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很安静》 1-2 一直很安静 作者:涂鸦 第一章 那天,天空y暗,哗啦哗啦下起一阵不会停的大雨。淅沥淅沥中的力道,在皮肤上的跳动大得让人都痛了。 接近角落的双人位置上,男子支手靠著下颔,及眼的浏海下望著窗外的视线专注,发上还有稍早淋湿的痕迹,早已过了晚膳的时刻,閒适的姿态一如上一个小时前般恬然。 偌大空间内,高雅的装潢灯光淡淡,每桌间的距离由风格独具的屏风隔了开来,虽过了用餐时段,里头的位置还是几乎占满。 服务生好几次的前来礼貌问餐,却没有让男子打消等人的念头,铺上暗色桌巾的桌面上,七分满的水依然。 好脾气的等待,是男子向来的素养。 靠窗的位置上,透明的材质外有许多不小的水珠顺著不直的痕迹滑落,一次又一次,几乎看不见外头的情形一片模糊。 不知是等待里的一个小时过後又几分钟,「叮叮」几声细小轻脆的陶磁相撞音传来,男子下意识的扭头。 瞬间被推开的咖啡色大门隙缝外,一抹女x特有的纤细身影连忙走近室内,双眼下意识的搜寻著。 看到自己後,女人脸上布满了歉意,男子淡淡一笑,习惯x的把眼前的水杯往前挪到对面。 女人一坐下顺势就拿起来灌了一大口,一点也不秀气的行为带著大剌剌,跟端丽的外表呈反比。 「……」 终於放下见底的水杯,女人带著歉意的双眼看著男子,轻声道:「顗莫……,对不起啦。」是真心的抱歉著,因为自己的严重迟到。 男子微笑面容不变,甚是带著宠溺,拿出随身的素色手巾,往前递去。 「快点擦乾吧,头发都湿了。」 心知男子的温柔与好脾气,明白他不会计较,女人生x直率也就坦然地接受对方的体贴,会心一笑便也不再多说解释,接过了手巾,问道:「怎麽你自己不擦?」 外头大雨始终不停,女人虽然是从计程车下来的,还是免不了在短距离内给淋个都是。眼前男子额上的黑发色泽明显湿润,几乎跟自己擦乾後差不多。 「我刚擦过了。」接过服务生的nu,男子专注在餐点上。 女人自然的伸出手,指尖触碰的发丝gg分明,指间在其中一小撮上轻揉著。 「怎麽这麽慢乾啊……」女人收回手,轻叹口气。 男子发质细致,三千黑丝间,尽是细细柔柔,一遇到水气总是很难乾。 指尖还有残留的触感,女人歪著头仔细看著男子。 「我看你随身带吹风机算了……」打趣著,女人眼里有幸福。 骆顗莫一听,抬头笑道:「好啊……」 「叮叮」门口的轻脆撞击声响起,骆顗莫反sx的视线一转,挑起了眉。 女人见著男子的视线,顺势转过身一看── 高大的男人穿著深色大衣,显然身份颇有份量,只见餐厅经理从里头走出来亲自招呼著,旁边的女人身段美丽小鸟依人,另一旁还有个年纪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三人并立而站,明显不同於外人的气质吸引著室内无数目光。 「怎麽了?」 骆顗莫没有回答,视线依旧定在不远处三人方向。 「喂,你有我了,还看美女啊?」伸出指尖戳戳男子几乎出神的面容,蓝云俏皮的眨了下眼。 此时服务生送上餐点,骆顗莫笑了笑,动作优雅的系上餐巾。 「快吃吧。」 那时是初遇,外头下著雨不停。他身边有他,还有她;而他呢,身边也有个她。 而在很久很久的以後,他始终都没有向女人承认过,当然他也不会说;自己看的不是她眼中指的她,而是另一旁的他。 仅仅只是一眼,却让他无法不震慑於男人的双眼里,那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那是个会成功,且会站在云顶上的男人;他眼里有自信、霸气、还有……势在必得,让同样身为男人的他感到赏识。 而他也从来没有往後想过,那将会是怎样的一个际遇。 偶然相视的瞬间,世界寂静成一片,窗外暂停的大雨被遗留成力道,潜藏在心底刻下淡淡痕迹。 修长的指节穿过杯耳,轻轻勾起至嘴边淡淡啜著,浓郁的味道随即在味蕾上蔓延开来。 「加糖吧?」 摇摇头,骆顗莫放下手中尚未变温的黑咖啡。 蹙起了眉头,蓝云颓然状的放下手中勺子,里头一点小细状便落回糖罐里。 「我看著都觉得苦了。」皱起了鼻尖,瞪视著对面的白色容器。 男子喜欢黑咖啡,带酸的蓝山会在入喉那刻短暂侵蚀著味觉,他体验那感觉,是化不开的苦涩再慢慢吞咽进深处。 「要不要喝喝看?很b。」嘴角的笑容依然温暖,盯著女人的视线藏著戏谑。蓝云不爱苦味,甚至偏爱甜。 加了比平量咖啡要多nj的卡布奇诺味道香醇,没有苦味,更不会有难以下咽的酸涩,女人享受著薄薄一层n泡带来的香浓。 瞋了眼男子,蓝云放下杯子又道:「明天的事准备怎麽样了?」 骆顗莫闻言漾开了抹笑。 「准备好了,放心吧。」 那笑容让人安心,极其暖和的味道,悄悄闯进淡定漠然的冰冷深底。 「骆顗莫,骆先生──」 「是。」 「麻烦请您移驾到右边电梯直达十五楼。」 顺利在第一轮笔试与第二轮面试上过关,男子彷佛对此结果毫无任何疑问,微笑的面容依旧。 不同於楼下因为人数过多而拥挤,此楼层的空间几乎是办公区,旁边有一间偌大的会客室;依照指示,骆顗莫步伐丝毫不乱,在敲门过後走进了一间房间里。 「各位好。」淡起的微笑,礼貌x的向在座主考官们一一问候。 「那麽,请先行自我介绍。」 「好的。」微颔首,男子的双眼专注,对上主考官们的视线。 「骆顗莫,二十四岁,……」 「……」 男子温文的嗓音速度不疾不徐,面对五位主考者的态度从容、得体大方。就在最後一项问题进行时,「砰」的一声门霍地被打开。 所有人包括骆顗莫皆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突然出现握著门把的男人面无表情,严厉的视线扫过全场,停在站著的人身上。 「你,跟我过来。」说完随即转身快步离去。 被点到的人立在原地没有动作,主考官的声音忽地急忙响起道:「骆先生,你被录用了。请你马上到四十五楼!」 从男人出现的怔然里回神,骆顗莫见五位主考官们的脸色不一,额角溢满著汗滴。 总经理三个大字横在眼前,瘦长的身影站在门外,低头不知思索著什麽,门突然从里头被拉了开来。 「骆先生,里面请。」随著秘书的手势看去,偌大的办公室有挑高的落地窗,明亮的室内设计简单,却不失上位者该有的韵调在。 男人背影高大,光线在肩头划出一丝细边,黑色西装勾勒出健朗的体魄。感觉双眼一涩,骆顗莫转开视线眨了眨眼走近。 「雷先生。」 「骆顗莫,在学时双修,主修电子程式,副修双语。」男人转过身,低沉嗓音不似前刻的霸气与不容质疑。 依著声音对上男人的视线,背光中的身影让骆顗莫有瞬间的闪神,顿了下随即恢复从容。 片刻间沉默中两人对视,不过几秒,男人点点头走至位上坐下,无表情的面容看不出情绪。 「很好,回去整理一下。今晚八点,和我到翡冷翠。」 气氛是安静的。漫长的飞行里,头等舱只被占了几个座位,高空下的夜色一片漆黑,望出去的视线里什麽都没有。 然而,心里却是撼动的。 他和他一直是沉默,上机前丢了叠文件夹交给他,丢了句「看完它」後,便没再开口过;他无异议的接下,十几个小时内要把那厚达十来公分的资料看完,够了。 隔著因为需要而戴上的眼镜,他专注在手中的资料,一页大约百来个字,夹杂英文与义大利的双译并没有让他遇上困难,轻松的了解整份资料结构,对他来说驾轻就熟。 然而,却是一直忍耐著。 忍耐著要自己的视线不要转移,脖颈因为某个角度而弯著,他始终不曾转过头,身旁男人的动静,他却都能清楚感觉到。 姿势的变换,用餐的声响,跟服务员的对谈,甚至是他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心上传来的一点颤动都让他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正坐在他身边,跟他一起。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注意力,偶有的失神就可能把一丝情绪给泄漏一地。 不能这样,所以他只能专注在手中的事物上。 然而,事情总有崩弦的时候。 一阵平稳的呼吸声传进了耳际,骆顗莫困难的把视线转向关紧的窗户上。深呼吸的几个动作,却彷佛过了几千年。他困难的,再困难的转动头颅。 男人陷入假寐的面庞就在眼前。 呼吸一窒,就再也转不开视线。感觉脸颊与x腔一阵热流经过,他知道,事情再也无法简单下去。 他细细的看著那面容,褪去了领导者的霸气,闭上了凌厉的双眼,平静的脸上柔和了一切,就连傲气的眉宇间也舒展许多。 只要他愿意,有多少人会拜倒在他裤脚下?而,他呢…… 初见时的那一刻,他仅只是欣赏於一切;再见时的那瞬间,他却只能震慑於所有。 布置高雅的附设咖啡厅里,双方面对面而坐。初见时的寒暄很快就接入正题里,义大利当地的厂商代表随即拿出原先的合约开始滔滔不绝。 比起另一边厂商代表好似非常兴奋的表情,男人虽然閒适的态势,表情却深沉难以透视,而中间的骆顗莫虽端坐著,表情却显微窘,眼神甚是不自在。 「对於这样的决定,我感到很抱歉。」 「如果可以,我希望您可以再重新估价。」 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冷竣的视线扫了眼对面的厂商,道:「告诉他,两千万美金是我最後的底限,如果他再讨价还价,叫他另请买家吧!」随即将视线调回窗外。 点点头,骆顗莫习惯x的咬了下唇,俐落地转向对方传译。 厂商代表原本顺心的表情瞬间微变,低头思考了会。 「是的,那麽我会将雷先生的意思带回公司,还请雷先生与骆先生於我们为您预订好的饭店内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将会为您带来消息。」 见雷殷回应般的点了下头,厂商代表整理好资料准备起身离座,期间目光煞是有意无意的瞟向一旁低著头的骆顗莫。 「see you!」 「等等」 低沉的嗓音突然开口,另外两人皆同时转头看向发声者,之中又以骆顗莫的表情最为古怪;而厂商还以为是雷殷突然变卦,正欣喜的低身准备再回座,後面的内容却叫他只能僵在原地: 下次不要再让我看见你对我的部下伸手,不然你准备回去吃自己吧。) 厂商代表的脸顿时黑了大半,随即脸色难看的快步离去,另一旁的骆顗莫咬著唇,脸庞泛白隐约透红。 一刻间座位上只剩下两人,各自再也没声音,空气里彷佛只有呼吸声。 「吃亏就直接说,闷著谁给你出头?」 骆顗莫愕然地抬头,旁边坐位上的人早已不在,转头一寻,只剩下那宽阔的身影背对著自己。 夜晚的义大利星空出奇的澄澈,一点点黑色中的深蓝透在苍穹里,晚风抚过的瞬间让人不觉的闭起了双眼。 刚洗完澡的发丝依然湿润,被风吹过的凉意更深,直沁进心底。张开了双眼,坐在阳台外的他看向远方。一点点小小的圆看不清,直视的瞬间甚至越来越迷离。 看不清,看不透。 这是个美丽的城市,名副其实的典丽、优美,却又富满文艺气息。 轻吁了口气,x口间一块闷气,他需要要解解心。转念一想,俐落的跳下阳台栏杆,他决定去散散步。 在这个小城市里。 晚夜里的翡冷翠显得冷调,不同於白天的典雅,暗色下的街道有种寂静的美。 东方人特有的五官与外表吸引著街上许多目光,男女老少,视线总会瞟过一个瘦长男子的身影。 閒适的脚步走过一间又一间早已闭店的商店外,晃过一条接著一条古色古香的旧义式建筑,每巷间的蜿蜒几乎就像个小型的迷g般;深入前方地域的所有转折里,有著未知的谜样,却还是忍不住想一探究竟;终究,只为了个出口与答案。 时间转了圈便不觉的绕过,空气里传来一种窒热感,小巷道似乎越来越窄,骆顗莫回身看了看四周,来时的路早已记不清。 原来不觉间便走了这麽远。 心底却异常的窜起一阵静谧,坐在花圃上,思绪一瞬间便陷入了飘渺里。 脑海中出现的轮廓清晰,持续缠绕不去。他以为,他以为就这麽被这凉夜里的风一吹,便可以停止感情的流放;流放,是为了那些乍然响起、突涌而上的情感。 好像就再也收不回去。 叹息……其实,一开始便没有刻意的去克制自己。想起了台湾的女人,翘丽的短发上总有孩子气的笑;两个人,几年间的感情难道就…… 沉思的瞬间稍纵即逝,恍然间回神才欲起身往回走,迎面而来的几个高大男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交出你的钱!」 怔著,其中一个男人已快速的脱口而出义大利语,骆顗莫蹙起眉,摆摆手表示自己此刻身无分文。 义大利当地的治安极差,骆顗莫思考著该如何脱身,都怪自己太大意,孤身一人还弯进了罕杳人烟的区域里。 几个大男人皱起眉头,凶著脸咒骂著脏话,突然围在一起私语著,偶尔视线还上下的扫过骆顗莫。 虽然是极小的声音,但是偶尔传出的当地语言还是窜进了他的耳里,惊愕间,还未从那努力拼凑起单字的声音里回神过来,chu壮的男人们已带著不怀好意的笑容靠近。 下意识的後退,不过几秒间便退再无路可退,惊恐著,骆顗莫闭起双眼全身皆冒起了冷汗,一瞬间心里闪过千思百绪,最後停在一张冷硬著线条的轮廓上。 自己还没跟他交谈过一字一句。 「砰」的一声,r身被重击的声音传来,骆顗莫倏地睁开眼,脑海里的身影就在自己眼前──他,怎麽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快跑!」快速的撂倒对方,雷殷以极快的速度上前拉住还怔著的骆顗莫。 被动的被拉著跑出巷道外,视线跟在男人的臂弯上,心头瞬间空白成一片,眼里只有自己被握著的手,男人比自己更加宽大的手覆在指节上,使著力气带著他跑。 如果,可以就这麽跟著他跑下去…… 心下突然一紧,下意识的咬紧唇瓣。他突然觉得害怕了;自己在不觉间已放得这麽深了吗…… 两人奔跑於街上的身影在市广场停了下来,占满人群的空间里,只能气喘吁吁的呼著气。周围的目光全是不相望,偌大里的他们,也只是一小角了。 是男人先开的口,那声音,让正在跳动的心脏失了几拍。 「搞什麽?!你难道不知道义大利的治安有多差吗!?」 还喘著气,看著男人气急败坏的脸,骆顗莫心跳依然没有减速,说不出话来,注意力还在交握的双手上。 他该抽回自己的手。对吗? 「对不起……」然而,一瞬间的贪恋却没有让他这麽做。他,放不了…… 手还是交握著,他知道自己在发抖。刚才落入险境的紧张与恐惧他早已忘了,只是在看到男人身影的刹那间,感到害怕。 ……更害怕男人突然放开他的手。 紧咬著唇,他想克制从自己身上涌起的颤栗。闭上眼垂下了脸庞,突然一个股力气把他拉过。 愕然间,他已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里,鼻翼间传来的陌生味道却让他安心的想闭上眼。 抬起他的下颚,拇指在那紧咬的唇间摩娑著,雷殷望进了他眼里。 「别咬了。」俯身,低头,覆至那已咬红的唇瓣。 一声叹息,雷殷握著他的手始终没放开。 终究还是沉默;只是,就不同了。 一样的机舱里,一样的座位上。两个身影比邻而坐,但空气里一点淡淡的因子,就变化了。 又或者,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认定不同了? 依然望著窗外,一样的天空,不一样的景;再过几个小时,他们即将回到那个小岛国,熟悉的故土,该有的人。 可能昨夜就不在。 他还是没有馀力再转头,男人炙热的体温就在身旁,像昨夜的怀抱一样。让自己连心跳声都分不清楚是谁的。 几乎要不由自主的伸手上唇间……似乎还留有淡淡痕迹。不敢问的,不想提的,都在那里,还有馀热。 然而,什麽都没说;却给了一夜的怀抱,入睡安稳的夜,清晨醒得惊,腰上的手臂依旧,相拥间,也怕一宿只是梦;他也想过,如果是梦……就别醒了吧。 奢望。 他们终究得在无言的早晨里互相整理好行李,然後坐在豪华客舱里分享回国的空气。他正在释然著,一度涌上心头的不舍。 说些什麽也好,哪怕他的解释只是为了安抚他情绪也好;毕竟,在当下的他,是真的怕了。 怕什麽,他心底清楚。他呢,把自己抱进怀里又吻了他的人,清楚吗?他是男的,他也是。变笑话了吗?好一个上司和下属。 不是没想过,那吻与拥抱,又或者是牵著他的手,真的只是一种安抚,是不得已的…… 或许昨夜只是昙花一现。 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却意外地对上男人的眼。墨黑的瞳眸下,没有依他所想而转开,而是在他回过头瞬间紧紧的看著他。 那瞳孔里有自己。 ……够了。 相视间,也就几秒。谁还是没开口、没发问、没解释;调开了双眼,几乎是同一时间的事。 下机前,雷殷淡淡丢下一句:「明天早上九点,四十五楼。」 那麽,他便懂了。骆顗莫真的懂了;这是代表他真的被录用了,对吧?是真的肯定他的能力了?抑或只是为了抚恤他被那个义大利男人上大腿一把的慰问? 苦笑,他没有问出口。 「雷殷!」甫一踏出机场外,女人细柔的嗓音唤来。两人皆同时转向来者。 女人美丽的脸庞上只有淡淡的妆,骆顗莫知道她,那天餐厅里一瞥此刻依然有印象;当然,那身段、细致的脸庞与优雅的气质要人忘也难。何况他也是男人。 只是,就没办法往心底去。 「不是说了不用接机吗。」男人连墨镜也没摘,声调没有起伏,若不是他俯身给了女人脸颊一吻,还以为他的态度近乎冷淡。 雷殷放置好行李,接过钥匙便坐进了驾驶座里。女人笑盈盈的脸庞看了眼一旁的骆顗莫,没表示什麽,只是点了下头,便也跟著坐进了副驾驶座里。 耳边是已发动的引擎声,半晌间,骆顗莫只是出神站在原地。银色3的车窗倏地刷开,一张英俊的脸庞出现,让他还反应不回来。 「载你一程吧?」 骆顗莫这才回神,对上眼的瞬间,视线不由得慌乱了起来,想移开却对上了女人看过来的目光。 「不了,谢谢。」顿了下,微笑依然:「女朋友快到了。」 怎麽都觉得嘴角苦涩。 男人隔著墨镜盯了他一会,就在那抹笑容要挂不住之际,才回头关起车窗,不过几秒间银色跑车便呼啸而去。 恍恍然的,他站在原地,脸也跟著车尾巴,直到一阵尘嚣再也看不见。 「顗莫!」 一只手掌拍上他的肩,怔然的转头,是自己女友俏丽的脸庞和稚气的笑容。 习惯x的,他又递上了温柔的笑。 「我回来了。」 总是习惯一身的深蓝西装,刚好的线条衬出他瘦长的身材,或许是曾在英国念书的关系,男子身上有惯x的礼貌与绅士风范。 头发因为软度而无法固定在任何一个位置上,眉上的长度偶尔扫过双眼,那眸里总是温暖,一点点湿度在黑色的瞳孔上,微笑时总像抹温度抚过心房。 蓝云爱著这个男子,像掏了心一样。 骄傲的看著他,她双手帮他调好领结,男子的整齐常让她好有挫折感;有时她也想帮他打理,让人知道她也有一双可以成为好妻子的手。 「加油!」踮起脚尖,她在那好看的唇线上印了下。 男子还是微笑,不变的面容依旧,心底却早已沉了。 ……真的沉了,打上了木桩的铁块,飘浮著就忘了方向,移游间连原有的气力都遗忘。只能飘浮著。 一样的高楼,一样的气派。凤氏集团,财力庞大,商场上涉猎繁多。要说不同,当代董事长膝下无儿,独生女凤天仪志不在商,一心都在艺术上。 年迈的董事长凤集天早已不管事,整个商场已由代理总裁兼总经理的雷殷所掌控;据说,不久後这凤氏也将完全属於他。 带点陌生的电梯,即将带他步上四十五楼。他站在只有镜子的空间里,一颗心吊得老高。 是再见他的那个地方;此刻,他依旧像那天伫在门口外,总经理的镀金头衔以一样的角度与高度镶在门上。 总是害怕自己忘了从容,喉头蓦地一紧,困难的咽了口唾y,他已伸手敲门。 「进来。」 顺了口气,握上门把的瞬间,门把被施力逆向拉去,一个惊愕不稳,瘦长的身子已落入一个宽大的怀抱里。 「真准时。」 那声音,低沉,在耳边有点沙哑。只觉得呼吸与心跳都要停止,却还是听到心脏鼓动的声音,敲得骆顗莫的耳朵跟眼睛都痛了。 第二章 倚在那还记得味道的怀抱里,一颗心不由自主的盪来盪去,昨天想的那些苦涩也掉到了脑子後,骆顗莫惊瞠著双眼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本不是这样奢望的吗?这样的拥抱。怎麽这刻心却慌了起来。 那块铁即使沉了,依旧还是有主人的;自己的心虽飘浮,却还是有个方向在;若真的遗失了,那……主人怎麽办…… 「雷总……?」慌忙的要推开环著自己的人,使力间却不见他移动半毫。 「今晚八点,parte等我。」 那低沉的嗓子就这麽窜进了耳里,经过脑袋冲进了心窝处,「咯」一声,便把心臆给咚了个大响;霍然间地,什麽都明白了。 挣扎的推开怀抱,男子略白的面容一下子泛得更难看。 「……你原来就会讲义大利文,怎麽还需要带翻译?!」 是太盲目,所以那天在翡冷翠的咖啡厅里,明白自己已瞠大了眼里的惊讶,却还是漠视掉了疑问。 似乎不意外会被推开般,雷殷只是挑高了眉,那冷峻的五官却没柔下一丝一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身形就陷入了高级皮制椅间,慵懒的,像只冬天里的豹。 「难道你不想要这个职位?」男人问得云淡,却不似风轻。 修长的指节穿过桌面,在底端拿起了桌上的烟,固定的牌子早已换了几次的包装,却总还是习惯在嘴边叼上一g。 再怎麽冷厉的男人,还是有戒不掉的习惯。 几乎下意识的,好脾气的他皱起了眉头。什麽意思?他当然想要这份工作,但不是以这种像被施舍的方式。 「但我更希望能力被肯定。」 微窘的,他整理好自己刚稍显乱的仪态。要自己对上眼前这个男人,直觉的,他知道自己该从深陷的泥沼里抽手。 还是想做最後挣扎吗?……那真是笑话了。 却还是极力自持著;别忘了,自己有的主人,容不得被心底的脱轨给抹煞掉。 几乎是困难地,骆顗莫要自己恢复从容,并且用视线迎上这个人。纵使,他心里切切的明白,这男人深知自己的条件。 「你怎麽知道我没有肯定?」袅袅的白烟,从男人嘴间呼出,再升空,然後不见。 那需要多麽的费力,才能把那在烟中明显已模糊、自己却还是看得一清二楚的脸庞当作毫不在意?咬牙,他知道这男人不简单。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一时语塞,却是不争的事实。然而,那些奇怪的疑问就可以这样被驳回了吗?不,事有跷蹊。 「凤氏集团前线人才需要通过三轮徵试,我不认为最後一项进行途中我就可以被选中。」平静地,他勉强著判断力指出疑点。 雷殷低笑了声,带著讽意的,他反问:「你到底在怀疑什麽?」 怔著,话便像g针刺进了骆顗莫心底,揪得他疼,也清醒了过来。没错,自己到底想听到什麽话?……原来,想听的就是那些不该去奢望的话。 太傻。或许,那天真的是昙花一现了。 「抱歉。」微颔著首,他已是那个客气有礼的骆顗莫。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他不是笨蛋,也明白男人说的是什麽,隐藏的警告,不言而喻;而他呢,该是个识时务者,也会是个俊杰。 沉默僵持了片刻,由男人冷然的声音打破: 「我想凤氏会很需要一个兼具翻译能力的工程师。」 一句话,隐约带著愠味的生硬语气,为四十五楼准时九点的这段对话划下句点。 「ann,带骆先生到他的办公室去。」 不过是一个键,一个指令,就把他从这办公室给请了出去。骆顗莫始终垂目未抬,直到秘书有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骆先生,请跟我来。」 挺起身子,他要做到最後。以凤氏新聘的工程师身份。 他埋入工作里,像他本就应有的本份。 在那间崭新的办公室里坐定,随即而来的资料夹已在桌上开始堆积。像是为了他而摆设的空间内,长形原木桌上,左右两边各一台电脑。 不是左,就是右。除掉刚开始的熟悉工作基本外,右边是工程,左边有翻译;对他而言,都是再得心应手不过的事了。然而,却始终忘了时间。 只有忘了时间,才会停止思考;没有了思考,就不会有绪念。 「嗒」的一声,敲进最後一个按键,连西装外套都忘了脱下的人往椅背上靠;一瞬间的放松,竟疲累得让人睁不开眼。 闭目沉思中,像是想起什麽,骆顗莫看向腕上的表,微讶。已是七点二十分。 他和女人有约,晚餐时刻同样的餐厅。 办公室外头已是一片漆黑,时间是怎麽过的,他连想都没有想,只是沉著一颗心去接受所有他该忙的事务,专心可以让人没有杂念,他觉得这样很好。 或许,只是瞬间的迷惑与意乱情迷。 这麽告诉著自己,也要自己漠视心里那涌现的怅然。 收好桌上的资料,电话声却在这时响起,直觉的往西装内袋一搜。 「顗莫,你加班呀?」 女人俏皮的声音在接起那刻传来,骆顗莫笑笑,道:「抱歉,我这就过去。」 是了,他有她。就不该遗失方向。 赶到约好的地点时,早过了相约时间的准点,「叮叮」木质深色大门被推开,著深蓝西装的人脚步不缓,见著坐在角落上的人露出一笑,连忙走近。 不过是几步间的距离,却在中途无意对上某双眼的瞬间,叫人像是走了几里远,嘴边的笑就再也支撑不住。 男人看著他面无表情,一双始终凌厉的眼眨也不眨,骆顗莫看著心跳漏了一拍,脚步也顿了。 他都忘了,男人曾跟他说八点在parte的事。 对视的瞬间,太多隐藏的思绪便赤裸裸地被发现;太明目张胆,而他却无法控制,以为能够自持的事,却被那双眼给驳回。 那双炙热的眼盯著他,瞬也不瞬。几不可微地,喉咙缩紧的时候,连唾y都难以吞咽。 被发现了吗,难以压抑的情感。是从来没有过的,是从前没有想的,是从未体验到的,对男人近乎一种渴求的欲望。 而男人薄唇勾起的瞬间,心又被「咯」了声。像稍早一样把心脏给咚了个大响,然後再次霍然地,又什麽都明白了。 男人,这个雷殷,是确确实实的知道自己所想的、所要的……所希望的…… 像是终於被发现窃行的大猫,几乎难堪地,骆顗莫转开自己的头颅,调开双眼的视线,忐忑的举起脚步走向角落,在等著自己的桌前站定。 「顗莫?」 女人的声音飘进了耳里,却带不进心里。 走了神的双眼一度失焦。想什麽呢……全是男人对上自己的双眼。那麽凌厉,那麽深刻;却像股螺旋,一旦注视其间,便拉不回身。 男人独自坐在距离角落几乎五桌的距离,那麽近,也那麽远。而自己举起脚步时,却犹如身挂千斤般难以行进。 「顗莫,你怎啦?怎麽不坐?」那是蓝云的声音,再次飘进耳里,明明就在身边眼前,却似飘渺间。 如果可以,是否可以拉他一把?否则,就真的只能坠入深渊……。难道,真要他坐进无尽的情感,冠上枷锁,一路奔到最底端? 坐如针毡,强烈的感受到背後那股沉重压迫感,男人也是背对著,就在他断了视线走至角落後,那修长手臂也只是淡然地拿起香烟。 空气间,飘来的气味,是稍早在自己眼前升空的袅袅白烟。熟悉的,带著凉意的,男人习惯x抽的烟。 竟然,就真的记下了……那味道。 牵强地,要以外界无法察觉地方式,他再度扯开嘴角,他是骆顗莫,那个会带著温暖微笑的他。 所以,微笑如初。「抱歉,想事情。」 女人个x本就大方,怎会计较如此小事?何况,更是一个在心头上的男人?蓝云笑了下,依旧是俏皮的痕迹。 「该不会是上凤氏第一天就把你给吓著了?」戏谑著,却蕴含著关心。 ──什麽样的话语可以激起人无限的罪恶感? 「……是啊,工作不轻松。」说谎,就连自己也觉得荒谬了。 「呵,难怪你今天迟到,这可是我第一次等你欸!」笑著,女人没心机的笑容始终不曾怀疑。 骆顗莫笑著,眼角瞥到服务生即将送过来餐点,微讶,蓝云见状道:「我怕你饿著了,先帮忙点上等你来就上餐。」 体贴,是小女人为另一半著想的毫无保留。 感觉眼角一涩,眨了眨眼,他盯著对面的脸庞,是专属於女人的轮廓,一瞬间,却让他心拧了起来。 送上的餐点是骆顗莫熟悉的菜色,每次前来总是在几道间徘徊,真要说,他也是个戒不掉习惯的男人。 却没想过要改变。 除了遇到无法遏止的欲望。 摆好所有餐点,服务生未离开却从托盘上拿起了张纸,里头是什麽还未揭晓,却让那接过的人心脏停了半拍。 「骆先生,这是雷先生给您的留言。」 这句话也同时吸引了女人的注意,只见蓝云微睁著眼,只要不是冠上跟自己同x的字眼,便彷佛都可以不在乎般地好奇。 「怎麽了?」 心跳鼓动得太大声,震得他都疼了。 和著女人的疑问,男子被看男人看透的欲望,输得彻底。 ──『你还有十分钟。』苍劲的笔迹,留下男人独有的霸气。 下意识的,骆顗莫看向腕上的表,抬眼看见女人缓慢的喝著浓汤,心跳的鼓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就在快要呼之欲出的瞬间── 「……公司有些事,我得回去一趟……」 简单的一句话,却长得让人嘴巴发涩。 他坐在车子里,再也无法微笑的嘴角只有苦涩,似无法吞咽的药味;窗外落下的大水逐渐模糊视线,眼中,是女人独自品嚐佳肴的身影。 雨夜,魆黑。 前方宛若无尽张开大口等人坠落的悬崖,不能勒马,无法止步,来不及回头。 七点五十九。 电梯上升的声音缓缓,一股弥漫在周遭的气息压得人无法喘气,然而跳动不已的心跳却隐隐诉说著所有澎湃。 深蓝的身影蜷缩站在角落,四周互相反s出一张惨白脸孔上的惶惶不安。拥抱著臂膀,却一点力量也没有。 「叮」是到达楼层的指示,一瞬间脑海闪过女人的笑脸;嘴边的角度,是一种信任,衬著眼里的不怀疑,竟透彻地s向男子心窝。 罪恶感,跟随著自己被掷进了深渊里。 将会无穷尽。 长长的廊道上,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中,标示房间号码的深色大门被擦拭得光亮,甚至可以映照他双眼里的纠缠,那麽深。 把人给引进就再也逃不出。 「叩」第一声,是骆顗莫的呼吸声;「叩」第二声,是心脏的跳动声;「叩」第三声,是门後男人的面容。 骆顗莫几乎是犹豫的抬起了眼,霎时,已落入一个怀抱里。 再也没有机会犹豫,会就此深陷。 身後关起的门「喀」一声,把心底的强烈壁垒也给震得破损,从此不复在。 再也回不了头了。 「真准时。」 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怀抱,男人稍早也是这麽对他说。八点整。是他指定要到达的时间。 那声音是男人让人难以忘记的嗓子,鼻息间是男人让人不再陌生的味道。想起了那个翡冷翠让他安心的夜。 就真的从此安心了吗?太可悲了,关於他自己。 「为什麽……要到parte?」问著,希望听到什麽? 雷殷一听挑起了眉,反问:「我可没有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约定?」骆顗莫有副清清冽冽的温文嗓子,此刻,却彷佛被撼动般的不稳。 感觉到男人x前因为低笑而震动著,茫然的,是自己不自觉伸出手覆上他左x的动作。那是真实的感受著,温热心脏的活跃力;是存在。 ……真的,存在吗…… 「八点parte。」从拥抱他的空隙抽回了手,覆在自己x前的手背上,雷殷把指间勾了进去。 手心扣住了他的手背,两人不同颜色的手掌就交贴在一起。深刻的,让骆顗短暂间失了神。 「我还没回答你……」 抬起了x前那略尖的下颚,雷殷低头覆上微开的唇瓣。 「可是你来了。」 一瞬间的事,没有犹豫,只是闭起了眼全都交付给这男人。 早已忘了所有的事,甚至连自己都遗忘。残馀的,是他给自己的怀抱与温度。 就连是否还有所有,他都忘了想。一心地,他只能坐在通往最底端的感情枷锁里,伴随著他唯一仅有的,在第一眼初生的所有痕迹里,那被深深刻划进心底的力道。 被脱下的深蓝外套里,手机轻声掉落在角落边,冷白色的光芒在暗示,里头多少通的电话在等待。 失了神,没了神,终究只剩他。抱著他的他,吻著他的他,抚著他的他,只是一句「相信我」──他交付出所有。 紧紧环抱著,被进入的那刻,咬破的嘴唇被吞没在男人嘴里,一次又一次的嘶喊皆听不见,独留一声又一声的嘤吟。 不知道泪为什麽会滴落,只是依稀记得那滑过脸颊的热度,深深地,烧痛著他。 夜是无穷的夜,雨是无声的雨,细细的,在玻璃窗外留下痕迹,一滴接著一滴覆上再覆上,直到新的雨滴再降临。 第一道阳光洒进了房间内。 晕开的淡金色在空气里留有一些点点,似乎在呼应著上一个夜晚的欢爱馀味。 轻轻地,眼皮颤了下,慢慢睁开後即霍地起身──看了眼周围……只有他一人。身边的床位早已冰凉,就算是阳光的照耀,也只是反sx的暖和。 好冷。 环著自己的臂弯,还好有身下的裸裎提醒著他。抬头看著天花板,一片洁白,眨眨眼发了愣,半晌才缓慢的下床举步踏进浴间。 ……刚刚一瞬间,他还以为昨夜只是场梦。 好似已被烙了印,像那初见刹那般,他脑海就已记下他,那个会像天一样存在的男人。哗啦而下的热水浇不去他残留在身上的味道,眼睛酸了下,原来是水跑进了眼里。 恍著神停下失控的水柱,身体间还有馀热的水气,他还是觉得冷。只是四月天啊…… 房间桌上留有白色字条,是在打理好自己时发现。上头的字迹不过是第二次看到竟就让人再也忘不了,苍而有劲的力道,龙飞凤舞般的曲线。 失神盯了多久,才细细读起字间里的意思。 下意识的把它收进口袋里,腕上的时间是九点三十分。走出了可能会让他在未来某一刻想起的房间;始终忘了外套里,那被遗忘的手机。 还有昨夜留下的十几通未接来电。 那是第一次,他这麽冲动。 完全没有敲门,没有犹豫,握著门把的手像是自有意识般的,他打开那扇深色的门。 里头已忘我的两人没有发现门口的他,他也忘了自己该有什麽动作。只是站在原地,手依然在门把上,看著拥吻的他们。 女人弯著腰的曲线纤细,藕臂自然的靠在男人肩上;男人的手环在女人腰上,那是双指节修长的宽大手掌。 在昨夜,还在他的背弯上抚著。 缓慢地,骆顗莫将手臂渐往自身靠,想把门关上。 「进来。」 门只关了一半,微哑的嗓音从里头传入耳里。他停住动作想著,拥吻多久才让那嗓子变成如此? 犹豫了会,他垂目再次推开门扉。 「雷总。」 女人早已立好姿态,彷佛没事般的脸庞看了眼门边的骆顗莫又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再次俯身在雷殷颊边印上一吻。 「中午见。」是女人独有的甜腻嗓音。 凤天仪曼妙的身子走过骆顗莫,身形一顿停下脚步,侧脸看了眼著深蓝西装的人,嘴角漾开了一抹意味深长地笑。 「你身上……留有情欲的味道呐。」 单薄的身子倏地一震,顷刻间,只馀下女人身上的香水味。 christian dior, poison 恍然的抬起双眼,视线里是男人慵懒的陷在皮椅里的身影,顶头一双深沉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偌大空间里剩下沉默,直到门扉「扣」的一声关上。 「怎麽不多睡会?」 那声音唤回了他,瞳孔的焦距晃了下又恢复;身前,是一副宽阔的x腔。雷殷已走到了他面前,鼻息间有他的味道。 「我……」感觉喉头涩了点,他舔舔唇,再次尝试道:「……想见你。」 三个字,却耗尽了他所有心神。 低笑了声,雷殷把他抱进怀里。 「早。」 那一瞬间,因为昨夜欢爱而留下的痕迹,在他的心底跟身体里,都划上了一道,终於感觉到疼。 疼得让他顿时忘了呼吸,只能在男人的怀抱里存活著。紧紧的,指间抓紧那臂上的布料,像是终於抓到浮木般,得到了救赎。 太可悲了。他真的……已全然的奉献上所有。 他不是个贪心的人,绝对不是;至少,在这之前不是。说简单点,他甚至是个恬淡无欲的人。 从未特别追求些什麽,也从未想过。遇上女人之前,平淡为生活而生活的日子是正常也是平凡的。 缓步进入电梯里,低著头的目光未抬,不敢看向光亮表面反s出的自己。车钥匙在手中被握到发热,外套内袋里的手机寂静。 上一刻自己注意到它的时候,最後一丝电力消失也带走了他的思绪。不下十通的未接来电诉说著什麽?略带讽意的,他自嘲著自己。 像什麽了?说谎,掩饰了一切? 「当」的一声,骆顗莫微怔步出电梯,太慢的身子被两边的门给夹了下,没感到痛倒是拉回了神智。 手中一串叮叮当当声,找寻著最外头大门相对的钥匙,半天依旧不著,颓然的放下手,连头都无力抬起。 「顗莫?」门突然的打开,女人小脸上有一夜不成眠的痕迹。 相较下自己……表面上的不一定就跟表面下的成正比。身上的痛他说不出,心上的痛却表现不出。是为了女人等门,自己的心疼。 伸出手指在女人眼下细细来回摩娑著,不舍像撕裂般传来。 瞬间,他觉得自己残忍。 「怎麽呆站著,快进来呀……」见人犹然站著没反应,蓝云索x反手一拉。 「自己的家,被工作一堆就认不得了?」笑谑,是女人无意的打趣。 却把听者的心脏给撞击了好大一下。几乎无法平复内心名为心虚与歉疚的骚动。 「抱歉……」 「为什麽要道歉?」不明所以的看著对方,女人眼里只有不解。 从来就没有过怀疑。信任,是一种毫无保留。 「……」没有回答,犹豫著……是否该伸出双手把女人抱进怀里? 太狡猾了吧,自己。想用拥抱擦掉所有的背叛?背叛,多麽烫人的词;却的的确确存在於心底。从看见男人的第一刻起。 拉著骆顗莫走到餐桌前,奇怪比自己大的手掌却显得冰冷,伸出另只手覆上搓揉著,想把自己温暖的体温传递过去。 「昨天就想帮你送点东西过去吃呢,不过你一定是没时间接我电话了。来,快吃吧……我刚做好的哦!」 桌上完好的盘中四菜一汤,碗里还有呼著热气的白饭。骆顗莫盯著却没动作,眼里一度失焦。 当女人担心著自己的时候,他在做什麽? 「啊……你先把西装换下来,我等下拿去送洗。穿了两天很不自在吧。」 当女人为自己著想的时候,他正在那里? 「你快吃啊,发什麽呆呀……顗莫你今天好怪。」 只是无心的,只是女人无心的一句话;却让人心跳因此不能再齐全。从最底端回来的自己,难道还想保有一身洁白?太可笑了,早在冠上枷锁的刹那,就注定好他再也收不回来的一切。 他,心,身。 「不过,你今天怎麽可以中途回来呀?这麽好?」蓝云好奇的问著,顺便夹了些菜到男子碗里。 骆顗莫慢慢吞咽著,感觉喉头好涩,「我……」 「该不会是你们老板看你加班太晚,所以免你半天?」c了话,蓝云自顾的猜测,却没料想到答案七七八八不离十。 感到些微混沌,骆顗莫困难地溢出微笑。 「是呀……」 他的确是被放回来的。从男人的办公室里。或者该说,他是被特赦回来的? …… 感觉到耳边心脏的跳动声,那一刻,他想著这男人是真实的存在著。至少,在他也伸出手回应的时候,存在。 「不是要你再睡会,今天不用进公司的吗?」 那声音低低沉沉,从喉咙到心脏,透过震动,震著他的耳膜。 知道男人指的是字条里的话。骆顗莫只是摇摇头。 「不累?」语带戏谑的,雷殷啄了下他的耳廓。 脸霎时涨得通红,语间的露骨不言而喻,骆顗莫抬起头看著他道:「你呢?醒得好早。」 低笑的声,雷殷似乎有不错的好心情,满脸是愉快。 「我得回来坐镇。」男人看著他,指尖在他耳垂上揉著,又道:「今天回去休息吧,我准你假。」 说著再度埋入他颈间,手臂环在他的腰上,厚实的掌心在他背上来回轻轻抚顺著。 感觉背上的力道,恍然间,想起男人刚也是这样的角度环著女人。 那比自己身为男人还纤细,柔弱好似一握即断的腰,有著男人掌心的痕迹;在昨夜拥抱他过後,他亲吻著女人,毫不避讳的。 也不需要避讳。不是吗? 他亲眼所见,就在刚刚;而他没有问,他也没有开口。 开口什麽,……解释吗?不。 因为不必要。 如果被碰了手,手心手背都会是痕迹;如果被碰了心,整颗心就难想再留全。 男人都有戒不掉的习惯;女人,也不例外。 浴室里传来水声,蓝云整理好桌上的餐馀,拿起骆顗莫刚刚脱下的西装外套抖著,那是一种习惯x动作;不具特别意义,只是习惯。 感觉到不同的重量便会开始掏掏搜搜,首先是内袋;一上那微凸的触感,女人明了一笑,拿出手机不意外它是没电状态。 昨晚被自己打了那麽多通的情况下,如果还有电,那麽她一夜不成眠的等待就是则笑话了。 一笑就是轻松了,或许女人都有种猜疑的心,虽然信任还是不免小心翼翼。至於一松懈下来,就忘了其他地方也是有口袋;知道另一半没有随身带钱包的习惯,所以安心之馀便把衣物装袋下楼往洗衣店去。 那时,女人没想过,只要再多紧绷一点,就会早一点发现到不同。 关於那些,在下意识里……被不小心留下的痕迹;甚至是,蛛丝马迹。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站在淋浴间。骆顗莫垂首敛目,任花洒的劲道在身上落下,几乎很难睁开眼。透明的水滑落四肢躯体,一次又一次却盖不过身上被留下的斑斑红点。 还是想做拉锯赛吗?理智与情感。 忘不了刚刚一瞬间的抽痛,来自心里最深处,会一股脑地侵袭著他的意志。自问,是女人眼里的信任扯痛了自己,还是明白男人眼中不明的深沉而感到痛?无解。 手心,还可感觉上一刻留在上头的震动感。他依稀可以感觉得到,当他伸出手,那心脏便回应了他。 最後一丝理智在挣扎。 ……最终只能乏力。双手围绕著自己,因为冠上罪恶的枷锁找不到钥匙孔。热水浇不去再次的冷意,也洗不掉背弯上被抚顺过的力道。 是逃避了,以为只要在黑暗中不开灯就会看不见,却没想过早已深烙的印将会随著他在往後的日子里,浮浮沉沉。 「顗莫,你洗好了吗?欸你怎麽不开灯呐……」 不觉在里头待的太久,从外头传进来的声音里有担心。 「啪」的一声,晕满热气的空间里瞬时明亮了起来。骆顗莫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却掩饰不掉一刻间的慌乱,拿起女人准备的长毛巾,顿了下,还是选择了冬天的长浴衣。 他需要遮掉所有的痕迹。男人留下的。 日子在时间不经意里流逝。他与他的关系维持在一个平衡点;上司和下属,骆顗莫与雷殷,男人与男人,……各有著一个她的他们。 然而感情终究还是赢了理智。在沉默的时间里,谁都没有开口。开口憉那些,会打破平衡的话。 如果已经坐上末班脱轨的车厢里,如何挣脱才能唤回失控的速度? 「骆先生,总经理请你到他办公室。」 内线电话里,是秘书有礼的声音,让他停下了忙碌的神智。进入凤氏的日子有绝对的充实,彷佛接不完的case会一再的上门,桌上堆满的资料几乎要淹没整张长形面积。 忙碌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很多事便可不必思考太多。 「我这就过去。」 从容是他原有的本钱,却一再的被考验。 那个男人,知道自己拥有什麽,能掌握他什麽。他被感情套牢,一旦奋不顾身就难再全身而退。 熟悉的深色大门前,握住门把的一度迟疑总让他再三的犹豫,顿了下还是抬手敲了下门。 一次的冲动,并不代表可以承受第二次冲击。虽然,他早就该明了。 「进来。」声音里公式化,却依然霸气。 男人的背影缓缓转身,阳光从他身後围出一线光影,亮得……让他睁不开视线。眨眨眼,再睁开已是熟悉的x腔。 抬眼,是男人冷厉线条的脸庞。 下意识垂下了目光,却被抬起了下颔。 「昨晚没睡?」 「嗯……耗了点时间。」虽然早已习惯男人的碰触,却总在一瞬间让心跳漏了半拍。 凌厉的视线看了他一会,缓缓松开那略尖的下巴,雷殷走回位上。 「今天我约了个客户,七点你先过去。」 「是。」 公事上的事,一概分得清楚。 男人顺道交代了些事,骆顗莫一一记下。半晌却没声音,从记事中抬起头,是双深沉的目光。 紧盯著他,让他呼吸倏地一窒。 「没事了,出去吧。」嗓音低低,微暗。 「是。」喉头滑动了下,公式化的回答,千篇一律。 转身,才刚握上门把,手臂突地被用力一拉,身体被扳回。愕然的焦距下,是男人温热的呼吸。 「中午,就在这吃吧……」 随之覆上的,是男人嘴里的淡淡薄荷烟草味。 脱离的轨道,不是煞车可以挽回。 3-4 一直很安静 作者:涂鸦 第三章 熟悉的地方,parte 依然的风格,依然的摆设。距离现在不过也才几个月前,竟像隔了好几年。只是心境再不同,那时是他初见他,而他一直没有向他提起过那第一眼。 原来深陷会让人逃不开,还会带走意志力,让他无法计算时间的流逝。只是,总希望时间可以多停留一些。 拿起瓷杯,里头有自己喜欢的黑咖啡。一样的苦,一样的涩,却是那麽醇。像他的感情,只有一人品嚐的味道,总是从喉间一路烧到胃里。然後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烫著他的心窝。 痛,说不出口。却无法开口请求。 不知是第几次搅乱黑色的y体;等待,从来就没让他有想看表的欲望。 熟悉的「叮叮」声响起,下意识抬头一看,入眼是个褐发褐眼的男人,气势与他脑海里那个男人不相上下,却多了份自在的轻松感。 也是个极有自信的男人。 「嗨,你是骆顗莫?」 微讶,但是惯x的从容没有让他迟疑太久,起身伸出了手,嘴边是他向来温文的微笑。 「你好,管先生。请坐。」 「抱歉,雷总他有事耽搁了。」待男人入坐後,骆顗莫招来了服务生。 管鄀谦只是摆摆手,轻松的笑了下:「没关系,雷那家伙要去接他的美人未婚妻嘛!」 男人随意的一句话,却让收回的手瞬时僵在半空中,大脑停摆一时间还反应不回来。 他说什麽?──她……要过来? 下意识的咬著唇,转眼却对上一双专注看著自己的视线。 那里头有什麽,好似是顿悟,又好似是明白。 心脏快了半拍,像是被人窥视般,慌忙的双眼随即转开。有些狼狈。只要是扯上那个人的事,他的从容禁不起被考验,也太容易被反驳。 终究只是个平凡人,在感情关系里,瞎等著;却抵不过人家无意间的一句话。 他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在时间的快速流动里,却依然期盼些什麽?──未婚妻,三个字比起早就明了的心更让他感到痛。 苦涩的痛,化为一种凄苦,几乎让他连笑都挂不住。 服务生依旧完好的态度伫立在桌前,微弓著腰,随著一度的沉默,等待的眼里已有了疑问。 暗吸了口气,顺著跳动不安的心,他需要极力说服自己才能再度恢复正常。 「……管先生要先喝点什麽吗?」 然而对面的人却没回答他,抬手一摆,服务生弯了下腰即离开。 「我没想到凤氏的首席程设师会这麽年轻。」看著他,管鄀谦意味深长地笑了。 「你没想到的事还很多。」 低沉的嗓音蓦地c入,带著一种沉稳的凌厉,让同时避开目光的人心砰了好大一下。 下意识咬紧唇瓣,极力自持著自己,但不自在的脸色却依旧僵硬,在桌底下的双手早已紧紧绞握。 听到身後的声音,管鄀谦只是无表情的看了眼对面的人,半晌才起身坐到他身旁位子,脸上勾出一抹笑痕。 「喏……位子给你们去相依,我跟顗莫坐一起就好。」 男人闻言眉梢一挑,视线淡淡地扫过始终垂目的人。 「才迟到几分钟,你们已经是熟识了。」脸色漠然地淡道,雷殷让挽著自己的佳人先入内坐定。 「还不错……不过刚要聊起来你们就出现了。」语气里大有你太早来了,好似打搅了他们。 两个男人视线瞬间交会。一个惬意自在,一个淡定漠然。 雷殷没再说话,倒是身旁的女人先开口了。 「顗莫,你的头发感觉好软!」像是发现了什麽,凤天仪的语气很惊喜,说著就想伸手看,却被男人给拉住了手。 男人终是无表情的脸容,只是在刹那间,双眼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沉。 闻言的人全身一震,缓缓地抬头,几乎困难地,嘴角才牵强的拉起笑容。那笑,比哭还难看。 「我只是想看嘛……」嘟起嘴,女人满脸不甘心。学艺术的她对美的事物特别好奇。 气氛顿时陷入沉默。 还是管鄀谦招来了服务生先开口道:「我看大家也饿了,先点餐吧。」 反客为主,倒是没人有意见。各自点完了餐,四方桌里四个人,不同位置不同心思。就要再度陷入胶著沉默之际,温文的嗓音再度开口: 「对了,你们婚期决定了没?」 閒聊式的,是男人轻松自在的问话。却像一颗炸弹突然投掷,震得在场某些心里轰轰作响。 雷殷看了对面的管鄀谦一眼,後者也回望。 女人羞赧地笑了下,美丽的脸庞微有红晕,娇柔的身躯往旁边的伟岸倚了过去。 「还没呢,雷殷他──」 「抱歉!」 冷不防的声音蓦地打断,至始终垂首的人脸上隐约藏有复杂,感觉喉头滑动一紧,骆顗莫在三人目光下起身。 「我……离座一下!」骆顗莫说罢,即推开椅子离开位上。迈开的脚步略带一丝凌乱与不稳。 偌大的镜面里,反s出一张覆满水珠苍白的脸孔。 难受地,勉强自己对著镜里浅笑;……半晌,苦涩的滋味弥散x臆。 猛地压下翻涌上来将要撕裂x口的痛楚和窒息,再度舀起水往脸上泼去,却泼不去那些腾涌的酸楚。 好酸好酸。让他眼角也跟著睁不开来。 「好点没?」 声音从背後响起,骆顗莫霎时抬起头,镜子里一双褐色的瞳眸紧盯著他。热切又温柔。 「……你……」嘴唇翕动著,一时半刻却说不出什麽。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 从镜里看著那张惊愕的面容,管鄀谦低低笑了声,走近他耳畔道: 「离开他,跟我吧。」 两双视线胶著在镜子里,愕愣的人还在那话里停顿思索,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已走近。 「我是认真的,你可别以为我太閒。」嘴角划出了笑痕,管鄀谦双眼始终看著镜里的人。 站在镜子前的身影单薄,好似一碰就会往後倾倒不再,双眼虽然因为被丢了个问句而停摆,但那斯文脸庞上的神色却带了些许失落与凄苦。 感觉到身後人的靠近,骆顗莫蓦地回神,眼睫动了下,不著痕迹的转身,适时地拉出两人的距离。 原来,他跟他的事,是有第四个人知道的。莫名的,他感觉有点讽刺。想再笑来看看,却怎麽都觉得嘴里有苦味。近乎难堪的,他也难再勉强自己。 垂下了眼帘,他思索著该表明清楚。「抱歉,我不是……」 「只因为『他』是雷殷。」 骆顗莫抬起头,那个一迳盯著他的人,和煦的脸孔挂著笑,双眼里却有著不可忽视的认真。 「对吗?」管鄀谦歪著头,两个字的声音竟亲切的让人鼻头发酸。 有些狼狈的,是他被人给揭晓的深处,那一刻被翻起的痛让他整颗心都拧了起来,好酸、好涩。 沉默登时回盪在两人之间,骆顗莫垂著头的目光不知该往哪放,脸上还留有点点水珠,慢慢沿著开了又阖的嘴角,滑至下巴,直到滴落两人间。 他是不是该说点什麽?说对,或者不对?虽然答案早已昭然若揭。 「我……」 下颔突地被抬了起来,瞬间靠近的男x脸庞上,有刚毅的五官,那麽近的距离里,叫人难以想像就是刚刚笑得轻柔的人。 「或许你不该回答我,而是问问你自己。」管鄀谦说完,指间轻轻划过他的嘴角,抹掉了水珠,在那唇瓣上细细的娑著。 「他对你好吗?你是一个人陷在里头,还是……也有他?又或者是别人?」 不同嗓音却一样低沉的声音,却不曾使人遗忘了温度。那话却让人不能反应,心被刺了几下就无法再呼吸,感觉到x口处的剧痛,是他所有最深处的逃避,被人硬生生给扳了开来。 「喀」的一声,厕所门突然被打开,出现在门後的人,脸庞是让人过目难忘的五官;此刻,却覆满冰霜。 里头的两人反应皆不同;管鄀谦瞥了眼来者,再看向此刻脸色已僵硬的人,接著只是不在意般地耸耸肩,脸上却不是如风的笑意。 就在转身离开之际,冰冷的声音开口了: 「没有人教你,别人的东西不要碰?」 管鄀谦的步伐停止,顿时笑了出声,随之摇摇头後走开。 「谁说,他是你的『东西』呢?」 撂下一句话,却叫已僵硬的面容瞬时转白,感觉到身旁骤降的气氛,骆顗莫困难地别开了眼,无法定焦的视线在空中盯了几秒,才缓缓回头。 「不是你想的那……」 话语被截断在狂风暴雨般的吻里,深深要让人窒息的力道在唇间覆著,辗转间连丝呼吸都不给他,唇瓣被咬得红肿,却感觉不到痛。即在眼前的脸庞有著难抑的狂怒;闭上了眼,缓缓地,他伸出手环上男人,习惯x地回应。 他果然逃不开他所给予的一切。 一顿饭在半分沉默里结束,其间唯有女人跟对角男人的声音,两人愉快的交谈著,不管是什麽话题,其中之一就是有办法聊到尽兴。 或许,关系如果不是这样摆,这会是场很完美的聚餐;偏偏,里头一点奇异的气氛就是叫人要吞咽饭也觉得难以下口。 而在这场饭局里头,该谈的却一次也没有提到;凤氏与身为室内设计师的管鄀谦之间有份合约在,双方见面本就是为了此目的,却莫名的谁也没想到要开口。 然而有些话,却悄悄在某些心里头抛下了种;该怎麽开,又该怎麽想……都只能顺应自个儿的心。 离开餐厅後,四人两台车;在男人的视线里,骆顗莫婉拒了管鄀谦的好意,坐进了副位已有人的车子里。 独留在後座的人,看著车外一切却看不进眼里,深色玻璃窗反s出的他只有沉默。嘴角有他强迫自己隐去的情绪,淡淡地,却在心里化不开。 他隐忍著,要自己维持这样的角度就好,不要转头。那却是极度难熬与残忍的事。或许是他自己认为,那个他应该算拥有一半的男人,独留c控方向盘的左手,右手与女人纤细的手掌交握著。 而他,在口袋里紧紧绞住布料的手,不管怎麽捏紧,依旧空荡荡。然而压抑的手,却不小心把力道传递回心窝里,狠狠的把自己给弄痛了。 他,一直在男人毫不保留的坦然下,参与著他们的一切。 在另一方面,女人也知道的情况下。 银色3停在无人的巷夜里,和著此时流窜而出的情欲,一丝淡淡暧昧迷离在蔓延。 单薄的身子仰躺在副位上,衬衫的下摆被拉了开来,一双大掌伸进了腰间游移著,眨著眼,无法专注的神经茫然,感觉背後似乎还留著馀温,鼻息间来缠绕著一股香味。 poison,女人下车前留下的味道,淡淡,却又深深。 微感苦涩的拧起眉,心上一阵酸麻,原本迷蒙半阖的眼倏地闭上,将脸埋进了臂弯,挡掉所有挥之不去的缭绕香气和几经想脱口而出的……呻吟。 修长指节缓慢的解开颗颗扭扣,薄唇划过所有熟悉的敏感地带,身下的人虽然震颤著,却没有自己料想中的反应,啄了下锁骨间的美好形状,一路滑下过红点上,舌尖伸出轻舔了下含住。 「嗯……」 满意的听到一声嘤咛,男人出奇不意的用力啮咬了下。 「啊!」感到一阵疼痛的身子弓起,骆顗莫霎时睁开眼,双手抵在男人肩上。 皱起眉,雷殷瞟了他一眼,不满地拉开那双手环到自己颈间,「你不专心。」说著,手往下一探,隔著裤子的布料稳稳一握,男x的脆弱就在自己手上。 「你跟管鄀谦那家伙倒是很愉快,嗯?」 「我、呃……」咬紧唇瓣才能不表现出痛楚,难受的看著男人依旧冷静的面容,双手无力的垂靠在他身上,想开口解释,额间却溢出了点薄汗。 「不是……你想的那样……」 感觉那趋紧的力道,知道男人不会听他的解释,骆顗莫仰起脸庞喘著气,被拉下裤鍊的瞬间,喉咙里再也无法承载所有默然,艰难地,他缓缓开口: 「我不知道你要结婚了……雷!」惊呼出声,裤子被迅速褪去,还未反应过来已被拉过排档杆跨到男人身上。 不顾他的惊讶,雷殷撑开他的臀瓣,抬高他的腰往下一坐── 「啊──」没有受到滋润的甬道被强硬的入侵,一阵剧痛涌上四肢百骸,让他几乎要承受不住的晕厥。 如果可以就此晕过去就好了…… 「别、别这样……啊……」 按住他欲挣扎起身的腰,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再开口,身下的挺进依然,雷殷舔掉他颊边的水痕,脱掉他身上仅存滑落一半的上衣。 「不、不要!」激烈的摇著头拒绝被拿走最後一丝遮掩,骆顗莫有一瞬间的清醒,想著女人是否还在上头开著灯等门,等著他回来? 暗夜的巷子里,他在自己家楼下,全身裸裎的待在车子里……被男人抱著。 「不……」喃喃地,他最後一声的请求。 听闻那声音,雷殷看著他,感觉那失神的脸庞望著窗外的视线,眉头倏然皱紧,用更猛烈一个撞击让他只能抓紧自己的臂膀。 「想著我。」 「啊!」仰起脸,豆大的泪珠滑下脸庞。 无遮蔽物的身体背对著车外的一切,比起男人全身服装的完好,他在这个夜里已是赤裸裸的所有,就像他早被人摊开的心。 几乎难堪地,把脸埋入了他的颈项,泪滴落在男人身後的皮椅上,一次又一次印深了浅色皮面。 「她早就存在了,不是吗?」双手箍紧那略细的腰,因为律动而不稳的声音在他耳畔道。是回答他,也是反问他。 「嗯?……你在质问我吗,顗莫?」 感觉那勃发的怒意,却无法张嘴回答他的话,双手只能无助的紧攀附著靠他最近的人。 靠他最近的人,此刻,在他身体里与他结合的人…… 真的在吗……缓慢的,咬牙忍住身下的摆动,松开手掌覆上那始终穿著完好的上身,一阵索,轻轻的停靠在左x的地方。 跳动著,温热的心,存在吗?真的……在吗? 「呜!」咽呜了声,骆顗莫急忙捂住自己的嘴,紧紧的压著,不让男人发现,却无法收回更加快速流出眼眶的y体。 ……从来就没这麽痛过,无法再压抑的撕心感让他全身泛颤。就算知道自己与另一个女人一起拥有他,也比不过男人给的这句话。 是他自己选的。却被残忍的,硬生生地把他所有仅存的希望都给驳回。 感觉到肩膀上的温热,雷殷停下了律动,拉过他的头,在他避开自己的模糊视线里,吻住他咬紧的唇瓣。 「婚期还未决定。」 被撬开的嘴里,有被强行灌入的气息,属於男人的气息。那句子叫他失神了下。 他在安慰他吗……心一阵苦涩酸痛,顿感疲惫地无力再去细想,恍然间,身体再度被抬起摇摆。 闭上了眼,他掩去最後一滴泪。 「我明白。」声音却已沙哑。 闻言,雷殷更是一记挺进。「你明白什麽?」 昏昏沉沉地放空自己意识,感觉著这个男人,他的思绪已无法完全,赤裸的身体逐渐痉挛,就在快达极限间,雷殷在他锁骨大力的咬了下。 「记住,你是我的就是我的。除非我不要,否则你没有选择的馀地,……因为我不允许。」 痛吗?不。不是那里,那被无数次印上记号的地方,早就不知道痛。 痛的是,他再无力的心。 「等著看吧。那女人的所有……我都会拿到。」 他都忘了,男人曾跟他说过的事。凤氏,将会在他手中。 一阵熟悉的震颤感觉攀上了他的全身,仅存的理智开始消散。被一记硬挺,一声低吼,男人在他体内洒下所有热流。 却温暖不了他骤降变冷的心。 男孩缩在女人的怀里,手因为不安而紧抓著x前的布料,衣领被带出了些许皱折。 「顗莫?别怕别怕……我在这里呀……」 「妈妈,爸爸为什麽要站在那里?」越过了所有看向自己的目光,男孩伸出手指,那个背对著他们的身影,穿著一袭熨烫笔直的黑色燕尾服。 「那个人是谁?她牵著爸爸的手呢!」小孩子不懂,看著远方正互相宣誓的新人,却也不明白为什麽大家都要转过头来看他? 感觉搂著自己的力道更紧了些,紧得让他肩膀好痛好痛。看著母亲,那美丽脸孔看著前方的眼神,好专注,却也好远好远…… 「你爸爸他……要跟旁边那个人,接受共渡一辈子的祝福……」 「祝福?」大张著眼眸,男孩不解的反问,眼睛怯怯的看了眼周围。那些目光还是不停地回过头来看著他们,偶尔用眼角扫过,但不管是谁,里头都带著令人害怕的嫌恶。 今天是一个很重要的日子。为了这天,爸爸说一定得来参加,还带了好多漂亮的新衣服给他和妈妈选呢! 「祝福就是……」 感觉有温热的y体落在脸颊上,男孩抬起头,母亲看著前方的双眼,早已覆满了泪水……伸出小小的手,抱紧那颤抖的纤瘦肩膀,小脸也心疼了起来。 「妈妈,你怎麽哭了?不哭不哭,莫莫在这里了!抱抱你就不哭了哦……」 「莫莫乖,妈妈只是太……难过了……」女人咬紧唇忍住所有的疼痛。 「妈妈你还没跟我说完呢,爸爸为什麽要人家的祝福?那妈妈有没有祝福?莫莫也要……」 「对不起,对不起,顗莫……是妈妈,是妈妈太爱他……」 母子连心,彷佛也感受到那无尽的悲伤,孩子顿感一阵心慌,急忙伸出手想抓牢母亲,却只能抓住一片虚无。 「妈妈?」小小的手伸向前,想承接那热烫的泪水,却怎麽也触不到。 妈妈,别哭…… 「对不起让你受罪了……嘘、不要听他们说什麽!他们不懂、他们什麽都不懂!你是妈妈的孩子,也是爸爸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嘶喊著,哭泣著,女人悲恸的脸庞已没了神,渺渺间,想著什麽呢。 「我们只是无法跟爸爸一起得到祝福……」 妈妈你别哭,我给你祝福吧,莫莫给你祝福,别人不要紧,我给你祝福,妈妈,你别哭……妈妈,你幸福吗? 「顗莫,你知道幸福吗?幸福就是找到一个你爱他,而他也愿意跟你一起接受祝福的人……」 「懂吗?爱情是永远不朽的紫丁花……」 紫丁花?妈妈?妈妈你别走……别走,拜托不要走……妈妈,我会幸福的!我会幸福的……妈妈,你回头看我一眼──不要! 「砰」的一声,玉碎,白色衣裳倒卧一片红色里,就此不复返。 第四章 「……呜!」沉睡中的脸庞倏地睁开眼。 惊醒的瞬间是女人担心看著自己的脸。「顗莫?」 「蓝云……?」眨眨眼像是不确定,唤出的声音低哑不全。 一夜没睡的倦容惨白,苦笑了下,伸出手上对面那张脸,轻轻地,揉掉他布满脸颊的泪痕。 「做恶梦了?」 那细致的手在脸上温柔的触感,像一股暖流流紧心房。好熟悉…… 习惯x的给了一个微笑,手覆上女人的手背,感觉到水意,疑惑的上自己脸颊,指尖触到一股黏湿感,顿时像被烫伤般缩回。 垂下了眼帘,想藉此掩去所有涌上的思绪。却盖不过往事回到脑海的灰暗感,更消弭不去……那些曾经不刻意掩饰让他知道的言语。 梦见了母亲,那个生下他,抚养他到十岁的女x。最後一眼,是她看著心爱男人照片的脸庞,眼里有悲伤,嘴角笑著却有遗憾。 因为母亲爱上的人,他的父亲,最後选择跟别人步入礼堂。 「在想什麽?」蓝云看著他,这个她爱入骨髓的男子。专注的眼里有丝憔悴,然而对面的人却没发现。 也没发现她脸上,显而易见的凄苦。 有多久,自己不曾再想起、记起那些无法消失的过去? 是这个可爱的女人出现之後。 摇摇头给了抹安心的笑,骆顗莫起身走下床,却发现身上犹穿著西装。讶异著,背後传来女人的声音,幽幽、淡淡,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昨晚……你老板,带你回来的……」 惊愕的回头,蓝云避开了他的目光,起身走出房间。 「!」下体突然传来一阵麻疼感,四肢跟著虚软了下……骆顗莫一愕,混沌的脑子里开始组合起所有的事,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不安的看著女人的背影,却怎麽都无法安慰自己,也许不是他所想的那般──不会的,不会的,雷殷他不会的…… 心脏的跳动声越来越大,男子有些狼狈却只能无助的呆站在原地,微启著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沉默持续了一会,女人突然回头给了一个笑容,道:「你们老板人真好!背你上来说你昨天辛苦了,今天准一天假呢。」 骆顗莫愣了愣,看著又转身背对自己的身影,才想开口,女人已完全走出了房门外。 「快去洗澡吧,早点做好了,快来吃。」 蓝云…… 恍然间,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骆顗莫看著那显得有些落寂的背影,跟记忆里的母亲重叠在一起。 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那声音问著他,也问进了他心里。真真切切的问题,让他不得不面对,也不得在逃避。 「你是一个人陷在里头,还是……也有他?又或者是别人?」 他困在所有感情最黑暗的枷锁里,还拖著别人一起。 两人用的小餐桌上,放满了女人一早j心制作的餐点。里头点点的心思,只是想让心中那个人感觉更好。 是否还可以,让他感觉更好? 两个对面而坐的人,各自安静著。然而谁也不明白,那一刻心里是否各怀著不一样的事。 「顗莫。」 「嗯?」 骆顗莫迟疑的从报纸里抬头,咬了口吐司,看著对面盯著自己却不说话的人。 「什麽事?」 「爸昨天来电话……」舔了下唇瓣,蓝云掩饰x地拿起了牛n,吞吐地道:「他问……」 「问什麽?」骆顗莫漾起了笑,是熟悉的温文味道。 「他,」垂下了目光,再次抬起头,她要自己提起所有勇气。「爸问我们……」 「叮」的一声,桌面上的手机乍然泛著冷白色光芒,骆顗莫歉意一笑,拿起了手机察看讯息,忽略了女人脸上一闪而过的失落与难堪。 「顗莫……」蓝云尝试x的唤了唤,也许只是想掩盖过心里极害怕的失去。 骆顗莫收起手机,嘴角抱歉的笑痕略僵,就连眼里也是深深的抱歉。 「抱歉,公司里有事。我得赶……」 「顗莫!」蓝云突然站起身拉住他。 愣了下,骆顗莫掩不了惊讶的看著她。拉著他手腕的力道逐渐趋紧,垂目一看,那指间因为用力而已泛白。 「蓝云?」微微的刺痛感从手腕上传来,骆顗莫眉头轻蹙,伸出手想拉开那力道,却愕然触到那双手的颤抖与紧绷。 「顗莫……」微启的唇瓣轻喊著,双眼直盯著他眨也不眨,像是两圆空洞暗x。 忍著痛,手轻触她的脸颊,异常的冰冷传来。「怎麽回事?」 那是熟悉的轻柔嗓音,感觉到脸颊上传来的温暖,蓝云缓缓地松开了手,双眼不自在的瞥开,僵硬的笑著。 「抱、抱歉。」她失态了。因为不安,所以她像个慌乱的孩子,急欲抓紧可能、即将会失去的东西。 她只是出於下意识及本能。 「是不是不舒服?你脸色不太好……」骆顗莫抚顺著手腕上的红痕,几个小小微凹凸的显示著刚刚女人使的力道。嵌进他皮肤上的指甲印,红得让人眼眩。 蓝云失神的看著自己留下的指痕,摇摇头问道:「你今天会回来……吃饭吗?」 虽然颇觉奇怪,骆顗莫仍旧习惯地给了一个安心的微笑。 「当然会。」 揉了揉那俏丽的短发,好似不知不觉间也长长了不少。骆顗莫转身走进了房里,没有看见背後犹站著的女人,满脸泫然欲泣的酸涩。 当然会。他这麽回答了自己。 过去半年来无数个夜晚,她都在对方不变的正面回答下,一个人孤身坐在餐桌上。 只有,一个人。她。 满心拧痛的乏力感,她悄悄擦去不注意间留下的水珠;她依旧接受了那答案。今晚,同样时刻,依然的餐桌前,等他。 桌上被遗留下的吐司,咬过的半圆形的弧度是每天的习惯;而从什麽时候开始,那些弧度已失了准,只剩不完全的小裂角。 而留给另一人在心里满满化不开的,是直觉该抓牢属於自己的人,却再也没有办法的无力。 「早,顗莫。雷总要你到会议室找他。」 「好。」微微一笑,手不觉的伸向双眼间,微微的浮肿感,还带了点疼痛。 虽然早上已用冰块敷过,但那像是从来没有过的两次溃堤,好似用尽了他双眼间的气力,让他连眨眼都觉得疼。 就连全身,也是酸痛不堪。垂目,暂不再想。 看了眼手中的时间,笔直的朝目的地去。面容依旧温和,似乎一点也不讶异原本被「允许」的一天假期又被取消。 那个人,公事上的事总是为最先。所以他一点也不惊讶,甚至是感到任何情绪;他只是……遵照著他下的指示。 嘴角微扬,却是抹苦涩。 说好不再想。 站在深色木制门前,深吸口气把自己调到最好状态,伸出手敲门。 …… 半晌始终没人回应,骆顗莫顿了顿,侧耳倾听却发现里头一点声音也没有,也没有交谈声。 奇怪的旋开门,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背对著的身影。 那背影高大,却透出一抹閒适,还有一头在阳光下闪著光的浅色头发,褐色的。 「管……鄀谦?」不确定的开口,那人转过身来,瞬间背著光的身影,他隐约只能看见嘴角的笑痕。 「嗨,顗莫。早啊!」 耳熟的声音,朗朗的回荡在空间里,极有力气的音量让人j神也为之一振。 笑了下,心情莫名的感到轻松。 「怎麽来了?」挑起眉,问著脸上同样维持笑意的人。 「当然是想你才来的。」 挑起眉的动作停住,半晌,骆顗莫淡去微讶的神色,向对方轻轻斥著:「不要乱说……」 「我可没乱说。」男人嘴角的笑意加深,大步走近他,不意外看见对方向後一步。他终於忍俊不住,噗笑出声:「哈哈,你真逗,反应好直接。」 眉头微蹙,看他毫不遮掩的笑意,骆顗莫低声道:「这不好玩。下次不要乱开这种玩笑……」 说罢,缓步走过他身旁,却被拉住了手臂。 骆顗莫抬起头,一道温热气息抚在耳边。 「我没说是玩笑。」低沉的嗓音传进了耳里,管鄀谦看著他,眼里的专注,话里的认真,都不容他质疑。 却不够让人相信。 「请你放手,」挣扎著,却拉不开臂上的力道。 「我说真的……离开雷殷吧。」他直接挑明。 愣了下,骆顗莫用力甩开他的手。信手整理好衣襟,撇开了视线,脸上却是藏不住的苍白。 「……我知道。」近乎冗长的沉默过後,他才开口这麽说。声音极小,好似说给自己听。 说服自己吗?明知已逃不开。却还是想这麽说,说给自己听,也给心里听……有用吗? 然,另一个人还是听见了。挑起了眉,管鄀谦靠墙勾起双臂看著他,「你知道?」怀疑。 骆顗莫艰难的转开了脸,不愿让人多注目著;毕竟,这里头有太多连自己都不信任的成份在了。 「我明白的……」 「你明白什麽?」挑起的眉头皱起,管鄀谦不认同的道:「他有未婚妻,你有女朋友!你们两个注定是无言的结局。」 「……」 见他不答话,他索x又道:「你不认为,在雷无法给你承诺的同时,你也在伤害著你女朋友?」 一记强力的针直接撞击上心坎,让他不由自主震了下。 「我……」怎麽都觉得苦涩。他明白的,他真的明白……他只是…… 「喀」的一声,会议室门被打了开来。里头两人皆转向看著来者,一男一女站在门外,对他们的在场似乎都有些惊讶,却随即逝去。 「你们好早哦!」凤天仪率先走进,笑了下又道:「好像很愉快的样子……让我加入吧?」 骆顗莫早已僵硬的脸不自在的调开,什麽话都答不出来。更无法看向随後进来的男人。却忽略不了那道冷凝视线。 「好啊,下次你提早来。」管鄀谦一脸轻松,一点也不像曾皱过那麽大的眉头。 骆顗莫咬著唇,泛白的脸庞看著窗外。一节一节的百叶窗外,只有淡淡的日光,隔著一小长的遮掩,却还是可以照进任何地方。 多麽自在,而他却总是学不会。在他们面前。 …… 「ok,後天早上我要看到你们的企划书。」明确的下完指示,雷殷淡淡的扫了眼在座的两名男子。 「没问题。」收起资料夹,管鄀谦应允,眼角不经意的看了下隔壁的人。 「顗莫,你呢?」 世界彷佛跟他划分开来,骆顗莫顿顿地抬起头来,有一瞬间的恍神。 「是的。」慢半拍的回答,连忙低下头整理东西。 他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空间,视线始终瞟向别处,他不敢看。他不敢正眼迎上对面男人的目光,就像他不敢回应女人盯著他的视线一样。 ……太刺眼、太深刻。让他连基本的从容都几乎要抛下。 他却不能退。无法退,他选的路……怎麽退? 他知道,冲破枷锁的情感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独自驰骋在所有看不见周围的路上。近乎盲目的,只能依著直觉往前方的路去。 再也回不了头。 然而他明白,也知道该怎麽做──没有人应当陪著他深陷泥沼里。该自由的,他不会拖。 最後一个走出会议室,骆顗莫关起了门,他的动作一切都是这麽小心翼翼,只是不想引起太多注意。 看著走在最前方的一对男女,视线竟然移不开。多麽可悲,明明就是赏心悦目的事,他却只能在背後看。 苦笑。正面他要怎麽接受事实?太残忍了点。 ──「今晚留下来。」 男人的声音,彷佛就还在耳边。离去前丢下的一句话,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虽然机会从来便不曾给过他。 身旁走过一个身影,抬起脸。是管鄀谦温和的笑脸,他却无法也给他一个笑容。曾几何时,给上一个微笑也变成一件困难的事。 对方倒是不介意,伸出手道:「希望未来……合作愉快。」 愣愣的,他被动的伸出手回握。看著那离去的高大背影,想起他说的话,心霎时揪了起来,明明知道的,却还是忍不了那瞬间的痛。 走进了自己办公室里,骆顗莫疲惫的双手掩住脸。却挡不住一阵酸涩难堪的心。无力的蹲下身子,把脸深深的埋进臂弯里。 他……还可以撑多久? 那是一个小湖边,天空的颜色照在湖面上,把四周亮成一片深蓝。几个老旧古灯的装饰把气氛打得更幽静。 周围满是细细雾气,白白的,透明的绕在身边。湖边口,一座看似古时建筑的浅色木屋伫立在一角。仔细一听,隐约还可以听见远方传来的谈话声。 深山里,微低的气温似乎完全感觉不到。温度从被牵著的地方传来,直直的传向他心窝处。 好静谧。 嘴角忍不住的漾深了。看著前方拉著自己的背影,黑色西装外套被提在手边,另一手向後牵著他。 两个男人,在此时的景色里站上一角,竟也不显得唐突;甚是奇异的合谐。 来到了延伸著湖面而出的木造堤防边,湖面上似有点点小光芒,画面惊豔得令人目不转睛,男人一个用力把他拉过身前倚著。 「漂亮吗?」低低浅浅的嗓音,就在耳边。 轻点了个头,忍不住想把所有重量倾靠给男人,还未这麽做,已被拉著坐在木板上,身体结结实实的靠进一个怀抱里,牵著的手始终未放。 男人声音不变的淡漠,他却从来不觉得陌生。一种悠悠意远的感觉,第一次浮现在那声音里。听著,手不觉的握紧。 感觉到手里回应自己的力道,雷殷嘴角淡淡地勾起。 「还是孩子的时候,常来这里。」 闭起眼把头窝在男人颈间,一刻的安宁气氛搅得心湖一片沉静。额头似可以感觉到那颈脉的跳动,张开了眼,微可见那坚毅下巴的曲线。 男人看著远方的目光深邃,他看不到,却彷佛可同见那陷入回忆里的撼动。 「怎麽想到要来?」他问。 一微轻风吹过,抚顺了刚才突涌的翻腾,带起湖面一阵涟漪,感觉些微凉意,肩膀抖瑟了下。 「想带你来看看。」西装外套绕过身前,宽大的衣面把怀里的人给围了起来。低笑了声,道:「瞧。这样就把你整个人包起来了。」 随手把玩著覆在身上的外套一角,感染到那愉快的心情,骆顗莫嘴角拉了抹浅浅笑痕。 「包起来我怎麽起身?」 ……一阵静默。 没有声音回应,奇怪的侧著头,才发现那一直看著自己的目光。对视间,炙热的,搅动著他的心窝,让他忍不住失漏一拍。 「那就不要起来了。」说著,微微俯首,拉高了外套,两人的身影就此被隐没了起来。 微笑的嘴角也被男人给吞没,直到一声浅叹,还有压低在耳边的低语。 「永远都在这里。」 这男人……骆顗莫捏紧手中的布料直到指节泛白,压抑某种翻腾涌上的激动。某种会让自己忘了要隐忍,而不住从眼角泄落一地温热y体的冲动。 点著头,他轻声回道:「我在。会一直都在。」 承诺,是给予他,也是给予他自己。依他所能,望他所给。 感觉环著自己的力道加深,骆顗莫闭上了眼,用心去感觉,所有在周围属於自己的真实。极近的距离,让他可以感觉到那阵心跳;同样的频率,同样的节奏。 这一刻,这男人属於他。就让他暂且这麽想。哪怕只是一次;完完全全的属於他,虽然不可求,但他现在正在经历著。 他不贪心,这样就好。 就算知道感情枷锁被套牢在三人之间,他也没有怨言。知道他要的是什麽,他也不会开口要求做选择,哪怕每一次的温存都将如昙花,他也不会有二话。 一句话,便可叫他吞咽掉所有苦涩。 这样就甘愿了吗?从来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心怎麽选,他没有回避,不管别人怎麽说,他明白就好。 就算未来……他得一个人承受所有。 回到熟悉的街巷口,已是将近午夜。男人离去前在脸颊上的一吻还留有馀温,电梯内的四面镜子,反映出他嘴角的微笑,不够完满;但也已足够。 站在大门外,钥匙推进缝里的的声音,响在空间里大得可怕。 感觉手心沁满了汗。一股莫名的怪异感弥漫在x口,想起自己稍早给女人的应诺,蹙起眉头不禁深深地责怪起自己。 门扉开启时,惊讶室内黑暗的一切。想著女人应是放弃了等门而睡去,手在墙上索著,竟然觉得不熟悉。 「啪」灯光亮起的瞬间,骆顗莫喉头霎时一滞。 餐桌旁,一抹纤细的身影低垂著头坐在熟悉固定的位置上,灯亮起的瞬间动也没动,没有任何反应。 「蓝云?」 低唤著,女人犹然的姿势,对他的靠近好像没有反应,细小的肩头却隐隐约约的颤抖著。 心蓦地一阵扭紧。 桌面上放著四菜一汤,完全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两副碗筷对面而摆,浅色的汤碗里,上头已因为长时间在空气里没有搅动,留有一层薄膜。 骆顗莫神色复杂地攥紧拳头,一时半刻忘了该怎麽发声。 那种残忍,早已拧痛他心臆,升腾出哀伤来。竭力地闭上了眼,半晌再睁开时,眼里已是满彻心扉的痛苦决心。 「蓝云……」 女人缓缓地抬起头,睁著略微空洞地双眼看著他,茫然的脸庞上泪流满面。 「顗莫,不要说……」 「不要说,不要开口,不要……」 他站立在原地,翕动著嘴,竭力忍著眼眶眨不下来而引发的酸疼。疼痛侵蚀著他的x口。 摇著头,蓝云大张著眼看著对面的人,眼泪不住往外掏,道道流向脸颊,因为动作而更显狼狈,在脸上泛滥成一片。 「蓝云……」骆顗莫紧握的手使力又松,来来回回几次,只觉得虚软,不停的颤著抖。 当他感受著别人心跳的时候,另一个人在做什麽?终於眨下双眼,乾涩感被擦成水y,一次又一次,直到上下眼睑泛了层红。 「呜……」还是摇著头,女人一样颤抖的手仓皇的捂著嘴,不咽出声。双眼忍不住眯了起来,一阵更是汹涌的水流泄出,把双手也给浸湿,手放开……再捂著,直到吸了口气。 「顗莫,顗莫。」极力维持著自己,蓝云迟疑的伸出手,直到碰上对面那张面容,嘴角努力的拉出笑痕。 「顗莫,饿不饿?一定很饿吧?对,都这个时候了,一定很饿……」咬著唇压下抽搐的嘴角,使得笑容扭曲;吐著气,慌忙的周旋在桌子边。 「蓝云……」 「用热……对、要用热,顗莫一定很饿。」 涣散的眼神,低声喃著,蓝云拿起盘子要往厨房走去,却被拉住了臂膀,脚步一个不稳,手心抖了下,「仭ij」的一声。 白色盘子在地上打起一阵碎花,白色的……和著里头完好的菜肴,瞬间溅起所有的翻腾於一地。 几颗斗大透明的水珠随之滴落於残骸间,被吸进了地上的破碎里,女人呆然地站在原地。 难忍沉痛的,骆顗莫轻轻地碰上那已定格的人。 「蓝云……」这是他第几次呼喊这个名字?x臆间瞬间洒满了疼痛,骆顗莫咬牙,硬是扳正那早已僵硬的躯体。 瘦弱的,女人显得更为不堪的颤抖身形。 「顗莫?」抬起眼,蓝云看著他。努力睁大著眼,专注的看著。尽管挡不住一次又一次往外泄流的泪水,早已浸湿的眼眸还是看著。 微启的唇瓣上下开阖著,伸出手捧著那端丽,而此刻已是狼狈的脸庞,指尖轻轻的划过眼下所有痕迹,一次又一次,却挥不乾所有湿润。 决心,只有一次。泥淖里的人,只可以有一个。骆顗莫抿紧了唇,所有言语将在下一秒裁决。 「别说!」不住尖叫,蓝云伸出手捂著对面的唇瓣,挡住所有即将出口的对白。 「别说,不说就行了……嘘!顗莫你别说……」 泪终究是忍不住,细细的往眼角滑下,流进女人的指尖里。和在一起。 闭上眼放任泪水,骆顗莫拉开那双手心,「蓝云……」 「你别说呀……别、求你……顗莫你不可以说出口的!不行!」瞠张的眼,女人慌忙的喊著要再次抬手,却被隔了开来。 坚持,是出於他所想给的。如果能让被伤害著的人离开所有,那麽疼痛又怎麽会是一回困难的事?似乎也变得不那麽难以忍受……就让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对不起。」 那总是暖和的声音,此刻却像g冰刀,带进了所有寒意……直往心口上c去。狠狠地,冰冻了所有温热的血r之躯。 三个字撼住了所有,震慑的瞪视著眼前的人,汹涌的泪水却洗不掉才刚落下的话语,一阵窒息感,忍不住紧紧的抽著气,接著,只想倾力宣泄掉所有。 「啊啊啊啊──」 瞬间的失声尖叫,彷佛想要掩去所有。女人抱著头,双手紧紧揪缠著,时而落下捶打身前的人。 「你怎麽说了?你怎麽可以说的?不行的!顗莫,不可以说出来的……呜,说了就真的残忍了!就真的……残忍了呀……」 拉著女人的手抵在x前,骆顗莫同样承载泪水的脸上满是痛苦,哀戚著这所有。 到底谁不该?到底谁该怨?又到底谁能不去怨?只因所有的事皆不属该与不该,只是,心被掏了空,就难再要回…… 骆顗莫喉结动了动,轻声道:「对不起。」 再一次,将人给打进更沉的痛里。 几乎空洞地,痛能把人全灭,让谁都苟活不了意志力。 盲目的,盲目的……是谁为谁呢? 「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你怎麽可以这麽残忍的对我!!」 震惊的张著眼,咬唇失声抽噎了下,比女人还要高宽的躯体一刻间竟不稳,脚步往後颠了下。 残忍的,残忍的人……终於被明白的指控了出来。 「顗莫──!」拔高声音尖喊著,却盖不过撕心裂肺般的伤口,低淌著血,红的,温的,冰的。 为什麽要说出口?为什麽……说出口,一切就崩坏了呀……那麽,她还能有什麽理由继续待在他身边?沉默是她唯一能够紧守的最後防线了…… 为什麽,你为什麽要轻易地让它瓦解? 甩开那双手,蓝云崩溃的跌坐在地上。扭曲悲愤的脸庞,脸色涨红却又苍白,挥著手想再隐忍,却只是徒然。 「那是不可以说的!不说就没事的!没事的……呜……」哽咽著,还是忍不住痛哭失声。 须臾,所有化为静止。 那张女x特有的脸庞啜著泣,低低的啜著,像个无助的孩子。 缓缓地抬起头,蓝云倏地站起身子,扑向骆顗莫,双手紧紧、紧紧地抱著他,凄苦的神色茫然,眼泪潸然流淌的看著他,低声哀求著: 「顗莫,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拜托,不要这样子,求你……」 女人满是泪痕的脸上,水迹交替,和著一股悲伤与哀恸,浇痛著另一个人。 她也曾经欢声大笑过,总是喜欢翘著唇说些可爱的话给他听,虽然个x糊涂,但是总是大剌剌让他知道……她有多爱他。 「其实我知道的……」一张白色纸条忽地飘落,坠落於两人之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麽办…… 「那个男人抱你上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可我却连帮你脱掉外套……都没有勇气……」 回抱著女人的颤抖的身体,男子总是温柔的脸上什麽都没有,空洞的双眼盯著地上的纸条,几乎无法克制地喃声: 「不行的,来不及了,不能、不能拖著一起……」 通往底端的失控位子,只能有一人。 就算痛,他甘愿嚐。因为早已交付出的心,已无一丝一毫属於他自己。 5-7 一直很安静 作者:涂鸦 第五章 一夜无眠。双眼乾涩不已,眼眶下的颜色极深,周围泡水过久般的浮肿,手指在太阳x上揉了几下索x放弃。 窗外已是初出白肚的颜色。骆顗莫转眼看著身旁,女人卧躺在床上紧拉著棉被,另一手伸出紧抓著他的衣角。那一块,几乎是折皱不堪的纹路。 动作放轻的起身,无声的叹口气,慢慢地扳开那细小手掌,指尖在掌间轻轻地揉搓著,心里头千思万涌。抓这麽久,想必麻了吧…… 头疼慢慢侵袭著意识。一下又一下的敲著头,像要敲出更多难熬心思。 解开了领带,衬衫松开的刹那,骆顗莫手指无意触上锁骨间的斑斑痕迹,几乎是触目惊心般的深度。恍然间,瞥见地上的纸条,耳边顿时响起女人的话。 「那个男人抱你上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可我却连帮你脱掉外套……都没有勇气……」 心蓦地扭了下。原来……嘴角扬起一丝苦涩,骆顗莫摇摇头,走进了浴室。动作突然一顿,带著犹豫的,还是将它捡起。 纸里的话泄露了所有,却没有为他带来震惊。或许本就该是这样,却因为他的犹豫与不够果断伤害了对方。 是他的挣扎,是他的挣扎不已才造成那样的局面。然而,他却自私的游移在舍与不舍间。皱紧眉头,女人留下的眼泪跟自己的融化在一起……好烫。 说出口的话收不回,也不能。 一个人就好,一个人就好。他一个人嚐就好。 想起那人在湖岸边牵著自己的背影,却怎麽也无法给自己慰然的安心。 难受地闭上眼,心口又是一阵拧痛。霍地扭开水龙头,一瞬间落下的冷水,却浇熄不去所有的疲惫与……烧毁著x臆的酸涩。 「嗨!早啊。」 熟悉的,极富j神的清朗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微侧过头,骆顗莫想回过身招呼,不料身影却晃了下── 「顗莫!」管鄀谦连忙快步跨过,正好扶上重心不稳的人。 「抱、抱歉。」给了个虚弱的笑,骆顗莫不著痕迹的推开他。「谢谢。」转身就想往凤氏里走去,不期然却被拉住。 蹙起眉,管鄀谦伸掌在他额际一,眉心聚得更紧。 「你在发烧!」 看著那苍白的脸色还犹自逞强的笑著,管鄀谦x口蓦地一阵揪紧。等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手上已使力将人带往停车场方向。 「走,我带你去医院。」 骆顗莫一怔,当下会意过来,摇著头想挣扎,更是摇得头晕目眩,「不用的!」 对方不予理会,他一急,忙道:「管鄀谦!我……」九点有场重要会议,他不能缺席的。 知道他在担心什麽,管鄀谦停下了脚步看著他,口气不免大声了起来:「请假就好,你坚持什麽!有什麽比身体更重要的?」一双褐眸瞪著他,微愠。 搞不懂他在想什麽,烧成这样还来上班?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反正你有雷那家伙挺,怕什麽!」 这句话顿时叫人白煞了脸,骆顗莫用力甩开他,眼里有一丝狼狈。「不要这样……」该怎麽说出口?他有他的坚持。 掩饰不了眼里的苦涩,骆顗莫低垂著头,虽然已是头重脚轻,不代表他的意志也会溃散。他……不希望那人给他这个位置,就得庇护著他。 他,只想做好他可以做到的事……在他还有机会与时间的时候,他会尽量付出,让凤氏更好。这次的会议攸关著最近的饭店计划,不能够拖的。 被甩开的手犹停在半空中,管鄀谦看著他,细柔的头发因为角度而垂下,长睫下的y影极深,眼皮还浮肿,一阵不忍,手动了下却又缩回。 无奈的撇著嘴,半晌靠近他柔声道:「上去吧。我帮你买退烧药。」说罢不等他回答,迳自转身离去。 骆顗莫抬起头,烧红的双眼有感激。顺著气,缓缓稳住自己脚步走进凤氏。 他可以的。 甫一走进办公室,已是满头大汗,虽然是坐电梯直达,每一步还是耗进他的体力。看了眼时钟,忍住晕眩感拿起资料快步往会议室走去。 高层干部会议,偌大的空间将会几乎占满。稳住心神,努力维持自己的步调吸了口气,旋开门的瞬间,犹是从容的他。 然而额间沁满的冷汗却悄悄泄露了秘密。 四十楼的会议室里,凤氏上上下下有参与新式饭店企划的干部皆聚集於此。依照部门与阶级,每人分位而坐。 甫一进门,骆顗莫维持依然的步调走至固定位置上,期间不乏礼貌上的微笑与招呼。坐下的瞬间,难忍晕眩的吁了口气。抬眼环视周围,各部门的正副手们也不露閒,正比对自己的报告做最後冲刺与确认。 犹不见主位上那个身影。闭上眼,稳住心神。 还有几分钟会议就要开始,依所有程序与人员到最後,今天将会是个冗长的开始。 片刻,门被无声的打了开来,骆顗莫没有张开眼,知道进来的是何人,耳边明显感受到一股气氛。 「雷总。」 雷殷坐到主位上,一双锐眼淡淡扫过一圈,视线停在正对面闭目的人身上。 似是感觉到那目光,脸色苍白的人迟疑了会才张开眼,对上熟悉无波眼眸的瞬间,手也打开了资料夹,双眼也随之垂落与文件里。 不稍多久,传来会议开始的讨论声。凤氏新式饭店计划,正式开始。会议已极平缓的速度进行著,每位参与的职员皆以最完美的报告呈现自己的企划。 太阳x的地方以一种非常强的力道在敲击著自己,头脑也越来越昏沈,感觉耳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报告的人的身影也很模糊,骆顗莫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凝聚注意力。 转头看了下身边的位置,该来的人还未到。骆顗莫心里不由泛上一堵愧疚。要不是因为他,他也不会迟到了…… 「砰」的一声,门霍然地被打开来,站在门外的人双眼藏有一丝焦急,完全忽视所有怔然的目光,整了整神色凛然道: 「抱歉。」说罢,管鄀谦往里头走去,在骆顗莫身旁的位置坐下。 忍住晕眩,骆顗莫连忙低声抱歉:「对不起,都是因为……」 「来。」打断他的话,管鄀谦俯在他耳边轻声道:「快把药吃了,不然你一定撑不下去。」递上手中的水杯,另只手也塞了几颗药丸过去。 点点头,骆顗莫在所有人把专注力放回会议时把药吞下,手中的水杯传来温度,是温开水;眼带感激的看著管鄀谦,由衷道:「谢谢你。」 管鄀谦只是看著那苍白面容一会,须臾才转头於会议上。 会议在走了将近半圈时钟後宣告结束,每个人离开後,就算没被脱去一层皮,也都宛如脱了层水般无力。所有计划案的漏洞皆被主位上的男人给挑了出来,就算是最细小的地方也逃不过企划被翻盘的命运。 其中却以独揽电子设计与内部设计的骆顗莫与管鄀谦幸免。 等到所有人离开後,骆顗莫缓缓地阖起资料夹慢慢起身,好不容易因为药力而支撑的体力彷佛一瞬间松了口气而崩坍般,身子晃了下,往一旁倒去── 「顗莫!」管鄀谦身手极快的扶住他。手在那额上一,药效早已褪去,只馀极高的温度,「该死……」 看著那泛白却升起红晕的面容,管鄀谦二话不说,打横抱起那已虚软的身躯往外冲去。不顾一路上的诧异目光,推开电梯前的所有人直达停车场。 怀中陷入高烧的人,双唇开开阖阖不停地呓语、低喃著些什麽,管鄀谦听不清楚,心急如焚的仔细一听,整张脸顿时变得铁青。 「该死的,该死的!」拳头忍不住往身旁挥去,控制板震了下,「叮」停在中间楼层。 「妈的!」低咒了声,见门外的两道身影,眉头不觉皱了起来。 「鄀谦?」 管鄀谦硬著眉眼点了下头,脸色怎麽也好不起来,搂紧怀里的人往後一站,淡瞥了下跟著女人进来的小男孩。 美豔脸庞上的微讶逝去,凤天仪淡淡地瞄了眼倚在男人身上的背影,「顗莫?怎麽了吗?」 「发烧。」 凤天仪点点头哦了声,美眸看著那背影一会,转身对著身旁男孩道:「翔,他就是你一直想看的骆顗莫。」 男孩戴了顶鸭舌帽,冷淡地回头睨了一眼。「就是姐夫说公司里最厉害的工程师?」 管鄀谦不作声,蹙起的眉峰拧得更深,感觉手中的身躯颤了下,外套衣料也被大力攥著,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双手不觉搂得更紧。 「我以後一定会比他强!」不屑目光轻易的流出眼眸,凤天翔见人没反应,无趣的撇著嘴。「呿。」 「翔!不许没礼貌。」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凤天仪回头漾起嫣红的唇,「顗莫,抱歉呀……还是个孩子,不懂得分寸。」 背对的人没有反应,半晌慢慢回身,垂首轻声回答:「没关系。」 凤天仪发出一声短笑,随即啊了声想起什麽又道:「对了,我跟雷殷下个月订婚,顗莫你记得来冲沾沾喜气唷!」 「叮」电梯门在此时开启,女人笑容依旧的拉著男孩缓步移开。 「快送他去医院吧!」 管鄀谦忍住瞪人的冲动,把一瞬间被抽光所有力气而滑落的人抱起,离开前丢下一句: 「你玩过火了。」 随之响起一阵清铃般的笑声,跟著关起的电梯门而渐渐隐没。 医院里有种沉闷的味道。和著药物,那种刺鼻味会侵入人意志里……让人感到一股难抑制的沉闷。 男人骨骼特定的肌理上,手臂旁的凸起总是大小不一。比起瘦弱的人,有些人更是纤瘦得彷若不堪一击。 透明的细条管子由上顺到下,两边尾端各接著不一样的实体;一瓶500cc黄色点滴,紧紧以一种速度流向管子内,再流进另一头。 一只手臂放置在椅子扶手上,很白很白的肌肤上,却看不见血管,医生用力拍了好几次甚至c错了两次位置。 却始终没有听到任何抱怨声或忍痛呻吟。倒是一旁站著的高大男人,原本已铁青难看的脸,更是冷得像随时会赏医生狠狠两拳。 「你到底会不会?」冷冷地,管鄀谦瞪著戴眼镜的医生。 「抱、抱歉。这位病人的血管太细了……」医生结结巴巴地,细针终於在第三次时顺利c进血管。 这是什麽理由?庸医!睇了眼慌忙离开的白袍背影,管鄀谦撇撇嘴蹲下高大的身子,心疼的看著那手臂上的瘀痕。 「顗莫。」轻声喊,彷佛太大力,有些东西就会消失不见。 医院里忙忙碌碌,急诊室内也挤满了人,就连看诊也只能在走廊上就地解决。要不是硬要了张椅子来,这身子哪还经得住站著折腾? 毫无血色的唇瓣紧抿著,对身旁唤声置若罔闻。一双眼睛只是看著前方,动也不动。 管鄀谦忍不住握紧拳头。想起刚刚他就自己身边瞬间脱力的画面,眉又拧了起来。没回应自己的脸庞依旧看著前方,原本总是温暖的瞳眸此刻就像失了温度的无机质眼珠,空空洞洞。 顺著那双视线看过去,前方不远处一家子紧挨在同一个位置,母亲抱著孩子,父亲站在一旁焦急的等待医生,小小角落里,没碍著别人。 多麽相依的情景,不管处境怎样,家人就围绕在身边。多幸福。 「顗莫?」 苍白的脸孔依旧望著前方,久久才眨一次眼。每眨一下,身旁的男人心也跟著抽了下,一次又一次,越来越紧。闭上眼,管鄀谦牵起那掌心放在手里。握著,紧紧的。 「还会不舒服吗?要不要睡一下?」打了点滴应该会嗜睡,依这种速度,应该不消几分钟就会开始昏昏欲睡。 「……」许久,乾涩的唇才缓缓开启,声小若蚊。 「嗯?」管鄀谦又侧耳移近了些。 「水……」声音已沙哑不清。 管鄀谦手轻柔的抚过额间黑发,笑道:「我去买,你在这等我。」 将那身子往墙上靠著,管鄀谦不放心的又回头看了眼,见人静静的倚在墙边,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快速走出已寸步难行的走廊。 拿著水回来的人,愕愣在原地。 原本该坐在位子上的身影,只留下空无一人的椅子以及透明的传输管线垂著,点滴因为失了另一边的压力,尖头缓缓流出药y形成一小洼水迹,显示了人已离去有段时间。 管鄀谦慌忙的转头搜著周围,却依旧遍寻不著那瘦削身影。 眼前彷佛可看见那细瘦的手臂忍著痛……或是他已感觉不到痛,狠狠地拽掉针头,隐忍著所有不舒适往……管鄀谦耳朵嗡嗡作响,想起他陷入高烧时的呓语── 「雷殷……」 「该死的家伙!」啧了声,管鄀谦丢下水往医院外跑去。 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慌张与担心感到力不从心。 骆顗莫茫然的在大街上走著,好几次的晕眩就要往前倒去,却是一股力量支撑著他。他自问不了为什麽要走,走要走去哪,只是脑子里的所有都在叫嚣著想见到那个人。 为什麽想见到那个人,或许是图个安心,抑或只是想……不懂了,他到底怎麽会懂得自己在想什麽?早就不懂了。 她……那个女人,凤天仪刚是怎麽告诉他的?对了,他们要订婚了。脑子里一阵混沌,把已烧得不能再烧的意志给烧得快要疯了。 那种心理驱策著他的双腿、他整个人,见他一面。 走了多久,看见白色建筑的刹那,身子已虚软的差点往地上跪去。是那股坚持让他卖力的走到这。虽然只来过一次,但那大段路他就是记得了。 什麽都是一次就记得的,往心里放去。关於那个男人的事。 红色甲虫停放在外头,银色3就在一旁,两台车张狂耀眼的并排在一起,烧痛了双眼,好痛好痛……却只能忍在心里头。 敲门的时候,细碎的水珠开始从上空慢慢落下;周围,昏昏暗暗,y霾一片。 雷殷开门的时候,见著的就是一个男子苍白著脸,抬头看著天空,专注的看著,长睫扇下一次又一次,雨水滴在他的脸上,延著他熟悉瘦得削下般的脸形滑落。 天空深蓝,白色衬衫的他仰望著雨水。那像是随时会往後倒的一个角度,把那瘦长的身躯给拉得更加单薄。 那是一个,到很久很久以後,让男人想起来会觉得心脏一阵紧缩的记忆。 雷殷缓缓拉开了视线,「什麽事?」 被唤了声,苍白面容才拉回,男人穿著睡袍的身影就在眼前,一只手拉著门,一只手靠在门栏上,却恰恰没有挡住室内的人。 女人同样穿著睡袍的身子纤纤细细,眼角柔媚似的睨了眼门外的人即走了进去。 雨水把脸庞打的一阵湿凉,他已感觉不到烧烫的体温。 「我……只剩下你了。」怎麽都觉得口水难以吞咽,喉咙乾涩。 「回家去。」 「你……对我是否有感情?」x脯上下起伏,嘶哑的,类似於哀求的声音。 雨在这时候变大,倾盆的力道,把伫立在室外的身体打得啪啪作响。不痛,真的不痛……痛的是,他用手也不到的地方。 「你在跟我闹脾气吗?」男人开口,冰冰冷冷。 骆顗莫茫然地摇摇头,感觉胃里一缩,难受的让他拧起了眉。 「这就是你的选择?」雷殷冷道。不去看他脸上的所有水迹,那会让他开始猜测,那是雨……还是泪? 骆顗莫决然地点头,倾身想把重量交付给对方,男人凌厉的声音却已先一步响起: 「想要我也同等回报你,是吗?」冷笑。他的目光已没有了温度。 「我……」 好难堪,他想反驳,说他不是这样想,他从来就没这麽想;却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那声音在耳边回盪。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选择你。骆顗莫,你逾矩了。」 「不、不是的,我……」 骆顗莫急促地想说,门却已关了起来。轻轻地,在他面前阖上。 他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就哽在嘴角。 「我只是,不想拖著她……」骆顗莫喃喃地,垂下的双眼已红肿,热流往外掏都被雨水匟打散。 他只是不想拖著另一个人陪他熬……他逾矩什麽了,他做错什麽了,他奢求过什麽了?为什麽,他可以这麽冷漠的把他推开…… 「顗莫!」 尖锐的紧急煞车声传来,一抹高大身影冲进雨中接住往後倒下的身躯。 天空洒落水,独留寂静在身旁,苍穹只馀无光夜,一切残留照天明;再也听不见,再也看不见。 大雨落下的力道那麽深,不会为了任何理由而停摆,一阵一阵间,把所有皆打湿不存。 「傻瓜……」紧抱著怀中颤抖的躯体,管鄀谦不舍的紧贴那苍白脸颊。轻轻厮磨著,想帮他多留点温度。 「走,你得再去一次医院。」 「不……」无力的抓著管鄀谦,骆顗莫恍惚的摇著头,他不想去医院。医院有种味道,让他好害怕……那种像会剥夺最後意志的味道,会让他遗忘掉许多事。 不可以忘的……怎麽可以忘呢? 他已遗忘过好多事,好多好多、太多太多;忘了母亲对他微笑的脸,忘了当年被送去国外的寂寞,忘了该抓好自己的心,忘了该开口的拒绝,忘了该……他最终都忘了该给女人一个交代,也忘了,最终他也忘了,付出的心,怎麽收得回…… 管鄀谦细细的看著他,湛白的面容彷佛被掏空了所有,他多想问问他,现在还支撑著你的,是什麽? 然而,终究没有问出口。 感受到那被抛空的神智,心就像被啃蚀般的疼。又酸又涩。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知道,他也把心给了一个不会再完全的人。 「他有什麽好呢……」 紧紧抱著他,高大身子迈起步伐,雨中的背影竟显得有些狼狈。 门铃才刚按下,马上打开的门力道即快又猛,管鄀谦站在门外怔了怔,对著来开门的女人张开嘴巴一时却找不到话,想了想只道了句: 「发烧……」 女人的脸跟怀里的人差不多,就连眼睛也是一样肿。管鄀谦揪著她瞧,对方只是一迳的看向他手中的人,那眼光专注又带了些异样。 「呃,小姐……」 蓝云看都不看管鄀谦,沉默的移开身子让人进来。 把人安置到床上,管鄀谦才刚转身,就看见女人拿了条乾毛巾静站一旁。闷不做声的,那目光依旧盯著床上的人。 看女人动作轻柔的擦拭著骆顗莫身上的湿迹,气氛僵持的奇怪,耐不住那感觉,管鄀谦不放心却还是得叫自己放心,犹豫了下拿出药袋放在一旁,道: 「退烧药我放这。每三个小时给他吃一次。」向来总是明朗轻快的声音,这时竟是小心翼翼。 女人背对著没回答,等了半天,管鄀谦呼了口气走出房子,要带上门的时候,手僵在门把上动也不动,半晌硬是逼著自己把门关上。 搔了搔头,他都忘了,那女人是他女友,会照顾他的。 哪能轮到他。 室内恢复了静默。蓝云来来回回几次替换著毛巾,床上的人却一直高烧不退,意识彷佛深锁般,昏沉的低喃呓语,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她却没有动手换掉。 几个小时过去,喂了两次药。床上的人才慢慢止住了骚动。蓝云垂目看著他,双眼里闪烁著一丝极细微的光芒,犀利得像要穿透他一样。 …… 「热……」紧蹙著眉,陷入睡梦中的人意识不清,却明白的感受到身体不对劲。 热,太热……那热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一般。 「顗莫。」蓝云歪著头,浅浅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因为高温而喘著气,依稀听见耳畔的唤声,缓慢的睁开眼,是一张的俏丽脸庞。 「蓝云……」带著模糊的视线犹是不确定,开口的声音竟像初生孩子般不稳。 「顗莫。」女人始终微微笑著。 「热,好热……」骆顗莫手胡乱的揪在衣领间想扒开,完全失了力只剩徒然。 「顗莫。」蓝云俯看著他,「很热吗?」 骆顗莫点了点头,一时耐不了那阵热度,就想起身,却被按了回去,眼前放大的脸庞是自己一直很熟悉的面容,然而此刻笑著的她却让他感到不认识般,好陌生。几乎让他有种莫名的惊惶感。 是蓝云呀……脑中迷迷糊糊地想著,抵挡不了那温度索x就想躺著随它去,只是身上紧黏的衣服很难受,骆顗莫拧紧眉,无奈地叹了一声,x前一凉,衣襟霍地被打了开来── 神智越来越不清,骆顗莫张开眼,想谢谢对方帮自己解开不舒服感,一双冰凉的手掌随在覆在x前游移。 「顗莫。」蓝云贴在他的唇上,笑著,轻柔道:「你好久没抱我了。多久呢?一个月?三个月?或是半年?不,不对……是你进凤氏之後。那是多久呢?」 定定笑著,她揭晓答案:「是整整九个月哦。」 「蓝云……」耳鸣得厉害,就连视线也开始混浊,骆顗莫努力睁著眼,却什麽都看不清楚,「你……说什麽……」 手指细细的在x膛间触碰,每隔一小段距离就停住,再往下……多久,女人逐渐凝起风暴的眼,是怒意,是难堪,还有……更多的不甘──指尖恨恨用力刮过,那些深色被谁留下来得痕迹变得更加嫣红。 「看你,我多久以前给你留下的吻痕,现在还在呢……」低喃著起身,蓝云卸除一身外衣,细长的腿跨坐到骆顗莫身上。 「蓝云。你、干什麽……」骆顗莫竭力睁著眼,手本能的推拒著,但重病又因为怪异热度而失了力的他,却怎麽也赢不了女人的微薄箝制,恍惚间,下身突然被摩擦起的热度跟著身体一起失速翻腾。 「呃!」 像是极其明白身下的人已经无法脱离自己了,蓝云缓缓地拉开皮带扣环,几乎著迷的唤著自己深爱的人。 「顗莫,顗莫……」一声又一声,怀著什麽样的心情。 「不要这样……」拉鍊声刺耳的响起,骆顗莫虚软的身体顿时僵硬。 震惊得无以复加,却什麽都明白了过来,什麽都明白了。 蓝云……脑子里吵闹的响著,身体却违反了意志,骆顗莫茫然地张著眼,却什麽都看不见,看不见…… 「不行的,蓝云,不行的,不……」 开阖的嘴巴不停发出短促的声音,女人自己在身上的动作他却无力阻止,僵硬的手无力,僵硬的身体无力,僵硬的他,整个人都在一阵嗡嗡作响声里空空荡荡…… 残存的一点点意识里,什麽都感受不到。惟有的,是男人硬生生把自己推开的话。 雷殷…… 不著的地方传来一阵平稳却夹杂不和谐的细微杂音……是心脏疼痛不堪的呐喊声。 疼痛到了一个阶段便会习惯痛。习惯了痛是否接下来就不害怕痛? 这个时候,他却想起了男人。那个初遇,他见到一双会成功的眼睛,里头蕴含多少野心,只要他想要,又怎麽会脱於手?除非他不要了。 他真的……明白的。多想苦笑,然而做不出表情的脸只是一灰死槁。 视线里,什麽都没有。有的只是茫然看不清的天花板,身体的反应清清楚楚,然而所有意识却都已经迷离。 全身僵硬的几乎停摆,像个木头似的空娃娃,女人在他身上做些什麽,那是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服自己不去细想的难堪。 就算心里不是自愿,身体却还是拥有了生理反应。蓝云突然仰起了脸,高声嘶喊著什麽,骆顗莫闭上了眼,什麽都感受不到了…… 「顗莫……」 女人汗湿的身体,汗湿的手臂,汗湿的手心,轻轻的,触著他。然後,深深的,开始低低的哭了起来。像个孩子,像前一个夜晚他们在客厅时,是个手足无措落泪的孩子。 做错事了吗?是谁呢?谁做错事了该畏罪而流泪? 「顗莫……」 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女人的时候。 那时,伦敦起了浓浓的白雾,把周围熏开成一片不透澈。他走在彷佛没有尽头的街道,那时她的微笑,让他的心情泛起一汪温暖。 好浓好浓,让他就算在异乡这麽多年,也不曾有过这麽舒服的感觉。那时,年纪半大不小的他们,好像就是这麽相依在异国里。 四年的感情是因为两人都有份坚凿的信心;然而,那却也是极容易就被溃散的东西。多麽不可靠。而背叛那份如石坚硬感情的,就是自己。 总有东西太残缺,就是不够圆满。感情,就总是寂寞;因为爱,使人孤寂。而心里面有个角落,好像再也没办法填满。 爱是双方的事。付出却可以是件单打独斗的事。 除了蓝云,那麽他自己呢?有办法同等付出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麽他的感情背叛就可以找到个出口了吗?所以是否定。既然犯了,怎麽可能因为道歉就不是罪? 「对不起……」声音哑的,几乎快听不见。 咽呜的一声,女人捂著自己的嘴巴。却怎麽也掩饰不了哭声。 顗莫,顗莫……你为什麽哭呢?为什麽你可以这麽悲伤的流下冰冷泪水?好残忍,把你温热的感情给了他,却只能给我冰冷的泪。 「顗莫……顗莫,不要说对不起,走,走、我们一起走!你跟我走……」拉起瘫在床上的人,那躯体却好似没有意志般虚软。 「蓝云……」尽力地眨著眼,眼前却一片模糊。他什麽都看不到……他真的,什麽都看不到…… 捧著她深爱的脸庞,想看进他的眼地,然而……却只能看见些什麽?失去了对她的感情,还有什麽?只剩下歉疚。 「那个男人有什麽好?他有什麽好?他有未婚妻了!他g本不爱你!可是,我……顗莫我爱你呀……」 什麽声音?是感情被撕裂的声音吧。骆顗莫呆站著,茫茫然的,睁著眼任泪滑落却做不出反应。 对……他就要订婚了,而「爱」是什麽呢?到底是谁曾开口付出过呢? ──好可悲,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那个湖前的夜晚,他给他承诺的那一瞬间,也只是昙花一现了吧。 太虚渺了,已经不够真实。终於明白,为什麽他可以给自己一夜这麽温暖的拥抱。从那过後,那也不再属於他了吧?不……从来就没有属於过他。 疲惫的闭起眼,骆顗莫甩开那拉著自己的手,颓然的倒回床上,缩窝著。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然而背上那长长的脊椎纹路,却不停地颤著,颤著,好痛…… 「顗莫,你不可以这麽残忍!看我,你看我……」再次拉起他,蓝云歇斯底里的要对视著他的眼,却总被拒於千里。 「啊──」 嘶扯声音尖叫酸楚著,蓝云扯揪著自己的发,无法遏止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侵袭过来。 为什麽……为什麽要这麽执著?到底盲目的是谁? 「骆顗莫。」凛冽的,几乎绝冷般的声音。 缓慢地,骆顗莫将视线调向女人的位置,太阳x的震动在叫嚣著疼痛。然而却痛不了他的神智,一瞬间,银色光影闪过,来不及辨别什麽,他已睁著眼冲上前去── 一切归於寂静,殷红的y体顺著白皙皮肤涓涓流淌。滴落在地上,形成一圈又一圈的红点,彷佛还可以听见啪嗒啪嗒声…… 如遭雷击般的缩回了手,沾有血迹的尖锐刀面敲上地面,「锵」地一声,蓝云整个人几乎跳了起来,右手始终被紧紧抓护著。 在最後一秒,他还想传递力量给对方,希望对方不要怕、不要担心、不要难过…… 「对不起……」那是仅仅,他惟一可以说的话。 「顗莫!」 失去意识前一刻,跃入眼里的是女人脸上熟悉的面容,温柔的双眼带著惊惶。 漾起了抹安心的笑,他就此沉沉睡去。 第六章 他在一片晨曦中醒来,薄黄的阳光让苍白的肤色更显透明。 好像隐隐间就会消失不再。 「你醒啦!早。」 朗朗却带著些微疲困的声音传进耳里,骆顗莫睁著些微惺忪的眼,给了一个微笑:「早。」 「饿了吧?有粥哦。」管鄀谦说著走到厨房,没察觉到身後人若有所思的神情。 环视著周围熟悉的一切摆设,早已疲惫的黑瞳难忍伤痛地闭起。 「顗莫?」端著餐盘走进卧室,却瞧见床上人闭目的凝思,管鄀谦轻声唤著。 半晌得不到回应,高大的身影慢慢走至床沿坐下,凝视著那张面容,泛白的嘴唇似隐忍著什麽般的咬紧,让他忍不住想伸出手触碰,刹那,长睫颤了下,一双清澈的双瞳缓缓睁开。 动作的手停顿在半空中,两双视线僵持了一会,最终,收拳放下。 难抑的溢出苦笑,x腔传来一阵刺痛,心像是要涨破一样泛著疼痛的漩涡。掩饰似的拿起餐盘,手却被一只瘦弱的掌心覆上。冰冰的,微凉的温度。把x臆的痛都给冻结。 「蓝云……走了?」 微颤著嗓音,忍耐著。管鄀谦反手握住,两掌包紧摩娑著。笑著问道:「如果可以重来,你还是会选他吗?」 那一瞬间,心脏大力的跳动著,几乎要直达他的喉咙。 没有抽回自己手,骆顗莫看著他,一阵恍惚,喃道:「可是……无法重来了……」 摩娑著温暖的手顿了下,随即恢复,管鄀谦呼了口气,挑著眉松开脸部线条,仓促的笑了笑,复又拿起盛著热粥的碗。 「你胃不好吧?这可是她熬的,你的胃可别辜负人家的心意了……」说著勺起一汤匙吹著,视线却不再抬起。 「他是孤儿……」 再次开启的嗓音,彷佛从很远飘来,让人动作彻底停在当下,忍住手心的颤抖,管鄀谦几乎颓然的放下手中食物,脸上有著难解的变化。 那是,心被冻结又被撕裂的瞬间。 「我已忘记我父亲的脸。」轻轻、淡淡的语调。 「可是我记得他的背影。穿著黑色燕尾服的背影,他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母亲把我抱在怀里。我那时心想,他就要得到幸福了吧……」 移开脸看向窗外,管鄀谦紧握著拳,直到指尖几乎刺紧脆弱的掌心,却感觉不到痛。他的痛……早已全为了这个人而满载。 「母亲走的第三天,他带我到机场告诉我要一个人生活下去,我仰著头却看不清楚他的脸,阳光太刺眼,把眼睛也刺痛了。直到现在……我依然想不起来他的样子。」 「顗莫……」 「他的背影我却怎麽也忘不了。」 「顗莫……」吞咽著嘴里的苦味,却咽不进嘴角的酸涩。 「他是孤儿。他告诉我的时候,我想著一定要给他幸福。可是幸福是什麽?我不懂。他说就是得到自己想要的……所以……」 「顗莫!」 「所以我……我要帮助他得到幸福。」 「顗莫!」终究忍不住紧抓著那纤细的臂膀,他看进他的眼里,低吼著:「幸福要自己争取!不是成全给别人!」 骆顗莫却似听若罔闻,感觉不到臂上的力道,继续道:「一个家……」 「不是的,不是的……」急急的想反驳,却在那泪终於滑落的瞬间哽住所有。 「给他一个家。鄀谦……给雷殷一个家吧……」 把沉埋在心底最深最深的惟一盼望,转交给予那人成为希望。从来就不求什麽,只是冀望,你也可以幸福快乐…… 「顗莫……」 再也说不出话,他把那副已是残弱不堪的疲惫身躯紧紧拥在怀里,任那早已泪流满面的瘦削脸庞把自己x间淌湿,无法言语的心疼与不舍在发酵。 「……你的幸福呢?」 谁来成全你的幸福? 他静静的站在他身後,那背影专心於手中事物里,多久,不曾回过头或是移开目光。只是一心一意於那些密密麻麻程式里。 他却无法调开视线。更无心於手中的设计稿。 第几天了?三天,还是四天?是一个礼拜了。 一个礼拜可以发生多少事?前方不停忙碌的双手里,其中缠著绷带的一手动作些微迟钝,但却没有让他停下连续敲打键盘的动作。 沉吟了会,管鄀谦放下手中的制图笔。 「顗莫。」 「嗯?」没有回头,只是应了声。 「休息一下吧?」走到他身後,看著闪著光的萤幕,里头程式画面不停的在跑。里头投注了多少心力? 「我还不累。再等等……」声音降了下来,似发现到了bug,双眼眯起找寻著修复。 「你饿不饿?」 「我不饿。」动作顿了顿,骆顗莫索x停下,转头看著身後的人,问道:「鄀谦,你是不是有什麽事要说?」 管鄀谦看著他,深深的看著。 「嗯?怎麽了?」不解他的目光,骆顗莫微笑道:「难道是你饿……」 「雷殷订婚了。」平缓的语气,不急不慢。只是要让他知道这项事实。 微笑的脸庞瞬间僵住,半晌再也维持不住,带著藏不住的狼狈回头继续於萤幕,良久才低应了声:「那……很好。恭喜他。」 管鄀谦低下身子凝视著他,侧脸看著前方依旧专注,好像一点也没注意到他靠近的脸庞。只是放在键盘的双手却没有动作,静静的停在那里。 「都已经订婚……你何必坚持把这玩意儿搞出来?」瞪著蓝底的画面,管鄀谦忍不住问。 既然雷殷已跟凤天仪订婚,那麽所有一切也都势在必得了,不是吗? 为了这个程式,骆顗莫宁愿冒著可能被拿掉工程师资格的险,一个礼拜没有踏进过凤氏,更别说是所有会议。 无声消失一个礼拜,那家伙应该会气疯吧? 骆顗莫没有回答,已恢复平静的神情,手也开始再次忙碌敲打著。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管鄀谦挑挑眉,放弃似的回到沙发,拿起设计稿继续,笔却怎麽也动不了,索x继续抬头看著那背影发呆。 「这是筹码。」良久,才传来这声回答。 管鄀谦愣了下,疑问:「筹码?」 骆顗莫继续背对著他,平稳的声音缓缓道:「凤集天要看成果。这是他把凤氏交给他的条件。」 他坐在电脑前已经七天,七天可以改变很多事。他的手机不再有熟悉到难忘的电话号码出现,也不会有人皱著眉头要他不要熬夜赶程式,也不会有双冷厉的双眼看著他,说些只有他懂的话。 那一切,他想是已经结束了…… 「那老家伙都准备要嫁女儿了,不会再刁难准女婿吧……」 那三个字,让人心也瞬间拧了起来,闭上眼舒口气再睁开,骆顗莫放空所有思绪。只把眼前的事物定为首要。 「凤天仪学的是艺术,但她却有ba。」一句话已明白。 管鄀谦闻言拧起眉,他想他懂了。 就算今天没有雷殷这个女婿,凤氏负责人凤集天也没有任何後顾之忧。他有计划的栽培女儿,更遑论那女人是什麽样的个x…… 凤天仪对雷殷抱持著什麽样的情感与心态。她怎麽可能让几乎到手的男人被自己的父亲否决掉? 思绪一转,管鄀谦忽地全都明白了。他终於明白,为什麽那女人可以忍受未婚夫拥有一个男x情人,却无任何反应。 她不是没有反应。 凤天仪是个聪明的女人,既然知道无法束缚他,那麽就放任让他去。她也不是省油的灯,既然知道父亲开出什麽样的条件,那麽她一定也知道,这个跟她分享同个男人的人,就是完成条件的最後关键。 看来一山还有一山高。 「所以,这个中央系统程式,就是为了让雷殷能够……」 敲击的动作停下,骆顗莫转头看著他,微笑道:「这程式接近完成了。」 管鄀谦怔神的看著他。他一直知道雷殷的野心,然却没有想到此计划竟是攸关掌权问题,更没有想到的是…… 凤氏新式饭店计划里,最主要的工程即是此中心点,电脑中央控制。挑出所有饭店可能会遭遇到的bug问题与漏点,此程式将会为整栋大楼带来所有最完善的设备与管理,几乎前所未有。 撇开正在已在进行的饭店工程不说,要是将此程式拓展到各项市场上…… 那是一项新商机,更是一项新挑战。凤集天要看的是成果,只要雷殷能带著这项完美成果迎娶他的掌上明珠,那麽凤氏将完全掌握在他手里。 管鄀谦登时无语。那双眼睛闪烁著开心的光芒,像是完成了一件极致之作而欢愉著。在暗处却隐藏了深深悲伤。 为了他所想要的,所以你抛下所有去付出?他终於懂了,终於懂了为什麽他要这麽执著於出席这个企划…… 顗莫,你这个笨蛋。 「这个程式在学校时只完成一半。只是……没想到现在能派上用场。」他平淡的语调,好似在诉说著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明天是最後期限。今天一定得完成。」 只要明天把程式交出去,那麽凤氏的掌握权就跑不掉。 闭上眼,紧紧的。骆顗莫咬牙忍住所有顷刻间划过的画面。 很痛吗? 痛的是这里。轻轻捏紧x前瞬间的刺痛。 那个地方,再也没有人得到了。 然而,他却永远记得自己掌心曾感受过的跳动声。温热的,是那人当时回应他的存在。 他会永远记得。 只要是你想要的,我会倾尽所有给你。 你会幸福吧?当你得到你想要的。 晨曦的日光微微透进s下,一夜未眠的背影犹自坐在电脑前,修长的指尖敲出最後一个按键,key 最後步骤,萤幕蓝底黄字开始随著系统循环跑著,眼看速度一致,骆顗莫忍不住舒了口气,几千页的东西终於完成。 「哔──哔──」正式告结系统最终检测over。 斜躺在沙发上的躯体动了下,揉著惺忪的眼,管鄀谦眼睛一对好焦、便见那白色背影坐姿依然挺直,随著电脑传出的最後一声,缓缓地,趴卧到桌子上,将脸埋进了臂弯里。 他看著,乾燥的嘴角慢慢地尝到一丝苦味,涩涩的,在舌尖化不开,只感觉得到不堪细想的疼痛。 茫茫然的盯著那疲惫小憩的背影一会,化不开的东西就是化不开,再勉强也只是让某些地方更难熬罢了。 管鄀谦起身转转腰,顺必试著拉拉脸皮……总不能僵著一脸苦相去喊人吧? 「顗──」才刚喊出来就顿了下,腕表上的时候距离会议还很长,想了想,有种东西让他像个小夥子似的笑了。 那笑,像个孩子偷摘了糖,多甜啊。 挽起袖口,管鄀谦笑出酒窝。 乐颠颠的走进厨房,看了眼乾净的摆设,他心里确实是有点忐忑,活到这麽一大把年纪,想是饭来张口,茶来伸手,他管大少何时想过为另一个人做早餐? 撇著嘴,却还是撇不开笑意,得了得了……一生就栽这麽一次了。 ……刺鼻的焦味唤醒了他的睡觉。 骆顗莫微睁著眼,突地,人醒了,第一个动作便也往厨房冲了过去。 男人高大的背影不知在干什麽,但看得出很手忙脚乱。 「鄀谦?」 还含著浓浓睡意的嗓音在背後响起,惊讶的语调却不失温和的客气。管鄀谦悻悻然的转头抱歉一笑,尴尬不已。 「嘿嘿、没想到蛋这麽难煎啊……」搔著脸颊,大男人微凸的颧骨上有著罕见的红块。 怔了下,骆顗莫忍不住笑了出声,走近道:「饿著你了吧?抱歉,给我吧。」接过了平底锅与铲子,三两下俐俐落落,沾在边缘的焦黑不知名物体就清掉了。 「吃颗蛋,加培g好吗?」骆顗莫抽空转头看了还站在一旁的男人,没看见他直望著自己的表情。 两人的身长站在不大的厨房,意外地不显拥挤,甚是有些恰恰好。 男人深邃的眼眸盯著那侧向的脸庞,长长的眼捷向外打了个尖,挺直的鼻尖因为热度而沁了些细汗,绯薄的唇瓣轻轻抿著。 专注的,让人无法将视线移开。 没得到回答,骆顗莫奇怪的再转头,一个黑影倏地罩下,唇上被用力一压,却只是几秒间的事…… 骆顗莫身体微微一震,僵硬不已,待视焦再抓回时,已不见男人的身影了,小小的厨房里,隐约残留刚刚瞬间碰触的声音。 极小,像极了,某种已承诺要藏好的热切渴望。 车里的空间无声沉默,方向盘一转,俐索的往大楼的停车场驶去。 静止的车里,微闷的气氛有些停滞。手里不觉紧抓著碟片,紧紧的握度让手心溢了些湿度,本人却是不觉。 骆顗莫深了个呼吸,终於想罢,开口说:「鄀谦,我……」 管鄀谦却伸出手捂住他了的开口。 那双黑瞳正直望著自己,里头的清澈与一贯的温和於此时此刻竟让人x口困闷至极,管鄀谦伸出另只手,捂住他的视线,尔後放开另只手,指尖轻轻地摩娑描绘起那唇瓣线条…… 「我不怕辛苦,我也不怕难熬,我更不怕……付出。顗莫,让我陪你上去,至少在你忍不住想倒下的时候,我可以让你紧紧抓牢。」 「……」 「好吗?」管鄀谦艰涩的收回手,忍不住紧紧握拳,迟缓的放开另只手,却被反握住……那冰凉的温度让心又失漏了一拍。 骆顗莫看著他,「谢谢你。」真诚的,他只能这麽说。 管鄀谦凝视著他,半溢出一抹苦笑揉乱那头柔软的黑发。 为什麽要说谢呢?因为无以回报。 走进了凤氏,骆顗莫有些意外他竟没被人拦下来。 照理说,一个礼拜无故旷班的人早该被拿掉职位,然而当他有点揣揣地拿出识别证刷过感应器时,警卫仅仅只是瞄了他一眼。 而在自己所属的楼层里,所有人的视线也无异议。秘书甚至连疑问也没有,照样把开会资料交给他即转过身继续办公。 不只骆顗莫觉得奇怪,就连管鄀谦也很诧异。 走进了会议室,两人并没有引来侧目,反而像是早知道他们一定会出席最後一场企划会议般的,理所当然。 「平静到有点诡谲。」喃了声,管鄀谦依然一副大剌剌样的靠在椅背上,眼里却添若有所思。 首席工程师翘班七天,七天来无人call班,也没有任何电话,工程部没有反应,就连人事室也没有向上来呈报缺席率,秘书更是连问都没问,一切皆怪异得让人无法不质疑。 此时周围全都静了下来,门被推了开来,气氛变得有些凝聚,感觉身旁的人全身绷的紧紧,管鄀谦伸出手捏了捏他的掌心。 骆顗莫转头给了他一个笑,有些牵强。 「都到齐了?」 熟悉的威严嗓音蓦地开口,骆顗莫抿了抿唇瓣,那是习惯x的紧张动作。他自己明白,知晓他的人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小动作。 暗暗地吁口气,准备好从容迎接这最後一次。 闭上眼,再睁开已是泰然自若。毅然的抬起头,不意外对上一双深幽不见底的眼睛。 里头的傲然,他知道。里头的自信,他明了。里头的霸气,他熟悉。 就是这最後一次了。雷殷。你要的,我给你。 只要能站在顶端,你就会快乐了吧? 像是准确接收到那无声言语的冀望,雷殷严若寒霜,紧抿著薄唇好一会才缓缓开启,问道:「骆,中央控统完成了吗?」 这是第一次,他喊他骆。 沉稳的站起身,骆顗莫拿出程式片,手指的修长隐约有著不经意的颤抖,白色绷带正刺眼的横亘在手心上。 忍著不去看那触目的白,雷殷打了个手势,要秘书接过并转接入电脑里。室内突然变得昏暗,前方偌大的萤幕开始出现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程式码。 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骆顗莫却只能僵硬的站著,後头一只手抚顺著他的背。调了下气,他拿过声控开始解说。 很快就会结束的。他这麽对自己说。 …… 室内「啪」的一声突地转亮,伴随著热烈的掌声,所有人莫不将注意力放到站著的人身上。 系统的完美让人惊豔,里头将会造就凤氏未来毋庸置疑的成功。 崭新的尝试与设计概念,将会带来无限商机。 耳边彷佛听不到所有人的道贺或是褒奖,他的双眼只能定定的看著前方那个男人。 雷殷无语的看著他,向来无波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他也只能定定的,回望看著自己的人,那像是……将会随时消失不再的最後一抹深刻。 如雷贯耳的掌声停住,室内瞬间变得静止。 半晌,像是终於找回自己声音的人才开口道:「做得很好。」 溢出浅浅苦笑,他最後一次,看著那个男人。那个将会得到他想要的男人。 「是吗?」 轻脆的嗓音突然c进,所有人莫不转头看向门口。凤天仪如女神般高扬的神色傲慢,双眼扫过犹站著的人,唇畔有记狠冷。 管鄀谦霍地站了起来,瞪视著门口像要唱出胜利之歌的女人。 「我们凤氏伟大的首席工程师真是辛苦了。」 「你进来做什麽?」雷殷脸色微沉的看著女人。 凤天仪只是微微一笑,得体的走近雷殷,低头轻声道:「我?当然是来清理丢凤氏门脸的人罗。」说完抬眼,瞬间涌上的y狠让人胆寒。 「啪!」一声,一叠厚厚方方的纸张从凤天仪手中抛下会议室长桌。 几十张照片上散在所有角落,让人轻易就可以瞧见里头的内容,让室内瞬间涌起的一大片抽气声,更是激起另一片议论纷纷。 拧起眉,雷殷不动声色。双眼直直的望向对面,所有人目光也一致看向那瞬间脸色刷白的人身上。 「你可真大胆,伟大的骆工程师,翘班七天跑去跟男人鬼混呐……」挑著细长的眉心,女人状似不经心的言语,却道出了让人震惊的内容。 紧紧抿著唇,被直接点名的人没有回应,一双黑瞳只是看著前方端坐著的男人,从头到尾,不置一词。 「要不是我先拦截,明早报社一登出这些不堪入目的照片,你叫凤氏以後在商场如何生存?明知饭店工程正在进行,这对凤氏而言是多麽重要的一项计划,你身为参与人却不知道洁身自爱?」 不堪入目?原来他的感情是这麽见不得人的事……双手紧紧捏著才能止颤,骆顗莫依然没作声。视线所及的照片全是被人从某些角度截取的画面。 管鄀谦掩不住骇异的看向照片,向来和煦的表情不复在,只馀浓浓的震惊与不安交替。 那些照片里,所有角度皆只照出一张面孔,另一张该出现的脸孔都被恰好的避开,然而所有暧昧拥抱的姿势皆清楚表露无遗。 而那刚好被巧妙隐起来的人,就是他。 「顗莫……」管鄀谦轻声唤著,神色微惶。 「难道花钱请你来,就是为了让你好跟『同x友人』在雨天厮磨的?嗯?伟大的骆工程师?」咄咄逼人,凤天仪目光凌厉的问著。 「天仪,你够了没有?」管鄀谦回头瞪著女人,要她收敛。 女人只是巧笑了一下,柔声道:「要不是你知会我,我还不知道我们伟大的骆工程师旷班七天呢。辛苦罗……表哥。」 「天仪!」 管鄀谦脸色难看的大喝,却已来不及止住所有已出口的事实了。揣揣地转头看向身旁的人,苍白的脸孔犹是不说话,只是静静睁著眼看向前方。 循著视线看过去,对面男人一样默不作声,管鄀谦攥紧拳头,轻轻握住隐在桌面下的掌心,却被轻轻挣了开来。 低低的,像是压抑著什麽,骆顗莫开口道:「不要碰我。」声音隐隐约约地发颤。 「顗莫……」管鄀谦担心的看著他。瞬间涌起的不安与恐惧交替。他害怕,害怕跟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任就此被摧毁。 连丝窘迫都没有,也没有辩解的话,骆顗莫微开著嘴,可是喉头似乎哽著些什麽热烫的东西,叫他发不出声音。 承受著所有目光,那些带著震惊、鄙夷、不屑、厌恶……全都像把尖锐的针刺进他心里,然而他都不在乎!凝视著对面那个男人,他看不清,也看不透。 绝望般的寒冷,丝丝渗透进x口。让骆顗莫的残存意识里只剩活生生的,似要冻结的寒,细胞乃至骨髓都被那寒意腐蚀得几欲冻僵。 半晌,一丝浅浅,如羽毛般的轻柔的微笑溢出,却深藏了多少凄然。白色的面容更如瞬间瘫倒了所有般,几乎惨澹。 疲惫不已的闭上眼。他挺直站立,道:「我会自行辞职。」 说罢,藏不住哀伤的一双目光只是直直地看向前方,骆顗莫头也不回、脚步不乱的走出会议室,後留满室馀声的议论。 「顗莫!」 管鄀谦追了出去,期间跑过女人身边丢下愤怒的眼神,後者呛著胜利的笑容,凤天仪抛向窗外的视线犀利,冷绝的,毫不留情。 「散会。」 冰冷地,是让人无所质疑的声调。 男人抵著下巴的十指交扣,与声音迥然不同的是那无事般的悠适态度,却莫名的让在场所有人头皮发麻。 待最後一位职员离开,门「扣」的一声关紧,尚留一丝寂静的室内倏地被一声沉闷声响划破── 「呃!」纤细脖颈被紧紧锢住,大掌强硬地将她抵在墙上。 气管被紧紧压迫著,凤天仪难受地喘息著,嘴角却缓缓地溢出笑意。 冷睨著对方痛苦的模样,手上的力道却丝毫没有放松,雷殷无表情的面容下暗暗闪烁著y蛰凶狠。 「你知道死的滋味吗?」 「呵呵……」 极力吸著气,被阻碍的地方只有越来越深的窒闷,那几乎是要断了生路般的感觉。 然而凤天仪还是笑著,丝毫不畏惧的看著这个男人,这个得到完美成果後,将会牵著她的手步向未来的男人。 「怎、怎麽?你……要让我感……受吗?」反问他。眼前已近乎模糊,凤天仪却还是靠著一股意志力让自己清醒,不退缩。 手中的力气依然没有减弱,雷殷眯起眼,冷冷地看著她,笑了声:「我说过,这只是场交易。我没给予你任何可以伤害他的权利。」 知道这男人的笑有多麽残忍,她却还是一意孤行想要看清楚,明知道她的生命可能随时就会在他手中消逝,她还是告诉自己要清醒。 这麽坚持是为了什麽?因为想要拥有他。 如果不能彻底拥有他,那是否选择一起毁灭吧…… 忍著颤抖的手上颈间箝制的手,肺里的空气让她美丽的面容开始扭曲,不变的微笑是她一直希望能给他的印象,此刻的一瞬间,她却有种不确定的动摇。 交易?对,这是目的。在为了她爱情的愿望里,她和男人的交易。 想起那个被自己以某种作为赶出去的男子,她记得,他是昂然的走出她的视线。而她用这行为明白的告诉他:你的爱有多不堪。 不堪?再也没有人比她的爱更不堪了。所以她冷笑,她冷眼。她要那个让她感觉嫉妒的男子,永远消失在她的面前! 这是弥补!弥补她得忍受自己惟一的挚爱被一起分享! 忍不住大笑出声,凤天仪用尽一切所剩的力气大笑,然後,不够完美细致的眼泪滑落,却掩不过她嘴角的弧度。 就算是惨败,她也要拥有最漂亮的笑。 就像此刻,这个男人,她的未婚夫,将一只有力的手掌,牢牢的禁锢在她的气管上。那力道,打从一开始就不曾示弱。 「雷……」脸色已开始涨青,凤天仪微颤著唇,话已开始说不好,却还是坚持著想要开口。 雷殷睨著他,手背上的青筋渐渐浮起,那是隐忍著一瞬间可以捏碎所有美丽东西的力道。 然而,就算在他手中这个美丽的女人,用著如何破碎的气力喊出他的名字,他也依然无动於衷。 冰冷的面孔,是他向来拥有的面具。 「你……的心,真残忍……」 全世界好像都为了这句话而撼动,雷殷全身一震,记起,曾有只湛白纤瘦的手,轻轻地覆在他x口,然後像是为了听到他的心跳般,那麽专注的感受。 使力的手蓦地一松,那随时可以在他手中香消玉殒的躯体像瘫被剪断线的娃娃,柔弱的不堪一击。 「咳、呵咳……呵呵……雷殷,你一定会输的!」跌坐在地上,凤天仪依然是具美丽的娃娃,就算脸色难看几乎灰败,她却美丽犹存。 雷殷看著他,他不是个喜欢开口的男人。没有必要的话他不喜欢说,该说的也会挑对象。凤天仪,只是个可以跟他交易的人罢了。 美丽?那是怎样的存在? 凤天仪看著男人无情转身离开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渐渐垮落,是凄苦的,最美的凄苦。 他不知道自己如何走出那个冰冷的空间,也不知道为什麽全身的血y都像冻结般僵硬。那像是一个不经意,可能就会让他在地上碎成一片。 「顗莫!」 不要叫他!不要叫他!他不想听……耳边有太多声音,他却一个都分不清,这个世界太晦暗,如果没有声音的吵杂,是否会更美好? 管鄀谦快步追上骆顗莫,终於在大厅拦上他头也不回的背影,紧紧的抓著他的手臂,硬是要逼他回头看著自己。 然而,他该怎麽面对?事实绝对是残忍。 而信任,也是一种随时可以崩坍的一种信念。 骆顗莫是冷静的,就算事到今天他只剩残破不堪的躯体,保有最终冷静的尊严是他惟一的支柱。 如果没有了这样保护体,他还剩什麽?他连情感,都已经失去了…… 大力挥开管鄀谦的手,被拉回、再挥开,所有的动作几乎快要让他失去理智。 再也忍受不了被拒绝的艰熬,管鄀谦奋力拉住他的手往墙上一抵,强迫他跟自己对视,而那双黑瞳里……一片空洞,里头却有随时会掉落的晶莹。 「我……」他想著,他思索著。最後,却只能说:「对不起。」 那颗晶莹终於不堪地心引力,瞬间,滑下脸庞,让他苍白色的脸颊更显一片透明。 「不用道歉。」 管鄀谦愣了下,没想到他会掉泪,刚刚的打击让他像个战败退场,却是坦荡荡的荣誉兵,因为他并不愧对在场的任何一个谁。 然而现在,你,却是为了什麽而掉泪? 背叛?还是信任被打碎?是人心的黑暗。 明了的瞬间,心慌得让他无力,管鄀谦急忙道:「顗莫!一开始的确是我没有说明我跟凤氏有关系!但那从一开始就不该是个存在的问题,不是吗?你应该要相信我的!我怎麽可能让那女人拿那种事来威胁你? 「那七天旷职……我承认,我承认是我私心不想让你再回到这间大楼!那是因为我不想看见你为他付出那麽多心力!我不要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你! 「顗莫……」他痛苦的,痛苦地喃著他的心意:「我比任何人都要来得不想伤害你呀……」 伤害?骆顗莫看著他,缓缓摇头道:「我不怪你。」 管鄀谦闻言只觉一阵目眩,连心都要崩溃般地狂跳。他还是伤害到他了…… 他做错了吗?他利用他对他的信任接近他,为了不让他回到有那个人的牢笼里,所以他向凤天仪交出事实,却没想过那已成了背信…… 两人僵持在大厅的行为早已吸引不少注目,突然周围起了些骚动,两人却依旧沉在片刻的沉默里无法回神。 直到── 「鄀谦。」严厉带劲,却听得出已是在岁月里蹉跎过的年迈嗓子。 管鄀谦怔怔的回神看向门口,却放不开手里被自己牢握住的细弱臂膀。他怕他一放手,就再也抓不回来了…… 「姨丈。」 骆顗莫全身蓦地僵硬。 凤天仪的父亲?近乎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堪,骆顗莫恍然的神智慢慢恢复,下意识想低头避开,却在视线扫过门口的那瞬间震慑在原地。 凤集天,凤天仪的父亲,掌握凤氏所有权的男人……一个在商场上称霸的男人,那个拥有幸福家庭的男人。 记忆里,他记得一个背影;高傲的、坚决的、冷漠的,却不曾回过头来看看他的背影。 那个……让他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想起的面孔。 虚软的,骆顗莫几乎要克制不住双脚的颤抖萎靡於地。 「顗莫?」管鄀谦看著他彷佛瞬间被抽离掉所有的神情,痛得让他心悸不安,直觉的伸出手,却被狠狠的挥开。 「顗……」 骆顗莫推开他的呼唤,在所有惊愕讶异的视线里,用尽全力逃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不属於他的地方。 8-9 一直很安静 作者:涂鸦 第八章 四十五楼,凤氏重要高阶楼层。此刻,弥漫著一股怪异气氛。 「董事长。」 「雷殷呢?」 「雷总刚跟干部们开完会议,现正在办公室等您。」秘书毕恭毕敬的答道。 走过长廊,凤集天锐利的视线扫过一旁不停晃头观看的职员们。被那视线一扫到,所有人不禁缩了缩头,赶紧回到座位上待命。 好久没出现的大龙头一现身,通常会先随意抓个人做绩考,被点名的人要是办不好,哪怕突然被职位下降也不是没有。更何况,这里是四十五楼。 而从稍早就一直围绕在某种气氛里的楼层,还是掩盖不了一些窃窃私语流窜。 刚刚的会议就像一场梦一样,任谁也没想过平常总是面带微笑的温和工程师会是个同x恋?还是个差点丢凤氏集团脸的同x恋。 商场同业里,莫不张大眼等著看凤氏此次的饭店工程计划,要是随时有什麽突变,或是有点差错,只要是一点风吹草动也可能影响大局。 而,刚刚最後留在会议室的总经理与凤氏大小姐之间,谁也没错过,先出来那人脸色异常冰冷铁青。更没忽略随後走出来的人脸上,那掩饰不掉的泪痕。 到底发生什麽事?下个月就要步入礼堂的两人,谁会猜到偌大的空间里发生了什麽? 「叩叩」 「进来。」男人的声音,已恢复平常。 甫一踏进总经理室,凤集天威严的脸上就布满了满意的微笑,极淡,却清晰可见。 本身就不是个拖拖拉拉拐弯抹角的人,来人毫不犹豫,直接开门见山来意,说道:「雷殷,我想你会给我个满意的成果。」 气氛胶著了一下,沉默。 男人没有因为老者的到来而展现丝毫谦卑,犹然坐在自己的位置里,放松姿态看著面前的人。 两双同样凌厉却不一样沧桑岁月的视线对上,谁也没有先调开。 一个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一个挂著愉悦微笑,同样看不出点波澜,周围只有淡淡不知云的莫名气氛,让一旁的助理与秘书有点不知所措。 好似暗暗隐藏的绷弦,一触即发。 然而,谁也没有挑弄拨弦的意思。 挑起眉,拿出了磁片,雷殷勾起嘴角道:「成果必定满意。」双眼里却没有笑意,深沉地,看不出心思。 点了g雪茄,凤集天目光扫过磁面,暗示助理拿过後接进了电脑里,抬头环视了眼周围。 「怎麽没看见天仪,她说今天会来公司里找你。」 「来过了。」 「哦?」看了眼仍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凤集天还想讲什麽,目光却被电脑里的画面给吸引住。 雷殷默不作声,手指在桌上玩弄著烟盒,直到凤集天抬起头,两个人视线再度对立於空中。 相同的犀利,一样的傲然,追求著前方的坚定视线。然而,同样看不出内心的所有深埋黑暗j光。 「很好。」凤集天向来威严的脸部线条不禁松了下来,显示他对此成果的无限满意。 「雷殷,看来这次的计划是势如破竹了?那麽凤氏跟天仪我就能放心交给你了。」双眼里有著明显的赞赏,话里的意味也明白清楚。 「年轻人有干劲就是好。」 看来凤氏掌权人对於未来女婿极满意,那麽交出实权也只是一张薄纸的程序了。 没有回答老者的话,雷殷不置可否般地,往後靠到了椅背上,点了g烟让嘴角感觉烟味的苦涩。 他向来不对谁躬身,也没必要对谁曲臂。就算是掌握他未来路程的人也一样。所以,他从不掩饰自己唯我的本x。 凤集天是何等人,又怎会不明白?然而基於对眼前这男人的欣赏,他只是下意识觉得他有本钱与条件这麽对待站在他面前的人。任何一个人。 是该把天下交给下一个人了。他相信雷殷会让凤氏拓展成更好、更宽,更强大的王国。 只是功臣功不可没,所以凤集天问道:「雷殷,有幸让我会会这位出色的工程师吧?」 几不可微的冷笑在嘴角隐没,雷殷状似不经心,起身站到落地窗前,背著身道:「可惜完成这位出色的工程师已经离开凤氏了。」 「离开?」凤集天忍不住惊讶。他不想错过好人才;何况会议刚结束不久,程式也是才交手,怎麽会突然离开? 「辞职吗?」 「是。」雷殷凝视著窗外的一切,目光定点於远方。脑海里却是那道瘦长的脆弱背影。 「叫什麽名字?怎麽不挽留?」拧起眉,凤集天不明白原因,更不会想到是何种原因。他只是出於下意识的,想为自己的王国留下人才。 一旁的秘书忍不住偷偷瞄了眼总经理。 雷殷缓缓转过身,全身沐浴在光线下,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表情,低沉的嗓音回答道: 「骆顗莫。」 一瞬间的事,坐在对面的老者神色僵硬,脸部因震慑而扭曲,那双锐利的眼睛,瞳孔不经意放大几倍,心脏也彷佛被敲了好大一声,让心跳声在耳边里鼓动鸣响。 没有多看一眼老者瞬间怔愣在原地的惊异表情,雷殷缓缓地道: 「他叫骆顗莫。从英国回来,身兼电子工程与双译能力。也就是完成这次中央控统程式的凤氏首席工程师。」 犀利的目光终於扫向老者,雷殷讶异状的挑起眉,忙问: 「凤董事长,您怎麽如此惊讶的表情呢?」 首此有礼的询问。浅笑,从雷殷背著光的嘴角溢出,那是覆满冷意的角度。决绝般地,盯视著面前犹自震慑在原地的老人。 老人听若罔闻呆怔在原地,经过岁月洗礼的记忆开始往回绕。 几经多年不曾想起或忆起的旧黄色片段一幕幕在眼前被强硬的翻开详阅。 一个瘦小仰头看著自己的身影,瘦弱却依然坚强的挺立站著。知道他有多麽渴望自己给他一个拥抱,像父亲一样的拥抱,因为这样期盼,所以就算得酸涩著脖颈,他依然用美丽的黑瞳瞬也不瞬、期盼的看著自己。 那双黑瞳,像他的母亲一样,美丽又温和。 那个背影,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在正前方,在所有人带著祝福的前方,在那个神圣的地方,他伸出的手心牵著另一个人,穿著白色的长边洋装,好漂亮。 父亲的身影,很高。喜欢穿著深色的西装,把头发一丝不苟的往後梳。 记忆里,父亲微笑的时候很少。 最後一次,是他愉快的告诉母亲。隔天一定要穿戴整齐,为他去到那个地方湛白之地。神圣的,庄严的,隆重的,是个带著一切纯粹的地方。 那个夜晚,母亲在父亲离去後把他抱得好紧。 站在最前方的老者开始宣读著些字句,母亲的怀里很温暖,可是手却很冰冷。 「我愿意。」两道不同声音,却说出同样的话,清晰地从前方传了过来。 感觉一滴热烫的y体掉在脸颊上,他抬起头看著母亲。向来温柔的脸庞只有无尽的伤痛,年纪小的他不明白。只是心也跟著难受了起来。 拍著母亲,他想给她一点力道。 母亲只是紧拥著他,轻声的说:「他就要得到幸福了。」 幸福?母亲说,幸福,就是找到一个你爱他,而他也愿意跟你一起接受祝福的人…… 祝福?祝福是要站在所有众人的面前接受的? 父亲身旁那个穿白纱的女人,他不曾见过。而他却曾经以为,站在父亲身边的人,会是自己的母亲。 只是,机会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又或者是从来没存在过。 父亲,你一定是很幸福的吧? 母亲,你也知道的对不对?父亲他,拥有一切的他,现在很幸福…… 又下雨了,窗外被打得一面模糊,但他看不清楚,只好将也是模糊一片的双眼埋进腿间,让衣料吸去多馀的y体。 透过了布料,却全都淌进了皮肤里。好热,好烫……好酸,把他整个人都给沉浸侵蚀。 过去的事,不是在梦中出现。而是被完整重现在眼前。闭上眼睛也遮不去不了,闭上眼睛也无法逃避。 怎麽逃避呢?有些东西是抹灭不了的真实存在。 母亲……母亲手里的温度,最後一丝温度……也是真实的在他怀里消逝…… 「碰」、「碰」──强烈的敲门声响彻了一整夜。 「顗莫!你开门!」焦急的声音也吼了一整夜。 挣扎著什麽呢……只是徒劳。给自己一个微笑吧……玻璃里的他,惨白著脸,嘴角颤抖,停不下来的泪和著难看的嘴角弧度。 真凄惨。 「顗莫!顗莫你说说话,让我知道你在这里……顗莫,求你……」 心跟著那声音失了几拍。骆顗莫隔著蒙胧婆娑的双眼看著被自己深锁起的门板,深色的,好像在撼动。一震一震的,敲击著某些脆弱不已的心房。 而那是几乎要困难求救的声音,好像随时会倒塌的最後一抹防线,只想祈求一声想听的回应,让他还能得到一丝安心。 还剩下什麽呢?仅剩迷蒙般的恍然。 像失魂般的走到门前,定格了好几秒,终是忍不住靠著门板「咚」一声,如同虚脱般慢慢滑坐在地上。 「鄀谦……」 「顗莫?!」管鄀谦立即欣喜不已。 终於安心了吗?只是因为无法亲眼所见,所以只能更坚持地待在有他的地方。 隔著门板,骆顗莫轻轻地笑了,然後泪水再一次滑落。好咸,好苦。 「我看到他了。」淡淡的语调,其实已疲惫不已。 「他?谁?」 「他愉快的笑著。真好看。」记忆里,父亲从没对他展开笑颜。颤抖的双手捂住自己狼狈不已的脸庞,紧紧的埋著,却无法掩住哽咽。 父亲……你真的幸福了吧?拥有了你想要的一切,现在的你,已经可以畅怀的笑著了。 就算只是一个微笑……对他来说,那曾经是个奢望。想望一个家庭,想望父亲的拥抱,想望父亲真切的笑容……奢望。 「顗莫?顗莫你说谁?」他听到了,他听到那从喉头里溢出的无助。紧紧的,让他心紧绷了起来。 是谁可以让一个人这麽难过的哭著?除了可以为那个人流下伤痛的眼泪之外,还有什麽可以侵袭你脆弱的心窝,让你这麽难过的哭著? 难过,只是因为这麽多年来,终究忘不掉那个长年留给自己的背影。挺直的、昂然的、无情的背影。就连再见面的那一刻,他仍还是无法忘坏。 而在这麽久以後的现在,那崭新的第一眼,竟已是那身在幸福生活里而延生出的笑靥了。 终於看见父亲的脸孔了。 然後,就无法从此忘掉了;然後,记忆里背影会渐渐变得模糊;然後,新的记忆将重新占据;然後,那个将要逝去的背影会告诉他,这个人,这个在笑著的人──就是他的父亲。 父亲,您曾对母亲这麽笑过吗? 抖动著肩膀,骆顗莫再也忍不了那份疼痛的煎熬,包围起身体,让自己深深地哭了起来。 门板的另一边,另一个人背对著相倚。像是感受到那无力的悲伤,鼻翼拂了两下,也跟著留下酸涩的泪。 「顗莫,顗莫……别哭啊,告诉我……告诉我是什麽让你这麽悲伤……」 张著嘴,他说不出话来,最後,他像是用尽最後一丝力道,声嘶力竭的喊道: 「他是我父亲……是我父亲……」 父亲,为什麽当年要抛下只剩一个人的我呢? 时间是最残忍的东西。比习惯还可怕;前者可以戒,虽然偶尔不能断g。可是时间却留不住。连想克服都不行。 克服不了就忘掉,反正它依赖好似什麽都不存在般的继续行走。忘不掉呢?又该拿什麽去克服? 一辈子够不够? 想笑。他曾多少次多少次告诉自己微笑吧……,却总是被考验。 那麽,笑就变成一种奢侈了?怎麽会呢……再等等。再让他等等,最後的一刻只是到来,却还没被完成。 再让他等等,让他等待最後的完美endg。 就快了吧。阳光打到了身边,在透明玻璃窗上打下一层斜角,他给了自己一个微笑。好看吗?他分辨不出来了。已经有多久多久的日子,他不曾正视过自己是否微笑或是微笑的角度。 多久?一个月?三个月? 又是一年四月光景。 阳光移动了,跟著固定的时间与变化,然後步调就会改变,因为云层的遮掩。如果太厚,那里是灰色的;如果太薄,那里是金黄的。 只是,他已不再看了。 都是一样的。不过有没有阳光,是不是下雨。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了。 以前阳光可以让他愉快,雨天却不一定让他郁闷。只是,现在害怕下雨了。那力道,太深了。会把人打痛,打沉,打深,打散……打成所有不再。 只是,不再看了。真的不在意了。 鼻息用力吸了吸,手上的味道快变薄了,等上头的白烟散的完全後,杯里的温度也差不多降了。然後味道也会跟著变调。 但现在他已感觉不出来。 夜晚睡前可以喝杯咖啡帮助睡眠,只是可能一次要好几杯才可以让他彻底闭上眼睛。瘾就跟习惯一样,固有了就可怕。所以,那小颗的豆子已渐渐磨掉了他的味蕾,再过些日子,可能连味道都尝不出来了。 白天也要喝咖啡,像现在这样。等待对面那个正要过马路的人,那人高挺的个子穿著浅色大衣,衣角被风吹过,吹起了一片特有的明朗。嘴咧著笑,举起手远远就打著招呼。 低头啜了口。早已感觉不到苦涩亦或是香醇。不加糖,不加nj;他还是喝著黑咖啡的骆顗莫。白色杯子留住了点温度,尚有些馀温。 一口气,喝掉了最後一口,正抬起手要招来服务生,深色的木门和著铃铛声开了,来者让午後的阳光晒过,满身爽朗的味道。就跟本人一样。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拍掉他举起的手,转头对著已过来的服务生低了声,再转头看著微笑著的人,有丝怨道: 「叫你不要喝那麽多咖啡了……」 男子笑了笑,拨开前额的头发,动作轻盈,自然。那柔软的黑发比起三个月前长了不少,那个痛苦的夜之後,脸色却没红润过。犹是苍苍白白的,好像白纸一样。 男人看著他,眉眼间全是强迫隐藏起来的疼。他知道,那颗心,也快变得跟白纸一样了,什麽都没有,什麽都不复在。 那有些东西呢?像是人类最脆弱,却一定还会拥有的东西。如果他是看不见的,就不是实体。却一样可以轻易打碎,很简单,让捧著它的手松开,轻轻让地心引力带走,「砰」的一声,就可以四分五裂。 你的呢,还在吗? 避去了那道显而易见的灼热目光,男子的微笑依然,浅浅的恬适。 「喝点,不然舌头会想念。」 「喝点?你的喝点就是一天量破数杯?」忍不住想数落,实在是因为面前的人不懂的珍惜自己的胃。 短促的笑从鼻息间溢出,骆顗莫看著面前的男人,褐色的头发被阳光打得很明亮。是很好看的颜色。很温暖,很漂亮。 「鄀谦,你的发色还是一样美。」 男人看著他的笑,也笑了……心却痛了起来。几乎要让他停住呼吸去忍住那疼痛难耐的感觉。三个月以来,在他的面前,他无时无刻不这麽感受。 已太深刻了,他挥之不去,但也不想习惯。习惯很可怕,如果习惯了这样的痛,他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说什麽呢,才半个月不见,我依然没变,当然发色也不会变啦!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的发色较美。」 「哦?」挑起眉,骆顗莫不经意看了眼远方吧台,轻轻的示意。他是熟客,服务生知道他要什麽。 「很深的色泽,却是最纯粹的颜色。」像你的心,有著最美丽的色彩。 因为那颗心,是最真实的存在。管鄀谦认真的说,认真的看。这个有著一颗美丽的心的男子……他无法轻易将视线移开。 骆顗莫轻轻笑了下,很淡。几乎让人探究不出其笑容的背後。 知道他在想什麽,也许是不以为意罢了。 早该知道了,已经没有什麽事可以再让他牵动了。吞咽下嘴角的苦涩,他不喝咖啡的,却从认识这个男子後,苦味变成一种随身携带的味觉了。 大大的叹了声,知道他会看自己,所以管鄀谦笑了开来,像个孩子终於得到注意力般的。然後他把一直带著的牛皮纸袋放到桌上,道: 「你要的,我帮你弄好了。随时可以过去。」 骆顗莫看了一眼,随即将视线放到走过来的服务生身上。 「骆先生,您的牛n。」 挑起眉,骆顗莫看著对面的男人,是询问。 男人接收到了那目光,所以得意的笑开,开怀的。 叹了声,骆顗莫微笑的嘴角有丝无奈,但他还是伸手拿起了那杯y态饮品。 啜了口。无进食的胃顿时感觉一阵温暖。 看著杯面,湛白的颜色。杯子却是黑色的,素面,没有图案。两者呈现强烈的反比,却异常的和谐。 转头看著窗外,一片明亮的街道,调头看著对面的男人,嘴角给了一个更大的角度。 「谢谢你,鄀谦。」 被云遮住的金黄色再次洒了下来,洒进了午後的玻璃窗内,把坐在窗边的人打出半边角度,那位置,在眼睛,在发梢。 那最刺眼的阳光亮度,没有让他黑色的眼睛与发梢失色,而是显得更为清澈。 而那抹笑,却显得太透明。像是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 他想,那个男人将会用掉他一辈子的时间。 「顗莫,你会去吗?」 接近许久的沉默後,男人突然这麽问。 接过了那封牛皮纸袋,男子白色面容上的白色笑容依然洁净,依稀像抹风中的温暖,那麽轻,那麽纯然。 知道他不会回答自己,管鄀谦笑了笑站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男人这麽对他说,用那双褐色的双眼深深凝视著他,语气这麽平静。 点点头,男子的笑容依然那个温度。 轻轻的,抚过心房内外,给了一层安心的寄托。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男子转头看著窗外那个离去的高大背影,桌上的热牛n已渐渐失温,上头结了一片薄膜,淡淡n香溢了出来,是温度消失前的最後一抹温暖。 他知道,一切真的都会好起来的。 而他知道,那将会用掉他的一生。 被分割成一条条的旧金色日光让空荡荡的室内显得寂寥。瘦长的身子立在中间,细细环视著所有角落,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看著。 小小的房子里,拥有太多回忆,他几乎带不走。一年多前,这里是他们回国後的第一个栖身地。小小的,两人的空间。 角落有块木板,他们喜欢把报纸上的剪贴往那上头贴去,日子久了,上面就推满了各式各样的故事;开心的、悲伤的、温馨的、仓促的、过往的…… 真的是过往了。翻开一张张被覆盖住的旧色故事,细长的指尖在上头游移,游移那些过去的曾经,当他们觉得可以被感动与被撼动的时候,他们选择这块木板把故事留住…… 深色的木板上留住所有。却留不住曾经的快乐。 属於他们的快乐,被他亲手给抹煞掉。 就在不久前,他坐在一列脱轨的列车里,浮浮沉沉,让感情左右自己,却伤害了别人。现在,他交付出了所有,然後馀下伤痛给自己。 黑色的眼瞳里有丝恍然,已经是曾经了吧。 摇头笑了声,拿起一旁准备的白布,柔软的黑发在耳畔边摆动著,忆起,曾经有双手喜欢抚著他难乾的湿发在他耳旁低语…… 那低喃会让他涌起一阵心悸。 拿著白布的动作突然不再动,骆顗莫在黄昏的橘红色下站著,一抹难解的惆怅袭了上来,竟然比痛还让他难受。 「好了……」叹息般的一声,是要告诉自己。 摊开的白布几乎要将一个人的身影皆遮住,让那抹白布盖住所有曾有的痕迹。 风从窗口吹了进来,吹起室内仅存的一切白色世界,白色布幔翻覆著,吹起地上被翻阅过的一叠纸张,瞬间被打散的所有扉页全散了开来,男子看著那一地残馀,平静的目光最後停在一页斗大标题上── 凤氏名巨之女,嫁於百万婚礼 温和的嘴角轻轻地划开一个弧度,在夕阳的折角下反s出一抹不真实。 午夜,室内无光。等待不会太遥远。 骆顗莫端坐在墙角,月光的颜色太透明,照不进他剩馀的清醒里。 手心里的咖啡失温了,等待还没完,杯里的温度却已先一步弃他而去。然而他的却还没完成。 轻轻无声的叹息,在黑夜里化为无嗅的过去。门铃於同时响起,杂乱的、急促的连续声,跟那人向来的优雅自得错开,宛若最後的理智被削弱般,响彻在宁静的夜晚。 开门的瞬间,男子嘴角的微笑就跟他同时接到的宽大身躯一样,深深的刻划著,在他的血y、身体、肌肤,都留有重量与力道。 深深的拥抱。 「雷。」轻唤。是他早就知道的到来。所以他等待。 酒气混合著男人特有的气息随之覆上了唇瓣,骆顗莫闭上了眼,静静的承载不意外中被给予的亲吻。 炙热的、快速的、带著毫不保留与侵占。那是对於意识里,所有物的绝对x与不接受拒绝。 这个时候,这个最後一刻,隔了这麽久以後,这个男人想著的是,怀里无法放掉的人依然是他的。 被放开的唇瓣在黑暗里闪烁著美丽的红色,男人伸出指尖在上头细细描绘,然後眷恋不已的抱起他往更暗处走去,放下他的瞬间,倾尽了所有最细致的温柔。 怀里的恋人有著黑夜里也无法遮掩的细白肌肤,让他双眼移不开。他早就移不开了,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将看著他的双眼移开过。 「顗莫……」喟叹与轻喃,一声又一声:「顗莫……」 回应他的是一双臂膀,骆顗莫在那嗓音里紧紧抱住雷殷,然後将自己埋进他颈项间,让平静却震盪的心跳被深藏起来。 最後一次深吸口气止住震颤,轻轻地,在颤抖的唇瓣里,道出了这一生中最後、也是唯一拥有的字句: 「我爱你。」 男人那双在黑暗中灼灼闪光清亮的眸子,像有东西在之中溃散了,如同宁静的湖水被石子砸出阵阵涟漪……然後,在那给予永世的承诺里,化为滚烫的唇厮磨著每一寸温暖的肌肤,灼热,然後浓烈。 让它带走今夜最後的依存吧……因为这是你给我的,最美好的记忆。 男人几乎膜拜似的索取一切,他的唇瓣,他的下巴,他的颈间,他的锁骨,他的x膛,他的腹间……他的,是他的,全是他的,所有。 因为太深刻,所以始终在疼痛後也无法松开手。 那就深深地,眷眷地,留下真真切切的肌肤烙印吧……你的身体和心,永远都记得我……再也不能遗忘,再也…… 黑夜里,猛烈的撞击,竭力使交缠的身体有最深切的结合,薄弱的身体跟随著男人的狂野与霸气,激烈律动颤动,摇晃。 「你要来。你一定要来……」 攀上最後的瞬间,男人在他耳畔的要求没有熟悉的薄温,浓浓冽冽,低低哑哑,只有淡淡的迫切与希望。浓烈的,烧烫著另一颗心。 在那个美丽的神圣之地,希望那一刻,这个人,这个他的安静的情人,能够看著他。 伏在沉沉睡去的男人的怀里,他的爱。骆顗莫咬紧唇瓣,吞去眼角耐不住的温热,……然後,将心抑不住的颤痛忽略,轻轻地,吻上男人的眉,眼,鼻。 最後,停在坚毅的唇间,略薄的线条,记忆里,他独有的凌厉与冷冽。 「说好不哭的。因为我会微笑的看著你,并且祝你幸福。我的爱。」 清晨,他微笑著,一步步缓缓、慢慢地在无人的大街上行走。 脑海里不再是空白,而是最後他给自己留下的回忆。用了一夜记住那个男人沉睡的面容,却已不是第一次他这麽做。 过去以往多少个相拥的夜晚,他曾伏在男人怀里看著熟睡的他,松开的眉眼与嘴角,少了平时的冷峻线条,其实早已刻划在心底。 而这个夜,是最後一次。 他留不住什麽,也带不走什麽,但他留下了他的爱。 此生,唯一的爱。 所有的希冀也给了他,而他知道,他会得到。 仰望起天空,这个世界这个时候的天空,应该都是这麽透明……冷了,四月早晨的风,直沁的冷意,吹进了心里。 环抱著自己,他却已找不到温度。 消失了。 空荡的街景,湛放著普鲁士蓝的天空下,男子身影单薄,来来往往,不会有谁为他停驻,风又吹了开来,吹过他的发、他的面容,他的泪…… 然後,带走这一切。 深色木门被推了开来,「叮叮」的声音被响开,来人微挑的眉,发现自己是第一位客人。 「欢迎光临,啊……骆先生,好久不见!」老板从吧台里抬起头,惊喜不已的看著站在门前的男子。 微笑的点点头,骆顗莫朝角落的位置走去。 脚上有疲累,他在街上走了很久。然後回到这个最初的地方。环视了眼周围,还是不变的装潢。 「今天真早,以前你总是晚上出现的。」老板亲自招呼,带上了nu。 骆顗莫接过了nu,大概的浏览过,抬头笑道:「还是忘不了你的手艺,照旧吧。」 老板眨眨眼,嘴角上的胡须散了开来。「没问题!今天第一个客人可得回馈一下了,我看来杯爱尔兰吧?」 愣了下,想是老板忘记自己只喝黑咖啡,本想回绝,转念回道:「好啊,那就麻烦老板了。」 摆摆手,老板高大的身影消逝在吧台後。 男子将脸转向窗外,过了早晨,大街上已开始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parte,熟悉的地方。义大利语即是「分享」。 这里曾是他拥有第一个回忆的地方,那时是初见,他被那双眼里的一切所震慑,然後再也移不开。 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快到了吧。天空正好打起一阵闷响。骆顗莫怔了下,接著摇摇头,嘴畔有抹笑意。 今天一定会是晴天的。老天不会打扰一对新人迎接祝福。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骆顗莫了然的笑著按下接听键,一抹清朗嗓音传进了耳里,很大声,很愉悦的语调。 「顗莫!」 「早啊,鄀谦。」接过送上的餐点,骆顗莫朝吧台边的老板点头谢意。 「不早了啦,都十点多了,你在干嘛?」 「我?吃饭。」勺了口饭在嘴里慢慢咀嚼,视线再次调向窗外,已是灰蒙蒙的一片。 「吃饭?那麽早,你难得有吃饭的心情……啊!下雨了……」 「是呀。」他这边也看到了。雨渐渐大了起来,顿了下,道:「那……」 「放心,场地是室内的。」 电话里传来调侃似的笑声,骆顗莫跟著笑了笑。是呀,他怎麽忘了,在那种美丽的地方,都是被围绕在室内的一片神圣里。 传来些滴答声,玻璃上开始布满点点痕迹。 门口停了台计程车,一个小女孩从里面下了车,小脚丫跑呀跑的,「叮咚」两声推开门跑进了店内,,一个女人从後面追了进来,拿起手巾帮温柔的擦著那张小脸。 女孩吐吐舌头嘻笑著,母亲刮刮她娇翘的鼻尖,然後母女两手牵著手,拣选了一个位置入座。 骆顗莫看著,手里忘了要再动作,也忘了要回话,只是嘴角却笑了下。 多麽熟悉的画面,当时,跟他的第一面,外头也下著雨。他也曾递出过手巾,给坐在他对面的女人。 「顗莫……」 「嗯?」有些漫不经心,看著窗外数著雨水。可是雨水怎麽可能数,他却还是专注的看著想数。 窗外的雨瞬间停了,阳光开始照s亮度了,扫过每一个地方,把原本灰压压的一片世界给打明。 男子脸上也跟著漾起一片明亮,是原本的担心却又被安抚住的放心。 还是晴天了。总会是晴天的。 「我们去旅行吧?」 骆顗莫低头啜了口咖啡,没有回答手机里的声音,男人低沉却愉悦的嗓音像在铺述一件天气般,让心也跟著明朗了起来。 「选个国家吧?去欧洲好了,那边天气一定很好,我们可以走到塞纳河,再走到罗马竞技场,不然我们游去爱琴海,或是……去看樱花吧?春天的樱花很漂亮哦!还是你想赏枫……」 男子嘴角的弧度变深了,静静听著,正想告诉他那些国度都不是在隔壁,用走的可能要用一辈子,然後他抬起头就僵住了。 「顗莫……」 男人的声音还在耳畔里,他回答不了,他的视线就只能定格在窗外的马路上。 骆顗莫猛地站了起来,力道大得把桌子推出了一点声响,老板跟服务生都愣了愣,女孩跟母亲也看了过来。 「不要回答我那会走很久,很久我都会陪你走……」 他看见了什麽,他看见了什麽……那抹身影他怎麽可能会忘掉,他不可能会忘掉的,清瘦又娇小,原本的短发已到了耳下,过大的衣服遮不住身前的隆起,他怎麽可能会忘掉! 骆顗莫迅即追了出去,在要过马路的瞬间,他已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张嘴想唤过对面的身影,那人清丽的脸庞同时转了过来,四目交接的瞬间他更是毫不犹豫抬起脚步跑了过去。 女人看见他,眼里少了错愕,却多份了浓厚的惊恐与张惶。 他在尖叫声中转身。 「顗莫──」 尖锐的煞车声越来越接近他,两道白天不该开的亮灯直s了过来,那瞬间把他眼睛刺得好痛好痛…… 「顗莫!」 煞车声终於停住,一阵杂乱的撞击声传来,身体突然变轻,他听不见耳边传来的女人唤声,脑里嗡嗡作响,然後化为孤寂,什麽都听不见。 「顗莫?顗莫?回答我?……你怎麽不说话呢?」 手机被抛了很远,那里头还有男人来自远方的呼唤,急切期盼的声音……可是他再也不会知道了。 他闭上了眼睛。 在那里,有片白色的纯粹之地,充满了神圣与庄严的洁净,在前方,会有两双紧紧交握的手,那两双手,会一直一直紧牵著对方,然後接受众人的祝福,就那一刻,他即将得到幸福…… 父亲,现在很幸福…… 雷……你会幸福了……对吗…… 在那个湛白著一切的神圣建筑物里,他穿著一身黑色的燕尾服,身影挺拔。 木色大门早已阖起来了,拥挤的人群已入席坐定,高贵的进行曲开始奏出,穿著白纱的女人挽著父亲的手缓缓走过了红地毯。 然而那个,自己想见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 缓缓地,他回过头。 穿著白纱的女人已走到身边,从父亲的手里交付到他手里,她正微笑的看著他,她的眼里有份光芒与期盼,看著他,等著他用戴著白手套的手牢牢把她握紧。 男人最後一次,转头看向门口。 座位席里,一片寂静里,什麽都没有,没有他希望存在的人。 角落里一个拿著电话的男人快速地瞥了他一眼,那像会s得他千疮百孔的视线却突然一顿,嘴巴快速的喊著同样的话,雷殷听不见,只能看著那目光,心却突然止不可抑的强烈收缩了起来。 管鄀谦收回手机,最後看了他一眼,接著朝门口的位置快速走去,打开厚重的门,远离了这一室的美丽与洁白。 雷殷慢慢回头看向前方,神父开始宣读誓言,他牵握著身边人的手却在颤抖,那是第一次,一种痛拧紧了他心臆,升腾出一股深深哀伤来……痛彻心扉。 他知道,他已失去他安静的情人。 第九章 时间可以改变事情,却改变不了一个人。 这些字串起来的句,读起来很浅显,却要让人思考很久。有时候得不到确切的答案,是因为心中某块地带被深藏了起来;事实,也就跟著被深埋了起来。 不要提,不要想。 当日子开始在y天里看见蓝色晴朗,拥抱翠绿的大地就可看见雨後的彩虹。 事情,简单很多。 六年後 过了这麽久,鼻息间已满是山林的清新,那些城市里的尘嚣,早已忘怀。 坐在驾驶座的男人手臂搁著门,脸上经过岁月的轻划,却不减那些爽朗的气质,发动了车子却想到了什麽,连忙转过头对著门外的人叮咛著: 「你可别忘了要吃饭。还有,咖啡不可以喝太多!一杯就好!」 「莫叔晚上见!不可以一个人先睡哦!」小孩突然从後座窜了出来,圆圆粉粉的白晰脸上有双水灵活跃的眼,嘴角笑起来的角度甜腻。 「是是……小家伙,就等你回来。」哑然失笑的那小头,男子认真的颔首。 「好了好了,要走了!别烦你莫叔。我们出门罗!」女人揪回小家伙不死心抵在门边的脸,笑著接话。 「路上小心。」 递上一个微笑挥挥手,待看到休旅车的宽阔尾巴走远了,男子瘦削的身影才慢慢穿过院子走进木造平房里。 阳光从没有遮掩的上头s了下来,又是一个好天气,男子眯著眼想往上看,手挡上了眉心,却撑不过几秒而放弃迎接明亮的天空。 眼瞳瞬间刺痛著,温文的脸庞上还是挂著笑。 走进了厨房,桌上的稿纸被窗外的风翻得纷飞,手心轻轻一盖,一切恢复静止,只剩徐徐的吹动,静谧的下午,空閒的角落。 声声低浅的蝉鸣连串,从窗口望出去,树冠间隐约透了片远方的湖影出来。 拿出咖啡杯的动作一顿。顽皮的风吹过柔软的发,带起颊间一阵搔痒,勾发到耳後,决定出去走走。 带上了门,缓缓地转身,缓缓地步行,不远的路,他需要比常人多十来分的步行。一路走过山林旁的林景,沁进一身清新草木香。 湖边口,有座古时建筑的浅色木屋伫立,那里平时人烟稀少,假日和晚上却少不了热闹;此时,他会是少数的客人之一。 「顗莫!中午好!」 挽著头巾的老板娘见门被推开,瞥见是熟悉的温文面容,朗笑的打了声招呼,随即动作俐落的拿出咖啡杯,不过多久,一杯纯黑的y体就送到刚入座的人桌上。 「今天吃什麽?老头今天抓了尾鱼,我给你做糖醋吧?」 「那当然,我嘴巴都馋了……」 老板娘笑呵呵转进厨房,徒留男子一人坐落於靠窗的身影。阳光从透明的玻璃打了满室,让那白色面容有了些朝气。 男子眯著眼,细细眺望远边一景。横向延伸著湖面而出的木造堤防边,只有小艇上的三两老者在垂钓。 远离高楼城市林立,偏远的山中极是片深蓝大湖,周围一年四季清凉,就算被阳光洒落,河面吸收了热气,像春又像秋的旷野会让心灵舒透。 男子捧著咖啡啜了口,嘴角的笑容轻轻淡淡,望著远方的双眼却深深浓浓。 接近城市的道路上,黑色休旅车穿越过所有熟悉的景色。一如六年来,他们来往山中与城市之间。 暂时离开群树林立的山林,小家伙知道这趟又是要出门到热闹的城市去,整个人开心且愉悦著,小脑袋瓜看著车窗外千遍一律的景色也不倦,黑黑的眼睛闪著亮,嘴角上有上扬的角度。 女人转头看了眼,笑道:「快给小家伙买完,趁日落前回去吧。」 男人从後照镜看了眼後座,笑了声:「别急。我这几天又给他多接了几本,那些厚度够他忙了,忙著翻页就空不了閒了,别怕他会无聊。」 女人听了没说话,却相视一笑。就怕他一人无聊了,其实明白他心里怎麽可能会有这两个字存在? 六年花掉一个人的生活,也可磨掉一个人的回忆。也许,早在那个下过雨的晴朗瞬间,他的回忆也被带走了吧……或许该说,被藏了起来? 藏起来的地带像大海,最浅区的温度却暖不了最深里头的冰冷。 有时下完雨,天空太过明朗。眼睛看著男子微笑的面容,心就拧了起来,脑海会跟记忆里的画面重叠,害怕的心情几年来不曾淡过。 如果当时就失去了他,那麽现在如此平静安详的生活在哪里? 男人握著方向盘的手伸过来交握住女人的,轻轻的施了些力道要对方宽心,两双几年来一起扶持著,这时候,交换著同样的心情。 惶恐带著惊惧,每一个夜、每一个清晨,都怕他会从此一觉不再醒。 每一刻,他们都衷心感谢苍天没有狠心的把他带走。 「今年会计部的结算出来的财务报表……」 …… 比肩而站的各部门职员正报告著绩效,男人背对著立在四十五楼落地窗前,往下看尽一片繁华,对耳边的所有声音听著却都没有反应。 「总裁,今年欧洲那边将会是中央控统的市场。」 被唤做总裁的男人没有答话,空间里静默几分,所有人静待著指示,然而一直没有开口的人只是突然摆摆手挥退了他们。 秘书连忙向前道:「总裁,夫人今天来电说要和您一起用晚膳。」 男人回过头来,岁月没有在他深刻的五官留下痕迹,冷淡的眼削薄的嘴,那是张久年少有神色变化的凌厉脸庞。 「跟她说我没空。」 「夫人说……」 雷殷不耐的挥手打断秘书接下来的话,那话他已听过太多遍,但那女人一次也没有说到做到,那麽多听几次也只是废话。 「下次叫她自己来跟我说。」 秘书颔首退出办公室。 门彻底阖起来的瞬间,男人英气的面容像突然溃败,露出底下一片疲倦。 六年前他站到这个最高的位置,六年後他依然在这里。只是最初的心情已变得不同,倘若双眼没有被野心蒙了光,如果可以重来…… 狠狠地吞咽所有懊悔,再次旋身於落地窗前。远方的景他已慢慢看不到,枉若当年的长远目光,此时只能眷恋起身边曾有的温度,那瞬间,男人深邃的眼里刻下浓浓想念。 几欲发狂的思念。 闭上眼,脑海里的那张恬静容颜无法淡掉。 太多的心绪可以在六年间回绕。一次又一次,他在午夜里醒来,然後感到x口失去重要核心般的疼。那痛,太深太深……叫嚣著想见到那个人…… ……你在哪里? 凤氏集团。 褐色头发的男人坐於柔软沙发里,彷佛置身於另一处,随x的牛仔裤跟所处的地点不搭轧,闭上眼哼著曲,手指无聊的在桌面上敲著节拍,一点也不在意随时会遭到任何白眼或斥责。 「你迟了两天。」放下蓝图,雷殷只是概略的扫过。 「我忙啊。」犹闭著眼。 「我找了你一个礼拜。」 「我忙啊。」还是一样的回答,就是不愿多言。 「忙到每天游山玩水?」 管鄀谦霍地睁开眼,瞪著对方,硬声:「你找人调查我?」 起身走到落地窗前,雷殷淡道:「我对你没那閒情。是你助理说的,起码你还会跟他交代行踪。」 暗自咒了声,管鄀谦一派若无其事的道:「哦。那你以後就透过他找我好了,你知道我懒得接你电话。反正离动工还很久,图我也交了,没事我走了。」语毕摆摆手就要离开。他可是一刻也待不住。 男人突然转过身来。「管。」 还是停下了脚步,是因为那个高傲男人语里难见的迟疑吧。背对著他,管鄀谦只是静待他要说的话,虽然他知道他要问什麽。 「他在哪里?」声音些微不稳。 又是这句。冷嗤了声,管鄀谦回头睨了他一眼,仅道:「我不知道。」懒得再搭理他,往门口走去,手机却在此时响起,看到来电显示,直觉的马上接了起来。 「……我马上过去。」突然沉下的声音里带有明显的急迫,然而另一个人却因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而没有察觉。 收起手机,管鄀谦回过头看著落地窗前的背影。那片宽阔的肩膀,此时充满落寂。淡淡地,他问道: 「雷殷,现在的你,幸福吗?」 闻言的人,略略的回头,侧身顿了顿,终究没有回话。 因为时间的流动,因为时间过得太快,抓不住的瞬间,让他变得过於小心翼翼,向来冷静沉著的人早已乱了阵脚。 不然,何须耗费六年去寻找…… 门,真正地关了起来。徒下满室突兀的问句回盪於耳边,缭绕不去。 良久,才传出一声低语:「怎麽可能……幸福得了……」 电话内线突然响起,打断了思绪: 「总裁,您跟范董事长的约定时间到了,司机已在楼下备好车。」 「我知道了。」 敛好心神,端上了面孔,他还是他。只是却变得越来越困难,一次又一次,他问自己还可以撑多久? 走出了凤氏,管鄀谦的脚步渐快,几乎是略急的小跑步向停车场去。 掏出了手机,另只手在方向盘上转动,接听的刹那是女人语带哭泣的焦急声音传来: 「鄀谦!怎麽办……顗莫他……」 「怎麽回事?怎麽会让他一个人出来?」 「今天学校有事担搁了,我……等我回到家时他已不在了!我打电话给许医师,他说顗莫到了约定时间却一直没出现……」 「在家等我电话!」打断蓝云,管鄀谦「啪」一声挂下电话,加力踩动油门却连脚都颤抖,冷汗从额际上滑落,男人向来开朗的脸上有无法压下的害怕。 拜托……喃喃祈求著,向过去以往的每一刻……他祈求不要让他们失去他……心,早已无法负荷任何会失去他的可能x…… 走在这些曾经应该是熟悉的大路上,他却无法仔细分辨出过往。他得慢慢的走,缓步缓步的走,他现在眼力不太好,睁著一会都会带著不经意的疼。 城市里的阳光特别刺眼,不过几分钟,眼睛就会疲累。那是他无法持续接受的亮光,太疼了,几乎让他酸涩的掉泪。 轻轻地眨个几下,再睁开,然後行进几步。那是他现在唯一可以拥有的步调。 这个城市还是那麽大,却总是好拥挤。 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他站立在街头,突然有些茫然,想不起来自己的目的是什麽。他想不起来,眼睛又痛了,拿出药水却被人群给撞了肩,药罐子脱手滚远了,他没去追。迟疑了回,继续往前走。 想起来了,他得去医院复诊。六年来每个月他都得回到这个城市报到,以往有家人陪著他去,这次他一个人走出了小屋,重新索这个城市。 「叭──叭──」 刺耳的喇叭倏地声传来,骆顗莫脚步一顿,有些疑惑的往旁边一看,人行道上的红绿灯装置似乎已变了色,因为他看不出来,所以才没有注意的继续前进。 轻轻颔了首向差点撞上自己的车主道歉,面带抱歉笑容的人往後退一步,静静等待可以通过的秒数。 人潮在身旁快速而过,这个城市的步调越来越快,他想,他可能已跟不太上。 随意的看著周围,有些地方太过熟悉,他却想不起来是那里。前方的看板上点缀了些字眼,浅色的,不管他多麽努力眯著眼,却始终无法认清写些什麽。 只是,那红色如龙般牵起的企业名称字体,太明目、太显眼,就算他想避开,眼角也忽略不掉。 …… 深色轿车在大路上行驶,於约定地点前停下,还未等司机向前开门,後座的人已自行开启车门走下。 街上人偶尔投s过来注目礼,雷殷冷峻的面容上却只有淡然,却在不经意瞥过约定的地点时怔然在原地。 最初的地方,是最初的第一眼。留下的第一面让过去曾经拥有温度,现在却只能在懊悔与想念里寻找。 有多久没来踏足过这里?失去他多久,时间就这麽计量。 视线不由得在透明的玻璃窗内向内游移,似盼望可以找到些什麽,却只有枉然。心头上一阵失落,嘴角却轻轻陷入了过去。 那抹单薄身影总喜欢坐在角落的靠窗位置,满足的温著白色咖啡杯细细的啜饮,过去多少次,他会从对街看著玻璃窗里的他,然後慢慢走近…… 瞬间,双眼眨不了,手抖了一下,心好像也颤了起来── 这个瞬间,真的以为他就在这里了,视线里,彷佛真实看到那微笑的面容,就这麽倒映在他双眼前…… 真的以为他就在这里了……真的,就这麽以为了…… 微暗的透明玻璃窗上,反s出对街一抹白色的身影,静静伫立在那的微笑面容沉静依旧,彷佛正等待著什麽……那始终如一的恬静气质他不可能忘记,他想转身,却怕只是自己的幻觉── 他缓缓地回过头。 这动作用尽了他一生的勇气,带著仓皇与失措。 记忆里,他的头发总是柔软如丝,碰了水便不轻易乾,衬著他白皙的脸庞,那抹浓黑,深得让人爱不释手。有时候,轻轻一缕薄光就可照亮那纯粹的色泽。 瞧……一抹阳光就这麽刚好打洒了下来,他更瘦了,白色衬衫却让他更为脱俗,他总是最好的,最好的人,有颗最柔软的心…… 双手开始颤抖,剧烈的颤抖,全身都在颤抖,就连骨骼都在叫嚣著!他要过去、他要过去,他要走到他眼前、他面前、他身边…… 他就在对街上而已了,不过几步远的距离,他却怕永远都走不到,举起的脚不像自己的,他像有自己的意识,直到绿灯亮起,被赋予了资格,他真正走了过去。 因为不确定,所以男子只好眯著眼睛,牢牢张望著两边来车,x口却突然就不舒服了起来,好似在催促著他赶快离开原地。 瞧见模糊中有人走了过来,他也抬起步伐开始移动,突然被挡住了路,他忙後退几步,抬起了脸想道歉。 那一秒,两双眼睛终於互相对上了,就是那瞬间,那阵颤悸把两颗心给拧得都疼了…… 眼睛好酸、好涩,他得眨眨眼,才能让视焦更清楚些。虽然颜色都是一样的,但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不一样的。 这个男人,这个走到自己面前的男人是谁……这个模糊的男人到底是谁? 模糊里,深色的西装,挺拔的身体,凌厉的双眼,削薄的唇瓣,风吹了过来,他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这些翩翩神采,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那西装,一定是黑色的吧? 他习惯的黑色西装,总是俐落地勾勒出他的完美。 淡淡一笑,点了下头,这男子轻轻地道了声:「你好。」 有礼的语气,载满陌生与疏离。 六年後的第一句话。 忍住满心的急切,还有一种冲动,把他拥进怀里的冲动……雷殷只觉得喉咙乾,好像话也不会说了。 唾y滑过了喉管,好不容易才艰难的开口道:「这几年……」似乎有点涩,男人一向直接的行事作风顿时泄了大半。 「过得好吗……」 骆顗莫看著他,平静的容颜依旧,嘴角的弧度不变,双眼看著他,却什麽都没有。彷佛过头的山壁,只为阻挡所有外力。 雷殷瞬也不瞬的看著他。他会回答自己什麽……好,抑或是不好?然後自己呢……又希望听到什麽回答? 他总是自私的。在没有他的这段日子里,他并不好过,所以他便自私的希望他离开了他就跟他一样不好。然而,事实会是如此吗?当初那麽竭尽所能离开他的,不就是眼前的他吗? 「还可以。」良久,才传来回答。 出乎意料,答案不是两者之一。只是他平淡的语气却是让人害怕的客气。 心,又莫名酸涩了起来。 时间滴答走,他们站在路肩上,气氛有些僵,男人却再也吐不出任何一字。他以为他会问问自己,是否好不好?却不住苦笑,他或许,以为自己过得很好。 那向来,不就是他的希望吗?希望他过得很好。 药不小心丢了,眼也还疼著,头也开始沉了,後背一下下的抽了起来,冷汗已开始沁上发际了,骆顗莫抿了抿因为天气而显得乾燥的唇角,视线慢慢越过了男人,轻轻地舒口气缓和,才启唇道: 「那……」 温温的嗓音突然开口,雷殷那一瞬间心臆的地方,跳了好大一下。 知道他要说的是什麽,他一急,问道:「去坐坐吧?」 指向身後刚自己站过的对街,那里就是间店门口,他们都会熟悉的地方。 其实他就想直接拉过他的手走过去,然後进了店门口,坐在以前他们常坐的老位置上,细细地,道问出这些年。 没有忽略他一瞬而过的怔然,雷殷又道:「你很忙吗?」话中还是无意间透露出了他的霸道。 骆顗莫眼里连犹豫都没有,轻轻摇了摇头,笑道:「不忙。不过我还有事……有机会吧。」 有机会吧……有机会吧……还有多少个六年可以找寻下一个机会?他还有多少个六年可以等待? 太阳x的地方在跳动,雷殷在原地攥著拳,却没了话。见他走的背影缓慢,脚步不俐落,他等地大步追上去,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怎麽回事?你的……」他看著他的双腿。 骆顗莫移开了视线,眼里有什麽被他快乐掩掉了,只是轻声回道:「没事。就这样了……」手不著痕迹的挣脱开来。 「什麽没事?你给我说清楚!」 这男人,还是一样的专制,他突然想笑。原来时间真的改变不了一个人、也磨不掉一个人的本x,更何况是他呢…… 眼前突地一片昏暗,模糊挡住了视膜,连眯起眼睛也没有用,眨眼时更是疼得厉害,冷汗瞬间盛满骆顗莫脸颊。 「顗莫?」雷殷双眼一刻都没离开过他。见他脸色倏地变得苍白,让他没由来感到一阵惊慌。那像是,随时会倒下的虚弱…… 「你……」 他想说些话,背脊上的抽疼却不顺他的意;疼,早已深入了骨髓。 疼痛扭曲了他的脸,他不想让他知道的……眼前蓦地一阵晕眩,早已没有颜色的周围就要再次陷入黑暗里,最後一刻,他想的,是…… 你幸福吗? 男人坐在病床边,姿态尔雅,却像随时会跳起来般地蓄势待发,坚毅线条的下巴绷紧,头发有些凌乱,双眼赤红的瞪著床上的人。 一下午的时间,让他变成这样。现在,他只能一刻也不离的紧盯著床上的人。哪怕是一眨眼,他都要小心的逮到瞬间。 看了眼腕上的表,距离他在自己面前像破线娃娃般脱力倒下算起,他已躺在病床上十个小时。 他还不醒……他还不醒。 认知到这一点,他的心开始不稳的痛了起来。害怕和失去都让他强烈的心悸。 急促不停的脚步声从走廊上传来,门被推开,出现的一男一女脸上只有惊惶。跟稍早的他一样,都是无法遏制住的心情…… 完全无法……几乎让人无力…… 领口突然被攥了起来,雷殷被狠狠掼到了墙上,带起的一阵声响却吵不醒病床上沉睡的面容,就连一丝一毫的……动静也没有。 「你对他做了什麽?!」腥红的眼,怒吼的语言,管鄀谦脸上的激动无法覆盖住焦急,只能一次又一次重复问著手里的男人: 「该死的你为什麽要出现在他眼前!啊?!你对他做了什麽?!」 我对他做了什麽……? 雷殷没有回答,双眼有些茫然,怔愣地回头看著床上的人,脑筋一片空白。 我对他做了什麽,我都对他做了些什麽…… 管鄀谦紧紧攥握著双手,力道似能从领子传递过去般的绞紧,让愤慨怒红了眼,咬著牙,他一字一字地道: 「为什麽你要出现……为什麽?!你该永远带著你的霸业滚得远远的,离他越远越好!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你!」 「不要吵!」 一道斥喝倏地c入两个男人间,蓝云紧接而来细声呢喃,带著微微的小心翼翼:「你们会吵到他的……」 蓝云不住伸出微微颤抖的手,在那沉睡的面容上细细描绘,想真实的碰触他,却怕一切显得冰冰冷冷…… 怯懦的一把收回手,蓝云轻声道:「顗莫,你该醒罗!你睡太久了……小穆吵著要找你,你快醒来……」 泄气般地松口放开雷殷,管鄀谦努力调匀著呼吸,却顺不去整颗心的失律平衡,病床上沉睡的面容让他害怕,他几乎不敢走过去,哪怕只是一小步。 他睡得太安静了,那麽长的时间竟然动都没有动一下,呼出的气息虽然平稳但太过细微,几乎让人不能察觉。 偌大的空间里,空气彷佛凝结,整个房间在黑夜里点著亮灯,然而三人间的突然寂静,任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其实还有另一个人,一个睡著的人。 雷殷看著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双手还有他倒下前的温度,低得彷佛像失去了温度,让他掌间几乎出汗。 巨大、莫名的恐惧像一张无边无际的黑将他牢牢缠住,他只能死死地盯著那张睡颜,目光不敢偏离一丝一毫,他也不敢动,甚至,连气都不敢出声。 等待,漫无边际般地灼人心伤。 ──那双长睫紧贴眼睑扇动的瞬间,救了三个人的命。 骆顗莫蹙了下眉头,轻轻地,彷佛被那点馀痛给占据了短暂思维。 终於缓缓地睁开眼,恍惚间,看著白色代表某种意味的天花板,他了然的眨了眨眼帘,心下登时明白发生了什麽事,转过头,一抹熟悉的笑容浮上嘴角。 「顗莫!」 「抱歉,又让你们担心了。」 那声音因为初醒而略微沙哑,带著安然的微笑,那一刻让突然被拯救回来的三具灵魂舒了口气,眉眼间却还是无法松开,只能紧紧的盯著他。 恐惧与害怕,同时侵袭著他们;这时候,谁都是心上的败兵。 雷殷握著拳,看著被两人围绕的初醒面容,心痛像针毡。他迈不开脚步过去,他只能定在原地,不稍息的看著他。 「碰!」的一声,门被chu鲁的推开,一抹娇小的身影冲了进来,和著一声欢呼,直往病床上扑去。 「莫叔你醒了!」小家伙咧开了笑抱紧骆顗莫。 骆顗莫温和的脸庞充满了疼爱,揉著小家伙的头,笑道:「怎麽冲进来了?」 「他等不及罗。」一道声音突然c入,著白袍的斯文男人走了进来,看见一旁的雷殷时微愣,随即点头微笑。 「许医师。」管鄀谦走到医生面前,脸上的表情凝肃。後者点点头,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後率先走出病房。 「妈咪让我在外面等,我、我想见你嘛……」 蓝云爱怜的小家伙,脸上虽然笑著,却带了丝酸楚。 骆顗莫莞尔一笑,蓦地瞥见犹站在角落的男人,怔愣的对视里,眼神一黯但随即被他隐去。 「莫叔你这次要在医院待多久啊?不要待太久啦,小穆等你回来说故事呢。」小家伙歪著头,大眼睛看著病床上的人问。 「小穆乖,莫叔很快就可以出院了,不会太久的。等我回家了,我们再一起睡觉,听整夜的故事好吗?」轻轻顺著孩子的头发,那是跟他一样的黑润色泽。恍然间,眼里藏有一种相连的爱与不舍。 孩子点点头,嘟著嘴要求:「那你还要每天做早餐给我吃,你不可以睡过头!你睡觉时间越来越久了,这样我早上去学校会想念你的早餐的……」小脸上可怜兮兮的,又偷偷靠近男子耳畔小声道:「妈咪做的早餐不好吃……」 骆顗莫愣了下,随即笑出声的抱住小家伙,眼里满是宠溺,让那双黑瞳显得j神奕奕,虽然他才从一场不短的沉睡里醒来。 蓝云在身後红了眼,终是忍不住捂著嘴走出了病房。 剩馀沉默的空间里,小家伙不满足的,索x跳上床挤进病床内,让男子移出位置抱著他,两人开开心心的窝在一起。 雷殷看著那笑容,目光在那孩子与白色的平静面容上来来回回移转,直到定在最後那张苍白脸上,反应犹是被抽走般的只能呆站在原地。 「你走吧。」 打破沉默的突然开口,充满请求与距离,声音彷佛从飘渺的地方传来,那麽幽远。 「……顗莫。」 「走吧……」 「顗莫。」 「不要打扰我的生活,你走吧。」 病床上另一双望著他的大眼睛里充满好奇,雷殷看著他,心一阵剧痛,一时没了思绪;半晌,沉声丢下了话走出房间: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 突然彻底静默的房间内,是小家伙终於忍不住的发问:「莫叔,那个人是谁?他刚一直一直瞪著你呢……」小脑袋回想著那道目光,温热的,像是会把人烧出一个大洞似的…… 骆顗莫闻言张开了眼,复又垂下。 「莫叔?你又睡著了吗?」 良久,一道极其微弱的声音才从空气里传来: 「他是……从天堂来的幸福。」 「六年已是非常不简单,那样的意志力如果不是因为有心愿未完成……如果情况………」 …… 病房外的长廊角落,任何声音都可被隔绝,男人背对著身後,女人握著他的手,肩膀因为难过而颤抖著。 点点头,管鄀谦握紧手心里的另一只温度,止住所有震盪相互给予力量。 「谢谢你,许医师。」 「好了。」拍了拍男人高大却在瞬间显得薄弱的肩膀,许医师微笑离去时的脸庞充满不忍。 徒剩两人的廊上,馀下浓浓的无力与无措。太多事现实得让人改变不了,让人无助的紧揪著心却只剩枉然。 「那孩子是他的?」 沉稳的脚步声伴随著低沉的嗓音在背後响起,管鄀谦深吸了口气回过身,眼神冰冷地瞪视著走近的人。 「不关你的事。」 「那孩子是他的。」 眯起眼,管鄀谦戒备的问:「你想干什麽?那孩子是我们的。你这个外人想做什麽?」 雷殷拧起眉。「那个孩子是顗莫的。」 「砰」的一声,雷殷霍地被一拳揍歪了下巴。 揪著他,管鄀谦再次将他狠掼到墙上紧攥著,红著眼咆哮道:「你还不懂吗──你还不懂吗!啊?!」喉头一紧,些微哽咽的声音犹是说著: 「他希望你拥有什麽?一个家!他把所有的盼望放到你身上!孩子能叫他爸爸吗?他能吗?他……还有多少日子可以让一个孩子亲口叫父亲?!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只能在隔离房看著他!那种无助的眼神你怎麽会知道?你又怎麽会明白他是怀著怎样的心情让亲生儿子叫他叔叔?!」 衣领被紧紧攥在对方手里,雷殷的视线平静到森冷。那像是被震慑後只馀无所遁形的愕然充斥在心底,只能筑起防备去面对。 蓝云走向前来,轻轻拉开管鄀谦的手,看著雷殷,平静的双眼明白地透视出对方那抹被隐藏起来的自责与後悔。 「六年前,要不是看见我他不会追出来,也不会……」蓝云顿了顿咬紧唇瓣,感觉手心被握了握,深吸了口气,缓缓地继续道:「那时他说孩子需要的是一个家,孩子不能没有父亲!你懂吗?……你怎麽会懂呢?你快乐的日子是他用心换给你的!像你这种人……像你这种人也不配懂!」 环抱著痛哭失声的女人,管鄀谦背过身,抬起头扶著额间,满身的疲惫显而易见。 「你走吧。孩子是我的,他姓管!是顗莫和蓝云生的孩子,是我的儿子!你没有权利剥夺!顗莫不会给你这种权利的!」 直到最终的沉默,脚步离去的声音似已不能再沉稳。那人离去前的最後话语,叫人失力的心更是难以平复。 「谢谢你。」 「那样的意志力如果不是因为有心愿未完成……」 耳边响起医生离去前的话,闭上了眼,管鄀谦难忍声音里的虚弱与缥缈: 「那……是我仅仅能为他做的事啊……」 完结 一直很安静 作者:涂鸦 第十章 门被开了起来,屋子内没有开灯,寂静的所有,一切显得昏暗又陌生。 扯开了领带,他将身子落在客厅的沙发上,清亮的双瞳在空间里环绕。 这是一间屋子,不小的空间应该生活著两个人……又或许,该有更多人。 然而,六年来,这里只有一个人,一个独守空闺的女人。 他的妻子,他合法上的另一半。 因为她的存在,所以他所拥有的一切显得理所当然。 ──「你的快乐日子是他用心换给你的!」 雷殷闭上了眼,吁了口气来缓和心的拧痛。 怎麽可能会快乐……怎麽可能会快乐呢? 曾经以为,他曾经盲目的以为,鸿图霸业远比什麽都来得重要,在他拥有另一份真摰感情的时候,他硬生生把他推开,并自私的认为,他还是他的,还会留在他身边。 是他太有自信,所以漠视了给他的伤害,自以为是的以为他终究不会离开,却忘了一个人心灵可以容忍的程度。直到现在,他才像个孩子无措的颤抖,然後深深地後悔著一切。 心,空了六年。再见他那一刻,他依然期盼可以再被填满。 「我以为你不会再踏进这间房子。」 灯光「啪」的一声,室内骤然明亮,女人穿著一身白衣站立走廊上,脸上的清醒不难猜测出她已站了多久。 雷殷没有回答,睁开眼看著那清丽的面容。太多事像种感慨似的被揭发出来。再次闭上了眼,手中一叠薄纸被丢了出去,稳稳落在桌面上。 凤天仪平静的走到对面落坐,视线在桌上被抛出的纸张里。 沉默,开始回盪。 直到要真正摊开的这一刻,被翻覆不平静的心还是选择安静的接受。 怎麽可能不接受……六年可以磨掉生活,也可以看清太多东西,心与心无言的折磨一直都是种距离。 离婚协议书与凤氏资产转让书。 深色字体刺目的横亘在上头,多麽希望此刻双眼就是在梦境里徘徊,那麽终究要面对的事情就可在醒来时过往云烟。 「你找到他了。」在午夜显得轻盈的声音打破了沉默,陈述著一件事实,她不想承认的事实。 凤天仪忍不住紧绞扭著双手,早知道……当年就不该让他继续苟延残喘……当时,她应该让他连留下呼吸的机会都没有…… 雷殷睁开了眼没有给予正面回答。他知道,这一切都将会彻底改变,或许会让他恢复原点;但,他却可再变得完整。须臾间,他眼里一片柔软。 「我以为终究可以拥有你。」冷静的平述,声音却已是不稳。 六年时光在这段生活里流逝,太多的煎熬已像儿戏,与对方间结合的那一刻,注定未来这一刻的所有晦涩心情。 「我也以为我可以如你愿。」但事实事,他做不到。空了的心,怎麽也没办法另外填补。 「七年不短。我一直都以为我可以熬过,你最终会真的成为我的。为什麽不再熬下去?雷殷!再一年你就完整拥有凤氏了!」 看著她,炯炯有神的视线紧盯著对面的女人,美丽的面容依然,优雅的身段却消瘦许多,他已太久太久……没有这麽认真仔细的看过她。 「我遗失了六年,再一天我都等不下去了。放手吧,对你、我都好。」 女人看著他,从来都觉得他的脸庞陌生,因为不够亲近。 当年在父亲公司第一眼看见他,她告诉自己,这男人会是她的。事实上,她做到了,却也输了所有。她看见这男人的野心,所以她用条件做交换,却没想过付出不求回报的人就在那里;当年那个男子,那个总是微笑的温柔男子,他为他付出了什麽,她便利用了什麽。 天之骄子,天子骄女,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办到! 用条件交换的夫妻名义始终在戏台上演出,她的心,此刻却找不到下台的出口。 抿著唇,她找寻自己原有的骄傲,道:「抛走了一切,你将一无所有。」 雷殷只是将目光看向窗外,深邃的眼里像是一片暖洋。 「是他让我拥有一切,他帮我换得了一切,他希望我什麽都拥有。这六年我是抱著什麽样的信念才走下去这一大段路……天仪,你真以为我还是那个只想要握权的我?」 「……你输了……你真的输了,雷殷。」眸底漾满了泪,她仍坚持不让其滴落。直到这一刻,她真正知道一切都已无法挽回,已成定局。 或许,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什麽。这六年来,她霸占住的,只是一副躯壳罢了…… 雷殷起身横过了桌面,双手捧著女人倔强转开的面容,直视她的目光轻柔,让她双眼早已盛满的y体的终是忍不住滑落。 轻轻地,他用指尖拂去那些泪痕,将一吻印在她的唇上,短暂的停顿却温暖不了另一个唇瓣。 「我甘愿。」 离去,离开本该是盼谁所望而完成的一个家,男人脸上带著淡淡微笑,留下的馀音从背影深深地,流淌进另一个人的心里。 直到门再次传来阖起的声音,女人才真正的痛哭失声。 隔日,雷殷来到昨夜曾待过的病房。 毫无意外的,他知道里头不会再有那单薄的身影,却还是忍不住带著失落转身。 「咦?你是昨天的?」 尔雅的嗓音在背後响起,雷殷转过身,认出了他是他的主治医生。 见男人转过来的面容有种不可直视的气势,那是种浑然天成的与生俱来的气质,许医师笑了笑,道: 「你果然就是他口中的那个『他』吧?」 雷殷走了过去,昂扬的身影带有种绝对x。他知道,自己会在这一刻接受某些事。 某些,在那个时候就已无法改变的事。 …… 「血块压迫到他的视觉神经,虽然当时已尽力清除,不过因为脑部结构之间太过细微,那些残馀会让他的视力不如平常人般完好。 「他的双眼在这几年的药物治疗下,尚可以清楚分辨出各种事物。而另外一处的困难在於,脊椎的末梢神经太过丰富和集中,所以没办法动手术。骨头外的可以受到药物控制,这也是这些年他可以承受的唯一办法了,但……」 看了眼男人专注严肃的面容,许医师顿了顿,继续道:「在r眼无法看到的地方,那块东西一直以固定的速度成长与侵略内部……」 话音刚落,男人眼间隐藏的痛苦太过明显,几乎让人动容。 「这几年,每个月他都会固定来我这里报到。治疗的过程很痛苦,我会跟他聊聊天说说话,我听说了很多关於一个人的事。」 雷殷看著窗外,另一道侃侃而谈的声音在耳边缭绕,深深地传到心底去,他的双眼眨动不了,里头太多复杂的情绪,教人无法忽略。他细细牢牢的听著,手紧攥著拳,隐约还发著抖。 「……他曾告诉我,天堂之所以是白色,是因为那里充满了祝福。」 男人回过头来,喉咙乾涩得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启口道:「我知道了。谢谢你,许医师。」 直到男人离去,许医师脸上的微笑才卸下,心上不禁感慨万千。拿下了眼镜走到窗外,天空又是一片晴朗,蔚蓝得让人像是无忧。 想起那苍白面容上的瞳眸,黑得很美丽却总是空洞。那个被他偷偷藏起来的心愿,有不被人所知的苦涩,却让他靠著意志力残存到现在。 ……这一次,那双眼眸一定会被填满。 而他知道,那个男人将会完成他的心愿。 带著他不会看错的,真切的心。 很久很久以前,他一直想有一双翅膀。 有了翅膀就可以飞,要到哪就到哪,可以多远就多远,哪怕永远飞不到终点;只要可以握著一切,那麽就不会一个人停留在原地了吧……一个人太冷,也太寂寞。 他想要温暖,可以把心照亮的暖流。 那个时候,他无意看见了那抹光源,当外头的世界仍置身於一片黑暗的冰冷雨夜里,他就只能看见他。那麽美丽的存在,彷佛世界只有他一个人,那抹温顺和平的色彩夺去他的注意力。 那时他想,一定要得到这麽美丽的笑容。 他做到了。却也失去了。 木造的简单平房造立在小径边,四方的建筑全用木头制造,从门边隐约可见前院的清雅,周围的大树随风摇曳,时而带来一片遮影让屋子显得凉爽。 他抬头看看天空,想著他一定也时常仰望著这片天空。 同样一片天空,同样的蓝,他看著,想著当时的他,心里想著什麽呢…… 推开了深色木门,传来几声铃响,声音质地轻脆,让人耳畔略过一阵阵熟悉,男人眼里似被风吹过,留下深深切切。 一抹娇小的身影从屋内跑了过来,看见来人时呆站在原地,登时瞠大了双眼。 「啊──?」张著嘴,红红的嘴巴围著可爱的圆。 男人原本想笑笑,看著小家伙小脸上的黑瞳却一阵百感交集。 管净穆伸出手,认出男人道:「天堂来的!」 雷殷愣了愣,随即真实划开一抹笑意,走近小家伙面前,迟疑地慢慢抱起他,微微惊讶他没有挣扎与拒绝。 「你叫什麽名字?」 「小穆!我是管净穆!」大咧咧的,小家伙一点也不怕生,睁著眼打量著男人。 净穆……净与穆,亦刚亦柔的字,很漂亮的名字,是他取的吧。 了管净穆的头,雷殷好奇又问:「你不怕我吗?我是陌生人。」 管净穆摇摇头,随即像怕被听到似的看了看周围,接著靠到男人耳边轻声说:「莫叔说天堂是纯洁的地方,那里的人都很善良,所以我不怕你。」 「哦?」挑眉,他喜欢这个孩子。像他一样坚强又有勇气。 管净穆绝对的点点头,又道:「莫叔喜欢天堂,他说那里有白色的美丽,你是来带他走的?」 男人看著孩子,心上一阵被捣弄似的酸,牵强的笑笑,说:「是呀,我会带他走。」顿了顿,了小家伙承自他、那一样柔软的头发。 「你说好不好?把他交给我吧?」 小家伙似乎很喜欢男人,咯咯的笑笑,像是童言童语道:「好啊!那你要给莫叔幸福才行哦!」 忍不住抱紧了小家伙,男人略微模糊不清的低沉嗓音沙哑,像从深处里传来:「会的……我会给他幸福的。放心……交给我吧……」 管净穆小脸上一呆,不懂这个说话如此透露著坚持的人,又是为了什麽而突然哭泣著呢? 他反手,也抱住了男人,说道:「好啦好啦……交给你了,莫叔是小穆最爱、最爱的人……你不可以欺负莫叔哦!」 轻轻拍抚流著泪的男人的背,小小的手上有股温暖的热度,稚嫩的嗓音有股认真;那是,一个孩子也有的深切盼望。 这个上午,男人高大的身影悄悄走进阁楼的房间里,窗边的单人沙发里静静蜷伏了一道身影,昏黄的阳光隐约打在他脸上,却照不亮他苍白的肤色。 雷殷蹲下身子,看著这个人。仔细的看著。 六年的思念让人发狂,他想在这一刻,好好的看著他。 同时,把心找回来。 「你来我家做什麽?!」 管鄀谦不敢置信的瞪视坐在客厅里的男人,沉声的质问著。 雷殷没有回答,蹙起眉头看著桌上的稿纸,反问:「为什麽给他做这种工作?他的眼睛哪能经得起这种疲累?」 「还不是你老婆干的好事?!要不是她,他堂堂一个工程师需要做这种小工作吗?!」懊恼的回著话,他心里却想著到底是谁开门给他进来的?!转头瞪向一旁的小家伙,只见他倒戈的窝在男人身旁吃饼乾。 小家伙看见老爸递过来的视线,老神在在的转头看著老妈,蓝云抿嘴笑了下抱起小家伙,一反常态的没有任何反应,好似对雷殷出现在这里没有意外。 「不再是了。」 「什麽?」管鄀谦疑问。 「我跟凤氏没关系了。」 管鄀谦惊讶的看著他,呼吸有瞬间的静止,半晌才问:「你……你全放弃了?」怎麽可能?费了那麽多心机得到一切,却在六年後亲手毁於一夕? 转头睨了眼对方,雷殷笑了笑没有回答,起身往另一头走去。 管鄀谦瞪著他的背影,怔愣著。 有没有看错那家伙在笑?认识他几年,第一次见他笑! 往後院去的走廊上,雷殷跟刚进屋子的蓝云擦身而过,短暂的对视让两人皆停了下来,沉默里,女人仅仅只是递了个微笑。 一个温善的笑意。 那瞬间,雷殷有些颤动的心多了些力量,让他更加坚定的朝那人走去。一只小手在眼前晃动,转眼一看,是管净穆在挥著手。 握住那只小手,互相传递了手心了热度,那种感觉,让雷殷几乎动容的想落泪。这是他的孩子,是他的血脉,是他的唯一了…… 蓝云了然地看穿了他眼里的心疼,手同时也抚覆小家伙脸上,轻声道:「他不希望孩子难过,所以才有这样的决定。其实对他来说,他已经什麽都没有了……」 雷殷紧握著双拳,紧到指甲抵得掌心生疼。 「我想,因为他心里还有你,是那份情感才支撑著他到现在……」抱起小家伙,蓝云眼里有咄人的目光,却埋藏著一份恳求,她道:「你……会不会再辜负他?」 松开了双手,那种钻心刺人的疼从掌中逝去,雷殷回望著女人,眼里的绝对不容人质疑。 「错过了六年,我不会再放开。」 蓝云微微一笑,转身继续迈开步伐,隐约间,满意的眼里藏了些泪光。 管鄀谦走上前来环住了蓝云肩膀,让女人在他怀里真正地哭出声,松开紧皱的眉与眼,此时,所有皆剩一片坦然。 「交给他吧。」 只有他,才能给予他所有啊。 高大的身影慢慢步下木制台阶,缓缓地走进後院一片空旷,视线定在不远处一片花圃间的身影上。 骆顗莫背对著他,蹲在地上拿著铲子正在铲土,身旁有片浅色花海,里头各式花卉齐集,极其美丽。 曾经他想,这个男子用他自己的一切换了所有给他,那麽辜负这两个字又是得意从哪而存在? 然而事实上,他却还是被荒唐的梦给蒙住双眼。婚礼上他没有出现,他没有参与自己最後完成的路。那时心上一片落空,才明白,没有了他,他拥有这一切有什麽用? 他就是他的幸福了……为什麽要用六年来换回这个道理。 一道清澈的声音在他走近时轻轻响起: 「这是莲香花,花瓣略带清香,形状很优美,是台湾少有的品种,我失败了好多次才成功的。那是花菖蒲,在希腊神话里就是彩虹之……」 雷殷站在他身後静静的听著,半晌却突然没有了声音,他忙问道:「怎麽了?」 骆顗莫顿了顿,才道:「抱歉,你一定觉得很没趣。」 话里传来陌生的语气,叫人连手指都在颤抖。 「顗……」 艰涩的吞咽掉苦楚,雷殷从身後抱住了他,感觉到怀里的人一颤,工具掉落在地上造成轻脆的声响,像是谁的叹息。 握住他的手,苔声音略微不稳的在他耳畔轻唤:「顗莫……」 咬著唇,骆顗莫苍白的面孔上一片忍耐,低声说著:「为什麽你要来呢?你该好好对待凤家的人……包括我父亲。」 「我醒来你就不见了,这一次是六年!」雷殷咬著牙回道。他不接受他的拒绝,使力握紧他的双手,牢牢地抓紧。 这双手腕已经太过纤细了,恍惚间好像就会立即消逝,然而那阵阵的温热却是真实从掌心传了过来……是那麽真实的存在,是真的在他怀里…… 「不要推开我……拜托。」埋在他的颈间,向来强势的男人,此刻声音像个祈求的无助孩子。 骆顗莫慌张的想起身抽离两人的贴近,却怎麽也躲不开男人的温度,一会,他像是累了般地放弃,只是将头垂得低低的。 「你……是不是在可怜我……」 雷殷闻言,霎时僵住,抱紧的双臂更是动都不敢动。 「因为我现在腿瘸了,眼力不好,背也有问题……所以,你才愿意大方的施舍一点感情给我……」几乎扭曲的声音,喘了喘,又道:「你不必……同情我的。」 雷殷蓦地收紧手臂,深深地吸了口气,想拂去x腔忽然的刺痛,心却像是要涨破一般地,依旧疼痛不堪。 手背被落下来的y体滴到,烫人似的灼传到x臆处,雷殷紧咬著牙。 「为什麽你要这样说……顗莫,为什麽你要说出这种话来……」他难受地紧闭上眼睛,将脸贴在怀里人瘦弱的背弯上。 「你不是应该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呀……」强硬的把人转了过来,那麽近的距离下,他吻去他闭眼时滑下的泪珠,低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忘了说?我一定是忘记告诉你了,对不对?」捧起那张爱怜的脸,他觉得心像被破了个洞,剧痛地让人几乎支撑不住。 「别哭……嘘。」 那些泪滴,让他的心也跟著被割伤般,流淌失血般的疼。 他怎麽会舍得让他独自一人熬过这六年? 「不……」骆顗莫伸手想推拒他。 不要说、不要开口……这一切,让他毫无心理准备。如果再次给了他冀望,他不知道,当下一次的别离再来,他该怎麽找寻下一个出口…… 骆顗莫曲手瑟缩著双肩的拒绝模样让男人难忍失控的低吼出声:「不可以不要!我说过不可以推开我,顗莫你怎麽会舍得推开我?我知道我以前很自私,可是……现在,不要躲了,让我爱你就好、让我爱你……」 骆顗莫惊悸地抬头看著他,惊诧微然掠过,却挡不住那股热流急速地向外掏……忍不住颤抖,眼前恍惚的,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不可以的……不可以的!那就什麽都没有了……雷,那就什麽都没有了!」骆顗莫猝然泪流满面的嘶哑著。 「嘘、别哭。不会没有的,我不会没有的。」雷殷急急吻去他的泪,一遍又一遍。 「我有你呀,顗莫,我有你……」 这样就可以了吧,够了,只要有你,飞远了也不会觉得累,因为有你,空了的心,已经有你。 脸上细碎的吻,是真的吧?是真的存在吧?如果是,就不要让他醒了…… 忍不住哽咽的声音,双眼又疼痛了起来,他却控制不住情感被次次的挑起。 「……结婚吧。」 骆顗莫难以置信地望著他,泪总是停不了,全身因为绷紧而发著抖,那种茫然失控的神情让雷殷更痛了。 拉开他颤抖的手,雷殷轻轻地,吻住他紧咬的冰凉唇瓣:「我知道,我一定是忘了说了……」 抱紧抽泣不停的躯体,手在他背上来来回回抚顺著,男人闭上眼,抵住他的额头,轻声道: 「我爱你。……顗莫,我爱你。」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就让他阖上眼到永远吧……。 「我们会有一个家,一个属於我和你的家。」 直直横向延伸湖面而出的木造堤防边,伫立著两道人影,各自背对而站。比起另一名的沧桑背影,男人始终还是挺拔的气势。 那种气息,让老人觉得眼熟,只是,他们终究是不同的。 比起野心的欲望,勇气才是真正的难得可贵。 「他还好吗?」苍劲有力的声音先划开了来意。 雷殷转过身,比起半个月前的凛然,现在的他整体更显得一股自然与完整,只是眉宇间的冷凝显示他此刻的心情。 「好与不好,对你来讲牵涉的是什麽?关心?」 老者闻言侧过身,对他的讽言只是淡淡一笑。早已经不起煎熬了,所以几十个年头只能往前做个抬头的鸵鸟,以为不看见,就可以逃避。 湖面因为清晨升起淡淡水雾,美得不真实。凤集天看著一阵怅然,往事的美丽与晦暗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痛苦的记忆。 伤感的後悔。 雷殷撇开了视线,眼里有抹厌恶与轻蔑却也飘过一种熟悉。就差这麽一点了,就差这麽一点他也会犯下这个老人当年的错误。 这个老人,拥有了一切却从没开心过。那风中残月的背影始终站立著,却只是为了能够悼念悲伤,追寻过往曾有的一段刻骨铭心。 「我以为我可以给他们母子幸福。」 看了眼腕表,时间慢慢爬升,男人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只是老人的话还是让他侧目倾听,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他的亲人。 凤集天淡淡的扫了眼雷殷,笑了声,却充满苦味:「却没想过……原来自己就是他们的幸福。」 幸福──他已经明白。想起那抹容颜,雷殷视线望向不远处隐约可见的木造屋顶。 「他母亲的决定让我来不及後悔,我怀著懊悔却不敢看著他,他是如此的像他母亲……那双眼,那黑发,那笑容…………」 「所以你把他一个人丢到国外。」 对雷殷话里的肯定没有回答,凤集天抬起头闭上了眼隐去伤痛,深深叹了一口气,道: 「他母亲走得太突然。那孩子却太过坚强,我以为他会在我面前流泪,他却只是看著我。我知道他想要什麽,但我却没有勇气回过头丢开已到手的一切。」 老人被岁月刻划过的痕迹埋有深深自责与懊悔,雷殷握紧了拳头,紧紧抿著唇,为那独自走过那麽多孤独日子的人而心疼,苛责的话,却再也说不出。 这个人,给予他血缘关系的老人;在此刻,也只是个为了过去而沉沉悲痛的悲哀父亲罢了。 还有什麽好开口质疑的,责难他,那个人也不会高兴。因为他的善良,从来就不容别人互相伤害。 这是抹借镜,看著他,雷殷由衷庆幸自己被自私欲望与野心所蒙闭的眼,终究因为那抹温暖而清明。 「带著你的後悔离开吧,他不会乐於见你如此痛苦。」顿了下,低沉的嗓音已像从远方传来:「他一定……从没怪过你。」 老人讶异的目光里,已是一抹手c口袋转身离去的背影;半晌,脚步一顿回头又道:「他的幸福,我会给。」 凤集天微愣,随即背过身淡淡地笑开。 「比起我,你更是拥有勇气与担当……」 徒留沧桑落寂的人,独语与喟叹,静静划开空气里的安静,那麽幽远。 四月春季,世界不再飘雨。 婚礼在一个小小的礼堂里举行。 小小的建筑物里,是个盼望中的白色世界。比起那些富丽堂皇的装潢,不大的空间里仅布置著淡淡熟悉花香味。 在神父宣读的所有神圣誓词前,一黑一白的身影相依而站。雷殷看著身旁的人,手紧紧的牵著他。 小家伙拿著捧花站在一旁,只有至亲与好友的场面里,没有热闹却满富温馨。除了管鄀谦与蓝云之外,还有骆顗莫的主治医师,许远深也在受邀里。 在最後一句誓词下,骆顗莫在男人真切的目光里,用那双漆黑的眼瞳,深深地回望著他;然後他带著一抹微笑,轻声道: 「我愿意。」 那声音与那誓言,回盪在教堂里,一遍又一遍。蓝云红著眼睛,终是隐忍著没有哭出声音,管鄀谦挽著她,轻拍她的臂膀,这样美丽的日子,不适合掉泪。 雷殷双眼藏不住内心的激荡,银色指环套住他纤细手指的时候,他俯身亲吻骆顗莫的额际,一路蔓延到微笑的唇瓣。最後,他紧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一次又一次的重覆说著: 「我爱你。」 泪,再次滑落眼角,骆顗莫回手抱著这个男人,手心都在颤抖。 太过真切的感情就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如果拧著也会痛,那麽是否可以就此忘记过去回忆的苦涩滋味与甜蜜? 多少次,两人之间的分别就没有再相聚。 可是此刻他握著他的手,他牵著他的心。 就此,做一个约定,做最终的承诺。 拉著他的手心,十指交缠,一丝隙缝也没有。雷殷看著他,唇畔划开一抹笑,柔软深切的感情就这麽真实的摊了开来。 「你只要,握住我的手就好。」 婚礼过後,他们坐上了飞机,飞到一个很远的小岛国。 在那里,世界总显得一片明亮,海与天连成一线,蓝得透澈,蓝得见底。 岛上的气候温暖宜人,来到这里以後,骆顗莫苍白的肤色恢复少许红润,雷殷喜欢拉著他,两人光著脚丫子手牵著手在海边漫步。 手总是紧紧的握牢,走著,就这麽一直走著。 如果可以,愿永远像这一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白天,在海边的别墅里,阳光从窗外打下的那一刻,雷殷会俯在床边,细细看著正在睡眠中的面容,然後在等待的漫长时间过後,用一声又一声的叫唤,唤醒沉睡中的人。 「顗莫……」 来到这里之後,骆顗莫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一旦入睡後,已很少自己苏醒过来,总要雷殷反反覆覆喊上很多遍名字才会睁开眼睛。 「顗莫……」 因为安心,所以沉睡的面容也带著沉静与恬然。熟睡的意识极深,呼吸声会变得极其轻缓,淡淡的吐纳如果不凑近些g本感觉不到。 「顗莫……」 雷殷轻轻贴靠著他的嘴唇,微红的色泽与温度说明了血y仍在缓缓地流动。 「顗莫……」 闭上了眼,雷殷将脸埋紧了他的颈间,深深地,吸口气。是一直忘不了的淡淡清香味。 「顗莫……」 已不知喊了几声,那长长的黑睫终於扇动,睁开眼的瞬间,雷殷获得了一个拥抱与笑容。 「雷。」 「该起床了,顗莫。」轻轻地回拥爱人,雷殷深吸了口气来调整自己乱了频率的心跳。「今天想吃什麽?」 「雷。」没有放开拥抱的手,骆顗莫懒懒地喊著。 「嗯?」任由他抱著,雷殷抚著他的背脊,来来回回轻柔的抚过。 「雷。」 「嗯?」 终於松开了手,骆顗莫淡淡一笑,道:「只是想叫叫你的名字。刚刚我在梦里,听见你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把我唤醒。」 再次把爱人抱回怀里,雷殷止不住双手的颤抖。那种震盪,连心都压抑的痛了。 「雷。」 「嗯?」 「你在吗?」伸手覆上耳边男人左x的振动,有温热的强烈撼动。深深地,熨烫著他的手心。 雷殷将手覆上他的,手心与手背,都在自己怀里。 「我在。」 闭上了眼,骆顗莫像在回忆里,启唇缓缓说道: 「妈妈很喜欢紫丁花,她最爱的就是紫丁花。这里,是否也有紫丁花呢?」 夜里,月光悄然。轻轻泄过一底透明。 偌大的白色床上,两个身影拥抱著入眠。 骆顗莫醒著,难得的醒眼。他坐起身来,感觉到腰上的重量,手指在身边沉沉入睡的人脸上游移。 记忆里,他凌厉的脸庞会在睡著时松开,像此刻一样。头发散了,眉头却紧紧纠结,眼下有淡淡浅色痕迹。环著爱人入睡,梦里头却还是无法松心。 好似一刻都不可以松懈。 他疲累了。骆顗莫知道他累了。每一刻他入睡,他都守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等待他每一次的长眠後把他唤醒。 「对不起,辛苦了……」 手指小心地穿过修长指节之间,牢牢地交缠著。骆顗莫俯下身,在那紧抿的薄唇印上一吻,浅浅地,却深藏他的所有感情。 「每次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你。」 「谢谢你。」 重新躺回他的怀里,两人的气息再次相融,互相纠缠结绕著每一个地方。手、指、发……还有心。 直到……再也分不出彼此。 爱吗?我对你的感情,远不止爱这麽简单。 你就是我的全部,因为遇见了你,我相信还有爱。 我的爱,永远记住我。 因为你,我在;因为你在,我不会消失。 我爱你,雷殷。 是早晨的第一道细风将雷殷唤醒。 那像爱人的手指,细细、又柔柔。转过头,与自己交缠的是爱人纤细的手指,湛白的,不留一丝暇庛。 「早安,顗莫。」 像过去的每一个早晨,雷殷轻轻拂开他额上的发,俯首在那唇瓣印上一吻,接触的瞬间却感觉不到往常的温度。 「……」雷殷缓缓地抬起头,深邃的眼睛无波,眨也不眨地,他只是看著那张睡颜,目光沉著与坚定。 「冷吗,顗莫……」 低哑著嗓子,里头有浓烈的心疼,抱著他,轻声道: 「我把你抱紧,你就不会冷了。没关系,有我在……」 将骆顗莫紧紧地拥进怀里,用著自己全部的体温来环绕著他,交缠的颈项,交缠的双手,交缠的双腿,紧紧地,不留有一丝空间。 x口处也要严谨地紧贴著,因为可以将自己的心跳传过去…… 「还会冷吗?温暖了对不对?」 感受著怀里渐渐提升的温度,雷殷满意的笑了。 「那麽,现在我要吻醒你罗……」轻轻捧起那张沉静的睡颜,雷殷用深情的目光与力道,缓缓地贴上那已失温的唇瓣。 「顗莫,你快醒了对不对……你快醒来,我带你去看紫丁花,……好吗?」 细细地描绘著爱人的五官,雷殷发出了满足的喟叹,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紧闭的双眼满涌而出,划过那他平静却又崩溃失泪的脸颊,滴到了骆顗莫的脸上。 一道又一道的温热,在下颌处时汇集,沿著脖颈细细的逶迤出一道蜿蜒水痕…… 那是一道蜿蜒无止尽的长河,承载了所有的爱与悲伤。是雷殷心底深深地哭泣,那将会永远地,在他内心深处低鸣。 哭泣著,为那永远不会再醒过来的……最深最爱的人。 我们总以为可以带给别人爱,也可以轻易为别人所爱,却总忽略对方要的是什麽。回过头的那一刻,才知道梦已经离我们有多遥远。 有些事,以为隐藏了就不会出现。其实,逃避与现实却只隔在一线间。当手中握住了所有,心底却还是一片残然,破了的心早已是经不起岁月的修补。 为了爱,有过深深切切,也有包容放纵与盲目;以为爱就是付出,却选择忽略自己需要的温暖。 爱,其实很简单。 抓住它就是了,仅此而已。 -完- 番外雨后 他走的那天,台湾的天空下了一场雨。 倾盆而下的力道,熟悉的让人心痛。隔著透明玻璃看出去,一片模糊的视野,就像为了谁而哭泣。 深深地,难过而不舍。 雨,总在灰色天空下出现。 早上,小家伙在恶梦中惊醒,口中直囔著要找他的莫叔。他跟女人哄得满头大汗,却不见有什麽绩效。 小家伙出生的时候,他就在旁边。却是隔著厚厚的玻璃,隔离病房里的他,穿著医院特有的绿色病服,他的脸色苍白,眼里却有著与之相反、耀眼如初生般的希冀光芒。 那是为了一个生命诞生而有的幸福与喜悦,是他亲生的血脉。而那身後,也藏了浓浓的悲伤。 他陪在他身旁,看著他将手触在玻璃上,像亲手抚顺著那个小小的生命。那只湛白的手上,隐隐约约颤著抖。 手背上的细细青色血管,因为瘦弱而凸出的浮起。玻璃上,清楚的晕在一片白色雾气,他手中的温度,却传不到在另一边的细小生命里。 他边看著边轻声告诉他:「孩子是上天赏赐的珍宝。他们该幸福,也该圆满。家,不就是最基础的幸福吗?」 他听著,只觉心酸。看著他回过头来看著他,明明已是疲累万分的脸孔上,却漾著初为人父的感动。 那只是一瞬间,馀下的,只有浓浓化不开的悲切。 他想小心翼翼的藏起来,却还是被他看见了。 那张面孔向来,总是微笑。 十岁时孤独一人,经过怎样的颠簸流离学会把寂寞和孤独掩饰在温柔的笑容下,跟自己度过的那十几年岁月里,又如何忍受至亲给予的冷漠和忽视? 从第一次见面,到最後一次,他温和的脸上,都是那抹淡淡不变的微笑。 恬适的,令人转不开眼。 他说:「孩子需要一个父亲。」而他,却无法给他。 生命的短暂开始裁决著一切。 那个决定就在一瞬间,是他仅仅可以为他做的事。 幸福,也可以是成全。 为了他,也为了他自己;成全的,其实是他自己的心。是他,一直无法出口的爱情。 第一次见到他,只是出於好奇。好奇一个男子,怎麽在一段三角与不被容许的爱恋感情里游走著付出自己。 所以他试探,他疑问。他也丢出让他无法招架的话;第三者,本就是个矛盾的存在,以至於,可以接受的更是不多。 默不作声,是他惟有的迁让。 那迁让,无意间总是扯著他的心,疼著,像被大力拉扯过。直到後来,他看著他,觉得讶然,却也开始挣扎。 开口要他离开的那次,他们双眼在镜里交会。那双黑色的眼睛,美丽的颜色,却深藏了悲伤,他看著,觉得惊慌,所以开口戳破了他的心思。 得到的,不是想有的怒骂,却是自己有点狼狈的後退。 那个男人说他是他的东西,那番的话让他嗤鼻,却也觉得自己莫名。太过诡异了,关於他对一个初见面的人所做出的种种行为。 自己总是惬意的笑,却也总藏著浮躁。 那个时候,感情总是来的出其不意;却无法让人躲避。接受就是了,这麽简单。 直到自己唐突到连自己也混然不觉的参与其中为止;同一刻才终於明白,为什麽那个初遇,他会爱上那个男人。 人总是会为同类而多释出一点情感,因为灵魂太相似,所以感情就毫不防备。 孤独的心,总是盼望被救赎。在怀著期盼的时候,总还是留有个梦。 却也希望被填满。 那个男子,用尽了他的一生,这麽做。 最终,他盼到了幸福。 张开手抓牢,不轻易放开;它就是你的了。 小家伙最後还是睡著了。带著两颊上的泪痕,还有不甘愿蹶起的嘴,皱著眉头继续翻身入睡。 他挽著女人的肩膀,看著床上稚气的睡颜,想起男子曾说经过的话。 其实,就是幸福了吧。 那天,是他跟那个男人到另一个岛国後的第十天。距离婚礼过後的那一刻,已是无尽的圆满。 中午,天空突然打了记闷雷。小家伙吓了一跳,原本看电视好好的,突然跃起来跑到窗口,跟他一样漂亮的黑眼睛睁得大大的,老妈叫他也不理。 他走过去,著他的头问他怎麽了? 他道:「莫叔不会回来了。」 然後他转过身,闷闷不乐的垂著头,他在一旁愣著好一会,为儿子说出的话震惊不已,闷雷也打进了他心底。 颤抖著嘴,他觉得生气。他斥喝著儿子,要他不要乱说话,女人闻声跑了过来,抱紧突然大哭的小小身体,不懂他怎会如此仓皇失措? 就像……就像快被掏空了,所以只能无助的寻求管道救回自己。 ……如果那人真的不回来了,他还救得了自己吗? 就是这个时候,雨唰的一声在窗外落下,室内里的三人,被外头的y暗与闪电交错在脸上,竟都显出一抹惊恐。 没有谁说话。 孩子哭得更大声了。女人睁著眼,慌忙的不知如何是好,他捂著x口,觉得不能呼吸。每一次的吐纳,只觉得鼻翼酸涩。 推开玻璃窗,吹了些雨水进来,打湿了他的衣服,小家伙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伸出手去盛雨,那双小小的手,可以承载多少…… 他惟一的至亲血脉,可以为他留下些什麽吗? 从雨里看出去,原本还是晴朗蔚然的天空,已变得乌漆麻黑。那颜色,沉的令人无法正视。女人突然握住他的手,相望,隐约都在颤抖。 了然,却是一开始就有准备的事。 他和他离开那天之後,原本总是蔚蓝一片的四周,突然y暗的透不过气,失了色般的灰败。 他最爱的蓝色,就这麽消失了。 那一刻,他想著,那边应该是晴天吧? 希望是。 因为那个人,最爱天空的颜色。 每一次下雨,总是来的太过突然;每次一的力道,总是把人心都打痛;每一次的雨夜,他都决心要找到他。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在雨里看见一颗不悔的爱情。 爱情,抽象的字;变的真实,却是因为心。 一次次,他看见一颗心在爱情里煎熬,在爱情里挣扎,在爱情里受伤,在爱情里落泪。 爱情是什麽?他不懂。他只看见一段无怨的付出,为了一个可能不会有结果的男人;就算,连他也明白,相爱,是存在的事。 一直没有问过他,那个时候,支撑著他的是什麽? 到後来,他才知道……因为自己无法达成,所以便希望对方能拥有。因为他们是如此的相像。 一个人孤独,一个人孤苦,一个人孤寂。 相爱,可以是两个人的事。付出,却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事。 因为他,他也开始懂得付出。 守候著他,就在他的背後。每一次他瘫倒,他上前搀扶他;每一次他哭泣,他陪他落泪;每一次他受伤,他陪他舔伤口。 每一次他付出。每一次他守候。 守候,也是一个人的事。 无悔,却是最终的本质。 葬礼举行的那一天,天空出现一道彩虹。 来的人不多,每一个都是真正的悲伤。 咖啡厅老板,挽著手缅怀一个总是微笑品嚐黑咖啡的人。主治医生。拿开眼镜忆起一个跟他分享一段过去的人。餐馆老板娘,眺望远山想起窗边一个望著湖面而哀伤的人。 还有一位老者。白发送黑发,在几十年後的悲与离合间,再次体验了失去。而他永远不会懂,那位他的孩子,曾有过的所有孤单过去与寂寞。 雨过清新的草地下,有位躺在墓碑下的人。 被大家深深爱著的人,一个有著安静生命的男子。 仪式结束後,天空突然打出了一片太阳光。直到了天色逐渐昏暗的时候,四周只剩下他们。 他,他和她,还有被留下来的……小小的他。 他站得远远的,至始至终都没有靠近。惨白著脸,紧紧拥著身旁女人,互相按耐著抖动的肩膀与身体,却挡不了眼中不住滑落的心碎。 小家伙不哭了,这一天,他一直没有哭,也不吵闹。从灵柩回来的那一天开始,他就只是牵著那个男人的手。 一大一小手,互相传递著暖和。 因为,孤独总是轻易被看穿。孩子纯真的天x,直率的让人无法拒绝。 所有人里,只有他是孤独的。 阳光照著他的身体,他没有动,眼泪化成了痕迹,只能留在心底里悲鸣。他哭不出,心脏迸裂的碎片割伤了喉咙,所以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是立碑人。 吾爱 我心将伴你长眠於此 直至再相逢 雨後总会有彩虹,阳光见证过一段爱情,留下了刻骨,却没遗忘了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