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 第1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随着轻微弦响,黑杆白羽的翎箭“夺”的声正中靶心。这已是分毫不差的第三箭,引得围栏上远远观望的几名小姐和丫环们的小声欢呼,朝着这边指指点点,小声地窃窃私语。 射箭的人自己也颇有得色,还要做出付谦虚的模样来,先向周围叫好的同伴道了声承让。目光却顺着众人若有意若无意的视线看向回廊中,那儿摆高的席面上正有人独自低头坐着,对周围的动静仿若未闻。 “听闻小王爷箭术无双,真不来射两箭玩玩?” 今日借着周相家办的这场赏梅宴,皇上特地让各家大臣将子女也并带来,虽然名义上说是图个热闹,可谁都不是傻子,都知道这里头的缘由说白了,实质上不过是为着新近进京的小王爷办的相亲大会罢了。 京城里有才有名的贵族小姐,向有无数纨绔热烈追逐。但平时里勾心斗角争风吃醋是回事,此时众人眼巴巴望着却吃不到口的娇花,却要反过来任凭人挑选,纨绔们对着这个莫名其妙横插竿的新贵王爷,不约而同就变得同仇敌忾起来。 先皇膝下无子,如今的皇帝并是先皇亲生儿子,数年前借着机缘巧合坐上了皇位,于是人得道也带着他弟弟从候爷升级到亲王。皇上登极数年来颇见手段凌厉,这些纨绔倒不敢对皇上有所微词,但这个小王爷从寒州那样荒凉的乡下地方初来乍到,衣着打扮完全跟不上京城的潮流,众人虽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但之前没什么了解,也就以衣取人地生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但这些早已经混得油滑了的京城子弟们眼力还是有的。不会明着去挑衅,然而若有机会落落对方的面子,他们也是不愿意放过的。 周继戎今日从落座起就没个笑脸,他又谁都不认识,也没想着要和人搭话,只拖过面前最近的盘点心低头在吃,见桌上有酒,还拿了只杯子在自酌自饮,直到那人半晌没等到回答,又叫了声小王爷,他这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叫自己。 他们这种游戏似的比试看在周继戎眼里连儿戏都不如,原本看也没有兴趣看,可眼前这人锲而不舍地邀请了自己很次,总不理睬似乎有那么点儿不给对方面子。想了想倒也没有明言拒绝,只是摇头对几人道:“你们全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自个儿玩去吧。” 他把这话说得理所当然,语调平常无比,全不觉得自己口气大得跟什么似的。几人对他都不怎么了解,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能这样大言不惭的人物,被这话给惊得目瞪口呆的同时,却是险些连鼻子也给气歪了。 先前射箭的李皖和是这几人当中箭术最好的,是难以忍受,不过他涵养毕竟还有,当下忍着气道:“既然小王爷如此了得,今日机会难得,还请小王爷赐教二。” 周继戎道:“这得靠平日里下苦功,那有看我射两箭就能受益匪浅的。” 有人忍不住就小声笑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却不拿出真本事来,该不会是徒有虚名吧?” 他话音才落,便觉得遍体生寒,却是周继戎眯眼看着他,手按着桌子起身来。他长相肖母,颇为女气而娟秀,乍看比女孩子还要漂亮两分,身段又纤细得称得上瘦弱,让人都怀疑他是否拉得开弓。若不是亲身经历,很难相像得出这么个人会有那样凌厉如刀的眼神,只眼就盯得人后背发凉。 这人忍不住就想往同伴中缩去,刚刚动又想到他总不能因为这句话就把自己怎么的。就算万当真动起手来,自己这边又有这么人,就凭周继戎那样单薄纤细的身段,还能把自己怎么的!最不过是顾忌他的身份,吃点亏让他两拳罢了。 周继戎却已经走出回廊来,扫了在场几人眼:“何苦想不开?” 众人还没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接过李皖和手中的弓看了看,接着道:“这弓太软。力道不足,重换把来。” 众人只当他做出这么大的阵仗来,临了却又要寻借口推托,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忍不住就要发笑。李皖和道:“……相爷是读书人,自然不会备有硬弓,还请小王爷效应将就二吧。大家都等着看王爷绝技呢。” “也好。”周继戎点点头,就跟没听出他口气中的讥讽似的,又道:“将靶子移远些。” 这点倒是有人去照办了,只是这梅园毕竟不是校场,再远就只能移到围墙边上。离着几人所在也就有个*十步的距离。 周继戎凑合着点头同意了,向旁走开了两步,探手去取箭。 搭箭上弦仿佛只用了瞬的工夫,众人只见他举起弓来几乎都没怎么瞄准就轻易将弓拉至满弦,所有动作行云流水气呵成,接着弓身断开的同时,中心被洞穿的箭靶哄然倒地。 围观的少女们阵惊呼,还有人已经了起来。 “服不服?”天生怪力的周继戎周小王爷举震摄住众人,将断掉的弓弦拍在栏杆上,他左右四顾,似乎对这箭造成的震慑效果甚为满意,因而心情大好,眼角眉梢全是快意。 众人哈哈干笑着,总算明白方才他所说的想不开是什么意思,看看那把弓的下场,不服也得服,谁还敢梗着脖子上去自取其辱?尤其是方才想过大不了让他两拳的那人,背上是冷汗森森的。就这力气,两拳下去还留得半条命也得靠对方手下留情吧? 好在周继戎也不强迫众人非要说出个服字来。让相府下人再去取张弓来:“这么个比法没意思。不如换个新鲜刺激点的玩法。我保证你们没玩过。” 李皖和已经后悔不该去招惹他,此时只得硬着头皮强笑道:“不知道小王爷想怎么玩法?” “射木头靶子没意思。”李继戎从盘子里抓过个橙子,随手指了人:“你拿着这个过去,咱们射果子,你就设法不让人射到……” 他所指的方向纨绔们齐刷刷地让开,只有被他指住的那人避无可避,确定他并不是开玩笑的意思,险险都要哭出来了,偏还得勉强扯出笑脸道:“小王爷,咱们不过是娱兴而已,玩玩罢了,不必这么较真……”想来平时他们虽然玩得疯,却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取乐,这种自己上去做靶子的事简直只有疯子才会做! “什么较真?”周继戎皱眉看着他,半晌作恍然大悟状道:“原来你怕了。” 他将橙子在手中抛了抛,泰然自若地道:“那我来做靶子好了,你们来射箭。” 第2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众人哑口无言地看着他,若说方才担心自己上场有受伤之虞,如今换作周继戎自告奋勇愿意做这个烫手山芋,却简直是在逼着他们拿身家性命在开玩笑。 用弓箭朝着位亲王,这和方才意气之争的比试意义不可,往大里说可等同于忤逆不敬,犯上作乱,反正大帽子怎么扣都合适。周继戎敢大大咧咧地去做靶子,可谁又真敢去朝他射箭? 人机智道:“在下突然有些内急,前去方便二,去去就回。”又有人干笑应和道:“同去同去。” 片刻之间,众人寻了花样百出的借口,溜得七七八八。 周继戎甚感无趣,仍要坐回去继续吃喝。 名上了年纪的老宫人赶来拦住他道:“小主子,皇上请您过去。” 老宫人是从寒州带来的老人了,还按着从前的称呼改不过口来,在他面前也敢大着胆子说句话,路上便心有余悸地道:“莫怪老奴嘴,小主子方才那般实在太危险了,刀剑无眼,伤着了可怎么办。” “几只绣花枕头哪有里那个本事。”周继戎见左右没有外人,开始本性毕露口无遮拦:“再说老子又不是死的,箭来了老子不会躲么?” 他的兄长周继尧在离此不远的座小楼之上,显然得知了方才的经过,且听到周继戒的说话,又是老子又是死,都是些犯忌讳的言词。可见了周继戒,周继尧却又舍不得教训他,只是轻轻斥了句:“胡闹什么!” 周继戎当着兄长的面,便是装也要装出两分老实,便自认十分斯文地笑了笑不作分辩。 皇上自己先作罢,招了招手道:“过来坐。”又闻到他身上酒味,这次真有些恼了:“你喝酒了?你才大……”便要絮絮地念叨下去。 “就喝了两杯。”周继戎连忙道:“冷死老……我了。喝点酒暖和暖和。” 贴身的锦袍勾勒出他段完全称不上健硕的腰身,他兄长伸手摸了摸,那衣料在这样的天气确实薄了些,而且还显得略有些旧色。周继尧立即就心疼他了,皱眉道:“不是让织造局给你做了冬衣?怎么还穿这个。” “早做好了,我要留着过年时穿。”周继戎有些地方性子还跟孩子似的,喜孜孜地答道。他不缺这件两件衣裳,但兄长给的,意义自然不同。 这话却听得皇上心里发酸,边让人去取袍子火炉,揽了他在身边坐下,边道:“前日不是送了你两件狐裘?可别说也要留着?” “别提这个。”周继戎原本还喜滋滋的,瞬间就垮下脸来。孩子今天穿了皇兄送的狐裘,原本兴高采烈地来赴会,可路上撞上个不开眼的纨绔错认成小姐出言给小小调戏了把。他容貌咤丽身段纤瘦,毛裘里裹又看不出轮廓,咋看当真是雌雄莫辨。 他安静下来不说话的时候看似朵娇花,脾性却是与之相反的暴烈,在寒洲耀武扬威年,早已无人敢拿他容貌说事,哪知道小王爷的雄风没传到京城里来,出门就吃了这么个亏。 他把这事儿和皇兄说,又道:“我把那人抓了,教他两天规矩再放出来?” 他虽是商量的口气,但皇上知道若说不行他必定也不肯罢休。 周继尧原本就护短得很,且这个弟弟的容貌问题也是他桩心事,要说这天下白面书生的是,但周继戎泰半时间混在军营里,身边群汉子见不着半个女人,他又长那么张脸,越长越出众,皇上心里怎能没点顾忌,急匆匆把他叫进京中商议亲事,也有生怕他被人拐上邪路的考量在里面。 此时他丝毫也不在意周继戎的作法,只是失笑道:“就为这个不穿裘衣?果然没个人照顾你就……” 周继戎算是默认了这个原因,若不是天气太冷,他都要把胸膛给露出来才罢休。眼看兄长起了个头又要念叨,连忙出声打断道:“我不小了,能自己照顾自己。你都要让我成家了……话说让我回来成亲,不是应该先给我把媳妇找好么?赶紧麻溜儿的准备好我好带走,弟兄们还等着我回寒洲去过年呢。” 皇上听这话愣了愣:“回去过年?” 周继戎听出他声调不大样,也同样有些吃惊:“不回去寒州了?可我前几年都是在营里过年的……”看了看兄长脸色,没再往下说。 “你难得来趟,今年便留在京中吧。”周继尧只觉得弟弟与自己生疏了,心下很有点不是滋味,沉默了会又露出笑来转开话题道:“方才你在下面,可有中意那家小姐?” “没有。”周继戎摇头,他自己长那么张脸,对别人的容貌不太在意,看人反而能直视其品性。他对京中贵女娇弱羞怯的风格很是不屑,根本就没有仔细看:“全都娘们兮兮的。” 周继尧口茶呛在喉咙里,嫌弃女人娘们兮兮,难道要五大三粗的母夜叉他才看得中不成。往五大三粗上想,周继尧心里便是紧,可看看周继戎脸坦然,自己似乎又不该心。 周继戎显得兴趣缺缺,怏怏又道:“全凭兄长作主,你看中谁,我娶谁就是。” 周继尧默然,他们只有兄弟两人相互扶持,借婚姻结盟本是应有的手段,可他却也希望周继戎能随心所欲,起码娶回去的总是个他自己喜欢的。可瞧周继戎那不情不愿的模样,番苦心却是全喂狗了。 两人时没有说话,突听珠佩声响,伴随着脚步匆匆,刘贵妃带着两名宫女闯进门来,匆匆行礼叫了声陛下,就朝旁的周继戎看去。 她脸的恼意,对着小王爷直呼其名道:“周继戎,你把我弟弟弄那儿去了?” 周继戎也不怕她:“我不认得你弟弟是谁,不知道你说什么。” “贵妃。”皇上出声,顿了顿又道:“怎么回事?”语言里略带不悦,偏袒之意甚是明显。 刘贵妃虽不情愿,仍只得缓了口气回答:“我弟弟与他久别重逢,时兴起开了个小玩笑,谁知他翻脸无情就把人给抓起来了……” 皇上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相信周继戎也知道自己抓住的人是谁,没准还是故意而为。这会只有哭笑不得道:“场误会罢了。” 周继戎方才拐弯抹角与兄长提起自己捉了个人,就是想要个能整治人的保证。没想到对方救兵来得快,当下道:“谁让他脸上又没写着贵妃娘娘的弟弟几个字,要不然我定不会误抓了他。” “说什么误会。”刘贵妃气道:“经宇都叫出你小名‘大宝’来了,你还执意抓人。” 周继戎平生恨事,除了被人取笑容貌之外,这个‘大宝’的小名也名列前茅。这时被皇妃提,耷拉着眼皮道:“哦,当时风太大,我没听见。” 第3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他这般不加掩饰的敷衍,就跟直接说我就是故意的没什么两样。 皇上只当没听出来,轻描淡写地道:“既只是玩笑,你也别恼,回头就把人给放回去。”却是连句责怪的话都没有。 刘贵妃心中不忿,偏偏周继戎在旁还认为自己吃亏,脸上没个笑模样,从鼻子里哼出声:“那好吧,老子……我大人有大量就放过他这次。不过他被押到城外营中去了。来回城门都要关了,只有等明日再送回来。”见刘贵妃神色不豫,他倒觉得畅快,停了停又道:“营里可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又有本王的关照,保证他冻饿不着。” 刘贵妃隐约只觉得他这语调里透着古怪,偏又挑不出什么错处,又想刘经宇自小享福惯了,今日不知吃到怎样的苦头,时又是担心又是暗恨他不争气,平日里游手好闲就够了——惹谁不好非要去招惹周继戎。 但周继戎这样说了,刘贵妃也不好怎样,到底他答应放人比想像中来得爽快,半晌缓了脸色笑道:“哟,弟弟这是还记恨着当年的事呢?” “记什么仇。”周继戎马上脸正色地道:“都十年前的旧事,我早忘得干干净净的啦!”心里想的却是,老子要记辈子! 说完了不再理会依旧气恼的刘贵妃,径自扭过头去与兄长说话。 其实在他心里,不仅刘经宇和自个有仇,就连刘贵妃他也不怎么待见,只不过对方如今做了自己嫂子,周继戎除了不给她好脸色之外也不能如何。 那点仇怨由来以久说来话长,其实起因只能算须未小事,在旁人看来不过笑置之,却足足让周继戎记恨了这许年,至于他弃文习武,也和这事有莫大的关系。 皇上甚至觉得,这个弟弟心向武,到得现在的脾气如此不好,隐约和这事也脱不了关系。 其实这倒是无稽之谈。周继戎的性情半还是像他的父亲。 他父王从前也是个桀傲刚烈的脾性,说话行事直来直去不留余地,他这样的人在讲究玲珑手腕的皇室子弟当中实在是个异数。当年同众兄弟不合,也不怎么得老皇欢心,朝臣也不爱来搭理他。他在京城里呆得没意思,却也不肯和干人曲意迎合。正有年外敌来犯。于是自请回了封地寒州,并接手了西北线的戎边事宜,从此很少再回京城。 王妃在生下周继戎之后就病逝了,周继戎自打睁眼起就没见过娘,两岁时父亲在次与匈奴的交战中身亡,丢下他哥弟儿两个。 他那时年纪还小,路虽然走得很稳健了,话却还含含混混说不得清楚,懵懵懂懂并不晓事。 仅有的残存印像,便是兄长抱着他在片白的屋子里守着具黑色大棺,周围人来人往声音喧杂,如此似乎过了几日。他在周继尧怀中醒了吃吃了睡睡了再醒,几次所见都是如此,除了被紧搂着不能挣下地去玩耍,并不懂得如何悲伤。 兄长比他大了十岁,年纪小小已沉稳懂事,在父亲班旧部扶持下接管了寒州这烂摊子。遭此大变,把这唯的弟弟看得性命似的,把他带在身边同吃同睡亲自照顾。 虽然出身高贵,然而空有王侯的头衔,没爹没娘的孩子依旧可怜。寒州本不富裕,又需大笔银子抚恤阵亡的将士,最初两年虽没挨冻受饿,府中的日子着实过得紧巴巴的。 周继尧那时虽恨不能把全天底下的好东西都给了弟弟,但现实却不能如他所愿,因此对周继戎越发心疼内疚不已,但凡周继戎张口,能力范围之内没有不答应他的。 周继尧自己都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再教养个未晓事的孩童,难免有些路子不太得法。把周继戎养成既通情达理又说不二的古怪性子。 周继尧无法弄来给他的东西他决不会非要不可,但在别的小事上却加倍执拗不肯让步。就比如说早上想吃花卷那天就绝不吃馒头,要沾香醋就绝不沾酱油,要穿蓝衣服就绝不穿别的,哪怕颜色浅点都不行。 这些都是小事,周继尧觉得不算什么,也就全由着他,下人对他没法。来二去的,小小的几岁孩子,他的事隐约便都是自个拿主意,且不容人改。 他五岁那年,寒州接待了个下来巡视的大臣,当地几个官员自要出面陪同,这日连同他们的子女并来家中做客。 这本没有周继戎什么事,他兄长也忙得几乎顾不上他。他吃过午饭后,到了午睡的点照旧摊在榻上睡得呼呼的。原本照料他的嬷嬷丫环因为府中侍女不足被叫去做事,周继尧另吩咐了个待卫守着,等他醒带他过来。 原本他平时睡醒了也不哭闹,周继尧也放心,算着时间他该醒了,却只有先前的侍卫匆匆来报,道是小主子和客人带来的几位少爷小姐打起来了。 话还没有说完,那边他那不省心的小主子蹬蹬地跑进门来,头扎进兄长怀里乱拱,边喘着气告状:“哥哥……那个人坐了我平时的位子,我还搬了别的凳子要他换,他们不肯换,还嫌弃我们家的茶水点心难吃,又非要说我是小姑娘……我就想打他,他们就合起来欺负我,我就真打他们,他们就打我……” 他如今口齿伶俐,平时叽喳括噪是把好手,只是甚少干告状这种事,周继尧花了点时间才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周继戎觉醒来,不肯要不熟的侍卫抱,自己挣下地跑了出来。撞见有群孩子坐在院中吃点心,其中有人坐了他平时认准的椅子上,他便要那人将椅子赔自己。他自认为有理,口气自然是极不客气,对方受家人宠溺,平白的也不肯服软,说着说着便争执吵闹起来,却也难分谁对谁错谁先动的手。 只是后来对方恼羞成怒,看周继戎容貌端丽,便说他不是女孩子也是个娘娘腔,仗着人势众,按着周继戎硬给他套了身裙子,还给他草草挽了个发髻簪了朵花,这就做得过了些。 周继戎那里是肯吃这样的亏的主,穿衣梳头时被好几个人按着挣不开,等对方松开他拍手嘲笑之时,他趁其不备冲上去挥拳便打。 虽说是以敌众,干孩童里他年纪最小,却架不住他骨子里股悍勇野气,又学过点儿拳脚架子,挨了拳头也咬牙声不吭,对方却是娇生惯养,吃痛难免叫唤退缩。他居然渐渐占了上风,最后打倒了二个咬哭了个吓跑了群。 按说他这也算不得吃亏了,不过周继戎仍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往倒地上哼哼那两人身上人补了脚,本想要扯掉身上衣服,转念想这得暂且留着作为告状的证据。再说他跑出来的时候只穿着午睡时的小褂,方才争执时已经撕破了,再脱了这衣服,自己可就光身子了。 于是他忍辱负重地保留着垂绺罗裙的造型跑过来了,那朵花在这番折腾中居然还没有掉落。这时他扶着头上的花,扯着裙子给兄长看:“哥哥,你看你看,我都被他们弄成这样子啦……你要给我报仇才成!把他们拖出去军法处置,砍脑袋!” 第4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他张口就说要砍人脑袋这种事情,周继尧当然没法遂他的心意。只能先想法哄住了他,让人带他旁边重新换过了衣服。 大宝脸面上干干净净的,按他所说又是占了上风,周继尧本以为他没什么不妥。诸事忙完送走客人,晚上洗澡时把他从桶里抱出来,才发现孩子身上臂上竟有不少青紫。原来那几个顽童平时没少斗殴,知道若是脸面上留了痕迹,到了大人那里必然不好交代,因此拳头都只往不显眼的地方招呼。 周继尧见他那身的淤痕,简直比伤在自己身上还要疼些,呆了半晌才喘过口气来,小心翼翼地扯着他的胳膊查看,摸摸这儿按按那儿,数了数竟有七八处伤,顿时心疼不已:“疼不疼?疼不疼?” 大宝因为他没有立即为自己报仇,就连要把对方赶出家哥哥也不肯,心里直怄着气,已经晚上不肯和兄长说话,此时反抗着要抽出自己的胳膊,实在挣不开,就捏起另只拳头来愤愤地把桶壁捶得嗵嗵响:“你不帮我……叫舅舅来接我,我要做舅舅家的孩子去!” 王妃出身不高,娘家人丁又不兴旺,如今只剩得个兄弟在南边做小吏,惦记着两个甥儿,但所能做的就是逢年过节设法捎些东西过来,别的也有心无力。周继戎去年吃到他托人捎来的坛桂花蜂蜜,就直惦记着。然而山长水远,书信往来都不易,那里能真来接他。 周继尧也就由着他说说气话,边小心地紧紧捉着他不放,拿了药膏来在他伤处细细抹开,涂着涂着,眼睑眉梢处就微微红了处,眼色也渐渐凌厉了些。涂完给他套了衣服抱到床上去,这才摸着他的头发轻声道:“你以后别再跟人打架了。你年纪小,打不过他们的,也不知道机灵点先躲躲……哥哥记得都有谁,以后定替你讨回来就是了。” “就要打!人家打我,我就要十倍打回来!”大宝绷着小脸顶嘴,扯住周继尧袖子道:“不要哥哥帮,我自己的仇自己报。你给我请最好的师父,我练好了本领自然就打得过他们。” 周继尧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明日给他请师父,这才哄得他肯睡觉。 孩子躺下去仍不太老实,翻来覆去好阵,最后凑近兄长低声道:“……今天李叔拿好茶和最好吃的榆钱糕招待他们,他们吃喝了我们家的茶和点心,却还嫌弃说这些连猪吃的都不如,比不上吉祥斋的水晶百花攒糕和脆皮松酥,这不是骂人么……还笑我是没娘教的野小子……我本来就没有娘,他们凭什么这么骂我……” 借着烛光能看见他眼里噙着亮晶晶的泡眼泪,小狗似的可怜巴巴。孩子打小就倔,四岁时不慎从台阶上滚下去把额头磕破流血也没有哭,这时可见是真觉得委屈极了。 这些话白日里他没有仔细说,周继尧此时听来,仿佛数年间的艰辛随着这个契机瞬间打开,种种人情冷暖纷至踏来,只觉腔愤恨几乎把腑脏都烧起来。然而他到底沉稳,强压了怒意,继续拍着周继戎的背安慰他:“他们胡说的,骂人的才是野小子。我们家大宝当然最好不过。” 周继戎吸着鼻子嗯了声。他到底还是个孩子,过得小会儿拉了拉周继尧的袖子,加小声地问道:“……哥哥,水晶百花攒糕是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吃过……” 周继尧沉默了会儿,他要深吸口气,才能以平常的声音轻轻道:“……以后哥哥让人买回来给你,总有天能让我们大宝儿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吃少就有少,再不会受人欺负……” 那个算不得愉快的夜里,不要说五岁的周继戎不太明白兄长的保证意味着什么。他十五岁的兄长对自己所做的保证最终做到哪步也只是个模糊的念头。但他得了这句应诺,终于含着眼泪睡去。他向来心眼小气性大主意正,第二天醒来仍牢牢记得要练武报仇的事,周继戎缠着兄长硬是从军营里找了个身手最好的校尉来教他。 他平时也学过点基本的皮毛,这时下场就奔着兵器架上厚背朴刀去了。他兄长不放心而跟了过来,在后面叫道:“那刀太重你用不了,我已让人去给你准备木刀木剑,但你不妨先学学弓弩,那个轻巧。” 周继戎对他的话只管充耳不闻,在他心里想来,要砍人脑袋自然是要用大刀才能干净利落。他整个人还没有竖起来的大刀片子高,使出了吃奶力气虽勉强拿得动,想要挥舞自如暂时只能是痴心妄想,试了几次终于死心,脸不满地去接师傅手中的木刀。 周继尧便远远在檐下瞧他有模有样的跟着校尉下下地比划。 旁人总以为这位小公子不过是时兴起,吃上两天苦头便要不了了之。但他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咬牙日日的坚持了下来。 这练便练了十余年。十二岁之前,除了刘家姐弟远在京城没有遭他毒手,别的仇人已经被他寻着机会找回了场子,个个让他揍得服服帖帖死心踏地。 如今他进京来,想到有机会把这最后的大仇人给办了便兴奋莫名,至于娶不娶媳妇反倒不在意甚至不太情愿。老实说他对女人并没有太好的观感,当时他受欺负的时候,便是有几个丫头片子在旁边看戏叫好,给他套裙子那奇耻大辱的破主意,就是那几个小坏娘们给想出来的。 偏有刘经宇不开眼的撞上来,这可真是想磕睡就有人给送枕头,如今合心可意的大礼,周继戎自然没不好意思就欣然笑纳了。 可这大仇人落在自己手里还没有捂热乎,便又不得不再吐出去,换作了谁也高兴不起来。 束手无策不是周继戎的性格,他心里琢磨着好几个主意,面心不在焉地与皇兄说了几句话。 这赏梅宴却是借个名头让他阅览众闺秀。这时少不得要叫几个人上来,名义上是陪刘贵妃说话,实则让坐在旁珠帘屏风后的周继戎仔细看看。 他心思不在这上头,还是皇上看他实在不像样,时不时就得掐着他的腰轻声提醒:“微笑,微笑,谁难道欠了你银子不成?”他这才又扯出丝啮牙咧嘴的笑来应付,众小姐的高矮胖瘦却是没怎么看见眼里去。 如此总算应付到聚会结束,他借口想在京城里走走看看,不随皇上回皇宫,等到拐过道街角,便上了马路狂奔,抢在城门关闭前往大营里去。 而他向刘贵妃保证冻饿不着的刘经宇刘公子,此时正被绑在露天里根马桩上。自打被捉来就连水也没摊上口,这地方略为背风,他身上衣服本来也厚实,不过被绑在这儿将近日,他自觉已快被冻成了冰棍,起先还叫唤着要见周继戎,过来个士兵团破布堵了他嘴,这真正是动弹不得无讲可施,冻饿交加之下面青唇白头晕眼花,快要把肠子也悔青了。 第5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第五章 周继戎进营时特意绕去看了看刘经宇,远远地见他焉头巴脑地搭拉在木头桩子上,半晌不曾动弹下,便悄声向旁边接来迎接他的白庭玉、方真,时末辰等人问道:“这人别是死了吧?真要死了倒是麻烦……” 几名侍卫相互看了看,白庭玉道:“不会,方才还闹腾来着。做事的人有分寸,他体质不错,再绑个几天也没事。”想了想俯身捏个雪球砸过去。这下正中脑门,刘经宇倒十分配合,有气无力地哼哼了两声。 周继戎放下心来,再看姓刘的这蓬头垢面猥琐狼狈的德性,心中畅快,刚嘿嘿笑了两声,又想自己现在不便与他照面,否则日后说起与今日不便出城的话自相矛盾。 他暂且忍住不惊动刘经宇,悄悄退回营中大帐里,这才捶着桌子通笑。 白庭玉见惯了他的性情,也不来理会,只等他笑够了方才倒了杯热茶递过来,顺手又拿起铁钎将火盆中的炭火拨旺,边问道:“侯爷打算怎么处置他。” “我本来想……”周继戎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笑,转念记起自己已经答应明日把他完完整整地放回去。想把他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的算盘于是落了空,不过看到刘经宇那样子,也算出了口气。 周继戎道:“我哥叫我明天把他放回去,现在不好拿他怎样,你找人去吓唬吓唬他,从他身上榨点油水出来,再绑他夜好了……我哥让我今年留在京中过年,你们也不必赶着回去,也道留下来吧,小白你看看还缺什么,明天赶快让人去置办,这是眼下的要紧事,离过年也没几天了。” 白庭玉比他大着四五岁,被他小白小白地叫却已经习以为常。闻言应了声‘是’当下将几个头领叫进帐来,商量在京中过年的事。 周继戎在旁听着,又与几人说笑阵,这夜就宿在了营中。 到第二日装作刚刚赶到的样子去看刘经宇,大惊小怪地让人把他放下来,不等刘经宇开口,他便抢在前头道:“刘兄,这都是场误会。你回去了要向贵妃娘娘解释清楚,我来就让人放了你,我可没有亏待你。” 刘经宇瞧着周继戎绷着脸将话说完,这位刘公子敢于公然戏弄周继戎,可见也非常人,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主,签了数张借据再吃上夜的冷风,此时已然学得老实许。他脸上不露分毫怨怼之色,还能强打起精神做出满面春风的笑容来,仿佛他昨晚上是在高床暖被上睡了夜。也不管周继戎说什么,他都笑嘻嘻地点头称是。 周继戎在他的态度上挑不出毛病来,偏又觉得这笑虚得好似层皮蒙在脸上,总疑心姓刘的个转身便要背着自己去告状,可眼下他毕竟还没做出这些事情来,于是在发作与不发作之间稍稍犹豫不决。 他盯着刘经宇看了半晌才很不甘心地转开眼去。刘经宇被他看得后背上冷嗖嗖,悄悄抹了把汗。 周继戎让人端来大碗姜汤给他,此外连个烧饼也没搭个。他也不敢抱怨什么,就这么灌了肚子水,路咣当咣当地晃荡着随他们进了京城。 周继戎夜未回,皇上派人在城门口这儿守着给他传信,道是乘今日休沐在旧宅里宴客,让周继戎收拾整齐了早些过去,不要迟了,听其言下大有誓要趁热打铁之意。 几个侍卫也同进城置办物品,他们大约都知道周继戎此次是被叫进京城里来相亲的,听这话朝着周继戎便是番挤眉弄眼。其中方真年纪最小,还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他还从没见过真龙天子,很有些好奇,撺唆着几人道:“我们不去看看未来的小王妃?” “看个屁!”周继戎没好气。“八字还没有撇,再说京城里的娘们,实在是……”实在是什么,他撇着嘴摇头没说下去。 刘经宇借他们说话这机会准备悄悄溜走,被他反过手去把揪住了衣领子,阴恻恻道:“刘兄,你要往那里去?” 刘经宇仍不澉得罪他,缩着脖子挤出笑来道:“到这儿愚兄认得路,能自己回家去,你们都还有事,就不麻烦贤弟相送了。” 他那位贤弟才不听他鬼扯,抖手腕把他扔回众待卫堆里,这才竖着眉道:“我答应了今天把你送回去,你自己跑了算什么意思?想让老子言而无信?想死啦你!” 刘经宇道:“只是愚兄夜不曾归家,恐家中父亲挂念,时心急,时心急!”义正辞严说得就跟平日里流连花街柳巷里鬼混,数日不着家的是别人般。 周继戎想了想道:“干脆愚兄你随我去见皇上,和他说明白老子可没怎么着你。然后么,你再要去你老子娘面前哭诉可就得想清楚了,之前你便是欺君。” 他琢磨着这法子十分可行,于是也不去管刘经宇目瞪口呆的青瓜样脸色,甚至自个拿主意给刘经宇想好了说词,其中替自己说了许好话,逼着刘经宇非背下来不可。 如此刘经宇只得陪着众人在京城中逛了整日,最后在方真再央求下,傍晚时周继戎将众人都并带去。 刘经宇在见到皇上时,只得按周继戎的编排背了遍。 他语气生硬别扭,皇上那能听不出这番话是谁的手笔,看了眼旁边做出付面无表情来的周继戎,温和笑道:“无事便好。”非但没有要为他作主的意思,接下来言道彼此都是亲戚,周继戎初来京师,还要请他代为引见着结交朋友。 想到还得跟这小霸王打交代,刘经宇心下长叹,面上还得拍胸口保证全包在自己身上,不出月定让周继戎与众人打成片。 , 第6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他们来得确实早,这时才有官吏和士族带着自家的子女纷纷到来,正厅里人渐渐了起来。 两人便趁着皇上被众人围住的机会悄悄退去旁。 刘经宇偷眼去看周继戎。孩子到底给皇上面子,特意换了身新衣服过来,窄袖束腰的打扮,衬出宽肩细腰,倒也身姿挺拔十分不凡的模样,只是此时他两道漂亮的眉头微微上扬,神色里透着暴躁戾气,写着脸的不耐烦。 他才看了眼,周继戎便有所觉查地转过头来,探手又想拎他衣领,总算想起此处人眼杂,要给刘经宇留了分皮面,半途里换了个姿势,将只手臂搭在刘经宇肩膀上,微微收过来便能勒着他脖子,道:“刘兄,皇上让你给我介绍些朋友,你想到那儿去?” 刘经宇心下直想骂娘,转头顾左右而言他道:“我不正好好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周继戎总还疑心他想背着自己去找刘贵妃告状,拿满是不信任的目光削了他半晌,才点头:“这就好。”拉着他出厅外寻了处位置坐下。 今日用来宴客的是以炭火烘烤腌制的羊肉鹿肉,别有番野趣。此外还另备有小炉,有那想尝试个新鲜或是讨好佳人的,也可以亲自动手。气氛倒渐渐喧闹热络起来。 对周继戎来说野外宿营是常事,烧烤野味是家常便饭,于是毫无动手的兴致。只是这厨子手艺不凡,肉汗鲜美松软适宜,很对他的口味。他吃得头也不抬,将仆从送上来的盘子拖到面前,将最好的嫩肉全剔到自己碟中,剩下些难啃的筋骨和不爱吃的肥肉全推给刘经宇,还不忘叮嘱道:“全吃了别浪费。”却是将对面淑女小姐们频频投过来的别有用心的目光置之不顾。 刘经宇虽说这两天落在他手上过得寒碜了点,平时那也是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大肥肉自然是不吃的。他自知惹不起周继戎,也就识趣地没敢当他的面说什么报怨的话,索性自己给自己找乐子,转开目光去欣赏各家闺秀。 今天来的这些人他大都认识,不过这么美人们齐济堂却是少有,时间莺歌燕语依红偎翠的着实养眼,刘经宇边看边啧啧地向周继戎介绍,这这是谁家的二小姐,那那是谁家的外孙女,谁谁开朗活泼明艳动人,谁谁又温柔文静体贴入微,会什么琴棋书画,有什么才艺,最是宜家宜室云云。 他直说得两只贼眼里都要放出亮光来。 周继戎只觉得那些个描述小姐们花容月貌贤良淑德的词在他口中翻来覆去没个新意,听了实在腻歪得不得了,简直要让人吃不下肉去。他从盘子上方抬起头来目光不善地打量着刘经宇。 刘经宇早看出他压根不爱听这些,心说我就是要腻歪你,腻歪死你。边微微笑道:“……不喜欢这样的?我想想,还有位裴将军家的女儿,自小弓马骑射都学过,人长得那叫个磅礴那叫个大气,身强力壮精悍能干,看那身板传宗接代准没有问题,正是英雄豪杰的良配。就是脸上不平整了点,不过无伤大雅嘛哈哈哈……” 周继戎如何听不出他在胡咧咧地鬼扯,看了看四面都是人,在揍他和不揍他之间琢磨了会,片刻后慢吞吞地道:“老子从不夺人之美,裴姑娘有这般好,刘兄何不去提亲。不好意思?怕他老子娘不同意?这有何难,老子今晚就把那裴姑娘送到你房里,生米做成熟饭,再去提亲事自然水到渠成。” 他将话说得直白无比,也不去看刘经宇吞了只老鼠似的扭曲脸色,轻描淡写道:“举手之劳,你就不用太感谢老子了。” 刘经宇讪讪道:“说笑,说笑而已。”他还真怕了周继戎犯了说到做到的狗脾气,当真半夜把人塞进自己被窝里去,到时哭都没地方哭,于是住了口不敢再言。 周继戎对他的识相还算满意,抬眼瞧见对面有个面熟的,立即叫道:“李皖和!李皖和!过来!” 他声音甚大,还抬起手来招了招,让李皖和想装作没听见混进人群中溜走都不行,稍迟疑走了过来。 周继戎有他自己的主意。他要在京城里住些日子,与这些子弟免不了要有所结交,这姓李的功夫还算马马虎虎,看着比较顺眼,勉强算是个能做做朋友的人选。当下不等李皖和虚礼,指着旁空位道:“坐。” 李皖和心里未尝没有与这当红的王爷交好的想法,只是刚谢过坐下,还不等说什么,便被周继戎大力地拍着肩膀道:“我看你射箭还不错,上次甚是扫兴,咱们找个地儿再练练。” 李皖和万万料不到他找自己却是要提起这茬,大惊之下顿时坐立不安,心下急忙苦想对策,口中才吐了个‘不’字。周继戎已经皱起眉来上下打量着他,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突地拍桌子道:“难不成你又要内急了?” 李皖和涨红了脸时哑在那儿,他便又道:“我又没说现在就练,改天约个时间。放心,不玩儿射人靶子了。” 李皖和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见他脸不容人拒绝的神色,终于记起来说了句场面话道:“小王爷神乎其技,在下甘拜下风,实在是不用再比。” 奈何周继戎向自个儿有主张,直接无视了他的客套话:“城北的围场我还没有去过呢,这天气正好可以猎狐狸。我选好了日子让人给你消息,你要有什么朋友也可以并带去,要射手好点的,昨天那种窝囊废就不用带了。” 和他昨天那霸气四射的箭相比较,李皖和觉得自己其实也挺像他口中的窝囊废,讪讪地再次无言以对。 周继戎为人处世的观点和大众略有些另类,见李皖和不再推脱,便觉得两人这就算是交了上朋友。也不管两人目前这‘友谊’实在比层窗户纸还要薄得不堪,重新将精力放回盘子里不再理会李皖和。 李皖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微有些尴尬。好在他和刘经宇也是旧识,两人有搭没搭地说些闲话,场面倒不至于太过冷场。 第7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刘李两人认识的人倒是不少,可别人看这儿还供着周继戎这尊大神呢,基本都是绕道走的。李皖和倒是有心和周继戎调和下彼此关系,张了几次口实在是不知该和他说什么。 中间也有极个别小姐不知是好奇还是什么,遣丫鬟来请他过去说话。可周继戎始终冷淡得很,三两句话就把人给打发了。 刘经宇也算是胆大包天的人物了,在此时沉闷诡异的气氛里,他实在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周继戎,以种笑嘻嘻不太正经的口气道:“大宝儿弟弟,你怎么也不肯去和人家说几句话,可要辜负皇上的番美意了。” 大约是最后句话起了些效果,周继戎出乎意料竟认真想了想,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老子跟她们当真不熟,过去了说什么?” 刘经宇愣了愣,似是没料到他有此问,可周继戎在那儿冷冰冰地看着自己呢,仿佛要是不拿个主意出来就要怎样怎样的。刘经宇边骂自己没事找事,边道:“……就说说你在寒洲打战的事,定新奇得很,保准她们爱听这个。” 这么说着,他却觉得周继戎眼里冷意闪动,把他上下打量了遍,未了杀气腾腾道:“全是如何杀人的事,你保准她们能爱听这个?你坑老子的吧!又想死啦?” 李皖和并不知道这两人小时候那点儿过节,只觉得周继戎似乎很想把刘经宇擂顿的模样,忙咳了声出来打圆场,小心翼翼道:“说这个是有点不大合适,小王爷也可以说说当地的风土人情……其实也并不是难的事。” 周继戎还算给他两分面子,倒不像和刘经宇说话时开口闭口便是老子老子的。只哼了声不再追究,顿了顿仍向着刘经宇道:“以为打战光靠着运筹帷幄,兵不刃血就能决胜千里这种事,也就是少爷小姐们听说书的听傻了才会信。要吹牛你自己吹去,老子才不屑这种哗众取宠的手段。” 他把那点本应是心照不宣的伎俩言道破,刘李两人对视了眼,瞧见了彼此脸上都有点儿讪讪。 周继戎又往人最处看去,摸着下巴慢慢道:“再说了,大约也没几个人真把心思放在老子身上。” 他兄长那处有男有女的群人团团围着,比起周小王爷这儿门可罗雀的冷清又是另番景象。 皇上相貌英武俊朗,成熟沉稳正当盛年,众人眼里实在也是块抢手的馍馍。 刘经宇顺着他目光看去,大为艳羡之余不忘兴灾乐祸地朝周继戎小声道:“大宝,风头都被你哥抢去了啊。” 周继戎不发语,朝那边又看了小会,瞥了他记冷眼,方道:“蠢货!你姐算是白照顾了你这么个没用的废物。” 刘经宇被他说得尴尬,想要鼓起勇气来发作时却又微微怔,扭头再看皇帝身边的群莺莺燕燕,再看刘贵妃隐约不太自然的微笑,琢磨出点儿意味,脸色于是变得古怪起来。 旁边周继戎也懒得再理会他,自己想了会,只道:“我过去看看。”说着径自起身便要过去。 李皖和忙扯刘经宇,轻声道:“我们总不好在这儿干坐着,块儿过去看看。”心想若能寻着机会,自然要就此脱身,再不走还等着他回来继续玩儿干瞪眼不成。 两人各怀心思别别扭扭地跟着,周继戎脚下有若生风,把他们远远甩在身后。 周小王爷这两日可谓威风凛凛声名赫赫,此时脸上又没丝笑模样,众人不知他意欲何为,看这气势只管纷纷避退,要给他让出条路来。 就在此时边上人猛然抬起头来大喝声‘动手’,顿时又窜出*个人影,从怀里腰间摸出暗藏的兵器,呼喝着便要朝皇上扑去。 这变故在骤然之间发生,众人先是呆得呆,方才醒悟过来,却是比不知发生什么事时还要慌乱。 胆小的要四散逃开,心思灵活的看刺客只是寥寥数人,料来成不得事,却是个彰显忠心的大好机会,想要近前去护驾,有那不知所措傻在原地只会尖叫的。几拨人原本得就近,心思不之下是推搡在处进退不得,倒是将来势汹汹的刺客阻上阻。 只是那几人敢有弑君的念头,手里的兵刃便不是拿来吃素的摆设,有人拦在面前只管抡起刀招呼过去便是。顿时有那刺到胳膊伤了腿的,血花四溅里只闻惨叫声声,生生把那些尖叫声吓得又高了八度。 周继戎无疑是反应最快的个,才在那人抬头之时便心生异样。当下声尖啸招呼前院的白庭玉方真等人进来帮忙,嘴里骂着粗话便想要抢到兄长身边去护卫。只是那慌乱的人群阻住刺客的同时同样也阻住了他,任他心急如焚直想骂娘也是样。 他手头也没带着兵器,无奈之下只得先朝最近名刺客扑去,准备先杀个把人夺把刀在手里再说。 他自诩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拳脚工夫同样不差,便是赤手空拳也能对付持刀的凶徒。 场中的皇上远比旁人镇定,身侧已有人抢前应敌,他便在场中袖手旁观。转眼见周继戎手与人周旋,难免担心,解了身侧佩剑远远掷给他用。 剑抛来时周继戎已经折断了对方颈骨,索性也不去拣那人的匕首。他手里有了兵器便当真是如虎添翼锦上添花,猱身又向另人扑去。 对方功夫也练得花团锦簇,打点着十二分精神抖出团明晃晃的刀光来迎他。周继戎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练就的本领,向来大开大阖没有丝毫余的花哨。对方那刀光抖得煞是好看,他只管挥剑砍过去,平淡无奇偏偏将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外人看来就仿佛那人将脖子送上去给他砍似的。 合之下只见人头飞起,待得颈中血如泉喷溅时,他已然抽身去寻下个对手。 片刻间竟叫他直如砍瓜切菜般砍了三个人,三个脑袋滚在不及走避的人群里,有那胆小的,两眼翻已经吓晕了过去。 皇上要活捉这些刺客还另有他用,看不能再任他这般杀下去,急忙叫道:“戎戎!留些活口!” 周继戎听得他吩咐,勉强将挥出去的剑锋往旁边生生移开两寸,仍将对方整整只手臂卸了下来。 刺客纵然悍不畏死,此时再看他的都有些打怵。 好在周继戎无心恋战,这时赶过来的侍卫已将余下刺客围住,他仍是想去兄长身边守着。路上见有两名女子撞撞跌跌地也想往皇上身边去,时拦在了他前头,他自是看也不看喝道:“滚开!”当下抬起脚来,人踹在肩头,人被踢在屁股。好在他拿捏着力道,只为踢开两人让出道来。 他被激出了沙场争战的无匹锐气,此时过去皇上身侧持剑着,人亦如柄出鞘的绝世神兵,水墨泼就般的如画眉宇间全是未散的戾气,目光所向竟逼得刺客都不敢与他对视。 第8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气势泄,余下的几人不能成事,被赶来的众侍卫遂拿下,训练有素的仆从开始收拾地的狼籍,救助受伤或吓晕的客人。 地上的人头和刺客的尸身都被抬走,地面也用清水冲过遍,只是空气中隐约的血腥味仍是不住。 今日请来的客人非富即贵,向养尊处优惯了,那里见过这般血淋淋的场面,大惊魂未定,小姐们是个个花容换色。然而刺客显然是混在宾客的随从中混进来的,总要查问番。 皇上从始至终都十分镇定,见他们如此不堪,反而出言安抚了他们几句。 众人心下忐忑,目光惊疑不安。只是视线到了他身边时都要打个转,不敢去瞧威风凛凛有如天降神兵般的周小王爷。 那位主此时将原本秀美娟丽的眉头竖出些腾腾的杀气,狭长的丹风眼睁得圆溜溜的,神色狠戾阴郁。他放出嗖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来扫去,看谁都觉得像是心怀不轨的逆贼,于是仍然是付要砍人胳膊脑袋,逮谁杀谁的架势。 这不能怪他大惊小怪。寒州历年征战不休,他大战小战也打了无数,血腥的场面也见过,手底下滚过的人头没千也有八百。可这不同,人家要杀的是他哥,是从小为他遮风挡雨的把他捧在手心里呵斥的那个人。他就剩这么个亲人能供他惦记着,今天这事算是戳到他肺管子上,把火轰下从脚底就烧到了头顶。 皇上大约是从旁人的脸上觉出异样来,转眼就看见周继那张仿佛谁欠了他许银子不还的嘴脸。别人或许没觉得什么,皇上却能眼就瞧出他有种如临大敌的紧张。与他方才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手段十分不符。 皇上稍思量,随即明白过来,便觉得这个弟弟十分的窝心,总算没白养。不过欣慰归欣慰,皇帝还得想法让他收敛收敛。孩子生就的狗脾气,这种时刻只能顺毛不能逆了他的鳞片。皇上也不能和他直说你摆这张脸太吓人了,眼下要处理的事情着,也没那许工夫细细安抚他,只有先想法让他避避罢了。 皇上伸手去接他手中的剑,朝他微笑轻声道:“戎戎,方才还亏了你,这没事了。你去旁休息会儿,再吃点东西?” 周继戎望了他好会儿,眼里的杀气这才渐渐肖弥,犹豫了会,顺从地让他把剑拿了回去,但对他另个建议只是莫名其妙,摇了摇头:“我方才吃过了。” 皇上道:“你还没吃饱吧?听话。朕还有些话要问,你在这儿他们都有点害怕。” 周继戎心下颇不以为然。不过既然兄长这么说了,他绷着脸想了会,最终还是走到旁去了。 周继戎从桌上没动过的盘子里找到只羊腿拿在手里,就坐在不远处,边留意着兄长这边情形,边面无表情地慢慢撕咬。 他这吃相虽不算太难看却也十分的怪异,皇上远远地看了他好几眼,到底忍住了没好再说他什么。 皇上都当做没看见了,旁人只好也跟着视而不见,任由他格格不入地坐在那儿啃羊蹄子啃得百无聊赖。 周继戎也不理会旁人眼光,默不作声口气干掉了半只羊蹄,心情总算是好转些。这才发现原本雪白的衣袖上溅了些殷红血迹,想来是方才削人脑袋时不小心沾到的。 这新衣他还是第次穿,就这般脏污了实在令人不快。 周继戎难免懊恼,举高了胳膊盯着那污处瞧得仔细,心里琢磨着从前自己可没弄脏过这么白的衣服,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得干净,若是留下了痕迹可就不好看,实在可惜。 心里正百般地纠结着,眼角的余光透过羊腿与衣袖的间隙,瞧见刘贵妃张脸可谓是面无人色,由同样脸色苍白的侍女扶着朝这边过来。他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方才情急之下,自己飞腿撩倒拦路的两人之中似乎就有自己这位皇嫂来着,另人则是三品大员家的女儿,叫做田什么的他却没记住。 念及此,周继戎非但没有半分愧疚之心,反而整个人都偷偷摸摸地愉悦起来。当年插到他头上的那朵木芙蓉,可就是刘贵妃亲手摘的。他年磨牙磨爪子的念念不忘要报仇,可诠曾想后来阴差阳错的仇人摇身变还成了嫂了压在自己头上,这报复的念头只得从此老老实实收在心底。 可见天理循环自有它颠扑不破的道理,这深仇大怨就这般在不经意之间居然正大光明地就给报了。 他住刘贵妃屁股上猛踹脚的时候未及想,但此时回想起来,潜意识里竟能将那脚所用的力气角度回想得清清楚楚,甚至于刘贵妃挨了那脚之后是如何跌滚出去的,也全都历历在目。 ……旁人就见他举着啃到半的蹄子,神色诡异地盯着自己血袖上的血迹,露出阴恻恻的古怪表情,不会儿自顾自‘嘿嘿嘿’地低声笑了起来。 李刘两人原本跟在周继戎身后过来,事发时李皖和倒想上前应敌,只是被刘经宇惊慌之下紧紧抓住了脱不开身,待后来看到周继戎倾刻间杀了数人,刘经宇没比其它公子哥好上少,是脚软得差点不住,反过来要靠他扶着。李皖和无奈之下,只得将他搀到旁远远观战。他昨日刚见识了周继戎的箭术,今天又得见他别的手段,果然远非干纨绔子弟的花拳绣脚可比,甚至比他见过的最好的武师都还要强上许。 他对武道本就颇为用心,倒不怕血腥,不似别人般害怕,反而看得目炫神驰,简直移不开眼睛。便是周继戎走到旁去啃蹄子,他的眼睛也忍不住路紧跟着转了过去。 周继戎在那自个偷着尔,他和刘经宇两人都道看见了。李皖和还没怎么想,但觉得刘经宇随着周小王爷的诡异笑容微微颤,挪着身子想朝自己身后躲,只得将目光收回来看向刘经宇,出言问道:“怎么?” 刘经宇偷偷摸摸地又望了望周继戎,苦着脸道:“大宝,他他他真杀人了啊!”见李操之过急和脸的不解,又小声地解释道;”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和他有些过节,有段时间他天天嚷嚷着要砍我的脑袋……你大约也知道的,他那性子说得出便做得出……你瞧他那样,是不是在盘算着怎么整治人啊?会不会还惦记着收拾我啊?” 李皖和望着他,觉得有些无语。他此时对周继戎身功夫生出几分景仰,不由自主就帮着他分辨道:“你心了,小王爷不会那样做。” 刘经宇倒很想相信他,可是转念想起拖出去砍了这种话昨天自己戏弄周继戎的时候,他也绷着张冰霜似的脸冷艳高贵地说过。又生生打了个寒颤,后悔道:“早知道他这么厉害,我当初就不得罪他了。不行,我这些日子还是躲着他些的好。” 第9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刺客的来历并不难查,当先叫动手的人被认出是冀王身边的侍女。当年冀王连同争位时失了势的其它王侯被先皇下令关押在宗人府里。这干人等个个狼子野心、不甘臣下,全都是为帝者的心腹大患。周继尧自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当初大赦天下时也没赦这几人。 直借着先帝的旨意不好违逆,就这么直关着,眼看这是有人按捺不住了。 皇上等的也就是他们先按捺不住,如今借着这桩谋逆案,倒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置办这心腹之患。上位这几年向看似宽容仁厚的帝王露出峥嵘爪牙,借这事的机会将朝纲好生整顿番。时该抓的抓该杀的杀,铲除异已牵连若干,顺带着提拔扶植批亲信能人 出了这事之后,周继戎像是只忠心耿耿的小狼狗,奔前奔后地心想为兄长做些事。但如何打压如何拉拢皇上心里自有计较安排。周继戎手段凶残又狠辣,杀起人来得心应手,却只怕不肯退让变通,用他反而坏事。 皇上斟酌番,也不让他插手审讯拷问,只把些抄家拿人的事派给他去办。此外又指派了队禁卫军给他,名义上是协助,实则替皇上看着他,遇到那关系背影复杂的人物,该动的暂时不该动的,该怎么动的,可以从旁提点着他二。 这却是皇上与他数年不见,小觊了周继戎。周继戎能在民风剽悍的寒州镇得住场子,除了他加凶悍之外自然也有他的能耐,能把事情给你做得妥妥贴贴,抄个家自然不在话下。 京官半富庶,周小王爷这抄家算是真正开了眼界,他在寒州扣扣索索地过了好几年紧巴巴的日子,看好么,老子出去打战还要餐风饮露茹毛饮血的,可别人都是直吃好喝好住好用好的,怎么舒坦享受怎么来。他本来就有点小心眼,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他手底下从謇州带出来的鹰犬爪牙也有和他差不的毛病,暗底里个个犯起了红眼病来,于是抄家抄得分外卖力。 寒州与匈奴向来交恶,到了周小王爷这儿是的年年交战不休。他这人比他父亲当年有股不肯吃亏的狠劲。匈奴每年南下抢劫,抢粮掳人无恶不作,他打过去便要铢锱必较地连块兽皮也不放过地抢回来,至于人他却是不要的,嫌养着浪费粮食又还要时刻提防着,不论男女老幼概杀个干干净净,未了还要放上把火,做得十分狠辣。 御史为此参了他无数,他照样半点不理,如此打打杀杀数年来以战养战,却将寒州的地境向北推进了四五十里,在青峦山处重新修筑关卡,杀得匈奴望风却步。 此时却是让京中禁京大开了回眼界,个个心悦诚服叹为观止。他手下这些人已然做得熟手,翻找东西是把好手,想像当中的打砸却是没有,这些人个个客客气气,只是动手拿起东西来却是半点不含糊,有什么拿什么,飞快地住车上就装。在周小王爷眼里,字画古玩名珍玉石自然是好东西,但这京城里大户人家用的茶盏想必都值好几个铜板,吩咐仔细着个也别打破了,回头他还要拿去卖钱的。 时如风扫落叶蝗虫过境,除了给被抄的人家留两套替换的衣服,就连片茶叶也没拉下地打了包。也不知他在寒州暗地里还做得些什么勾当,手下人里竟还有精通机关枢纽堪舆风水的,把那些密室暗格的也通通找了出来,檐上房瓦地下青砖都给筛了遍,就连床底下花盆底也没放过。 若不是吴统领与他商量说带来的车辆实在拉不下,他连厨房的干柴也想带走。如此只得指着柴草堆向这家倒霉催的官员家眷道:“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老子的了,暂且放在这儿,你们给老子好好看着,嗯,烧饭可以拿些去用,别拿了……我改天还来的!” 也不管这话让听到的人如何悲痛莫名惊骇欲死,他只管欢欢喜喜地带着干人等满载而归。 回去了大略盘点,竟然比兄长事先给他估算的数目还要足足出三四成有余。周继戎大喜过望继而咬牙切齿,他自然不会认为是自己搜刮太过,只觉这京官果然肥如硕鼠,大有可供压榨的空间,自己的手段看来还是太温柔了点。 如此将那已然罪证确凿的干官员串儿的抄下家来。皇上处置了拨人,再发下话来不再牵连其它,这其间周小王爷已经替兄长将国库很是充盈了番,他自己扣下了其中的成,也足够寒州数年的军饷粮草应开去,除了被牵涉其中的倒霉鬼,时皆大欢喜 不过人生难测,周小王爷占了这头的东风,在别的事上便要受些亏损。他有了空闲,便不得不按照兄长的交代,挨个到有适龄待嫁女儿的人家去遂拜访,却很是吃了几个恭敬客气战战兢兢的闭门羹,或是小姐访亲未归或是偶感风寒不便见客的,有那胆大直白点的直接苦着脸跟他说自家女儿患有癔症,疯起来六亲不认逮谁咬谁,实在不是周小王爷的良配。 如此借口各自不同,目的却大同小异,皆是视周小王爷如同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周继戎巴不得如此,京城里小姐个个都弱柳扶风娘们兮兮的不爽利,要不是碍着兄长的情面,他才不爱伺候呢,整得就连谁有稀罕娶媳妇似的。 不过想到不好和皇兄交差,他还是找来李皖和仔细打听了番。 这位李公子寻了机会向周小王爷表达了对他高深武艺的景仰,言下隐隐流露出想要拜师学艺的念头。周继戎对于教不教他倒是无可无不可,只是觉得老子身功夫没什么取巧的地方,全是靠着苦练出来的,当然自己天赋异禀悟性远超凡人,这也是原因之而且别人想学也学不来。但见李皖和不曾迷途知返,便由着他跟着侍卫同操练,这几日混下来,倒算是周继戎在京城里数得上的熟人之。 李皖和不负重望,果然日工夫就替周小王爷将京城中的风言风语打探的清清楚楚。 这其中缘由连周继戎听也有张口结舌之感——却是不知从那儿起的风声,道是周小王爷暴虐嗜杀,每天都要以人头佐酒,不看见血就吃不下饭。这也就罢了,毕竟那日他当场斩杀三名刺客,看到的人不少,吓得人家不敢把女儿嫁他也在情理之中,这传言只是略有夸大。 李皖和想了想,仍是说了,还有传得离谱的极小道的消息,说周小王爷是阎王专门派来讨债的恶鬼所化,直接是不食人间烟火,每天吃人肉饮人血,晚上便要显出青面獠牙的原形,半夜里起来咯吱咯吱的啃骨头,将他十二分的妖魔化,简直比志怪小说还要灵异。 李皖和跟他说这些是担着风险的,从说完就被周继戎掐着脖子摇晃就可见斑。 周继戎是不想娶媳妇,可也不见得乐意被人拿来这么着的止小儿夜啼。他竖着眉头大怒,道:“谁敢这么编排老子?是不是那姓刘的王八蛋?你快说是不是!老子去砍了他!说!” 第10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这事却实在与刘经宇无关,他自打目睹了周继戎的雄姿英发之后,立时顿悟了大宝今非昔比,再不是当时那个能被干顽童搓扁揉圆的漂亮小孩儿。而且仔细想想,当时他们以众凌寡也没能把人家怎么样,如今大宝真正长成爪尖牙利的凶悍神兽,稍有应对不慎都是要付出血的代价。 刘经宇惜命得很,这几天躲他躲得像避猫鼠似的,纵然心存不满也只敢在心中腹诽,旁人面前却不会再说周继戎字半字的是非,免得平白地给自己招灾引祸。 那传言空穴来风,却是京中百姓凭着星半点的真相,发挥无穷想像力加油当下三两句将醋刨制出来的,以满足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八卦需求。本来么,漠北外族被中原百姓传得如同恶鬼。这位爷震慑得外族不敢轻易进犯寒州,可不是令人生畏才是。 至于这消息最先是由谁传出来的,却是无从查起。 周继戎因此少有些郁闷,但想到自己的亲事最近大约是成不了,勉强算是两分籍慰。偏偏皇上得知缘由之后,沉思片刻之后十分怀疑地看着他道:“戎戎,这些话该不是你自己放出去?” 周继戎闻言连忙撇下微微上翘的嘴角,努力将眼睛眨巴得天真无邪,边佯怒道:“我光明正大的行事,像是这种人么!哥哥你不相信我?你居然不相信我!” 见他要恼,周继尧只得苦笑道:“不是便不是。……那边有杏仁糕,你自己去拿来吃。” 周继戎对他这套哄五岁时自己的把戏十分不屑,表示自己现在不吃这套。他继续挽胳膊撸袖子地跃跃欲试以表明心意道:“谁再造我的谣,我去剁了他?”却是因兄长无意间的语点醒,打算将这个人人畏惧的形象再演绎演绎以便深入人心,至少让这几年之内无人敢起嫁他的心思。 皇上不理会他,皱着眉心颇为惆怅。本来周继戎的身份摆在那里,合适的女孩子本就有数,如今闹这出,时半会还当真想不出有什么妥当的人家。 周继戎查颜观色,看兄长的面色凝重,又知道他对自己成不成亲的十分在意,生怕他还不死心,仍是要给自已指个亲赐给婚什么的,非要自己娶个不知是方是圆的大家闺秀。想了想连忙道:“要说是合适的,我觉得还真有这么个,而且她定也愿意的……” 周继尧半点风声也没听见他对谁有那么点意思,时倒来了兴致,缓和了脸色道:“哦?是那家的女儿?” 周继戎小心觊着他的脸色,吞吞吐吐地道:“……我倒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女儿,不过这个人哥哥也认识的,她叫做墨莲……” 皇上回想了番,仍想不起这叫墨莲的是那家的千金。 周继戎在旁提醒道:“就是你书房里的,上次你让她给我端点心的那个,脸白白的,个子还挺高的那个,想起来没有?” 皇上默然,记起来书房里轮值的似乎有这么个宫女,他不曾太过留意也就不知道对方名字,没想到周继戎居然还去打听了。只听得周继戎继续道:“我看她就很不错,又安静又稳重,能做事又没烦死人的废话,再好也没有了。” 见兄长不作声,周继戎退而求其次:“其实我看这宫里的宫女每个都很好,不咋乎又不话,换成别人也行。” 先撇开别的不说,能在御书房伺候笔墨的宫女自然身家清白,只是这职务不比别的,挑选的人除却本身就沉稳之外,是受过特别的训练,要做到不看不听不问不想,个个小心谨慎,安静得泥塑木雕般,沉稳是沉稳了,却无趣得很。 但周继戎就是这么个奇葩,极端反感吵闹娇气的女人,反而觉得无讷老实的婢女们来得贴心,个个都比她们那些天姿国色却娇柔矜贵的小姐们讨人喜欢。 皇上忍了半晌道:“此事暂且以后再议。” 周继戎也不是非要娶妻不可,闻言也跟着松了口气。他是巴不得兄长再也不提此事,见周继尧时无言,他连忙抢先道:“你给我的宅子住着很好,我让时未辱和卓问他们也搬来起住。你什么时候过去吃顿饭?方真嘴上不说,直想看看皇帝长什么样。上次闹刺客的时候乱成团,他没有看仔细。” 周继戎如今的侍卫,除去部分是他后来自己挑选的,其它都是周继尧进京之前给他安排好的。当时周继尧并没有如今的权势,凡事亲力亲为,与军中士卒打成片,完全是兄弟般的情谊。如今回想起当年,不免诸感概,当下爽快答应。 周继戎又不放心道:“你那天能有空?到时我来接你,侍卫要带些。” “有空时自会让人事先告诉你。”周继尧道:“戎戎,你不必这么紧张。你忘了你小时候的功夫有大半是我教的么?这点自保之力我还有。那天就想说你了,你手无寸铁的还冲什么?以后不许再这样。” 周继戎心想老子才不要以后还有这样的事呢,害得老子担惊受怕的。当着兄长的面也不顶嘴,温顺地应承下来。 转头出了宫殿时却忍不住路与那个姓吴的禁军统领商量,仔细问过了平时的当值编制和轮换,觉得万无失了方才放心。 吴思则随着他抄了这半个月的家,到得今日周继戎也不太拿他当外人,只要不当外人,他的话很自然的就了起来。 此时他向着吴统领小声道:“我哥小时候是教过我功夫,不过老子这么些年来也是靠练得勤才有的长进。他到了京城之后事务繁杂,那里插得出时间花在习武上面。如今是白天要看无数折子,晚上还得翻牌子接着干活,当年的功夫只怕已经落千丈了。还好意思说是做过我的师父,我看在他是我哥的份上才没有揭穿他……” 吴思则与他厮混了这几日,对他的脾性渐渐熟悉起来,能做到他这个位置的也不是死板人物,此时自然不会去与他讨论这等皇家秘辛,也不会与他分辩皇上至今依然收入后宫的共没有几名嫔妃,并没有少牌子需要翻的事实。 吴思则只是左耳见右耳出的听着,时不时嗯上两声以示配合。等回到了府上,转头就立刻把听到的那些大不敬的话语忘了个精光。 第11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他来京城没几天就遇上了刺客谋逆,为这事奔波忙碌了许久,真正的京城风光还没有余暇去领略过。 不过周小王爷这场忙活赚得盆满钵满库府充实腰包滚圆,他本人便也满意得很。至于京城风光总在那里跑不了,看不看的又不能当饭吃。其实他对京城并无少好感,人人都拿腔拿调不知所云,尤其是出了刺客之事后,觉得这京城就是个泥沼火坑成潭虎穴,叫人头疼厌烦得很。 不过他如今也不是当年稍不顺心就打滚挠墙的大宝,明白兄长毕竟做上了皇帝的位子,许事情就已经身不由已,总不可能个不顺心就撇挑子撒手不管。因此他心里虽想着哥哥大不了可以不做这个皇帝,起回寒州去,即使是不比京城繁庶,却有着不受拘束的自由快活。但他也知道这念头只是白日做梦,倒也不曾去缠着皇上游说闹着回寒州去。 如今反贼捉得干干净净神清气爽,他手里又有余钱,竟是他过的几个新年里难得最为财大气粗的,周继戎于是也就欢欢喜喜地计划着买这买哪,心意地准备着过年了。 这天他正指挥着人往回廊上挂灯笼,突然前院来报有个自称姓段的小姐求见。 他这宅子是前朝某个王爷的宅子,后来又经过扩建,实在宽大得很,仆从时有些不够用,这看门的要事暂时还由他身旁的侍卫担任着。 这人显然不怎么胜任这个活计,来得个把客人便大惊小怪的,拿脸古怪的神色对着周继戎道:“小王爷,那姓段的小姐是个美人,看上去倒也配得上王爷……你看,她是不是……” “是个屁!”周继戎顺口就先骂了句,再低头冥思苦番,实在搜不出那个旮旯里对这个姓段的小姐有印象。边忍不住却是暗自惴惴,心道难道是这姓段的小娘们儿与众不同,竟是慧眼识珠看上老子啦?他已经这般凶名赫赫了,难道竟因着自己玉树临风龙章风姿的外表太过迷人,京城这般偌大,终究还是有无知少女情不自禁地春心萌动? 接连吃闭门的滋味虽然让人心里不舒坦,但突然莫名地开出朵烂桃花也令周继戎又惊又恐。那看门的侍卫显然也是存着些别样想法,被周继戎训了句也不当回事,继续暖暖昧昧的扭动着五官看着他。 周继戎定了定神,朝他道:“你让她先等着。”心想还是先弄清这段小姐的底细,他还犯不着有个女人上门便平白地自作情。 这日李皖和不在,吴统领算是皇上指派给他的队禁军的头子,这今日就住在府上。皇上放这人在他身边是为着周继戎对京城情形不甚了解,关键时候可以稍加提点,吴思则果然对京中人脉了若指掌,听得周继戎转述遍,当即就向周继戎道:“姓段的小姐,想必是段太后的侄女儿,段云嘉小姐,她在京城也很有名气,手琵琶弹得出神入化。从太后那里论起来,还与小王爷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 周继戎使劲想了想,自己第次进宫时意思意思地去拜见了两位太后,其中似乎就有姓段的。只是他自小没娘照顾,对妇人也亲近不起来,这太后与他兄长都还只是名义上的母子,与他隔着九拐十八弯的距离,他转头就把这人忘在了边。 此时他听吴思则细数这些关系便觉得头疼麻烦,直接问道:“你说她来找老子干什么,总不会是上门来弹琵琶给老子听的吧?” 吴思则习惯之后便不把他说的每句话都当回事,有些听过就罢了,只是道:“王爷把她叫起来问问不就知道了。段家从前是京中望族,如今虽然没落得只剩兄妹两人,声望总还在,又是段太后的娘家人,皇上平时对他们也还客气。她兄长也是个人物,在士林中颇有声望,皇上还准备用他,小王爷对他妹妹也不要失礼便是” 想了想又补允道:“她自小与刘家二公子定了亲,就是被判了流放,咱们大前天去抄的那个刘家,段小姐大约是存了侥幸想来向你求情,谁知道呢。王爷若是怕麻烦,不见也没什么。” 周继戎听得她定了亲,并非是为自个春心萌动的无知少女,虚荣心有点小小的失落,听到后来奇怪道:“她不是太后的侄女么,要为她的小情人求情不去找她姑母,来找老子干什么?老子和她又不认识。” 吴思则猜测这小姑娘只怕已经求过段太后了。段太后好歹是个有眼界的人,刘家失势已成定局,平时里再怎么疼爱段小姐,这时候也绝不会强出头去为她的小情人求情。她兄长段宁泽是个聪慧明白人,早在风声不对时便作主为妹妹退了亲事,与刘家划清了界限,毕竟没了刘二公子毕竟还能有张二公子李二公子。只是这小姑娘片痴心舍不得青梅竹马,只怕是背着她哥哥跑出来的,想到来求周小王爷,大约也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 但他知晓周继戎向最烦这些不干不脆叽叽歪歪的破事,也不和他说,心里则琢磨着回头就让人去给段宁泽通风报信,让他来把自家妹子领回去看好,招惹谁不好,偏要招惹别人躲都来不及的这位小王爷? 话虽如此,人家找到门上来了总不好连面也不见。再者周继戎这几天也颇有点闲极无聊,心想听听这小姑娘想干什么也好,发了话让守门的侍卫把那‘是个屁’的段小姐给放进来。 段小姐当然不是来弹琵琶给某人听的,她是个十五六岁正当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模样确实是很漂亮,周继戎没见过她平时的模样,不知道是不是精心地打扮过,只是再精致的妆容也没能掩饰住两只微红的显然是哭过很长时间的眼睛,抖抖索索悲悲切地低着头跟在侍卫后头。 漂亮是漂亮,不过周继戎每天都看着自己的脸,对别人的长相向就再没有少想法,住她脸上扫了两眼就不再关注。目光住下留意到她两手空空显是没有准备礼物,顿时小心眼的毛病就有点发作,心道上门求人有你这样的么,大过年的登门连块腊肉也不给老子带——虽然带了老子也不定就会给你办事,但这不能改变这姓段的姑娘果然是不通晓人情世故的无知少女的事实。 第12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周继戎向来不在寻常小事上压抑自己的情绪,他既然心下不快,面上就没有什么好脸色。对着走过来的段小姐理所当然地视而不见,对方自报家门便听而不闻。他若无其事的仍旧指挥着方真架着梯子住高处挂最后几个灯笼。 方真年纪小性子也不够稳重,眼角瞄着旁边的段姑娘,心里好奇得不得了,做起事来就很是心不在焉的。随着周继戎‘往左往左,再高点’的瞎指挥,方真也跟着阵乱晃,将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梯子外,随即个不稳连人带梯子倒栽下来。好在地上还有些积雪垫着,人倒是点儿也没有伤着,却把手里的灯笼压得稀烂。 方真才才摔下来之时就料想自家的主子定然要骂人了,只管声不吭地飞快爬起来,不等周继戎有所表示,手里抓着那烂灯笼溜烟地就跑得没影了。 周继戎没法再装模作样,只得转过去看段云嘉,冲她点点头:“段小姐,你来找我干什么?” 要说周继戎也就是脸蛋长得漂漂亮亮的,张嘴却轻易就能把人噎个半死,尤其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说话。他这时干巴巴地点弯子也不绕地把话问得十分直接,精致漂亮的脸上却是片冷漠神色,目光也冷淡,口气里还有丝毫不加掩饰的不耐烦。 段云嘉愣愣地在长廊上有些发呆,即没下跪也没行礼,周继戎不太讲究这些,她自己也没有发觉,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她长这么大,遇到的人无不对她客客气气的,还真没有谁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过话,虽然来时就寻思了路,此时对这个异乎常人的周小王爷还是不知道该怎样应对才是最好,咬着嘴唇时作声不得,眼眶周围越发地红,眼泪在里头要掉不掉的。 时间有如新荷载露梨花带雨,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要换个别人只怕就得心软怜惜,少不得就要关切地询问她如此模样为那般。殊不知周继戎根本不吃这套,他最烦的就是妇道人家磨磨蹭蹭哭哭啼啼,直看得眼角抽搐爪子痒痒的很想巴掌把她有远抽远。心道这大点事儿,这些妇道人家长了舌头也没见打了结,就不能有话直说么。女人什么的十个有九个光知道哭,果然最讨厌了!这能顶个屁用呢还是能解决问题。对着老子哭又算什么事儿,老子又不是你爹! 再说大过年的跑别人家里哭这得有晦气啊! 周继戎想到这点,于是他的脸也跟着黑沉沉地晦气起来,忍了半天见她还在那儿犯病似的抽抽耸肩膀,依旧没有开口的意思,悻悻道:“段小姐,你是不是打算留下来吃晚饭?” 段云嘉被他这莫名其妙的话问得怔,掩着口惊讶地轻轻‘啊’了声。 周继戎冷着脸道:“你要是准备留下来吃饭,我去让厨房添个菜。你先在这儿慢慢哭着。”也不等她答话,拔腿就想走。心想她要真磨蹭到吃晚饭的时候,还确实得让伙房里把鱼和狍子肉都撤掉,换成萝卜白菜什么的随便做做就成了。 段云嘉被他那句你慢慢哭着给弄得阵错愕,还真不好意思再梨花带雨下去。她虽然人有些天真幼稚,但有个据说聪明的哥哥,到底却还不算傻到家,猛然间瞧见周继戎眉间的厌烦之色,顿时醒悟到自己用错了方法。 她为人倒也十分果断,见周继戎要走,慌忙抹眼泪追在后头叫道:“小王爷请留步,我……我不哭了,我有话同王爷说!” 周继戎见她都追上来了,总不好再装作风大太没听见,只得止步道:“你说。” 段云嘉住地上‘卟嗵’跪道:“王爷,我有事相求!” 周继戎看麻烦果然来了,面无表情地道:“起来说话。” 段小姐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周继戎对这些招数嗤之以鼻,她愿意跪着就跪着好了,爱跪久就跪久,反正疼的不是自己的膝盖,老子如何会怕了你不成!无关痛痒甚至乐见其成地嘻嘻笑道:“哦,那你就跪着吧,要不要我让人给你送个薄团过来?” 段云嘉连番吃亏,只得起身来愤愤地拍着膝盖,冲着周继戎的身影叫道:“王爷非要直和我装糊涂?觉得戏弄我很有意思么?” 周继戎被她语道破,然而他是抵死不肯承认的,木着脸转过头来:“我装什么糊涂,我难道之前就认识你么?除了知道你姓段家的小姐,别的什么都不知道。”终究是没再把她晾在这院子里冻着,将她请到旁厢房里说话。 段小姐终于喝上口热茶,握着杯子暖着手,边简单说明了自己的身份,最后果然提起齐家的事,戚声道:“小王爷,岭南带毒瘴,刘家二老年事已高,刘羡他也只是个文弱书生,去了那样的地方,简直和送死没有什么两样,小王爷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刘家马。” 周继戎垂着眼睛直静静听着,侍他说完了方才抬起头来看着她笑了笑。 段云嘉看见他眼里片冷清,心里就有些绝望。 果然周继戎漠然道:“段小姐还真是情深意重。”顿了顿接着道:“刘家犯的是国法,按污银百万两算来,便是问斩也不为过,如今只是流放,还不够网开面?若是为恶不受惩治,该拿什么以儆效尤。照我说你也想开些,刘家风光了这么些年,什么都享受过,也该知足才对。就算真有个万,你大可以给他们烧点纸钱,便仁至义及啦。听说你哥已经给你退啦?——姓刘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亲退得好,你日后再找个不姓刘的踏实人……” 他倒有半的本意是想劝解劝解这段小姐,可惜前半段勉强还像话,后面的简直就是往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巴还要端出付我是为你好的架势。 段小姐敢怒不敢言,其实他这话里的大概意思与她大哥说的般无二,只是段宁泽的表述方式无疑要温和委婉得。 段小姐知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然而情梅竹马的情谊哪是说说割断就能割断的。她依旧抱着最后丝希望道:“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周继戎皱眉想了想,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你识字不?没读过书?本朝的律例,徒流之刑可以用银钱抵除减免部分。你要是舍得替他家出钱,活络番挪个地方减几个年头的总还是办得到的。就十万两,怎么样?”说到这里第次两眼放光地上下打量段小姐,等她从袖口里掏出银票来。 段小姐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惜她平时虽然吃穿不愁,却是个不理俗事的主,大宗的银子却都握在段宁泽的手里。平常还嫌银钱等物带在身上铜臭俗气,这时知道什么是钱到用时方恨少,金钱并非粪土而是傍身好物。 段小姐听那数字顿时傻眼了,想起近日关于周小王爷抄家抄得好生凶残的传闻,边在心里腹诽周继戎贪婪受钱,边苦兮兮地道:“我没钱。” 周继戎这是从前在寒州时过苦日子留下来的恶习,他真正接手寒州事务时,才明白当初兄长有艰难,战马兵器粮草兵饷样样要钱,修筑城墙抚恤将士救济百姓也要钱,而且要的都还不是小钱,寒州又不富庶,他简直恨不能文钱掰做两半来花,那几年简直是咬着牙撑过来的,回想都是满满的血泪史。直到后来他不得已想办法走了些歪门斜道的路子,日子这才渐渐好了些,可是那种没钱时的惶惑却是刻在了骨子里,他自然把钱财要看得格外重些,只是其中缘由却懒得迥外人解释。 周继戎眼里的光芒瞬间偃旗息鼓,垂下眼来把茶盏往桌上重重放,翻脸不认人地道:“哦,那当老子没有说。这事老子也没办法了,你请回。” 说完话起身来就要往外走,却不料背后悉悉索索的声响,阵香风袭来,时不察竟被人从背后把搂住。 周继戎立时就要把人摔出去,半道想起这人是段小姐才勉强放轻力道。脱身出来脸色立即就就要难看有难看:“你敢非礼老子!?坏了老子的清白是你赔还是谁赔啊?” 段小姐也不知是摔疼了还是摔傻了怎么的,泫然欲泣万分艰难地道:“我愿意嫁给王爷……” 周继戎:“??”老子操!老子随口说谁真要娶你了?啥情况? 段小姐继续道:“只求王爷放刘家条生路……这对王爷只是举手之劳,并非什么难事……” 周继戎黑了脸,打断她道:“……拿银子来,没有去找你哥要,反正两都不能少!否则这事免谈!” 第13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银子与美人孰轻孰重这问题到他这儿根本不是问题,而是秃驴头上明摆着的蚤子。何况这美人也没见美到如何要死的地步。两者的价钱根本就不在个对等的位置上。 周继戎脸上鄙视不屑的神色就显得分明分明的。 段云嘉向来是受人追捧,她自己也因此自视甚高,觉得无论是论容貌还是才华,她在京城里也排得进前几位去。虽然她自己开口说要嫁人自损了不少身份,却也想不出对方也应该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但从周继戎那儿得到的回报显然完全超出了她心中原本的期待。 段小姐颜面有失,顿时就觉得悲愤了,向着周继戎叫起来:“京城里都没有哪家小姐肯和你谈亲事了,你还挑三拣四!我那儿不好?” 周继戎去拜访各家小姐接连吃了好几个闭门羹,这事并非是什么秘密,也算不得周继戎的痛脚,他本时也并不怎么在意。但被段小姐这么拿来说道,那种豪门世家子弟所特有的高高在上的施舍般的态度就令人十分不爽了。 周继戎看在她是个比自己小的小姑娘,与兄长勉强算沾亲带故又明显的不谙世事,这才忍住了没有抽得她满地找牙。 不过他打小就是点点亏也不肯吃的主,忍得住蠢蠢欲动的爪子,就管不住自己牙尖齿利的那张嘴了。瞥了她眼坦然自若道:“老子就是要挑三拣四,老子就是有这个能耐挑三拣四,怎么样!你难道还管得着?京城里的小姐不愿意又算什么,老子也样看不上她们。” “再说别人都看不上老子,不是还有段小姐你迫不及待地送上门来么。这世上有强买强卖的生意。却没听说有强娶强嫁的道理。你不想要面子了老子可还要脸。谁都知道老子是清白的个人啊,可不想被你坏了名声。” 段云嘉平时也是个娴静斯文的淑女,到了他嘴里就跟有不堪似的,时被气得都要说不出话来。最可恨的是周继戎看她表情不太对劲,怕她哭起来没完没了让人头疼,最后还脸认真地来了句:“老子这是在好好和你讲道理,你也要讲道理才行。老子说的都是大实话,你要是说不过老子,可别哭二闹三上吊的撒泼。撒泼就把你叉出去,丢大街上。” 段小姐又羞又臊又悲又怒,哆嗦了半天恨声问道:“我难道不漂亮?” 周继戎仔细打量了她半天,段小姐此时气得五官都有些扭曲,瞧起来好生怪异。不过想来女人都是注意自己容貌的。周继戎勉为其难道:“漂亮。” 顿了顿连忙又道:“不过再漂亮你也真不值十万两银子啊。就是寒州的含章姑娘,也不敢开这个价。反正你在老子这儿是不值的。我跟你又不熟,没有好处干什么要帮你。要不,你去找找别人借点钱?” 他本来想说你这招还不如拿去对付我哥,放不放人的那才真正是他句话就能尘埃落定的事。可转念想兄长日理万机的已经够辛苦,这种麻烦还是不要住那儿推的好,忍住了没有说。 他也不顾自己之前把姑娘家得罪得有狠,仍是愿意做这笔生意:“还是方才那句话,你拿钱来,我就办事。算啦算啦,少收你百两……”说到少收百两,他眼里闪过丝肉疼的表情。 段云嘉若是能找得出别的冤大头,又怎么会知道明知道周继戎野蛮凶残简单粗暴名声在外,仍然壮着胆子找上门来,果然自取其辱。然而这份屈辱她受得十分不甘,还是忍不住追问道:“我怎么就不值十万两?”看她的神色,倒不是非要替自己争个十万两的价钱,而是对明明花容月貌的自己却在他那儿文不值耿耿于怀。 周继戎见她天真无知得让人同情,倒不介意与她分说二:“大小姐只怕连鸡蛋少钱个也不知道吧,你哪知道银两足够做少事。你当你的肉就是金子做的么,怎么能样!反正我要钱不要人!你拿不出钱就想开些,流放又不定要死人,不然直接砍了可不是干脆利落,还费这么大的周折干什么。” 段云嘉确实不知道市井中鸡蛋如何买卖,无从应对周继戎这种死要钱不认人的古怪思绪。至此也算是有些死心了,要她拿周继戎的开解来安慰自己又实在不甘心,沉默了会突然问道:“含章姑娘又是什么人?” “含章是寒州最大的青楼里的最红的头牌,长得比你漂亮,不光会弹琵琶,还会唱歌跳舞,最会哄人开心……”周继戎时说得顺口,话出口就意识到有些不合适,又改口道:“不过她当然比不得段小姐你出身高贵……你干什么!” 段云嘉跳起来,抬手就想打他,周继戎当然不能让她得逞,把将她推了回去,怒道:“你又发什么疯?” 段云嘉涨红了脸道:“你拿我和风尘女子相提并论,你……”她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合适的词来,只好说:“你不要脸!” 周继戎觉得这么点小事哪里就能值得自己挨巴掌,再说这关老子要不要脸什么事,简直莫名其妙无理取闹:“老子后来不是说了她比不了你么?还要怎样!” 他越发觉得这小姑娘有病,‘啧’了声朝着外头道:“小真,你还要在那里躲到什么时候?活都干完了么?” 方真眼见藏不住,只得走出来期期艾艾地说:“……灯笼还剩几个,时大哥他们在挂。吴统领让我过来看看客人的事说完没,要问你屏风要摆哪儿。我我我也没有过来很久,真的就会儿……” 他偷偷地打量着周继戎的脸色,说起来后来声音已经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周继戎也没功夫跟他计较偷听的事,朝着段云嘉的方向随手指,吩咐道:“你也看到了,她刚才想打老子来着,可不能便宜了她!今天咱们就不能放她回去了,你先找个柴房先把她关起来,叫她哥哥拿钱来赎!段小姐肉金贵着呢,得算仔细了论斤两卖!” 他吩咐完也不管显然十分为难的方真和身后愤怒的段云嘉,仰首挺胸出门而去,边撇着嘴角想道:“敢找到老子的门上来撒野,老子非把你油水剐干净不可,叫你知道厉害。” 想到不日还有段宁泽前来赎妹子的笔银子可收,他看着满檐满院张灯结彩的片红色,觉得富贵喜庆吉祥如意,心情甚是舒畅。 他这种愉悦的心情直持续到晚饭时方真回来的时候才告个段落。 周继戎身边也没有什么家人了。他隐约也会觉得寂寥,总嫌个人吃饭不够热闹,又没有那么的规矩讲究,平时就让几个亲近的侍卫陪着,如今又给吴思则添了个座,七七八八的坐满张桌子。 方真鬼鬼祟祟地从门口偷偷摸进来,周继戎偏就眼尖看见了,诧异道:“小真,你脸怎么了,捂着干什么?手拿下来我看看。” 方真继续捂脸道:“没什么。” 周继戎把筷子往桌上拍,竖起眉头来:“有什么没什么老子没长眼睛难道不会看?老子叫你把手拿下来,没听见?” “……就是让猫给挠了下。”方真眼见实在瞒不过,只得将手放下来,他将脸微微侧了侧,希望这样能使得周继戎看不真切,边欲盖弥彰地道:“真的只是让猫给挠了,并不要紧。” 第14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他脸上那血道道十分显眼,在坐的都是明眼人,立即就神色古怪起来。 周继戎是恼他张着眼睛说瞎话,哼了声道:“咱们有养猫么?你倒是找出这么大的猫爪子来让老子看看,怕是猫精挠的吧。” 想来他身边这些侍卫里,除了白庭玉沉稳庄重还有点儿读书人的斯文劲,其余人不是凶神恶煞就是阴沉狡诈,群人乌烟瘴气地聚集在起,算得是寒州数得上来的泥沼深潭。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乌,这方真跟在他身边和这些人打交道也有几个年头了。却依旧改不了骨子里的天真温顺,不光性子软心也软。 周继戎简直是恨铁不成钢,悻悻道:“老子久都没给你派过事,让你做点小事你就弄成这模样?不过让你找个地方把她关起来,你自己倒落成这样了!平时卓问他们做事你也跟着,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换了小白定能办得妥妥当当。你学了功夫难道是用来赶蚊子的,她挠你你不会揍她?老子平时怎么和你们说的?谁敢欺负到咱们头上,只管往死里揍别客气,揍死了算老子的!” 方真又想去捂脸,见周继戎狠狠盯着自己,手抬到半又放下去了。讪讪地说:“……她总是个姑娘,我把她住死里揍……这不太好……” 周继戎捶着桌子道:“那就活该让她挠你!活该知道不!你活该!” 方真知道他脾气,见话已经说到这儿,接下去也不会怎么样了。他倒是没怎么把这伤放在心下,想了想小心道:“我听到王爷开口就和她要十万两银子,这个,是不是有点太过狮子大开口了。” 周继戎简直都要没脾气了:“你也知道老子那是漫天要价,要怪就怪她不知道落地还钱!你听她张口就跟老子说她没钱,偏偏没看到她耳朵上带的珍珠耳坠么,脖子上还有项链,手上的玉镯!那成色水润润的有好!” “听说从前太后还得宠时就十分喜爱她,平时宫里给的赏赐定少不了,她个望族的女儿,首饰珍玩根本就少不了。只要舍得都卖了,凑凑总能拿出部分钱来。口口声声如何念着刘公子的旧钱,却连这些身外之物都舍不得!这要没诚意才会这样想都不想张口就说没钱。” 方真却是没有留意到这许,时哑口无言,顿了顿小声分辩道:“也许段小姐只是时没有想到可以把首饰换成银钱,毕竟她像是没经过什么事的样子,什么都不懂……” 周继戎哼了声:“就算真不是故意的,但她以为会哭就了不起么?空口白牙的两片嘴皮子碰,别人凭什么就要给她白忙活!她是没经过事,却未必什么都不懂!你却是经过事也什么都不懂,脑子里全是豆渣的傻戳!” 只因为有着这么木讷老实得愁死个人的手下,周继戎愤愤地再次拍桌子,表示:“老子不吃啦!” 他发起脾气来骂人比这凶残的时候了去,今天还是有吴统领在场而收敛了些。 众人除了吴思则知道点点原因,别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情。只能从他两人的话时揣摩出点事情的脉络,不明就里的也不好开口劝说。 眼下见两人的争议告段落。白庭玉悄悄起身去让厨房准备宵夜,向来活跃的卓问则扳过方真的脸来嘻笑道:“只可惜王爷家里不种葡萄,没有搭架子,要不然你还不如说是葡萄架子倒了给划的。来来给哥哥看看,这就是被京城大小姐的爪子给挠出来的?老时你也来看看,是不是跟什么春红柳绿姑娘们挠出来的也没有什么不样嘛!” 看了看他就‘啧啧’地大惊小怪道:“坏了坏了方真,这血道道挠在脸上,你这小脸从此可就算是破相了啊。你可还连亲事都没有定,以后顶着这看就是小娘子挠出来的爪子印,大姑娘们见准觉得你不是好东西,谁还愿意跟着你呢。你以后找媳妇的事就难办得很了。难办得很啊!” 周继戎听到媳妇什么的心里头就不痛快。瞪着眼接腔道:“破相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有个什么将军的女儿,脸上也是不平整,正好盘配。”他回忆着刘经宇那个王八蛋那时怎么说来着的,大概地描述了遍:“那位小姐长得那叫磅礴大气,身强力壮精悍能干,身板壮实传宗接代准没有问题,是英雄豪杰的良配。”想了想他又添上自己的话道:“大约拳头上能人,胳膊上能跑马……你实在找不着妻子,我就帮你向她家提亲。” 方真苦着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不娶媳妇也不要那样的姑娘……谢王爷美意。” 周继戎道:“老子给你选的,不许说不要。”说完仍是不快,索性起身走了出去。 满座的人都看向方真,时未辰不知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地拍着方真肩膀道:“若真有那么天,时大哥去替你寻些生肌养颜的秘方来用用,说不定治好了也能是个美人对吧?” 方真知道自己这下子成了别人的乐子,苦着脸也不答话,坐到旁盛了饭来匆匆扒过几口。周继戎没说不用给段云嘉吃的,他也就自作主张地盛了碗米饭,拣着还完好的菜挟了些。只是怕周继戎那天想到追问起来,少不得又是顿骂,也没敢拣什么肉食。如今也算是他的番照顾,至于段小姐领不领情吃不吃,则又是另番说法了。 送过饭回来,就看见周继戎拿着弓箭木着脸靠在白日他挂灯笼的回廊上,有搭没搭地瞄上半天,偶尔开弓,必然射断挂着灯笼的红绳,那灯笼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地却仍是完好无损。 白庭玉在他身边,蒋俞帮他把箭再捡回来,卓问和时未辰干人等扛着梯子候在边,专等着拣地上的灯笼栓上绳子再重新挂上去。做主子的心情不好,侍卫跟着遭殃,干人全是叫方真给连累的,见他来了,不好开口埋怨便个个都拿眼瞪着他。 周继戎瞧见他,指了指房檐处让他过去挂灯笼,示意卓问和时未辰等人可以收工了。 方真刚刚才背着他给段小姐送了吃食,这时颇为心虚,连忙殷勤备至地上去接手:“我来我来。王爷,要不要挂高点?” 周继戎也不理他,射箭的速度却快了许。有几次方真刚把灯笼挂好,嗖下又被他射下来。折腾得方真跟个猴似的,在梯子上爬上爬下。 只因为他把方真视为自己人,总不好上拳头什么的招呼,只好用这么歪歪扭扭的方法。别人也不敢来劝,好在他般闹上闹出了气也就消停了。 等到华灯初上时,再看方真,他番上窜下跳累得身是汗,但活动开来反而脸色红润。反倒是周继戎坐了半天觉得有点儿冷,这才愤愤放下弓箭。 白庭玉查颜观色,抖开手中早已准备着的外袍给他披在身上。卓问背着周继戎连忙给方真使眼色。 方真趁这机会连忙上前认错:“王爷,我知道错了。” 周继戎哼了声道:“错在那了?” 方真道:“她挠得不是我的脸,是王爷的面子。以后我定不让人再挠我,谁挠我我就揍谁,定揍!” 周继戎虽然觉得他口是心非,再有下次定还会犯他那些破毛病,只是入夜了气温下降,他在石栏上坐着越发冷得很,垫了垫子也没有用,想了想觉得自己坐在这根本是在自找苦吃,也懒得再和他啰嗦下去。 正要说两句话收收场赶紧回房里去,又是日间看门的那位侍卫来报,那段宁泽已经来了,正在门外求见,先就道是舍妹年少无知有打扰,托门房将个做赔礼的盒子进来。 别看周继戎当着段云嘉的面嚷嚷着把她关起来让她家里拿钱来赎,要把她论斤论两地买掉,却也是说得时气话,大半还是吓唬的成分居。过后想想便觉得自己这做法实在有欠考虑,先不说把个小姑娘留在府里不放传出去实在不好听,换做时别人或许当场就会劝他这么做不妥。 可惜那时只有老老实实的方真在旁边,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 现在人家的家人真上门来了,那要人家拿钱来赎的话却有点不太好出口了。 他出了小会儿神,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对策来。只是人家礼数周全言语客气,他也不好简单粗暴地拒之门外,让侍卫带人进来。 边又把放在手边的弓箭拿起来,默不作声地去瞄挂得最高的灯笼。 段宁泽来得很快,脚步声轻盈地止在他身后三米处,下拜行礼道:“在下段宁泽,见过王爷。” 周继戎听得他声音低沉温和而且平静,并没有表露出妹子被大魔头抓去了应该有的慌乱。不由得有些好奇,晾着他的打算只坚持了小片刻就忍不住转头去看他。 段宁泽身段高挑匀称,在地上跪得端端正正的,也正微微地仰着脸在看周继戎,见周继戎转过头来,他对着周继戎勉强笑了笑,微微垂下眼来,脸笼在黄昏时朦胧的灯光里,轮廓看不太清楚,只是脸色是世家子弟惯有的那种白,甚至他还要白些。 周继戎总算从他的神色上看得出分强自的镇定,令得周继戎大为满意,觉得这才是该有的态度才对嘛,于是道:“进来说话。我低着头说话不舒服。”却是连他自己都没党棍自己的口气和缓了很。 段宁泽先道了谢才起身来。这下子却又变成周继戎得抬着头和他说话,拈量着那身形,段宁泽只怕要比自己还高点点,周继戎在心里默默地骂了声娘的,却不好说你还是再跪下来吧,老子低着头比仰着脖子舒服。 他只好就抬头看着段宁泽,开门见山地道:“你是来找你妹妹的吧?” 段宁泽似是没料到他这么直接,眼中微微闪动:“在下疏于管教,使得云嘉天真愚昧,她冒然上门打扰王爷,定有得罪王爷的地方,我先侍她向王爷赔罪,日后必定对她严加管教。” 这几句也就是般的场面话,并没有什么格外有新意的地方。若是换成个别人同样来这么说,周继戎可不见得好说话。只是他有把得天独厚的声音,低沉和缓地如温水样的听得人舒服。 周继戎本来率性,看在他声音不错的份上,也就没心思怎么刁难他,只是直话直说道:“你妹妹莫名其妙地跑来,要我救她的小情人家。我不干白工,让她拿钱来。她拿不出钱,就说要嫁我算了,让我帮她。我说认钱不认人,争执了几句,她大失所望之下想打我,就这么回事。” 段宁泽听到段云嘉说要嫁给周继戎甚至周继戎说只认钱的时候也只是嘴角微微抽搐,等说起段云嘉动手时他方才真正大吃了惊,立即又跪了下来急道:“王爷见谅!” “我当然不能让她打着,这账会再算。”周继戎摆了摆手,只是这次也没有让他再起来。:“我是觉得她今天脑子不清醒,要是这么随便跑去那户人家,张口就说要嫁谁谁的,实在太扰民了。所以先把她留在了府上作客。”倒是把他张牙舞爪地说要把段小姐论斤两换银子的话抹得干干净净。 第15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他这理由说得十分牵强,段宁泽嘴角似笑非笑地微微挑,然而他随即感激地道:“云嘉确实胡闹,幸好有王爷将她拦下。” 他尽力将自己真实想法掩饰得十分好。但周继戎偏偏眼睛亮得跟贼似的,他又有种野兽般的本能,直觉向来敏锐又准确。段宁泽脸上的神色只是闪而过,他却立即就嗅出隐约的不对劲。再回想,觉得他虽然说了些责备段云嘉的话,但却不说具体怎么处置,显然是敷衍自己的成份居,可见这人也不是实诚之辈。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段宁泽在他面前示弱服软或许是想避免再起冲突。 但周继戎心里能明白约摸是这么回事,可被人当傻子般的哄也令人心头不爽,不知怎地,他看着这段宁泽是越看越不顺眼起来。 周继戎瞪着还死样活气地低头装老实的段宁泽,若是他稍稍顶上那么句半句嘴,周继戎能巴掌就呼过去。但对方言语恭顺,时也挑不出错来,反而叫人憋屈。 周继戎前面把话说得好听,整得自己就跟那义薄云天的大善人似的,这时却总不能再自打嘴巴吐露实情,翻脸说其实就是看她不顺眼抓了她好换银子,如今老子看你也不顺眼了。 “她不识好歹还在其次,可你看看她把老子的侍卫给抓成什么样了。”周继戎想了想,招手把方真叫过来,指着他的脸示意段宁泽看仔细了:“这可得有个说法,我的手下,不是谁想挠就挠,挠了也白挠的。” 方真想说自己这是皮外伤不要紧,被周继戎恶狠狠地瞪,只得讪讪地把嘴巴又紧紧闭了回去。 段小姐留得老长的指甲,愤怒之下毫不留情,挠得痛快淋漓,这时渗出的血丝凝固起来,瞧上去倒十分严重的样子。 段宁泽歉意地连连赔礼道:“舍妹顽劣不堪,实在是不成样子……这样,所需的医药花费,在下定然双倍奉上。此外改日写然另备薄礼登门赔罪。还望王爷海涵、这位军爷海涵则个!” 在他开口之前,周继戎又从他脸上看到闪而过的冷笑神色,果然之前并非是他的错觉,顿时勃然。你个龟儿子当着老子毕恭毕敬,背地里却在瞧不起老子,果然兄妹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这点医药费老子还出得起,可话是不是这样说的!”周继戎冷冷道:“段小姐挠得也太不是地方,都说打人不打脸,可她倒好么,全朝着脸上招呼!老子这侍卫原本眉清目秀,乃是老子众侍卫中拨尖的枝花,现在全破相了。他以后要是因此说不成亲事,方家因此无后,你说这怎么办吧?” 段宁泽听出他从我到自称老子的变化,可任凭他再怎么聪明也万万猜不到周小王爷那九曲十八弯的小心眼。也想不出他突然变脸的原因。 适才他提出赔偿周继戎不肯答应,接着又扯到破相说亲上,这意思待要如何,难不成要让段云嘉负责不成?段云嘉虽不是金枝玉叶,却也直是当作掌上明珠养到如今的。 要说周继戎看人的眼光倒是很少出错,这段宁泽比段云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性要好些,却也好得有限,向来也是心高气傲目下无尘的。他方才直小心赔礼,但周继戎反而越反咄咄逼人,心里头也渐渐有了火气。 段宁泽将薄唇抿成条线,沉默了片刻,再开口语气冷淡了许,神色也不复方才的温顺恭良,抬起头来直视着周继戎,不答反问道:“那王爷想怎么办?” 周继戎心道看吧看吧你方才果然是和老子虚以委蛇的,这会终于忍不住露出刻薄尖酸的嘴脸了吧。他原本只打算想逼得这段宁泽本性毕露跳脚不已。 但他进京也来遇到的世家子弟都对他恭敬畏惧,便是刘经宇也不敢这样和他顶着干。这时段宁泽锋芒稍露,不想却激起了他争斗的心思,打又不能打,便只有在言语上为难为难对方了。 他给方真使了个眼角,边道:“这要问方真。方真你说怎么办吧?” 方真从方才周继戎吹嘘他是枝花的时候就涨红了脸,这时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他不得周继戎给他的眼色,抢着说道:“我我我娶不到媳妇也没什么,我愿意辈子追随王爷!伺候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段宁泽有些出乎意料,看了方真眼:“谢军爷宽宏大量。但这确实是云嘉的不对,不管王爷稀不稀罕,段家都会将药费奉上。” 他的话是对着方真说的,但眼睛却看向周继戎,对着他微微地笑。 方真把周继戎给气的只想骂娘。暗恨这方真果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子正替他出头,他却在底下拆台,让别人看老子的笑话,整个胳膊肘子向外拐的混帐东西。 却听得段宁泽又道:“既然这位军爷不予计较,在下可以把妹妹带回去了么?”顿了顿,似乎是觉得不该把周继戎得罪太过,接着又道:“等在下管教好了云嘉,定然带她来向王爷赔不是。” “不行!”周继戎道:“他挠的不光是方真的脸,还有老子的面子!方真可以不要脸,老子的面子不能不要。你若是能把人管教好,今天她就不会找上老子无理取闹。反正谁管教不是管教?还是让她小住几日,老子替你管教。” 顿了顿又不耐烦地道:“你非要现在非要带她走,也行。她怎么挠的方真,也在自个脸上比划比划就行,老子能给她出十倍的医药费,干不干?不干滚,过几天再来!”说完也不看段宁泽,拈了弓去东瞄西瞄。 可女孩子的脸毕竟比那性命也不差上少,那能说挠就挠。周继戎这话其实只是吓唬拿捏人的,但这话听在段宁泽耳中可谓歹毒阴狠之极,段宁泽如何会肯。 周继戎正等着段宁泽要如何反驳呢,又琢磨着自己又要如何如何的应付,却不料自己这虚张声势的绝户计太过霸道,让段宁泽息了与他争辩的心思。 他只觉得身前暗,却是段宁泽起身来,径自从旁取过张备用的弓箭来,拈了只箭搭在弦上。 他这些动作也不过几个眨眼间便成了,众侍卫微微有些骚动,方真长得最近,本能地就往周继戎的前面,用自己的身子拦住他。 段宁泽与他不足丈,这点距离弓箭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周继戎非但不怕,反而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他,却要看他这小白脸意气用事之下,能做得出点什么来。 段宁泽也并非头脑发热,放着大好的人生不享乐而要走那罪诛九族的不归路。他却也像方才周继戎般,屏息静气朝着檐下瞄去,半晌松手,却是嗤嗤数响,那箭洞穿而过,连灭了三盏点着烛火的纱灯。 方真扭头看了看周继戎,小声道:“小候爷,他的箭法难道比你还好?” “好个屁!这有什么了不起的,老子也……不对!”周继戎正要嗤之以鼻,突然想到了什么,勃然大怒:“老子家的灯难道不用钱的么,下子给老子弄坏了三个!” 段宁泽那箭准头虽好,但也是极为吃力,箭射出之后便不禁微微喘息,听到他这话猛地怔,突然就被冷风呛了下,微微咳嗽起来。 周继戎心疼灯笼归心疼,对真正有本领的人却也心存敬重,不会因此就诋毁别人的本事,口气倒是缓和了不少:“你这箭法倒比李皖和好些,不过人也太不济事啦!才射了箭就这般要死不活的,有个屁用!而且这种死靶子……” 段宁泽显然是知道他当日与李皖和等人比试的情形的,出声道:“……王爷喜欢用活人做靶子,在下愿向王爷讨教二,若是侥幸小胜,还请王爷放了云嘉回去。” 他倒是还挺骄傲自大,不过周继戎十分的信不过他,总觉得他想小胜是假,想借口手拌歪打正着往自己身上扎箭是真。不过对方勇气可嘉,自己推辞却像是怕了他。偏着头道:“你说讨教难道我就要让你讨教,这里的侍卫随便那个都能赢了你。讨教就算了,看在你有这份胆量的份上,给你个机会,免得你心里也不服。” 周继戎道:“你过去做靶子,老子只射箭,绝对连油皮都不给你擦破块,你要是当真不害怕,马上放了段小姐也不是不可以。” 段宁泽早觉得他阴险凶残,此时别无他法,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周继戎再三保证不会伤他分毫,又让白庭玉等人搬过来数个灯笼,将当下照得片通明。 段宁泽顶着只灯笼在正中间,自觉自己颇像只猴儿似的被人围观着,但为了妹妹也只有忍了。周小王爷的名声虽然狼籍凶残了点,但有点好处却是说到的事绝对做到,说不会伤人就决不会伤到自己。料想就是弄个擦着头皮过去什么的凶险万分的场面吓距自己,段宁泽自诩这点胆量还有,当下微微冷笑着,却要看周继戎如何。 周继戎果然没有拈弓就射,对着他头上的灯笼瞄了半天,又不放心地朝着段宁泽叮嘱:“你可别闭眼睛啊!千万别闭!你要是闭眼睛我可就当你是害怕了啊?” 喊完他略微垂下手臂,箭头微微下移,离开了灯笼,分明是瞄向了段宁泽身下某处。 段宁泽:“!!!”他脸上不受控制地变了颜色,平来就白的脸色,此时是跟白纸般。 周继戎兴高采烈:“嘻嘻嘻!” 第16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被人拿箭这样瞄着那处地方,能做到视死如归的人也未必还能淡定自若。这段宁泽显然还是凡夫俗子不曾超凡入圣,此是也不知是惊是怒是悲是怕,总之他脸上风云变色难以名状。 方真也傻眼了。 比他见过大世面的卓问蒋俞与时未辰等人挤在旁,个个伸长了脖子地看,交头接耳地嘀咕着王爷可得瞄准点云云。只有白庭玉觉得不妥,开口打算劝劝周继戎道:“王爷,这样恐怕不太好……” 周继戎那里还管听他念叨,他瞧见着段宁泽的脸色不出所料地乍青乍白之后,心下的郁闷顿时扫而空,忍不住叽叽咕咕的开始发笑,越笑越是开心,简直不给某人留半点面子。 他笑还不要紧,笑还手抖,手抖,箭就软绵绵地飞出去了。也亏得这手抖,那箭歪歪斜斜的插在了段宁泽的袍子上。 伤是没有伤着,但段宁泽没料到他居然还真射了,时全身僵硬地傻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周继戎还真不是存心的,只不过他那箭也是做做样子,其实瞄的地方只是段宁泽的大腿,虽是手抖飞出去的,能不能射中他心里还是有数的。当下忍着笑向段宁泽道:“对不住,老子手滑了下。” 瞧见段宁泽居然没有吓尿了,他心里还是挺服气的,于是关心道:“应该没擦着大腿啊什么的吧?这府里有军医,要是不放心,叫过来给段公子检查下?” 段宁泽脸上几番色变,最后片铁青,自己伸手把袍子上的箭拨了下来。他也不愿意随便扒了裤子让军爷看个大腿有没有伤什么的,倒把周继戎这番发自肺腑的好意思当成嘲讽。他明面上没有任何伤损,但觉得尊严已经被戳了几个窟窿出来。他几乎是个字个字地从牙缝中挤出字来道:“小王爷箭法果然高妙!在下见识了!” “那里那里。今天只是般般而已。”周继戎只假装听不出他的情绪。这场赌注说到底其实要算段宁泽输了。但周继戎此时心情甚好不同他计较,朝着方真道:“行了行了,去把段小姐请出来,让她哥哥拎回家去,留在咱们这儿还得养着她吃白饭。以后可得关好门窗别再让她乱跑出来。” 段宁泽受这下刺激险些将自家妹子也给忘了,羞愤得直想掉头就走。此时方又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这妹子总还是要得带回家去的,只得又住等着,但半句话也不想再和周继戎说了。 周继戎偏又道:“你胆子还挺大,以后常过来玩啊!对了,方真的药费不要忘记送来。”见段宁泽声不吭,心道可别是想赖账,捉摸着是不是让个人这就跟着他们去把钱要回来。 这会儿工夫方真将段云嘉带了过来。 段小姐显然不知道段宁泽为了将她从周魔头的爪子里捞出去,身心受到了么不人道的摧残。她见着了亲人的第反应便是要告状的。当下指旁边偏头瞧热闹的周继戎,泪涟涟地向段宁泽道:“大哥,他,他欺负我……” 段宁泽现在丁点也不想再和周继戎扯上关系,知道向他讨要公道这种事完全是痴人说梦自寻烦恼。被段云嘉再这闹,觉得心烦。当下怒道:“你自己做的什么事自己心里有数!等回去再和你好好算帐!” 段云嘉自觉今天受了莫大的委屈,非但没得着安慰还被这么吼了句,时难以置信地愣住了。 周继戎嫌她又要哭哭啼啼地闹得人不得清静,插嘴道:“你哥哥这是怕了老子,不敢再替你出头啦!你还是老实点儿少他娘的为难人,快跟他回家去吧。爱怎么闹回你们自己家闹去。” 段云嘉除了被他给关到厢房里去,其实也没受什么罪,周继戎当众眼也不眨地连杀三人的那天她也不曾亲见,还当真是无所畏惧。此时心中只有被人戏弄欺负的愤怒不满,反倒不害怕周继戎,又有自己哥哥在场,潜意识里大约觉得了几分依仗。 当下她被段宁泽抓着,想冲上来打人是不可能,也不知她怎么想的,张口‘呸’地朝周继戎吐了口水。 也是周继戎小觊了天下小娘们儿的战斗力,又为着瞧段家兄妹的热闹得近了些。虽然本能地朝后跳开了几步,可低头瞧时,那口口水正亮晶晶地顺着袍子向下淌去。 周继戎半晌不动,再抬起头来整张脸都黑了。 他眼里有着暴戾的杀意,段小姐还想叫嚷,猛然被他盯了眼,竟觉得遍身发凉动弹不得。旁着的段宁泽毕竟还是个男人,眼见周继戎神色不对,他手刚动,立即就抬手抓住了周继戎的手腕。 周继戎转过眸子来瞧了瞧他,眼睛里片墨似的冰冷,也不言语。 段宁泽随着他的目光松开了手,退开步道:“王爷恕罪,云嘉她……” 话还没有说完,周继戎反过手来,巴掌抽在他脸上,半边脸立即就高高肿了起来。还待要再打,那边白庭玉抢上前来,抱住了他的胳膊哄道:“小候爷,候爷,有话好好说!” 段云嘉这时才来得及发出声惊叫,满眼的惊恐和不敢相信:“你,你竟敢打人!我、我们……太后……” 周继戎比她还怒不可遏,只是白庭玉那边也不松手,他便跳着脚向白庭玉叫道:“还说个屁说!老子的新衣服!今天才刚刚穿的新衣服!” 倒霉孩子进京以来就穿过三次新衣,第次叫刘经宇那恶心玩意儿在裘毛上摸了好几把,第二次叫刺客给溅了血上去,今天这是第三次穿,次次都没有好下场,已然要让周继戎怀疑自己是不是就没有穿新衣的命。 那边段宁泽出乎众人意料地转头就给了段云嘉巴掌,低声喝道:“闭嘴!”这事确实是云嘉做得不对,而且他感觉得出来周继戎方才确实动了杀意。段小姐虽听闻周继戎手刃刺客的事,仍未能认清这位周小王爷是头怎么样的凶兽。他却在事后仔细了解过事情的经过,知道这位爷真想要杀人,就绝不会瞻前顾后心慈手软。 当下自己跪下了,再扯段云嘉:“跪下!向王爷认错!” 段云嘉方才也着实吓了跳,见段宁泽神色严厉非常,心里也有些不安。然而对方也动手打了人,现在还要她下跪认错,她觉得不甘心,仍倔着直挺挺地在那,嘴里干巴巴地道:“抱歉了。” 周继戎被白庭玉抓着,这会儿工夫稍稍冷静了些,见她毫无诚意,哼了声道:“不必如此,反正这笔债老子都非要讨回来不可。咱们来日方长,等着吧,老子早晚要把你浸粪池里去!” 段云嘉到底是女孩,听到他这话到底有些害怕。段宁泽皱着眉头,嘴微微动了动。他此时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实在是不堪入目,周继戎也懒得再看他,不等他说完便喝道:“滚!” 方真也在旁小声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段宁泽见状也无可奈何,不管周继戎听还是不听,他还是说了些改日再来赔罪的话,拉着段云嘉向外走去。 人还没有出院门口,听得段云嘉尖叫道:“大哥,你怎么了!” 周继戎抬眼看去,只见地上滩殷红血迹,而那段宁泽不知怎么的,整个人已经软趴倒雪地里了。 让人过去瞧时,只见段宁泽面色青白呼吸急促,嘴角还沾着些血痕,显然刚吐了血而晕了过去。他大伤小伤见过无数,心里有数这绝不是自己那巴掌把人给打成这样的。心里嘀咕着这段宁泽别是本来就有伤带病的,专门上门来讹诈老子的吧! 段云嘉连惊带吓,这时整个人几乎都成傻戳了,不管不顾地哭叫着道:“你把我哥怎么了?我跟你拼了!”说着便要扑上来厮打。 旁卓问上前拦,这家伙脸上总付嘻皮笑脸的模样,下起手来跟他那主子似的个赛个的手黑,当下也不怜香惜血,拧着段小姐的两只手腕分筋错骨地朝后扭,段小姐眼泪水哗下就下来了,时只顾得叫疼,再没有叫唤的力气。 周继戎血腥的场面见得了,这情形却还完全不够看,只是心下也郁闷非常。自己这完全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己要无辜就有无辜,被平白的被吐了口水打扰了场不说,眼下这麻烦还波接着波的,这段家兄妹就是两祸害人的倒霉玩意儿。 但眼下看段宁泽还有口气在,他偏不能就扔在这儿不管,无可奈何地吩咐人抬到旁房间里去,去叫府上的军医过来看看。 又琢磨着军医也就能治个刀伤箭伤的,治内伤怪病什么的只怕不在行。而这姓段的死的死的本不要紧,挑这个时候死在自己家里又麻烦又晦气。自己和皇兄不好交代,皇兄和段太妃也不太好交代。 如此思量着,又叫了个蒋俞过来,让他拿了牌子让人进宫里悄悄儿的叫个太医过来,想来能混进太医院去的人,总比别的要靠点儿谱。到时他们都治不好,可不能怪到自己的头上。 他还特意地让蒋俞悄悄儿的,别闹得太大动静让兄长知道了。可如今谁都知道这周小王爷是皇上的心尖上的肉,周继尧待这个弟弟简直比皇子公主们还要上心些。听是小王爷府上有请,太医院里当值的医官心中怕事,那儿敢悄悄儿的办,早暗暗托了小僮住皇帝跟前递了消息。 于是这儿太医刚进门,后面紧跟着他兄长周继尧也到了。 第17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周继尧赶过来看,见大宝好端端的没病没灾,又拉过来仔细打量了番才把路没着没落的心放下。自然免不了就要问起他请太医干什么。 周继戎对着兄长也不好有太隐瞒,而且段宁泽这事早晚也瞒不下去,支支吾吾笔削春秋地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遍,最后信誓旦旦地向周继尧保证:“我真没怎么打他!”想到段宁泽那张肿成猪头般的脸,口咬定自己没打人这话完全是不攻自破。又改口道:“我就打了他巴掌而已。他成那样子真不是被我打的!” 周继戎顿了顿又开始理直气壮道:“你当初写信让我来京城的时候,不是说我可以在京城里随便横着走的么!我都还没有出去横着走呢,这全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我不能让人白欺负,对不对?” 皇上简直都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偏偏自己当初为了哄他来京城,还真说过这样的话,这时候只好含糊其词,先去看望段宁泽。 不知是太医确实妙手回春还是姓段的命不该绝。段宁泽人已经醒过来,脸色很是憔悴,精神却还好,倒是坦言自己在外做事得罪了人,这才遭人报复,之前便带着伤,确实与周继戎无关。事实上如果可以,他实在希望离周继戎越远越好。 皇上此前得知了自家大宝干的那些好勾当,少能体谅段宁泽此时尴尬的心情。问了几句伤势,就寻了个借口把周继戎打发出去,而他与段宁泽私下里不知商谈了些什么。 周继戎只得候在院子里,心里极难得的有点惴惴起来,吴思则之前说过兄长打算重用段宁泽,看兄长和姓段的显然相离的样子,这话似乎不假,也不知道会不会因为自己而坏了兄长的事。早知道他当时就不与这姓段的啰嗦,痛痛快快地放了他妹妹就没这许事了,不对,他当初就不该好奇事地放段云嘉进来。 皇上从厢房里走出来,见周继戎在不远处巴巴地朝这边看,他对大宝向来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见他这幅小心的模样也唯有苦笑叹了口气,招手让他过来,两人往前厅走。 走出了段路,才慢慢开口与大宝道:“……不过是须未小事,你怎么能动不动就要打人杀人的。这脾气可得改改!” 周继戎心想这定是这姓段的说什么了,想必从他口中出来的,自然不会替自己遮掩。心下忿忿,皱着眉道:“她吐我口水!我今天才刚穿的新衣服!” 皇上道:“那也罪不至此吧!再说洗洗不就好了。” 周继戎继续不忿道:“那怎么样,洗过了也是被吐过口水的!” 皇上拗不过他的歪理,失笑道:“小时候有马粪的操场上也没少见你满场打滚撒欢,那样都不嫌脏,怎么越长大毛病也越起来了?” 周继戎被揭了短处,只好绷着脸不出声。 皇上看了看他,放缓了声音道:“戎戎,就让他在你这里暂住几天可好?他毕竟是为朕做事,只怕那些人还藏身在暗处。……也不用久,只需要等到他伤势好转有能力自保便可。” 周继戎对段宁泽倒没有少恶感,只是他那个妹妹实在闹心,又不想违逆兄长,推推托托地道:“让他住几天倒是没什么,只是他那个妹妹麻烦得很,要是天天跑来闹怎么办?” 皇上记起到现在为止也没有看见段云嘉,头疼道:“你把段小姐弄那儿去了。我把她带回去交给太妃管教,不会来烦你。” 段云嘉很快被带上来,少不了又是番哭诉。皇上应付此等小姑娘不见得就比周继戎了少耐心,只是涵养极好面上也看不出来,耐着性子听她说完遍,只道声知道了,让人带她去见段宁泽,如何劝说安抚的事便交给段宁泽去做。 白庭玉适才将段云嘉带上来,直就在旁边,皇上觉得他甚是眼熟,不由得看了两眼,待回想起来,不由得微微惊诧:“你是不是白参将的小儿子?叫做白庭玉?” 白庭玉竟也微微有些紧张,上前行礼道:“未将白庭玉见过皇上,白明川正是家父。” 皇上此时倒已经神色如常,示意他免礼,再打量了他眼,微微笑道:“十年未见,没想到你也长这么大了,倒出落得表人才,当真青年才俊。”说话间又忍不住看了周继戎眼。 只因这白庭玉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大宝殴打中被咬伤的那个孩子。犹记得他离开寒州的时候周继戎还每天喊打喊杀地惦记着几个所谓的仇家,俨然不共戴天般,以大宝的狗脾气,记仇半记就是辈子,看他想法收拾刘经宇就可见斑。不想白庭玉如今竟做了他的侍卫,着实有些意想不到。不过当年那事说到底也就是孩子性子倔,倒并非真是什么化不开的仇怨,因此意外归意外,却也不是不可思议的事。 周继尧也只是随口说。 而白庭玉平素稳重的人这时却有些紧张,对着皇上这番夸赞显得手足无措,讷讷的竟忘了如何作答。 皇上不知他平时如何,也并不在意。倒是周继戎觉得奇怪,看了白庭玉眼,抢着向周继尧道:“小白当然是青年才俊,我那干侍卫里就数他最能干最体贴了。” 皇上笑了笑,随口道:“他淘成这样,平时定没少惹麻烦,倒是难为了你们这些做侍卫的……你跟着戎戎久了?” 白庭玉手心里攥着把冷汗,战战兢兢地轻声答道:“……末将跟随候爷也有八年。” 周继戎看他脸色发白就被受刑似的,心道这小白平时镇定沉稳的人,没想到也有这见了皇帝就傻的毛病,简直要比方真都还不如。他有几分于心不忍,又想起方真直想瞻仰龙颜的事来,向着白庭玉道:“你去把大家都叫来,让我哥哥见见。” 白庭玉应了声,低头去了。 不会儿众侍卫齐齐带到。说来周继戎进京已有月余,皇帝早说想见见寒州旧人,只是诸事繁杂,这还是第次召见他的侍卫。这些贴身侍卫中除去替换了几个,是周继戎自己后来挑选的,大半还是周继尧安排的,都是平日里信得过的年岁又相当的才敢放在他身边。虽然十年未见,周继尧仍能叫得出名字。只是今日见,当年的候爷已成了九五至尊,众人皆是兴奋,又勾起不少当年在寒州甘苦以共时的回忆,令人唏嘘不已。 方真是兴奋得满脸通红,说话简直都不利索起来,就跟大了舌头似的。 周继戎见兄长兴致甚好,想来他们叙起旧来必有好番话说,吩咐厨下整治些酒菜上来。又看兄长时顾及不到自己,溜去旁找白庭玉,小声问他道:“小白,你怎么了?” 他自方才就留了意,白庭玉自打被自己兄长叫破名字就有点儿坐立不安的,别人都是往着前面,只有他尽量不引人注目地缩在后头。虽然面上掩饰得很好,但他就是知道白庭玉不知为何总有点儿紧张。 白庭玉看着他,定了定神摇头低声道:“没事。” 周继戎自然不信,伸过手来就去摸白庭玉的手,只觉他手指冰凉,手心里却是片湿冷,竟是出了冷汗,他心下不解,只是低声道:“你骗我。你怕我哥哥么?怕他干什么?” 第18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白庭玉想把手抽回来,然而最终却是改了主意,反过手去握了握,朝他笑了笑,小声道:“也没什么,就是皇上突然问起来,看这样子显然还记得当年和你打架的那点事,就有点心虚。” 白庭玉还真是有点怕周继尧。从前就开始怕。他当时欺负了人家的弟弟,后来再遇到周继尧时心里就总有点惴惴。今日没料到周继尧会认出自己,紧着又问他跟了周继戎久,只怕接下来便要问他为什么还要跟着周继戎,时还真是懵了。 周继戎哦了声,也不在意手被他拉着,漫不在乎地道:“其实只要我没输,我哥就不太管我打架的事,我从小到大打的架那么,他就是想管也管不过来了。我都不在意了,他不会还记恨你,你没看见他对刘经宇都和颜悦色的,也不知道谁才是他亲弟。”说到后来,孩子心眼里又有点不舒服了,悻悻地哼了声。 白庭玉听他这么说,想还真是这个理,只好不再去想,听出他话里有点小脾气,少不了又要温言安抚他番。 两人凑在起嘀嘀咕咕地说话,倒也没有引人注意,而皇上也果然没再想起白庭玉来,与干故旧叙到亥未方才带着段云嘉离去,把段宁泽留了下来。 周继戎不爽归不爽,答应下来的事却向做得妥妥贴贴。既然兄长说姓段的有仇家,他便在段宁泽所住的院子里布置下周全的巡逻护卫,本是例行公事,却不曾想还当真有那不怕死的飞贼敢夜入王府,意图对段大人如何如何。 当值的侍卫也拿不住自家的主子有没有顺水推舟借刀杀人的心思,最终还是尽忠职守,跑了个捉住了个。 周继戎此时已经睡下了,半梦半醒之间被叫起来,带着肚子火气过来查看。见那歹人虽是身黑衣的江湖人打扮,然而并不如何五大三粗,反而生就付细皮嫩肉的相貌,虽然努力做得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气概,但看眼里却是已经怯了三分。 周继戎令人拎着他转了两圈好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得仔细了,接着眼睛就亮了起来,咯咯乐道:“看这皮肉没个好吃好喝的人家可养不出来,别是那家的小少爷掺合进来了吧?”扭头向旁的时末辰问道:“老时,之前不是让你背大周律来着,上面有没有说按这样的情形,咱们可以去抄家不?” 白庭玉在旁将这飞贼的刀剑等物仔细检查了遍,咳了声道:“候爷别胡闹。“接着附到他耳边轻声道:“这人确实是江湖中人,似乎还有门派……” “江湖中人也样!”周继戎也和他小声咬着耳朵:“若是大门大派好。正好有钱,又没有那许讲究,咱们叫他们拿大笔的银子来赎!” 他正想到心满意足处,旁有人忍不住道:“此人按律当交由京城府衙或是大理寺处置。” 周继戎竖着眼睛扫过去,见是段宁泽披衣在那里,脸上仍是不太好看的青白色,他面色平淡,眼中却透着淡淡的不赞同。之前他声不出,周继戎也不曾注意到他,却不想耸他这开口就讨人嫌得很。 段宁泽在他神色不善地看过来时便有些后悔自己嘴,然而他本性使然,垂下眼道:“王爷方才问的是大周律,按律便是如此。” 周继戎见他神色坚定,边琢磨着难不成大周律上真是这么说的?看来自己改天还得真把书找出来翻翻。眼下估且不管是不是真的,自己都不要叫段宁泽抓着什么把柄才好。当下道:“老子抓到的就是老子的,就算要送什么大理小理寺的,也是等老子拷问清楚之后的事。”当下挥手吩咐:“带走带走!” 段宁泽听他话里开始老子老子的,便知道大爷又翻了狗脸,情知再与他争执下去没什么好结果,蹙眉不再言语。 他这王府休整得崭新气派,应物事俱全,只是皇上显然没想到大宝住没几日居然就能搅到如此的勾当需要忙活,也没有给他准备好地牢水牢这牢那牢的。刑具什么的想当然也是不曾齐全。 周继戎拷问的方法也只好凑合着删繁就简,将人拖到个宽敝院子里,什么也不问便发话道:“往死里揍!揍死了算老子的!“ 众侍卫做惯了这套,下手都是极有分寸的,明面上都是哄然应是,个个挽胳膊撸袖子的围成群,上去就把这倒霉的江湖侠士通胖揍,揍完了拿出马鞭来有搭没搭的抽。 如此手段简单粗暴,这人先还能撑着说两句硬话,待到整张脸都肿了圈时便忍不住鬼哭狼嚎起来。只是他到底还有两分骨气,见周继戎脸的意图不善,到底死咬着没有把师门吐出来。 他在周继戎眼里就是明晃晃的银钱,那里舍得真下手弄死了他。想来这人是段宁泽的仇家,姓段的或许说得出来历,只是他不想去问姓段的。 转念想这人还有个同伙,同伴被擒必会来救,只需守株待兔如此这般,还愁查不出他的底细怎么的。 不过想到对方有可能来救人,也有可能迁怒到段宁泽头上,而继续找姓段的麻烦。周继戎看在即将到手的银子份上,还是将他挪到自己隔壁的院子里,自己藏身檐下神采奕奕地守了两个晚上。 可对方不知是洞获了他的用心还是没那么讲义气,连两个晚上都再无动静,却把他冻出点儿风寒来,整日里‘哈啾’‘哈啾’的小喷嚏不断。第三日晚上白庭玉说什么也不肯让他再待在外头,软硬兼施连拖带拉地把他哄回屋去睡觉。 不过被捉住的那人终于忍不住,吐露出了部分实情。倒并非他们与段宁泽有什么私仇大恨,只是他与师兄出来游历,结识了名意气相投的官宦子弟。这位朋友家中长辈犯了点事,案子着落在段宁泽手里经办。官场上的事他们帮不上忙,此番找来也不过是准备教训下段宁泽这狗官,为友人出出气罢了,还真没准备把段宁泽给结果了, 周继戎不由感叹这江湖中人果然都是四脚发达头脑简单的傻戳,只为了出口气给自己若这么大的麻烦,两只眼睛到现在还乌青乌青熊猫似的可怜。有自己哥哥这般英明神武的皇上,抓起来的自然都是狗官。不过段宁泽的官职倒也令他小小地惊诧了把。 特意跑去找段宁泽询问:“看不出你居然是刑部的官?你妹妹为救她的小情人试图贿赂老子,这在大周律上怎么说?你知道后还包庇她,如此知法犯法大周律上又怎么说?” 第19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段宁泽自然是除了自请其罪之外不无话可说。好在这两日也算是摸清了点周继戎的脾气,虽说那狗脾气上来了翻脸比翻书还利索,不过只要不和他顶着干,过阵子他自己就能满汉全席下去。 果然周继戎拿着这话头堵了他番,见他付洗耳恭听的寡淡嘴脸,着实无趣。转了圈换个话题道:“这都快过年了,为什么你的伤还不赶快好掉?你难道要赖到过年不成!” 段宁泽倒是也巴不得自己快点好,但这事也不是说好就能好的。当下木着脸向周继戎解释道:“回禀王爷,在下断的是骨头,没那么容易好。” 周继戎当然知道伤筋动骨百天的道理,算这时间,操1还真要在老子家过年了。顿时心下不愉,,失了和段宁泽再说下去的兴致,甩手转身就走。 到院门口时正见到方真托着个盅子送过来。周继戎的鼻子狗样的灵,皱着眉头使劲嗅了嗅,便把拽住方真道:“这是什么?” 说着便上前掀了盖子,见里头热气腾腾,炖的是整只半大的乌骨鸡,此外汤中还有些根根须须的东西。 方真看他的脸色不对,连忙道:“这东西都是段太妃着人送过来,请厨下做给段大人补养身子的。没有用咱们府上的东西。” 纵然是这样也不能阻止周小王爷泛酸,心道整天吃这么些好物事也没见他好得有快,简直是糟蹋东西。再想想想老子长这么大,人参鸡汤什么的也没这样天天吃。 转眼拉着方真道:“姓段的睡午觉了,不用去吵他。来来来,你跟我过来这边。”拉着方真到旁角里。“他不吃咱们吃,你看你看,这里头还有人参,这是枸杞?可不能浪费了。” 方真道:“王爷,你不是不爱吃鸡?”但看周继戎面色不善,没敢再说什么。他又是苦孩子出身,同样没有浪费的习惯。与周继戎两人将那只鸡分着吃了,连汤带水喝得干干净净。至于里头那些人参药材什么的,周继戎尝了点嫌难吃,全塞给方真。方真也觉得不好吃,不过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还是全咽下去了。 事毕周继戎抹干尽嘴巴,大义凛然道姓段的既然住在府上,吃食用度都由府上供给,自然是别人吃什么他吃什么。吩咐方真日后这样的鸡汤不用再熬,熬了也不用送到段宁泽那里去。太妃那儿再有东西送来,收着便是。 方真不敢反驳,皱着脸答应。他连药材都嚼细吃了下去也没什么。可周继戎到得晚间,伴随着个小喷嚏,只觉得鼻间热,两行鲜红热流洒落下来。把众人都吓了大跳,白庭玉只道他风寒加重,是急着要去给他请大夫。 周继戎手拉住了他,另手捂着鼻子满脸的悲愤,恶狠狠地看向旁方真,心想老子难道生来就只能啃馍馍,没有吃人参的命?竟然连方真都还不如!这简直是太没有天理了! 方真被他瞪得后背发凉,缩起脖子满眼茫然,十分的无辜。 好在周继戎只是有些感慨,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迁怒在段宁泽身上,都是这姓段的不好。 只是沾上姓段的就破事儿贼,前两日抓住的那个小贼如今还没人来赎,至今仍关在柴房里每日吃闲饭,每日白白的要倒贴铜子儿。眼下这事琮又还有点不好启口怪罪对方。只得咽了这口气,不去搭理他罢了。 他从这日起只当姓段的不存在,便是偶尔遇见段宁泽出来走走活动番,他也只当对方是空气般视而不见。 段宁泽该行礼行礼,该问候问候,此外也绝不来招惹他,彼此时相安无事。 周继戎懒得再事,见他安份也没有叫他再搬到别处去。两人现在住的院子紧挨着,段宁泽习惯早起,周继戎那边也是每天大清早的就捉着干侍卫在院子里操练,整天都热热闹闹的。段宁泽见过几次,周继戎穿着身黑的紧身衣裳,将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随着他的动作甩来甩去,若是除去他时不时老子老子的骂人,也是很精神干练的样子。 李皖和也常常跑过来请教,见到段宁泽有些诧异。他和段宁泽同是京城中长大的子弟,纵然不熟也都认识,私下里问清原委,倒觉得这不是大的事,眼下见两人这般僵局也不太好,便想寻个机会替段宁泽说说情,能化干戈为玉帛那是再好也不过。 他和周继戎打了这几日的交道也算有些心得。周小王爷脾气硬性子倔霸气侧露说不二,却也不是毫不讲理。他有自己的番行事原则,也能耐着性子听别人把话说完,至于如何判断,则要按着他的道理来。只是他看待事情的方式和常人大异,让人觉得他分外难以相处。 不过李皖和觉得两人本就谈不上有什么大矛盾,倒是有挺大的信心。 当天晚上李皖和将京城有名酒楼的拿手菜全都点上,连着各种出名美酒,还有投其所好各种新奇的点心果品,到王府里做了回东。 周继戎与他相熟起来,对他请客这种事并不在意,反正有人请吃请喝是件好事,对于李皖和把段宁泽也叫上这种事就只当没有看见,睁只眼闭只眼不去看他也就完了。 李皖和这时才找个机会和段宁泽说话,示意他不妨借这机会与周继戎释去前嫌。 段宁泽感激他番好意,转眼见周继戎故意撇着脸不朝这边看,张微微仰着的漂亮侧脸上满是傲性,只差没写上别来惹我几个大字。想了想却始终不曾凑上前去自找无趣,早早就以有伤在身不宜饮酒的借口身出来。 李皖和也只能帮到这步,暗自扼腕叹息,感慨今晚自己这番破费算是白出了。却不知他倒霉的还在后头,他今天带来的林林总总有十来样洒,周继戎向来好奇得很,自然每样不少地都尝了尝。他平时洒量如何不得而知,这时却是醉倒了。大约他也看出李皖和的用意,拉着他不依不饶,三两下按倒了他只说是要骑大马。众人连哄带劝,好不容易才将李皖和从他手中解救出来。 周继戎又滚去旁纠缠着白庭玉不放,只是他在白庭玉身边倒是安份不少,只是拽着袖子弩、絮絮地说话,说的都是小时候他如何受人欺负的事,却绝口不提他欺负别人的时候。白庭玉边温言应着,哄着他喝了小半杯水,终于安静下来,过会拽了拽小白袖子,小声说是要睡。 众人送他回去,他似醒非醒,摆手让他们继续喝酒,只让小白个人送他。 第20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他出得厅来没走几步就不肯自己走了,往小白背上趴,让他将自己背回去。路上见到了还在院中闲逛的段宁泽,周继戎昏头昏脑,竟然不计前嫌地笑嘻嘻和人家打了声招呼,倒把段宁泽弄得愣愣的,隐约还有点受宠若惊似的错觉。 那些酒分开来每样都不见得比寒州的青酿烈,然而混在起喝却极容易醉人,便是头大象也能给放倒了。周继戎显然没比大象强到那里去。在外头还精神着,可回来才躺下的工夫,酒意上涌,他便透彻地焉了。 他喝了酒般都不吐,可是不吐却也难受。这时胃里翻翻腾腾的不舒服,他蹙着眉心翻来覆去的,躺也躺不安稳。又嫌热,让小白去开窗。 白庭玉拗不过他,只得过去将窗子开了条缝,这转身的工夫就见他蹭开了披风扯开了衣襟,将张嫣红粉艳的脸半埋在枕头里,原本总带些凌厉的眼睛带着些水汽,柔软地朦胧起来。 人都这样了却还不忘含含糊糊地使唤白庭玉:“我不要喝白水……我要、要梅子汤。要、要放冰。” 白庭玉拧了手巾上前给他擦脸,口中自然是顺着他的话答应道:“好好,要梅子汤,给你放冰。“见他脸颊通红,伸手摸了摸,只觉他脸上温热滚烫,然而肌肤却是丝绸般的细腻柔滑,不由得微微怔住,手却无意识地在他脸上轻轻流连。直到周继戎不耐烦,抬手巴掌拍开他。 白庭玉这才惊醒,忙收拾起心中杂念,时也不敢再朝周继戎脸上看,只低声道:“我这就让人去做酸梅汤,你先等等好不好?” 周继戎也不知听清楚了没有,含糊地应了两声。胡乱地挥了挥手,是让他快去快回的意思。 白庭玉这便折身向外走,刚把门拉开,段宁泽在门口,手端着只碗,似乎正迟疑着要不要敲门。 白庭玉方才有些走神,也没有留意他是什么来的,两人促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彼此都是愣。 白庭玉心思伶俐,看他面上略有些尴尬古怪的神色,转念想到段宁泽只怕也不想和周继戎这样僵持。看方才周继戎好声好气的地说话,现在准备了醒酒汤送过来,大约也存了和解的心思。 白庭玉作不得里头那位周大爷的主,这时也不道破,想了想还是将他让进房里,接过碗道了谢,向他轻声道:“小候爷是喝了些,有劳段大人挂心。” 那边床上周继戎没了平时的张牙舞爪,软趴趴地摊成个大字,他隐约知道有人进来,可是眯眼看了许久,显然也能没能把段宁泽认出来。 段宁泽也谈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见他明明是付神志不清的模样,他这时看起来倒是平时没有的乖顺温和,只是不知到了明天清醒过来,还记不记得领这个情。原本想好的措词也没有用武之地,叫过声王爷之后,就只好默不作声地与他对视。 白庭玉端了醒酒汤过去,周继戎挣扎着坐起来自己捧着碗慢慢的喝了。喝完才跟回过味来似的,朝着白庭玉委委屈屈地抱怨:“……这不是酸梅汤。” 好在他只是随口这么说,倒没有追究下去的意思。人似乎是清醒了些,认出段宁泽来了:“姓段的?” 他的口气十分不善,白庭玉忙道:“段大人来看候爷,方才的汤就是段大人送过来的。” 毕竟是吃人的嘴软,周继戎只得哦了声,也没发作,自顾自的发了小会呆,这才慢半拍地对段宁泽道:“看、看也看过了,你怎么还不走” 段宁泽倒也不生气,当下从善如流地告辞。周继戎这会儿胃里好受了些,却是困得坐不住,住旁边倒滚,也不理他。是白庭玉在旁他客套了两句。 段宁泽将要出门之时,又若有的思地回头看了眼。 白庭玉正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仔细地压好了被角,正低声与周继戎说了两句什么,哄得那仍不安坐的人总算老实下来。 他醉得快醒得也快,第二日仍是神清气爽精神百倍。也不知记不记得昨日段宁泽给他送汤事,见了面仍旧不理不睬的。 段宁泽大约也了解他的脾性,本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思,对这样的结果也没什么可失望的。 倒是皇上得知了他醉酒事,专程上门来教训了他顿,道是他年纪还小,饮酒事尚需要节制。 周继戎心里认为自己已然是男子汉大丈夫了,喝点酒不过小事桩,兄长实在有些小题大作。不过这话当着周继尧的面他可个字也不说,装得十分老实乖巧地应了下来。 李皖和虽没受到责斥,不过他寻思着这事和自己也有些关系,颇有点过意不去,便琢磨着周继戎爱吃的菜肴点心,全挑着他的口味来置办席面,再做了回东当作是赔罪。 周继戎虽然没记恨到他头上,不过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请客也是不吃白不吃。他对兄长倒也不玩阴奉阳违的那套,既答应了节制,当真就滴酒不沾只埋头吃肉。 日不见的刘经宇得知白庭玉是他少时玩伴,倒是厚着脸皮不请自来了。他躲着周继戎不去招惹,倒把白庭玉悄悄拉到旁仔细打量,好番嘘嘘感慨:“小白?你当真是当年的那个小白?这要不说我都认不出来了……” 白庭玉微微笑道:“年不见,刘公子也同样变了模样。越发俊朗了。” 刘经宇自觉自己这几年相貌都没怎么变,可不曾有俊朗到就叫人认不出来的道理。心知他之前是有意不认自己,推了他把,恨恨道:“大家场朋友,你明知道我是谁,那日还那般地折腾吓唬我!当日我写的几个借据呢?拿来还了我吧。” 白庭玉被他看破也毫无尴尬之色,只是微笑道:“那都是小候爷的意思,在下也只是奉令行事……那字据如今在小候爷手中,你想拿回去,便找他去要……” 刘经宇躲他都来不及,那里敢找他去要。 偏偏那位耳尖,这样热闹哄哄的场面里也隐约听到个拿回去,从对面抬起头来,瞪着刘经宇道:“……什么东西要拿回去?告诉你,不管什么东西,到了老子手里自然就是老子的!从没有拿回去的道理!你又想死啦?” 刘经宇当然不想死,苦着张脸干巴巴道:“没什么,我和小白叙旧呢。大宝儿弟弟,您还接着啃你的蹄着呢!啊?” 见他如此识相,周继戎也懒得料理他,哼了声继续埋下头去。 刘经宇心下番长呈断叹,拉着白庭玉小声道:“当年和他干架的事你也有份的吧?我记得他还咬了你口来着,怎么他对你若无其事,对我却如此凶残?这也太没有天理了。当年是哥哥我少不事,我如今倒是想和大宝弟弟好好结交来着,可你看看,看看,他就这么对我的……” 白庭玉听他埋怨了气,趁着他换气的工夫插言道:“他当初也揍我来着。见次揍次,等他打够了出了气,突然有天就不记前嫌了。刘公子要是舍得断两根肋骨……” 刘经宇当然舍不得,听这话别说要他断骨头,便是想想当天挨冻挨饿的经历,也足够他捂着胸口倒凉气。当下惊恐道:“那还是算了吧……看他横眉竖眼的也挺有意思不是……”说着话便起身去了旁边桌,好离得周继戎远远的。 白庭玉笑了笑,他低头拉开左手袖子,只见手腕上排小面而齐整的排细密牙印,到如今仍清晰可说谎。 他伸出手在上面轻轻摩挲着,觉得有视钱落在自己身上。抬眼见不远处段宁泽正转过头与李皖和说话,似乎只是不经意间扫过眼。 第21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段宁泽还真就是有意的。 他在京城里见过不少场面,前日送汤时,心里就有所猜疑,这晚上便直留意着白庭玉,此时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浮了上来。只是这事涉人*毁人名誉,无凭无据又事关那蛮不讲理的周小王爷,想必他要是与这小霸王直说你那侍卫心思不纯,只怕还要被当作挑拨离间。 于是段宁泽并不向人道破,不过暗中留心罢了。 周继戎对此无所知,平时怎么样还照旧怎么样,进进出出的与手底下人说笑如常,高兴起来勾肩搭背也是稀疏平常的事,倒是不讲什么身份架子。他压根就没有觉得别人有什么异样。或者说在他眼里,白庭玉就是平时的样子,根本没有不正常的地方。 年前还出了桩事情,却是段云嘉段大小姐与她那青梅竹马的刘公子道儿私奔了。 私奔是个技术活,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干起来半不怎么靠谱。第二天就给追上捉回来了。 找到人的还是周继戎手底下的人——这虽是段家的家事,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段宁泽就住在他府上,段家家仆惊慌失措地找上门来,这事儿还是第时间就叫他知道了。 大宝再次睡到大半夜的被吵起来,看是如此大的乐子,顿时也就没脾气了,对着段宁泽阴阳怪气地表示嘻嘻嘻之后,到底还是派了队人手去帮忙。 周继戎逮着这机会端着张高傲脸出去俯视这私奔都奔不好的俩废物,直接吩咐将姓刘的给送到刑部去,至于段云嘉则丢到宫里去交给太妃处置,简单粗暴雷厉风行地打散这对小鸳鸯。 段小姐知晓大势已去,张脸哭得跟个沾了水的发面馒头似的。周继戎觉得自己这作法已然十分手下留情了,半点也不觉得愧疚,认为她这全是自找来着,瞧她越是狼狈越是在心里偷着乐罢了。至于是不是把人给得罪到底,他反正也不在乎。 没两日就听闻太妃作主为段云嘉指了桩婚事,将她许给了前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不过段大小姐满不满意可就不得而知。 除此之后,剩下的日子也就显得十分无趣,泛善可言了。 京城里繁华富庶,有各种各样玩乐消遣玩乐的门道,可惜其中能让周继戎感兴趣的却不。他遍尝了京中的美食,把有名的几处景致走马观花地看了遍,接着便无聊起来。 他年之中能这样闲下来的日子其实不,真要无所事事了,反而十分的不习惯。皇上也不是每天都有空见他,如此还没等到过年,周继戎开始住得腻烦,觉得这京城里实在束手束脚,开始惦记起寒州来。 他其实心里有自知之明,现在他在京中虽应付自如游刃有余,但自己这处事的风格毕竟与京中的处世之道格格不如,并非长远之计。但要他改改他那点狗脾性按着京城的规矩来,他却是半点也不愿意。所以京城虽好,却不是久留之地。 但年关就在眼前,他这时候也不好说要走,只是见了兄长的时候,就旁敲侧击地问起来过完年什么时候让他回去。 皇上叫他进京可不是为了过年来着。当天周继戎挨了通教训,碰了鼻子灰回去,找来自己的众心腹侍卫商议。怏怏道;”我哥让我侍到过生日,连成人礼起办了再说别的……看样子老子暂时是回不去了。”他是秋天里的生日,这才刚过了没几个月,离十八岁的生辰却还有足足小半年还。他偷偷瞧着兄长那点意思,大约不让自己把媳妇娶了都不肯罢休了。 皇上想留他些日子的心思众人倒是能理解,然而寒州是兵家要地,若周继戎这干人长期不回也是不妥。时未辰立即便道;“光程家三兄弟没法接管这么长时间,这半年是不是把林泉之和他手下的队骑兵调回寒州?要么是过完年我就带人回去。” 周继戎小小发了会儿呆,方才打起精神把话说完:“这些事我哥哥自有打算,西南边最近也不太平,也要调派些将领过去,你们都是打过战杀过人的,随便都比朝上那些只知道纸上谈兵的武官强……寒州是咱们打下来的基业,辛辛苦苦的守了这么年,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西南那边的军队交到别人手里也有些不太放心。我哥安排了几个去处,你们不必全都随我留在京城中。现在都是咱们自己人,大家先商量商量,看看你们都有些什么打算。大家跟了我这么年,总不能吃亏了。” 众人听他话里的意思这是皇上有意提拨,倒不见得是什么坏事,只不过稍稍显得突然了些。几人对视眼,时未辰道:“我们若是都走了,你身边没人怎么办?” “哥哥会给人禁军里另给我调派些侍卫过来。”周继戎道:“他说我跟着你们在块的时候尽胡闹,不成样子。些咱们背着人做的事他居然也晓得……老子直是这个样子的,要他今天才来管!” 事实上这话他也就当着几人的面说说,面对兄长的时候他还是装得很老实的,尤其是得知兄长手中居然捏着他诸把柄的时候,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心肝也忍不住颤了颤,少不得要暂时夹着尾巴做人的。 周继戎自己心里也感慨,小时候稍不顺心他敢骑到兄长脖子上去揪头发扯耳朵,天王老子也不放在眼里。如今大了反而没小时候那般放肆,还当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平日大伙相处是比较率性随意,但若说若事生非半还是周继戎起的头,谁跟着谁胡闹可还说不定。但这话从皇上口中说出来,份量就有点重了。时未辰作为他的侍卫头领,众人里最是奸诈圆滑,平时做事算是比较老成持重的,倒是较少掺合到他那些狗屁倒灶的小破事里头去,此时便很有立场能够叹着气,摇头晃脑道:“我早就说过,早就说过,候爷你做事太随意任性了。看看,看看,现在遭报应了吧。” 他这时候来放马后炮完全于事无补,周继戎正自懊恼着,没好气地朝他瞪眼道:“什么遭报应?这是给你们升官呢!” 见众人都有些压抑,只得先把自己的心烦丢在边,打点起精神做出番喜滋滋地姿态道:“横竖再过两年,也是要陆续放你们出去做事的,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些时日,也没什么不好。我看哥哥这次给你们的官职也都还好的。好好干几年,到时大伙都当了大官,咱们回京城来就横着走给他们看看!” 这干侍卫不是当年极受周继尧信任,便是在周继戎身边跟随年,皇上给的官职不是骁骑便是参将,历朝武将升迁不易,如此也是十分的优侍了。只是众人难免要分散开来,以后要再如今日这般齐聚堂有些困难。 大伙都明白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而他们这桌散得早了些,各自唏嘘番,便也将心思转到自己的打算上。 第22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跟随他年的队侍卫里,除了时未辰仍做他的侍卫头子,方真年纪尚小之外,其余与他亲近的几人都被皇上点了名。 皇上也不亏侍这些旧部,委派了差事的几人都有所升迁。别人倒也罢了,白庭玉脸色不太好看,半晌方才呐呐道:“属下不想回寒州,属下愿意直跟随候爷左右。” 方真却是十分羡慕外放的几人,闻言在旁抢着插嘴道:“候爷,要不把我们换换也行。让小白留在京城跟着你,放我出去吧,我也不贪心,就做个校尉足够了。” 话刚说完脑袋上就被周继戎重重敲了记。 周继戎觉得方真这样的又傻又天真的,定然要被人骗得连骨头也不剩,亏他门心思地想出去送死。也懒得理他,往小白肩膀上扑道:“我也舍不得小白你啊,你走了就没人半夜爬起来给我烤馒头了,他们做的宵夜都难吃死啦!卓问能把清汤面煮成葱花面团,蒋俞放盐就跟不要钱似的,老时那手也就只配喂猪!老子觉得他们根本就是故意的!” 转念想到其余人也都要走,于是就连那些难吃到定境界的宵夜以后都没影了,也不禁微微怅惘起来。 在种情绪在他恣意而展扬的人生当中实属少见,他怔忡了会他终究是不耐烦起来,转头吩咐几人:“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又不是现在就让你们滚蛋,咱们还有好几天好聚呢。都摆这么付死人脸做什么!很好看么?趁早该干嘛干嘛去!” 他这般说,卓问蒋俞等人也不再挤付苦瓜脸出来,各自眉飞色扬地纷纷作鸟兽散。就连还不怎么死心的方真也被时未辰并拖走了。 只有白庭玉仍愣在那儿。 虽然方才周继戎扒在他肩膀上说舍不得他什么的,却是玩笑般的口气。他便知道那舍不得是真的,可也就仅此而已了,和他对佳时未辰卓问等其他人,并没有太的不同。他突然就有些懦弱起来,心里有诸般翻滚的情绪就如同被烈火上被泼了瓢凉水,滋滋地化为火星明灭,他有满腹的话,突然就被噎住不知该如何张口言说。 他最终也确实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艰难地低声又重复了遍:“属下不想回去。” 他干巴巴地没拿出什么有说服力的理由出来,周继戎看了他眼,也就不予理会,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作主张地就将这事这么定下来了。 其实他在知道兄长的打算时,第个念头也是百般的不情愿。他幼年丧父,尚且是孩童时又与兄长分离。父亲和兄长这两个角色的空白,有很大意义上是由年来陪在他身边的诸侍卫和旧将填补起来的。乍然得知分离在即,他心里是怎么想怎么都不舒服。 可周继尧句话便说得他哑口无言。 周继尧只是道:“如今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摆在他们面前,戎戎,你可不要因为已的私心和任性耽误了别人的前程.” 单这前程两个字,就把周继戎到口的种种推脱全给堵回去了。周继戎出生时处境虽然落魄了些,但那时也是个不掺假的小候爷,如今是贵为本朝唯的亲王。他自己可以视这些虚名为浮云,可谁难道又该是天生的草芥,别人总该要有个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奔头,他没有权利拦着。 其实兄长的用意他大约也能够领会,这个皇位得来的过程比较特别了些,免不了得有些自己的依凭。从前他们只需照顾好寒州那亩三分地便好,如今这整个天下都是自家的,要考虑的东西也就不样,兵权这块无论如何是要紧紧抓在自己手里的,扶持批亲信将领势在必行。 再者如今寒州的兵士将领当中,除却少数军籍子弟之外,其余人都是历年战乱中幸存下来的孤儿。比起留在京中过太平日子,无疑上阵杀敌要令他们向往些。 这点从他们片刻感伤不久后随即欣欢鼓舞的神色并可看得出来。周继戎在心里把这些个没良心的翻来覆去骂了很遍,但到底分离在即,他那自认是顽石般的心肝也纠结怅惘起来, 且要变动交接的准备工作还有不少,周继戎每日忙于与他们交代这各种事项,到了晚间每与众人聚在处宴饮饯行,十分的依依不舍。 本来皇上让他禁酒,可此时周继戎满心离愁情别绪,觉得破戒的理由光明正大,于是与众人推杯换盏时也分外的理直气壮。 如此这日便睡到将近午时才被时未辰唤醒,他整个人还处在种微醺的状态之中,听说是兄长来了也没觉得紧张,懒洋洋地就迎了出去。 皇上在中庭里,周继戎大老远便叫了声哥,正要过去,就看见白庭玉跪在旁,显然之前两人正在说话。旁的侍卫宫人都得远远的。 麦克风继戎不由得微微惊诧,想来小白郁闷了这几日还不死心,如今却是跑来和皇上求情,但是他向对周继尧都有些畏惧,却难得他今天有这个胆子主动凑上前来。 周继戎不由得好奇,打量了他几眼。小白低头敛眉,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周继戎从这边看过去,只没错得他的背影看上去颇有几分萧索。 周继尧也看见大宝过来了,他显然不打算说,寥寥几句结束这场对话。周继戎只得到他略显得淡漠沉静的口气道:“……你父亲想来也盼你能出人头地,莫要再妄自菲薄,好好做事便是。起来吧。” 周继戎笑嘻嘻地凑上前来:“哥,他不求上进,揍他!” 周继董原本还有几分不快,听他这话却是哭笑不得,对他的胡言乱语自是不予理会,转眼瞧见周继戎披散着头发,付才刚睡醒的样子,再闻见他身上淡淡酒味,眉头不受控制地便是跳:“昨天又喝不少了?” “没喝少。”周继戎本来颇有点不以为意,可他的某种本能在这时候敏锐地感觉到兄长不大高兴,于是原本的理直气壮就变成了支支吾吾的否认。 周继尧到底还是舍不得太过责备他,只板着脸赶他先去洗漱。 周继戎身边向不用侍女,平时衣洗漱的甭事半自己动手,偶尔就是几个贴身侍卫轮流服侍。今天他酒意未消,实在有些犯懒,就叫小白过来给自己绑头发。 周继尧看着他拿了梳子过来,略略想了想,搁下茶杯起身拦在前面,出声道:“朕来吧。” 白庭玉显然有些走神,时竟反应不过来地抬眼去看,目光正巧和皇上对视了眼。年轻的姓不罢声色,然而白庭玉仍从王者睿敏透澈的的目光里看出丝审视的意味。不禁怔的工夫里,手中空,梳子已经被周继尧抽走。 旁的周继戎混然不觉这有什么不妥。他人生最早的八年几乎是兄长手拉扯大的。周继董几乎是拿着他在当儿子养,给他梳头穿衣洗澡什么的周继尧都没少做。这时旧梦重温,仿佛当年的岁月回朔流转,仍是那些个无忧无虑的时光。 “哥哥。来来来。”他十分大爷地坐在那儿,高高兴兴地朝着兄长招手。也没觉得自己这举动越了君臣的本分:“还给我梳小时候那样的?” 周继尧叹着气道:“那时绑的是童子髻,你现在还好意思么?” 周继戎自知考虑不周,嘿嘿地笑了两声不再言语。他在兄长面前是平时少有的乖顺。但到底本性难移,摆着端端正正的姿势坐不了会儿便原形毕露,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是什么时候将只脚踩到了椅子上,横搁了条胳膊在上头晃晃悠悠,好不惬意的模样。 周继戎冷眼看着他跟只猫似的踞在椅子上。本该是痞气十足不堪入目的姿势可他身段匀亭眉目精致,竟生生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周继尧边给大宝梳毛,边不动声色地将他打量了番。这个弟弟豆丁点大时容貌就长得十分之好,这些年越发变本加厉地精致俊美起来。偏偏他本人还没心没肺地毫无自觉。比起来嘴巴坏性子差脾气暴这些统统都不算是个事,光是顶着他那张脸,就够让人操心的。 周继戎自不知道兄长心中想法,他忍受着兄长已然生疏的手艺,有好几次都疑心自己毛都被扯下来好几根。等到切收拾妥当才总算松了口气, 皇上此次来访来是得知他喝酒,赶过来看看他胡闹成什么样子,二来则顺便提醒他不要忘了明日的祭祖典仪。 周继戎平时不拘小节,但在大事上却是有数的。对于祭祖这种大典,他就算暗中不以为然也将种种规矩牢牢记在心里。不过真正参与下来,才深深领悟到皇家的祭祖典礼实在是个太操蛋的玩意。 他摸黑就起来沐浴衣,穿着繁重的礼服马不停蹄地赶住天坛地坛和宗庙,跟着司礼太监的指引,对着他压根就不认识的祖宗牌位拜来拜去,拜到最后他都记不清自己磕了几个头,他觉得自己辈子跪过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今天来得。 到得晚间还有按惯例宴请文武百官的年宴,他也跑不了,入夜里按规矩干宗室还得聚在起接着守岁。又是夜不得睡。他头几日直在小醉怡情,这么天下来,便是他身强体壮的也觉得疲倦。同行的那几个宗室子弟是不堪,都要软成滩泥了。 第23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周继戎觉得过个年简直比打战还累,,唯让他欣慰的是皇家家宴竟还有不少宗亲长辈,初的年宴上难得到齐了,其中大都是长辈,倒让他意外地收了笔不菲的红包与见面礼。 而接下来几日则是皇上体恤各位妃嫔长居宫中的寂寥,特许她们将娘家的亲戚女眷接入宫中小住几日,以慰思亲之苦,全个团圆之意。 来年便是三年度的秀女入宫,各家亲戚女眷中不泛打算入宫的女子。无不想着能借这个机会碰巧入了皇上的眼。当然也不泛单纯对皇上心存爱慕的。不管怎么说,这两者在表妹堂妹干人中占了不少。能有这种想法的无不对自己的容貌才情十分自信,也确实有自信的资本。她们时常在宫中走动,都是花样娇美艳丽的年纪,又精心打扮过,春桃秋菊各具姿色,时间桃花人面处处,派春意盎然风光。 大宝的婚事显然是皇帝心心念念的头桩要紧事,于是自从大年初那天起就将周继戎留在宫中不放他回府,宫中原本就直为他专门备有院子,倒也方便。 那些女子在宫中走动,大宝则被他兄长使唤着做这做那,去这去那。都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来来去去的路上却免不了和各家的姑娘们来个低头不见抬头见。 周继戎又不是傻的,来二去便琢磨出其中的道道来了。不但看出他兄长阴暗用心,也瞧出姑娘们番心思全是用在兄长身上,便是对自己心存畏惧,见了面还得娴淑端庄地奉送笑脸搭话两句,无非也是不想坏了自己在皇上跟前的印象罢了。 财继戎顿时觉得自家哥哥和各位小娘们都太不容易了。可要他这样挑媳妇也他娘的太不是个事。 皇上安排他住的流华殿有个挺大的院子。他只好等闲不出自己的院门,整日呆在殿中烤火,盘算下到手的红包钱物聊作安慰,兵器也不好在这宫闱之中亮出来比划。天天就跟坐牢似的度日如年,他还从来没有次像今年这般苦哈哈地盼着这个年快点过完。 好在他这次带上了时未辰和白庭玉、方真、卓问四人,否则真要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他把兄长的用心良苦和小姐们表面娴静淑良私底下争奇斗艳看得目了然,这日晚饭后无事可做,他也不瞒着旁人,把这点勾当当做趣事闲聊了出来。 这等皇家秘事,旁人自然不好插嘴说什么。眼看着就要冷场,时未辰只得出来道“这么人家的小姐,皇上也不可能全收进宫中。皇上即有这们的安排,说不定私底下已经替候爷挑好了人选。候爷若是自己不选,到头来便是皇上为候爷指婚了。候爷就委屈委屈?好歹挑个顺眼点的?” 周继戎道:“顺眼个屁!个个心眼得跟切片莲藕似的。明面上光风霁月,谁知道底下藏着少弯弯绕绕?女人这玩意儿即受不得委屈又吃不得苦,整天犯这犯哪的疑心病搅得你不得安宁……”他叽叽呱呱地把他对于女人的种种偏见数落了遍,最后用颇有过来人的口气对着方真道:“等你日后娶了媳妇,你就知道女人有麻烦啦!” 方真暗暗的不服气,心想你不也没娶过媳妇么,你怎么就知道了。但他人老实,只是讪讪地道;“就算麻烦,候爷你也不能不成亲。” 周继戎最恼这他那壶不开提那壶的本事,往他头上狠狠敲了个爆粟,心里却忍不住琢磨开了。 他日不成亲兄长便日不肯善罢甘休,这钢铁般不肯动摇的态度是明晃晃摆着的。他这么些日子总算是想明白了这点,也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反正早晚要成亲,伸头是刀缩头也是刀,倒不如痛快点随便娶个媳妇回来好了,横竖娶谁不都是娶呢。至于方才时未辰方才说让他挑个顺眼的,这倒是让他想到件挺重要的事情直被忽略了。 周继尧道:“小白,你去打听打听,看看这些小姐们那家最有钱也最舍得花钱……小白。小白?” 白庭玉似乎有些发怔,还是被旁边卓问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方才回过神来。他做事向来认真踏实,对交代经他的差事从不推诿,这时却显得有些犹豫,半晌苦笑道:“小候爷,如今是在皇宫之中,出去走动打听实在不方便。” “没让你到处走。”周继戎道。“这几天皇上恩典,不当值的侍卫宫人们做些无伤大雅的玩乐,他就当看不见,这几天大家又都得了赏赐,前面值院里就有人在摇骰子推牌九赌钱。去那儿打听。算了,卓问,老时,你们俩去……”他只当是白庭玉前几日被兄长狠狠通教训,至今还心有余悸,因此这些天要格外循规蹈矩,不肯去招惹是非。 眼见卓问在旁听得眼睛都要放光了,便把这差事换了别人。这事关系到自个日后的进账,周继戎倒也舍得下,从袖子里掏出百两的银票分别给两人张.都递到二人手里了,想了想仍是道;“按老规矩,输了算你们的,赢了对半分。” 卓问答应声,笑嘻嘻地与时未辰勾肩搭背地扬长而去。 虽然卓问直是嘻皮笑脸的模样,心里却很有分寸,时未辰是个奸滑在骨子里头的,周继戎也不怎么担心他两人会输钱惹事。 打发走了两人,周继戎在房子里转了两圈,委实无事可做,对着剩下的方真和白庭玉道:“去看看前两日的麂子獐子之类的还有没有,让他们腌制些过来,咱们喝酒,烤肉吃。” 两人领命而去,回来时却只得方真领着几名吴思则手下的禁军,帮着抬了炉火食材之类送过来。 周继戎也没怎么在意,只当白庭玉去了前院,那些东西他和方真两人也吃不完,索性就将帮忙的几名禁军同留了下来,热热闹闹的正吃到半,院门口进来名侍卫悄悄将方真叫了出去。 不会儿方真折回来,脸上的神色却是不大大好看,匆匆走到周继戎身边,俯在他耳这低声道:“候爷,小白被抓起来了,他擅闯宫闱冲撞了什么人,要罚他庭权。” 周继戎吃了惊,这才想起来白庭玉自方才出去了就直没回来。他平时向暴躁,真正遇上事却格外沉得住气,和旁边几人道了句失陪,这才起身随了方真出去。 待稍稍走出几步,低声问方真:“他方才不是和你起去拿肉,怎么会去宫中乱跑?” 方真急道:“我们出院门来没远就遇到个小宫女,说是候爷在她们院子里落了件披风,想请候爷去取回来。小白就跟他们去了,我没想到……” “我什么时候在什么院子里落过东西!再说落了东西不会叫人送过来?这么晚了小白还跟着瞎跑什么?他这几天心不在焉的也就罢了,你也不知道拦着?”周继戎恨铁不成钢,见方真脸都红了,付要哭不哭的没出样子,只得收住了心中满腔抱怨的话:“你也别慌,小白定不会乱来,我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其中定然误会了。老子过去瞧瞧,不会有事情的。” 说话间走了门外。前来报信的是个青衣小太监,畏畏缩缩地在门外路侧,周继戎也顾不上礼,住他手中悄悄塞了片金叶子,让他当先带路,路上才匆匆问起事情的大概。 这小太监本是秋水阁里的洒扫太监,柳贵人的妹妹这两日正住在秋水阁中。白庭玉不知怎么竟跑到那和去,偏偏那时柳家姑娘正在房中沐浴衣,时连皇上也惊动了。 虽然白庭玉只在院子之中,但总归是有损柳小姐的名声。周继尧便想息事宁人,索性将错就错给两人指个婚,日后也算是段佳话。 柳贵人人如其姓,性情最是软懦柔弱,她妹妹也是般。但这事柳二小姐却怎么也不肯点头,就连白庭玉也抗旨不从,只道是心有所属,不愿勉强。 小太监心有余悸,道;“……然后皇上就突然动怒了。小的看着不好,想着白侍卫是王爷笛膜边的人,总要让王爷知道声。” 周继戎路边听边想到底是谁从中捣鬼把小白骗去的。听到后面他兄长动怒却觉得莫名其妙,心想自己哥哥什么时候和段太妃般喜欢给人指婚了,就算是指婚不成被人落了面子有不着这样恼羞成怒吧,实在不像他平时的为人处事。再者说这小白什么时候心有所属了?却是连他也不知道。 想到这儿往那小太监手中又塞了点打点,问道:“我哥为什么这么生气?” 小青衣答不上来,想了想茫然道:”奴才只是在殿外隐约听到些,皇上问他难道就不知什么才是他的本份。白侍卫答即便求而不得,也宁缺勿滥,然后皇上就生气了。” 周继戎也听得头雾水,见从这小青衣口中问不出什么,当下不再问。 此事不好张扬,秋水阁左右的人都被遗散了,周继戎阴沉着脸杀气腾腾地过来,几个侍卫也不敢接替了。 进门就白庭玉跪在院中,两边各着名行刑的宫人,他背上隐隐透着血迹,已然挨了十余杖。 周继戎顿时大怒,上前脚个将旁边行刑的人踹翻在地:“老子的人,要管教也只能老子管教!敢打老子的人,不要命啦!”他摩拳擦掌的还想再踹,殿中已有人出声喝止住他“戎戎。进来。” 周继戎只得悻悻地作罢,沉着脸阴恻恻地做了个回头再收拾你们的表情,又转眼去看白庭玉,皇上发话要打,那几杖毫不留情,白庭玉遍身冷汗,额前的几咎头发已经浸得湿透,正抬眼看着周继戎,对着他无声地笑了笑。 周继戎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神色,心里生出股说不出的古怪,心道这上赶着自找挨板子,打成这样了还笑,小白果真是有点不正常,回头看大夫时得连脑袋块儿治治。他虽然担忧,却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对他哥哥的话置若罔闻,只得留了方真在外在照看,他自己进门去见过兄长。 周继尧在上首坐着,不等他开口便道;“他是你的人,就连朕也不能管教了?” 他口气平淡,周继戎却从中听出他隐而不发的怒意。他此时才觉出此事比他想的要麻烦得,心里也自知此事并不完全占理,只得缓和了声音好声好气地道;“不是的,哥哥。但小白跟了我好年了,就算他犯了错,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这样打他。” 他这辈子甚少向谁低头求情,此时便是对着自己的兄长服软认错,求情的话也说得十分别扭。 周继尧眉梢便忍不住微微跳,原本还算平和的眉头微微攒拢,抿着嘴时没有说话。 周继戎与他分离年,但此时几乎是心灵感应般地觉出他哥哥这是恼怒的前兆,但他十分茫然,混然想不通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值得他兄长这样。 他转眼在殿中扫了圈,将目光放到旁边两个女人身上来。那两人挨在处坐着,声在低声抽泣,另人则轻声安慰着她,神色之中是欲言又止的无奈,想来就是柳氏两姐妹。 “柳小姐。”兄长那里不理会他,他只好把目标放到别人身上来。背着他哥看不见,边冷嗖嗖地放出眼刀来示意柳小姐最好识相点,边单刀直入地道: “小白只是进了院子,如此就说是冲撞了你也实在仗势欺人了些。你是个娘们儿,这些就不和你计较了,毕竟小白也有错。但你想要怎样才肯罢休?不妨开个条件出来。” 第24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柳小姐年纪不太,也没经过什么事,这时只会哭,哪里能自个开出什么条件来。就连柳贵人也是个性子柔懦的,她和周继戎这还是第次打交道,头遭领略这般简单粗暴的处事风格,时竟只是瞪目结舌地没个主意,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皇上。 上首的帝王若有所思,半晌方才对周继戎道:“女孩子家的名声毕竟要紧。” 周继戎忿然不平;“谁的名声难道还能当干饭吃不成!” 他听兄长说话的语气有着不易察觉的轻描淡写,并不像把真把所谓名声看得有重要,但话里的意思,却是不肯就此对小白不予追究。 周继戎想到方才小白的惨状就觉得心头火起,他不好向周继尧发作,便转而向姓柳的小娘们,口无遮拦道:“真要在乎名声,这点小事就不该声张!真要觉得没脸嫁人,就让小白娶了你也省事。我们小白长得俊,聪明体贴又有本事,日后定能有大出息,简直便宜你啦!还矫个屁的情!” 柳小姐那里听过这般糙话,连羞带气,张脸涨得通红,却是时连哭也忘了。 “莫非你嫌弃小白身份低微?”周继戎紧接着又道:“那你看老子如何?实在不行老子就委屈委屈,凑合下娶你算了。” 他这话只是顺口就说出来了,说的时候既不当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横竖女人在他眼里全是样的麻烦又费心的折腾玩意儿。虽然眼前这个显然并不讨他喜欢,换了别人却也不见得又强到那里去。 柳小姐却显然被他这话吓了大跳,方才涨红的脸顿时就白了,这次她总算挤出声音来了。 柳小姐悲愤道:“民女情愿死了,也不愿受王爷如此侮辱。” 眼看这局面就要被大宝搅成场闹剧,皇上忍无可忍:“戎戎,住口。” 那边周继戎却是忍耐不住,他虽是压根就没有真嫁谁谁谁的想法。可被人家以死相拒还是十分没颜面。当下怒道:“老子怎么就侮辱你了!老子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现在已经是王爷了你还看不上,难道你还想嫁皇上不成!” 他向说话不中听却口齿利落,皇上让他住口的这会儿工夫三两句话就已经全说完了。 这次柳小姐呼吸微微急促,不由得攥紧了拳头,却什么也没说,殿中时之间安静下来。 周继戎疑惑地在她神色异样的脸上打量了两眼,突然间就心有灵犀地恍然大悟,明白过来她此时不作声绝对不是因为兄长喝令住口的缘故。 这明悟让周继戎自悔失言,半晌才在心里暗道声我操,心道还真她娘的是想嫁皇上,难怪小白和自己她都看不上。他这几日并不曾见过这柳小姐在宫中走动,想来若不是有着这样的心思,她这般性子也不会在宫中留这几日。 本朝的惯例,宫中册妃的女子不必要高贵的出身,但品行德情需得清白无暇,点点的行为不检都会误了前程。所以在周继戎眼中不过屁大点儿的小破事,对于柳小姐来说却跟天塌了似的。 这下子周继戎也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了。柳小姐有如此远大的声向,爱慕的对象又是自己兄长,再让小白娶她什么的实在是有点不太好。可是他也不能眼看着白庭玉无辜受责。 正当他在那我琢磨来琢磨去,周继尧先开了口打破这僵局,朝柳氏姐妹道:“此事朕会处置。你们先回去。” 柳家两姐妹从皇上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究竟是怎样的态度,少有些失望,又有周继戎在旁虎视眈眈地看着,稍稍犹豫,最终顺从地起身告退出去。 殿里只剩下他们兄弟两人,周继尧冷声道:“方才你说什么来着?你是谁的老子?” 周继戎这才想起自己时失言,窒了片刻干巴巴道:“我错了。” 见他低下头去认错,周继尧虽然明知是装出来的老实,却还是诊治住心就软了,再想着他年纪小小就被留在寒洲无人照管,到底还是自己亏待了他。竟也就舍不得再责怪。而且比起他那已经根深蒂固的出言不逊,如今还有别的烦恼令他头疼。 周继尧放出冷冷的目光在他脸上仔细打量,却半晌不说话。那眼神时而纠结时而烦恼,实在复杂得很,周继戎简直疑心他是要在自己脸上盯出朵花来,要么就是想把自己看出个洞来。 但眼下他最担心的还是白庭玉,当下也不去琢磨兄长的心思,他直没学会朝臣们纡回曲折的说话方式,九五至尊在他看来也依旧是自己的哥哥,见眼下没有别人,他便简单直接地:“她们走了,那现在可以放了小白了吧。” 他说这话,周继尧的脸色明摆着阴沉下来。 周继戎觉出他兄长的不快,立即道:“小白向稳重,这事定有蹊跷,他是被人陷害的,这帐我回头是要慢慢找回来的。现在你打也打过他了,就不要再追究了,行不行?”他生怕兄长不为所动,想了想低声又道:“他跟在我身边八年了,论起来也是过命交情的兄弟。我那时候还小,也是他直照顾着,有时候我觉得他就像是哥哥你样的。反正他犯错也是我管教无方,你要打他,先来打我。” “你是盘算着朕舍不得打你。”皇上语道破,听得竟有人代替自己作为兄长的地位,心下十分的不是滋味,但知晓大宝是这个态度,原本焦躁担忧的心绪到底放松了不少,口气微微缓和了些,又盯着周继戎片刻,方才叹了口气慢慢道:“你确实是还小。这么些年来竟然只长个子,没长脑子。” 周继戎虽不曾与聪明绝顶自诩,平素也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却自问绝非蠢人,偏偏被兄长说成不长脑子,心下不忿也只能强忍着,闷声道:“可以放了小白了吧?他还在外面跪着呢!地上冷得很!” 周继尧见他维护着白庭玉,也不便再如何,松了口道:“也罢。剩下的庭杖就免了,将他的校尉再降级,即日就去上任。”如此吩咐下去。 周继戎心下松,又担心那柳小姐不肯罢休,想了想讪讪地道:“那柳小姐呢?反正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你都养了群羊了,再这只也没什么吧,正好翻牌子的时候可以换个新鲜……” 这话自然得不着他兄长的认同,反而为他招来番教训。 第25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这场风波并无几人知晓,看似点涟漪也没有翻起来。 事后那名假传消息的宫女被找了出来。周继戎只知她最后被杖毙,其中牵涉的原因和周继戎反而没有太大干系,皇上没和他细说,周继戎没兴趣去仔细打听,这两天他根本就没顾得上这回事。 当晚兄长又留着他说了些琐事,他回去时白庭玉已经昏迷过去。闻讯回来的时未辰几人用自带的伤药替他简单处理过。行刑的宫人杖下不曾留情,那十余杖打得极狠,几乎是杖杖见血,又在院子里跪了半天,破碎的衣服都黏在皮肉上冻住了,时未辰拿匕首划开衣服才替他清理了伤口,周继戎看着那后背上血肉模糊的伤,也忍不住抽了口凉气,看瞧都觉出疼来。 他在周继尧免了白庭玉的责罚还挺感激兄长的宽宏大量,现在却觉得兄长做得有些过份,心里生出些埋怨来。 第二天时未辰等人送白庭玉出宫,周继戎也就赌着气道跟着回府。 历年的行军打战之中,受伤本也是衡疏平常的事,但白庭玉此次的情形却要格外不——他自受伤那晚昏迷,接下来的两三日里就断断续续的高烧,人直是昏昏沉沉的,便是偶尔清醒过来,人也是极没有精神的,不时便又错睡过去。 府中的军医看过,也请了外头有名的大夫来看诊,受伤风害心绪郁积等等说了大通周继戎听不懂的,反正人就是不见好。他性子本来就不暴躁,这几天便剌日摆张臭脸,见谁都跟欠了他百八十两银子似的。 周继戎直有种怪异的直觉,小白挨这顿打绝不是因为冲撞了那位贵人的妹妹。柳贵人温婉柔懦,但这般的性子兄长却未必真心喜欢。事实上周继戎看着他哥哥对几名嫔妃都温言细语体贴温和,看似视同仁,实则也就是对谁都不怎么在乎。除了刘贵妃是是当年陪着他路走来的,还有几分真正的情意之外,宫中再的女人只怕与没怎么放在帝王的心上,不用说个看起来兄长根本不感兴趣的贵人的妹妹。 但白庭玉的的伤势反复,就没有次是彻底清醒过来的,周继戎也就没有机会追问他当日到底是说了什么话真正若恼了自己兄长,这才招致了这顿毒打。 时未辰等人并不知道其中细致经过,也没有什么余看法,毕竟擅闯宫闱这种罪则,只是挨了十余杖已经算是轻的,见周继戎情绪低落,反倒把那些皇恩浩荡的话拿出来宽慰他几句。 白庭玉日不曾真正好起来,再的开解于是也就屁用都没有,周继戎依旧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剌日炸着毛暴躁。如何处置白庭玉的旨意倒是第二日就紧跟着他们前后脚的到了,转手就被周继戎丢在旁,对那即日出京的命令置之不理,谁也不许提。 他如此地闹了两天脾气,最后还是皇上纡尊降贵亲自到府上来看他。 周继戎因着白庭玉的伤势,这次对自己的兄长也真的生起气来。他生就的狗脾气,发作起来的时候翻脸无情六亲不认,这时管你是兄长还是皇帝,根本是谁也不放在眼里了。这时从前的那般乖巧老实他也懒得再装了,慢腾腾懒洋洋地出去迎驾,绷着张精致艳丽的面容将兄长请进厅里吃茶,他自己则改往日的口无遮拦叽喳唠磕的毛病,问句他才答句,绝不主动先开口。 周继尧毕竟是手把他拉扯大的,对他那点脾性如何不心知肚明,见自己有时几句话也得不着他什么回应,便知道大宝是真的恼上了。从前他每每闹起脾气来,别管有理没理,半还是作兄长的先服软低头去哄他,然而这次的原委实在是与众不同,周继尧也不打算这次还和以往样惯着他。 池下周继尧也只当作没看见他的眉高眼低,搁了茶盏缓缓开口道:“朕记得说过让白庭玉即日赴任,他为何还留在京中。既然他还在你府中,为何方才不曾见他出来迎接?” 他声音平淡,话里却有着责问的意思,周继戎愤愤地磨了半天的牙,不得不回答了两句:“他被你毒打顿,如今人还昏着,连床都下不了,当然也没法来迎接大驾。可不是敢把皇上也不放在眼里,哥哥你就请忍忍吧!” 他绝口不提离京的事,而且不论是话里话外还是口气,他才是明摆着不把皇上放在眼里的那个。 方真小心翼翼地在旁伺候茶水,此时听得战战兢兢,忍不住捏着周继戎的袖子轻轻拽了拽,小声地道:“老时说的,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屁!”周继戎朝他翻脸呲牙::“老子说话你插什么嘴?要不要给你也来上番雷霆雨露,好好尝尝这天恩的味道!” 方真话出口就后悔自己言,这时缩起脖子也不再吭声了。 周继戎不小心又带出了个老子,虽然还在赌气中,但反应过来的第本能还是忙去看他哥哥的表情, 周继尧微微皱着眉心,目光落在方真捏着他袖子的手上,视线又顺着那只手往上移,落在方真的脸上。至于周继戎说了什么,他倒像是没有注意听。 “干嘛?”周继戎立即警惕起来,他还真怕方真也遭殃,反过手把方真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还打人打上癖了,不准打小真啊我告诉你。” 周继尧此时已把方真打量清楚,见他单纯茫然,圆乎乎还未完全长开的张脸上团的孩子气,活脱脱付天真蠢样。只能暗叹声,感慨自己整日为这个半点也不省心的大宝儿弟弟操心,快给愁出疑心病来了。 当下也不理会周继戎那些不相干的话,径直道:“若真是伤势未愈,耽搁两天也情有可原。……朕此次带了太医,便让太医看看。” 第26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周继戎倒没留意到他的随扈里都有些什么人,闻言不由得有些惊诧。 他再转念却是气结,他哥若真在意小白的伤势,当初也不必令人施庭杖。带着太医前来,这诊伤还在其次,想必是还疑心小白的伤势只是托词,如今是上门来亲自求证的。 他实在想不明白兄长为何就对白庭玉如此百般的不顺眼,竟是天也容不得他在京城里羁留。但小白病势不见好转也是实情,根本就不怕周继尧怀疑。 当下哼了声,领着人去白庭玉养伤的厢房。 白庭玉病了这两日,整个人都憔悴许,他直断断续续地发着烧,冷汗浸湿的鬓发贴在明显消瘦的脸颊边,衬着面上并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是发白干裂的。 周继尧见他病容如斯憔悴,倒也有些出乎意料,只是并不显露出来,只不动声色地示意太医上前去诊治。 太医看过之后的说词倒和之前的几位大夫差不,就着原先的药方斟酌着改了几味药 ,回禀过皇上之后便下去抓药煎熬。 周继尧虽恨恼白庭玉那些不轨的心思,此时见白庭玉已是这般情形,倒不是他的本意。 当下神色便缓和了些,转头见周继戎在旁看着白庭玉不说话,神色虽然关切却坦然,便是心里有刺也暂且忍了,拉了大宝的手腕把他牵出去。 眼见周继戎还气鼓鼓地绷着个脸,他生起气来的模样仍和小时候般无二,恍惚就觉得大宝还是个混不晓事的毛孩,本打算与他开诚布公地谈谈人生的话到了嘴边就不知怎么开头。 周继戎混然没发觉兄长险些将自个憋成个内伤,半晌才听到周继尧换了个话题道:“他犯了错,朕若是不罚他,日后再有类似情形又该如何处置。也不过小惩大戒,又没真想取他性命。你倒好,招呼也不打个就赌气跑回府来。” 周继戎哼了声,也不作答。 皇上自己有些心不在焉的,东扯西拉地叮嘱了他几句不相干的话,将那太医留下来照应,又许了白庭玉可以等伤好后再离京,如此勉强算是将周继戎安抚下来。 周继戎对这名留下来的太医很是另眼相看,认为他好歹是混进宫里去吃皇粮的,手里总该有些干货。 他如此寄与厚望,这太医也不敢轻忽怠慢,战战兢兢地小心照应着。 说来也是他的运气,不知是他那方子真要比人的有效,又或是白庭玉的底子好,熬过了几场高烧,终究是渐渐有了好转。 周继戎阴郁了几天的心情也跟着有所好转,天数次的往着白庭玉的房间里跑,惦记着小白醒过来没有。 有次在院门口遇到了前来探望的段宁泽,不由得讶然道:“那个谁,姓段的?你怎么还没走!” 周继戎抓了那日的刺客还直关押在柴房里等着换大把的银子,那人的同伙虽然直没有风声,可这是府中守卫森严,让对方无机可乘。他家中却没有这样严密的防护,旦他出了王府,对方大约就要弄出点动静来了。段宁泽虽然不畏惧宵小鼠辈,却也实在犯不上以身犯险。他府中只有几个家仆,在那儿过年倒都是样…… 至于周小王爷时不时就要跳出来挑挑刺炸炸毛之类的,几次之后就摸清他只是喜欢在口舌上汇款单上风,顶是闲极无聊找找乐子,倒不见得真有什么恶意。段宁泽看穿他这点,对他那些风言风语冷嘲热讽也就可以习以为常地无视了。 这时被他口气不善地叫住,段宁泽便顺从地住,规规矩矩地行礼,避开他的话头道:“在下过来看看白侍卫。” “听说你来过好几次了。你和他几时有这么好的交情了。”周继戎皱着漂亮的眉头看他。 段宁泽便从头如注地点了点头:“白侍卫为人和善,对在下直很照顾。”他和白庭玉倒不上有太交情,只是住了这么些日子,彼此还算熟悉。段宁泽自从那时窥破了白庭玉的隐秘心思,对于他所遭受的这番际遇也隐约猜到点儿蛛丝马迹。他倒是想能与白庭玉私下谈谈,只是直没有机会。 周继戎也懒得追究他这话是真是假,只是见了段宁泽让他想起些事情来,若说他得罪了什么人,眼前这位的妹妹倒是其中之,而且还给得罪得不轻。当下也不说,动手动脚地就把段宁泽拽到边角亭里,把将他推搡到石栏上,自己则叉往他身前,摆出付凶神恶煞的脸色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你别是看到小白这样觉得心虚吧!给老子照实说,你那个脑子被驴踢了的妹子有没有从中作梗?” 段宁泽十分无奈,垂下眼道:“小王爷,云嘉虽然任性,却绝没有做这样的事,你请不要无理取闹。” 周继戎也觉得与段大小姐私奔时显露出来的那点儿可怜的头脑,也不太像是有能力买通宫女拿出这种手段来的人,只是他这几天不痛快,又和那段小姐十分的不对付。当下哼哼哼地冷笑两声,往石桌上拍了巴掌道:“老子就是要无理取闹!” 他如此无赖的态度端出来,段宁泽哑口无言,时竟想不出什么法子去准备他。他方才被周继戎蛮横地推了半,只觉得骨头都有些隐隐作疼,妹子又被说成是被驴踢了,心情也是十分不快。他手按着肩膀,也准备想出几句尖锐的话来和这嘴上无德的小王爷针锋相对番。 他抬眼看去,却见周继戎表示要无理取闹之后,反而没有下步行动,他懒洋洋地在旁坐下来,从旁花盆里拨了根兰草拿在手里来甩去。神色里除了煞气之外难得带了两分惆怅。突然转头问段宁泽道:“你说我哥哥为什么会看小白不顺眼?明明不是大的事,还把他打成那个样子?” 他定定地盯着段宁泽,冷声道:“你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刚才的神情明明就是心里有鬼。”顿了顿又道;“你就是编也要给老子编个理由出来,否则老子不饶你!” 这便是开始无理取闹的花样了。 这周小王爷脾性古怪难以琢磨,然而某些方面的眼力或是直觉敏锐得惊人。段宁泽不知道是否真从自己神色上看出什么端倪——半还是随便乱诈的。然而他看着周继戎眼中的愤慨与不解,突然就想起当时白庭玉注视着他的神情。他个外人瞧见眼便觉得惊心动魄,当事人却浑然不觉,真正是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由得对白庭玉有些怜悯起来。 段宁泽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也只是猜测二,王爷听过就算了,也不必当真……皇上之所以不喜白侍卫,大约还是因为王爷的原因。” “因为我?”周继戎颖疑惑惑,仔细地回想了番。他这几天已经很安分守已了,好像没有闯下什么大祸需要旁人来替他痛黑锅的。年宴上太累而木着着臭脸懒得搭理人,对那些兄长有意搓合的小娘们绕道而行,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又怎么会牵连到白庭玉的头上去。“老子这两天都没犯错……没犯大错!” 段宁泽见他听不懂,只好将话说得再直白些:“……因为他同王爷太过亲近了些。” 第27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周继戎心道这也能算个事。贴身侍卫当然要找同自己亲近的,难道要弄个相看两相厌的,存心给自己不痛快还是怎么的。 他心里这样想,脸上也就这般显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 段宁泽只得换了个容易让人心领神会的说词:“他对侍你的态度好得太过。” “那是自然。他是老子的侍卫,不对老子好要对谁好。”周继戎理所当然地道,依旧用种你莫名其妙的神色注视着段宁泽。 段宁泽见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而周继戎照样是不明白,他在别样事情上显露出来的那股聪明劲仿佛全被狗吃了般,偏还是付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少也有点儿招架不住,咬牙豁出去道:“他喜欢你,对你有非份之想。” 周继戎那莫名其妙的神色凝滞在脸上,这话的意思分开来他懂,可是和自己联系起来就怎么听怎么糊涂。 段宁泽在旁也不准备向他仔细解释,等着他自己慢慢地想明白。 周继戎半晌终于回过神来,回过神来的第个反应就是不信,死都不信! 他不信的方式也很简单直白,身体的反应比还处在震惊中的脑子快了步,跳起来朝着段宁泽脸上便是拳挥去。段宁泽躲闪不及,险些被这拳打得倒翻出栏杆外面去,脸上立时就肿了。段宁泽捂着脸懵了会,觉得手上片温热,看好么,两挂鼻血长长地流下来了。登时也是恼了,朝着周继戎叫道:“王爷干什么!不是说好你听听就算了!” “听过就算是你说的,老子可没有答应你吧!”周继戎打了人自己还憋屈得跟什么似的,瞪着眼怒发冲冠,跟只炸了毛的小狼狗似的呼呼喘着气.“你放屁!小白是铮铮的汉子,走路不扭腰不翘兰花指,点儿也不娘们兮兮!小白不是那种人!” 他在这个时候也分不清是惊诧过愤怒,抑或是愤怒过惊诧。说话也并不是很有条理。 段宁泽对他嘴巴没话说就拿拳头说话的风格十分忿懑,然而掂量了下自己的武力,对于面前这抓狂的小野兽来说完全不够看,动起手来实在没法讨到什么便宜,他想起当初被周继戎拿箭指着时的尴尬,少有些不愿意再和他动手,又顾及周继戎的身份,只能后悔自己事倒霉,吸了两口气把心头的恼怒慢慢压了下去。 周继戎不及细想之下本能地为白庭玉所做的那些辩解,在他听来简直太过软弱无力,心道那种人可不见得定要扭翘个兰花指什么。但他懂得不可火上烧油的道理,无辜挨了那拳之后他也不情愿再和周继戎仔细解释,当下冷笑声,只放出目光来把周继戎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番。 周继戎居然就看懂了他这番举动中的暗示意味。 尤其是他的目光在周继戎脸上巡视的时候,容貌这问题向是周继戎心头根刺,这下子真正被踩中了痛脚,顿时毛全炸了,睁圆了眼睛当即就要翻脸:“老子是爷们!老子也不扭腰不翘兰花指,老子哪里就娘们兮兮了!”他在段宁泽无声的眼神里觉得深受侮辱,语言已经无法纡解他的愤怒,于是周继戎把心头成百上千句咆哮归纳成句万古不破的至理名言,毅然决然地告诉段宁泽:“老子要揍死你!” 说罢就挽胳膊撸袖子张牙舞爪地要上前给姓段的番好看,好教他知道老子是汉子这个事实不是嘴里说说的。 他们这时这番争执已经惊动了旁人,时未辰赶过来把搂住了他。急急劝道:“又怎么了?又怎么了?候爷你怎么又要和段大人动手?他要是伤了,就还得继续在咱们府里养伤,吃咱们的喝咱们的用咱们的!不划算,咱们不上他的当!” 周继戎充耳不闻,实则心里有些茫然,气愤之余是他不愿去想的某种恐慌,只觉得段宁泽这人也实在太讨厌了,非教训不可。听着时未辰的话,心里已然不着边际地想到老子揍死了他,他自然就吃不着喝不着用不着老子的,大不了要贴付棺材钱,老子也就认了。 他心里是这样的胡思乱想,脸上自然而然的就带出了两分杀意。时未辰跟在他身边这许久,自然分得清他什么时候是玩笑什么时候是真正要胡闹,是抱紧了他不松手,边苦苦央求道:“候爷,大爷,祖宗,小白还躺那里人事不知呢,这时候咱们就不闹了,别再惹事了好吧?” 听到小白两字,南继戎怔,突然就冷静下来,他挣开晨未辰,也没再执意要上前动手,只是冷冷看了看段宁泽,又看向时未辰,难得带了点委屈巴巴的意味:“他说小白的坏话,他说小白……” 他却还知道轻重,话说到半便咽了回去,脸上百年难得遇地露出犹豫迟疑的纠结神色来。 时未辰看得啧啧称奇,不过据他的了解,段宁泽并不是会背地里道别人是非的人,只怕半还是自家这位主子这两天心情不好,狗脾气上来了,无理取闹地寻别人的晦气。当下便打着哈哈和稀泥:“小白能有什么坏话让人说的,是不是候爷什么地方误会了,大家也算是熟人,算了算了……” 这件事对周继戎来可真可谓是石击起千层浪,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偏偏段宁泽也是满心不快,对于时未辰想息事宁人的做法并不领情。 他退开步,却抬眼直视着周继戎,缓缓道:“在下说的是不是实话,王爷只要仔细想想,只怕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世上也没有不透风的墙,天长日久,自然难免会显露了形迹。皇上这般处置,自然有这般做的道理,只怕皇上知晓的,比你想得到的还要。” “胡说八道!”虽是这般说着,周继戎其实也有些动摇,因此也没有扬言又要揍人,只是恶狠狠地道:“你等着,老子这就去把这事弄清楚。回头再来收拾你。” 说罢他气冲冲地掉头就走。 时未辰听得云里雾里,连叫了好几声,周继戎连头也不回。眼看着他噌噌地走远了,时未辰这才悄声问段宁泽:“段大人,你同我们家小候爷说什么了,竟把他给惹的,好久没见他发这么大脾气了……其实我们候爷就那样,脾气瞧着吓人,其实人不坏……” 时未辰好歹也算是帮着他说过话,段宁泽也不好得给他什么脸色瞧,只是抹了把脸上的鼻血,往他面前伸,苦笑着道;“这就是你们那们人不坏的小王爷,二话不说上来就给打的。” 时未辰也不好再装着没看见,干笑了两声,替周继戎陪了不是,忙着替他收拾,倒是没再追问他与周继戎空间说了什么。 第28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求证这等事,当然也不能逢人就问。 当事人尚未完全清醒过来,周继戎又下意识的不想拿此事与时未辰等人商议,因此他能去询问的,便是他那位据说知晓的比什么都的兄长大人。 他憋着口恶气,径自牵马出门朝皇宫路狂奔,路上被风吹,理智终于冒出头来慢慢地占据了上风 。等他到了皇宫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有那么阵他几乎要打退堂鼓了,可再想要不弄个水落石出实在没办法回去装作若无其事。 至于弄明白了之后又能不能若无其事他暂且顾不上去想,他就以种凝重近乎沉痛的表情找到他哥哥,见面就问道:“哥,你为什么打小白?” 周继尧听又是小白,顿时头疼不已,这还有完没完了。当下心情也是不好,但抬眼看见周继戎脸上那严肃得跟什么似的表情有些不大对劲,只能耐着性子再与他解释道:“不是与你说过了。他犯了错,朕不得不罚,否则日后难以服众……” “他犯的到底是什么错?擅闯宫闱什么的只是借口吧,老子就不信你就有那么的讲究。”周继戎这时已能够听出兄长话中的敷衍味道,不耐烦地打断了话头,他决定有话直说,张口就道:“哥,你是不是因为他喜欢我,所以才找借口责罚他?” 他眼巴巴地盯着周继葬,满心盼着兄长坚决地予以否认。这样他不必去考虑该与白庭玉维持什么样的关系。还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段宁泽胖揍顿,然后该干嘛干嘛,什么烦恼也没有了。 但他兄长这次却是让他失望了。周继尧听他这句,猛然变了脸色,厉声道:“简直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他还和你说了什么?那些邪妄污秽的话你听也不要听。听过也赶紧给我忘了!” 周继戎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口中不知死活的东西指的是白庭玉,当下不快道:“小白还没好呢,他能和我说什么了。是段宁泽说的,他说是小白对我有那个意思,所以你才教训他的?嗯,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周继尧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试图和颜悦色地拉拢自家弟弟道:“他对你没安好心,所以哥哥才教训他番,让他以后放老实点。你既然知道了,就把他赶得远远的,以后都不要和他来往。” 周继戎其实也有五六分信了。抱着丝不甘反问:“小白难道告诉你说他喜欢我?” 周继尧冷冷道:“这般见不得光的念头,他如何敢与朕提起……但瞒不过朕就是了。最初他给你做侍卫的时候他已是十五岁,那个年纪,已然知晓何为情爱儒慕了,只怕他当初接近你的目的就不单纯。也是朕失查大意了。竟让他在你身边觊觎了八年,” “他都没有说出来,这怎么能算。”周继戎听到这里倒是略略放下心来,对于兄长后面的话就颇有点儿不以为然。:“小白十四五岁的时候那里就有那么情啊爱啊的心思。老子现在都快十八了,老子还对谁都没意思呢!” 他委实是个另类,做不得比较的标准,偏偏自己还毫无自知。 皇上不留情面地冷冷道:“你懂什么!朕是过来人,看得比你明白。” 周继戎被这话给堵住,思来想去都拿不出比过来人看得明白这点有说服力的理由。今天之前他实在没想过竟会有这样的缘同在其中,思绪实在有些混乱。又觉得兄长瞒着自己不太痛快,埋怨道:“你看出来了,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周继尧倒是想过和他把话挑明了说,只是看大宝那懵懂无知的德性简直无从提起,目前为止他还没发现这个弟弟对什么人起过暧昧心思,全是那白庭玉厢情愿。但只怕他这说搞不好大宝便要东想西想,这个弟弟的思绪向和常人大相庭径,琢磨得了只怕要悟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歪理,与自己坦言相告的最初目的适得其反了也不定。如今有段宁泽代为挑开这层窗户纸,实在也不好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这些考虑自然不方便明说。周继戎见他阴沉着脸半晌无言,只道他还在恼恨白庭玉。 他虽然震惊于今日得知之事,不过他简单粗暴的脾性在这个时候也就显出好处来了,只茫然了会,实在搞不清自己该是个什么想法,便无视了心里不适的感觉,十分光棍地暂且丢开此事,先安慰他兄长道:“哥哥,你也用不着这么生气,你就算再有本事,也管不了别人心里乐意怎么想。只要他没说出来,咱们就当作不知道好了。何况瞧上我的又不止他个……” 他这话不说还好,这说把他兄长惊得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沉声道:“你老实说,都还有谁?”边心里就把他身边可疑的对象琢磨了个遍。 周继戎没觉出他兄长这番紧张,边回想边举了例子道:“名字我记不太清楚了,反正出门在外这张脸老惹麻烦,总时不时总能遇上那么几个不长眼的想要调戏老子。所以小白还算挺好的,他什么都没说。” 周继尧听不是他身边的人,少放下些心来,以周继戎的脾气,他倒不怎么担心自家大宝吃了亏:“你怎么处置这些人?” “往死里揍啊!”周继戎理所当然地道:“不过没等揍死,就个个都求饶不敢啦!然后赔我银子。” 他见兄长沉默,不由得道:“我在寒洲的很事你不是都知道么?怎么不知道这个?” “你天天和人打驾,朕想管也管不过来,哪能知道得那么清楚。”皇上叹气,片刻方道:“揍得好。” 说起来他们两兄弟在处理这种事时的方法颇有点异曲同工,比起当真地往死里揍而言,皇上的小惩大戒还算稍温和些。 周继戎又想到了白庭玉身上去,突然就有那么点儿扫兴,含含糊糊地道:“小白被你教训了顿,他以后也不敢了吧。” 这话说得他自己都不太确定,皇上自然听得出来,心里冷哼声只道未必。口中却道:“横竖等他伤好就调到边关去,你也别想着再和他见面,以后也不能同他这种人厮混,以免节外生枝。……我们大宝儿,今后是要成家立业娶妻生子的,要娶漂漂亮亮的姑娘做媳妇,生几个乘巧听话的娃娃,和和□□的过安稳日子。” 他知道自家大宝儿的禀性,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什么的对他没有吸引力,也没五官科这些来引诱他。可是他口中描绘的出来的这般景象的效果也微乎其微。周继戎心不在焉地听着,想到自己日后要娶个小娘们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见都不行的过日子,就忍不住想打冷颤。 他胡乱地答应了声,又听兄长三令五审耳提面命地叮嘱了番不得与白庭玉再有瓜葛等等。直至身心俱疲,这才得以脱身。 他气势汹汹地从府中出来,落得个大失所望的真相回去。自然也没有心思去寻段宁泽的麻烦 。 他觉得气闷,把马丢给侍卫牵回厩去,自己在府中随意走走,等到被人叫住时,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白庭玉厢房门口。 方真也没发觉自家候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跑过来喜滋滋地道:“候爷,小白方才醒过来次,烧也退了,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周继戎半晌才哦了声,最终还是朝房内走去。 白庭玉似乎又睡了过去,不过脸色确实好转了很,不再像之前那样腊黄得吓人。 他拖了个凳子过来坐着,只说今晚自己守着,把方真等人全打发了出去。 他脾性贯说不二,这两天大家都知道他不太高兴,就连方真也没怎么劝他回去休息之类的,只是搬了个暖炉过来,就老老实实地退出去了。 直到房中无人了,周继戎呆坐了会儿,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原本于私情事毫无想法,于是答应兄长时也便十分干脆,回来的路上也想过要如此这般地同小白说个明白,要豪气干云地打消他的念头,最好能劝得他改邪归正等等, 可现在琢磨,那些话好像怎么说都不太合适,连带着他想到白庭玉都有几分不自在,这时明知道小白未醒,但他打量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有些躲躲闪闪的。 我们家的小白,他忧愁而又恼怒地想着。脾气好性子好耐心好相貌也俏,称得上君子如玉湿润端方,可是点儿也不娘娘腔。不怕尸体不怕血,杀起人来刀快手狠,点儿也不像是那种人,可怎么就会有那种乱七八糟的心思呢。 会儿又想到小白家里给他提了几回亲事,都被他屡屡回绝,又好像真有那么点儿问题。 如此胡思乱想也甚是伤神,他不知不觉靠在椅上便睡了过去。 第29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这觉睡得十分安稳,连梦也没有做过。直到恍惚觉得周围有些动静,他在睡梦中也向警醒,顿时就惊醒过来。 原来他不知不觉间竟枕着自己手臂趴在床头睡着了。 旁的白庭玉正侧身对着他,手替他拂开垂到脸上的头发,另手拽着被子角,吃力地想往周继戎身上拉。 周继戎睁眼,恰好就和白庭玉的目光对上。 白庭玉似乎是刚刚醒来,整个人还有些恍惚着,照顾他的行为几乎是出于本能。又或者是因为周继戎是睡着的,他不曾有太的防备,目光中有太的情绪都没有掩饰。 那般的温柔与珍爱,与及比这两者加深沉复杂的情感,就这般毫无防备的坦承在面前。 周继戎在情感方面向粗枝大叶,像是天生就少了这么根筋,可是此时突然就看懂了白庭玉的神色,过去与白庭玉相处时的种种情形瞬间回想起来,倾刻间有如醍醐灌顶,终于得以大彻大悟。 他几乎把几个亲近的侍卫视作亲人般,得知小白对自己的爱慕所带来的震撼,自然不是从前出言调戏的几个不知名纨绔可比。周继戎从来没想过自己有遭日还得面对这等糟心事,只觉仿佛有无数惊雷在耳边隆隆不绝,震得他整个人都有些懵懂。 觉查到白庭玉拂开他头发的手还眷恋般在他脸颊边流连,他登时睡意全无,蹭下就猛然直起身来。 他动作有些大,原本盖到他身上的毯子就有大半垂到床外去,周继戎忙拣了起来,胡乱给白庭玉盖了回去。他借这机会低下头去,掩饰自己心中的莫名惊悸。 白庭玉轻声道:“候爷,这儿冷,你会着凉,回屋去睡吧。我没什么事。” 他仍是如平时般的体贴关切,但周继戎明白了他的心思,对这样的温柔就没办法再泰然处之。他垂着眼睛时间不敢去看白庭玉,听到白庭玉嗓音沙哑低沉,避而不答地道:“你口渴么我去给你倒水。” 说罢也不等白庭玉答话,转头在屋子里四下张望着找水。 旁桌上倒是放着个茶壶。这大晚上的,里头的水早已经凉透了。 白庭玉见他要出去找热水,忙道:“外面冷,你别麻烦了,我喝这个就好,其实也不是很渴。”说着伸手想去拉他。 周继戎下意识轩往后退了步,避开了他的手。他躲避的意味有些明显,白庭玉略怔了怔,伸出去的手便顿住了。 “我就去旁边看看。”周继戎慌慌张张地走开两步,似乎又觉得自己这举动过于明显了,又回过头来勉强笑道:“从前我大半夜地闹腾你去做宵夜也不是次两次了,你都没抱怨过。你难得病回,我不过去找点热水,算什么麻烦。”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这番话显得格外刻意,只好不再言语,掉头便走了出去。直到走出房门之间 ,他都能感觉到白庭玉的目光直落在自己身上。 好在隔壁耳房里就有热水,因为不知白庭玉什么时候会醒过来,炉子上还温着粥。周继戎乒乒乓乓的通忙活,总算找出只碗来盛了粥,又倒了壶热水端回去。 回去时看到白庭玉仍看着门这个方向,目光在灯光上略显暗淡,却比方才平静了许,。 当下也无话可说,周继戎勉强装作若无其地让他喝过水,又把粥端过来。 那粥还有些烫,周继戎怕他端不稳,也不急着递给他。拿了把勺子漫不经心地搅着。米粥淡薄的香气随着搅动慢慢飘散开来,他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 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盯着碗里,白庭玉就直看着他,这时突然就问:“候爷,你是不是没有吃晚饭?” 周继戎被他这问,这才记起来好像还真是,这记起来顿时就觉得饿了,肚子也跟着咕咕叫起来,顿时把这沉闷伤感的压抑给搅散了几分。讪讪地道:“我去找了我哥哥,回来就把这事给忘了。最可恨的是方真,见到我也居然想不起来问问老子吃过饭没有,个个缺心少肺的,都……” 他本想说都没有小白你细心体贴,猛然间又醒悟过来这种话今后再也不适合说,这般的体贴入微,大约也只有将对方放在心底里才会时时留意着。他受之不妥,突然就无端端地有些忐忑起来,将后面的半截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胡乱道:“反正粥还有很,会我过去吃碗就是了。我也不是太饿。” 白庭玉名义上是他的下属,但对他来说却像是兄长和朋友,他从前和白庭玉几乎是无话不说。然而旦得知了对方的心思,他便觉得眼前的小白像是陌生得难以琢磨起来,时竟无话可说。他有些烦躁地将碗递给白庭玉:“不烫了,你先吃点东西吧。管这些小事做什么呢。” 白庭玉沉默而顺从地接过来,也没再问周继与皇上究竟谈了什么,却是让他连吃饭都忘了。 他心里也是有事,勉强吃了几口也是食之无味,然而到底担心周继戎饿着,终于忍不住还是道:“你光吃粥怎么会够,会让方真去看看厨房里有什么,实在不行,让他煮碗面。我……日后我不能在候爷身边照顾,候爷自己要保重……” 周继戎原本在屋子里东张西望,就是不怎么看白庭玉,闻言终于把目光挪过来,从白庭玉脸上掠过,半晌才轻轻哦了声。 白庭玉也就不再说话,吃了小半碗继就停了下来。。 周继戎被白庭玉无微不至地照顾了这么年,此时被他叮嘱着,却生出种手足无措几乎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只觉得憋闷压抑得慌。他思绪纷乱,边扪心自问,自己除了生就付好皮相,此外脾气暴躁嘴巴刻薄,动刀动枪那是家常便饭,实在想不出自己有值得谁倾心爱慕的理由。委实当不起他这么温柔体贴的情意,又觉得白庭玉这是时不查少年失足以至于泥潭深陷。他怎么想先不管,自己当他是手足般的兄弟,便有责任和义务帮他从泥坑中拨出来。 于是心道老子怕个屁,小白难道还能吃了老子不成,如此给自己打气番,看着白庭玉放下了碗,他便深吸口气道:“小白,今天我哥哥说你喜欢我,是真的么?” 他还存着丝明知渺茫的期冀,着白庭玉能断然否认。 但这个希望眨眼间便破灭了。白庭玉本就缺少血色的脸微微苍白,然而惊诧的神色却在片刻间就坦然下来,几乎是想也不想地便道:“皇上目光如炬。”他顿了顿,眼中的情感不再掩饰,直视着周继戎道:“我确实仰慕候爷,很久以前就不可自拨。” 第30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周继戎决定把话摊开来说时根本没有做过什么深思熟虑,只是本着走步看步的打算。在他看来仰慕和喜欢的份量是不样的,顿地觉得这无法用无理取闹的方式糊弄过去。他难得地尴尬了阵,这才磕磕巴巴地道:“那么大姑娘小媳妇你不去挑个,就算是老时老蒋他们都很好啊,偏偏看上我干嘛!不准喜欢老子!”随即他又觉得这话颇为不妥,连忙又道:“看上老时老蒋他们也不对,你就不能去喜欢个小娘们,只要是个女的都好啊,也让大家都省省心。” 白庭玉看着他没说话。 周继戎稍微习惯了他的目光之后,现在比较能够从容些了。他向喜欢用拳头教育别人,很少干开解安慰人的事,而且摊上这事对他来说也有点当局者迷的意思。不过今天有他兄长教训他的各种言辞可以照搬。他记性又好,于是摆出正气凌然的架势依葫芦画瓢,再加油添醋地复述了通。从有违伦常直说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等等。讲得嗓子都干了。他这才借停下来喝水的工夫转眼去看小白。 看好么,小白脸上连丝眉毛都没动下,他这番话算是马耳东风,全白说了。 周继戎气结之余,又觉得十分怪异。只好干巴巴地总结道;“我,我以后是要娶媳妇的。你也要娶媳妇,等你娶了媳妇以后,就都好了。” 白庭玉这时终于道:“我今生都不会娶妻。” 周继戎愣了愣,终于将耐心用尽,沉着脸不再说话。不过兄长已经用事实证明了皮肉之痛没法让白庭玉改变主意,又顾虑小白伤势刚刚好转,否则他都想再抽小白顿——平时性情那么温顺的人,怎么这时就这样油盐不进。 白庭玉也是聪明人,适才醒来方真已将皇上的处置告诉他,便知道自己再无留在侍卫之中的可能,眼下看出周继戎为难的神色,到底是舍不得他懊丧苦恼,轻声道:“候爷不用为难,属下明白这是大逆不道的事,也从不敢有太非份之想,只求能跟随候爷左右,以微薄之力为候爷效犬马之劳便也知足,原本就不敢奢求候爷回应。今日仔细想来,能候爷身边这么年,已属上天眷顾。属下会遵从圣上的安排,但属下心里仰慕谁喜欢谁,不愿勉强娶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候爷不必再管。” 周继戎想了想,小白细心体贴,这么些年来把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除了得知他的心意让自己措手不及之外,小白从没给他造成过困扰,也没有对不起自己的地方。他方才都已经学着兄长教训自己的手段,把所有恩威并施的话都说尽了,此时竟再想不出什么来责备白庭玉。 但不成亲这点就有点严重。周继戎自己也不愿意成亲,但他心里隐约明白自己不过是躲得了初躲不过十五,早晚得有成亲的天,而且白庭玉这不愿娶妻和他不愿娶妻的缘由可不大样。 他冥思苦想番,最后无计可施地道;“老子有什么好的,至于值得你这样么?你脑子也被驴踢过?” 白庭玉微微往后靠了靠,看着他神色柔和地微微笑了笑,轻轻地道:“你什么都好。” 周继戎听得出他这话绝不是玩笑之言,神色间也全无半分敷衍的意思,竟像是打心眼里掏出来,不由得再次悚然而惊。本能的就想骂他两句,张口却发觉嘴里涩涩的没词。 他终于丢盔弃甲地败下阵去,只好绷着张脸什么也不说,乒乒乓乓的收拾了碗筷,借这机会逃出门去。 小白这般固执,实在愁得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还没有吃晚饭的问题。在院子里干巴巴地连骂了几声老子操,被夜风吹,混乱的头脑终于有两分清醒过来。 周继戎长出口气,他实在没法回报以同样的感情,于是与白庭玉相处时就莫名的心悸发虚,实在没法子和他仔细理论。眼下离了小白的视线,总算又精神抖擞了几分。当下回去把已睡下的方真揪起来让他去照料白庭玉。他自己仍是无心睡眠,左思右想了番,从药箱里翻了瓶活血生肌的药膏出来,攥在手里便去隔壁院子踹段宁泽的房门。 段宁泽睡得迷迷糊糊,冷不妨被人把被子掀,冬夜的冷风从呼呼地往怀里钻,冻得他胳膊上立即起了层鸡皮,人登时也就醒了。 睁眼就见始作俑者周小王爷手拎着被子,居高临下地在床前。眼睛亮晶晶的正盯着自己。他对上段宁泽不太清醒的困惑视钱,将被子往床上胡乱丢,把药瓶拿出来晃了晃,朝着段宁泽贼兮兮地笑了笑道:“段大人,白天实在抱歉地冲突对你动手。我来看看你,顺便给你送药过来。” 段宁泽身上只着套底衣,突然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片刻工夫就冻得牙齿都打颤,他出身书香门第诗礼世家,从前家教森严规矩众,像这样大半夜的被人大咧咧闯进卧室里来揭开被子还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当下又羞又恼又气又恨,可他自问不能拿周继戎如何,又听他话中道歉,只好勉强将他这般举动当面是善意。 当下接过药来冷冷地道了谢,只是他脸上白日被周继戎打到的地方青肿了大块,把只眼睛也挤得小了些,纵然他恼怒生气,这幅尊容也实在没有什么威摄可言。 周继戎就只当没看见他的脸色,在旁看了看,十分殷勤地道:“我来帮你擦药,我来我来。” 段宁泽不放心他,然而周继戎不由分说劈手就把药瓶抢了过去。他处理伤口的手法却是轻车熟路久经磨练,那药效也是上乘,涂上去便是片清凉。 段宁泽哆哆嗦嗦地拉过件外衣来披在身上,转眼看了看周继戎,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眼前这位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又冷又大半夜的段宁泽可没有心思同周继戎绕弯子,当下对着周继戎道:“王爷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了吧。” 周继戎往床沿上坐,同他虚情假意地客气道“你受了伤,老子就不能来看望看望你么?” 第31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段宁泽可不认为同他有好的交情。而且自己这受伤还是他给打的,眼下见他还大言不惭地说来看望自己,这话实在把人堵得慌。憋了半天到底没有忍住,冷着脸道:“王爷不是来算帐的吧?今天不是说弄清楚了要来收拾我么?现在弄清楚了?” 周继戎嘿嘿地干笑了两声,狗脾气的另个好处便是需要不要脸的时候他也挺能豁得出去的。当下道:“老子随口说说而已。你要跟老子记仇么,计较这么点儿小事,还是不是男人了!”顿了顿小了声道:“你的的也没大错,小白他确实是学坏了。老子拿他当兄弟,鬼知道他拿老子当什么!” 想起执迷不悟的白庭玉,周继戎难得长叹口气,对着段宁泽道:“反正和你说的差不,就是乱七八糟的那么回事。你既然知情,那你去帮我劝劝小白呗?这事我不大好麻烦别人,要是让老时他们知道了,以后大家见面都尴尬。” 段宁泽沉默了会,琢磨着与周继戎的脾气,这是已经去找过白庭玉且铩羽而归了。当下苦笑道;“王爷可还真看得起我。你和皇上都做不到的事情,那里是我只凭三言两语就能让白护卫改变心意的。” 周继戎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死心罢了,当下道:“没指望你能让他回心转意。可小白说他这辈子不成亲啦,这可不行,你是过来人,你去跟他说说女人的好处。对了,你也把年纪了,你是过来人吧?” 他拿那种质疑的你要不是有过来人就定是你有毛病的眼神瞄着段宁泽,段宁泽原本要拒绝的话只好咽了回去,想了想勉强道:“我试着和白护卫谈谈,不过这事强求不得,王爷可别抱太大希望。” 周继戎也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听到段宁泽答应了,到底也是个聊胜于无的希望,当下喜笑颜开地道:“你肯帮忙就好,反正都这样了,再坏也坏不到那里去。试试总没错。”起身要走,又扭头看了看段宁泽的脸,真心诚意地道:“你这人其实还不错,我要是早发现你这么识相,定就不会揍你了。要不我记你打回来?不过不许打脸。” 他这话是笑嘻嘻说的,不过看样子却还认真得很,段宁泽便是心里再有怨气,也总不能当真打回来,当下哭笑不得回绝了他这番心血来潮的好意。 他答应了周继戎,第二日去探望白庭玉的时候果然就寻了机会劝说番。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 好在周继戎原本就抱着姑且试的态度,倒是不是太过失望。不过因为此事,他对待段宁泽的态度倒是缓和了不少,不再处处挑刺。来二去,两人倒也不像当初那般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了。 过两日白庭玉有所好转,能够出门走动,说话做事都与平常无二,再也不提当日之事。周继戎也装得跟没事人般,不过见着白庭玉时总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也不好意思再去与他勾肩搭膀的。 不过白庭玉受伤初愈,别人倒也没有留意这点小小的细节。此时外调的几人出京地日期也定下来了,便在正月十六过完小年之后。众人各自忙碌,时乱哄哄的,便是周继戎不慎露出什么异常的举动来,也没人往别处想, 他那皇帝哥哥知晓两人如此保持了距离,勉强还算满意,不过也没法就此彻底放心。番深思熟虑之后,皇上决定在吹阵东风助力,在元宵这天给周继戎送了份大礼。 那时周继戎伙同众人出府去看了圈花灯。终究是第二日便要与众人分别,对着华灯璀璨的京都胜影也兴致不高。回去后又在府中备了酒席,与众人猜拳行令,嚷嚷着要醉方休。 这送行的离别酒,当真是借酒浇愁愁愁,正当他喝到微醺的时候,周继尧特意为他准备的赏赐到了。 “那是面人么?哥哥送给我当宵夜的?怎么做得这么大?”周继戎眯着眼仔细打量那赏赐半晌,不太确定地向左右众人问道,突然就惊悚了:“它怎么这么像真人!它还会动!” 众人神色古怪,都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十分辛苦。时未辰咳了声道:“候爷,那是皇上给你的赏赐,本来就是个活人,不过……”时未辰压低了声音;“……确实可以给候爷你当宵夜享用,” 郡侍卫全是男人,便是方真这样没吃过猪肉的也都见过猪走路,看就知道皇上送这么个大活人过来是怎么回事儿,时间挤眉弄眼地嘻嘻笑起来。 周继戎在他们荤素不忌的戏谑里醒悟过来,恼羞成怒道:“老子操!哪有这样的赏赐!哪儿来的回那儿去,老子不要……” 说话间转眼却白庭玉与他隔了两张桌子坐在对面,正沉默地注视着自己,这几日的平静此时被撕裂出道深深的口子,他的眼神晦涩难言却又炙热灼烈,显然并如完全没有想法。 周继戎怔,模糊觉得小白这只怕是还不死心,看来自己需得做点什么才能绝了他的念头,于是悻悻改了口道:“……嗯,皇兄赏的,那就,那就先留着吧,带下去带下去。” 了这茬,酒宴的气氛就古怪微妙起来。他的干侍卫私底下嘀嘀咕咕交头接耳目光鬼祟,个个推说明日的行装还没收拾完,不时都寻借口散了。 周继戎十分无趣,只得悻悻地回房去扑床睡觉。 除了院门口巡逻的两个等卫,他那院子里静悄悄的,就连这些日子直跟在他身边值夜的方真也不知道跑那儿撒野去了。 周继戎也懒得去寻他,横竖他也不是没人伺候就连洗漱衣都不会的废物。正要上前去推门,那门却从里头开了。只见他兄长送来的那赏赐就明晃晃地在门里头,对着他盈盈福,便要来搀他。 周继戎给吓了跳,本能的就推了她把,自己走了进去。。 好在他还对今晚的事还隐约有点印象,他倒记得是自己同意把人留下来的,只是怎么就留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了。定了定神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第32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赏赐被他推了把,神色略略有些不大自然,理顺了衣摆才轻声道:“张公公让奴婢在这儿等着,好好伺候王爷……” 周继戎踉踉跄跄地跌到椅子上去坐着,扶着额头打量她半天,这赏赐雪肤花貌,身材婀娜,胸是胸腰是腰,光从皮相上来论倒是个美人。 不过周继戎向来不太关心女人的美丑。半晌才‘哦’了声,慢慢地问道:“你,你坐着花轿来的?你难道就是我哥哥给我找的媳、媳妇儿?你的嫁妆呢?嫁妆呢?”他十分在意媳妇儿的嫁妆是否丰厚的问题,便是在醉中也不曾忘记了这点,连问了两遍。 赏赐听他问得古怪,这问题似乎也让她有些难堪,她想会儿才答道:“奴婢只是奉命前来伺候王爷。不是坐着花轿来的,也没有福气做王爷的妻室。嫁妆……也没有。” 周继戎微微眯起眼不再说话。他倒不是突然就对这个赏赐有了什么想法,只是这时酒意翻上来,时有些难受,也没留意听这赏赐是怎样回答的。 而他这番话却被对方当做了默许。于是将身子贴近了过来,伸手便去解周继戎颔下的衣扣,准备尽自己伺候之责。 周继戎心里大约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知道这事儿躲得过初躲不过十五,早晚有那么天。 但他自小对女人便没好感,在这没好感的背后则暗藏着因为不了解而生的隐约惶恐。他天天把‘老子操’挂在嘴上,其实他还是嫩呱呱的小童子鸡,从没有真刀真枪的实战经验,眼看自己有可能就要清白不保,他的心情其实不是激动而是惊惧莫名。 而这时被那赏赐贴了上来,周继戎只觉得她身子软锦锦得像没骨头似的,也不知是有意无意间碰到自己的手指又腻又滑,竟有些像蛇——这个认知让周继戎把捏住了她的手,把她从自己身边扯开了些。 “干什么?你老实点!老子这和可没有不打女人的那破规矩,再过来就揍你!”周继戎把她推开了些,突然‘啾’地打了个喷嚏,皱眉道:“ 什么味道?” 这赏赐被他问得愣,自己也低头嗅了嗅,方才道:“……是蔷薇水。” 这小娘们身上不知是熏香还是什么,股扑鼻的香气。周继戎还从没和女人这么亲近过,那脂香粉腻的味道扑入鼻中,竟十分的不习惯,‘哈啾哈啾’的连打了好个喷嚏,情不自禁地将头扭到边,幅巴不得离这她越远越好的模样。 那女子脸怨色的望着他,这蔷薇水从大食国运来的,价钱向来以金而论,还是因为让她来伺候这位小王爷,这才得了这么小瓶的赏赐。却被周继戎嫌弃得跟狗屎似的,换了谁心里也不能舒服。 她捏着方帕子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伸过去想给周继戎擦擦。 周继戎道:“叫你别过来,唔……” 那帕子加香气袭人,周继戎促不及防地被这呛,胃里也跟着翻腾起来。他终于忍耐不住,张口便吐了对方身。 他吐过之后倒是真正舒服了不少,捂着鼻子脸嫌弃地对着呆若木鸡的美人道:“你臭死啦!又臭又脏!走开走开!” 这美人也是满腹委屈,手中的帕子几乎被绞成麻花,幽幽地望了周继戎眼,眼中满是敢怒不敢言的怨色。 周继戎这会儿清醒了些,想想好歹是自己亲口把人留下来的,吐了人家身再把人这么赶出去好像也有点儿过意不去。想来想去,他决定把话摊开来说,最好是对方主动知难而退,当然要是对方能接受得了,这对他倒也算是个意外的惊喜。 他于是本正经地对这美人道:“那个,你要是愿意,我会对你负责的。我去和哥哥说说,起码也给你个名份,” “不过。”他不等对方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接着又道:“你知道的,老子其实是个粗人……行啦行啦,满京城都觉得老子是粗人,你不用抹不开面子硬要说老子不是。首先呢,你成了我的人就得我去哪你跟到哪,咱们接着就回寒洲,老子出来得久了,得赶紧回去,这路上不会给你准备马车,你得骑马跟着去。你会骑马么?不会就学嘛,边学边骑,反正你以后总得学会。” “其次呢,咱们寒洲那地方穷得很,老子自个也没钱享受,你总得跟着老子同甘共苦是吧?咱们府上也没有婢女供你使唤,也不养闲人,你得找点事儿做做。嗯,我府里有很空地,你就种点菜,养点儿鸡啊猪啊什么的,过年可以宰来吃,猪蹄子我还是很喜欢的。自个养的好……” 周继戎看着对方脸色发青,体贴地道:“最后呢,你要是觉得留在府上养猪闷得慌,也可以跟着我出去啊,不用你上战场,你只要留在营里给我洗洗衣服就行了,我身边那几个侍卫与我情同手足兄弟,他们也没有媳妇,你洗衣服的时候顺便连他们的也洗了。对了,我们要是打战回来,衣服上要是沾个血啊肉啊脑浆啊,有时还有个耳朵鼻子半截肠子手指脚趾什么的,你别太害怕,反正看了吐啊吐啊你也就习惯了……” 周继戎看着美人脸就要晕过去了事的模样,住了口不再说下去,他心里倒还真有这么个大概的想法,眼见她明显是接受不了,自己个也不知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周继戎道:“你仔细想清楚了,你愿不愿意跟着我,过那样的日子?你要是不愿意,我明天便把你送回去,日后让皇兄给你找个平分人,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他朝着对方伸出手去:“你若是愿意,就走过来些。” 这话出口,对方却像见了鬼似的,朝后接连退了几步出去。 周继戎沉默了会,再开口时声音里倒是隐隐带上了笑意:“好姑娘,你倒是个聪明的,明白我根本不是什么良配。你真要跟了我,指不定那天就得守寡。我这生只怕都留不开沙场,早晚是个马革裹尸的命,就算非要成亲不可,我也想找个枪林箭雨里也能随我比翼双飞的,路形影相随,生在处死也死在处,倒也痛快” “你就算了吧!你不敢跟着老子,老子也看不上你。”他撑着椅背起来,步子还有些不稳,却十分豪气地朝她挥手道:“盆里有清水,你自己收拾收拾,今晚就暂且在这房间里睡,我去别处,等明天就送你回去,我哥哥那里我来说。”说完十分潇洒地出门而去。 他自觉摆平了如此个麻烦实在值得可喜可贺,时也没有想好自己今晚要到何处去安身,就这般负着手踏着月色慢悠悠地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刚刚走出院子时,冷不防地看见对面黑漆漆地着个人影,还小小地给吓了大跳。 “小白。”周继戎又开始隐隐地头疼起来,他第个反应是想呵扩他天寒露重,他伤还没好利索,不去睡觉跑这儿来杵着要做什么。话都到了嘴边,又却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关心太过了,让他误会什么的就不好了。斟酌着咽了回去,只干巴巴地道:“你还没睡?还是起床嘘嘘?” 白庭玉不答反问,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上去倒还算平静。他道:“候爷这是又要去哪里?” “哦。”周继戎下意识地支吾了下,他把这美人留下来就是为了让白庭玉幡然醒悟死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时潜意识地觉得不能同他说实话。想了想道:“房子里冷,我怕她冻着,出来找个暖炉,嗯,搬炉子。” 好在白庭玉闻言不再问,默默地替他备好炉子,又路将他送了回来。 周继戎无奈,只得抱着那炉子又回了自己房间。他贴在门后,听着白庭玉的脚步声走远了,转眼瞧见那姑娘坐在自己床上,对自己的去而复返显得脸的惊讶,付生怕他突然又改了主意的模样。 “看屁看!”周继戎压低了声音怒道:“老子突然想起来,书房里没有被褥。这是老子的房间,老子难道还不能回来?”他本来想说老子要睡床,你哪儿凉快那儿呆着去。到底没有无耻到赶个姑娘家去睡地上的地步。径自去床上抱了床羊毛毯子,在外间的竹榻上将就了夜。 第33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竹榻既硬又凉,条毛毯也抵不住冬未初春的寒气。按说习武之人气血旺盛,但周继戎的体质天生就较为畏寒。再者也不习惯身侧了个陌生人,这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是恶梦连连,梦境里他哥哥又给他赏下无数的美人,住满了他府中的各个院子和房间,挤得他都没有地方睡觉。 如此第二天早上爬起来,他整个人都昏头昏脑的,强打着精神直把白庭玉和蒋俞等人送出城门外。 他哥哥这日也来送行。得知大宝昨日留下了那姑娘,皇上心情甚是欣慰,看上去倒要比大宝还满面春风。 周继戎这几日与干弟兄恋恋不舍,该交代该叮嘱的话也早说了无数遍,真到了别离这时反而无话可说,只道了句路保重便没了下文。 白庭玉去的地方是与甘潼相连的关卡,地方虽然太平,但也意味着白庭玉好几年之内都很难凭借着战功得到升迁的机会。周继戎因此对他隐约有点愧疚,琢磨着日后得帮他想想办法。 不过白庭玉对此倒没有显出任何不满,他混在众新提拔的将领中,再没出现什么失仪的举动,规规矩矩地叩别过皇上,各自率着部将士离去。 所谓送君千里终须别,他们在长亭外驻马,目送着众人身影在官道上渐渐远去。 周继戎身边亲近的只留下时未辰和方真,普通的侍卫也只剩下半,望眼望去总觉得稀稀拉拉。简直要令人悲从中来,不由得垂头丧气。 偏偏皇上心情却是大好。总算把白庭玉给打发走了,去了心头大隐患,只觉得神清气爽。 他示意随从稍稍落在身后,把大宝招到跟前,和颜悦色地问道:“昨夜的礼物……可还满意?” 周继戎正满心离愁,心不在焉地想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哥哥说的是什么,回想起昨夜睡竹榻的不愉快经历,本来就不太高兴的脸上顿时阴云密布,气哼哼地道:“又脏!又臭!又冷!什么玩意儿!”说罢理也不理他哥,掉头打马而去。 周继尧只听得莫名其妙,那美人是乐坊中专为富贵人家训练出来的,能歌善舞性情温顺,怎么也和又脏又臭又冷扯不上关系。他心下转了个念头,不禁开始疑心起自家大宝儿弟弟到底知不知道女人的正确使用方法。 这儿正想着,前头周继戎不知想到什么,又掉转过马头跑了回来。 他脸的严肃,对着周继尧道:“哥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话便示意原本就远远跟在后面的众侍卫再走远些。 皇上心下便有些不妙的预感,手拢住缰绳让身下坐骑慢下来,抬眼望着周继戎。 “你别再费心思给我送小娘们,我知道那都是你喜欢的,你就自己留着吧。”周继戎见众人都走远了,脸真诚地道:“我仔细地想过,我也不想成亲了。” 周继尧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道:“这是怎么了,如果昨天那样的不合你的心意,再挑别的就是。怎么就扯到不想成亲上去。别胡闹!” “我没胡闹。”周继戎脸正色。“刚才我很认真地想过了,确切来说,不光她不合我的心意。女人就没见过合我心意的,软弱又没用,成天哭哭啼啼的麻烦死了。”他对他哥哥向坦承得很,当下把昨天的事给他兄长交代了遍,当然其中效那春秋笔法删去了白庭玉节,此外又详详细细提了昨天没来得及细说的对妻子种种期望。 “女人能生孩子。这就足够了。”周继尧听完他那些丧心病狂的要求,对这个弟弟年疏于教导的而自发生成的古怪观念简直无计可施,冷着脸针见血地道:“你还想要她们有什么大用?就冲你这样无理取闹,你这辈子都别想找着个能满足这些条件的女人。” 周继戎压根就没指望着能找到这样的女人,当下满不在乎地道:“既然没有,那我也就不用娶媳妇了!” 他哥忍了半天,这才低声道:“哪有人不娶妻生子的,你便是不怎么喜欢她们,也该容忍包涵些,至少子嗣是必要的,那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你现在或许觉得无所谓,等你真正成了家有了家人,你习惯了之后慢慢就会懂。戎戎,不要任性!” 周继戎这任性妄为的毛病在他哥哥面前也向不知收敛,却也不是不会看人脸色。 眼见他哥付想抽人却强忍下来的神情,他倒也不再死咬着不娶妻这句,只是换了个话题道:“哥哥,我虽然许久都难见你面,但在我心里,咱们那是不分彼此的。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所以你成了亲不就等于我成了亲?你有子嗣和我有子嗣,那不都是样的。你喜欢换着新鲜的翻牌子,我却不喜欢睡觉时有个女人在旁边。咱们各投所好,皆大欢喜好。” 他停下来瞧了瞧他哥因为惊怒反而面无表情的脸,自觉得兄长这应该是并没有勃然大怒,于是接着道:“至于儿子么,你反正有不少女人,你努努力,以后生了儿子过继给我个,也就成了。” 他觉得这办法简直是面面俱到皆大欢喜:“现在只有两个小侄儿,你当然会舍不得。但你马上要收秀女入宫,哥哥你正年轻力壮正当盛年,我觉得明年后年给我添上十个八个的侄儿侄女还是不成问题的。你放心,我定待他比亲生儿子还要亲还要好。我说句实话,哥哥你今后也许会有许个儿子,可弟兄之间可能永远也比不上你我这般的情谊了,他跟着我也可以避开宫里那许破事,未必不是件好事。” 他也堪称伶牙俐齿心思独到,只是全都用在了歪门邪道狗屁不通的地方。 他的每句话都让周继尧想将他劈头痛骂顿,这般气得过了,反而发不出火来,当下也懒得再与他细细理论,冷冷道:“少废话!既然你不识好歹,你未来妻子的人选也不必由着你自己挑选,朕都替你并安排了,你等着洞房就是!” 这话如同道晴天霹雳,顿时将周继戎劈得懵了,他望向周继尧冷硬铁青的脸色,发觉兄长完全不是在开玩笑,怔了半晌,百般挣扎道:“大哥!你不要无理取闹!!!” 周继尧扯缰绳策马往前走,沉着脸也不打算再理他。 周继戎见情形大为不妙,慌忙追了上去,他寻着各种各样的理由,试图挽回局势:“……你要纳那么妃子,不就是想着借此与各方势力缔结关系维持平衡么?我真不用这种方式,那些女人靠的全是父兄的家族势力,我直接去同她们的父辈兄长交好,不是直接得?只要我愿意,我要交朋友是很容易的……” 他这话倒还像句人话,周继尧稍稍扯住缰绳,侧过头来淡淡的看他眼。他那才那等着洞房的说词也是时气话,毕竟就这么个亲弟弟的婚事,他想的全是怎么办得隆重盛大,无论从新娘人选到礼仪细节,是半点也不愿意马虎的。 但大宝儿这般胡闹,他还不想轻易就给他好脸色,免得他日后越发的蹬鼻子上脸,加地不好管教——其实现在就已经十分不好管教了…… 但周继戎难得看他对自己这般疾言厉色,毕竟这兄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远胜旁人,这样真正动起怒来,他少还是有些不安的,也就难免沉不住气。可是要他老老实实地等着洞房,这简直是场远胜过美人成堆的恶梦,至少那只是梦而已,洞房可是实打实的。这比直挺挺着等挨刀还让他难受,他也是百般的不情愿的。 于是他也是慌不择言,豁出去横下心翻脸胡诌:“反正老子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想过了。老子不喜欢女人!女人哪里都不如男人好!老子情愿喜欢男的!老子死都不要和女人成亲!” 此话出,那晴天霹雳便又风水轮流转,也甭管你是天子还是大哥,照样轰轰地劈到了周继尧的头上。 皇上觉得自己有瞬间脑子片空白。周继戎被他从小小个肉团子宠到大,向连手指都舍不得碰他根,今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做得到巴掌就照着大宝抽过去的,打完了他比挨打的大宝还要茫然错愕,只觉得自己从手指到心尖都是哆嗦着的。 第34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周继戎便是不上战场与匈奴厮杀,搁平时也是个顶能惹事生非的主,或者说总有是非找上他。偏他有个和优雅精致外表大相庭径的暴脾气,对此贯的处理态度便是来比比谁的拳头大,打架对他来说简直就像日三餐必不可少的开胃小菜。 虽然他至今为止未逢败局,但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也不是次次都能毫毛无伤。拳脚棍棒乃至刀伤箭创他都受过,但脸上挨巴掌这种事这还是平生仅有的稀罕事。 这巴掌给他的震撼十分巨大,他捂着脸睁大眼睛懵在那里,半天没明白过来这到底怎么回事儿。脑子里头则不着边际地想到:老子操!老子天天打别人的巴掌今天终于叫巴掌给打啦?老子叫哥哥给打啦?老子叫哥哥当着众人的面给打啦? 其实他虽然从来没有挨过兄长的打,但在潜意识里也没觉得兄长打自己有不能接受,这时候他关注的重点也不在自己挨打这个问题上。 周继戎转眼朝后面望去,侍卫们虽然被远远支开,但个个都克尽职守小心谨慎,直留意着前头的两人。虽然听不到他两人说些什么,举动却都看得清清楚楚。本朝这位唯的小王爷在皇上心目之中份量极重是人所共知,这时看皇上亲自赏了他个结结实实的大嘴巴,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尤其是方真不善掩饰,那嘴张得能塞进整个鸡蛋。 于是周继戎较为清醒地跳出来的第个念头,就是老子很没面子地被人看见挨打了,然后传十十传百,老子好不容易维护了年的威武霸气的形象从此就毁成渣渣了…… 这要换个别人就得是你死我活才能了结的局面,可打他那人是含辛茹苦把他从小拉扯大的亲哥哥,他现在就是再憋屈死也得忍着。而且哥哥打弟弟这天经地义得根本不能叫做仇,永远也不会再有找回场子的那天。 这般想简直要将人郁闷出内伤来,周继戎眼圈微微发红,抿紧了嘴巴声不吭。 周继尧打完了他也是后悔了,他完全猜测不到周继戎此时心里想的是什么风马牛不相干的事,见他这样子加心疼不已。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摸摸大宝儿脸上那五指分明的巴掌印,但想到周继戎方才的胡言乱语,又硬生生地忍住了。 他将手缩回袖子里攥成拳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大宝的脸,冷着声音道:“你方才说什么?你要喜欢哪个男人?白庭玉?你和他究竟有什么瓜葛!” 他前面的话周继戎梗着脖了就当作没有听见,后面又莫名地牵扯到白庭玉身上,周继戎终于忍不住了,哼了声怒道:“这又关小白什么事?早和你说过了老子只当他是兄弟!你老往他身上想是个什么意思!就算他喜欢老子,老子难道就非得也看上他不可!这天底下有的是男人,老子难道除了他就再没有别人可喜欢了么?你等着瞧好了!老子这就去找上三五个!” 这话把皇上给气得够呛,几乎都想给他另边脸上也依葫芦画瓢地再照着来上巴掌。只是看看他明显肿了起来的那半边脸,到底没再下得去手。他藏在袖中的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周继尧便借着这丝细微的疼痛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看是打又舍不得,骂又有如马耳东风无济于事,皇上瞧见面前还脸不羁忿忿不平的大宝就觉得糟心得肝疼。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句:“滚!” 周继戎木着脸二话不说,当即掉转头打马就飞奔而去。才跑出几步,他便听到身后兄长似乎是后悔了,带着颤音叫了他声‘戎戎’。 不叫还好,这叫,周继戎越发赌气,头也不回地片刻就跑得没有影了。 其它侍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眼看周小王爷跑走了,这才纷纷赶了上来。 皇上也无心向旁人解释太,无奈地对着询问地看向自己的时未辰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去追他家那不省心的小主子。 段宁泽也在前来送行之列,虽然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瞧着皇上疲倦忧虑的神色却是暗暗有几分同情,谁要摊上这么个弟弟都是件实在头痛的事。 他本就还在周继戎府中住着,这时便道:“小王爷少不事,不论他说什么,皇上也不必同他般见识……等臣回去劝劝他……” 周继尧原本蹙着眉头,听闻此言看了他眼,沉吟了片刻却婉言拒绝道:“戎戎只是时意气,不必去管他,过些日子他消了气就好了。”顿了顿又道:“他脾气向来不好,你这些日子与他同住个房檐下,想来平时里没少受他的气,实在是委屈段卿。那案子没几日也将要审定,到时那些宵小便再无文章可作。这样吧,段卿你还是搬回府去住,朕给你调队侍卫过去。” 段宁泽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皇上突然要他从周继戎的府上搬出来,但那毕竟是别人的府宅,虽说后来周继戎侍他友善了许,两人也渐渐能找到话题聊得起来。这般住着终究是不太自在。段宁泽倒是也没有什么异议。 皇上细瞧着他并无异色,微微舒了口气。但想到大宝方才的言语,心下仍旧添堵,皱着眉缓缓不再言语,带着众人回城。 周继戎口气跑回府里,进门就吩咐众人收拾行李,要回寒洲去。 时未辰和方真等人却是先在城中找了他圈,晚了些时候才回来,看府中鸡飞狗跳的情形,而周继戎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厅里发呆,脸明摆着我很生气的表情。 时未辰大为头疼,叹着气与方真嘀咕:“……老子打儿子,这明明就是天经地义……” 第第35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方真还没回答呢,周继戎过了这半天已经冷静了不少,他坐在那里看似发呆,其实直竖着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此时顿时暴躁如雷:“谁是他儿子了!谁说他打老子就天经地义了!” 时未辰心道皇上就是当真养个儿子也不用像养你样费心思,嘴上却插开话题道:“候爷,咱们真要这就回寒州?”对于之前周继戎为什么挨打的事,他明智地选择缄口不提。 周继戎气哼哼道:“我哥都让我滚啦!老子这辈子还没被人骂过滚!咱们还在这儿呆着做什么!”话虽然说得干脆,但他的口气却并不是十分坚定。他在事后回想起来,其实也知道自己今天把哥哥给气得不轻,心里也有些后悔当时说话太过于肆无忌惮言出惊人,但他挨了平生第次巴掌,也实在万分委屈。况且平时他与兄长置气,向都是兄长先向他低头,他便是错了也不肯认的。 顿了片刻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问:“我哥哥呢?” 他问得含含混混,不知是问皇上后来怎样,还是问皇上为什么没来,时未辰也就跟着他装糊涂,道:“皇上回宫去了。” 周继戎对这个回答显然并不满意,木着脸出了会儿神,哼了声扭头道:“回宫就回宫,让他回去翻他的牌子好了!等东西收拾完了,咱们也回家去!” 虽然他嘴上说着要回寒州,但却没有说确切的日期,时未辰人老成精,揣度着他的心思只是在赌口气而已。纵然他们确实想回寒州,也没真到说走就走而且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家出走的地步。 时未辰也就授意让其余人等做做收拾样子,私底下并不真的按周继戎的吩咐照办。 周继戎这几天也是哪儿都没去,在自己府里踏踏实实地呆了三天。虽然他嘴上直不曾服软,但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已经很明确地向兄长表明自己态度——虽然那天老子把大话放出去了,但你看我老实乘,根本就没有去找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但随后段宁泽依照皇上的吩咐从他府中搬了出去,却好似在快要熄灭的火头上再浇了瓢油,让他那本已经蠢蠢欲动的愧疚心思又随着烈焰烟消云散。 周继戎虽然直不太喜欢段宁泽住在自己府中,不过后来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他对此也是挺无所谓的了。但皇上就在这个时候让段宁泽搬出去,这简直就是摆明了完全不信任他,生怕他会做出点什么来似的。 而且这几天来,周继尧就直没什么表示,既没来看他也没叫他入宫,没有试图来与他言归于好,颇有点儿不闻不问的意思。 他又气又恼之下,这次倒是真动了要走的心思。暗中给卓问写了信,让他伪造出点儿敌情上报,好让自己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的回寒州去。 信送出的第二日,皇上总算是露了面,抽了空上门来看他。 皇上把他晾了这几日倒并非存心,而是有事给耽搁了。这几日仔细想想,与周继戎的脾气,那日的话半是张口就来,未必就能够当真,这般想,勉强稍稍觉得安慰些。他便是当时再怎么气恼,却也没办法和大宝记着隔夜仇。 他倒是神色如常,也并不提当日的事。见周继戎还绷着脸怏怏不乐的委屈模样,也有哭笑不得。招手把他叫到身边,道:“大宝这是还记着仇呢?” 小时候孩童打架的那点儿事周继戎都能念念不望地记到如今,眼下就算是他哥,被冷落了这么些日子,他心里也是气闷。不过要他承认自己心眼小还在记仇那当然不可能。 他朝边撇过脸道:“我那里敢。” 皇上知晓他的脾气,摸了摸他的脸,当日的指痕自是已经散了:“朕是不该动手打你,可谁让你说那般混帐话来气哥哥……疼不疼?” 这其实不是疼不疼的问题,不过有了皇上前面的话,周继戎心里也就痛快了些,当下摇了摇头,算是把这事儿给揭过去。 他既然与兄长言归于好,便想起了他之前给卓问去的那封信。当下支支吾吾地同兄长道:“哥哥,我的生日还早,我在京城里无所事事,难道就这样直这么着?我想过两天,出去外地逛逛,或者回趟寒州。你放心,我生辰之前定回来。” 皇上沉吟了会,微笑道:“正好这里有些差事需要出京,你嫌京城里闷得慌,正好可以交给你去办。”至于回寒州之类的,他身边那干近侍大都在寒州,尤其是还有个白庭玉也在,皇上暂时是不放心他回去的。 周继戎没想到他哥这么轻易地就松了口,既然提到是差事,他便也不好推托。便问道:“什么差事?” “各地的秀女,按例要由宫庭管事前去挑选。江陵带,朕想让你去。”皇上慢慢斟酌着词语,边留意着周继戎的神色,见他眉梢上扬,急忙又道;“你就挂个名,也不用你管事。江陵带风光秀丽,你就当作去玩吧。母妃也是江陵人,她住过的地方,你也该去看看。” 周继戎打小没见过娘,对这个母妃的印象实在模糊得很,但兄长既然这般说,他也不好反驳,虽然心下觉得自己去给哥哥挑女人这事太那么不是回事,不过转念想,只要出了京城,他哥还管得了他去那儿? 当下也就勉为其难地点了头:“……只要你不怕我给你挑回几个母夜叉,那就好吧。” 皇上见他答应下来,放缓了声音又道:“你那日的话就不要再提了,哥哥就当没有听过……成亲的事也先放放,你再仔细想想,好么?江陵的女子秀美温顺,你且看看……” 周继戎刚要瞪眼睛,皇上又道:“等你去了江陵回来,今年西北招募的新军,就交给你去收拾。” 果然有了这个甜头,周继戎想了想,觉得这个江陵的女子秀美的问题是和差事样自己可以无事的问题,于是再次的点了头。 只是问及出行的时间,皇上道:“尽快吧。你怕冷,京城如今还天寒地冻的,江陵却已有几分□□,你去看看。”如此便将此事给定了下来。 周继戎送走兄长,仔细想想便回过味来,这些差事显然他哥哥来这前就已想好了,只是他提起要出京,便顺着自己的话头提起来。 只是这时间显得匆忙了些,不过他只当兄长急切的指望着他能看中个女子什么的,这才巴不得让他早早出行,对此他嗤之以鼻,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他这边是随时可以出行,只等着礼部委派的同行官员。只是这等便又是几日都没安排妥当。 他在家中甚是无聊,直到这日难得李皖和刘经宇与段宁泽几人结伴来找他,他才知晓最近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大事。 第366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李皖和这些日子他常常在府中出入,段宁泽承他仗义出来斡旋的情,倒也愿意与他来往,两人也算是混出些交情,俨然成了朋友。但刘经宇却是京中有名的纨绔,跟其余两人仅是点头之交,平时也玩不到块,与他二人结伴而来却有些奇怪。 周继戎上次因为种种变故没能把刘经宇收拾够,至今直耿耿于怀。当下对其余两人视而不见,摩拳擦掌地对着刘经宇道:“你来干什么?皮痒?想死?还是又皮痒又想死?” 刘经宇住李皖和身后缩,只探出个脑袋来,悻悻地道:“大宝儿弟弟,听说你就要去江陵了,哥哥我就不能来看看你么。” 他不说也就罢了,说周继戎便想起件事情来:“对啦,我记得你还有好几个欠条在我手里。正好路费还没着落,你来得正好,先把债还了!” 刘经宇自从上次被他收拾得怕了,这之后都能躲则躲地与周继戎有将近个月没见面。若非逼不得已也不会想要来见他,不过近来他老父对他严加管束,他手头也紧迫得很,明知道大宝有了银子就会好说话些,但此时要他投其说好他也没法做到。 周继戎可不管这些,上前去往他怀里搜,他本来也没想着强取豪夺,没想到真摸出来几张银票。他也没看清是少,稍稍犹豫,转念想到刘经宇拿着这银子也是去花天酒地地糟蹋,不如自己拿来有用。于是毫不内疚地都给全塞进自己腰包里去,他这才松开了姓刘的。脸上虽然没有喜笑颜开,却也果然就和善了些。 刘经宇整理着被他扯歪的衣襟,虽然不忿却不敢如何,只小声地道:“你拿了银子,好歹也要还我张借据吧。好几十两银子呢……” 周继戎撇嘴道:“这点银子,就当是利息了,老子还嫌少呢。”他瞪刘经宇,刘经宇又住李皖后面缩,想想又不甘心,壮起胆子与周继戎怒目而视。 李皖和居中圆场,对刘经宇道:“小王爷这是不拿你当外人。刘兄担代点。咱们说正事要紧。” 刘经宇心说不当外人就是每次都要挨他欺负,那我还情愿是外人呢。不过听李皖和提到正事,他便悻悻地不再作声。 周继戎早想到他们结伴前来必是有事。见姓刘的身上再没有油水,也懒得再和他纠缠,转头看了看李皖和段宁泽两人,皱眉道:“有话就说,有屁快放!磨磨蹭蹭做什么!” 看人神色竟像是点儿也不知情,近日又要前往江陵。段李两人毕竟颇通人□□故,难免想到这是皇上有意要瞒着周继戎,不由得稍稍迟疑起来。 刘经宇没他两人那么顾虑,忍不住叫起来:“大宝儿弟弟,那些胡狗实在猖獗可恶,你就这么坐视不理?” “匈奴?”周继戎想到自己让卓问作伪的信只怕还在半路上,顿时谨慎起来,回想近日的军报中有无异常,边追问:“他们有什么异动?” 齐经宇气冲冲道:“化外之邦,果然不通教化。来议和还敢这么嚣张,把咱们的人给打了不算,还扬言……” 周继戎听着这话风不对,不耐烦地打断他:“什么和谈!老子怎么不知道!”他心思动得极快,转念也想到别的方面上去。“匈奴派使者来议和了?几时来的?从哪儿来的?寒州关卡森严,他们难以通行,那就是绕道甘陕路?朝中还有人通敌,与他们行了方便?这群王八蛋,还真是什么钱都敢收!” 他口气的问下来,刘经宇只管张着嘴巴个也答不上来。 周继戎显然也没指望他能答得上来,他怒气冲冲地转了个圈,愤愤道;“议个鸟和!老子和他们不共戴天!送上门来就该全宰了!老子操,我哥还想把老子给弄出京去,他偷偷摸摸想干嘛!议和?这么些年自己人的血白流了!老子的爹白死了!” 刘经宇乘机道:“就是。在咱们的地盘上还敢这么放肆!简直不把你放在眼睛里,大宝儿,去揍他们!” 周继戎脾气暴躁,却不是任人摆布的易与之辈,若是能轻易被刘经宇当枪使,他小名就该反过来叫儿宝大。他恼怒归恼怒,心里却大致有数,这两年匈奴老单于身子大不如前,其下各子为争位正闹得不可开交,议和无非缓兵之计,或是其中方想在争权夺位中取得中原的支持,而他兄长或许也存了借机挑拨先让他们内部斗个你死我活的心思。确实这般做比照着他的心意全杀了要有用。 只是政治他并不擅长,大约能想到的也就这么,至于其中的操作与权衡,他却是时想不透也懒得想那么。这点来说,他哥哥怕他搅和坏事也属正常。 他这时候仍懒得搭理刘经宇那个饭桶。径直问李段两人:“他们几时到的京城?领头的是谁?使者几人护卫几人?在何处落脚?来京城干什么?” 李段两人只知晓匈奴使者是十七日到的京城,暂住在处使馆中。别的事便说不上来了。 论及匈奴的情形周继戎比其它人都要熟悉,他低头沉思了阵,心里大致有数。见他两人所知不详,也不往下追问。只是问道:“打人又是怎么回事?” 三人便是为此事前来,这个倒能说得清楚。 皇上以议和需要仔细商议为名不曾正式答复对方,也不知是出于何种考虑也责令朝臣不得妄议此事。但这事知道的人仍旧是不少。 本朝□□以武立国,后世子孙却免不了走上重文轻武的老路。面对外族的骚扰侵犯日渐无力抵抗。边境受匈奴祸害已有数十年之久,在最积弱之年有过割地纳岁甚至以公主和亲等事。匈奴如此低头示好这还是百年来的第次。难免要令人欢欣鼓舞。 便是这般飘飘然的情绪之下,便是使馆中的小吏,也有扬眉吐气之感,对众匈奴使节颇为怠慢。这也就罢了,今日有些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时心血来潮,结伴跑到使馆去讥讽对方以作取乐。这群玩意儿半是绣花枕头肚内全是包草,嘴皮子却个比个油滑利索,那话说出来是个赛个的毒辣。却不想那些人性子野蛮,被冷落了这些天早已经憋了肚皮的气,再被这般羞辱,嘴上说不过便动了拳头。 顿时打得这干平时只知吟风咏月的公子哥哭爹喊娘,落花流水。 周继戎嘴巴也刻薄毒辣,可他心里明白自己有强悍的实力做坚实后盾。任你嘴巴上能说出花来,也比不上能揍得对方脸上开花才是真本事。所以挨打的虽怎么说也是自己人,但周继戎实在生不出少同情,可是他也不能为敌人拍手称快道句打得好,脸色变幻了阵,实在不便发表看法,最后慢慢吐出两字来:“傻戳!” “如果就为这事,自己惹的祸事自己善后,若是善后不了,找我哥去,看我哥怎么收拾他们。他们以为丢的只是他们几个人的脸?本朝的脸都被他们丢光了!”他恼怒却冷淡道.“还嫌不免丢人显眼么,老子可不想就为这么群傻戳出头。”他心里虽然不满兄长对自己隐瞒此事甚至还想把自己打发出京,现在却少能够明白兄长的想法。朝堂上的事不比他在战场上两军交战,只有你死我活的问题。不管这议和事能不能如兄长所愿,至少不能依他所想杀了事, 他心下想到的却不止是丢了脸面这般简单,这后果隐晦而深远。匈奴如狼似虎反覆无常,便是有过议和的先例也只是权宜之计,旦回复元气便又撕毁协议卷土重来。如今他们亲眼见识了京城的繁华富饶,同时还有中原人怯懦积弱,自然会生出垂涎之念,便是此时他们不得不服软,日后也是个极大的隐患。 他虽然不清楚兄长的具体想法,却也明白这般变故只怕要把他哥苦心经营的番局面彻底地破坏殆尽。越是细琢磨这事,越是恨不能把那几个事的草包再揍顿,脸色不由得阴暗下来。 “大宝,你这话就不对了。”刘经宇道。“这也不算是仅为他们几个人出头。你不知道那些胡虏有可恶。他们打完了人,还嘲笑我们中原无人,提出要与咱们比试,若是咱们赢不了,也不值得同他们议和。你听听,这话说得……”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起入v了,感谢大家的路扶持。 顺便送上迟来的中秋祝贺:大家中秋快乐,合家团圆,万事如意! 第第37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他本以为这番话能让周继戎暴跳如雷,但周继戎只是神色凌厉了些,却没有如他所愿地立即要去找对方算帐。 他沉默了会,方才慢慢地道:“今日老子在这里,你们可以找老子去收场,若是没有老子,又该怎么办。”他转头问段宁泽:“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哥那里应该瞒不住。他如何打算?是他让你们来找老子的?若他让我去我就去,若不然,老子还是不趟这混水了。” 段宁泽忙道:“皇上答应了他们的比试。但来找王爷却是我们的意思,并非要王爷如何,只是觉得这件事也该让王爷知道。” 周继戎觉得他们的本意并非只是告知此事,只是他也懒得追究。匈奴人这般顺势挑衅,也是存着试探的心思。周继戎自己心里也明白,本朝若是除他之外再无可用之将,只怕这万里江山早叫胡骑踏破。即使别人不定能赢,但他毕竟是当朝堂堂的王爷,随便匈奴上来个什么勇士都要他亲自上去对付,纵然赢了也显得寒碜。 转念又想既然他兄长答应比试,想必却是有着合适的人选,他长久囿于寒州不得脱身,对各地的将领并不熟悉,则想看看其他将士的武艺,二则也关心比试的输赢,若当真败涂地,颜面扫地还在其次,若叫匈奴起了小窥之心,日后边境只怕鸡得安稳。他有这样的顾忌,周继戎虽然嘴上说着不掺合,但比试时他还是换了身侍卫的衣服偷偷地跑去看了。 比试的地点在英武门外的广场上,他混在已方堆军士里,皇上仍是眼就把他认了出来。瞧见他不请自来,虽然微微吃惊,大体上却还很是镇定,朝他微笑招手道:“戎戎,过来。” 周继戎哼了声,他虽然恼怒兄长在这种时候居然想把他弄出京去,众目睽睽之下却知道仍要给他哥面子。虽然冷着个脸,到底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到他哥哥身边去。 皇上瞧见他随身携带兵器,哪能不知他心中所想,当下哭笑不得地伸手去解他背上的弓箭:“今天没你什么事,你坐着看就好。” 周继戎也不置可否,他转眼朝对面看了看,啧了声道:“老子还真是看见他们就手痒!”话虽如此,看他兄长神色镇定,想来少也有几分把握,输也不会输得太难看。倒是没有执意要如何, 匈奴自然也不会比什么吟诗作画,不外乎是弓马骑射类,几场下来,有胜有负,居然还是小赢的局面。 别人倒还罢了,周继戎看出这些人显然还略有余力,简直眼睛都要发出光来,把仪姿什么的都丢在脑后,扯着他哥哥的袖子道:“你平时把这么些好手藏在什么地方了?我怎么都没有见过。我的侍卫不是都被你赶跑了,不如把他们给我了呗!”他瞧着他哥不快的脸色,退而求其次道:“实在不行就只给我个,我就要……就要那个!” 他手指处,名胜了骑术的军士正策马上前向高台上的皇帝复命。他身姿精悍挺拨,在马背上坐得笔直,而面目则隐在头盔的阴影里看不清楚。此人似乎觉察到周继戎在看着他,朝他这边投来眼,周继戎只觉得他目光清澈明亮,其中神彩濯濯。只是也没等看清楚,他似乎突然意识到这样的行为实在冒昧,随即又恭恭敬敬地低下头去。 皇上说了几句鼓励之言,待他下去,方才对着周继戎道:“别胡闹,他是阎焕,你还要叫他声哥哥。” 周继戎脑子时没转过来,结结巴巴地道:“你是说,他,他是咱们爹在外头养的儿子么……” 皇上哭笑不得,瞪他眼道:“他是舅舅收养的阎家兄弟其中之,你想起来了么?” 这说周继戎倒是想起这个人来了,他家舅舅膝下无儿无女,后来收养了旧时同僚家中对父母双亡的兄弟两人。这事他是知道的,只是人却从来没有见过,是以他听见名字时没能记起来。 在周继戎心目里除了兄长以外,唯还存有敬意的人便是这个素未谋面的舅舅,连带着对舅舅家两个姓阎的便宜兄长也俨然有点敬畏。 当下也不好再和兄长提要人的事,心下又有些好奇,侍他转头看去时,阎焕回到众士兵当中,已经认不出他在哪儿了。 周继尧见大宝无所事事,目光便不怀好意地住匈奴那边打转,付琢磨着坏水儿的模样。周继尧对这些匈奴也并无好感,只是在其位谋其政,总不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他深知自家这位弟弟的脾性,别看这会儿不声不响的,要发作起来可是点儿征兆都没有,还真有点担心他侍会儿突然就刀削了对方的脑袋。 眼下见他提起侍卫事来,便对周继戎道:“戎戎,朕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新的侍卫,你去找吴思则,他自会将人带来见你。” 周继戎如何听不出他哥哥这是在打发他离场,不过他便是有什么盘算,也不准备选在这个时候动手,眼下没有已方败涂地的忧虑,他也不是很乐意留在这儿看那群人高马壮的胡人扑腾。当下撇了撇嘴,还是起身走了。 不过他看吴思诚领来的那干侍卫,他却是个也看不上。 这些人看上去倒是人高马壮也武有力,但个个都已是三十出头四十开外,年纪实在是大了些,而且长相也实在差强人意。周继戎本来不是看重外表的人,不过这些人是自己的侍卫,日后得天天见得着,只把看久了自己要审美崩坏美丑不分了。再拿来心里和之前自己那干标致挺拨的侍卫们作对比,这简直就是人参和萝卜般的云泥之别。 这么想,他心里要就老大的不乐意了。不过他觉得堂堂男子汉根本不必在意长相,自己也不好意思当着人的面就说老子实在是嫌你们长得太寒碜了。 周继戎二话不说,回头就去揪着吴思诚的衣领子往边拖。 他绑着脸付要用拳头和吴统领谈谈人生的架势。吴思诚心说这人都是你兄长亲自千挑万选的,你现在找我麻烦算怎么回事儿。不过他也不敢把事儿往皇上那儿推,当下赔着笑脸道:“小王爷,有话好好说么,别动手别动手。这些都是从前在寒洲就跟着皇上的老人了,都是从小看着王爷你长大的。皇上也是信得过才让咱们给你做侍卫的。”他还脸嘘唏地道:“就连在下当年还跟过老王爷,那时你才点点大,属下还曾给小王爷把过尿呢……” 周继戎和他也算是熟识了。这位禁军统领看上去付精明稳重的模样,性子却颇为洒脱爽快,这才能和周继戎混在块。现下见他是豁出张老脸恬不知耻地在那儿津津乐道。非但有些下不去手,听听他那些混帐话,反而难得尴尬起来。 诚然现在的周继戎周小王爷英明神勇威武霸气,但他毕竟也有小的时候。而在他小到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时候,自然也是让人给把过尿的。 吴思诚有没有干过这事无人证明,不过他让人给把过尿这事实无法争辩,但这却并不妨碍周继戎因此而恼羞成怒。他当下就连长像还过得去的吴思诚这个新任的侍卫统领也不想要了。转头怒气冲冲地去寻他哥。 第388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彼时比试已经结束,周继戎即然知道他另有打算,也不去打听结果。只问清他哥哥在那儿,也不等就自个儿寻了过去。 “哥哥。”他闯进殿里来,怒气冲冲地道:“你挑的那些侍卫老子个也看不上,重换批,老子要自己挑。” 他也不管兄长阴沉下来的脸色,尤自忿忿不平道:“你也不看看老子从前的侍卫长什么样,卓问小白老蒋,那个不是相貌堂堂表人材。你现在全弄成堆干橘皮的老脸戳老子面前是个什么意思,存心要叫人吃不下饭么?那个吴统领,居然还说……反正老子不要他们做侍卫,老子要换人,要年轻英俊的!” 周继尧听到他说要叫人吃不下饭,不由自主想到的便是秀色可餐,再听他后来说到要年轻英俊的,觉得颗心悬了起来,胸中腔虚火无处不在,沉声道:“做侍卫的,身体强健武艺不凡,再加做事稳重为人忠心便足够了!你偏要挑年轻英俊的干什么,你究竟有什么企图!” “老子就图个看着赏心悦目不成么!”周继戎听他又往歪路上想,翻脸就恼了,也顾不得那是他哥,当下道:“你懂个屁。老子长得这般模样,身边不得带几个俊俏英俊的侍卫,好把旁人的注意力分分,让老子没那么显眼。你弄那么些个糙汉子,是非要把老子衬成朵娇花才高兴么!” 平心而论,他这番话倒是也有几分歪理,不过周继尧不论是作为他的兄长还是作为皇上总也不方便承认自己不懂个屁。他面色阴沉地盯着周继戎,与不容辩驳的口气道:“便是再换,也须得由朕亲自考察过。” 周继戎是抵死也不肯要个据说是给自己把过尿的侍卫统领以及那些个会把他衬成娇花的老橘皮侍卫在身边的,于是也不肯退让,睁圆了眼睛同他哥哥互瞪:“老子偏要自己选!” 两兄弟于是你瞪我我瞪你地僵持着,旁有人轻轻咳了声,小心翼翼地道:“若是无事,属下告退了。” 周继戎这才注意到这殿中除他兄长之外竟还有别人。也是他进来便叽叽喳喳的抱怨个不停,这人便是想脱身都没有机会。 皇上也是被大宝搅得头疼不已,有这旁人在场实在不方便管教这个弟弟,摆手示意他自便。 那人也十分机敏,好不容易得了这插言的机会,他也不待事情有变,当机立断地单膝行了个礼,便要退出殿外。 在周继戎这个位置,只能看到他的侧面,这人也就二十二的年纪,额头经鼻翼到下巴的轮廓硬朗深隧,有种近乎阴郁的坚毅,那种气质堪称英俊非凡。他的目光在不经意间同周继戎交汇而过,却是意外的清澈明亮。 周继戎对这双眼睛格外的印象深刻,略略想便记了起来,他倒是个不知拘束腼腆为而何物的主,脱口而出道:“阎焕……哥哥?”他稍迟疑,最后还是勉为其难地加上了哥哥两个字,叫出来了倒也顺口。 阎焕被他当场叫出名字,实在不好当作没听见就这么走出去,又被周继戎莫名其妙地叫了声哥哥,竟然显出点儿手脚都没有地方放的错愕。他虽是住了,却是半晌方才轻声道:“小王爷言重了,再下不敢当。” 他似乎有些勉为其难地回过身来,飞快地看了周继戎眼,随即低下头去。 阎焕左边脸上有块两个铜钱般大小的暗红色瘀斑,从耳侧处向着脸颊上延伸,皮肉也因此而微微扭曲,那张堪称俊美的脸,也因此生生给毁了,乍看还有些吓人。 就算是断手断脚比这狰狞百般的伤口周继戎也曾见过,他自然是不会怕的,只是猛然见,少有些出乎意料。 他时找不到话说,便伸手去碰了碰那处伤痕,坦然地问道:“你的脸,怎么弄的?” 阎焕显然有些在意,微微动似乎想避开他的手,然而最终还是没有。他因为这伤痕而算是破了相,虽然他本人不见得有在意容貌,但旁人见了他的脸,要么略受惊吓要么刻意避而不谈,倒是很少见过周继戎这般平淡坦率的反应。 阎焕轻声道:“属下小时候遇到战乱,当时烧伤的……” 他兄长叩了叩书案,低声道:“戎戎。” 周继戎便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但顿了片刻,他又偏了头道:“疼么?” 阎焕道:“当时年纪小,早已记不清楚了,如今自然是不疼的。” 周继戎哦了声,似乎还想问点什么,忽又记起自己与这阎焕还是初次见面,就让他把自己那些肆无忌惮的话全听了去。他平时口无遮拦惯了,既然敢说就是觉得自个占理,便是无理他也要赖三分,从来不怕被人听到。 但阎焕这人身份不同别人,他是自个舅舅的义子,这些话若是传到舅舅那里,难免有损自己的形象。 他有心想挽回自己的声望,又觉得有必要对阎焕展示自己的善意,便朝着阎焕笑了笑:“刚才的话我和哥哥说着玩的呢,你听过就算了,别出去乱说。” 他很少存着示好的心思这样笑,便是平时笑的时候也不会平白地寻个镜子来照着看上看,他自认为笑得十分和蔼庄重,足以证明自己只是在同兄长开玩笑,疏不知这般笑起来,竟是色如春花,明艳灿烂。 亏得他是背对着他兄长,没叫他兄长瞧见这笑模样,否则他哥还得再桩烦心事。 但阎焕正对着他,却是从头到尾全瞧见了。整个人都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却是觉得自已耳根都有些发烫,又想起他方才自称被衬成朵娇花的话,时想笑又不大方便,只好低了头不敢再看他,讪讪地道:“属下什么也没有听见。” 第第39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阎焕如此的知情识趣,令周继戎大为满意。 他不用想也知道换侍卫的事接下来再争执也未必能如他所愿,而他哥哥必定有堆大道理等着教训他,他也不想平白地留下来挨训,扭头对他哥道:“行了行了,侍卫的事咱们先不谈,你年纪还不大,别跟个老头子似的啰哩八嗦,反正那样的我不要。”心里想的却是老子城外还有数百将士,老子难道不会从里头自己挑去,怎么也比吴思诚老贼那伙人强得。 于是也不等他哥表态,遂上前揽着阎焕的胳膊,拖着他就往外走:“阎焕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走走走,我给你接风洗尘去。” 阎焕被他拖着出了殿外方才挣开他,他久仰周继戎的大名,这却还是第次得见。他实有有些不能适应这付你我好像很熟的作风,对于周继戎接风洗尘的提议,他犹豫了会儿还是决定婉言谢绝:“谢小王爷好意,但我还有几个同伴在宫外等着我……” 阎焕在西北大营中任骁骑,此行同来的还有几个同僚下属。虽是有意推托,但有人等着他这倒是实情。 周继戎其实倒也不是跟谁都这么自来熟的脾气,只是因为舅舅的那层关系,便觉得看这阎焕要格外投缘些,而且阎焕本身的本领过硬,是他愿意结交往来的那类人。 当下他听阎焕这么说,转念想,他可还记得之前校场上他看得上的可不止阎焕个,其它那些人武艺也很好,只是向他哥哥讨要却无果,心想老子自个去拉拢去,到时他们自己情愿改投自己这边,大哥你又能怎么样哼哼哼…… 当下那里肯放过如此好的结交机会,嘻嘻笑道:“没事没事,起去就行了,老子的府里大得很,最近人都走空了实在无趣得很,正好叫上人起去热闹热闹。”当下不由分说,拖着阎焕走了。 当下不由分说把行人全带回府去,叫了酒席来接风。来他存着撬墙角心思着笼络,二来也是最近人去楼空十分寂寞,委实热情得很。 时未辰和方真两人跟在周戎身边日久,如何看不出他家主子肚子里的盘算,当下跟着劝酒布菜殷勤周到,实在叫几人受宠若惊。不过推杯换盏三四次之后,便熟络得跟自家兄弟似的。就算不能如此轻易地将人拉拢到寒州大营来,也算是结下个善缘。 阎焕素来十分克制,实在推却不过喝了两杯酒就不再饮。镇北将军辖下甚严,很少有这般饮酒作乐的场面,阎焕对眼下这场面颇为不习惯,见众人不曾注意到自己,遂悄悄起身离席。 他知道周继戎这府中并无女眷,因此走动起来也甚是随意。他路走来,除了寥寥几队巡逻岗的守卫,此外也没见着什么下人,而那几除守卫相对于整个偌大的府第来说也实在太少,除了他们摆洒席的那个院子,别处都显得冷清空寂了些。 阎焕便又想起今天殿上周继戎与皇上提及的侍卫事。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只觉得给周小王爷拨些侍卫实在必要得很,最起码也能些人气。只是周继戎与皇上在侍卫是否年轻英俊这点上争执不下,看那态度双方都固执得很,他个为人臣子的,也不好插什么嘴。 他正这般想着,忽觉得背后生风,有人往他肩上扑,嘿嘿地笑道:“阎焕哥哥,你怎么不去喝酒,跑这儿来干什么?” 阎焕只好道:“我出来透透气。小王爷,你怎么也出来了。” 周继戎只胳膊挂在他肩膀上,他喝酒便上脸,脸颊粉扑扑的,兴致却是很好,看起来神采奕奕。笑嘻嘻道:“唉呀老子操,他们合起来灌老子酒,老子要再不跑,等会儿就要趴下了。如今小白不在,可没有人背我回去。” 说到这儿,他却是自个有些出神,半晌长出口气,对着阎焕道:“他们正闹腾着,你要是不想喝酒,那就等会儿再回去。咱们到边去坐坐。” 阎焕自然是从善如流。 他敏锐地察觉出周继戎自从提起小白之后似乎想起什么心事,话便少了些,他这般枯坐了会又觉得无聊,扭头对阎焕道;“你好歹是个活人,别坐着就声不吭的,和老子说说话。”顿了顿又道:“别随便糊弄老子,说点儿正事来听听。” 阎焕只得自己寻了些话来说,奈何他天生就不是话的人,又和周继戎只是初识,实在不知这位主子想听什么样的正事,想了半天对周继戎道:“小王爷,请恕属下冒昧。皇上的话也有道理,侍卫只要能干又有忠心,长相是还在其次的。你这府里也实在是太过空旷,加些人手会热闹些,顶不让他们在跟前当差便是。” 周继戎哼了声道:“老子就是喜欢年轻英俊的,就是不要那些个橘皮老脸在我跟前晃!你管得着!?” 阎焕还真管不着,而且虽然承他口头上随口叫声兄长,也不敢真以他兄长的身份自居。他自己因伤而破相,这时想自己大约也和周继戎抵死不收的那些侍卫相差不,他性情豁达,倒不怎么在意相貌事,只是想来自己这样着实没什么立场来对周继说这样的话,难免有自欺之嫌,只好笑笑沉默下来。 周继戎见他不再作声,想到阎焕毕竟是初识,不是平时习惯了他口无遮拦的时未辰等人,隐约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缓了口气道:“……那个姓吴的,今天还倚老卖老的,跟老子说什么小时候给老子把过尿换过尿布来着!要让他跟在老子身边,不管有人没人动不动就把这事抬出来说,老子的脸还要不要了。万别人有样学样的也这么说,老子还要不要活了!” 见阎焕嘴角微微抽,周继戎连忙道:“老子有奶娘呢,这些事那里轮得到他,他胡说八道的。” 阎焕的脸色依旧有些诡异,不过看见周继戎十分在意此事,只得强自镇定地作出面不改色的姿态道:“王爷言之有理。” 被这番言语岔,阎焕顿时不觉得气氛似方才那般拘谨。见周继戎脾气却还爽快,忍着笑道:“若是就为这事,只需让皇上勒令他们不得再提便好了。” “屁!”周继戎也还真不拿他当外人,当下道:“你以为我哥为什么尽给我挑些又老又难看的侍卫?” 4第40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我哥他小心眼他疑心病他在无理取闹!” 周继戎憋了许久,遇到这么个阎焕算是可靠可信的自已人,觉得自己总该能说说心里话了,当下也不用等阎焕追问,自已个就叽叽呱呱地把话住外倒:“老子还大点儿年纪呢,他就巴巴的非要老子成亲。老子不想成亲,他就疑心老子有那不喜欢女人的毛病!老子是不怎么喜欢女人,可是老子绝对没毛病!” “然后我哥他呢,看我那些侍卫个个长得俏,就疑心里边有老子的相好。那都是老子少年的兄弟了,屁的相好,老子冤啊!他把老子体贴的小白,机智的卓问,能干的老蒋,通通都用升迁的名义给弄走了!那些家伙也都见利忘利,没良心,个个都丢下老子走啦!只留了个奸滑狡诈的老时和傻里傻气的方真。还要给我换上又老又难看的,这不是明摆着不信任我污蔑我么!”其实这里头还真有个小白喜欢他,不过他大而化之地把这个问题给无视掉了。 他简明扼要地挑重要的把事情的经过给概括了遍,未了无比嘘唏地大言不惭:“摊上这么个哥哥,我这个做弟弟的也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阎焕第次见到有人无耻地颠倒黑白到如此笃定的地步,心中实在无法认同他这说法,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好不发表任何意见,忍笑忍得简直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周继戎还在那儿忿忿不平:“老子不就是还没看上合适的小娘们儿,他至于这样么,至于么至于么!娶老婆生崽子这种事难道就有那么要紧!”说着便又突发奇想,接着道:“老子长得像我娘,他长得就比较像我爹。他这么喜欢翻宵夜牌子,等开了春还有不少新鲜的呢……或许这点也是像我爹。若是我爹当年也年少风流来着,说不定老子还有别的兄弟呢,也省得他整天巴巴的替老子操闲心……” 周继戎是口没遮拦想到就说,借着这点酒兴连他老子都敢拿出来编排花样。阎焕要想想才弄明白他口所谓宵夜牌子是什么,哭笑不得之余却是不好再任由他胡谄,再听下去,指不定光知情就足够砍脑袋的话也要从他嘴时蹦出来,听了总不见得是好事。 阎焕连忙趁着周继戎换气的工夫插言道:“王爷,你要不要喝水,我去给你倒杯。” 周继戎却不会轻易上当,不悦地看着他道:“你嫌我话?” 阎焕自然不会承认,当下好脾气地微笑道:“当然不会,其实是我有些渴了。” 他与周继戎这番接触下来,觉得他也并不完全像传言所说般凶神恶煞。这人性情固执脾气暴躁是有的,但让人觉得难以相处的,或许是那般直截了当到不近人情的行事方式,怎么痛快怎么来,怎么高兴怎么着,完全不顾及别人是否如坐针毡。不过说白了,其实这位小王爷还是性情中人,阎焕心怀坦荡,反倒觉得这般说话倒也直爽。 阎焕眼睛清澈明亮,看人的时候有种特别专注的感觉,就这般带着几分容让的意味温和坦然面对周继戎观察的目光。 周继戎就算看出他是有意岔开话题,但阎焕此时面对周继戎的态度从容自若,既不像某些般唯唯诺诺避之不及,也没有周继戎的属下般恭敬膜拜惟命是从,倒有些像朋友相处间的随意。这倒是周继戎很少在引次见面的人身上见过场面,自然有些新鲜,而且感觉也很是不错,于是倒不好意思真与他计较了。 再想想自己扯到老爹身上确实有点不为人子,且听他这么说也真觉得有点渴,当下嘿嘿了两声住了话头,道:“也好。不过我不要水,我要喝茶,里头要放梅子。” 他这口味十分独特,不过也不是难的事。阎焕又问了他要什么茶叶,记下了。 正起身要走。周继戎想了想也跟着了起来,他道:“这府里难得遇上什么下人,你又不认识路。还是我带你过去吧,厨房离这儿也不远。” 阎焕觉得自己个找到厨房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但抬头看见周继戎不知为何显得兴致高昂,双乌黑秀美的眼睛睁得圆溜溜亮闪闪的,正饶有趣味的看着自己。阎焕虽有些奇怪,但被他这般看,不由得就想起日间他对着自己那明艳嫣然的笑,莫名地就有些耳根发烫,谢绝的话终究忘了说出口。 两人路慢慢走去,有搭没搭的说着话。阎焕性情平淡处事稳重,平时话就不,但周小王爷却是个话茬子,天马行空想到哪就能扯到哪里,半是听他东拉西扯地在说,阎焕只是偶尔答上两句,奇异的是谁也没觉得拘谟和冷场。 这时天镄渐晚,阎焕顺着周继戎指点的方向路走去,瞧见个院子里亮着些许灯光,便推门走了进去。周继戎虽然知道厨房的在什么方位,但显然他也没有亲自到过这些地方,跟在他身后东张西望。 净焕走进院门便发现这是间专门用来堆放柴草的院落,正要退出去,突听得院中有人‘咦’了声。循声望去,却见院中有人掌着灯在劈柴。 再仔细看,这人即不是仆从也不是侍卫的衣着打扮,穿的竟是身破旧的紧身黑衣,出奇的是脚下还用粗大的铁链分别与对百十来斤重的石锁拷在起。而这人年纪瞧来不大,不过面黄肌瘦脸的菜色,篷头垢面十分狼狈,此时他双眼睛正在阎焕身上滴溜打转,神色说不出的又惊又喜,简直见了亲人将要喜极落泪的模样。 阎焕见他这番不化不类的情形便已觉得怪异,不禁仔仔细细地在记忆里搜寻回想了遍,却委实记不起自己曾在何时何地见过此人,实在也弄不清楚对方见了自己为什么会露出付见了亲爹似的表情来。 对方刚要张口说话,眼角余光突然瞧见跟在阎焕后头进来的周继戎,他欣喜的脸色顿时全僵在了脸上,半晌后换成了付泫然欲泣的苦瓜脸。 “小二。”周继戎眼睛利得很,早已看到他方才的失态,这时眼光在阎焕和他身上转了两个来回,阴恻恻地未语先笑:“哼哼哼……”他也不去管这人,转而两眼放光地问阎焕道:“你认识他?他姓甚名谁何门何派家住何方?家里和门派里有钱不?” 这被周继戎唤作小二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日上门企图找段宁泽麻烦却失手被擒的刺客。周继戎本意是留着他要换大把大把的银子,死活不肯把他交到官府。但如今段宁泽手头上的案子都已经结了,他那些同伙却就此石沉大海踪迹全无,居然也不管这位落难弟兄的死活了。 第4第1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周继戎纵然没有刑部那许许折磨人的手段,他也懒得玩那许的花样,句话,往死里揍呗! 这法子对付真正骨头硬的人或许不见得管用,不过周继戎飞扬跋扈这许年,这样难啃的硬骨头还真碰上几个。 这人白活了二十来年,却还是年少无知热血冲动,起先还摆着付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奈何也架不周继戎跟饭点似的天三顿的揍,几次之后便哭爹喊娘,把他能招的全招了。原来他与师兄出来之后便分开了,那日的同伙是他新结识的朋友,除了知道个名字,别的底细还真是无所知。 如此对方见势不妙逃之夭夭,不曾试图来搭救他也就说得通了。 但这人家中规矩森严,他时头脑发热闯下这般祸事,事后回想起来不由得冷汗涔涔,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把自己是何家何派说出来的。 周继戎找不出他的同伙,原本想着问出他的门派也能样打秋风,还指望着拿他换银子呢,对他如此不识时务当真是深恶痛绝,几番无果之后也不好真弄死了他,在关押了他段时间之后。周继戎对于府里有这么号吃干饭的人物实在是忍无可忍。 当下发话把他拖出来干苦力,又担心他逃了,拿链子把他拴石锁上。 这人用的名字也并非真名,周继戎也懒得去记,使唤他打杂,随口就招呼他声小二。 他这时瞧这情形,这小二显然是认得阎焕。这眼看已成镜花水月的赎金已有了着落,不由得满是期待起来。 他那样灼灼的目光看得阎焕都有点儿招架不住,不过他确实不认得这人,只好对着周继戎摇了摇头。看着周继戎瞬间失望的表情,他不知为何也有点过意不去,想了想,转头对着被叫做小二的人道:“你认识我?你是谁?” 那人脸色变幻不定,半晌后搭拉着眼皮摇摇头。 “老子也觉得他定是认识你。不说是吧?”周继戎看他神色就觉得有鬼,他借着几分酒兴,撸胳膊挽袖子地跃跃欲试:“阎焕哥哥,咱们揍他!” 他向是说翻脸就翻脸可不光是吓唬人的,还当真就要动手。 小二早已在他手下吃过无数苦头,本能地畏缩了下,叫道:“我真不认识他,我认错人了!” 周继戎从鼻子里哼了声:“谁信!”不过见阎焕似乎在出神,没有要块动手的意思,于是只把拳头在小二面前换了换,倒没有真下手。 阎焕想了会儿,拉住周继戎:“小王爷,我想他说得不错,他不见得认识我,但也许认识的是我兄长阎素。” 周继戎略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你们俩长得很像么?像到会认错?” 阎焕脸上有那么明显的块伤痕,要认错也实在是不容易。不过看这人至少也也应该是从他兄长那里听说过自己。因此含含糊糊地应了声。 周继戎拍手道:“这就好了,他认识你哥,你哥就认识他……你哥难道和他是师兄弟?” 还没等阎焕答话,这人冷汗涔涔地扮着道:“不是!” 周继戎认定的事,不是也是才不管你承不承认,哼了声道:“老子说话,有你插嘴的份们!”当下只向阎焕追问他兄长拜在什么门派下面。 阎焕却有些为难:“这个,我兄长少年时便出外游历,认识的江湖朋友不少,师门也拜过好几个,这位与他是不是同门实在不好说。” 周继戎略略失望,转头向这人怒道:“老子这王府还没住热乎呢,你们干子乱七八糟的人就潜进来企图对付老子的客人,这么晦气的事,老子没砍了你脑袋当球踢那都是好的!你难道就不该赔偿点老子的损失?就跟你说了,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你这条小命重要!你老实招出来,叫你家里赔点银子出来,老子高兴了自然就放了你,省得你在老子这儿白吃白住的还不乐意,岂不皆大欢喜。钱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你个小贼的干嘛要死死地巴着舍不得给老子啊!” 这人抿嘴不答,他并非不相信周小王爷在收人银子替人办事这点上的信誉,不是他舍不得那点银子。只是他在外头瞎混倒也罢了,但他家里的规矩也极大,若是叫家里人知道他乱结交狐朋狗友还头脑发热地做出这等称得上犯上作乱的勾当,即使是周继戎如他所言不予追究,他家老子也有可能活活打死了他。 他在府里已住了月有余,最开始的那几日挨了不少皮肉之甘,后来的则是周小王爷舌灿莲花威逼利诱地想叫他交代出家门来。周继戎任性妄为飞扬跳脱,威逼利诱起来也是花样百出,光是听他在那满嘴胡咧咧地叫嚣着要把自个如何如何,那滋味也并不比‘往死里揍’好过少。 不过听得了没见他真如何,人也就有些麻木起来。 同以住相比较而言周继戎今日的话还算不上太难听。 这小二也是满肚子苦水怨气,不禁道:“那里有白吃白住的好事,我这不是得干活么,不干完还不给饭吃,咱们家就从不这么亏待底下人……” 院中劈好码放着的柴火堆成了座小山,而边还没劈的柴火也同样堆得跟小山似的。周继戎算着没几日就要出京,自然要物尽其用,少不了番威胁要把他如何如何,逼着他赶在这几日里得把院中的干柴都劈了。小二从前可没干过这般苦活,亏得是少有点工夫在身,勉强还做得来。只是这气力活却是比练功时还要辛劳,几天下来那手上的大燎泡层层叠叠跟马蜂窝似的,委实苦不堪言。 可要是真不做吧,周继戎别的如何如何也许说过就罢了。不干活没饭吃这点却是实打实的。小二是满腹委屈敢怒不敢言,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每日披星戴月地赶工,顶能在心里腹诽上几句。 他毕竟是打骨子里悚了周继戎,这时冲动顶了句嘴,但下意识的就压得极小声。可周继戎天生的狗耳朵,贼灵贼灵的,字不漏地听了去。 周继戎‘嗤’了声道:“哟,就看你细皮嫩肉的,果然是个少爷。还你家下人呢,你是老子的阶下之囚,跟下人都比不了!” 他今天兴致甚好,也就把自已个的如意算盘给小二透露了:“老子听你说话,像是临漳带的方言。过几天等你劈完这些柴,老子有机会出门趟,正好带上你绕道临漳。到时候把处处的把你吊到城墙头示众,老子就不信了,就碰不着个认识你的!嘻嘻嘻……” 小二脸色发白。周继戎找他的岔除了巴望着银子,也有无聊找乐子的意思,这几日有事没事便来吓唬通,倒叫小二琢磨出几分端倪,这位大爷恶狠狠地大放厥词危言耸听的话,半是吓唬吓唬人就算了,反倒旦当他喜滋滋说话的时候,甭管狗嘴里吐出来的是么骇人听闻丧心病狂的勾当,他还真就是打算这么干的! 小二欲哭无泪,心横牙咬眼闭道:“小王爷,你真要这么干,我还不如死了算了。你杀了我好了!” “老子的哥哥说老子戾气太重了,让老子注意修身养性杀人什么的都悠着点。老子要宅心仁厚。你要死自己死好啦,反正老子不杀你。”周继戎根本不把他的话当回事,还挺开心地道:“反正死有什么难的,上吊撞墙绝食,哪样不能去死死?要照老子说,你还是绝食吧?这样你饿死之前能把柴劈完了么?” 小二虽然知道周小王爷那张嘴就这么个生冷不忌的狗脾气,恶毒刻江薄得别出心裁天怒人怨,还是差点把肺都给气炸了。他杵在那儿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半晌说不出来。心里还真他娘的不想死了,都要饿死了还得给你把柴劈完,美不死你! 周继戎见他不作声,不甚耐烦地道:“你到底还死不死啦?想怎么死?” 小二梗着脖子不作声。 阎焕不知不觉被两人冷落在旁,倒是从周继戎的话中大致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传言里这位小王爷除了暴躁凶残之外,贪财吝啬也是小有名气的,这时还真是长了见识了。当下哭笑不得地听他两人你言我语的越扯越不像话,不得不插言道:“小王爷,这位小兄弟是我兄长的旧由。至于他的……谢礼,日后便由我兄长来出便是。区区小事,实在不必牵涉到生死之上。” 他目光在灯下也显得格处清亮,含着点微微笑意,轻声道:“便是时找不到我兄长,兄债弟偿,由我来料理也是天经地义。” 周继戎还真是时兴起口无遮拦,把阎焕还在旁这事忘得干干净净。这时想起自己当着他的面千方百千地讨要银子,难得的也有了那么点儿不好意思,本想客气说不用他还了,到底又舍不得快到手的银钱。着实为难了好阵,最后他拧着两道秀气的眉头,吞吞吐吐地道:“你有钱还么?你个月少饷银?到时你家后院的葡萄架倒了,老子可不管!” 阎焕轻轻咳了声,忍笑道:“这么些年,钱还是攒下了那么些,就看小王爷要少了。后院……也没有葡萄架。” 4第42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这小二看来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弟,周继戎觉着他身上每片肉都应该金贵得很,本来都打算等有人来赎他的时候要论两论钱来讨价还价的。 可眼下阎焕开了口,他心里犹豫之极,狠敲笔的话又想到阎焕的饷银只怕并不丰厚,要价高了只会让他为难,最后道:“你觉得他值少银子,你就看着给个意思好了。” 他本想让阎焕自己开个数目,他再琢磨着增减增减好了。可谁知阎焕只应了个好就硬生生没了下文,却再也不提银两的少。这令周继戎心里隐隐有点儿不踏实,担忧阎焕真的同自己意思意思,十两五两的就算是小二的赎金了。 话说小二毕竟是习武之人,好歹有把力气,劈柴劈得又快又好,真要只开价十两五两,还不如不放出去,就让他到军营里去劈辈子柴呢。可话已经说出口了却又不好再收回来。 只好憋着股郁气,转头迁怒到小二头上,把他给威吓了几句,催他卖力点快把活干完,不干完今天别想睡觉云云。 纵然如此,他出得院来路走着,想到那白花花的银子还不知要怎样缩水,当真是满心惆怅闷闷不乐。周继戎边想着反正没少不如做个顺水人情索性不要阎焕还了,边又觉得蚊子再小也是肉纵然是块鸡肋食之无味那也是弃之可惜,当真好生难舍。 他本就喝了点酒,脑子有点儿迷迷糊糊的,还这样路天人交战地走着神,脚步摇摇晃晃地就慢了下来。偏偏他身后的阎焕也不知想些什么,竟未曾留意到前面的周继戎,头就朝他后背撞了上来。 两人这才各自回神,阎焕吓了跳,不过周继戎并不是很在意,转头看了他眼,继续心不在蔫。 阎焕却是小心了些,见周继戎付冥思苦想难以决断的神色,终于忍不住道;“小王爷,你在想什么?” 周继戎随口就道:“我在想你的银子到底要不要收……”他话方出口自己便醒悟过来,硬生生地打住了话头,转脸看去,果然见阎焕脸上不及掩饰的丝古怪神色。 纵然周继戎向脸皮足够厚,但对着阎焕错愕之后随即换上的了然目光,他心里还是难得的不自在起来,似乎是羞愧,又似乎不是。 他也懒得去细想,权且恼羞成怒起来,恶狠狠道:“你在腹诽老子贪财是不是?” 阎焕闻言似乎有些惊诧,看了他眼,只见周继戎神色颇有些阴晴不定,付大爷不高兴了你快赔不是的架势。 周继戎爱银子那向来是明晃晃地摆在台面上根本不屑于掩饰的行为。但阎焕了解的却远比旁人些,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并没有,我只是在想,你小小年纪时就要操心寒州的民生用度,也实在很不容易。” 周继戎万万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个。不由得微微愕。 阎焕也沉默了,他借着檐下的灯光暗暗打量着周继戎,这时他因为惊异反而没有什么表情,粉色的薄唇微微张着,且睁大了双秀美的凤眼,那眼睛其实才真的叫漂亮,秋水般的波光潋滟神采灼灼。夜色仿佛将他的暴躁脾气凶恶言行完全遮掩住,展现出来的只剩精致容貌和略显稚气的神情,让他瞧起来就像他这个年纪的单纯少年,清澈又美好。 就是这么个明艳得看上去有些纤弱的少年,小小年纪便独当面,十年里牢牢守住了寒州叫外族不得寸进步,扼住了匈奴南犯的咽喉要道。寒州能在那次战乱之后短短十数年里恢复到如今的无所,这位野性硬气得堪称霸道的小王爷在其中居功至伟。 前几个月来他在抄家时掘地三尺般的搜刮,也然令他贪钱爱财的名头在京城中声名鹊起。但据阎焕所知,周继戎千方百计搜刮来的银子,全准备用在寒州的各项开去上,没有分是用在他自己的侈糜享乐上。 这么个人物,哪怕他脾气加暴躁和蛮不讲理,加的见钱眼开得六亲不认,阎焕仍必须承认自己内心对这个少年存着钦佩敬意。 阎焕诚恳道:“小王爷也是极需要用钱,才会这般迫不得已。” 周继戎向脸皮厚嘴巴利,从来不惮与人争执对骂,但却很少被人用着体谅与了解的口气对他说,原来他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这么年来他张牙舞爪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地武装着自己,总付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势,此时这层外壳却像是被什么给轻轻的抓挠了下,痒酥酥的十分熨帖。 他觉得嘴里有些发干,心跳也跳得急促了些,嘿嘿嘿干笑了两声,平时的嘴尖舌利也不知跑那儿去,竟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他恶声恶气地道:“老子就是贪财,银子白花花金子黄灿灿,比女人都可爱了!老子哪里有什么迫不得已,你少在那儿伤春悲秋自以为是!” 他这番外强中干不知被阎焕瞧出来没有,阎焕听完之后也没说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道:“是,小王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语气里藏着温和的善意,却比直接反驳令周继戎不自在。 他哼声,又静了阵,突然问阎焕道:“你上过战场,应该是杀过人的吧?” 虽然他问得奇怪,但阎焕还是回忆了下那并不让人愉快的经历,如实道:“我十六岁跟了袁将军,两年之后才第次杀人……”他想起眼前这人已然身经百战,却还不到自己那时候的年纪,声音慢慢轻了下来。 周继戎却显然懒得有什么感怀身世坎坷的细腻心思,摆了摆手道:“你倒还算命好。寒州那地方直不太平,老子十岁就骑马和匈奴人打战了。”他笑了笑,笑起来依旧是色如春花,神色却有些冰似的淡寞:“但老子第次杀人,却是在那之前。” 阎焕怔,只得得周继戎用清冷无情的嗓音慢慢道:“那些年寒州穷困潦倒,有次再遇上灾年,老百姓都吃不上饭,再没有粮食,很人就要饿死了。我跟着程伯伯去向世族大户筹慕银钱粮食。程伯伯将好话都说尽了,保证等缓过了这年便会加倍偿还,可这样还是没措到少粮食银两。我记得那次程伯伯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他那么铁骨铮铮的汉子,当时几乎都要跪下来求了,那人红光满面满身肥肉,气色比老子都还要好,可还是摇头,说是没有,不借。” “所谓士绅豪族就是有这么些人,徭役不用服,赋税也减免了,各种各样的好处都享受到了,可越发自私自利贪得无厌。”周继戎口气淡淡地道:“后来老子刀劈了他,自然有没有都成了老子的,也就用不着借了。” 这段插曲却是阎焕不知道的,周继戎说得轻描淡写,阎焕却听得极不是滋味,想来周继戎那时不过是九岁十岁的年纪。他回想起自己初次杀人,对方仍温热的血液溅在手上时惊心动魄的感受,由衷地怜悯道:“那时候你定很害怕……” 周继戎却摇头,用付你莫名其妙的神色看着他:“杀该死的人,老子为什么要害怕?老子不管他们是舍不得银子还是欺负老子年纪还小,反正是各种的不听使唤。他们如此自私自利,不顾寒州大局百姓死活,敢在老子面前充横,老子就叫他们瞧瞧谁比谁横。” 他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可惜只杀了人,其的就都老实服帖了,软得连根骨头也没有。你别说,老子练了这么年功夫,这还是第次实战,刀法果然还是很利索的!只刀他那脑袋就滚地上了,刀上都没沾血……老子本还想再有几个人练练的说!” 第4第3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阎焕万万没想到他的简单粗暴还是打小天生的,时也不知该吃惊是该感慨,不过显而易见的是他原本出于善意的安慰大约是周继戎并不需要的。 周继戎感慨了番之后,叹了口气又道:“不过老子从此便知道银子是个好东西,发饷修路赎灾屯粮,处处都用得着,那时我哥自身处境艰难,也帮不上少忙,就是如今我哥哥当上了皇帝,这天下早叫前面的皇帝败坏得跟个筛子也差不了,他接手过来的也是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我哥也有很事要操心,有那么地方要全盘考虑,不可能敝开了国库让我把银子都搬到寒州去。如今老子还得自己尽量想办法找补点,所以在银钱上难免就看重了那么点点,手段就不斯文了那么点点。” 他脸真诚且殷切地看着阎焕,巴巴地问道:“你不会觉得老子过份吧?” 他对银子何止是看重了点点,抢钱的手段是丧心病狂道令人发指的地步。可阎焕这时还能说什么,只好含含糊糊地点了点头,道:“还,还好……吧。” 周继戎也不在意他的勉为其难,听他这么说便显得很高兴,自个嘿嘿地笑了两声,便靠过来拉了阎焕的手道:“还是阎焕哥哥你懂事识大体。老子这般辛苦其实也就是弄个小钱,我哥还总要教训我说我太过严苛,不够温厚敦和。老子要温厚敦和干什么用,又不能当饭吃。他懂个屁!” 阎焕听着他对皇上大敬的言词出了身热汗,只好不作声。 周继戎话锋转道:“阎焕哥哥,我看你我见如故,十分投缘,要么你在袁将军那儿的校尉就别干了,你带着你的下属过来给我做侍卫吧?老子虽然穷了点,不过与手下兄弟们直是同甘共苦,从来不亏待自己人。而且你看,给老子做侍卫,升官还是挺利索的。万被我哥看得顺眼了,放出去做官也是不消少时日的事。怎么样?过来么?过来吧!” 阎焕的身热汗于是便变作了冷汗。方才周继戎提及他原本的侍卫被调派时,话说得云里雾里。不过阎焕也不是什么糊涂人,小王爷的侍卫大批调整的事他也隐约听到些,此时稍稍想便能明白皇上的担忧与用心良苦。他倒不是顾忌旁人的风言风语无稽之谈,只是十分信不过周继戎那被他哥看顺眼了便能做官的话。 皇上头次起疑,或许还网开面明升暗调,将据周小王爷所说他那十分英武俊美的侍卫们分派地方做罢。可这样的事情再有下次,那可不定是被皇上看顺眼了就立即升官了。 阎焕觉得周小王爷如果不克扣他手下侍卫的饷银,大约会是个很不错的主子,他亦并不贪生怕死,却也不想死得太冤枉。 阎焕在周继戎灼灼的目光下沉默了片刻,道:“这事且容我再考虑考虑……时辰不早,小王爷还是早点洗洗睡吧。我先告辞了。” 周继戎也没指望着开口便能说动他,见他推辞并不在意。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突地又想起事,朝着他喊道:“阎焕哥哥!” 阎焕停下脚步回头望来,只听周继戎叮嘱道:“阎焕哥哥,那个,小二的意思意思,你可别忘了!你只需准备好银子,要是没时间送来,我这儿也很方便派人去取的。你住那儿?” 阎焕脸上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了下,不过好在夜色里看不分明。只得留了自己暂住的客栈地址,这才得已脱身。 周继戎把那客栈名字念了两遍,记得牢牢的。他在院子里想,老子番苦心,把理由说得如此骟情,这阎焕听了,应该不好意思十两八两就把小二给买回去吧。百来两银子总要有的吧。 又想到老子辛辛苦苦也不过弄点儿小钱,总有那么些人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明着不敢吱声,背地里却要摆付鄙视得不得了的嘴脸,难得遇到阎焕点儿了没嫌弃还体贴老子么不容易,唉哟老子操,老子得把他当知已! 正想得入神,旁方真探出个脑袋来,好奇问道:“候爷,你自己在这儿笑什么?” 周继戎喜笑颜开,道:“咱们府里那个吃白饭的小二,总算是能打发掉了。” 小二劈柴劈得又快又好那是有目共睹,方真觉得就算拿不到赎金,把他留下来做辈子杂役也是大大的赚了。实在不能难以领会这就值得周继戎高兴成这样。 不过他家主子让人领会不能的地方了去了,实在不差这件两件。方真因为杨不明白还挨过他不少鄙视,倒也学得乘觉起来。见不是大的呈,便不懂装懂不去追问。 当晚群人尽兴而散,阎焕等人谢绝了王府的留宿回了空栈。 周继戎也就唯独和他哥不怎么记仇,第二天觉醒来,先前那点被瞒在鼓中的不快也消散得七七八八,倒记得自己怕他啰嗦起来没完没了,拖着阎焕就脱身出来,昨天与阎焕相谈甚欢,也没来得及问起和匈奴人商议的结果。 他知道和谈已成定局,于是不情不愿地把自己那些赶尽杀绝的念头,转而担心起自己哥哥在商谈里可千万不能吃亏。 当下也不管自己昨天还和兄长因为侍卫是否年轻俊美而争得不肯干休。今天便不计前嫌地颠颠地跑去向兄长打听议和的事项。 周继尧知晓自己弟弟的性子,自然不和他计较。 昨天那场比试之后,匈奴人的态度倒是老实了许,和谈也还算顺当地进行了下去。因为是匈奴人主动议和,中原在各项条件上倒是占了些便宜。 周继戎稍稍放心,他也知道双方都只是缓兵之计,虽然对每年匈奴要奉送的牛羊银两十分的垂涎,却也不指望真能到得了手。相比较而言,他反倒担心别的附加条件,比如说将匈奴老单于的第十二个女儿送来和亲项,周继戎便在意的很。 他十分警惕,用如临大敌的语气问道:“和亲?跟谁和亲?老子可跟你先说了,老子和那些胡虏是天生的宿敌,有深仇大恨至死不休!绝对没有可能卿卿我我地滚床被窝的可能。你要是非要塞给老子,早上送来晚上就可以给她收尸了!” 皇上只简单干脆道:“她是人质。”见周继戎那惊弓之鸟的模样,不由得气恼道:“放心,便是要你成亲,也必然是家世清白品行出众的好女子,绝不会勉强你和亲。” 周继戎听说不是要塞给自己便松了口气,突然又惊讶道:“那些胡人的女子长相丑陋又野蛮,哥你不会是打算亲自收了她吧?那可是头母狼,你后院里那群小绵羊可招架不住。再说了,等开春秀女再入了宫,可就真正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了。” 他忧心忡忡地朝兄长看了看,口中却无甚遮拦:“唉哟我哥,你吃得消么?后宫佳丽三千人,便是铁杵也得仔细磨成了绣花针!小心……” 话没说完,两边腮帮子被周继尧伸过手来狠狠捏住,后边的话便含含糊糊吐不出来。 4第44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皇上恼恨他出言无状,手下毫不留情,也不管周继戎含含糊糊地告饶赔不是。简直快把他脸给捏肿了方才罢手。瞧见他脸颊通红,又没来由的阵心疼,骂又不管用打又自个舍不得。心道自已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少孽,这才摊上这么个名义上是弟弟实则是大爷的主来折腾自己。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面上总不能表露出来,冷着脸道:“不若你来替朕分忧?” 周继戎吓了跳,急忙道:“老子不要!哥哥你能者劳,还是自己担着吧。”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捂着火辣辣的脸正襟危坐,装得老老实实,不敢再戏弄他哥。 他兄弟俩的想法在某些方面倒甚是合拍,都认为匈奴的盟约毫无信义可言,早则等单于位置之争尘埃落定,迟也不过数年,双方早晚还得撕破脸面。 但这脸皮虽早晚得撕破,却也不是现在。 中原王朝历代积弱,地方上的驻军大不堪其用,朝中官员百姓也大对匈奴畏如蛇蝎,弱小者总是存着得过且过的侥幸心思,不被逼到绝路之时,根本生不起与之硬撼的斗志。百姓安享了没几年太平,根本不想打战。那怕外族再狼子野心肺腑之患,只要没打到家门口,那对他们来就是远在天的事。如今对方主动上门议和,中原若露出开战的心思,只怕朝野上下都不得人心。 匈奴如今内部争斗得厉害,但中原旦在此时试图开战,只怕匈奴各部反而求之不得,这可不是什么乘虚而入的好时机,只会促使他们暂时抛开宿怨成见,团结起来致对抗外敌。 行匈奴使者敢到京城议和,想来也是料到了这点。 这便是即使周继戎恨得牙痒痒的,却也强忍下来没有杀上驿将他们屠个干二净。 打战他是不怕的,寒州地处边境,历年受匈奴骚扰掳掠,历代的血仇积累,浓得得化解不开。如今寒州民风剽悍,几乎全民俱兵,又在他历年的苦心钻研下好不容易攒下大批粮草军资,随时随地拉出去都能与匈奴打上场硬战。 但举国开战和他平时与匈奴小范围内的互相滋扰厮斗毕竟有所不同,旦战况胶着起来,所花需的物质粮草数量将是个极为巨大的数字,且还会有其它种种意想不到的变故,只凭寒州之力难以支撑。 周继尧从数年前就开始打算,直在为这战做准备,然而他接手过来的国家已是破败不堪,各地又连年灾祸不断,好不容易这些年里恢复些元气,再加上前些日子抄了些银两入库,国库这才略略丰盈起来,却也远远没到足够支撑场旷日长久的大战的地步。 两兄弟辛苦筹谋准备年,却是钱到用时方恨少,真到需要调拨之时,仍觉得捉襟见肘,面面相觑起来,委实辛酸。 “要么……”周继戎跃跃欲试道:“你看看有哪些富得流油又为富不仁的人家,老了趁着夜黑风高去拜访拜访,嗯……保证做得不留丝珠丝马迹。” 这法子虽令人心动,皇上从治安上考虑,还是要打消了他这个念头。 周继尧道;“这个急也急不来,如今至少也有两三年的太平时间,再筹划筹划便是。到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朕自然有办法叫他们吐口。如今之计,却是先将征兵训练的事做好,把该做的准备做好,到时不至于束手无策。乘这两年还有些闲暇,你赶紧娶妻生子……” 好端端说着正事,眨眼间又扯到周继戎的婚事上,这婚事不光他哥头疼,周继戎被念叨得了,也是听提到媳妇两字就无名火起,只想砍人不想成亲。 眼看他哥又要唠叨,连忙打住道:“行了行了,老子知道了。选秀女是吧?老子顺道仔细看看,有好的老子自个留起来,难看的送来给你……”这差事他本来百般的不情愿去,可转念想到江陵带十分富庶,选秀这差事油水又十分富足,实在好过在这京中听他哥哥天天念叨,便又改了主意。眼珠转道:“哥,我去也行,你得给我个令牌手谕尚方宝剑钦差大臣什么的名头,我有些事办起来方便。嘻嘻嘻……” 他要干的勾当想来就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他软磨硬泡番,除了尚方宝合唱那种明晃晃看就是凶器的东西,别的都给了他。想到他出门在外人手不足,他兄长稍微软和态度退让步,重给他换了批年轻点的侍卫,俊俏英武谈不上,勉强五官清秀端正。有了上批侍卫的对比,周继戎也算是知足了,勉强收了下来。 他手底下两拨侍卫,从寒州跟来的习惯了叫他小候爷,新来的则称他小王爷,光从称为上便能渭泾分明,下子就区别开来。 周继戎大致如愿,也不同他哥哥磨叽,商定了出行的日期,还急着早去早回回来料理新军的事务。 他从宫里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阎焕等人暂住的客栈去了趟,准备趁热打铁彼此再热络下。谁知却扑了个空,阎焕给他留了封书信道是差事已皆,急着回去复命云云,已是人去楼空。 周继戎只好悻悻而回。他向不大讲究,出门除了带上银两干粮换洗衣物也便没有少东西需要收拾,即日便可启程。只是因着等其它人又耽搁了两天。 看到同行的人员时,周继戎少有些出乎意料,礼部的官员是个看起来便十分达姆弹的中年男子,他不认识也就罢了。李皖和与他混得熟了,直流露出愿意跟随他做事历练的心思,此番跟来也不奇怪。只是刘经宇也在其中,这倒令周继戎大为好奇。 周继戎挑着眉毛过去道:“喂,你怎么也来了?不怕半道上老子把你给哪什么了?” 刘经宇自个也不情愿与他同行,只是皇上指名让他同行,让他顺道看着点周继戎做事的分寸,太过份时劝阻二。刘经宇心下苦不堪言,心道那位主那里是旁劝得住的,当下吱吱唔唔地道:“别啊,大宝儿弟弟,你知道哥哥我也还没有娶媳妇呢,听说江陵的女子温柔秀美,我也去见识二。路上有劳大宝儿弟弟担待了。” 周继戎也不言语,围着他转了几圈,把刘经宇打量得背冷汗,他这才慢悠悠地甩鞭子策马向前跑去,边轻飘飘地道:“随便你爱跟来不跟来。不过想要老子照顾你可没门,这路途坎坷,愚兄自求福吧。”就此不再理会他。 他就这么搁下几句话,刘经宇不得不处处小心翼翼,生怕当真遭了暗算。 周继戎却真是没心思理会他。如此出京三日,这天早上出发前,他将大伙儿叫到处商议,却是他不去江陵了,要与众人分道扬镳。 第4第5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他向我行我素独断专行,完全就是知会别人声,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在京中刮地三尺的手段令人垢病颇。江陵这儿是自己舅舅的老家,他可不想有什么传言让舅舅对自己留下不好的印象,但明晃晃的银子要是不拿,这实在叫人挠心挠肝的睡不着觉,如此大捞批的机会他自然不肯放过,。他自己不去,却是把时未辰留下来前往江陵,只点了方真和李皖和顺行,侍卫全不带了。 周继戎把令牌手谕都丢给时未辰,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做响。老时这人奸诈圆滑,心黑手狠脸皮厚,又极是知道做事的分寸,由他去搜刮银子,周继戎十二分的放心。 礼部的两名官员都苦着脸,面面相觑着谁也不敢劝他。他们办差也是熟手,若单说办这桩差事,有没有这位小王爷倒是差别不大。只是他们奉皇令跟随周小王爷前去选秀,到江陵时却少了最重要的人物,皇上日后追究下来,却是任谁也吃罪不起。 何况周小王爷孤身上路,这路途上若是有个什么意外万…… 两人不敢再想,只好给刘经宇使眼色。刘经宇头疼无比,道:“大宝儿弟弟,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可出门在外,谁也说不上来会有什么事,你看是不是带点儿人?哥哥我……” 他想说的是哥哥我不放心你,可话没有说完,周继戎便道:“你也想和我道走?你不是说还没媳妇,想去江陵看看有没有哪个眼神不好的小娘们肯□□这牛粪的么?老子可跟你说好,漂亮的性情好的那都是老子哥哥的,剩下难看的脾气不好的你才能挑!” 说着这话他又犹豫起来,总觉得没有自己看着,这姓刘的那里会如此老实,就算担心兄长有铁杵磨成乡花针的风险,他也不想便宜了刘经宇。 他很快就做了决定,心里的盘算却懒得和刘经宇解释,话锋转便道:“算了,你想和老子道,那就道吧!” 他说话间扯刘经宇的马缰,又往他身下坐骑轻轻踢,任那马掉头朝另条岔道跑去。 他在后头哈哈大笑,打马也跟了上去。他那些侍卫是交代好的,纵然新来的侍卫不放心,却也是人微言轻,只得眼巴巴地看着他离去。李皖和与方真相互看了看,抖缰绳紧随其后。 行人都是好马,眨眼间就跑得没影儿了。 两名礼部官员欲哭无泪的看着时未辰,这人也还真不愧是那混世魔王的小王爷身边出来的,当真胆大包天得很,面对着他主子甩手丢下的这烂摊子,亦显得十分镇定,理了理衣襟,人模人样地微笑道:“小候爷将这差事托以两位大人,自然是十分信得过两位。咱们可不要让他失望才好。两位大人,咱们这就上路吧。” ———————————————— 刘经宇被那惊马驮着狂奔出路,颠得肠胃翻腾七荤八素,还险些从马上摔下来。好不容易缓过点儿来,基右看了看,方真是周继戎的心腹,李皖和最近与周继戎走得近,大约也知道点儿他的意思。除了另个被捆住双手的小二茫然而丧气,就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被他硬牵扯进来。 刘经宇气喘吁吁地问周继戎道:“大宝儿弟弟,咱人总不能这么没头没脑地乱跑下去吧,你到底要去哪儿?想怎么着?” 周继戎这次倒没开口就呛他,头也不回地道:“老子要办的事情可了。听说榆岭带匪患闹得厉害,咱们先去看看情形,然后绕道去西北大营里找阎焕,然后去我想去甘陕带看看。匈奴能穿越大半个中原抵达京城事,老子有点儿在意,他们不是走寒州路,那就是绕道甘潼,恐怕和靖国公脱不了关系。然后若是事情顺利还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去看看小白……” 刘经宇听有匪患而他还要去看看情形,脚肚子就有点儿转筋,他后面说些什么就没再留意听。他也不想显得听到有山贼土匪就显得那么没出息,可想到周戎那德行是干得出单枪匹马就敢杀上山寨去找梁子的人。身娇肉贵养尊处优的刘公子就觉得自己实在淡定不能。 他努力想镇定些,可牙齿还是忍不住打战,哆哆嗦嗦地道:“大宝,你,你想去逞威风,好乐也要带上几个人,咱们这小猫两三只的,真要送上门去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啊。” “你怕个鸟!”周继戎本能地张口就骂,顿了顿怒道:“你有没有好好听老子说话!老子只说是去看看情形,谁说老子要去端了他们了。便是要端也不是现在,咱们要是人带得了,到了西北大营里怎么还好开口跟袁将军要人……嗯,借点儿兵马?这么些年的干饭就把你吃成个饭桶么,屁也不懂!不懂就不要问,啰哩八嗦!再嘴就揍你!” 刘经宇心想你方才根本就没好好说这些。只是慑于大宝的淫威,忌惮他那说番脸就番脸的狗脾气,担心自己曝尸荒野,只好含恨不语。 击继戎真到了做事的时候,却是半点也不马虎,他们行人匆忙走路,天总要跑出百日里,有时连早晚饭也在马背上用干粮打发。如此跑了两日,总算是接近了榆岭的地境。 刘经宇那匹马虽然神健,脾气却不太好,没事就爱撅个蹄子什么的。也不知是不是刘经宇本身骑术有限,人马总有些不对盘。路上把刘经宇颠得三魂出窍苦不堪言。 瞧着驮着小二的那匹马便觉得十分聪明伶俐。小二被绑住双手,那马不用他控缰,居然也走得稳稳当当,不由得大感羡慕。 “他骑得是豆饼,那是老子的马,那当然好!”周继戎走了这两日也有些闷,便无视了当日自己所说再嘴就揍人的话。他也不怕小二听见,朗声道:“他可是咱们此行的路费,等见到了阎焕哥哥,老子得手收钱手交人,得小心别让他跑了,捆在老子的马上,老子个唿哨就能把它给叫回来。” 又指李皖和的那匹,不无自豪地道:“这也是老子的马,这是汤包。” 豆饼通身黑色,汤包则是匹白马。 4第46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刘经宇心里暗暗鄙视他取名的水平,便举反三地指着周继戎骑在身下的马道:“那它叫什么?花卷?” 周继戎骑的是匹五花骢,身上有杂色花斑,鬃毛微微卷曲,若叫花卷倒也应景。 周继戎道:“它是馒头。” 刘经宇不由得瞪目:“它叫馒头?为什么白马不叫馒头它却叫馒头。” “老子的马,你管老子爱叫什么就叫什么!老子就爱叫它馒头!”周继戎被人问过许次这个问题,木着脸很是不耐烦地转眼打量刘经宇。“你没话找话的想干什么?” 刘经宇当然犯不着为这么个破名字得罪这尊大爷。他将颠颠地想去够路边野草的坐骑扯回正道上来,又瞄了瞄前头的豆饼,实在受不了身下这喷着鼻子试图獗蹄子把自已给掀下去的四蹄畜生,涎着脸和周戎商量道:“大宝儿弟弟,你看咱们也不是外人,能不能把我这马和小二骑的那马换换怎么样?这畜生大约与哥哥我八字不合……” 他也不这么说,没想到周继戎想了想,二话不说声口哨,把豆饼给叫回来了。 他十分爽快地对刘经宇道:“你俩换吧!” 他把小二从马上拎下来,解了他的绳子让他自己控马,又不忘警告道:“老子可告诉你啊,别想着逃,老子可记得你的模样,你要敢跑了,老子就把你画下像来贴到你老家去,让你助纣为虐犯上作乱的事满城皆知!还要抄了你全家!” 周继戎交代完小二,转头对刘经宇道:“你走前面吧。” 他喜滋滋地对方真招手,道:“小真你来看,此处山高林密处处险要,又紧挨官道是商家必经路途,若我是那匪寇心怀不轨,必然挑此处埋伏,当真是进可抢退可藏。” 刘经宇闻言就想往后缩,周继戎挥手道:“你走前面走前面。刘兄你乃是不学无术细皮嫩肉的纨绔子弟,落在匪寇眼中正是最好下手的肥羊,正好引了他们出来。亏了有刘兄你在此,嘻嘻嘻……” 刘经宇可点也不想做这出头鸟,暗自腹诽你大宝儿还付娇花模样呢,你怎么不上前来,落在山贼眼里还正好做个压寨夫人。想是这般想,他却不奈何那马看着温顺,却跟它那主子样点也不听他的。周继戎打了个响指,它立即欢快地迈着小碎步向前跑去。 还是方真本性纯良,见刘经宇略显不安,遂上前与他悄声道:“别怕,小候爷吓唬你的呢,咱们刚刚进入榆岭地境,周围还有不少村落人家,这还在官道上呢。有山贼也不会挑这种地方出入。” 话被说完被周继戎揪了耳朵扯到边去。 周继戎对方真这种胳膊肘子专朝外人拐的毛病恨得牙痒。悻悻地冷笑道:“可别放心得太早了,咱们还得往这榆岭走上几天,可不定走的都是大道,土匪么也难说就遇上那么拨两拨的。” 话虽如此,却也真像方真所说,这路上还算是太平。沿途遇到两个村子,田地间看得见身着补丁衣服的农人出来忙活,此处山民的生活看来并不好过,村子看起来都十分穷困破落的样子。 傍晚时总算寻到个稍稍大些的镇子,说是镇,也只有条眼便能望得到头的街道,沿着条河流而建。道旁房舍低矮,镇上也只有间用自家住房改建的客栈,且还寒酸得很,除去两间上房,余下都是大通铺,供些行商走贩住宿,条件十分的简陋,那价钱倒也便宜得很。 他们来得不凑巧,便是这样简陋的客栈,今天也客满了。 刘经宇在京城里做惯了大爷,当下大咧咧地对那瘦巴巴的客栈老板道:“咱们出双倍的价钱,三倍四倍也行,你让他们让两间上房出来,此外还另有赏钱!” 那老头看他们行人气度不凡,说话间便直客气小心。但之前住进来的客人也是身强体壮面带煞气,看着就不像是好说话的,况且这般做法也全不占理,他去讨个没趣还是好的,若是恼了对方,他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折腾。 正自左右为难,周继戎把扯开刘经宇道:“老人家,我家这下人小时候脑袋叫门给夹坏了,所以如今都没怎么长脑子,你不用听他胡说八道。”顿了顿又道:“这镇上可有那户人家可以投宿的?我们只住晚,凑合凑合便好,也不会白住的。” 他整日里凶神恶煞飞扬跋扈,出门在外在旁人面前突然变得和气斯文起来。刘经宇还真有些不习惯,刚张口吐了个你字,周继戎欺负那客栈老头儿人老耳背,压着声音冲他阴恻恻道:“两倍的价钱,三倍四倍也行,还有赏钱?看来你包里油水还有不少?你不是告诉老子没钱了么?欠老子的银子什么时候还?” 扭头对着那老头又跟没事人样。 老头儿见他如此好说话,松了口气,他是本地人,自然能找到亲戚家可供投宿。周继戎行又只有五个人,况且还能有些酬谢补贴家用,这事倒也不难。略想便有了主张,刚要张口说话,内院中有人听到响动,掀开草帘出来,双方抬头打了个照面。 周继戎是喜出望外,此番得来全不费工夫。喜滋滋叫道:“阎焕!” 阎焕掀着帘子在那儿微微愣,随即道:“小王……大宝?” 刘经宇噗地笑出声,周继戎抬脚就往他脚背上踩,呱嗒下搁下脸悻悻道:“老子不叫王大宝!” 刘经宇怒道:“又不是我叫的,踩我做什么!” 阎焕自悔失言,他在里头听着说话的声音耳熟,本就有点不详的预感,但当真看见周继戎时,仍然很是吃惊。此时当着外人却也不好作解释,只好略略歉意地笑了笑,转开话头道:“我听说你要去江陵,怎么到这儿来了?” “哦。我们和其它人走散了又迷了路,就到这儿来了,反正甘潼和江陵也是挨着的嘛。”周继戎道。他还真是面不改色地张口就来,说得跟真的似的。他凑过去要攀阎焕的肩膀,挺开心地道:“老子才是没想到能在这儿也能遇到你,嗯,那个,小二,我顺路也给你带来了。” 阎焕明知他走散迷路之言不实,言语间又顾左右而言他,偏他神色自若得叫人无从反驳,便识趣地不再问。 既然都是熟人,这房间的事就好商量了。 第4第7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周继戎也不和他客气,自己占了间房间,小二算是丢还给了阎焕,另间指名让方真和李皖和去住,至于刘经宇他才不管。不过那人皮厚,自个腆着脸去与其余两人挤间房去了。 待几人安顿下来,便到了用饭时间。 阎焕虽然对这位小王爷有些顾忌,但既然撞上,却也不好疏忽怠慢。备好了饭食,亲自过来请他入席。 有人请客这等事,周继戎向不怎么推辞,当下并不客气,领着方真李皖和道坐了桌。 阎焕其余同伴只是普通军士,算是他的属下,其中并没有那日在京城中见过的熟人。 阎焕吃不准周继戎的来意,也不便透露他的身份,只得称这是自己的无望堂弟,在此巧遇。旁人虽然好奇,也不过是看了两眼,并不过来打扰。 这地方的饭食十分简单,只他们这桌炒了几个菜,其余人都是碗面食罢了,周继戎看了看,叫过店家给每桌再沽了壶酒上碟花生,算是自己请的。人情被他做了,当然这银子他打算回头让姓刘的出。 浊酒上桌,那些人却不动手,都看向阎焕。 阎焕咳了声道:“这壶就罢了,不可饮。咱们出门在外,喝酒容易误事。” 有他发话,众人这才斟酒。 阎焕转头又代众人谢过周继戎。抬头见周继戎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的手下,觉察到阎焕的目光,他转过脸来朝阎焕笑笑。 阎焕觉得他那目光似乎有些不怀好意,心中不由警觉,偏偏他笑起来明媚灿烂,简直无法直视。阎焕只好低头扒饭暂且不作理会。 他让自己人饮酒适度,自己则是口不喝。周继戎年纪小小却颇好这杯中之物,不过酒量般,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难得知道自律克制,只淡尝了两杯就不于饮。 不过喝得少也不妨碍他撒欢。饭后左右无事,他便邀了阎焕同去镇上闲逛。阎焕来过此处,其实觉得这眼便能望得到头的街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周继戎付欣然的样子,实在让人感觉盛情难却,而且那位主压根就不打算让人却。阎焕明知道他娇花皮下藏着猛兽心,可看着他那张脸便免不了意志不够坚定,被周继戎拽着胳膊拖走了。 阎焕只好从善如流,自觉地当起了向导,凭着自己来过两次的经验带着周继戎将各处逛了遍。 大约是酒少了又地土不熟的缘故,周继戎倒不似上次般嘴饶舌,什么话都敢叭叭叭地往外冒。他反而听得说得少,偶尔问及当地的人口民生,也全都是阎焕没有提到又极关键的点上。 正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榆岭这地方原本算不上穷山恶水,虽然山田地少,但靠山吃山总能猎些野味挖挖草药,日子总还过得下去。不过摊上这代的靖国公贪奢成性,各种苛捐杂税数年内翻了个番,把领地内切视作他私产,所有产出也理所当然变成他的了。这么折腾,把本可以衣食无忧的甘潼各地捣鼓得民生雕零,甘潼百姓的日子就变得不好过起来。 榆岭这地方匪寇剿之不尽,说白了还是因为此处民匪家的传统。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乡下农人,遇到灾荒饥年活不下去,把面蒙往林子里钻就干起拦路打劫的勾当。待到年景好过些,把刀片子藏衣服换便又成了温顺的良民。 阎焕想起此事,对周继戎道:“你那位朋友刘公子,还劳烦小王……你劝劝他。在榆岭这种民风彪悍的地方,他的少爷脾气还是收收。正为生道艰难,此处乡民却要比别处团结心。莫要看老张头人老了不济事,可他要是真惹事,他只要出去声招呼,此地乡民必然呼百应。而且,在外行走还这般盛气凌人,似乎也容易招惹事端。” 他不清楚周继戎与刘经宇那水深火热不对眉眼的悠久历史,斟酌着词句试图将话说得委婉些,但言下之意,都表露他对这种行为极不赞成。 “老子才没这种朋友。”周继戎不屑道,他们这时将不长的条街走外,正朝着镇处随处走走。此处路上没人,周继戎说话也就随意了些,许久没冒的老子又蹦了出来。 “他就是个衙内,我哥的小舅子。老子要不是看我哥份上,老子才懒得管他。唉呀阎焕哥哥,你说他要是真惹了事,会不会被人合起来把他给剁了往江里沉,保管神不知鬼不觉!到时老子是拣他条胳膊呢还是拣他条腿回去和老子哥哥交代?不对,沉了江就什么也不剩,搞不好连根骨头也没处拣,那怎么办?老子难道要找两根狗骨头冒充冒充……” 他嘴上说着怎么办,脸上却是喜滋滋付兴灾乐祸巴不得如此这般的神情。 阎焕明知道他绝不会放任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也就是脾气古怪性子刁钻,嘴上偏要这么说上说。对他这般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的性格也委实无言,又插不上话,只好不作声地随便听,不过听到后来,阎焕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往上翘了翘。 那边周继戎已经联想到拿这番话去把刘经宇吓唬得屁滚尿流的美好景象,也是欣欣然地陶醉了半晌,突然又道:“阎焕哥哥,我舅舅既然是你的义父,咱们也就跟兄弟般,你对我不必这般客气,而且表明身份也十分麻烦,那些啰嗦麻烦的称呼就都省了,便是以后,平时私底下你也不用口口声声叫我小王爷,我听不太习惯。” 阎焕想了想,觉得他此话有理。周继戎简单粗暴直截了当,他也就不再矫情,于是道:“那我叫你什么?大宝?” 其实周继戎的本意,倒没想让他叫大宝这么热络。他是此次进京才被人以小王爷来称呼,有时常常要半天才反应得过来对方叫的是自己。平时在寒州时,都是小候爷小将军的混着叫,他反倒听着顺耳。他原想着就算你不叫老子小王爷,你也可以叫老子候爷叫老子将军的嘛,老子怎么就又成你口中的大宝了!大宝这名字什么的,真是讨厌死了! 但转眼看见阎焕目光清明含笑,正认真坦然地看着自己。周大宝口气憋在肺管子里,打落门牙和血咽,张了张口又只得悻悻闭上。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我错了,蹲墙角画圈圈…… 下个月起就能送部分积分,以后也会放些字数感谢大家的, 扑床去了,晚安。 第4第8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阎焕极有眼力见,看他面色不虞,当下便道:“如此是否不妥?” 周继戎见他把自己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立即飞快地道:“大宝这是小名,我不太喜欢,而且我都这么大了,再这样叫着不太合适……” 阎焕也觉得叫他大宝不合适,私以为他应该是二宝或者小宝。不过看周继戎的样子也未必就会喜欢二宝小宝这种称谓,只得按捺住了这个想法,道:“那小……你的意思?” 周继戎想了想,道:“外人面前,你就说我叫容榕,容易的容,榕树的榕。正好我哥哥也叫我戎戎,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被他放到和皇帝相提并论的高度,阎焕心里少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滋味,只是他惯常不动声色,此时便强自镇定,将这名字念了两遍稍加熟悉,觉得也还顺口。 果然这么换了个名字,便像是没有那般生疏。阎焕见周继戎心情似乎不错,便大胆试探着道:“戎戎,你放着好好的江陵不去,跑到榆岭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打算?你那迷路的话对着旁人说说也就算了,我却是不相信。” 周继戎不但有打算,而且这打算还堪是见不得人。他原本的用意是先看看便岭的情形,然后找到西北大营那里去,然后就用要剿灭贼寇为民除害的理由向袁将军借些人马。能由着他自己挑那是再好不过,再不济也得把当阎焕等几人弄几个过来。 然而人算毕竟不如天算,他也没想到入榆岭就在这儿和阎焕遇上。阎焕行人显然是另有任务,他总不能半途将人要去,之前的打算便时用不上,至于走散迷路不过是他张口就来胡编烂造的理由,反正这事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也无人敢质疑他。 这时既然阎焕私底下问起,他坦言相告也无不可。于是嘿嘿嘿地笑了笑,刚要开口说话,突然神色变,十分严肃认真地指着阎焕身后道:“你快看,那是什么?” 阎焕并没有应声顺着他手指珠方向转过头去,只是哑口无言地看着他,无奈道:“戎戎,你不方便说就不用说,何必玩这套。” “老子真不是和你开玩笑!”周继戎也委屈得很,扯阎焕道:“河里有东西漂下来了!你看什么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像人?老子操,还真是个人!” 他两人此时已经来到河边,阎焕正背对着河面。被他扯得转过身去,果然见河面上游冲下来段枯木,上头动不动扒着的似乎还真是个人形。 甘潼此地高山峡谷,河流也暗礁瀑布。眼下横在他们眼前的这条河虽然并不宽阔,水流却显得湍急。那人和枯木随着浪头在水里时隐时显,也不知是死是活。 “是活的!”周继戎十分肯定地道;“我刚才还看见他动了下来着!” 他与阎焕面面相觑,阎焕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按说换谁见了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可是水性这个东西也不是每人都要会的必备技能不是…… 看他焦急为难的神色,周继戎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了。他自已个倒称得上水性精通,只是他嫌此时天寒地冻的,不太想没头没脑地往春冰乍溶的江水里头跳。可他也没料到阎焕竟不会凫水,眼下那人已经被冲到面前,再耽搁下去就要被卷到下流去了,哪里还来得及再去寻别人下河去救? 周继戎没别的办法,嘟嘟囔囔地骂了句粗话,手下动作却不慢,动手飞快地脱去了外袍。阎焕想要阻拦想不到别的办法来救人,稍迟疑的工夫,就见他活动了两□体,向前小跑了两步,头扎进河水里去了。 阎焕颗心瞬间揪,不受控制地悬到了嗓子眼里,看着他划着水靠近了河心,把那人从木头上扒拉下来,拖着他艰难地朝岸边游,好在那人昏迷不醒,软趴趴的也不知道挣扎,倒是省了周继戎不少力气。 不过即使是这样也费了他老鼻子的劲,两人被水冲出去好远,才总算把人拖到上岸上来。 阎焕小小松了口气,也顾不得理会那人死活,周继戎的衣服丢在了上游处不及拿下来。这几日虽然天气日渐转暖,但那河水却还冰寒刺骨,这么会儿的工夫,周继戎便觉得自己手脚都冻得麻木起来,不由自主地哆哆嗦嗦,原本直淡绯色的嘴唇也成了青白色。 阎焕连忙脱了自己的衣服往他身上披,此时方才觉得是极度后怕。虽说救人命是好事,可要是周继戎出什么意外,那后果简直让人不敢想像,饶他是见过各场面的人,时竟也紧张得很,又恼恨自己偏不熟水性,竟要让周继戎去以身涉险。 他脑子里时间都是木的,看着除了打哆嗦之外还脸若无其事的周继戎,颤了颤嘴角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周继戎身上是湿的,裹着他的衣服也没有觉得暖和少,他边挤着头发上的水,边使唤阎焕道:“诶,阎焕哥哥,你先去看看这人到底是死是活,别让老子白折腾场,到头来还得倒贴付棺材钱!” 阎焕这才去查看那人情形。他虽然不擅水性,却也知道溺水之人要如何救治,简单处理了番。最不放心的却仍是周继戎。 两人合力将那人给带了回去,到客栈,阎焕顾不上别的,就忙要向店家要热水,催着周继戎去洗澡换衣服,又叫人帮忙去熬驱寒的姜汤,找了火盆木灰生火,又记起他衣服遣在岸边未及取回,又着人去拿回来。 他两人好端端的出去,结果周继戎落汤鸡似的哆哆嗦嗦地裹着阎焕的衣服,带了个半死不活的人回来,不说李皖和方真和刘经宇几人慌作团,就是阎焕属下不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也十分关切。 周继戎被群人众星拱月地围在当中,李皖和替他扇炉子,方真拿毛巾给他擦头发。有阎焕端了姜汤亲自伺候着,若不是周继戎坚持要自己动手,只差勺勺地喂到他嘴边了。 剩下个刘经宇刘公子从来都是被别人伺候着的主,自己却没伺候过别人,他找不到事做,于是围着周继戎团团打转,时不时就来上句:“大宝儿弟弟,你没事吧?”过会儿又问:“大宝儿,你没事吧?” 周继戎起先还答他,三两次后便被问得烦了,又嫌他啥事也不做就知道苍蝇似的围着自己打转,呱嗒下搁下脸道:“问问问,问个屁问,老子都答你三遍了还问!你聋了还是傻了?难道老子没事你还不高兴了?” 刘经宇十分委屈地看着他,半晌方才讪讪地道:“我这不也是担心你么……大宝儿弟弟,你说你别的事总爱逞强也就罢了,怎么就连河也敢随便跳,要知道水火无情,淹死的都是会水的……那人你又不认识,如今还活不活得了都不知道,看你样子也不笨啊,你说你怎么为这么个人就这样玩命……” 周继戎虽然暴躁霸道,却还知道好歹,听得出来刘经宇倒还真有几分是在替自己担心。虽然刘经宇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什么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这话也实在难听,却还是暂且忍了没收拾他。 当下周继戎只没好气道:“这人还活首呢,老子下水之前看见他动了老子才下去的。毕竟是杀命,老子水性又好,能救随手就救了!再说这不是好端端地给救上来了,你啰嗦个屁!别说是我不认识的人,就算是老子最讨厌的你这畜生掉粪池子里头,老子也得想法找根竹竿捞你不是?” 刘经宇听这话,自己被大宝恶毒埋汰还在其次,他话里的意思感情自己在他眼里还连个陌生人也不如。当下刘公子也怒了。只是他当着周继戎的面怒的程度也有限,只好气冲冲走到般扭头不作声罢了。 周继戎话已出口,才记起还有阎焕在场,他在阎焕面前直有意保持保持那所剩已然不的形象,虽然说了几次老子,可到底还没有说过这么粗俗的混帐话,时后悔不迭,赶紧骈看阎焕的脸色。 阎焕从方才起直紧绷着脸,这时周继戎目光看来,不由叹了口气,严肃地道:“齐坐骑子说得也有道理,小王爷千金之躯,日后万不可如此行险了!那河里情形不明,水流又急,你就这般的跳下去……”他顿了顿,似乎心有余悸不敢再往下说,只好干巴巴地道:“万幸平安无事,实在是先皇庇护老天保佑。” 周继戎觉得这全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挣上岸来的,那入土时的先皇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老天是虚无飘渺的无稽之谈,如何能庇佑自己。 不过他也知道阎焕与刘经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从前都是在水池子里练出来的水性,寒州便是有河,也没有这样复杂的水情。他今天最初下水的时候时不能适应,其实是呛了两口水的,这时还满嘴的泥沙味,不知仓促间有没有把小鱼小虾青蛙蛤蟆什么的吞了下去,想想心里也有点儿犯嘀咕。 他见阎焕神色严肃,眼中却着实是殷殷关切之情,只好不与他争辩,于是顾左右而言他道:“对了,我捞上来的那人呢?还有救没?我看衣服的料子还不错,也不知道身上有钱没有。” 第959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阎焕手底下不缺明眼人,既然隐约猜出他口中戎戎的身份,那么这位爷走丢的事情就非同小可。只是明面上也不敢张皇起来,到镇上落了脚,几人私下里统了意见,便由人悄悄来与阎焕此事如何处置。 阎焕自是不敢大意,到自此,便先与在此处的据点联系,动用了西北营地安插此处的人手去找。他们能力之内能做的事都都已尽力去做了,如今剩下的便是要不要将这消息摆到明面上去。 两人正在商议,方真的声音在屋外道:“阎大人,你在么?” 不等答话房门便被推开,推门的人在门外并不进来,只道:“阎大人,我家小……公子的下落,可有消息?” 他的问话稍显急促,从容里难掩分焦虑。阎焕不知怎么的从中听出丝兴师问罪般的责怪意味,委实有几分无奈,道:“已经派人四下去找,有消息便能知晓。进来说话吧,这位是?” 他见方真与这人同来,早猜到此人想必是周继戎的调过来的下属。 果然听这人拱手礼道:“在下白庭玉。”其余的便不说。 他进来了也不落座,直言便道:“阎大人,你等既然与我家小公子同行,就不该放任他个人走失。” 阎焕听得他便是周继戎时不时便挂在嘴边如何如何的小白,对此人当真是闻名已久,时没留意听他说话,先忍不住就住他身上看了两眼。 周继戎嫌弃他哥给他挑的侍卫差强人意,自然少不了要吹嘘自己从前的侍卫又是么么地英俊俏美。方真与时未辰他都见过,撇开性情不谈,那相貌都是赏心悦目各有千秋的。如今看这小白身风尘形容消瘦,精神看着却还好。 周继戎自个挑的侍卫首先看的就是脸得顺他的眼,小白的相貌亦是清俊端方,气质沉稳,温文里又藏着坚毅,身上穿的是寻常布衣,但他腰背笔直身姿挺拨,便有番与寻常百民区别开来的气质。 白庭玉等不到他答话,微微皱眉,随即不客气地道:“阎大人?小真方才说得不太清楚,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阎焕这才回过神来,却见方真缩在白庭玉身后,偏又朝着自己探头探脑地眨眼,两眼可怜巴巴地汪着泡眼泪。他是先在白庭玉那儿已经挨了训。白庭玉平进的脾气再好,这个时候也少不得要疾言厉色,忍不住就要数落方真,也是在所难免。 阎焕心念转大致就明白,方真是最后个和周继戎分开的人,他直颇为后悔自己没有揪着他家小主子的衣袖角不放,这时只怕不敢与白庭玉吐露这番实情。 事到如今有没有方真这节也不重要了,就如方真所说,就算他跟去了也未必能追得上,阎焕便略过此节,将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遍。 白庭玉听完前因后果,也颇有几分无奈,眉宇间却忧色重。 阎焕也觉得这事里也有自己应对不当的地方,见他如此便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觉得该宽慰他两句。也是这几日把‘戎戎’叫得顺口,阎焕也没有想,开口道:“戎戎这事虽然做得随心所欲,但他聪慧又有能力,寻常也遇不到什么危险,大约真是迷了路吧。如今稍安勿躁,先等等。” 他这声戎戎出口,就见对面白庭玉微微晃,极其吃惊似的飞快看了自己眼。 这眼带着十分的惊诧错愕,仿佛吃惊又仿佛难以置信,有某种复杂难言的思绪掺在其中。 阎焕微微怔,停住了话头,可白庭玉只是看了他这么眼,似乎很快发觉自己失态,收敛神色垂下眼去,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般。阎焕只当是他是觉得自己这般叫法有些不太妥当,想着今后得留意些,便也不再往心里去。 但只有白庭玉心里明白,听到阎焕那声‘戎戎’,他就像是被人当胸重重打了拳般,烦闷酸涩得几乎要生生吐出口血来。 他默默地跟了周继戎这么些年,周继戎那脾气白庭玉如何不清楚。大宝这小名周继戎都不让几个人这般叫,而至于‘戎戎’这种为亲昵的叫法,到之前为止还只有今上能这般称呼他。 他番悄无声息的痴心妄念,死心踏地的跟随周继戎这么些年。周继戎待自己倒是极好,侍他自然也好,可是他侍时未辰卓问等人也是般无二,对谁都是样的态度,那么对他其实也就算不得特别,白庭玉心下自然也明白这点,可自欺欺人的心里总藏着那么丝期望,只望有朝日,自己对他来说能有那么分不同。 可不管白庭玉心里如何朝思暮想,到得如今,他对周继戎的称呼,仍然只能是声的‘小侯爷’,和千千万万的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突然之间听到阎焕这般亲昵自然的声‘戎戎’,显见得两人必定相处得宜,关系那是极好的了。他极为羡慕之余,难免也失魂落魄,只觉百蚁噬心般的难受。 且以阎焕的应对来说,也是极为周全妥当的,换了是他,时大概也没有别的好的办法。而白庭玉能看得出阎焕确实也发自内心地在担心周继戎,虽然他将这种忧虑昼量掩饰在平静镇定之下。 相比之下,白庭玉觉得自己来向他追问周继戎的下落,反而成了最不合时宜的那个人, 白庭玉伤心失落之余,突然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爱慕周继戎年,在不知不觉间侍周继戎便是掏心掏肺,尽管心中酸楚苦痛,却仍生不起怨念,反而担心自己今日对阎焕言语间的不太客气,日后要惹得他不快。 他沉默了片刻,嚅嚅道:“阎大人,方才时情急,在下冒犯了。” 阎焕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也没有太心思放在这上头,甚至都没想明白他说的是那里冒犯,稍怔忡只道无碍,将这事揭过去了。 阎焕本不是话的人,而白庭玉牵挂周继戎,面对着阎焕心中也是百般况味,心不在焉地也没有说话的兴趣,草草道了几句自己为何来迟,不会两人便觉得无话可说,白庭玉便带着方真告辞出去。 第060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阎焕替方真遮掩,隐去了他与周继戎分开节,只说几人的马力不及,追不上撒丫子就跑得没影的周继戎。 这却也是实情,再加上白庭玉乱了心绪忧虑重重,并没有觉察这里头那丁点儿的小猫腻。 方真躲过他场责备,暗地里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惴惴,觉得自己这样完全是在推卸责任,不该是男子汉所为。 于是他在这个时候难得地机灵起来,嘘寒问暖地忙着去叫小二张罗饭食热水,不给白庭玉仔细发问的机会,溜烟地跑走了。 白庭玉那里有吃饭的心思。他接到周继戎的消息,却不好当明正大地从边境过来,行人乔装打扮,换了寻常百姓的衣服走小道赶过来,路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却纵容是慢着这么步。 眼下他带来的人也出去四下找寻他们那位不省心的小主子,但榆岭山高林深,这般找法和大海捞针差不,简直让人点头绪也没有。 白庭玉明上强自镇定,种种担心忧虑不而足,心里简直跟油煎似的。 他的担心与阎焕又有所不同。 阎焕顾虑的是大方面的问题,譬如遇到实在扎手的点子对付不来,会不会受伤等意外,若真出事如何补救善后,以及如何向今上交代的问题。 白庭玉的担心除去这些之外,的则实实在在而细致入微,他就担心那人自已在山里打转,能不能把自己照顾好,转了天会不会累,若是找不到人家投宿,他这个时候吃什么喝什么,眼看天色将晚,他夜里睡在何处等等。 其实周继戎平时也和常普通士兵道吃睡,战场上血海里摸爬滚打这么年,并非是手足无措屁事不会的富贵公子。简单搭个过夜的窝棚生个火烤烤野味类的事,他做起来手脚也是十分麻溜利索的。只不过平时既然有人使唤,他自然能偷懒便偷懒,能不做就不做而已。至于野地里解决个吃喝睡的问题,那不过是举手之劳般的小事。 白庭玉也知道自己这般忧患少有些婆妈余,却仍忍不住设身处地地替那位操心。他面上尚且勉强镇定,实则心中早已牵肠挂肚,对着饭菜也是胃口全无。 方真那双狗眼离慧眼还差着十万八万的距离,肉眼凡胎自是看不出他心里百转千回的心思,兼方真因有所隐瞒而忐忑不安,本着少说少错的道理,除了吃东西时必要的张口,余下时间都把自己嘴巴闭得跟个上了锁的蚌壳似的,将顿饭吃成个哑雀无声。 ————————————— 李皖和从窗子里看出去,见外头守卫不见有丝毫松懈,暗叹了口气,抬手合上了窗,背对着刘经宇摇了摇头。 刘经宇本就愁眉苦脸,见状把五官扭曲成拧巴团,先哀声叹气了番,做足了功夫,这才期期艾艾地试探着对李皖和道:“……难道说,咱们非得将马卖给他们才能脱身么?可卖了马,回去后怎么和大宝儿弟弟交代?” 李皖和又不是不知道周继戎是怎样宝贝他这两匹马的,若叫他得知,到时非得炸成个戳就爆的球不可,管你天王老子,照样按倒了便是往死里揍,揍死了爱算谁的算谁的!李皖和想想那情形也觉得心里发虚,苦笑道:“到时候你去和他交代么?我可不敢!” 刘经宇也不敢,不过大宝既不在这儿,他便是心里怂也不必露在明面上,推诿道:“马是你带出来的,卖了马自然该你去和他交代!这里头有我什么事儿?” 话被说完被屏风后伸出只手来掐在他脖子上,听得人阴恻恻地道:“怎么就没你的事儿?要不是你个饭桶那儿来这么破事儿!老子就听到你要卖老子的马!不想活啦?” 他如此神出鬼没,竟不知是几时进了房间并绕到屏风后面去的。刘经宇本就心虚,险些被这出给吓得魂都没了,‘嗷’的声惨叫都到喉咙口了,周继戎就跟长了天眼似的看出来,手下加劲掐,硬生生给敝了回去。 刘经宇都快被他掐得翻了白眼,口气呛在肺里,顿时大咳起来。就听周继戎道:“嚎个屁嚎!怕人听不见么!废物点心!” 周继戎说着话横过眼来看了看旁的李皖和,见他摸着鼻子脸尴尬,付想开口解释又不知如何张口的模样,怒气冲冲地道:“老子不过叫你追个饭桶,也能连人带马给老子道儿走丢!两废物点心!” 李皖和听他骂人也听得了,真正轮到自己挨马却琮是头回。可此时能见到他那简直是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露,竟莫名地安心放松下来,就连他骂人的话听起来也觉得顺耳得。因此也并不生气,只轻声道:“小王爷,你怎么进来的?” “自然是翻墙进来,把狗打掉!然后老子趁没人看见,从后面窗子跳进来的。”周继戎对自己如此有做贼的天赋丝毫不觉羞愧,平平道:“老子个人不好把马带出去,要不然,以为老子爱来找你们?” 李皖和才来得及讪讪地‘哦’了扬。那边周继戎便将手挥道:“马厩那儿还有另外几匹马也不错,也道儿带出去!反正他们想强买老子的马,也不是什么好人,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子也干回强买强卖的生意好了,等回头再算银子给他们,咱们这就走。” 李皖和琢磨着敢情他不是个人不好带走两匹马,而是个人不好带走群马,这才想起他两人来。 那这刘经宇却急了。他今日吃了不少的苦,也算是有了点长见,于是很不要脸地把昨天还和周继戎置气的那点儿破事当隔夜饭丢在脑后,愁眉苦脸地叫道:“慢着慢着!大宝儿弟弟,我腿折了,现在走不了啦!” “又慢着!你他娘的还有完没完了!想死是么?想死是吧!”周继戎听见这两字就来气,先自咆哮了声,突然回过神来,道:“咦,老子是不是听错啦?你刚才说什么?你腿怎么了来着?” 第6第1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刘经宇也觉得自己够丢人的,吞吞吐吐地小声道:“黑灯瞎火地看不见路,我跤滚下山去,把腿摔折了……” 周继戎似乎没听见似的,张着黑幽幽的眼又问道:“你说你腿怎么啦?” 刘经宇道:“我腿折了。” 周继戎还问:“你说什么?怎么了怎么了?” 刘经宇沉默片刻之后终于崩溃了,悲愤叫道:“我说我腿摔断啦,现在动不了!这么遍你都没听见么?” 周继戎这才哈哈大笑,伸手掏着耳朵道:“老子当然听到了。你把腿摔断啦!只是这话老子爱听,这不就让你说几遍,给老子开心开心么,嘻嘻嘻……” 刘经宇没断脚时也打他不过,如今断了腿是跟只鸡似的不堪击只能任人拿捏,眼下只得忍气吞声作小伏低,捏着衣袖不出声,可怜巴巴地望着周继戎。 周继戎毫不掩饰地表达了番自己对此喜闻乐见兴灾乐祸的心情之后,倒也不忘正事,当务之急还是如何带着二人数马顺顺当当地脱身。他转头问李皖和道:“他们要买马是怎么回事?来给老子说说。” 这事说起来倒不复杂。刘经宇那倒霉催的摔断了腿,幸而有这庄子的商队路过,顺手就救了他,庄园离得也不远,于是还甚是热心周到地准备把他带回来养伤。 本来到这都还好好的,只不过等到李皖和终于找来,这庄园的总管见他牵着的豆饼与汤包,倒识得是好马,登时就连那小眼神都不对劲了,张口就问李皖和这俩马卖不卖。 李皖和自然是不卖的。 这人不愧是能做到总管的人物,早把皮厚心黑练到登峰造极的化境,乃是坑蒙拐骗的把好手。见李皖和不论自己如何肯求都不愿卖马,明面上也不和你翻脸,依然笑嘻嘻热情周到地邀请两人先山庄延医用药,再做其它打算。 李皖和看着他越发殷勤的态度倒是觉得有些异样,可奈何刘经宇向来皮娇肉贵,骨折可是前所未有的重伤,伤势不见得如何,可他得自从得知自己断了脚,再加上那总管的在旁危言言耸听,顿时就觉得自个似乎马上就要伤重不治驾鹤归西,哼哼唧唧得委实让李皖和也手痒痒地想抽他。 他唯恐延误了治疗,当务之急是要去看大夫。再者这样颠簸的山路,好端端的人骑马都受罪,如何敢让李皖和拿马驮着他,况且那汤包贼精贼精的,根本就马随主人样,也和他不太对盘,看似不动声色征兆全无,可时不时就要趵蹄子人立而起小跳蹦哒地想掀他下去,可谓是阴险之极。这样路折腾着回去,他担心日后便是治好了,也要长条山路十八弯的腿脚出来。 何况他气势冲天地跑出来,这眨巴眼的工夫,灰头土脸地断了条腿死狗样地被驮回去,如此风卷残叶世事无常,除了丢人还是丢人,他也不好意思回去。 如此两人只好随了对方回了山庄,请了大夫上了甲板开了药。诸般事了,这总管不知从哪掏出个算盘来,算盘珠子拨算帐,笑咪咪地开出个让人傻眼的百银万两的天价来,若没有银子也好说,卖了马便是,免除去这万两的帐目,他还另给李刘两人白银五千两。 周继戎听到银子就格外在意,登时怒道:“不过就治条狗腿,那里值这么的银子!这两块夹板加接骨的草药,十两银子也顶天了!对了,夹板就两块烂木头片子,这个不能算钱给他!那狗屁大夫难道还开了别的什么金贵玩意儿不成?人参?灵芝?就这么小半天的工夫,就是把人参当大萝卜吃,也嚼不了这许!这是摆明了耍诈!” 李皖和微微苦笑,他吃惊之余自然也不能如此任人宰割,当然也反驳怒斥。可那总管任他如何,只管腆着脸微笑,客客气气地慢吞吞地说,说什么呢——药和夹板什么的自然不值钱,见人危难自当援手,便当他庄子里送的也没什么。贵只贵在这看病的老大夫,乃是隐居山中不为世人所知的高人神医,神医么,这价钱自然要贵些。白银万两,这还是看在他二人是山庄的客人,给出的友情价了。 如下这般,他让李皖和两人好好想想。院门口请叫来庄丁守着,虽然同样客客气气,可是也盯得严严实实。 如此我狠狠宰你刀还我是让你占了便宜的架式,周继戎也算是开了眼界。暗道真他娘的这天底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居然还有比老子还要厚颜无耻够不要脸的玩意儿,又感慨如此人物可惜不是自家的帐房,要不然他用得着老是处心积虑地做个钱串子么。 不过这般讹诈的法子还他娘的好使唤,来钱快不说,世外高人什么的听上去也够冠冕堂皇。 他要不要也有样学样,回头等小白来了,就让他马上去操办,也捣弄个什么世外高人的关外名医出来。他给弄到京城里去寄居王府,每日里专给那京城里那些富贵闲人悬壶济事,专治个伤风感冒的小毛病,只开点无关痛痒的小偏方,再用这是看你面子的姿态收上个千八百两的,想来也没人敢不买帐,虽然这和明抢也没什么区别,到底名头好听不是?而且京城里富人,天治上家也足够轮上个年半载的。 至于会不会遭人厌恨什么的,只有银两有了着落,拉仇恨就拉仇恨,反正债了不愁,他才点不在乎这个呢。 周继戎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可行,想到那财源广进的情形,简直美得他百爪挠心、只不过眼前这两人都算不上是他的心腹,还没熟到足以能与他商议如此生财有道手段的地步,故而他面上还是板着张不动声色的脸。 只不过他分神想着这事,神色少就有些古怪,算是某种面无表情地发呆。 刘经宇到如今还有大把也不知数目是少的欠条攥在周继戎手里,可谓满身烂帐,就算回了京之后他拿得出这银子,也不想平白地背这烂帐,况且对方醉翁之意在马也不在银子。 但现在周大恶霸就戳在这儿,哪怕就是再打断他另条腿他也不敢再打卖马的主意。只愤愤道:“什么神医!就老眼昏花的老头,顶就是个乡下的走方郎中!那大夫就连手脚都哆嗦,我还怕他给我接骨接错了呢!” 周继戎听,心道这是做戏还连本钱都懒得下,还当真是将个乡下大夫凑合成了神医,横竖这是在对方的地盘上,人家说是就是,你不信你也找不到人来对质。 他自个推断番这前因后果,对方想要强卖他的马,虽然使用的手段落井下石趁人之危,堪称卑劣阴险,但到底还想着给钱,打的并非谋财害命的主意。周继戎于是只觉得这桩节外生枝甚是有趣,倒不像刘经宇般愤愤。 闻言往刘经宇腿上拍,嘻嘻嘻道:“接错了才好!你活该不是!你个废材饭桶还敢跟老子长脾气了!老子叫你跑?你说你自个儿滚下山去摔断腿,难道就比被老子打断脚要舒服?现在老子还得想法儿把你弄回去,要麻烦就有麻烦!你再给老子添事儿,信不信老子先要扒了你的皮去做面大鼓,摆到军营里去天天打天天擂!也不知道这人皮做的鼓,擂起来响不响亮?” 第6第2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李皖和那里会知道人皮做的鼓擂起来响不响,无奈苦笑道:“小王爷,别忙说这些,如今先脱身要紧。” 周继戎便又转头去瞪刘经宇,盯着他上了夹板的腿看了阵,摸着下巴道:“他们用的这伎俩虽不光彩,到底没把你们怎么着,咱们也用不着杀人。就照我之前说的,咱们骑马冲出去……行啦!老子知道你腿断了!让你骑马又不是要你走路,腿断不断的有什么要紧!你要不愿意,你自己留这儿好了,反正银两是你治腿留下的!你以身相许好啦!” 当下也不管刘经宇半死不活的脸色,连拖带拽的把他从后窗里弄出去,让李皖和背着他,领着两人绕开门口守卫,仍要摸回后院去牵马。 路都顺顺当当的,眼看着马厩在望,李皖和悬着的心刚放下了半。突然被周继戎把拉住,他停下脚步,往两旁滴溜溜地扫了圈,扬声道:“左边四个,右边三个,树上两个,柱子后面还有两个,都出来吧,藏着做什么!” 被他语道破,几人再藏下去也没有意思,柱子后率先走出个面目和谒的小老头儿来,其余人见了他,阵瑟索之后,全都钻了出来。 众人手中虽然没有持刀拿棒,不过手里却拿着网兜绳索,看这意思,似乎是准备趁他们上前牵马的时候,拥而上地动手拿下。 李皖和道:“钱管事,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小老头儿振了振衣袖正要说话,错眼瞧见周继戎,登时便哑哪儿了。 周继戎觉得他似乎就要指着自己问出句‘这个卖不卖’来,那放光的小眼神看着自己就像看什么稀罕玩意儿,虽然挺令人不快,却也没有亵渎的意思了。 周继戎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顶着这张脸长年在外行走,那里有让人看也不能年的道理。初见他的人难免会有些失态,他也见得了。虽然他处事简单粗暴得独树帜,但初见面的人失个神发个怔什么的,只要不是直接对他出言不逊,他视心情而定,也不定要理会了。 周继戎觉得这总管要算是个能干人,于是十分有雅量地不计较他那拿种打量货物价格的目光看自己了。 李皖和却觉出不妥,把背上的刘经宇放下来,让他单脚着,把周继戎往自己身后拉了拉,下意识地摆出戒备的姿态来,恼道:“钱总管!” 钱总管回过神来,这人脸皮之厚令人叹为观止,他见自己这边的行径被周继戎眼看破,却还能睁眼说瞎话,脸上笑眯眯地道:“误会误会。这本是要捉拿混进庄来的毛贼,时没有看清原来是几位。这位是?”他却也不问周继戎的来历。 那看马的两人不过就是寻常庄丁,周继戎无缘无故也不会见人就砍,不过是敲晕了丢在院中草丛里。想来是他去寻李皖和他们时这两人被人发现,这总管也不动声色,料到他们还得回头来寻马,这便定下了这等守株待兔瓮中捉鳖之计。 周继戎瞧那几个庄丁,倒像是练过些年的功夫架子,可是也不过如此,他并不放在眼里,当下满不在乎地接口道:“我是他们的主子,迷路走进来的。你现在看清楚了,那就让开。我们要走啦。” 钱总管刚要张口,周继戎压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飞快地道:“谢你为我这跟班请了名医,诊金很贵是吧?要百银万两?偏巧了我这里也有枚件东西正好可以当作谢礼。” 他从袖子里掏摸,拿两个手指挟着粒什么东西飞快地往钱总管眼前晃,随即收回来握在掌心里,从容自若道:“这是那年机缘巧合,我在关外遇到个云游的神医,偶尔得来的枚神丹,据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就送给你老人家延年宜寿。这药怎么说也值个黄金万两,扣掉欠名医的诊金,本来你还得给我倒找些银子,不过我就不跟你计较这么!你把其他的马送我,就勉强算扯平好了。。” 说着话把那物事往钱总管手中塞,道:“就这么着的说定了。” 李皖和得近,眼尖地认出那不过就是他前几日吃剩下的松子糖而已,纵然按情理说他得在周继戎这边,可脸上到底还是没忍住露出分古怪神色,忙低下头去掩饰。 钱总管是识货之人,待看清手中是嘛玩意,张橘皮老脸上先就是阵抽搐,心念电转之间已动了无数念头。不过这事他算计在先,便占了理亏条。 他明白人家这是看穿了所谓名医的把戏,于是有样学样的也弄个灵丹出来,只是你好歹也掏个药丸出来才像样么,这般拿个松子糖充数,敷衍都懒得敷衍的德行简直叫人忍无可忍,把个松子糖当灵丹这件蠢事自然是个人都不会做。 若是用强,先不说庄子上已改行年,不再做那强取豪夺的买卖。就看对方这有恃无恐压根不把自己这边人势重放在心上的架势,钱总管心里就有些犯嘀咕。他把岁数并非全活在了狗身上,少也明白人不可貌相的道理。即便周继戎看起来精致秀美得和朵娇花没什么两样,可能悄无声息地摸起山庄里来,轻易放倒两名壮丁却丝毫不被觉察的人物,无论如何与和娇弱沾不上边。真个动起手来,也未必就能占得着好处。 他老人家也算是能屈能伸了,当下还能抹得下脸皮来僵直地打个哈哈,干巴巴地道:“其实,这位神医是老奴年的朋友了,几位是山庄的客人,本就不该收几位的银子。看在老奴的点薄面上,这次就这般算了。这位小公子的灵丹老奴也收不起,还劳请你拿回去吧?” 周继戎闻言只是笑,轻描淡写道:“如此也好,这灵丹来之不易,其实我也不太传呼是给你。”他伸手从钱总管手中拿回那粒松子来,突然咦了声,放出凌厉的目光往钱总管面上扫,冷冷道:“老子的灵药,怎么到了你手上转眼的工夫,就变成松子糖了?” 他语气森然无比认真,弄得煞有介事般。钱总管愣,心中便只想破口大骂,还真没见这这般不要脸蹬鼻子上墙的人,都已经给你台阶下了,大家心知肚明便是了,居然反过来还要讹人到底不成!可是周继戎那目光里杀意冰冷凝练得有如实质,仿佛冰锥般刺得人皮肤都生出刺疼的错觉来,时间竟是动弹不得。 周继戎有意震慑住他,免得他再生出别的心思来。见这小老头神色僵强,这才收回目光,换了付笑脸道:“原来是老子拿错了,开始给你的就是松子糖,药还在老子口袋里呢。” 钱总管抹着额头上的虚汗,果然不敢再有什么别的想法。他还怕周戎咬定了药被自己掉包不放,这人老成精,查颜观神地认为周继戎行事干脆利落,那些私下里偷偷摸摸的小手段大约为他不喜,索性投其所好地将话摊开了来说。摆出脸苦像来向周继戎道:“实在不瞒这位小公子,只因我家二庄主急着置办批礼物,其中指名要好马,找了许久都没有合适的。偏巧遇上这两匹神骏,这才想向这位李公子卖马,失礼之处有得罪,还望见谅。” 第633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周继戎虽然蛮横粗暴,却懂得什么叫做审时度势。他翻墙进来之前先对这个山庄暗中观察了番,知道这庄子里年富力强的庄丁可不只是眼前这么些人,虽然全加起来他也不放在眼里,可事不如少事,毕竟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自该谨小慎微,不必再横生枝节。 他主要是来寻马,如今撇去刘经宇白拆了条腿不算,在他眼里人和马都称得上安然无恙。他也没吃了平白地见人就想要结仇,这地方隐密而险要,眼下虽用不到,但若能借此结交方,作为步闲棋搁着也是不错。 因此他格外地好说话,对钱总管此前的行径也不置可否,只是懒洋洋地道:“老子那马性子都不太好,就算真被你弄到手了,也没人驯服得了。” 这事儿钱总管确实深有感触,之前他让人把马牵回马厩的时候,那匹白的不知怎么的就闹了脾气,口咬住了牵马仆从的头发就是不放,挣扎间险些把头皮都给扯下大块来。那黑得跟煤似的另匹也是,看着不声不响老实本份的,进了马厩就尽显马中恶霸的本色,立即霸占了整个马槽,连踢带咬的欺负得其它马儿只能在角落里挤成团。钱总管只好让人单独给它俩腾了个马厩出来。 当下钱总管对周继戎这番话也颇以为然,只是明面上却不好表示认同,当下笑道:“这倒是无妨,这儿只是处别庄,至于别的庄子里也大有擅长驯马的人在,暇以时日,总能见效。” 周继戎闻言斜睨了他眼,似笑非笑道:“那又如何?老子不过随口说,又没真打算卖马!你能不能驯服又有什么干系?老爷子你还是趁早上别处去找找,说不着还能寻着好的。老子这马你就不用惦记着啦!” 说罢看住钱总管,头也不回地吩咐李皖和道:“小李子,备马!咱们走啦!” 他双眼眸幽黑清澈得跟秋水似的,里头却显得毫无情绪,只是平淡冷漠地看着钱总管,并没有再带出煞气来压迫他老人家。可饶是如此,钱总管不知为何也觉得悚然而惊,身上悄悄地就冒了后背的冷汗。 可是眼看差事办不成,他心里又有那么分不甘,眼看周继戎拨脚要走,心里还没想好怎么办,口中已经不由自主道:“慢,慢着!” 这两天但‘慢着’这个词蹦出来,接下来就准没有好事,周继戎最烦到就是听到有人说什么狗尼的‘慢着’。他那装出来的温文客气的表相与他本性相违,这会儿有点绷不住,已经张口闭口满嘴老子老子的说话。闻言眼睛睁圆眉头竖,仍是秀丽的五官却隐隐就带出分戾相来,他声音倒还是平平,只是略不甚耐烦地道:“怎么着!钱总管还要留客不成?” 接触到他的目光,钱总管又是遍体生寒,他也是见过不少世面的,心道这也是见了鬼了,想周继戎的年纪也不过比他孙子大个几岁,言语虽然颇有些粗糙放肆,可也没怎么恶行恶状地吓唬人,面相是秀美娇嫩得仿佛掐得出水来,怎么偏偏几次三番就让人有种极度危险惧怕的感觉。 不过周继戎提到留客两字,钱总管脑中却是灵光闪。老脸上堆出笑来道:“正是这般说法。各位远来是客,毕竟买卖不成情义在,最近的镇子离这儿也有五六十里,方圆十里内也寻不到什么村落人家,又全是山路不好行走。眼看天色已晚,几位也赶不到集镇上去,不如在此地留宿晚,明日再走不迟?” 周继戎眉心微微跳,意味深长地扫了钱总管眼,淡淡道:“我们此外还有些同伴,不过老子急着找马,先来了步,便是今天走,路自然也有人照应……”说完间转念想到自己的馒头虽然跑得快,可他到了这儿又是观察地形又是翻墙打狗寻人找马地折腾了这么久,方真等人便是再怎么磨蹭,这个时候也应该赶上来了。 他点儿也不反省自己把标记留得有搭没搭的,只疑心是几人弄不清方向迷了路,心下免不了要挨个腹诽番。 钱总管查颜观色,那能看不出他话里提防警告的意味,只作不知道:“老奴就是番好意,除此之外,您不肯卖这马,老奴也不能强求。只是正巧今日二庄主也要到了,如此神骏,他连见也不得见,也实在可惜。” 周继戎稍思忖,他看中了这地势,有心收作已用,见见倒也无妨。当下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见见就见见。”转头对刘李二人道:“咱们先不走啦,吃顿饭睡觉,有什么明天再说。” 刘李两人之前看个大夫就吃了大亏,心中都颇有余悸。眼看周继戎这就要答应住下,就点儿也不担心对方再耍什么阴谋诡计,不由得都是大急。 李皖和道:“小王……少爷……”刘经宇若不是腿脚不方便,几乎想扑过来抱他的大脚,惨兮兮叫道:“大宝儿弟弟!” 钱总管这才想起直没有问及对方姓名,隐约听得李刘两人对他的称谓,琢磨了番便自作主张地捏合在起道:“这位……王大宝少爷,这边请!” 周继戎再次被坐实王大宝这么个极为喜庆的名字,偏又不好作解释,木着个脸点头算是应了下来,再恶狠狠地瞪了两人眼,气咻咻地跟着钱总管就走。 他三人仍回了前头的院子,钱总管倒是十分光棍,知道这些人也未必看得住这王大宝,把原本守在门口那几人全部撤走以示磊落。周继戎在周围稍稍转了圈,发现确实无人监视,对钱总管如此识相的地方十分满意。 本来有人守住院门口也无济于事,如今撤了下去,是省了他不少工夫。回房间叮嘱了刘李两人几句,自已人出得门来,也不走正道,翻墙上房地顺着房顶路朝应该是山庄中心的院落摸过去,准备先探探这小老头子的打算以及那二庄主的虚实。 6第64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他天赋禀异,做起这种事来格外的得心应手驾轻就熟,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钱总管的踪影。悄无声息地从房梁上翻下来,伏到后窗那儿听着。 里头钱总管正在交代各人今晚的布置,并没有发现屋外了个听墙角的。周继戎听他吩咐了几句,倒都是些寻常事务,并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在里头。 周继戎耐着性子再听下去,不会儿果然听到另个似乎是钱总管心腹狗腿的人问道:“那王大宝几人,总管究竟是做何打算?这王大宝只怕不是他真名吧?这样的人物……谁家爹妈缺心眼给取的这名字……“ 周继戎深以为然,心道老子才不叫王大宝呢!屏息再听下去,只听那钱总管笑道:“你管他爱叫什么叫什么。老实说,这位爷身上有股邪性,就那么不动声色地瞧你眼,都跟冰刀子扎人似的,老夫还真有点儿怕他。他那马儿再好,他要不肯卖。我是不好再打什么主意了。” “不过,”钱总管笑眯眯又道,“庄主再传信,让咱们将二庄主视作主子般看待,不得有半点轻忽。这还是二庄主吩咐下来的第桩差事,咱们总该尽心尽力办好了,至不济也得投其所好不是?我听说咱们那位新来的二庄主乃是表人材的年轻俊杰,风流情名声远扬,平素不知赚了少男男女女的芳心。他亦是最喜爱与这等俊美无畴的少年人物来往。王大宝那马虽好,却那里及得上他本人,他这般的人物放眼泔潼城中也难得见,自然要留着他,给咱们新庄主好好瞧瞧,交个朋友才是。他就是再不讲理,难道还能看也不让人看么?如此来也显得咱们会办事。” 他还想着若是这新来的二庄主有手段,到时人与马并到手,岂不是桩美事。不过想想王大宝那仿佛要择人而噬般的气势,也觉得这念头十分地悬乎,于是忍住了不提。 但就是如此,也让外头听墙角的周继戎磨牙连连。他虽然未亲历风月,内心却不是什么青涩懵懂屁事不通的纯洁少年,正是没吃过猪肉,但什么样的猪都见过。钱总管这话看似寻常,但他如何听不出其中那丝占他便宜的暧昧意味。 他心里把钱总管这老货给抽了无数遍,暗道看老子回头就弄死你。 明面上他却还沉得住气,仍按原路折返。回去先给刘李两人各自分了把短匕,李皖和自要稳重些,接过来藏在身上也不问什么。 刘经宇却有些惊慌,捧着那匕首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宝,你这是个什么意思?” 周继戎自然不会把钱总管那番原话转达,瞪了他眼不甚耐烦地道:“给你你就收着,小心会儿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谁知道他们会弄出什么花样儿来!你爱要不要?不要还老子!” 刘经宇只得将匕首收了回来。周继戎自个也在身上揣着利器,瞧他那畏首畏尾的模样,呸了声道:“瞧你那点儿出息!怕什么!要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老子擒贼先擒王,把刀住那什么二货庄主脖子上架,他们不还得客客气气地礼送咱们出庄。到时咱们爱随手牵马就牵马,爱刮地三尺卷银子就卷银子,简单痛快的事!” 刘经宇听他说得轻描淡定,却无洗像他般胆大包天,忍不住道:“那还等什么,你现在去抓了钱总管,咱们样可以脱身。” 周继戎啧了声道:“对付钱总管那个老东西实在太没有挑战性,老子还想看看那二庄主是什么玩意儿呢!”听钱总管的话中意思,似乎这新来的二庄主和他们同样不熟,只是风流的名声先就传得远近闻名,周继戎也颇有点儿好奇。 李皖和想了想,问道:“怎样算是不对劲?他们是还不死心,准备在宴席上动手么?” 周继戎道:“动手倒是未必……”他心想这不对劲自然是那二庄主不知要来怎么样瞧自己。若是胆敢行那目奸意淫的勾当来恶心人,他也用不着客气,翻脸把刀架对方狗头上便是。 只是此等思虑不方便用言语描述出来,沉吟了片刻仍想不出合适的说法,索性摆手道:“对不对劲老子心里有数!横竖也指望不上你俩废物点心。你们要能机灵着些,看老子翻脸时自个小心点便足够了!别等老子这儿抓住了个,你们那边却落人家手里双!丢人显眼!” 他交代外两人,也不管两人面面相觑的古怪神色,径自坐到旁去养精蓄锐。 入夜不久钱总管果然亲自来请他们几人赴会。这老货言辞举止十分殷勤周到,将张脸笑作重阳菊花也似。若非周继戎听到他那番不怀好意的算计,真要把他当作热情好客的忠厚人。 周继戎有心去瞧瞧所谓的二庄主,也不揭破这老头儿那点花花肠子,当下并不言语,冷眼扫了他眼当先就走。 这庄院除了大些,建筑也无甚特别之处,周继戎刺探消息时便已经摸得明明白白,此时也用不着别人来引路,自己就能分清方向。他路风风火火地行过去,仿佛他自个才是客人般,累得钱总管在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宴席设在东院的花厅中,早有人长身玉立举止潇洒,正在门口相迎。周继戎还没走到近前,便听这人朗朗地道:“几位客人远道而来,在下未曾远迎。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这位……” 他声音爽朗舒展,听上去便能让人心生好感。可惜大宝对他已有成见,只管冷着脸不为所动,只是循声抬头朝他望去。 两人隔着数丈的距离远远对视眼,待看清对方的脸容,各自都觉得对方这长相格外的眼熟,再转念想,彼此都吃了惊。 这人五官英俊深遂,虽然气质完全不同,但仅与外貌而论,他活脱脱就是阎焕去了脸上那道疤后的翻。 周继戎微微怔,脱而道:“……人皮面具?”话出口才记起阎焕上头还有个哥哥,只是阎焕向并不怎么提及自己的兄长,便是周继戎好奇追问,也不过轻描淡定地语带过,是以他也没少印象,见之下却没能想起来。 这般相遇虽有些意外,但其实并不算往坏的方向发展,周继戎也就那么惊讶了下,不着边际地便去想可惜自个摩拳擦掌的准备了半天的刀子终究是用不上了。 比起他这番面无表情的镇定,那人却是简直付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本来话还没有说完,这时不由得就长长地拖着变了调:“……小王……大宝儿弟弟?”他仿佛就像突然被火烧了屁股般手足无措起来,想了想似乎想要迎出来,偏偏连手脚也不听使唤似的,也不知是被门槛绊的还是左右脚相互绊的,跤从门内跌出来,五体投地地扑倒在周继戎面前。 周继戎抿了抿嘴角,心道这好歹是自已舅舅的义子,自己的干哥哥,阎焕哥哥的兄长,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着也得给两分面子,该替他寻个台阶下。于是十分矜持地道:“免礼免礼,快平身。” 第65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番兵荒马乱之后,阎素总算将几人请进厅里说话。只是有了方才那出,他那光鲜颜面做了扫地的扫帚,再要他谈笑自如未免强人所难,张脸上的表情讪讪地僵硬牵强。 周继戎信得过他,不过因为阎素方才那招王八扶起天,委实让他无方把这人打从心里尊敬起来。这时倒也不用再戒备什么,注意力便转移到别的地方。他这时才有空仔细打量此处的各样摆设,只见厅内几案物件无不古朴雅致,初看毫不起眼,细看才知是用料讲究做工的贵重玩意。 周继戎虽是个年到头手里没几天不拮据的穷鬼,那也是因为手底下各项开销总得比来钱时还快,眼界却是不低,见过的好东西可说是数不胜数。他眼望去,便认出厅中所挂几幅山水花鸟都是名家真迹,登时连眼睛都亮了几分。 他妆着又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对着阎素道:“阎焕哥哥说你游历江湖去了,怎么你却跑这里头来当山大王?为什么是个二的?” 阎素今天点儿准备都没有就和他打了个照面,时措手不及,还没缓过劲来。偏他这个问题也是个言难尽的,阎素自个做贼心虚,时没了平时的机灵应对,也顾不上介意他这话说得不太对味,道:“啊?哦……这个,我……我确实是出外游历了,碰巧和此处的庄主见如故,结成莫逆知交……这二庄主只是挂了个名……” 说话间见周继戎拿双贼亮放光的眼睛瞬不瞬地望着他,随着他的话语微微皱眉,阎素只觉得舌头打绊,狠狠咬到了两次舌尖才算把几句话掐头去尾遮遮掩掩地说完了。 其实周继戎根本没留意他话里那点儿吞吞吐吐,他关心的是另个问题,听阎素说他只是挂了个名,想起他从钱总管那儿偷听来的话,心里实在是不信,忍不住道:“这么说,这庄子里的东西你也做不得主?” “啊。什么……东西?”阎素道:“东西?东西的话我还是能做主的……” 周继戎有这句话便放了心,遂转头去继续四下打量估价,也不理会阎素在般心事重重欲言又止。 顿饭气氛古怪无比,吃得人食不下咽。好不容易挨到宴后,阎素让人把刘李两人送回房间安置,只请周继戎留下来说话。 阎素这会儿也算是平静下来了,今日在周继戎面前出得个鼻子眼睛都丢没了的大跟头,只怕在他那里印象不佳,实在有意缓和下两者关系,稍稍挽回些颜面,只留着他东扯西拉地闲谈。他其实要比阎焕那刻板的性子要跳脱开朗些,言语有趣见识也有,说起各种轧闻趣事来也算信手拈来,只不过这里头实在话却没有星半点。 周继戎明面上大大咧咧,实则心眼里比谁都要着几个窟窿,纵然开始没在意阎素那遮遮掩掩的态度,这么时半会的,也叫他给琢磨出味儿来了。 想他和阎素今天才第次见面,有什么旧情可叙。今天这事就算是阎素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可到底也能用场误会搪塞过去,方才大家把话说开也就能揭过了。他实在用不着这般举止失措,这时还专门把自己留下来,想来这是阎素有事和自己说,弄不好这事还是有求于自已。 此前他与阎素只闻名不曾见面,而且那闻名真的就是只听到个名字而已。 周继戎想了想,好像自己哥哥和阎焕在他面前都不怎么提阎素,不过看这情形这位都好色好得快要人尽皆知了,似乎好的还不是常人所好的那个色,他兄长正为他不想娶妻闹着要找个男的凑合的事快给气死了,再提阎素这些破事,是怕他没地方有样学样是怎么的!而阎焕那般通透的心性,如何体查不到此等上意,且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对阎素这个兄长避而不谈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周继戎这时也确定不了阎素究竟有什么用得到自己的地方,不过这不妨碍他趁机见缝插针地给自己捞好处。 当下见厅中众人走光,他就抢在阎素在次开口之前,周继戎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厚颜无耻地向阎素道:“阎素哥哥,方才有几幅画,我还挺喜欢的……” 他几乎是把‘快识相点儿主动送给老子!’几个大字明晃晃地写在眼角眉稍。 阎素早就风闻他这位大宝儿弟弟那点儿狗脾性,眼下还真见识到了,连忙道:“你看上了什么,送你就是……其实我让人四下收罗好马,也是因为从义父信中得知你要到江陵去,打算给你备份见面礼……谁知道出了这么大的场误会。你看,这事也是钱总管时心急,办得不妥当了些,改日让他给你陪罪,就不要再同他计较了……” 周继戎可没有无功不受禄的想法,他之前从钱总管处得知这位二庄主确实让他们置办份厚礼,也别管这份礼原来是要做什么用场,现在听要送给自己,先别管这是不是阎素本来的用意,便就有三分后悔,心道早知道这马卖就卖了,反正也是要回到自己手里。 边肉疼着眼看就能到手的好银子不翼而飞,边却也不好糊弄,幽幽地笑道:“钱总管要买马的事就算了,反正他也没得逞!只不过,钱总管把老子留下来吃这顿晚饭的心思可挺有意思,你别想着狡辩,他和走狗商量的时候被老子听到啦!他是如何与阎素哥哥你交代的?不过他倒是忠心耿耿,这说算也就算了。不过阎素哥哥你没见着是老子之前又是怎么打算的?老子看你花枝招展地那笑得跟朵迎春花似的!今天遇上的如果换成是别人,你想把人家怎么着!嗯?” 阎素回想起钱总管那时的嘴脸,这老货挤眉弄眼付‘你懂得’的德性,与他言道有位有好马又长得极俊的小公子留在府上,晚宴时他若是能将这人给笼络好了,马的事自然水到渠成,跟本就不是问题了。 这其实是钱总管冤枉了他,他虽然名声挺花哨风流,但也讲究情投意合你情我愿,并非见到个长得好的就能心生邪念的地步。人正人君子的皮相披得名符其实。这次这般下大力气地准备殷勤番,所作所为还真是为了马。 但他心里怎么想的便当真只有他自己知道,就是掏心置肺也还由得周继戎不信。当下当真是百口莫辩,只好作小伏低地道:“我就是想买马,没想干什么。” 周继戎瞧了他半晌,这才可有可无的‘哦’了声,也不知是相信了他这番话没有。顿了顿将手住他面前伸道:“你不是说给我办了礼物?其实也不用太费心,现在有少便算少好了,我不挑剔的!礼单呢?拿来老子瞅瞅!” 阎素微微愣,随即道:“……这事是钱总管在办,我手里也没有单子。等明日晚让他誊抄份,再送给你瞧?” 周继戎对识相的人向都十分常识,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瞧见阎素脸上丝无奈苦笑,往他肩膀上拍道:“你究竟有什么为难要老子帮忙?现在说来听听。先别管是明着杀人放火还是背地里坑人陷害,只要你说得出足够的理由来。我替你去办便是。你别愁眉苦脸满面绿肥云的付王八像成么?老子不就收了你点礼物而已,再说还不是你花的银子,你心疼什么?老子向收了银子就办实事,信誉可好了!保证你不亏!” 想了想,立即又道:“先说好,要老子给你抢男霸女这种事老子可不干!唉哟不对,你该是抢男霸男——” 再想又觉得这种事阎素自己想必就能干得干净漂亮利索麻溜,实在用不着大费周章地要走自己的路子,也就随口那么说,琏拿眼去瞧阎素,等着他开口辩解。 谁知阎素面上带着分尴尬的若有所思,神色虽有些讪讪,却也显然没有要解译的意思。 既不像是不介意周继戎满口胡说,也不像是觉得和他没理可说,倒有两分似是默认了般。 周继戎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警铃大作,暗道了声操,心说老子就是猜的,该不会真猜中了。 他方才把话说得太过直白,阎素正愁着无从开口,这时趁他将话挑开,也不等周继戎心念电转间改了主意,整肃了神色朝着周继戎丝不苟地躬身,讪讪地道:“我们丙厢情愿,自是不必不必要劳烦你做些什么。只是我虽然在外的名声虽不太光彩,有些事义父却直不知情。……义父待我有如亲生,实在恩重如山,如此的终身大事,我不想再瞒着他。”他迟疑了下,看向周继戎:“……但此事实在惊世骇俗,常人只怕时难以接受。义父最是记挂你,难得你要到江陵去。还望在你舅舅面前,先替我打点试探二……” 周继戎也算是见识广,但也完全没想到阎素有求于他的是这么桩码事。他虽然曾在兄长面前口品声声要找个男人凑合算了,当时也仅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往心里去。这时眼见着了活的想要这般比翼双飞的,脸上虽然勉强不动声色,但心里片惊涛骇浪在所难免。 他对这人模狗样在自己面前的东西简直无言之极了,心中怒而想到这话你不好开口难道老子就好开口么。想老子第次去见亲舅舅,见面就和他说什么呢,说唉呀我舅,你干儿子看上个男人准备长相厮守,他不敢和你张口让老子来传个话。老子这是疯了傻了么?这是想要把我亲舅给气死回头再让哥哥把自己抽死算了么? 他方面觉得这阎素真不是个东西,恨不得立即撸袖子替舅舅把这不是东西的玩意给扁成个肉饼算了,方而又想着听那钱总管的意思,这笔礼品还不轻,反正看他那王八吃称砣的找抽劲儿,自己不说他早晚也会去开这个口,这钱不拿白不拿,这两相权衡当真是天人交战难以取舍。 这不是东西的阎素还认真地请求道:“大宝儿弟弟,这就是句话的事,帮个忙!” 周继戎满腔怒火滋滋地最终化为个字,周继戎愤愤道:“操!” 第66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当然眼看就要到手的银子如何能平白放过。周继戎思来想去,觉得信誉什么的又不能当饭吃,破上那么两次例也无伤大雅。于是他决定这番就卑鄙无耳地坏坏规矩,只收钱不干活! 他打得这般如意算盘,也不管阎素好歹还算他义兄,照样要把对方当作冤大头来料理。自然不会把这般用心告诉阎素。 不过阎素也是个老江湖了,虽说眼下干的这不叫人事,但经验阅历却是不少,见周继戎虽然面无表情,但双眼睛灵动之至,贼溜溜地四下乱转,便知道他打着虚主意。他自然也不肯轻信,自是耐起性子软磨硬泡,非要将周继戎何时返回江陵何时与义父见面,这事又该在如何提及如何词措等事件件敲定落实。 周继戎翻来覆去只拿句老子心中有数来打发他,眼看阎素颇有点儿不依不饶,只好由着他去琢磨这些细节,但凡他说什么都恶狠狠地应答上句‘操!’以表明自己嫌他啰嗦。 但阎素显然为着此事下过不少功夫,深知这看似油盐不进四六不通的周小王爷有个没治了的弱点,终于在他句“事成之后,还定有重酬”,并许诺到时开了库房任由周继戎挑拣之下。周继戎终于财迷心窍,连口气都变了,软锦锦地道:“操。”算是看在库房的面子上,勉强同意了。 他允应了这件事,自然要把对方的底细问个清楚。拍着阎素的肩膀道:“你到底是祸害了哪家的良家子,那倒霉蛋叫牛粪给糊了眼睛么,竟肯随着你胡闹,也不怕把他老子娘给气死么?来来来,给老子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儿?话说回来,你俩悄悄儿的勾搭成奸也就是了,还非得弄个昭告天下干什么,这不叫吃饱了撑着还能叫什么……” 阎素能干出找个男人成家立业这等事,也是脸皮够厚的奇人,听周继戎这般说,也不见有什么窘迫之意,当下陪着笑道:“你这般说也没错,只是义父不比旁人,这又是辈子的事,我是不愿意欺瞒他的。至于别的,我等如何也不关旁人的事,我当然不会四处张扬。我们的事,就连钱总管他们也不知道”他也知道这等事为世俗不容,传出去并不长脸,当然不愿弄得人尽皆知,要不然钱总管也不会想着替他制造机会收伏美人儿了。想到这儿又好言好语地央着周继戎叮嘱道:“这件事还要劳烦你看着时机同你舅舅商量,别人面前不要胡说。” 周继戎满口白牙毫无诚意地保证道:“老子从不胡说!” 阎素同他打了这会儿的交道,觉得他口花花的什么话都敢张嘴就来,就没有个不胡说的时候,亏他有脸说这话。 但他此时有求于周继戎,也就只作不知地不去计较这点旁枝未节了,转而道:“至于他,嗯,他家上头也没什么长辈了,这事他自己便能说了算。他性子有些不同常人,人却是很好的……” 阎素与阎焕时不同的性格,阎焕久在军营,时间长了,言行举止间总有股端严肃穆律人克已的气质。阎素倒是显得亲善随和,能言善道见人就熟,说话间总带着三分笑意。但此时提起那个‘他’字,语气不知不觉便又放缓柔和了几分,就是脸上的笑容也有所变化,说不上是那儿有大不同,但让看到的人觉得他仿佛是打从心头的快活起来。 周纪戎本就生得双贼眼,查颜观色几乎是他的本性使然,根本不需刻意费心,个不慎把他这点出息瞧在眼里,只觉他笑得无比荡漾,恶心巴拉的说不出那儿怪异,光是瞧了几眼,竟叫自己莫名其妙地起了身鸡皮疙瘩。 他连忙转开眼不愿再瞧阎素这玩意,默默地安抚着手臂上此起彼伏的鸡皮疙瘩,边听着阎素讲述,挑自己在意的方面听了耳朵。 不会儿的工夫倒是弄清楚了。原来阎素勾搭上手这人出身于退隐的江湖世家,早几代便在榆岭行商,真论起家底来要算是榆岭数数二的大户,只是行事低调不为人所知罢了。眼下这庄园就是其下的产业之。阎素不愿欺瞒其父又没胆亲自去把话挑明,这才想互要迂回地走周继戎这路子。这人知道了他的打算之后倒也大方,也不管他和周继戎还连面都没有照过,那笔厚礼还是他出的,而且还将这庄园的所有任凭阎素处置动用,若是不够,只管开口。 周继戎从钱总管那儿偷听来了耳朵,眼下对照着阎素的这般说词,琢磨着这大约就是觉得与阎素不分彼此,这意思便表明我的就是你的。 这人家里财大气粗当然是肯定的,可财大气粗还在其次,关键是还要这人舍得。这般还没过门呢,嫁妆就能这样任凭阎素挪用,别说这事成也不成都还在两说。 周继戎被这等气魄震住,边在心里暗骂着这两人完全就对败家子,边又暗暗眼冒绿光地羡慕嫉妒恨阎素的狗屎运气。居然能找到个这样的人物,有钱又大方!从这事看来对阎素也算是百依百顺!听阎素说他有点儿天生的小毛病,言语不甚利索,因而话少些。可这这周继戎看来算什么毛病,话少才好呢,他最不耐烦的就是那些女的整天嘤嘤嘤嘤地在他耳边说话。 至于这人的长相已经不重要了,反正男人也不靠脸吃饭,只要他与阎素两人王八看绿豆对了眼,长什么样也不关别人的事。 而在周继戎臆想当中,他已经给这人配了张圆圆的饼脸,正中张方正大口,鼻子眼睛眉毛什么的统统都省略,活脱脱就是个铜钱的模样。 他这时也就是感慨惆怅番,还不忘重点地道:“……这事我看着办,你说话可得算数。对了那礼单,明天记得先拿来给老子瞧瞧。对了我有手下就在这附近,麻烦你派人找找,帮我报个信。”心想这等天下掉馅饼的美事,夜长了恐怕梦,现在小白应该已经带着人赶到了,老子趁着人手,先把现成的东西卷了就走。缺了的回头还得叫钱总管照单给补上。 阎素对他这种还没办事就先收定金的卑鄙行径也不敢抱怨,当下点头应下。又转过话头道:“正好他就在离这不远之处,不如我也把他找来,请你见见面?” 这庄子里做事利索,当下两人各自提笔写了封书信,立即就有人取了信件趁夜就送下山去寻人。 送信的人地头熟有近路可抄,周继戎又猜对了阎焕等人果然去了镇上,倒是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信送到。而那位合当长了张铜钱脸的庄主也不知究竟在什么地方,第二天却是阎到港这拨人先行赶到。 第67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阎素其实是个伶俐人,撇开他这见不得人的终身大事不谈,别的方面还算是十分的知情识趣,极为懂得如何查颜观色顺着别人的心意说话。 周继戎虽谈不上和他趣味相投,但能有笔意外的进账,阎素又小意周旋,相处起来倒也还算愉快。 正午时正与他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查对单子,听得大群人脚步声勿勿往这边过来。 抬眼看时,钱总管领着阎焕走在前头,路不知正说着什么,而阎焕面沉似水,只是言不发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算是回应。身后呼啦啦的好几张熟面孔跟着。 周继戎晃眼看,方真和白庭玉赫然也在其中。他喜出望外,也顾不上理会阎焕,跳下椅子溜小跑着过去,压着声音低声道:“小白小白,你看看,老子都弄到了什么好东西!”边就要把手中的单子献宝似的举给白庭玉瞧。 他神色还算镇定,但飞来横财委实令他心情愉悦,张脸上压不住的满是笑意,神彩飞扬赏心悦目。 白庭玉记挂着他不是天两天,便是昨天夜里收到他的消息,可周继戎也没有想过要体会旁人殷切焦急的心情,信上三言两语说得简单而省略,只提到自己已经找到了刘李两人,又碰巧遇上了阎焕的兄长,让他们随着送信的人道来趟。 送信的人找到镇上时已经是午夜时分,既然周继戎行人安然无恙,夜里山道难行,也就没有立即摸黑上路的必要。 白庭玉纵然焦虚不安,但他自知心中这番忐忑还因为有隐密的情感在里头的缘故,只得强自按捺住了,也不好强拖着众人非要连夜就走。但没有真正亲眼见着周继戎本人,心里到底还是百般牵挂着,这夜辗转,竟是没怎么合眼。 这时见了周继戎活蹦乱跳没心肺的样子,原本颗空空荡荡的心才瞬时落到时处。皇帝将他明升暗降地贬谪到地方的用意,方面是实质上的分隔两人以杜绝某种可能,另方面也有着某种明晃晃的警告意味,白庭玉只知日后只怕想见上那人面也是困难,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能见上面。仅仅是那么眼,他心里的满足与莫大的幸福感便难以用言语来描述。 他在目光里悄悄藏着不为人知的贪心,时几乎是连眼也不忍心眨上眨。周继戎问他的话他虽是听到了,但那些东西比起眼前这人来又算得了什么,他思绪不舍到转到别的方面上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对着他微微笑了笑,轻声道:“……你没事就好。” 他从前应该不是这么个反应,周继戎正在兴头上,也没怎么在意,只是随意地抬头看了他眼,刚刚又低下头去,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似的,再次把目光移到白庭玉身上,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番,皱着眉迟疑道:“小白,你似乎看着好像是瘦了?上次的伤还没有好么?脸色看着也不好的样子。” 他虽然曾经得知过白庭玉在自己身上的小小心思,也弄明白自己哥哥为什么跟小白这般的过不去,可小白打也挨了人也被贬到这小地方上来了,他自己又没真对小白动过兄长担心的那种心思,于是从小白被打发出京之后,他便大而化之地觉得这事已经算是揭过去了,面对小白时心中也十分的坦荡得很,本能的仍和从前般的亲近,完全没去想要避避嫌什么的。 他脑子里边情爱那根弦到现在也没怎么长好,自然也不会想到为情所困因而衣带渐宽的方面上去。 他这样说,白庭玉心下就有点儿小小的慌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正想着怎么解释。却听旁方真声低低惊呼,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原来阎焕见到周继戎,放心之余也不忙着上前与他招呼,却是转身客客气气地向钱总管出去。钱总管这两天所见之人,个是周继戎个是他,明明都是客人,却都当自己才是主人似的,那反客为主的架势个比个足。那位王大宝满身邪门的煞气,钱总管自知惹不起也就认了,而阎焕顶着那张脸,看就和自家二庄主必定是血缘至亲。钱总管心下犯嘀咕,却又不好干预别人的家事,只得像个客人似的老老实实被请了出去。 阎焕先瞧见的周继戎,见他忙着过去拉着白庭玉几人说话,阎焕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皱,却到底什么也没说,只将眼睛转向旁。 阎素原本也在厅中陪着周继戎查看礼单,边应付这位大爷各种挑三拣四。瞧见阎焕当先进来,很是有些吃惊慌张,时也没怎么作声,只是起身悄悄在旁,满心愁绪地琢磨着会的说词。 阎焕此时这转头,正好看见他。 阎素显然也不太想和他照面的样子,这时视线碰上了也无法,牵动着面皮对他笑了笑,讪讪地道:“小焕,你也来了……” 阎焕紧抿着嘴角声未吭,忍了半晌到底还是没忍住,拳照着他脸面抡了过去。 方真的声惊呼便是在这时发出来的。 周继戎转头时,便见着阎素有惊无险地架住了阎焕的拳头。他眉稍微微聚拢,神□既带着恼意又有些无奈,又叫了阎焕声,却仍是无话,只得干巴巴地道:“有话好说。” 周继戎起先略略吃了惊之后,立即就明白阎素那点儿断袖龙阳的癖好,阎焕这个做人家弟弟的大约也会觉得丢人,忍无可忍动手之下也是情理之中。 众人皆是茫然之际,只有他知晓其中缘由。见阎焕显然是气愤难平,而阎素虽然路避让,却居然应付得游刃有余。他也就不忙着上前插手,还抽空想想自己是该上前去拉开两人呢还是趁拉架之机帮着阎焕打阎素两拳呢。 不过他虽然觉得阎素除了那点嗜好不妥之外,其它也没什么大不是了——这才刚刚要送自己笔厚礼呢,自己这就翻脸不认人有点不够意思。 因此他非但不管,还有闲心对着两人指指点点,语速飞快地叽叽喳喳,先是脸震惊地指着阎焕道:“阎焕哥哥,他是你亲哥诶!你亲哥你也敢打?老子最就只是和我哥顶顶嘴,可不敢动手!你目无兄长!你这是大逆不道,忤逆犯上……诶呀可惜,这巴掌差点点就打中了!往左往右,揍他揍他……” 待发觉自己变成为阎焕叫好之后,他又转向阎素,皮笑肉不笑地道:“阎素哥哥,老子时口误,你别见怪!不过你也得体谅下,换老子要是有你这样的哥哥,老子也定会很想抽死你。还好老子哥哥比你这样的省心了……”他大言不惭地津津乐道,混然不想想他之前口口声声不娶媳妇要找溜男人的时候,他哥也就是忍无可忍拍了他巴掌,打完了他还自己心疼这个混帐弟弟心疼得不行,到底也没舍得抽死他。 第868章 霸道 作者:千里孤陵 别人都听得头雾水。阎焕的几个下属又没瞎,就算从前不知阎焕还有个兄长,这时他两人在面前,那极为相似的面貌看就知端倪。 这兄弟俩打架,甭管是争女人还是分家产,外人似乎都不太好插手。况且这还个照面话都没说句就动上手了,鬼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是非曲直谁是谁非?几人面面相觑,虽然没有周继戎那种袖手旁观看个乐呵的心思,不过大致的想法却是相同的,正拿不准是上前去拉开两人还是去帮着阎焕的好。 至于周继戎这边的人马,方真天真单纯,唯周继戎马首是瞻之外也懒得有自己主见,虽然最初是他吃惊之下叫了那声,不过叫完之看看周继戎没动静,他尽管不太认同周继戎那番说法,没有随声附和,不过也安安心心地跟着在旁袖手旁观。而小白带来的其它手下,或或少的都有受了点儿周继戎那狗脾气的影响,见自己主子不动,也没有暗示他们上前相帮,也个跟个的心安理得地把这幕当热闹看。 最后解围的还是白庭玉,他性情温和为人稳重,周继戎身边人里脾气好的为数不,其中就有他个。再加上平时周继戎还算少能听他两句劝,这种和事佬般的角色,般都是由他来做的。 现在周继戎喜闻乐见付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眼看就要没法收场,他只好自己来出这个头,朝着那两兄弟道:“两位有话好说,都住手吧。”他道了声得罪,往前走了两步,觑着空隙握住阎焕手臂轻轻带,恰巧将两个人分开。 阎素也趁机退开两步,阎焕自知奈何兄长不得,也没有追上去不依不饶。只是胸中愤懑难平,只好扭过头去不看阎素。 阎素自然不会主动去招惹他,飞快地理了理衣襟,这位衣冠禽兽仍旧摆出付人模狗样,绕过了阎焕径自溜烟地去招呼旁人,与方真白庭玉等人见过。他满脸让人如沐春风的热情笑意,只当方才被人揪着要打的人不是自己般。 他表现得如此的光风霁月不以为意,别人再替他尴尬似乎就是余的矫情了。只好应和着应酬番。 阎素倒着实有些长袖善舞的能耐,八面玲珑地扎人堆里寒喧斡旋,几句话的工夫便要与众人称兄道弟起来,大有见如故相见恨晚的趋势。 如此来,几人被他请进去落座喝茶的时候,阎焕就显得孤零零地被晾在那里。 阎焕也懒得和兄长般见识,只转眼看向周继戎:“戎戎,既然马已经找到,就不必再在此间叨扰了,我们几时动身?” 看他那样子是时半会也不想待,可周继戎礼单都还没有看完阎焕就杀到了,没来得及清点打包,眼看就要吃到口里的肥肉休想能叫他再吐出来,这时候当然不肯拨腿就走。 他磨磨蹭蹭哼哼唧唧拖泥带水地道:“走什么走,你们大老远的赶来,屁股都还没坐热呢!喝杯茶吃顿饭再走!” 阎焕沉声道:“我们大老远赶来,难道就是为了喝茶吃饭的么?走!” 他为人严谨克已,与周继戎相处时直显得恭敬有礼,还从没有这般严厉地和他说话,眼下这样看起来还真是被阎素给气的不轻又无可奈何,只好走了之图个眼不见为净了。 周继戎把这大拨人叫上山来当然不是来喝茶吃饭的,是准备来个蝗虫过境刮地三尺的,这时见阎焕的目光落有他手中还捏着不放的单子上,周继戎不过内心里小小地羞涩了片刻,索性也不遮掩地将话挑明,摆付你能奈我何的架势笑嘻嘻道:“阎素哥哥要送老子见面礼呢!就算走,也得等他把东西给准备齐全了,打了包带上!要不然今天说什么也休想老子挪窝!” 阎焕似是转念便想到阎素给他送礼的原因,眉宇间顿时便是跳,戾气顿现。正要说话,阎素从般钻了出来,也不讲究什么的把拽了周继戎就往里头走,边道:“大宝儿弟弟,还在这儿干什么,来来来,这边坐,尝尝此处特产的茶叶,看看好不好,喜欢就送你些带回去慢慢喝……”就当没看见杀气腾腾地在旁的阎焕似的,眼角都不往他那边捎下。 而什么‘喜欢就送你’这样的话周继戎最爱听不过了,顿时把隐隐觉得阎素不是好玩意儿的想法丢在脑后,十分没有立场地抬脚随他进去了。 阎焕腔怒气无从发泄,只觉自己快要郁闷成个胀气的鼓肚皮青蛙,在原地了会儿,恶狠狠转身朝外走了。 周继戎瞄见阎素很明显地松了口气,看来他家这对兄弟相处的模式和别人家不尽相同,别人家是长兄如父可亲可畏可敬,到他这可亲或许有点,敬畏则连碎渣都不剩,这也是他这做兄长的自己叛经离道,难免底气不足心虚不已。他枉作兄长,白长的几岁像是活在了狗身上,反过来却是他畏惧阎焕些。 周继戎看不上他那点耗子见了猫似的出息,十分不客气地拿亮晶晶的小眼神鄙视着他。 阎素也不以为意,冲着周继戎笑了笑,悄声道:“由他去吧,放心,阎焕做事有分寸,他会等着你道下山。” 又自己吁嘘了番,小声道:“也怨不得他生气,我决心与程越踏踏实实过日子,最先就是告诉了阎焕,义父那儿想拜托他去禀明,他既不肯又反对。我这才想到要劳烦大宝儿弟弟你费心了。” 周继戎哦了声,面上不动声色,少不得又在心时腹诽了番阎素果然不是东西,难怪阎焕适才见了他就跟见了仇人似的,可是又想又觉得有点儿奇怪。看情形阎素喜欢美色由来已久,他那些个没羞没臊的风流往事连钱总管都听到过风声,阎焕作为他的亲弟弟,又是走南闯北长年在外奔走,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阎素在外头这般胡作非为,如何能闭塞他的视听耳目,怎么也得知道些风声。 而且看之前阎焕的态度,应该也是知道阎素喜好男色的,虽然这么个兄长谁搁上了谁也不见得要欢天喜地,但阎焕又不是突然得知所以像挨了晴天霹雳般,何至于苦大仇深似的,见面二话不说就动上手了。 阎素似是看出他心中疑惑,低头浅浅地笑道:“他没见过程越,只听说过些传言,大约是对程越有点不满意,程越这人还好,只是他的脾气有些古怪的地方,其实也无伤大雅……这又有什么,我乐意就够了,也不关别人什么事……” 周继戎不怕刀光剑影,却从来不知道自己耐不住这般情意绵绵的场景,这时晴天白日里个寒颤。不论是阎素说话的表情还是语气还是那肉麻兮兮的内容,都能轻易让他激起层又层鸡皮疙瘩,这几者三面夹击,把周继戎荼毒得快要死去活*不已。 他见阎素还要再说下去,他心道老子操!你他娘的别又来了!口中胡乱地应了声,双眼四下乱转,见小白在旁边坐着怔怔地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张望,不防他转眼看去,视线时来不及收回。 周继戎也没留意他有什么异样,连忙叫了声小白,奔过去与他坐在处,总算是不用再面对阎素那幅矫情死人的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