已。如今想想,凌二太太也后怕起来,拍拍女儿的手道,“以后自己当家做主,银子上的事也要留心。” 凌三姐点点头,又问,“娘真要去姑妈家打听军粮的事么?” 凌二太太叹口气,“这事若能成,的确是桩大买卖。不求吃肉,喝口汤也行啊。你舅舅家都这样了,也只得去帮他们问句,总不好看着你舅舅赔在里面。” 谁家没几门子糟心亲戚? 凌二太太厚着脸皮登门,凌氏为难了回,道,“二嫂也知道,我出门无非就是东家长里家短的些事,这些个生意上的事,我实在不大懂。” 凌二太太看向赵长卿,殷切相询,“外甥女可知道?这要是便宜,替我娘家问声呢?他们买了那许粮食,若卖不出去,可都要把家底子都赔尽了的。” 赵长卿道,“军粮的生意,谁都知道是赚钱的生意。可若这么容易弄到手,不要说别人,我何苦还要跟人合伙弄什么包子铺?卖什么点心呢?” “不怕二舅母恼,若真有这样容易的事,我如何等得到现在。以前我们后邻的鸿大伯,找了我爹爹好几遭,就是为了军粮的事。军中的事咱们女人不清楚,好歹我爹爹在卫所当差,是清楚些的,都没敢应了鸿大伯。”赵长卿道,“舅母若觉着我这话是推托,舅母仔细想想,不说您是我亲舅母、舅舅是我亲舅舅,还是说我就比别人笨,别人能看到的好处,我是看不到的?” 凌二太太强笑,“看外甥女说的,我哪会信不过你。” 赵长卿笑,不欲同凌二太太说,道,“舅母别误会了我就好。” 凌二太太狠是给赵长卿噎了个好歹,回家少不得又埋怨了几句。凌二舅知事没办成,反是放下心来,就是凌腾也道,“娘说卿妹妹敷衍你,难道她说的是假的?若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她早谴人去做了,哪里等得到现在。这是再实在不过的话。” 凌二太太直叹气,“我是担心你舅舅,也不知现在怎么着了。” 凌腾道,“只要粮食在,无非就是便宜些卖出去罢了。亏也亏不了少银子,只当买个教训吧。” 凌二太太亦是无可奈何。 凌二太太又无通天本领,豁出脸去碰了个壁,也没什么法子再帮娘家了。倒是梁大老爷是个奇葩人物,他竟然打着将军府少奶奶家的亲戚的名义找上了军中供需官,结果关系没拉成,被供需官着侍卫打将出去。梁大太太跑到凌二太太家来哭,“好大个威风,把你大哥打得动不得。如今大夫说要拿参下药,不然性命不保!家里的银钱都给他买了粮食,是个铜板都没有了……” 凌二太太只得先取了支七八年的参给梁大太太,又包了二十两银子叫嫂子给兄长抓药过日子。梁大太太哭哭啼啼,捧着银子和参千恩万谢的去了。凌二太太气得头疼,对丈夫道,“这也太不像话了!难道我哥不是外甥女家的亲戚,怎么就把人打成这样!我得去找长卿评评这个理!” 凌二舅喝道,“我看你是疯了!丢人丢到军中去,你叫长卿怎么做人!” 凌二太太眼圈儿微红,“合着打得不是你大哥,你不心疼!” “你要这样心疼,就回你娘家去吧!”凌二舅指着凌二太太的脸骂道,“万连累了长卿,我跟你没完!” 凌二太太怒,“这就是我家,我干嘛回娘家!你有本事回你娘家去吧!”摔帘子,到院子里骂小丫环去了。 凌二太太觉着自己没去赵家说理已是心胸开阔,却不料凌太爷着人叫了凌二舅凌二太太回长房,将两人骂了个臭狗头,凌太爷道,“长卿不过得个好亲事,你们这做舅舅舅母的,不说安分守己的过日子,倒仗着长辈的身份天天作耗!凌家的脸都给你们丢尽了!老二家的,你要约束不好娘家人,就跟他们断了!若再做出没脸的事,凌家几百年的名声容不得你们这样糟蹋!”接着又骂了顿“不成器”“不孝”之类的话,方将夫妻二人打发走了。 夫妻两个垂头丧气的回了家,凌氏已在凌二舅家等着凌二太太,凌氏见凌二太太便眼里蹿火,道,“二哥什么脾气,我清二楚,我就是来跟二嫂子说几句话!二哥你不用管!”说着把推开上前劝架的凌二舅,拽住凌二太太的手就往屋里走,将凌二太太推进里屋,凌氏方道,“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我不想二嫂在晚辈面前没脸,如今我就来问二嫂句,这许年,我是哪里得罪了二嫂,还是我们长卿哪里得罪了二嫂?” 凌二太太讪笑,“妹妹说哪里的话,都是误会。” “误会?”凌氏冷声道,“那天二嫂过去,我跟二嫂说的明明白白,这生意做不得!如今二嫂娘家大哥倒打着我家的名义去军中拉关系做生意!长卿及笄礼还没过,哪里来得亲事?原本两家说好,到底未过定礼!二嫂难道是没闺女的?我事事敬着你,如今倒敬出不是来!若不是你在后头仗腰子,梁家怎么就敢到军中去放那些没影的屁!” 凌氏以往大都是个和气人,那是因为这么年顺风顺水的,没凌氏可发挥的余地。如今骤然听到梁大老爷打着他家的名义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丢人丢到军中,凌氏生吃了凌二太太的心都有了! 原本这桩亲事就是高攀,再想不到的富贵。凌氏心里很是得意高兴,却也知道低调做人的道理,自从与将军府的亲事定了,不少人都探着口风的想拉赵家入股做生意什么的。凌氏同丈夫商量过,样都没应。家里门第时半会儿的起不来,就得知道安分。何况,赵勇现在不过是个代理千户,还没正经升上千户去。赵长卿早说了,安安稳稳本本分分的升到千户的职,比什么生意可有用的。 赵家是这个意思,故此,直都很低调。 谁晓得梁大老爷倒打着赵家的名义去兴风作浪,凌氏听这事就气坏了,砸了两个茶盅,穿戴好后就回了娘家,在父母跟前狠狠的告了凌二太太状。凌氏说的也句句在理,“咱们家子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素来是耕读传家,祖上也是进士出身,眼瞅着腾哥儿过几年定要出息的,二嫂子只将银子看得亲。如今长卿亲事还没定,二嫂就唆使着娘家兄弟去军中丢脸,叫人家将军府知道怎么想?还不得以为咱们家子都是这种没脸没皮没羞没臊的人!” 接着又把凌二太太如何替娘家兄弟上门问生意,如何被她拒绝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篇话,若不是看老爹老娘都气得不轻,凌氏还得再拱拱火。就这么,凌氏也不算完,自娘家出来就去了凌二舅家等着凌二太太说理。 如今凌氏找上门来,凌二太太的威风早被凌太爷骂没了,面对凌氏,只有赔理的份,哭道,“我怎知那个不争气的就擅自做出这种事呢?妹妹想想,我岂是那等不知深浅的人。” “你若知深浅也不能撺掇着娘家兄弟做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凌氏叉腰骂道,“我还不知道你!”凌氏往地上狠狠啐口,“仗着二哥好性,仗着家里人不与你计较,家里少银钱都给你填补了你娘家的无底洞,当我不知道吗!” “先前不理会你,无非是看着孩子们的面子,给你留个脸!你却是给脸不要脸,反倒兴头起来!直这么拿着梁家亲,就收拾包袱滚回你娘家去吧!”凌氏揪着凌二太太骂,“你说!我们老凌家是哪里对不住你了!三姐儿好歹懂事,腾哥儿也有出息,天底下也就是我二哥这样的好性容留你这等无才无德的泼妇!你到底哪里不足兴,要这样害我!” 凌二太太哭道,“妹妹这样说,是不给我留活路了,赶紧叫我死了吧。”说着就要碰头。 凌氏冷声哼,松开手,挽挽袖子道,“你少给我来这套!当天下人都是我二哥这样的好性不成!家里有绳子有剪子有水井有耗子药,你要是敢死上死,我倒服了你!” 凌氏冷瞥凌二太太眼,道,“再叫我知道你娘家兄弟敢出去胡言乱语,就走着瞧吧!”说完,就抬脚出去了。 凌二舅与凌三姐都在院子里呢,凌三姐活了十六年,头遭见凌氏发这样大的脾气,吓得脸色都变了。凌二舅也讪讪的,凌氏笑道,“好二哥,我知道这事不与你相干。就是三姐儿腾哥儿也是好孩子,只是再这样纵着她,怕是要纵出祸事来的!”说着将脸沉,道,“我这就走了。” 凌二舅送凌氏出去,不知说了些什么话,凌氏便上车走了。 当天凌腾自学里回来,凌二太太就病了,躺在屋里直哼哼。凌三姐在院里廊下瞧着丫环给母亲煎药,悄悄同凌腾说了家里的事,心有余悸道,“可是吓死我了,从没见姑妈发这样大的火。” 凌腾心里有数,安慰了姐姐几句,就去看望母亲。凌二太太见儿子便红了眼圈儿,叹道,“可是冤死我了!现在家子都嫌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凌腾叹道,“就是家子都嫌了母亲,我也不会嫌母亲的。” 凌二太太被这贴心话感动出两缸泪来,拭泪哽咽道,“若真是我撺掇得你舅舅,别说挨顿骂,就是被你姑妈打顿,我也说不出别个话来。实在是,我知都不知道啊。”躺枪这种事,哪怕凌二太太这等泼才都吃不消啊! 凌腾半点不同情母亲,劝道,“谁叫是我舅舅做的这事呢,如今母亲就是代兄受过了。” 凌二太太又哭,“也不知怎生得这般歹命,修来这样不成器的兄长。”她在婆家脸面全无,把小姑子家也彻底得罪完了,凌二太太再逞不起半分意气,转而埋怨起娘家兄长来。 凌腾只得安慰母亲几句,凌二太太道,“这事的确是你舅舅做的不对,赶明儿你休息,买几样糕点,同你爹过去瞧瞧你姑妈。”叹口气,不改本性酸溜溜道,“你们都是姓凌的,个是她的好二哥,个是她的好侄子,我这个姓梁的到底是外人。” 不得不说,凌氏在他家闹了声,凌腾也没有怪凌氏的意思。凌腾从心里倒是谢凌氏呢,若能叫母亲知道个好歹,当真是幸事了。凌腾道,“看母亲说的,姑妈待我们亲近,难道是坏事?就是往日,姑妈同母亲也是极好的。这次是大舅把事做得太过了,闹得姑妈家子没脸呢。不要说卿妹妹,就是我姐,若是大舅仗着是我姐的亲大舅,闹到林家去,母亲生不生气呢?” 凌二太太头疼得厉害,推凌腾道,“难道我还不知个好歹对错?你去吧。我有些乏了。” 凌腾只得出去,又思量往赵家赔礼的事。 其实事情倒没有凌氏说的这么严重,楚渝将这事告知赵家,是想赵家心里有数的意思,私下对赵长卿道,“若是知己的亲戚,你问问有少粮食,我安排下就是。” “很不必。这种事遇着的了,只是以往是族人朋友间试探,这拐着弯儿的亲戚还是头遭。梁家肯做这出头鸟再好不过。”赵长卿剥个葡萄给楚渝吃,道,“这是他们在试我水深水浅,若是应了梁家的事,其他人就得找上来了。如今见梁家没讨得好儿,别人再想仗着亲戚的名义生事,就得先掂量掂量。” 楚渝笑,“唉哟,看不出你心眼儿还挺的。” 赵长卿瞟楚渝眼,眸光流转中噙着笑道,“哪里啊,这世上除了楚公子,都是笨蛋。” 明明是嘲笑的话,楚渝却半点不以为意,他简直天生就喜欢人家姑娘娇嗔的小模样好不好,楚渝厚着脸皮笑,“没关系,你就是笨蛋我也不嫌你。”楚渝又道,“来,再给哥哥剥几个葡萄。” 赵长卿大为不满,道,“怎么总要我伺候你,你也给我剥几个来吃。” 楚渝为欢喜,飞个媚眼笑,“我早就想服侍妹妹回了。” 不知怎么回事,赵长卿听着,怎么好像又被这家伙占便宜了?? 这事楚渝既然知道,楚将军也知道了,还问了楚渝回。楚渝便照实说了,楚将军皱眉道,“私下发排下就是,丁点事,别伤了脸面。” 楚渝道,“我倒是想安排下,卿妹妹没让。”又把赵长卿的话说了遍,楚将军微愣,不想小小女子倒有些见识。 楚将军掖揄道,“那就听你卿妹妹的吧。” 楚渝嘿嘿笑,楚将军道,“今天八月节,晚上不许出去,老实在家过节。”若儿子不管不顾的跑到老丈人家陪老丈人过节,可就丢死人了。 楚渝笑,“爹放心吧,我准儿在家的。”昨天早跟卿妹妹提前把中秋过啦!虽然月亮不大圆,不过,今年的葡萄可是真好吃啊! 看儿子脸鬼祟笑意,楚将军暗暗叹气,情种也不是好当的啊,看上个小丫头,时半会儿的不能到手,偏生又不要通房,竟把个好好的孩子憋出病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中秋节的大长~~~~~~~~~~~ 第13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过了中秋节,赵长卿的嫁衣已绣得差不离了。有回楚渝去寻赵长卿,见着嫁衣绣好挂在木头做的衣架子上,当下赞叹了好会儿。 “我的乖乖,这可真好看。”楚渝拎起角来瞧个没完。 永福偷笑着奉了茶,忙识趣的退下了。赵长卿低声道,“过来喝茶。”怎么傻乎乎的,早知楚渝这样,她就该把衣裳藏到书房去。 楚渝正捧着盖头瞧,听赵长卿说话,楚渝手腕旋,那绣了五色鸳鸯的盖头便飞出去,正落在赵长卿头上。赵长卿刚要揭了去,楚渝已跨步过去按住她的手,笑道,“我来我来。” 赵长卿气得打他手下子,楚渝死都不松手,慢慢的将盖头揭起来,赵长卿张脸羞成块大红布,楚渝直乐,笑道,“妹妹,你这脸比盖头还红呢。” 赵长卿颊似火烧,握拳嗔道,“快点放回去!”不知为什么,只要在楚渝面前,想抑制住挥拳揍人的冲动就好难。 楚渝忙笑着将盖头搁了回去,哄她道,“这有什么好羞的,早晚不还得有这遭。” 赵长卿盏茶递到楚渝唇边,楚渝见赵长卿如此殷勤张嘴便喝了口,受用无比的笑道,“妹妹越发贤惠了。”会伺候自家男人哪。 赵长卿面无表情,“喝茶堵嘴!” 楚渝噎了下子,遂不再逗她,转而问,“你什么时候去给师父送重阳节的礼?”过了中秋便是重阳了。 “过几日等阿宁阿白休息的时候起去呗。”那天也是楚渝休沐的日子。 楚渝最烦小尾巴电灯泡,不动声色的道,“这可不巧了,现在军中有事,恐怕休息不了,不如提早两天,咱们道去。” “提早两天你也要在军中忙的啊?”赵长卿并不好糊弄。 楚渝道,“我早点回来就是了。” “哪里有下午去送重阳节礼的。 楚渝笑,“只要不是去瞧病人,上午下午没关系,别瞎讲究了,师父从来不在意这个,就是深半夜去送也没事。” “什么深半夜啊,又不是贼。”赵长卿笑,“那就是后天了。” “好。”楚渝道,“你吃过午饭就过去,我会儿就到。” 赵长卿乖乖应了。 赵长卿是经常去欧阳青峰那里的,她现在虽然忙于绣嫁妆,每天也都是早起习武的,就是内功,也从不间断。 赵长卿将重阳礼送了去,欧阳青峰笑,“我还以为你得过两天休沐的日子与阿渝道来呢。” 赵长卿微窘,道,“原本我也是打算休沐的日子过来,那会儿阿宁阿白学里也正好休息,带他们起来给师父请安。楚哥哥说,他如今军中事忙,恐不得闲,我就提前过来了。” 欧阳青峰感叹,“长卿,你是咱们师门里脾气最好的了。”怎么事事都听那小子的?真是个傻丫头。 赵长卿笑,“楚哥哥做的是正事啊,我稍微迁就下又没关系。”再说,她也喜欢跟楚渝在处,总觉着时间过得快极了。 看人家小两口蜜里调油的模样,恐怕楚渝说煤球是黑的,赵长卿也得信了真。欧阳青峰便没再说别的,转而问起赵长卿的武功进度来。 楚渝来的时候,赵长卿正同欧阳青峰在小校场习武,楚渝来就被欧阳青峰拉壮丁,给赵长卿喂招。 赵长卿其实只学了套剑法套掌法,远没有楚渝十八般武艺样样粗通的渊博。不过,她力道奇大,饶是楚渝也不敢与赵长卿碰硬碰正面交锋,于是,就看到楚渝上蹿下跳满场跑,赵长卿在后头追。 赵长卿打着无趣,说楚渝,“怎么跟个猴子样?来,咱们好好的比试比试。” 楚渝过去拉着赵长卿的手笑,“我这不是怕伤了妹妹么。今天我带了大螃蟹来,重阳节正是持螯赏菊的日子,师父这里也有几盆不错的菊花。你不是说没吃过螃蟹么,正好尝尝。” 赵长卿顿时来了兴致,笑,“我只在书上看到过螃蟹的画,丑了吧唧的。不过,书上有人说‘手持蟹螯,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生。’,想来是很好吃的。书上还说,螃蟹是横着走的,是不是,楚哥哥?”边城不论鱼虾都有点小贵,其实并不是没有螃蟹吃,只是是从远处运来的,贵的了不得。反正赵家是从来都舍不得买来吃的。就是上辈子,赵长卿也没吃过。 楚渝笑,“楚哥哥可从来不横着走。” 赵长卿笑如银铃,“咱们去瞧瞧吧,钳子去夹人吗?” 楚渝出现不过片刻时间,便将赵长卿自校场有说有笑的拐走了,欧阳青峰在秋风中萧瑟片刻,见自己已经被完全无视,便也识趣的抬脚走了。自此将楚渝定为影响赵长卿学武的最不安定因素之。 赵长卿与楚渝手拉手的去看螃蟹,乍看之下,赵长卿道,“还真是丑啊,楚哥哥,怎么这么小啊?我看书上说,有的螃蟹脸盆那样大。” “你看的是什么书啊?” 赵长卿捏起个用草苇子捆着的螃蟹,面瞧,面道,“海外奇谈录,大凤朝的惜春大人写的书,好看极了。” 楚渝笑,“那种大螃蟹要海里才有,这是湖里产的蟹,已是大的了。” “我解开个看看。”说着,就把草苇子松开了,那螃蟹呆呆的不动,楚渝拿个草棍拨,才横着爬起来,赵长卿可算是看了稀罕,又问,“楚哥哥,这不是在水里养的东西吗?不用放在水里吗?”鱼不在水里,没片刻便死了。 “螃蟹不用,若是泡在水里,反会死。” 赵长卿问了好些事,及至晚上大家吃蟹时,赵长卿还特意同欧阳青峰说,“师父,今天的螃蟹都是楚哥哥亲自蒸的。” 欧阳青峰道,“不过是洗干净往蒸屉上放,再调个料汁就是。” 赵长卿将温好的菊花酒给欧阳青峰斟了盏,道,“那也很费工夫啊,是楚哥哥特意孝敬你的,师父。” 欧阳青峰笑,“此言差矣,他是特意弄来孝顺你的。” 赵长卿面儿上微红,欧阳青峰继续笑,“师父是沾了你的光啊,长卿。来,师父敬你杯。” 赵长卿是个保守的人,尽管拜师好几年,犹有些消受不了欧阳青峰时不时的老不正经,倒是楚渝天生脸皮赛城墙,给自己和赵长卿满上酒,笑道,“我们起敬师父杯。没有师父,哪里有我和卿妹妹的今日呢。”又对赵长卿道,“你尝尝这菊花酒,是我新得的,难得的好酒。” 赵长卿端起杯子来闻,点头道,“的确香醇,那也得少喝,会儿你还得骑马呢。” 楚渝笑的见牙不见眼,“我知道,不喝。” 两人唧咕起来没个完,险把欧阳青峰的牙都酸掉几颗,欧阳青峰忍无可忍,拍桌子道,“你们到底要不要敬师父喝酒!”不敬我就自己喝啦! 两人连忙敬了欧阳青峰杯。 赵长卿两辈子第次吃螃蟹,看到桌上三套银制的蟹八件都觉着稀罕。楚渝那叫个有耐心,亲自告诉赵长卿怎么挑螃蟹,如何分公母,再亲自剔出蟹黄剥出蟹肉的照顾赵长卿。要欧阳青峰说,绝对比伺候他老娘用心。 欧阳青峰时不时的抿口小酒,只得视而不见了。 好在赵长卿还是很有孝心地,她亲自给欧阳青峰剔了壳子蟹黄说,“师父,你也吃点,别总是喝酒,对身子不好。” 欧阳青峰望着小美女珍珠样的脸庞,心说:楚渝这小子也不算没有眼光了。 楚渝酸溜溜的瞅欧阳青峰眼,说,“卿妹妹,我也要吃。”先时总把剔得歪七八扭的给他吃,刚把手艺练好,就去跟别人卖乖,这没心计的丫头。 赵长卿说,“你不是跟我说这东西吃了不好么,你都吃四个了,咱们吃点热汤热饭吧。” “再吃个。” 赵长卿不是与楚渝认识天两天,心知楚渝那小气的毛病又犯了,只得再给他剥了只蟹,捧给楚渝吃了。楚渝这才眉开眼笑,心满意足起来。 赵长卿又给楚渝斟满酒,楚渝笑眯眯的喝了。 顿饭吃到月明星稀,欧阳青峰很正经的请求他们,“以后再有吃饭这事,千万别到师父这里来了,你们随便找地方吧。” 楚渝笑,“看师父说的,徒弟们这是孝顺你呢。” “你们快把我孝顺死了。”欧阳青峰感叹。 赵长卿咯咯直笑,看楚渝披上大氅,说,“怎么还穿小毛的氅衣,现在天儿冷啊。” “没事,我不冷。” 赵长卿问欧阳青峰借衣裳,“师父,你有大毛的氅衣没,借楚哥哥穿下吧。晚上风凉,我怕冻着他。” 欧阳青峰只好借出件玄色貂皮裘,赵长卿说,“楚哥哥,把你身上那件脱了。” “不用不用。”楚渝装模作样的推拒。 “快点。”赵长卿催促着,看楚渝没个痛快劲,干脆直接拉过楚渝,给他去了身上的小毛氅衣,换上欧阳青峰这件大毛的,说,“外头冷的很,你又是骑马的,把这围领系紧了。”面给楚渝把衣裳穿妥当,赵长卿又问,“师父,你有皮帽子没?” 欧阳青峰只好再借出顶玄色貂皮帽,楚渝道,“我真不用戴帽子。” “老实给我戴上。”赵长卿把楚渝裹的严严实实,说,“现在在屋里觉着热,外头吹风就知道了。手套带了没?” 这次不必赵长卿说,欧阳青峰便识趣的再借出帽鹿皮手套。手套这东西,中原地区是少用的,但在边城,冬日寒风刺骨,人们是常用的。 欧阳青峰感叹,“以后,谁穷了你们也穷不了啊。给师父送个仨瓜俩枣的,转眼便又赚回这身好衣裳去。” 赵长卿笑,“就是借楚哥哥穿穿,等明日再叫楚哥哥还给师父。” 欧阳青峰笑,“你少寒碜我。”没听说过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要回来的道理。 赵长卿笑,“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又不是给外人。” 楚渝得意成朵牡丹花:看他媳妇会说话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小~~~~~~~~~~明天再吧~~~~~~ 第13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楚渝在重阳节的时候着人给赵家送了大篓子螃蟹,凌氏特意瞧了回,道,“这可是个稀罕东西。”她听是听过,见也见过,这东西在南面儿不算稀奇,可千里迢迢运来边城,贵的令人咋舌,哪怕赵勇如今是代理千户,凌氏也舍不得买来吃。 凌氏悄悄同赵长卿念叨,“不知道要少银子个呢。” 赵长卿笑,“楚哥哥既然送了来,咱们只管吃就是。” 凌氏笑,心说闺女就是命强,楚家非但门第好,就是楚渝本人,凌氏也挑不出半点不是来。尤其是对赵长卿,样样体贴。明明重阳礼已经送过了,还特意送来这么两大篓活蟹,非有心人,绝做不到。 赵长卿道,“螃蟹不好养住,吃太也不好,咱们家子也吃不完,不如往老祖宗和外祖父家分分才好。” 凌氏又发愁,“你外祖母他们也不定会吃呢。咱们边城不常见这个。” 赵长卿笑,“别人没吃过,外祖父肯定吃过的。我听外祖父说起过重阳节吃螃蟹的事呢,那会儿高外祖父还在。”高外祖父就是凌家那位进士出身的祖宗,据说是很不起的个人,曾官至四品知府。 “没你不知道的。”凌氏笑,“再往房长五爷与族长家送些才好。” “咱们先把东西分出来,趁着天还早让爹爹和阿宁各处送送。”赵长宁已经十岁,赵勇常带他各处走动,偶有些譬如亲戚间送东西的小事,便叫赵长宁自己去。 因凌氏对凌二太太余怒未消,便没往凌二舅家送,倒是凌太爷疼孙子,家里有了难得的吃食,忙打发人叫凌腾来家道吃。倒是凌大太太笑道,“正是大节下,要我说,请二叔二婶他们道过来,咱们家也团团圆圆的吃回重阳酒才好呢。” 凌老太太笑,“这主意好。” 凌太爷嘟囔句,“好什么好?” 凌老太太道,“只当是看着孩子了。”凌二太太再不好,生出凌腾来,就是凌家大功臣个。就是凌大太太,如今年纪渐长,早不是当初凭时意气打架分家的时候了。随着女儿们出嫁,凌大太太也知道了凌腾的好处。何况,年纪大了,以往那些意气消磨尽,便不大在意凌二太太那些没用的争尖好强。故此,凌大太太方有此提议。 凌家二房受邀并来长房吃重阳酒,听凌大太太派来的婆子把事情说明白,凌二太太笑,“我知道了,你回去跟大嫂说,我们这就过去。”便将婆子打发走了。 凌二太太经前头被凌太爷与凌氏父女两个接连削了回,如今可是老实了,再不敢放什么酸话,同丈夫道,“说是妹妹给父亲送了好些螃蟹过去呢,妹妹没送咱家,你说是不是还在生咱们的气呢。” 凌二舅道,“莫想。如今这时节螃蟹贵的很,寻常你哪年见妹妹家吃过了,兴许是楚家送去的,本就不才只送了父亲那里。” “妹妹真是好福气。”凌二太太感叹句,摊上个好女婿,什么都有的送。虽然知林皓亦是个出挑的,只是想到林家现在的家境,凌二太太未免不足。给丈夫寻了件新做的衣衫,道,“大节下的,穿得齐整些。” 家子收拾停当,便坐车去了长房。 凌二太太与公婆请安之后也没闲着,便同凌大太太起安排起酒席来,总要摆两桌酒的,男席桌,女席桌。其间,妯娌两个又念叨起儿女经来,凌大太太说起凌二姐儿同许涣就很是担忧,道,“涣哥儿去了学里住着,隔十天回家趟。” 凌二太太道,“学里住着也好,意攻读功课,待过个年半载的,总能奔个前程出来。” 凌大太太怅然道,“是啊。” 观凌大太太的神色,凌二太太低声道,“嫂子别担心,说句实在的,二姐儿年初伤了身子,说是在家坐了小月子,到底不好立时就要孩子的。二姐儿调理年,再说孩子的事不迟。”接着又好生劝了凌大太太篇话。 凌大太太知凌二太太的好意,问,“二姐儿的日子定了没?” 凌二太太道,“林家拿着庚帖卜了卦相,今年没好日子,定在了明年腊月。” “也好。”凌大太太笑,“明年长卿及笄,说不得也要定下亲事的。” 凌二太太笑,“这肯定的,楚公子明年都二十了,若是长卿大两岁,早该成亲了。”她虽时常酸酸赵长卿,不过也得承认赵长卿的确是有本事,边城这许闺秀,偏她同将军府的姑娘走动几年,便能同将军府公子看对了眼。 这种话,也就心里寻思,说是不能往外说的。只是凌二太太毕竟是过来人,夫妻之间那点事儿,若都依着礼法,日子就没法儿过了。女人还是要有拢住男人的本事,这日子才能过得好。 在凌二太太看来,凌三姐就欠缺这种本领。林皓平日里都少到凌家来,当然,也是林皓课业忙的原因,但这男人若是动了心,不要说课业忙了,怎么着都能抽了空上门的。看人家长卿,以前她时常听凌氏说楚公子下午自大营回家时都能顺道去瞧瞧长卿,在岳家吃个饭什么的。 做岳父岳母的,没人嫌女婿上门。 何况边城向来民风开放,偶尔小儿女们出去游玩,父母也不会不允。 林皓却从未请凌三姐出去玩儿过。 每想到此处,凌二太太就从心里着急,是觉着林皓真是书呆子不开窍;二则也觉着自家闺女,平日里瞧着也是个机伶人,怎么就不懂得同林皓相处呢? 凌二太太心下发了回愁,见凌四姐在畔指挥着丫环摆酒席,赞道,“咱们家的女孩儿,四姐儿比她姐姐们都能干。” 凌大太太笑,“这两年我也懒了,家里的事半是四姐儿在瞧着,她倒是个好强的性子。只是我说,也忒好强了些,再柔软些就好了。” “好强有什么不好的?非得好强,以后才过得好日子。”凌二太太笑,“四姐儿小长卿年,这也快了。” “是啊。” “大嫂有眉目不?” 凌大太太笑,“四姐儿是最小的,留几年也无妨。倒是腾哥儿,比长卿还长岁,今年也十五了,弟妹有主意没?” 凌二太太道,“阿腾的亲事我倒是不急,则,他现在心用功念书,分了心不好。二则,皓哥儿这中了秀才,倒叫我心高了几分,想着阿腾明年十六,后年十七,若是便宜,也叫他下场试试。若能有二斩获,说亲时也是桩好处。三则,咱们两房都指望着他,他这亲事就得格外用心,若是说个着三不着两的,咱们日子可怎么过?” 凌二太太面听,面点头,“这话很是。”听凌二太太说话,大都会觉着这是个明白人呢。 凌二太太笑,“如今他年大似年,少不得大嫂与我起留意,反正这男孩子说亲,纵使女孩儿小上几岁也无妨的。” 妯娌两个说了些私房话,待得吃酒时,家子团聚,也还安乐。 凌二太太平生头遭吃螃蟹,回家后同丈夫发表感想,道,“就大壳子,里头能吃的有限,费了血劲剔出点子肉来,也没啥吃头,还不如炖羊肉呢。” 凌二舅喝着酽酽的茶,笑,“这样的大螃蟹,又千里迢迢的运到边城来,两个就顶头羊了。早知这样,还不如单给你吃炖羊肉,白糟蹋了好东西。” 凌二太太笑,“沾光吃这回我也够了。” 赵家对凌家二房直冷淡,凌二太太心气算是平了。 过了重阳节,十月是朱家老太太的生辰,这年,朱老太太的生辰并未办。不是小办,不是大办,是直接以身子不适的名义,未办生辰酒。 楚家的消息,还是赵长卿从朱老太太那里知道的,朱老太太叹道,“楚夫人的父亲越大人原是朝廷兵部尚书,越大人因罪下狱,越家已是抄了的。只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楚家了。” 赵长卿脸色都变了,难怪这些天没见楚渝来找她! 朱老太太看向赵长卿,“哪怕最好的结果,我估计楚家也会调离边城。” 如果只是调离边城,哪怕被贬斥官阶,也应该来见她面哪。赵长卿半晌沉默,道,“先时楚家未嫌弃我出身平庸,庚帖也是换了的。我既知道,便不能做背信弃义之事。” 朱老太太张张嘴,实在说不出别的话,只得长叹声。赵老太太便带着赵长卿告辞了。 凌氏听到这消息,便六神无主起来。倒是赵长卿,掉了时眼泪后,下午去了楚家,楚家大门紧闭,敲了半日也没敲开。赵长卿转而去了梁青远家。 楚越的气色也极差,道,“妹妹怎么来了。” “我听说了老尚书的事,去看望伯母,家里大门紧闭,也没人应,就过来看看姐姐。姐姐莫要太过伤感,伯母还不知要怎么伤心,全指望着姐姐宽慰劝解呢。”赵长卿强忍着伤感,“我是来问问,可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都这个时候了,姐姐莫要与我客套,只管开口就是。” 楚越垂泪道,“前天陛下下旨申斥了父亲,父亲已不允我和相公回家了。这些做官的,哪个不是跟红顶白。相公去王老尚书家相求,也未能见到王老尚书。” 赵长卿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姐姐知不知道?” “外祖父原在朝廷任兵部尚书,这次因兵械的事问罪,越家已经抄了。”说到伤心处,楚越泪落如雨,“要说楚家,父亲为官年,如果要查,怎样都能查出事情来。何况,真若问罪,人入刑部大理寺,三木之下,要何口供不得呢?” 两人也没什么主意,赵长卿安慰了楚越半日,只是发生这样的事,岂是安慰便能有用的。楚越对梁青远道,“这个时节,人人都躲着楚家,卿妹妹还能上门来,大哥也算没有看错她。” 赵长卿离开梁家时已是傍晚,她并未回家,反是转路去了欧阳青峰的宅子。 欧阳青峰似乎正在等她,道,“我这就要走了。该教你的武功已经教了,以后练习,定能精进。这是你的庚帖,阿渝托我还你。” 欧阳青峰将封大红庚帖推至赵长卿面前,赵长卿泪如雨下,喃喃道,“他是官是民,只要有条命在,日子都能慢慢过的。” “斩草定要除根,如今楚家成为被人除根的草,何必再搭进个你去。”欧阳青峰淡然道,“你就此回家,不必再到处走动。此时,做错。” 赵长卿不记得怎么回了家,她只记得凌氏对她哭道,“咱家也不是说就势利眼,你爹代理千户的职已被降下来了。这亲事到底没做成,难道为了楚家,连咱家家老小都得搭进去吗?你就省省吧,别再管楚家的事了。咱们这样的小门小户,哪里说得上半句话。万得罪了谁,家老小还活不活?” 赵长卿实在没力气应付凌氏,她将庚帖取了出来,凌氏见之大喜,拭泪道,“这就好这就好,你总算是明白的。” 赵长卿问,“楚哥哥的庚帖呢?” 楚氏连忙道,“我这就拿去,你还给楚家去吧。” 赵长卿将楚渝的庚帖握在手里,起身道,“我累了,先去休息。” 十月,朝廷问罪楚家,连同梁青远楚越夫妇都未能幸免。 赵勇由百户贬为总旗。 楚家人到底未能真正到帝都,苏先生道,“当只壁尾被重物压住了尾巴,必然会断尾求生。楚家越家已经倒了,楚家人死在途中,余下朝中党人才能得到转机。” 赵长卿心如刀绞,脸色煞白,眼睛酸涩,却是半滴泪都流不出来,半晌方道,“总要有个收尸安葬的人才是。” “就算人死了,尸身也是要运至帝都的。至于如何安葬,要看朝廷的意思。” 赵长卿道,“我知道了。” 第二日,赵长卿去厨下做了些糕点,对凌氏道,“前些天我身上不好,倒劳郑姐姐来看我。我做了些点心,给郑姐姐送些去,也是我的心意。” 丈夫接连被降,凌氏的气色也不大好,只是打叠起精神过日子罢了,点头道,“也是,让永福送去吧。” 赵长卿写了封帖子令永福连带点心并送去了。隔日就去了郑家拜访,郑妙颖已定了亲事,只是尚未出嫁。赵长卿穿身半旧湖蓝衣裙,头上只是简单的两样钗环。 郑妙颖在中庭相迎,赵长卿笑,“这样冷的天,姐姐何必出来,别着了风。” 郑妙颖握住她的手,笑道,“今日天好,并不冷。” 赵长卿去见了郑老太太与郑太太,同郑妙颖去屋里说话,赵长卿低声道,“姐姐,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事想同郑大人说。若是便宜,能否叫我见见郑大人?” 郑妙颖思量便知,问,“可是楚家的事?” “姐姐知道?” “父亲昨日发了好大的脾气,气得晚饭都没吃,折子已是递上去了。”郑妙颖叹道,“妹妹这般有情有义,以后定有福报的。”原本都说赵家门第配不上楚家,如今楚家家破人亡,那些亲朋故旧早已不知去向,唯赵长卿还愿意为楚家尽份心力,可见楚渝眼力过人,只是惜之有缘无分了。 赵长卿道,“那我就放心了。”郑岩以往还参陈过将军府的事,不想如今楚家不在了,郑岩竟愿意为楚家说话。 赵长卿心情不高,并未久留,说了会儿话便告辞回家。 赵长卿对赵老太太道,“也好些日子没去给老祖宗请安了,我记着曾外祖父生辰近了,做了两样针线,还想给曾外祖父带过去。如今虽说咱们家遇上些波折,可人家过日子就是这样,哪就有直帆风顺的呢?以前爹爹做小旗时,咱们照样过日子,现在虽说降了总旗,无非就是家下节省些罢了,同以前也没什么差别。若有人因咱家不如以往,便同咱家远了,正好看清他的面目。若有人仍如以往那般待咱家,这才是知己的亲朋。老祖宗定也惦记着咱们,祖母,不如寻个日子,咱们去给老祖宗请安吧。” 赵老太太笑,欣慰道,“这话很是。待你爹休沐时,咱们家子过去才好。” 虽逢骤降,赵勇却是个乐天知命的性子,并不似凌氏天塌下来般,反是劝凌氏,“我有几分本事,自己清楚。先时不过是托赖将军府的关系,才做了百户,后又代了段时间的千户。唉,这话说起来有些没良心,我还是庆幸长卿没嫁过去,不然非得心疼死。如今不过是归了本位,何需这般长嘘短叹,照以往过日子就是。” 凌氏闷了俩月,好歹家宅平安,已是福气。叹了几声后,也便打起精神来。 对赵长卿这亲事,袁氏都叹了好几回气,道,“真是没福。”再想不到的绝好亲事,偏生楚家就出了事,幸而还未嫁过去,不然赵长卿如今能否有命在都是两说。 朱明堂道,“什么有福没福的,待姑妈来了莫说这话,叫姑妈听着难受。” 袁氏道,“我岂是那等不知好歹的,怎会提这个。”又叹气,“当初将军府何等的煊赫富贵,朝家破人亡,也叫人唏嘘。” 袁氏见着赵长卿时,赵长卿只是瘦了些,颊上用了些胭脂,气色倒还好。 赵长卿笑道,“先时老祖宗的寿辰没大过,今月又逢曾外祖父的寿辰,我身无长物,做了两样针线孝敬老祖宗同曾外祖父。” 朱老太太笑,“好,好。” 大家说些家常琐事,倒也乐呵。及至中午朱老太太留饭,赵老太太却是想回去的,朱老太太笑,“尽管留下,我还有话同卿丫头说。” 朱老太太将赵长卿叫到内室,打发了丫环问,“可是有事?” 赵长卿道,“我还在发愁怎么跟老祖宗开口,老祖宗就把我看了个透。” 朱老太太温声道,“你才几岁,我活了八十几年,再看不透你个小姑娘的心思,也算白活了。若是楚家的事,如今楚家人都去了,你不必再打听了。” 赵长卿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中楚酸,强笑道,“这事我早已知道。与其沦为阶下囚,任人凌\\辱,早早去了未尝不是福气。” “何况,朝中倾轧,说得上谁对谁错。”赵长卿道,“我心里是有事想请教老祖宗。” “你说。”能说得出‘朝中倾轧’的话来,赵长卿已不算没有见识。朱老太太倒想听听她要说什么。 赵长卿道,“我没什么见识,也知道兵部尚书是朝中正二品高官,何况楚将军先时亦为二品守边大将。在史书中,除非党争,不然难有这样大的震动。如今看来,是楚家越家系败了。若是两党小打小闹,陛下不见得放在心上,如今部尚书位将军转眼成灰,不知那胜者能笑到何时呢?” 朱老太太顿时对赵长卿刮目相看,不答反问,“你觉着胜者能笑到何时?” 赵长卿道,“若权倾朝野,如三国曹操携天子而令诸侯,自然能笑到最后,便是改朝换代亦不为稀奇。若君威尚存君权尚在,陛下如何能容党独大。” 朱老太太叹,“这就是朝廷了,翻云覆雨,顷时天地,因果还不是转眼即到。”话至此处,朱老太太也明白赵长卿的来意,道,“你大舅爷也是胡子花白的人了,我是想着过几年他致仕,不如回老家过太平日子。” 赵长卿道,“老祖宗说的是。待大舅爷回来,我过来给他老人家请安。”遂闭口不提楚家事。 朱老太太反觉惊奇,赵长卿柔声道,“老祖宗经过见过的事,比我要的。何况在帝都的大舅爷,这些年官场走过,眼光深远是不必说的。楚家大难临头时,我自己家尚且避之不及,将心比心,我如何会说不当的话。若那样,老祖宗也算白疼了我场。” “如今我知我想的没错,楚家这仇,总算是报了,我这心,也算是安稳了。” 朱老太太拍拍赵长卿的手,“我似你这么大的时候,不过是想些吃穿打扮的琐事。这世间,吃大的苦便能享大的福。还有句话,没有迈不过去的辛苦,咬咬牙,什么样的日子都能撑下去。” “我知道。” 我知道,世间没有过不去的辛苦。 我知道,少了谁日子都是样的过。 可是,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种人,没了他,你便觉着世间再无欢愉。 作者有话要说:要怎么说呢,别总觉着作者是铁石心肠,其实石头写到悲伤的情节也会泪流满面……晚安~~~~~ 第13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二太太是腊月初才知道赵勇被贬官的消息,当时还吓了跳,问,“这怎么可能?你姑丈可是将军府的亲家。” 凌腾道,“楚家早被阖家押送到帝都去了。” “不是你听错了吧?”凌二太太险些跳将起来,“这样的大事,我竟半点风声未闻!” 将军府住哪儿,凌家住哪儿?就是与赵家离得近,凌家也不知赵勇被贬的事呢。凌腾道,“我听说是陛下下的秘旨。楚将军毕竟位高权重,是押去帝都赴审,若在边城搞得沸沸扬扬,难保军心不稳。”军心不稳什么的,也是凌腾自己的猜测。 凌二太太已是六神无主,“那长卿怎么办?”先时她虽然很是酸了几句赵长卿的亲事,但,毕竟有将军府的光沾对大家都有好处,如今将军府倒,赵勇的官也降了,真是…… 凌腾道,“姑妈还不知要如何伤心呢,母亲什么时候有空,咱们家子去瞧瞧姑妈才好。” 凌二太太望着儿子,还是疑惑事情真假,道“我怎么丁点风声也没听到呢?那楚家那些奴婢仆从怎么办了?也没听人外头张罗着卖人哪?”若是哪个大户坏事,当发卖人口时就够热闹的,凌二太太常去看稀罕。所以对于将军府出事她竟无所知,凌二太太深存怀疑。 “听说楚将军早知要坏事,提前把家中奴仆的身契都发还各人,赏了银子都打发了。”凌腾道,“如今将军府已经被查封,事情是真真的。”初时他也不信,还亲去瞧了回。 凌二太太又问,“不是楚将军还有个闺女嫁出去了么?” 凌腾叹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姑娘原是嫁了梁百户,按理连累不到出嫁女,只是随便弄个罪在梁百户身上,楚姑娘哪里能幸免呢。” 凌二太太抚着胸口道,“我的娘啊,幸而长卿没嫁过去。” “这样说虽有些势利,却是实话。”凌腾道,“若是卿妹妹真嫁到楚家,如今可怎么办是好呢?姑妈姑丈得心疼死,就是咱们,也不好过呢。” 凌二太太直叹气,“原本我还说长卿有福,怎生得这般倒霉。” 凌腾道,“说这个有什么用,卿妹妹恐怕也是伤心的很。我只恨自己消息不灵通,竟然现在方知道,不然,早该过去安慰她了。” 看儿子这兴头劲,凌二太太盯着儿子半晌,忽然问,“你是不是还没对卿丫头死心?” 凌腾脸上微宭,道,“母亲说这个做甚?儿子还小呢。” 想到儿子前年底那场大病,凌二太太叹口气,低声道,“若是做侄女,怎么着都能过去。不是我势利,现在赵家不比以前,你姑丈顷时间便能从千户降到总旗,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什么以后不知怎么样?姑丈是卫所的兵,又不是边城守军,如今姑丈就是降职而已。”凌腾道,“就是姑丈真怎么着,难道就不是咱家亲戚了?以前姑妈对咱们的那些好处,难道就能忘了不成?娘别挑这些有的没的,如今姑妈再不会提卿妹妹的亲事的,哪怕娘你去提,都不会成。” 凌二太太被儿子激,立刻道,“有什么不成的?以前他家百户,咱们配不上?难道现在还配不上?我看长卿就是没做将军府少奶奶的命。” “明日我休息,母亲着紧的打点些东西,咱们去瞧瞧姑妈。” 凌二太太应了,晚上同丈夫说了将军府被抄的事,凌二舅也吓跳,听老婆细说了,凌二舅道,“暂且先别跟父亲母亲说这事。”老人家年纪大了,若知道长卿亲事出这样的差子,且赵勇又被接连降职,心里不定受得住受不住。 凌二太太叹,“你说妹妹家怎么这样倒霉呢。” 凌二舅道,“幸而长卿没嫁,如今家宅平安,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何况妹夫年轻,好生干几年,不怕没有升职的机会。” 凌二太太道,“如今这世道你还不知道,有钱还得有人,差样都不成。” 凌二舅家早上便去了,赵勇现今清闲下来,连应酬都少了大半,好在他平日里为人不差,如今骤然被降,为他惋惜的人反居数。因是休息的日子,孩子们都在家,出来见过长辈。 凌二舅自去同赵勇说话,凌二太太同凌氏话家常,凌腾与赵长宁去了赵长宁的屋子,赵长卿则带着凌三姐赵蓉去了自己屋。 凌腾摸摸赵长宁的头,说,“你是家里长子,这个时候可得学着给父母宽心。” 赵长宁眼圈儿微红,“楚大哥那样好的人,我难受的很,我姐也很难受。” 凌腾温声道,“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挺过去就好了,你得宽慰父母姐妹,要上进,这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 赵长宁哽咽着应了。 凌三姐打量了回赵长卿的屋子,永福端来茶水,凌三姐接了,轻描淡写的叹道,“我也是刚听我娘说了妹妹的事,真是再想不到的,好端端门亲事,可真是的……怎么就这么不巧了呢。” 赵蓉听这话,险喷笑出声,这可真是凌三姐会说的话。 赵长卿没理会她。 凌三姐忍了半日,都没能忍住眼角眉梢的淡然笑意。以前都说赵长卿如何如何比她好,想到那些她就自心底不忿!也不过是沾楚家的光罢了,如今又怎么样!凌三姐笑道,“妹妹且想开点吧,好歹想想,幸而妹妹没嫁过去,不然现在要怎么着呢。这也是不幸中的万事了。幸而妹妹没嫁过去,楚家也合该短命。” 赵长卿冷声道,“听说林太太把祖传的玉镯送给三表姐,怎么没见三表姐戴过呢?” 此句,凌三姐顿时色变,忙掩饰道,“那是个贵重物件,好端端的戴它做甚。再说,我也不耐烦戴那些钗环玉钏,咱们女孩儿家,还是该以荆钗布裙为美。” 赵长卿目光灼灼,见凌三姐脸心虚,心下早已有数,道,“我竟是头遭知道三表姐是个荆钗布裙为美的人哪。亏得我还有几匹好料子想给三表姐添妆,如今看来,倒是罢了。” 凌三姐脸上窘,深觉失言。 赵蓉巧言搭台道,“给不给的,是姐姐的心意,谁也强不来。要我说,大表姐才是素来温柔俭朴,姐姐不样给大表姐添了。姐姐不过是与三表姐开个玩笑,表姐莫当真才好。” 凌三姐掩饰的笑笑,赵长卿却是不肯叫这二人顺势下台阶,冷笑道,“玩笑不玩笑,东西是我的,自然由我做主。我是担心三表姐那玉镯,只闻其名未见其面,不知是摔了砸了碎了?”观量着凌三姐脸色大变,赵长卿冷冷笑,嘴上道,“瞧我,心情不好,说的话也不讨喜了。”说着把抓过凌三姐的手,赵长卿笑的那叫个灿烂,“三表姐放心,你纵使不当心,这事儿咱们即使知道,也只有帮姐姐瞒着的。我是不会往外说的,阿蓉,你会不会给三表姐宣扬出去啊?” 赵蓉大为尴尬,心下恨赵长卿,却只能道,“怎么会呢。” “不会就最好了。”赵长卿打量着凌三姐的手镯,道,“三表姐这镯子可真漂亮,这只是金的,不怕砸不怕摔的,戴着也安稳,对不对?” 凌三姐早没有先时的幸灾乐祸,她脸色青白,咬牙问,“妹妹这是威胁我了?” “这话外道?我威胁表姐做什么呢?表姐这样好心来看我,好意来劝我,我感激表姐还感激不过来呢。”赵长卿勾起唇角,“我是替表姐可惜哪,林太太那镯子,听说传了千八百年,林公子急得要卖地的时候都没当了那祖传的宝贝。没事,三表姐莫担忧,俗话说,玉碎人全,这是好兆头,鼎鼎的好兆头。我就盼着三表姐明年成亲后,夫妻和顺,婆媳和美。” “我是个没福的,林公子可是个有福的,要不怎么能娶了三表姐呢。凭表姐这模样这性情,没福的人断然消受不起。”赵长卿唇角含笑眼神冰冷,“凭林公子的人才,说不得过个二年就金榜得中给表姐挣个诰命来,以后表姐要什么好镯子没有,金的玉的翡翠的玛瑙的,要什么有什么,哪里还在乎只祖传的玉镯,对不对?” 凌三姐脸上胀的通红,给赵长卿连羞再气,眼中几要喷出火来。 赵长卿悠雅的捧起盏茶,慢悠悠的呷了口,道,“还是这样清清净净的好。这几天我心里不顺,外头也跟着不顺,大早上的就在乌鸦叫了半日,如今才算清静了。” 凌三姐气恼之下,双手发颤,却又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赵长卿把她玉镯的事捅出去。 赵蓉见凌三姐这等模样,笑对赵长卿道,“我看姐姐神色有些倦,不如请三表姐去我屋里坐会儿。” “我哪里会倦,见着三表姐便恍如吃了人参果,我这整个精神都好起来了。”赵长卿笑,“我这里有好茶有好点心,姐妹们只管坐着就是。” 什么叫如坐针毡。 凌三姐可算是有切实体会了。 及至中午吃饭,赵长卿挽着凌三姐的手并亲亲热热的出去,凌二太太笑对凌氏道,“小姐妹们越发和睦了。”看模样就知闺女今日表现不差,凌二太太颇是欣慰。 不待凌氏说话,赵长卿便接口道,“可不是么。姑妈不知道,亏三表姐劝我的好话,三表姐说了,合该着楚家命短。” 凌氏顿时不悦,凌二太太干笑两声,“是啊,都是楚家命不好,外甥女想开就是。” 赵长卿愈发眉开眼笑,“因三表姐劝我这通好话,我心下感念的很,也劝了三表姐说,虽是把林太太给她的祖传的镯子摔了,也不用太伤心,兴许是这镯子命不好呢。” “娘——”凌三姐喊了声,眼泪都掉下来了。 赵长卿连忙用帕子给她轻轻擦泪,笑道,“看三表姐急的,可见是真心喜欢那镯子,无妨的,这是那镯子与你无缘。个物件儿而已,何必放在心上。” 凌二太太惊了时,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问,“卿丫头,你怎么知道——” 赵长卿抿嘴笑,天真又无邪道,“就是三表姐定亲的时候啊,我看三表姐没戴林太太给她的镯子,我就猜到了。只是直没说罢了,如今看三表姐这般体贴我,我们姐妹情深义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就是舅妈也不是外人,对不对?” 凌二太太的脸色…… 赵长卿款款起身,行至凌二太太跟前,笑道,“这些天,我家事情不断,年下也忙,就没去给舅舅、舅妈请安。如今舅舅舅妈知道我家出了事,特意过来瞧我们,我心里是很感激的。咱们两家子,我母亲同二舅舅是母同胞的亲兄妹,我们与表兄表姐,也是嫡嫡亲的姑舅表亲。今天我这心里真是高兴,俗话说的好,姑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家里可有谁呢,不就是我们兄弟姐妹吗?” “今天表姐来了,也劝了我,我也知道表姐对我的真心,只是当着舅舅舅母、爹爹、母亲、表兄、妹妹、阿宁、阿宇,我还得说句公道话。楚家虽坏了事,朝廷的事咱们管不着、也不清楚。可是我想着,楚家对我家,有恩无过,如今他家败了,我的亲事也完了。可是是非非总会有个公论,是人心里都是有笔账的,就是于我家,也说不出楚家合该命短的话来。不为别的,人活着,总不能没了良心。”赵长卿道,“早在楚家出事前,我的庚帖就被退回来了。他家出事,根本就没想要连累到我家。何况先前的确对我家颇照顾,这事,瞒不了别人,也不必去瞒。故而,如今现在谁说楚家不好,我家也不能说,但凡说个字,就是忘恩负义。若楚家先时待我家那般周到,我家都要以怨报德,是问日后谁还敢同我家来往?就是舅舅、舅妈,想必也不愿意与这样跟红顶白的人家做亲戚的。” “还有,舅舅舅妈今天既然来了,又这样关心咱们,我也给舅舅舅妈个准信儿,楚家的事就到此为止了,年前年后,死后哀荣必是有的。我家也再受不到楚家的连累。就是我爹爹,如今官儿虽下来了,可这官场,自来没有帆风顺的,有谁真能路青云直上?有起有落,官场常态。今日我家如此,将来表兄科举得中,为官方时,我盼着表兄亦是百折不挠,坚忍不拔,终成大器。” 她根本不需要这些表里不、幸灾乐祸的人来劝导安慰!楚渝在时,他们在起。楚渝不在了,她此生此世亦不会忘怀于他! 作者有话要说:说错,什么都不说了~~~~ 第13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好在大家都是圆滑的人,赵长卿说了通大道理后,就亲亲热热的挽着凌三姐的手并去吃饭了,半点看不出对凌三姐不满来。 待送走凌二舅家子,凌氏气个好歹,骂凌三姐,“这个不知所谓的丫头,小时候就着三不着两!”对赵长卿道,“不要与她般见识,生就小鼻子小眼脸无赖相,别理她。”楚家坏了事,赵家也跟着倒霉,但并不是说楚家就不好了。当初楚家对赵家的照顾,凌氏心知肚明,哪里听得“楚家合该命短”的话来。 赵长卿道,“三表姐早便是这种人,要与她般见识,早气死了。我与母亲说的如何,以往三表姐何等嘴甜语蜜,现在咱家倒了霉,她便来做张做致。” 凌氏亦是打心眼里厌了凌三姐,赵蓉见状,不着痕迹的为凌三姐说话,道,“三表姐就是这样的人,谁还真与她计较来着,再者说,她也没在姐姐这里讨得便宜。” 赵长卿摸着赵蓉的脑袋道,“妹妹年纪小,你可知道什么呢?有些人哪,你越不与她计较,她就越不知天有高地有厚。姐姐这么年的饭不是白吃的,若叫些个小人在我这里讨得便宜,我也算白活回了。” 赵蓉心知赵长卿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只得闭嘴不言。 赵长卿懒得理会赵蓉,同凌氏说了几句话便回屋歇着了。 赵蓉小声同凌氏道,“娘亲,我觉着姐姐现在脾气不如以前和气了。” 凌氏叹口气,“你姐心里难受,你要懂事啊。” 凌三姐回家也挨了好通骂,凌二舅就先饶不了她,怒道,“今天是叫你去宽慰你妹妹的,你说的是什么话?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凌三姐哭道,“我也没说什么啊。楚家难道不是合该命短。” 凌二舅扬起巴掌就要动手,凌二太太忙拦了丈夫,劝道,“闺女不过时不提防,嘴上没注意罢了,哪里值得这样大动肝火。” 凌三姐跺脚,连忙跑回了房里去。 凌二舅气个好歹,拍桌子骂,“这不争气的死丫头!她姑妈以前是怎么对她的,有什么好的忘了她,现在她姑妈家时遭了难,别人还没说什么,自家人先去胡说八道!我怎么就养了这样没天良的孽障!” 凌二太太劝,“三姐儿向来是个有口无心的脾气,这你还不知道么。妹妹同咱们是至亲,不会在意这个的。赶明儿我说说她就好了,哪里值当生这么大的气。” 凌二舅长叹,“你成天护着她吧,我看能护出个什么来。” 凌二太太忙倒了茶给丈夫吃,道,“喝口茶,消消气,孩子年纪小,口角上不提防是常有的事,哪里就有人都能面面俱到的,再大些就好了。” “长卿不比她年纪小,你看看长卿懂事。”外甥女再亲也亲不过亲闺女去,只是今天的事实在叫凌二舅来火,尤其两相对比,凌三姐简直是半点不长脸。 凌二太太不以为然,“长卿你又不是不知道,早便口齿伶俐,等闲人都比不上她。就是我,也没她那套套的说辞。” 凌二舅气犹未散,“她跟得上长卿半,我死都瞑目。” 凌二太太说了无数好话劝解丈夫。 把丈夫安抚好了,凌二太太又去找闺女说话,凌三姐已是担心的了不得,问她娘,“要是林家知道镯子的事可怎么办呢?” 凌二太太戳凌三姐的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你说说,你说说!你怎么就管不住你这张嘴,啊!好端端的,说那些没用的做甚!你要不去得罪长卿,她能把你镯子的事抖出来!我早跟你说了,那丫头不是好相与的!你说,你怎么就不长个记性!” 凌三姐哭丧个脸,“我又不知道长卿知道我镯子的事。”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的事了!”凌二太太直叹气,“枉你平日里自作聪明,你见到长卿没?那才是真正有心气的。知道了藏在心里不说,你得罪她,立刻给你抖出来!现在后悔也晚了!” “那要怎么办?林家要是生气可怎么办?” 凌二太太也没什么好主意,索性光棍道,“事情已经这样了,反正镯子是没了的,瞒得了时瞒不了世,索性就跟林家认了吧。亲事已是定了的,总不会因着个镯子就反悔。” “还有样,我告诉你,以后不许露出这种小家气来!“凌二太太沉了脸道,“不管怎么说,你们小姐妹平日里虽有些口角,也是小孩子之间的事。长卿倒了霉,咱们过去劝劝她才是,你怎么能说那些不着调的话!也不怪长卿会生气!就是你爹,要不是我拦着,今天非打你不可。” 凌三姐嘟囔道,“明明就是楚家命短,说不定还是长卿克夫来着……”话尚未说完,凌三姐后背便着了巴掌,凌二太太厉色喝道,“你今天是没完了吧!” 凌三姐噘噘嘴,不说话了。 不提凌家怎样同林家解释镯子的事,腊月新年转眼即到。 梁大太太往凌二舅家走动年礼,家子皆到了。梁大太太喜上眉梢的模样与前时大不相同,眉眼开笑道,“如今真是走了好运道,你大哥与那位冯大爷交情极好。冯大爷又是个极有本领的,先时买的粮食趁着年底下生意好都卖出去了,非但没赔,倒还赚了些银子。正好置办了年货,过来看望妹妹。” 凌二太太笑,“大嫂总是这样客气。”又问,“看来今年大哥生意很不错。” 梁大太太笑,“托赖祖宗庇佑吧。哎,你大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最是个粗枝大叶没心计的,如今是寻了个好人搭火,冯大爷既有本领且有良心,不似往常那些没良心的东西糊弄你大哥,两人又是忘年交,这生意可不就做起来了嘛。” 凌二太太好奇,“总听大嫂说冯大爷,只不知这位冯大爷是何来历?倒是颇有家资的样子。” 梁大太太笑,“冯大爷老家原是天水冯家,外家在咱们边城,因他小时候老子就过逝了,他娘就带着兄妹两个回了娘家,依赖着娘家过日子。冯大爷的外家便是朱家,以往冯大爷还在朱家族学念过书,同腾哥儿是同窗来着。“ 凌二太太心下动,问,“可是叫冯简的?” 梁大太太笑,“妹妹也认得冯大爷?” 凌二太太撇嘴,“大嫂可得认清了人,这冯小子可不是什么好货,我婆家小姑子家的大小子也在朱家族学念书,小时候险被拐子拐走,就是这个冯家小子使的坏。” “唉哟,那是哪辈子的事啦!陈芝麻烂谷子的还提它做什么!难怪冯大爷先时说怕你们误会呢?这事你大哥早听冯大爷说过,小孩子的意气之争罢了。刚知道你大哥是阿腾的亲舅舅时,冯大爷连忙要跟你大哥拆伙,就是怕你大哥误会他。”梁大太太笑,“再说了,小孩子家家的,谁没个错处?老话还有句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呢。如今冯大爷可是有大出息,早便今非昔比了。” “倒是赵大姑娘,我近些天听说楚家坏了事,妹妹没去瞧瞧你家小姑子?”想到先时丈夫在军需处挨的那顿打,梁大太太便心下不服。先时楚家位高权重不敢说罢了,如今楚家倒了霉,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凌三姐接口道,“怎么没去?我同母亲道去的,卿妹妹的气色不大好,脾气也不比从前。” 梁大太太叹道,“要说这女孩儿家,还是如三姐儿这样稳重的好。也不知小小年纪,怎么就养出那天大的脾气来?就是楚家,若果真是好的,朝廷能抄了他的家么?从你大哥挨打那事儿我就瞧出来了,这样鱼肉百姓的狗官没什么好下场!” 凌二太太道,“大嫂怎么说这样的话。说是楚家败落了,楚将军在边城这几年也没鱼肉过谁。” 梁大太太冷笑,叹道,“我的妹妹,你哥当时怎么在床上养伤来着,你可是你大哥的亲妹妹,难道竟是忘了不成?若你大哥有个好歹,我们家子就完了。就这样的官儿,叫我怎么念他的好?” 凌二太太含糊道,“好了,大过年的,莫说这扫兴的话了。嫂子年货都准备好了。” “差不离了。”梁大太太从茶盘里捏了颗蜜饯放在嘴里慢慢嚼着,笑道,“家里走动的去处有限,也没什么要预备的。” 梁大太太如今朝改枪换炮,那炫耀的心就甭提了。再者,梁大太太论自身素质还比不上凌二太太的,凌二太太不欲说赵家的事,梁大太太反偏要说,道,“我跟妹妹说,先时赵姑娘没少仗着将军府的势挤兑人。她个包子铺,这才几年就能跟朱家包子铺论个高下,若没将军府撑腰,如何做得到?如今楚家完了,还不知她这生意何去何从呢?” 凌二太太无奈,道,“这就不劳咱们操心了。”心里虽不喜赵长卿,也觉着梁大太太这话不着边际。个包子铺,生意再好也是卖包子的。哪怕把包子卖到摘星阁去,依旧是个卖包子的。能沾到将军府什么?若赵长卿真想沾将军府的光,当时上赶着给她干股做军粮生意她都不要!掏心窝子说句,凌二太太又不是头天跟赵家走动,也知赵家不是那等贪财的人。倒是梁大太太这有点银子就趾高气扬的模样,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好了。 梁大太太却浑然不觉,同小姑子唧咕了许外头的新鲜事。 梁大太太家子下午方告辞,梁大老爷险没喝到桌子底下去,凌氏差凌腾在外头叫了车马,将梁大老爷妥妥的塞进车里,方把这家子送走。 凌二太太嗔怪丈夫,“怎生叫大哥喝这许酒。” 凌腾脸上也红扑扑的,笑,“哪里是爹灌的,还亏得我跟爹劝着,大舅才没喝太。” 凌二太太笑,招呼着父子两个,“都给我喝醒酒汤去。” 凌二太太觉着自己真是生来操心的命,自家大哥什么样,她清楚的很。待丈夫儿子喝着醒酒汤,凌二太太便将梁大老爷同冯简合伙的事说了,道,“你大舅也是挣钱不要命,什么样的人都敢理会。我说了几句,你大舅母分明不放在心上。这可如何是好?” 给自家操心就罢了,没办法,生在这家里了。凌腾哪里还有闲心操到梁家头上,闻言道,“中午吃饭时我早同大舅说了冯简的底细,大舅哪里听得进去,还说了许楚家怎么样的话,还不是上次大舅想做军粮生意没做成,心中生怨。”皱眉将醒酒汤喝了,凌腾咀嚼着嘴里的酸味儿,道,“大舅还是莫这般口无遮拦,我托阿庆留意楚家的事,他那里消息快些。听说朝中已经开始给楚将军议谥号了,个死后哀荣定是有的。” 凌二太太咂摸了两下道,“这是怎么说的?先时还说楚家有罪,人死,罪便没了不成?” 凌腾小小年纪,哪里能参透此间内情,想了想道,“楚将军为官年,说是有罪,难道就没功了?何况楚家未至帝都而阖家身死,里头说不得有什么事呢。” 凌二太太叹,“说是为官做宰的富贵,却也如此凶险。” 凌腾笑,“在家种田倒是安稳,难保还有人恃强凌弱呢?” 凌二太太笑,“这也是。今天你舅妈他们过来,给你姑妈的年礼我也预备齐当了,什么时候你们父子有空送过去吧。” 凌腾应了。 赵家这个年过得虽是寻常,倒也有许与赵勇交好的人家过来走动。李明珠还来瞧了赵长卿回,回家后对母亲道,“看表舅表舅母还好,卿妹妹消瘦许,精神还不错。” 李太太叹道,“那就好。人家过日子,少不得有个坎啊什么的,熬过去就好了。” 李明珠悄声道,“若早知道……”话没说完就被李太太打断,“这话莫说,难道你表姐不好?叫人听到非得嫌了你不可。”没缘分罢了,不论赵长卿同楚渝,还是赵长卿同李家,都是有缘无分。 李明珠笑,“我知道。” 过了年,凌腾来请赵长卿并逛灯市。 赵长卿本没什么兴致,凌氏笑,“去玩儿日吧,就是散散心也好,叫上苏先生,带着阿宁阿白,还有阿蓉阿宇,你们道去。” 凌腾笑,“是啊,还有四妹妹起呢,往年也是咱们道逛来着。” 赵长卿只得应下。 只是,灯市到底未逛成。 小梨花儿家傍晚就开始吵嚷起来,连房长五爷都惊动了。小梨花儿的祖父二叔并上门,大肆喝斥小梨花儿姐弟不孝、杏嫂子不贤惠,虐待赵大之类。 赵勇跟着过去劝架,小梨花儿家闹成团。 凌氏在家低声骂,“这些死不要脸的东西们,当初孩子们吃苦受累时时也没见他们露面,这是没憋着好屁!” 赵长卿道,“赵大还有爹不成?” 凌氏给这话问笑了,道,“谁人没爹呢。只是赵大混账,分家后倒将他家老子打着跑了,跟赵二也时久不来往。如今这两人上门,哪里是看赵大,分明是不怀好意!” 赵长卿十分想过去瞧瞧,凌氏拦了她道,“有你爹有房长,你去了也没你说话的地界儿。小梨花儿又不是呆子,若真有事,你爹又不是坐视不理的脾气,放心吧。” 赵勇直到入夜才回家,凌氏问,“如何了?” 赵勇叹,“赵大伯说他理应跟着长子过活,何况如今赵大瘫在床上,他做父亲的不放心,要搬回来住。这话说出来,能怎么样呢?”人家到底是家人。何况赵大在床上瘫着,看模样的确是吃了不少苦头,如今逮着机会,见着外人,口口声声要留下赵老头住下,又有房长五爷在,这谁能拦着?就是房长五爷也不能说不叫人家父子团聚的话。 赵长卿想说什么,最终没说,因天已晚,便回房去歇着了。 赵长卿十分担心小梨花,还跟苏先生商量来着,“赵家那老东西死活要回来住,为的无非就是银子罢了。要不要暂且舍些银子,也求个清静。”这主意想出来,赵长卿都觉着馊的很。 果不其然,苏先生道,“讹诈的事是没头的,何况赵老头占着辈份大义。” 不待师徒两外商量出个万全之策,赵大家便出事了。 赵老头带着赵大出去赌钱,赵大晚上便输了万两白银,连带着将小梨花儿输给人家为妾。这次吸取了上回的教训,未说买卖,有正经的纳妾书。 赵老头还劝小梨花儿,“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冯家也是上好人家。” 小梨花儿听后只是时怔忡,眉毛都没动根,淡然道,“祖父所言很是,想我这个年纪,原本还发愁没个婆家,不想祖父、父亲如此为我着想。虽是做二房,也不能就叫我这样素净着去,起码也得置办两身鲜亮衣裳我才上轿。” 赵老头欢喜无限,“应当的应当的。” 小梨花儿再道,“家里还需摆两桌酒,请二叔同族人们过来热闹热闹。” 梨子已是忍耐不住,咬紧牙关,额角青筋都蹦了出来,喊声,“姐!” 梨果握紧小拳头不说话。 小梨花儿板着脸,寒声道,“你们若是我的兄弟,就给我老实的听着!如今我这走,再没空管教你与梨果,你们爱上进就上进,爱烂到泥里做下三赖,也没人管了!不过,今天都给我欢欢喜喜的,梨子去买十坛好酒来。梨果拿银子去外头叫上两桌席面,难道叫我饿着肚子去不成?” 赵家听说小梨花这事儿时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赵老太太哭了场,“哪辈子造了孽,修来这些畜牲。” 凌氏也跟着掉了时泪,赵长卿与苏先生过去看了看,杏嫂子已是躺上床上起不来了,小梨花儿倒是没什么不欢喜的。赵长卿实在伤心,忍不住落泪道,“就是欠了再的银子,想想办法总能还上。” 小梨花儿言笑自若,“妹妹与先生来送我送,就不枉我认识你们场。只是,这是我家的事,你们到底是外人。我大喜的日子,何必做这等哭泣之态。好了,看眼便罢,我也不请你们吃我的喜酒了。你这样哭哭啼啼,倒叫我心下不快。” 赵二太太是闻信儿与男人并过来给小梨花儿梳妆打扮的,闻言笑道,“可不是么?大姑娘可不兴这样,我家姑娘明天嫁去就是正经的二房姨太太,大喜的日子,你这样,岂不扫兴?大妞儿,送客吧!”这是吩咐自家闺女。 此情此景,赵长卿与苏先生也实在难呆下去。 除了赵大赵二两家,也没人去吃小梨花儿这喜酒,只是再未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第二日冯家人上门迎亲,敲了半日门也无人应。那冯家的管事早得了主家的吩咐,不管不顾的将门撞开,看之下险没吓丢了魂魄。 赵老头赵大赵二的人头就摆在院里,余下人等或是趴在酒桌上,或是倒在地上,或是躺在院里。来迎亲的人都吓昏了,赵家先闻了响动,连忙去官府报了案。 阖族震惊。 赵勇将杏嫂子与梨子梨果接到家里安置,凌氏其实心下有几分不愿,赵勇私下劝她道,“邻里场,也实在可怜。”赵勇说着都红了眼眶,总不能看着几个小的走了绝路。 见丈夫这般情境,凌氏什么心都没了,连忙道,“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说不应。” 赵勇沉沉叹口气,骂句,“赵大这个畜牲。”终究不再说什么,“我还要去族长那里,你照应着些。” “我知道了。” 赵长卿赵长宁赵长宁与梨子梨果都交好,小梨花儿逃到不知何处,杏嫂子听说家里这事,精神日日败坏下去,醒着也只知流泪。 梨子梨果木呆呆的,赵长卿道,“梨子与我出来。” 赵长卿带着赵梨子坐车去了铺子,赵长卿道,“当初知道楚家出事,心如刀绞尚不足以形容二。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连上门都不敢上门,苏先生也告诉我,那时再去楚家就是找死。总不能因我个连累家子。听说楚哥哥已经过逝了,如今梨花儿姐也走了,可这日子,依然要过下去呀……”赵长卿苦苦压抑,喉间仍抑制不住,发出声极低极细的哭泣,她浑身不住的颤抖,泪如雨下。 赵长卿哭的样子点都不好看,用楚渝的话说,没有半点梨花带雨的味道。可赵梨子看她将脸埋在丝帕中,泪水都不住的自指间落到裙裳上,也禁不住心中酸痛难忍。 半晌,梨子方嘶哑着声音道,“当初,把他从祠堂接回家。我姐是想……下手的。是我,觉着已经打断了腿,他再也出不去,就拦了下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的当断不断,害的竟是自己的至亲。 赵梨子眼中尽是血丝,及至到了铺子,赵梨子道,“你别去了,我去把人手安排下。” 赵梨子将铺子里的事安排好,让赵长卿回了家,自己去了族长家。 说句心里话,族长现在看到赵梨子便心烦,小梨花儿个女孩儿就能手刃父祖叔三人,赵梨子身为小梨花儿母同胞的弟弟,族长赵承看到赵梨子的目光便有些深意。 赵承尽量和气的道,“听说你母亲身子不大好,你不在家侍疾,来这做什么?” 赵梨子恭恭敬敬道,“因有要紧的事要同族长阿伯说,侄儿怕耽搁反误了阿伯的事。” “什么事?”房长五爷问。族中出此大事,族中长辈族老都在商讨对策。 赵梨子道,“五叔,我姐是过了纳妾书的,虽没抬到冯家去,到底也是冯家的人了。如今我姐杀了人,她虽是赵氏女,是冯家妇。此事,衙门该问赵家,该问问冯家。” 因赵老头赵大赵二道给小梨花儿宰了,这般惨烈,族长尚未理清是是非非,听得赵梨子说有纳妾书,顿时心下大喜,连忙问,“纳妾书在何处?” 赵梨子自怀里取出来,恭恭敬敬的将婚书呈上。 这张纳妾书迫得小梨花宁可杀人远走,如今却成为赵家翻牌的有利证据,恐怕是冯家亦料想不到的。 赵承目十行的看过,拍桌子,“好!看这回叫冯家吃不了兜着走!实在欺人太甚!” 赵梨子垂眸不语,暗暗握紧双拳,这婚书定是他姐放在他怀里的,姐姐肯定早预料到了吧…… ****** 冯太太对着母亲哭道,“简儿不过是买房妾室,哪里料到那贱人会丧心病狂做出这等事来。如今可不是祸从天降么。” 朱家小五房的五老太太怒,“究竟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买哪门子的小老婆!我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冯太太泣道,“我想着不是什么大事,就暂没跟母亲提。” “都这个时候了,姑太太还要糊弄老太太到何时?”五太太推开门,请五太爷与五老爷进去,冷声道,“今天索性这个恶人我便做到底了。老太太还不知道表少爷买的这位二房是谁吧?这二年,包子铺的生意不比往常,皆因有另家包子铺有独家的配料,味儿也极好。这家包子铺不是别人的,就是常去老祖宗那里请安的二姑老太太家的孙女开的。本来做生意各凭本事,可是表少爷联合赌场设下圈套,使得人家包子铺大掌柜的父亲在赌场夜输了万两白银,连带着做大掌柜的女孩子也被那烂赌的父亲输给了表少爷为妾。所以,纳妾书是签得明明白白的,不是买来的丫头,是正经的二房!” “那女孩子早早出来讨生活,十七岁就做了好几年的大掌柜,岂是好惹!把人逼到绝路如何?那女孩子把卖了他的父祖叔三人,用迷药迷晕后,把脑袋砍了下来,自己跑了!”五太太怒道,“纳妾书上写得明明白白那姑娘是表少爷的正经二房,此事,不找表少爷找哪个!” “就因个铺子便逼得人家家破人亡!夫君与帝都大伯都是正经进士出身,家里书香传世。孔子都说,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如今做此罪孽,将来不知是要哪个子孙来偿了。”说到心酸处,五太太亦不禁泪盈于眶。 五老太太指着冯太太,不可置信的问,“真有这样没天理良心的事?” 冯太太放声大哭,“母亲,简哥儿也是为了家里的生意啊!女儿就这个倚靠,他若有个好歹,这不是要女儿的命吗?” 五老太太流泪道,“我是白疼了你场。” 冯太太哭得是悲切。 作者有话要说:断在这里虽说有点悲,不过,实在太合适了,就断在这里了,不知道乃们受不受得了~应该还有,不过还是不要等了,会的比较晚~~~~~~~~~~ 还是要说句,其实就石头个人很喜欢梨花儿这个角色~~ 第13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哭归哭,骂归骂,该为冯简走动的还是要走动。 家里成日间乱糟糟,五太太干脆让朱唐休息的日子住到三舅陈三老爷家去,正好与陈三郎做个伴,省得在家不得清静。五太爷对老妻道,“待简哥儿之事了,便让他们搬出去另过吧。”他倒不是没见过死人,也不是没做过两件不能诉诸于口的事。只是赵家这事却又不是,那丫头能把自己父祖叔三人砍死,且逃亡在外,若死在外头还好,万…… 五老太太落泪道,“我思量着,给那家送些银子去可好?” 五太爷没说什么。 朱赵两家扯皮,家说花轿未过门,家说过了纳妾书,无非就是各自使力罢了。 赵家是军户家族,朱家却是大族人家。 只是,这事赵老太太早提前去跟朱老太太说明了来龙去脉,朱老太太这等见识广的人都不禁唏嘘,“好个心狠手辣的丫头!” 之后严令六房插手此事,朱老太太将话与朱六老爷说的明白,“不是咱家就怕事。也不是没见过逼死人命的事,此事与别事不同。叔父祖三人皆被这丫头宰了,这丫头也算个人物了!这等人物,死在外头是天收了她!倘若九死生活了回来,寻常人惹她不起。如今伸手容易,怕日后为子孙招祸。” 朱六老爷显然也是听说此事了,叹,“为着不大点事,真是……” 朱老太太道,“这世上,为个馒头杀人的都大有人在。”只不过,为个馒头杀人的不过是莽夫,莽夫无甚可惧之处。最可怕的是小梨花这种人,聪明,狠心,打破了世俗的约束力,这种人能干出什么事来,常人绝对想像不到。小五房这次真是做得过了。 其实,如这种事,倒不定看真理,往往是看哪家的关系广、靠山硬,哪家就占据优势道理。 这次情形却与以往不同,知府大人倒想糊弄过去,无奈边城还有个铁面御史郑岩。初听闻这等骇人听闻之事,郑岩便去知府衙门了趟,痛斥边城民风野蛮,其人不识教化! 郑岩是个茅坑里的石头,不过七品小官,张大嘴喷四方,江南的兄弟姐妹们忍不了他才将他脚踹来大西北。自从郑岩到了边城,知府大人忍他不知忍得辛苦。偏生前些天郑岩因为楚家上书之事得了陛下的夸赞,且这臭石头帝都里还有知己同年相帮,知府大人等闲也不好弄死他。只得集中精力审这件案子,又下大力气缉捕小梨花儿。 其实审案子不收礼倒没什么,知府大人不见得就缺那仨瓜俩枣,知府大人郁闷的是,若辖下发生此等骇人听闻案件,其吏户考核必然会受极大的影响。尤其是有郑岩在,他也不好随便弄个人来搪塞。抓不到凶手,便是无能加等。知府大人已经可以预料自己仕途是何等悲凉了。 寻了许久也未寻到小梨花儿的下落,这案子却也审得颇是分明了。既过了纳妾书,不管小梨花儿有没有过门,都是冯家妾室。毕竟朝廷律条上可没写着,纳妾是以喝酒过门为依据,凡是过了纳妾书的,这关系就成立。 小梨花儿杀人逃蹿,知府大人报到刑部,举国发通缉文书。 小梨花儿跑了,冯简身为夫主也有责任,打了四十板子后罚银五千两抚慰苦主。这抚慰苦主时又发生了纠割,小梨花儿说是冯家妇,亦是赵氏女,杀赵老头与赵二还好说,结果小梨花儿还把自己亲爹赵大宰了,这真是……于是,知府大人判这五千抚慰银,二房得三千五百两,长房得银千五百两。 余者赵氏族长赵承也受了训斥,说他教导族人不利。 这官司打到六月中,只得这么个结果。至于冯简同赌场的人做套让赵大输银子之类,赵大赵二赵老头父子三人皆身死。赌场如何会认?冯简如何会认? 赌场虽矢口否认,也收到了整改通知书,令其关门整休。 冯简在衙门使了银子,四十板子太太平平的过了。回到家后,冯太太心肝儿肉的通哭,又忙请早在畔提前请来的大夫给儿子诊视身子。 待大夫开了方子,冯太太面打发管事婆子去买了药来煎,面又守着儿子问长问短,又骂通,“不过是为着个包子铺,值当的吗?你这样熬心熬肺的盘算,又有谁会知你的情呢。” 冯简面色微白,精神倒也还好,闻言冷笑,“定是二舅妈又说我的不是了。” 冯太太叹,“罢了,你也别嫌你舅妈说你,你也是,算计谁不好,偏算计个小夜叉,自己爷老子都能下手!还有谁不敢下手的?亏得你没给她捞着机会,不然连你都砍死,难道是说笑的不成?咱家也不等那几两银子买米下锅,以后可千万别这样了。” 冯简道,“母亲就放心吧,我既然没死,这回的买卖,亏不了!” 冯太太叹口气,“我这就给你看看伤,这裤子得剪下来,你忍着些。” 冯简微窘,“让丫环们来吧。” “我是你亲娘,哪儿没见过!”冯太太将冯简被打烂得裤子点点剥下来,心疼得直掉眼泪,冯简劝道,“娘就别哭了,这是衙门里的障眼法,瞧着厉害,其实不大疼。” 冯太太掩泪道,“都伤成这样,怎能不疼。”连给儿子用药水擦洗了遍伤处,又敷上药粉。纵有千言万语哽在胸口,冯太太都不再说了,待上好了药,抚抚儿子微汗的颈项,温声道,“睡睡吧。睡睡就好了。” 冯简在家养伤,梨子将家里收拾了干净,与赵老太太凌氏道谢后,便要将母亲移回自家养病,凌氏道,“你娘病得这样厉害,还是别动了。” 梨子轻声道,“不瞒婶子,先生说我娘差不就这几天了。总不能……”总不能搁在赵家,也晦气。 凌氏叹,“有什么要吃用的,只管过来要。” 梨子磕了个头,就用个绑好的藤架子与梨果两人将母亲裹好棉被抬回了家,不过三两日,杏嫂子就过逝了。这个悲苦了世的懦弱女人,过逝前的最后句叮咛就是,“别忘了,给你……你姐……立个碑……”说完这句话,便溘然长逝。 杏嫂子这生实在乏列可陈,哪怕要赵长卿说,哪怕刚强半分,小梨花儿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局。可是,看到杏嫂子这样过逝,赵长卿又禁不住悲伤难抑。 真是太可悲了,个人,辈子活成这样,太可悲了。 没有人会比赵长卿明白这种可悲,上辈子,她遇到的是凌腾,憋屈而死。倘若是遇到赵大这样的浑人,她又比杏嫂子强到哪儿去呢? 梨子梨果买了口薄棺安葬了母亲,丧事并未大办。 赵勇道,“梨子今年也成丁了,他家里是军户,不如在卫所补个差,月还有几两银钱。” 赵长卿道,“如今他正在孝中。” 赵勇对此门儿清,道,“先补了差使,待守过三年孝再到卫所当差,是便宜。” 赵长卿道,“我反是笨了。”这些日子,事情接连不断,赵长卿精力不济。 赵勇道,“以前那畜牲就在我手下,如今正好叫梨子补了他的缺。” 赵梨子又来道谢,赵勇摆摆手道,“举手之劳罢了。” 赵梨子道,“还有事跟卿妹妹商量。” 赵长卿沉默片刻,“可是铺子的事?” 赵梨子摇摇头,“铺子关了还能再开,以前又不是没摆过地摊,大不了再摆次。”赵梨子道,“我说的是秘料配方。这些天我思来想去,冯简这样盘算我姐,为的无非就是包子铺的秘料配方。在衙门打官司时,还有那万两的赌据,父债子偿。冯简必然会来逼债的,现在我家里拿不出这些银子,他定会逼我用秘料配方抵债。白纸黑字,这笔银子,即使经了衙门恐怕也要还的。” 凌氏叹道,“可如何能凑起这万两银子来呢?还不如将配方给他算了,将铺子收拢收拢,也别开了。各家银钱分分,待出了孝,你跟梨果也该好生盘算着过日子了。” 赵长卿紧紧的抿着唇,半晌方开口道,“果子铺的那些果子配方,都卖出去,连带铺子里的东西,该出手的就出手,铺子也卖掉,就是包子的秘料配方,不卖。” 凌氏瞪眼问,“难道你要去填那万两的窟窿?”这丫头是疯了不成!配方本是三家的,如今梨子家这样,白给了他叫他用来还债就是。若是真拿银子填这赌债窟窿,哪里有这些银子?难不成为了别人要赔上自己的银子! 赵长卿道,“母亲,人争口气,佛争柱香。再者说,冯简既然就瞅准了包子的秘料配方,这配方就比万两银子值钱。铺子关了可以再开,我要留着这料配方,将来总有东山再起之时。” 凌氏急道,“你个女孩子,争这个强做甚!有几千两银子在手里,做什么不好,偏要争这口气。何况,你这个时候急于脱手,难道那些东西就能卖万两银子吗?我劝你得过且过吧。” “先让梨子去处理铺子吧。” 梨子明显听赵长卿的,看凌氏赵勇不说什么,便起身道,“勇叔,婶子,那我就先去了。” 凌氏连连叹气,说赵长卿,“你要这没用的强做什么啊。” 赵长卿道,“先看看,再做决定不迟。” 待打了赵长卿走,凌氏跟丈夫抱怨,“这可怎么办?就凭那两个小铺子,能折出千数银子就顶了天了。” 赵勇道,“既是长卿的铺子,叫她自己做主吧。” “她个小孩子,不过争些没用的强,有什么能做主的?” 赵勇道,“长卿素来稳重,放心,我会看着她的。” 凌氏这才不说什么了,又发愁,“今年是长卿及笄的年头,她生辰时偏生那会子赶上打官司,也没心思操办,如今也该给她操办起及笄礼了。” 赵勇正色道,“这话很是。我去庙里投个好日子,给丫头操办起来才好。” 凌氏笑,“是啊,她是长女,总要郑重些。” 赵长卿同苏先生商量铺子的事,苏先生听赵长卿说完后道,“姓冯的说是求秘料配方,这事说的简单,却也没这样简单。个包子料方,还不是随他开价。若我是他,直接两家铺子加上各样配方算作五千两,再搭上五千两纹银。梨子梨果就是卖了自己也没那许银子,难道真要他们去卖身?” “只是梨子出去处理铺面,就是果子铺的那些配方连上铺子,恐怕也折不出三千银子来。”苏先生叹道,“这两年,每年的分红,我这里有千三百两的银票。” 赵长卿思量片刻,道,“到时看梨子能盘回少银子,剩下的再凑凑,应该差不。只是这几年的辛苦,算是全搭进去了。” 苏先生洒然笑,“这才到哪儿就说这样的丧气话。” 看苏先生这般洒脱,赵长卿亦不禁笑,“还有后话,终有日,必要东山再起。” 苏先生点头,“为人当如此。” 平庸的人与出众的人最大的差别便在选择上,平庸的人只知得过且过,出众的人却能隐忍能决断能蛰伏能狠心。 梨子连铺子带果子铺的几样新鲜果子的料方,还有果子铺的手艺师父,并连介绍带卖的与南香园做了锤子买卖。南香园的掌柜也听说了小梨花的事,私下很是感叹了几句。赵梨子真心与他做生意,两个铺子连带伙计点心师都盘给了南香园,拿回了三千五百两银子。另外包子铺的些家什,好歹折了百两,共是三千六百两。 梨子又将家里存的千银子,还千五百两的抚慰金,余者还有以前姐弟几个背着赵大置的宅子都出手了,共又凑了千两,共计三千五百两。 这就是七千百两,赵长卿从苏先生那里拿了千两,还差千九百两。 冯简追债追到赵家族长赵承那里。 赵长卿这样各处搜罗银子,凌氏没有不知道的,早把赵长卿骂了两回,道,“我听那冯小子说了,秘料配方算三千两,你手里不是拢了八千两吗?给他七千两,不是还剩千两?你们各处还能分得三四百两!你给我醒醒,难道为个配方还不过日子了?苏先生要供阿白念书,就是梨子梨果,个个大了,还得成亲生子呢!” 赵长卿索性使出上辈子的憋闷*,凭凌氏怎么说,她只管闷头不理,然后就是门心思的要凑银子。凌氏道,“反正我是分银子都没的!你有本事自己去借去凑,我这里没有!” 倒是赵老太太私下问赵长卿还差少,赵长卿心中已有决断,道,“我要用时,再给祖母要。” 到了梨子还债的日子。 赵长卿从八千百两银票里数出六百两给梨子,道,“这些你拿着以后过日子用,余下的我来补齐。” 梨子没接,问,“你哪儿来的银子?” 赵长卿自袖子里取出只巴掌大的匣子,悄悄给梨子看了回,低声道,“这是老祖宗以前给我的,总值两千五百两的。” 梨子见匣子里宝光闪烁,直吓跳,问,“婶子知道不?” “我的东西,我做主就是。啰嗦什么,以后有了银子买好的,赶紧把银票收起来。”赵长卿是去不得族长家的,便将匣子珠宝交给赵梨子。 梨子默默的收了银子和珠宝,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说,抬脚去了族长家。 冯简真是没料到赵梨子能凑出万两银子来。 梨子将七千五百两的银票放到双方中人面前,两方核对了银票,冯简道,“还差两千五百两。” 梨子将匣子珠宝打开,“这些总值两千五百两。” 这些人都是见过好东西的,自然识得里面的珠宝玉石皆是上等货色,赵勇眼皮跳,看梨子眼,梨子有些紧张的回视赵勇。赵勇微微颌首,没说什么。 族长赵承道,“贤侄快收起来,这起码值个三千两。” 赵梨子笑,“都是上等珠宝,若是进当铺,未免糟蹋了好东西。若阿伯看得上,拿出两千五百两来叫冯公子带走,这匣子珠宝便是阿伯的。” 赵承微有犹豫,赵梨子何等机伶之人,道,“我若去当铺,怕还没这个价。阿伯只当成全我就是。” 赵承笑,“这倒也好,你姐姐要出嫁,我正要弄些东西来给她打首饰添妆。” 冯简冷冷的将借据还了赵梨子,收走万两银票,族长赵承两千五百两得了匣子成色上等的珠宝,心下亦是欢喜,只是面上不露声色罢了。 赵承问了梨子两句,“我听你勇大叔说给你在卫所补了个差,先吃他三年饷,待你出了孝再去当差就是。” 梨子露出感激的模样道,“我们兄弟都年幼,全指望族里照顾了。这次若非阿伯替我们出头,哪里有我们今日哪。” 先时赵承觉着梨子与小梨花儿这种辣手的姐姐母同胞,心里还对梨子有些不自在。如今看梨子机伶有眼色,对梨子便有了几分和颜悦色,温声道,“你既叫我声阿伯,就莫说这些客套话。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同我说就是。” 梨子连感激恭敬的应了。 赵承看眼赵勇,对梨子叹道,“这万两银子,我不知你是如何凑出来的。既是过了这个坎,就好生过日子。” 打发了梨子回家,赵承拉着赵勇在家里置了几样小菜吃酒。他与赵勇交情般,还是赵勇这几年受了将军府抬举,这才亲热起来。只是如今看赵勇,赵承觉着这个族弟还是颇为可交的。赵梨子哪里来得这些银子,无非是靠赵勇帮衬罢了。连那些女人用的珠宝都拿出来了,可见赵家恐怕真是动了家底子。 虽说赵勇与赵大家走得近些,能这样尽心照顾梨子几个,赵勇人品实在不差。赵承便想与赵勇说几句,也是个亲近的意思。 碍于族长苦留,实在推拒不过,赵勇只得留下,只是这酒到底喝得有些闷。说起赵大家,赵勇几番哽咽,“承哥咱们离得远,我小时候与赵大是邻居,常起玩耍,不想他到了这步。他死百事消,我看着孩子们这样,实在难受的紧。” 赵承很是劝了他几句,及至赵勇告辞时,赵承还令人从家里取了百两银子,叹道,“你拿着,不是给你的,是给梨子他们兄弟的。叫他们好生过日子吧,都是个老祖宗生养的,以后还得勇弟你照看他们。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我看梨子这小子怪机伶的,以后说不得有出息。” 赵勇只得收了银子,又代梨子他们谢过赵勇,这才微醉的回了家。 殊不知家里反了营。 凌氏知道赵长卿拿了朱老太太给的匣子珠宝给赵梨子填坑,气得直接动手打了赵长卿两下子。若是上辈子,赵长卿估计就是跟木头样干着挨打了,这辈子她连忙跑到老太太屋里去躲了起来。凌氏直追了过去,对着赵老太太哭诉道,“母亲!母亲!这日子没法过了!我是造了哪世的业障啊,生出这样不知好歹的孽障来!老祖宗给她的那匣子宝贝,都拿去替人家还债!” 凌氏哭道,“梨子是你什么亲人哪,你这样挖心掏肺的给他填坑!那是你的珠宝吗?不过叫你存着罢了!赶紧把你手里的银票地契的拿出来,若再叫你装着,还不知什么时候都得给你藏送了去!” 听凌氏骂几句倒罢了,见凌氏要没收她的东西,赵长卿是死都不会给的。 赵老太太劝道,“母亲给长卿的,就是长卿的,她愿意怎么花用,随她就是!” 凌氏哭道,“天底下哪里有这样败家的丫头啊!” 赵勇回家时,家里正乱成团。 赵勇直接把凌氏从老太太屋里连拖带扶的拖回了主院,皱眉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了要闹的母亲都不安生!” “你哪里知道那败家丫头干的事!” “不就是那匣子珠宝么?”赵勇不仅知道,还看到了!凌氏也反应了过来,气道,“是啊!你也在族长家!梨子拿着咱家的珠宝抵债,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如何不要回来?” 赵勇大喝声,“够了!” 凌氏吓跳,就听赵勇冷声道,“那匣子珠宝,是老祖宗给你的吗?那是给长卿的!你想想,当时老祖宗就指名道姓给长卿的!为什么不是给你的!那本就是老祖宗给长卿花用的!长卿愿意打首饰镶头面,还是愿意拿出去抵了债,都是她的东西!” 凌氏泣道,“有什么是她的?在这家里的,都是家里的东西!她凭什么说都不说声就拿出去给别人抵了债,她有没有把我这个做母亲的放在眼里!” 赵勇心情本就不好,给凌氏这样歪缠也失了耐性,怒道,“她是早知道你这幅嘴脸才不告诉你!” 凌氏加哭闹不休,直待下晌赵长宁回家,凌氏身上不好躺在了炕上,苏先生正在给凌氏把脉开药,凌氏哼哼唧唧气若游丝的问,“先生可知道长卿凑银子的事。” 苏先生道,“她从我这里拿了千两,我倒不知珠宝的事。”随手开出药方子来。 凌氏听说赵长卿从苏先生这里拿了千两,心下愈发不好了。苏先生温声劝道,“太太放心,我与她师徒年,这银子是我自愿给她用的,不必她还。” 听到不用还,凌氏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拉着苏先生的手,流泪道,“我修来这样的女儿,是上辈子造孽。先生修来这样的学生,非但未能孝敬你二,反是要你倒贴,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苏先生温言劝道,“若不是当时梨花张罗着做生意我掺上股,后头也没那些银子分。如何来如何去罢了。太太想开些,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太太若觉着苦,只要想想我,便也释然了。” 凌氏苦笑,“我哪里能跟先生比,先生是有后福的人。” 苏先生陪凌氏说了几句话,看凌氏精神不佳,便起身告辞了。赵蓉守在凌氏身边嘘寒问暖,端茶倒水,举汤试药,十分周全。 赵长卿问永福,“我拿珠宝的事,母亲如何知道的?” 永福低声道,“我跟着姑娘这些年,姑娘何时见我嘴不严过。我寻思着,是不是姑娘同我说话时,永禄在外头听到了。姑娘也知道,二姑娘那边的宜华总爱来咱们这里打听是非。” 赵长卿道,“叫永禄进来。” 小户人家的丫环也不是有什么天大的胆子,看永禄要吓尿的模样,赵长卿问了几句便叫永福打发她出去了。 凌氏身上不好,赵长卿想着凌氏见她定然心烦,便没去探望,晚饭是跟着赵老太太处吃的。及至夜色已至,赵长卿都洗漱好了准备休息,赵蓉带着宜华来访。 赵蓉笑,“这么晚了,姐姐还没睡?” 赵长卿不欲与她寒暄,直接问,“有什么事?” 赵蓉对永福道,“你与宜华先下去,我同姐姐有话说。” 永福没动,赵长卿没心思应付赵蓉,道,“好生在畔。” 赵蓉不料赵长卿谨慎至此,凑上前刚挨进赵长卿便被赵长卿推开来,赵长卿此方道,“永福,你同宜华出去,今天不叫二姑娘把话说清楚,我看她是睡不好的。” 永福与宜华都告退了。 赵蓉心下不悦,款款坐下,笑,“姐姐如今长进颇大,寻常我都不敢同姐姐说话。” 赵长卿自头上拔下枝珠簪,拨拨烛火蜡芯,淡淡道,“要都是这些废话,你就滚吧。”赵蓉来者不善,她若看不出来,就是个瞎子了。 赵蓉脸色僵,咬牙低声道,“姐姐以前是个凡事不关心的人,我却是好记性,姐姐知道吗?上辈子,我清楚的记的,楚家,直驻守边城长达十五年的时间,及至帝都兵部尚书过逝,楚将军被召回帝都接任兵部尚书职。” 赵长卿心下微震,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赵蓉,赵蓉浅浅笑,“如今楚家家破人亡,不知拜谁所赐呢?” “还有。”赵蓉笑容愈欢,“上辈子姐姐同梨花儿那样好的交情,肯定也知道梨花儿上辈子并没有手刃父叔祖三人,逃亡在外吧?” “姐姐现在的确是长进了,爹爹先时因你升官,险至千户职。可是现在呢,爹爹依旧是总旗,娘亲已经开始厌恶你。”赵蓉低沉的声音里有种别样的快意,“我的姐姐,你没发现吗?你的确改变了你周围的人,说他们遭受前世没有的厄运,却最终不能改变你自己的处境。今年是姐姐及笄的年份,明年表兄必然秀才高中,姐姐,我知道你现在芳心别挂。只是,姐姐改别人的命易,恐怕改自己的命难吧。” 赵长卿静静听了,她忽然道,“赵蓉,前生你与凌腾相差八岁,只能踩着我上位。今生你们相差五岁,你还想踩着我上位吗?” “原本我是觉着,你们年龄相差太,想白头携老,必然要牺牲人,必然要你沦为继室填房的。”赵长卿笑笑,“如今我才知我错了。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凌腾明年也不过是个秀才,最终也不过是考上进士,依旧要从七八品小官往上爬起。你们只差七八岁,他都不会等你,你竟然觉着他喜欢你!这种喜欢还真是悲哀哪。” “你知道我与楚哥哥差几岁吗?他长我六岁,都要对我明媒正媒,正室相聘!”赵长卿微微笑,“不管我的命运能不能改变。我嫁谁都是元配正室,不是什么继室,不是填房!” “再说,看你这嘴脸,莫不是上辈子未能如愿?”赵蓉目眦欲裂,赵长卿笑,“看来我是猜对了的。你看,我上辈子那般窝囊,你踩着我都做不了凌腾的填房,难道还寄希望于今生?想再踩我踩?可怜哪,今生我怎么看也看不出凌腾对你有半点意思,你在他眼中是什么呢?” 赵蓉号称才女,想来也是有才学的,只是才学与教养却是两码事。有些人不必有什么学问,却生就教养极佳,天性如此。而有些人,哪怕才华满腹,仍就失于教养。只看赵蓉便能明白了。 赵蓉冷冷道,“那我们就走着瞧了!” 赵长卿却不想与赵蓉这样走着瞧,她微微笑,问,“我们之间,还是与前世有点不同的,不知你看出来没有?” 赵蓉双杏眼冷望着赵长卿,赵长卿劈手赏她记耳光,赵蓉整个人都被从炕沿打到了地上去。赵长卿俯身将赵蓉拎了起来,拇指拭去赵蓉唇角破裂流出的血,淡然道,“你看,前世我可从来不敢打你,现在就敢了。还是有改变的,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些人身攻击的评论超级生气,还想着怎么在作者有话说里面放两句狠话听听,现在忽然又觉放开了。想想,还是应该秉持种矜持吧,如果真去说比那些人身攻击难听的话,倒像是与读者互骂了。实无必要。 石头是在为自己码字,是在写自己设计的故事,不喜欢的可以不看,嫌文笔差的可以不看。有用的意见,石头会记在本子上,以后揣摩。其他的大纲的设计,随便任何人说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不然,若朝文夕改,石头也写不到现在。 这里是有关于前世今生的点点的个人的看法吧~~~~ 第13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这世,赵长卿样样争强占先,装乖卖好,事事抢在她前头,出尽风头不说,还时常若有似无的敲打弹压于她。但,赵蓉再也没料到赵长卿能直接大耳光子抽她。 赵蓉立刻就要尖叫,赵长卿冷冷道,“我劝你还是别把母亲吵醒了!你是孝女,自主屋出来时母亲肯定睡下了吧。要是大喊大叫闹得家下人等不得安宁,你这孝女岂不是不孝了?” “来,我教你招吧。回去不要敷脸,也不要处理,就这么让它肿着,明天早再去告状挑拨,这就是明晃晃的证据,对不对?”赵长卿掐住赵蓉的下巴,低声道,“当然,凭妹妹的口才,再添上两篇话,姐姐我肯定是百口莫辩的,对不对?”她实在再了解赵蓉不过! 赵长卿扬声唤丫环们进来,永福宜华见赵蓉被揍成个猪头,都吓了跳,赵长卿吩咐宜华道,“扶你家姑娘回去吧!” 赵蓉浑身颤抖,再加上肿起来的半张脸,可以称得上面目扭曲了,眼睛里迸出的光芒若化为匕首飞刀,直接便能把赵长卿凌迟。只可惜赵长卿看都不看她眼,吩咐永福道,“我累了,送客吧。” 赵蓉并没有当晚就叫喊起来,她冷冷的吩咐宜华打冷水拿药膏,把脸上的伤仔细的处理后,第二天大早去告的状。 这告状也颇是讲究,赵蓉没自己去,她差宜华去的。 宜华也没直接说,她在凌氏面前吱吱唔唔、怯怯答答,“姑娘身子有些不爽俐,命奴婢过来代为给太太请安,还吩咐奴婢回太太声,姑娘,姑娘就不过来了。” 凌氏昨日身心皆不爽,还是赵蓉在身畔服侍汤药、端茶递水、软语开解,极是体贴。凌氏如今厌了赵长卿,正觉小女儿可心,听小女儿身子不爽俐,凌氏忙关切的问,“到底怎么了?昨儿还好端端的。唉,昨天她在我屋里服侍了大半夜,是不是累着了?” “不,不,不是!”宜华连声否认。 凌氏心着急赵蓉的身体状况,见宜华没个痛快劲,又兼昨日同丈夫吵了架,赵勇晚上睡得耳房,夫妻两个尚未和好,凌氏心情极差,偏生宜华还吞吞吐吐,凌氏气的拍桌子,怒问,“到底怎么了?要你有什么用!快说!” 赵勇听到动静过来,问,“怎么回事?” 夫妻年,感情直不错,拌嘴的时候都少。凌氏见赵勇穿戴齐整的过来,又是伤心又是委屈,眼圈儿都红了,指宜华道,“这丫头,说阿蓉身上不爽俐,我问她如何不爽俐,她又说个不清楚,简直急死个人。” 宜华忙道,“是昨晚我们姑娘看望大姑娘,不知怎地,两位姑娘拌了嘴,大姑娘打了我们姑娘下子,脸都打肿了。我们姑娘哭了夜……” 宜华还没说完,凌氏已气得头昏眼黑,险头自炕沿摔下去,赵勇忙扶了把,凌氏怒道,“你看看!你看看!都给你惯成什么样了!阿蓉才几岁,她就敢对阿蓉动手!” 不过小孩子打架而已,赵勇没当大事,道,“我去瞧瞧就是。” 凌氏却是怒不可遏,“你去做什么!叫她过来,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赵勇道,“总要去看看阿蓉。” 凌氏这才不说什么,下炕与丈夫起去后院。 赵长卿根本没在自己屋,夫妻两个进后院,柳儿就等着呢,福福身道,“老太太吩咐奴婢,请老爷、太太过去说话。” 赵勇点点头,便携凌氏过去了。 凌氏虽心急去瞧赵蓉,只是刚与丈夫关系缓和了些,再者丈夫向来孝顺,凌氏也便没说什么,吩咐宜华道,“好生去伺候你们姑娘,会儿我就过去瞧她。” 感情都是点滴的处出来的,十几年的相处陪伴,老太太喜欢谁几乎是不用说的。 赵长卿早上过来就对赵老太太说了,“昨天阿蓉到我屋里去说,楚哥哥家倒霉,小梨花儿杀人,都是因为他们同我亲近,是我命硬,克了他们。” 赵老太太听就气得好歹,斥道,“这是什么不着边的鬼话!”又安慰赵长卿,“别听她的,她个小孩子懂什么,成天胡说八道,会儿我定说她。” 赵长卿接着道,“我昨天生气,就给了她巴掌。” 赵老太太无奈了,叹道,“这真是个急脾气。”心里也很觉着赵蓉说话可恶,道,“打就打了,这不着调的丫头,还成天说自己有学问,说这样的话就该打!” 赵长卿道,“她那个性子,我猜个准,今早必然要去告状的。说不定,她还不自己去,而是自己躲屋里,叫宜华去呢。祖母,你可得替我说句公道话。” 赵老太太这才明白赵长卿是大早的过来躲事儿来了,赵老太太笑看孙女眼,拍拍她的手,“点子小事,别怕。就是再好的姐妹,也没有不拌嘴的。何况阿蓉说的话不着调,也难怪你生气。” 赵老太太活了少年,略思量便叫柳儿去喊赵勇凌氏过来说话。待得夫妻两个过来请了安,赵老太太便叫赵长卿把昨晚的事说了遍,赵老太太道,“阿蓉这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不着调的话,就是听到有别人说,也该立刻打了回去,这才是做姐妹的本分。她倒好,还拿去说长卿。叫谁谁不生气,我听了都气得了不得!这是自家人该说的话吗?既然长卿教训了她,这事便罢了。”又说凌氏,“你有空教教阿蓉,怎么小小年纪连个好歹都不分了。她这样,再会做诗也没用。” 凌氏听了,忙笑道,“阿蓉平日里颇是懂事,就是昨儿我身上不舒坦,还是那孩子服侍了我大半宿。她又不是笨人,好端端的怎么会说这种话。” 赵老太太道,“那想必是有什么缘故才说的?你有空去问问她,到底因着什么叫她这样说长卿?长卿往日里哪里对不住她了?” “还有,昨天长卿把珠宝拿出去的事,是谁告诉你的?”赵老太太道,“我都不知道,倒是你先知道的?” 凌氏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并不觉着什么,老太太既然问,她便照实说了,道,“是香儿来回禀我知道的。” 赵老太太吩咐柳儿道,“把香儿叫过来。” 不待片刻香儿便到了,再问香儿,香儿道,“是二姑娘身边的宜华跟我说的,我怕是有事,才回禀的太太。” 再叫了宜华,宜华道,“是奴婢看永禄脸上像有什么事似的,就嘴问了句。” 赵老太太把丫环们都打发了下去,连带赵长卿也让她出去了,此方与夫妻两个道,“先时家里人少,丫头婆子加起也不过三五人,是非也少。如今家里服侍的人了,是非便也起来。我这把年纪,就阿勇个儿子,以后家业都是你们的,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往孙子辈说,阿勇不是纳妾收小的性子,孙子孙女都是个胞胎出来的,是亲的。就是以后孩子们的事,按理也轮不到我操心,自有你们做父母的做主。但,家里人,便要有人的规矩了。似这等胡乱打听、口舌是非,便是乱家的根本。” “就拿卿丫头这珠宝来说,她平日里何等细心谨慎的人,她身边的永福,平日里个字都不会轻易往外说的人。何况,她拿珠宝出去,定是秘密行事,若不是永禄存了心打听,她个丫环奴婢如何会知晓?”赵老太太道,“匣子珠宝值什么,几千银子顶了天,只要家里人在,不怕以后没有好的。可是,个小丫环就敢这样私窥主家的秘事!如今不过是卿丫头小女孩儿的事,将来有哪天,阿勇与你说些什么家里的秘事,倘给这些心术不正的偷听了去,是不是麻烦!” “别说小事不提防,往往就是这些不提防的小事酿成大祸。”赵老太太吩咐凌氏道,“如今你是做媳妇的,阿宁今年十,再过六七年,你也是做婆婆的人了,将来家里人口。不如现在把家里的规矩立起来,该打的打,该罚的罚,省得将来生出家乱。” 凌氏连忙低声应了。 赵老太太说赵勇,“按理,你是外头做事的爷们儿,家里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烦不到你。只是,我看书上说,屋不打何以扫天下。家里的事,不必你事事操心,自己心里也要有个数。” 赵勇愧道,“儿子无能,叫母亲操心了。” “这叫什么无能?谁家还没点事,把事情解决也就好了。今天你能跟你媳妇并过来,可见还是明白我的心的。”赵老太太叹道,“你们少时夫妻过来的,也偶有拌个嘴什么的。你成天在外头忙,我又老病,家里都是你媳妇操持,就是昨儿那事,你媳妇也是为了咱们家。她个当家太太,知道长卿把那匣子珠宝散给人去,就不能问问了?她问问是应当的,若不问我还得说她呢。” 凌氏听到这话,顿时眼眶微红,眼泪都止不住流了下来,拭泪道,“也就母亲还知道我的心。” 赵老太太拉凌氏坐在身畔,对夫妻两个道,“长卿今年十五了,再过两年你们就是做岳父岳母的人了。如今拌个嘴吵个架的,我看个稀罕。待做了外祖父外祖母、祖父祖母的,你们再拌嘴,也就是叫孙子辈来看新鲜了。”说着便笑了。 凌氏忙将眼泪擦干,脸上微红,道,“因我们的事,倒叫母亲操心,实在不该。” “家常过日子就是这样,磕磕碰碰的少不了。能做夫妻不容易,我是盼着你们和和□□的才好呢。”赵老太太语众心长道。 夫妻两个都有些愧悔,到底年情分,有老太太这样说,昨日的气便也散了。陪老太太用过早饭后,赵勇去当差。赵老太太将凌氏留下来说话,道,“珠宝的事,我知道你舍不得。” 想到赵长卿,凌氏仍有三分火气,道,“长卿这丫头,以往看着聪明伶俐,却总是做些傻事。” 赵老太太叹口气,“勇哥儿小时候,我带着他过日子,五十两银子用两年。我天天做针线,拿到绣铺去卖,个月不过五六两银子。那匣子珠宝,少说值个四五千两。” 凌氏是心疼,赵老太太看凌氏神色,遂不再说珠宝,反说起古来,道,“说来朱家在我父亲时直败落,直待你大舅爷中了进士,这才点点好起来。直至如今你大舅爷官至正三品侍郎,你知是何缘故吗?” 凌氏道,“这是大舅爷有本事,书也念的好。” 赵老太太低声道,“我父亲这辈子,吃喝享用也尽足了。他年轻时做过件事,其实那会儿他也不是年轻,我都记事了,你大舅爷也在念书。有家子被发配来边城效力的小官,那个小官得罪了朝中权贵,故此被发配到边城。那家子当时也可怜的紧,不知是何缘故,我父亲偏与那小官看对了眼,拿钱拿药给东西置房舍的帮衬他,还使了不少钱帮那小官疏通门路。其实,那时朱家就没什么钱了。父亲就是这样肆意妄为的人,他喜欢谁,就恨不能把人捧到天上去。你知道现在那个曾落魄至边城的小官是谁吗?” 凌氏自是不知的,赵老太太低声道,“就是如今的当朝宰辅彭老相爷。” 凌氏吓跳,不想朱家竟有这样的关系。赵老太太悄声道,“这事我告诉你,再不可入他人耳。” 凌氏乍听此机密,连忙道,“媳妇记住了。” 赵老太太叹道,“天下会读书的人有的是,有本事的是不缺。但,你大舅爷能升到部侍郎,若说没得彭老相爷的照顾,这是不可能的。” 赵老太太道,“我这辈子,已去了大半。说有见识,也无甚见识。说有本事,无甚本事。只是我想着,凡事都有因果。就是家里母亲也曾说过,父亲这辈子,就做对了这件事。可就是这件事,朱家便能光耀几十年。” “珠宝的事,长卿已经拿出去了,就算了。”赵老太太道,“梨子梨果同咱们家有些渊源,长卿阿宁同他们兄弟交好,人情已做了,就做得大方些,别再提了。” 凌氏那叫个心疼,赵老太太道,“梨子梨果已经这样了,难道他还有钱还你匣子珠宝?” 凌氏手里绞着帕子道,“我,我知道他们也还不起。” “那就是了。”赵老太太道,“这些年过来,孩子们交情已经不错。别看兄弟两个现在孤零零的不成个器侯,谁知将来如何?就是梨果,我听苏先生说,他念书很不错,明年就可以考考官学的?”赵老太太是很喜欢同苏先生起说话的。 凌氏叹道,“苏先生人品是没的说,这回那丫头竟然从苏先生那里拿了千银子,苏先生说了,不用长卿还。” 赵老太太心下感叹,笑道,“苏先生在咱家这些年,她是什么样的人,咱们都是清楚的。就是阿白那孩子,说是有无二都不为过。” “是啊。”凌氏是服了苏先生,不知如何养出这样出色的儿子来。在族学念书时年年拿最高等的奖励,在官学念书亦是如此,听说官学里那些先生喜欢他喜欢的了不得。 赵老太太忽将话音转,叹道,“若勇哥儿有个得力的臂膀,这次也不会直接从代理千户降到总旗。” 这又是凌氏的痛处了,丈夫做代理千户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连她这个做妻子的出去,也是有许人奉迎讨好的。如今丈夫官职遭降,先不说外头那些跟红顶白的小人,就是凌氏心里,也十分心疼丈夫。 赵老太太道,“勇哥儿兄弟人,到底单薄。如今到了阿宁阿宇,好歹是兄弟两个,比他们老子是强些了。只是我还时常觉着人丁不旺,这也是我为什么叫你咽下珠宝这事的原因。” “这些年咱们同梨子家是什么交情,孩子们比亲兄弟们也差不到哪儿去。梨果那孩子,念书直不错。就是梨子,机伶精明,也不是寻常孩子有的。”赵老太太叹道,“他们同阿宁年纪差不,俗话说,莫欺少年穷。如今他家里这样,咱们只将他们兄弟视为自己的孩子,将来小哥儿几个相互扶持,有甚不好?他们若好了,于咱家没坏处。哪怕他们不好,咱家行的也是善事。就是阿白,你想想,这些年的情分,也是寻常人比不了的。” 凌氏虽心疼银子,到底还通道理,也知老太太说的是正理,正色道,“母亲说的是,我都明白了。母亲放心吧,就如母亲说的,银子已经给那丫头撒出去了,也要不回来了。我若做坏人,倒白可惜了那些银钱。何况,苏先生都拿了千两,我揪住珠宝的事不放,也没什么趣。”叹口气,“就是那死丫头,真是天生的不存财。我料想着她手里还有些银子,还有以前她置的小宅子,不如暂放在我这里,我替她管着,省得哪天眼瞅不见,都叫她填了别人去。” 赵老太太道,“你能看时,还能看她世?长卿都十五了,大头都出去了,余下她手里东西也有限。她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平日里瞧着乖巧,该有主意时九头牛都拽不回来。” “这天底下,夫妻、婆媳、母女、兄弟、姐妹,关系都是处出来的。她如今大了,眼瞅着就要说亲,何必再母女生隙呢?你嫁进来这些年,我不当你是媳妇,全当你是女儿看待,昨天你气成那样,我这心里怪心疼的。长卿已是十五六的大姑娘,在家能再待几年,将来朝嫁到别人家去,再想有娘家时这等悠闲的日子,也难了。”赵老太太叹道,“她这么大了,脾气是难改的,随她去吧。” 凌氏只得应了。 赵老太太道,“还有阿蓉的事,那孩子平日里瞧着也贴心,聪明伶俐不让长卿,能诗会文,外头也有不少人赞她。你悄悄的与她讲,日后再不可做打发丫环去打探长卿的事了。” 凌氏笑着替赵蓉辩白,“兴许就是她小孩子家好奇罢了。” 这话说的何等没水准,赵老太太不与凌氏较真罢了,赵老太太道,“在咱们自家,没人与她计较这个。就是长卿,再怎么说两人是亲姐妹,有些口角,吵个架,姐妹间常有的事。不用说咱们做长辈的,你是她亲娘,我是她亲祖母,谁也不会把这事放在心上。只是你想想,阿蓉我看着是个心高的,模样也不差,将来亲事上差不了的。在自家这样打听事无妨,倘养成这样的习惯,到了婆家也这样,婆家人会不会想?” “今天她是打探自己的亲姐姐,娘家人笑过了。倘若将来她为人妇打探的是自己的大姑子小姑子,到那时该怎么办?不说别人家,就是你外祖母家,家大业大,可家里那些没完没了的事,嫡庶妯娌姑嫂,处不完的关系。没错别人还要挑三分,何况是现成的把柄。”赵老太太这样说,凌氏的神色方郑重起来,道,“亏得母亲给我提了醒,我会儿就去说她。” 凌氏向赵老太太请教,“还有永禄和宜华的事,我想着,不如永禄打上几板子,宜华是阿蓉身边服侍了好几年的,罚她个月月例罢了。” 赵老太太笑,“你看着办吧。” 凌氏又与赵老太太商量了些家里的事,这才起身告辞,回了自己的屋。 作者有话要说:~~~~~~~~~~~~~~~~~···· 赵蓉其实就是个彻底的内宅里的女孩儿,她看到的天空就这样大,她精于那些内宅里精致的小把戏,但是,我觉着,赵长卿遇到苏先生,她的视野会开阔。 好像说了些与本章内容无干的话,这是石头的点看法吧~ 第13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氏从老太太屋里出来,便去了赵蓉屋里。 赵蓉半张脸犹是青紫,见凌氏,顷时眼圈儿红,颤颤的喊了声“娘”,两行眼泪滚珠般顺着脸颊落下来。 凌氏立刻心疼起来,坐在炕边细看闺女的脸,问,“疼的可好些了?” 赵蓉拭泪道,“我没事。” 凌氏叹口气,心疼道,“你也是,好端端的去同你姐姐说那些没个边际的话做甚?不要说她生气,就是老太太也气坏了。”哪怕姐妹两个有些口角,这话也过了。 赵蓉惊,难道赵长卿把昨晚的事告诉了老太太,转念思量,不可能,那些前世今生的事说,别人先得以为赵长卿疯魔了。赵蓉不动声色的套凌氏的话,“我说什么?我没说什么啊?” 凌氏道,“那些说你姐姐命硬克着楚家、小梨花的话,难道不是你说的?” 赵蓉哪里会认,泣道,“我怎会说这种话?我是想着,自从楚家坏了事,姐姐心情都很差,为人也不如以往和气。小梨花儿家虽说和咱家走得近,毕竟又不是自己人,姐姐把那些个珠宝拿出去给别人还债,也不怪娘你生气。我是去劝她体贴体贴娘的心情,现在爹爹的官降了,家里人口又,收入不比从前,本该节俭些。若咱家是豪富,帮衬梨子家把是举手之劳,只当日行善。可咱自己家还紧巴,姐姐倒这样往外散漫。毕竟,现在不能跟以前楚家在的时候比呀。我是想劝她这个,不知是不是姐姐听差了,忽就恼怒起来。” “母亲想想,那是我亲姐姐,但有别人说姐姐不是,我还得叫人打过去呢。自己怎会说那些话。”赵蓉说着,又是两行泪滚落。 凌氏连忙抚慰她道,“既是这样,那就是你姐姐误会了你,那就算了。”叹口气,叮嘱道,“以后莫再提楚家。” 赵蓉乖巧的点头,反为赵长卿说好话,“娘也别生姐姐的气了。梨花儿姐同姐姐向来好,他家出这样的事,也难怪姐姐心焦。就是昨儿宜华不留心了句嘴,倒似她特意去打探姐姐屋里事儿似的。若往日,我都教训她不许嘴的,只是昨天那事毕竟是大事,既偶有知道了,哪里能不跟娘说声呢。” 凌氏深觉小女儿体贴自己心意,道,“既是宜华不经意知道的,就算了。你可不许差丫环去打探你姐姐,这不是正路。”凌氏心里到底明白是非,点了赵蓉句。 赵蓉摆出脸懊恼来,“说不得昨天姐姐就是误会了这事,才同我生的气。待我好些,定去给姐姐赔个不是,再叫宜华去给姐姐赔罪。” “罢了罢了,亲姐妹,哪儿至于。”凌氏道,“会儿我请苏先生过来给你瞧瞧,开些药膏子抹抹才好,别留了伤。” 赵蓉乖巧应了,又道,“娘,我平日里攒了些私房,如今也有两百两了,我要钱来有什么用呢,平日里胭脂水粉钗环首饰,都是娘你叫人给我预备好了的,委屈谁也委屈不到我。再者说了,我也没姐姐买房子置地的本领,没有要花用的去处。我这屋里,就个宜华还稳重些,到底屋子大人少,我想着,不如娘帮我存着。等我什么时候用,我再找娘要,是样的。” 凌氏知小女儿乖巧体贴,却不知这孩子何时长成这般可人意。自己的亲闺女,凌氏也不会真要赵蓉的私房,如赵蓉说的,代她保管而已。凌氏道,“这也好,你留下几两散碎银子,余下的放在我这里。若有用处,就跟我说。这银子我也不要,以后你出嫁时照样给你。” 赵蓉微有羞意,嗔道,“娘这是说哪里话。” 凌氏笑,抚摸着女儿柔软的青丝,叹道,“幸而还有你在我身边,知道宽宽我的心。”长女明白时是真明白,要说犯了牛病,简直能气死个人。 赵蓉浅浅笑,乖巧的伏在母亲怀里。 碍于婆婆的话,凌氏不好没收赵长卿的私房,到底在赵长卿去请安时点了赵长卿句,“你妹妹的私房都交我管着了。” 这种话现在对赵长卿不过清风拂面,她道,“阿蓉年纪小,又是个清高性子,银钱在她屋里都能把她屋里熏的铜臭了,交给母亲也好,反正母亲又不会要她的,以后她用再还她是样的。” 听赵长卿这话,当真是明明白白,凌氏刚顺了心意,就听赵长卿道,“我就不用了,我是个俗人,每天不看两回私房睡不着觉,哪天心情不好,数数银子我就能乐出来。我自己的私房,还是自己拿着安稳。” 凌氏险没给赵长卿噎死。 赵长卿不交,凌氏也不能直接去抢,便道,“你若再把银子拿给外人使,就都给我交上来。” 赵长卿道,“母亲放心吧,我早晚得想法子把银子再赚回来!” 直到赵长宁放了学,天渐渐黑了,都不见赵勇回来,凌氏有些急,连忙打发来福去卫所打听。赵长宁道,“我与来福叔道去。”带着永寿同来福去了。 永寿去了大半个时辰回来禀道,“大爷叫我回来跟太太说声,卫所里似有大事,从指挥使大人到小旗,个都没散呢!咱们老爷约摸要晚些时候回来,大爷同来福叔在卫所等着老爷道回来。” 凌氏忙问,“可知是什么事?” 永寿道,“这实在打听不出来,大爷同来福叔也在外头等着。” 凌氏将手挥,道,“知道了,去吧。” 凌氏看向赵老太太,“可是什么大事呢?” 赵老太太道,“等会儿就知道了,既是全都没回来,兴许是有大事。好了,不要等了,咱们先吃吧,叫厨下给他们父子留两碗热菜。” 家子在老太太屋里用的饭。 及至月上中天,赵勇方带着赵长宁回家,凌氏连忙服丈夫换衣裳,对赵长宁道,“厨下备着饭菜,阿宁你也去换衣裳,会儿过来用饭。” 赵勇换过衣裳又去了老太太屋里,赵老太太问,“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赵勇接过丫环奉上的茶喝了半盏,道,“真是天大的事!帝都城里有逆党谋反,逆党带着五千人马,还有仁德郡王与位宋姑娘为人质,直奔着边城来了。陛下的圣旨八百里加急到的边城,就是叫将军大人率兵马解救郡王殿下与宋姑娘,这样的事,卫所岂能坐视。明天就得全城戒严,兵马在外头布置起来,得忙活。母亲不要担心。就是叫厨下买些菜蔬放家里吧,少出门。” 赵长卿赵蓉都在老太太屋里,赵蓉亦是惊掉下巴,赵长卿扫她眼,道,“爹爹与阿宁先用饭,这事说是天大的事,与咱家关系不大。只是爹爹要在卫所忙上阵子了。” “是啊。”赵勇笑,“以后若是晚了,母亲只管先跟孩子们用饭,不用等着我。” 赵老太太笑,“你与阿宁去用饭吧,用过饭咱们再说话。” 赵家毕竟是寻常门第,什么郡王殿下之类的,赵家听起来仿佛天方夜谈般。 凌氏就先问了,“那个仁德郡王,是个王爷吧?” 赵勇原也不知道仁德郡王是哪棵葱,皆因这次的事,他在卫所听了两耳朵才知道了,笑道,“仁德郡王是陛下的亲弟弟,别的王爷按理都要就藩,陛下舍不得仁德郡王就藩,直留他在帝都住着。要不是郡王殿□份贵重,哪里会为叛党所劫持。” 赵蓉嘴快道,“那这次要是谁能解救了郡王爷,肯定就是天大功劳。” 赵勇笑,“是啊。” 赵长卿问,“爹爹,这次是谁谋反,逆党是哪个?” 赵勇叹口气,小声道,“自己家里说说便罢了,你们切不可出去嘴,领头的逆党就是陛下的四皇子。” 凌氏嘘叹,“还有这样的事?”这不是儿子造老子的反么?皇家的事果然复杂。 大家说了回话,便散了。 赵勇其实是想争争救王驾之功的,自代理千户降至总旗,他面儿上还似以往,心里也黯然过。虽是个乐天知命的性子,可身为个男人,没人不想挣个前程! 尽管赵勇没说,赵老太太是亲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劝赵勇道,“我知你想奔前程,可你想想,救王驾这样的大功劳。不说你想,军中无人不想。” 赵勇倒也有自知知明,笑道,“儿子想想就过去了,哪里真会去争。就是去争,军中少高手,就儿子这三招两式、庄稼把式,怕也争不过。” 凌氏亦道,“现在家里太太平平,吃喝不愁,孩子们也都长进,我不盼着享什么富贵,就这日子,我就过得好。你别去争那个,我担不起这个心。” 老娘老婆都这样念叨,赵勇忙连声做了个保证。 赵蓉笑道,“娘放心吧,爹爹定是平安的。我听说,家里有爷爷在时用的盔甲,爹爹这些天都要在外排阵等着叛军,穿上盔甲,也叫人放心。” 赵老太太笑,“瞧我,有用的事倒忘了。长卿早提醒过我,我已叫柳儿预备出来了,会儿叫柳儿送你屋里去,记得明天穿上。” 赵勇笑应。 赵长卿问,“爹爹,那天听你说,还有个宋姑娘路被劫持了,不知这位宋姑娘是什么人?” “这我也不清楚。”赵勇叹口气,“这姑娘也是倒了霉。” 凌氏亦叹道,“个姑娘家,被叛军这样千里迢迢的劫持到边城,就算活着回去又能怎样?名节都没了,如何嫁人?就是能嫁,也嫁不到好人家。再者,我听说中原那块儿可不比咱们边城,礼法规矩严苛的很。有不听话的姑娘,直接送尼姑庵的。”这些事,凌氏大都是听苏先生说的。凌氏忖度着,说不得宋家人也不盼着宋姑娘活着回去,宋姑娘死在边城,亦算是捐躯为国了。 大家感叹了回苦命的宋姑娘,便各自去歇了。 赵长卿思量了半夜,第二日早早起床,家子用过早饭后,赵勇惯常去卫所,只是今日穿着盔甲,颇为笨重了些。赵长卿跟着并起身,道,“我送送爹爹。” 凌氏道,“你去做什么?” 赵长卿挽着父亲的手臂,笑道,“有悄悄话同爹爹说。” 赵勇向来宠爱长女,笑道,“叫长卿同我走走吧。”以往做代理千户时是骑马,如今赵勇大都是走着去卫所。 父女两个并出了家门。 赵勇笑,“是有什么事要同我说不成?” 赵长卿道,“昨天我想了半夜,爹爹想挣些功劳,救王驾是难上加难,若是救宋姑娘,恐怕不会太难的。” “宋姑娘?” “是啊。宋姑娘被叛军路劫持到边城,名节已失,日后就是回边城,恐怕也嫁不到好人家。或者,她的家人说不得盼着她就死在叛军手中,也得个贞烈名声。”赵长卿道,“寻常人都会这样想。爹爹另外想想,叛军既能劫持仁德亲王,难道不能劫持别的大臣或是公主贵女,怎么单就劫持了宋姑娘呢?爹爹不知宋姑娘的出身,不过我寻思着,宋姑娘肯定是有些身份的人。” “如今,人人都盯着救王驾之功,因宋姑娘是个女孩子,又非朝中公主贵女,人们便会忽视她。爹爹,若便宜,尽管救下宋姑娘。哪怕无功,亦非过失。倘有日宋姑娘翻身,于咱家又有什么坏处呢?” 赵勇想了想,觉着女儿说的也有些道理,何况他本就是个好性子,想着宋姑娘也是歹命,遇到这种事。赵勇道,“我知道了。这些事莫担心,若便宜,我会出手的,怎么也不能看人枉死。” 赵长卿送赵勇到路口,方折身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二,可以晚安了~~~~~~~~ 第13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叛军到边城那日,整座城池戒严,街上皆是巡逻的衙役,不准任何人外出。凌氏早命家里提前准备了菜蔬肉蛋,是不愁三餐的。 只是想到丈夫也在城外,凌氏这心就没片刻的安宁,担心的不住脚,坐时就要起来溜达下往门口望望。哪怕什么都望不到,也要去望望。赵老太太倒是好些,手里也掐着串光润的木珠,不断拨转着念佛。 赵长宁也没去学里,他倒没觉着如何,带着赵长宇同梨果苏白在苏先生院里念书。官学也停了课,住宿的学生撵回家来。 凌氏六神无主,赵蓉安慰道,“娘就放心吧,爹爹是不会有事的。”赵蓉这样说是基于上辈子的经验,上辈子赵蓉便直活的好好的。 凌氏叹道,“你爹时不回来,我这心时不能安。” 赵长卿温声道,“只是交换人质,又不是打仗。” 凌氏道,“你们小孩子,可知道什么。那些逆党,自己老子的反都能造,还有什么不敢干的,杀个把人都是小事。你爹武功寻常,我怎能不担心。” 赵长卿端了盏温茶予凌氏,道,“若是娘担心逆党,那就大不必了。逆党才有少人?爹爹不是说过了吗?不过五千人。边军有少,仅边城地驻军就有数万。何况,逆党自帝都远道奔袭,人困马乏,逃命还来不及,怎会真有意与边军交战?” “就是边军这边,虽说人,打叛党是绰绰有余。但,母亲想想,叛党手里握着的可是陛下的同胞弟弟,当今太后的小儿子。叛党跑了,边军顶担个无能的名头,若有万伤着陛下的弟弟太后的儿子,岂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赵长卿道,“就是陛下,哪怕想捉拿叛党,难道能不顾及自己的亲弟弟?若不顾及郡王殿下,早在帝都就打起来了,如何能容叛党跑到边城来。可见陛下对郡王的看重,是不会不顾郡王的安危,既顾及郡王安危,今天必以解救郡王殿下为第要任。所以我说,今天打不起来,只待救了郡王与宋姑娘,叛党出了边城要塞,我爹他们就能回来了。之所以叫爹爹他们也去排布了阵营,无非是为了人,震慑叛军而已。” 若空落落的句安慰,凌氏哪能真就心安。如今赵长卿有理有据的说这套,不要说凌氏,便是赵老太太神色也安稳许,笑道,“是这个理。到底是你们念书的人,脑袋也灵光。” 凌氏松了口气,道,“就盼着如你所言。” 直到下晌午,赵勇才回来,街上的戒严也解除了。凌氏见丈夫全须全影的回来,顿时喜上眉梢,迎上前去,笑道,“赶紧着,先到老太太院里去,老太太可是惦记着你呢。” 赵勇笑,“点事都没有。” 凌氏毕竟是女人,心也细,看丈夫腿上有大块泥土,问,“说没事,身上怎么脏成这样了?” 两人说着,赵勇已大步进了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笑,“回来就好。” “母亲尽管放心,儿子没事。”赵勇坐在椅中,柳儿端来茶,赵长卿试下茶温递给父亲。 老太太问,“如何,郡王殿下可还平安?” 赵勇口气灌下半盏茶,笑,“救下了,将军大人亲自救了郡王殿下。” 老太太又问,“那位宋姑娘如何了?” 赵勇道,“这也是凑巧,我正巧同余总旗救了宋姑娘。那姑娘也可怜,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好在未出大事。” 老太太点头道,“救人是积德的事,做的对。” 两口便把盏茶喝光,赵勇笑,问,“家里可有饭食?从早上就在城外等着,连口水都没的喝。” 凌氏笑,“有!我早叫厨下温着呢,这就给你端上来!” 赵长宁赵长宇苏白梨果也闻声过来了,七嘴八舌的同赵勇说话,屋里时热闹至极。 赵勇用过饭,老太太就叫他回屋歇着去了。凌氏自然也跟过去服侍,赵长宁几个乖乖的回苏先生院里继续念书。 赵勇其实不累,吃饱了躺在炕上同凌氏夫妻两个说话。凌氏柔声道,“以往听别人说起打仗何等提心吊胆,我心里还不以为然,真是轮到自己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你出去这大半日,我跟母亲担心的连口水都喝不下。” 赵勇握着凌氏手把玩着,笑,“这担什么心,又不是去打仗。” “说不是去打仗,也是点兵排阵的出去列营,不怕万就怕万,幸而两个丫头懂事,知道宽解宽解我跟老太太。”凌氏叹道,“长卿这丫头,说起聪明来真是个顶别人十个。阿蓉论贴心比长卿要贴心,脾气也比长卿好,到底年纪小,见识上就不如长卿。” 赵勇不以为然,笑,“你这心偏的哟,长卿怎么不贴心了?我看她好的很。倒是阿蓉,上次我急着去卫所没好说她,怎么能同长卿说那种没边际的话?要不长卿打她呢,叫我听到也得训她训!” “唉呀,都是哪辈子的事了,你还记着呢。我问阿蓉了,是误会来着,孩子也不是有意的。” 赵勇毕竟是天天在外头走动的大男人,并不似凌氏那般好糊弄,当下便道,“不管是不是有意,得怎么说才叫长卿误会成那样?要我说,少叫阿蓉天天闷在房里做诗啊词的,诗词那东西,都是长嘘短叹没个精神气魄。家里巴巴有苏先生这样有学识有见识的先生,你看长卿与苏先生处得好,阿宁阿宇也是苏先生启蒙,阿白不用说了。就阿蓉,与苏先生不大亲近。这跟着先生做学问,也得看自己,阿蓉小时候是有几分聪明,说话念书比阿宁聪明。如今我看她呀,远跟不上阿宁。你别看阿宁粗枝大叶的,和人。” 凌氏笑,“我说说她就好了。孩子哪里有样脾性的,要是阿蓉像阿宁样,我得急死。女孩儿就要有个女孩儿样,阿蓉是绵软了些,性子也不坏。” 赵勇想自家孩子,自然要往好处想,道,“教她些针线,别总念诗了。” 凌氏都应了。 凌氏又好奇的问,“郡王殿下什么模样啊?你看到没?” 赵勇道,“就远远的瞅了眼,没看大清。” “那宋姑娘呢?大年纪了?” “瞧着比咱们长卿大个两三岁的样子,模样没咱们长卿俊。”赵勇道,“说来正事险忘了,你记得提醒我,赶明儿休沐时我去庙里投个好日子,给长卿办及笄礼。” “知道了。”凌氏道,“我这里还有几两金子,称二两去给她打幅金钗,及笄礼用。” “很是。”赵勇道,“新衣裳也裁两身。” 凌氏皆笑应。 没几日,赵勇带回了二十两银子,凌氏问,“哪儿得的?”自从丈夫被降职,灰色收入也少了。 赵勇道,“我不是救了宋姑娘么?今天宋姑娘赏的。” 凌氏挑眉,“你怎么见着宋姑娘了,不是摔断腿了吗?” “哦,说是前几天宋姑娘病了,这才醒了,要见救她的人,我同余总旗就被叫去了将军府,每人得了二十两银子的谢银。” 凌氏问,“宋姑娘现在好些了没?” “应是好些了吧,这我也不知道。”赵勇同凌氏道,“去了将军府的内宅就有两个凶悍的嬷嬷同我和余总旗讲规矩,说进去不准乱抬头乱说话。老天爷,我俩就低头进去,低头出来了呗。” 凌氏笑,“这也是白得的银子,我就收起来了。” “给你就是叫你收起来的。” 凌氏又问了句傻话,“宋姑娘这从帝都被劫持到了边城,难道身上还带着现成的银子。” “笨。”赵勇笑,“肯定是将军府给她预备的。” 说到将军府,凌氏叹口气,“待你投了好日子,办了及笄礼后,可就真要给长卿议亲了。” “是啊。” 宋姑娘的身份,直到赵老太太带着家子去朱家请安时才知道。因这谋反的事过于震憾,边城离帝都且远,人们有了这样的谈资,哪里有不说的。茶馆里都时常有人三五成群的拿来津津有味的念上念呢。 袁氏笑,“郡王殿下福泽深厚,王驾在此,前些天本地士绅过去请安,咱们老爷还有幸见了殿王面呢。” 凌氏笑,“唉哟,那可真是天大的荣幸。”又道,“长卿他爹那天在外头排了阵营,我问他,王爷长什么样啊?长卿他爹说,离得怪远的,看了没看清。” 袁氏笑起来,“咱们城里,致仕的王老尚书得了王爷赏的枝楠木拐杖。余者,就是咱们老太太老太爷得了殿下赏的对玉枕。” 凌氏是没口子的赞了起来,满是羡慕。 朱老太太笑,“体面罢了。倒是听说勇哥儿救了宋姑娘,不知是不是真的?” 赵老太太笑,“是真的。唉,那姑娘也可怜,我听阿勇说,不小心把腿摔断了。” 朱老太太温声道,“宋姑娘是朝廷户部侍郎宋荣宋大人府的千金。” 听宋荣这个名字,赵长卿眉梢微动,她是听过苏先生提及此神人的。朱老太太何等眼力,笑问,“卿丫头知道宋侍郎?” 赵长卿道,“以前听说过,宋侍郎是状元出身,十二岁就中了秀才,十五岁中了直隶解元,到帝都就被武安侯相中许之以爱女,待得春闱,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我只是不知道宋姑娘是宋侍郎的千金。”念宋侍郎这科举简历就知此人何等彪悍了,如今宋侍郎与朱家大舅爷同在户部为侍郎。朱大舅爷为官年,胡子花白的人,硬是被正当盛年的宋侍郎牢牢的压头,可见宋侍郎的手段。 朱老太太微笑颌首,“知不知道的,勇哥儿能及时把人救下来,就是大好事。” 赵长卿心有不解,便趁机问道,“我听这事总觉着稀奇,叛党支持郡王爷做人质倒还说得通,毕竟郡王爷身份高贵。可是,叛党怎么还劫了宋姑娘,她个姑娘家,劫她有什么用?” 袁氏唇角噙着笑,道,“要不经此事我也不知道。这叛党除了位四皇子,还有两位是上乎的文武状元,原是对孪生子,姓吴的,吴家兄弟。这对兄弟的出身复杂至极,就不必说了。你说叛党为何要支持宋姑娘,皆因先前宋姑娘与吴家兄弟中的老大吴双是定了亲的!原我想着,既把人劫到边城人,说不得要带宋姑娘道走的,不知为何,又没带她走,反将她留在边城。宋姑娘虽获救了,以后可如何做人呢?” 赵长卿道,“宋姑娘如何做人倒还是后话,要依大伯娘说,吴家兄弟谋反,少不得要连累到宋侍郎的。” 袁氏叹口气,“事就这么巧,当时逆党谋逆弑君,宋侍郎救驾有功。陛下哪里还会计较吴双与宋姑娘的亲事,如今宋侍郎已在帝都被剔了爵位,上层楼了。你爹这次救了宋姑娘,宋家定要记此恩情的。” 赵长卿忙道,“这哪里敢当。我爹爹本就在卫所当差,能救到人是应该的。” “救人总是好事。”朱老太太笑,“对了,我记得卿丫头今年十五了,怎么也不见你们给她办及笄礼呢?我心里还惦记着,有东西给她呢。” 赵老太太笑,“前些天家里忙忙叨叨,实在抽不出空闲。今天过来,就是跟母亲说声,她爹专门去庙里请高僧算的好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三。到时不敢惊动母亲,倒是堂哥儿媳妇她们,若没事,请她们过去逛日可好?” 袁氏笑,“姑妈,我定过去。” 朱老太太笑,“定了日子就好。我心里总盘算着这事,你也不来跟我说。我这里已经预备下了,鸾儿,拿过来。” 丫环鸾儿捧上只老红木的匣子,朱老太太打开来,是对盘珠点翠嵌宝金丝花钗,光中间那颗珠子就有莲子大小,周围嵌了圈绿豆粒大小的红宝石,边上点翠缫丝,精致奢华。 朱老太太笑,“我上了年纪,再戴这些花红柳绿的钗也不好看了。这是我早命人预备出来的,给卿丫头及笄用吧。” 袁氏凑趣笑道,“我不似老祖宗有这许压箱底儿的宝贝,正好前儿得了几匹好料子,昨儿铃姐儿回家,我给了她几匹,还有几匹,正适合她们小女孩儿穿用,会儿我叫人收拾出来,长卿跟阿蓉都是这样乖巧的孩子,拿回去做衣裳正好。” 两人忙上前道谢,赵长卿笑,“每次来都偏老祖宗这许东西,如今大伯娘也跟着赏我们,我都担心自己被长辈们惯坏了。” 袁氏笑,“皆因你懂事,长辈们才乐得宠你。” 朱老太太照例留饭,饭前单独叫了长卿去说话,朱老太太道,“这次谋逆之事,闹得天下皆知,你知道吗?” 赵长卿道,“倒是在外头听了些风言风语,只是有些话说的没了边,具体怎么样,并不清楚。” 朱老太太望向赵长卿,温声道,“陛下五个儿子,二皇子早早的被打发去了就藩,倒是因祸得福。余者三皇子、五皇子,连带着太子,都被逆党所杀。如今陛下膝下唯有个二皇子。” 赵长卿不解的看向朱老太太,道,“我听人说陛下正当壮年,再广纳妃嫔,诞育皇子就是了。”她突然慧至心灵,似乎明白朱老太太与她说话的用意了,赵长卿脸色渐渐变了。 朱老太太叹,“看来,你是不愿意的。” 赵长卿抿了抿唇道,“如今老祖宗瞧着我好,不过是在边城这样的小地方罢了。天下之大,只说江南,就是盛产美女之地。老祖宗的打算,不算新奇,我思量着,如老太太这般打算的恐怕大有人在。只是我这样女孩儿,放到小户人家里算是出挑的,如何能比得那些有底蕴的人家调理出来的闺秀呢?就是论相貌,与真正出类拔萃的女子比起来,怕也是远远不及。” “再者,咱们家里,三位舅爷都是正经科举出身做官,习得文武艺,货于帝王家。我看史书中,少有才学的人,只要沾上后宫外戚的名声,是不大好的。就从史书上论,外戚之家,显赫时的比比皆是,又有哪个家族是靠外戚来立身扬名,延绵长久呢。”赵长卿温声道,“依我的短见,如老祖宗这般,重视族学,广育英才,令族人能者辈出,谁人不佩服您的真知灼见呢。” 朱老太太脸色没什么变化,只道,“这恐怕是你唯可以将来有机会替楚家堂堂正正说话的机会了。” 赵长卿沉默半晌,低声道,“以前楚哥哥说喜欢我时,我吓得魂飞魄散,后来他家不愿意,我还去劝了他许好话,想着门不当户不对,的确不合适。我是个很笨的人,之后又觉着很喜欢他。可是,我怎么配得上他呢?那时我就想,我虽配不上他,也知道他的好,心里是盼着,将来哪怕有日,他娶妻生子,我盼着他事事顺遂才好。” “朝堂上的事,我根本不懂,不必说那些官场倾轧了。何况楚家已经没了,在楚家出事前,楚哥哥退还了我的庚帖,其实我就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了。”赵长卿眼中流光闪而过,“他在那个时候都不愿牵连到我,这个时候怎会愿意我为他做这些事。” 朱老太太叹口气,“把楚渝放在心里,别忘了他,也别再提他,只要你记得他也就是了。你以后的日子还长,好生过日子。” “老祖宗的话,我记得了。” 朱老太太道,“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聪明的女孩子了,你这样的才干伶俐,若嫁入寻常小户之家,未免委屈了你。若世族大家,谁又真的别具慧眼识得你的珍贵难得呢。”赵家门第不行,先时楚家完全是楚渝真的看上了赵长卿,楚渝有这份眼光,可惜没这个命。只是,天底下如楚渝这般有眼光的人有几个?赵长卿想嫁入世族大家的嫡系,非常困难。不说别人家,其实朱老太太倒有意把赵长卿说给自己的重孙辈,去信试探,儿媳皆不情愿。如今正得机遇,赵长卿确有几分聪慧,若真有福运,不定没有出头的机会。 赵长卿道,“我知道老祖宗抬举我,我跟老祖宗交个底吧,我从没想过嫁进世族大家。我家里什么样,我自己清楚。老祖宗说我难得,其实我哪里有什么难得的地方?我论才学便不如阿蓉,论相貌不及曦姐姐,论眼光不必提,我这个年纪,能有什么眼光?您觉着我好,无非是看我顺了眼罢了。” 朱老太太笑,“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已是难得了。罢了,你不愿,这事就当没提过。” “谢老祖宗。”两人说了几句话,赵长卿就扶着朱老太太出去用饭了。 朱老太太说的预备选秀的事,赵长卿只同赵老太太说了,赵老太太叹,“母亲就是这样好强心高的人,咱家不求那虚热闹。入了宫就再见不着面了,在那里头是生是死家里也不知道,日子岂是好熬的。咱们不图那富贵,就家子守在处,亲亲热热的才好。” 赵长卿笑,“我看老祖宗也就这么提,我回绝后,她就没再说什么。” 赵老太太笑,“凡事都要你情我愿才好,母亲这样是好的,向来不强人所难。你别放在心上就是。” 赵长卿笑应了。 没几日,梨子过来寻赵长卿,私下对赵长卿道,“当时将军府那些东西,按理都要封存送至帝都的,不过也被人抽了油水,只不知落入谁人手了。还有田庄土地,都就近折卖成银子。卖庄子卖地的,里头猫腻就大了。妹妹叫我打听的那处宅子,官府卖的时候咱们是插不进去的。好在买宅子的人就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那小子就是图转手卖钱,并不是长线打理出租。如今挂出牌子去,要八百两银子。” “那院子当初楚哥哥买的时候才五百两。里头家俱摆设俱是好的。” 梨子道,“知府小舅子花了百两就连宅子带里头的东西弄到手了,如今这还只是卖空宅子的价,里头的东西不大在了。不过,那小子也不是自己卖宅子,是他手下的管事张罗着要卖,我请那管事吃了两回酒,说的妥妥的,六百两银子。” 赵长卿道,“这倒成,我拿银子给你,帮我把这院子买下来。” 梨子应了,又说,“要不要我找些匠人去重新收拾收拾。” “等我看过之后再说吧。” 梨子又道,“卿妹妹,你说我再重新开始摆早点摊子好不好?” 赵长卿道,“我只担心冯简贼心不死。” 梨子笑,“只有千年作贼的,哪有千年防贼的。我打听了回,姓冯的已经从朱家搬出去了自己过活了。如今朱家的包子铺也不再叫冯简管,他现在巴结着将军府的管事,恐怕是想做别的生意。” 赵长卿道,“这早点摊子辛苦的很,我知你不怕吃苦,可起码得有几个帮手才成。” 梨子道,“先时起做的伙计还在,我们也没断了联系,我说重要摆摊子,找几个人总不成问题。” “行。银子还够不够用?” 梨子道,“出摊子的家什我都淘换来了,摆摊子的地界儿也找好了,银子你别担心,有几十两就够的。” 赵长卿想了想说,“原本咱们在鲤鱼街的铺子是八百两盘下来的,要不咱们再凑凑,重盘个铺子如何?”秘料配方都在的。 梨子道,“别的事你都通,生意上的事你就不大通了。盘铺子开铺子不难,我虑的是,先时咱们铺子是小摊子点点做大,真正开铺子的时候,勇大叔已做了百户,哪怕外头遇上些事,仗着勇大叔的名声,总能抗过去。现在不好这样急着重新盘铺子开张,尤其吃食上,能做手脚的地方太了,万个小心都不为过。再者,自从那些个叛党逃到西蛮去,你肯定不知道,现在咱们边城与西蛮的生意都不让做了。商队根本出不得城,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外头许铺子都关了门,少外地来的掌柜伙计都回乡去了,人少了很,都说不定什么就打仗来着。这做生意,做的都是人的生意,人少了,生意肯定不如以往好做。就是这房子铺面,以后价钱肯定也要跌的。若不是你实在非要买那宅子,那宅子地界儿也不错,我还得劝你缓些天再买。你手里的现钱不要动,银票都换成银锞子或是金子回来秘秘的藏起来,就是家里,跟婶子说,屯粮,总没坏处的。” “已严峻至此了吗?” 梨子道,“我看外头的风声不大好,有备无患么。你有空问问勇大叔,现在最重要的就三样,是金子,二是粮食,三是药材。我去出早摊卖包子,是不想总在家呆傻了。再者,也不能坐吃山空。若是大婶子买粮买药,你跟我说声,我也买些。” 赵长卿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早安~~~~~~~~~~~~~~~~~ 第14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去请教苏先生。 苏先生道,“如果打仗,两件事最要紧。是钱,二是人。二者缺不可,将士们的兵械粮草都不是小事。如今陛下因宫变失去数子,唯有二皇子因就藩幸免于难,二皇子无才,陛下现在最要紧的事并不是打仗。”而是生孩子,还得是儿子。 赵长卿读过些史书,知道皇子就藩便是失去皇位继承权的意思,想着那许皇子都在帝都,唯二皇子早早就藩,想来的确是个无才的人。其实皇家的事跟她们这样的小老百姓无干,赵长卿关心的是,“现在不准边城与西蛮交易,商人的生意定要受损的。” “别的生意受损,粮草、药材,这两样怕是赶上好年景了。”苏先生道,“梨子说的也有理,虽然时半会儿的打不起来,家里是应该慢慢的存些东西。就是我那宅子,还是寻个妥当卖家卖出去的好。” 赵长卿道,“我托梨子去办。咱们也慢慢的兑些金银存着。” 苏先生笑,“这不必急,慢慢来就成。如今还未紧张至此,只是梨子眼睛尖发现苗头罢了,不然梨子也不会现在还置家什卖包子了。” 赵长卿想也是,笑应。 赵长卿寻了个时机私下同父母说了,凌氏哪里懂这些事,便去问丈夫,“这都几十年没打过仗了,打得起来吗?” 赵勇道,“这谁说的好。不过,听说外头大营天天练兵,就是卫所也较以前严了。长卿说的也在理,有备无患吧。粮食不愁,庄子送来后都存起来,暂且别卖。有样是对的,现在跟西蛮不比从前和气,粮食这种东西,会越来越值钱。药材也买些放在家里,不为别的,自己用着也便宜。” 赵勇问凌氏,“如今铺子的生意如何?” 凌氏叹道,“现在还成,毕竟皮毛是早从西蛮进来的。只是明年可怎么办,这才是事儿啊。” 赵勇道,“进些普通布匹,慢慢放在铺子里卖,不赔钱就成。”就算打仗也有天会停的,先把铺子里的人手留住了,将来与西蛮重开边贸,都还用得上。 凌氏道,“也只得这样了。” 因赵家是军户,故此对战事格外敏感些。 余人是未觉什么,凌二太太来家里说话,凌氏提醒她,凌二太太颇是不以为然,“等闲打不起来,这都太平少年了。就是打,咱们这儿离关隘处远着呢,再说了,好几万大军难道是吃干饭的,蛮人哪里就能进了城?就是长卿他爹,虽是军户,好在是在卫所当差,就是动刀动枪的,也是边军先顶上,等闲用不到卫所的人。妹妹就安心过日子吧。”反是她劝了凌氏篇话。 凌氏听着倒也觉安心,问,“二嫂来,可是有事?” 凌二太太怪不好意思地,笑,“说来难张嘴,阿腾打算着明年考考秀才,除去每日上学,夜夜苦读,用功的很。” “阿腾素来懂事,也知上进。”凌氏道。 “是啊。”说到儿子,凌二太太便是满满的自豪,道,“孩子要是不懂事,大人着急。要是太懂事,我这心里也怪心疼的。他天天要念书到半夜,熬神的很,我是来问问妹妹,上回妹妹送给我的燕窝还有没有?本想在外头买些,又怕外头买的不知根底,费了银子事小,若是东西吃了不顶用,岂不耽搁了阿腾。” 凌氏叹道,“我家里的事,嫂子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但凡我有,又是我亲侄儿,什么我都舍得。前番楚家出事,长卿他爹路降到总旗,就是往常那些与我亲热交好的,不知少成了陌路人。以前我送去给嫂子的,也是别人送的,寻常家里哪个要吃它呢?咱们这等出身,也吃不惯那个,现下实在是没有了,倒叫嫂子白跑趟。” 凌二太太道,“其实我也料想着了,就是侥幸再过来问问。赶明儿我打发人往药铺子里去寻寻,好歹称些回来,阿腾这般用功,我怕他伤了神。” 凌氏道,“他若夜里念书,待晚上给他炖些什么吃才好,别亏了身子。” “是这么说呢。”凌二太太笑,“如今我这精神也不济了,都是三姐儿心疼她弟弟,晚上安排着丫环去给阿腾弄吃的。平日嫌三姐儿话聒噪,想她明年出嫁,家里少这么个人,我就失了臂膀哪。” 凌氏笑,“这事有何难的?我看阿腾明年也十七了,难道二嫂还不张罗着给他说亲事?” “说,怎么不说呢。”凌二太太笑,“往常觉着他在用功念书,晚两年也无妨。如今我是觉出来了,我跟你二哥年纪越发大了,不说要精神头,就是这脑袋瓜子,有时也不成了。上月你二哥给我五十两银子叫我收起来,我当下就收了起来,后来他又提这事,我偏生就忘了,还说他糊弄我。今儿早上不知这脑袋如何动,就又想起来了确有这么件事。我跟你二哥念叨起来,你二哥还噎我,说这可是还了他清白。” 说着,姑嫂两个都笑了。凌二太太道,“不是我自夸,我瞧着,阿腾不像那没出息的孩子。咱们家,与别人家还不同。这些年,大哥大嫂拿阿腾当自己儿子样待。以后阿腾要兼祧两房,这担子就重些。再者,科举这步步考起来,艰难着呢,那些丫环怎么成,还是得有个细心温柔的照顾着阿腾。故此,我寻思着,要给他说房能干懂事的媳妇才好。待将来阿腾有了出息,也不算委屈着媳妇。” 凌氏笑,“瞧二嫂说的,咱们阿腾的能干,什么样的好闺女配不上?” 凌二太太便趁机同凌氏打听,“长卿今年及笄,她是四月生辰,如今这早过了的,及笄礼什么时候办?上回我去给母亲请安,母亲还问起来了。”这说的是凌老太太。 凌氏笑,“我正想说哪天回去跟母亲说呢,按理是该长卿生辰的时候操办,偏生那会儿事。她爹请庙里高僧投了好日子,定在了八月初三。到时二嫂带着三姐儿过来热闹热闹。” “这不用你说我也要来的。”凌二太太问,“都准备妥当没?可有要帮忙的,你别同我见外。” 凌氏笑,“这倒也不急,无非就是知己的亲戚族人请请,到时置几桌酒就是了。” 凌二太太问凌氏,“长卿的亲事你跟妹夫是怎么打算的?女孩儿到了岁数,可耽误不得?” 凌氏倒没拿捏,笑道,“我跟她爹商量过了,待过了及笄礼,就要给她议亲了。她是家里的长女,我跟她爹商量过了,女孩子不往外嫁,就近寻户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成。将来我也好照看着她,不然真嫁得远了,见也见不到,万在婆家有什么委屈烦难,娘家人不在,可如何是好?” 凌二太太笑,“妹妹这想的是正理。就凭长卿的本事,嫁给谁家就是谁家的福气?这孩子,模样品性不必说的,她们姐妹六个在起,长卿是个尖儿。又自小读书识字,说话行事就透着章法。再者,我是看着她长大的,生来双巧手,做的针线女红,比她姐姐们都好。谁不喜欢她呢?我跟她大舅母在起时,说是长卿来,都爱她爱得了不得。”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凌氏就是木头也猜凌二太太的心意了。要说凌腾是没有半分不好,与长卿也是自小处长大,看他们倒也和睦。就是凌二太太,姑嫂年,凌氏深知凌二太太刁钻泼才,哪里会应承她,笑道,“这孩子向来是自家的好,嫂子们是她亲舅母,自然是看她好的。” 凌二太太笑,“不是我看长卿好,是她本来就极好。” 姑嫂两个正在说话,就见白婆子进来,脸喜色道,“太太,大喜事!大喜事!” 凌氏笑,“好端端的,哪里来的喜事?” 白婆子喜笑颜开,道,“梨子来了,说咱们老爷升了百户!” 凌氏脸上的笑当下就止不住,凌二太太是性急,连忙问,“你们老爷呢?是因何故升的官?” 凌氏道,“梨子呢?快叫他进来!” 梨子在外头做了好几年的生意,很是懂些规矩,因知道凌二太太来访,故此未直接进屋。听到凌氏叫他,梨子笑着进屋道,“我去给卫所送包子,可是赶上了天大的喜事!帝都皇帝老子下了圣旨,奖赏勇大叔救人有功,赏了百户的职!勇大叔和位余总旗都去了将军府接旨,我闻信儿就先回来给婶子报喜!” 凌氏想便知是丈夫救了宋姑娘的事,喜不自禁道,“再想不到的!真是再想不到的!” 梨子也很为赵勇高兴,笑道,“可见好人有好报,这都是勇大叔的福报!” 凌氏高兴的眼泪都出来了,拭泪道,“赶紧着,跟我去老太太那里,叫老太太知道,也道高兴高兴。” 凌二太太笑,“妹夫的福运来了!妹妹可得摆两桌酒,请我们道沾沾这大喜事!” “有!都有!”凌氏腿脚俐落的去给赵老太太报喜,赵老太太自是高兴,就是赵长卿赵蓉苏先生梨子知道了,也都很是欢喜。 赵老太太笑,“可见是应了那句话,莫觉着善事小就不做。” 赵长卿笑,“莫因善小而不为,莫因恶小而为之。” “对,就是这两句。”赵老太太笑对凌氏道,“今晌留舅太太吃酒,咱们也乐呵乐呵。” 凌二太太凑趣说了许好话,下晌告辞回家时都是止不住的意气风发,好似是凌二舅升了官般。凌二舅正好在家,见老婆这番情形,打趣笑问,“怎么这般兴头,难不成是路上捡了银子?” 凌二太太面换衣裳面笑,“路上捡银子也比不上这大喜事!你想破脑袋都猜不出来的!” 凌二舅递了盏茶给她,闻着妻子身上的酒气道,“可见今天高兴,怎么在妹妹家吃了这许酒。” 凌二太太喝口酽茶,眉飞色舞道,“我跟你说,妹夫升了百户!妹妹家子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我也替妹妹高兴啊,就喝了几杯。” “唉哟,这可是再想不到的。”凌二舅亦是心喜,笑问,“怎么就升了百户?” 凌二太太坐在炕头上,道,“就是上回不是叛党到了边城,劫持了郡王爷和位姑娘吗?妹夫赶巧救了那位姑娘,这是朝廷论功行赏,给妹夫升的官。可不是先前什么别人提拔之类,跟无根之草似的,说下来就下来。这回是皇帝老子亲自赏的百户,实打实的正六品!” 凌二舅拊掌笑道,“妹妹家这是转运了。” “谁说不是?”凌二太太轻声笑,“是咱们阿腾命好。以前长卿跟将军府有亲事,咱们有什么办法呢?再如何也比不过将军府去。现在这亲事没了,妹夫又升了百户。待明年阿腾真有出息中了秀才,我看这亲事说个准。你说,是不是咱们阿腾命好!” 凌二舅反泼妻子冷水,道,“还不知妹妹、妹夫的意思呢?” “今天我敲边鼓问了,妹妹说不给长卿往远处寻,就往近处寻,住得近,以后也好照看她,怕她在婆家吃苦。”凌二太太撇嘴道,“妹妹这真是瞎操心,凭长卿的本领,谁能叫她吃了苦?”她在赵长卿手里都讨不到便宜,寻常人哪里斗得了赵长卿呢! 凌二舅望妻子眼,道,“倘遇到你这样的刁婆婆,媳妇就不好做。” 凌二太太笑啐道,“你少来噎我。我是刁婆婆,就你好,你这公公可是好。”自己续满茶水,慢呷口,自辩白道,“我这脾气你还不知道,有口无心的。何况,毕竟是长卿的亲舅妈,难道我就不知道疼她了?再说,还有妹妹这样不眨眼的瞧着,我怎会苛待她。”小姑子也不是好惹的啊! 凌二太太道,“这两年我也看出来了,长卿的确是个尖儿,唯有这性子厉害些。先时我嫌她这点,如今想想,以后这管家理事,铺子生意,不厉害也拿不起来。何况,她人才出众,说得上四角齐全。还有阿腾,我是他亲娘,我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楚家出了事,长卿身上不好,他是有空就去他姑妈安请安问好,殷勤的了不得。我这儿子倒是给别人养的了!” “这叫什么话?”凌二舅道。 “什么话?实话!”凌二太太道,“原我想着,妹夫这官儿虽降下来了,到底咱们是亲戚,何况阿腾这亲事,咱们家说了也不算。总得问问老太太老爷子大哥大嫂的意思,若说别的人,难免有不周全的地方,要是说长卿啊,是人人都乐意的。想来就是这天生的缘分。不料今天又叫我遇着大喜事,妹夫这官儿又升上去了,若此事能成,再好不过!” 凌二太太笑,“我心里是再乐意不过的,何况你这做亲舅舅的。我说这话你别嫌我泼你冷水,今天我试探着问了下妹妹,我看妹妹倒像不是很乐意似的。莫不是妹妹相不中咱们阿腾?” 凌二舅思量片刻,道,“妹妹对阿腾素来极好,也看重他,常夸阿腾知上进。就是阿腾,哪个月不去个两遭。妹妹看三姐儿寻常是真的,待阿腾很好,又是自己的亲侄儿,怎会看不上他?” “那你说,妹妹如何不乐意?” 凌二舅打量着妻子道,“你问我,要我说,就是你这脾气惹的祸,你想想,你干的那些事。这侄子再亲也亲不过亲闺女,何况妹妹妹夫那样疼长卿,怎么都会想给长卿说门顺心合意的亲事。就是寻常人家说亲也得打听打听这家人的长辈脾气,就你这脾气,妹妹估计也不乐意叫长卿嫁过来。” 凌二太太拍桌子,气道,“我就是心直口快罢了!难不成还真记恨我!” 凌二舅摆摆手,“说不到这上头记不记恨,妹妹这是头回嫁闺女,千思百虑也不为过。要我说,这事还是得跟父亲母亲提提,若是叫母亲开口,妹妹怎么也得慎重些。” 凌二太太眉开眼笑,“我们倒是想处去了。你尽管放心吧,寻常过日子,上牙还有嗑着下牙的时候,哪家还不拌个嘴呢?何况,我又是天生的急脾气!我在家里,何尝真正刻薄过谁,妹妹也忒小心了。若这亲事能成,我只拿长卿当个闺女看。”想到赵勇升了百户,凌二太太心里已是乐得了不得,推丈夫道,“赶紧着,你拿些银子,路上买几样果子,这就去大哥家给老太太老爷子请安,把妹夫升官儿的事跟二老说,二老没有不高兴的。你再趁势说说这亲事,看二老是什么意思?我思量着,二老再没有不愿意的!” 凌二舅笑,“这话对。”说着就找衣裳换鞋子,揣了银子买了果子去了凌大舅家。 凌二舅腿脚颇是俐落,连带租车买果子,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凌大舅家。 凌大舅在衙门里当差,尚未回家。凌大太太倒是在家,见凌二舅脸喜气,笑,“二弟怎么有空来了?” 凌二舅跟凌大太太问了好,笑道,“今天阿腾他娘往妹妹家说话,正遇着妹夫升官的喜事,我想着,这是大喜事,过来跟父亲母亲说起,咱们家子也跟着欢喜欢喜。”亲戚家就是这样,只盼好没有盼不好的。何况凌氏是亲妹妹。 凌大太太听就笑了,“我竟不知道!妹夫升了什么官?” “百户,皇帝老子亲自封的百户!”凌二舅将果子交给凌大太太,就去了母亲的屋里。 凌老太太凌太爷听这事,果然俱是欢喜无限。 凌老太太双手合什念了好几声佛,道,“可算是升上来了,赶明儿去庙里还愿。”女婿官职接阵被降,凌老太太担心的了不得,还特意去安慰了闺女好几遭。 凌二舅笑,“知道父亲母亲挂心妹妹,阿腾他娘忙催我过来先跟父亲母亲大哥大嫂的说声,咱们也起欢喜欢喜。” 凌太爷抚着整齐的胡须,笑,“这话很是。” 凌大太太凌四姐跟着说了许凑趣的话,又留凌二舅用晚饭,凌大太太便带着闺女出去张罗晚饭了。凌二舅这才说凌腾的亲事,道,“阿腾明年就十七了,他是想下场试试,若偶有得中,也不枉苦读这些年。” 凌太爷拈须笑道,“我看那孩子倒也沉稳。”言语间极是自得。 凌二舅笑,“反正他愿意试,就叫他去考。倒是有事,我直想来跟父亲母亲商量呢。” “转眼他也大了,过年就十七,这两年也有人跟我打听阿腾,皆因他意上进,我又怕他念书分心,便都没松口。”凌二舅道,“可这念书上进,也不是时半刻就能好的事。考了秀才只是个开头,我与他娘岁数也大了,待三姐儿出嫁,我想着,是不是给阿腾说门亲事,也好有个贴心的人照顾他。再者,成家立业,孩子成家后,自是知上进。” 凌太爷点头,“很是。” 凌老太太问,“你们是相中了谁不是?”婚姻者,父母之命,虽然他们是做祖父母的,主要还是得听听凌腾亲爹亲娘的想法。 凌二舅笑,“哪里能相中了谁。这事,万没有不经父亲母亲就给他定下的理,还有大哥大嫂,将来阿腾难免要兼祧,我头上都生出白发来,大哥比我年长五岁,就不用说了。以后大哥大嫂老了,也要阿腾他们夫妻服侍,这女孩儿人品就格外的要紧,不然若是什么不识好歹的媳妇,反是不美。我想着,父亲母亲经的也见得,还是要父亲母亲给阿腾拿个主意。” 凌太爷摸着腰间悬着的玉佩朝儿子冷笑道,“跟个妇人学得满肚子不实在,当着你亲老子的面,都没句准话。” 凌二舅赔笑,此方说了实话,“不瞒父亲,自来亲事,哪里还有比亲上加亲好的呢。卿丫头不必说,咱们看着她长大的,阿腾待姐妹们也照顾,对卿丫头好。就是从我和大哥这里说起,都是卿丫头的亲舅舅,她又是个懂事的,跟家里姐妹们处的都好,样样齐全。原本这事我就放在了心里,先时孩子们小,不好提及。后来卿丫头跟楚家换了庚帖,我心里也为她高兴。谁晓得如今亲事没成,我就思量着,兴许就是咱们两家的缘分呢。” “只是先时妹夫做总旗,这亲事我倒还能厚着脸皮开口。如今妹夫升了官,正经的六品武官,这兴许妹妹、妹夫还有别的打算,阿腾个小后生,都说他好,可到底现在还看不出哪儿好来。若是两家有意,我去张这个嘴,两相都好。若妹妹、妹夫没这个意思,我去说这事,倒叫妹妹、妹夫为难了。”凌二舅说出自己的难处,实在吃不准赵家的意思。 凌太爷凌老太太是早就相中赵长卿的,先时因赵长卿有楚家的亲事,就罢了的。如今楚家倒了霉,二老难免又想起先前的念头。故此,凌二舅这话颇是合心意。凌太爷道,“问问有什么要紧?成不成,你们都是亲兄妹。家女百家求,你是做亲舅舅的,想亲上加亲也是好意。” 凌二舅笑嘻嘻的捧了茶水予父亲,凌老太太笑,“这事你们做男人的不好开口,若得机,我问问你妹妹就是。我也瞧着卿丫头好。这些孙女外孙女里头,我最喜欢她。” 凌二舅笑,“是啊。还是妹妹会调理人,卿丫头自己会长,人也聪明。就是阿腾他娘,也喜欢卿丫头。” 听儿子提起儿媳妇,凌太爷皱眉,“她那个脾气——”本来闺女同两个哥哥家都好,待凌腾没话说。偏生凌二太太这不长进的,跟闺女闹了好几回气。这亲事,若闺女不愿,估计就是跟凌二太太不合所至。 凌二舅忙道,“她就这么个脾气,说刻薄也没刻薄,脾气急起来也叫人恨,可能怎么着呢,只得家里人不与她计较罢了。因着阿腾他娘这个脾气,我才思量着,不能给阿腾说太绵软的媳妇。阿腾他娘咱们这些年相处过来,知她有口无心。新媳妇进门,以往又没相处过,哪里知道,倒叫人家受委屈。”赵长卿就不必担心这个,赵长卿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发起火来人压制凌二太太凌三姐母女两个都绰绰有余。关键是,赵长卿厉害吧,人家肯讲理。凌二舅守着凌二太太这泼才过了大半辈子,深知讲理人的好处。故此,是情愿赵长卿。 三人商量了半日,及至凌大舅自衙门回家,大家说起赵家的事来,皆喜气洋洋,为赵家高兴。 赵家自己就不用说了。 赵勇捧回了轴圣旨,家子围着瞧了回开眼界,赵勇又跑去家里的小祠堂供奉了起来,跟自己早死的爹念叨了回。族长赵承都亲自来贺了赵勇回,不必说其他族人。凌氏没叫厨下做菜,直接令来福去外头叫了三桌席面过来,男人们在西厢有说有笑的吃起酒来。 还送了席到苏先生院里,苏先生带着苏白梨子梨果起吃。赵老太太凌氏带着孩子们在老太太屋里吃,赵长卿笑,“家里有这样的大喜事,总要摆日酒的。” 凌氏笑,“可不是么。待会儿问了你爹爹,得叫厨下预备着了。” 赵长宁道,“我姐及笄礼不是快到了么,正好可以热闹热闹。” 这说,赵老太太凌氏都笑了,赵勇这官儿升,赵长卿亲事上自可以进步。赵老太太笑,“长卿这运道就是旺。” 赵长卿面儿上笑笑,心里并不觉着如何欢喜。 赵蓉笑问,“娘亲,今天二舅妈来咱家是有什么事吗?” 凌氏笑,“是你表兄明年要考秀才,你二舅妈过来说会儿话。”当着婆婆的面,凌氏并未提凌二太太找燕窝的事。 赵蓉笑,“我估量着表兄也要考秀才了,他念这十几年的书,成绩也不比林姐夫差。我看表兄十有八\\九定能中的。” 凌氏自是盼着侄子能有出息,笑,“只愿借你吉言了。” 赵老太太笑,“阿腾那孩子瞧着就稳重,肯定有出息。” 大家说着家长里短的话,极是和乐。 赵勇心里高兴,送走族人,自己也喝得半醉由丫头扶着去了主屋。凌氏早命人煮了醒酒汤,狠叫丈夫灌了两碗,赵勇嘟囔,“牙都酸倒了。” 凌氏服侍他换衣裳,道,“醒醒神才好,怎么喝这许酒?” “高兴呗。”赵勇笑着手就往凌氏的身上摸索起来,凌氏推他不开,没给丈夫换成衣裳,便被赵勇连拖带抱的弄到炕上就为所欲为起来。 夫妻两个收拾清楚已过了二,凌氏倦极,两人相拥睡去。 待第二日早起,凌氏这才有空说话,“家里何时摆酒,你给我个信儿,我拟出单子来,介时叫厨下安排。” 赵勇笑,“就休沐的那日吧,人也热闹,亲戚们也请请,道热闹热闹。”反正家里宽敞,不怕放不开。 “是呢。”凌氏笑,“今天我就差人往亲戚家报喜去。过几日就是咱们长卿的及笄礼,昨儿老太太还说呢,咱们丫头就是运道旺。” 赵勇笑与凌氏道,“岂是运道旺!说来我这回也是沾闺女的光。”便将赵长卿如何提醒他救宋姑娘的事说了,道,“此事不要外泄,你心里有数就成。不然传出去,倒是咱家刻意了。” “我知道。”凌氏正色应了,笑,“倒看不出她有这智谋,我都没听她说过。” “何必嚷得众人皆知,这是她的好处。”赵勇收拾妥当,道,“咱闺女天生旺家。” 凌氏也笑了。先时同楚家坏了事,未免觉着赵长卿运道上差点。如今转眼丈夫的官儿又升回来了,且是皇帝老爷亲点的百户,比先时加体面。赵长卿的亲事自然能往好里去寻,凌氏想着,闺女到底是有运道的! 时,赵长宇过来了。 赵勇携着老婆儿子去老太太院里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今天……嗯,各种意外吧……发文前发现网不好使了,又把房东电话吵醒来修网~~~~~~ 第14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对于赵家而言,楚家先时的风波已然尽去。 赵长卿将以往楚渝置办的三进小院盘了下来,寻个由头去瞧了回。凌氏念叨,“当初把马也卖了,现在还得托人寻两匹好马。今天就暂且外头租车去吧。” “这无妨的,租车方便。”赵长卿道,“母亲不如再请人留意市面上可有好的软甲,爹爹只有幅祖父传下的盔甲,重的很,若得便,寻幅软甲平日穿在身上也好。” 凌氏想着现在不大太平,深觉赵长卿心细,笑道,“这话很是,还是你们年轻人脑子转得快。” 母女两个说了几句话,赵长卿便带着永福出门了。她今天是打着瞧郑妙颖的名义出来的,郑妙颖亲事是早定了的,出嫁再即,且是远嫁。迎亲的新郎已千里迢迢的来了,待得八月初郑妙嘉要跟着起送嫁。赵长卿素与郑妙颖合得来,趁着这时去瞧瞧郑妙颖。 因是待嫁的身份,郑妙颖并未似以往在中庭相迎。郑家丫环在外头等着,见着赵长卿福身,笑道,“我们姑娘早就盼着赵姑娘呢。” 赵长卿笑问,“姐姐可好?” 与丫环问答的就去了郑家主屋,同郑老太太郑太太请过安,宋嘉言笑,“郑姐姐的好日子近了,我心里很舍不得她,就过来瞧瞧她,想着跟她说会儿话。” 郑老太太笑,“颖丫头也很惦记你。” 郑妙颖笑,“主要是惦记妹妹的好点心。” 郑太太笑,“都是大人了还这样憨吃憨玩。” 说笑几句,郑妙颖便带着赵长卿回了自己屋。郑妙颖出嫁在即,许喜欢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带走,屋里便显得有些空荡了。赵长卿笑,“姐姐的好日子近了,我年纪较姐姐小,没法子给姐姐添妆,也带了些东西来送给姐姐。姐姐莫要推辞,以后咱们怕是不能常凶,日后姐姐见着东西也就是见着我了。” “看你说的,虽是天南海北,未尝不能有再相见之日。”郑妙颖笑,“带了什么好东西给我。” 赵长卿准备了对金镯,份量颇足,赵长卿道,“乡下样式,有些俗气了。” 郑妙颖笑,“你我谁不是俗人,正好戴这‘俗气’样式。”打趣句,郑妙颖拿起来观赏了回,低声笑,“你还不如干脆送我两个金锞子的好。程家是嘉兴富户,若是嫌我家家境不显,当初也不会定下亲事。” 赵长卿道,“姐姐也说世间俗人,你这远嫁,寻常见不到父母亲人。你是开阔的性子,不以此为苦。以后过起日子就知道了,世人是刻薄的。我只愿你心胸如今日,豁达如今朝。” “你这样子,倒跟我娘似的。”郑妙颖笑着将镯子收下,道,“你就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赵长卿带了点心来,丫环摆了盘,郑妙颖亲自烹茶,笑,“这水还是万梅寺的泉水,边城的水只是那儿是最好的。” “边城的水脉大都有些硬的,万梅寺的水是出名的好,许大户人家每年往万梅寺布施香火钱,就是为了从那里运水。”赵长卿笑,“我认识位林太太,她们家里的井水也甘甜好吃,等明儿我叫丫环送两罐来给姐姐煮茶。” 若寻常人定会推托客套,郑妙颖从不会如此,笑着将盏香茗递给赵长卿,“那就偏劳妹妹了。” 赵长卿慢呷口,赞了声好,两人细品点心,细细的说起话来。 郑妙颖笑,“原我还想着,你及笄我能赶上,我自荐做个赞者,结果竟还是差几天。我不能去观礼,就先提前贺你了。” 赵长卿浅笑,“姐姐以前还说过,这些庆贺的日子与寻常的日子其实无甚差别。你虽不能观礼,我倒是能过来送送你,定了八月初启程,是不是?” 郑妙颖笑,“这许东西许人,到嘉兴起码得有个月,哥哥看我成亲后还得赶回来过年呢。我倒是没什么,折腾的是送我的人。” “郑哥哥就你个妹妹,哪里会觉着折腾?”赵长卿笑,“只要姐姐事事顺遂,就是折腾这路,郑哥哥也是高兴的。” 郑妙颖笑,“心里放得开,世上便没有不顺遂的日子。”她不似赵长卿,没有真正喜欢过谁。就是千里迢迢来迎亲的未婚夫,他们即将有最亲密的关系,如今却比陌生人近不到哪儿去。郑妙颖偶然都觉惊骇,世上竟有这样可怕的情感,个人的离去竟会夺过另外个所有的快乐。么可怕。还好,她没有爱上过谁,若世上真有这种可怕的人,她还是先珍惜自己为要。 两人吃过点心,喝过茶,到了中午,郑妙颖邀赵长卿去厨下,两人各展所长,烧了桌子的好菜。 郑太太笑,“长卿这手艺真是绝了,你烧边城菜好吃倒不稀奇,我听说你并未去过南方,怎么江南菜都烧得这样可口?”因赵长卿同郑妙颖关系好,时常来郑家,郑太太也待她亲近。 赵长卿笑,“苏先生喜欢江南菜,有些是先生教我的。还有是跟郑姐姐学的。” 郑妙颖笑,“咱们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了,我也跟你学了许边城菜。” 大家又是笑。 用过午饭,赵长卿便起身告辞,郑妙颖送了她封信,笑,“回去再看吧。”路送她到门口,看她上车远去方折身回家。 赵长卿去了新买的宅子,已是七月底,院中草木无人修理,都长得有些荒了。中庭合欢树下的石桌石椅底部生出阴润青苔,桌椅上铺满风尘与枯叶。 她记得,楚渝最喜欢拉着她在这里下棋。 她总是输,便搪塞,“怪费脑子的,你好容易休沐,做些轻松的事不好吗?” 楚渝嘻嘻哈哈的笑,“跟别人下棋费脑子,跟卿妹妹下棋完全不必有些顾虑。来,来,来,赌点什么才好。”神采飞扬中透出狐狸般算计的神气,气人的是,赵长卿自觉不笨,却总被楚渝算个准。 “要不这样吧,你输盘便给我亲下。”这家伙总是口无遮拦,赵长卿瞪他眼,楚渝连忙改口,“不然这样,我赢盘你亲我下。”挨了记老拳才肯老实猜棋。 赵长卿笑,“还猜什么棋,你让我执黑呗。” 楚渝便由她不猜棋,笑,“让你执黑你也赢不了,不如再让你三子如何?” 于是,赵长卿厚着脸皮接受执黑并让三子,打叠起精神同楚渝下棋。楚渝依然纠缠,“先说说看,你打算输我什么?” 赵长卿不服,“也不定是我输吧。”都执黑让三子了,怎么可能还输? 楚渝笑,“别想赖。” 赵长卿没甚新意,“输盘个荷包。” “少来,还欠我二十六个荷包没还。”楚渝显然不满足于赢荷包的事了,赵长卿强词夺理的表示自己的善解人意,“我要是赢了,难道你也给我做荷包么?我是顾你面子,才不赢你的,你莫不识好人心啊。” 楚渝哈哈大笑,“卿妹妹,我可求你了,你千万莫顾我面子。咱们十盘计,只要你赢我局,我就给你做个荷包如何?” 赵长卿深觉智商受到侮辱,决心血前耻,先放两句狠话鼓足气势,“今天非叫你知道什么叫真人不露相!” 楚渝笑的欢,合欢花被夏风吹落掉在棋盘上,赵长卿随手拈去,对楚渝笑个没完十分不爽,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少瞧不起人。” 楚渝坏笑,“人外有人我信,天外有天可不成。到时嫁了人,你当以夫为天。” 结果,棋没下成,楚渝因嘴坏,撩拨的赵长卿忍无可忍,直追着楚渝上蹿下跳的围着院子追打了好几圈,淑女风范尽失。可不过片刻,两人又唧唧咕咕的说起别的话来。 永福见赵长卿在院中不动,想着她见此情此景定是伤心的,寻思了回,还是举步上前,想要宽慰赵长卿二。不想赵长卿脸上并无悲色,赵长卿温声道,“后院的葡萄肯定熟了,咱们去瞧瞧吧。” 天地之间,有什么是长久的呢? 天地万物,总有回归尘土的那刻。如楚渝,如她,如所有的人,都是样。楚渝在的时候没有做过任何件让她伤心的事,楚渝在的时候,她亦没有做过件令楚渝不快的事。他们彼此拥有的时光,比金子还要宝贵,彼此珍惜并且没有丝毫的浪费。 她上世二十几年的光阴加起来,都没有同楚渝在起时的快乐加长久,都没有个如楚渝这样爱护她、珍惜她、引导她的人。而今生,她却有幸遇到了楚渝,有幸与楚渝相爱。 世间夫妻,有几人能白头偕老?而能白头偕老的,又有几人如同她与楚渝这般相爱过呢? 她失去了生中最珍贵的人,可上苍却让她留下来,让她继续守护和怀念这段金子样宝贵的爱意。哪怕再伤心痛绝,她依旧感激上苍让她重新活回,让她遇到楚渝。 哪怕如赵蓉所言,上世,楚渝未与她相逢,楚家未遭此大难,哪怕真是命运这样的作弄,她依旧不后悔今生同楚渝相遇。人世轮回,她与楚渝只是不小心走散了而已。只要她守护好这段情义,只要她永远记着这段情义,将来命运轮转,是不是,他们依旧有相逢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大家很思量楚哥哥……二稍晚~~~~~~~~~~~~~ 第14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待赵长卿将院子收拾妥当,送走远嫁的郑妙颖,她的及笄礼也到了。 正宾请的是苏先生,赞者是凌四姐。 凌氏本想让赵蓉担任赞者,赵长卿道,“阿蓉比我小四妹,四妹妹明年也是将芨之年,她是大舅舅的小女儿。说句轻狂的话,咱家到底比大舅家强些。阿蓉素有才名,品貌这么摆着,谁不知道她呢。倒是四妹妹,其实为人也能干,大舅舅、大舅母没有不想她能见些世面的。” 凌四姐也是亲侄女,而且,如赵长卿所说,赵蓉的确年纪尚小,亲事还得等几年。何况,赵蓉是自己的女儿,确实有底气。便将这机会让给侄女又如何呢?便同意请凌四姐做赞者的事。 凌四姐向来是个机伶的,在家就与母亲说了,“必是卿姐姐的主意,她这是有意照顾我呢。” 凌大太太笑,“你们姐妹素来就好,你也要争气,别白费了长卿的心意。” 凌四姐笑,“瞧娘说的,赞者又不是难的事,这我要做不来,真是白活了十几年。至于别的,我虽有机会小小在的露个脸,娘也别忒心高,将来给我说亲,不要亲上作亲,二不要什么非富即贵,就咱家这等门当户对的人家就成。” 凌大太太嗔,“你这也是女孩子?可别在外头说这狂话,叫人听到就笑话死了。” 凌四姐道,“这有什么可笑的?我是先跟娘交了底,说说怎么了,嫁人的是我,又不是别人,还不许我心里有个盘算了?” 听女儿指名道姓的说“不要亲上作亲”的话,凌大太太不禁想到凌二姐,叹口气道,“你说,是不是给你二姐另请个大夫调养调养?”大女儿第二胎都揣肚子里了,二女儿自从上次小产后,身子再无动静。 凌四姐冷笑,“娘莫要这样长嘘短叹,没什么用!要我说,如今二姐,要不和离,要不就得减减身上的肉,你看她胖的。” 凌大太太斥,“这是什么混账话!你二姐只是再调理身子罢了,再说,小夫妻,难免有些口角,以后就好了。” 凌四姐挑眉道,“娘别嫌我说话难听,二姐是我亲姐姐,难道我不盼她好?只是现在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涣表哥就是贪欢好色的性子,当初二姐姐瘦的时候,表哥看二姐喜欢,可又喜欢了久,年半载的二姐有了身子,他非但不体贴二姐,反去亲近丫环!俗话说的好,狗改不了吃\\屎!二姐模样尚好时,表哥尚且没几分真心,不过三天半的新鲜,何况现在二姐吃那些补药,补得身虚胖,表哥怎会喜欢?” “咱们边城又不是没和离的女人,趁着二姐年轻,舍出脸去趁早和离,接了二姐家来好生为她调理才是。天底下调理身子的法子的是,有少会调理出身的肥肉出来。大舅母说是亲的,到底不是亲娘,她是心为自家考虑,哪里就真把二姐放在心上。”凌四姐不驯道,“这事,我今日不捅破,怕娘还做着什么二姐夫妻和睦的美梦,是耽搁了二姐!” 凌大太太又气又苦,发狠打凌四姐两下子,骂道,“坏嘴的丫头!哪里有你这样咒你姐的!” 凌四姐躲开来,犹道,“娘不听我的,将来必后悔。”见母亲直要跳脚,凌四姐忙识趣的跑了。 凌大太太很为二女儿的事发愁,凌二姐却是个很想得开的性子,去参加赵长卿的及笄礼时,凌二姐虽身材圆润,说说笑笑的气色很是不错。 凌大姐怀着身孕,气色不必说。凌三姐是明年将出嫁的人了,镯子的事之后,举止形容添了几分稳重。凌四姐身为赞者,衣衫亦是华美。赵蓉也打扮得极精致漂亮。赵长卿不用说,这等青春好年华,她又生得好,恐怕就是荆钗布衣仍是胜诸姐妹头。 赵长卿有种独特的淡然气质,眉目清颖,明明还是年少,双眼睛已经宁静无波,氤氲着若有似无的灵气,让她看起来颇是与众不同。 哪怕挑剔如凌二太太,见着赵长卿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何况,凌二太太对赵长卿很有些小心思,见面便将人赞的天上有人间无。赵长卿浅笑的谦逊了几句。 及笄礼很简单,其实就是向亲戚朋友召告自家女孩儿成年的仪式。因赵勇新升了百户,来的人很,连带袁氏妯娌几个也带着朱曦朱婵过来观礼,郑老太太、郑太太也到了,朱铃携着王瑂王瑕两个小姑子,还有李太太带着李明珠,另外赵勇知己同僚族人亲朋,热闹至极。 袁氏还带来了朱太爷给赵长卿的及笄礼,袁氏笑道,“太爷没在家,心里是惦记着卿丫头的,特意打发人送了家来,除了叫人捎来给卿丫头的东西,还有支簪子,说是曾祖母传给太爷的宝贝,叫卿丫头及笄时戴。”袁氏从丫环手里取过来,双手奉给赵老太太。 赵老太太打开来,是只羊脂玉雕琢的桃花簪,那玉莹润至极,雕工亦是巧夺天工,桃花瓣栩栩如生。诸人皆是通好赞,凌二太太是没口子道,“再没见过这样的好玉。” 袁氏心下暗笑,心道,你可见过什么好歹!不过,这玉簪的确是极好,朱老太太对曾孙辈还很看顾,朱太爷对孙辈都不大理会,何况曾孙辈?这也不只是对六房,哪怕在帝都的长房,朱太爷也不大理会。如朱铃她们及笄,朱太爷从未过心,不必说给东西。倒是赵长卿及笄,朱太爷打发人送回了许礼物,都是给赵长卿的。 袁氏眼热的跟丈夫抱怨了好半夜,道,“我也不是小气舍不得东西,只是按理阿铃是曾孙女,长卿只是曾外孙女。咱们又是守着的,阿铃及笄礼,太爷可是什么都没赏。这心也忒偏了。” 朱明堂叹口气,“这是哪里话,东西是太爷的,这许曾孙辈,若个个都赏,也得赏得过来?自然是太爷喜欢谁就赏谁。” 袁氏挑眉,“这么说,太爷就格外喜欢长卿了。根本见都没见过几回,太爷大约连长卿长什么样都不记得。” 朱明堂道,“要是谁每年我生辰都给我做针线,做十来年,我也得记得着她。” 袁氏道,“太爷每年生辰虽不过,家里哪年不打点寿礼送去温泉庄子呢。” 朱明堂道,“这是咱们应当的。帝都大伯,外头做官的二伯三伯,哪年落过。就是直同太爷不大合的五伯,也不敢落了孝敬太爷的东西。我说的是孙辈、曾孙辈,谁似长卿这样年年记得给太爷做针线呢。” 袁氏道,“帝都晴姐儿她们难道就做过?” “所以,太爷也没赏过她们。”朱明堂皱眉,“行了,点子东西,别计较个没完。” 袁氏叹道,“我倒不是计较这个,我是后悔哪,以前长卿年年都做,也没见太爷理会过她,我还说她是精过了头犯起傻气来,谁都知道太爷是从不理事的。倒是把老祖宗侍奉好了,少不了她的好处。如今看来,傻的是我。” 朱明堂笑,“别说什么傻不傻的话,我也是如今才寻思明白这其中的缘故。说太爷不管事,心里清明着呢。倒是长卿,我看那孩子心性也不错。将心比心,要有人这么孝敬咱们,到孩子及笄礼时也得格外丰厚些。既是太爷这样抬举她,你便也备份厚些的及笄礼,到她及笄的日子欢欢喜喜的过去热闹日。” “这我能不知道。”袁氏道,“这丫头总归是有些运道的。先时勇兄弟的官儿下子降到了总旗,世态炎凉,有什么办法呢。卿丫头的亲事也完了,我说她没福。不想这才将将年,勇兄弟又重新升了百户,且比先时加体面。卿丫头这及笄礼办,她自己又生得出挑,虽没法跟先时楚家比,也不愁没个好亲事。” 朱明堂换了个姿势靠着大引枕,手握着妻子滑腻的手问,“你总说她好,到底如何好?是真好,还是别人夸出来的好?” 袁氏瞟丈夫眼,“别人夸的都是虚话,我也不耐烦跟你学。要说卿丫头,吃亏就吃亏在了出身上。行事分寸半点不差,你看看,咱们五个姑妈,有三个嫁到了外地去不算,三姑妈倒是也在边城,寻常那是再能说会道不过的。三姑妈家三个孙女也不差,还有别的叔伯家的孙女们过来奉承,老太太独喜欢她。真是机伶又讨喜的女孩子,她爹娘生得寻常,人也老实,实不知如何养出这般伶俐的丫头来。模样不比咱们阿铃差,她又是自幼读书识字的人,前些天小五房那冯小子惹上的官司,那个辣手杀父叔祖的丫头,就是卿丫头原来铺子里的大掌柜。” “要我说是小五房不地道,长卿可是姑妈家的亲孙女,说来拐着弯的都是亲戚。朱家那包子铺好几百年了,等闲谁顶得了他?长卿不过打发人开个包子铺,因会经营,势头便好些。冯小子使出这下作手段来,如今卿丫头那铺子也关了门。”袁氏道,“铺子现在是收了,不过这好几年,她肯定也赚了些银子。千八百的,对咱们这样的人家不稀奇,你想想,姑妈家是什么家底子,这也是卿丫头能干了。可见她也知道经营之道,将来掌家理事定没问题。要说先时将军府瞧上她,也不算没眼光。” 朱明堂忽然道,“那你说,把卿丫头说给咱们阿庆可好?” “你说什么!”袁氏柳眉吊,沉下脸来,“你发昏了吧!” “你听我说。”朱明堂揽着妻子的香肩,温声道,“我是想着,老太太老太爷都喜欢她,想来这丫头差不了的。” 袁氏嗔瞪丈夫眼,柔顺的伏在丈夫怀里悄声道,“你少糊弄我。我知道,老太太、太爷手里各有笔私房,这些东西,不在家产之内,老人家愿意给谁就给谁?可你想想,老太太的性子,这家已是分了的,老太太手里的东西,怕是要留给三个伯父的。太爷的脾气不好捉摸,谁知道他给谁?若咱们庆哥儿没个出息,长卿是不错。问题是,咱们庆哥儿念书好的很,明年就要下场考秀才的。长卿虽好,姑妈家的门第你还不知道,给儿子结这么门亲事,将来连个能帮扶的岳家都没有,岂不叫儿子凄惶。” “要按我的意思,庆哥儿这亲事,放两年无妨。以前我看着王家丫头不错,他家里也有叔伯在帝都做官。可现在铃姐儿已嫁过去了,再说王家的亲事就不合适了。边城毕竟地方小,我寻思着他若出息,待中了举人必然去帝都赶考。大伯在帝都,到时何不求大伯的情面,给庆哥儿在帝都相看门亲事。岳家离得近,日后也有个帮衬。”袁氏道,“长卿虽好,毕竟眼界见识没法跟帝都闺秀相比。” 朱明堂听老婆说了这套,也觉着有些道理,笑,“那就暂放放吧。” 袁氏笑,温声细语的服侍丈夫歇了。 如今见着赵长卿,袁氏便格外和气,不为别的。赵长卿虽配不得自己儿子,袁氏娘家不是没有子侄,赵长卿条件摆这里,在小户人家里也算出挑的。想到朱太爷对赵长卿格外青眼,想着老太爷的脾气与老太太大不相同,最是个任性的,等闲正常人摸不透老太爷的心。赵长卿人品出众,往娘家说也不错,若日后真有福气得了老太爷手里的私房,也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 因有了朱太爷打发人特意送来的玉簪,及笄用的长簪就换成了这支。 赵长卿正式的礼服是件玫红襦衣配玉色长裙,裙摆绣着折枝梅花,很衬青春活泼的年纪,因八月天寒,赵长卿在衣裙袖领绣了两条细细雪色貂鼠毛,再配上她发间的白玉长簪,极是添了几分雍容华贵。 苏先生身为正宾,待及笄礼后给赵长卿取了字:恒悦。 这样的场合,没人不识趣的说不好的话。何况赵长卿的确好。 直到下晌,及笄宴方渐渐散去。 凌大太太凌二太太两家都留到了最后,凌大姐因有了身子,久坐不得,便先与丈夫告辞了。凌二姐不急着走,打量着赵长卿笑,“在这边城里,我就没看到几个比卿妹妹出挑的女孩儿。” 赵长卿笑,“二姐姐这还真是卖瓜,自卖自夸起来。别人要听到你这样赞自己姐妹,得笑坏了。” “笑什么笑,本就是实话。”凌二姐笑,“听说妹妹这里书,我在家无事,针线我亦不爱,我想着寻几本有趣的书打发时光,妹妹有没有好看的借我念念。” 赵长卿问,“二姐姐喜欢看哪种?” “我在家看过几本话本子,觉着没意思,左右不过些才子佳人,编得没了边。”凌二姐问,“有没有游记之类的?” 赵长卿笑,“这倒是有,会儿我寻两本给二姐姐。”许家有许涣在官学念书,怎会少了书看?凌二姐巴巴来找她寻书,不知是何缘故了。赵长卿同姐妹们向来不错,遂口应下。 凌二姐笑,端起茶水喝几口。 外头男人那边,赵长宁苏白凌腾都跟着赵勇应酬,梨子梨果前几天帮着忙活,到了正日子,因身上有孝便没过来。赵勇份外高兴,尤其苏白,人品相貌,哪怕衣饰只是寻常,亦是鹤立鸡群,惹得人不由看他几眼。有的还悄悄同赵勇打听苏白,只=听说是赵家女西席之子,便大息了念头。 女眷那边,赵老太太年纪大了,待送走客人,便回了自己屋歇着。凌老太太凌大太太凌二太太与凌氏说笑,凌二太太笑,“今天妹妹家在外头叫的厨子吗?这菜味儿格外的好。” “哪儿啊,是叫厨下预备的。人手不够,还借了几个。”凌氏笑问,“三姐儿的嫁妆,二嫂可预备齐全了。” 凌二太太笑,“已差不离了。林家的屋子也收拾好了,量了尺寸打家俱,家俱已打好了些,还有些小件,待年后也能得了。” 凌大太太笑,“妹妹也该给长卿预备嫁妆了。” 凌氏笑,“可不是么。其实我早就备着了,许东西早几年就开始存,省得到眼前着瞎。” 凌大太太深以为然,“这话很是。先时我总觉着四姐儿小,这转眼,她也大了。” 凌氏问,“可是有人打听四姐儿?” 凌大太太笑,“有是有,四姐儿还没及笄,她又是小女儿,且放放再说不急。” 过时,连亲戚们都送走了,凌氏与丈夫去屋里歇着,赵长卿看着丫环婆子打扫残羹,赵长宁吩咐男仆去归还借来的桌椅器具。 凌氏打发赵蓉赵长宇各去休息,同丈夫说私房话,“真是再想不到的,你见到外祖父给长卿的玉簪没?可真是等的好东西,我再没见过的。” 赵勇笑,“这可难得,咱们成亲时也没见外祖父赏什么。” 凌氏颇是自得,“这都是咱们长卿心善,别的不说,每年她曾外祖父过寿辰,长卿都会细细的做了针线送过去。我看,恐怕铃姐儿她们也没这份儿心。” 赵勇道,“既是外祖父给她的,会儿整理出来就令人送长卿屋里去。” 凌氏好奇的要命,反正是在自己家,她拉丈夫的手,道,“来,咱们看看外祖父给长卿了些什么。”说着就令人去寻袁氏带来的东西。 朱太爷那份自然是单列的单子,丫环玉儿连同礼单带礼物都搬了过来。其实没什么新意,朱太爷给的是套点翠镶珠嵌宝的首饰,新意自无甚新意,只是那首饰精致至极,件单珠簪子上的珍珠竟有拇指盖大小,那匣子的金翠辉煌,就甭提了。凌氏叹道,“我的乖乖,这个可得好生存着。” 赵勇笑,“丫头正该梳妆打扮的年纪,存着做什么,都给她。以后你带她出门时,叫她自己放着穿戴。” 凌氏心知丈夫说的在理,跟丈夫商量道,“长卿首饰就有许,老祖宗这些年零零碎碎的也给了她不少。还有以前老祖宗给她的整套的红宝石首饰,都是极好的东西。倒是阿蓉,可怜巴巴翻来覆去的就那几样。要不,分半给阿蓉戴,阿蓉也长大了呢。” “我说你就是心软。”将凌氏手中的花梨木匣子扣,赵勇道,“你刚也说了,为什么外祖父独给长卿不给别人。这是长卿自己的福缘,她自小便懂事,刚学拈针就知道孝敬长辈,年年的不忘孝敬她曾外祖父,她曾外祖父这才给她的。” “阿蓉年纪小,如今也十了,也得叫她知道孝顺的道理。哪个长辈不喜欢孝顺的晚辈,若阿蓉样孝顺她曾外祖父,将来还怕没这些东西?”赵勇道,“都给长卿送去。”不要说朱太爷,就是赵勇鞋啊袜的也没少得闺女的孝敬。人的心谁不偏,赵长卿这样懂事,赵勇自然疼她些。 凌氏只得应了,道,“阿蓉针线远不如长卿。” 这个赵勇是尽知的,就赵勇本身也没穿过小女儿的几样针线,道,“叫她练练,成天捧着本子诗啊词的,不当吃不当喝。长卿也是自小念书,怎么从没耽搁过针线厨艺。” “人跟人怎么样,阿蓉身子也不如长卿结实呢,怎么还忍心逼她做针线?” 赵勇叹道,“身子不适请苏先生开几剂汤药喝喝,你看阿宁跟小牛犊子似的,壮实。今天还知道帮我送客,可见是懂事了。”赵勇说着就是脸笑意。 夫妻两个说起儿女经来,俱是满满的欢喜。 当天晚上,凌氏便将凌太爷给的东西悉数给了赵长卿,道,“这是你曾外祖父格外给你的,拿着吧,好生存着,都是上等的首饰。” 赵长卿含笑接了,凌氏私下将来客送的些小首饰,挑了几件适合小孩子的给了赵蓉,道,“你也渐渐大了,拿去打扮吧。” 赵蓉道谢后问,“娘,姐姐有吗?” 凌氏笑,“你姐姐有许呢,这是给你的。” 赵蓉便不问,陪凌氏说了几句话,就回了自己房。凌氏同赵勇商量,“剩下的我攒起来,以后给闺女们当嫁妆。” 赵勇并未说,这些东西都是有来有去,礼尚往来,将来有别人家女孩子及笄,照样要回送的。 凌老太太凌太爷凌大太太凌大舅道回了家,自老太太屋里出来,凌大太太服侍着丈夫换衣裳,凌四姐指挥着丫头去沏酽茶来。凌大太太笑,“外甥女及笄,朱家老太爷还特意打发人送来了许及笄礼,其中有支白玉桃花簪,那叫个别致漂亮。” 凌四姐亲自给父亲端上酽茶,笑,“卿姐姐插在发间别提好看了。” “是啊,人人都赞外甥女出息。”凌大太太笑问凌四姐,“你不去换衣裳?” 凌四姐臭美的在父母跟前转个圈儿,笑道,“我特意做的新衣裳,今天非穿整日不可。” 凌大舅凌大太太都笑了,凌大太太笑,“你穿两日都无妨。” 凌四姐笑,“娘,你知道不,今天卿姐姐穿的衣裙都不是叫铺子做的,是她自己针线,裙子上的花也是自己绣的。你看好看哪。” 凌大太太笑,“哟,那可真是好针线,我还以为是你姑妈叫外头的裁缝师父特别做的呢。” 凌四姐羡慕道,“我要有那样的好针线,天天做新衣裙穿。” 凌大太太笑得止不住,道,“明儿我给你两匹布,由你做去,你做少都成。” “可惜我没卿姐姐的好针线,我绣出来的花就是不如她的鲜活。”凌四姐单手托腮,叹口气,又笑道,“咱们家的姐妹,再连带着卿姐姐、蓉妹妹,还有五个舅舅家的姐妹们都算上,若说别人比我强,我是不服的。若说卿姐姐比我强,我是服的。若明年她没出嫁,我及笄就请卿姐姐来给我做赞者。” 凌大太太笑,“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还互相做赞者不成?” “有什么不成的,有卿姐姐这样的人给我做赞者,我脸上有面子。”凌四姐道。 凌大太太笑,“那你非给她比下去不可。” 凌四姐脆声道,“我就是不要她给我做赞者,难道就比她强?我又不是三姐姐,当初请了卿姐姐做赞者,见卿姐姐比她漂亮,她可是会发酸哩。卿姐姐说来还是厚道人,三姐姐时常得罪她,给三姐姐做赞者时她真没怎么打扮。人家天生就生得好,不打扮都比三姐姐好看,也不知三姐姐酸个什么劲儿?就是再怎么酸,难道还能回娘胎里重新改造回?” “这世上比我强的人了,卿姐姐又不是外人。”凌四姐生就是个干脆活泼的脾气,又是小女儿,偏天生能干,同父母的脾气大是不同。凌大舅常暗自感叹,这若是个儿子,定是顶门立户的,心里很是格外宠爱小女儿。 凌四姐同父母说了会儿话,就回自己屋去了。 凌大太太瞧着小女儿欢快的走了,笑对丈夫道,“长卿同她们姐妹都格外的好,再没差的了。” 凌大舅点点头,道,“今天我看到了个孩子。” “什么孩子?哪家的?” “是长卿女先生家的孩子,叫苏白的。你认得不?” 苏先生在赵家年,凌大太太是见过苏白的,何况苏白自幼出众,让人想忘都不容易。凌大太太当下便道,“哦,知道,说是很不错的孩子,念书极好。” 凌大舅道,“的确是念书极好,在官学是等的学生,人品相貌不必说,我看连腾哥儿也不及他。今天跟着妹夫道待客,举止谈吐也好,比咱们四姐儿小岁。” 凌大太太顿时明白丈夫的意思,叹道,“那孩子倒是不错,只是听说这位先生守寡年,家无恒产,连房子都没有,直寄住在妹妹家,以前是月两的束休,如今月涨到二两。就是三姐儿婆家寻常些,也有二百亩地,总不至于吃饭的钱都没有。这苏家,半分家当都无,念书又不是时半会儿的事,四姐儿若是嫁过去,难道还能继续住在妹妹家不成?可怎么过日子呢?” 凌大舅想,这也有道理,遂道,“那看看再说吧。” 凌大太太点头应了,道,“依咱们四姐儿的脾气,过日子是不愁的。她同我说了,不挑什么特别富贵的家主儿,只要门当户对,人家儿讲理就行。” 凌大舅道,“这话明白。” “是啊。”凌大太太笑,“这孩子素有主意,她渐渐长大,小女孩儿家,有些自己的心事不为过。难得的是,她想得这样明白,倒比寻常孩子强些。” “苏白那孩子你瞧着好,还有样是我不放心的。苏先生不是边城人,老家是帝都沿子的人,当初个女人带着个孩子,不知如何摸爬滚打的来得边城。到底不是知根底的人家,四姐儿年纪最小,我如今也看破了,不必闺女嫁什么有大出息的女婿,最好还是给她在近处寻。则守着咱们,二则,她们姐妹们离得近,以后也是个照应。” 这样说,凌大舅的心也歇了,笑,“你说得在理,还是我再瞧瞧,咱们四姐儿年纪小,并不急。” 凌大太太笑,“四姐儿的事急什么,倒是卿丫头,若是腾哥儿她娘不抓紧些,不知有少人得去跟妹妹说媒呢。你不知道今天少人打听卿丫头。” 凌大舅道,“这已是八月,过几天就是中秋,中秋之后是重阳,重阳之后就过年了。就是有人打听,时半刻的也成不了。再说,二弟心里肯定自有盘算。待明年阿腾中了秀才,这亲事才好说。” 凌大太太深以为然。 作者有话要说:想早睡的其实~~~~~~~早晚安~~~~~~~~ 第14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八月十五的大好日子,边城却出了大事,凌氏同赵老太太道,“说是昨夜火就烧起来了,那样大的风,风助火势,直烧掉了条街。” 赵长卿是个警醒的人,立刻道,“郑姐姐家就住福字街,就是林太太家住的甘井胡同,也在福字街上。不如着人去打听打听,看可还好?” 凌氏道,“很是。”遂吩咐丫环派了男仆出去打听。 过了大半个时辰,派去的男仆回来禀道,“林太太家没事,林太太说谢老太太、太太惦记,请老太太、太太放心,有空还过来寻老太太、太太说话。就是郑大人家,火就是从那片起来的,连烧掉大半条街,人也烧死了十几口。好在郑家人口平安,只是家都烧了个精光,如今衙门将那片都围了起来。小人打听了许久,才打听出来郑大人将家下老小都暂且安置到了邻近的客栈里,郑老太太受了惊吓,身上似是不大好。” “这怎么成,客栈里缺衣少药的,不是常法。”赵长卿道,“若不知道还罢了,如今既知道了,咱家就不该坐视。郑哥哥送郑姐姐远嫁,郑大人素有清名,陛下还嘉奖过他。不如我去瞧瞧,接了郑老太太、郑太太来咱们家住着。” 凌氏素来是个心性简单的,郑家是御史之家,郑大人还是进士出身。凌氏因自己是个小书香之家出身,对进士之类格外会念书的人尤其尊重,便道,“这话很是。你先去瞧瞧,我这就着人收拾屋子。把阿宁挪出来叫他去我那边耳房去睡,这样离苏先生近,养病也便宜。” 赵长卿换了衣裳,叫着苏先生道匆匆去了。在车上同苏先生道,“不知道是不是郑大人得罪了谁呢。” 苏先生道,“不论得罪的是谁,这种点火烧掉条街的事也过了。” 赵长卿叹了口气,苏先生道,“世间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人了去,现在就叹气,以后有的是叹气的时候。” 赵长卿道,“我是觉着,人若是好起来,完全能想像出来这人什么样。个人若是坏起来,真是再想不出能做出什么事。” “自来坏人比好人易做。”苏先生感慨。 是啊,自来坏人比好人易做。 只是,我来这世间遭,怎能不珍惜善待自己的生命时光。 师徒两个忽而心生灵犀,不禁相视笑。 ******* 大半个时辰才到了郑家栖身的客栈。 这客栈就与郑家所在的胡同就临着福字街,发生大火时,许人自家里逃出来没处去,客栈老板命伙计开了店门,安置下了许逃出性命的人。 郑家人口不,除了主家人,就个丫环个看门的老头,都没在屋里。郑太太服侍着郑老太太,郑老太太年纪比赵老太太还大两岁,深半夜逃出命来已是万幸,年纪大受了寒,便有些支撑不住。郑太太模样也很是憔悴,见赵长卿与苏先生来了,也没处招待。又不好在屋里说话,怕吵着郑老太太,只得在外头去说话。 其实郑太太同苏先生在赵长卿及笄礼上见过,赵长卿仍是先介绍了苏先生,道,“伯母,我听说这片出了事,过来瞧瞧。如今屋子烧了,伯母有什么打算没?” 郑太太叹口气,“刚刚知府衙门倒是派人过来想接咱们过去,老爷颇是气愤,并未应允,如今同知府大人在外头查案子。老太太身子也不大安稳,刚请大夫诊过,丫环去煎药了。我想着,暂且安置客栈两日,重寻了房子就搬过去。” 见郑家并无安排,赵长卿便道,“若如此,这客栈毕竟不是久居之地,再者,老太太这么病着,在客栈里衣食皆不便。我与郑姐姐素来是以姐妹相交,以往我也常去家里请安,伯母也视我为女儿样的。我出来前,家里长辈便叮咛了,勿必请伯母和老太太去我家将养两日才好,别的不论,我家先生也通医术,这样就便宜。其三,伯母和老太太平安了,郑伯父才能安心为官,为民请命。” 郑太太仍是有些犹豫,赵长卿道,“要说别人家不放心,我与郑姐姐来往这几年,我家什么样,伯母也知根知底。若说伯母怕给我家添麻烦,那不必。朋友皆有救急之义,我若不知道倒罢了,我既知道,理当援手。除非伯母有好的安排,还请伯母莫与我客套,不然若在客栈耽搁了老太太的病,倒叫我心里难安。” 赵长卿天性就很会为人着想,所以,句句的皆说到了郑太太心里去。郑太太并不是死心眼的人,温声道,“倒是我狷介了,如此就麻烦你了。” 赵长卿同苏先生乘辆车过来,余者还带了两辆空车来,郑家实在也没抢救出少东西,只是些体己罢了。苏先生给郑老太太把了回脉,看过大夫开的方子,另新拟了个方子,添减了几样药材,对郑太太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了惊着了寒,症有些重,还是暂不要用太猛的药。” 郑太太早知苏先生精通医道,连忙谢过苏先生。赵长卿道,“我重打发人去抓药,先生看老太太能不能移动。” 苏先生道,“现在先吃剂药,下晌再吃剂,待傍晚约摸热能褪下去。待褪了热再请老人家过去,你先回家打点些衣物被褥过来。我在这就行了。” “那我把永福留下,先生和伯母有什么事就差谴她。” 赵长卿去下面给掌柜留下二两银子,叫掌柜往屋里添两盆好炭火。掌柜心地已是不错,得了银子自然加殷勤周到。 赵长卿与苏先生去的这么会儿工夫,赵蓉也闻了信儿,听凌氏吩咐着白婆子带人收拾屋子,待人去了,赵蓉私下同凌氏道,“好端端的,若没人放火,怎么烧得起那条街来?这事儿不简单呢,娘。” 凌氏道,“若是人家儿不留心,尚情有可原,若真是哪个黑心肝的成心放火,合该天打雷霹!” 赵蓉道,“话是这么说,娘想想,兴许是郑家得罪了什么人,人家才半夜去给他家放火呢。” 凌氏叹道,“郑大人是个好官,许人有了冤屈,进不了知府衙门便去郑大人家鸣冤。谁不知道郑大人是个好人!你这话我清楚,无非是怕有人报复郑家,咱家收留郑老太太郑太太,倒惹祸上身!” “阿蓉啊,你是女孩儿,胆子小也正常。”凌氏语重心长道,“设想今天若是被烧得是咱们亲戚,若是咱家亲戚得罪了人,咱们要不要援手?郑家虽不是亲戚,可也同咱家交好,先前郑姑娘常来咱家走动,前几天你姐姐及笄礼他家老太太、太太都来了。何况,他家又是外地来边城作官,身边没有别的亲人。咱们搭把手,不为过。我就不信,有人昨天放火后,今天还敢放到咱家来,这也忒没天理王法了。”要说凌氏,以前真没此等侠义心肠,皆是因赵勇前些时候救了宋姑娘升了百户后,凌氏有所悟,想着帮人到底是积德的事,说不得哪会儿就有了福报。何况,郑岩的确素有清名,两家有些关系,而且,郑岩又是正经进士得的官,这就令小书香出身的凌氏十分羡慕敬仰了。 赵蓉得了母亲番教导,倒也很识趣,笑道,“我就是担心,以前不留心得罪了个冯简,阿宁还险些被人拐。这会儿敢给御史大人放火的,岂不比冯简难缠千倍,万给人记恨,咱们妇道人家不怎么出门,我是担心爹爹和阿宁。” 凌氏果然脸色微凛,想着小女儿说的也有道理,外人再重要也没自家人重要,略寻思,她也没什么好主意,便道,“你姐姐已经去接人了,算了,先把人接来,待你爹爹回来,咱们再商议就是。” 赵蓉终于无话可说。 赵长卿回来后把拿衣裳被褥的事同凌氏说了,道,“我看郑家没抢出什么东西来,郑老太太病在床上,先生开了方子,说待傍晚郑老太太褪了热再接她们过来。娘给我收拾两床厚些的被子,客栈里被褥实在单薄。再拿套祖母的棉衣,套娘你的棉衣,我带去先给郑老太太和郑太太穿,这大冷的天,别冻着。” 凌氏是个没什么主意的人,寻常管个家还成,遇到什么意外的事智商便显得不够用,她知长女素有主见,将先时赵蓉的顾虑同赵长卿说了,担忧的问,“咱家不会惹火上身吧?” 赵长卿眉毛微挑,根本看都没看赵蓉眼,对凌氏道,“把火烧去半条街,人也烧死十几口子,这可不是小事。知府大人这官儿怕是艰难,衙门没有不下死力查的。晚上失火,连对面街的客栈闻了信儿都半夜开门请那些失火的人家进去避避,客栈难道不怕惹火上身?何况,郑御史现在就同知府大人、同知大人们在查案子呢。莫前怕狼后怕虎,就是官场倾轧,有谁会这样直接烧半条街的草菅人命?我从客栈出来时,见王老尚书都坐车过去了,此事必不能善了。” 凌氏此方放下心来,“那就好,那就好!这种合该天打雷霹的王八羔子,的确不能轻饶!拿衣裳被褥是吧,我这就叫人预备。” 赵长卿道,“阿宁屋里的炕也别忘了烧烧。” 凌氏笑,“这不必你说。我再叫人拿两匹料子出来,让丫环们着紧赶两身衣裳出来。” 赵蓉暗暗的捏紧帕子,嘴上笑道,“娘,宜华针线好,叫宜华去做吧。” 赵长卿没有说,又去了老太太院里。老太太听说郑家的事,直念了几声佛,道,“好在人平安。”吩咐柳儿拿衣裳,赵老太太道,“再拿件大氅,把那厚围领也叫长卿带上。风寒可得千万小心,郑老太太上了年纪,莫再着了风才好。”又对赵长卿道,“你先带着衣裳被褥过去,我叫厨下熬锅热热的小米粥,做几样清淡的小菜,会儿给你们送去。” 赵长卿笑应,带着衣裳被褥手炉脚炉匆匆的去了客栈。 王老尚书有每天早上出去遛达着吃早点的习惯,这把火烧得也大,他吃早点的摊子跟起火的地界儿挺近,早点也没吃成,就忙坐车过去瞧瞧究竟。 梨子也在附近卖包子,听说火烧了半条街,让伙计瞧着摊子,自己跑去看,打听了二后。梨子又飞奔回了早点摊子,道,“除了这些客人的,都不要卖了。福字街烧了半,许街坊逃出性命也没饭吃,这样大冷的天,可如何过活!这包子今天就不卖了,把这些个都推去散给街坊们吃吧。” 当下就有吃早点的人赞道,“赵小哥儿当真仁义!”还有人跟着附和的赞梨子几句,梨子拱手,谦虚道,“力所能及罢了,不值当什么。”留下个看摊子,带着个小子推着包子去做善事了。 王老尚书到了着火的地方,见郑岩就与知府等在火灾现场,才知道郑岩家也给烧了。王老尚书问了回郑家家眷如何安置,郑大人道,“家母内人暂住客栈,有劳老大人担心了。” 王老尚书叹道,“这样冷的天,客栈如何住得?我家里尚有几间屋子,不如请女眷们暂且住过去。” 郑岩叹道,“今夜不知少人家失去安身之处,我心如刀割。大人好意,下官心领,下官已令人另寻居所,不日就能搬过去了。” 王老尚书知他性子不甚圆滑,这就是推托的意思了,又问过知府如何安置受灾人口,便坐车回去了。王老尚书回家后同王老太太道,“不知是哪个没王法的混账,做下这等恶事!” 王老太太问,“郑御史家既被烧了,他家女眷如何呢?” “这个郑伯岩也是个石头脑袋,我本是想请他家老太太、太太来咱家住,他推辞了。莫不是怀疑这火是老夫放的!” 王老太太叹口气,劝道,“咱家与郑家走动寻常,郑大人拒绝也在情理之中。既然郑家被烧了,还是打点些东西送过去,他家老太太也有些年纪了。” 王老尚书道,“你看着安排吧。” 王家仆婢何等灵光,非但将东西妥妥送去,连带着打听出许事儿回来,五十的禀道,“郑老太太有些着了风寒,如今已请大夫开了方子,喝了药歇着呢。郑太太面色也有些憔悴,赵家大姑娘在那里,说是待郑老太太晚上褪了热就将人接到家去调理。郑太太说谢老太太给的东西,请老太太莫要惦记,待家事安置妥当再亲自过来给老太太请安致谢。” “赵家大姑娘?是长卿么?”王老太太也知道郑妙颖同赵长卿交情不错,郑妙颖及笄还是赵长卿做的赞者。 这管事媳妇笑,“就是这位赵大姑娘,咱们三少奶奶的表叔家的表妹。” 王老太太点点头,“知道了,你去吧。” 王老尚书问,“什么表叔家的表妹?” 王老太太道,“就是那位救了宋姑娘升了百户,赵百户家的大姑娘,先前同楚家结亲的那孩子。” 王老尚书这才想到赵长卿,道,“他们家同郑家关系倒好?郑伯岩那个性子,没几个人与他合得来。” 王老太太道,“赵姑娘同郑御史家的大姑娘交好,这是闻了信儿过去了。” 王老尚书微颌首,赞许道,“个女孩子之间的手帕交,赵大姑娘能亲自过去照顾,可见的确是个仁义的。” 王老太太笑,“赵姑娘早就是个不错的姑娘,前几天她及笄,拙哥儿媳妇还带着阿瑂阿瑕过去了。” “若交往朋友,交往这样的才好。”王老尚书道。 王老太太说起古来,“咱们刚回来的那年,上元节设了灯楼,楚夫人和知府太太都请我去,我不是去了么。就把你书房里挂着的对子写了句‘公道唯白发’,有许小女孩儿都对了出来,只是皆有不如意之处。唯赵姑娘对得最准,对了句‘春风不世情’。那会儿她不过十来岁。要我说,是很有灵性的丫头,只是这福运上差些。先时同楚家的亲事,谁不羡慕,谁晓得楚家就坏了事。” 王老尚书捋须道,“这才说明赵姑娘运道旺,若是早嫁进楚家,不过白赔上她。”又问,“你瞧着这姑娘不错?” 王老太太道,“除了出身上欠些,说得上四角俱全,尤其那份大方沉稳,十分难得,放到帝都亦不逊色。” 王老尚书思量片刻,问,“老二家纯哥儿也十七了吧?” 王老太太明白丈夫的意思,只是还有几分犹豫,道,“不知老二跟他媳妇愿不愿意呢?怕要嫌弃赵家家境,倒可惜了人家好端端的姑娘。” 王老尚书道,“写信问问,若不愿,便是纯哥儿没福。” 王老太太应了。 赵长卿将郑家人接到家里来住,郑老太太当天就褪了热,郑太太又病倒了,幸而有苏先生在畔把脉用药,又有厨下热汤热菜的服侍,婆媳两个三五日便大安了。郑老太太过去同赵老太太说话,言语间颇是感激,“患难见交情。若不是您家这样照顾,我们婆媳现在还不知怎么着呢。” 赵老太太道,“顺便搭把手而已。郑大人的名声,就是我这天天在家里坐着的妇人都知道,何况,咱们两家的丫头好得跟亲姐妹似的。郑大人是个孝子,非得您好了,他才能安心当官。” 郑老太太叹道,“再料不到的。以往我们在江南,虽说也遇到过难事,可再没这样过。” “这等天打雷霹的坏种,断没有好下场!” 干出这种丧天良事的人不是别人,就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那个百两拿到楚渝的院子,后来六百两转卖给赵长卿的家伙。 郑御史之所以会把知府小舅子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是因为郑御史直在暗中调查楚家不动产被贱卖的情形。不管怎么说,楚家当初是抄了家的,那些古董器物之类,郑御史没猫着瞧眼,也不知被抽走少油水。但,不动产都是在官府记录在案的。明明值五百两的宅子,怎么会百两就卖出去,卖的还不是别人,正是你知府大人的小舅子? 当然,这处宅子不过是九牛毛罢了,还涉及到许大宗地产买卖,猫腻颇。 郑御史兼职侦探,死咬着不松口,他又是个铁面无私的,除了真理,油盐不进。知府小舅子是怕连累到自己的姐夫,想着不做二不休,索性直接烧死姓郑的,了百了。 不想把火烧过了头,火借风势,直烧去大半条街。 知府大人查到自己小舅子头上,本人也跟着瘫了。 官府的事暂且不论,铁面无私的郑大人对赵家人倒是很有好感,不只是因为赵长卿同郑妙颖交好、赵家安置了郑老太太、郑太太,还因着赵勇救过宋姑娘的原因。这位宋姑娘有个神人样爹,户部侍郎宋荣宋子熙。宋荣同郑岩交好,只是郑岩游宦各地,且官小职低,不能同宋荣相比罢了。不过,交情就是交情,郑岩嘴上不说,对于赵勇救了宋荣闺女的事十分感激,所以才接受了赵家的好意。 如今母亲媳妇皆在赵家养病,郑御史虽忙于案情,也常与赵勇相见。赵勇论才干学问或许不如郑御史,本人却是天生的好性子,且是武人,直爽的很。两人文武,倒是意外很谈得来。 郑御史暂且住在东厢房,也见到了赵长宁赵长宇,颇觉得赵家家教不差。尤其最为改观的是梨子梨果兄弟,当初小梨花儿那案子,郑御史知道的清二楚,不为别的,赵长卿同郑妙颖相熟,没少曲线救国的到郑家说说小梨花儿少时如何艰难,如何逼不得已之类。 不过,在郑御史看来,再如何逼不得已,能手刃父叔祖三条人命,小梨花儿本人也绝不是善类。见着梨子时,郑御史还吃了惊,道,“你不就是那个免费送人包子吃的小子么?”再知道梨子竟是小梨花儿的亲弟弟,郑御史也得暗叹声“这对姐弟大不相同,不能相提并论”了。 赵梨子何等样人,这小子小小年纪时就出去讨生活,最司察颜观色,见郑御史这模样,也能猜到十之五六。不过,梨子并未辩解姐姐的事情,而是顺势道,“小子常在那块儿卖包子谋生活,也常受乡邻们的照顾。乡邻们遭此大难,小子哪怕能为有限,若坐视不理,也忒没良心了。” 郑御史立刻对赵梨子刮目相看,还勉励了他几句,这又是意外之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44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梨子是个相当聪明的人,有时候长卿都得感叹,人聪不聪明真是天生的。上辈子她便不够聪明,这辈子只是学会了坚持自己的主见,另外努力生活而已。好歹活了二十几年,比寻常人强些是正常的,但赵梨子不同,赵梨子是真的聪明,并且敏锐。 赵梨子帮着郑家另寻了处宅子,二进的宅子,不大,却足够郑家人居住,离以前郑家住的地方不远,周围各种生活设施齐全,连宅子里的家俱都预备好了。赵梨子道,“是我从当铺淘来的,比全部置新的便宜,普通的老榆木。这宅子不大,也比正经的二进宅子要大了,其实原本是要盖三进的,后来这家人钱紧就直没盖后面的罩房,留出这片空地,桃杏李树都种了几株,将来省得买果子了,春天开花也好看,还有这菜地。前头主家把菜收走了,明年再种些菜蔬,自己吃也方便,还不浪费地方。这口井里的水也好吃,这胡同就叫甜井胡同,因得水好,好几家做豆腐的,人们也常叫豆腐胡同。这片住的是林氏族人,算是书香家族,虽无高官显宦,子弟也是念书的。前邻林太太家的公子去岁中了秀才,如今在府学念书,定的亲事就是卿妹妹二舅家的闺女。锅碗瓢盆的东西我也买了些,我这眼界,也不会瞧上等货,就是寻常家用的东西,贵在实惠。这院子的房租都谈好了,个月两三钱银子,您看可还妥当?” 郑太太简直不知说什么好了,问,“比我们先时租的院子还要便宜许,不会叫人家亏了吧?” 赵梨子笑,“郑大人是宦游在边城,租宅子时难免叫人欺生了。这处宅子因是熟人介绍的,而且,他这宅子说是三进院,少排后罩房,要说是两进院子,也不合适,故此价钱上就便宜些。我是想着您家人口不,才定了这处宅子。” 郑太太忙问,“想来置办家什也要许银子,你别与我客气,这宅子很是不错,你又为我们跑前跑后,辛苦的很,怎能叫你赔上?” 赵梨子也并未客套,笑道,“屋里这些家俱是旧的,共是三两八钱银子,锅碗瓢盆没少钱,五钱银子也尽够了。被褥枕帐之类,是卿妹妹叫家里丫环赶做的,因做得急,针线粗些,好在实惠,用的是她家库里的普通棉料,您要实在要给钱,共用了十来匹料子,我问过她了,拢共二两银子。您共给我六两三钱银子就是了。至于房租,今天屋主就过来,会儿他来了,打发人与他去牙行立了租赁契约就是。” 郑老太太笑,“你才大,就这样的机伶。” 赵梨子笑,“不瞒老太太,我是在外头跑惯了的,大事做不来,这些琐碎小事再没问题的。再说,郑大人这样的好官,就是我也敬仰的了不得,能跑跑腿,也是我的荣幸,就盼着郑大人为咱们平民老百姓说话,这样贪官少了,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了。” 赵梨子年纪正是半大不小的样子,他本就能言善语,将郑老太太、郑太太哄得乐呵呵的,郑太太细软还是抢救出了部分的,将银子称给赵梨子,道,“有劳你块儿把银子给赵姑娘,就说待我家里安置妥当了,再过去寻赵老太太和赵太太说话。” 赵梨子笑应,恭恭敬敬的收下银子,便告辞了。 郑家婆媳看这样样齐全的屋子,心下都觉着闺女这朋友交得好。能帮郑家的人有许,可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郑家并不希望接受太的恩惠,尤其在银钱上,郑大人是清官,便要格外注意。 赵梨子回去跟凌氏把事情说了遍,将二两银子给了凌氏,凌氏笑,“郑太太实在太客气了。” 赵梨子笑,“郑大人为人清廉。先时咱们请郑老太太郑太太过来养病,所谓朋友救急莫过于此。如今郑老太太郑太太身子都好了,自不希望平白接受馈赠。婶子就收着吧,郑大人便是这样的脾气。” 凌氏便收了,问梨子,“你这样天天在外摆摊,天气越来越冷了,要不要租个铺子,也暖和些呢。” 赵梨子笑,“这我得跟先生和卿妹妹商量商量,我个人拿主意不合适。” 凌氏道,“如今你叔的官也升上来了,何况包子铺你是做熟的,去商量商量吧,若是银钱上短了,我这里还有些。”秘方也在,人也在,赵梨子的确是个机伶人,做生意的好手,凌氏是盼着他能重开铺子的。 赵梨子笑应了,凌氏是个和气人,不过,他做生意,还是要同赵长卿苏先生合伙。 赵长卿倒不担心开不开包子铺的事,反正赵梨子比她眼光好,什么时候适合重新开张,赵梨子自己心里有数。重阳节前,赵长卿请赵梨子吃饭,她还亲自下厨。 赵梨子不停的跟苏先生打听,“卿妹妹这是有什么事对我说还是怎地?我心里怪不安滴。” 苏先生笑,“这有什么不安?” 赵梨子朝苏先生挤股下眼,“怕卿妹妹先礼后兵呗。” 苏先生笑,“你再这样油嘴滑舌可就成油条了。” “现在做小生意,当然要油嘴滑舌。等什么时候发了财,做了大掌柜,该端的架子也得端起来。”赵梨子笑嘻嘻地,看苏先生缝衣裳,赵梨子道,“以后别弄这些绣纹啊什么的,我天天在外头卖包子,不用这么讲究。” 苏先生挑眉,“我说这是给你的吗?” 赵梨子煞有介事,“不给我,难道给阿白弟弟的?他现在个大子不赚,哪里配穿这么好的衣裳?穷书生穷书生的,哪怕是先生做给阿白弟弟的,我身为兄长,也不能给阿白弟弟养成穷奢极欲的机会啊!不如先给我穿,我穿旧了再给阿白弟弟,他便明白艰苦朴素的道理了!” 苏白气的,“我不穿旧衣裳也能明白!” 赵梨子装模作样的说他,“师兄在说话,你敢插嘴!规矩都学哪儿去了?不像话不像话!明天跟师兄去卖包子吧,我发你零花钱。” 看赵梨子老油条的模样,苏白简直无语了,常被老娘欺负就罢了,现在连梨子也要欺负他好脾气。苏白说,“你既自认是师兄,尊老爱幼难得不懂,得事事礼让才是做师兄的本分。” 赵梨子道,“孔融让梨知不知道?”摆摆手,“真是再不能惯着你们这些小家伙了。” 苏先生咬断线头,招呼道,“梨果,过来试试看。” 赵梨子苏白的表情就不用说了,齐刷刷的瞅着梨果,梨果慢吞吞的问苏先生,“先生,不会被报负吧?” 苏先生威武道,“谁敢报负你,我揭他们的皮。” 梨果放心的进去换新衣裳了。 梨果有种生来的淡定沉稳气质,譬如,赵长卿带着丫环端菜过来时,赵梨子同苏白正以各个角度对梨果展开精神上赞美,苏白说,“果子你穿这衣裳太合适了,看就是给你做的。” 赵梨子便道,“果然不愧是我赵梨子的弟弟啊,瞧瞧这身板,这面貌,这人品,也只有苏先生缝的这衣裳才配得上了。好!好好穿吧!这衣裳里针线都缝进了先生对你浓浓的爱护之情啊!” 赵长卿硬给这话麻的抖了两抖,道,“你们少作弄梨果。个个的,凑在起就没好事。” 梨果笑,“先生给我做了新衣裳。” 赵长卿点头,“好看。明年你就考官学了,以后穿戴是不能随意了,我那里已经做好了荷包,会儿给你拿过来,你记着戴。” 梨子几乎要嚎啕了,拉着赵长宁问,“我是没梨果生得好,还是不如梨果会说话。我堂堂七尺男儿摆在这儿,怎么先生和卿妹妹就对我视而不见哩。” 大家笑了回,赵长卿令丫环摆上大盘子酥炸麻雀,接着又是几样小菜端出来。赵长宁问,“姐,这么半晌不下的,怎么弄这许吃的?” 赵长卿道,“原是请梨子吃的,你们是顺便。” 梨子顿觉脸上有光,道,“还是卿妹妹记得我,下回来哥哥给你买糖吃买花戴。”又问,“街上买的麻雀吗?” 赵长宁道,“不是,我姐早上射的。”说到赵长卿的武功,赵长宁羡慕的恨不能流口水,赵长卿弄把飞蝗石,每天射麻雀,射得麻雀都不敢大从他家房顶上过了。 梨子也是会些拳脚的,赞叹,“卿妹妹如今竟有此神射功夫。”他以为是赵长卿用箭射的。 “小意思。”赵长卿并未解释,笑,“你尝尝今天的菜。” 赵长卿手艺早便很不错,赵梨子吃便说好,他为人聪明,当然明白赵长卿不是平白的请他吃饭。先吃了只炸麻雀,酥脆满口,赵梨子道,“是用咱们的料方腌的吧?妹妹做出来的格外好吃,这火侯也好。” 赵长卿递给他杯水,“漱漱口,再尝尝素菜。” 赵梨子大的见识没有,尝个菜还是能分出好坏的,道,“可是加了鸡汤?”别看他家里不富裕,往常做卤味,肉汤有的是,用肉汤炒菜,菜也极外味儿好。 赵长卿道,“这种最嫩的小青菜,往锅里过就得捞出来,不能放水,放汤便成了煮菜,不脆了。” “那用的是鸡油?” 赵长卿摇头,听赵长宁说,“管他放什么,反正挺好吃的。是我姐新弄出来的种调味粉,现在厨下都在用。” 赵梨子十分有兴趣,“什么样的新调料粉,撵成末的不成?” 赵长卿叫苏白、赵长宁、梨果、赵长宇吃着,她与苏先生、梨子去里屋说话,道,“先时咱们的调料方子虽好,却是要泡在水里用泡出来的调料水来调馅,有不便。我跟先生想了许久,便琢磨着把几样调料按份量称好,再碾成细末,配在处,这样腌东西加便宜。至于炒菜用的调料粉,是偶然想出来的。许菜加点鸡汤鲜,但也有很菜要快炒的不适合放高汤,这是另外配的料,炒菜熟了的时候放点,或是做汤做面放些,提味儿用的。” 赵长卿从食盒下层拿出两个黑瓷罐,递给赵梨子,“你看看。” 两罐皆是细粉,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味儿大不样,样味儿熟的是他们以往配的包子料方,另味极鲜的应是赵长卿新配出来的。赵梨子道,“这以后要是做包子倒是方便了,我直接用这些调味儿就好。” 赵长卿道,“你先用这个试试,看包子卖得如何?若是包子生意依旧好,以后咱们就不卖包子了。” “那卖什么?”赵梨子脑中灵光闪,立刻道,“妹妹是说,以后卖这种调料粉?” “对。”赵长卿道,“咱们的包子既然惹得朱家包子铺都眼红,可见料方是好的。想来不只是朱家眼红,不知少人眼红,到时咱们卖这料粉。城中大小的吃食铺子了,何况,咱们这料粉也不只是包子馅里能用,腌肉腌鱼炒菜炖肉做汤做面都能用。” 赵梨子听得心怦怦直跳,道,“这,这么说,就能把朱家包子铺挤倒了!” 赵长卿道,“暂时还不成,要有个大的靠山,才能保住咱们这配方,这生意才做得长久。” 赵梨子问,“妹妹是想找谁?” 赵长卿道,“我也还没想好。我们既然要做长久生意,就必然要找个靠得住的人才成。” 赵梨子也没好主意,道,“妹妹先把这两罐调料粉给我,我先去试试,若是人们吃着依旧对味儿,咱们再寻个合适的山头。” 待三人把事情商量好了,梨子想出去再吃几只炸麻雀,结果看几人把盆子碗都打扫得精光,赵梨子气道,“你们眼里还有我吗?啊!啊!啊!”个照脑袋抽了下子,抱着调料罐走了。这群不知道体贴兄长的家伙! 赵家门第有限,实在不认识什么高官显贵,认识的最显贵的人家就是朱家了。 可是,赵长卿不是很乐意同朱家做这桩生意。这话听着有些大,还赵长卿不乐意,你知人家朱家乐不乐意呢?其实话不能这么说,这年头,商人地位低微,想安安稳稳的做生意,没靠山是不成的。所以,大部分商人都会选择送干股的方式寻个靠山,求个庇护。这也是老规矩了。朱家在边城颇能说得上话,也有不少商家跟朱家关系不赖,求得朱家庇护罢了。 赵长卿不想同朱家合作,是深知朱明堂与袁氏的性子,冯简先时为夺她铺子的秘料配方能那样算计小梨花,当时赵长卿同赵老太太去朱家请安,袁氏还骂过冯简几句。可是,上次赵长卿去朱家请安,眼见冯简同袁氏的陪房管事有说有笑,颇是亲密。袁氏好财,当然,天下人谁不好财,但,好财好到转眼再同冯简这样的小人来往,人品就不甚可靠了。 但,除了朱家,还有谁能合伙呢? 赵长卿心里的确有个好人选,只是不知人家愿不愿意,或者待郑妙嘉回来之时跟郑妙嘉打听二。 不待郑妙嘉回来,李睿的大掌柜就上门了。 赵长卿并不认得李掌柜,因她在凌氏屋里说话,才知道了。 李掌柜带了厚礼,颇是客气,道,“小人消息闭塞,如今才知道贵府老爷救了我家东家,接到东家的传书,小人特意来致谢。” 凌氏有些懵,道,“我家老爷没救过李公子啊?” 李掌柜忙道,“太太有所不知,小人铺子里的生意是宋县君同我族兄合伙开的,宋县君是大股东,自然就是小人的东家。” “宋县君?是宋姑娘吗?”凌氏问。 “是啊。”李掌柜与有荣焉,笑,”宋县君遭逢大难,也算与国有功,回帝都后被陛下赐了贵女爵位。就是宋县君的父亲,宋侍郎,因救驾有功,被封了等子爵。” 凌氏听才明白了,道,“阿弥陀佛,这是好人有好报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说的就是宋家了。当然,宋家好,她家里也好。 李掌柜道,“是啊,赵百户救了宋县君,宋县君心里颇是感激,当日因是在边城,无可厚赠。后来宋县君特意写信过来,吩咐我备厚礼过来谢您。您可千万别推辞,这都是宋县君的心意。” 凌氏客气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原就是我家老爷的职责所在。” 李掌柜笑,“于百户大人是职责所在,于宋县君便是救命之恩了。说来也是咱们两家的缘分,先时族兄带着我来边城做生意,还是赵姑娘帮我引荐了贵铺子里的掌柜,后来这生意方渐渐做开来。如今我就要回帝都,这也是特意过来给您请个安。” 凌氏微惊,“你家生意素是极好的,怎么突然要回帝都了?” 李掌柜道,“如今边城与西蛮不允行商,日后还不知怎样,族兄来信叫我回帝都再做理论。铺子留着无用,这就要关了的。我来也是想问问,先时赵姑娘包子铺点心铺的事我也听说了,只是我消息不甚灵通,听说时就晚了,没能帮上什么忙。如今我那铺子位置也还好,我是预备盘出去的,若赵姑娘想再重整生意,我低价盘给您,也是咱们两家的交情了。我们跟西蛮的交易很受影响,赵姑娘的包子铺果子铺都是人们常吃的,若做得好,利也不小。” 赵长卿从未这样顺遂过,当真是瞌睡便有人送枕头,她微微笑,“真是碰巧了李掌柜过来。其实我心里倒有个念头,不知妥不妥当?若李掌柜便宜,咱们单独说几句话如何?” 李掌柜心说,边城的女孩子就是胆子大,直接要求跟他个大男人单独说话。 好吧,他也没什么不愿意的,这么花朵样的女孩儿要跟他单独说话,说会儿才好呢。 李掌柜被赵长卿请到苏先生的院子,苏先生正在教梨果念书。梨果这孩子素来专心,只瞟了李掌柜眼,并未理会,继续看自己的书。赵长卿请了李掌柜在小厅喝茶,并同苏先生介绍了李掌柜的身份。 李掌柜听说苏先生是赵长卿的女先生,连忙施了礼,客气的很。赵长卿便直言了,“李掌柜既听说过我包子铺的事,想来对其中原由也清二楚的。” 李掌柜叹道,“行商就是这样,明的暗的起来,赵大掌柜虽是女流,其手段本领我亦是非常佩服的。只是遭此不幸,难免叫人唏嘘。”李掌柜没那么刻板,他行商之人,听说过小梨花儿的能干。这样能干的女人,逼到她走投无路,真不能算小梨花儿的错。 赵长卿问,“我家的包子,李掌柜吃过吗?” 李掌柜自然是尝过的,道,“说句老实话,与朱家包子铺的包子不分伯仲,各有所长。” 赵长卿道,“先时的包子料配方,因携带不便,被我改良了,现在做成调料粉,不论是谁做包子,只要放入这种调料粉便能调出先时我家包子的味道。现在即使重新开张,我也不想卖包子,倒是想改卖这种调料粉。李掌柜觉着,这生意可做吗?” 李掌柜对于饮食不大了解,听赵长卿的话不禁问,“有这样好的调料粉,那照赵姑娘这样说,只要买这种调料粉,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出先前你们做的那种包子么?” “对。”赵长卿笑,“李掌柜不要心,我不是为了跟朱家打什么擂台,我是正正经经的想做这生意。李掌柜你是生意场上的人,在边城这好几年,寻常事也瞒不住你。先时若不是我爹官职被降,冯简不见得敢对小梨花儿下手!生意要做,也得有靠山,我家门第寻常,哪怕现在能压住冯简,可这世上有的是比冯简无耻的人。生意若要长久,个可靠的合伙人是必不可少的。如今你要回帝都,朝廷的事我不大懂,但想着李公子的消息总是灵通的,他既然叫你回去,且连铺面都处理掉,想来边城与西蛮禁商不是年两年能了的事。这边贸不开,恐怕你不会再回到边城来了。” “你在边城这几年,不是庸庸碌碌,这几年官场商场的关系你都跑开了,这样离开边城,再重打天下,李掌柜的本事是无庸置疑的,有本事的人在哪儿都有本事,我只是可惜这几年你在边城的拼搏罢了。” 在商言商,李掌柜笑,“若是赵姑娘担心没靠山压不住生意,听说您家与朱家是至亲,朱家在边城是显赫人家,这事想来赵姑娘是不愁的。” “李掌柜也知我与朱家是至亲,我这人虽不大聪明,起码脑子不算太笨,我同李掌柜开口,李掌柜猜我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朱家呢?”赵长卿反问句,复又道,“我跟李掌柜来谈这生意,不是凑巧。要说凑巧,只是凑巧李掌柜今天过来。我见识不比你们在外头跑生意的人,只是想着,合伙做生意,品性最是重要。我不大了解李掌柜的为人,不过我同郑姐姐郑哥哥相熟,知道郑御史的清廉名声,听说李公子的父亲同郑大人交好,我信得过李公子的品性。所以,才敢想与你合作。其次,我听说李公子在北凉、沿海都有生意,我只是在边城而已,依我的能为,铺不了这么广的路子。若是李掌柜嫌我这生意小,我就不敢开口了。” 李掌柜温声道,“世上没有小生意。” 寻思了回,李掌柜问了件八竿子搭不着的事,道,“我听说当时冯简要赵掌柜的弟弟归还那万两欠银,是赵掌柜变卖铺子家当凑了万两。” “我们本就是合伙做生意,银子赔了还能再赚,人总比银子值钱。”赵长卿道,“这是应有之义,何况,有所为,有所不为。就是倾家荡产,我也绝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卖秘料配方。” 李掌柜此时方觉赵长卿有些与众不同,他是生意人,自然知道要同什么样的人合作才是上上选,起码赵长卿不算没良心。李掌柜总算给了句痛快话,道,“既如此,这生意不是下子能谈成的,我得先看东西有没有赵掌柜说得这样好用。” 赵长卿道,“具体怎么个谈法我就是外行了,若李掌柜有意,什么时候我叫梨子去寻你。你跟他谈。” 李掌柜笑,“如此大善。” 两人约好时间,李掌柜便起身告辞了,赵长卿并未远送。 待李掌柜走了,赵长卿方问苏先生,“先生,你看李掌柜如何?” 苏先生道,“李睿还是可靠的,若能谈成自然不错。只是我们这调料粉卖,朱家包子铺必然深为忌惮,不知要出什么招了。我就担心李睿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赵长卿道,“不怕,我听李掌柜说,宋侍郎因救驾之功被赐子爵,就是宋姑娘也被封了县君的贵女爵位。李掌柜先时同西蛮做生意就做得八面玲珑,非有他这么个人我们生意才能长久。何况,调料粉必竟是小物,现在与西蛮贸易禁止,只在边城卖也赚不到几个钱,想赚大钱就得把生意铺开了做。” 苏先生笑,“小物不定卖不上价钱,要知道,凤武帝时期,刚刚在海外寻得胡椒时,这种小东西卖得比黄金还贵。” 赵长卿笑,“只看谈不谈得拢了。” “待梨子回来,咱们再具体的商议商议。”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怀疑长卿跟梨子什么什么的,同族不婚!!!!!!!!! 晚安~~~~~~~~~ 1第14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李掌柜走后,凌氏问赵长卿,“你跟人家李掌柜说什么了?” 赵长卿道,“做生意的事。” “他是往西蛮做生意的,能同你做什么生意。”想到自家的铺子,凌氏直发愁,“连李掌柜这样的大商家都要关门歇业,明年咱家铺子还不知要怎么着呢?” 赵长卿道,“既不许往西蛮贸易,就进些家常穿用的料子,慢慢做生意吧。衣食住行,人总要穿衣裳的。生意兴许会差些,只要不赔钱就成。” 凌氏叹口气,重打起精神,“反正你爹的官儿上来了,咱家也不愁吃穿。”又问,“到底跟李掌柜做什么生意,莫不是卖包子?” “不是包子,是前些天我与先生做出的调料粉,想卖这个。” “这能卖几个钱。”凌氏不以为然,道,“要卖这个,咱自家也能卖呢。” 赵长卿打发丫环下去才同凌氏说明究竟,“上次包子铺遭人算计,追根究底还是咱家根底浅,爹爹的官被降,立刻有眼红的出手。我寻思了这些日子,想把生意做起来,没靠山是不成的。母亲也听李掌柜说了,宋姑娘被封了县君,连宋大人也被封了子爵,这靠山才够硬,待以后生意做起来才没人敢乱伸手。还有事,咱家与宋家好容易有这些关联,若能把生意做起来,两家是扯不断的,混个耳熟也没坏处,母亲说是不是?” 凌氏啧啧笑道,“我跟你爹爹都是根肠子的主,也不知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机伶鬼来!” 赵长卿叮嘱道,“这事只跟母亲说,母亲告诉父亲也就是了。别在亲戚之间说了,不然李掌柜听到咱们到处嚷嚷,倒又心。先悄不声的把生意做起来,把交情处出来,好处自然是有的。” “这我知道。”凌氏欣慰道,“以后阿宁有半你的机伶,我就不担心他过日子了。” 赵长卿道,“我这不过是做些小生意罢了,阿宁以后是考武举的人,知道庄稼辛苦,别以后叫人骗了就足够。莫叫他在这些琐事上操心,以后真能考出二功名,家子的体面。” 凌氏点头,“这话很是。” 待晚上丈夫回家,凌氏方将此事秘秘的同丈夫说了,赵勇道,“这生意做的。” 凌氏道,“咱们闺女真是机伶,管她赚不赚钱呢,能做成就行。”凌氏并没把赵长卿这生意当回事,她看重的是能间接同宋侍郎家扯上星半点的关系。如赵长卿说的,好生经营,以后说不得能有大用。像婆婆与她说的,朱太爷投资彭老相爷的事,真是获得巨大成功的典型。凌氏野心不大,她没盼着丈夫能有朱大舅爷三品户部侍郎的成就,若以后能沾光叫丈夫做个千户,凌氏便心满意足。幻想了下以后千户太太的美好生活,凌氏颇是心满意足,险笑出声来。 重阳节无事可表,倒是袁氏跟凌氏打听赵长卿的亲事,夸了通自己娘家侄儿如何出息。凌氏自不会口应下,拿赵勇做个说辞,只说回去商量。袁氏脸自信,“随妹妹回去打听,不是我自夸,那孩子的确是极好的,不然我也不能张这个嘴。” 凌氏笑,“嫂子给说的,自然差不了的。” 待时赵长卿同朱曦朱蝉看过园中菊花回来,袁氏打趣道,“长卿,你现在年纪大了,想说个什么样的婆家,自己有主意没?” 赵长卿微愣,回过神来,脸上并无羞色,只道,“只要人品端正,年龄相当,立志不纳妾室的便可。” 凌氏笑嗔,“看这丫头,可不许这样说话。” 赵长卿浅笑,“刚刚袁大伯娘特意支我出去看花,想来是给我说婆家的,不知说的是哪家?” 袁氏笑,“不是外人,我娘家侄儿,不知你还愿意?” 赵长卿笑,“愿不愿意的,大伯娘诚心说媒,我也给大伯娘个准话,得回去打听二。就是大伯娘的娘家人也没有不打听我的。此事若成,是两家的缘分,若是不成,就是没这缘分,伯娘到时可别恼怒。” “看你说的。”赵长卿这样直晃晃的说出来,袁氏心下稍有些小小不悦,笑,“咱们长卿就是大方,人也有主意。” 赵长卿笑,“咱们边城的女孩子,又不似中原那般规矩繁琐,从来是有什么说什么。我若是缩手缩脚没个主见,伯娘你也不能看我好呢。” 大家说笑回,中午用过饭,赵家人便告辞了。袁氏晚上同丈夫抱怨,“个小小百户家的闺女,就要男家不准纳妾才肯嫁!恐怕就是皇帝老爷的公主也没这么大的口气!” 朱明堂道,“这是怎么了?亲事没成。” “赵家还没说,我估计是不成的。通哥儿到了年纪,我娘就给了他两个丫头!”袁氏脸晦气,“不要说她不乐意,就是我娘听到赵家闺女这般善妒,也不能乐意!” 朱明堂浑没放在心上,道,“不乐意就不乐意吧,什么大事。” 袁氏瞟丈夫眼,“你是不知道今天卿丫头何等大样,我同她母亲说亲事时还特意支了她出去园子里赏花。那丫头鬼精鬼精的,早猜出来了,从园子回来就直接问我是不是给她说亲,脸皮厚的,世所罕见!狂得不知自己姓谁名谁!谁家受得了这样的媳妇!成不了才好!” 凌氏忍了路,回家才说赵长卿,“谁教你的这些没边际的话?啊?自己心里想想就罢了,你有话也是单单同我说,怎么倒往外头去说?叫别人怎么看你呢。” 赵长卿端了盏茶递给凌氏,道,“母亲喝茶消消气,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咱家现成摆着的,二姐姐嫁了许家老三是什么下场,说是现在没妾室,可先时若不是许老三不检点,二姐姐也不能小产。何况,现在才到哪儿,二姐姐难熬的日子还在后头。我看到二姐姐这样,当然得把丑话说在前头。” “母亲甭以为袁大伯娘安什么好心,她是何等样心高气傲的人,若娘家侄儿如她说的有无二,怎么会说给咱家。我说不能纳妾,她脸都变了,我把话搁这儿,母亲不信就去打听她给我说的亲事,说不得这小子现在就有通房妾室了。”赵长卿道,“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以后母亲回绝的时候才好说话。” 凌氏喝口茶,叹道,“那也不该把什么不纳妾的话说到外头去,倒叫别人说你嫉妒。” 赵长卿温声道,“我又没想嫁什么高门大户,只要人品好,就是比咱家差些也没什么,谁家日子不是点点过出来的。母亲嫁给爹爹时,咱家有什么呢?到现在也不比别人差。爹爹现在也是六品官儿,难道平时没应酬,也没见爹爹就纳个小的回来。我也不图以后有什么富贵,以后就像母亲和爹爹这样的就行了。” 凌氏脸都红了,薄斥道,“越发的不着边际了,行了行了,赶紧回你屋去吧,别叫我生气了。” 凌氏晚上跟丈夫发愁,“你说可怎么办?咱们闺女说是不图富贵,可我怎么舍得把闺女嫁到穷家破户去。” “说不图富贵,又不定要嫁穷家破户。”赵勇道,“闺女说的也没差,只要家境尚可,关键是人品好,知道上进。日子都是慢慢过的,少年穷时不叫穷。不能纳妾也是对的,咱们过惯了人口简单的日子,那样妻妾成群的日子,哪怕再富贵,到底堵心,还不如过些个寻常日子痛快。袁大嫂子说的是哪家,我着人去打听打听。” 凌氏同丈夫说了,赵勇道,“这事且不急,等我打听后再跟你说。咱们闺女要模样有模样,要人才有人才,还愁嫁不成?” 凌氏笑,“重阳节前我回娘家,母亲倒有件事同我说。” “什么事?” “阿腾的亲事。”凌氏与丈夫说道,“阿腾明年就要考秀才,我看母亲那样子,似乎是有意咱们长卿。” 赵勇皱眉,“阿腾本人没的说,孩子也懂事,每个月都来给咱们请安。只是有两件事叫人不放心,则,阿腾他娘太难缠,我看长卿也不喜欢他二舅母,给这样的婆婆做媳妇岂是好做的?不用比别人说,就看二姐儿的婆家,那是亲大舅母,许大太太往日间名声也比阿腾他娘好许,结果现在如何?其二,这话说着有些小气了,可长卿是咱们的亲闺女,我也得说。大哥无子,阿腾以后是兼祧,伺候房公婆就够辛苦的,难道以后叫长卿去服侍两房公婆,辛苦。” 凌氏叹道,“我也想过这些事,母亲说的实在恳切。母亲的话也有道理,虽说阿腾要兼祧,不过是为了长房不绝嗣,以后有了儿子,待长房百年后,过继给长房个做嗣孙有个烧纸的人就行。大哥大嫂有房子有地,现在家是早分了的,并不住在处。二则,阿腾瞧着的确有出息,以后若能挣出前程,也不算亏了长卿。三则,我看阿腾对长卿实在用心,他只要有空总要过来的。纳妾这种事,他是断然不能的。” 赵勇道,“长卿对阿腾倒是平平。”半点看不出亲密来。 凌氏叹,“经楚家的事,我知她心里也难受,只是不说出来叫咱们担心罢了。你不知道,她悄悄的把以前楚渝置的个小院买了下来,常去那里转,还在那院里给楚家人设了牌位祭拜。”凌氏说着就流下泪来,“我知道这事后,心跟针扎似的,几天睡不好。她就是这样有情义的丫头,你说,要是不知内情的知道这个,别人家怎么容得下。所以我才寻思着,必要给她寻个知根底的知道体贴她的人才行。” 赵勇看着妻子流泪,良久叹道,“还是问问长卿再说,总要她愿意才好。” “这我知道,她素有主见,总要问过她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6第146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氏还没问赵长卿对凌腾的看法,赵勇把打听得袁氏娘家侄儿的事满脸晦气的跟凌氏提了句,“下回见着袁大嫂子推了这亲事,什么狗屁亲事,那小子现在屋里个妾两个通房,不是什么正经人。” 凌氏也气了回,“怪道长卿那天就跟我说了袁大嫂子没安好心,果然是没安好心。”待再去朱家请安时便委婉的将亲事回绝了,袁氏早有心里准备,倒没说什么。 赵长卿并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如今梨子正在跟李掌柜谈合作的事,梨子不只次的在赵长卿面前骂李掌柜“奸鬼”“肚子坏水”“驴粪球子”。对于前两种形容,赵长卿倒是很容易理解,对于第三位评价便有些不甚明了,问,“驴粪球子是什么意思?” 梨子撇嘴道,“就是外头层光鲜,肚子里堆大粪!” 梨子每每以谩骂李掌柜出气,赵长卿问,“是不是很困难啊?他要实在刁难咱们,这生意不作也罢。” 梨子却是摆手,“不蒸馒头争口气,我是看不惯那小子的嘴脸!看着脸大叔相,其实比我大不了两岁。” 赵长卿笑,“是啊,他叫李公子族兄,肯定是比李公子小的。”其实在李掌柜喊李睿族兄的时候,赵长卿就肚子的不可置信。不为别的,如李睿刚出门做生意,装模作样的恨不能给自己长几岁,人家都不定能信。李掌柜的年纪大概是比李睿小的,结果那叫个脸沧桑。 梨子摇头叹道,“真难为他,听说生下来就长得像三四十的,老成过了头。” 赵长卿觉着,谈生意,合则来不合则去,应该很快的。结果,这桩生意却是从重阳节前直谈到进了腊月,才算彻底谈妥,要签的契约厚达几十页,赵梨子拿到苏先生这里细细的解释给苏先生和赵长卿听,道,“咱们出配方,他出店铺,人手上,在边城暂且是家半,还有要走的线路。这位李公子倒是很不简单,北凉与南面沿海也有他的生意。我说了,边城地方太小,定要卖到远处去才能赚得银子。分成定得是四六,咱们四,他拿六。还有,以后甭管有任何吃食类的秘方,都要率先同他们合作,然后按此分成。” 赵梨子问,“先生,卿妹妹,你们觉得呢?” 赵长卿道,“我没什么意见。” 苏先生笑,“就按这个来吧。”能谈到这个价码相当难得了。虽然主控权转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李家生意铺的路子广,何况还要借助人家的物力财力,他们绝没有亏。当然,秘方为王,不然李掌柜也不会做此让步。 赵梨子道,“只是,咱们本是三家合伙,这要如何同李掌柜他们立下契约呢?” 苏先生笑,“这也简单,咱们原本是起开铺子的,不如就以商铺的名义同李掌柜立下契约。” 赵梨子有些扭捏,“那啥,咱们虽是起合伙,先前因我姐管着经营,再者,秘料配方也算是咱们三家起添添减减做出来的,故此,原本合伙时我家拿四成,先生和卿妹妹各拿三成。后来还是因我家的事,连累得铺子也关了,不必提咱们几年的辛苦,都赔了进去。如今又有味卿妹妹和先生弄出的新料方,我家再占四成是万万不妥的。” 赵长卿道,“我与先生都不懂得打理生意的事,以后还是要你跟李掌柜并打理这些生意。” 赵梨子显然早有打算,正色道,“我占两成已足够,余下先生和卿妹妹各四成。” “别推来让去了,先时那事也怪不得你和梨花儿。既是起做这生意,同甘共苦是应该的。这样吧,直接三家平分就是。”苏先生锤定音,正色道,“只愿二十载之后,仍不忘今日初衷。” 生意谈妥后,梨子就开始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梨果都常见不到他哥的影子。梨果有种特殊的坚持,他每天早上来跟苏先生念书,午饭也是陪着苏先生并用,到下晌便告辞回家的。回家收拾过屋子后,总会把炕烧热,茶竂子里换了新水。还把窗户上提前贴上新剪的窗花、对联,梨子时常感叹,“这小子虽总是闷不吭气,倒是挺像个样子,比小媳妇还有用。”每当梨子这样说话时,素来慢吞吞的梨果也要给他哥些好看的。 梨子道,“才进腊月,你就把家装饰的跟过年似的,过年不就旧了嘛。” 梨果憋出五个字,“你知道个屁!”翻过脸不理他哥,甭以为老实人就没脾气了。 梨子捅他下问他,“明年你考了官学就去学里住算了。” 梨果道,“我又不是没家,干嘛要住学里?” 梨子叹口气,“我这成天不在家,也没法子照顾你。” 梨果问,“你照顾我?难道平日里是你收拾屋子?你洗衣烧饭?”兄弟两个的衣裳都是梨果洗。 “跟着苏先生念书就够了,你可别学先生那张嘴。”梨子恶狠狠道,“要不是老子给你银子,你吃啥喝啥!要是你不住学里,我就买个小子给你使吧。” 梨果道,“你管我呢。你自己买个是正经,也有个跑腿的人。你现在不是掌柜了吗?” “钱还没赚到,大掌柜也挺不起来。”梨子盘算着,“买就买几个,再买个会做饭收拾屋子的,省得在这上头分心,等着你什么时候给我考个秀才,我就知足了。” 梨果嘟囔,“你这样说,我压力好大。” 梨子半点不同情他,道,“考秀才压力就大了,那考举人考进士你要怎么办?没出息的货,要是不想念书,趁早我在铺子里给你安排个伙计的差使,也学门子手艺,现在正缺人哪。” 梨果道,“那我还是念书吧。”想到要在他哥的魔音之下做伙计,梨果还是宁可念书的。看他哥抓耳挠腮跟个猴子似的没个片刻安宁,梨果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梨子道,“没个可靠的账房盯着总不成的。”以前他姐使得手好算盘,大掌柜兼账房都起做了,梨子善交际,在盘账上头就差些。 梨果道,“找个会盘账的就成,先生就很会盘账。” “先生查账是没的说,但可没空像账房样天天守在铺子里。”当初他们姐弟几个能认得字,又学会记账,都是苏先生教的。梨子摆摆手,“我另寻人就是,你别管了。” 梨果本来也没想管。 刚入腊月,郑妙嘉回了边城,听说家里被人放火的事,郑妙嘉险魂飞魄散。 郑太太道,“亏了赵姑娘接了我跟你祖母去家里休养,后来我们身子好了,又是梨子帮忙寻了这处宅子,应东西都是他们帮着置办的。既实惠,又划算,连过冬的炭也是梨子帮忙置的。你可得去好生谢谢人家。” 郑妙嘉道,“自当如此。祖母、母亲身子可好?” 郑老太太笑,“都好了,莫担忧。你妹妹婚事可顺利,亲家如何?” 郑妙嘉笑,“都还好,我在嘉兴住了几日,去拜访了先时的几位朋友,临走前又去瞧了妹妹回,她气色不错,说叫我放心,祖母、母亲也只管放心,我看程家是有规矩的人家。” 郑太太道,“那就好,那就好。” 郑妙嘉又问了些家中琐事,郑太太道,“只可惜咱家那些书,都烧没了。” 郑妙嘉道,“人平安就好,书还能再置。”私下又给了母亲和祖母些银子,郑太太悄悄问他,“哪儿来的钱,你又去倒卖货物了?”郑妙嘉的性子与郑大人不同,他活泛,也不似其爹那般大公无私。修来郑大人这种清官爹,郑家家境可想而知,郑妙嘉小时候就知道在学里给其他有钱的同学代笔写作业赚钱,当然,那会儿道行浅,时常被老爹揍。待得大了,郑妙嘉没少干倒买倒卖的事,而且,他是自小从郑大人神目如电的目光下历练出来的本领,鸡贼的很。 郑妙嘉糊弄他娘,“往日攒的,我去送嫁,总得带些银两傍身,这是剩下的。娘拿着补贴家用吧,我爹天天在外头忙,家里还得指着你。” 郑太太笑,“我如今年纪也大了,越发不中用,跟你祖母商量着,还是先给你娶房媳妇。” 郑妙嘉连忙摆手,“我这功不成名不就,哪里就说到亲事上。我想着这次回来就意功读功课,待中了进士再说亲不迟。” “那怎么成,你等得,人家女孩子也等不得。”说到儿子的亲事,郑太太简直有些迫不及待,满脸笑意的问,“你觉着,赵姑娘可还好?我跟你祖母都看人家姑娘好,咱家虽不是大富之家,过得却是清明日子。你要觉着好,我去给你求来如何?”经家宅失火事,郑家婆媳都对赵长卿极有好感。 “赵家妹妹啊。”以前他都直接喊“卿妹妹”的,后来认识了楚渝,那家伙天生醋桶,强迫他改为“赵姑娘”,他便直唤“赵家妹妹”。想到楚渝,郑妙嘉叹道,“她跟妹妹是朋友,我待她跟妹妹是样的,哪里就能说到亲事上去。” “莫非你是嫌赵姑娘先前跟楚家议过亲?”郑太太问。 “不是那个意思。”郑妙嘉道,“当她是妹妹,完全没男女之情,下不去手啊。”赵长卿的确很招人喜欢,这样生得漂亮,又机伶聪慧的女孩子,没人不喜欢。但,也不定人人就有男女之意,似郑妙嘉,先时认识赵长卿时,赵长卿完全是小女孩儿个,他又不是楚渝,人家小小时就能动些歪心。故此,只当赵长卿是个小妹妹样。何况赵长卿先时同楚渝那般相爱,经历过与楚渝的情义,赵长卿能不能再爱上别人,都是个未知数。他欣赏赵长卿的品性,知道这个小女子可敬可爱就够了,若结与婚姻,当真是既误了赵长卿,也误了他。 郑妙嘉三言两语按下母亲的念头,道,“会儿打发人去赵家送帖子,明儿我过去趟。” 郑太太道,“理当如此。” 晚上郑大人回家,家人吃了个团圆饭。 郑大人叫了儿子去书房说话,先问过郑妙颖成亲的事,又问了郑妙嘉的行程,看郑妙嘉有些自责之意,郑大人淡然道,“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理。你刚走没几天就起了火,你在家也没什么用。” 郑妙嘉问,“如今父亲追查的事如何了?” 郑大人叹道,“国之蛀虫啊!陛下下旨令徐同知暂代知府之位,与我彻查此事,如今查得差不离了。方知府连同涉案之人这就要押送到帝都去了。” 郑妙嘉问,“父亲,去年楚家是因何被构罪?” “构罪?”郑大人浓眉挑,讥诮道,“什么叫构罪,你知楚家在边城九年,家资是何等丰厚!光田产宅地这项,折成银子就不下于二十万两。不用说那些抄没的家资。楚家起于寒微,靠薪俸,就是八百辈子也攒不下这些家业!怎么能说是构罪!” 郑妙嘉不想就清廉与否的事同父亲争辩,转而道,“我知楚家必有其罪责所在。只是,陛下忽然发落守边大将,必是事出有因。要我说,楚家在边城九年,功过皆有。起码这九年边关平安,边军勤于操练,无过便是功了。何至于突然满门下狱,连梁青远这个做女婿的都未能逃脱呢。” 郑大人沉默片刻,方道,“楚家虽贪了些银钱,其罪确并不至死。我也是后来打听到的消息,有人给陛下上了秘折,说楚家这些年直在向西蛮私卖兵械,这是叛国大罪。”他不过七品御史小官,在官场中人缘平平,些消息总是滞后的。 郑妙嘉问,“这怎么可能?这是真的?” 郑大人摇头叹道,“当时楚家任边城大将,其岳家为兵部尚书,这事如果楚家操作,再便宜不过。我虽不知具体内情如何,但陛下立刻发落了越楚两家,想来手里是有证据的。” 郑妙嘉道,“若楚家真与西蛮有联系,事发之时如何不举家逃往西蛮,如同四皇子和吴家兄弟那样!” “现在说这话有什么用。”郑大人轻声道,“楚家死后荣哀,我猜陛下也是有悔意的。” “那是谁向陛下告的秘?” 郑大人叹,“兵部左侍郎,如今早抄家发配了。” “可是,他个兵部左侍郎,如何会有边城的走私军械的证据?这事,必是自边城起。” 郑大人半晌方道,“我不知道猜测的准不准,陛下第次给予楚家哀荣是楚家在路上暴毙,陛下连楚家的女婿梁青远都给了个勇武将军的封号。第二次是逼宫事件之后,陛下应该是明白过来了,再次赏了楚家哀荣,却将勇武将军的封号撤了。” 郑妙嘉心下寒意陡然而起,咬牙道,“楚将军可是将掌上明珠许配于他的。” “我这也是看邸报的猜测,不定准,但,如果不是有什么原由,何必与个死人较劲。” 郑妙嘉道,“当时梁青远并与楚家秘密押送帝都,我还以为……” 郑大人冷笑,“这秘密押送,既是监视,也是保护,你才几岁,如何知其中深意!行了,这次回来便安生在家准备明年秋闱。” 郑妙嘉说是聪明过人,到底未见识少人心险恶,乍听梁青远之事,不禁叹了又叹,道,“梁青远这是因何事要出卖楚家?再者,若是梁青远出卖楚家,怎么连他都在路上……” “你问我,我问谁?”天下贪官何其,楚家案子所涉极深,岂是时半刻能查明白的,郑大人拂袖子,“出去念书吧。要不是你没个功名,也不至于现在连个媳妇都娶不上。” 郑妙嘉眉毛跳,“父亲要给我娶谁?” “什么娶谁?人家根本看不中你个秀才!”郑大人脸晦气。 郑妙嘉原以为父亲说的是赵长卿,又思量,这不能,要是赵家的亲事,怎么会说看不中他。郑妙嘉不死心的问,“谁家闺女啊,这般嫌弃我?可真没眼光。” 郑大人气不打处来,“给我用功念书,将来定要考个状元,也叫那起子势利眼后悔回!” 郑妙嘉立刻明白了,笑问,“爹,你是不是说宋大叔家的闺女啊?”他爹同帝都户部侍郎宋侍郎交好,早门心思的算计着想把人家宋姑娘开回来给他当媳妇,结果,第次他爹的信去的晚了,宋侍郎年打鹰竟被鹰琢了眼,眼瞎的相中了上科状元吴双。后,吴双伙同四皇子谋逆,宋姑娘都被挟持到了边城。好在宋家倒是因祸得福,宋侍郎救驾有功被赐爵,连宋姑娘也被封为县君。郑大人瞅,吴双都逃蹿到西蛮去了,宋姑娘这婚事也黄了,立刻眼明手快的去信为儿子求娶,结果,宋侍郎回了封信,不想闺女远嫁,就是委婉拒绝了郑大人。郑大人很因此火冒三丈,继而后悔当初不该让儿子四处游荡,若早能中进士,宋侍郎自己是状元出身,格外的喜欢年轻俊才……郑大人面后悔儿子游历荒废光阴,也有些小小迁怒。 听儿子有问,郑大人挥手,恼羞成怒并故作洒脱的放两句狠话,“莫再提此事,难道除他家闺女就没好的了!他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郑妙嘉脸红扑扑的,怪不好意思地,“爹你这样赞儿子,儿子实在愧不敢当。” 郑大人噎,冷笑,“好个偌厚脸皮!我是赞你么!休往自己脸上贴金!” 郑妙嘉心说,爹你月那十几两薪俸,可得有金子叫我往脸上贴呢!郑妙嘉素来脑筋灵活,赔笑,“是是是,我知道爹不是在赞我,可这屋里就咱们爷俩,爹既不是赞我,莫非是在赞您自己?”贫嘴的下场就是被老爹连捶带骂撵出书房! 翌日,郑妙嘉大包小包的去赵家致谢,凌氏笑着客套了几句,赵长卿问了问郑妙颖成亲的事,郑妙嘉便告辞了,转而去了梨子家。 赵梨子寻常不在家,因郑妙嘉提前递了帖子,而且郑妙嘉毕竟是御史大人家的公子,赵梨子便特意空出日来,换了身新鲜衣袍,在家等着郑妙嘉。 见郑妙嘉还带了礼物,赵梨子颇有些受宠若惊,他在市面上摸爬滚打这些年,哪怕见着衙役捕快都是极为客气的。郑妙嘉自己有秀才功名,还这样客气,赵梨子笑,“郑公子实在太客气,我就是顺手帮个小忙而已。郑大人是大大的清官,我能帮上星半点,也是我的福气。” 郑妙嘉笑,“梨子兄弟若不嫌弃,唤我声兄长就是。” 赵梨子那种感觉就甭提了,他本就是个会来事的人,连忙起身揖,唤了声,“郑大哥。” 因此事,赵梨子辈子对他郑大哥的印象都是极好的。下午去赵家对赵长卿道,“郑大哥真不愧是秀才出身,那份温文雅致,就甭提了。并且并点不以出身为傲,平易近人,可见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家教等的好,令人敬仰。”接着又把郑妙嘉赞得天上有地下无,把梨果都麻得受不了,说,“哥,哪天我中了秀才,你也照这话赞我回如何?” 赵梨子鄙视道,“我可是句句真心话!等你哪天跟得上郑大哥半,叫我说十遍我都愿意!” 梨果圆润的脸上露出个不服气的模样,抓起本书看,不理他哥了。 赵梨子偷空跟赵长卿说了郑妙嘉想与她见面的事,道,“兴许是有什么事想单独同你说,郑大哥叫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赵长卿在腊八那天同郑妙嘉见的面,她刚祭过楚家人,郑妙嘉就到了。 郑妙嘉并未来过这里,室里没有升火,极冷,呼吸间就是团团的白气升起。赵长卿端坐在榻上,脸白的如块冰。郑妙嘉道,“我是打听了些楚家的事,不知妹妹……” 不待郑妙嘉说完,赵长卿已道,“还请郑哥哥如实相告,我想知道。” 郑妙嘉暗暗叹了口气,原本他没想为赵长卿打听楚家的事,毕竟楚家已经没了,就算知道也没什么用。只是想着赵长卿与寻常女孩并不相同,颇有些义薄云天的意思。这样有情义的人,想来并未忘掉楚渝,想来是愿意知道些内情的,郑妙嘉便将自己老爹的猜测说了。实际上,郑妙嘉能直接对赵长卿说,也是因为他觉着老爹的猜测不无道理。郑妙嘉叹道,“楚将军身边定是出了小人,不然断不至于这么快倒台。” 赵长卿静静听了,道,“谢郑哥哥相告,我知道了。你先时与楚哥哥相交场,也来给他上柱香吧。” 赵长卿起身带郑妙嘉去了供奉着牌位的正房,郑妙嘉实在没料到赵长卿在这里供奉着楚家牌位。郑妙嘉不禁心生郑重,上前拈香祭拜:楚渝当初死活看上赵长卿,当真是有眼光。 待郑妙嘉祭拜毕,赵长卿上前步取下梁青远的牌位,夹在指间,两指错便断为两截,接着赵长卿仿佛撕碎张纸般轻松的将梁青远的牌位断成几断,双手合什,轻轻揉,整个牌位化为齑粉,赵长卿轻轻扬去。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很要写的,表急,都要慢慢写呢~~晚安~~~~~~~~~~~ 7第147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郑妙嘉看着赵长卿将梁青远的牌位挫骨扬其灰,不知为啥,心中悸,很没出息的咕唧咽了口口水。赵长卿双眼睛仿佛是淬了冬天的冰雪,恳切道,“谢郑哥哥告诉我这些事,郑哥哥比我消息灵通,若以后有楚家内情,请郑哥哥定要告诉我才好。” 郑妙嘉原想劝赵长卿几句,只是劝慰的话并没有说出口,赵长卿道,“这里冷的很,茶水皆无,我就不留郑哥哥了。” 郑妙嘉干巴巴的说了句,“你保重,别伤心太过。”暗暗叹口气,便告辞了。这世间,有无数令人伤心之事,有人喜嚎啕、有人喜呜咽、有人喜默默无语两眼泪,但,伤心到极致,反而是无泪可流的。如赵长卿,赵长卿滴泪都没有,郑妙嘉却望她都觉伤感。 郑妙嘉离开后,赵长卿坐了会儿也便走了。 凌二太太正好来家里说话,郑二太太见着赵长卿非常欢喜,笑,“听你母亲说你去看铺子里的生意了,唉呀,咱们家这些女孩儿,再没有比长卿能干的。妹妹就是会调理人。”最后两句明显是恭维凌氏的。 凌氏笑,“瞧二嫂说到哪儿去了,可别这样赞她,她就是个普通孩子。” 赵长卿无甚心情,敷衍了凌二太太几句,起身道,“二舅母稍坐,我刚从外头回来,待换过衣裳再过来。” 凌二太太笑眯眯地满脸慈爱,“去吧去吧。” 赵长卿便回了自己屋子。 凌二太太继续跟凌氏道,“平安寺的香火是最灵的,我每年初去那里烧香祈福,家里日子太太平平的。妹妹若有空,不如今年同去,我正好要去问问阿腾的前程。” 凌氏笑,“这也好。”她想去问问闺女的前程。 凌二太太笑,“不如叫上长卿,女孩儿大了,去散散心也好。” 凌氏并未口应下,道,“我问问她再说吧。” 凌二太太笑,“也好,三姐儿的正日子定在了腊月十二,到时勿必请妹妹过去热闹热闹。” 凌氏笑,“就是二嫂不来,我也要去的。” 直待凌二太太告辞,赵长卿方露出面,送了送凌二太太。凌氏问赵长卿,“怎么见了你二舅母这样冷淡。” 赵长卿懒懒的,道,“二舅母看我的眼神,活像盯着青蛙的蛇,恨不能口把我吞下去。” 凌氏“扑哧”就给她逗乐了,斥道,“胡言乱语。哪有这样说长辈的。” 赵长卿对凌二太太再了解不过,最知凌二太太无利不早起的性子,何况,凌氏那点心思,她也明白。赵长卿笑道,“不知为什么,自从二姐姐结了许家的亲事,我见着二舅母就想离得远些,省得她想得了。何况,我年纪越发大了,明年表兄就要考秀才,他也是成家立业的岁数,表兄妹自当远着些的,不要叫人误会了才好。” 凌氏心下微沉,话中有话道,“你表兄对你素来很好,你要远着他,他心里该不是滋味儿了。” 赵长卿怎会看不出凌氏心下在想什么,状似无意的亲亲密密的同凌氏道,“现在不是滋味儿没什么,咱家是姑表亲,有血亲在,总远不了。这年头又不是没有亲上作亲的,叫将来的表嫂误会可怎生是好呢?” 凌氏听赵长卿这话就知赵长卿对凌腾是半点意思都没有啊,凌氏道,“你表兄若说亲,且得等中了秀才之后呢。” 赵长卿笑,“表兄的为人,那是再明白不过的。只是二舅母的脾气,哪家媳妇摊上这么个婆婆,可真得仔细掂量掂量了,何况,表兄还要兼祧两房。我跟母亲这样说,母亲可别生气,表兄人才虽好,他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别的媳妇伺候上头重公婆就罢了,到了表兄这里,将来大舅舅大舅母也得指望着表兄,还有外祖父、外祖母,个媳妇应付头上三重公婆,这日子岂是好过的?哪怕表兄人才再好,他这亲事也不是好说的。要我说,最好还是表兄中了举人,再说亲事,有那些看他有出息的人家,兴许愿意许以爱女。” 凌氏试探道,“你大舅舅同你二舅舅是分了家的,无非是你大舅舅老了供口饭罢了。就是你二舅母,向来有口无心惯了的,也不是什么黑心烂肠的人。” 赵长卿笑,“管二舅母是什么样的人呢,这又与咱家无干。反正我暂离她远些,省得她打我的主意。” 凌氏叹口气,“莫说这过头的话,你表兄以后定有大出息的。” 赵长卿笑,“他有出息是二舅舅和二舅母的福分,咱们替他高兴,说到底同咱家不相干,我就盼着阿宁以后有出息,这才是我正经兄弟。” 凌氏终于无话可说,道,“你三表姐定的是腊月十二的正日子,后儿添妆,你要有什么送她的,先预备下。” 赵长卿笑,“我知道了。” 凌氏晚上把这事同丈夫说了,“这可怎么办?我看长卿对阿腾半点意思都没有。” 赵勇倒不觉着可惜,反是说,“可见咱们闺女有眼光。” 凌氏有些不悦,“难道阿腾就这般进不了你的眼?” 赵勇道,“看你说的,我对阿腾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阿腾人是不错,不过,这跟做女婿是两码事。既然长卿不愿意,就别再提了。有空你委婉着跟老人家说声,也省得耽误了阿腾。” 凌氏道,“哪里就有十全十美的人呢。” 赵勇道,“那也得闺女愿意才行。” 凌氏没再说什么,夫妻两个安歇不提。 倒是赵蓉察颜观色知凌氏似有不悦,敲边鼓的打听,“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凌氏叹,“没事。” 赵蓉故意问,“娘是在担心表兄明年考秀才的事么?要是这事,娘不必担心,表兄定中的。” 凌氏笑,“这话见了你二舅母再说,她定是欢喜的。” 赵蓉笑,“我说不说,表兄都会中。他念书向来好,秀才肯定难不倒他,要我说,表兄说不定能口气把举人、进士都考中。到时候,不知有少人去跟二舅母提亲呢。” 凌氏被赵蓉说的又有些意动,赵蓉悄悄道,“娘,你可别错过机会哟。” “什么机会?” “当然是咱们两家结亲的机会了。”赵蓉露出抹天真无邪的得意洋洋,“二舅母每次来都打听姐姐,我早猜着了!娘,是不是二舅母看中姐姐,要把姐姐说给表兄啊!” 小孩子家,个两个都跟成了精似的。 凌氏拉下脸来,“别混说。”肚子里想想便罢了,这话是再不能拿出去说的。 赵蓉翘着嘴巴,“哪里是混说?我心里很为姐姐高兴呢。娘还不知道,姐姐其实是个心高的人。她从小读书识字,若嫁给什么莽夫粗汉是绝对不成的。表兄平日里对姐姐好啊,什么花啊草的笔啊墨的,送姐姐的都是最好的份。何况,表兄又这样有出息,人品也没的说,难道不是良配?” 凌氏叹道,“配不配也不是人说的,得看有没有这个缘分。” 赵蓉笑,“姐姐以前是跟楚家议过亲的,偏生没缘分。可现在哪里能再有个楚家呢?姐姐总是这个不愿,那个不愿的,娘好生开导开导姐姐才是。” 赵蓉这话当真是说到了凌氏心里去,凌氏道,“眼瞅着又是你三姐姐出嫁,又是过年,忙还忙不下来,现在哪有这个空,过完年再说。”她其实真有些发愁开导赵长卿。在凌氏看来,赵长卿就是那种拿了主意死不回头的人,寻常人真开导不了她。 赵蓉笑,“三姐姐出阁,虽说我是做妹妹的,也备了些小东西送三姐姐。” 凌氏笑,“理应如此。” 赵蓉笑,“就不知姐姐预备的什么?” 凌氏笑,“无非就是首饰衣料,当时怎么给你大姐姐、二姐姐的,你三姐姐是样的。” 凌氏以为是样,赵长卿还真是不样,她什么都没送,就跟着凌氏过去走了遭。添妆的日子,来得都是亲戚,凌氏身为姑妈,对侄女们视同仁,就按着当初给凌大姐、凌二姐添妆的例,给凌三姐添妆。出嫁的凌大姐、凌二姐不必说,也都来给凌三姐添妆。凌四姐虽不喜凌三姐,且她是做妹妹的,不用给姐姐添妆,不过碍于凌腾的面子,凌四姐送了凌三姐对银钗。赵蓉手面儿是大方,她备的是对缫丝金镯。余者亲戚都各有添妆。 赵长卿什么都没有。 原本没添就没添,这种添妆,都是看人家自愿的。偏生赵蓉嘴句,“姐姐,你给三姐姐的东西呢?没带来吗?” 赵长卿笑,“我是做妹妹的,且未出阁,哪里轮得到我给三姐姐添妆。我原虽备了几样,后来三姐姐教导我说,咱们闺阁女孩儿,当以荆钗布裙为美,我就没带那些俗物,唯带了满心祝福,愿三姐姐与林公子白头偕老,恩爱双全。” 她笑悠悠的这样说,亏得凌三姐擦了厚厚的粉,不然脸得绿了。凌三姐咬牙强笑,“谢妹妹了。” 赵长卿笑,“咱们自家姐妹,哪里要这样客气。”之后懒怠理会凌三姐,自去寻凌大姐、凌二姐说话。凌二姐较先前愈发富态,神色倒也如往常。凌大姐的肚子又鼓了起来,月份颇大了,真难为她竟敢出来。赵长卿问日子,凌大姐笑,“大夫说二月初十左右。” 凌二姐笑,“我说正是好时节,不冷不热的。若是赶上个炎天暑日,又不敢用冰,窗子风都不敢透进丝来,那才真是受罪。” 赵长卿笑,“是啊。而且二月里,生日也大。又是春天,万物复苏,兆头寓意都好。” 凌大姐本就是个温和性子,何况是做母亲的人了,听到这话再没有不欢喜的,笑,“借妹妹喜言了。” 中午用过饭,亲戚们便纷纷告辞了。 凌大舅家自然是留到最后才走的,凌四姐在车上就同母亲说了,“不知道三姐姐怎么得罪了卿姐姐,卿姐姐什么都没给三姐姐添。” 凌大太太微惊,“这不能吧?”大女儿二女儿出阁前,赵长卿也是小妹妹,为人极是大方乖巧,都给了很不错的礼。按理,凌三姐照样是舅家表姐,何况赵长卿这样周全的人,怎会落下凌三姐呢。 凌四姐道,“怎么不能。肯定是三姐姐又不知做了什么丢脸的事,三姐姐那样好打扮的人,以前竟跟卿姐姐说‘女孩儿家当以荆钗布裙为美’这种话。就因她说这话,卿姐姐说了,就不送三姐姐俗物了。三姐姐当时气得脸色都变了。” 凌大太太叹口气,“点子东西。长卿是做妹妹的,又未出阁,愿意给,是你们姐妹间的情分;不愿意给,谁也说不上什么。” 凌四姐偷笑,“娘你这样想,婶子和三表姐定不是这样想的。” 凌大太太戳闺女脑门儿,嗔道,“兴灾乐祸做甚。” 凌四姐的话,语中的。 凌三姐给赵长卿气得直哆嗦,今年她已经十八了,不是以前小时候那般不管不顾,何况是她的好日子,她若翻脸,就叫人笑话了。故此,凌三姐纵使气炸了肺,硬是将肚子火气压了下来,只管装腼腆模样。直装到凌大舅家告辞,凌三姐这才不用装了,恨恨的拍手边矮几,喊,“娘——” 凌二太太五就起来忙活,这会儿刚有喘气儿的空,正在喝茶,见凌三姐拧着帕子火星乱蹦的模样,连忙问,“这是怎么了,大喜的日子,谁惹你生气了不成?”闺女眼瞅着就要嫁人,凌二太太将原本就疼闺女的心又加了三分,忙着问其缘故。 凌三姐忍无可忍,便把赵长卿如何不给她添妆,如何嘲笑讽刺她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憋了大半日的火气,凌三姐憋得双眼泪流,哽咽道,“大姐姐、二姐姐出阁前添妆,她那会儿才几岁,就知道送她们料子首饰。难道我是贪那些东西?样是舅家表姐,大姐姐、二姐姐都有,就没有我的,还不知道少人暗地里笑话我呢。” 凌二太太听眉毛也吊了起来,捏着茶盅子问,“怎么?卿丫头半件东西都没送你?” “是啊。”凌三姐拭泪道,“连阿蓉都送我了对镯子,赵长卿就空着手来的。” 凌二太太啪的将茶盅往几上撂,冷脸骂道,“这坏心眼儿的臭丫头!合着只有大舅是亲的,这二舅不是亲的,是吧?不行,这事不算完!我这就去你姑妈家问问,她是安得什么心!” 凌腾在里间听到动静,出来道,“怎么了?” 凌二太太是怒不可遏,“还不是那个卿丫头!她是什么意思!你大姐姐、二姐姐添妆,她都有那些好东西送,怎么到了你姐姐这里,就连根鸡毛都没了!她这分明是眼里没我这个做舅妈的!没你爹这个做舅舅的!我这就去找你姑妈说道说道!” 凌腾先拦了母亲,叹道,“娘这是做什么?自来添妆,就这么个意思。亲戚之间,谁愿意给谁少,都是自愿的。娘你去能问出什么?你问卿妹妹为何不送我姐东西?这还用说么?卿妹妹年纪小,是做妹妹的,人也未出阁,凭什么要送?她送,别人说不上什么,她不送,别人也说不上什么。娘你这样去姑妈家兴师问罪,我问娘问,姑妈有没有给姐姐添妆?比照先前大姐姐、二姐姐的例,是不是少了?” 凌二太太瞪圆了两只眼,道,“你姑妈素来是与我极好的,她待你们姐弟也好,就是卿丫头势利眼叫人生气!” 凌腾叹口气,“那娘你这样过去,是要问卿妹妹为何不给姐姐添妆了?娘你自己想想,这话能不能说出口?叫别人听到笑不笑话?你说姑妈与你好,你这样过去,叫姑妈的脸面往哪儿搁?” 凌二太太泄气道,“那你说,怎么办?看把你姐气得,眼瞅着就是你姐的大喜日子,不求她来添些喜,倒特意过来添晦气。” 凌腾劝道,“娘你想了,这也说不上添晦气。我姐同卿妹妹本就关系寻常,东西是人家的,人家愿意给谁就给谁。” 凌二太太气鼓鼓道,“那也得碗水端平。” 凌腾苦笑,“别说这个了。姐妹之间,从没有妹妹给姐姐添妆的,小姐妹就这么个意思,何必为这个生气。倒是娘将今天人们送的礼再给我姐收拾收拾,都给她带了去,嫁妆上再添两台,出门子也好看呢。”不必想就知道定是赵长卿深厌凌三姐,不然以赵长卿的脾气,万没有什么都不送的理。 凌二太太气了回,到底不能真去赵家质问赵长卿,只得用无数好话安慰了女儿,母女两个并整理亲戚们各送来的添妆礼,见得财物丰厚,加上先时家里准备的嫁妆,共拼出三十台,此方重又欢喜起来。 凌氏对于赵长卿空着手去也有些责备之意,“你素来是个大方人,你大姐姐二姐姐出阁,你都送了,怎么倒单落下你三姐姐不送,倒叫人挑你的不是。” 赵长卿挑眉道,“姐妹之间,我最烦她。我本是做妹妹的,送了是我的心意,不送也没人说我。姐妹们与我好,我自然要表示下。三姐姐自小到大没少找我的麻烦,我干嘛要好端端的东西白送别人。就是送了,她也不知我的好,只当是理所当然,我何必去做那个冤大头,咱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凌氏叹道,“你三姐姐有甚要紧,以后你们各有了婆家,合得来的便走动,合不来的就少走动。我是怕你舅舅、舅妈想。” 赵长卿端了盏茶给母亲,笑,“二舅舅素来是没脾气的老好人,腾表兄是闻弦歌知雅意的聪明人,想的无非是二舅妈罢了。她个做舅妈的,对外甥女能有几分真心真意,我才不怕她想。我听说,郑大人要升任甘肃知府了。”句话便转移了凌氏的注意力。 凌氏惊复喜,“那可是大好事,知府是四品官儿吧?郑大人由七品升到四品,连升三级,可是了不得。什么时候的事儿,我竟不知道?” “昨天梨子来说的,他也是在外头听人说的。”赵长卿道,“不如备份贺礼送去,郑大人这走,不知何时才能见了。” 凌氏叹道,“是啊。”又打叠起精神,“升官总是大喜事,郑大人去甘肃府赴任,不好送些沉重不好携带的东西,送贵重了,郑大人那个清官脾气,说不得还不收呢。”这又是件愁事。 赵长卿笑,“也不用太贵重,就是待爹爹回来跟爹爹说声,叫爹爹过去走动走动才好。”赵勇送他们回家的路上就被同僚截了去,也不知有什么事。 “这话很是。”凌氏笑,“你这消息,竟比你爹爹还快。” 赵长卿笑,“爹爹是在卫所,郑大人是文官,两人虽都是做官的,却是文武不同。梨子在外头跑生意,自然知道的快些。” 凌氏问,“你们那生意如何了?” “已经差不离了。李掌柜的铺子不必盘出去了,就用他那铺子里做生意,以后生意好坏就看他们如何经营,总归是条路子。” 凌氏便没再问。 作者有话要说:~~~~~~~~~ 第148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勇虽不是那等八面玲珑之人,但与人交际也是没问题的。他趁着休沐去了趟郑家,回家道,“如今这天冷的很,郑家老太太有了年纪,郑大人说是年后再去甘肃赴任。” 凌氏道,“郑大人素来清廉,这去甘肃,路虽不远,也是搬家,若有什么用得着咱们的地方,搭把手不算什么。” 赵勇道,“这话是。我回来时去老六家了,他是干镖局的,我把郑大人搬家的事跟他说了说,他愿意的很。到时叫他过去,护送郑大人他们路,既太平,也便宜。” 凌氏问,“那原来的方知府怎么办了?我听说早就下了大狱的。” 赵勇道,“已经定了押解入京的日子,就在十二那天。” “哎哟,这晦气的,三丫头正好那天出阁。” 赵勇笑,“这有什么,又不在路,离得远着呢,根本碰不到处。还有事,徐同知升了级,被任命为知府了。” 这倒是与赵家关系不大,他们家与同知啊知府啊向无来往的。 赵蓉听说徐同知升官却是满心欢喜,笑对凌氏道,“往日间,我同徐姐姐玩儿得最好。如今徐大人升了官,可真是大喜事。” 凌氏笑,“是啊。以后你们好好相处才好。” 赵蓉叹口气道,“过几天就是三姐姐出阁了,不知道姐姐会不会去?” 凌氏道,“如何不去?这样大喜的日子,咱们家子都过去,这才热闹呢。” 赵蓉叹道,“娘你忘了,楚哥哥楚姐姐是腊月十二的生辰呢。我看姐姐的样子,还没忘了楚哥哥哪。” 凌氏沉默半日,道,“叫你姐姐起出去散散心也好,慢慢就忘了。” “我说也是。”赵蓉笑,“我新作了首词,想差人送去给徐姐姐赏鉴。娘,叫宜华坐车跑趟吧。” 凌氏是知道以往赵长卿如何与将军府来往的,道,“干巴巴的送首词去算什么,你再添点东西。” 赵蓉想了想,发愁道,“我又不会做针线,也不会做点心,可能送什么呀?”翘着嘴唇皱着眉毛想了时,赵蓉忽而笑,悄悄对凌氏道,“娘,那天我看到姐姐绣了个新的小桌屏,可好看了,你叫姐姐暂且借我用用好不好?这个给徐姐姐,等我以后得了好的再还姐姐。” 凌氏有些犹豫,想着小女儿与知府家交好对自家也有好处,道,“你去问问你姐姐,她愿意你就送,不愿意就算了。” 赵蓉腻在凌氏身畔撒娇,“我不敢,我怕姐姐。娘,你跟姐姐说嘛。”挨了记大耳光,赵蓉格外长了些记性。 凌氏拿她没折,只得叫小丫环玉儿去唤了赵长卿过来,赵长卿笑问,“母亲找我什么事?”眼睛扫过赵蓉,那笑便意味深长起来。 凌氏将桌屏的事与赵长卿说了,道,“你妹妹新做了词,我想着,只送首词过去也太单薄,你不是新做了个桌屏吗?不如暂借你妹妹用用,如何?” 赵长卿笑,“这事儿有什么难的?阿蓉自己小姐妹交往,若拿我的东西送人,叫徐姑娘误会了怕是不美。我给母亲出个主意,阿蓉屋里养得好腊梅,都是红红火火的红梅,正趁徐家的喜事。取两盆送了徐姑娘,徐姑娘再没有不喜欢的。而且,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寓意也好。” 凌氏很容易被说服,笑,“也是这个理。” 赵蓉笑,“姐姐就是有智谋,以后我少不得要请教姐姐的。” 赵长卿笑,“这说不上什么智谋,你又不是头天出去与人来往。小女孩儿间来往,原就不需贵重,心意到了就是。” 赵蓉温顺的应了。 赵长卿没再理她。 赵蓉又问,“姐姐,三表姐成亲的日子你去吗?” 赵长卿没事人样,道,“如何不去?三表姐大喜的日子,正当热热闹闹的才好,我与她虽情分般,到底要看着二舅舅的面子。到时咱们家子都要去的。” 赵蓉噎,终于不说话了。凌氏却觉着长女懂事,欣慰道,“这就好,这就好。” 凌三姐成亲的日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凌二太太素来是个要面子的,很想大作排场,起码要压凌大姐凌二姐头。只是,她素日为人有限,且娘家不比凌大太太娘家人丁兴旺,故此,凌三姐儿嫁妆丰厚远胜凌大姐、凌二姐,论起热闹来,就远不及凌大姐、凌二姐出阁的时候了。 在凌二舅家热闹了大半日,赵家告辞回家时却正好遇到前任边城知府的囚车,冷风寂寂,犯人蜷缩在囚车中,凄凉至极。边上还有百姓不停的丢各种垃圾,后头犯官家眷步行相随。 凌氏隔窗看眼就将车窗关紧,叹道,“这下场,真是……” 赵长卿赵蓉同乘车,赵长卿却是看呆了的,别人还有这种看眼的机会,当初楚家被秘密押送,她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这些人或者觉着凄凉,可是,不论贫富贵贱生死荣辱,家人到底是在起的,又不得不说是件幸事。 赵蓉回家难免私下对凌氏说句,“姐姐看知府家的囚车看了好久,兴许又为楚家的事伤神呢。晚上我叫厨下做了碗姐姐平日最爱虽的羊肉汤,也宽宽姐姐的心。” 凌氏摸摸小女儿的头,笑,“愈发懂事了。” 这个年赵家过得很热闹,只是赵长卿拒绝了凌腾上元节观灯的提议,赵长卿笑,“我已经及笄了,不好总出去逛。倒是阿蓉要去的,不如叫她同表兄起去,她很喜欢跟表兄起玩儿呢。”赵长卿不过这样提,赵蓉已是满脸期待,赵长卿心下冷笑,话音转又道,“看我,说话愈发不着边了。听说表兄今年要备考秀才,自然是要在家温书的。表兄不用记挂她们,你只管安心温书,前程为要,她们总有人为伴的。” 凌腾温雅笑,“以往总觉着妹妹年纪小,好像不留神,妹妹就是大姑娘了。” 赵长卿默然笑,不再说话。凌氏笑,“听你这话,倒似你大似的。长卿这话在理,你功课是极好的,不过头遭下场,也不要轻视。正好你姐夫是过来人,你问问他其窍诀,有备无患,总无坏处。” 凌腾温顺的应了,凌氏又问,“明天三姐儿跟她女婿去你家不?”新婚前三年,女婿初二要去老丈人家拜年。 凌腾笑,“已说好了,来的。家里年下东西也丰盈,我母亲早准备好了。姐姐头年不在家里过年,我母亲过年的时候念叨了许久。” 凌氏笑,“你母亲是挂念三姐儿呢。” 说了会儿话,凌腾还要去别家拜年,便告辞了。 赵蓉条帕子险拧成布条,赵长卿笑,“妹妹这是怎么了?拼命拧起帕子来?莫不是表兄不陪你过上元节,生气了不成?” 赵蓉心知被赵长卿耍了,心下恨煞,倒也机智,撅起嘴,满脸娇憨的对凌氏抱怨道,“姐姐去,表兄才去。姐姐不去,他哪里有空陪我?都是表妹,表兄对姐姐格外的好呢。真叫人不服气。” 赵长卿似笑非笑,“不服气也要服气,这大概是人品问题了。” 凌三姐的新婚生活还算愉快,毕竟是新媳妇,林皓为人有礼,人也生得表人才,林太太并不是难相处的人。凌家父子在西厢招待林皓,凌二太太叫了闺女在屋里说私房话,凌二太太问,“女婿待你可还好?” 凌三姐羞羞的点点头,“挺好的。就是话太少了,天天念书,念念到老晚,比阿腾还用功呢。我都记得晚上叫丫环给他烧宵夜吃。” “这是知上进哪。”凌二太太万分欣慰,道,“今年是秋举之年,你可得把女婿照顾好了,别叫他为家里事分心。” “我知道。” “你婆婆对你可好?” 凌三姐道,“都挺好的。就是太节俭了,平日里家里连果子都不买,我叫丫环买了果子给婆婆吃,她劝我要节俭着。”凌三姐有几分泄气,“其实我也是好意,想讨她喜欢来着。” 凌二太太道,“真是笨,你婆婆不喜,你买了别叫她知道就是。要不然,叫丫环去灶上自己做,不花银钱的,她总不会说什么了吧。” “娘不知道相公有孝顺,家里有个鸡蛋也要先给婆婆吃。我要是买了吃的不叫婆婆知道,他准儿不高兴。”凌三姐微微抱怨,“丫环哪里有铺子里的手艺好,做出来的果子总是不对味儿。” 凌二太太劝她道,“自来男人大都这样的,慢慢就好了。女婿这样孝顺,你也要知道孝顺,你婆婆不喜果子,你就叫丫环采买些鱼肉蛋菜。女婿还年轻,又是念书熬神的时候,别在吃食上委屈了。” “我知道。”凌三姐悄悄笑,“婆婆先前见我买果子不喜,后来我就说,相公念书到很晚,晚上饿了拿来吃也方便。婆婆就不说话了。我又劝她说,婆婆不吃,相公也吃不下。我婆婆便也吃了,好对付的很。” 凌二太太笑,“还算你机伶。” 凌三姐颇是自得。 凌三姐也有不得意的地方,譬如,林皓绝对是个不知浪漫为何意的人,上元节的灯会足有五天,林太太都说,“带着你媳妇出去逛逛吧。”新婚头年呢。 林皓道,“还有篇文章要做。”他读书用功,课程都是安排好的。 林太太心疼儿子,也就不说什么了。凌三姐回屋气鼓鼓的,林皓道,“要不你带着丫环出去逛逛,买几盏花灯回来也好。” “不用了!”凌三姐绞着帕子,当晚气得没给林皓准备宵夜,林皓夜间饥饿,丫环并不在身边,这也是凌三姐的小心眼儿,坚决杜绝林皓与丫环单独相处。林皓看厨下灯都熄了,心知凌三姐没给他预备,林皓叹口气,起身去房里寻摸点心,结果房里的灯也熄了。林皓无法,只得饿了夜,也没回房睡,自己在书房凑合了夜。 凌三姐第次耍小性子,林皓竟没去哄她,故而怨气盛,再不肯理会林皓。如此几日,林太太 原不想理会儿子房中事,免得惹人嫌。这好几天都不见他们依旧没和好,林太太私下问儿子缘故,林皓道,“委实不知她为何生气。她每夜都早早睡下,我也不敢去扰她,就在书房歇了。” 林太太连忙问,“那晚上可还有饭吃?” 林皓道,“母亲别担心,我又不是不会自己弄吃的。何况我本就看书到深夜,也不好总叫丫环等着。” 听到这些天竟是儿子自己准备宵夜,林太太心下的气下子就上来了。原本她知道凌三姐把祖传的镯子摔了的时候,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可那时已放了定,再者,这亲事是她亲去求来的,总不好因个镯子就反悔。如今看来,媳妇的脾气早然不够柔顺。 林太太打发儿子去了,道,“这些事不必你操心,我来开导开导你媳妇就是。” 林太太是林皓的亲妈,想到儿子这些天苦读到半夜连个做汤做水的人都没有,她就肚子火。她根本提都没提凌三姐与林皓闹别扭的事,只是在早上林皓去书房念书后,林太太便叫凌三姐在屋里服侍。到了中午丫环去烧饭,用过午饭,依旧叫凌三姐立规矩。待晚上用过晚饭,林太太还留凌三姐在屋里,她做针线,凌三姐便要跟着做针线,她念佛,凌三姐便服侍拈香。林太太掐着时辰,吩咐丫环去做宵夜给儿子送去。到了晚间安歇,林太太道,“我个老婆子,怪闷的,你陪我起吧。” 凌三姐彻底傻眼。 凌二太太哭天抹泪的找凌氏来抱怨,“再想不到的,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的人,竟是这样会搓磨媳妇。昨儿我打发人送东西去,三姐儿见着东西就哭了,我那亲家还训斥三姐儿来着。要不是送东西的婆子留了个心眼儿,问了陪嫁丫环,我还不知道我闺女竟是泡在黄连水里过日子哩。”凌二太太说着又是通哭。 闻此言,赵长卿顿时对林太太刮目相看,真是报应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林太太不算恶人,只是婆婆比较普遍的种心理吧~ 第1499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实在不明白,凌二太太要哭也是回家去哭,往她们家来哭个什么劲。赵长卿冷眼旁观,只不咸不淡道句,“舅母莫要伤心了。”再无他话。 倒是凌氏很劝了凌二太太半日,到底是人家婆媳之间的事,凌氏也只能劝劝而已。凌二太太哭了回,心下觉着稍痛快些,便起身告辞了。 送走凌二太太,凌氏叹道,“真看不出林太太是这等样人。” 赵长卿道,“林太太不过是要媳妇服侍而已,正经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都在礼法之内。不然,若林太太真要虐待了三表姐,二舅母早找到林家要打要杀了。”上辈子她给凌家做媳妇时,凌二太太比林太太刻薄万倍,深半夜叫她起来做汤做菜都是经常,现在不过凌三姐立些规矩她就受不了了,真是活该报应! 赵蓉罕见的跟赵长卿统阵线,半分不同情凌二太太与凌三姐,笑道,“是啊,婆婆要媳妇服侍,谁能说出半个‘不’字来。二舅母这样到处哭诉林太太的不是,叫林家知道,又是场气生。” 凌氏想着自己刚成亲的时候,其实也在婆婆屋里立过段时间的规矩,不过时间真的很短,而且赵老太太为人宽厚,并不要她服侍,是指点她认字理家。后来她对家事熟练了,索性直接交了管家大权,鲜少过问儿子屋里的事。如今想想,真是福气。 凌二太太在赵家哭了回,回家就跟没事人样,半句不往外说,没别的缘故,凌腾正在抓紧时间准备秀才试,凌二太太半点不想儿子分心。 赵勇送走了郑大人家,展眼过了三月节,凌腾举夺得案首,极是光彩。而且,不只是凌腾中了案首,就是凌二姐的丈夫,许家三公子许涣也得了个廪生。凌大舅侄子女婿皆出息,说得上双喜临门。 凌二太太大摆宴席,热闹了整整天。凌太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凌氏不必说,也很为娘家侄子高兴。想着凌腾这样出息,对于两家的亲事,凌氏又有些动摇之意。 凌腾对赵长卿很有些别个心思,以往不敢吐露,想着如今自己中了案首,又片诚意,正好提亲才是。结果,凌腾还没跟凌二太太商量亲事,凌二太太便病了。凌二太太抱着儿子哭道,“先时你意备考,我怎敢叫你知道!你可是不知,你姐在林家受了老罪了。”说着,凌二太太泪如雨下,哭得那叫个伤心。 接下来整整个时辰,凌二太太便将林太太如何刻薄如何可恶的苛待凌三姐,添油加醋的大作了篇文章。最后凌二太太总结了句,“你可得为你姐姐撑腰啊!” 凌腾并不大信,道,“昨儿还看到姐姐跟姐夫过来,挺和睦的,哪里来得这些事?母亲听谁说的?” “是你姐姐的丫环蓝儿亲口与我说的,你姐姐睁眼就要在她婆婆身边立规矩,天到晚,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有啊!我着人给你姐姐送东西去,你姐姐见了东西就掉泪,她婆婆还要斥你姐姐没规矩,你说说,你姐姐过得什么苦日子啊。”凌二太太泣道,“我想到这些,就仿佛心肝儿被人剜去了般。你可得给你姐姐做主啊!”又是顿嚎。 凌腾思量了番来龙去脉,叹道,“那娘说说,我要怎么跟姐姐撑腰做主!我去林家说,不许林太太叫我姐立规矩!” 这话要说,林家非休了凌三姐不可。 凌二太太拭泪道,“媳妇是该给婆婆立规矩的,可有几个像林太太这样的,晚上睡觉都要媳妇在旁服侍。” 凌腾道,“过年回来时不是挺好的嘛,娘还说姐姐伶俐,常买果子给林太太吃。我也没听娘说姐姐要立规矩啊。” “那会儿是没有。”凌二太太抽了鼻子,拈着帕子拭泪道,“这不知林太太是哪根筋不对,故意发落你姐姐呢。你想想,你姐姐在家里,我都舍不得使唤她下,到林家过这种日子,她怎么受得了?我就是不想闺女受苦,才给她陪送了丫头,林太太要使唤人,我再送她两个丫头成不?只求她放你姐姐条生路!” 凌腾心平气和道,“要是这话,娘你去说吧,我没脸说。” 凌二太太气得捶了儿子两下,心里也明白这话没法说,便道,“那你明儿就过去,跟林家说我身上不好,想你姐姐了,要接你姐姐回家住几日。” 这法子倒是可行,凌腾耐下心肠,道,“等姐姐回来,娘你别说这些拨火的话,好生问问姐姐。既然原本林太太没让她立规矩,怎么突然又叫她立起规矩来,总是有缘故的。这媳妇跟婆婆,哪里能硬碰硬,找到原由,也就好办了。” 凌二太太道,“这我能不知道?你明天可定要把你姐姐接来。” “我知道了。” 凌三姐回了娘家,天气暖和了,林太太有空到赵家串门子。凌氏还替凌三姐描补了几句,道,“我那侄女,年轻,小孩子家,不懂事,都得你亲家太太教她。” 林太太笑,“看您说的,我那媳妇好的很。如今也知道晚上给阿皓做汤做面了,哎,阿皓这孩子念书用功,晚上没个照顾的人不成。先前都是我伴着他,晚上给他做汤做面,不叫他空着肚皮睡觉。如今他娶了媳妇,许事我就想渐渐的交给他媳妇管。媳妇懂事,我个老婆子,不愿管他们房里的事。”看人家林太太这婆婆当的,嘴里没有半点媳妇的不是。倒是凌二太太,嘴里满是埋怨。凌氏不禁脸上微窘。 赵长卿笑,接了林太太的话道,“晚上看书最费神了,尤其咱们边城,冷的日子居,哪怕六月暑天,晚上也是凉的,没有些热汤热面再不行的。二则,晚上看书也费眼睛,蜡烛要点几根,别熬坏了眼睛才是。就是平日里喝茶,放几粒枸杞子,那是最明目不过的了。” 林太太不住点头,“卿姑娘说的是。” 赵长卿笑,“我还有个方子,是从古医书上摘下来的,就是做个药枕,里头放的是决明子、白菊之类明目败火的中草药,枕着这个药枕睡觉,那是再妥当不过的,辈子眼睛都是透透亮亮的。您若要,我抄来给您。我家里也都是躺这种枕头。” 林太太是欢喜,笑,“我得谢谢卿姑娘。” “这有什么,点小事,您这样客气,倒叫我不好意思了。”赵长卿笑,“您尝尝这点心,今早出门看到街上有卖藤萝花的,我买了篮子,正好做了些藤萝饼来吃。” 赵长卿不过三两句话便将林太太哄得笑不拢嘴,林太太心下暗叹,这也是正经的表姐妹,怎么就天差地别呢。想到凌三姐的蠢笨,再看看赵长卿的伶俐,林太太就有说不出的疲惫。原想给儿子娶房媳妇,她也轻松二年,不想娶来这么个不懂事的货,还要她亲自出手调理。 凌三姐回家知道凌二太太的病是装的,才放下心来,埋怨道,“我听说娘病了,可是吓死我了。” 凌二太太摸着女儿消瘦的小脸儿,心疼道,“我若不病病,你哪里有回娘家喘气的工夫呢。” 听母亲这样说,凌三姐眼圈儿红,也禁不住落下泪来。母女两个相对落泪,气氛时悲戚。凌腾解劝道,“姐姐这已是回来了,母亲就别哭了,有话好好说就是。” 凌二太太打发儿子道,“不是说秋天要下场试么,你去念你的书吧,我们娘俩儿说几句贴心话。” 凌腾笑,“我去叫厨下做些姐姐爱吃的菜,再提前备下爹爹存的老酒,家子团聚的日子,娘跟姐姐也乐乐才好。” 凌二太太给儿子哄得笑,“我知道了,你去吧。” 凌腾才出去没会儿,就听里屋凌二太太声怒斥,“你这个混账丫头,你是不是脂油迷了心啊你!你就堵那么口没用的气,就叫你男人深半夜的饿肚子!” 凌腾到底年轻,说是稳重,其实肚子里也有些八卦,蹑手蹑脚到屋外听母亲和姐姐说话,就听凌三姐抽抽噎噎道,“我们成亲第个上元节,我想跟他出去看灯嘛。他偏要做什么鬼功课,理都不理我声。其实我都在屋里备好果子了,他进屋哄我句,我怎么会叫他饿着,他也不进我的屋,就在书房睡,我就是气不过!” 凌二太太直着脖子骂,“你这个蠢货!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蛋哪!”那种恨其不幸怒其不争,就甭提了!凌二太太吐出口浊气方道,“婚前我跟你说的是什么!不用管别人,你自己男人要自己服侍好!要把他放在心里,要疼他体贴他,不能叫他受半点委屈!你说说,你干的叫什么事儿!女婿深半夜的念书,还不是为了你!那个狗屁花灯,年年有,什么时候看不成!你八辈子没看过灯是不是!女婿这样上进!念书到深半夜,连口热汤饭都吃不上,你说,叫你婆婆怎么不生气!要是以后阿腾有了媳妇敢叫阿腾夜里挨饿,我活剥了她!” 凌三姐抹眼泪道,“也没叫他饿几天啊。” “天都不行!”凌二太太横眉厉目,骂凌三姐道,“女婿今秋是要下场的!他门心思的奔前程,这样的上进,你个不知好歹的,当真是辜负了给你找的这好人家!” 凌三姐抽咽道,“娘不是还教我么,夫妻之间,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我……”凌三姐话还没说完,身上就挨了凌二太太两巴掌,凌二太太骂,“你个不成才的东西,这是要强的时候么?等你男人中了举人中了进士,你少强要不得,非要在他拼前程的时候来赌这口气!你就是赌气,也得赌对了理!自己不占理,被婆婆这样压制,你还要哪门子的强!” 凌三姐红着眼睛不说话了。 看女儿这没用的样子,凌二太太简直能吐了血,骂了回,复又低下声音仔细劝她,“你素来是个聪明的,怎么成亲倒笨了?先时就做得很好,给你婆婆买果子,孝顺她,这好。就是个看灯的事儿,你想想,这能大的事啊。你就是特别想去,小两口私下什么话不能说,就直接跟女婿说你想他陪你,女人家,你撒个娇说两句好听的,男人没有不心软的。哪怕他真不陪你,你也不能将事情闹僵,你得和软些,慢慢的摸透了男人的脾气。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是什么样的性气,这些你都了解了,日后做事便有了分寸,夫妻之间自然能相处的好。” “你们相处得好了,介时你有了身子,你婆婆还如何使唤你呢?自然把你当个活宝贝似的供奉起来,过得二年,你给林家添丁进口,这便是天大的功劳,那时你的腰子才是真正的硬了起来。你再使这些小性儿,再掐尖要强,就是女婿也得让你三分呢。”凌二太太叹道,“如今正当做小伏低的时候,你反倒要起那没用强来了,可不是笨了么?” 凌腾正听着母亲同姐姐说话听得入神,时没察觉小丫环捧茶进来,小丫环犹犹豫豫的叫了声,“大爷,你——”你到底要不要进啊! 凌腾想叫她闭嘴都没来得及,凌三姐已三两步到门口,掀开帘子看凌腾脸尴尬,顿时气个半死,扬手就打,“你这坏小子——” 凌腾哪里会干等着挨揍,连忙撒腿跑了。凌三姐气得跟母亲抱怨,“还是案首呢,做贼样在门口不知偷听了半天!鬼鬼祟祟!” 凌二太太笑着安抚闺女,“又不是外人,这不是你弟弟么。”吩咐小丫环,“打些温水来,服侍姑娘洗脸。” 凌三姐捧了盏茶奉给母亲,问,“阿腾今年也十八了,娘要不要给他说亲事了。” 当着自己闺女的面,凌二太太也没什么不好说的,道,“原我是属意卿丫头的,后来看她不大和顺,你弟弟又中了案首,也有些人家跟我提亲事,可都不如你姑妈家殷实。” 凌三姐半点不喜赵长卿,道,“赵长卿平日眼里何曾有咱们母女,若是阿腾娶了她,恐怕连咱们的立锥之地都没有了。” 凌二太太刚要说什么,小丫环打水进来,凌三姐去了腕上的金镯,重洗过脸,匀了脂粉,打发了丫环,母女两个细细的说话。 凌二太太接着刚刚的话茬道,“你不知道,长卿现在本事越发大了,她如今与个李掌柜合伙做生意,卖种做菜用的调味粉,叫什么,那什么,哦,叫天香粉。只要菜好了放点,就香得了不得,味儿特鲜。这么巴掌大的小瓶,就卖五钱银子,贵的了不得!还有专门煮肉、调馅儿用的,不知道怎么配出来的,用点儿味儿就格外好,卖得也贵。现在全城卖包子的都买这种调料粉,调出的味儿同长卿以前那包子铺的味儿模样,朱家包子铺的生意大不如前了呢。今年上元节,长卿铺子里扎得高高的灯楼,拿出五百两银子做彩头,不知少人去赢那彩头,可是出了大名。我是后来才知道那就是长卿合伙的铺子,你说说,她年不知赚少银子呢。” 凌三姐半是欣羡半是酸道,“早看她不像安分的人。” 凌二太太道,“你就嘴硬吧。银子了有什么坏处?今天在家歇宿,明天你就回去,跟你婆婆好生说话,拿出些本领来,叫你婆婆喜欢你才是正经。”既然不是林太太有意刻薄,凌二太太稍稍放下些心,又传授了女儿无数讨婆婆欢喜的窍门,第二日叫儿子送了闺女回了婆家。 凌二太太翻来覆去的想了宿,觉着还是凌家的亲事实惠,就与丈夫商量起来。凌二舅也是刻不容缓,道,“趁着阿腾刚拿下案首,我再去问问父亲的意思。” 不论是凌大舅、凌二舅、还是凌太爷,总之,只要是姓凌的,都没料到赵家能拒了这桩亲事。可赵长卿死活不乐意,凌氏也只得跟自己老娘婉拒,“兴许是那丫头没福,她是直拿阿腾当哥哥,并没那个意思。” 凌老太太急道,“以前是兄妹,和睦才好。阿腾这眼瞅着就出息了,我看他们兄妹以往实在是好,才会想着亲上加亲。” 凌氏道,“我说这话娘莫恼。亲上加亲,听着好,也不定就合适。长卿那个脾气同她二舅母也不成。” 凌老太太板了脸道,“有我眼巴巴的看着,谁敢亏待长卿?” 凌氏道,“二姐儿嫁到许家如何,那也有许老太太眼巴巴的看着呢。” 凌老太太噎,哽咽道,“你是不知道,阿腾有稀罕卿丫头,我说给他说卿丫头做媳妇,他比考了案首都要欢喜。这成亲,还是要看小两口如何过日子,公婆哪儿能跟辈子。你二嫂那个脾气,是惹人嫌,可也不是那等奸恶之人。长卿性子伶俐,又有咱们护着,难道你二嫂真能刻薄着他?” 凌氏口咬定,道,“兴许就是没缘分吧。” 凌老太太也说不出什么了。 凌氏自娘家回去,累的话都不想说了,见了赵长卿道,“这回可算是如你的愿了。” 赵长卿不说话,倒了盏茶服侍凌氏喝了,凌氏叹口气,也不说话了。晚上赵勇回来,凌氏将回绝的事同赵勇说了,赵勇笑,“说明白了才好,今天宋千户跟我提了他家二儿子,那孩子今年十七,比咱们长卿大岁,如今在卫所做个小旗。” 凌氏想了想,问,“就是前儿给咱家送了两筐白杏的那个,宋家二郎?” “是啊。”赵勇笑,“宋二郎现在在李百户手下做事,我跟李百户打听过了,的确是个塌实孩子。再说,我也不是头天认得他,小伙子还成。” 凌氏哂笑,“我说怎么好端端的给咱家送两筐杏儿来,别的时候都是咱们给宋千户送。”宋家千户门第,倒也可以。不过想想拘谨的宋二郎,凌氏道,“宋家门第比咱家好,就宋二郎来说,比阿腾可差远了。” “阿腾这次中了案首,的确出息,我也有几分意动,只是长卿这样不愿意,强扭的瓜不甜,何必逼恳孩子。再说,阿腾以后做了官,天南海北的到处走,若亲事真成了,还不知我活着能不能再见着闺女。”赵勇素来是个乐天知命的性子,“宋二郎瞧着是不比阿腾出息,可他以后就在卫所的,有宋千户照看,以后当个百户是没问题的,咱们离得也近,看闺女方便。何况,宋二郎不是长子,以后分家单过,闺女也轻松。” 凌氏想,笑,“倒也是这个理。” 凌二太太听凌老太太说,赵家竟不愿意她儿子,顿时火冒三丈,怒道,“我就不信阿腾找不到比长卿好的!” 凌老太太听,正好,也省得劝了,淡淡道,“是啊,去给阿腾找个比长卿好千倍的。”怪道闺女不情愿这亲事,就凭凌二太太这脾气,寻常人的确消受不了。 凌二太太受了婆婆噎,才想起来,赵长卿也是老太太的外孙女。不过,自打凌腾中了案首,凌二太太这意气是越发足了。她虽意气足,也还没长出顶撞婆婆的胆子,凌二太太绞着帕子跟婆婆解释道,“母亲,不是我说话难听。可咱家阿腾,下子就夺了案首,今秋下场,说不得就能考个举人老爷回来!阿腾他爹,虽不是百户千户,可是长卿她亲舅舅。现在我家门第不比妹妹是官家,以后阿腾有了出息,也亏待不了卿丫头!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就这样看不上咱们阿腾!”巴啦巴啦说了通。 凌老太太沉了脸道,“你这脾气不改,阿腾这亲事难说!” “我!我!这关我什么事啊!”凌二太太撞起天屈来,“我有什么脾气!就是对外人厉害些,我对自家人向来和气的啊!就是对卿丫头,我拿她当自己闺女看!”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既这么会说,做事也要漂亮些才是。”凌老太太叹口气,“行了,亲事不成就罢了,你们另去给阿腾说别家吧。” 凌二太太只得满腹怨气的回了家。 凌二太太回家就把赵长卿翻来覆去的骂了三千六百回,“天生的穷命!不知好歹的丫头!有眼无珠不识泰山!早晚有她后悔的那日!” 凌腾只要听母亲这样暴跳如雷,就知是怎么回事了,他阵心酸,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是在书桌前呆坐良久。母亲的咒骂似乎没个尽头,良久,凌腾叹口气,去主屋道,“母亲别说了,姑妈不愿意就算了。这样咒骂做什么,亲事不成,咱们两家还是亲戚呢。” 凌二太太正要急不可待的再说什么,见儿子眼眶微红、隐有泪意,凌二太太顿时心疼起儿子来,拉着儿子的手劝道,“罢了罢了,我不说就是,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世上只有卿丫头这个女人不成?娘定给你说个比她好千倍的!她这是没福气!” “我知道。”凌腾本想笑笑安慰母亲,不想,这笑,眼中竟不由自主的热,不禁掉下泪来。 凌二太太见儿子伤感至此,也没咒骂赵长卿的心了,连忙拿帕子给儿子擦眼泪,劝道,“不过是个女人,你们男人不都说,大丈夫何患无妻么。何至于此呢?你年纪小,没见过好的,才把卿丫头当个宝。你这般出息,不知少人跟我提亲,我原不过看着亲戚的面子,才愿意考虑长卿。不想,她这般不识抬举。待你见得了,就知道这天下的是好女孩儿,不独她棵老歪脖树。” “我知道。”凌腾声音颤抖,我知道这世上有比她好的,可是,我不喜欢那些比她好的,我只喜欢她。 凌腾向来自制力极强,他应付了凌二太太几句便回了自己屋,晚饭也没吃,早早便歇了。 凌二太太生了半日的气,又担心儿子,悄悄去看了几回,见儿子歇了,才悄不声的回了主屋。她也没吃晚饭的心了,恶狠狠的同丈夫道,“生就克兄的东西!天生的贼心烂肠!以前跟咱们儿子有说有笑,诗啊画的,把咱们儿子勾引的对她入了迷,如今又不愿意了!呸!什么东西!” 亲事没成,凌二舅也有些不乐。可这话着实不堪入耳,凌二舅啪的摔筷子,沉了脸道,“你是没完了是吧!” 凌二太太张嘴就要吵架,凌二舅怒,“喊!赶紧喊!喊得左邻右舍都听个明白!再把阿腾喊醒!喊到妹妹同咱们刀两断,你就痛快了!” 凌二太太的喉间顿时如被噎了个大白馒头,什么话都没了。半晌后,凌二太太拈了帕子掩了脸,呜呜咽咽小声道,“我还不是心疼儿子,你不知道咱们阿腾伤心,这些年,何尝见他掉过滴泪,今天守着我,那眼泪流的止都止不住。我捧在心尖尖儿上养大的儿子,要是阿腾真的哪里不好,她不情愿,这也情有可原。你说说,咱们儿子哪里有半点不好。案首也考回来了,举人进士十拿九稳,谁不夸他有出息。” 凌二舅淡淡道,“结亲是结两家之好,既然妹妹家不愿意,另给阿腾寻别的亲事就是。说这些没用的做甚!你觉着阿腾有无二,妹妹家不乐意就是不乐意,你骂骂咧咧做什么,就因亲事没成,以后这亲戚也不做了,是吧?” 凌二太太到底不敢得罪赵家,气道,“还不兴我口头上出口气!” “你出什么气?如今不过是妹妹家拒了这亲事而已,那么些给阿腾说亲事的你都拒了,别人是不是也在家里这样说你!” 凌二太太终于哑了,凌二舅吩咐道,“另给我拿双筷子。” 凌二太太只好把自己的筷子给他,凌二舅慢调斯理的吃起饭来。 凌二太太把闺女叫回家,又跟闺女抱怨了回,凌三姐道,“娘肯定还不知道,姑妈家如何能愿意咱家,姑妈正跟位宋千户家议亲呢。” 凌二太太大为吃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凌三姐道,“就这些天吧,我婆婆很喜欢去姑妈家串门子,听姑妈说的,宋千户是姑丈的上峰,说的就是宋千户家的二儿子。” 凌二太太冷哼声,咬牙道,“怪道你姑妈死活不乐意,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 凌三姐深以为然,叹道,“是啊,阿腾虽好,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小秀才,如何能跟人千户家的公子相比呢。” 凌二太太咬牙切齿的那叫个恨。 凌二太太深恨赵家嫌贫爱富的同时,也抓紧时间给儿子张罗亲事,只是看来看去,总是这样不如意,那样不如意,尤其有“可恨”的赵长卿摆在前面,比就差大截,简直能把凌二太太郁闷出病来。 自凌腾考得案首后,梁大太太便时不时的过来走动,其用意不言而喻。凌二太太也深受其扰,毕竟是自己娘家嫂子,何况,凌二太太对梁大姐实有几分疼惜之情,但,做媳妇结亲之类,凌二太太又不愿坑自己儿子,故此,迟迟不肯松口。 梁大太太今日来,凌二太太少不得又同梁大太太报怨了番赵家势利眼的事。听说赵家拒了这门亲事,梁大太太心下欢喜的紧,掩唇笑道,“妹妹就是好脾气,咱们腾哥儿这样的人才,谁能嫁了腾哥儿那是上辈子修来的?你这小姑子也太会算计了,先时赵大姑娘得了楚家的缘法,便脚把咱们踹开。后来楚家遭了报应,便又与你热络起来,你是个实心肠的人,谁晓得如今赵家又攀了高枝儿,又脚把咱们腾哥儿踹开,她拿咱们腾哥儿是什么?这也忒眼里没人了。” 这话,简直说到了凌二太太的心眼儿里。 姑嫂两个好般心灵交流,直待过午梁大太太告辞,凌二太太憋了几日的闷气,心下才算痛快了些。 再说赵家,既然赵家对宋家的门第满意,赵勇也打听过宋二郎的为人,宋太太还特意上门走动了两回,言语间很是客气。 宋家的亲事,凌氏早跟赵长卿通过气了,赵长卿并未反对。宋太太见了几次赵长卿,心下很是满意,回家对丈夫道,“咱们老二平日里不言不语的,却是好眼光。咱们与赵家来往的不,平日里我也没注意过赵家姑娘,何况有先前楚家的事,我也不知道赵家到底想给赵姑娘说个什么样的,万赵家心高,咱们提也是白提,碰了壁反不美。说来,还真是咱们想得了。赵家老太太、太太说话都和气,就是赵姑娘本人,也没的说,那模样就是百里挑,性子也不错,说话行举都很明白,针线也很好,难得念过书,听说还通些医理。咱们二郎就是眼光好,先前我还说呢,好端端的,他怎么会认得人家姑娘?后来我追问不过才知道,赵姑娘小时候同咱们闺女来往过,二郎有回去赵家接她姐姐,打过回照面,他就留了心。” 宋太太说着阵笑,“平日里闷不吭气,却是这样的好记性,难得他闷在心里这好几年也没往外说过?可见真是上了心的。我初听来还有些不悦,要不是你说赵家是实诚人家,我非得误会了人家不成?赵姑娘的确好,这事也别拖着,咱们二郎都十七了,赵姑娘也十六了,若是赵家没意见,你跟赵百户好生说说,咱们先把亲事定下来如何?” 宋千户啧啧称奇,“先时跟你说赵家你可不是这样,看来赵姑娘是真的好?” 宋太太唇角噙着笑,嗔怪道,“我还不知怎么回事呢,你们父子就跟我提赵家的亲事,可不跟有雷霹下来般,霹得我不知东南西北了!老二也是,这种事不与我说,偏与你说。” 宋千户拈须而笑,“男人跟男人之间好说话。” “难道我这做亲娘的是不好说话的?”宋太太挑眉,呷口茶笑,“二郎这亲事定了,三郎还小,倒也不急。大郎二郎都娶了媳妇,我也能松快松快。” 宋千户笑,“那我就跟老赵先把定亲的事安排下来。” “成,聘礼什么的我早预备着呢,余下的再采买些现成的东西就行。” 赵家对宋二郎也还满意,凌氏笑,“小伙子是个实诚人。” 赵老太太笑,“非得实诚才好。” 赵长卿也没什么意见。 宋二郎除了有个千户爹,没有特别出众的地方,就是相貌,也是平平,憨憨厚厚的人,很适合过日子。 赵蓉真是服了赵长卿,见识过楚渝那样的男子,还有凌腾这样的少年,赵长卿最后竟选宋二郎这样平庸的人为夫。 宋赵两家的亲事,卫所也都听说了,因是喜事,两家并不避人,赵勇与宋千户自然走近了越发亲近,宋二郎憨憨的,遇着亲事也机伶起来,有空便上门请个安之类。搞得宋太太时常对回娘家的女儿宋绣抱怨,“说你二弟憨,真是走了眼,人家心里明白着呢,恨不能天往赵家跑八趟,有空就去,也不怕人家嫌她。” 宋绣笑道,“这样和睦才好。我与长卿小时候来往过,只是来往的并不,她为人很不错,自身也是个出挑的。说哪里不好,不外乎赵家出身有些平庸了。可若非如此,也轮不到咱家不是。二弟话虽不,却是个会过日子的人,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大哥是个随手撒漫的,大嫂如今还总是埋怨大哥不过日子。二弟话虽少,心里明白,事事算计的也清楚。长卿也是个会过日子的,先前她铺子里的大掌柜遭了官司,其实与她不相干,只可惜那铺子关了。可娘想想,有少闺阁女孩儿如她这样懂得自己置些产业的。别的不说,谁要娶了她,包管辈子受不了穷。长卿嫁了二弟,两人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再般配不过的。” 宋太太笑,“我也这样想。男人在外头奔前程,家里的事难免顾及不到,非得有个会理家掌事的人才行。老话说的好,家有贤妻三代受益。有些男人,哪怕本来不好,能娶个好媳妇规劝过来,也就变好了。有些男人,本来极好,偏生娶个败家媳妇,这也不成。为了你二哥这个媳妇,我见了这么些姑娘,赵姑娘是等,尤其说话行事那不急不徐、条理分明又坦荡大方的劲儿,十分难得。”宋太太小气说句,“怪道先前楚家相中了她,这也不算没有眼光了。” 宋绣深以为然。 宋赵两家正预备着定亲的事,忽然有日,卫所指挥使柳大人家的三公子,柳三郎找些地痞无赖的半路截了宋二郎打了顿,还撂下狠话,“赵姑娘是我的女人,你敢碰下试试!” 宋家直接傻了! 宋太太面心疼儿子的伤,面催丈夫道,“你赶紧去赵家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赵姑娘同柳家有什么联系?” 宋千户恼怒的很,怒道,“这怎么可能?柳三这个混蛋!”跺脚就去了赵家。 赵家也摸不着头脑啊,凌氏急的脸都变了色,叫了赵长卿问,“你认不认得柳家公子?” 赵长卿道,“哪个柳家?我何曾认识柳家的人。” 凌氏气得说不出话,靠在榻上直抚着胸口顺气,还是赵勇把事说了遍,赵长卿思量半日,道,“咱家从没跟柳家来往过,我也从不认得柳家公子。柳家公子这样坏我名声,必然有其缘故。既然柳公子敢说出这样的话,爹爹与宋伯伯不妨带了我去柳家,当面锣对面鼓的问个究竟。” 宋千户有些犹豫,赵长卿淡然道,“原是我家的事,不该连累到宋伯伯,只是宋公子无故被人殴打,若没个说法,岂不冤枉!” 宋千户不想赵长卿这般镇定,道,“你个女孩儿,就在家里等着吧。” 赵长卿道,“我若不去,还不是随柳公子怎么说怎么是。受他污蔑回就够了,此事若拖下来,是千张嘴说不清楚。” 边城的民风素来开放,女人习武的都不少,何况这事除非面对面说个明白,不然就太难说明白了。如此,赵长卿坐车,宋千户赵勇骑马,后带着若干仆从,就去了柳指挥使家。 柳指挥使是正四品的高官,寻常人来访,必然要先递帖子,好在宋千户赵百户都是有官阶的人了,门房但请二位安坐,就忙去里面禀报。 柳指挥使还不知他们因何而来,不过也知道两家议亲的消息,还打趣道,“你们亲家两个怎么有空过来了?这位姑娘是——” 待听得赵勇宋千户将事情说,柳指挥使脸色都变了,怒道,“这个畜牲!”急命人去拿柳三郎来。柳指挥使道,“赵姑娘不如去内院,叫内子陪你说说话。” 赵长卿淡然道,“谢大人关心,只是,此事关于我名节性命,素闻大人耿直声名,还请大人允我与令公子相见。不然,令公子人,恐怕说不明白。” 柳指挥使只好让她坐着。 柳三郎没拿回来,小厮回话说是老太太在拘着三爷抄经书,不肯放人。柳指挥使咬牙道,“诸位慢等,我亲去擒了那孽障来。” 赵长卿道,“既然老太太不放人,大人不妨先拘了柳公子亲随小厮来问。” 柳大人不禁看赵长卿两眼,想想,不好叫外人看了家里笑话,便唤了柳三郎的亲随小厮过来。柳大人咬牙道,“今日但凡你们有句假话,我立刻活着把他送到炼人厂去!” 四个小厮吓得叩头如捣蒜,柳大人问,“今日那个畜牲焉何去劫了宋小旗!” 有小厮叩头道,“奴才们真的不知缘故,兴许是公子们往日的口角也说不定。” 赵长卿忽然起身,两指拎便将那小厮自地上拎了起来,手扣住那小厮下巴,微微动,便卸了下来,接着,赵长卿手动如电,把这小厮的四肢关节都卸下来。手掐着这小厮的下巴,两指夹住这小厮颗门牙,轻轻拧,便连根拔了下来。这小厮喉间声惨痛闷哼,眼泪鼻涕涎水齐流。接着,赵长卿连拔他三颗牙,才将他的下巴合拢,面无二色道,“不说实话,我就把你们四个的牙颗颗拔下来!” 不要说柳大人宋千户均觉着口中牙齿酸,饶是赵勇这做亲爹的都不知自己闺女有这等武功。赵长卿将人松松的推到地上,问,“五十,但有半句假话,我说到做到。” 几个小厮都吓尿了,当即五十哆哆嗦嗦的把事情说了遍,“近些天,三爷与位梁大老爷交好,梁大老爷没少请公子吃酒。今天在万花楼里,公子嫌万花楼的姑娘不好,梁大老爷便说‘有好的,只怕三爷不敢去碰’,三爷便问如何好,梁大老爷说‘赵姑娘是以前楚少将军玩儿过的,国色天香,只看三爷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本事了’。后来,三爷就上了他的当。再有别的,奴才们真不知道了。” “还有呢?柳三爷为何要去打宋公子?” 小厮浑身冷汗直冒,“也是梁大老爷说的,梁大老爷说‘如今赵姑娘跟宋二爷好了,三爷怕是争不过宋二爷’,三爷是受了那王八蛋的骗啊!” 赵长卿狠狠握椅子扶手,竟咔吧掰了块下来,赵长卿深深的吸了口气,手中紧,便将掌中那块扶手撵成了碎末,轻轻扬去。 柳大人宋千户则听小厮说话,已是气得了不得,二则见赵长卿这等功力,不由心中发紧。赵长卿缓缓起身,十分客气的对柳大人道,“今日恐怕在借贵小厮用。” 柳大人连忙道,“姑娘请便,姑娘请便。” 那小厮吓瘫了,哭着叩头道,“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小的都说了,没有半句虚假啊!”生怕赵长卿把他矬骨扬了灰。他们当真是不知赵姑娘有这等神功,不然,给他们八个胆子,也不敢招惹赵姑娘啊! 赵勇赵长卿父女直接由小厮带路去了梁大老爷家,委实没料到梁大老爷竟是梁大舅,梁大舅不知做什么买卖赚了些银子,换了大宅买了仆婢。赵勇还怒问句,“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这般害我!”赵长卿根本不废那些口舌,直接抓了梁家人顿打,重点照顾对象是梁大太太与梁大舅。赵长卿跟欧阳青峰习武好几年,纵使没有学到十八般武艺,分筋错骨什么的都懂些,梁家人哪里受过这个,梁大太太当下就将事情推六二五的推到了凌二太太头上。 赵长卿绑了梁家人就去了凌二舅家,当时夜幕降临,天色已晚,门也不必叫,赵长卿上前,合手推,两扇大门撞倒影璧直飞到了凌二舅家的院里去将株结果的桃树拦腰撞断毁了半面前墙后方止。凌二太太夫妻只听得阵巨响,房屋四颤,灰尘飞溅,还以为地动了,急忙跑出来看时,见赵家父女押着梁家好几口子,后头还跟着几个壮仆,提着个满嘴是血的小厮。 凌二太太见兄嫂这般模样,立刻尖叫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要拆我家房子还是做甚!还不放开我大哥大嫂!” 赵长卿脚踹飞院中只水缸砸进耳房,冷声道,“二舅,是你叫她闭嘴,还是我叫她闭嘴!” 凌二舅心惊胆颤,“长,长,长卿,你这,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有这等盖世武功了! 凌腾也跑了出来,赵长卿将梁大太太与梁大舅往地上摔,道,“说!” 梁家夫妻早被打怕了的,梁大太太脸肿成个猪头,流着泪,哆哆嗦嗦道,“是二太太跟我说,赵家嫌贫爱富,不是好人。还说,赵姑娘先前同楚少将军在起,早不是清白之身……还说,赵姑娘命硬克夫克弟……都,都是二太太教我的,也是二太太指使我家老爷出去说赵姑娘的谣言……我家老爷才,才同柳三爷说了那些话……赵姑娘,我再不敢了!” 凌二太太声尖叫,就要扑过去撕打梁大太太,凌腾拦了母亲,冷冷对梁大太太道,“大舅妈,说话可要讲究凭证!我母亲何曾对你说过这些话!你无端的诬陷我家表妹,到底意欲何为?难道就为了让我娶梁表姐吗?我早说了,我对表姐没有半分情谊!大舅母是打错了主意!” “卿妹妹,这事定有误会!” 赵长卿冷声道,“是不是误会,请二舅母与我去外祖父面前说个明白!今天不给我个说法,大家就起没命!” 有案首儿子在前头拦着,凌二太太胆气颇足,直着脖子不知死活道,“我没说过!我不去!” 赵长卿手按住凌腾的肩,轻轻推便将凌腾推出丈远跌到地上,手拉过凌二太太的衣襟,反手紧紧绞住,句话不说,直勒得凌二太太翻白眼,脸憋得青紫。凌二舅连声道,“长卿长卿,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话!” 赵长卿反手给了凌二太太记耳光,狠戾非常,手微微的松了些,“去不去?” 凌二太太嘴角溢出血来,生怕赵长卿直接掐死她,连连点头,嘶声道,“我去我去,我去还不成嘛。” 凌腾爬起来央求道,“卿妹妹卿妹妹,好歹存些体面,我这就服侍着母亲与你道过去说个明白。” 凌太爷凌老太太凌大舅凌大太太凌四姐,听到这事都傻了。 凌太爷气得老泪纵横,怒问凌二太太,“自你嫁进来,是缺你吃还是少你穿了,你还天天作耗,没半刻消停!家里是长卿她娘得罪过你,还是长卿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害她!” 凌二太太放声嚎啕,“父亲,要是我真说了这样没天良的话,天打五雷轰!我没二话!” 这个时节,赵长卿已经气得要杀人了,凌二太太平日里做人不积口德,她再怎么哭闹是没用的。凌腾跪在凌太爷面前,又给赵勇磕了个头,双手握住凌二太太的肩,沉声道,“母亲,你要记住,接下来的话,你说过就说过,没说过就没说过,你好生与祖父和姑丈说!母亲,你要记住,你但凡有句谎话,苍天会报应到我的头上!你有句谎假,我会终生科举无望,短折而终!” 凌腾这等毒誓出,凌太爷父子三个脸色都变了,赵勇也微微动容,凌二太太是哭声悲绝,悔不当初。她哭了阵,瘫在地上,泪流满面道,“我是很生气妹妹拒婚的事,也说了长卿很不好听的话!那天梁大太太过来,我说赵长卿不识好歹、嫌贫爱富、狗眼看人低,有了千户家的亲事就看不上阿腾!我还说赵长卿天生就是个贱命,生来就克死她的龙凤双生的兄弟,后来楚家倒霉也是她克的!我又说将来阿腾发达了,她后悔都没处后悔去,就是给阿腾做洗脚丫头我也不要她!还有,她这样命硬,说不得宋家公子也给她克没了!” “梁大太太说赵长卿没好亲事就钓着阿腾做个预备,有了好亲事立刻踹了阿腾,又笑话赵长卿先前跟楚家的亲事,说赵长卿定是色|诱了楚公子,才得了楚家的亲事。我就说了句‘谁知道呢?天生狐媚餍道,看着老实,本事大着呢’。接着梁大太太说我向来心善,不给赵家些厉害瞧瞧,赵家得当我是泥捏的。我说阿腾他爹可疼小姑子了,这事要叫阿腾他爹知道,得气坏了。梁大太太就笑说她自有办法。我便没问。”凌二太太哭道,“我知道我犯了口舌,可我真的没说别的了!” 凌老太太气得扑过去直打凌二太太,捶胸哭道,“天打雷霹的黑心肝儿的婆娘,我们老凌家做了哪辈子孽娶了你这样的婆娘,祸害了我的卿丫头,我干脆不要这老命,打杀你这没天良的畜牲!” 凌二太太任凭打骂,只是嚎哭不止。 凌腾面色灰败,泪流不绝,跪在赵勇面前道,“姑丈,我母亲说话向来没个分寸,她不通事理,人也蠢笨,可素来是在家里絮叨埋怨便罢了。要说她敢设出这样的局,败坏卿妹妹的名声,这是再没有的!姑丈且想想,梁大太太何等样人,梁大老爷何等样人,当初梁大老爷因想过军粮的生意,被军需处打了出去。我母亲去找姑妈说情,想通过姑妈搭上楚家的关系,姑妈没应允。梁大老爷自此记恨姑妈和卿妹妹,这也不是没可能。梁大太太红口白牙说是我母亲指使了她,可这样丧天良的事,旦被人识穿就是生死相见,我们设若自身想想,谁被指使着干这事能不留下些许凭证!梁大太太将事情都推到我母亲身上,无非就是事发之后胡攀乱咬,恨不能立刻寻个替死鬼!再者,我母亲的确是口舌是非,她推到我母亲身上,人们必会轻信。可是,我母亲势利,胆子却也不大,宋千户何等门第,若得罪了宋千户,与我家又有什么好处?就是说卿妹妹那些话,母亲也只是在家里或是知己的亲戚面前说,她是怕传到姑妈姑丈耳朵里不好交待!她这样的人,根本干不了大事,好事干不了,坏事也有限,她就是个势利碎嘴的妇人罢了。” “我母亲的过错,明明白白,不是我想遮掩便能遮掩的。今天当着祖父、父亲、大伯、姑丈的面,我替我母亲给姑丈磕头谢罪了。”说着,凌腾深深额头触地,凌二太太恨不能哭瞎双眼。凌腾磕了个头,继续道,“我母亲犯了错,该怎样处置,我没有半个不字。可不是我母亲干的事,还望姑丈和表妹明察秋毫,非但还我母亲个明白,也别枉纵了恶人。”到这个时候,什么舅舅不舅舅的,凌腾已恨煞了梁家! 赵勇恨不能刀砍了凌二太太,转头问,“长卿,你说要怎么处置?” 赵长卿道,“表兄的话,我信。” 凌腾心下松,双目泪流,掩面愧道,“我无颜面对妹妹。” 最后商议出来,凌二太太去家庙念经,以十年为期,十年期满才能出来。至于梁家,凌太爷恨声道,“绝不能轻纵了这等恶人!” 赵长卿道,“不劳外祖父操心,我自有处置。”说着起身,就要与赵勇离去。 凌腾凄声道,“姑丈,我有言,不知当不当说。”这种话完全是屁话,觉着不当说便应该闭嘴,凌腾道,“卿妹妹名节受损,日后当如何呢?此事到底因我家而起,若姑丈不弃,我愿意娶卿妹妹为妻,且日后绝无妾室,不染二色。” 赵勇恨极凌二太太,可这时候,宋家的亲事想是不成的。世人轻信,柳三那个混帐席话,以后谁还敢娶赵长卿。赵勇颇是犹豫,凌太爷忙道,“这话是正经。女婿啊,不说现在的情势,就是阿腾对长卿,真的是极为用心的。” 凌大舅凌二舅纷纷相劝,赵长卿看都不看诸人眼,她只望着凌腾,淡淡道,“我从没想过要嫁给你,你中秀才不会,中举人不会,中进士也不会,哪怕日后你封侯拜相,我都不会嫁你。” 凌腾心下悲恸,悲声道,“我自知配不上妹妹,今日提议,也并非是为了妹妹处境艰难。妹妹有此境地,皆因我起,我心里愧疚的很。妹妹日不嫁,我日不娶。什么时候,妹妹姻缘有望,我再娶妻生子,如违此誓,有如此玉。”凌腾取下发髻上的玉簪,往地上跌两断。 赵长卿抽身离开,看都未看凌腾眼。 至于梁家人,赵家交给柳家处置。柳指挥使恨不能扒了梁家人的皮,他直接差人往梁家放了若干军械,再往知府报个失盗,接着知府查到梁家府上,应人口皆下了大狱,没几日就死在了狱中。 就是柳三郎,日日藏在柳老太太屋里不敢露面,柳指挥使气狠了的,直接从老太太屋里揪出来抽个半死,对妻子柳太太道,“去赵家提亲,把人家姑娘三媒六聘的娶进门来!” 柳太太哭道,“那赵姑娘老虎般,娶了那样的母老虎进门,咱们儿子可还有活路!” “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柳太太又去找老太太哭,柳老太太道,“三郎不过是时糊涂,说错了话,大不了给赵家些银钱,抚慰下赵姑娘就是。我听说赵姑娘凶悍的很,好不好的直接把人的牙拔下来,这样凶悍的女子,岂可能三郎说为正室!行了,打发些银钱过去吧。” 柳大人怒道,“母亲好生糊涂,那赵姑娘身负绝世武功,若能娶回家,是那畜牲三百辈子的福分!” 柳三郎哭,“老太太给我做主,不然就叫我去死吧。” 柳老太太抱着孙子哭,“你爹是嫌我活得久了哪,待咱们祖孙起死了,他眼不见为净,也便痛快了。” 柳大人气得浑身直颤,只得拂袖而去,私下抚慰赵勇。 赵家也乱作团,赵老太太气病了,凌氏身上也不好,赵长卿反觉着解脱,她有脑筋无比清醒,知道做出怎样的决定,往家里请了尊菩萨,只当是在家戴发修行,并对赵勇道,“不管柳家是给财物给官位,爹爹都莫推辞。若是柳大人问起我,爹爹就与他说,我在家修行,立志不嫁人的。” 赵勇心里难受的很,赵长卿劝他道,“咱家现在怎么也比不过柳家的,报仇也不急于时,爹爹把官做稳了要紧。我现在年纪小,修行几年,以后未必没有出路。” 赵勇伤感至极,“都是爹爹没本事。” 赵长卿在菩萨面前上柱香,面上无悲又无喜,轻声道,“这大概是我的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懒得分章了,大家凑合着看吧~反正后面还有很要写,不要妄加揣测了,赵长卿有这样的武功,是绝不会嫁给不想嫁的人的~ 晚安~ 第151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所有的伤痛都会随着时间慢慢平复。 凌三姐回家哭了通,又去庙里母女对哭了通后,也没什么法子便回了婆家。 至于赵家,赵长卿请了菩萨说是修行,其实与以往也没什么不同,她也没穿什么青衣素服,也没吃斋念佛,平平静静的,就是屋里了尊菩萨。 赵老太太身子好了去给朱老太太请安,赵长卿还跟着起去了。朱老太太见她面色寻常,倒是放下心来。袁氏深为纳罕,想着赵长卿这脾性,的确大为不同,别人若遇着这样的事,非得上了吊不可,她反跟没事人样。 朱老太太道,“以后有什么委屈烦难,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说。我还活着,就有人这般不将我的孙男弟女放在眼里,有朝我闭了眼,想来是没人将朱家放在眼里了。” 赵长卿道,“老祖宗放心,我都记得了。有老祖宗坐阵,我们这些做晚辈应奋发图强,不忘长辈辛苦,不忘家门艰难。” 朱老太太欣慰道,“子孙中若有个有你的志气,我死而瞑目。”如果说赵长卿先时出众只是女孩子的出众,无非德容言工出众而已。如今再看,不焦不燥,宠辱不惊,心境平稳,若是男子,当成大器。 赵长卿谦逊笑,“老祖宗偏疼我,这谁都知道的,故此处处看我好。” 袁氏跟赵长卿打听,“长卿,我听说你武功好的很。” 赵长卿道,“这要怎么说呢,不过学些花拳绣腿罢了,都是别人夸大笑谈,伯娘不必轻信。” 袁氏道,“不能吧,我听说你轻轻掰,这椅子扶手就能掰下来。” 武功又不是杂耍,赵长卿并没有演示给袁氏看的意思,笑,“无非就是力气比别人大些,并不稀奇。” 袁氏便不再问了。 赵长卿的盖世武功绝对成了城中传奇,许人都旁敲侧击的打听,好在赵家向来低调,并不在外说什么。就是柳宋两家,个家中孽子不肖,个亲事打了水漂,晦气还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好说的。唯留给世人的证据就是凌二舅家那被赵长卿双手推飞的大门,以及踹到耳房的水缸。当然,凌二舅家也早早的修好房子,爷两个重新搬到长房去过活了。 主要是家里没了凌二太太,凌腾又要专心功课,没个人仔细照顾不成。凌老太太的意思是让凌腾住到老房来,可二房余下凌二舅个是再不妥的,干脆父子俩都搬了回去。 转眼秋举既到,凌腾、林皓、许涣还有相熟的秀才们结伴去甘肃府秋闱,结果实在是时运不济,凌腾林皓皆落榜,倒是许涣,虽说名次不高到底是桂榜题名。时间,许家欢喜不尽。凌家自然也为许涣高兴,只是凌大太太又忧心女儿,私下同凌大舅道,“可怎么办呢,二姐儿都成亲四五年了,大姐儿只比她早年成亲,如今都抱俩了,肚子里又有了个,二姐儿自上次后再无动静。” 凌大舅也深为忧虑,道,“要不你去瞧瞧二姐儿,私下问问她是何缘故。若身上不舒坦,莫讳疾忌医才是。” 凌大太太叹气,“只得这样了。” 问凌二姐没问出个所以然,倒是许大太太带着厚礼上门,先是恭维了凌老太太番,又与凌大太太说了许好话,最后方吞吞吐吐道,“涣哥儿同二姐儿这成亲有四五年了,上次是涣哥儿不稳重,他爹也重责了他。这两年,涣哥儿也懂事了,二姐儿直没动静……妹妹看,要不买个丫头给涣哥儿放在房里。以后不论生得是儿是女,都当是二姐儿的孩儿,如何?以后二姐儿也有个依靠。” 凌大太太听这话就变了色,难道许大太太这是认定了他们二姐儿不能生不成?可许大太太话都说出来了,凌大太太再不情愿,也不会翻脸,抿了抿唇道,“这些天,我也为此事着急。二姐儿那孩子,心胸倒是有的,只是乍遇到这事,我怕她想不开,倒叫大嫂为难。不如我接她回来,好生开导开导她,大嫂看如何?” 许大太太十分难为情,只是儿子中了举人,的确是有了大出息,如今膝下荒凉,许大太太这做亲娘的自然心急。如今见凌大太太允了,许大太太满口笑道,“自然好自然好,就有劳妹妹了。” 许大太太脸上那欢喜不尽的笑容,直如同根刺,狠狠的扎进凌大太太眼里,凌大太太垂下眼睛,许大太太又说了不少好话,便识趣的起身告辞了。 许大太太回了家,许涣闻信即至,亲自给母亲捧茶捶背,殷勤至极,许大太太冷笑,“你姑妈允了!” 许涣顿时脸庆幸,涎脸笑道,“儿子谢母亲。” “我跟你姑妈说了,就算给你安排了丫头,以后有了身子,不论儿女都要在你媳妇膝下养着!你对你媳妇,不能有半点不好,知道不!” “我何尝对她不好了。”许涣顿时脸冤枉,“金奴银婢的使着,山珍海味的吃着,你看她那体型,赶得上两个我了。就是前番事,哪个大家主不是这样,自己有了身子难道叫我守着。我不过是亲近丫头二,她就大惊小怪,把我好端端的儿子也弄没了。娘放心吧,我这如今已是举人了,身边收拢两个丫头过分吗?就她那样,带都带不出手去,我还发愁呢。” 许大太太啐道,“这是什么话!当初是谁死求活求叫我去跟你姑妈求亲的!你想想你姑妈姑丈平日里何等样待你,你这话亏不亏心!” 许涣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定好生孝顺姑妈姑丈,好生待她,成了吧?” 许大太太挥手,“你姑妈说明儿派车来接你媳妇,你送你媳妇回去。” 许涣讨好的给母亲捏肩,笑,“母亲放心吧。我省得。” 凌二姐在门外了片刻,没叫丫环通报,也没进去,便折身回房了。 时许涣哄得母亲开心,便也走了。丫环这才进去小声回禀,“刚刚三少奶奶过来,不知是有何事,了会儿也没进去,便又走了。” 许大太太心下沉,想要去看看凌二姐,又觉着心下疲惫不堪,道,“我知道了。”摆摆手令丫环下去了。 第二日,凌大太太果然叫凌腾来接凌二姐,许涣原是想起去的,凌二姐道,“表兄事忙,何况我是回自己家,又不是外处。而且,腾弟都亲自来了,能有什么事?表兄只管忙自己的事吧,什么时候闲了去请安样的,我父母又不会挑你这个理。” 许涣现在真不想去凌家,听凌二姐这样说,便有些动摇,凌二姐道,“我懒得动弹,就不去辞舅妈了,表兄代我跟舅妈说声吧。” “那也好。”许涣对凌腾是客客气气地,“今天还有些许琐事,待我闲了,过去找腾弟说话。” 凌腾何等细心之人,想着平日里凌二姐都是“相公长相公短”的,如今怎么叫起表兄来了,对许大太太的称呼是奇怪,便知凌二姐心里有事。凌腾不动声色,望许涣眼,笑,“无妨,姐夫有事只管忙。”扶了凌二姐上车,与许涣告辞回家。 凌二姐回家也没说什么,该吃吃该喝喝,待凌大太太说起许家想给许涣纳妾事,凌二姐笑道,“原早该如此了。这几年我身子不争气,不好耽误表哥,只管叫舅妈给表哥安排吧。” 凌大太太仔细打量闺女神色,见闺女依旧如昨,想着二女儿素来是个有心胸的,遂放下心来,宽解她道,“你只管放心,你舅妈说了,不论是谁,生下孩儿都养在你房里。” 凌二姐笑,“何必离人骨肉,我从不在意这个。只要表哥舅妈高兴便好。倒是我久不回家,舅家虽好,到底不如自己家自在,我想住些日子。” 凌大太太满心心疼,抚摸着女儿圆润的脸庞,怜惜道,“这是咱自家,你愿意住久便住久。” 凌二姐遂高兴起来,凌四姐在旁道,“我听说卿姐姐开了个小药堂,左右在家无事,二姐,不如赶明儿咱们去瞧瞧。” 凌二姐笑,“也好。先前卿妹妹那事,我趁着还书的时候瞧了她两遭,原想劝她,看她气色还好,就没说那些叫她扫兴的话。怎么如今又开起药堂来了?我以前都没听你说。” “你天天在许家闷着,能听说什么新鲜事儿。”凌四姐端了蜜饯来,娘仨起吃,凌四姐道,“咱们这些姐妹,我谁都不服,唯独服她。若换了别人,似卿姐姐这样倒霉,早不知如何寻死觅活了,独卿姐姐,待人行事如从前。她在外与人合伙开调料铺子,赚了不少银子。听说,她以前就跟那位苏先生学了不少医理,如今起了开药铺的心思也不为稀奇。反正药铺是济世活人的好事,听说快开张了,咱们去瞧瞧她,也省得总闷在家里。” 凌二姐笑,“好啊。” 凌大太太见女儿们高兴,自己也高兴起来,道,“家里有庄子上新送来的柿子,正好带两筐给给你们姑妈和她家老太太尝尝。” 两人都应了。 赵长卿手里有些银子,后来柳家又送了许财物补偿,赵勇都让凌氏给赵长卿送去了。赵长卿换了些银钱,给了凌氏半,自己留了半,此方有了开药铺的心思。 如今亲事不必再提了,赵长卿说开药铺,凌氏也没拦着,尤其梨果今年升了官学念书,赵长宇也去了朱家族学读书,两人都不用再麻烦苏先生了。赵长卿出银子,苏先生当大夫,当然还得管着进药同时指点赵长卿医术之类,两人六\\四分成。 就在离赵家不远临街的地方盘的铺面,两间的门面,里头还带个小院子。凌二姐凌四姐来的时候,赵长卿与苏先生正在整理药材,还有个族中选出来的学徒的小伙计赵良栋在畔干活。见凌二姐凌四姐来访,赵长卿起身相迎,“你们怎么来了?”永福也在干活,赵长卿撩着水井旁的桶清水洗洗手,请凌二姐凌四姐屋里坐。 凌二姐笑,“你忙吧,我是听说你开药铺,跟四姐儿过来瞧瞧。” 赵长卿请她们到屋里去喝茶,笑,“药材进来后都要处理过,有些该炒的,该切的,该研末的,都不样。前头整理的差不了,这些活还要慢慢干。” 凌四姐赞叹,“卿姐姐,你可真能干。” 赵长卿笑,“我是在家里闷着无趣,有点事做,既打发时间,则有益自己,二则有益他人,就再好不过了。对了,四妹妹及笄礼定在哪天?” 凌四姐笑,“过了八月十五,定在了八月十六。卿姐姐,你可定要来。” “听就是好日子。”赵长卿笑,“我必去的。” 几人说了会儿话,到了中午,将药房大门锁,就道回家吃饭了。 凌二姐回家路上,手里捏着块帕子扭来扭去,凌四姐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啊,二姐?” “没什么事,我能有什么事?”凌二姐矢口否认。 凌四姐句话就戳破了姐姐的搪塞,道,“你向来是心里有事就把帕子扭成麻花。” 凌二姐犹豫的问,“你说,我来卿妹妹这里做事可好?” “做事?做什么事?” 凌二姐道,“我今天细看了卿妹妹干的活,并不难,我也能干。我想过了,卿妹妹以后要跟苏先生学医,肯定是在前头支应,药铺子里总不能短了做些琐事的人,就个伙计恐怕也不够用,叫我扫院子都成。” 凌四姐打量了姐姐眼,低声问她,“你是不是不想跟二姐夫过了?” 凌二姐闭着嘴巴不答,凌四姐便明白了姐姐的心思,点头道,“我就说嘛,怎么好端端的不叫‘相公’‘婆婆’,倒改口叫起‘表兄’‘舅妈’来了。”见姐姐不说话,凌四姐气道,“早我就劝你,不行趁早和离,咱们边城又不讲究棵树上吊死。可你呢,那会儿磨磨唧唧的没个痛快。如今姓许的中了举人,你再和离,你傻不傻?”要是她,就死皮赖脸的活着,恶心死姓许的家子才算痛快。 凌二姐轻声道,“以前你劝我和离,可我和离后怎么办呢?爹娘这把年纪,要天天看我在家,还不得愁死。就是再嫁,能嫁什么人?我又不如你能干,运气也不及大姐姐。如今我见着卿妹妹,才知道不成亲也能活得有滋有味儿。我自然没有卿妹妹的本事,可是,干些杂事也干得来。只要有个去处,我心就塌实了。” 凌四姐生性好强,再看不惯姐姐这般软弱,道,“那你怎么跟父母说呢?” 凌二姐道,“我先跟卿妹妹说,在她这里寻份差使干,她同意了。待过了你及笄礼,我再说。”又叮嘱道,“你可别给我说出去。” 凌四姐白眼,“这话讨打的事,我得皮痒才会替你去说啊!” 凌二姐笑,复又红了眼眶,忍了好久,才将腔泪意憋了回去。凌四姐叹口气,轻轻握住姐姐的手。 中秋前,许涣奉了母亲之令来接凌二姐回去过年,凌二姐道,“我还想住几日,表兄先回去吧。” 许涣笑,“中秋都是家子团聚的时节,咱们先回家过了节,你若想念姑妈姑丈,再回来看二老是样的。” 凌二姐执拗道,“不过是个中秋罢了,又不是什么要紧的日子。” 凌大太太劝她,“涣哥儿都来了,你便与她回去吧。” 凌二姐陡然翻脸,道,“我不回去!”摔帘子屋里去了,许涣闹个没脸,凌大太太安慰他几句,许涣也没说什么,就告辞了。他正是看凌二姐不上,如今凌二姐在凌大太太面前给他没脸,许涣回家添了篇话同母亲说了,“我好意去接她,不知闹哪门子脾气,反是给我没脸,死活不回来,我能怎么办?不回来就不回来吧,没她咱们还不过节了!” 许大太太思量着凌二姐定是因许涣纳妾的事不顺心才耍脾气,男人纳小,女人没几个顺心的,可是凌二姐自己也得想想,自己不能生,难道叫男人绝后?再说,许涣都是举人了,这样好生好意的亲自去接他,她反给许涣没脸,何曾有半点为许涣考虑过!想到这里,许大太太也有几分不悦,便没再理会凌二姐。待丈夫问时,许大太太直接道,“涣哥儿要纳小,她闹脾气,不肯回来。” 许大老爷到底是亲舅舅,道,“要不这事就再缓缓。” “要怎么缓?涣哥儿都及冠的人了,似他这样大的男人,哪个无儿无女的?她要是自己能生,我再怎么也得拦着涣哥儿。我都说了,买个丫头生孩子而已,待生了儿子养在她房里,还不是与她自己生得样的。她还不足兴,难道非得看涣哥儿因她断子绝孙才痛快!”许大太太眼里火星乱跳,说话便不大客气。许大老爷沉沉的叹了口气,边是儿子,边是外甥女,心本就是偏的,何况儿子又格外的有出息,许大老爷便也不再提这事了。 凌四姐的及笄礼很是热闹,赵长卿送了她对红宝石簪子,笑道,“你是最小的妹妹,原就该疼你些,故此给你的比当初送姐姐们的都丰厚,想来姐姐们疼你的心与我是样的。” 凌四姐郑重道谢,她本来是想请赵长卿做赞者的,可是发生了那件事,就算她请,赵长卿想来也不会应的。余者姐姐们都有表示,只是凌三姐的最寒酸,就是对银簪。 凌三姐满心记挂母亲,心想着单独与赵长卿说几句话,也好为母亲说说情,结果她暗示赵长卿好几回,使眼色使得眼抽筋,赵长卿硬是视若无睹,根本没理会凌三姐。凌三姐无法,私下同弟弟抱怨几句了事,林皓叫她,她便同林皓起回去了。 凌二姐屡屡去赵长卿的药铺里,先时去了赵长卿不好叫她帮忙,可凌二姐总是去,赵长卿也没时间总空出来招待她。凌二姐便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别看凌二姐胖,做事也不快,但格外仔细,她切出来的药材切片,大小均匀,与赵长卿切得不相上下。 赵长卿不好视而不见,便私下问凌二姐,“姐姐总是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凌二姐是个实在人,不会扯谎,犹豫再三,满是期待的问,“卿妹妹,你看我干活还可以吗?” 赵长卿道,“二姐姐干活好,难道还能在我这里干辈子的活?” 凌二姐忙道,“只要妹妹肯收留我,叫我干辈子我也愿意。” 赵长卿时没明白凌二姐的意思,凌二姐不必赵长卿问,便五十的同赵长卿说了。凌二姐道,“四姐儿也知道我这心思了,可她年纪小,有些话怎么好跟她说呢?以前表兄对我好极了,我在家,他每天都来找我玩儿,哄我开心,我自小就胖,好容易减下去了,其实还是喜欢吃东西。我怕吃胖了他不喜欢,他说不论我变成什么样都喜欢。后来真的渐渐胖了,他就待我远了。现在不用说,其实我在舅妈家,吃穿倒是委屈不到,可是,我天天的也见不着他,他回来了,也从不见我。舅妈只知道问我肚子的事,我们好几年未曾亲近,哪里就来得孩子?原本我想着,怎么过不是过,反正许家不少我吃穿,我也怕离开许家无处可去。爹娘都这个年纪,要是天天看我和离在家,岂不心焦。就是我与许家,如今他中了举人,以后自然有好的前程,配得上好的女人。我和离,也不算嫌贫爱富了。就是觉着,这日子过得实在没滋味,我厚着脸皮赖在许家要吃要穿,跟人家圈里养着的猪有什么不样呢。”凌二姐说着就红了眼眶,“我看你这样开铺子,就羡慕的很。我没你的本事,就是想找点事做。我不想天天看人的脸色吃饭。” 凌二姐不是什么有文采的人,说出的话并不动人,却是实实在在的心里话。赵长卿叹道,“你若与许家和离,以后想再找许涣这样的男人,恐怕难了。” 凌二姐拭泪道,“我要是贪图他,也不会有和离的心。男人还不都样,女人漂亮时,什么都好。旦颜色不再了,那些好便也没了。我就想找点事做,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赵长卿叹道,“这里都是粗活,二姐姐干个两天觉着新鲜,若时间长了,可怎么吃得消?” 凌二姐连忙道,“卿妹妹难道不知道我家,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长大的,若我干不来,妹妹只管打发我回去就是。” 赵长卿道,“待二姐姐真的和离后再来找我吧,你这样顶着许家三少奶奶的名义,不好总来我铺子里干活的。” 凌二姐听就是赵长卿答应了,凌二姐道,“妹妹放心,重阳前后必有信的。” 凌二姐只是脾气好,人并不笨。中秋之后是重阳,许涣果然又来凌家了。 凌二姐换了身寻常的蓝花布衣,以前凌二姐胖吧,好在穿戴得好,算个土豪。如今换了布衣,衬着她痴肥的脸,豪字没了,只剩土了。 凌二姐见父母都在,凌腾也在边陪着许涣,许涣笑着说两句俏皮话,“二姐儿,上回你非要在娘家过中秋,我没把你接回去,可是受了母亲的抱怨,嗔着我没用,倒把媳妇丢了。” 凌大太太听这话就笑了,劝女儿道,“就跟涣哥儿回去吧。”上次凌二姐突然发脾气,凌大太太私下问她许久,凌二姐并未说明缘故,第二日便好了,凌大太太只当是因许涣纳妾,凌二姐心里不痛快所至,也未深究。只是许涣这样趟趟的来接,不好总驳了许涣的面子。 凌二姐抿了抿唇,心下忐忑的像吊了十五桶水,七上八下,咬咬牙方道,“父亲和腾弟也在,我正好有些事说。” 凌二姐望着许涣道,“我与表兄结发四载有余五载未足,初时夫妻恩爱,情义极深。后来我不慎小产,表兄忙于功课,再加上我相貌也不比以往,情义就渐渐的淡了。到如今,成了相看两相厌。”凌二姐说着便滚下泪来,她连忙拭去,“如今表兄中了举人,前程似锦,我四年无子,咱们的缘分也尽了。我这个模样,以后也帮不上表兄什么忙,不如就此和离吧。” 凌二姐此话出,不啻于在家投下颗原子弹。只有凌腾镇定非常,心说,果然有事。 凌大舅本就是个反应慢的,倒是许涣,人年轻,脑子也活泛,他简直不敢相信,连声道,“二姐儿,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哪里不好,你直接说出来,我改就是。你不想我跟丫头亲近,我将他们都打发了。何苦说这些伤人的话。” 凌二姐望着许涣,眼泪渐渐止了,她从来不知道她心心念念喜欢的竟这样卑劣虚伪的男人。凌二姐不擅与人周旋,她无非实话实说罢了,沉声道,“你与谁亲近,与我不相干。不论是家里的丫头,还是莲花胡同的外室,我知道,不过是不管罢了。自前年九月,到今年九月,咱们已是整整三年没有亲近的人了。舅妈问我肚子,我也直瞒着,如今就说个明白吧。我无子,不是我不能生。我不说,你不能欺我嘴拙。如今说出来,不过是丢人罢了。和离这样的事我都不怕丢人,何况是这个,你颠倒黑白,真的欺我太甚了。” 这个关头,凌大太太肚子里有千个万个想问凌二姐,却是来不及问,她扑上去抱着凌二姐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不与我说!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知道啊!”说着捶了凌二姐两下子,放声大哭起来。 凌大舅气得脸色都变了,指着许涣问,“二姐儿说的是不是真的!” 许涣总觉着自己悄不声办事机密的紧,不想凌二姐样样都知道,如今被老丈人兼姑丈问到眼前,许涣也支唔起来,凌腾道,“不如我随许兄回去,问许大老爷个究竟!” 许涣连连求饶,“姑妈、姑丈、腾弟,父亲知道,非打死我不可!二姐儿,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你就原谅我这回吧!”说着就给凌二姐作起揖来,见作揖没用,许涣道,“二姐儿,我给你跪下了。” 凌大舅就想上前揍人,凌腾拦了道,“此事事关凌许两家,打骂无用。许兄也不必来这套,索性趁此大家说开了了事。许兄想想,事到如今,你还想怎么瞒?” 凌四姐就在外头听墙角,听到这步,凌四姐也听不下去了,在外头喊声,“天下没这样欺负人的,我这就去找舅妈评理!”说着撒腿便跑了。凌四姐腿脚飞快,许涣想拦也拦不住啊。 凌四姐本是想先找许大老爷,不想这个时间许大老爷还在铺子里,便只得同许大太太说了。许大太太还吃惊怎么凌四姐突然上门,脸上还带着气的样子。许大太太问,“四姐儿,可是有事?” 凌四姐似笑非笑,“正是有事,我母亲请大舅母过去,涣表兄有事情要跟咱们说。” 许大太太不大明白,“有什么事啊?今天我特意叫涣哥儿去接你姐姐的。” 凌四姐唇角噙着抹冷笑,“大舅母难道不知,涣表哥去了我家,口口声声要与我姐姐和离。说他在外头早有了心爱的女人,要与我姐姐和离,娶好的!” 许大太太险口气没抽过气,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是啊!我母亲也觉着不可能,就想请大舅母过去问个究竟呢?舅舅在不在,舅舅在的话,道请舅舅过去才好。” 许大太太也顾不上别的,衣裳都没换,叫家人备了车就急脚的过去了。过去才知是怎么回事,凌大太太哭道,“大嫂子只当我是个聋子瞎子,涣哥儿家里屋子丫头亲近了不算,莲花胡同外宅都有了,还与我商量什么纳不纳妾的事?竟把我当个傻子糊弄!” “你口口声声说,我们二姐儿四五年无子,没法子才给涣哥儿纳小。我做姑妈的也没有看着侄儿绝后的理,大嫂说了这话,我可有说个不字?我怕二姐儿不懂事,还特意接了她家来开导她,就是不想给大嫂添麻烦。谁晓得,自前年九月到如今哪,整整三年,涣哥儿就没亲近过我们二姐儿,这哪里能有得孩子!”凌大太太哭得双眼红肿,恨不能厥过去,“先时涣哥儿没功名尚且这般嫌弃我闺女,如今我也不敢高攀!你们愿意纳谁就纳谁,愿意养外宅就养外宅!我只恨自己心慈面软,只当娘家侄儿可靠,糊里糊涂了耽误了我的二姐儿哪!” 许大太太也险些口气上不来,猛得起来给了许涣记耳光!怒骂,“你这不争气的混帐行子!你怎么能这样对二姐儿!” 许涣简直成了过街老鼠,他对三姐儿早无半分爱意,又受众人指责。若平日里忍也就忍了,偏生如今有了举人功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如何受得了这千人指万人骂,怒吼道,“我要怎么对她!少她吃还是少她穿了!肥得跟猪样!看眼就倒尽胃口,我要怎么跟她好!” 凌大太太听这话,直接气得厥了过去,许涣见势不妙,撒腿跑了。 闹成这样,日子还怎么过? 就是凌二姐不和离,凌大太太也不能再叫闺女去受那个罪。凌氏听说后来瞧凌大太太,凌大太太流泪道,“我养了她们姐妹三个,大姐儿是老大,四姐儿是老小,就是二姐儿夹在中间,她又是个心宽的脾气,我疼她疼得最少。这傻东西,受了欺负也不知道回家说声,只知道哑忍,可能忍出个什么呢!我这心,跟刀绞般。” 凌氏叹道,“儿女都是债啊。大嫂子想开些才好,二姐儿年纪又不大,你这样总病着,叫孩子心里也不好受。还是要打叠起精神过日子才好。” 凌大太太拭泪,“我知道。我就是后悔,当初总觉着亲上加亲好,总想着,亲舅舅家,总不会委屈到我的二姐儿……是我误了二姐儿啊。” 凌氏又是通劝慰开导,姑嫂两个正说话,许二太太许三太太两人结伴来了,凌氏见许家两位太太过来,就去了凌老太太屋里说话,又劝了凌二姐几句,未惊动凌大太太便告辞了。许二太太许三太太也是幅愁眉苦脸相,许二太太道,“妹妹只管好生养着,昨儿大哥亲自带人去了莲花胡同,把涣哥儿抓了回去,把那个狐媚子也处置了。就是大嫂病了,起不得身,特意托了我们来跟妹妹说声。还得请妹妹宽大为怀,年轻的小夫妻,有些磕磕碰碰也是难免。涣哥儿到底是妹妹的亲侄儿,妹妹以往疼他跟什么的。这次是涣哥儿的不是,待他伤好了,叫他过来给妹妹、妹夫磕头认错,给二姐儿赔不是。” 凌大太太掩面泣道,“我知道二嫂三嫂是好心来劝我,只是如今我也悟了,孩子们都年轻,缘分尽了,这样强扭在处也没趣。涣哥儿是有出息的孩子,我们二姐儿实在高攀不上。你们回去与大哥大嫂说吧,过几日我好了就去把三姐儿的东西拉回来,以后大哥还是大哥、大嫂还是大嫂,就是涣哥儿,若早知他嫌弃二姐儿,我早便让他们和离了,何尝要拖到今日?既耽搁了涣哥儿,也耽搁了二姐儿。跟涣哥儿说,他不嫌弃我这个姑妈,来看看我,我还当他是亲侄儿。这亲事,就罢了吧。” 凌大太太这般伤心,许二太太许三太太也是有儿女的人,跟小姑子平日间并无矛盾,也跟着落了几滴泪。想着凌二姐这几年是胖了些,可毕竟是名媒正娶的妻子,又是嫡亲的表妹,许涣这般无情无义,委实凉薄。 折腾到过年,这亲事还是和离了。 许大老爷气之下将许涣分家出去单过,连同莲花胡同那个女人也起还给了许涣,许大老爷沉声道,“我不认识几个字,为人也不比你们读书人雅致,识得道理也不,好在将你们兄弟养大成人,没亏待你们吃喝。我手里这些家业,除了你小妹妹预留的份嫁妆外,六份平分,老房份,余者你们兄弟人份。你已是举人之身,再住在家里不合适,就提前把家给你分了。自此,你愿意如何过活是你的事,与我不再相干。” 许涣哭求道,“儿子是时糊涂才说了那些话,谁还没个错处,父亲如何这般狠心。” “心有所想,口有所言。”许大老爷道,“如今你已是自由之身,愿意娶谁便娶谁吧。上次打你,也是最后回了。” 父母管教时,许涣甭提心烦,想着什么时候无拘无束才好。突然之间父母不再管教他,许涣竟没有半分愉悦,反是些委屈些辛酸涌上心头,泪水滚落,颇无可言喻之事。许涣道,“父亲若恼怒表妹之事,我再去把表妹哄回来就是。” 许大老爷满心疲惫,叹道,“三郎,你是我的儿子,我待外甥女再亲,如何能亲过你?你虽考得举人,却不识人心。你说你把二姐儿哄回来,这就大错特错,你觉着她不要紧,不过是因为你不喜欢她了。你觉着她好哄,那要在她还喜欢你的时候。如今你们恩断义绝,你如何能哄得她回来?你实在看错了二姐儿。” “因你少时读书机伶,我与你母亲未免偏爱你些,你直是孩子心性,喜则恨不能捧上天,怒则恨不能弃如履。当初就因你这性子,我与你母亲方相中了二姐儿温柔敦厚。”许大老爷道,“你想纳妾,喜美人,这些我不是不能容,人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你如何不能给二姐儿点体面。她便不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表妹,你为什么要这般羞辱于她?你姑妈、姑丈何曾有半点对你不好的地方?你非但羞辱你的妻子,你还要把过错推到她身上。你自以为与家里丫环私情密意无人知晓,自以为莲花胡同的外宅做得天衣无缝,结果怎样,二姐儿样样知道!” “我怎会看个外甥女比自己儿子重要,可这事你做得太过了!你但凡心里有我,有你姑妈,你都不能这样干!你跟你姑妈说什么,说二姐儿痴肥,你看眼就倒尽胃口,当初是谁求了你母亲去说二姐儿为妻的?”许大老爷句句质问,直问得许涣无地自容,许大老爷叹道,“行了,你大了,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剩下的,就让这人间百态去教你吧。你成才,是你自己的本事,你不成才,我这做老子的也问心无愧。” 许涣落泪道,“父亲,我真的就是时糊涂……” 许大老爷道,“人总要为自己的时糊涂付出代价,非但家里如此,以后你在外头,是如此。”话毕,许大老爷抬脚离开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1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凌家来拉嫁妆的时候,许大老爷就等在家里,见是凌腾来的,还细问了凌大太太的身子。许大老爷叹道,“我就这个妹妹,年轻时大家都穷,日子过得紧巴巴,也没能照顾她。如今又养出这不肖子,叫她伤透了心,无颜见她。” 凌腾温声道,“儿女之事,皆看缘分,有时缘分尽了,也强求不得。好在二姐姐还年轻,再嫁也来得及。就是许兄,伯父也莫责他太过,说到底终归是亲戚。大伯娘气头上是恨得了不得,如今气平了,到底是念着与您的情分,若许兄有个好歹,叫倒大伯娘心里伤感。” 看凌腾温文尔雅,言语平和,许大老爷心里真有说不出的喜欢,暗叹凌腾虽未中举人,其为人处世,世事洞明,比许涣强百倍不止,便又问了他许话。 待凌腾走时,许大老爷拿了匣子银票给他,道,“跟你大伯娘说,是我对不住她,对不住二姐儿。二姐儿这孩子,没有样不好,是那个混账没福气。这是我做舅舅给二姐儿的,没别的意思。” 凌腾道,“伯父既心里惦记伯娘,何不过去亲眼瞧瞧伯娘,是致歉也好,是别的也罢。这许年的兄妹情义,岂是说断就能断的?纵使做不成亲家,照样是亲戚。您去了,亲自给伯娘吧。我不知伯娘和二姐姐的意思,实在不好贸然收下。” 许大老爷苦笑,“这也是。待得明日,我亲自过去给妹妹赔罪。” 许大老爷说到做到,第二天真的去了凌大舅家,兄妹两个不知在屋里说了些什么话,凌大太太很是哭了场,许大老爷的眼睛也是红的,中午未留下吃饭便告辞了,神色间倒也有几许释然。 晚上凌二姐自药铺子回来后,凌大太太摸着她粗糙的手,满是心疼道,“咱家说是不富裕,也不差这几个钱,你以后别去药铺子干活了,就在家陪着我吧。你妹妹眼瞅着要说人家,家里事情也。” 凌二姐素来温顺,这回罕见的没有答应,柔声道,“四妹妹向来能干,说人家也不耽误家里的事。何况,娘你天天在家,四妹妹也在家,祖母身子骨也硬朗。我知道娘是心疼我,娘放心,药铺子活不累,我也想做点事。再说,卿妹妹比我还小好几岁,她也跟我样干这些,她都不说累,我能累到哪里去。” “你怎么能跟她比,长卿武功了得。”凌大太太道。上回赵长卿没巴掌抽死凌二太太,真是手下留情。 凌二姐笑,依旧道,“娘就放心吧,天天在家呆着,能有什么趣?我乐得出去做事。” 凌大太太低声道,“今天你大舅舅来了,拿了两千银子来,说是给你的。” 凌二姐皱眉,“娘要这银子做什么?我在大舅家白吃白喝好几年,娘不该要这银子。” 凌大太太叹道,“你大舅死活要给,我也没法子。给就给了吧,这银子我也不要,你也不是小时候了,自己收着吧。” 凌二姐道,“娘替我收着吧,有时间我给大舅送回去。” 凌大太太直心疼二女儿出去做工的事,没少跟偶尔回娘的大女儿和身边的小女儿报怨,凌四姐劝道,“娘你怎么笨了?难道你没觉出来二姐瘦了许吗?” “有吗?”凌大太太直守着凌二姐,并未发觉。 “怎么没有?二姐现在天天走着去药铺子,再走着回来,到了药铺子里也闲不下来,上回我还看到晚上她自己改裤子,说腰太肥了。这可不就是瘦了嘛。”凌四姐劝道,“二姐愿意去干活,就叫她干去。不是我说话不中听,姓许的王八羔子虽是个混蛋,可男人和离之后照样挑着黄花大闺女娶。我二姐和离了,说句实心话,再想找个姓许的这种条件恐怕不容易。与其把二姐养娇,倒不如把二姐养得泼辣些。这样再嫁她还不容易吃苦。” 凌大太太心酸道,“你说也有理,就随她去吧。” 其实凌二姐真的是很容易相处的人,她性子极好。凌氏知道凌二姐在药铺子帮忙后,还特意跟赵长卿说关照关照凌二姐,赵长卿笑,“母亲就放心吧,二姐姐很是能干。” 凌氏问,“药铺子生意如何?” 赵长卿笑,“还好。有些人来瞧病,般都是头疼脑热的小病,我跟先生学了不少把脉的窍门。”若寻常女人开铺子,少不了有些流氓地痞的来捣乱,赵长卿这铺子,只来过不的几拨人,在赵长卿把银元宝捏成个花样子后,便没人敢来了。 “铺子里进了几斤燕窝,有些不错的燕盏,我都挑出来了。母亲这里四斤,祖母两斤,都是很好的燕盏,母亲别打发人,自己跟爹爹记得每天吃碗。”调料铺子开始赚钱了,赵长卿收益颇丰,她又不是只进不出的吝啬人,有了银子,也舍得花用。 凌氏道,“你自己留着吃吧。” 赵长卿笑,“我年纪轻轻的,吃这些无甚大用。爹爹跟母亲不是年轻的时候了,不用说祖母,年纪也大了,都该补补。母亲跟祖母都是节省惯了的人,平日里哪里舍得花钱吃这个,正好我把钱花了,东西也买来了,不吃放着会坏的,母亲只管吃,别心疼银子。” 凌氏知长女体贴,却偏生命不济,这般倒霉,心下也疼长卿些,笑着叮嘱道,“你也别太忙了,天天在外头跑,累了记得偷空歇歇,咱家也不差这几两银子。” 赵长卿笑,“我知道。不要说咱家,难道大舅舅家就差二姐姐出来赚这几两银子么?无非就是占着手,有些事情做。我买了些米,腊八在药铺里煮腊八粥,往外舍些,也是积德的事。” 凌氏笑,“这倒好。” 赵长卿不只是腊八往外施腊八粥,她花百两买了些陈米捐到庙里去,庙里每年冬天必是施粥的,让庙里替她施了。买陈米并不是因赵长卿小气,实在是去庙里领粥的是贫苦人,样的钱,陈米自然能买些,也能惠及些人。 腊八那日,凌二姐天蒙蒙亮就起来了,穿戴好棉衣棉裙,梳洗后饭都没吃就赶去了药铺里。看门的伙计赵良栋也是刚起床,听到凌二姐叫门连门去开,笑,“二姐儿来得真早。” 凌二姐笑,“早上的头锅腊八粥不能迟了。你们大男人哪里会煮粥,我不放心,就早些来。”说笑两句,两人就并去了院里。煮粥的锅台都是特意请人盘的大锅台,屋里放不开,就盘在了院子里。凌二姐哈了两口白气,跺了会儿脚,直待火升起来烤着火才不觉着冷了。待赵长卿、苏先生、苏白、赵长宁过来,大锅粥已是熬好的,那香味儿就甭提了。赵长宁道,“我在家吃饱了,还想再吃碗。” 凌二姐笑,“想吃就拿碗来,我也没吃呢。” 赵长卿挽挽袖子道,“二姐姐,你先去吃饭,我跟先生来弄这些就成。” 凌二姐也不客气,自己盛碗粥,跟赵长宁在畔端着碗喝粥。苏先生把锅里的腊八粥盛到桶里,赵长卿直接提到铺子外头去,大锅足盛了整整三桶。苏白跟着搬开门板,在铺子门口挡上两张桌子,再把免费施粥的牌子挂出去。不时就有人或是拿着碗,或是提着罐子的来领粥。 赵长卿的铺子不是施粥最的,却是最实惠的,里头莲子、花香、赤豆、桂圆、葡萄干等等,全换的很。而且,粥很稠,插筷不倒,只要吃了的,没有不赞的。 赵长卿开药铺,真不是为了赚少钱,她铺子里的大堂单生了火炉,炉上天到晚坐着煮开的姜丝水,边儿上有粗陶碗,谁愿意喝自去取去。有些没钱的,诊金分少分的她也不是特别在意。她开药铺,除了实践自己学了几年的药理,或或少真的是想为自己积点善行善德。赵长卿死过次,并不惧怕死亡,再憋屈的日子、再伤心的日子,她也过过,也并不怕吃苦,她是怕,如果有再次的重生,万遇到楚渝可怎么办?她想着,时时积些德行,上苍或者总能怜悯则个,如果生命能再次重来,她次提前提醒楚渝,定要让楚渝平平安安的过生才好。 赵长卿不指望着赚少钱,铺子的生意反是很不错,尤其些贫困些的人,大都喜欢来赵长卿的铺子。苏先生看些穿戴寻常的人,开方子也是捡着便宜的药来开。而些富贵中人显然信不过这样刚开张的小铺子,故此,赵长卿生意不错,但也抢不到大铺子那些赚钱的生意。 腊八的时候,凌腾也去家庙里给凌二太太送了罐腊八粥。 凌二太太见了儿子就是哭,除了后悔就是抱怨庙里清苦,凌腾道,“母亲安心念经吧,儿子与父亲都好,就是姐姐,也很好,前些日子刚把出了身孕。我来跟娘说声,娘也高兴高兴。” 凌二太太听,果然十分欢喜,又叫儿子如何打点东西给女儿送去,连孕中如何保养都啰哩啰嗦的说了大堆,凌腾认真听了。坐了片刻,便要起身回家,凌二太太低声问,“你爹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凌腾道,“不单爹生气,我也生气。” 凌二太太抹泪道,“我知道我不该说卿丫头的坏话,可也没有要坏她名声的意思,都是你大舅母那杀千刀的!”说到梁大太太,凌二太太颇是咬牙切齿。 凌腾没与她说梁家早已举家赴黄泉,只是听了凌二太太抱怨完毕,便离开了。 待凌腾回家后,凌二舅问,“你娘在庙里还好。” 凌腾道,“还好,精神也不错。” 凌二舅便不说话了。 大过节的日子,凌大太太天没见着闺女个影子,直跟凌四姐抱怨,“你二姐姐对那药铺子比对亲娘还上心呢。” 凌四姐笑,“昨儿晚二姐姐不是说了嘛,铺子里今天施腊八粥,难免要忙些。” 待得晚上擦黑,凌二姐才眉开眼笑的回来,凌大太太问她,“可是舍得家来了?” “怎么舍不得回来,过年难免忙了些。”凌二姐笑问,“娘,还有吃的没?我还没吃饭呢。” “这么晚还没吃饭?”凌大太太连忙叫丫环去端给凌二姐预留的晚饭出来,凌二姐洗了手,慢调斯理的吃起饭来。凌大太太道,“以后再去,身上带几块点心,饿了好垫补二。” 凌二姐笑,“娘快别说了,笑都笑死人了,哪里有上工带点心的。再说,铺子里直忙,也没空吃点心。有回我带了几蕃薯去烤!放炉台上就忘了,等想起来,早烤成糊巴蛋了!”凌二姐说着自己就笑了起来,惹得凌大太太、凌大舅也笑了。 待用过晚饭,凌二姐跟凌大舅要了些纸,回自己屋里练字了。 凌四姐也略识几个字,只是写得不怎么样,见凌二姐如今天天练字,凌四姐问,“二姐,你这真是要发奋了啊!”她姐是与以前不同了,如今赵长卿每月给凌二姐两银子,凌二姐拿到第个月工钱的时候,高兴的给家里买了八样果子,又给凌四姐买了支绢花儿,结果,下子花个精光。但,凌二姐就是与以前不同了,凌四姐不大说得上来。譬如,以往凌二姐无非的翻书打发时间,其实字也认不大全,凌二姐向来是跳着看,连带猜字,看得懂看不懂的就瞎看,从未这样正尔八经的晚上习过字。 凌二姐笑,“以前小时候零星学过几个字,后来爹爹有空也教过咱们些,也不过认得千把字,写得也不成。如今有空练练也好,识字可是门大学问,铺子里那许的药材,有些名儿我都认不全,哪里好说是在药铺子里干活的?你有空也写写,以后管家理事,起码账要会记啊。” 凌四姐笑,半支着头只管认真的看姐姐习字,不觉便失了神。 凌大太太与凌大舅商量,“平安寺的香火是最灵的,赶明儿年礼收拾好了,咱们并给妹妹送去,我跟妹妹商量商量,要不去平安寺捐笔香火银子,给二姐儿和卿丫头烧几柱高香。” 凌大舅闷声道,“求姻缘,该去月老祠烧吧。” 凌大太太想想,“这也是。”又叹气,“你说咱家是哪儿风水不对还是怎的?咱们家的闺女,不敢说千好万好,也都是再正经不过的闺女,怎么总这样不顺呢。连带着卿丫头,简直就是飞来横祸。”凌二太太去庙里的事,凌大太太半分不同情她。只是碍于凌腾,平日间不说罢了。 凌大太太叹气,殊不知凌氏也想叹气,过了腊八,家子去朱家送年礼。袁氏就与凌氏打听,“有位许举人,妹妹认不认得?” “许举人?”凌氏认识的许举人不,唯有个杀千刀的许涣罢了。只是好端端的,袁氏怎么倒打听起许涣来。 袁氏笑,“说来阿庆同许举人在官学也是同窗,上回他们还道去府城秋闱,结果只有人家许举人榜上有名。我问了阿庆,许举人才学是极好的。只是有样,听说先前跟姑家表妹有了亲事,不知何事和离了?有人跟咱们曦姐儿说亲,说的就是这位许举人。我打听了,先前许举人娶的就是妹妹娘家大哥家的闺女,若跟别人打听不知能不能打听个实在,还请妹妹如实相告呢。” 凌氏原不喜在外说人是非,可袁氏问到她跟前,凌二姐毕竟是凌氏的亲外甥女,何况许涣薄情寡义,很令人恼怒,凌氏便将许涣做的那些个混账事五十的同袁氏说了。 凌氏回家后还恶狠狠道,“这么快就搭上了朱家,想得倒美!” 赵长卿笑,“母亲何必为这个生气,要我说,曦姐姐这亲事,十之八\\九了。” “不能吧,我都把许涣的事说出去了。” 赵长卿接过白婆子手中的温茶递给凌氏,自己另取盏,呷口道,“袁大伯娘又不是曦姐姐亲生母亲,许涣却是年轻的举人,说是前头和离过,自身条件在那儿摆着,家资功名都不错。若是给玲姐姐说亲,袁大伯娘定是不乐意。可是曦姐姐就差头了,何况,母亲说的许涣的坏处,无非就是薄情好色,这在男人里见得了,有少像我爹爹这样的。再者说,曦姐姐那样貌美的人,不怕拴不住许涣的心。就是栓不住,于袁大伯娘也没什么损失。” 凌氏长叹,“这些大户人家,说是富贵,却是没有条心过日子的,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应付你,有什么趣味?就是你袁大伯娘不为你曦姐姐考虑,将心比心,哪个做女人的真能心意的为妾室的孩子谋划呢?这原也怪不得她。” 果不其然,许朱两家年前便定下了亲事,换了庚帖,年后正月下定,三月便成了亲。至于许涣本人的性情,袁氏既没瞒着也没粉饰,如实跟丈夫朱明堂说的,“前头跟凌氏女和离是因着许举人在外置了外宅,又不大亲近凌氏女,我听长卿她娘说,许举人约摸有些喜好颜色。” 朱明堂不以为然,“男子汉大丈夫,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况许举人前程似锦。难道男人置个外宅,女人便哭天喊地的和离?这样的女人,谁都消受不了。”便允了亲事。 袁氏再没说,便道,“那我就给曦姐儿预备嫁妆了,她叫我声母亲,除了官中的份,我也有些私房给她。“ 朱明堂深觉袁氏贤惠,很是赞了袁氏几句。说了回朱曦的亲事,夫妻二人早早歇了。 至于许家,许涣的亲事自然是许大太太操持,许大太太再三叮咛,“你再不好生过日子,我也不知要如何是好了。” 因凌二姐的事,许涣也沉稳了些,连忙道,“娘放心,儿子再不会的。” 许大太太叹口气,“去看看你的新房吧。”说是要把儿子分家出去,成亲起码要在家成的。 许家正忙于许涣再婚,凌二姐去药材行买药材,正扛着包黄连自药行出来,听到有人唤她,回头见,竟是许大老爷。凌二姐笑着过去,“舅舅,你怎么在这儿?” 许大老爷身边自有亲随,亲随连忙过去接了凌二姐手里的药材包。许大老爷问,“你买药材?”他并不知凌二姐在外头做工的事。 “铺子里都在忙,我闲了,就过来取回去,晚上还要分捡出来。”凌二姐问,“舅舅这是要去哪儿?” 许大老爷看凌二姐身寻常布衣,人也消瘦许,微觉心酸,笑道,“傻孩子,这就是咱家的药材行,你竟然不知道。” “原来是舅舅的药行,卿妹妹和苏先生都夸舅舅药行里的药实惠呢。”凌二姐笑,“这黄连我也看了,的确成色极好。” 许大老爷听就知道凌二姐是在为哪家铺子取药材,吩咐亲随,“你替表姑娘把药送去三仁药铺。”对凌二姐道,“好久没见你了,进来坐坐,也叫伙计们认认你。” 凌二姐有些犹豫,道,“我穿的也不像样,怪不好意思的。”倒是给舅舅丢人。 许大老爷温声道,“我刚倒腾药材时,还不如你现在。那会儿哪里有钱置衣衫,恨不能把家里的锅都当了凑银子。” 凌二姐本就是个心宽的人,笑就随许大老爷进去了。 凌二姐嫁给许涣四五年,许家有什么产业她是真不清楚。大掌柜先前不知这位竟是表姑娘,连忙道歉,凌二姐笑,“我家亲戚,表姑娘堂姑娘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这是舅舅的产业,又没对大掌柜提起,怎能怪您呢。您这样客气,我心里过意不去。看大掌柜的年纪跟我家里父亲差不,不嫌弃的话,我叫您声叔,以后您指点我就是。” 大掌柜心下想,这位表姑娘倒是脾性不错,笑,“生受表姑娘了,以后表姑娘要什么,只管差人来说声,我叫伙计给您送去。” 凌二姐笑,“我们药铺小,要的药材量也少,哪里用得着药行的伙计送,他们也都忙,我过来趟,只当是煅炼身体了。” 许大老爷道,“三仁药铺不是外人,以后给他们按大药铺的价钱算。” 大掌柜连忙应了,说了两句便识趣了退下了。许大老爷方问,“你现在在三仁药铺做事么?我险忘了,赵家姑娘是你姑家表妹。” 凌二姐笑,“舅舅别心,我母亲原是舍不得我出去做事,怕我辛苦,其实我家哪里差我这几两银子。我是在家呆得烦了,正好卿妹妹开药铺子,我想着,我虽没济世活人的本事,过去帮着做些琐事也好。好在卿妹妹、苏先生肯教我,我学了这几个月,也渐渐能做些小事了。我看舅舅憔悴许,舅舅凡事还须想开些,我在舅舅家,不缺吃不少穿。别的媳妇进门,哪个不用在婆婆身边立规矩?舅母疼我,从没叫我立个规矩,两个嫂子也对我颇照顾。我听说表兄要成亲了,以前是真恨他,想着他变心变得这样快,如今我已是想通了。我们别扭着,虽不往外说,长辈们难道没感觉么?照样是为我们着急,反是误人误己。现今分开,做不成儿媳妇,我照样是舅舅的外甥女。舅舅还这样照顾我,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就是表兄,我是个平庸的人,书也没念过几本,往日间与表兄说话也说不到成块儿。先时,我是不知道离了舅舅家往哪儿去,就闷不吭气的赖了好几年。现今出来了,才明白,人都有双手,我虽不算聪明,只要肯吃苦,其实自己也能挣口饭吃。” 许大老爷侧耳细听凌二姐说话,不觉微笑。他是白手起家的人,他看尽人间世态,他明白如凌二姐这样的和离的女人要有何等的勇气才会出门做工,他加欣赏凌二姐罕有的胸襟与气度。可是,许大老爷笑着笑着,却忽而滚下泪来。 凌二姐顿时手足无措,她原是想劝劝许大老爷,不想倒惹得许大老爷伤心,连忙拿出帕子给许大老爷擦眼泪,劝道,“舅舅别这样,我是想舅舅宽宽心,都是我不会说话,倒惹得舅舅伤感起来了。” 许大老爷掩泪强笑,“舅舅哪里是伤感,舅舅是为你高兴。你这样宽厚,这样有志气,将来定有福报的。” 我不是为你伤感,我是为我的儿子伤感,他做了件天大的蠢事,他失去了个再也不能挽回的人。不知他将来是否追悔莫及。可是,我身为他的父亲,我为他感到深切的遗憾与悲哀。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52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说了会儿话,凌二姐与许大老爷告辞,回了药铺,中午吃饭时对赵长卿道,“我才知道咱们买药材的药行是我大舅家的。” 赵长卿并不笑凌二姐做了许家好几年的媳妇,竟对许家的产业无所知,只温声与她说道,“许家药行在边城都是有名的。许大老爷做生意极有信誉,像咱们这样的小铺子,进的药材量少,许家药行也不嫌弃,照样认认真真的做生意。” 凌二姐道,“今天我遇着了大舅舅,他跟掌柜说以后把咱们铺子的药材按大药铺的价钱算。我看大舅是实心说这话,就没推辞。”凌二姐不是那等会虚客套的人。 赵长卿笑,“这回我沾二姐姐的光了。” 凌二姐笑,“莫说这话,要不是你收留我,我哪有今日?”她每月银子虽不,但这是她实实在在自己挣来的银钱。自己挣来的银子,跟别人给的是不样的,用起来心里就硬气,不用小心翼翼,不必惴惴不安,无需看人脸色。 赵长卿道,“要是二姐姐干不来,我早请你走路了。” 凌二姐笑,心中很是欢喜。 她从不喜欢被人怜悯,也看够了那些怜悯的眼神。 赵长卿苏先生中午都会歇个时辰,凌二姐也不回家,起歇在赵长卿的屋里。凌二姐悄声同赵长卿道,“卿妹妹,我有个想头。” “什么想头?” “银子可真是个好东西。”凌二姐认真道。 赵长卿笑,“这话实在。” “真的。”凌二姐道,“以往我死皮赖脸的赖在许家,就是怕不知道自许家出来怎么办?如今我自己挣几两银子,哪怕不,我在家吃饭就觉着硬气。女人哪,说是三从四德,到底也是要靠自己本事吃饭。要是吃男人家的,就得看人脸色,只有吃自己的饭,才觉着腰杆子硬。其实,我从来不怕许涣跟别人好,就是许涣变了心,我也只觉着伤心,不是害怕。我真正怕的是离了许涣没出路,便直忍着。如今才知道自己傻。” 赵长卿道,“二姐姐能主动说出和离来,便也不般了。”凌二姐在娘家时顶做些简单的针线或是家事,嫁到许家不必说,奴婢的很,什么都不必她做。凌二姐初来药铺时怎么会适应,赵长卿时常见她偷着捶腰揉腿捏胳膊,不过咬牙苦挨罢了。挨过了那些辛苦,便也适应了。对于凌二姐,适应了现在的生活,就是有了新的出路。 或者,人生就是要有这无数苦挨磨难,挨得过,便能继续走下去。挨不过,就如上辈子的自己。 凌二姐却向来能直面自己的软弱,小声道,“其实,说和离的时候我心肝儿直哆嗦,后槽牙险些咬崩了,这才说了出来。” 沉默了半晌,凌二姐道,“卿妹妹,你说有没有天,女人靠自己双手吃饭,不用男人供给衣食,也活得理直气壮。” “不是有天,是自古至今,皆是如此。”赵长卿体会颇深,笑,“咱们说不是大户人家,也是衣食不愁了。二姐姐可见过乡下农家,衣食尚且勉强,哪里有人纳妾纳小?则没那个银钱,二则庄户人家,女人跟男人样,照样要下地劳作,家里生儿育女、烧饭做饭,故此男人不会纳小。往大户人家说,最大户的莫过于皇室公主了,你看哪个娶了公主的敢纳屋子小妾?要我说,男人纳妾,无非是女人势不如男人罢了。若女人真的厉害能干,男人纵使想,怕也不敢的。” 两人说了不少悄悄话,方渐渐睡去。 赵长卿忙于药铺的事,赵蓉忙与徐知府家的千金徐姑娘交际,她们是真的投缘,爱行诗做词,爱梳妆打扮,爱风雅,爱华服,爱诗画,志同道合,仿佛姐妹。 赵蓉自诗会回来,兴致勃勃的同母亲说着诗会中的趣事,吃到了什么难得的吃食点心,见到了什么难得的花鸟虫鱼,做了哪些好诗,如何受到别人的夸赞。凌氏满心骄傲,听赵蓉道,“今天徐姐姐戴了支蝴蝶簪,累丝蝴蝶金簪,漂亮极了,那蝴蝶的翅膀都会动。” 凌氏笑,“我当是什么,你姐姐也有蝴蝶簪,不要说翅膀会动,蝴蝶须子都会动,翅膀上还点满亮晶晶的金刚石,阳光下别提好看。” 赵蓉道,“徐姐姐的蝴蝶簪就在牌坊街的银楼上买的,当然跟姐姐的没法儿比。” 凌氏听到这儿就笑了,问,“你是不是也想要那蝴蝶簪子。”支簪子,也值当嘀咕这么久。 赵蓉眼睛闪闪发亮,笑着腻在母亲身边撒娇,“娘,你给我买?” “这有什么,如今你年纪大了,是该打扮的年纪了,何况出门走动,总要有几身像样的行头,不能叫人小瞧。”丈夫的六品百户做得稳稳当当,小女儿已经十三,凌氏也有心情给女儿打扮了。 赵蓉欢喜的弯起眼睛。 赵勇傍晚回家时,赵蓉并不在主屋,凌氏正吩咐白婆子,“明儿去牌坊街的银楼问问,那累丝的蝴蝶簪子少银子,买只回来。” 白婆子应了。 见丈夫回来,凌氏忙起身笑,“今儿回来的早。”亲自倒了盏温茶递给丈夫,打发白婆子下去了。赵勇随口问句,“什么簪子?” “是阿蓉从诗会回来,说知府徐姑娘戴了只蝴蝶簪子,是牌坊街的银楼新样式,看她喜欢的紧,我叫白婆子明天去买回来给她戴。”凌氏笑,“孩子大了,正是打扮的时候。” 赵勇道,“既然好,买两支,长卿支,阿蓉支。” 凌氏笑,“长卿有呢,长卿那蝴蝶簪,还是以前欧阳先生在时给她的,漂亮的了不得,买都没处买去。” 赵勇两口喝光了茶,将青瓷盏随手放在几上,道,“那就另买些别的给长卿,都是咱们的闺女,长卿又懂事,她虽不争这个,咱们做父母的不能忽视。” “那也好。”无非是买两件首饰,凌氏并不在意,她心里另有要事同丈夫商量。凌氏悄声跟丈夫道,“你说要不要请个看风水的?” 赵勇讶意问,“看什么风水?” “咱家平日里从无亏心事,怎么长卿这姻缘总是这样不顺哪?”凌氏发愁道,“上回我跟大嫂去月老祠烧香,我还特意给长卿求了签。” “不是求的上上签么?”记得妻子还高兴了阵子,怎么如今又愁眉苦脸起来? “是啊,你说这姻缘都不知在哪里,上上签有什么用?”凌氏心急火燎,“女孩子青春就这几年,再耽搁下去,同龄般配的小伙子都娶了亲,长卿还能嫁什么出息的人呢。” 赵勇其实心里也急,想了想道,“总得等事情淡下去再说亲事比较好。” 凌氏长叹口气,刚要说什么,听到外头丫环回禀,是赵长卿回来了。待赵长卿进得屋来,凌氏笑,“你比你爹爹这个当差的还忙。” 赵长卿笑,“有点事耽搁了。”永福手里捧着幅黑色软甲,赵长卿取过递给凌氏看,道,“这是我托李掌柜寻来的,软金织甲,爹爹平日里穿在身上,比铁甲轻便。”不行军不打仗的,赵勇也不习惯总穿铁甲。 凌氏接过来看,摸摸软软的,有些份量也说不上太沉重,外头缝了层寻常的黑料子,凌氏问,“真是金的?” 赵长卿道,“金丝密织了,里外还有两层犀牛皮,外头这黑棉布是哄人的,爹爹记得穿在身上。这几回铺子里去进药,都不好进,听药行的掌柜说许药材都得先供应军中大营那边,今儿个几个大药铺里的大夫都给征走了。我估计外头是打起来了。” 凌氏脸色都变了,连忙问丈夫,“真打起来了?” 赵勇道,“即使打仗也是小仗,卫所还没听说,咱们这里离关隘毕竟还有些路程。” 凌氏直抚着胸口,“幸而咱家存了些粮食没卖。” 赵长卿见凌氏害怕,劝道,“母亲放心吧,除非是打到城外,否则用不着爹爹他们。” 凌氏叹道,“只盼着早日太平才好。”连忙将赵长卿带回的织金软甲收好,问她,“这得不少银子吧?” 赵长卿笑,“母亲收着就是,我银子不够时自然跟母亲讲的。” 凌氏便也不问了。 边城只是听闻外头打了几场小仗,各有胜负,蛮人便退了。 赵老太太与凌氏狠狠的给菩萨上了几柱香,可就是这样的消息,边城柴米油盐的价钱都有不同幅度的上涨。除了粮食,赵家的地窑里存了许咸肉火腿干菜之类。 夏去秋来,打仗的事情渐渐过去,朝廷传来件极大喜事,皇帝册后。 通俗的说法是,皇帝老爷娶媳妇了。 原本此事与赵家这等小官之家不相干,不过,皇帝趁着娶媳妇犒赏三军,卫所也得了赏,赵勇得了月俸禄。真正让赵家惊喜的还是去朱家时听朱老太太说的消息,“宋皇后当真是福泽深厚,当初被掳边城,九死生,犹能转危为安,可见真是福大命大,苍天庇佑。” 赵老太太脑子还没明白过来,疑惑的问,“母亲,宋皇后何时来过边城?” 袁氏笑,“姑妈还不知道呢,就是那位被勇表弟救的宋姑娘,如今被当今陛下明媒正娶、三媒六聘册立为中宫皇后了。” 赵老太太此方转过弯儿来,点头笑道,“哦,原来是那位宋县君啊。”赵家只知道宋姑娘回帝都被赐了贵女爵位,并不知道宋皇后原来就是这位宋姑娘。这可真是……太好了!赵老太太自心里透出露出欢喜来,“前些天听阿勇说,陛下立后犒赏三军,卫所也沾了光,得了个月俸禄。若不是今日听母亲说起,我还糊涂着呢。” 朱老太太笑,“就是怕你不知道,我才跟你说声。”谁能料到宋姑娘能有此造化?偏生给赵勇赶上了,朱老太太也很是高兴。原本户部宋侍郎年轻力壮深得帝心,紧紧的压了同为户部侍郎的朱大老爷头。如今宋氏女立后,宋家封承恩侯,荣升外戚,宋侍郎已识趣的辞了户部侍郎之位。宋侍郎抬屁股走了,朱大老爷由户部三把手升为户部二把手,便是再有人升为侍郎,也要在朱老老爷之下的。 袁氏自然知其中缘故,她本就是个善于奉迎的人,对赵家加热络三分。赵长卿是个机敏的,她不禁问,“老祖宗,我想想,选秀是前年的事儿了,宋皇后在边城摔坏了腿,好歹要养三个月,如何进宫选秀呢?” 朱老太太打发了屋里的丫头方道,“咱们在家里说说也无妨,这位宋皇后本身也没选秀,原本太后将她赐婚给娘家侄孙,不知什么缘故,宋皇后与陛下在宫外有了私情,如今身有龙嗣,群臣原是极力反对立宋皇后为正宫的。无奈陛下意孤行,便立了皇后。” 这消息绝对比‘赵勇狗屎运救了位姑娘,而这位姑娘天大造化成为皇后,然后赵勇成为皇后救命恩人’要劲爆的,赵家人全都瞪大的眼睛,眼珠子掉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牛啊! 真牛啊! 能在宫外把皇帝弄到手就相当牛了,牛的是,宋皇后已嫁之身还能在宫个把皇帝弄到手,弄到手后,还能怀上龙嗣,让皇帝三媒六聘册她为后! 这绝不是般的牛人啊! 有宋皇后珠玉在前,后宫那些名正言顺可以跟皇帝睡的妃嫔都能郁闷的把心肝肺吐出来! 赵家人自朱家告辞的时候,腿都是飘的。 对于赵家这样的小户人家而言,宋皇后的存在绝对打破了他们的人生观,世界观。 让赵长卿意外的是,赵蓉的腿也是飘的。她前生窝囊不知世事,看赵蓉这表情,莫非上辈子宋皇后没做成皇帝还是怎地? 赵长卿没理会赵蓉意外的仿佛雷霹过的神色,她其实也很震惊于宋皇后强悍的上位路,不过,赵长卿此生毕竟是念了十几年书的人,她转念想,这倒也不足为奇。武则天还不是跟唐太宗睡了,又跟唐高宗睡。唐玄宗还扒灰呢。不必说汉武帝他老娘,那本就是个二嫁的。宋皇后这事儿,乍听觉着震憾无比,在历代史书上,并不算稀奇。 宋嘉言很快的接受了史书的说服,回家后还帮赵老太太和凌氏做了回历史思想政治上的普及工作。 待赵勇晚上知晓此事,同样非常难以消化。凌氏劝他,“这是宋皇后的本事。”若在市井田园,谁家婆娘偷汉子,不论是不是有苦衷,不论是不是这女人的错,到了人们嘴里总归都是这女人的错。但,到了宋皇后这步!个女人偷汉子偷到皇帝头上,而且皇帝把她名媒正娶了,人性中的恃强凌弱自然发作,到凌氏嘴里就归结为这句:这是宋皇后的本事! 杨贵妃被公公唐玄宗扒了灰,白居易都要在诗中感叹句: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 这是时人,也是世人。 或者,这就是人□□。 赵勇足有盏茶的时间才把这消息消化了,道,“是啊。”复又叹了口气,“再想不到的。”当时他不过是听女儿的劝,想着别人都抢着去救仁德亲王,那功劳且轮不到他。然后,半是天意,半是人为,他救了宋姑娘。那时只当她是高官之女,再想不到她有今日。 赵勇感叹非常,“真是再想不到的。” 凌氏见丈夫这般模样,不禁笑,“要是人人都想得到今日,哪里轮得到你救下宋姑娘。” 赵勇笑释然,“这也是。” 赵勇再次确认,道,“长卿真是咱们家的福星!”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今天有点累,的迟了~~~~~~~~~~~~~~ 由个克死弟弟的命硬的家伙,直进化到福星,这应该是长卿重生以来十几年努力的结果吧~ 第153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福星或是灾星,赵长卿如今真的不在意了,她觉着,虽不能左右命运,但其实能懂得怎样活着,已经不枉重活这回。 赵长卿听凌氏絮叨,“有媒人给你二姐姐说媒,是家做小杂货生意的,家里还有几亩薄田,虽不是么富裕,也过得日子。那男人今年也不算大,三十岁整,前头女人因病殁了,留下儿女。你大舅也认得那男人,说是个实诚人。那男人并不嫌你二姐姐胖。” 赵长卿道,“二姐姐现在瘦好了。” “是啊。模样标致了。”凌二姐现在虽较之前瘦许,模样的确好看了,不过,那是跟之前比,跟标致也还不大沾边儿。因是亲侄女,凌氏自然看二姐儿顺眼,笑,“你有空劝劝你二姐姐。你大舅舅大舅母都说是可靠的人家,你二姐姐虽说和离了,也不能在娘家呆辈子啊,总要嫁人的。” 赵长卿听就知凌二姐是不愿意这门亲事的,笑,“这有什么好劝的,就是再好的男家,也要二姐姐愿意才好做亲。二姐姐不愿,暂且先推了的好,何必勉强她。” “这叫什么沾前不顾后的话,早晚要嫁人,趁着现在年轻,还能挑着好人家,再耽搁几年,你二姐姐可就真不好挑人家了。”凌氏拍拍赵长卿的手道,“就是你,过两年我也得给你说亲事。不是家里嫌你们,可女孩子,哪里有辈子不嫁人住娘家的。就算住娘家,如今有亲爹亲娘守着,不会叫你们吃了苦。可以后呢?爹娘总有先去的那日,难道以后守着兄弟、兄弟媳妇过日子?” “兄弟是亲的,兄弟媳妇可不是亲的,侄子也只有半亲。我这话虽不中听,却是大实话。”凌氏温声道,“你看苏先生,虽没男人,起码有儿子。阿白也出息,再过得几年,待阿白考了功名,挣了前程,苏先生的好日子便也来了。” 赵长卿道,“要不,我也去捡个儿子回来。” 凌氏气得拍她下子,自己又给气笑了,“少胡说八道,儿子哪有捡的,非自己生的才亲。别人的孩子,养也养不熟。就是你二姐姐,若她愿意这亲事,嫁了人还得生了自己的孩儿,才算真正有了着落。” 絮叨了回,凌氏道,“你跟你二姐姐说,别叫她来药铺了,先在家想想亲事的事才要紧。” 听到此处,赵长卿才算真正明白了凌氏的用意,笑,“我说怎么好端端的母亲叫我劝二姐姐呢,原来是为的这个。肯定是大舅母跟母亲说,不要我让二姐姐来药铺帮忙的吧?” 凌氏笑,“真是个机伶鬼,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可不行,现在铺子里比以前忙了,母亲还不知道我那铺子,除了我和苏先生,就是赵良栋跟二姐姐了。赵良栋是学徒,年纪也小,如今还不顶大用。倒是二姐姐现在管着药库,还有进药记账的事,都是她在管。大舅母说的容易,我时间往哪儿找这么个可信的人来替二姐姐啊。现在做生意不比以前容易,许铺子关了门,就是我药铺旁的成衣铺,前几天也关了。”赵长卿道,“不要说二姐姐亲事还没定下来,就是定下来了,她也得容我找了接手的人才好辞工。大舅母也是,二姐姐明摆着不愿意,何苦这样强逼二姐姐?女人想嫁人,什么时候都能嫁出去。世上哪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倒是有许娶不上媳妇的光棍。母亲别听大舅母说风就是雨,下个月我就给二姐姐涨工钱,二姐姐就不走了。” 凌氏直笑,“叫你大舅母知道,非骂你不可。” 赵长卿笑,“不用理会大舅母,过几天她就自己好了。如今着什么急给二姐姐说亲,四妹妹的亲事不是还没定么。” 凌氏笑,“你四妹妹的亲事已经有准儿了,腊月就下定。要不你大舅母怎么这样急你二姐姐呢。” “二姐姐又不是初嫁的时候,就是四妹妹亲事定了,也不用急着把二姐姐嫁出去。”赵长卿又问,“母亲,四妹妹定的是哪家?” “说来还是你大姐夫的三叔给做的媒,是知府衙门司吏刘大人的妹妹家的小子。”凌氏满脸是笑,“那家姓李,李家就这么个儿子,家里有三五顷肥田,外头还有个绸缎铺子。这位李公子家承包了衙门的食堂,颇有油水。李太太还亲自瞧了回你四妹妹,满意的很。已经看了日子,十月就定亲。” 赵长卿问,“听着是个富庶人家,李公子为人如何?” 凌氏道,“听你大舅母说是个知礼的孩子。你大舅母乐得了不得。” 赵长卿实在不好说凌大太太的眼光,若不是凌大太太当初非要把凌二姐往娘家嫁,凌二姐不见得落得如今和离的结果。当然,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凌二姐乐天知命,为人极有心胸,就是现在,凌二姐私下也同赵长卿说过,若不是和离,她也不知道日子能过得这般有滋味。 对于凌四姐的亲事,赵长卿还是说了句,“其实,只要男家日子能过就行,关键看男人品性如何。” “你大舅母难道不比你知道?”说完这句,凌氏又悄声道,“你就放心吧,经你二姐姐这事,你大舅母再没有不用心打听过的。的确是个老实孩子。” 赵长卿根本没在凌二姐面前说凌大太太的事,凌二姐却是很有些不安,日下午闲了,她还悄悄问赵长卿,“卿妹妹,你不会叫我回家吧?” “二姐姐要是回家,库谁管?账谁算?我听说大舅母要叫你回去,想这个月给姐姐涨工钱来着。”自凌二姐开始管账,赵长卿就给她涨成每月二两的工钱。 凌二姐呵呵直乐,“工钱不用涨,你别叫我走人就成。”就安心的继续捣药了。 赵良栋自外头进来,道,“长卿姐,咱们隔壁的铺子被人盘下了。” 说句老实话,赵长卿这药铺的位子不是十分好,尤其如今边城与西蛮贸易被禁,边城许生意都萧条了。赵长卿的药铺旁原是家绸缎庄,生意不济便关了门,这才几日,竟有人盘下来了。 赵长卿问,“做什么的铺子?” “卖皮草的。”赵良栋与赵长卿同族,原本家境尚可,家中田地也有二顷,并不至于到铺子里来给人当学徒。皆因赵良栋歹命,父母接连因病过逝了,留下他单蹦个。先前为了给父母看病,家里的那些家产地亩,卖得卖,当得当。虽有叔伯,他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娶妻生子也是笔银子,叔伯也不愿意兜揽他。赵良栋家业已没了,族里不能看他没个生计,跟他叔伯商议后便想着安排他到谁家铺子里做个学徒,也有个管饭的地方。正赶上赵长卿开药铺,不知赵良栋哪里听得的消息,就毛遂自荐来了。好在他少时在族学里也学过几个字,为人且伶俐,手脚也俐落,赵长卿这铺子里本就缺个看门的,就收了他做学徒。平日里赵良栋就在药铺里住着。 听说是卖皮草的,赵长卿不假思量道,“如今不能与西蛮贸易,哪里还有皮草卖?” 赵良栋笑,“不是去西蛮买皮草,是来边城做皮草买卖,咱们这儿不能与西蛮贸易,秋冬冷的很,人们都要穿皮袄才能挨过冬去。他们在别处进了皮草,正好来做生意。” 赵长卿微颌首,道,“出去看看,该跟邻居打声招呼。” 赵长卿出门就见好几辆大车堵在门口,心说,怪道今天我铺子没生意呢。 旁边铺子门口着个袭大红衣衫的女子,正冷冷的吆喝指挥着,“小心点,轻抬轻放!” 赶车的汉子们帮着将成箱成箱的东西扛进铺子里,有个青衫男子出来,手里端着个青瓷盏茶递给那红衫女子,道,“林姐姐,喝茶。” 自赵长卿的角度看,只能看到那男子半张脸,但,那半张脸已有说不出的俊美雅致。赵长卿由衷觉着,哪怕苏白长大,也便是如此了。 青衫男子感受到了赵长卿的注视,微微转身,对着赵长卿抱拳揖,“我们初来贵宝地做生意,听说三仁药铺的大夫是位姓赵的姑娘,姑娘就是赵大夫吗?”在这里盘了铺子,自然打听过。 赵长卿素来是个大方人,回礼笑,“正是。听说来了新邻居,我过来瞧瞧。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青衫男子很是和气,笑,“我姓纪,这是我们铺子的老板,姓林。”连正瞅着伙计搬东西的林姑娘并介绍了。 林姑娘已经转过身来,眯着眼睛打量赵长卿眼。赵长卿很清楚的听到赵良栋倒吸口凉气的声音,真不是赵良栋年纪小没见识,便是赵长卿也吓了跳,凭她的相貌,也是中上之姿,但见到了这位林姑娘才明白什么是惊艳。 林姑娘完全是北方女子的身量,比赵长卿还要高半头,与纪公子不相上下,皮肤雪白,五官极是艳丽,尤其双桃花眼,冷似冰雪中带着潋滟波光,很是与众不同。赵长卿这等相貌被林姑娘衬,顿时沦为路人甲。至于相貌属于路人甲的赵良栋在林姑娘身边比,立刻沦为土豆乙。 赵长卿由衷觉着,在相貌上,也唯有纪公子这等人才能与林姑娘并肩而了。 林姑娘打量赵长卿片刻,冰冷的神色微露温和,“我姓林,阿诺是我家账房,赵大夫叫他阿诺或是小纪都行。初来贵宝地,少不得赵大夫关照。”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4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远亲不如近邻。 赵长卿想着,林老板初来边城,难免有些不熟悉的地方,赵良栋却是土生土长的边城人,对周围也熟,便打发赵良栋过去,大忙帮不上,些小事,譬如周围哪里买菜、哪里卖糕,哪家的果子好、哪家是老字号,这些还是能说说的。 第二日,赵长卿又提了四样果子过去。 林老板回送了两支红参,赵长卿直说贵重,连连推辞。林老板道,“我们自辽东那边过来,这是家乡土物,没什么贵重不贵重的,就跟你们这里的萝卜差不,你就当我送你两根萝卜好了。” 赵长卿惊讶,道,“我听说辽东产参,难道真的是遍地人参吗?”赵长卿拿人参对比了下菜市场的萝卜,深觉不可思议。 林老板笑,“是啊,亩亩的种,堆在家里吃不了,坏了又觉可惜,就坐在门口,见了邻里街坊便问‘拿两根参回去炒了吃吧’。” 赵长卿忙道,“参不能炒着吃,要炖着吃比较有益人体。” 听她这话,冰雪冷美人林老板也不禁露出几分笑意,道,“哦,原来不能炒着吃啊,那以后待我回了老家跟他们说,叫他们改炖着吃。礼尚往来,有来有往,给你你就收着吧。小栋子这几天也帮了我不少忙。” 赵长卿想,我送她四样果子,她回送我两根萝卜,也差不,便心安理得的收了林老板的红参,又客气了几句便告辞了。 及至赵长卿走出林家铺子,听里头纪诺笑道,“你可苦戏弄人家赵大夫。” 林老板道,“我哪里有空跟她推来让去,还是开药铺的,真是笨,我说她便真的信了。” 要寻常人定听不到纪诺同林老板说话的,怪就怪赵长卿武功高强,耳聪目明,故此听得清二楚,当下宭然,也不好再把参给林老板送回去,只得面红耳赤的捏着两根参回了自己铺子。 苏先生正坐在堂上翻看医书,见赵长卿回来瞟她眼,问,“不就去送个礼么,怎么脸都红了?” 赵长卿把装参的红匣子放案上,颓丧道,“别提了,今天可是丢了大人。” 苏先生打开来,见是红参,捏起来细瞧了瞧,道,“这是五六年的辽东参,品相还不错。” 赵长卿把自己如何被糊弄的事同苏先生讲了,苏先生笑,“你也不想想,那林老板个女人敢出门做生意,自然是精明过人的,怎么会不知参的价值?人家客气说,你就当真了。” 赵长卿道,“我也没去过辽东,都说辽东产参,她说的跟真的样,我可不就信了么。” 苏先生笑得不行,道,“这回记着就是了。” 反正已经被笑话了,赵长卿向来好脾气,并没有放在心上。何况,林老板给她这样贵重的回礼,可见并不是坏心人。 赵长卿笑,正想要说点什么,听到外头阵叫骂打斗的声音,待赵长卿跑出去时,就见林老板身大红衣衫的负手立于铺子门口,面前地上七扭八歪的躺着几个街头混混,林老板寒着张倾城脸,寒声道,“该交的银子我分不会少,不过,你们也去打听打听,敢在我林茜面前找死的都是什么下场!”林老板,芳名林茜。 出门在外做生意不容易,没有金钢钻,真的揽不了瓷器活。 林老板这般容貌,敢个女人开铺子,自然是有金钢钻的。赵长卿悄悄给她算着,林老板最高记录是天打飞六拨登徒子。林老板之彪悍厉害、美貌出众,迅速打响了条街的名声。这条普普通通的青石街,很快被人名为美人街。 其实,赵长卿由衷觉着,林老板不该开什么皮草铺子,她最该开的是镖行:实在太能打了。 倒是林老板身边的账房纪诺是个文雅人,有回为了英雄救美被人敲了闷棍,林老板不得不把他就近送到三仁药铺治伤救命。赵长卿面给纪账房包伤面感叹,“纪账房可真是忠心为主。”要不是为了保护林老板,纪帐房也挨不了闷棍。这样好的男人可不见了,看就知道对林老板有些居心。 林老板根本不领情,奚落道,“就那么三招两式的花拳绣腿,还出来瞎凑热闹,刀枪无眼,可不就是成心找打么!”打量着纪诺被包得线锤样的脑袋,林老板喝口药店的免费姜丝茶,直叹气,“你说你,幸而没要了命,不然我岂不是还要赔出幅棺材钱。” 纪诺赌气道,“待我死了,你直接把我扔荒山野岭就是,好省下棺材钱。” 林老板叹,“死了也好说,凭咱们的交情,棺材钱我还是舍得的,就怕你这死也死不了,活也不好好活着,药钱啊,药钱啊!个大子没挣,都要老娘帮你垫!”林老板脸晦气,“摊上你这种没用的账房,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赶明儿把卖身契给我签了!” “我,我,我,我卖艺不卖身的。”巴结了这么句话,小纪账房白玉般的脸竟红了。 “你有个屁的艺好卖!”林老板接过苏先生开的药方,瞧了两眼将药方子抖到小纪账房脸上,道,“看到没?里头可是有参的!幅药不知少贵,就是卖了你怕你也还不清!” 小纪账房被羞辱的想上吊,道,“那你别给我抓药,就看我死吧!” “屁话!你要死了,前儿欠我的十八两三钱五分银子,我岂不是白亏了!”林老板把药方往柜上拍,道,“捡着上好的来抓!”又挑眉嗔目的对小纪账房道,“从今天起,利钱按五分来算!回去把欠条给我打了!” 小纪账房嘟囔,“手也扭了,写不得字。” 林老板美眸微眯,“手扭了,那你也不用吃饭了,是吧?” 小纪账房只得无奈地表示,“写,写,回去就写,成吧?” “这还差不。”林老板道,“像我这样出钱给伙计看病的人东家有几个?你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时,赵良栋将药抓好,小脸儿红红道,“林老板,共是八两七钱四分银子。” 林老板自袖子里摸出个荷包,里头两个银锞子,对赵长卿道,“邻里邻居的,不给便宜点。” 赵长卿笑,“那就算八两好了。” 林老板将银锞子给赵良栋,长眉微蹙,愁意微染,幽幽叹道,“再没有比你们药铺子赚钱俐落的了。” 赵良栋也不知怎地,不过是情不自禁的瞅了林老板眼,结果这脸就不受控制的轰的下自耳朵根烧到天灵盖,称银子时手抖的拿不住银秤。林老板噙着笑打趣,“赵大夫,你这伙计没事儿吧?怎么瞧着跟羊角疯似的。” 赵长卿实在受不了她,推开林老板,自己从赵良栋手里接过银秤,称准了林老板的银子,对赵良栋道,“找二两。” 林老板揣上回找的银子,叫小纪账房自己拎着药就告辞了。 赵长卿瞟眼恨不能钻桌子底下去的赵良栋,苏先生笑着打趣句,“到底是年纪小。”赵良栋真的钻桌子底去了。 林老板还说药铺子赚钱容易,赵长卿才要说林老板的铺子是日进斗金。赵长卿时常听凌氏念叨如今生意不好做,但,林老板那生意不要太好。 除了皮草,还有各式各样的价值不匪的料子,都卖得很不错。按理,这样好的生意,林老板肯定是心顺意顺的。殊不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譬如现在,林老板就得忍受小纪账房苍蝇样在耳边嗡嗡,“以后再有男客上门,我来招待就行了。” 林老板面整理料子,不以为然道,“你会招待吗?你有卖出去匹料子?” 小纪账房颇有些撞了南墙仍不回头的意思,道,“次卖不出去卖两次,两次卖不出去卖三次,总能卖出去的。” 林老板闲闲道,“行了,欠了屁股债的家伙竟然来指点我做生意?去看看今天烧什么菜,这鬼地方冷的很,跟我娘说加个羊肉锅子。” 小纪账房蘑菇道,“我叫厨下钝的乌鸡汤。” 林老板皱眉,“你喜欢吃那东西?黑乎乎的,看就没胃口。” 小纪账房表白解释着,“你不是身子不舒坦么?我特意跟苏大夫要的方子,里头放了红枣、桂圆、枸杞、淮山药、陈皮和生姜。苏大夫说,周喝次,补气益血,益肝明目,对身子有益。” 林老板拍拍小纪账房的肩,感慨万千,“真难为你了。” 小纪账房脸感动,“这也没什么,咱们离得近,药铺子里人都不错。” “真难为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啰嗦。”林老板望小纪账房眼,句话便将片红心向太阳的小纪账房噎个死。 林老板道,“今天下午钱太太过来选料子,你别像上回泡尿撒半个时辰。提前把水放完,钱太太过来你给我在边儿陪着。” 小纪账房艰难强调,“我,我,我……” “知道,你卖艺不卖身。”林老板将料子匹匹摆好,笑的艳光四射,“放心吧,你这么水灵鲜嫩,卖了以后就不值钱了。不叫你卖身,你就陪着说两句话就成。” 守着林家铺子,凌二姐总有些不安,悄悄同赵长卿道,“卿妹妹,我怎么觉着那位林老板不像个正经人。” 赵长卿道,“我细细观量这几日,林老板还真是只做生意,没干别的。” 凌二姐道,“林老板这模样,怕是不能长久。” 苏先生笑,“林老板看着不是个蠢的,敢这样张狂,必有后手。” 苏半仙的话再没有错,没几天赵长卿就知道了,林老板竟然手眼通天的跟将军府搭上了关系。而且,不是般的关系,林老板竟救过将军夫人的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有些晚了~~~~~~~~~~~~ 第1555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艺高人胆大。 这是赵长卿对林老板的评价。 自从将军夫人亲自到访过林老板的铺子,林老板在行内的名声,那真是扶摇直上三千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连凌氏都听闻了林老板的名声,叹道,“这都是卖布的,林老板铺面儿的位置还不如咱家的铺子,看人家这生意做的。”言语间颇是羡慕。 赵长卿笑,“林老板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大人做生意都是四平八稳的。” 凌氏八卦的问,“那个林老板生得真有人们说的那样好看?” 赵长卿笑,“我活这么大,还是头遭见林老板这样的美人。”确切的说,林老板是赵长卿两辈子见到的最漂亮的人。 凌氏啧啧称奇,“要是哪天凑巧,我也得去瞧瞧。”又道,“你四妹妹后儿个定亲,你可得跟我道去,你二姐姐也得在家,药铺里的事提前跟苏先生说声,要实在支应不来,暂且歇天也无妨的。” “我知道了。” 凌四姐定亲那天,除了赵老太太,赵家家子都去了。 凌二姐跟着母亲凌大太太招呼客人,赵长卿见凌二姐就笑了,凌二姐身桃红色的妆花锻子裙裳,头上插着三五金钗,耳朵上坠着份量十足的金坠子,华丽极了。 凌二姐也笑,道,“娘非要我这样妆扮,要是来的是不认识的客人,还得把我当成新娘子呢。” 凌氏笑,“你母亲的话很对,这样打扮才好看。” 凌大太太笑着将凌氏迎进门去,面道,“以前可不敢给她穿这样鲜艳的颜色,料子再好,她那体型不成。亏了卿丫头,二姐儿瘦了许,现在也有腰了,我也敢打扮她。”原本上回有人给凌二姐说那小货商的亲事,凌二姐没应,凌大太太还生了场闷气。如今见闺女越发比先时苗条,美貌渐显,凌大太太倒也不急了。凌二姐本身相貌不差,皆是胖的缘故,方显得蠢笨。只要闺女有志气瘦成个苗条人,不怕没有比先时小货商好的亲事。 赵长卿笑,“二姐姐本就生得好看。” 凌大太太笑,“就得瘦才好看。” 凌二姐好脾气的只笑不言。 凌四姐今天自然也穿戴的很华丽,头上的首饰是自聘礼中选出来的,都是嵌了宝石的。虽然宝石的成色不是上好,但相对于凌家的家境,已是相当华贵了。 凌大姐带着两个儿子起来的,小女儿年纪小,放在家里有婆婆看顾。姐妹几个,凌大姐脾气最软和,当初嫁人时,凌大太太最担心凌大姐这样的性子到了婆家要受欺负,结果却是人强争不过命强。最软弱的凌大姐过得顺风顺水,成亲这几年给陈家添了两儿女,肚皮这般争气,陈家直拿她当个活宝贝,当真是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凌二姐就不必提了,已经和离回家。凌三姐在年中生了个女儿,对于人丁单薄的林家是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目前正意烧香拜佛求儿子中。 凌四姐今日定亲,姐妹们都来了,屋内团热闹。 凌二太太被关了家庙,凌三姐生性就有见风使舵的本领,如今对长房家客客气气亲亲热热,还往长房送过好几回东西。凌大太太都心下暗道,自从成了亲,三姐儿倒是格外懂事了。 故此,今日凌三姐儿过来,也是满嘴的好话,对着凌四姐赞了又赞。尤其见着凌大姐家的两个儿子,凌三姐那叫个眼红+喜欢,恨不能抢个回去。 知己的亲戚都是来得最早的,不时,许家人也来了。自凌二姐同许涣和离之后,寻常日子,许大太太也不好上凌家的门。三月许涣成亲时,凌大太太只是打发人送了贺礼,去都没去的。当然,许大太太也很明白小姑子的心情,并不挑凌家的礼。如今凌四姐定亲,许家做为嫡亲的舅家,再没有不来的。 许大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来了,余下许二太太、许三太太、许四太太、许五太太也都到了,凌大太太活到这个年纪,城府总有些,再者是小女儿的好日子,她总不会砸自家的场子,俱都客气以待。 因客人来得,属于大龄单身女青年的赵长卿同和离恢复自由身的凌二姐又被叫出来见客,同时也是做下推销的意思。 大喜的日子,大家说的也都是喜庆的话。赵长卿真不明白朱曦为什么要来,见到朱曦的时候,赵长卿下意识的看了凌二姐眼,凌二姐在看朱曦。朱曦倒是明丽大方,笑道,“早上家里有些事情耽搁了,今天四妹妹定亲的好日子,三爷叫我过来跟着热闹热闹。” 凌大太太的脸都变了,同样面目扭曲的不只是凌大太太,还有许大太太。其余许家四位太太那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到底事不干己,只是默不作声的看好戏罢了。 还是凌二姐好气度,她瞅了朱曦两眼,见自己老娘已是黑云罩顶,笑着上前道,“真是麻烦三少奶奶了,快坐吧。” 朱曦仿佛根本没注意两位侍立在婆婆身后的大嫂二嫂,自然优雅的坐下,还笑着跟凌氏、赵长卿打了招呼,又问,“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凌二姐儿有些小尴尬,笑,“你叫我二姐儿就是了。” 朱曦眉心微动,笑的意味深长,“原来是妹妹。”婆婆见了她长吁短叹,太婆婆根本不乐意见她,俱是因这个女人而起,朱曦打量着凌二姐,心中的优越感就甭提了。 凌二姐很不适应地摆摆手,“你还是别叫我妹妹,我觉着怪别扭的。你跟三表兄好好过日子吧,也好好孝敬舅舅、舅母,遇事体贴老人家的心意,就是孝顺了。” 竟然被个肥婆教导了!朱曦漂亮的面孔扭曲了下,刚想说什么,凌二姐叫着赵长卿对凌大太太道,“娘,我跟卿妹妹进去瞧瞧四妹妹,你陪着舅母和姑妈说话吧。”她本就是个不爱生事的脾气。 凌大太太好容易憋下口气,挤出抹笑,“去吧。” 朱曦还不死心的作张作致,脸泫然欲泣的问凌二姐儿,“二姐儿是不是嫌了我?” 她能喜欢朱曦吗?凌二姐不知该怎么说,时为难。凌三姐却是忍不住了,她虽以往不大喜欢凌二姐,觉着凌二姐窝囊,可今天看凌二姐对着朱曦都说不出个痛快话来,实在忍无可忍,随手拨凌二姐就在凌二姐前头去,脸色不善的对朱曦道,“你既知道我二姐嫌你,还问什么问!”凌三姐是得了凌二太太真传的人,当下推凌二姐这个没用的,“你们进去!”把凌二姐与赵长卿撵走,凌三姐指着朱曦巴掌大的小脸儿冷笑连连,“别以为大家都是傻子!我二姐好脾气,你也别欺人太甚!还问我二姐嫌不嫌你,你瞅瞅这屋里,有谁不嫌你!就是你婆婆许大太太,样嫌你!屋里这满是姑妈、舅妈、伯娘、婶子,个顶个儿的都是长辈,你两个嫂子还在你婆婆后头着服侍!你倒大咧咧的坐着!你好大的脸!” “你不是姓朱的吗?不是说你们朱家书香传世,最有家教,最有规矩吗?似你这般不请自到,丢人现眼,目无尊长,臭不要脸!莫非这就是你们朱家的规矩!呸!!”凌三姐朝朱曦啐口,横眉厉目的指着朱曦樱唇颤颤、眼含珠泪的美人脸骂道,“你敢掉滴泪,在我家添晦气,你看我今天敢不敢大耳刮子抽死你!” 朱曦十几年的生命里接受的真不是这种明刀明枪你来我往恨不能直接扑上去厮打的泼妇教育,朱家向来是笑里藏刀、口中带箭、谈笑间杀人与无形。她何尝见过凌二姐这等泼才,时间脸面全无,只得帕子遮脸,呜呜呜的扭身跑了出去。 凌三姐冷哼声,骂句,“贱货!”也往里头去瞧凌四姐了。 凌三姐往里间儿走,才看到凌二姐、赵长卿躲在门后头对她笑的那叫个不自然,凌三姐看就知道这两人是在门后偷听了,暗骂声,“二姐姐向来老实,定是赵长卿这奸鬼的主意在门后看我好戏。”凌三姐早学了个乖,自己老娘不被关在家庙,她自然不好寻赵长卿的晦气。 于是,三人并往凌四姐屋里去,凌三姐没理赵长卿,直小声说凌二姐道,“二姐以后该拿出点厉害来,别总叫人欺负,今天险没气死我。”她真没替凌二姐出头的意思,完全是气不过凌二姐这般窝囊。 赵长卿心下思量,凌二姐是个有气度的人,但遇着朱曦这样不要个脸面的人,有时真就得要有凌三姐这么个“搅屎棍”才行,难得恭维她句,“三姐姐今天真是威风厉害。” 凌三姐受用的哼了声。 凌二姐笑,“其实我开始没反应过来,说句良心话,看她那西施捧心的样子,好看是好看,可也远比不上林老板的风姿。而且,她丢脸哪,我看大舅母都呆了,明显大舅母没叫她来,是她自己非要来的。要是我,请我来我都不来。哎,若是许涣娶个比我强千百倍的,我可能得气回。结果,许涣取了这么个除了比我漂亮,也没比我强少的,我还生什么气?” 赵长卿也笑了,她跟朱家有亲,也不如跟凌家的近。再者,赵长卿跟凌二姐交情可比与朱曦的亲近了。哎,看朱曦今天的表现就知道袁氏真的从未好生教导过这个庶女了。 三人笑阵,去了凌四姐的屋子,寻别的姐妹说话去了。 凌四姐是客人都走了之后才知道朱曦来家里挑衅的事的,不禁冷笑,“我还以为许涣娶了怎么个女人,如今看来当真是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许涣这种贱人,也就配跟贱人在起过。” 凌大太太道,“以往我都嫌你三姐姐拔尖儿要强,不讲个道理。今天真是亏得有你三姐姐这么个人,骂得那叫个痛快。” 凌四姐笑,“是灰就比土热,三姐姐在姐妹间好强,当着外人,到底是家子。” “是啊。” 就是凌氏回家也罕见的赞了凌三姐两句,道,“有林太太教导着,你三姐姐如今有些样子了。” 赵长卿笑,“是啊,还知道婆婆坐着,媳妇要在畔服侍。” 凌氏摇头笑叹,“遇着林太太这样的婆婆,也是你三姐姐的福气,倒是曦姐儿,以往在老祖宗面前见她,看她都是寡言少语,弱不禁风的模样,怎知竟是这样的性情?”说着又叹了口气。 赵长卿将茶递给母亲道,“母亲何时见玲姐姐如此失礼过,说到底,袁大伯娘不定教导过她为人处世的规矩。跟着个做二房的亲娘,能学来什么好的?”何况朱曦那亲娘原本就是别人送给朱明堂的,真不是什么正经出身。 凌氏点点头,呷口茶方道,“有时我出去应酬,也知有些人家娶媳妇极挑嫡庶的,当时我还不明白,想着,庶出的虽不比嫡出的,到底也是家子的闺女,怎么就差这么?如今方知这其中缘故。”想到朱曦今天丢人现眼的模样,凌氏啧啧道,“实在丢人。” “这是自取其辱。”赵长卿也是头遭知朱曦竟是这等性情,道,“谁也没请她。就是许大太太都着意没带她起来,她自己上门,还敢拉着二姐姐的手叫妹妹,她真敢叫出口来!” “是啊,你说怎生得这么大脸。”凌氏道,“要是换了第二个人,来都不会来。”说着,扑哧笑,“合该她遇着你三姐姐,往日里我最嫌你三姐姐好的不学,只跟那泼妇学。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自从发生柳家的事,凌氏就简称凌二太太为泼妇了。就是待凌腾,也不比往时亲切了。当然,在凌腾时时拜访下,凌氏的态度又有些松动的痕迹。 今天在凌家这场,最难堪最生气最没面子的就是许大太太了。 朱曦不请自到,许大太太面儿上难看。朱曦被凌三姐骂走,许大太太面儿上难看。 朱曦哭哭啼啼的跑了,许大太太还得跟凌大太太说好的,好在凌大太太听凌三姐骂的痛快,心情舒缓很,见许大太太脸色灰败,还笑着客套两句,“我这三侄女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与二姐儿两样脾性,大嫂别见怪才好。”娶到朱曦这样的儿媳妇,凌大太太半点不同情许大太太,言语间便带出了几分。 许大太太当时没走,坐了时方推说身子不适,起身告辞。凌大太太也没留她。 许大太太在车上哆嗦了路,气的!直至回家,许大太太打发了两个儿媳妇,怒不可遏的吩咐管事媳妇,“去后头院儿里把三少奶奶叫来!”许涣分了家,离父母住的也近,就隔了堵墙,不在个锅里刨饭吃而已。当然,隔了这堵墙,朱曦便可自己当家做主,自由便宜的很。 朱曦来的时候额上扎着帕子,许大太太刚冷笑声,“好个病西施啊!”未待说第二句话,朱曦便身子软,晕地上了。折腾着家里鸡飞狗跳寻医问药的把脉,竟是有了身子! 许大太太盼许涣的儿子盼了五六年,如今朱曦有了,当是绝好的大喜事,但在凌家丢了这场脸面,再听闻朱曦有了身子,许大太太纵使欢喜也是有限的。她吩咐人拿了两支参,便叫人把朱曦送回去了。 当天傍晚许涣回家知道朱曦有身孕的消息也很是欢喜,陪着朱曦说了许贴心的话,听朱曦诉了半日苦楚,又在朱曦的劝说下来老宅给父母请安。许大太太还是说了句,“以后别叫你媳妇去你姑妈家。” 许涣先听了朱曦的话过来的,当下皱眉道,“是母亲直说对不住姑妈家,我才叫阿曦过去,想着缓和下关系。我与二姐儿虽是和离了,到底还是表兄妹。阿曦片好意过去,倒是那个凌三姐,早我就听说最是个泼才,今日幸而阿曦没事,若是气着阿曦,伤到腹中的孩子,我与林家没完!” 许大太太这等年纪,有什么不明白的,听儿子这话不禁冷笑道,“你要怎么跟林家没完!你媳妇倒真是好意,过去拉着二姐儿的手叫妹妹,亏她叫得出口!人家说她说的没半点错!” “那个,本来就是表妹么。” “表妹就表妹,叫什么妹妹!我听着都脸红!”许大太太道,“她既有身孕,还出门做什么!每日东颠西跑的,伤着我孙子,我饶不了她!” 许涣忙为媳妇辩道,“娘,阿曦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不知道,她身边的婆子是做什么用的!个个的光吃饭不干活!少奶奶什么时间没换洗,难道她们不知道!就是你媳妇年纪小,婆子也失职!若不是侥天之幸孩子没事,你后悔都没处后悔去!”许大太太怒道,“把余嬷嬷叫回来,我白放她在你媳妇身边,她竟连这等天大的事都未发觉,叫她回来吧!剩下的你媳妇陪嫁的那几个,我不好插手,让她自己处置。” 许涣都应了。 见儿子竟愚钝至此,许大太太也灰了心,淡淡道,“好了,我这里还有些桂圆红枣,刚命人收拾出来的,你并给你媳妇带过去,叫她好生保重身子,给你生个儿子,延绵子嗣才是。别忘了去给你岳家报喜。” “是。”许涣高兴的去了。 许大太太微微的叹了口气,揉揉眉心,什么心都没了。 倒是许大老爷,回家时见到余嬷嬷在畔说话,并未问。许大太太见丈夫回来了,便打发余嬷嬷道,“你去吧,先在家歇两日,回来帮着我管管院里的事。” 余嬷嬷抹着眼睛,千恩万谢的去了。 许大老爷问,“余嬷嬷怎么了?”许家发家未久,家里的老人有限,余嬷嬷算是个,自年轻时就在许大太太身边服侍。 许大太太叹,“没什么,我叫她回来当差。” 许大老爷何等精明,道,“不是把她给了老三媳妇么。” 许大太太心烦极了,摆摆手道,“别提了。”将朱曦何等丢脸的事同丈夫大致说了,道,“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余嬷嬷年轻就跟着咱们,家里穷苦的时候,连带着他们兄弟五个姐儿三个,都是余嬷嬷帮着带大的,她不是那等不细心的人,要是老三媳妇肯用她,她怎么会不知道老三媳妇有身子的事!这小狐媚子,仗着有三分颜色把老三迷得神魂颠倒,还自以为何等了不得!二姐儿相貌是不如她,别的比她强千倍!” 许大老爷叹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过去吧。叫余嬷嬷回来当差是样的,她不比别人,莫委屈了她。” “我知道。”许大太太道,“今天我见了二姐儿,比先时苗条了,样子也好看,说话行事透着大方。老三真是没福。”许大太太完全是忘了先时凌二姐没孩子时,她对凌二姐何等成见了。忘了,先时她是何等样做睁眼瞎,任凭许涣与丫头厮混,在外置了外宅的。皆因有朱曦这对比,凌二姐便成了天使的化身。 只是,世间哪有地方卖后悔药去? 其实许大太太不必抱怨,朱曦再狐媚子,论颜色尚不至无双绝艳,许涣听闻美人街的名声,次偶见林老板之美貌倾城,顿时惊为天人,神痴魂迷,不能自已。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不要再等第二了,石头要出去吃饭,纵使回家再码,也会很晚的~~~~~ 第156第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小纪账房是个极机敏的人,寻常有了空时而拎了东西往三仁药铺走动,他倒不是对谁有意思,他是为了打探消息。 赵长卿虽不是什么消息灵通之人,毕竟是在边城土生土长,些事情比起小纪账房同林老板还是熟的。就是林家铺子与街上那些地痞流氓握手言欢,也是赵长卿帮忙搭的线。倒不是赵长卿同那些人有熟,主要是她武功惊人,在赵长卿当着帮派小头头的面把个银锭子捏成花样子后,这些街面儿上的人见到她都客气三分。再者,赵长卿是开药铺子的,这些人成日打打杀杀,没少来她铺子里包扎。来二去的,总混个面熟。初时林老板生了招是惹非的美人脸,没少被寻衅,林老板又不是轻易低头的人,时常与街面上的人冲突。后来知晓林老板竟与将军府有些关系,这些街面上的人也不想太得罪她,便想着找人说和说和,便寻了赵长卿做中人。就此,双方把酒言欢,林家铺子彻底太平。 因赵长卿心好,人也好说话,街坊小纪账房便时不时的过来说话搞外交,顺便打听些消息之类。 见小纪账房又拎了东西过来,赵长卿笑,“我正要去谢你,怎么你又带这许东西来?”上次凌四姐定亲,铺子里只有苏先生和赵良栋,人手不够时,还是去隔壁借了小纪账房帮衬了回。赵长卿方有此语。 小纪账房笑,“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什,我们家太太早上出门见有很好的红果卖,买了些,叫我给你们送来。” 赵长卿笑接了,道,“谢了。” 赵良栋道,“卿姐姐不用谢阿诺,他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回又不知来跟你打听什么事儿了。”那啥,不知为什么,赵良栋对于相貌教养举止谈吐皆佳的小纪账房实无半点好感,常掖揄小纪账房。 偏生小纪账房的道行比赵良栋高了不是星半点,听赵良栋之语只是笑道,“赵兄弟实在聪慧过人,下子就把我的心思说中了,倒叫我不好张嘴了。” 赵良栋白他眼,心说这小子真不知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竟得以去给林老板做账房,真是好狗命!见姓纪的这般偌厚脸皮,赵良栋笑,“既不好张嘴,便莫张嘴了。” 小纪账房取了身上斜挎的水囊,倒了些炉上温着的姜丝水,见凌二姐正在畔理帐,慢喝口笑,“不好张嘴,也得张。”接着就跟赵长卿打听起许涣来。 小纪账房非常为难,道,“我们初来边城时,总有些不知根底的人来捣乱,好在如今我家铺子生意也稳当了,大家和和气气的做生意罢。近些天来,许家药行的三爷常来买料子,有客上门,我们做生意的自然高兴。只是许三爷近些天时不时来打听林姐姐的事,我若不说,他还恼怒,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 小纪账房脸上要是半点看不出有什么“不知如何是好来”,他笑对赵长卿道,“林姐姐的脾气,寻常做生意还好,总能应付着。唉,许三爷总是上门,言语间不大稳重,林姐姐如今还和气着,不知以后如何呢?若哪天林姐姐不高兴,伤了许三爷的面子,就不好了。我听说赵大夫与许家药行相熟……” 不待小纪账房说完,赵长卿已打断小纪账房的话道,“你找错人了。”许家的事,她才不乐意理会呢。许涣越倒霉越好。 还是凌二姐素来心宽,道,“我去跟大舅说声吧。”若不知道倒罢了,许涣是死是活与她不相干,可怜的是许大老爷,那位林老板这短短数月便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边城稳脚跟,岂是好惹的。 凌二姐是管帐管库的人,冬日天寒,堂屋的火烧得旺,暖和,她便也到堂屋来干活理账。 小纪账房知凌二姐性子极好,见凌二姐这样说,便道,“谢二姐了。” 凌二姐笑,“这有什么好谢的,我还得谢你能提前给我大舅提个醒儿。我大舅为人再好不过,我不忍气看他这把年纪再为子孙之事劳心,理当跟他提句。” 小纪账房真是好意,他出门离家漂泊日久,颇经了些坎坷,早非只凭意气之人。人生在世,和气生财,即便要发作,也要给人留线才好。 赵长卿不应是因为赵长卿与许家无亲无故,怎好去指责许涣私德之事,哪怕她好意提醒,也讨人嫌的很。再者,在赵长卿看来,许涣完全自作自受。小纪账房原也不是说给赵长卿听的,他完全是意在沛公了。不出所料,凌二姐当真是良善心肠,二话没说便口应下。 待回了家,赵长卿私下同苏先生道,“这小纪账房年纪轻轻便写得手好字,为人也文雅,说话处理颇有章法,实不像寻常出身。” 苏先生道,“这世上,有难言之隐太,你只要摆正寻常心就好,不要深究。” 赵长卿望着苏先生笑,“先生言之有理。” 苏先生总觉着赵长卿这话有些意味深长,不过,她早修炼出来的面皮,半点不觉异样,道,“明年阿白也十六了,我想让他试试秀才试。” 赵长卿问,“是先生的意思,还是阿白的意思?” 苏先生道,“他现在正憋着劲儿念书,肯定是想下场试的,试试也好。”苏先生又道,“还得借小纪账房用。” 苏先生买了几样果品,两坛好酒,叫苏白提着,带着赵长卿并去拜访林老板。 时值傍晚,林老板正与小纪账房对账,见了街坊上门,林老板忙起身相迎,笑,“贵客临门,不胜荣幸。” 大家互见了礼,赵长卿笑,“早就想过来,就是直见林姐姐铺子里生意忙,不好过来打扰。不知林姐姐同小纪账房何时有空闲?” 林老板聪明无比,当下笑道,“看来这提着礼不是来找我,是来找阿诺的。”说着回头瞥小纪账房眼。 小纪账房颇是受宠若惊,“赵大夫有事吩咐就是,何须带这许东西。” 苏先生笑,“贸昧上门,有事相求,小纪账房无须推辞。”便道明了来意,“阿白明年想下场考考秀才,我那点子墨水,教些杂学还罢了,正经科举怕是不对路子。我看小纪账房是个有学问的,想请你帮阿白看看文章,指点二。” 小纪账房心里颇思量,笑,“其实我学问也有限的很。” 林老板瞟小纪账房眼,满是怀疑的问苏先生,“先生没弄错吧?你找阿诺帮阿白看文章?”上下打量纪诺回,林老板耸耸肩,“他也就认得几个字罢了,刚开始给我做帐房时,算盘都打不熟,连盘账的本事都是我教他的,他能帮阿白看文章?阿白可是准秀才!” 这种被心上人蔑视的感觉哟……好在小纪账房被林老板蔑视惯了的,很能适应二。小纪账房是个温和性子,不动声色的对苏先生道,“以往在家乡时,家父也曾指点过我的文章,只是未曾考得二功名便流落在外。不敢说指点,我毕竟长阿白两岁,似阿白这样有灵性的学子不见了,我倒是想拜读拜读阿白的文章。” 林老板给小纪账房酸得直捂腮帮子,赵长卿笑问,“林姐姐是不是嘴巴不舒服?” 林老板道,“给阿诺酸倒了牙。” 纪诺瞪林老板眼,苏白早有准备,见纪诺被林老板戏弄,忍了笑将袖中的文章奉上。纪诺徐徐展开,目十行的看过,点点头道,“已经颇有文采了。似你这等文章,便是在江南文萃之地考个秀才也不难的文采是天分,有文采的人,写出的文章便极易感染人。你不缺文采,缺的是些历练。你的文章,中秀才易,若明年下场,案首不敢说,个廪生定是有的。就是秋闱,也在两可之间,若好生筹备,秋闱也能十拿九稳。磨炼几年,凭你的天分与勤奋,春闱亦非难事。难的是,取得个出众的名次。” 苏白道,“阿诺哥,我除了会念书,别的就不大精通了。” “会念书已经很了不起了。”纪诺笑,他与三仁药铺是街坊,也稍稍了解苏先生的人品。唯有苏先生这样的母亲,方能养出苏白这样的孩子。有感于苏先生人品,纪诺并不绕弯子,道,“我看你的文章,文采飞扬,内容也颇为翔实,已经很不错。不过有点,你破题借鉴了许前人的观点。古时圣人的话自是没错的,就是现在科举的四书五经,照样是圣人所著。你想要有出众的名次,就要有过人的见解,然后以圣人之言为辅证,这才是最好的文章。再者,就是写出合考官胃口的文章来,这个就不用我说了吧。” 林太太听闻邻居来访,便备了桌不错的席面儿,边城民风开放,何况两家都是出来做生意的人,什么男女大防之类就不必提了。于是团团坐了席。 林太太是位颇为苍老的妇人,自面容上完全看不出是林老板的母亲来,说句良心话,说她是林老板的太奶奶都有人信。当然,林太太为人极是温和,这种想法只是各人心中过便罢了,没人会对这个苍老的妇人说什么不好的话。尤其林太太好意备了酒水,赵长卿苏先生苏白均道了谢。 林太太心下欢喜,先劝了回赵长卿苏先生等人,又道,“阿诺,你喜欢的糖醋萝卜,吃点。” 林老板道,“娘,随便买些大白萝卜放窖里给这小子吃就成。这种细细的水萝卜很贵的,斤够买屋子大白萝卜了,何必糟蹋?我又不喜欢吃萝卜。” 林太太嗔道,“白萝卜炖羊肉好吃,这个水萝卜糖醋好吃。苏大夫、赵大夫,别介意啊,我们辽东人都是直言爽快的人,阿茜是如此。她心肠好,就是嘴直,常得罪人,偏我又是个无能无才的,要不是有阿诺在前头帮衬,我实在不放心。” 苏白很知道为小纪账房说话,道,“林大婶,阿诺哥很有学问哪,要是阿诺哥科举,肯定能考个功名出来。” 林太太惊喜道,“原来阿诺学问这么好。” 苏白笑,“是啊,反正比我强。” 林太太道,“阿诺,你这样有本领,以后还是去考个功名吧。” 纪诺假假谦虚,“就是念过几本书罢了。”或许是想到些别的事,纪诺并未说,微微笑将话茬开,“明年考秀才,后年正是秋举之年。文章有不足是正常的,就是状元榜眼的文章也没有十全十美的,你年纪小,莫因此就着急,慢慢调整就好。千万别因我席话就大改了章法,那可就害了你。” 苏白正色应了。 与林家告辞时,天降微雪。 林太太命小丫环找了三把伞来,道,“路上千万小心些。”又道,“天晚了,阿诺,你穿上大衣裳送苏先生他们程吧。” 纪诺去找衣裳穿,赵长卿笑,“婶子,不必了,我家就住后头,没有三步远的路。再者,虽说下雪,倒衬得夜间大亮,路也好辩,无妨的。” 林老板道,“提盏灯笼就是了。”又温声对林太太道,“赵家妹妹的武功好的很,娘不用担心。” 大家都这样说,林太太方罢了,并送他们出门,望着他们走远,林家人方回了屋。 林太太在屋里悄悄问女儿,“阿茜,阿诺这样有才学,咱们可别误了他的前程,要不叫阿诺也去考个秀才试试。” 林老板饮了几盏酒,颊上微红,烛光之下,艳光盛,懒懒道,“那得看他的意思。夜深了,娘,咱们也歇了吧。” 林太太见天时已晚,只将此事记在心上,暂且不提。 赵长卿苏先生苏白三个走在冷清的街上,赵长卿自撑伞,提着灯笼照路。苏白撑伞,手搀着母亲的胳膊,苏先生另边伞倒提着做个支杖。 赵长卿笑,“不知不觉的,好像眨眼的工夫阿白就长大了。” 苏白听这话不禁抱怨,“卿姐姐就比我大两岁,你这话说的跟我娘似的。” “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想着苏白小时候的白嫩可爱,赵长卿不禁笑出声来。苏白本就聪明过人,听赵长卿奸笑,不禁翻个白眼,生怕赵长卿拿他少时糗事说笑,忙道,“娘,阿诺哥还真是有学问。” 苏先生道,“难道你这么说。”苏白自幼念书出众,少年的傲气也是有些的。 苏白道,“那天致仕的王老尚书也去了学里,山长拿了我们的文章给王老尚书品评,王老尚书看过我的文章,说的意思与今天阿诺哥说的相仿。” 赵长卿道,“既然小纪账房有见识,王老尚书寻常不能见,见小纪账房再容易不过,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只管去请教他就是。这种时侯别管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得了实惠是真。” 苏白笑,“我跟卿姐姐心有灵犀。” 大家说笑着,路上正遇着白婆子带着永福挑着灯笼来接,赵长卿笑,“我说了今天要晚些回去,怎么你们又出来了。” 白婆子笑,“天晚了,又下起雪来,老太太、太太都不放心,打发奴婢们过来迎迎姑娘和先生。” 赵长卿笑,“永福扶着嬷嬷些,她有了年纪,小心脚下。” 待归了家,赵长卿先去见过老太太,又去主屋。凌氏笑,“如今越发有些应酬了,到底去林家铺子做什么吃酒,难不成要与林老板合伙做生意?”家里绸缎铺子生意有限,倒是赵长卿让凌氏另盘了间小铺子,专门卖赵长卿与李掌柜合伙的调料粉,很是不错。 赵长卿笑,“原本昨天要跟母亲说声,偏生忘了。是林老板家的账房,身的好学问,阿白明年下场考秀才,今天过去,请教文章来着。” 凌氏笑,“你们莫乱投医,他个账房,算盘打得好我信,文章能如何?竟能指点阿白?” 赵长卿笑,“世间藏龙卧虎了去,母亲没见过小纪账房,待母亲见了,便不会这样说了。阿白要备考,若他在家,母亲叫厨下炖些补品给他吃。” 苏白越大越见出息,凌氏如今眼界较以前宽泛许,何况又是看着苏白长大的,自是满口应下,“这不用你操心。要我说,他这般用功,还不如搬回家里来住,各样汤水也齐全。” 赵长卿笑,“看阿白自己的意思吧。” 赵勇笑问,“吃酒了?” “林太太置了席面,就吃了几杯。”赵长卿摸了摸脸,“觉着脸上有些热。” 赵勇笑,“去歇了吧。吃了酒,睡得香,喝盏醒酒茶,暖暖的睡夜,明天才舒服。” 赵长卿便回自己屋去了。 待赵长卿走了,凌氏又叹气,“眼瞅着要过年,过了年长卿就十八了,亲事可怎么办?” 赵勇道,“咱们闺女要相貌有相貌,要人才有人才,难道还愁嫁不出去?你莫担心,我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凌氏追问。 赵勇搪塞道,“待明年再说。” 毕竟年夫妻,凌氏还是能猜度丈夫的心思的,低声问,“你是不是相中阿白了?” 赵勇眼中含笑,“先时真没动过这心,来阿白小长卿两岁,二则,以前都只当他是个孩子。今年才觉着,下子就长成大小伙子了。原本我想着,阿白比阿蓉大两岁,年纪上也相宜。这几年我细瞧着,阿白跟长卿处得较好,他与阿蓉并不大说话。再者说,咱们长卿跟苏先生也好,若给苏先生做媳妇,再受不了苦楚的。” 凌氏道,“我也没把苏先生当外人待过,只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家境上……” “这不必操心。这两年,调料铺子的生意起来了,我听说那些调料粉直卖到了北凉去,里头就有苏先生的股。以后吃穿总是不愁的。”赵勇道,“就是咱们长卿也不是那等不会理家之人,日子总能过得。” “实在是阿白这孩子有出息。品性也好。”赵勇看着苏白长大,深觉世间再没有比苏白可靠的男子,“且知根知底,不会叫咱们长卿受了委屈。” 凌氏犹豫道,“阿腾比长卿还大两岁,这小两年我都恨他那活该千刀万剐的娘。唉,也是我二哥命苦,娶了这么个扫把星。我回娘家时,娘说有不少人跟阿腾说亲,阿腾都回绝了。先时阿腾说的那话,是当真的。” 赵勇叹道,“阿腾是心真,可咱们长卿对他完全没那个意思,能怎么着?何况若长卿真的嫁他,你二嫂的事要怎么个了局?无穷的是非,何苦叫闺女去操那个心。还不如阿白,家口简单,大不了以后咱们帮衬些,日子过得安心。” 凌氏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苏先生屋里也在打趣儿子,问他,“你觉着你卿姐姐如何?” 苏白未觉母亲之意,笑道,“很好啊。就是现在卿姐姐没空做点心了,她做的点心才叫好吃。” 苏先生看他这话,不似有别个意思的,不过,还是问了个明白,“我是说,给你说了你卿姐姐做媳妇如何?” 苏白险没直接翻白眼厥过去,连忙道,“娘这是什么话?这,这,这……”结巴的话都说不成了。 苏先生笑眯眯的问,“莫非你没那意思,那你说什么跟你卿姐姐心有灵犀?” “我,我就是说我跟卿姐姐想到处去了,娘说哪门子话啊。”苏白泡着脚说,“我当卿姐姐是亲姐姐般,怎么能……”做夫妻呢。 苏先生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到时我也按着你的标准给你寻门小媳妇。” 苏白口气颇大,道,“等我中了进士再说吧,现下认识的女孩子,除了卿姐姐,都是土妞,没什么好看的。” 苏先生笑眯眯听他说了,便不再提赵长卿之事。 苏白稍稍放下心来,他跟卿姐姐感情好,完全是姐弟的感情啊。而且,卿姐姐那个坏人,现在还拿他小时候尿床、换乳牙时吃苹果把牙硌掉的糗事打趣,比他娘还会看他热闹。要是娶了这样的老婆,以后还有什么夫纲可振啊! 苏白紧张兮兮的再三叮嘱老娘,“娘,你可千万别再想这事了,知道不?” 苏先生笑,“我知道,我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喝酒喝了……~ 第157第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过了年,转眼就是春三月。 三月节的日子,赵长卿出城逛了逛。 夏文往山中采药,没留意今日是女儿节,背着竹篓正往山坡上扒拉着寻药草,忽听得阵笛声悠扬,不觉忘神。忘神之下,脚踩空,人便滚了下去。 若不是遇着赵长卿,夏文能不能留得性命在还得两说。赵长卿坐在杏花林的泉水边吹笛子,听到头顶山上阵轰隆响动,还以为是山上石头掉下来了,连忙起身退出数步远,看到掉下来的不是石头而是个大活人,赵长卿纵身跃起数丈,手急抓夏文腰带,轻灵的带人着地。 夏文脸上数处擦伤,身上滚满泥土草屑,惊魂未定的望着赵长卿,以为自己见了神仙。赵长卿扶他坐下,看他破烂背篓里残留的几根药草,问,“你是采药人吗?” 夏文点点头,忍痛轻声道,“谢姑娘救命之恩。” 赵长卿道,“顺手罢了。你还能走动吗?” 很明显,夏文都不起来,自然是走不了的。夏文自己摸了摸双腿,强笑,“还好骨头没事。”脱了鞋,左脚踝已经开始肿了起来。夏文极不好意思道,“能不能麻烦姑娘帮我按住小腿。” 赵长卿按住他的小腿,夏文咬牙给自己将脚踝正了过来。 赵长卿看他动作颇为熟练,知他定是懂些医术,只是人就不大中用了,譬如,夏文想撕开下摆料子把脚踝固定住,撕了几次也没把衣摆撕开。赵长卿见他如此,两指捏住夏文的衣摆,轻轻撕就撕成布条,默不作声的递给他,夏文脸上火烧似的,忙又道了谢。 既遇到了,也不能眼看着夏文死在山里。赵长卿找了株小树劈下枝杈递给夏文做拐杖用,夏文便和赵长卿出了杏花林,夏文十分抱歉,道,“扰了姑娘赏花的兴致。” 赵长卿淡淡,“我不过是来这里转转罢了。” 出了杏花林到了大道上,在赵家的车子在等,赵长卿与永福坐车里,夏文同车夫坐车外,并回了城里。 赵长卿直接把夏文带回了药铺,与苏先生道,“我出外踏青,见这位公子从山上摔了下来,脚崴了。”示意夏文过去坐。 夏文鲜少见女人出来行医,好在他并非那等扭捏迂腐之人,大大方方的说,“我在山下正过骨了,麻烦大夫给我拿些活血化淤的药膏,再开剂清凉的汤药就好。” 苏先生笑,“看来公子也是大夫。” “不敢,小可在家看过几本医书而已。” 赵长卿见小纪账房也在,笑问,“今天林姐姐铺里不忙?” 小纪账房颇是遗憾,笑,“林姐姐同婶子出去过节了,也给我放了假。我没处去,过来跟先生学手艺。”小纪账房对医术有着极大的热诚,自从相熟之后,小纪账房常指点苏白的文章,也时时会请教苏先生医术。故此,是常在药铺见他的。 赵良栋给夏文抓了药,算了药钱。赵长卿问,“公子住哪儿,我叫车夫送你回家。至于药钱,你什么时候来给都成。” 夏文道了谢,道,“我姓夏,单名个文字。住在甜井胡同,年后刚搬来的,今天谢姑娘了,待我好了,定亲来道谢。” 赵长卿笑,“夏公子不必客气。”送吩咐人将夏文送上车,命车夫送他回家。 赵长卿并未将夏文的事放在心上,倒不是几日,苏白得案首的消息传来,非但苏先生母子,就是赵家,也很为苏白高兴。 苏先生早备好礼物,叫苏白亲去府尊大人府上、还有官学先生那里、甚至以往朱家族学教导过他的先生,连带着朱家,皆令他去拜会。苏白直待晚间方回,又来凌氏这里说话,凌氏与赵勇皆笑,“咱们家子住着,又不是外人,你在外跑了整日,也累了,去跟你娘好生说说话,你娘这些年可不容易。” 说了两句话,苏白方回了自己屋。 凌氏生就喜欢会念书的人,及至苏白走了,喜不自禁的对丈夫道,“还是你有眼光。”苏白真是有出息,还有这相貌,没的说! 赵勇拈须笑道,“孩子自小看到大的。“神色间却颇是自得。” 凌氏问,“什么时候提亲事?” 赵勇道,“莫急,待先问问长卿的意思。” 凌氏知赵长卿素有主见,道,“阿白人品这般出众,书也念得好,脾气不用说,他们姐姐弟弟相处的也好,与苏先生的关系不必说,再没有不合适的。” 赵勇也深觉苏白合意,便寻了个时机同赵长卿说苏家的亲事。 赵长卿险口茶喷出来,笑道,“什么?阿白?” 凌氏笑,“是啊。阿白这孩子,再没有半点不好的,何况苏先生看你长大,教你念书,现在是师生,以后做了婆媳,样和睦。” 赵长卿笑得不行了,放下茶盏拭拭唇角,摆摆手道,“阿白比我小不说,唉哟,我看他就跟看阿宁样,现在想想都是他小时候奶声奶气的央着我给他做点心吃的事。”说着又是阵笑。 赵长卿笑的凌氏也笑了,依旧道,“这样才好,以后和睦。” 赵长卿道,“母亲别说了,我想都没想过阿白,从来只当他是个弟弟。先生过几日就要与阿白启程去甘肃府了。”轻松的就转移了凌氏的话题。 凌氏问,“去甘肃府做什么?” “明年秋闱啊,提前去准备着。”赵长卿道,“秋闱可不是考几场那样简单,提前去了,结识下别的地方的秀才。往当地有才学之士的府上投文拜见,这些都少不了的,当然得提前去准备。” 凌氏道,“那你表兄要不要提前去啊?” 赵长卿道,“这谁知道呢。” 凌腾也是提前去了,他与朱庆、林皓结伴,朱家知道苏家母子也要去甘肃府,索性大家路,还有几个相熟的秀才起,沿途热闹不说,还能起切磋学问,安全也有保障。 就是药铺里的事,苏先生走,便得赵长卿这二把刀顶上。其实赵长卿学医也有七八年,不算生手。只是她真正坐诊的日头短,小病还好,大病心里便有些没底。苏先生对赵长卿道,“你细观量夏文,若人品尚可,请他来坐堂。” 夏文时常卖草药给赵长卿的医馆,叫赵长卿下定决心请夏文来坐诊的原因其实并不在夏文身上。而是日间,有个高大的男子随夏文并来卖药草,这男子生所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衣饰洁整,很有些体面,不似夏文做短衫打扮。 那男子颇是客套,问,“姑娘就是救了我兄弟的小赵大夫?” 夏文在畔解释,“赵大夫莫见怪,阿让是个好人。” 那男子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笑,“叫你这样说,我也得成了坏人。” 夏文笑,“我是怕你直言直语的吓着人家赵大夫。” 那男子拱手,正色道,“谢赵大夫救了阿文,他是个书生,吊吊书袋还成,要不是正巧遇到了赵大夫,从山上掉下去,非出大事不可。” 赵长卿笑,“夏公子已经谢过我了。再者,那只是凑巧,我遇到了会救,别人遇到了样会救的。” “这可不定。”那男子正要说什么,夏文只在畔,男子问,“你不去卖药草了。” 夏文把身上的竹篓递给赵良栋,笑,“麻烦良栋兄了。”依旧在男子身畔不走。那男子索性不理他,眼中透出亮光,搓搓手指问赵长卿,“我听说赵大夫是边城有名的高手,我这人,生平最好习武,赵大夫有没有空闲,咱们比试场?” 赵长卿不想这男子是来找她比武的,不过,找她比武的人也的是,赵长卿早见怪不怪了,且自有法子应对这些人。她自荷包里取出个小银锭子,轻轻松松的捏了朵蔷薇花,她本就擅画,又有绝世武功在身,只小小银锭,竟捏出朵碗口大小的银蔷薇,那花瓣薄如细绢,层层绽放开来,绚丽无比。赵长卿将银蔷薇置于掌心,请这男子赏鉴。 这男子颇是惊叹,动容道,“世上竟真有这等绝世武功,若不亲眼所见,我实不敢相信。” 赵长卿没说。 小纪账房从里院跑到大堂来,面道,“赵大夫,你又捏花样子了么?”他只是听闻过赵长卿绝世武功,见还未见过,非常想开开眼界,只是苦无机会。故此,凌二姐瞧有人来找赵长卿比武,连忙进院里同小纪账房说声。只可惜,待小纪账房出来时,赵长卿的银蔷薇已经捏好了。 赵长卿笑,“送你。” 小纪账房先时在整理药材,闻言忙用帕子擦擦手,嘴里笑着,“这怎么好意思。”伸手接了赵长卿的银蔷薇,细细观量,赞道,“巧夺天工,真是捏的吗?赵大夫,下次你再捏花样子,可定记得叫我声,好叫我开开眼界。” 赵长卿笑,“闹着玩儿罢了。” 小纪账房欢喜了阵,听到有人叫了声,“阿诺?”方转头看向畔的大个子,小纪账房顿时嘴巴张得老大,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模样表情,仿佛活见了鬼。 当然,纪让不是鬼,他是小纪账房的亲哥哥。 赵长卿在家里跟家人说起来时都颇觉不可思议,“听说是家里遭了灾,兄弟两个流落江湖,竟然在边城相遇。小纪账房都哭了,大纪公子也连声感叹。” 凌氏问,“后来呢?” 赵长卿笑,“后来大纪公子就把小纪账房叫家去了,我就不知道了。” 赵老太太道,“这都是命里的缘分。” 命里的缘分的大纪公子是个出手颇是阔绰的人,完全不像家里遭了灾的样子。纪家先着人送了帖子,然后大纪公子带着小纪账房还有纪太太亲自来拜会赵家。 纪家兄弟都是上好相貌,大纪公子俊伟豪爽,小纪公子斯文俊秀,赵老太太凌氏都很客气,尤其是纪太太,相貌秀美,举止文雅,言语谈吐无不昭示着上好家教。 而且,纪家带来厚礼。 赵老太太凌氏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凌氏道,“因是街坊,也说不上谁照顾谁,我听长卿说小纪公子颇有学识,还帮着指点过阿白的功课。要说谢,该是我们上门道谢才是,纪太太实在太客气了,您带这许贵重东西过来,我们怎么敢当呢。” 纪太太笑,“二弟不比我家老爷,有武功傍身,等闲是不怕的。他个书生,千里迢迢的到了边城,好在有惊无险,真是上苍保佑,也亏得像赵姑娘这样善心人时常帮衬二,他方能平平安安的。再者,夏兄弟于我家有恩,赵姑娘凑巧救了夏兄弟的性命,我们都不知要如何感激您家才好。遂带了这些俗物过来,您别嫌弃就是。” “说来,这都是我们两家的缘分,老太太、太太莫要推辞,不然就是见外了。” 纪太太这般好,赵家便不好推辞了。 待纪家人告辞,赵老太太道,“这家人好生客气。” 凌氏笑,“两位纪公子可真是好相貌,虽话没说几句,可看人家的举止,就是有教养的人家。”大女儿成了大龄剩女,小女儿眼瞅着到了适婚年纪,凌氏现在的眼睛只盯着未婚青年。 赵长卿心道,不知先时纪家兄弟何等出身,看这行止,绝不是般人家能调理出来的子弟。有些东西,是要自小耳濡目染浸到骨子里去的。 赵长宁倒是很高兴,兴致勃勃道,“大纪哥可是有武功的人,看大纪哥的大个子,真高啊!比爹还高半头!”虽然早认识小纪账房,赵长宁明显对大纪公子热络。 大纪公子没能与赵长卿比场,倒是与林老板比了场。 日赵长卿正在坐诊,小纪账房跑到药铺子里求援,“赵妹妹,我哥跟林姐姐打起来了,你赶紧去分开他们吧!” 赵长卿头也不抬的开药方子,道,“你都分不开,我怎么去分?打出个输赢就不打了。” 急公好义热心肠的赵大夫不理,倒是后头排队看病的病人听说林家铺子又在打架,纷纷说,“难得看林老板出手啊,出去瞧瞧,回头再看病。” 赵长卿没出去,几个病人出去看热闹了,小纪账房直想吐血。 赵良栋心里跟有猫在挠似的,恨不能把脖子伸到门外去,鲜有良心的为“情敌”小纪账房说情,道,“卿姐姐,看小纪账房急的,还是出去看看吧。” 搁了笔,赵长卿便出去看。 纪让龙行虎步,稳扎稳打。林老板鹤势螂形,拳脚锋锐。两人,个俊,个美,都是武功高手,打起来颇具看头,街上已围了群人。 有人见了赵长卿出来,便问,“赵大姑娘,你看林老板同这位公子谁输谁赢?” 赵长卿没说话,只看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小纪账房在畔念咒般催道,“赵大夫,赵妹妹!你别光看啊!”林姐姐输了我心疼,我哥输了没面子啊! 赵长卿看了时,四下寻摸了回,回身把门口的两尊小石狮子手个托在手里,对着两人轰的声砸了过去,人个,不偏不倚。 诸人见两尊几十斤的小石狮流星般的袭过,林老板纤腰折避开石狮,自己退开数步。纪让阔步踏,也后退数步。对着林老板抱拳,林老板负手冷凝,两尊石狮没入青石地下,竟刚好与地面齐平,周遭看热闹的人皆鼓掌叫好。 小纪账房连忙过去,擦汗劝和道,“哥,林姐姐,咱们屋里说话吧。” 赵老板转身回了自家铺子,纪让握弟弟的手道,“跟我回家!”拉着小纪账房走了。 直待回了家,纪让方说纪诺,“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以前在家也看不出傻来,就叫那女人那般侮辱你!连个屁都不放!”纪让本是过去帮着弟弟拉行礼的,他既然来了边城,就不能看纪诺住在人家绸缎庄里。纪诺磨磨唧唧的还不想跟纪让起住,纪让以为他是因之前家中的事别扭,想着先把人接回家再开导他二就是。说来林老板对纪诺有救命之恩,原本纪家还给绸缎庄送了厚礼,大家关系也过得去。这次想着把弟弟接回家,纪让寻思着好生与林老板说说,不使林老板误会的方好。结果,不想纪让刚到绸缎庄就遇着林老板对他弟弟冷嘲热讽,其内容颇是令人恼火。纪让本就是个暴脾气,林老板是暴暴脾气,两人没说几句就打起来了。险没把夹中间的纪诺急死。 听兄长这般说自己的林姐姐,小纪账房道,“哥你也是,林姐姐可是个女孩子。她就是有口无心的性子,你怎么打女人哪!” 纪让满脸晦气,“那娘们儿武功的确不错!” 纪诺道,“打女人就够丢脸了,要不是我求了赵姑娘帮忙,哥你再打输了,可怎么见列祖列宗?” 纪让脸色窘,骂,“我还不是为了你!你说说,你是没长舌头还是怎么着,就凭那娘们儿讥讽你!不管输赢,咱不能受这鸟气!” “哪里就受不受气了,就是说两句话而已。女孩子说话,好听难听的,咱们包涵些就是。”纪诺道,“哥你在家坐着吧,铺子里还有不少事要忙呢。” 纪让简直不敢相信他那外视文雅内里清傲的弟弟竟变得如此死皮赖脸,问,“你还要去?” “当然要去了,我不在,林姐姐会忙不过来的。你别管了,等我有了假再回来看你跟大嫂。”纪诺说两句话就匆匆走了。 纪让长嘘短叹,午饭都没吃好。 纪太太问其缘故,纪让与妻子感情极好,便将弟弟的事说了。纪让道,“以前在家里,阿诺可不是这种上赶着倒贴的脾气。” 纪太太笑,“老爷怎么笨了?小叔这分明是对林老板有意思?” 纪让险叫茶水噎着,“什么?对那母老虎有意思?” 纪太太笑嗔,“这叫哪里的话?林老板在外头讨生活的人,厉害些是有的,也说不上母老虎,老爷这话未免太刻薄了。” 纪让素来是个坦荡人,道,“刻薄?这是实话!你不知道,今天我去叫阿诺回来住,正赶上那姓林的刻薄阿诺,话难听的很。我时没忍住气就与她过了两招,武功不得了,比我只高不低。要不是赵大夫出手,我今天脸上就难看了。” “怎么还有赵大夫的事?”纪太太没听明白。 纪让道,“赵大夫与阿诺的铺子是街坊,赵大夫的武功就甭提了,我出门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理。倒是赵百户武功平平,真不知赵姑娘同谁学的这般好武功。” 纪太太笑,“我觉着咱家与赵家似有些说不清的渊源,赵百户救了大妹妹,这就有些凑巧。偏生小叔到边城,又认识了赵大夫。若不是夏叔叔蒙赵大夫救了性命,你也不会去她药铺,结果就遇到了小叔。有些事,如同命中注定般。” 纪让笑,“听你说,倒有些意思。” 纪让又道,“阿诺若是喜欢姓林的,我这不是提前把弟媳妇得罪了么?” 纪太太掩唇笑,“这有什么相干,若真能做了亲事,谁还会记得这个?只是小叔这亲事,不好不禀过父亲的。” “父亲又不在这儿,我做长兄的,为他做主是样的。只是要是做了这亲事,阿诺后半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纪让嘟囔句,很瞧不上弟弟的品味。 纪太太笑,“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纪让只得不言了。 纪太太皱眉道,“今天我去夏家,家子很是清苦,其实就是接受了咱们帮衬又怎么样呢?夏老爷也太狷介了。” 纪让倒是看得开,道,“这是各人的骨气,强也强不得。” 到傍晚,纪诺垂头丧气的带着行礼回家了,跟他哥说,“林姐姐不叫我住铺子了。” 纪让眉开眼笑,说了林老板两句好话,“林老板非但武功好,人情通达。” 纪诺简直不想跟他哥说话,纪太太笑,“咱们这宅子大,人少,光我跟你哥还有福姐儿也空荡荡的,小叔回来正好。院子我早命人收拾出来了,里头书房也是有的,市面儿上的书都置了些,也方便小叔用心功读。” “谢谢大嫂。” 纪太太吩咐丫环婆子把纪诺的行礼搬到预备好的院里去,自己也出去了。纪让看纪诺没个精神,道,“你这是怎么了?真要喜欢人家姑娘,就给个痛快话,我叫你大嫂去提亲如何?” 纪诺无甚精神,“要是这么简单,我早去提亲了。”哪还会等到这会儿。 “怎么了,人家看不上你?”纪让摸摸下巴道,“不会吧?你这人品,长眼的都能看得到,我看林太太对你很热络啊。” “林太太是很喜欢我。”纪诺唉声叹气。 纪让问,“莫非林老板不喜欢你?”想想,这的确有可能,就林老板说话的腔调,听着就不像对他弟弟有意思的。 纪诺愁苦道,“林姐姐早与我说了,这辈子都不成亲。” 纪让愣了片刻,方道,“世上竟有这样的女人?不成亲她以后怎么办哪?” 纪诺不说话,纪让劝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你不定是喜欢她,可能是到了想女人的年纪,才会黑上这棵老歪脖树。” 纪诺道,“哥你别说这等酸话,林姐姐是歪脖树,世上就没女人不歪了?” 纪让摆摆手笑,“那你也别摆出这等没出息的嘴脸。你要真喜欢人家,就慢慢的想法子。哪怕人家不应,你也莫这般没出息,不然叫林老板瞧见,岂不是看你不上?” 纪让疑惑问他,“你不是绸缎庄的账房吗?怎么我还常听夏文说你还常去药铺里?” 纪诺老老实实的说,“我是想学点医术的。”看他哥神色尚好,纪诺低声道,“哥你来得晚了些,铺子里原有位苏先生,神医了得。赵大夫的医术都是苏先生教的。” 纪让此人,外粗内细,当下就明白纪诺的意思,轻咳声,端起茶盏来低头喝茶,道,“你别担心我了,我已经没事了。” 纪诺不可置信,腾了下自椅中跳将起来,瞪圆了眼问,“真的?” 纪让点点头,“我在青城山遇着夏文,他颇通医道。”这也是为什么说夏家对纪家有大恩的原因。 自与兄长相逢后,纪诺几次想开口,又不敢问。乍听此消息,竟激动的滚下眼泪来。纪让叹道,“你现在也是大男人了,别动不动的就流泪。” 纪诺抽了鼻子,心中无限欢愉,又无限酸楚,道,“我这是高兴才哭的。哥,你真的没事了吧?” “那是当然!”纪让递给他块帕子,拉他坐下道,“自小就在帝都憋着,还是出来走走,觉着山高海阔。” 兄弟两个自有许话要说,暂且不叙。 纪诺听是夏文治好了兄长,便为其牵线搭桥,先寻机问了赵长卿有没有想再雇坐堂大夫的意思,后将夏文介绍给了赵长卿,言其人品可靠,道,“只是有样,我先跟赵妹妹说了吧。夏家老家在四川,夏家老爷也是举人功名,曾在成都府边上的青城县任县学训导,夏兄先时在家里定亲姨妈家表妹。不幸其表妹出门时被蜀王世子所乘,强纳入蜀王府为姬妾。因这事,夏家家子都搭了进去。夏老伯的功名被革,被人陷害发配到军前听用。我哥在军中使了银子,夏家方能在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夏兄原有秀才功名,也因受连累革除了,他本身是无碍的。只是家子在蜀中也不能安生,又担心夏老爷的身子不耐远行,便家子都到了边城来过活。” “我想着,苏先生去了甘肃府,这铺子里事忙,妹妹个人就太累了。你若寻坐诊大夫,别的还好说,就是样,必是可信的人方好。”纪诺道,“若是寻常人,我是不会荐了给妹妹的。夏大哥的确是上好人品,医术超群,颇是难得,我方跟妹妹荐了他。” 夏文的医术,赵长卿并不太了解。但是,苏先生都说夏文不错,想来此人是有些道行的。其实从夏文卖药草就看得出来,夏文去山上采药草,并不是网打尽,他挑的都是成熟的药草来采,若是药还未长好,他是从来不采的。 所以,凌二姐赞了好几回,说夏文的药齐整。 既然纪诺这般举荐夏文,而且,自苏先生走后,赵长卿人的确忙不过来,便道,“不如这样,若夏公子有空,请他过来趟如何?” 赵长卿松口,纪诺笑,“理当如此。”又道,“大夫不比别的,是凭本事吃饭的营生,若本事不到家,是会误事的。我虽荐了夏大哥,赵妹妹还是要自己把关,医道上的事不必看我面子。” 赵长卿笑,“这是当然。” 纪诺把三仁药铺招坐诊大夫的事同夏文说了,夏太太也听了耳朵,问,“阿诺,就是那个救了阿文性命的药铺的东家赵大夫吗?” 纪诺笑,“是啊。原来还有个苏大夫坐堂,苏大夫陪着儿子去了甘肃府,如今只剩赵大夫个。她年纪不大,铺子生意还不错,有时病人来的了,忙得吃饭的工夫都没有,便想着再招个坐诊大夫。我在绸缎庄,与赵大夫是街坊,听说她有招人的意思,便想着夏大哥医术不错,何不去试试?” 夏文道,“我以前也没坐过诊,不知道成不成?” 纪诺笑,“试试就是了。若是不成,赵大夫也不会难为自己请你去坐诊,只要夏大哥别嫌弃她那铺子里有女大夫就成。” 夏文忙道,“万不敢有此意。那我明天就过去如何?”若能有这机会,他还是想抓住的。 纪诺笑,“明天我吃过早饭来找夏大哥。” 夏文口应了。 夏文是那种话不,做事细心又谨慎的人,这种性子,还真是适合做大夫。适用了个月后,赵长卿就与夏文正式签了契约。 夏老爷知道儿子去药铺当坐诊大夫,只说了句,“听说赵大夫样坐诊,人家又是你的救命恩人。我看边城民风颇是开放,赵大夫毕竟是女流,你要谨守规矩礼数。” 夏文恭身应了,心说爹你是不知道赵大夫的武功,谁敢对她不规矩,那完全是活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不小心就码了个大长章,晚安啦,亲爱的~~~~~~~~~~~ 5第158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正式与药铺子签了契约后,夏文跟家里说了声。 妹妹夏玉问,“大哥,每月有少工钱?” 夏文道,“每月四两银子。” 夏玉欢喜道,“这可比大哥天天采药赚得了。” 夏文笑,夏玉又缠着兄长问东问西,夏太太道,“你大哥天天出去坐诊,累得很,你莫缠着他,叫他好生歇歇。” 夏玉翘着嘴巴道,“大哥累什么呀,中午吃过饭歇个时辰,四季还有新衣裳。娘,以后我也跟大哥学医,等我学成了就像赵大夫那样开个大大的药铺子。” 夏太太笑,“你先把花绣好再说。” 纪武问,“大哥,赵大夫好不好相处的?” 夏文道,“赵大夫为人很不错,有些看病的人实在没钱,也容他们赊药。要是穿戴寻常的,便开些便宜的药,省得人吃不起。” 这位赵大夫功夫了得,纪武还有些担心。听大哥这样说,他方放下心来。 赵长卿药铺的福利的确上佳,别的不说,别的铺子断不会给学徒工钱的,她每月给赵良栋500钱。赵良栋为人也机伶,夏文既正经签了契约后,他请示赵长卿后,机伶的把最好的房间让出来,收拾妥当了给夏文预备中午休息。 夏文见他如此,少不得指点他二。 早上赵长卿没来药铺,白婆子来了趟,后头还有个小丫环提着食盒。夏文知道白婆子是赵家得用的内管事,忙起身相迎,笑道,“嬷嬷怎么有空过来了。” 白婆子笑,“夏大夫好。姑娘早起做了些点心,吩咐我送过来给大家尝尝。今天姑娘有事不能来了,还得夏大夫照看。” 夏文笑,“我份内之事,有劳嬷嬷走这趟。”昨日赵长卿已说了今天不过来,夏文心里有数。 白婆子笑,“老胳膊老腿的,倒愿意走动走动。” 夏文笑问,“上次的膏药,嬷嬷贴着可还好使?我算着该用的差不了。” 白婆子笑,“这回过来,就是想请夏大夫再给我瞧瞧,我这腿好了,只是变天的时候还觉着有些酸。” 夏文请白婆子到里头隔间去,又命人去请了凌二姐过来,白婆子笑,“我这把年纪,还怕什么。” 凌二姐自院里过来,笑,“我在里头忙,听说嬷嬷来了,也要来见见的。” 白婆子忙起身见礼,凌二姐请她坐下,道,“前儿才熬的膏药,上好的黑狗皮贴的。赶紧叫夏大夫给你诊诊,趁着天暖,并去了根才好。” 说了几句话,白婆子卷起裤腿,夏文看了她的膝盖,又把了脉,重开了个汤药方子,又开了膏药。赵良栋抓了药,白婆子跟夏大夫道了谢,与凌二姐告辞,方带着小丫环走了。 赵良栋道,“不知卿姐姐今天做的什么点心?” 凌二姐笑,“昨儿她带了些茯苓家去,想是做的茯苓糕。” 因是早上刚开门,尚未有病人上门,赵良栋擦过柜台,又去擦拭桌椅,面道,“卿姐姐做的点心,真是绝了,比南香园的味儿也不差。二姐,我听人说以前卿姐姐开过点心铺子,是不是真的?” 凌二姐道,“嗯,是真的。” “怪道她点心做的好。”赵良栋口无遮拦,“卿姐姐就是运道不大好,要是谁娶了她,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 凌二姐曲指敲他头,啐道,“明儿我告诉长卿,非把你摔到地下去。” 赵良栋嘿嘿的赔笑讨饶,他年纪小,也喜欢听个新鲜事,又与凌二姐说道,“说来自从上回卿姐姐大发神威,把门口的两个石狮钉到地下,把半城的人都震傻了。现在人们说起咱们这街来,已经不叫美人街,改叫狮子街了。” 凌二姐道,“都是闲磕牙的。” 赵长卿今日与赵老太太去朱家请安,朱老太太有了年纪,就喜欢热闹。赵老太太每月都过去,连带着凌氏赵家姐妹都起去。 朱老太太笑,“这两天我心下寻思着,你也该来了。” 赵老太太笑,“原前两天就想过来给母亲请安,偏生天气不大好,下了雨。我就想着,待天气好了再过来。母亲近些天可好?” 朱老太太笑,“好。你大哥前些天着人送信了,他有了年纪,索性致仕了,想着人接我和你爹去帝都。我就说,在边城住了辈子的,去帝都做什么?要说繁华锦绣,帝都虽好,不是故乡啊。他想回来住些日子。” 赵老太太笑,“那可是好。自从大哥出去做官,我都几十年没见着他了。” 朱老太太十分欢喜,“他也想家,在信上说最想吃咱们边城的羊肉锅。等回来了,咱们家子聚聚。” 赵老太太笑,“咱们家别的不,人最,这般聚,不知热闹。” 赵长卿笑,“到时老祖宗和祖宗都做两身鲜亮的衣裳,叫人瞧,人得说,哟,这是哪家的姐妹,瞧着真个面熟。” 屋里人都笑了,朱老太太笑,“卿丫头越大越发贫嘴,拿我们两个老家伙打趣起来。” 赵长卿笑,“也不是打趣。这年年的,我自小就月月来给老祖宗请安,觉着老祖宗根本没怎么大变。我祖母自腿好之后,现在学了五禽戏,每天早上练练,身子骨较以前好了。前些日子玲姐姐第二个儿子都生了,洗三时我还跟着母亲去热闹了回。阿庆表兄去了府城,明年定能桂榜题名的。如今,大舅爷也要回来了。我每想起,咱们家的日子过得顺遂,虽不敢跟那大富大贵的比,也格外的有滋有味儿。” 这话说出来,连袁氏都说,“卿丫头说的很是。” 朱老太太点头笑道,“是啊。我听说你在外头开了药铺子,可还好?” 赵长卿笑,“我小时候就同苏先生学医,算来有七八年了,医书也装了几本在肚子里,只是先时没坐诊过。后来我攒了些私房,想着,银子在家白搁着,寻常也没处用这钱,就盘了个小铺子开了药堂。行医救人到底是好事,也不指望这个赚钱,倒也能凑合着经营下去。” 在外头做生意,哪有容易的?朱老太太年纪虽大,到底不糊涂,拍拍赵长卿的手,笑叹,“这有本领的人,做什么都能做好。” 赵长卿笑,“老祖宗偏疼我,方觉着我好罢了。” 袁氏笑,“不只是老祖宗,就是我们这些人,哪个不说你好?你自小就是个机伶的,长大也能干,你娘有福气,养了你这样能干的闺女,抵得了别人家三个儿子。” 凌氏笑,“看嫂子说的,我愁的事嫂子是不知道。” “我样是做娘的人,怎会不知?”袁氏笑,“先时卿丫头是运气不好,如今事情早淡了,卿丫头年纪又不大。她这样的相貌,这样的本领,什么样的好亲事寻不着?卿丫头这般懂事省心,妹妹有这样的闺女真是福气!”袁氏简直给朱曦气个半死,这没脑袋的蠢货!许涣犯蠢去林家铺子找死就算了,人家是姓许的,结果朱曦也不知犯了哪根筋的贤惠,竟去林家铺子要替许涣纳林老板做妾!那林老板个女流之辈能在边城立足做生意,岂是好惹的!许大老爷的药行都受了不小的连累,许大老爷的药行也不单是许家家的,好几家的股都有!因这事,军需药材的量被人砍了半下去,各家能分的银子自然少了!此事皆因朱曦而起,要不是朱曦现在肚子里揣着孩子,不知会怎么着呢!出了这样的事,许家满肚子火,自然要知会朱明堂声的。朱明堂同袁氏抱怨了好半宿,连带着二房三房都各有怨气,无他,朱曦这蠢名传出去,后头姐妹的亲事难保不受影响。袁氏因这事,几天都无甚精神。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不长脑子! 毕竟赵长卿在旁,不好说她的亲事。袁氏笑对凌氏道,“妹妹也没小我几岁,我看妹妹这气色是越发的好,脸上都透着光。” 凌氏笑,“我都什么年纪了,嫂子这会儿倒夸得我不好意思了。如今我也懒了,不爱用那些香粉,有时出去见人抹得脸白,总觉着好笑。倒是长卿闲着配了料神仙养容丸,她自己吃了些日子,我看她肉皮儿越发细腻,还想着莫不是这丫头又捣鼓了什么胭脂膏子不成。后来她叫我吃,里头有珍珠、雪莲,还有些别的药材我记不大清了,本就是养身子的东西,女人吃了最好,我跟老太太都在吃。近两年我也添了些毛病,晚上常睡不安稳,吃了这个睡得也香,气色自然好了。” 袁氏自比凌氏有见识,道,“珍珠粉和雪莲都是安神益气的好药,这丸药倒有些意思。卿丫头是如何配出来的?” 赵长卿笑,“说来是桩巧事,前几年我跟着欧阳先生习武时,他手里经营着当铺。当铺里没有不收的东西,我有回去当铺里看收上来的旧书,在箱旧书里寻到了本手抄的医书,里头就有这个方子。书上说是前朝宫里妃嫔养颜常用的,我与先生细研究过这方子,女人吃了的确对身子好。只是这方子繁琐,要用十几味药来配,以往有不便,如今有了药铺,配这药也便宜,我就配了料,自己吃了觉着轻便。我母亲是个心细的人,家里的事也,她每日操心,现在不比以往睡得好。这晚上睡不着,说是病,也不是病,若吃汤药,加了安眠的药材的确容易睡熟,可去根难,总喝汤药不是常法。这个丸药本是养身子的东西,寻常吃都是不相干的,我就让母亲也吃了阵子,她还嫌里头药材贵重。我劝母亲说,自家都是去药行进的药,又是自己来配,哪里有那般贵重。再者,若能吃好了母亲这失眠的毛病,花些银子也是值得的。我自己吃的时候不觉,母亲吃了后,气色的确改善许,晚上也睡得安稳。” 袁氏笑,“这可是好,你有这样好的医术,家子都跟着沾光。” 赵长卿笑,“大病不敢说,头疼脑热的小病还是看得来的。”她这个年纪,人家有了大病也不来找她。原本赵长卿想跟朱家推荐下神仙养容丸。见袁氏并不大信,便也不提了。 样东西,不论好坏,你上赶着倒贴是没价值的,非得有人哭着喊着要,方能显出其价值所在。 赵家人在朱家用过午饭方回了家,赵长卿换了衣裳就要去药铺子,凌氏唤住她,打发了丫环婆子问,“我看你袁大伯娘不大信的样子。” 赵长卿笑,“今天不过试试水,做生意原就不能指望着家户的嘴出去说与别人听。母亲放心吧,日子长着呢。” 凌氏给她抚了抚衣襟,笑,“稳得住就好,去吧。晚上别太晚回来。” 赵长卿便走了。 待赵长卿走了,白婆子端上茶来,因刚在说药的事,凌氏见着白婆子便问了句,“嬷嬷的腿怎么样了?” 白婆子笑,“谢太太记挂,用完了上回的膏药,并不疼了,只是偶尔有些酸。今天我给铺子里送点心过去,顺便请夏大夫给我再诊了诊,没什么大碍了。这位夏大夫医术也很不错,我看不比苏先生差。” 凌氏笑,“长卿向来做事稳当,若是夏大夫不好,她也不能请夏大夫坐诊。咱们自家人是知道的,有人只瞧她年轻,便不肯信她呢。”这些年,凌氏也长了见识,开了眼界,并不似以往对袁氏那样百般奉承。赵勇是正经的六品百户,朱明堂只是捐了个五品同知罢了。今天她闺女把梯子都搭起来了,袁氏都不肯捧场,凌氏也有些恼。 白婆子笑,“要我说,这也是难免的。这世上的人哪,只看胡子老长年纪老大的才信手艺好,他们哪儿知道真正的好歹呢。就说咱们大姑娘那药铺子,先时街坊邻居只瞧咱们大姑娘年轻,不肯信。小六房的淑大姑太太,那最是个碎嘴的,初还阴阳怪气的说了不少话。后来她个咳嗽,在外头药铺花了十几两银子都没吃好,咱们大姑娘开了三幅药就显好,在咱们大姑娘的药铺里,她笼共没花二两银子就把病吃好了。现在逢人便说咱们大姑娘医术好。” 凌氏颇是自得,挑眉道,“淑大姑太太那张嘴最讨人嫌不过。你不知道,她每去药铺子,还仗着亲戚要跟长卿讨价还价的。这去菜场买菜买面有还价的,我头遭听说到药铺子还有人要讨价还价。也就长卿好性,她做这个生意,原就不为了赚钱,也容得淑大姑太太这般歪缠的人。” “是啊。”白嬷嬷很是奉承了凌氏几句,凌氏说着便也开心起来。 赵长卿去了药铺子,夏文正在给人把脉,见赵长卿笑道,“不是说不来了么?” 赵长卿笑,“回来的早,过来转转。” 夏文还没把话说出来,旁坐着的个中年男人迎上来,对着赵长卿作了个长揖,颇是客气道,“赵大夫好,小的段老虎等你许久了。” 夏文叹口气,“这位段先生早就来了,我说你不在,他不信,还执意要等。” 段老虎身高八尺,膀大腰圆,随意便如同铁塔般,着实不像有病的。赵长卿问,“段爷是哪里不舒服?” 段老虎忙道,“不是小的身子不适,是想请赵大夫出门诊病。” 后头有病人嗤嗤的笑,道,“段老虎,你还是把事正经跟赵大夫说说,别坑了赵大夫。” 段老虎道,“我怎么会坑赵大夫,谁不知道赵大夫妙手回春、仁心仁术,枯骨生肉,出神入化!”还拍起赵长卿马屁来,只是不说去哪里出诊。赵长卿看他眼,起身道,“里面去说。” 赵老虎松口气,忙跟着赵长卿去了。 里头单设了隔间,原是给有些要去衣看的病设的地方。段老虎见这屋里没别人,此方说明来意,道,“我们万花楼做得也是正经生意,不偷不抢的。赵大夫你是个善心人,我们那里的姑娘,寻常人都嫌她们,其实说实在的,大家都是苦命人。只是世人势利眼,嫌着我们楼里的名声,寻常不愿去。再有,不瞒赵大夫,有些姑娘家身子不适,她们也不高兴去跟男人讲。这世上有些人瞧不起女大夫,唯我们万花楼,楼里的妈妈听说边城有了赵大夫,可是狠狠的给菩萨老爷上了几柱高香!我跟妈妈说,给菩萨上香有什么用,你该去给赵大夫来上才是!她本是想亲自来请赵大夫的,又担心,世人看轻她无妨,若是因她上门就看轻了赵大夫您,她得悔死。” 赵长卿听段老虎啰嗦了通,道,“今天天晚了,待明天吧。” 段老虎千恩万谢,“谢赵大夫,您真是个善心人,好人必有好报,我代我们楼里的姑娘们谢您了。”说了许好话,段老虎方走了。 以往他们也只能请些小药铺的大夫,人家或是瞧着诊金丰厚,其实有鄙薄。城里有了女大夫,楼里的姑娘们便不大乐意再叫男大夫给看。叫段老虎说,这也是万花楼不比南风院便宜的原因之,南风院都是小倌,大夫也格外好请。 送走了最后个病人,夏文悄悄问了赵长卿,“你要去?” 赵长卿叹道,“都是人,那些女人也可怜。” 夏文道,“明天我陪你道去吧。”赵长卿个女孩子,年纪也不大,去那种地方总叫人不放心。 赵长卿道,“总得有个人在铺子里支应,我带良栋去就是了。” 夏文点头,“这也行。”回身叮嘱了赵良栋几句,谢过赵长卿的点头,夏文便回家了。 夏文回家,夏玉便蹦蹦跳跳迎出来,接过大哥手里的点心包,娇声脆语的问,“大哥,这是点心么?” 夏文点头,夏玉先跑回屋把点心放下,又从水缸里舀了水,叫大哥洗手,跑到厨房跟母亲说,“娘,大哥买点心回来啦!” 夏太太笑,“你快来烧火,会儿再吃点心。” 夏玉脸红扑扑的,鼻尖儿上都是汗,往灶下塞了几木柴,拉了母亲出去,“待这柴着完了,蒸屉上的包子也差不能好了。咱们出来坐吧,厨房简直热死人了。” 母女自厨房出来,夏老爷在中庭丝瓜架下乘凉,夏武已在竹桌上摆了两样糕点,夏玉笑,“样茯苓枣泥糕,样山楂糕。” 夏文洗过脸,换了宽大衣衫,也走了过来。夏太太嗔怪,“这才刚挣上工钱,可别这样乱花用,存上几个才好。”家里遭了难,长子已到了适婚年龄,虽家无余财,夏太太也心急儿子的亲事,心想攒些银子,日后娶媳妇都要钱的啊。 夏文笑,“不是买的,是赵大夫做了打发人送到铺子里来的。我与凌姑娘每人两包,伙计包。还有盘子散的,我们中午吃了,这两包我就带回来了。” 夏玉倒了五盏凉茶,夏太太道,“老爷尝尝,我看这糕很不错。” 夏老爷拿了块茯苓糕,大家才吃起来。夏太太赞道,“赵大夫这手艺可真好。” 夏玉斯文的咬小口道,“比咱们家里的糕点铺子做得还好吃呢。昨儿我去找纪嫂子说话,纪嫂子拿了南香园的点心给我吃,也差不这个味儿。” 夏文呷口凉茶,“那南香园有几样点心方子还是从赵大夫手里买的。” 夏玉嘴快道,“真的?” “是啊,听说赵大夫以前开过点心铺子,有几样新鲜的点心卖得很不错,后来她铺子里的大掌柜出了事,那铺子就关了,方子也卖了出去。”夏文道。 “赵大夫真是手巧,我做的点心连她半都跟不上。” 夏文笑,“你还小呢,慢慢就做好了。” 家子说笑回,待包子蒸好,家子用过晚饭,天黑时便都安歇了。 话说赵长卿两辈子头遭去万花楼这种地方,其实楼里的姑娘们也不是个顶个的要看病,能劳着大夫给瞧瞧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些寻常姑娘的是捞不着大夫给瞧病的,老鸨子舍不得花那个钱。 赵良栋这辈子头遭来万花楼这种地方,颇有些不自在,脸红红的,还有不少姑娘偷偷指点着笑他,这笑,赵良栋脸红了。于是,姑娘们笑得欢。 这楼里的老鸨子人称万妈妈,对赵长卿倒很是客气,道,“昨儿老虎回来跟我说赵大夫肯光临大驾,今儿早,我叫人把门外青石板擦洗了三回。赵大夫先喝口茶,真是麻烦您了。”其实对赵长卿这般客气,不仅是因她是大夫的原因。赵长卿武功高强,整个边城略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故此,大家都不大敢惹她。这也是赵长卿婚姻困难的大原由,虽赵长卿自身条件很不错,但婆婆们很担心她会家暴丈夫。 赵长卿道,“还是先看病人吧?” 万妈妈笑,“也好也好。”面引赵长卿出了大堂,进了座花园,绕过假山流水花草树木,方踩着鹅卵石到了处精致的二层小楼。万妈妈又说起自己的愁事来,“我这女儿,最是个冰清玉洁的,寻常男人的面儿都没见过。她这身上不好,我这心就跟刀割似的。我要给她请大夫,她是再不肯叫男人来给瞧病的,只得我去说了她这病症,请大夫开了方子罢。结果,总是不见好。如今亏得老天爷怜惜,咱们边城有了赵大夫。前儿我听说了赵大夫的本事,再也不敢耽搁半日,急急的命老虎请了赵大夫来。若我这女儿的病能好,我给赵大夫立长生牌位,天三柱香。” 赵长卿实在受不了这种夸大,道,“您客气了。”这不见男人面儿,可怎么干活呢?赵长卿懵懵懂懂的想,万分不解。 万妈妈拭拭眼角莫须有的泪道,“我这女儿的性命,就全都拜托给赵大夫了。” 赵长卿并不知瑶瑶姑娘的名声,只是她这路行来也知瑶瑶姑娘定是传说中的头牌花魁之流。非但独居楼,连这屋内摆设陈列皆是颇为考究,墙上悬幅白鹤图竟似唐代真品。赵长卿忍住心中惊讶,小丫环搬来绣凳,赵长卿便坐在床畔。瑶瑶姑娘倚在床间,病中仍不能掩其国色天香之态。先时见赵长卿,瑶瑶姑娘立刻偏过头去,用帕子掩了脸。万妈妈忙道,“好女儿,赵大夫是女人。” 赵长卿穿的是工作制服,她在药铺坐诊自然不方便穿那些襦衣长裙,便做了套男式长袍。她这男式长袍与寻常男人穿得也不大样,下摆放得大些。再者,赵长卿这世是从不吝啬打扮自己的。他这长袍自肩而起绣着支怒放的蔷薇,连带着腰带袖口都有蔷薇花的绣纹,精致的很。便是万妈妈初见赵长卿时也吓了跳,想着这位赵大夫好生俊俏,不过她是老江湖了,又是捞偏门生意的,纵使心有所想,亦不会露出半分。 瑶瑶姑娘这才转过头来,水灵灵的大眼睛打量赵长卿片刻,掩唇轻咳几声,苍白的颊上泛起几丝红晕,声音极细,“对不住,麻烦赵大夫了。”伸出纤细的惹人怜惜的手腕。 赵长卿细把了脉,其实并不是什么大病,无非就是身子弱些,不小心着了风寒,有些咳嗽罢了。原是小病,只是她不肯叫大夫看,便耽搁了,故此有些症侯。 赵长卿想着,这位瑶瑶姑娘人独占幢小楼,定是十分有地位的清倌人。她也没客气,给瑶瑶姑娘开了许好药,又说,“姑娘的病并不严重,我先开三幅药,待三幅药后,我再过来。” 瑶瑶姑娘皆点头应了。 万妈妈请赵长卿出去说话,有姑娘奉了茶,万妈妈忧心问,“赵大夫,七月份的时候,瑶瑶的病能好么?” 赵长卿道,“只要遵我医嘱,好好吃药,宽心调养,问题不大。只是她这身子虚得很,气色上就差些,还是要好生调养。” 万妈妈立刻念了几千声菩萨,抖了抖腮帮子,十分肉痛的问,“那还得劳烦大夫开些调养的补品给我闺女。来,她这病得久了,我心疼的紧。二则,七月七是我闺女的大日子,可万不敢耽搁。不论人参肉桂,赵大夫尽管开,我这做娘的,就是割我肉我也舍得。” 赵长卿心下动,温声道,“不知您有此善意,倒真有料丸药,服用后容光焕发,只是贵了些,怕寻常人用不起。” 万妈妈立刻道,“不管贵,赵大夫只管开来。” 赵长卿道,“此药名为神仙养容丸,乃前朝宫中皇后妃嫔养颜所用,十两银子粒,每日服粒,可使其容色娇媚,非常人能及哪。” 听十两银子粒,万妈妈暗骂,这杀千刀的小赵大夫,金子做的药也没这么贵吧!只是想自己刚刚将话吹嘘了出去,何况这关系到摇钱树的容颜气色。在他们这行,容貌就是切!万妈妈又抖了抖腮帮子,道,“请大夫先帮我开十丸过来!” 赵长卿道,“寻常药能现抓,这神仙养容丸不比别药,得我现配,正好明日复诊,我并送过来吧。” 万妈妈连声应好,又请赵长卿帮另外几个姑娘瞧了身子,赵长卿晌午时方回了铺子。赵老虎将药钱结了,把药带了回去。 赵良栋见赵长卿出诊回就赚了百十八两六钱七分银子,啧啧道,“卿姐姐,还是你有本事。” 赵长卿笑,“行医救人罢了。”就去院里洗手了。 做大夫行医救人,赚的钱竟不如卖养容丸。 那位万妈妈原是忍着肉痛买了十丸,十丸吃完之后竟又大手笔的买了二十丸。 七夕之后,伴随着瑶瑶姑娘在青楼界名声打响,赵长卿的神仙养容丸也在边城有了些名声。这倒不是万妈妈宣传的。原本摇钱树的瑶瑶姑娘病的久了,容色不如以往,万妈妈心焦得跟在火上烤似的,后来服了赵长卿的神仙养容丸,这药,身子好的人吃了并不大明显,但如瑶瑶姑娘这等憔悴之人,第二日气色就见红润好转,说句容光焕发也不为过。万妈妈立刻觉着肉不痛了,只管叫摇钱树继续吃,这些不过是小钱,将来都能赚回来! 摇钱树姑娘本就是倾城佳丽,万花楼的秘密武器,说句不中听的话,瑶瑶姑娘平日里吃的用的,半点不比大户人家的闺秀差。再加上这养容丸调养,见清丽无双。 万妈妈得此养颜良药,原想珍藏密敛,不欲说与别人听的。要知道,同行是冤家,哪行没有竞争呢!只是,她这楼里原也存不住什么秘密,别的姑娘听说瑶瑶吃十两银子粒的神仙养容丸,眼里能恨得滴出血来。万花楼漏出风声去,有其他人知道了,便也到赵长卿这里来买,赵长卿很是小赚了笔。 这种药,穷人是吃不起的,但,有钱人,尤其是有钱的女人,为了容貌,不要说十两丸,就是百两丸怕也照样有人吃。 赵长卿还送了盒给林老板,林老板笑,“你这药,我可吃不起。” 赵长卿笑,“姐姐只管吃,我是送给姐姐的,哪里会收姐姐的钱。” 林老板何等精明之人,请赵长卿到里屋坐了,笑道,“有话直说,别跟我拐弯抹脚!” 有丫环奉了茶来,赵长卿呷口道,“如今生意难做,我弄这么个药铺子,给人看看病倒罢了,是我的本行。这因缘凑巧的配出了神仙养容丸来,这药美容养颜、滋阴益气,女人吃了再好不过。姐姐看我,原不过中人之姿,我天天吃,现在皮肤细腻了,是吧?” 林老板忍笑瞅她眼,“是啊,现在秀美过人。” 赵长卿嗔道,“姐姐何苦打趣我,在姐姐面前,谁敢说自己是美人呢?”眼瞅着话题给林老板歪楼跑了,赵长卿忙扯回来,老话重提道,“如今生意难做,我看个病还行,别的就远不如姐姐了。我想着,既有这样的好药,自己独享且不美,若能叫人吃到就好了。姐姐认识的贵人,姐姐顺嘴帮我说句,比我穷吆喝强百倍了。” 林老板并不好说话,推辞道,“唉,我这卖衣裳料子还忙不过来,又不懂什么医啊药的,只怕帮不上妹妹的忙。” 赵长卿拉住林老板的手,笑道,“我也不叫姐姐白忙,除了成本,咱们三七分成如何?” 林老板立刻道,“四六我就干!” 赵长卿咬咬后槽牙,笑,“这也行,谁叫咱们姐妹投缘呢。” 林老板得了分益,说话便也不推三阻四了,道,“妹妹放心,我不只帮你卖药。你这药卖得也有些黑心了,少不得有人眼红,有什么事,你只管来找我,我自有法子压制。”后头几句是压着声音说的。 赵长卿小声道,“什么叫黑心?这本就是养颜的好药。再说了,吃这药的没穷人,有钱人谁在意个两半两的。姐姐铺子里匹织锦料子还要几十两银子,难道就便宜了?” 林老板笑,“这倒是,要是卖便宜了,倒不好卖了。” 两人都是聪明人,说起话来格外投机,叽叽咕咕说了半日,到中午赵长卿竟留在了林家铺子吃饭,傍晚时两人已决定合股开家胭脂水粉的铺子! 待胭脂铺子开起来,赵长卿方回家说了胭脂水粉铺子的事,凌氏倒是意见不大,只问了句,“钱够不够使?” 赵长卿道,“暂时还能支应,母亲放心,没钱我会管你要的。” 待夫妻二人晚间说话,凌氏直发愁,“咱们长卿的亲事可怎么办哪?她这左个铺子又个铺子的,人家知她这样能干,都没人敢娶啊。” 赵勇觉着好笑,“这是哪里话,闺女能干没人娶,难道窝囊无能的倒成了香草包?” 凌氏唉声叹气,“谁家娶媳妇不是喜欢温柔小意的,咱们长卿,身神力,真发了火能把人吓死。她又这样能干,寻常人得觉着配不上她了。” 赵勇老神在在,“那就找个配得上的,急什么。” “你还不急呢,她今年可都十八了!”凌氏急得火烧眉毛。 赵勇道,“这也急不得。我早看开了,异人有异命,长卿生来便与众不同。婚姻上屡生波折,想来是命运所致。咱们给她抽签算卦好几遭,都是极好的说头,你放心吧,我看长卿不是没福的。就是温柔小意,我也没见你什么时候对我温柔小意过,想来是你没传给闺女。” 凌氏笑啐,“呸!胡说八道!” 赵勇揽了她的肩,轻轻于发间嗅了口,道,“这是什么味儿,香的很。” 凌氏作势推了回没推开,老夫老妻的,也就随了赵勇施为。 有了林老板的加入,赵长卿的神仙养容丸在边城大户人家方真正打响名声,生意好的了不得。就是袁氏也差人买了服用,私下后悔道,“上回听长卿说的天花乱坠,我想着,她才大,可看过几本医书,哪里就有这般效用的丸药,心下到底不大信。不想她真是有本事的很,现下许人都吃,怪道长卿她娘这气色是天比天的好。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应她几句,她也不见得好意思收我银子。” 心腹丫环银儿笑道,“赵大姑娘见刘大娘去买,知道奶奶要用,原是十分不肯收银子的。” 袁氏笑,“你怎知她的伶俐,她不收,这是她会做人。只是这个时候,她已是打开铺子做生意,我怎肯赚她这个便宜。罢了,也不是吃不起。只是不知谁有造化,娶了这般会过日子的媳妇,辈子都不用愁了。” 银儿笑,“我跟了奶奶这几年,冷眼瞧着,赵大姑娘是真能干。虽别人说赵二姑娘有才学,我瞧着,二姑娘总不及大姑娘好。” 袁氏对镜卸了妆,不以为然的笑道,“才学值什么?又不是男人,男人有才学考个功名,辈子的前程都有了。女人那样有才学有什么用?不当吃不当喝的。蓉丫头也算个出挑的,只是远不如她姐姐罢了。” 银儿又道,“今儿我在外头听方姨娘嘟囔二姑娘生产的事,二姑娘的肚子就在今月了,洗三礼也该预备着了。” 袁氏没好气道,“你看着预备就是了。这些年不少她吃不少她喝的养她长大,也不知怎么就不长脑子。”仍是深恨朱曦丢脸之事! 银儿劝道,“世上的人,哪就都同咱们大姑娘这样事事周全,样样妥帖的呢。” 袁氏道,“不要说跟阿铃比,就是阿蝉,也比她强得。” 主仆两个说了会儿话,知道朱明堂去了西厢,银儿便服侍袁氏歇下了。 赵长卿的神仙养容丸,不仅袁氏听闻了名气,就是赵蓉也颇是艳羡。赵蓉自忖美貌,自然是想弄些来吃的。赵蓉不敢去跟赵长卿提,反去磨凌氏,糯糯的抱怨,“姐姐有了这样的好东西,单不给我吃,可见偏心。” 凌氏笑,“你姐姐怎会不想着你,她早跟我说了,你还小,现在不易吃这个,再过两年吃才好。这里有两盒新鲜胭脂,是你姐姐昨晚带回来的,就是特特给你的,你拿去使吧。也是十几两银子盒呢。” 赵蓉不好再说什么,又道,“娘,能不能跟姐姐要几丸,我想送给徐姐姐。上回见了徐姐姐,徐姐姐说这养容丸金贵的很,寻常吃不起。徐姐姐大我岁,应该能吃的。若徐姐姐吃了觉着好,出去往外跟亲戚朋友的说,于姐姐的生意也有好处,是不是?” 凌氏笑,“等你姐姐回来你与她说吧。” 赵蓉实在发愁与赵长卿打交道,果然,她提,赵长卿便道,“配这养容丸难的很,有几样药料很是珍贵,前几日许三奶奶打发人与我来买,我都没的卖给她,只得赔了罪。哪里还有叫你去送人的?行了,你小孩子家,没事写写诗做做词就好,生意上的事你也不懂。”又问她,“胭脂香粉用的还好?” 赵蓉咬牙道了谢。 赵长卿笑,“待你没了跟我说声,自家铺子里的东西,总要先匀着家里人来使。” 凌氏笑问,“看来铺子里生意还行?” 赵长卿笑,“咱家不卖那些次等货,分钱分货,林姐姐是大股东,她做生意最老到的,很有些客人捧场。” 天下人,谁不势利。 便是赵蓉,见赵长卿如此顺风顺水,也有些后悔初时小看了赵长卿,把关系搞得太僵。赵长卿生意做得有声有色,银子也大把的赚。她如此能干,亲事自是不愁的。很快便有说亲的上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时写得长了~~~~~ 第159第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说亲的倒不是外人,乃袁氏的妯娌——朱家二房奶奶杨氏相中了赵长卿。 天下没自己上门说媒的理,杨氏先跟袁氏絮叨了通,叹道,“庄哥儿也大了,念书不比庆哥儿出息。这几年,因他这亲事,我焦得跟什么似的。 袁氏笑,“看弟妹说的,咱家孩子,难不成还愁亲事?我看庄哥儿越发出息,什么好女孩儿没有?弟妹只等着喝媳妇茶,享媳妇的福就是了。” 杨氏笑,“哎,我就盼着能有个管着庄哥儿的人才好。” 袁氏不好再做糊涂,只得问,“我听着,弟妹心中似有人选了?” 杨氏抿嘴笑,“嫂子不是外人,我相中的姑娘也不是外人,再者,还有央着大嫂子的事呢。大嫂子说,长卿如何?” 袁氏笑,“要说别人我兴许不知,长卿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自来看她长大,小时候就伶俐过人,这大了,见出息,非但模样好,性子也和气,还有手管家理事的本领,大家谁不赞她?” 杨氏听得高兴,忽然叹口气,“我也不瞒嫂子,咱也不是外人,我相中长卿,则是这孩子懂事,二则,就是想着她厉害,若能管着庄哥儿,好生规劝他,这是庄哥儿辈子的福气呢。” 见杨氏这般说,袁氏便也不再说些凑趣的话,道,“弟妹说的是心里话,我也给弟妹提个醒,这亲事自然是好的。若不是庆哥儿门心思科举,暂时并没这娶妻生子的心,我都想说了长卿做媳妇。咱们这些年,看着她由个小娃娃长成这般亭亭玉立的少女,人是没的说,就是咱们老祖宗老太爷也另眼相待。只是样,先前我也给我娘家侄子说过这亲事,长卿人有本事,眼界便高,别的不说,有妾就不成的。咱们这样的人家,爷们儿大了,屋里怎能不放两个人?我娘家侄子说来并不是贪玩儿的性子,就是屋里有两个人,也是我家里老太太给的。读书人还讲究‘长者赐,不肯辞’呢。咱们自己是明白这道理的,可长卿明不明白就不好说了?她是个和气人,在这上头和不和气也得两说。” “弟妹若真有意她,还是先打听清楚了,若她还是这么个脾气,咱们知道她,姑妈也知道咱家。若这样她不成,这亲事我担心哪。” 杨氏脸上便有几分不自在,摸摸鬓角道,“先前我听人也影影绰绰的说起过,说长卿再不准男人纳妾的。我还说他们胡言乱语,难不成竟是真的?” “我当时正经在老祖宗面前听她讲的,不求富贵门第,只要家境过得去就成,重要的是不能纳小。我的得真真儿的,怎能有假?”袁氏把赵长卿的择偶条件重复了遍,道,“那会儿还不知她身上有武功,我听人说,长卿的武功非常厉害,等闲高手都不及她。门口的小石狮子,那也有百十斤了,她轻轻松松的就拎在手上,往铺了青石板的地上砸,石狮轰的没入青石地里去,严丝合缝,人想撬都撬不出来。我听了都不敢信是真的。你说,勇兄弟武艺也寻常,真不知长卿怎么有这样高的武功。” 杨氏既然想说赵长卿的亲事,自是打听过的,咬咬牙道,“这也好办。我是下了决心的,别的都不图,就图长卿厉害。只要亲事能成,庄哥儿屋里那几个淘气的我都打发出去,再不叫媳妇为这个操心的。要说她武功厉害,这世上有武功的闺秀也不稀奇,只要讲理就成。” 袁氏笑,“弟妹有这样的心,真是长卿的福气。” 杨氏颇是恳切,道,“我这生就生了庄哥儿这个,眼瞅着蝉姐儿也到了岁数,只是做哥哥的亲事还没定,也说不到做妹妹的去,我也担心耽搁了蝉姐儿。我是正经喜欢长卿,诚心诚意的求娶,只是这世上再没有婆婆亲去说亲的理。咱们家里,最亲近的就是大嫂了。大嫂若看庄哥儿还有这福气,我想求着大嫂帮我去跟长卿她娘提提亲事如何?” 袁氏心下并不大情愿,庄哥儿虽是二房嫡出长子,她个做伯娘的也不好说侄子的不是,可个屋檐下住着,庄哥儿那个性子没有不知道的。何况长卿是个有脾气的,赵家也不是要闺女攀慕富贵,这亲事不定能不能成。但,她与杨氏妯娌年,直是袁氏管家,杨氏帮衬,彼此关系不错,杨氏这般恳切的求到头上。袁氏即使不情愿也不好推辞,便道,“弟妹瞧得上我,又是庄哥儿的大事,请我去帮着提提是弟妹信得过我。只是这事要不要先跟老祖宗说声。” 杨氏笑,“老祖宗年纪大了,待这事成了,咱们往老祖宗跟前说,叫老祖宗好生高兴才是。” 袁氏笑道,“今儿先着人派了帖了,明儿我亲自过去给姑妈请安。这亲事急不得,弟妹也知道,姑妈疼长卿疼得跟什么似的,何况长卿能叫弟妹看上,自是个好的。她的亲事,姑妈和长卿她娘再没有不看重的。” 杨氏笑,“这是自然。” 袁氏送走杨氏,轻轻的叹了口气。 银儿捧了茶进来服侍,袁氏正与杨氏说了半日的话,嘴里有些发干,接过茶饮了半盏,转手将茶盏放在手边炕几上,道,“这事真不好办哪。” 银儿道,“可不是么。别的不说,庄小爷屋里的红翡碧玉都是庄小爷的心头好,二奶奶要打发了,别的不说,庄小爷不定乐不乐意。” 袁氏斜倚着炕上的大迎枕道,“这是二房的事,不与咱们相干。我是说这亲事,别看咱家富贵,长卿不定愿不愿意哪。上回的事没成,我自讨没趣。这回又去说庄哥儿的亲事……” 银儿拿了美人拳坐在畔给袁氏捶腿道,“我看二奶奶是实心求娶。” “二奶奶实心求娶,只怕长卿不愿意啊。” 银儿笑,“这也不能吧。卿姑娘虽好,可老姑太太家如何比得了咱家?何况二奶奶这样看中卿姑娘,嫁过来就是二房少奶奶,少人盼都不盼不来的福气。虽说前头卿姑娘有楚家的亲事,毕竟没成。她要是再想找跟楚家那样的,可是不容易。” 袁氏看她眼,道,“要说长卿的性子,你要这样看她,就小看了她。这些年我也看明白了,她看着不算那等的闺秀,无他,出身上就不成。可是,这丫头是真正有本领的人。老姑太太性子执正,长卿她娘是个寻常的,不好不坏。长卿不样,她是真的有本事,你看他家这几桩赚钱的营生,都是长卿自己置办的。赵家有限,先时她那包子铺点心铺可不就给人算计人,当时我还说,虽被人算计,她个女孩子,也不算不能干了。谁能想到,她竟东山再起,现在手里的铺子越发兴旺。她这般能干,寻常男人岂能令她心服?咱家家境是好,庄哥儿也是捐了官儿的,若她寻常些,我去说这亲事也有底气。你看着吧,二奶奶门子热心热肠,到底不知长卿的意思哪。” 银儿笑,“二奶奶这般恳切,都说了要把庄小爷屋里人打发了,奶奶也不好推辞的。” “是啊。”袁氏自嘲道,“也不是没碰过壁,大不了再碰回就是,我这脸皮也算历练出来了。” 袁氏道,“你着人送帖子过去,就说明儿我去给姑妈请安。” 银儿忙下去吩咐。 接了朱家的帖子,赵老太太还纳闷儿,与凌氏疑惑道,“好端端的,堂哥儿媳妇来做什么?”寻常袁氏鲜少来赵家的,不要说请安什么的,不过话头儿说说罢了。 凌氏也闹不明白,笑,“兴许是有什么事过来坐坐。” 赵老太太笑,“这也是。不管了,明儿打发人买些南香园的点心来,拿好茶招待你大嫂子。” 凌氏皆应了。 晚上赵长卿回家听说了袁氏明日过来的事,想了想并没有说出口,第二日没事人样去药铺里坐诊。倒是袁氏,在家用过早饭就过来了,给赵老太太请了安后,凌氏忙扶她坐下,袁氏笑道,“我成日在家瞎忙,姑妈搬了新院子,我竟是头遭来,着实不该。” 赵老太太笑,“你家那么些事都指望着你,你婆婆年纪大了,母亲不必说,要不是你殷勤周全的服侍,老人家哪有这样事事顺心的。我又是常去的,哪里挑你这个理。” 丫环奉了茶,凌氏笑,“嫂子也尝尝我家的茶,怕是不及嫂子的茶好吃。” 袁氏呷口笑,“我又不是什么精细人,不似那些墨客文人瞎讲究,你这茶就很好,吃着倒似龙井,清香的很。” “嫂子就是有见识。”凌氏笑,“先时长卿同赵御史家的郑姑娘交好,郑姑娘嫁到了南面儿去。郑御史前年升了甘肃知府,离咱们这儿也近,是郑家打发人送来的,说是郑姑娘指名了给长卿的。我说郑姑娘真是有心人,还记挂着长卿。” 袁氏笑,“这也是长卿为人好,人家才惦记着她。” 大家闲说了几句,袁氏方进了正题道,“我今天过来,正是为了长卿的事。上回姑妈和妹妹过去,我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不知姑妈、妹妹的心,如今长卿也年大似年,她叫了我这些年的伯娘,我拿她当亲女孩儿看。今天过来,正是有人托了我来说亲的。” 凌氏笑,“嫂子说到我心坎儿去了,长卿这孩子,自小到大没让我操过半点心,就是终身大事,总是不顺,我心里也急。嫂子说的是谁?” 袁氏将身子坐得笔直,笑道,“不是外人,就是庄哥儿他娘相中了长卿。若是别的不知根底的人,我断不会来说的。皆因庄哥儿他娘说的恳切,昨日直跟我说了小半天,对长卿爱得了不得。”见赵老太太、凌氏脸上有些异色,袁氏笑,“咱们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庄哥儿好的地方不必我说,姑妈、妹妹都知道;庄哥儿不好的地方,我也不给他瞒着。庄哥儿是我的侄子不假,长卿也是我的侄女呢。要说庄哥儿这孩子,品性是不差的,只是年纪小,贪玩儿了些。要是寻常,我也不来说这亲事,不为别的,当初长卿是说过的,再不要那等纳妾的人。长卿是个好姑娘,寻常我也不能叫人委屈了她。昨儿庄哥儿她娘提这事我就先说在前头,若她说别人家我不管,要说长卿只这样就不成。实在是庄哥儿她娘十分心诚,与我说了,只要长卿愿意,这些天她就安排着把庄哥儿屋里的人都打发了,再不叫咱们长卿受半点委屈。” “我也是嫁过闺女的人,就是铃姐儿的亲事,姑爷房里也有两个屋里人,只是我想着,王家家风是好的,可靠。”袁氏道,“别的我不敢说,庄哥儿他娘实在心诚,有这样门心思疼媳妇的婆婆,还有我们看着,谁能给卿丫头委屈受呢。这亲事若能成,就是我这肩上担子也轻省几分。不为别的,阿庆是个犟种,我尝说他大了,很该说房媳妇,则有人照顾服侍他,二则我这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想着享享媳妇的福哪。结果这犟种就门心思的念书,他自幼执拗,老太太、太太又疼他,我也不敢强扭了他。如今好在有庄哥儿,庄哥儿娶了媳妇,可不就是我的臂膀了么?我昨儿还跟庄哥儿他娘说,她真是好眼力,长卿这样的好闺女,么难得,谁娶了是谁辈子的福气。庄哥儿他娘实在是诚心求娶,就是庄哥儿,年轻的男孩子,又是这么个年纪,哪个不贪玩儿,好在他品性是不差的,又是个听劝的人。我昨儿想了半日,觉着这亲事还能跟姑妈、妹妹开口,就忙过来了。则卿丫头年纪也大了,二则这不是拖着的事儿,三则虽是亲戚,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我如今把话说出来,姑妈、妹妹、还有勇弟,家子也得商量是不是?” 赵老太太笑,“这话很是,就是亲事,也没有不问问长卿的理。庄哥儿他娘是心诚,不瞒你,我是过惯了穷日子的。长卿说是能干,我这穷家人口简单,长卿实在没见过妾啊二房的,哪里处得来呢。” 袁氏笑,“她素来是个与众不同的,这原也是她的福气。要是寻常小姑娘,哪里有这等眼光。我也是这把年纪,这辈子经过见过的也有些了,我心里明白,长卿这孩子并不在意家世富贵,她是真心的想过清心痛快日子。” 凌氏笑,“是啊,我自己的闺女自己知道,我也是想着就近给她寻亲,以后在边城看看她也方便。再者,我也总说,这日子好歹,都是自己过的。只要人可靠,哪怕穷些,我也愿意。” 袁氏笑,“妹妹想得很是。只是长卿出落的这般好,她就是想嫁个寻常,恐怕天都不答应。” 袁氏说笑了半日,因家中事,中午并没留下用饭,便告辞了。 送走袁氏,赵老太太凌氏商量了回朱庄的亲事,并未拿定主意,只等着晚间与父女两个商议。 赵长卿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不知袁氏说的是二房的朱庄罢了。 赵长卿在外做事,这外头的些事她也是知道的,不动声色道,“这亲事且不急,袁大伯娘说的恳切,杨二伯娘想来也是诚心求亲,只是不知朱庄的意思。若是真撵了朱庄屋里人,再说亲事吧。” 凌氏问,“那你就是愿意了?” 赵长卿喝口茶道,“先试试朱庄,若是撵了丫头便罢了,可见他还可救要。这样的人,调理二总还使得。若是撵丫头他便要生要死,烂狗屎般,亲事再不必提,也省得折了袁大伯娘和杨二伯娘的面子。” 凌氏道,“这也好。” 赵长卿根本没将这亲事放在心上,照样去药铺坐诊,她只是没想到朱庄竟能蠢到这种地步,竟找到她门上来。 朱庄幅憔悴惨然落魄情种贵公子的模样,进门就给赵长卿作了个大揖,眼包热泪哀求道,“赵姑娘,你就发发慈悲,放我房里丫环条生路吧!红翡碧玉她们眼瞅着就没活路了。”说着就悲悲戚戚的滚下泪来。 赵长卿皱眉,“这是哪家的疯子出来说胡话了!良栋,撵出去!” 赵良栋立刻去拉拽朱庄,却给个青衣小厮挡在跟前,那小厮鼻孔朝天,目中无人,耀武扬威,煊煊赫赫道,“谁敢对我家庄二爷动手!我活剐了他!” 赵长卿此方知道这是朱庄,她自诊案后起身,绕过椅子到那小厮面前,劈手记耳边就将他抽飞到门外去。朱庄脸梢都白了,不自禁的后退步,哆嗦着道,“你,你,你怎么打人!” 赵长卿上下打量他番,冷冷道,“再不滚,我他妈连你起抽!” 作者有话要说:午安~~~~~~~~ 第1610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朱庄活了十几年,见惯了温香暖玉、温柔婉转、柔顺可意的女子,何曾见过赵长卿这样直接巴掌把人抽飞的女人,顿时不知要如何是好! 倒是那小厮颇是见机,这小厮原想着,个女孩儿,能有厉害,不过外头人传得邪乎罢了,就是以前玲大姑娘未嫁时对奴才们也是有限的。何况,他颇有些别个心事,便随了朱庄过来,原是想着先给赵长卿个下马威,不料赵长卿武功高强的名声真不是假的。小厮被抽到门口跌到地上,脑袋懵了阵,嘴里血气弥漫,张嘴吐出两颗槽牙。小厮见朱庄给吓着了,再不敢耍先前的威风,连忙爬起来,扶着朱庄就要走人。 赵长卿忽又改了主意,喝道,“住!” 小厮吓的脸上色变,哀求道,“赵姑娘,赵大姑奶奶,赵祖宗,您就放我们命吧!” “既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以为我这药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以为我姓赵的是凭你们说长道短的,这就打错了主意!”赵长卿寒声道,“良栋,拿绳子来!” 赵长卿直接叫赵良栋把人绑了,她自己骑着朱庄的马,叫赵良栋去外头雇了辆车,把朱庄与小厮塞车里去,赵长卿便去了朱家。 她是常来朱家的,门房都认得,赵长卿下了马,直接到车外把朱庄主仆都提了下来。她本就力气奇大,单手提着主仆两个竟毫不费力,门房见这架式都不知如何是好了!连忙跑出来磕头问安,赔笑道,“表姑娘来了!” 赵长卿握着马鞭指了指他们,“六舅爷在哪儿,我有事要说!” 有小子跑进去传话,另有门房小子赔笑道,“表姑娘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庄小爷得罪了您?奴才替小爷给姑娘赔不是了!姑娘也是常来常往的,可别这样,忒不和气。” 赵长卿理都不理只管往里走,后头小子只好陪着,也不敢糊弄敷衍赵长卿,只得带他去了六舅爷的书房。朱六舅爷虽没考出个功名来,只是朱家向以书香人家自居,朱六舅爷纵使没念出个二三,却是天生附庸风雅,故此颇养了些清客相公来装渊博。 赵长卿到了朱六舅爷的书房,前头那小厮刚禀过,朱六舅爷还说,“既是表姑娘,请你们太太陪着说话就是。”这话刚说完,赵长卿已经推门进来了,将朱庄与小厮往水磨青砖的地上扔,道,“六舅爷大约是以往没见过我,我祖母六舅爷是知道的。我祖母是六舅爷的二妹妹,我父亲叫您舅舅,我叫您舅爷!今日初次相见,实在是有桩丢人现眼不得已之事要请六舅爷说个公道!” 不待六舅爷说话,赵长卿继续道,“前些天袁大伯娘受杨二伯娘之托,去我家说亲事,说的就是朱庄少爷!当时袁大伯娘口口声声说的,若我家愿意亲事,杨二伯娘情愿将庄小爷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这打不打发与我有什么相干!亲事是袁大伯娘上门子提的!又不是我家上赶着的!咱们两家虽是亲戚,六舅爷家大富大贵,有权有势,可我家并非攀慕权贵之人!就是这亲事,我原说,门不相户不对的,原不相宜,并不敢高攀!可今天庄小爷无缘无故便去我药铺子说什么,求我放他房里丫环条生路,他房里的丫环都要叫我逼死了!” “我实不知这是哪家的话!是哪家的理!” “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原也没允了你家的亲事!” 赵长卿气得面色泛白,怒道,“亲事是袁大伯娘上赶着提的!庄小爷又上赶着坏我名声!我实不知这是提的什么亲事!” “原来两家是至亲,比寻常人家亲近的!就是寻常人家,结亲也是结两姓之好,何尝有前脚去提亲事,后脚就有男人上门子去坏人家女孩儿名声的道理!”赵长卿质问,“还是说,我家哪里得罪了六舅爷家,你们设下这样圈套来,成心逼我去死!我如今也是不想活了,只是是生是死,也要六舅爷给我个明白话!不然,我就是死也不瞑目的!”赵长卿说着就滚下泪来! 朱六舅爷听这席话也是六神无主,他原不是个无能的人,只是爱装b罢了!今听赵长卿言语厉害,说到圈套不圈套的话,朱六舅爷哪里还坐得住,忙道,“竟有此事!这些没王法的畜牲!”指着朱庄问,“你可是没规矩冲撞了你妹妹!” 朱庄吓去半条命,他实未料到赵长卿敢把事闹到祖父面前。这年头,都讲究隔辈亲,朱六舅爷对儿子严厉,对孙子向来温和的。朱庄咧嘴哭道,“祖父,你也看到了,谁敢娶这样的母老虎啊!”就呜咽的哭了起来。 赵长卿喝道,“你不想娶,难道我是上赶着要嫁你不成!你不想娶,你娘何苦托人去说亲!哼!原我还不信,今我是信了,果然是故意设了圈套逼我去死!”喝朱庄句,赵长卿对朱六舅爷道,“我每月都来给老祖宗请安问礼,对六舅爷也是祖父样的敬重,还有六舅奶奶、两位伯娘,都是我的长辈。我个个的孝敬,今天长辈叫我去死,我也只得去死,只是死前六舅爷给我个明白,我是哪里得罪了你们,叫你们这般恨我,竟使出这种法子软刀子来杀我!何必使这样的招术,六舅爷说声,给我把刀,我这就遂了你们的愿!” 有清客来劝,“表姑娘,表姑娘消消气,不过是庄小爷糊涂,唐突了姑娘。姑娘可别误会了长辈啊,伤情分!” “我倒是不想误会,可这事桩桩件件的做出来,由不得我不这样想!你们都是有了年纪的人,谁家没有子弟儿女,若你们自家闺女遇到这样的事,你们要如何!”赵长卿道,“我自幼四书五经,三从四德都念过的!外人害我,盘算我,我不恼!只是亲戚这般做为,着实令人心寒!” 朱六舅爷也气得了不得,怒道,“赶紧请你们太太来!还有大奶奶、二奶奶,叫她们过来!”又忍气与赵长卿道,“侄孙女放心,你祖母是我亲妹妹,你父亲是我亲外甥,我时常听人说你好,你且歇歇,莫被急怒激着就想偏了。庄哥儿这个不长进的糊涂该死,可你是个明白人,岂能因此就疑了长辈,这就不应该了。” 六舅爷叫人的话刚说了,几位太太奶奶就来了,赵长卿来者不善,底下人早报到里头去了。女眷到,清客们皆避了出去。正赶上听赵长卿含泪道,“舅爷是念书的人,怎能不知女孩儿名节重逾性命,庄少爷不情愿亲事,难道不能悄不声的跟我家说,还是我家是那不通情理死皮赖脸的?他偏到我铺子里大说大闹,如今这事都传遍了,我也是没脸活下去了。庄少爷也是自幼念书识礼的人,使出这样恶毒的计量,若说后头没人指使,我是再不能信的。” “我与庄少爷,不说亲事,也是表兄表妹,但凡念半分亲戚情分,怎能做出这种事来?可是我与他素未见过面,得罪不着他,他好端端的就要治我于死地,怎会没有原由?” “其三,朱家在边城是大族,说起来谁不赞声书香门第,子弟个个知书识礼。大舅爷二舅爷三舅爷还有五舅爷都是外头做官的人,就是六舅爷房里的三表叔也是在外做官的。另外旁支他房,在外游宦不知凡几。朱家是书香官宦之家,族中子弟个个以此为荣,别人说起朱家也都是知礼人家。这些事,我个外姓人都知道,难道庄少爷不知?如今庄少爷去害我,难道丢得是我人的脸?人家知道是朱家小爷做出坏女孩儿名声的事,笑话都要笑话死了!”赵长卿道,“庄少爷置家中名声体面全然不顾,也要害我!这是恨毒了我!我如今问庄少爷句,到底是谁指使的你!还是我哪里得罪过你!” 朱六太太、袁氏、杨氏听到这话,忙道,“再没有的,你想了。” 杨氏含泪道,“这混账糊涂东西,都是给这起子狗奴才挑拨坏了的,唐突了侄女,我叫他给你赔礼道歉。” 赵长卿拭泪道,“二伯娘家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庄少爷去了就说他丫环要给我逼死了!我是哪棵葱,敢逼死庄少爷房里的丫环!还有什么叫红翡碧玉的,他在家守着亲娘爷什么事不能说,偏要有名有姓的到我铺子里去吵!当初大伯娘口口声声说的比仙乐还好听,我祖母、母亲都是实在人,只想着二伯娘心诚,又是亲戚,殊不知说个样,做个样!可见坏我名声,逼死了我,对伯娘表哥们有好处!说不得个出主意,个下套,个打着糊涂的名份去害我!我如今性命全无,伯娘句糊涂挑拨便没事了,说得好生轻巧!可见伯娘是没亲闺女的,不然摸着良心且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寻常赵长卿过来是请安讨喜,这些人何尝见过赵长卿如此厉害之时。杨氏泣道,“卿姑娘说这话,就是逼我去死了。”说着就要去撞墙,赵长卿捞起个雨过天青色的梅瓶,曲指往瓶身上扣,就听“铮”的声轻响,那梅瓶哗的便碎了,碎片纷落间,赵长卿随手抄了声瓷片抵往脖颈,寒声道,“看来果然是逼我去死的!” 杨氏作态而已,赵长卿可是玩儿真的,瓷片抵住颈项就流出血来,连朱六舅爷都平生仅见这等狠人,忙道,“快住手!” 朱六太太吓得脸色都变了,连声道,“长卿,长卿,你可别这样!你放心,我再不叫你受半点委屈的,今天定要给你个交待!”又骂朱庄,“不争气的糊涂东西!”忙吩咐道,“把庄哥儿房里的红翡碧玉拿来!拿药来!” 赵长卿连指挥使府上的小厮都审过,何况朱家这些下人,难道还撬不开这几张嘴?这些人说得就好听了,自何人在朱庄身边说赵长卿厉害,朱庄如何打发人出去打听赵长卿,连带着何人给朱庄出的馊主意来下赵长卿的威风,那人说的也好听,“你去坏了她名声,她不嫁你能嫁谁?先个下马威,她也不敢叫你撵丫头撵妾了,以后你才好当家做主。”再至丫环如何使性子如何吹枕边风,不过半个时辰就问得清二楚。 出馊主意的人也不是别人,就是朱庄舅家表弟,杨氏哭道,“这起子混账行子,我委实不知道啊。” 赵长卿道,“好端端的,我与杨家少爷也不相干,他何尝要出这样的毒计来害我?”又骂朱庄,“我是头遭知道庄少爷这般的有智谋!别说这亲事我家没应,就是我家应了,你自己坏了我的名声,想来你可是有体面的!别人的腔子上长的是人脑袋,怎么独你就生了个猪头!” 赵长卿对杨氏道,“杨少爷说得真好听啊,坏了我名声就能给我个下马威,这毒计使得,可见是嫡亲的内侄儿!嫡亲的表兄弟!我就说嘛,我祖母与舅爷是亲兄妹,我每月过来给老祖宗请安,舅奶奶待我没有二话,就是姐妹们也都与我好,这事再不能是舅爷家指使的庄少爷,原来根子上在杨家!二伯母就请你娘家兄弟过来问问,我是面儿都没跟杨家老爷太太见过的!” 杨氏只知流泪,半句话都说不出来,朱庄到底是做人家儿子的,哭着吼了回,道,“与我舅家不相干,就是我不愿意!” “你不愿意,难道我就看得上人头猪脑!”赵长卿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我面前胡说八道!谁说有亲事了!你娘要撵你的丫头,难道是我逼着她撵的!你无才无能,枉为这七尺男儿,在自己老子娘面前屁都不敢放个,只知出去坏我名声!但凡有些气性,就没脸再活着!可见是没亲姐妹的,不然我定叫你姐妹们尝尝是什么滋味!” “把姓杨的叫了来!咱们当面锣对锣鼓对鼓的说个清楚!我倒要问问!他家是什么居心!还是他家没有女儿的!我倒要看看,杨家的小贱、人们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好货!” 杨氏哭道,“卿姑娘,我拿性命担保,这事再与我娘家不相干的。” “你不是拿你的命来担保,你是拿我的命来担保吧!”赵长卿根本不听,只道,“你娘家这样害我,其实不说我也知道什么缘故。庄少爷早跟杨姑娘有了私情,两人私下来往,洞房不知入了几遭,杨姑娘肚皮都大了!他们知道你要说我家亲事,哪有不急眼的,便使出这样的毒计来!二伯娘往日何等圣明人之人哪,怎么连这等事都不知道!你自家丢人现眼的事,拉拉扯扯没个清楚,反来害我!真是欺人太甚!” 杨氏直接口气没上来,惊厥了过去。婆子媳妇的乱成团,赵长卿跨步过去,推开扶着杨氏的两个丫头,手掐住杨氏的下巴,手出如电,发间取出支金簪,对着杨氏人中戳了下,杨氏便又醒了。 袁氏吓的手里的帕子捏成了团,心下沉,以为赵长卿要宰了杨氏呢。 六舅太太心下也不好,连声道,“请亲家老爷太太杨小爷杨姑娘过来,这,这可不是小事,必要说个清楚!” 朱庄与小厮异口同声,“祖母(太太)!再没有这事的!” 赵长卿冷笑,“你们主仆可真是心有灵犀啊!有没有这事,庄少爷敢吃不敢认就罢了,怎么你这小子也这样门儿清!难道你对杨姑娘的贞洁也了如指掌不成!” 袁氏连忙劝赵长卿,“这事的确是叫你受了委屈,长卿,你是个明白人,这事与你二伯娘有什么相关呢。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你,是庄哥这混账不争气,辜负了长辈的片心哪!就是我,若知庄哥儿敢行此事,我再不会去提亲事的!不想倒害了你!”袁氏拭了拭眼角的泪,温声道,“你且安坐,看这脸也花了。”又喝斥丫头,“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去给表姑娘打水来!服侍表姑娘洗漱!” 这回丫环有眼力,打了两盆水来,赵长卿洗了洗脸,杨氏也重新梳洗过。 六舅爷六舅太太见赵长卿终于有点和平的意思,老夫老妻对望眼,心下声长叹。朱庄这事混账,赵长卿着实不好惹啊!今日不能分说清楚,此事难了! 这次来的不只是杨家人,连朱明堂朱明学两兄弟也来了。朱明学便是朱庄的亲爹,进门先给了朱庄两脚,骂道,“混账东西!会儿我再处置你!” 诸人见过礼,赵长卿唯独不与杨家人见礼,冷声道,“我就算介女流也不与这等藏污纳垢的人家来往!” 杨太太本是心虚的,毕竟自己儿子出的馊主意,得罪了赵长卿。可听赵长卿这话杨太太也不禁上火,立刻道,“赵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是头回见未出阁的女孩儿家在长辈面前说这等没规没矩的话!” 赵长卿立时火了,怒道,“我没规矩,你自己养的好女儿可是有规矩的!要不怎么能与庄少爷私通曲款,自荐枕席,先入洞房呢!你敢说我!你家的小贱、人不知羞耻的做出没脸的事,不说自己安生,看到袁大伯娘去我家提亲,便阖家做出毒计来坏我名声!殊不知告人失盗的就是贼!还以为事情机密,如今大街上谁不知你们杨家伙子的臭不要脸!不过仗着我舅爷家的势赚了几个银钱,就把自己装的跟个人儿似的,殊不知绫罗绸缎裹了你们这等奸夫□□贱、人臭贼,那也是白糟蹋!” “我没规矩,我也没勾引男人!没有私下做出诸忘法违礼之事!没有暗中施中这等毒计!”赵长卿冷笑,“你家闺女可是清白,连庄少爷的小厮都说她冰清玉洁如同天上的云朵、地上的白莲,我就纳闷儿,怎么个奴才倒知这些事,莫不是提前给杨小姐验过了!杨太太你也糊涂,就是找人给自己闺女验身,也找个稳婆懂行的啊!” 杨太太气个半死,杨姑娘呜呜的哭,直闹着要死,杨公子扑过来要打赵长卿,赵长卿巴掌就把他抽到门口撞得书房门板哗哗乱响,半边脸都歪了! 杨太太嚎声,“我的儿——” 赵长卿怒不可遏,“我好意请你们过来说理,你倒敢动手!是啊!你们杨家要不是以为我好欺负,也不能设下这等毒计!”她转头看向朱六舅爷,问,“六舅爷!你也看到了!庄少爷和杨姑娘做出丑事,倒拿我来填坑,今天两位伯父也在,不给我个说法,我是不能心服的!” 杨姑娘哭着跪于地上,泣道,“我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今日叫赵姑娘这般侮辱,我就是死,也不能瞑目的,请朱家祖父还我公道!” 赵长卿冷笑,“这话骗鬼呢!先前半年半年的往我六舅爷家住着,撵都撵不走!你给庄少爷的香袋儿蜜珠情诗手绢儿头发指甲,要少有少!难道是假的!这家里谁不知你是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贱货!你清不清白,只搜庄少爷的屋子就能知道!打量我不知道是不是!连庄少爷的小厮都知道的清二楚,你以为瞒得了谁!边城谁不知道姓杨的是上赶着倒贴的小贱、人!”自从当了万花楼的看诊大夫,赵长卿的眼界着实宽泛了许。 赵长卿虚指着杨家,“你们自家闺女做了丑事,不好生遮掩,敢欺负到我的头上,你们是打错了主意!” 这事闹到现在,六舅爷也气个半死,命人开了祠堂,打了朱庄四十板子,连带着朱庄身边的小子丫头也尽数发落了! 杨太太哭成个泪人,不能理事,朱六太太也有些禁不住,袁氏只得把赵长卿请到自己屋里去安慰。赵长卿道,“我知道大伯娘是心向着我的,你看着我长大,自是盼着我好。这事,大伯娘你也是受了蒙骗,我心里明白,这怪不得大伯娘。就是舅爷、舅奶奶,这把年纪,再也管不到孙子屋里去,他们也是受了蒙蔽。” 袁氏松了口气,笑道,“你这样明白就好,也不枉我疼你场了。”复叹口气,“庄哥儿这事是再想不到的,真是叫你受委屈了。” 赵长卿道,“伯娘好意去说亲,我家也要打听打听,刚知道庄少爷不妥,原想找个时机委婉的跟伯娘提句,也不伤两家的颜面。谁知道杨家这般恶毒,竟使出毒计来害我!庄少爷就可笑,自己身上官司堆,偏生是个软耳朵,人家说什么他信什么,被人拿着当了枪使还以为是知己兄弟、贴心红颜呢!殊不知家里的事总能瞒上瞒,他闹到外头去,丢的真是家子的脸面。就是庆表兄,这样出息的人,前程就有眼前了,如今庄少爷丢脸丢得全城人都知道,且有小人趁了意,以后说起话来,难保不说个爷爷的亲兄弟之类的话。” “我知伯娘也累了的,老祖宗年纪大了,这事不好惊动老人家,不然倒叫老人家操心了。”赵长卿起身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晚安~~~~~~~~~ 看到有人说泼妇与泼辣什么的,泼妇泼辣,其实是男人对女人的限制,世上有几个男人不说脏话,女人说就是没教养了~有没有体会过怒极的时候,那时候再彬彬有礼,绝对是自己憋气自己罢了。这世上,许事不是彬彬有礼能解决的。礼是规矩,规矩是规则,其实,那些出人头地的人,往往是不守规矩的人。 再有说石头神转折的事,懒得再说这件事了,石头从不觉着自己神转折,我每个章节,都是与后面情节有关联的。至于积分留言之事,石头很少呼吁读者撒花之类的吧。 好了,晚安。 第1161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的强悍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想像,她自朱家告辞,回家就将朱庄的事说了,赵老太太凌氏都气的了不得,凌氏直骂,“王八羔子,这事没完!我这就过去讨个公道!”说着就要动身去朱家讲理。 赵长卿拦了凌氏道,“朱庄打了顿板子,已是动弹不得了。杨家也给撵了出去,祖母、母亲只管在家里等着,明儿六舅奶奶必然过来赔礼道歉的。为这等浑人,也不值当生气,药铺还有事,我先过去了。” 凌氏还想安慰赵长卿几句,见赵长卿没事人样,叹道,“这天也快黑了,就在家里歇了吧。” 赵长卿挑眉道,“朱庄和杨家敢坏我名声,以为挨顿打就完了,我必要他们好看!”说完就走了。 赵长卿回了药铺子,林老板和小纪账房也在,凌二姐忙问赵长卿,“还好吧?怎么样了?” 赵长卿道,“没事。已经问清楚了,原是庄少爷与舅家表妹杨姑娘有了私情私意,听说他娘托人来说我家的亲事,便听了杨家少爷的挑拨过来闹事。” 凌二姐素来心性最好的人也不禁骂句,“没天良的王八羔子,等着天打雷霹吧!” 林老板笑,“我听说妹妹今日大展威风,巴掌就把个小子从中堂抽到门口。二姐你是个实心人,天下不平的事了,要都等着天打雷霹,只怕雷公电母忙不过来。还是像妹妹这样,有气当时报了的好。” 凌二姐道,“姓朱的敢这样胡说八道,自是要讨个公道的。” 赵长卿笑,“没什么事了,二姐姐别担心。既无病人,今天早些打烊。良栋,你过来。”吩咐了赵良栋几句,赵良栋便出去了。 赵长卿是正经开药铺的人,若说在闺中还眼界窄些,开药铺这几年,着实是长了些见识,就是脾气也改先时的窝囊。这年头在外面做生意,不是你让三尺别人就退丈的,很时候,你让了退了,别人便以为你软弱可欺了! 朱庄来胡说八道,无非就是欺赵家门第不比朱家,欺赵长卿是女人罢了。赵长卿便将朱杨两家的丑事传得满城皆知!赵勇回家知道这事也不能就这样算了的,命壮仆装了两桶大粪泼在了杨家门口,又去朱家说理。 朱明堂直至夜深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屋休息,袁氏带着丫环上前服侍,问,“长卿他爹走了?” 朱明堂叹,“走了。勇表弟素来是个好脾气的,这回也气的狠了。要不是先处置了庄哥儿,勇弟饶不了他!” 袁氏骂,“都是庄哥儿那不长进的东西,连累得家子长辈替他赔不是!” 朱明堂去了外头的大衣裳,埋怨妻子,“你也事,干嘛要去说这个媒?” “难道你还不知,庄哥儿他娘来央了我好半天,我也不知庄哥儿这样,要知道,我再不能去的。”袁氏晦气道,“母亲说了,明天叫我跟庄哥儿他娘去给姑妈赔不是。” 朱明堂道,“不要说你,明天母亲也去。” 袁氏叹道,“如今勇弟出息,姑妈家的腰板也硬了。” “说这做甚,本就是庄哥儿没理。”朱明堂泡着脚,道,“长卿那丫头怎生这般厉害,庄哥儿他娘也是好胆量,敢娶这样的儿媳妇,以后庄哥儿有的受了。” 袁氏蛾眉挑,问,“我听你这意思,亲事难道还要继续?” “庄哥儿这般去坏人家长卿的名声,亲事若不成,叫长卿怎么办?自然要继续的。” “那杨家姑娘呢?” 朱明堂道,“这事与咱们有何相关,亏得杨家还自诩是读书人家,往日间清高的跟什么似的,竟养出这等没脸皮的闺女来!管她怎么着!”朱明堂风流归风流,毕竟出身大家,对杨家这种行径颇是看不上眼。 袁氏道,“早先庄哥儿他娘常接了杨家丫头来小住,我以为他们会姑表做亲呢,谁知道后来并不提此事,改说了长卿。你说真是奇怪,杨家的事我都不知道,长卿是怎么知道的?” 朱明堂思量道,“她武功奇高,在外头颇有些名声,就是她去花楼给那些姑娘们瞧病,她毕竟是云英未嫁的女孩儿,若是换了二个人,都得惹些是非出来,可关于她的闲话却少的很。她现在跟那个救过将军夫人的林老板走得很近,等闲人不敢招惹她的。何况又是在外头开铺子做生意的人,有些门路不足为奇。” 袁氏心有余悸,“今天真是吓死我了,我真是怕长卿发了狂弄死两口子。” “这也不至于。她又不傻,杀人还得偿命呢。” 朱家二房的主意是,娶赵长卿做正房,纳杨姑娘做小。这主意打得,赵老太太直接说了,“庄哥儿既有心上人,我们长卿也高攀不起。这杨姑娘也不容易,个女孩儿家能上赶的巴着男人自荐枕席,又是庄哥儿舅家表妹,赶紧过门儿是正经,不然生在娘家到底不妥。” 朱六太太顺风顺水几十年,还是头遭出门干这种赔礼道歉丢脸的事,掩泪道,“上辈子不积德修来这等不肖子孙,得罪了妹妹不说,也害了长卿。我这心里跟针扎似的,只得求妹妹看在咱们素来好的面子上,不与那没脸的孽障计较了。你二哥也气病了,请了大夫用药起不得身,不然今日他定亲来给妹妹赔礼的。” 说来说去都是些装模作样的套话,赵家不乐意亲事,朱家也没勉强,赵长卿的战斗力,绝不是寻常人能消受的。朱家人都怕了她。 赵长卿并没在家听朱家人这假惺惺的赔礼道歉,她依旧在铺子里坐诊,面儿都没露下。赵家拒绝了朱家的提亲,杨家却是恨不能直接把闺女嫁过去,朱六舅爷却是死都不答应,道,“什么嫁不嫁的!这样的名声,也配说个嫁字!他杨家乐意便赶车送过来,在庄哥儿屋里服侍就是,若不乐意,随他们去!”朱六舅爷这般恼怒是因出门听得流言纷纷,都是“杨家女如何风骚入骨,朱公子风流情”的传言,这事若搁话本子里是桩yy佳话,可实打实的发生在大户人家,就分外打脸了! 这样的女人,真名媒正娶了来,以后就没正经人家女孩儿敢嫁给朱家子了! 且朱六舅爷很为赵家没同意亲事遗憾,问老妻,“是不是你没好生跟妹妹说?只管叫妹妹放宽了心,这事都是庄哥儿的不是,长卿嫁过来,我当她是亲孙女样。” 朱六太太叹道,“妹妹听杨家的事就够了,哪里会愿意叫孙女嫁给庄哥儿!不愿意就算了,长卿也着实太厉害了。” “你懂什么,庄哥儿这般不成器,就得娶个抓家媳妇以后兴许还能有口饭吃,若娶个杨家那样的,就等着家老小要饭去吧!”朱家是尝过娶个好媳妇的好处的,别人不说,就朱六舅爷的亲爹——朱老太爷,若不是娶了朱老太太这样能干的媳妇,朱家早不知是什么光景了。朱庄到底是亲孙子,朱六舅爷想着,朱庄还不如朱老太爷呢,起码朱老太爷颜正,有朱老太太任劳任怨的给他打理家业养育儿女。别嫌人家赵长卿厉害,人家若是肯嫁,那才是朱庄上辈子积德。 结果,人家不肯嫁…… 朱六舅爷叹口气,也不提了,又叫朱明堂想法子净净街上的流言,实在太难听了。 转眼就是中元节,赵长卿去小院儿坐了坐,葡萄架上的葡萄串串的挂下来,已经开始上色了,再有几日便能熟了。 赵长卿带了些衣裳给楚渝烧了,“天冷了,做些针线给你,都是上好料子,雅致的很,半点也不花哨……不知道在地下有没有别的女鬼喜欢你,有很人向我提亲呢,那些人都不及你好……你看,你不娶我,照样有很人想娶我,其实我也是热门人选……为什么要退了庚帖呢?你要当初娶了我,在地下我也跟着你……我知道你是不想连累我,真是刚愎自用啊,你怎么就知道我就怕被你连累呢……我写了几封信给你,没了你在,有很人欺负我,也没人再护着我了,我就得学着自己护着自己了……这世上人的嘴脸当真是可怕啊,我得时时装得强悍,要像个泼妇样,他们才能怕我惧我,不再敢欺负我……你在地府想来也做不成少将军了,我给你烧得房子是我花了大价钱请人扎得最豪华的宅子了,里头家俱也是全的,银票元宝摇钱树也烧给你了,贿赂贿赂阎王老爷,寻个差使做才好,要是花销不够,你就给我托个梦,我再烧给你。你怎么从不给我托梦呢?就是样样都好,也来跟我说声,我才放心哪……还是说在地府变了心,另娶别的女鬼了……” 楚渝,你想我吗?我真是太思念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午觉睡到八点,搞得晚上失眠~ 6第162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赵长卿给楚家烧了许衣裳纸钱,上了供享,絮絮叨叨的同楚渝说了许话,直待傍晚,交待了看房子的老头几句,方离开了。 回家见过赵老太太,赵老太太笑,“怎么这老晚才回来?” 赵长卿笑,“铺子不大,事却不少,总要时不时的去瞧几眼,底下人做事方用心。不然,眼看不到便有偷懒撒滑的。我回来时觉着天冷了,祖母该换厚些的棉衣了。” 赵老太太笑,“晚上冷些,白天还好,过几天再换也无妨。” 赵长卿吩咐丫环翠儿道,“把老太太的厚棉衣裳提前预备出来,天儿好的时候拿出去晒晒,被褥也要勤晒,暖和不说,睡着也松软。” 翠儿笑,“不必大姑娘说,奴婢已把老太太的厚棉衣裳都取出来了,晒也晒过了。老太太如今不耐烦换厚棉的,奴婢找了两件小毛衣裳出来,若日天儿不好,或是傍晚,便服侍着老太太穿上。” 赵长卿笑着点头,对祖母道,“这些丫头们,翠儿最是个稳妥细致的。” “是啊。”赵老太太笑问,“晚上可吃过了?” 赵长卿笑,“用了点心,并不饿。” “点心哪里抵得了饭,厨下留了饭,少吃些再睡。”待赵长卿应了,赵老太太笑,“去瞧瞧你母亲吧,她也记挂着你呢。” 赵长卿便又去了凌氏屋里,凌氏拉她在身边坐下,道,“不是铺子里歇天么,今天你大舅母来了,也不见你,去哪儿了?” 赵长卿道,“药铺歇日,胭脂铺子不歇,跟林姐姐商量了点儿事。大舅母来可是有事?” 凌氏笑,“是四姐儿嫁妆的事。” “不是日子就定在八月初八么,眼瞅着就到了,难不成嫁妆还没预备齐全?”赵长卿问。 凌氏笑,“别的都齐全的,寻常东西都好提前置办,就是胭脂水粉,不好提前置办的。你大舅母听说你铺子里的极好,想跟你买几盒上好的胭脂水粉。” 赵长卿问,“胭脂水粉样数可的很,样胭脂,光颜色就不下十样,还有各式香粉,花油、口脂、面脂、花水,林林总总百十来样。而且,我又不卖那便宜货,大舅母可舍得花银子?” 凌氏忙道,“你大舅母是咱家实在亲戚,你少要给她便宜些的。” 赵长卿笑,“我知道,就吓唬吓唬大舅母。四妹妹什么时候要,叫她去铺子里找我,我带她过去挑些。” 凌氏笑,“成,明天我打发人给你大舅母个信儿。”又问,“吃过晚饭没?” 赵长卿道,“用了些点心,不觉着饿。” “点心怎么成?别人入秋都会胖些,你倒瘦了,我叫厨下给你留着羊肉汤,天冷了,喝两碗。”凌氏叮嘱了回,便让赵长卿回屋歇着了。 赵长卿本没什么食欲,永福服侍着她去了外头的大衣裳,劝道,“老太太、太太都记挂着姑娘,姑娘样不吃,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必不放心的。奴婢去厨下瞧瞧,有清淡小菜叫他们端几样上来。” 赵长卿笑,“你天天跟着我东奔西跑的,也这样有顿没顿的了。” 永福笑道,“姑娘这是哪里话,我能跟着姑娘在身边服侍,是我的福气,阖府谁不羡慕我来着。今天带的点心,原是预备给姑娘吃的,姑娘不吃,倒叫我吃了许,哪就饿着了。” 丫环红儿端茶进来,笑,“天晚了,姑娘别喝龙井,不然晚上失了觉就不好了。这是红枣桂圆茶,姑娘尝尝?”前头禄儿嘴不严实,赵长卿打发了她,这个红儿是从庄子里选上来的,不过十二岁,手脚勤快,为人也机伶,就在赵长卿屋里做了小丫环。红儿笑,“福姐姐也歇歇,奴婢去厨下跑趟吧。” 赵长卿道,“这过了饭食又要汤要饭,到底劳动她们场,拿五百钱过去赏她们。”因药铺里赵良栋夏文的饭菜都是厨下起烧,赵长卿时常会打赏她们。 红儿清清脆脆的应声,忙去了。 赵长卿本就是长女,她为人能干,手面儿也大方,这院子里的奴仆婢女没有不奉承她的,连带她屋里的丫环也格外有些脸面。管厨房的是柳嫂子,见了红儿笑,“红姑娘来了,可是大姑娘回来了?” 红儿笑,“嫂子还没歇呢?” 柳嫂子笑,“我想着大姑娘傍晚没回来吃,老太太、太太都吩咐给大姑娘留了饭,特意等着吩咐。”说着叫红儿看眼蒸屉上留的饭菜,见是样肉沫烧豆腐,样小鸡炖蘑菇,样炒鸭块,汤是羊肉汤。 红儿笑,“姑娘说这老晚的时候你们还在厨下支应,这是赏你们吃酒的。”说着把半吊钱给了柳嫂子。 柳嫂子忙双手接了,喜笑颜开道,“本就是咱们份内之事,谢大姑娘赏。”阖府都知赵长卿大方,待人也和气,故此,柳嫂子知道她晚归,特意在厨下等着,又道,“红姑娘瞧瞧,这些可妥当,若有什么不妥的,红姑娘只管说,这灶都热着,各样食材齐全,我现做也来得及。” 红儿笑,“这几样都好,只是我看姑娘回来没什么食欲,厨下可有新鲜的菠菜,若有,不如柳嫂子再加道菠菜芙蓉汤,热锅不要放油,待汤好了点几滴小磨油,加小撮盐调味儿就是。” 柳嫂子连带两个婆子忙张罗着去做了。 赵长卿见这道菠菜芙蓉汤,翠绿的青菜、嫩黄的蛋花,带着扑鼻的香味,果然是胃口大开,笑道,“先时觉着不饿,见着这汤倒是饿了。” 永福笑,“要是提前留的汤,再没有这颜色,定是红儿这丫头叫柳嫂子现做的。” 红儿帮着将饭菜摆桌上,笑道,“老太太、太太都吩咐了留饭,柳嫂子就在厨下等着呢。我刚听福姐姐说姑娘白天没大用饭,乍吃太油腻的肠胃也服不了,就叫柳嫂子做了这汤。青菜是在厨房外头的菜地里现拔的,新鲜的很。”红儿想说的是,赵长卿对下人这般大方,时有赏赐,阖府下人无不盼着给赵长卿使唤使唤才好呢。别说叫柳嫂子新做个汤,就是重叫她烧个四菜汤,她也乐意的很。 赵长卿道,“这许菜我个人也吃不了,你们随我起吃吧。”赵家刚发达了没几年,规矩上并不太严。 红儿笑,“奴婢傍晚吃过了,并不饿。福姐姐快坐下,我也服侍姐姐回。” 永福是大丫头,红儿这后来的自然要以她为首。因红儿机伶讨喜,永福也挺喜欢她,笑道,“你少拿我打趣,把姑娘服侍好是正经。”谢了饭,便也坐了。 红儿不似先时的禄儿那般眼皮子浅,自她替了禄儿的位子,宜华也时常给她些小玩意儿收买她,红儿每得了东西都要先给永福看过,若宜华问她什么事,她都会跟长卿学遍。有时,她还会天真无邪的来句,“宜华姐姐,你怎么总是打听大姑娘的事啊?是不是也想来我们大姑娘身边服侍?”直把宜华问得脸上发窘。关键,她不只私下这样她,她逢人就这样说,“宜华姐姐总是问我大姑娘的事,她肯定是想来我们姑娘身边服侍的,真是奇怪,难道二姑娘对她不好吗?她这样可不大好。” 连凌氏都闻了风声,私下对赵蓉道,“你屋里那个宜华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总打听你姐姐屋里的事做甚?是你让她打听的?”家业兴旺,家下人口也越来越,凌氏早被赵老太太教导过,自然十分留意家下人之事。何况先时禄儿的事才过几年?凌氏又没老年痴呆。 赵蓉忙道,“她们小丫环说起话来,嘴上不留意也是有的,姐姐天天在家,我有事也是直接去问姐姐,就是打听,也是跟永福打听,红儿这种小毛丫头可知道什么。宜华说话不留心是有的,哪里会特意打听姐姐的事。” “没有最好,以后叫她在你身上留点心,别成天有事没事瞎打听,把你服侍好了才是正经。你姐的脾气,你也知道。宜华这般不稳当,什么时候你姐姐恼了发落了她,你有什么脸面?”凌氏道,“宜华年纪大了,过两年给她寻个小子嫁了,你也别总倚仗她,把小丫环提上来使着,待时她走了省得没个细心服侍的人。” 赵蓉低声应了,又哄了凌氏无数好话。 宜华知道此事,恨不能生啃了红儿。 红儿依旧没事人样,她这样的机伶,赵长卿自然喜欢她,就是永福也说,“这回白嬷嬷倒是有些眼力,挑了红儿来使。” 叫赵长卿说,赵蓉就是小心思太,使来使去都是这些阴私小手段,终是上不得大台盘。就譬如赵蓉把私房都给了凌氏,这固然讨好了凌氏,可如今赵蓉也是十三四的大姑娘了,以后年纪渐长,难道没有自己用钱的时候。不必说现在家中人口渐,那些奴才仆婢,哪就个顶个是忠厚老实的?纵使赵家人口简单,都是个娘的兄弟姐妹,可在下人中样分出高下等级来的。赵长卿打赏的,这些人不必她去拉拢就自然靠过来的,有些事,不必赵长卿打听,自有人与永福、红儿说。赵蓉把私房都给了凌氏,想做好人,拿什么去做呢?她对下人和气,赵长卿也不是那等不和气的人;她会说些不值钱的好话,赵长卿没空跟下人说这个,但跟着她的下人明显有出息。阴谋阴私,到底实力才是切。赵长卿外头好几样生意,手里大把的银子,红儿个小丫环穿戴的就不比宜华这种大丫环差。别人也眼红不得,都是赵长卿私下赏的。赵蓉也想拿银子潇洒的撒漫下,可惜她的银子都给了凌氏。 赵长卿早想明白了,对于赵蓉,她早不将赵蓉放在对手的位置上。赵蓉或许心里不服气,嫉妒,鄙薄,清高,这都无所畏。这辈子,她早已活得比赵蓉好! 第二日,赵长卿照样去铺子里坐诊。倒是凌大太太,得了凌氏的准信儿,当天下午就带着凌四姐儿来找赵长卿了。 赵长卿把药铺的事交待给夏文,叫上凌二姐,与凌大太太、凌四姐并去了胭脂铺子。 牌坊街溜三间的阔大门面,里面装潢不必说,花梨木雕花柜台,柜台上大手笔的镶的玻璃,墙上镶着极大的镜面,将来人衣冠照得清二楚,连带着卖胭脂水粉的姑娘也都打扮得干净秀美。 凌大太太、凌四姐都是身的簇新,到了胭脂铺子仍是有些局促。胭脂铺子的掌柜是个女人,姓曹,赵长卿叫她曹姑娘。曹姑娘见赵长卿忙笑着迎上来,笑着福福身道,“卿姑娘,您怎么有空过来了。”她是认得凌二姐的,笑着同凌二姐问好。 赵长卿笑与曹掌柜介绍了凌大太太、凌四姐,道,“我妹妹的好日子近了,来给她挑几样胭脂水粉。”行人去里间儿说话。 曹掌柜先给凌大太太、凌四姐道了喜,有丫环奉了茶,喝了回茶,曹掌柜笑问,“不知四姑娘平日喜欢什么样的妆容?” 凌四姐道,“胭脂般用桃红的,口脂也是样,余下无非用些眉黛罢了,粉用得少些,我不大喜欢似别人那样涂个大白脸。以往我觉着自己还不算不会打扮,可见你们就觉着自己差得远了。” 曹掌柜笑,“我们是吃这碗饭的,每天就琢磨这些事,自是稍懂些。不如这样,姑娘出来看看,我给姑娘介绍下,会儿再服侍姑娘挑些适合姑娘的东西。” 凌四姐看眼凌大太太,道,“那好,就麻烦你了。” 曹掌柜笑,“我份内之事。” 赵长卿见凌大太太有些不放心的样子,笑道,“舅母起陪四妹妹去瞧瞧也无妨的,又不是外处。” 凌大太太悄声道,“长卿,我看你这里讲究的很,随意走动没事吧。” “这有什么事。”吩咐永福句,“你带舅母过去。” 永福就带凌大太太去大堂了,凌二姐拿了胭脂铺的账册来给赵长卿看。直待傍晚将至,凌大太太与凌四姐方进来。林老板曾说过,女人嘛,长得差不就成了,美与丑是靠打扮的。凌四姐论相貌只是清秀,可这样胭脂水粉的打扮出来,立刻就成了个俏丽小佳人。赵长卿笑,“真好看。” 凌四姐微羞,“卿姐姐也来打趣我。” 赵长卿端量她片刻,将案上支碗口大的粉红茶花剪了下来,取下凌四姐发间的小梅花钗,簪了朵茶花上去。曹掌柜笑,“这就见清丽了。卿姑娘真是妙手。” “你就少奉承我了。”赵长卿笑问,“四妹妹都挑了哪些东西?” 曹掌柜同赵长卿说了,赵长卿道,“怎么只有盒胭脂只口脂?” 凌四姐素来是个大方人,笑道,“我就是常听人说起姐姐铺子的名声,心痒痒的想来瞧瞧,买回使使也就是了,哪里要买许?”她知道赵长卿铺子里的东西贵,只是女孩儿家,哪个不是爱美的?她就是想用用,哪怕用回也是好的。 赵长卿笑对曹掌柜道,“你看着给四妹妹配套过来。”曹掌柜笑笑出去了,赵长卿拍拍凌四姐的手,“莫担心,你好日子近了,这些胭脂水粉只当给你添妆了。走我的账就好。就是真要钱,也不用四妹妹操心,我自去找大舅母要的。” 凌大太太笑,“你卿姐姐说的诚恳,你们姐妹可有谁,莫瞎客套倒见外了。” 凌四姐笑着谢过赵长卿。 因天色见晚,凌大太太想叫赵长卿家去吃饭,赵长卿婉拒未去。说了几句话,凌二姐便同母亲妹妹回家了。凌四姐在车上就抱着胭脂水粉的盒子看个没完,叹道,“这盒子也雕得精致。二姐姐,卿姐姐给我这些得不少钱吧?” 凌二姐点头,“百十两总有的。” 凌四姐险没把胭脂摔了,咋舌,“这么贵啊。” 凌二姐道,“东西好,当然就贵。你别想,卿妹妹待你好才送你的。” 凌四姐捏着胭脂盒子道,“话虽这样说,卿姐姐大方,咱们也不该干占便宜。要知这么贵,我真不该来。” 凌二姐笑,“这是你懂事,所以长卿才另眼待你。你放心吧,你是赶上好时候了,要不是你要成亲,长卿也不会送你。不然咱们姐妹这许,叫她送她也送不起。你高高兴兴的收了就是,不然就白费了她番心意。” 凌大太太笑,“是啊,你就放着使吧。以后姐妹们倍加和睦,便也不枉她待你的心了。” 凌四姐点点头道,“卿姐姐是真的有大出息的人。”说着看凌二姐眼,凌四姐羡慕道,“就是二姐姐,那胭脂铺子收拾的那般体面,我进去都觉着自己像个乡巴佬,不大敢说什么话。二姐姐在里头就好生自在,可见也比我见过世面。” 凌二姐笑,“我偶有去里头干活,这算什么世面。” “卿姐姐现在都要坐诊看病,样是干活。不干活,哪里来得银子。”凌四姐对母亲道,“母亲看二姐姐,现在人苗条了不说,说话行事也非以前可比。要不是我这就要嫁人,我也跟卿姐姐找个活干,比闷在家里强。” 凌大太太长叹,“有你二姐姐叫我操心就够了,你少来,老实的给我嫁人吧!” 姐妹两个都哈哈笑起来。 凌四姐的亲事办得热热闹闹,她夫家颇是富庶,凌大舅因是小女儿成亲,也格外的陪送了些。过了凌四姐的亲事,八月初十,久居帝都、户部侍郎任上致仕的朱大舅爷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乡——边城。 朱大舅爷不是个人回来的,是带着老妻孙子起回了边城。 因儿子要回来,朱老太太令人将朱老太爷自别院请了回来。母子年未见,自有翻泣阔相叙,朱老太爷最见不得这个,摸摸自己唇上整齐漂亮的胡子道,“看老大这胡子老把的劲儿哟,瞧着不似我是你爹,倒似你是我爹似的。” 朱老太爷句,朱老太太、朱大舅爷那点子悲喜立刻烟消云散,母子两个对抽了抽唇角,朱六舅爷摸摸额角,问,“大哥大嫂路上可还顺利?” 朱大舅爷笑,“我原是想着赶赶路,中元节回来起祭祖宗才好,这身子骨又不成,骑半日马就散了架似的。” 朱老太太道,“你都六十好几的人了,还骑什么马。日子有什么要紧,今年过了中元节,明年照样还有,别瞎折腾,命都不要了。” 朱大太太笑,“老爷只当自己还是十八\\\\\\\\九的壮小伙,他骑在马上自觉稳当,倒把律哥儿吓个好歹。” 朱律笑,“祖父是归心似箭,族学的沙枣树都跟我念叨了十来遭。” 朱老太爷道,“他哪里是想沙枣树,他是想沙枣吃。” 朱大舅爷凑趣,“爹还记着儿子喜欢吃沙枣的事呢。” 朱老太爷直皱眉,没说沙枣,又问朱大舅爷,“你到底是怎么就老巴到这幅田地的?真是惨不忍睹!”他实在有点受不了朱大舅爷那张老脸。 朱老太太十分受不了朱老太爷这般嫌弃自己儿子,道,“老大是做官的人,操心国家大事,哪里有空天天拾掇自己。”好看有个屁用!当初她就是贪图好看受了骗,辈子操不完了心! 朱老太爷浑不知老婆子生哪门子气,还门子道,“他是像你,天生长得老成,二十上时就像四十的。”先把朱老太太噎个好歹后,朱老太爷浑然不觉,继续道,“对了,现在有味好药,叫神仙养容丸,十分灵验。老大媳妇,给老大买些来吃,壮壮气色。这乱篷篷的胡子也给他拿香油梳理下,好生修剪修剪。”打量朱大舅爷阵,朱老太爷啧啧道,“这张老褶子面皮也好生搓搓,洗去二两老皮后,拿花油软蚕丝巾好生敷敷,好歹能见人后也见见自家亲戚。” 朱老太太给朱老太爷气得已经不想再说话了,朱大舅爷倒是好涵养,笑,“都听爹的。” 朱老太爷此方受用的点点头,腆着张气极极好的帅老头脸道,“我也累了,你们说话吧。” 朱大舅爷起身道,“我送父亲过去。” 朱老太爷摆摆手,“跟你娘说话吧,她惦记着你。”走出两步,朱老太爷对朱老太太道,“趁我在家,什么时候叫长卿过来,我也好些日子没见她了,她应该长成大姑娘了吧。” 朱老太太道,“知道了,你去歇着吧。” 朱老太爷帅帅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663章 欢喜记 作者:石头与水 甭看朱老太爷鲜少回家,不过,他说句要见什么人,家下人万不敢拖延,都是即刻去办的。故此,当晚就着人去赵家派了帖子,两个颇有些头面的管事媳妇去给赵老太太请安,笑道,“今天大老爷大太太还有孙少爷回来了,老太爷也在家,老太爷问起大姑娘,说许久没见大姑娘,心里惦记着大姑娘。老太太也想二姑娘了,命奴婢们过来,给老姑太太请安,接两位姑娘过去住几日。” 赵老太太先问了朱大舅爷朱大太太可还平安,又问了朱太爷的身子,方道,“长卿有事出去了,既是父亲想见她,今天她回来我给她收拾些衣裳,明日再叫她过去吧。” 管事媳妇笑,“是,明天奴婢过来接大姑娘。” 赵老太太笑,“又不是去外处,我叫家里的车子送她们过去就是。”赵家起起伏伏,赵勇坐稳了百户之位,早已今非昔比。 管事媳妇又奉承了几句,赵老太太令翠儿给了赏钱,就打发她们回去了。 待管事媳妇退下,凌氏道,“母亲,太爷都好些日子没回来了吧?”基本上朱太爷在朱家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他从不管家里的事,也不大亲近儿孙,大时间都在自己别院里过日子。 “是啊,你大舅自中了进士出去做官,好几十年,回边城的次数只手数的过来。你大舅好容易回来,太爷自然要回家的。”赵老太太道,“会儿给长卿收拾两件体面衣裳,过去住几天吧,难得太爷这样喜欢她。” 想着自己闺女及笄礼时朱太爷大手笔的赏赐,至于赵长卿,现在每年朱太爷的生辰也不忘做些针线孝敬长辈的。凌氏温顺的应了。 赵长卿回家听赵老太太说了朱家要接她们过去小住的事,赵长卿笑,“我也好些年没见过太爷没给太爷请安了。只是铺子里还没交待好,明天我得先去铺子里交待二才好。” 赵老太太笑,“这有什么,只管把铺子的事情交待清楚了再去。” 赵长卿道,“太爷向来随性,我估计就是住也住不少日子。”又交待翠儿,“你是个稳妥的,我没什么不放心,就是我不在家,未免冷清了,你陪老太太说话,哄老太太开心。若闲了就去请两个说书娘子来,唱几段书,给老太太解闷儿。” 赵老太太笑,“我倒要你来操心了。” 赵长卿笑,“天生这个脾气,就是随了祖母。” 赵老太太觉孙女贴心,拍拍赵长卿的手道,“朱家不是外处,不过到底是走亲戚,你把永福和红儿都带在身边,衣裳首饰也收拾两包袱。到时把你屋子锁,钥匙搁在我这里,每天叫翠儿安排人过去洒扫就是。若是在朱家缺什么,只管派人回来取。”自己娘家,赵老太太有什么不知道的?亲戚是实在亲戚,但家下人了,也不是个个就是好的。赵家虽不比朱家,赵老太太也不愿孙女叫人小瞧。 赵长卿笑,“是,我记得了。” 赵老太太又叫柳儿拿个四四方方的漆红盒子过来,递给赵长卿,“这个也带着。” 赵长卿掂掂还有些沉,看祖母眼,见赵老太太眼中含笑,这盒子也没锁,打开来,是匣子散碎银子,还有两吊铜钱。赵长卿笑,“祖母,我不缺钱使呢。” 赵老太太笑,“你缺不缺,这是长辈的心,带着吧。” 赵长卿忽然心酸,面儿上并没有显露出来,也没推辞这银钱。赵老太太又叮嘱了她好些话,直待赵勇回家,家子用过晚饭,便打发赵长卿去歇了。 凌氏不免又叫了赵长卿赵蓉到屋里叮嘱两句,“到了亲戚家,勿必要谨慎有礼。对长辈要恭敬,对下人也要和气。阿蓉年纪小,有什么事听你姐姐的话。”长女素来能干,凌氏向来倚重赵长卿。与赵长卿道,“太爷难得回家,你大舅爷大舅奶奶,还有位表兄也跟着回来了。族中子弟没有不过去请安问好的,老祖宗那里肯定也热闹,你们去了要懂事,好生与蝉姐儿玩儿就是了。蓉姐儿年纪小,性子不若你稳重,你看顾她些。” 赵长卿应了。 凌氏说了好半日的话,直待赵勇笑,“朱家是常去的,离得也近。过几天外祖母家定要摆酒,咱们都得过去,你这说得倒似她们出远门样。” 凌氏笑,“说是常去,以往不过是去请安,当天去当天回,哪里真正去住过?” 赵勇对两个女儿道,“就是自家亲戚,也别紧张,住得舒坦就住几天,要是住得不舒坦,打发人来家里递个信儿,我就去接你们回来。好了,天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赵长卿与赵蓉就各回各屋了,凌氏嗔怪丈夫,“你那叫什么话,去老祖宗家,哪里还会住得不舒服?” 经朱庄事,赵勇对朱家也不似以往热络,道,“她们姐妹不是那等不懂事的孩子,倒是外祖父家,家下人口太,如今大舅、大舅母他们回来,家里得热闹。这么乱糟糟的时候,要不是外祖母打发人来接,我真不愿她们过去。” 凌氏道,“咱家人口简单,我虽常带她们出门,她们也并不是那等缩手缩脚拿不出手去的孩子,到底不比外祖母这样的大户人家,去受几日熏陶也好。再者说了,我听今天来请安的两个管家媳妇说,大舅带了个孙子回来,名叫律哥儿的。律哥儿上科中了举人,比咱们长卿大岁,这万要是有缘份呢。” 赵勇兴致不高,道,“看长卿的意思,起码得她相得中。” 凌氏笑,“你这老丈人的口气真是比天还大。” 赵勇道,“这有什么大不大的,成亲是辈子的大事。我也并不图女婿家有什么大家大业,只要人品好,长卿喜欢就成。” 凌氏脸色黯,道,“你是不是还记着朱庄的事?” 赵勇拍拍妻子的手,“咱们也歇了吧,明儿记得备些散碎银子给她们带着,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别叫孩子们手上短了花销。” 凌氏应了。 朱家头晌就派车子过来接了,赵老太太笑,“不是说送她们过去,怎么你们又来了?” 管事媳妇笑道,“昨儿奴婢们回去说,太太嗔怪着奴婢们无礼,说老姑太太家非比别处,姑娘们也是娇客,岂可慢待。吩咐奴婢们过来接两位姑娘。” 赵老太太笑,“你们太太素来心细。你们这老早的就来了,暂喝盏茶吧,她们姐妹还没收拾好呢。”主要是赵长卿去药铺子还没回来。 夏文非但医术不错,为人也非常稳妥。赵长卿将事情说了,夏文笑,“赵大夫只管去吧,若真有什么事,我着人去朱家知会你。” 赵长卿道,“生地黄、黄连、田七都不了,银子就在二姐姐那里,进药材时你帮着掌掌眼。” 夏文笑应,赵长卿对凌二姐、赵良栋道,“我不在铺子里,都听夏大夫的。” 凌二姐笑,“你放心吧,寻常无非就是给病人看病,人手不够还能叫了小纪账房凑数。倒是林老板那里,你最好也去知会声。” 赵长卿笑,“这是自然。” 林老板只有句话,“神仙养容丸的量怕是不够,有好几家夫人太太又打发人来买。” 赵长卿将大包药粉给林老板,再将张方子递上,笑道,“余下的再按方子上的药配匀,团成丸药便是神仙养容丸了。” 林老板笑,接了药粉与方子,“没什么事了,你只管住着去吧。” 赵长卿就要告辞,林老板拉住她,附于其耳际道,“我听说,朱大老爷带了个与你年纪相当的孙子回来。朱律是上科举人,也算年少英才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赵长卿眉尖微蹙,止了脚步道,“若与我年纪相当已是上科举人,又是大舅爷的孙子,如何会看得上我?”不是她自轻,朱律有祖父为户部侍郎,尽管朱大舅爷已然致仕,但哪怕在帝都,朱家也算不错的官宦人家,何况朱律年纪轻轻便能中举,有父祖的庇护,日后前程自不必言,如何会到边城娶她个百户的女儿。 林老板轻声道,“真是笨,难道你不知道,皇后娘娘生了对龙凤胎。嫡皇子年轻虽小,却是正经中宫嫡出,赵百户于宋皇后有救命之情,你与林掌柜有生意来往,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李掌柜手里的生意就是宋皇后的本钱?你自己掂量着吧。” 赵长卿知林老板时常来往于高官显户之家,实不知她消息这般灵通。赵长卿道,“若朱家有心与我家联姻,那先时朱庄怎么还……” 林老板讥笑,“朱庄算是什么东西,他那种猪脑袋也想不到这步。朱大老爷在帝都为官年,为子孙计,难保不动此念。” 赵长卿亦是个机敏人,她微微笑道,“想来大舅爷也还没下定决心。” 林老板笑倾城,“这谁知道呢?你留些心是真的。” “谢姐姐提醒。” 赵长卿与赵蓉都穿了簇新的衣裳,坐着朱家豪华宽敞的马车去了朱家。 朱老太太的气色心情都极好,见赵家姐妹便笑了,“你们铃姐姐、曦姐姐也回来了,我也格外的想你们,过来住几日,也陪我这老太婆说说话、解解闷儿,热闹热闹。” 姐姐两个行过礼,赵长卿笑,“只要老祖宗不嫌我们聒噪,我有肚子话想跟老祖宗说呢。听说大舅爷、大舅奶奶也回来了,来前儿,祖母叮嘱我们给长辈请安问好。说大舅爷、大舅奶奶远道归来,想来身子劳乏,这会儿过来相见,未免又使大舅爷、大舅奶奶劳累,且本是至亲,不必在意些繁文缛节,待大舅爷、大舅奶奶去了疲乏,祖母再过来兄妹姑嫂相见。” 朱老太太笑,“你祖母向来仔细。” 赵长卿身量高挑,纤腰细束,玫红襦衣配玉色长裙,裙摆绣着疏密有致的蔷薇花,腰间悬块羊脂玉禁步,头上梳的是云髻,簪支雀头衔珠钗,耳上对莲子大小的珍珠坠子。赵蓉今年十四岁,也已是亭亭玉立的小少女,姐妹两个都是漂亮孩子,只是赵蓉之于赵长卿了分稚气,少了分沉稳。朱大太太不着痕迹的打量过姐妹两个,最终目光落在赵长卿身上,笑,“这是母亲说的卿姐儿吧,真是个伶俐乖巧的孩子。” 朱老太太指了赵家姐妹对朱大太太道,“你二妹妹也是做祖母的人了,两个孙子两个孙女,长卿是做姐姐的,这孩子素来体贴。阿蓉小几岁,也是个好孩子。” 朱铃引了赵家姐姐给朱大太太请安,朱大太太回老家这趟,早预备了无数见面礼,给赵家姐妹的与朱铃姐妹的相同,均是对赤金花钗,极是精致漂亮。 两人道了谢,朱老太太问袁氏,“你妹妹们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袁氏笑,“昨儿就收拾出来了,就在阿铃院旁边的兰院,小姐妹们住得近,也好生说说话儿。” 朱老太太点头,两姐妹谢过袁氏。 朱律就在屋里承欢膝下,表兄妹们互为相见。午饭时,朱太爷就把赵长卿叫过去了。 其实,赵长卿除了在六岁的时候见过朱老太爷面,后来再未见过。此时再次相见,她真心觉着,朱老太爷这十好几年的工夫大概都用在保养这张脸上头去了。跟她记忆中的帅老头没什么差别,朱老太爷还个劲儿的念叨,“见你们这些孩子,我便觉着自己老了。” 赵长卿笑,“太爷跟十几年前个样。” 朱老太爷便叹气,“心老了。” 赵长卿抿嘴笑,“人老了,知道年轻是怎么回事。年轻人,却再没有老人的阅历。如同山间溪流,至清也至浅,如何有海纳百川的气度。” 朱老太爷哈哈大笑,招呼赵长卿在身畔坐,欣然道,“果然长成个小美人了。” 赵长卿笑,“萤火之光焉敢与皓月争辉。” “就是还不大会打扮,可以好看。”朱太爷笑,“先陪我用饭。” 朱太爷用饭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规矩,无非是仪态优雅,饭菜讲究罢了。起码比朱老太太讲究,天凉未做冷盘,也有十菜四汤两样果点,朱太爷吃的是青粳米饭,给赵长卿用的是胭脂米饭。 朱太爷不用金银器,清色的雨过天青色的薄胎瓷器,色泽雅致,碗碟俱不过巴掌大小,精致至极。故此,菜色丰富,却绝不至于暴发户般汤汤水水、大鱼大肉摆满桌。 赵长卿礼仪是苏先生手训练出来的,这许年来,早已融到了骨血中去。用过午饭,漱过口,朱太爷起身,带着赵长卿去花房玩儿,十分庆幸,道,“你祖母吃饭总是吧唧嘴,幸亏你不像她。” 赵长卿笑,“祖母从不吧唧嘴哪。” 朱太爷道,“那是我叫她改的,不然真怕她嫁不出去。你这规矩是跟谁学的?” “苏先生。”赵长卿道,“家里教我念书的女先生。” 朱太爷点点头,“你医术也是跟她学的吗?” “太爷也知道我坐诊的事?” “怎么不知道,我叫人买了神仙养容丸,每天都吃,的确是好东西。” 赵长卿与朱太爷坐在暖融融花香浮动的花房内,笑道,“太爷是不在家,仙踪难觅,我就只孝敬了老祖宗。” 朱太爷撇嘴,嘀咕道,“我又不是那老婆子,把年纪了还占你们小辈的便宜。” 赵长卿笑,“这也不叫占便宜,若我们孝敬长辈不肯收,才叫我们伤心。” 朱太爷形状依旧优美的桃花眼斜斜瞟,眯起眼睛,唇角噙着笑,小声对赵长卿道,“其实我是钱太了,我想着,要是临死前花不完,儿女子孙为这点子钱打翻了狗脸,未免不美。所以,这些年我直在拼命花钱。” 赵长卿笑出声来,眼睛弯弯,不知该说什么了。朱太爷道,“看吧,真话总叫人不好对答。” 赵长卿只好道,“太爷身子骨还健朗的很,何苦说这样的话。” 朱太爷道,“天下谁人能不死,我这辈子,吃喝玩乐,儿女双全,子孙无数,样样不亏,已是福气。丫头,你学医的人,难道你还忌讳生死?” “我是觉着,活着时就应该好好活着。” 朱太爷道,“这话颓丧,活着时应该极致的活着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昨天本想夜里,跟位大神聊天直至凌晨,喝了些酒后直睡到下午,不好意思,这是第,石头会接着码,第二会稍晚,不建议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