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恶》 1-10 风尘恶 作者:闲爱孤云 1 张翎幽幽转醒间,隐隐听到有人啜泣的声音,暗叹这真是个恶俗的开始。睁开眼,见到的是梳著流云髻,穿著一身素月色绸裙的美人。那美人看他醒了,原本拿著丝绢抹著眼泪,一时错愕起来:“醒……醒了?” 他随口喔了一声,开始极力搜索记忆,还没想起这个美人是谁,突然看到手影一扬,啪地一声一个火辣辣的耳光已经打了下来。 “不成器的蠢货!”那美人眼角还带著泪,白玉似的脸上一片红晕,嘴里却恶狠狠地说,“不好好的跟著师傅读书,一心只想著玩,你怎麽对得起爹娘!” 一边说著,一边又扬起手掌,张翎吓得连忙闭上眼睛,就在这时旁边的人影扑过来,一把捧住那美人的手,哀求道:“娘娘仔细伤了手,侯爷还小,娘娘耐心教也就是了,这万一伤了手,别说小侯爷心疼,就是陛下看了也心疼啊。” 那美人听到旁边的人这麽一求,眼圈再次红起来,呜呜哭道:“他心疼什麽,他若心疼我,怎麽会这麽屡教不改。”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的姐姐,当今的淑妃,张宛儿。张翎捂著被打的脸,见张宛儿哭得伤心,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袖:“姐姐别哭了,我没伤到什麽。” 张宛儿听罢,咬牙道:“你要再这麽顽劣,我也只当没你这个弟弟……” 她还要再说什麽,忽听门外一个尖细的声音催促道:“娘娘,天色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g门可要关上了。” 张宛儿闻言,面色一整,淡淡应道:“知道了,准备回g。”她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容颜憔悴的弟弟,再想训斥什麽也说不出口了,只得叹了一口气,冷声道:“你好自为之吧。” 张翎见她起身要走,无暇细想,脱口叫道:“姐姐。” 张宛儿回头,看著弟弟,虽然不舍,但耐不过外面再三催促,只得深深地望了一眼转身走了。 “小侯爷也别怪娘娘。”等张宛儿离开後,刚刚那个扑过去捧住她手的人,端著一碗冒著热气的药走到床边,“现在小侯爷是娘娘所有的指望了,您呀,好歹也争口气吧,现在府里不比从前老爷在的时候,要不是娘娘费尽了心力,现在只怕连饭也吃不上。” 张翎被扶著喝完碗里的药,苦的直皱眉,又听那侍女说道:“这回也是,娘娘一听说您坠马,求了陛下,匆匆忙忙就出来了,您就少给娘娘惹麻烦了。” 这侍女叫茉莉,张翎见她说话的时候,表情嫌恶怨愤,知道她一向看不起好逸恶劳,纨!子弟的自己。可是刚刚醒来,他头疼欲裂,懒得和一个小侍女计较,闭上眼睛昏昏又睡了。隐约感到有人帮他放下床上的帐子,轻轻抚著他手上的头部。 这事情乱七八糟,他头疼,等他彻底醒了再说。 2 而这个时候,在华灯初上的皇後g中,正觥筹交错,笑语萦绕。 “姐姐还不知道吧。”刚被皇帝擢升为内史侍郎的李挚捧著酒杯,幸灾乐祸道:“张家那个不成器的家夥,失足落马了,听说伤势颇重,只怕这回要变成一个呆子。” 皇後还没说话,坐在李挚身边的妹妹李瑶扑哧一笑:“他本来就傻,摔成了呆子,以後还怎麽活啊。” 皇後蹙眉问:“这消息可靠吗?” 李挚夹了一筷子菜送进嘴里,嘴角沾著油冷笑道:“建安侯府传出来的消息,说昏睡了一天一夜都没醒,能不呆吗?” 皇後哦了一声,怔怔出神。她肤色胜雪,皓齿蛾眉,这愣神之下,却依旧不损她端丽之姿,令身为妹妹的李瑶也不免暗叹,皇帝这麽多年来一直宠爱姐姐,也不是无道理的。 这时,一直不出声的李家长子李慕打断了皇後的沈思:“不管是张翎还是张宛儿,这麽多年来也算安分,尤其是张翎,不过就是个公子哥儿,尚不足为虑。” 皇後冰雪聪明,立刻知道大哥所指,“哥哥是说赵王?” 李慕点点头,“张宛儿就算能得陛下宠爱,张翎也不过是个三等侯爵,况且他资质一般,这姐弟俩也兴不起什麽风浪。倒是赵王,这几年在封地,毫无动静,未免──” 李慕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瑶嗤笑打断:“大哥也太小心了,区区一个赵王,难道我们李家还怕他不成?” 李慕从小娇惯这个妹妹,此刻被她抢白,也不气恼,只是沈声道:“赵王有王爵在身,有封地,有从属,在朝也有大臣和他家是世交,他韬光养晦这几年,谋划什麽我们都不清楚。他的府邸针c不进,水泼不进,就足以证明他不是个简单人物,不可不防。” 皇後点点头:“哥哥说得是。只要我一日没有太子,我们就一日都放松不得。” 听到皇後说到太子的事,兄妹三人都脸色一变。李瑶看著姐姐,微微一笑,她虽没有皇後生的明豔动人,却也是个白玉雕琢的千金小姐,此刻的微笑看起来既y森又狠戾,“姐姐放心,既然姐姐身为皇後都没有太子,後g那些个娘娘们,就更不可能有儿子了。” 皇後闻言,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是陷入更深的沈思中。 作家的话:新文~第一次2更~~ 3 在床上沈沈躺了几日的张翎,总算头没有那麽疼了,这日见日光极好,就让茉莉在门外的院子里摆了张椅子,懒懒地晒著太阳。 从茉莉冷言冷语中,他已经大致清了自己的处境──应该说是建安侯府的处境。 当今皇帝除了皇後外,还有四个高阶的妃子,还有昭仪、昭容、修媛、婉容、婉仪、顺容、另外还有三个美人,两个才人,自己的姐姐在虽说是妃子,但前面有贵妃,贤妃,排序第四的德妃也不是吃素的,她父亲现在是尚书省的右仆s,和自己承袭的三等侯不可同日而语,因此隐隐有越过姐姐之势。 皇帝後g里有这麽多嫔妃,要说最喜欢的,应该还是皇後,其次是柳贵妃,再排下来是於德妃,林昭仪……到了大约第八第九顺位的时候,就是他张翎的姐姐张宛儿了。至於为什麽不是特别喜欢,还封为淑妃的原因,茉莉红著眼眶给了解释:“当年娘娘生了皇子,陛下可高兴了,当下就从昭媛晋封到了淑妃,没想到皇子殿下不到百天就、就……後来陛下待娘娘也就淡了。所以小侯爷,您要再不努力,娘娘就真的什麽指望也没有了。” 父母亲都早逝,父亲是战死沙场,母亲是病逝的,虽说是百户侯,但真正到手的钱刚刚够一个侯府的开销,因没有皇帝的赏赐,他又不到入朝为官的年纪没有俸禄和其他进项,所以建安侯不过是个贫寒的世家。张宛儿也因为没有娘家的威势,在g中过得颇为辛苦,但即使这样也力保张翎过著衣食无忧的日子。 张翎想,这种事在哪朝哪代都是这样的,後妃和娘家是唇齿相依的关系,没有家世的嫔妃在後g中只有备受欺凌的份。张宛儿既然能生的皇子,必然能有让皇帝倾心的本事,至於後来为什麽失宠,肯定有什麽不为外人道的缘由。他也不急於一时去了解,坠马後他的头疼时轻时重,总不能断g,府中的大夫说这是因为他从小不足,需要好好将养。他怀疑是脑中有淤血,只怕头疼会跟他一辈子。 倒是茉莉觉得,自从小侯爷坠马,就改了那没心没肺,任x好玩的x子,这几日沈静地看书习字,倒真真像个世家公子的模样,虽然不知道能维持几天,但也心下宽慰不少。连教书先生也大为讶异,张翎变得机敏用功。 “一定是淑妃娘娘诚心感动上天,才让侯爷神识开窍啊。” 当茉莉这一判断传到张翎的耳中时,他这才意识到,茉莉就是张宛儿脑残级别的死忠粉啊! 4 侯府的日子细长如流水,日复一日地过著,时间仿佛停止了却又在转眼间匆匆溜走,从张勤醒来已经过了大半年的时间,书房前面那棵大树的叶子稀稀落落地掉干净了。这大半年里,张宛儿再没找到出g看望他的机会,皇帝新封了几个低位阶的美人,但始终没有新皇子降生的消息;虽不是丰收年,但封地供上居然比往年多了一些,甚至有了点盈余;作为科举中制举的一年,皇帝钦点的状元也出炉了,一如既往地出在京城的世家子弟中,便是原门下纳言家的长子,王瑜,传闻皇帝很喜欢新科状元,直接让做了中书舍人;另外,还有一个消息,便是边关的安州防线再次被百濮攻陷,劫掠无数,连安州别驾都以身殉国。 张翎和其他世家子弟并不来往,虽然少了应酬玩乐的时间,但同时,也少了人脉和消息来源。他深居简出,茉莉见他似乎一心扑在学问上,也陪他在府中安静地过日子。这日傍晚,府中管事送来一份鹅黄色绸书,茉莉看到的时候眼睛都亮了,“侯爷,是新年g宴的请柬。”她兴奋地两颊泛红,“我还以为今年朝廷吃了几次败仗,g宴不开了呢。” 张翎见她那副高兴劲,问:“g宴可以见到姐姐吗?” 茉莉对这个小侯爷在摔马後经常问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拼命点头:“当然能见到,侯爷,您见到娘娘後,千万要叮嘱她,注意身子;告诉她您现在长进了,要她放心;啊,还有,娘娘令我收的莲花新露,埋了好久了,现下也可以取出来煮茶了,还有……” 到了那天,张翎才知道,新年g宴,何止能见到张宛儿,京内所有权贵,命妇们都能见个遍。他的位置被安置在角落里,长久以来只见过侯府里那十几个人,突然一下子置身於华丽的g廷中,看著眼前那些华服往来,相互寒暄的人,他虽然不会感到不自在,但毕竟生涩。他装模作样地小啜了一口酒,发现g酒香醇甘甜,不由得喜笑颜开,连喝好几杯。他好久没喝过这麽好喝的酒了,这时,眼前突然闪过一片白色,他抬头见到一个满脸吃惊的年轻人,“建安侯真是海量啊。” 张翎不认得他,可也不好问他是谁,讪讪笑著站起来:“见笑了。那个……” 那人见他的样子,心下顿时明白,立刻自报家门:“下官中书舍人王瑜。” 张翎闻言,连忙收起那满脸的漫不经心,施礼:“王大人,久闻大名。”他让府里的人找来过这个状元的文章,文辞华丽,内容饱满,切中时弊,可见确实是个人物。 见他如此,王瑜更是惊讶,他听闻这个承袭爵位的少年侯爷,不过是个懦弱惫懒的世家子弟而已,但今日亲眼一见又似乎不是如此,“侯爷何故一人躲在这里,不和大家一同──” 张翎打断他的话,微笑道:“我不习惯这样的大场面,让大人见笑了。” 王瑜还欲再说什麽,手突然被人扯住,“这不是王大人吗,哎呀我们还到处找你呢,快来快来,李大人和皇甫大人刚刚正问你去哪里了……” “哎,等……”王瑜回头,看到张翎对这失礼的情况视而不见,径自又坐下喝了一杯,然後带著满足的神态,将空了的杯子递给身後的侍酒侍女。怪人,王瑜想,难怪京城里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 张翎喝了半天,见皇帝还没来的迹象,他偏头问:“厕所在哪?” 侍女傻眼:“啊?” “呃……如厕,我要更衣……” 那侍女听完满脸通红,袖口虚虚一指:“大人可以往那个方向。” 张翎正要再细问,身边如幽灵般走出一个人,轻轻道:“淑妃娘娘正等著侯爷,侯爷要更衣,不如让奴婢服侍您去吧。” 张翎见是个老g女,涂著厚厚的脂粉,便点头:“有劳。” 那老g女也不多话,站起来就带路。张翎一路跟著,听著身後的喧哗声渐寂,身边的g灯也越来越黯,不由疑窦丛生:“更衣要去这麽远的地方吗?” 那老g女听了,也不停下脚步,回头冷冷地问:“奴婢难道还要骗侯爷吗?” 张翎被她带著绕了好几个回廊,越走越警惕,便在一个g灯下停下来,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向前走一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这应该不是去淑妃的g殿吧?” 那老g女也停下脚步,略一偏头,张翎只见她嘴角含著一个诡异的冷笑,随即肩膀一重,咚地一声,全身便已沈默在冰冷的水中,他大惊想向上游去,奈何喝的酒太多g本使不上力气,仓皇间咕哝咕哝喝了好多水,到底叫没叫救命也不知道。 这一世原来也这麽短啊…… 这是他昏迷前的最後一个念头。 5 “娘娘放心,侯爷已将……大碍……药……” 昏昏间似乎听到张宛儿的声音,张翎想,这张宛儿也算是个苦命的姐姐,半年内弟弟就两次一脚踏进鬼门关。只是没想到皇g里也这般不安全,可见张宛儿果然不受皇帝喜欢,不然那些人何敢如此大胆。 他睁开眼,果然见到张宛儿一脸担忧地走过来,看到他已经醒了,翻书似的柳叶倒竖,薄唇含怒:“和你说过多少次了,要小心要小心要小心,你怎麽就这麽没记x!”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丝毫不掩饰她的怒气,“这回幸好有人路过救了你,不然你想过这後果有多严重没有!”说到这,她忽又悲从心起,眼圈一红,呜咽道,“你,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你想过姐姐没有,你要姐姐怎麽活下去……” 没想到张翎突兀地问:“谁路过?谁救了我?” 张宛儿一愣,那眼角还挂著泪,手绢却忘了拭:“这……听说是个g女大叫救命,说你落水了,可等你被救上来,那g女也不见了。我还想找她呢──” “那g女,男的女的?” 等看到张宛儿像看著神经病一样的目光看著自己时,张翎才意识到自己是问了多麽愚蠢的问题,连忙讪讪改口:“是年老的还是年少的?” “据说是个年轻g女的声音,怎麽?” 张翎默然,那就不是那个带路的老g女。那是什麽人呢,为什麽救了他又要消失?是谁要在皇g内杀他?头又开始一波一波地作疼,像是被锤子敲打一样,他疼得眯起眼睛,感觉自己的手被张宛儿轻轻握住,然後听到张宛儿柔声说:“别怕,姐姐在呢。” 他听得心中一酸,反握住张宛儿的手,沈声道:“姐姐放心,以後……以後有我在。” 张宛儿正奇怪,突然从殿外传来传旨太监的声音:“淑妃娘娘,陛下听说建安侯的事特派奴婢来传旨,娘娘今晚可在殿里照顾侯爷,不必赴宴了。” 张宛儿放下张翎的手,走过去客气地说:“有劳公公,也请公公代我谢陛下恩典。” 张翎托著疼痛的脑袋坐起来,极力回想落水前的情形,他只记得最後看到的是那个老g女偏头冷笑,身边什麽时候窜出一个人推他落水的,可一点印象也没有,那个呼唤著救他x命的g女又是哪里来的?当时g灯昏暗,他甚至不知道那里竟有一个偌大的池塘,那里又僻静,救他的g女怎麽能及时出现呢?难道…… “在想什麽呢?”已走回床榻前得张宛儿见他想的出神,问道。 “我在想,怎麽会有人那麽及时地出现救了我?难不成……难不成是有人在暗中盯著我?” “谁会──”张宛儿原本想反驳,倏地想起一事,脸色一变,她扬声唤道:“兰香,兰香!” 一个穿著墨绿色裙子的侍女匆匆跑上前来,“娘娘。” 张宛儿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问:“赵王是不是进京了?” 那侍女似乎一惊,刚想抬头又立刻压下身去,也以低声回答:“娘娘也知道,不得陛下召唤,赵王是不能随意进京的。” 张宛儿点点头,又问:“那赵王是不是也加派了人,保护建安侯?” 那侍女闻言瞄了一眼一脸困惑的赵勤,回道:“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不过上回小侯爷坠马一事,赵王是知道的,是不是做了什麽安排……奴婢并没有听说。” 张宛儿嗯了一声,摆了摆手,兰香便又匆匆下去了。 “姐姐。”张翎听了半天,疑惑不已“谁是赵王?” 张宛儿转身苦笑,“听茉莉说,你自坠马,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怎麽连他也不记得了?” 嗯?很重要的人吗?那个谁没说啊!!! 6 张翎在g宴那夜落水的事,很快就传开了。正应了众口铄金的老话,那天的情形,等从侯府夥房的夥计传到针线房的阿秀,然後传到花园的徐大妈,又传到前厅洒扫的小琳,再传到管事的老乔,最後终於传到茉莉的耳中的说辞是“全京城都知道了,侯爷那天晚上吃醉了酒,冲著g中的湖里出那啥,一时脚下不稳,就落水了”。活脱脱一个目无王法的混帐形象。 茉莉听到的时候,脸都绿了,气冲冲地跑去找张翎:“好好一个侯爷,竟让下人们如此编排,都是平时纵出来的,这回不立点威严不行!” 张翎正看著书,见茉莉如此激愤,站起来给她倒了一杯茶,“这个世界上以讹传讹的事多了,也不只我这一件。” “那不行。”茉莉恨铁不成钢,怒道,“侯爷平时不约束下人,弄得这些人竟在府里也嚼舌g。在g中落水,都快出人命的事,都给他们当成什麽了!外面的人不知道乱说也就罢了,府里怎麽能如此造谣生事。” 张翎无奈一笑:“这种事,你越上心别人反倒觉得里面越有什麽,流言止於智者,不管它也就平息了。” 茉莉张口正待反唇相讥,忽地从门外传来称赞吓了屋内两人一跳:“正是如此。建安侯年纪轻轻,难得有这般见地。” 张翎觉得这声音似乎听过,一回头看到门口站著一个年轻人,剑眉朗目,白衣翩翩,正是前些日子在g宴上见过的王瑜。他连忙起身还没招呼,倒是茉莉蹙著眉斥道:“来客了,怎麽都不通传一声?” 带著王瑜进来的小丫头看到茉莉脸色,吓得一哆嗦,“是……是乔管事让、让奴婢带大人过来的……” 张翎看茉莉还要再训的样,连忙道:“这是王大人,认识的。” 茉莉这才狐疑地上下打量了王瑜一番,那神情分明是不相信两人认识。王瑜脾气倒好,微笑著道:“姑娘好,自从g宴和建安侯别过後,一直很挂念侯爷的身体,所以今日特地来拜会。” 茉莉虽在府里横惯了,但在外人面前毕竟还是要给张翎留颜面,於是行了一礼,“大人且坐,奴婢立刻去给侯爷和大人烧茶。”说罢,带著小丫头出去了,留下张翎和王瑜两人。 张翎指著前面的座位,邀道:“大人坐。” 王瑜扫了一眼案上摆的零零散散的书籍,他听闻建安侯愚钝,大字不识一篓,那些世家子弟出口成章的本事,据说这个小侯爷望尘莫及。但从他见过这个小侯爷开始,就处处透露著和外坊间传闻不一样的地方。 “g宴那天听说侯爷落水了。”王瑜一边坐下,一边道,“一直想过来看看侯爷是否身体恢复了,今日恰好得空,特来拜访。” 张翎不知道王瑜来试探什麽,但这人目前是朝廷上炙手可热的新贵,以他目前的身份可得罪不起,也就打起小心地应付。“有劳王大人挂心,”他微笑著回道,“那天也是吃多了酒,闹了这样的笑话。休息了这些天,也恢复过来了。” 王瑜喔了一声,他其实是路过侯府门前,想起在新年g宴上的这个小侯爷,一个冲动连帖子也没递就来拜访了,因平时g本毫无交情,此刻寒暄完了,倒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他突然看到案几上一本书的名字,眼角一跳,径自拿起来,惊讶道:“侯爷对兵法感兴趣?” 张翎暗叫一声不好,王瑜拿起的是黄石公三略,他昨天才开始读,王瑜来得突然,他g本来不及藏,勉强笑道:“这是兵法吗?难怪我看不懂。” 王瑜听了,面色当即沈了下来,但他教养极好,只是将书放下,淡淡道:“是啊,这是兵法。看来侯爷闭户读书,必然五车腹笥罢。” 这回真不是张翎装模作样了,他是真没听过这个成语,一脸茫然,“谬赞了,谬赞了。” 王瑜哪里肯再信他,只是将案上的书拿起,除了三略,他竟然还看吴子,邓析子,鬼谷子,倒是没有一本诗书或经典。王瑜一一看完,心下大惑不解,“侯爷读得如此庞杂?” 今天一定是个倒霉的日子,张翎在心里咒骂自己的随便,下回再也不能放一个外人进来书房!他笑得又既虚伪又造作:“这都还还没开始读,只是让下人摆出来做做样子,让王大人见笑了。” 就在这时,茉莉的声音适时响起:“侯爷,大人,请用茶。” 王瑜毕竟是个饱读诗书,教养好的贵族子弟,换另外一个人被张翎这麽明目张胆地糊弄,未必能这麽隐忍下来;他端起茉莉送上的茶,呷了一口,然後放在案上,便站起来冷冷道:“看来今天是我唐突叨扰了侯爷了,就此告辞了。” 说完也不等张翎回答,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茉莉一愣,看著他的背影,抱怨道:“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走还这麽没规矩。” 张翎知道今天是彻底得罪了他,苦笑道:“王瑜,眼下朝中的大红人。” “啊?!”茉莉呆了呆,然後怒道,“侯爷!你怎麽不早说!!再怎麽说,他也是陛下身边的红人,你怎麽能让他就这麽走了?!” 张翎道:“他再不走,我就要露馅了。” “露什麽馅!露什麽馅!你有什麽馅好露的!!”茉莉红著眼睛,心在滴血,“你能不能长进点!天啊,他就是王瑜!!侯爷,您也不看看我们现在的境况!他现在可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如果他能帮忙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啊啊啊啊,气死我啦!!!!” 张翎捂著耳朵……“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怎麽知道他表里如一?他万一在陛下面前不是美言,是恶言相向怎麽办?况且人都走了,我难道还去舔著脸请回来?” 陷入愤怒的茉莉g本听不到他说的话,发泄一番後,又气哼哼地拿著托盘出去了。 从那之後,王瑜再没来过侯府。茉莉每每想到此事,都要痛斥张翎一番。张翎嬉皮笑脸地应付,依旧读著自己的书,开春以後,天气渐渐暖和,他的头疼稍稍缓解。关於他的落水谣言也渐渐散了,更多的是西伏的使者要进京朝见的消息。 这天早上,张翎看到早点,指著豆羹问:“这阵子是换厨子了吗?这个我都吃了好几天了。” 茉莉脸色有点难看,仿佛在嫌弃他挑剔:“张厨子回乡了,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你将就点吃吧,明天我让他们弄点别的。” 张翎被每天的豆羹吃得有些腻味,可是看茉莉挑眉要训斥的模样,又忍下抱怨,勉强吃了点小菜,发现皆不合他口味,刚要说不吃了,忽地觉得口中一股腥甜味,随即胃部一阵冷恶,哇地一声他竟吐了一地的血。 茉莉见状魂飞魄散:“侯爷!” 张翎自己也面如土色,刚想开口说话,又哇地一声将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浓稠的血块和在那些秽物上,张翎眼前一黑,便不知道世事了。作家的话:小侯爷真可怜,每章被虐 7 “……这些就是我家的情况了。你记住了吗?” 他听到自己说,“嗯,还有别的要注意的吗?” “除了姐姐和茉莉,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觉得似乎漏掉了一个人,想了半天,然後问:“你姐夫……呃,皇帝呢?” 那声音沈默了半天,才道:“没正式接触过,不知道。也别信吧。” 他点头,干脆地答应:“好。” 那声音幽幽道:“那我们就此说好了,我把命送给你,你替我好好保护姐姐,保护建安侯府……” 张翎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直在飘,不,是意识一直在飘,像大半年前的那一天一样,像飞絮一样,飘啊飘啊,可是和大半年前不同的是,他又觉得自己的意识还在身体里,因为他觉得头很疼,像打桩一样,敲著脑袋里的神经,一下一下,重重的,不留一点喘息余地的,敲打著。他的眼皮沈重如铅,怎麽也张不开,只能听到房间里有人焦躁地走来走去,他听得出,那是茉莉的脚步声。 不是姐姐啊,不是姐姐也好…… 他无奈地想,才来了这里多久啊,又是坠马,又是掉湖,现在变成下毒,张宛儿得有多强健的心脏才能受得了这些。 “茉莉姑娘……” 门外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张翎从没听过的,然後他听到茉莉急切地跑过去开门,带著哭音问:“怎麽才来,侯爷他,他……” “嗯,王爷配好解药就让小人等八百里加急送来。赶紧给建安侯服下吧。” “这药……”茉莉似有犹豫,“管用吗?” “姑娘放心,王府里的大夫说,那试药的小言子每天吃的建安侯饭菜的量比侯爷多多了,他中毒虽然发作得比建安侯早,但程度比建安侯深,这药他连服七日,症状大为减轻,王爷也是再三确认过对建安侯绝对无害才急命小人等送来的,姑娘还是赶紧给建安侯服下。” 茉莉闻言,不再疑他,接下药,就匆匆出去了。张翎很想张开眼睛看一看,奈何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过了不知多久,他感到自己被人搀扶起来,被拨开嘴唇,灌下温热的苦涩的汤药。总算灌完了,他重新卧到床上,这时又听到先前那人说:“大夫说了,建安侯必得服食此药七七四十九天才行。” “这个放心,我会督促他吃药的。” 那人嗯了一声,仿佛有些狐疑不决,最终还是轻轻地问:“姑娘,这话小人本不该问,但是小人实在是──” 茉莉打断他:“你问吧,你是王爷的心腹,你要问的必然也是王爷关心的。” “是。”那人下了决心,张翎只觉得有目光扫过自己的脸庞,像一把尖锐的刀一般,刮得他有些疼,“小人听说,建安侯自坠马後,从前大多事都记不清楚了,甚至连王爷都……”说到这,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虽说王爷不在意,但小人实在是想问个明白。建安侯,是否真不记得王爷了。” 茉莉像是早知道他会有这麽一问,并不惊惶,声音中反而带著一种的冷意:“侯爷自坠马醒来,别说不记得你们王爷,就是老侯爷和夫人,他都记得不太清楚。难不成赵王认为他是我们侯爷的再生父母,还非得比过亲身父母去?” 那人听了,自是惶恐:“姑娘言重了。” 茉莉的刻薄总算让外人也好好领教了。张翎於是满意又毫无牵挂地昏睡过去。 8 等张翎有足够力气睁开眼睛的时,茉莉正打算喂他喝药。他看了看模模糊糊的四周,这毒药伤他肝脏,令他视力急剧下降,可叹他竟一点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被人下了毒。 “侯爷。”茉莉眼眶一红,却仍板著脸,“快点把药喝了。” 张翎也不推拒,咕哝咕哝就吞下去,茉莉扶著他睡下,给他掖好被子,他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如蚊子,茉莉侧头听了很久才听清楚他问什麽:“姐姐……知道了麽?” 茉莉摇摇头,“还没告诉g里。” 张翎欣慰又虚弱地一笑,“好……别告诉她。瞒著她……”说完,又沈沈睡去。 七七四十九天,张翎记得这个数字。他真喝了四十九天的药。一开始坐起来都需要茉莉搀扶,到後来可以慢慢扶著床沿下地了,可以走了,可以坐了,可以进食了。 他不知道是什麽毒药这麽厉害,他很害怕自己真的失去视力,但不到十天他就能清晰地看见了,可那之後,不知道是不是毒药激发的缘故,他的头却更疼了,尖锐的刺疼,让他几乎每晚都睡不著觉。茉莉只知道他没有痊愈,但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不舒服。他们俩很有默契地没有在人前提到一点这次中毒的事。 “赵王……”张翎可以坐在桌前吃著粥点的时候,他终於忍不住问,“是他救了我吗?” 茉莉闻言,深深地看著他:“侯爷真的不记得他?” 张翎说不出口原因,只能点头。 茉莉叹了口气,脸上浮现一丝淡淡的哀伤,但很快就消失了,“侯爷自从坠马到现在,这麽长的时间,一句也没问过他,我就知道你是忘了他了。” ……张翎有口难言。只得听她道:“不过也没什麽,毕竟也有这麽多年没见了,忘了和记得也没多大区别。他是当今陛下的堂弟,相差一个月吧。他父亲是……嗯,老侯爷是先赵王的属臣,後来被先皇看中,进了朝廷,所以赵王对娘娘和侯爷您,一直都很照顾。” 这语焉不详的介绍,张翎听得糊里糊涂,但他看茉莉似乎g本不想细说的样子,也就没有强求。 赵王,赵王。他自坠马醒来,这个名字如雷贯耳。 头好疼…… 9 张翎像之前一样,静静地呆在在建安侯府,转眼便到了西伏使者进京的日子。皇帝令门下侍中李慕统筹此次使者进京事宜。张翎就算再两耳不闻窗外事也知道李慕是皇帝正儿八经的大舅子,皇後的长兄。李慕在安排接待时,奏请皇帝要求所有京城有爵位的人出席此次的朝觐会,皇帝同意了。於是张翎也需要出席,要搁以往,茉莉一定喜不自胜,但如今张翎体内余毒未清,连站久了都会出虚汗,一旦眼睛用力过猛便会视力模糊,她担心在朝上张翎会余毒发作,希望张翎能想办法不去。 “我要不去,姐姐万一问起,要怎麽回答?”张翎的理由也是茉莉担心。 不过张翎最重要的,还是想去见一见皇帝。上回g宴,他被人推入水中,呆在淑妃g,见到g中冷凄幽静,直到他出g,也没见到皇帝过来问一句,更别说亲自过来瞧瞧了。虽说早就知道张宛儿在g中颇受冷待,但没想到皇帝对她如此不在意。他倒是想瞧瞧那个对姐姐如此绝情的皇帝了。 朝觐会那天,张翎穿著厚厚的衣服……被人搀扶著下了车,从走进g门的一刻起,便引起别人的侧目,窃窃私语,张翎装作没看到,从g门走到这回迎接使者的是上回g宴的地方,离g门很有些距离。张翎走了一会便体力不继,头晕目眩,便停下来,这时突然从身後来了一群太监,低声念著,“避──避──避──” 一边说,一边有人将张翎推到路旁,张翎原本难受,经这一推,他踉跄之下没站稳,跌倒在路边,可是没人理会他,他张望四周,发现身边的人都纷纷将路让出来,正奇怪间听到一阵高声谈论,回头一看,看到三五人正簇拥著一个紫色衣服的年青人走过来,那人双目如墨,文质彬彬,声音低沈温和,掠过张翎时,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然後继续与身边的人交谈,倒是他身後的王瑜看到跌伏在地张翎有些惊讶,张开嘴却又闭上,甚至将脸别过一边,回应著那个紫衣人的问题。 张翎等那些人走过,才缓缓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周围的人对他熟视无睹,继续朝前面的g殿走去。他苦笑叹道,“真是云泥差别啊。” 等他挪到g殿,大部分人都已经到了,他依然被安排在一个小角落里,先前看到的那个紫衣人站在大殿前面,依他猜测,这人八九不离十是主持这次朝觐的门下侍中李慕。看他雍容雅步的神态,料想皇後必然也是个绝代佳人。这时,殿前几个大太监鱼贯而入,各自站好位置後,一个老太监像是唱戏一样,诵道:“吾皇──到──” 众人立刻离席跪拜,“拜见陛下──” “众卿──平身──” 张翎坐回位置,张目望去,他离殿上太远,加上视力下降,只能远远看到坐在上面的是个穿著黑底绣著红金色龙纹式样衣服的人,模样看来年轻,想想也是,据说张宛儿比皇帝还大半岁。张翎看了半天,觉得头又有些晕,连忙收回目光,突然觉得似乎有一道目光紧逼著自己,寻光而去,看到坐在对面正殿前的王瑜,正瞧著自己呢。他今日穿著银蓝色丝质的朝服,眉目如画,面若光玉,正一翩翩公子,反观自己刚刚大病初愈,形容枯槁,弱不胜衣,真是惨不忍睹的对比。张翎冲著他微微一笑,王瑜似也发现自己盯著他看不妥,也就不著痕迹地把目光移开。 殿上,李慕向皇帝禀明了此次朝觐的名单,皇帝点点头,那诵读太监又唱道:“使者──觐──见────” 大殿之门堪堪打开,穿著隆重朝觐服的大约三十几名使者,依次进入,他们服装样式一致,但深浅不一,听传诵的太监报名称方知原来西伏并非一个边陲国家,而是天朝西边的九个部落,他们依附於天朝,年年进贡,每五年朝觐一次。皇帝登基四年,这次是他们第一次朝觐这个皇帝,难怪朝廷上下异常重视。 他们将带来的贡物单念了一遍,不外乎是牛羊马之类,皇帝听得认真,勉励了几句。原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没想到使者中,一个人大声道:“听说陛下的军队又被百濮打败了。”此言一出,殿上之人脸色皆变,那人依旧道,“百濮王要求我们今年开始也要上贡。陛下,我们西伏人少物薄,可拿不出那麽多贡品供两国国王享用啊。” 所有在殿上之人听了,都激愤异常,甚至有大臣跳了起来,怒斥:“我朝廷待你们西伏人不薄,虽然你们岁岁朝贡,还比不上朝廷年年支援你们的一个零头,你们忘恩负义,就不怕我朝廷大军吗。” 那人听了,鼻中带出冷哼之音,不屑道:“如果陛下的军队能冲破百濮王对我西伏的围兵,解救我西伏人民,我们自是感激不尽。但据说眼下陛下的军队尚在安州,离我西伏还有数百里之遥。” 张翎见这使者张狂,心知必然是百濮给了不少助力,皇帝登基不久,在前方连吃败仗,难怪这些属国瞧不起,他见皇帝坐在龙椅上巍然不动,不知道是何感想。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李慕开口道:“陛下自即位以来,对西伏子民恩如父子。年初时,陛下亦听说百濮王使者停留在西伏九部数日,也颇为挂心。”他一边说,一边从袖口袖口中拿出一张滚著金边的羊皮纸,“百濮离西伏虽不如我朝离西伏近,但虎视眈眈已久,为了西伏的安危,陛下的大军虽在安州待命,但在恒州,赵王的军队随时可驰援西伏。” 10 那人听到赵王两字,脸色一变,随即冷笑道:“赵王?赵王的军队只怕更攻陷不了百濮吧。何况,本使听说,赵王军队不受陛下节制。” 李慕微笑道:“赵王军队只是帮西伏抵制百濮,无需攻陷,只待我朝廷大军压境解除西伏之围即可,这一点,以恒州军队的实力不难办到。说到节制──我陛下待赵王如兄弟,兄长对弟弟怎麽会节制,自是爱护有加。正如陛下视西伏为子民,西伏视我陛下为君父,赵王对陛下亦忠心可鉴。使者既从西伏来,不可能没有听说,赵王麾下的三大将军,皆是赵王求陛下委派而去的吧。” 这一顿利害分析,又明示暗示朝廷对西伏的警惕和监视,令得那使者气焰大消。李慕寥寥数语却恩威并施,这不卑不亢的态度,令张翎激赏不已。没想到朝廷也有这样的人;不过,又是赵王,那使者听到赵王之後显得十分忌讳,那赵王到底是何等人物,张翎倒好奇起来。 晚上,李慕安排了宴会,他代替皇帝做东,宴请西伏的使者,但只有朝廷四品以上官员才出席。张翎只有爵位没有官职,自是回侯府。他折腾了一天,还真的累了。茉莉服侍他喝完药躺下时,他问:“赵王……赵王到底是什麽样的人?” 茉莉一愣,“侯爷怎麽会有此一问?” “今天在朝觐会上,使者出言不逊,李大人告诫他们,赵王大军随时可兵至西伏。赵王有这麽厉害吗?” 茉莉听了,却冷然一笑,“他们倒是到现在也不肯放过赵王。恒州大军兵至西伏?只怕还未出兵,他们就会参赵王行领兵之权,意图不轨。” 张翎啊了一声,“他们?他们是谁?” “还能是谁,就是侯爷口中的李大人。他们李家向来视赵王为眼中钉r中刺,他们会让赵王带兵?做梦呢。” 张翎没想到这麽复杂,在茉莉准备走时,一把抓住她的手,“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看今天在朝堂上,李慕大人不像这种人啊。” 茉莉神色复杂,最终叹了口气,“侯爷,我一个女孩家也不懂朝中的事。当年姑洗g变,虽说是李家立了大功,但若没有赵王的支援,陛下怎能登得大位。”说到这,她又将声音压得极低,“可是那之後,李家知道了赵王的底细,对赵王诸多猜忌,甚至令赵王不得陛下召唤绝不许出封地一步,如有抗令便属谋反,各地可就地擒拿。过了这麽多年,李老爷子都死了,他们李家还对赵王不放松。” 张翎听到这里,想到另外一件事,陡然一惊,“那姐姐呢?他们知道我们是赵王的人,那姐姐岂不危险?” 茉莉冷笑道:“李家人为什麽默许陛下召娘娘入g?正是安抚赵王。可惜娘娘……不过柳贵妃娘娘的父亲和赵王也交好,说起来,现在陛下的後g娘娘中,家中和赵王交好的人有好几位。想来陛下并不像李家那样看待赵王。” 张翎大为震惊,他以为自己处於危险中,只是因为老父当年参与姑洗g变,齐王党的旧属想报仇而已,赵王对他姐弟诸多照顾,他原抱著感恩的心态,却不料也有可能他的遭遇是因赵王本身而起。 “那我们岂不是不能相信李家的人?” “相信李家人?”茉莉瞪大眼睛,“你连李家的狗都不能信,更何况人!” …… 11-20 风尘恶 作者:闲爱孤云 11 斗转星移间,张翎意识到他醒来已经一年,这一年里他读的书不少,个子也长了,姐姐依旧无宠独居,他没有官职在身,对改善姐姐的处境没有帮助,躲过了几次暗害,也不知道是谁想杀他。茉莉在他生辰的时候,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好菜,他看著这个在侯府中陪他度过寂寞岁月的小女孩,经过一年也出落得标致了。 “听说g里,贵妃娘娘有身孕了。”茉莉经常会说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然後给出消极的评价,“谁知道她能怀多久呢。” 和许多g廷剧一样,皇帝的这些女人们,很难生养下孩子,皇帝登基快五年了,一个成活皇子都没有。 张翎想到的是张宛儿,“当年姐姐的孩子,陛下给赐名了没有?” 茉莉点头,“赐啦,还在娘娘肚子里的时候,陛下就赐名了,说如果是皇子就赐名昭,如果是公主,就赐名怜,封为阖安公主。诞下皇子後,陛下也曾对娘娘说,待皇子满周岁就封为魏王。可惜……” 张翎却在想,如此荣宠,g中必有人嫉恨,难怪皇子会夭折。 贵妃怀孕,是g里的大喜事,茉莉说因为贵妃孕中思念家人,皇帝便将她大哥柳文若从地方调来,任职太府少卿,她弟弟柳文东亦为中书舍人,因都不是什麽大官,朝廷上并没有什麽反对声。 张翎经过这些日子的细细调理,出虚汗的毛病好了不少,进入立夏时节,他脱下厚厚的衣服,坐在侯府的庭院里,身旁放几碟新鲜时令的瓜果读书。茉莉不知道他为什麽这麽喜欢读书,而且读的都是些兵书,杂书。但是茉莉从来不问。只有张翎自己知道,他一直在等机会,而这个机会也很快回报了他。 举贤。 当朝选拔仕人,有科举中的常举,制举,还有举贤,不过举贤很少有,比制举更少。这天朝会,皇帝突然开口道,深感天下有贤人者未尽数纳入朝廷,举贤罢。这一下朝廷炸开了锅,先皇在世时,只举办过两次制举,一次举贤也没有,这个皇帝即位五年,就举办了一次制举,这还不过瘾还要举贤。但皇帝金口已开,不得不举。 张翎作为建安侯,在朝廷上没什麽注意,更不和京中世家子弟来往,要想被举贤,基本是异想天开。张翎原也没指望这些,他指望的另有其人,赵王。 “只有赵王能找我,我不能找赵王吗?”张翎问茉莉。 “可以啊。”茉莉回答,“不过侯爷从不找赵王,这回是有什麽要紧事吗?” 张翎喔了一声,“什麽办法?” 茉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道:“自从侯爷中毒,现在府里的厨子,洒扫下人,花园的匠人都是赵王叫人送进来的,哦,对了,诊脉的大夫也是赵王派来的,两个护院也是赵王府里的人。” ……张翎沈默半晌,最终还是抓狂问:“我府里有不是赵王的人吗?!” “我和侯爷啊。” 12 茉莉让张翎把想和赵王说的事,写在书信里给诊脉的大夫,她说大夫每日要将脉案快马送到赵王府,一开始有人还会中途拦截,後来发现里面什麽都没有,就放松了警惕。张翎还以为有什麽飞鸽传书,没想到是这麽笨的方式,他提笔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写,最後在白纸上只写了一个举字。 之後他等了很久,赵王并没有回音或者回信。茉莉都怀疑他找赵王是不是找错了,但他还是沈住气等。他虽没见过赵王,赵王也不在他一开始的信任名单中,但经过这几次的事,他觉得仿佛已经和这个人相交已久,这个人熟悉他的一切,关心他,保护他,所以他有耐心等这个人的布置。 举贤很快开始,大多数人举的都是儒学大家,名士,茉莉打听到张翎并不在讨论的名单中,很是失望。但张翎像是笃定一般,固执地等著。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举贤,朝廷里吵得不可开交,不论常举还是科举,都是从中央六学、州学、县学里出来的门生,举贤却是要举这之外的人士,还无需通过考试,存私心者自是大有人在。吵了好几天,皇帝估计也被吵得烦躁了,丢出一道手谕,命国子监收集举贤名单後勘察奏报。後来茉莉打听到,当皇帝看到国子监给出的名单里,有建安侯张翎时,失笑问:“他怎麽也在上面?谁举的?”但毕竟没有把名字划掉。 半个月後,圣旨到了建安侯府,张翎任殿中侍御史。 13 官职如此小,茉莉颇有些愤愤不平,“g中那些娘娘们,就是林昭仪的父亲,大小也是个县令,侯爷是淑妃娘娘的嫡亲弟弟,怎麽能就做个侍御史?” 张翎倒不甚在意,他要的只是个入朝的机会,是从七品还是三品都无所谓,况且这个官虽很小但能近距离靠近天子,既不引人注意,又能获得面圣机会,不得不说赵王考虑周全。 就如张翎想的那样,李慕看到任职里有张翎任殿中侍御史的旨意,也只是蹙眉一下就过了。他得到消息称,张翎沈醉杂书之中不可自拔,四书五经竟一本也不碰,更认定这人不成器 殿中侍御史要在寅正时分到殿上,也不管皇帝来不来。查看殿廷供奉,并一一记录在案。如果皇帝在内廷启元殿处理政务,他需在外间随时等待召唤。他以为後面这项工作是秘书丞的工作,没想到殿中侍御史也需要。传达礼仪的太监听到他的疑惑,面无表情地说:“这是陛下特地交代的,大人如有不从,便是抗旨。” 好大一顶帽子。 张翎老老实实地遵守,这才发现,皇帝如果真在启元殿处理政务,基本用不上他们这些殿上服侍的小官吏,召唤进去的都是g外的大员,左右仆s自不必说,六部尚书,门下侍中,中书令,御史大夫皆是常客,五监中军器监和将作监也经常被召唤,另外,还有一人,便是王瑜。此时,他已经升为右散骑常侍,真正的朝廷大官了,甚至是皇帝的心腹。张翎在外间誊抄书卷时,就经常看到王瑜随著传旨太监,进入政务内廷。一开始,王瑜看到他竟坐在外房,很是吃惊,但也没有打招呼就随著太监进入了。之後,每次看到他,目光都会停留片刻,两人也不交谈,王瑜也从不和人说,他曾去建安侯府拜访过,见过张翎书房里堆积如山的书以及案上那些深晦的兵书。 皇帝是个还算勤奋的皇帝,五日一朝,每日卯时开始处理政务,酉时结束。对吃食不怎麽讲究,不是国家大事也不开什麽g宴。後g嫔妃众多,但也没见哪个嫔妃敢在皇帝处理政务时跑来打扰的,看来对内g束缚很严。有时,偶尔能听到里面严厉的斥责,但更多的时候,是三五个大臣面圣时慷慨激昂的声音。张翎自做了殿中侍御史,出入g廷方便,反倒更小心翼翼,轻易不敢和张宛儿见面。 张宛儿自得知张翎进了朝廷,也是半喜半忧,派人传过两次话,让他在朝中小心谨慎,不要轻易开罪人。张翎做了两个月的殿上小官吏,总算能近距离看皇帝到底生的是何模样了。他第一次见的时候,不由得在心里默默赞叹,到底是良好基因生出来的,皇帝长得玉树临风,眼睛如一汪清泉,直见人心,声音也若珠翠落地,清脆柔和。他原本觉得李慕生的俊美,但和皇帝比起来,倒显得李慕老成持重,皇帝却有著超然物外的丰姿。一国的帝王,有这样的气质,真是太浪费了。 柳贵妃平平安安怀孕到七个月的时候,百濮连同南鹘再次进攻,这回从悉州开始,一路打到恒州,遇到赵王的军队拼死抵抗,奋战月余,僵持不下,百濮供给不足,自动退北。这是皇帝即位以来第一次能和百濮强大的军队抗衡,朝廷上下都兴奋不已。纷纷上书,要求嘉赏赵王。倒是赵王上书辞谢,也未帮这次抵抗的将领邀功。皇帝龙心大悦之下,立刻下旨要赵王进京。 张翎听到这个消息时,心怦怦直跳。茉莉却有著深深的忧虑,“进京未必是什麽好事,虽说没有谕令赵王不能出封地,但到底封地是赵王自己的地盘,到了京里就未必了。” 张翎如何不知,但他对能见到赵王心中雀跃,他总算能见到那个在暗地里一直帮助他的人。管他什麽危险威胁呢。作家的话:小攻再不现身,我也抓狂了,这还是男男耽美吗!? 14 藩王进京是大事,何况是赵王这等手握重兵的。朝廷下令,用千金打造赵王进京时居住的藩邸,又特意从g中调拨数十人过去伺候。赵王接到圣旨後,上表称将不带一兵一卒,轻车简行进京。算是打消了许多朝廷大臣的顾虑。 自宣赵王进京的圣旨下达以来,李挚便异常不安,他不下一次责怪哥哥没有阻止皇帝头脑发昏,这夜,皇後再次召集自己的兄妹进g叙旧,李挚又再一次表达了他对这件事的不满意,连皇後都略带不解地望向李慕,“我听陛下说,哥哥赞成让赵王进京。哥哥何故如此?” 李慕看著手中的酒杯,沈默片刻方道:“赵王抵抗百濮,让他在军中威望上升,此刻必须把他从前线调回来,以免军中生变。” “可是他在朝中势力不弱,此番进京他未必肯立刻回封地去。” 李慕微微一笑:“谁让他回去了?他回去,我们反倒什麽也探听不到,就是让他在眼皮底下,我们也才好有所作为。” 皇後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李瑶见皇後闷闷不乐的样子,开解笑道:“姐姐莫担心了,万事都有大哥呢。” 不料皇後叹了口气道,“昨晚,陛下和我说,柳文东才学非凡,要升为中书侍郎,柳文若已是太府少卿,如今柳贵妃待产在即,只怕以後柳家……” 李挚闻言冷笑,“陛下还真是喜欢往中书省塞人啊,一个王瑜是右散骑常侍,现在又多了个中书侍郎──” 李慕打断他,看向皇後,“娘娘是担心柳贵妃这回会产下皇子?” 皇後点点头,道:“看样子陛下是有意抬举柳家,如果柳贵妃当真生下皇子,那柳家便不容小觑了。” 李瑶闻言,亦冷绝笑道:“柳家和我们李家提鞋都不配,柳贵妃能诞下皇子,她也要有福气养得大才好啊。” 李慕却是咀嚼这皇後透露的另外一个信息,皇帝有意抬举柳家。他仔细回忆这几日陛见时,皇帝的神情和话题,半点没有说到柳家兄弟俩,怎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要晋升柳文东?这几年,他也算皇帝的心腹,皇帝对他虽说不上言听计从,却十分倚重。眼下,赵王即将进京,柳文东升迁一事必然不会引起朝廷关注──这麽看来,皇帝下的这盘棋还没有使出全部的路数。他背脊一股恶寒冒出,皇帝渐渐大了,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父亲抱在怀里的孩子。他身为李家的长子,又是李家在朝中最位高权重的人,肩负著振兴家门的重任,如果不能将皇帝掌握在手中,如果他不得皇帝的重视…… “……哥哥、哥哥,”皇後打断了他的沈思,“你在想什麽?” 他看著皇後国色天香的面容,沈声问:“娘娘,陛下最近对你如何?” 皇後脸上一红,倒是李瑶嗔道:“大哥,你怎麽问姐姐这个问题。” 李慕不依不饶,重复问道:“到底如何,娘娘,这些日子,陛下可有冷待你?” 皇後摇摇头,“不曾,和以前一样,陛下、陛下留宿我这儿的日子是最多的,也就偶尔……偶尔去其他人那里。” “那淑妃那里呢?” 皇後虽不知李慕为何会提到这个人,但还是回答:“也和以前一样,陛下未曾招幸过。” 李慕嗯了一声,“陛下突然让张翎入朝,做了殿中侍御史,可有和娘娘商量过?” 皇後还没回答,李瑶耻笑道:“从七品的芝麻官?那蠢材也就配做这个。” 皇後道:“也没有,陛下最近说的多的是和百濮的战事,朝中之事倒说的很少。赵王能击退百濮和南鹘的联兵,陛下确实很高兴。” 李慕得到答案,又陷入沈思。 他见了张翎几次,没有发现什麽特别之处,皇帝让他入朝,可能不过是心血来潮而已。这个怯懦的小侯爷和柳文若柳文东比起来,还算不上什麽事。作家的话:看看今天能否双更……反正就是小攻出场了~ 15 张翎如今是数著数在过日子,离赵王进京还差二十四天、二十三天、二十二、二十一……茉莉对他这种丢脸的行为很不屑,故意气他:“要是赵王是个满脸麻子的丑八怪呢?” 张翎斜睨她:“那就把你嫁过去。” 茉莉呸了一声,“我一心一意追随娘娘。才不要嫁给臭男人。” 张翎冷哼:“你现在就在陪著我这个臭男人。” 茉莉不理他,抱著要洗的被子出去了。 张翎在记著倒数日期的本子上将八字划掉,还有七天,他就可以见到赵王了。 到了倒数第一天的时候,他从g中回来,看到外面月光如水,想到明天的早朝就可以见到赵王,不禁心驰神往。他推开门,正奇怪茉莉怎麽不和往常一样,在大厅里等著他,就见前面月光下,一个人长身玉立,风神俊朗,嘴角含笑地看著他:“你回来了?” 那神态自然得仿佛是他们已无数次这样对话过。张翎呆呆地看著前面的人,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舌头:“赵王……” 那人听到这个称呼,连眼中都带著温柔的笑意,然後轻轻回应了他:“是啊。” 张翎顿时觉得,天地时间都已停止,在那人的笑容中,世界都融化了。作家的话:收到礼物了,谢谢_ 16 赵王提前一天进京。侯府上下缄默如铁,这可是杀头的大事。弄得不好,连张翎也会被牵连。 此刻赵王伸手揽过张翎,上下仔细打量他,“好多年没见你,听说这一年你长进了,天天读书,喜欢兵法吗?” 赵王对他了如指掌,可张翎并不反感,现在的他只长到赵王的肩头,正眼望去看到的是赵王露出的一截细白无暇的脖子,他省起自己这年,在外人看来才16岁,而赵王已过弱冠,二十有三了,难怪赵王对他像对个小孩子般。 他回答:“四书五经也读,不过读的少点。” 赵王眼中笑意加深,“那说来听听,你读了什麽经典?” 张翎是下意识为自己开脱的,他哪里看得进四书五经,被赵王这麽一问,他灵机一动,背多年前在课堂上背的东西:“嗯,天将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他前後文都不记得,连这段话都只记得这几句,不由得脸上一红。 赵王并未斥责,只是叹了口气,“你想做官,儒学却不j通,不行啊。” 张翎却想,孔孟之道里太多胡说八道的东西,别说背了,读都不忍读。但他却不点破,只是沈默。赵王见他委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膳吧。” 茉莉早已让人布置了一桌的菜,张翎见赵王吃得清淡,他自中毒,也吃得简单,赵王似有心事,自己想了想然後又摇头笑笑,他见状也不问,只是默默地吃自己的。 两人吃完,张翎要回自己的房里,不想赵王叫住他,“我明日起就要住到朝廷为我准备的藩邸,今晚我们说说话。” 张翎点点头。茉莉在书房里给他们点了香炉,奉了茶,就关门下去了,留他俩单独相处。赵王看著书房里满墙的书,案上的书也像小山似的高,他早听说这个小侯爷一年前自坠马後转了x,日夜苦读兵法杂书,在经历了落水,中毒後,又要求出朝堂做官,他本想保护张翎安稳地、不起眼地在京城中平安长大,成婚生子,而後终老,不想还是有人盯上他。 “谢谢王爷,这几年对我的保护。”张翎率先打破沈默,认真又诚恳地说,“还有姐姐的,如果不是王爷,我们姐弟俩也许早遭不测了。” 赵王轻声道:“你姐姐也是因为我才会被送进g,我自然要保护你们。” 说到这里,两人又无话了。张翎原本想,见到赵王以後,有很多话想说,想问,想听,但真的见到,却无话可说,见著这个儒雅温润的王爷,仿佛一幅画,说重了,说大声了,都怕猥亵了他。想到这,他不由得笑起来,甚至哈哈大笑,赵王也不恼,只是温柔地看著他,那眼神中全是纵容宠溺之色,等他收了笑,才问:“笑什麽?” 张翎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盯著赵王,道:“赵王,你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赵王哦了一声,露出好奇之色,“你想象中,我是什麽样的?” 张翎想了想,说,“我有时觉得我像唐僧,危难时只要叫一声‘悟空救我’,你就像那孙悟空,腾云驾雾飞驰而来,帮我斩妖除魔。” 赵王一愣,“唐僧?孙悟空?他们是谁?” 张翎呆住,这才意识到西游记离赵王不知道还差几百年才能出来,他一时说漏嘴,连忙支吾过去,“总之,不是我现在看到的样子。” 赵王并不追问,只是说:“我虽不能腾云驾雾,飞驰而来,但要说到斩妖除魔,还是能为你做到一二。”听到这里,张翎正色看著赵王,赵王站起来,走到窗边,看著月光下的静谧的大树,“你苦读兵书,自是想进军中。这也好,诚即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男儿自当如此。” 说到这,他转身望向张翎,“陛下在此时召我进京,辖制我恒州大军按捺不动,他对我自会有求必应。找个时机将你荐入军中,应该不难。” 张翎看著这样的赵王,生涩道:“赵王,给我时间,你必不会後悔。” 赵王点点头,轻笑道:“好,我信你。” 17 第二日,赵王朝拜。 京中权贵尽数出席,场面比先前的朝觐会更加盛大,张翎虽有爵位在身,但还是以殿中侍御史的身份,查点殿上供奉礼仪,他站在角落里,看著盛装叩见皇帝的赵王,再望向殿上,那美丽的皇帝,此刻显得既亲切又宽和。朝廷上不少人觉得皇帝心慈仁善,但张翎想到被冷落深g的姐姐,又想到昨夜赵王说恒州大军被朝廷辖制无法动弹,就遍体生寒。 拜见过皇帝後,晚上照例是g宴,因为是皇帝宴请,范围便缩小至皇亲。皇帝的姐姐祁阳公主,公主的驸马,皇後,皇後的哥哥李慕,弟弟李挚,德妃,德妃的父亲右仆s,统共就这麽些人。眼下柳贵妃虽风头正盛,但她的兄弟只是四品官员,贤妃父兄皆不在京中,淑妃的弟弟更是不用提,算是京中最末小的官了。赵王看著宴席上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国色天香的皇後坐在俊秀非凡的皇帝身边,真是一对璧人。德妃坐在皇帝下首,虽也生的螓首蛾眉,但还是比不上皇後。 他想到张翎。昨夜,张翎那坚毅的眼神,让他陡然意识到,这个孩子渐渐大了,已经脱离胡闹的年龄。这一年暗害的事一桩接一桩,倒让这个孩子变得坚韧睿智。他原想许这孩子一世平安,不想这孩子心志高远,好吧……那他就为这孩子谋求一生荣华罢。 “……赵王。”李慕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智,他看到李慕举著酒杯,“下官还是第一次见到赵王,常听陛下赞赵王x中甲兵,斗南一人,赵王在恒州狙截百濮,陛下亦称王爷立这不世功勋,实乃我朝第一人。今日得见,真是下官荣幸。” 听李慕这高帽子一顶一顶地掷来,赵王眼也不眨一下,接了就放,“这是陛下抬爱了,军中之事,全是陛下委派的将军调遣得当,小王不过坐在王府中,和诸位一样,听听捷报罢了。这也是陛下慧眼识人。”见李慕还要开口,他连忙又抢下话题,对皇帝道,“陛下,臣在恒州听说,您今年广纳贤才,满朝举贤,连吴路之这样的鸿儒,您也请来了,这才是斗南一人啊。臣也恭祝陛下,四海升平,尧天舜日。” 皇帝微笑著举杯同庆,忽然从侧殿慌慌张张跑来一个g女,也不及行礼便禀报:“陛下,陛下,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要生了!” 所有人都一怔,赵王见到皇後神色如常,对皇帝道:“陛下不如去探望贵妃,也好让贵妃安心生产,这里有臣妾在招待。赵王──”她转脸对赵王道,“不会觉得被慢待了吧?” “贵妃生产乃国之大事,陛下理当去探望,倒是臣要先恭贺陛下。” 皇帝听贵妃要生产,已经急不可耐,听到两人这麽说,笑了笑,“那朕先去看看,赵王且坐,皇後必会代朕好好招待的。”说完,起身就匆匆走了。 当夜,贵妃足足疼了三个时辰,才诞下公主,虽是如此皇帝亦十分高兴,封为嘉和公主。京中也不知多少人松了口气。 18 张翎发现最近皇帝很喜欢叫柳文若,柳文东兄弟去启元殿,尤其是柳文东去得多,而且时不时从殿内传来爽朗的笑声。这阵子倒是王瑜较少出现了。柳贵妃生了公主,皇帝对她更加怜爱,连著她兄弟也受到皇帝的重视。张翎在外间誊抄书卷,留心辨别最近皇帝信任倚重的臣下,赵王因不出朝廷,从不来启元殿,但皇帝也会招他进来问询,用膳,聊天,公主百天宴的时候,也请来赵王。 自赵王去了朝廷准备的藩邸,张翎就只能偶尔在赵王被召入g的时候,匆匆一瞥。他这才觉得,赵王提前一日进京到侯府见他,是多麽弥足珍贵。赵王承诺他,在适当时机,荐他入军,他也就安心做他的从七品小官,每月拿著刚好塞牙缝的俸禄,补贴家用。 这日,他照例去殿中察看供奉礼仪,g灯昏暗,他身边的小吏睡眼朦胧地抱怨:“天天查,天天看,也看不出个花来,陛下也还没起身呢,大人看完了早点放我休息吧。” 张翎回头正要说他,忽见三个人影大步流星过来,定睛一看,走在前面的正是皇帝,连忙拉了小吏叩拜行礼。 “这里怎的这麽暗?”皇帝皱著眉头环视四周,“启元殿乃内廷政殿,需得烛火通明,殿中侍御丞在哪?” 张翎身後的小吏见龙颜大怒,不由得瑟瑟发抖,侍御丞今日并未来,已有太监匆匆去传了。张翎掂量了一下,向前挪了挪膝盖,道:“陛下息怒。并非殿中侍御丞大人怠懒,而是g中灯油尚有两日才有新近,因此在陛下未进启元殿前,未免浪费,都只点开半数。” 皇帝没想到一个身著从七品官服的少年,在龙威之下开口解释,那声音清亮,响彻整个启元殿,他很少怒形於色,这回因听说百濮又集结大军,意图进犯,心中气闷,看到整个政殿昏暗,不过迁怒而已,他皱著眉头,“什麽意思?g中怎麽会缺少灯油?” 张翎不急不忙地解释:“陛下有所不知,陛下在登基初年为了节省g内开支,要求各署,g,殿,苑阁,按例配给,以比每上个月多十个点──” 皇帝打断他:“什麽叫十个点?” 张翎连忙改口,“百分之十……十分之一……十之一……” ……皇帝一脸茫然。 张翎为免皇帝纠缠他的语法错误,口不停歇地解释,g中每个月按上个月的分量做预算,遇到重大节日预留百分之十的调节费用,本来这几年节俭,没出什麽问题,但最近又是赵王来京,又是公主降生,又是新春,皇帝狠狠开了几个g宴,内g的娘娘们也为了庆祝公主降生,日日笙歌祝祷,从两天前开始,灯油就不够所有g殿彻夜通明了,这种小事原本很好解决,再进就行了,但内侍省说皇帝下了旨,今年连连征战,内g用度能省则省,灯油原本就快就到按例进新的时候,殿中侍御丞也不愿意为了灯油这种事去请示皇帝,也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皇帝沈默片刻,问:“你不过是个殿中侍御史,怎麽会知道这些事?” 张翎中规中矩回答:“这是臣份内事,理当清晰。” 皇帝已经息怒了,打算让他退下,谁知身边的人突然道:“陛下,这位建安侯向来闻一知十。微臣听说,他广博多闻,没想到对殿上之事也毫不怠慢。” 张翎听声音觉得熟悉,瞄一眼,是王瑜。但王瑜表情冷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皇帝倒是觉得新奇,看了张翎一眼,“能让你赞赏的人倒不多见──起来吧。”後面那句是对著张翎说的。 张翎爬起来,还是低垂著头,这时先前跑去传人的太监匆匆跑来道:“陛下,殿中侍御丞在殿外候诏。” 皇帝不在意地说,“没事了,让他回去吧。把g灯都点亮。” 张翎也带著身後的小吏退下,突然听到皇帝哦了一声,仿佛恍然大悟般问:“朕说怎麽好似在哪里见过你,你是淑妃的弟弟?” 张翎满嘴苦涩,却还是恭敬地回应道:“是。” 皇帝又笑道:“对了,你这个侍御史还是朕封的。干得不错。”言下之意,是前一段时间完全把这个人给忘了。 张翎正要虚应几句,又听皇帝道:“朕的状元既然如此欣赏你,朕也想看看你有多少本事,以後就在御前吧,嗯,进左千牛卫军,先做个御前卫。” 朕的状元,说的是王瑜,整个朝廷也只有王瑜受到如此待遇。皇帝对他可是格外看重。张翎就此晋级也不怎麽惊喜,只是沈沈谢恩,他看了一眼王瑜,後者表情还是冷淡。张翎随後就退了出去。 一直站在皇帝身後的另外一人,看著张翎的背影,突然道:“双瞳剪水,此子非池中之物。” 皇帝闻言,转身看著他,笑道:“文东看人从不出错,你们都对他评价这麽高,朕倒有些好奇了。” 19 张翎从侍御史升到左千牛卫御前卫,仅仅是从从七品官升至从六品,因此并没有引起多少人注意。 赵王这日进g,陪皇帝下棋,皇帝的棋艺造诣很高,他挣扎很久还是被皇帝赢了两目。皇帝接过身後侍女贡上的茶,呷了一口,惬意地看著赵王研究棋盘的模样,漫不经心地开口:“朕已经让他在御前了,剩下的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赵王闻言,微笑道:“陛下盛恩,相信建安侯会为陛下殊死效忠。” “你保护他这麽久,怎麽就舍得让他出来?”皇帝随手挥退左右,那双玉葱般的手指,轻轻画在杯缘上,在阳光下透明似的好看,“也不怕朝中那些人把他生吞活剥了?” “孩子大了,总想自己走路,看看能走多远。我也不能一辈子这麽把他关在侯府里。”说到这里,他看著皇帝,语气更加温柔,“这一点,臣和陛下保护淑妃的心意是一样的。” 皇帝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但很快就寂灭,“你既说他好兵法,那迟早有一日,朕会派他上战场,这你也不怕?” “他求仁得仁,臣希望,他能横戈跃马,在万军之中取上将之首级。” 皇帝低低笑起来,声音如戛玉敲冰,甚为动人,“有你赵王教他用兵,朕也望他能成为一个万众归心的大将军。” 不料赵王却摇头道:“臣从未教他兵法,都是他自己用功,想报效朝廷。” “哦?如此说来,朕就更该好好打磨使用了。” “这是自然。” 张翎做了御前卫,发现原来和殿中侍御史没什麽多大区别,只是不用再誊抄书卷了,除了後g,基本是皇帝去哪里他去哪里,上朝时,他站在正殿後面,皇帝在内廷的启元殿处理政务,他站在殿里黑暗的角落。 他的体力不怎麽好,可能和之前中毒有关。他有意锻炼自己的体魄,回到侯府中就开始锻炼身体。 在启元殿里站著的最大好处,是他能听政了。就如之前所看到的,目前,皇帝最倚重的大臣是李慕,之後是王瑜,再来是柳文东。李慕虽然官职在左右仆s之下,但他掌著实权,出纳帝命,通达下情,他也为人谨慎,不像那些老臣喜欢和皇帝红脖子,对皇帝恭谨有佳。不遗巨细,事事j通。王瑜则惊才风逸,博闻广识,出口成章,皇帝但凡问什麽典故,他能不暇思索地答出来,而且一点即通。柳文东虽是这些人的後起之秀,但他比王瑜年长,个x也沈稳,他哥哥柳文若原本比他官职高,但他比哥哥更有才华,皇帝很喜欢他沈稳干练,他看人很有一套,朝中如有新晋大臣,皇帝问他,他总能说出这人一二来。 张翎不懂国政,但站在启元殿一段时间,也耳熏目染,知道皇帝取消了除寡妻妾外的妇人授田,这是李慕极力主张的,受到朝廷不少人的反对,因为这将使赋役减少,但此令一颁立刻受到百姓拥戴。张翎搞不懂妇人授田和赋役有什麽关系,也不太关心。他关心的是李慕还主张,加强对藩王的财政管理。目前天下有五个藩王,其中赵王的势力最大,坐拥恒州、隐州、栗州,财货丰盈士兵强盛,之後是在北边的郑王拥有怡州和半个烽州,再来是楚王,韩王,鲁王。韩王和鲁王是皇帝的亲弟弟,赵王,郑王,楚王都是皇帝的堂兄弟,其中郑王的母亲和皇帝的母亲是嫡亲姐妹。眼下势力最大的赵王居留京中,李慕主张趁此机会,削减藩王财力,增加朝廷收入。 张翎听得眼皮直跳,他晋升後,还没见过赵王,他也不敢随便跑到赵王府去。皇帝对李慕控制藩王财政的主张很是看重,要求李慕给出细则,也问询过王瑜,柳文东这类倚重的朝臣是否可行,得到的答案都是肯定的。 待李慕带细则呈现皇帝的时候,皇帝环视一周,沈声道:“除朕和门下侍中外所有人都退出去。” 张翎默默地从黑暗中离开了启元殿。待殿门缓缓关闭时,他听到李慕的声音:“此番动作,首要在赵王──” 20 张翎晚上回到府中,疲惫地对茉莉说,“没胃口吃饭,我先休息一下。” 茉莉张开嘴想说什麽,但看他困倦之极的模样,又吞下去了。他的头昏沈沈地疼,只想先好好睡一觉,没想到刚打开卧室的门就愣住了:“赵王?” 赵王披著浅紫色袍子坐在床边,里面穿著羽白色中衣,头发已经散开,额前还沾著水珠,显然刚洗完澡。 张翎前一刻还在想如何能不引人注意地去找赵王,结果赵王大剌剌地就呆在他卧房里。赵王看到他,站起来,略微张开双臂像是等他扑过来似的:“怎麽,我不请自来,你不高兴了吗?来,好久不见了,让我瞧瞧你。” 张翎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听话地走过去,又在心中骂自己神经病,这麽听赵王的话。赵王一把拉住他,仔细端详,“好像比我之前见你高了些,也瘦了些。在殿上很辛苦吗?” 张翎听到他这番话,很自然地皱起眉头,一把拉开和他的距离,“我不是小孩。”待看到他惊愕的神情,又觉得自己不应该,他暗地里骂了自己不知好歹,然後讪讪道:“用过餐没?我让他们传膳?” 赵王永远都不会怪责张翎的无礼,看到张翎极力想弥补刚才的拒绝,微笑道:“我吃过才来的,你要是饿了,我陪你一块再用点。” 张翎摇头。赵王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拉著他坐下,“怎麽了?遇到什麽难事,说给我听听。” 没想到,张翎吐出来的话,石破天惊:“朝廷要削藩了。” 饶是赵王也神色大变,警惕地看了下四周,然後才低声斥道:“胡说八道什麽!陛下不可能干这种事情的。” 张翎这才意识到他说法有误,连忙更正:“呃,不是,是削减藩王财政用度,不是削藩,我说错了。” 赵王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看著张翎半天,才从牙齿缝中吐出一句话:“你知道你这前後的意思差别有多大吗?”他像是极力忍耐著不让自己把张翎暴打一顿出气,停顿很久才道,“李慕上书要控制藩王财政,增加朝廷收入的事,我已经知道。这和削藩是两码事,你要是和任何人说削藩,就是、就是我,也未必保得住你。” 张翎被他的手握得生疼,他知道自己对政治术语不熟悉,才会引起这样的误会,也知道赵王是为他好,所以他也没有辩解,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句,“是。” 赵王见他如此模样,又心软了,转而轻轻楼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柔声哄道:“你现在在御前侍奉,一言一行多少人盯著。这不比之前,你在府中,小心别人暗害就行,这是要小心你自己祸从口出。别人害你,我还能帮你防著,但要是你自己害了自己,到那时……”他轻轻叹了口气。 张翎听著赵王的心脏一下一下有力的跳动,他觉得自己的头没那麽疼了。真奇怪,他才见了赵王几面,对赵王就如此放心,就像是本能的认定一样,觉得这个人会永生永世地保护自己,甚至不求回报。他闭上眼睛,脑海中却是回想一年前西伏使者入京的事,当时他被太监毫无尊严地推倒在地,无人理会,李慕冷冷一瞥,看他的眼神如同看著蝼蚁一般,就掠他而去。从那时,不从更早的时候,到现在,都只有姐姐,茉莉,还有这个身边的赵王,将他看在眼里,放在心里。 “赵王,我会小心的……放心,同样的错误,我绝不会犯第二次……”他喃喃念道,心中却对自己说,总有一日,他手握重权时,将换他来保护姐姐,保护侯府,保护赵王。 赵王安慰地拍著他,“我来找你,也是为了此事。” 张翎闻言,抬起头。赵王温言道:“如果──也许有这个可能,陛下会随口问你,关於削减藩王财政的事。” 张翎不可置信:“问我?” “嗯。如果陛下真的问了,你既不要帮我说话,也不要赞同李慕。你若真想从军,就记著,做个不问政事的将军,才是陛下最需要的。” 张翎没有问可是,没有说但是,他看著赵王,慎重地点点头,说,“好。” 赵王抚著他的头,傲然道:“做个大将军,我会等著你功成名就的一天。在这之前,你不用c心我任何事。这麽多年,朝廷也未奈我何。我虽轻车简行只身来京,但也有三千甲士埋伏京郊──这话你记著就行,万勿和别人说。” 张翎心头大震,他默默握住赵王的手,然後轻轻合拢。 21-30 风尘恶 作者:闲爱孤云 21 茉莉发现张翎变了,变得比以往更用功,赵王走的那天晚上,他冲进书房,翻箱倒柜,居然找他最不屑的四书五经来看。虽然看了没两页就呼哧呼哧地痛骂:“神经病!什麽玩意儿!他(哔──)的,能不能正常点!” 茉莉心惊胆战站在门口,看著这个小侯爷又开始发疯:“你不爱看就别看了。反正也不考科举。” “你知道王阳明吗?” “……不知道。” “《明朝的那些事儿》里说,他被他爹逼得没办法,一边学习兵书,一边还是去读四书五经,最後还考取了功名,他既然行,我也可以试试。” 茉莉听得一头雾水, “小侯爷。” “嗯?” “您今晚的药是不是喝错了?” …… 李慕向皇帝建言的控制藩王财政的思路,很快在朝廷宣扬开,朝中不少属於藩王势力的大臣激烈反对,理由是藩王镇守边关出力不少,如果削减他们财政,怕藩王们心生怨恨,朝廷不好控制。尤其是赵王,刚逼退百濮和南鹘联兵,还未得朝廷任何赏赐,反倒被朝廷将了一军,岂不令恒州大军心寒。 赵王虽在京中,但对朝廷之事一概不管,也不发言,似乎只是在等朝廷给个定论。皇帝听大臣们争执了两个朝会也没得出结果,不胜其烦,就是在启元殿里,也有亲近大臣反对此时挑动藩王们敏感的神经。李慕倒是一贯的强势,和百官辩论此事利弊。张翎发现,李慕几乎就是皇帝的代言人,任何难做的,难说的,难以搞定的事情,全部都是李慕出面。这个年轻的门下侍中,将如朝廷所有人预言那样,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当朝的尚书令,统领百官。 削减控制藩王财政,吵的时间比取消妇人授田更长,皇帝在龙椅上冷冷地看著双方骂战,有一日终於在双方争论正酣时,刷地站起来,话也不说就离开了朝会,大臣们第一次碰到这种事,皆惊惶不已,只有李慕,冷静地让诵读太监宣布退朝。 皇帝略显烦躁地一路走到澄明g,今天当值的两个御前卫中就有张翎,他们俩跟的飞快,生怕把皇帝弄丢了。皇帝最後在荷花亭前驻足,上下起伏的x口可以看出皇帝此刻心情激动。两个卫士很有默契地离皇帝十步之遥,随侍的内常侍也不敢靠前,虽然皇帝脾气好,但这种时候谁敢逆鳞啊。皇帝平息了心中的怒火,回头看到跟著的人,待目光扫到张翎的时候,似有讶异,然後他示意张翎过来。 张翎也不敢磨蹭,在几道同情的目光中,走近皇帝,单膝跪地:“陛下。” “你也算有爵在身,可以言政。”皇帝缓缓地说,“王瑜曾赞你聪慧,朕今天倒要考考你,削减控制藩王财政,你以为如何?” 被赵王言中!张翎面不改色,回道:“陛下,臣读的书不多,也说不出什麽大道理。” 皇帝表情温阔,“没关系,你就说说你的想法,说错了,朕也不会怪你” “是。”张翎沈吟了一会,这番话他早已反复斟酌,烂熟於心,此刻侃侃而谈,“臣听说,眼下国家常有边患,百姓日夜不宁。但要知道,边城安,百姓才安。但是边城要安,朝廷便要有钱,朝廷要御敌,便要征兵,征兵便要有军饷,要军饷便要有钱;而朝廷有钱,也才能有权。” 听到这,皇帝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有新意,说下去。” “陛下一定听说过国富民安。国富为何能民安,因为国家有钱,有钱能做很多事,能征兵,能御敌,能建城,能挡灾,能广施恩惠,可见钱这个东西,是好东西,不然藩王们又怎麽会抓著自己的财政不让给朝廷?要国富民安,想来最重要的,还是国强藩弱,大国而小藩王。不然百姓如何能知道天子,藩王们又如何能认同朝廷的权威?” 他说的颠三倒四,半文半白,皇帝细细回味,却觉得大有深意,看他的眼神便也不一样,“王瑜果然没有看错你。”皇帝丢下这句,便径自走了。他依旧保持著单膝跪地的姿势,小心地将微笑藏在低垂的脸上。 22 张翎离开皇g後,也不避嫌,直奔赵王府而去。他只知道赵王府的位置,却从未进去过。他也没有把握,赵王会不会放他进去。但他下定决心要去,就去了。 赵王府在京城西南,建得简单却大气。张翎递了拜帖,很快就被管事客气地请进府里,又被管事客气地告知:“赵王今天出猎了,也不知几天才回来,侯爷不如先回去。” 放屁。赵王要真出猎,就不会放他进来,直接在门口就告诉他了。因怕他在门口痴缠,被有心人瞧见,才会让管事领他进门再拒绝的。 张翎也不点破,他走到正厅前的石子路上,袍子一撩,就跪了下去。那石子尖锐,膝盖立刻受疼。管事见状大惊:“侯爷,这可使不得,您赶紧起来。” 张翎充耳不闻,沈默地跪著。管事劝了好一阵,见他心意已决的模样,只得叹了口气离开。 刚过立夏,张翎虽然比别的人穿得多,但毕竟还是夏衣,跪了半个时辰,膝盖就疼的麻木了,天也漫过一层蒙蒙灰幕,又渐渐加深。 赵王在书房看著领地呈来的政务,一一批示,等批得口干舌燥时,偏头看看擦黑的天色,问:“他还在吗?” 门外传来心腹的声音:“在。” 赵王叹了口气,无奈道:“带他过来吧──等等,再送只药油过来。” 张翎几乎是被人拎著进的书房,他的双腿疼的连站直都做不到了。看到赵王温和却疏离的面容时,他整个人简直就痴了,待被人放下,他也不顾膝伤,立刻跪在地上,忍者疼慢慢挪过去,他不敢靠著赵王,只是停在他前面,低垂著头。 赵王喝了一口茶水,茶叶是他从领地带来的,也让人送进建安侯府不少,泡茶的水是让人收集的梅花雪,也送了一大罐进建安侯府。他怕人瞧出他一直在暗中保护张翎,这些都是私下偷偷做的,张翎并不喜欢品茶,只是把茶当作提神之物,要茉莉把茶煮得很浓。他便又想办法送薄荷进去,可张翎自中毒,体虚多汗,薄荷并不适合,他又……想到这里,他放下茶杯,沈沈叹气。 张翎听到叹气声,如同被鞭子打了一般,浑身一颤。 “别跪了。”赵王说,“起来吧。” 张翎没听到一般,仍旧跪著。 赵王看著他,又说了一遍:“起来吧。我保护你到这麽大,就是不想看你遭这种罪。” 没想到张翎摇头,像是用力压抑自己内心的激动,半晌才开口问:“赵王,您相信我吗?” “并非我不相信你,是你不相信我。”赵王看著他柔软的头发,这个孩子长大了,也开始学会要在皇帝面前谋划了,“我说了会让你进军中,也告诉你陛下想要一个不问政事的将军,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在陛下面前进言政见?”普通的进言也就罢了,进的还是一个庞大的施政策略,要皇帝削弱藩王势力,增强中央集权。他没想到,这个孩子的野心如此大,幸好现在人微言轻,假以时日他若真成了朝廷大臣,不知道会闹出什麽变数来。一直在暗处盯著他的人,原本已放松警惕,他今天在皇帝面前一鸣惊人,那些人始料不及,只怕今後更防不胜防了。 张翎埋头道:“因为我要让陛下知道,我既非赵王可以掌握,也绝非一心向著赵王。” 赵王x口一窒,勉强笑道,“是啊。” 张翎又道:“不理政治痴心、兵法的将军固然好,但单纯听命於赵王的将军,陛下又怎麽会放心用?” “所以你要以此向陛下表衷心吗?” “不。”张翎摇摇头,“我是要向陛下表达我有进取之心,谁也不能阻挠我向上爬。”他顿了一下,然後道,“陛下和李大人控藩策略势在必行,陛下如赵王预料的一般,询问我的意见,不过是为了看看我是否完全被赵王掌控,是否值得陛下日後提拔,又提拔到何种地步才算安全。赵王,我──” 赵王静静地听著。 “现在我已经想通了。”张翎的声音,像一把尖刀,割开房中沈默的空气,“御前卫的职位太低,一年一年的往上爬,我要爬到什麽时候。现在是从六品,就算是到一个普通的郎将,还要等多少年?” “……我可以帮你。” “赵王帮我的还不多吗?”张翎惨淡笑道,“我全赖赵王才能活到现在,我现在不想要赵王的帮助。” “……” “我现在只要赵王的信任。”他脸色一整,坚定地说,“信任我,无论何时,在何种境地,都不会背叛您。” “我曾说过,我信你。今天,我也是这句话,我会相信你的。” 张翎眼眶一红,但倔强地将眼泪逼了回去。这时,一双手将他拉起来,然後,他就坐到赵王的腿上,整个人被赵王拥入怀中。 赵王轻轻地将他裤腿拉上,“你这几日还要在殿上侍驾,伤了膝盖怎麽行。”他记得张翎不愿意他把他当孩子,生生把傻孩子三个字吞下去。拿出药油,倒在手心里,轻轻给他敷上。 药油一开始敷时觉得清凉无比,随即又略略发热,张翎觉得自己的脖子那块,吹气如兰,他的心砰砰直跳,那一刻他鬼迷心窍,将手覆在为自己擦药的赵王指尖上,脱口而出:“让我做你的人吧,赵王。” 23 赵王听得一惊,差点把张翎丢下去,事实上他手一松,张翎也滑下去了。 张翎原本说完也立刻後悔,可是当身体一沈,滑到地上後,他抬头看到赵王的表情,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执著,一把抓住那完美无暇的手,“赵王,你说你信我。但在我看来,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我知道,你是真的相信我。” 这话说的大言不惭、十分无赖,赵王没想到会听到这种事,他做梦也没想过。不由得面上一沈,“你出去。”他的声音陡然变冷,用一种张翎从未听过的声调说,“立刻出去。” 张翎脸色霎时间惨白如雪,然後又晕出一片薄红,“赵王是嫌弃我?” 赵王脸色铁青,冷冷问:“你知道你在说什麽?你堂堂建安侯,怎麽能说出这种话?” 张翎从话里听出了希望,双眼一亮,“赵王是因为我是建安侯的原因吗──” “我要你别做梦。”赵王毫不留情地打断他,随即扬声道:“来人,安排辆车,送──”後面的话还没说出来,已经被张翎狠狠地吻住,张翎的跪了那麽久,身体又差,此刻唇凉若水,赵王却如同一块暖玉。 赵王长这麽大,还没被人这麽强迫过,大怒之下扬手就是一耳光,将张翎扇倒,待看到这孩子苍白的脸上五个淡淡的指痕,心中一软,面上却冷若寒霜:“你今天是累糊涂了,早点回去休息。” 张翎受了一耳光,又摔在地上,一时间头疼得厉害,他半眯著眼睛,看著赵王,只觉得这人神清骨秀,离自己仿佛有千里之遥。他白天和皇帝说了什麽?他让皇帝聚财富於朝廷,就是告诉皇帝一定要削弱赵王的财政;他刚刚又和赵王说什麽,他告诉赵王他要让皇帝知道,赵王控制不了他,他也不是一心向著赵王……他头疼得厉害……他挣扎了好久,才决定不听赵王的,一定要尽快让皇帝信任他,提拔他,他不愿意再去做默默无闻,任人践踏的建安侯,他要── 就在脑中纷乱时,觉得双臂一紧,已被人架起来要拖出去,他大惊,看著赵王,再也忍受不了般奋力挣脱来人的钳制,一把扑到赵王身边,咬牙道:“您要是今天不答应我,我──我──”狠话说到这里,他竟一时间不知道该拿什麽来威胁赵王,便死死地拽著赵王的袖子,生怕他跑了一般,却不敢再碰赵王的手。 赵王没想到他如此激动,又如此执著,双手一番,就将拦腰抱起,吓得他啊了一声,立刻就将嘴巴闭紧,直直地瞪著。 “王爷──”站在房内原本想将张翎拖出去的亲卫一愣。 赵王随口道:“没事,你们下去吧。”说完,就将张翎抱往纱橱後,那里放著一张软榻。他小心地将张翎放下,看到张翎睫毛抖得厉害,不由得嗤笑:“既然怕成这样,何必胡闹?我相信你,还要向你证明?你也太不把我当回事了。”说著,他将薄被给张翎盖上,“今晚你在这休息,明天一早我让人送你回去。” 刚要走,袖子就被人扯得紧紧的,他挑眉,见张翎惨白著脸,涩然道:“是赵王不把我当回事,我都求著您,求您……”他羞惭得说不出口,抿著唇,只是紧紧地拽著赵王的袖子。 赵王纵使脾气再好,被他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取闹,也不由得心头火起。他一下掀开刚刚给张翎盖的薄被,冷笑:“你非要,便成全你好了。” 张翎听了,生怕他後悔似的,连忙支起上身去解他的腰带,不料被他一手狠狠拍开,张翎愕然,看著赵王的脸色,咬咬牙,便改成伸手解开自己的腰带。 张翎的身体还不到十七岁,有著少年的纤细和柔软。他的外貌和赵王比起来,平常许多,赵王生的仪容俊美,清雅绰约,他除了一双明亮的眼镜,从外貌上看,顶多是个清秀的少年。当真正全身赤裸呈现在赵王面前时,双腿间的y影有些羞涩地耷拉著,他却直直地看著赵王,目光清澈。 赵王也不脱衣,上了榻,压著他,两人鼻尖相对,他甚至看得到赵王那扇羽般的睫毛,“闭上眼睛。”赵王说话的时候,呼吸拂过他的脸庞,不由得脸也红起来。却依言,闭上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呜……嗯……哈……哈……”他眼睛猛地一睁,看到赵王衣冠整齐,表情柔和,他脸上通红,赵王的手……手……此刻正忽轻忽重地摩挲著他微微抬头的分身,两颗小丸亦被缓缓给予刺激,他喘著气,“赵王……呜……”他浑身发麻,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只觉得身体一寸一寸酥软。 “嘘──”赵王轻轻吻著他的耳尖,感受著他身体的颤抖,“闭上眼睛,听话……” “赵王……嗯……”他闭上眼睛,眼角泪跌,“嗯……啊……” 赵王动作加快,那灵巧修长的手指,来回挑弄著他,他身体绷直,眼前一片模糊,最後他啊了一声,只觉得从身体深处窜出一到电流一样的快感,迅速渗透进是四肢百骸,整个人都软下来。 赵王从身边拿了锦帕,将自己的手擦拭干净。他表情冷淡,仿佛刚才做这种事情的人不是自己。张翎在恢复神智以後,看著他的表情,内心空虚无比:“赵王……” “刚刚你说的那些话,以後不要再提。”赵王擦完手,将薄被重新给他盖上,再不发一言,就离开了。 张翎听到关门的声音,将被子紧紧裹住自己,他爱赵王,他这才意识到,那份依恋实际上是因为他爱上赵王了。作家的话:这是清水文吗……这不是的,h会有的…… 24 藩王纳税的圣旨在张翎进言後的第十一天,发往各藩王府邸,赵王在京中拜授。 藩王纳税。李慕所写的要则有七,细则一百二十二,其中针对赵王封地的要则便独占两条。赵王接到圣旨,chu略读了一遍之後,就让人好生收起。 他的亲信看他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王爷,朝廷要派人进入隐州,栗州也就算了,恒州是我们的军事要塞,恒州大军还在日夜坚守,这如果被朝廷接手──” 赵王踱步沈思,皇帝这是要一步一步扼死藩王们。眼下他被留在京中,郑王投鼠忌器,剩下几个藩王更没什麽势力,只能生生为皇帝鱼r。 “恒州是我们的恒州,也是朝廷的恒州,眼下和百濮关系越发紧张,西伏叛乱只怕不可避免,朝廷不会因为我而随便撤走恒州大军。”赵王叹了一口气,“但朝廷防我至此,我担心的是恒州的几位将军,可千万不要出什麽乱子才好。” 亲信一惊,随即安慰道:“几位大将军都是陛下委派的,也算朝廷的人。想来朝廷不会拿他们怎样的。” 赵王却不说话。他担心的正是亲信说的,当初皇帝派了几个清忠耿直的将军给他,这几年他们同甘共苦,苦练军队,抵御外敌,都相互生出几份惺惺相惜。那些将军们在战场上骁勇善战,在政治上却弱智的一塌糊涂,就怕那几个将军,在御使和监军面前说了什麽不该说的,反倒惹得皇帝疑心。 想到这里,他微哂:“陛下光把眼光放在我们身上,想来也是因为朝廷上没什麽需要他大c心的事。” “王爷,我们是不是干脆让人,把朝廷乱上一乱……” “不成。”赵王断然道,“陛下现在已经大了,圣心独断,这事真要有个万一,牵连太大。而且现在边患未除,真乱了,谁来抵御外敌。那我岂不成了毁祖宗家业的千古罪人?” 亲信听了,不甘道:“王爷忧国奉公,朝廷却一味地提防,陷害,现在还强留王爷在京。属下实在替王爷抱屈,王爷还要忍到什麽时候?” 赵王闻言,倒笑得十分灿烂:“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别让李慕太好过。” 张翎自看到控藩策略的圣旨,後悔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虽然他也知道,皇帝问话,不过是要他一个态度,他也给了皇帝一个皇帝愿意接受的态度。那天,赵王骄傲地拒绝了他,他第二天恍惚地回到侯府,吓了茉莉一跳,以为他又遇到什麽事。 “茉莉……”他失魂落魄地问,“怎麽办……” “什麽怎麽办?” “赵王……我……我对赵王……” “……”茉莉看他脸色,自以为把握了内情,安慰道,“赵王把您当亲儿子看,就算一时惹怒他了,也很快没事的。” 闻言,张翎脸色惨白,颤巍巍地爬到床上,亲儿子三个字让他备受打击。他被雷惨了。 茉莉见怪不怪,这小侯爷在家里神神怪怪的,一天不发点疯不正常。反正他今天不当值,就下去为他准备早点了。 之後,张翎一个月没见到赵王,主要是赵王最近进g都是晚上,他不敢想象赵王真把他当儿子看,他努力回想了那天所有的细节,觉得应该还是赵王对他没那个意思。但这个结论,照样令他沮丧。 有一天,他接到命令,从今以後,三天白天,三天晚上的交叉当值。他问传令的卫兵:“能晚上当值的,不是一等卫吗?” 那卫兵干巴巴地说:“今天升迁令下来了。一共十七名二等卫升一等卫,你是其中之一。” 一等卫是六品,他又悄无声息地升了。 他自然不会觉得这个是自己运气好,他对赵王说,他不愿意一年一年地熬资历,於是这麽快升职的命令就下来了。赵王,赵王,这样为他谋划的赵王,他如果不动感情,才不合情理。 不过朝廷上,也有一番气象,他原本白天连续当值十天,休一天,现在连续三个白天,又休三个白天,有些消息竟不如之前来的及时。一直被掩盖在弟弟光芒下的柳文若,突然被提拔至太府卿的位置,这大大出乎人意料。皇帝宣布完旨意後,听说李慕当时也是一副吃惊的模样,证明这次升职的事,李慕事先并不知道。柳家兄弟虽然目前官职没有李慕高,但李挚显然不如柳文东受皇帝重用,柳文东经常被皇帝单独召见在启元殿,这是朝中人人知道的。李挚自升内史侍郎之後,一次都未曾被皇帝单独召见过。虽说李慕仍旧是皇帝最信任最倚重的大臣,但柳家的崛起显然已经威胁到了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更何况,柳贵妃还有一个和嘉和公主。皇帝虽年轻,但登基五六年,膝下子嗣单薄,眼下活著的孩子也只有嘉和公主,自是对公主百般疼爱。 李慕也意识到皇帝对自己胞弟,不是特别喜欢,自擢升了内史侍郎後,就好像没这个人一般。皇後至今无所出,李家又只靠他一个门下侍中,左右仆s的官职还在他之上,更显得势单力薄。柳家的崛起,让李家如芒在背,倒一时间无人去注意张翎又升官了。 25 随著入夜随侍,张翎也慢慢清了内g几个娘娘的模样,身家。他第一次见到皇後的时候,几乎被迷了眼,皇帝本已是个俊秀非凡的人物,皇後更是明豔动人,仪态万方。两人并排坐在一块时,张翎忽然就理解了,姐姐张宛儿怎麽会不被皇帝宠爱,不是我方无能,实在是对方太强大。这简直就是佳偶天成。皇帝对皇後的喜爱也是溢於言表,体贴入微。 贵妃和德妃,皇帝有时也会带在身边,两人一个闭月羞花,我见犹怜,一个沈鱼落雁,千娇百媚,皆是倾国倾城之色。他原以为张宛儿已经很美了,不想皇帝宠爱的这三个女人,一如她们的品阶,一个赛过一个,张宛儿比她们也年长些,姿色也稍逊一筹。 传说中皇帝第四喜欢的林昭仪,他见得比较少,她出身一般的县令之家,长得也是小家碧玉,另外还有两个美人,偶尔会出现在内廷的g宴上。 张翎知道的人里,从来没见过的,就是张宛儿,还有一个贤妃。後g中的生活应该和电视中说的没什麽两样,没有皇帝的关注,想必活得步履维艰,也不知道张宛儿如何熬过这些岁月。 今年的夏天比往年凉爽不少,有官员建议皇帝去别g避暑,被皇帝拒绝了,认为太过铺张,何况天气并不热。张翎听茉莉说,以前热的时候,皇帝也没去过别g,也是认为花费甚巨。皇帝登基以来,只去过韩王的封地巡幸,平时出行都是带著贴身的护卫,去京城附近走访,他极其不愿扰民。虽然後g的娘娘们这几年有所增加,但朝廷并不拨多余的钱,都是皇帝的自己的钱出的。皇帝脾气好,对大臣们也较为宽和,轻赋税,纳贤才,虽然他没有解决边患的问题,但朝廷内外民间百姓,都普遍认为他算得上是个好皇帝。 人终归是利己主义。张翎想,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官员,或者普通的百姓,应该也会很喜欢这个年轻有为的皇帝,但他是张宛儿的弟弟,他是一直受赵王保护的建安侯,皇帝对这两人的冷漠无情,让他对皇帝实在喜爱不起来。 “娘娘让人递话出来,您现在休息的时间多了,可不能耽误了读书。娘娘说,您眼下是六品官,如果学识好,将来做大一点的官也好为朝廷效力。” 张翎奇怪:“你怎麽每次都能收到姐姐的递话?我能出入g廷,却连见她一面都不行。你整天在家里,怎麽做到的?” 茉莉掩嘴一笑:“侯爷,您之前曾对我说过一句话。” “什麽话?” “山人自有妙计。” …… 这天g中要摆伏月宴,说是说宴会,实际上是专门宴请赵王,陪席的有李慕,柳文若,柳文东,王瑜。 张翎站在y影里,对著赵王的侧影。他觉得好久没见到这个人了,还是那般清朗如月,怡然潇洒。他看到赵王时,眼也不眨一下,直直地盯著,盯到最後,赵王实在没办法再装作没感受到那两道视线,趁著举杯时,眼波流转间对他使了个收敛的眼色,他这才略感委屈地低下头。然而他的举动被皇帝看到,皇帝嘴角轻挑,只听那天籁般的声音唤道自己的名字:“他可不是一般人,是张淑妃的弟弟。” 在座之人,目光全都积聚过来。张翎也不慌张,只是在原地行单膝军礼:“臣最重要的身份,是保护陛下的卫士。” 皇帝对这话似很满意,微笑道:“你年纪还小,也是需要人保护的年纪。”张翎听得倏然一惊,觉得这话中带话,皇帝接著说,“你直接做的卫士,身体怕多有不足,这样吧,明天起,你随朕的御林卫一同c练,强健体魄,这样才能名副其实地保卫朕。” 张翎陡然觉得殿上的人的视线变得不一样了,有疑虑的,有警觉的,有淡然的,他谢恩後站起来,又发现殿上的人的表情和刚刚一样,似乎皇帝也只是交代了一个极其平常的事。几个人重臣连番恭维赵王,李慕一力促成控制藩王财政,可面对起赵王,仍旧落落大方,他劝了赵王几杯酒,就开始和赵王谈起赵王领地上的一些风俗民情。 赵王有问必答,毫不保留,看上去像是对李慕毫无芥蒂,王瑜也能补充著问一些问题,他对北方极为好奇,问得甚至比李慕更细致一些,赵王到後面,几乎是告饶地对皇帝道:“陛下,您的状元郎,真是博学多闻,臣都答不上来了,您也不救一救,反倒看臣的笑话。” 王瑜闻言,脸上一红,举杯道歉:“王爷说笑了,下官听闻在王爷治下,三州迩安远至,很是敬仰。” 赵王一贯接下高帽子就放下:“这也是有赖当今陛下成就不讳之朝,小王才能施展薄才。” 皇帝对皇亲重臣表面维持的和谐很是高兴,出言慰勉了几句。g宴过後,也到了张翎退g的时间,他交了值班的牌,漫步在回家的路上,回忆晚上发生的一件一件事。这时听到身边一个低语:“侯爷稍等。”他一惊,回头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不知何时竟跟在自己身边,但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应是他中毒昏迷时送药的那个人,“王爷请您过去一趟。” 张翎闻言,两眼一亮,立刻就跟了过去。 赵王站在大树的y影地下,他披著黑色的袍子,树影暗淡,他几乎融入到夜色里。可张翎还是一眼瞧见他,连忙走上去,还没说话,赵王已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怜爱道:“你做的很好。” 张翎不知这话从何说起,满脸疑惑。 赵王道:“陛下已对你生了惜才之心,召你进御林。你一定要心无旁骛,用心学习。这个机会太难得,没有把握好,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张翎听得一知半解,但他明白赵王的一番叮嘱和以往一样,是为了他著想。他拉住赵王的手,轻轻握住,“我再也不会做背叛您的那种愚蠢的事了,再也不会了。” 他突然发现,他和赵王见面,几乎都是他在道歉,承诺再也不伤害赵王。赵王是多倒霉,保护他这麽一个不知恩图报的人。 “你没有背叛我。”赵王温颜安慰,“我虽是藩王,也是陛下的臣子。我虽会自保,但绝不会行大逆不道之事。朝廷要控藩就控吧,进言的事,你把它忘了。好好跟在陛下身边学习,知道吗?” 张翎点头,他上回大胆冒进,悔得肠子都青了,在他没有确实的实力之前,他再也不会言政了。 当他第二天去御林报到的时候,才知道,他已被卸了千牛卫的职,被收编到了御林军中。御林军在g中的地位非千牛卫可比,全都是皇帝的亲信。进去也不是单纯的锻炼体魄,而是从头开始学兵,法,典,经。他虽仍是六品小官,但已不可同日而语。他卸了御前侍驾的差事,自是见不到李慕等朝臣了,也听不到任何政事了,一开始他还不习惯,但想到赵王的叮嘱,又按捺住,过了几日後倒真潜心学习起来,和同门的御林中也交好了几人。这些人皆是年轻纯善之辈,张翎心思复杂,和他们交往觉得轻松无比,真觉得自己是个十几岁的孩子。 张宛儿听说他被收编御林,让茉莉又叮嘱了几句。张翎问茉莉,怎样可以再见见姐姐,茉莉想了想说:“中秋时,娘娘可以请侯爷进g看望。” “不用陪陛下?” 茉莉摇摇头,忧伤道:“娘娘几年无宠,陛下久不召见了。到了中秋节,陛下一般是和皇後娘娘宴请贵戚,往年陪席的娘娘是贵妃,今年听说德妃也会出席。娘娘麽,毕竟是淑妃的品阶,到中秋,求陛下让侯爷进g陪陪,陛下也不会说什麽的。” 张翎不熟历史,不知道有没有哪朝皇帝的一品後妃还在年轻貌美时就过得如此凄凉。他黯然问:“如果我……我升了官,对姐姐可有帮助?” 这话问得茉莉侧目,茉莉道:“自然是有的。侯爷,您看德妃,她原本也没什麽,自从她父亲升了仆s大人,陛下待她就不一般了。” 是不一般了,没过几日,茉莉说,德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g中正大喜呢。这个消息,对李家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因为德妃的父亲,是当朝最大的官。 26 张翎在御林军中修习十分刻苦,他们寅正便要进gc练,辰初开始学习,一直习到未初,用膳,休息,到了未正开始练习骑s。 他们三日一文试,半月一武试,一旦连续吊尾就有被裁汰的危险。皇帝决心打造一个文武双全的御林亲兵,挑选最有经验的将军和武士,教他们兵谋和武艺。 张翎大开眼界,收起小觑古代人的心思。一日来教习的先生,竟然是柳文东,他坐在堂上,看到柳文东拿著书卷进来的时候,一怔。柳文东看到他,倒是冲他点点头。 柳文东说的是左传,虽是史书,却饱含兵家谋略。张翎的文言文一般,但理解力毕竟强,他在这群御林军里算名列前茅却不是最出色的。柳文东说的东西,他之前在家中读过,自己也分析过,此刻听柳文东从朝臣的角度来讲解,更是透彻。 他几次在柳文东教习的文试中出彩,终於让柳文东在一次课业完毕後留下他。 “侯爷在兵谋上,真是天赋极高。” 张翎道:“大人还是叫我名字吧,建安侯是个虚名而已。” 柳文东自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就觉得他不一般,很是好奇他怎麽能在京中默默无闻那麽久,此刻也不客气,道:“张翎。”唤完名字,他一笑,“这次的测试,别人写的都是历史名战,只有你写的是虚构的战争,可是战法成熟,几乎无懈可击。” 张翎听他赞赏,很是谦虚。他写的是,改编的诺曼底登陆,这些人包括柳文东,自然是不知道。他不是有心卖弄,而是他对三国以前的战争不是很熟悉,不,甚至是古代史的战争都不熟悉,你让他写出什麽召陵之战,马陵之战,长平之战,g本不可能。兵法他能背出不少,背战争情况,不是他的强项。他只能把之前看过的战争电影搬出来写。 柳文东读了他的应试文章,大为震惊,觉得此子实非常人,不免存了结交之心。恰好张翎也希望能结交当朝最红的权贵,两人相谈之下十分亲近。 不知不觉就到中秋佳节了,那天张宛儿果然派人请张翎进後g。上回到淑妃g时,是被人抬著进去的,出来匆匆忙忙,也不敢细看,这回他一路跟著太监,看得分明,淑妃的g殿离启元殿还颇近,但去往的方向行人稀少,进到g中景物皆显凋敝之色,g人也懒懒的聊天,看到他视若无睹。他心中一酸,进入正殿,张宛儿已在等他了,他看到满满一桌的菜,还冒著热气。 “过来,让姐姐看看。”实际上,张宛儿自己已经迎上来,拉住他,上下仔细打量,“累吗?” 张翎看到张宛儿眼中含泪,摇头道:“不累,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张宛儿又拉他到桌前,“这都是姐姐亲手下厨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张翎一见,估计是以前的他喜欢的。张宛儿不知道他被人下毒过,见他越来越瘦,以为他过不惯军中的生活,不停地给他夹菜,“你越来越懂事,姐姐很高兴。”她说著,眼眶一红,“爹娘去世得早,姐姐又在g中,照顾不了你。你既然入了军中,就忘记自己侯爷的身份,本来这个建安侯也不是什麽显贵的爵位……” 张翎听她叨叨絮絮,全是担心自己,不由得问:“姐姐,你在g中可好?身边的人有没有好好照顾你?” 张宛儿一愣,随即笑道:“很好啊,周围的人也颇用心。毕竟……我的品阶还在,仍旧是淑妃。” 张翎不敢问她对皇帝是什麽感情。如果她爱皇帝,却是被皇帝抛弃;如果她不爱皇帝,她就是为不爱的人守活寡。都不是什麽好事。 张宛儿见弟弟脸色,知道他的想法,为他夹菜宽慰道:“你别担心姐姐,这麽多年,姐姐也习惯了。只要你上进争气,爹娘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慰。至於姐姐,自进g就知道会这样,也没什麽。更何况,姐姐好歹还是个妃子,不是寻常的女官,不至於被人欺负。陛下……陛下圣心仁厚,念及姐姐为他诞育过皇子,也不会将姐姐贬入冷g。所以你不用担心,啊?” 她说得淡淡的,仿佛对皇帝真的毫无情意。张翎却听得难受,他埋著头吃了几口,才抬头展颜笑道:“姐姐,我们一同赏月吧,好久没陪姐姐了。府里,茉莉也大了,我想找个好人家把她许了,你看可好?” “好啊。”张宛儿顺著他的话题,微笑道,“你是建安侯,侯府里的事自然是你做主。” 这夜姐弟俩谈得温馨愉快,张宛儿深叹弟弟长大不少。张翎却想,今夜,皇帝和皇後琴瑟和谐,姐姐如果不是有他陪伴,只怕深g孤寂,那赵王今夜独身在京,也不知是何心情。他想起赵王抚慰过他的手,面色不由得赤红。 赵王此刻在皇帝的设宴的席上,半点不敢松懈地应酬。皇帝身边的重臣,年轻是年轻,但个个多谋善断,皇帝将他们尽数罗过来,也足见他的厉害。 宴到中间,怀著身孕的德妃首先不胜酒力地告退,柳贵妃见到自家兄弟已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虽然兴奋,但想到皇後和李慕在朝中的势力,也不敢傲形於色,借口要照顾嘉和公主,也告退了。皇帝得了公主之後,又喜闻德妃怀孕,高兴异常,和重臣们喝得十分尽兴,皇後面上不露任何痕迹,陪著皇帝喝酒。 赵王看著这两人,也想起在後g中正陪伴著张宛儿的张翎,想了许多他的事,第一次见他时的惊喜,第二次见他时的焦急,第三次……嗯,第三次不是特别好的回忆,那急切地想让他抱他的孩子气,第四次在g宴上毫不避讳的爱慕目光,连皇帝都瞧出来了。每次张翎见到他都会失态,真不知道皇帝对张翎老沈j炼的评判怎麽来的。 赵王又觉得得意,张翎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失态,他小心翼翼保护了几年的孩子,璞玉一般,被皇帝发现了。 两人在中秋夜,心意相通,互相思念,却隔著几道g街庭院。作家的话:这文我偷懒到底了,人物不会有表字,不会有号,别号。除了柳家兄弟之外,所有有名字的人物,他们的名字尽量两字名 27 中秋之後,南方突然大雨不断,大有成灾的趋势。柳文东授课也不再准时来,想也知道定是被皇帝叫去想对策。 今年南方大雨来得迟,又正值秋收季节,皇帝焦急可想而知。张翎和柳文东的交情已非一般,两人偶尔出g後还会寻个酒楼一起吃吃饭,看柳文东食不下咽的样子,张翎猜测南方的灾情必然加重。 “已经下了几个官员去堵水了,雨再不停──” 柳文东还没说完,忽然听到一人惊叫:“柳兄?──建安侯?!” 两人循声望去,也是一怔,是王瑜。 王瑜显然也没料到会遇到这两人在一块,但已经碰上了,自是一块坐了。柳文东和王瑜皆是皇帝倚重大臣,年龄相仿,又都是温厚之人,目前来说尚未有什麽利益冲突,因此交情不错。柳文东见王瑜表情凝重,想到皇帝连日来头疼之事,心下一动,问:“怎麽,陛下派你去治水吗?” 王瑜点点头,“正是。” 柳文东和张翎对望一眼,都心道看来局势真不容乐观。王瑜长吁一口气,强颜道:“你们吃了没,我倒是饿了。” 张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大人想过治水之策没有?” 这是他们自王瑜离开侯府後第一次交谈,王瑜听到他问,也不抬头,一边夹菜送嘴里一边道:“增派民力,加固河堤。如果不能将水堵住,只怕顷刻间会成万里泽国。” 张翎问:“如果水势过大呢?” 王瑜道:“继续加固,必须得保住百姓的房屋田地。陛下已经下令,凡灾区,免田赋两年,现在还有一个重任,就是防止灾民流散。” 张翎再三迟疑,还是道:“大人可曾听过势能?” 王瑜疑惑:“势能?” “激水之疾,至於漂石者,势也。势力过大,即可为能,水势亦是如此。”张翎曾对自己承诺,再不言政,可眼下是几十万百姓受灾,按照朝廷堵水固堤的方式,只会变成更大的水患,“大人加固河堤,水势无法疏泄,只能聚集为能,其力量之大,相信大人也能猜到。” 王瑜确实没想到这点,自古治水便是堵漏,他脸色一变,问:“不然如何?” “大人可曾想,疏引?”张翎道,“水势如若堵不住,终究会冲垮河堤,但如果将这股势力,分而歼之,应该会更为妥当。” “分而歼之,你是说,分洪?” “正是,大人。兵法也有说到,十则围之,五则攻之,不若则能避之。如果我们将此次大水看成敌军,敌军百倍於我们,只能避其锋芒,分其兵马,而後伺机全歼。” 王瑜略一沈思,觉得此计虽好,可也有不妥之处,“可是分洪的话,岂不仍旧要淹没良田?” “所以才要疏引,引其到疏导之地。大人,治水也得舍小谋大啊。” 这一番话,说得在座两人都是神色复杂。柳文东知道张翎醉心兵法,但不想他能娴熟用於其他事物;王瑜则是对他一直存著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此刻听他娓娓道来,既惊讶又激赏。 王瑜放下筷子,抱拳正色道:“今日方知,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张翎摇头道:“大人,我这是纸上谈兵,如何运用到实处,能否运用到实处,还是得看大人您。您身系南方几十万人x命家产,张翎惟愿您能马到功成,顺利治水。” 王瑜饭也吃不下了,决定即刻进g面圣。他走後,柳文东半开玩笑道:“张兄,我今天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张翎苦笑:“快别取笑我了,我不过在你面前卖弄而已,王大人要是用我的建议而没有治好水,我只怕要提著头去领罪。” 第二天,王瑜便作为皇帝钦派的特使,冒著雨快马至南方治水去了。这一去,便是两个多月。 南方水患成灾,皇帝也罢了所有的歌舞夜宴,朝廷筹集钱粮,源源不断运往灾区。但凡大灾过後,必有瘟疫流民,皇帝焦心的事不少。赵王这日白天被召进g与皇帝对弈,发现皇帝心不在焉,微笑问道:“听说右散骑常侍进了一个治水的好法子,而且现在水也确实堵住了,怎麽陛下还有其他什麽烦心事吗?” 皇帝道:“说到治水,朕还想谢谢你。听王瑜说,这个法子是你养的那孩子告诉他的。没想到真的奏效,那孩子是这次治水的功臣。” 赵王也听说过这事,此刻他表情不变,依旧笑道:“法子是他告诉的,用不用全在陛下,能不能实现,全在右散骑常侍。这麽说来,他其实不过说了几句中肯的话而已。” “有几句中肯的话,实属难得啊。眼下朝中,尽是些偷合苟容之辈。” “陛下言重了。陛下朝中,有为之臣不在少数,又恭逢圣主──” 听到圣主两字,皇帝嗤笑一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皇帝也难为空虚之朝啊。” 见终於说道正题,赵王放下棋子,问:“陛下可是忧心,朝廷已无多余的钱财救灾?” 皇帝略带嘲弄地说:“赵王何必明知故问?朝廷为何要控藩财政?因为藩王们分走了天下三分之一的财税,现在还不到藩王纳税之时,去年打完仗,今年又遇到水患,朝廷确实捉襟见肘。” 赵王笑道:“为人臣者,君忧臣劳。今年臣的封地虽然收成不好,但往年积累之财还是有的,臣愿贡献陛下金二万,权作此次赈灾之用。而且臣相信,其他藩王和臣俱是一样心思,陛下忧心国政百姓,作为陛下的骨血,怎能不为陛下分忧?” 皇帝闻言,那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丝光彩,他虽城府极深,但南方水患百姓流离失所之事压在心头,令他寝食不安,此刻听到赵王如此表态,自是喜出望外:“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他高兴得站起来在亭中踱步,像是想到了什麽,突然抬头对侍立一旁的内侍道:“传旨,赵王忠孝侍君,j诚谋国,即日赐出朝议政之权。”他眼角余光见赵王似要推拒,忙道,“赵王,你久居京中,偶尔陪朕说话玩棋,不免浪费你经天纬地之才,随朕一同治理国家不好?” 这话说得赵王骤然色变,忙离席叩道:“陛下,臣不过是想为陛下一解烦忧,不敢居功。况且藩王不得入朝议政,是祖宗定下的规矩,陛下实在──” “行了。”皇帝打断他,走过去拉起他,笑道,“就这麽定了。朕,还要谢谢你呢,弟弟。”说著轻轻拍著他的手, 赵王垂下眼帘,掩盖住自己的情绪,只觉得被皇帝握住的手冰冷无比。 就如赵王所说,赵王贡金二万之後,郑王即刻贡金万五出来,其余的藩王亦纷纷解囊,朝廷的燃眉之急就这麽解决了。但是以此换来赵王出朝议政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 28 张翎听说,南方水患控制得当,很是高兴。过了不久,听说朝廷允许赵王入朝议政,他好久没见赵王了,听到这个消息倒始料不及。 “为什麽啊?” 听到他的问题,他的消息源,茉莉,眼珠子突得差点掉出来,夸张地倒吸一口气,然後叫道:“天啊,侯爷,出去之後别说你认识我,这原因连集市卖菜的都知道啊!” 不如集市卖菜的消息灵通的人困惑不已:“陛下失心疯了?” 茉莉懒得鄙视自己的主子了,直言相告:“朝廷救济灾民的钱里,黄金两万两是赵王出的,虽然郑王也出了一万五,但据说是因为赵王相邀的缘故,陛下为了感谢赵王,特别赐他出入朝廷的恩典。” 张翎震惊了,“两万两?!黄金?!” 茉莉点头,“据说是把赵王府邸都搬空了,说是连赵王珍藏多年的奇珍异宝都拿去当铺了,连当年先代赵王妃留给赵王将来的媳妇的金钗首饰也当了,连先代赵王留给赵王的玉扳指都当了,连……总之据说是一干二净了,赵王府。” …… 张翎虽不相信,但两万两黄金真不是小数目,赵王说拿出来就拿出来,之前朝廷还要控他的财税,真是,真是,他悲愤地想,好大一朵白莲花啊!!! 然而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顿狂拍後门的声音,已经是深夜,谁会冒昧来访?两人对望一眼,张翎首先想到赵王,立刻抢在茉莉前面,“我去看看。”便冲了出去。 他打开门,却见一人蓬头垢面,满身灰尘,胡子邋遢的,“你是……你……”他辨认了半天,失声道,“王大人?!” 王瑜气喘吁吁,一路驾马奔驰而来,见到张翎应门,伸手一把抱住他,张翎吓呆了。王瑜用用力地拍了拍张翎的後背,“治水成功了,灾民不用流离失所……这都是……这是……谢谢你。”说到激动处,竟两行清泪流下。 张翎懵了,见他又跨上马,深深望了一眼後,掉转马头,朝皇g方向疾驰。张翎消化了半天,才清醒过来,抓狂了:“喂──你好歹梳洗一番再进g啊!!”但人家早绝尘而去。 王瑜治水成功,升为吏部尚书。皇帝对提拔这个亲信从来不遗余力,在他之前,个个治水无功而返,此次他居功至伟,朝中反对声浪很小。这样一来,王瑜和李慕一样,同为正三品大官了。作家的话:h,快来~ 29 赵王对这样的结果早就猜到了,皇帝没有嘉奖在背後出主意的张翎,他没有不爽,令他不爽的是其他的事。 他接到报告,王瑜回来当天,没有先去觐见皇帝,而是风尘仆仆地赶到建安侯府,夜深人静之下,狠狠地,明目张胆地,抱著张翎,致谢。 赵王接到消息之後,忍了两天,发现被报告的人毫无自我反省认错的觉悟,忍不住了,衣摆一甩,去了建安侯府。 赵王入建安侯府,如入无人之境。他知道张翎平时也就偶尔和柳文东一起在外面用餐,这个时辰,大约就要就寝了。他走到张翎的卧房,推开门,果然见到张翎斜靠在床上,读著书,见到他来,先是一惊,随即一喜。 “赵王──”张翎将书一丢,正要起身,忽然被人狠狠扑住,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吻住。 咿?被吻住?! 张翎兴奋坏了,张开唇舌,大胆回应。 两人吻了一阵,气喘吁吁地分开,赵王仔细辨别张翎的神情,疑道:“你很高兴?” 张翎被吻得晕头转向,听到赵王问话,连忙点头,“高兴啊高兴啊,赵王!”他浑身散发出一种压我吧压我吧狠狠压向我吧的气息。 “……” 赵王从善如流,待他脱光了衣服,却见张翎满脸敬畏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肚子。 “八块肌……”张翎戳了又戳,再三确认这货真价实的,“这不科学……”明明赵王长得文质彬彬,怎麽身材是这样。 “……” 赵王伸出手,开始抚张翎下处,张翎脸色一变,忙阻止,神情古怪地道:“别,别,先进来,先进来。”他怕像上次那样,赵王帮他解决完就跑了,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说著,还抬起臀部,蹭了蹭赵王。 “……” 赵王觉得自己十数年的忍功毁於一旦,他看著张翎的一脸期待,问:“你不後悔?” 後悔个屁啊!张翎一把勾住赵王细嫩的脖子,吞了口口水,就缓缓地张开大腿,略抬起腰部,“赵王……” 赵王皱起眉,“不行,这样会──”他想说第一次这样,一个不小心就会伤了,要找个润滑的东西才行,结果张翎误会了,以为他退却,心一横,菊花一抬之间,就将赵王纳入一小半。 “你……”赵王吃痛,g本没想到他如此大胆。 张翎没有润滑,也疼得要死,控诉道:“你自己都硬了,还不进来──啊──轻点,轻点……不,别退,进来点进来点……啊……呜呜……” 到後面,只剩下喘息和呜咽声。 赵王那处既长又chu,深深埋入後,缓缓的抽动,一开始张翎只觉得疼,但他适应极快,加上赵王不停滴吻著他的脖子敏感处,他很快找到合适的姿势获得自己想要的酥麻的快感。 待两人躺回床上後,已筋疲力尽,大汗淋漓。张翎心里幸福的开了花,心想真是爽死了。 “你怎样?” 张翎不暇思索回答:“下回试试骑乘位。” “……” 赵王决定不理他,也懒得洗身了,一把搂住他的肩膀,睡一觉起来再说。张翎窝在赵王的臂弯里,眼睛扑哧扑哧地眨著,生怕这是做梦,他捏捏赵王的脸皮,又捏捏自己的,下身酸胀的感觉还在,确认不是做梦,心满意足地也睡过去了。作家的话:吃了,喵 30 最近,德妃怀孕,柳文若晋升,赵王入朝议政……这一件件事,纷至沓来,李慕只觉得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手,推动著这一切,意图是打压李家势力。他苦思良久,唯一的结论是赵王在幕後c纵一切。 连王瑜都火速升为吏部尚书了,李挚却仍原地打转,一有什麽事就只知道求助怨怼他这个大哥,他独木难支。他内心埋怨过自己过世的父母,从小对李挚有求必应,导致这个弟弟至今仍不稳重。连李瑶都知道要为了皇後…… 他收敛心神,不敢再想下去,招来李瑶问:“族学里,可有什麽出色的子弟?” 李瑶听到这话,心神一震:“大哥──” 李慕默默点点头。 李瑶想了想,道:“倒是有几个资质不错的。可是大哥,形势有这麽糟糕吗?二哥难道真帮不上吗?” 这个妹妹,虽然经常语出惊人,看似目中无人,但实际上她暗地里掌管李族事物,心思缜密,对外露出的那狂妄冷酷的一面,不过掩人耳目而已。 “有备无患,多找几个来也是好的。” 李瑶蹙眉道:“朝堂上,李姓之人一旦增多,势必引起陛下猜忌。何况还只是同宗,并非嫡亲。姐姐一直未诞下太子,若此刻就让陛下感到外戚有专权之患,只怕对姐姐不利。” 李慕沈默半晌,似是无心说道:“你若是男儿,该多好……” 李瑶闻言,脸色一黯,二哥李挚天资有限,李家光靠姐姐和大哥,已是心力交瘁,她身为未出阁的妹妹,基本帮不上什麽忙,出嫁之後只怕更帮不上,就在此时,她脑海中闪过一人身影,喜道:“对了,大哥,族里确实还有一人,堪当大任。” “谁?” “李远,他爷爷是我们爷爷的堂兄。这人才智双绝,远见卓识,必能辅佐大哥。” 李慕忙问:“他现在人在哪?” “老家呢,我让人通知他迅速来京?” 李慕点头,算微微放下心中大石。 张翎继续在御林军里学习,充分发挥他曾在建安侯府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功力。朝廷里因王瑜升为吏部尚书,势力又是一番消涨。现如今,李家的势力,柳家的势力,皇帝的势力,还有不清底细的赵王势力,集聚一堂,朝廷上也算j彩纷呈。 经过治水建言,张翎和柳文东的关系日益紧密,柳文东原本惊异他的才华,现在完全是欣赏了。柳文东自己满腹经纶,才高八斗,张翎自也获益不少。 张翎从不提自己的淑妃姐姐,柳文东自也不提自己的贵妃姐姐。两人家境背景差不多,已有人嗅出苗头,认为被皇帝特选入御林亲兵的建安侯,虽目前看不出什麽,但已向柳家靠拢,也可看做是投诚。淑妃失宠多年,却没有被贬去冷g,她弟弟也j乖,迅速靠拢当朝最红之人,想来淑妃靠著贵妃,复宠在即了。 眼下贵妃生了公主,家世最显赫的德妃怀著身孕,皇後一直未孕育自己的孩子,所有人都断言,後g将会有一番变化,但真正的变化来临时,却大出所有人意料。 德妃,怀著七个月的身孕,小产了。是个男孩。 皇帝时隔多年,即将得到的第二个儿子。 龙颜震怒可想而知,德妃哭得肝肠寸断,谁也说不清为什麽德妃会小产,一切都好好的,午睡过後突然腹痛,下床走了几步,脚一软便晕过去不知世事。 德妃g中所有人全部被拿到天牢中拷问,三天也没问出结果。张翎听到茉莉消息,沈默很久才叹了一口气,“这是陛下死的第几个孩子了?” “算上娘娘的皇子,这是第六个了。” 後g中的女人,不是大家闺秀就是小家碧玉,终归是在传统仁义礼教下长大的女孩儿,进了後g触到皇权後,却面若桃花,丧尽天良。张翎想到无辜的姐姐,和他未曾谋面的小侄儿,一下心痛难当。 “姐姐,姐姐当年……是怎麽熬过来的?” 茉莉不忍回想,抖著嘴唇,扑通一下跪道张翎面前:“别问了,侯爷。您既已不记得,就别问了。” 张翎看她模样,心凉了半截,抓住她的肩膀,嘶哑道:“告诉我,别让我做个不孝不悌的弟弟,告诉我,姐姐当年到底怎麽就失宠了?她失了儿子,陛下不是应更加疼惜她吗?怎麽会失宠这麽多年?” 茉莉哭道:“侯爷、侯爷……娘娘太苦了……皇子殿下是在娘娘怀中去的,娘娘一直自责,不吃不喝,日日流泪……陛下一开始还怜娘娘丧子之痛,後来,後来……恰逢德妃娘娘进g,当时她还不是德妃娘娘,是淑仪娘娘。陛下召幸之後就不大往娘娘那里去了……一日陛下说娘娘镇日只挂念逝去的皇子殿下,夜夜啼哭不休,晦、晦气……侯爷侯爷!”她大哭,再也不愿意说下去了。 张翎不敢想象张宛儿当年到底经历了什麽。中秋那夜,他听张宛儿谈起皇帝,说他圣心仁厚,没有将她贬去冷g,那语气和表情无比淡然。可不正是哀莫大於心死。 张翎闭上眼,泪水簌簌而下。 “侯爷……”茉莉看到他这样,也吓到了,怯怯地扯了扯他的袖子,“不过现在娘娘也好了,侯爷这两年争气,娘娘看著也是安慰。” “是啊……”他想起了赵王,想了那夜他落水在淑妃g中,张宛儿召来婢女问赵王是否加派了人手保护他。这麽些年,如果没有赵王,他和张宛儿会变得怎样,他g本不敢想。 31-40 风尘恶 作者:闲爱孤云 31 赵王自那日,被张翎半勾引地上了床,将那个孩子彻底那啥之後,就对自己修炼了十几年的自制力开始怀疑。 他g本,就没想过,要和张翎那啥。 那之後,张翎吃吃笑问,为什麽会半夜跑过来干那啥。他经过一夜纵情,已经不想计较王瑜的事,被张翎问起,也只是一语带过。张翎也不追问。赵王发现,这个孩子有个特点,凡是别人不愿意说的,他就不问。 人,他上了。以後怎麽办?赵王问自己。这个问题,比朝政,藩政还让他头疼。就在这时,亲信突然来报:“王爷,小侯爷过来了。” 刚说完,张翎一脸笑意,落落大方地走进来说:“赵王,按上次说的,白日宣y吧。” 亲信听到这话,瞬间石化,赵王如玉般的脸庞也快滴出血来,他强自忍耐,挥退亲信,看著那孩子笑脸盈盈地站在面前,咬牙切齿:“张、翎。” 张翎嗯了一声,就瞅他房间里的床,那表情不言而喻。赵王不知道张翎竟如此……如此……他不想去想那个评价词语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方道:“你今天过来,是有──” 张翎三下五除二,开始脱衣服。 “……” 赵王仿佛被铁锅打了,他无法理解这个孩子怎麽了。 “赵王。”张翎赤裸地躺在床上,“我们先试背後位。” 赵王本该像第一次那样狠心,干脆掉头就走。可是他看张翎眼中,那忽闪忽闪的目光中,隐忍的痛苦和难以言述的脆弱,叹了口气,还是走过去,伸出食指,轻轻描绘这个孩子脸庞的轮廓,柔声问:“ 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不顺心?” 张翎闭上眼睛,享受著赵王的手指,然後突然伸手抓住他,“赵王,你在吧。” 赵王一头雾水,还是回答:“我在啊。” 张翎闻言,睁开眼,笑嘻嘻地说:“宣y吧,宣y吧。”说著,支起上身,将脸贴住他的下身,还蹭了蹭,又一脸故作惊讶地问:“那天就是它进入我的吗?” 赵王脑中的神经终於崩断,再也不说话,伸手将自己腰带解开。张翎大喜,连忙掏出一个瓶子,凑到赵王眼前:“这个──” 房中润滑用的香油。 “……” 这回做的比上回尽兴多了,张翎非要求背後位,跪在床上,略撅起臀部,在赵王面前轻轻荡啊荡,赵王缓缓给他抹了香油,就沈沈地探入。紧紧扣住他的肩膀,开始不急不缓地抽动。张翎闭著眼,哼啊哼,既不催促也不叫疼,待到赵王的手指攀上他的玉j,他才浑身一颤,惬意地说:“别、别太快了。我想多享受一会儿。” “……”赵王拒绝承认这麽无耻的孩子是他小心保护了几年的建安侯! 待两个人筋疲力尽,相拥而卧的时候,赵王问:“到底怎麽了?” 这回,张翎没有躲闪。他侧过脸,看著赵王,还是那般丰神俊朗,一派潇洒,这个藩王富甲天下,手握重兵,皇帝也得礼让三分,他伸出手,捏了捏那张脸,感觉是真的,心安了。 赵王表情忍耐。 房间里,响起张翎幽幽的声音:“我自从醒来,身边全都是赵王……”赵王没听懂,但没c话,“赵王救了我多少次?赵王担心了我多少次?帮了我多少次?我在京城无权无势,我承诺过保护姐姐,保护侯府,可是我什麽也做不到。是赵王替我做的这些。” “我请赵王相信我,可是我却没办法相信自己。我做了什麽,让赵王这样厚待我?赵王会不会有一天後悔?我做了那麽多蠢事,赵王会不会觉得我一无是处,觉得我忘恩负义?到那一天,赵王放弃我了,我该怎麽办?” 他微微一笑,又到:“我总觉得,赵王在我身边,无处不在,可是又好像哪里都不在……” 赵王听出来了,他是在不安。 “我好想回报赵王,可是又怕时间不够。怕赵王不等我,怕我没有机会……” 赵王握住他,温言道:“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是回报我了。” 张翎听了,却笑道:“我不似赵王这样想,我野心大著呢。” “有多大?” “我想做孙悟空,有一日,赵王只要唤一句‘张翎救我’,我便可腾云驾雾,飞驰而来,斩妖除魔。” 赵王记得张翎说过这句话,他虽然至今不知道孙悟空和唐僧到底是谁,但他领了这份心意,回握住张翎,轻声说,“你放心,慢慢来,我等你。” 32 此後一个月,朝廷忽然接到一直镇守西南的边关的楚王的上书,称关外有部队集结的迹象。 眼下是春耕时节,南方土地肥沃,多年没有战事,这个消息无疑是个灾难x的。 西南关外有三个国家,其中最骁勇善战的便是这回集结部队的戎里,他们花了三年时间,将另外两个国家打得没了脾气,这给了他们进犯中原的狂妄,认为中原朝廷被百濮欺凌已久,不堪一击,也该轮到他们上场了。 皇帝接到上书,气得在启元殿摔了奏折,随後急召赵王进g商议。 “你素知兵。”皇帝连他礼也免了,见他进来便托著他,急道,“楚王封地有兵一万,再加上朕从安州调一万兵马过去,你觉得能抵挡得住戎里麽?” 赵王略一思索,道:“陛下,安州距楚王封地数千里之遥,一路车马劳顿,粮草辎重,均是问题,楚王守军一万却从未打过战,只怕战力……” 皇帝如何不知,脸色惨淡,“此刻派朝廷守军过去,路途更远。南方经历水患,元气大伤,楚王守军艰难啊。” 赵王闻言,思忖片刻,正色道:“陛下,臣倒是有一个方法。” “哦?说来听听。” “臣的封地恒州,离楚王的萝州只有九百里。恒州军队现有三万,前年抵御百濮进犯的士兵此刻年轻力壮,又有经验。眼下有陛下在安州的大军牵制百濮,恒州军队也就是防卫而已,两万足够。不若调遣恒州一万j壮去驰援楚王,也可节省不少经费。” 皇帝一直在等他主动将这话说出来,此刻听他说得明白坦然,眼中欣慰一闪而过,又改为握著赵王的手:“这确实为万全之策。赵王,你又帮了朕一次。” 赵王笑著回应:“为陛下分忧,理当如此。” 但等赵王回到府邸,亲信在听到分兵萝州的命令,又惊又气:“王爷!您怎麽能顺著陛下分恒州大军呢!二万军队抵抗西伏尚可,但若安州大军压境,那该──” “说什麽呢!”赵王脸色一沈,喝道,“注意点分寸!” 亲信并不惧怕,又道:“王爷,这朝廷刚控制藩税,陛下又借故削我恒州大军,您不能再这样任人鱼r啊。” 赵王嘲弄道:“不然怎样?就算我不说出口,陛下提出来,我能拒绝?这是国战,岂能在这上面争权夺利?” “王爷!” “还不如我自己主动说出来,也卖他个顺水人情。”赵王顿了一下,道,“此事不用再议,立刻发令恒州,调一万j骑,昼夜赶往萝州,不得有误。” 亲信知道此事已成定论,只得领命,忽又想起一事,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道:“右仆s大人,递话来,想与王爷一会。” 赵王哦了一声,略作思索方道:“他为长,他定时间地点罢。” 那亲信颇带唏嘘道:“右仆s为先皇倚重之臣,g变时,我们一直想拉拢他,却苦无机会。现在德妃小产,他倒自己找来了。” 赵王淡笑道:“老成谋国,就是像他那样才能在当今陛下朝中做到右仆s的位置。行了,去告诉他,我随时恭候。” 恒州分兵一万至萝州抵御可能的攻击一事,传遍朝廷。张翎接到的命令是作为御林军最优秀的十名卫士前往萝州观摩战事。 凡得此令者,皆兴奋不已,张翎却心态复杂。他早想观摩实战,也很想看看能让西伏使者惧怕的,能抵御得了百濮的攻击的赵王的军队。但是这个军队,是从恒州赶往萝州的,是赵王借给朝廷用於抵御外敌的,不管成功与否,朝廷看样子都不打算还给赵王了。皇帝和朝廷,这是在慢慢蚕食赵王。 他得令的时间紧急,需日夜兼程赶往萝州,g本无暇和赵王告别。送他们走的,是传旨的柳文东,柳文东叮嘱他保重两字,他便跨上军马,奔赴萝州。作家的话:谢谢礼物_下午还有一章 33 张翎一行人,疾行九天,到了萝州境内,发现民众并未感到恐慌。去年南方水患时,萝州也受了灾,楚王一面拿钱救济朝廷,一面在自己的封地里赈灾。眼下到了春耕的季节,都忙著耕种。他们入境後,没有停留,直奔楚王府邸。 在那里,楚王已经安排好宴请。张翎一行人的队长,因为最年长,这人稳重可靠,在御林军中也颇有威信。楚王生的和皇帝、赵王长得都不像,他生的矮小chu壮,皮肤黝黑,张翎一见实在和赵王联系不起来。 御林军卫士们以军士之礼见的楚王。楚王因见他们是皇帝特派过来的,很是客气。但他们个个不敢松懈,对楚王的宴请也拒辞不受。 张翎见楚王被拒也不恼,只是乐呵呵地安排他们就寝,谁知那队长道:“楚王容禀,陛下命我等观摩实战,还望王爷告知恒州军驻扎地。” 楚王听他们要去恒州军军营,先是一愣,随即让亲兵领著他们去。他们到了恒州军军营,发现壁垒森严,一切井井有条,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支军队是恒州三支大军中的飞虎军,军中皆是j壮,主将年届四十,正当壮年。他们被请进将军行辕,正好将军会议结束,将士们一一出帐,目不斜视,仿佛没见到他们。主将见到他们,也对他们不冷不热,他们也不在意。 队长问:“此战果真必打?”实际上是希望将军透露战法部署,人员安排。 谁知那将军惜字如金,回道:“必打。”便不再言语。 队长碰了个钉子,不甘心,又问:“如此,将军可有必胜把握?” 这回回答得更简单:“无。” “……” 他们毕竟不是纨!子弟,并没有因此动怒。身负皇命,又只是过来观摩打仗,这点轻重还是拎得轻的,於是便就此告退,寻了个军帐,像个普通士兵一般,起居。自敌人来攻前,将军都未召见他们, 张翎便体验起普通士兵的生活,晨起点兵c练,午时用餐,下午再c练一个时辰,更换防务。他想象中的战争应该是在一望无际,风沙漫天的大漠中开始,但南方湿润温暖,山清水秀,重峦叠嶂,风景如画。 他们到了军营第五天凌晨,还在睡梦中就听到紧急集合的号声,张翎一惊就醒了。他们全是和衣而睡,立刻冲出帐外,仔细辩听鼓声,发现是主将点兵,忙和一同来的御林军卫赶去。但他们比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慢了一步,待他们赶到校场,军令已经发布完毕。队长微一掂量,带著他们走到正和几个将军布置战事的主将前,请命道:“将军,我等奉命观摩此战,不知是否可以上城门观战?” 主将扫了他们一眼,点了下头,继续和几名将军商议。他们也不打扰,得了命,就上了城门。等看到前方的情况,都倒吸一口凉气。 城外,数十里外一片黑压压的方阵,缓缓移来。 34 张翎毕竟只有书上的知识,真正直面战争,他是个生手。待看到那方阵渐行渐近,才感到自己手心上全是汗,那到底是多少人,他判断不出来。 城门外,恒州与萝州军,也已摆好阵迎战。双方对峙沈默,空气中游离著汹汹杀意,有人小声问:“我军是不是会主动出击?” 没有人回答他。 他们没想到,两军对峙,竟生生对峙三天。张翎十人也基本在城墙吃食休息,正当焦躁之心渐起时,突然有人惊道:“你们看!动了!” 先动的是戎里军队,他们的箭雨漫天落在守城军队的盾牌上。张翎听到叮叮叮叮的声音,知道那是铁箭打在盾牌後落地的声音。 戎里的方阵缓步前行,他们以密不透风的箭雨开路,可守军并不慌乱,突然只听一声巨响,戎里前方出现一巨大的深坑,随著震天的惨叫惊呼声,三枚夹著呼呼风声裹著油布燃火的巨石已落至深坑中,火势叱啦一声顷刻蔓延,那情况惨不忍睹,他们中间立刻有人捂著嘴退到一边呕吐。 张翎长大眼,惨白著脸咬牙看著。戎里经此变故,方阵迅速向後退散,箭雨的攻势明显减弱,但他们行动有序,守军也未贸然前行。那巨大的深坑里被燃烧的士兵哭喊踩踏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 双方军队短暂的对峙,张翎在城门上看得分明,戎里阵中有了细微的变化,他余光一闪,还没意识到什麽的时候,突然听到不知道是几千人还是几万人发出的怒吼,紧接著戎里的军队以品字形迅速变阵,就像一只大鹰一般,朝著守军直奔而来。 眼看就要进入士兵间的r搏战,突然他们听到尖锐的嘶鸣声,和咚咚咚咚的奔跑声,张翎立刻醒悟过来,下意识脱口而出:“s雕!” “……” 没人知道他说什麽暗号,就见山谷中扬起漫天尘土,几十只尾巴上拖著树枝火苗的大象倏地就冲散了戎里的队伍,它们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啊!将军!” 又有人指著守军中,一个身著银白色盔甲,带著红缨头盔的骑士,拿著一把雪白的大刀,纵马至队伍最前,只听他喝到:“儿郎们──冲────!”就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地冲向敌军。 r搏战开始了。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天一夜。守军占著地利之便,埋伏在谷口的j兵策应城门前的主力,对戎里军形成三方包围之势,虽然戎里军士兵强劲有力,但守军战心坚韧,加之准备充分,硬是将戎里军逼退至谷口。守军也不追击,双方又一次陷入胶著。 这回胶著便是五日,守军轮番进城休息,张翎等也未下城门一步,他们吃著干硬的战饭,目不转睛地盯著对面黑压压的戎里,之前的大坑中,被烧死和踩死的士兵,已经开始腐烂,空气总蔓延著难闻的气味。戎里士兵不敢拾回他们的尸体,只是像一匹受伤却伺机报复的狼一般,凶狠而y沈地盯著守军们的动向。 “将军到底在干啥呢?”御林卫中有人抱怨,“应该一鼓作气,把他们打跑啊。一味地防守,是消耗战力而已。” 张翎想,这大约还是个围魏救赵的故事。故事古老到烂,却极其有用。 戎里军在第六天,突然像潮水一般退去,守军还是坚如磐石般镇守在城门之前。当时天色昏暗,张翎斜靠在石壁上休息,看著门下,军中主将高骑战马,昂首於前,对於无声无息撤退的戎里,他并没有下令狙击,只是冷冷地看著。 那一刻,张翎突然发疯一般思念著赵王。 他意识到这个顶天立地的将军,是赵王原来的属下。他们曾一同抗击国家最大的敌人,百濮。他们并肩作战,惺惺相惜。他不由得遥想赵王,当年纵横驰骋的英俊身姿,那是属於国家的赵王。 守军在当天夜里,开始掩埋此次战争死了的战士。不管他们身前是哪个国家的人,死後都掩埋於萝州一杯黄土。 又过了三天,城外的士兵们陆续回城,他们不再像临战时驻扎,而是变为常规的防守。 一场大战,就此结束,张翎一行人也该启程回京,战後的会议,没人通知他们参加,他们也不知道总结上,参战的将军们是如何发言的。 走之前主将难得宴请了他们。虽然仍是战饭,但起码有酒了。经此一役,他们也积累了最直观的战争经验,对恒州军的战力也有了初步评估。 酒喝到末尾,队长突然对那主将道:“将军是从恒州赶来的,听闻是赵王进言陛下,恒州军心战力皆高於安州大军,因此调将军来此镇守──” 听到这,张翎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却听将军干脆利落道:“嗯。” “……”队长又落一鼻子灰,再接再厉,继续问:“当年恒州大军抗击百濮,三万大军抵挡百濮骑兵六万,今日一见,将军指挥一万军队挥退戎里三万大军──” 将军冷冷打断:“我军两万。” “……”队长依旧没放弃,接著酒意,继续问:“乍抽走了一万军力的恒州,防守百濮和南鹘,压力大吗?” 将军诧然看著队长,“百濮和南鹘又要进攻恒州?” 队长竭力忍住当场不抓狂,手上已经青筋爆出,“万一,万一又来进犯呢?将军,恒州两万军力能抵抗吗?” 张翎全身发冷,这个问题极为毒辣凶险。将军的回答不管是能还是不能,都是透露了恒州剩下军队的实力,以及赵王抽调兵力的考虑。这个问题──他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队长,内心一阵发怵──是皇帝让他问的吗?还是他自己好奇而已? 将军想了想,“不知道。”大约是看他们的队长要咆哮了,又认真说道:“要抵抗了,才知道。” “……” 张翎想纵声大笑,这个回答太绝妙!队长一张脸涨成猪红色,将军见他们无人问话,也就沈默地吃r喝酒。 一场气氛诡异的宴请就此落幕。隔天,十个御林军卫士一如他们来一般,快马扬鞭,赶回京城。 35 他们回到京城就直奔御林军平时读书的书房,开始上书此次观摩的收获。张翎想起队长在临行前的那天,问主将的那番话,不知道是队长灵光一闪还是皇帝授意如此,不管怎样都令他警觉。待下午,他们各自完成皇帝要求的条陈,就陆续离g。 张翎想到送他们出行的柳文东,原本想见他一面,谁知交腰牌的时候,听到几个御林卫交谈得知他去安州了。 柳文东去安州?张翎消化了一下这个消息,作为目前炙手可热的朝臣,怎麽会被皇帝派到边关去?去干什麽?难道是安州,或者百濮有变故? 他百思不得其解。回到侯府,茉莉早准备好了热水和清粥糕点,红著眼睛帮他脱外衣,叨念:“只是去观战,怎麽瘦了这麽多?娘娘知道,肯定要心疼了。战饭生冷,侯爷吃得惯麽?胃口可好?” 好一阵子没听到茉莉的唠叨,倒真怀念。他笑著问:“这才是观战,日後我上了现场怎麽办?” 茉莉听了这话,怔怔出神,仿佛真的在想到时该怎麽办。 张翎洗了澡,喝完粥,顿觉全身舒爽。走到卧房,看到茉莉正帮他收拾床,他想赵王想的紧,心虚道:“别收拾了,我要出门一趟。” 茉莉闻言,转过身,眉毛拧成川字形:“侯爷,我和你说过,京城四处耳目,非到必要,不要去赵王府。” 张翎听训,也不敢反驳,只是小声说:“赵王也来过我们这,我去一趟有什麽关系。” “赵王比你小心多了,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做了多少准备。况且我们侯府能和赵王府比吗?赵王府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多少个暗探?”说到这里,茉莉看张翎的脸色,觉得自己有点过分,於是叹了口气道,“你也别眼巴巴过去了,赵王不在京里。” 张翎一愣:“不在?” “不在。萝州捷报後,陛下邀赵王出猎去了。” 张翎一张小脸蔫了,他瘪了瘪嘴,不说话,滚到床上,卷著绸被,闷头睡觉。茉莉见他这样,也懒得理他,把烛火一吹。出去了。 迷迷糊糊间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觉得有人在轻轻抚著他的脸蛋,他咕哝了声:“赵王……” 旋即眉开眼笑地睁开眼,果然见到赵王,一身狩猎服,坐在床边,温柔地看著他。 原本很多话想说,想告诉他,皇帝派去的御林卫士里有人想探听恒州大军情况,想告诉他这次战争他被震撼了,想告诉他,他想他,他为他骄傲,想告诉他……想告诉的太多这一刻全堵在x口,全说不出来,末了他只说:“赵王。” 赵王看著他,仿佛已经知晓他此刻没有直臆的复杂感情:“我看看你就走。” 张翎啊了一声,看赵王穿著紧身的狩猎服,想来是偷偷从围猎场出来的。狩猎的衣服和平时的王服不同,勾勒出赵王的那美好的身材。张翎睡了半天,体力已经恢复,看到和平时不一样的赵王,思想立刻歪到爪哇国去了。他倏地一翻身,跪坐起来:“赵王……”他咽了咽口水,手开始在床上乱翻,咿?香油哪里去了?“我好想你……” “……”赵王看著这孩子如熠熠流星般的眼睛,已经想到他想做什麽了,一把抓住那乱动的手,“你和柳文若可熟?” 张翎动作停顿下来,直觉赵王不会随便问这样的问题,“见过几次,他是文东兄……柳文东的大哥。” 赵王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你和柳家二公子感情很好。” 张翎努力嗅啊嗅,试图嗅出哪怕一点酸味。赵王见他的样子,失笑:“柳文东博学多才,和他交往也应是获益良多罢。” 张翎这就不明白了,赵王这没头没脑的话问了是做什麽的。他敏感地问:“柳家要出什麽事了吗?” 赵王眼中乍然亮起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後就深深地吻住了张翎。这个吻太深了,那柔软的舌头扫过张翎的牙床,甚至舔噬他的牙齿,吻得他汗毛倒竖,深深纠缠,连呼吸都忘了;带著侵略意味的吻,让他血y都沸腾起来,他兴奋得微微发抖,抓著赵王的衣襟,呜呜动情地呻吟。 待张翎还想要得更多时,赵王却推开他们的距离,他看著赵王俊秀的脸上,一片红晕,美丽得他都忘记了言语。然而赵王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起身走了。 他卷回被子里,回味良久,最终昏昏然睡过去。 36 柳家果然是出事了。 柳文若被人弹劾检举五大罪。朝堂上一片哗然。弹劾的人送上的证据甚至需要两个内侍呈送。 张翎听说,李慕极力主张重罚,皇帝沈默不语。带著证据下令退朝。 李家和柳家作为争食同一块蛋糕的利益冲突者,虽还未发展为政敌的阶段,但李家显然不愿意放过打击将来有可能成为自己家族最大的敌人的机会,他们动员了朝廷上一切尽可能的资源,催促皇帝尽快决断。据说皇帝派去查证据的大臣,回来禀报,弹劾之事基本属实。尤其在受贿上,金额甚至大过证据上面的数字。 最终,皇帝扛不住朝廷的压力,同意将柳文若革职,交大理寺办理。 柳文若下狱那夜,柳文东从安州,星夜兼程,赶回京城。在面见皇帝不可得之後,即刻进g去见自己的姐姐,柳贵妃。 柳贵妃将已经哄睡了的公主交给r母,满脸愁容,“你不该回来。你在安州,就可以脱离这些事。” 柳文东心急如焚,他在皇帝那里吃了闭门羹,就知道事态严重,“这件事,陛下到底是怎麽个态度?“ 柳贵妃虽发愁,但并不像她弟弟那般焦急,只是叹了口气:“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我听陛下的意思,申斥一下,暂时罢职。以後再复用。” 柳文东疑道:“这麽简单?” 柳贵妃点头道:“是啊。毕竟是我们公主的舅舅,还要怎样?” 柳文东却是不信,他回忆了下通报太监拒绝他面圣时的表情,神色凝重:“姐姐,申斥罢职的处置,是陛下亲口说的,还是你猜测的。” “陛下怎麽会明说这些,自然是我揣测出来的。” 柳文东脸色一变,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就著贵妃g殿里来回踱步,柳贵妃见他如此,也不由得慌起来:“怎麽?难道事情不是这样?” 柳文东看到贵妃的脸色,叹了口气:“能想办法让我去见一见大哥吗?我要问问到底是怎麽回事。” “陛下倒也没说不让探视。”柳贵妃咬咬唇,“你去自然是可以的。” 柳文东没有再给不安的姐姐增加压力,安慰两句就出g了。 柳文若被关在干净的诏狱中,柳文东去见他时,发现他虽疲惫颓废,但并没有遭受到什麽不堪的事情。倒是看到他来,柳文若脸色就变了,扑到栏杆处,急切地问:“你怎麽回来了?你不能回来……” “大哥──”柳文若握住兄长的手,“你现在怎样?我去见了贵妃,她猜陛下的意思只是罢职。” 柳文若闻言苦笑:“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相信。我是……我是罪有应得啊……”说完,他长叹一声。 “大哥……”柳文东劝道,“做这个位置上的人,哪个没点事?大哥也不是──” “不,”柳文若打断他,“不是因为这些……”说到这,他沈默了半天,才艰难地开口,“你别管我,这事无论结果如何,你为了贵妃,也要保重自身。我们柳家,好不容易有今天,别因为我断送了……” 柳文东听到这里,惊恐万分,他死死抓著柳文若的手,生怕一放手就会失去哥哥,连说话都带著颤抖:“长兄如父,大哥怎可对弟弟说这等话。” 柳文若心下也是苦悲愤恨,但他不能拖累这个弟弟。自兄弟二人来到京城,皇帝对这个弟弟的看重、提拔举世皆知,他也曾嫉妒过。他作为柳家的长子,皇帝为何更看重弟弟?但家族门楣的光耀占了上风。他压下不满,全力地、不动声色地支援这个在朝政中尚稚嫩的弟弟──皇帝何尝不是看重弟弟这点?眼下他遭祸,不能把整个家族拖进来。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情,冷然道:“你若还念我是大哥,就别管这事。” “大哥!” 柳文若背过身去,无论柳文东如何哀求,就是不为所动。柳文东无计可施,只得走了。 37 柳文东离开诏狱,略一沈思,又去了g里。去见贵妃。 柳贵妃听他说完柳文若在狱中的情形,也发现了事情出乎意料的严重。她虽是贵妃,皇帝又颇怜爱,但对朝政的事情完全c不上嘴。 “我去求求陛下……毕竟是公主的舅舅,陛下不会这麽狠心的。我看陛下的意思也是……”她咬著姣好的红唇,猛然间想到皇後。 李慕一心想整治柳家,皇後在皇帝面前两句枕头风,可比她在皇帝面前哭得梨花带雨要厉害多了。她竟完全没想过这点!皇後可是李家分量最重的人物! 她自生了公主,皇後对她虽说还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但提防之心明显大增,从皇後劝皇帝多宠爱德妃便可知了。想到这一层,她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气,这回明著是对付柳文若,实际可不就是对付她?她还傻傻的以为皇帝顾念公主,对柳文若一事必定从轻发落。她失误啊! 柳文东见贵妃脸色丕变,不明所以:“姐姐,怎麽了?” 柳贵妃看著自己的弟弟,又想,柳家在朝中还没有形成强大的势力,柳文若身为太府卿,居然说罢职就罢职,可见在皇帝心目中,柳家还不算什麽。柳家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像李家树大g深难以撼动。李慕做个门下侍中,竟比左右仆s还要威风。 “姐姐?” 柳贵妃定了定神,缓缓开口:“要救大哥,为今之计只有一条路了。” 柳文东听贵妃的语气,似有转机,连忙问:“什麽?” “去求赵王。”柳贵妃看到柳文东愣神的表情,微微苦笑,“只有去求赵王出面帮忙。” 柳文东皱起眉头,皇帝对赵王的态度令人捉不透,赵王表面上看起来对皇帝忠心耿耿,看实际上是不是谁也说不清。他作为皇帝的亲近之臣,明白里面的利害,要万一这步走错了,柳家说不定会万劫不复。 “姐姐,”他语气犹豫,“赵王──” 柳贵妃截断他的话,“当年姑洗g变,赵王舍齐王而保当今陛下登基,天下皆知……”说道这里,她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道,“陛下欠赵王的人情,一直没有还过。这麽多年了,赵王也不曾向陛下求过什麽。如果是赵王,陛下,一定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可是赵王又怎麽肯帮我们?” 柳贵妃沈默半晌,才幽幽道:“因为,我们柳家,受先代赵王的恩惠……便是我,也是因为求了赵王门路,才能入g的。” 柳文东闻言大惊,这个消息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他完全不信:“怎麽会?!” “不然,以我们的家世,我怎能做众妃之首?”柳贵妃苦笑,看著已经被这个消息震惊得无言的弟弟,“现在随便一个昭仪,昭容的家世,都比当初柳家的家世厚重,你就没想过,为何姐姐入g不久就能封贵妃吗?” “这……这不是陛下宠爱姐姐的缘故吗?” “陛下也很宠爱林昭仪,可是再宠爱也没有废了张淑妃,给她个妃子当啊。”柳贵妃叹息道,“你和建安侯交好,难道没听他说过?他父亲原是赵王的属臣,被先帝赏识,入了朝廷。张淑妃,也是因为赵王,才进了g。这几年,她一直无宠,陛下厌恶得连见她一面也不愿意,可到底没把她废黜冷g,也是看在赵王的面子。你难道这些都不知道吗?” 柳文东真不知道,张翎一直守口如瓶。他们私交深厚,却从不说家里的事情,此刻被贵妃娓娓道来那些原委,他心头泛过一种类似疼痛的感觉,但大哥危在旦夕,这种感觉又很快过去了。他还是有些举棋不定,“可是……眼下去请赵王出面,陛下那里会怎麽想?” 柳贵妃咬牙道:“现在是大哥的命重要。你深受陛下器重,赵王又素来深谙朝政之道,应该不会有什麽差池。只要大哥的命保住了,以後的一切,再说吧。” 柳文东一想,确实如此。保住柳文若的命大於一切,也就辞别了贵妃,回府思谋如何去请赵王了。 38 柳文若下狱,柳文东自回来京城,就忙於往返於自己府邸和g中,无暇顾及御林军卫的授课。张翎对这个朋友很是看重,担心他忧心过重,递过牌子去他府邸见他,几次被通知说他不在,不知他是有心避而不见还是在为柳文若奔走,也就不敢再去见了。 听茉莉说,柳文若的事一直没有定论,朝廷争执不休,皇帝却从未松动。张翎自己分析,觉得皇帝如不是看在公主柳贵妃的面子上,就是为保全柳文东。 他做殿中侍御史和左千牛卫御前卫时,就从侧面充分体验了皇帝对柳文东的看重。朝中但凡有大事相商,除了私底下召见李慕之外,皇帝一定还会询问柳文东和王瑜的意见;就算和李慕商定好的事情,皇帝仍旧愿意听柳文东和王瑜的想法。王瑜是皇帝钦点的状元,皇帝对他如同对自己的弟子一般,柳文东和皇帝的关系则更为复杂亲密,他既是贵妃的弟弟,又是公主的舅舅。皇帝喜爱王瑜博学多闻,也看重柳文东j明强干。如果柳文若当真被问罪,柳文东作为他的嫡亲弟弟,难免不被诛连。 现在赵王有出朝议政之权,也不知道赵王对这件事是怎麽想的。他回来京城那天,赵王从围猎场赶来见他,只是问他是否和柳文若熟悉,可见赵王对此事也很上心…… 一想到赵王,张翎又哀怨地算了算日子,半个月没见赵王了…… 茉莉千方百计阻止他私底下去赵王府邸,他知道轻重,也不敢随随便便过去,可他真想赵王啊!他甚至想不起来,没有赵王在的那段日子,他如何挺过来的──哦,对了,也是赵王保护他过来的。他真想赵王啊啊啊!眼看又要立夏了,再见不到赵王,他真的要发疯了。 就在他再一次抱著这样的哀怨,准备安寝时,突然听到正帮他收拾衣物的茉莉讶异地叫了一声:“赵王?” 赵王! 他一转身,果然看到门口,一袭白衣的赵王!他两眼放光,眼看就要扑过去,结果就听茉莉带著警告意味说道:“侯爷,我先退下了。”这才按耐住,没有在茉莉面前大失体统。 “关门,茉莉,关门!” 茉莉恨铁不成钢,也只能忍著。啪一声把门关得老响,一扭小蛮腰,走了。 张翎立刻扑过去,被赵王一把接住。他已经长高了,赵王无法像抱著小孩子一样抱住他,张翎被搂住後,双手很不规矩地在赵王背後乱,直到听到赵王咳嗽两声,才委屈地放开。 赵王拉著他,坐下,“你长高了不少。” 张翎笑著说:“马上十八了,连变声期都过了。”他的声音也已不再像少年时那麽柔软细腻,大约是每天c练的缘故,变得低沈了。 赵王心事重重,看著他,顿觉那些烦心的事都无足轻重起来,顺了顺他已经披散下来的头发,“你没有告诉过柳文东,你我的关系?” 张翎没料到会听到这个问题,一愣:“没有啊。要告诉他吗?” 赵王半是欣慰半是叹息,“我以为你那麽藏不住心思,一定会告诉他。他来见我时,我才知道你谁也没透露过我们认识。” 张翎不解道:“他去找你?”复又是一惊,做直了身体,问:“他是为了太府卿?” 赵王点点头,“他请我为他哥哥说情。” “你答应了吗?” 赵王这回没有立刻回答,张翎见他神色,也不敢继续问,半晌才听他道:“我考虑了很久,才决定去帮他这个忙。但是,已经迟了。”他顿了下,又接著说,“柳文若在狱中,自裁了。” 张翎大震,脱口而出:“他是自愿自杀的吗?” 赵王心头一凛,他很少小看人,但是对张翎他却始终看不出深浅,在这件事上,张翎竟然看得如此透彻而深刻,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的线报称,柳文若自杀前,皇帝曾便装进诏狱看过他,说些什麽自无人知晓,但皇帝走後他便上吊了,遗言遗书皆未留下。他就差了一步可以救下柳文若,柳文东在赵王府请他出面後,他考虑了整整两天,现在说什麽也来不及了……赵王没打算回答张翎的猜测,只是道:“柳文若所犯之事,证据确凿,却罪不至死。这回我没来得及说情,日後你和柳文东来往不要太过於频密……” 话还没说完,张翎想也不想地就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话音刚落,他就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样的话,讪讪道:“对不起,那个……我知道了……” 赵王也不喜欢叮嘱这样的事,好似他非要张翎和自己的知交好友断绝关系一般,听到张翎的道歉,他柔声道:“不,是我小人之心了。柳文东一贯谨言慎行,暗室不欺,想来也──” 话还没说完,张翎一把扑过去,就细细密密地吻著他的嘴唇,“我错了,我错了。”他一面吻著,一面嚷道,“你别生气,我错了……”他吻了一阵,放开赵王,发现赵王被他吻的脸色有些红晕,像一块温玉一般好看,他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喃喃道:“难得来一趟,我拿r体来赔礼道歉吧。” 赵王正事还没说完,已经被这孩子扯开了腰带,脱下了外袍,然後就听这孩子邀请:“赵王,我们上床吧。” “……” 这晚,张翎哼哼唧唧,试了好几个体位,发现还是背後位比较舒服,不浪费体力。他对赵王每次在略微抽出後猛然地几个深入的方式尤为著迷。最後两个人清洁完,都累的躺在床上,张翎喘息了一阵,才道:“我想过了,易地而处,我要是文东兄,我也会埋怨赵王没有及时救我的兄长。他最近不怎麽乐意见我,可能也是觉得我隐瞒他,我们之间认识。日後我会留心的。” 赵王知道,张翎对他从来都很坦白,但坦白到这份上,却是难得。他伸出手,揽住张翎,两个人,静静地,就这麽睡了。 39 柳文若狱中自杀的事,让整个朝廷震动。柳文东为此大病一场,柳贵妃也忧愤异常,先前曾受柳家恩惠的朝臣们,借此机会开始造势要求皇帝重审此案。 而就在这个时候,包括张翎在内的四个御林军卫升为御林禁都尉,成了从五品军官,这里有三人是去萝州观摩了战事,回来写的条陈颇合皇帝心意。 张翎听说柳文东病了,又专程去了柳府,没想到还没进门,就看到皇帝派去慰问的车子,太监们从车上拿出一盒一盒珍贵的药品,他犹豫了一下,找熟悉的下人递名牌问:“你家大人愿意见我了不?” 那下人因张翎经常过来想见柳文东,已经熟悉他了。看著门口那阵势,摇头道:“大人现在高热不退,谁也见不了。别说您了,连王大人来,他也见不了啊。” 王大人自然是王瑜。张翎没想到柳文东连王瑜也不见,他塞了点碎银子,被那下人慌乱地推拒:“您别害我了,我家大人对这个可严著呢,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命的。” 张翎无法,只得留了名牌,走了。 皇帝没有重审此案,可这案子也到此为止。李家只是铲除了柳文若,原本并不甘心,但圣意已决,李慕也无计可施。到了此时,李慕愈加感觉虽然李家的势力大,但作为李家人在皇帝面前有分量的太少,李瑶派人去领一个叫李远的同宗孩子,到现在也没回到京城。据说那孩子放不下年迈的母亲和未出阁的妹妹。 愚蠢的孩子。李慕想,张家那个被赵王保护的小建安侯曾经也是这麽没有出息,可不知道怎麽了,最近两年,张翎突然开窍,进了军中後更是获皇帝赏识,现在也已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武官。 柳家的案子到此为止,除了皇帝的原因,还有一小半是因为赵王。也不知柳文东如何说动的赵王,让属赵王的大部分朝中势力,拥护皇帝的决定。 皇後曾质疑让赵王来京的决定,他当时只是想著不能让赵王再立军功,以免军队中有趋炎附势之辈,让赵王钻了空子;调来赵王来京城,一方面方便监视,另一方面也可以慢慢卸掉他的兵权。可眼下的局势,因看不清皇帝的路数,而变得难以判断。 这日,皇帝再次宣他入内廷商议国事,他到了启元殿,发现许久不见的柳文东已经在座了。柳文东大病一场,整个人消瘦了一圈,他本生得儒雅风流,病弱之下更显得毓秀清灵。坐在他右首的是王瑜,皇帝神色凝重,对李柳两个人私底下的恩怨似是没有察觉,见他来了,只是道:“坐吧。” 李慕坐在了左首的位置,这才看到皇帝的龙案上有一张羊皮纸图,似乎是关外的地域。皇帝伸手,将图递给他:“你看看,这是中书侍郎带回来的。” 李慕接过来一看,竟然是百濮,南鹘等几个临近国家的地形图。皇帝之前派柳文东去安州,说是犒军,但实际上是去想办法拿百濮的地形图。都以为柳文东没个一年半载无法完成任务,没想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把事情办好了,真是不容小觑。 “百濮国内的地形竟如此复杂?”李慕大为讶异。他们都以为百濮在大漠,必然风沙漫天,物资匮乏,没想到百濮占领著大漠里大片的绿洲,那里不但有沙丘,还有湖泊和丛林,百濮的皇g前面是个深不可测的湖泊,背後还有一个狭长的山谷,完全一副易守难攻的架势。 皇帝叹道,“现在,藩王纳税,国库充盈不少,安州前线一味防守,也省了不少兵力。该按照我们之前所议,训练新军了。” 在座三人心头俱是一震。训练新军的策略,是在两年前提出的,当时皇帝认为军饷不够,而且也无足够的将才堪当训教之任,皇帝这个时候提出来,必是有了合适的人选,有了充实的军饷。 李慕忧虑的却是,藩王到底纳了多少税?这麽短时间,就能让皇帝凑足军饷。赵王的封地到底有多富庶。 皇帝继续道:“总是疲於防守,对国力,民情反而是种消耗。反正都是要打仗,那就反守为攻,将战争之地,从安州迁移,往前迁,往北迁!打到百濮去,打到他们的腹心之地!” 柳文东轻轻咳嗽,他还没有完全恢复体力,听到皇帝这番豪言壮志,脸上涌现一片病态的红晕,他低声说:“陛下,安州军近几年被百濮打得节节败退,且常年安於防守,军心士气都不堪一场大战。如若要完成陛下的构想,新军训练,迫在眉睫。” 皇帝笑了:“这麽多年,朕的御林军们一直在後方安逸地呆著,也是该让他们好好接受磨砺了。也让他们,做一做征战沙场的好儿朗罢。” 40 翌日,一百四十六名御林军卫士中,八十二名卫士编入新设的武威军,皇帝从萝州又调回之前参战的若干将领,专门训练这只新军。 张翎自然也是被编入武威军,平级调动,成武威禁都尉,领三百骑在京郊受训。他猜测皇帝新设大军,必定是要和百濮打仗,但新军什麽时候能练成,练成结果如何,是否能抵抗百濮,谁也说不准。御林军卫进入新军,都是大小军官的位置,算是皇帝的一个所谓秘密武器吧,毕竟皇帝自登基以来,就让御林军卫接受最好的教育和锻炼,如果新军失败,皇帝也面上无光。 当然,以张翎的立场,为皇帝著想是比较难的,他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在京郊受训,是脱产的──未训练成,不能返京回家。 茉莉知道後,哭著为他准备行囊,叮嘱了整整一天,他想的是张宛儿和赵王,总得让他见一面。 但自从德妃小产後,後gg禁甚严,除了皇後,贵妃,德妃这三个位高得宠的妃嫔外,其余的妃嫔皆不许召家人入g。张宛儿空占了一个淑妃的位置,一点权势都没有,别说去求皇帝了,就是见皇帝都很难。张翎去京郊的事,张宛儿知道後,只是托人带话,让张翎注意身体,勤力训练。 张宛儿见不到,他就更想念赵王了。 “让赵王来见我,让赵王来见我。”他在府里对茉莉嚷嚷。 茉莉丢了个神经病的眼神给他,收拾了一小包袱行囊,放他房间里,走了。 他看著行囊,发狠说:“赵王,你敢不来,我恨死你!等我回来,非反攻不可!” 就听门口嗯了一声,带著笑,说:“别恨了,我来了。” 张翎这回如愿以偿,试了骑乘位。赵王躺著,他慢慢地一点点纳入,因为赵王那里实在和他的面相不符,平时赵王自己弄进去,也是刻意润拓很久才进去的,他想著自己能掌握节奏,倒了点香油就迫不及待地双腿跪在赵王身躯两边。可是才进入一小半,他就停下来,上上下下缓缓地动。赵王素来律己,被他这般勾引也没有失控,只是微微闭著眼睛享受。张翎有点不甘心,又进去一半,他内壁收缩,像按摩一样刺激著赵王,结果他自己累的要命,赵王只是开口道:“你再这麽弄,就天亮了。” “……” 张翎自暴自弃,扑哧一下全入,懒得动了,“你来──啊──” 赵王手臂一伸,已将张翎翻入自己身下,不待张翎趴好已开始激烈的撞击,那啪啪的声音回响在整个房间。张翎又累又爽,这才知道原来刚刚一番折腾,已经将赵王撩拨到了临界点。他呜呜地呻吟,伸手扣住赵王的十指,身体被弄得战栗不止。到後面,觉得赵王的频率太快了,还没来得及求他慢点,只觉得浑身酥麻酸痒,已到高潮,只啊啊两声就泄了。 赵王高潮後,搂住他侧卧,想退出来,结果被他紧紧收缩内壁卡住。 “……” 再退,卡得更紧,一副死活不让他退出的架势。赵王无语,静卧片刻,发现他倒又开始慢慢地收缩,赵王彻底服了,“你还要来是吧?”说罢,也不等他回答,捞起他的腰,又开始急速地抽c。天晓得张翎只是想玩弄一下赵王而已,现在被抽的头都昏了,哼哼唧唧地叫著慢啊,轻啊,也不见赵王听进去。 赵王是不知道在张翎以前所处的时代有一词很适合张翎今晚的做法,就是,欠c。 第二天,张翎一落在马鞍上,就忍不住抬起屁股,那里火辣辣的,疼啊。他哭丧著脸,领著属於自己的三百骑,跟著队伍,浩浩荡荡地,前往京郊军营。 这一去,便是两年。作家的话:下午还有~ 尾声 天公作美,风调雨顺的两年,百濮进犯过一次,安州大军殊死抵抗,总算没有像前几年那样丢土全师。 林昭仪给皇帝又添了一个公主,皇帝登基近十年,没有一个成活的皇子,朝廷内外都深感不安。可皇帝自己似是不怎麽在意,这两年也没再见有新人入g了。皇後依旧被皇帝宠爱有加,柳贵妃自从死了大哥,被皇帝渐渐冷落下来,倒是德妃和林昭仪与皇後平分秋色。 张翎已过弱冠之年,再不是那个清俊少年了,练兵期间,日晒雨淋,皮肤不再柔滑细腻,身体也不再清瘦羸弱,因训练期间表现出色,他已被擢升为郎将,成为正五品的武官。 这日,所有从五品以上武官被召回京城,接受皇帝的召见。两年来重回京城,张翎有些恍惚,隐隐觉得头似乎有点疼,又似乎不疼。这几年,他身体渐好,头疼的毛病很少出现了。他发现g廷里有些地方被翻新过,站值宿卫的地方也和两年前有些许不同。他两年没见过皇帝,张宛儿,赵王,时间被日复一日的训练填满,这番回京,勾起他无数的记忆。 曾在这条g街上,见过被请进g面圣的赵王;曾在那个殿里见过和皇帝夜饮的赵王;曾这棵树下被赵王握住手,叮嘱他要好生珍惜进御林军的机会;曾在那条路上,跟随太监,去淑妃g里见寂寞的姐姐…… 过去的一幕幕像无声的ppt,在他脑中回放,他已经是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将领了,赵王应该可以放心他。赵王…… “……此去,蔡季为主将,威武军一切调度由你指挥,朕更赐你赏罚任免之权,凡是威武军中一切人事调动,你皆有先行後奏之权。”皇帝那悦耳的声音,在大殿里回响,拉回张翎的神智,“此番出征,望将军旗开得胜,给朕和天下百姓带回好消息!” 张翎收敛心神,和所有的将士伏地。 皇帝训练新军自是为了能打百濮这个宿敌,皇帝再也不愿意安守,而要主动出击了。他们接到军令,不许在京城逗留,需漏夜赶往安州。张翎和同僚们陛见完毕,退出g时,他眼角觉得白影一闪,回过头去,看到在大树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如记忆中那般雍容闲雅,他们四目相撞,张翎觉得身边一切缓缓流逝,世界安静极了,霎时间,万丈红尘中只剩下那人温柔一笑。 赵王,我要出征了。待我高车驷马,衣锦还乡,我必实现诺言,换我来护卫你和姐姐! 【华g谋】完作家的话:一个月时间,连载《华g谋》完毕~没太多h的半清水文,却一直有人在关注,谢谢。过几天《江山守》再见。 1-8 风尘恶 作者:闲爱孤云 江山守 第一章 这一年,在皇帝的直接授意下,京城的威武军奔赴安州,直接出关,前往第一个军事目标──忽而营地。这个是百濮人攻打安州的最大补给营地。 为了这次战争,皇帝显然准备已久,威武军每个骑兵都配备三匹马,甚至要求安州驻军专门提供一个供给营跟随威武军出征。威武军的主将,曾被皇帝秘密派往百濮,生活一年多时间,熟悉百濮的风土人情,军备情况。 面对如此准备充分的军队,拿下忽而营地几乎顺理成章。皇帝自即位以来,饱受被百濮人攻陷边关,烧杀抢掠的屈辱,决定一次x报复个够。 这回夺取忽而营地,皇帝要求他们以奇袭的方式完成,主将将威武军分为三路,一路诱敌调虎离山,另外两路进行双方向包抄c入。 诱敌的军士只有八千人,但需要拖住忽而营地的守军主力起码两天的时间,而接到这个命令的人,是张翎。 “你有把握吗?” 张翎看著主将,沈著点头:“有。” 主将一听这个字,满意地放心了。 当天夜里,张翎便携八千勇士,偷偷进入忽而营地。此次,他一战成名。当然,张翎的方法特别不地道。 八千勇士对抗一万五的守军,以少打多,这是这个国家历史上的第一次。张翎在出安州之後,就琢磨著让人建造成一个类似大p的东西,能一下子把热衷长刀砍杀的百濮人打蒙。他想到的是,做一个类似於大p的东西,幼时他拆过水枪,知道里面的构造,打算做一个巨大的以水枪为原理的木质大p。他想,反正我是穿越来的,也不知道所处的时代在哪里,管他乱不乱历史。他早让人砍了好几棵大树,索著做那个巨大的武器。木头轻便,拆卸简单,可以随军而行。 这事全军都知道,但没人管他。他还让人拿厚实的陶瓷瓶,灌满酒,打算做汽油弹用。他将八千j兵也分为两路,六千诱敌,剩下两千埋伏在墨龙峡谷,挖沟渠,做陷进,形成口袋阵,等著百濮的追兵。 张翎选择偷袭的时间也不地道,他选在凌晨寅正时分,所有人都已经进入深沈睡眠的时候,杀声漫天,百濮守军虽然抱械入眠也著实吓了一跳,因为搞不清楚到底什麽人这麽大胆敢来偷袭他们。守军主将令人击鼓传令,全军上马迎战。 然後就完全中了张翎和威武军的计,张翎率军边打边退,一路到了黑龙峡谷,太阳缓缓升起时,百濮人看到前面有几个造型诡异的木头桩子,不知道是干什麽的,就听到一个人大喝,“拉──” !地一声,沙土顷天而下,他们正拿著大刀利剑,红著眼睛打算杀敌,立刻被沙土迷蒙了眼,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呼呼的风声,然後是嗤地一声,烈焰便擦耳而过…… 此战张翎取巧,打百濮军一个措手不及。那边威武军主力迂回包抄,夺取几乎空了的忽而营地也异常顺利。 捷报传到京城皇g的那天,皇帝邀赵王入g对弈。 “在担心那孩子?”皇帝落子後,漫不经心地问。 赵王实在被逼得没了退路,将手中棋子放回盒中,苦笑:“陛下这局深谋远虑,臣只有甘拜下风。”顿了一下,又道:“都半个月了,没有一点消息。第一次放他出门,臣确实担心。” 皇帝笑道:“你恒州的军探也没放出去探探?” 赵王面不改色道:“恒州军乃陛下的军队,非大战,臣不敢擅自调动一兵一卒。何况这回是陛下亲自运筹,臣虽挂念那孩子的安危,也绝不敢乱陛下的部署。” 皇帝听了这话,笑意更甚,他接过赵王恭敬呈来的茶杯,”你的忠心,朕从不怀疑。”说罢,扬了扬手,随侍在庭的内常侍端上一个托盘,皇帝示意递给赵王,”今早来的战报。” 赵王闻言,连忙取来,迅速一读後,又惊又喜:“他们已顺利拿下营地!” 皇帝点头,满脸欣慰:“此战大捷,必当鼓舞我军士气。日後对百濮,也可打了再说。” 赵王放下军报,离座伏地:“臣恭贺陛下。” 皇帝喜上眉梢,扶起赵王,“你我兄弟同心,本就不愁外敌。” 赵王低声应是。 晚上,他回到府邸,亲信匆匆拿著信过来:“王爷,前方战报,小侯爷他们已经顺利拿下忽而营地了!” 赵王淡淡应了一声。 亲信叫他情绪并不高亢,奇怪道:“王爷不是一直等小侯爷的消息吗?怎麽──” 赵王接过信,打开来扫了一眼,苦笑:“今日在皇g中已经看过陛下的军报了。” 亲信闻言又惊又疑:“现在朝廷的军队消息传递竟已如此厉害?” “陛下近年励j图治,军队实力一日千里。不过──” 亲信听赵王的转折,连忙问:“怎麽?” 赵王看了一眼战报,叹了口气,“大处著墨,本是用军治国常理。” 战报上说,百濮王听说忽而营地陷落,异常震怒,派出四路兵马,直奔安州报复。威武军大部在忽而营地处理善後,也不知能否及时赶回安州。 他了解皇帝,皇帝很有可能会为了能狠狠打击百濮,令威武军放弃迂回救援安州,一直打到百濮军的军事重地──高地军营。镇守高地军营的百濮将领是百濮王的大儿子罗恭,那是个至今朝廷尚未知其可怕的人物。 亲信见赵王长久不语,眉头紧缩,不由得试探:“王爷?” 赵王沈思片刻,已下定决心:“准备一下,我要乔装进威武军。” 亲信听他这麽一说,全是震愕不满:“王爷!?” 皇帝派人快马传旨,要求威武军长驱直入,继续攻击百濮在沙漠里的外围势力,下一个目标便是和木浅滩。那是百濮在打败於趾後,在於趾的其中一个j兵防守点。 快速拿下忽而营地後,威武军派出的探军情的轻骑兵回报说,见百濮军有大规模调军迹象,很有可能是百濮王派军攻击安州。军中有几个将军建议立刻回守安州,抵抗这次报复。但很快,皇帝的旨意送达,将派一万的安州兵接管忽而营地,同时令威武军继续前行。 这个旨意表明安州的防御力量更低,但谁也不会也不敢违抗皇帝的旨意,百濮王没料到,威武军竟然会继续行军,开跋前往於趾境内。 按理威武军刚打完胜仗,士气正高,去打和木浅滩可谓乘胜追击。但如此一来,他们深入百濮的腹心险地,还要冒著安州沦陷的危险。军中便有人心存疑虑。 这日开战前会议,有人将这个疑虑说了出来。主将蔡季听了,并未斥责,只是淡淡道:“张翎。” 这时,所有人看到一个年轻的郎将应声站起来,对身边的人说:“抬进来。”话音刚落,四个小兵就抬著一张桌子进来。大家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用沙砾堆砌起来的沙盘图。这东西他们都是第一次见,不由得大为惊叹(历史上第一次聚米堆谷建立军事沙盘图好像是在王莽末期、东汉初期,这个架空= =不管了)。 张翎拿著一g细长的木棍,指著地形开始分析:“诸位将军请看,”他指著西南部一片平坦之地道,“这是百濮在浅滩的营地,离它不过二十里外是一片高窟……” 这次的作战意图比拿下忽而营地复杂多了,他们要将驻扎在浅滩的百濮兵困在高窟中,然後吸引打算去攻击安州的两路大军过来救援。最终他们以逸待劳,扑击援军。致使百濮双线作战,减轻安州的压力。而他们最终的目的是拉长百濮的战线,将他们一直拉向忽而营地,最终关门打狗。 这个方法既大胆又辛辣无比,待张翎讲完所有的布置,已经口干舌燥,帐内一片静默,再没有人提出异议。等作战会议结束,主将留下张翎和另外一个叫汪宁的郎将。 “还有三天就能到和木浅滩,在援军到来之前,必须说服於趾王。”主将看著张翎和汪宁,道,“最多只有十天时间。” 他们虽兵力j良,百濮却数倍於他们,而且战力并不见得比他们差。实际上,他们的策略还是争取当地的支持,这回打下和木浅滩,就打算联合於趾。 他们的另外一步,是汪宁带两百名j兵去於趾王处说服这个和百濮有血海深仇的国王帮助他们围攻百濮援兵。 汪宁道:“今夜末将就会前去,誓死不辱使命。” 主将点点头。汪宁便行礼告退。看著汪宁的背影,主将对张翎道:“陛下对我们此次作战的方略很满意,如果能敌人的主力引向忽而营地,安州也会派出两万大军出关。” 张翎听了,神色一动,“我们也要双线作战吗?” “不,他们只是佯攻。化守为攻是对付百濮的最好办法。”主将长叹一口气,“当然,这必须是在我们能顺利将敌人引入忽而营地。” 主将不知道,n多年以後,在欧洲大陆上,有个国家发动战争,打它的老敌人时本想用这天才的一招,不过被当时的总参谋长临时改变了战略部署。张翎将它原封不动地搬过来,想後世经验丰富的战略天才元帅想的办法,肯定在这个时代也能套用。所以张翎并不像主将那样,心存疑虑。 事实上也是套用得无比顺手。作家的话:这一部,开金手指了,努力半个月内结束整个故事。 江山守 第二章 威武军拿下和木浅滩的这一仗比夺取忽而营地要打到结实得多。大军在漠北长途奔袭,本就引人注意,何况和木浅滩是方圆数十里的唯一水源地,又是监视於趾国的绝佳战略高地,威武军在靠近和木浅滩时,就已经引起了百濮军的注意。 但百濮也没有想到,这也恰恰是威武军攻打和木浅滩的其中一个原因。这场仗打了整整一天,才将和木浅滩的守军引向高窟,接著便按照既定计划围困起来,那儿的洞窟里,百濮人出於战略考虑,早隐秘地储备了食物和水,威武军的目的也仅仅是将他们围困起来,并不打算赶尽杀绝。甚至连和木浅滩也没打算真正拿下,他们和被困在高窟的百濮军一样,在等百濮的主力j兵来救援。 对百濮王来说当知道,威武军拿下忽而营地後,居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打到了和木浅滩,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震惊的情绪了,而是羞辱。他立刻下令,已整装待发的大军,分军一半前去和木浅滩,将那里的威武军全部歼灭,并顺道夺回忽而营地。 忽而草原的营地对百濮人来说太重要了,那里是前往安州的最重要的回廊通道、粮草补给地,有了这块地方,他们想打安州就打安州,想撤回就撤回。百濮王实在不舍得这个地方。 奇怪的是,原本被百濮人认为是最j锐的中原军队,在援军到达後,竟连像样的抵抗也没有,直接败退,到手的和木浅滩也毫不留恋地丢了。 百濮人打红了眼,g本不疑有他,一路边打边追,到了忽而营地,迎接他们的,是张开獠牙利嘴的军队,死死将他们围困。 结局可想而知,尤其在忽而营地打到第二天,早上,穿著於趾军服的突然列阵在威武军的右前方,百濮人才知道於趾已经被策反,战心顿失。 这次的捷报传到京城的时候,李慕正在接待被李瑶亲自从老家带回来的李远。 在明亮的大堂里,李慕看著眼前这个青衣少年。李慕的家里,男女都长得俊美无比,他自己就是一个一表非凡的人物,但眼前这个少年,不但身形瘦弱,而且少气无力。李慕自不会以貌取人,他好奇的是这麽一个其貌不扬的人,怎麽能让李瑶推崇。 “堂兄好。”李远的声音有些低沈且带著嘶哑的摩擦音。他问完好,似乎对自己的声音很不好意思,略微偏黑的脸上立刻有点泛红,显得更黑了。 李慕点点头,“素闻你在家乡有聪颖之名,你可知为何要将你请来京城?” 李远既没想到李慕会开门见山地说,也没想到李慕的用词是用的“请”,他略感惊讶之余,沈思片刻便道:“天下百姓皆知,堂兄在朝中一呼百应,李家势大g深。可是放眼望去,在京城朝堂之上,只有李家势力,未见李家亲族。势力者,势利也。因利而聚,自也会有因利而散的一天。普天之下,唯有亲族血缘无法斩断,堂兄召我来京,必是为此。” 这番话说得清晰,但没有什麽新意。李慕淡淡一笑,指著坐垫,“坐下说罢。” 李远咳嗽了两声坐下,立刻有两个婢女上来奉茶。李慕待婢女退下後,道:“听李瑶说,你所长在谋划?” 李远听出李慕话中不信任的语,他腼腆地笑笑:“我对朝政一无所知,堂兄高居庙堂,在这方面自不会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他说到这,顿了一下,又道:“但堂兄和堂姐既如此看重我,我自当为堂兄竭尽所能,效犬马之劳。” 李慕表情冷淡依旧,他呷了一口茶,问:“你对眼下局势有何看法?” 李远知道,他对自己的能力心存怀疑,也不介意,只是用自己特有的低沈嘶哑的声音侃侃而谈:“当今天下,有三个人在朝中最为抢眼,便是堂兄,柳贵妃的弟弟柳文东大人,和王瑜大人。堂兄三人,可算是天下非常聪明的三个人。可是,”他断了一下句,才道:“堂兄认为,您三人,和陛下,和赵王比,如何?论才智,论实力,您觉得您三人和陛下,赵王相比?” 李慕一愣,倒顺著他的思路想了想,道:“赵王韬光养晦,陛下更是运筹帷幄,我们做臣下的,自然──”说到这里,他已然醒悟李远说的是什麽。 李远看李慕的脸色,也明白他已经洞悉,微笑道:“可是在朝中,却是堂兄三人最为耀眼。赵王得陛下赐入朝议政之权後,在朝中却没有一丝动静。传闻,赵王隐若敌国,若果真如此,为何却是堂兄在朝中一如皓月当空呢?” 李慕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这些日子,忙著对付赵王,忙著扑灭柳家渐渐崛起的势力,忙著完成皇帝陛下吩咐下来的事务,从未想过这些,这些事如此浅显,如此明了,他竟视而不见这麽久。 “不是堂兄忽略了。”李远察言观色道,“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让朝廷中最位高权重最聪明的三个人,忙於斗争。” “不,王瑜没斗。”朝中两股势力,斗的是他和柳文若柳文东兄弟。 “王瑜大人之所以没斗,是因为他还没形成自己的势力,而且他本身就代表了陛下的势力。所以堂兄也好,柳家也好,虽提防他,却不会想著要消灭他。可就是这种提防,也消耗了堂兄不少的j力。柳家在朝中也没有亲族,只有势力,和我们李家何其相像。堂兄,这就是陛下要的朝廷。” 李慕一点即透,他面色变得难看之极,拿起茶喝了两口,“太疏忽大意了。” “堂兄是聪明人,朝堂上到处都是聪明人,堂兄看不透这些,柳家也看不透这些,聪明人都看不透这些。”李远笑笑,“只有站得远的,不如堂兄聪明的人,才能看得透这些。” “那依你所言,该如何应对?” “堂兄一直未敢深入发展亲族势力,是因为陛下至今无子,皇後娘娘一无所出,怕引得陛下忌讳。既然如此,堂兄何不反过来想办法?” “你是说……”李慕神色一动,“再物色一人进後g?” 李远点头道:“正是。堂兄不敢在朝堂上发展亲族势力,但往陛下的後g再送进一名李家的女儿,既不显眼也容易得多。这样,一来李家生下皇子的机率也会大大增加,二来皇後娘娘在後g之中也有了协助的对象,将来这个李家的女儿生下皇子在适当的时机,也能成为皇後的养子,三来无形之中也增加了那些家中有女儿在後g的朝臣的压力。” 皇後自王妃时代起,便一直未有生孕,其他的嫔妃既能怀上皇帝的孩子,皇後又深受皇帝的宠爱,想来还是皇後自己身体的原因。与其一直寄望著皇後生下嫡长子,倒还不如真像李远所提议的。只是这人,要既能不威胁到皇後的地位,又能让皇帝满意,一时间真很难找出合适的人选。 李慕看著这个远房的堂弟,道:“你便自此居於京中,你母亲和妹妹,会有人照顾。” 李远微笑道:“多谢堂兄。” 第二天,李慕便入g,向皇帝进言,让李远做了殿中侍御史。 皇帝再得捷报,十分高兴,痛快地给了李慕这个面子。最近朝廷正做官吏改革,下一步打算在地方上推行j兵简政,皇帝打算设谏议大夫一职,专职向皇帝提出政务意见,备询查问,参加所有由皇帝召开的三品以上大员的公开或私下的会议。 李慕见皇帝一边前方用兵,一边後方整改朝政,想到李远之前的“旁观者”之言,突然觉得一直亲厚自己的皇帝,疏离许多。他内心的不安持续扩大。 却说柳贵妃自兄长自裁後就郁郁寡欢,见到皇帝再不似以往柔媚多情。那日,皇帝夜宿在贵妃g中,半夜时,忽闻身边有人隐隐低泣,皇帝一惊而醒,果见柳贵妃已经坐起来,披著月白色的寝衣,看著自己哭泣。 “爱妃怎麽哭了?”皇帝被这场景搞得惊疑不定,他白天朝政处理得很累,原想好好安慰下柳贵妃,没想到这女人又来这麽一出。可即使如此,他还是耐著x子问,“可是平时受了什麽委屈?” 柳贵妃素日心高气傲,自生了嘉和公主,更是认定自己才是皇帝最重要的女人。可是哥哥说下狱就下狱,还在诏狱中死的不明不白,皇帝虽不再彻查,甚至宽慰弟弟柳文东,但对她,却一日一日地冷淡下来,反而德妃日益受宠。她自入g,就见到皇帝如何冷待张宛儿,想到有一日君恩不再,要落得和张宛儿一般下场,就不寒而栗。张家和赵王的关系比他们柳家深,张宛儿能靠赵王保住淑妃的位置,可赵王连柳文若都不愿意搭救,她更别想指望靠赵王保得住贵妃的位置;退一步说,就算皇帝留她贵妃的位置,但从皇帝喜欢的贵妃到被皇帝厌弃的女人,这种云泥的落差,她害怕又不甘心。惨死的哥哥,和在朝廷上如履薄冰的弟弟,再想到她自身,就忍不住垂泣。 “陛下……”她见皇帝醒了,惶然道,“臣妾吵醒您了吗?” 皇帝握住她冰冷的手,拉著她躺下:“没有。最近国事繁忙,看望爱妃的时间也少了,日後朕会多来看爱妃的。” 这番话说得极其冷淡,柳贵妃内心既怨且惧,她看著皇帝月光下如玉一般的容颜,哀伤地说道:“陛下,臣妾自入g,这一生就是陛下的了。自哥哥获罪以来,臣妾日日不安──” 皇帝轻轻抚著她的嘴唇,让她生生将肺腑之言吞下去,“你哥哥的事已经结案,爱妃应该将此事放下。”他见柳贵妃还欲再说,便又再安慰道,“今日朕见嘉和聪明可爱,足见你平日悉心教导,朕与你生育嘉和,你也无须自轻。” 闻言,柳贵妃一下子又燃起希望。皇帝登基至今,子嗣稀薄,嘉和作为大公主,在皇家的地位不一般,只要自己能抢先为皇帝生下皇长子,那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皇帝没有管柳贵妃千回百转的心思,但经柳贵妃这麽一闹他倒也没心思睡了,闭上眼睛沈思起来。作家的话:小攻和小受木见面的情节总是寂寞的,下章见面吧~ 江山守 第三章 威武军顺利拿下和木浅滩,在漠北上的据点变为两个,於趾的倒戈,等於将百濮的西南大关打开了一个极大的缺口,这种战略层面上的成功意义,对百濮的打击可以说是双倍的。皇帝嘉奖的旨意很快就到了军中,张翎跨级晋升为四品将军,使者还带来了一个消息,朝中派了两万军队出关阻止百濮的攻击,并将增兵一万进入威武军中。这一切,都是为了这次出兵的最终目的──由百濮大王子指挥坐镇的百濮军队重心,高地军营。 张翎自随军出征,一路对蔡季将军献计献策,随著每一次的成功已深获蔡将军的信赖。这日晚上,张翎和几个参谋分析於趾带来关於百濮军队的情报。他们已经获得了自建国以来最大的战功,但他们不敢掉以轻心,g据於趾人的情报,百濮大王子罗恭,在百濮军中威望极高,且有勇有谋,高地军营戒备森严,要想夺取高地军营所在地,他们必须得经过缜密的安排。 援军目前还在路上,他们也不急於进攻,但他们在准备时,高地军营必定也在加强防守。在漠北打仗,打消耗战是不可能的,攻防战如果要获得成功,必须能找到一击即中的突破口。 张翎原来的想法是最好能争取三到五个漠北部落或者国家,能和他们一起打百濮。於趾的协助,让他们得到了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也告诉了漠北诸国,百濮不再是不可战胜的神话。只要和他们联手,便可以摆脱百濮的挟持控制。但夺取和木浅滩至今已经一个月时间,他们并没有成功说服其他国家,於趾作为百濮并不看重的外围势力,能被成功策反,也是因 为他们和中原太接近,他们也早厌倦了作为百濮打中原的供给之地。 开完会议,张翎盯著桌上的地图沈吟。他们要打高地军营,要先突破两道防线,而罗恭未必会等著他们来打,很可能直接率兵出击。如果他们提前相遇…… 他突然觉得眼前一晃,抬眼看到一个亲兵走进来,那身形,那眼神,那抹微笑,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他立刻不顾自己还穿著铠甲,一激动就扑过去。赵王g本没想到这人贼x不改,赶紧拦腰将他截住──这人穿著铠甲,要抱非两个人都摔倒不可。 “赵王,赵王……”张翎被掐著腰,g本靠近不了这人,他不满地用手掰啊掰,“你怎麽离开了京城?”是想他了,肯定是想他了。他双眼冒光,一脸兴奋。 “……”赵王听闻这人已经升至四品的将军,夺和木浅滩他出了大功,没想到见面他还是这般孩子气。“小点声,外面都是人。” 张翎拼命点头,继续掰自己腰上的手,总算掰开後,就紧紧地握住,生怕眼前的人跑了一般。赵王扫了一眼帐中情形,立刻被桌上的地图吸引住。他走过去,仔细看了看,叹道:“看来这回策反了於趾,对你们帮助很大。” 地图上标明了百濮大部分的军事据点和人员集散地,很多是皇帝所提供的情报里没有的。甚至连物资储备点都进行了标注,他们完全可以靠著这个地图,长驱直入打到百濮的腹心之地──皇g去。 张翎顺著赵王的目光,也看了一眼地图,道:“是啊,可惜不能策反更多的部落。不然就可以直接对百濮进行全面包围,打歼灭战了。” 赵王闻言,心中一凛。他没想过张翎是存了这个心思,回过头看著张翎,张翎觉得赵王的目光中有很多其他的东西,问:“怎麽了?” “战争,终究不是一件好事。”赵王的声音很轻柔,他像生怕会因为张翎的不安一般,又道,“不过只要你平安,就好了。” 前一句话说得张翎一愣,後面一句话又说得他一喜,他笑眯眯地拉著赵王坐在软垫上,“等打完这场仗,我就申请调回京。” 这回轮到赵王一愣了,“你不想打了?” “本就不想打。”参军,只是一种手段,他若有军功,在朝中的地位再不是一个任人践踏的建安侯,而是有兵权的将军了。他这两次谋划得当,靠的是後人的智慧,日後能否还能奏效,他也说不准。赵王既然说战争不是一件好事,说明内心深处,这人g本不赞成他打仗,他又何必留恋战场?他将头轻轻靠在赵王宽厚的肩膀上,“这是做梦吗?你就在我身边?” 赵王没有深究张翎那句本就不想打,他听著张翎的呼吸声,原本略带忐忑的心放下来。他原本担心威武军这回连建奇功,张翎筹谋策划成功,会让他得意自傲,没想到反而更加沈稳,几年的磨砺,已经让他成长成一个坚韧内敛的男人。他揽著张翎的肩,道:“陛下隐忍多年,才打这次仗,也是因为目前国力,军力才堪打这仗。打完了这次,也许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陛下都不会再打了。” “你这麽了解陛下,我都快嫉妒了。” 赵王一怔,侧头看著张翎,笑起来,“你在军中也这麽口无遮拦吗?” 张翎惬意地蹭了蹭,道:“蔡将军是陛下的心腹,除了和他说打仗的事,我什麽都不敢说。” 这方面,张翎的谨慎,赵王早就了解过。他嗯了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次我来,是想把这个交给你。” 张翎定睛一看,是个黑铁镶白玉的令牌,上面刻著一面旗帜,细辨下那旗帜上写著赵字,他双手接过令牌,翻过来一看,背面刻著一匹战马。 “这块牌你随身带好。它可调动恒州军和所有在百濮的恒州军探子。” 张翎震惊地看著赵王,“这……” 赵王叹气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它。我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用它。” 他没想到皇帝要打罗恭,原以为皇帝得了忽而营地便会收手,没想到皇帝想一劳永逸。不把这块令牌交到张翎的手中,他始终不安。 张翎知道赵王的心思,并没有推拒,只是慎重地收好。他军中已可独当一面,但无论如何也没有被眼前这人保护在怀的感觉好。他舔了舔嘴唇,手开始不安分地开始深入赵王的衣中,“赵王……”他喃喃道,“我好想你啊,两年多啦,这不是做梦吧……” “……”赵王正事还没说完,就被人忽轻忽重地揉捏著,满头黑线,咬牙道:“这是在军中。” 张翎点头,理所当然:“所以我们速战速决吧。”他咽了口口水,他压抑了两年多的时间了,只能在梦中享受被这句身体压下的痛快感,那欲望来得猛烈,在他手指触上赵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全身微微颤抖,一阵难耐的若有似无的酥麻感,他急促地呼吸起来:“赵王……”他迅速脱掉自己身上一起束缚,搂住赵王的脖子,就对著那漂亮的嘴唇亲吻下去,“赵王……” 赵王真的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也被他揉捏得欲望点燃,搂住他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看著他渴望的眼神,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顺利地分开他修长的双腿,想寻些什麽能润滑的东西,却被张翎一眼看破。那小受厮磨著赵王渐渐挺立的男g,“就这样进来啊,快点,快点……” 赵王见他次次如此,也有心给他点教训,哼了一声,压住他的肩膀,“你自找的,别叫疼。” 张翎还想再催,突然内庭被猛地一个探入,他刚想大叫就被人狠狠地吻住,被填满的充实感让他有些晕眩,还没等他适应,那炙热的像铁杵一样的东西缓缓地抽离,而後又猛地一下冲进去,他闷哼一声,随著渐渐加快的频率,被压住的身体,渐渐酸软下来,那打桩一样的动作让他从摩擦中感到一阵电流窜过般的快感。 “呜……嗯……慢点……呜……嗯……啊……”他被那迅猛的攻击,激得全身发抖,快感猛烈得让他都要晕过去,g本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啊……啊……嗯……赵……赵王……啊……” 他勉强伸手抱住在他身体里驰骋的男人,“啊……嗯……快……不不……慢点……啊……” 最後他脑中一片空白,身体软得像在云上漂浮一般。 “爽、爽死了……”他恬不知耻地叹息。 江山守 第四章 皇帝的增兵总算到了,和这一万士兵一同来的,居然还有柳文东。他手持圣旨,表明了自己监军的身份。 柳文东熟悉历代兵家战法,知人之名早已传闻天下。军中御林出身的军官们可以说都是他的学生,所以见到他来当监军,并没有谁反感或猜忌。 皇帝毕竟对大军深入漠北有些许疑虑,派柳文东来的这步棋,不可谓不高明。张翎许久未见这个朋友,在主将大帐中,见到他,也十分高兴。但他毕竟是领兵的将军,不能和监军拉什麽关系,所以只是冲著柳文东微笑。柳文东看到他,也报之以点头。两人相识已久,倒也能明白对方的心思。 赵王在军中盘亘数日,正准备回京,却听说柳文东随著增兵过来当监军。他皱起眉,思考皇帝的用意。柳贵妃在後g地位一落千丈,皇帝却开始真正重用柳文东,这里面释放的信号,无疑是在分权李家。皇帝近几年在朝廷的运作,让人毫无招架之力,李皇後至今未有子嗣,李家未免落一个外戚干政的恶名,不敢在朝廷上安c太多李姓之人,怕引得皇帝忌讳而废掉皇後。柳文若自缢後,柳家地位本大不如前,但皇帝如此重用柳文东,日後柳家是不是再次在朝中形成一股势力,还很难说。德妃失去腹中皇子之後,在朝政上一意顺从皇帝的右仆s倒开始有了扳倒李家的想法。在不知不觉间,朝中原有的势力均衡的状态已被破坏,李家势力渐渐削弱,他赵王的影响力也开始散退,以王瑜、柳文东为首的一股皇帝近臣势力开始占据朝廷重要位置。 现如今,於家和李家已经在朝中暗自对抗,皇帝却派了柳文东远赴漠北战场,到底意欲何为? 赵王甚至怀疑,他潜入漠北来找张翎,是在皇帝的意料之内。这个想法令他胆寒。他和皇帝还没到在朝堂上争斗的地步,他虽已获得出朝议政的权利,但非大事绝不开口。朝中属於藩王势力的大臣,反而开始收敛,全力支持於家。莫非,皇帝是想借李於两家之争,来打击他? 张翎虽察觉到赵王似有心事,但并不清楚赵王为何烦恼。他已经想好如何打下一仗,也已和主将进行了细节上的商议。将一万增兵分散编入威武军,花了三天的时间。这也到了赵王说好要回京的时候,他万般不舍,这日练兵完,回到帐中就开始痴缠准备入夜就离开的赵王。 “赵王……”张翎贴著赵王的背,蹭了蹭,手自然而然地开始乱,“你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怎麽办?” 赵王都快对张翎的甜言蜜语免疫了,张翎在他面前表现出的两面x,让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你有点将军的样子吗?” 张翎嬉笑著,“在赵王面前,我就只有这个样子。” 赵王觉得和他说道理简直白费功夫,继续准备自己的行装。张翎原本想再引诱下赵王,突然想起一件事,问:“侯府还好吧?茉莉怎麽样?” 赵王喔了一声,“都好。你从军前也没把茉莉嫁出去,回去後,你也该为她物色了。” 张翎听到这个话题也很苦恼,“从军前,我就想把她嫁出去,谁知她坚决不肯。这种事,我也不能不尊重她的意见。” 听了这解释,赵王皱起眉想斥两句,但还是忍住。茉莉对於张翎来说,并非一般的奴婢。她在建安侯府时,一直安抚陪伴著失去父母并经历姐姐离开後的张翎。 张翎成功地偷偷地将赵王的外衣脱了,赵王回过神来时,都不知道该用什麽脸色,“别胡闹。” “就一次,一次。”张翎再接再厉,开始解里衣的扣子,“不然我在战场上都会想著你的。” 这种混帐逻辑,赵王本不想理会。但想到这孩子从军千里,战场杀敌,虽身边已安c了好几人保护,但还是要面对刀光剑影的厮杀,又心软下来。他如何不知这孩子建功立业的目的,那种希望能尽快确立军功,而在朝廷上立足的愿望,强烈得g本无需去猜。这孩子希望能独立,能变成那个什麽孙悟空,他每当想到这孩子的那份心意,就涌现一种酸软的情绪。 作为赵王,他资助、扶持、帮助朝中之人众多,当年姑洗g变,他选择和李家联手,灭了齐王,结果皇帝登基後反而对他诸多猜忌;他收敛光芒,韬光养晦,却被李家钻了空子,势力逐渐坐大;朝中那些原本属於他势力下的大臣们,虽仍有忠心耿耿的,但也有避忌的,背叛的,疏远的。他已经被权势斗争中的人情世故锻炼得冷漠豁达,但这个孩子,全心全意地依赖他,相信他,倾慕他,进而希望反过来保护他。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没想明白到底对这孩子是什麽感情,经过这些年的这些事,他已经知道他对这孩子再也放不开手。他无奈地抓住继续在剥他衣服的张翎的手,“我自己来。” 张翎大喜,开始三下五除二脱自己的衣服。他们面对著面,张翎的膝盖搭在赵王的手臂上,自己略微抬起腰,随著赵王的频率微微震动。赵王压低上身和他接吻,他的手指轻轻c入赵王柔软的头发里。两人恋恋不舍地纠缠。 “呜……啊……啊……赵王……赵王……啊……”激动的时候,张翎最喜欢呼唤这个名字,他声音低沈宽厚,呻吟著这个名字时却无比温柔。 赵王听得心头一阵柔情。 因为赵王的克制,他们并没有十分尽兴。夜色全黑时,赵王已经收拾妥当。张翎坚定地说:“打完这场仗,我就想办法回京。” 赵王微笑点点头,“就像我说的,罗恭不仅仅是百濮的大王子那麽简单,你一切小心。” 张翎目送著赵王走出自己的营帐。这几天,赵王呆在他身边的生活,就像梦一般,他走到床边,著还留著些许赵王余温的床单,暗自下定决心,尽可能地想办法迅速打完这一仗。 但是谁也没想到,罗恭名不虚传,这场仗,他们一打就是三个月。 就像是能洞悉威武军所有的战略意图,罗恭在排兵布阵上,一直针对威武军的虚实。双方在进入高地军营的第一道防线马锣关,就战事胶著下来。罗恭果然亲帅大军,前来应战。这再不是像忽而营地,和木浅滩的守军那般,有勇无谋。罗恭率领的铁甲骑兵,坚不可摧,罗恭自己对兵力安排和战术打击上十分有一套。双方互有伤亡,威武军从於趾人身上学到了如何在漠北生存,获得粮食和水,如何迅速运送补给物资,所以虽然被罗恭阻止前进,但威武军并不焦躁。他们也耐心地开始打围攻。 事情,往张翎最不希望的消耗战方向发展。战事紧张,朝廷和後g的情况,也瞬息万变。作家的话:以为绝不会发生的事发生了──瓶颈了……苦思多日没有太多感觉,只能一点一点地写写看看,故事大体脉络已经整理好,主要是细节写不出 江山守 第五章 当皇後听闻德妃已经怀孕四个月时,眼前一阵晕眩。周围婢女惊呼之下,连忙扶住她。她摆了摆手,示意无妨。待稳住心神,方略带冷淡问道:“消息确实吗?” “今天陛下亲口在朝上说的。” 皇後面色惨白,这意味著消息是皇帝亲自下令隐瞒的,是为了防止德妃再次小产。她沈吟片刻,即道:“立刻让门下侍中入g。” 李慕得到召唤,当夜只身进g。皇後最近两年召唤李家亲属次数骤减,德妃自小产後,在g中地位大增,她父亲也在朝堂上开始有所作为起来,皇後为了避免皇帝的猜忌,很少召李慕前来了。 这次德妃再次怀孕,皇帝隐瞒严密,是不是针对李家,还是仅仅是为了防止後g中争风吃醋的残害,很难讲。李慕在朝上,听到皇帝高兴地宣布德妃再有身孕的消息,看到右仆s那爬满皱纹的脸上那遮掩不住的得意之情,早在两年多前就深植於心的不安感益加发酵。 “大哥。”皇後屏退左右,看到衣袂飘飘的兄长前来,直接迎上去,“你也听说了吗,德妃她又有身孕了。” 李慕看著这个母仪天下十余年的妹妹,她依旧美豔动人,不可方物。皇帝宠爱她多年,她却一直没有孩子,这是她的心病,也是李家的心病。 “娘娘勿忧。”他扶著妹妹坐下,“上回我和娘娘说过,李瑶从老家接过来一个堂弟,眼下已做殿中侍御史。” 皇後点头,她不明白这事和德妃之事有何关联,但她并不c话。 “他向我提议,皇後在g中势单力薄,何不让陛下再召一个李家女儿入g?” 皇後一震,“什麽?” “现在後g中,每个大臣家几乎都有一个女儿入g,如果李家有两人在後g──” 皇後是个明白人,李慕这番话表面上说的是後g李家的女人再增加一人可以打破後g势力均衡,实际上说的是孩子的问题。皇帝後g的这些女人中,她跟著皇帝最久,皇帝还是藩王的时候她便是王妃,可是这麽多年了,看著别的女人怀孕,小产,生育,她自己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别说她著急,皇帝著急,更著急的还是李家。她看著哥哥,突然发现哥哥和记忆中已经不一样了,那个曾恃才傲物的哥哥,如今眼中却深含忧虑。他们李家,是当朝第一显贵,皇帝能登基,靠的是先父谋划和赵王的扶持,自赵王隐退封地,他们李家在朝中势大,皇帝倚重他们,信任他们,然而从什麽时候开始,哥哥愁眉不展?如此想来,皇後心酸难忍,她叹了一口气,“我陪伴陛下多年,却一直无福诞下一子半女。没有皇子的皇後,对於家族来说,只是负累。” 李慕默然地喝著茶,听皇後继续道,“我岁数日长,李家能容我一人在g中,独蒙圣恩,已是仁至义尽了。” 说到此处,李慕也听不下去,道:“娘娘──” 皇後阻止他道:“这个皇後的位置,是怎麽来的,全天下都知道。可是,如果我一直做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後,家族的权势,便止於一代了。”她停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断然道:“再送人进g吧。”她狠喘了一口气,重复道:“送人入g,哥哥。且此事要快,我也会劝陛下,再从李家挑选一个美貌德行兼备的女子,要年轻健康,早日为陛下为李家,诞下後嗣。” 李慕见皇後已有决断,稍稍安心。 但是他们没想到,阻止此事的,竟是柳贵妃。柳贵妃闻得皇後欲召李家女子进g,极力反对,g外原本受柳家恩惠之人也进言皇帝,德妃孕初,未免影响安胎,不易召新人入g。皇帝便也暂时将此事放下。 李远做殿中侍御史已经一段时间,凭借李家的势力,很快升做了殿中侍御丞。李挚对这个突然冒出的远方堂弟,备受兄长器重一事,颇有点耿耿於怀。但他自己在皇帝面前不受重用,也只得压下心底的那些小心思,按照兄长的部署,极力为李远在朝中打开局面。 赵王最近的了风寒,未上早朝。谏议大夫初选十二人的名额,是右仆s选拔的,右仆s近年一改只闻御令而作的风格,频频有所作为,很令皇帝欣慰。反倒是先前大受皇帝信赖的王瑜,两年来在吏部谨小甚微,自做了吏部尚书,反而没有大的动作,考察任免按制循例而已。 朝中派系,成了右仆s的於家,门下侍中的李家,以及尚未完全消退的柳家势力。只是柳家的柳文东,被皇帝派到漠北监军督战,离开了於李之争。 然而谁也没想到,在千里之外战事正酣的漠北,却发生了一件原本不应该发生的事。 威武军陈兵马锣关三个月之久,依旧无法打下。军情来报,百濮王原本派出的两路大军被安州大军在关外拦截,双方互有损伤,但百濮并无退兵之意,也在安州城外三百里地对峙起来。 百濮虽未增兵马锣关,但罗恭所率领的部下越战越勇,威武军久攻不下,粮草辎重从忽而营地不停运来,经常会碰到百濮小股部队的偷袭,导致军内士气一时间有所涣散。 在漠北打仗,离家万里之遥,贵在神速。如此陷入攻防阵地战,於威武军大为不利,主将连番召集各个将军召开军事会议,商讨应对之策。然而此时,军中却得到一个惊天霹雳般的消息──西伏九部一如所有人预测,叛乱了。 这个时间显然是谋划好的,威武军陷於马锣关的胶战,安州军严於防守,恒州军当初分兵南下支援萝州後,朝廷便再没有返还的旨意。恒州军要抵抗西伏九部的叛军,很是吃紧,赵王得闻,立即上书朝廷,恳请回封地带军平叛。皇帝也在考虑和赵王商量,是否朝廷派兵前去增援,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後g一场大风波,让所有人始料不及。 一直不怎麽受皇帝宠爱的贤妃和淑妃,在皇後设宴上中毒,淑妃中毒不深,但贤妃却危在旦夕。因此事祸及皇後,皇帝大为震惊,竟连恒州之事也耽搁下来。 张翎不知道姐姐的事,一心只关注著西伏九部的动向和与罗恭的对峙。这日大军再次被罗恭击退,他回到营帐,烦躁恼恨不已,不似平时那般警觉,所以当他突然听到身後一个陌生的声音:“将军”时,吓了一大跳。 “将军莫惊。”一个黑色的身影从烛影中走出来,单膝跪在他前面,“小人乃恒州军密探,奉王爷的命令,在将军进入漠北後,一路保护将军的安危。”一面说,他一面双手奉上一物,是一枚通体黝黑的小令箭。赵王告诉过张翎,凡持有此物者,皆属恒州军在百濮的密探,可以信任。 张翎何等人物,此刻见到恒州军在百濮的密探,即刻猜到来意,忙问:“可是恒州军前线有变?” 那人隐秘保护张翎已久,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再是当初京城传说懦弱无能的小侯爷,也不隐瞒,开门见山道:“小人恳请将军,救一救栗州百姓。” 张翎一愣,不知道这话从何说起。 那人分辨张翎的脸色,暗中对赵王如此严密保护张翎的心思,不免怨愤起来,想赵王封地数百万民众,怎麽能这麽轻易将兵符给了外人!但那人还是隐藏住心思,将声音压得更低,解释道:“西伏叛军兵分两路,一路攻打恒州,一路却攻打栗州。栗州仅有守兵四千,还有百姓自发组织的民兵,已经死守栗州西防城门十日,只怕支持不住……赵王因无旨意,无法赶回封地,现只有将军能救栗州了!” 张翎突然灵光一闪,从怀中掏出赵王给他的令牌,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是说这……兵符?” 他虽知道这就是赵王麾下大军的兵符,但赵王没有点破,他也就如掩耳盗铃般不去细想。但被来人如此相求,也容不得他不去体会赵王对他的那份江山相托相守的恩情。想到这,他眼窝一热,却强自忍耐,“栗州军情紧张,朝廷怎麽会不放赵王回去?” 那人看了一眼张翎,犹豫片刻,才道:“陛下後g突生变故,贤妃娘娘和……和淑妃娘娘都中了毒──” “什麽!?”张翎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来人的手腕,失声道,“你说什麽?” 那人连忙安慰道:“将军宽心,淑妃娘娘中毒不深,已经无碍。中毒厉害的是贤妃娘娘,因此事发生在皇後娘娘g中,陛下无心朝政,赵王才不得不滞留京中,无法赶回封地。但栗州军情紧张──” 张翎此夜收到连番刺激,强自平静心神,京中有赵王在,姐姐应该不会有什麽大碍,真有什麽事,朝中定有旨意下来,而他在漠北赶回去也帮不上什麽忙……栗州吃紧,赵王无法赶回封地,他还拿著赵王的兵符……威武军和罗恭在这里胶著下来,这情形就算再打一个月都有可能。他该怎麽办,不,他该怎麽样把兵符给栗州送过去。 “将军,”那人察言观色,知道张翎在思忖,又道,“恒州军在战中,无兵符或不见赵王本人亲至不得分兵,这是先赵王立下的规矩。西伏就是趁著赵王不在封地才敢发难栗州,还请将军顾念栗州百姓。” 栗州既然如此紧张,皇帝为何不让赵王回封地?这个想法让张翎打了个寒战──皇帝不知道赵王将兵符给了他,必是想以此胁迫赵王将兵符交予朝廷使者,甚至干脆在栗州被破後由朝廷直接派兵去栗州抗敌,接手栗州防务,赵王人在京城,对封地的控制必定不如人在当地。朝廷在要求藩王纳税後,进一步扼杀藩王对封地的控制,财税之後,便是军队了。拿百姓之命做赌注,皇帝未免太毒! “将军……” 张翎本想将兵符交予这人带走,但转念一想,这兵符如此重要,是赵王亲手交予他,栗州既然军情紧张,他从马锣关策马赶去一日一夜就到了,不如替赵王看看恒州栗州的情况再做打算。那是赵王的封地,赵王的百姓,他不能坐视不理。打定主意,他断然道:“你带路,我们今夜就赶去恒州军营。” 那人虽有觉悟会费上一番口舌说动张翎冒险去恒州,而张翎也会准备些时日起身,却不料张翎当机立断,竟说走就走,不由得吃了一惊,“将军这就走?” “事不宜迟,今夜就走。” “可是威武军中的事务?” 张翎嗯了一声,“你等一下。”说罢,他走出营外,和外面守著的亲兵嘀咕了一阵,又走进来,扫视了一下帐内的东西,走过去,呼哧一下将被子掀起,弄乱,吹熄了蜡烛,道:“可以了,走吧。” “……” 张翎见那人狐疑,解释道:“没事,我让人去请示主将,带兵刺探敌情,主将必会应允。”他已算是蔡季将军的心腹,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两人取了马,刚跨上,张翎便浑身一僵。那人见状,顺著他目光望去,也是面色一变。在他们不远的前方,有几个人正朝著主将的营帐走去,那些人中有一个人正皱著眉看著他们──柳文东。 张翎脑海中闪过好几个选择,下马立即和柳文东寒暄,或者干脆调转马头走人回来再解释,或者直接在马上打招呼表明只是出行一趟,或者……然而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柳文东却别过眼,装作没见到他们一般和那些人一道走进主将的营帐。 “将军……” 张翎想到他和柳文东过往的交情,想到两人把酒言欢互引知己,定下心神,不再迟疑,“走吧。”赵王将他看得比江山重要,他便要保护赵王苦心经营的一切。 两人彻夜纵马,直奔恒州。 江山守 第六章 张翎疾驰一天两夜,眼也没合,第二天深夜,进入了恒州。在那人的引路下,直奔恒州大军军营,进入军营後,发现层层关卡,戒备森严。他在萝州时,就见识过恒州军的管理,比威武军更严格更有条理。他带著兵符而来的事,已由卫兵通报恒州军大将军和两位副将,他们神色慎重,匆匆出迎。 双方一番沟通,张翎拿出兵符,恒州军的将军们不再怀疑,立刻著手兵援栗州事宜,但恒州方面也不轻松,叛军并不尽是西伏九部的人,大多数是百濮军人。百濮王有意在中原各处点燃战火,让中原的朝廷首尾无法相顾,据闻萝州亦有边患苗头。 张翎不懂恒州栗州防务,但他了解百濮兵的虚实,在恒州军的将军连夜会议中,他盯著地图,忽然问道:“栗州西防城门防卫吃紧,它身後的千兰镇有多少户人家?” “一百四十户。” 张翎看著地图,西防城门後小镇,街道密集,而且房屋全是石砌,和中原木石结构的房屋有很大不同,赵王长年面对外敌入侵的危险,让所有边防城市的居民全部用石砖砌屋,自是有一番考虑。 张翎沈吟片刻,问:“请问恒州军打巷战如何?” 此言一出,所有人俱是一震,“巷战?” “对。”张翎指著图道,“诸位请看,千兰镇,路面狭窄,全是砖石结构,纵马困难。百濮人在平原打仗,弩强马壮。但如果将他们引入城镇中,马,肯定是派不上什麽用场,他们马上带著的箭数量有限,一旦他们进入千兰镇,他们一不熟地形,二无法发挥长处,我们正好关门打狗。” 此计甚为毒辣,千兰镇石砌结构建筑,是天然屏障,而且在千兰镇後,还有城门。赵王为避免外敌攻入後,全线溃守,在所有的边防县郡,重金建三四道城门,层层防卫。恒州军只能援军六千至栗州,满打满算是一万恒州栗州军,打四万的西伏百濮联军,打草原城门攻防战,自是艰难,但如果放弃城门,打巷战,将对方困於千兰镇内,结果便难料了。 恒州军几位将军商议,皆认为此计可行。张翎长舒一口气。将军们见他脸色疲惫难看,劝他休息一阵,他也不推辞,随便找了一个营帐,倒头便昏睡。待他醒来,已是到达恒州军的第二天下午,恒州军驰援栗州之事已安排妥当,连如何安排打千兰镇巷战的布置都已清晰,这等执行力,是威武军都无法赶上的。张翎出威武军已经三天,赶回去还要再花一天一夜的时间,他不敢耽误,匆匆吃了点战饭便让人领来战马,打算回威武军中。这时,一路随著他来的那个恒州密探,也迁马过来,“小人随将军一起回去。” 张翎问道:“你为何不留下来?”既隶属於恒州军,他家必在赵王封地,留下来打西伏,战後便可回家了。 “小人奉命保护将军,不敢擅离职守。” 张翎知道赵王军纪严明,也不强求,翻身上马道:“好,走吧!” 他们从恒州直接出关,穿越沙漠回威武军。两人回程之时,不比来时轻松,会遇到西伏的哨兵。张翎这才见识到,赵王是派了个武艺高强的密探在他身边。 张翎这回来去匆匆,并没有心思看赵王治下的封地风土人情,只见到了几个恒州军位高权重的将军,皆是j干大气魄之人。想赵王虽生的俊秀美丽,却英雄气概,指挥这千军万马,驰骋沙场。眼下被皇帝困於京城,来日他若得胜回朝,必要成为赵王在京城中最重要的助力之一。 抱著这样的想法,张翎和那探子回到威武军,亲兵立刻迎接,通报:“主将下令,後日全力攻营。” 要决战? 张翎立刻去找蔡季,进入主将营帐,见到柳文东坐在蔡季下首,两人正研究沙盘图,见他来到,蔡季展颜道:“来来来,你来得正好,探得敌情如何?” 张翎见柳文东也望著他,他进威武军前,已和恒州军在百濮的密探接过头,得知了百濮军那方的情形,也不慌乱,将知道的情形一一道来:“敌将备了半年的粮草,而且增加了两千匹战马,和三千重甲卫士。”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道,“另外,这是敌营防备图。” 蔡季见状惊喜异常,柳文东眼神却突然深沈起来。张翎在进营帐前,已经将这张防备图仔细检查过,没有任何会暴露赵王的破绽,才敢拿出来。这是赵王的密探潜伏很久才拿到的防备图,张翎消失几天便拿到如此细致的地图,虽不会被认为通敌,但难免不会惹人怀疑。张翎权衡过利弊,军中只要有实功,自不会管这些细枝末节,尽快拿下高地军营是威武军眼下最重的任务,而且只要打破马锣关的百濮军防备,对恒州战事也有敲山震虎的作用。 有了这张防备图,威武军打马锣关自事半功倍。蔡季当夜便点将编排,布置决战事宜。张翎将恒州和京城之事,暂时抛诸脑後,专心眼下战事。 恒州大军派军六千驰援栗州,栗州西防城门大开,引诱西伏军队进入千兰镇打巷战的事,传到赵王处,让他立刻大震。 “张翎,去了恒州?”赵王怒问通报战况的人,信纸在他盛怒下顷刻被揉烂,“他怎麽会去恒州!” “王爷息怒!”通报之人惶然跪道,“张将军亦是不忍见栗州百姓遭到涂炭,才会手持兵符赶往恒州。” “大胆!”赵王咬牙怒道,“是谁这麽大胆子,向他通报栗州情况,令他擅离军营?!” 四周亲卫见他如此愤怒,纷纷跪求道:“王爷息怒。栗州军情紧张,若非张将军当机立断持兵符调遣救援,只怕眼下栗州已被攻破。” 赵王x口起伏,显是极力压抑自己的怒火,他也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系,百姓和张翎孰轻孰重,自是不言自明。但张翎擅离军队,前往恒州调遣恒州军的事,若被皇帝发现,张翎将万劫不复。 将兵符拿给张翎,只是为了让张翎调遣在百濮的密探,西伏叛乱皇帝却不允许他回恒州,他始料未及。皇帝,皇帝,皇帝对他竟如此用心,宁可拿栗州来赌。他原本下定决心,若栗州抵抗不住,便请求皇帝派朝廷军队解围,没想到张翎抢先一步持兵符进入恒州。 不该那麽轻率给他兵符的──不该的! 赵王悔痛异常,努力平静下来後,问,“眼下战事如何?” “自巷战开始,西伏便节节败退,想离开千兰镇,但城门已关,主将的意思是,在城中全歼其军。” “不。”赵王考虑片刻,道,“俘其主力,不能全杀。西伏人向来亲百濮,靠武力征服他们,只能杀尽他们的主力和王室,然後将其余人全迁往中原地带。我们现在不具这样的实力,也不必这样做,尽俘主力後,献给朝廷。” 赵王停顿一会儿,又厉声道:“给本王传令,张将军手持兵符调遣恒州军之事,绝不许传出去,胆敢让朝廷知晓此事,本王必不念往日情面,灭其族。” 所有人心头一凛,低头应是。 与此同时,威武军倾尽全力,攻打马锣关一战,也开始。赵王知道张翎向主将献上高地军营的防备图,也倍感不安。可是他眼下只能信任张翎能化险为夷。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感到对坐在帝位上的那个人的无力。皇帝下的这盘棋太大太细致,环环相扣,一子错便满篇皆落索。作家的话:我错了,我下次再写这种不擅长的内容的文,只能剁手了 江山守 第七章 与赵王同样感到无力的,是十年来一直被皇帝倚重,在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李慕。贤妃和淑妃在皇後宴上中毒,贤妃至今昏迷不醒,皇後g中所有人被拿下彻查。事出突然,甚至事出无稽,贤妃也好淑妃也好,虽在後g中品阶尊贵,但并没有任何影响力,皇帝早已冷落这两名後妃多年,皇後怎麽会下毒毒她们?一同参加夜宴的还有怀著身孕的德妃,以及贵妃,按常理,这两个一直对皇後位置产生威胁的後妃才应是皇後下手的对象才对。 贤妃当晚饮酒最多,淑妃只浅浅尝一口,德妃考虑到腹中胎儿,在皇後g中g本连筷子都没动,只是一味虚应,柳贵妃是带著嘉和公主出席,一直在逗弄爱女。 这显然是个诬陷皇後的y谋,但背後是谁,是柳贵妃还是於德妃?是柳家还是右仆s?後g之事,李慕向来只是提醒皇後要注意什麽,提防什麽,从来不亲自干预。他作为显贵的外戚,更看重皇帝对他本人才识的欣赏。但这回的倾轧,直指皇後本人,李远建议他此时不妨置身事外。 “这次的事,就算查到皇後娘娘本人,陛下也不会拿办的。”李远分析道,“陛下和娘娘伉俪情深多年,怎会不知娘娘心x。倒是堂兄,此刻须表明态度,无论查到谁,堂兄也服从最後结案的结果。堂兄若偏颇,虽是人之常情,但陛下对堂兄信赖的g基必会动摇。堂兄以前从不c手後g之事,今後也应如此。只有这样,堂兄荐人入g一事,陛下才会答应。” 这话分析得合情合理,李慕心里也是这般想。但让他不管皇後被冤,却异常艰难。此案一出,皇後g便不能再让人自由出入。皇帝一直呆在贤妃g中,也不理朝政,似是要弥补多年来冷落这个後妃的亏欠。德妃自此事出後,更加小心,绝不踏出德妃g一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件案查到後来,竟牵扯出柳贵妃g里的一个婢女。整个案子迷雾重重,皇帝守在贤妃的床前,听到奏报,竟疲惫苦笑,“不查了,传旨下去,本案到此为止,不再追查。” 奏报之人显然震惊无比,“陛下?” 皇帝道,“皇後也好,贵妃也好,她们何必要害相处多年的贤妃、淑妃?朕不信,此事也不必再查下去。” 奏报之人不敢做声,既然不相信,就更应查明白,以还皇後和贵妃一个清白。但这案子既牵涉到皇後和贵妃,必然或多或少牵涉到李家和柳家,柳文东眼下在漠北监军,是皇帝的亲信;李家更不必说,李慕权倾朝野,真要查到皇後身上,谁知道日後会不会被李慕报复?皇帝既不想查,圣心难测,不查就不查罢。 皇帝下完旨,爱怜地抚著贤妃苍白的面容,“只是苦了爱妃了。” 也不知是否皇帝真情感天,当夜,贤妃颤颤睁开双目,御医喜出望外,奏报,贤妃体内余毒已清,无甚大碍。 贤妃刚苏醒,虚弱异常,看到皇帝憔悴地守住身边,感动得泪水滚滚而落,“陛下……” 皇帝连忙安慰道:“你好生休息,朕会一直在这里。” 贤妃嗯了一声,又道,“对了,淑妃妹妹,她、她也……” 皇帝一怔,似是这才想到还有一个後妃也中了毒,望向御医。御医醒悟,连忙道:“淑妃娘娘中毒很轻,早已没事了。”张宛儿也就是轻轻抿了一口酒,她自丧子,对外界也是戒备无比,每次参加g中宴会,绝不尽食。只有从不被关注的贤妃,因从未被人害过,所以才会中毒这麽深。 皇帝在得到威武军攻破马锣关的捷报後,走入了淑妃g。 张宛儿在房间里研究棋谱,听到婢女通传圣驾到,不是惊喜若狂而是脸色发白,声音发抖:“陛下来了?是不是张翎──”出了什麽事了?皇帝都多少年不曾踏足她的g中,必是张翎在阵前出了什麽事…… 婢女见她误会了,赶紧解释:“陛下是来探望娘娘身体的,不是因为侯爷。” 张宛儿松了口气,自张翎出征,她日日夜夜悬心,生怕听到噩耗。前些日子参加皇後设宴,不想刚抿了一口酒就听到身边人惊呼贤妃,可她自己也头晕恶心,混沌间只觉有人往她嘴里塞了一颗清香无比的药丸。待醒来後,就听闻贤妃中毒昏迷,皇後g中一应人等全部堪拿。她和贤妃随说不上亲厚,但平素两人还是有些来往,本想去瞧瞧贤妃情况,但听说皇帝一直呆在贤妃g中,不许任何人打扰,也只得作罢。 婢女见她怔忪不动,著急地催促道:“娘娘,陛下还在殿前等著呢。” 张宛儿这才醒悟,她梳著单螺髻,仅一g白玉海棠簪斜c装饰,因为想著g中出了如此大的事,必不会有什麽应酬,连耳环都懒得带,穿一身月白色高腰襦裙,此刻素得g本不适合面圣。两个贴身的婢女已匆匆打开首饰盒和胭脂盒,打算立刻给她妆扮一番。张宛儿想她本不如皇後,柳贵妃,甚至林昭仪美丽,她就算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会让早已失去兴趣的皇帝另眼相看,何必浪费时间惹得皇帝不快。随手拿起一对红玉玫瑰耳环,一边给自己带上一边就往大殿走,安抚著惊讶的婢女,“陛下是过来看看我有无事,既然无事,让陛下安心便好。” 婢女有口难言,这个淑妃,这麽多年来空有一个妃子的品阶,从未有单独和皇帝待过的机会,後g那些常年受皇帝宠爱的嫔妃们个个美若天仙,淑妃随著年纪渐长,更不会有出头之日。好不容易皇帝来了淑妃g,就这样去见皇帝,也难怪皇帝不喜爱她。 张宛儿足不点地地走到殿中,果然见到皇帝已在殿中,正背对著她,环顾殿中摆设,她略微调整了下呼吸,便上前拜倒:“臣妾拜见陛下。” 皇帝嗯了一声,道:“起来吧。” 张宛儿走得太快,婢女都没赶上,只得自己站起来。站起来後,发现皇帝还是背对著她。她和皇帝多年未单独相处过,偶尔去请示出g见张翎或者请示张翎入g看望,他身边总有其他嫔妃在,最常见到他的地方是在g廷夜宴上,但她始终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遥望他与皇後,便是游园时,瞥见他或和皇後散心,或挽著柳贵妃嬉戏,远远一拜也就别过。如今两人竟近得似乎连对方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张宛儿倏然一惊,看向四周,不知何时四周之人撤得干干净净,大殿上只有皇帝和她两人而已。她的心猛然一跳,此时皇帝仍旧负手背对,她低头看皇帝那双修长美丽的手,他左手手腕上带著一串红色琉璃珠。後g传言,珠串是皇帝特地命人去国寺取来的,因皇帝在国寺中许了一个愿望,希望皇後能早日为他生下嫡子,国寺的法师对此珠加持祝祷,只要皇帝日日带著此珠,必会有心想事成之日。这个珠串,是张宛儿失宠以後皇帝才带上去的,所以张宛儿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它,她也听说皇帝异常珍视这个珠串,很少取下来。可是,这次皇後出事,不知皇帝会如何发落……不,是如何收场。 “这儿倒什麽也没变……”就在张宛儿胡思乱想间,皇帝淡淡地开口道。 张宛儿觉得皇帝是打定主意不见她的面了,想到皇帝对她厌弃至此,既有些心酸又有些说不清的奇怪,她何德何能让皇帝如此。 “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皇帝没听到张宛儿的回应,又说了一句。张宛儿这才嗯了一声,又觉得这麽回答有些不敬,於是加了一句:“臣妾习惯了。”整个g里,变化最大的是她自己。 没想到皇帝接著问:“那你变了吗?” 张宛儿差点闪了舌头,半晌才道:“岁月催人老,臣妾自然变了。” 皇帝闻言,略微偏了下头,尔後缓缓地转过身,张宛儿本直直地盯著他的後脑勺,见状连忙垂下眼帘,然後听到皇帝温和的声音,“是变了。” 张宛儿露出一个苦笑,当然,老了嘛。除了贤妃,整个後g岁数最大的就是她,而且还生育过,加之日夜担忧张翎,自是比不上没多大烦恼的皇後的风华绝代。 没想到皇帝接著道:“不过,对於淑妃来说,朕也变了。” 张宛儿一愣,不知道皇帝说这话是什麽意思,也不敢问。只能看著皇帝转身离开。整个殿中,皇帝曾目力所及之处,仿佛都还留著皇帝的目光的温度,那个永远态度温和,声音轻柔的皇帝,随便就往那一站,就像一幅画般。可是他来这里,说这麽一通莫名其妙的话是为何,张宛儿再聪明也没想明白。她幽幽叹了口气,想皇帝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如去深究那是和自己过不去。只要不是前方的张翎出了事,就行。她也无甚过分的期盼。 威武军攻马锣关打得比以往都要惨烈。主将采纳柳文东的建议,先袭粮草,乱罗恭的视野,然後猛举重兵攻其弱点。威武军死伤近半,艰难拿下马锣关,令人称奇的是,罗恭并未出现在这次的争夺战中。 “百濮王有十一个儿子,罗恭虽是嫡出的大皇子,但他的母亲早逝,现在百濮的皇後有三个儿子,都视罗恭为王位继承人的争夺者,罗恭如果守住了马锣关,对他来说倒非好事。那样,他只怕得坚守马锣关,难以返回王城。”柳文东在百濮待过,对百濮国内尽人皆知的事情自是熟悉。他略带讥嘲地分析,“罗恭率兵防守马锣关三个多月,百濮王增了不少兵力给他,马锣关丢失,他退守高地军营,以他现在的实力,可以以逸待劳,等我们去攻。而我们在此战,损失惨重,要拿下高地军营,几乎不可能,反而有可能被其打败。” 战後会议上,柳文东分析罗恭不出面的原因令得主将沈思良久。他们已经领教了这个百濮大皇子的厉害,真要去打高地军营,成算太小。朝廷能再增兵多少给他们,还很难说,但如果在这里停下,百濮人随时可能反扑。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虽有於趾的帮助,但百濮还控制著数十个部落和小国。蔡季环视一圈营帐中的诸将,“你们怎麽看?” 张翎沈默不语,他得到消息,马锣关被攻下後,栗州的巷战也取得了成功,俘虏骑兵近万人,按照赵王的密令,全部献入京。恒州却全线死守,栗州的失败激怒了西伏九部,他们决心复仇。 罗恭放弃马锣关,保存实力和威武军决战高地军营的企图已然明了,威武军如果再和罗恭硬碰硬,必败无疑。但打高地军营,是皇帝的旨意。 蔡季见大家都噤声不语,也明白大家的顾虑,他沈思片刻,道:“看来要请旨增加兵力,再攻高地军营了。” 柳文东蹙眉,突然发声:“张将军,你怎麽看?”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在张翎身上,张翎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会被点名,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道:“末将愚见,眼下高地军营戒备森严,军力大增,等著我们进攻。但若这个时候,我们绕过高地军营,而突袭百濮王城,不知是否胜算会更大?” 柳文东闻言,笑起来:“声东击西这招,只怕对罗恭不会管用。他的骑兵脚力比我们更快,我们大队人马赶往王城,只怕半路就会被罗恭截住。” “那我们就真的声东击西好了。”张翎亦笑起来,x有成竹道,“罗恭如果带兵来追,高地军营必然後防空虚……” 又是那招调虎离山,张翎屡试不爽。柳文东立刻会意笑道:“不错,就算攻不下军营,我们也可烧其粮草。蔡将军以为如何?” 蔡季自然答应。 柳文东上书朝廷这次的作战意图,皇帝很快又调拨了一万多安州军补充进威武军。蔡季虽是皇帝亲自任命的主将,但论起关系,柳文东才算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有他做监军,威武军实际上也方便不少。 张翎一直没有私下和柳文东会面,他心中挂念恒州战事,又要想办法配合大军打高地军营,也确实没有j力去想办法和柳文东私下见面。 这次,蔡季命张翎率一万人去袭高地军营的粮草,其余的人全部奔赴百濮王城。为了让这次的声东击西显得逼真,他们并未大张旗鼓地掉转方向,而是像要偷袭王城一般做足准备。罗恭得到探子的汇报,威武军偷偷向王城方向移动,起先并不相信,他断定威武军的这次在漠北的目标只有他所在的高地军营,并不包含王城。但当情报越来越多地表明,威武军确实要攻打王城时,罗恭也动摇了。 而与此同时,於趾人假扮百濮商人,在沙漠部落里散发,威武军打算退兵的消息,开始四处传播。 论起使用间谍战的狡诈,百濮人不如中原人。罗恭在听说各部落四处传言,威武军要离开大漠的消息,认为这肯定是威武军制造迷惑他们的言论,威武军要去打王城的消息应是真的。於是开始整装点兵,决定赶在威武军进王城之前,将他们拦击下来。 罗恭原本在高地军营布防良久,打算以逸待劳等威武军来攻,没想到还是掉下这个圈套。蔡季在前方布下大等著罗恭来攻,张翎率军去袭粮草。 捷报传到朝廷时,皇帝正接见楚王来使,萝州再次军情紧张,这回戎里倾举国之力集结六万大军来犯,萝州情势危急。 国家的战线一下子从北到西,纵横万里,再充盈的国库也吃不消如此的战事。皇帝当即招来李慕,下旨:“立即与百濮议和。”安州大军回撤,威武军在议和後立即奔赴萝州,退了戎里之兵再说。 等於皇帝打算靠将战火引入百濮,而打弱百濮国力的谋算落空了。 在关外,百濮控制著的部落与国家,随时可以和中原打局部的消耗战。让朝廷应接不暇。对付百濮,皇帝得想另外的计策。 与此同时,赵王上书朝廷,希望能回恒州。皇帝并未应允,只是同意待萝州战事结束,原先恒州军派往萝州的军队可以回恒州。而皇帝留下赵王的借口,居然是皇帝打算招李慕的麽妹李瑶入g,希望赵王留下喝庆酒。 赵王没想到皇帝还打算继续和李家联姻,同样没想到的是右仆s。李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看来无可动摇,皇後眼下生不出孩子有什麽打紧,只要李瑶能生出孩子,太子是谁家还很难说。 原本极力反对再招新人入g的柳贵妃,因牵涉到皇後g中毒酒的事,已经丧失了发言权,甚至彻底失去了皇帝的宠爱。 皇帝可以保全皇後和贵妃的名誉,但继续宠爱信任她俩,似是很难了。这个时候招李慕和皇後的妹妹入g,算是表明了还是会持续信任李家的态度。 德妃的肚子越来越大,皇後被软禁g中,原本眼看於家就要上位,李瑶入g却又将这种可能x降低不少。 而赵王虽然挂心恒州战事,但也一筹莫展。 作家的话:整章过渡,写到这,江山守也写完一半了 江山守 第八章 正当大家都庆祝狠狠打击了罗恭一次时,柳文东却收到消息──柳贵妃病倒了,皇帝将纳李慕的妹妹李瑶入g。 自柳文若自缢後,柳贵妃便终日忧心忡忡,林昭仪的乐朝公主比嘉和公主更得皇帝锺爱,而王瑜升了吏部尚书後,柳文东仍旧只是中书侍郎的官职,这一切都令柳贵妃不安。皇後g中设宴,自己的贴身婢女牵涉其中,皇帝却下令不再彻查,一开始还说不准到底是皇帝信任她们还是不信任她们,待到李瑶要进g的消息传来,柳贵妃算彻底死了心,这一下几年积蓄下来的忧愤便令她病倒了。 柳文若接到消息,忧心如焚。他失去了哥哥,再不想失去姐姐,何况嘉和公主在g中年幼无依,若贵妃有什麽三长两短……可是他此刻在监军,断不能离开军队。 大家都在商议,如何继续打罗恭的军队时,忽闻皇帝的特使到了。所有人都一怔,理所当然地以为皇帝必是为此次的捷报振奋,又要嘉奖他们了,蔡季带著众将出迎,没想到来的人长身玉立,衣袂飘飘,面容清俊,竟是皇帝最心腹的大臣,李慕。 皇帝竟然会派李慕来,柳文东隐隐猜到缘故,果然李慕对大家宣读圣旨中说,“……特命门下侍中全权处理议和事宜……” 所有听旨的人都一脸茫然,他们在漠北连战皆捷,眼看就要按照皇帝的旨意夺下高地军营,在这个节骨眼神议和?! 李慕读完圣旨,对蔡季道:“将军,陛下的意思是议和一旦成功,威武军立刻赶往萝州。” 蔡季还未说什麽,下面已有人不忿道:“眼看就要打胜了,怎麽这个节骨眼上议和?” 李慕闻言,眉毛一挑,道:“萝州眼看就要开战,那里的百姓难道不值得前去救援?” 蔡季毕竟老道,见状调解道:“大人误会了,我们只是对眼下的战果感到可惜,绝对没有任何违背陛下旨意的意思。” 李慕位极人臣已久,对僚属向来宽严相济,眼下属於非常时期,况且将军看重战功本署应当,也不纠缠,只是道:“还有劳蔡将军布置防务和发兵事宜。使者已经前往百濮王城,最迟後日便会有消息了。” 他们没想到皇帝是分两步走,早已派了使者去百濮王城。如果他们果真不愿听旨,就算打下了高地军营,只怕最终也会落个谋逆的罪名。 柳文东站在蔡季身後的y影里,想不如趁此机会尽快回京,也好宽慰姐姐。刚想到此处,没想到李慕突然又道:“柳文东听旨。” 柳文东一怔,随即出列跪拜,只听李慕道:“陛下口谕,著柳文东为议和副使,全力协助议和一切事宜。” 柳文东心中一沈,但面不改色地接旨谢恩。皇帝这是要拖延他回京,不让他c手京中事务。柳贵妃到底是何情况,反而更令他担忧。 张翎跟在众将後面,走出主将营帐,他担忧的是恒州战事。如果萝州吃紧,不知对恒州有无影响。 走到自己帐内,忽闻一人道:“将军。 张翎辨出是那个一直护卫他的人,便道:“没事,出来吧。” 那人走出y影,单膝跪地道:“听闻皇帝陛下要和百濮议和,将军即将前赴萝州。” 张翎嗯了一声,“大约会是如此。”他带领的是骑兵,去萝州有很大用场。 “小人此次奉命是在百濮境内保护将军,出了百濮境内,请将军一切小心。” 张翎对这人日夜保护的情谊很是感动,他走上前双手托起这人:“自出关後,你们对我的照顾,我铭记於心,你们也珍重。” 那人本对张翎舍身去恒州之事既愧疚又钦佩,自是一番感恩,这且按下不表。且说李慕入漠北专程为谈判之事,传入罗恭耳中,罗恭的震怒不比威武军低。 想罗恭已经熟威武军的战法和弱点,经过这麽长时间的对峙,对威武军比较重要的将领也有了认识,已著手布置天罗地打算将这群中原军队一打尽,没想到王庭急使飞驰而来,命令停战。 罗恭的左右亲信见他如此,劝慰道:“大皇子千万不要冲动,我们离王庭太远,抗旨的话只怕皇帝还没听到我们的辩解,我们就被皇後的使者杀了。何况,本来於趾叛变之事,王庭也有追究之意,现在还是隐忍为上……” 罗恭压抑住怒火,沈思片刻道:“好,议和就议和,我就不相信,我们和中原人能和平相处多久。” 王庭派使者来高地军营前签订议和条约,双方约定互不侵犯,於趾人分三年内迁入关,威武军退还浅滩,但忽而营地仍由安州大军接管。这个条款看起来百濮占了便宜,但萝州战事吃紧,皇帝只能让步,何况他们确实在漠北没什麽实力,漠北部落小国太多,要一口气打残百濮,靠一时之力是不可能的。 协议条款敲定妥当後,双方都要奏报各自皇帝,待最终盖印确认成为国书交换。威武军已经整装,分批撤回关内,但实际上是奔赴萝州。 张翎是第一批率军撤回关内的,临行前李慕,蔡季,柳文东皆来送行。张翎以下官之礼拜别三人,李慕道:“将军此去责任重大,望能死守萝州,再次为国建功。” 这是李慕第一次和张翎说话,张翎恍惚中想起好几年前,他还只能在尘土中匍匐地看著眼前这人意气奋发地掠过自己,眼下却是殷殷期盼;他又想起枯坐g中的张宛儿,和曾见过在g廷夜宴上和皇帝凤协鸾和的皇後,他感到自己内心有一种被绞著的疼痛,他低头道:“末将必定竭尽全力,为国尽忠。” 张翎率军离开漠北後不停留地赶往萝州。自进入安州,百姓夹道欢迎,他们盼望对百濮动武、打击百濮的行动太久了,长期饱受欺凌的百姓对朝廷这次大举用兵且取得几次胜利很这是兴奋。然而张翎却觉得,皇帝经过这次腹背受敌,必然会反省对待百濮一味用兵的坏处,漠北大太,如无一举灭国之实力,皇帝恐怕会想其他办法来对付。 和百濮签约很顺利,柳文东著急回京,所以对修订核对条文,特别仔细,李慕和他没什麽交情,两人在皇帝面前可以畅谈政见,但私底下尤其是经过柳文若的事,两人完全没有任何来往。 李慕收到京城的来信,称柳贵妃得了风寒,病得厉害。皇帝怕嘉和公主受传染,命人将嘉和公主送至皇後g中。 自贤妃中毒後,皇帝冷落皇後几个月了,把他最为疼爱的公主送过去给皇後养,能否简单地看做是皇後再次获得皇帝的信任和宠爱?但柳贵妃自柳文若死後,对皇後颇为防备,皇帝将公主送过去,必对柳贵妃造成重大打击,而柳文东知道後能善罢甘休? 李慕看著信报,内心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快将李瑶送进後g。他在来漠北前,和李远,李瑶商量过,眼下李家论样貌,政见出色的女孩儿唯有李瑶,李瑶年轻体健,家里的大夫也仔细诊断适合生孕,送进g对皇後必定是最大的助力。皇帝对皇後的态度渐冷,上回下毒的事,背後指使的是德妃家还是林昭仪家,因皇帝下令不再彻查已不可能知道了,但这种事有一必有二,皇後的威信在後g大跌,必须想办法再立起来。李瑶进g的好处便在此,何况李瑶自知道是自己要进g,也十分坚定。 等议和的所有事悉数完毕,交割仪式也完成,已近年关。 萝州战事已开始,入冬後恒州的战事也胶著了,赵王瞅准机会奏请朝廷将之前朝廷调往萝州的军队调回恒州,朝廷查明当时萝州战捷後,在萝州的士兵大部分都进行了混编,连将军都调往别处,仅能调三千当时的恒州军回恒州。 赵王认为这也不派兵回去强,於是恳请催促朝廷尽快调兵,因威武军大部分已赶到了萝州,恒州防御又确实较为薄弱,怕百濮借助西伏再次攻入中原,於是皇帝痛快地给了赵王面子。朝廷下旨,将未混编的在萝州的三千恒州军调回恒州。 实际皇帝更希望能派中央驻军前去恒州,但中央驻军没有战争经验,打几乎穷途末路的西伏九部只怕没有成算;安州大军要继续防备百濮撕毁和约,还需要驻扎忽而营地和护送安排於趾人内迁事宜;如果想接手恒州,只有派经过这次战争磨砺的威武军,但威武军还需保住萝州,皇帝权衡再三只能让步,将原恒州军再调回去。 经过这次和百濮作战,皇帝对国家的军队的实力很满意,原来被百濮当孙子一样打的日子一去不返了。 新年的时候,皇帝没有宴请百官,因萝州战事未完,恒州也还在打仗,所以皇帝仅仅是招来祁阳公主,驸马,赵王,右仆s,李慕几人,後g嫔妃们包括皇後都未出席,王瑜,刘文东也未出席。 酒过了三巡,公主环视一圈,问道:“听说贵妃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 皇帝略带忧郁地点点头。柳文东自回京,发现贵妃病势越沈,连早朝也顾不上了。皇帝为了贵妃安心养病,也是因为柳文东监军和议和的功劳,晋升柳文东为民部尚书。柳贵妃闻得消息,也略感宽慰。柳贵妃陪皇帝的时间不短,又育有嘉和公主,平时温和柔媚,不管皇帝对她或者她的家里的作为有什麽不满,到这个时候也只有往日的恩情。 赵王在宴会上一如既往地进退自如,李慕这次也无心为难他,李瑶进g後,皇帝怕影响贵妃的心情,也只是在入g那夜召幸过。李慕猜不透皇帝想如何对待两个李家的後妃,行事谨小慎微起来。 再怎麽细密的调理和用心的医治,过了新年不久,柳贵妃还是去了。她内心郁结,五内俱焚,担忧著公主的前途和家族的地位,伤心於皇帝的宠爱不再,在一日午後,在闻讯匆匆赶来的皇帝怀中,怨愤地去了。 “公主……不能给皇後……” 後g风传,这是贵妃含泪握著皇帝的手,说的唯一的遗言。皇帝在贵妃头七後,让人接嘉和公主去了贤妃的g中。 就此来看,皇後在皇帝心中的分量果然大不如前。柳文东再次大病,等他能爬起来上朝时,萝州的捷报传来,德妃正好临盆,国家,朝廷,以及皇帝盼了多年的皇子,再次降生。皇帝大喜,当即封为鲁王。 9-14 风尘恶 作者:闲爱孤云 江山守 第九章 威武军凯旋回朝。皇帝亲自迎接大军。朝廷宴席一日,为威武军接风。 张翎总算回到京城,恒州也传来捷报,生擒了西伏叛军的大将,正押解回京。他想念京中的一切,冷僻的侯府,聒噪的茉莉,骄傲又温柔的姐姐,还有赵王。他在回程上听说皇帝喜得龙子,封为鲁王。他便不由得想起姐姐,以及姐姐早夭的孩子。 眼下,他再也不是任人轻贱的建安侯,他有实战的军功,也有同袍的将领,有一同浴血的下属,和柳文东交好,背後有一个做淑妃的姐姐,算得上朝廷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更何况他背後有赵王的势力撑腰,这件事是许多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侯爷……” 正在思忖间,突然听到一个似乎耳熟的声音,张翎循声望去,见门口站了三五人,站在眼前身著藕色长裙的不是茉莉是谁。 “侯爷。”茉莉眼中泛著泪光,神情激动,“您总算回来了。” 张翎一下恍惚了。茉莉再不是当年那个泼辣的小丫鬟,几年不见她亭亭玉立,标致可爱,张翎一直没有将她婚配出府,久别重逢看到她变化如此大,一时间除了叫一声“茉莉”之外,竟什麽也说不出来。 倒是茉莉移步上前,招呼後面的下人,“楞著做什麽,赶紧来帮忙。”一边说著,一边已经自己动手卸行李了。後面的人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开始忙活。 张翎愣愣地看著,仿佛时间并没有流失一般。入府後,茉莉拿著换洗的衣物,推开门就要服侍张翎更衣,吓得张翎一把捂住自己的衣领,“别别,我自己来,自己来!” 茉莉一怔,看著他如临大敌的模样,噗哧一笑,“我能生吞了你不成。”倒也不坚持,将衣服放在一旁便出去了。 茉莉毕竟年纪大了,张翎就算是个受,也是个有自尊的受。他见门外的人影,知道茉莉就等在外面,迅速脱光衣服跳进澡盆。他入伍多年,漠北沙尘漫漫,萝州军情紧张,他已不如以前那般讲究,很快地就将自己收拾完毕,推开门却发现茉莉在低著头在抹著眼泪。他心柔声道:“我这不都安全回来了,你该高兴啊。” 茉莉几年没见他,心中原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怎麽也说不出来。他在京郊训练的时候,她担心他吃苦受累;他出门打仗的时候,她担心他战场危险,千盼万盼地他安全回来了,她想起他受过的苦,就心酸不已。此刻哽咽道:“只恨奴婢男儿身,不然就可以跟著去战场了。” 张翎伸手著茉莉的头,叹道:“幸好你不是男儿身,不然真跟著我去了战场,我非c心死。” 闻言,茉莉脸上一红,讷讷道:“去用晚膳吧,都准备好了。” 晚膳很是丰富,茉莉似是要补偿张翎多年的军旅生涯;一桌的盛宴,彰显著自张翎屡夺军功,建安侯府的境况也大为改善。 张翎想进g见姐姐,但不知道如今的g规,能不能让他顺利见到。茉莉见他脸色,立刻猜到他的心理,道:“娘娘一早就传话了,明天白天进g吧。” 张翎知道张宛儿在g中没什麽地位,原本就不抱能尽快进到g中见到姐姐的希望,但不料茉莉吞吞吐吐地说:“侯爷,那个,您要是进了g见到娘娘,可能会和您想到的情况不一样。” 什麽意思?张翎满脸困惑,他知道张宛儿在g中没有什麽地位,现在德妃产下鲁王,皇後的妹妹也进了g,难道张宛儿的处境更加不堪? 茉莉见他脸色,就知他误会了,但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想了半天也只是叹了口气,“侯爷,後g传言,陛下最近除了召幸李昭容娘娘,就是留宿娘娘g中了。” 张翎一愣,“啊?”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什麽时候的事情?” 茉莉道:“也就是鲁王殿下降生之後。” 猜不透皇帝打什麽注意。张翎绝不相信是因为他建立的军功,让皇帝对张宛儿另眼相看。哪怕他对皇帝的了解再浅薄,他也清楚皇帝也不是个轻易被一个臣下的功劳所左右的人。李慕权倾朝野,是皇帝默许的,皇後说失宠就失宠,也是因为皇帝大权在握,g本无需看李家脸色。 张翎回京第一天就听到这样的事,让他当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天蒙蒙亮,他就洗漱完毕,等著接他入g的马车。茉莉不再像当年每一次送他入g那般细碎叮嘱,只是恭谨地送他上车。去皇g的路线也变了,他出征的这几年,京城因为人口增加,道路变得比他记忆中要狭窄,他们走的官道是没有商铺的,但第一个拐角的酒楼名称变了,似乎规模更加大,很多都和他记忆中的有些许出入。萝州大捷後,皇帝修改了税率,改为二十进一,朝廷传闻,皇帝将来要将税率改为三十进一。 进g门时,驾车的马夫递了令牌道:“淑妃娘娘召将军入g。” 门卫一听,肃穆地还了令牌,将腰杆挺得笔直,垂首道:“将军请。” 以往张翎都是走入皇g的,这天还是第一次坐著马车进去。到了後gg苑,才下了马车,不想已经有太监迎上来,“将军可算来了,淑妃娘娘已经等候多时了。” 这真是新奇的体验。张翎一边跟著太监走,一边问,“是姐姐让你来等我的?” 那太监避而不答,只是道:“奴婢带大人去见娘娘。” 张翎不再问,默然跟著他走。淑妃的g殿还在老地方,但总觉得有什麽不一样了,来往的g人神情平和,但空气中总有一种谨慎的味道。到了g门虽然敞开,但凭借多年在战场上打滚的经验,张翎迅速捕捉到戒备的气息,他充满疑虑地环顾了一下四周,那太监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微笑道:“将军宽心,这是陛下为了娘娘的安全,才派了暗卫在此,一天十二个时辰不停息保护娘娘。”说罢,他做了个请的动作,“将军请进,奴婢一会儿来接将军出去。” 张宛儿难道被禁足不成? 张翎几乎是三步并两步跨入淑妃g。和记忆中的凋败完全不一样,满眼的葱郁芬芳,庭院中简直成了一片花海。 “张翎──” 正前方,斜倚著g柱,穿著淡荷色g装,美目含泪的人,正是多年不见的张宛儿。张翎激动地唤了一句姐姐,就抢上前去,扶住已经泣不成声的姐姐。 “你回来了,你终於平安回来了……”张宛儿日日夜夜期盼,祝祷平安的弟弟,已经高高大大地站在她面前,她抚著弟弟被风沙打磨过的脸庞,止不住泪水,哽咽道:“你受苦了。” 张翎安慰道:“我没有受什麽苦,大小算个官,比我苦的人多著呢。” 张宛儿拭了泪,道:“进去说吧,你扶我一下。” 张翎这才发现,张宛儿异常虚弱,脚步都是软的。他一惊,“怎麽了,姐姐,你……你病了麽?” 张宛儿摇摇头,靠著张翎的力量,缓缓走入内殿,轻声道:“前一阵子感染了风寒,刚好,已经没多大的事了。” 真的是如此吗?张翎自己以前被人无声无息地下毒,寒冬腊月被人推入水塘,针对他们姐弟的暗杀从没有断绝过,张宛儿之前在g宴上也中了毒,满朝皆知,这回会是简单的风寒?张翎不相信,可是他也不点破。他觉得狐疑的是,满g戒备森严,不是皇帝的命令是不可能的。皇帝为何重新又宠爱张宛儿了?看著架势明显著紧看重得很,张宛儿既不美豔後g又不是爱争宠的x子,被皇帝冷落多年,想也不是自己贴上去让皇帝重新对自己感兴趣的,必然是皇帝自己……但这是为什麽? 一切迷雾重重,答案却又呼之欲出。 张翎看著姐姐苍白的脸孔,扶著姐姐坐下後,发现内殿里没有人伺候,他环顾四周,记忆中殿内没什麽摆设,现在摆设就更少了,整个大殿空旷无比,连香也没点,但却满殿温暖,也不至於太过清寒。 张宛儿看他的样子,解释道:“那些东西年岁已久,陛下都让撤下了。” 防备到了如此地步,皇帝到底防备的是谁?张翎沈吟了半晌,才问,“陛下现在对你好吗?姐姐。” 张宛儿温柔一笑,“好啊。” “那……如果将来有一天,陛下又像以前那样对你呢?” 张宛儿闻言,道:“那便过以前那种日子。”说到这,她坦然一笑,“又不是没经历过,也没什麽。” 张翎很想再问下去,但他上下打量张宛儿,发现她表情平和,甚至带著过去他不曾在她身上看到的幸福的感觉。他突然不敢问了。不管怎样,张宛儿毕竟是皇帝的女人,皇帝对她的态度决定她的命运。不管皇帝为何要冷落她数年後再度宠幸她,她也只有接受的份。既然如此,答案知道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她该如何生活下去。 想到这里,张翎握住张宛儿瘦弱的手腕,“姐姐,我既然已经回来,就不会再让你受人欺凌。” 张宛儿这辈子原本最大的期望是张翎平安长大,振兴家门。没想到此刻听到这话,却蹙起眉头,幽幽叹息,“你见过……赵王没有?” 张翎心下一紧,听张宛儿似乎话中有话,他几乎把持不住,急忙问道:“赵王?赵王怎麽了?难道他出了什麽事?!” 张宛儿摇摇头,“不,他没事。只是……”说到这,她眼神深邃,语气极轻,“我们虽都出身官宦世家,但家世并不显赫。父亲去世以後,全赖赵王护佑……你能有今天实属不易。都说皇恩浩荡,可是陛下恩泽多少世家,到如今又有几家得意?贵妃走了,柳家刚起来就败了;李昭容入g後,皇後娘娘便再没有见过陛下,李家虽没有就此衰败但於家的势力也起来了。我们张家,就你一人……”说到这,她咳嗽了几声,一抹红晕浮上苍白的脸上,她还是竭力喘著气说下去,“就你一人在朝上……你担心姐姐在後g,姐姐更担心你在朝廷。你没有正式出入过朝廷,不知道里面的利害纠葛,赵王如今的势力,还能护佑你多少……” 这番话说得如此透彻,让张翎一震,他一直以为姐姐久困後g,不问世事,没想到她洞若观火。於家背後多少有赵王的影子,但和十年前不一样的是,赵王现在无法直接影响朝廷了,甚至没有直接和李家抗衡。经过这几年的对外战争,皇帝在朝廷上已培育出自己的势力,在现今朝廷上出现以王瑜为首的不与其他朝臣交往的所谓清流派,便成为皇帝最重要的一支力量。 “你一回来,姐姐就说这些事,让你心烦了吧。”张宛儿看张翎犹疑的神色,自嘲一笑,“天下朝廷,都是陛下的,雷霆雨露,莫非君恩。姐姐也不求你光宗耀祖,荣华富贵,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他们姐弟又说了一会儿话,因张宛儿面露疲惫,张翎依依不舍地告别。这次回京,茉莉变得稳重内敛,姐姐忧心忡忡,离开几年熟悉的人都变了,他突然迫切地想见到赵王。他想见见那个像玉一般的人物,是否也和他记忆中不一样。 离g後,他迫不及待地命令马车前往赵王府邸,没想到马车夫压低声音道:“将军刚回京,立刻前往赵王府恐怕对王爷对将军都不好,不如等过两日正式递了拜帖再去?今时不同往日,将军身边也不知道多少人盯著。您刚回京,来日方长。” 这番话不是一个普通的马车夫能说出来的,张翎心中有数,必然是赵王派来的人,也就只好默许了。他内心疯狂地思念赵王,但越是这样反而越见不到赵王。 这几日日都是休朝日,他没有朝廷的差事,也就休息在家。按照朝廷的旨意,这次出征回来的所有四品以上的军官,都能出朝议政。萝州大战时,他已经是从三品的将军,有传言,过几日朝廷要论功行赏,他有可能成为正三品的将军。他手底下还有好几个四品和从四品的军官,他又算是蔡季的心腹大将之一,姐姐重新被皇帝宠爱,正是朝廷炙手可热的新星。多年前,柳氏兄弟被众官员追捧的情形,在狭小的建安侯府重演。他在家几日,拜帖请帖堆积成山,他考虑到以後,倒还耐著x子一一应付,茉莉看在眼里,嘀咕小侯爷经过战场的历练果然长大了。 谁也不知道,张翎内心焦急的渴望。 江山守 第十章 到了朝会,正如传言那般,皇帝论功行赏,为了表彰这次战功卓著的将军们,皇帝特地在原有的将军编制上新增了头衔,张翎就封为三品御风将军。蔡季因在战场上已被封为一品大将军,此次受封为勇义伯的爵位。 然而张翎受封後并不显得特别兴奋,他余光扫著跪坐两侧的朝臣,看到坐在最前方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的眼睛瞬间就湿润了。 是赵王。 他日夜思念的赵王。虽然只是看到背影,他突然觉得此生足够了。他极力克制著自己的激动,听完封赏,和众将领一起谢恩。 这日朝会的内容主要就是封赏将军,剩下税率改革,不过是说说推进的进程。张翎注意到,在两侧朝臣的後面,各有一排五人的青衣小吏,一边记录一边听政。站在皇帝身後的内侍换了两个陌生的年轻的面孔。 他记忆中,李慕一人侃侃而谈的朝政变了,好几个年青的官吏争执不休,李慕一边听一边点几句,皇帝会随口问一句,“吏部尚书,你什麽意见?”那态度,随意至极,却分明表示王瑜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几年不见,王瑜蓄起了胡须,从翩翩少年变成一个温文俊雅的儒官。他在朝廷上也早已褪去稚嫩,游刃有余。 去年,从中书令告老还乡开始,朝中大的官职多有空缺,传言李慕可能接中书令一职,由王瑜继任门下侍中。这样,从表面上看,还是右仆s的官职最高,王瑜成为皇帝最重要信任且依赖的心腹,李慕的地位被彻底动摇。 但调令一日未下,一日都没有定论。 等到散朝,张翎眼看就要追上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突然身後传来一个太监的声音,“将军慢走,陛下请将军到淑妃g,参加家宴。” 话音一落,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定在张翎身上。他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建安侯,听到传旨也只是点点头,“微臣即刻便去。” 皇帝的家宴,向来是和皇後一起主持的,哪里有见过在哪个嫔妃g中摆过?可见皇帝对这张氏姐弟果然不一般。右仆s满是褶皱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从李慕身前掠过时,哼哼冷笑了一声,李慕面不改色地跟在他身後离开。 淑妃g和前几日见到的一样,空旷却温暖,皇帝和张宛儿坐在上首,张翎一人坐在下面。张翎这是第一次见到皇帝和姐姐坐在一块,原本他觉得皇帝和皇後都美得璀璨夺目,完全是一对璧人的最佳写照,但此刻见皇帝轻轻握住张宛儿的手,轻声细语地照顾张宛儿,不似作伪,像是真的将张宛儿疼到骨子里去了;又见张宛儿面色微红,却泰然处之,仿佛皇帝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这两人的相处,让张翎突然想起过去多次见到的皇帝和皇後,和柳贵妃,和於德妃,和林昭仪在一起的那些柔情蜜意,他心中忍不住升起一阵恶寒。 柳贵妃香消玉殒,皇後也失宠了,据说林昭仪在德妃生了鲁王、李瑶进g以後,也很难见到皇帝一面,自古帝王多薄幸,张宛儿是失宠过一次的,要再失宠一次估计下场比之前更不堪。 皇帝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张翎战场上的事,张翎小心地回应。张宛儿并不c嘴,仅是微笑。皇帝侧脸看著张宛儿温和的微笑,柔声道:“你今天高兴,就多吃点。” 张宛儿回答个“好”字。没有用任何的敬语。 这种相处模式,看皇帝似乎很习惯也很喜欢。吃到後面,没想到皇帝最先起身,叮嘱张宛儿,“早点歇息,别读书了。” 待皇帝走後,张翎问姐姐:“陛下去哪里?” 张宛儿一面让人撤了酒席,一面淡淡回答:“今晚会召幸林昭仪。现在贵妃g空出来,到底安排林昭仪进去还是李昭容进去,陛下还没决定。” ……张翎没料到这种事,张宛儿都知道,那只有皇帝亲口透露了。 张宛儿看弟弟脸色,叹了口气,“前几日,姐姐就和你说过,朝政利害纠葛太多,你刚回来还理不清的。如果可以,姐姐真希望你能远走高飞。” 这是痴人说梦。张翎入朝是皇帝指定的。 但张翎突然想到在朝会上看到的身影,忍不住问:“姐姐,我自回来就没见过赵王,他、他可好?” 张宛儿听了,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悲戚神情,她压低声音道:“眼下,赵王还没什麽,但……但谁也不能保证以後。” “什麽意思,姐姐!?”张翎大吃一惊,声音都颤抖起来,“你前几天不是说他没事吗?难道陛下要……”要对付他?──这句话,张翎没敢说出口。 赵王的势力,早就大的皇帝忌讳了。把赵王软禁京中,为的不就是制衡恒州大军吗。但这麽多年了,不放赵王回去也就罢了,怎麽戒备还如此深? 张宛儿将声音压得更低,“不,别慌。这事,赵王自己心中也有分寸,听姐姐的,别搅这趟浑水。” 张翎内心难受的绞疼。他战胜归来,是为了帮助赵王的,是为了让姐姐有个倚靠的,怎麽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不,他要去见赵王。要马上见到赵王。 “不,不行。”张翎在不知不觉间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张宛儿连忙阻止,“陛下为什麽要培育新军,要让你们出征,就是因为军里大多数是先代赵王的部下,他正防著赵王和你们接触。要见赵王,等他来找你,你千万不要意气勇气,害了他。” 不要害了赵王。这几乎是张翎的死x。他一路忍到回府。茉莉见他神色疲惫,并不点破。只是吩咐去准备好沐浴。张翎沐浴完,披著衣服懒懒散散地靠在门边,管事的过来报又有不少人递了拜帖,张翎喔了一声,扫了一眼桌上的帖子,就落寞地爬到床上,沈默不语。 茉莉端著茶水进来,看到默默趴在床上的张翎,恍惚间觉得有种时光倒回的感觉。张翎仿佛还是那个依赖著她,思念著姐姐,爱慕著赵王的那个小侯爷。瞬间,茉莉的眼眶红了,“天气这麽凉,侯爷盖了东西再睡。”她一边说,一边将被子盖到张翎身上,“今天见到娘娘,怎样了?” 张翎听到这个话题,j神点,翻身坐起来,“看陛下的样子……我想去见见赵王,有办法吗?” 好熟悉的对话。茉莉有些怔忪,随後她摇头:“现在赵王被朝廷盯得紧,自鲁王殿下诞生,陛下对赵王防范更深了,赵王府周围全是朝廷的探子。您私底下还是不要轻易见赵王的好。” 可他是赵王派系的人,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皇帝自己也清楚。他不可能一辈子不去见赵王。 张翎咬咬牙,决定冒险一把:“我去见见他。”说著,就去衣架边打算换衣服。 茉莉见劝说不过,跺脚气道:“您好歹替娘娘考虑一下!” “一眼,就看一眼。”张翎是铁了心了,“陛下早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我不去拜访,才惹人怀疑。只要看他平安,我就回来。” “你──” “我平安啊,你可以放心。” 突兀c进来的声音,令所有的场景都如许多年前一般,张翎大喜扭头,看到一身青衣的赵王,“赵王!” 茉莉却陡然浮现出一股难以言说的不好的预感。一切和当年都那麽地相似,可是实际上一切都已完全不同。但她只能默默地退下。 对张翎来说,看到赵王意味著两件事,但两件事最终还是成了一件事。 赵王简直拿这个男人没办法。这个男人还无耻地说,“外表没有伤,内伤只有用这个办法来检查了。” 张翎已经变得壮硕了,四肢有力,皮肤黝黑,连眼神都变得深邃坚毅。他的背上和x前有几道伤疤,很浅,但是能看得出当时的凶险。 赵王从他的额头开始,一路吻到他的x口,他一开始还轻笑,亲昵地说:“痒……别……”随即一震,痛呼一声就颤栗得全身发麻。赵王咬住他淡褐色的果实,双手却开始撩拨起他的下身。 饥渴太久的身体很快给了反应,张翎可以说是全线溃败,大口的喘息,“快点……给……给我……啊──”微张的後庭瞬间被填满时,他满足地长长叹息。 “你羞不羞人。”赵王轻轻咬著他的耳垂,“外面的人都能听到。” “食色x也……是不是孔子说的?” “不是。”赵王猛地一挺,感觉那被包裹的地方已经开始柔软地适应,就不再给他任何停留的时间,开始疾速地抽动,“是告子说的。” 张翎g本没办法听清楚他的话,激烈的撞击令得他头脑一片空白,他仰著脖子,大口喘息,突然一阵酥麻的感觉向电一般飙向四肢百骸,他舒服地呻吟了两声,紧接著就被又一波攻击惊得低喘不已。 大约也是这夜过後,被皇帝骤然冷待的皇後,在得闻皇帝在淑妃g摆家宴宴请张翎,就突然病了。 江山守 第十一章 李瑶作为李家第二个进g的女人,虽不比皇後端庄脱俗,但极其豔丽,在争相斗豔的後g,光凭美貌也算数一数二,可皇帝对她却始终不如对淑妃亲密。李瑶是个聪明人,她明白她进g不是为了成为皇帝喜欢或者宠爱的女人,她进g是为了保住皇後和李家在皇帝心目中的位置。所以她对皇帝虽说不上极尽讨好之能,但也十分尽心。 自皇後病了,李瑶日日前去探望。这日晴好,李瑶好说歹说劝皇後出g走走,两人一路走到莲花池,看著池中稀疏的莲叶,有些甚至还在泛黄,显得萧索无比。皇後叹了口气,“有一年冬天,淑妃的弟弟,差点就淹死在这里。” 李瑶诧异问:“被谁救上来了?” 皇後自嘲一笑,“我和哥哥,以前都以为是赵王的人救的他。但是……” “不是赵王?” 皇後看了一眼莲花池,目光转向困惑的妹妹,语气中泄露出淡淡的讥讽,“赵王那个时候能力再大,也不可能无孔不入地保护建安侯。在g中能救得了淑妃的弟弟的人,还有谁?” 李瑶一惊,顿觉背脊生凉,“是陛下。” “冷落淑妃十年,陛下的耐心比我想象的长……” 李瑶怔怔道:“姐姐。” 皇後摇摇头,像是要把所有伤感的情绪都抖落掉,“现在,德妃已经生了皇长子,贵妃g空出来了,你要抢在林家前面入主贵妃g,抢在张家前面生个皇子,知道麽?” 李瑶冷笑,“世道真是变了,林家张家以前在我们李家面前提鞋都不配,现在还需要和他们争。” 皇後狠狠喘了一口气道:“只要你完成这两件事,他们照样在李家面前提鞋都不配。姐姐现在不行了,但是朝中有哥哥,後g有你,李远现在进了御林军,李家只要有你们就不会垮。你一定要生个皇子,不然从祖父开始积累的这一切,都会为他人做的嫁衣裳。” 李瑶一凛,低声道:“是,妹妹会谨记。” 寻著皇後的目光望过去,远处皇帝正小心翼翼地扶著张宛儿下台阶,三个月前张宛儿再次中毒,皇帝换掉淑妃g内外所有的人,据说连g中的摆设也全部撤掉换新的,张宛儿的饮食全部是皇帝的一套。这样高调的宠爱,比往年宠爱皇後更甚,皇帝似乎不在乎外界怎麽评论了。张翎封了一个三品的将军,也有出朝议政的权利,过去在御林军中交好的同期军官中,已经形成了一股势力,隐隐和李慕带领的文臣势力抗衡,朝中柳文东虽然身体抱恙,但柳家余威仍在,柳文东作为御林军的授业老师,和张翎的关系很不一般。未来如果张家就此崛起,和柳家一起对抗李家,那麽渔翁得利的肯定是德妃的家族。 李瑶握住皇後冰冷的手,“姐姐,我们绝不可能像柳家一样衰败下去的。您放心好了。” 皇後听了这话,收回目光,自傲地一笑,“当然。” 张翎回京以後,在朝中迅速确立起自己的地位,他甚至已经被叫去参与皇帝在启元殿召开的亲近大臣的小型会议。多年前,他是个只能立在一边默默听著皇帝与大臣们畅谈政见的侍卫,现在他竟然能参与进来,说的话甚至会对整个国家产生影响,张翎时不时有些恍惚,觉得这一切像做梦。他并不热衷於政治,他是军官出生,在国家大事上多c嘴容易引起皇帝的忌讳,这是千古不变的教训,所以他也小心谨慎,不到皇帝问他,绝不发言。但皇帝对他最近似乎很感兴趣,不再把吏部尚书挂嘴边,反而常问,“张翎,你怎麽看?”这样连名带姓的称呼,联想起皇帝最近宠爱淑妃,很难不让人侧目。 赵王在两人相处时,也透露过对皇帝态度的担忧,“陛下最近要对於家动手,却把你推在台前,这是要保全王瑜。” 张翎一惊,“右仆s?” 赵王点点头,“王瑜已经收集了罪证,日前就秘奏了。陛下一直隐忍不发,既是为了鲁王也是为了要看看我的反应。” 谁也没想到皇帝居然会对於家下手,右仆s官再大,但实权在李慕,王瑜等人手上,他的亲外孙是皇帝的长子,德妃一向品行良好,皇帝对鲁王亦是异常疼爱,在李慕都以为皇帝要抬举张翎来对付他们时,王瑜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上奏,弹劾右仆s的折子,当著朝臣的面,就递上去了。 当场脸色变得难看的,除了右仆s本人,还有李慕和皇帝本人。 张翎像看戏一样看著这一切。赵王告诉过他,於家背後的势力是赵王,皇帝从来没有放松过对赵王势力的削弱。 右仆s被勒令回家反省。这样的结果也是为了鲁王的将来考虑。退朝的时候,右仆s脚步蹒跚地从李慕前面走过,给李慕一个嘲讽的微笑。李慕读懂了里面兔死狐悲的意味。皇帝连鲁王的外公都不放过,怎麽会放过李家,放过赵王。李慕看看已经空了的皇位,又回头看渐渐退去的同僚,张翎在里面显得格外显眼,器宇轩昂的样子,和多年前的自己很像。身边有个紫色的身影掠过,他略一思索,便跟上前去,低声道:“赵王和家父,当年真是独具慧眼。” 赵王一愣,偏头看著李慕,这麽多年,两家的势力在朝中明争暗斗得厉害,李慕一直阻止他回封地,他便安心在京中扶持自己的势力对抗李家。李慕很少在外人面前泄露心思,这次王瑜和皇帝突然对右仆s发难,他事前毫不知情,必是震撼得失了方寸。赵王微微一笑,“是啊,如果是齐王……你我两家今天就不可能站在这里说话了。” 这是提醒李慕。当年若任由齐王登基,以齐王的x格,必大开杀戒,李家也好,其他宗亲王爷也罢,一个都不可能留下来。李慕内心一凛,肃然道:“下官失言了。” 赵王没想过落井下石,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右仆s突然落马,打乱了许多人的盘算。德妃听闻父亲在朝中被训斥,勒令回家反省,惊痛不安,连夜请求面圣。皇帝当夜在李瑶处,听到德妃求见,考虑到鲁王的立场,还是便还是去了德妃g中好一顿宽慰。 李瑶见此情形,猜测兄长必是一直被蒙在鼓里。她对皇帝的了解以前是从兄姐处侧面得悉,入g後方觉在皇帝宛若天人一般的容貌下是深不可测的内心。她深感李家日益失宠,却并不冒进,皇帝之後接连几日都临幸於她,她并不打探朝廷中事,只是谈起自己在御林军中远房的堂弟。 “你们李家甚少出军人啊。”皇帝玩味地看著李瑶揽镜取下头上的步摇。 李瑶莞尔一笑,“这也是蒙陛下恩典进了御林军。他日後如何,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 皇帝点头,“你哥哥──任门下侍中一职,也有多年了。” 李瑶手上的动作一停,她缓缓放下镜子,转过身看著皇帝,展颜笑道:“是啊。” 皇帝意味深长地说,“该挪挪位置了。” 江山守 第十二章 张翎回京多月,但总找不到能和柳文东私下见面的机会,一是朝廷几次颁发的政令,都牵涉到民部省的执行和督查,柳文东分身乏术,二是……张翎总觉得柳文东有点躲著自己。但原因是什麽,张翎又不清楚。 柳文东近年身体不好,他从西域以及南疆带回来的药品都给柳府送过去,柳文东循例回了谢礼,但双方都没有私下拜访。张翎一开始觉得可能是为了避嫌,後来渐渐觉得这样冷淡的生疏是刻意为之。 “没意思。” 一日,赵王夜访建安侯府,两人在床上做完该做的事後,张翎趴在一边抱怨。 赵王知道他吃了柳文东几次闭门羹,抚著他的头发,柔声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们这样就很好了。” 张翎皱著眉头,想说什麽却最终没有说。於是转了个话题,“姐姐派人传话,说重阳节,希望你想办法进g一趟。” 淑妃现在的地位大不一般了,但让赵王偷偷进g,必然是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赵王心中一沈。 重阳节那天,皇帝和皇後举行完仪式,入夜後就吩咐摆宴,规格和过去一样,但不同的是,贤妃,淑妃都出席了,张翎作为淑妃的弟弟陪了末席,而李瑶作为皇後的妹妹也出席了。皇帝和皇後坐在主位上,不复以往的恩爱,显得相敬如宾。 赵王眼见李瑶出席,德妃带著鲁王,贤妃带著嘉和公主,而林昭仪并未出席,明白皇帝为了安抚李家,已经决定要册封李瑶为贵妃。柳贵妃虽然去世,但柳文东作为嘉和公主的亲舅舅,皇帝的亲近重臣之一,也出席了。他离嫔妃的席位远,却一直看著贤妃细心照顾嘉和公主,嘉和的轮廓和柳贵妃很像,十足美人坯子。柳文东自己没有成亲,哥哥的儿女都养在老家,京中他只有嘉和一个亲人了。 柳文东又将视线移到上位的皇帝处,见皇帝冷淡地与皇後喝酒,想起在狱中自尽的哥哥,病死床榻的姐姐,心中一阵绞痛,他咳嗽了几声,突然见到桌前的酒杯被人拿走,一抬眼看到是王瑜。 “你还在病中,喝这杯吧。” 说著,王瑜放上来的酒杯里是清水。 柳文东笑了笑,“可惜你没有姐妹,也幸好你没有姐妹。” 王瑜看著皇帝和皇後,又看了看淑妃和不远处的张翎,低声道:“我知道你难受。但为了公主,你也得养好身子。将来公主,还是要靠你。” 柳文东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水,淡淡笑道,“g里哪有不厉害的女人?姐姐垂危时,已经为公主谋划好前程了。” 王瑜作为皇帝的心腹,却从不参与後g的事。柳贵妃病逝时,将嘉和公主托付给贤妃,这招棋谁也没想到。贤妃的父兄早已亡故,她一直无宠,当年皇帝对她比对淑妃更淡,她自养了嘉和,皇帝为了公主倒也会去她g中几次。但听柳文东的意思,似乎内情更为复杂。王瑜不想深究,他明白要保持皇帝心腹的位置,皇帝的私密事情就不能打探。 皇後的身体也不好,几杯酒下肚,就觉得浑身难受,但今天这种时候皇後提前告退是绝无仅有的,所以她硬撑著挨到宴会结束。 皇帝宴後,抱著鲁王去了德妃的g中。张宛儿起身时,冲张翎点点头就走了。张翎虽想知道姐姐为何要叫赵王想办法去见她,但也不敢在g中逗留。他离席时,发现柳文东早已走了,不禁有些空落落的。 “……将军。一直未祝你得胜归来。” 还在怔忪间,忽闻身边的声音,张翎一惊,侧头一看,他竟不知不觉走到王瑜的身边。王瑜温和地祝贺,但眼中都是疏离。 “王大人……”他和王瑜的关系有点复杂,有过芥蒂,有过交浅言深的时候,但更多的时候是各自在自己的领域发展。回京以後,他一直对这个皇帝的心腹敬而远之,“王大人一直日理万机,还没去──” 在王瑜的讥嘲眼神中,张翎再没办法把那官腔打下去,他脸上微红,咳嗽一声掩饰笑道:“哎,其实我们都认识快十年了,还没一起单独喝过酒。你要赏脸,改日──就今晚,一起喝一杯吧。” 王瑜错愕地看著他,随即轻笑道:“可以啊。将军请吧。” 赵王进淑妃g中,已近丑正,张宛儿点著烛火在等下看书。赵王走进寝殿时,觉得g中漫溢著一片清香之气,顿觉奇怪。 张宛儿放下书,看到他的疑惑,笑道:“是为了掩盖安胎药的味道。陛下特地命人点的香。” 难怪要这麽快拿下右仆s,难怪要封李瑶为贵妃,一切都是为了张宛儿肚子里的孩子。赵王压抑住心中的震撼,谨慎地说:“恭喜娘娘了。” 张宛儿敛起笑容,站起来正色盈盈一拜,“宛儿谢谢王爷这麽多年,对我们姐弟的眷顾和搭救,若不是王爷施以援手,我们姐弟早已死过千百回了。” 赵王连忙扶起她,“娘娘请起。”他叹道,“娘娘会入g,也是因为我。陛下当年,为了让我安心呆在封地,才会招了这麽多原来属於赵王系的臣下的女儿入g。说到底,你们会遭遇危险,也是因为我。” 张宛儿被赵王扶著坐下,她摇头道:“赵王有所不知……”她咬咬唇,又道,“宛儿这回请赵王来,是想当面恳请赵王一件事。” “请说。” “求赵王再眷顾我们姐弟一回,带著张翎……带著他去封地吧。” 赵王大震,“怎麽,陛下下一个要对付的,是他不成?” 张宛儿看著烛火忽闪,幽幽道:“张翎一直以为,是李家的人在害我们,是李家的人在提防我们……”说到这,她看著赵王,白玉一般的脸上被烛光投下的y影,显得凄婉又y暗,“赵王也明白,不管我的孩子是不是李家的人下的手,但张翎这麽多年被人暗算,并不是李家的人做的。李慕也好皇後也好当年还看不上一个不成气候的建安侯。” 赵王心中一紧,他藏了许久的秘密,原来早被张宛儿得悉,最终他叹道,“我一直让他小心柳文东,但朝臣中他却与柳文东最为交好。” 张宛儿苦笑道:“赵王当年没有救柳文若,我便起疑了。原来是他,再三加害张翎。” “我……一直很後悔,当时没有及早救下他。这麽多年,除了要防陛下,要防李家,还要防柳家报复张翎。”赵王叹息,“当时太意气用事了。” “威武军监军一职,是柳文东要求来的,因为陛下原本是属意王瑜去……” 赵王直到回王府,都处於自己的思考中,马夫再三催促下车,他才如梦初醒。还未走到议事堂,就招来亲卫,“张翎现在回府了吗?” “将军宴後,又和王瑜大人一同饮酒,现在只怕刚回去。” 赵王哦了一声,正要往前走,突然一阵晕眩,只听到身边人的惊呼,他人已经坐在地上。他定了定神,推开试图扶起他的人,“没事,今晚酒喝得有点多。”他站起来,又压低声音问,“近郊三千甲士是否还在?” “是,每年轮换,一直待召。” “再加派两千人来。” 亲卫大惊:“五千人的话,朝廷不可能不察了,要是惊动了皇帝……” 赵王拳头紧握,“张翎当年持兵符去恒州的事,知晓内情者全都给本王查清楚。查明後,全部不允许出本王封地,不允许接触朝廷任何一人,胆敢私通朝廷奸细者,杀无赦。” 亲卫心头一凛,低头应是。 重阳过後一个月,李瑶就被封为贵妃,李慕晋升为尚书令,王瑜平迁为门下侍中,柳文东平迁为吏部尚书。李慕至此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李家出了一个皇後,一个贵妃,满门光耀。这此的晋升令中,张翎享二等侯的食邑,也引人注目。 随即,淑妃就传来四个月身孕一事,正当所有人要庆贺时,贵妃g的李瑶也传来将近两个月的身孕消息。 这一年,战事告捷,後g多嗣,举国欢庆,皇帝也满意至极。作家的话:开始收尾~~ 江山守 第十三章 张翎知道张宛儿怀孕,高兴极了。他始终觉得以皇帝的薄情,姐姐如没有一男半女在身边,难免晚景凄凉。但他兴奋归兴奋,却也不敢时常往g里跑,李瑶被封为贵妃後很快也传来身孕的消息,为了不让别人拿他和李家的人比较,他非诏不入g。 让张翎高兴的另外一件事,是重阳节宴後和王瑜的痛饮,令得他们俩的关系近亲起来。虽说不上深交,但已经成了可以打招呼,相互问好的关系。王瑜是个翩翩君子型的人物,让人如沐春风。虽是皇帝的心腹,但并不给人压迫感。张翎从能听政开始,就十分欣赏王瑜,这麽多年能真正和王瑜结交,算是还了一个夙愿。 这年的春节宴,皇帝再次遍请朝廷内外大臣,亲贵,各地藩王纷纷遣使来贺。赵王封地送来两朵百年雪莲,恭贺贵妃和淑妃有孕。皇帝见到贡品,当著众臣的面道:“张翎的父亲,是先赵王府邸的属臣,j明能干,能文能武,被先皇看中进了朝廷,後来因功被封为建安侯。这麽说起来,张翎和赵王也是渊源颇深。” 虽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但皇帝当场说出来,赵王还是心中一沈。却听张宛儿柔声道:“陛下,先父去世的早,臣妾在张翎年少时经常和他说起先父蒙先代赵王推荐入朝,报效朝廷之事。张翎从小听得多了,对先代赵王也多了感恩。” 这时,张翎面不改色站起来,举杯道:“末将敬赵王。” 皇帝看了一眼沈静地坐在一旁的张宛儿,内心虽是气煞,还是按捺下来。赵王落落大方地接受了张翎的敬酒。他和皇帝的关系早不如当年张翎要求入朝为官的时候。皇帝亲政已久,李家都拿他毫无办法,赵王的势力经柳家,於家相继被打击已经不敢再在朝廷上造次。皇帝会拉拢张翎还是除掉张翎,谁也不清楚。张宛儿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 宴席过後,皇帝邀赵王留下来继续小酌。张翎原想新年第一天和赵王一起过的,愿望落空後,他颇有些失望,没想到出g时,正巧见到接柳府接柳文东的马车,j神一振,快步上前,叫住正欲登车的柳文东,“文东兄。” 柳文东回头看了一眼张翎,咳了两声,“天色不早,怎麽不早点回去歇息?” 柳文东近年对张翎的疏离,张翎不是傻子,但他总念著当年御林军的情谊,当年他落魄的时候,只有柳文东对他另眼相看,就算回不到当初,但总不希望双方太淡漠。张翎道,“是要回去了。你最近身体可还好?” 柳文东淡淡道,“还过得去,谢谢你送的药。” 这时一旁的侍从提醒道:“大人,该回去服药了。” 张翎识趣地说:“那赶紧起身吧。” 柳文东略一点头,就上车了。张翎目送马车离开,叹了一口气,也慢慢走回自己府邸。 新年过後的第一个朝政日,皇帝就下诏,研究税率改革,除了中央朝廷的税改,连各地藩王的也改。这对藩王的打击颇大,不过现在皇帝和李家又站在一条线上,李贵妃若一举得男,将来极大可能成为太子。以赵王为首的藩王势力没有太大的反弹,也是因为皇帝和李家站在一起後,g本无法撼动。 李慕作为尚书令,主持这次的税改一切事宜。而王瑜作为门下侍中,则被派去主导中央军的建制事宜。这两项大事,都关系到国计民生,但因为李慕主持的事情关系到各方面,反而淡化了王瑜主导的军队的事。与此同时,张翎作为王瑜的副手,一并协助王瑜完成中央军的改制。这个信号,被人解读为张家即将上位。 张翎最近政务缠身,g本见不到赵王。也不知道赵王在忙些什麽。皇帝的构想太大,要改变中央军战力的问题,非一朝一夕能成,朝廷改革税率後,要再出几个威武军势必要靠j兵简政来完成,不然国库无力支撑军饷。 张翎算是见识了皇帝身边亲信的人的行动力和谋划力。王瑜在处理问题上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轻重缓急事事处理得当,最重要的是,他能分清权益。李慕在处理税率上,亦是全局著手,顾全军队改制一事。 皇帝要求年内完成这两项大事,张翎因为处於日以继夜的忙碌状态,疏於去见孕中的张宛儿。这日他疲惫地回到建安侯府,茉莉在服侍晚膳时,又像往常一样说起坊间传闻,後g秘事。 “新年g宴以後,皇後娘娘就病的起不了身呢。听说因为贵妃娘娘有孕,都不让去探视,说是怕冲撞了腹中皇子。”茉莉一边盛饭一边念念叨叨,“李大人的亲弟弟做观察使之後,李大人又忙於政务,皇後娘娘的g里说是冷清极了,就一个上轻骑都尉时常去见她。哦,对了,这个上轻骑都尉是李家的远房,但是被李大人看中,亲自推荐给陛下的。” “……”张翎终於忍不住问:“这些事我都不知道,你怎麽打听出来的?” 茉莉哼哼道:“管我呢,快点吃,吃完早点休息。一天到晚都不沾家,人家还以为侯府是我的。” “是你的啊。”张翎自然说道,“前阵子姐姐还说收你做妹妹,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让我问你,可有看得入眼的人家,我帮你说去。” 茉莉一愣,随即红霞布满脸庞,“说什麽呢,奴婢要一辈子服侍侯爷,才不要嫁出去。” “再不嫁,就成老姑子了。” “嫌我碍眼不成?”茉莉似怒非怒道,“就不嫁怎的?” 张翎没想到她这麽抗拒,怔怔道:“不嫁就不嫁,养你一辈子好了。” 茉莉听了,突然脸上闪过一丝哀伤,但很快就掩饰下去,将碗重重往张翎面前一放,道:“不管你了,自己吃吧。” 说罢,就出去了。张翎叹气想,真是把这丫头宠得不成样子了,看来真的是嫁不出去了。 皇帝是在御医再三呈报,皇後确实病的厉害,又想到李慕的面子,才决定还是去看一眼这个妻子。 他许久没有踏入过皇後g中,这回带著最心腹的内侍进入时,看著曾经熟悉的景物,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皇後在听到心腹婢女慌张通报皇帝驾到时,极为平静,她让婢女扶著她坐起来,仔细检查了自己的妆容,又调整了一下呼吸,便冷静地吩咐:“请陛下进来吧。” 皇帝缓缓走入寝殿,走到皇後榻前,他微笑说:“朕来看看你。”说话的语气和神态,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而不是面对病入膏肓的妻子。 皇後点点头,她今早醒来,觉得心脏很不舒服,可是在面对皇帝时,她不愿意让这个人看到自己的丑态,“陛下有心了。” 皇帝坐下来,他闻著殿内若有似无的药香,把玩著手上的珠串,看了皇後一阵,笑叹道:“皇後病中,更我见犹怜了。” 皇後听了,自嘲一笑:“陛下不嫌臣妾病重鄙陋,是臣妾的福气。” 皇帝看了看四周,原来摆放在这个房间里的奢华装饰,已经不见了,顿时显得空旷清冷,他想人已经看过了,算完成了一件事情,於是道:“好好养身体,朕也不打扰皇後了。” 说罢,离座而起。皇後看皇帝如此绝情,面色霎时间沈冷下来,她看著那个熟悉背影,紧紧捂住自己正尖锐刺痛的x口,忍不住厉声道:“陛下,贤妃的毒是她自己下的,您何故装作不知?”她病了这麽久,幽居皇後g中,细细思量,早就将个中缘由猜透了。只是她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为什麽。 皇帝听到她这麽说,转身惊讶地看著她。 皇後抚著x,冷笑:“还是说,贤妃原本就是陛下的人?一直在等著这个时机,等著能陷害臣妾的时机?” 皇帝复又走上前,那犹如白玉雕琢的面孔上,浮现一丝苦恼,“你胡说什麽?病的这麽重,何不好好静养?” 皇後见他g本不辩驳,心立刻沈了下去,她含著泪,咬牙问:“陛下为什麽要这样对臣妾?臣妾对您的心意,你弃之如敝屣也就算了,为何非要置臣妾於死地?” “置你於死地?”皇帝疑惑道,“朕何时要置你於死地?皇後不要多心。” 皇後看著他,泪水滚滚而落:“您将臣妾,抛弃在这後g之中,不闻不问,这不是置臣妾於死地,是什麽?您明明知道、知道……”她再也说不下去,低头呜咽,委屈不已。 皇帝犹如听到一件极好笑的事情,“皇後,朕才不闻不问你多久啊,至於吗?” “皇上!” 皇帝看著皇後震惊的面容,冷笑道:“朕和宛儿……淑妃,各自不闻不问十年,都没死,皇後才多久啊,就要生要死了?” “淑妃,淑妃,”皇後低喃著,幽幽泣道,“这麽多年了,这麽多年了,您还是最爱她,最爱她……” 皇帝听了,柔和地更正:“你错了,皇後。朕这一生,只爱她一个。” 皇後闻言面色惨白,抬起头看著已经变得完全陌生的皇帝,她的泪水还没干,显得更楚楚可怜,“十多年来,您对臣妾呵护宠爱,关怀备至,难道都是装出来的?” 皇帝原本不想说这些,他只是想来见见皇後,算是顾全了李慕的面子。皇後不依不饶的态度,令他有一种说不出的烦躁感。他甚至连假装也吝啬给予了,他说话的声音轻,但说出的话却令皇後的心骤然变冷,变紧,变疼:“是啊,”他说,“都是装出来的。装了十多年,朕真怕还要再装下去。” 皇後一瞬间有些不相信的茫然:“不可能……”那些柔情蜜意,怎麽会是装出来的。两人耳鬓厮磨了十多年啊,虽然没有孩子,但她一直笃定皇帝是爱她的,早就将当初一眼惊豔的张宛儿抛诸脑後了。 皇帝低低地笑起来,充满讥嘲:“皇後不是一直在好奇,朕为什麽喜欢带这串珠子吗?”他抚著手上的琉璃串,十八颗一模一样的红色琉璃珠的中间,是个银质的大珠子。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个珠串就是皇帝的心爱之物,他随时随刻带著它,连睡觉时也不愿意取下。 皇後也找人打听过,回报的人说,这个珠串是皇帝特地命人去国寺取来的,国寺的法师对著此珠日日祝祷,据说皇帝对著许了一个愿望,就是皇後能今早为他生下嫡子。皇後听得如此禀报,便放下心来,又是欢喜又是心酸。此刻听皇帝主动说起此事,她直觉答案必定不堪,却像著了魔样,顺著皇帝的话,颤声问:“陛下为什麽喜欢这串珠子?” 皇帝抚那块银珠,只听细细的嘀的一声,那珠子竟被打开分成两半,皇後看到皇帝从空心的珠子里取出一小块东西──是一块小手指骨头,皇後打了个寒颤,“这是什麽?” “这是──”皇帝看著手上的骨头,眼中一片温柔,“昭儿的小指。朕带著他,让他日日夜夜提醒朕,他的母亲当年是如何无辜地失去他的,而朕又是如何狠心地不去理会的。” 皇後感到一阵头晕和恶寒。皇子昭,是皇帝和张宛儿的儿子!皇帝竟然带著皇子昭的尸骨和她在一起十年!她猛地深呼吸几口,厉声问:“陛下为何要如此?陛下为何要如此恨臣妾!?” 皇帝冷笑反问:“朕恨你?当年,朕抱著昭儿冰冷的尸首时,也在想,”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释放出最大的恨意,“皇後就这麽恨朕吗?非要置朕的儿子於死地不可?” 皇後再也受不了了,她凄厉地叫道:“他不是臣妾杀的!皇子不是臣妾杀的!” “是啊。”皇帝冷冷地道,“朕也知道,不是你亲自下手的。何须皇後亲自下手呢?所以皇後的手到现在都是干净的,所以皇後可以心安理得的,毫无惧色的呆在朕身边。”他的话中充满厌恶和讥嘲,“皇後,朕没说错吧。运作这一切的,是李瑶,你的好妹妹,朕如今的贵妃。” 皇後被这句话震惊到哭泣和愤怒都忘记了,她张口结舌,“陛下……” “皇後何必要选择撕破脸说这些呢?”皇帝冷笑道,“朕本想,我们就如此故作不知地过下去。朕也不会废了你这个皇後,你安然无恙地呆在这个g里,就是朕给你们李家最大的恩典了。” 皇後一下子便全想通了,张宛儿怀了孩子之後,皇帝一边命人严守消息一边日日召幸李瑶,直到李瑶也有了身孕。他是想李瑶怀孕之後和张宛儿一样,会成为後g众矢之的,李瑶为了保胎和防范後g其他嫔妃的动作,必然无暇顾及对付张宛儿!可笑他们李家上下,都以为皇帝对李瑶也动了心,不,皇帝恨她,也恨李瑶。 恨这个字,让皇後打了个寒栗,她泪眼朦胧地看著那个像被玉雕琢出来的皇帝,心痛地问:“十多年了,您对臣妾就一点感情都没吗?一点都没吗?”她不信啊,他是那麽温柔多情,情真意切。整整十年啊,他对张宛儿丝毫不假以颜色,连见她一面都不愿意。她怎麽能相信,他是爱著张宛儿,而对她毫无感情呢? 皇帝没想到皇後知道了真相还要纠缠,他将手上的手骨又小心地收进银珠里,像是安抚般了它,漠然道:“皇後何必如此?皇後对朕又何尝有一点感情?皇後从来都将家族利益看得比一切都重,朕的这个皇位,甚至朕的江山,对皇後来说不过是延续李家门楣的工具。”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刺痛皇後的内心,“你若对朕有一丝情谊,怎麽会杀了朕的昭儿?” 皇後闻言,凄惨地笑道:“是啊,这就是我身为李家之人的命啊。陛下当初娶我的时候,不就知道了吗?我们李家,为了陛下的江山,赌上了一切,可是陛下却转头纳了那麽多赵王派系的女人,纳了也就罢了,怀了身孕也就罢了,但怎麽能,怎麽能──”她厉声问道,“怎麽能为了张宛儿,不顾她的身份,封她为淑妃,还没出生的孩子就要封为魏王!” “是啊,所以朕也接受了皇後给朕的教训,在宛儿生产之前,必有皇子降生;在宛儿的品阶之前,必有李家中人;在宛儿孕中也有李家的人怀上子嗣,如何,皇後对此安排可满意?”皇帝冷笑道,“另外,也请皇後放心,张宛儿终此一生会做她的淑妃,绝不称後。” 皇帝最终是沈著脸带著内侍离开皇後g的。他压抑了十年的秘密和怨愤,最终没有忍得住还是对皇後倾泻。他原以为自己早锻炼了坚忍不拔的残酷内心,但没想到和皇後谈到十年前惨死的儿子,还是会泄露自己的情绪。 “柳文东的病可好些了?” 内侍上前,低声奏道:“好多了。” “既然好多了,让他进g来看看嘉和,毕竟是亲舅舅,比贤妃和公主的关系更近,贤妃也不会说什麽。”作家的话:又是整张过渡刚收到邮件,专栏快入v了,但这个故事不受影响地完结。 江山守 第十四章 近期,王瑜军队编制的调整奏疏已经上报御前,等皇帝御批下来的空隙,算是能得一些先下。张宛儿即将临盆,张翎入g见过姐姐後,算日子竟然和赵王有两个月多没单独相处了,赵王也不知道忙些什麽,竟一次也没来侯府见过他。去王府看一看赵王的事,从张翎回京起,就已经成了奢望。不但姐姐拦著,茉莉拦著,包括赵王在侯府安c保护他的人都拦著。张翎只能等赵王的空来见他。 朝廷最近没什麽太大的事,等皇帝批准中央军和地方军的调整,张翎又有好一阵要忙。虽然经常能在早朝时见上一面,却依旧想念。那种想念在闲下来时更甚,瞬间能把张翎淹没。 “能让人传话给赵王,让他近期过来一趟?” 晚上入睡前,张翎问茉莉。 茉莉近期沈默得可怕,自和她说要将她嫁出去开始,茉莉就不大爱说话了,整天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张翎也是近期才察觉的,但他以为她只是在闹别扭,也没太往心里去。 茉莉听了这试探的问话,抬起眼看著张翎,问:“侯爷,这麽多年,茉莉对您怎样?” 张翎听了这话不著头脑,回答:“很好啊。” “那侯爷,茉莉如果劝您的话,您能听吗?” 张翎见茉莉竟眼中含泪,倏然一惊,“怎麽了,茉莉?出什麽事了吗?” 茉莉摇摇头,抹掉眼泪,笑道,“没什麽,突然就伤感了,没事。您要见王爷,奴婢让人为您递话就是了。” “茉莉……” 茉莉笑道,“真没什麽,侯爷。您说得对,茉莉迟早要出嫁的。到那时,茉莉不在身边,您和赵王,和娘娘,好好的就行了。这就是茉莉此生最大的愿望了。” 张翎并不迟钝,他一把握住茉莉的手腕,沈声道:“到底是什麽事,你告诉我。这麽多年,你早就是我的家人,有什麽难处,你说出来,我一定想办法解决。” 茉莉看著这个已经长大了的建安侯,这个孩子多年来一直依赖著她,信任著她,闹腾著她,每次出事都茉莉茉莉地叫著,经过战场的磨砺,经过朝政的锻炼,这个孩子已经高大俊美,能独当一面了。曾经在後g里备受冷落的张宛儿,如今被皇帝重新又捧著心尖上宠著爱著保护著,建安侯府眼看著就要崛起…… “侯爷,这麽多年,奴婢对您就只有一个希望,就是您平平安安的长大,不要让淑妃娘娘担惊受怕。如今愿望达成,奴婢也觉得是时候出府了。” 张翎皱起眉,“到底发生什麽事──” 茉莉伸手阻止他问下去,“这麽多年,淑妃娘娘在後g熬著,就是因为侯爷还活在这个世界上。经过这麽多年,侯爷如果有个万一,不但娘娘会受不了,如今的赵王只怕也会受不了。奴婢对侯爷有一句劝,无论发生什麽,都好好活著。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都活过来了,多年前的掉马落水下毒都挺过来了,将来无论遇到什麽,您想想娘娘,想想赵王,想想……想想奴婢,也要好好挺下去。” “是赵王发生什麽事?还是你发生什麽事?”张翎急切地问,“你告诉我,别把我蒙在鼓里。” 茉莉流泪笑道:“您发誓您会听奴婢的劝告,奴婢就告诉您发生了什麽事。” 张翎点头,“我发誓,我发誓,你快说。” “拿老侯爷夫人的名义发誓,您一定好好活下去。” “……”张翎想,反正也不是真的父母,从善如流,“拿他们的在天之灵发誓,我一定好好活下去……” 才说完,突然闻得一阵异香,双眼一翻就不知世事了。 等张翎幽幽转醒,恢复知觉,映入眼帘的,是赵王担忧的面庞。 “茉莉──”张翎恐惧地抓著赵王的手,他全身发软,想到茉莉的话如同诀别一般,声音都抖起来,“茉莉,茉莉去哪里了?” 赵王不忍地著他的头发,“她走了。” “去哪里了?” 赵王叹了口气,道,“她是你姐姐入g那年入府的。当年你父母还在,她跟在你母亲身边照顾你……” 张翎不知道,他的记忆是从落马那年开始的,但自从他有了建安侯府的记忆开始,茉莉就在身边了。不安的预感袭来,他颤抖地问:“什麽意思,这是什麽意思?茉莉人呢?” “这麽多年,她尽心尽力照顾你,全府上下,只有她不是我安排来保护你的人。” 是啊,张翎忆起,多年前,茉莉说过,这府上只有他和她不是赵王的人,他一个寒栗,“她是谁安排的?李家的?” 赵王摇摇头,悲伤地看著他,“我们很快就知道了。” “什麽意思?她人呢?她人在哪里?” “她投湖自尽,我是接到了线报,才赶过来的,没想到你昏睡在床上……” “不──”张翎苍白著脸,像个小孩子一样,抓著赵王,放声大哭,“茉莉!茉莉!” 建安侯府死了个管事的大丫鬟,这事儿g本激不起什麽风浪。李慕接到消息的时候皱了下眉问:“赵王的人?” “好像……不是。” 李慕最近案牍劳形,除了税改,各尚书省的事,外交内政一大堆,哪里有空去关心一个建安侯府的大丫鬟自尽的事。李瑶有了身孕後,皇後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还要c心著两个妹妹的未来以及几个月後就能出生的外甥。他嗯了一声,“知道了。”就当此事了结。 所以当李慕後悔当时没有过多追问甚至让人追查的时候,已经晚了──是太晚了。 这日,皇帝只传了张翎一人去了启元殿。这麽多年,只有李慕和赵王有过单独被皇帝叫去启元殿商谈政务的经历。张翎自知道茉莉投湖自杀,悲伤又愤怒,一直想查出谁在暗中胁迫茉莉,被皇帝叫去启元殿商谈军政事务时,他毫无防范,只身前往。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被秘密押往诏狱。 消息还未传出g,皇帝又紧急宣了大理寺当差的胡岳觐见。将一叠奏疏丢到胡岳面前,“朕听说,他们背後都称你为胡三日。” 胡岳身形消瘦,面色y沈,听到皇帝如此说,压低身体,道:“微臣很少和同僚来往,不曾听到这样的传闻。” 皇帝冷冷一笑:“不来往好啊,就不会徇私旧情。大理寺是做什麽的,是办案的,不是讲人情往来的。” “是。” “朕眼下有个案子,需要你胡三日来办一办。听说任何人在你手上,挨不过三天就能把实情说出来,朕就是要你不讲人情地让他把实情说出来。” 胡岳瞄了一眼散落的奏疏,分明见到恒州,赵王几个字,内心一震,“不知是什麽案子,犯人眼下在何处?还请陛下明示。” 皇帝一字一顿,森然道:“御风将军张翎,在前线私通赵王,不顾马锣关军情紧张,带著恒州军的军符和恒州军的密探,私自赶去恒州。” 皇帝每断一句,胡岳心头就重重一跳,他将身体压得更低,心思千回百转,张翎眼下乃炙手可热的朝廷重臣,正在协助军政大事,姐姐张淑妃也快临盆,他背後有赵王的事朝廷无人不知,皇帝竟然要拿他开刀!审问张翎,做是得罪淑妃得罪赵王的事,不做是得罪皇帝的事……他冷汗涔涔,“陛下……微臣斗胆,请问是否已人证物证俱在……” “人证已经被张翎灭口了。”皇帝冷冷道,“朕要你来,就是要你别顾及旁人的情面,让张翎开口。” 灭口……胡岳不敢回答。 “怎麽,没有人证你就问不出什麽?” “那……上奏此事之人,微臣是否……” “你不必知道。”皇帝断然道,“此事绝不可能有假,你只要让张翎开口便成。朕,会成为你的後盾,不会让任何人干扰你。必须让张翎开口,知道吗。” 胡岳汗湿了一地,最终他叩头道:“微臣遵旨。” 张翎被押的诏狱,是整个朝廷最严酷的,暗无天日,处处可以听到犯人受刑的惨叫声。他自进来就被锁在刑架上,闭眼凝神静气,回忆在启元殿的一切。皇帝冷冷地问他,是否曾持著恒州军的军符,离开威武军前线去恒州。他还没辩解,皇帝已经愤怒地将厚厚的奏疏摔到地上,当他看到上面熟悉的字体,便满心绝望。 是柳文东的上书。他离开威武军的那夜,柳文东看到他带著几个人离开。在姐姐即将临盆的时候,皇帝竟然问罪他这件事,看来皇帝是真容不下赵王。 他分析形势,突然就心中透亮,茉莉,茉莉是皇帝的人……为了不让皇帝拿她当证人,才自尽的。茉莉…… 茉莉死後,建安侯府再没有人能为皇帝证明他和赵王关系匪浅,他只要咬死不承认,大理寺也不敢真杀了他,毕竟还要看姐姐面子。 张翎想到此处,略略安心,却又伤心起来,傻茉莉,真是傻茉莉…… 这时,张翎感到有y影压下,他抬起头,看到一个陌生的人站在他前面,看著他上下打量,“将军好,下官胡岳,奉陛下之命,主审此案。” 张翎苦笑,“你好。” 胡岳悠然道:“下官听过将军威名,自入军後,战无不胜,连百濮人都知将军名号。後来萝州大捷,将军居功至伟。陛下特赐御风之名给将军。” 张翎哦了一声。他突然想起,他的将军名号,是皇帝在原来的建制上另外加的。之所以加这些名号,是为了将来他落马後,也不必费心再另外找人接替吗?皇帝用心深远啊。 “下官也有个名号,叫胡三日。各位同僚抬爱,认为在下官手底下,没人能超过三日吐露实情,所以特地给了下官这麽个名号,不知道将军听过没有。” 张翎道:“没有……” 胡岳并不介意,道“那将军三日後,也许便知道下官的名号了。也许比将军的名号,更入将军的心。” 张翎放松全身,笑了笑,“那便试试吧,看你能不能屈打成招。” 15-20完结 风尘恶 作者:闲爱孤云 江山守 第十五章 张翎下狱第二天,赵王才听到他受刑的消息,眼前一黑,听到左右惊叫才勉强稳住心神,没有晕过去。 “主审是谁?” 亲信不忍道:“胡岳。” 赵王脸色一变,“那个酷吏……”他思忖片刻,沈沈叹气,“找个人,递个话进去……”左右听到这,脸色皆变,果听到他说,“告诉他, 说我已有万全之策,让他供我出来罢。” “王爷!”两个亲信俱震,跪地颤声求道,“王爷身系三州百万民众,求王爷三思。” 赵王面色凄然,“当年他是为了恒州才埋下今日的祸害──我怎麽能让他在天牢中受尽酷刑?” “王爷,您也得考虑恒州三军将士的身家x命,一旦您有什麽不测,恒州大军上下只怕会被尽数牵连,王爷!” 赵王沈痛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像是无法承受似的,他慢慢坐下,双手捂住面孔。待听到哽咽声,左右皆恻然,惴惴然又劝道:“王爷,您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若张将军出来,知道王爷这是为了救他的便宜之计,他该如何自处?王爷也知道,将军对王爷亦是情深意重,如果将军愿意供王爷出来,又何必受刑。” 这些赵王都知道,正因为知道,他才痛苦不堪。他对皇位的兴趣不是没有,但他一直犹犹豫豫过不了冒天下之大不韪那道坎,他也缺乏当今皇帝的那种绝决无情,这麽多年在京城,他深澈体会到,他太多不如皇帝的了。他想安心地当他的赵王,奈何皇帝却因为这些年在朝政上看到太多赵王的影子而不相信他。是他害了张翎。 “王爷,眼下淑妃待产在即,陛下为了淑妃,想必也不会真要了将军的x命。”亲信们叩道,“还请王爷大局为重。” 谁也没料到,张翎在狱中一直没有开口。但更没想到的是,皇帝最亲信的门下侍中王瑜,听到消息後竟漏y面圣,为张翎陈情力保,请求放张翎出来,皇帝龙颜大怒,勒令其回家思过。 这夜柳文东一面咳嗽,一面让人在院中摆下酒菜,管家不解:“大人身体一贯不好,还是别喝了。” 柳文东痴痴看著天上弯刀似的月亮,问:“今天是初三还是初四?” “是初六了,大人。” “哦,”他木然道,“下狱七天了啊……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管家还想再劝,最终只是叹了口气,走了。 柳文东披著衣服,举起酒杯,自言自语:“我敬你几杯吧。第一杯,敬你我当年,在上林苑同袍同泽。第二杯,敬你天资聪颖,连战皆捷。第三杯,这第三杯嘛……”他自嘲一笑,“敬你一片丹心,却落得如此下场。”他一边说一边喝,酒入愁肠,只觉得心头痛苦难当,“张翎,你不死,不足以慰我兄姐在天之灵啊。” 说到这,他伏桌呜呜大哭。他後来多番查探才知,当年柳文若一直处心积虑想杀了张翎,为的是想让赵王绝了振兴张家的想法,而一心扶持柳家。怪不得赵王後来决然不肯原谅柳文若,任由他被皇帝处死。 他哭得累了,也就借著酒意昏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卧房里,想来是下人们见他在园中,将他扶过来的。他头疼欲裂,沈思片刻唤来管家,“g中可还有服侍贵妃的婢女在?要信得过的。” 他说的贵妃,自然是柳贵妃。管家仔细想了想,说,“倒是有两个还在,大人是否需要她们做什麽?” “嗯,不能让她们直接出面,不然让人怀疑到我们身上。”柳文东漠然道,“告诉她们想办法,让皇後g里的人,将张翎下狱受刑的事,告诉给张淑妃身边的人知道。” 管家心头一凛,“大人,淑妃待产在即,听说陛下严禁任何人打扰她。” “她唯一的弟弟在狱中受刑,她若安心待产,怎麽对得起他们张家列祖列宗。”柳文东冷冷地说,“记住,这消息必须是皇後g里的人透露的。” 管家点头称是。 张翎下狱第十天,朝中气氛压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当人人以为张翎就此飞黄腾达的时候,皇帝居然会突然发难,丝毫不顾念淑妃。胡岳酷吏之名,令人闻风丧胆,张翎在狱中苦熬十天,只怕早已不成人形。 这日,朝中无人奏事,往日里争吵喧闹之情形不复存在,静默得出奇。赵王为近期称病不朝,柳文东久病缠绵,据说最近得了风寒,已经下不了榻;王瑜之前为张翎求情,被皇帝勒令在家。朝中原本最得皇帝倚重的大臣,眼下只有李慕一人在而已。但他也不知为何,也异常地沈默。 皇帝问了问边防,农收,河务,赋税之後,就令散朝,显然也是觉得如此朝廷索然无味。回到启元殿後,他看到桌上的上书,问内侍:“有大理寺的上书吗?” 内侍知道他是问张翎的结案,回禀道:“没有。” 皇帝冷笑,“都第十天了,还没让人开口?倒是朕高估了胡岳。” 那内侍甚是乖觉,问:“陛下可要传胡大人?” “不。”皇帝道,“传话给他,就说,胡三日不过如此。” 内侍低头领命,正要出去,忽见一婢女惊慌失措地跑来,叩道:“陛下,陛下,淑妃娘娘要生了,陛下……” 皇帝闻言一惊,急道:“怎麽会这样?御医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吗?” 那婢女哭道:“娘娘惊闻张将军的事,一时激动,就──” 皇帝勃然大怒:“谁说漏嘴的!朕严令不许任何人告诉宛儿,是谁!是谁说的!” “陛、陛下──”内侍见皇帝失态,连忙提醒,“淑妃娘娘要紧。” 皇帝闭眼片刻,显然是为了平复怒火,待睁开眼,冷声道:“太医院所有人,全部去淑妃g中待命。淑妃g中的人一个也不许走,淑妃和皇儿若有不测,全部株连九族。” 说罢,也不管殿上的人如何惊惶,就转身前往淑妃处。才进g,就听到张宛儿的呻吟嘶叫声,他心急如焚,要走进待产间,立刻被迎上来的嬷嬷拦住:“陛下不宜进入。” 他脸上一沈,“宛……淑妃情况怎样?” “已喝了药,应该──” 嬷嬷还未说完,就听到张宛儿更凄厉地叫声,叫的皇帝面色惨白,一把推开嬷嬷们,闯进房中,房内服侍的人看到他都是又惊又怕,也顾不得行礼,他看著床上被几个婢女和嬷嬷压著,努力推著腹部的淑妃,冲了过去,紧紧握住她的手,“宛儿,宛儿,是我……” 张宛儿疼得已经快晕过去,听到这声音,勉强睁开被泪和汗糊住的眼睛,看到皇帝的脸上满是担忧与心疼,她朱唇轻起,颤抖吐出一字:“滚……” 所有人都惊呆了,吓得都忘记她还在生产,皆停下手中动作,“娘娘──” 皇帝摆手示意他们无妨,只是将她的手贴在自己冰冷的脸上,“宛儿,我守著你,我守著你,宛儿。” 他叫的情真意切,说得字字动人,张宛儿此刻满心忧愤,只道:“张翎……张翎……” 皇帝连忙道:“你放心,我马上放他出来。” 张宛儿这才吁了一口气,感到腹痛更重,又惨叫起来。皇帝在里面呆了一阵,被嬷嬷们好说歹说劝了出去。殿中已有人给他放了软榻,供他休息。淑妃g里的人都知道,他对淑妃珍爱异常,柳贵妃,於德妃,林昭仪生产时,也不见皇帝如此心绪大乱。皇帝也不知道在殿中呆了多久,只是一直听到张宛儿的惨叫,内心惶惶,他从未如此绝望过,生怕张宛儿有个万一。 这时,一个御医微微颤颤地走过来,看到皇帝蹙著眉毛,那明豔动人的脸上一片乌云,“陛下,微臣冒死启禀陛下……” 皇帝眼角一跳,看著御医跪地的身影,眼中全然是杀机:“说。” 御医抖著声音:“万一……万一……是保著娘娘还是皇子,还请陛下……”说到後面,觉得两道视线如刀般切裂著自己的背部,他吓得再也说不出来。 皇帝决然道:“没有万一。” “是……是……”御医爬起来,抹著额头上的汗,正要进去,又被皇帝叫住,连忙扑通一下跪地。 皇帝缓缓道:“淑妃还年轻……总还可以再生……还可以再生一个……” 御医在g中多年,如何听不出言下之意,连忙叩头:“是,是。”只是张宛儿已过三十,此番生育已属难得,谁知道以後还能不能再怀上一个。这话御医不敢说。 皇帝又沈沈道:“真要有万一,必须保证淑妃──”说到这,他沈默片刻,便挥挥手,御医忙不迭退出去了。 皇帝沈思了一阵,忽然唤道:“来人──” 一直跟著他的内侍连忙上前:“陛下。” “淑妃生产完後,不管张翎说了没说,都停止用刑。” 内侍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命令,他一直很清楚,皇帝这回下令拿办张翎是为什麽,但他听著後殿张宛儿时断时续的声音,也只得道是。 皇帝坐在软榻上,听著张宛儿的声音,开始细细念佛。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声嘹亮的哭声,响彻云霄,他浑身一颤,又听到细细碎碎的脚部和惊喜的叫声:“恭喜陛下!恭喜陛下!娘娘生了,娘娘为陛下生了龙子了!” 皇帝原本竭尽心力为张宛儿祈祷,听到这话,不由得浑身一软靠在垫子上,抬头看,远方天边已见露鱼白,张宛儿已经疼了一天一夜,“阿弥陀佛。”他低吟一句,连忙站起来,走进殿内。g人和御医们皆面露喜色,他脚不停步一路走进张宛儿生产的房间,r母已经将皇子洗过身体,一层一层包裹好,他先看了一眼疲惫得已经睡著的张宛儿,总算将悬著的心放下,又接过皇子。这皇子皮肤通红,两眼紧闭,和之前的公主皇子们生下来的样并无二致,但皇帝爱屋及乌,觉得这皇子异常可爱伶俐,他累了一天却不疲乏,抱著皇子对身边的太监道:“传旨,皇子赐名琼,封魏王。” 江山守 第十六章 淑妃生产那夜,李慕在家中独坐,听说g里已经乱成一团,他又收到消息说,淑妃之所以知道张翎的事,是皇後g里的小丫头g苑里聊起这事时,不慎被淑妃撞上了。 g里那些肮脏陷害的手段,他已经不胜其烦。眼下他虽仍是皇帝的重臣,甚至是皇帝的第一重臣,但再也不敢像十几年前那样,直谏皇帝了。淑妃要能平安生产也就算了,要真一尸两命,皇帝既不会原谅张翎,也不会原谅李家,陷害的人倒十分毒辣。 这是,管家过来禀告,说有客来访。 他挑眉,一看沈沈夜色,问:“谁?” “是小王。”管事後面走出一人,黑发如墨,面如冠玉,正是赵王。 李慕却毫不吃惊,仿佛算准了他会来,略一颔首,“坐吧,赵王。” 赵王也不推辞,直接坐下。李慕盯了他半天,洒然笑道:“在我的记忆中,还没有和赵王如此面对面好好聊过。” 赵王显然并不打算像以往一样应酬他,只是淡淡道:“尚书令日理万机,自不像小王这般得闲。” 这时,有婢女走入奉茶,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说话,待婢女退下後,赵王道:“尚书令是明白人,小王便也开门见山。”他顿了一下,接著道:“小王实在无意於朝廷,在京中这些年,对故土思念日盛,希望能回去。” 李慕淡然一笑,道:“京中千里繁华,三分明月,赵王竟思念边关苦寒之地?” 赵王摇头道:“小王自小生长在那里,京华软红香土小王适应许久,还是无法习惯。想来,还是那里更适合小王。” 李慕喔了一声不再置评。他等著赵王的下文。 果然,赵王又道:“小王回去,也想求尚书令一份人情。” 李慕淡然道:“赵王言重,求字一说不敢当。赵王乃我朝──” 赵王打断他那言不由衷的恭维,“眼下恒州军不到两万,且无主将。恒州军为陛下守护西北门户,保卫西伏九部,没有主将实难堪大任。还请尚书令通盘考虑,派一主将去领携恒州守军。” 见他说到正题,李慕沈默一阵,才道:“将军目前身在诏狱,大理寺未断案前,别说求情问询了,连探视也不行。” “别人不行,但尚书令未必不行。” 李慕讶然,看著赵王。後者微微一笑,道:“当年姑洗g变,齐王倒行逆施,残害忠良,意图谋害先皇,令尊和小王约定助陛下登基。陛下感念令尊之情,曾言只要皇後诞下皇子,即为太子。” 李慕闻言,脸色一黯,“李家无福,眼下皇後娘娘病重,至今未诞下一子半女。”皇後病势沈屙,随时薨逝,这是朝廷内外都知道的,德妃已抢先诞下皇长子,以於家的资历家世,皇後去後,德妃极有可能成为後g之首,这样德妃的皇长子亦可顺理成章成为太子;另外以皇帝待张宛儿之心,也有可能是张宛儿为後,她如果今夜生下皇子,也能为太子。怎麽看,李家无缘皇位已成定局。 赵王道:“如果贵妃生下皇子,陛下如按当年许诺,应立为太子。” 李慕蹙眉,“今夜,淑妃亦在生产,她若生下皇子,贵妃之既非长子亦非嫡子,怎可能为太子?” 赵王却道:“以陛下待张淑妃之心,未必会立她为後,反而是德妃,因生皇长子,更可能为後。德妃既为後,皇长子即为长子又是嫡子,自会立为太子。”说到这,他看到李慕不发一言地饮茶,笑道,“可是现在於家不比当年,自右仆s禁足病世,於家地位大不如前。张将军现在身陷囹圄,不管此案如何结案,张将军已失兵权,张淑妃没有有力的外戚支持,她的皇子也很难成为太子。反倒是贵妃的皇子,尚书令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李慕摇头道:“不管我身居何位,皇後始终是陛下定的,太子亦是。德妃若即位为後,贵妃之子自然是藩王。” “德妃能为後,贵妃为何不能?”赵王淡淡笑道,“就算生前不能,死後未必不能。”这样贵妃之子,亦能成为嫡子,将来能一争皇位。 李慕心头一惊,看著赵王,半晌才道:“我以为,赵王从来不屑此道。” 赵王闻言,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苦涩笑道:“当初小王与令尊结盟,今日也愿与尚书令结盟,将来力保贵妃之子为太子。” 这个诱惑太大了,赵王在朝中势力他深有体会,连皇帝都坐卧不安,恨不能除之而後快。让李家皇子做皇帝,这是他毕生的追求。可是……他沈沈看向赵王,“赵王难道就真对那个位置没有一丝心动?”他和皇帝权分天下,离那个位置曾经一步之遥,当年他要不同意分兵,令恒州大军兵至京城,他便能登临九五,此刻他真的能为张翎舍弃那个位置? 赵王坦然笑道:“没有。”说到这,他像是要给李慕一颗定心丸般,又道,“而且尚书令可以放心,赵王这个爵位会终止於小王一代。我不会有子嗣,只惟愿与将军苍老故里。” 李慕大震,随後他下定决心,“好。”随即他又叹道,“当年,并非我李家人害张将军。” 赵王点头,“小王知道。”当年,李慕视张翎如蝼蚁,g本不怎麽上心一个资质平庸的无权无势的百户侯。即便到了後来,张翎身居高位,李慕亦没有加害之心,李慕心高气傲,对政治对手虽然会使用权谋,但却不屑暗害这种手段。之前害张翎的是柳文若,之後害张翎的是柳文东。 李慕听到他这麽说,松了口气,然後又道:“到今天大理寺都未结案,我也很钦佩张将军。”他举起茶杯,“愿赵王与将军,心愿得偿。” 停刑之後,张翎最疼的不是身体,而是头。 当年坠马的後遗症,十年来时好时坏,现在他身体虚弱,头疼得像有人拿著钝锯在脑子里切割,拿锤子在敲打,因为疼痛和虚弱,他在入狱後第天四就无法目视了,能活下来,全凭意志。他对自己说,绝对不能死,无论如何也不能死,他若死了,赵王会悔恨一辈子,姐姐会痛苦一辈子。他若死了,对活著的人来说,太残忍了。他哪怕残了也不能死。 他大腿上的肌r一寸一寸揭开,露出森森白骨,背後被烙得g本无法平躺,手脚指甲全被拔掉,并被钉上长钉,手骨被一块一块敲碎,连抱住头这样简单的动作都不行,每天晚上有人给他灌参汤续命,他从不推拒。他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活著出去见赵王。刚开始,他靠著恨柳文东而激励自己,绝不能死,到後来疼得连恨意都淡了,就只靠思念赵王而活。 赵王,赵王…… 他必须活著,不然赵王太痛苦。他有时想到张宛儿,想她怀著身孕,古代的女人,这个时候怀孕算危险的高龄产妇,希望皇帝将他下狱的消息瞒得死死的,不能让她受惊……还有茉莉……茉莉,可怜的茉莉,曾陪著他度过最初孤独寂寞岁月的茉莉,宁死不愿背叛他的茉莉,那个天天嘟囔要陪著他和淑妃过一辈子的茉莉,他把她当最亲的人的茉莉,看起来聪明实际上却是个傻孩子的茉莉…… 他想到茉莉,就对自己说,不能死,不然赵王就会想他想念茉莉一样想念他,那种痛苦比他身受酷刑更甚。 为了赵王,他不能死,决不能。 在某天连夜提审之後,突然停刑了。那天晚上他被折磨得昏厥数次,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因为看不到,所以只能听到胡岳气急败坏地不停问,“你去栗州,是不是得赵王命令?” “赵王与你的书信到底藏在哪?” “丢下威武军,秘密调动恒州军,必是有恒州军军符,说,赵王是如何给你军符的,给你军符时说了什麽!” 後来他疼得连胡岳的话也听不到了,只有周身的疼痛和大脑的疼痛,太疼了,疼得他恨不得放弃一切。 “张翎……小侯爷……” 他觉得有人在叫他,是赵王,还是姐姐?叫他侯爷的是茉莉……是茉莉……他又稳住心神不断不停地对自己说,活下来吧,活下来吧,被打的是别人,不是你,被打的只是这具叫张翎的躯体,不是你,你得为了赵王,为了姐姐活下来,活下来吧……求求你了,活下来吧……活下来吧…… 就这样,他熬过了那天晚上,活下来。 江山守 第十七章 张翎不知道为什麽停刑了,只觉得有人进来,把他身上钉著的钉子拔掉,他疼得抖了两下就没动了,听到似乎有人在叹息,“是条汉子。”然後他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他的伤口被人简单地处理了,参汤从晚上一碗变成早中晚三碗,他渐渐能发出细细的呻吟声,他看不到天色,只能凭借喝汤药的时间判断,他已经入狱二十天了……为什麽不用刑了?结案了吗?还是赵王?赵王是不是做了什麽…… 一天,那个灌他参汤的人又来了,他喝完汤,微微颤颤伸出皮全部被撕掉了的手,轻轻扯住那人,“赵王没事吧……”他担心得快疯了,没人提审,没人用刑,没人和他说外面到底怎样了,赵王没做傻事吧。 那人没想到会听到这个问题,他只是个普通的狱卒,每日给张翎灌参汤续命,知道这是个曾战功赫赫的将军,每日受刑却从不说话,也有些佩服这个人的硬气。可是这个问题,他哪里知道,赵王那是朝廷的事…… 正在狱卒左右为难时,从门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冷漠的声音,“没事。” 是胡岳。他过来看一眼张翎恢复得怎样,却听到张翎的问话。张翎知道胡岳不会骗他,舒了口又气,就晕了过去。 狱卒退了出去,胡岳弯腰进了牢房,盯了张翎一会儿,然後撩起袍子,跪下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那天晚上,胡岳便在自家的房中,上吊自杀。 入狱後第二十三天,张翎在喝完当天第二碗参汤时,听到一阵脚步声,他正略感奇怪,就听到有人悲怆泣道:“将军──!” 是赵王的亲信! 张翎面色惨白,哇一声将刚喝下去的参汤吐出来,还连带吐出一大口血,“赵王──赵王──”他虚弱地晃著无力的手,“是不是赵王出事了?” 那亲信看到张翎的惨况,悲愤异常,听到张翎嘶哑的声音知道他误会了,连忙道:“不不不,赵王没有事,将军,赵王令我等接将军出去。” 张翎一惊之下一喜,只觉得头疼更甚,可他还是担心问:“真的?真的没事?他没做什麽傻事吧?我什麽都没说,我没有什麽可说的,他没为我做什麽傻事吧?” 那亲信再也忍不住,哭道:“将军安心,赵王虽日夜担心将军的安危,但未辜负将军心意。” 张翎又问道:“姐姐呢?我姐姐可好?” “将军放心,淑妃娘娘诞下皇子,已封为魏王,现在母子平安。” 张翎彻底安心了,他突然想到自己受刑多日,没有仔细护理,必然不堪,又道:“先送我回府……先,先不去见赵王……别让他见到我这个样子……” “将军──”那亲信小心翼翼抱起张翎,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个j彩秀发的年轻将军,变得瘦弱不堪,浑身是伤,泣道,“建安侯府已被封了,赵王正在外面等著将军。” 张翎啊了一声,“拿东西帮我遮住,帮我遮一下……” 那亲信不再说话,只是抱著他,走出黑暗的诏狱。狱门外,天气晴和,微风拂面,张翎睁开眼睛,只看到模糊的一片白光,他低声喃喃:“出来了麽……” “出来了……”有人接过他,滚烫的泪水滴在他的脸上,温柔地说,“你的眼睛看不到了麽?” 张翎伸出手,了那个人冰冷的脸,他听到周围的人抽气声,想可能是手上的伤吓到他们了,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别伤心,我还活著,都会好起来的,啊?” 赵王不敢刺激他,闭上眼略扬起脸,让泪水流向两鬓,“好,只要你活著就好。” 张翎看不到,不知道自己的惨状。他因为痛苦,头发已全白,双目失明,嘴唇干枯开裂,全身简单包扎的布上全是渗出的血,他身上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 赵王原本也只是希望张翎还能活著,但看到他的惨况,那一刻x间溢满杀意,他想胡岳幸好自杀了,不然他一定将胡岳千刀万剐,五马分尸。 张宛儿产後再也不愿意见皇帝,皇帝过来探视,她便将布蒙面,闭眼睡觉。皇帝怕她产後郁闷难消,命令r母将魏王给她自己照料。她听说儿子一出生就被封王,也没什麽表情。只是冷淡地说知道了。 皇帝在这一晚,挥退g人,坐在床边看著侧过身躺的张宛儿,拉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上,“宛儿,宛儿……”皇帝哀声唤著,“别为了别人恨我,宛儿……”他的脸贴著她的手,泪水就顺著她的手腕落下。 张宛儿心下凄然,回身坐起来,“他是我弟弟,是我们孩儿的舅舅。陛下为何要如此狠心?”她心乱如麻看著这个皇帝,“若张翎死了,您要臣妾如何面对您,要臣妾如何面对我们的孩儿,要我们的孩儿又如何面对他的舅舅?” 皇帝爱她爱得太深,听她这麽说,只觉得和赵王的争权远不及她锥心刺骨的一问,他拉住她的双手,紧紧地贴在自己x口处,“我错了,宛儿,我没为你考虑周全。别恨我,别为了别人恨我,我受不了,宛儿……” 张宛儿伸手,将皇帝的额头贴在自己的额上,两人泪目相望,觉得过去那辛苦的十年,就是过眼云烟,“放过赵王吧,陛下。就当是为了琼儿,保护他舅舅一生平安。让赵王镇守西北,永世不得踏入中原。” 皇帝还在犹豫,赵王入不入中原有什麽打紧,他在朝中那些势力,他还没有全部拔出……张宛儿懂他甚深,知道他此刻必定在挣扎,她轻轻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道:“陛下,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您和琼儿,张翎就是臣妾最亲的人,而臣妾和琼儿也是张翎最亲的人,陛下,您就当为了臣妾和琼儿,放过赵王吧。昭儿去後,陛下也知道,是赵王一直在保护臣妾姐弟,就当还赵王这份情,让他安全回到封地吧。” 听到张宛儿说到那个早夭的儿子,皇帝内心毕竟一软,长叹一口气,“我答应你,我保张翎平安。只要赵王不生事,我也……我也放他回去。” 这是皇帝此生最大的让步。张宛儿闭上眼睛,搂住此刻脆弱的皇帝。皇帝爱她,亏欠她,心疼她,她利用这些,竭尽全力让赵王和张翎安全并迅速回到赵王封地。 第二天,她便让人传话,让张翎尽快进g看望魏王。 江山守 第十八章 张翎在赵王府修养了几日,视力略微恢复,但身体虚弱不堪,头疼更甚。他不敢呻吟出声,怕赵王听了难受。可是赵王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如何不知道他的情况。 这日听到张宛儿召他进g,事出突然,不知道皇帝那里是不是有什麽变故,而且他此刻头发全白,视力极弱,身体的伤口都没有愈合,怕张宛儿见到心痛,他有些犹豫,“可以不去吗?”他连自己站立都做不到,坐起来也要靠人扶,就算不是皇帝有什麽打算,张宛儿见到只怕伤心欲绝。 赵王想的却是其他。张翎自出狱,皇帝一直没有说什麽。大理寺结了案,朝廷没有定论,这次的事,莫名其妙地开始,莫名其妙地结束,张翎被折磨得去了大半条命,他和李慕结盟,皇帝也没讨好,张宛儿此刻让张翎进g,应该是有什麽可解决此次危局的办法。张宛儿毕竟是个不俗的女人,皇帝深藏她十年,她收敛锋芒,避世深g,待皇帝真正掌握大权,她依旧怡然做她的淑妃。赵王保护她十多年,对这个後妃还是颇为欣赏。 “去见见吧。”赵王一边帮他换药,一边轻声劝道,“你还没见过魏王,听说生的很可爱,和他父亲小时候一模一样。” 像皇帝小时候……一定是个俊美无双的小皇子吧。 张翎对皇帝没有恨意,皇帝和藩王争权,他不过是个牺牲品,他对能活著出来很满意,他不想不自量力去对抗皇帝。他连柳文东都不再恨了。只要让他和赵王平平安安地活著,他什麽也不求了。 “可是我这样……”他哑著声音道,“姐姐看了,会伤心的……” 赵王心下一痛,却强颜道:“我们想下办法,不让她看出来,好不好?” 张翎也很想张宛儿,想了想就答应了。他们准备了两天才进g。张翎不想让张宛儿看出他的白发,想让大夫想办法染黑结果办不到,张翎很失望问,“有假发吗?把别人的头发做成一个帽子样给我带上。” 他们没听过什麽叫胶水,也没有什麽适合做头皮的东西。张翎极其无语,不知道以前电视剧编剧怎麽能想出让古代人随意易容。只好让人给他把头发层层包裹起来,他眼睛不好,必须带一个人进g。赵王原想自己乔装进去,但张翎不肯,怕节外生枝,毕竟赵王生的太耀眼了。 进g那天,张宛儿特地派了车去接。赵王亲自抱著全身只身下骨头的张翎进了车里,张翎模模糊糊看著赵王的轮廓,安慰道:“别担心,我很快回来。” 赵王喉咙里堵著,看著这样的张翎,半天才道:“好。和淑妃好好叙叙。” 当接著张翎的车行驶在g苑时,奉皇帝的命令接柳文东的车也进了g,他病势越发沈重,昏昏沈沈间听到对面也有车!辘声音,掀开车帘问:“陛下还召了其他人吗?” 驾车的太监恭声道:“那是淑妃娘娘派去的车,接……呃,张将军的。” 柳文东捂著嘴,咳嗽了几声,问:“听说用刑用得很重?” 那太监平时和柳文东交好,见四处无人,压低声音说:“出狱那天,听说头发全白,也看不见了。胡三日的手段,大人也知道的,用了那麽多天的刑,虽说活下来了,只怕人是废了。”说著还有几分唏嘘。 是啊,整个朝廷谁不知道张翎呢?少从军伍,进威武军後便连战皆捷,从忽而营地一战成名起,到萝州大捷回来,到现在,百濮军中的还有人听到张翎的名字便恨得咬牙。 柳文东沈默片刻,又咳嗽起来,那太监道:“哎哟,大人,您坐进去吧,离启元殿还有一段距离呢,到了我叫您。” 柳文东喔了一声,闭目休息。张宛儿顺利生下皇子,张翎活著离开诏狱,都出乎他的意料。但是,张宛儿和皇帝嫌隙,赵王和皇帝的嫌隙,张翎和皇帝的嫌隙,皇帝和李家的嫌隙,都已经成了。只要张宛儿和李瑶都当不成皇後,只要她们的孩子都做不成下一任皇帝,他就不算失败,他要动员原来柳家的势力,保德妃成皇後,将来皇长子成太子,即位皇帝後,再伺机杀了赵王和……张翎…… 想到这个名字,他内心有一种针扎一样的疼痛,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张翎张翎,一夜白头,视力尽失,浑身刑伤,他没战死沙场,却被曾经的好友陷害,差点冤死诏狱。 张翎…… 柳文东靠在车里,既悲又伤地想,如有下辈子,我再补偿你罢。 张宛儿原也没想过会见到一个安然无恙的弟弟,但就算她做足了心理准备,甚至听一些g人的耳语说张翎头发俱白,双眼已盲,也没想到会亲眼见到虚弱伤重的弟弟。 “怎麽会这样……”她止不住眼泪,想将弟弟抱在怀里,却无从下手,他穿著厚厚的衣服,却掩饰不了他此刻的瘦弱,他是被人抱下车,到了殿门口才挣扎著自己慢慢挪进来,他脚上裹著伤布,g本穿不了鞋子,手上十指全是伤布。“你受苦了,你受苦了。”她再也受不了,扑到他面前,大哭地抚著他惨白的脸孔,“姐姐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弟弟,姐姐──”那被厚厚包住的头上,应是被他藏起的白发。 “没事,姐姐。”张翎虚虚抱著姐姐颤抖的身体,轻轻拍著她的背,“都是皮外伤,养一养就好了。姐姐还在月子里呢,别哭,别哭啊。” 张宛儿闻言,哽咽地收住泪,她有更重要的事要交代,挥退左右。慢慢扶著张翎坐下,“你和赵王,在琼儿满月那日,离开京城。” 张翎一震,“姐姐!” “陛下虽然答应姐姐,会放你们回去,但圣心难测。”张宛儿幽幽道,“姐姐现在也没有把握,能让陛下放过你们。就算不杀赵王,他若要一辈子软禁赵王在京里……张翎,姐姐不想你们过这样的生活,和赵王回赵王的封地吧,在那里陛下就无法拿你们怎样了。” 这个问题,张翎自己也想过。他已经不可能再在皇帝的朝中为官为臣了,皇帝对他的防范之心已起,虽然这次没拿赵王怎样,但天子脚下,谁知道下一回皇帝又拿什麽名目呢?回到赵王的封地,脱离皇帝的直接势力范围,总会安全许多。何况天下的藩王都看著,皇帝也不敢拿赵王怎样。可是……“姐姐,我们走了,你呢?” 张宛儿微微苦笑道:“姐姐还有陛下和琼儿呢。”说到这,她又道,“不要担心姐姐。再不济,琼儿也是陛下的儿子。就冲著这个,陛下也不会拿姐姐怎样的。” 张翎伸出手,被张宛儿握住,他手上伤势很重,大夫说他几年都不能提重物了,可他此刻还是紧紧握住张宛儿的手,他悲伤地想,可能这是今生最後一次握住这个疼他最深的女人的了,茉莉已经不在了,张宛儿是他在世上感情最深的女人,“你要保重,姐姐。一定要保重。” 张宛儿眼中浮泪,哽咽道:“你也是。”说到这,她突然想起一事,对他道,“对了,到了那天,门下侍中也会帮你们。” 张翎一怔,“王瑜?” 张宛儿点头,“他派人递话进来,说到了那天,会亲自送你们出去,你们只要做好出城的准备即可。弟弟,”张宛儿正色道,“这事不可犹豫,姐姐那天会让陛下宴请百官权贵,这是唯一的机会。” 京中能困住他们的人只有御林军,张翎出身御林军知道厉害。只要赵王和他离开京城与埋伏京郊的三千甲士会和,才能安全。 张翎慎重点头。 江山守 第十九章 离开魏王满月还有两天时,皇後g里的人请张宛儿过去。张宛儿自怀孕,从未和皇後或者贵妃李瑶单独呆过。 赵王安c在淑妃g里的人都已被皇帝暗中换了,眼下g中俱是皇帝的信任的人,通报的婢女劝张宛儿:“娘娘还是以产後不适为由,拒了那边吧。待晚上陛下过来,请示了陛下之後再去不迟。” 张宛儿略一沈思,道:“听说皇後娘娘病势沈重,我一直没去探过也於礼不合,去探望一下也无妨。”她看到婢女神色慌张,微笑道,“不要紧,如果陛下问起来,你就说是我执意要去的。” “娘娘!” 张宛儿虽为妃子,但并不摆什麽架子,对g人们也颇为优待,加之他们本就是奉了皇帝的命令小心保护张宛儿,对她自然感情深厚,眼下见她不听劝阻,只得暗地使眼色让人去通知皇帝。 张宛儿就带了一名贴身婢女去了皇後g中。见g里人人形色惨淡,和过去她被皇帝冷落时一样,不由得暗叹。皇帝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对皇後的积怨不满,但自贤妃中毒後,皇帝只踏足过皇後g中两次,她从不猜度皇帝对皇後的感情,只是看到原来情深意笃的帝後如今形同陌路,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娘娘这边请。”皇後身边贴身婢女引路道,“皇後娘娘自午後就一直等著娘娘了。” 到了皇後的寝殿,张宛儿示意婢女在门外候著,自己一人进入。殿内,药香清郁,但因都关著半窗,有些光线暗沈。张宛儿走进帘内,见到床上坐著穿浅荷色寝衣,披散著一头黑玉般头发,轻锁眉头的人,连忙行礼,“皇後娘娘。” 皇後痴痴地看著窗外的景色,听到她的声音,视线转到殿内,“你来了。”她指著前面的坐榻,淡淡道,“坐吧。” 张宛儿依言坐下。皇後虽在病重,容颜憔悴,却仍美得惊人。她费力地盯著张宛儿半天,惨然笑道:“本g一直不明白我输你输在哪。” 张宛儿道:“娘娘母仪天下,怎会输给臣妾?” “母仪天下?”皇後自嘲道,“这种哄骗人的话,淑妃何必对本g说呢。” 张宛儿不说了。她来有她的目的,但她打算先听皇後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果然,皇後停了一阵,又道:“陛下骗了本g十年,本g以为他对你真的一点感情都没了。” 张宛儿想,很公平,陛下也骗了我十年,我也以为他对我一点感情都没了。 “论家世,样貌,心x,才识,本g都不输於你。” 张宛儿暗自点头,是的,而且还远远高於。 皇後呼吸急促起来,脸上出现不正常的红晕,“可是为何,陛下会如此锺情於你?” 张宛儿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她自己也很困惑,皇帝身边绝色美女众多,就是林昭仪,李贵妃都比她年轻貌美,德妃比她会婉转承欢,当年的柳贵妃比她更气质雍容,皇後更是仙人之姿,无人能及,可是皇帝对他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後都非同一般。 皇後没等到回话,平复了一下心情,又道:“陛下一直很恨李瑶。” 张宛儿闻言一怔,倏然一惊,看著皇後。皇後语气平淡,仿佛说的不是自己家的事,“你有了身孕後,他怕李瑶对你下手,所以千方百计让李瑶也有了身孕,让她也成为众矢之的,让她无暇顾及你。” 这些,皇帝没对她说过。皇帝从不她说朝廷後g那些争权逐利,相互倾轧的事,她也不去问皇帝,就算知道也当做不知道。 “你知道陛下为何恨李瑶?” 张宛儿摇头,她不喜欢过问皇帝和李家的事。 “因为,你当年的儿子……陛下认为,和李瑶有关系。” 张宛儿脸色一变,“皇後娘娘说什麽?” 皇後苦笑道:“你没怀疑过本g吗?没怀疑过当年你的儿子是被谁害死的吗?” 怀疑过,日日泣血,怀疑皇後,怀疑过柳贵妃,怀疑过无数人。张宛儿嘴唇略抖,“是她害的吗?是李贵妃害的吗?” 皇後不答,只是叹了口气,“你当年的儿子已经死了……”然後又道,“现在你弟弟还活著。” 张宛儿的脸色像是被人抽干了血一般,“什麽意思?” “本g想和你做笔交易。” “交易?” “陛下未必容得下李瑶,尤其他已经有了你给他生的皇子以後,他更无所顾忌。”皇後带著苦涩的笑,说道,“李瑶现在自己也知道,所以也万般小心……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已经不成了,我得保住她,保住她的骨血……” 张宛儿立刻醒悟,“娘娘是想让我帮你保住她?” “你的话,陛下总能听进去几分。”皇後道,“就那几分,起码能保得住她腹中的孩儿。” 张宛儿摇头苦笑道,“若真能听进去,张翎又怎会有今日之祸。况且贵妃腹中的孩子,也是陛下的骨血,陛下……”她说不下去,如果皇帝真的怀疑李瑶下毒害了昭儿,以皇帝的个x,不报复李瑶绝不可能。她的心一抖,真的是李瑶吗……李家真的害死了她的儿子…… 皇後冷笑道:“本g不想和你纠缠,交易成不成全在於你自己。”她停了一下,又继续道:“我们李家,会想办法安全送你弟弟出京城。你要知道,你弟弟能从诏狱出来,是因为我哥哥李慕,和陛下彻夜长谈的结果。现在,为了你唯一的弟弟,也该到你回报我们李家的时候了。” 张宛儿想到不满百天就悲惨夭折的长子,又想到前几日看到的受尽凌虐的弟弟,片刻後她稳住心神,沈声道:“好,我答应娘娘,一定竭尽所能,保住贵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皇後展颜一笑:“那我们李家,必定保证安全送赵王和张将军离京。” 皇二子魏王琼的满月酒,皇帝遍邀京中百官权贵皇亲国戚参加。他对张宛儿之珍视,令人侧目。可是现在已不是十多年前,没有人敢质疑皇帝。 皇後病重没有出席,贵妃有身孕,贤妃从来不出席这样的场合,於是宴会的主人就是皇帝和淑妃。皇帝自得了张宛儿的皇子後又得了她的谅解,很想通过这次盛大的满月酒博心爱的人一笑,因此也尽兴地参与酒会。 而此时,赵王府邸,已经准备好跑路的赵王抱著张翎上了马车,趁著夜色急速赶往最近的城门。 皇帝坐在台上,看著场内的歌舞,内侍神色慌张,匆匆跑来对他耳语:“陛下,西南城门的守卫不知为何全部不见了。” 皇帝眼角一跳,侧脸低声吩咐:“让御林卫全部出动,务必截住那两个人。” 江山守 第二十章 内侍皇命离开,皇帝微笑地举起酒杯,对下面的人道:“今儿是魏王满月,众卿务必尽兴共欢。” 张宛儿亦浅笑举起酒杯,对恭贺的人一礼,先饮为尽。 “爱妃。”皇帝温柔地看著张宛儿轻声道,“朕也要谢谢你,为朕安全诞下琼儿。” “这是臣妾的福气。”张宛儿微笑道,“贵妃也很快会为陛下再添一位孩子。” 皇帝不置可否,饮尽杯中之酒後,微微倾向她,柔声问:“如果朕,还想你再帮朕生个公主,你可愿意?这样,你与我,便是儿女成双了。” 张宛儿脸颊微红,轻垂眼帘,细细应了一声:“好。” 皇帝轻轻在她额上一吻,“快些养好身子,再为我生个像你一样的小女儿,我必呵护一生。” 赵王的马车飞速驰往北城门,到了和王瑜约定的地点,停下来。一个灰色的身影迅速窜上马车,弓身进去,揭开帽檐,正是当今门下侍中,王瑜。 他朝著赵王点点头:“都安排好了。”然後他看向斜斜靠在车里的张翎,看到那满头白发,和黯淡的眼珠,心下沈痛,“张兄……” 张翎听到王瑜的声音,寻声伸出手,握住他,诚恳道:“此恩,没齿难忘。”他指的是之前王瑜为他御前求情,和眼下为他筹谋出城之事。 王瑜是皇帝最看重的心腹大臣,能这样为他,等同於背叛了皇帝。他没想过在最危急关头,竟然是他来救他。 王瑜神情复杂地看著这个人,他曾疑他,怨他,後来敬他,尔後怜他,今夜和李慕联手送他与赵王出城,只怕今生再也无法相见,他握著那包裹著重重伤布的手,他在狱中受尽酷刑未吐露一字的事,已传遍朝廷,胡岳因失察畏罪自尽,大理寺匆匆结案,他对赵王的忠心令人惊叹羡豔。“保重。”千言万语,他只剩这一个词。此後,这人便要和赵王,远赴边关,镇守西北,终身不得回中原了。 皇帝等著消息,内侍神色难堪地又跑进来,耳语:“陛下,御林卫扑了个空,他们并未往西南城门。是否全城搜捕,请陛下下旨。” 皇帝面带微笑,却咬牙道:“蠢货,这两人还有一人重伤,上天入地也得把这两人抓住。” 内侍不敢再言,只得应是走了。 张宛儿看在眼里,疑惑地问:“怎麽了?有什麽事麽?” 皇帝道:“贵妃孕中闹脾气,想让朕过去陪陪她。” 张宛儿喔了一声,道:“陛下不去看看?” 皇帝摇头:“今儿是琼儿的满月,朕想多陪陪琼儿。” “既然如此。”张宛儿笑著招来随身婢女,“去把魏王抱出来吧。” 快到城门时,他们都感受到了空气里游离的紧张和杀气,驾车的是赵王的两个亲信,俱是武功高强之士。两人全神戒备,促马飞奔。张翎与赵王握著手,闭目养神,王瑜怀著揣著皇帝曾赐予他的金牌令箭,一脸沈稳。 不知从哪里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张翎体虚,耳力大不如前,赵王一下绷紧神经,想到握著的人,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王瑜是个文臣,没有赵王敏锐,却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同。他毕竟在朝中磨砺良久,只是问:“还有多久到?” 其中一个驾车的人道:“就在前方──”话音刚落,一个人已离座飞起,低声喝道:“你护王爷先行,我殿後。” 随即就是叮的一声,双剑撞击声。这回连张翎也听到了,他脸上一动,却被赵王按住,“马上就出城了。” 张翎想说,实在不行你先回封地吧,我还有姐姐护佑。但话到嘴边又忍下去。他和赵王易地而处,必不会独自回去。 “什麽人──”城门守卫发现马车不顾夜晚封城的禁令,竟直直驶来,厉声道,“下车──” 王瑜掀开车帘,拿出金牌令箭,上面赫然写著“如朕亲临”四个大字,喝道:“谁这麽大胆子,敢阻扰本官出城公务?” 守卫认得他是当朝门下侍中,面色惶然:“大人,刚接御林军飞鸽传令,紧锁城门,不许任何人外出。” 皇帝第三次看到内侍的时候,耐心已然耗光,结果内侍告诉他的消息更为爆炸:“他们从北门出城了,是否派人截杀?” 皇帝紧紧握著酒杯,一字一顿:“不是紧锁城门吗?怎麽出的?” 内侍犹豫了一下,才道:“守卫说,那个……门下侍中大人拿著金牌令箭……” 皇帝面色铁青,内侍又道:“他们还未走远,派杀手截的话还有可能──” 就在这时,张宛儿轻轻拍著魏王,哼著歌,冲著皇帝一笑:“张翎小时候,臣妾也是这麽哄著他睡的。” 皇帝挥手让内侍稍後,笑道:“怎麽是你哄他?” “母亲自生下张翎,就身体不好。张翎基本上是臣妾带大的,所以张翎一直说,长姐如母,便是如此。” 皇帝哦了一声,试探道:“今天是他外甥满月,也不见他来。朕派人去请他罢。” 张宛儿面不改色,道:“他身体不好,来不了就算了。满月见不到,总有白日,周岁之礼,况且他是魏王的舅舅,总有见面的时候,来日方长。” 皇帝点点头,“琼儿是不是累了?要不让r母抱下去睡吧。” 张宛儿便交给早等候在旁的r母,又对皇帝道:“陛下是不是有什麽急事?不如先去处理?”她看向来回几次的内侍。 皇帝略一掂量,洒然笑道:“算了,琼儿满月之日,什麽也没有你我之情重要。” 张宛儿闻言举杯笑道:“陛下,张翎和臣妾说过一句话,您也知道,张翎平时不好诗书,但这话臣妾听了却回味良久。他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臣妾听後,便希望与陛下能如此。” 张翎从小不好古诗词,从小学到大学能记住的诗词数量寥寥可数,能记住这个全靠小时候死记硬背的功劳。他对张宛儿抖得书本不多,但这千古名言,张宛儿一听就记住了。 此刻张宛儿巧笑倩兮说出这句词,皇帝正心虚,听到後面色一变,细细咀嚼,觉得此句妙不可言,他叹了口气,召来内侍:“罢了,今日朕不想再听任何和魏王无关的事,退下吧。” 内侍乖觉得很,看了一眼含笑饮酒的张宛儿,心道淑妃果然厉害,便应是退下。 出了城门不过两里,马车便停下来。王瑜从马车中跳下来,接著是赵王。这时,两个身穿黑色盔甲的兵士迅速从月色中纵马疾驰而来,直直停到赵王跟前,翻身跪下:“王爷!” 赵王点点头,接著对王瑜长偮到地:“今日之恩,来日定当厚报。” 王瑜扶起赵王,道:“王爷只要为国尽忠,镇守国门,即是全了你我今日之谊了。” 赵王点头道:“自当如此。”说著他从怀中掏出一物,塞到王瑜手上,“还望王大人替小王将此物呈於陛下。” 王瑜见此物通体晶莹,是一只被折断的玉箭,他熟悉本朝历史典故自是知道这是何物,失言道:“姑洗碧玉?” 赵王点头道:“正是。” 此物乃当年,赵王和李家约定姑洗g变时的信物,皇帝靠赵王以及李家在姑洗g变中诛杀齐王,登基为帝之事举国皆知。传言,皇帝为报恩,承诺李家,立李家女儿为皇後,待生下皇子後便立为太子;承诺赵王,子孙後代若有人能拿出碧玉令箭者,除大逆之罪外余罪皆免,且赵王之爵位世代荫袭。赵王此刻拿出这令箭,此情此意令王瑜不得不动容。 “赵王,此物──” 赵王慨然道:“也请大人代小王面呈陛下,小王和张将军将苍老边关,永世不会踏足中原。为陛下的太平盛世鞠躬尽瘁,镇守西北。此物小王也用不上,便还奉於陛下。” 王瑜正色道:“王爷护国之心,我必直呈陛下。请王爷放心。” 赵王点头,从车里将张翎抱出来,跨上黑甲兵士带来的马,深深看了一眼身後的京城,掉转马头,喝道:“回家!” 後来呢? 尾声 赵王等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回封地,生怕皇帝发疯真派了大兵来追。待踏上赵王封地的地界,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张翎……”赵王对昏睡在怀中的人道,“我们到家了。”他轻轻吻著这个人的额头眉眼,“我们安全了。” 张翎嗯了一声,继续睡。他不是没有完全恢复,而是完全没有恢复。疾行几日,身上很多伤口崩裂,疼得他要命。他不想赵王担心,便总是装睡。 赵王小心地抱著他,下了马,城门里,赵王府的管事已带领亲卫跪迎:“恭迎王爷──” 赵王点头,抱著张翎上了马车,为他拭掉额头上的冷汗,他知道这个人在装睡,却不敢点破。王府管事带来的大夫这时也爬上马车,“王爷。” 赵王指著张翎道:“有没有办法,先帮他止疼?” 大夫看了一眼张翎,也不惊讶,便开始搭脉,从随身的医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两颗药,送到张翎的嘴中。张翎张嘴吞下,很快就感觉睡意袭来,便真的昏昏睡去。 等张翎再次睁开眼,他们已回到栗州府邸,赵王一路亲自照顾,连抱著他出入都不假他人之手。屋内药香嫋嫋,他抬眼,就看到坐在一旁看著书信的赵王的模糊身影,那人一直手正紧紧握著自己。他轻轻唤了一声:“赵王。” 赵王微笑抬眼看著他,“在这呢。” 他不安地问:“朝中可有变故?王瑜,没有被我们牵连吧?姐姐可好?” 赵王道:“都好。”说著,将书信收入袖中,往前坐了坐,捋了捋张翎的白发,“喝药吧,已经温好了。” 张翎不再追问,只是点头。赵王便轻轻扶起他,喂他将药喝完,又道:“再睡一会儿吧,大家都很好,别担心。” 张翎闻言,闭上眼睛,药中有催眠之物,他又睡了过去。 赵王看了他一阵,轻轻地为他盖上锦被。 信中写明,皇後在魏王满月第二天便病逝了。皇帝赐谥号恭肃。王瑜也没有受到牵连,皇帝甚至连金牌令箭也没收回。柳文东病入膏肓,只怕熬不过今年冬天。 赵王离开王府这几年,发现王府的景物和记忆中略有不同,比记忆中更壮丽,京中的赵王府修葺得美轮美奂,金碧辉煌,但毕竟不如他自己封地的府邸,气势磅礴。这也可能是张翎在他身边的缘故。 张翎慢慢在王府养伤,养到第二年春天,他的视力渐渐恢复了,头疼也不像最初那样发作的厉害。他不怎麽问外面的消息,一心一意养伤。赵王告诉他,李贵妃也生了皇子,德妃最终被立为皇後,皇长子也在同一天被立为太子。张翎点头,如果张宛儿被立为皇後,张家毕竟没有势力,魏王没有外戚支援最终可能会被李贵妃的儿子干掉,不做皇後做个受宠的嫔妃也不算太坏的事,等魏王长大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属臣,也能保护姐姐。不过赵王还告诉他,张宛儿又怀孕了。 “这麽大岁数……”张翎有点担心,他听说生魏王的时候,姐姐就是难产,“要不要紧啊?” 赵王才不担心张宛儿,皇帝倾举国医术之力在为她保胎。 但这些消息里,还有一个令张翎五味杂陈的,便是,“柳文东病逝了,开春的事情。” 张翎沈默半天,赵王并不打扰他的悲伤。 柳家的悲剧,是他们自己造成的,一开始是柳文若,然後是柳贵妃,再来是柳文东。但那个学识渊博,满腹经纶的人,被病痛仇恨拖垮了,到底还是让人难受。 “知道是他出卖我的时候,我特别恨他。”张翎说,赵王静静地听他叙述过往,“一开始,我是靠著恨他才活下来的,我发誓要找他报仇,所以我不敢让自己死在诏狱里。” 赵王嗯了一声,道:“他还有家人。”柳文若的儿女,柳贵妃的嘉和公主,都还活著。如果张翎想,他可以让人报复这些人。 张翎笑了,他眼中闪著一丝水光,“我真正活著出来──听到赵王的声音时,我想,那些恨我的,我恨的人,都去见鬼吧。只要我活著,赵王活著,姐姐活著,这个世界就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那些人死不死活不活的,关我屁事啊!” 赵王垂下眼帘,眨掉泪水,握住张翎的手,“好,我们都好好活著。” 到了深秋,张翎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慢慢在王府里走动了,京城快马送来张翎最爱的两坛酒,赵王说,这是皇帝庆贺淑妃生了阖安公主,特别赐的。 这回张宛儿生得特别顺利,皇帝对公主不像哥哥那样折腾母亲大为高兴。李贵妃自生了皇子後,就得了落红之症,身体一日差过一日,皇帝对她也不似最初那样著迷,甚至越来越淡。皇帝有了三个儿子,三个女儿,便再没有新人入g。 又静静过了一年,张翎的头发开始长出黑色的,他听说张宛儿居然又怀孕了,气急败坏地问赵王:“都这麽大了,怎麽陛下还要姐姐为他生?又不是猪!他为什麽不结扎!结扎啊!” 赵王不懂什麽是结扎,相信也不是什麽好词,就当做没听到。皇帝在後g时,十次有八次在张宛儿处,张宛儿如果不孕才奇怪。等张翎能自己跨马了,张宛儿生下了燕王琪。g中送来十坛好酒,张翎兴高采烈地让使者带著他的礼物回去给张宛儿。 日子静静地过,张翎不知道安州大军毁坏盟约,对百濮大举用兵,百濮王听到消息大骂中原狗皇帝不讲信用,亲自披挂上马迎击,结果被大军斩杀於阵前。百濮王的长子罗恭,次子罗贺,三子罗祝,在中原间谍的调拨下,纷纷自立为王,漠北陷入皇帝j心设计的内战,再无暇对中原滋扰。 皇帝脑中也一闪而过干脆让安州大军把赵王也干掉算了的念头,但谁也说不出为什麽,皇帝到底还是没有这麽做。 这日阳光晴好,张翎瞄著坐在一边闭目养神的赵王。从怀里索索,赵王眼也不睁,只是问:“干嘛呢?” “憋了几年了,有点痒。” “……”赵王淡淡道,“说人话。” 张翎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长好了,等不下去了,继续找藏在身上的香油,“你也憋了几年了,没憋坏吗?” “……”赵王睁开眼,见他一边找一边开始扒衣服,便将一直收在袖里的瓷瓶丢出去,“找这个?” 张翎眼睛一亮,扑过去拾起瓶子,冲著赵王开始摆尾巴引诱,“做吧做吧,再不做会j尽人亡的。” 这个成语赵王没听过,自然不知道不该用在这个时候,他还没回答好还是不好,张翎已经将自己扒了个j光,迫不及待地抹香油。 赵王看著他,然後也开始揭开自己的衣袍,他们在书室里,赵王压著张翎,看著他这几年慢慢养胖了点的样子,轻轻吻著他的眼帘,张翎啊啊叫,“快进来快进来。” “……”赵王却只是在他的外面研磨著,激得他身体轻轻发颤“张翎……” 张翎嗯嗯叫著,心里激动地紧,赵王的腹肌还在,身材美好的还是让他想流口水,他想他没死真好,还能享受这麽好的身体。 “谢谢你活著……” 赵王说完,猛地就c入进去,张翎满足得长长叹息,闭著眼睛,听著室内啪啪的声音,日光泄地,一室温暖,觉得日子这样确实很幸福。 什麽家国,江山,帝王,朝堂,他过去都想错了,只有赵王安然在他身边,他就圆满了。 【全文 完】作家的话:谢谢一路读下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