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角》 1-10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一章 正是八月酷暑,日头毒辣,大街小巷无不路人寥寥,通往h影视城的岔道上几辆车子有气无力地停在路边,似乎这铁皮东西也中了暑热,难以动弹。突然有个尖锐女声划破了这沈寂的午後:“来人啊,抓流氓啊!快来人啊!”紧跟著便传来扭打的声音。 一旁几辆停著的车里听到动静都诈尸似地飞速撩开了帘子来看,只见路边一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正气势汹汹地揪著个中等个头的男子连打带踢,边打边骂:“叫你吃老娘豆腐!叫你耍流氓!”挨打的男子只一味捂著头脸,嘴里像在说些什麽,奇怪却并不还手。 不知是谁报了警,很快便有辆执勤的警车开了过来,下来个小警察将两人拉扯开来,喝问:“怎麽回事!” 年轻姑娘怒火冲天,指著男人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这色狼耍流氓,刚在公车上就盯著老……盯著我的屁股看个不停,现在还想伸手,被我逮个正著!” 男人正喘著气将捂著头脸的手放下来,小警察只看了他一眼,伸手就将姑娘捞到了自个身後。 眼前这男子大约一米七五的个头,不壮实,不瘦削,皮肤略黑,长著张说不清道不明的脸。怎麽说呢,单论五官不美倒也不丑,偏偏有股奇怪的邪佞之气盘踞在面上,一看就不是个善茬,更奇的是,这张脸似乎在什麽地方见过。 小警察心里犯了怵,头趟出勤,该不会碰著个流窜的通缉犯?他一手卡在警棍上,一手小心翼翼向对方伸出:“身份证拿出来瞧瞧。” 男子倒像是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对待,老老实实从兜里了身份证递过去,跟著两个手放在身侧,本分的出奇。小警察看了一眼,略放了心,是本地户口。 “说,怎麽回事?为什麽耍流氓?” 男子叹口气:“同志,我不是耍流氓。” 年轻姑娘在警察身後乱跳:“不是耍流氓,你老盯著老娘屁股看什麽!你什麽!” 男子又叹了口气:“小姐,我真不是耍流氓,我就是想告诉你,你……你的裙子後面开线了,刚才车上就好几个人偷看你。” 小警察伸头一看,哗,好大一片线脚脱落,露出底下白花花蕾丝内裤。 姑娘伸手到後头了一把,登时面色剧变,用坤包挡在身後,恼羞成怒道:“你、那你为什麽不早点说!” “我暗示你好几回了,你一直没注意。”男子语气无比诚恳,“我不能在车上直接喊,想偷偷告诉你,可你老躲我……” 姑娘面红耳赤:“你、你、我以为你要非礼我,我怎麽知道……” 男子看看手上的表,著急地摆摆手:“没事没事,误会说清楚就好。同志,您看我这还有急事要办,我现在可以走了吗?”得了许可,男人赶紧领了自己身份证小跑步离开了。 小警察看著那人背影,心想这还真是出大乌龙,可谁让你长得那麽……那麽……脑中灵光一现,小警察拍一把大腿,我说怎麽那麽熟呢!这不昨晚看的电视剧里那谁麽! 柳恒澈坐在房檐下的藤椅上,一手拿著剧本一手捧著杯枸杞菊花茶,边看边喝两口。 日光从老屋子的天井洒下来,耀得地面一片明晃晃的,叫人昏昏欲睡。助理小杨怕他中暑,出去给他买冰饮药油了,他便落了单。手上的剧本当然早是翻得滚光烂熟了的,但这会不看剧本,似乎也没什麽事可做。 “前辈在背台词吗?” 故作爽朗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让柳恒澈微微皱了皱眉,抬头的同时却换上了不温不火的笑容:“张彦,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我还当不起前辈这个称呼。” “怎麽会呢?前辈就是前辈,无论从资历还是年龄上来说,您都是前辈啊!”张彦笑眯眯地说著,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 “小彦,怎麽可以这麽说呢,柳先生还年轻得很,叫前辈太显老了。”打著伞替张彦遮阳的助理y阳怪气地说著,看柳恒澈的目光充满了嘲讽的意味。二十八岁的过气偶像明星,哈! 柳恒澈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关系,我是比他年长。” 张彦弯下腰来,贼贼道:“前辈还在等英雄救美那场戏吗?我才从里面出来,薇薇安又在闹了,这戏怕一时半会拍不了。我要是你,就先回车里歇会,这里多热啊!” 柳恒澈只淡淡应道:“多谢你提醒,不过我还是在这里候场比较好。” 张彦夸张地赞叹:“到底是前辈,专业。”回身冲助理打个响指,“我们走吧,别打扰前辈用功。”走两步,又回头,“啊,对了,前辈……” 柳恒澈并不意外地看著他:“怎麽?” “多谢你这次肯纡尊降贵来衬我的戏,这份情我领了。” 柳恒澈微微点了点头,看著年轻男孩趾高气昂地离开自己的视线,活像只骄傲的公。 “成不了气候的白痴。”望著对方的背影,他摇摇头,冷冷说了句。 耳朵里传来隐隐的争吵声,薇薇安已经闹腾了快两个小时,星影力捧的这位甜美小公主,脾气大得赛过白雪公主她後妈,开拍将近一星期,已经快磨去所有人的耐x。 “不要,薇薇安才不要那样,薇薇安会害怕……他……他想非礼薇薇安!” 柳恒澈按住太阳x揉了揉,在三十九度的高温下晒了太久,耳朵“嗡嗡”的响。 “刘导,你看能不能再换个人?” “!当”一声,刘晋推开木门,气势汹汹地杀出来,脸上青筋必现,跳著脚骂:“小王!小王呢!” 剧务小王大汗淋漓地冲过来:“刘导,我在这儿!” 刘晋甩手就把剧本冲小王头上扔过去了:“人呢!你说的人在哪里!还要不要拍戏了!” 小王躲过那一发,陪著笑道:“就到了就到了,刘导,这回这个人您放心,一定没问题!” 刘晋甩著胖手:“再给你五分锺,五分锺後人再不到,戏就不用拍了!全他妈一群废物!”说著,骂骂咧咧地走去厕所了。 柳恒澈微微皱了皱眉头,思忖著自己或许是该回保姆车上去等著。忽听得大院外头传来几人的脚步声,有人在喊:“小王!小王!人我给你带来了!”影视基地的群头张大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老周来啦,他来就没问题了!” 张大姐身後跟著跑进来个男子,中等的个头,才进院门正与柳恒澈打了个照面。柳恒澈愣了愣,这人生得好……奸! 第二章 那人看到柳恒澈也像是吓了一跳,眼神都不自然地跳动了一下,但很快便压抑下去,对著柳恒澈礼貌地笑一笑。因这甚至带点讨好的笑容,柳恒澈修正了自己的想法,再看这人面相,却是普普通通,那股邪佞之气竟然就淡去了。他因之又转回了身──那奸若是演出来的,这长相平平无奇的男子倒是不普通了。 刘晋拉扯著裤腰从厕所里出来,趿拉著夹趾拖鞋的样子活像个流氓,但这人却是个业内评价不错的浪漫爱情剧导演,据说此人有句名言叫“爱情就像假钻石,越花里胡哨越有人喜欢,到手一看,也就一破石头。”刘晋不相信爱情,但他擅长拍摄大时代背景下的爱情故事,就像柳恒澈也不相信爱情,但他却实打实做足六年少女们的梦中情人,直至过气还不得松懈。 群头张大姐见著刘晋出来,赶紧迎上去打招呼,那男子便跟在後头礼貌地赔笑。刘晋瞥了那男的一眼,问:“就这人?” 小王赶紧答话:“刘导,这是老周,h影视基地的老特约演员了。” 说是特约演员,其实也就是群众演员的一种。h影视基地的群众演员分几个档次,特约是最高层次,有镜头有台词,至於一般的群众演员就是走个过场,无正面镜头无台词,最低档次便是人r背景,演演死尸什麽,几者片酬也相去甚远。 张姐也在旁边搭话:“刘导您放心,具体情况我都已经跟老周仔细说了,脚本他也看过,您的要求他应该能配合。老周过去在我们这可是出了名的戏好,演这角色,我个人打包票!” 刘晋这才又稍加仔细看了那男子一番,问:“要求你都知道了?” 男子赶紧回答:“知道知道,张姐都跟我说了,尽可能不要吓到花小姐。”花小姐就是薇薇安,全名是花可人,柳恒澈自认识她以来从不认为这女孩有半点可人,傲慢、自负、娇气,一无是处,今天卡了大半天的戏也全是因为她。 刘晋听到薇薇安的名字又暴躁起来,扯著嗓门说:“不要尽可能,是一定不能!”他嘴里骂骂咧咧地喊小王带人下去换衣服上妆,一转头看到柳恒澈,苦笑下,“sorry,你要再等会。”柳恒澈对他温和笑笑,表示理解。 这一回柳恒澈他们拍的戏叫《烽火乱世情》,时代背景放在抗战爆发前的上海,女一号就是星影的薇薇安,演个绸缎庄富家女,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历尽劫难,最终踏上抗日道路,晨光新签的张彦做男一号,是个满怀热血的街头穷小子,柳恒澈便是p灰男二,掏心掏肺,连命一起送上,临死还要小口小口呕血嘱咐情敌定要好好照顾女主角,含恨表示来生定当如何云云,总之怎麽狗血怎麽来。现这一条拍的就是抗战爆发,男女主角失散,女主角一路颠沛流离寻夫,却给群土匪掳去,险遭蹂躏的场景,薇薇安也就是为此哭喊吵闹,非说演土匪的配角占她便宜,惊到她等等,一路ng到现在。柳恒澈冷眼旁观,已知此女在故意拿乔,要造新闻,要抬身价,可惜本剧投资方要捧的就是这个小公主,刘晋也没法奈她何。 柳恒澈进到布景的屋子,大热的天气为了保持现场布景及安静,自然不能开空调、风扇,眼下所有人都拿著小扇子解热,薇薇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个助理扇扇子递茶水,一个助理擦汗帮翻台词,她就瞪著两个洋娃娃一样的大眼睛,左看右看,见到柳恒澈进来倒不忘天真无邪地笑一个,喊声:“柳哥。” 柳恒澈对她点点头,赶紧站到摄像tony的身旁去。tony已经满头大汗,对著柳恒澈直摇头:“冤孽,真是冤孽!”金发扎的小辫子随之乱晃,像只摇头晃脑的狮子。 刘晋在重新沟通机位,柳恒澈忽见到他直起身子,好像看到了什麽,脸上的表情是惊讶,便也跟著转过头去。这时正是午後两点多最热的时候,剧组在的江南民居天井里到处都是明亮的日光反s,由是衬得门槛那一块的y影特别黑,一个穿著黑绸衣裳的男子就站在那里,他个头不高,略有弓背,嘴唇紧抿,眼神y鸷,一步一踱间,总像在思考什麽,整个人都透著股y沈沈的气息,奸,却充满威势! 柳恒澈看著那个人一步步走过来,不由自主地就有了防备的心态。tony在旁边用手指比著镜头,吹了声口哨:“wow!” 男人走到刘晋面前,停了停,直起腰板来,整个人就突然又软了下去,他态度无比谦恭地问:“刘导,您看我这样行吗?我重新看了剧本,按照设定猜想庄豹可能是个比较狠厉y沈的人,所以调整了一下姿态。”他说的时候微微有些局促不安,似乎对自己擅作主张很感抱歉。 刘晋重新审视了他一番,这一次认真问:“你叫什麽?” “周远志。” “哦,”刘晋想了想,“我好像对你有印象,你是不是演过《玉麒麟》?” 周远志点点头:“三年半前的事了,我在里面演那个被乱刀砍死的奸臣张国忠。” 刘晋叹道:“怪不得。”又问,“你这几年还演了什麽没有?” 周远志不好意思道:“没了,我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 小王赶紧在旁边拍马屁:“导演,老周现在在镇上开饭店,这次是听说您拍片才特地赶来帮忙的。” 刘晋听了心情大好,拍著周远志的肩膀道:“有劳有劳。” 周远志只是老实地笑,回头看到柳恒澈,又是一个礼貌的笑容。 助理小杨赶回来的时候,当日柳恒澈的戏份已经拍完了,他满头大汗地捧著大堆东西进来,却见到柳恒澈独自坐在一边,看起来一派孤苦伶仃的样子,简直内疚得要切腹自尽。 “对不起,阿澈,车子出了点问题……” 柳恒澈打断他:“我出去走走。” 小杨正要跟上去,柳恒澈却摆摆手:“别跟过来,我只去半小时。”随後独自出了门。 h影视城已经停止营业,游人都被清走,只有各式各样的建筑参差不齐地陈列在夕阳中,像个被打混了的时光盒子。柳恒澈沿著仿造g墙的建筑走了一圈,回去丢给小杨张纸片:“帮我向演员工会打听下这个人住在哪里,我要见他。” 小杨看看纸条上写著的“周远志”三个字,不著头脑地应承了下来。 第三章 接下来几天的拍摄工作都完成得很顺利,因为薇薇安收敛了。 张彦虽私下对柳恒澈态度不善,但在工作这一点上,倒是出人意料的敬业,虽则演技尚不成熟,至少并不拖剧组後腿,而薇薇安的收敛却是与几日前同周远志的那条戏有关。 刘晋当时给周远志的指示是绝对不要吓到薇薇安,但从本质上来说,周远志不管有意无意,却是反其道而行之! 柳恒澈现在回想当日旁观那场戏的感觉,仍会觉得浑身不适,那是一种几乎深入骨髓的厌恶感。原定剧本里的庄豹是个拥有几十号人马的土匪头子,好色、下流,一早看中女主角,趁其落魄对之下手,戏份很少,但却是促成女主角从一个天真单纯的富家小姐向一名坚强独立女x转变的最初一步,从这层意义而言,庄豹对杜秋若这场短短五分四十秒的戏并不无足轻重,但,对於一个以平面模特身份出道,平时也只擅长作出清纯可爱模样的新人来说,期望其会在短暂的戏里表现出女主角丰富的心理层次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刘晋的要求很简单,即只需薇薇安在本场戏中表现出强装的镇定与之後崩溃的对比即可,相对的,另一方的要求也只需脸谱化。 但令人头疼的是,薇薇安在拍摄被迫与庄豹同席吃饭,接受恐吓的这场戏时总是入不了戏。控诉配戏的群众演员对之动手动脚,不尊重、损害她的清纯形象之类的言辞不断出现,而这恰恰证明,她并没有将自己当做杜秋若,她仍然还是薇薇安──清纯天真是“艺人”薇薇安和早期秋若的共同特征,她演来尚可支撑,但到了庄豹这一步,她找不到感觉,更因她本人并未意识到,才有了故意的拿乔,但周远志却成功将之逼到了秋若的位置上,他没有多做动作,相反,比别人少做了一个动作。 秋若被抓入庄豹家中,最初庄豹表现出来的是伪善的“请”的姿态,到邀之同席,席间却严词恐吓,告之张彦饰演的沈春生已死,放聪明的就跟了他,动手动脚间遭到秋若抗拒,恼羞成怒,拂袖而去,秋若因而崩溃,却也由此重新审视自己,半夜出逃,为柳恒澈所搭救。之前的三位演员在诠释庄豹之时,采用的方式都相当脸谱化,更一个谨慎过一个,最初的配戏演员还按照惯例强搂与借位做出亲热姿态,第二个只敢试探著去抓薇薇安的手,第三个被郑重告诫不可触碰薇薇安,因而以锡纸包裹的餐刀在秋若面前挥舞来表现恐吓,这才有了刘晋“不要吓到薇薇安”的指示。有趣的是,这本是一出恐吓戏,不能吓到对手的要求似乎正与之矛盾,柳恒澈也曾经以为刘晋是因为厌烦了薇薇安的折腾,因而打算随便过关,但看了周远志的戏,他发现自己错了。 这是表面讨好秋若的庄豹摆设西餐宴请秋若的场景,周远志的庄豹形象正如最初展现的那样y鸷迫人,甚至在镜头下更显得居心叵测,他带著伪善的笑容甫出场便将薇薇安镇住,以至於未能多做反应。庄豹chu鲁而没文化,因而周远志切割牛排的动作难看至极,不论是秋若还是薇薇安,这时候都表现出富家大小姐难以克制的厌恶,在所有人都以为周远志接著将表现庄豹暴怒的一面时,周远志却忽然将刀叉丢到一边,慢条斯理地开始以双手和牙齿撕扯牛排。他的动作chu鄙、狠毒、轻松,撕扯牛排的时候眼神紧紧盯著薇薇安饰演的秋若,那是毒蛇一般的眼神,y冷无比,令人感到深刻的威胁与猥亵,即便穿著衣服也会觉得他的眼神在盘剥你、审视你衣服下的身体,五分熟的牛排鲜血就沾染在他的唇边,他平稳地说著威胁的台词,叫人不寒而栗,最後他俯过身去,距离薇薇安耳边几寸说: “林小姐,在我的地盘上,我就是规矩。” 随後,他将自己油渍渍的手擦在薇薇安漂亮的洋服肩膀上,起身离席。 周远志没有对薇薇安做出实质x的侵犯动作,但在心理效果上反而赋予人更多的不安遐想,以至於薇薇安在周远志离席後,不自觉地就露出了复杂的神情,周远志的庄豹令她害怕,却也激起了她的傲气,而於剧於其本身,这都是刘晋需要的。 所以,不要吓到薇薇安的真正意思是,不要吓到薇薇安从秋若的这个躯壳中逃出来! 柳恒澈戴了鸭舌帽与平光眼镜,谨慎地立在“老周饭店”旁的y影里。这座饭店是栋两层建筑,内容不大,厅堂仅有八张四人桌,厨房在厅堂後,楼上想是住人,眼下食客满座,显然生意不错。柳恒澈看了一阵,除了一个收银的女孩和一个跑堂的男孩子,就没看到其他人,不知周远志是在厨下忙活还是去了别处。他犹豫了一下,抬腿迈进了这座小小的店门。 空气中满是人气混杂饭菜的味道,人声喧哗,这让习惯了安静环境的柳恒澈有短暂的不适。收银的女孩子见到他进来,赶紧过来招呼,四面客满,特为给他在收银台旁的角落里加了个座。柳恒澈看了菜单,都是些家常菜,便捡著打星的点了几个。 女孩唱了菜端了茶水便又去忙活,柳恒澈喝了一口,意外发现口感很好,不由得多喝了几口。这时跑堂的男孩子高声唱著菜名,像杂耍一般双臂托著许多菜肴从厨房出来,他放了菜,回身看到柳恒澈像吃了一惊,柳恒澈当他认出自己来,但那男孩面上却跟著现出厌恶的神情,还狠狠瞪了他一眼。柳恒澈不由莫名所以,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对方。但这还不算完,那男孩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甚至故意撞了柳恒澈一下,弄得他的茶水都泼了出来。柳恒澈皱了眉头,正要与对方理论,却听得厨後有人喊:“加桌的酸汤鱼好了!”正是周远志的声音。柳恒澈见到周远志撩了门帘要出来,赶紧起身招呼,那男孩却突然推了他一下,弄得柳恒澈跌坐在椅子上,自己迎上去,挡住门口。 柳恒澈听得他说:“大叔,我来就可以了。”赶紧在後面喊了一声,“老周!” 推开那男孩出来的正是换了厨师衣服的周远志,但柳恒澈几乎没认出他来。厨师老周既不y险亦不森冷,反而和气而谦卑,像个最普通的生意人,而令柳恒澈稍感奇怪的是,周远志见到他的反应似乎总有哪里不对劲,与初见相比,这会似乎更明显。 “柳……柳先生。”周远志搓著手,“你怎麽会在这里,我……看我,怎麽能让你在这里坐,快上面请,上面请!”他殷勤地说著,非将柳恒澈让到楼上去。 跑堂的男孩子在後面气急败坏,嚷嚷著:“大叔,你还做不做菜了,客人还等著呢!” 周远志好气又好笑地回头敲了男孩子的脑袋一下:“下单的菜都做完了,我要招呼柳先生,小郁你替我看会。” 男孩子恶狠狠地瞪了柳恒澈一眼,跑到厨後去了。 周远志回身对柳恒澈歉然道:“对不住柳先生,他没有恶意的。”柳恒澈虽然对小郁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但还是礼貌地笑了笑,表示不介意。向以温文尔雅正面形象著称的柳恒澈,平日尚不会随意动气,有求於人自然姿态谦和。没错,柳恒澈此番是来取经的! 第四章 二十八岁的过气偶像男明星柳恒澈,急於取经转型,跃过面前拦路虎! 柳恒澈出道算晚,二十二岁大四那年参加电视台配合某品牌广告的演员海选,拔得头筹,签下一纸广告合同,广告拍竣後顺其自然被业界排名中流的娱乐公司新丽影相中,签了经纪约,半年後意外获得参演知名电影导演赵幼青作品机会,在其片中饰演一个戏份不重的配角,却一p打响,勇夺当年电影行业新人奖,片约纷至沓来,但辉煌历史几乎到此为止。这之後柳恒澈接连参演四部片子,皆未取得好成绩,“票房毒药”名头早早挂上,只得转战小荧幕。他外在条件相当不错,属於数十年难得一见高大而不chu糙,斯文又不娘气的正派小生,更有不俗谈吐,担纲偶像剧贵公子角色驾轻就熟,一部《我的王子》虏获成千上万少女心,却也将之就此钉死在同一类型角色上。六年来,数度试过转型,但不知为何从未获成功。私下里看书学习,参加科班培训亦有多次,就是哪里差些火候。六年如一日的结果是,粉丝逐渐腻味离去,人气慢而坚定向下滑去,时至今日,要靠演男二号衬新人来维持曝光率。 经纪人萍姐与公司策划团分析来分析去不下百回,至今没能得出结论,只有一次公司年会,邀请业内诸多关系人士赴宴,柳恒澈碰上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故人赵幼青,赵导对他算是另眼相看,意味深长指点说:“柳恒澈,你能红,但现在这样就绝对不行,你缺点地气。” 柳恒澈是个聪明人,但赵幼青这句话他反复思考仍不明白。地气是什麽?赵幼青的话未免太玄乎,柳恒澈猜不出来,只能靠自己从别处用别的方式来改变糟糕处境。 木楼梯的尽头是一扇拉门,周远志殷勤将门拉开,将他让进去。 里头果然是周远志的私人住所,一间收拾得整洁温馨的会客厅,色调清朗,家具简单实用,一头有个小小阳台,柳恒澈曾在楼下见过,东西隔断的另一边则是卧室和浴室。总体而言,虽则简陋,却叫人觉得舒服。 周远志忙不迭地开了屋内空调,又将墙角倚著的一张小圆桌取过来,摆到客厅中央,摆了桌椅碗筷,然後跑下楼去,将做好的菜一一端上来,最後拎上来两瓶当地产的啤酒。 柳恒澈看到酒就皱了眉头,他不爱喝酒,不是酒量不好,只是讨厌失控。 空调开得很大,周远志跑上跑下却已经满头大汗,开了啤酒盖,他後知後觉想起来问:“柳……柳先生,你喝啤酒吗?” 柳恒澈已坐到位置上,笑吟吟地朝周远志伸手:“拿来,哪个男人不喝酒!”不由分说接了酒瓶豪爽就著瓶口灌了大口,才看看周远志,“你怎麽不坐下来一起吃?”又补了句,“周大哥。” 周远志面上立刻便有受宠若惊神色,诚惶诚恐:“柳先生你……” 柳恒澈一把拉他坐下来:“周大哥,我都叫你大哥了,你还这麽见外?叫我阿澈就好。” 周远志面红耳赤,试了几次才小心唤了声:“阿澈。” 柳恒澈豪爽大笑,摘了鸭舌帽,将另一瓶酒塞到周远志手里:“干!”绿色瓶体发出轻微碰撞,“叮”的一声,泡沫翻滚,盛大虚浮。 深夜十一点,柳恒澈离开周远志的家。小镇早已入眠,路灯散发黯淡灯光,灯下蚊虫飞舞。周远志将他送到车上,殷切叮嘱:“阿澈,这里路不好走,开车回去要小心。” 柳恒澈朝他挥挥手:“周大哥,今天多谢你指点与款待,下次有机会一定与你畅饮到天亮!”说完,礼貌笑笑,一脚踩下油门,将周远志身影远远甩在身後。 车子开了一阵,柳恒澈的手机响起来,看了眼屏幕,他接通了蓝牙,耳朵里传来经纪人萍姐声音:“柳先生,你现在在哪里?” 柳恒澈与萍姐合作六年,萍姐从来不叫他名字,只叫他柳先生,不是因为生疏,恰是因为了解。柳恒澈是个聪明又有强烈主张的人,自新人起,与经纪人的关系便是合作而非托管,两人地位平等,彼此称呼也客客气气,关系却略似姐弟。哪怕及至今日,柳恒澈已不受公司重视,此次上戏萍姐也没有跟来,但两人相处模式却从未改变。 “在回宾馆的路上,我去见了个人。” “对不起,请稍等一下。”萍姐那边传来杂音,柳恒澈听得她冷静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身衣服不行,晓骏,你穿红色简直像只火。” 柳恒澈“哧”地一声笑出来,手指轻轻敲打方向盘。 萍姐很快又转回电话上:“让你久等,晓骏穿衣品味实在太差,比不了你。” 柳恒澈苦笑:“萍姐,别挖苦我,晓骏现在是公司力捧,是我比不了他才是。” “不,柳先生,你条件素质皆是万里挑一,我有信心,迟早有一天你会问鼎第一把交椅。” 萍姐语气认真,柳恒澈只道:“承你吉言,多谢。” “我只是实话实说。”萍姐说著,像在翻什麽簿子,耳机里传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我需要再跟你核对一下《烽火》之後一周的行程,现在可以吗?” “请说。” “小杨说,杀青预计在本月二十五号。” “按照目下情况来看,二十三号我的戏份就能完成。” 柳恒澈听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原本给你安排了两日休息,安排你二十七号上翠隼的综艺节目,现在我们多出两天。” “我暂时不需要休息,陶氏广告的外景拍摄可否提前?” “我去协商,确定後会给小杨具体指示。” “有劳。” “那麽,接著陶氏的广告拍摄时段刚好可以留给《too》杂志,我们可以请她们多做2p彩页专访,再加拍一组秋季主题时装,主打哥特风,你看怎样?” “嗯。《too》新做了一本副刊,我还想拿到封面。” “我会尽力。” “好。” “另外我们也有时间重新安排a大学见面会,g据最新统计数据,你在大学女生中的支持率又下跌了。” “真叫人忧郁。”柳恒澈打了方向盘,乡间道路上g本没有第二辆车子,他开得很随意。 “再扳回来就是了。”萍姐说,“暂时是这些,你还有没有意见或者需要补充的?” “全凭你安排。” “好,那麽我就这麽做了。”萍姐写了几笔,合上了本子,那边传来响亮的“!”的一声,“对了,柳先生,你刚才去见那个群众演员了?” 柳恒澈皱了皱眉头:“小杨跟你说的?” 萍姐注意到柳恒澈的不快:“时刻关注你的行动与状态是他的职责所在。” 柳恒澈淡淡应了声:“没错,我才从周远志家里出来。” “听说他演技不错,有没有什麽收获?” “没有,一无所获,”柳恒澈回想起刚才与周远志的交谈及在周远志卧房里看到的许多自己的海报与过去的作品碟片,略带厌烦地补充了句:“除了知道他是我的影迷之外。” 萍姐那边有些意外:“你的影迷,你是说那个群众演员?据我所知,他是个男人,年纪也不小了。” “三十五岁。”柳恒澈道,“确实不小了。怎麽?” “意外你会有这个群体的粉丝。” “我也觉得奇怪。” 柳恒澈很快挂断电话,回到宾馆已是十一点三十五分。 浪费了一整晚的时间,结果一无所得,这让柳恒澈心情不太愉快。周远志只是个普通的偶尔能绽出那麽几分光彩的群众演员而已,既没有学过表演,也说不出大道理,他的一切行为只是一种熟及自然的表现,因他足足演了十年的汉奸、走狗、土匪、流氓…… 柳恒澈开亮台灯,发现桌子上放著个u盘,下午他曾让小杨帮他拷录《玉麒麟》中有周远志表演的部分,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花费十年的时间去饰演那些无法成为主角的角色,就算能将这类角色都揣摩透了,对於柳恒澈而言又有什麽用呢? “周远志……”柳恒澈想,“大概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第五章 《too》的写真拍摄工作成功安排在三十日早晨。 柳恒澈在清晨四点半醒来,夏日的天空此时已有了微微的光亮,晨光穿透窗帘打在室内,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他在醒来的片刻,尚有些迷茫,不久就完全将之一扫而空,干脆地起身。半小时後,柳恒澈将自己收拾停当,座机准时响起,话筒里传来的却不是助理小杨充满朝气的声音。 “早安,柳先生,美女香车皆已在楼下,车上另附赠早点火腿吐司、蛋和牛n。” 柳恒澈难免有些惊讶,嘴角却翘起来:“早安,萍姐,什麽风把你吹来,你今日不是要跟晓骏的通告?” 话筒里传来低低笑声:“柳先生,聪明人不该什麽事都问,是好处只管接受就是。” 柳恒澈笑起来:“当然是好处,有你在,我放心许多。” 这句话是真心实意!《too》是老牌日系时尚杂志,发行量大,内容丰富,口碑好,因而上刊极难。新丽影虽只是间规模中等的娱乐公司,好就好在其中一干骨干皆是圈内浸y多年行家里手,公关班底更有不少本就出自各大传媒,於圈内人脉颇广,此次若非萍姐保驾护航,以柳恒澈今时今日地位,莫说临时多加2p彩页专访,就是随便调整摄影时间都无法做到,而这也是柳恒澈六年前放弃大公司星光选择当时刚拉起班子的新丽影签约缘故。 到了楼下,果然见到萍姐黑色房车停在楼道口,开了车窗对他微微笑。柳恒澈冲她挥挥手,坐到副驾驶席上去,萍姐伸手塞给他个一次x纸餐盒,粉嫩嫩的颜色,上面满是各种hello kitty图样。 柳恒澈哭笑不得,捧著餐盒道:“萍姐,你又拿你女儿的早点来款待我。” 萍姐眯起细长凤眼:“柳先生,我女儿是你粉丝,是她托我务必转交你她的最爱。” 柳恒澈叼了块吐司到嘴里说:“如此劳烦转告令嫒,小生有空定当登门拜会佳人,哇……”後半句话就被掐灭在推背感里。 萍姐松开油门,冷冷一笑:“柳先生,我还不希望有你这麽大的女婿。” 到达拍摄地点时仅五点二十,清晨的主题公园内空无一人。遥遥望去,雕花铁门背後长长车道无限蔓延,光怪陆离哥特式建筑劈开晨光耸立绿树之中,偶尔几声晨鸟啼鸣,一切仿佛梦境重现。 《too》的拍摄班底已经到了,一溜三辆面包车,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人在现场架设灯光反光板,另有几个女孩子在一旁细心整理拍摄道具。柳恒澈下了萍姐的车,便又回复了他平日模样,温和斯文,但并不让人好接近。 萍姐冲对方负责人打招呼:“早,alex,今日的拍摄多劳你费心。” alex一身工整笔挺西服,看起来丝毫不像个时尚从业者,倒似个公司白领,他上下打量柳恒澈一番,银丝边眼镜後露出满意笑容:“chris,你的人看起来不错,这样我就放心了。” 萍姐奇道:“怎麽,今天不是你掌镜?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未够你水平的摄影师,我们可不答应,实在不行还是得你自己上,大不了收工我请大餐。” alex笑道:“你还是那麽铁血,放心,主题写真部分还是我来做,但副刊封面就另有高人。”他言及此顿一顿,环视周围一圈,转回头道,“奇怪,他人刚才还在这里……” 柳恒澈这时才有机会c话,礼貌打了招呼问:“不知副刊封面是哪位掌镜?” alex问他们两人:“你们听过范色这个名字吗?” 萍姐与柳恒澈面面相觑,彼此都很惊讶。 萍姐问:“你是说那个刚在荷赛摄影展上拿了奖的美籍华裔jacky?fan?” alex点头:“如何,可入得了chris你法眼?” 萍姐惊叹:“何止!这种人才你们老大如何揽至麾下,我听闻他脾气古怪,极难请动。” alex大笑:“此乃顶级商业机密,当然不可让你们知道。” 几人短暂寒暄一番,化妆师到位,带柳恒澈下去换衣服化妆。 今次的拍摄主题是“重返惊情四百年”,想当然以血族及哥特风为主题,故而柳恒澈的衣服尽是黑灰银三色,式样极其复古繁琐。他天生一副衣架子,一百八十六公分身高,宽肩窄腰,肌r匀称,双腿修长,穿起修身燕尾服与银丝线刺绣白绸衬衫,再戴上黑色皮手套,简直贵气迫人!化妆师替他修饰面色,描了眼线加重感觉,又梳起头发,只留几绺在额前,多添邪气,结果整体造型完毕出来,现场齐刷刷一片倒气声。alex叹道:“真要命,下月的刊物恐怕印得不够多,我要即刻通知老板才是。”说完,真的拿了手机出来拨号。 接下去的拍摄工作顺利得理所当然。神秘、贵气、优雅,本就是柳恒澈最擅长路线,alex又j於诱导,一路合作默契,仅仅花费原定四分之三时间便大功告成。这时叫人头疼的事却来了,范色失踪至今未见身影,电话丢在车里,把alex急得跳脚,出动全员寻找,连萍姐亦未能幸免。 柳恒澈独自留在拍摄现场休息,忽听得背後脚步声,一回头,竟见著个头发蓬松,眉清目秀的小男生,松松垮垮穿一身嘻哈,脖子上挂著个照相机,嚼著口香糖吹泡泡地溜达过来。他是何等样聪明人,只稍稍一想便明白过来,思及范色脾x古怪,故而并不揭穿,只试探地问了句:“请问您是哪位?” 小男生问他:“你就是柳恒澈?”就连声音都好像个小孩子一样,柳恒澈一时都要怀疑自己猜错了。 他还是立起身来,问:“我是柳恒澈,请问您是……范先生吗?” 范色却并不回答他,比划著来回看了柳恒澈一阵,像在鉴赏一件东西,放下手来忽而问:“你听过罗密欧与茱莉叶的故事吗?” 柳恒澈奇怪对方的逻辑,但还是回答:“听过。” “你怎麽看?” “什麽?” “这个故事,你怎麽看,对里面的人,你怎麽看?” 柳恒澈更加疑惑,想了又想,谨慎地回答:“他们的爱情很伟大,但做法就太冲动,如果冷静下来,相信会有更好的方法解决问题。” 范色冷哼一声:“标准回答,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他转身冲柳恒澈摆摆手,“我不愿意拍你,拜拜。” 柳恒澈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一溜烟撒腿跑得不见踪影,隐没在树丛中的背影,活像只灵活的猴子。 第六章 范色突然撩挑子,自然令双方都难看。 alex接手封面拍摄,道歉了又道歉,萍姐却还是大发雷霆,气势之大几乎要把人吞下去,与之相反,柳恒澈却反在一旁温言相劝,面上毫不显山露水。最後的结果是,《too》答应後半年两期软xpr宣传资源配合柳恒澈剧集播放与年底特刊的2p柳恒澈专访──抓住任何一个机会争取利益是聪明人的共识。 当日拍摄完毕已是午後,萍姐送柳恒澈回家。隔著车窗,所有人又回复一派和乐融融。萍姐与alex热烈话别,仿佛从未争吵过,柳恒澈也对工作人员礼貌道别,经过这一次,《too》所有人都对他印象深刻,这个过气的偶像剧明星,原来真人如此养眼又素养良好,不红实在有违天理!从此柳恒澈在媒体圈又多一些好名声。 车子开出去一段,萍姐才轻咳一声说:“柳先生,那种人就是那样的,脾气古怪,谁也料不准,他的话,你最好不要放在心上。” 柳恒澈这次坐在後座上,正托著腮隔著玻璃看窗外,闻言洒然一笑道:“我知道,萍姐,我不会放在心上,对了,刚才辛苦你唱黑脸。” 萍姐却叹了一声:“要真不放在心上才好。” 柳恒澈看了她一眼,没有接口。车子开到十字路口,忽而道:“萍姐,麻烦你送我到临杉道。” 萍姐顿了一下,打了方向盘:“柳先生,你还是要……” “嗯,”柳恒澈找出後座放的太阳镜与帽子,自顾自穿戴好,“送到这里就好。”说完,也不等萍姐再说什麽,车子一停便下了车。 他在临杉道那家老字号的西饼屋买了个最老式的n油蛋糕,跟著走路去那个一年才会去两次的地方。那是本市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住宅小区,亦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栋老式楼房,那里曾经是柳恒澈的家。 一切都与六年前一模一样,而里面的人的想法历经六年,无论哪一方亦没有丝毫转变。 柳恒澈抬头往上看,岁月蚀锈的老楼外墙上是一整片绿油油的爬山虎,风吹过的地方荡起层层波浪,叫人看了心情宁静。他独自看了一阵,随後上到二楼,在那个紧闭的门前放下蛋糕,然後转身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柳恒澈都花在在家研读手头几个本子上,他需要挑选一个最合适的剧本来巩固、拉升自己的人气,至少在转型不利的情况下,要保证现有形象的稳固度。到了傍晚,他大体定下了选择,便下厨自己给自己下了一碗阳春面,想了想又多加了一个煎蛋,然後一个人在厨房里用餐。 柳恒澈现在的家是公司配给的公寓,租金从他的报酬中扣除部分,公司贴补部分。屋内除了必要的生活用品,最多的是书、电影影碟以及健身器材,屋子的装饰色彩是黑、灰、白,整个屋子里没有任何娱乐设施,也没有柳恒澈以外的任何生物,包括不请自来的蟑螂。外人很难想象,以贵气、优雅著称的柳恒澈会过著这样简单甚至可说孤寂的生活,就像柳恒澈自己也没有料到,从小到大都以聪明与理智著称的自己,被父母期待会一辈子搞学术的自己,有一天会毅然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一头撞进娱乐圈这样一个最需要激情,最不需要理智,也最光怪陆离的世界! 为了这个决定,他做教授的父亲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他再也踏不进家门;也为了这个决定,他走到今天六年,几乎可说一事无成,但就像著了魔一般,他无法舍弃心中那个念想,更无法从这个圈子抽身出去。 他的电脑现在开著,柳恒澈习惯利用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他一边吃面一边浏览工作信件,跟著去了粉丝为他建的论坛──就连关注粉丝的情形也是他每日必做功课之一。他的论坛名叫“恒爱阿澈”,存在至今已有五年多历史,最大规模的时候会员有七千多人,但如今还在活动的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柳恒澈浏览了一下今日主题数,仅仅只有个位,其中除了站长icecrea发布的探班柳恒澈《烽火》的照片以及几张以他为主题ps的壁纸资源帖,就只有一个新来的小女生弱弱地写了首诗表达对柳恒澈某个角色的喜爱。柳恒澈放下筷子,特意给这个帖子敲了回复,随後转到讨论区,出人意料的,竟然发现了一张上了hot的新帖子。 帖子已经翻了五页,按照一页二十回帖来计算,也就是过了百贴,这让柳恒澈很是惊讶。点开来看,主楼是个最正常的表白贴,id他认识,内容也无非就是柳恒澈演的某某某多麽帅啊,简直爱死了之类,下面稀疏几个跟帖的人也是附议,到了第七楼却突然冒出不同声音,一个id为“郁郁葱葱”的人写道:“我承认柳恒澈形象不错,可是你们难道不觉得他很假吗?”再下一楼,还是这个人,po了许多柳恒澈在过去作品中的剧照,大多是截屏得来,对方一一在图中点选出柳恒澈,然後写:“你们自己看吧,比对演对手戏的演员,他演戏的时候哪里有感情可言?”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炸了锅,几个潜水的粉丝都浮上水面,纷纷指责郁郁葱葱,却也有不少人跳出来,站在郁郁葱葱那一方,於是两派你来我往,吵成一片,柳恒澈看到的最後一帖是一个叫“碳烤鱼”的人回的,她写:“柳恒澈曾经是我少女时代的一个美梦,但现在再回过头看只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笑。这些年看著他一路走过来,也与他私下有些接触,我只能说觉得害怕,他这个人一点都无法让人感到真诚,他的城府太深了!” 柳恒澈从来不记得认识一个叫“碳烤鱼”的人,但这也只是个id而已,背後藏著谁,谁也不知道。他本该一笑了之,如同过去许多次做过的那样,但这次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也许是因为今天范色的话,也许是因为今天是他断绝关系的父亲的生日,他的许多不如意在这个时刻叠加到一起,让一向镇定自若的柳恒澈也感到疲惫。他的太阳x隐隐作疼,他不得不合上电脑,试图让自己放松,但额角的青筋却还是跳个不停。他不由想起六年前的这一天,当他离开家里时,他的亲弟弟柳恒沛曾经冷冷道:“大哥,你算什麽大哥!从小到大只会扮乖巧得好处,到了要继承家学的时候就把担子扔给我,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奸诈卑鄙的人了!” 柳恒澈苦笑,谁能想到呢?谦和、稳重,无论在剧中还是公众面前总是以正面形象示人的他,在至亲的眼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角! 第七章 周远志背著一大袋东西站在源茂世嘉大厦门口,身後是熙来攘往车水马龙,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从他身旁匆匆而过,他的对面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女生,拉了横幅说说笑笑地等候著,隔一阵便整一整队形,一起唱个什麽歌或大声念著口号,她们的横幅上写著“最爱小彦”。 在都市灰蒙蒙的傍晚天空下,世嘉大厦金色的玻璃幕墙显得格外耀眼与华贵,自动玻璃门一开一合间流露内里风景,来回穿梭的俊男美女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与穿著朴素衬衫长裤的周远志格格不入。 站在大厦门口已经有半个多小时了。周远志坐早班车到达的时候才是清晨六点,在长途汽车站外随便吃了点东西後,他去办了一天的事,之後犹豫再三,还是来到了这里──源茂世嘉正是新丽影所在的写字楼。 身旁已经有不少人对他行注目礼,大楼的保安也在门口看了他好几回,毕竟周远志从年龄到穿著都不太像是应该站在这里的人,他自己也明白这样做是有点傻,但还是无法克制想要来看一眼柳恒澈工作地方的冲动。 柳恒澈必然已不记得了,但在周远志的心目中,十二年前那个偶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少年却成为他人生中一个深刻的烙印,与之的相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影响了周远志的想法及决定,哪怕在多年之後,他已不再站在摄影机前,却依旧还是会常常想起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记得他的天才,也牢牢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 “唱戏都有生旦净末丑之分,分白脸、黑脸、红脸、花脸……演配角怎麽了?演奸角怎麽了?演好每一个角色不该是演员分内的事吗?有时间计较自己的角色,为什麽不先把演技磨练好?” 正是因为这句话,周远志在奸角的道路上一走就是十年,直到不得不离开这个圈子。而在六年前,当他在大荧幕上看到当年那名少年一p打响,他才第一次知道对方的名字──柳恒澈。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周远志开始关注柳恒澈的每一个角色,每一出戏,看著他在演艺圈里浮沈,为他叫好,或为他担心。 原本只是隔著荧幕遥遥地望著,想象著有一天或许自己能在他的戏里担当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色,但在两年前片场发生的意外事故中,周远志弄伤了膝盖,之後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受制於病痛,最终只能离开那个圈子。他舍不得彻底离开,於是在靠近h影视基地的小镇上开了家饭馆。《烽火》开拍的时候,他也听到了柳恒澈接演男二号的消息,但并不奢望能够与其本人面对──以他三十五岁的年纪,虽算不上老,但要和一群小女生挤在一起追星实在不合适,然而,机会突然间就来了!群头张大姐找到他,希望他务必帮忙接演《烽火》中的一个配角,而这也促成了他与柳恒澈的再次会面,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柳恒澈会找到他的餐馆,向他请教演技的问题。他当时紧张得不得了,几次结结巴巴说错话,但那个有著一双漂亮眼睛的俊美青年只是温和地听著,不时给他一些善意的回应,甚至叫他做大哥。 得到的越多,人便越容易贪! 周远志想,如果没有与柳恒澈的再次碰面,自己还是只会继续隔著屏幕关注他而已,而不会像现在这样冒冒失失地跑来。尽管柳恒澈临走时说过,有机会要与他畅饮至天明,但谁都知道这只是一种客套的说法而已。周远志并不觉得柳恒澈不真诚,反而认为在任何场合都表现出对他人的礼貌与尊重,正是当年那个头角峥嵘的少年日渐成熟的标志。他也知道柳恒澈目前在圈子里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但他依旧相信柳恒澈的演艺生涯不会就此打住,就如当年那个少年曾说过的那样:“如果有一天我决定踏入这个圈子,我的目标只有第一这个位置。”周远志相信,柳恒澈最终一定会做到! 保安终於忍不住,走出来问:“先生,请问有什麽可以帮到您吗?” 周远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回答:“不,不用,我只是来看一眼,这就要走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下背後的口袋,伸手到里面出一包保鲜袋包著的东西。 保安的眼神又戒备起来,看了一眼问他:“这是什麽?” 周远志赶紧打开来给他看:“是自己做的腊r。”他记得柳恒澈曾对他做得腊r赞不绝口,出门前不知不觉就封了一袋新鲜的带来,“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转交19l的新丽影前台。” 保安的眼神有些惊讶,随即笑起来:“腊r?倒是少见这种礼物,你是谁的粉丝?” 周远志这次很清楚地回答:“柳恒澈。” 保安更是惊讶:“柳先生?” 周远志点头:“可以麻烦您吗?” 保安无奈道:“可以是可以,但不一定到得了对方手里。你知道,每天都有人来送各种礼物,谁也不知道什麽是安全的,什麽不是。”他伸手接过周远志手里的口袋,翻了翻问,“你没有留字条?” 周远志愣了一下:“我没想到……”他笑笑,“算了,不是什麽大事。”就在这时候,他们身边突然骚动起来,那些排成一队的女孩子全都跳起来,情绪激动地高声叫喊著口号。周远志看过去,就见大楼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几个人正从大厅里走出来,周远志认得当中一个烫著卷发笑容灿烂的青年便是《烽火》的男一号张彦,这才恍然原来晨光也在源茂世嘉之中,而那些女孩子都是张彦的粉丝。 张彦走出大厅,面上带著一种笃定的神色,他冲著那些女孩子挥一挥手,现场顿时便炸开一片尖叫声。周远志只觉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赶紧对保安道了谢,迅速离开那个充满躁动的地方。 周远志走过一个拐角,忽而听到身後传来“叭叭”的喇叭声,他以为自己挡了路,遂向里让了让,但喇叭声又响起来,一辆黑色商务车紧挨著周远志的边停下来,随後後车窗摇下来, 张彦的脸出现在窗边:“老周,果然是你啊!” 周远志丈二和尚不著头脑,被动打招呼道:“是……是我。您好,张先生。” 张彦笑道:“哎呀,我刚看到,还在想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呢!怎麽来市里都不跟我们说一声。”口气热络,仿佛两人是多年相识一般。 周远志虽然纳闷,还是礼貌道:“我只是上这里办点事,现在正准备回去,就不打扰大家了。” 张彦却不接他的话茬,说:“正好,我要去电视台录个节目,你跟我一起去!” 周远志以为自己听错了,说:“张先生,您说什麽?” 张彦干脆开了车门来拉人:“快点上车,电视台的人还等著呢!” 周远志更茫然了,用手抵著车门问:“张先生,您做什麽?您……您要我陪您去电视台?” 张彦叹了一声:“我说老周啊,你婆婆妈妈的干什麽?这次的节目是《烽火》的前期宣传,你也有份的嘛,一起去正好!” 周远志还要再拒绝,就听张彦说了声:“柳恒澈也在那。”他的手一松,人就被拉到了车里。车门迅速关上,开上了道路。 第八章 周远志与张彦并不熟,非但不熟,甚至可说不认识。周远志在h影视基地顶庄豹这场戏时,张彦也不在现场,两人g本连照面都未打上,如今张彦这般热络地招呼,很难不让人感到蹊跷,但要再想下去,却又似乎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周远志不过是个群众演员,张彦在他身上又能玩出什麽花样? 想是这麽想,周远志心里还是笃定,一旦到了目的地,便要坚辞离开。 黑色商务车沿著快速路风驰电掣,张彦一路也不说话,脸上只是笑眯眯的,让人看了莫名地忐忑。等到车子在座摩天大厦口停下,周远志一看车门能开了,就迫不及待地推门跳了下去。他动作太急切,忘了自己受过伤的膝关节有多脆弱,以至於脚尖才沾地,骤发的痛感就使得他整个人都偏了一偏,刚刚好那麽巧就同一个正要进入大厦的人撞上了。 周远志听得对方嘴里轻抽了口气,赶紧忍痛站直了身体,一迭声的道歉。 被他撞著的是个高个子男人,大夏天的穿一身黑,长面孔,眼睛细长又冷,颧骨微微突起,整个人都透著种病态的苍白,活像刚从墓地里走出来一般。他对周远志的道歉充耳不闻,只跟拂去灰尘般用力拍了拍自己被撞到的臂肘外侧,随後不发一言地步入了大厅。 张彦的助理忍不住在後面小声嘀咕:“什麽人啊,这麽拽!”声音却细小,好似害怕得很。 周远志却无暇顾及一个陌生人,转身对张彦说:“张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时间不早,我买了回程车票,现在一定要赶回车站,我们还是下次再……” 他话才说到一半,就听有个人在身後喊:“老周!这不是老周吗?”转眼间,胖乎乎的刘晋就奔到了面前。 “刘导?”周远志吃了一惊。 “老周,果然是你啊!”刘晋上来就亲昵地拍拍周远志的肩膀,与张彦不同,刘晋的招呼里就有著真诚的热情,“怎麽这麽巧,在这儿遇上你。” 张彦在一旁笑道:“刘导,是我在路上遇见周先生,自作主张把他接来的。怎麽说他也是《烽火》的一份子,做宣传也该来看看,你可别怪我多事。” 刘晋哈哈大笑:“怎麽会,是该来看看!”他一把拉住周远志的臂弯就往里走,“老周,咱们上里面去谈,上回的事没能好好谢你,这回你可不能跑了。” 周远志就这麽莫名其妙地被前後“挟持”著上了电梯。 等到了演播室,周远志更後悔了。他这才知道这回《烽火》上的宣传节目还是个直播,眼下观众席已落座八成,工作人员跑进跑出的做最後调度,十足一派紧张气氛。张彦入了场子便和他们分开,去休息室化妆,周远志见到他临走前在他那个小个子助理耳边说了什麽,後者频频点头,不知有意无意,似乎还偷偷看了他几眼,但周远志一转头,对方便又看别的地方去了,很有些做贼心虚的味道。 周远志心里不由得又有些惴惴,刘晋却热情地和现场导演打了招呼,安排他到前排侧边的位置坐。 “老周,你就在这里坐著吧,这节目是直播,一小时就搞定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出去撮一顿!”说完,擦著满头汗水就跑开了。 摄影棚内冷气开得挺大,但或许是因为灯光太亮的缘故,人坐著还是觉得浑身燥热。周远志心神不定地坐在观众席上,耳旁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有个人在他身後落座,转过头去一看,竟然就是刚才在大厦门口撞上的人,也不知是什麽身份。 节目很快开场。场控在一旁做手势,配合背景音乐,人们纷纷鸣响分发的喇叭,作兴高采烈状鼓掌欢迎。 这一档节目叫做《快!快!快!娱乐高速通!》,特色一目了然,快速、聚焦、谈话类,有宣传话题就邀请相关明星来做节目,与观众互动,没有话题,就找明星来讨论时新的娱乐圈热点,发表见解,还是与观众互动,节目不难上,但因为是直播,不删节、不修饰、不伪作,加上主持人风格明快犀利,每每有出人意料的亮点爆出,放在晚餐时间播出,收视率相当可观! 当然是主持人先出场,硕大的背景屏幕上播放开场video,那是《烽火》的一个前期宣传剪辑,片断不超过30s,情仇爱恨却皆在其中,令周远志感到惊讶的是,自己的庄豹居然在这样金贵的30s中也有一席之位,虽然只是作为群像谱一扫而过,配合音乐音效,却令他自己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触,刘晋的功力於此可见一斑! 宣传预告片播放完毕,现场反应出的真实效果相当不错。主持人趁热打铁,请出《烽火》剧组一行人,刘晋导演率先登场,甜美公主风打扮的薇薇安则挽著两位男主演臂弯施施然上台。 周远志一看到柳恒澈便很难再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去。 多日不见,柳恒澈似乎又更帅。一身雅痞打扮,看似随意,却处处都透著优雅舒适,表情也是恰到好处的斯文得体,整个人几乎无懈可击。与之相比,张彦的气场就要弱上许多,虽说是因为走的路线不太相同,但这种气势上的差距归g结底还是得益於本人的素养及底气,还有舞台经验的累积程度。光从这点上看,周远志便不明白为什麽媒体会认为张彦是颗冉冉上升的明日之星,而柳恒澈却将没落直至不见。 台上主持人已经开始按照程序介绍《烽火乱世情》的大致情况,刘晋挑大梁,穿c几位主演在拍摄中的趣闻,播放一些可以公开的画面,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中场休息的时候,周远志犹豫著要不要上前去和柳恒澈打声招呼,可看看柳恒澈被包围在人群中的样子,还是决定作罢。 “就算打了招呼,也不知道说什麽好。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了。”周远志想,能够坐在这里,再次这麽近地看著柳恒澈已经挺好了,知足常乐。 下半场也开始了,到了这里,完成了宣传任务之後才是这档节目的特色──与观众的互动问答。所有观众都是通过络报名,分类,再随机抽签而来,当然入场前会进行一定的审核,但此节目的特色就在於始终力争保持所有观众的真实x,以及,每一次抽选的观众都尽可能多地涵盖各种层次,因而每次轮到现场互动提问的时候,都会发生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有次抽中的观众是当期嘉宾的小学同学,因而与嘉宾一同回忆了很多童年糗事,还有的时候,观众的偏向x很奇怪,比如问明星的怪癖,考试的成绩等等,五花八门,几乎无所不包。 “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问什麽,所以连我们自己人都很期待这部分。”策划组这麽说。但虽已经过一定的筛选,难免也会遇到问出出格问题的观众,这个时候节目组并不将之切换,反而更关注明星此时的临场反应,甚至给出脸部特写镜头,捕捉第一时刻的情绪变化,在一定程度上,这档节目也就有了true an show的猎奇x,而对於明星而言,既可能在这个节目上只因为一个漂亮的回答就瞬间拉高人气,也可能因为不适合的表现,而对自己的形象造成损害,这三十分锺可说等同一柄双刃剑。 第九章 周远志对柳恒澈的临场应变实则并不担心,他向来为人严谨,说话滴水不漏,但另一方面,却也有讨不到话题的媒体评论其心机深沈,不够真诚,由是可见,讨好媒体是件多麽辛苦的事情。但是,周远志这次不知为何就有了隐隐的担忧。 他这麽想著,不由得望向台上的柳恒澈,刚刚好那麽巧,柳恒澈的目光也扫过来,周远志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向他偷偷微笑著点了点头,而柳恒澈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随後便掉过头去,动作多少有些生疏冷落的意味。周远志明知是节目中的缘故,心里还是觉得有微微的失落。 这时正是提问时间,问了些不痒不淡的话题後,有个男观众站起来,拿了话筒说:“柳先生前一阵子在h影视基地拍戏的时候,我有幸照到了一张似乎是柳先生的照片,不知道能否请柳先生确认一下?” 之前的问题一直集中在薇薇安和张彦身上,毕竟人家才是主角,这时候落到男配柳恒澈头上,主持人便在旁边撺掇:“哦?这麽神秘,那赶紧把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一下。”那张相片被工作人员递上来,主持人看了一眼,随後压住,问,“阿澈,你猜照了什麽?” 柳恒澈笑著问:“是不是我候场时候的照片?” 主持人摇摇头,又再看一眼:“阿澈,提醒你一下,是晚上哦!” 周远志的心坠了一下,蓦然觉得这事有点门道。 那男观众不等柳恒澈再猜已经在问:“那是我半夜路过k镇碰巧照的,请问相片上是柳先生吗?旁边的另一位先生好像也很面熟。” 旁边一下子有窃窃私语“嗡嗡”响起来,周远志听得有两个女孩子在侧後方说话。 “什麽?柳恒澈和一个男人半夜在一起?” “喂,不会吧,他连绯闻都很少哎!” “该不会这才是绯闻少的原因?另一个男人是谁啊?” “那个时候也在h影视基地的,难道是张彦?啊也可能是l少!” 周远志再笨也听懂了那两个女孩子话里的意思。柳恒澈出道六年,常演白马王子角色,公司对他的私生活自然管得很严,也或许是他本人x格的缘故,到如今,连绯闻都很少传出,除了与他合作多次,被评为荧幕情侣的光合影动的欧子琳,就再无其他配对。没有绯闻,便往gay的方向扯,这是娱记常干的事! 周远志想到张彦特别热情扯他上车参加节目的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那相片上难道是…… 柳恒澈却眯起眼睛,双手交叠著放在膝上,想了一下,笑道:“我懂了,是我与周先生的相片。” “周先生?” “就是同在《烽火》剧组的周先生。” “老周?”刘晋也吃了一惊,因为并不知道柳恒澈私下去见周远志的事。 “啊,是他。”柳恒澈转回头来笑道,“刘导也知道的,就是在我们戏里饰演庄豹的周远志周先生。”他说著,意有所指地停顿了一下,眼神看向台下,“其实他现在也在现场。”他这麽一说,现场便骚动起来,摄像师调整著摄像机来回在观众席上扫,都要看看那个白马王子柳恒澈不惜夜会也要一见的周先生是何方神圣! 周远志听得身旁的骚动,心中却只觉得寒风扫了一片。柳恒澈若有所指的目光冷淡而暗含深意,恐怕已经误会了他来这档节目的意思。 主持人站起身来说:“那阿澈,我们请这位周先生上台好不好?” 周远志几乎想要拔腿跑了,柳恒澈却站起身来,走近几步:“周先生,不,周老师,请你上台来。”言辞客气,似乎真诚热情。 摄像师和灯光师同时给了周远志一个聚焦,正将尴尬无措的他的形象直接传达给了电视机前的千万观众。周远志脑子里一团混乱,被人请到台上。下面黑压压的人头全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穿著家常的衬衫和廉价宽松的夏裤,脚上是一双方便走路的跑鞋,别说是其貌不扬,就算说是沧桑劳苦也不为过。他就这样,被迫甩进了一堆光芒灿烂的年轻人当中,尴尬地坐在了最中间。 现场乱得有些厉害了,下面人都在交头接耳,不明白这样一个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中年男子怎麽会出现在这个舞台上。 柳恒澈拿了话筒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周远志周老师,他在《烽火》中饰演土匪头目庄豹这个角色,刚才的片花中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 那位男观众还没坐下,问:“那麽柳先生你……” 柳恒澈打断了他的话头:“相信你看到的是我和周老师。当晚我去了周老师开的餐馆用餐,因为聊得很愉快,所以回宾馆的时间不觉晚了些。” 刘晋在旁边也笑道:“喂,阿澈你去老周那蹭饭怎麽不叫上我们几个?” 柳恒澈便笑道:“这不我也是碰巧发现。” 主持人在旁边将照片扬了一下:“没错,真的是周老师,那麽,周老师请你给大家打声招呼好不好?” 周远志被迫接过话筒,只觉得自己的手都在不自觉地哆嗦。他上台前慌乱中看了表,只剩下十五分锺而已,他想自己只要熬过这几分锺也就好了,下了台最好还要向柳恒澈解释一下。不管怎样,他这个形象相信不会有人怀疑柳恒澈与他有什麽暧昧关系,如果这一幕是张彦安排的,他必然失算了。 想到这里,周远志才略放心,咳了一声道:“我、我是演庄豹的周远志。” 背後的大屏幕又调回刚才的片花,正好卡到周远志那一幕。y鸷的庄豹穿著绸缎衫子,在香烟氤氲中,眉目不清地微侧脸看人,花格窗外的晨光照进来,一半明朗一般y暗,y森无比。现场“哗”地叫起来,主持人也很惊讶:“想不到周老师在剧中的感觉和真人完全不同!” 刘晋在旁边道:“老周的庄豹确实很出彩,尤其和薇薇安对手戏那幕,薇薇安也格外出色,等《烽火》正式上映的时候大家不妨留意一下。” 薇薇安赶紧娇笑:“不会啦,都是刘导指点的好,周老师也带的好!” 张彦却忽而哀叹:“周老师演技这麽好,薇薇安能够与周老师对戏,前辈你就有时间和周老师探讨演技,只有我最惨,从头到尾都没能和周老师挨上边。” 周远志被他r麻的态度弄得很尴尬,只讷讷地回答:“我……我只是个群众演员,没有大家说得那麽好。” 张彦笑得露出两颗虎牙:“周老师太谦虚了。我听说周老师在h影视基地虽然只是做群众演员,而且一直都在演奸角,像卖国贼、汉奸这样的角色,但评价真的很高。因为平常人都不太愿去演这种角色,周老师却一演就是十年,真的很值得人尊敬!”他似乎诚恳地说著,话里的意思却扎人得紧,说著话锋又忽而一转,“哎,前辈你向周老师取经该不是想要转型吧,这几年倒也不太看你主演偶像剧了。” 周远志心头一顿,这才明白张彦的意思。说暧昧照是附带,无非就是要柳恒澈出丑。要嘲讽他多年不当主演,又要笑他和个专演奸角、丑角的群众演员取经,这样的穷途末路,要放在电视屏幕上给众人看。b打落水狗一样的剧码! 柳恒澈已经轻描淡写回答:“有挑战x的角色,不论是奸角还是正派,我都很愿意尝试。所以我也很佩服周老师的敬业,戏路以外,他身上也有很多值得你我学习的东西。” 第十章 柳恒澈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将张彦的恶意逼问不软不硬地带了过去,也顺带把张彦一起拖下水:“周老师不仅值得我学习,你也不例外。”按理,话说到这份上,有点自知之明的也该见好就收了,柳恒澈觉得张彦虽然白痴点,倒也不是个蠢货,但不知是不是他高估了张彦的智商,还是低估了张彦对他的敌视情绪,张彦居然还不肯罢手。他状似无害地笑著对主持人说:“既然是这样,反正薇薇安也在,不如就请前辈现场为我们表演一段,也让大家一饱眼福怎样?” 周远志先急起来,庄豹那一段撕扯牛排的动作,chu鄙又难看,让柳恒澈来演g本就是破坏他的形象,而如果柳恒澈照著他的方式来演则又只证明他毫无才能,仅会模仿而已。演也不是,不演也不是,张彦这一招进退都是赢家,居心何其险恶! 主持人却在这时候忽然开口:“小彦这可不行哟,泄露了剧情,发行方和购买了播放权的电视台可会来找我的麻烦呢!”她这一句话看似为柳恒澈解了围,却不等周远志松口气又道,“与其让阿澈单独重现《烽火》中那一段,不如我们请周老师和阿澈来同场比拼下演技好不好?这样一定会更刺激好看!” 她说著将话筒对著观众问:“想不想看?”下面清一色的大合唱:“想!” 将军! 周远志当场傻了眼,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看表,明明只剩七分锺而已! 主持人老奸巨猾,拿了话筒播报:“好,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现在距离我们的节目结束只剩下七……不,六分锺,我们的节目何其有幸能以这样独具匠心的方式来做收场压轴,阿澈,你会不会接受这个挑战?如果你不接受,那就我上喽,正好也让周老师看看我有没有演戏的才华。” 周远志还想要推拒:“我……”才说了一个字,被柳恒澈截断了话头。 柳恒澈立起身来:“当然没问题。” 他一接口,张彦便眯著眼笑起来。其实他当初不过想拿张相片来讽刺柳恒澈的无用与没落,没想到运气好逮到周远志,现在这老土的群众演员要和柳恒澈同场演戏,还是在现场表演丑态,这是多大的惊喜! 主持人问:“你们打算演什麽?” 柳恒澈笑道:“做学生的自然以老师马首是瞻,周老师,您看我们俩来段什麽好?” 主持人在旁边读秒:“还有五分三十秒,赶快决定!” 周远志脑子里早就一团乱,这样短促的时间里他几乎什麽也想不到。柳恒澈却似乎已经有了主意,轻声问:“周老师,您看过《千里追凶》吗?” 一瞬间,仿佛褪色的旧日画片又再浸润了鲜豔的色泽倒回眼前,饱满明亮的颜色几乎晃花了周远志的眼睛。 《千里追凶》,一部小制作的荒诞警匪剧,编剧并不出色,卡司也不够看点,但对周远志来说却无比重要,正是在该剧中他第一次饰演奸角,也正是因为这部戏,周远志与当时年仅十六岁的柳恒澈第一次见了面。 十二年寒暑,物是人非,谁能想到有一天,两个人还能重逢,甚至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所以,他还记得的是吗?他记得他们的初次见面,记得他们在围墙上的那段对戏,两个亡命之徒荒诞的同归於尽。对话统共加起来是五句,被警察逼得走投无路的两个抢劫犯,彼此猜疑著火拼身亡,揭开了一宗大案的序幕。 “我看过!”周远志点头,试探x地轻声问,“野长城那一段……” 柳恒澈似乎微微吃了一惊:“周老师也记得那一段?” 周远志忍不住笑起来,因为心里那样踏实,人也跟著轻松许多:“记得!我演a。” “我演b。”柳恒澈走到台中间立定,放松肢体,跟著收敛起笑容。他原本身材颀长,气质优雅,笑起来也带著疏离的感觉,像画片中的人一般不真实却惹眼,此刻只是腰板不再挺直,眼神游离不定,就仿佛从高处走了下来。依旧是高挑的身材,无懈可击的面容,却一下子换了个人一般,将存在感压到最低。 周远志深吸口气,立起身来。 他放空思绪,明明还在演播室之中,他的面前却已再没有灯光观众主持人摄像师流言蜚语,他的眼前滋生出好大一片苍茫的夜色,夜色中只有两人。a和b,他们是两个在逃的通缉犯,连夜奔逃到废弃的古城墙上短暂歇息。从那城墙往外看是一片郊野,月光洒下来,荒草丛生,虫鸣不歇。远处是农家的灯火,风送来饭菜的香味,可他们俩又渴又饿,心神不定! “哈……哈哈……哈……”周远志猛然坐到地上,因为紧张到极点,不受控制的肌r抽搐著,扭曲出恐怖的笑容,“死条子,哈哈……”他哆嗦著伸手到兜里,像要掏g烟出来,掏了半天,却什麽也没有,“妈的!”他作出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的样子。 两句对白已过,还剩三句话。 柳恒澈眼望著观众席,似乎在张望远处的风景,双手c在兜里。 “只要翻过前面那座山,我们就自由了,到时候想干什麽就干什麽!”周远志拍著x脯,声音“砰砰”作响。他在苍茫夜色中信誓旦旦地陈述一幅宏大蓝图,而他在这幅宏大蓝图中是领路人,是领导者,是地位至高无上的主君!他弯腰从一旁的背囊中翻捡东西,他的手为了防止颤抖,因此格外用力,以至於手背上青筋迸出,“妈的,等过了那座山,爱吃什麽吃什麽!” 还剩一句话。 柳恒澈弯下腰,蹲在周远志面前,他一直板起的似乎因为害怕过头而麻木的面孔上突然浮现出一个笑容,浅淡的、一闪而逝、令人觉得奇怪的笑容。 最後一句对白的时候到了。 周远志记得柳恒澈当时的设计,他不动声色地将刀子捅入了自己的心口,他说:“抱歉。”随後取了装满钱的背包离开,却在转身的瞬时,被垂死的自己一枪毙命,倒在他的身旁,临死前,他爬过来,伸手试图狠狠掐死自己。最後扭曲的死态,持著的枪与掐在咽喉的手,是同归於尽的丑恶与孤寂。 周远志带著神经质的笑容看著柳恒澈靠近他,似乎伸手要接过他掌中的东西,他等著他说:“抱歉。”随後一刀狠狠捅入自己的心脏,他的心“怦怦”直跳。柳恒澈突然就出手了,周远志感到自己左x受到狠狠撞击,随後,整个人配合著倒了下去。 柳恒澈忘了说那句台词! 周远志模糊地想,垂死一般地在地上痉挛著手脚,想要做什麽却动弹不得的样子。柳恒澈从地上捡起并不存在的背囊,却没有转身就走,而是从上向下看了周远志一会,似乎在等他死透,随後才转过身去。 周远志的手艰难地伸进裤兜,随後颤抖著抬起来。他轻声念:“砰。”手垂了下来。 柳恒澈的背影在同时颤了一颤,凝滞了,他缓慢地转回身来,面上却没有当年设计中的不可置信与愤恨,反而带著一种正如所想的了然。 “怎麽不一样了?”周远志有些疑惑,但他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他只能狰狞著脸孔,睁著眼睛看著柳恒澈无力地扔下背包,踉跄著走了两步,整个人便重重地倒下来。因为没有做丝毫防护,他的膝盖磕著舞台,发出重重的“咚”的一声。 他喘著气,爬过来,随後伸出手。 周远志等著他的手伸到自己的咽喉处掐住,但柳恒澈却没有。周远志在感到眼前一黑的瞬间还有短暂的迷惘,跟著才反应过来,是柳恒澈的手掌覆住了自己的眼睛。 瞑目一般的动作,手掌颤抖著阖上自己的眼帘。 柳恒澈说了最後一句台词:“别傻了,我们俩……” 11-17 奸角 作者:尘夜 第十一章 轮胎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随後,车子稳稳地停了下来,没有一点晃动和突兀的感觉。这样四平八稳的静止,大概也是因为那个人的要求。助理小杨从驾驶座转过头来:“阿澈,长途汽车站到了。” 柳恒澈点点头,客气地对拘谨坐在一旁的周远志道:“周先生,东西都带齐了吧。” “带……带齐了。” “那麽祝你旅途顺利。” “哦……谢谢。”周远志恍然大悟一般,慌慌张张地去取自己搁在座椅下方的背包,背包有点大,取得时候难免费周折,周远志忙活了好一阵才将之顺利取出,抬起头来,柳恒澈还是淡然客气的一张脸,没有丝毫被耽搁的不悦却也看不出其他感情。 周远志心神有点恍惚,虽然已经离开电视台,他的思绪却依旧沈浸在刚才的那幕对戏中,甚或十二年前的那一面中。他原本以为柳恒澈也想起了他们的初次见面,但刚才柳恒澈却并未按照当年他们的设计来表演,现在也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故人相见的愉悦。 周远志的手搭上车门,才想起来说:“阿……阿澈……” 柳恒澈微侧了脸问:“怎麽,周先生?” 不是周大哥也不是周老师,而是客气生疏的周先生。 周远志因为这个称呼一下子有点发懵,傻里傻气地说:“我……我带了一块新鲜腌好的腊r给你,请警卫转交你们公司前台了,你记得去收,现在这个时候炖汤或者炒茶树菇都正好。” 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後微笑道:“多谢你。” 车厢内又再沈默了,周远志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打开那扇门,不想走出这个车厢,似乎一旦走下去,柳恒澈这个人就将完全离开自己的生命。 多奇怪!其实原本就是两g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无意中却交叠在一起,如今再要分开,竟弄得像粘在伤疤上的纱布一样,轻轻撕扯一下就会痛! “周先生?”柳恒澈微带疑惑地唤了一声,见周远志没有反应,越过他伸出手去。轻微的声响过後,门开了。 “周先生,祝你旅途顺利。”他又再重复一次。 周远志这才不得不立起身来,他下了车,正要关车门,又想起来什麽,手扶在车门上弯下腰去:“阿……柳先生,”他很识时务地把称呼改了回去,“其实你演技真的很好很好,你不用在意那些人乱讲你的话……”他磕磕巴巴地表述著,感觉似乎所有的词汇都无法承载他要表述的内容,“你……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柳恒澈点点头:“谢谢你,也祝你生意兴隆!” 车门关上,驶入夜色。周远志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著那辆车的离去,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似的。明明刚才还曾觉得无比充实和幸福,或许也正因此,现在空得格外难受。车站上人流涌动,巨锺敲打著发出巨响,播报站次的电子音夹杂其中显得微弱而冰冷。 “好狗不挡道!”有人擦过周远志的身边,因为磕碰,恶狠狠骂了一声。 周远志因此回过神来,他看了一眼大锺,原来时间已经是夜间九点,回k镇的车次也早已没了,今晚他将无家可归。 周远志背著大包,在人潮中缓慢前行,思索著自己是该就这样在长途车站随便窝一晚还是去找家廉价旅馆歇息一宿,忽然,他想起自己忘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他望向夜色远处,他忘了告诉柳恒澈,自己不是自愿去那个节目的,而且他事先也完全不知道张彦会拿自己对柳恒澈做出那样的攻击…… 柳恒澈的车子还在路上,已经接到了萍姐拨来的电话,她在话筒那一头笑得无比愉悦。 “柳先生,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为什麽不早点告诉我?” 柳恒澈看了小杨一眼,小杨乖巧地将音响中的音乐调轻,又将车窗也关上。 “什麽一手?” “不就是刚才节目中的临场表演?”萍姐慨叹,“我认识你六年了,你从没露过相,我说你这是低调得过头了吧?” “不,萍姐,那只是凑巧,我有几斤几两你最清楚。” “好了,不要跟萍姐兜圈子,这档节目几个老总也看到了,相信会对你的价值重新评估,柳先生,恭喜你,相信很快你就能出头了!” 柳恒澈见没法辩驳,又再与她聊了几句赶紧收了线。 小杨在前排也凑热闹:“阿澈,你刚才真是太赞了!爆发力好强,明明只是最简单的台词,你却演得那麽有层次感!你不知道我在台下看得多紧张啊!”激动的样子,活像第一天见到柳恒澈的粉丝。 柳恒澈不得不提醒他:“好好开车!”才让他安静下来。 柳恒澈在心里暗暗叹口气,他早料到刚才节目中那一出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当时情势所迫,为了不如了张彦的意,他不得不表演那个片段,奇怪的是,周远志怎麽会知道a角的演绎方式? 柳恒澈想,周远志怎麽会知道,他弟弟柳恒沛处理a角的方式? 回到家中,柳恒澈洗了澡处理了些信件,又看了会送上门来的剧本,随後打开电脑,转到他的论坛。果不其然,因为今晚的节目,论坛上显得很是热闹,一直潜水不出的粉丝全都行动起来,後台显示,光今天一晚上,就新增加了二百三十二个新注册粉丝。讨论区里全是关於节目中他表演那一段的评论,有人录了视频放在共享区,热火朝天得很。他看到有个在之前的吵架帖中很活跃的粉丝叫“就是爱阿澈”的说:“郁郁葱葱,现在你看到阿澈的实力了吧,你觉得他这样是没演技的人吗?有胆子你再说一遍啊?”底下一片帮衬的声音,柳恒澈看了几楼,关上了电脑。 他把自己扔在床上,过著之前的那一幕。他每天都给自己在公众面前的表演打上分数,今天的表现,在公司、媒体和观众眼中必然是优+,但在他自己眼中却是再糟糕不过!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能演好的只有这一段而已,穷尽十二年的思索和练习,超出自己水平的演绎,只会给大众增添对他不必要的期许,也为他的前途埋下糟糕的地雷! 柳恒澈就这样想著,迷迷糊糊地盹了过去,做了一个梦。他梦到自己还在十八岁的年纪,他那时还走著父亲一般的学者道路,他聪明,学什麽都很快,却也对什麽都不上心。在一个夏天的傍晚,他回到家中,父母亲都不在,他听到书房里传出的细微声响,因为疑心有贼,他蹑手蹑脚地了过去。 书房的门微微开著,从门缝里能看见里面的情景,他偷偷望进去,看见自己的弟弟提著个包,念著台词,一个人在书房里表演,演得正是《千里追凶》中的那一幕。他一会儿坐著,做出神经质地笑著掏烟抽的样子,一会儿又半蹲著做出捅人心口的样子,他似乎在试验,试验怎样的表现方式是最佳状态。他演得那麽投入,完全没有发现比自己年长两岁的兄长在门口的偷窥,也没有看到他向来冷静理智的兄长脸上渐渐浮现出的复杂的神情,从惊讶到专注到沈迷……梦中的窗外是夕阳下的天空,瑰丽的色彩使这普通的书房场景亦如同摄影灯下的流光溢彩一般,晶莹通透又梦幻不实。 因为梦幻,所以易碎! 梦中的场景跟著就破裂了,大幅度地跳跃到那一天,他提出入演艺圈的事,他的父亲气得抄起桌上的笔筒、书本劈头盖脸地就朝他砸过来。而他的弟弟指著他的鼻子痛骂:“柳恒澈,你这个奸诈小人,你这个小偷,你偷走了我的梦想!” 柳恒澈猛然倒抽一口冷气,睁开了眼睛。房内的自控灯光因为无人活动已经调暗,他愣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做了一个梦。因为那场表演,他又梦到了过去的事情。 突然,摆在床头柜的电话响了起来,那是他一支对圈中熟人公开的电话,他皱了眉头,开了灯拿过来看,y晶屏幕上跳动著的号码出乎意料竟是欧子琳的。这个光和影动力捧的当家花旦与柳恒澈合作多次,两人是公认的荧幕情侣,私底下也算有点交情。当然,以柳恒澈的脾x而言,不过是公关交际的范畴,对方却因为单纯的个x将他当作了兄长一般的存在。 “喂?”柳恒澈接起电话便皱了眉头,从话筒那端传来的噪杂的音乐声和模糊不清的人声证明欧子琳现在人在酒吧之类的地方。这便有些奇怪,因为欧子琳x格单纯,形象健康,光和影动对她保护得极佳,以至於她明明已二十有四,x格还和十五六岁的女孩一般单纯,按理说,酒吧夜店不该是她出现的场合! 还没等柳恒澈想完,那边已经传来令人胆战心惊的哭声:“柳,柳哥,求求你帮帮我!”欧子琳哭得一抽一抽的,声音中满是惊慌失措。 “慢慢说,发生什麽事了?” “我……我在兰鱼路的酒吧里,他们……他们逼我喝酒,不然就要……”欧子琳完全说不下去了,哭得又凶又压抑,似乎生怕人听到。柳恒澈猜她现在是在厕所里偷偷打电话。 “你给rayond打过电话吗?你现在身边还有谁在?”rayond就是欧子琳的经纪人。 欧子琳拼命压抑著哭泣:“我不……不敢打,我是一个人偷偷跑出来的。柳哥,求求你帮帮我,我只能求你了……公司知……知道的话,会……会骂我……” “你现在还有心情考虑这个?”柳恒澈问,“告诉我你在哪个酒吧,我替你打给rayond。”他说著,便准备翻通讯录,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跟著有个男人流里流气的声音从话筒里传过来。 “欧小姐,上个厕所要这麽久时间?我们虎哥还等著你呢!” 欧子琳怕得要命,在话筒那头急叫:“不、不要!我不喝酒,我不会喝酒,柳哥救救我!” 柳恒澈对著话筒喊:“快把酒吧名字报出来,欧子琳!” 那边却只是不停地哭泣叫喊著:“我不要喝酒我不要,柳哥救救我!” 话筒里传来推推搡搡的声音,突然有个柳恒澈熟悉的男声传了过来:“你们在干什麽?放开那位小姐!” 柳恒澈挂断电话,低低骂了声,迅速穿衣起床,一面扣了蓝牙,拨打rayond电话,打了几个对方却都不接。柳恒澈又改拨萍姐电话,也不等那边问候,一听接通便道:“萍姐,帮我做两件事。” 萍姐似乎才刚睡下去没多久,声音还很清醒:“柳先生你说。” “欧子琳现在困在兰鱼路的一家酒吧里,有流氓缠著她。” 萍姐吃了一惊,却还是理智道:“柳先生,这事与我们无关。兰鱼路那块地方鱼龙混杂,我们也没有照应的人在。” 柳恒澈当然知道这一点。但凡明星混迹的娱乐场所来来去去就是几家,都是有道上的人在罩著的,出不了事,隐`私也保护得好。偏偏欧子琳不谙世事,要跑到兰鱼路这种市井小民混迹的地方去,三不管的混杂地带,要惊动上头的人去管,恐怕极费周折!但是没办法! 柳恒澈咬牙:“我现在要过去。” “柳先生!”萍姐惊呼。 “你替我打rayond电话,不要停,接通了叫他出面来接人回去!还有,那个酒吧有个叫虎哥的流氓,查一下那间酒吧的名字,那块地归谁管,想办法打个招呼,请人帮忙,帐就挂我头上!” “柳先生……”萍姐还要说什麽,柳恒澈说了句“保持联络”就挂了电话。 还能怎麽办!他想,如果只是一个欧子琳,他未必亲自去,可他亲弟弟柳恒沛居然也卷了进去! 第十二章 旁人说到柳家二兄弟的时候,多半有一个共识,柳家长子温文尔雅,聪明出色却难以接近,柳家次子热情奔放,x喜交友而时常冲动,这就似乎柳家父母在生育、抚养子女的时候,将对冲的两种x格集中地各自放到了某个儿子身上一样,柳恒沛有多麽“热”,柳恒澈就有多麽“冷”,但事实又是否真是如此? 柳恒澈到达兰鱼路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与其他街区的安静不同,这里依旧喧闹无比,街上到处是行人在走动,五颜六色的霓虹招牌在夜色里放出灿烂而诡异的光芒,空气中混杂著人味、酒味与尿骚臭,一派糜烂的歌舞升平。 柳恒澈在车上拨打过柳恒沛的电话,那头无人接听,他思量再三,又拨了家中电话,接电话的是他母亲,确认了柳恒沛出门应酬此时还未回家的讯息,换言之,他之前在电话里听到的那个声音有极大可能就是柳恒沛的! 柳恒澈戴了有夸张黑色镜框的平光眼镜下车,头上压了顶鸭舌帽。虽然尽可能遮住相貌,但因为他天生一八七的身高和模特般的身材,在黑夜里也吸引了不少眼光。几个站街的女人忙不迭地围上来,用丰满的x脯蹭著柳恒澈的身体:“先生先生,要不要一起玩玩?很便宜的!” 柳恒澈快步通过她们的包围,眼神逡巡著街道两侧的酒吧,试图寻找到柳恒沛可能进去的那一家。电话适时地响起,柳恒澈按了通话键,听到萍姐的声音。 “柳先生,找到了。”萍姐在那头很快地说,“酒吧名叫fiona,那个流氓全名叫刘虎,和这条街一起都划在蔡先生下面一个叫华爷的人手里,我们和他们从前没有打过交道,现在一时也找不到可以出面的人。rayond目前人在国外,光合影动那边的小丁会跟进这件事……” 柳恒澈边听边迅速寻找著那间酒吧,在街角果然看见一块花花绿绿的招牌,看出入的人群,似乎是间很混乱的闹吧。 “柳先生?” “我找到了。” “柳先生,你听我说,这件事我们就管到此为止。那批人都是最底层的混混,恐怕连上面的人是谁都不知道,下手又不懂轻重,我们没必要掺和进去,这件事就等小丁……” “萍姐,我弟弟也在里面,而且很可能和欧子琳在一起。” 电话那头沈默了一阵,柳恒澈听到萍姐飞快翻电话簿的声音。 “柳先生,再给我点时间,一小时,不,半小时就好,我再想想办法。” 柳恒澈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欧子琳那个电话已经过去了四十分锺,再等下去恐怕事态无法收拾。光合影动的小丁吃苦耐劳,但灵活x欠缺,等他摆平事情,不知要到什麽时候! “对不起,萍姐,请你继续联络,但我要先进去看看。”柳恒澈说完,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他将手机调至静音,才推开fiona的大门。 门才打开,扑面便是一股音乐和人声的大浪扑面打来。柳恒澈向来讨厌太嘈杂的地方,此时不由得皱起眉头。fiona里面人山人海,中心舞池区架著高高的圆桌形表演舞台,竖著钢管,几个衣著暴露的女子正一面模仿著x交的动作对著钢管翩翩起舞一面向台下抛著媚眼飞吻,舞池里口哨声四起,无数人随著强劲的鼓点节奏扭摆摇晃,激光四s,几乎晃瞎人的眼睛。 柳恒澈见到一个服务生从身旁走过,赶紧扯住他。 “虎哥在哪个包厢?”他扯著嗓子喊,音乐声吵得他耳朵“嗡嗡”直响,浑浊的空气使得呼吸都变得难以忍受。 “什麽?” “虎哥?在哪里?”柳恒澈问,拿手比划著,“我来替他送东西。”他说著,拍拍自己的裤袋,示意东西在这,随後抽出两张百元大钞塞到服务生x口的口袋里。 服务生虽然有些疑惑,到底拿钱好办事,他指了指某个方向:“包一。” 柳恒澈比了个“ok”的手势,奋力挤过人群。包厢带就比舞池里要安静许多,安静到柳恒澈一到就听清了某扇虚掩的门後传来的声音,女人的哭声,男人的咒骂声以及拳头打在r体上的闷声。 柳恒澈拿出兜里的手机看了眼,萍姐後来没再打过电话,只发了数条消息过来,皆是劝柳恒澈稍安勿躁的。柳恒澈将手机塞回去,深吸了口气,推门而入。 包厢内的人见到有人进来,都飞快地抬起脸来看。柳恒澈反手阖上门,趁机迅速扫视了一圈里面的情形。 这间包厢大体可以容纳二十个人,目前只有七个男人在里面,或坐或站,打扮花哨,都是副不好惹的样子。为首一个坐在沙发上翘著二郎腿的瘦子,交叠著双手,微低著头,说不出的y郁。他面前的桌上一溜摆著一大排洋酒、啤酒、红酒,欧子琳被按著脑袋顶在桌上,已经哭得嗓子都哑了……柳恒澈扫视一圈,在房间的角落站著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地上躺著个人,已经昏了过去,眉目依稀就是他弟弟。 “干什麽干什麽!”一个混混走上来,“谁让你进来的!快出去!” 柳恒澈上前一步:“请问您是虎哥吗?” 他这一出声,欧子琳已如蒙大赦一般,虽然没法抬头看,却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身体也开始拼命挣扎:“柳哥柳哥,救救我,他们……”话没说完,已经被押著她的混混扯著头发往下狠狠掼了一下,脑袋磕得玻璃震响,半天说不出话来。 刘虎放下腿,y森森地问:“柳哥?兄弟是哪条道上的?”他这麽说著,旁边的几个混混就都围拢过来,似乎要对柳恒澈不利。 “您抬举我了,虎哥。”柳恒尽量和颜悦色道,“我是子琳的经纪人,您叫我小柳就好。敝公司教导不力,员工居然连虎哥您都敢得罪,我是专程来给您赔礼道歉的!” 旁边的小混混见柳恒澈一副软骨头的样子,不由更加猖狂:“道歉?道歉有个屁用?这臭娘们连我们虎哥都敢打,今天不好好收拾收拾她,她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角了!” 柳恒澈微微皱眉看那小混混边说边猥琐地用手了把欧子琳的屁股。这个千宠万娇的公主,哪时曾遇上过这样的事,吓得浑身都在哆嗦,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是,子琳她是不像话!”柳恒澈应承著,转头严厉地对欧子琳喝道,“子琳,还不给虎哥道歉!” 欧子琳哭哭啼啼地刚要说什麽,刘虎却一伸手打断了她:“道歉就不必了。”他说著,从兜里慢条斯理地出一包烟来,柳恒澈赶紧走上前去,有个剃著板寸的混混想拦住他,刘虎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便退下去。柳恒澈从口袋里著个打火机,一八七的身高就这麽直直地折下去,打了火,恭恭敬敬地递上。 “虎哥。”柳恒澈忍耐著刺鼻的烟草味,“您看,子琳今年都二十好几了,一把年纪又不会伺候人,能不能就请您高抬贵手放她,啊,还有那小子一马?往後有什麽能帮到您的,只要您虎哥一句话,敝公司二话不说,必定全力去办!” 刘虎抽著烟,烟圈在空中一个个浮出来,y郁的脸孔看不出半点想法。 柳恒澈的腰就这麽弯著,烟草的味道一点点熏著他的脸。 “小柳。” “是,虎哥。” “你不是什麽经纪人吧。” “……”柳恒澈手放在裤袋旁边,如果万不得已还是得报警,虽然未必有用处。 虎哥掸了掸烟灰:“把帽子和眼镜取下来。” 柳恒澈短暂犹豫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把伪装去除。包厢昏暗的灯光下也能见到他英俊的脸孔,不知是谁咽了口口水。 “柳……什麽?” “柳恒澈。”柳恒澈直起身来,“实话说吧虎哥,我确实不是欧子琳的经纪人,我这番也不是专程为她来的。” 欧子琳听了这话,像是吃了一惊,浑身颤抖著从乱七八糟的头发里抬起脸来看柳恒澈。 “果然是你。”刘虎说,“我看了你今晚的节目,够狠,倒有我们道上兄弟几分样子。” “多谢虎哥夸奖。”柳恒澈愣了一下,赶紧应承,“那边那小子是我亲弟弟,我其实是为他来的。” “哦?他呀。”刘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我知道我弟弟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虎哥您,您看我怎麽做才能替他赔罪?” 几个混混想要起哄,被刘虎伸手一压,都静了下去。 “既然是小柳你来讨这个人情,给你个面子也无不可。”刘虎说道,慢条斯理的话语里显然不是爽利放人的意思,“不过欧子琳就要留下来。”他说著,一挥手,那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就将柳恒沛架了过来,丢在柳恒澈脚边。 柳恒澈看著躺在地上的弟弟,斟酌著该如何行动。他的本来目的就只是带回柳恒沛,这样毫发无伤地回去是最好的结果,但眼不见为净还好,如今看到欧子琳这样凄惨的样子,要他马上转身就走确实有点难度。柳恒澈在心里计算著得失,无论如何算,要带走欧子琳都不可能是件简单的事。 “虎哥,”柳恒澈叹了口气,谨慎地问,“要怎样才能请您也放过子琳?” “你小子得寸进尺怎麽著!”旁边的混混一把推在柳恒澈x口,搡得他往後挪了半步。因为身高不够,那人用手指一下一下戳著柳恒澈的肩,“你他妈真当自己是英雄了?!我们虎哥把那小子还给你是看你还有点骨气,你还当饭吃了!” 柳恒澈忍耐著这种侮辱人的举动,只是看著面无表情的虎哥。漫长的等待仿佛永无止尽,刘虎抽完一g烟,在烟缸里掐灭了烟头。 “我也不是非她不可。”刘虎说著,抬起头来,他有一张略带神经质的脸孔,倒不是多难看,只是让人觉得蛇一样的奸猾。 “本来也不过是让她陪喝两杯酒,谁知道这位欧小姐这麽有架子。”刘虎冷笑著,“既然如此,你来陪我喝酒。” 柳恒澈扫了一眼桌上,xo十瓶,红酒六瓶,啤酒十多支。 刘虎说著,取了杯子,拧开一瓶xo,替他倒了满满一杯。他的手也如人一般的瘦削骨感,几乎就像骷髅一样,却看起来力大无比。他将酒杯递到柳恒澈面前:“喝完这里所有的酒,这两个人你带走。”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柳恒澈不得不道:“虎哥,不看僧面也看佛面,敝公司老总和光合影动那边与华爷一直都有走动!” “放屁!”一个小混混骂道,“你想用那臭老头来压我们虎哥!” 刘虎却忽然大笑起来,他的笑声与人一般的神经质,突然大作却又戛然而止:“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笑得抹著眼泪,“行,减半,你喝完这十瓶,不,六瓶xo,我就放你们走,往後也不会来找你们麻烦!” 柳恒澈打量著桌上的酒瓶,思量著对策:“行,虎哥,我们说好了。” “哟,你还怕我赖账?” “希望我不用怕。”柳恒澈说著,端起酒杯仰头就倒。他也出入应酬场多年,自诩还有点酒量,但六瓶白兰地一股脑儿下肚,等著他的搞不好就是酒j中毒和胃出血。事到如今,只有赌和拖两个字,赌萍姐有本事搬到救兵,拖时间少喝。 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一杯一杯喝著酒。未曾搀兑的醇酒入喉,带著洋酒独有的骚臭味,迅速地滑下去,热气便一点点蒸腾上来。柳恒澈试图尽可能拖延速度,但是在旁人的注视和动手下,他g本慢不下来。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酒j上头很快。他喝到第三瓶便开始觉得眼前一片迷离起来,包厢空间里仿佛架设了五颜六色的彩灯一般,光怪陆离地扭曲著。柳恒澈心跳加速,腹中一团热气在烧,从喉管到胃部,脑袋明明昏沈得很,整个人却仿佛无比轻松,轻松到似乎灵魂都要脱出躯壳去一般。一开始还是自己在倒酒,後来几乎是别人押著他在喝,他的手颤抖不已,整个人都失去了控制。他拼命甩著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但再如何动作也只是令自己更深层次地陷入那种似梦似幻的境地之中。他的眼前出现了无法形容的幻觉,他仿佛正置身在一个万花筒的内部,四面的人脸全都扭曲成了不带意义的花纹,抖一下,便会组合成别的样子…… 有什麽直觉就要破土而出,很危险很危险!但是柳恒澈怎样也无法想出个名堂来,他的理智之弦已经被酒j侵蚀,几乎崩溃殆尽。他觉得浑身无比燥热,几乎就要爆炸一般。忽然,似乎有一股清风从後方吹来,他眼前的世界跟著变得一团混乱,先前的花纹被另一波花纹所冲击、打散,他自己也好像被什麽撞击了,中枪一样的感觉,但是不疼。 柳恒澈听到的最後一句话是:“警察临检!” 第十三章 周远志在嘈吵的对话中醒过来,一晚上五十的地下小旅馆最是适合他这样的外出人。他匆忙在公共卫生间排队漱口洗脸,随後背了包离开那个深埋地下的小小的门槛。 出门的时候,坐在账台後面的老板娘好像在看什麽电视节目,手里拿一碗泡得发胀的牛r面,面绞在筷子上,她举在嘴边,不知道在看什麽,张著血盆大口,却迟迟没有咬下去。因为账款已经结清,他轻声道了句再见,便爬出了那个逼仄的楼梯。在地面上迎接他的是全新的朝阳,与人不同,太阳在一天之内就可经历生死一般的出生陨落,却也拥有近乎永恒的生命,重复著与昨天没什麽不同的日子。 长途车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周远志步行过去,路上在街边摊买了个煎饼果子边啃边吃。他心里知道,这次离开市里,恐怕就再不会有与柳恒澈接触的机会,但也只能这样了。退回到一个影迷的立场实际上是最好的,虽然柳恒澈对他的那个误会也许将无法解开,但其实他也未必在意那件事吧。想是这样想,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失落,一个快四十的男人,却这样的感情用事,周远志在心里叹了口气。 广场上的大锺忽然敲响,宏亮的锺声穿过喧闹的人群,由中心向四面八方辐s开去。在锺声中,伫立在车站外墙的led显示屏被打开,正是早新闻时段,女主播穿著套装,化一丝不苟的妆,面带严肃的神情播报新闻。 周远志对国家大事并不关心,他在卖票窗口买了票出来才发现一堆人都在仰头看屏幕。於是他也抬头看了一眼,但这一眼却让他像被人一棍子狠狠砸在脑袋上一般,彻底懵了。 新闻里正在播放的是警察临检的讯息,微微摇晃的镜头里,警方推搡著带出数个拷了手铐的男子,到最後,是遮著头面的两个,一男一女。 周远志嘴动了动,却什麽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耳朵“嗡嗡”作响,播音员的声音像从水槽里传来一样:“知名艺人柳恒澈与欧子琳亦在此次突击检查中被警方带回警局,据最新消息,柳恒澈尿检结果为阳x,涉嫌吸食毒品……” 周远志愣了一阵子,随後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一般,背著包拼命朝市里跑起来。跑出去一阵子,才想起来这样不行,又慌慌张张地拦了辆出租车,报了源茂世嘉的地址。开车的司机颇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说:“这位大哥,你这时候去那里恐怕不好走啊!” 周远志只在旁边心急如焚:“麻烦你,我有急事!” 车子开到离源茂世嘉还有千多米的地方就进不去了,从车窗里看出去,路前方都是各种各样的采访车,无数的记者、狗仔带著相机摄像机话筒像是服食了过量兴奋剂一般拥堵在大厦门口,另有一些不知道是影迷还是路过的群众在旁边围观,对著大楼指指点点。有几个女孩子在哭,也有人在破口大骂,出租车司机看了这阵势,抱歉道:“大哥,真进不去了,你走进去吧。” 周远志急忙付了车钱下车,差点连背囊都忘了拿。这时候已是上午九点多了,明明已经过了一年中最热的时节,这一天上午在事後留给他的最终印象却只有燥热、混乱与恶意而已。 满大街的人都在议论著柳恒澈的事情,一个向来形象良好甚至连绯闻都很少传出的男艺人,一个以高学历、知识分子家庭背景做宣传卖点的男艺人,还是一个曾经在前一天晚上才展露过自己出色演技引起人关注的男艺人,谁都以为他将要从此走上一条平步青云的大路了,甚至也许当晚就有剧组拨了电话发了邮件邀他的戏了,谁能想到只不过一夜过去,他居然砸坏了一切光辉灿烂的东西,将自己送进了拘留所里。 再没有什麽比吸毒,并和称作荧幕情侣的绯闻女友一起被抓更劲爆的消息了!在这个必须靠耸人听闻,猎奇夸大来博销量的年代,这样的头条新闻怎能不叫人激动? 周远志浑浑噩噩地在人群中走著,身後不停有按喇叭的声音传来,穿著套装的女x蹬著高跟匆匆从他背後跑向前方,到处都是在议论、打电话、播报的声音。 周远志听到一个女孩子哭泣的声音,他迟钝地望过去,那女孩正在一张张撕著柳恒澈的海报和照片。古装的、民国的、现代的,每一张上面柳恒澈英俊的脸现在都被揉烂、撕碎,多麽玉树临风如今看起来也只是狰狞恐怖,就仿佛他在公众面前的形象一般。世事往往就是这样,要将一样东西树立起来需要花费诸多心血,经年累积,但要坍塌,只需轻轻一推而已。 周远志觉得心口针扎一样的疼!他奋力拨开人群,往里面走。越是向前便越是难以前进,源茂世嘉的大门口聚拢著各大电视台、报社的人,扛著摄像机的摄像师拼命推挤著彼此占据有力机位,女主播之间宿世仇人一般地比拼著播报的速度,文字记者在旁边转来转去,试图逃过保安的拦阻。 周远志看到昨天替自己转交腊r的保安也在那里维持秩序,对方正好也看过来,愣了一下,对著他摇了摇头。旁边有记者在小声讨论:“怎麽还没来,不是听说保释出来了吗?”他的同伴在旁边打著电话:“什麽?警局给他溜了?你们怎麽办事的?快到这了,行,我知道了。”远处还有别的人在讲电话:“过了解放路路口了?快准备准备。” 那保安拦住一个妄图闯关的记者,将他扭推回人群,正好挨近周远志的边,轻声说了句:“先生,您还是回去吧,这会恐怕……”他这话还没说完,现场已经跟炸了锅一样地骚动起来。远远地听到有人喊了句:“车来了!”人群就跟涨潮的潮水一般向著路口涌过去,杂沓的脚步声几乎淹没了所有的声音,如兽群迁徙一般。 周远志看见远处一辆不起眼的白色面包车开了过来,因为发现大楼门口的状况,车速跟著慢了下来。那些记者和狗仔都围了过去,按动快门的声音不绝於耳,女主播悦耳的声音即时放送:“我是前方记者蔡月娥,您现在看到的就是接柳恒澈回公司的面包车……” 车子在人流中几乎无法前行,司机拼命按著喇叭,明明挂著厚厚的窗帘,记者们却前赴後拥地扑过去,一面敲打著玻璃窗喊:“柳先生柳先生……”一面用力将话筒朝著窗口捅过去。摄像师彼此踩踏了脚背,骂骂咧咧地占位,楼口一时却成了个被遗弃的战场。 周远志傻傻地看著不远处的那一幕,无法想象柳恒澈坐在那车里此时会是什麽样的心情。他不明白,以柳恒澈那样的理智和聪明,怎麽会沾染毒品这种东西?他不相信! 车子一路艰难地开过来,到了大楼门口,不知是谁在後面喊了一声:“这个是假的,柳恒澈在後面停车场!”人群稍稍停顿,马上发出抱怨的声音。 “是不是真的啊?”一面这样交流著,一面却已经赶紧又朝大楼後面奔过去了。有几个记者还不死心,留在原地转悠,看到面包车门打开,就忙不迭地冲过去,结果从上面跳下来的人却是柳恒澈的助理小杨和经纪人萍姐。 几个人扑了个空,骂了两句便匆匆赶到後方去了,一直到所有人都走开。才有个熟悉的人影从最後座匆匆忙忙地下车,一闪身在众人包围下往楼里钻。他忍不住跟上去,喊了一声:“阿澈!” 身影只是短暂停顿了一下,随後便匆匆钻入了特别电梯,周远志还想追上去,那个认识他的保安拦住他,摇了摇头:“先生,请回吧!” 周远志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跟进去了,只得再看了那电梯两眼,放不下心地往外走。记者们这时候已经发现自己被骗了,一窝蜂地试图从门口涌进来。人群从周远志身边分流,不时将他撞得踉踉跄跄,但没什麽比刚才看到的更令周远志震惊的了,他震惊得连背在身上的包掉了都没发现,一直走出了很远,他还在想刚才那个背影,那样一个骄傲、沈稳的人,怎麽会有这样狼狈和萧索的背影? 周远志想不明白,高大的柳恒澈在那一眼里,怎麽能如此的矮小而憔悴! 第十四章 没有哪个公司喜欢赔本的商品!柳恒澈深深明白这一点,他在警局里计算过自己的价值,与新丽影签约六年以来,他拍过五部电影,二十一部电视剧,几十支广告,除了第一部电影为他捧得新人奖,让公司赚了一票以外,後四部电影部部亏本严重,电视剧方面收益尚算可以,广告算是赚得最多,却也最挑公众形象。如今他二十八岁,出道六年,观众面狭小并且几乎看腻他的存在,公众形象却在此时严重受挫,换言之,若说以前的柳恒澈还是g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肋,到了今时今日,他已成了滞销乃至毒害公司形象的毒瘤病菌,雪藏或者放弃,指日可待! 柳恒澈从没有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理智客观,哪怕对待的是自己的前途,依然犀利而毒辣地剖析出最大可能,丝毫不给自己一点回避的余地。他从办公区匆匆走过,挂著各色海报宣传品的大厅内此刻所有职员都在忙著接听电话。 “不好意思先生,无可奉告!” “此事还在调查之中,还请务必帮忙,不要对外公布不利信息!” “不,柳先生目前不在公司!请您再等一阵子,我们会召开官方记者发布会。” “您要取消之前的广告计划?对不起,张经理,麻烦您……” “换角?这,能否等敝公司老总……”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每个人都投入这一场浩大而似乎永无止尽的疲累战斗,从前柳恒澈地位日薄西山,从工作人员口中听到他名字的次数寥寥可数,如今却一下子成了众人口中的焦点热点,只是这焦点热点却是穷途末路的最佳兆示,仿佛g即将被灼得爆破的水银条,四分五裂就在下秒。 一旁的萍姐也在不停接听电话,听到烦了,不能挂机,只得调了静音,等待对方主动放弃或是电池罢工为止。公司已经安排了管理层在会议室等柳恒澈前去,可以想见,自己即将面临的会是什麽。 柳恒澈停在会议室门口几步,深吸口气,正要走过去,却被萍姐拦了一下。 “柳先生,”萍姐抬起的脸上神情黯淡,一双总是犀利j明的眼睛此刻红彤彤的,像是哭过,“柳先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没能及时帮上你。” “怎麽能怪你呢?”柳恒澈尽可能笑著安抚她,“是我太莽撞,而且你不是很快将我保出来了吗?” “那个酒……”萍姐恨恨的,“柳先生,没有那麽巧的事,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你!欧子琳怎麽会无缘无故去那种酒吧,是谁带她去的,还有小柳先生怎麽也会那麽巧在那里!” 是啊,怎麽会有那麽巧的事?刚刚好就在昨晚,他躲过了张彦在电视屏幕上的狙击,转眼到了夜间,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他唯一可能在乎、介怀的人置身险境,他不得不出面前往,rayond人去了国外,报警会损害艺人形象,最後,他喝的那些酒里都加了k粉,而警察就这样前来临检……是谁想要陷害自己?他不过一个已经过气的偶像剧明星,是如何的恨,不将他打压至最底层绝不放手?还是,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萍姐,你别想太多了,照目前情形来看公司最多将我雪藏一阵,我也刚好趁这段时间修身养x多学点东西,你知道的,it’s jt a long vacation!” “柳先生,”萍姐还是担心异常,从来都是j明干练的女强人这个时候急得哭出来,“柳先生,我很难受,我总说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却让你遇上这种事……” 柳恒澈叹了口气。他向来x格内敛孤傲,并不爱与人过多接触,尤其利益相关人士,然而萍姐与他合作六年,两人关系早已如姐弟一般,平时看著淡然处之,却有很深的感情。他轻声说:“别哭了,萍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萍姐却因为他这句话哭得更凶了。办公走廊上静悄悄的,谁都知道这块地带如今是飓风中心,无人胆敢轻易路过。柳恒澈左右看看,伸出手轻轻给了她一个拥抱:“别哭了,萍姐,真的,只要我还在这个圈子里,不管花多久,不管花多少心血,我都会重新站起来的!你相信我!” “可是,柳先生……” “好了,哭成这样容易老,还是你希望我管你叫阿姨?” “哧!你这人。”萍姐哭笑不得,抽噎著去擦眼泪。 “好了,去洗把脸,我们一起进去。” “嗯。” 但事实上,事情的走向,比柳恒澈预料得更糟! 柳恒澈独自坐在宾馆的客房里,到了这个地步,他的思绪也已经一团混乱。他那个家因为被记者团团包围,已经不能回去。记者发布会被安排在明天晚上七点,就在楼下的会议厅。这种事情总是越快越好,但也必须要积攒足够的证据来将负面杀伤率降到最低。公司的公关部一早已经开始行动,柳恒澈不用想也可以知道现在路上正在打一场危机公关战役,而他的影迷论坛…… 柳恒澈吐了口气,试图将自己那种焦躁情绪压下去。在下午的谈判中,公司已经给出了最後的处理意见,柳恒澈将面临暂无解封期的雪藏,并且可能需要负担一定的损失赔偿,具体数据还在统计之中,他的前路目前一片黑暗!唯一值得庆幸的只有柳恒沛的伤势并无大碍,并且尚未被记者发现卷入此案之中,但家人被记者打扰到却是定局。下午他给家里挂过电话,电话线似乎被父母拔了,他只能传了短信过去,母亲回复了消息让他不用担心并且保重自己,此外只字未提,也许是顾不上,也许是也生了他的气。 手头的电话突然就响了起来,在这寂静的充满死气的房间内几乎惊到了柳恒澈,他接起,话筒中传来萍姐大惊失色的声音:“柳先生,快打开电视转到娱乐频道!” 柳恒澈飞快地按了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寻找著娱乐频道。宾馆的电视台预设总是与家里不同,他一口气按了五十几下才找到娱乐台。焦躁的情绪中,画面展现出来,白色背景板上简单地写著“光合影动新闻发布会”字样,欧子琳独自坐在台前,扎著马尾,不施脂粉,穿得好像个女大学生。她一面哭,一面低声道:“我……对不起我的影迷和我的公司,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柳先生说请我一起去熟人的酒吧放松放松,我不知道那里是这样的!那些人好凶,他们拼命叫我喝酒,我不会喝,他们还……还打我。我……我没有吸毒,尿检结果可以证明我的清白……我……我只想说,请大家再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工作来回报大家!”她哭得梨花带雨,修长的手指攥著一方素净的手帕,不停擦拭著滚滚落下的泪珠。底下是一片闪光灯迷离闪烁,rayond接过话筒总结:“相信大家听到这里也能明白,欧小姐在此次事件中也是受人蒙骗利用,她其实也是名受害者,我请大家,请各位记者朋友将心比心,如果您有姐妹女儿遇上这样的事,您是怎样的感觉?您会不会心痛?就请大家给欧小姐多一个机会,让她重新站起来好不好?” 煽情的话声中,欧子琳哭得泣不成声,柳恒澈的手紧紧攥著遥控器,青筋迸出,几乎要将那块长方体拦腰截断。 “柳先生,他们这麽做是诽谤,我们可以提起控诉!柳先生,你听我说,柳先生……” 柳恒澈木然地按掉了通话键,电话铃声随即又再响起来,他伸手按掉,电话铃又再响,他猛地将那支讨厌的东西砸向墙壁。塑料壳体在撞击的刹那四分五裂,无声无息落在厚重的地毯之上,紧跟著他拔去了宾馆的座机话线! 欧子琳的话一遍一遍在他耳边反复回响:“柳先生说请我一起去熟人的酒吧放松放松……” 母亲说:“小沛他今晚有个应酬。” 一定不会是这样的!柳恒澈撑著额头,跌坐在椅子上,神经质一样地笑。 怎麽会是这样呢?一定是欧子琳在撒谎,他从来没有约过欧子琳去酒吧,小沛也应该不会……可是酒吧中明明有那麽多人,刘虎怎麽会一眼就看到欧子琳?小沛怎麽会刚刚好撞到对方抓人?刘虎是怎麽认出自己?早就打点好的酒吧里又怎麽会临时有警察检查? 除非有人报警…… 有人报警,呵呵…… 柳恒澈拼命地笑起来,将桌子上的东西统统扫到了地上! 发布会提前到第二天下午召开,场面几乎完全失控。除了疯狂的记者,还有谩骂柳恒澈的他本人的影迷以及欧子琳的影迷。女人多半容易给人造成受害者的印象,尤其欧子琳纤弱如梦,尿检结果也毫无问题,没人会去追究她口中的柳先生到底是不是柳恒澈,大众早已认定了一切皆是外表冠冕堂皇,私底下糜烂堕落的过气偶像明星柳恒澈所为。一场发布会几乎开得如同声讨大会,新丽影弃卒保车,柳恒澈向大众低头认错,清清楚楚表示:“与公司解约,从此退出娱乐圈。” 一场风波无声处起大浪,众人合力推高造势,大浪淘尽,死了柳恒澈一个人! 第十五章 然而,身败名裂不过是个开始。大众实在太喜欢“墙倒众人推”这句话,日子又总是那麽无聊,要想柳恒澈这一出戏以其鞠躬下台作为收场不过是痴人说梦! 自新闻发布会结束始,紧跟著长达一个月的娱乐圈话题皆围绕著前艺人柳某某涉毒一案,报章、杂志、络、电视电台……各种媒介传播形式纷至沓来,前辈惋惜,後辈警戒,宗师评点,就连心理学家也要横c几杠。柳恒澈的下马退圈造就了娱乐、传媒两个行业一场饕餮盛宴,轰轰烈烈,蔚为壮观! 暴风雨中心的柳恒澈本人却既不回应,也顾不上回应。当然,摆在电视剧里,如此倒霉的男主角是该躲在某处,借酒消愁,郁郁寡欢,可惜柳恒澈连这点资本也没有。与新丽影六年前合同早有签订,若乙方做出有违法纪的事对甲方形象造成重大影响与直接经济损失,乙方须赔偿甲方直接损失两倍数额的赔偿金。 柳恒澈涉毒事发,掉了两部电视剧,三支广告,所幸其中五分之二未曾签订合同,五分之二只支付了订金,剩下一支广告比较糟糕,非但已经制作完毕,尾款也已全数划拨,加之多年培训包装柳恒澈所花销费用,七七八八计算下来,柳恒澈砸了饭碗不算,尚需赔付新丽影一千二百七十一万余。 平日见面亲亲热热也好,故作客气也罢,如今全都翻了脸不认人,笑著的脸上写著鄙视,优雅的动作奉上处理通知书,白纸黑字的合同,柳恒澈找律师咨询过,告不赢。 告不赢,只能赔! 这些年来柳恒澈半红不黑,赚能赚点,到底还是公司抽大头,也亏他有投资头脑,又不喜欢嫖赌,酬金分红拢起来部分投资房产,部分做了理财,又有部分与圈内朋友合股做餐饮生意,到底还能拿出点资本。柳恒澈卖了房子,收了基金,贱价转让了合作股份,又将过去广告商赞助的品牌背包、衣服、保养品、手表一一托人转卖,一个月里总共凑得将近一千万,加加减减,还缺二百三十四万。 这种时候便见得人情冷暖。柳恒澈早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娱乐圈的所谓朋友如今避他尚且不及,连他做生意的股份都要贱价吞入,何况借钱救急? 他此时卖无所卖,浑身家底尽空,难免绞尽脑汁,千思百想,偶然在路上看到什麽赚钱的广告,都会驻足观看。偏偏那些媒体还不肯放过他,拍了他好些蓬头垢面,蹙眉沈思的模样登在头版,旁边附上他过去剧照,两相对比,加个chu黑大标题“往昔翩翩贵公子,今朝落魄穷乞丐”,极尽嘲讽之能事。 而世事往往奇就奇在,你以为该要绝望之时,却在未记得处偏有一线转机! 有钱的、相熟的艺人不肯伸手借给柳恒澈一块、五毛,却偏偏有那些柳恒澈平日几乎不记得的人看了报道亲手送了暖炭过来。有个柳恒澈早不记得的年轻妈妈送来三万元,说柳恒澈曾经救过自己母子,柳恒澈想了好久才记起来几年前拍戏路过哪里,有个女人大腹便便即将临盆却拦不到出租,干脆坐在路当中,他的车开不过去又顾著艺人形象就顺势载了一程,又有个职员偷偷塞了五千给他,说自己胃痛时,柳恒澈曾经买了热茶胃药相赠。 都是极细小琐碎的事情,多半也不是柳恒澈有意为之,或是刚好,或是带著点维护自己公众形象,拉拢民众的私心,偏偏这样不值一提的事人家却还记得,一朝见他龙游浅滩,都赶来助他。这样莫名其妙凑了三十来万,毕竟还是差了一大截! 萍姐也曾送来过五十万救急款,柳恒澈知道她家里长辈有病,负担不轻,只收了二十万,小杨偷偷塞了两万给柳恒澈,柳恒澈要写借条,他把个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逃得飞快。最离奇是柳恒澈的粉丝论坛!出事之後,柳恒澈料想那里大概一片骂声,就没再去看过。某天偶然坐下来,打开页面,发现论坛确实关闭了大部分,粉丝id几乎删除殆尽,却还留了一个小小聊天区,留著五个人。他以为里面都是骂他的话,点进去才发现那五个在帮他凑钱。 都不过是学生或者才工作的小孩子,自己一个月也赚不了多少,靠打工靠节省,五个人居然帮柳恒澈凑了六万多块钱,几个姑娘笑著打闹,声称自己这下真算是柳恒澈的脑残粉了,还要派代表交给柳恒澈,当面说:“我们相信你,希望你能挺过去!” 柳恒澈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什麽想法,只觉得好像在这一片北冰洋里,天那麽冷,水那麽寒,他几乎快要溺死了,却到底还能觉得自己有爬上岸的一天。 当天下午,家里来了电话叫他回去一趟。柳恒澈出事到现在除了询问父母安危,再也没敢打扰家里,一则不想让二老担心,二来怕父亲见了面会更气他,三……柳恒澈还没想好该以什麽态度面对自己的弟弟。 柳恒澈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去临杉道买了母亲爱吃的核桃酥乖乖拎回家去。到了家门口才知道家里被骚扰的程度超乎他的想象,靠後街的玻璃窗被砸了,门上、楼道还有喷漆涂得满是谩骂字样。母亲倒是神情镇定地来接他进去,见他皱眉盯著门口的“痕迹”直看,笑他:“看什麽,你小时候还不是拿个粉笔到处乱涂乱画,隔壁楼张大爷说你两句,你还在人家门上画个王八!”听得柳恒澈一愣一愣的,自己都不记得原来曾有过那样顽劣的岁月。 柳恒沛去大学上班没在家让柳恒澈多少松了口气,可母亲接著说的话却让他大吃一惊,要见他的不是母亲而是父亲。 他六年未见的父亲! 柳恒澈到阳台上去找他父亲,午後的暖阳下,他那大学教授退休的父亲正在一枝一枝细细修剪自己栽种的茶花。那茶花正是要抽骨朵的时候,因著气温高阳光烈,还未成点样子,就已枯萎焦黑了一片,只能剪掉。 柳恒澈不知父亲要找他做什麽,也记得当年彼此各执己见的争吵,於是只静静站著。他父亲却好像不知道他来了一样,自顾著摆弄他的花,一直到最後一盆花也修剪完毕,才放下剪子,好似漫不经心地说:“桌上有张八十万的存折,你拿去吧。” 柳恒澈尚未反应过来,他父亲已经立起身来。虽然年近花甲,老头子却还是中年人的j神劲,柳家兄弟继承的就是他的高个,一米八的老子看著儿子训话:“那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老婆本,你爱怎麽花就怎麽花。还有,抬起头来,我柳元玺的儿子没做过的事打死也不承认!” 柳恒澈震惊无比,只来得及喊声:“爸”。 老头摆摆手,问他:“你接下去打算做什麽?” “先结清对新丽影的债务,然後找份工作,还钱。” “找什麽工作?” 柳恒澈沈默良久,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当初他是怀著怎样的理想和笃定的信念,甚至不惜放弃大好前程,与父亲决裂,被弟弟辱骂也要入得这个圈子,如今不清不楚地就被踢了出来,是要就此放弃还是要继续挣扎?还……有没有他挣扎的机会? “先找份普通工作吧,我也没工作经验,但大学文凭还在,总要先把欠别人的钱还上。” 老头子点点头:“工作还钱可以,哪里跌倒哪里爬起。” “爸?” “长坏了的枝头剪掉还能出新芽,你难道想这六年努力就此白费?”老头背著手,“下次进这个家门,最好是你功成名就的时候!现在,拿了存折给我滚出去。” 给新丽影的赔款最後缺两百三十四万,家里给了八十万,萍姐借了二十万,影迷凑了六万,小杨两万,过去无意帮过忙的旁人凑了三十多万,还差将近一百万。柳恒澈信用破产,银行不给借贷,已著实再无办法可想。眼看就要到赔款期限了,他甚至动了借高利贷的念头。然而那天早晨,在他准备出门借贷之前,却有人按响了他临时借住的房子门铃,柳恒澈打开门,看到一张熟悉也陌生的脸。 “我听小杨说你还缺一百万。”周远志风尘仆仆,连脸上的汗都顾不得擦,他从一直紧紧抱在怀里的破烂包中小心翼翼取出一本书,抽出里面夹著的一张支票:“我借给你。” 第十六章 柳恒澈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救命的一百万,他带著所有的钱最後一次去了位於源茂世嘉十九楼的新丽影办公室。 这一天是十月七日,节气:寒露。 早晨下了一场细碎的秋雨,柳恒澈踩著略带湿意的道路出门做最後的交割。支票加上现金,律师当场清算了数额,双方达成协议,艺人柳恒澈的名字正式从新丽影艺人名单中剔除。手续一点都不麻烦,宣读、清算、签字,最後轻轻一点鼠标,删除。 柳恒澈上午十点到的办公室,十点三十三分十五秒已经办完所有手续,新丽影负责出面的管理人面带笑容站起来,欠身与他相握,手掌温暖,动作有力,仿佛饱含无限热情。他说:“柳先生,祝你未来一帆风顺!” 狗屁的一帆风顺! 柳恒澈独自离开办公室。他不是办公人员,没有设置办公桌,但六年来,多少次出入这间办公室。 熟悉的环境里,熟悉的面孔们依旧在忙忙碌碌,没有人有空多看他一眼。电话铃声此起彼伏,人们小声对话或者大力打著手势,键盘敲得“啪啪”作响。宣传助理抱著大叠海报展架冲进来,一不留神掉了几卷,柳恒澈弯腰替她捡起,对方一声“谢谢”都到了嘴边,望见是他竟硬生生吞了回去,最後尴尬点个头,匆匆走开。 出入的门卡被收回,连进出中门都要其他人来为他开门,这块曾经看似友好的地盘已经明确无误将他驱逐,不再当他是自己人! 柳恒澈从二十楼管理层下到十九层接待区,曲曲折折的长廊上听见年轻人笑闹的声音。 “还以为是骗人的,原来是真的啊!那我们以後可就是大明星了!” “谁让哥们长得帅呢,哈哈!” “你说将来我们是不是还能去好莱坞啊?” 多少热情都包含在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对话之中。冒进、冲撞,几乎青涩得能磕出水来,一如六年前的柳恒澈一样! 公司负责对外挖掘新人的星探带著三名少年从柳恒澈身边快速走过,他们如此专注於自己似乎唾手可得的光明未来,甚至无人发现擦身而过那一个灰色高挺的身影。 “柳哥?” 柳恒澈定了定神,转身见到唐晓骏从门外进来,身後跟著拿著工作本的萍姐,一时甚至有些恍惚。 似乎已经记不得多少年前了,仿佛好久好久,又仿佛就在昨天。也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地点,柳恒澈才捧了新人奖回来,彼时意气风发,萍姐紧紧跟随他身旁,两人聊著未来的工作计划,交换著意见进门,正遇上一个打扮土气却面容清秀的少年,怯生生立定在廊下脆声喊一句:“柳哥。” 那正是唐晓骏与柳恒澈的初次见面,一个从乡下田头被星探发掘到的少年与一颗正要冉冉升起的新星的初会。多年後,两人颠倒了位次,互换了身份,也交错了前程。 “柳先生?”萍姐很是吃惊,“你怎麽今天来,不是说要後天……”她顾忌著柳恒澈的感情,到底没把话说全。 “公司提前了期限,我也没办法。”柳恒澈装作无奈地摊手,“还好我现在不用工作,时间上配合得了。” “柳先生……”萍姐只喊了一声,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柳哥,你真的要走了吗?”还是唐晓骏开了口,他今日穿得好似王子,优雅又气派,说话却还是当年那个乡下小孩的朴实纯真,直率得让人连火都发不出。 “嗯,我要走了。” 唐晓骏刹那黯淡了脸色,又迅速抬起脸来:“柳哥,我……我一直没敢跟你说,其实我把你当做偶像,会签新丽影也是因为你,以前,他们说我说这种话会显得很没用,一直不让我说,可是现在我要告诉你,我崇拜你!” 柳恒澈很惊讶,他与唐晓骏相识虽久,到底类型相近,同行犯忌,明面上关系客气,私底下私交几乎没有,想不到对方竟然是抱著这样的心态入得行。 “柳哥,不管外人怎麽说、说什麽,我都相信你!”唐晓骏说,“你一定会再回来的,我等著你回来!”傻瓜一样的语气。 柳恒澈冲他笑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晓骏!” 他最後又给了萍姐一个拥抱,然後才在她低低的哭声中毅然离开了那扇曾经承载了他诸多梦想与未来计划的大门! 一场秋雨一场凉! 下午,柳恒澈去了z大,那是他的母校,也是他弟弟柳恒沛如今工作的单位。一切尘埃落定的现在,只有这一件事,如同一g梗在他喉口的鱼刺,扎得他上下不得,无所适从! 柳恒澈事後无数次分析过当晚发生的事情,从理智上,有大把证据证明当晚的事情与柳恒沛有很大关系,从感情上,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论。 不管怎样怨恨也好,到底还是亲兄弟,从小到大的感情,怎麽可能发展到今天你死我活的地步?柳恒澈问自己,难道在这六年的时间里,那个总是喊著“哥”跟在他後面跑的粉嫩嫩的小孩因为什麽原因已经彻底改变了,还是在六年前的那一场争吵中,带给彼此的伤害沈重到会将两人的关系扭曲至如今这般田地? 不管有怎样的猜测,毫无疑问的是,自他涉毒事发,柳恒沛就一直在躲他,可依照家中二老的态度来看,柳恒沛又显然解释过当晚发生的事情,证明了柳恒澈未曾吸毒的事实。 柳恒澈觉得柳恒沛很矛盾,他一面设计著自己一面却又为自己澄清,似乎连他本人也搞不清楚他想要的是什麽。也许,最後的结局,并不是柳恒沛原本预期的? 午後的校园里,青春的酵素浓醇而无所不在。c场上打球的身影,夹著书本匆匆路过的学生,还有坐在自行车後座上搂著男友腰的快乐女孩,这样干净的环境曾经是柳恒澈可能一辈子身处的,如今却已经离他那麽遥远。 柳恒澈直接去了柳恒沛的实验室。静悄悄的实验室内,他穿著白大褂的弟弟正在实验器械前弯腰忙碌著,独自一个。 柳恒澈站在门口看了他好一阵,六年前那个大二的学生如今已经成了名优秀的讲师,走著一条社会j英的道路,也是在六年前,那个大二的学生曾经怀著无比怨恨的口气对自己说:“柳恒澈,你这个卑鄙小人,你偷走了我的梦想!” 其实事已至此,无所谓报复与否,尤其对方如果是柳恒沛,但底线是,他不接受不明不白,无缘无故的诋毁与算计! 柳恒澈轻轻扣了扣门,柳恒沛似乎没有听到,只忙碌著往加热过的试管内滴入什麽试y,轻轻摇晃。他的动作熟练甚至优美,但不知为什麽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柳恒澈咳嗽一声,沈声唤了句:“小沛。” 背对著他的柳恒沛立时转过头来,手上夹著的试管掉落,狠狠摔到了桌面上。 柳恒澈现在有闲也有,那麽一点钱。 他的口袋里是与新丽影结算後剩下的八百三十四块五毛二分,他的债务之一。他用其中几张去超市里买了些泡面面包,然後是酒。 啤酒、红酒、黄酒、白酒,各种品牌各种度数……最後他的手已经伸到了七十二度的白酒上,想了一会,还是放了回去。 柳恒澈现在终於有时间也有心思来借酒消愁,但他确信自己还不想酒j中毒而死。 超市里熙来攘往,人们在他身旁来来去去。一个月的点点戳戳,他已经无谓再去做什麽伪装,反正这张脸该认识的早已经认识。倒是这样坦然的态度,反而不令人注意,除了身高和长相给他带来了一点关注,他顺利地完成了多年未曾完成过的超市购物之旅。 走出门外,天已经彻底黑了。进入秋季,天总是黑得早些,昏黄的路灯下,车辆来来往往释放著青蓝色的尾气,湿润的路面折s出七彩光亮,像一场冰凉又虚幻的梦。 柳恒澈晃悠著出来,才想起自己的车已经变卖,这满满一箱酒,都要靠他人工搬回去。 搬就搬吧,反正他的时间那麽长、那麽多。 柳恒澈卷起袖管,扛著一箱酒上路,晃晃悠悠地回到他的新家。 老式楼道窄而黑,走道灯也坏了,只能黑前进,时不时就会踢到什麽,但这是柳恒澈目前唯一能住得起的房子。他一路走到门口才要掏钥匙,冷不丁却踢到了什麽温软的东西,几乎吓了一跳。 “谁?”他问。 黑暗中有团东西动起来:“阿……柳先生,你回来了?” 柳恒澈听出声音,开门开灯,果然是周远志,垫著他那个破烂背包坐在柳恒澈家门口,刚才似乎是睡著了又被自己不慎踢醒。 “你不是回去了吗?”柳恒澈记得清早周远志送钱来後,便自己叫了车离开。 “哎。”周远志背光站著,不知为什麽那张并不出色的脸看起来却有种家常的温暖,“我有点不放心,所以又转回来看看。”他说完这句话,立时又现出略略局促不安的样子,搓著手,小心翼翼地问,“事情都办完了?” “办完了。” “哦。”他说著,好像又再从上到下细细打量柳恒澈,眼神最後定格在柳恒澈随手搁在地上的酒箱上。 “那就好。”他说,弯下腰,捡起他那个曾经装过一百万的一点儿也不值钱的背包,“柳先生,我这就先回去了,明天再给你电话讨论你还款的事情。” 他的语气很严肃:“你一定要接我的电话,明天!而且我……我很忙……也不能给你确定的电话时间,总之你要等我电话,不接不行!”然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柳先生,你最好不要有什麽奇怪的想法,逃债是不可能的!”他摆出恶狠狠的语气,却一点都没有底气,“还有……喝太多酒不好。”他说完这些,才抱著包往楼下走。 像有什麽东西从内里刹那蒸腾起来,抵在了喉口,逼得他不得不发音:“老周!”柳恒澈突然出声喊,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吃了一惊。 灯火中,周远志同样吃惊地转过脸来。 “吃过晚饭吗?” “还……还没有。” “进来。”柳恒澈说,指了指屋里,“陪我吃饭喝酒。” 第十七章 周远志有些吃惊地看著柳恒澈围了围裙在小小的灶间里流利地工作。 他热了油锅,煎了蛋,又取了萝卜干切成碎丁,随後从冰箱里拿出一块褐色的物品。 “对了,忘了谢谢你。”他从厨房里探头说,“这是你上次带给我的腊r。”他说著随意指了指沙发,“坐啊。” 周远志讷讷地“哎”了一声,将包放下来,小心翼翼地坐在那张老旧的八十年代风格沙发上。 柳恒澈目前借住的房子是小杨亲戚空置的住房,因此只是象征x地收取了一些房租。屋子是一室户,有自带的卫生间与厨房,家具是房东留下的,多数洋溢著浓浓的陈旧气息,但被柳恒澈打理得很干净。虽然干净,但依然是简陋的居住条件,与柳恒澈以前住的高档公寓实在是天壤之别。 周远志一想到柳恒澈现在的处境,便不由得皱紧眉头。他不知道事情背後的真相,只听小杨大略提起过柳恒澈是被陷害的。其实这个圈子的污黑部分他多少也耳闻眼见,以前不觉得什麽,可柳恒澈被人害了这个事实,却让他从一贯的好脾气中也生出暴戾来,只想著若有机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定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厨房里传出“刺啦”的下油声,随即一股浓重的油烟气便从厨房里扑了出来。柳恒澈开了脱排油烟机,无奈屋子实在太小,很快整个空间就都被炒菜的气息所遮盖。他在厨房里喊:“老周,去开下窗。” 周远志赶紧立起身来,去将阳台和窗都打开。秋季湿润的夜间气息随之扑了进来,稀释了油烟气,却也让周远志有了片刻恍惚。他与柳恒澈原本是影迷和偶像的关系,虽然曾有过两面之缘,却从未想过有一天竟然会走到这样近的距离。周远志看著灯光下在厨房里熟练翻炒的身影,不知为什麽脸上竟然会微微发热 菜很快被端上来,油里炒过的萝卜干和著腊r丁散发出好闻的香气,煮过的两碗泡面上各放了一个煎得金黄的荷包蛋。 “你要哪碗?” “啊?” “蛋要嫩一些的还是老一些的?” “老……老一点的。” 柳恒澈点点头,将餐盘递给周远志:“上去吃吧。”他一面说著,打开大门,不忘回头吩咐,“帮我把那箱酒也搬过来。” 还在纳闷的周远志在看到柳恒澈搬了一架竹梯子在门口的时候,才明白了他上楼的含义。因为这是一栋老式公房,所以在顶楼住户的门前设有一个通往楼顶的开口,方便人检修水箱或是架设电视天线。 柳恒澈爬在梯子上移开上方盖著的木板,然後接过周远志手里的餐盘放上去。他爬上去後对著下面喊:“把酒递给我。”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最後打开箱子,从里面取了七八罐啤酒递上去。 柳恒澈有点好笑他的举动:“怎麽,怕我酒量不好?” “没,就是少喝点对身体好。” 柳恒澈倒也没多说什麽,只朝那箱酒呶了呶嘴:“再拿两瓶白酒给我。”周远志想了想,到底还是觉得此时要多少顺著他些,便取了两瓶低度白酒递上去,关上门,也跟著爬上去。 说起来h影视基地那种郊野地方的晚上还是可以看到星星的,但在都市里则不然,因为污浊空气的影响,人们如今在夜间看到的只有保持恒定光泽的人造卫星而已。不过今晚似乎因为下过雨又放晴的关系,两人很好运气地看到了两三颗星。 周远志上去了才发现原来楼顶还搭了一个简易棚子,显然属於违章建筑的一种,而柳恒澈正从那里面拖出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来,另外,点上了一枚灯泡。 “过来坐啊。”他取了碗面自己先开始吃起来,“我可饿了很久了,不等你了。” 周远志这才坐到他身旁的位置,热气腾腾的泡面散发著诱人的香气,金黄的荷包蛋在灯下看起来色泽格外油亮,旁边堆叠著刚刚翻炒好还带著热气和辣味的萝卜干炒腊r丁。因为久等柳恒澈而空著的肠胃被食物的香气挑动起来,周远志吃了一口,忍不住“咦”了一声。 “怎麽?”柳恒澈抬头问,“不合胃口。” “不是。”周远志摇头,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这麽好吃。”他自己也是个厨师,倒没想到柳恒澈不仅会厨艺,而且身手很是了得。仔细想想也是,依照他的聪明程度,但要肯学的,大体应该都能做得不错。 柳恒澈却弯起唇角:“你不如夸你自己吧。” “嗯?” “面是超市买的泡面,萝卜干也是超市买的,腊r是你做得,除了荷包蛋和煮泡面,其实我什麽也不会做。”柳恒澈说著笑起来,他英俊的五官因为那个笑而舒展开来,平日的高贵优雅瞬间都被大男生般的姿态所取代,就像是个……弟弟一样! 周远志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贪念果然是得寸进尺。 “但是你还炒了萝卜干腊r丁,这总是你自己做的。”他定了定神道。 “哦,那个也是头一回弄。”柳恒澈说,“其实也不知道怎麽做,就随便弄了几下,好吃?” 周远志答得很老实:“比我做得好吃。” “那要不要雇用我到你的店里做厨师,反正我现在也在找工作。” 这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却让周远志瞬时沈默下来。 柳恒澈以为他不想接口,自己识趣地找台阶下:“我只是开个玩笑。” “柳先生。” “还是叫我阿澈吧。”柳恒澈歉然道,“上次的事情很对不起你,我後来打听过,那是张彦动的手脚,g本与你无关。” 周远志本以为柳恒澈不会挂心的事情却原来他还是记得的,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心里涌起了难以克制的感情,那感情强烈到他忍不住脱口问:“阿澈,你今後有什麽打算?”问出口了才觉得自己的唐突,但已经不能收回。 “什麽打算?当然是找工作。”柳恒澈的口吻却是漫不经心地轻松,“我现在欠了一身的债,总要找工作把钱全还上才是。” “那……你想要找什麽样的工作?” “什麽样的?”柳恒澈吃完面,开了罐啤酒,喝了一大口,“能赚钱的就好,快速的赚钱。”他说,“你知道,我欠的债太多,按照普通工作的工资来计算,要还清至少要几十年,这显然不行。当演员的话,来钱会快一点,可惜现在显然没人会再用我。” “我那笔钱其实你不用那麽著急……” 柳恒澈摆摆手:“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债主,那些孩子还有帮助我的陌生人,我希望能尽快还清欠他们的。”他说著,忽然将脸凑过来,对著周远志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其实,前些天也有人打电话邀我拍戏。” “真的?” “当然。”他说,笑容暧昧,“就是那种,”他做了个含糊的手势,“你懂的,十八岁以下不能观看的。” 周远志差点连手上的碗都打翻了:“那种公司不能去!”他急得要命,抓著柳恒澈的手腕,“阿澈,那种片子不能拍,否则你以後要洗掉这个污点会很难!” “污点?”柳恒澈还在笑,他把玩著手里的易拉罐,铝制的罐身因为他的力量而发出脆弱的呻吟,“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考虑污点这种问题吗?如今还有谁比我柳恒澈更黑吗?” 周远志吃惊地望著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那是一张熟悉的面容,但神气却是他从未见过的。邪气、痞、怪异,虽然微笑著,眼神却很冷,冷得如同尖刀一般,狠狠刺进人心里。 没有人能永远理智和强大,周远志知道,但他没估到柳恒澈比他所预料到的还要伤得深得多得多,多到连他本人都没能意识到的地步! 其实自从事发以来,柳恒澈一直都维持著镇定的姿态,无论是道歉或是赔款,都表现得周到、理智、高效,他从未在人前失态,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在乎,恰恰是因为他太在乎!柳恒澈是个自尊心太强的人,这样一个人,在遇事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要将事情j准快速地处理掉,而不考虑其他任何因素。他把自己的心情放到了最低的位置,打起j神处理一切,他以为自己看得透彻,能够控制,但他毕竟是个人。旁人用来宣泄情绪的时间,他用来处理事情,但他心中那些情绪却并不会就此消失不见,反而层层堆叠起来,又被他用理智的外表牢牢压抑住。他不哭不发脾气,腰杆挺得像g旗杆,但这样的坚持,恰恰让他更容易被摧毁。 古人一早说过:“过刚易折。” “怎麽,你担心我?”柳恒澈问,修长的手指又打开了一罐啤酒。 “阿澈,每个人一生中总是会遇到一些挫折的,跌落谷底,然後再爬起来的人很多。”周远志看他大口喝著酒的样子,思索著该怎麽说。 柳恒澈太聪明,聪明的人擅长琢磨别人的心思,但也容易因此作茧自缚,你所能劝的他自己都明白,因此效果便大打折扣。 “励志片我也演过。”柳恒澈说,“我懂你的意思,阳光总在风雨後。”他出神地望著面前的易拉罐,未被完全取下的拉环在他手指拨动下发出“啪啪”声响,空洞的声音。 “但是生活并不美好,你不得不承认,我面前已经没有路。” 确实是那样,柳恒澈本来就在走下坡路,年纪也不算小,如今更是完全黑透。他没有背景,要从头再来,难如登天。 周远志沈默了,香气四溢的面条吃在嘴里也变得没那麽好吃。 “但是你知道的,生命就是这麽个规律,一旦最坏的事情发生了,跟著就会是好的事情,否则怎麽有否极泰来的说法?”他试图劝说。 柳恒澈却轻飘飘地把问题丢回来:“那麽你说我现在该怎麽办?”他语气冰冷地问,“换做是你,接著该做什麽?能做什麽?”几乎是逼问的口吻,将周远志堵得哑口无言。 他冷冷哼了一声:“人人都说三十而立,一个男人到了快三十岁本该是小有所成的阶段,我现在却是什麽都没有了,什麽都!”他将空了的易拉罐丢在地上,伸脚冷酷地将之慢慢碾扁,“你看,就像这样,我花了六年时间,现在,我被碾扁了。”他捡起那块东西,“一个废品,还能做什麽?” 周远志心里堵得难受,看柳恒澈一杯一杯灌著酒,难耐的安静弥漫在两人之间。不知是谁回来,楼道口自动关闭的大门发出“嗙”的一声巨响,仿佛在楼顶都能感觉到那股沈重的力道。 “算了。”柳恒澈却忽然说,“这事与你无关,我也不该对你发脾气,我道歉。”他说著,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吧,我帮你叫车。” 又是这样!要将自己推离的那种冷漠。周远志知道柳恒澈又找回他在人前的常态了,但他g本不想看到柳恒澈这样有礼客套的模样! 一个人何必要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你为什麽不能生气呢?”周远志问他,“你也是个普通人,普通人当然会不高兴会恼怒会伤心会颓废,你为什麽非要逼自己永远理智冷静强大呢?” 柳恒澈已经立起身来,这时却停下来,似笑非笑地:“你的意思是你很想看我对你谩骂发泄,看我颓废潦倒?”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远志被他质问得g本不知该怎麽回答,“我……我只是想你好。” “说起来……”柳恒澈忽然弯下腰,伸手抓住周远志的一边肩膀。他人虽看起来瘦削,其实一直锻炼得体格健壮,这个时候用点力,周远志便觉得肩膀传来一阵疼痛。他的脸整个背对著光芒,因此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晦暗不明,惟独一双眼睛却闪烁著寒冷而犀利的光芒。 “你又是为了什麽呢?”他问,“一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二话不说地亲自送到我手上,你是为了什麽?” 为了什麽?周远志完全不明白柳恒澈话里的意思:“我只是想帮你。” “只为了帮我?老周,你真慷慨。”柳恒澈松开他的肩膀,却改而托住周远志的脖颈,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近到对方的呼吸都仿佛直接进到了自己的鼻腔和嘴里,“对了,你是我的影迷,你喜欢我是不是?” 周远志皱起眉头,他能感觉到柳恒澈话里奇怪的讽刺意味。不说别的,至少喜欢,不应该是这样一个被用讽刺意味吐出来的词。 “阿澈,你喝醉了。”周远志伸手试图拉开捏住他脖颈的那只叫人不舒服的手,柳恒澈却反而用力将他两只手都紧紧钳制了按在膝上。 他将脸凑得更近一些,几乎就是与周远志额头贴著额头,周远志屏住呼吸,努力想要将两人的距离拉远些,脸上一阵阵的发烫,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了什麽,好像连心脏都跳得快要从嘴里飞出去。 “我一向不喜欢欠人情,老周,”柳恒澈轻慢道,“你帮我这麽大一个忙,想要我怎麽报答呢?” “你好好工作,振作起来,还我钱就是最好的报答。”周远志觉得柳恒澈现在的状态很不对,他挣动了几下,但柳恒澈的力气出人意料的大,将他禁锢得动弹不得,“阿澈,松手。” “你一个陌生人,与我不过数面之缘,却肯出一百万来为我救急。”柳恒澈的眼神里有著浓浓的探询意味和不敢置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这麽好的事情,我在这个圈子六年了,从来见过的只有利益交换,给钱付账,连亲人都不可信任,何况一个陌生人?” 周远志敏锐捕捉到他话里的意味,亲人?亲人怎麽了? “阿澈,你今天是不是出了什麽事?”他问,“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柳恒澈却忽然用力将他一把拉起来,大力推到一旁的棚壁上。周远志猝不及防,狠狠地摔上去,三夹板的墙壁被撞得晃了一大晃,他的脑袋都被磕晕了。柳恒澈跨前一步,将他两手反剪了背到身後压住,高大的身影将他狠狠罩在其中。他捏起他的下颌:“周老板,我来问问你,你出一百万是想要上我呢还是想要被我上?” 18-23 奸角 作者:尘夜 第十八章 周远志觉得自己就像被人在脑门上狠狠抡了一棍子! 毫无疑问,柳恒澈现在处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但同样毫无疑问的是,他问的这句话并不是完全丧失理智的胡扯,相反,这确实是他心中所考虑和在猜疑的。 人们说到娱乐圈,往往有光鲜的外表和污糟的内里,其实这个圈子并不比其他任何一个圈子肮脏太多,当然也不可能比任何一个圈子单纯多少。只是这里格外集中著大众的目光,集中著美色、钱、权的交易,不知检点的、急功近利的人又特别多,一旦放大到台面上,便显得愈发混乱和难看。 周远志过去也曾听过许多小道八卦,哪家的演员傍上了哪个老板,哪家的导演又点名要谁陪房,甚至听说过有女演员哀叹:“这年头女人都不值钱了,导演制片资方都爱上了玩男人。”但那毕竟离周远志很远,而且也与他毫无关系,想不到有一天,有人叫著他周老板,邪气轻佻地问他:“你是要上我还是要被我上?” 换做是别人,周远志大可一笑置之,甚至干脆骂一句“疯子”,但问出这句话的人是柳恒澈! 周远志望著面前离自己近得不能再近的面孔,英挺的五官从来都是优雅而高贵,如今带著邪狞的气息,却无端端地生动而惑人,让人联想到所谓邪魅,所谓飞蛾扑火,所谓万劫不复! “怎麽?还没做好决定?”面前的男人这样问他,捏住他下颌的手放松了力道,改为在他脸上轻描淡写地游移。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整个人都散发著强大的吸引力,沿著自己的面庞轮廓游走时,带著一点点酥痒,叫人很难不想入非非。 这就是周远志觉得自己被抡了一棍子的原因,因为他发现自己真的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冒犯,而是因为这个问题或许真的切中了他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邪思! 他一直以为自己帮助柳恒澈是因为当年那个少年给予他的震撼,给予他的鼓舞,他在自己最尴尬和失落的时候出现,给了自己勇气,指点了自己方向。 明明只是一句话、一段表演而已,却为他带来了整整长达十年的平心静气与勇气动力,而当他出现在荧幕上一p而红,他也有了种与有荣焉的庆幸!仿佛喜欢柳恒澈,倾尽全力帮助他就是天经地义,虽然也想过接近他,与他讲话或者别的什麽,但也仅此而已! 难道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对柳恒澈产生了难以坦陈的感情?周远志想不清楚,但不管怎样,这都不应该成为柳恒澈被掣肘,被打断双膝,跪在人前的原因!周远志不愿意看到柳恒澈变成这样一个被情势被钱打趴下的男人!哪怕是被他自己! “柳先生,你不必这样。”他终於说出话来,“我不知道你今天发生了什麽事情,但你自己也说过,我不是你唯一的债主,如果,如果每一个借你钱的人你都要这样一一去用身体偿还,你觉得自己……”他顿了顿,还是吐出恶毒的言语来,“你觉得自己和那种行业的人有什麽区别?” 周远志相貌平凡,平日给人的感觉是和善谦逊,上戏时,因为始终饰演奸角,便总予人邪狞及刁钻奸猾的错觉,而此时说话的姿态却处处透著强势严厉,以至於柳恒澈居然不自觉地放松了对他的钳制,微微直起腰来。 “不是所有人都定义你是废品,还有很多人在帮你,萍姐、小杨、你的影迷甚至路人,他们相信你,对你寄予希望,这样的好意,你为什麽视而不见?”他问,平静的语气却令柳恒澈不由自主退後了两步。 “对不起。”是低哑而虚弱的回答。 “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不,我和他们的故事。”他走到桌边坐下,微微颤抖著手指,拿起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我今年三十五岁,背井离乡二十五年。我老家在农村,那里一个字就可以概括:穷!我们那里的人读很少书,成年了不是留在家乡种田就是出门到城里打工,只有我从小就梦想当一名好演员、名演员。那个时候村里人总笑我,你也知道我的长相。我自认不算太丑,可也绝对不帅,而且我的文化程度不高,北影央戏那些不用说,就连一般的艺术院校学生我也比不了。” “你看,你是被碾扁,而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能装好酒的瓶子,甚至连罐子都不算。”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但我还是想当演员,发了疯地想,然後在二十岁那年,我终於离开家乡,去了h影视基地。” “但是你的戏很好,刘晋也说过……” “听我说下去。”周远志叹了口气,“h影视基地你也去过很多次了,但像你们这样的明星不会体会到我们这种人的生活状态。在那里,在h影视基地里有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的人,我们没有高学历,没有出色的外形,不懂表演,不懂台词,连走位都不懂,可我们人人都想成为演员,人人都有一个成为名演员的梦!” “听起来很可笑是不是?虽然可笑,但所有人都是认真的,甚至我可以说,那里的每一个人比起你们大多数的明星都更热爱表演!”他扳著手指,“我们有翻版金城武,翻版梁朝伟,翻版张曼玉,翻版林青霞,我们给自己取了这样那样的外号,拿著微薄的工资,扮演死尸、流氓、街头混混之类的人r背景。我们在高温严寒下站一整天,不停地摔倒或是跳到冰水里,我们吃很差的盒饭,你们候场在屋里、保姆车里,我们在门外屋檐下,好不容易被扫到的镜头,不管是背影还是侧脸,都足以令我们欢呼雀跃,但到最後,那一秒都不到的镜头被切掉的次数却数不胜数!我们看著你们一个个年纪轻轻却意气风发,光鲜亮丽,我们就在那种环境下奋斗、对比,不停地希望及不停地失望。我二十岁的头两年就是这样度过的,一无所成,然後我发脾气了!” 他笑起来,似乎回想起当时年轻气盛的自己。 “我那时还不知天高地厚,因为有一点点天赋所以很早当了特约演员,却来来回回地总演些龙套都算不上的角色,这让我积了一肚皮的气。有一天拍一出警匪戏,他们要我演个抢劫犯,一上来就死了。” 柳恒澈忽然觉得周远志话里的东西似曾相识。 “其实那个角色相比以前已经有很大进步了,他有台词。”他比了个四的手势,“但我那时候估著是憋得太久了,对角色很有意见,演了几回都不过关,结果被导演狠狠骂了一通,他说,你他妈连个龙套都演不好,还想成名,还想当大明星,赶紧卷包袱滚回老家种田去吧你!” “还有什麽比这样直接的否定更伤人呢?尤其当时我已经心浮气躁,两年了,我没有任何成绩,也赚不到钱,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有了退却的意思。因为那句话我丢了戏服就跑,然後一个人在影视基地里的城墙上苦思冥想。我不明白,为什麽有些人明明一点戏感都没有却因为一副好皮相,因为不正当交易就可以当上主角,而我却要不停不停地演龙套演汉奸演背景。” “你觉得这样公平吗?”他问柳恒澈。 柳恒澈被他问住了:“做演员外形的确是个重要因素,其他也和背景、机遇有关系……” “还是不公平的对吗?”周远志笑道,“这个世界上向来没有完全公平的事情,就拿我和你来说,我就嫉妒你的相貌外形,嫉妒你的家庭学历,嫉妒你过去的成绩!柳先生,正是因为你成功,你有让人嫉妒的地方,才会有人想要算计你!” 周远志打断柳恒澈就要开口的话:“是的,没人喜欢这样的算计,有人把你从这麽高的位置推到了这里。”他在x口比划了一下,然後指了指地面,“但你没看到还有许许多人在楼下,在地下室。” “当然,我知道你不想和我们这样的人相比,你的目标在很远很高的地方。”他说,“你从高处摔下,而我们从未曾爬到高处,我们都一样难受,觉得不公平和心灰意冷,但说穿了,都是因为一个原因。” “不甘心!”周远志问他,“柳先生,你甘心从此庸庸碌碌度过吗?甘心从此放弃演艺事业吗?甘心就这样顺遂了陷害你的人的意愿吗?” “就算我不甘心……” “又能怎样?”周远志晃动著杯子,著迷一样地看著杯中的y体因为灯光和玻璃花纹,折s出七彩的光芒来。 “你知道我为什麽退出影视基地,开了一家饭馆?”他问柳恒澈,随後笑笑,卷起自己右腿的裤管来,在他的膝盖上赫然有一道长chu的疤痕,狰狞万分地蔓延至小腿。 “两年前,我在拍摄《王昭君》这部戏的时候受了伤。那是我第一次出演一个比较吃重的配角,并可能从此真正走上演艺道路,为此我整整奋斗了十年,但因为一个小小的意外,我坠马受伤,膝盖及小腿骨粉碎x骨折,现在我的腿里还钉著钢钉,缠著钢丝,我不能久站,不能剧烈运动,下雨y湿的天气,比如今天,就会隐痛。” “那真的是意外吗?”柳恒澈忍不住问。 “真的是意外吗?是不是有人嫉妒算计我?”周远志笑起来,“我那时候也很是苦恼过一阵子,我受了伤,丢了那麽好的一个机会,甚至不得不因之退出演艺圈,我那个时候恐怕比你还要颓废。你奋斗了六年,而我,是十年!你丢了名声和钱,而我,失去了健康的身体,当然,我不是要跟你争论谁更惨一些,那没有意义。”周远志看著柳恒澈,微微笑道。 “总之我当时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并憎恨老天对我的不公,事後回想起来,那段时间我的样子恐怕非常难看。很多人安慰我,想帮我,我却将他们拒之门外,因为我怀疑他们中的每一个人,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了自己的可笑,我发现自己会这样生气的原因,因为我依然不甘心!” “正因为不甘心,所以面对困境我烦躁痛苦,我焦虑难安。一个人如果放弃了一件事,他就会对此毫无知觉,无悲无喜,而你我都放不下,因为我们仍然没有放弃希望,只是我们暂时找不到路。” 周远志说著,拍拍柳恒澈的肩。他是有点喝高了,说话的条理虽然还清晰,但脸上已是红彤彤的一片,不是出色的相貌,这会却有著吸引人全副注意的光彩。 “我在影视基地旁的小镇上开饭店,是因为我从未曾想过放弃。两年来,我养伤做生意,但从没有一刻忘记过自己的目标。我依然关注这个圈子的事情,看很多电视剧电影,读相关的书,我给自己三年的时间调整,准备好了从头开始,再一个十年乃至二十年!但机会有的时候来得很快,只是过了两年,我居然能和你站在一个剧组,我演的庄豹能被放入宣传花絮。” “没有人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麽。”周远志说,眼睛已经微微眯缝起来。因为酒壮人胆的缘故,他坐得离柳恒澈很近,他伸手如同兄长般轻抚著柳恒澈的头发,“阿澈,眼前暂时没有路,不代表永远都会没有路!哪怕你要从头开始,甚至,比以前更糟,要从地下室开始,但我想你不会忘了自己当初说过的话。” “我说过的话?” “十二年前,我在那段城墙上遇到一个少年,在我最困惑最难受的时候,是他告诉我,角色没有卑劣之分,演技才有高下之别。是他问我演配角怎麽了,演反派又怎麽了?是他说你有空在这里抱怨自己得到的角色不好,为什麽不先想想你能不能把这个角色演好?是他要我表演给他看刚才的角色,然後在我的面前用他自己的方式又重新演了一遍!”周远志的脸上现出柔软的表情,朦胧的眼前满是幸福的回忆,“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震惊,我没想到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可以被演成那样,与他的表演相比,我的确可以滚回家去种田!” 周远志望著柳恒澈:“阿澈,当年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一直都记得。”他的眼皮越来越沈重,头也越来越重,“阿澈,我的确喜欢你没错,但不是那样的……我只是想你好,真的,不管要花多久,只要你自己想站起来,我都愿意帮你……阿澈……” 周远志终於醉倒在桌上。 灯火下,映照出一脸沈思的柳恒澈,他终於明白柳恒沛下午说过的话,也明白了他话里那种惊人恨意的来处。 “六年前你抢走了我的梦,而现在,你连我最後一点关於梦的美好回忆都要抢去,要摧毁!我是你的亲弟弟啊!你却这样踩著我一路爬上去,就凭这点,我对你现在的报复怎样也不为过!” 原来如此。 柳恒澈长长叹了口气:“老周,你当年遇见的人,不是我啊……” 第十九章 周远志在闷闷的头疼里模模糊糊地听到有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低声说话。那声音太过悠扬动听,叫人听著,觉得实在梦幻不实。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判断出来那似乎是柳恒澈的声音。他想,哦,原来我又梦到柳恒澈了…… 柳恒澈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说话,就好像他以前也做过的几个梦里一样,他远远地看或者远远地听,模糊的片段一闪而逝,不过这一次却隐隐约约能听清他说话的内容。 “赵经理,我再说一次,我郑重回绝贵公司的邀请,我对那种题材的影片丝毫不感兴趣。” 他听得柳恒澈又快速说了几句话,语气冷而强势,果断至极。他的声音在几句话後停下来,安静了一阵,随後似乎换了个人说话。 “嗯,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你们也要保重身体。” 跟著,似乎又换了人。 “不用,只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而已,不必特地来送,钥匙我快递给你。” “好的,那就这样,再见。” 然後,就没有了声音。脑袋还是难受,整个人都像被闷在一滩烂棉花里猛揍过,又痛又闷,让人直觉想要逃避。周远志想,这个梦虽然有柳恒澈,但还是不太舒服,那就睡吧,等醒过来就好了,然後便真的又沈入到梦里去了…… 上午九点锺的时候,有人来叫他起床。 “老周,老周。” 周远志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眯缝著眼睛去瞧将他叫醒的人,看了好一阵,吓得一骨碌跳起来。 “柳、柳先生!”他举目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间窄小却干净舒适的卧室内,大剌剌地占著唯一一张床,而这个房间和这张床显然都是属於柳恒澈的。 “抱歉把你叫起来。”柳恒澈歉然说著,去将窗帘拉开,打开窗户。 昨日淅淅沥沥的秋雨已经停了,今天的气温便略低些,不冷,反而很舒适。从开著的窗户中吹进凉爽的风来,温柔的日光下,柳恒澈穿著简洁的白色衬衫与米色休闲裤立著,肩头随意搭著件同色开司米毛衣,雅痞式的休闲,叫人赏心悦目。 “我看时间晚了,恐怕赶车来不及。”他说,“你去厕所洗漱下,毛巾牙刷都给你备好了,早点在桌上,还有记得喝醒酒茶。” 周远志哪里曾被人这样照料过,尤其对方还是柳恒澈,一时简直以为自己又在发梦,傻里傻气地半天都没反应。柳恒澈大约猜出他心思,走过来坐下。席梦思被他体重压得沈了沈,他抓起周远志一只手,贴在自己面上:“看,热的。” 周远志的丹田“哗”地蹿起股热气,一路披荆斩棘直冲上脑门,慌不择路地跳下床去。动作太快,险些给被子绊倒,膝盖也吃不住力,狠狠地麻了一下,他都顾不上,一瘸一拐地找到厕所就奔进去。柳恒澈看他狼狈的样子,颇有些好笑,嘴角禁不住微微地翘起来。 桌上放著稀饭酱菜,还有一碗醒酒茶。周远志喝茶吃饭全都不自在,因为柳恒澈就坐在对面。明明昨晚也曾同席吃饭,大约夜晚和酒的魔力就是巨大,换到白天,他就浑身尴尬,简直要坐不住。好在柳恒澈大概看出他的窘迫,只坐了一会,便到屋里去收拾被褥,这才让他松了口气。 他边吃著早点边回想昨晚的事,思及柳恒澈那句轻佻邪气的话,脸更是红得可以一边一个烙上两个荷包蛋,当做早点加餐。他那时心痛也气,心痛柳恒澈遭罪还要死撑,也气柳恒澈看轻自己,当下拿他自己的事情罗里八嗦说了一大通,酒醒了想想,很有点自以为是的意思。柳恒澈是个聪明人,自己这点经验劝解,也不知是不是多余,不过看柳恒澈刚才面上表情,似乎心情比昨晚好点,为了这,头再疼点,他也觉得值。 他这样琢磨了一会,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锺赶紧拼命吃饭。回h影视基地的大巴一天只有四部,早上七点十分一班,十点十分一班,错过了就要等到下午,他原先跟小郁说了昨晚就回去,如今耽搁了一晚,虽不算大事,於小郁那边到底不太像话。 他很快吃完饭,将碗筷放到厨房水龙头下面冲洗干净,抹干收入碗柜,然後准备告辞走人。走出来却发现柳恒澈坐在桌边不知在写什麽,椅子上放著三个背包,一个是他的,还有两个不认得。 “吃饱了?” “嗯。” “票我已经买好了,其实你不用那麽急。”柳恒澈说著,在纸上利落地写完字,折了折,连同一把钥匙一起塞入一个信封里,封了封口。 “啊,谢谢。” “等我一下,我再检查一下屋里有没有遗漏物品就走。” 周远志觉得自己好像没听太明白这句话。他看著柳恒澈进屋一一查看,最後关窗锁门。 “好了,我们走吧。” 一直到两人打的到长途汽车站为止,周远志还都以为柳恒澈是热情好客,特意送他,等到看到他亮出两张车票,并且极其麻利地将三个背包都塞入长途客车底部的行李箱才後知後觉地有些反应过来。 “柳先生……” “跟你说过了,叫我阿澈。”柳恒澈坐下身,推开一旁的汽车玻璃窗。清风拂面,吹起他最近疏於打理而略有些长的头发,很有些秀色可餐的意思,引得一辆车上的大姑娘小妹子全盯著他看,其中居然也不乏男x生物。 “阿……阿澈,你要去h影视基地?” “嗯。” 周远志松口气:“去散散心也好。” “嗯?”柳恒澈转回头来,仿佛很好笑地看著周远志,“谁跟你说我是去散心的?” 看周远志依旧一脸的困惑,他忍不住真地笑出来:“我是打算去那里找工作。” “啊?” “是你说的,哪怕从地下室重新开始,你也会帮我。”柳恒澈翘起唇角,“所以,我昨晚认真考虑过了,我打算从你说的那个地下室重新开始!” 周远志这次真的觉得自己把梦做得太荒唐了!!! 车子在下午十二点五十分到达k镇,周远志捂著脸下车。他捏了自己一路,终於在痛得不行了的情况下确认了柳恒澈决定去h影视基地从头开始是件真事。 车子溅起一地尘土,滚滚远去,在嘈杂的背景音与川流不息的车站人群中,高个子的青年背著自己的全副家当立在蓝天白云之下,剪影干净利落,充满生机! 周远志是在买完去h影视基地的车票出来後看到这一幕的。 身边走著游客和卖玉米b子茶叶蛋的小贩,扫地的大妈在呼呼喝喝撵似地驱赶人群,有人为了你踩我一脚我挤你一下的事情在互相大喷口水,只有那个人独自站在人群之中,鹤立群。 不再是以前的冷漠和不可接近,他的身影如今无比协调地融进这一片背景之中,却正因为他的存在,使得这样杂乱和平常的一幕也在周远志眼中变作了最好的电影片段中一个最值得人回味的场景。 周远志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伸手捂住了x口。 是的,就在那一刻,他真真切切感受到自己左x腔中那一颗对人体而言最最重要的器官如同野马脱缰一般,不可遏制的跃动! 第二十章 周远志带柳恒澈去演员工会登记注册。 在八年前创立的h影视基地演员工会是专属h影视集团的正规化演员派遣管理组织,所有想要在h影视基地工作的群众演员都必须先去该工会进行登记注册,方能进行演艺活动。柳恒澈在填写了一系列表单,录入自己的信息後,便领到了一张临时居住证和一张h影视基地专属的景区通行证。这代表著,从此他正式加入了h影视基地群众演员这个大家庭之中。 负责接待他的是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符,与周远志应该是旧识。原本电话里听到周远志要领人来似乎很是热络,隔著话筒都能听到他热情的大嗓门:“既然是周老师您打包票的人,那是一定没问题的。”结果看到柳恒澈以後,脸上的神色就不大好看了。柳恒澈知道,自己的负面新闻已经传得人尽皆知。 这位符西然符先生勉为其难地替柳恒澈办理了证件,随後便打发他在演员工会的小院里等著,说是有事要与周老师再聊聊。柳恒澈知道他必然是对留下自己有意见,又碍於周远志的情面不能即刻反悔,此刻便是要再交代些什麽,以免出了岔子担责任。 说起来柳恒澈从一个被千百人追捧的角色落到如今这般被人当瘟神驱赶的地步,心里一点想法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但他一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为了东山再起,再怎样吃苦受累也绝不会退後半步! 他这样想著,便平心静气在这小院里等著。 演员工会的办公室就在景区靠大门的一处独门小院里,是一幢三层高的砖造小洋房,为了配合旁边老上海景区的特色,特意弄成了三四十年代的法国风情模样。铁锈红的屋顶,粉蓝色木格子窗,绿油油的木门上挂著花体字的铁门牌,一院子都是些花花草草,还有个秋千架置在里头,用来取景想必很漂亮。 柳恒澈等了一阵不见周远志出来,因为还背著两个沈甸甸的大背包,便坐到一旁秋千架上去歇会。 小院隐在处巷子里,外头游客人声便听得隐隐约约,加上昼夜劳顿,柳恒澈坐了一会便不由得有些困乏,正要倚在旁边绳子上睡会,却听见由远及近,两个男声攀谈著过来。不多会儿,果然有人推开院门进入。 柳恒澈猜想是收工回来交工时的群众演员,便没怎麽在意,不想那两个人说著说著,其中一个忽然停下来,跟著他便听到有脚步声大步往自己面前奔来。他後知後觉抬起头,发现面前站著个青年人,个子不太高,年纪也不太大,长得清清秀秀的,还有点面熟,就是看著自己活像看到了杀父仇人一样,两个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你……” 他才疑惑地说了一个字,对方已经咬牙切齿骂起来:“你这个混蛋怎麽在这里!” 柳恒澈被他骂得莫名其妙,立起身来。因为他一八七的身高,几乎把那人罩在影子里,逼得对方後退两步,指著他又嚷:“你还想来干什麽!你害人害得还不够嘛!” 柳恒澈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这个就是之前在周远志店里见过的跑堂的孩子,好像是姓…… “郁子,怎麽了?” 对,是姓郁。 刚才与小郁讲话的那人也走过来。柳恒澈瞧了这後来者一眼,倒是不敢怠慢了。 这是个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的男人,长得不算很高,也就将将一七八的样子,但体格健壮,一脸j干,站在瘦弱的小郁旁边,几乎有种保镖的气势,是个看起来很不好对付的家夥。 “阿兵,他就是那个姓柳的!” 小郁气恼得指著柳恒澈,恨不得即刻扑上来一脚踢翻他再踩他肚子挖他眼睛。柳恒澈真的莫名其妙,想起来自己头一回上周远志店里吃饭就被这个小郁敌视,可是直到如今也没弄明白到底是哪时在哪里得罪了这麽一号人,不由得皱起一双眉头来。 叫阿兵的那人用他一双j光内敛的细长眼睛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柳恒澈一番,末了说:“周大哥原来就是为了这麽个小白脸把一身家当都赔了进去?” 柳恒澈开始很想叫他讲话放尊重点,听到後半句却愣了一愣,脑中莫名有个不成形的推测,正要开口问,口快的小郁已经嚷嚷开来:“就是这个吸毒的垃圾!我真弄不明白,大叔辛辛苦苦这麽多年,怎麽就肯为了这种人把饭馆卖了还把一辈子的积蓄都赔进去给他还债!这简直就是魔怔了!” 柳恒澈当场觉得自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他记得就在昨天清晨,周远志风尘仆仆地赶来,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张一百万的支票让他还债,还有就是昨天晚上,他还开玩笑说过:“要不要请我去你店里帮忙?”当时,周远志的回答是沈默。柳恒澈曾经以为周远志是不想用他,所以故意不接口,但没想到真正的原因是,为了凑这一百万,周远志把他苦心经营的小饭馆给卖了……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周远志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群众演员,就算小有名气,再怎麽赚也不可能有那麽多钱。他为了自己一声不吭地把半辈子的积蓄大方拿出来,而他柳恒澈却还要将这样的好心往地上踩,自以为是地问人家:“你是想上我呢还是想被我上?” 他这麽一想,顿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心里翻江倒海得厉害。小郁却以为骂对了路,把柳恒澈气得不行,更加得意洋洋地火上浇油:“哎哟我说你不是退出演艺圈了嘛,这会还想来干嘛?该不是想要来跟我们这种群、众、演、员、抢饭碗吧,啊?柳大少爷?” “住口!”周远志不知什麽时候从楼上下来,严厉异常地打断小郁的话,“给阿澈赔礼道歉。”他走过来,不怒而威地命令。明明是几人中最矮的一个,此时却气势压人,连阿兵都不自在地用胳膊碰了碰小郁。 “郁子,见好就收,快,给那混蛋道个歉。”这样的叮嘱里也满是对柳恒澈的鄙视。 “阿兵!”周远志又要再说阿兵,柳恒澈先摇了摇头。 “没事。”他说,“小郁他们说得也是实情。”他心里一阵一阵翻腾都是周远志为他做的事,g本无暇考虑生气与否,既是惊讶又有惶恐,惊讶的是周远志居然能为一个陌生人牺牲至此,惶恐於想起周远志这麽做的原因无非是把他当成曾经见过一面的柳恒沛。他这麽一想,心里不由得腾起股极不舒服的古怪感,仔细一想,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这样就真的应了柳恒沛那句话,他抢走了本该属於柳恒沛的东西。 柳恒澈心情一路跌落到底,转头问周远志:“老周,都谈好了吗?” 周远志看他面上神色,似乎确实不甚在意小郁刚才的出言不逊,却不知怎麽又有些古怪。他提防著不想让柳恒澈知道刚才符西然对他的偏见及不看好,便笑著小心应对道:“都好了,就老朋友叙叙旧而已,对了,我现在替你去找住处,有两家刚才已经让符西然打过电话联络,晚上就能去看房子。” 他说完这些对小郁警告x看一眼,便带著柳恒澈往外面去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这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影视基地的大喇叭里放著音乐叫清场,游客稀稀拉拉地往外走,逆流而上是一些打算赶工和拍夜景的剧组。剧务场景灯光师,各色人等扛著道具无j打采地与人群交错而过,匆匆没入街角宅中不见,像朵虚弱的浪花。 柳恒澈低著头走路,一声不吭,周远志以为他故地重游却身份不同,故而心情失落,一时也不知该说什麽好,两个人便都默默地向外走。等到走出景区外头,柳恒澈突然停住脚问:“老周,你肚子饿不饿?” 周远志被他问得一愣,这才想起来他们两人因为赶路缘故,中午那顿都没怎麽吃好。他只当是柳恒澈肚子饿了,赶紧应声:“你这麽一提还确实饿了,想吃什麽,这顿我请你,别跟我客气,就当我尽地主之谊。” 柳恒澈看他一眼:“要不还去你店里吧。” 周远志愣了一下,支吾著:“我这会回去做饭也来不及了,会饿著你。” 柳恒澈叹口气:“老周,你还想瞒我到什麽时候?” 周远志往回一想,才明白卖饭馆这事已经被柳恒澈知道了,原来柳恒澈刚才闷闷不乐竟是为了自己。他知道柳恒澈这人心事重,又不好表现出来,这麽一想不由更加怪小郁嘴快多事,便斟酌著道:“其实也没什麽大不了的,我现在手头还有些小钱,只要不出大事也足够用了。你就当我是在做投资,钱放著不过贬值,阿澈你那麽聪明又有演技,用不了几年东山再起,到时候分我一杯羹那可比开饭馆划算多了!”他故意说得市侩气十足,柳恒澈却不接口。 他只得又说:“你记得我昨晚跟你说过吧,我本来就打算要关了饭馆重新开始,所以这次卖店也不全都是为你,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柳恒澈听他这样一说,方才问了句:“真的?” “当然。” 柳恒澈於是又不再言语。周远志心里重重叹口气,知道他是动了真格,钻入自己设的死胡同里,也不敢再多劝说什麽,只想著过阵就好了。两人便去附近找吃饭的地方,柳恒澈还是心情不快,不肯下馆子点菜,最後找了家兰州拉面店,一人一碗牛r刀削解决问题。 晚上,周远志带柳恒澈去看房子。h影视基地外面有个小村子,原本都是种田的人家,自从造了h影视基地,家家户户都把田卖了,家人或者进影视基地工作,当个卖票扫地冲厕所的,或者留在村里翻修房子,改成民居租给人住。 影视基地的群众演员有许多都借住在这里,为著价钱还算便宜,上下工也方便。倘若候戏到半夜或是一大清早爬起来开工,住在这里是最合适不过。 周远志下午就让符西然打过招呼,因此本来难借的房子硬生生还是给他找出两套,一套是一室户,在村尾朝北的单间,朝向虽然不好却有独立卫浴,清静,价格也已经打过折扣,一个月只要五百五十块。还有一套就是个两人间,目前还没租出去,因为没有独立卫浴,单人每月收四百块钱。那後者是栋四层房子,一层对门有八个房间,其余房里早已经住满了人,打牌搓麻将唱歌打闹,吵得厉害。周远志陪著柳恒澈看了一圈房子,让他自己拍板决定要哪间,但心里便觉得依照柳恒澈的脾气,必然是要挑村尾那间了。 柳恒澈两边都看了一下,说让周远志等他一下,想自己再问几个问题然後签合同。周远志便在夜色里等他,他对著路灯回忆起这几日风云变幻种种,心里真是有种人生多变的感慨。 等了好一会,柳恒澈还不回来,他以为中间出了什麽岔子,正要去寻,灯光下却见个高个身影迈著长腿,稳稳走来。走近的果然是柳恒澈,他似乎刚刚跑了一阵,气息略急,不等周远志发问,先说道:“老周,我记得你过去住在饭馆里,现在饭馆卖了,你住在哪里?” 周远志当他还在纠结卖饭馆的问题,便好声好气安慰:“对方人不错,留我到下月初再搬,所以这几日暂时还住在那里。” 柳恒澈“哦”了一声,说:“那就好。” 那就好? 柳恒澈将手里一样东西放到周远志掌心,温热的不厚不薄的一个硬玩意,周远志低头一看,是把钥匙。 “我把那个双人间租下来了。”柳恒澈说,“这是刚刚找人打的钥匙,下个月起你就搬来和我一起住吧。” 周远志差点连下巴都砸地上了。 第二十一章 说是下月起,其实也就是一个星期後。周远志实在很想拒绝柳恒澈的好意,虽然知道对方是好意,但一想到要和柳恒澈共处一屋,什麽样子都放大到对方眼前,他就紧张得直哆嗦。可事实证明,柳恒澈是个相当强势且果决的人。他在做出结论後的短短一周内高效整理了房屋,采购了生活用品,熟悉了k镇,并在当月最後一天,租了辆三轮车,亲自来接周远志过去。 周远志差不多就是惊呆了。那个高个子的青年,曾经被形容为贵公子之类的人物,就这麽穿著普通的地摊货夹克长裤,蹬著辆借来的破三轮,二话不说地来替他车家当,以至於他连句“不”都来不及说,就被连人带家当地一起车回了月林村。 柳恒澈如今借住的是月林村中一栋四层楼房,原本给他剩下的那间屋是三楼靠西最里,紧挨著公厕的一间,不知怎麽就被他换到了四层,一样的朝向,但就在走廊中间的位置,不用天天闻著公厕的异臭。周远志惊讶地问起,柳恒澈只是笑笑说:“得了大家的照顾。”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别说是照顾,以柳恒澈昔日的身份与今日的落魄,能不被那些老江湖欺负已经是最好状态。周远志相当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最後不拒绝柳恒澈的邀约,肯搬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为了自己多年的人脉还在,多少可以替柳恒澈阻挡去些恶意。 周远志曾经对柳恒澈说过,在h影视基地的群众演员中有无数想要闯出片天地的人,他们热爱表演并且执著顽强,也正因此,在这个环境里的竞争比之娱乐圈毫不逊色。来自天南海北的三千七百多名群众演员因为家乡、亲戚关系、x情等因素,自动自发结成了许多的小帮派,而周远志先前为柳恒澈挑选此处暂居便是因为罗兵,也就是柳恒澈曾经在演员工会见过的那个阿兵也住在这楼,并且是这里的头。 一个团体必然有一个领头人,领头人是什麽样,这个团体便也是什麽样。从这点出发,出身武术院校,x格沈稳的罗兵做柳恒澈的保护者是周远志所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但显然,柳恒澈在这一周里做了些事,将与某些人的关系迅速拉到了一个很近的距离。 周远志打量著屋里的陈设,除了冰箱电视等一些基本电器,家具是两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简易衣柜。柳恒澈格外空出了很大一块地方来装他的书和影碟,但也很收敛地留了一半位置给周远志。所有生活用具都已经准备妥当,细心到连周远志腿脚不大好也照顾到,给他买的那张床比一般的略低,并特意多铺了一床褥子,以方便他上下。 周远志试了一下,褥子很软,散发出一股晾晒过的阳光气息,今晚睡起来想必会很舒服。 这时门口有人敲了敲门,周远志一转头看到小郁和罗兵两个。小郁其实租住在k镇,罗兵则住在这层楼靠东的头一间,与周远志和柳恒澈的房间隔了一个楼梯口。 “看起来还行!”小郁打量著四周,颇有些挑剔地说,“那个小白脸演戏不行,做事倒还算勤快!” 周远志实在拿他没办法,也不知道这孩子怎麽就跟柳恒澈结了梁子,便也懒得去纠正他。罗兵手里拎著些水果饮料,他把礼物放到桌面上,然後去各个地方看了一圈,回来点点头:“挺好。”他这人话不是很多,但为人极讲义气,虽然对柳恒澈也并不看得顺眼,因为周远志的拜托,如今的态度就客气很多。 小郁便是个孩子脾气,因为今年才二十的缘故,对大了他十多岁的周远志总有些孩子向长辈撒娇的意味,当下扯著周远志的胳膊说:“大叔,你真的打算重新开始了吗?” 周远志点头。他是有重新开始的打算,但其实原本并没有预料得这麽快,谁想到人算往往不如天算,也许这真的就是天意。 小郁听了却有些不开心的样子,清秀的眉头都蹙起来:“大叔,你就不能再考虑下吗?这一行有什麽好的呀,又累又苦还赚不了几个钱。” 周远志笑他:“你自己不也是个群众演员吗,怎麽还看不起这行了?” 小郁却摇摇头:“那不一样的,我又不是只做群众演员,而且我是为了……”话说到这里却断了半截,狡黠地笑笑,“算了,以後你们就知道了。”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瞒什麽。 罗兵看了眼墙上的锺,说:“周大哥,大家夥为欢迎你来在底楼天井摆了几桌菜,时间差不多,我们下去吧。” 周远志知道罗兵这是特意做的动作,一来是要迎接自己,另一个用意便是要将柳恒澈正式介绍给附近的人认识,宣告柳恒澈是自己一夥人的意思,当下立起身来问:“阿澈呢?”话音刚落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从楼下传来,几人从夜色里看下去,却见天井里拉了灯泡,摆了三张圆桌面,柳恒澈正和一个大汉聊著什麽,惹得对方一阵大笑。 “是张志东那夥人,小白脸怎麽跟他们也混熟了?”小郁嘟哝著,罗兵却颇有深意地看了周远志一眼。他後来在下楼的时候,附耳在周远志跟前轻声说了句。 “周大哥,那人挺深,您多少防著点。” 接下来就是喧闹饮酒的热闹场合,柳恒澈被罗兵介绍给大夥。因为他过去在h影视基地拍过多部戏,认识他的人颇有几个,不过都是远观,如今这样近的坐在一起吃饭,开始气氛多少有些拘谨,後来见他没什麽架子,便开始起哄。敬酒的来来往往,几乎跑成一条长河。到了这地步,周远志和罗兵也拦不住,柳恒澈倒是爽气,但凡有酒来敬,皆是来者不拒。他不仅自己喝,替周远志也挡了不少回,就是这样一圈下来却也没看出几分醉意,反而灌倒了几个不济事的,博得一阵喝彩。 这席间一票人原本都念书念得不多,喝高了便什麽荤玩笑都开得出来,甚至有拿柳恒澈落马的事情编了段子打趣的。周远志听得皱眉,想要起身呵斥,却被柳恒澈暗中拉了一把,仍然按在原地。当事人如此,周远志自然不好发作。柳恒澈便在灯火中含笑而听,态度不卑不亢的平和,有时候甚至回应几句,入乡随俗得极快。 周远志饮著酒,恍恍惚惚地看那青年八面玲珑地应酬,一面想起罗兵的话,心里不知怎麽竟微微有些疙瘩。 其实他看足柳恒澈六年,也知道他这人只要愿意,便是个擅长交际的料子。演艺圈那种地方混的各个都是人j,柳恒澈足足浸y其中六年,虽无害人之心,却必懂得自保之意,因此为人世故些非但不是坏事反而是不可多得的天分。他过去对此从不介怀,不知为何此时竟会有微微的难受,忍不住去想起柳恒澈当日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周老板,我来问问你,你出一百万是想要上我呢还是被我上?” 对於现在的柳恒澈而言,周远志到底是个什麽呢? 一个影迷?一个朋友?还是一个……一个利益交关的老板? 周远志摇摇晃晃地立起身来,柳恒澈在旁边看到了,马上放下酒杯,拉住他的胳膊问:“怎麽了?醉了?” 周远志笑笑:“有那麽一点,你们继续喝,我先上去休息会。” 柳恒澈听了立时便站起来:“我送你上去。” “不用,才几步路的事。”周远志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你们玩得开心点。”柳恒澈还要说些什麽,正好有人上来敬酒,被扯得脱不了身只能看著周远志自己上楼。 周远志没有回房,却是上了四楼的天台。因为是自造的楼房,这栋屋子的天台宽敞无比,兼且用作晒衣场。周远志在一旁的水泥围栏边站了,任由夜风吹拂在他脸上,为他散去酒意。 月林村中四处灯火闪烁,不远处便是巍峨屹立的h影视基地。因为正对著此处的是王g建筑群的缘故,从天台上望过去便见得月影下气势磅礴的一组宏大剪影。雕梁画栋,角楼金顶在夜幕下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巨人沈默的影子,纵使如今蛰伏不发,但当天明旭日东升,便会是另一番恢宏气象,而他不过是个平头百姓,注定只能从这一方简陋天台眺望远处,无论如何使力,怕也是无法进入那样一个世界。 周远志忽然有些明白自己难受的原因,纵然他如何努力顽强,等著他的最好前景不过是一个配角或者一个有名气的配角,而柳恒澈却终将成为一名站在很高位置的主角。他们的差距从一开始便已划下,他也一直都接受,但现在却无端端成了他心里一g刺。 果然得到的越多,人便越贪吗?从远观到同在一个剧组,如今同处一室,周远志觉得自己的心态正在渐渐失衡。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接著又会想要去索取什麽,与柳恒澈永远站在一处? 他几乎吓了一跳。 “老周。”突如其来的叫声又吓了他一次,柳恒澈从门後转出,几步走到他跟前。 “怎麽在这里吹风,入秋了,当心著凉。”柳恒澈说著,伸手过来似乎想在他臂膊上温度,周远志却直觉往後退了半步。 “我……”周远志为自己的反应有些尴尬,只能胡乱扯开话题,“我没事,下面都散了?” “嗯,刚刚散的。”柳恒澈伸回手,似乎并不介意刚才周远志的反应过激,“你还好吧,头晕不晕?” “没事,可能刚才人多闷的。”周远志道,心里却止不住去想,他这样关心我是真心又或应酬,随即又唾弃起自己的贪念。 “跟大家接触下来还习惯吗?” “嗯,还不错。”柳恒澈笑笑,“他们其实都挺好相处的。”他这话说得的确是真心实意,比起演艺圈里的勾心斗角,口蜜腹剑,这些群众演员就简单许多。虽然他也能感觉出一些敌意,但大多是不加掩饰的光明堂皇,并不难测。 “那就好。”周远志松了口气,“以後有阿兵顾著,他们应该也不会对你太过分。” “谢谢你,老周。我知道是你特地关照罗兵照顾我的。”柳恒澈说著,想了想,忽然道,“其实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说。” “嗯?” “那天晚上,你说你曾经在许多年前见过我……” 周远志的脸红了红,所幸在夜色中并不看得分明:“嗯,是啊,十二年前,其实就在那里。”他手指著远处的g殿群,“过了未央g,就在後面那段城墙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你都记起来了?” “其实那个人……”柳恒澈顿了顿,随即却住了口。不知从哪里传来细碎的人声,微弱得几乎可以被风吹散,却莫名夹带著浓浓的旖旎。 柳恒澈笑了笑道:“没什麽。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下去吧。” 周远志有些疑惑,但最终没多说什麽。 经过楼梯口的时候,柳恒澈向罗兵住的那间房内扫了一眼。房门不知怎麽微开著,从他那个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两个交叠在一起立在墙边耸动的人影。 两个男人。 柳恒澈微微皱起眉头,将那扇门不著痕迹地带上,目不斜视地回了自己的房。 第二十二章 柳恒澈在第二天早晨见到了昨晚在罗兵房内的另一个人。那是一个个头瘦小的男子,其貌不扬,身材瘦弱,神情显得尤其懦弱。他在早晨出门时正撞上柳恒澈,当即慌里慌张地从他面前一溜而过,速度快得几乎如同一只受了惊的耗子。这显然是一个需要庇护才能在那种环境下生存的人,而这个男人身上唯一一点吸引人注意的只有一双眼睛,他有一双不错的丹凤眼,柳恒澈事後想起来,那双眼睛很像小郁。 罗兵和小郁。 柳恒澈将这个答案咽了下去。 这天早晨,周远志亲自带柳恒澈去演员工会候机会。h影视基地群众演员上戏分三种情况,除了周远志这样的特约演员是导演群头亲自点戏以外,剩下的一部分是g据剧组需要由演员工会在电脑中筛选信息,调取合适的群众演员到剧组,另一部分就要靠等靠抢。 每日天蒙蒙亮,便有无数人到演员工会门口去排队候机会,如果刚巧有剧组需要大批群众演员,便g据队列顺序依次领了工时条去,到下戏,再拿了剧组签章的条子回来交给公会,算做凭据。这样一天的工资在三十元左右,时间长了有几块钱的补贴,另外包一或二顿饭。 柳恒澈领了群众演员证的头一个星期都在忙布置屋子和熟悉环境,没有去抢过戏,今天就由周远志领过去。 远远望去,早晨的日光下,由演员工会那条小巷里蜿蜿蜒蜒爬出很长一队人,男女老少蹲在日光下吃著包子煎饼,低声交谈著等待。看到柳恒澈跟在周远志後头过来,有人打了招呼,也有人狠狠瞪了柳恒澈两眼。 并不能怪他们的敌意,柳恒澈这样就跟排队加塞差不多,实在是极犯众怒的事情,但他这样没经验的人如果乖乖混在队伍里排著,指不定要给挤到什麽地方去。周远志很担心这一点,因此思来想去还是要亲自带他去演员工会里讨个面子。 他们在人们的虎视眈眈里进了那个童话样的院子,今天上班的换了个中年妇女,叫陈阿姨,群头张大姐也正在屋里坐著,见到周远志进来,即刻立起身来热情打招呼:“哎呀老周,我听人说你要重回这个圈子,还当是做梦呐,想不到是真的,这可真是太好了!”她话才说完,看到柳恒澈在後面,愣了一下,脱口而出:“柳先生你怎麽在这里?” 实则柳恒澈到h影视基地重新开始的事情的确还未有几个人知晓,但作为和演员工会交好的老群头,张大姐不知道这事就多少有点奇怪。柳恒澈回想起符西然对他的态度,多少有些明白原因所在。 周远志忙在一旁举荐:“张姐、陈姐,以後阿澈就在这里工作了,麻烦你们多多照应!” 陈阿姨应和著点了点头,张大姐的表情就有些古怪。这时候正有个拍古装片的剧组要寻群众演员撑集市场面,想提二、三十个人过去,张大姐点了几个,最後犹犹豫豫把柳恒澈也算进去。周远志在一旁看柳恒澈领工时条子,对他谆谆叮嘱:“阿澈,你去走个过场看看,先熟悉熟悉环境再说,其他不重要。” 柳恒澈知道他是怕自己心理落差太大,点点头说:“你放心。”跟著张大姐去了那个剧组。 这一个剧组里的人柳恒澈刚好都不认识,所以也就免去些尴尬。一行群众演员到达的时候,道具组正忙里忙外地布置集市场地,调试摄像机轨道、线路,张大姐去交了工时条,领了一堆戏服回来,一一分发给众人。这都是最差劲的服装,就是个几片布拼成的古式袍子,因为长,连鞋也不用换,往身上一罩就是。对其他人来说是如此,对柳恒澈来说就有些麻烦,他人太高。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跟吊著似的,下面露出一截牛仔裤腿,很不像话。 张大姐到底还是给周远志面子,替柳恒澈安排了个夹在人群中看杂耍的镜头,这样能扫到镜头也不用担心下半边穿帮。众人戴了头套又让化妆师稍微修饰了颜面便各自分配了角色立定,等著场记喊action。 这是一出轻喜剧古装片,就是刁蛮郡主下民间,与平凡书生欢喜冤家最後喜结连理的故事。这一幕正拍到郡主女扮男装与那迂腐书生一起逛市集的场景,人群围著圈,当中耍猴的叫猴子翻筋斗,女主娇憨拍著手叫好,男主角则傻傻痴痴地看,心里对白:“他看起来怎麽那麽动人?” 柳恒澈被安排在一堆人後面,是名符其实的人r背景。还未开拍,镜头chu略扫了一遍,导演就皱了眉头,喊了人过去叫柳恒澈往旁边靠。看看又让他再往旁边靠,一直到把他调到镜头最旁边才勉强满意。张大姐过来打招呼:“柳先生,对不住,导演说你个子太高太出挑,怕你抢镜,你就忍一忍。” 柳恒澈点了头,场记打板,耍猴的开始动作,一旁穿梭著叫卖的吆喝,摄影扫个全场,扫到柳恒澈那一片,盯著监视器的导演突然喊声:“卡。”立起身来,“你怎麽回事?” 所有人都把目光移过来,柳恒澈就在中心点。 “我?”柳恒澈还茫然不解。 “会不会演戏你?”这电视剧导演是个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名不见经传的,柳恒澈入行六年从未见过,没想到如今被指著鼻子骂。 “谁让你看镜头的?” 柳恒澈愣了愣,这才明白自己下意识地跟著机位转了脸。 “对不起,导演,我下次不会了。”他低声下气地赔礼。 小导演坐回去,拍手:“重来一次。”各人归位,场记“啪”地打了板,耍猴的开始动作,摄影拉一个全场,柳恒澈克制著自己不去看机位,男女主角开始对话,才说了句:“贤弟你从没看过猴戏?” 小导演青筋暴突,跳起来大声喊“卡”,剧本砸到椅子上跳起来後落到地上。 “你他妈来是砸场子的吧!” 人群“嗡嗡”声起,张大姐赶紧上来打圆场:“王导,怎麽了?” “还问怎麽了?那个傻大个,让他好好地看猴戏,他妈地盯著男女主角看什麽啊!” 柳恒澈被骂得尴尬,试图解释:“导演,我在人群里听到他们讲话,不由自主看一眼也是正常人的反应。” 他不辩解也就罢了,王导干脆跳起来:“你还有理了!你就是个人r背景,看猴戏就行了,谁要你的反应!” 柳恒澈多少也有些上火了,尽可能耐著心说:“群众也是人,总也有自己的想法和个x,有人喜欢看猴戏有人看女主角漂亮不像个男人,分心看两眼有什麽不对?你让所有人都盯著猴戏看未免不太现实。” 他这麽一说,王导几乎要过来踹人了,被剧组几个人拖住了在原地咆哮:“你是导演还是我是导演,不现实?你连龙套是干什麽得都不明白还敢谈演戏?你给我滚,等你哪天成腕了再来给我说这种话。” 柳恒澈二话不说,将戏服脱了,头套摘了,掉头就走。走出很远,背後还传来对方骂声。柳恒澈再听不下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终於在这巨大的影视基地里奔跑起来。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古王g建筑群外的一条大河旁。这本来是h影视基地建成前自然形成的一条河流,河面很宽,迎面望去是一湖波澜不兴的秋水,在秋风吹拂下泛著微微的涟漪,清澈明净,岸边几g芦苇随著微风摇摆,为这宁静景致平添了几分生气。有几个早到的游人正在湖边拍照留念,没人注意到柳恒澈的到来。 他在湖边停下来,然後,慢慢地蹲下`身来。 人们都说如果上天在你面前关闭了一扇门,那麽必然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柳恒澈一直如此坚信,他心高气傲,自尊心极强,事发至今,除了在周远志面前那次,从未失过态、服过软,哪怕被媒体写得再不堪,看过便算。可他的自尊和强硬却在这个清晨跌得四分五裂,难以收拾。让他难堪的不是挨骂,是从那位小导演话里透出的讯息,他竟然连一个龙套都演不好。 须知他自小聪敏老成,成长历程几乎一帆风顺,直到毅然入了这个圈,开始的一p而红叫人惊讶,却也短暂得叫人咋舌,从此以後便是漫长煎熬。周遭对他身价评估一降再降,同步下滑得更快是对他演技的评价。他深知自己不是科班出身,念书上课,没有一项曾经落下。六年如一日过著苦行僧般的生活,事业却始终未见起色。 人们说演戏要靠天赋,没有天赋再怎麽努力也是了了,他不信这个邪,只对自己说,多少人都是从苦中熬起,老戏骨都需靠时间来磨,你如今不过缺一个机会,缺一个好角色一个好导演,到那一天必可一飞冲天。他不怨天尤人也不屑走歪门邪道,静静等待,暗暗磨砺,认真演戏,仔细钻研,直到时运不济,涉毒退圈,如今好容易振作j神要从低做起,却被个名不见经传小导演一句话砸得鲜血淋漓。 “你连龙套是干什麽的都不知道……”他抱起膝盖,高大的身躯几乎缩做一团。 龙套是干什麽的? 龙套是角色,龙套是人,龙套有喜怒哀乐,龙套…… 他捂起脑袋,心中一团乱麻。几个游人见了他的样子都远远避开,湖边只留他一个絮絮叨叨:“龙套是干什麽的?”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似乎连天边的日头都开始下坠。秋日傍晚也有的火烧云,金紫红橙的霞光将西边天际镀得一片辉煌绚烂,柳恒澈傻傻地抬起头看著那云,不知怎麽心思又飘回到小时候。那一年他们一家还住在学校的大院里,他九岁,柳恒沛七岁,都该是活泼好动的年纪,也是一个秋日,柳恒沛在大院里胡闹,他却像个小大人似地搬一本世界名著坐在窗边读,偶尔瞄一眼窗外。 父母都不在家,院子里寂静得很,只有夏日遗留的最後一声蝉鸣悲壮且嘈吵地响在院中的梧桐树上。柳恒沛和两个孩子打仗玩腻了,围拢在一起商量了会,跑过来,小手巴在窗框上喊他:“哥,哥,要不要来玩捉迷藏?” 柳恒澈从来不是讨人喜欢的玩伴,他不够淘气也不够好玩,同岁的孩子还都有些怕他,柳恒沛却刚好相反,从小到大都是孩子们的头。 “哥,反正你功课都做完了,一起来玩嘛,我们缺人!” 柳恒澈放下书,惴惴不安地加入了那个队伍。他找了个地方藏起来,结果从下午一直等到傍晚,也没有人来找他。他记得自己那个时候也是这样抱膝坐著,傻傻地看著天边的火烧云,那时候的天也是这般的明净又炫丽,云彩迸s著令人著迷的颜色,仿佛能将人的三魂七魄都吸进去一般,但是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来找到他。 他一直等到了很晚,等到火烧云消退,夜幕低垂,终於放弃回家去。柳恒沛却已经回来了,正在桌边啃一个腿,看到他忙不迭地跑上来拉他的手,小声说:“哥,你怎麽现在才回来。虎子他妈喊他出门,所以我们没玩下去,我又找不到你,就自己先回来啦,你不怪我吧?” 他的父母端了饭菜进来,见到他也只是让他去洗手准备吃饭,丝毫不问他下午去了哪里。 柳家长子少年老成,是孩子心中的榜样,家长眼里的模范,没人怀疑他是不是去做坏事了,能否安全回来。人们说,那个孩子啊,聪明得可怕,一定没问题的,什麽都可以解决的! 柳恒澈突然怀疑起自己是否从未曾长大,那些演艺圈五光十色不过是一场梦,他的时光依旧留在九岁那年的树林里,他一个人孤单地坐著,抱著膝盖,天越来越黑,周围也越来越冷,他等待著有一个人来发现他,找到他,最後等到的不过是自己站立起来的一段孤独的路程。 除了自己,谁也不能帮到他! 他能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而已。 “阿澈!”背後忽然传来一声呼喊,伴随著chu重的喘息声。柳恒澈猛然吃了一惊,他扭过头去,在明暗争斗的暧昧天色下,他看到那个人拖著一条腿气喘嘘嘘地走过来。或许因为奔走了太久,他的一条腿已经有了点问题,光是走路都能看到他紧皱的眉头。他的影子在身後拖出长长的一条,如同一个焦虑的惊叹号,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额头滴落下滚烫的汗珠! “阿澈。”他喊著,走过来,站在他面前,似乎一时不知道该说什麽。最终,他弯下腰,伸出手,简单地说,“阿澈,我们回家吧。” 那个时候,柳恒澈对这个人复杂难辨的感情只剩下鲜明的一个指向:无论如何,都不要把这个人让给任何一个人,要牢牢地把他留在身边,抓在手里!因为周远志是这二十年来,唯一一个会来找他,能找到他,接他回家的人! 第二十三章 那天的最後以柳恒澈背著周远志回家作为结束。在火烧云最终隐没去踪影的宁静夜晚,都市难得一见的圆月照亮了两人第一次共同的归程。 柳恒澈从那之後有了两个转变。第一个转变是,自次日早晨起,他暂且放下了群众演员的身份,而变成了一个好奇的学生与一个难缠的探索者。人们常常可以在h影视基地里见到柳恒澈拿著笔记本四处晃悠著看人拍戏、逮人,逮到了只问一句话:“龙套是什麽?” 龙套是什麽? “就是人r背景呗,喏,衬托主角的那种东西,背景板啊墙纸啊,就是那种玩意。” “龙套啊,以前唱戏的时候我常演,就是挥挥旗啊,翻翻筋斗什麽的,咳,边角料!” “胡说,龙套怎麽也是个角色吧!怎麽著,没我们龙套,他们大腕一个人演个屁的戏!” “我真的不想一直演龙套,太郁闷了!真的,老被人看不起,对,龙套就是被人看不起的东西!” “背景板、墙纸、边角料、剧组底层……”柳恒澈一一清点著笔记,问,“远志,你觉得龙套是什麽? “龙套吗?”周远志思索著,“比配角的戏份更少,但绝对必不可少,因为每一出剧都离不开龙套。” “哦?” “打个比方来说吧,如果现在有出现代剧,主角生活在都市,哪怕没有都市这个外景,只要在场景里设定提著公文包行走或者站立的上班族,你就能马上知晓这个场景是在都市,在马路上。” “嗯,听起来还是人r背景的意思。” “也不能就这麽说。背景是死的吧,你看到一条繁华街道的日景,你只能知道故事发生在都市的白天,却不知道是什麽时候,什麽情景,可如果有许多龙套在这个背景里频频看表,焦急等待,你就会知道这一幕很可能发生在上班时间,再g据大家的表情和步伐,比如冷淡或者面带喜悦,匆匆路过或是踯躅不前,你还可以获悉这一幕的节奏是怎样的,大体气氛又是如何。这些都是主角一个人在屏幕当中所无法马上传递出来的东西。怎麽说呢?有了龙套,观众可以很快地进入情景明白这是怎样的一幕,怎样的一出剧。” “参照物。”柳恒澈习惯x地用钢笔尾端顶著自己的下巴。周远志发现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会微微抿起嘴,专注的神情好像还是个在学校认真念书的好学生。 “啊?” “这是个物理名词。就是在判断一个物体运动或是静止的时候,必须首先假设一个选定的、不动的基准物作为标准,依据前者与参照物间的相对位置变化情况来确定该物体是否运动。简单来说,主角靠龙套来定位坐标,或者融入,或者排斥,或者左右上下位移,就像判断物体是静止还是运动那样。” 周远志听得有些头晕,只能傻傻地看著柳恒澈专注的侧脸。 “那麽问题来了。”柳恒澈忽而抬起头,随即却微微一笑,“怎麽,我脸上有什麽吗?” 周远志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没、没什麽。” “是吗?”柳恒澈著自己的下巴,“远志,你可别骗我啊!” 这就是柳恒澈的变化之二。他自那天归来以後将对周远志的称呼改了一下,不是拘谨的周先生,套近乎的周大哥或是熟人喊的老周,而是他的名字。 远志。 周远志第一次听到柳恒澈这麽喊他是在当天被柳恒澈背回家,柳恒澈担心他奔走过度的伤腿会发炎而替他敷药按摩的时候。当时柳恒澈在涂完外敷的药後,抬起头来自然而然地问了他一句:“远志,现在膝盖会疼吗?” 因为柳恒澈的态度实在太过自然以至於周远志下意识地回答完了,才模模糊糊地觉得刚才柳恒澈的话里好像有什麽奇怪的地方,然後,柳恒澈对他的称呼就这麽改掉了。 随著称呼一起改变的还有态度。周远志觉得,叫著他“远志”的青年,似乎有种微妙的孩子气,虽然依旧罩著j明能干的外形,在和自己相处的时候,却好像是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比如,现在这样。 柳恒澈伸出手,在周远志面前晃了晃:“远志,我还在向你请教问题呢,不要无视我啊。”几乎是会让人联想到撒娇的口气……周远志倒吸口气,觉得自己最近一定是有些妄想症。 “什麽?你……你说。” “我的问题是,如果龙套其实是很重要且必要的,那麽他的存在本身,怎样才是最适当的状态?怎样才能既完成龙套的使命,又不至於僭越?” 周远志想起当日柳恒澈被训斥回来的事情,事後他从张姐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柳恒澈被驱逐的原因是,他从长相到下意识的肢体语言都在抢镜。其实这不能怪他,因为这麽多年以来柳恒澈都在演主角,且大多是偶像剧,他的工作内容和特点规定了他的要务就是直面镜头,寻找到表现自己最好一面的位置。所以他才会不自觉地在人群中寻找镜头,不自觉地做出一些排斥在其他“参照物”以外的动作。 “完成这个龙套的角色特征,并将自己融入到其他……其他参照物之中,形成一个……” “参照物体系。” 柳恒澈思索著:“也就是说,在都市的日景里,我饰演一个白领,我只要表现出白领的特征就可以,但不需要具化到某个人。” “嗯,就是那样。” “完成定义,但将个体存在感降到最低。要很多的演技,但不能让人发现演技。”柳恒澈笑起来,“我懂了,我需要做到的是,当我经过你的面前,你只能感觉到我是个人,或者是个白领,或者是个工人,我要定义自己属於某个群体,但你看不到我的脸,我的身高,我在你的脑海里只是一个抽象的整体概念。” “啊……” “有意思。”柳恒澈自言自语,“以前上表演培训班的时候我也听老师稍许提过,但还从没实践过。原来龙套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我想我可以试著去演一堆桌子里的一张,或者一群猫里的一只,或者……” “阿澈,你的长相和身高可能会是个障碍。” “没错,”柳恒澈笑起来,“我的确是主角的长相啊!” 周远志心都跳快了两拍!这种轻松自负的口吻和可能被人揪住把柄的语句是以前的柳恒澈绝不会说的,或许,那一日的事情并非是个灾难,也可能就是因为当日的事情才令柳恒澈快速跨过了某些东西,变成了现在这样。 轻松的、探究的、充满了力量! 周远志想,以前的柳恒澈肯定从来不曾考虑过要去饰演一张桌子之类的死物。 “啊,打工时间到了!”柳恒澈看了眼表,合拢簿子站起来,“远志,我先去工作了,你下午在家好好休息,腿没好之前别随便乱动,晚饭我会给你带回来的。”说完,柳恒澈弯下腰,“远志,我走了。” “呃,好,路上小心,早点回来。” 说了这样的话以後,高个子的青年才会心满意足地带上包离开家。有的时候周远志忘了说,青年还会不太高兴地提醒:“远志,你忘了跟我道别。” 周远志想著,忍不住微微地红了脸,赶紧在无人的屋子里咳了一声,毫无意义却认真地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 柳恒澈现在在k镇上做兼职,因为当日的王导事件加上符西然等人的不信任,那日以後再没有人敢替柳恒澈介绍群众演员的工作。虽然挂著群众演员的名,柳恒澈却连一件工作都没有,但他需要还钱,需要租房,需要吃饭!周远志曾一再表示自己还有一万多块钱在银行,让他放宽心,柳恒澈却绝不肯让周远志再出一分钱。 “远志,你是我的债主。”他说,“现在,换我来养你。” 柳恒澈是个说话算话的人,说了这句话的第二天便到处去找工作。k镇虽然是个乡下小镇,但镇上的人见多了明星,对八卦新闻自然了若指掌。柳恒澈的出现理所当然地不受欢迎,谁肯雇佣一个有丑闻前科的明星呢?但转机又莫名地出现了,买下了周远志那家店的老板不知怎麽就肯雇佣他,於是柳恒澈便成了那家原先叫“老周家常菜”,如今叫“数光y”的咖啡馆的服务生,而没曾想那家店里还有他一个老熟人,小郁。 尽管都是服务生,但小郁已荣升领班,柳恒澈却是最底层的侍应生。於是,本来就看柳恒澈不顺眼的郁领班就把“欺负”这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只要他在,柳恒澈就永远都在做最脏最累的活,比如扫厕所,比如拖地板,比如擦玻璃墙,柳恒澈倒也不介意,依旧做得兴致勃勃。时间长了,郁领班也觉得没什麽意思,自己先放弃了恶整这件没营养的事。 这天柳恒澈到了“数光y”,刚刚换了服务生制服,正要去擦桌子,忽然发现店外走过一群人,里面夹著个眼熟的身影。 小郁眼尖看到,了然地“哦”了一声:“是《武圣》剧组呀,那个导演在国内不算顶尖,但也小有名气了,很多人都说,他将来会成为一线大腕呢。对了,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剧组里面可有你的老熟人呢。” 见柳恒澈没有接茬,本想卖关子的小郁自己说了下去:“就是张彦,你记得的吧!哈!”他笑起来,“原先你们还曾一起拍电视剧来著,现在人家都能主演电影了,你呢?变成了个乡下咖啡馆服务生,人各有命,人各有命啊!”小郁装模作样地摇著头,拍拍柳恒澈的肩走开了。 柳恒澈出神地望著那群人走远,过了好一阵,才能把目光收回来。 “算了,不想那麽多。”他想著,认认真真地擦起桌子,“总有再回去的一天的!” 本来以为与《武圣》剧组以及张彦的接触就是这样的隔窗遥望了,谁想到世事是如此多变,不过几个小时後,小郁接到了一通电话,听了几句登时脸色大变,挂了电话就要往外冲。 “怎麽了?”柳恒澈话音方落,小郁已经双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出、出事了!”他的神情无比恐慌,眼睛瞪得极大,却一点神也没有,空洞地、恐惧地瞪著。 “谁?出什麽事了?” “《武圣》……《武圣》剧组!”小郁几乎要哭出来,两个眼圈通通红,哆嗦著,“刚才他们拍火烧g殿的特效,烟火师出……出了问题,罗兵他们……烧、烧伤了!” 柳恒澈跳起来:“在哪个医院?我和你一起过去!” 24-25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二十四章 事故大约发生在一个小时以前。当时《武圣》剧组正在拍摄电影开场叛军攻打皇g的场景,这一幕启用了大量的群众演员,并辅佐以大火烟雾等诸多特效。罗兵等人作为武行,有一幕骑马闯进变成火海的皇g内救出将来成长为武圣的年幼皇子的戏。 不知是特效组在c作时出了错误,还是导演在和特效组沟通时出了问题,最终的炸点布置路线与罗兵等人知悉的有几处不同,这直接导致以罗兵为首的十三个群众演员在开拍後一头撞进了火场找不到出路,而特效组负责灭火的团队却浑不知情,等到发现问题,已经酿成祸事。目前,十三个人均已被紧急送往h市中心医院,具体伤情暂未获知。 柳恒澈开著车,瞥了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小郁一眼。这个向来蛮横不讲道理的男孩子现在双目无神,仿佛很冷一般用双手紧紧地环抱住自己,浑身筛糠似地颤抖,眼神中满是深深的恐惧。 咖啡店运货车的暖气设施坏了很久,柳恒澈叹口气,踩了刹车,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递给小郁。 “穿上吧。”原本以为对方会表示反抗或是至少表达不满,但此刻的小郁就如同乘坐失事船只後漂浮在北冰洋中的人一般,任何一点温暖都不愿意失去,他就像攀援救生浮木一般紧紧抱住了柳恒澈的外套。 “会没事的。”柳恒澈说,试图找些话来安慰小郁,“不是还没知道具体情况吗?张姐符西然他们都去了,如果有什麽事的话,一定会通知我们,现在还没有消息,说明情况还不算太糟。”然而,小郁只是抱著柳恒澈的外套,微微哆嗦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到达h市中心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多,柳恒澈在路上给萍姐打了电话,这还是他来到h影视基地半个多月以来与萍姐通的第一通电话。其实,柳恒澈在h影视基地的事至今没有告诉过除父母外的任何一个人,包括萍姐和小杨也只知道他如今在外地散心而已。 电话里萍姐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但柳恒澈此时完全没有叙旧的心情,只能不太礼貌地将关於自己的话题打断後问萍姐:“萍姐,你知道《武圣》这个剧组吗?” “《武圣》?哦,知道,是陆是元做导演,张彦,嗯……” “张彦主演的那部。”柳恒澈知道萍姐在顾忌他,便自动接过了她未说完的话,“我想问一下,《武圣》的出资方是谁,又是哪家娱乐公司在c作?” 萍姐迅速做出了答复:“具体出资人没有对外公布,但的确是晨光拉来的资金,也是他们直接c作,所以才会选张彦做主角。”看来,这一次他们很可能会对上晨光。 医院的停车场早就已经爆满。一个半小时足够众多记者从各个地区蜂拥而来,柳恒澈将货车停在稍远的小区停车场,随後下车步行过去。小郁已经完全不行了,每接近医院一步,就仿佛多失去一份生命力一般,双腿止不住地战抖。到了最後,完全靠柳恒澈架著才能前进。 医院广场上到处都是人。本来就进出繁忙的急救病栋此刻完全被拿著照相机摄像机的各种人所塞满。人声鼎沸中,每个进出的医生都被人狠狠逮住问:“医生医生,怎麽样?那几个群众演员现在什麽情况?有人死了没有?” 柳恒澈见势不妙,赶紧拖著小郁绕到医院後门,然而就连後门都挤满了各种记者。他们有的在打电话联系熟人,有的盘腿坐在地上“劈劈啪啪”拼命敲打键盘,将後门的小道堵得水泄不通。柳恒澈迅速拿了主意,他拖著小郁光明正大地一路往里闯,一面闯一面chu鲁地喊:“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有两个记者抬眼看到他愣了一下,但看看柳恒澈身上朴素的穿著和他的chu鲁言行,便都以为是认错了人,竟然就这麽给柳恒澈闯了过去。 医院内部比起外部也清净不了多少,到处都是啼哭叫闹的声音,搅得人头疼,柳恒澈给张姐打了电话,知道他们如今转到了五楼急救室,连电梯都等不及,赶紧带著小郁爬上去。到了楼口就看到有人在站岗,不允许媒体进入。 张姐就在楼口等他们,见了他们俩赶紧迎上前来。 “现在情况怎样?” 张姐一张脸不知上哪里抹了许多黑道道,一身衣服也快被扯成碎条,显然经过一场混战,她疲惫万分地开口:“大部分都伤得还好,但有三个还在急救室里,烧伤面积说是快有百分之四十,据说还有什麽三度烧伤的……” 一直安安静静的小郁突然间回过神来,大声喊起来:“罗兵呢?罗兵人在哪里?我要见他!”说著就要往急救室里冲,被柳恒澈眼疾手快一把拖住後,抡起拳头就给了柳恒澈狠狠一拳,打得柳恒澈当场嘴角破裂,脸颊也青了一大块。 “罗兵!罗兵你在哪里!”小郁歇斯底里地喊,又是哭又是叫。力气大得柳恒澈都快揪不住。张姐在旁边急得一把抱住小郁的胳膊叫嚷:“小郁你冷静一下,你听我说罗兵没事,罗兵他伤得不重!” 小郁却不相信,一个劲地嚎啕:“他怎麽可能没事!他第一个冲进去的,他怎麽可能没事!”边说边要扭脱两人的桎梏,再往急救室里冲。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吵到了人,很快从诊室里走出一个人来,那个人一身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身上有好多血道子,还有好几处包著纱布,看起来很狼狈,但至少不缺胳膊不缺腿,就是罗兵。 小郁一看到罗兵,立刻冲过去,抱住他,“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而罗兵就任由他抱著,轻轻抚著小郁的背脊。柳恒澈当时在心里多少松了一口气,他猜过罗兵喜欢小郁,但小郁也许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所以罗兵才会去找了一个有一双与小郁一样眼睛的情人,但现在看起来小郁对罗兵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自己一直都没发现而已。 这样就好!一场灾难想不到也能演变成两情相悦的局面,当时的柳恒澈曾经这麽想,却不知道自己并未猜出最後的结局。 当天晚上,柳恒澈在获知所有群众演员都脱离生命危险的确切消息後才开车回k镇交接了车辆,然後赶回月林村。这几日因为天气湿冷,周远志的伤腿又有些不好,为了不让他担心,柳恒澈并未完全说明罗兵等人的出事状况,只发了短信说罗兵拍片受了点小伤,自己陪小郁去医院看看,让周远志留在家里等他回来。 然而,柳恒澈忘了,他们两人借助的楼里住的大多数是武术分会的人,罗兵他们出了事,无论他再怎麽瞒,周远志也不会不察觉。 柳恒澈抬起头,面前的四层楼一片漆黑,似乎一个人都不在。整栋黑漆漆的建筑就像一张野兽张著的嘴,要吞噬掉所有一切值得人留恋和喜爱的东西! 刚刚还冷静处理著事情的柳恒澈这时却莫名惶恐起来,他一口气奔上楼却发现自己和周远志的房间门紧紧锁著,他出钥匙打开门,里面也是一团漆黑。 周远志去了哪里? 柳恒澈开始努力回忆,回忆自己在医院里有否见到过周远志的身影。 “如果远志知道罗兵他们出事的真相,一定会赶去医院,那麽自己一定会遇见。”他想,但黑暗似乎令他的冷静失去了法度,他在那片黑暗中竟然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他开始毫无章法地猜度,难道……难道远志下午曾经去探班罗兵他们的现场?那他……他会不会也受到了波及? 柳恒澈顿时跳起来,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当时那三个在急救室里抢救的人的姓名!远志他……难道……柳恒澈慌里慌张地掏出手机开始拨打周远志的电话,然而一次次回答他的却是已经关机的冰冷提示音。 柳恒澈按掉电话,就要往外冲,冷不丁差点撞上正要进门的周远志。 “阿澈?”周远志按亮日光灯,有些吃惊地看著已经急出一头汗水的青年,“你怎麽了?” 柳恒澈往下看,才发现周远志手里提著一桶卷子面和几个熟菜。 “我下午去镇上办了点事,想著你回来可能会晚,就顺路买点菜。” “电话……”柳恒澈结结巴巴地,“我……我打了你电话。” “电话?”周远志伸手去兜里,“呀,没电了。” 柳恒澈整个人都像虚脱一般,重重坐到了椅子上。 晚上吃过饭,柳恒澈一面替周远志按摩,一面将罗兵等人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周远志听完,紧紧皱著眉,叹了口气。 “赔钱这件事,恐怕不好对付。” “是啊,晨光的确不好对付,他们的老板据说是有黑道背景的。”柳恒澈之前就是考虑过索赔的事情才打电话向萍姐询问了《武圣》剧组的资方和出品方。 “就算没有那种背景,像我们这种弱势群体要跟影业公司谈判本身就很困难。” 柳恒澈这时才反应过来,周远志当年怕也是曾经历过这样的一环的。就在两年前,他在《王昭君》剧组严重骨折,不得不退出这个圈子,甚至至今身上还落下了後遗症,可他获得了多少赔偿?在获得赔偿的路上他又经历了多少事情? “我当时跟他们也谈了很久,对方拼命推卸责任,到最後还使些不入流的手段,这次恐怕也……”周远志低声说著自己的往事,面上的神情却只有对罗兵他们的担心。 柳恒澈望著眼前那道长长的疤痕。本来该是多麽狰狞的创口,如今虽然已渐渐痊愈,颜色变浅变白,却依旧是深深嵌在那人生命中的一道疤。 柳恒澈猛然打了个哆嗦,他忽然想如果当初周远志遇到的事故再严重一点的话,自己是不是就永远都不会遇上这个人?不会知道这世上曾有周远志这样一个人一直默默关注著自己,愿意付出一切来帮助自己? 当两年前他还在忙著周旋於各种虚伪的社交应酬时,周远志却在医院里痛苦地接受手术,在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煎熬下艰难地与强势的影业公司作著谈判,为了讨回自己一点点的赔偿金。而那时的自己,哪怕对群众演员的困境有所耳闻,怕也是最多发两声感慨而不会放在心上的吧。 在这世上,任何一点差池都可能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也许,只差一点点,他就可能与周远志错过了,永久! 幸好! 柳恒澈著迷地望著那条疤,随後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在那上面印下了一吻。 第二十五章 与晨光的谈判果然进行得十分艰难,对方抵死不认错误完全在剧组方的沟通不畅与工作失误,而认定事故源自於以罗兵为首的群众演员的失职。他们声称改变炸点与逃生路线的事,一早就与罗兵等人在开拍前进行过沟通,罗兵几人理应完全知晓。 这就是信口雌黄的事情,但由於双方都无法提出确凿的的人证物证反而成为了唇枪舌剑的胶著点。长达一个半月的交锋中,符西然代表演员工会费力斡旋,保险公司理赔员与警方也介入了调查,但依旧是暧昧不清的一团混沌。 这时已经是十二月初,h市的冬天往往y冷而潮湿,今年的冬雨又似乎特别多。柳恒澈裹紧羽绒服,前往医院探望那几个依旧在院接受治疗的群众演员。 十三个演员中包括罗兵在内的十个都仅是轻度烧伤,虽然表面看起来凄惨无比,伤势反而很轻,而另外三个就没那麽幸运,其中一个烧伤面积更高达37,光是三度烧伤面积就有18,这个人柳恒澈後来才知道,他虽然不认识,但却曾经见过──就是那日从罗兵房中走出的男子。 事到如今,柳恒澈才知道这个男人名叫白飞启,就住在自己楼下。 这是一个有著飞扬跳脱名字和与之截然相反的老实胆小x格的男人。虽然是做武行,但从外貌到x格都更像是个手无缚之力的读书人,甚至经常被人讥笑为像个娘们。过去,在大老爷们凭拳头吃饭的武术分会里这个人一直没少受欺负,直到罗兵照顾了他。 罗兵和白飞启的关系其实并非无人知晓,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甚至私底下认可了白飞启用身体换庇护的懦夫行径,然而没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那场熊熊烈火之中拼了命地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住了罗兵,最後代替他受了那样严重的伤! 柳恒澈轻手轻脚在床头放下保温桶,浑身包满了纱布的白飞启正在浅眠,而罗兵就坐在他的病床边安静地守著。 深度烧伤带来的痛楚会使人无法入睡,白飞启短暂的宁静只是靠麻药和杜冷丁来维持,难得,也凄楚。 柳恒澈对罗兵做了个手势,他伸手替白飞启轻轻地掖了被角,随後才跟在柳恒澈後头轻手轻脚地走出来。 “今天他怎麽样?” “老样子,一直喊疼。”罗兵皱著眉,不过是一个半月而已,他的脸上已经多了数道皱纹,尤其是眉心的部位,深深的“川”字令他看起来苍老而憔悴。 “明天上午符西然、赵律师和我会去找晨光做第五次谈判。”柳恒澈想了一下,将手放到罗兵的肩上,“你放心,对方的口径已经松动,毕竟这次事情闹这麽大,现在电影无法继续拍摄不说,舆论对他们的谴责也已经到了爆发的临界点,他们也知道必须该作个了断了。” “这次还是多亏了你帮忙。”罗兵由衷地道谢著。 的确,柳恒澈c手了这件事。 因为对方跋扈的态度,本来持观望态度的柳恒澈最终决定自己站到公众面前。毕竟一群无名群众演员的呐喊远不及柳恒澈这样一位前艺人的出面,而在媒体造势方面,有一个焦点人物自然好过无数观众过目即忘的面孔。 然而,柳恒澈这样的行为其实极度危险。一来他之前的负面新闻太过深入人心,并且言之凿凿要退出演艺圈,此刻却又以群众演员代表的身份出场,难免引人非议;二来,柳恒澈的出面,等同於将自己与娱乐公司放到了一个对立的位置,事实上在这个圈子里,如晨光一般对群众演员的安危不负责任的公司并不在少数,柳恒澈这一站出来,便相当於自毁了与其他类似公司合作的机会。 为此,柳恒澈也曾犹豫过,但最後却还是站了出来,他想起了周远志以及他默默无闻的两年。柳恒澈不想让这样的事情有机会再发生在他、周远志以及任何一个可能在某处默默努力著的群众演员的身上。 柳恒澈自己联系了几家大报的记者,做了一个简短的采访,在采访中陈述了事故的来龙去脉,并提出了直面晨光的要求。 采访稿一经刊载,立刻引起了哗然大波。最早期的舆论导向对柳恒澈非常不利,人们将对事情的关注转移了大部分到柳恒澈的出现上,每日都有无数帖子在上被发送。有人认为他不够资格代表群众演员;有人讽刺他不守信诺,这麽快就复出;还有人说他沽名钓誉,借机洗白……谩骂与诅咒的叫嚣也占了很大比重,压力统统都转移到了柳恒澈头上。 然而,符西然代表的演员工会很快对柳恒澈的出面做出了反应,以一纸群众演员连署的公开信表达了对柳恒澈的支持,另一方面,萍姐借著打击竞争对手的由头,也争取到了新丽影的经费,在暗中进行了一定的公关活动。 於是在柳恒澈出面一个星期後,舆论的走向开始转变,民众对於晨光无耻卑鄙的谴责开始抬头,尤其在受伤群众演员一一站在了镜头前之後,同情心与理x的声音开始占了上风,晨光本来的拖延战术在这种情境之下开始变得艰难。直到十天前,最关键证据终於出现,《武圣》的烟火师因为不堪j神重荷以及被吊销烟火师执照的怨气,终於站出来作了直接证言,说明改变炸点的事是导演临时决定。 一场本该一清二楚却拖延许久的争执终於还原了事情原本的面貌也走到了最终定音的阶段。随著绵绵冬雨的降落,双方进入了磋商赔款数额的流程。 “对了,小郁他……”柳恒澈刚想提下小郁的事,病房里却突然传出了器皿落地的巨大声响,显然是白飞启醒来造成的。 “抱歉,有什麽下次再聊!”罗兵匆匆道了别,赶入病房,不一会房内便传出他柔声哄劝白飞启的声音,“忍一下,小白,忍一下,乖。” 柳恒澈最终叹了口气,什麽也没说出来。 与晨光的谈判最终达成了共识,晨光除全额负担所有受伤演员的医疗费用以外,还将g据不同人的受伤情况,赔偿误工费与j神损失费,而对白飞启的赔偿,由於其漫长的治疗阶段以及不可挽回的身体创伤,达到了将近一百七十万之巨。 这时距离元旦已经只有三天了。当柳恒澈和符西然带回这个好消息,整个月林村都沸腾起来。这是史无前例的一次成功,然而对於白飞启等人而言,这些赔偿其实又能挽回什麽呢? 元旦前一天,柳恒澈所住楼的群众演员们自发凑资整治了几桌酒菜,一来是谢谢柳恒澈和赵律师,而来也算是寓意辞旧迎新,祛除霉气,期盼新一年能有好事发生。 柳恒澈与周远志都没有回故乡,周远志是因为远,柳恒澈则是因为还没达成父亲柳元玺的目标。一群人趁著天没黑,放了几串p仗和高升,随後围著圆桌,吃著自己烧的热烘烘的土菜,就著便宜的啤酒、黄酒大快朵颐。 柳恒澈因为这次成了名副其实的英雄,被众人敬了好几圈酒,直喝得颊生嫣红,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孔平添了几分柔软和孩子气。 到酒过三巡,罗兵却忽而站起来,举起酒杯向大家一抱拳:“诸位兄弟……” 他面上神色庄肃,才开口便令整桌正在笑闹的人都静了下来。原本一声不吭坐在他斜对面的小郁因为这声狠狠颤了一下,随後便深深埋下头去。在这样的一片安静中,似乎每个人都料到罗兵将要说些什麽,而那并不是他们想要听到的。 “诸位,我罗兵来此地已有八年,承蒙诸位兄弟错爱,忝认了武术分会会长一职。八年来,我与弟兄们风雨同舟,胼手胝足,一同打拼,本以为会和兄弟们一起闯出一番天地,可惜罗兵到底能力不够,如今我年纪已不小,小白他又变成了那样,我想,”罗兵说著,将目光一一扫视过众人,最後定格在小郁身上,“我想……” 小郁用手狠命捏著筷子,仿佛那双筷子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我想,”他顿一顿,随後坚决道,“我想或许是时候带著小白离开此处。”他说著,将酒杯一推,“兄弟在此与大家别过,明日一早启程离开,从此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愿他日能与大家再有机会重逢!”他说完,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末了将酒杯重重拍在桌上。 “大家慢用,我还要去医院给小白送饭,就此失陪。”说完,便离席而去。 满院的寂静在片刻後才逐渐回复,似乎为了刻意掩饰那份离愁一般,说笑的声音比之刚才更为巨大而刻意。柳恒澈在觥筹交错中望过去,见到了小郁微微抽动的肩头。 不知何时,每个人都醉得东倒西歪,你扶著我,我搀著你,嚷嚷著要去别的地方继续喝酒的,稀里糊涂回了房的,出门看热闹去的,人群如同游鱼散去,院落里很快只剩下了柳恒澈和周远志。一桌的盘盏都见了底,只余下冷却了的汤汤水水,似乎正验证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 柳恒澈看著周远志。在他微微模糊的视界里,那个人正老实本分地坐著,安静得甚至有些畏缩。那天他鬼使神差地在对方膝上印下的一吻,似乎很大地惊扰到了对方,以至於自那晚以後,那人对他的态度就有些不自然和躲闪,只是因为忙於和晨光谈判一事,双方均心照不宣地没有点破而已。 而自己当日,怎麽就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明明是那样失礼又唐突的举动,却做得那麽自然,自然到丝毫不觉得有什麽不妥,甚或如果时间倒回,自己必然还会再做一次…… 是什麽时候对那个人起了那样的心? 柳恒澈小口小口啜著酒,仔细地打量著坐在对面的男人。 还是普通的外貌,朴素的穿著,皮肤略有一点点黑,但现在已经知道,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左边会有一个小酒窝,看起来很可爱;还有那双手,当那晚向自己伸出来的时候,衬著明暗争斗的天色,几乎都可以看到从指缝间漏过的光芒。就是那双手,将一身创痛的他扶起来,领著他找到道路,将他带回了温暖的地方。 柳恒澈放下酒杯立起身,走到那人身前。 周远志似乎有些隐隐的害怕,不自在地抿了下嘴:“阿澈你……” 门外不知何处传来了极大的音乐声响,打断了周远志的话,放的恰是李叔同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远远传来的音乐声中夹杂著年轻人笑闹哭泣的声音,柳恒澈想起,有一拨在h影视基地的艺术院校学生刚刚拍竣了毕业作品,正要离开此处,从此各奔前程。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每天都有无数怀抱梦想的年轻人来到h影视基地寻梦,每天也都有人因为无法忍受长期的压抑、低薪与不得志,含泪斩断自己的念想,离开这个塑造梦与梦想的世界,从此遁入凡尘,庸庸碌碌度过一生。 在演艺圈这个华丽斑斓又格外残酷的舞台上,观者见到的多只是璀璨华服与显赫声名,却不知道在这等喧哗的表象之下,有多少人抑郁不得志,有多少人颠沛流离,又有多少人被淹死在名利场的滚滚浪涛之中,再也没能爬起…… 一遍遍的送别声中,有人放起了烟花。先是魔术弹,带著“扑扑”的轻微声响,一道道向空中直窜而起,光华璀璨的尾羽在空中划出美丽光弧,闪烁迷离,跟著便换成了龙吐珠,挟裹著雷霆万钧之势,“啪”地数声接连由地炸起,飞升到夜空的至高点後才骄傲无比地“劈啪”连声炸响。深蓝色的天幕中瞬间便随声绽开了数朵令人目眩的巨大礼花!一时间,整个夜空都被那逼人的光芒所照亮,赤红、翠绿、绽金、孔雀蓝、亮银、炫紫……许许多多的颜色在空中交织组合,繁复异常又变化万千地翻转著各种花样,一如那耀眼舞台上的人生一般。 柳恒澈低下头,发现周远志正目不转睛地看著那空中绽放的烟花。 人生别离何其多,该说出口的话若没说出,便可能就此一世错过,一如小郁和罗兵一般。 “远志。”他轻声唤。 “嗯?” “我们……” “啪”地巨声炸响,吞没了柳恒澈嘴里的话。 “抱歉,阿澈你刚刚说什麽?” “我说我们……” “哇──”人群的欢呼声又将这後半句话彻底吞没。 周远志不好意思地笑笑,打著手势:“下次再说吧。” 柳恒澈却忽然抓住他的肩膀,将他强势地扳过身来。 “阿……阿澈……”周远志似乎意识到什麽,开始惊慌起来。他试图挣脱柳恒澈的桎梏,却反而被他抓得更紧,连两只手都落入了柳恒澈的钳制。 “远志,我们……” 又是一连串的鞭p声,但这次却没有能够打扰到柳恒澈。他迅速低下头去,准确无误地捉到周远志的嘴唇,以吻代替了言语。 夜风微动,不知哪间屋的醉鬼在大声喊叫:“再来,他,爷爷就不信喝不过你!” 周远志只觉四周一片恍惚,他已忘却自己今时今地何在,唯一所剩知觉只有柳恒澈的手,柳恒澈的体温,柳恒澈闭著的眼和柳恒澈辗转碾压在自己唇上的唇瓣,探入口中湿滑灵巧的舌。 一直过了很久很久,柳恒澈才终於肯放开周远志。 “远志,”他无比清晰地说,“我们交往吧。” 【第一部完】 第二部1-7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二部 第一章 周远志匆匆洗了一把脸,抬起头擦脸的时候却不由得停了下来。他看著公共盥洗室镜子里的那个中年男人,而那个中年男人便也就从镜子里面向外盯住他看。 朝阳这时候已经升起,淡金色的光芒从公共盥洗室高高的天窗里透s进来,像在咖啡中滴入了蜂蜜一般,整个空间的晨光都被那点金色润泽得新鲜而柔软,但那镜中的男人却因这过份的柔和与光亮,愈发显得气色不佳。 这是一个显然已经了风霜的沧桑的男人,虽然远未到可称衰老的年纪,却早有皱纹爬上了眼角、额头,不明显,浅浅的几痕,却足够将青春活力之类的东西与之远远隔开。五官都极其普通,不好看、不难看、不显眼,唯一长得好的大概是鼻子,鼻梁挺拔,鼻头有r,据说这应该是一生福禄双全的面相,可在演戏的时候,这管鼻子多半不是贴著狗皮膏药就是挨著拳头,粘著烂菜叶…… “呵。”无人的公共盥洗室里,周远志听到自己轻轻地笑了一声。这样的一张脸,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那个人要怎样才能够对著他,对著一张属於另一个男人,属於一个比自己大了整整七岁其貌不扬的男人的脸吻下去呢? 他的表情因为他的想法而产生变化,他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马上相应地做出了一个有些迷惘,有些讽刺却也有些哀伤的表情。 “周远志,”他听到自己问自己,“周远志,你已经三十五岁了,你赌得起吗?” 空荡荡的室内似乎都可以听到回响,但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别的声音,没有人可以给他回答,因为这是他自己的人生,是他自己该面对的问题。 他伸手入口袋,从里面出了一个一元的钢!。因为揣得很久,硬币已经染上了人的体温,滚烫得好像就要熔化。 “答应,是花,不答应,是字。”他对自己说,深吸了口气,将钢!朝上方狠狠丢了上去,已经磨旧了的金属钱币在空中翻了几个不太漂亮的身,随後发出清脆的声音掉落回地上,转著圈子,最终停下来。他弯下腰去看了一眼,然後将那枚硬币捡起来,擦了擦,重又放回裤袋里。 “远志,你要快一点了,否则会来不及。” 回屋的时候,高个子的青年已经将自己打扮妥当,更备好了早餐。豆腐花、包子、油条,虽然都是路边摊买来的便宜早点,却都是热腾腾的,显然是等他起床了才特意赶去买来。柳恒澈这个人如果要表达对一个人好的诚意,恐怕能将所有偶像剧男主角都比下去,被这样对待著,有多麽容易产生不实的想法? “今天那场戏在江湖风雨景区的白鹤山庄,走过去的话要四十多分锺,不过你放心,我向张志东借了自行车,等会骑车载你过去,二十分锺就应该能到了,这样你的腿也不会累著。” 周远志在桌边坐下,看著青年将早点一一放到他面前。金色的晨光同样勾勒在他的脸上,所显出来的景象却与自己在镜中看到的那个中年男人完全不同,青春、上升之类的字样呼之欲出。他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裤袋去摩挲那一枚小小的硬币,指关节触到微凸的纹路,像被烫到一样的灼痛。 “快过年了,拍完这场戏,应该就能歇一阵子。我在外面找了几份兼职,这样时间就不会浪费掉。对了远志,既然你不回去,今年过年我也不回家,我们空下来是不是去附近走走?” “好。” 青年似乎诧异於他回答得爽快,马上追著问:“那说好了哦,你喜欢去哪里?” “都听你的。” “嗯,那我就再去查查。远志,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好。”周远志放下手中的杯子,擦了擦手和嘴,正要起身,却被人又按回去。 青年嘴角露著无奈又温柔的笑,说:“你等等。”随後弯下腰,伸过手来,抚上他的唇角。 “这里还没擦干净,你啊,像个小孩子似的。”青年伸手轻轻擦拭著,麽指暧昧地移动在他的唇角,对方温热的体温便从那一丁点的接触上传递了过来。本来毫无所觉的唇角像春天开始苏醒的兽一般,敏锐地抖擞起皮毛,几乎可以察觉到对方指尖细小血管微微的脉动,先是这里,然後是那里,轻微碰触,移动到唇上,却不做进一步的动作,停一停,从头再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彼此对望著,当呼吸开始有些急促的时候,柳恒澈却忽然收回手,直起身来,“好了,我们真的该走了。你可以慢点,我先去楼下推车。” 周远志目送著青年离去,唇角似乎还留存著适才的触感,心脏都仿佛移动到了那个部位一样,一跳一跳地动著。他苦笑,慢慢站起身来,套上了厚重的羽绒服。 走出门的时候,周远志到底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伸手入口袋里。他将那枚圆圆的硬币取出来,又再看了一眼,然後摇著头,一扬手,将它丢入了一旁桌上放著的笔筒里,发出重重的“啪”的一声。 这时候是一月十三号,距离过农历新年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因为不是拍摄与旅游旺季,h影视基地里此时格外冷清,群众演员因为无活可干也有不少已经踏上返乡过年的旅程。宽阔的道路上,只有零星几个人走著,看到柳恒澈他们,纷纷招手打著招呼。 自从《武圣》烧伤事件风波平息後,柳恒澈在这个影视基地里成了一个名人,虽然也有看不惯、攻击他取巧的人,多数人对他的态度比起之前的排外却要亲切了许多,尤其是在上月末的撤退大潮後。 离别也许就是一种传染病。罗兵的离开与《武圣》剧组的事故触动了很多人的心,一些“老人”因为心寒,纷纷打包离开这个呆了多年的寻梦之地,其中尤以周远志与柳恒澈所住的那栋小楼最为严重。 那栋楼里住的本来就多是武术分会的人,《武圣》事件已经伤了好几个,加上罗兵的离去,顿时人心涣散,如今已走得只剩了七八人,柳恒澈那一层楼更是只剩了他和周远志两人而已。而因为这样的离去,却使得剩下的人格外团结起来,柳恒澈也顺利地被大家接纳为了自己人。 与之同时,路上的记者却多了起来。照理说,过年这段时间本该是密集宣传贺岁片的时段,然而之前的维权事件著实令柳恒澈出足了风头。 一个过气的偶像明星半红不黑多年,突然以涉毒退隐,又突然以群众演员代表身份再现江湖,代替一干苦主与娱乐公司对簿公堂,柳恒澈身上实在集中了太多的话题x。人们都想看看,这个过气明星,这个大起大落的人如今过著怎样的生活,是投机取巧还是确实沈淀下来了,而他的群众演员之路又走得怎样? 因为这份猎奇心理,柳恒澈意外获得了一些剧组点名上群众戏的机会,打破了他原本无人愿意使用的历史,也为那些剧组和媒体带来了不少话题。 记者们以一种烈日般的激情围著柳恒澈拍摄各种相片,他被导演骂的场景,他坐在街沿等戏的场景,他蹲著吃盒饭的场景,他打哈欠的场景……人们乐此不疲地捕捉著柳恒澈各种与原先贵公子形象强烈反差的相片,以至於一时间媒体上柳恒澈的曝光度大增,络上也开始陆续出现各种恶搞他相片的ps图与视频。 开始周远志还曾担心柳恒澈会因此受到打击,但他这次似乎比之前“乞丐”报道时更想得开,日子该怎麽过还怎麽过,不仅大方任媒体拍摄他的各种“出丑照”,有时自己偶尔看到报道也会一笑置之。 “没什麽见不得人的。”他说,“不偷不抢不犯法,我活得很好,随他们拍。” 也有人偷偷找到周远志,塞钱给他,想要从他口里探听一些隐秘事情或者所谓的真相──江湖传言,柳恒澈会在h影视基地当群众演员完全是新丽影一手安排的一场公关大戏,而《武圣》剧组乃是运气不好被借机消费了一把,连带晨光跟著滑铁卢之役,被对手扯得栽了个大跟头,成为行业内的笑柄。 而事实真相呢? “事实真相就是,我现在在追求你!” 当周远志谈起这件事的时候,青年一边替他按摩,一边暧昧地笑著这麽说:“远志,你什麽时候才肯回答我?”他微仰起头,眼神深邃得几乎可以将人的魂魄都吸入一般,唇角却挂著世上最干净透彻的笑容。 “我……” “啊,算了算了,你还是多想想。”当周远志想要说什麽的时候,他却又会马上制止,“不要这麽快回答,想清楚,一定要想清楚。在那之前,我不会对你做过分的举动,我能等。” 当然,真正过分的举动没有,但似是无意识的小动作却从未断过,像是无意搂上腰部的手,擦过脸庞的唇,或是刚才那样…… 周远志听著车轮转动的机械“嗒嗒”声,他们正在走一段上坡路,这是一座横跨河面的仿古式砖拱桥,它将两个景区“江湖风雨”和“明清g殿”连接了起来,而这条大河正是之前柳恒澈第一次受挫後自己找到他的地方。 周远志想起那时候自己看到的柳恒澈,那麽大个人却像个小孩子一样蹲在河边喃喃自语著,看起来又小又让人心疼。 “远志。” “嗯?” “我们要下坡了,你要不要搂住我?我是说,这样会安全点。” “嗯。”周远志伸手搂住柳恒澈的腰。柳恒澈停止了踩踏,车子由於重力加速度的关系,沿著大桥的坡面一路飞速下滑,冷风在耳边“呼呼”掠过,让人错觉自己是不是马上要飞起来了。 “阿澈。” “嗯?” “我答应你。”周远志忽然开口说。 “啊?”柳恒澈似乎没有听清周远志的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麽?” “上次你问我的事,我答应你。” 自行车龙头猛烈扭动了几下,然後便是刹车皮摩擦钢圈发出的刺耳声音,“嗒嗒”声停歇的时候,柳恒澈硬生生在路中间将车子撑停了下来,别过脸来。 “你说什麽?” “上次你问我的事,我答应你。”周远志又再重复了一遍。 柳恒澈脸上的神情变了数变,像要说些什麽,但又不明原因地放弃。他最後说:“你下来。” 周远志乖乖跳下车去,看柳恒澈把车停在路边,然後走到自己前面,低下头:“你再说一次,慢慢地,清楚地说。” 周远志知道这或许是他最後一次逃脱的机会,但他的嘴巴却不受他大脑的控制,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半个月前你问我的事,我想过了,我答应和你交往。”他说完了,便等著那个人的动作。他以为接著柳恒澈一定会做些什麽,但事实上他居然什麽反应都没有,既不说话也没有什麽出格的举动。时间就这麽一分一秒地流逝,就在周远志几乎要错觉自己之前的苦恼不过是个荒唐的梦的时候,柳恒澈却喘著气,笑起来。 “吓死我了。”他伸手捉住周远志的手按在自己的x口,“你听听,你真地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会拒绝。”他笑起来,“真的太好了!” “是啊,真的太好了。”周远志也笑起来。 不过三十五岁而已,一个大男人,他告诉自己,他赌得起,也应该输得起…… 第二章【重写】 正式宣告进入恋爱流程以後,节奏反而慢了下来。每日同处在一个屋檐下,上工也常会碰到,比起以前来,柳恒澈与周远志却也就是多了一点亲密的接触而已。拥抱最为常见,当然也有亲吻,但多数是点到即止的浅尝,偶尔也会有深吻,却并不会做更进一步的深入。 周远志多少也能理解这点。他自己过去也只是模糊确认自身的x向与人不同,但因为忙於为生计梦想奔波,加之实在看多了娱乐圈的是是非非,分分合合,所以对於找一个人共度一生都尚未做好完全准备,遑论和个男人发生亲密关系。至於柳恒澈那方面,用他自己的一句话便能说明。 “女朋友交过几个,不过都是在入行前,入了行以後就没有了。你也知道,我们这种职业,公司管得严,私人时间也少,至於男朋友麽,你是第一个。”高个子的青年这样笑嘻嘻地说著,顺手发问者的脸,“怎麽,你吃醋了?”说完,哈哈大笑著看周远志不争气地红了老脸。 没错,柳恒澈如今多了一个新爱好,逗弄周远志。 从外表来看实在很难想象这个人也会有这样促狭顽劣的时候──事实上,在与外人相处时,柳恒澈依旧是彬彬有礼,进退有度的,但在面对周远志的时候,便完全是另一番面貌。常常都是些早晨起来藏起了袜子或是洗著脸,手边的毛巾就被换成了衣服之类初中生都不要玩的游戏,他却总能够玩得不亦乐乎,几乎让周远志错觉,自己身边的青年躯壳里从那天开始便换做了一个孩童的灵魂。但与之相反的是,也会有相悖的证据来驳斥这点。恶作剧之外,柳恒澈学会了用只有成人才会说的言语来挑逗周远志。 诸如“远志,我对你的身体一点也不了解啊!”,或是“远志,你这里著好舒服”之类的话间或就会从那张形状优美的嘴里吐出来,说的人冠冕堂皇,却叫听的人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什麽反应才好。明明什麽也没做,却被形容得这样香豔和令人浮想联翩,而当周远志窘迫得不行的时候,那个恶劣的大孩子才会放过他,轻轻亲吻他的脸颊或是嘴唇,撒娇一样地说:“好啦,放过你!” 周远志被这样逗弄得哭笑不得,或是摇著头跟著柳恒澈一起笑,但在笑容的底下,却总有块挥不开逃不掉的y影。 “只是因为彼此都是第一次而已。”他这麽说服自己。 孩童般的恶作剧与亲昵,几乎像学生早恋似的纯情,只是因为不习惯。恋爱这种东西,一千个人便有一千个人的样子,一旦交错组合起来更是叫人目不暇接,并非一上来便都要如漆似胶,天雷勾动地火,小心翼翼地接近,慢慢地发展,自然会有水到渠成的一天,以後便会是比激情澎湃更甜美的长长久久…… 是的,长久! 柳恒澈过去是周远志心目中仰慕的高高在上的“神”,如今是他心目中第一个殷殷期望著愿意与之长长久久的人,但这样的心思,周远志从未甚至从没想过要对柳恒澈说。 “何必说出来呢?放在心里就好,欢乐的时候便尽情欢乐,明日愁来明日愁吧!”他对自己这样说。 在这样亦喜亦忧的情绪下,春节眨眼便来到了两人的眼前。 年三十这天,他们谁都没有出门打工,两人前几日难得r疼地花了几百块买了点年货,这一天便一起动手打扫、装点租屋。他们好好收拾了一番屋子,然後往门上贴春联和倒“福”字,还挂上了八十年代的彩色小灯p。 这是一种现在市面上几乎看不到了的装饰品,柳恒澈也是一时兴起管前几天一个拍年代剧的剧组讨来的。整整一长串被做成藤蔓状的电线上垂著许多花朵形状的小灯泡,花瓣是彩色塑料,花蕊则是彩色发光二极管,虽然chu糙,往门上一挂一通电,一亮一亮的闪烁起各种颜色时,却漂亮又喜气 柳恒澈看周远志在彩灯串下对“福”字的高低,前些天才理过的短发j神地竖著,他抿著嘴唇,歪著头仔细琢磨位置,一点点地挪动,一点点地粘贴,全放上了,又觉得不妥,後退两步去看,然後再调整,一丝不苟的样子几乎如同在完成一件多麽重要的大事。 他不知不觉地就停下了手,专注地去看那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个角落就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下般,有种钝痛的印迹缓慢而清晰地逐渐呈现出来。 他想,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应该是这样的。一个踏实的、本分的人,对待任何一件事情,任何一样事物都无与伦比的认真,梦想、人生、工作,等等。哪怕生活并不善待甚至欺负了这个人,他却还是能够抖擞j神,一路坚持著顽强走到今天。而现在,他所郑而重之对待的东西里,又多了一样,爱情。 是他柳恒澈给的爱情! 他一时几乎有些迷惘起来,尽管未必完全明白周远志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深到了何种程度,他却也知道,在两人如今的关系中,那个人投入和付出的恐怕要远比自己多得多,也深得多!而他本人所付出和给予的究竟是什麽,坦白来说,有些时候连他自己也会弄不清楚。或许就是因为这样的犹疑,才使得他们如今的关系还是处在简单而维系松散的阶段……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是该进还是该退?他凝神看著对方的背影,这一阵子那人不知怎麽又瘦了些,本来就比自己矮的身材,如今裹了厚衣服看起来更显瘦。套头毛衣下显得空落落的,他甚至有种错觉,似乎一阵风吹过,那人便要乘风离去,远远消失不见…… 他的心里因为这个想法猛然就“咯!”了一下,在自己也未觉察到的情况下,已经上前一步,将那人牢牢锁在怀里。 “阿……阿澈?”被惊吓到了的人只疑惑地喊了一声,便放松下绷紧了的身体,任他拥抱。对待他,周远志总是宽容又包容的,那种几乎带著宠溺的深深的感情,简直让柳恒澈为自己的吝啬而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远志!”他轻声唤著,“远志!” “嗯?” “我……我喜欢你。” 对方的身体在怀抱中刹那僵硬了一下,随即便有微微的颤抖传了过来。他听到周远志力持镇定的声音,低弱却清晰地:“我也爱你,阿澈。” 同样是表白,却还是有区别。 喜欢和爱的分界点,究竟在哪里? 柳恒澈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至少不管是退还是进,不管究竟是什麽样的感情,有一点到底是确凿无疑也无法更改的,他再次确信自己无论如何也受不了有一天那个人离开他的身边! 之後,在新的一年来到的头一天,柳恒澈带著周远志一起去了h市一处十公里外的郊区游玩。他们没有钱,便挑了最便宜的玩法。两人买了些面包矿泉水,乘了公交车去那座叫做凌云山的景点,花了三十元钱,爬山游玩。 虽然叫做凌云山,但那只是一座高不过五百多米的矮小山丘罢了,山势平缓,说是登山不如说是沿阶梯散步更合适。柳恒澈也是在考虑了周远志身体条件的情况下,才选择了此处。 因为邻近便有h影视基地的缘故,这处景点平时便少有人来,此时年节,更是无人问津。他们两人一路沿著石砌山阶向上,不时停下来看看古树野花或是在供游人休憩的凉亭中休息闲聊。 柳恒澈向别人借了部相机,一路上拍著山景也抓拍了不少周远志的相片。他微微笑著看自己的,蹲下`身皱眉研究野果的,或是休息时俯瞰山景的,又或走路时的一个背影,抬头的一个刹那,柳恒澈没有发现,他在以一种自己也无法捉的心态,尽可能多地留存著他与周远志两人第一次共同出游的记忆。 一直到山顶,才看到稀疏的几个游客,大多是年轻人,还是情侣。柳恒澈这才想起来,这座山顶据说有一处保佑人姻缘的庙宇,供奉著一位叫做“幸姑”的年轻女子。 不大的庙宇门前却种植著一颗巨大的榕树,无数的气生g向下直直深深c入地面,树干上枝叶如冠,系满了许许多多红色的愿望绸带。进到庙宇里面,单进的屋子中央仅仅供奉著一尊年轻女子的塑像,幸姑被雕饰得端庄慈祥,眉目含笑而望世间,仿佛真有无上愿力,能聆听万众心声。 有个老头坐在一旁的桌前,戴著老花眼镜正在誊录供奉,红色的愿望绸带被分门别类一沓沓地码在他身後小小的木制柜子里。 柳恒澈他们看了看觉得无趣刚要走,恰见到一对年轻情侣进来请愿,便停了一停。那两人皆是十七八岁的样子,青嫩得能掐出水来。女孩子爽气地捐了二十元钱,然後一气请了一大堆各种种类的愿望绸带,拖著男孩子一起拜了幸姑,然後“嘻嘻哈哈”地走出去系纸条。在里面都能听到女孩指挥男孩的声音:“系高点系高点,越高越灵验!” 周远志偷偷碰碰柳恒澈的手:“我们走吧。” 柳恒澈却忽然间改了主意,他走到老人跟前,掏出十元钱问:“只捐十元可以吗?” 老人头也不抬,只单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随喜。” 柳恒澈道了谢,放了钱,在簿子上签了名字後问:“可以请两g绸子吗?” 这回老人抬起眼皮来,从眼镜後看了他一眼,然後又转到周远志身上看了一眼。 “要哪一种?” “幸姑什麽都保佑吗?” “什麽都保佑,不过最灵还是姻缘。” “那就请两份姻缘的吧。”柳恒澈又掏出钱递过去,然後毕恭毕敬地接过那两g红得俗烂的绸子,用笔在上面迅速写了名字,又拉著周远志飞快地拜了拜幸姑。 “远志,我们出去系绸子。” “年轻人,”老人却忽然喊住他们,“要心诚!” “当然。”柳恒澈礼貌地笑笑,“心诚则灵。” “神仙是什麽都知道的,”老人慢悠悠地说,“欺骗神明的话,是会遭到报应的。” 周远志皱了下眉头,拉了拉柳恒澈:“我们走吧。”他对老人微微颔首,“多谢指教。” 老人点下头,重又拿起毛笔开始誊录供奉记录。 “那个老人家说话有点怪。”周远志出了庙门说。 “管他呢!”柳恒澈倒是不以为意,来回比划著看哪里还有空的枝条,“系哪里好呢?到处都满了。啊,那里还有!”他仗著身高优势,到底将两g红绸子系在了极高的地方。 “这样一定会灵验的,比别人都早!”他孩子气地说著,回过头看到周远志似乎有些呆愣的样子,“怎麽了?” “不,没什麽。”周远志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说得跟我平日虐待你似的。”柳恒澈不满地捏了他的脸一下,“下山吧。” “嗯,好。” 周远志任由那人拖著他下山,那人的背影高大,手掌温热,周远志想,这一天,他可以记一辈子 ! 第三章 转变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渐渐地,柳恒澈真的越来越有群众演员的样子了。他像其他人一样地早起排队等工时,一样地安静服从安排,一样地在人堆中饰演面目模糊的角色,等到人们终於发现找不到“柳恒澈”这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完完全全从一个差强人意的偶像剧明星“倒退”成了一个合格的群众演员! 周远志是最早发现到这一点的人。对於同处一个屋檐下的青年,排除掉两人似近又似远的交往关系,他见证了青年的气场在一点一滴地思考与演练中逐渐产生的改变。 他常常可以看到青年在各个剧组转悠,琢磨导演的导戏方式,琢磨其他人的演戏方式,甚至琢磨一只野猫一只野狗一棵树一朵云的动态,他一面打著各种各样的工赚钱还债,一面却也趁机与形形色色的人来往乃至交上朋友,他学习他们的思维与习惯,学习他们说话动作的方式然後化为己用。以至於,有时候,就算是看了柳恒澈六年的周远志,都不会发现刚才擦肩而过的那一个面目模糊的陌路人正是青年本人。 而柳恒澈恶作剧的套路也在这样的改变中改变,不再是初中生的把戏,而是很糟糕地倒退到了小学。周远志每每想起这一点都要叹气,除却打工上戏看书时间以外,要把柳恒澈这个人揪出来成了他一个很头疼的任务! 有的时候,他会在河边的草丛里看到在地上和野猫对峙的青年;有的时候,那个人如同一个普通游客般从他身旁匆匆经过;有的时候,他是个背著麻袋四处晃动的拾荒者;有的时候,他大大咧咧地混进别人的剧组装作一直都在其中工作…… 这算是周远志上工以外的一大负担,当然,也是一大乐趣。 每次在奇奇怪怪的地方找到奇奇怪怪的青年,周远志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时候,对方却会兴高采烈地卸下伪装,给他一个热烈的拥抱或者亲吻。 “远志,我就知道全世界只有你能找到我!” 周远志有时候会想,这真像是个恐怖片的桥段,一个迷人的鬼怪引诱著路人进入他的地界,从此开始了一场永不散场的捉迷藏,但,如果那个鬼怪是柳恒澈,他甘之如饴! 记者们对柳恒澈的兴趣也随著时间渐渐散了,一个过气退圈明星的英雄之旅炒作三个月已经太长。如果周远志曾经以为,柳恒澈的那一次出面与最终胜利的结果会成为他复出的契机,那麽在听过柳恒澈的话後,他才真正明白柳恒澈能够在那种圈子里混上六年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那个人曾在饭後,一面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翻八卦杂志上做的名为“看看他(她)们如今都在干什麽”的过气明星专题,一面说:“远志,你想多了,媒体关注我是因为我当时是个标靶,具备炒作价值,就像我反过来利用他们的炒作来替罗兵他们讨公道一样。但炒作价值毕竟不能与商业价值划上等号,以我的年纪和现在的能力,接手我要浪费很多宣传资源,却未必有好的收获,一不小心还可能赔本甚至丢了公司颜面,所以目前这个阶段,不会有人来找我的。” 青年懒散著口气,听起来并不在意,但周远志还是察觉他言语下微微的落寞,但下一刻他却马上又会嬉皮赖脸地凑过来:“你是不是担心我不开心,那,要是你让我枕著你的腿,我就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然後抓著他坐在沙发上给自己当枕头。 这样的亲昵和信赖,却依旧无法更进一步。周远志有的时候会想,这样就足够了,但有的时候,却也会有微微的怒气,但怒气未及发出最後却都化为了淡淡的哀伤。 夏天到的时候,柳恒澈经过半年的拼命努力,还清了一小部分的债务。虽然只有七千多块钱而已,对於坚决不肯要周远志帮忙的青年来说,实在是个很大的进步。那一天,柳恒澈去镇上汇款,和周远志说好了会带些好菜回来,然後两人一起做饭吃一顿。 周远志当天没有工可开,就在家中打扫收拾。到了傍晚的时候,柳恒澈却带回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萍姐。 已经有半年没见了,章曼萍比周远志半年前看见的时候消瘦了许多,下巴尖了,人也不大j神,两个大眼睛下面是深深的眼袋,再加上一身黑色套装,看著几乎像个暗夜里的女鬼,只有开口说话的时候,简洁干脆的用词和言简意赅的说明方式还有半年前那个强势经纪人的几分风范。 周远志迎接她进屋的时候注意到,她的左手袖子上别著个黑色的袖章,上面是一朵小小的白花。他曾经听柳恒澈提起过,萍姐的父亲多年前得了不治之症,一直在反复手术与化疗中,她老公原先是个玩音乐的,整日高喊:“世界不理解我,世界不理解音乐!”忧郁文艺著不务正业乱花钱,後来在女儿刚出世没多久居然姘了个年轻女孩私奔了……说到底,萍姐的强悍,未必不是生活逼出来的。 柳恒澈给萍姐倒了水,开了电视,然後拉了周远志一起去厨房弄饭菜。他们的厨房在底楼,本来是公用的,年後这栋小楼里渐渐来了些新住客,到底不如罗兵他们在时的热闹,厨房更是少人使用,几乎成了两人的私厨。 周远志看柳恒澈一样样从塑料袋里往外搬食材清洗切剁。一块带皮咸r,几两河虾,许多的青菜,还有块绢豆腐和一只大鱼头,看来他今晚心里的菜式是豆腐鱼头汤,菜饭和白煮河虾。 周远志问他:“萍姐来影视城工作?” 柳恒澈正在给自己系围裙,“嗯”了一声,顺手递了另一块给周远志:“有个新人第一次上戏,她要全程陪著,以免出问题。” 周远志拿了个塑料篓子装了青菜清洗,听到这里不免有些奇怪:“萍姐怎麽又带新人?唐晓骏呢?” 这次柳恒澈迟疑了一会才回答,他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萍姐她现在手头似乎只有这一个人了。” “那……也许是今年要力捧的新人吧,萍姐这样的金牌经纪,公司不会让她放羊的。” 柳恒澈没有回答,只是用菜刀一下一下切著r块,眼底若有所思。 吃过晚饭後几人又坐著闲聊了会,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周远志他们是生怕触到章曼萍的逆鳞,倒是她自己很坦诚,桩桩件件地陈述,她说老人家上个月没了,走得很快,苦了这几年总算到最後解脱得顺利,也说起如今她手头的确只有一个街上捞来的新人了。 “本来是街上的混混,叫赵小明,脾气大,演戏也不行,只能往不羁青年那块包装,现在韩流红嘛,就取个艺名叫……”她挠著头,短短的指甲修剪得chu糙,边边角角都是不平,“对了,叫赵多俊,我老记不住,在片场叫他小明小明,把他气得龇牙咧嘴。” 萍姐说到这里哈哈大笑,那笑容却是苦的。 “柳先生,你走後,变化很大。”她说,然後又重复了两遍,“很大、很大!” “唐晓骏呢?” “他?”萍姐说到这里,却犹豫了,洁白的牙齿下意识地咬著下嘴唇。这个少女般的动作似乎是从她年轻时就养成的,以前是被女强人的外表压制住了,这个时候看到,却让人有些意外。 “他……他很好,”她想了片刻,才慢慢说道,“马上就要开拍一部好片子了,是和赵幼青导演合作。” “是吗……是赵导……那很好。”柳恒澈说。 “嗯,他是很好。”萍姐咬著下唇,奇怪地又重复了一次。 後来的话题就完全不与圈子相关,萍姐坐到晚上九点,准备开车回h市市区的宾馆。柳恒澈先下楼去替她开车出巷子,周远志陪她下楼。 “周先生。”她最後看了一圈周远志与柳恒澈的居所,缓慢地开口,“你们现在都是一起住?” 周远志不笨,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接口道:“是啊,因为房租太贵,你也知道阿澈他现在经济条件不太好,这半年,他一直都很辛苦地在工作。” 萍姐却严肃道:“也许柳先生现在是很辛苦,但我觉得他看起来却比以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好!我不是指他的经济条件,而是指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很……怎麽说,”她想著,“就像是刚刚入行那会的状态,对,也许比那时候还要好!看起来很j神,像在发光一样,我想这是因为你的缘故。不管是那时候还是现在,真是多亏你肯帮他,我代柳先生谢谢你!” 周远志摇摇头:“这没什麽,阿澈他值得人帮的,我想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东山再起,到时候就再不会有什麽事什麽人可以拦住他了!” 萍姐却很快地问了一句:“也包括你吗?” 周远志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当然,我永远不会拦他,只会帮他。” 萍姐这才笑开来:“谢谢你周先生,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会对柳先生好。在柳先生东山再起前的这段时间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他,以後等他重回舞台,一定会好好谢你的。” 周远志努力地陪著笑脸:“是,我也很期待那一天,到时候一定要收他多一点的利息才是!” 院子外面传来喇叭声,柳恒澈喊:“萍姐!” 萍姐答应了一声,朝周远志伸出手去:“周先生,说好了。” 周远志看著那只白`皙的手,随後微微一笑,伸出手去与之交握:“嗯,说好了。” 柳恒澈回来的时候,周远志已经躺下了,但并未睡著。他听著柳恒澈轻手轻脚出门洗澡,满脑子都是萍姐刚才说过的话。女人通常都很敏锐,萍姐更是个聪明女人,她一定是从他们的屋子和他们的相处状态看出了什麽,才会对自己说那些话。 当然,那些话对周远志来说都是冒犯,可他却并未生气,不仅没有生气,周远志甚至有点替柳恒澈高兴,高兴到了今时今日,柳恒澈身边竟然还有其他不抱目的对他好的人。至於他自己……周远志在心底笑笑,没事的,明日愁来明日愁。 柳恒澈很快洗澡回来,他锁了门,接著应该躺回自己的床上,但周远志听到的柳恒澈的脚步声却只是到他的床边而已,之後便再无声息。 这是怎麽了? 虽然闭著眼睛装睡,他还是能感觉到被人牢牢注视著的感觉。本来打算混过去,最後周远志还是叹了一声,认输地睁开眼睛。果然柳恒澈就站在他的床前一动不动。夏天的夜晚,月光总是显得格外明亮,即使隔著窗帘,他也能依稀看到青年的脸孔,分辨不明的脆弱。 “阿澈。”周远志喊了一声坐起来。 柳恒澈坐下来,这使得周远志的单人床发出了“嘎吱”的声响。他没有回答,反而伸出手来,犹豫著,然後搭在周远志的肩上。 周远志的心在那个时刻开始脱轨,他听到自己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阿澈,怎麽了?” 青年抱住他的肩膀,将头埋入周远志的颈窝,刚刚使用过的沐浴r清新的薄荷味便飘入周远志的鼻端,反而让他更加神志恍惚。 “远志,我不开心。”青年小声说著,像只大型犬一样,用湿润的鼻子磨蹭著周远志的脖子,“我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是看到萍姐,我就想到过去,想到那些事……” 周远志这才想起来,不管怎麽坚强,柳恒澈遇到的著实是很过分的事情,而那件事过去也才半年多而已,只是因为柳恒澈很快地打起j神,重新振作,让人错觉那件事情已在他的心中过去,但事实上,哪里有那麽容易的事呢?萍姐的出现打破了群众演员柳恒澈的生活,她像一g线,牵扯出了过去许许多多灯红酒绿,豪奢繁华,也引出了柳恒澈心底一直掩藏起来的痛。再怎麽成熟理智,他也不过就是个人,一个连三十岁都还没满的孩子!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揽住柳恒澈的肩膀,这个举动极大地鼓舞了青年,他一下子将周远志搂得更紧,像溺水者寻到了唯一一g浮木般,手攀脚盘。周远志吃不住他的体重,立刻被柳恒澈压得倒在了床上,单人床在静夜中发出了极大的“嘎吱”一声,像是谁似痛苦又欢愉的呻吟…… 周远志的脸一下子红了,他心跳如雷,想要推开柳恒澈却又怕这样会伤害到青年的自尊心,只能结巴著抗议:“阿、阿澈……先起来,先起来再说话。” “不起来!”柳恒澈却耍赖了,他不仅这麽说,反而又再更紧地抱住周远志,像条蛇一样将他牢牢缠在怀里。 “阿澈!” “远志,”柳恒澈抬起头来,才洗过的柔软发丝有些湿地搭在额头上,看起来几乎如同一个少年,“远志,我……我想跟你一起睡。” 第四章 一瞬间,周远志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所有的脑细胞都停止工作,留给他的只有单纯的震惊这一种反应而已,震惊到他默许,或者该说是感觉不到柳恒澈的任何一个动作,脑子里只剩下那一句话而已。 “远志,我想跟你一起睡。” 这句话到底是单纯字面上的意思又或有别的深意?如果是後者,他……他该怎麽做?周远志在脑子里七兜八转了许久,等到悠悠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青年已经搂抱著他,用一种搂抱娃娃的方式,侧身睡著了。 终归还是自己多想了啊…… 周远志苦笑了下,其实他心里又怎麽会不明白呢?可就算明白,却还是会有不应当有的期许。 周远志试图轻轻挪开自己的身体,但柳恒澈搂著他腰身的手臂却因而紧了紧,将他更拉过去一点。两具成年男x的躯体在窄小的单人床上紧紧贴在一起,在冬夜尚且过热,何况是这样夏天的夜晚,但令周远志更尴尬的是他现在的状态……他有反应了。 一个成年男子与自己喜欢的人在这样亲密的肢体接触不发生任何反应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那个人心中并没有爱这种东西,没有爱则没有欲望,虽然反之未必。周远志一时间有些难受,这算是第一次他无法回避也无法欺骗自己柳恒澈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麽……感谢、依赖、亲近、信任,都是些好词,就是没有一个与爱有关。 这样近乎畸形的交往关系到底能维持多久呢?他忍不住轻轻唤了声:“阿澈。”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稳而绵长的呼吸音,柳恒澈似乎已经睡著了。周远志当然可以将柳恒澈推醒,将自己解脱出这样尴尬的境地,但他在犹豫了一下後,忽然决定做一件很过分的事。这想必会是唯一一次,甚至一旦撞破就会是这段关系的终结,但那一瞬间,周远志按捺不住那种冲动! 他颤抖著手,小心绕过柳恒澈圈在自己腰上的胳膊,微微蜷起身体,最终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内裤之中。早就变得硬挺的属於他自己的东西在接触到他自己的手掌时几乎像要弹跳出来一样的j神,周远志自暴自弃地想,这都是因为柳恒澈近在身边的缘故。 青年的x口就贴著他的後背,手就圈在他的腰上,他修长的双腿、结实的臂膀、温热的体温还有绵长的呼吸,每一样都清晰得可怕,虽然距离那样近,却又是那样地远,周远志唯一拥有的只有一个伪作的怀抱和一段自作的幻想而已。 幻想著被青年所拥抱,彼此交换著呼吸和唇舌,幻想著被青年修长的手指爱抚,一起共赴那片乐土。周远志加快套弄著自己的x器,紧紧闭著眼睛,咬紧牙关,任凭绮思将他带入并不存在的幻想空间之中,在那里有他和他喜爱的青年,他们真心相爱,热烈做爱! “阿澈……阿澈……”接近临界点的兴奋度夺取周远志全部的自制力,以至於他恍恍惚惚分不清楚自己最终是在心里还是真的将那两个字喊出了口,当所有的血y仿佛都集中到那个部位,一片白光闪过之後,周远志释放出自己,快感将他推上巅峰随後却接续以默默回袭的疲累。 不,不仅是疲累,还有回归现实的沮丧以及……惊吓! 周远志猛然坐起身来,惊魂未定地大口喘著气。斗室中一片寂静,夏日夜晚干燥的空气里混入了他所释放的那一点情欲的气息,柳恒澈已经放开他,侧卧向了另外一边,安静地睡著,应该并未发现枕边人刚才所做的事情。 周远志的j神这才松懈下来,怔怔地看著自己满手的白浊半晌,终於站起身,蹑手蹑脚开了门去公共浴室处理。 脚步声变得很远了以後,柳恒澈才在y影中睁开眼睛,眼神复杂。 早晨周远志醒得很早,其实可以说他g本一晚没睡好。昨晚洗浴回来後,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睡到了另一张床上,几乎一夜未眠,终於熬到起床时间。 今天的天气似乎会很热,以至於大清早打开门就有种灼烫的感觉。周远志下楼去厨房蒸了两个馒头和蛋,又用昨晚泡的黄豆现磨了豆浆,做好这一切的时候,柳恒澈也刚好下楼来。青年昨晚似乎也没睡好,虽然还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但j神状况显然不佳。周远志一时几乎以为自己昨晚的逾越举动到底被柳恒澈发现了,但青年眨著腥松的睡眼看到他却还是如往常一般地笑道:“早,远志。”随後倾身过来在他唇上轻轻一吻。 周远志放下心来,将早点都端到桌上:“快些吃吧,今天我有点事要去镇上,就不陪你等戏了,我下午回来。” 柳恒澈喝著豆浆:“你要去做什麽?和谁一起去?”问话的口气简直可以用警觉来形容。 周远志有些想笑:“就我一个,去见小郁。” “见他做什麽?” “前些日子有家经纪公司看上他,约他今天面谈,他让我一起把把关。” “不是有张大姐吗,干吗非要你跑一趟?”柳恒澈有些不高兴。 “那不一样,我陪著他是壮胆,再说镇上刚好有家饭馆在招兼职厨师,我想去看看。” “你要接夏季夜宵的活?”柳恒澈皱起眉头,“远志,我的钱我自己来还就行了,你不必为我做那麽多事。” “谁说是为了你,我现在存款差不多没了,没点钱傍身,没安全感。”周远志笑笑,“男人嘛,存折上总得有点钱,否则说出去多难听,连娶媳妇本都没有。” 柳恒澈的脸色一下子y沈下来:“你想娶媳妇?”语气尖锐,g本不是柳恒澈一贯的风格。 周远志愣了愣,随後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说错话了。 “只是个比喻而已。”他解释著,柳恒澈却还是怒气未平的样子。 “阿澈……”他轻声喊。 “我们不是在交往吗?”柳恒澈打断他,“我哪里做得不好吗?会让你有那种想法!” 周远志不明白自己这无心一言怎麽就触到了柳恒澈,虽然被恋人吃醋其实该是件证明对方在乎自己的事,但柳恒澈的怒气却来得似乎不太对劲。 “怎麽了,阿澈?”周远志尽量将态度放轻松,“都说了是比方而已,我们现在是在交往,所以我当然不可能去娶什麽媳妇。” “那如果我们不交往了你就会娶吗?”柳恒澈脱口而出的话让两个人都静了一静。 周远志剧烈地呼吸著,脸色苍白。这是什麽意思?如果不交往了?柳恒澈是在……试探他吗?周远志很不想让自己往那个方向去想,但是柳恒澈这句话实在很难抹去这种嫌疑。 柳恒澈的脸色也变了几变,半晌试图开口:“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是这种关系,我是指如果我们不是在交往,呃,我是说……” “会啊。”周远志喝了口豆浆,轻声打断他。 柳恒澈大吃一惊:“什麽?” “如果我们没有在交往,我当然可能娶媳妇。”周远志看著手里的杯子,“娶妻生子,总有一天每个人都会走到那步的。” “你不是不喜欢女人吗?” 周远志抬起头看了柳恒澈一眼,这一眼却是极严厉的,几乎让柳恒澈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我只是喜欢你而已。”他郑重说,跟著却又把语调放松了,“也对,不一定是女人,也可能是男人,都一样。” “那我怎麽办?” 周远志看著他:“你的前提不是我们不再交往的情况吗?既然我们没有在交往了,就说明彼此之间的感情已经尽了,那麽我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成家生子也好,同居或是独身也好都是很平常的事不是吗?” “不交往就是感情尽了吗?”柳恒澈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当然也有能做朋友的,但我……不一定接受得了。”周远志轻笑一声,“何况,朋友的话不该祝福我才对吗?” “我不会祝福你的!”柳恒澈气冲冲地说,“绝对不会!” 周远志看著他:“阿澈。” “你想说服我吗?” 周远志叹口气:“阿澈你忘了,我们还在交往。” 柳恒澈登时闭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周远志望著他,随後笑笑,立起身来:“时间不早了,我要赶车去镇上了。”他不想看也不想听了。 “远志!”走到大院门口的时候,柳恒澈在他背後叫,周远志的身形顿了一下,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 “怎麽?”他问,看著青年喘著气局促不安的样子,他似乎很想问什麽,却始终无法把那句话说出口。 “你还有什麽想说的吗?” “我刚刚只是假设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好。”周远志回答得很痛快。 “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柳恒澈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不是,我就相信。” 周远志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柳恒澈接不下去。 “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有了。” “那就收拾一下早点开工吧,晚上见。”周远志说,推开院门大步走出去。 第五章 这之後两人谁也没再提起当天发生过的事,小郁最终没有和那家经纪公司谈拢,依旧留在了k镇,而周远志也接了那份夜宵厨师的工作,白天有戏上戏,没戏出门干活,晚上还要上k镇兼职,如果不是在同一个片场拍戏,柳恒澈和周远志碰面的机会几乎为零。常常是一个出门了一个才起,一个睡下了另一个才回来。 表面上两个人都还维持著原来的样子,但柳恒澈很快确认周远志确实在躲他,因为就连稍微亲密一点的举动都会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拥抱、亲吻被拒绝,就连脸孔或是牵手这样介於朋友和情侣之间的举动也会被挡回来。 柳恒澈心里很急,可是他毫无资格去指责周远志,因为变成现在这样的始作俑者正是他自己。他也想要挽回这种局面,但一旦想到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就什麽话也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柳恒澈中途醒来,察觉了枕边人做的事情。周远志一面喊著他的名字,一面喘息著自慰。那一瞬间的震惊至今还在。 柳恒澈过去没和男人交往过,周远志是第一个,他能够与他亲密地接触,接吻拥抱或是调情,这些在片场面对一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他都能轻易做到,何况是对他喜欢的周远志,但当真正直面x事的时候,这种直观的冲击力还是不一样的。他因此不由自主地退缩了,然後有了第二天的那些蠢问题。 柳恒澈绝对不愿意失去周远志,但周远志要的东西他却一时半会没法给,这让他惴惴不安。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正是因为害怕周远志看出这一点,他过去才会总是借由半真半假的调情来推迟直面这件事的这一天,结果现在被他弄巧成拙。 周远志开始躲他,似乎准备拉开与他的距离。 分手…… 柳恒澈想到这两个字就慌得不行,却又不敢对周远志做任何出格的举动,他已经搞砸了一次,不敢再冒险。他过去引以为豪的智商情商在这个局面中统统变作负数,他就像只困在迷g里的小白鼠,不知道下一瞬科学家会对他做什麽样的实验而只能被动地等待。 然而他自己不敢接近周远志,却又看不得周远志和其他人相处。这种感觉不知从什麽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厉害,小郁或是其他人,任何与周远志太过接近的人他都会看不顺眼,周远志对每个人都是和善和友好的,他对他们微笑,允许他们与他有肢体上的接触,而现在每个人都能接近他,只有他柳恒澈不能。 柳恒澈有的时候因此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他对人谦和有礼的态度和风度翩翩的社交形象好几次险些毁於一旦。有一天早上,他痛得龇牙咧嘴的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嘴里居然长了两个溃疡。柳恒澈上了火,只能凄凄惨惨地跑去镇上买苦瓜和去火的药,结果这麽巧,他在镇上碰见了一个故人。 这个故人,叫唐晓骏。 其实唐晓骏会出现在k镇也不是什麽太稀奇的事,之前萍姐已经提起过,那个人即将开拍一部好片子,和知名导演赵幼青合作。 不过是半年时间而已,唐晓骏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了。 过去还在新丽影的时候,唐晓骏一直被柳恒澈压著,他们走相同路线,难免同行相忌,一直到柳恒澈被驱赶出新丽影的那一天,唐晓骏才说出对柳恒澈的心里话,他崇拜柳恒澈,入行也是为了他。这两句话虽不至於让柳恒澈铭感五内,却也给了他鼓舞和力量,但现在重遇唐晓骏,柳恒澈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变化。 似乎是将过去积压的东西完全释放出来了一般,站在k镇一处僻静的胡同口,身後尾随著助理和保镖的唐晓骏予人的印象不再是乡下少年的质朴和单纯,他打扮华丽,神情高傲,十足的大牌姿态,跟在他身旁的助理点头哈腰地替他打伞拎东西,听任他的指示差遣。 柳恒澈站在对街,望著这一幕微微皱起眉头。 他们几个似乎正在等人,唐晓骏面上满是不悦,过了一阵子,终於有人过来,从车上匆匆下来一个男人,一把搂住唐晓骏附耳对他说了几句什麽,又拿了东西送给他,他才眉开眼笑地跟著那个男人上了车,而那些保镖和助理则被打发走。 车子离开了,柳恒澈的心中却难以平静。 来接唐晓骏的男人他也认识,正是以前新丽影两名大鳄级副总中的一个,叫林悦文。新丽影本来是由几个从媒体、娱乐公司走出来的老江湖合作开办的企业,後来逐渐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便有了纷争,在历经一番争斗後终於定局,除了当家的苏总,下面是两个派别,林悦文是一派,张宝颐是另一派,萍姐和柳恒澈过去便是张派底下的人,唐晓骏自然也是,可现在萍姐被派去带个毫无发展前途的新人,而唐晓骏却投向了林派,甚至似於之过从甚密…… 柳恒澈看了一圈街面,找到一家吧,跑进去付钱开浏览器。不用怎麽费事,就找到了那几条新闻。这已经是去年年底的事了,他却一直没有注意到。标题是:新丽影人事大变,张宝颐因病离职。 文中提到张宝颐已於本月二十三日正式自新丽影病退,然而所谓病退只是借口,张氏离职的真正原因是以旗下艺人出事为开头牵出的他本人的问题。在之前的公司内部账目审核中,张氏被董事局查出多笔账目不清,随後更被发现在职时屡次侵吞公司巨额财产,直指其以权谋私甚至涉嫌挪用公款购毒藏毒,最後公司念在旧情,只以病退作结。其中列举了张宝颐的身家资料,哪里哪里房产几处,哪里哪里存款多少,又某年某月某日送了哪个小明星什麽礼物,房产、皮草、名牌车、包,凡此种种,竟是一副秋後算账的态势。 柳恒澈一路看到最後不由浑身发凉,他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己当初为何会被当做过街老鼠一般追打得如此凄惨。按理他涉毒一事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公司若是有心压制,熬一阵就能过去,就算公司打算放弃他,也不至於被炒热到如此身败名裂地步,现在看来,当时媒体如此尽速得到消息又屡有内幕被爆,完全是因为有人在背後大力推动。当然,对方弄死他只是顺便,真正想要的是个由头,拿来盘查张派,撼动对方g基。 水面以上波澜万倾不过是个幌子,水面以下才是真正的暗潮涌动。 对方真正想要弄死的是张宝颐和他那一系人马,至於柳恒澈,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引子,他这个卒子,只是顺路被人踩死! 柳恒澈苦笑不已,身在局中,浑不知情,浸y娱乐圈多年,依旧未够班。 他浑浑噩噩走上街面,只觉得日光也不是那麽亮了,这盛夏的白昼都仿佛笼著一层蒙蒙的灰,叫人不知去路何处。迎面走来许许多多人,男女老少,各个长相都该不同,看在柳恒澈眼中却都变作一样的脸孔,一时是唐晓骏那样的傲慢华丽,一时又是萍姐那样的憔悴苍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听得身後有脚步声,随後就被人重重地拖住。柳恒澈有些讶异地转过身去,却看到周远志气喘嘘嘘地拉著他。也不知道在他後面追了多久了,脸都跑红了,额上满是汗水,湿透了衣裳。 只有这个人,在他眼中是有著自己的面目的。 唯一的一个人。 “阿澈,你怎麽了?”他问,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焦虑和担忧,“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听见。” 柳恒澈定定看著面前这个男人。还是那熟悉了的轮廓和五官,貌不惊人,却让人安心。 这将近一个月来,周远志一直回避与他接触,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找他,主动和他发生肢体上的接触。他的目光又移向牢牢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周远志虽然貌不惊人,但相反的是,他的四肢却都长得很好,尤其是那一双手,手指很长,极其好看。柳恒澈看著那双手,恍恍惚惚不由就想到那一晚周远志躺在他怀中爱抚自己的样子。 那天晚上,他就是用这样漂亮的手指套弄著他自己的x器,帮助自己得到高潮的吗?他的手指是怎样移动,怎样掌握,怎样揉弄呢? 柳恒澈忍不住想,如果那双手替自己…… “阿澈?” 柳恒澈回过神,不由得面上一红。 “阿澈你怎麽了?”周远志问,“你今天不是还有戏要上吗?” “嗯,我来买些去火的药。”柳恒澈轻咳一声说,“刚才碰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周远志不笨,马上反应过来问:“你……你没事吧?那些人说什麽随他们去,小人得志不会久的。” 柳恒澈看著他,忽而伸手将周远志一把揽到怀里。 周远志挣扎了几下没能挣出,慌得四处张望:“阿澈,放手,被人看到的话怎麽办?” “被看到就被看到啊,我们在交往,情侣做什麽干嘛要别人管?” “阿澈!”周远志急了,“你将来是要重回演艺圈的!” 这一句几乎如同一道惊雷,震得柳恒澈浑身一颤。 在他心中隐藏的另一个自私的念头,几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可周远志却发现了。不敢再近一步既是因为他给不了,却也是因为他不敢给!他怕!怕陷入太深,怕无法抽身,怕这段感情成为将来的障碍! 他在那一瞬间几乎无地自容。周远志如此坦荡与毫无保留地付出他的爱,可在他柳恒澈的心中却永远盘g错节著无数的假设、限定和预先留下的後路。他给的这份所谓的“爱”,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这其中掺杂了太多太多的杂质和前提,g本就是垃圾! 面对著这样的自己,周远志要拿出怎样的勇气和担当才能回应他那种自以为是的调情与亲昵?甚至在自己试探著问出,如果不交往了是否还能跟著他这样的问题也保持镇定? 柳恒澈闭了闭眼睛:“远志。”他说,在那个瞬间做了个决定。 他说:“我不当演员了好不好?” 不当演员,从此就做一个平凡人。不用在乎公众形象和大众的眼光,不用再去费神周旋於那些复杂的派系和人际斗争,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地生活,然後试著给这个人纯粹的爱。 第六章 “我不做演员了好不好?” “不做……演员?”周远志吃了一惊。 “对,不做演员,找份普通的工作,平凡安定地过日子。” “不做演员你想做什麽?”周远志问,挣脱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拉开与柳恒澈的距离。 柳恒澈显然很不满他这样的举动,跟上前一步:“公司职员、老师、侍应生或者其他什麽,总之能够养活自己,像大多数的普通人那样,我快三十岁了,或许不该再这样浪荡下去。” 周远志直直看著柳恒澈,想从他脸上读出这段话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的做了决定,半晌,他叹口气:“阿澈,你刚才到底遇到了什麽人?” “你以为我是因为对方的刺激所以才会这麽说?” “不是吗?”周远志看著他,“你过去不会这麽冲动,你不是那样的人。” 那麽自己在这个人心目中过去的形象是怎样的?理智?多虑?或者……老谋深算? 柳恒澈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很不舒服,原来在周远志心中的自己是这样的形象吗?狡猾多思,并不光彩,甚至其实是不讨人喜欢的类型。 这时他才想起其实周远志一直、整整并已看了他六年!在他不知道的角落和岁月里,那个人看著自己的电视电影,拍摄的海报写真,看著他在各个公众场合出现的姿态及表现,聆听他说的各种话语并牢牢记住…… 柳恒澈心内一惊,他一直知道周远志是个聪明人,何况他看足自己六年!他其实很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一个人,很清楚,一直!所以才会忍耐著不进一步,忍耐著考虑了整整一个月要不要答应与他交往,因为他那麽了解他,而这样一个人却包容著他的任x,付出自己的一切,甚至将至今积攒的所有家当都无条件地奉献给他…… 为什麽? 爱? 什麽时候开始的爱?十二年前吗? 柳恒澈忍不住想,如果没有十二年前的那段相遇,那麽在茫茫人海之中,这个人还会来注意他吗?会喜欢他吗?会预先设置立场地站在自己这一边吗?会这样无怨无悔地包容他的所有缺点、任x和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包括他在人前戴著的面具吗? 不会的! 绝对不会的! 柳恒澈几乎一头冷汗!他这才发现自己从这个人这里所得到的一切其实是多麽容易被摧毁,因为十二年前真正与周远志相遇的人不是他!留在周远志印象中那个带著光环的少年也不是他! 是柳恒沛,他的弟弟! 周远志喜欢的人也不是他,还是柳恒沛!是因为他弟弟十二年前给周远志留下的好印象才会令他y差阳错地对他柳恒澈好,不惜一切代价地帮助他,而所有这些东西都是建筑在那份感情基础上的,否则,他柳恒澈什麽也得不到! 是的,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人们都说了,柳家长子冰冷而不讨人喜欢,只有柳家次子才是人群中的super star,不管他付出多少努力都是没有用的,人们喜欢的永远是他弟弟而不是他,包括眼前这个人! 柳恒澈看著周远志,如果有一天这个人知道了这一切,到时候他会怎样?会甩手离开,狠狠唾骂?他开始手脚发凉! “阿澈,你怎麽了?”周远志问他,看著柳恒澈面容失色担心不已。他犹豫了一下,伸手了他的手,随後皱起眉,“怎麽这麽凉?你是不是感冒了?” 就连这样温柔的举动,大概也都是借了柳恒沛的光才会得来的吧…… 柳恒澈在心里苦笑,难道柳恒沛没说错?他真的是小偷是强盗,他的梦想、职业甚至爱情,他所拥有的一切其实都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所以才会一点一点地用无比惨烈的方式被迫将所有这些都还回去吗? 先是梦想,死气沈沈的这些年,随後是职业,被驱赶出新丽影,然後是……爱情? 可这不公平!他明明也付出了六年!无数夜晚的辗转反侧,推敲剧本,研习实力派的表演技巧,忍受著大负荷工作强度和断绝至亲关系的痛苦,忍受著自己亲生兄弟的谩骂和各种冷眼,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凭什麽他的努力就要被抹杀,他的存在就要被柳恒沛所掩盖? “阿澈,你到底怎麽?”周远志愈发担心了,柳恒澈的脸上甚至露出了哀伤的神色。他明明花了好长时间才重新站立起来,开始发光,连萍姐都说他状态很好,虽然境遇不顺,却在心态上调试到了刚入行那时的壮志满满,相信假以时日一定能够以更好的姿态重新回到舞台之上,可为什麽现在他又变成了这样? 到底他刚才和什麽人相遇了,对方又对他说了什麽? 周远志这样平素对人和善的人也忍不住在心中痛骂、诅咒那个与柳恒澈相遇的人!他已经被逼到这样的地步了,为什麽还要承受那些东西? “阿澈,不要想了,冷静一下,过一阵就好了。” “要怎样才能留下你?”柳恒澈问,嗓音沙哑。 “什麽?”周远志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什麽,最後却还是咽回去:“不,没什麽。” 柳恒澈的状态又倒退回去了。周远志後来从张大姐那里听说了唐晓骏在附近拍戏的事,想当然地推测了柳恒澈失落的原因。那毕竟是柳恒澈第一部成名作的导演,是他当年辉煌登台的契机,一块金灿灿的敲门砖,而现在,事易时移,那位导演已选择了另一个人合作! 萍姐固然是提过的,亲眼所见却又是另一回事。周远志找机会去那个片场看了一眼,态度嚣张的唐晓骏让他很不喜欢,但他却也敏锐地捕捉到一点,赵幼青对唐晓骏并不满意,因为这个人在模仿柳恒澈! 周远志看得很清楚,他对柳恒澈的表演方式几乎了如指掌,皱眉的幅度、走路的姿态、说话的语气,好的、不好的,而这些都在唐晓骏身上得到了复制。是,不可否认,他复制得很好,但他不是柳恒澈是唐晓骏,没有一个导演会喜欢复制人,何况,柳恒澈过去的演技其实还无法用水到渠成来形容。 周远志看著那个取代了柳恒澈地位却自我模糊的青年,在心里重重叹息一声,这样的路是走不长远的! 他回到家中,柳恒澈已经打工回来,在看著招聘报纸寻找工作。他似乎真的打算放弃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这不是周远志愿意看到的!柳恒澈是有表演才能的,也许他自己不知道,但是他作为旁观者却看得很清楚!每一部影片,每一个脚印,他都能看到柳恒澈的进步,细小的,一点一点,他是真的在用脑子改进,虽然还未完全成功,但却不能抹杀!他只是暂时未能爬过面前的那个瓶颈并且在一次次的挫败中渐渐折损了自信而已。可终归,这个人是属於舞台的!而周远志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尽己所能地帮助柳恒澈,等待他重新站起来的那一天而已! 终究是太无力也太有限了! “远志,你回来了。”柳恒澈站起来,“我做好晚饭了,现在就可以吃。” “工作找得怎麽样?” “後天有家外贸公司的面试,他们需要一个助理,我想去看看。”柳恒澈说,“厨房里人太多,我把饭端上来,我们到走廊上吃吧?” 经历年初的大撤退後,这半年的时间里又陆陆续续有各个地方的新武行奔赴h影视基地也住进他们所在的民居,眼看著这座小楼又再客满,人们来来去去,在这个行当里再普通不过。现在对新人们说起罗兵已经不会有人知道,就连去年的那场大火也已经淹没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只剩下上戏前的一句提醒:“要小心啊,以前听说出过事呢!” 等戏、上戏、下戏……底层的演员依旧在夹缝中寻求生存与发展,怀抱美好的梦想,经历最现实的现实,无暇他顾! 群众演员尚且如此,何况那些混出了头或是走在半路的人?大浪淘沙,你死我活! 周远志有时候也会想,或许平静的生活会让他和柳恒澈过得更舒适,但平庸如他尚且放不下对表演的热爱,何况柳恒澈这样真正有才华的? 柳恒澈很快将饭菜端上来,他在走廊上支了张小桌子,放上饭菜,开了两听啤酒。 “稍微喝点,天气太热,解解暑。” 周远志接过来喝了一口,冰凉沁人,淡淡的酒味。 “今天上了什麽戏?”柳恒澈问,一面替周远志夹菜。简简单单的菜式,一荤两素。 虽然柳恒澈真的不再接戏,但他对周远志上戏的内容总是很感兴趣,每次周远志有工可开的话,收工後柳恒澈都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询问工作内容,而这个时候,周远志就会仔仔细细地将相关的背景、内容、主演、导演、编剧、摄影等一一详实告知。周远志知道,柳恒澈g本就没有完全放下,他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黄导啊,他最擅长拍摄这种悬疑剧了,他的手法很特别。”柳恒澈说著喝了口酒,从栏杆缝隙望向楼下。天气越来越热了,攀爬在小院围墙上的花朵开得灿烂无比,让人自觉不振作j神都不行! “如果你回来……” 柳恒澈笑笑:“我现在是个圈外人。”他说著,举起啤酒罐与周远志的轻轻碰了一下,“希望早日看到你成功!”然後,仰头喝了一大口。 而周远志看著手中的啤酒罐,难以下咽,他本来想要的绝对不是这样的反转。本该继续活跃的却选择隐退,反而他这样的年纪,依旧在拼搏!可是他不敢逼柳恒澈,他後来还去咨询过心理医师,对方说打击的回复不会那麽快,甚至会出现不定期的倒退,真正要站起来,还是需要时间,最好是有成功的事情来作为鼓励,无论大小。 可是这样拖下去真的行吗?周远志想,一旦柳恒澈真的找到了一份普通的工作,他是否就会这样沿著这条路走下去?他犹豫著,做了一个决定。 “阿澈。” “嗯?” “今天我碰到演员工会的符西然……” “嗯,他最近还好吧?” “老样子,就是最近带的人多了有点忙。” “是好事啊。” “阿澈,我想问你件事。”周远志小心翼翼地注意柳恒澈的反应。 “怎麽了?”柳恒澈对他笑了笑,“对我讲话还需要这麽客气吗?” 他们依旧维持著交往的状态,虽然未曾再进一步,甚至倒退了一些,但周远志却能感觉到柳恒澈往这件事当中注入的心力。慢慢的,一点一点的,不再是以前那样显得有些夸张却又流於表面的亲昵,他开始踏踏实实的维护这段感情,周远志有种感觉,柳恒澈似乎在调整,在尝试从头开始,就像他的职业一样。 不再是演员的柳恒澈在开始一份不属於演员柳恒澈的感情,像将过去的一切都统统清零一样,他温柔的表象下近乎偏执地表现出要求一切从新的意愿!所以,从最开始的交往方式起,慢慢的来,等待水到渠成的一天…… 不能不说自己很疑惑,也不能不说自己是开心的,至少在这一点上,他未曾想过真的会有收获感情的一天,但似乎,现在有了那种端倪。 “远志?” “……嗯。” “你想说什麽?” 周远志回神轻轻咳嗽了一声:“演员工会最近很缺人手,符西然说想要找个帮手,平时负责资料录入整理,和群头接洽,协调群众演员等等事情,他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你想我去?” “嗯,你不是在找工作吗?” 柳恒澈笑笑,伸手在周远志手上轻轻拍了一下:“我知道你为我好。”他说,想了想,“工资多少?” “不太多,税前两千,不过上班的时间比较有弹x,事情做完了就能回去,有加班费,你也能够继续打工。” 柳恒澈点点头:“条件不错,如果他们肯要的话,我做。” 第七章 柳恒澈最终成功得到了那份工作,倒不是说周远志的面子在这件事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他确实仅仅负责传递消息,柳恒澈能够得到这份工作还是因为他适合。 以演员工会开出的这份工资来说其实并不高,但工作x质却决定了这份工作的抢手x,总有一些人或是出於兴趣或是想要通过这份工作来获得直接接触剧组,走捷径的机会,因而这份本来并不起眼的招聘居然吸引来了将近八十份的简历,而柳恒澈也在出道广告甄选以来参加了人生中第二次的面试。 他表现得很出色! 对外形象营造上不会有哪个路人比一名前艺人更擅长,而柳恒澈最大的优势在於他在去年年末对晨光的谈判中所展现出来的能力和对演员工会工作流程的熟悉程度。他已经成功拥有了一批“自己人”,这对於需要经常与群众演员打交道,负责调度安抚等等工作的公会工作者来说是很重要的,此外,柳恒澈对於剧组工作方式的熟悉程度也将帮助他很好地胜任这个职位。所以g本不需要二面,柳恒澈轻易取得了胜利! 那天晚上,柳恒澈特意多买了几个菜,下厨做了一顿丰盛的菜肴以示庆祝。夜月朗照之下,他高举酒杯:“庆祝柳恒澈新生!”逼迫微有不安的周远志与他碰杯。 随後便是新工作的开始,从初步了解到完全适应柳恒澈只花了一周时间,之後按部就班地工作,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 平静的生活似乎来得就是那麽容易,容易到周远志有时候都会怀疑,是不是今後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乃至到老到死都会是这样过?他在心中担心著却也享受著,亦甜亦苦地挣扎,不安中带有喜悦,喜悦中却也有逃不开的迷茫。 九月份的时候,柳恒澈迎来了第一批来h影视基地探望他的朋友! 说起这帮朋友其实全都是从影迷转变而来,就是那群在柳恒澈出事後依旧不离不弃,声称自己是脑残粉,为他筹措资金,一元一角地贡献饭钱、工资、节衣缩食借了六万给柳恒澈的那五个姑娘。柳恒澈为了保证自己一定会还钱,曾经向借钱给他的所有人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且定期会与这些人电话联系。 不过,柳恒澈并没有告诉那几个姑娘自己去了h影视基地从群众演员重新开始,但是去年与晨光的谈判却将他重新推上了风口浪尖,带头的姑娘一看到新闻就拨了电话过来。 “阿澈,原来你现在在做群众演员!” “……嗯,想重新开始试试看。” “不赖嘛,加油!等我们空下来就组团来看你!” 於是,九月的某个周末,这五个天南海北凑起来的“脑残粉”姑娘真的组团跑来找柳恒澈了。对柳恒澈来说,这样几乎就像天上掉下的友谊让他感动的同时却也有些莫名的紧张。 “怎麽了?”周远志笑他,“以前上节目开新闻发布会也不见你这麽紧张。” 柳恒澈却还是有些僵硬,半晌微微红了脸说:“以前没交过这样的朋友。” 周远志吃了一惊,随後释然。从小太过优秀出色使得柳恒澈身边围绕的多数是崇拜者或是竞争对手,一旦进入了演艺圈,更是难得能交上所谓的朋友,表面看来是一团和气,背地里谁又真的当谁朋友。周远志觉得,与柳恒澈接触越久就越会发现,柳恒澈这个人,其实一直过得很孤单。 孤单得几乎让人心疼,因为他穿在孤单外面的衣服是深深渗入他骨血的骄傲和自尊! 周远志现在也会不时想起那天他在源茂世嘉大堂中看到的柳恒澈的那个背影,小小的,憔悴的。当日柳恒澈被强行扒去了那一层外壳,鲜血淋漓得展现在大众面前,人们只以为扒去了柳恒澈的一层光环而已,却不知道那一天,伴随光环被众人一起扯下的是柳恒澈从小开始,日复一日j心维护用来保护自己的骨与血,一旦揭开,便是重创! 所以周远志每次想到那天,想到那件事就愤怒,而一晃眼,居然已经一年了。 望著挂在墙上的日历,周远志忽然明白过来,也许那几个女孩子也是担心柳恒澈这一天会不开心所以才特意挑了这个时间过来。他忍不住在心里微笑,终归还是有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人也看到柳恒澈的好的,以後,肯定还将更多! 这一天很快到了。周远志大清早起床的时候看到柳恒澈已经起身,在看墙上的日历。从他的神情就可以知道他从来没有遗忘过这一天,这一天是柳恒澈人生的转折点,从一个半红不黑的小明星到一个负债累累的前艺人。 “阿澈。” “醒了?”柳恒澈转过身来,对周远志微微一笑,“我去给你做早饭。”表现得无懈可击的沈稳,如果不是认识了那麽久又每天都相处在一起,几乎连周远志也要骗过去。 周远志叹口气,柳恒澈就是这点不好,太爱逞强! 两人吃著饭聊天。柳恒澈的工作休日不定,今天请了一天的假,他打算先去长途车站接那五个女孩子随後带她们到处转转,晚上再好好地请他们吃一顿。 “你真的不去吗?”柳恒澈不知第几次这麽问。 “嗯,不去了。”周远志装出遗憾的口气道,“没办法,晚上唐旭东他们找我有点事。”唐旭东是取代罗兵位置的新的武行头目,接管了罗兵的地盘但并不住在这个院中。相较罗兵的厚道和沈稳,这个人个x急躁而跋扈,过去罗兵刻意维持的与张志东那一派的平衡自从这个人出现就弄得乱七八糟,两方几乎快要水火不容。 “又找你?”柳恒澈挑起眉来,“你又不是街道主任,他们几个同行纠纷怎麽老找你去做和事佬,这事又危险又不讨好,以後还是不要轻易答应吧。” 周远志含糊地应了一声。其实唐旭东这次找他倒真没什麽大事,只是例行联络下感情。每个圈子都有每个圈子的规矩,周远志到底还是这个圈的元老,人面广,吃得开,唐旭东也会卖他几分面子。至於周远志不肯出现在柳恒澈那几个前粉丝现朋友的面前,还是出於一种对未来的考量。周远志至今仍然相信柳恒澈将来是会回到大众舞台的,所以他不想在人前露面,给柳恒澈将来的复出留下话柄。而且,既然来的那五个都是女孩子,似乎他就更不适合出现了…… 周远志想著,冷不丁回过头看到柳恒澈在盯著他看。 “怎麽了?” “你有心事是不是?” 周远志心里微微一惊,柳恒澈确实敏锐。 “就是想到晚上的事有点愁,”他打著哈哈转移话题,“你晚点回来也没关系,难得有朋友来,玩开心点。” “真的?” “当然,你这麽大人了难道还会走丢了不成?”周远志笑他。 “我倒不怕走丢,反正你总能找到我的。”柳恒澈说,“我是问你前面那句话,你确定自己没事?” 周远志点头:“没事。”随後却觉得眼前一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柳恒澈已经又坐回了原位。 刚才是,被吻了一下……吧? 周远志忍不住了自己的嘴唇,这还是重新开始以来的第一个吻。 “给你留个记号,”柳恒澈笑笑,“如果我走丢,到时麻烦你循吻来索。”说著站起身来,将碗筷搬入厨房去洗涮。 被来了这麽一出,周远志这一天都过得有些魂不守舍。之前也曾有过亲密的接触,虽然未曾进展到那一步,但拥抱和接吻还是不时会发生,可却从来没有一个吻像今早这个那样让他面红心跳,以至於向来一条过的周远志今天出了几次篓子,要不是这次上戏的导演脾气好,还不知道怎麽挨骂! 傻兮兮地过了一天,晚上自己做了面条吃完,周远志搬了椅子坐在门口开著门看剧本。不仅是为了柳恒澈,周远志过去就有收集剧本的习惯。在这个基地里拍戏的每一个剧组的剧本他都会想办法收集来,慢慢地就在家里堆起了一大摞。哪个编剧有什麽特别的叙事技巧,哪个导演备注最详细,或者分镜最坑爹……凡此种种,圈子里叫得上名号的他心里慢慢多少会有个谱,他也说不上来看这些对自己有多大用处,就觉得挺有意思,便也养成了这个习惯。 不过今天周远志就看得不太专心,一面看手里的纸张,一面不时就抬头看看小院大门。 同楼新搬来外号李子的青年端著盆,脖子上挂著条毛巾正好路过,见他这样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哇塞,我说周大哥啊,你又在等我柳哥回来吗,你你简直就像柳哥他媳妇一样一样啊!” 一句话就说得周远志满脸通红。 还好对面走来的李子同居室的小张及时解围:“你小子胡说什麽,对周大哥不尊重。” “我这不开个玩笑嘛!”李子嬉皮笑脸地搭到小张肩上,“哎,周大哥,我柳哥他今天这是上哪去了,怎麽这麽晚还没回来?” 周远志看了看表,现在是晚间八点半,对於都市来说,g本就是夜生活都没开始的时间,在这乡下地方却已经可以算是晚了。乡下人都习惯了早睡早起,生活健康,柳恒澈来了这里一年也不由得改变了过去不规律的作息。 “他今天去见几个朋友,所以晚点回来。” “哇,男的女的?”李子夸张道,“难道是我柳哥的女朋友?” 周远志的笑容微微滞了一下,随後摇摇头:“来了好几个人呐。”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的确都是女孩子。” “我就说嘛!”李子说,“我们柳哥长这麽帅又那麽能干,哪个女人不喜欢他,他呀,这是那个龙……龙什麽,就是游泳啥的……” “龙游浅滩。”小张在他头上敲了一下,“笨蛋。” “对对,就是那个词!”李子拍大腿,“我柳哥做那种工作太糟蹋了,他要是去拍电影,指不定还能拿奥斯卡呢!” 周远志笑笑,回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小张推身旁的人:“柳先生成名了也跟你没关系,自己不努力便老指望著靠别人,现在给我滚去洗澡!”一巴掌拍在李子屁股上,惊得李子跟只兔子似地一溜烟钻浴室里去了,过会就听到他在公用浴室里吼。 “张维你个王八蛋缺心眼的,谁允许你用老子的洗脸皂洗屁股了!” 小张对周远志耸耸肩:“别理他。” 周远志心里却有点羡慕这两人的互动。他们俩是一起从故乡出来的,小张沈稳小李活泼,两人从未对外人避讳过彼此的关系,所有人都知道这两人是一对。周远志想,哪怕自己再年轻个五岁,不,哪怕只是一两岁,再好看那麽一点,那麽他也会在这段关系中对自己更有信心一些吧,他和柳恒澈的距离实在太远了,年纪、长相、家庭背景…… “对了,今天下午符主任托我带句话过来,我给忘了。”小张一拍脑门,“瞧我这记x。他说明天一早有个组过来,想让柳先生做地陪接待他们一阵子。” “什麽组?” “没说,明天好像就来三、四个人踩踩点,反正明早八点让柳哥去西门等,我一会把那个负责人的电话给你。” 有点奇怪啊!周远志想,h影视基地来来去去剧组那麽多个,不乏大导演大制作,开始接待一下是挺正常的,但是没听说哪个组要演员工会的人陪著接待一阵子的。 “行,我知道了。” 这一晚柳恒澈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才回来,如果不是有短信报备,周远志几乎真地以为他又弄丢了自己。 高个子的青年蹑手蹑脚地进门,结果回头看到周远志坐起身来开了小灯,不好意思地扬起手打个招呼:“远志,我回来了。”脸上轻松的笑容显示柳恒澈今天过得不错。 “今天还顺利吧?” “嗯,挺好的。”柳恒澈坐到周远志床边,“远志,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随後他滔滔不绝地对周远志讲述起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没有想到那五个姑娘中领头那个名“砸死你那场流星雨”的居然会是他从前大学的学妹,因为有著共同生活过的高等学府的记忆,他们一聊就收不了边。一连串陌生的地名、人名和专业用语、英语从柳恒澈的口中吐出,而周远志却真的只能听著而已。 柳恒澈或许是太高兴了,他乡遇故知的事让一向细心的他也没有发现到这一点。说了快半小时,才想起来去洗澡睡觉。周远志向青年转述了符西然的吩咐,随後看著青年步伐轻快地去公用浴室烧水洗澡,心中却有失落蒸腾起来。 名牌大学啊…… 他想,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远了一些……周远志在黑暗中默默发呆。 8-15 奸角 作者:尘夜 第八章 柳恒澈提前十分锺到了影视基地西门等候。g据电话联系的结果来看,对方一行大约十分锺後能够准时赶到。这还真是不大多见的事,柳恒澈对这个组的初步印象不错。 结果十分锺後,柳恒澈没有等来拉风的豪华房车嚣张的巴士或是矜持的面包车等等任何代步工具,远远的,他看到三个人步行朝他走来,当先一个高个子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的青年看见他马上用力挥手:“柳先生!!!你好~~~~~啊!!!我们~~~~~~~到了!!!” 吓得柳恒澈当场倒退三步,但比起此人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跟在这人後头穿著松松垮垮的套头毛衣加牛仔中裤,脚蹬一双波鞋,一手冰糖苹果一手烤香肠咬咬嚼嚼的中学生一样的家夥。 柳恒澈只花了一秒锺就想起了这个人的名字──范色!那个年纪轻轻摄影作品获奖无数,当场落跑并扬言不愿拍他的jacky?fan。 人生何处不相逢? 柳恒澈有些颤抖地与几人一一握手,方才知道这三人g本不是来踩点,这──就是整支剧组!一个导演,一个摄像,和,一个万能杂役,这是一支拍摄纪录片的小tea。 导演就是那个高个子的青年,姓黎,自称彼得黎,杂役外号摩西,因为据说“他能分开红海”……范色看到柳恒澈冲他伸出来的手,犹豫了一下,不太高兴地把只啃剩了一截的烤香肠交给旁边扛著大包小包的摩西陆,跟柳恒澈飞快地握了一下,又把香肠抢回来,一副害怕摩西大人偷吃的样子。 柳恒澈这样见过世面的人也有点结巴了:“你……你好,范先生,我们见过的。” 范色抬起头茫然地望著柳恒澈。 柳恒澈不得不自我解围:“我姓柳,之前《too》……” “哦~”范色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你是那个讨人厌的偶像明星。” 柳恒澈额头青筋跳了两下,面上还是堆出客套的笑容:“不,我现在不做演员了,在演员工会里工作。” 范色说:“哦,是不是太讨人厌所以人家不要你演了?” 柳恒澈闭了闭眼睛,满脑子全是用板砖拍死眼前这死小孩的冲动,最终恶狠狠喘了几口气还是忍下来:“几位请跟我来吧,我先带你们去工会里登记一下。”回头一看,彼得黎他,不见了…… 柳恒澈大惊:“黎先生呢?” 一旁舔冰糖的杰克范伸手随意地一指,柳恒澈就看到夹杂在早晨游客中一道迅速移动的红色身影,如光如电。远远的风声送来彼得黎大导演热情的大嗓门:“哇塞,前面那位靓女啊,你长得真是好漂亮啊,要不要来试个镜!我包你出名啊啊啊啊!” 柳恒澈一头冷汗。 “他……”耳旁猛听得“嗖”的一声,柳恒澈眨眨眼,一个瘦小的人影在人群里东一钻西一跑的也很快没了踪迹──范色也落跑了…… “啊……”柳恒澈茫然地发了一个单音,似乎试图追上去,可不幸的是,范色和彼得黎的出奔路线完全是两个方向,柳恒澈就算想追也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追才好。所以他最终只是下意识地跑了两步,便无可奈何地停了下来。 这……到底叫什麽事…… 柳恒澈这样向来在人前端著的也想咆哮了,结果有只手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柳恒澈回过头去看到身高与自己相仿,体格却明显健壮不少的“先知杂役”摩西陆杵在自己面前,高大魁梧的身躯几乎像披戴日光一样的耀眼!壮汉身上背著少说五个旅行包,身後还拉著一口巨大的道具箱,x前挂著一堆器材包,两手提著一堆杂七杂八看起来很像是刚从超市里采购的食材(?)的东西,现在又多了一g咬了一大口活像苹果公司logo的糖苹果。 “去工会,手续我来。”说话简洁,声音也几乎像闷雷一样振聋发聩。 “啊?” “带摩西去。”摩西陆说,腾出一只手,一把揪住柳恒澈後脖子的衣服,开始力大无穷地拖著他往前走,“有摩西在就可以,彼得黎和杰克范不需要。” 柳恒澈被迫踉跄著前往工会,一路被无数人指指点点。他的心中无比哀怨,甚至开始努力回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符西然,这支剧组果然是因为有问题才会特意交给他的吧…… “卡!”打板声响,场记迅速做下记录,群众演员们放松筋骨,陆陆续续从片场中走出来。周远志刚想离开,却被人喊住了。 “小周。”喊他的是周远志认识了很多年的一位张导,两人过去交情不错,因为比周远志大了一轮,他一直管周远志叫小周。自从周远志出意外以来,两人还是头一次遇见。 “张导?” “有没有空,找你聊点事。” “哦。”周远志赶紧朝小张他们做个手势,示意他们先走,随後自己跟过去。这个剧组正在拍摄一部戏说类型的古装剧,现场满是古色古香的建筑,张导将周远志带到一个僻静的庭院中,在一口古井边坐下来。 “坐。”他说,拍拍身边的位置,又从口袋里出一包香烟,“这几年烟瘾是越来越大了。”他说著递向周远志,“你也来一g?” “不了,谢谢。”周远志赶紧摇摇手,“我戒了。” “哦?什麽时候的事?” “两年前在医院里的时候。” “……哦。”张导理解地应了一声,给自己出打火机点上,猛吸了几口,吐出几个烟圈,“是那件事的时候吧。” “是啊。”周远志毫不避讳这一点,“就是腿坏了的那段时间,呵呵。” 张导抽著烟:“那时听说你出事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可惜我当时在外地拍戏,一点忙也帮不上。冯军他们……那事是做得过分了!” 冯军就是当年《王昭君》剧组的导演,为了推卸责任,曾经屡次污蔑周远志的职业c守,并一直坚称会出事完全是周远志个人的责任。 “算了,都过去了,反正後来我也拿到赔款了。” “但你这条腿到底是伤了。”张导不无遗憾地,“本来你的戏那麽好,我看《王昭君》是个机会才介绍你去那个剧组,没想到反而害了你。” “别这麽说,张导,你是好心。” “我回来听说你退出演艺圈了一直觉得很对不住你,想来探望你吧又觉得没脸见你,一来二去的就耽搁到现在。他们跟我说你重新回到这个圈子时,我真的很高兴,真的!”他弹了弹手上的烟灰,“小周,这次你是真的回这个圈子,不打算走了吧?” “腿伤的时候我是想过不做这行了,不过终究放不下。”周远志笑著摇摇头,“所以,嗯,是的,我不会走了。” “那你的腿伤现在怎样,拍戏会有影响吗?” “还没完全好利索,不过不妨碍日常活动,就是下雨y湿天遭罪。”周远志想了想,“我觉得一般的文戏应该都没有问题,就是武戏方面恐怕就不行了。” 张导叹口气:“群众演员这口饭不好吃啊。” “这个圈子的饭哪里有好吃的?”周远志笑起来,“人人不是忍饥挨饿昼夜颠倒就是冬凉夏暖水深火热,您也不是不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做正式演员总好过老干这一行,小周,你年纪也不小了,难道没想过稳定点,赚点钱娶个媳妇好好过日子?” 周远志略微有些尴尬,娶媳妇这种事对他来说恐怕是远不可及的了,可就连普通同x恋人的生活对他来说,也或者只能成为一种奢望而已。没有人能取代柳恒澈在他心中的地位了,过去不曾,共同生活了一年以後更加不可能!周远志曾模糊地想像过未来,不管将来会发生什麽,柳恒澈会不会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似乎不确定的一切中只有这一点是确定的! “谁不想赚大钱呢?”周远志挑了好回答的那个问题,“群众演员赚得少干活累,可您看我这样年纪和条件,哪有机会再来一个《王昭君》?” “谁说没有了?”张导掐灭烟蒂,“实话跟你说吧,我这麽问你就是现可能有这麽个机会适合你。” 周远志吃了一惊:“张导您不是开玩笑吧?” “这玩笑能开?”张导说著在他肩上拍了一掌,“我是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好在总算有件能帮你的事。不过这事可还没完全敲定啊,我也只能暂且跟你这麽一说,你听听就是。” “哎。” 张导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方才低声道:“鸿翔影业的杜万生不久要自己出来组一个公司,班子都拉得差不多了,资金也已经落实,最迟年底快则下月就会有动作!” “杜先生?”周远志吃了一惊。鸿翔影业是这一行的老牌公司,而杜万生要说是该公司的顶梁柱也无不可,他年轻时做经纪人出身,来来去去捧红了不知多少艺人,是以业界人送雅号叫“点石成金手”。 “杜万生的助手是我的老同学。”张导说,“我才有得这个消息。” “这个和我……” “当然有关。”张导说,“公司草创,杜万生打算带走几个老鸿翔他自己签下的心腹,另外也要捧几张新面孔,我听说他打算年底开拍一部大制作的电影,会全部使用自己的班底,正在招兵买马。小周,他们刚好缺你这一型!” “我?” “美女帅哥满街都是,戏骨不好找啊!”张导感叹,“你看看我如今这部戏那俩小明星就知道了,其实这都换过一茬了。第一个才进组就发现怀孕回老板的金屋养胎去了,咳,风气啊,一个二个就知道整容拜金傍大款……这一行如今到底是走偏了,艺术?成就?谁想那个,投资人要收益,演员要红,我一个导演剧组里说句话都没底气,这个碰不得那个要照顾,还要跟那些尽知道玩女人小男孩的蠢货搁在一块!” “张导您别这麽说。” 张导摇摇头,幽幽感叹:“时代变了,我也老了,再过几年我就该退休了,这破身板也撑不下去喽。”他捶打著自己的肩膀,“颈椎、腰椎、血压、胃,没一样是好的。” “张导……”周远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演艺圈的风气不正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有人同流合污,有人高歌醉梦,要把梦想和现实结合本就是很难的事,何况这一行的诱惑实在太多太多了…… 张导拍拍周远志的肩膀:“仔细想想,反正这事还不急,有意向了就给我电话,不过最好是在这个月月底前。你有我号码吧?” “嗯,您刚才抄给我了。”周远志著口袋里的纸片,“张导,我……我再问您个事。” “说吧。” “杜先生的公司招小生吗?就比如……柳恒澈那一型?” “他?”张导皱起眉头,“你怎麽问起他来了?他吸毒在先,又带人跟晨光对著干,已经在这圈子彻底黑了,我看没有哪家公司肯要他的。” “……是吗?”周远志的失望神情太明显以至於张导也感到了奇怪。 “怎麽?”他想了想,“哦,听说你们认识,住得也很近。”他说,“他很难回来了,你要真跟他熟,就劝他老老实实做好现在的工作吧。” 周远志没有答话,他想了想问:“张导,如果我有幸进入杜先生公司工作的话,是不是就要离开这里了?” “这不明摆著吗?”张导说著叹口气,“你啊,最大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缺点,你这个人就是太重感情!我知道你舍不得一起打拼的这些兄弟,可这真的是个好机会,我告诉你,你可别给我糊涂啊,自己年纪不小了,这个机会再不抓住,以後就真的不会再有第二次了!嗯?” 周远志低低应了一声,心事满腹。 第九章 柳恒澈最近很头痛很头痛,符西然装疯卖傻将三人组完全丢给他,对外还要表现出领导对下级的体恤,说:“小柳,最近会里的其他事你都不用管了啊,就照顾好这几位就行了,也让你轻松一下。”柳恒澈听到这句话脸部抽搐了两下,最终认命地接手了这三个烫手山芋。 这虽然是三个人,但差不多赛过三千只鸭子! 彼得黎常年肾上腺素过剩,上蹿下跳,四处奔忙;杰克范常年不在状态,飘来荡去,不知所踪;只有摩西陆还勉强可以划在正常人范畴,但对著常年嘴里蹦不出几个字的人和那张肃杀的壮汉脸,柳恒澈也不觉得能舒服到哪里去…… 更糟糕的是,符西然不知打得什麽主意,竟将这三个人安排在月林村中暂住,於是小职员柳恒澈完全丧失了上下班的主权,他的生活中瞬间被硬塞入了三个大活人,一天廿四小时忙得焦头烂额。 一大清早要喊人起床吃饭,跟著是一整天的跟踪与反跟踪对抗,筋疲力尽地在夕阳下爬回来後还要提防晚上三个人又惹出什麽事来。 明明三人组到达至今不满一星期,彼得黎和杰克范却都已经闯过祸,前者和张志东起了纠纷,後者跟唐旭东有点摩擦,几乎酿成殴斗事件,所幸柳恒澈及时赶到才勉强将事情摆平。要说好处也算有,本来水火不容的张、唐两派因为这三个人的出现开始放下过去的芥蒂,谋求合作,一致对外…… 但,这个好处只会让柳恒澈更头疼而已! 柳恒澈日夜奔走不歇,脑子里都没空去想别的事情,那些不甘与痛苦,不安与失落都被这种强加的莫名其妙的忙碌冲淡了味道,加上打工的事情,柳恒澈有时候会惊觉这一年多来自己似乎还是第一次完全地从前事的y影中脱出身来,无暇思虑。 人,果然还是要忙碌些才不会胡思乱想吧…… 然而,忙碌终究不是无害的。三人组的出现使得柳恒澈与周远志的相处机会又再变少了。柳恒澈镇日追著三个人四处跑,周远志最近也似乎在忙部片子而时常不在家中,偶尔两人正好空著,柳恒澈想和周远志好好说上两句话,不出几分锺必定有人通风报信,三人组又惹出什麽事了,需呀柳恒澈去摆平。 柳恒澈有的时候真想一咬牙不去管那三个人了,每次却都被周远志拉出屋去:“阿澈,去忙吧,有空我们总能再聊的。” 周远志说得没错,柳恒澈和周远志住在同一个屋子里,时间用挤的相信总能挤得出来,何况三人组再怎麽也不可能在这个影视基地里待上一辈子,过一阵子总要离开的,到时候,柳恒澈就解脱了…… 想是这麽想,但事情却一直没有往好的方向发展,而随著时间推移,柳恒澈发现,周远志好像有什麽事情瞒著他。 他几次注意到周远志发呆的样子──很少会在这个人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他总是沈稳可靠的,安静却仿佛能够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但最近一阵他似乎有些迷惘。有两次,周远志好像要找他说什麽,结果却被三人组打断,等到柳恒澈再问起的时候,他却一笑带过,推说没什麽大不了的。 柳恒澈觉得这很奇怪。 而与周远志见面时间减少本身,也渐趋严重地影响柳恒澈的心情。往日饭後安静却令人舒适的相处时间如今被彻底挤走,一天两天三天……与周远志交流时间越少,柳恒澈越觉得浑身不自在。他想念那些安静的夜晚读书时间,只有纸张滑过的声响和彼此的呼吸声,让人觉得惬意而不孤独,也想念他们坐在灯下讨论一部片子或者只是聊聊今天的工作。周远志虽然没有很高的学历,但柳恒澈却很喜欢听他讲话。他的嗓音温和有力,看待事情的角度常常会让柳恒澈觉得豁然开朗,但现在他已经好久没有和周远志好好聊过天了,甚至,他不知道周远志每天都在哪个片场忙些什麽! 柳恒澈不知道的事还有一件,就是那支奇怪三人组到底是上这儿干什麽来了。这样的一支小型tea,能干的事情似乎很有限,人手不足更应该抓紧时间,而他们来了以後却仿佛观光客一般,每天没头没脑地做些奇怪的事情,柳恒澈跟了这个丢了那个,每天在影视基地里跟在他们後头瞎折腾,却茫然不知自己的目的到底何在。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特别内疚,他想起过去劳烦周远志到处找自己的那段时间。他的腿脚灵便,这样每日折腾都累得要命,何况周远志还有一条腿有旧伤,自己当时真是太任x了…… 似乎是不知不觉地就会想要对这个人做一些任x的事情,因为相信他能找到自己,相信他会包容自己的任x,但这样的事情以後绝对不能再做了!柳恒澈想。 到了九月中旬的时候,影视基地里按照惯例要组织中秋节加国庆节的活动。作为福利的一项,群众演员工会会拨出一定的钱来搞一些娱乐活动,比如组织吃饭,举办娱乐活动之类,也算是丰富群众演员生活的一种方式,今年符西然等人商量了一阵,也不知是谁给出了馊主意拍了板,要搞一场舞台剧表演赛。 柳恒澈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外头跟撵兔子似地撵范色,结果负责通知他的人居然是彼得黎。柳恒澈气喘吁吁地停下来问他:“怎麽是你来通知?” 彼得黎马上露出个十岁以下孩童才有的兴奋笑容:“因为我们也要参加啊!” 柳恒澈看了看天空,万里无云,但还是有晴天霹雳的感觉。 群众演员工会的所有人都迅速动作起来,定聚餐场地,统计参加人员名单,购买节日礼品等等,参与的群众演员们则划分成了一个一个小组,商讨著要表演什麽,并开始著手分配台词、准备音乐和自己亲手制作戏服、道具。 而令柳恒澈吃惊的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彼得黎三人组居然已经和影视基地里的大部分人混得比较熟悉了。这从他们出现在各个角落与各人攀谈都未获得拒绝便能得到明证,初始对他们存有戒心的唐旭东和张志东也不知怎麽接受了彼得黎等人的存在,虽然不至於摆出好脸色,至少不再存有敌意。 柳恒澈是在看到摩西陆偷偷架设的摄像机的时候才恍然大悟,彼得黎纪录片的拍摄目标正是他们这群群众演员!难怪两个星期来,彼得黎和范色都在四处晃荡,熟悉地形,熟悉人,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切入这个圈子,这片封闭的天地,从一开始的大肆嚣张引起注意,到看似缓慢却无声无息地快速接近,直到走得很近了,也依然不被人所发现,即使发现也不至排斥。 众所周知,纪录片的第一要素便是真实,抢拍、抓拍、偷拍都是常用方式。在摄制现场,任何机会和场景都是稍纵即逝,不可掌控的,这就需要导演有绝对优秀的洞察能力和敏锐的捕捉细节能力,同时需要摄像师有良好的掌镜能力和与导演的默契程度。 柳恒澈这时第一次看到范色拿起摄像机──他以前只知道范色j通摄影,没想到摄像才是他的专长。范色个头矮小,平日看起来就像个没心没肺的小男生,有的时候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呆,但是当他投入工作的时候,一种无法让人想象的压倒x的威严却从他不足一米七的身体中迸发出来,只有这个时候,柳恒澈才真的相信这个人不仅是国际大奖的得主并且是个相当成熟的摄像师。 而当范色的身高对他的拍摄造成不便的时候,便有摩西陆来弥补这一点,柳恒澈从未看到一个杂役连人带摄像机搬运的。摩西陆似乎果真能分开红海,他像范色的手,范色的腿,任何范色所不及的部分,自有摩西陆来替他弥补,他的一个眼神甚至不需开口,摩西陆就能心领神会,柳恒澈终於明白,这是一支很成熟的团队,他们之间的默契程度不可能是一两年间培养出来的。 他在一旁静静地看著,看著他们工作,看著和自己相处了很久的那些群众演员们在彼得黎的诱导下自然地诉说。彼得黎总是显得诚恳而专注,偶尔还是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却不动声色地引导、掌控话题,倾听人们的唠叨、愤恨、理想、志气,笑容满面或是忧愁多虑。 公演当天晚上,在影视基地中的剧场里,群众演员们第一次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工会一早在k镇发了宣传单,不少居民闲得没事前来观摩,另外有几支还在赶工的剧组因为得到邀请,也有人来观看演出。这一颗小石子投入表演者心中的涟漪无比巨大,很多人设想著能从这次非正规的表演中脱颖而出,博得剧组的青睐,为自己打开另一条道路,即使明知概率小之又小。 柳恒澈站在剧场的後排看著台上的表演。没有接受过正规训练的群众演员们认真地走位、表演。与戏剧学院科班生的汇报演出不同,他们的服装显得chu糙,演技也并不出众,选取的剧目绝大多数不会是莎士比亚或是代表经典文学的任何名家名段,很多都只是他们在电视剧拍摄过程中截取的片段或是干脆原创的剧本,显得幼稚甚至有些不通顺,但是不知为什麽却会吸引人看下去。 柳恒澈在看得入神的时候,被人在肩上轻轻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发现竟是赵幼青。对方冲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出来,柳恒澈赶紧回身交代了别的工作人员几句,诚惶诚恐地跟出去。 外间好生明亮,圆圆的月亮如同盛满清冽的天河之水,饱满丰润。赵幼青细细端详柳恒澈一阵,微微笑道:“柳恒澈,这麽久不见,你看起来终於有些地气了。” 这一开口就让柳恒澈吃了一惊,曾经被赵幼青指点过的东西他一直未曾想透,现在却莫名其妙地被说具备了。 赵幼青见他疑惑,指著一旁问:“这是什麽?” 柳恒澈看了半天,还是只能老实回答:“花,草,还有树。”他有些头疼,“不过我叫不出名字来。” 赵幼青笑起来:“不错,你以前可不会这麽说话。”看到柳恒澈有些茫然的样子,赵幼青补充道,“你以前会说这是一处夜景,适合什麽样的场景氛围和表演,然後会搬出许多作品当中的场景片段来注释,特别会著重提到提问者本人的作品。” 柳恒澈回想了一下,过去的自己也许是会这样说,一种迎合和戒备的反应。 “你以前的目的x太重,阻碍你看到一些简单的东西。”赵幼青说,“怪不得你,半路出家,虽有天分却未开窍,完美主义又过於急进以致反而浮躁得失去方向。” 柳恒澈惊讶无比,这还是他第一次从赵幼青嘴里听到如此切实地评判与……夸赞。在他的印象中,赵幼青是个不太多指点别人的大导演,更遑论真枪实剑地句句直指。 “不必惊讶。”赵幼青说,“我对你印象不坏,甚至对你寄予厚望才会一直关注你。你大概不知道,从你出道开始到现在的几乎所有作品我都看过。” “赵导……” “不要高兴,我看得很失望,你越来越……匠气了。”赵幼青说,“匠艺并非表演,很早以前,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就曾提到过这点。也许你觉得自己的演技是在提高,有些评论家和你的粉丝也被这种表面现象瞒骗过去了,但你却越来越不红。” “知道原因吗?”他问。 “因为……匠气?” “对,观众的心理其实是很敏锐的,真正好的发自内心的表演与创作和刻板的机械式匠艺如同泾渭分明,你能轻易感觉到被打动或是未被打动……” 柳恒澈想到了在自己论坛上看到的那个署名郁郁葱葱的人发的帖子,柳恒澈哪里有感情可言? “自然也会有高超的匠艺演员,通过程式化的表现,得以完好地展现一个角色的外在和在任何场景下会有的反应,但这种东西缺乏内心支撑的东西,是死的,会很快枯萎。” 赵幼青又问他:“你种过盆栽吗?” “我父亲有这个爱好。” “其实你早该问问他才是。”赵幼青说,“养殖花卉盆栽的人都知道,再好的花种种在花盆中施用再好的肥料,仍然需要不定期地接触大地。花草树木本从大地中而来,它们需要大地来给予它们成长的地气,如果束之高阁,很容易就会养蔫。” “所以我缺少地气?” “你以前的表演就是个空架子,像挂在几十层高楼上的吊顶盆栽。”赵幼青笑起来,“美则美矣,却像假的。可是你现在学会站在大地上了,你刚才看到剧院里那些人的表演,觉得怎样?” “很chu糙,但不赖。” 赵幼青点头:“他们的目的单纯,固然有模仿痕迹和不著头脑的地方,但也偶然会有纯粹的创作产生,这就是你能看下去的缘故。他们没有接受过系统化的教学,没有形成你的那种匠艺,”他说,“柳恒澈,要打破那层外壳和习惯是很不容易的,特别是你已经六年都这麽过了,我一直以为你就要完蛋了,现在看来去年那件事或许正在这条路上推了你一把。” 柳恒澈看著赵幼青,心中“怦怦”乱跳。 赵幼青问他:“柳恒澈,你打算什麽时候回到这个舞台上?” 第十章 柳恒澈回到剧院里坐著,心却还在“怦怦”直跳。 剧场舞台上洒下明亮灯光,彼得黎腰间c著手电筒,身上披著累赘的窗帘布般的戏服做出向天祷告的样子,摩西陆沈默得如同一尊塑像反衬著杰克范亢奋过度的来来去去。他们演的是《堂吉诃德》,但显然很奇怪,不过柳恒澈并没在意,现在他的脑海里剩下的只有刚才与赵幼青的对话。 赵幼青说:“我对你一直寄予厚望……” 赵幼青还说:“柳恒澈,你打算什麽时候回到这个舞台上?” 实在难以相信,机会似乎就这样降临到了他的身上!尽管赵幼青没有挑明,但他的话里显然给出了暗示,一旦柳恒澈做好准备重回镁光灯下,他愿意助他一臂之力! 还有什麽会比一个资深大导演的青眼更难得?哪怕没有一家经纪公司肯签下柳恒澈,只要有赵幼青这样的大腕支持,柳恒澈就有翻身的机会! 柳恒澈身体微微发颤,捏紧的拳头中满是汗水,过去六年苦求不得的机会,在他放弃了这份职业,离开了这个圈子的时候却突然间向他递出了橄榄枝,这样的可遇不可求,简直让他想要高声喊叫,放声大笑。 可是……等等,再等等。 柳恒澈按住自己的手,似乎想靠这样的举动来压抑住狂喜带给他的冲动。 赵幼青暂时只是这麽问而已,他还没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提供给他。是的,赵幼青并没有说明何年何月何时何部片子哪个角色会给他柳恒澈作为翻身基石,他只是说,如果做好准备通知他一声而已,所以现在其实并没有现成的机会在等著柳恒澈,也就是说,就算他现在马上答应,事态大概也不会马上产生变化? 可演艺圈瞬息万变,一旦时间长久,赵幼青会不会就此忘了这件事,但如果现在他答应的话,又会有什麽样的进展?会不会反而坏了事?他现在的表演方法只是有了些赵幼青口中的“地气”而已,还并未取得突破,这样的自己,赵幼青会满意吗? 对了,柳恒澈想,在那之前,这件事应该告诉周远志才是,有周远志在的话,就一定能为他作出很好的分析,提供客观明智的建议,可是明明在不久前他才曾经对周远志信誓旦旦,说要离开这个圈子,从此本分地做一个普通人,好好地工作,和他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出尔反尔可以吗? 可是演艺圈如此复杂多变,附加因素何其之多,变化又如此奥妙,有时一个人竭尽全力也未必能够前进半步,所以这样的机会是多麽难得,倘若失去,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柳恒澈想,也许有了这样的机会,他就能拥有强力砝码,尽可能规避开那些令人心生厌恶的潜x规则,此後,一旦他拥有了地位和资格,他爱和什麽人恋爱,爱与什麽人相处就都应该不会是问题……吧? 他拼命思索著,其实周远志自己也在努力成为一名正式的演员,如果他能够抓住这次机会,或许也能拉周远志一把。没错,凭周远志的实力,只要有合适的角色,慢慢肯定能获得大众的认同,到时候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再不济,两个人同进共退也会比一个人毫无章法地苦苦奋斗好上许多,所以,周远志应该不会怪罪他的出尔反尔。 对!他不会怪他的,所以必须先将这个喜讯告诉周远志才行! 柳恒澈猛然站起身来,吓到了身旁正弯下腰打算叫他的人。 “陈姐?” 演员工会的陈姐揉著x口,一迭声地叫唤:“哎哟小柳,你真是吓死我了!” “对不起陈姐,我没发现您在我身旁。”柳恒澈赶紧赔礼道歉,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剧目皆已落幕,剧院里的观众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几个演员工会的工作人员正在场子里打扫收拾。 “已经结束了?”柳恒澈问,“真不好意思,我刚刚走神了。” 陈姐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就是来喊你一声,打扫打扫我们也该撤了。小柳啊,你看能不能麻烦你最後收尾,锁门还钥匙?” 所有工作人员中,只有柳恒澈住在影视基地附近的月林村,由他来收尾理所应当。 “好啊。”柳恒澈接过陈姐递过来的钥匙,“陈姐您要是有事就早点走吧。” “哎,我是正要走了,我怕赶不上车,就是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 “哪里,我应该做的。”柳恒澈说著,目光却在剧院里搜寻,找了一遍,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陈姐,远志呢?” 作为评委的一员,周远志被安排坐在最前排,但此刻整个剧院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 “你说老周啊,”陈姐想了想,“他刚才好像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後来就没看进来。” 是谁的电话,居然能让周远志讲那麽久?柳恒澈闻言蹙紧了眉头。 “小柳?” “啊,没事。”柳恒澈摆出笑容,“陈姐您赶紧回去吧,晚上黑,路上千万注意安全。” “哎好,麻烦你了小柳。”陈姐说著对其他几名工作人员挥挥手,“我先走一步,大家做完手头的事也早些回去吧,今天辛苦大家了。” 剧场里稀稀落落地响起道别的声音,陈姐走後没多久,其他几个人干完活也都离开了,空荡荡的剧院里只剩下了柳恒澈一个。 柳恒澈等所有人都离开了才拨打了周远志的电话,回答他的却是正在通话的电子音。柳恒澈挂断又再拨,连续拨了几次却都是一样,他走到剧场门口向外张望,明亮的月色下只看到零星几个离去的人影而已。柳恒澈不得不再走回来,一时觉得心里失落而不愉快。 算了,还是先收拾场地吧。他想著,沿著场地从後向前检查。 场子都已经打扫干净了,因为坐席不够而临时借来的板凳也都堆到了一边,柳恒澈一边查看有无被遗忘的物品,一边对著清单核对借来的物品数量并逐一标注,偶尔捡起遗漏的垃圾丢入垃圾袋中。 剧场中大部分的灯此时已经关闭,只余下两侧的脚灯和舞台前的灯光,整个场子里静悄悄的。这时就完全看不出来这个场地在不久前有多麽的热闹,那时古今中外各种角色一一登场,热热闹闹上演生死悲欢,离合聚散。 柳恒澈想著,走到舞台前方,然後停下来。他忍不住转过身,望出去。昏昧的灯光下一排排座椅虚席以待,仿佛不刻就要有无数观众涌入场内,人们扶老携幼,说说笑笑,入得场中等一出大戏的上演,那舞台上光芒璀璨,有无数喜怒哀乐,小生花旦,青衣武行,各式各样的花团锦簇,笙箫齐奏。 柳恒澈不知不觉竟真似听到有乐音之声,好像还在昔日镁光灯下,他要求自己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每个角度都要做到上镜,举手投足都需有著姿态。他还曾经对著镁光灯练习睁眼,据说只有随时对灯光敏锐并且保持眼睛睁开的才是职业演员,职业的姿态,职业的对答,职业的笑容,整整六年…… 六年都在做戏!他以为观众不知道,其实他们心知肚明。 他想到刚才那些舞台上的表演,也想到彼得黎他们的《堂吉诃德》,一出显得有些奇怪的chu糙的堂吉诃德,但谁能否认他们的表演抓住人心?柳恒澈曾经听到了好几次掌声。 他想著,双手撑地,跳上舞台,顶棚s灯画出舞台前方一个明亮无比的框,而不过一线之隔的舞台後半部分却已被黑暗所遮盖,明和暗的分界鲜明一如人生分水岭。 柳恒澈张开双臂,双手所向,似可看到光线劈斩,左右上下,犹如驰骋天高海阔。他向台下鞠躬,随後摆出姿势。 “你来干什麽?”1他做出从椅子上缓缓立起身来的样子,聚拢双眉,声色俱厉,“是谁指使你来的?”他说著顿一顿,忽又走上两步,微微佝偻起身体,似是苦口婆心,“你静一静,把脑子放清醒点。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於心不忍的事就会忘了麽?你看这些家俱都是你以前顶喜欢的东西,多少年了我总是留著,为著纪念你。” 他直起腰来,自己又将刚才《雷雨》中周朴园的台词重又念了一遍,似乎在琢磨有什麽地方不对劲,随後他重重叹了口气!这就是他以前的表演方式,演戏而已,自己都未曾打动,何况他人?他凭著对《雷雨》名家经典的领悟先自脑海中有了个印象,随後所做不过是模仿,不过是尽可能地贴近那些大家手法而已,他何曾真正演过一个周朴园?他拷贝的不是周朴园,而是那些在录像带中演绎周朴园的前辈演员,而在他柳恒澈手中,周朴园从未曾出生,正因此,他也从不曾创作过周朴园。 其实又岂是周朴园这一个人物而已?细细数来,六年来的角色几乎都是如出一辙。最早的《我的王子》一p打响却竟然是因为当时并未成形的匠艺和赵幼青的悉心调教,之後他做的便是刻板模仿,模仿他人,甚至到最後模仿自己。 没有地气,没有内在j神的人物是不会存在也不会被观众接受的。演员本身都不当他存在,如何让旁观者接受其存在事实? “在舞台上需要动作──内部动作和外部动作。”2因而,外在的形态其实本无任何陈规旧矩,一旦从内心出发,便能知晓手脚该如何动弹,表情又该如何生发。他默默想了一遍,调整状态,随後走回原位。 “你来干什麽?”他又做出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样子,这次却是有快慢区分的,先快後慢,当站稳的时候显出一种微微的迟疑。他的手尚余了一只撑在椅子一侧扶手,语调亦是先扬後抑,眼神微微闪烁。跟著他背著手向前走了两步,步履缓慢,似在斟酌什麽,随後忽而一转身,“是谁指使你来的?”他问,声音冷沈严厉,脸上却一闪而过某种轻薄的愧疚。跟著,他走回来似是想将手放到某个看不见的鲁侍萍肩头,但他终归板正身形,在几步外站了,显出一种尊贵的区分与刻意的低姿态糅杂的样子来,“你静一静,把脑子放清醒点。你……不要以为我的心是死了,”他说得缓慢,字字句句都仿佛思考数次,“你以为一个人做了一件於心不忍的事就会忘了麽?你看这些家俱都是你以前顶喜欢的东西,多少年了我总是留著,为著……”他压低声音,“纪念你。” 柳恒澈停下来,觉得浑身热血上涌。在电影学院短期培训时,《雷雨》他也演过几次,但总归都是以贴近名家表现为重,加之对《雷雨》中众人x格的描述已被各种教科书和培训资料解析透彻,他便会想当然地从生活中去寻找这样x格的人约定俗成的外在表现,他惮於越过雷池,生恐与前辈表现手法、世俗习惯不符,而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匠艺吧。 柳恒澈一下子有了种打开了新世界窗户的感觉,仿佛阳光和新鲜的空气伴随润泽的草木花香一同扑面而来,他兴奋无比,几乎无法压抑自己。 再试点别的看看?《奥赛罗》?《哈姆雷特》?《罗密欧与朱丽叶》?或者别的什麽? 他在台上踱来踱去,无数思绪从脑海中涌出,许多过去见识过的人物形象仿佛一下子都从纸板上站了起来,他走到台中,想了想,忽而有了个调皮的主意。他双手向前曲臂伸出,两手张开,做出一个充满力度的姿势,他大声说:“华生,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你听说过有关这个案子的任何情况吗?”3 “一无所闻。我有好几天没有看报纸了。”从剧场後排忽而传出声音,有人从後方的y影中走出,他个头略微矮小,却显得可靠而忠诚。走路的时候脊梁挺直,有种军人才有的从容步幅。 柳恒澈望著他从後方慢慢走来,直到登上舞台。 “老朋友!”他伸手给了对方一个拥抱,“你可算来了。”随後直起身来,回复了柳恒澈的样子,他笑眯眯地望著他,“远志,你总算回来了!” 注:1、台词出自曹禺《雷雨》 2、出自《演员的自我修养》──(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3、台词均出自(英)柯南?道尔所著《福尔摩斯侦探全集》 作家的话: 那个,因为要赶新的出版稿了,我会争取在本月内将《奸角》第二部完结,然後停更,实在抱歉。本书预计三部曲《败落》《挣扎》《辉煌》,大体就是这麽个过程。 第十一章 两人锁了门,一起将钥匙归还门卫,然後散步回家。 已经是秋天了,虽然白昼的气温还居高不下,到了夜间却会显得有点凉。柳恒澈见周远志略微缩著脖子的样子,忍不住伸手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将他拉近身边。周远志初始惊了一下,随後却慢慢放松下来。柳恒澈很满意周远志的这种反应,这是他最近一个月来被彼得黎三人组搅得飞狗跳後,第一次与周远志的长久、近距离接触。 “刚才去哪了?”他装出不经意的样子问,却竖著耳朵密切留意动向。 周远志像是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回答:“接了个电话。” “哦?”可疑的犹豫。 “是……以前认识的一个导演打来的。” 周远志的神情显得更古怪了,柳恒澈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他想这可能就是周远志最近几次三番想说没说出来的事──和一个导演有关?为什麽还聊了那麽久? “是邀你上戏吗?”柳恒澈问,“既然是相熟的导演,提供的机会应该不错吧。” “是……是不错。”周远志想起张导在电话中几次三番的催促和游说,对方提出让他明天去a市参加一次试镜,如果顺利通过的话,或许就可进入磋商合约的阶段了。 鸿翔影业的杜万生,锐点娱乐的郝枫,星光的david……每一个爆出来的名字都让人有理由相信,能入这间公司做艺人是多麽有发展前景!张导苦口婆心,劝了又劝:“小周,千万别犹豫了,一切等试完镜再说。” “是电视剧?” 周远志一时不知该怎麽回答。 “不是?”柳恒澈诧异,“难道是电影?真的是电影?” “是……是电影,不过角色还没定。” “好机会啊!”柳恒澈赞叹,“这麽好的事,你干嘛哭丧著脸?” 周远志忽而停下脚步,看向柳恒澈:“阿澈……” “怎麽了?” “阿澈,你会不会介意我……”周远志不知道该怎麽说。 “介意你接受这个机会?”柳恒澈摇头,“怎麽会!”他笑周远志的多c心,“你一直都在等这一天不是吗?我也希望看到你成功,怎麽会在意这个?” 可周远志还是觉得难以开口,柳恒澈只以为他会接到一部片子,不知道他真正可能得到的机会是什麽。签约、栽培、从此走上正规演员的道路,并且机会比柳恒澈过去的东家新丽影提供的更好,他实在害怕会触痛柳恒澈。尤其刚才剧场中见到的那一幕…… 柳恒澈从来未曾放下,周远志太知道这一点,所以更加害怕让他知道这件事。 “到底怎麽了?嗯?”柳恒澈弯下腰,俯身他的脸,“远志,你想说什麽就直接说,我们之间还需要这样避忌吗?” “我……我可能有个机会。” “演电影的机会,刚才你不是说了吗?” “其实不是……不是简单接拍一部片子这样,”周远志斟酌著话语,“当然现在还没有确定下来……” 柳恒澈挑起眉毛:“你是指?” “对方说……”周远志不自在地低下头去,“对方是个新公司,就是一些比较厉害的人组成的,他们说如果通过试镜的话,可能会……会签我。” 下一刻,周远志就被猛烈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内,他感到从那具温暖x膛传递来的振动,耳中听到柳恒澈发自肺腑欣喜的声音。 “谢天谢地!”柳恒澈说。一个几乎从不信命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足见柳恒澈有多麽的高兴,“我现在真的相信老天是有眼睛的,否极泰来之类的古谚果然是有g据的!”他说著,兴奋道,“远志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什麽?”周远志完全被柳恒澈的举动弄懵了,他原以为自己的机遇可能带给柳恒澈极大的冲击所以才一直不敢告诉他这件事,他甚至私下动过拒绝张导好意的念头,却因为张导的执著和热忱才将这件事搁了下来。 “你知道我刚才遇到谁了吗?” “遇到……谁?” “赵幼青!”柳恒澈压抑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真的就是刚刚好,他遇见了赵幼青,周远志就遇见了那位导演,他们两人都奋斗了那麽多年,一路上遇到了如此多的挫折,而似乎现在到了两个人同时转运的时候了! 真的是太好了,这样一来就可以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一起努力了! “那位大导演?” “就是他,他问我什麽时候重新回来!” 柳恒澈说完以後,周远志是愣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的。他一下子不知所措起来,满脸涨红,不停地搓著手:“你……你是说,他……他的意思是,他……愿意帮你?” “你也觉得是这样对不对?” 柳恒澈大笑,“果然我没会错意,远志,我们两个的机会都到了!”他的眼睛顿时焕发出明亮的神采,黑而亮,几乎可谓意气风发,“我们很快就能离开这里了,一起!” 周远志终於也能够笑起来:“太好了!”他喃喃念叨著,“真的是太好了……” 第二天一早,工会的陈姐领著彼得黎三人组来向柳恒澈告别。拍摄记录片时默契高效的三人组又消失了,不过这次也没有聒噪三人组重现,彼得黎不停吸溜著鼻子,范色挺没j神地打著哈欠,摩西陆沈默地背著所有行李,手里换成了一个保温壶和一塑料袋卷筒纸,纸巾从袋口拖出,落入彼得黎的手里,他不停地擤著,鼻子通红。 “感冒了?”柳恒澈有些意外,明明昨天还在台上大战风车。 “嗯。”彼得黎没什麽j神地回了一句。 “你们昨晚干什麽去了?” 这个问题似乎让陈姐有点啼笑皆非,她应该知道内情,不过似乎碍於彼得黎等人的面子,没有当场说出来。 “没……没什麽。”彼得黎赶紧抢白,“我们要走了,这个月麻烦你照顾了。”这个时候倒是说出几句像人样的话来了,可是还没等柳恒澈假客气一下,他却又自顾自道,“虽然你也没帮上什麽忙,还老是碍著我们……” 柳恒澈额头青筋又跳起来。 “不过真的还是多谢你,我才能得到这些宝贵的素材。”彼得黎拍拍包说,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柳恒澈,谢谢你,这将是我最宝贵的一段记忆,过一阵子等完工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让你看到。” “好,我等著看你的作品,也希望你的下一部作品能更优秀。” 彼得黎却落寞地笑了一下:“恐怕没有下一部了。”他说,不待柳恒澈回答,向著柳恒澈伸出手,“柳先生。” 柳恒澈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伸出手与他交握。 “柳先生,你会是一个好演员的。”彼得黎说,随後对著他和周远志挥挥手,“有机会再见。”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院子。 “他怎麽了?”柳恒澈下意识地问,没指望听到回答,结果却听到摩西陆的声音。 “他结束这部作品後就会退出这一行了。” “嗯?”柳恒澈惊诧。 “嗯。”摩西陆点点头,“再见。”一面卷因为彼得黎远走而拖在地上的卷筒纸,一面快步跟上去。 最後走的是范色,柳恒澈都已经做好又要被这个脾气古怪的摄影师兼摄像无视或是嘲笑的准备了,范色却难得地正眼看他:“有机会希望能合作。”他用那张少年一般的脸庞说出老成的话,惊得柳恒澈简直要倒退几步,甚至惊得忽略了他话里传达的信息。 “也希望能有机会与你合作。”他说,对周远志挥挥手,“下回见。”然後梦游一样地飘出了院子。 柳恒澈回头看陈姐:“他们怎麽了?” 陈姐神秘地摇摇手指头:“过一阵子你就知道了,我先走了,还要送这几位大爷上车呢!”她走到门口又停下来,回头说,“对了,符主任说你最近辛苦了,放你三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说完,才快速离开。 柳恒澈看看周远志,周远志也有些茫然。 “有假倒是好事。”柳恒澈看看表,“不如我待会陪你一起去市里。” 第十二章 再度回到a市的感觉竟然让柳恒澈有些不习惯了。 习惯了乡下地方的安静和好空气,重新回到被嘈吵的机动车和人群声响所包围的环境中,呼吸著充满汽车尾气的浑浊空气,第一反应是头疼,第二反应却依然是归属。这就是都市的味道,繁华、迷离、充满诱惑,让人激动也让人迷失,就像……演艺圈一样。 柳恒澈陪周远志到了指定地点,张导已经在大楼底下等著了,见到柳恒澈陪同前来,不由大吃一惊。 “柳先生也?” 柳恒澈看他尴尬的样子,知道他是误会自己要来蹭机会了,赶紧识趣地解释:“我正好有点事来市里,陪远志一起过来而已。”他转身对周远志道,“我去办事,你这里结束了就打我电话。” “好。” 张导目瞪口呆地看著柳恒澈伸手为周远志理了理衣服,甚至亲昵地搂了他一下:“加油!”柳恒澈说完,才对张导点点头,“那麽远志暂时就交给您了。” “阿澈……”周远志满脸通红,他g本无意在张导面前表露两人间不算成形的关系,柳恒澈在来之前也并没有表现出会对外人展现这种关系的样子,谁想到到了张导面前却居然做出这种举动。 柳恒澈心里却暗暗得意,看到那位张导活像吞了颗鸭蛋把嘴张得大大的样子,昨晚那种自己的所有物被人抢去了很长时间的感觉才得到了弥补。他站在一角,看著两人上楼去,然後才离开,去见他的母亲。 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了,家,他还不能回去,父亲也是不敢见的,毕竟他还未成功。柳恒澈想起来也会觉得惭愧,被父亲训斥了说要取得成功才能回去,他却还是会不断迷惘和失去前进动力,甚至几次三番想要放弃,如果不是有周远志在,或许他会变成个很差劲的人吧。 柳恒澈找到市中心的那间茶室,母亲已经来了,正坐在窗边等他。事隔一年,当年小明星柳恒澈涉毒退圈一事已经泯然於人们记忆之中,柳恒澈进入茶室的时候,几个服务员也只是因为他的身高与长相而吃惊了一下,谁也没有表现出认出了他的样子。 柳恒澈在一侧的玻璃上看了眼自己的倒影,黑了,也瘦了,气焰似乎也磨平了不少。和以前那个柳恒澈确实有了很多不同,从里到外。 他坐下来,随意点了一壶龙井。 “妈,你瘦了。”等茶的间歇,柳恒澈仔仔细细端详坐在对面的母亲,与一年前相比,母亲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些,脸上也有了更多沧桑的痕迹,本来穿著合身的那件自己送的线衫现在看起来竟似宽出了一截,让柳恒澈看著心疼。 “妈,你们过得还好吗?” 母亲微微笑了一下,喝了口清茶:“都挺好的,你爸最近身体不错,很久没有发病了。”父亲因为心脏不好而不得不提早退休的事一直让柳恒澈很担心,听了母亲的话,他才稍微放下心来。 “妈你呢?” “妈也很好啊。”母亲说著,伸手拍拍柳恒澈的手背,“小澈,你看起来也j神多了。” “是吗?”柳恒澈笑著捉住母亲的手,放在掌心中握著,“我都说我现在过得很好了,你现在相信啦?” 母亲却幽幽叹口气:“当时那件事,妈知道你很难受。”她看著自己的儿子,神情慈爱,“你打小就自尊心强,事事不肯落在人後,被那样冤枉……”她说著,眼神却游离开来,似乎有些躲闪。 “没事了妈,都过去了。”柳恒澈轻声叹息。被母亲这麽说的时候,心里却一丝愤怒或是不甘的感觉都没有了,这件事算是真正揭过去了吧。因为这次事件,他失去了过去的很多东西,却也开始慢慢收获本来绝不可能得到的好东西,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的因祸得福。 “妈……妈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 柳恒澈吃了一惊:“妈你怎麽这麽说?” “小沛他……”母亲的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她慌乱地从坤包里掏出手帕拭了拭眼角,“如果不是小沛他……” “妈。”柳恒澈坐过去,将母亲揽到自己怀中。他从小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也因为少年老成,似乎连母亲都不会与他有很多亲密的肢体接触,也许在她的眼中,自己这个长子也一直都是个省心却不好接近的人吧。其实,他有多麽渴望这样的接触。 “妈,真的没事了。”柳恒澈轻轻拍著母亲的肩膀,感觉母亲在怀里微微地颤抖,轻声啜泣,“他也不想这样的。” 也许吧。 柳恒澈事後也曾愤怒过,在得到了弟弟明确的答复甚至是咒骂後他愤怒过也消沈过,当他在影视基地住下来後的许多个夜晚都曾经梦到过那天在校园中他与柳恒沛的对谈,梦里充斥著柳恒沛对他的指责与怨恨,他在那一天才知道,自己的弟弟居然有那麽地恨自己!然而,当冷静下来以後却会有理智来提醒他,或许事情并不像柳恒沛说得那样。 柳恒沛的确是卷入了那起事件甚至是事件的由头,他也应该与欧子琳认识,但虎哥那件事,他未必知道了一切,他也许也只是被利用了,尤其是在柳恒澈得知自己成了新丽影张、林两派斗争的牺牲品後,他想,当时柳恒沛激动地揽下一切,也许只是因为愤怒。 柳恒澈低低叹了口气,好好的兄弟关系居然弄成了这样,事实上,他很爱护这个弟弟,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存在,自己入了这行居然成了弟弟心中的痛。 可至少在这一点上,自己并没有错。柳恒澈想,他的确是因为弟弟的表演才发现表演对自己的吸引力,但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盗取过弟弟的梦想,他足足犹豫了四年才最终踏上了这条道路,他问心无愧。 母亲却还在哭泣,她抱著长子的腰,一遍遍地说:“小澈,如果有一天你再见到小沛,你一定要原谅他,他是你弟弟啊!” 柳恒澈只能一遍遍地答应母亲:“是的,妈,我会的。” 送母亲上车已经是下午一点多了,柳恒澈为母亲买了不少东西带上。他现在依然很穷,但给母亲花钱就从不心疼。母亲只是一遍遍地傻笑:“太多了,小澈,你给妈买太多东西了,妈吃不了也穿不了。” 柳恒澈只是著她的头发:“妈,慢慢吃慢慢用,对自己好一点,下回我再来看你给你买新的。”然後目送著母亲的面孔随著车子驶远而消失。 柳恒澈在车站站了好一会,才想起来去看手机,周远志依旧没有拨电话过来,看来试镜尚未结束。 也许是参加试镜的人很多吧,柳恒澈想。毕竟是那样好的公司,多少人挤破头想要加入其中,柳恒澈并不担心周远志的实力,只是有些担心其中会否有黑幕,但随即他又释然,有张导和他朋友保驾护航,周远志应该不会被p灰,何况杜万生这个人柳恒澈过去也是听过的,是个相当实干也强势的人。 可惜,自己不能进入那种公司工作。 有一瞬间,柳恒澈有些情绪低落,但很快就振作起来,没关系,有赵幼青那句话,自己的机会应该也快来了。 赵幼青今天已经跟著剧组离开h影视基地去了别的地方拍摄,临走前给柳恒澈发了消息,说自己快则下月中旬,慢则月底就会回来,到时候会再联系柳恒澈,这也算是给柳恒澈注入了另一针强心剂。现在他有一个月的时间来继续锻炼和做准备,等待真正重返这个圈子的最好时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柳恒澈甚至担心机会来得太早,担心他无法对赵导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辜负了对方的期盼! 他又在车站站了一会,实在觉得无事可做,便在街边随意逛著往周远志试镜的地方走。这一块地方正是市中心,柳恒澈对此处很熟悉,皆因新丽影所在的源茂世嘉大厦就在这附近。柳恒澈走著走著,不知不觉就朝那里拐了过去。 一年过去了,街道的变化却并不大,除了有几家街边的小店换了主人,大体还是老样子。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人们在街上匆匆来去,谁也无暇多看身边的人一眼。一些不知是谁家的影迷聚集在源茂世嘉门口,等待著有机会堵住自己心仪的偶像,哪怕只是握个手也好。 年轻,太年轻! 柳恒澈想到一年前,自己还和晨光的张彦斗得不可开交,一年过去,他自然是滑到了底层,张彦却也因为《武圣》火烧事件而被连累得人气低迷,就连晨光都因此陷入了低迷的运营状态。 世事千变万化,凡人著实难以掌握。 柳恒澈看了门口一眼,正要离去,忽然听到背後骚动起来。不知是哪个偶像走出来,现场的那些粉丝都激动起来,本来萎靡地坐在地上,此刻皆一跃而起,向大门口涌去。柳恒澈刚好处在粉丝们涌往门口的道中,一时没能躲开,被撞得晃了几下,赶紧闪到一边去。 “arvelo!arvelo!”女孩子们叫喊著,疯狂地涌向前方。 柳恒澈摇摇头,打算离开这个闹区。 “麻烦大家让一让,我们赶时间!”助理大声叫喊著,柳恒澈知道,这只是一个借口。真正赶时间的人,早就从隐蔽通道离开了,从大门口进出本就属於日常造势的一部分。偶像太过高高在上,会失去粉丝基础,定期的接触也是必需的。 “arvelo!arvelo!”粉丝们还在呼喊,形成了统一的调调。柳恒澈过去没听过这个名字,可能是谁家的新人。这个圈子推陈出新的速度极快,但真正存活下来的人却很少,有些人初始势头强健,不过半年便无声无息地消失。 柳恒澈想起一年前自己离开新丽影时曾见过的那几个少年,不知他们现在又在何处呢? “谢谢大家的支持!”突来的声音却让柳恒澈浑身一震,他迅速转过头去,然而隔著人山人海,却什麽也看不到。他飞快地掉转身,试图挤入人群之中。 “麻烦让一下,麻烦!”他高喊著,人们却发出抱怨声,阻挡著他前进的道路。 “滚开啦,谁要让你过去!”有人发出咒骂,柳恒澈却什麽也顾不上地执意向里挤。他的心脏“怦怦”直跳,全身的血y都仿佛要涌上脑门,他听到了什麽?那个声音? 好不容易挤到人群最内围,所看到的却已经是阖上的车门和拉得死死的窗帘了,车子发出隆隆声响,利索地掉头後,驶离人群。柳恒澈跟著那些粉丝追了几步,然後不得不目送著车辆的离去。 粉丝们纷纷散去,有刚才被柳恒澈挤到的,过来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後离开。 柳恒澈像著了魔一样,一遍遍地在脑子里过著刚才那句话:“谢谢大家的支持!”几遍之後,却有些吃不准了。也许只是声音相似而已。 他找到一旁的警卫,那个警卫居然还认得他,吃惊地问:“柳先生,你怎麽在这里?” 柳恒澈只来得及气急败坏地问他:“刚才那个是谁?” “谁?哦,你说arvelo,是风行娱乐签的一个新人,刚刚才开始推,据说是国外回来的。”警卫说,“可神秘了,成天带著帽子墨镜,至今连脸都没露过呢!” 柳恒澈松开手,这才觉得浑身的血y又开始输送向本该输送的位置,腿、手等等,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柳先生?” “没事了,谢谢你。”柳恒澈说,心跳慢慢和缓下来,不是柳恒沛! 第十三章 柳恒澈回去以後到上搜索了关於那个名叫arvelo的新人讯息,能够找到的有用信息相当少,他只在风行的官方论坛上找到了关於这位神秘新人的一段介绍。 不同於一般艺人独立版块的内容,那上面既没有arvelo的大头写真也没有他的个人档案和作品列表等必备信息项,出现在柳恒澈面前的是一段动态视频。不知是出自哪位导演手笔,光线与灰度组成的简洁画面层层推进,宛若一段无限回廊在观者眼前向画面上方与深处伸展,许多的艺术大家的画作、经典影片的剧照被翻成黑白後逐一出现在两侧的墙壁上,宛如让观者行经一段艺术史陈列长廊,到走廊最末端出现了一扇大门後,画面被定格。 柳恒澈将鼠标移到门上,果然看到一个闪烁不停的光环,点下鼠标键後,光环开始读秒,如同电影开始前的倒计时,“3、2、1”!门扇在那之後赫然打开,随之涌入一片蓝绿色仰视角度的天空和一个逆光的人物剪影──黑白,姿态潇洒,轮廓边沿却有日光照s的金色,那人缓缓抬起手,柳恒澈不由便要关注他想做什麽,却见他忽而快速打了个响指,在x前流利拉出一道线,一排宣传字被用特技效果做出跟随手指动作的光芒闪烁样子:“arvelo,即将来到!”再一声响指,大门“砰”然合拢,隔绝一切。 柳恒澈反反复复地看了这段视频无数次,剪影停留的时间很短,不是很够判断,光从身形上来看倒确实有些像柳恒沛,但也不能就此确定。他不得不再去其他娱乐论坛寻找蛛丝马迹,与arvelo的真实信息相反,关於他的猜测则已经在各个论坛上炒出了一定的人气。许多柳恒澈过去收藏过的大型互动社区中都有关於这位新人的高楼漂浮著,柳恒澈一栋栋看过去,才算勉强理出一个大概。 arvelo目前还不能算出道,应该是正在前期筹备炒作过程中。最早的曝光则追溯到今年四月的一起公关营销,说起来这事著实有些奥妙,因为那起公关事件的主角柳恒澈也认识,是欧子琳。 迄今为止,在发生在去年的涉毒事件中,如果真要说有个人柳恒澈是排斥和不想再面对的,就是欧子琳。在涉毒事件之前,他们作为合作过几次的荧幕情侣,人前会保持暧昧的姿态,人後,欧子琳似乎对他隐约有些意思,而柳恒澈只当她是个比普通朋友近那麽一点的……还是很普通的朋友。但在涉毒事件中,欧子琳为了保住自己而将责任完全推卸到柳恒澈身上的先下手为强以及她在整起事件中微妙的立场,使得柳恒澈对这位昔日的普通朋友下意识地抗拒,甚至可以说讨厌。 柳恒澈看著帖子里的描述,发帖人用一种半遮半掩的口气说起今年年後欧子琳签换新东家风行娱乐的幕後消息。原来,欧子琳的玉女形象自去年的涉毒事件後一直没有大的起色,许多广告厂商都弃用她,而光合影动在签了个不错的新人後便动了冷藏她的念头,没想到这个时候欧子琳的身体状况又出了问题,得的是一种富贵病,据说无法胜任任何工作今後也必须长期休养。 光合影动觉得这人砸在手里就是浪费钱的事,急於将之脱手。刚刚好那麽巧,什麽也不知道的风行娱乐竟在这时候递出了橄榄枝,於是欧子琳被以一个极为低廉的价格卖了出去。谁想到欧子琳转手以後,忽而摇身一变,重新出道,她这次走的却是火辣熟女路线,还是影视歌三管旗下。在八卦杂志爆出她成了风行娱乐某位总监的女朋友後,光合方才知道自己上了当,而arvelo就据说为欧子琳c刀了第一支v并在其中担任伴舞。 那段舞蹈如今被很多人所津津乐道,依旧是黑白的剪影,配合电子音乐和强劲节奏,充满张力,狂野无比!被分割成两片的屏幕中,arvelo著黑色皮衣与火辣x感的欧子琳共舞,一者色彩鲜亮一者仅有黑白两色,两相对比,形成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然而这还不算完,在欧子琳的另一部中世纪背景的绮丽长v中,arvelo担纲了男主角的角色,而这出剧的背景则来自於《惊情四百年》。 柳恒澈看到这里吃了一惊,这让他想到了自己演艺生涯的最後为《too》拍摄的那一组写真,同样是吸血鬼题材,同样采用《惊情四百年》的故事背景,这可以算是巧合,但也不免让人惊疑其巧合之至! 柳恒澈特意去找了那支video。那与其说是支v,不如说是一部小型影片。在巴洛克风格的音乐中,镜头展现著开放在y暗土壤上豔丽玫瑰的主题。迷离的中世纪巴黎夜景与凡尔赛g一般奢华的场景交错,豔丽放荡的私生贵族少女爱上了噬人的吸血鬼王子,那位由始至终戴著面具未曾展露真容,却拥有x感嘴唇、深绿眼瞳和好身材的男人就是arvelo。影迷们津津乐道於他不发一言,仅靠肢体动作便展现出的优雅与尊贵,开始被他所吸引。 故事进展,少女与吸血鬼彼此相恋,互相追逐,然而吸血鬼猎人却追杀而至。在给予人冲击x一击的v最後,少女拖著长长的白色婚纱裙摆,手捧百合花前往墓地与吸血鬼恋人结婚,而吸血鬼却因为重伤失去理智,悲剧地服从本x将恋人鲜血饮尽。长焦镜头拍摄的特写画面用黑白色调展现著锺楼上大锺来回摇摆的样子,乌鸦群纷乱地划过天空,整幅画面中唯一的颜色只有红。单薄的、豔丽的红,那是少女的鲜血,不多,只有一缕缓慢点缀了纯洁的百合花,也顺著少女苍白的手指淌落,像一g断了的命运红线。最後的镜头是,得回了理智的吸血鬼抱著恋人的尸体,在升起的朝阳中,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镜头没有放出他的脸,定格的只是一只眼睛闭合的画面,悲伤的吸血鬼落下自己今生唯一也是最後的一滴眼泪,随後化作尘埃散尽。 就是那短短一刹那的眼神交汇,道尽悲情,哀伤苍凉,带著深深痛悔与决绝,让人疯狂! “简直要迷死人了啊!” “被这样的吸血鬼杀死我也愿意啊!” 疯狂的粉丝因此迅速聚拢到这个连脸都没有展现过一次的新人旗下,尚未出道的arvelo迅速拥有了一支专属的粉丝团体,她们为他成立了论坛、俱乐部并定期组织活动,随时准备著为他的出道保驾护航、摇旗呐喊。 柳恒澈看得心惊r跳,那最後的一个回眸,他反复地看著,看著,最後皮疙瘩几乎都站了起来。有没有表演天赋这种东西有时候没办法说清道明,但只消去看、去感受,你就能明白! 柳恒澈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这种逼迫而来的实力,让他几乎隔著屏幕都会被打趴到地上,就像当年那个夏日的傍晚,他在家中看到弟弟表演的那一幕所带给自己的震撼一样! 是柳恒沛?不是柳恒沛? 没有一家娱乐公司会签一个没有商业价值的新人,尤其是半道出家的半吊子,柳恒澈今年29岁,柳恒沛也有27岁,都是作为新人失去商业价值的年纪,可是如果柳恒沛在这十年的时间里,默默地进步到了那种程度,任是哪个公司,只要有识人的经济,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签下来! 柳恒澈颤抖著手指拿过自己的手机,翻到那个号码拨出去。y晶屏幕跳动著,但话筒中却很快传来一个机械的电子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柳恒沛换了手机号?柳恒澈飞快地翻出家中的电话拨打过去,他期盼著接电话的会是自己的母亲,然而话筒中传来的却是父亲有力沈稳的声音。 “喂?” 柳恒澈很孬种地直接挂了电话。剩下的还有一条路,打给柳恒沛工作的大学,柳恒澈找到z大的总机电话,拨了过去,那边很快接了起来,柳恒澈询问是否能够转接生命工程学院的柳老师,对方的答复却是柳老师现在正在休假中,一星期後才会回到学校。 柳恒澈挂断电话,脑中一片混乱。 第十四章 周远志那边的试镜进展情况很不错,虽然当天他被拖著如同考艺术院校的考生那样一连闯了好几关,考了这个考那个,演了这个演那个并且被评判挑剔得几乎体无完肤,但这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却正是对方对他的演技和他本人上心的一种表示。果然,不过是三天而已,对方就给出了准信,要求与周远志磋商合同事宜。 柳恒澈看著周远志高兴得不行的样子,一方面替他高兴,另一面却为自己暗暗著急。一直陪伴在身边的人已经迈出强势有力的步伐,而他却依然只能呆在原地等待机会垂青,这种担忧自己会跟不上对方速度的焦虑随著时间推移逐渐膨胀起来,而当周远志歉意地说出,东家天承娱乐要求他尽快搬入a市公司配给的住宅开始培训後,瞬间上升到了顶点。 “对不起阿澈,我有跟他们提过可不可以由这里通勤,但是……” 柳恒澈打断周远志,尽可能不在乎地笑:“怎麽可能通勤呢?多不方便,再说你是那边的艺人了,住在群众演员宿舍也不合适啊。”不忍心看老实人继续为难的样子,他甚至大度地问,“什麽时候搬?我帮你啊。” 周远志愣了一下,随後似是无奈地笑了一下,轻声但却清楚地回答:“下周末吧。” 柳恒澈的心在闻言的刹那紧了一下,一瞬间连拳头都握紧了。他隐约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一方面他不明白自己对周远志的感情是不是已经是爱情了,另一方面却不妨碍他对这个人的占有欲变得越来越强,强到有那麽一瞬,他的脑子里甚至跳出了将这个人锁起来,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半步的念头!但他最终还是和缓下脸色说:“时间有点紧,不过有我帮你没问题!” 周远志还是微笑著,这次却似乎有微微的滞涩:“嗯,谢谢你。”他说,然後将话题扯到了其他事情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关於arvelo究竟是不是柳恒沛的事情反而在柳恒澈的脑子里淡了,不知是下意识的回避还是如何,他没有再去追究那个剪影背後隐藏的真实面目。到了对方正式出道这一天,自己就算不想,也自然会看到,而在那之前,为探寻对方的身份而乱了自己的阵脚毫无意义。 他现在拥有的时间是与周远志共同居住在这个月林村简陋却舒适的房间中最後的时间,也是在赵幼青提供机会前磨练自己的最後时间。比起arvelo身份带来的冲击,不如说对方的那段演技带给柳恒澈的震撼更强!没错,第一时间的反应确实是被打击,但第二时间,柳恒澈的反应就变成了不甘!也许有差距,但他不相信自己会比不过那个人,所以在那之前,必须努力!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最先离开的却不是周远志,反而,是小郁。 自今年年初罗兵带著白飞启走後,小郁很长一段时间都处於情绪低潮中。过去那个活泼聒噪还爱找柳恒澈麻烦的少年,像是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他变得寡言少语,看人的眼神也比以往沈静许多。 周远志一直当小郁小辈一样宠爱,很担心他会因此消沈下去,便常嘱咐柳恒澈去“数光y”打工的时候多找机会开导他。柳恒澈试过几次,随後发现,也许小郁并不如外表表现的那麽孩子气,他的静默是一种自我调适过程,让人相信靠他自己也总有走出来的那天。但是也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天来到的时候,竟是小郁离开之时。 过去小郁曾偶尔提到过自己来这个镇子并不只是为了做一个群众演员,当时周远志也好,柳恒澈也好,都是一笑置之,直到他们看到豪华轿车开入k镇,保镖簇拥下小郁换了挺括的西服出现在众人眼前。 “对不起,以前一直没跟你们说,”看起来就是公子哥模样的小郁郑重地对周远志和柳恒澈道歉,“其实我家里是开贸易公司的。” 尽管他轻描淡写地叙述,事实上,郁氏在进出口贸易这块算是相当具规模的大公司了,小郁郁铭暄是不折不扣的豪门富二代。 周远志和柳恒澈面面相觑,不是没感觉到过小郁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但距离太子爷到底还是有落差。 “小郁你……为什麽会来h影视基地当群众演员?” “还有侍应生?” “是为了一个女孩子。”郁铭暄对柳恒澈歉然笑笑,“柳恒澈,你有没有发觉我过去对你一直抱有敌意?” 柳恒澈想起自己初见小郁时他就对自己表现出的那种奇怪的敌对,点点头:“有。” “我就是郁郁葱葱。” 柳恒澈即刻想起那个在他的论坛上指责他毫无演技的id,不由大吃一惊:“你?” 小郁像是回忆起过去自己的幼稚,有些玩味地应了一声:“嗯,我。我那时在追求一个女孩子,她是你的粉,把你说得天上独地下无的,所以我才会偷偷加了你的粉丝俱乐部研究你。因为她对我说,如果我能像你一样不靠家里,完全从底层开始做一个成功的艺人,才会考虑和我交往,所以我一气之下就跑来了这个影视基地。”他说到这里,像是觉得自己的过去是多麽傻一般摇摇头,“现在想想真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我当时怎麽那麽幼稚呢?” 幼稚,并且单纯;单纯,因而勇敢;勇敢,却也鲁莽。吃过亏,碰过壁,浪掷过时间和心血,走过了这一程,才会长大,才会找到自己真正该走的路。不靠赌气,也不将前程押在年少轻狂的爱恋上,从此真正扛起责任前行,学著做个男子汉。 到底是幸,抑或不幸?遇上罗兵,不接纳罗兵,等到发现珍贵,却不得不失去…… 小郁对著柳恒澈和周远志递上名片:“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後有麻烦可以找我,能帮的我一定帮。”他说话得体,如同一个社交界翩翩贵公子,言语中却满是真诚,“数光y其实是我盘下来的,委托了人在管,柳恒澈你可以继续在这里打工,直到回到演艺圈的那一天。”他说,“不过我是不会帮你还债的!” “我知道。”柳恒澈一时不知该说什麽,心里满是怅然感觉。有些人认识了六年,不过错身而过,有些人,只不过短暂相处,平日不假辞色,却意外已是朋友。 小郁伸出手,柳恒澈与他相握,却见他微微前倾了身子在他耳边说:“好好待大叔,他真的是个好人,如果你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放他走。”他说,声音忽而沈了下去,“被我知道你对他不好的话,郁氏有的是力量打击你!” 柳恒澈心中一凛,未及答复,他却已经放开手,扑到周远志怀里,最後像个孩子一样蹭了蹭他,撒娇说:“大叔,以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呀,有什麽不开心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哟!” 周远志了他天生有点鬈的头发,叮嘱他:“以後自己要保重身体,不要太累著自己,不要逼自己太紧……”小郁都一一乖巧地应了,最後对他们挥挥手,在秋日的晴空之下,钻入车中,离开了这座小镇。 围观的人群议论著散去,柳恒澈的目光却停留在周远志的身上。周远志依旧不放心地望著那辆载走小郁的车的方向,似乎这样多坚持一刻,就能多留给小郁一份关爱一份运气般。 柳恒澈看著他的侧面,心里忽而沈甸甸的,距离周末只剩下四天了。今天固然是他和周远志一起站在这里送走小郁,但是四天後,却会是他独自站在这里送走周远志…… 想象著周远志被车子载走的样子,惶恐在一瞬间攫住了柳恒澈的心,别离从没有这麽一刻如此鲜明地盘亘在他的心上,投下硕大无朋的y影。 周远志就要离开他了,离开他去那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五光十色、充满诱惑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各式各样的人,长袖善舞的,骄矜难驯的,才华横溢的……那个世界里无论男男女女大多皮囊鲜亮,善於展现魅力,吸引众人眼光,谁也保不准周远志到了那个世界以後会遇见谁,会和谁投契,又会和谁来往。 他是那样一个有才能又踏实的人,待在他的身边就会令人觉得舒服和安心,如果自己能被他吸引,相信未来一定也会有其他人同样被他吸引,而那个圈子里多得是胆大不规矩的男人还有女人!他们才不会矜持,也不会守礼,他们野心勃勃,看准了便会出手。 柳恒澈惊异於自己的愚蠢,过去他怎麽就没想到这点呢?他怎麽还会自以为是地以为,哪怕是以朋友的关系相处,周远志也会只属於他一个呢?周远志对他实在太好,以至於他如此笃定著周远志对他的感情,完全主导牵制著周远志的喜怒哀乐,却没有想过,那一份感情或许也会淡去,也会被其他事情、其他人分散走。 他的远志,也是会有别人来抢的! 甚至,也是可能娶妻生子的! 等到了那一天,就来不及了! 作为一个过去从未与男人交往过的直男,柳恒澈因为同x恋人会经历的x爱而曾经退缩,甚至想过转身逃跑,但是此刻他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周远志和其他男人或是女人交往上床的情景就怒不可遏!他回想起那天躺在自己怀中的人,用沙哑的嗓音不停地喊著自己的名字,身体微微颤抖,他想著他漂亮的手指,他温热的嘴唇,他瘦削的身躯,他温和的气息…… 那些东西,稍不留神,就会是别人的了。 只剩四天的时间而已。 也许四天後,他就开始慢慢失去周远志了。 小郁说:“如果你对大叔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就放他走。” 绝对、绝对不会放手的! 柳恒澈想,必须做点什麽把他们的关系巩固下来了,必须! 第十五章 周远志点了一支烟,坐到为游客设置的景区休憩长椅上。他已经有快三年没抽过烟了,这种时候却似乎只有靠烟草才能将他心中淤积的情绪少许疏导,但他只吸了一口,便呛得连声咳嗽起来。 他擦著咳出来的眼泪,不由得露出个苦笑,真是,越老越不中用了啊…… 随著秋深,天气愈发地凉了起来。来h影视基地游玩的客流量因此清减了一些,只有几个剧组因为拍戏在影视城里晃来晃去,墙角见惯了世面的野猫懒懒地用後腿挠著耳後晒太阳,丝毫不把周远志和那些人放在眼里。 现在想想,这里其实安静而安全,有时候简直像个桃花源。但这个地方,也很快就要成为他的过去了。 周远志从二十岁来到这里,到今年三十六岁,生命中整整十六年的青春和心血都投注在了这片土地上,他对这里熟悉到闭上眼睛都能行走。这里的每一处景点,每一条道路,甚至每一株树木,每一颗杂草,他都了如指掌。十六年来,他看著无数人在此处来来去去,群众演员、明星、导演,有人籍籍无名到如日中天,有人红极一时却瞬息即逝,经历过艰辛、苦痛、期盼、挣扎,曾无数次想要放弃,也无数次梦见自己离开这里,登上更广阔的舞台,到了今天真的就要走了,却反而,舍不得了。 他忍不住摩挲著椅子把手,还记得这批长椅安装的时候,他也曾经出过一份力,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个毛头小子,椅子也是刚做完还泛著新鲜的油漆味,如今,人和椅子却都已经老了。 岁月到底不饶人,所以,有些坚持,即便苦痛,现在也会学著去权衡,学著让自己慢慢放开了,比如,这份感情。 周远志沈声叹口气,他和柳恒澈之间,差不多也是到了该分开的时候了。 感情原本就是双方面的事,光靠一方努力是绝对不够的,当然也不能说柳恒澈没有努力过,只是感情这种事又不是靠努力就能产生的东西,柳恒澈给的和他要的,不太一样。 他想起几天前当他提及自己即将搬走的事情时青年脸上露出的无所谓的神情,他甚至认真地替他盘算好了时间……显然,对於这次离别,青年看得并不如他那麽重,甚至,也许反而是松了口气吧。 这样,就不用小心翼翼地维持著两人的距离,不敢太近又不愿走远…… 说不难受是假的,但这就是毫无办法也没法去怪任何一个人的事情!他们本就是y差阳错才会有如今这样的缘分,一起生活,一起开工,甚至一起在树上系过了姻缘绸子!这种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幸福持续了整整一年,周远志每次想起,都会觉得这该不是自己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吧,所以,终归是要还给人家的。 他知道柳恒澈对他有依赖和依恋,甚至有一种因此而生的占有欲,比起刚开始时那种伪作的深情,现在的柳恒澈似乎也在认真地想要给他一份爱情,但到底还是不一样的。当柳恒澈遇到真正喜欢的那个人时,他就会明白。 爱情,是不可取代也无法用理智去控制的,是会伴随著欲望的,柳恒澈对他,不符合以上任何一条。 他也不想不明不白地放弃,但更知道不该再这样不明不白地继续下去,尤其是在柳恒澈即将回到演艺圈的这个当口。 在这里,他只有自己,到了那个世界,就不一样了。 所以,不如就将这段来得突然,持续得艰难,几次都险些停摆的感情交给这刚好出现的分离与时间来处理吧…… 周远志掐灭烟蒂,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我还能喝……”李子口齿不清地嚷嚷著,拼命伸手去够酒瓶,小张几次阻止无效後,不得不强行将他跟个小孩似地抱著往外走。柳恒澈赶紧站起来替他们拉门,外间空气寒冷,几个演员工会的人纷纷向他道别,随後四散离去。 李子抱著小张的脖子直打酒嗝:“张维你个王八蛋,老子还能喝,把酒给老子拿来!”一面说一面张牙舞爪地乱扭,却始终挣不脱张维的手。 “他这样没事吧?”柳恒澈问,“要不要去打个醒酒针?” “没关系,我带他回去就好了。”张维说,“今天谢谢你的招待。” “哪里,都是为了替远志送行,大家肯赏光已经是我们的面子了。” 张维摇摇头:“柳先生见外了,给周大哥送行是应该的,他平时对我们照顾不少,我们都很喜欢他。” 柳恒澈轻轻“哦”了一声,口气有点微妙。 张维愣了愣,不知怎麽蓦然回想起来到这座影视基地後的所见种种,心中猛然有了个猜测,该不是…… 他试探著问:“我们要走了,你……你今晚回来吗?要不要我替你留院门。” 柳恒澈在霓虹下笑出一口白牙:“谢谢,不过不用了,我会留下来陪他。” 被这个笑容对著,张维不由打了个寒战,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哦,”他说,“那周大哥就交……交给你了。” 柳恒澈微微眯起眼睛,重重地“嗯”了一声。 周远志撑著椅子试著站了一下,随後因为视野模糊忍不住晃了晃脑袋。他没料到柳恒澈会特意上k镇的大酒店订那麽一桌送别餐,在被一群人猛灌了一通混酒後,再好的酒量也有点撑不住了。当然还没有到醉得不醒人事的地步,但脑袋发晕,腿也软得很。 他撑著桌沿向前走了两步,脚就像踩在棉花堆上一样,毫无力气,一不留神就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软扑扑地倒下去,幸亏有人将他及时接住。 “没事吧,远志?”柳恒澈问,搂著他的腰,将他半扶半抱起来,过近的距离,让青年身上好闻的味道一直传到鼻子里。 这样,不太妙。 周远志挣扎著脱出身来,连连摆手:“没事没事,我自己走就行了。”柳恒澈倒没有什麽不当举动,真的松开手。 “行吗?” “嗯,行行。”周远志连声说,“阿澈,时间不早了,你也快点回月林村去吧,晚了就没公车了。” 柳恒澈却看了看表说:“还早,我先送你回房间吧。” 因为周远志明天一早要赶车去a市,柳恒澈在今天不声不响地替他收拾好了所有东西,还为他订了k镇旅店的房间,这份细心让周远志很感动。 “这样你明天就可以多睡会,不用这麽赶。”柳恒澈说,不管周远志如何心疼钱,还是将他连人带行李地拉到了k镇。 电梯发出轻微的声响打开。周远志的酒劲已经上来,走在厚实的地毯上更加摇摇欲坠,最後只能任由柳恒澈将他抱扶著送进屋,c卡,关门,上安全锁。 好像有什麽地方不太对劲,但周远志的脑子实在不清楚得厉害,柳恒澈一松手,就瘫到了床上。 “嗯……”他发出一声满足的感叹,柔软的被褥让人有种踏实感,睡意因此涌上来,但是不行,柳恒澈还在。 “阿澈……”他含糊不清地喊著。 “嗯?”柳恒澈将中央空调的温度调在舒适的中档,又去拉上窗帘。厚实的布料完全阻挡了光线,使得室内昏昧不明。 “我……我没事了,你早点回去吧,别耽误了。”周远志说,睡意愈渐浓烈,他听见脚步声,随後便感到一缕光线向著自己投s过来。 柳恒澈调节著台灯亮度,让那光线不至於刺激人,然後坐到床边。 周远志感到床铺弹动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阿……澈……” 柳恒澈伸手撩开他的额发,俯下身来,周远志面前的光线即刻被隔绝了大半,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更不好使了:“阿澈?你……还不回去?” “三次。”他说。 “……嗯?” 柳恒澈轻声笑笑:“让你先睡会。”他说著,站起身来,调暗了灯。周远志迷迷糊糊地听到远去的脚步声,然後是关门的声音,接著就没有了声息。 柳恒澈,走了。 即便在不太清醒的状态,他也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随著那声关门声落到了最底。再怎麽不情愿,分别还是开始了,以後则将成为常态…… 他静静躺在床上,半睡半醒,耳朵里好像传来细微的水声,是下雨了吧。像是电视剧一样,分别总是和秋雨联缀。他觉得自己应该起来先洗个澡,再泡杯热茶,这样会好受一些,但最终还是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周远志,他对自己说,你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低估了柳恒澈在心中的地位。 脑子昏昏沈沈,明明疲倦已极,却无法安然入睡,他只能闭著眼睛,等待累到不行自然入睡的时刻。过了一阵子,他的耳中听到轻微的“喀”的一声,是门被打开的声音,随後便有细微的脚步声传过来。 他在稀里糊涂的状态下也觉得这有些不对劲,随後竟感到身下躺著的床铺重重往下一沈,闭合的眼帘接收到光线的存在,鼻中也随之嗅到了潮湿的热气,还有……柳恒澈? 周远志猛然睁开眼睛,错愕地发现穿著浴袍的青年正跪坐在他的身旁,浴袍系得松散,裸露出他结实的x膛,下面也…… 周远志顿时满脸通红!这是……做梦吗?像以前偶尔发生的那样,肖想著邻床人,龌龊地发著春梦,一旦睡醒,却会无比担忧自己会不会说了梦话泄露了这种令人难堪的心思…… 青年的头发因为还有点湿,因而微微蜷曲著,一撮发梢的末端坠著一滴来不及擦干的水珠,将落未落。周远志忽而觉得口干舌燥,目光不由自主被那颗水珠吸引,青年动了一下,周远志看到那滴水珠从他的发梢淌落到脸颊继而滑落到下颌,随後是x膛…… 无声的声。 心脏完全跳得乱了分寸,周远志目瞪口呆地看著柳恒澈横过身体,x膛擦过他的鼻端,散发著沐浴露的清香,然後是“啪”的一声轻响。他後知後觉地看过去,看到的是“请勿打扰”的设置键被点亮的光。 “远志,”青年伸手扳正他的脸,牢牢抵住他的额头,呼吸吹拂到周远志脸上,几乎滚烫到灼人。 “阿澈,你……怎麽……” 青年笑得人畜无害,目光却冷得可怕:“说真的远志,我本来还傻乎乎地在犹豫这麽做会不会太过分,但现在不了。”他说,微微眯起眼睛,有种难言的x感和诱惑,“你都还没离开这里就已经想甩我,”他的手索著伸到周远志的衬衣底下,在他x口轻轻一搓,周远志立时觉得自己像被电到了一般,浑身一颤,两个r尖不自觉地就站立起来。他终於明白过来这g本就不是梦。 “阿澈,你……”他难堪地扭动著身体,想要逃跑,却被青年轻轻松松地按住双手,压住双腿,毫无悬念地压制在床上。 “短短十五分锺里面,你赶了我三次,现在,差一点就是第四次。”笑容淡去後,青年终於露出压抑不住的愤怒表情,“远志,你惹火我了!” 第二部完 奸角 作者:尘夜 第十六章h 迄今为止,周远志做过三次那种梦,前两次都不过是模模糊糊的拥抱接吻,後续的便没了影踪,最近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是在那晚他在柳恒澈身边自慰後一周。或许是当晚过度的亢奋和紧张一直得不到纾解的缘故,那天下午他因为感冒在家休息,午睡时分居然梦到了和青年做那种事。 在梦里的感觉是轻飘飘与不真实的,仿佛下意识就知道是梦那样。他记得自己和青年赤裸著在一片光芒中交缠,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和人做过那种事的缘故,在梦里的姿势之类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偷偷从碟里和书中看到的零星片段的拷贝,似乎还不太准确。但整个过程中就完全没有不妥帖或是多余的片段,仿佛极其自然地两个人就能在一起,紧紧拥抱,亲密交缠。 周远志醒来後忘了其他许多东西,却独独记得青年温柔深情的动作还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事後想一想,那应该就是柳恒澈在他心目中的理想样子,也是他最真实的期盼。周远志希望柳恒澈深情而温柔,对著他,也希望有一天青年会用那双好看的眼睛那样专注含情地注视著他。 这在现实中却是实现不了的。 当天醒来了很久周远志都不愿动弹,明明身上弄得很狼狈,一身的汗和那种东西,又冷又腥,但他就是不想动,他厚著面皮试图让自己再度沈睡,重新回到那个梦中去,想当然地没有成功。 此後,对柳恒澈的春梦就再没出现过,无论周远志再怎麽期盼。随著时间淡去後,偶尔回想起来,他都会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x幻想,而在印象里也只留下了温柔这一个印象。 温柔的柳恒澈…… “看著我!”青年沈声命令,再一次狠狠撞击周远志最脆弱的地方,逼得他发出一声无可抑制的呻吟,伸手紧紧揪住床单。 周远志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了,在梦中温柔无比的青年此刻却是霸道到近乎恐怖的! 虽然刚开始的时候,青年的动作也曾生硬,毕竟二十多年来他都是一个异x恋者,甚至,有时候周远志也会看到一些媒体对他的称呼──因为鲜少出现绯闻,记者们对柳恒澈好听点的称谓是“禁欲者”,难听点的话,则连阳痿这样的词都用过。所以,他也以为柳恒澈最初的气头过去後就会冷静下来,说穿了,他生气只是因为自己冒犯到了柳恒澈那种孩子气的占有欲而已。周远志以为自己道歉一下,安抚一下,事情就会过去,毕竟要一个异x恋者真正和一个男人发生关系,那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正常的直男谁会想要和一个同x去做那种事,将自己的老二放进别人的那里? 所以当柳恒澈凶狠地吻他,咬破了他的嘴角,又在他的脖子上留下又麻又刺痛的感觉的时候,他依然没有那种警觉心,反而还在吻和吻的间隙中寻找机会,试图说服柳恒澈接受他的道歉。 不涉及r体关系是他和柳恒澈之间的最後一道防线,或者说,单纯是周远志自己的最後一道防线。在没有迈过这道线的时候,他已经要花费巨大的心力和自制力才能放手,一旦迈过了这道线,他便绝无可能再全身而退。他很怕自己会有那麽一天,难看地给柳恒澈添麻烦,成为他的包袱,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恳求他不要离开自己,他不想这样! 但周远志的判断完全错了!他的那些道歉的话语不仅没能使青年冷静下来,反而进一步地激怒了对方。 “事到如今你还想逃吗?”青年冷声问著,再不犹豫地挺腰狠狠闯入他的体内。 一开始的锐痛激得周远志起了一头的冷汗,但很快便有令人羞耻的酥麻快感顺著下身一路传递上来,使得他的腰肢发软,浑身发颤。 “你里面……好舒服……”青年却像是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在最开始的生硬期过後,如同发现新大陆一般,毫无障碍地飞越那道鸿沟,转而强势亢奋地投入到这场崭新的x爱之中并成为绝对唯一的主导。 g本无法想象这个人曾经被戴上禁欲者或是阳痿这样的帽子,周远志在柳恒澈的手中简直可说不堪一击。青年用健壮结实的身体牢牢禁锢住他的,按著他将他的身体折起,双腿大幅度地打开,他挑逗的手法熟稔得近乎可怕,就像天生的本能一样,柳恒澈迅速发现周远志的敏感带并予以适时凶猛的攻击。 周远志在如潮的颠簸中早已无从判断自己现在到底是怎样的状态,酒醉引起的晕眩使得他格外敏感也更脆弱,x口的r头早就被柳恒澈反复吮吸咬磨得肿胀至麻木,背部因为剧烈的抽c而不停地摩擦著床单,因而传来异样鲜明的刺痛感和火烫感,仿佛下一刻真的就要起火焚烧一般。 满耳都是r体撞击的声音,快速有力响亮! 周远志简直羞愧难当!被柳恒澈特意调亮的台灯光芒笼罩著他们两人,像舞台上的追光灯,照著唯一的主角,隔绝沈沈黑暗中的另一个世界。 “啊……”r头被用力捻了一下,周远志发出一声喑哑的叫声,被迫睁开眼睛。 “再说一次,看著我!”青年再次命令。 周远志不得不忍著羞愧,看著他曾经以为的那个温柔的青年如何死命大力地干他。在这样正面的姿势下,他能无比清楚地看到青年英俊的面容,他身上淌下的汗水,自己被按著大张的双腿,还有从未有人碰触过的最私密的部位被青年硕大的阳g不断入侵的情景。 早就被浇灌过的後x在每一下抽c中都会挤出先前s入的r白色的y体并且发出潮音的声响。那些y体伴随青年腰肢的挺动被挤出,溅湿了周远志私密处的毛发,又因为这个体位,沿著大腿g和周远志自己的阳g滴落,甚至落到他的脸上…… “!──”像是向烧得滚烫的铁板上泼洒的水珠,还未来得及落下就已经蒸发殆尽。 这种香豔又恐怖的景象使得周远志更加羞耻,却也更加地敏感与反应强烈,排山倒海的快感压得他无处可藏,可要是闭上眼睛,必然又会遭到青年恶意的刁难,他不敢。 青年的阳g在他的体内开始轻捣慢碾,像是风拂过後背,痒得厉害却又抓挠不著。周远志知道青年又要作弄他,却只能咬著下唇忍受,被忽视了许久的r头这时开始痒痛难熬,他忍了又忍,终於还是忍不住艰难地伸手去碰了一下,吃惊地发现那里硬得简直就像小石子一样,并且滚烫灼热。 “不许自己动手!”青年明明在下死命地干他,却游刃有余地掌控著他的所有动态,他的手只是碰了自己的r头一下而已,马上就被抓住後拿开。 “你又犯规了,看来还是要惩罚才行!”青年此刻的脸看起来英俊得近乎邪气,他大声宣告著判决,下一刻周远志便被就著相连的姿势翻过身去。因为这个动作引起的剧烈摩擦使得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声音,柳恒澈在他的体内一下子胀得更加巨大,周远志恐惧万分。 “出去……阿……澈……出去……”他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撑破了。 然而青年却置若罔闻地一笑,跟著扭过他的双手背在身後,干脆利落地抽出因为激烈x事而被绞缠在被褥中的睡袍腰带将他的手腕捆缚起来,周远志就这样软绵绵地落到床上,失去手部的支撑,变得更加慌乱和脆弱。 不确定不踏实不安全…… “阿澈……不要这样……阿澈……放了我……”他慌张地喊著,拼命地想要逃出青年的掌握,下一刻却被青年从背後牢牢覆住,手也伸到了他的前端,肆意玩弄著他s了多次再度软绵绵勃起的阳g。 “你赶了我四次,这些我全部都要讨回来,”青年说,“所以还早著呢。”跟著是好似漫不经心的吻从後颈一路沿著脊椎骨爬下来,湿热的舌尖在他身上留下一个个痕迹,後腰的敏感部位则被重点照顾,用力地吸吮发出响亮的声音,叫人忍不住猜测那里到底留下了多少痕迹。 青年玩了一通,随後掰开他的臀部,似乎在检查那个被自己侵犯了多次的部位,间或用手指戳戳弄弄:“远志,你这里很紧呢,以前没有人动过吧。” 周远志流了一身的汗,连底下的床褥都弄湿了。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神智恍惚,g本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种无礼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他想哭…… 柳恒澈却因为这样的沈默而误会了,他用力扳过周远志的脸,咬牙切齿地问他:“以前你没和其他男人上过床吧?你这里……”他狠狠地c进去,“没有人碰过吧?啊?” 周远志红了眼眶。 “你说啊!”柳恒澈烦躁起来,狠狠地抽出又将他整g贯穿,“没有人碰过你是不是!”随後却又改了主意,“好,周远志,你听好了,就算以前有人得到过你,那也过去了,从今往後你就是我的了你懂不懂?我不许你以後对其他人好听见没有,除了我,谁都不许!” 他用力地撞击著周远志体内最脆弱的那一点,像是嗜血的猛兽一样狠狠咬他的咽喉:“小郁李子小张什麽人都不行,到了那里以後也不许你跟任何人接近,你是我的人,如果被我知道你对其他人好,我会做到你爬不起来听见没有!” 周远志的泪腺终於失控了,他抽泣著恳求柳恒澈:“阿澈,饶了我,我……受不了……我不行……饶了我……求求你阿澈……”他像个三岁稚子一样哭泣著,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汗水、唾y、jy、然後是眼泪,他觉得自己眼看就要被这柳恒澈惊人的情欲烧干了…… 泪水滴落到柳恒澈的脸颊上,他猛然停顿下来:“你哭了?”柳恒澈惊讶地问,像是发现了什麽新玩具,“远志你哭了?”他的声音里竟然有开心的成分在。 周远志并没有余力察觉柳恒澈话语里的深意,他只是不停地哭泣著,反复地恳求:“饶了我阿澈,饶了我。” 三十六岁的男人和二十九岁的男人,不论体型身高,光在x能力的狂野度和持久度上就有很大的区分,周远志求饶是因为他确实受不了了,但他却没有考虑到自己被欺负到哭这一点会让那个欺负他的人有多麽兴奋! 柳恒澈退出来,将他抱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仔仔细细地看著他面上滑落的泪水,跟著著迷似地伸出舌头一下一下地舔舐起来。 “远志,你哭了啊……”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原来这样欺负你你就会哭呢,你总是那麽理智……” “呜呜……”周远志不停地抽泣著,无论被怎麽弄都已经无力也无心反抗,轻易地被柳恒澈摆弄著再度吞下他的长物。 在被整g吞入的时候,柳恒澈再次发出了一声惬意的感叹:“真舒服啊,远志你里面真的好舒服,你看!”一面说著,松开他的手抓著其中一只往两人相连的部位过去,“看,你这里紧紧含著我呢。你真紧!” 他说,按著周远志的手一寸一寸地沿著小腹一路上去。 “你能到我的东西在你里面吧?”他问,一面不停轻吻著周远志的脸颊、额头、眼睛、嘴唇,另一只手则将周远志的睾丸兜在手里把玩。 “呜……” “早知道我应该再早点动手的。”他感叹著,伸手按下周远志的脑袋,与他激烈地接吻,另一只手又在周远志最敏感的後腰与大腿内侧来回抚弄揉捏。周远志只能无力地发出呜咽,感觉著那东西在他体内又再继续蓬勃胀大。 “再多哭些给我看吧远志。”柳恒澈说,放开周远志,举著他的腰开始从下往上地顶他。他的腰部有力而结实,每一下穿刺都沈重快速,周远志被顶得哭泣不止,眼泪成串地往下落,“啪嗒啪嗒”的r体撞击声充斥他的耳端。 “阿……澈……饶……” “你现在舒不舒服?” “阿澈……求求你……” 臀部被用力地揉捏,跟教训小孩似的。 “我在问你现在爽不爽?嗯?我做得你爽不爽?” 周远志哭泣著,被迫顺著专制的恋人的意思回答:“舒……舒服……” “是谁让你舒服的?” “呜呜……” “回答!”柳恒澈重重往上一顶,周远志发出一声叫喊,s了柳恒澈一身。 “……是你……你让我舒服。” “我是谁?” “阿澈……” “再说一遍,说完整!” “是阿澈……让我舒服……” “阿澈让谁舒服?” “我……” “把名字说完整。” “柳……柳恒澈让我……啊……” “重来!” “是……是柳恒澈让周远志舒服……柳恒澈让周远志舒服!”他哭喊著,要将委屈全都从这句话里发泄出去一般。 “记住,你离不开我的,更不可能甩得了我,只有我能够让你舒服懂不懂?周远志你完完全全是属於我柳恒澈的!” “懂……懂了……” “乖。”柳恒澈这才眉开眼笑地亲吻他,以更甚於之前的力度与速度投入新一轮的x爱之中。这一晚,周远志不知该说是得偿夙愿,或是受尽“折磨”…… 第十七章 周远志睁了好几次眼睛才把眼睛真地睁开来,又花了好久才让自己真正清醒过来,等到清醒过来以後又觉得还不如不要醒算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明明都是自己酒後的事情,这个时候想起来居然印象鲜明得要命!柳恒澈怎麽强势地c入他体内,将他做到痛哭流涕,做到苦苦哀求他放过自己,做到自己伸手著那种地方,一遍遍说出那些令人羞耻的话语,做到……种种情状此刻全部清清楚楚地出现在他脑海中,真的是…… 还不如就这麽一辈子睡下去得了! 周远志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发出一声羞愧难当的呻吟。 不是没偷偷幻想过和心爱的青年做这种事情,但那只是幻想而已啊!而且他满以为柳恒澈会是那种温柔无比的类型,可昨晚上那种激烈的x事……周远志现在想到青年惊人的体力和堪称恐怖的爆发力,还会觉得後怕──落差实在太大了! 其实柳恒澈在周远志心目中的形象是经历过几个阶段的,在屏幕上时他是待人彬彬有礼,说话滴水不漏的君子;在接近以後,他发现柳恒澈也有任x与孩子气的一面,而最早的印象当然要追溯到十多年前,那个充分展露著表演天赋,意气风发的少年。 周远志本来就比柳恒澈大了整整七岁,又因著昔日那一个少年印象的过分深刻,使得他如今在看待、对待柳恒澈时,不由自主地就会表现出一种爱护、敬佩甚至敬畏的姿态来。在他的眼睛里,将届而立的柳恒澈依旧还是昔日那个少年,是那一个寄托了他的理想和爱情,需要他去守护的“孩子”,所以他愿意为柳恒澈解决一切问题,哪怕要他牺牲自己的一些重要东西,比如差点就丢了的张导给予的这个机会。 但他现在明白自己错了──柳恒澈早就不是一个才华横溢、意气风发却脆弱单纯的少年,柳恒澈是一个男人,一个拥有强大力量、成熟的、将满三十岁的男人!这个男人强大到能够掌控许多情势,也能够将他压在身下狠狠贯穿一晚上…… “早,远志。” 有些沙哑的磁x嗓音响起在耳边令得周远志浑身一颤,跟著便有只温暖的手伸过来,拿走他盖在眼睛上的手,他g本挣扎不了,手被对方扣在掌中,下一秒便与青年慵懒的眼眸两两对上了。 周远志只强撑著对了两秒锺…… 这……这要怎麽面对啊!!!! 他迅速地闭起眼睛,可也许是昨晚“可怕”的经验带给他的印象太深,才闭上马上又受惊般地睁开来。 “呵呵……”青年见状发出一串愉悦的笑声,低下头来给了他一个轻吻,“远志,你还记得我们的规矩是吧?”他问,撑著手肘遮蔽了周远志的天空,强劲有力的长腿紧紧贴著周远志的,体温烫得周远志简直觉得自己正躺在块烧红的铁板上滋滋冒泡。 人为刀俎,他为鱼r。 “不回答?”青年笑嘻嘻地问著,眸子作势一沈,吓得周远志赶紧开口。 “记……记得,要看著你。”说完了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青年是在故意作弄他,一下子脸更红了。 好歹他还长柳恒澈七岁呢!周远志有些生气了,用那只没被禁锢的手用力推著柳恒澈:“你……你下去,我要起床了。” “可我还不想起床啊。”青年长手一伸捞过一旁的手表看了一眼,“才五点半,远志,你的车次在上午八点,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说著,若有深意地……顶了周远志一下。 周远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又……他吓得脸色都白了,背筋到後方的那个地方都一抽一抽地疼。 青年看著他脸色红红白白的样子,简直乐得不行了,故意地一个劲蹭他、顶他。 “远志,男人早上有这种反应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是很正常,但是哪个人大半晚都在纵欲到了早上还能…… “远志,我们不是恋人吗,你不帮我解决的话,要我怎麽办才好啊?”青年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委屈,活像周远志欺负了他似的。 他又在摆出那副漂亮乖巧少年撒娇的样子了!周远志告诫自己,千万千万不能上当! “远志……”青年撒著娇,将脑袋埋到他的颈窝里,一蹭一蹭,“我也不想要得那麽凶啊,可是你马上就要走了,我心里不高兴……” 周远志愣了愣,许久,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我以为你……不在乎。” 青年顿了一下,抬起头来:“你以为?” “我以为你不在乎……”周远志低声说,掉开眼,“我以为你一点都不在乎!”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难道真的是因为被柳恒澈上了,所以会弄得像个女人似的,说著眼泪就想要掉下来? “我怎麽会不在乎呢?”柳恒澈静默了片刻,低下头,捧著周远志的脸轻轻吻他,“我怎麽会不在乎呢?啊,远志?” “我不知道……”周远志的眼眶红了,他在心里拼命骂著自己没出息,想要把那种软弱可耻的泪水憋回去。 “我真的以为你不在乎,你g本就不喜欢我……” 柳恒澈吃了一惊:“我怎麽会不喜欢你?” “不是……不是那种喜欢……”他的眼泪终於还是无声地被逼出来,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压抑了自己多久、多凶,“我以为这一走,往後我们就会慢慢淡了,直到不再相干。”他说,拼命在心里唾骂自己,周远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柳恒澈只是静静地看著他,眼神平静得可怕:“所以你是打定了主意,去了以後就要跟我慢慢疏远直到老死不相往来是吗?” 周远志轻声吸了吸鼻子点头:“这样对我们俩都好,我想了很久,你快要回演艺圈了,这已经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他说著,鼓起勇气看向柳恒澈,“我真的不想将来弄得大家难看,我……我也是会要面子的。昨晚的事情……”他想著,艰难地说,“大家都是男人,我知道你昨晚也喝了不少酒,如果你介意,那我们就当……” “一场梦?一场误会?酒後乱x?” “……对。” 柳恒澈一时简直不知该怎麽做才好,他想了一阵,问周远志:“远志,你那里还好吧?” 周远志“啊?”了一声。他的身体此时是干净清爽的,显然事後柳恒澈为他认真清洗过了,当时他早就浑身无力,昏昏欲睡,但因为过度纵欲的关系,人到现在还是没力气,肌r酸痛,那个部位也依然有异物感和隐痛存在…… “会痛吗?” “其实也……也还好……”他小声回答著,又羞又窘。 “真的?” “嗯,就……一点点疼。” “好,既然现在你醒著,我也醒著,”柳恒澈说,“我们再做一次。” 周远志脑子“嗡”的一声,目瞪口呆地望著柳恒澈,对方却已经开始付诸行动。 “阿澈!”他慌乱地叫著,被青年用力翻过身去,“阿澈……” “没有梦没有误会,也没有酒後乱x,”柳恒澈再次进入他的时候,贴著周远志的耳朵轻声却清楚地对他说,“远志,我是真的想要你!” 柳恒澈坐在沙发上,难得地点了一支烟。他向来对自己很自制,抽烟喝酒,如非应酬必须,平日都是戒除的,但这个时候他需要。 天空渐渐明亮起来,时间分秒流逝,快要到七点了。青烟缭绕中,他看向沈沈睡著的那个男人,晨光中看起来,他的面容显得疲倦而柔和,却依然让人一望而心定神安。 看来自己真的把他欺负惨了…… 他想,不仅在身体上,在心理上恐怕也是。因为他的任x和不成熟,这一年来给这个人添了多少的麻烦,又让他多少苦憋在心里没能说出来?他回想起刚才周远志无声掉落的泪水,都到了这步田地了,他却还是不敢堂堂正正地哭一场,坚忍著要将一切都埋在心里,只为他的将来做著打算。 一个人怎麽可以喜欢另一个人到这种地步? 柳恒澈演了足足六年的偶像爱情剧,却从来不相信爱情。或者该说,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大多都不会相信爱情。平素做了太多的戏,便看懒了那些死生契阔,情深意重,莫说是爱个人的外在姿态,就连心理都可模仿出来,可一旦打板收工,什麽生死与共,长相厮守便都随著镜头一起被封存了。 这世上哪里来什麽爱情?本来就是华而不实,稍纵即逝的错觉,如今更是与各种物质条件挂著密不可分的钩!只要有钱有豪宅有名车,你要什麽样的爱情,我就能做足十二分的姿态出来! 爱情,是个虚伪的假命题! 柳恒澈一路冷眼旁观著那些傍大款嫁豪门,那些争宠睡上位,对爱情,他g本不屑一顾。可偏偏让他遇到这麽个人,为了保护他,二话不说为他卖掉饭店,捧出毕生积蓄;为他铺平道路,一路守著他;帮著他从低谷中站起来,忍受著他的任x和自私自利;甚至默默地以分手为前提,隐忍艰难地进行著这场在他简直是绝无爱意仅从依赖开始的交往……甚至,到了今天,如果不是自己忍不住爆发了,他真地打算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把自己付出了那麽多的这段爱情扼杀掉…… 他闭了闭眼睛,觉得酸涩从心内蒸腾起来,一直爬入了眼眶。 “远志,你干嘛要对我这麽好呢!我g本不值得啊。”他轻声叹息,掐灭烟蒂,起身蹲到床前,看著那人沈静睡颜。脖子上刚刚被套上的玉坠滑出衣领,静静地躺在床铺上,这是刚刚,激情褪去後,周远志从脖子上取下来给他的。 “这个,不值什麽钱。”他有些难为情地说,“是我们周家代代传下来,专给媳妇戴的。” “哦?” “我还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有送出去的机会,现在能……能送给你吗?”他小心翼翼地问著,观察著他的表情。 “为什麽不可以?” 因为这样简单又不值钱的话,他的表情马上就变得明朗起来。 “那就送给你了,你想戴的时候就戴著吧,很灵验,能保平安的,当然你要是不想戴也没关系。”他飞快地说著,似乎怕他後悔一样,随後顿一顿,像是想到什麽。 “怎麽了?”他问,看到他的眼神暗了暗,随後他认真地说。 “阿澈,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想和我分手了,不用告诉我,将这块玉坠还给我,我就知道了。”想了想,他又补充了句,“不是亲手也没关系,快递或是别的方式都行。” 柳恒澈因为这句话多要了他两次。 “远志,你这个人怎麽就这麽傻呢?”他轻轻吻著他的嘴唇,“真的,你怎麽可以傻成这样呢!如果遇上别人,你会被欺负成什麽样子啊!”他不停地吻著他,“还好我没有错过你!” 还好!这个人没有喜欢上别人,被别人抢走! “相信我,以後不管发生什麽,我都会对你好的。远志,以前我是不懂,现在我懂了,”他顿了顿,这次坚定地说,“远志,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第十八章 那天早上的公车周远志想当然地没有赶上,所幸他原本就是为著防止发生意外,所以特意提早了一天出发,於是柳恒澈干脆押著人将日程改到了第二天一早,两个人也就难得地多了一天相处时间。 倒也没外出或者干别的什麽,因为周远志g本累得爬也爬不起来──柳恒澈後来给他按摩放松肌r的时候,看他一脸惨烈“哼哼”的模样,心里又好笑又痒痒,忍了半天才打消了再次偷袭的意图。 两个人就这样窝在旅馆里多呆了一天一夜,可就是处在一个空间里,感觉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即使自己在做自己的事情,安安静静的,开心的感觉还是无孔不入。 这大概,就叫恋爱。 第二天一早,柳恒澈亲自送周远志上了车,还不顾他反对,硬是给他买了个坐垫让他长途车上垫著。本来是没什麽,就是这个坐垫颜色刚巧是桃红色的,不仅是桃红色的,周围还绣著一圈蕾丝边,显然是给小姑娘用的。满车人就这麽看著周远志一个大男人尴尬万分地坐在这麽个垫子上,个个想笑又不敢笑。 周远志忍了又忍,最後还是拉下柳恒澈在他耳边轻声问:“干嘛要买这个样子的,没有别的样子吗?” 柳恒澈很正经地回答他:“这个质地最厚实,坐著软啊,哎,你可不许回头就拿掉,要是颠坏了,我下半辈子的x福可就没了。” 周远志想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柳恒澈话里隐含的意思,刹时羞得满脸通红,连话也说不出了。柳恒澈却笑眯眯地、堂堂正正地拿出手机,及时将这幅“远志含羞坐春图”给拍了下来,设成了手机桌面。 最後开车前,柳恒澈交代周远志的话倒是正经的:“到了那里自己小心点,和人交往表面上混乐和就可以了,私交能免则免,免不了的谨慎保持距离。” 周远志了然点点头:“我知道。” 结果柳恒澈又补了一句:“被我知道你和谁走得太近,做到你爬不起来这句话永远有效。”说完,挥挥手,姿态潇洒地离去,也不管周远志面红耳赤,满头生烟。 不是不想多留一会,只是如果呆的时间越久,似乎就会越舍不得,甚至,也许会做出强迫恋人留下的举动来。 柳恒澈就这样送走了周远志,在九月的最後一个泛著凉意的周日清晨。 自从周远志走了以後,柳恒澈又恢复了一个人的生活,就好像一年前他认识周远志以前那样。那个时候,他非常习惯甚至享受这种独居生活,他的自控力很强,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和评判标准,因此格外讨厌别人过度侵入他的生活空间,以前就连公司都不会在这方面干涉他太多,但不过是短短一年时间,他却已经不适应独居生活了。 房间里只是少了一个人,少了一些细软物品,家具明明都还在,却像是空出了一大块空间。白天忙的时候没什麽,到了晚上就寝的时候,一个人回到屋子里就会格外的孤单,常常就会习惯x地多倒一杯水或是下意识地喊出周远志的名字。 柳恒澈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其实他早该发现的,不喜欢别人过分接近的他能够对只见过几面的周远志主动提出合住的要求,并进而提出交往的要求,如果这都不能算爱情,还能算什麽呢? 现在只能拍x脯庆幸,虽然曾经差点谈崩了,自己的脑袋好歹还是及时弯过来了。 周远志去了a市以後也打来过几通电话,都是在最早的一两周里,他说顺利入职也搬进了公司租下的房子,房子是一居室,虽然小,但是交通便利也很清静,跟著说了些目前在做的功课,诸如在了解规章制度,到处拜会人,做培训前的最後准备等等,又说带他的经纪人叫杜若,是个很能干的女孩子,对人也挺和善。 柳恒澈对这个名字依稀有点印象,想了一圈记起来这人以前就是在鸿翔影业工作,带过周丽娜、黄秦等几个二线艺人,想来属於杜万生亲手带出来的心腹,所以天承成立,自然跟了杜生过去。这个经济虽然年纪还不到三十,手腕人品各方面却都属於中上的水准,也不是很黑心,不会像一些经济那样不把艺人当人看,只知道抽头。以周远志的资历来说,派杜若管理他的演艺事业,说明天承对他还是比较看重的。 柳恒澈也和周远志交换了一些他自己这边的进展情况,演员工会的工作还在继续,一些零工就辞掉了,只剩下“数光y”这一份,他需要多一些空余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并且也为符合赵幼青的要求做更充分的准备。 讲到赵幼青的时候,难免就被周远志问起对方有没有消息过来。到这个时候为止,柳恒澈还是挺有信心的,因为赵幼青许诺的是在月中或月底杀青後回来找他细谈,而当时连月中都还未到。他这个人也是谨慎行事的类型,一面留意著娱乐新闻中关於赵幼青那部剧的拍摄进展情况,一面也会间或发两条消息给赵幼青,也不是逼人家,大体就是问好什麽的,说看到电视里赵导您又上哪了,那儿风沙大啊天气冷啊,务必注意保暖之类。大家都是明白人,话点到即止,赵幼青基本上每条短信或早或晚都回了,有时也会加一句:“小柳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不会不算数的。”也算是给柳恒澈打了定心针。 到了十月中旬的时候,天承影业即将开拍的影片正式进入了前期准备阶段,鉴於这部影片意义重大,不仅是媒体,其他业内公司也都竖起耳朵等著抓住点蛛丝马迹好提早做应对。可惜所有关於这部片子的讯息一点都没有被透露,不论是编剧、导演、主角甚至是类型,媒体间口耳相传就只有一纸公关通稿,还很短,大意就是敝公司草创,将投拍一部大片,预计明年上映,档期待定,请大家静候进一步消息。 这就是一点风声也不给人了。照理g据一部片子预订要发行的档期也能看出点端倪,比如春节档、情人节档、暑期档、国庆档等等几个强档,都是具有典型标志的档期,春节档是欢笑贺岁,情人节档是文艺浪漫等等,光看排片时间就能猜测出个大概,结果天承来了这麽一句档期未定。要知道一部影片的发行都是要早早和影院方面谈妥个大概意向的,临时排档这事一般公司还真c作不了,所以便有两拨风声,一拨猜测这片子明年不一定能完成,甚至可能中途夭折,所以天承才不敢放透明点的消息出来,另一拨人则在那里g据几个大导演目前的工作日程推测执导这部影片的可能x,又或g据杜生的人脉,推测天承依靠的发行商到底是谁。就这麽一来,这部片子g本什麽都还没漏出来,已经引起了业内不少人的关注,当然也被不少跑不到新闻的记者暗中骂了数回。 柳恒澈也很不爽,他不爽的原因是因为这部片子的高度保密x,周远志也被关了进去进行封闭x培训与拍摄。他临走之前,最後给柳恒澈通了电话说签了保密协议,此後到解禁为止,没有特殊情况,不能上也不允许短信、打电话,解禁时间还不清楚。 柳恒澈在心里把天承骂了好几遍,无奈还是只能被迫与恋人暂时断绝了联系,结果只是少了短信和电话联络,就觉得更加孤单起来。有一回他一个人在屋里坐著,不过看著那张粉红色的手机桌面发会呆,小张就担心地跑进来问他:“柳先生,你没事吧?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弄得柳恒澈哭笑不得。 十月底也就这麽似快也似慢地到了,赵幼青最後给柳恒澈消息是在十月二十七日。柳恒澈在电视里看到赵幼青执导,唐晓骏主演的那部片子杀青,赶紧发了条消息过去,恭喜他又完成一部作品,赵幼青回复得很快,只有两个字:“谢谢。” 没有提起自己说过的那句话,也没有其他信息给出,柳恒澈看了那两个字半晌,心里著实不著底,想了一阵子,厚起脸皮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几声被挂断了,然後是赵幼青的又一条消息:“有点忙,回头再聊。” 这一回头,又是一个星期过去了。 柳恒澈心里愈加不踏实起来,可是看娱乐新闻和上信息又似乎没有什麽特别的消息,大体都是宣传赵幼青那部叫做《杀生成恋》的转型作品。上自然是将唐晓骏吹得神乎其神,但从片花来看,那些吹捧的毫无疑问是新丽影雇来的枪手。 柳恒澈很熟悉新丽影公关的那一套流程,以前萍姐在的时候,新丽影的公关大体可算是润物细无声的类型,可惜她被架空後,落得chu鲁又明显,看著反而让人心生厌恶,赵幼青的这部片子尚未上映,恐怕已经让人印象打折。 然後是十一月头的一天晚上,柳恒澈正在家里看本子,忽然听得外头有人叫他,开了门一看,昏黄的灯光下,走廊上站了两人,一个是李子,还有一个却是个陌生人,黑风衣,黑毛衣,黑裤子,面容苍白瘦削,颧骨高耸,眼睛细长而冷,晚上看起来几乎像个鬼。 李子一看柳恒澈出来赶紧闪到一边,说:“柳柳柳柳哥,这个人找你,你们慢慢聊,我先回去了。”说完“哧溜”一下窜得人影杳无,好像很怕那个人的样子。 “您是……” “柳先生,我们去年见过的。”黑衣人开口说话,声音也和外表一样,又冷又……诡异。 柳恒澈愣了一下,再看两眼这人,还真有点印象。随後才慢慢想起来去年九月在电视台节目现场的观众席上见到过这个人,当初他就坐在周远志的後面。 “哦,是的。不过您找我……” 他伸出手,两g骨节突出的细长手指中间夹著一张名片,黑色的底子,白色的字,看著冷森森的。 “这是我的名片。” 柳恒澈疑惑地接过看了,上面只有一个名字和一支电话,电话号码自不必说,名字是两个字:穆显。 柳恒澈大吃一惊,穆显?这个人是穆显? “柳先生,”他双手c兜,姿态轻松,说话的口气像在聊天气,“我想签你。” 第十九章 经纪人这个角色,对於艺人来说,可以用靠山来形容。对等条件下的经纪人和艺人工作相当於两人三脚,至於手腕、人脉、资历都强势的经纪人,则g本凌驾於艺人之上。艺人的机会、艺人的曝光率、在公司的地位、宣传资源等等,全是要靠经纪人去争取、安排的,由此可见有一个好的经纪人对於艺人来说是多麽重要的事! 在现今的娱乐圈里,至今依然流传著多年前“两神一鬼”的说法,说得乃是三名传奇经纪人。两神的其中一名现在已经不做经纪,这个人就是原鸿翔影业艺人总监,现任天承娱乐有限公司总经理的杜万生,而另一神则在行政位置以外,依然坚持著每过几年亲手带一两个艺人,这个人是风行娱乐制作资源部总经理何粤心。杜何两人一个南方人,一个北方人,行事风格区分极大,但却都是业内出了名的点石成金手,眼光独到,手段也了得,至今手里过过的人,没有一个不红的,再不济,也能在二线混个前列,由是迄今不知多少艺人争破了头,就是想要被他们慧眼相中,因为那就几乎等於名利双收。 至於那一鬼,可算这个行业的例外,甚至是个意外。艺人们说起这个人,向往者有之,更多的则是避之唯恐不及,这个一鬼,就是穆显。 柳恒澈给对方倒了一杯水,看他默不作声坐到硬板凳上,游刃有余的轻松。 他在等自己的回答,不急不躁,像个老到的猎手,柳恒澈忍不住这麽想。 三个经纪人,两个封神,一个却称鬼,其实已经充分说明穆显与杜万生、何粤心两人的区别。论实力,穆显的手段和能力不仅不比那两人差,甚至搞不好要高出那麽一点,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艺人们都不愿与穆显这个名字挂钩到一起,因为他捧人,也害人! 做经纪人的,事业目标是捧红艺人,关乎自身的目标则是成就感、金钱和权力取得,但穆显不是,他捧人的唯一原因是“玩”。这个“玩”字就注定了他的行事风格绝不是细水长流的平和牢靠,穆显“玩”的手段疯狂吊诡,有时简直匪夷所思! 江湖传言,他挑人捧,艺人自身条件放後,第一位是兴趣。对你有兴趣的时候,倾尽全力,等到失了兴趣,就会义无反顾转身离去,再不管人死活。而迄今为止被穆显捧过的艺人也确实都红了,还红得很快,其中有一个如今还活跃在一线,但多数却是红得快,败落得更快,甚至,有人自杀身亡! 柳恒澈觉得,被这麽个人看上,实在不能算是件好事。 座锺发出“嘀嘀哒哒”声响,一秒一分地移动指针,柳恒澈的额头慢慢滋出了薄薄一层汗,不明白这个人打算这样坐到什麽时候? “穆先生,”他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开口,对方微微偏一下头,示意他说下去,“您怎麽会想到要签我?” “你够倒霉,我对你有兴趣。” 这两句话听起来没一句是好话。 柳恒澈在心里叹了口气:“穆先生,我很感激您的好意,但我想……” 穆显挑起一边眉毛,这个动作使得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种冰冷的讥讽意味:“你怕我。” “也……不是不能这麽说……”柳恒澈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回答,反正他横竖也不打算和穆显合作,“您七年前那件事我印象深刻。” 穆显销声匿迹已经七年,七年前,他捧过的女艺人詹妍媚割脉身亡,血流了一屋子,尸体腐坏多日才被发现。临死前詹妍媚留下一纸遗书,道尽对穆显恨意。信中提到因为穆显,她改名整容转型,将自己一张脸整得父母不识,六亲不认,随後从乖乖女改走欲女路线出道,陪吃陪睡,拍摄三级片、露点写真,路不停自曝情史不雅照,酒醉裸身热舞,抢影後郑雅涵老公遭当众掌掴撕衣,她绯闻、负面缠身,虽然很快黑得发红,名气大涨,却罹患重度抑郁,之後沾染毒品,觉得了无生意,遂一刀了断余生。信件公开後,穆显被万夫所指,远走他乡,那个时候,柳恒澈才刚刚决定走艺人这条道路。 陈年旧事也不会做烟云散,尽管现在的艺人恐怕比詹妍媚那个时候要想得开许多,被用这种手段捧的经纪人看上,也不是什麽愉快的事。 “詹妍媚陪睡、吸毒与我无关,是她自己不自量力,妄图脱离我的控制又承受不起压力。”谈论七年前一条命,穆显依旧轻轻巧巧,面无表情。 柳恒澈也见识过不把艺人当人看的经济,穆显这样的还是让他心里发毛。 “不管怎样,詹小姐人已经走了,我……”他顿了顿,将话说重了,“我反感你捧‘她’的方式。”因为心里对对方不满,柳恒澈连“您”都干脆省略了。 没曾想穆显却喝口茶,不以为忤淡淡道:“詹妍媚资质平庸,平常手段一辈子也红不了,豔星这条路是最好方法,短期集中曝光,只要能吸引眼球,就先成功一半,往後洗白不是那麽难的事。 郑雅涵老公素行不良坊间出名,她自己脾气又差,我早先已为詹妍媚争取到郑雅涵新戏中一个苦情女配,又刻意安排她和郑雅涵老公独处被郑雅涵发现,得了掌掴撕衣照片视频公布,就是打算借郑雅涵炒作,将她地位隐x拉至与郑雅涵相近并著手洗白,谁想她自己不争气……”穆显道,“她以为有人同情她,便是一脚跨出生天,转身拒绝与我合作,我自然不必再为她前程费心,之後人气迅速下滑,陪睡沾毒都是詹小姐自主选择,怨不得别人。” 但如果不是穆显指了这条歧路,让詹妍媚黑红得太快,又怎会引发这般结果?谁会喜欢天天被人骂,谁会喜欢每日顶著张不属於自己的脸孔说言不由衷的话?从乖乖女到欲女,中间的那一步底下不啻为万丈深渊。 “但她毕竟因此而死了。” “是她不自量力,混错地盘,我已帮她实现愿望,後果自然由她负担。”穆显说著立起身来,“我猜你今夜不会答应我,我就在k镇弗雷德大酒店1203号房住,三日内想通了打我电话或来找我都行。” 柳恒澈也跟著立起身来:“感谢穆先生好意,但我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跟你合作。” 穆显走到门口,身体一半笼在外间黑暗中,另一半则在房内日光灯下,正像他抛出的诱惑,一半荣耀一半耻辱,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柳先生,人生行路总是半程黑路半程明,黑暗中未必没有星光,日光下也未必没有y暗,手段如何不管,只要最终结果达成便是好了,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 柳恒澈抱臂而立:“穆先生,你过誉了,可惜我从小惧黑也不甚聪明。” 穆显听了竟唇角微微掀起,露出个奇怪表情,柳恒澈看了好一阵子才明白那是个微笑,却说不清这笑里的含义到底是赞成抑或反对,嘲讽又或赞扬。 “我对你兴趣很大。”穆显细长眼睛眯起,像条蛇一样冷酷,“你是我捧过的人中资质最好一个,我决定为你破一些例。” “对不起,我现在还不是你捧的人,可预计的将来恐怕也不是。” 穆显发出轻轻一声“哼”声,似乎在嘲笑他。 “我知道你在等什麽。”他说,“条件还是三日,三日内我给你最优条件,平等与你探讨共事方式,三日後你再来找我,就不会有那麽好的事了。”他说完,双手c兜,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墨黑的y影给柳恒澈,依然像只鬼,却比来时更显森冷。 柳恒澈望著那背影,心里沈甸甸的,穆显那句话著实隐有深意,他只但愿不会如他所想。 之後三日内柳恒澈到底没有去联系穆显,对方也没有再来主动找过他,这三日内也没什麽事发生,而三日後,柳恒澈终於接到赵幼青电话,对方说前阵子剧组後期剪辑宣传事多,一时未及联系,随後提到即将执导一部新片,已经推荐柳恒澈担当男配。 “戏份不重,x格讨巧,贯穿全剧。”让他务必做好准备,以最佳状态等待机会到来。 柳恒澈兴冲冲将电话挂了,赶紧发了条消息给周远志,自然没有等到任何回音,方才想起天承的封闭令,不由得又在心里骂了一通。 然而月底,柳恒澈却在娱乐新闻中看到一条重磅消息,鸿翔影业推翻原定拍摄计划,与风行娱乐斥巨资联手合拍一部新片,预计明年上映。片子如同命题作文,七个part分别邀请七位国内一流导演执导筒,由一个主线人物串联成剧,负责编剧的是业内3的名编剧组成的编剧组。媒体称这种大手笔的垄断作为显然是两家公司获悉了什麽内部消息,为了给天承一个下马威而为,而赵幼青,从总导演成了七分之一。 柳恒澈在一起公布的演员阵容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和一张模模糊糊的侧脸,名字是 arvelo,脸,别人或许看不清,他却认得出──属於柳恒沛,而所有名单,从上到下,从下到上,都没有他。 尾声 周远志独自靠在培训所窗边,第七次拨打柳恒澈的电话,回答他的却依然是“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电子音,不由得疑惑万分。在再次核对了电话号码的正确x後,他的心中不免有些急了。 九月末上了a市,十月中旬与柳恒澈分开,入剧组封闭式培训,如今已经是圣诞。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除了最开始入组前的几通电话短信和後来被允许的三封eail外,他和柳恒澈再没有过联系,就连写出的电邮都是经过经纪人严格审查,确保没有泄密後才能发出。可想而知,信里所谈的都只能是些日常问候之类的话语,一点情人间的体己话都不敢说。好不容易今晚放圣诞假,他也领回了自己的手机并被允许联系外界,却找不到柳恒澈了。 阿澈到底到什麽地方去了,为什麽电话会打不通? 他心中焦虑万分,想了又想,拨通月林村民居的公用电话,几分锺後,却从李子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柳恒澈早在上个月月底就结清工资,离开h影视基地,不知去了何处。 周远志的心在刹那间重重坠落,一时竟不知该做何回应,恍恍惚惚只知道柳恒澈走了,只言片语未曾留给他。那边李子一个劲地喊他,他置若罔闻,挂断电话,好一阵子才想起来手机一直被剧组方保管,也许柳恒澈电话联系不上他,可能在邮箱中留下信息。他赶紧冲进视听室,借了电脑查看,脱机邮箱中果然静静躺著一封信,发信日期是十一月十二日凌晨。 柳恒澈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一日,当晚周远志曾经申请发过一张生日贺卡给他,他回复的信件中是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蛋糕,上面c著三十岁的蜡烛,蜡烛静静燃烧,一点温馨,很多寂寞。柳恒澈信里只有两句话,一句是“很想很想你”,还有一句是“近期或将出门旅行,不必担心,回来後会与你联系。” 周远志心中警铃大作,柳恒澈明明在等待赵幼青口中的机会,明明不久前还发短信说过机会很快就来,怎麽转眼会出门旅行?这不合常理!周远志太了解柳恒澈,他不会无缘无故做些任x的事,除非发生了什麽。 赵幼青的戏! 作为新人被关在这个封闭式的培训所里接受影片开拍前必须的背景知识、专业知识、演技等各方面的培训至今,他每日筋疲力尽,外界信息一无所知,但这时候能想到的只有这一件事。他大声喊视听室的负责人,将对方吓了一大跳。 “赵幼青!”他“呼哧呼哧”喘著chu气,“赵幼青最近要拍的片子的演员名单有没有!” 老头被吓了一跳,但因为这个不违反保密守则,倒是真的连上调给周远志看,周远志扫了一遍,冲出门去。 “周大哥!”经纪人杜若见他跑过,喊他,“你上哪儿去,下课时间还没到。” “我有急事!”他大声喊,这时候再顾不上其他,规矩、守则、理智,在他脑中全部化为乌有。他匆匆跑出,在大厅中与人险些撞上,却连赔礼道歉都顾不上,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要找到柳恒澈,一定要找到柳恒澈! 飞机降落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五点半,冬天的夜晚来得极早,但城市中夜与昼的分界线就不是那麽明朗,尤其今天是平安夜。 柳恒澈是看到看到路边的彩灯与听到商场中传来的rry christas的歌曲声才想起今天是什麽日子。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嘈杂拥挤,这个都市与他离开前一模一样的喧闹,情侣腻歪著调笑,小孩子手里晃著彩灯,商场工作人员打扮成圣诞老人在路上摇著铃铛派发小礼品:“大减价,大减价,平安夜活动,只此一天!” 这样的热闹如常,几乎让人错觉一年的时间未曾走过,但,事和人,的确已经不同了。 柳恒澈走出地铁通道,爬上地面,这才想起要打开手机,手机在短暂的静默後,短信便蜂鸣不止,柳恒澈正要查看,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喂。” “柳先生,你到a市了吗?”话筒里传出冷冰冰的声音,听多少次,柳恒澈还是不太习惯那人说话的调调。 “到了,穆显。” “好,为你安排的住所地址我发到你手机上了,钥匙在门卫处,我明天中午十二点找你午餐细聊。” “谢谢。” “不必,我只希望你带给我一个好游戏。”穆显在话筒那边轻笑,“对了,祝你平安夜快乐!” 柳恒澈皱了皱眉:“你也一样。”随後挂断电话。 想不到兜兜转转,注定还是要走上这条路。他自嘲笑笑,也罢,危机或许也是转机,他不信自己会输给穆显。 他想著,开始查看手机短信。邮箱里满满塞的除了一条通信公司的地域通知和穆显的一条消息,剩下的全部都是一个人的名字,远志。 “阿澈,你现在在干吗,我晚上有圣诞假,到时我们可以通电话。” “阿澈,你的电话怎麽打不通?” “阿澈,你在哪里?” “阿澈,回答我!我担心你!” “阿澈,联系我!” “阿澈,我来找你!” 一条比一条紧迫,一条比一条慌乱,最近一条不过是几分锺前,就在穆显的电话来之前发送。柳恒澈心跳大乱,赶紧按下设置的快捷键拨打周远志的电话,回答他的却是“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讯息,连试几次都是一样! “艹!”柳恒澈“啪”地合上手机盖,chu鲁地骂了一声。 周远志这个时候冲出来要到哪里去找他,要是出了事怎麽办! “艹!”他又骂了一声,自己就不应该怕他担心,不将行程报备上去,柳恒澈你这个蠢货!他这时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做,该往什麽地方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尽快找到周远志,他想起八卦报纸报道的天承的新人培训所所在似乎就在这附近几条街,打定主意要先往那条路上去找。 身边熙来攘往人群匆匆经过,因为是平安夜的缘故,主干道上都是人,几乎寸步难行。柳恒澈个高力大,一连拨开数人招来一片骂声,也全然都顾不上。他在人群中穿梭奔跑,很快失去方向,全凭一种直觉往前冲刺,一面跑,一面往周远志手机上发短信:“远志,我回来a市了,你在哪里,快联系我!”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下雪了!”冰凉的雪花从天空纷纷扬扬落下,开始还是小小少少的几片,很快便大朵大朵地掉下来,地面上迅速结起了一层霜雪。 “白色圣诞节啊!”女孩子娇声叫著,发出甜甜的笑声。 “据说一起看到初冬第一场雪的恋人会永远在一起哦!”男孩子嘴甜得哄著女友。 “要命,明天早上上班骑车一定要当心了!” “哎呀,蔬菜大概要涨价哦!” 各式各样的声音在耳边滑过,柳恒澈只听到自己乱七八糟的巨大心跳声。 “远志,你在哪里!”他拼命拨打著电话,然而回答他的却是重复的电子音,直到他的手机终於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声,自动关机,手机没电了。 柳恒澈咳嗽著停下来,g本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只知道身边一下子就寂静无声起来。他抬起头才赫然发现自己不知怎麽竟然跑到了自己家附近,老式的住宅区已然被白雪覆盖,透著一种宁静的白。社区居委会张挂的彩灯将儿童乐园中心一颗不太高大的圣诞树点缀得喜气洋洋,有几个小孩在树下玩耍,大人在一旁袖著手看一会喊:“好了好了,夜深了,回家去,小心冻感冒了!” 柳恒澈没注意到他们离去,他的眼睛只注视著树下站著的那个身影。他的心“怦怦”乱跳,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直到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 “阿澈……” 声音响起的同时,他手中的行李“咚”的一声落在地上。柳恒澈三两步冲过去将那个人一把搂进怀里,对方开始大吃一惊,挣扎了一下,在发现是他後,马上停了下来,跟著反而伸手紧紧拥抱住他。 “阿澈!”怀中的人微微颤抖著,用力收紧胳膊,勒得柳恒澈发疼,“阿澈,你回来了!我想伯父伯母可能知道你在哪里,所以想来请教他们,到了这里以後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他们住在哪栋楼里。” 因为没有穿外套,对方的脸和身体都已经冻得冰凉,柳恒澈敞开外套紧紧地抱著他,用自己的体温暖著他,听他倒豆子一样诉说自己的紧张担心忧虑。 “我回来了。”他说,然後提高声音,“我回来了!” 低下头,深深地吻他。 白雪静静降落,圣诞彩灯照亮久别重逢,紧紧相拥的恋人。过气艺人柳恒澈,一年前涉毒退圈,一年後回到这个城市,即将重返舞台! 【第二部完】 番外.同人神马的(上) “关於这次的拍摄计划……” 柳恒澈心不在焉地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反正这种例行会议有经纪人在旁边听着就可以了,他只要负责列个席就好。坐在首席上的人在那里费心地演讲条框的规矩,他就迅速链接络,然後打开收藏夹中第一位的url地址,点开。 “啪。”屏幕上迅速跳出了一段熟悉的视频动画,音响里也跟着传出一个有点低沈但听起来很舒服的嗓音,简单的哼唱配着後期加入的吉他和弦,有一种世易时移,沧海桑田的淡然感。 “咳咳。”经纪人在旁边敲了敲桌子,“柳先生,把音响关掉。” 柳恒澈看了坐在首席面色不善的统筹一眼,乖乖将音响喇叭给禁了。几十秒後,看了无数次的视频再度播完,页面上出现一个海蓝色调清爽简洁的论坛界面,最上方是那个人最近新片中据说电死人的一张剧照,被油菜花的影迷们ps制成了 banner,上面写着八个大字:“陪你远行,矢志不渝。”“远”和“志”两个字被特别用特效做出来,点出了这个论坛的身份“周远志影迷论坛”。 柳恒澈的电脑里一直存着登陆okie,所以甫进入论坛就自动登录成功。用户名:爱远叔的小六;x别:女;等级:高级会员。 作为已经向大众曝露自己和周远志亲昵关系的官方、正牌周远志恋人,柳恒澈当然也有这个论坛创办人赠予的“家属”账号,不过他自然不会轻易使用那个一旦登陆就会被团团包围的id,更何况那个id的名字还被限定了无法更改叫……周太。 柳恒澈熟门熟路地先到资源区去晃了晃,果然图片楼又有最新的图片被做了出来。三枚书签,两张桌面,还有一组新年年历。十二个不同造型的周远志在不同的月份中出现,1月是穿着风衣眺望江面的剧照,围巾被风吹起,面容沈肃;2月是坐在暖炉边烤地薯的剧照,漂亮的手指剥着红薯皮,脸上满是笑容;3月穿着棉长袍坐在窗下读书,外头一派青翠葱茏,黑框眼镜後的他面目沈静;4月、5月、6月……柳恒澈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赶紧美美地以高级会员身份免费拿下资源,下载到硬盘里并迅速换掉了之前的桌面。他挑的是十一月那张,因为这是他的生日月份,所以图版管理员贴心地将他和周远志的剧照剪在了一起,站在原野上,面对面望着的两人看起来深情又般配。 画面上忽然跳出新消息提示,柳恒澈点开,那边就有论坛上熟悉的人发了消息过来:“小六,速去同人区救场。”对方是他在论坛上已经认识了很久的一个女孩子,也是同人区的一个v大手,柳恒澈最欣赏的几个柳x周v就都是出自她的手笔。柳恒澈看过那几个v後,刻意留了心与人结识,一来二去地就混熟了,他们俩都挂着一样的家族名:“恒远王道forever!” 所谓恒远王道,自然是柳恒澈x周远志,也就是普遍意义上柳恒澈为攻,周远志为受的意思,因为过去有个钻石广告的广告词叫“钻石恒久远,一颗永流传”,这个家族就被另一拨势力轻蔑地称呼为钻石党。那所谓另一拨不小的势力,力挺的是周远志x柳恒澈,也就是周远志为攻,柳恒澈为受,家族名叫“志上澈下”,意思就跟这四个字一样直白、chu鲁。所以“恒远党”称呼“志澈党”为野人党。 身为当事人,在床事上到底谁上谁下,柳恒澈自然再清楚不过,不过看着这些真心喜欢周远志的小姑娘无比认真严肃地处理对待这件事情,还总是把cp、逆cp这事当成战役一般来维护,每次交锋都是策略对策略、猛攻对猛攻,还讲究战略节奏什麽的,一有个针锋相对就图、文、漫、歌、v的漫天飞舞,柳恒澈觉得还……真挺有意思的。反正目前来看也没有吵得多厉害,如果真的局面失控,版主是会出面干涉的,反正目前管理层也是一边各占一席,所以他有时甚至还会在战场里面浑水鱼地以小六的身份回个几句话以表明自己钻石党的光灿灿身份。 此刻,柳恒澈再度点进了同人区。这个创作板块算是整个论坛中除了水区、资源楼以外最活跃的部分,包括同人文、同人漫、同人视频等几个分类,集中了大多数以周远志和柳恒澈为主题创作的同人作品。当然其中也偶尔会夹杂一些和周远志合作过的其他演员与周远志的同人衍生作品,不过到底周远志在现实生活中和那些人都不会走得很近,所以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可供作者们yy的内容也极其稀少,本来就是冷cp,这样一来,g本就连清水文也没法延续下去,所以整个论坛上目前还是以“钻石党”和“野人党”两分天下。 柳恒澈本来以为这次又是“野人党”挑了什麽事,比如发了什麽厉害的v啊,文啊,或是有哪个菜鸟不懂规矩挑了事端深刻撼动了“钻石党”的自尊,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排列在首位熊熊燃烧着的那个新帖子的标题标的是“【旭远】那场青春教会他的事”。明明是一个发布了才不过十多分锺的帖子,已经“呼啦啦”盖起了十八层楼,按照每页十楼来计算,已经累积了一百七十九个回帖。 柳恒澈皱了皱眉头,旭远又是什麽冷cp,又是哪里来的家夥想染指他的远志?他飞快地点开帖子,只见整个帖子里一片烈焰滔天,不论是“钻石党”还是“野人党”都齐齐加入这场战争中,难得统一了意见地矛头直指楼主。柳恒澈看向顶楼,主楼就放了两个资源,一篇文的txt,和一个在线v,此外只有一句话:“那场青春教会他的事。cp:旭远,不喜勿入。” 柳恒澈一面下载那份txt文件,一面去点视频。结果txt文件不知是不是被下载了太多次,系统一直都报出错,倒是视频文件缓冲了一阵先打开了。 随着从黑白到彩色画面的缓缓展开,柳恒澈看见那方小小的屏幕中,自己的恋人与另一个阳光美青年的互动,两分的屏幕中,两个人处在白天和黑夜一般的倒转中,却做着同样的事,打球,听音响,读书,工作,一个笑了,另一个也会笑起来,一个不高兴了,另一个的面容也会带着忧伤,从春到夏到秋到冬,偶尔的停顿,两个人对着镜头说些什麽,然後彼此对望,深情的眼神。 画面被处理得很j致,色调清新,画质清晰,一看就是做v的老手,虽然明明是从两部甚至多部片子中截出来的画面,但却意外默契地凑合到一起,演绎了一个恋人从相识到分手到怀念,共同度过人生每一天的故事。最後的收尾却是现场的视频,青年和周远志站在一颗绿树下,外面细雨婆娑,遮掩着两人仿佛在接吻的样子,最後跳出字幕:“庆幸:从春到夏,从秋到冬,这一场共有的青春与爱我们终究没有错过。” 下载完毕的提示这时候“啪”地跳出来,柳恒澈反sx地点开,刚刚还只是看着有点眼熟的v男主角之一的名字不久便出现在他的眼前。文的标题叫“毒”,作者:旭远隽永。 “有一种毒,你永生戒不掉!──题记 身上已经汗湿了不知多少次,洪家旭却依然没办法放开周远志,他深深地埋在他体内体味着梦寐以求的心爱的人内壁的紧致和火烫。数不清次数的高潮已经将身下的人逼得走投无路,他双眼无神,浑身满是自己弄出的痕迹,r白色的y体沾得四处都是,看起来有一种y靡的美感。 ‘远叔,我好爱你,我真的好爱你!‘他不停地呢喃着,再次拱起身,本来就没拔出的东西再次胀大,他听到身下人发出的破碎的呻吟,忍不住再度狠狠在周远志体内抽c起来……” “嗙!”柳恒澈一拳头擂得咖啡杯滚翻到了地上! 作家的话: 很多年後发生的事情。 番外.同人神马的(下) 周远志听到外头动静的时候差点还以为是遭了贼了,悉悉索索地像是在翻箱倒柜。他小心翼翼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随手还抄了把扫帚,结果看到卧房的门开着,而柳恒澈就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在柜子里翻找着什麽,一旁摆着一口空的旅行箱。 放下心的同时,周远志感到很失望。紧赶慢赶了半个多月,最後几天甚至是廿四小时的不眠不休就是为了提前完成自己的戏份赶在柳恒澈飞往外地前回来和他待一阵子──因为工作计划错开的缘故,两人已经连着有快三个月没见面了,谁想到还是来不及。 柳恒澈在柜子里翻得“稀里哗啦”的,衣服鞋子领带什麽的抄起来随手就往旅行箱里丢,他本来是个很有条理x的人,今天不知怎麽回事,一副随时都要爆炸的样子,看个背影都能让人倒退三步。周远志皱了皱眉,这又是谁惹到他了? “在找什麽?” “港澳通行证。”柳恒澈头也不回地埋在抽屉里扒拉,从後面看过去有点像只在垃圾桶里翻找食物的大狗,周远志一瞬间有点想笑。 “通行证在第二个抽屉账本下面的铁盒子里。” 柳恒澈果然很快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通行证:“谢了。” “你要去香港?” “嗯。”柳恒澈立起身来,跟周远志打了个照面,“咦”了一声,有点呆地来回看看手里的本本和周远志,“你从香港回来了?什麽时候的事?” “一小时前到的,你刚才不是还问我问题吗?”周远志有点疑惑,“你们不是订了去安徽,改去香港了,几时的飞机?” “不去了。”柳恒澈把通行证往抽屉里一丢,“啪”地踢拢抽屉,长腿迈过丢得乱七八糟的旅行箱,几大步跨到周远志跟前,抓着他肩膀问,“洪家旭是谁?” 这神来一笔弄得周远志愣了好半天:“洪家旭?” “二十来岁,小白脸,跟你合作过。” 周远志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哦,是新翼的一个新人,我们的确合作过,在富康人寿的一支里,不过没有对手戏。”他皱了皱眉头,“阿澈,别随便叫人小白脸,不礼貌。” “这个又是怎麽回事?”柳恒澈从口袋里掏出用彩色打印机打印的纸张,那就是v最後的一张截图,他私自动用助理、公司职员若干找了很久才翻到这是当时富康人寿幕後花絮中的一段,当事人自己或许都不知道被摄入镜头之中,视频中也不过短短几秒,毫不引人注意,但放进v後,有了前面的铺垫,就会让人觉得那个角度实在是太微妙了,微妙到好像两个人在接吻,微妙到柳恒澈怒火冲天,一场会议无疾而终,众人落荒而逃。 周远志盯着那张纸看了半天问:“这什麽时候拍的?……哦,好像是拍摄下雨我们等雨停那会,他跟我聊了会天,怎麽了?” “行了。”柳恒澈将纸团揉了往垃圾桶里一扔,“今天晚上你没事?” “没事。” “明天呢?” “休……休假……” 柳恒澈把周远志往床上一扔,三下五除二把他衣裤给扒了:“你这假就这麽过吧!” 柳恒澈说话算话,一天一夜,周远志都没能从床上离开,成功达成被做得“两眼无神,两腿并不拢,好像一个破碎洋娃娃”的h文标准。事後,柳恒澈得意地看着那篇高h文,冷冷一笑,删除了事。 再过了一阵子,路上和电视屏幕上同时出现了一支柳恒澈的单曲v,这还是柳恒澈出道十多年来头一次开口唱歌,说实话,唱得其实不算好,但是因为os台词的比重更大,巧妙的编曲搭上他魅惑男中音的吟诵,简单得深入人心。但最令广大粉丝激动的其实是那支v,v的主角是两个人,正是柳恒澈与周远志,整支v道尽了一对同x情侣从相识相知到共同走过人生每个阶段的故事。青春时期的分隔两地,一朝相见的爱意滋生,中年时期的共同奋斗,到白发苍苍的细水长流,两人经历了许多艰难坎坷,误会过、争吵过也分开过,最後却又走到一起,相互扶持着、微笑着度过人生的每一天。 v的最後,是两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一起坐在摇椅上的背影,他们在新年的晚上看着夜空焰火的蓬勃绽放,听着人们的欢呼,两双苍老的手交叠在一起,默默许诺着新的一年。 此时只余下了叮叮咚咚的钢琴高音音阶,舒缓简单,最後一个焰火炸开的时候,柳恒澈的声音在画面外轻声低吟:“我该庆幸,从春到夏,从秋到冬,这一场爱我们始终没有错过。” 音乐声停止,画面渐渐转黑,当人们以为v已经结束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嚓”的一声,屏幕中点亮了两g冷焰火,周远志笑呵呵地将其中一g交给柳恒澈,璀璨的冷光顿时照亮了整个屏幕,也映照出两张已经苍老却j神奕奕的笑颜,他看着柳恒澈,笑着道:“该庆幸的不是你,是我们。” 最後一个钢琴的重音键在这时响起,黑色字幕打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2xxx年x月x日,柳恒澈、周远志结婚三周年纪念作品。” 这一支单曲v在瞬间引爆了粉丝群的狂热,虽然并不作实体发售,络点击率与下载率却居高不下,瞬间成为街头巷尾热议话题。作为“受害者”的周远志是过了一阵子後,偶然在柳恒澈的电脑里发现了自己影迷论坛的登陆okie後才明白过来那一阵子柳恒澈x欲格外旺盛是怎麽一回事的。好巧不巧,在同一个文件夹里他还发现了好几个巨大的视频文件,挂着私家珍藏的tag。打开一看,情色扑面全都是两个赤裸的男人在翻云覆雨,在床上的,浴室里的,自家花园里的,其中那个被按在床上、桌上、浴缸里、镜子上,被迫吞吐着另一个人的x`器,被s得满脸都是jy,被拍了特写的後x镜头,s过j以後空茫的脸部特写,浑身都是吻痕,还有背景音乐配上的那个不幸的主角就是他。 好脾气的老好人头一次气得浑身发颤,毫不犹豫地删除了所有文件并且气得不允许恋人靠近半步长达整整两个月,直到对方可怜兮兮做小伏低地一再保证以後再也不敢了,才勉强答应让他上床睡,结果当晚又被折腾得第二天爬不起来。 再後来,再後来听说柳恒澈偷偷学起了摄影和後期剪辑,并且在外头偷偷弄了个私人小工作站,至於到底是干什麽用的,就无人知道了。 与此同时: 钻石党v大手:“我就说吧,小六肯定是柳恒澈!我早就怀疑他了,你看,一试就炸出来了吧!” 野人党党魁:“[衰]这次算你赢了,原来真的是柳恒澈x远叔啊。” 钻石党v大手:“可惜远叔一怒之下不许我们写同人文了。[大哭]” 野人党党魁:“关闭他权限,把版块隐藏起来不就好了?[可爱]” 钻石党v大手:“[大笑]好主意!不过记得给小六放个权……” [握手][大笑][胜利] 【完】 第三部1-8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三部: 一个人无论往哪里走,无论从事什麽事业,他终将回到本x指给的路上。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第一章 安静的日光从窗外斜斜洒进来,空旷的工作场中,十来名青年男女正在工作台後认真仔细地工作。周远志穿著工作服,手中拿著把刻刀,坐在讲台後面。他也在忙碌手上的工作,但时不时地还是会扫视场内,审视学徒们的进展情况。 他的目光在扫过场中一周後,聚焦到空著的那张工作台上,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还夹带著一点刻意隐藏的失望的神情。微风吹拂在窗外挂著晾晒的衣服上,白色的衣物上下飞动著,使得投s在他脸上的光影有种微妙的变化。 好像有铃声响起来,周远志猛地收回目光,随後抬起头来:“休息一下。”他说。 学徒们全都松懈下来,纷纷放下工具,伸腰捶腿。突然有人拉开了後门,场中的人们有的看向後方,有的则尚未发现。周远志下意识地将正要摘下的眼镜又架回去,微微前倾身体,看向那个方向。 一名青年正嬉皮笑脸地走进来,他穿著一身松松垮垮的牛仔服,背後背著把吉他,跟同学一一打著招呼,注意到周远志的目光,歪了歪头,给出了一个无所谓的轻浮笑容。 周远志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那个人面前去,然而他才能走出几步路而已。 “混蛋!”一声咆哮猛然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动作,跟著周远志听到脑後传来的急剧风声,他反sx地将脖子往旁边一偏,厚厚的剧本扑动锋利的纸页以零点几公分的差距擦过他的耳朵,发出“啪”的一声,重重砸在面前那人遮挡脸孔的手臂上。 “混蛋!” 人群分成两半,各自战战兢兢地立到一旁,周远志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嗦著转过身去。年过六十却嗓门洪亮,穿著一身绸缎褂子的老爷子跳过来,伸手就要把指头戳到被砸中的那个青年的鼻梁上去。周远志在那g手指穿过自己指向後面的时候,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演员,各种各样的剧作家,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导演。有些导演勤勉踏实,行事稳健,导戏的风格一板一眼,中正规矩;有些导演剑走偏锋,追求极端,导戏的风格古怪异常,演员要花费时间去跟上他的步伐;还有一种导演就是很……暴躁! “混蛋!”庞大海又骂了一声,瘦弱的老头跳起来用手指去戳被骂人的肩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用用脑子用用脑子,张业走进来的时候是什麽状态什麽目的什麽心情,你摆出那张猴子一样的脸孔是要给谁看!”他穿著布鞋,跳得木头地板“咚咚”响,满脸涨红,唾沫横飞,“你要是不想演就别拖大家的後腿,你给我滚,现在!马上!”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因为被导演庞大海庞老爷子要求滚蛋的正是天承娱乐此次首部独立制作的影片《星云》的第一男主角殷莫离。 之前说过,所有人都在猜测天承将要投拍的是怎样一部片子,找了什麽班底,又是如何c入档期,挤开了其他影片,保证了明年上映的。在一部已有剧本的影片也至少需要大半年拍摄、剪辑,之後还需要等待审核、排挡的漫长流程中,当年拍摄当年上映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必须得有强势的人脉、j确的流程控制、丰沛的投入资金和极其默契、优秀的团队。这对於一个新组建的公司来说,恰恰都是最缺少的,尤其在鸿翔影业和风行娱乐联手摆了天承一道的情况下。 被命名为《1/7人世》的系列电影计划中,鸿翔影业和风行娱乐巧妙地玩了一手釜底抽薪,以七个部分七名导演,各自完成专题的方式,几乎抽空了目前娱乐圈所有叫得上名字,排得上档次的优秀staff和cast,以给天承娱乐这个“小弟弟”一个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面对这样明显的挑衅,天承娱乐的董事长杜万生却并未作出任何明朗化的表态,只在记者一再追问的情况下,温文尔雅地表示“期待彼此都能拿出好的作品来回报观众”。 这样含糊不清的表态引起了业界更深、更猛烈的猜测,有人认为杜万生是骑虎难下,死撑要面子,也有人认为杜万生能够在创立伊始就放话明年上映奠基影片必是有备而来,加上关於新片子的一切都是云遮雾绕,丝毫不漏一点讯息,因而随著时间的推进,关於两者的比拼和对比简直成了业界和媒体人人关注,日日关心的题材。 一边是风行和鸿翔进入新年伊始便高调开机,频频发出消息,主动约媒体探班,而另一边却是天承按兵不动,不要说是随时放消息,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媒体知道天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麽药。 在业界的人多半有个共识,要赚钱做商业片,要拿奖拍人文片,要获得一致关注,必须是拍摄挂靠真实历史的“史诗片”,尤其中国近代史这一部分,是相当敏感、相当难拿下但一旦做好了就容易出彩,容易引起话题,也会获得政府部门背後支持的好题材。所以目前业界对於天承奠基影片的猜测有五成左右放在抗日、建国题材,剩下三成认为是警匪动作片,还有两成则认为可能是展现人道关怀的人文片。这恰恰代表了现下三种主流思想,第一种是创势,第二种是生财,第三种则是直奔国际奖项而去。无论哪一种,都是能够帮助天承娱乐获得实质或是名声方面利益的方法,但很奇怪的,天承娱乐最终选择的却是拍摄一部文艺片,一部讲述三个年轻人人生的文艺片。 周远志在经过新人培训後,拿到了剧本也终於见到了传说中的导演和主演。导演叫庞大海,今年已经六十五岁,至今只拍过三部影片,每一部都可算是一座丰碑。这位导演将近二十年前便已经退隐不问世事,谁也不知道杜万生是用什麽方法请动这位老人家出山,而影片的第一男主角就是殷莫离。 殷莫离,也是业界的一个异类。他出道三年,演技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以拿到影帝,坏的时候,简直是票房毒药,他生x轻浮,头角峥嵘,私生活简直一塌糊涂,正因为如此,虽然觊觎他外形和天赋的娱乐公司不少,但大多持一种谨慎观望的态度,他目前算是个独立演员,经纪人是他的孪生哥哥殷莫追。 殷莫离放下手,看向面前气得跳脚的老头,脸上挂著一抹暧昧的笑容。他摊摊手:“ok,那我滚就是了。”说著,将道具吉他解下来放到一边,脱下戏服,像是舞台剧主角谢幕一般,单手一摆,鞠了一躬,笑盈盈地离开。庞大海气得在後面直跳:“回来,你给我马上回来!” 马上就有剧务冲过来:“周大哥,麻烦你!” 不知道为什麽,跟谁都气场不合的殷莫离对周远志却有点另眼相看,开拍至今,这种“你给我滚,不,你给我马上回来”的剧码不知道演了多少次,最後全都是周远志把人追回来的,结果现在弄得殷莫离一和庞大海抬杠,所有人都来找周远志解决。 周远志没办法,只得急匆匆地赶出去。 在这个用於拍摄的手工作坊里,有一个院子,周远志不知道第几次地在那里找到殷莫离。脱掉了戏服以後的殷莫离看起来比刚才还像一个少年,听到周远志的脚步声,他回身做了个“嘘”的手势。周远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他正在看草丛里的一只野猫。野猫躺在一个隐蔽的草堆里,舒展著四肢,几只刚出生不久的小n猫正挨挤在一起吃n。 周远志看到殷莫离的侧面,他发现,在平常只有轻浮神色的这个人的脸上此刻却有一种淡淡的羡慕和忧伤的神情。 过了一阵,母猫安置好小猫离开,殷莫离立起身来,对周远志笑笑:“他们又让你来找我。” “呃,庞导他……没恶意的。”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庞大海g本不讨厌殷莫离,相反,他对殷莫离的才华相当肯定,并也因此对他格外的严苛。 “我知道。”殷莫离说,“但关於张业这个人,我跟老头有点分歧。”他想了想,“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那现在……” “现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殷莫离没什麽所谓地说著,手c在裤兜里。 “但是庞导还在等你回去。” “让他先拍後面两场吧,这一条在我们俩的分歧解决前是不可能过的,而且今天,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他说著看看手表,“我的车来了,回头有时间再找你聊。” 说完,便真地离开片场,登上一辆车子,扬长而去,留下周远志一个人茫然地立在原地。 周远志进门看到柳恒澈正在厨房忙碌。青年穿著普通的家居服,整个人都有种洗尽铅华的平和味道,虽然容貌依旧出色,但在周远志眼中看来,这个人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不仅是跟还在娱乐圈中的时候不同,也跟还在h影视基地的时候不同,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以前的柳恒澈或许是一柄锋芒锐利的好剑,而现在的柳恒澈则像是一柄朴实无华的名剑。一眼看去大概不会令凡夫俗子赞叹,但遇上赏剑识剑的名家,便会知道这柄剑绝非凡品。 柳恒澈放下电话,回头看到周远志,马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弯腰好像是将灶火调小了,然後一面解著围裙一面走出来,并顺手挂回了电话。 “什麽时候来的?” “刚刚……唔……”周远志的话语被青年极尽缠绵的吻马上堵了回去。 周远志觉得自己快有点承受不了青年这样的热情了。自从封闭式培训结束以後,他和柳恒澈见面的机会相对多了那麽一点点,而每次见面,青年给人的感觉都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 这大概就是叫做热恋的感情吧? 周远志不好意思地确认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从未想过自己担心的事情居然一件都没有发生。回到了a市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柳恒澈也并没有疏远他,而是依然将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只除了一件事──周远志并不知道柳恒澈现在在做什麽。 柳恒澈告诉过他,穆显现在是他的经纪人,周远志也打听过穆显的陈年新闻,并对此表示担忧,但柳恒澈明确地表示,跟穆显的合作已成定局,他也不信自己会输给穆显,至於其他的就再也没说过。而青年目前的演艺规划情况或是每天的工作似乎都是一片空白,因为周远志只要空下来约柳恒澈见面,他就必然是在家中。 周远志有时候都会怀疑,穆显这个人该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麽分神的时候,周远志忽而觉得腰际一凉,才发现柳恒澈的手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抽出他的衣服探了进来,而两个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滚到了沙发上。 “阿……阿澈……”周远志著急地按住柳恒澈的手,“我马上就要回去的。” 青年却只是放慢了动作,不急不缓地用修长的双腿蹭著周远志,用低沈的嗓音说道:“好久没做过了,想你了……” 这个“好久”,大概是十天。 周远志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完全不明白柳恒澈怎麽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让人羞耻的话来。兴许是乡下出来的缘故,周远志在保守的环境中长大,对於x这种事有种天然的羞耻感,就算是已经和柳恒澈发生过几次关系,却依然无法平静地接受柳恒澈把“上床”当做一种可以随时说出口的要求来索要。 “我……我真的马上就要回去的!”周远志在柳恒澈舔著他的锁骨的时候,结结巴巴地拒绝著。 “什麽时候?” “半、半小时,晚上还有条戏要赶。” 青年斟酌著想了一下,终於叹口气,松开手坐起身来。 “进展还顺利吗?”他将周远志也拉起来,让他靠著自己。 “嗯,还好。”周远志想到了殷莫离,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他半是羡慕半是忧伤的神情。 对殷莫离这个人,周远志不讨厌也不喜欢,虽然殷莫离不知怎麽对他另眼相看,他却只对殷莫离的演技感到佩服而已,并且认为柳恒澈迟早会超过这个人。但是今天下午的那张脸,却让他有些说不上来的在意。 “远志?” “嗯?”周远志回过头来看到柳恒澈不满的脸孔。 “在想什麽?”青年的脸上有明显的狐疑神色。 以前并不知道,可周远志现在知道了柳恒澈的独占欲非常强。或许是因为从小属於他的东西太少的缘故,凡是能抓在手里的一切,他都会看得特别牢,但其实应该紧张的明明是他才对! “就……片场的事,有条戏我有些想不到怎麽做。” “能说出来吗?” 周远志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阿澈,关於戏的部分……” 柳恒澈立起身来:“知道了,保密协议。我刚炖了一锅山药排骨汤,要不要喝?” 周远志点点头:“好。” 吃过晚饭送走周远志後,柳恒澈给穆显打了个电话,电话照样是响了三声便被接起来。 “柳先生,怎麽想到给我打电话?” “穆显,差不多该动了吧。”柳恒澈的脸色有点y霾。周远志大概没发现,虽然平时见面一提到片子,他都会绝口不提,但关於合作者,偶尔也会露出一点相处的零星片段来。柳恒澈在慢慢地拼凑中,发现周远志可能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对他有兴趣的人,虽然他自己完全没发觉。 当然不能说那是一种爱情,但柳恒澈还是感到了一种危机,尤其是在穆显这边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的情况下,从感情到事业,他都渐渐开始感到烦躁,而上个月柳恒沛正式出道。 这是今年一月的事情,以arvelo为艺名,配合《1/7人世》开机仪式,柳恒沛明明白白地走到了公众眼前。柳恒澈看著那张熟悉也陌生的脸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柳恒沛似乎去做过微整形,加上化妆和包装,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同了。 “柳先生,你有些太心急了。” “我已经听你的话耐心等了几个月了,也做了你让我做的一切事。” 穆显在电话那头发出了奇怪的笑声,他笑道:“我明白了,那麽就从明天开始吧。” 柳恒澈放下电话,打开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1/7人世》的拍摄新讯息,他看著那张已经与记忆中不同的脸孔,眼底一片寒冷。 第二章 郑雅涵为自己穿上一袭黑色立体剪裁的真丝长裙,对著等身穿衣镜照了照。镜中的女子身段玲珑有致,配上淡雅j致的妆容,虽然眼尾略有时间留下的浅淡痕迹,却反而显得气质更为雍容华贵。 她满意地点点头,在耳後、锁骨、手腕抹了香水,然後在一排衣服中挑拣起外套来,手指在各种名牌的当季新款上滑过,最後停留在一款貂皮短大衣上。她将大衣取出套在身上,名贵皮草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更为出众,但她很快想起来,今天去拍戏的片场附近有一家动物保护组织开办的公益x质的流浪动物收容中心,於是她将貂皮大衣重新挂了回去,换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修身外套,想了想,又在腰间巧妙地系了一g腰封,提升腰线位置。 在做完这一切後,她打开首饰盒挑拣首饰。名贵的珍珠、黄铂金和钻石、水晶材质在她手下一一滑过,她决定搭配一g设计简洁的手链,用柔软的线条和材质来构造低调但是气质的风格。她一直找了很久,却始终没找到最合适的,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她一跳,使得她打翻了一个首饰盒,那些价值不菲的名贵首饰因此全都掉到了地上,在灯光下满地都是璀璨的光芒。她不悦地拿起电话正要骂人,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某g手链上。 铃声还在响著,郑雅涵却慢慢地放下电话,弯下腰去将那g手链捡起来。 那是一g用棕色的绳子手工编结起来的chu糙手链,上面系著一些像是果实雕刻成的装饰物,涂著原始人图画般的稚嫩色彩,一看就知道g本不值钱,但是郑雅涵看著它,慢慢地叹了口气。 时间太久,连她自己竟然都已经忘了,这g手链,还有手链背後的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将手链系到手上,再度对著镜子照了照,这次镜子里的女人面上却隐有忧愁。她看了一阵,然後提起坤包,转身下楼。 助理和车子早就在门口等著了,看到她施施然走来,赶紧挂断电话,匆匆迎上去:“郑小姐。” “下次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许随便拨我的电话。”她冷冰冰道,戴上墨镜,如同女王一般的强势高贵。 助理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赶紧替她拉开车门,请她上车。 黑色加长劳斯莱斯稳稳当当驶出郑宅,正如女主人的风格一般,大牌,高贵,沈稳。 今年四十八岁的郑雅涵是当今影坛的顶梁柱,她当过戛纳影後,得过两次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横扫了国内几乎全部的影後奖项,戏好人靓,是名实相符的1女主角。虽然八年前,也曾爆出过掌掴豔星詹妍媚的丑闻,却丝毫没有动摇到她的地位和声望,如今事过境迁,郑雅涵早与当年的老公离婚,她坐拥家财万贯,一年只拍一部戏,平常人g本请她不动,圈内人上上下下皆尊称她一声“女皇”。 车子开向这次拍片的现场,郑雅涵坐在後座上,单手支颐,吩咐前排助理:“日程。” 助理心领神会,赶紧将记事簿上的日程一一念给郑雅涵听。她听到下午的某世界品牌旗舰店落户发布会要请她讲几句话时不由大光其火,她向来最不喜欢这种附加x质的临时要求,如果要增加工作内容就该在开始接洽时提出,於是,她将助理狠狠臭骂一顿,看著那个跟了她几年的年轻人沮丧地垂下头去。 “念新闻。” 助理听了吩咐,赶紧又换了整理的娱乐、金融方面新闻一一念给郑雅涵听。这次从头至尾都没有什麽新鲜内容。最近娱乐方面的话题除了鸿翔加风行的《1/7人世》对抗天承的无名作品,几乎没人去关注其他,就连她郑雅涵难得自降身价接演一部新人导演的处女作,鼓励新人投身电影业这样的举动都只是在报纸一角小小刊载。 郑雅涵冷哼一声,当然,她早过了自炒新闻的时期了,只是被冷遇的感觉还是不太好。 不知道助理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後来就没再读下去,他收起了报纸,乖乖地坐在副驾驶席上。 因为是工作日,道路上相当拥堵,加长劳斯莱斯更像个年迈的绅士,行动极其缓慢。 在他们被堵在某个转角的时候,郑雅涵无意中瞄到街转角的位置有一家饭店,饭店似乎是新开的,装修简单却窗明几净,店门口放著一口硕大的等人高陶罐,招牌上写著“周氏靓汤”四个字。 身为一个广东人,郑雅涵从小就很喜欢喝煲汤,这种习惯到了她出道以後,因为时间的缘故加上她本人并不会煲汤,曾经被搁下很久,现在忽然看到这麽一家店,倒是有些怀念。她看向那间店里,有个高个子的男人正背对著她擦拭玻璃门,男人的个子非常高,至少有一米八十多,这麽冷的天气里,他只穿著一件棉衬衫和一条单裤便在寒风中努力地工作。 店里突然有人出来跟男人说什麽,郑雅涵看到那个男人半侧过脸来,唇角扬起弧度,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震了一震。她失态地贴到玻璃窗上想要看得更仔细些,但是车子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始前进,郑雅涵的眼前的景象很快就被车流所取代。 上午的戏完成得很顺利。 郑雅涵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其实她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好,但是那个新人导演或许是因为畏惧於她的地位的缘故,不仅没有让她吃ng,反而还郑小姐前郑小姐後的连连恭维她演技出色。 人就是这麽没意思,当你在底层的时候,你做得再好,一个片场助理也能挑你刺给你白眼看,而当你爬到了顶层,无论你做得再不好,都不会有人敢说你什麽。郑雅涵本以为这个导演有点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冲劲,现在已经觉得这个人没意思。 助理端著一份午餐过来,放到桌上。为了表示大牌的亲民,郑雅涵从来都很注意和剧组的其他人一样吃盒饭,绝对不搞特权。这次端上来的饭菜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不仅菜相干净,食料没有偷工减料,而且还有附赠汤品。 郑雅涵打开一次x汤碗的盖子,仅仅喝了一口,忽然就站了起来。因为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她打翻了饭盒,助理赶忙冲上来替她擦拭,又生怕她烫著了,急得满头大汗。 所有人都看著郑雅涵,以为她要发脾气。 郑雅涵的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但因为她的地位和笼络媒体的手段,杂志报章都一致赞她是真x情。 “这汤是哪里来的?”郑雅涵绷紧著声线问,“哪里来的!” 剧务吓坏了,哆哆嗦嗦地缩在一旁:“是,是黄助理让买的。” 忙著帮郑雅涵擦拭戏服的助理也跟著吓到了:“是……是之前路上看到的那家周氏汤馆买的,我……我以为郑小姐喜欢那家店……” “人呢!” “啊?” “送外卖的人呢!” “刚、刚刚还在,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的,好像往那里走了。” “他说他开小面包来的,应该去停车场了。” 郑雅涵重重放下汤碗,二话不说,踩著高跟就追了出去。 没可能!她想,手腕上系著手链的位置似乎隐隐发烫,怎麽会这样!那种味道除了那个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做得出来,这麽多年来,她明明尝过许多高档酒楼的汤品,却从来没有一家能够做出他的味道!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不知是因为跑得太快、太久的缘故,或是别的原因。片场因为在郊区,路并不好走,她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高高低低地踩著碎石路走,好不容易看到停车场也看到那辆车身刷著“周氏靓汤”的面包车。她模糊地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坐在驾驶席上,她刚想喊,车子却已经发动,向著远方开去。 “等一下!”她著急地大喊,脚下一个趔趄,猛然摔倒在地,高g鞋的鞋跟扭断,掌心和膝盖也磨破了皮,郑雅涵生平几乎没那麽狼狈过。她喘著气慢慢撑起身来,随後却发现自己戴在手腕上的手链不见了。 她慌乱地爬起来,什麽也顾不上地弯著腰开始在那些杂草堆、石子堆里寻找。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请问您是在找这个吗?”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郑雅涵正极不雅致地跪在草丛里,埋头搜寻。她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丢失的手链,然後,看到了一件棉衬衫,衬衫口袋上方绣著“周氏靓汤”四个字,而在衬衫上面是一张微笑著的温和、帅气的男人脸孔。 “请问您是在找这个吗?”对方又问了一遍。 郑雅涵愣愣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那种熟悉的神情仿佛将她一下子拉回到了二十七年前,眉、眼、鼻、唇……那种她无比深刻记得的温和的、包容的、真诚的神情…… “冬野……”她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口。 “嗯?”男人愣了一下,随後无奈地笑了一下,冲著她伸出手来,“我先扶您起来吧。”郑雅涵傻愣愣地被他小心而礼貌地搀扶起来并被交还了手链。 “您摔伤了,”男人看著她的膝盖和双手皱起眉,那种神情居然也是惊人的熟悉! “郑小姐,需要我送您回片场吗?” “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郑雅涵勉强从震惊中回复了点理智。仔细看的话,这个男人跟冬野其实并不像,甚至可说差别很大,但那种温和的气质、说话的口吻还有神情为什麽都会那麽相似! “当然了,因为我是您的影迷。”男人笑起来,“我吗?我姓柳,柳恒澈,是周氏靓汤的夥计。” 第三章 黑色豪华车体隐匿在街对面的拐角中,车厢内青烟缭绕。郑涵雅抽著细长的女士香烟,在烟雾缭绕中看向对街的小饭店。因为夜色已深,小小的厅堂内此时只剩下一桌客人,明亮洁净的店堂中,柳恒澈穿著制服正立在收银台後算账。 郑雅涵吐著烟圈,用那只夹著香烟的手的手指像是随意翻动著腿上放置的几页纸张。她这样的一言不发,使得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到冰点,坐在驾驶席的司机和副驾驶席的助理都不著头脑,只能提心吊胆地等著“女皇”下达指令。 过了一阵子,郑雅涵忽然轻笑了一声,将香烟掐灭在烟缸里。她随手将那不多的几张纸扔进坤包里,出人意料地套上皮外套,打开车门下去。 助理吓了一跳,赶紧也要跟下去,郑雅涵却突然弯腰探进头来:“你们俩都给我回去。”她高高在上地吩咐,“老余两个小时後来这里接我。”说完便戴上墨镜,向对街走去。 柳恒澈送走最後一名客人,打开收银机,清点著一天的营业额,就在这个时候,店门口挂著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欢迎光……”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般眨了眨眼睛,随後微笑起来,“郑小姐,您……您怎麽来了?” 郑雅涵摘下眼镜,也回给柳恒澈一个笑:“刚刚收工,想著来吃点东西,你们下班了吗?”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柳恒澈从柜台後绕出来,“您这边请。”他从工作台上取了干净的桌布替郑雅涵特地又擦了一遍桌子和椅子请她坐下来,并为她递上塑封的菜单,“本店特色是煲汤,其他也有饭菜,您看看想吃什麽,或者我给您介绍。” 郑雅涵打量著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的高个子青年,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就要中午你送来的那种汤就好了,再给我一份……嗯,麻油饭。” “好的,马上。”柳恒澈高声重复了一遍菜单,匆匆地跑到厨後去,过了一阵子,便端了饭菜过来,汤是用特别的瓷盅装著的,掀开盖子香味扑鼻。 是那种味道!郑雅涵一瞬间依然有些失神。 “郑小姐,需要我将卷帘门放下来点吗?”柳恒澈像是有些担心地看向外面。看到郑雅涵抬起头来的眼神,方才醒悟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其实很招人误解,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怕狗仔队偷拍您。” “那就放下来好了。”郑雅涵微微眯著眼睛说话,看起来妩媚无比,完全不似个快要半百的女人。 柳恒澈却只是应了声:“好的,那我就下一半好了,这样狗仔队看不到,您也不用担心不方便。”他说著赶紧跑去用抓钩下了一半的铁门,走回来又道,“那郑小姐慢慢用餐,我要清点一下今天的账目,有什麽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喊我。”说完,便重新站到柜台後去算账。 郑雅涵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喝汤,柳恒澈则忙於自己的工作,小小的店面里一下子又没了声音。 “你是这家店的夥计?”过了一会,郑雅涵放下筷子问。 “嗯?”柳恒澈愣了一下,“是啊,我在这里打工。” “来多久了?” “刚刚来两个星期。” “哦。”郑雅涵若有所悟地应著,伸手到坤包里出烟盒,磕出一支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为什麽来这里打工?” 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因为我需要工作。” 郑雅涵不置可否,目光飘向桌上的瓷盅,饭菜她用的量很少,只有汤,她是确实喝完了的,这个味道,连她的理智也抗拒不了,喝著汤,以为遗忘了的那些甜蜜或是辛酸的回忆都会如同雪崩一样地涌过来…… “这种山药煲排骨汤是你们店的特色?” 柳恒澈的脸好像红了一下:“不是的,我们家的特色是花旗参竹丝汤还有北杏猪肺汤,这个汤是……” “你做的?”郑雅涵看到柳恒澈吃惊的表情,笑了一下,“果然是你做的,我问过剧组同事,她说你们这家店在装修前也卖这个汤,但味道不太一样。” “因为老板说我做的味道还不错,所以答应让我试试看。”柳恒澈回答道,“郑小姐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会坐在这里了。”郑雅涵用优美的姿势吸著烟,“老实说,这种味道我已经二十七年没有尝过了,以前我认识个故人很擅长做这种汤。”她看向柳恒澈,忽而单刀直入地问,“柳恒澈,你认识廖冬野?” 柳恒澈大吃一惊:“郑小姐认识小廖先生?” 郑雅涵失声笑起来,似是无比愉悦。她的声音是优美的女中音,悠扬动听,因为几十年台词功底,发声方式也会不自觉带到生活中,那种声音像是有穿透力一般,直击人心,但是她在突然间又停了下来。 “柳恒澈,”她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要算计我呢,就不要用真名。” 柳恒澈整个人都像是僵住了,他疑惑地问:“郑小姐,您是什麽意思?” “柳恒澈,身高187,体重70kg,原属新丽影娱乐有限公司,八年前,二十二岁以广告海选出道,同年签约新丽影,前年因涉毒事件被公司解约,後至h影视基地担任群众演员。签约六年中总共拍过五部电影,二十一部电视剧,二十四支,得过最具潜力新人奖,成名作是《我的王子》,退圈前最後一部作品是《烽火乱世情》……”郑雅涵懒洋洋地说著,眼神却无比犀利,“怎样?” 柳恒澈看著郑雅涵,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苦笑道:“郑小姐,我大概知道您误会我什麽了。”他说著埋下头去又在计算机上继续算著账目,“其实我跟廖冬野小廖先生并不认识,我认识的是廖先生的父亲廖承忠,这种汤的做法也是从他老人家那里学的。我会送饭菜到您拍片现场也完全是巧合,您可以想一想,如果不是您那里喊餐,我怎麽可能会送餐过去?” “这一点很简单,买通我的助理就好了。”郑雅涵答得云淡风轻,心里却早打定了主意要换掉那个跟了她五年却背叛她的懦弱助理。 “我哪里来机缘认识郑小姐您的助理,又哪里来这麽多钱贿赂他?”柳恒澈叹口气,清点好账目,将账簿放到抽屉里锁上,“如果您调查过我,您应该很清楚,我在离开新丽影的时候负债累累,这笔钱直到现在都还没还清。”柳恒澈耸了耸肩。 郑雅涵的心“砰”地跳了一下,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当年的旧情人廖冬野,而且这个人明摆著是要来算计她的,她却还是忍不住为了这个男人身上展现出来的许许多多廖冬野的影子所扰乱。像是他说话时习惯x的耸肩动作,挑眉的弧度,叹气的模样,许许多多的零星细节,都几乎是廖冬野的翻版。 “不可能!” “以您的人脉和财力,相信可以轻易查到我的经济状况。” 柳恒澈摊了摊手,就连这个动作都与郑雅涵记忆中的廖冬野不知不觉地重合,郑雅涵觉得自己的理智开始有後退的迹象。 “而且您想没想过,就算我来到片场,我跟您的相遇也是巧合不是吗?我怎麽可能预测到会遇见您?” 的确,如果郑雅涵没有追出去的话,她g本不可能与柳恒澈遇见,那麽,就算刻意地模仿廖冬野也不会起到任何效果,这是一种纯粹的偶然。 “你料到我喝到汤一定会出来找做这种汤的人,所以这也是可以设计的。” 柳恒澈再度叹了口气:“郑小姐,恕我无礼地说一句,您是不是有点入戏太深了?”他挑起眉毛来,面上有些无奈,也有小小的恼怒,“您的一切推论都是建筑在一个前提上,我设了局接近您,请问我接近您干什麽呢?” “当然是想借我的地位和人脉重返演艺圈!”这一点郑雅涵很有自信,凭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放话为一个人打开通路决计不是难事。 “郑小姐,我已经退圈了。”柳恒澈的语调有些低沈,但却听不出太多的遗憾,“您应该知道,我不仅被人陷害涉毒退圈,而且之後还在h影视基地为了《武圣》剧组失误导致群众演员被烧伤一事和晨光吵了一架,您觉得我这样的人,年纪大,过气,涉毒,跟演艺公司过不去,还能回来吗?还需要回来吗?” “你真的不想演戏了?”郑雅涵不太相信地问。 柳恒澈摇摇头:“在h影视基地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您大概没有调查清楚,我在那里只做了一阵子群众演员,因为我要赚钱还债,养活自己,但我当时名声太臭,又没工作经验,没有其他地方肯要我,後来我有幸进了演员工会做文职後就辞掉群众演员的工作了。”他说,“我已经不演戏已经很久、很久了,况且,我并不知道您和小廖先生是认识的。” 郑雅涵一下子失态了,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他居然没跟你提起过我?”她的脾气跟著嗓音一起飙高,“这麽多年了,他该不是还在恨我吧,啊?这个男人也未免太小气了点,当年甩掉他真是正确的选择!” 郑雅涵肆无忌惮地发泄著这些年来憋在心里的内疚和失落,二十七年前离开那个男人进入娱乐圈闯天下,她下了多大的决心,因为当时的男朋友廖冬野不支持她,她甚至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打掉了!这麽多年来,她沈浮在演艺圈中,从被骗到学会骗人,从被人踩在脚底到爬到最顶峰,一刻也不曾懈怠地奋斗到今天,也是想要给那个男人看,看他当年是多麽愚蠢,竟然为了这麽点小事和她分手,但他居然都不曾跟人提过她! “郑小姐,”柳恒澈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我真的不认识小廖先生,因为很遗憾,小廖先生他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郑雅涵仿佛一下子被人扼住了喉咙,愣在了当场。 “在做什麽?” 话筒中传出的年长恋人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听起来依然是温和而令人安心,柳恒澈忍不住想象著对方说话的样子,他的神情,他的姿势,他的……身体。 “阿澈?” “咳咳,”柳恒澈咳嗽了两声,“在煲汤。”他看向灶上用文火慢炖著的山药排骨汤,想著接下来几天还要每晚熬上一锅才行。 “这麽晚了还熬汤?” “因为想喝嘛!”跟恋人说话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用有点孩子气的腔调,他知道恋人拿这样的他最没办法,果然话筒那边传来了周远志轻微的笑声。 “还是山药排骨汤啊?” “是啊。” 那可是很重要的道具。 “你最近怎麽样?”他问,掀开锅盖,舀了一小勺来喝。嗯,还得熬上几分锺。 “我这部分的戏份快要拍完了,到时候可能会有几天假期。” “真的?”柳恒澈喜上眉梢,“什麽时候?几天?” “差不多还有五、六天吧,假期到底能放几天就不太清楚。不过说是假期,也必须在市里待机,因为媒体最近盯人越来越紧了,我是配角总算还好,莫离自从不知被谁发现进出片场後,被盯得很紧。” “莫离?”柳恒澈的声调沈了下去。 那边的周远志像是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发出了懊恼的叹声:“抱歉,阿澈,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不,那不是问题所在。柳恒澈想,他才不管那个主角是谁,他在意的是周远志居然叫那个人“莫离”,而他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意识到。 “你的工作最近有进展吗?”周远志在那边小心翼翼地问著,生怕打击了年轻的恋人。片场的角落只有一盏灯亮著,孤零零地照出他的影子。 “还好。”柳恒澈含糊地回答著,“穆显说马上就会有机会给我了。” “阿澈,我还是不放心那个人,他会不会……” “放心吧远志,我都已经三十岁了,而且我不是那麽好骗的。” 周远志听出了柳恒澈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想了想,决定还是将话题岔开来:“那麽,你最近闲暇都干些什麽呢?” 柳恒澈忍不住笑出声来:“远志,你这算是查岗吗?”他这句话说得暧昧无比,隔著话筒传过来都像是有只手在搔人心。 周远志忍不住地心跳加速,总觉得,他这个年轻的恋人越来越会控制他的情绪了。 “我……我只是……” “如果真的有那种需要,我也只会找你而已。”话筒那头的声音简直可以算得上邪恶了,周远志听得起了一身的皮疙瘩。 “想著你,念著你的名字,看著你的照片自慰,这也算是健康的闲暇活动吧。” “阿澈!” 柳恒澈简直笑得快合不拢嘴了。他这个恋人脸皮实在有些太薄了,他想。想到那个人又羞又窘的样子,一面恶作剧地想要更多地欺负对方,一面却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个时候,那个什麽“莫离”的影响就已经消失了,他其实知道,周远志这种人是最容易死心塌地的,一旦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所以他才会在那一晚和他发生关系。 对周远志而言,自己也许是一个单纯、上进的青年,但浸y娱乐圈多年,谁没有那麽点心眼呢,否则,如何能在演艺圈这种环境中混下去? 柳恒澈将火关闭,然後任由汤在锅中靠余热焖煮,随手解了围裙,走进客厅。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我还是那样,读读书,看看碟,不过穆显最近给了我一个游戏玩。” “游戏?” “嗯,是电脑单机游戏。”柳恒澈说著,将电脑主机打开,系统很快启动起来,在露出桌面後,他双击了其中一个图标。 “游戏的题材跟我们的职业也有关系,名字叫娱乐大亨,是卡片对战加上养成类型的游戏,通过制造条件,触发事件,赢取或者摧毁对方手中的牌,赚取分数。玩家可以自由选择发展路线,分数最高的就是赢家,最後还会依据路线不同,被冠名娱乐大亨或是其他衔头,比如影帝、王牌经纪人之类。” “听起来挺好玩的。” “是啊,不过我也刚开始玩。”柳恒澈说著,在自己的卡片库中寻找著目前手里的牌,“可惜目前我手里只有两张牌而已。”他看著屏幕,“不过放心,再过一阵子,我就会赢到一张好牌了。” 一张,後牌。 柳恒澈想著,微微翘起了唇角。 第四章 周远志望著挂断的手机屏幕,难掩忧心。他能感觉到柳恒澈瞒著他在做一些事情,如果他一定要追问,那个人或许也会说,问题是,他应不应该追问下去? 活到这麽大年纪,周远志几乎可以算是没有恋爱经验,所以也实在无从判断这样的干涉是不是超过了普通恋人间该有的度,他知道柳恒澈是一个自控、自制、自尊心很强的人,但也正因此,在陪著他、看著他一路经受了这麽多打击地走到今天後,周远志会很担心。他担心一旦穆显抛出了什麽具备充分诱惑力的条件,柳恒澈会急於答应,而这些条件很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副作用,如同多年前自杀的詹妍媚那样。 周远志皱起了眉头,想著,也许他应该找机会跟柳恒澈好好谈谈这件事,哪怕这样会使他反感。 “偷打电话?” 突然从背後搭上肩膀的手吓了周远志一大跳,他迅速回过头去,看到殷莫离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这个人应该是刚刚结束了拍摄下来,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因为是一场有打斗的戏,所以脸上还有伤口的特效化妆在,加上暗淡的灯光投下的y影,看起来竟然会有些威胁x。 “怎麽,被情人查岗了?”他眯起眼睛道,“我好像有听到他的名字,叫……阿澈?嗯,听起来像是男人的名字。” 周远志眼皮跳了跳,努力平稳下声音:“偷听别人讲电话不太礼貌吧,殷先生。” 殷莫离马上垂头丧气地举起手来:“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这麽生气嘛!”他展露开爽朗的笑颜,一对眼尾微微吊起的丹凤眼弯得毫无威胁x,“一下子就叫人家殷先生什麽的,真伤人心!” 周远志并不知道这一关是不是过去了,刻意转移了话题问:“收工了?“ “是啊。”殷莫离熟络地勾著周远志,“难得今天晚上有点时间,大家想一起去外面放松放松,让我来找你呢!” 周远志歉意地摇摇头:“不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想回去休息。” “不要这样嘛,大家都在等著。” “你们年轻人喜欢去的那些场所我都不习惯,我怕吵,而且明天的戏我还想再看几遍。” “明天的戏……”殷莫离嘴角浮起有些轻浮的笑容,“明天那场戏是我们俩最重要的一场对手戏吧。” 那是戏中作为殷莫离老师的周远志与殷莫离因为志向问题的一场激烈争吵。年轻时曾经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娱乐圈出人头地机会却受尽欺凌,铩羽而归,半辈子庸庸碌碌只能在乡下的年画印场里做版雕师父的周远志对一心想要离开家乡,闯荡那个光怪陆离圈子的年轻人进行了最大程度的阻挠,现实和理想,年老和年轻,消磨了斗志的人与壮志满怀的人,还有品尝了辛酸苦辣与天真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的人,矛盾、冲突、碰撞! 周远志的角色郝云墨对殷莫离的角色张业来说亦师亦父,而就是这个张业一直很信赖的人,教会了他怎麽做吉他,怎麽唱歌的人砸碎了他心爱的吉他,撕毁了他创作的旋律,与他发生了剧烈的冲突。这是一场乌云和暴雨的对峙,不存在谁对谁错的问题,但却扭转了两个人未来的命运,造成了长达十年的隔阂,直到张业颠沛流离,身染重病,即将离开人世,才终於化解。 周远志拿到本子以後就一直觉得这个剧本太残酷,三名年轻人的人生各自延伸向不同的方向,有人功成名就,有人中道陨落,还有人放弃理想,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每个人都很努力,但世事造成的结果却是那麽不同。 周远志不知道杜万生为什麽会挑这麽一个本子来作为自己新公司的奠基影片,整个故事缺乏争取民心的童话温情,也没有抓住影评人心理的阳春白雪,有的只是现实。没有刻意加重渲染的黑暗,也没有特别修饰装扮的光明,只是现实的素颜,就像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周远志第一次想,难道这会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郝老师,如果你不够分量的话,明天可要小心被我吃掉哦!”殷莫离忽而贴近周远志的耳边暧昧地说道,喷吐出的气息令周远志向後缩了缩。 “小离!” 殷莫离本来嬉笑的表情在听到这个声音後猛然就沈了下来,周远志抬头看到面前不远处站著一个身形瘦长,架著一副黑框眼镜的男子。这个人显得干练而严肃,并且不好接近,但周远志觉得他有些眼熟。 “谑,殷先生啊。”殷莫离用纯粹公关的口吻应了一声,周远志被提醒了,想到殷莫离有一个孪生兄弟,是他的经纪人,叫殷莫追,但是他为什麽叫自己的兄长殷先生? “收工了吗?” “刚刚。”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殷莫离挥了挥手,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吊儿郎当的松垮样子来,“我还要跟阿志一起去high一下呢!” “抱歉,我还是回家好了,我实在是有点困了。”周远志说,觉得这两兄弟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自己不想也不适合介入其中。 殷莫离嘴里发出不满地嘟囔:“阿志你也太扫兴了,好在还有阿豪他们等著我!” 殷莫追看了眼自己的孪生兄弟,转而对周远志一本正经说:“抱歉,小离他太没礼貌了。” “没有,莫离只是比较随和。”周远志拉开殷莫离强行搂著他的手,“那麽我先走了,晚安。” 殷莫追也礼貌地点了点头:“晚安。” 周远志走出很远,突然听到身後剧烈的一声“嗙”响,似乎有什麽东西被砸到了地上。他回头惊诧地看了一眼,发现殷莫离似乎在发脾气,而殷莫追只是一声不响地立著。他转过头,决定将这件事忘掉。 之後的七天时间,每天晚上到了打烊时间,郑雅涵都会到周氏靓汤去点上一盅山药排骨汤,有时会喝,有时只是放著,看著它慢慢变凉。柳恒澈除了必要的招呼,没有和郑雅涵搭过一句话。到了第八天晚上的时候,柳恒澈正在店里盘点今天的账目,郑雅涵进了门。 “欢迎光临,今天也还是点山药排骨汤吗?” 郑雅涵却摘下墨镜,看了眼手表:“你关店需要多少时间?” “嗯?”柳恒澈愣了一下,“盘点账目,清点食材,做好明天的准备应该就没事了,大概半个小时。” “我给你十五分锺。” “二十分锺。” “好,二十分锺。”郑雅涵说,“二十分锺後你跟我走。” 於是二十分锺後,柳恒澈锁了店门坐上了郑雅涵的私家车,黑色加长劳斯莱斯向著机场方向飞快地驶去。 娱乐圈总是千变万化,一夜一日一分一秒可能都是副新模样。这一晚上可能气温有点低,所以狗仔队们也许没有出门活动,漏过了许多独家的信息。没有人拍到在夜店high了通宵的殷莫离,也没有人拍到和郑雅涵相邻而坐的柳恒澈。 消息的流失在那一晚以後成为过去,之後的消息就没有人错过。郑雅涵在大约五天後重新回到剧组,那个时候周氏靓汤那个英俊帅气的夥计已经辞职离开,有食客惋惜少了养眼的夥计,而那种独特滋味的山药排骨汤也在周氏靓汤绝迹了,但是从那天开始,“女皇”郑雅涵身边换了一个新的助理,叫柳恒澈,也是在那之後,郑雅涵正式答应接演《1/7人世》某个单元的女主角,为日後柳氏兄弟相逢埋下了种子。 穆显玩弄著手里的牌,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虽然所谓的花招不脱三十六计,但对於不同x格、不同地位的人往往会产生不同的效果。郑雅涵是一个多疑、敏感,却也刚愎自用,不肯服输的女人,她绝对不会轻易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包括当年的詹妍媚事件。旁人以为这次事件中,詹妍媚是绝对赢家,穆显却知道那次掌掴的视频出来,郑雅涵不是不知道的。这个女人充分掌控好了掌掴的力度和表情,詹妍媚被大众同情,她又何尝不是?那张伤心至极的脸登载在头版头条,给大众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也为郑雅涵之後提出离婚请求,尽可能少地分割财产创造了有利条件。 她的“真x情”如果真的毫无花饰,毫无布局,也绝不会这麽多年来,媒体几乎没说过她半句不是!要知道,拿捏得当才是真x情,否则,叫臭石头! 但也是对於这样一个人,你流露出的目的x越强,却也越能引起她的兴趣。柳恒澈在这件事中做得比穆显预想中还要好,在离开h影视基地後,他打发柳恒澈去廖冬野的老家,让他与廖承忠建立良好关系,并且学习模仿廖冬野这个人,却没想到柳恒澈连廖冬野生前的拿手好菜都学会了。接下来就是买通司机,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地点停一下车这样毫无威胁x的简单事情了,如果这条路不成功,他也有其他方法让郑雅涵与柳恒澈碰上面。 当然,郑雅涵是不会不去调查柳恒澈这个人的,尤其是他自报家门的情况下。但是当她出现在周氏靓汤的时候,不管是去示威或是别的什麽,就说明柳恒澈已经入了她的眼了,而在得知廖冬野已经过世後,柳恒澈便会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廖冬野的一个替代品,哪怕郑雅涵明明知道那份相似中有著刻意的算计,但她对自己太自信,也绝不服输。“女皇”从来只相信自己能够掌控别人,而非别人掌控自己。 穆显的计划正是想让柳恒澈接近并与郑雅涵发展出暧昧关系,但柳恒澈拒绝了这件事,他说他已经有恋人了,只有这一点绝对不容商榷,他甚至对郑雅涵坦白了自己已有恋人的事情,所以他最开始预设大概的就不是成为伴侣,借影後力量一步踏入影坛,而是从助理,慢慢回归的道路。 穆显拿起一旁的杯子抿了一口白兰地咖啡,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种奇怪的执著让柳恒澈显得很好玩,而且他大概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坚持,郑雅涵便越会对他有兴趣吧。 穆显看著眼前的牌,柳恒澈想慢,但他就偏偏要快一点。他不习惯在一个游戏中掣手掣脚,他要的是剧烈的碰撞和翻转,也好给那个擅自主张,以为自己能够赢过他的人一点苦头尝尝。 穆显决定了接下去要走的牌。 第五章 欧子琳看著镜中的自己,在清晨的日光中,没有化妆品修饰的脸孔有一种苍老的白。因为夜生活过多,她的眼角已经有几丝微不可见的细纹,她今年二十六岁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呢喃,翻了个身,继续打著呼噜睡觉。那是她现任的男友,也是风行娱乐现任艺人资源总监邝秋生。这个男人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拉过她一把,现在也是她的闺中常客,但谁都知道,这份恩宠并不会持续太久。 永远都会有更年轻、更新鲜的r体和面孔向著这些有地位、有权力的男人招手,而他们也永远都会迅速地抛弃上一个玩腻了的躯体,投向新的怀抱。 一年多前,她还g本不懂这些事情,她被光合影动像r猪一样圈养在一个所谓“纯净”的环境中,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会,只知道扑扇著大眼睛演灰姑娘、千金大小姐或是别的什麽少女角色,因为人们喜欢她的纯和甜,所以她便被隔绝在那些事物之外,但其实,那些东西一直都包围著她。然後有一天,那个圈的栏杆坏掉了,她跑了出去,才发现外面的世界那麽恐怖,那麽可怕,她弄脏了自己,以为光合影动会心疼她,保护她,结果,他们把她冷藏了起来,跟著那个男人便出现了,从此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镜中的欧子琳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豔红的血色使得苍白和略浮肿的脸孔显得有些狰狞。她恨光合影动,恨那些将她推入目前这种境地的人们,其中最恨的人是柳恒澈,是他打破了她的所有幻梦,就像是摔碎了灰姑娘的水晶鞋。 幸好,那个男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他摔得比她更惨。 欧子琳放开自己,微微一笑,开始打扮。 下楼的时候,助理已经在停车场等著了,看到她出来,小跑步上来:“欧小姐,车子已经备好了。” “arvelo呢?” “arvelo先生今天的戏份在另一个片场,所以就不过去了。” 欧子琳微微皱了皱眉头,坐上车,简单吩咐:“开车。” 车子向著片场驶去,欧子琳在车上翻看著剧本。 同样签约风行娱乐,如今艺名arvelo的柳恒沛还是托了她的关系才得以试水出道,甚至还必须自掏腰包负担宣传制作费,想不到在短短几个月间,居然已经比她更红,就连邝秋生都对他另眼相看,签下三年合约。又比如这次的《1/7人世》,她欧子琳只是捞到了其中一个单元的小小配角戏份,他就有份穿起主线,出现在每个单元之中…… 欧子琳想到这里,狠狠捏紧了手中的剧本。如果不是因为有把柄在他手上,她g本不会帮柳恒沛的忙,但随即她又想到今天的戏是与影後郑雅涵搭档,渐渐地便又调整过心情来。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郑雅涵戏好,但是脾气和架子都是一等一的大。她拍戏的时候往往很认真,会比任何人都早到片场,如果配戏的演员晚到了,她是绝不会给一点好脸色看的,轻的最多是在片场说你一顿,重的,便会在镜头前压垮你,过去就曾有演员因为被郑雅涵打击得失去自信,再也不能站在镜头前演戏,所以欧子琳今天特别提早了三个小时起床。 保姆车到片场的时候,郑雅涵的劳斯莱斯果然还没有到,欧子琳松了一口气,吩咐助理将之前已经备好的早点豆浆拿下车去。 “大家早。”欧子琳跟所有人打著招呼,吩咐助理将早点一一分给在片场做准备的人,连杂工都不要遗漏,“路上刚好经过王生记,那家的蟹粉包子油条豆浆都不错,就随便买了点,大家别客气。” 工作人员纷纷接过了,谢谢欧小姐的声音此起彼伏。欧子琳眼中满是得意,笼络片场人员也是做演员必须的基本功。别看这些片场杂工都是没什麽权利的小角色,偏偏许多小道消息就是从这些人嘴里漏出去的,哪个明星摆谱,哪个明星亲民,都在这些人嘴里,所以除了狗仔队,就属这些人最得罪不起。当然,如果到了郑雅涵这个地位,片场人员反而对她敬畏有加,无论她是什麽态度都不敢多说一句,上赶著拍影後马屁。 欧子琳在剧务的引领下到化妆间去。 “欧小姐,这次的拍摄点比较陈旧,化妆间也是临时搭建的,只好请您将就著用。”剧务低头哈腰地说著,态度还算恭敬。 欧子琳打量了一番化妆间,屋子是用三夹板勉强隔出来的,高度仅比她一米六十三的身高略高,里面还放著化妆台和储物柜,占去了大部分空间。 “只有这样的化妆间?” “是,是的,不好意思欧小姐,片场实在是没地方了。”剧务担心大小姐发脾气,低声下气地说著。 “还只有一间?” “对不起欧小姐,实在是……” 欧子琳正要发难,远远听得有人在喊:“早,郑小姐。”声音汇聚成了一片,跟刚才欢迎她完全是两种气势,欧子琳眼珠转了转,将正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算好了时间大声说道:“这麽大片场居然只有这麽一间化妆间,为难我也就算了,郑姐可是前辈,难道你们要让她用这样的化妆间吗?”她说著,佯装无意转过头去,穿著一袭皮草大衣的郑雅涵正气势满满地走过来,“呀,郑姐您……”欧子琳的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跟在郑雅涵身後那个高个子的男人。 “早,小张。”郑雅涵取下墨镜,往旁边递了一下,柳恒澈伸出手赶紧接过了,收在眼镜盒里放入包中。 “柳……” “这是今天的化妆间?”郑雅涵看都不看欧子琳,上下打量著那间矮小简陋的斗室。 姓张的剧务冒出了一头的汗水,更低地弯下腰去:“抱歉,郑小姐,因为片场比较小,所以只能临时隔出这麽一块地,实在对不起。” “干嘛道歉。”郑雅涵伸手在剧务肩头轻轻一拍,“这屋子看著还挺亲切的,让我想到十二年前我跟詹导初次合作那部戏来著。”她说著,忽而哈哈一笑,对著远处招招手,“说人人到,詹导你快过来看这间化妆间是不是很熟悉?” 詹导走过来看了两眼,也笑出声来说:“还别说,十二年前我们拍《怒海情涛》那阵也是这条件吧,怠慢了怠慢了。” “哪儿的话,在剧组当然得配合团队工作。”郑雅涵说笑著,“我是老骨头了,在哪儿将就著都行,只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条件好了,用不习惯,我说老詹,你要不给欧小姐另外弄一间大点、好点的化妆间吧。” 欧子琳情知是被郑雅涵将了一军,额头都有汗渗出来,赶紧低声下气地回道:“劳、劳烦郑姐关心了,我没关系的,在外面化妆也行。” 郑雅涵上下打量她一番,扯开嘴角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就多谢欧小姐照顾了。”说著,便走进那间化妆间去,柳恒澈跟进去後,便把门一关,将欧子琳挡在门外。 詹导想必也是知道郑雅涵的用意,看了欧子琳一眼,对一旁的剧务说:“让小黄和小刘一起过来化妆,给欧小姐搬张椅子。”说完,便离开前去查看布景情况。剧务看了欧子琳一眼,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摆了一张破烂脏兮兮的凳子到边上说:“欧小姐坐,条件简陋,让欧小姐委屈了,我这就去找化妆师过来。”说完,将欧子琳往片场一晾,也走了,气得欧子琳差点没哭出来,冲著助理骂:“还看著干什麽,还不把椅子给我擦干净了!”小助理只能唯唯诺诺地掏出手帕一圈圈地抹那张椅子。 柳恒澈弯著腰立在那间化妆间中,以他的个子g本无法在屋子里直起身来,但既然他要跟著郑雅涵当助理,这点事情自然不放在心上。郑雅涵坐在化妆台前,面容愉悦地听著外面的声音:“就是那个女的?”她突然问道。 “嗯?” “之前跟你一起被媒体拍到的那个玉女明星?” 柳恒澈愣了一下,毕恭毕敬地回答:“是的,她叫欧子琳,原先是光合影动的,现在……” 郑雅涵挥了挥手,打了个哈欠:“我没兴趣听她的简介。” “对不起,郑小姐。” 郑雅涵笑起来:“你这个人怎麽这麽有意思,我不过随口说句,你道什麽歉。” “我做错了,当然要向郑小姐道歉。” 郑雅涵乐得从镜子里看柳恒澈:“你这脾气还真是跟廖冬野一个德行,难怪廖老要认你做干孙子。” “是廖老先生错爱了。” “错不错还真不好说。”郑雅涵回想著在五天中见到的廖承忠的样子。她从来不知道廖冬野在跟她分手後竟然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临到老了,还死在廖老先生前头,单给他留下了一屋子的寂寞。 不孝有三,无後为大,廖冬野对她或许算是仁至义尽了,但对自己的父亲却著实不孝。不过,柳恒澈的出现似乎为老人送去了温暖和慰藉,旁人都说,廖承忠的身体和j神状况都在柳恒澈出现後比以前好了很多。 冲著这点,帮柳恒澈一把,并不是那麽难的事,包括,帮他整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明星。 有人在门口轻轻地敲门:“郑小姐,我是化妆师小黄,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郑雅涵吩咐道,对柳恒澈说,“我这儿暂时没什麽事,你出去转转。” 柳恒澈心领神会地退出去,将门轻轻带上,一转身就看到欧子琳坐在张破椅子上眼睛红红地瞪著他。那种眼神y狠又充满怨毒,柳恒澈微微有些吃惊,但随即另一个化妆师赶到,欧子琳便收回了目光,重新做出温和亲切的样子来了。 似乎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欧子琳也变了很多。柳恒澈轻轻摇了摇头,朝片场里走去。 第六章 柳恒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抱著电话跟周远志聊天。 本来周远志结束了自己在本市那部分的拍摄後,有几天假期可以与柳恒澈一起度过,偏偏这段时间柳恒澈被郑雅涵带去遥远的北方,和廖冬野的父亲廖承忠相会,等到他在五天後匆匆返回a市的时候,周远志已经随剧组去了外景地,两个人就这麽错过了。 “真的是第一次知道什麽叫演戏!”柳恒澈抱著电话,手指都还在颤抖。回想著刚才近距离接触到的郑雅涵的演技,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有什麽东西被撑满了,马上就要爆开来! 世间好的演员有各种类型,有人擅长润物细无声,郑雅涵则属於爆发x的那种。在镜头後的强势与惹眼程度已经很可观的情况下,在镜头前面简直可以用“耀斑”这样的词语来形容。 “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柳恒澈忍不住一再重复。他不知道郑雅涵是特意为了打击欧子琳而格外开足马力,或是在镜头前一直都是这样,作为一个过去半红不黑的小荧幕偶像剧演员,柳恒澈从来没有机会见识过真正一线的演员在镜头前的表现,更不要说合作,而回想起刚刚郑雅涵的表演方法,一举手一投足的动态,眼神、身段、气场,真的是有种浑身毛发倒竖,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一个旁观者尚且如此感受,何况是直面郑雅涵的欧子琳?! 柳恒澈觉得她很可怜,真的很可怜!与郑雅涵直接对上,刚才那一场又是爆发冲突的具有强大戏剧张力的对戏,欧子琳是真正意义上的溃不成军!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後来的g本跟不上郑雅涵的步调,理解不了她的戏,到连台词都没法说出口,走位频频出错,一上午的ng,让导演和剧组其他成员都陷入了暴躁的情绪之中。 到最後一次ng的时候,郑雅涵走到柳恒澈面前,不轻不重,不声不响地说了一句话:“阿澈,我刚刚演戏的方法你都看到了?” 柳恒澈还沈浸在震惊中,几乎没法回答郑雅涵的提问,“女皇”却像是加恩於他一般,轻拍他的肩膀,笑著道:“年轻人,记住这句话,虽然这个圈子里永远有各种手段可以让人迅速而短暂地爬上来,但是,真正要爬到我这个位置,要坐稳这个位置,还是要看,祖师爷赏不赏你这口饭吃!” 这是说,天赋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柳恒澈看到欧子琳脸上瞬时灰败的神情,她像是清晨卸了妆的夜店女郎一般,浑身上下的锐气都被挫光,只剩下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 而柳恒澈也几乎是出了一身冷汗,郑雅涵这句话明著是扔给欧子琳听的,谁又知道,那是不是也是扔给他听的呢?他想,郑雅涵或许并不如穆显描述得那麽刚愎自用,她有她的算计,也有她的城府,甚至,也许她有一种刻意隐藏的周到与细密,而她用一种毫无头脑的强硬,掩盖了她真正的本质。 柳恒澈庆幸,除了为了引起郑雅涵的注意力,他刻意模仿了廖冬野,但却并没有进一步的欺骗,否则,他的下场也许会比欧子琳更凄惨。 自古伴君如伴虎。 周远志在那边似乎也深有感触:“是啊,祖师爷赏不赏这口饭吃,真的区分很大。” “嗯?” “莫离也是这样一个人。”周远志想著那个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懒散无比的青年,他和庞大海之间的摩擦每每都闹腾得很大,但当他们达成共识的时候,出来的效果却也是惊人的。作为一个所有戏份几乎都与殷莫离相伴的配角,周远志在片场承受的压力也几乎让他要弯曲膝盖。 这就是职业!这就是天赋!大概只能这麽说。 “远志!” 周远志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怎麽了,阿澈?”话筒那边青年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不满,相当明显。 “你跟那个人别走那麽近!”柳恒澈有点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尽量放轻了声音说,“我听说过他,私生活很乱,而且男女不拘。” 周远志愣了一下,随即轻笑起来:“阿澈,你该不会是以为他对我有什麽……”他觉得这种猜测实在荒诞不羁,所以g本连说都很难说出口。 “我都什麽岁数了,是个小配角,长相也不出色,他那种年轻人怎麽会看上我?” “但是我喜欢你。”柳恒澈有种挫败的感觉,周远志对自己的优点实在毫无自觉! “……啊?”周远志在那边发出了难为情的回应,“你怎麽突然……” “我跟殷莫离年纪相差不远,既然我会喜欢你,为什麽他不会?” 周远志有些为难地捏著话筒,对这个话题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回应好。年轻恋人这样明确的表白和爱意让他难为情又感动,但是对柳恒澈怀疑殷莫离的事,他又实在是不认同。 “你是你,他是他。”过了很久,他才能憋出这麽一句话来。 柳恒澈在话筒那头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再怎麽说,周远志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猜测,他当然是相信周远志的,但是他不相信殷莫离。这个圈子里什麽样的人都有,周远志这麽多年虽然跟了不少剧组,却毕竟在核心以外,不是说他单纯得完全不通世事,他有一个经历过沧桑的成年男人该有的成熟,但有些事情还是超出他这种“正常人”想象之外的。 “总之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持距离的,不是必要,我也不会去参加他们年轻人的聚会,我怕吵。”周远志对柳恒澈的沈默有些担心,试图缓和下他的紧张,“再说,我的戏份又不多,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柳恒澈轻轻叹了口气:“我懂了,总之,你要小心身体,还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周远志有那麽点想笑。明明在h影视基地的时候,他是大人,柳恒澈是小孩一样的脾x,可回到了a市,却反而倒了个个。想到这里,他却又忽然想起来,似乎,也许,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在娱乐圈的柳恒澈,在a市的柳恒澈原本就是这样的戒备和思虑缜密,那是他在娱乐圈爬滚打的六年里,在公众场合一直展露的形象,也许是他的本质,也许是本质和後天环境影响共同的熔铸,反而是在h影视基地里的那个柳恒澈,直白的、坦率的、孩子气的,那一个柳恒澈,或许才是稀有的、罕见的。 周远志想到这一点,莫名有些怅惘。 “我知道,你也一样,注意身体,跟在郑小姐身边也多多用心。”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这种一线演员相处的,他确信这个机会对与柳恒澈来说,是重要的,超出重返影坛的机遇本身。 “你现在有事情?” “嗯?” “那为什麽这麽快就说这种像要挂断电话的话。” 柳恒澈不满的抱怨一下子又将周远志刚刚的怅惘打破了:“我……我以为你有事……” “现在是郑小姐休息时间,剧组也在休息,我一点事也没有。”柳恒澈的语气是完全的抱怨和撒娇,明明白白指责周远志想“挂他电话。” 周远志很头疼,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大人的样子,结果他又一下子变成了那种需要“哄”的孩子脾气。 “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周远志无奈地说著,脸上却不自觉地绽开了笑容,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要不以後都让你先挂电话吧。”他说,“你说了再见,挂了电话,我再挂。” 他只是针对目前的情况提出了一种解决办法,却毫不知道这句话听在柳恒澈耳朵里是另一种x质的情话。柳恒澈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红,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人後才对著话筒说:“那可是你说的……”他忽然听到身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转过身去,发现欧子琳正朝著他的方向走过来,似乎是想来找他。 柳恒澈在心里骂了一声,对著电话那边说:“对不起远志,我暂时有些事情,要先挂电话,你晚上有空吗?” “半个小时後我要去片场,晚上九点以後应该回宾馆了。” “那我晚上再联系你,嗯,小心,拜。” 柳恒澈挂断电话,回过头,欧子琳已经站在他跟前。那是一个很无礼的接近范围,柳恒澈往後退了两步:“欧小姐,有事吗?” “你在跟谁打电话?”欧子琳此刻的声音像一g绷紧的弦,刺耳难听。 柳恒澈皱起眉头:“欧小姐,这是我的私人事务,如果你有公事,请直说好吗?” “你讨厌我了是吗,”她顿一顿,“柳哥?” 欧子琳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哭过一场。经过涉毒那件事,柳恒澈很不愿意单独面对欧子琳,也对她再无半点即使只是普通朋友间的情谊,但看到一个女人这样子在自己面前脆弱得像要倒下来,而那句“柳哥”又恢复了当年的柔软调子,他还是不由得想起过去那个单纯的女孩子,一下子没法把话说得太绝。 他斟酌著:“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想我当不起你这声称呼。” “你果然还是恨我。”欧子琳轻轻地说著,像要死过去一样,“那件事情我一点也不想的,都是当时经纪人……” 柳恒澈打断她:“欧小姐,都过去了,我已经退圈,你说的那些事情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看著欧子琳,“我现在只是个助理,在这个片场会遇见你只是偶然,我本不是为了你来的,你也不必担心我有什麽後招用来对付你。” “你刚才还不是用郑雅涵来压我!” 柳恒澈吃惊地看著欧子琳。她的表情在刹那间又变作了凶狠,就像柳恒澈刚刚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样。柳恒澈在心里叹息,过去那个单纯的欧子琳真的已经死了,而这,又该算谁的错呢? “柳恒澈,你行!”她声色俱厉道,“涉毒、退圈、欠债、跟业界的娱乐公司对著干,谁都以为你已经不可能翻身了,你却居然能够傍上郑雅涵,你真是有手段!不过容我提醒你,你以为郑雅涵真的会喜欢你这种人吗?你刚才跟情人打电话的事情如果我告诉她,你猜你会怎样?” 柳恒澈已经知道自己不必再付出任何一点对欧子琳的怜悯,他瞬时笑出声来:“欧小姐,我跟郑小姐只是普通的佣工和老板的关系,再往近了说一点,也就是我是她的影迷而已,至於我有恋人的事情,欧小姐也是知道的,g本不需要你来告诉她。” 风送来一股清香,柳恒澈突然顿了顿,接著道:“倒是你,既然能够有这样好的机会在风行重新出道,为何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不体面也不光彩的事情上呢?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幸运跟郑小姐同台的!” “我一点都不想跟那种老女人演戏!” “哦?” 欧子琳猛然刹住口,不敢置信地看向柳恒澈身後,郑雅涵正踩著优雅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真是抱歉啊欧小姐,委屈你和我这种老女人同台。”郑雅涵站在柳恒澈身边,侧头看向欧子琳。她高挑的一米七十五的身高就完全压制了一米六十三的欧子琳,一瞥之下的气场更是让欧子琳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可惜《怨憎会》这个主题的女主角是我不是你,如果欧小姐不愿意与我同台,我恐怕只能向制作方如实转达这一点,看他们如何选择了。” 欧子琳的脸色变得死白,紧紧咬著下唇,试图说些什麽:“郑小姐,不是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滚。”郑雅涵轻描淡写地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她手指著远处。 欧子琳脸色青青白白,憋了半天,最後飞快地说了句:“对不起,郑小姐。”鞠了一躬离开了。 郑雅涵望著她狼狈的背影,抿著嘴冷笑:“真是个没用的小东西。” 柳恒澈转过身来,低下头,毕恭毕敬道:“郑小姐,您找我?” “什麽时候发现我来的?” “嗯?” “别当我没发现。”郑雅涵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著柳恒澈,“你的马屁拍得真是恰到好处。” 柳恒澈犹豫了一下:“我只是实话实说。” “撒谎。” 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柳恒澈低著头,觉得背上似乎有无数g针在扎他,又痛又痒。他不知道郑雅涵是真的发现了自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才故意引导欧子琳说出那种话,又或只是试探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柳恒澈失去了对正确的时间流逝的判断,他觉得背上像压了沈重的石磨,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郑雅涵笑了。 “跟你开个玩笑。”郑雅涵突然伸手亲昵地了柳恒澈的脸,“这麽仔细一看,阿澈你长得真是不错。” 柳恒澈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後,身体又僵在了原地:“郑……郑小姐,您是有什麽吩咐需要我去做吗?” 郑雅涵也不以为忤,缩回手,双手抱x道:“欧子琳那种三流小明星,我要捏死她易如反掌,你不用为她费太多心。” “我不太理解……” 郑雅涵摆摆手:“我这个人呐,这麽多年来就是一个脾气,真心对我的人,哪怕是个司机我也不会亏待,相反,背叛我的人,我就绝不会放过!” 柳恒澈额头滋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郑小姐,我记住了。” 郑雅涵拍拍他:“今天下午欧子琳应该没法演戏了,你等会陪我去美容院,再去买点衣服,晚上陪我参加个晚宴。” 柳恒澈惊讶地抬起头来:“我?” “对。”郑雅涵点点头,“你不愿意?” “不、不是的,我只是……” “那就这样吧。”郑雅涵说著,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阿澈。” “是,郑小姐。” “你听说过穆显这个人吗?” 柳恒澈浑身一颤,艰难地回应:“是……我听说过,是八年前詹妍媚事件的那个经纪人。” 郑雅涵妩媚地笑了一下,这是个充满了深意的笑容:“虽然我讨厌背叛我的人,但我却喜欢聪明人,能够成功利用我又不让我反感的的人,这麽多年来,他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 柳恒澈很难判断郑雅涵说这番话的意思,只能做出茫然的表情看著郑雅涵。 “郑小姐的意思是……” 郑雅涵却再度笑了笑:“只是随便聊两句而已。”然後,她便踏著高跟鞋,以跟来时同样的优雅从容离开了,剩下柳恒澈,几乎像是在水里快要溺死的人终於得以浮上水面呼吸氧气那样,浑身脱力地靠到一旁的墙上。 第七章 与此同时,周远志则陷入了另一种麻烦之中。 望著倒在自己床上,浑身酒气,神情亢奋的殷莫离,周远志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好。他现在唯一只庆幸,殷莫离拼命按他房间门铃是在柳恒澈挂断电话之後,但是情势还是很糟糕。 殷莫离似乎是错将周远志的房间当成自己的了,在他的床上扭动著磨蹭被褥。周远志走近几步,清楚看到殷莫离的眼神涣散,脸上有种不自然的红晕,嘴角尚且挂著诡异的笑容。 周远志没有见过,但听说过这样的症状,他怀疑殷莫离不仅喝多了,而且嗑了药。 周远志不知道,这麽年轻有才华,也有地位的一个好演员,怎麽会有这种癖好。 殷莫离的嘴里间断地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和含糊不清的呢喃,周远志看了眼表,距离启程前往拍摄场地只有十五分锺了,下午的戏也是他和殷莫离的,但是殷莫离这个样子…… “莫离?殷莫离?”周远志试探著拍拍殷莫离,轻轻喊了两声。 殷莫离g本充耳不闻,只是咧开嘴笑著:“呵呵,狠,算你狠!”不知道在骂谁。 周远志直起身来,越发为难。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应该联系对方的经纪人或是助理,偏偏殷莫离身边一个人都不在。 似乎是因为殷莫离古怪的脾气,明明算是个腕儿,但他并没有长期雇用助理的习惯。听闻殷莫离的哥哥殷莫追曾经在他刚刚出道时一人身兼了经纪人和助理两职,但兄弟两人後来似乎有了些嫌隙,关系时好时坏,到了现在,殷莫追依旧是殷莫离的经纪人,但却不再对殷莫离跟进跟出,而殷莫离助理这个职位至今无人顶替。 下午的戏殷莫离肯定是去不了,必须得想办法才行。 周远志犹豫著,他当然可以直接告诉剧组工作人员发生了什麽,但这对於殷莫离来说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如果消息走漏,甚至会对他的演艺生涯造成极大的打击。 周远志想了半天,终於还是拨通了庞大海的电话。老爷子已经在片场“哼哼哈兮”了,周远志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大声呵斥布景和灯光,中气十足,话筒里传来现场一片忙乱的声音。 “对不起,庞导,”周远志不善撒谎,开了个头脸就红了,“我……我中午吃坏了肚子,现在上吐下泻,下午恐怕来不了了。” 庞大海在那边“啊?”地叫了一声,声音巨大,震得片场都静下来了:“你来不了了!” “对对……对不起,”周远志一头汗水,声音都发著抖,“我知道我拖累了大家,实在对不起,庞导!” 庞大海在话筒那边沈吟了半晌,随後却清清楚楚道:“我知道了,那麽明天能开工吗?” “没、没问题,明天什麽时候都可以的。”周远志还想多解释两句,庞大海却打断了他。 “行了,好好休息吧。”说完又叮嘱了两句要吃药,如果撑不住就打个电话来,让人陪去看医生之类的话,挂断了电话。 周远志听著话筒里的“嘟嘟”声,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麽心虚过。因为怕剧组人员会担心他过来查勤,周远志简直坐立不安他锁了门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又给场记、剧务都发了消息说正好遇见殷莫离,通知了他这件事,现在自己准备吃药睡了,然後关了手机才稍微定下心来,而在整个过程中,殷莫离依然只是在他的床上慢慢地扭著蹭著,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周远志从来没接触过兴奋类药物,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这种情况,想了半天,决定喂殷莫离喝点水,也许能冲淡点药x。他烧了水,放温了端去给殷莫离。 “莫离,起来喝点水。”他试著将殷莫离扶起来,本来瘫软成一团泥的殷莫离却似乎很喜欢人体的温度,“呵呵”笑著一把伸手就搂住了周远志的腰。 “哥,”他像小孩子一样地叫著,“哥!哥!哥!哥!”他不停地叫著,在周远志身上蹭来蹭去,像只小动物。 周远志有点慌,试著想要拉开殷莫离,可醉酒了的殷莫离力气很大,反而将周远志抱得更紧,整个人都窝到周远志的怀里去,头枕著他的x口:“哥,你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他紧紧搂著周远志絮絮叨叨,“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莫离,我是周远志。”周远志徒劳地解释著,被对方困著很难动弹,他又不能出手揍他。 “哥……你怎麽能这麽狠呢!”殷莫离忽然抬起脸来看向周远志,两眼通红,“你为什麽可以这麽狠,你知道的啊,你明明就知道的啊,我那麽喜欢你……”周远志心中一惊,殷莫离这句话的意思该不是…… 下一秒锺,乖巧撒娇的殷莫离却又突然狂笑起来,脸上的神情一下子从无助和脆弱变作了狠戾:“你是吃定了我不会对你怎麽样是不是,殷莫追?”他突然凶狠地伸手推了周远志一把,周远志猝不及防,就这麽摔倒在床上,手里的杯子也滚到了地上。殷莫离跟著就扑上来。 “是你逼我的!别怪我,是你逼我的!”他狂乱地说著,伸手便去撕扯周远志的衣服。这种情况下,周远志什麽也没法顾忌了,本能地一拳挥出去,重重砸到殷莫离脸上。或许是因为药效使得殷莫离格外虚弱,周远志这一拳下去,殷莫离便翻倒到一边,他捂著脸,蜷缩起身子忽然哭了起来。 周远志一惊,以为自己将殷莫离打伤了,但又一时不敢靠近,只好站得远远地观察他。 “哥,你好狠……”殷莫离捂著脸,渐渐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他也不再有别的动作,只是抽噎著,哭泣著,含糊地喊著殷莫追的名字和称谓,嚎啕持续了有二十来分锺,才逐渐安静下来。周远志远远地站在门边,直到这个时候才敢过去探视,然後发现殷莫离已经睡著了。 他有些迷惘地站了一阵,随後才反应过来,去浴室绞了块热毛巾,替殷莫离擦拭脸孔。闭著眼沈睡的青年此时看来像个小小少年,脸色苍白,睫毛很长,梦里都不安稳地垮著脸──周远志以前不知道,殷莫离的心里藏著这麽大的秘密。 一个不能对人说的秘密。 周远志给他脱了鞋子,枕头在殷莫离的怀抱里抽不出来,只好用靠枕给他垫了,又给他盖了被子,然後坐到一边,等著他醒过来。 直到傍晚,殷莫离才终於慢慢地苏醒过来,周远志当时自己也有些犯困了,听到动静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殷莫离正坐在他的床上定定地望著他。 周远志没有拉窗帘,傍晚的夕阳从窗外透过白纱照进来,打在地上、床上形成一个一个弧圈坠连的花纹,好像明和暗织成的锦绣。殷莫离就在那种夕照里静静坐著,没有过去的飞扬跋扈,放浪不羁,也没有适才药x发作时的脆弱和凶狠,只是安静地坐著,像一尊漂亮的人偶。 看著这样的殷莫离,周远志的心微微地发疼。 “你醒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嗯。”殷莫离抱著被子,“我吵到你了吗?” “还好。”周远志有些心虚。 “庞导那边……” “我说我身体不舒服请了假了。” 殷莫离看著他:“谢谢你,周大哥。” 这是殷莫离第一次叫他大哥,过去总是没心没肺地喊著阿志,周远志有点吃惊。 殷莫离撩开被子站起来,因为酒醉和药效,他晃了一下才站稳,随後大概又因为痛觉,了一下自己破掉的嘴角。 “我……” 周远志“做贼心虚”地解释:“你刚刚……喝醉酒,不小心磕到了。” 殷莫离点点头:“哦。”他说著,翻找著自己身上的口袋。 “你的房卡在这里。” 殷莫离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 “现在几点了?” 周远志看了下表:“五点三刻。” “我去隔壁洗个澡换身衣服,”殷莫离说,“晚饭我请你。” “不用了,我……” “我请你。”殷莫离再次重复了这句话,然後离开了周远志的房间。 他不多会就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头发和身体都洗过,换了身休闲装扮,看起来j神很多,嘴角也再次挂上了过去那种轻浮的笑容,但看到那处破掉的嘴角,周远志已经知道,这个轻浮的殷莫离只是个面具而已。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一张甚至几张面具,为了骗人,或者骗自己。 “莫离,真的不必特地请我,我并没做什麽。” “我想出去散散心,你可以陪我吗?” 周远志望著殷莫离哀求的眼神,终於还是点点头:“好吧,我陪你去。” 他们来取外景的这个城镇非常小,小到镇内居民关系简单,对於外界消息则闭塞得惊人。没有人认出殷莫离和周远志。 暮色里,他们能够安稳地、不受打扰地走在小镇的道路上。 镇上的饭店只有两家,一家还是饺子馆。居民楼里亮著灯火,饭菜香弥漫在小镇的空气中,周远志忽然觉得出来散散心是对的,这种安稳世俗的烟火气,比起大都市的纸醉金迷更令他怀念。走在这样的路上,他就会想起h影视基地、k镇和月林村,想起和柳恒澈一起度过的那些落魄但却平和的日子。吃过饭散个步,或是一起看看书,交换一些对於电影、电视剧、话剧的意见,这些东西离开自己有四个月了,很漫长、很漫长的四个月。 “周大哥有喜欢的人吧?” 周远志讶异地抬头看向殷莫离,冬季季末的微风吹拂著他的短发,看起来像是有只宽厚也严厉的手在宠溺地揉著。 “……是的,有。” “她也喜欢你吗?” “嗯。”周远志这次回答得很坚定,比起在h影视基地里的时候,他惊觉自己对这份感情有了更多的自信──这大概是柳恒澈坚持的态度带给他的转变。 “挺好的。”殷莫离笑笑,掉过头走进那家炒菜馆,“就这家吧。” 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就没有说什麽话,炒菜馆的菜有点咸,大概是主人家的口味比较重的缘故,这让他们想起了拍摄时中午吃的便当,随後才想起来,既然镇上只有这一家饭馆,大概便当也就是这里订的。 周远志一直留神著不要表现出得知了殷莫离那个重大秘密的样子,但殷莫离偶尔的眼神让他觉得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 吃过饭後,周远志又陪殷莫离去所谓的夜市逛了逛,小小的街道两侧只有零星几个小摊,卖一些手工艺品,鞋垫、指甲钳什麽的,殷莫离在一个烧玻璃的摊子前停了下来。手工艺人开著盏小灯,用喷枪现场烧制一些小挂件,海豚、海星、玻璃圆球……殷莫离停下来不肯走了。 “多少钱一个?” “这边两块五,这边贵一点,五块钱,买多可以算便宜点。” 殷莫离弯下腰来看那些chu糙的挂坠:“能照我说的样子烧制吗?” “那要看什麽样子的。” 殷莫离问摊主:“有没有纸笔?”然後,在递过来的纸张上快速涂了个形状过去,周远志看到纸张上画著的是两颗星星,一颗大,一颗小,彼此紧紧挨著,交错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玻璃摊老板拿过去看了一阵,遗憾地摇摇头:“不好意思,这个形状太复杂,我烧不出来,玻璃的质地也不太适合,也许你可以试著找家金属加工厂做了框架再嵌!石或者别的宝石进去。” 殷莫离直起腰来:“是吗,谢谢你。”眼神里透著失望和一点自嘲的笑。“我们回去吧。”然後,他就转身往宾馆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殷莫离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之前有没有说什麽很失礼的话?” 周远志一惊:“没、没有。”随後他意识到自己的谎撒得实在太别扭,只能勉强解释,“没有说很多。” 殷莫离沈默了一会,说:“双子星是殷莫追以前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後来我们关系不好了,我就把它扔了。” 周远志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小路已经快要走到头了,宾馆的十层楼建筑就在前方,但这几步路显得举步维艰。 “殷莫追说,普通兄弟间的感情不是这样的,他说我……”殷莫离顿了顿,“不太正常。” 周远志越发手足无措,他同情殷莫离,但又觉得殷莫追在并没有这份心的情况下,对殷莫离说出这番话,并不是不能理解。他们不仅是同x,还是血浓於水的至亲。 “我想我现在懂了,有些东西注定你会失去,再强求也没有用,就像这个双子星项链一样。”他看著自己亲手绘制的那幅画。 “莫离……” “我没事,已经习惯了。”殷莫离用轻快的语调说著,听的人却觉得他的话滞涩沈重。 “中午殷莫追打电话给我说他要订婚了,”他笑起来,“我很快就要有个嫂子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再次制止周远志要说的话,继续道:“这对我来说也许是种解脱,我们两人中总要有一个是理智的,这样,以後我们的相处或许就能自然些。”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莫离,能不能以後别服用那些不好的药物?” 殷莫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谢谢你周大哥,你真的是个好人,我希望你和那个人幸福。” 周远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灯,望著一室空寂,莫名有些心感荒凉。他站了一会,然後又像是惊觉自己的痴傻一样,快速地洗澡、烧水、泡茶,做完这些,那种荒凉的孤寂的感觉却又莫名其妙的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麽,好像是殷莫离的那种无望与哀伤传染了他,使得他此刻格外想念那个人和他的温暖、他的声音、他的气息。 他就这样坐在宾馆的沙发凳上,著自己本来挂著祖传玉坠如今却空荡荡的x口,一面忐忑著,一面等待著柳恒澈说好要打来的那个电话…… 第八章 郑雅涵带柳恒澈前去参加的晚宴,是风行娱乐兼并新丽影娱乐有限公司後重组再启动的挂牌晚宴。 去之前郑雅涵没有告诉柳恒澈,所以他直到人坐到大厅里,看到了酒店宴会厅内硕大的舞台和背景板时才知道──新丽影没了! 短短一年半不到的时间而已。 一年半前,新丽影内部张、林两派相斗,以柳恒澈涉毒事件为开始,张派被揪住辫子清算剿灭,张宝颐病退,旗下艺人、经济统统被发配或是驱逐,林派一家独大,而一年多後,这家原本已经发展到中等规模,走势稳健向上的文化娱乐公司却突然被差不多规模的风行娱乐给兼并,成了这间公司旗下的一间子公司,人事大换血不说,就连名字也从新丽影换成了锐艺文化娱乐有限公司。 柳恒澈坐在陪桌上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中灯影璀璨,霓裳曼妙,被邀请来捧场的各路一、二线明星华服登场,言笑晏晏,哪里哪里的制作人,哪里哪里的投资方,哪里哪里的电视台台长,文广局的官员等等,应酬声此起彼伏。就连鸿翔影业这支业内航母也给足风行面子,中层干部一个不缺到席祝贺,上层另送上花篮外加一份价值不菲的宝石富贵竹工艺品,寓意节节向上,财源滚滚。 与之相反,原属新丽影的旧臣却个个灰头土脸,带著一种与旁人显然不同的惨败貌。柳恒澈看到了林悦文,看到了唐晓骏,还有其他几个过去不太熟悉的艺人,他们现在只有一副统一的样子,点头哈腰陪笑,试图融入新的环境,找到自己的立足点。 有多难? 这行饭本就是僧多粥少,出头极难。风行娱乐自然有自己的艺人制作圈子和团体,也有自己的小帮小派,内部的水深火热外人不知,但在面对共同的生面孔时,所有人都会有一份自觉,那些人才是敌人,是来抢资源,抢位子,抢钱抢地盘的! 柳恒澈很难用怜悯的眼光去看那些费力讨好,却被所有人忽视,甚至被白眼相待的过去的同事,因为他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寒凉。 郑雅涵坐到他身边,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来:“什麽感想?” 柳恒澈想了半天,只好说:“没想到……” “你应该想得到。”郑雅涵说,“新丽影近几年发展很快,锋芒过露,对鸿翔是个很大威胁。” 柳恒澈觉得脑子有点“嗡嗡”响,慢慢转过头去看自己的老板。郑雅涵今晚是旧上海风情的复古妆容,眼线黑细压著眼皮,到了眼尾往上妩媚地一挑,配上如今已经很少见的正红唇膏色,看起来有种邪乎的美。 “我再多告诉你一句。”郑雅涵附耳到柳恒澈耳边轻声道,“风行的背後老板是鸿翔二老板的儿子。” 柳恒澈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他努力压抑著自己的感情问:“郑小姐是说,一年多前的事情或许……或许……”他定了定神,说出那个大胆的假设,“或许还和鸿翔和风行有关?” 郑雅涵却只暧昧地笑笑:“我没那麽说,”她伸出手拍了拍柳恒澈的手背,“我了解得也不多,但我知道一点,世上的事其实并没有那麽巧的。” 有个老外在桌那头喊:“aanda!oh,aanda!” 郑雅涵马上换了一副亲切的笑脸,掐灭烟蒂立起身来,优雅地迎上去,张开双臂:“gee,老朋友!”跟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来了个贴面礼。 柳恒澈坐在原位上,现在不仅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更觉得自己是被魇住了。 一年半年,他被陷害涉毒这件事,原本以为是一个小小的巧合却被张派趁机借题发挥,导致了不可收场,可按现在郑雅涵的话来猜测,难道其中还有别的门道?柳恒澈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他过去不过是个半红不黑的小明星,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柳……先生……?” 柳恒澈转过头去,看到穿著一身西装的小杨,他过去的助理。这麽久没见,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只是比过去显得落魄许多。 “小杨。”柳恒澈对著他勉强展露一个笑,“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柳先生!”小杨有些怯生生地望著他,“你不是在h影视基地?你现在……签了风行?” “我现在只是个助理,郑小姐的助理。”柳恒澈一字一字道,“和你一样。”好像要用这样大的力气,才能使自己镇定下来。 “助理?”小杨似乎不太理解,“你不演戏了?” 柳恒澈没有回答。“变化看来很大。”他转移了话题,马上看到小杨脸上露出的苦笑。 “嗯。”他用眼神示意,得到柳恒澈的许可後,坐到一旁的位子上,“张先生离职那会就已经有些端倪了,只是没想到会这麽快,他以为自己棋高一著,结果呢?” 小杨轻蔑地看向在另一张桌子前一面用手绢偷偷擦汗,一面拼命想要给人敬酒的林悦文。在他旁边是打扮得都不像个男人了的唐晓骏,他坐在一个中年富商身边,花枝乱颤地笑著,时不时用那种勾人的眼神去看对方。 柳恒澈觉得有些反胃,他想到了过去那个淳朴憨厚的唐晓骏,也想到了在k镇街上颐指气使等候林悦文的唐晓骏,原来人是可以变得这麽快的。 “苏先生也不管吗?” “哪能呢,可管不了!当年苏先生、张先生还有他一起出来打天下,谁知道最亲的就在背後捅得最狠,他也素知张先生和那个人不和,但总以为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没想到那个人年纪大了就变得又贪又蠢,到最後为了个位置把自己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也拱手送了。” 柳恒澈简直想笑了,只是笑不出来。 “那你现在?” “动是动上层,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不过老样子,我还是助理,风行派了个总监过来,目前还在整合资源中,我跟的人也还没定。”小杨说到这里,忍不住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柳恒澈,“柳先生,你真的不考虑回来吗?我跟了你那麽多年……” “小杨,萍姐现在怎样?” 小杨愣了一下,也知道柳恒澈是不愿意继续那个话题了,便也识相转了话题道:“萍姐去年底就辞职不做了,她是张先生手下骨干,能力又强,林悦文容不下她,加上她父亲过世,她说没心情,索x不干了。” 柳恒澈想到了去年曾经在h影视基地见过的章曼萍,那时候她还强打j神跟著叫什麽多俊的艺人,原来回去没多久就不做了。 “柳先生……”小杨还想说什麽,会场音响里开始播放音乐,示意晚宴即将开始。小杨最後只能闭上嘴,溜回了自己的座位。柳恒澈看到,给新丽影留的位置在最後一排,紧靠著门和厕所,是真正的光明正大的奚落。 晚宴结束的时候,柳恒澈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替郑雅涵挡了不少酒,而且这一晚似乎特别容易醉。他在洗手间吐了好几回,勉强才能跌跌撞撞走出去。郑雅涵看到他的样子,叹了口气,嘱咐司机送他回去,自己反而搭了出租回家。 柳恒澈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好像应该做件什麽事,但是脑子已经一塌糊涂,几乎连住址都报不清楚。开到一半,喊了司机紧急停车,又去路边蹲著吐,吐到胃里的苦水都倒出来,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泡在酸臭的苦水里,难受得想踢打吼叫。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柳恒澈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 “晚上好,柳先生。” 柳恒澈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他又听到属於穆显独特的声音和语气,有点怪异,有点冷。 “穆显?” “你还好吧,柳先生,听你的声音似乎处境不妙。” 柳恒澈已经顾不上风度,用那身名牌西装的袖口擦了擦嘴:“还好,只是喝多了点。” “风行的晚宴吗?” “你跟踪我?” 话筒里传来穆显的笑声:“开玩笑,柳先生,我是个经纪人,不是私家侦探,我只是听说风行今晚有宴会,郑雅涵也在嘉宾之列。” “但你不可能凭此确定我也会去。” “明摆著的。”穆显说,“第一,郑雅涵很喜欢你;第二,她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但还不能完全确认我和你的关系,所以她此刻对你的兴趣应该很大。” “你找我什麽事?” “方便的话,到我给你的地址来。” “现在?” “现在。” 柳恒澈看向将车泊在路边,站著等他的司机。 “我现在搭郑雅涵的车。” “司机是我们的人,你忘了?” 柳恒澈想到了郑雅涵与他的初次见面。穆显打电话来让他到店门口清洗玻璃门,郑雅涵的车刚好就从那里经过。 买通的一直都是司机而不是助理,而那个助理却因为被郑雅涵怀疑而被辞退,由柳恒澈顶上了那个位子。柳恒澈现在怀疑,自己想从助理做起慢慢回归娱乐圈这件事,或许也在穆显的计算之中。 “你找我干什麽?” “我想让你看几个本子。” 柳恒澈因为吃惊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本子?” “对,我手头现在有五个机会,想听听你的意思。” “你是指……” “我们来看看,柳恒澈复出第一部戏该定哪部。” 作家的话: 可能还会修改,暂时先这样。 9-13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九章 h 周远志猛地惊醒过来,花了点时间才想明白自己是在沙发上等柳恒澈的电话等睡著了。因为怕错过了电话,手机就搁在手边,他赶紧取过来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二十多,手机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但是没有未接电话。 周远志有点失望地打开那条消息,消息是柳恒澈发过来的,发信时间刚好是十分锺前。他想,或许就是短信铃音将他从梦中喊了回来。短消息是一句话,三个字:“睡了吗?” 周远志按了回复键正打算复信,打了才几个字符,手机又发出一串铃音,进了另一条短消息,还是柳恒澈的。 “睡了是吗,那麽明天再打给你,晚安。” 周远志赶紧按了快捷键拨回去──周远志手机上的快捷键还是柳恒澈帮忙设置的,第一个位置就是柳恒澈的电话。 铃声才响了一下就被接通了,话筒里即刻传来低沈磁x的美妙声音。 “远志,还没睡?” 那声音莫名x感得要命,中音部分的感觉简直难以言喻,尾音却又有点打飘,像是有g羽毛在挠周远志的耳朵和心。 周远志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干,伸手去够旁边的茶杯,杯子里的水自然早就已经搁凉了,g本不能喝。 “嗯,刚好在看剧本。”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周远志没有如实说自己等他的电话等到现在。他站起身,走到吧台边,重新加了一瓶矿泉水到热水壶里,按下了加热开关。水壶立刻发出了轻微的启动声响。 柳恒澈在那边轻声笑了下,那笑声直接得就像打在周远志的耳廓上,呼吸的声音也跟著传过来,周远志简直幻觉自己感到了柳恒澈气息的温度。 “怎麽了?”他有些疑惑地问。 “你在等我的电话吧。” 周远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过了一阵,不得不挫败地老实承认:“是啊。” 话筒那边的笑意更浓了,隔著话筒都能想象出青年眉开眼笑的模样,他说:“我很开心。” 周远志也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背靠在吧台上跟心爱的恋人讲话。 “刚刚回来?” “嗯,晚上有个晚宴,郑小姐让我一起参加,所以耽搁了。”柳恒澈在电话那头不疾不徐地说著,“虽然很晚了,但实在忍不住想给你打电话,会吵到你吗?” 周远志明早八点就要开工,但他舍不得挂掉这个电话。 “没关系的,明天不用赶早场戏。”他撒了个谎。 “那就好。”柳恒澈释然地松了口气,“已经在床上了吗?” “还没,刚看完剧本,正烧点水喝。” 水壶里的水发出沸腾的声响,开关“啪”地一声自动关闭,周远志伸手拔了c头,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热水,端到一旁的床头柜上,人也跟著窝到床上。宾馆的被子总是不太柔软,但现在似乎可以忍受。 周远志不习惯开灯睡觉,所以关闭了夜灯,只将床头一侧的壁灯开了,端著水杯跟柳恒澈讲话。床头灯昏黄的灯光笼著他身边一圈,嫋嫋上升的水汽,温暖的被褥,还有恋人的声音,令他觉得很安心。 “现在躺下了。”周远志将一个枕头垫在身後,“晚宴怎麽样?” 柳恒澈在电话那头显然地停顿了一下,随後才说道:“还好,今晚的宴会是风行兼并新丽影的挂牌重组晚宴。” 周远志吃了一惊:“新丽影倒闭了?” “内奸误国。” “那……萍姐和小杨呢?” “小杨倒是还在,萍姐去年底就不做了,现在不知在哪里。” 周远志沈默了片刻,轻声问:“阿澈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麽?” 周远志听到柳恒澈那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床垫发出“吱呀”的声响,似乎在另一个城市的另一张床上,青年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睡姿,好让自己更舒服地享受这段静谧美好的时间。 “林悦文当初抓著我的事打击张先生,过後又肃清张先生的人,结果自己现在也成了过街老鼠,被风行的人瞧不起,算是恶有恶报吧。”柳恒澈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嘲讽,“与其想那些破事,我还不如多想想你现在是什麽样子。” “我?” “让我猜猜,你现在一定穿著上次我们一起买的那套蓝格子睡衣。” “阿澈,你喝了酒吗?”周远志察觉到了柳恒澈语气中明显的轻浮和不稳定,平时的柳恒澈是不会这麽说话的,只有在床上,才会偶尔听到这种语气。 “嗯,喝了不少。”柳恒澈在那头发出一声酒足的叹声,“灌郑小姐酒的人不少,我必须挡。” 周远志有些担心,做演员这行多半肠胃都不会好,柳恒澈也一样,他有轻微的胃窦炎,但在h影视基地的这一年多里,因为生活规律,已经调养得好了很多。 “那你的胃还好吗?喝酒前有没有吃些东西垫著?” “放心,我吃过面包才去的,而且也吃了保肝的药。” “那就好。”周远志松了一口气。 “你呢,今天还好吗?” 周远志再次想到了殷莫离的事情,可那种不确定的莫名其妙的孤独荒凉感此时却不复存在了,或许是因为有恋人的声音在耳边的缘故。 “挺好的,拍摄还算顺利。” “嗯。” 突如其来的,两个人都沈默了。周远志记得自己不久前的承诺,等著柳恒澈开口说话。 “远志……” “嗯?” 柳恒澈顿了顿,清楚地说道:“我想听你的声音。” 周远志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声音?我们不是在讲电话吗?” “我是指,你被我爱的声音。” “被你……”周远志猛然住了口,刹那间,他从脖子到耳廓都可耻地红了。 柳恒澈好像能看到一样,在电话那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可恶地x感,荷尔蒙隔著话筒散发过来,扑打到周远志脸上、身上,他不自觉地喝了一大口水,发出“咕嘟”的声响。 那是很大、很大的一声。 “远志,你渴了。”柳恒澈忽而将声音压了下去,那声线便因此显得愈发诱人,并且邪恶,“你想要我吗?”周远志简直想要骂人了,这家夥居然把说台词的功力用在这种地方!!! “阿澈,别闹了!” “不是闹,真想。”柳恒澈在那头清清楚楚地说,“我想听你被我爱的声音,想听你被我进入的时候发出的的颤音,想听你高潮的时候喊我的名字,想听你呻吟著用可爱得不得了的表情说不行了,放过我……” “柳恒澈!”周远志面红耳赤,x口像有团火在烧。 “周远志,”柳恒澈收敛了态度,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你,你知道吗?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明知道现在是独自呆在房间里,周远志还是心虚地四处望了一眼:“阿澈……”他都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心脏在x腔里跳动得飞快,像是即将摆脱桎梏要蹦出嘴来。周远志难为情极了:“阿澈,别这样,真的。”他发出求饶的声音。 “我们是恋人啊远志,我想你,想要你有什麽不对吗?”柳恒澈用一种温柔至极的声音说著极度色情的话,“远志,我们快有一个月没做过了,我最近做梦都会梦到在和你做爱,醒过来总是要洗内裤和床单。” 周远志快抓不住水杯了,赶紧将杯子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人也情不自禁地往被窝里缩了缩,又缩了缩,一直缩到,躲进了被子的空间里──一个狭窄却温暖的地方。 “我……我也想你。”好半天,周远志才能轻声嘟哝出那麽一句。他完全不擅长甜言蜜语,对於调情更是十分地笨拙,但即便是这样也像是在柳恒澈已经快烧起来的身上扔了一g点燃了的火柴。 “远志,我现在就想要你。”柳恒澈的声音已经微微变哑。 “现……现在?” “你现在躺在被窝里吗?” “……嗯。”周远志完全不清柳恒澈葫芦里卖的什麽药。 “那麽把衣服和裤子都脱了,”柳恒澈命令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我想看你的身体。” “看……”周远志好像有点明白柳恒澈的意思了,“阿澈你……” “先脱上衣吧。”柳恒澈又再发出那种x感至极的声音,“一个一个扣子来。” “阿澈,我真的不懂那个……” “远志,算我求你好不好,”柳恒澈发出哀求的声音,“我真的想要你,你能看到我的东西吗,已经那麽大了,你看,我硬得发疼了!” “你……”周远志都不知道该说什麽了。 “远志,”柳恒澈继续撒娇著,“不如我帮你脱也好,很容易的,看,第一颗扣子开了,第二颗也开了,嗯,你看你第三个扣子有些松了。” 周远志下意识地去睡衣上的第三颗扣子,钉扣子的线果然已经松开,扣子摇摇欲坠。 他知道柳恒澈很可能是凭著记忆记住了他的睡衣上扣子的状态,但这种不真实的真实伴著柳恒澈的呼吸声,让他真的开始怀疑柳恒澈现在就在这个房间里,就躺在他的身边。他的体温熨帖著他,他总是喜欢慢条斯理地为他解除衣物,像一个享受打开生日礼物乐趣的少年,慢慢地、一层一层地剥除包装。 周远志想著,像著了魔一样,将手机通话调成了扬声器放到一边,真地伸手慢慢解开自己睡衣的扣子。衣料摩擦著发出声响,他听到柳恒澈在那头轻笑了一声。 “真乖。”他说,“把衣服都脱了,现在让我好好看看。”柳恒澈的呼吸吐在耳边,清晰可闻,好像还能感到热度和湿度。周远志褪下了衣衫,扔出去,听到柳恒澈轻声喟叹著,“远志,你瘦了,x口,手臂,还有腰,我都能到骨头了。”话筒里传来手掌抚皮肤的声响,周远志没来由地感到这几个地方都随著柳恒澈的话语一一烫了起来。 “不过还好,r头不会变小。”柳恒澈笑著,“我很喜欢它们,嗯,让我舔舔它们。”柳恒澈说著,话筒里传出暧昧的声响。柳恒澈很快发出满意地低哼,“还是那麽敏感啊,你感觉到了吧,它们被我含著就慢慢变大了呢。” 周远志像被电流击中了一样,记忆夹杂著恋人的话语,演绎起最高超的魔术。他幻想著恋人的爱抚和吮吻,觉得身体一阵阵地酥麻,情不自禁地就拱起腰来,微微摇摆自己。微暖的被子摩擦著r尖,像是柳恒澈宽大的手掌真地爱抚著那里,那两粒小r粒竟然真地很快发涨站立起来。 “现在自己那里。”柳恒澈教唆著,“对,是不是很可爱?我允许你轻轻地捻一捻。” 周远志忍不住伸出手,慢慢捻弄自己的r头,敏感的r尖很快变得又烫又硬,饱满著诱人采摘。 “远志,”柳恒澈发出亲吻的声音,“你真乖。为了奖励你,我现在在吻你的眼睛,现在是鼻子,现在是脸颊,现在是嘴唇、耳朵、锁骨……”耳边真地传来亲吻的声音,柳恒澈说一句就亲一下,周远志觉得自己浑身发烫。 “阿澈……” “乖,现在把裤子也脱了。” 周远志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地将睡裤脱下来,有些害羞地扔出被子。 “脱了吗?” “嗯。” “骗人!”柳恒澈忽而拔高声音,严厉地说道,“为什麽不把内裤也脱了,你这样让我怎麽‘爱’你,嗯?” 周远志吓了一跳,赶紧乖乖地将内裤脱下来,也丢到外面。裸体与柔软被褥接触的感觉简直妙不可言,周远志刚刚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被柳恒澈挑逗了一下,下面就已经隐隐有抬头的趋势了。开始变硬、胀大的x器慢腾腾抬起头来,摩擦著被子,有一种酥麻的若即若离的快感。 “已经脱了。” “这还差不多。”柳恒澈说,“现在来你的宝贝,它还没完全醒过来呢。嗯,远志,你的腿真好看。” 周远志一面爱抚著自己的x器,一面发出低声地抗议:“一点都不好看,还有那麽长的疤。” 耳边传来温柔的啜吻声:“哪里不好看了。”柳恒澈的声音已经是沙沙的了,“我喜欢亲吻的地方怎麽会不好看,嗯?” 周远志的膝盖发烫了。 “这里也好看,”柳恒澈说,“远志,你看我只是吸了一下,你大腿这里就有我的印子了。” 柳恒澈喜欢吻他的大腿内侧。 周远志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x器已经完全抬头,他双手加快著套弄自己的东西。chu糙的手指刮擦撸动著j体,难言的快感一波波地传递过来。粘y沿著j身慢慢淌落下来,弄得手掌心一片潮湿。 柳恒澈在这个时候又不说话了,周远志听到那头的一片静谧,有些恍神。 “阿澈……” “我在看你。”柳恒澈说,“远志,你怎麽会那麽好看呢,就连你的宝贝都那麽美!你看它多j神啊,站得那麽挺,又烫又湿。” 周远志快坚持不下去了,他浑身哆嗦著,飞快地撸动著自己的x器,每一下摩擦都带给他更大的愉悦和更多的不满足,他因此一下比一下快地撸动。可是高潮却像蒙著面纱的美人,诱惑著他趋近却又始终不肯给他碰触的机会。 “阿澈,阿澈……”周远志难耐地叫著柳恒澈的名字,“阿澈,我好难受,我……我到不了……” 柳恒澈的呼吸声早也chu重起来,r体被摩擦套弄的声响清晰地传进周远志耳中。 “远志……”他急促地说著,“我要同时爱你的後面,你转个身,趴著好吗?” 周远志放开自己的x器,爬起身来。失去了热源的阳具硬挺地勃起著,空虚感一阵赛过一阵。他忍不住分了一只手去继续爱抚那个东西,分开两腿,在自己腰下塞了枕头。 “我好了。”他有些难为情地说著。 “让我看看好吗?” “……嗯。” “腿再分开些,我看不清楚。” 周远志乖乖地将两腿再分开了一些,人也朝前趴下去。 柳恒澈的呼吸越来越重:“……你这里已经湿了。”他说,“你。”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伸手到後面,那个狭小的孔x真地已经湿润,x口微微地柔软,似乎在等待熟客进入。 柳恒澈放低了声音:“嗯,现在还不行,太小太窄了,远志,你自己弄软了给我看。” “我?” “又要不乖了吗?” 周远志咬著下唇,忍耐著快感却达不到高潮的冲击,用手指伸到自己後面去软那个地方。手指c入的地方像是带著吸力,那里面又湿又热。过去柳恒澈也玩过这样的花样,抓著他的手指,非要c到他自己的那个地方去…… 周远志浑身发软,手指在後x里开始一出一进地动起来,刚开始还是缓慢的节奏,但很快地,要到不到的感觉逼迫他丢开了最後的矜持和难为情,周远志开始快速地用手指抽c起自己来,y靡的水声很快发出,像是粘稠的蜂蜜在煨得刚好的蜜壶中翻滚。手指触碰到带来无限欢愉的那一处,他忍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柳恒澈那边似乎因之失去了理智。 “远志,远志,远志……”他叫喊著,r体摩擦的声音变得快速而巨大,周远志在那种极富冲击力的节奏中很快被他同步,一面飞快地撸动自己的x器,另一只手则在自己的後x中抽c。前後同时夹击和恋人失控的声音使得x爱真实到毋庸置疑,周远志只坚持了一会,便觉得要去了。他喊著柳恒澈的名字,听到那边同样狂野的呼应,r体的摩擦撞击声交织在一起,床被摇晃得“嘎吱”作响,他的脑门发烫,跟著眼前一瞬间像是爆开了各种色彩,yj颤抖著猛烈s出一股股热y,好一会才停下来。 周远志喘著chu气,像刚刚跑了马拉松一样地软倒在床上,短暂的满足过後,身体里升起了真真切切的空虚感。 “阿澈……”他抓过手机,将那个小小的机器牢牢攥在手里,好像这样就能触碰到柳恒澈一样,“阿澈,我想你!我好想你!” “远志……”柳恒澈在那头有发狂的感觉,他很少能听到周远志这麽直白的表达,听著恋人喘息著说想他的话语,他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现在就冲出门去买了飞机票冲过去找周远志,但他知道不可以。 “远志,再忍一下,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到时候恐怕我会做得你下不了床。” 周远志沈默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经地说了一句:“好啊,我等著。” 柳恒澈一瞬间就看到了这句话对自己的影响,刚刚释放过的x器又再度j神起来。他苦恼地对著话筒抱怨:“远志,哪个王八蛋教你这麽说话的?” 这次换成周远志在笑了,爽朗的笑声中尚有一点狡黠,他说:“你。” 柳恒澈无奈地捏著手机,想著早知这样,就应该给周远志换个能视频电话的智能手机,他想看他的笑脸,看他沈陷在情欲里的脸孔,sj後的绮丽姿态,还有这样难得的调皮模样…… 以後,也能一直看到这样的他吗?以後,周远志也会一直属於他吗? 他不放心。 柳恒澈有一种深深的惶恐。 “远志,”柳恒澈坐起身来,像是随意地闲聊,“你说,权势这种东西到底好不好?” “嗯?”周远志也躺倒在床上,sj後的懒洋洋让他的思绪转得有些慢,“你在说林悦文?” 柳恒澈停了一下:“……嗯,也不单指他,我只是忽然觉得像林悦文这样的,本来已经有了一定的权势地位了,何必绞尽脑汁,费尽心机,最後弄成现在这样……” “权势是毒药,是无底洞。”周远志斩钉截铁地说,“但也是好东西,有了权势,你可以享受很多,也可以做很多好事,所以我不否认这东西对我也有吸引力。” “那麽比如为了一个好的目的,必须争取权势,而在争取权势的过程中,损害了别人的利益,那个别人也不是好人,你觉得这种事情是不是情有可原?” “阿澈,不管目的是好是坏,损害的那个别人是不是坏人,不正当的手段就是不正当。比方说林悦文害了你,哪怕他争权夺位是为了搞慈善,这一点也绝对不可原谅,何况大多数人争取权势只是为了自己享受罢了,至於制裁坏人,那是专属司法机构的权力。” “所以你很讨厌这种人?” “极其。” 柳恒澈停了下来,周远志听到话筒那边传来的呼吸声,有些急,有些重。 “阿澈?”周远志有些疑惑。 “没事。”柳恒澈说,“我也不喜欢那种人。” 周远志叹了一口气:“可惜娱乐圈里最多的就是这种人,我们也只能管好自己而已。” “嗯。”柳恒澈应了一声,“远志,不早了,你睡吧。” “托你的福,我得先把枕头处理掉。”周远志皱起眉头看著被弄脏了的枕头,想到刚才的迷乱,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 “不如留下来当个纪念吧。”柳恒澈打趣著。 “算了,我可不想被人当成变态。”周远志笑著说。 “嗯,那麽远志,晚安。” “晚安。” 柳恒澈挂断电话,看了屏幕半晌,才起身收拾。他将被弄脏的床单随便团了团扔到一边,然後关了灯,直接睡在被褥上。 不管喜欢不喜欢,明天总是要来的。 他想。 第十章 周远志没有料到,这一通甜蜜的电话,是他和柳恒澈在那件事发生前最後一次直接对话。在这之後,由於庞老爷子对他的器重,周远志得到了加戏的荣誉,跟著剧组在那个小小的城镇窝了将近一个月後,他才得以完成任务,重返a市,而当时那件事情已经闹得满城风雨。 周远志在下飞机的第一时间了解到了这一点。 宽敞的机场大厅里,电视中正在播放娱乐新闻,打扮得像孔雀一样的女主持和娘娘腔的男主持正一惊一乍地对话。 “那麽今天已经进入到前影星柳恒澈强暴未遂案立案调查的第四天,公安机关的调查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昨天晚间十九时三十分,柳恒澈在代理律师的陪伴下离开了拘留所,目前正在家中等候调查结果……” “嗯,没错。与此同时,本案的受害人王小姐则还在市三人民医院静养,据王小姐的家人和朋友声称,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为王小姐讨回公道。” “小艺,说到柳恒澈这个人呢,我们其实很熟悉对不对?” “对啊,其实早在前年的十月份柳先生就曾有过涉毒前科,并因此与原新丽影文化娱乐公司解约,当时,他曾欠下巨额债务,不得不前往h影视基地谋生,并且在那里也闹出了很大事情……” “你是说《武圣》剧组事件是不是?那个时候柳恒澈可是以英雄的面目出现在大众面前呢!” “是啊是啊,不过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对不对?……那这次案件的著眼点呢,我想还是要落在当时的目击证人……” “周大哥?”经纪人杜若回过头喊了一声,“周……” 周远志猛然扔下所有行李,疯了一样向机场外跑去。他跑了几步又折回去,翻出自己的钱包和手机带在身上,g本无视杜若的询问,再次向前跑去,边跑边打电话。 盲音、盲音、盲音、盲音、盲音…… 机场门口等候出租人的人群排了长而又长的队列,周远志抓住栏杆,翻了过去,中途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他受过伤的膝盖磕在铁栏上,痛得差点跪下去,但他很快又站直了身体,一瘸一拐地冲到队伍最前列,将正准备上车的人推到一边。 “喂,我说你怎麽回事!” 周远志匆匆打开钱包,看也不看抽出一沓钱交到对方手里:“对不起,我有急事。”回身关上车门,“万和路紫檀小区。” 出租车司机大概本也想说两句,看著周远志一脸快急疯了的样子,还是把话咽回去,一踩油门,车子向前飙出。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出机场後只见高速路和普通道路上都是车辆。车阵中人们烦躁地按著喇叭,甚至摇下车窗互相对骂。 三月末的春风温暖地拂过已然冒出绿芽的枝头,拂过刚刚绽放的花蕾,多情而细腻,周远志却只觉得浑身冰凉。他拼了命地打著柳恒澈的手机和他租屋的电话,然而所有的回答都是无人接听。 司机看他急得快疯了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句:“先生,这条路这会很堵,要不我放你到前面地铁站下来,你换乘地铁试试?” 周远志看了眼前方的路况,同意了司机的意见。他在中途下了车,又挤入地铁,途中依旧不停地拨打电话,柳恒澈那边似乎永远都没有人在。他在拥挤的、闷热的人群中,在嘈杂的噪音中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可是脑子里却像是塞入了无数只嘈吵的鸭子一样,g本一刻也不得安宁。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一定是! 他想起柳恒澈温和无害的微笑,他撒娇的样子,挺拔的身影,他说著:“远志,我喜欢你!”他还说:“远志,我想你!我想你想得快疯了!” 柳恒澈g本不可能会做那种事情! 身边两个乘客正在交谈,打扮时髦的女孩子讥笑著她的同伴:“我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了,你看你,当年那个伪君子出事你还挺他,帮他捐款,现在知道了?” 矮个的女孩面露忧伤,笨拙地辩解:“他不是这种人,他怎麽会是这种人,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坏人!” “别傻了,干这行的哪个不是私生活混乱,道德败坏?不过像柳恒澈这种人面兽心的……” “闭嘴!”周远志的一声大喝让旁边的人都为之侧目,“闭嘴!”他板著脸孔,像一只就要喷吐火焰的怒狮,“呼哧呼哧”地瞪著那个时髦女郎,“柳恒澈不是这种人!” “你谁啊你……” 或许是周远志的表情太过可怕,那女的说了几个字就没再说下去了,她拉著同伴的手说:“晦气,我们到那边去。” 两个女孩子离开了,车里过了一阵也平复下来。人们又再度进行著自己的交谈,只是所有人都避开了周远志几寸,看他的眼光如同在看一个神经病。 周远志在紫檀花园附近那一站下了地铁,夜色已经降临到这个大都市。人们匆匆来往於他的身侧,商业大楼的霓虹将本应成为黑色的天幕照耀得光怪陆离,周远志觉得,那简直就像是一张嘲讽的丑角的脸孔。 他匆匆向著柳恒澈的租屋走去,还没到楼下,远远就已经看到不少车辆和人群聚集,有人抽烟,有人在电话,还有人在窃窃私语,看起来他们互不相干,但是一旦有人或是车子经过,他们便会立刻涌上去,如同一群嗜血的苍蝇! 周远志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这熟悉的场景将他再度带回了一年多前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虽然当时是上午,现在是晚上,但却是同样的人,同样的事,他甚至怀疑,这些人中有很多在一年多前就曾与他擦肩而过。 他们在等柳恒澈,他们等著抓他的把柄,口诛笔伐,等著逼死他! 他们已经逼过他一次了,他好不容易才能撑著,没有倒下,现在却还要来第二次! 一种庞大的愤怒在瞬间占据了周远志整个身心,他捏紧了拳头,一步步向那群人走去。人们大多g本没有注意到周远志的靠近,有人在闲聊间隙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後又转过头去。周远志朝著离他最近的一个记者走去,他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响,骨节摩擦著几乎像在释放热气。 对方终於注意到有人向自己走来,那个年轻小夥子疑惑地站起身来。 周远志在向他靠近,或许是周远志浑身散发出的戾气太重,年轻人有些警觉地倒退了两步:“干什麽?”他问。 周远志差一点就要冲出去狠揍对方了,但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从背後牢牢地抓住了他。周远志因为行动被阻拦,愤怒地转过头去大喊:“放开我!” 高个子的男人像是夜色中的幽灵一般,苍白著脸色,站在周远志身後。他用青筋迸出的手牢牢抓住周远志的手腕,低下头来问:“周远志先生?” 周远志愣了一下,怒气在这个空隙散去,冷静和理智回来了一点。 “……穆显?” 男人点点头:“跟我来。” 年轻记者向著他们两人看了几眼,似乎想要问些什麽,却又有些犹豫,然後在他打定主意要上前询问的时候,穆显已经带著周远志离开。 “柳先生不在那个小区住了。”他在前方轻声说。 周远志感觉到了明显的压力。他是第一次与穆显见面,这个传说中的恶鬼一般的经纪人的确有恶鬼一般的震慑力,他给人的感觉并不凶恶,但却让人无端发冷。他太冷静了,仿佛不是人类! “我将他安排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切断了外界联系他的方式。”穆显拐入一条僻静的林荫道,那里的梧桐y影下停著一辆深黑色的宝马,“上车。”他替周远志打开了车门,车子很快驶向另一个方向。 “到底是怎麽回事?” “柳先生委托我联系你,我查到你今天的飞机,但赶不及去机场,不过我想你一定会来这里,所以就在这里等你。” “他还好吗?” “除了j神不太好,其他都还好。” 周远志沈默了片刻,问:“那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这次穆显微侧过头,给了周远志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我想,这件事你还是直接问柳先生比较好。” 周远志在一个多小时後见到了柳恒澈。穆显将他安排在一处偏僻、老旧的小区一个不起眼的一室户中。 周远志进门的时候,柳恒澈正坐在阳台旁的椅子上发呆。屋里没有开灯,都市的霓虹光影也照不到这里,他看到那个坐在黑暗中沈寂、孤独的背影,一瞬间那种怒不可遏的感觉又回来了! 穆显按亮了灯,刺眼的光线令柳恒澈微微地眯起了眼睛,几秒锺後,他适应过来,但在看到周远志的时候,却猛然调转开了视线。 他在逃避面对自己。周远志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你们谈吧,我明早九点再过来。”穆显扔下这一句,替他们关了门离开。屋子里一时寂静无声。 “你……回来了。”柳恒澈终於还是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在狭小的客厅里走了两步,似乎在试图找些话说,找些事做,“行李呢?吃过饭没有?” “到底怎麽回事?” “嗯?” “强暴案是怎麽回事!”周远志猛地一拍桌子,木头发出“砰”然巨响,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的震怒。柳恒澈也像是吓了一跳,面上露出个苦笑。 “被冤枉了。” “被冤枉了?”周远志茫然地重复了一遍。 柳恒澈走到一旁打开冰箱:“帮你做个蛋炒饭吧。”他说著,真地拿出蛋,磕开後加了盐、味j、酒,打起蛋来。 “怎麽被冤枉的?什麽时候被冤枉的?” “四天前。”柳恒澈搅拌著蛋y,“四天前的晚上,我和欧子琳一起从片场回去,在停车场听到有人喊救命,我让欧子琳报警,然後去看了一眼,有个女的倒在地上,衣服蒙著头,好像刚刚被人……”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颓然、懊丧的神情,“我想去看看那个女的怎麽样了,结果她好像以为我是伤害她的那个人,我们发生了一些肢体冲突,警察到的时候,她指认我是意图强暴她的人。” 柳恒澈轻描淡写地说著,仿佛事情与他完全不相关一样,可是周远志看到他拿著碗的手在不停地抖。他走上前,牢牢地抓住那只手。 “你是被冤枉的,没道理接受惩罚。”周远志从他手里将那碗蛋y接过来,放到一旁的台板上,“警方怎麽说,调查结果呢?” “没有明确的可以指认我的证据,但也没有证明我无辜的有效证据。” 周远志大吃一惊:“欧子琳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柳恒澈脸上一瞬间露出了个轻蔑的冷笑:“她说她什麽也没看到。” 周远志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句话:“什麽也没看到?” “她说她是一个人到停车场去,听到呼救声後报了警。” 周远志在那个瞬间,愤怒至极! 第十一章 这本该不是一起复杂的案件,却因为谎言、媒体热炒、证据的莫名缺失变得格外复杂。 周远志想尽了一切办法,他花钱请人调查,自己也放下一切到处奔波。g据供述,受害人声称她是在停车场被人从背後迷晕後挟持到附近草丛里的。那个乡下停车场本来有一个监控探头,却刚好在案发前一天因为电线短路损毁,又因为片场位於远郊,当时夜深人静,周围也没有居民往来,所以找不到其他的目击证人。 警方在现场采集了沙土、纤维等物证,正在进行分析之中,对受害人王小姐本人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报告显示她确实曾遭到过暴力袭击,但罪犯未能做到最後一步,因而也无法采集到jy作为证据。由於案发地点处於荒郊野外,加之缺乏合适的介质,指纹的提取也基本失败,反而由於和柳恒澈发生过肢体冲突,在王小姐的指甲中清楚留下了被抓破的柳恒澈的皮肤组织和血y。 媒体如同被打了兴奋剂,疯狂的、躁动的、耸人听闻的标题如同几十年前那个疯狂年代的大字报一样每日见诸於各大媒体头版头条。“昔日小明星,今日强奸犯”,“一个虚伪英雄的倒塌”,完全不应当通过审核的标题却公然出现於络之上。由於微博、论坛等互动空间的存在,使得柳恒澈强暴案的传播速度如同蝗虫过境,谴责、咒骂,各种各样难听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向柳恒澈。 郑雅涵在暗中替柳恒澈请了律师,但却没法做更多的事。在事情完全弄清楚前,她的地位和身份亦是十分敏感,无法明著帮柳恒澈更多,而穆显给周远志的感觉则更为冷漠,他似乎对发生在柳恒澈身上的一切无动於衷。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等待调查结果出来就是。”他对周远志这麽说。 “在这之前难道不应当想办法阻止媒体和大众对阿澈的污蔑和诋毁吗?”周远志愤怒地问,穆显却只是淡淡一笑。 “清者自清。” 周远志觉得穆显抛弃了柳恒澈。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具有人情味的人,既然能够坐视詹妍媚在多年前割腕死於家中,那麽今天又怎麽会为了柳恒澈被冤枉的事倾尽全力?柳恒澈对他或许只是一个玩具,既然脏了、坏了,那麽就不要好了! 现在愿意帮柳恒澈的人或许只剩下他一个了。 周远志打开电脑看过,那些曾经在柳恒澈涉毒事件中帮过他的影迷这一次也一致沈默了,她们或许就像地铁上那名女孩一样相信了柳恒澈犯罪的事,也或许是因为声音太微弱,已经被大众一致的挞伐声所淹没,总之她们这次没能站出来维护柳恒澈。 柳恒澈只剩下一个人了。 周远志向公司请了假,一直留在那间老旧的屋子里,陪在柳恒澈身边。经纪人杜若只给他批了十天的假,十天後周远志面对不停鸣响的铃声,不得不做出决定,他明明白白地告诉杜若,即使毁约赔钱,他也绝对不会在这件事结束前离开柳恒澈,跟著一咬牙切断了天承与他的联系。 他做这些的时候,柳恒澈就在他身旁,用一种复杂的、担忧的眼神望著他。 “远志,你真的……不必为了我这样。”他艰难地说著,声音里有种难以掩饰的慌乱。 周远志回答他:“我们不是恋人吗?你跟谁计较都行,就是不能跟我计较!” 柳恒澈什麽也没能说出口,只是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些什麽。 周远志开始到处奔波,寻找可能存在的目击证人。他问过柳恒澈,当晚跟欧子琳见面的事情有没有其他人知情,柳恒澈苦笑了一下,回答没有。他说,当晚是欧子琳约他,说有事情要告诉他,让他避开所有人过来,也不要告诉别人,结果一个证人也没有。 “她说一年半前那件事还有内幕,她想告诉我事件背後的真相……”柳恒澈看著外面的天空,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披洒四处,烟火气嫋嫋飘散,这个城市里多少人沈陷在幸福之中,只有柳恒澈和周远志却被扔在地狱。 周远志蹲下身,与他面对面:“会不会是,”他停了一下,艰难地说出那句话,“欧子琳的圈套?” 柳恒澈看著自己的恋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次或许是真的完了。”平静的、自暴自弃的、死一般的声音。 “不会的!绝对不会!”周远志难受得想嘶喊,但他不能这麽做,现在他是柳恒澈唯一的支柱,“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他将那个人搂在自己的怀里,而那个人就像个做了噩梦的小孩子一般,慢慢地、紧紧地搂住他,哆嗦著在他怀中留下了泪水。 周远志决定去找受害人。一听说他是柳恒澈那边的,对方家人即刻将他带去的营养品和花丢出大门,指著门口叫他滚。周远志好声好气苦苦哀求了半天才换得了与被害人接触的机会,那个脸上、手上贴著纱布的女子实在是很漂亮,也正是这份漂亮为她招来了这场祸事。 周远志请求她仔细地回想当时的事情,请求她好好想想那个袭击她的人到底是什麽样的,身高、体型、气息、身上的穿著,就算看不到,触碰的感觉总会有。对方板著一张脸,听他说了半天,最後只冷冷回答:“我只知道姓柳的想要非礼我,我看到的就是他!我不会放过他!” 周远志从那种怨毒的眼神中看到了赤裸裸的恨! 私家侦探拿走了他大笔的钱,给他的消息却毫无价值。受害人是一名美院雕塑系学生,三星期前租下了片场附近一间民房做工作室,那段时间因为赶一个作业,每天都很晚离开。附近没有人目击到有别的人在那个时间点出没,也调查不到欧子琳买凶的证据。 凶手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欧子琳又开始在荧幕前活动了,因为郑雅涵的打压,她在《1/7人世》的工作停滞不前,一度销声匿迹,爆出辞演新闻,现在却作为柳恒澈强暴案的目击证人而被媒体所追逐。 “是的,当晚我因为想在片场找找感觉独自留了下来,去停车场取车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呼救,我赶紧报了警,再後来就是大家看到的那样。” “柳先生?”她在镜头前露出一个嫌恶的表情,娇声嗲气地说,“我也没想到他有一天会变成这样,虽然一年多前那件事他就已经错过了,谁想到现在还会错?我总觉得一个人犯点小错不要紧,但绝对不能一错再错,不能犯大错,这次这件事,我作为一个女人,只能说深恶痛绝,我呼吁、我希望法律机关还受害者一个公道,严惩犯罪人柳恒澈!” 周远志从来对人很宽容,这是他第一次想要诅咒甚至伤害一个人! 但是周远志忍住了。 他在某个傍晚,好不容易在欧子琳家楼下等到了她。欧子琳并不认识周远志,在听到他的来意後,那张x感漂亮的脸上马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 “你要我帮他?” “我只是请求欧小姐说出当时事实的真相。”周远志压抑著愤怒的情绪,尽可能低声下气地说,“欧小姐,您是体面人,有身份有地位,阿澈他只是个小助理而已,如果这次的事情再闹下去,他的一生真的要毁了!您忍心看他这样吗?” 欧子琳只是玩弄著她刚刚烫好的鬈发,笑盈盈地说道:“你说他只是个小助理,他却有本事唆使郑雅涵那个老女人来打压我,你觉得他真的一点坏心思都没有吗?我倒是觉得他在骨子里就是个伪君子、犯罪者、恶心人的强奸犯!” 周远志花了很大、很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想要冲过去扇欧子琳一巴掌的冲动。 “欧小姐,不管您怎麽看阿澈,这次的事情他确实没有做过,就算他再怎麽不懂事,也不会去犯罪!” 欧子琳冷哼了一声。 “欧小姐,我求求您。”周远志再度低声下气,“求求您说出真相来,只要您肯帮他作证,我可以答应您任何条件。” 欧子琳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著面前这个其貌不扬,老实憨厚的男人,她说:“什麽条件都行?” 周远志认真地回答:“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什麽都行。” “要是我让你去死呢?” 周远志吃惊地抬起头看著面前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的女孩子,不明白为什麽她可以歹毒到这个程度。 “做不到?”欧子琳露出了轻蔑的笑容,“做不到就别……” 周远志咬了咬牙:“如果您一定要提出这个条件,等阿澈没事了,我会履行承诺。” 欧子琳愣了一会,突然疯狂地大笑起来,她笑得眼泪都快要出来,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却像是地狱里的恶鬼。 “你为什麽非要帮柳恒澈?他到底给了你什麽好处能让你这麽帮他,为他连命都不要?!”她越说声音越高,语气也越发尖锐,“为什麽你们都要帮他?一样是犯了错,为什麽我就要落到这种境地?为什麽他就到处有人帮?就连当个强奸犯也有人帮忙说话?你说啊!你说啊!” 她激动地吼著,指著周远志乱骂:“你他妈算个什麽东西,有什麽能耐?谁要你的命啊!你能花几千万捧我吗?你能让我拿奥斯卡吗?你能给我买房买车买钻石,让我一辈子大富大贵吗?你能吗?我告诉你吧,你能为我做的唯一的事情就是看著柳恒澈进监狱!” 周远志再也不想听她说下去,他转身就走,背後传来欧子琳胜利的、愉悦的笑声,高亢、响亮! 周远志以柳恒澈朋友的身份拜访了他的家人,柳父因为旁人对自己大儿子的诋毁一怒之下病倒入院,柳母只是坐在病床边低声哭泣。这对老知识分子都不相信自己儿子会做出这种事,但是在谴责的大潮面前,他们无能为力,甚至连他们自己也成为了友、民众唾骂的对象,甚至有人g据涉毒事件时人r出的他们的住所,等在他们家门口骂他们是斯文败类,教出了这种禽兽不如的儿子! 周远志没能见到柳恒沛,但是有次去医院的时候,柳母给了他一笔钱,她说,如果万不得已必须进入法庭审理阶段,他们希望他用这笔钱为柳恒澈请一个好一点的律师或是打点一下。柳恒澈说过,他父母的存款都已经给了他还债,这笔钱有好几万,恐怕只有来自柳恒沛。 在媒体与舆论的惊人压力下,警方的调查也开展得很快,欧子琳被证实当晚向复数人次提过要留在片场找找感觉,柳恒澈也被证实直到当晚七点半之前还留在市区,但是之後就有高速公路收费站摄像头拍到他开车向片场方向去,而在这之後直到事发的九点半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能证明柳恒澈在哪里做什麽。媒体报导说,由於共用停车场,柳恒澈很早就对受害人动了非分之想,并有人证实柳恒澈过去曾和被害人有过接触,媒体推测柳恒澈是在得知被害人这段时间都在忙於作业以及摄像头烧坏後起了歹心,但他没想到会被临时留在片场的欧子琳撞破。 关键x的物证调查结果则令人寒心!调查显示,从受害人王小姐身上检测到的纤维组织、毛发均属於柳恒澈,虽然也存在极少的其他几种纤维,但由於被害人工作服多时不洗,也可能是在车子、工作点、商店等处沾染,简而言之,本案中存在第三人的可能x很低。 案子似乎已然调查充分,在柳恒澈案发後第十天,公安机关侦查流程结束,档案资料移交检察院,由检察院审查後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这宗案件由於证据充分,社会关注面广,公众影响力大,法院批准,决定五日後开庭。 周远志在接到给柳恒澈传票的那一天整晚没睡。 郑雅涵雇佣的周律师向他提出了两种可行方法,第一种,想办法与原告商议庭外和解,用钱打通道路;第二种,尽可能搜集有利的证人、证词、证据,为柳恒澈人品背书,以此在法官、陪审员、民众、媒体中打同情牌,尽量争取减刑。 无论怎样,这都已经是在认罪的情况下所做的处理了,柳恒澈无法得到清白,他们现在能做的居然只有帮助他减刑而已。 周远志无法接受这一点。 周律师最後提出了第三种方法,而这种方法可以说是一场赌局。 “目前物证方面已经没有办法,但是欧子琳的证词却还能想法击溃,只要能搜集证据证明她的人品、诚信存在问题,我会想办法以她的证词和柳先生供述的矛盾作为突破口,提出上诉,请求二审,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再想办法扭转舆论方向,寻找侦查突破口。” 第三条路就是一架天平,放在上面称的是柳恒澈的人品和欧子琳的人品。 事情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半前,当时民众选择了相信欧子琳而唾弃柳恒澈,这一次会有转机吗? 周远志一点把握也没有。 第十二章 时间只剩五天,周远志开始没日没夜地到处奔波。 他去h影视基地找到了群头张大姐,演员工会的负责人符西然,找到了李子、小张,他们一口答应随时准备为柳恒澈上庭。他也试图找到罗兵,但是罗兵已经改了联系方式,没法联络到,反而是小郁自己找上门来,说无论有什麽需要,随时准备帮忙。 周远志再次看到这个少年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变得沈稳又可靠,虽然还是那张长不大的娃娃脸,却已经具备了成功商人的素质。他告诉周远志,会想办法尝试找原告谈判,尽量达成庭外和解。 周远志看著这些过去的同事和朋友,开始觉得,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然而,关键x的证人依然没能找到,甚至连柳恒澈的前经纪人,当初知晓兰鱼路fiona酒吧中发生事情的萍姐也仿佛人间蒸发,任凭周远志如何寻找始终不得。就算有李子、小张他们为柳恒澈在h影视基地的人品作保,有柳恒澈就读大学的教授、同学为他在校期间的人品作保,有拿到了柳恒澈定期返还欠款的好心人为他在离开新丽影後经济方面的诚信作保,推翻欧子琳诚信的g本却还是落在一年半前的兰鱼路酒吧案上。 周远志一次次去跑那间酒吧,花钱花j力,试图寻找到当年的证人,但是在这个流动x极高的工作场所,当年的知情者早已不知所踪,就连刘虎等人也因为半年前的一起伤害罪,如今流窜在外,难寻踪迹。而小郁那边的事情也毫无进展,受害人铁了心要控告柳恒澈,钱财在这个理念跟前似乎不值一提。 周远志在快要绝望的情况下在某天突然收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说如果到了必要的时候,他会出面替柳恒澈作证当年的事情,因为他也是当事人。 周远志挂断电话後看到柳恒澈站在门边,面上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可能是……你弟弟打来的,他想帮你。”周远志斟酌著向他解释。 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後,轻轻点了点头。 很快,开庭的日子就要到了。 周远志晚上和律师商讨了最後的准备工作,送走人後,独自坐在客厅里埋头看整理的材料。他总觉得有什麽地方是他们忽略了的,既然事情不是柳恒澈做的,第三个人必然存在,那又怎麽会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他望著周律师弄到的那一沓照片发呆,照片上是案发现场的特写,包括停车场的,周围景物的,受害人遭到袭击地点的,当时天气情况的。 周远志已经三天没睡过觉了,看著看著就睡了过去。朦朦胧胧中好像感到有什麽温热的东西在碰触他的脸颊,那东西温暖也柔软,他忍不住向那里靠了靠,温暖的东西因此停了一下,跟著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搂进一个同样温暖的地方,舒服异常。他像是忽而在宇宙中漂浮了起来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晃晃悠悠,有种微醺後才有的舒适。他看到无数硕大的星子在他身周闪烁著莹润的光芒,它们偶尔划过天际划出一道道漂亮优美的斜线。 流星? 周远志猛然睁开眼睛,正对上柳恒澈黑漆漆的双眼。 青年愣了一下,随後轻声道:“我看你睡著了,想帮你挪到床上。”他将周远志从臂弯里小心翼翼放到柔软的床褥上,弯下腰,在他额头吻了一下,“远志,别想了,听天由命吧。” 周远志却盯著柳恒澈的眼睛聚j会神地看著,看了一阵,大叫一声:“流星!”随後火烧火燎地跳起来,打电话给周律师和雇佣的私家侦探,挂完电话又匆匆忙忙穿衣出门。 “你先睡,不用等我!”他说著,一头撞进夜色之中。 柳恒澈望著那扇关闭的大门,面上慢慢地、慢慢地绽出一个苦涩的笑。 清晨到了,周远志亲手替柳恒澈穿戴整齐,白衬衫、亚麻色西裤、廉价薄外套,周律师建议柳恒澈打扮得亲民、朴素、干净。 “不会有事的,”周远志替弯著腰的青年翻好领子,“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等著我。” 柳恒澈伸手搂住他的腰,轻轻在他唇上啄了一下:“我会回来。”他说,直起腰来,面上再没有这半个月来的颓废和虚弱,眼神坚毅,似乎做了什麽决定。 周远志只送到柳恒澈上车为止,所以没有看到那些在法院门口包围了车辆的记者,没有听到那些无礼、尖锐的问题,也没有看到因为一颗投掷的尖锐石子,使得柳恒澈的额头流下鲜血的样子,更没有看到在他将决定x的证据提交法院之前,法庭中已经爆发的小小风暴。 这是距离柳恒澈一案事发的第十六天,法庭里座无虚席。 除了原告的家属、朋友,柳恒澈的父母双亲,请来的各种证人,剩下的全都是媒体记者。大多数媒体都不被允许拍摄,但这挡不住文字记者们带上录音笔或是纸张铅笔,他们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将最新到手的素材第一时间发出去。 这不像是庭审,这更像是一场记者发布会,而欧子琳坐在证人席位上,妆容j致,神采奕奕。 开庭前十分锺,一个女人不声不响进入法庭,坐在指定席位上,她叫章曼萍。 开庭前三分锺,另一个高个男人进入法庭,坐在後排靠门的椅子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庭审过程并不冗长,审判长核实情况,宣读章程,检察官宣读起诉书,接著是调查举证、法庭辩护。周律师充分运用他老律师的聪明才智和老道经验,在这个阶段逐步将审理案件的重心转移到欧子琳证词的可信度上。章曼萍在此时出场,她陈述了当年兰鱼路事件被隐藏的真相──柳恒澈是为了欧子琳前去,这在记者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讨论声。 欧子琳咬著下唇,坐在席位上似乎想说什麽,但被检察官制止。 “审判长,我方认为证人章曼萍与被告关系过密,其所述证言不可采信,兰鱼路案发至今已一年零五个月,倘若当时我方证人欧小姐确曾作出虚假陈述致使被告蒙冤,为何被告迟迟未曾提出异议?” 後排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旁边的人诧异地转过头去看他,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他大概只迈出了两步,跟著有人的电话铃声在这个时候惊天动地地响起来,有个记者掏出了电话。法官正要提醒,却听那个记者忽而大叫起来:“什麽?上出现了欧子琳的大量丑闻?” 所有人都看向那个接电话的人,接著就像是多米诺骨牌的连锁效应,人们纷纷拿出手机、便携电脑打开後连接络,欧子琳的丑闻在短时间内已经以几何倍数扩散开来。在各大站各大版块,同时发布了两段视频和一系列照片,视频其一是欧子琳在夜店与多个男人舌吻、爱抚的样子,g据她亢奋、失神的样子可以看出她显然是嗑了药,另外一段,则是一个打扮朴素的女人戴著鸭舌帽去街边买“药”的交易画面,人们g据那个女人手臂上的纹身认出了她的身份,至於照片,四个字概括是不堪入目。 法庭在刹那间沸腾起来,周律师咳嗽一声:“鉴於章女士作证2xxx年涉毒事件中欧女士曾给出不实口供,加上欧女士品行不端,此次供述也与我当事人陈述有多处矛盾,我恳请审判长和诸位陪审员重新考虑欧女士证词可信程度,将此案发回,重新调查。” 法官看向一旁的陪审员,书记员也停止了记录的动作。检察官正要站起来,忽然有人打开门,匆匆走了进来。有人认出这是公安机关刑警队的一名干警,他向检方说了几句话,检察官面上露出了尴尬的神色,但最终不得不站起身来。 “审判长、诸位陪审员,g据刑警队丁队长的最新消息,刚刚出现了新的证据,本案中找到了第三个人。” 法庭在静默片刻後,再次沸腾! 任何存在都不可能无故消失,正如流星一样,虽然你不知它何处出现,又消失何处,但当它划过天际,必然会留下自己的运动轨迹。真正的凶手不可能凭空出现,更不可能凭空离开西郊片场,他既然曾经在此运动,必然留下痕迹。 周远志想了很久,本案中之所以判断没有第三人存在,第一是因为无人目击,第二是因为提取不到存在第三人的证据,第三是因为没有发现第三人逃逸的痕迹。与庭审一样,在物证方面他和周律师同样无能为力,在寻找目击证人方面,既然警方的人力无法达到他自然更无法做到,但是第三条却还值得一试。 西郊片场位於远郊,四面皆是农田,由公路向下斜向延伸的道路直抵片场,视野开阔,很难隐藏踪迹。可见,若要进出片场第一必须有代步工具,第二,路只有一条。换言之,警方的来路与罪犯逃逸的去路应该是同一条,所以人们推测,倘若真的存在罪犯,绝不可能与警方擦肩而过而不被察觉。 但换种方法来想,如果罪犯当时并没跑而是躲了起来呢? 要躲入西郊片场必须经过停车场,也必然撞见欧子琳,但是还有一种躲藏方法──躲入人群! 当晚因为警车而被吸引来的居民都是距片场几百米外的租客,男女老少共计一十四名,周远志借助私家侦探的力量拿到了资料,发现其中有一名和柳恒澈身高相近,年龄相似的青年,这个人是租户中一名张姓男子的狐朋狗友,当晚借宿在此。案发前,他曾借口撒尿出过门,案发时,他出现在片场,案发後的第二天清晨他离开。张先生没有注意到,但事後证实此人并未通过警方设置在路口的盘查岗亭,他消失了。 无独有偶,负责调查这起案件的一名姓丁的警官也对这起案件目前的结论抱有疑惑,经过调查,丁警官发现在西郊片场以北跨过农田13公里下方刚好有一处铁轨弯道,火车在此减速,车顶与地平面只存在轻微落差,跳落容易。跟著警方在与弯道相平行的地面上发现了助跑、起跳痕迹,提取到了脚印,经鉴定与该名男子外形相符。 决定x的证据在铁轨沿线被找到,被丢弃的垃圾袋里有浸过乙醚的布、手术帽、还有作案人戴的塑胶手套,以及一件刚好与柳恒澈当日所著一模一样的外套。正是因此,使得案发现场留下的纤维组织与柳恒澈的一模一样────在机器大生产的时代,同一批次的成衣总是给刑事调查留下诸多不确定因素,而受害人也终於证实,该名男子曾经与她有过接触。 一切都很清楚了,柳恒澈是被冤枉的。 在一瞬间,所有咒骂柳恒澈的声音集体调转方向,受害人是无辜的,导致柳恒澈被怀疑、被冤枉的原因只有一个,欧子琳的证词。 欧子琳尖叫、辩护、流泪、求情,扬言要揭露柳恒澈的真面目,至此再不起一点作用。 之後媒体大爆炸的盛况g本不用多做赘述,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每天媒体都在翻炒这些消息,柳恒澈的仁义,柳恒澈的绅士,柳恒澈的好心反受冤枉,欧子琳的蛇蝎心肠,欧子琳的狠,欧子琳放浪形骸却还要诬陷他人,甚至有人声称当日酒吧中那一幕也是欧子琳自编自导,却因为警察临检而引火烧身。 不久之後,欧子琳传出j神崩溃的消息,从此退出娱乐圈,不知所踪。 柳恒澈读到这则报道的时候已是五月下旬,天气早就变暖,四处繁花争豔。不论是天承的《星河》还是风行联手鸿翔的《1/7人世》都已经进入了後期制作阶段,风暴尚未来临,一切欣欣向荣。 周远志端了碗小炒r放到桌上,解著围裙对柳恒澈说:“我明天起要出门去f省拍戏一周,晚上会打电话给你,你别随便出门,我周末就回来。” 柳恒澈放下报纸,立起身将那个人转过身去帮他解围裙。 自从那件事以来,周远志总是不放心柳恒澈单独出门,尤其是夜间,管他管得很严。柳恒澈解下那条围裙,丢到一边,伸手轻轻从背後将那个人抱在怀里:“放心,吃一堑长一智,我现在不会那麽傻了。” “知道就好。”周远志叹了口气,“再来一次,我怕我真的会撑不住!” 柳恒澈将他转过来,轻轻吻他:“不会了,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因为那起事件,柳恒澈差点身陷囹圄,却也因此洗刷了一年多前的冤屈,并再次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对於这样一个新好男人,一个真正的君子,无论是媒体还是络都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加上郑雅涵有意无意的暗示和护航,演艺圈对柳恒澈的态度已经开始有了松动,虽然,因为《武圣》事件和柳恒澈本身的条件还未能造就一个重新入圈的合适契机。 缠绵的吻几乎令人沈溺,周远志在被压倒在沙发上,扯开衣服的时候终於清醒过来:“汤……我的汤还在炉子上!”说著推开柳恒澈,急火火地冲进厨房里。 柳恒澈不满地站起身,打算跟进去,恰在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打算忽视那个声音,却听得周远志在厨房里叫:“阿澈,接电话。” 柳恒澈不得不走过去,拿起那个讨厌的打断他好事的玩意,话筒中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浑身一僵。下意识的,他看了厨房一眼,随後将电话拿到阳台上,关了门轻声道:“穆显。”这是穆显这几个月中唯一一次电话,当柳恒澈被万夫所指的时候,甚至连他都以为穆显放弃他了。 “柳先生,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托福。” “听起来心情不错。” “我为什麽要颓废?” “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君子会为了欧子琳的下场而内疚。” “如果她不是第二次想陷害我,又怎会聪明反被聪明误,落到这种下场?”柳恒澈望著外面,夕阳还是那个夕阳,只是今时今日已经无法令他感到伤感。 穆显在那头笑得很愉悦:“柳先生,你最後对欧子琳那一手真狠,不过,很合我口味。” “我一点都不觉得荣幸。”柳恒澈说,“穆显,我很不喜欢别人瞒著我搞小动作,你最後做的跟当初告诉我的完全不同。”他想到周远志在那段时间里的辛劳痛苦牺牲,想到父母受的委屈,眉头深深地蹙起来。 “柳先生,骗人的最高境界当然是连自己人也蒙在鼓里,否则凭你现今的演技,你能骗得了至亲?”穆显的话里有著深深的嘲讽,令柳恒澈浑身不舒服。 “说吧,找我什麽事?” “我来了解一下上次给你的本子进展如何?” 柳恒澈惊诧:“那不是个骗局吗?” 在风行晚宴的那个夜晚,穆显曾经交给柳恒澈一个本子,要求他饰演一名强奸犯,并且告诉他打算制造一起公关事件来吸引大众关注。他说:“柳先生,好好准备一下,我希望你从j神到外貌都呈现出这个角色该有的样子,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和你接触并控告你意图不轨,我打算让警方和媒体介入,炒作一下这个美妙的误会,然後告诉别人,你即将饰演这麽个角色,只是演技太好,因而在私下练习的时候让人误会了而已。” 穆显实际c作的却远比这个“误会”严重得多得多! “那是一个真真切切的角色,一部青春爱情电影,再过一阵子就要开机了。”穆显笑著,“还是说,柳先生已经不打算跟我继续合作了?” 柳恒澈只沈默了一会:“……不,合作继续。” 挂断电话後,柳恒澈的思绪还沈陷在刚才的对话中。 穆显这次固然骗了他,但并不代表他无辜,他何尝不是在怀疑著局面的同时,却也瞒著至亲,继续扮演著那个万夫所指的罪人? 自从穆显出现,黑暗便一直在向他招手,他想。 柳恒澈看向远方,夕阳即将沈落,黑暗慢慢展开,他仿佛真的听见了那些潜伏在暗夜中,来自恶鬼的声音,他们用诱惑的语调,请求他的加入。 “阿澈,吃饭了!” 一瞬间,黑暗和声音都如潮退远离。 他回过头去,看到周远志正在勤快地分发碗筷,屋内传出饭菜的香气,令人心温暖,於是他赶紧应了一声,推开门大步进去。 夕阳西沈,柳恒澈的背後是一片黑暗,而在他的前方是光明、爱情、家、即将展开的事业,还有他这一生最爱的人! 第十三章 一间空荡荡的房间,白色的墙壁,一盏日光灯,中央有一张椅子。 可以看到正对著镜头有扇门,但现在是关著的。 有个声音在喊:“下一个。”然後门锁发出“哢哒”一声,有人打开门进来了。 镜头里出现一个看起来青涩也普通的少年,年纪大概是十七、八岁,刻意模仿时尚杂志的打扮因为衣服配饰的廉价加上气质的不符,使得他看起来有些好笑。 生得,也很普通,是那种再平凡不过的眉眼,但是,他年轻。 是未曾雕琢过的,天然的、像新鲜水果一样的年轻。 好像闻得到水果的香味…… 少年斜挎著包,手足无措地站在重新合拢的门前。 “坐。”那个画外音又响起来,於是少年动作僵硬地走进镜头中央,将那张椅子象征x地拖动了一下,放下包,坐了下来。像个面对教官的好学生一样,他将两手放在膝盖上,拳头紧紧捏著。 “介绍一下自己。” 少年下意识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我……我……” 日光灯在这时跳动了一下,是那种常见的微微的闪动,发出轻微的电流声响,像是有些不耐烦。镜头拍到了少年的手,有点黑,手指瘦长,捏著的拳头松了又紧。 “别紧张。”又一个画外音冒出来,是个温和的女声。 “我……我……”少年还是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看不到面孔的考官们发出善意的笑声,随後第一个声音解了围:“这样吧,先说说你叫什麽名字?” 少年迅速地抬起了眼睫,他的睫毛倒是很长,特写镜头里可以看到那些优美的线条在光线中轻轻地抖动著,像是舞动在光明中的夜的蝴蝶。 “老……老师们好,我叫赵英杰。”他终於能发出声音来,虽然那声音是颤抖的。 “今年几岁了?还在念书吗?” “今年十七岁,在市一高中念高二。” “你有什麽特长?” “我会唱歌,弹吉他,我还参加了学校的话剧社,学校里过节的时候排话剧我都参加了,我还会自己写剧本!” “哦?都演过些什麽,写了什麽?” “挺多的,像《哈姆莱特》里的哈姆莱特、《等待戈多》里的狄狄,还有其他一些改良童话剧的配角,我写过的本子我也都带来了!”少年说著,弯下腰迅速从包里掏出了一沓早已准备好的纸张毕恭毕敬地递上去。 有纸页“哗啦啦”翻动的声响,少年再次紧张地咬住下唇。摄像给了一个正面镜头,人们看得到他的眼睛,犹豫却又期待的眼神。 日光灯管又再跳动了,像是一种心理的暗示,一只小小的飞蛾忽而飞到那上面,抖动著翅膀,在这个冷光源上停了下来。 “能演一段给我们看看吗?”温和的女声响起来,“什麽都可以,我们给你五分锺。” “好,好的。”少年僵硬地立起身来,无意识地扯著不规则剪裁的上衣,似乎想把那两个不一边高的衣角拉齐。 “看著这个镜头。” 画面中的少年侧了一下脸孔。 “可以开始了吗?好,我数数,三、二、一,action!” 背景噪音突然就消失了,彩色的镜头也变作黑白,钢琴的音符从舒缓开始如同泉水一般倾泻而出。少年在舒缓的音调中进行著他的表演。一开始可以看出明显的僵硬,他有些手足无措,跟著却像是想起了什麽,他开始表演那些大起大落的情绪,他发怒、上下跳动、抱头、摔东西、在原地踱来踱去、骂骂咧咧,偶尔偷偷地瞥一眼考官的表情。 椅子在一次动作中被踹倒在了地上,镜头摇晃,飞蛾从日光灯管上振翅飞起,然後是倒放与快进镜头,跳跃的剪接像是一场流畅的舞蹈!巧妙的蒙太奇手法展现出奇妙的世界,少年的悲愤或欢乐,惊讶或哀伤,每一个动作都与更大、更广袤也更平凡的世界拼凑在一起,一时是他在跟人愉快交谈时潺潺流动的溪水,一时是颓丧地坐倒在地上时天空中飞快攒动的乌云,他捂著脸哭著的镜头後跟著初生婴儿的啼哭,回身挥手跟远处的人招手时霓虹和人流被虚化了焦点匆匆滑过…… 连续的运动,变动的节奏,光怪陆离,细腻丰富,最後一个钢琴音符停下来的时候,少年满头大汗地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摆出思想者的姿势。 音乐声停下来了,画面突然又回复了彩色,那种细微的背景噪音於是又浮现出来,现在可以听出是机械在运转的声音,大概是摄像机的。 少年放下手,重新放回膝盖上,又握起拳头。 “我……我演好了……”他再次紧张又期待,额头渗出细密的汗水,脸蛋因为运动和情绪激动变得红扑扑的。 两个考官低声说了几句什麽,听不清具体的内容,活像一种陌生语言。 “最後一个问题,你为什麽想成为演员?” 少年迅速抬起头来,这一次眼神坚定:“因为我想当一颗明星。” 重重的鼓音伴随著黑暗猛然降临,那扇正对著镜头的门在人们眼前骤然合拢。短暂的静寂,人们看到一颗微弱的星子闪烁在屏幕的正中,微弱的、轻柔的星光,大提琴的声音第一个单独响起来,像是巴哈的无伴奏大提琴组曲,舒缓,沈稳,随著那乐音,一点一点越来越多的星光开始出现在屏幕各处,它们灵巧地滑过人们眼前聚拢组成字符的形状,点出演职员工作表,每一个名字闪现过後便如同流星一般向著四周滑开消失。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星星出现,屏幕不再漆黑一片,背景音乐也不知不觉变作了与之前的舒缓完全不同的交响乐,大提琴、小提琴、单簧管、定音鼓……庞大雄浑的音乐鸣唱中,无数星星旋转、跳跃、隐没,用各种匪夷所思的不规则组合运动著,呼喊建造这个世界的“工匠”们的名字。当整片屏幕都被星光所点亮,最後的最後,人们看到的是一朵充斥了全屏幕的星云。亿万个光年的时间在这里凝聚,细小的星群闪烁著收缩变动,然後一片片地技巧x佚失,最後,屏幕正中仅剩的星光组成了一个大大的童趣字体的“完”字,而这时最後一个音符是跳跃在三角铁上轻微的一下。 “叮。” 最清澈,也最元初,跟著屏幕像是舞蹈完毕的舞者陷入了沈睡。 剧场中的灯光渐渐亮起来,人们纷纷起身,柔美的女声在喇叭中响起:“试映会已经结束,请各位媒体记者朋友带好随身物品,跟随向导至第三会议室领取资料,重复……” 两个看来熟识的记者边走边互相交谈著。 “想不到天承最後做了这麽一部片子出来,实在是让人想不通!” “片子倒是好片子,庞老爷子可算宝刀不老,可惜从商业范畴考虑,这个题材现在怕是没人要看了。” “是啊,题材著眼点太小又不时髦,现在谁不是削减了脑袋做3d做武侠啊?《星云》里g本连个特效镜头都看不到,拍摄手法旧,演员那边除了殷莫离,一个大卡司都没有,真是让人想夸都找不到切入点。” “这麽看起来,《1/7人世》优势占太多了,《星云》连档期都排得匪夷所思。” “啧,那种工作日的上午档,双休日的档期还都在深夜,二三线城市铺得比一线城市还广,真是看不懂。你说杜万生到底是怎麽了,明明是个老江湖,这次未免太离谱了吧!” “谁知道?总归收了人家车马费,怎麽也得说两句好话,要不还是从殷莫离入手吧,这算是他第一次演这麽个正儿八经的悲剧角色,而且这次演得确实不错,稳定又成熟,我看他又j进了。” “哎哟你别跟我提殷莫离,每次一拿他做文章,读者的关注点马上就歪到他的私生活上去了,炒他只会让人忘掉片子。” “那那个演郝云墨的演员也不错,在殷莫离这种天才演员面前竟然都没被比下去,以前好像没听过。” “周远志是吧?听说原先是个群众演员,现在也只是个配角,年纪又大了,总不能对著他炒。” 两个记者对视一眼,都重重叹了口气。 “算了,还是照老路子,写写文化内涵,人文j神得了。” “我琢磨著配个黄金时代专题吧,抒发一下对旧电影人旧时代怀念什麽的。” “哟,到底是你脑子转得快,天然去雕饰,回归电影本质的好电影这个点不错。” “也只能这样了,这次天承居然连篇新闻通稿都不发,鬼才知道他们宣传点在哪里。” “邪门!” 两个人一致下了结论。出门的时候,他们看到周远志站在一旁,便冲著他点了点头,周远志也礼貌地回了礼。 人群渐渐走空了,剩下空荡荡的放映室,屏幕已经恢复了投影幕原有的浅灰色,剧场里空无一人。 周远志正要离开,回头再看了一眼室内却发现还有个人坐在前排靠边的位置上。 “先生,放映已经结束了。”他喊了一声,对方像是没有听到,於是周远志走了过去,“先……杜先生?” 杜万生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周远志:“是小周啊。”他说,“坐。”伸手拍了拍一旁的椅子。 周远志看了一眼门口,公关部的助理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带上了门。周远志坐到杜万生身边,这个宽敞的空间里就剩了他们两人。 壁灯还维持在将明未明的状态,整个都笼罩在那种r黄色的光茫中。 “刚刚记者们说什麽你都听到了吗?”杜万生揉著鼻梁问,神态是松弛的。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听到了。” “他们怎麽说?” “说片子是不错,但题材可能有点……”周远志琢磨著该怎麽表述这个意思,“有点冷。” “是说没商业价值吧。”杜万生笑起来,掏出块眼镜布慢慢擦著手中那副金丝边眼镜:“你这个人呐,看著老实,原来也会哄人。”他戴上眼镜,看著屏幕,仿佛还能从那块长方形的幕布上看出刚刚那一片蔚为壮观的星云来。 “拍《星云》这部片子,我原本就是抱著亏本的觉悟来做的。” 周远志吃了一惊。 杜万生像是觉得他的反应有些好笑:“怎麽?不相信?我在这行这麽多年了,市场口味什麽样还会不清楚?” “不是的,杜先生。”周远志解释著,“市场方面我其实一点也不懂,不过我真的觉得《星云》是部好片子。” “我知道。”杜万生看向宽大的荧幕,他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那一方薄幕,投向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星云》当然是部好片子,我在这行坚持了三十四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制作《星云》。”杜万生侧头看到周远志吃惊的样子,再次笑了一下补充道,“你肯定不知道,《星云》的剧本是我写的。” 周远志大吃一惊,原来那个陌生的从未听闻也从未出现过的编剧竟是杜万生本人。 “《星云》是一个真实的故事,是我和我朋友的故事,笔名也是从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中各取了一个字组成。” 周远志不是没有这麽猜测过,但是这个猜测坐实还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因为影片中这三名一同进入造星世界的青年却得到了不同的结果,殷莫离的张业自杀身亡,黄剑的顾云飞退圈回到家乡,成了一名普通工人,而吴庆原的盛昊却留在了这个浮华流光的世界,成了一名功成名就的演员。 “盛昊是杜先生?”周远志猜测著。 “是的,盛昊就是以我自己为原型来创作的,三十多年前我也是名演员,不过只做了一阵,很快就转往幕後了。”杜万生说,“一晃这麽多年过去了,阿业他也走了这麽久了。” 即使已经知道结果,周远志还是有些难受,因为拍摄《星云》,因为殷莫离的张业,这个人似乎就已经是他在现实生活中真真正正认识的一个人了!他才华横溢却也敏感偏执,他本x善良却逃不过命运多舛,有的时候,周远志甚至觉得张业就站在他的身边,眉眼弯弯地笑著喊他:“老师。” “这麽说,现实世界中的张业先生他也……过世了。”周远志收回思绪道。 “片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全部。”杜万生平静地回答,“阿业已经过世快三十年了,云飞在两年前也因为生病离开了,三个人里如今只剩下我了。”他的脸上浮出一个微微伤感的笑容,“本来我还担心当年闹得这麽大的事情在屏幕上重现会太过敏感,但现在看来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些陈年旧事了。” 张业是自杀死亡的,在事业的最高峰,没有人知道是为什麽,杜万生在片中也没有给出明确的解答。 “时间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杜万生说,斑白的鬓发第一次使得这个年过半百却总是j神奕奕的男人显得苍老和虚弱。 “但也是安全的东西吧。”周远志思索著,“人大概就是因为遗忘才能好好地活下去,忘掉痛苦,忘掉遗憾,否则太累了。” 杜万生点点头:“所以,《星云》於我是一个夙愿,也是给阿业和云飞的一个交代,片子出来了,也许我的包袱从此就能真正放下来。” 周远志这才明白,杜万生会选择这麽一部完全逆反市场潮流的片子来作为天承的奠基作品,更多的是出於个人的情感考虑而非市场价值,也难怪所有媒体都猜不到他的动向。 他觉得这个举动很富有人情味,但多少有些悲壮的意味。 “怎麽,担心卖不好?”杜万生显然看出了周远志的担心,他笑起来,“投资方和我都没担心,你担心什麽?” “我担心这麽好的片子别人看不到。”周远志说。 这并非一句恭维。庞老爷子的手法平和而细腻,真实又绮丽,完全与他的火爆脾气和年纪不相吻合,周远志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艺术大师,蜗居在小镇中做著chu糙的活计,而你却不知道他的背後藏著怎样一个瑰丽的世界!还有片中的每一个演员,即便是刚刚毕业的学生或是从未曾有过登台机会的新人也全都拼尽了力气去演,如果仅仅因为冷门题材、因为档期而失去与观众见面的机会,该是多麽遗憾的事情?周远志几乎想向人呐喊,来看吧,《星云》是部好片子! 杜万生交叠起双手:“相信我,《星云》的目标群体锁定得很完善,会有对的人愿意去看这部片子,只要能将我们想要说的传达给那些对的人,那麽票房也并不是那麽重要。”他忽然问周远志,“小周,你觉得《星云》的世界是不是有点残酷?” 不像普通影视圈题材的作品,《星云》既没有美化也没有魔化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而是忠实得如同纪录片一般记下了这个圈子会有的黑,会有的白,还有那许许多多深深浅浅的灰色,每一个人,都鲜活地存在著、生活著。 “我觉得不会,因为《星云》很真实。”周远志说,想了想又补充,“在真实之外却也有童话的感觉,我说不太好,就是虽然情节本身或许不那麽浪漫,但是庞导的处理手法却是温柔的、积极的,比如张业自杀的那场戏,本来应该是很绝望的一幕,但是他却处理得好像他真的是离开这个世界去了一个更广阔、更丰富、更宏大的舞台。”周远志记得张业跳楼的那一幕,在除夕的夜晚,他从自然公园的高塔上坠落,像是在花间飞舞的蝴蝶的舞蹈,轻盈、多情、美丽,本该是坠落,看起来却更像是在飞翔,他最後“停留”在透明的蝴蝶温室中,灿烂的灯光下,一屋子的蝴蝶环绕著他,驻足或是飞舞,他在那里闭著眼睛沈沈睡去,面上挂著浅淡却满足的微笑。 “我果然没看错你。”杜万生点点头,“小周,你在这行很多年了吧?” “到今年已经是第十七年了,杜先生。” “十七年里吃了不少苦吧?” “也还好,”周远志有些不好意思,“就这麽走过来了,也不觉得怎麽苦。” “如果我拿刚才那个问题问你呢,电影最後那个,小周,你为什麽想要成为一名演员?” “为什麽?”周远志有些迷惑,他想了又想,随後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好像除了演戏,没有什麽别的路是我该走的。”包括因为腿伤不得不离开这个圈子的那两年,他也从未曾想过彻底离开,总想著还是会回去的,他总有回去的一天! “你喜欢体验扮演各种不同角色的乐趣?” 周远志笑著点头:“嗯,有这麽点意思,不过也不全是,杜先生您别笑我,我是乡下人,小时候在家乡看人家下乡演戏剧的时候一下子就被迷住了,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个职业真是厉害得不得了,怎麽可以在舞台上弄出另一个世界来呢?我那天看完後回去怎麽也睡不著,披著床单在家里跑来跑去地学台词,後来就著了魔一样地想当个演员,再後来就出来闯了,可惜我条件实在不好,又没正正经经学过表演,所以一直没什麽出息。” 杜万生摇了摇头,轻轻地说出那句话:“不,小周,你是个天生的演员。” 周远志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我我我不是天才,杜先生您别笑话我了,我……我怎麽可能是天才!” “你的确有天赋的才能,而且比你自己想象的多得多。”杜万生说,“演员也分很多类型,你跟殷莫离属於同一种,只不过他比你天赋更高,也更懂得怎样发挥这个优势而已。他很锋利很耀眼,像剑,轻易就能聚焦别人的眼神。”杜万生做了个手势,“而你则是沈稳型的,像盾,剑虽耀眼却需要盾来守护,需要盾来配合。” 周远志搓著手,简直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句“过誉”的话,紧张得满手都是手汗。 “小周,其实我很早就注意过你,我看过你所有参与的电视剧,包括那部夭折的《王昭君》的样片。” 周远志这次真是惊讶得连嘴巴都合不拢了:“杜……杜先生……” 杜万生拍拍他的肩膀:“虽然很早就注意到你,可惜那时候我还在鸿翔,签你有难度。鸿翔是头大象,行动迟缓,观念守旧,零部件众多。在那里,我不是一定不能签你,但势必不能保证你的自由度和发挥的舞台,但现在没问题了。天承是我的公司,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能够做主每件事,包括,”他顿了顿,“强推你。” 周远志连一句话都答不上来了,惊喜和激动都让他更加手足无措,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失态了。 “前阵子,你为了柳恒澈的事情差点跟公司解约的事我也听杜若说了。” 周远志微微一怔:“对……对不起,杜先生,那完全是我的错。” 杜万生立起身来,周远志也跟著站起。 “你是个有才能的演员,我希望你能在天承有更好的发展,所以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他说,“柳恒澈的事情,我也很高兴他能够恢复清白。” “谢谢你,杜先生。”周远志由衷地感谢,“真的谢谢你。” “但是,我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是的,杜先生,我保证绝对不会了!” “好。”杜万生打开了放映室的门,回身看向周远志,“虽然略晚了点,小周,欢迎你正式进入这个圈子!” 14-21 奸角 作者:尘夜 第十四章 《星云》在这一年九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上午首映,《1/7人世》则紧随其後,在当周的周五晚黄金档上映,一时之间圈内圈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两部片子的正面交锋上。 一边是後起之秀天承独挑大梁,一边是业内老大鸿翔联手中坚风行;一边是杜万生,一边是何粤心;一边是退隐多年宝刀未老的庞大海,一边是业内众多新一辈代表导演;一边是天赋出众却丑闻缠身的殷莫离带著一群无名新人,另一边则是整个圈子都少见的全明星阵容……每个人都在猜测这场仗谁输谁赢,甚至有人在络上开出赌局,应和者众多,至於影片上映前各种揭秘、探底、小道消息更是如雨後春笋,数不胜数。 但是能够说话的毕竟只有数据。 上映首日,《星云》票房收於一千六百万,算是一个不错的成绩,但依然远低於《1/7人世》黄金档大牌云集的二千七百万票房,而按照惯例,在首映日过後,票房成绩在一周之内还会维持在一个相对较高的数值,但在一周之後就会慢慢跌落。 换言之,《星云》毫无疑问已经惨败於《1/7人世》! 事情是否真是这样? 据某家娱乐媒体的记者爆料,风行的何粤心在《星云》首映当日曾亲自买票去看了这部老对手的片子,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何粤心对助理说了四个字:“我们输了。” 这则小道消息是否属实至今无人证实,但《星云》的票房规律确实有些出人意料。一般而言,由於目前国内一年中出品的电影作品实在太多,黄金档又十分稀缺,在僧多粥少与快餐化口味的影响下,一部影片能够在影院放映两周还维持生命力已经很不容易,然而奇怪就奇怪在《星云》的票房成绩虽然没有出现违背这条规律的大的偏离,但它的生命力却十分顽强。不仅在两周之中,甚至在第三周乃至第四周,《星云》依然还能悄无声息地占据在票房榜上以一个勉强扣线的数字维持著生机,而当时《1/7人世》却已经偃旗息鼓。 有家杂志社对这个现象著实感到奇怪,因而在几个影院中做了一次问卷调查,随後通过分析发现,在工作日前来观看《星云》的人群大致有以下几类:艺术类院校的在读生或毕业生、娱乐圈业内工作者、有志从事娱乐业工作者、电影爱好者、庞大海导演的支持者。抽样调查显示,这一批人对《星云》普遍评价很高并且不止来看过一次,他们认为《星云》在艺术x和观赏x上都是具有价值的影片,在现实意义上则具有指导x和公正x,而对於能够将票房成绩搁置一边,敢於起用如此多的新人又能请到退隐多年的庞大海导演拍摄这麽一部片子的天承和杜万生,他们则认为十分值得钦佩! 这个结论或许多少揭示了《星云》现象的本质所在。 而在《星云》上映之後,天承娱乐便开始频繁与各路艺人接触,并不断举行新人选拔考核,业内风传有不少合约即将到期的二线、准一线艺人和其他一些娱乐公司的工作人员甚至愿意自降报酬转投天承──因为天承,有空间、有背景、有实力! 所以一切都很清楚了。对於任何一家公司来说,一时的得失或是荣誉其实都不是问题,真正攸关生死的是长久有潜力的人力资源和团体向心力,而天承通过《星云》成功地完成了对天承娱乐这家新成立公司形象和企业文化的一次完美宣传。不仅如此,因为天承在拍摄《星云》时起用的演员基本都是新人,和鸿翔、风行明著打擂台又使得天承基本没花广告费就完成了影片宣传,所以在账目上,只花了三百多万投资拍摄的《星云》也顺利赚到了几倍的利润,完成了对投资商的交代。 与之相反的是,《1/7人世》由於大牌云集所造成的巨额投入,千万级别的票房也只不过为两家公司盈利稍许,与此同时却还要平衡鸿翔与风行之间,众多大牌导演、演员之间的利益分配,加加减减下来,甚至差一点做不到收支平衡。 天承娱乐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却也狡猾异常地打了一场大胜仗! 现在可以这麽说,杜万生拍《星云》的确是为了完成一个人生夙愿,完成一个对亡友的交代,但是在那之前,三十四年在业内打滚,被封神的这位前经纪人、前鸿翔影业艺人总监,其所拥有的商业头脑和独到眼光早就成为他骨血的一部分,先於浪漫主义思维深深运作在他的dna之中,也运作在天承娱乐这家後起之秀的企业文化之中! 柳恒澈当然也去看了《星云》这部片子,并且是瞒著周远志买了情侣票後硬拖著他一起去的。坐在电影院最末排的情侣座里,周远志简直就是坐立不安,恨不得把自己藏到椅子底下去,结果是被柳恒澈一手搂肩一手按腿,摁著不放地看完了整部片子。 看完片子後,柳恒澈很久都没有起来,一直到剧场里的人都走光了,收拾东西的工作人员进来,他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周远志催他,他却转头对周远志说:“远志,买张票,我们再看一场吧。” 结果,一连看了三场。 上午进的电影院,出来的时候都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沿著九月秋阳照耀下的林荫道一路走回去,路上柳恒澈一句话也没有说,一直到快要到柳恒澈的租屋时,他才停下来,吸了口气,看向周远志。 “远志。” “嗯?” “我会抓紧时间追上你。” 周远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柳恒澈在说什麽。这不是身处情侣关系中的柳恒澈对恋人远志说的话,这是身为演员的柳恒澈对同样身为演员的周远志说的话,是一封战书,一场挑战! 周远志看著面前这个将腰杆挺得笔直的青年,忽然就想起了两年前的这个时候。那时候他们才刚刚认识,柳恒澈还是那个荧屏上说话滴水不漏形象梦幻不实的偶像,而他则还是在h影视基地旁的小镇上开著饭馆的退役群众演员,他们因为一部电视剧短暂地相遇、相识,一起喝过酒,吃过饭,然後错身而过,他继续在屏幕前傻兮兮地收集著心爱青年的每一次出场,每一场表演,而柳恒澈却苦恼著该如何突破演技瓶颈,将自己日渐滑坡的演艺事业再度推上高峰。他们两个都未曾料到,在今後两年的时间里,世界竟然会变化得那麽快,他们将一起经历起起落落,浮浮沈沈,大风大浪,细雨春风……而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也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如果告诉两年前的周远志,两年後的你不仅能够结束十多年的漂泊,顺利签下一家优秀的公司成为一名职业演员,甚至还能够和心爱的青年成为情侣,恐怕真的会把两年前的自己吓死吧!周远志想著,忍不住笑出声来。 “远志,你笑什麽!”柳恒澈有些不满地看著他,“我说的话有那麽好笑吗?” 周远志回过神来,赶紧摆手:“没有,我只是……”他有些发傻地著自己的脸皮,他的感官神经像是失控了一样,嘴角止也止不住地往上翘,他觉得这样的自己一定很傻。“抱歉,我只是……”看吧,还在往上翘。 “还说你没笑我!”柳恒澈将他圈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为他遮挡住外界的视线,然後低下头去吻住了他。 这是一个温柔旖旎的亲吻,像是春风亲吻花蕊,细雨亲吻水面。在这个干净的秋天的下午,他们在少人经过的路边的角落里完成这个温柔缠绵,细致绵密的吻,就像这世上任何一对最普通、最普通的情侣那样。阳光静静地洒在他们的头上、身上,和金色的梧桐叶一起,将一切妆点得好像纯爱电影中一个最最美好的镜头。 周远志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柳恒澈正低头看著他,青年又黑又深的眸子里是那样清清楚楚的爱意和眷恋。 “远志。”他喊了一声,周远志回答了他,他却又喊了一声,“远志。”跟著又喊了好几声。 周远志回答了他的每一声,柳恒澈像是在确认什麽一样喊著他的名字,明明就在那麽近的距离,然後他再次低下头,吻住他的嘴,一直到被吻得快要迷糊了,柳恒澈才松开了他。 “远志?” “……嗯,怎麽了?”周远志还有些浑浑噩噩的,攀著柳恒澈的胳膊喘著气。 “你会等著我的吧?” “当然会。”周远志反应过来笑他,也不知道这个人都在胡乱担心什麽。 “将来无论发生什麽,你都不会离开我的吧?” “你这是怎麽了?”周远志有些疑惑,柳恒澈的神色却很严肃认真。 “你先回答我。” “你都在胡思乱想什麽?”周远志无奈地看著自己的恋人,“好不容易才把那些倒霉事都解决了,你干嘛还咒自己?” “我就问问嘛!”柳恒澈开始耍无赖,“你不说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这可说不准。”周远志看著他好笑,“如果你喜欢上别人或是做了别的坏事,我答应你不就亏了?”他说这话不过是跟柳恒澈开玩笑,但是说完了却没有听到柳恒澈的回复。周远志有些惊讶,抬头才看到柳恒澈面上一个复杂至极的表情,但那个表情似乎只是一个幻觉,因为周远志很快发现柳恒澈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撒娇耍无赖的模样。 “我能做什麽坏事?”柳恒澈突然就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痛得周远志缩了一下,但是他的手却并没有能够抽回来,因为柳恒澈牢牢地攥著那只手。 “反正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了。”他笑嘻嘻地说著,听起来就像是在开玩笑,但说的话却好像不是那麽一回事。“我这个人就是一g筋,认准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了,另结新欢之类的事你g本就不必担心,但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我的话,我……”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种更适合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但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总之,我不是那种成人之美的君子,”他说,“你一定要记得!” 十月中旬的时候,作为助理,柳恒澈陪伴郑雅涵去国外出席一场时尚发布会顺便采购一些奢侈品,这一次逗留将会在十天左右,周远志则在完成《星云》一片後,暂时在公司呆著,接受一些後续的训练和事务x的工作。 因为《星云》中对郝云墨这个角色的优秀诠释,周远志在大众舆论中也打开了一些局面。有电视台调出了两年前他和柳恒澈做客电视台节目时对戏的录像,又恰逢《烽火乱世情》在一家卫视重播,人们惊奇地发现原来电视剧中那个y鸷、chu鲁的土匪头子庄豹竟然和这个古板、严肃的年画雕版师父是同一个人饰演,业内一家比较知名的电影杂志甚至还应邀为他做了一个简短的访问,使用的标题是“改‘邪’归正──从群众演员中走出来的实力派”。 这一天,有家资深的电影站公布民票选结果,要举办一场颁奖晚宴,作为得奖团体,周远志和《星云》的几位主创人员都在邀请之列。这还是周远志第一次参加这种x质的商业应酬,经纪人杜若忙里忙外地给他置办了一身得体的行头。铁灰色斜条纹修身休闲西装搭配手工编织领带和暗色丝光面料衬衫衬得周远志j神也气质,杜若亲自给他整理了袖口、衣领,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赞许地说:“周大哥,你帅翻了!” 周远志自己对著镜子里照照,也有些不好意思,看起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靠衣装”。 晚宴之前是红地毯走秀,然後是在背景板签名拍照,跟著才是晚宴正式流程。本来周远志应该和殷莫离一起走红毯,结果殷莫离最近不知在忙什麽,没有出现,所以他就被安排和同样从《星云》中走出来的一个年轻女演员方丝丝一起走。 女孩子虽然初出茅庐,却比他要落落大方得多,周远志只觉得如果不是她在旁边搀著,自己真是要被那些镁光灯晃到眼花腿软,寸步难行。整个过程中,他就像尊木偶似的被迫冲著各个方向露出笑容,每一个笑容都是僵硬的,他想著柳恒澈,过去这麽多年,真不知道他是怎麽熬过来的。 奖项因为是民票选,结果一早都已经知道,《星云》剧组捧得了最具艺术价值电影和最佳摄影两个奖项,周远志自己也被提名最受欢迎配角,可惜没能捧奖。他学著别人,坐在晚宴桌边矜持地微笑和拍手,战战兢兢,觉得这种应酬比演戏还要难得多得多。 好在仪式很快结束,人们开始在晚宴厅里四处游来荡去。这种宴会,其实就是交际的场合,没什麽人是专门来吃饭的,可是周远志实在是饿了,在被杜若拉著挨个和几个名导演和制作人打完招呼後,终於被恩准暂时躲到一边吃点东西。 桌上摆放著琳琅满目的各色饮食,衣著光鲜的服务生端著酒水来往穿梭。周远志望著一溜沙拉刺身冷r之类的东西直犯愁,他觉得吃这些还不如去弄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萝卜腊r干炒饭。他正琢磨著向服务生要碗米饭会不会太失礼,有人在他身旁轻轻咳嗽了一声。 周远志下意识地转过头去,看到自己身旁站著一个高个子的英俊青年。对方打扮得山清水秀,儒雅得体,但是那双眼睛却像是一座活火山,充满了蓬勃的生机和野x的张力。 周远志觉得,这个人他好像在什麽地方见过。 青年见他盯著自己,笑了一笑,他的笑容也是阳光无比的,让人一看而生好感。 “周老师,您好。”他说,向著周远志伸出手来。 “你好。”周远志有些被动地伸出手来,拼命想著这个人是谁。 青年看出他的疑问,自我介绍道:“周老师,我是风行的arvelo。” “哦,是你。”周远志恍然大悟,“ar……”周远志有些窘迫,因为没学过英文,他对记、说英文名字很不在行。 “没关系,周老师,您叫我中文名字也行。”这个阳光的青年笑著道,“我们前不久才通过电话的,我姓柳,柳恒沛,柳恒澈是我大哥。” 第十五章 阳光的讨人喜欢的青年笑著道:“周老师,我姓柳,柳恒沛,柳恒澈是我大哥。”周远志伸出来的手一下子僵在了半空中。 两年前的兰鱼路酒吧事件几乎将柳恒澈彻底摧毁,而在那起事件中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柳恒沛。虽然柳恒澈没有对他说得很仔细,周远志也知道如果当时柳恒沛能够站出来证明柳恒澈的清白,柳恒澈或许还不至於跌得那麽惨,可他为了自己的名誉和前途却选择了沈默,牺牲了自己的亲兄长。 但也是这个青年,在不久前结束的欧子琳陷害事件中曾经想要站出来维护柳恒澈。 也还是这个青年,现在用了艺名arvelo在风行发展,参与了《1/7人世》的拍摄,而周远志还清楚地记得,原本那个角色很可能会是赵幼青给予柳恒澈的复出机会,到最後,却落在了这个人的手里。因为这,柳恒澈曾经消失了快两个月,当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和穆显缔结了合作关系。 柳恒澈以前没有告诉他这件事,这还是周远志第一次知道,原来arvelo就等於柳恒沛! 他看著面前这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热情、友善的英俊青年,神情复杂。 “周老师?”柳恒沛见他不动,主动伸手过来想要握住他的手掌,但是周远志却在最後一刻往侧面一闪,避开了那只手。 不管怎麽说,他是柳恒澈的亲弟弟,周远志不会当面翻脸,但是要让周远志毫无芥蒂,温和友善地对待这个人,他做不到! 周远志一直是个好脾气的人,所以不论过去在h影视基地也好,後来进了天承也好,在《星云》剧组里也好,他的人缘都不算差。但,他的脾气好只是因为很多别人在乎的事情他不在乎。周远志愿意让步,也愿意照顾那些年纪比他小了好多的年轻人,但他不是个没有原则的人。 对大部分事情并不太在意的人往往都有自己绝对不会後退的、坚守的原则,对周远志来说,对事,是演戏,对人,那就是柳恒澈。柳恒澈是周远志为数不多绝对不会允许被别人伤害的重要的人,对於伤害过他的那些人,周远志也绝对无法做到原谅这两个字,更不用说与对方应酬。 柳恒沛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後却又绽开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大概是因为他和柳恒澈毕竟是亲兄弟,当他这麽做的时候,在许多地方都和柳恒澈有相似的地方,周远志看著那张脸,只觉得熟悉的感觉越来越重。他实在很难对这样一张脸口出恶言,所以最终选择了退避。 “你好,柳先生。”他说,跟著往後退了两步,“我还有事,失陪了。” “周老师!”柳恒沛却从後面追上来,伸手搭上了周远志的肩。 周远志停下步子,皱起眉仰脸看这个人。柳恒沛想必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但却没有松开手:“周老师,我知道你对我可能有点成见……” “成见?”周远志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无比,被那样的眼神盯著,柳恒沛不自觉地乖乖松开了手。 “我猜柳先生大概不太清楚成见这个词的意思。”周远志转过身来,严厉地看著比他高出半个头的青年,“你过去的作为很难用‘成见’这个词来概括,而且我从未教过你什麽,也当不起老师这个称呼。” 柳恒沛的脸色终於也沈了下来:“为了我哥吗?”他看向周远志,“为了他,所以你要用这种态度对我吗?”他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伸手将自己手中的红酒杯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麽多年没见到周……没见到你,想要来打个招呼而已。” 周远志有些疑惑:“这麽多年?” “你不记得我了?”柳恒沛露出失望的神色,“可是你不是还记得《千里追凶》这部戏吗?两年前的综艺节目上,你还表演过。” 周远志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往前跨了一步:“什麽意思?” 柳恒沛看了他一阵,随後叹了口气:“我懂了,原来如此。” 周远志狐疑地看著他:“你到底想说什麽?” 柳恒沛却笑笑:“没什麽,反正都过去了。”他看向远处,伸手对著一个人挥了挥,周远志看到拨开人群走过来的人,开始愣了一愣,随後才想起来,新丽影已经被风行所兼并,那麽新丽影原本的艺人被转签给风行也是正常。 穿著紫红色礼服,戴著领结的唐晓骏走过来:“arvelo,何先生找你呢,怎麽在这……”他看向周远志,马上露出一个公关的笑容来,“哟,周先生也在这里呢,您好,我是风行的唐晓骏。” 周远志跟他轻轻地握了握手,看他摆出谄媚的样子来跟柳恒沛说话。 这个青年也和他以前所看到过的不一样了,在h影视基地里那个模仿柳恒澈演戏方式的似乎还是个演员,但面前这一个…… 周远志轻轻摇了摇头。 柳恒沛和唐晓骏简短聊了几句,转向周远志:“周老师,我就不打扰你了,不过,既然现在大家都在这个圈子里,以後想必还有见面的机会。”他抽出一张纸巾,在上头匆匆写了一排数字,“周老师,这是我的电话,我们下次见。”说完,对著他点个头,带著唐晓骏离开了。 同剧组的方丝丝正好走过来,看见周远志盯著前方发呆,也跟著看过去,然後了然地“哦”了一声:“风行的人啊!”小姑娘也不怕胖,一盘子放的都是蛋糕,现在正叉著一块提拉米苏吃得起劲,“那个arvelo现在捧得好厉害呢,也不知道什麽背景。对了周老师,你去看过《1/7人世》没?” 周远志这才想起来,时至今日,他居然连竞争对手的作品都还未去看过一眼。除了因为《星云》是他在大荧幕上第一部作品,他有些敝帚自珍地不想太快将之与《1/7人世》做直观对比以外,也是因为柳恒澈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他说,他想等空下来和周远志一起去看。结果一直到《1/7人世》下档,柳恒澈都还没找到那个“空”。 以前并不觉得什麽,这个时候回想起来却觉得隐隐有些不妥。 柳恒澈,是不是不愿意他去看那部片子? 是因为不想面对柳恒沛这个人吗? “没有。”他回答。 方丝丝显然已经看过那部片子了,边吃蛋糕边说:“不看也没什麽啦,那片子拍得有点……怎麽说,太散乱了。”她又戳起栗子慕斯,“每个导演的风格都太突出,时限压制了个人风格的发挥,使得每个人都想在短时期内直指人心,温情的更煽情,新潮的显得太尖锐,彼此之间又互相竞争、对打,搞得风格变来变去没个统一主轴。” “缺乏核心人物。” 任何团体合作都必须要有个统领全局的人,在艺术团队创作方面更是如此。 周远志记得柳恒澈以前似乎也跟他讨论过这个话题。鸿翔和风行虽然有那个实力,将所有圈子里数得上的一线导演、演员、编剧、摄影、灯光、化妆、服装等等的人才汇集到一起,但却缺乏一个可以压制、融合这些人的一个核心存在。 一个公司中尚且有头角峥嵘的人,何况演艺圈里每个人都是头角峥嵘才得以冒出来,又比如赵幼青那样的,本来是一个人独领一部片子,现在却从总导演,变成了七分之一导演,虽然卖了鸿翔和风行的面子,最终留了下来,心里到底还是不可能舒服的。 “对!所以,整个糅合在一起後就像是个,呃……”小姑娘想了想,“刺毛球。” 周远志想到那种刺毛植物,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姑娘嗔怪地看著周远志:“周老师您别笑话我嘛!”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比喻得很形象。” 小姑娘马上笑开来,笑容甜丝丝的,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不过单看演技的话,那个arvelo很不错。”她这时便又不是一个普通小姑娘的样子了,从北影毕业的女孩子脸上挂著面对竞争对手时不服输的笑,“很不错。”她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场晚宴结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周远志洗了个澡,正擦著头发出来,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锺,现在正是十一点三十分。 这应该是柳恒澈的电话。 他接起来,果然听到话筒那头传来的异国的声响,车辆驶过,鸽群振翅飞翔,风拂动树叶,有人在慢慢走著,互相交谈著欢笑,小提琴的声音和著喷泉的声响,居然还有马蹄“得得”的古老声音传来。 周远志以前不觉得柳恒澈是一个浪漫的人,青年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理x和克制的,但他在面对自己的时候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柔软。他的每个电话的一开始都会是那个地方,那个时间的声音,他说,想让周远志跟他一起感觉他走过的每个地方的氛围,就像他正在他身边一样。 “阿澈。”周远志过了几分锺才喊那个人的名字,话筒那头果然传来柳恒澈带著笑意的声音。 “晚上好,远志。” 周远志躺到床上,按亮电灯:“现在在哪里呢?” “在奥地利。”青年似乎坐在外头的椅子上,“我正在美泉g门口的广场上。” “美泉g?”周远志想起了那部片子,“《茜茜公主》。” “嗯,就是那里。”青年笑著问,“远志,你今天过得怎麽样?” “挺好的,今天参加了一家电影站民票选的颁奖典礼。”周远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柳恒沛的样子和他的话同时浮现在脑海里,“不过我没拿奖,只是提名。” “老镜头那家站是不是?那个票选还比较有真实度,你第一次就能拿到提名已经很不错了!恭喜你!”柳恒澈在那头愉悦地说著。 “嗯。你呢,今天过得怎样?” “郑小姐在这里有几个朋友,她去听音乐会了,放我大假,所以我偷跑出来玩。”柳恒澈笑得有些调皮,“哎,真想你也在身边!” “阿澈,”周远志犹豫著,还是说出口来,“我在晚宴上碰见柳恒沛了。” 电话那头猛然沈默了下来。 周远志听著那头的声音,等著,但柳恒澈也没有说话。 现在只有呼吸声提示著这g线的两头有两个人存在。 过了很久,电话那头才又传来柳恒澈的声音:“是吗?” “他现在用了叫arvelo的艺名,签在风行。” 柳恒澈沈默了一会,回答:“我知道。” “《1/7人世》是他的出道作品。” “我也知道。” 周远志坐起身来:“那为什麽不告诉我?” 柳恒澈在那头轻轻叹了口气:“不想让你担心。” “那本该是你的机会?” “也许。”柳恒澈似乎站起身来了,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显示他正在广场上慢慢地散步,“谁也说不好,赵幼青不知道鸿翔和风行会拍这麽一部片子,我也未必就能够在那种情况下继续保有那个机会,毕竟,赵幼青当时已经做不了主了。” 周远志想了想,随後也叹了口气:“你说得对。” 柳恒澈停下脚步,话筒里传来一阵快节奏的小提琴旋律,似乎有人在当街卖艺,旁边有人拍著手欢呼。 “他……还跟你说了什麽?”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但是周远志却能听出那句普通无比的话语中隐含著的微微的颤抖。 柳恒澈在紧张。 周远志再度想起了柳恒沛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只是这麽多年没见到你……” “可是你不是还记得《千里追凶》这部戏吗?” 周远志揉著太阳x,有些线索串起来很容易,得出的结果却让人头疼。 “……远……远志……”青年的声音听起来已经有些慌乱了,艺人好像结束了表演,人群散去,这使得他的声音一下子显得无比清晰,每一个颤音和犹疑,都像被放大後曝光在周远志的耳边。他可以想象得到此刻青年脸上的表情,而脑子里同时出现的是那幅早就褪了色的却一直被他好好珍藏著的十多年前的图景──在那段荒废的城墙上,他和十六岁的青年第一次遇见,而那幅图景却又很快被十二年後综艺节目上的那一幅图景所代替…… 难怪,柳恒澈的演绎和以前不同了。 “远……远志,其实我……” 周远志轻轻叹了口气,打断他:“没有,柳恒沛只是跟我打了个招呼。” “是,是吗?”青年的声音还是不自觉地颤抖著,“他没说别的什麽?” “没有。”周远志回答他,安抚的语调和沈稳的声音,“我……没有跟他说几句话,我不想和他应酬。” 话筒那头又是一阵沈默,随後是柳恒澈小心翼翼的声音:“为了……我吗?” “还能为了谁?”周远志问,他听到那头喘息的声音。 “远志,我很快就回来了!”青年在那头忽而急切地说道,“还有三天,不,我可以申请提早一天回来,我很快就回来的,你会等我的对不对?” “等你干嘛?”周远志问,听到那头紧张的呼吸声,笑了一笑,“给我个时间,我来接你。” 挂断电话後,周远志在床上静静坐著。 很多东西在脑子里翻腾得厉害,始终静不下来,於是他披衣出门去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一包烟。 秋天的夜已经很凉了,周远志叼著烟,在小区外头的林荫道上慢慢地踱步。虽然已经是深夜,a市却像是部永远不需要休息的机器,远处霓虹招展,不时有车辆经过他的身边,载满寻找欢乐的人群。 没有人会去注意这个相貌普通的男人,他双手c在口袋里,在这条道上来回走了很久,一直到抽掉了大半包烟,手和脚都已经冻得冰凉了,才慢慢折回去。临上楼前,周远志到口袋里那张写著电话号码的纸巾,於是他停下来,出那张纸。 周远志并没有将那张纸展开便将它揉成一团,塞进了垃圾桶。 做完这些,他才觉得心里似乎轻松了一些,上楼睡觉去了。 第十六章 周远志早上八点就到了公司。 演员这种职业,本来是不需要像普通白领那样天天坐班报到的,虽然忙起来的时候可以没日没夜地连轴转,但是空下来的时候又可以很自由地支配自己的时间。 周远志在拍完《星云》之後,基本处於空闲状态,但公司和经纪人为他制定了不少培训课程让他学习,将周远志的工作内容排得满满的。 做一个演员其实并不是演技好就行的,尤其是在现在的演艺圈正在逐渐与国际接轨的情况下。打扮、谈吐、身段、社交礼仪,各方面都需要有专人指点改进。 过去大陆在这方面并不太注意,以至於提起大陆演艺圈和港台日韩的演艺圈总会在人们脑子里呈现完全不同的面貌,而现在,随著接触的增多,合作机会的增加,尤其是在国家专门出台政策扶持後,港台地区与大陆合作拍摄的作品越来越多,韩国、日本甚至欧美等国的演员也不时出现在这边的屏幕上,渐渐地便也带动了整个圈子的变化。 新生代的演员包装方式比照日韩港台的比比皆是,但在中生代演员身上,这个痕迹就浅很多。这里其实有个悖论,在这个圈子里很多人向往成为明星,但在这个圈子里也存在另一种观点,认为明星就等同於快餐化的偶像,一瞬即逝。抱持这种观点的较多是有实力的中生代或是老一辈演艺工作者,他们更愿意用职业演员、艺术工作者、艺术家这样的称谓来体现自己的态度是专注於创作,而非卖弄光鲜的表象,但天承的企业文化早借《星云》已经提出,这里培养的是明星。 并非不注重艺德和专业素质,同时还需要是一颗shg star! 一个演员站在镜头前,站在十几亿人面前,他必须要有足够的演技和自信,同样,在公众面前,他也应该不折不扣地贯彻这个宗旨。他必须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在百千个人的人群中也能够马上跳出来的人──只要他愿意。 周远志的演技虽然已经渐趋成熟,得到了杜万生和庞大海的好评,但在成为一颗明星方面,可以说是相当糟糕。就在前晚的颁奖典礼上,他虽然被经纪人和造型师打扮一新,但在面对众多媒体的镁光灯时,却紧张而僵硬,甚至比不上一个初出茅庐的方丝丝。 同样,在回答媒体记者提问的时候,周远志也需要改进很多。 现在的媒体已经不是十年乃至五年前的媒体,竞争的激烈促使媒体行业飞速发展,也带来了不少弊病。读者的挑剔和猎奇心理促成了“狗仔队”的出现,一些不良记者为制造新闻热点越发不择手段。故意激怒演员拍摄冲突照片,故意刁难演员提出尖酸问题,跟拍、偷拍私生活,故意拍摄丑照……情况层出不穷,这些都是成为一颗明星必须付出的代价。 在周远志的心中,开始也并没有考虑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和许多这个年纪的人一样,他抱持著一种最朴素的心理,那就是把戏演好,把人做好那就可以了,但现实远没有那麽简单。 不管演得好不好,艺术作品也终究要有市场才行,也就是必须有人愿意为你买单。 公众的心理是很微妙复杂的,演艺公司培养、捧一个人需要很久,但公众要遗忘这个人却只需要短短几个月,要让人过目不忘,首先就必须要让演员的形象从公众中拔起来。这个拔并不简单,有些年轻演员在这方面就做过了头变成了耍大牌,而过於和善乃至怯懦的,公众就往往不当你一回事。 人们需要的是崇拜和憧憬的对象,明星的使命就是这个。 对周远志来说,公司的要求很简单,杜万生希望他能够成为明星,有一个明星该有的气场就行。但说来容易,做起来可就难很多。 周远志挨个拜会过几个培训老师,毫无例外被批评得一无是处,不认识时尚品牌,打扮太朴素老土,眼界不够开阔等等,身材问题也很严重。周远志被形体老师这里看到那里,不时伸手量量,浑身皮疙瘩都快起来了。总算碍於他膝盖的旧伤,老师最後替他制定的塑身计划相对没那麽激烈,主要是一些腰腹部锻炼运动和形体拉伸体c,最後还给了他一份膳食表,要求他严格按照上面的标准执行三餐。 周远志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替昨晚大吃提拉米苏的方丝丝姑娘捏了一把冷汗。 上完形体课出来,周远志就看到杜若快步走过来:“周大哥,下堂课暂停,你先跟我去c会议室一趟。” 周远志急匆匆擦了把汗,赶紧换了衣服跟过去。 c会议室可以容纳二十个人,但现在只坐了五个人而已,周远志跟在杜若後头才进去就听到有个笑嘻嘻的声音喊他:“周大哥,你来了!”周远志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大摇大摆坐在位置上的可不就是多日未见的殷莫离吗?看他晒得黑黑的样子,想必刚刚去热带地区度了趟假回来 上首的杜万生轻轻咳了一声:“杜若,小周,坐。” 周远志带上门,跟著坐到杜万生右手边的末座,和天承的演艺总监、人事总监以及杜若坐成一排。这边全都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那边就只有殷莫离一个,大喇喇地瘫在椅子上,仿佛还在热带晒太阳。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就宣布一件事。” 周远志看向杜若,杜若也朝他摇摇头,意思是她也不清楚是怎麽回事。 “杜先生,请等一下。”人事总监出声道,“殷先生的合约情况我们目前其实还不清楚,最好是……” 殷莫离“嘁”了一声:“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啊,我跟殷莫追解约了,我现在是自由人了!自由人你懂不懂?” “但是殷莫追先生还没有复函……” “他忙著泡妞,没空管这些啦。”殷莫离一手撑在下巴上挥了挥手:“杜生你说吧,我到你们公司来,你要还是不要?” 杜万生推了推眼镜:“要。” “那不就成了。” “杜先生!” 杜万生制止了自己的人事总监:“条件我已经跟殷先生谈好了,回头你们出份合同。alex,你也安排一下,从今天开始,殷先生和小周一组,跟杜若。” 这回换杜若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跟……跟我?”明明公司里还有更大牌的经纪人,杜若虽然能干,但目前只能算是二线而已,殷莫离这样的地位其实不该轮到她来带。 “对,跟你,小若。”殷莫离在对面抛出一个笑容,诚恳的却也是诱惑人的,一瞬间就让杜若红了脸孔。周远志也呆了一下,然後才明白过来或许这就是所谓腕儿,所谓明星的气场,轻易令人折服,轻易令人憧憬。 但,殷莫离会一个人跑到天承来,该不是因为和殷莫追吵架吧? 周远志这麽一想就觉得有些头疼,又有些为这个眼前还在笑著的青年担心。这是做演员最不好的一点,他们总是将自己真正的情绪藏得很深。 会议结束得很快,两名总监走後,杜万生将杜若叫到办公室去交代她事情,於是就剩下了周远志和殷莫离面对面。 “莫离……” 这个时候青年的面色才慢慢地、慢慢地沈下来,露出了疲惫:“我想试著离开殷莫追看看,没有别的意思。”他看向周远志,像个被赶出家门的孩子一样用哀伤无辜的眼神,“我没什麽朋友,只有你一个大哥,我会给你添麻烦吗?” “……不会。” “谢谢。”殷莫离站起来,冲著周远志伸出手,“很高兴以後能与你共事。” 周远志不得不也站起来,向他伸出手。青年脸上又再次露出了那种灿烂的笑容,但周远志还是隐隐替这个年轻人担心。 周远志睡到半夜的时候,莫名地醒了过来。说是醒,其实神智反而更有种晕眩的感觉,像是从一重梦里掉到了另一重梦里。他的第一个感觉是身体不太对劲,又热又烫,还有种黏湿的感觉,然後花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 柳恒澈回来了? “阿澈?”然而他只来得及叫了一声,突然便像是触了电一样,整个人都在床上弹了一弹。青年抓著他的一只脚踝,直接就将自己的x器一c到底。 彼此都已经很熟稔的身体使得那东西直截了当地撞到了周远志的敏感点上,逼得他发出了一声呻吟:“阿澈你……”青年g本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开始用力地摆动腰部,强硬的动作和快速地律动使得周远志毫无抵抗之力,溃不成军地任由恋人摆布著自己的身体。chu硬滚烫的x器一下下地在他的後x中抽动,每一下都狠狠地抵在周远志的兴奋点上,很快,他的神智便已经彻底丢失,只知道遵从原始的欲望呻吟著。 视野在摇晃,青年开了一盏小小的床头灯,调到了最低的亮度,这使得眼前的景象也变得好像梦境一般。周远志被动地在床上摇摆,光弧在眼前形成迷离的光景,视觉残留的结果像是一幅斑斓多姿的光画。他隔著那幅图景模糊地看到柳恒澈的脸孔,他紧紧抿著下唇,一言不发,只是狠命地c著他,像是一个受了委屈急需发泄的孩子。 他这是怎麽了? “啊!”周远志发出一声惊叫,青年抽出自己的东西,将周远志一把从床上抱起来,然後按著他,这次让他将自己依旧高昂的x器坐了进去。做完这件事以後,青年并没有马上动作,只是抓著他的腰,从下方的黑暗中看著周远志。 “阿澈你怎麽了?”忍耐著一阵阵酥麻的快感,周远志伸手上恋人的脸孔。 青年只是一言不发地看著他,眼神像是越发委屈了。 “不是说过两天才回来吗?” 青年开始喘chu气,好半天才喑哑著嗓子开口:“你不想看到我吗?”他问,声音恶狠狠地,却也很虚弱,“你不想看到我了吗?” 周远志迷惑地看著他,情欲让他的脑子转动得很慢,他努力地想,他想自己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好像又不太明白。 “我骗了你,所以你不想再见到我了吗?” 周远志这麽细细一品味才算是转过弯来:“你弟弟的事?” 这句话说出来就像是打开了控制开关,柳恒澈瞬间开始动作起来,比以往更强劲甚至疯狂的律动,一面却逃避著周远志的目光,只是将自己的脸埋在他的x口。周远志觉得自己像是被摔进了暴风雨下的大海,情欲的浪头一波高过一波,狠命地推搡、挤压、拍打著他,他的呻吟很快变得破碎,声音也变得沙哑。 “阿……澈……停……”他艰难地说著,柳恒澈却充耳不闻,还是一个劲地撞击著周远志脆弱的内部。s了两次,又要被推倒c入的时候,周远志也不知道怎麽想的,伸手胡乱抓到什麽东西就砸在柳恒澈的脑袋上。其实只是一本薄薄的书而已,不过这一下砸下来也够让人疼的。 柳恒澈骤然停止了动作,睁大了眼睛看著周远志。 被那种眼神盯著,周远志觉得越发头疼了。 “阿澈,”他咳了几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点,“先拿出去。” “不拿。” “半夜三更地发什麽疯?” 柳恒澈看著他,眼神可怜极了:“你不要我了!” 周远志简直头疼欲裂了:“我什麽时候这麽说过?” “可是我……”柳恒澈咬著下唇,“我骗了你。” 周远志叹口气:“你骗我什麽了?” “我……我……”高大的青年嗫嚅著,“我不是你以前见过的那个人。” 果然是这样啊,周远志想。 见他不回答,青年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他自嘲地笑了笑:“我也知道这麽做很蠢,但是我想不到别的办法。”他轻声说著,“我没有别的办法留下你,一点办法都没有。”他说,周远志这才看到青年的眼睛里泛著血丝,似乎很久没睡过了。 “阿澈……” “听我说完。”柳恒澈看著周远志。 周远志绝望地发现这实在不能算是个谈话的好姿势,自己被推倒在床上,双腿大开,而柳恒澈则是一边一只手地抓著他的脚踝,j神抖擞的老二笔直地指著他的後面。 “算了,你先做吧。”周远志妥协了。 “咦?”这反而让青年傻了眼。 “你到底要不要做?” “要,但做完你就不要我了是吗?”青年认真思索著,“那我不要做了。” 周远志觉得柳恒澈好好的一个聪明人忽然变笨了,一会要用做爱来留下他,一会又说做完两人就玩完了,不肯动了。他在心里长叹了口气:“你没有骗我,虽然我一直误以为你是十四年前我遇见的柳恒沛,但是你从来没有亲口承认过不是吗?” 青年有些心虚地看著他:“但是我默认了。” “但我喜欢的还是你不是吗?”周远志看向他,说出自己也思考了很久的结论,“我一直在荧幕上看了六年的人是你,相处了两年的人也是你不是吗?” 青年深深的眼瞳里像是有一点小小的火种亮起来,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远志?” 周远志侧过脸去,脸上烫得要命:“还要不要做?” “要!” 等一切都风平浪静的时候,青年搂著周远志的腰轻轻地帮他按摩,嘴唇还亲昵地在周远志的脖子上吻来吻去。周远志腰酸得直哼哼,一点力气都没了。他开始後悔自己刚才的话,让他做,不是让他往死里做! “远志?” “……嗯?” “你真的不生气吗?” 周远志想了想:“有一点,但……哎哎……”他哼哼著,“比不过你的重要x。” 柳恒澈的手停了下来,翻身占据周远志的上空:“真的……真的吗?”他问得小心翼翼,像是不确定周远志的话。 柳恒澈太敏感了!周远志想,或许这也和他太强的自尊心和成长环境有关。虽然没怎麽说过,但每次想起来,周远志都会很心疼以前的柳恒澈,其实他早应该发现的,当年的那个少年就如同灿烂的太阳,热烈奔放,演戏的方式也与之相符,而柳恒澈则完全不同。 《千里追凶》那个场景的最後结局,兄弟俩的风格充分体现了这种差别,柳恒沛的演绎是笑著说抱歉,一刀捅入周远志的身体,在被濒死的周远志枪击後,依然试图爬著回来掐死他已经咽气的尸体,而柳恒澈却没有说抱歉就动手,在被周远志的枪击中後,艰难地爬回来,替他合上了眼睛,他说:“别傻了,我们俩。” 这两种表演不存在明显的高下之分,但是充分表现出了两人x格的不同。柳恒沛的是一个激进偏执的真正的亡命之徒,他的演绎是一组惊叹号,而柳恒澈的却似乎更像是个走上了不归路的聪明人,清楚地了解最後的结局,却不得不去那麽做,并且在心中还艰难地为已经变成罪犯的自己留著最後一点尊严。 所以他没有虚伪地说抱歉,所以他临死前替另一名死者合上了眼睛。 柳恒澈的演绎是一串省略号…… 周远志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喜欢的或许正是柳恒澈的这种x格。他处在一个竞争激烈却也充满勾心斗角算计的圈子里,虽然客套著礼貌著或者说虚伪著,但他其实一直都没有真正融入到那种氛围中,他依然还有他的那份清高和执著。 他想,是的,就是这样,他才会喜欢这个人。以前在荧幕外喜欢,相处後更发现他的认真和执著。其实如果真的不择手段,他g本不会落入那种过气、弃子的境地,更不会肯去做群众演员慢慢攒钱还债。 这个人,其实真的是有点书呆子的傻气的…… “真的。”他伸手轻轻抚著青年的脸孔,“你以为我会随便允许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来对我做这种事?” 青年抓住他的手,贴在面颊上慢慢摩挲著:“对不起,不管怎麽说,还是我错了。” 周远志将他的脖子勾下来,难得主动地亲吻著自己的恋人:“我们一起经历过这麽多事了,你是什麽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青年埋下身来,细细地厮磨著他的嘴唇:“嗯。” “不过,没什麽人喜欢被自己最亲的人骗的。”周远志说,看向柳恒澈,“以後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嗯。”柳恒澈微微顿了一顿,答应下来。 这个停顿周远志没有发现。 作家的话: 祝大家龙年行大运,大吉大利,身体健康哟! 第十七章 月底的时候,圈子里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在刚刚闭幕的威尼斯电影节上,几家大公司卯足全力选送的影片除了有一部获得了提名外,一个奖项都未捞到,反倒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导演,一部小成本制作,独立报选的纪录片意外地拿到了最佳纪录片奖。 得奖纪录片的导演叫黎奕德,英文名peter,选送的纪录片,叫《登台》。 这是连柳恒澈和周远志都已经忘却的往事。就在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彼德黎曾带著杰克范和摩西陆在h影视基地上蹿下跳了好一阵子,然後潇洒离去。无论当时也好,日後也罢,都无人料到,他们的作品竟然能得到这样的殊荣,但是《登台》确实得奖了! 《登台》是一部描绘h影视基地群众演员众像的纪录片。 在片中,黎弈德大胆地运用了富有强烈视觉冲击x的浓豔对比色调,以一种理智到近乎冷酷的旁观角度展示出了现实和舞台这两个截然不同却又有著千丝万缕联系的世界。黎弈德在接受采访时说:“‘登台’一词不仅指代上台表演这件事本身,也隐喻著树立在这些默默奋斗的群众演员面前那一道需要翻越的、高高在上的、职业和业余的藩篱,只有翻过去了,登上那个舞台,才会是一片新天地,因此,我想不仅仅将舞台这个物体,也将‘登台’这一行为本身作为片中一个象征符号,一个新老世界的开关。” 这个开关却牵动著那麽多人的人生!《登台》在放映後引起了许多相关人士的共鸣和观看者激烈的讨论,得奖是实至名归。 当然,至此《登台》得奖这件事虽会引起话题,却还不至於使国内媒体趋之若鹜,关键在於,国内有家电视台购买了《登台》的播放版权,并在十月底的时候播出。於是人们惊奇地发现,在《登台》最後的最後,群众演员集体登台表演结束後,在空无一人的昏暗剧院内,出现了两张似曾相识的面孔。 始终平稳甚至冷酷的色彩运用在这时候却忽而变作了暖色调。镜头中那个曾经热闹喧天的舞台在群众演员们离去後再度沈寂下来,昏昧不明的剧院中亮起了幽绿的脚灯,一行行仿佛延伸向远方的前人残留的脚印,而在舞台前方却有一方灿烂的金色的光明唯一保存。人们看到,在那其中,有个青年正浑然忘我地表演。他显然并不知道有一架摄像机正在一旁看著他、记录他,或许就算知道也不会影响到他的表演,因为他已完全蜕去了自己原本的身份,成了周朴园,成了福尔摩斯,成了许许多多的其他人。当他表演到最後的时候,人们看到有另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那个人慢慢前行,最终登上台去,与青年热情拥抱,他们微笑著共同站在这个崭新的、美丽的世界。 s灯洒下光芒,他们业已登台!这是全片最後一个镜头。 很快就有媒体记者确认无误,那两个在昏暗剧场中对戏的,拥有不俗演技的演员一个是才从《星云》中走出来的周远志,另一个则是曾经在两年多前因涉毒被迫退圈,又在半年前洗刷了冤屈的柳恒澈。这马上引起了圈子里一阵小小的地震。 原本,柳恒澈已是身败名裂,绝无再站在公众眼前的可能,谁想到一场强暴事件最终证明柳恒澈不仅在这起事件中是无辜的,甚至在两年前的事件中也是遭人陷害。大众因此对柳恒澈的遭遇报以了极大的同情,尤其通过媒体记者对庭审情况的报道,人们发现,这个落魄的前艺人曾经穷到卖光了自己的全副家当却还是硬著脖子不走邪道,一面被人冷嘲热讽,一面勤勤恳恳地工作偿还债务。 柳恒澈的公众形象从那个时候开始就已经彻底扳回来了,甚至曾经关闭的影迷论坛也重新开张,陆陆续续有些人回去,怀念有他的过去。 但柳恒澈的形象虽然变好了,却并不影响娱乐经济公司对他的评判,他依然是一个年纪已大,演技平平,走下坡路的前偶像剧演员。所以,欧子琳事件本身除了还了柳恒澈一个清白以外,对他的演艺事业却并没有实质x的影响。 但是《登台》的作用却不同!在《登台》中,人们第一次看到在退圈以後重新站上舞台的柳恒澈,看到在那个昏昧不明,空无一人的剧场中表演的柳恒澈。他已经不是昔日的那个他了! 屏幕中,金色的灯光为柳恒澈的轮廓镀上金线,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能驱驭光芒,他的前方是空空的坐席,後方是一片黑暗,却只有他所在的那一方明亮,是一道风景,一块荧幕,一座宏大的、气象万千的舞台! 历经艰苦甚至堕入谷底,柳恒澈却破茧重生! 《登台》於国内播放後,引起了一阵轰动,柳恒澈也开始陆续接到一些电话,大多是些中等以下规模的经济公司打来的,他们邀请柳恒澈签约,重回这个圈子。柳恒澈对每个电话都做了回复,态度客客气气,独独回答却都是不。 郑雅涵依然闲著不做事,见到柳恒澈接电话笑咪咪地问:“既然有机会,怎麽不回去?” 柳恒澈却只是对郑雅涵恭敬地笑笑:“郑小姐,我已经退圈了。” “当初也不是你自己要退,现在事情解决了,名誉挽回了,机会也有了,这不挺好吗?”郑雅涵一边说,一边托腮看著美容师在旁边替她保养一只纤纤玉手,脸上的表情是满不在乎或是藏而不露。 “如果你对这些小公司看不上眼,我替你说句话,鸿翔帮你安排个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柳恒澈却只是恪尽职守地递了刚斟上的茶水过去,等郑雅涵喝了一口又接过来放到桌上,然後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可是这样一来,郑小姐您就要重新雇一个助理了。” 郑雅涵将眼睛眯起来:“哟,你还担心我呀!”她笑得花枝乱颤,“找个助理多大的事,以你的才能,做个小助理才是暴殄天物呢。我可不想将来别人提到你,都说我郑雅涵挡了你的道,害得你柳恒澈不能人尽其才!” 柳恒澈抬起脸来看了郑雅涵两眼。 “怎麽样,回不回来一句话的事,我还真不相信你再也不想演戏了。” 柳恒澈似乎认真想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是跟著郑小姐您做事吧,老实说,被那几件事弄得我现在……”柳恒澈低下头去,“弄得我现在对这个圈子有点怕了。” “胆小鬼!”郑雅涵“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美容师吓了一跳,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随後又马上识相地低下头去做自己的事。 “你就这点胆子?” 柳恒澈只是把头点得更低:“郑小姐,对不起。” 郑雅涵看著高大青年深深低下的脑袋半晌,才“呵呵”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也不知道说得到底是个什麽意思。 柳恒澈低著头,在心里暗暗叹气。 他自然不会不想重回舞台,也知道现在算是个难得的时机,但一来,他发觉郑雅涵身上有许多东西值得他学习,他还不想过早离开这位名实相符的影後;二来,他还有穆显的事情没有摆平。 柳恒澈开始认真考虑摆脱穆显。欧子琳事件虽然使他彻底扳回一城,却也充分让他见识到了穆显手段的无所不用其极。通过这件事,柳恒澈清楚地知道,穆显使用如此极致的手段,除了是为了让他一举挽回形象、打垮欧子琳和重获公众好感,还有更重要的一个目的却是警告他!警告他下次别再自作主张,违背自己订下的计划。 柳恒澈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和穆显见面的时候,那个仿佛黑暗所化的男人曾经提过,詹妍媚过去就是因为不听他的话才最终落到自杀的下场。虽然穆显当时说他只是放任詹妍媚不管而已,但柳恒澈怀疑,以穆显的x格,绝不可能在离开詹妍媚後什麽事也不做。 穆显不是一个慈善家而是一个魔鬼,詹妍媚以为自己红了,於是一脚踢开穆显,结果最终割腕身亡,同样,在穆显离开前,柳恒澈目前所看到的曙光或许也只是一朵短命昙花而已。在请走穆显这个目的面前,重新出道反而变成了件次要的事。 柳恒澈当然也可以任用穆显担任他的经纪人,但他如今不仅怀疑穆显帮他的动机和目的,害怕自己会在这条路上被那个人带得深入泥沼而不自知,更深恐将来还会有不得不为的骗事因而惹怒周远志或是害得周远志因为跟自己的关系而被连累,所以柳恒澈开始著急寻找合适机会合适的人,尽早摆脱穆显而不激怒他。 人,郑雅涵算是个合适人选,可机会却不知在何方。 不仅没有合适的机会,麻烦的是,随著事态发展,穆显对他的兴趣似乎正越来越大。柳恒澈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这个人,穆显对他已如洪水猛兽。 与此同时,周远志却获得了他进入天承以来的第二次“登台”机会,这一次不是电影而是一部电视连续剧。 周远志和殷莫离在某天上午同时被叫进了会议室,意外地发现在众人中还端坐著风行的何粤心和柳恒沛。 自从上次晚宴後,柳恒沛也曾打过一通电话给周远志,他直接按了挂断键,连接听都没有,从那以後,柳恒沛就没打过电话来了。周远志以为这件事情至此了结,没有想到,还会有重见这名青年的一天。 但想想也是,他们同在一个圈子中。 柳恒沛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对著他们礼貌颔首,行为举止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反倒是周远志面对著这个曾经与他有过渊源,如今感情复杂的青年有些不知该如何相处。 在之後的会议中,周远志获悉天承和风行将会合拍一部悬疑破案连续剧,启用他们三名演员担纲。 从来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天承和风行在过完招以後,开始借助《1/7人世》和《星云》共同的余热,向公众推广这几名演员。殷莫离和柳恒沛不分轩轾,一邪一正,共同领衔主演,而周远志的角色是柳恒沛的拍档,有大量的对手戏。 第十八章 会上初步将拍摄计划给定了下来,这次又跟《星云》不同。《星云》是另辟蹊径,捂得越严实越好,譬如月亮,自己不花力气发光,只借《1/7人世》的宣传渠道来宣传自己。而这部暂命名为《猎鹰》的悬疑破案连续剧,因为是天承和风行的首次合作,炒得又是刚刚才在大众前集中曝光过的几名演员,打从一开始就决定高调宣传,所以开机仪式等等前期宣传必不可少。 周远志听了几小时布置安排,走出来的时候多少有些头昏脑胀,和殷莫离并肩走了没几步,听见後面有人喊他:“周先生!” 声音本来不算熟悉,但现在已经深入骨髓。周远志原想装没听见,想想这样未免刻意,便停下步子转过身去。 “你好,柳……arvelo。” 柳恒沛独自朝他走来,表情礼貌友善,就好像之前他们之间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周先生……”柳恒沛似乎想说什麽,见到一旁杵著个面上似笑非笑的殷莫离,又把话给吞了回去,“殷先生你好。” 殷莫离扯了扯嘴角,十足的公关客套:“你好,arvelo,叫我莫离就好。”他这麽说著,双手抱x靠在一旁的墙上,十足吊儿郎当的纨!子弟样,对比柳恒沛的斯文得体,倒真有些剧中侠盗对警探的意味。 周远志见柳恒沛似乎要对他说什麽,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殷莫离说:“莫离,你先回去,我和arvelo说会话。” “你们以前认识?” “之前的颁奖典礼上见过。”殷莫离问得快,周远志也答得稳。 殷莫离“哦”了一声,一双好看的眼睛微微弯起来。 “那我先过去,小若那边还等我们再细谈,你也快些过来吧。”他说著,忽而伸出手搂了周远志一下,趁机低声在他耳边道,“防著点这家夥。”然後冲柳恒沛挥挥手,“arvelo,拜拜。” 柳恒沛看著殷莫离“踢踢踏踏”走没走相地远去了,微微皱了眉头,似乎是对这副浪荡模样很不欣赏。 “柳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吗?”周远志想著尽快解决眼前的事,直截了当地问。 “哦,我只是想跟周老……周先生你打声招呼。” “刚才会议上已经算见过面了,”周远志想了想还是客气道,“当然,日後开机了大家就是一个组的同事,还请柳先生多多照应。” 柳恒沛应了几声,却还是一副欲语还休的样子。末了,叹了口气,看看左右,见人都已经走远了方才低声道:“周先生,其实我是想跟你说,这次合作是公司的意思,我没有那麽大能耐能够c控公司的拍摄运营。” 周远志倒真没想到这一层,有些疑惑地看住柳恒沛:“柳先生的意思是?” 柳恒沛又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因为我哥的事情对我很有芥蒂,两年前的事……”他犹豫了一下,却将後面本该要说的话吞了回去,“两年前的事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也并不是有意的。如今大家在一个圈子里,我们又要同组合作,我希望尽可能在开机前将这个心结解开……” 周远志看向面前高大的青年,那张与自己心爱青年相似的脸孔却有著截然不同的气质和感觉,他很奇怪以前自己怎麽会搞错人,但或许这份y差阳错才是叫做缘分的东西。 “柳先生,如果你是担心工作情绪的问题,那麽你大可放心。大家都是职业演员了,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这点我还分得清。” 柳恒沛像是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怀疑周先生你的职业素质,我只是……” “柳先生,我还有内部会议要开,相信柳先生的公司方面也在等你回去,可否请你长话短说?”周远志有些不耐烦了。 柳恒沛有些气馁地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低声下气道:“我只是想说,这次的合作只是一次单纯的合作,我个人没有任何恶意和其他想法,其实对我哥也好,周先生你也好,我也从来没有恶意,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仅在工作中希望能和周先生你好好相处,也希望在平时生活中我们能够不用相处得这麽复杂。” 周远志这才多少听出些门道。想是同一个剧组相处,他和柳恒沛分属不同公司又曾是竞争对手,加上柳恒澈和柳恒沛的兄弟关系,柳恒沛怕是担心会有媒体挖掘出这些背後的隐秘,到时四处宣传他们不和的消息,揪出他的老底和负面来,所以提前打了招呼,希望不论戏里戏外,都作出和睦相处的样子。 周远志开口道:“柳先生你多虑了,大家都是同事,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媒体方面我自然知道如何应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柳恒沛却突然拔高了声音反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方才又按捺下去道,“我……我是真心希望和周先生你能够在生活中也成为朋友。” 周远志愣了一愣,柳恒沛说,想和他做朋友? 思绪又不自觉地被带到十四年前的那个下午,那段短短的相处後,他一直在心里把这个年轻人当做亦师亦友的存在,虽然是单方面的,後来y错阳差地喜欢了柳恒澈,甚至和他成了情人,而现在,当年他真正遇到的曾经憧憬过的这个少年却真地提出要跟他成为朋友…… 只是物是人非…… “可……可以吗?”高大的青年小心翼翼地问著,收敛起了阳光般灿烂笑容的脸孔看起来有几分桀骜不驯,柳恒沛其实应该不是那种关得住的人物。 周远志终於无奈地笑了笑:“我没有把你当敌人过。” “但不是敌人并不代表著就是朋友了!” 周远志摇摇头:“我是把朋友这个词看得很重的那种老古板,跟任何人成为朋友都不是那麽快的,而且做朋友应该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不是说了是就是的,慢慢来吧。”他说,又补了一句,“谢谢你这麽看得起我。” “我从以前就一直……”柳恒沛说到这里却顿了一下,将後半句话咽了回去,“嗯,希望我们的合作和友谊都能有个良好的开端。” 周远志点点头,伸出手去,跟柳恒沛简单交握了一下。 “既然没什麽事了,我就先回去了。”他说,“柳先生再见。” “周大哥。”柳恒沛喊住周远志,“呃,老是叫周先生太见外了,所以我……” “还有什麽事吗?”周远志打断他。 “我哥他……现在还好吗?”柳恒沛显然问得有些心虚。 “托赖,总算是得回清白。” “那他还会回这个圈子吗?”柳恒沛问,“我听说他在郑小姐那里做助理,之前拍戏的时候我刚好和他错过了,都没能见著面。” 周远志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柳恒沛大概也意识到自己提了个不太受欢迎的话题。 “我只是单纯问一下,没别的意思,真的,爸爸妈妈也一直挂著他。” “回不回来是他自己的事情,不是我说了算的。”周远志斟酌著避重就轻,“不过阿澈他现在有工作,生活也很稳定。” “周大哥,你现在和我哥关系很好吗?你们是好朋友吗?” 周远志看了柳恒沛一眼:“柳先生,你不觉得自己问得太奇怪也太过界了吗?” 柳恒沛被噎了一下,随後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是我失礼了。”他看了看手表,对周远志礼貌地颔首,“那我先走了,我们下月开机见。” “再见。” 周远志一直目送著柳恒沛的身影消失在走道尽头,这个时候才慢慢地自x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刚刚j神紧绷著还不觉得什麽,此刻便觉得似乎腿脚都发软了。 柳恒沛刚才那个问题是什麽意思?他是看出什麽了吗? 周远志想著,想到自己和柳恒澈之间不被人知晓的关系,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个担忧的表情。他下意识地伸手抓向x口,但那里本来挂著的玉坠子已经转赠给柳恒澈了,自然只能,到一个空而已…… 第十九章 周远志从公司後门出来,打算找部公车搭回家,却突然被人蒙了眼睛,一把拽到了角落里。 天承办公楼位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地带,是许多艺术工作室的集中区,房子盖得漂亮,绿化也做得好,还人为设计了许多幽静的角落,放些小资情调的装饰品啊雕塑什麽的,意思是处处皆风景,但碰到点什麽事,就是叫天天不应的状态。 周远志冷不丁被人拖到角落里,第一反应是抢匪,正紧张著怎麽脱身,结果鼻端闻到熟悉的气息便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阿澈!”他有些愠怒地喊了一声,回答他的是青年在他唇上轻轻的一啄。 “看你要多久才发现是我。” 周远志将柳恒澈的手从自己的眼睛上拉下来,看到他居然真地认真在看手表:“十七秒。”说著,又笑眯眯地凑过来堵住周远志的嘴,好好地里里外外地亲了个够才放开他。 周远志吓得心脏都快从喉咙口跳出来,左右看著确定没人却还是觉得浑身发软。 “你干什麽!”刚刚才被柳恒沛的问题烦心,现在柳恒澈又来这麽一出,周远志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如果被人看到怎麽办?!” 柳恒澈本来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听到这句话,面色却沈了一沈。“看到又怎样?” “你以前不是这麽不小心的。”周远志紧张地来回看著,无论怎麽还是不放心,总觉得角落里似乎有摄像机或是狗仔队在盯著他们。 虽然周远志不是走偶像路线的青年演员,目前也只是打开了一点点的知名度,连混个脸熟都算不上,但埋伏在天承楼下的狗仔队一直很多,只要是从这栋楼里走出来的人,只要有新闻爆点,他们才不会放过。周远志担心,柳恒澈好不容易得来的好名声和可能的前程,会莫名其妙被条花边新闻先行葬送掉。 “先回去再说。”周远志往前走了两步,发现柳恒澈没有跟上来,“怎麽了?”回头却看到青年笔直地站在暮色里,因为天光昏暗,路灯又还未亮起,使得他的表情隐没在一片暧昧混沌之中。 “阿澈?”周远志又再喊了一声,青年依然没有回答。空气里似乎有股紧绷的火药味,周远志犹豫了一下,又再喊了一声,“阿澈?” 所幸柳恒澈这次却是动了,他从昏暗中走出来,面上挂著温和干净的微笑:“嗯?” 周远志莫名地觉得松了口气,解释著:“那个,这里记者多,你要当心点。” “嗯。”柳恒澈走到周远志身边,这次没有再做出什麽失礼的举动。 “你怎麽会突然来这里?” “哦,来接你下班去个地方。” 因为柳恒澈捉襟见肘的财务状况,虽然郑雅涵开给他的工钱还算体面,但每个月扣掉还债的资金和生活费,柳恒澈也好,周远志也好,都是开不起车的平民一族。不过,有的时候,郑雅涵会特别恩准柳恒澈在有要事时使用她没有曝光过的一辆自备车,今天就是这种状况。 “想带你去见个旧友。”柳恒澈替周远志拉上保险带,一踩油门,向著市郊开去。周远志一直到下车才知道,他们要去的是市郊的肿瘤专科医院,要见的人是刚刚得到了国际大奖的《登台》的导演黎弈德。 柳恒澈一早已经买了水果和鲜花,周远志伸手想去拿水果篮子,却被柳恒澈往手里塞了一大束明豔色调的鲜花。 “那个重。”柳恒澈说。 周远志忍不住捧著花束对著玻璃窗看了一眼,觉得自己的表情有点不合时宜的傻兮兮的乐呵。 “小黎去年来影视基地的时候就已经查出有问题了,所以那个时候他才说拍完这部纪录片就要退出圈子。”柳恒澈一面走一面向周远志解释著自己才从摩西陆──陆泛鸿那里听来的消息。 “竟然是这样……”周远志感叹。 拜当时三人组上蹿下跳的功力所赐,周远志现在也能回想起来当时黎弈德j神满满的样子,然而现在想想,当时黎弈德确实瘦得有些不正常,只是因为他的j力一直都很充沛,所以没有人联想到那个方面。 “摩西陆说那种病存活概率很低,所以小黎当时是想把《登台》作为他人生最後的总结来做的。”柳恒澈按下电梯按钮,“黎家家境普通,一直以来因为小黎想要走这条路已经花了不少钱,可是小黎却一直没成功。” 周远志想到了自己的十多年。艺术这条道路从来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运气一p而红,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顺顺利利平步青云,若是纯粹为了赚钱而去,或许还不至於那麽难受,但如果是真心对艺术有追求,那种苦求不得的痛苦几乎是可以将人心绞碎的。事後人们常常会说什麽“苦尽甘来”,其实在“苦”的时候又有谁能确信自己真的会有等到“甘来”的一天?所以,光这仿佛遥遥无期的“苦”就埋没了多少人啊! “小黎原先是想,拍完这部片子就算了,他也不打算治病,就想著好好地过完最後几年日子就好了,结果《登台》得奖了。”柳恒澈的语气里可以听出明显上扬的感情,显然他对黎弈德的绝处逢生也真心感到欣慰。 “这个月头的时候他终於答应接受手术,目前病情已经稳定下来。医生说他体质比较好又年轻,病情也发现得早,如果定期接受术後化疗,再配合药物,存活率可以提高到百分之七十以上。” “太好了!” “是啊,还要谢谢威尼斯电影节的评委。”柳恒澈感叹道。这一个奖项不仅为他柳恒澈打开了出路,也为黎弈德的生命打开了一条活路,那个j力无穷的青年因此再次有了自己想要奋斗的方向,活下去的理由。在和病魔抗争这场战争中,还能有什麽比求生意志更重要的东西呢? 柳恒澈在护士站登记了名字,和周远志一起进到病区里。前周,黎弈德已经转入普通看护病房,他们找到门牌号,正要敲门,刚好撞见一个人推门出来,柳恒澈猛然就顿住了脚步。 不仅是柳恒澈,周远志也跟著愣了一下。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穆显?”柳恒澈看了一眼门牌号,确认自己没有找错房间,但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 男人穿著好像亘古不变的黑色风衣,在医院里看来,更显得冰冷,但他到底还是人类。柳恒澈也好,周远志也好,都能感到他那张似乎总是带著面具的脸孔上此刻流动著的是属於人类的感情。 周远志觉得,那种感情里有担心,也有欣慰。 门开大了一些,里面探出摩西陆的脸孔,看到柳恒澈和周远志还是那样不动声色地言简意赅,但声如洪锺的声音就压低了许多。他说:“请进。” 穆显让开身子:“进去吧,小奕快睡了。” “你怎麽会在这里?”柳恒澈g本移不动脚步。 穆显微微歪了下脑袋,这个时候又露出那种惯常在他面上出现的仿佛游离於人世之外的戏谑神情:“我为什麽不能在这里?” “穆叔是彼得的舅父。” “什麽?!”周远志和柳恒澈齐齐喊出声来,声音大到护士站的护士在那头恼怒地瞪了他们一眼,两人赶紧闭上嘴巴。 “有什麽奇怪的?”穆显交叠起双手,“我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总是有爹妈亲戚的。” “还真不像……”柳恒澈在心里腹诽,忽然想起来,“等等,难道你当初就看过小黎拍的样片?” 穆显耸了下肩膀,似乎算是默认。 这才算是解开了柳恒澈心里的一个死结。这麽久以来,柳恒澈一直在想,穆显为什麽会在那次综艺节目之後事隔一年多才突然找上自己,是真的因为自己够倒霉吗?但这样一来,不就代表著这一年来他一直都在暗处关注自己,甚至……推波助澜?那也未免太可怕了!总算,事情似乎不是这样。 “我的确看过小奕拍的作品,但也一直都在观察你。”穆显却一句话就打破了柳恒澈好容易构筑起来的安心,他回头冲摩西陆点个头,“小陆,小奕这边就多劳你费心了,我还有事得先走。” “交给我。” 穆显回过头来,来回看看捧著一大束花的周远志和提著一篮子水果的柳恒澈,最後将目光锁定在周远志面上。 “你好久没接我电话了。”他慢条斯理地说著,虽然看著周远志,但话显然是对柳恒澈说的。 柳恒澈尴尬地咳嗽了一声:“刚好你打来的时候,郑小姐在让我做事。” “是吗?” “……是,像前天那个……” “穆先生, 我想跟你……” 周远志想著是不是应该趁机找穆显谈谈,谁想到穆显却忽然比了个“嘘”的手势。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指苍白而有力,仿佛蕴含魔力一般。 面对著这样的人,似乎不自觉地就会被他所蛊惑,所c纵! 穆显弯下腰来,凑到周远志耳边,小声却清楚地说道:“你今天见过那个当弟弟的了吧,小心他。”还没等周远志反应过来,他却已经又直起腰来。穆显转过头去,继续伸著那g枯瘦的手指,这次却是在柳恒澈手里的水果篮上戳了一下,塑料保鲜膜发出脆弱的声音被他的指头慢条斯理地勾开了一道口子,他丝毫不在意地从那个破口伸手进去掏出一颗苹果,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跟著,面上露出个愉快的笑容。 “不错。”他说,“那麽,我们回头见,柳先生。”说完,便大步地走出去。 周远志目送著那个人走入电梯,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个仿佛黑暗所化的男人还对著他们晃了晃手里已经缺了一大块的苹果。他震惊又有些茫然,琢磨著穆显话里的意思,回头却看到柳恒澈用一种称不上愉快的表情望著他。 “……阿澈。”周远志这才想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向柳恒澈提柳恒沛即将和他共同参演一部连续剧的事。 也许不是没顾得上提,而是下意识地想回避。 “你弟弟……” “先进去再说吧。”柳恒澈却稳稳地回答,“看过小黎,回家再说。” 第二十章 “所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接著会和风行那边一起拍一部连续剧,也是刚刚知道会和你弟弟……会和arvelo合作。”周远志说完了,有些忐忑地看著柳恒澈。青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件事,一时半会没有给出回应。 “如果你介意的话,我……” “我懂了。”青年却打断了周远志接下去要说的话,他站起身来,将扔在一边沙发上的外套拿起来穿到身上。 “阿澈?”周远志马上跟著紧张地站起来,著急地说,“阿澈,如果你不喜欢,我可以试著向杜先生回绝这件事。” 柳恒澈叹了口气,伸手按在老实巴交的男人的肩膀上:“说什麽蠢话!”他将那人勾近了一些,低头与他额头抵著额头,“你熬了十多年才签了天承,如今事业才刚起步就想自毁前程吗?” “可是……” “我没那麽小气。”柳恒澈伸手细细地抚著男人的脸颊。周远志的皮肤并不细腻,眼角也已经有了些细纹,这麽多年来的风霜雨雪将他由一个乡下小夥打炼成今日的成熟稳重,但他却依然不改本x的质朴和为人著想。正是这样一个人,当初抱著被甩的打算接受他孩子气一样的交往要求,那麽慎重地赠予他家传的玉坠子,却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他打算分手了,甚至不用当面归还这麽宝贵的东西。 这个傻瓜!柳恒澈想,轻轻地搂住周远志。 “傻瓜,工作是工作,私生活是私生活,我自己都没跟小沛反目,难道还会这麽来要求你?何况,不管怎样,小沛都是我血缘关系上的亲弟弟,也……是你十四年前遇见的那个人!”柳恒澈後半句话说得很稳,虽然中间有过停顿,但已经没有那夜从奥地利匆匆赶回时的慌乱和幼稚的顽固。 这样的柳恒澈是得体的,但周远志不知为什麽还是有隐隐的不安,他抓住柳恒澈问:“那麽你为什麽要走?” 柳恒澈笑起来:“你们不是很快就要开机了吗?我只是不想打扰你读剧本而已。” 周远志愣了一下,没有想到柳恒澈突然起身离开是因为这个理由。 “真的?”他依然怀疑。 柳恒澈凑过来,在周远志额上落下一吻:“真的。时间不早了,你快点洗了澡看了剧本早点睡,我也回自己那去。”他说著真地转身打算离开,但只是转了个身而已,他没能迈出步子,周远志抓著柳恒澈没有放手。 柳恒澈这次真地笑出声来:“喂,你怎麽了远志?” 周远志只是看著他,用一种狐疑和担心的眼神。他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神有些闪烁,跟著慢慢地,耳朵似乎红了起来。 “远志?” “你……”好一会,柳恒澈才听清楚自己薄脸皮的恋人轻声念叨的话,“你今晚不住这吗?” 这大概还是第一次周远志主动向柳恒澈要求过夜,或者该说,要求那件事。 柳恒澈忍不住慢慢勾起嘴角:“……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周远志的眉头皱了皱,抬起脸来,这次直截了当地问:“你……你今晚不要做吗?”他的话才说完,已经被柳恒澈猛然按倒在沙发上,温柔至极地深深吻入。 周远志听到沙发发出的叫人难为情的“嘎吱”的声响,感觉到柳恒澈的舌头轻巧灵活地逗弄著他的,彼此下身的欲望很快隔著两层布料开始互相蹭磨,柳恒澈的手摩挲著他的臀部,房间里的热度也仿佛越来越高。周远志在柳恒澈似乎要溺死人的温柔中慢慢地放下心来,等著接下来的疾风暴雨,然而柳恒澈却在与他交换完这个吻後便停了下来。 “远志……”柳恒澈伸手抚著年长恋人的头发,“远志,我很想,但是今天不行。”他一面说著,又有轻柔的吻落在周远志的额上、鼻梁上、嘴唇上。“你还有正事要做,我不想连累你。” 周远志正在浑身发软地喘气,连句话也说不完整:“阿澈……” 柳恒澈只是压在他的身上,不断温柔地轻吻著周远志──像是蝴蝶停落花间那般的轻盈与多情:“别为我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工作,这是你第二次的机会,你不能失去。”柳恒澈的声音里听得出理智的力量,两人继续紧贴著过了一阵,柳恒澈才撑起身,站起来。他先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後过来拉周远志起来。 “阿澈……”周远志觉得很难为情,好像自己满脑子只有那些东西似的。 柳恒澈看著他这样,忍不住又含住周远志的嘴唇吻了一阵:“没什麽难为情的,我早说过了,你是我的,同样,我也是你的,情人之间需要彼此是很正常的事情。”他看了一眼手表,“算了,我再陪你坐一阵,不过你要好好地看剧本,别再胡思乱想。” 周远志难得被柳恒澈反过来教训,赶紧乖乖地点了点头:“好。” 虽然之前还在为恋人的事而担心,一旦进入到工作状态,周远志就会是另一个人。柳恒澈坐在沙发上,静静看著那个此刻捧著剧本认真研读的人。 灯光洒落在周远志面上,他的侧脸看起来安静又饱含力量,像是茫茫大海中最坚定的那一盏航灯。 柳恒澈有一阵子看周远志看得著了魔,最後,他静静站起身来,掩上门离开了那间小小的屋子。周远志没有发现柳恒澈的离开,柳恒澈也不希望周远志发现了。 晚风很凉,柳恒澈却觉得自己的血y在沸腾。终於,必须到了要和柳恒沛直面的时候了!医院里穆显对周远志说的话其实并不是说给周远志听的,那是说给柳恒澈听的警告,穆显说:“你必须要进攻了,否则便会什麽也失去!” 柳恒澈掏出口袋里的手机,调出通讯录,在那个号码上犹豫了一小会,然後果断地按了呼叫。听筒里传来了彩铃的声音,那是一首女中音演唱的古早歌曲,缓慢的旋律旖旎生香,仿佛拖曳著湮灭於过去的历史风尘:“十里洋场,灯红酒绿画一地心伤,哼唱,轻摆旋转游戏间迷茫,谁,依然睁著眼口哑心盲,害怕,失去追逐那道目光……” 歌曲被打断,那边传来了接听的声音,似乎是咖啡店才有的轻音乐背景音跟著飘了过来。 “阿澈。” “是我,”柳恒澈顿了顿,“晚上好,郑小姐。” 郑雅涵在那边似乎跟侍应生说了句话,柳恒澈听到“这边请”的话语。 “我打扰到您了吗?” “没事。”郑雅涵坐下来,“还有一个人,等会点单。”她说完这句,方才对柳恒澈说,“只是来见个老朋友,找我有什麽事吗?” 柳恒澈微微犹疑了一下,但很快坚定下来:“郑小姐,上次您说过的话是当真的吗?” “哪句话?” “您说,希望我重回演艺圈,并且愿意将我介绍给鸿翔影业的事。” 郑雅涵在那边显然是愣了一下,过了好一会,柳恒澈才听到她优美的珠玉相击般的笑声:“怎麽突然又想起这件事了?” “因为我想回来,”柳恒澈补了一句,“越快越好。” “你今天发生什麽事了吗?” “有,也没有,只是我终於想通了,您说得对,我不应该那麽胆怯,我现在真心想回来!”柳恒澈问,“所以,您之前说得话还算数吗?” “我还犯不著为这种事骗你。”郑雅涵稳稳接口,“你自己准备一下,明天中午十二点,我带你去见鸿翔的左菁。” 左菁,是鸿翔现任老资格经济中的一个。 “谢谢您,郑小姐。”柳恒澈挂断电话,再次抬头看向楼上。周远志的那间屋子窗口漏出淡淡的黄光,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出男人此刻的样子,他一定还是浑然忘我地沈浸在剧本之中,随著剧情或喜或忧。那个人并不知道,自己的恋人,就在刚才踏出了怎样重要的一步。 再也等不下去了,柳恒澈决定应战! “这里。”郑雅涵向著前方招了招手,那边高个子黑风衣的男人便稳步走过来,坐到了对席。 “喝什麽?” “香草n昔。”男人用冷冰冰的声音点了女孩子才喜欢的东西。 “咦?”郑雅涵愣了一下,接著捂著嘴“吃吃”地笑起来,“想不到你居然喜欢那种东西?” “我一向喜欢甜食。”穆显似乎对冷热并无大感,并没有除去外套的打算。 “服务生,麻烦一杯香草n昔,一杯伯爵n茶。” “你不怕胖?” “胖了我就去演杨贵妃。”郑雅涵笑眯眯地说著,“初次见面……老朋友。” 穆显往後靠了靠:“我见过你很多次。” 郑雅涵丝毫不以为忤:“我是第一次嘛!”她嘟嘴的样子简直还像个十七、八的小女孩,惹得附近几桌的男人都忍不住向她看过去。 “老实说,我还以为外界风传的恶鬼会是个三头六臂,面目狰狞的怪物什麽的,现在看看,你也不过是个人而已,长得还不错呢。” “是大家过奖了。”穆显接了服务员端来的饮品,礼貌地为郑雅涵布好,又取了小银匙、黄糖、n油和纸巾给她,自己则直接叼了吸管啜饮起来。 “说吧,为什麽突然约我出来。” “想找郑小姐你帮个忙。” “哦?” “柳恒澈现在在郑小姐你那里做事吧。” “是又怎样?” “我对那个人很有兴趣,想请郑小姐高抬贵手,将那个人让给我。” 郑雅涵手中的银匙敲在瓷杯上发出“叮”的一声,风情万种的女人风情万种地搅拌著杯中的红茶:“我还以为他早就是你的人了。” “本来的确是,”穆显交叠起双手,“是我把柳恒澈从h影视基地捡出来,但他很不听话。我曾经让他模仿廖冬野接近你……” 郑雅涵的手微微迟疑了一下,但面上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果然是你。”她说,“我查到过你的入境记录,柳恒澈出现得太突然,又是用那种方式,这个圈子里可从来没人知道廖冬野的存在,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你能有这种天外一笔。” 穆显耸了耸肩,连句应对郑雅涵赞赏的谢谢都懒得说。 “我让柳恒澈接近你、勾引你,结果他却老实跟你交代说自己有个情人。”穆显的声音依然是凉凉的,似乎听不出波动,但郑雅涵却听得出那种口气里隐藏的不满,不易察觉,但凭郑雅涵的敏锐足够辨别。 “诚实是种美德。” “接著我让他借你的手打击欧子琳,结果他却差点把自己送进了牢里。” “我还以为那起事件也是你安排的。” “郑小姐,我或许能花钱请个强暴犯,但可没那麽大能耐花钱找个自愿被强暴的。”穆显咬著吸管,瘦削苍白得好像吸血鬼一样的脸孔配上这个孩子气的动作显得格外怪异,“何况我可出不起郁氏贸易少东家开出的五百万赔偿数额。” 郑雅涵当时也曾试过买通受害人王小姐,但也失败了。 如果真是被雇佣,的确不会有人能够拒绝这样一笔横财。只有可能是真的受害。 “既然柳恒澈这麽不服管教,你为什麽还想要他?” “郑小姐,听说你平时也喜欢骑马。” “为了保持身材而已。” “哦,不过我想你也应该懂得那种感觉,好好地坐在j致的马鞍上在马场内骑一匹温驯的驮马可没有直接在荒原上骑一匹烈马被他颠簸著不知带向何方有意思。” “柳恒澈对你来说是匹烈马?” 穆显点点头:“特别。烈。” 郑雅涵笑起来:“哦?我却觉得他对我温驯也有礼。”她挥手,服务生马上机敏地跑过来。 “请问有什麽吩咐?” “埋单。” 穆显马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却又很快压了下去:“郑小姐?” “我请你。”郑雅涵说著,伸手给了服务生远超过茶资的现金,“不用找了。”她说,转头看向穆显,“对了,既然是你把他从h影视基地捡出来,你们总该有合约吧。” 穆显闻言却脸色变了一下,之後,他咧开嘴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没有,我从不跟任何人订合同,因为我相信没有人能够离得开我。” “那就是你太自负了。”郑雅涵穿上绛红色的修身皮夹克,内里配著黑色紧身小窄裙,看起来像团明豔华美的烈火,“很遗憾地告诉你,人,我已经要下了。”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刚刚阿澈才给我打过电话,他以後不跟你,跟我了。” 穆显猛然做了个站起的姿势,但动作只到一半却又跌了回去,他似乎是第一次落败,因而既不习惯,也格外狼狈。他可能想说什麽,但嘴唇蠕动了一阵,却什麽也没能说出口。 “说实话,我真该谢谢你的。”郑雅涵心情大好,“当年托你的福我才能顺利离成婚,而现在,你又送了这麽好的一个男人给我。”她笑著,对穆显挥挥手,“希望下次你还能给我带来更好的礼物!” 说完,她便踩著高跟鞋婀娜多姿地离去。 咖啡厅里依然放著行云流水般的轻音乐,有人在偷偷窥视那一桌上狼狈的黑衣男子。他看起来迷惘、失落、狼狈,低著头,还微微抖动著肩膀,似乎在拼命忍耐怒气带来的眼泪。虽然长得有些太冷漠,但那副可怜样到底还是让人有些为他担心。 演奏者的一曲终於结束,男人伸出颤抖著的修长的手指用力按下服务铃,服务生马上奔了过来,因为这桌的大方,小男生还以为这次又有好事。 “先生,有什麽可以帮到您的?” “再给我上五杯n昔,香草,草莓,巧克力,香蕉还有蜜瓜,”刚才还失落万分的男人抖动著肩膀,但显然不是在忍耐眼泪,“对了还有找零,刚才的找零记得务必还给我!”他说著,终於忍耐不住地发出了轻微的、古怪的笑声。 第二十一章 “good job!”导演一锤定音,大家跟著鼓掌,工作人员开始收拾设备和道具,片场立刻被一片嘈杂所覆盖。 “我拉你起来。”穿著一身警察制服的柳恒沛冲著坐在泥地上的周远志伸出手,因为刚才的一场打斗戏,周远志摔倒在地面上,弄得一身都是砂土。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起来。”周远志撑著地面才要爬起身来,柳恒沛却忽然说了句等等,然後弯下腰来,高高的个子就这麽蹲跪在地上。 “你的鞋带散了。”他说,毫不觉得尴尬地伸手替周远志系上皮鞋鞋带,“好了,现在你可以起来了。” 周远志望著面前那张似乎毫无心机的笑脸,一时不知道说什麽好,最後只是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远处忽然响起按动快门的声音,周远志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刚好被人拍了张特写。 “哟,arvelo,才几天而已,你已经跟周老师处得那麽好了?”拿著相机的记者似乎跟柳恒沛是熟识,笑眯眯地打著招呼。 “是你啊,小岳。”柳恒沛也笑著跟对方打招呼,“来探班也不跟我说一声。” “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是没空理我们这些狗仔?” “瞧你说的跟真的一样,你们这些大报的大爷我还怕请不来呢,再说咱俩什麽关系,我还能不理你?”柳恒沛一把揽住正要离开的周远志,将他拉到身边,“周老师,来,我给你介绍,这是《b城娱乐周刊》娱乐版的主笔岳小飞。” 岳小飞笑著对周远志伸出手来:“你好周老师,初次见面,我叫岳小飞,是岳飞将军的八十三代世孙。” “哦,你好,岳先生,我是周远志。” 岳小飞冷不丁地哈哈大笑起来:“周老师你真是……真是太可爱了!” 周远志还没被个陌生人,还是个男人这麽形容过,一下子愣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错。还是柳恒沛来帮他解围:“你小子胡说什麽,你以为周老师是我这种厚脸皮吗,开玩笑也别开到他头上去,不尊重。” 岳小飞方才收敛了油嘴滑舌的口气道:“对不住,周老师,跟你开玩笑呢,岳小飞是我笔名,我姓张,真名叫张峰。”他说著递上来一张名片,“这是我名片,回头有什麽消息要报道,您可以随时找我,arvelo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怪不得跑得不见人影,原来上这儿交朋友来了。” 凭空里有人闲闲c了一句,岳小飞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换了副笑脸:“哟,殷大少爷,我这不是看你忙著卸妆才过来随便转转吗?” 殷莫离斜瞥了柳恒沛一眼,伸手就将周远志一把拉了过来,藏到身後。 “我周大哥的玩笑你也敢开,你还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呀,怪不得人家玉女小秋香看得上你。” “哎哟,祖宗少爷,您别埋汰我了,那是误会、误会!” 看岳小飞一副求爷爷告样子,周远志忍不住也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他还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记者,岳小飞似乎是个很有声望也很吃得开的名记。 “呐,不跟你们开玩笑,我这回真是特意来采访你们这个组的,要跟三天才走呢。” “你还担心谁赶你走不成?” “我真担心殷大少爷你看我不顺眼赶我走。” “你要把罩子放亮点谁会没事轰你?”殷莫离和岳小飞你一言我一语地像是快速问答,倒是柳恒沛这会被晾在一边。不过他也不著恼,只是笑眯眯地看著他们两人你来我往,偶尔看看周远志,对他微微一笑。 忽听听到不远地方有人在喊:“arvelo!arvelo!”周远志看过去,发现是七八个女影迷挥舞著手里的花束和礼物,向著柳恒沛招手。 “失陪一下。”柳恒沛冲他们点了个头,向那几个女孩子走过去。女孩子们顿时发出兴奋的喊声,简直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几人将柳恒沛团团围在中间,又是送礼又是合影的。 “他倒还挺受欢迎。”殷莫离“嗤”了一声,显然对柳恒沛很不屑。 岳小飞脸上露出个狡黠的微笑:“咳,怎麽比得上殷少爷你人气足!” “省省吧你。”殷莫离在岳小飞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挑拨离间造新闻这套我还以为你不屑用呢!” “哎呀殷少爷,你下手太重。” 殷莫离拉过周远志:“周大哥我们走。”才走出几步,就听得远处有一群人在喊:“殷莫离,我看到殷莫离了,他在那边!” “对不住周大哥,我先走一步!”殷莫离“花容失色”,扔下周远志,飞也似地逃进保姆车,发动引擎,朝著片场外蹿去。 岳小飞笑嘻嘻地拍拍惊呆了的周远志的肩膀:“周老师,慢慢你就习惯了。” 周远志觉得,自己大概一辈子也不会习惯。 经纪人杜若朝周远志挥挥手:“周大哥,晚上你没戏可以先回宾馆休息会,晚饭我安排了宾馆送餐上来,莫离有夜戏,我要跟著他,就不陪你了。” “没关系。”周远志理解地点点头,“希望你们顺利。” “好。” 周远志正要离开片场,忽然听得有个女孩子的声音在背後怯怯地喊了一声:“请问……” 周远志转过身去,看到两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一个看起来x子很温婉,另一个就外向一些。那个外向的问道:“请问您是周远志周老师吗?” 周远志虽然疑惑,还是点了点头:“是我,你们是?” 两个女孩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太好了”的笑容,朝著周远志飞快地跑过来:“周老师,我叫vivi,她叫小玉,我们是你的影迷。” “影迷?”话筒那头的柳恒澈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我的远志也终於有自己的影迷了。” 周远志不好意思地抚著那个深蓝色的礼物袋:“她们真的太好了,因为听说我膝盖以前受过伤,还特地织了膝套给我,让我冬天戴著防寒。” “嗯,”柳恒澈在那头佯装生气,“看起来你很喜欢那份礼物,我有点吃醋了。” 周远志哑然失笑:“你说什麽,她们两个只是好心罢了。” “可我还是有点生气。”柳恒澈坐到沙发上,想象著周远志离开前坐在这里的样子。他看书时的侧脸,手捧著茶杯的样子,还有那副专注的神情。他不知道自己会这麽想周远志,会这样越来越爱周远志,爱到他才刚离开两星期而已,他就已经忍不住要进到他的家里,看著他生活的地方,著他使用的东西才能让自己不至於因为思念而发了狂──尤其是当他想到柳恒沛正在和周远志在一起的时候。 “以前你只是属於我一个人的,可是慢慢的,却会有其他人来跟我抢你,就像今天这两个女孩子一样,以後一定还会越来越多,所以我生气。” 柳恒澈的情话依然能轻易地让周远志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说什麽好,只好难为情地听著,实在听不下去了才尴尬地转移话题:“阿澈,你跟鸿翔那边怎麽样了?” “……嗯,挺好啊,我正在看剧本,大概过一阵子就要进组拍摄了。” “真的?”周远志惊喜地喊出声来,“电影还是电视剧?什麽角色?” “电影,一部纯爱片,预计明年上半年上映。” “太好了!多亏郑小姐肯帮你,你以後一定要努力啊,阿澈!”周远志实在高兴得不行,几乎想要告诉每个人他的喜悦。柳恒澈在两星期前因为郑雅涵的帮忙终於能够摆脱穆显,事业上也出现了机会,正在和鸿翔洽谈签约的事,现在竟然就能接拍影片了,还能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这是真正的否极泰来! “我知道。”柳恒澈说,“他……小沛有没有怎样?” 周远志微愣了一下。自从进组以来,柳恒沛一直对他很客气友好,没有做出什麽出格的事。但似乎是奔著要跟他做朋友的目的,柳恒沛也一直跟他跟得挺紧,但这或许只是为了宣传片子的缘故,甚至只是他的自我意识过剩而已。 “也挺好的吧,我们除了拍戏,没什麽接触。” “是吗?” “嗯,因为莫离不喜欢他。” 柳恒澈在那边噎了一下:“殷莫离还一直缠著你?” 周远志暗道了一声不妙,解释著:“我们跟一个经纪人,自然见面的机会多。” “哦?” “阿澈,你别胡思乱想,莫离有喜欢的人了。”周远志没有跟柳恒澈提过殷莫离的秘密,只是为了让他那个喜欢胡思乱想的年轻恋人放心,向他说起过殷莫离其实有一个很喜欢的人。 “哼。”柳恒澈在那头哼了一声,十足的孩子气,“反正你也给我防著那家夥点,他的名声太差了。” 周远志无奈地笑道:“是是是,我知道了。” 两人又再闲聊了一阵,柳恒澈因为还要出去,所以便收了线。 周远志挂了电话,只觉得心情无比舒畅。今天他第一次有了影迷还收到了她们送的礼物,柳恒澈的事业也正式有了转机,周远志开心得几乎要失态。他正想著是不是出门去买点夜宵替片场的殷莫离他们送去,顺便在旁边观摩学习,门铃忽然就响了。 周远志从猫眼里看了一眼,愣了愣,将门打开一条缝。 “晚上好,周老师。”柳恒沛衣冠楚楚地站在门口,“片场提前收工了,我来接你出去和大家一起吃夜宵。” “不是不想帮你,雅涵。”鸿翔的艺人总监司徒优雅地搅拌著杯中的咖啡,“你也知道我们这行的难处。鸿翔是很大,可鸿翔的艺人也多,公司里多少人熬了十多年还没等到出头机会,你让我随便空降一个男主角谁肯服?” “我不管你怎麽摆平那些人,阿澈的能力和资历是摆在那里的,相信你司徒也不是不爱赚钱的人,不管等多少年,不能赚钱的自然永远没有出头的一天。” “是,我知。”司徒抿了一口咖啡,“柳先生的确是有能力有才气,我也看了《登台》,看过他以前的片子,但你也要体谅我才行,呐,jacky、hugo和小风三个就已经够我头疼,三个男人一台戏啊,天天吵得不可开交,你戏多一部他通告多一条,偏偏sion还要挖see那个叫什麽……” “lynn。” “对,挖lynn过来,你知道我有多头疼吗,这个要上位,那个也不能落下,资源机会统共就这麽点,谁也不能轻易得罪,我都快愁死了,哪一晚能睡个好觉?”司徒从粉红色的水晶烟盒里抽出一g细长的女士香烟,柳恒澈起身,微微弯腰替她点了火。 “谢谢,柳先生。”司徒对柳恒澈露出一个状似真诚的笑容。 “那你到底是帮呢还是不帮?” “帮我是一定会帮,不说我们俩这麽多年的交情,就凭你今天对我开了这个口,我怎麽也得帮你这个忙是不是?只不过呢,你让我现在就签下柳先生,这一点我就一时半会做不到了。” “你的意思是?” “既然要力捧当然一定要拿出让上面信服的东西来,我是想,我可以先推荐柳先生参演公司接下来要拍摄的一部影片。呐,总之先让上头慢慢对柳先生积攒点好印象,等到他们觉得柳先生是不可或缺的人才了,到时候,我再去老吴那边吹吹风,相信会有更好的结果,你说是不是?” “什麽影片?” “放心,不是什麽乱七八糟的小成本喜剧片,是部纯爱片,卡司团队都是一流的。” 纯爱片……柳恒澈冷冷一笑,片子的确是主打纯爱唯美的青春浪漫爱情片,但他既不是主角也不是配角,他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龙套。 演什麽? 一个试图强暴女主角的强奸犯。 还有比这更大的羞辱和更巧妙的拒绝方式吗? “既然柳先生之前的强暴事件闹得轰轰烈烈,我想饰演这个角色一定会引起新闻话题,到时候我再安排几场采访,请柳先生谈谈那次事件对自己的影响和接演这个角色的感受,想必会吸引相当多人的关注。” “雅涵,你可别生气,说真的,这部片子的卡司团队真的是一流的,加上柳先生这麽多年都在演偶像剧,演正面角色,你不觉得突然让他演一个奸角会很引人注目吗?何况还是和女主角直接演对手戏。” 就在郑雅涵无比生气,几乎拂袖而去的时候,柳恒澈却平心静气地清楚回答:“好,我接。” 柳恒澈站起身来,看向放在桌面上的剧本,剧本有两本,摊开的那本上属於他的戏只有两场,加起来不超过十分锺,台词,三句。 “你叫啊!”“我杀了你!”以及临死前的一声惨叫。 电话响起来,柳恒澈按下了通话键。 “柳先生,事情进行得顺利吗?”那头是穆显的声音,依然古怪而冰冷。 “如你所料。” “good ck” 柳恒澈收了线,将摊开的剧本丢入了垃圾桶,继续翻看穆显在半年前就给他的另一本剧本。 22-30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二十二章 “周老师?”柳恒沛露出个无奈的笑容,“你该不是以为我在骗你吧?”他对著只开了一条门缝,连门链都还拴著的周远志扬了扬手里的手机,“莫离、杜若他们都在,不信你可以自己打电话去问。”见周远志还有些迟疑,柳恒沛似乎更无奈了,“也不是去酒吧什麽的地方,就是吃夜宵,在前门大街有家特色火锅店,开车过去不过半小时多点,他们已经先过去占座了,我因为要回来拿东西,所以才顺路过来接你。” 被这麽一说,周远志也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小题大做,赶紧打开了门链。 “进来吧。”他不好意思地说。柳恒沛礼貌地冲他说了声打扰了,然後才进到周远志的房间里。 “嗯,你这儿好像跟我那儿结构不太一样。”他看著屋里的陈设道。 “大概是因为我们房间不同朝向的关系。”周远志说著去衣柜里取衣服,“你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就走,很快。” “不急,周老师,你慢慢来。”柳恒沛笑著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看周远志进了洗手间才站起身来。 周远志的桌子上摊著他的剧本,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注释了很多东西,包括周远志对这个角色的理解,场景的设定,动作的设计,甚至连台词的语气都在旁边注释得一清二楚,一看便是已经将剧本都读通了。 柳恒沛只是草草扫了一眼剧本:“周老师,你读剧本好仔细啊。”他注意著洗手间里的动静,手却移到了周远志放在一旁的手机上,小心翼翼地拿起来翻看了一阵,面上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只是不写下来会忘而已。”周远志从洗手间出来,看到柳恒沛正站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地看他的剧本,“比不得你们年轻人了,记x不好。” “瞧老师说的,你也不比我大几岁呀。”柳恒沛笑起来的时候表情生动又爽朗,十分讨喜,看著这张脸轻易就能勾起周远志对於十四年前那个少年的记忆。 周远志微微皱了一下眉,为了自己回忆起那件事而愧疚,莫名地有种对不起柳恒澈的感觉。 “看来我回头真要多找机会向周老师你讨教讨教才是。” 周远志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正规科班出身,没什麽拿得出手的东西,不过如果你真有问题要问的话,我也可以试著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真的?” “嗯。” “cky!”柳恒沛简直像是中了大奖一样的高兴,随後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说,“我……我还以为你很讨厌我呢。” 周远志愣了一下:“不,没有……”他本意是想说没有到讨厌的程度,但回想起来,他也确实没有给过柳恒沛好脸色甚至始终对他保持著一种戒备心理,因而话说到这里反而说不下去了。吞了後半句话下去的结果就是让柳恒沛更加高兴。 “真是太好了!”青年兴奋得两眼放光,“周、周老师,我现在能叫你周老师了吗?” 周远志无奈地叹了口气,都叫到现在了还能不准许他叫吗?何况大家都在一个剧组,也不好让他整天周先生长周先生短的,媒体每天都在剧组附近出没,万一被拍到点什麽,就该猛炒不和消息了。 “就这麽叫吧。”周远志看了看表,“我好了,出发吗?” “啊?哦,好,马上就走。” 周远志将手机揣到兜里,跟著柳恒沛离开了酒店。 就如柳恒沛所说,不过是吃顿夜宵而已。在前门大街的一家小火锅店里,《侠盗对名捕》剧组的主创人员包了个小包间,一起热热闹闹地涮热气羊r来吃。 周远志跟著柳恒沛进去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殷莫离一看到他进来连连招手:“周大哥,过来坐。”周远志坐过去,位置在殷莫离和杜若中间,殷莫离紧挨著导演高放,柳恒沛当然就坐到高放的另一边。 高放这个人呢,人如其名,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徒,导剧风格豪放,x格外向,私底下也没什麽架子。本来一个剧组在一起工作,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乃至一年的,驻扎在外面就像是个大家庭,这做导演、做统筹的就是这个家的家长,为了工作顺利,少不得要带著团队出来联络感情,这也是周远志愿意出来吃这顿宵夜的原因。 因为明日还要赶早开工,桌上此刻没有摆酒,可高放实在馋酒馋得不行,就叫了几瓶女士饮料x质的米酒,喝著开心。席间大家聊些天南海北的趣事和家常,一盘盘r的的往下放,一盘盘r的清光,气氛也好得很。 也不知谁起的头,说到现在流行腐文化,观众都爱看俊男配帅哥的戏,这次《侠盗对名捕》也打了这麽个擦边球,整部剧二十集就没一个吃分量的女主角,就是柳恒沛、殷莫离、周远志三个人撑大梁辅以若干有分量的配角。管服装的女孩子还年轻,喝了两杯说话就百无禁忌了,说是将来剧出了,观众少不了要讨论这件事,搞不好还要吵cp。高放不知道cp是什麽意思,搂著酒瓶子追问,她就一一解释给高放听,把高放听得捶桌子直乐。 “反正就是arvelo配莫离啦,两个都是大帅哥,一正一邪的多养眼!” 殷莫离在旁边听了很不乐意,他对柳恒沛有种直觉上的敌意和防备,听到这里直接抱怨说自己生活中才不喜欢这种愣头青样正直过头的角色,大家就都笑他,说他平日风流成x,自然看不惯老实人。也不知谁说了一句,不知道有没有观众会把名捕方正和仵作蒋三泉两人扯到一起? 这也就是开个玩笑,因为柳恒沛饰演的方正和周远志饰演的蒋三泉是对默契十足的拍档,按照服装小姑娘的解说,这也是一种相当美好容易引起观众yy的关系,但以周远志的形象、脾气和年龄来看,自然谁也没把这个可能x当真。 周远志听到这里虽然觉得有些怪,但也很礼貌地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陪著一起笑笑,却是柳恒沛忽然c了一句。 “真要我选的话,比起殷邪,我倒确实更喜欢蒋三泉。”他这话说得一本正经,也就格外引人注意,高放问他为什麽呀?他居然作小媳妇状,羞涩掩面说:“因为……因为人家喜欢周老师呀。”当场就把高放笑桌子底下了,桌上的小姑娘们连连拍著桌子声称要他再说一次,她们要录下来将来宣传剧集的时候拿来放到上。 周远志不太喜欢这麽被人开玩笑,抬起头却看到柳恒沛正在看他,眼睛里是无可置喙的礼貌的歉意,细细想来这就是图个一笑的应酬,也不是什麽大事,便也没做声。 众人吃到十一点半散了席,纷纷回宾馆休息。周远志来时坐的是柳恒沛的车,回去的时候想跟殷莫离坐一块,被高放扯到一边,连连拍著肩膀道:“来来三泉,三泉还是应该和方正坐一辆车才好,默契默契!”意思是要他和柳恒沛多多联络感情。 周远志这才想明白,大概之前会特意让柳恒沛来接他过去也是这麽个事。他因为对柳恒沛戒备著,所以两人平日交流很少,自己不觉得,但或许不经意地就在戏里影响了蒋三泉和方正之间的互动,换言之,这顿聚餐其实很可能是专门为他和柳恒沛设的。 想到了这一层,周远志就心虚起来,觉得自己拖了剧组後腿似的,乖乖地坐到柳恒沛车上去。几部车子分别发动开走了,柳恒沛掏出副近视眼镜戴上才开车。 周远志有些吃惊,他就解释说自己是近视眼,到了深夜会有影响,所以还是戴眼镜开车保险点。周远志就觉得更意外了,按理做了演员这行,为了保证出镜效果好,激光治疗近视是很正常的事,听柳恒澈说柳恒沛似乎还可能做过微整形,这就更没法解释他不去将近视治好这件事。 柳恒沛大概是猜到了周远志的疑问,轻声笑了一下:“想留个纪念。”他说,“我的过去和现在,唯一有联系的只剩下这副眼镜了,你大概也知道我整过容,虽然只是小动了一下,但每次照镜子总觉得过去那个我就像死了一样,所以我刻意没有治这双眼睛。”说到最後的时候,声音便有些落寞。 车子轮胎碾压著马路发出规律的声响,在这深夜里少人往来的马路上似乎很容易唤起伤感的情绪。前方红灯的地方,柳恒沛踩下了刹车转过脸来看周远志。 “周老师,刚才对不起。”他诚恳地道著歉,“我这个人平时说话口没遮拦,刚刚大概冒犯到你了。” 周远志实在没法说什麽,本来也不是什麽大事,便轻描淡写地说了声没关系,见柳恒沛还有些不放心的样子,又再重复了一下:“你真的没有冒犯到我。” 柳恒沛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往後就没再说什麽。宾馆很快到了,其他人因为比他们早到,都已经回屋了,周远志和柳恒沛搭乘电梯上去的时候,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周老师。”柳恒沛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一声。 “嗯?” “我不知道我哥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其实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合作。” 周远志看向柳恒沛,有那麽点猜不透他话底下的真意,最後决定还是不要想得太深了。他想,这毕竟只是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年轻人而已。 “如果你是指在h影视基地那件事的话,我已经想起来了。”周远志巧妙地将柳恒澈的谎言一带而过,“抱歉上次跟你在颁奖典礼上遇见的时候我没想起来,年纪大了,记x真的会变差,还是阿澈提醒我才慢慢回忆起来。” “周老师……” “我很高兴你能够进入这一行,真的。” 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周远志走出电梯门:“时间不早了,晚安。” “晚安。”柳恒沛等周远志离开了方才拿出自己的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资料我已经send给你了,你帮我查一下这两人的关系……对,去h影视基地查一下……现在的当然也要查,越快越好。” 他挂断电话,面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脑海里又浮现出周远志提到柳恒澈时的神态,那种包容和温柔至极的神情,令旁人看了都会忍不住脸红,难道…… 他觉得这个猜测实在是太荒唐了,遂摇了摇头,决定等私家侦探的报告来了再作打算。 第二十三章 “晚上好,柳哥。”坐在椅子上的黄雅君见到柳恒澈进来便站了起来,微笑著打了个招呼。 演艺圈中似乎有一个很奇特的现象,在里面能打混出头的要麽就是出身很贫苦的孩子,要麽就是家财万贯好人家的孩子,很少看到中产阶层家庭的子女会投身演艺圈并坚持到混出一个名堂来。这或许是因为穷苦出身的人总是更能吃苦也更向往光鲜的舞台,而富人家的子女则因为拥有经济优势,往往能够更专注地去投身这个付出需要多年并且付出未必就能有收获的行当,黄雅君就属於後者。 这个年仅二十五岁的女孩子出身豪门,毕业於名门学府,在演戏方面虽然也属於半路出家却极有天赋。她年纪轻轻便在国内拿了不少奖项,得到了许多导演的好评,甚至被誉为未来的郑雅涵。更难得的是,黄雅君的脾气和家教都相当好,知书达理,待人真诚,是真正的名门大小姐。 和这样的女演员接触,柳恒澈其实也是第一次,而且,这还注定会是一次并不令人愉快的接触──在这场夜场戏中,柳恒澈将意图“强`奸”黄雅君。 “晚上好,黄小姐。”柳恒澈也赶紧礼貌地回了一礼。 “叫我雅君就好。”黄雅君说道,刚刚正在上妆的她穿著一身杏黄色的复古连衣裙,黑色长发柔柔披散在身後,有一种格外温婉j致的古典美感。 “那我也不客套了,雅君。”柳恒澈说著走过去,伸出手来,“我必须得先向你说声抱歉,待会的戏里我恐怕会对你很失礼。” 黄雅君握住柳恒澈的手微微一笑:“都是工作,我明白的。而且,柳哥,我还真没见过有坏人长得像你这麽帅的。”她这麽说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地微微吐了吐舌头,看起来可爱又俏皮。柳恒澈想,黄雅君真的跟外界传说的一样,是一个很令人舒服的女子。 “再帅也是坏人啊。”柳恒澈笑道,“那麽等下就拜托你了。” “嗯。” 柳恒澈冲她点了个头,然後跟著化妆师前去化妆,并没有注意到黄雅君向他的背影投过来的好奇与欣赏的眼光,因为此刻对柳恒澈来说不啻於翻身前的最後一仗。 有很多话是不能摆在台面上讲的,有很多态度是在台面上必须做的,更有许多交锋和协议是在暗中体现的,郑雅涵和鸿翔影业艺人总监司徒蕊的对话大体就是这麽个状态。 明面上看,司徒拒绝了郑雅涵,郑雅涵很生气,但是这件事还有更深的含义在。真要说得话,从司徒蕊这个人出现开始便代表了一种新的开局。 原因很简单,郑雅涵最早对柳恒澈承诺要带他去见的人是鸿翔的老牌经纪人左菁。左菁确实有资历、有实力、有人脉,但是与她的顶头上司司徒蕊相比自然不值一提。郑雅涵将引荐柳恒澈给左菁一下子改成了引荐柳恒澈给司徒蕊,这其中便有一个明确的态度变化。柳恒澈很清楚,这是穆显在幕後推手。 诚然,郑雅涵欣赏他,也为他举手投足中带出来的廖冬野的幻象所吸引,但她依然还是那个头脑清醒,城府很深的郑雅涵。她愿意帮他,却不是无条件、无限制的,在柳恒澈能够实现她要的东西或是体现出将要往那个方向发展前,她的帮助并不会尽到全力,这就是为什麽最开始郑雅涵只说替柳恒澈引荐左菁的原因。而当郑雅涵一直怀疑的横亘在她和柳恒澈两人中间的穆显退场後,她的态度便也由此产生了变化,於是司徒蕊坐到了柳恒澈的面前。 但同样的,司徒蕊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 一个执掌著数百艺人职业生命,稳稳坐在娱乐圈行业母舰高位上的女人见多了阿谀奉承,风水轮转,也自然懂得如何卖人情套交情,尤其是郑雅涵这样举足轻重的影後对她开口的情况下。要签下柳恒澈其实是件很简单的事,但是她却丢出了一个近乎不给郑雅涵面子的拒绝回答……很奇怪?柳恒澈在第一时间的确感到了羞辱,跟著是困惑,但当他再回味了一下司徒蕊说过的话的时候,便惊觉其中包含了许多含义。 司徒蕊当时拉拉杂杂说了许多话,但最关键的点只有几个。第一,她看过《登台》,认可柳恒澈的演技;第二,她手下有很多人等著捧,很难平均资源;第三,她要柳恒澈参演的是一部大卡司的影片;第四,她希望柳恒澈颠覆以前的形象。翻译过来就是,她早就主动注意到了柳恒澈,但她需要一个理由来给他倾斜资源,她要他交一份成绩单来落实这个理由,而这一切,她都有一句更明显的话来说明,虽然那只是一句轻描淡写很容易令人忽视甚至显得客套的话。 司徒蕊说:“既然要力捧当然一定要拿出让上面信服的东西来……” 郑雅涵拜托的只是签下柳恒澈,而司徒蕊回答的是,既然要力捧就一定要……换言之,司徒蕊从一开始的打算就不只是签下柳恒澈,让他做个半红不黑的小艺人,她要的是一个可以挑大梁的人,一个可以让她力捧的给公司带来巨大收益的人!因为这其中的风险,她需要考验柳恒澈的能力,考验柳恒澈的悟x,需要看他在最不利的情况下能走到哪一步,甚至,饰演奸角这条路已经指明了过後柳恒澈假设能够通过考核签约鸿翔,司徒蕊将对他做的演艺规划。 柳恒澈在想明白了这一切後,便懂得了穆显半年前给他的那本剧本的含义。 其实是差不多的两本剧本,唯一不同的是,司徒蕊给他的那本上标明了强`暴这段戏的对话和大致的场景设计,而穆显给他的是一片空白,唯一有的只是一行情景提示。没有对话也没有场景设计,穆显当时说的是:“柳先生,好好准备一下,我希望你从j神到外貌都呈现出这个角色该有的样子……”穆显要柳恒澈自己来设计这段戏,自己来牵引、来抢戏,司徒蕊也是同样的态度。演艺圈的竞争如此激烈,譬如战场一般,谁也不需要一个不主动积极、不能打仗、不想当将军的兵! 所以,在受限的情况下,柳恒澈你能做到哪一步,你将来又能在这个竞争白热化的圈子里走到哪一步呢?这才是司徒蕊要考察、要看的。 化妆师停下手:“柳先生,可以了。”虽然柳恒澈只是个小龙套,化妆师对待的态度还是很认真,不知是不是司徒蕊暗中打过招呼的缘故。 柳恒澈立起身来,看向镜中的自己。老式白衬衫,毫不起眼的卡其色单裤,脸色苍白,在刻意打了y影粉後,显得下巴削尖,颧骨高耸,有一种病态的神经质感。相当不错了,但似乎还差那麽一点。 柳恒澈对化妆师歉意地说:“抱歉,能不能请您再帮个忙,我想在这里再弄一下。”他已经想过千百次了,如何行动如何展开,在那之前,形象和x格的设计也早已丰满得好似那具血r之躯就陪伴在他的身侧。长达半年的时间,当他照著镜子,有的时候都会错觉那个剧本中的人正对著他露出y冷的笑容。 “这样果然不错啊。”化妆师停下手後,左右端详著感叹,“柳先生,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得记下来。” 柳恒澈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著镜子里的那个人。化妆师大概也知道他在做最後的情绪转换,并不生气地收拾了化妆包离开了。 必须要赢! 一定要赢! 要尽快地赶上周远志,站到那个他倾注了全部的感情去爱的男人身边去!要将他牢牢锁在身边,不让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再分散、动摇、威胁到他对他的一丁点感情! 柳恒澈看到镜中那个面容y冷的男人瞬间露出了犀利的、野心勃勃的神情,随後,他沈下面色,向著人群,向著镜头走去。 第二十四章 周远志觉得柳恒沛最近对他的态度很奇怪。他似乎是躲在暗处观察自己,可每当周远志转过头去,他又会装出在做别的事情,马上将眼神转向其他地方。以前一起拍戏的时候,他会表现出对周远志很亲近热络的样子,这一阵子这个距离也有点远了。 周远志倒也觉得没什麽不好,毕竟柳恒澈和柳恒沛兄弟俩还有隔阂,他也不想与柳恒沛多接近,但是……周远志再次转过头去,果然撞见柳恒沛又在盯著他看。那种眼神,有点好奇,有点古怪,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周远志收回目光,决定不去管他了。无论柳恒沛怎麽看他,心里在想什麽,都与他没有关系,他只要将戏演好就行。周远志想著,再次看向正在拍摄中的殷莫离。 因为饰演的角色是一个亦正亦邪的侠盗的关系,在这部改编自络小说的架空剧中,殷莫离的造型都是怎麽帅怎麽来,冷兵器加枪支,复古长发还要加上华丽羽毛装饰,摆pose的场面极其多,扬披风啦,站高楼啦,吊威亚从天上飞过啦,还有其他各种诸如微风吹拂长发、回眸邪魅一笑等等的特写镜头,就是务求播放时煞倒一片女观众。 这会儿殷莫离就正在拍摄一个坐在月下吹箫的镜头,一身白衣翩翩的殷莫离姿势优美地执一管乌黑的洞箫出世高人一般地动情吹奏,当然,拍戏的时候,那个箫是吹不出声音来的。虽然吹不出声,殷莫离的姿势还是摆得很专业,一看就是特别找人学过。周远志喜欢殷莫离这个演员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不仅有天赋,当他将心投入进去时,也会很努力。 於是他又想到了柳恒澈。他爱著的这个青年论天赋并不比殷莫离差多少,论努力程度则更甚,现在他终於可以重新站到镜头前,周远志真的迫不及待想看看柳恒澈再次出道的首部作品,可一想到柳恒澈一旦出名以後,他们两人的关系就势必要隐藏起来,心里又有些感慨。 周远志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觉得明天或是下一秒他和柳恒澈的关系就可能结束,是柳恒澈一再地强调让他终於明白他们两人的感情可以持续很久很久,却也因此,为了小心呵护这段感情也为了不影响柳恒澈的演艺生涯,他必须想办法小心和低调处理这段感情才行。 周远志想到这里的时候心头一动,转头看向柳恒沛。这会儿柳恒沛倒是没再看他,而是正在和自己的助理说些什麽。周远志想,柳恒沛有没有可能从他和柳恒澈的关系中看出点什麽来了呢? “周大哥!” 肩头被拍了一下,周远志猛然回过神来,看到殷莫离笑嘻嘻地站在他跟前,手里还在玩著那管洞箫。因为还没卸妆的缘故,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派眉眼风流的贵公子样,就连周远志这个男人看了都会觉得殷莫离实在是很吸引人。 殷莫离自从主动跑来跟周远志一组後,跟他关系比以前更近了,很多时候都会缠著他。周远志觉得殷莫离大概是在他身上寻找真正的兄弟感情,他在努力调整自己,为了适应将来和一个结了婚的殷莫追相处的生活。 “嗯,莫离?” “刚刚我的戏你看了吗?” “看了。”虽然走神了好一阵子。 “你觉得我演得怎麽样?” “挺……挺好的。”周远志回忆著刚才的场景,怎麽想也想不到殷莫离这麽问的原因。 “是吗?”殷莫离著下巴,“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过既然你都说没问题,大概是我多心了。”他说著,马上又把这件事甩开了,笑眯眯地来勾周远志的肩膀,“大哥你看我这样好不好看?” 周远志知道他是小孩心x,因为忙了一天加大半夜,所以要撒娇和表扬,干脆伸出手殷莫离的头,把他当小朋友对待:“好看。” 殷莫离开心极了,伸手一把抱住周远志:“还是你有眼光。”他说,接著却低低说了声,“殷莫追就从来不觉得我好看。” 周远志心里哽了一下。他知道要从一段感情中走出来有多麽难,因为他也曾挣扎在离开柳恒澈的痛苦中,他也知道殷莫离不可能那麽快就从殷莫追的事情中解脱出来,但他没想到在殷莫离笑眯眯的外表下,殷莫追居然会那麽致命…… “你跟他长得一样,他大概是不好意思夸你。” “呵,也许吧。”殷莫离自嘲地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等会收工了我们去喝酒?” “你明天有早场戏,五点就要开工。”周远志提醒他,想著要照顾殷莫离的情绪,又道,“不过是上次那种米酒的话,倒是可以喝一点,也有助睡眠。” 殷莫离有点小不满,挣扎了一下,同意了:“那我去卸妆,待会买了酒到你房间喝。” “好,不过不要多买。” “知道啦!”殷莫离拍拍周远志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跑去卸妆。 周远志还是很担心,看著那个背影消失才转过头来,却正好与柳恒沛的眼神撞了个正著。柳恒沛这次却没躲开,反而是拧著眉头看周远志,脸色沈得厉害,神情也能看明白了,好像是……鄙视。 周远志被他用那种眼神盯得莫名其妙,想著要不干脆把话摊开来说得了,正要走过去,忽然在暗夜中驶来了一辆豪车。因为平时不关心车子,周远志认识的品牌不多,只觉得这辆车拉风又张扬,一看就知道车主人x格高调得不行。能开得起这种车的当然不会是普通人,又在这个时候跑来这麽偏僻的拍摄地,估计是剧组的相关人员,或者是哪个来探班的。果然车子停下来後,从上面走下来个男人,一个花枝招展的男人。 周远志看到柳恒沛的脸色微微变了,然後冲著那个男人走过去,和对方说了几句什麽,跟著弯下腰,探向车子里。原来那辆车里还有人,周远志看著车里一个女孩子露出了小半截侧脸,即使只是这麽半截面貌,也足够表明那是个美丽的少女,她和柳恒沛低声交谈著,明亮多情的眼眸不时弯起来,展露出笑意。 “哦,风行大老板的女儿啊。” 岳小飞不知什麽时候晃到周远志身边,抽著烟指点道。 “风行的?” “对啊,洛香依,鸿翔二老板的孙女,今年十九岁,另外那个是风行大老板的侄子,洛思馥,现在在风行担任总经理助理。” 岳小飞笑眯眯地说,“自古美女难过英雄关,可惜这则新闻不给报,可惜啊可惜!”他摇头晃脑地又跑去找别的乐子了,美女化妆师这几天被他烦得不行,大老远看到这位爷的身影撒腿就跑,连家当都不要了。 周远志隐约好像听到那个女孩子叫柳恒沛老师,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两人聊了有十来分锺,女孩子拿出一个保温壶递给柳恒沛,柳恒沛收下了,但是似乎没有允许她下车。於是那个花枝招展的男人不久又重新钻回车里,将车子开走了。 晚上最後一幕戏拍摄的时候稍微出了点意外,那是周远志和柳恒沛的一场武戏。两人在调查某起案件时被穷凶极恶的凶手追杀,展开了一场追逃战。其间凶手割断了捆扎钢筋水泥管的绳子,意图压死他们两个。 按照特效组的设计,这里一段是要做电脑特效的,拍摄的时候不过是演员走个位,做个样子。也不知道是哪个chu心鬼布得景,绳子居然没有扎紧,一大堆沈重的钢筋水泥管险些都砸到柳恒沛身上,多亏周远志细心,发现情况不对,马上将正要开工的柳恒沛拉到一旁,这才阻止了一场意外。事後柳恒沛吓得出了一头冷汗,看向周远志的眼神却变得越发复杂。 周远志也越发不明白,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什麽。 整个拍摄结束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周远志本来每晚都会和柳恒澈通电话,想起今晚他有戏要拍,这麽晚也没个消息,猜想他肯定也在赶工,便决定不去打扰他,给柳恒澈发了条打气的短信便关了电话。殷莫离穿了睡衣买了米酒跑来他房里喝,结果才喝了两口,突然一拍巴掌站起来:“我知道哪里有问题了!” 周远志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麽:“那幕戏?” 殷莫离著急地站起来,揪著头发:“搞什麽嘛,高放怎麽也没发现!”说著撂下一句,“我去找他,拜拜。”米酒一放就冲出门去了。 周远志还在回想那幕戏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突然听到门口的门铃声,还以为殷莫离又跑回来了,一开门却发现是柳恒沛站在门口。 “arvelo?”他疑惑,“这麽晚找我有事?” “我可以进来吗?”柳恒沛虽然这麽问了一声,但却是推开周远志直接进了他的房间,并且左右看著。在发现桌上的米酒瓶後,眉头皱得很厉害。 “还有没开过的,要喝吗?”周远志拿不准对方的来意,试探著问。 “你这个人真是叫人不敢相信。”柳恒沛却忽然说,一脚把门踢上,“你就由著殷莫离这麽对你,还是说你很乐意他这麽对你?” 周远志越加不明白了:“你指……” 柳恒沛看起来有些恼火:“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想不到你这麽喜欢玩弄男人。” 周远志脑子“嗡”的一声,想果然他还是知道了他和柳恒澈的事情。 第二十五章 周远志心里这麽想,面上却不能做出来,试探著道:“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柳恒沛冷冷一笑:“在我面前你就不用装了,你和我哥哥什麽关系你知我知。” 周远志听得头皮发麻,却拿出演戏的样子来,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我和阿澈关系的确很好,但我还是不明白你在说什麽。”他说著,走到一旁拖了张椅子过来,“要不你坐下慢慢说。” 柳恒沛看著这个比他矮了半个头的男人半晌:“你倒是处变不惊。” 周远志一摊手:“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麽,你要我怎麽惊?”他问,看向一旁的床头锺,时间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时间很晚了,你要说什麽就快些。” “你怕殷莫离回来看见我?” 周远志皱起眉头:“柳先生,大家在一个剧组工作,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你,你要这麽针对我。” 柳恒沛忽然靠过来,一把揪住周远志的衣领,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好、很好。”他说,“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十几年前我以为你是个老实人,十几年後我才知道原来你是个这麽深藏不露的人,我哥哥跟你在一起想必日子过得很j彩。” 周远志心跳如鼓,却只冷冷伸手去拉柳恒沛的手:“放手。”他沈声道,“明天大家都有戏要拍,我不想弄得你脸上不好看。” “是谁不好看恐怕还不一定呢!”柳恒沛轻描淡写道。 两人彼此僵持著,谁也不肯退後半分。恰在这时,门口传来按铃的声音,殷莫离在外头敲门:“周大哥,我回来了。” 柳恒沛皱眉看向门口。 “可以松手了吗?”周远志问,见他不回答,用力将那只手掰开,走过去开门。殷莫离一打眼看到柳恒沛愣了愣,马上像只毛发倒竖的猫,将周远志护在身後。 “半夜三更地你来这里做什麽?” 柳恒沛微微一笑:“莫离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我和周大哥是朋友,你不是。” “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柳恒沛看向周远志,“周老师你说呢?” 周远志只是淡淡道:“时间不早了,柳先生早点回去休息吧。”又对殷莫离道,“莫离你也回自己房里去,这都几点了。”说著将两人一并推出门去,关上房门。 殷莫离冷冷瞪了一眼柳恒沛,不发一言地离开了,柳恒沛却是看著周远志的房门,若有所思,过了片刻才离去。 周远志听得门口没了动静,从猫眼里确认两人确实都离去了,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几乎要软倒在地上。 柳恒沛肯定是怀疑他和柳恒澈的关系了,但也许他还没确认。周远志想,毕竟他自从和柳恒澈交往以来,在人前从未有过逾越的举动,总算是拜他的薄脸皮所赐才没有落下把柄。那麽,柳恒沛刚刚算是来套他的话吗? 身为柳恒澈的亲弟弟,柳恒沛对他们的关系在意算是常理,但刚才那种逼问的态度却有些微妙。周远志回想著这些年来,柳恒澈告诉他的一切。两年前的事情中,柳恒澈只说过柳恒沛当时也在场,但却为自己的前途著想而没有站出来替他作证…… 现在回想起来这个说法似乎有点怪异。 当时那种场合,柳恒沛为何会在场?是偶然?还是有别的原因?周远志忽然发现自己也许把很多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柳恒沛对於柳恒澈当年的陨落来说,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存在呢? 柳恒澈按掉了通话键,到底是太晚了,那边传来了已经关机的回应。他站起身来,刚好和卸了妆出来的黄雅君打了个照面。女孩子的眼角还泛著红,眼眶红肿,是刚刚被他逼到痛哭流涕的结果。柳恒澈有些尴尬,伸手想跟黄雅君打声招呼,结果黄雅君一看见他立刻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跑开了,似乎很怕他。 柳恒澈无奈地叹了口气,大概自己刚才真是有点过火了。 有个剧组人员走过来,对柳恒澈说:“柳先生你刚才的表演实在太……”他想了很久才想到个形容词,“太有魄力了。”他说,“我一个大男人在旁边看了都浑身发寒。” “我是这麽想所以这麽演的,抱歉,让大家不愉快了吗?” “不愉快是不愉快,但那都是因为柳先生你演技太好的原因。”这个剧组人员说,“不过这部片子是纯爱片,原先这个角色也不吃重,刚刚那段到底会不会用就不好说了。”他感叹著,“如果删掉真是蛮可惜的,你演得真好。” 柳恒澈对这个不知名的剧组人员微微点了点头:“谢谢你。” 剧组的人员正在忙著收工,拆背景板道具的,收电线摄影器材的,忙忙碌碌,行动迅速。没有人注意到站立在黑暗中的柳恒澈,也没有其他人去跟他搭话,甚至有几个女孩子经过柳恒澈身边都会绕开一点。 柳恒澈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心想自己看起来真的那麽可怕吗? 不管如何,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在短短十分锺的时间里,他赌上自己全部的演技和未来,将浑身的光芒调到最璀璨的那一格,瞬息的燃烧过後,沈寂的黑暗又再包围了他。他不知道自己是赢得了一次机会,打开了一条路,还是再次将自己推回了未知的混沌之中,但真的已经尽力了。如果这一次再不行,恐怕也没有办法了。 “柳先生!”忽然刚才与他搭过话的那个剧组人员在另一头叫他。 “嗯?” “柳先生,麻烦你过来一下。”他说,“我们导演找你。” 柳恒澈心头一阵狂跳,勉力按捺下来,往那个方向走去。 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雪国之爱》的导演邝云盛正在看著什麽,连柳恒澈进来也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坐。”他说。 柳恒澈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发现邝云盛在看的正是刚刚由他和黄雅君主演的一幕。柔弱多情的女主角在前男友亡故後不肯接受他已死的事实,执著地活在过去的岁月里,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男主角只是去了天涯海角流浪。於是她也动身前往寻找前男友的踪迹,哪怕走遍天涯海角。就在一个无名小镇的黑色的夜晚,她险些就要落入色`情狂的手中,最後却被男主角相救,也因此促成了一段良缘的开始。 这是一部完全的纯爱片,唯美、j致、梦幻。 邝云盛又再看了那段表演几遍,叹了口气关掉了屏幕。 柳恒澈心里“咯!”一声,已经知道自己大致上是输了。毕竟这是一部爱情片而非一部惊悚悬疑片,或许他真的应该中规中矩地饰演一个不起眼的色`情狂角色,而非为之设计那麽多的背景,并将之演得如此显眼。他记得周远志跟他说过,龙套就该有龙套的样子,站在人群中,模糊自己,但他现在却是走的反方向。 邝云盛拿出一包烟:“抽吗?” 柳恒澈想著反正是结束了,便也松懈下来,道了声谢接过来,刚叼在嘴里,邝云盛却已经打了火机递过来。 “谢谢。”柳恒澈有些诧异,但还是接受了这位中生代导演的好意。 “这你自己弄的?”两人沈默地吸了一阵子烟,邝云盛忽而开口道。 柳恒澈反sx地了自己的嘴唇,刚刚,他让化妆师帮他在嘴唇上做了几道血痂。这个隐藏在人群中,职业身份是计程车司机的强`奸犯表面看来内向而老实,但是内心却涌动著罪恶的因子。这样的人必然不会是头次犯罪,而是在女主角之前就已经犯过数次强`奸罪行。柳恒澈是这麽揣摩这个人的,所以便想到,对於一个处心积虑隐瞒自己真实x格并且心理极度不正常的人来说,他平日的忍耐必然会导致外在的一些变化,最明显的一个例子是因为内热失衡导致的嘴上的热疮。一般人自然会吃些败火的药来医治,但对这个人来说,平日关在体内狂暴化的因子无法得到释放,便必须借由一个缺口表现出来,於是有了那些疮口破裂形成的深深的血痂,日久天长,甚至会让嘴唇略略变形。 柳恒澈点了点头,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讲了一下。 邝云盛听著,却不发表意见。 柳恒澈说完了,等著邝云盛对他下宣判。 “柳先生,”过了很久,他才开口,“我以前也看过你的戏,你那时候和现在完全不同,很守本分,但这次你真的让我很为难。” 柳恒澈勉强笑了笑:“如果导演觉得不合适的话,我也乐意接受您的意见。” “不是不合适,是相当不合适。”邝云盛说,“这部片子是纯爱片不是悬疑片,你这麽一演,全……全完了。”他做了个手势,“你让我怎麽办才好?” “对不起,实在不行的话只能麻烦您删戏了。”柳恒澈艰难地说,想著自己果然还是赌错了。他一心想要赶上周远志,现在却似乎离他更远了。他立起身来,“真对不起耽误了大家的时间,那麽我先走了。” “你给我坐下。”邝云盛却皱起眉头说,“我让你走了吗?”他不满地道,“你原先脾气可不是这样的,温文有礼啊,客套谦逊啊,现在怎麽这麽强?” 柳恒澈微微皱起眉头,有些不准邝云盛的意思。 “你刚刚那部分戏从一个龙套的角度来说确实很不合格,因为太出彩了。”邝云盛说,“但我很认可你对这个人物的判断,只是在这部戏里我不能让他模糊了焦点,这部戏只需要一个卡通化的模糊的强`奸犯角色。” “对不起。” “你是要跟我说对不起。”邝云盛说,“你可能让我面临巨大的损失。” 柳恒澈吃惊地抬起头来。虽然刚才的拍摄如果被剪掉的话浪费了剧组一晚上的时间和胶片的费用,但是要说到损失巨大就不至於了。 “我……” 邝云盛打断他的话:“听说你现在为郑雅涵工作。” “是的,我暂时在郑小姐身边做助理。” 邝云盛皱起眉头:“郑雅涵真是暴殄天物。”他说著,大手一挥,“我去跟她说,两个月以後我有部新戏要拍,算是我的转型之作,是部悬疑惊悚片,我要你做我的反派男一号!” 柳恒澈完全惊呆了。 邝云盛笑得无奈中有得意:“哎呀呀,我得为了你换掉制片人推荐的那个白痴男演员,损失巨大啊损失巨大,估计还得吵上几架。”他说,“还站著干嘛,回去早点歇著,回头我把剧本发给你。” 柳恒澈出得屋来,人还有点浑浑噩噩的,却见黄雅君有些尴尬地立在灯柱下好像在等人。周围的人都已经走完了,就剩下她一个,光晕打在她身上,简直有种出尘的味道。 “柳先生。”她看见柳恒澈便走上来,“我,我是来道歉的,刚刚对不起。”她深深地鞠躬,“我只是有些,有些还没转换好情绪,所以……”她似乎又想到了之前和柳恒澈的对手戏,身体微微发抖。 “对不起,是我不好。”柳恒澈说,“我确实太失礼了。” “不是!”黄雅君马上直觉反驳,“柳先生你演得很好,真的!”她急急忙忙地说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都红了,“我,我真的觉得你很厉害,只是一个配角居然能够演得这麽好,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很害怕,我完全被你的气势压下去了。” 柳恒澈苦笑了下:“我把龙套演过头了。” “那是因为柳先生你天生就不该是龙套,你应该饰演更重要的角色!” “谢谢你。”柳恒澈说,“时间不早了,如果我有车的话应该送你回去,可惜我没有,只能跟你道声晚安。” 黄雅君却急急道:“没关系的柳先生,我有车,我可以送你回去的。” 柳恒澈诧异地望著这个优秀的女演员,也是名门千金:“黄小姐,这样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一点都不麻烦,就当是我为刚才的事赔礼道歉吧。”黄雅君说,“柳先生,我的车就停在那里,你就当给我一个机会吧。” 柳恒澈望著那张殷切盼望的脸,犹豫了一下,最後还是说:“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黄雅君立刻笑了开来:“不麻烦,柳先生,真的一点都不麻烦。” 第二十六章 周远志再次回到a市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侠盗vs名捕》的拍摄工作大体完成,剩下的只有少数几幕内景补拍,和周远志关系不大,所以他可以稍微休息一阵。 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属於a市冬天的气息便涌了过来,与之前出外景的城市不同,这座城市的冬天虽然冷,但却令周远志觉得舒适万分。其实a市本不是他的故乡,或许是因为那个人在的缘故,便连对这座城的感觉都不同了吧。所谓的爱屋及乌。 殷莫离因为要赶一个通告提早一班飞机离开,柳恒沛和其他几个剧组人员则与周远志同机。自从上次半夜对峙以来,周远志与柳恒沛的关系就一直很僵,但也因为不想被人看出这一点,反而彼此在戏里都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业来,以至於高放都没看出名堂,错以为他们关系还不错。 像这种剧组坐飞机的事情不可能做到百分百保密,有的时候经纪公司也会故意露点消息给媒体和影迷知道,好造点新闻,积攒人气,所以柳恒沛一走出机场航站楼便有许多影迷挥舞著旗子欢呼雀跃,闪光灯一阵一阵闪个不停。 周远志的人气与之自然不能相比,但他也落得清净,自己去行李传送带提了不大的旅行箱走向机场出口,然而才没走几步,就看到人群中有个高个子的男人立著。 那一瞬间,就像是什麽都忘了。 柳恒澈站在候机出口,虽然穿著低调却依旧吸引无数来往目光。他今日穿一件米白色翻毛水洗短皮衣,大衣开著,里面是件咖啡色高领毛衣,下身著一条黑色窄腿牛仔裤,剪裁得体的版型衬得他一双腿又直又长。或许是为了不引人注意的关系,柳恒澈的脸上架著一副茶色墨镜,偏偏因此更加衬得他一身风流,光华烨烨。 人群中有些女孩子在不停打量他,大概无法确定他是不是什麽明星,所以犹豫著不敢上前要合影和签名。正有个女孩似乎终於打定主意想要上前询问,柳恒澈却敏锐地看到了周远志,立时绽出一个笑来,冲著他用力挥挥手。 “远志!”他喊了一声,健步走过来。周远志眼睁睁看著那个小女孩手里的签名簿刚刚递出去就落了个空,柳恒澈g本都没注意到对方的存在。 “你怎麽来了?”周远志十分慌乱,他刻意只告诉了柳恒澈自己当日回来,却没说清楚飞机班次,就是怕他会来机场接他。一来他不想被媒体拍到柳恒澈和他在一起,生怕引起什麽不好的话题,二来,他也不想柳恒澈和柳恒沛兄弟碰上面,谁想到柳恒澈却还是来了。 “来接你啊。”柳恒澈回答得理所当然,“我打了电话给你的经济杜若,是她告诉我你坐这班飞机回来。”柳恒澈说著,伸手极其自然地提过周远志手里那口旅行箱,又想去替他背包。周远志心虚地环顾四周,发现很多人都在看他们俩,有些女孩子似乎还在窃窃私语什麽,赶紧死死揪住自己的背包带子。 “我……我自己来就好。” “干嘛跟我客气?”柳恒澈有些不太满意,又要伸手去夺那只包。 周远志急坏了:“我、我是个男人,我自己背没事的!” 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後笑出声来:“是是是,是我没考虑到你的男子汉尊严。”他笑得无比开心,跟著却低下头在周远志耳边用只有他一人才能听到的音量真诚地道,“远志,我好想你。” 另一端的通道上忽然爆发出一片喊声,可以听到不间断有人在呼喊“arveloarveloarvelo”!柳恒澈直起身来,看向热闹的那一方,在人群的包围中,穿著斜条纹大衣,戴著墨镜的柳恒沛被保镖和助理保护著在人群中一闪而过,消失踪影。 “阿澈?”周远志有些担心柳恒澈的情绪,轻轻拉了拉他。 “没事。”柳恒澈摘下茶色墨镜,对著周远志微微一笑,“我们快些回去,我炖了一下午的黄豆猪展汤,我们一边喝汤一边慢慢聊。” “嗯。”周远志见周围人群的注意力都被柳恒沛吸引过去了,也不知怎麽想的,伸出手去轻轻握住柳恒澈的。柳恒澈像是吃了一惊,随後便牢牢地回握过来,周远志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笑,两人悄悄地从侧门溜了出去。 外面已经是傍晚的天色,本该是幽蓝色的夜空却被都市的霓虹所照亮。他们隐没在夜色中,偷偷地藏起彼此的爱情,像一对普通的好友或是兄弟那样穿梭在人群之中。柳恒澈问人借了车,停在机场外面有段距离的一个停车场,两人便拖著行李步行过去。一路上从喧闹嘈杂走到安静无声,也不用说什麽话,只是站在一起便觉得整个人都是暖的、踏实的。 “你的片子怎麽样了?”周远志忍不住问,他一直关注柳恒澈的演艺情况,听说他在《雪国之爱》中失去了龙套的机会但却因此换来了饰演反派男一号的好机会。 “《裂变》剧本很不错,能够接到这部片子是我的运气。”柳恒澈说,“现在暂时还在做开机前的准备工作,预估明年过完年就能开机了,上映应该是在暑期档。” 周远志开心得都想喊出声来,但是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你现在签在哪里?” “鸿翔的司徒想签我,但我还没决定。”柳恒澈思考了一下回答道,“鸿翔的确是家大公司,平台很大,但确实人才太多,资源分配是场恶战。难得有这麽个好机会做开端,我实在不想以後为了这些事情多费心思。” “其他还有公司和你谈合作?” “有几家小一点的,都是郑小姐那边介绍过来,还有一些是看了《登台》又听说我会参演邝导的片子後做的决定,我还在逐一考察之中。” 周远志沈默了一会,问柳恒澈:“穆显那边怎麽样了,他後来有没有为难你?” 柳恒澈微微想了一下才回答,他并没告诉周远志直到接演《雪国之爱》的时候他还在和穆显合作,周远志一直以为他已经摆脱穆显了。 “穆显,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柳恒澈说,吐露自己最近半个月来的疑惑。自从他接演《雪国之爱》以後,穆显就不太联系他了,他也因为对穆显这个人心存芥蒂,能够不联系就不联系。直到鸿翔的司徒来找他谈签约,柳恒澈拿捏不定怎麽处理,决定还是找穆显开诚布公地谈谈才发现穆显留给他的号码居然变成了一个空号。他还以为自己弄错了,随後找上穆显在a市租借的房子却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再试著去找彼得黎,对方的回答也是不知道。 已经恢复得很不错的彼得黎虽然瘦削很多,却面色红润,连连拍著柳恒澈的肩说:“没关系没关系,我舅舅这个人就是神出鬼没的,哪一天他说不定就又‘咻’地一声冒出来了,跟孙悟空似的。”说完哈哈大笑。 但是柳恒澈一点都不觉得这个玩笑好笑。其实在演艺圈里多的是怪人或者城府颇深的人,但是像穆显这样的大概也就只有这麽一个。柳恒澈至今还是没有弄明白穆显为什麽会突然出面帮他,也没弄明白穆显帮他到底要的是什麽,他曾经想要摆脱穆显却差点身陷囹圄,一波三折後的现在穆显却不声不响地失去了踪迹。到底是功成身退,还是又在暗中筹谋什麽?这个答案一天没有得到解答,柳恒澈也就一天没法安下心来。但无法安心又能怎样?穆显真的就这麽消失了,无声无息,不知何往。 “不知道去了哪里?”周远志果然也皱起眉头来,似乎也对这个人的突然失踪感到很不解。 “他以前大概也有过这样的情况,我听说他过去带那些人,一旦不感兴趣了也会扔下担子就跑,因为事先没有订立契约书,所以也g本没法约束他的行动。” “所以他是对你失去兴趣了?” 柳恒澈摇摇头:“我不知道。” 周远志也无法可想,遂对柳恒澈道:“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他这麽久都没出现,也许以後就不会出现了,我们总不能为了他不过日子。” “也是。”柳恒澈说,从兜里掏出钥匙,“我借的车在那边。” 周远志看到一辆挺拉风的豪华房车不由得愣了一下:“郑小姐借这麽好的车给你用?” 柳恒澈却是有些尴尬:“不是郑小姐那里借的,郑小姐最近在国外,这部车是一个剧组同事借给我的。”不知怎麽,他就是说不出口是黄雅君借给他车这件事。虽然柳恒澈只把黄雅君看做一个朋友或者是妹妹,但黄雅君似乎对他越来越有青眼相看的味道,如果不是获知周远志班机的时间太晚,他也不会赶不及去租车行而只能接受黄雅君的好意。 他想著赶紧又补充了一句:“用完我马上就去还掉!” 周远志倒没注意到柳恒澈话里的不自然,只是感叹著:“接我要这麽好的车干嘛?”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拉住车门道:“阿澈你开车一定要当心点,这种好车万一擦碰了我们俩可赔不起。” 柳恒澈心头一动,忽然伸手一把将周远志从後方抱住。 “阿澈?”周远志吓了一跳,柳恒澈却已经将他转过身来,吻了上去。 他们俩都已经将近两个月没见过面了,这个吻下去,连柳恒澈都有些後悔。要在这种地方做爱自然是不可能的,但要把自己从现时激情之中拔出来又格外困难,柳恒澈耗费了格外多的自制力,花了许久才终於将自己想要就这麽压倒周远志的念头驱散开,恋恋不舍地放开自己的恋人。 年长的恋人显然已经吓傻了。周远志g本未预料到柳恒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亲昵的举动,也因为太久没有与柳恒澈有过亲密接触,所以很不在状态,连反应都忘了给出。柳恒澈看著周远志的样子,心里很是不满,心想著等到回去一定要让他好好记起来,记得他们之间热烈的x事是怎样的,记得他怎样进入他的身体里,索要他,带他一同奔赴极乐。 “好了,先回去再说。”柳恒澈说著绕到车後打开後备箱,将周远志的箱子塞进去。走回来一看,周远志还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伸手捏了他脸一下,“回神了远志,喂,我的技术真的有那麽好吗?” 周远志猛然惊醒过来,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太久没见你了,有点……激动。” 柳恒澈手里的钥匙差点掉在地上,低沈了嗓音道:“这种情话都谁教你的?”他简直不知该喜该忧,向来面薄的情人现在居然能够如此坦然地说出对他的爱意,但这种话此时说出来,无非要他再一次痛苦地把自己的欲望压抑下去。柳恒澈想,幸亏今天穿的裤子颜色深,有弹x,被人看到那里已经硬了,还了得! “总之先回去吧,先回去再说。”柳恒澈为周远志开了车门,正要让他坐进去,却听身後传来两声清脆的喇叭声。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只见身後两道光束冲著他们照s过来,有人开了车候在他们後头。 柳恒澈心头猛然一动,似乎猜测到什麽。 “怎麽了?” “你先在车里等我会。”柳恒澈替周远志拉上保险带关上门,然後才走向後方。 後面停著的车里的人也打开车门,走下来。 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身高,两个同样出色的男子,本来有著八成相似的面貌,现在则有了一定的区分,但依然可以看得出他们有血缘关系。 “哥,好久不见了。”柳恒沛双手c兜,看著面前暌违已久的亲人。 柳恒澈仔细打量了对方半晌,方才微微一笑:“我还当是谁,好久不见了,小沛。” 第二十七章 “其实倒真不能算好久不见。”柳恒沛笑著说,“半年前哥你为了王小姐案出庭的时候我也在场,只不过最後没给我机会出场罢了。” “那回还真是要谢谢你。”做兄长的同样面带微笑,“你肯出面相帮,实在够讲情义。” “再怎麽说你也是我哥,如果被人冤枉坐牢,不说爸妈怎样,我面上也会无光。” “我听说你现在用的艺名出道,我这个做哥哥的真丢脸大概也不会太影响到你。” 柳恒沛轻轻踢开脚边一颗石子:“哥,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虽然我是要面子没错,但怎麽说你也是我兄长,你我的血缘关系不是我改个名字换个身份就能抹掉,做弟弟的又怎麽会想看你不好?” “也是,”柳恒澈说,“抱歉我太久没在圈里待,如今说话不知分寸,你听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哥你现在也不算是个圈外人,我看郑小姐对你很是青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这位前辈哪怕一眼,你却如此得她器重。”他叹口气,“所以说,哥你向来就是讨人喜欢。” 柳恒澈微微愣了一下,随後不由轻笑出声:“小沛你可别跟我开玩笑,从小到大谁不知道我们俩中属你人缘最好,怎麽反而你来夸我讨人喜欢?” “大哥不过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罢了,你又哪里知道从小到大多少人跟我交朋友只是为了认识你而已?” 柳恒澈微微拧起眉头,随即又舒展开来:“往事究竟如何,毕竟已是往事,难道你还记著不成?” “说是旧事,不如说时至今日,依然如此。” 车灯映出柳恒沛面容,他已摘下墨镜,露出一张俊逸非凡的脸孔。柳恒沛本来就长得相当阳光英俊,出道时做了微小整形,修正了天生一些小瑕疵,便越发显得五官深刻,俊美逼人。但或者因为这种美感太过j准,加之他此刻面色y沈,还有车头灯照s,便有一种难以言清道明的怪异感觉。柳恒澈看著这张脸,竟觉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似乎并不认识面前这人。 “不管怎样,你既然已经顺利出道,至今也算走得顺风顺水,总是件好事。”他转了话题。 “那麽哥你又如何呢?如今欧子琳的事情已经解决,你那部纪录片又得了大奖,我是不信你不想回来的。” 柳恒澈挑起一边眉毛:“我回来也好,不回来也罢,其实和小沛你又有多大关系呢?” “怎麽就无关呢?”柳恒沛耸肩,“你一日是我大哥,我自然一日关心你的一切。” “那真要谢谢你百忙之中还来关心我,老实说,我是打算重回圈子,也许不久之後,我们还能在某地某时台上重逢。” “哦?”柳恒沛戏谑笑道,“和周老师一起吗?老实说,和哥你做兄弟这麽多年,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你喜欢男人,喜欢的还是这种类型的男人。” 柳恒澈既然在此地见到柳恒沛,心里自然也早有准备,但听他形容周远志的话中很是不敬,面色就有些难看,他盯视著柳恒沛,不紧不慢道:“在感情上,我们俩自然好得很,在事业上,他是他,我是我,我按我自己的方式努力,也不想牵扯他进些麻烦事。” 柳恒沛好似很吃惊:“想不到哥你会是这麽看重感情的人,我还一直当你只重事业。” “以前大概如此,但那是没有遇上对的人,如今遇到了,自然会懂得轻重区分。” “说起来,你们俩都是男人,年纪又差那麽多,哥你要重回圈子就不怕媒体踢爆你们俩的关系?如今狗仔队无孔不入,做弟弟的还真替你们捏把汗。” 柳恒沛笑道:“小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狗仔队也懂得消息比消息价值不同,比方说我和远志的事爆出来不过是则小小绯闻,大众相信与否还要另论,不比你和欧子琳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原本就是搭她顺风车出道,此刻她又因吸毒销声匿迹,你说大家知道你们曾经过从甚密,会如何想象?再比方你和葛香依之间的暧昧,若再加上前则讯息,又是什麽分量?”柳恒澈遗憾地摇摇头,“我和远志的消息就没那麽大能量。” 柳恒沛显然没料到柳恒澈会当面将他一军,更没料到柳恒澈也在暗中调查他的事情,因此面色便有些不好看,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只说:“哥我不过是担心你们,这种事情我哪会没轻没重随便乱说?” “我也一样担心你的事业才出言提醒罢了。”柳恒澈伸出手,轻轻拍拍柳恒沛的肩膀,“小沛啊,演艺圈的路并不好走,你可要多加珍惜今时今日。” 柳恒沛眼睛微微一眯,随即应道:“我知道了,哥你他日重返影坛,也要千万多加防范小人,可别弄得又像两年前一样身败名裂。”他说完,冲柳恒澈挥挥手,“哥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改天再来探望你和周老师。” “那你忙吧,有空我们多多联系,对了,你电话号码没换吧?” “依然还是上次开庭前打过来用的那支,周老师有我手机号,哥你管他要就行了。” “那好,我们下次再见了。” “好,我们後会有期。” 柳恒澈站在原地目送柳恒沛转身离去。他的车中应该还有别人,天色太黑,柳恒澈看不清楚。但,既然他刚刚已经对柳恒沛明示其中利害,相信就算他看到了什麽,也不会对外乱说。其实柳恒澈觉得自己和周远志的关系未必一定不能说,甚至,在重出道之前便曝光两人的情侣关系反而比出道後聚集了人气再曝光更好,关键只在於如何获得外界的认可以及尽可能减少对那个人的伤害。当然现在只是想想而已,柳恒澈知道周远志绝对不会轻易同意曝光他俩关系的事。 所以,出柜这事恐怕会成为将来他最头疼的事情! 柳恒澈打开车门,发现周远志竟然安静地缩在副驾驶座上,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身体沈入黑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令他获得安全感。柳恒澈打开车门的声音令周远志吓了一跳,在看到是他後才松了一口气。 “怎麽样?”周远志低声问,似乎极不放心。 “嗯?” “柳恒沛有没有看到什麽?”见柳恒澈不发一言,周远志有点急了,“被发现了是不是?如果你没来接我就好了,现在这事要怎麽办才好?” “什麽怎麽办?”柳恒澈稳稳坐到驾驶座上,将钥匙c入,发动引擎。 周远志更加确信柳恒沛看到了刚刚他和柳恒澈的亲昵举动,愈发急了:“你怎麽一点都不担心,你刚刚才有个机会重新出道,万一搞砸了怎麽办!”他懊恼地扒著自己的头发,“我这人也是,怎麽就鬼迷心窍了不知道阻止你呢!” 柳恒澈将刚刚启动的引擎又关了,车里黑呼呼的,两人近在咫尺却看不清彼此的面孔。这个荒僻的停车场,此刻好像一片荒漠。 “他是看到了,”柳恒澈说,“我也不觉得有什麽好隐瞒的。” 周远志如果不是急疯了应该会注意到柳恒澈话里包含的情绪,他的声音又冷又沈,这是柳恒澈发怒的前兆。 “他会不会说出去?”周远志问,自从和柳恒沛闹僵後,他越来越觉得两年前的酒吧事件中柳恒沛起到的作用绝不止旁观者那麽简单,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年柳恒澈去酒吧其实与柳恒沛有关。 柳恒澈没有回答。 “不管怎样你都是他哥哥,他应该不会害你对吧?”周远志试探著问,可柳恒澈还是不肯回答,他只好自己一个人焦虑地思索著一个又一个可能出现的後续进展,“我想他应该不会对外说,但也许他会让伯父伯母知道,伯父的身体又一直都不太好,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周远志沮丧极了,完全失去了平日所有的理智。 “我们的关系就这麽见不得人吗?”柳恒澈终於忍不住问,声音愈加冰冷。 周远志这才听出他话里的怒意,不太确信地问:“阿澈你……生气了?” “你说呢?” “我……我当然不觉得见不得人!”周远志後知後觉地解释著,“可是这件事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就一定是丑闻,会影响到你的事业。被人看不起我无所谓,但绝对不能让这件事影响到你的将来。”他像是自言自语著,“到底有什麽办法能让你弟弟保持沈默?阿澈,如果我去拜托他,我去……去求他会有用吗?他……” 周远志发出一声闷哼,被柳恒澈重重按倒在座椅上。 “阿澈!” 柳恒澈已经气得不行了,用力抓著周远志的手:“你打算怎麽去求柳恒沛?” “我……” “你要跪下来求他?你要对他阿谀奉承,巧言令色?还是,要用你的身体去求他!”柳恒澈已经气得口不择言了。 “你说什麽?”周远志不敢置信地看向柳恒澈,虽然在黑暗的车厢内他g本看不清柳恒澈现在的样子,但也因为这句话而大受打击,“你说什麽阿澈?” 柳恒澈本来不想说的,但有些东西他已经积累到一定程度了:“你原本喜欢的就是他不是吗?你是为了他才这麽多年哪怕再苦也要当一个演员!”柳恒澈咬牙切齿。为了过去的误会,他一直担心了很久,直到周远志直接的告白和毫不犹豫的选择才令他安下心来,柳恒澈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周远志,但柳恒沛的存在,柳恒沛更早地与周远志相遇,柳恒沛成为周远志多年来奋斗的目标,甚至他心底的慰藉却一直都是柳恒澈心里一g拔不出来的刺。 周远志是个很重情、很长情的人,十多年的憧憬又是多麽浓墨重彩的一笔! 柳恒澈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在克制自己,克制自己不要做出过激的举动,克制自己不要多想,不要试图猜测同处一个剧组中的柳恒沛和周远志之间是如何相处,每时每刻又在做些什麽。他知道自己对周远志的占有欲一直很强,他也意识到这种偏激的感情对周远志极度不尊重甚至会伤害到他,所以他才会拼命压抑,但这种时候无论如何他都压抑不下去了,他甚至开始自暴自弃地想,周远志之所以这麽焦虑其实是因为不想让柳恒沛知道自己和他有关系,他……他是想保留深深藏在心里只属於他和柳恒沛的一个最干净的空间吗? “阿澈!”周远志拼命挣扎起来,即使看不到他也知道柳恒澈现在处於失控状态,“阿澈放开我!” 回答他的是衣服被扯开的声响,车子没发动自然也没有暖气。冬季寒冷的空气充斥在车厢内,被扯开了大衣,拉起了毛衣的周远志在柳恒澈的手伸进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阿澈!”他愤怒地喊道,“你再……”柳恒澈直接用吻堵住了他的嘴。 不过是十多分锺前他们还曾缠绵地接吻,此刻的这个吻却充满了惩罚的意味,沈重、极致、饱含愤怒!周远志忍无可忍,冲著柳恒澈咬了下去,嘴中很快尝到了血的咸味,柳恒澈有些愣忡地退开了。 周远志又舍不得了,赶紧打开车厢的顶灯去看。柳恒澈的嘴唇果然被咬破了,血流出来不少,甚至顺著嘴角淌下来。周远志暗暗在心里骂自己,找不到合适的东西,便将自己包里的围巾翻出来按在柳恒澈的嘴唇上,柳恒澈好像惊呆了,只是一言不发地愣著。 “你怎麽就不知道躲呢!”周远志心疼极了,替他按了一会儿看看血不再流了,才将围巾拿开,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们俩……我们俩的感情应该没什麽可说的了,我只是担心你的事业而已,你怎麽就想歪了呢?” 柳恒澈的嘴唇有点肿,看起来像不高兴地嘟著的样子。 周远志知道他在闹小孩子脾气,没奈何地左右看看,确认停车场中再无他人,才伸手抱住柳恒澈:“别生气了。真是的,该生气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平时对你都白好了怎麽著,怎麽就怀疑我和你弟弟有什麽呢?” “你们真的没什麽?” “能有什麽?”周远志问,“我连下了飞机都不和他一起走,在剧组我们也处得不是很好。”他识趣地没有将柳恒沛夜闯他房间的事说出来,否则还指不定柳恒澈怎麽闹。 “可是你很讨人喜欢。” “我说过多少次了,也就只有你一个会喜欢我这种普普通通的男人而已。” “小沛也很讨人喜欢。” “他也不是人人都喜欢,莫离不喜欢他,我也不怎麽喜欢他。” “真的?” “当然是真的。” 柳恒沛好像这才释怀一点,跟著却又问:“那麽殷莫离呢?” 周远志简直哭笑不得:“莫离有喜欢的人,我真的说过很多很多遍了。”他抚著柳恒澈的面孔,“阿澈,你这麽优秀,为什麽不能对自己有点自信呢?” “那我们来做吧。” 周远志一下子脑子当机了,不知道柳恒澈是怎麽从上一个问题跳跃到这句话的。 “你说什麽?” “要让我相信的话,你就让我做吧。” 周远志勉强转过弯来:“那我们先回去。” “就在这儿做。”柳恒澈身体力行,不知什麽时候顺走了周远志手里的围巾三下五除二地就把他的两手绕到身後捆了个结结实实。 “阿澈你……”周远志试著挣了一下,g本没法动弹。 柳恒澈启动车子,开了暖气,又将周远志的椅背平放下来,一副马上要将他正法的样子。周远志一面在心里叫苦不迭一面提醒柳恒澈:“车、这是别人的车!!!” 柳恒澈愣了一下,想到了黄雅君,心头的邪火才消下去一些。他极度不满地看了周远志一眼,周远志吓得心头一跳,他觉得柳恒澈此刻的眼睛都是碧绿碧绿的。 “哼,那就先让你歇会。”他说,将周远志扶坐起来,替他绑好安全带却不解开那条该死的围巾。“坐好了!”他说,一踩油门,飞快地将车飙了出去。 第二十八章 h 周远志知道自己这一晚肯定不会好过了。柳恒澈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飙回周远志的住所,旁若无人地将他从车里打横抱出来就往楼上冲。周远志一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多亏他住的地方本来就是公司为防范狗仔特地找的清净之处,柳恒澈也还知道要走消防通道,所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了家,但是…… 周远志怕又让柳恒澈误会什麽,不敢大力挣扎,只能一面被他上下著一面在口头微弱地抗议:“我、我刚回来,至少先让我洗个澡吃点东西,你不是炖了汤吗,我们一起喝吧。”他都没抱希望柳恒澈会听进去,但是青年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洗澡?”他想了想,自动将後面那半句省略了,“我带你去。”说著将周远志照原样抱起来,一路走一路把他身上衣裤全扯了,弄到最後只剩内裤的将人搬进了浴室。 “洗澡。”柳恒澈将周远志放在一旁,开了花洒,试水温,确定没问题了才将他放进去。 “手……” 柳恒澈看了看周远志手腕上扎著的围巾,刚刚为了坐车的时候周远志不会太难受,所以柳恒澈少少给他弄松了些,现在周远志背过身去让他解开,他想了想,还是替他解下来了。 周远志松了口气,想著柳恒澈大概情绪稳定点了。 “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就好。” 柳恒澈却把马桶盖翻下来,往上面一坐,正面对著周远志。 一瞬间,周远志觉得自己要神经衰弱了! “你想干嘛?” “你洗澡就好,不用管我。” 周远志艰难地咽了口口水:“你能出去吗?”就算两人早就是情侣,做爱做的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以这种形式被柳恒澈观察,那种感觉不知怎麽就让周远志慌张得不行。 “我想看著你。” “可我又不会跑。” 柳恒澈不说话了,只是用“瞪视”来表明他的态度。周远志知道交涉无用了,柳恒澈这是在变相逼他快些完事上床,只好将话咽了回去。热水打在身上,很快就将他全身都弄湿了,内裤紧紧贴在身上,有种沈甸甸的感觉,好像逼人快点除去。 周远志心想反正都做过好多次了,不过是被看著洗澡而已,能有什麽?於是心一横,眼一闭,将内裤脱了下来,扔到地上。就在这个瞬间,即便不看著那个人,他也能察觉柳恒澈看他的目光已经变了,变得更具侵略x也更赤裸,连呼吸声也变得又chu又重。 本来还想说服自己放轻松点,但这样一来……周远志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发软,於是只好侧过身来,低下头默默替自己洗浴。柳恒澈知道他怕烫,所以水温调得温温的,淋在身上刚刚好。周远志本来还想好好泡个澡,现在只好强迫自己快点洗完。 他胡乱地淋湿了自己,按了沐浴r便在身上四处揉搓起来。因为连著几天赶戏,戏中又有许多打斗动作的缘故,周远志最近老觉得肌r酸痛,便一边洗一边下意识地捏两下肌r。 “累著了?”头顶突然传来的声音让周远志头皮都炸了,手里拿的海绵也应声掉到了地上。那个人不知道什麽时候绕到他的身後,紧紧贴了上来。 涂抹了沐浴r的光溜溜的皮肤被身後毛衣和牛仔裤摩擦著有一种说不清的战栗感。 “这麽紧张干什麽,东西都掉地上了。”柳恒澈弯腰伸手到周远志脚边捡起那块海绵,却并不起身,反而洗了洗那块海绵,重新倒了沐浴r,蹲到周远志脚边顺著他的足踝开始慢慢往上擦洗。说是擦洗,其实更像是爱抚,柳恒澈的手指时不时地就在周远志的皮肤上若有似无地掠过。 “阿……澈……”周远志察觉自己的声音已经颤抖了。 “嘘。”柳恒澈轻笑出声,“我知道你想先洗澡,我也知道你累著了,所以我来。”他说著一面往周远志身上抹泡沫,一面不忘四处捏来去。 “你大腿这里的皮肤真嫩。”柳恒澈感叹著,伸手捏了一下。滑溜溜的触感,实在让人舍不得放手。柳恒澈忍不住停下来,伸手到周远志大腿间,将他的两腿更分开些,好让他得更容易。 “你……”周远志被挑逗得简直快要站不住了,柳恒澈将手伸到这麽敏感的部位让他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人也几乎往後软下去。 “小心点。”柳恒澈却又从他身後扶住周远志的臀部,宽大的掌心热呼呼地贴在周远志的屁股上,“站不住的话抱住我的肩。” 周远志只能听话地半弯了身子,将手主动搭在柳恒澈的肩膀上。 “真乖。”柳恒澈说。这个角度实在太好了,他一面伸手抚弄著周远志大腿内侧滑嫩的皮肤,揉捏他的臀部,一边又抬起头以绝佳的地理优势和角度含住了周远志x前的r珠。周远志在那个瞬间浑身都战抖了,人也越发站不牢。他和柳恒澈有快两个月没见,自然也有快两个月没有过亲密接触。周远志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个自控能力比较强,情欲方面也比较寡淡的人,但自从和柳恒澈认识,和他一起生活,到和他发生关系以来,这副以前从未有人使用过、品尝过的身体却变得越来越敏感也越来越渴望x事,以至於在这两个月中,他甚至做过想著柳恒澈自慰的事,但自慰又怎麽能比得过真刀实枪地干一场呢? “远志,你这里好j神啊。”柳恒澈叹道,声音沙哑低沈。周远志的宝贝此刻已经站了起来,笔笔直地指著柳恒澈的鼻子,在他的鼻梁和脸孔上蹭出一道道的水迹。柳恒澈飞快地狠狠嘬吸了周远志的r珠一阵,转而又去将他的老二含到嘴里,慢慢地吞吐起来。 舌尖缠绕著g头,温热的口腔包围起j体,因为姿势的缘故,柳恒澈将周远志含得极深,周远志爽得几乎浑身起了皮疙瘩。 “啊……啊……阿澈……”他忍不住地发出呻吟,热水从头上淋下来,浇得他浑身发烫,视野则一片模糊。 柳恒澈并不回答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完成自己的工作。他含吮、挑弄著那可爱的东西,一面又伸手借著沐浴r的泡沫顺著周远志的臀缝慢慢地滑到那个即将容纳他的地方。令他吃惊的是,那里居然已经像十分期待他的到来般一张一缩著,以至於他的手指才伸过去便像是要被吸进去一般。 “天,远志,原来你这麽想要我。”柳恒澈的声音里听不出是惊讶更多还是喜悦更多,周远志早就被情欲所迷,哪里有时间去责骂恋人的“诬赖”,他只是无力地抱著柳恒澈的肩膀,不停喘著气呻吟。 柳恒澈本来想先服侍到周远志爽了再满足自己,但被这样明确地邀请著,自然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他将周远志扶到一旁靠墙站了,才一松手,周远志几乎就要软下去,却被他单手力大无穷地又扶了起来。 “乖,远志,先自己玩一会。”他说,将周远志的手搭在他自己高举的x器上,像是给小朋友把尿一样。周远志微微蹙了眉头,被情欲主导著,果然在柳恒澈单手的带领下开始玩弄起自己的东西来。柳恒澈向来喜欢周远志的手,此刻看到那双手灵巧撸动著那g东西,不由得邪火愈发旺盛。他飞快地将自己脱光,早就已经硬了的庞然大物立刻便弹跳出来,像猛虎出笼一般,他扶著自己的x器也不知会一声,对著周远志的後x便用力c了进去。 这一下也说不上是时间刚刚好呢还是刺激太剧烈,在前面正给自己自慰的周远志被柳恒澈的巨物撞击在敏感点上,顿时发出一声惊叫,一道白浊的jy便飞快地s了出去,竟是被cs了。 这还是至今都没发生过的事,柳恒澈的兴奋点在瞬间就被这件事给燃爆了。 本来sj後是一个男人最虚弱的时候,柳恒澈以往都会给周远志小小的空隙休息,但这次他实在忍不住自己x腔中蓬勃而出的欲望,一刻也不歇地抓著周远志的腰就狠命撞击起来。这每一下都撞击在周远志的敏感点上,力度又大,角度又那麽刁钻,周远志被折腾得g本无力逃避,哆嗦著全靠柳恒澈抓著才没有瘫倒在地。他嘴里不停发出呻吟,被从背後c了一阵又被柳恒澈转过身来,托著臀部分了两腿抱起来,以坐姿c入了进去。 周远志整个人现在都是稀里糊涂的,脑子里什麽也想不了,不知怎麽地却记得柳恒澈说在炖个什麽汤,他现在错觉自己好像就在被炖著,下面那个滚烫的源头不遗余力地要将他烧干、烧焦,连渣子都不剩。 “阿……阿澈……不要……啊……” 柳恒澈凑上去吻他,堵住他的话,啃啮他的唇,吮吸他的舌头,逼得周远志的津y从嘴角流出,又顺著他的嘴角一路舔吻下来,一面狠狠在他内部撞击,一面又去逗弄周远志x前的两点。 周远志被他里外上下一起夹攻,浑身都像处於痉挛状态了。他紧紧抱著柳恒澈的头,任他年轻的恋人将最狂烈的热情和最炽热的种子一波波撒到他体内。一场澡洗了不知道几次,做完了洗干净,洗著洗著又做起来。好容易把周远志饿得肚子都叫了,柳恒澈才稍稍放过他,将他洗干净弄干了用浴巾裹著抱到外面。 周远志被放在沙发上,整个人还处在高潮後的失神状态,柳恒澈去端了温热的汤来,放到他面前,也不知道反应。 “来,喝两口暖暖胃。”柳恒澈说,将周远志扶起来舀了汤一口一口喂他吃。可周远志才勉强吃了没几口,他又忍不住了,自己喝了口汤来哺到周远志嘴里。喂食自然只是幌子,舌头马上跟著又伸进来,烧得已经酥软的豆子在两人的舌尖推来推去,周远志很快再度被底下硬起来的东西咯著了。本来就是刚刚使用过的x口自然还微微张著,柳恒澈只将那块浴巾撩起来一点,露出周远志j瘦结实的臀部,将他举起来一按便又顺利地将自己的x器放了进去,末了还发出“哈”的一声,一副舒服至极的样子。 周远志被刺激得脊梁骨一阵阵地战栗,他想求柳恒澈不要做了,至少让他歇一会,但脑子总算还有那麽点清醒的意识,知道柳恒澈最喜欢看他求饶甚至哭泣的样子,一旦自己服软,恐怕会被折腾得更惨,所以明明身体已经被情欲逼到了极限,连眼角都泛红了,这次还是死命撑著不让自己流露一点示弱的样子,可是他却不知道这一样刺激到了柳恒澈。 “远志,你这麽倔做什麽呢?”柳恒澈一面举著他的腰拼命地顶他,一面却笑眯眯地道,“哭出来不是挺好的吗?” 周远志艰难地别开脸去,不想让柳恒澈看到他现在的表情,结果被柳恒澈猝不及防地狠狠撞了一下,发出一声喑哑的尖叫。 “你这麽倔,实在是让人忍不住想欺负啊!” 周远志的脑子“嗡”的一声,不明白为什麽不管自己怎麽表现柳恒澈就还是能够回到这句老话上来。他终於放弃了自己伪装的坚强,拼命地推著柳恒澈:“你……你够了没有,你要做到……啊……哈……哈……做到什麽时候!” “做到我下面硬不起来为止。”柳恒澈轻易地就著相连的姿势又将周远志抱起来,“我们去房里做,这里有点施展不开。” 周远志绝望了。施展不开?柳恒澈到底还想怎麽施展?他都已经s了三回了,再这麽做下去,真的要j尽人亡了。可是柳恒澈依然不管不顾地将周远志抱到床上,这次反折了他的双腿,从上面狠狠地c入进去。 “呐,远志,是你说的,如果要我相信你的话,就要和我做,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周远志被c得g本连个词语都说不出来,只能无力地自眼角沁出欢愉的泪水,跟著柳恒澈的节奏在欲海里浮尘颠簸。 一场x事对柳恒澈来说是酣畅淋漓,对周远志来说简直就是铁人三项,就连他累得短暂昏睡过去,柳恒澈却还是不减兴趣地继续摆弄他的身体,将他刺激到重新醒来。交合的那个部位因为使用过度自然早就已经麻木,周远志的x器也早已经被榨得偃旗息鼓,但却不知为什麽还会有快感一波一波地传递过来,仿佛永无休止。 周远志在昏昧的意识中迷糊地想,如果真的能让柳恒澈放下心来,也只好由著他任x了,最多自己接下来几天惨一点而已。 用x爱去证明爱的确是世间最傻的办法,但或许也是最灵验的办法。常有人以为逢场作戏是件易事,可其实人都是敏感的,并非诚心实意的感情在肌肤相触,你中有我的时候会有无比明显的隔阂,就像蹩脚演员的戏一样。正因为周远志和柳恒澈彼此都是演员,所以才更清楚这一点,虽然他没有演过激情戏,柳恒澈也没有,但他们会比常人更懂得如何去区分那些眼神、那些表情、那些下意识的肢体语言、那些细枝末节中蕴含的真正情感。 柳恒澈说自己笨,但他其实并不笨。他知道男人都是侵略x的动物,哪怕男人和男人之间会有强弱之分,但如果不是真的爱,以周远志的自尊心也不会允许另一个男人将他压在身下,c得他死去活来,哪怕退一步勉强可以接受这种x爱,在这种被迫的x事中也不会表现出沈迷欢喜的感情。所以,他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方法来证明自己得到的爱和自己的重要x。 周远志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那个人的头发,真是的,这个傻子怎麽就不能对自己自信一点啊! “arvelo你看要不要把这件事捅给狗仔队,不用你亲自出面,我就可以帮你搞定。” “唐晓骏,我不记得你什麽时候成了我的老板。”他冷冷回道,电话那头立刻沈默了。 “对不起,arvelo,是我逾矩了。”过了好一会,才有小心翼翼的声音传过来。 “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就好,柳恒澈的事我自有打算。” “是。” 柳恒沛挂上电话,站到落地玻璃窗前。 公司如今给他换的住所是市中心的豪华公寓,整面的玻璃墙下面能看到都市迷离的繁华夜景,此刻那些花花绿绿的俗世之中势必又在上演那些纸醉金迷,尔虞我诈,那个世界无比辉煌也无比j彩,但却从里到外都是冷的。他又想起那两个人,穿著廉价的衣服,连车都买不起,但是却会露出那种平静又温暖的笑容,会牵著手,会彼此拥抱和亲吻,他们都不孤独,因为他们就站在彼此的身边。 为什麽柳恒澈总是能那麽幸运呢?哪怕跌到了最低谷,失去了一切甚至负债累累,为什麽还是有那麽多人愿意去帮他甚至对他付出爱情呢?为什麽他就什麽也没有?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一样的遗传基因,一样的成长背景,为什麽他和他就会有这麽大的差别? 两年前的那件事里明明他也是受害者,可为什麽就连自己最信赖的母亲也一句话都不问,就认定是他害了柳恒澈甚至逼他去道歉?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他忍不住想了又想,想这个想了很多次的问题,虽然他知道这个问题注定已没有答案。 只是,在事业上,他绝不想再次输给柳恒澈,这是他如今唯一引以为豪的东西了。 柳恒沛定定神,坐回书桌前,再次研读起新的剧本来。 第二十九章 元旦过後,郑雅涵从国外回来,让柳恒澈陪她一起去探望廖冬野的父亲。这本来是一趟温馨的探亲之旅,没想到老人的身体在这时候却是大不好了。因为上年冬天特别冷的缘故,廖老先生某日出门买菜时不慎滑了一跤,跌断了左腿。 老人家是最经不得摔的,一旦骨折,因为身体无法承受手术的痛楚便只能采取保守治疗,这样却很容易引起并发症,加上廖老先生因为不想麻烦别人,只在最初请社区志愿者帮忙陪著去县城里看了趟病,配了点药膏敷著,之後还是尽量自己一个人过日子,当郑雅涵和柳恒澈赶到廖家的时候,廖老先生的情况已经极不妙了。 看见躺在自家床上,脸色蜡黄的廖老先生,郑雅涵当即脸色大变,打了电话联系a市熟悉的医生想要接廖老先生去市里治病,本来安安静静躺著的廖老先生这时候却虚弱地摇了摇手,表示不想离开这个边远的小城。 他不想离开这个家,离开这个自己去世的儿子和妻子曾经生活过,自己也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 柳恒澈知道老人主意已定,加上考虑廖老先生目前的状况的确不宜出远门,便建议是否联系个本地好一点的医生来帮廖老先生治疗会更合适。郑雅涵听了赶紧让熟人去找找看有没有这附近好一点的骨科大夫,人是很快找到了,但是看诊的结果也差不多,还是建议敷药加上静养调理。 於是柳恒澈跟著那名大夫坐了几小时的车去外头的市里买回了内服外敷的药,又和郑雅涵在附近找了个旅馆住了下来,天天伺候在廖老先生病榻之前。 这一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早,一月底便已是跨年之时。北方的小城不似繁华都市,至今还保留著完整的春节习俗,把这看成件大事。家家户户早早地都在门口挂起了红灯笼,张贴了新桃符,明豔豔的中国红仿佛预示著来年的丰收、喜悦与幸福,但是不论柳恒澈也好,郑雅涵也好,却都生不出一点过年的欢喜来,因为廖老先生的身体果然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因为最初没有好好处理的缘故,廖老先生的骨折不久引起了发炎,高烧不退,发展到後来就并发了肺炎,郑雅涵硬是将a市的专家和这里市医院的医生一块请了过来,请他们给廖老先生治病,得出的结论都是要老人尽快入院治疗,但是老人却依然死活不肯离开这个家,无论如何劝解,只是执拗地用他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死死抓住床边。 柳恒澈也曾考虑过趁老人睡著的时候偷偷将他送去医院,但想到老人醒来必然会大受打击,搞不好还会使病情加重,所以最终没敢这麽做。於是,柳恒澈和郑雅涵只得退而求其次,请了一个退休的老护士和一名护工,加上他们两人一同伺候廖老先生在家中接受治疗。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如此,廖老先生的健康始终没有起色。 到大年三十的时候,老护士和护工都请假回去了,便只余下柳恒澈和郑雅涵两个人看顾廖老先生。这天从傍晚开始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白雪覆盖了大地和树木,将远近都包裹在糖霜一样的甜丝丝的白色之中,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愈发显得这小城的天和地都特别的干净和辽远。 柳恒澈做完饭出来,看到郑雅涵正立在窗前向外张望,神情落寞而孤单。他看著那张憔悴的侧脸不由得愣了一愣。虽然郑雅涵已是个年近半百的人了,但由於她一直以来的样貌、状态和打扮,柳恒澈总有种她不过年近四十的错可,但此刻看来却觉得她到底是老了,不仅老,并且显得小──那种人老缩以後令人不忍直视的小。 “郑小姐。”柳恒澈轻轻喊了一声,郑雅涵却没有听到,她只是出神地望著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郑小姐。”柳恒澈走近两步,又再喊了一声,郑雅涵这才後知後觉地转过脸来,那张脸现在也不是影後的脸了,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落寞的中年女子。 “饭菜已经做好了,您要现在吃吗?” 郑雅涵似乎没有听懂柳恒澈的话一般,偏著头想了会才会意过来。生病的明明是廖老先生,可郑雅涵好似也跟著一起虚弱了、苍老了。 “给廖叔的做好了吗?” “做好了。”柳恒澈说。g据医生的叮嘱,廖老先生现在最好食用流质,所以他按交代熬了一锅药粥,又怕老先生光喝粥营养不够,再炖了一锅汤,只是汤里也没敢多放荤腥,除了调理体质的药材和蔬菜,只加了一点点猪大腿骨吊鲜,也没放作料,任由一下午的文火将那些食材炖出原本的味道。 “先把给廖叔吃的拿来吧。”郑雅涵说著,走到廖承忠的床前。今天一天廖老先生还没怎麽醒过,他现在睡著的时间越来越多,对食物的需求却越来越少,医生虽然没有明说,柳恒澈也想得到,那是老人消化器官慢慢衰竭的一种表现,有的时候,他们甚至只能给廖老先生注s营养y。 “廖叔,廖叔。”郑雅涵轻轻喊了两声,以往总要花很久才会醒来的廖承忠这次却很快眨了眨眼睛醒过来。 “雅涵呐。”老人轻声说著。 “廖叔,饭做好了,我扶您起来吃吗?” 廖承忠微微点了点头。见廖承忠状况还行,郑雅涵才伸手将他慢慢搀扶起来,柳恒澈赶紧上前帮忙,他将老人抱起,在他身後垫了枕头,又替他将被子拉起,被角掖好,然後端了粥过来交在郑雅涵手中。 “今天是大年三十了吧。”喝了几口粥後,老人的j神似乎好了点,说话也有点底气了。 郑雅涵和柳恒澈对看一眼,彼此都有点不太好的感觉。因为时常处於睡梦中的缘故,老人对於时间的概念早就很模糊,但此刻他却显得思维灵敏,口齿清楚。 “是啊,明天就是初一了。”郑雅涵努力压制了心中不祥的念头,笑得甜甜地道,“很快您老人家又要添寿啦,我就先祝廖叔您早日康复,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廖承忠微微笑了笑,这个笑容有点花力气,但他慢慢地努力地做出来:“是啊,过了年我都七十八岁啦,明明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怎麽一眨眼就这麽多年过去了!” “否则怎麽说光y如箭呢,过了年连我都虚岁五十了呢!”郑雅涵感叹著,“想想真可怕。” “五十啦?”廖承忠打量著郑雅涵,“没关系,雅涵你看起来还是很年轻的,我觉得你还像当初第一次来我们家时的样子。” 郑雅涵的手微微地抖了一下。 “那会儿你多大来著?十七还是十八?” “十八岁。” “十八岁……”廖承忠的眼神投向遥远的地方,仿佛想要穿透窗外茫茫的夜色,寻找那昔日的图景,“那会儿冬野也才十九岁。这孩子平日看起来老实巴交的,脾气却特别倔,认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了……” 郑雅涵快要端不住碗了,柳恒澈赶紧去将粥碗接过来,想著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让他们俩单独聊聊,可又不放心廖老先生的身体状况和郑雅涵的情绪状况,便立到远远的门边静静候著。 “廖叔叔,是我对不起您,对不起冬野!”郑雅涵哽咽著说,“如果不是我,您也不会……” 廖承忠摇摇手:“哪里有谁对不起谁呢?都是缘分啊,你和冬野是有缘无分,他终生不娶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 “可是如果不是我……” 廖承忠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艰难地放到郑雅涵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怨不得你的。冬野走的时候也说过,他说并不後悔等了你一辈子。你不知道,他可是你的影迷呢,你所有的片子他都看过,他总说你是他的骄傲,还说有一天你要是累了、倦了,不想再在那个圈子里待下去了,他就去接你回来,不管那是多少年後的事,好好地和你过一辈子。” 郑雅涵“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这个向来在人前女皇一般强势能干的女人此刻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比新生的稚儿更脆弱。郑雅涵一直以为廖冬野终生未娶是因为恨她年轻时带给他的伤害,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 原来廖冬野一直在等她,等著她有一天不想再在外头飞翔的时候,带她回到他们温暖的小巢,照顾她一生一世。 “哎,你这是……都怪我……”廖老先生著急地想要安抚郑雅涵,却没有力气动弹,在床上挣动著,险些就要摔下床去。柳恒澈心惊r跳地奔过来,将老人扶好了,又递了纸巾给郑雅涵。他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麽,只能笨拙地轻轻拍著郑雅涵的背,将她搂在怀里试图安慰她。 郑雅涵揪著柳恒澈的袖子哭了好一阵子才勉强停下来,却还是说不出话来,抽抽嗒嗒的,眼睛肿得像核桃。廖承忠此时也因为刚才的活动而花光了力气,眼睛微微眯著,喘著气又再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柳恒澈看看这样不行,便将老人又平放回被窝里,替他掖好了被角,伸手了老人的脉搏,确定他只是累得睡著了才松了口气。 郑雅涵依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痴痴呆呆地看著柳恒澈。 “为什麽他从来不跟我说呢?”她问,“哪怕他只跟我说过一句,我们俩也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柳恒澈不知道该怎麽回答这个问题,人生总是有很多的错过,却从来没有一个早知道。那个年少气盛的郑雅涵为了追逐自己的梦想可以放弃自己的未婚夫,甚至连腹中的胎儿都打掉,那麽那个蒸蒸日上的优秀女演员郑雅涵又是否会因为旧情人一句我依然在等你的话,愿意投入这个男人的怀抱,扎g在这个小城呢?或者就算廖冬野离开老家,陪伴在郑雅涵的身边,两人的人生是否一定就此交织在一起呢?其实谁也不知道。 但最痛的依然还是错过。 “郑小姐,你别多想了,或许就是廖老先生说的那样,是天意。” 郑雅涵依然无法释怀:“天意?”她轻声喃念著,“我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得到的所有东西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我实现了自己所有的目标,有房有车,有无数的钱,我穿最好的衣服,吃最好的东西,走到哪里别人都对我恭恭敬敬,可是我却没有一个家。”她惨然一笑,“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家,独独我却没有,还是我自己放弃它,拿来调换别的东西。多麽愚蠢!” 柳恒澈知道郑雅涵现在是伤到深处,正是愁思郁结的时候,无论想什麽都往悲观消极去,这时候要安慰,以她那好强的x子是无论如何也听不进去的,只得静静坐在一旁,听她讲。郑雅涵却只这麽说了一句,便不再开口,她朝柳恒澈挥挥手:“你去吃饭吧,我出去走走。” “郑小姐,我陪你去。” 郑雅涵摇摇头:“这里我比你熟,没事,我只是去散散心。” 柳恒澈怕郑雅涵出事,想要拦住她,走了两步却又想起不能放廖老先生一个人在家,就这麽一愣忡,郑雅涵已经走远了。她这一去却去了极久,柳恒澈坐在屋内,看著窗外扑簌簌飘落的飞雪,著急地等著郑雅涵归来。外头不时有鞭p高升的声音响起,“劈里啪啦”地震落房顶、树梢上的积雪和冰凌,四处火红的光芒喜气洋洋。柳恒澈正有些愣忡,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是周远志打了电话过来。 “阿澈,今天还好吗?廖老先生怎样了?” “刚吃了点东西睡下了,情况还好。”柳恒澈压低了嗓音道,生怕吵醒廖老先生,躲到一旁低声说话,“我也还好,你呢?” “我也刚煮了东西吃过饭,现在随便看看剧本。你给家里挂过电话了吗?” “打过了,我爸妈都挺好的。” 周远志在那边似乎犹豫了一下,想要问什麽却咽了回去。 “小沛没回去,不过也打过电话了,妈有提到他。” “那就好。” 柳恒澈觉得x口有股微微的暖意正在蔓延开来,他的恋人就是这样的人,善良又温柔,比他本人还关心他的父母,可惜他自己的父母却因为年少时的那场争吵和他的关系变得很不好。 “我今天置办了点年货,打算过年的时候去探望一下伯父伯母。”周远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阿澈你……你什麽时候能回来?” “再过一阵吧。”柳恒澈也在计算著时间,来到廖冬野的故乡已经快一个月了,而过完年不久,他就必须去邝云盛的剧组报到,在那之前还得将经纪公司确定下来,时间很紧张。 “如果不行的话,我来替你班吧。”周远志也在担心柳恒澈的事,“最近公司还没给我安排工作,我只是自己看看学学而已。” “到时候再说吧。”柳恒澈说,“我给邝导打过电话,他说剧组现在还有些前期筹备工作在做,有些设备和资金还没到位,到正式启动大概还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也许到时候廖老先生就没事了。” “那就好。”周远志松了口气,“阿澈,那你先去照看廖老先生吧,我们回头再聊。” 虽然很不想就这麽挂断恋人的电话,柳恒澈还是应了一声:“嗯,那我回头再打给你。”他才收了线,忽然听到外头有人在大呼小叫:“有人跳水自杀啦,有人跳水自杀啦!”柳恒澈心里“咯!”一声,立刻想到了郑雅涵,这时候便顾不上廖承忠了,推开门就冲了出去。 身旁跑过个小夥子,柳恒澈抓著对方就问:“怎麽回事,谁自杀了?什麽样的人!” “听说是个女人,那边正在救呢!” 柳恒澈松开对方就朝前飞奔,远远地看到远方有微弱的灯光闪烁,还有人群聚在一起。他心中不祥预感更浓,急匆匆拨开人群,见有个警察正在为落水者做急救,有人在旁边著急地喊:“救护车呢,怎麽还不来!” 就有人回答:“下雪堵上了,过来还要十五分锺。” “十五分锺!”那人就急了,“十五分锺以後都没救了!” 帮忙做急救的警察这时低声说:“心跳没了!”他拼命地做著心肺复苏,甚至用拳头狠狠锤击对方的x口,可似乎一点起色也无。柳恒澈透过那名警察,看到躺在地上的人身上的衣服时,心就已经凉了,一种深深的悲哀和自责自他心底浮了上来,如果他刚刚能够跟著郑雅涵…… 急救的警察终於摇了摇头,直起身来。 忽然,柳恒澈看到有个只著毛衣的女人从那名警察身後站了起来,正是郑雅涵无误。她看见柳恒澈,先是愣了一下,随後大概明白过来,对柳恒澈摇摇头,示意她没事。柳恒澈快步走过去,这才发现,躺在地上的另有其人。 “我走到这里,看到有人落水,就打了电话报警,刚刚怕她失温,所以将衣服脱给她盖了,但现在……”她看向那个陌生的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女人,如果不是她走在她的前面,也许现在躺在这里的人就会是她郑雅涵了。 最难受的时候,人往往想放弃自己的生命,结束自己的人生,但只消被打断一下,就会发现自己其实是多麽地怕死,又是多麽地执著於生,或许这个女人也和她一样,如果能有个人阻止她……但为时已晚。 柳恒澈这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整个人都要软下来,忽然想到廖承忠,惊叫一声:“糟糕,廖老先生还一个人在家里。” “你先回去陪廖叔,我可能还要配合警方录口供。”郑雅涵说,这样子又已经恢复了平日几分女皇的风范了,“等我回来。” 柳恒澈点点头,急忙往回赶,到屋里一看,廖老先生还好好地睡著,这才算完全放下心来。短短十几分锺,简直像过了几辈子一样的累。 郑雅涵过了快两个小时才回来,进门先去看了看廖承忠,确定他没事,才将柳恒澈叫到一旁。 “阿澈,”她的口气严肃又认真,没有平日的那种强势,显得郑重和平稳,“我刚刚想过了,我打算退出影坛。” 柳恒澈大吃一惊:“郑小姐!” 郑雅涵挥手打断他:“廖叔现在这样身边没个人看著不行,我也不放心让那些外头请来的人单独照料他,反正我这些年接的工作也少了,干脆就趁此退出吧。” 虽然被奉为女皇,无论从演技还是人脉,郑雅涵在事业的各方面都达到了顶峰,她对外说因为挑剔剧本,一年才接一部戏,其实大家都明白,观众总是喜新厌旧,四十八岁女演员能够选择的角色又十分有限,加上郑雅涵的身价摆在那里,那才是减产的真正原因。 “现在也不缺钱花,不如腾出时间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她显然已经下了决定,“也不用特别公告天下,我打算暂时就不回a市去了,所以……”她抬起头来看向柳恒澈,“阿澈,你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 柳恒澈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大概也发现了,我喜欢你。”郑雅涵说得很直接,“你有很多地方像廖冬野,不是你模仿的那些,而是脾气,但我也很清楚你不是他。当然,我知道你现在正是重回影坛的时候,我也并不是要你放弃事业,不仅如此,我还会继续给你更多的支持,倾尽全力帮助你,但这要在你和我成为恋人之後,所以我现在只想知道,我们到底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对不起郑小姐,我说过的,我有恋人了。”这次柳恒澈回答得很快。 郑雅涵的脸上顿时出现了失望的神色:“你考虑一下,不用很久,陪我几年,五年或者三年,到时候你成了名,自然会有更广的天地,也不用再陪著我,你到那时候再回去找你的恋人也可以,怎麽样?” 柳恒澈摇摇头:“郑小姐,我对你假情假意就是不尊重你,为了你放弃他,更是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我自己,所以,很抱歉哪怕你不肯再帮我,我也不能答应你。” 郑雅涵看著柳恒澈,而柳恒澈也看著她,他们都知道彼此现在说出的话都不可能再有反悔的机会,过了一阵子,郑雅涵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会这样。”她说,“你和廖冬野那个呆子一样,在感情上都傻得要命!” “对不起。” “行了,从明天开始你就不是我的助理了,别想我再发一分钱给你!” 柳恒澈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你明天就回a市。” 柳恒澈犹豫了一下。 “廖叔由我照顾就行了,你这个干孙子就别在他面前晃了。”郑雅涵说,听起来是在训人,口气却没有一点严厉的意思,“我知道老邝在等你,他是个很优秀的导演,为人也正直,能和他合作是你的福分,你一定要珍惜这次机会。还有经纪公司的事,你决定了就打个电话给夏律师,我之前交代过他,他会帮你把控合同条文,以後你自己也多生个心眼,这行什麽人都有,要是再遇到什麽麻烦,打电话给我,我帮你摆平。” “郑小姐……” “行了,别露出那种恶心的表情。”郑雅涵挥挥手,像赶只苍蝇一样,“时候不早了,你就回旅馆去吧,今晚我留在这儿陪廖叔。” 柳恒澈不得不走向门口。 “阿澈。”郑雅涵又喊住打开门的柳恒澈,她想了想,最後还是说,“祝你早日成功!” 柳恒澈郑重的、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後才关上门离开。 郑雅涵看著窗外走远的人影,面上渐渐露出个淡淡的笑容。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对柳恒澈是什麽感情,也许是爱情,也许是友情,或者别的什麽,但当柳恒澈拒绝她的时候,她却只有微微的失落而没有受伤的感觉,也许她所有的感情都已经融化在了这二十八年来自己大大小小多达上百部的作品之中,融化在了那些数字胶片里面。爱情、友情、亲情……确实不能说她什麽也没有,反而她拥有的太多太多! 郑雅涵走回廖承忠床前,替老人掖了掖被角,静静为那即将到来的新的一年,守岁。 第三十章 柳恒澈最终签下的经纪公司既非鸿翔也非业内任何一家排名靠前的娱乐影业公司,而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经济公司乐霖。这个决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连周远志也大吃一惊。 这是一家成立不过五年的小公司,目前还没有拿得出手的台柱子,女角方面有一个叫做白秀的新锐女演员,拿过一个业内不太重要的新人奖,还在早期打开知名度阶段,男角方面就更没有成气候的角色,只签了几个刚毕业的年轻人和一个入行多年但暂时还未红出来的“老人”。 对这种小公司来说,柳恒澈过去自然是稳坐一哥的位置,但问题是小公司无论在资金还是人脉方面都比不得大公司,这个一哥大概也只不过是个叫著好听的贫穷一哥,搞不好还只能做个一休哥,清粥素菜过日子。 “为什麽要选乐霖?”周远志问,柳恒澈在一旁替他因为y雨而酸麻的膝盖轻轻按摩,“是不是因为郑小姐不在的缘故,司徒蕊难为你?” 柳恒澈摇摇头:“郑小姐虽然人不在a市,但还是很关心我这边的进展。”他并没有告诉周远志郑雅涵曾经向他示爱的事,就算对柳恒澈自己来说,他其实也不确定郑雅涵那句话中认真的成分到底有多少,“司徒蕊後来也找过我几次。” “那为什麽?”周远志猜测著,“鸿翔的实力是业内最强的……不过那里确实空间狭窄了点。”他又想到他自己的老板杜万生说过的话,鸿翔是头大象,尾大难掉。 “很窄,并不是过去了就一定能够得到好的资源。司徒蕊虽然是艺人总监却也不是一个人说了算的,她也有她自己必须对付的制衡力量,而且那边开出的条件太苛刻,我不喜欢她们这种把人套得牢牢的吃干榨光的行事手段。” “那你也可以考虑一些中等规模的老公司,像是梦之星、美东、jey都是不错的公司。”周远志数著他自己收集来和向殷莫离问来的信息,殷莫离本来是个独立艺人,只由殷莫追打理他的演艺事业,在决定离开那个人後,他曾经好好考虑过转投哪家公司,最後却因为周远志直接签了天承。 “那些公司不是有了一定的地盘就是正在飞快发展中,都比乐霖实力强一些。本来我们公司应该也挺好的,只不过现在有了莫离就……”周远志遗憾道。 一山总是容不得二虎。 “乐霖新上任的艺人总监是萍姐,小杨现在也转职去了那里。”柳恒澈说。 周远志愣了愣:“你是为了他们才过去的?” “有一定的原因,但也不仅仅是为了他们。”柳恒澈已经和夏律师一起和对方初步磋商过合同条款,可以说乐霖的诚意表达得再清楚不过。在合同中,乐霖不仅给柳恒澈极大的自由空间,在酬劳方面也采用了十分厚道的分割方式,这份合同一旦敲定,柳恒澈倒不像是签给他们,反而有种平等合作的意味。 “乐霖的老板跟你年纪差不多,我接触过那个人,很有想法,做事也很专业,他以前是在国外的大公司工作过後才回来开的乐霖。那边团队整体氛围不错,现在还小只是因为还没有足够多的经费和台柱,但这三年业绩一直在上升,业内的知名度也在不断提高。” “你认为这家公司未来的发展前景很广阔?” 柳恒澈点点头:“他们如今急需有人帮他们打响知名度,我也需要有人倾尽全力来捧我,并且给我最大的自由空间。”柳恒澈没有跟周远志明确说明後半句话的隐藏意思,他需要有一天将自己和周远志的事公布於众的时候有足够的自由空间来处理这件事,他需要做主的权力。 周远志还是很担心:“我还是怕这家公司实力不够,尤其你不接司徒蕊的橄榄枝,会不会得罪鸿翔?” “就算不签乐霖,我签约任何一家别的公司,也都会得罪鸿翔。”柳恒澈说,“竞争对手嘛。说穿了我面前的路无非两条,鸿翔,或者其他,其他里面又数乐霖开得条件最好,人我也比较熟悉。”他笑道,问周远志,“现在舒服点了吗?” 周远志稍微动了动腿脚:“舒服多了。” 柳恒澈这才将他的腿又塞回被窝里,自己也坐回周远志身边钻进被子里将他搂进怀中:“反正这场仗是不能不打的,无非早一点晚一点,如果我签了鸿翔一样也会碍不少人的眼,到时候背地里使绊子的绝不会比签了乐霖少,我在那里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唉……”周远志叹了口气,柳恒澈的才华越是突出,便越是碍到别人的眼。相比之下,像他这样的,因为始终是做配角的可能x居多,环境也就宽松得多,不知道该说谁更幸运一点。 柳恒澈搂著周远志的腰,将下巴枕在他的肩头,一副撒娇的样子。 “所以你以後要对我更好一点才行啊,远志。”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周远志没好气地反问。跟柳恒澈呆得久了,就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绝不是表面上那麽……纯洁,他刚刚才莫名其妙地被柳恒澈按在床上险些又被吃掉,要不是他腿脚不舒服,柳恒澈还未必肯停。 “嗯……”柳恒澈倒是没反驳,只是继续搂著周远志的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著,得周远志浑身发软,“远志,下星期开始我就要进《裂变》组了。” 周远志眼睛微微眯著:“打硬仗的时候到了。” “对。”柳恒澈说,“成败只在此一役!所以……” “嗯?” “我要有好几个月见不到你呢!”柳恒澈笑著将周远志抱拉下来,“今晚给我点补偿吧!” “你……你不是说要回去的嘛……放……阿澈……” 这个时候的周远志和柳恒澈都只是抱著将《裂变》演好,为柳恒澈重返影坛砌下第一块坚固基石的想法而已,没有人,包括邝云盛也没想到,《裂变》这部片子竟会取得如此惊人的成绩,这部片子不仅取得了三千七百多万的票房,完成了邝云盛导演生涯的一次华丽转身,也让剧中饰演反派男一号的柳恒澈一p而红,红得发紫,甚至在之後国内老牌电影节上直接使他获得了最佳男配角提名。 十个月後 “柳先生!柳先生!柳先生!” 面包车刚刚在电视台门口停下来,早早守候的记者便拿著长枪短p一股脑儿地涌了上去,齐齐呼喊著柳恒澈的名字。保姆车的车门向後滑开,首先下来的是保安,然後是萍姐、小杨,再之後才是柳恒澈。 “请让一让,麻烦大家让一让。”萍姐在前方喊著,保安拨开人群,搭起障壁,保证柳恒澈前进的通路。 “柳先生柳先生,请问您这次依靠《裂变》宁皓威一角被提名星辰电影节最佳男配角,心里有什麽感想?您觉得自己这次能不能获奖?” “能够被提名我已经觉得惊讶又荣幸,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感到很满足。” “柳先生,您以前一直都是饰演正派角色,是什麽促使您这次突然接演这麽一个标志x大反派呢?” “人不能一成不变,否则就会退步。” “柳先生,这是不是代表著您将来选戏都会往《裂变》中宁皓威这个方向靠?您担心自己会被再次定型吗?” “能饰演各种不同类型的角色是演员实力的证明,能将一种类型演到极致也是演员实力的证明,我只能说我没有明确的标准,只要是对我有吸引力的角色,我都乐意接。” “柳先生柳先生,听说黄雅君是特地为了您才推掉《彤云朵朵》改接《裂变》的,请问你们是在恋爱吗?” 柳恒澈停下脚步,看向那位向他提问的年轻女记者。 “你是《新影星》的小席吧?” 被叫出姓氏的女记者马上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柳、柳先生,您还记得我?” “上回《裂变》开机仪式的时候就是你问我头次饰演反角有没有压力吧?” “是、是的,是我!”女记者面上的表情已经由客观追逐报道的新闻工作者不为人察地转换了方向。 “你那篇报道我看过,写得很不错。谢谢你那时候就对这部片子和我本人都寄予希望。” “柳先生……” 身旁的小杨凑上前来:“阿澈,时间差不多了。” 柳恒澈点点头,摘下墨镜,回身对著四面人群露出一个微笑:“抱歉各位,因为时间关系,我只能暂时回答到这里,等下次有机会我们再好好聊聊,谢谢大家。”他短暂地停留了一会,等待摄影记者完成拍摄任务,随後才转身离开。小杨马上走上前来,和电视台出来迎接的工作人员一起张开双臂,挡住各路媒体的脚步。 “各位记者朋友,前面不是采访区,麻烦大家在此停步,如果大家想采访柳先生的话,可以和我联系,公司会安排……” 大门在身後合上,嘈杂声立刻被关在了门外。 萍姐和电视台的接洽人员聊了几句,转身对柳恒澈说:“柳先生,我先去前面打点一下,还有四十分锺,你可以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会。”萍姐说完,便踏著高跟鞋和那名电视台负责人离开了,留下柳恒澈和另一名电视台工作人员。 “柳先生,这边请。”工作人员恭恭敬敬地说道,在前方引路。 电视台还是三年前来过的电视台,不过似乎最近刚刚装修过,变得比以前更整洁也更干净,而来这里的人也不再是三年前那名半红不黑的小演员,现在的柳恒澈俨然已有了直逼影坛一线的实力。 迎面刚好走过来几个人,柳恒澈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男人。他知道他今天要来上通告,但是没有人告诉他,周远志会穿这种衣服上通告。 柳恒澈心里有点不爽。周远志正和殷莫离一面聊天一面走过来,两人说说笑笑,气氛很是融洽。周远志上身的休闲西装里黑色衬衫开了几粒扣子,露出了锁骨和一小块x口,看起来颇为潇洒。这得归功於天承坚持不懈的魔鬼训练,周远志如今终於从“造星”学校顺利“毕业”,虽然他天生就不是那种霸气凌人的x格,至今也依然保有著自己平和憨厚的本x,但无论从穿衣还是平日的言谈举止,如今都已经有了星的范儿。这麽和殷莫离一起走过来的样子,实在是相当的和谐。 柳恒澈低低冷哼了一声,吓了电视台工作人员一跳。 “柳先生?”工作人员诚惶诚恐地问,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柳恒澈。 柳恒澈挤出个难看的笑:“我看到个朋友,过去打声招呼,你先去休息室等我。” 工作人员也看到了对面走来的两人,小心翼翼地应了一声:“那柳先生有什麽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叫我,我叫小莫,休息室在8108,就在前面走廊尽头右拐第一间。” 柳恒澈点点头:“我认识的,你去吧。”说著便像是去抓奸似地皱著眉头冲那两个人走过去。 周远志一直到柳恒澈走到面前了才发现他,心里当时就叫了一声“不好”,一抬头果然对上柳恒澈y沈著的脸。 “阿澈。”周远志不得不主动招呼。 殷莫离因为这声称呼猛然抬起头,看向柳恒澈的眼神里有种恍然大悟的意思。 “初次见面,柳先生,我是殷莫离。”难得殷莫离主动,冲著柳恒澈伸出手。 柳恒澈却似乎不想伸手的样子,被周远志瞪了一眼,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伸出手去:“你好。”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久仰了,殷先生,我听远志提起过你很多次。” 周远志在心里叹气,用得著把“很多次”三个字咬得那麽重嘛。 殷莫离倒是一副和善可亲的样子:“不必那麽客气,周大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叫我莫离就好。柳先生今天也来上通告?” “来做《明星私房话》。” “是小悦姐的节目啊,那可是相当不错的平台,虽然她老喜欢追问别人的绯闻,还很狡猾,柳先生你可千万小心。”殷莫离笑眯眯地,柳恒澈觉得他像只狐狸一样惹人生气。 “多谢你提醒。”他冷冷应了一声。 “啊对了,我上周才看过《裂变》,柳先生你的宁皓威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殷莫离却像没看到柳恒澈的冷脸,兀自笑道,“不过女观众们普遍偏爱那个调调。” “一个彻头彻尾的奸角如果让人爱上了,那就是我的失败。”柳恒澈是一点都不领情。 “没那麽严重,有句话怎麽说来著,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殷莫离伸手搭上周远志的肩头,“你说是不是,周大哥?” 柳恒澈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睛盯著那只手直看。周远志不得不拼命用眼神警告他,才没有使他做出失礼的举动。 “阿澈,你赶时间吧,要不我们下回再聊?” 柳恒澈瞥了周远志一眼,那眼神实在是y森,周远志看到就觉得尾椎骨发麻,背脊发凉,某个部位隐隐抽痛。 “那我先去上通告,回头给你电话。” “好好,阿澈你先去忙,有事的话改日联系也没关系的。” 柳恒澈的脸色简直黑得像锅底了,周远志在心里拼命祈祷他不要在这个节骨眼发小孩子脾气,总算柳恒澈还有点公众人物的意识,对他俩礼貌地点了点头:“回头见。” “回头见。” 周远志等柳恒澈走远了,才长长出了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一回头却看到殷莫离眨著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笑眼弯弯地盯著他直看。 “怎麽了?”周远志心里有些慌,表面上却还要力持镇定。 殷莫离却看了他半晌才笑了笑:“没什麽。”他勾著周远志,“周大哥,我们晚上一起去吃好吃的吧。” “今晚不行,我还有事。” “哦?你约了人?” “我……”周远志总算反应过来,收住话头,“喂,这是我的隐私好不好?” “切。”殷莫离不高兴地“嗤”了一声,“不说就不说。”他回身再次看了一眼身後,柳恒澈已经看不见影子了。 原来是他,殷莫离想。 31-35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三十一章 周远志g据短信找到那家茶庄的包房时,约他的人已经先到了。 他推门进去,那个人正坐在窗边望著外面出神,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出现。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连搭在椅子把手上的西服也是黑色的,坐在这间昏暗的包厢里,他整个人都像是一抹模糊不清的影子。 这个和殷莫离有著血缘关系的男人,也有著和殷莫离截然不同的x格气质,像光和影。 “殷先生。”周远志轻轻敲了敲门,唤了他一声。 窗边的人──殷莫追慢慢转过头来,黑色微鬈的发丝衬得他的面孔格外白`皙,只有这点两兄弟是一样的,他们都有一张出色至极的脸孔。 “周先生你来了,坐。”殷莫追说,“叫我莫追就好。” 周远志坐下`身,他便将茶单递过去:“想喝什麽?” 周远志叫了壶普洱茶。 “那麽,莫追,”他清了清嗓子,“你约我来是为了莫离的事吧。” 殷莫追似乎还有些出神,过了会才答道:“啊,他现在还好吗?” “事业方面的话还挺顺利,他比以前认真很多,也不怎麽胡闹了。”周远志问他,“你看我们之前的电视剧了吗?《侠盗vs名捕》,他演主角殷邪,演得很不错。”周远志说这话的口气,著实很像一个为自家小弟自豪的兄长,这让殷莫追的神情有点复杂。 “我听说了,但还没来得及看。”殷莫追疲惫地回答,“我刚刚才从国外回来。” 殷莫离离开殷莫追已经有一年了,在这一年中他们似乎也没有联系,至少周远志从未见过、听说过殷莫离和殷莫追再联系的事情。 二十多年相依为命的两兄弟,竟然就这样从此天各一方,断得一干二净,周远志实在无法想象。因为心疼殷莫离,他甚至还有些怨恨殷莫追。虽然他明知道,那或许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但现在,殷莫追又回来了。 “国外?” “一年前我和素芬订婚的事周先生应该也听说了。”殷莫追见周远志点点头,才接著说下去,“素芬全家都在加拿大,这一年我也就一直在加拿大,但是现在我的婚约解除了。” 周远志猛然抬起头来:“怎麽会?” 殷莫追的表情很平静:“是她先提出来的。”他没有说理由,只是沈默著喝了口茶。 服务员正好敲门进来,端上了周远志的那份,殷莫追便站起身来,替周远志斟茶。 周远志注意到从殷莫追开著的领口,可以隐约看到他x口上的一条狰狞疤痕。疤痕本来是年深月久的旧迹,不知为什麽那上头又划了一道新的疤痕,还是刚刚退痂的样子。 殷莫追注意到周远志的目光,坐下`身,微微理了理领口。 “抱歉。”周远志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回目光,不好意思地道歉。 “不说我了,你们俩现在好吗?”殷莫追问。 “我们俩?”周远志大吃一惊,“你……你指我和莫离?” “我听说你们俩在交往。” 周远志险些要将嘴里的茶喷出来,花了好大力气才喝下去,抹著嘴问:“谁说的?” 殷莫追微微皱了皱眉:“他果然是在骗我。” 显然是殷莫离自己说的。 两个人就都沈默了,殷莫追把玩著手上的茶杯,让那小东西在手心里打转。 “莫追。”周远志打破沈默,直接问他,“你对莫离到底怎麽想?” “我当然喜欢他。”殷莫追却出乎意料的坦率,“虽然还不到他要的那种程度。”他望向窗外,这茶庄的风景很好,底下是座花园,有溪流绿树,树身上还点缀著彩灯,看著赏心悦目。 “他跟你说过我们俩的身世吗?”殷莫追问。 “是听说过一些,我知道你们俩是……” “是孤儿。”殷莫追说,“我们两兄弟是三岁那年被带到孤儿院的,原本我们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母亲的人。” 周远志思考著“可以称之为”这种形容的意思。 “你看我们兄弟俩的名字大概就知道是怎麽回事,我们的母亲被个男人抛弃了,她说服自己要坚强的时候生了我,男人又回来的时候,生了莫离,但是那个男人後来又走了。莫追、莫离……很讽刺是不是?”他的笑容苦涩,“取个名字有什麽用,可她就是觉得都是我们俩的错,她想杀了我们,结果被邻居发现後把我们俩救了下来,她自己却跳楼死了。” 周远志知道殷氏兄弟的身世坎坷,但没有想到会坎坷成这样。 “我们俩从小相依为命,我只有他,他也只有我,挨打的时候,我们互相抱著安慰彼此不要害怕,後来在孤儿院也是互相安慰著一起长大,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莫离对我的感情会远超出一般意义上的兄弟界限。” “而你不能接受他?” 殷莫追却抬起头来,玩味地笑了笑:“恰恰相反,如果他开口,我一定会答应。”他的眼神里流露出无比痛苦的神色,“从小到大,无论莫离要什麽,我都会找来给他,所以我只能想尽办法让他开不了那个口。” 周远志记得殷莫离说过,殷莫追甚至曾经骂过他──不正常! 殷莫追紧紧抓著那个小瓷杯,似乎要将之捏碎一般:“我也不想的,可我们是亲兄弟啊!” 周远志沈默了一阵:“那你这次回来是要做什麽?” “回来看看他过得好不好,还有些这里的资产也必须处理掉。”他说,“以及,我想来见见你,对你说声谢谢,这一年多亏你陪著他,以後我不在的日子里,莫离还是只能麻烦你多多照顾了。” “你还要走?”周远志惊诧。 “是的,不过目的地暂时还没决定。” “你难道不能为了他留下来吗?” 殷莫追看著周远志:“冒昧问一句,周先生有恋人吗?” 周远志愣了一下,还没想好怎麽回答,殷莫追却又自己说了下去:“就算我们不是亲兄弟,我也不可能留在他身边。周先生,请你想一下,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的恋人不仅是你的亲兄弟,并且是个公众人物,事业还在蒸蒸日上,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让世人知道他不仅是个同x恋还和自己的兄弟乱伦,会是件多麽可怕的事情!你忍心看著他被那些蜚短流长毁了吗?你不害怕有一天,他会怨恨你这个人,怨恨你出现在他生命里吗?” 周远志哑口无言。 殷莫追耸耸肩:“事实摆在眼前,自从我离开後,莫离对事业反而更上心了,也不再胡闹,没有我,他才能过得更好。” “可是他并不开心。”周远志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可怕,简直像是重感冒一样。 殷莫追的手微微抖了一下,泼了些茶水在桌上。 “要走出来总要花点时间的,以後会好起来。”他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桌子上推给周远志,“如果有一天,他能真正走出来了,请你帮我把这件东西送给他。” 周远志接过那个方形的小盒子:“我能打开来看看吗?”殷莫追点了头,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g他曾经见过的项链。殷莫离曾经无比落寞地说,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是没办法的,比如殷莫追曾经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这g双子星项链。 “项链没有丢,我重新找回来修好了。”殷莫追说,“这是我唯一能够留给莫离的东西,希望他能早日找到比我这个哥哥更重要的人。”他说著,立起身来,“账单我已经买过了,周先生可以再坐会,我有事先走一步。” “殷莫追!”周远志喊住他,“你真的……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他无比紧张地问,几乎比殷莫追更像当事人。 殷莫追停下脚步,竟然真的闭上眼睛,静静思考,而且他一直这样想了很久,久到周远志几乎以为他面对的是一尊雕像了,他才又睁开眼睛来:“考虑好了,我还是要走。”他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有些人天生是属於更广阔世界的,如果我帮不到他甚至会害了他,那麽倒不如把这条路让开,你说呢?”他朝周远志礼貌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茶室。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周远志望著面前的茶盅,一时有些愣忡。殷莫追的话正触到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藏在他内心深处的东西,他已经将那种念头搁置了很久很久了。因为柳恒澈看重他,爱著他,所以连他自己都差点忘了,他和柳恒澈之间的这种差距。 他们两个如今都是公众人物了,但是柳恒澈比他要红得多也更有前途得多。他不再是那个h影视基地的柳恒澈,甚至不是那个半红不黑的小明星柳恒澈,他会一直往前、往前、往前,去到一个很遥远、很广阔的世界,那是他周远志无论怎麽努力都到不了的高度和进不去的地方。而只要他存在一天,柳恒澈却可能被拦在原地一天。 虽然柳恒澈从未说过,但周远志猜得出来,为了他,柳恒澈大概已经牺牲了很多东西。他本可以更快、更早地重返影坛,选择更好、更高的起点,将来可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养儿育女,事业家庭双丰收,但现在,那个人却为了他在考虑出柜的事情…… 周远志将脸埋进手心里,一下子难受极了。他曾经只是一个柳恒澈的仰慕者,没想到後来能够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柳恒澈说觉得对不起他,说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得他将全部家当都变卖一空,可周远志自己知道,他其实很幸福,因为能够帮到那个人,能够为那个人做点事情,那是他求之不得的幸福。但是现在呢?现在他却成为了柳恒澈前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绊脚石……”周远志轻轻念著那三个字。 依照那个人的脾气,或许过阵子便会在媒体面前将他们的关系公之於众,而那种行为却无异於以卵击石。 周远志想到了《侠盗vs名捕》播放以後的舆论效应,正如事前预测的那样,这部片子的确吸引了大批女x观众,也有人在上热火朝天地讨论cp问题,但那还是小众,讨论的焦点也永远只集中於柳恒沛与殷莫离的组合上。曾经也有人提到过周远志和柳恒沛的cp,得到的反应却是,太恶心了吧,差那麽多岁,美型度也不匹配啊! 如果今天柳恒澈要出柜的对象是一个才华横溢,貌美出众的年轻人,或许人们还能更好接受一点,可偏偏他却是一个年近四十,长相普通还有一条腿不太好使的中年老男人。大众、柳恒澈的父母,谁能够接受呢? 柳恒澈好容易才能再次张开双翅!翔九天,难道他却要将这个人的翅膀亲手折断,锁在自己这个又老又破的牢笼之中吗? “如果帮不到他甚至会害了他,倒不如把这条路让开……”周远志轻声喃念著,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回到家的时候果然柳恒澈已经在房里等著了,看到周远志这麽晚回来,马上露出不太高兴的表情。 “我打了你好几个电话,为什麽不接?”他气冲冲地问,“你去哪了,弄到现在才回来!” 周远志有些茫然地掏出手机,屏幕上一排二十几个未接电话,统统是柳恒澈打来的。 “对不起,参加节目的时候调了静音,忘了调回来了。”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样子露出半点异样,“刚刚公司有点事,所以回来晚了些。” “怎麽了?”柳恒澈问,“要紧吗?”他伸手轻轻了周远志的脸,然後皱起眉头,“怎麽这麽冰?” “呃……没等到公车,所以走了一段路。”周远志撒著谎,“没什麽要紧的,只是一些事务x的杂事。” 柳恒澈却显得闷闷不乐了:“我会尽快给你买辆车的,你再等我一阵就好。” “不用了,我又不会开车。” “你不会我会啊,以後出门我可以载你。”柳恒澈说著叹口气,“可惜这次《裂变》的薪水不高,不过外面的债总算是还清了,欠你的钱我也攒了一些,过阵子拼个整数就给你开个户头存起来。” “用不著的。”周远志吓了一跳,“我又不缺钱,你自己留著用吧。” 柳恒澈将人搂过来,不由分说地低头在周远志唇上啄了一下:“虽然你的就是我的,但是心理学家说了,家里的钱要交给老婆管,这个家才能稳定长久。” 周远志微微愣了一下,随後才笑道:“谁是你老婆了,我是个男人。” “那我做你老婆好了。”柳恒澈一点都不害臊,“我不管,反正早晚你要给我个名分。” “都什麽年代的人了,还要名分!”周远志不动声色地回绝他,“我们俩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能走一天是一天,直到他必须让路的那一天为止。 “你怎麽这麽薄情寡x!”柳恒澈作出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人都被你吃光榨净了,难道你还想甩手走人?” 周远志心头一惊,抬起头来见柳恒澈面上那副无赖神情才明白自己是多想了。 “说什麽傻话。”他轻轻挣开柳恒澈的怀抱,“说到吃,我还没吃饭呢,你做饭没?” “还没,我也饿著呢。” “那你等会,我去炒个饭烧个汤,想喝什麽汤?” “酸辣汤!”柳恒澈看著周远志进到厨房,他拿起围裙穿在身上就开始忙碌,看起来很快乐。但柳恒澈知道实情不是那样。 到底是怎麽回事?他问自己,周远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露出过那种神情了。那种无懈可击的演戏的神情,只有在他想掩饰什麽的时候才会出现。 周远志想掩饰什麽呢? 他刚刚到底去做什麽了? 柳恒澈的拳头慢慢捏紧,他想起了上一次周远志露出这种掩饰神情的情况。那是在周远志打定主意签约天承後就与他断绝关系,淡出他生活的时候。他想一声不吭地抛弃他。 周远志又想抛弃他了吗? 柳恒澈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第三十二章 柳恒澈的父亲柳元玺的六十大寿在十二月来到,本来柳恒澈想带周远志一起回家给老人家祝寿,结果临时一个工作下来,不得不提了行李飞赴远方,只交代周远志替他将礼物送去,并说会打电话回家贺寿,於是周远志只能独自提了他和柳恒澈的两份贺礼前往柳家。 周远志心里其实很怕柳家二老,虽然他在之前已经见过二老两次。两位老人家把他当柳恒澈的好兄弟看待,对他很是亲切,柳母还为了周远志在柳恒澈最困苦的时候雪中送炭的事谢了数回,直说能遇上他是柳恒澈的福气。他表面陪著笑,心里却怕得不得了,也愧疚得不得了。 本来好好的一个正常x取向的青年,却因为他走上那条世俗难以理解的道路,周远志有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他站在柳家楼下,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後才敢挺起x膛踏进那个老旧的楼道。 柳爸爸的身体现在好了不少,但是因为不喜欢铺张浪费,所以就算是庆祝六十大寿,也不过是让柳妈妈烧了饭菜,自家人一起吃。周远志进门的时候,柳妈妈正在摆碗筷,看到他进来,连忙热情地迎上去。 “小周啊,你来了。” 周远志赶忙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将手里的礼物交给柳妈妈:“伯母,这是阿澈交代给您的礼物,这份是我的,祝您和伯父身体健康,天天都开心!” 柳妈妈笑得慈祥:“真是的,你来就来了,还买什麽东西啊!阿澈这孩子也真是的,怎麽好让你破费。”她接过周远志手里的礼物翻看著,“哎呀这羊毛衫真好,你怎麽知道我最喜欢这个颜色,真是难为你有心。”她说著,看向一旁站著的柳爸爸,“你那份谢过人家小周没有?” 柳爸爸不太满意地瞥了她一眼:“还用你说吗?” 小孩子一样的口气差点让周远志笑出声来。果然柳恒澈的脾气是像柳爸爸更多一点吧,平日看起来厉害又稳重,其实骨子里都是长不大的大小孩,调皮又难搞。 柳爸爸认真地收好两份礼物,拍拍周远志的肩膀:“小周,上我屋里看看我那两盆君子兰,我照你上次说得做了以後果然开花了。” 柳爸爸退休後便喜欢摆弄花草,周远志则因为老家在山里,对植物多少有些熟悉,某次误打误撞地为柳爸爸解决了个难题後,柳爸爸就把他当成了花友,偶尔还会打电话来跟他商量养花草的事。 “你呀,人家小周是来做客的,可不是来给你上课的。” 柳爸爸更不满了,瞪了柳妈妈一眼:“小周是自己人,才不是来做客的,你烧你的饭去。” 周远志吓了一跳,还以为为了他使得二老闹不开心了,结果柳妈妈只是无奈地笑笑说:“好好好,做好了饭我叫你们。”这才知道这是他们两夫妻向来的相处之道,不由松了口气。他本来还想著去厨房帮柳妈妈的忙,结果被柳爸爸按著肩膀就给押进了房间。他们两人在屋里聊了半个多小时,忽然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柳妈妈似乎在跟个人说什麽话。过了会儿,柳妈妈探头探脑地在门口张望,似乎想说什麽又不好当著周远志的面说。 柳爸爸却好像料事如神,头也不抬地问:“他来了?” 柳妈妈看起来有些为难的样子,周远志赶紧识相地站起身来:“我……”才说了一个字,柳爸爸看了他一眼,冷声道:“你坐下。”只好又坐下来。 “老头子……”柳妈妈有点急了,“再怎麽说他也是来给你祝寿的,你就不能让他进来坐坐?”她似乎顾忌著周远志并没有明说来者是谁,周远志夹在两人中间如坐针毡。 “叫他滚,我没有他这种连亲哥哥都能害的儿子!”柳爸爸却直截了当地说,“你赶不赶他走?你不赶的话我去赶!”他猛然立起身来,吓得周远志反sx地也站起来挡在柳爸爸身前。 “怎麽,你也想惹我生气?”柳爸爸严厉地问。 “我……”周远志心虚地退开半步 柳妈妈跺跺脚:“好了,我让他走就是。”转身往外走。 “他的东西也丢出去,我不要!”柳爸爸在後面气冲冲地补充,指指周远志,“你,坐下。”周远志不得不又乖乖坐下了,心里却震惊不已。他想过柳恒沛当艺人的事会惹柳爸爸不开心,因为柳恒澈曾经说过,为了他进演艺圈的事,柳爸爸甚至和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六年不让他进家门,直到他被人陷害,身败名裂为止。而更让他震惊的却是那句话:“我没有他这种连亲哥哥都能害的儿子。” 柳恒沛害过柳恒澈什麽?难道是三年前那件事? 周远志後来是猜测过柳恒沛在三年前兰鱼路事件中的角色,猜测过他也许在那件事中有一定的参与度,但他从没有想过柳恒澈是被柳恒沛害到身败名裂的。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柳爸爸误会了,还是确有其事。他对柳恒沛现在印象已经不太好了,却还是无法把他和那种卑鄙小人联系起来,因此心里格外矛盾。 “让你笑话了。”柳爸爸扔下剪子,叹了口气,“不提那个混蛋,弄得我兴致都不好了。”他立起身来,“我们看电视去。”说著背了手走了出去,周远志不得不也跟上去。 电视台里正是放娱乐节目的时候,柳爸爸调到娱乐台,电视里刚好在放综艺大姐头文悦主持的明星私房话,柳恒澈坐在台上轻松地回答著对方的一个一个问题。柳爸爸把遥控器往旁边一放,聚j会神地看起那档节目来。 拍《裂变》的感想、未来的打算、这三年蛰伏期的感受……现场音效配得恰到好处,该诙谐的时候诙谐,该沈重的时候沈重,有观众听著柳恒澈说被人冤枉後的心路听得哭出来。 “那个时候是觉得天好像一下子塌了。”柳恒澈说,不自觉地微微抿了抿嘴,“但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这麽多我不认识的,甚至不记得的人那麽关心我、肯倾尽全力地帮助我,那种感觉就像是……”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对不起。”稍许定了定神然後才说下去,“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觉得自己终究还是有能爬上岸的一天。所以今天这个柳恒澈,是靠了帮过我的许许多多人才能存在的。”他说著站起身来,深深地、久久地对著屏幕鞠了一躬,“谢谢你们!”抬起头的时候,眼眶已经微微发红,现场响起了如雷的掌声,很多女孩子甚至是男生都红了眼眶。 “当时有没有恨过?” “有,最惨的时候心态特别差,自暴自弃,想著从此再也不演戏了,多亏了一个人我才能够重新下定决心,走回这条路。” 现场响起了一串俏皮的音符。 “男人女人?”文悦笑眯眯地问。 “一个很重要的人。” “看来是个女人。”音效师配了惊呼的声音。 “我来猜猜,是影後还是巧巧?” 影後自然指郑雅涵,巧巧是黄雅君在《裂变》中的角色名。 柳恒澈只是岿然不动地笑了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也多亏我的父母肯支持我。” “父母当然很重要,可我们这儿可不是亲子节目。”文悦摆出花痴女主持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很狡黠,“我们要听更年轻点的那个女人的事。” “我的经纪人萍姐,她在我最低谷的时候帮了我很多忙。”柳恒澈说,“现在能够重新和她一起工作,我真的很开心。” 萍姐从观众席上站起身来,对著大家鞠了一躬。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还有,我刚刚就注意到了,现场有两张我熟悉的面孔。”他站起身来,指著观众席,“小孟、小陈不要躲了,我都看见你们了。” 两个年轻女孩从观众席上站起来,正是当初帮柳恒澈集资还债的那些姑娘中的两个。 文悦不得不站起身来:“他很敏锐也很狡猾对不对?”她对著镜头说,“看来我们还是给这位神秘女士保留点空间好了。”节目跳到了下一个环节,请上来的女孩子们开始与柳恒澈对话,柳妈妈端著汤进来。 “吃饭了。”她说。眼角有点发红,似乎刚刚小小哭过一场。 柳爸爸看了她一眼,轻声叹了口气。後来这顿饭就吃得有些食不知味,虽然周远志很想活跃气氛,但看见二老这样,也g本无从入手,只能间断地说些演艺圈的趣事和柳恒澈的近况给二老听。吃到一半的时候,柳恒澈来了电话,气氛才终於回暖。 他在电话里给自己的父亲祝了寿,又来哄他妈妈开心,老人家这才破涕为笑。 “远志,”他最後喊周远志的名字,“抱歉让你一个人来。” 周远志心头突地跳了一下,做贼心虚地去看两位老人,还好他们并没有发现什麽异常,吃著饭在小声交谈。 “没事的,你也是没办法。” “但我想和你一起回家。” 电话里柳恒澈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抽著气,断断续续的,显然那边很冷。隐隐约约的背景嘈杂声音证明他现在正在工作,而且还是在室外。 “以……以後总有机会的。”周远志压低了声音说,“你在那边要好好工作,也记得要尽量按时吃饭,别把胃又弄坏了。” “我知道了。”柳恒澈似乎走了几步,到了个安静的角落,然後才轻声说,“我想你,想吻你。” 周远志险些把手里的话筒都丢下了,又再次看了看两老才说:“总之你好好工作,早点回来再看看伯父伯母。” “远志!”柳恒澈在那边撒娇。 周远志故意放大了声音问:“伯父伯母,你们还有话要跟阿澈说吗?” 柳妈妈站起来:“我再说两句。”周远志像扔个烫手山芋一样赶紧将那个话筒丢给柳妈妈,坐下`身时却发现柳爸爸在看他,还以为自己说错什麽被发现了,差点连心都跳出来。结果柳爸爸却说:“小周,你怎麽像个孩子一样的。”他指指周远志的下巴,周远志下意识地伸手擦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沾到酱汁了,放下心来後有种劫後余生的感慨。 吃过饭,周远志陪柳爸爸切了蛋糕,老人家身体不适和吃这种n油的东西,只象征x吃了两口,便把剩下的都拿去分给邻居。饭後,他又陪二老坐了一阵,到八点多才起身告辞。 周远志才走下楼没几步,忽然听到身後有人喊他,回头一看是柳妈妈从楼上追下来,手里拿著个小纸袋。 “我昨天包的饺子,忘了给你了。”柳妈妈说著将纸袋塞到周远志手里。 周远志赶紧谢过了,柳妈妈却还不想上楼的样子。 “伯母,你不用送我的,外面冷。” 柳妈妈却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小周啊,跟你打听个事。” 周远志愣了一下,笑著道:“伯母请说。” “你可别嫌老人家罗嗦,阿姨就想知道,我们小澈是不是跟那个黄小姐在交往啊?” 周远志的笑容一下子像是被冻结在脸上了:“黄小姐?” “就是那个《裂变》里的巧巧啊,我听说她是好人家的大小姐,看起来人品也不错。”柳妈妈抓著周远志的胳膊,把声音压得更低,“你不知道,有一回人家还来探望过我们,送了好些东西呢!我看她啊,跟我们家小澈关系一定不一般。”柳妈妈笃定地说著,“小澈这孩子也真是的,外面不能说,家里也不能说麽?我看那女孩子挺不错的,他今年也三十足岁了,是时候定下来了,唉,我那些朋友都抱孙子了,只有我……” 周远志只觉得自己胳膊被抓住的那个地方疼得不行,浑身都冷。 柳妈妈还在自顾自地继续说:“总之那个郑小姐是不行的。我知道你们这行里年岁差得多的也有不少,但那个郑小姐的岁数比我都小不了几岁,就算她对小澈有恩,我也不可能让她进门你说是不是?小周?” 周远志这才反应过来,艰难地说:“我……我不太清楚,阿澈没跟我提过这方面的事。” 柳妈妈很吃惊:“他当你亲大哥一样的,居然连你都瞒?这孩子真是的。”她又思索著,“难道他真的没有交往对象,可我看他不像啊,他那副样子,显然是已经有了中意的人了。对了,那个女孩子好像还送了他块玉,我看他一直挂著,那样式一看就是女人的东西。” 周远志几乎快要撑不下去了,幸好柳妈妈终於要说完了:“哎呀,你看我一说起这事就没个完,让你在这冷风里吹著。哎,小周,总之你可要替阿姨多留心留心,有个什麽风吹草动及时告诉我啊。 “……是的,我会的。”周远志用尽力气说出这句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那麽虚弱和轻微,仿佛被冬天的风一吹就会像幽魂一样散去,他不得不再次强调,“有什麽我一定告诉伯母!” 柳妈妈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那阿姨先谢谢你了。”她又将话题一转,“其实你也不小了,是时候该考虑娶个妻子了,你都喜欢什麽样的啊,阿姨给你留心。” “我……我暂时还没想过……” “哎呀,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事等不起,我知道你们一个一个都忙事业,可忙事业也不能不顾家庭啊,你父母肯定也急坏了吧。” 周远志只是默默地听著,过了会柳妈妈说完了亲切地拍拍他的手:“小周,有空多来家里坐啊。” 周远志这才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嗯,谢谢伯母。” 柳妈妈离开很久,周远志却还是站在冷风里,一动也不能动。风已经吹透衣裳,冻得他受伤过的膝盖针刺一样的疼,可是他不能也不愿动。 “周老师。”有人在他身後喊了一声,见他没有反应才走过来试探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周远志茫然地转过头去,看到脸颊冻得通红的柳恒沛。 “周老师,”柳恒沛露出一个苦笑,“你没事吧?” 周远志摇摇头,想著自己应该离开,於是机械地迈开步伐,然而才走了一步,膝盖却疼得他猛然往下摔去。 “小心!”柳恒沛猛然抓住他的手,“周老师,你怎麽了?是不是旧伤又疼了?” 周远志只是重新站定了,定了定神後轻声道:“谢谢你。”想要推开柳恒沛的手离开,但柳恒沛却抓得他很紧。周远志试了几次没挣开,终於有些恼怒地抬起头:“你想干什麽?” “周老师,你能陪我去喝杯茶吗?”柳恒沛问。 “对不起柳先生,我没时间。” 柳恒沛犹豫了一下:“我只是想找你喝杯茶聊聊,没别的意思。” “你的没别的意思背後的意思我已经领教够多了。”周远志说,用力拉开柳恒沛的手,“告辞。”说完,拖著一条腿在寒风中离去。 柳恒沛长长叹了口气,他望了望自己家窗口的灯火,面上露出个苦涩的微笑,也跟著离开了。 作家的话: 跟著两天要出门,所以赶著更新一下。 第三十三章 九年的轮回 昏暗的房间里充满情`欲的浪潮,最後的激烈纠缠中,两人同时攀上巅峰,热y迸s的刹那像是灵魂也要离开r`体相互融合到一起,他们彼此拥抱著倒回床上。 柳恒澈抚著周远志汗湿的身躯,年长的恋人正在他的怀里小声地喘著气,潮红的面孔还有高`潮後的迷茫,微微眯著眼,翕动著唇瓣的样子让他看起来x`感得要命。柳恒澈忍不住凑过去,再次轻轻吻周远志的眼睛,吻他的鼻梁,吻他的嘴唇……还埋在对方最私密处的东西又开始微微地颤动,似乎有要复苏的迹象。 周远志感觉到了,吃力地抬起眼,转头问柳恒澈:“还要再来一次吗?” 柳恒澈的面色微微变了变,但是周远志没来得及注意到。 “我想要你就给吗?”柳恒澈看著怀中的恋人,“你明天不是还有工作?” 周远志却微微摇了摇头:“没关系,我准备得差不多了。” 柳恒澈看了他半晌,最後轻轻将自己撤出来。大概是十二月的空气太过寒冷的缘故,他的兴致在这时候也被浇熄了,由内而外地觉得冷。 “算了,你也累了,我们下次再……” “没关系的。”周远志忽而抓著他的手,认真地再次重复,“我真的没关系的,你要吗?” 屋子里一下子沈默下来,过了很久,柳恒澈才清了清嗓子:“还是算了,来日方长。” 周远志的脸上蓦然出现了失落的神色,随後又马上掩饰过去:“那……那我去洗澡。” “我帮你。” “不用了,我又没什麽。”他用纸巾擦了擦自己下`身沾染的爱`y,下床取了衣物往浴室里走去。过了一会,柳恒澈听到花洒中水珠喷落的声音,静夜中听来,似是一场不期而至的冬雨。 柳恒澈也坐起身来,他没有开灯,只是在昏暗之中盯视著那一朵光明,牢牢地、狠狠地。 他果然是打定主意了吧! 柳恒澈用力捏紧拳头。 自从他回来以後,就越发明显地察觉到周远志的变化。以往当他求爱的时候,周远志会害羞、会推辞、会提出把工作放在前面,可现在只要他提出做`爱的要求,周远志不管在做什麽,哪怕正在读剧本,也会马上放下来,主动地,满足他。 看起来周远志对他坦率了,不遮掩感情了,比以前更投入他们的x`爱了,似乎他们的感情也应该变得比以前更甜蜜、更牢靠了,但该死的柳恒澈知道事情g本不是那样! 柳恒澈深深地知道,以往的周远志会拒绝他是因为知道来日方长,现在的周远志会答应他则是因为……柳恒澈狠狠地捶了一下床褥,力气大得虎口微微发麻。 不该是这样的!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周远志的爱曾经是一盏不灭的风灯,让他有前进的後盾,有回家的方向,可现在却像是一g拼命燃烧的火柴,明亮又脆弱。他紧紧抓住每一个机会汲取恋人的气息、温度、爱和热量,燃烧自己,然後,随时准备著下一秒锺熄灭的命运。而无论柳恒澈如何旁敲侧击,那个人就是咬紧牙关什麽也不肯说。 混蛋!为什麽心里有事却不告诉他!为什麽能豁出一切来帮他,却就是不肯多依赖他一点!他也已经是个三十岁的男人,他不想总是活在那个人的庇护之下,他也想保护他,让他开开心心! 柳恒澈沈下脸色,望著那盏灯火。 “远志,你要记住,”他不知是在对周远志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今天这个柳恒澈是因为你才存在的,如果有一天你不要这个柳恒澈了,那麽,我也不要他!” 《东南娱乐快报》一名叫做小白的记者在这周二登载了一幅柳恒澈在拍摄某综艺节目休息间隙的照片。整张照片拍得美轮美奂,堪称一幅艺术品。照片中的柳恒澈正抱著电话和某人说话,摄影灯光的光芒洒在他的发上,像是点点璀璨的金色星辰,他口中呵出的白气如同魔法世界的幻雾一样环绕,而他的侧脸上满是单纯、美好、孩子气的笑容。 斯文、正气、高贵还有如今的亦正亦邪,柳恒澈有很多种形象,却从来没人见过他这样的表情。照片中的那个男人有著大男孩一般的单纯,也有著小男孩一般的可爱,人们但凡看到那张照片都会忍不住去想象,电话另一端的那个人是谁,猜测这世上究竟有谁能够令向来人前节制、内敛的柳恒澈露出这样纯然干净、毫无防备甚至充满依恋的表情。是黄雅君?是郑雅涵?还是别的哪个神秘女子? 这张照片一经刊登,立刻在喜欢柳恒澈的人群之中掀起了一阵狂涛惊澜。粉丝们纷纷猜测推理,有人说对方肯定是黄雅君,并列出黄雅君在差不多时间出席某企业晚宴却中途匆匆离席的事情,也有人说一定是郑雅涵,并神秘透露郑雅涵曾经和柳恒澈一起在年头秘密出行旅游的事情,还有人推测,也许电话那头并不是什麽女友,而是柳恒澈的父母,因为只有在父母长辈跟前,长大的儿子才会露出这种孩童一样的天真眉眼……有个站甚至为此在络上展开了一场调查活动,请大家投票产生柳恒澈电话对象的可能结果。 当然这起事件不会有任何答案,柳恒澈在大众面前被问到这件事的时候往往只是给予一个友善的笑容,请大家多多关注他的工作而非他的私生活。那个叫小席的记者不依不饶地追了柳恒澈很久,柳恒澈才回了句:“当天晚上确实给家里挂了电话。” 这句话说得很暧昧,如果这通电话是打给父母的,那麽柳恒澈之前的掩饰似乎就没有必要,甚至直接说出是打给父母就可以了,而他的回答却是,当天晚上确实给家里挂了电话。这句话细细解读起来颇耐人寻味,虽然是给家里打的电话,但接电话的到底是不是他的父母呢?再往深里想,难道那个神秘的女子已经登堂入室,进驻柳恒澈家中了?於是,整个粉丝圈更是炸成了一锅粥。 周远志看到这则消息的时候,脑子就“嗡”的一声。他知道柳恒澈重视他,不想让他受委屈,甚至可能在考虑出柜的事情,但他没想到他会这麽急进或是不注意。周远志判断不了这是柳恒澈一时口误还是有心所为,而他又不敢就这件事去询问柳恒澈,生怕惹得他不高兴,真地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来。 同时,周远志开始担心柳恒澈的父母是不是因此看出了什麽,不久就会找上门来。他在惴惴不安中等了好一阵子,柳家二老却并没有来找过他的麻烦,只有柳元玺曾打过一个电话来,问了些冬季养护花草的事情,其余什麽都没说。 周远志挂掉电话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他不知道柳家二老是还没看到报道,还是看到了却没有多想。他每天都坐立不安,苦痛挣扎,一面想要向柳家二老坦白自己的无耻,一面又想要继续留在柳恒澈身边多看他一天是一天。这种心灵上的折磨很快让周远志的j神状态变得糟糕,虽然他仍旧兢兢业业的完成著自己的工作,但身体状况却开始变差,以至於杜万生特地将他叫进办公室,语重心长地问他发生了什麽事,需不需要休息一阵子。周远志拒绝了杜万生的好意,现在也只有工作能够让他分散注意力,他不想空下来後更多地胡思乱想,所以除了出入了几次医院挂点滴,周远志还是努力维持著正常的生活节奏。 十二月下旬的时候,星辰电影节的颁奖晚会终於举行,柳恒澈、周远志都参加了颁奖仪式。据说《裂变》男一号张灏正在国外赶拍一部影片,来不及赶回,所以开幕式上只有柳恒澈和黄雅君两人代表剧组走红毯,但也有小道消息称张灏是不满在片中风头被柳恒澈抢尽而拒绝同台走秀。 身著一袭酒红色修身西装的柳恒澈风姿卓绝,挽著身著轻纱白裙的黄雅君一同步过时,王子公主的登对样顷刻谋杀现场无数菲林,那一霎那镁光灯此起彼落如同天上的星辰闪耀。周远志当时还没轮到走红毯,只在远处隔著人群看著,心里有种微微的恍惚。他想著,其实正常的故事走向就该是这样的,王子和公主才是门当户对,他不过是故事里一个无关紧要,偶然路过却被抓上舞台撑了一会场子的路人甲而已。他不知道自己脸上露出的失落神色那麽明显,也不知道他的样子落入了一直在寻找他的身影的柳恒澈的眼底。 黄雅君注意到了柳恒澈的出神,一面对著镜头微笑一面轻轻拉了拉柳恒澈:“柳哥,你在看什麽?” 柳恒澈回过头对她笑了笑:“没什麽。”忽然伸出手去,替黄雅君拉好肩头微微滑落的披肩。黄雅君愣了一下,随即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柳哥。” 这个似乎不经意却温馨的举动一下子被许多人看在眼里,镁光灯又是一片闪烁,现场响起纷纷议论。 “果然是黄雅君啊。” “我就说嘛,郎才女貌。” 殷莫离推了推周远志:“周大哥,该我们了。”周远志勉强回过神来,脸色十分难看。殷莫离顺著他的眼神看了一眼,会意地“哦”了一声说:“周大哥,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不用放在心上。”周远志却马上警觉地摇摇头:“我不懂你的意思。” 殷莫离在心里轻叹,何必要连他都瞒。 晚会照例开始,节目主持人回顾这一期参赛影片的总体情况并开始一一进行颁奖。今年天承的重心不在电影上,几个项目中只有一部小投资喜剧电影,目前刚刚做完後期剪辑,正等待审核结果後贺岁上映,所以周远志和殷莫离这次只能算是列席而不是参赛。 如今电影节越来越多,奖项也越来越多,在一些民的质疑声中,很多老牌电影节的权威x正在慢慢缩水,甚至爆出过大公司给钱买奖捧人的丑闻。其实,对於一些小规模不规范的电影评选来说,的确有这种暗箱c作的情况,但对於星辰电影节、百舸电影节这样的国内老牌电影节来说,真要暗箱c作就不太可能。组委会不可能为了一点钱砸了金字招牌,各大公司之间也彼此牵制得厉害,无法轻易动弹。在这种电影节上,要说完全的公平不至於,但买奖就不可能,比较多采用的方法是扩大奖项种类,但这在一定程度上确实使得奖项含金量慢慢减少,所以几年前,星辰电影节为了挽回颓势,在几个重要奖项都引入了观众评议,尽可能使评奖工作公开、公正、透明。 奖项连续颁发,风行的一部独立制作影片《黄河水东》因为其具有的独特人文韵味而获得最佳编剧奖,片中饰演老渔妇马姨婆孙子的arvelo则拿到了最佳新人奖。 柳恒沛在台上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周远志忍不住去看柳恒澈,他就坐在周远志的侧前方,认真地听著台上人的发言,不卑不亢的姿态,保持著良好的社交礼仪,这让周远志放了点心。 周远志从柳家回来後并没有向柳恒澈询问过柳恒沛的事,既然柳恒澈三年来都没开口,这时候问他也没什麽必要。兄弟不合已经造成,往後要解决也只能看他们两人自己,他只担心柳恒澈会在面对柳恒沛时做出不理智的举动,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最佳男配角的颁奖终於开始,尽管不如男女主角之战激烈,候选名额也有七个之多。周远志看著大屏幕上跳动的影片花絮,每一个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名字带出的都是一段华彩,柳恒澈的片段被放在最後一部分,选取的正是《裂变》中宁皓威的一段高`潮表演。 《裂变》是一部带有科幻x质的动作惊悚片,柳恒澈饰演的宁皓威是一个从小在贫民窟中长大,人格扭曲,内心y暗的男人,他拥有教授的身份地位,有一个美满的家庭,表面看来是个谦谦君子,却在暗中偷偷制造灭绝人类的基因武器并在偏远村落散布病毒,进行惨无人道的实验。 这个极致的奸角,疯狂、冷血、偏执、野心勃勃,反人类,藐视一切爱,但他又拥有极致的“纯洁”,他追求一种大灾变後天地一洗的彻头彻尾的荒莽状态,认为那才是美,那才是至高无上的干净!他追求的一切并非为了一己的私欲,而是为了他的一种大义,一种憧憬,也因此,他的身上充满了矛盾,他可以连自己的妻女,甚至是自己的生命都不放在眼里,却又会为了一株路边被攀折的花朵而流下眼泪。 周远志是因为和柳恒澈的关系才知道,《裂变》中宁皓威的许多细节都是柳恒澈为这个角色量身设计,并在与邝云盛讨论过後留下的,换言之,这个宁皓威是属於柳恒澈的独一无二的宁皓威! 周远志已经看过《裂变》很多次,但当他熟悉的那些片段出现在屏幕上的一刹那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被柳恒澈表演中蕴含的魄力所震慑。他成功地诠释了这个人物内、外两副面孔的反差,不采用歇斯底里的、神经质的夸张表演,反而是稳稳妥妥、不动声色甚至是有些低调地通过眼神、小动作、细节x的许多东西,甚至是台词的音调变化来展现这个男人的矛盾x、危险x、可悲x、可恨x! 电影节组委会此刻截取的片段正是影片进行到四分之三时,宁皓威绑架了女主角韩雯,将她带到那个偏远的已经被基因武器摧毁了的村庄,在那里等候和男主角特警马俊杰做最後搏斗的一幕。女主角被与基因武器绑在一起,满面惊恐,浑身泥污,而宁皓威却在悠扬的留声机伴奏中,穿得山清水秀,在囚室内将最後的准备工作跳成了一段独舞。 柳恒澈为了这段舞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苦练,最後成形在屏幕上的是一阕张狂的华尔兹。他的舞伴是空气是野心是对未来的憧憬,他的舞步无比锋利却又如此优雅,每一下抬眸每一个回身都充满了故事,那其中有对即将达成目标的未来的喜悦,也有一种告别过去送终既往的冷酷。悠扬的旋律,女主角的惊恐,柳恒澈的陶醉,最後定格在他轻轻执起黄雅君的手背,送上礼貌的一吻时那微微一笑,天真的、干净的、令人战栗的笑容! 现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两名业内耆宿被请上台宣读最终结果,周远志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唯一能够与柳恒澈媲美的只有《天海传奇》中中生代绿叶蒋宋磊和《他和他的孩子们》中六十八岁高龄的影坛常青树方屹寻,前者演技炉火纯青但这部片子限制了他的发挥,後者名望甚高却一直没能拿到过这个奖项,因此很可能冲击到柳恒澈的地位。 周远志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他紧紧抓著椅子的把手,手心湿了一片。鼓点密集响彻在会场之中,颁奖人终於念出结果。 “最终获得第三十七届星辰电影节最佳男配角奖的是──《裂变》,柳恒澈!” 整个会场顿时沸腾了。灯光集中到柳恒澈身上,周远志看到高个子的青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扣起西服的纽扣回身向大家鞠躬。《裂变》的导演邝云盛给了柳恒澈一个热烈的拥抱,黄雅君也站起身来,激动地与他拥抱在一起。周远志本来动了一下,想要站起身来恭喜前排得奖的柳恒澈,这时候却又坐了回去。 要慢慢习惯了。他想著,告诉自己,慢慢习惯柳恒澈走出他的世界。 青年在激昂的音乐声中走上舞台,接过前辈手中的奖杯,深深鞠躬。音乐安静了下来,他握著奖杯似乎在想如何讲获奖感言,过了好一阵子才抬起头来。 “我太激动了,能多说几句吗?”他调皮地问,现场响起了一片哄笑声。主持人赶紧接口:“可以,只要你记得不要让我失业。”下面又是一片笑声。 “谢谢。能够得到这个奖是我最大的荣幸!”柳恒澈正色道,“今年是我入行第九年,九年前我也是在这里拿到最佳新人奖,但九年来我却停步不前。三年前的事情让我被迫离开了这方舞台,却也让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重新寻找出发方向,然後现在,我能够有幸站在这里……” 台下响起了一片掌声,有人高声喊了句好。 柳恒澈举起奖杯:“能拿到这个最佳男配角奖,我必须感谢邝云盛导演,感谢我的经济公司,我的父母,还有许许多多在这三年多中不离不弃支持我的人,郑小姐、萍姐、小杨等等……”他顿了顿,看向周远志,“但对我来说,今天之所以我还能站在这个舞台上,其实只是因为一个人而已。” 底下响起了一片喧哗,人们纷纷猜测著柳恒澈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 “没有那个人就没有今天的我。”柳恒澈看向台下,清清楚楚地说,“远志,请你上来!” 第三十四章 追光灯打到身上的那一刻,周远志几乎连心跳都要吓停了,柳恒澈该不会是想……殷莫离也惊呆了,过了好一阵子才在一旁推了推周远志,轻声说:“周大哥,快上去吧,我看你再不动,他就会冲下来了。” 周远志猛然抬头看向台上,柳恒澈果然已经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於是他不得不立起身来,硬著头皮走上去。才刚上台,柳恒澈便张开双臂,给了周远志一个拥抱,底下响起了热烈的鼓掌声。 “你到底想干什麽?”周远志轻声问柳恒澈。 “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柳恒澈恨恨地说,“你又想离开我了是吗?” 周远志吃了一惊,并未想到柳恒澈如此敏锐。他轻轻推了推柳恒澈:“你……你先放手再说。”如果他们拥抱的时间太长,必然会让人觉得异样,柳恒澈却反而将他搂得更紧。 “刚刚我对黄雅君亲昵的时候,你的表情我都看到了。”柳恒澈稍微松开点周远志,含笑看著他的脸孔说话,旁人看起来他们只是在台上交换几句问候祝福而已,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无比重要的问题,这个问题甚至会牵扯到接下来很久的娱乐圈头条新闻。 “就这样,你还想离开我吗?” “你……”周远志有些急了,“这些事情回去再说!” “别开玩笑了,你都要走了还想我好好说?”柳恒澈道,“h影视基地的事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台下的掌声已经开始稀疏了,人们觉得他们两人交谈的时间有些长了,但还没有到察觉异样的程度,只以为他们是好久不见又感情深厚,所以忍不住聊多了。 “你到底想怎麽样?!”周远志快被逼疯了,频频用眼角余光扫向台下,他看到黄雅君正仰著脸孔,费解地看著他们俩。 “如果你不愿意放弃那些荒诞的想法,那麽我就在现在、在这儿向所有人公布我们的关系!” “你疯了!”周远志简直要跳起来,不敢置信地看向柳恒澈,青年脸上的神情明明白白写著他是认真的。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的事业和父母?” 柳恒澈却平静地看向周远志:“迟早要说的,无非早一点晚一点,过程处理得好一点或是糟糕一点,你最好快点做决定。”他勾住周远志的肩膀,向场内众人介绍,“周远志,在我最失意的这三年里,他一直陪伴在我身旁,我当时一贫如洗,欠债无数,是他变卖家当替我还债,供我吃住,是他为我介绍工作,开导我,鼓励我,也是因为有他,我才能慢慢地从痛苦中走出来,决定重新努力,从地下室开始,一步一步脚踏实地重返这个舞台,没有他就不会有今天的我!” 台下的众人这才明白周远志对於柳恒澈的重要x,也因此明白了为何他们两人会在台上交流那麽久,他们再次对柳恒澈和周远志送上了真诚的鼓励掌声,为了这段不离不弃,真诚动人的感情。主持人在一旁适时c嘴:“真是好感人的友谊!” 柳恒澈却猛然回过头去:“不,远志不是我的朋友。” 台下静了片刻,然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柳恒澈看向周远志,目光温柔如水:“他是我的……” “好兄弟!”周远志急得脱口而出,“是好兄弟,我一直把阿澈当亲弟弟看待。” 柳恒澈看向周远志,周远志哀求地在下面拉了拉他的衣服,用眼神告诉他,他屈服了。 “不,更确切点说,是家人。”柳恒澈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独一无二的家人。”他在底下牢牢攥住周远志的手,告诉他以後不许再胡思乱想。 忽然有人站起身来。 “我还真是嫉妒周老师。”柳恒沛接过助理手上的捧花走上台去,“同样是家人,我这个亲弟弟还没得到那麽好的待遇呢!”他取过一旁放著的话筒,微笑道,“恭喜你,大哥,我们兄弟俩终於能在这个舞台上重聚了!” 柳恒澈过了会才淡淡笑了笑,接过花束:“谢谢你,小沛。”也给了柳恒沛一个拥抱。 一连两个月,大小报章杂志、电视台、广播电台的新闻都集中在柳恒澈、柳恒沛、周远志三个人身上,夸赞柳、周二人深如家人的感情的,惊讶柳恒澈、柳恒沛亲兄弟关系的,追叙柳恒澈三年中心路历程的,等等等等。 柳恒沛原本一直以arvelo为艺名活动,身份背景从未向外界交代,有小道消息说过他是混血儿或是从国外回来,现在真实身份揭晓,却也并未造成什麽负面影响。他的确曾在国外念书,取得硕士学位後才回到国内,至於混血儿身份,也顺理成章地取自三代以上的曾曾曾祖母的两分之一西班牙血统,这麽一解释,柳家兄弟的深目高鼻梁,还有白皙的皮肤都有了出处。 如今不知多少人羡慕柳氏兄弟的父母,一门双杰竟然同时在电影节上摘得奖项,一个是後起之秀,一个是重塑辉煌,真是光宗耀祖。以往那些因为柳恒澈涉毒事件而和柳家断绝关系的亲戚朋友又要来走动,结果被柳爸爸冷鼻子冷眼,一个一个轰出门去。 这天周远志和柳恒澈都没有工作,就窝在家里休息。 在柳恒澈得奖後,乐霖重新给他配了一套住宅,这次的房子是套复式小别墅,虽然还算不上豪宅,但比起以前的居住条件自然好了不少。小区住的大多是中产阶层或业内人士,物业管理妥当,门卫又是受过良好培训的专业人员,狗仔队很难靠近,柳恒澈便大大方方地在自己的别墅里给周远志留了一间房,虽然周远志只要过来,也一定住不到这间房间就是了。 周远志现在已经完全打消离开柳恒澈的那些念头了。他曾经一直觉得柳恒澈是个很理智也冷静的青年,後来发现了他的孩子气,现在才知道柳恒澈如果想疯狂,g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现在回想起两个月前的那一幕,周远志还是会心跳过速,口干舌燥,怕得要命。因为他知道,柳恒澈是认真的,如果当时他没有服软,柳恒澈真的可以毫无顾忌地将他们的关系当著众多业界前辈,当著众多电视机前的观众公之於众。 他有这个魄力,也有这个觉悟! 周远志想起来,也不知道是该喜该忧。喜的是柳恒澈对他的爱如此之深,忧的是,无论怎样,他们都必须将出柜的事情摆上议事日程了。 柳恒澈从身後抱住周远志,为了某部即将开拍的片子留长了的头发蹭在周远志的脖子上,弄得他痒得要命,忍不住往旁边缩了缩,却被柳恒澈抓回来,在脖子上咬了一口,顿时疼得抽了口气。 “你怎麽像只狼一样?”周远志捂著脖子指责年轻的恋人。 “本来就是,我是色、狼。”柳恒澈却毫不害臊,将人圈在怀里,玩周远志的手指,“在想什麽?” “想怎麽办。”周远志苦著张脸,“你确定伯父伯母没有看出什麽来?” 柳恒澈的眼神微微有些闪烁:“老实说,我吃不准。” 周远志吓了一跳:“你说什麽?” “我妈是看不出来,因为她脑子里没有那种概念,但是我爸就不好说了。”柳恒澈回忆著自己过年回家时,父亲看他的眼光,总觉得有一种隐隐的深意。但是,柳元玺并没有对他说什麽,对待长子的态度也和平时没什麽两样,所以柳恒澈还真是吃不准到底有没有暴露。不过,如果柳元玺真的发现了什麽却没有揭穿,或许是一种好的迹象。 “那、那伯父有没有说过什麽?”周远志著急地问。 柳恒澈摇摇头:“没有,所以说我吃不准。”他抓住周远志的手,“别想那麽多了,这件事终归还是要一步一步来,今天让他们接受我和黄雅君没有关系,明天让他们接受我暂时不想结婚,後天再告诉他们我对女人没有兴趣,大後天再告诉他们我们已经相爱,然後……大不了让他们再打打骂骂,我想总是可以解决的吧。” 周远志脸上便又露出了歉意的表情,看得柳恒澈直叹气:“你干嘛总是露出这种表情呢?”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这麽为难。” 柳恒澈摇摇头:“远志,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俩的关系中g本都是我主动的。”他搂著周远志,“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吻你。” 周远志当然还记得那个吻,在罗兵告别的当晚,在漫天的焰火和李叔同的《送别》歌声中,柳恒澈第一次吻了他并提出了交往的要求。 “嗯,记得,罗兵走的那晚。” “不是那天。”柳恒澈却说,“你再往前想想,《武圣》剧组那件事时,有一晚,我吻过你。” 周远志想了一下,脸顿时红了。的确是那样,当时柳恒澈明明前一刻还在替他按摩伤腿,後一秒却突然鬼使神差地低头吻了他腿上的疤痕,吓得他好久没缓过神来。 “我想那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你了,只是我自己并不知道而已。”柳恒澈说,轻轻吻著周远志的耳垂,“其实我真的不太擅长谈恋爱,以前都是别人倒追我,我也不需要花什麽心思……”他耸了耸肩,“大概这就是为什麽我的恋爱总是不长久的原因,谁会喜欢一个对自己没感情的人呢?” 周远志回头看他,惊讶地问:“你以前没有喜欢过人?” “现在想想,应该是没有。”柳恒澈说,“我交过几个女朋友,但从来没迷恋过任何一个,也从来不会为了她们失去理智,不像你……”他将周远志转过来,将他压倒在沙发上吻他的眉眼。 “你是唯一一个让我产生必须紧紧锁在身边想法的人。”他说,“我们第一次发生关系也是我强迫你的,你还记得吗?” 周远志的脸更红了,简直想要闭上眼睛不去看柳恒澈:“记得的。”他轻声说,“但也不能算你强迫我的,我自己也……” 柳恒澈笑著啄他的唇:“我都把你捆起来了。” 周远志更加难为情了:“你……你只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一想到你要跑,就恨不得把你捆起来,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变成那样了。”柳恒澈的话里一点也听不出懊恼,反而有一点点的雀跃,“所以那时候我就明白了,为了你,我会变得很出格。” 周远志的唇角微微地扬起来:“所以,你喜欢我。”不知为什麽,现在可以这样自信地说出这句话。 “是啊。”柳恒澈低头吻他的眼睛,“我自己都很惊讶,我居然会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种地步,所以远志,你真的可以多依靠我一点的,我也是个成熟男人了,你有什麽心事都可以跟我说,两个人一起解决总好过一个人闷著。” 周远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知道了,以後不会了。”他说,“不过,你竟然真的会喜欢我,我以前在电视里看著你的时候从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柳恒澈却有点不高兴了:“别提那个,我又要想到你之所以会去看我的作品是因为错把我当成小沛了!” 周远志愣了一下,然後好笑地主动抬头吻了柳恒澈,他的主动马上换来了恋人一个缠绵至极的深吻,要不是前晚两人才好好恩爱过,这个时候恐怕又要擦枪走火。 “对了,你弟弟他……”分开後,周远志喘著气露出担忧的表情。 没人想到柳恒沛会突然在电影节上主动袒露他和柳恒澈的关系,但回过头来想,他确实是个很懂得把握机会的人。刚刚拿了新人奖的神秘新人终於揭开真实身份,居然是刚刚拿了男配角奖的老艺人的亲弟弟,这是多好的宣传方式!柳恒沛成功地绑架了柳恒澈的名气和话题效应,搭了一程顺风车,不然,光一个新人奖怎麽可能帮他拿到这麽多的宣传版面,这麽持久的宣传追踪? “他确实是我弟弟没错,要怎麽炒作随他去,只要他别再做什麽出格的事。”柳恒澈说,并不想在恋人面前展露自己y暗的一面,因此只是点到为止,“你知道的,演艺圈并不是只靠炒作就能混,不过我承认他确实有才能。” 他们两人後来也都看过《黄河水东》,周远志在观看的时候便发现柳恒沛比起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甚至比起《1/7人世中》的那个青年又再大大跨前了一步,他的确是个有天赋的演员,只要肯潜心创作,相信能够取得相当的成就。 当然,周远志依然认为柳恒澈比柳恒沛强。这也不光是护短,现在的柳恒澈,演技虽然还称不上炉火纯青,演一个活一个,却已经相当有风格。周远志觉得,柳恒澈是真的开窍了,可是柳恒澈说,他之所以能够演好宁皓威,是因为仔细揣摩过周远志的风格。 “算起来,你还真的是我的老师。”柳恒澈那时候说,但其实他的风格还是和周远志的风格不同,柳恒澈的奸角更具爆发力也更出挑,有点像深压地心的熔岩,充满危险,一旦爆发就不可收拾,所以实在很难让人想象,不过三年前他还曾经是个中规中矩的偶像剧演员。 “算了,不聊这些了。”柳恒澈说,“难得有假,我们还是再做点有意思的事吧。” “嗯?”周远志还没反应过来,柳恒澈已经开始动手脱他的衣服,三两下就把他脱了个j光。“你……”周远志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柳恒澈怎麽看都不像是满脑子都是色情的男人,怎麽和他在一起就是这副德行! 柳恒澈却已经笑眯眯地将自己的东西也拿出来,和周远志的放到一起磨蹭:“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嘛!” “既然喜欢我就让我也压一回呗。”周远志难得开玩笑,自己也觉得自从两个月前柳恒澈不管不顾地在电视机前当著大众的面向他表白後,他似乎也有点沾染到那种孩子气了。 只有被宠著的人,才会有那种干净的、单纯的孩子气,因为他知道不管做了什麽,永远都会有个人在身後撑他、帮他。所以某种意义上,殷莫离在事後说的那句话是很正确的,他当时摇著头感慨道:“周大哥,你把柳恒澈宠坏了!” 现在这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微微地咬了咬下唇,露出了一个矛盾的表情。 “怎麽样?”周远志问,“你不是说喜欢我吗,被我压一回也没什麽吧,我……我的技术也很好的。”周远志说得可心虚,不过表面上还要拿出地痞流氓的样子来。 柳恒澈很快笑了起来:“不如这样。”他说,“我们就来比一下技术,看谁耐力更好,先出来的那个晚上就要被压。” 周远志是知道柳恒澈的耐力的,但要他这麽退缩又实在是太下面子。 “不敢比?” “谁说的!”周远志硬著头皮,“比就比。” 柳恒澈马上抓著两人的东西放在一起搓弄,很快两个人都硬了起来。快感一阵一阵,周远志忍耐著,拼命不让自己比柳恒澈先去,直到柳恒澈忽而凑到周远志耳边张开口,轻轻地、狡猾地喊了一声:“哥。” 於是周远志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毫无悬念地输了这场比赛。 浓妆豔抹的女子面色狰狞地盯著电视机,昏暗暧昧的灯光使得她看起来浑身上下都充满了风尘气。电视上,她所认识的高个子青年正满面微笑地拥抱著另一个她曾见过的中年男子,然後另一名她也认识的青年也走上台去,他们彼此拥抱。 她看著看著,忍不住紧紧攥住自己短得不能再短的裙摆,长长的猩红指甲几乎要深深抠到r里去。 “ava!”门口的女人慵懒地喊她,“有客人点你!” 她不得不立起身来,关掉电视。出门前,她对著梳妆镜再次审视自己,镜中的女人浑身只著一袭蝉翼般透明的薄纱连身裙,酥x半露,裙摆仅仅遮住半个臀部而已。她的身材依然不错,但里面却已经坏了,长年吸毒使得她的瘾越来越大,身体越来越差,因此也越来越需要钱。 她隔著衣料先揉捏爱抚了一下自己的r尖,以免面对恶心的客人没有反应,那样会让她赚不到钱。她看著那对东西站了起来,然後才松开一头波浪卷发,蹬了高跟鞋走出门去。 “是个有钱帅哥。”门口的女人羡慕道,“看起来以前认识你。” 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难道会是他吗?她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知道自己现在过得这麽差,也许会来找她的吧!对,他一定会来的,从以前开始他不就一直都很照顾她吗,他那时候总是用那麽温柔的口吻叫他子琳,甚至在剧里,他们还曾经深情拥抱,唇舌交缠。那个时候,她甚至以为他就是她的白马王子,他们是注定会在一起的! 她一下子兴奋起来,蹬著高跟鞋就冲进了包房。 昏暗的灯光下,确实有个高个子的青年坐在那里笑眯眯地等她。开门的一瞬间,她几乎真的以为自己梦境成真了,柳恒澈来找她了,来接她出苦海了,但她很快发现不是。 “你……你来做什麽?我不想见到你!”她沈下面色道,忍不住往後退了两步。她的确一点都不想看到这个人,因为如果不是他,她就g本不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 一切的始作俑者,其实应该是他,可是她怕他。 “啧啧啧,”对方摇了摇头,发出令人不悦的“啧”声,“怎麽子琳你过得这麽惨也不跟我说一声,能帮的我一定会帮你啊。” 她又退了一步,靠到门边。虽然严格来说,对方也是个英俊青年,甚至在轮廓上和柳恒澈有几分相似之处,但与之不同的是,这个人却是个面善心恶的可怕的人。 “你到底想干什麽?” “干什麽?”唐晓骏笑开来,“别这麽紧张嘛,我只是凑巧知道了一点有意思的事情,想来说给你听。” 第三十五章 柳恒澈坐在沙发上,开著笔记本刷自己的影迷论坛。 “嘤嘤嘤,远叔真是太好了啊,想不到居然帮我们阿澈到这个地步!” “是啊是啊,你们看上周六《娱乐直播室》专访他们两个没有,我真的感动到哭哦!” “我在想,要不在我们论坛上也给远叔开个特别版块吧?” “好主意!其实我以前就蛮喜欢远叔的,那种老戏骨的感觉,特别有实力!” “大叔最有爱了好吗?我可喜欢《侠盗vs名捕》里他演的蒋三泉了,又睿智又成熟。” “大家好,我是周远志影迷论坛的管理员,请问一下,我们论坛能和你们建交吗?” “哇塞,自家人来了,我们也很喜欢你们远叔的,帮我们阿澈的人我们都喜欢!” “您好,我是这边的版主,我们可以先私聊下。” “啊啊啊啊,我们阿澈站在远叔身边的时候真的好像个大男孩啊,超萌的!” “能够有远叔这样的大哥,真的说明我们阿澈人品好哦!” “远叔这个人真的是很不错的,我有个朋友过去在《星云》剧组打过工,她说远叔真人超nice的,有次她刚好生理痛不舒服,远叔还给她买了暖宝宝和热饮呢!就连殷莫离也跟远叔关系超好的,不过我想再怎麽好也肯定比不上我们阿澈,阿澈不是说了吗,他和远叔好像家人一样的。” “那个,弱弱地问一下,有没有人喜欢小柳弟弟啊,虽然比不上我们阿澈,不过我觉得他也好帅好英俊呢!” “楼上的,我喜欢我喜欢!翻来覆去地看兄弟拥抱视频一百遍啊一百遍的事情我会告诉你们吗?┌(┘└)┐!” “我也是我也是,超萌兄弟cp什麽的!” 一直是笑眯眯看著自己影迷俱乐部讨论版的柳恒澈在看到这几个回帖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他调出登陆页面,键入自己偷偷注册的那个账号,披著马甲在回复框里边想边慢慢打字,打了一句,想了想又删去几个字,桌上的电话却在这时候响起来。 “喂?” “阿澈,准备得差不多了吗,该去机场了。”话筒里传来小杨的声音。柳恒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锺,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了,我这就出门。” “我开车来接你。” “好吧,门口见。” 柳恒澈挂断电话,在回复框里飞快地打:“说到兄弟cp的话,不觉得阿澈和远叔更配吗?相互扶持的感情超级赞的呢!”打完这句话後他又看了看,觉得还不太像女孩子的口气,於是又在後面补了个“星星眼”的论坛表情,然後关了笔记本,塞到一旁的行李里匆匆拖出门。走到门口又想到什麽,在桌上扯过一张便笺纸来写。 “远志,我出发去外景地了,说好了十天左右就回来,你记得要好好工作,按时吃饭,保重身体,还有,不许跟殷莫离走得太近!!!”最後的感叹号打得既深又重,简直要把纸都戳穿。写完这张留言,柳恒澈才满意地随手拿个水晶摆设压了便签,出门去了。 春天已经来到,四处阳光明媚,柳恒澈的心情也在星辰电影节後一直维持著晴朗状态。过去的一切不幸都已离他而去,现在的柳恒澈有一个很好的恋人,一份蒸蒸日上的事业,就连和家里的关系也在不断修补之中,除了出柜这件事会有点周折,真的算是十全十美。柳恒澈忍不住想,也许他过去遭遇的那些都是为了与那个人相遇吧,如果不是因为那场飞来横祸,他或许一辈子都不会与周远志有交集,而没有周远志的人生,对现在的他来说,g本已经无法想象。 幸好,没有错过!幸好,能紧紧抓住! 小杨看到柳恒澈下楼便去替他搬行李,他看到柳恒澈扬起的嘴角笑著问他:“阿澈,你今天有什麽好事吗?” 柳恒澈对他笑笑:“也没什麽特别的,大概是天气好的缘故。” 小杨放好了行李,坐到驾驶席上:“我也喜欢春天,总觉得这个季节什麽东西看起来都很灿烂的样子。” “是啊,我也这麽觉得。” 车子一路向著机场行去,柳恒澈坐在後车座上浏览接下来的工作备忘。萍姐因为要带个新艺人上通告,会晚他们一班飞机去外景地,好在小杨比以前成长不少,很多时候萍姐不在也没有问题。新丽影的那场巨变是一种破灭,但也催生了许多好的变化。痛苦之中成长起来的人失去了许多,却变得比以前更加坚强和沈稳,世事往往如此辩证。 道路在市中心开始拥堵起来,柳恒澈本就是算准了会堵车才提早出门,便也不介意,只是继续翻看著备忘录等车子重新启动。忽然,他听到有人轻轻叩击车窗,柳恒澈转过头去,车窗玻璃拉著窗帘,所以看不到外面。 “怎麽了?”小杨问。 “外面好像有人。”玻璃又被重重叩击了几下。 小杨从反光镜看过去:“是个男人,不像是媒体或者影迷,长得有点像……像……”他想了半天才找到个形容词,“吸血鬼!” 柳恒澈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迅速拉开窗帘,车窗外出现的果然是那张熟悉的却也已经消失很久的脸。 没有穿著标志x的黑色,此刻穿著一件短袖卡通t恤的穆显看起来十分狼狈,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不少擦伤,除了还是那副似乎万年不动的冷冰冰的表情,简直无法让人相信这会是那个被称为恶鬼的王牌经济人。不过,仔细看的话,那看似没什麽变化的表情似乎也有点与以前不同了。 穆显做了个手势,示意柳恒澈开门。 “怎麽办?”小杨问,“是不是疯子啊?” 堵塞不动的车流在这个时候开始流动,前方的车子启动,後面的车子按起喇叭。柳恒澈来不及多想,松开保险拉开车门。车门才打开,穆显便带著一身寒气一头拱了进来,顺手就拉上了车上的窗帘。 “开车。”柳恒澈说,小杨虽然担心地望了他一眼,却也不得不发动引擎,车子很快正常行驶起来。 “放心我不是来找你麻烦的。”穆显似乎知道柳恒澈在想什麽,率先开口道,他的声音沙哑不堪,还带著浓重的鼻音,显然病了,柳恒澈想穆显一定遇到了极大的麻烦。 “你怎麽了?”柳恒澈递了块干净手帕给他,知道穆显这个人有些神经质的洁癖,以前就连陌生人不慎与他擦肩而过都会回去洗很久,如果不是逼急了,g本不会放任自己这麽邋遢。而且…… 柳恒澈上下打量著穆显,他发现穆显身上那件t恤衫g本就不是他自己的。那件衣服又短又小,袖口缩上去一截,图案也幼稚得可以,不仅如此,穆显下身穿的牛仔裤也已经破破烂烂,鞋子更是一只跑鞋一只拖鞋,都不知道他怎麽能用这副样子在市中心跑而不被警察抓起来。 “别问,知道的话你也会倒霉。”穆显擦了擦自己的脸,碰到伤口的时候微微抽了口气,“该死!”他恨恨地骂了一声。柳恒澈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他还从没见过穆显有这样吃瘪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大势在握,轻易便可翻覆天下的样子,当然他不敢笑出来。 “我遇上点事,需要尽快离开这里。”穆显将那块手帕收到口袋里,“不介意吧?” 柳恒澈点点头,随即问:“你一直没离开过a市?”他还以为穆显早就离开a市,毕竟距离他离开自己身边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最开始的时候,柳恒澈也曾惴惴不安,猜测过穆显的用意,怀疑他是否又在暗处谋划什麽,时间一久便也慢慢松懈下来,谁想到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春日下午,会再次与这个人不期而遇。 不对,穆显应该是特意来等他的。 “离开过,又回来了。”穆显说,“总之这次我来找你,不是为了你本人。”他说,“我来拿点钱。”前排开车的小杨听到这里也忍不住往後看了一眼。 “没事。”柳恒澈示意小杨不要在意。“要多少?”他直接问穆显,如果能用钱买到太平,他倒要觉得庆幸,毕竟当时穆显一手筹划的欧子琳事件是一件不光彩的事,哪怕柳恒澈也算是蒙在鼓里。他不想有一天周远志知道这件事,因为想也知道以周远志的脾气在知道这件事後会怎麽反应。 “五十万,但我要现金。” “五十万就够?”柳恒澈有点惊讶。 穆显不太高兴地扫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敲诈犯,只不过我的资金现在都被冻结了。”他说到这里眼神一瞬间y鸷无比,却又有种隐隐的无奈,柳恒澈不知道是谁能让穆显吃这麽大亏。他迅速盘算了一下自己在银行中的存款,前一阵子刚刚有一笔收入,去掉给周远志存的部分,勉强还是能够拿出来的。 “现在就要?” “对,我拿了钱就走,以後也不会来找你。” 柳恒澈对小杨说:“小杨,最近的xx银行在哪?” “前面路口右拐三百米左右有一家。” “就去那里。” 小杨识相地没有再多问,正要打了方向盘往右。 “不,往前直走,先到王子百货。” “你不是要钱?” “我还缺个装钱的包,还有我要换身衣服。” 柳恒澈叹了口气:“听他的。” 周远志从一旁的茶楼里走出来,有一家茶叶厂商不知怎麽看中他的气质,要他当代言人,於是他有了这份挺新鲜的工作。眼下剧组人员正在布第二幕的场景,穿了丝绸长衫的周远志便到外面透透气。突然,他看到戴了墨镜和帽子的柳恒澈从斜对面的银行里走出来,手中还提了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 周远志看了眼表,确定这个时候柳恒澈应该在赶往机场的路上才对,他怎麽会出现在这里?想著,他刚要走过去和恋人打声招呼,却见从路旁停著的车里钻出来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那是……穆显? 周远志一瞬间有些不太确定。这是怎麽回事?穆显不是已经走了吗?为什麽他又会出现在柳恒澈身边。 周远志看到穆显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後接过柳恒澈手里的包就钻进了车厢。车子驶离,柳恒澈也重新钻回自己的车子里,跟著离开了。 周远志站在那里看著柳恒澈的车子开远,心里有些困惑。看起来柳恒澈给了穆显一些东西,如果是从银行里出来的话,最容易想到的是……钱。 整整一登山包的钱?周远志微微皱眉,难道时隔一年穆显想到回来敲诈柳恒澈?他出口袋里的手机想著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柳恒澈问问,最後想想还是算了。柳恒澈说过他也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他应该能够处理好每件事情的,自己应该多信赖他一点。 周远志最後只发了条消息过去:“准备去机场了吧,一路顺风。” 那边短信很快回过来:“在路上呢,保重身体,等我回来!”最後还发了个笑脸,周远志忍不住笑著摇了摇头。 “周大哥,准备拍摄了。” “好。”周远志回过身去,推门而入,没有留意一直站在街角用仇恨的眼光盯视著他的女人。 36-40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三十六章 周远志下了公车步行回家。虽然已经小有名气,但他并不喜欢将自己与人群隔离开来的生活。有些走天王巨星路线的人会在生活中也刻意抬高姿态,将自己与一般人远远区分,走在路上也像在走秀,倒也未必全是耍大牌,也有培养巨星气场的意思。周远志不走那条路线,所以在生活里还是放松的姿态,不会刻意拿出天承特训的成果。只不过他本以为路上不会有人认得他,这次却接连签了五个名,想必是拜柳恒澈的影响所赐。 想到那个任x的恋人,周远志嘴角再次漾起温柔的微笑。只不过才分开几天而已,就又开始想他,这种简直只有毛头小夥子才有的情愫令他感到很不好意思。 周远志现在依然住在原先的单身宿舍,他如今的身价虽不是很高但也可以住更好的房子,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周远志喜欢那处租屋的清净和便利,何况他一个人也不需要多大的房子,否则当柳恒澈不在的时候,便会特别感到冷清。 回家之前,周远志先去路口的便利超市买了些晚餐材料,超市的老板早就认得他,笑著招呼:“周老师好,收工啦。” “嗯。”周远志也笑著对他点点头,递上自己要买的东西。老板利落地算完帐,递回来的口袋里却多了不少东西,“这是?” “我老家带来的特产,昨天才从家乡捎来的,给周老师您也尝个鲜。” “这……这怎麽好意思?” “不过是点小东西而已,又不值钱。”老板连连摆著手,“周老师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您不知道,我年轻时候也做过当演员的梦,可惜没才能也没能坚持下来,所以知道了您的事以後特别特别崇拜您,您就当这是一个粉丝的小小心意吧。” 周远志更加手足无措起来:“我……我没什麽了不起的……”不过就是演戏而已,因为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所以沿著这一条路一直走到了今天,却没想到能收获这些人的喜欢。 “周老师您就别谦虚了。”老板笑著说,“您可一定要继续演下去啊!” “嗯,一定会的,谢谢你。”周远志不好意思地收下了老板的礼物,走出超市。一路上想著,演员就是那麽有魔力的职业,在工作中不仅能够体验不同的人生,还能让其他人感到快乐和满足,所以他真的很庆幸自己能够坚持下来。 周远志因为分了神,所以一直到走到小区门外那条僻静马路的时候,才发觉似乎有谁跟在他的身後。他转过头去,看到了一张充满了怨毒愤怒的扭曲的脸孔。 “欧小姐?”周远志诧异地喊了一声。自从那起强`暴事件以来,谁都没有再见过欧子琳。周远志也是听报章上的消息知道她j神崩溃,销声匿迹,却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再见面,“你……”周远志的话才说到一半,欧子琳已经冲著他奔了过来。 周远志猛然意识到情况不妙应该闪避,但这时候已经晚了,他看到路灯光下对方手中寒光一闪,猛听得有人喊了声:“小心!”然後只觉得横向里一股力量将他撞了出去去,他摔倒在地,却也因此在最後一刻险险避开了冲他而来的水果刀。 “柳恒沛?”周远志吃惊地看著帮助他的人。柳恒沛从背後钳制著欧子琳,可欧子琳此刻显然已经失去理智,原本美丽的脸孔此刻扭曲得如同一只疯狂的野兽,她双眼怒睁,拼命挥舞著手里的水果刀想要挣脱他。 “快报警!”柳恒沛喊,吃力地制止欧子琳。欧子琳似乎划中了他,周远志看到柳恒沛脸上露出吃痛的神色,赶紧拨打报警电话。警方很快赶了过来,将欧子琳控制下来。被两名警察压制住的欧子琳嘴里喘著chu气,眼里冒著凶光,似乎还想对周远志不利。 一名警察问了周远志和柳恒沛情况,又看了看欧子琳说:“要做好心理准备,我看她大概……”他指指自己的脑子,意思是说欧子琳的j神状态有问题,未必能够入罪。 周远志只是茫然地点点头。他并不是一定要欧子琳坐牢,他只是不明白为什麽欧子琳要杀他。他想著,干脆走过去问:“为什麽?” 欧子琳抬起被愤怒扭曲了的脸孔,啐了他一口,幸亏周远志灵敏地闪避开了,才没有被她啐中。 “少来这套!”欧子琳用y沈的声音说,“别以为你们会有好下场,柳恒澈勾结那个姓穆的害得我那麽惨,迟早会有报应的!” 周远志愣了一下:“什麽?”他问,不明白为什麽欧子琳会知道穆显? “王八蛋!”欧子琳忽然又疯了一样地拼命挣动起来,两个警察马上拼命按住她。“王八蛋!”欧子琳大声尖号,“你们这群混蛋都不会有好报的!不会有的!”她大声叫著,随後仰天发出不知是笑还是哭的声音,十分!人。 两名警察对视一眼,将欧子琳押到警车里。刚刚跟周远志交谈的警察歉意地说:“周先生,下次不要靠这麽近,太危险了。” “对不起。” 警察摆摆手,只觉得十分头疼。这起事件牵扯到的三个人他也认得,两个是演员,一个还是前演员,幸亏附近没有狗仔队,否则一定会引起骚动。他试探著问:“您看您是现在和柳先生一起去局里录口供还是怎样?” 周远志回头看看柳恒沛,刚打完电话的柳恒沛点点头:“我们现在过去,不过麻烦尽可能低调处理。”那名警察了然地点点头,打了电话安排好後送柳恒沛和周远志去警局。 周远志和柳恒沛从警局出来的时候大概在八点多,欧子琳暂时已经被看管起来,但是g据医生的初步鉴定结果,欧子琳的确表现出显著的j神分裂症状,看来最终也只是会被送去强制疗养而已。 周远志走出警局,依然回想著欧子琳刚刚的那句话,柳恒澈勾结那个姓穆的…… “周老师,你没事吧?” 周远志抬起头来,看到草草包扎了伤口的柳恒沛有些担心地望著他。老实说,周远志虽然对柳恒沛印象不是太好,但这次的确是靠他,他才没有受伤。 “我没事。”周远志说,“倒是不好意思连累你。” 柳恒沛看看自己的手:“哦,没什麽的,一点皮r伤,不是你我也一样会帮。” 周远志忽然想起来问:“你怎麽会在那里?” 柳恒沛脸色微微变了一下,然後才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我正好想去找你。” “找我?”周远志吃了一惊。 柳恒沛点头:“周老师你也知道我爸爸身体不太好吧,前阵子我有个朋友帮我买到点很好的保健品,如果我自己拿过去他一定不会要,所以想托你帮我带过去,没想到会撞见欧子琳那样……” 周远志想起来,当时一片混乱中好像是有什麽东西掉在地上被踩坏了,後来柳恒沛捡起来扔进了垃圾桶。 “对不起。”想也知道,那东西一定很贵。 “又不是你的错。”柳恒沛说,看向街角,“我的车来了,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周远志不想再多欠柳恒沛人情,“我打辆车就好,你受了伤,还是去医院看一下比较好。” “如果去医院的话,事情又要闹大了。”柳恒沛脸上露出个无奈的笑,“没关系的,伤得又不重,我回去再包扎下就好。”他对周远志挥挥手,“那周老师,再见了。” “再见。” 柳恒沛走出去几步,突然又停下来,转过身来看向周远志:“周老师。”他犹豫著问,“刚刚欧子琳的话是什麽意思?” 周远志心里“咯!”一声:“什麽?” “就是……”柳恒沛想了想,最终住了口,“算了,没什麽。晚安,周老师。”然後登上来接他的车离开了。 周远志一直目送柳恒沛离去,才自己慢慢地沿著马路走回去。 春天的夜晚依然很凉,但周远志觉得这个温度反而有助於他想清楚一些事情。 欧子琳已经销声匿迹了快两年了,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冒出来,还想要杀他。虽然听闻欧子琳j神崩溃,但两年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出现,为什麽会在今天出现?是不是有什麽人或是事刺激到了她?是……那句话吗? “柳恒澈勾结那个姓穆的害我那麽惨,迟早会有报应的!”周远志反复咀嚼著那句话,想著欧子琳是不是在最近发现了什麽?可就算她发现了柳恒澈与穆显有过合作关系,又何以得出柳恒澈联合穆显来陷害她的结论? 周远志脑子里一时充满了各种乱哄哄的思绪,他想他必须先镇静下来才行。他告诉自己,欧子琳j神状态不稳,所以她的话并不可信,何况她还有过陷害柳恒澈两次的前科,实在很难保证她刚才的话是不是又一次的陷害又或者是她自我歪曲事实以後替自己寻到的开脱借口。想虽这麽想,周远志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很在意欧子琳的那句话。 或许是因为周远志自己也曾有过小小的疑惑。 当年的强`暴事件中,周远志曾四处奔波一心只想替柳恒澈洗刷冤情,最後柳恒澈不仅在那起事件中洗刷了自己这一回的冤屈,甚至连同多年前兰鱼路事件的冤情也一并洗刷,周远志当时真的觉得很高兴,可是当情绪沈淀,事後偶尔想起,却慢慢觉得有些奇怪起来。 为什麽事情可以巧合至此?为什麽陷害均出自欧子琳之手?为什麽在事发最初还曾替柳恒澈安排住所,接周远志前去见他的穆显在之後却一声不吭?为什麽周远志花尽力气也找不到的萍姐,却会在最後庭审时分出现在证人席上?为什麽那个真正的犯人不仅与柳恒澈身高、体型相似,还穿著一样的外套?周远志记得那件外套还是柳恒澈不久前才买的。又为什麽到了庭审那一天,上会突然大规模曝光欧子琳的丑闻视频,那些东西到底是什麽时候拍得? 或许是一种直觉上的恐惧,周远志後来就没敢往深里想这件事,可是现在欧子琳的出现却又重新将这个疑惑翻出来了。周远志只能不断地回想那个笑容温暖、孩子气的,身在圈中却一直保持著自己正气的青年,不断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随便怀疑那个人。 他心情沈重地在街上走了很久,十点多才回到家里。想起自己还没吃饭,才後知後觉地去厨房下面条。水还没烧开,固话就响了。周远志看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犹豫了一下,然後才接起来。 “喂。” “喂,远志,你刚刚去哪了?怎麽手机打不通,电话也没人接,你没事吧?”话筒里马上传出青年紧张兮兮的声音,一个劲地问著问题。 周远志的手机在刚刚的混乱中摔坏了,他却一直没想起来。 “哦,手机不当心摔坏了。”他斟酌著措辞,“我刚刚出了下门。” “去哪里了?”柳恒澈问得很直接,他的占有欲在这种时候总是表现得特别明显。当然大多数时候,柳恒澈也会尽量去克制,但是当他急了的时候,便会毫不掩饰。 “我遇见欧子琳了。”周远志试探著说,电话那头忽然一片静默。 “欧子琳?”过了很久,柳恒澈才重新开口,“她找你做什麽?” “只是偶遇。”周远志没有说实话,欺骗柳恒澈让他觉得有些不好受。 “她有没有对你做什麽?”柳恒澈著急地问,“她j神不太正常的!” 周远志微微皱了皱眉:“没什麽,只是擦肩而过,不过她看起来过得不好。”周远志回忆起欧子琳的样子,她的穿著打扮还有憔悴的容貌都证明她现在过得相当糟糕。一个昔日的玉女明星,谁想到会沦落至今天这样? “那都是她自找的。”柳恒澈突然冷硬地回答,声音里的冷酷无情吓到了周远志。他还从来没听过柳恒澈用这种口吻说话,像是……《裂变》中宁皓威的那种口吻。柳恒澈似乎也意识到了,马上放软了声音:“对不起远志,我刚刚收工,可能还有点没出戏。”他说,“但欧子琳有今天也确实是她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没错吧?” 话是这麽说,但是…… “阿澈,”周远志想了想,还是决定直接问,“後来穆显有没有再来找过你?” 柳恒澈很明显地在那头愣了一下,然後才小心翼翼地问:“怎麽想起来问他?” “有没有?” “……有。”柳恒澈迟疑了一会才回答,“五天前,就是我走的那天,他来找过我。” 周远志微微松了口气,既然柳恒澈在这件事上没有骗他,或许真是他想多了。 “他来找你做什麽?” “要钱。”柳恒澈轻声叹了口气,“他说他遇到点麻烦,找我要五十万,还说拿到钱以後就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他犹豫了一下道,“我不告诉你是怕你担心,你生气了吗?” “没有的事。”周远志说,“他真的只要五十万就肯退出?”周远志也知道柳恒澈和穆显g本没有签订过经纪人合约,但按照穆显的脾气,如果他并非心甘情愿退出,哪怕一时半会不见人影,也会是柳恒澈演艺道路上的一颗不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麽时候他一不高兴了,就会对柳恒澈做出些什麽。现在既然他开口了,周远志反而放了心。 “是啊,我也很惊讶。穆显说他又不是敲诈犯,只是急需钱才管我要。”柳恒澈说,“我想他应该真的不会再来找我了。” “那就好。”周远志轻声道。 “远志,你还没回答我,怎麽会突然想起来问他呢?” “我……”周远志一下子噎住了,如果跟柳恒澈说自己因为欧子琳的一句话就怀疑他一定会让他很伤心。 “你等一下。”柳恒澈忽然说,周远志听到柳恒澈对著话筒那头喊了一声“就来”,随後对周远志说,“不好意思远志,剧组的人叫我去吃夜宵,明天我们再聊吧。” “没事的,下回再聊好了,晚安。”周远志正不知如何回答,柳恒澈被叫走的时机刚刚好。 “嗯,你也早点睡吧,想你。” 周远志听到那头挂断了电话,过了会儿,才将电话放回去。 大概真的是想太多了,他想,欧子琳的话很可能又是一个陷阱,对,本来欧子琳突然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一件值得人警惕的事。也幸好柳恒澈没有欺骗他。周远志想著,去厨房里继续弄他的晚餐,刚刚y霾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 另一方面,柳恒澈却面色难看地盯视著自己的手机,庆幸自己及时想到了当天取钱的银行距离周远志拍广告的地点很近,他猜周远志肯定是看到了自己和穆显的接触,否则怎麽会突然问起他这件事?但是,欧子琳…… 欧子琳和周远志绝对不会是擦肩而过,她一定是说了甚至做了什麽才会让周远志突然问起穆显的事,否则为何时隔五天,周远志才想到问起穆显?柳恒澈沈下脸色,他现在觉得他当初真的对欧子琳太客气了。 柳恒澈想著拨打了一个熟识的私家侦探的电话,吩咐对方替他查查这件事。 第三十七章 老朋友 唐晓骏刚进门,一叠厚厚的纸张就重重砸进他的怀里。 “arvelo……”他只惊慌地喊了一声,便低眉顺眼地立在柳恒沛面前,再不敢前进。 “是谁让你去查这些东西的?”柳恒沛沈下声音问,“谁,允许你去查这些东西?” “我……我只是想帮你的忙……”唐晓骏把头低得更低,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带著许多谄媚和畏惧。 “帮我?”柳恒沛深深吸了口气:“那麽查到了为什麽不告诉我?” “我……我还没来得及……” “你却来得及去找欧子琳,把这些事情告诉她!” 唐晓骏慌得厉害,浑身都在哆嗦,明明也是个高个子的青年,站在柳恒沛面前莫名其妙就矮了一头。 “我想欧子琳听了一定会有动作,这样就不用我们直接出面……” “她的动作是拿把水果刀去捅周远志!”柳恒沛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出了人命你负责?” 唐晓骏更深地低下头去:“我没想到。” 柳恒沛闭了闭眼:“别再去打扰欧子琳了。” “我以为……”唐晓骏似乎是这时候才想起来,柳恒沛曾经喜欢过欧子琳。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了,那个时候柳恒沛还不是arvelo,柳恒澈还在新丽影,欧子琳也还在光合影动。那时候,一切都还未开始,谁也都还未变化。 “对不起。”他吞了口口水,“我以後不敢了。”想了想又问,“听说欧子琳现在在华强疗养院强制戒毒,需不需要我找人照顾她?” 柳恒沛想了很久,最後还是说:“不要了。”跟著烦躁地挥挥手,“下去吧,以後没有我的吩咐别随便拿主意。” “我知道了。”唐晓骏赶紧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又被柳恒沛叫住。 “穆显这个人你是怎麽查到的?” 唐晓骏愣了愣:“我让小於去查的。”小於是柳恒沛一直交好的私家侦探。 “没道理。”柳恒沛想。两年前柳恒澈强暴事件发生时,他也曾有过小小怀疑,并让小於在背後查过,但那个时候g本什麽也查不出来,所以他也相信了柳恒澈的冤枉,并决定在逼不得已的时候站出来拉柳恒澈一把。 他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四年前的兰鱼路事件,柳恒澈有亏欠他的地方,但确实是他欠柳恒澈更多。四年来,他也过得并不舒坦,甚至於和家里就此闹翻。他如今也很想把这份情还掉。只有把以前的帐都清了,他才能够放下一切去与柳恒澈斗! 别人他管不著,至少他不想输给柳恒澈。他其实一点也不喜欢那种称呼:星辰电影节新人奖得主柳恒澈亲弟弟柳恒沛。 “我也不知道,小於说以前确实什麽也查不出来,最近又反过去查以後却突然发现柳恒澈背後很可能有那个人存在。” “但是没有决定x的证据?” “是的,没有。”唐晓骏露出遗憾的神色,“小於也只查出案发之前柳恒澈和穆显曾有过短暂接触,所以推测案发当时那个人很可能在他身後,但我们并没有他直接c控那件事的证据。可整件事巧合的部分又的确太多了,所以小於说他还会继续查下去看有没有新证据。” 柳恒沛却说:“算了,这件事先放放。” 唐晓骏诧异:“arvelo,你要就这麽放过柳恒澈?”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柳恒沛严厉地看向唐晓骏,看著那张乖巧的脸。因为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了,他也几乎忘记了,四年前的兰鱼路事件中唐晓骏也是有份的,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还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当年的报警电话,是唐晓骏拨打的。 柳恒沛忽然想,自己是不是有些对唐晓骏太大意了。他看起来那麽虚荣又无用,在演技上也没有什麽太大的本事,其实会不会是个隐藏了自己的狠角色?他想到了一件事。 “今天我会去找周远志的事情也是你告诉欧子琳的?” “没有。”唐晓骏惊惶地连连摇头,“除了那天告诉她穆显的事,还有周远志和柳恒澈的关系,我没有再跟她联系过。她也不喜欢我。” “那为什麽这麽巧她会在我出现的时候也出现?”时机有点太巧合,巧合到柳恒沛都会觉得一切像是他自己安排的。 “我……我也不知道,真的不是我让她做的!”唐晓骏慌张无比,“也许……也许就是巧合,或者她……她一直都跟著周远志,看到你出现了才去刺杀他?” 为了嫁祸给他?欧子琳会有这个算计能力? 柳恒沛直直盯视著唐晓骏,而面前的人只是露出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的神情,想要谄媚却又害怕,默默地一声不敢吭。过了很久,柳恒沛才移开了目光。 如果唐晓骏真有那麽大能耐,他怎麽会混到今天这个地步? 大概是他多想了。 柳恒澈同样在看私家侦探的报告并且心惊r跳。 欧子琳不仅与周远志不是偶遇,还曾想刺杀周远志,而在欧子琳做出异常举动之前,曾经有人见到唐晓骏去找过欧子琳,说了一些话,这直接导致了欧子琳後来在现场说的那句:“柳恒澈和姓穆的勾结起来陷害我……” 唐晓骏,是柳恒沛的人,在周远志被欧子琳袭击的时候,救了他的也是柳恒沛。 柳恒沛! 柳恒澈重重一拳捶在桌上,放在桌上的杯子顿时发出巨大的撞击声响。 兰鱼路事件发生至今已快四年,柳恒澈经历的感情变化十分复杂。从不敢置信到憎恨柳恒沛到逐渐冷静下来,定位柳恒沛只是个偶然的参与者而非指示者,当他以为一切尘埃落定时,柳恒沛却忽然搭上欧子琳,搭上风行,以arvelo的艺名出道,抢走了本属於他的和赵幼青合作的机会。跟著是强暴事件发生,谁也没想到柳恒沛这时候会挺身而出要在法庭上替他作证。同样的一个人,当他们机场再度重逢,柳恒沛的敌意表现得那麽明显,等到柳恒澈再次成名,他又在镜头前一反常态,与他高调相认,现在又…… 柳恒澈觉得自己真是有点看不透这个弟弟了。 他一直很爱护的这个阳光少年,曾经是柳家的骄傲,不知什麽时候却已经变得城府深沈,令人难以捉。 柳恒澈可以不介意柳恒沛怎麽变,甚至连自己被从圈子里踢出来这件事也可以按下不提。兰鱼路事件固然是场噩梦,却也使他收获了爱情并进而获得事业上的蜕变,从这层意义上来讲,他还应该感谢柳恒沛。因此不管柳恒沛如何借他的名声炒作自己,柳恒澈都无所谓,但这不代表著,他会任柳恒沛为所欲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柳恒澈的底线是周远志。不管柳恒沛对他抱有什麽样的感情,仇恨或是嫉妒,只要是冲著柳恒澈自己来的,他都可以不放在心上,但是柳恒沛不该拿周远志当砝码,甚至想要伤害他! 柳恒澈有那麽点後悔自己在星辰电影节上的那一喊了,如果不是他的冲动,柳恒沛大概时至今日还会以为他害怕的是恋情曝光,而现在他已经明白,他的大哥对於出柜这件事简直是乐见其成,柳恒澈真正害怕得,是周远志离开他。 所以是他,是柳恒澈自己,亲手将周远志推上了这个危险的舞台! 只要一想到欧子琳差一点得手,柳恒澈就浑身冒冷汗。 柳恒沛! 柳恒澈在心里又再重重重复那个名字。不知道他是如何得到了两年前强暴事件的真相……不,或许不是完全的真相,只是一些零散的讯息。柳恒澈不断修正著自己对整件事的推测。穆显没有这麽不小心,所以柳恒沛不可能抓到真正的把柄,但他所掌握的东西至少可以帮助他推测出当年事件的大致轮廓。 总之,他如今已明白真正打击自己兄长的方式是使他感情受挫,於是才决定从周远志下手。欧子琳只是一个小小尝试,大概就是因为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柳恒沛只能让欧子琳去刺激周远志的疑心,而不是直接摆出证据给周远志看。 柳恒澈想到这里觉得很难受,他深爱著的那个男人竟然会怀疑他。但这不是周远志的错,是柳恒沛的错。 因为到底是自己的弟弟,柳恒澈以前从没想过要真正对柳恒沛使用什麽过激的手段。影坛说大不大,说小也真的不小,他总以为这麽大块地方至少可以容得下他们两个人的存在,但柳恒沛的举动看起来就像是在说有你没我。 他不明白为什麽好好的亲兄弟必须要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现在甚至觉得因为有血缘关系,至今都对柳恒沛眼开眼闭的自己有点傻过头了。 “既然是你要逼上门来,自然不能怪我不念兄弟情谊。”柳恒澈想著,不过,在那之前最先要做的是安抚周远志的情绪,还有,让他对柳恒沛多点警惕心。 周远志醒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恍惚惚的,他觉得自己应该看到的是卧室的天花板,结果发现出现在眼前的是挡风玻璃。然後他才想起来,柳恒澈今天一大早就把他挖起来说要带他出去玩,然而因为昨晚被刚刚归来的年轻恋人折腾得有点过头,所以他在车上又睡了过去。 “醒了?”柳恒澈空出一只手来周远志的脸,“快到了。”他放下车窗,车子内立刻扑入了春天醉人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周远志看了一下车内的时锺,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此刻却已经邻近中午。他向车窗外望去,外头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田,金黄灿烂,在日光下格外耀眼,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高速路的岔道口,标牌上写著大大的h市的字样。 “h市!”周远志吓了一跳,“我们要去……” “h影视基地。”柳恒澈朝他笑了笑,车子一个大拐弯上了岔路,不久之後便停到了h影视基地门口的停车场内。 “下车。”柳恒澈说,扔给周远志一副大黑框眼镜。 周远志下了车还有点不敢相信。这是他梦开始的地方,不论是事业还是感情的意义上,而他离开这里已经有两年多了。也不知怎麽回事,明明有很多剧组选择h基地拍片,周远志接到的工作里却从来没有这个地标,所以这真的是他离开後第一次回来。 柳恒澈没戴墨镜却戴了个假发套,还动作利索地往脸上粘了胡子,添了颗痣,所以他现在看起来跟荧幕上的柳恒澈一点都不同。周远志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问他:“这位兄台,你哪位啊?” 柳恒澈伸手去捏周远志的脖子:“你不是连自己的夫人都不认得了吧。”说完也忍不住笑起来,“坦荡点坦荡点,被逮著的时候记得千万别认。” “知道了。”周远志戴上眼镜又扒乱了头发,左右看看觉得差不多了,跟著柳恒澈杀进h影视基地去。他们特地挤在人群中排队买票,柳恒澈因为身高也曾引起一些人的注意,有个女孩子曾经想上来搭话,结果被柳恒澈抱著双臂抖著脚流氓样地问了句:“做啥!”吓得又缩了回去。 周远志忍不住在心里偷笑,这家夥居然把演技用在这种地方。他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买了观赏套票,然後跑进h影视基地里玩。 两年多没回来了,这座偌大的时空交错的“g殿”大体还是保持著原来的样子,只在西北角多了一片新的景区,周远志依稀记得那是《风雨不归镇》剧组搭的布景,现在已经成为了经典景区之一。 因为是春天的缘故,h影视基地里到处都是来游玩的人。一家三口,学生,情侣,人们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散著步或是东奔西走地寻找明星足迹,有个人看到周远志,犹豫了一下跑过来问:“请问您是周远志周老师吗?” 周远志还没回答,柳恒澈已经先在旁边扯著嗓子边笑边拍他的肩膀:“老六,你看你又被人认错了!”周远志只好笑著摇摇头:“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 等对方走远了,周远志皱著眉头问柳恒澈:“我什麽时候改叫老六了?” “是老柳不是老六,你是我的人,当然跟我姓。”柳恒澈冲他眨眨眼睛,“我只是加了点口音。” 周远志看他那副得瑟样,真是好气又好笑。正好又有个女生怯生生地跑过来问:“请问,你是柳恒澈吗?”恶作剧心一起,伸手就在柳恒澈屁股上拍了一把,用chu犷的嗓音道,“小邹啊,你看人家又当你是那个明星来!” 柳恒澈刚开始还吃了一惊,马上反应过来,伸手一把勾住周远志,做小媳妇撒娇状:“讨厌啦老公,人家哪里像那个小白脸了啦。”把女孩子的脸都吓青了,一转身奔出去老远。 周远志无奈地看看柳恒澈,心想要比脸皮厚度自己真是没法跟他比。柳恒澈看他吃瘪的样子格外开心,整个人都挂到周远志身上,一副玩出瘾的样子。忽然有人在旁边喊了一声:“是……周大哥吗?” 周远志一回头就看到小张站在一旁,忍不住惊喜地喊了一声:“小张!” “果然是你啊!”小张欣喜地走过来,看到柳恒澈吓了一跳,“柳……” 柳恒澈冲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小张会意地朝他们点点头:“跟我来。”柳恒澈他们跟著小张走小路很快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口,正好是在风雨不归镇景点的後方。这里有一栋似曾相识的二层办公楼。 “这是今年新造的,景区扩大了,所以两边各设置一栋办公楼。”小张熟门熟路地带他们上了二楼,打开了会客室的门。 “小张你?” “我现在在演员工会工作。”小张笑著给他们倒了茶,“周大哥、柳先生,你们怎麽有空来基地,是来工作?” “来看看老朋友。”柳恒澈说,“你现在不演戏了?” “是啊,发现自己不是那块料,而且我本来就是为了陪李子才过来的,现在有机会在演员工会工作也挺好。”小张笑著说,“对了,你们会在这里逗留多久?” “明天回去吧。”柳恒澈抢在周远志之前回答,“晚上还想著跟大家夥好好聚聚呢。” 小张脸上马上露出高兴的神情:“那真是太巧了,晚上我和李子正好请客吃饭,就在镇上醉仙大酒店,方便的话赏光一起来吧。” 等到晚上去了酒店周远志和柳恒澈才知道,说是随便请客吃饭,这顿饭其实是李子和小张的婚宴。虽然只有两张桌子几十个人,这却是两人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李子还是过去那副活泼泼的样子,一看到周远志就高兴地冲过来要抱他,结果周远志被柳恒澈一把拖开,李子自己也被吓出一头冷汗的小张拎著後领保持距离。 席上有些不认识的人,但有更多认识的人,符西然、群头张大姐、张志东、唐旭东等等,很多老人都在。看到周远志和柳恒澈大家都很高兴,说他们是衣锦还乡,吵闹著灌了他们不少酒,一夥人一直闹腾到很晚才歇下来,周远志和柳恒澈便在酒店楼上开了房间休息。 柳恒澈洗完澡出来就看到周远志站在窗前看著外面,不知在想什麽。他走过去,轻轻将人揽到怀里问:“在想什麽?” “想以前。”周远志说,“时间真的太快了,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离开那时有多舍不得,一晃竟然已经两年多过去了,小张有了稳定的工作,李子也慢慢有了点小名气,他们还修成正果了。” “每个人都在前进,这是好事。”柳恒澈将下巴枕在周远志的肩膀上,“不过说起来,我还真有点遗憾……” “遗憾什麽?” “遗憾你那麽认真地在这里回想,却不是想我们在这里的初夜。” 周远志的身体僵了一下,回头一下打在柳恒澈脑袋上:“你能想点别的东西吗?” 柳恒澈吃痛叫了一声,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疼!”周远志早就知道他的那些手段,理都不理他说:“疼死你活该!” 柳恒澈委屈死了:“远志,你变得好凶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呜呜呜……”说著有一下没一下地去亲周远志的脖子和脸。 周远志真是拿他没办法,被柳恒澈搂在怀里很快亲得人都软了。他还以为又要被柳恒澈这样那样,柳恒澈却突然停了下来。 “远志。” “嗯?” “我现在真的很庆幸自己经历过兰鱼路事件那次挫折。”柳恒澈认真地说,“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不会遇到你,也不会有今天。你会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出现,现在想想,搞不好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 “阿澈!”周远志真不习惯听这样r麻的情话。 柳恒澈紧紧搂住他:“真的,你不会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事业没了,名声没了,欠了一大笔债,而那个害我的人却可能是我的亲弟弟……” 周远志浑身一震,转过身来问:“你说什麽?” 柳恒澈看著周远志,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当年我会去兰鱼路酒吧并不是为了欧子琳,而是为了小沛。” 第三十八章 於是柳恒澈一点一点把当年兰鱼路fiona酒吧的事情讲给周远志听。他怎样接到欧子琳的电话,发现柳恒沛也在场,怎样赶到酒吧,在救出柳恒沛後为了带出欧子琳被刘虎要挟喝酒,怎样被警察突击临检,查出喝下去的酒j中有毒品成分,怎样在还未来得及开展公关的情况下就被欧子琳倒打一耙,又是怎样发现柳恒沛出现在fiona酒吧很可能是一个事先就布好的局…… 他慢慢地、冷静地讲著,他知道在这个周远志最熟悉的也最怀念的地方,说出这段自己最沈重的往事会对周远志造成什麽样的影响。他的恋人温柔而善良,喜欢照顾人,却也非常固执和护短,若他表现得越冷静和理智,周远志便会越觉得心痛,过後也会对柳恒沛越防备! 也有那麽一会,柳恒澈觉得自己对周远志,对他们的这份爱使用心机有点卑鄙,但他马上便想,恋爱也需要技巧,何况他也未曾在这件事上夸大或是欺骗过周远志任何一点。 故事很短,自然很快讲完,没有拉实的窗帘间有黄色的路灯光从外头洒进来,在地毯上拖出一条昏暗而生涩的痕迹,好像一道陈年的旧伤疤。 “事情就是这样。”见周远志迟迟没有回应,柳恒澈说道。周远志还是没有回答,他似乎还处於震惊之中。 “其实我也没证据讲小沛是故意设了局来害我,欧子琳的话未必可信,其中也可能夹杂别的误会,所以我才一直没跟你提。”柳恒澈低下头去看周远志,“怎麽了?” 周远志终於抬起头来,脸上满是愤怒和心痛的神色:“为什麽不早些告诉我?” 柳恒澈苦笑:“我没有证据,而且他毕竟是我弟弟。” “他有把你当过哥哥吗?”周远志简直难以想象。或许柳恒沛在事件当中只是个参与者,但他至少应该站出来替柳恒澈作证,而不是听凭欧子琳拼命抹黑柳恒澈,将他的亲哥哥推进无底深渊。 有多少人能够承受一夜失去所有负债累累被万人唾骂,还是被自己最亲的亲人所害的痛苦?!周远志一想到柳恒澈的那段过去,简直都快气疯了。他推开柳恒澈,在房间里不停地走来走去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柳恒澈想他真地把周远志惹火了。老实人很少发火,但是一旦火起来就很可怕了。 “远志,都过去了。”他有些担忧了,试著想将年长的恋人圈在怀中安抚,周远志不肯。 “你也是,对他这麽客气干什麽?”他走了好一阵才问,“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见他第一面就会揍他一顿!” 柳恒澈愣了一下,实在无法想象周远志和柳恒沛打架的样子。 “我家里的弟妹要是这样早被我揍得满地跑了!”周远志气愤至极,“哪有这样做人兄弟的,又没有什麽深仇大恨!” “小沛说,我抢走了他的梦想。” “放屁!”周远志气得都爆chu口了,“演艺圈不是只围著一个人转,你去了难道他就不能去?他自己不努力,凭什麽怪到你身上?” “他……” “他是个懦夫!”周远志恨得牙痒痒,曾经给予他指引的,成为他心灵慰藉的少年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人!他软弱无能,将属於自己的选择推给别人来决定,然後用客观条件受制来为自己的无能开脱,最後还要将无法实现选择的责任怪罪到不相干的第三方头上!他当年怎麽就喜欢上这麽一个人! “远志,我……我其实也没那麽生气了。”柳恒澈现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火了,因为周远志的样子看起来很像是要连夜冲回去揍柳恒沛一顿的样子。 周远志忽然又停了下来,似乎想到了什麽:“所以欧子琳会那样对我也是他安排的?” “啊?” 周远志看了看柳恒澈,歉意地道:“其实我前几天见到欧子琳的时候,她曾经对我说过一些话。”他显得很懊恼,“我太傻了,我怎麽能相信欧子琳的话,相信那起强`暴事件是穆显安排的!” 柳恒澈张了张嘴,最後还是闭起来。周远志如果不是在气头上,或许会发现柳恒澈不同寻常的沈默,但他当时没有注意到。 “明明柳恒沛当时也出现了,他出现得那麽巧合,g本就是安排好的,我居然还会去信。哪有雇来的人会放著几百万不要,非要告到法庭上去败坏自己的名声?”周远志在心里痛骂著自己的愚蠢,同时也涌起深深的自我厌恶。厌恶自己居然会怀疑柳恒澈,差一点就要伤害到柳恒澈!或许,现在已经伤害了…… “对不起,阿澈。”他赶紧小心翼翼地向柳恒澈道歉,“我不应该怀疑你的,真的对不起。”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他们经历过那麽多波折才能在一起,而他身为柳恒澈最亲密最信赖的人,居然做不到站在柳恒澈的身边无条件地信任他、支持他…… 只是这样想一下,周远志就难受和心痛,他居然因为旁人的一句话就对柳恒澈做了那麽过分的事情……他难过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他甚至以为柳恒澈不会原谅他了,因为柳恒澈一直都没有动静,过了好久,他才感到自己被人拥住了肩膀。 “没事的。”柳恒澈在他耳边轻声说,“没事的,别放在心上了。” “可是我……” 柳恒澈轻轻吻著周远志,似是叹息般地倾诉:“我不介意你怀疑我,只有你,无论对我做什麽我都不会介意的。” 周远志更难受了:“阿澈,别这麽说……” “真的。”柳恒澈说,“只要你肯留在我的身边,我什麽都可以不要,什麽都可以不介意,不管小沛说什麽做什麽,我都可以无所谓。”他将周远志的手轻按在自己的x口,“你看,你给我的玉我一直戴著,你只要记得这点就好,远志,我们俩已经是分不开的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麽,我都不会离开你,你也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周远志一下子有些困惑,总觉得柳恒澈的话里似乎还有些什麽含义,但他还是点点头:“我说过了,除非你将这块玉还给我的那一天,我才会退出,否则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放心。” 柳恒澈紧紧拥住周远志。 “不会有这一天的!”他说,坚定的。 周远志说想痛揍柳恒沛,这件事连柳恒澈都以为他只是气头上说说而已,结果周远志回去a市以後真地与柳恒沛起了冲突。也不知道是怎麽发生的,柳恒澈看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报刊媒体刊登了周远志与柳恒沛发生肢体冲突的某张照片,不过标题大多是困惑不解的,有写“兄弟阋墙?”,有写“新戏排练?”,还有其他一些不知所云的上传言,说可能只是抓拍到某个动作的中间环节造成的误会。 柳恒澈打电话给周远志的时候,周远志刚刚挨完骂,接起电话的心情倒是挺好的。 “那张照片怎麽回事?” “没怎麽回事,就是我揍柳恒沛了。”周远志回答得干脆利落。 柳恒澈扶了下自己的额头,觉得周远志也有点变成小孩子的趋势了:“你不是跟媒体也这麽说吧?” “那倒没有。”周远志说,“我说,眼见未必为实,不如大家问一下柳先生看他怎麽说?” 柳恒澈头更痛了:“远志,你这样会挨骂的。” “刚刚骂完。”周远志回答得四平八稳,“他有胆子说是我不对,我下次见到他还揍他!” 柳恒澈看过报道,柳恒沛那方面确实暂未表态。他叹了口气:“你自己有没有事?” “他没还手。”周远志说,“但这是他应该做的,本来就是他不对。他既然做了那些事还有胆子约我见面,就该有被我揍了不还手的觉悟。” 柳恒澈皱起眉,他没想到柳恒沛还有胆约周远志见面,他还真是著急离间他们的感情。 “下次别这样了,受伤怎麽办?” “我不怕,我年轻时候也常跟人打架。” 柳恒澈心里涌起深深的无力感:“但是我会怕。” 周远志愣了一下,然後才轻声说:“知道了,我以後不会这麽莽撞了,我只是……实在气不过。”这种口吻才是柳恒澈熟悉的那个稳重的周远志,柳恒澈遂稍微放了心。 “你公司方面怎麽说?” “稍微骂了几句,他们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只好说让我反省一下。”周远志轻声笑起来,“就是连累了杜若,害得她也被骂了一通。” 柳恒澈想,那个能干的已经把周远志当成兄长的女孩子肯定没想到,有一天这个老实稳重的男人会主动挑衅跟人打架。想到这里,柳恒澈忽然有点遗憾,遗憾自己没能亲眼看到周远志出拳的样子,遗憾自己没能参与到周远志年轻时代的人生之中。柳恒澈有点隐隐的痛恨了,痛恨自己为什麽要比周远志小七岁,为什麽没能将周远志三十五岁以前的人生都占据! “柳先生,该出发去发布会现场了。”萍姐在一旁喊,柳恒澈赶紧应了一声。 “远志,我要去参加个品牌发布会,今天晚上大概不会过来了,你自己早点睡。” “嗯,一切顺利。” “好。”柳恒澈挂断电话,跟著萍姐去参加某个时尚首饰品牌的新品发布会。 这个圈子永远不乏一p而红的人,但是一p而红无非只是个开始,能够持续发力才是最重要的,萍姐自然很清楚这一点。 自从柳恒澈一举夺得星辰电影节最佳男配角奖以来,萍姐将他的行程安排得密集而丰富。在这段时间里,她并不帮柳恒澈安排需要长时间潜於幕後的电影创作,而是代之以一系列周期短,回报高的项目,比方大品牌发布会站台,比方当红歌手的v男主角,比方广告、综艺节目、电台节目、杂志专访,类型方面也斟酌良多,挑选的多有利於打造柳恒澈谦谦君子的生活形象,以便将他与影迷的距离维持在一个近可交远可望的程度上。同时,在发掘忠实粉丝方面,乐霖也下了很大的力气。柳恒澈的围脖更新很有质量,话题好,互动多,频率快,官方影迷论坛常有一些大型活动,还会适度做些慈善项目,产生的费用部分是影迷出,大头则是乐霖方面暗中支持,此外,在各大人气论坛中也都安c了乐霖的人,以保证每过一阵子都有柳恒澈的相关话题,保证他每一次在公众面前露脸都能获得足够粉丝支持。 这一晚同样如此。 今晚的发布会上,柳恒澈是要走秀的,搭档则是黄雅君。两人的粉丝关系还算不错,这时早已主动汇聚到一起举著牌子给他们俩撑场子,声势很是浩荡。 柳恒澈和黄雅君其实有段时间没见面了,大概一个多月前他们曾合作拍摄过一支n茶广告,广告浪漫唯美,漫天雪花飘洒的夜空下,柳恒澈拥著捧著n茶的黄雅君在童话一般的雪中曼舞,十分动人。广告播出後,厂商的n茶销售业绩马上翻了一个跟斗,笑得连嘴都合不拢,而关於柳恒澈和黄雅君可能在交往的传言也越发欣欣向荣,令他们被某杂志封为如今圈子里最红的银幕情侣。 柳恒澈看著黄雅君走出来,经过j心打扮的她身著一袭j美的婚纱,贴身立体剪裁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璀璨的钻石装饰缀满裙摆,衬上黄雅君j致的容颜、柔美婉约的气质和熠熠生辉的首饰,真的会有让人惊为天人的感觉,柳恒澈再次赞叹黄雅君确实是美。 黄雅君看到柳恒澈在看她,忍不住羞红了脸,柔声问:“柳哥,我这样还好吗?” 柳恒澈点点头:“很好看。”他本来还想说点什麽,想到黄雅君似乎已经对他有些意思,便决定还是把两人的关系稍微拉远一点。“准备好的话,我们出去吧。”他公事公办地说道。 “……哦。”黄雅君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挽起柳恒澈的手臂,伴随著音乐走上t台。 发布会相当成功,尤其是黄雅君和柳恒澈出场的那一段,使得整场发布会的收视率顿时提高了三个点,不仅是黄雅君戴著的那些首饰得到了充分的宣传,就连她穿得那身婚纱也马上得到了许多人的关注,甚至有人想当场下单订购一套同样的。 发布会後结束後还有一场晚宴,柳恒澈跟萍姐说了他只打算稍微坐一下便要走。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想赶回去和周远志在一起。外面的菜再好吃,也比不上家里周远志给他下的简简单单的一碗面条。 萍姐对柳恒澈和周远志的关系多少有些了解,但经过星辰电影节那一闹,也并不敢对柳恒澈的事说什麽,只是交代他最好还是坐一阵,至少把该交际的完成了再走。柳恒澈不得不和该品牌的老板、王牌设计师等人客套了一阵,喝了几杯酒,正要离开,忽然见到有个人立在一旁看著他。 柳恒澈想了想,还是走过去:“赵导,好久不见了。” 赵幼青自从《1/7人世》以来就没再和柳恒澈见过面,或许是因为当年亏欠了柳恒澈一部戏,他多少也自觉对不起柳恒澈,便有意无意地与他避开了,哪怕是星辰电影节上,柳恒澈也一直没能与赵幼青搭上话。 赵幼青冲柳恒澈点点头:“好久不见,恭喜你拿到最佳男配角奖。” “谢谢赵导。”柳恒澈赶紧表示谢意,“赵导您最近还好吗?”他听说赵幼青前一阵子身体有些问题,已经休养好一阵了。 “还行吧。”赵幼青说,“接下去要替这个品牌拍个广告。” 柳恒澈还是第一次听说赵幼青会接广告工作,他以前并不屑於拍摄纯粹商业化的东西。 “现在还在前期洽谈中,不过他们老总刚刚推荐我选你和黄雅君做主角。” 柳恒澈愣了一下:“如果真的能成的话,这是我的荣幸,我已经有十年没和您合作过了。” “你不怨我吗?”赵幼青问,“《1/7人世》那件事我没有兑现承诺。” “那也不是您的错,是公司大方向调整,您也没办法的。” “不对。”赵幼青却摇摇头,“陌路那个角色的选取其实我是有话语权的。” 柳恒澈看向赵幼青,一时有些疑惑:“赵导的意思是?” “我原本看过你在h影视基地的表现後是打算试试看能不能用你,结果风行推荐了你弟弟,试了镜以後,我发现他比你更合适。” 柳恒澈一下子像被人揍了一拳,过了一会才微微笑道:“小沛确实很有表演天赋。” “对,他是比你更有表演天赋。”赵幼青回答。 如此直截了当的否定让柳恒澈的脸色有点难看了,但他还是维持著礼貌:“小沛能够被赵导您褒奖,我这个做哥哥的也与有荣焉。” “这次的广告,我也打算用arvelo。” 柳恒澈简直不明白赵幼青的意思了,他这算是……帮柳恒沛挑衅?赵幼青不该是这样的人。 “我看过《裂变》,”赵幼青说,“你最好回去好好想想,如果再照这条路走下去,你迟早会完蛋的。”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在柳恒澈的目送下一步步离开了。 第三十九章 柳恒澈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赵幼青的话。 他十点多离开宴会场,让萍姐驾车送他去周远志那里,他想只有看到周远志,才能令他此刻纷乱烦躁的心绪平静下来。 萍姐很想说些什麽,但是没能说出口。将柳恒澈送到周远志家楼下後,她用一种担忧的眼神望著柳恒澈。 “阿澈。”她终於还是开了口,然而柳恒澈却因为沈浸在刚刚与赵幼青的对话中,因此并没有留意到。萍姐看著柳恒澈皱著眉头往大楼里走,最後叹了口气,关了车窗离开了。 周远志显然已经睡了,如果不拍片的话,周远志总是维持著自然作息,起得早,睡得也早,他说那样对身体好。柳恒澈开了门进去,先轻手轻脚去卧室晃了一圈。周远志已经睡著了,呼吸安稳均匀。柳恒澈静静看了他一会,然後才带上卧室门,去客厅打开了电视机。 赵幼青说,他是看了《裂变》以後才得出柳恒澈可能完蛋的结论,所以柳恒澈决定将《裂变》重新看一遍,寻找到赵幼青得出结论的依据。 这个圈子有很多知名导演,赵幼青很资深,但还不算是最资深的,甚至因为他过去在追求艺术境界上的某些偏好和脾x,使得他有几部作品不卖座也未被叫好。但柳恒澈对赵幼青始终有一种独特的感情,或许是因为十年前帮助柳恒澈拿到新人奖的片子是赵幼青拍摄的,柳恒澈一直觉得赵幼青对他非常了解,总是能一眼看穿他身上存在的问题,比如多年前提到的接地气那件事。 但这一次被赵幼青这麽批评,柳恒澈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甚至,他感到委屈。 《裂变》帮助柳恒澈拿到了星辰电影节的最佳男配角,为他赢得了大众和评委的好评,邝云盛也对他的表演相当满意。在圈子里,邝云盛的名气的确不如赵幼青,但邝云盛也是一个相当出色的导演,他导的作品普遍卖座,很受好评。那麽,问题到底出在什麽地方? 柳恒澈只开了一盏壁灯,调低了电视音量,坐在地毯上看自己演绎的宁皓威。 第一遍,什麽问题也没看出来;第二遍,同样如此;第三遍……柳恒澈瞪著电视荧幕,在黑暗中固执地探索著、思考著、回想著……周远志半夜可能被吵醒了,他从卧室里走出来就看到自己的恋人正表情严肃地盯著电视机,手里不停地按著遥控器,翻来覆去地看他演的宁皓威那部分。 “阿澈?”他轻轻喊了一声,青年转过头去,看到他才微微松开眉头。 “吵到你了?”柳恒澈问,冲周远志招招手。 “没有,我自己醒的。”周远志拉好睡衣,顺从地走过去,坐到柳恒澈身边。青年很自然地将手伸过来,圈住他的肩膀,让周远志靠到他怀里。 “怎麽在看《裂变》?” “嗯,有点问题。” “问题?” 柳恒澈叹了口气:“我刚刚在宴会上遇到赵导了。” “赵幼青?”周远志也还记得赵幼青这个人,他出现在h影视基地,允诺给柳恒澈机会,最後却将橄榄枝递给了柳恒沛,使得柳恒澈不得不与穆显合作。 或许那是因为风行与鸿翔最终联手的结果,赵幼青也是身不由己,但周远志还是很不高兴这位大导演这样的言而无信。 “他说我在《裂变》中的表演存在很大问题。”柳恒澈斟酌著说,“他说我再这麽演下去迟早会完蛋,还说小沛比我更有天赋。” 周远志眉头皱起来,这下他更不喜欢赵幼青了。 “他有没有明说你存在什麽问题?” “就是没有说我才在这里看。”柳恒澈又看向屏幕,y晶屏上,宁皓威正在曼舞那曲杀机四伏的华尔兹,黄雅君在一旁惊恐地瞪著他。 周远志也跟著看了一阵,宁皓威的部分结束後,柳恒澈再度按了遥控器,将片子倒回去重看自己表演的桥段,这次选取了他和男主角张灏对手戏的部分。一个硬朗的特警,一个儒雅的罪犯…… “你看出什麽来吗?”过了一阵子,柳恒澈开口问。他相信周远志的眼光,因为是自己的作品,所以他本人也许会先入为主,但周远志的评价就会客观很多,但是周远志摇摇头。 “我没觉得有什麽问题。”周远志说,“你把宁皓威演得很有层次,许多细节都照顾到了,我看的时候一直觉得这个人是活的。” 柳恒澈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为什麽赵导会说我有问题呢?为什麽他会说如果我继续这麽走下去会完蛋呢?” 周远志抓住柳恒澈的手:“赵幼青的话未必就是准确的,每个导演有每个导演自己的偏好,所以才会有御用男女主角这种说法。邝云盛导演说你没有问题,奖项给了你也说明大众和电影节评委认为你没有问题,难道你认为这麽多人的意见还敌不过赵幼青一个人的意见?” 柳恒澈停了下来,盯视著周远志,想了好一阵子,最後却还是挫败地说:“可是赵幼青对我的评价一直都很客观。” “那我们再看一次。”周远志说,接过柳恒澈手里的遥控器,重新按了开始播放键。这次他们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完完整整地将《裂变》整部片子都看了下来。 “如何?”柳恒澈过了一阵问周远志。周远志似乎陷入了思考之中,这说明他可能看出了一点问题。 “可能是有一点小问题,但也许也算不上问题。”周远志说,“你的表演有那麽一部分让我想到了庄豹。”周远志记得柳恒澈说过,他在诠释宁皓威的时候曾经参考过周远志的表演,或许正因此使得柳恒澈的表演里有那麽一点点周远志的个人痕迹。但早先他也说过,柳恒澈的奸角更具爆发力,隐藏得更深,两人之间还是有本质的区别。 “或许是这个问题。”柳恒澈说,“远志,到底还是你厉害。” “先别忙著这麽说,这可能只是因为我们刻意想去找到问题才凸显出来的部分,至少我觉得你的风格和我g本不同,打个比方来说,你的演绎就像是水晶汤包,外表看起来很柔软无害,但咬下去马上会溅出滚烫的汤汁,而我的则可能更像煎饺,从外面看底部就是黑的。” 柳恒澈可怜巴巴地看向周远志,他说:“远志,我饿了……” 这件事经过柳恒澈和周远志的集体讨论,好歹算有了个结论,所以暂时就这麽揭过去了。不久之後,由於《侠盗vs名捕》电视剧在播出之後的热度始终不减,甚至聚集了大量的粉丝天天吵嚷著想看续集,风行和天承便打算制作一部《侠盗vs名捕》的电影版。剧本找来了业内名家张七七执笔,导演依然是高放,主要演员也都沿用原班人马。 这个项目才刚定下来,周远志就跟杜若提出自己要退出,因为他不想和柳恒沛一起工作。杜若可急坏了,上次周远志和柳恒沛发生肢体冲突已经引起了许多媒体的关注,但是由於大众都知道柳恒沛是柳恒澈的弟弟,柳恒澈和周远志又情同兄弟,加上柳恒沛事後也对媒体解释说那张照片只是个误会,所以最终没有引起什麽波澜。但这次就不同了。只要周远志一退出剧组,不仅会使得稳固的铁三角缺了一块,也会马上引起大众对他和柳恒沛之间嫌隙的猜疑。更糟糕的是,殷莫离仿佛唯恐天下不乱般号称如果周大哥不演了,那麽我也不演了,急得杜若差点白了头发。 眼看著这件事就要闹到无法解决,周远志某天早上和殷莫离一起被叫到会议室,他猜想著杜万生可能要对他们下最後通牒,推门进去一看却愣了一愣,想不到柳恒沛和他的经纪人以及高放等等主要剧组成员都已经到了。 殷莫离悄声在周远志耳边说:“杜先生这是想生米煮成熟饭了。” 周远志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当众说出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背後有人的脚步声。他没打算理,说道:“杜先生……”跟著却被人在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 “早,远志。” 周远志回过头去,整个人都呆住了。 “阿……澈……” 柳恒沛那边似乎也有些意外,微微皱了眉头看向慢步走进会议室的柳恒澈以及章曼萍。 “早上好杜先生,抱歉有点堵车,所以来晚了点。” 杜万生冲柳恒澈笑了笑:“是我们早了,柳先生,章小姐,请坐这边。” 柳恒澈和章曼萍坐到杜万生左手边,和周远志一边,高放坐在柳恒澈对面,抬起手跟他爽快地打了声招呼。 “阿澈,很高兴这次能跟你合作!” 柳恒澈也微笑著致意:“我也很高兴能和高导合作。” 殷莫离在一旁轻声嘟哝:“怎麽柳恒澈也要加盟这个剧组?我可没听人说起过。”杜若也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清楚这件事。 周远志看向身旁的柳恒澈,他表面上一本正经地坐著,却偷偷地在桌下伸手过来捏了捏周远志的手,还冲他眨眨眼。 “这是刚刚敲定的事情,所以暂时没来得及通知全体人员。”杜万生说,“相信各位都看过初步剧本了,简单来说,柳恒澈先生将会加盟我们剧组,饰演这次剧中的反派凌肃风。” 第四十章 《侠盗vs名捕》的电视剧版固然成功,但当时多半得益於柳恒沛、殷莫离、周远志这三位演员的个人魅力,剧情本身其实并不复杂。但电影版就不同,张七七擅长创作气氛紧张刺激,场景恢弘庞大,剧情环环相扣的悬疑题材,而高放也因为憋了太久在小荧幕上,打算趁此机会痛痛快快“玩”一把。这样一来,作为反派的凌肃风这个角色便分量倍增。他必须孤身担负起与方正、殷邪、蒋三泉三人相抗衡的能量,而另一方面,因为凌肃风依然是个配角,所以直接的戏份并不很多,这就要求凌肃风的扮演者必须在短时间内绽放足够强烈的光彩。 初拿到剧本的时候,每个人都在猜测会由谁来饰演凌肃风,後经风行和天承商量,决定起用圈内中生代知名演员吴国华来饰演。吴国华的年纪虽然相对大一些,但表演经验丰富,无论从演技和气场上来讲都能够胜任这个角色,结果临到剧组正式组建却换了柳恒澈。 “你怎麽不早跟我说?”周远志侧过身去问。 柳恒澈轻声解释:“因为确实是今早才定下的事。” 吴国华因为私事无法抽身,凌肃风一角临时改由柳恒澈顶上,张七七将适度调整凌肃风部分的剧情。会议上沟通了具体的拍摄计划及注意事项,整支剧组确定三日後开拔前往外景地碧罗山风景区拍摄。 走出会议室时,柳恒澈和柳恒沛刚好一前一後。工作人员散去,他们俩对面站在走廊上,两个身高接近面容相似的男子让旁观者看著简直有种照镜的错觉。 “想不到这麽快就能见面。”柳恒沛的口气里倒是听不出恶意,但敌意就有。 柳恒澈笑笑:“那时在停车场我就说过了,我们迟早会在同一个舞台上碰面。” “可惜凌肃风戏份还是少了点,不能和哥你过足招。”柳恒沛的口气里听得出遗憾。 “机会早晚会有。” “arvelo,我们该走了。”柳恒沛的经纪人在旁小声提醒。 柳恒沛冲周远志和殷莫离点点头:“先走一步,到时见。” 柳恒澈目送自己的亲弟弟离去,萍姐等柳恒沛走远了也轻声道:“柳先生,我们也该走了,电台的人还在等你上节目。”听得出萍姐的话里有些微的不满,似乎接演凌肃风这件事她并不特别赞成。 “好。”柳恒澈伸手搭在周远志肩上,低头道,“晚上到我那。”没等周远志回答,他抬头冲一旁候著的杜若和殷莫离笑笑,“莫离、杜小姐,回头见。”跟著萍姐离去了。 周远志有些尴尬,回过头看到殷莫离抱臂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很有些戏谑。 “走了。”他说。 殷莫离笑笑,倒是没说什麽。 周远志和殷莫离跟著去一家杂志社订好的摄影棚拍摄一组宣传照。他们俩的关系很好现在也是公众所熟知的事了,两人合作过多部作品,常常相伴出现,之前便有媒体做了个专题,首次提出了周远志是殷莫离的御用绿叶这麽个说法。当然,这也是天承公关努力的一个结果,殷莫离有实力有名气但过去的私生活名声太差,而周远志则有实力少名气出道後公众形象很好,两人捆绑了一起推销,渐渐就形成了互补的宣传效应,而周远志和柳恒澈的关系密切间接放大了这种效应则是天承的一个意外收获。 周远志和殷莫离一起拍摄了大半天,到了下午快四点才算拍摄完毕。周远志走出摄影棚的时候都有点头昏眼花了,比起殷莫离在镜头前的自如,明明对著摄像机不会僵硬的周远志对著照相机却实在是深感棘手。 杂志社的人将他们送到楼下才感谢离去,周远志正要上车离开,忽然看到一旁的茶座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周远志愣了一下,对杜若说:“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也不等他们回答,便跟了上去。 周远志视力很好,追上去後果然发现坐在茶座中的人是赵幼青。他一个人坐在一个寂静的角落里,似乎也并不在等什麽人,只是掏出一本本子来写著什麽。周远志这时也顾不得唐突了,走上去问道:“对不起打扰一下,我能跟您谈谈吗,赵导?” 赵幼青冷不丁被人喊出名字来,愣了一下,看到是周远志後却似乎并不怎麽意外,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坐吧。” 周远志是凭著著一股冲动找上来的,赵幼青真让他坐下了,他倒又有些紧张了。以前他也曾听说过某某演员为了得到某个角色直接闯去导演面前毛遂自荐什麽的,但这种事周远志还从没做过。 “要喝什麽?”赵幼青唤来服务员递过去一本nu。 “呃,您别客气,我只是聊两句就走的。” “跟我一样好了。”赵幼青却做了决定,服务员很快端来了一杯龙井,周远志忐忑不安地接了。 “谢谢您。赵导,我……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周远志是吧,我知道你。”赵幼青说,“我看过你的戏,也知道你和柳恒澈关系很好。”不知怎麽回事,周远志觉得赵幼青的“很好”那两个字里有很深的含义。 “我很抱歉打扰您,我就是想来问一下关於阿澈的事。”周远志见赵幼青认真地听著没有打断他,遂大著胆说下去,“我听说您前几日碰见他的时候指出他目前的演戏方法存在点问题,但是我们实在是想不出来,我想,能不能请您再清楚地指点一下?” 赵幼青微微笑了笑,说:“你现在是以什麽身份来问我这个问题?” 周远志没想到赵幼青会扔出这麽一句话来,一下子呆在原地,半晌才小心地回答道:“我……我把阿澈当弟弟看……”面对赵幼青的眼光,周远志不知道怎麽觉得这句话很难说得理直气壮。 “我再问你,既然是他的问题,为什麽他自己不来问我,要托你来问?” “他没有托我,是我自己……” “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吗?” 周远志一下子僵住了,赵幼青面相看著和善,此刻也是微笑著说话,但这句话实在是很不客气。 “对不起。”周远志道歉,深深吸了口气道,“但是我还是想知道是怎麽回事。赵导你应该知道阿澈是多麽看重你的意见,对他来说你就是恩师,但你之前说的那些话实在是……” “重了?过分了?”赵幼青耸了耸肩,“我问你,如果他连我在说他什麽都搞不清楚,他怎麽接著演戏?如果他连自己身上现在存在的问题都想不明白,以後怎麽走下去?我当然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你身上有哪些问题,但是这样有用吗?哪一个演员不是靠自己索走出道路,他这麽一直靠别人帮忙能走到哪一天?” 周远志被赵幼青的话砸得有些懵了:“他……” “实话说吧,周远志,”赵幼青说,“我真的很看重柳恒澈,他的天赋不算很高,但学习和领悟能力都十分惊人,但也因此很容易受别人影响,使得他的表演风格极其不稳定。” “您指宁皓威身上有我的影子?”周远志试探著问。 “你也看出来了。”赵幼青说,“但你只是看出了一部分,你还不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糟糕。”赵幼青想了想道,“周远志,你既然演过《星云》,应该知道张业这个人吧。” 周远志记得的,张业是杜万生年轻时代的朋友,殷莫离饰演的角色。那个天才演员在自己事业最高峰时选择了用轻轻一跳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三十年过去了,连杜万生都不知道他当初是为什麽选择了死亡。 “我和张业是朋友。”赵幼青说,“而柳恒澈和他太像、太像了。” 周远志大吃一惊:“阿澈和张先生?” “他们俩太像了,我第一次看到柳恒澈的时候还以为张业又活过来了。”赵幼青说著,眼角竟然有泪光闪烁,“抱歉。”他说著,轻轻闭了闭眼睛。 “我和张业曾经合作过很多部作品,当年他的死带给我很大的打击。”赵幼青无限唏嘘,张业之死带给他的y影似乎从来不曾远走。 “张先生当初为什麽会选择死亡呢?” “为什麽?”赵幼青看向周远志,“因为他失去了身为一名演员最基本的东西。”他说,“我问你,你为什麽要当一名演员?” 这个问题在《星云》内部试映的时候杜万生也曾问过周远志,虽然不明白为什麽赵幼青这时候会问自己这个问题,周远志却还是再次老实回答:“大道理我也讲不出来,我就是喜欢演戏,也不知道除了做演员自己还能做什麽。” 赵幼青点点头:“你是个好演员。张业他丢失的就是这个东西。” “赵导是指……” “身为一名演员的初心。张业自杀前一直被这个问题所困扰,他当时已经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而演戏,但演戏又的的确确是他的j神支柱和生活意义,所以当这g支柱垮掉以後,他整个人也就垮了。” “你知道他为什麽会突然丧失自己演戏的意义吗?”赵幼青又问。 “……为什麽?” “因为他不知不觉把自己演戏的意义寄托错了地方,而那个地方後来消失了。”赵幼青说,“周远志,我也对你说这句话,你自己好好想想,然後回去问问柳恒澈这个问题吧。” 柳恒澈一回到家便闻到了厨房里传出的饭菜香味,脸上马上绽开了温柔的笑容。哪怕再劳累再辛苦,回家能够看到周远志,他就觉得安心又踏实。 他走进厨房,周远志果然正围著围裙在做饭。台板上已经做好了两个菜,色香味俱全,叫人看了忍不住食指大动。 “我回来了。”柳恒澈说著,走过去搂住周远志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哦,你先去客厅坐会,很快就好了。”周远志说。柳恒澈觉得他的远志看起来好像稍稍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今天怎麽了吗?” “什麽?”周远志匆匆回了一句,手里的青菜下到油锅里发出“刺啦”的响声,他抄著铲子麻利地翻炒起来。 “没什麽。”柳恒澈想大概是自己多想了,端了做好的菜出去。 时间已经是四月中旬了,天气暖和,百花盛放。柳恒澈将桌子拖到阳台边,开了落地窗让春风吹拂。周远志又做好了两道菜端出来,最後是一锅香喷喷的鲫鱼豆腐汤。 “今天工作还顺利吗?” “很好啊。”柳恒澈笑嘻嘻地接过周远志递过来的饭碗,拉他坐到身旁。 “凌肃风那件事是怎麽回事?” “就是跟你说的那样,昨天晚上你们杜总打电话给我希望我接下这个角色,今天一早我跟公司商量了一下,决定接下来。” “我看萍姐好像不太赞成你接这个角色。”周远志试探著问。 “嗯,的确是。”柳恒澈说,“她认为这个角色的x价比不是很高,但会占去我较多的时间,而且她还有点担心我会被定型。” 周远志想,章曼萍担心的是对的,柳恒澈现在明明应该考虑找一个好一点的本子,饰演一名主角才对。 “那你为什麽还是接了?” “为了你啊。” 周远志心里“咯!”一下,不自觉地停下了筷子。 “谁叫你跟殷莫离还有小沛又要出去那麽久,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就这样?” 柳恒澈听出周远志话里的异样,抬头看向周远志,发现他表情十分严肃,想了想,很乖觉地补充道:“也不是啦,你知道我不是把工作当儿戏的人,我是想,既然赵导认为我和小沛存在很大差距,我就干脆亲身去体验一下我们俩的差距到底在哪里喽,摆在一起比才会更清楚区别,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周远志知道柳恒澈这句话没有撒谎,但刚刚那句话想来也不是撒谎。 赵幼青说得很可能是对的,他对柳恒澈的影响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渗透到柳恒澈身为演员的g本之中了。周远志一下子慌乱起来了,柳恒澈原本不是这样的。刚出道的时候,哪怕是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柳恒澈之所以成为演员柳恒澈,他努力的一切动机还都是因为执著於表演,可现在呢? “阿澈,”他有些虚弱地问,“你……为什麽想当一名演员呢?” “嗯?”柳恒澈愣了一下,“怎麽突然问这个?” 周远志一下子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不想把赵幼青说过的那些话拿出来讲,他知道柳恒澈很尊敬赵幼青。 “我知道了,你是担心我把小沛那件事看得太重了,影响到自己是吧?”柳恒澈却想到了另一个方向去,“你放心吧,我回来又不是为了他。我以前是很喜欢演戏,所以才不惜跟家里闹翻也要闯一闯这个世界,後来发生那些事後曾经觉得这个圈子太寒凉,想要放弃,最後是因为你我才坚持下来的。” 柳恒澈回忆著自己最艰难的那段时间,现在想起来还是会觉得历历在目,深刻入骨,也因此他完全没注意到周远志变得难看了的脸色。 “我说过的,如果不是你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你不知道,那个时候你签了天承以後我有多著急,我就想著无论如何我也要尽快回到这个舞台上,因为我想追上你,跟你站在一样的地方!” “要是有一天我不再演戏了呢?”周远志轻声问。 柳恒澈愣了一愣:“怎麽了?你怎麽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只是随口问问。”周远志说,“未来总是有变数的,谁说得好呢?” 柳恒澈放下饭碗:“我知道了,你是担心我们俩出柜的事对吧。”他伸手周远志的脸,“你别想那麽多了,这件事我们慢慢来。如果真有一天别人接受不了我们俩的感情,不让我们再待在这个圈子里,我也没所谓,到哪里不能生活呢,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周远志的手抖了一下,将饭碗跌在了地上。 赵幼青说得是对的,周远志想,事情比他曾经想到过的更可怕。他不是柳恒澈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而是从演技到身为演员的g本,把演员柳恒澈整个毁了。 41-45 奸角 作者:尘夜 第四十一章 饭碗掉在地上,因为桌底下铺了地毯,并没有摔坏,但米粒却掉了一地。 “我来就好。”周远志制止柳恒澈的动作,自己弯下腰去一点一点收拾那些东西。 柳恒澈皱著眉头看他,周远志的动作郑重又缓慢,似乎借著这动作在思考什麽事情。 他在想什麽? 出柜这件事他们俩先前已经达成了共识,很难想象周远志会因此连饭碗都失手掉落……那麽,这是个意外吗? 柳恒澈反复回想著周远志刚才与他的对话。为什麽要做一个演员?如果有一天他不演戏了呢?周远志……不演戏?他该不是想退出演艺圈来减少他们出柜的阻力吧。 “远志……”柳恒澈试著喊了一声,周远志马上抬起头来。 “嗯?”他给了柳恒澈一个微笑,表面看来无懈可击,“看我多不小心,都弄脏了,我拿去倒掉。”他说著,站起身往厨房去。 柳恒澈看著周远志走进厨房,在水斗前冲洗,他想著自己应该怎麽做,当问或是不当问。 自从来到a市,自从他们回归演艺圈之後,周远志就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安。在h影视基地,在柳恒澈最落魄的时候,这个曾是柳恒澈最坚实後盾的人,哪怕将一生积蓄倾囊而出,变卖住所,甚至连明天住在哪里都未必知道也从未动摇过的人,现在却变得敏感而易於动摇。 柳恒澈想,周远志会变成今天这样,或许都是他的错。 他的远志原本只是周远志,并没有“他的”那个前缀,所以那个人可以一直站在远远的地方看著他,安全的、毫无负担的、不为他所察的。是他提出了要交往,是他想要将这个人留在身边,是他强行与周远志发生x`关系,又在三年中硬是用一层一层的感情,一句一句的誓言将他牢牢困住。因为他的这份爱,周远志从此要背负许许多多,他要担负出柜对事业的冲击,要承担世俗看低的眼光,要承受心里对双方父母产生的自责,等等等等…… 周远志向来想得很多,却是他让他想得更多。 柳恒澈不想周远志老是小心翼翼地担心他,不想让周远志为他牺牲这个牺牲那个,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麽做。他可以不停地重复自己的爱意和誓言,哪怕在电视荧幕上面对著黑压压的人群也有自信说出自己对周远志的感情,他对他身体的渴求和需要从来没有一刻停止过,但他就是没有办法令周远志真正释怀。 他到底还能怎麽做? 周远志走回来,重新给自己盛了一碗饭,看到柳恒澈出神的样子,问:“怎麽了?” “你在想什麽?”柳恒澈问。 周远志愣了一下,本能地想掩饰:“什麽?” “你看起来有心事,今天发生了什麽吗?”柳恒澈决定还是开诚布公,他们俩之间不应该再有秘密。 “没……”周远志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是有点事。” “不能跟我说?” “我想自己先想想。”周远志说,“等我想明白了再跟你说好吗,阿澈?” “严重吗?” “说不好。”周远志露出困扰的神情,“不过我想总会有办法,但我真的得先整理一下。” 柳恒澈看了他半晌,叹了口气:“可以是可以,不过你最好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如果要做什麽决定的话,一定要先跟我商量一下,还有……”他用最最坚定的口气说道,“记得我说过的,我们俩已经分不开了。” 周远志吃了一惊:“不……我有没在想那个。”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带给恋人的负担,“对不起阿澈,让你担心了。” 柳恒澈伸手了周远志的脸:“行了,先吃饭吧。”他想他应该相信周远志才是,因为他在星辰电影节以後说过从此不会再离开他。既然周远志不会离开他,那麽他就要克制自己的脾气和占有欲。 三天很快过去了,《侠盗vs名捕》剧组正式开拔前往碧罗山风景区。 碧罗山风景秀美,飞瀑流泉,曲径通幽。剧组在山脚下的小镇上包了一家小型旅社,整队人马都在那处聚集。周远志和柳恒澈坐同一班飞机中午抵达,柳恒沛因为在外地工作,所以从另一个城市坐飞机过来,比他们要早到一阵,至於殷莫离,则因为要拍摄一幕夜景独戏提前一晚就到了。 将入住手续办妥後连饭都来不及吃,周远志便马上出发去外景地拍摄第一场戏,柳恒澈暂时没有戏份,但他也跟著周远志一起去。 正是午後时分,天空晴蓝,四面绿树青山,林鸟啁啾,耳中隐有瀑布川音传来,人行走其中真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周远志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这时候便觉得在a市积压了许久的重担似乎都在一瞬间被他抛开了。 三天前的那一晚,柳恒澈没有留周远志过夜,周远志回去後也没有跟柳恒澈联络。他自己一个人想了很久,想赵幼青提到的那个问题。最开始的时候,周远志惊慌失措,因为他忽然发现柳恒澈竟然不知不觉将演戏的原因维系在了他身上。 周远志对此感到害怕。 柳恒澈出道已十年,十年前他为了进入演艺圈不惜与家中闹翻,与父亲断绝关系,中间吃了多少苦,谁又能想到十年後,他居然能说出为了恋人随时准备离开这个圈子的话。周远志当时听了无比难受,他觉得自己像个掠夺者,将柳恒澈多年的努力与梦想蚕食殆尽,甚至是因为他,柳恒澈才会冒险与穆显合作,险些身陷囹圄。那个人的复出之路走得如此艰辛,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而这全部是他一手造成…… 他一会儿想著如果柳恒澈已经对演艺圈不再热衷,真的就不该为了他再踏进这个圈子来受罪,一会儿却又想著,柳恒澈的才能是应当在这个圈子里发光发亮的,实在不该把他作为标尺和目标,因为他g本走不到柳恒澈能走的那麽远,拿他作目标只会将柳恒澈框死,进而使得他丧失竞争能力而已。 两种想法天差地别,却有一点是相同的,周远志想,他到底还是成了柳恒澈的负担。 那一晚周远志没睡好,翻来覆去直到最後累得不行了才盹著,恍恍惚惚间却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见到年老的柳恒澈坐在身边静静地拣菜。他背脊佝偻,行动迟缓,看起来令人心疼,梦里他们的住所也不是什麽豪宅别墅,而又成了月林村中小小的一间。电视里正放著新近的电影、电视剧,柳恒澈做一阵活停下来看看电视,脸上流露出寂寞的神色。过了一阵子,他像是自言自语般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也可以像他们那样的。” 周远志在梦中一下子觉得无地自容。他确信是因为他,柳恒澈才放弃了事业,而几十年过後,柳恒澈後悔了,甚至,在这几十年中,他或许也一直都在後悔。 周远志实在承受不起这样的重压,以至於在梦中都羞愧得想要逃跑。但是当他转过身去的时候,却听到柳恒澈又补了一句:“但是因此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我是不後悔的。”周远志在梦里的脚步猛然就停了下来,而更令他吃惊的是,接著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是啊,我也觉得只要能把你留在身边就好。” 周远志一下子从梦中惊醒过来,因为震惊,坐在黑暗里想了很久很久。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为了柳恒澈什麽都放弃,如果出柜可能影响柳恒澈的事业,他甚至愿意隐忍或退出,但是星辰电影节上柳恒澈与黄雅君的亲昵举动曾令他失去分寸,柳妈妈提到想给柳恒澈寻找女友的事也令他不开心了很久。因为一直没有在面上表现出来,所以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只是少少心酸而已,而现在他却做了这麽个梦。 直到这时,他才蓦然惊觉,原来自己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对柳恒澈产生了无比自私的占有心理,他g本已不可能退出,所以才会那麽害怕柳恒澈将梦想和事业的动力维系在他身上。 在感情上,他g本已经产生了哪怕牺牲掉柳恒澈的事业也要维系两人感情的想法,可理智上,他却既可惜柳恒澈的才能又担心柳恒澈会在今後的岁月里後悔,过得不幸福甚至对他产生怨气。如果柳恒澈本人对於演艺事业还有不懈的追求,那麽他自己或许能担当起平衡天平的砝码,而现在,所有的砝码都加在了周远志身上,他如同掌握了柳恒澈的生杀大权,天平一端空空如也,另一头却深深沈入马里亚纳海沟…… 这是活到三十九岁以来,周远志头一次有这样矛盾的感情和心理。他以前跟柳恒澈在一起,只想著对他好,尽力帮助他,永远站在他这一边,所以不停地付出,现在却发现原来自己是那麽想要索取,索取很多,索取更多、更多、更多! 周远志真的被自己的y暗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打电话给殷莫离,兜著圈子表述了这麽个情况,问他自己是不是出了问题,结果殷莫离却在电话那头哈哈大笑。 “周大哥,你那个朋友以前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啊?”殷莫离的口气里有戏谑也有羡慕,“其实爱上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想要对他好,想要占有他,想要对那个人撒娇,对外人明明可以很客气,对那个人却特别任x……” “那是任x?”周远志吃了一惊,“那不是害对方吗?” “拜托,”殷莫离在电话那头扶著额头,“哪里有害到了?” “可是阿……可是我朋友的恋人为了他可能从此事业都无法上进了。” “如果对方心甘情愿呢?” “也许现在心甘情愿,将来就不是了。” “你朋友是不信任他的恋人吗?” “……没有。” “是觉得对方这麽大年纪做出的决定是冲动得来的吗?” “……他是个很理智的人。” “那不就结了?”殷莫离叹口气,“干嘛要为将来未必会发生的事弄得今日忧心忡忡?如果你担心柳恒澈失去事业,那你就一直留在这个圈子里做他的路标,如果你担心他会被你的高度所限制,那你就不断拔高自己的高度,这其实一点都不复杂。” 周远志思考著殷莫离说的话,如果要柳恒澈留在圈子里,他就留在圈子里,如果担心柳恒澈高度受限,他可以不断提高自己的水平,激励柳恒澈前进。听起来好像是可以努力一下的事,周远志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都没注意到殷莫离已经改口将“朋友和他恋人的事”直接改成了“你和柳恒澈的事”。 “但是有个很厉害的导演说他再那样下去会自毁前程。”他又想到赵幼青的话。 “再厉害的导演也不是神,他说的东西也是出於他自己的想象,你觉得他认识柳恒澈比你更透彻?” “大概不会。” “是肯定不会。我想那位导演无非就是担心柳恒澈没有事业动力和竞争力,担心感情会成为他发展的阻力,以及受你影响太多,在演戏方式上难以形成自己的风格,这些都是可以扭转的。”殷莫离说,“老实说,这种话我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遍了,每家公司不许自己旗下的艺人谈恋爱的时候都是这麽说,其实恋爱多好啊,可以帮助人体验生活,创造出更好的东西来。” “可是赵导还说阿澈跟张业很像。” “张业?”殷莫离顿了一下,“你是说《星云》里我饰演的张业?” “嗯,他说张业当年也是将事业的动力寄托错了地方,当他失去那个地方以後便整个人垮掉了,最後选择了自杀。” “……是吗?”殷莫离沈吟了一阵子才回答,“可我觉得张业跟柳恒澈是两个人,他们相似的地方其实并不多。你知道的,我是张业的扮演者,与其说柳恒澈像他,不如说我更像他。” 周远志这时才想起来,对啊,他明明是知道张业是怎样一个人的。那位已故的明星才华洋溢,x格坚韧,平日儒雅稳重,十分敬业,但其实他的骨子里深藏著叛逆的、飞扬跳脱的因子,那是他从版雕厂学徒张业的残像中带出来的先天特质,无论外界如何都不会改变。 所以,确实是殷莫离更像张业一点,殷莫离像张业的里,柳恒澈却只是张业的表。 殷莫离接著说:“当时张业自杀到底是怎麽个情况,其实那位导演也不清楚对不对?他说的也无非是自己的猜测罢了,再说了,你会消失吗?” “不会。”周远志对於这个问题可以斩钉截铁地回答。 “所以我就是那句话,听过算过。” 周远志真正汗颜了,殷莫离三言两语就将他的忧虑驱散,反思回去,他觉得这一晚的自己显得既无理取闹又神经兮兮。 殷莫离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麽,笑了起来:“不用克制自己的想法也不要觉得自己难看,哪怕跟柳恒澈吵吵架也是好的,每一对情侣都是那麽走过来。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们相处得太风平浪静了,这很不可思议,现在看来果然是因为你压抑自己太多了才会造成这种局面。” “但是我……我那样不奇怪吗?”周远志试探著问。 “有什麽奇怪的?谈恋爱的时候会对对方任x发脾气都是正常的,我过去没事干都会刁难殷莫追。” 周远志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说:“可我是男人啊,撒娇任x不应该是女孩子做的事情吗?我……我那麽做不会让人觉得恶心吗?” 殷莫离无力地扶住额头:“周大哥,你是想剥夺我一直以来的乐趣吗?还是你觉得柳恒澈过去对你撒娇的样子很恶心?” 周远志沈默了。 “总之就是这麽回事,除了柳恒澈演技方面的问题,事情都不大,只是你太看重柳恒澈,自己将之扩大化了。”殷莫离顿了一下说,“而且说真的,周大哥,你应该对自己多点信心,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柳恒澈和你在一起一点都不丢脸,你别老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哦。”周远志还是不太敢这麽答应。 殷莫离叹口气:“你别这样好吗,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是想逼我横刀夺爱吗?” 周远志知道殷莫离是在开玩笑,因此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能够交到殷莫离这样的朋友真的是太幸运了。 “莫离,你也不像张业的。”他说,直觉想说这些话,“你比他勇敢,也比他聪明,你早晚一定能找到很好的人过得很好的。” 殷莫离在电话那头可能吃了一惊,随後无奈地笑道:“真是要逼我横刀夺爱啊,我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得过柳恒澈。” “我就算了。无论打不打得过,我也只会喜欢阿澈一个,如果有一天他不喜欢我,我们分手了,我可以离开,但也不可能再去找其他人了。”周远志说,“我会一个人活下去。” 殷莫离沈默了很久才回答:“这种话你应该跟柳恒澈多说说的,这样他就不会每次看到我都一副想要吃了我的样子了。” 周远志笑起来:“谢谢你,莫离,我感觉好多了。” “感觉好就好,很快就要出发了,别累著自己了,有事随时找我。” “嗯,谢谢你。” 这之後,周远志试著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慢慢从那种患得患失、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挣扎出来,现在他能够站在这片青山绿水之中,和柳恒澈站在一起。 “想什麽?”柳恒澈走在他身边轻声问,步伐稳健有力。 “想三天前的事情,现在已经想通了。”周远志说。 柳恒澈的眼睛亮了一下,他读得出周远志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吊起了三天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刚刚在飞机上他一直等著周远志主动开口,但是他一直都没有说。 “能告诉我吗?” “跟你的演技有关……” 前面却忽然传来叫柳恒澈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私下对话。 “我过去一下,回来再找你。” “不急。”周远志说,看著柳恒澈跑到前方去,然後发现章曼萍站在前头不太满意地看著他。 “周先生,”她看了看左右,确定只剩他们俩了才说,“在h影视基地的时候你明明说过不会成为柳先生的阻碍的,可你们现在这样……” 周远志摇摇头:“我永远都不会让自己成为他的阻碍。”他说,试著勇敢地表达自己,“而且我和他已经分不开了,所以很抱歉,让你要因为我们的事情烦心。” 章曼萍有些吃惊周远志的转变,在她的印象中周远志是个既低调老实,也很识趣守本分的人。正因为他不像是那种会越雷池的人,所以她当时虽然已经觉得两人之间有了点什麽,却只是出言警告一下。没想到,当她再次见到柳恒澈的时候,他们却已经是那种关系了。 “你……”章曼萍一时竟不知道说什麽好。 “真的对不起,但只有这点我不会退让的。”周远志歉然却坚定地说。 柳恒澈又快步走回来,看见章曼萍和周远志的样子,眉头皱了皱:“你们在聊什麽?” “讨论接下来的安排,”周远志说,“阿澈,接著要拍的是我和柳恒沛的对手戏,你可以好好看看他的演法。” 柳恒澈点点头:“我会的。” 周远志绕过章曼萍,走到前面去,柳恒澈刚迈开步子,又停下来回头看著章曼萍。 “萍姐,别为我担心了,我和他是不可能分开的。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但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我懂得怎麽处理也承受得起。”柳恒澈说,伸手轻轻拍拍章曼萍的肩膀,“开工吧。” 第四十二章 剧组在等光。 要日将西沈的场景,夕阳的光辉笼罩整片树林,天空!紫嫣红,林中恍若梦境。潺潺的溪流边,方正和蒋三泉将两相对峙。 方正和蒋三泉原本是最最默契的拍档,一个捕快,一个仵作,珠联璧合。电视剧版本的最初,方正初出茅庐,血气方刚,蒋三泉资历深厚,待人冷漠,两人谁也不服谁,但在经历许多事後,他们俩已经成为忘年之交,可这一次,奇城突发连串命案,矛头直指方正本人,使得两人关系被打破,不得不反目成仇。 方正夜逃牢狱,蒋三泉亲自著手缉拿,通缉令飞了满城满山。方正虽逃走却并不离城,在殷邪帮助下使了一招金蝉脱壳,杀了个回马枪重回城中,誓要查出命案背後真凶。整座奇城每个人都被方正骗过,唯独蒋三泉没有。 蒋三泉心细如发,火眼金睛,他最熟悉方正,因而也最清楚方正的脾气能耐,他一早已估出方正不可能就此离开,因而紧盯事件,此时便与方正在城外藏龙山狭路相逢。蒋三泉不是不想信方正,但他为人向来理智自持,一切以证据说话,偏偏连串命案证据直指方正,方正又有动机杀害其中几人,再加上人证指正,终究使他不得不相信方正便是命案凶手。 这一日傍晚,小溪边倒卧新尸一具,站著活人两名,昔日忘年之交,今日兵戎相见。 方正追查那个可能知晓命案背後真相的证人,蒋三泉亦然,可当蒋三泉见著证人的时候,证人已经是具尸体,而方正就在尸体身旁。终归是迟来一步,步步皆迟! 周远志拍完了一场戏後又换了一身戏装,此刻就在场边站著打量前方布景。 《侠盗vs名捕》这次下足血本,启用业内大腕服装设计wilson li,李氏设计风格奇诡锋锐,厚重有质,与电视剧的花枝招展截然相反。 配合整部戏偏冷的主色调,殷邪不再著白而著赤,绛红色的赤,衣料厚实式样简洁,好像暗夜中一点神秘诡奇的火;方正落魄,褪去捕快的红,衣褐,用chu布,设计好似chu糙,细看却充满苍莽之气;而蒋三泉,依然著蓝色,却已不是电视剧里的蓝色。方正被全城通缉之时已升任捕头,奇城不可一日为捕头,故而在方正遁逃後临时拔擢蒋三泉。蒋三泉的衣料便与另两人相反,反而开始使用丝绸等好的衣料,并且多达四套。但是蒋三泉依旧是个仵作,脾气冷漠的他毫不在意身上的衣服有多贵重值钱,还当它chu布衣裳一样穿,衣衫上染著各种可怖痕迹,又自己缝了许多包袋来装解剖器具或是药物纸笔,风格杂糅古怪,配合同样简洁的发型设计以及周远志此刻沈肃冷静的脸,柳恒澈觉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勾勒著名为冷硬的线条。 这个人已先期进入角色,像是蒋三泉手上惯拿的世上最最锋利又不起眼的一柄解剖刀,那柄刀有个别号,叫“无常笑”。 但是,这个人在夜里是会被他压在身下这样那样地摆弄的,是会露出脆弱的、迷离的,对他来说甚至是豔丽的神情的……柳恒澈马上意识到自己想到了很糟糕的地方去,他的身体有点反应了。 周远志刚好转过头来,看到不远处站著的柳恒澈马上露出一个笑容,不是蒋三泉的笑,而是周远志的笑。柳恒澈忍不住也跟著回了一个笑容,然後觉得情况有点更不妙了。 柳恒澈不是一个不敬业的演员,通常也不会在工作场合让私人情绪影响自己的工作,但这一次是因为周远志晾了他三天没跟他有任何联系,而且这造型和服装让周远志看起来实在太过耀眼。 柳恒澈轻轻咳嗽一声,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周远志大概有些疑惑柳恒澈的样子,想著朝他走过来,没走几步,柳恒沛正好做完造型过来了。同样在造型师手底下脱胎换骨,柳恒沛看起来也不像柳恒沛了,甚至都不像电视剧版里的方正了。 柳恒澈接戏前也曾看过《侠盗vs名捕》剧组在络上放出的定妆照,照片中的柳恒沛看起来只是落魄和坚毅,但是现场见到他做好造型的样子却让柳恒澈大吃一惊。 柳恒沛一直是个阳光青年,方正过去也是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但现在无论戏里戏外,这个人看起来都成熟、深沈而不可捉。他的眼神藏得极深,面上虽然平静,但浑身却都有著山雨欲来的气势。柳恒澈不自觉地便盯著柳恒沛看,刚刚有的那麽一点点对周远志的绮思全被吹得一干二净了,他看著柳恒沛走到周远志跟前,伸出手说:“周老师,等下要麻烦你了。” 周远志显然并不乐意,没有伸手,只是点点头:“工作上我自会尽心,放心。” 柳恒沛倒也不以为忤,收回手点点头:“有劳了。”他转过头来,看见柳恒澈,顿了顿,朝著他的方向走过来。 他想来做什麽? “哥,”柳恒沛站定在柳恒澈面前,露出一个笑容,“终於要开始和你的合作了。” 柳恒澈也露出一个笑容:“是啊,可惜暂时还没轮到我的戏份,而且我们的对手戏并不多。” “我知道。”柳恒沛说,“只不过从你出道开始我就在等著这一天了,谁能想到我进来了,你却出去了?好在你现在还能回来,所以我有点激动。” 柳恒澈笑笑:“那你应该早些进来的。” “早?我也想,可是爸为了你的事气得在医院里躺了好一阵子,我还能怎样?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自私无情?” 柳恒澈愣了一下,自己当年和家里断绝关系的时候确实气到了父亲,可他还是头一次听说他的父亲曾经为此在医院里住了很久。 柳恒沛摇摇头:“你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了,有了想做的事就什麽都不顾,不顾我、爸、妈,任何人!你可以不顾一切地往前冲,看著好像很果断很了不起,却从不去想自己的作为带给别人什麽样的伤害。你好像g本不知道一个人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牵连到其他人,尤其是最亲近他的人。” 柳恒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是,我的确对不起爸,但我不觉得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柳恒沛冷笑著摇了摇头:“你就是这个脾气,我知道的。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麽意思,如今我也不过走你当年老路,恐怕爸现在还更讨厌我一点。”他面上略泛苦涩,“但是真的够了,我已经等了够久了,十年,整整十年,现在终於能够站在这个舞台上和你好好地比一比,这比什麽都重要!” “小沛,我不觉得抱著争个输赢的想法能够演出好的作品来。” “能不能够是要看我演了才算。”柳恒沛看著柳恒澈,“我是你的弟弟,从小和你一起长大,我熟悉你的脾气x格,我还看过你所有的片子,包括那些白烂的偶像剧,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的实力到哪里为止,但你知道我的实力到哪里为止吗?” 柳恒澈笑起来:“我一样关心你啊,所以你的作品我自然也都看过了。” 柳恒沛微微翘起唇角:“你是指欧子琳的v还是《1/7人世》还是《黄河水东》?” “全部,包括《侠盗vs名捕》的电视剧,我对你也不算陌生。” 柳恒沛只是暧昧地笑了笑:“可惜今天不是和你对戏,不然今天我就能让你看看清楚,我们俩究竟谁更胜一筹,哪怕当年你抢了我的机会,比我早起跑这麽多年,现在的我一样可以超过你!” 柳恒澈愣了愣,不知道柳恒沛是在故弄玄虚还是真的有这个自信。 “你倒是很自信。”他顿了顿说。 “我自然有这个自信的本钱。”柳恒沛说,“你不会明白这十年来我是怎麽过来的。在你满足於做一个白烂偶像剧演员的时候我下了多少工夫你是想象不到的。” 柳恒澈是觉得自己的弟弟很有天赋,但他一直觉得一个人哪怕有天赋,如果缺乏系统的学习、反复的练习以及名师的指点,也不可能一p而红。所以尽管被柳恒沛在欧子琳v中的表现所震慑,当冷静下来以後,柳恒澈觉得自己不过是震慑於柳恒沛这麽多年後半路出家竟能表现出一个专业演员该有的好素质,而他自己应该也能做到这一步。然而,他想不到的是,柳恒沛在这十年之中竟然从未曾放弃过自己的梦,一直在默默地追赶…… 柳恒澈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在他困顿於无法突破的时候,柳恒沛却在暗中观察著他的表现一路迎头赶了上来,或者,已经远远超过他了? 这才是赵幼青放弃他选择柳恒沛的原因吗?那个人永远只看实力定演员。但是《1/7人世》中,柳恒沛的表演也不过是不温不火而已,难道是因为那个角色可发挥的空间过小的缘故? 柳恒澈怎麽也想不出个头绪来,他觉得自己不能被柳恒沛在思想上牵制,於是清了清嗓子问:“但是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我只是走我自己想走的路而已,你凭什麽觉得是我抢了你的机会?” “我说过了,如果不是你气得爸生病住院,我怎麽会时至今日才踏足这个圈子?” “可是小沛,你想进这个圈子应该很久了,当年我十八岁,你十六岁,你在h影视基地遇见了远志,然後在爸的书房里演戏……” “那天你果然是看到了。”柳恒沛面色一沈。 “是,我是看到了。”柳恒澈点头,“我承认,我的确是因为看了你的表演才会对演戏产生兴趣,但是我出道的时候已经是二十二岁。这中间有四年的空白,我想了四年才决定自己要走的路,你如果真热爱表演,早就可以向爸妈提出,g本不必要等到我提出了再来哀叹我抢走了你的机会。” 柳恒沛的表情像是噎住了,或许在他心目中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种可能,比他的兄长更早地提出走这条道路的要求。 “我还不是怕爸身体受不了吗?” “那麽今天你为什麽会站在这里?”柳恒澈用轻却严厉的语调道,“别总是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柳恒沛,自己做的决定,自己走的人生自己负责。” 柳恒沛好一会没说出话来,再开口的时候就有点失态:“柳恒澈,你别装出一副什麽都懂的样子来教训我,你自己还不是靠了别人才能演戏,谈什麽自己对自己负责!” “什麽意思?”柳恒澈沈下声音,“我是看过你的表演,但并没有抄袭你,难道你觉得我们的逃犯b有相似之处?” “那倒是没有。”柳恒沛冷笑,“可如果没有我的表演,你能演绎出属於你的那个逃犯吗?哥啊,你该不是从来没发现过吧?” “发现什麽?” 柳恒沛笑起来:“出於兄弟情谊,我就告诉你吧。柳恒澈,你好好想想,你至今演了那麽多角色,真正被人记住的有几个?《我的王子》中的韩如墨算一个,《裂变》中的宁皓威算一个,再加上《千里追凶》中的逃犯b……” 柳恒澈承认柳恒沛的总结很到位。他确实还有一些被别人记住的角色,但那些角色无非是因为剧本讨巧而被人记住,并非因为他的演绎,但是…… “那又怎样?” 柳恒沛摇头:“想不到我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不能发现,哥,你的每一个出众的角色都是在别人的基础上发挥推衍得来的啊!韩如墨里有封辉前辈的影子,宁皓威是周老师庄豹的衍伸,逃犯b是在我的表演上发展来的。” 柳恒澈像被人突然揍了一拳,整个人都呆住了,血y全部涌向头部,冲得他头晕目眩。 “哥,你是那种典型的没有天赋的演员,没有人在前面替你奠定基础,你就发挥不出。我承认,经过你发挥的角色的确有了不一样的生命,但没有人会永远在你前面给你做榜样。一个演员,应该是一个创造者,而你,不过是一个改进者!” “各岗位就位。”统筹在不远处大声喊,柳恒沛言尽,冲柳恒澈点个头,走开了。 小杨刚刚大概一直躲在远处没敢过来,等柳恒沛走了才敢上前,皱著眉头不太高兴地嘟哝了句:“怎麽那麽嚣张,就没见过有人这麽做弟弟的。”他多少也知道四年前的事,因此对柳恒沛意见很大,“阿澈,你没事吧?” 柳恒澈转过头,勉强笑了笑说:“去给我搬把椅子放高导边上,我要看监视器。” “哦。”小杨应了一声走开了。 “怎麽了?”周远志急匆匆地走过来问,“柳恒沛对你说了什麽?”身後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做了个手势,示意马上过去。 “没事。”柳恒澈对恋人露出一个笑容。 周远志不太放心,匆忙中握了握柳恒澈的手:“他的话别往心里去,注意看监视器,晚上我跟你一起讨论一下。” “嗯,加油。”柳恒澈说,有些不舍地松开手看周远志就位。 深呼吸了几口,心慢慢地定下来,只要周远志在他身边,柳恒澈就会沈著许多。 其实三天前才拿到《侠盗vs名捕》的剧本,但这三天里柳恒澈已经将剧本背得滚瓜烂熟,不仅是自己的,也包括其他主要角色。对於方正,柳恒澈也有一套自己演绎的想法。 好,那麽就来看一看,是你的方正高明,还是我的方正高明。 柳恒澈走到高放身边,坐了下来。 第四十三章 柳恒澈打开门,拢了外套往外走,才踏出一步就听得周远志的声音。 “去哪儿?” 他一下子楞住了,一只脚举在空中放也不是,收也不是。最後他停下来,没奈何地转过身去喊了一声:“远志。” 周远志靠在墙边,双手环x:“要出门?” “就……随便走走。” 周远志点点头:“也好,这小镇挺安静的,风景也不错,我跟你一起去。” “没关系,我自己……” “说过要和你一起讨论白天那场戏。”周远志看著自己年轻的恋人,看他眼神里流露的有点无奈更多是沮丧的神色,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我陪著你不行吗?”他问,看柳恒澈犹豫著,又补充,“如果你说不行,那我就回去,不过你十点半之前一定要回来。” “我又不是中学生!”柳恒澈抗议,看周远志一脸波澜不惊但似乎快发火的表情才服了软,小声地说,“我不想被你看笑话。” “有什麽笑话可看的?” “我被小沛打击到了。”柳恒澈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现在觉得自己很差劲,样子肯定不好看……”他越说越低声,看著自己的脚尖,“所以我不想给你看到!” 虽然知道柳恒澈现在可能很不好受,但周远志还是有些哭笑不得:“有什麽不能给我看的?你没你自己想得那麽差,他也没你想得那麽强大,我是和他演对手戏的演员,这一点应该比你更有话语权。” 柳恒澈看看周远志,有点欲语还休的样子。周远志难得觉得自己这个凡事果决的恋人变得优柔寡断了。他想,还是应该推他一把。 於是周远志伸手在柳恒澈肩膀上拍了一下说:“走。”硬是勾著柳恒澈往外走。 小镇上夜色四合,碧萝山风景区由於开发较迟加上此时正处此地旅游淡季,故而镇上并没有许多游客。周远志勾著柳恒澈往外走,倒也没引起什麽注意。 “我们要去哪里?”走了一阵柳恒澈才开口问。周远志一路上也不说话,只是因为身高差,略有些吃力地勾著他一路走。 周远志看看他:“知道开口了?” “明明是你先不开口的……”柳恒澈挺委屈的。 周远志笑出声来,总觉得柳恒澈现在又像个小孩子一样了,那麽,至少是稍微放松些了吧。他走到街道尽头,看了看,果断往右边拐过去。 “等等!”柳恒澈拉住周远志,“你该不是要……” 周远志打断他:“对了,你提醒我了,我忘了东西。”他重新走回几步,进到拐角处那家便利店里,从货架抱了一堆罐装啤酒放到结账处说,“再拿两包中华。” 收银员看到周远志,马上又去看柳恒澈,显然认出了他们,犹豫了下问:“请问,你们是周老师和柳先生吗?” 周远志笑著点点头,年轻女孩的脸上马上露出欣喜万分的神色来,手忙脚乱地结起帐来:“啊,周老师、柳先生你们好,我马、马上就好,请你们等一下。” “再买个垃圾袋。”周远志说,按照女孩子报出的数字付了钱。 “请问,我能请你们给我签个名吗?”女孩装完货物怯生生地问,深恐自己太唐突。 “好啊。”周远志回身喊站在店门口的柳恒澈,“阿澈,过来。” 柳恒澈有点不怎麽甘愿地走过来,周远志接过女孩子手忙脚乱翻出来的一本记账的本子和笔:“请问写什麽内容呢?” “写……就写祝苗丽红天天开心就可以了,是禾苗的苗,美丽的丽,红色的红。”女孩子慌慌张张地说著,健康的红扑扑的脸蛋更红了,她偷偷去瞥柳恒澈,激动得微微颤抖。 周远志签了名,让柳恒澈也过来签名,柳恒澈不得不接过笔,弯下腰去写字。 “柳、柳先生,我可喜欢你演的秦冠峰了,希望你以後能演出更好的角色来!”女孩子看著柳恒澈英俊的侧脸结结巴巴地说著,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柳恒澈的手停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抬起头来:“秦冠峰?” “嗯嗯!”女孩子连连点头,连珠p一样地说,“其实杜宇飞那个角色我也喜欢,还有欧阳净、何数、万子峰、周恺,啊,当然宁皓威我也喜欢!”女孩子一脸激动地报出了好几个柳恒澈过去饰演过的角色,其中有些是偶像剧主角,还有些是他半红不黑之时饰演的配角。 柳恒澈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周远志,周远志却只是朝他笑笑,好像一副了然於x的样子,他只好又转过头去。 “谢谢你。”柳恒澈郑重地签完字,将本子递回去,“我会继续加油的!” “好、好的,请你……啊,当然还有请周老师也一起加油,请你们演出更多更多、更好更好的角色来!” 柳恒澈再次道了谢,拎了一马甲袋的啤酒罐和周远志走出店去。 “怎麽回事?”走出去一段路他才问。 “就这麽回事啊。”周远志笑眯眯地一摊手,“我承认白天经过这听到这女孩跟同事说她很喜欢你,所以特意带你过来,我也承认我想带你去里面。”周远志指指前方,拐过街道以後往前走一段路程就能看到风景区的大门。 柳恒澈目瞪口呆地看著周远志:“远志,晚上景区不开放。” “我们拍夜戏的时候他们就会给我们开放了,当然今天是不用拍。”周远志笑嘻嘻地又来勾柳恒澈,“不过放心吧,包在哥身上。”说著就把莫名其妙的柳恒澈拖了过去。门卫老大爷老大远看到周远志就走出来打招呼:“小周,你来了啊,可真准时!” “嗯,王大爷,要麻烦你啦。”周远志从口袋里出两罐啤酒和一包中华塞到王大爷怀里,“千万不要给别人看到哦。” “知道知道。”王大爷乐呵呵地将东西藏到警卫室门背後的一个小口袋里,然後拿了钥匙打开工作人员进出的小门,“从这里进去就好了,记得山上去不得,夜黑容易出事。” “放心大爷,我们只是去落霞溪边转转。”周远志看了看表,“大概一个小时後就出来。” “好,那我给你们留著门啊。” “哎,谢谢大爷了。”周远志说著,推推柳恒澈,“阿澈,快说谢谢。” “谢谢大爷。”柳恒澈不得不乖乖道了谢被周远志拉进景区。 与白天相比,景区的晚上又是另外一种风貌。夜色中的碧萝山一点都不沈寂,反而充满生机,虫鸣鸟叫,流水潺潺。人行走於其中,听著松风林涛,踏著碎月银辉,心情不知不觉就会放松下来。柳恒澈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感受著从身体最深处排出沈屙的感觉。 下午柳恒沛的方正真的给了他打击。柳恒澈记得那一幕收工时柳恒沛看他的眼神,那是一种显而易见的示威,而在那之前柳恒沛说,柳恒澈你只能做一个前人基础上的改进者,而非一个创造者!柳恒沛想要证明这一点,柳恒澈当然不愿承认这一点,所以要拿自己设计的方正去与柳恒沛的方正比较,但是……他输了。 输了半步。 这麽一想,柳恒澈的心情又低落起来。 “刚才那些角色你还有印象吗?”周远志忽然问。 柳恒澈愣了会才反应过来周远志是在说苗丽红提到的那几个角色:“有,每个角色我都有印象,但那几个角色我演得并不好,那些片子也不太受欢迎。” 周远志伸手在柳恒澈肩上重重拍了一下:“混蛋!”把柳恒澈吓了一跳,他说,“我演了十几年龙套,有不少我认为自己演得不错的角色,还没听别人说过一声喜欢,你都被人说喜欢了,居然还要自怨自艾!”他说著,开了罐啤酒塞到柳恒澈手里,“罚。” “远志……”柳恒澈觉得周远志经过那三天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像是豁然开朗的感觉,人也感觉轻松好多,这三天里发生了什麽? “喝不喝?” “……喝。”柳恒澈回过神来,无奈地接过啤酒喝了一口,看周远志还瞪著他,不得不仰起脖子一下子灌进去二分之一,喝完忍不住长出一口气,“好喝!” “是吧。”周远志笑起来,也给自己开了一罐,“这里的啤酒是山泉酿的,甘冽又爽口,刚刚吃饭时候服务员介绍过,可你压g就没听。” 柳恒澈叹口气:“我哪有心思去听。” “下午柳恒沛到底找你说了什麽?”周远志问,“你被他影响到了。” “我没……”柳恒澈想了想,虽然他不承认柳恒沛的观点,但要说完全没有被柳恒沛的话影响到那也不可能。 完全规避别人的话语所带来的影响这种事,恐怕只有完全自信的人能够做到,而这类人多数会有刚愎自用的趋势。能够听进别人意见的人则虽抱持开放的态度能够听进良言,却需要花费很大力气去甄别错误的乃至别有用心的进言,稍有不慎便会成了丧失主见的墙头草,乃至在舆论中迷失自己的方向。 世界就是这样复杂的络,每个人身处其中,不知不觉被影响及影响他人,形成团体共x至地域共x、社会共x,进而产生从众心理。 “好吧,我是被影响到了。”柳恒澈说,“他说我的天赋不如他。” 周远志皱起眉头:“还有?” “还有说我不是个创造者,而是个改进者。他说我所有能被人记住的角色都是在别人的基础上衍伸改良而来,说《我的王子》中的韩如墨有封辉前辈的影子,宁皓威有你的影子,《千里追凶》的逃犯b有他的影子。”柳恒澈的声音低低的,显然不太高兴。 “那你自己觉得呢?”周远志问,看柳恒澈沈默不答又逼他,“一部一部说说看。” 柳恒澈沈默了好一阵才闷闷地回答:“《千里追凶》的逃犯b的确是在我看过小沛的表演後,想了很久才演出来的。”柳恒澈伸手替周远志拂开前方拦路的低垂树枝,“宁皓威你也知道,我是参考过你的表演的,赵导也说我的表演里有你的影子。至於韩如墨,当时公司想把我往封辉前辈那条路线打造,所以我当时看了他不少片子,难保会受到影响。” “你是承认自己是个改造者?” “我只承认我受到了影响!”柳恒澈不悦地反驳。 周远志看了他一眼:“不错嘛,还知道反驳,那就表明你也相信自己不只是个改造者。” “但是我也的确受到了你们的影响,我在想如果在没有任何前提条件,没有别人演绎过的情况下,我是否能演出一个出彩的角色,所以我……” “试著设计了方正这个人物。” 柳恒澈有些惊讶地看向周远志,周远志伸手他的脸:“我看著你已经十年了阿澈,你在想什麽我大体都能猜得出。” 柳恒澈叹了口气:“那你也应该知道,我输了。”两人说著话已经走到了傍晚拍摄方正与蒋三泉对峙那场戏的溪流边。这里没有路灯,但月光十分明亮,溪流之上银芒跳动,偶尔有鱼儿摆尾发出的水声,宁静安详。 “嗯,”周远志思考著,“你觉得自己输在哪里?” “输了半步。” 周远志朝柳恒澈走了半步:“这半步?” “对。”柳恒澈沮丧地挠了挠头发,“这半步看著是很小的距离,但却证明我不如他。” 方正与蒋三泉在溪边相遇的时候,证人已经被杀害,蒋三泉怀疑先到的方正是杀人凶手,而方正试图让蒋三泉配合他查案。两人过去是拍档,现在是敌人,一言一行都有著试探的机锋,这一幕相遇不算戏剧张力特别突出的矛盾冲突戏,却是暗流潜涌,表演层次相当丰富的一场文火戏。 一开始柳恒沛的设计与柳恒澈的设计虽然略有区别,但柳恒澈并不觉得柳恒沛比他高明,充其量只是他们饰演的方正x格上有细微区别,直到柳恒沛的方正否认了杀害证人并旁敲侧击试图让周远志的蒋三泉配合他查案说了一番话後,柳恒沛向前走了小半步。 这是一个小细节,但是柳恒澈注意到了。柳恒沛进了半步,而周远志退了半步,跟著柳恒沛又进了半步,这一次周远志站著没有动。 半步是一个很小的距离,平日的生活中g本微不足道,但在这幕表面平静的戏中却拥有很深的含义。要知道蒋三泉平日带在身边的工具及武器是解剖刀,而蒋三泉手拿解剖刀的有效攻击范围就取决於这半步之差。 柳恒沛的方正在说完一切後往前走的这半步是一种试探,试探周远志的蒋三泉是否接受他的话以及如今对他到底是什麽态度,所以,他走了这半步,而周远志退後了半步。 蒋三泉虽然嫉恶如仇,理x冷静,但对方正毕竟还是感情不同,所以他下意识地退後了半步──无声无息的、小小的一段被拉近又拉远的距离。第二次方正再逼近半步,蒋三泉站住了,但是没有动。之後不久两人发生了打斗,彼此各有损伤,但方正已经清楚蒋三泉对他终归下不了手。 柳恒澈很奇怪自己为什麽会想不到这一点,他的方正会站在安全的范围里对蒋三泉说话,用真诚的言语、理x的态度试图劝服蒋三泉相信他。他本认为升任了总捕头的方正应该是这样的,所以他g本没想到走这半步。他想,用眼神和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意思,然後听凭尊敬的也是信赖的拍档自己来做决断就好了,而与柳恒沛的这半步一对比,他便觉得自己的表演立刻显得平庸起来。 柳恒澈想,难道他真的不如柳恒沛吗? 周远志说:“那半步,是比较特别。” 柳恒澈的脸上马上便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但我不喜欢那半步。”周远志对惊讶抬起头的柳恒澈说,“我不是安慰你,你应该知道,在演戏这件事上我不会徇私,我很讨厌那半步!” “为什麽?” “我们来演一下下午那场戏。” “啊?” “来吧,我数三、二、一,action!”周远志先站好了位置,“方正,”他沈声道,声音严厉,并无惊讶,“你果然在这里。” 柳恒澈不得不找到合适的位置站了:“三泉……”他才喊了一声就被周远志打断了。 “你是柳恒澈不是柳恒沛!”他严肃道。 柳恒澈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是被柳恒沛影响了:“远志,我真的……” “再来。”周远志说,“方正,你果然在这里。” “三泉……”柳恒澈叹了口气,直起身来,随後举起双手转过身,“人不是我杀的。” “这个人刚刚还活著,现在却成了尸体,而你这麽巧就在他的尸首旁边。” “我也在查他,但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这样。” “等你进了牢里,我自会验他的伤口。” “三泉,你能不能听听我的说法呢?”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对著话,直到这幕戏最後方正带伤逃离,柳恒澈在离开的时候,不自觉地回头看了周远志一眼,然後才遁去。 柳恒澈走回来发现周远志站在月光下微笑地看著他:“阿澈,我喜欢你的方正。” “为什麽?”柳恒澈问,“我的方正平平无奇。” “可你的方正是一个为人著想的好捕头。”周远志说,“而柳恒沛的那半步,是一种心机。”周远志看向柳恒澈,“阿澈,你知道吗,从《千里追凶》我就发现了,你和柳恒沛最大的区别并非是演技的高下,而是x格的差别。” “x格差别?” “你们兄弟俩x格真的差别很大。”周远志感慨,“方正升任捕头後固然变成熟了,不再是天真的、血气方刚的初生牛犊,但他的本质不应该改变。柳恒沛的方正太懂得利用别人对他的感情了,他的这半步是试探的半步,是对蒋三泉不信任的半步,也是逼迫蒋三泉做出抉择的半步。他明知道蒋三泉对他的感情很深厚,却还是要试探他,要逼蒋三泉明确作出违背自己理念的抉择。他通过这半步拿到了要挟蒋三泉的把柄,虽然那是一种看不见不著的情感上的把柄,而你,选择了让蒋三泉自己去作决定。” 柳恒澈蹙起眉头细细地思考著。 “表面来看,他那半步很巧妙,在荧幕上会放大,会出彩,但他的方正到这里,对我来说,路已经走偏了。”周远志又再次回想起《千里追凶》中那两个截然不同的逃犯b,一串惊叹号的柳恒沛和一行省略号的柳恒澈,一个是纯粹的、穷凶极恶的亡命逃犯,而另一个却带著一种透彻的、无奈的苍凉。 一部作品中的角色会被原著和编剧、导演涂抹出一个既定的框架,但填充血r的依然是演员。演员的x格影响他对角色的理解并进而影响到整个角色丰富的内心层面和动作细节,产生微妙的变化。这就是许多经典作品被一拍再拍後,同样的角色由不同的演员演绎出来必定存在各种差异的原因,不仅仅是演技这个因素,成因是个复杂的合力。 谁都知道,世界上永远没有两张一模一样的叶子。 “这才是你们的区别。”周远志说,“他具有攻击x,而你会给人余地。” 第四十四章 “但他的表演似乎更有张力,”柳恒澈说,“人们总是追求一种心理上的震撼感。” “那麽我很喜欢你最後那个眼神。”周远志说,“那一眼带给我很大的震撼,你是怎麽想到这个动作的?” 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後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特别去设计。”但是他确实在逃走之前,回头看了蒋三泉一眼,那一眼里有担心和忧虑。 一个被通缉的,失去了所有并且有生命危险的人却在逃亡途中对一个好好安坐於家中,刚刚被擢升为捕头的人表达了担心。 下意识的行为,即兴的发挥,水到渠成。 周远志被那一眼所撼动:“你在担心我。”他说,“方正被设计陷害逃亡在外,深知设计他的人很可能就在他们身边,而蒋三泉依旧端坐於巡捕房之中,就在真正凶手身边。方正知道那个凶手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也深知蒋三泉凡事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脾气,所以十分担心蒋三泉。” 柳恒澈想著点了点头:“大概是那麽回事。”那个瞬间很短,短得他好像没有时间思考,身体先於思想而行动,他回头看了那麽一眼,匆匆忙忙,事後几乎连他自己都没能意识到这个结果是否存在一个考虑的过程,而这下意识的一眼却成为他表演中的一个亮点。 “再来看《千里追凶》的逃犯b,你的确先看到了柳恒沛的表演,但你们俩的逃犯b在x格上就截然不同,一个是刀口舔血至死不知悔改的亡命之徒,另一个却是逼上梁山,深知会遭恶报,心中却依旧有一丝善念的普通人,所以你不仅没有模仿柳恒沛,也谈不上在他的基础上进行改善。” 柳恒澈觉得周远志的话有道理:“那宁皓威怎麽说,还有韩如墨。” 宁皓威……周远志想到了赵幼青的话,柳恒澈受你的影响太深了,这迟早会让他完蛋。 他并未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斟酌著道:“我既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什麽厉害的前辈,但我想没有任何一个角色是凭空产生的,我们的一切反应都来自体验和学习,我们用手触火会知道烫和痛,看到杀人犯会知道害怕和逃跑……” “体验派,我了解你说的这些。”柳恒澈说,“但我们不可能体验一切,而角色的演绎方式每个人又都是不同的,那便属於创造的范畴。” “还是学习的范畴,”周远志说,“没有我做基础,你也一样能创造宁皓威。” “也许没有现在这麽出彩?” “你怎麽知道?”周远志问,“你为宁皓威设计了许多细节,丰富了这个人物的形象,这些都不是在我的庄豹基础上简单改进就能得出的结果,我们之间要论相似,最多只是风格上。比如你不选择歇斯底里的夸张表现方式而是四平八稳之下的暗流涌动,用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来演绎这个角色,这一点和我的倾向相同,但宁皓威是宁皓威,庄豹还是庄豹。” 柳恒澈想了半天:“如果是你……” “如果是我来演宁皓威,至少有三场戏会跟你不同。”周远志早猜到柳恒澈会这麽问,“和马俊杰一起打保龄球彼此试探的一场,动手烧毁孤儿院的一场,以及最後巅峰对决前的一场。你的宁皓威看似冷酷,却有很强的j神洁癖,潜意识中就不喜欢与人接近,哪怕对人笑著的时候,小细节上也会有疏离感。这种疏离感平时看不太出,但在面对对你有意义的人和事物时会特别明显,比如马俊杰,比如孤儿院的老师和孩子,比如韩雯,我的则恐怕不会,我始终会用一种随和、平易近人的态度去与那些人、事、物接近。” 柳恒澈有点意外:“你是指,你会比我更冷酷。” “对。”周远志说,“你的宁皓威毁灭人类是因为憎恶人类这种生物,而往深层次想,你憎恶他们是因为曾经对这种生物抱有希望和憧憬,所以你的宁皓威有一种悲剧气质,而如果我来演宁皓威这个角色,我会让他成为一个彻头彻尾区别於人的生物,因为对那种生物没有什麽感情可言,所以反而能以一种轻松的看似随意的姿态来接近他们,你的是一个奸角,我的则是一个恶角。” “这好像就不是x格影响的结果了,”柳恒澈奇道,“你怎麽会选择从那种角度去塑造宁皓威?” 周远志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我对那种和自身x格对冲的x格有一种先天的好奇。” “一千个演员也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就是那样,创造这种东西如果是靠模仿和照搬得来,观众是不可能看不出来的。” “但我身上确实有你的影子。”柳恒澈思索著,“大概是因为第一次饰演奸角,你的奸角又实在是炉火纯青的缘故,我想下次我应该选一个你没有演过的类型试试看。” 周远志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淡淡的惆怅。他想柳恒澈毕竟不是赵幼青口中所说的那样,也不是他自己以为的那样,他对表演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就算不健康的大环境和尔虞我诈的圈内人际令他跌了很重的跟头,哪怕他自己数次说为了这份爱可以随时退出这个圈子,但其实他对表演的憧憬和追求极致的理念从来没有停止过。 那就足够了。 “至於韩如墨,”周远志说,“是赵导一手调教出来的,我不相信他喜欢一个复刻品。” 其实有的时候,周远志真的会觉得门外汉在最初的某个极其短暂的瞬间会比饱受训练的专业演员更接近表演本身。他们不懂台词技巧,形体锻炼,不懂得许许多多的流派和表演方式,他们演,只是觉得这个角色应该这麽动,这麽说话,这麽表情,他们就是这样用一种chu糙的毫无章法的方式来演绎,却会在某个瞬间便拥有了直指人心的力量!在h影视基地待了那麽多年,周远志看过太多这样的瞬间了,可惜的是这种瞬间终归是无法持久的,要将这种偶然发生的光辉巩固下来,还是要进入到系统的学习和培训之中,而可惜的是,从理论转化为实践的过程中总会一不留神就诞生许许多多的匠艺者,这也是为什麽有时候导演们会很乐於调教一个零起点新人的原因。 换言之,那个时候的柳恒澈g本还不具备被条条框框限制死自己而落入机械式模仿的条件,那是一种短暂的幸运。 “的确,演韩如墨那时候我对表演还很懵懂。”柳恒澈说,“我怎麽会被小沛说了就怀疑自己呢?” 周远志拍拍柳恒澈的肩:“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很容易被他影响,或许是因为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 从小一起长大,熟悉彼此也格外看重彼此,互相竞争也互相影响。周远志觉得其实柳恒沛在柳恒澈面前也常常失态,表现出不该表现的弱点,比如在片场示威。 柳恒澈叹了口气:“大概吧,因为我过去老是……”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本来想说自己过去老是输给柳恒沛,可又想起来柳恒沛也总觉得自己老是输给他这个当哥哥的。这实在是一件最滑稽不过的事,人们为什麽总是容易记得自己的失败而非成功? 有人提著手电筒照过来,跟著传来王大爷的声音:“小周,你们在吗?” 周远志看了一眼表,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们把时间忘了,已经过了两小时了。”他们向王大爷道了歉,然後并肩往回走,一路上喝著酒接著聊些关於演技本身和这部戏的想法,在安静的街道上走著有一种特别舒适的感觉。 然而才走进宾馆大堂,就听得一阵吵闹。杜若死死抱著殷莫离,看到周远志他们急得大叫:“周大哥,快拖住莫离!” 周远志看过去吓了一跳,殷莫离满眼血红,咬紧牙关疯了一样地想要往外面冲,杜若被他拖著在地上滑动,旁边的宾馆服务生和保安犹豫著不知道该怎麽办才好。 “放手!”殷莫离怒吼一声,声音像只困顿绝望的野兽,几乎把所有人都吓住了。 “我去抓著他。”柳恒澈说,快步走过去帮著杜若拉住殷莫离,“发生什麽事了?” “他想去c市。”杜若说,“莫离,现在半夜没有飞机去c市,你再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办法好吗?你冷静一点。”电梯发出声音,两个正好下楼的助理看到这情况也马上过来帮著拖住人。 “我叫你们放开!”殷莫离像疯了一样地挣扎著,宾馆前台看苗头不对想要拨打报警电话,被周远志一把按住。 “抱歉,我们马上就能处理的,拜托千万别报警。”他说。 宾馆保安这时也帮著一起来按殷莫离,可他此刻就像吃了疯药一样力大无穷,不要命似地死命挣扎,杜若被他甩了出去差点撞到一旁的柱子上,幸亏周远志挡了一下。 “到底怎麽了?”周远志问。 “我也不知道。”一向j明能干的杜若这时候简直快要哭出来了,“我想去跟莫离交代一下明天的安排,结果看到他突然从房里冲出来,嚷著要去c市,我不知道他是怎麽了,跟他说话g本就没用。”杜若著双臂,她的手腕上已经被掐出了红痕,还有几个地方破皮流血,显然是在争执中受的伤。 “你去前台弄点药,我问问他怎麽了。”周远志走过去,殷莫离被几个人死死按著还是不肯停息,喘著chu气拼命挣扎。 “莫离!” “放开我!”殷莫离甩开一个警卫,周远志不得不劈手给了他一巴掌。 “殷莫离!”周远志喊他,看殷莫离眼眶里忽然留下一行泪水,心都慌了,“到底怎麽了?” “他死了……”殷莫离看向周远志,脸上满是惊惶无措,“殷莫追死了……” 第四十五章 通过天承联系,殷莫离当晚先坐车去私人机场,然後转搭直升飞机飞去c市,周远志陪他一起去。 坐在飞机上的殷莫离像是世上最最无助的一个孩子,苍白著脸色瑟瑟发抖,周远志搂住他的肩膀,他就紧紧地抱住周远志的腰,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最後一截浮木般,无论谁来拉都不肯松手。 殷莫追死於车祸,当日晚间八点十七分,他经过c市某路口时被一辆闯红灯的私家车撞倒,因为事发地段行人稀少,一直到一个小时後才被人发现,在送医途中即告不治。警方很快介入调查,从他的钱包中找到了身份证确认了他的身份,又g据手机储存卡中的通讯录联系到了殷莫离。殷莫追的尸体此刻就停放在c市中心医院太平间,等著他去认领。 站在太平间外面,殷莫离抖得像筛糠一样,连周远志也忍不住跟著微微颤抖。这个位於地下的空间冷得可怕也静得可怕,以至於他明明很想对殷莫离说几句安慰的话,脑子里却g本组织不起任何一句语句。 分离与死别,本就是天地之别,而殷莫追不仅是殷莫离深深爱著的人,同时也是他唯一有著血缘关系的共同生活了二十七年的家人。现在这个人就这麽无声无息地离去了,不再存在这个世间的任何一个角落,不再会出现在任何人眼前,不再呼吸与殷莫离所呼吸的相同的空气,不再用与殷莫离相似的脸孔行走在这个世间,甚至,他连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曾留下…… 周远志一直觉得自己对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承受能力,能找到办法,但是面对这一刻瑟瑟发抖的殷莫离,他毫无办法可想,他甚至也想嘶吼、痛哭、转身逃跑,而他只能徒劳无力地抱著殷莫离,陪他一起在这里无声地熬这生命中最难过、最痛苦的一段时间。 过了很久很久,殷莫离轻轻动了动:“我要进去,”他说,“也许里面那个不是殷莫追。” 周远志跟著跨前了一步,却被他挡了回来。 “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他说,居然还能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可那个笑容看在周远志眼里比哭还要难看无数倍,“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了,肯定不是他的。”他说,轻轻拂开周远志的手,然後一步一步朝那个门走过去,推开,进入。 太平间的门没有发出声音就合拢了,一瞬间周远志有种殷莫离也被吞噬了的错觉,他向前追过去,直到鼻梁撞到了冰冷的门扇才停了下来。 殷莫离不想他进去的,似乎这样,殷莫追生还的希望就会大一些。 周远志也在想,也许里面那个并不是殷莫追,就像那些小说或是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有人偷了他的外套和随身物品,又或者那个人刚好跟他长得相似,过一会,殷莫离就会故作沈重地走出来,然後忽然对他哈哈大笑说:“不是他,太好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远志一直在门口等了快一个小时都没见殷莫离出来。他实在担心得不行了,正要进去,却见门被推开,殷莫离又慢慢吞吞地从门里走了出来。 周远志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这一刻他所见到的殷莫离,仿佛进去之前,他还像个人,出来的时候,却已经是一缕幽魂了。 “莫离。”他犹豫著喊了一声,殷莫离却像什麽也没听到,只是错过他身边,机械地缓慢地向前走去。 “莫离!”周远志又喊了一声,伸手拉住他,殷莫离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抽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想要露出一个笑容又似乎是想要说什麽,但是他什麽也没能做到。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昏倒在了周远志的怀里。 《侠盗vs名捕》的拍摄不得不暂时搁置。开始投资方曾要求天承和风行换角,但由於有点人气和声望的演员很难临时排挡,所以一直进行得不太顺利,後来风行提出是不是可以让唐晓骏来顶上殷邪这个角色,结果消息放出去以後,殷莫离的粉丝也好,周远志的粉丝也好,还有柳恒沛的粉丝以及这部剧的剧粉都集结到一起抗议,扬言绝对不会买账,最终逼得投资方不得不屈服,暂时将这部戏搁置,耐心等待殷莫离回组的一天。 周远志做完饭,拿去端给殷莫离。夕阳中,他正一个人坐在窗边,反复摩挲著殷莫追留给他的不多的几件遗物。 周远志几乎要怀疑殷莫追对自己的死亡有过预感,之前他们见面的时候殷莫追说自己在处理国内的资产,而现在他走了,留下的东西真的寥寥无几。一只手机,一块手表,一个装了几百块钱的皮夹,还有一本笔记本,上面是殷莫追过去的日程记录,包括还在担任殷莫离经纪人时期的,除此之外只有几件衣物而已。名下存款只有两千多,其余的不知都用在了什麽地方。 而除了那本笔记本和手机里的一个号码,也几乎没有任何与殷莫离有交集的东西,就像是殷莫追想彻底断绝与殷莫离的关系那样,甚至连那本笔记本也曾有过撕扯的痕迹,但痕迹只延续了一半,好像殷莫追突然又舍不得了,才将那本本子重新收好。 真正属於殷莫离的遗物可能只有一件,那g双子星项链。 周远志思考再三,还是在葬礼上将之交到了殷莫离手里。殷莫追曾经说过,等到有一天殷莫离能够从这段感情中完全抽身的时候,请他将这g项链还给殷莫离。谁又能想到,这g项链回到殷莫离手上的原因是因为殷莫追率先抽身离去? 在殷莫追的葬礼过後,周远志就搬来和殷莫离同住。殷莫离现在的状态无法工作甚至无法做任何事,除了周远志也没人能够接近他,周远志便向公司请假说要去照顾他。杜万生倒算一个讲人情的老板,慷慨地批了这个假,只是亲自来探望过殷莫离以後面色就不太好看,周远志知道他大概是觉得殷莫离已经毁了,後来便听说他回去後开始著手栽培另一名叫作苏泽的演员。 讲人情的是杜万生,讲效益的也是杜万生。 无可厚非。 “莫离,吃饭了。”周远志将餐盘放下,端了粥用勺子舀了吹了吹,“来,张嘴。” 殷莫离并不看他,但也乖乖地张开嘴来,任周远志一勺一勺地喂他。 听说双生子本是一个灵魂分作两半,其中一个离去便会带走这个灵魂的一半,所以另一个也会活不长久。周远志害怕这种迷信的说法,但自从殷莫追死後,殷莫离就仿佛真的失去了一半灵魂那样,失去了昼夜的概念,失去了旁人和自己的概念,失去了一切正常人该有的情绪反应甚至是生理反应。如果周远志不看著他,他甚至不会想到吃饭,他会就这样一直坐下去,慢慢衰弱,直至死亡。 电话铃声轻柔地响了起来,周远志听从心理医生的建议,将殷莫离住所的铃声也改成了轻柔的治愈系音乐,他放下碗试探著问道:“我去接个电话?”殷莫离并没有回他,不声不响地摩挲著那本记事本。 周远志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外头的客厅里接起电话。 “远志。”电话那头传来柳恒澈的声音。经过慎重选择後,柳恒澈新近接了一部影片。就如同他之前所说的,他这次要饰演的角色是周远志从未饰演过的类型,那是一部严肃的人物传记题材的影片,他出演一名文坛耆老,此时正在外景地紧张拍摄之中。 周远志瞥了一眼房内,殷莫离开始抚弄那g双子星项链了,看起来并没有什麽异样。他掉过身,压低声音回道:“阿澈。” “吃过饭了吗?” “就要吃了。”周远志说,“我刚刚在喂莫离吃饭。” 柳恒澈在电话那头沈默了一阵,然後问:“他还好吗?” “不太好。”周远志的声音里有浓浓的担心,“还是那样不声不响,像掉了魂一样。” 柳恒澈在那头叹了口气:“心理医生怎麽说?” “他不肯讲话也不肯作其他配合,那些医生来就只能chu略检查,说他是心理创伤引起的暂时x自闭,配了些镇静和治疗抑郁的药物,吩咐我陪他多说说话。” 那头有人喊了柳恒澈一声,柳恒澈说了句等等,然後捂著话筒跟对方聊了几句。 “有事的话你就去忙吧。” “没事,他们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而已,我还想多读读剧本和资料,而且我买了便当了。”柳恒澈顿了顿说,“远志,我……我很想你。” 他们已经分开快三个月了,周远志也一样想柳恒澈,但他没有办法,殷莫离这个样子,他g本不可能丢下他去做别的事情。 “我也是,但我不可能扔下莫离不管。” “我知道。”柳恒澈说,“我也希望他快点好起来。” “嗯,你们拍摄还顺利吗?”周远志转移了话题,这样会让大家都觉得轻松一点,他不想柳恒澈的情绪也被影响到。 “挺顺利的,剧组的人挺好相处,顾导虽然严格,但我从他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柳恒澈说,“我保证你看到这部片子的时候一定会觉得我有进步了。”柳恒澈说起演戏来,音调就轻松欢乐得多,周远志真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是光芒四s。 “嗯,我一定会去看。”周远志说,“最近你弟弟有没有找你麻烦?” 谁也想不到《侠盗vs名捕》电影版搁置的结果竟然是对柳恒沛打击最大,他似乎一直期待著与自己的哥哥一决雌雄,以至於这一场变故发生後在公众场合失言,说出了极其负面的话语,柳恒澈当时对周远志感叹:“果然像你说的那样,小沛受我的影响也很大。” 同样不高兴的是唐晓骏,在新丽影时代他便未受重视,进了风行後是跟著柳恒沛才好不容易能够站稳脚跟,这一次难得有了个出演重要角色的机会,刚刚还在新闻发布会上表决心要好好演,跟著就引起公愤,被抗议而後夭折,丢了个天大的脸,一连被八卦媒体笑了好几星期,像丧家之犬一样的灰头土脸。 “没有,他最近好像在筹备出专辑。”柳恒澈说。和他不同,柳恒沛的出道便是在欧子琳的v中担纲主角并跳了一段热舞。柳恒沛有唱歌和跳舞的天赋,风行往三栖捧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周远志忽然想起来,认识柳恒澈这麽久以来好像从来没听他唱过歌。 “你为什麽不出专辑?” “我?”柳恒澈好像很吃惊,“我不喜欢唱歌。” “试试看呢,也能多点发展渠道。” “饶了我吧。”柳恒澈在那头苦著张脸。 “为什麽?” “啊?那个……就是,我唱歌很难听很难听……”柳恒澈挫败地道。 周远志本来只是随口说说,被他这麽一说反而来兴趣了:“怎麽样叫很难听很难听?我没听过可不算。” “真的很难听的,我五音不全老跑调,上学的时候音乐老师就特别恨我!” 周远志听得差点笑出来。一直跟著殷莫离处在低气压的情绪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放松的感觉了。 “有多恨你?” “就说怎麽长了张漂亮脸孔,看著挺聪明的,结果连《happy new year》都唱不好。”柳恒澈窘迫得不得了,“远志,你能不能别逼我回忆那些悲惨历史啊?” 周远志硬憋著笑,脸都快抽搐了,他想像著一个漂亮英俊的小小少年,穿著雪白笔挺的制服,背著手黑著脸一本正经地……走调的样子。 “你在笑是不是?”柳恒澈在那头无奈地道,“你肯定在笑,都跟你说了别揭我短,回来看我怎麽收拾你!” 周远志简直快憋不住了,赶紧转移了话题,两人又再轻声聊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周远志转过身去,跟著吓了一跳!殷莫离不知什麽时候走了出来,靠在门边定定地看著他,也不知道已经听了多久了。 “莫离?”周远志有些尴尬,“有什麽需要吗?” 殷莫离摇了摇头,走回自己的房里去了。 周远志跟著进去,发现自己刚刚放到一边的粥碗已经空了,看来殷莫离自己动手喝了粥,想要把碗端出来,看到他在讲电话才又放了回去。 周远志顿时有种很对不起殷莫离的感觉,他还处在丧亲之痛中,自己却在他面前和恋人说说笑笑……周远志尴尬得无地自容,赶紧挽起袖子刷碗擦桌子,忙完了一切又去伺候殷莫离吃药、洗澡,帮他洗衣服,一直忙活到半夜才忽然想起来,殷莫离这一晚居然是自己吃的饭,而且还回应了他。 这是代表著他好转了吗?周远志望著似乎已经睡熟了的殷莫离的背影猜想著。 第二天清早周远志醒过来的时候却整个人都愣住了,平日殷莫离躺著的那一半床铺空空如也,伸手一,褥子都已经是凉的。周远志慌得不行,从床上跳起来往外冲,四处都没有殷莫离的影子,客厅的桌上却用双子星项链押著一张便笺。 看到那张纸的时候,周远志的腿都软了。他一直担心殷莫离会想不开,刚开始几天总是没日没夜地守著殷莫离,後来自己的身体吃不消了,晚上才会短暂打个盹,再後来随著时间的推移慢慢延长了自己的睡眠时间,可谁能想到三个月後会出这种事? 想到也许是自己昨晚和柳恒澈的电话刺激到了殷莫离,周远志简直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他拿起桌上的便笺来看,果然是殷莫离的字迹,上面写著简短几行字:“周大哥,我出去散散心,大概两、三个月回来,不用替我担心。项链你先保管著,回来我再管你要。ps:我会给你带土特产。莫离字。” 周远志捏著字条又冲进衣帽间去看,殷莫离衣橱里的衣服果然拿走了一些,旅行箱也不见了。周远志看到这些痕迹还是不能放心,按了殷莫离的手机号码却很快想起来,自从殷莫追出事後,殷莫离就再也没有开过手机,机器此刻还静静躺在一旁桌上,殷莫离并没带走它。 周远志赶紧胡乱漱了口套了衣服,抓起手机和钱包就往外奔,一路奔一路拨打杜若电话。杜若刚带苏泽拍完一支v的夜戏,睡下去没多久从睡梦中被吵醒,听周远志讲了经过也著急起来,周远志让她去查航空公司信息,找找看有无殷莫离出行的记录,他自己就去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试著查找。 不吃不喝地奔波了一整天,经过几番兜兜转转,周远志终於从长途汽车站的一个拾荒者那里得到消息,说大清早看到殷莫离样子的青年买了张票,前往z市。周远志这才猛然想起,z市的云县是殷莫离和殷莫追的故乡,他们的童年时期也是在那里度过的。他一面打电话给杜若通报了情况,一面就想要买张车票跟去,无奈当天发往z市的车次已经没有了,正要打车去火车站再碰碰运气,手机却响了起来,上面的号码非常陌生。 周远志接通了电话,那头便传来了殷莫离的声音:“周大哥。” 周远志在那一刻连心都要跳出来,几乎用吼地对著话筒喊:“你别做傻事,我马上过来!” 他这一声倒像是把殷莫离吓了一跳,过了一阵那边才传来轻轻的叹声:“我没有做傻事,只是回故乡看看,散散心。” 周远志想没有哪个真正想做傻事的人会承认自己正要去做傻事的,於是一面在路边找出租车,一面劝说殷莫离:“散心是好的,不过一个人总是孤单点,我马上就过来,到时候陪你到处走走。我听说你们云县靠海边,风景也好,你也给我介绍介绍。” 殷莫离沈默了一阵,然後说:“周大哥,我真的没事,真的!”他说,将话筒不知道对著哪里,“来,给我大哥问声好。” 话筒里顿时传来“嘻嘻哈哈”的一片孩童喧闹声,过一会齐刷刷地喊:“叔、叔、好!” 周远志愣了愣:“你在哪里?” “红鸥孤儿院。”殷莫离说,“是我和殷莫追长大的地方。”他的声音很柔软,很哀伤但并不让人感到绝望,周远志听到他对一个小孩子说:“小优乖,蛋糕不能吃那麽多,会肚子疼。” “这里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安静,我想先在这里住上个把月再说。” 周远志依然不放心:“那我……” “周大哥,”殷莫离打断他,“我知道你关心我,我很感激你,但我不能一直这样依赖你下去。我已经二十七岁了,过去有殷莫追,後来有你,所以我一直活得很任x,但我不可能一辈子这样下去……” 周远志的脚步慢了下来:“莫离,可我担心你。” “我知道。”殷莫离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也想了很久,这三个月我一直、一直在想。我想过完全依靠你,那样我肯定会轻松很多,可是那样不行,你有你的人生,也有你……”他顿了顿,“有你喜欢的和看重的那个人,而我,不可能承受第二次失去那种依靠的痛苦,所以我想我该离开你。现在我面前的这条路虽然很难走,但如果我能一个人走下来,我想以後就没什麽可以难倒我了。” “莫离……” “真的,这次就让我一个人试著走走看好吗?就当我拜托你。” 周远志沈默了很久才问道:“你确定自己一个人真的没事?” “不是完全没事,但绝对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 “那好吧,你发誓最迟三个月後一定会回来,还有,有什麽一定要联系我。” “我发誓。” 周远志又再对殷莫离叮咛了好一阵子,留了他新的联系方式,还跟红鸥孤儿院的院长互留了联系方式,拜托她多多关照殷莫离方才收了线。这时候便觉得x中堵著的一口闷气终於能够吐出来,可j神一松懈就觉得头疼肚饿脚软。 周远志已经奔波了一整天,刚才j神绷著没注意,这会只觉得膝盖那块一跳一跳地疼,他龇牙咧嘴地拖著腿,走到一旁的花坛边坐了,等待空出租车。 马路上车辆来往不绝,可每辆出租车却都载著客人,周远志等了好一阵,觉得自己可能是拦不到车了,便扶著栏杆站起来,打算走一阵再说。这时忽而有一辆豪华房车滑到他身边,礼貌地轻声按了两下喇叭。 周远志转过头去,车子的後车窗已经摇下来,里面探出一张娇美可人的脸蛋。 “周老师,上来吗?”黄雅君柔声问。 周远志有点尴尬,想说拒绝,她却已经打开了车门,不容拒绝地说:“我送你。”周远志只好道了声谢,坐上了她的车。 46-50 奸角 作者:尘夜 第四十六章 周远志有些局促。黄雅君就坐在他的身边,优雅得体,无懈可击,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名门闺秀才有的大方气质,周远志觉得他们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的手按在膝盖上,因为伤处疼得有点厉害了,就会不自觉地轻轻揉两下,黄雅君看到了。 “周老师,听说你膝盖有旧伤,是不是发作了?”她问。 周远志没想到黄雅君连这个都知道,愣了一下才说:“刚刚多走了两步路,稍稍有点不舒服而已,不碍事的。” 黄雅君却直接从名牌坤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刘伯伯,我有个朋友,膝盖以前骨折过,现在还是不太好,您什麽时候有空帮我朋友看看吧?” 周远志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黄小姐,不……不用的……” 黄雅君却已经在那里约定了时间。她挂了电话,掏出便笺刷刷写了几行字,递给周远志:“刘伯伯是骨科权威,周老师你下周二按这个时间地址去他那看看,我都替你约好了。如果平时有什麽不舒服的,你也可以打这支电话向他咨询。”见周远志还迟疑著,她露齿微微一笑,“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刘伯伯是我爸爸的好朋友,你真的不用放在心上的。” 黄雅君如此好心,周远志倒是不好拒绝了,便有些尴尬地接过来连声道谢。 黄雅君看著他将那张纸条收好,似乎想说什麽却又犹豫著。 周远志注意到她的目光,抬头用征询的目光看她,她就笑一笑。周远志觉得黄雅君似乎有什麽话想对他说,也直觉自己应该不想听那些话。他说:“黄小姐,我要回绿水苑去,你看你到哪里方便,放我下来就好了,不用送到门口的。” “周老师,你晚上有约吗?”黄雅君却像是突然下了什麽决心一般问道。 “嗯?”周远志被问了个措手不及,“约是没有……” “那既然有缘遇见了,我想请周老师你一起吃个饭可以吗?”黄雅君问。 周远志觉得事情麻烦了:“黄小姐,你的心意我领了,但那样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反正我也正要过去吃饭,周老师你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好吗?” “真的不用了,我已经买好菜了。” 黄雅君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委屈地问:“周老师你……是不是讨厌我?” 怎麽可能讨厌这麽一个温柔礼貌的美女呢?周远志看著黄雅君的脸,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想这一顿饭恐怕是免不了了。 “那好吧,劳你破费了。” 黄雅君马上笑开来,问:“周老师你有什麽忌口的吗?”见周远志摇头,便吩咐司机,“老吴,去沈水路的白家私房菜。” 周远志看著车子稳稳地拐了个弯,向一条僻静的小路开去。 这顿饭应该会很棘手,他想。 车子很快在一栋古色古香的大宅前停了下来,周远志跟著黄雅君一起被引进去。服务生对黄雅君显然很熟悉,一口一个黄小姐地将他们引进大宅内一处雅座。 这宅子是座旧式的四合院建筑,想必过去曾是什麽大户人家的私邸,如今被重新装修过後做成了高档餐厅。周远志走在里面,所见满目皆景,有许多以前没见过也不懂用处的装饰摆设,chu看著不起眼,细看那气韵风度,应该都是真品。 周远志忽然觉得自己有那麽点刘姥姥进大观园的趋势,不由心内一哂。 黄雅君有自己的专属包厢,所以不用预定,进去的时候雅座里已经点好了旧式g灯,桌上摆了四色果子零嘴,还有一壶清茶。鹅黄色的灯火从细纱罩子里透出来,耀得一室光明。室内花香清淡,琴音动听,环境很是清幽雅致。 黄雅君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个引路的服务生便迅速退了下去。 “周老师,请坐。”黄雅君说,一旁两个穿著雅致的漂亮女孩马上轻手轻脚地过来替他们拖凳子斟茶,做完这些礼貌地福了福,退到一侧帘子外守著,目不斜视,礼仪极好。 “周老师,先尝尝这里的蜜渍梅脯,非常开胃,还有这个荷花糕,口味清淡,现在吃正合适。”黄雅君说著,熟门熟路地从那些小碟子里一一搛了开胃的小食放进周远志碗里。 周远志尝了两口,味道是不错,但看黄雅君,却只是抿了口茶,似乎在考虑怎麽开口。 “周老师。” 来了。 黄雅君说:“我今天那麽唐突地请你来吃饭,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的。” 周远志停了筷子,不自觉地把腰板挺直了:“黄小姐,请说。” “周老师不介意的话,叫我雅君就可以了。”黄雅君说,绽开春风一般柔美又有点羞涩的微笑,“其实我也想叫你周大哥,就是不知道可不可以?” “可以的。”周远志冲她笑笑,“有什麽我能帮你的?” “嗯,其实是这样的,”黄雅君面上带著羞涩,说话的语气却很坚定,“周老师你大概也看得出来,我很喜欢柳哥,他是我迄今为止第一个动心的男人。” 周远志在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为了柳恒澈来的。他干脆放下筷子,看向黄雅君。 周远志并吃不准黄雅君是否知道了他和柳恒澈之间的关系,若要以黄家的财势来查他们两个毫无背景的小演员,自然不是什麽难事……他等著黄雅君说下去。 “我虽然喜欢柳哥,柳哥他对我也很好,可我觉得他现在的心思似乎不在感情上。”黄雅君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这事我跟家里人已经说过了,他们也很欣赏柳哥,我今年也有二十六岁了,哪怕不是马上结婚,长辈希望我至少可以订婚。” 周远志微微皱起眉头。 “阿姨那边其实也一样很急……” “阿姨?” 黄雅君脸更红了:“就是柳哥的妈妈。” 去年那个冬天的记忆又再回来了,周远志记得自己站在寒风里,冻得浑身发抖的感觉。他记得柳妈妈当时对他说:“小周啊,我们家小澈是不是和那个黄小姐在交往啊?那个黄小姐人品好啊,还来看望过我们很多次……” 黄雅君在感情上积极主动,柳妈妈也很中意黄雅君,而这大概是周远志大概一辈子都无法达成的目标。明明他也去探望过他们很多次的…… 黄雅君说:“阿姨是说柳哥在那方面不太开窍,希望我能再……再主动点,但我能做的事也很有限……”她把脸低了下去,似乎羞於说仔细。 周远志忽然觉得心里闷得很不舒服,他想离开这里。 黄雅君试探著看向周远志:“我是觉得那样可能不太好,但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柳哥那个人吧,一旦沈浸在创作中就想不到其他的事,如果没有人旁敲侧击一下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动。” “所以你想拜托我。” “是啊周大哥,你跟柳哥关系那麽好,他又很听你的话,能不能请你帮我劝劝他呢?” “你要我怎麽劝?” “就劝他早点把婚姻大事定下来,再帮我……说几句好话。”黄雅君肯定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感觉不好意思极了,声音都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周远志心里忽然升腾起一种残酷的冲动,在理智阻止他之前就已经脱口而出:“就算阿澈他真的开始考虑感情,你又怎麽知道他一定会对你动心呢?” “嗯?”黄雅君愣了愣,周远志反应过来了。 “对不起。”他很羞愧,“我不是……”好像也没法把这话圆回来了,甚至,似乎也不想圆回来了。本来就是想这麽说的。 黄雅君却淡淡笑了笑:“周大哥你说得对,柳哥真的开始考虑感情了也未必就会对我动心,但总比现在这样好。”她说,“至少我可以努力争取,让他慢慢爱上我,而且我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有机会的,毕竟柳哥出道到现在几乎没传过什麽绯闻,上一个还是欧子琳,我是第二个,他至少应该是对我另眼相看的。” 另眼相看…… 周远志听得一阵铃声,转过头去,看到那两个服务员就著j致的托盘,端上来三荤一素一道羹。很j致的菜肴,色香味俱佳,连食具都看著赏心悦目,但周远志已经没胃口吃了。 “周大哥,尝尝这个。”黄雅君用公筷搛了一筷子菜放到周远志面前,“这是这里的招牌菜,叫踏雪芙蓉,是当天打捞了玉龙山顶的新鲜活鱼以後空运来做的。” 周远志问:“其实雅君你有没有想过……”他认真地问,“阿澈或许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黄雅君愣了一下,跟著却笑起来,虽然笑得不太好看:“周大哥你跟我开玩笑对不对?柳哥他每天就是忙工作,交际圈子也不广。我跟他合作那麽多次,很清楚他的作息,他从来不去那些娱乐场所,收了工不是回宾馆就是回家,上哪里去跟人交往。” 周远志想,是的,柳恒澈的确很少去娱乐场所,他或许是这世上最专情的男人,他回宾馆会马上给他打电话,说拍戏的事,说甜蜜的情话,有时候还会要他在电话里做那些叫人羞耻的事情,他要是在市里工作,那便更是喜欢回家和他腻在一起…… 周远志几乎想要对黄雅君喊:“柳恒澈之所以不跟女明星传绯闻,是因为他喜欢我,是因为我们已经交往、同居三年多了!”但理智还是阻止了他。 “阿澈是很洁身自好,但谁也说不好他心里是不是有个人不是吗?”他尽可能委婉地讲,“雅君,感情这种事是没办法勉强的。” 这回换黄雅君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周大哥的意思是柳哥心里真的有个人?” 周远志用力点了点头。 “谁?” 周远志没法回答。 黄雅君想了想:“还是欧子琳?不,应该不会,那,难道真的是郑小姐?” 周远志说:“雅君,别猜了,这个事我真的只能说很抱歉,我没法帮你。” 黄雅君却出人意料的坚韧:“不能说名字的话,能透露`点别的讯息吗?”她问,“她是柳哥过去的恋人还是现在正在跟柳哥交往?” 周远志迟疑了一下:“真的很抱歉。”真的很抱歉,那个人是我,但我现在还没法说。 黄雅君百折不挠,想了想又说:“那我就问一个问题,那个人的条件跟我比怎麽样?” 周远志的面上露出了一个苦笑:“不能跟你比。”他比黄雅君差多了,他没有黄雅君有的一切光环,名门、财富、高学历、美貌,甚至是x别……他只有对柳恒澈的那份感情而已,但他自私地想他的这份感情一定比黄雅君的要重得多、也深得多。 “那就是说她对柳哥有不同的意义。”黄雅君到底是名门闺秀,她并不像一般女人那样,听到情敌比自己条件差便沾沾自喜,反而往另一个方向考虑,“我就知道,像柳哥这样的好男人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喜欢。” 周远志试探著接口:“是啊,所以雅君,我看你还是不要把心思放在阿澈身上了。” 黄雅君却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如果连努力都没努力过就放弃,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她说,“周大哥,你不站在我这边,不能帮我也没关系,不过你能不能保持中立呢?” 身为当事人,怎麽可能写得了“中立”这两个字? 周远志严肃地:“雅君,真的对不起。” 黄雅君看起来很失望,但还不至於失态。 “哦,没关系。”她说,“本来就是我的不情之请,倒是让周大哥你为难了。” “对不起。” “周大哥,你不用道歉的,真的。我找你吃饭虽然也是为了说这件事,但更重要的还是想跟周大哥你熟悉一下,我很喜欢你的演绎手法也很尊敬你的品格。”黄雅君说,给周远志盛了一碗羹,“那我们就把这些事丢开,谈点别的轻松话题好不好?” 黄雅君果然如她所言,在之後的用餐过程中就没再提过令周远志为难的事,他们聊了电影、话剧,还谈了小说和其他一些事。黄雅君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女孩,对一些周远志不懂的事情,她从来不会露出异样的神色,总是会用真诚、大方的态度来处理,她是个让人打心底觉得很舒服的女孩子。 周远志想,他大概明白为什麽有些粉丝会说她是个氧气美女了。他也明白了,为什麽柳恒澈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 想到这里,周远志又觉得不开心了。 饭後,黄雅君见周远志喜欢吃那种叫作荷花糕的糕点,还细心替他叫了一份包好带走,然後让司机将他送回殷莫离的住宅绿水苑。 “周大哥,很高兴今天能跟你一起吃饭,下次我们再找机会见面好吗?”黄雅君说话的样子一点都不客套,仿佛他们刚刚的意见不合并未发生过,看起来是很真诚地想和周远志维持联系。 “好,当然可以,谢谢你,雅君。”周远志冲她挥了挥手,看著那辆房车向远处开去。 周远志这才深深出了口气,心想这餐好歹是熬过去了,可以後再见面就说不准了。黄雅君是个外柔内刚的女孩,不会轻易放弃柳恒澈。周远志又想,不知道殷莫离现在在红鸥孤儿院做什麽,不知道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心情又是怎样……他有点不放心地拿出手机来要打给殷莫离,手机掏出来才发现早就自动关机了,看来是白天奔波时使用太频繁的缘故。 周远志正要转身进小区,忽然浑身一颤,他被那种熟悉的气息包围了。 不可能啊!背後却有温热贴了上来,有人伸手蒙住他的眼睛。 “猜。” “阿澈。”不知道为什麽,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都有点颤抖。 蒙在眼睛上的手拿开了,露出柳恒澈风尘仆仆却带著笑的脸孔。 “不错,越来越快了!” 周远志望著那张熟悉的笑脸有点愣忡,好半天没说出话来。柳恒澈开始还笑著,只当周远志是太惊讶了,过了一会便觉得有些不对了。 “怎麽了?”他问,伸手了周远志的脸,“看到我太惊讶了?我跟你说,我们效率很高,今天一早就把窑山的外景戏提前拍完了,明天下午要出发去玉锦镇,我一看有空赶紧赶回来看你。” 周远志还是目不转睛地看著柳恒澈,近乎贪婪的! 殷莫追的死给了殷莫离很大的打击,又何尝不是给了他极大的触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看著殷莫离,他也想了很多他们俩的事。他已经越来越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失去柳恒澈会是怎样的,为了这,就算到时被人骂不要脸,骂下贱,骂不自量力,甚至会伤害到柳恒澈的父母或是影迷,他都不在乎了。周远志这辈子曾经除了演戏这个梦想,大多数事情都愿意忍让,而柳恒澈显然早就比演戏还要重要得多得多! 柳恒澈有点急了:“到底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他熬了几个通宵,匆匆忙忙地赶回来,一打眼就看到周远志站在路边,还想著他们果然是有缘分的,却不知道周远志怎麽变成这副痴痴傻傻的样子。 “是……殷莫离怎麽了吗?”他小心翼翼地问,周远志却还是傻傻地看著他。柳恒澈真的急了,也不管还站在路边,虽然这条路上很少有车和人经过。他一把抓住周远志的肩膀,低声吼:“你倒是说句话啊!到底发生什麽了?” 周远志却忽然伸手搂住柳恒澈的脖子,主动踮脚重重吻住他的唇。 “阿澈,我喜欢你。”周远志说,“我真的喜欢你,我们以後一直在一起吧,到老到死也不分开。” 柳恒澈手里的包“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说什麽?”柳恒澈有些不敢相信,周远志这是……他紧张得口干舌燥,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不再是为了你的事业和父母,我可以退出,也不再是如果有一天你不要我了,将玉佩还给我就可以了,甚至快递也行……而是,到老到死,要一直在一起!不是他要努力伸手去抓去捆缚去锁牢,周远志才会在他的身边了,从三年多前那一日清晨桥上日光中的一声答应走到今天,他从自以为是的喜欢发现了真正的爱,而周远志现在也终於愿意伸出手,放下那许多的顾虑,大力地反抓住他的! 柳恒澈看著周远志,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能再说一次吗远志?” 周远志微笑著,夏日的蝉鸣声声在耳,他听到自己不大却坚定的声音清楚地发出来,传到耳中、脑中、心底,稳稳地沈淀下来。 “阿澈,我喜欢你!”周远志坚定地说,“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别人怎麽看我说我都没关系,我再也不会退缩。如果我们的感情伤害了别人,我会努力想办法请他们原谅我,用一辈子的努力去弥补他们,如果有人也喜欢你,我会跟她竞争,如果你哪天敢不喜欢我了,我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周远志很少做出承诺,因为他是那种一旦做了承诺便会竭尽全力,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去实现的人。所以过去他一直回避著、附议著,却从没有自觉对这段感情给出过任何一个明确的承诺。 那其实是一道心理防线,就像是过去他们虽然交往却从不发生身体关系那样。 第一道防线柳恒澈可以突破,第二道防线却只有周远志自己能突破。如果他不肯迈出这一步,柳恒澈哪怕再著急也没有任何用! 现在周远志跨出这一步了,他给出承诺了! 柳恒澈捡起包,二话不说地拽了周远志就飞快地往小区里走。 “等等,你要干什麽阿澈?”周远志被他拉得跌跌撞撞的。 柳恒澈边走边骂:“该死,我明天下午走不了了,肯定走不了了!”幸福满得漫出来,他单手拨著电话,也不管会不会被指责为耍大牌,头一次为了私事跟导演多请了一天假。 “阿澈,这里是莫离的家!” 柳恒澈的步子缓了一缓:“对,还有殷莫离……”他转过头来,“那要怎麽办才好?”柳恒澈看起来很苦恼,显然情`欲已经被勾起来了,此刻左右为难。 周远志有些想笑,老实地告诉他:“莫离回故乡去了,我待会再跟他通个电话,如果他情绪平稳的话,我就收拾行李搬回去。” “去我那!”柳恒澈马上贴近周远志耳边说,“我……嗯,前阵子买了点有趣的东西。”然後不等周远志回答,自觉地躲到後面去推著他的肩膀,“快快快,我饿极了!我还要吃你做的饭菜!”两人说笑著走进小区去。 黄雅君站在街角,手里提著周远志刚刚遗忘了的荷花糕,看著那两个人消失的方向。她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变化,或许有一点震惊的成分,更多的却是…… 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她收回目光,将手里j致的糕点盒扬手扔进了垃圾桶,然後坐上她的豪华房车,驶离这个令她厌恶的地方。 第四十七章 周远志重新回去工作,不过暂时都不会有工作给他做了。 杜万生给他批了假,不代表可以不给惩罚,规矩如果随便就破坏,牛鬼蛇神都会出来活动,所以周远志暂时是个被雪藏的状态。 虽然被雪藏,周远志心甘情愿,与殷莫离的安危相比,这是个太小太小的代价。柳恒澈又再回剧组拍戏去了,要到半个月後才回来,周远志一想到自己的恋人,心里就甜丝丝的。或者已经不能称为恋人,因为他们刚刚互相许下了相守终生的承诺,除了没有仪式和证书,他们当彼此作终生的伴侣──柳恒澈在床上疯的时候,甚至还想著法子逼他喊自己老公。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周远志就开始认真筹划出柜见家长的事。以前他能拖一天是一天是因为打心底并没有完全接受这件事,现在却自然而然地想尽快解决,而这事当然不能完全著落在柳恒澈一个人身上。 周远志想著等柳恒澈回来後,先一起去见一下柳爸爸,探探口风。因为柳恒澈说过他父亲可能对他们的关系有所察觉,周远志也就鼓励自己,既然柳爸爸没有戳穿,或许是能接受他的征兆,而只要能说服柳爸爸帮忙,再说服柳妈妈也就有希望了。当然,如果这条路行不通,他也只好老实地接受,努力用一辈子去补偿这两位对柳恒澈最最重要的亲人。 事业的事情自然也要考虑。出柜必然会对两人的事业造成影响,两人中,柳恒澈的影响又更大些,好在他和乐霖的合约签得很活,应该不太会被索赔。周远志清点了自己和柳恒澈的积蓄,想著如果省吃俭用,还是可以支撑几年的。假使事态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他们谁也无法再在这个圈子里待下去,那麽他准备再回去k镇开饭店,柳恒澈也说,他可以去做其他的事情。 他们本来就曾做过很多其他的事情,他们并不生来就是演员,也或许无法成为一辈子的演员。演戏对他们两人来说,曾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宝物,他们一个从城市,一个从山里出来,不同的成长环境,却做了同样的事,哪怕断绝与家里的关系,也要实现这个梦想,而现在,他们发现彼此成为了比梦想更重要的存在。为了他们将来的生活,他们做好了心平气和地接受失去这件宝物,使自己鲜血淋漓的准备。周远志想,赵幼青如果知道他们俩现在的想法,一定会觉得他们是扶不起的刘阿斗,或许他就是想到了,才会对他说出,柳恒澈这样迟早会完蛋的话。 谁知道呢? 有的时候周远志也会想,自己如果是个女人就好了,随即却又推翻自己。如果是个女人,他就没法那麽好地保护柳恒澈,他需要男人才有的力量,他想张开双臂挡在柳恒澈身前,用拳头替他击败敌人,和他一起战斗一起流血,他珍惜这种身份、位置和力量! 资料室门口探进来小王的脑袋,喊:“周老师,前台有你一封快递。” “谢谢。”周远志放下手里看的参考书,走了过去,不多会取了封快件回来。快递是从本市发出的,但是寄件人名周远志从来没见过,他猜想可能是他的观众寄来的东西。艺人们常常会收到来自五湖四海的信件和物品,大部分都会由助理或是公司工作人员代为处理,因为会有些人邮递奇怪的甚至是带有恶意的东西,但周远志没有安排私人助理,他也觉得自己不需要助理。 周远志捏了捏快递信封,东西很轻,似乎只有信封的重量,也看不到有隆起的外形,好像里面放的是信件纸张一类的物品。周远志撕开封口,里面果然只有一只白色的信封,周远志拿出来,看到上面写了五个字:周先生亲启。 这就显得有些奇怪了。他的影迷有叫他周老师的,有叫他周大哥、周叔叔或是远叔的,叫名字也有,但很少见到叫他周先生的。那是一种客套又生疏的社交口吻,似乎不太符合在这种场合使用。 周远志想著,打开信封,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而已,周远志取出来看了一阵,然後他就愣在了那里。 照片的分辨率并不高,好像是摄像头截图後打印出来的,不过还能勉强看清两个在交谈的人的样子,其中一个是穆显,还有一个,周远志第一眼曾以为是柳恒澈,後来再细看却发现不是。周远志觉得身上有点凉,那是曾经被误认为柳恒澈、至今在逃的那个强`奸犯。 “阿澈,有你电话。”小杨捂住话筒看向下来休息的柳恒澈。 “谁?” “一个姓穆的人,你要接吗?” 穆显?柳恒澈吃了一惊,伸手取过小杨手里的手机,状似平常地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喂?穆显?” 电话那头却没有人说话,柳恒澈听到低低的呼吸声。 他疑惑地看向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号码是一部固定电话打来的,他不认识,但上次他遇见穆显的时候,他好像正在逃亡之中,换个号码也是很正常的。 “喂,在吗?”他又问了一次,不敢冒冒失失地将电话挂掉,穆显的喜怒无常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他拿捏不准这个电话打过来的含义。也许穆显来讨要五十万以外的东西了? “穆显?”他又问了一句,结果这次电话被挂断了,听筒里马上传来了“嘟嘟嘟嘟”的盲音。柳恒澈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虽然对方自称姓穆,但也许并不是穆显呢?可如果不是穆显,对方应该马上出声反驳才对,为什麽一个字都不答,反而还挂了电话呢?会是……有人冒充穆显吗? 柳恒澈一下子紧张起来,按著那个号码反拨回去。电话是通的,只是一直都没人接。柳恒澈不死心,挂断了,又再重新拨打过去,一连打了四个电话才终於有人接起来。 “喂?你找谁?”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有点苍老,还有些怯生生的,带著点不知哪个地方的口音。 “请问这儿有没有一位姓穆的先生?” “姓穆?俺不知道,这是个公用电话。” 柳恒澈的心往下沈了沈,他努力维持著镇定说:“是这样的,刚刚我一个姓穆的朋友用这个电话往我手机上挂了个电话,不知怎麽没说两句就断了,他说找我有急事,我又联系不上他,正著急呢!您看到过他吗?” “没啊,我路过这儿,听这铃一直在想才接起来听下,我没看到什麽人在这附近。” 太奇怪了! 柳恒澈问:“那师傅,请问您那儿是哪个地方啊?” “俺们这儿是马口街啊。” “能麻烦您说具体点吗,是什麽市什麽区什麽镇的马口街?” “哦,是z市白沙区马口街。” “谢谢您,师傅。”柳恒澈挂了电话。 小杨走过来,有些惴惴不安地:“阿澈,对不起,是不是我不小心接了什麽骚扰电话?”柳恒澈的这门电话是对外公布了专门用於业务联络的,业内知道的人不在少数,那不在少数的人里总有人会走漏消息给亲戚啊朋友啊,朋友的朋友啊等等,偶尔就会有些骚扰电话打进来。不仅是柳恒澈,其他艺人也是一样的,甚至有人会接到谩骂乃至诅咒、恐吓的电话,实在让人无法理解为什麽有些人明明就不认识你却恨你恨得好像杀父仇人一样。 “不是的,只不过接起来就断了,可能对方那里信号不好。” “哦。”小杨想了想,“不对啊,那是个固定电话号码。” “那就是线路不好。”柳恒澈说,“小杨,那个人是男是女,声音是怎样的?” “男的,听口音应该是本市人,声音不太好听。”小杨紧张起来了,“还是骚扰电话对不对?我马上替你换支电话,需要报警吗?” “不用了,真的没事。”柳恒澈按住小杨的肩膀,“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到底是谁打来的。” 小杨疑惑地看著柳恒澈,因为按照他的观察,柳恒澈刚刚接过电话的时候显然是明白拨打电话的那个人是谁的,可现在他却需要确认。 “那个人说话还有什麽特征吗?”柳恒澈问,“比如,你会不会觉得他嗓音很冷,讲话简短,有些古怪?” “怪是有些怪,但没有觉得冷,就是觉得那个声音不好听,沙哑得很。”小杨回忆著,其实对方一共也只跟他说了两句话而已。 “他跟你说些什麽?” “他说他是你的朋友,现在找你有事,还说告诉你姓穆你就知道了。”小杨显得忧心忡忡,“阿澈,真的不需要报警吗?我很担心。” “放心,没事的。”柳恒澈说,“我只是错以为电话是我一个姓穆的朋友打来的,现在看来可能是弄错人了。既然对方打的是这个电话,大概是想跟我们谈合作的,这次没通,也许过阵子还会再打来。” “哦。”小杨略放了心,“那我去给你准备午餐。” “好,记得多加些r,今天下午可要打场硬仗!” “嗯!我知道了。” 柳恒澈看著小杨跑开了,脸色才沈了下来。他太大意了,穆显知道他的私人电话,绝无可能拨打对外公布的电话号码进来,这个号码背後躲著的人究竟是谁?有何用意呢?他想著,或许很有必要找人去z市查一查。 第四十八章 周远志看著那张照片,心凉了半截。那是一张穆显和朱贵交谈的照片,朱贵,就是那个在逃的、曾经被错认为是柳恒澈的强`奸犯。如果没有判断失误,这张角度不太好,清晰度也不怎麽高的照片显然是从片场那台恰好在案发前一晚坏了的停车场监控摄像头上截到的,可当时警方前去调查取证的时候明明什麽也没有查到。 小王可能放心不下,又转回来看周远志,见到他僵硬的表情问:“周老师,没事吧?”她担心有人给周远志邮寄恐吓或是谩骂的信件,虽然在周远志身上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没事。”周远志抬起头来,冲她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寄来的,有点吃惊。” “哦。”小王轻快地应了一声,“那我去忙啦。” “好,你忙。” 周远志看小王离开,又有些不放心地站起身来,换了一个位置到资料室靠墙的角落里。虽然此时资料室里只有他一个,但是只有换到这个位置才能确保没有其他人会不经意窥看到他手中的东西。 周远志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照片。虽然分辨率很低,但对於认识穆显也知道朱贵的周远志来说,照片上两人的特征还是太明显了。虽然两人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所以也无从分辨他们在交谈时是什麽样的情绪,但,是的,这两个人在交谈。 穆显和那个穿著跟柳恒澈一样外套,与柳恒澈一样身高、体型,与柳恒澈一起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逃犯似乎有过接触,而有人拿到了这张照片,然後寄到了他的手上。 周远志看了很久,面色越发难看。他又将那张快递信封拿起来看,快递就是从本市发出的,寄件人栏里只留了姓名和手机号码,没有其他信息。周远志果断拿起手机,重拨了那个号码回去,他以为那个号码会是空号,那边却接起了电话。 “喂?” “你好,请问赵丽娟在吗?” “谁?” “赵丽娟。” “你打错了。” “对不起。”周远志挂断了电话,号码是假的。 他慢慢地按压了自己的太阳x一阵,告诉自己要冷静。照片本身有两种可能,真或者假,快递这张照片的人也有两个意思,恐吓他和柳恒澈以达成某个目的,或者,直接挑拨他们的关系。 因为欧子琳的事,周远志曾经怀疑过柳恒澈一次,那是他觉得自己迄今为止做得最蠢、最对不起柳恒澈的一件事!既然有过这样的前提,对方应该知道自己不会再轻易上当,那麽也就只剩下了一个选择项,恐吓。 周远志只要想到快递照片的人可能会再拿出柳恒澈与穆显接触的照片来,额头的冷汗就涔涔冒出。穆显的公众形象太过不择手段,而柳恒澈又确实和他有过合作关系,如果连他这个熟悉、亲近柳恒澈的人也曾因那案中的巧合因素太多有过一刻的动摇,更遑论容易被误导的大众? 这种居心实在太过险恶,并且一点儿也不陌生。周远志想,还有谁会做这种事呢,他g本就无需用什麽假名、假号码!他拿起手机,手都气得有些颤抖地拨出那个因为工作需要才勉强留下的号码。 柳恒沛正在休息室休息,听到铃响随手拿起了手机,却在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名字时愣了一下。他有些不太敢相信,所以电话响了很久,才想到去接。 “请问柳恒沛在吗?” “是我。”他斟酌了一下,“周老师你……找我?” “对。”周远志想,柳恒沛居然还在装,他放缓了语调道:“等会有空吗,出来见个面。” 这下柳恒沛彻底愣住了。自从上次被周远志揍了一顿以後,他们就再没联系过,就连拍摄《侠盗vs名捕》电影版时也只是对了一场戏而已。柳恒沛知道周远志很讨厌他,不知道他为什麽这时候突然要约他见面。 虽然这麽想,他却还是迅速回顾了一下自己的行程安排回答道:“下午四点到五点这段时间有空。” “那麽四点清江路浮岸咖啡馆见,我等你。” “嗯?……好。”柳恒沛刚刚应了一声,周远志那边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他忍不住皱起眉头,费解地看著自己的手机。休息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提著一份中餐的唐晓骏满头大汗地急步进屋:“arvelo,我买了你喜欢的吴记叉烧饭还有聚仙居的冬瓜茶。” 柳恒沛站起来,向著唐晓骏走了几步。 “……arvelo?”唐晓骏被柳恒沛面上的表情吓了一跳,马上露出胆怯的神情来。 唐晓骏在风行的地位向来不高,是跟著柳恒沛才勉强有立锥之地,因此一直粘他粘得很紧。前阵子,公司难得想试著推他一次,让他接替殷莫离,结果却被观众集体抵制而付诸东流,如今说他是个艺人不如说纯粹是柳恒沛的小跟班、附属品才更恰当。 “你最近去骚扰周老师了?”柳恒沛的声音冰冷无比,冻得唐晓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没、没有。”他拼命摇头,“上次欧子琳的事以後,我就没敢再去打扰他们了。” “撒谎!”柳恒沛声色俱厉,“周老师已经找上门来了。”他将手机摆在唐晓骏面前,让他看清屏幕上的号码。 欧子琳事件後,柳恒沛一直怀疑唐晓骏另有居心,留他在身边并不是因为相信他,恰恰是想看他何时露出狐狸尾巴,就连接替殷莫离这件事,也少不得他在其中推了一把的力气。他本想看看唐晓骏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可惜没能成功,但唐晓骏现在的表情看起来似乎真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周老师打电话来?”唐晓骏小心翼翼地问,“他……他说什麽了?” “说你骚扰他。” “我没有!”唐晓骏吃惊地张大嘴巴,那样子看起来愚蠢无比,“我真的没有,arvelo,你相信我!”他的脸上现出焦急无比的神色。 “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有数!”柳恒沛声色俱厉。 “我真的没有骚扰周老师,”唐晓骏的声音听起来委屈而不甘心,却又不敢正面反驳柳恒沛,“我真的没有,arvelo,你上次说过以後我就不敢了……” 难道周远志会突然找他真的和唐晓骏无关?柳恒沛想著,对唐晓骏挥挥手:“算了,你先下去吃饭。” 唐晓骏迅速看了柳恒沛一眼,大概还想为自己争辩两句,最後却还是把话咽回去,转身离开。 柳恒沛坐到沙发上,打开饭盒盖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吴记叉烧饭和聚仙居冬瓜茶都很难买到,柳恒沛也未曾明著提过自己的口味,唐晓骏却揣摩到、记住了。这样一个工於阿谀奉承的软骨头,真的会是个藏得极深的奸角吗?可如果唐晓骏真的没有去惹周远志,那麽周远志究竟为什麽会无缘无故地找他? 总不见得是周远志突然打算与他修补关系,所以想见他一面吧。 这个明明很荒谬的猜想却似乎像是这时候最能说得通的一个解释了,这令柳恒沛突然有些高兴起来,他有一种一个弃明投暗的盟友终於想通,打算回来的感觉! 周远志只道自己被柳恒沛年少时的j彩演技所折服,故而深深被他影响,却不知道柳恒沛同样记得他在野长城上那一段出色的表演,同样一直记得他。 事实上,柳恒沛一直在暗中观察周远志。从柳恒澈去了h影视基地开始,柳恒沛就知道他的存在,更早,当柳恒沛在电视综艺节目上看到他和自己哥哥一起演绎《千里追凶》的时候,便已经认出了周远志。後来他们在酒会上重逢,也是柳恒沛主动去接近周远志。 或许是源於少年时代的那一段缘分,柳恒沛对周远志这个人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但是周远志和柳恒澈却有r`体关系。 柳恒沛对这一点真的相当失望,他本以为周远志不是这种人的! 柳恒沛记忆里的周远志是老实、敬业、也有天分的一个男人,他应该在事业上孜孜不倦,而不是趁一个年轻男人落魄的时候用金钱去得到这个男人的r`体。所以,虽然事先有过怀疑,但当柳恒沛真的拿到私家侦探的报告,得知柳恒澈和周远志的确很可能有r`体关系的时候,他震惊了,震惊到跟著看到殷莫离半夜从周远志房里出来後,就不管不顾地去敲周远志的房门,和他发生冲突的地步。 柳恒沛直到现在也无法完全解释自己当时的感觉,只知道自己非常、非常的生气!他不明白,存在於自己脑中的那段记忆如此美好,怎麽组成记忆的人却竟然变成了这样不检点的一个人?他原先还以为周远志会帮助柳恒澈去h影视基地重新开始是因为他错把柳恒澈当成了自己,而他一直没有拆穿柳恒澈也是因为他承认柳恒澈的没落确实有他的责任,但他没想到周远志不仅知道真相,甚至还和柳恒澈发展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柳恒沛在知道的那个瞬间觉得……欺骗和被背叛,他觉得自己瞎了眼,看错了人,可後来他却在停车场看到他们两人拥吻,在星辰电影节上亲耳听到柳恒澈对周远志说出那些话,他发现他们竟然是……相爱的! 柳恒沛觉得这简直是世界上顶顶荒谬的一件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更震惊於哪一点,是他一向眼高於顶,虚伪做作的大哥居然好像真心爱上了一个貌不惊人的年长男人,甚至肯为了他当众出柜,还是那个他曾经以为和自己是一国的,崇拜他的年长男人竟然甘於雌伏,投向他大哥的怀抱…… 柳恒沛多年前曾设想过和周远志他日圈中重逢的情景,彼时两人当皆是功成名就,说起十多年前往事,颇有些年华流水,终偿所愿的感觉,结果事情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但是柳恒沛还是放不下周远志,这个人与他的梦想联系太紧了,处境也与他那麽类似,尤其是那日当他在回不去的那个家楼下看到周远志时,那种感觉更是强烈,以至於明知道周远志不喜欢他,柳恒沛还是忍不住上前邀周远志一起去附近坐坐,喝点暖和的东西,聊聊天。他有一种强烈地想要将属於自已一国的人重新争取过来的意愿,所以就连周远志对他动手这件事,也忍了下来。 柳恒沛在下午很高效率地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在四点之前赶去了周远志说的那家咖啡馆。他以为自己到早了,结果周远志已经来了。 浮岸咖啡馆是家偏高档的咖啡馆,柳恒沛调查过周远志,知道他一向很节俭,选在这里会面,似乎说明周远志很在乎他们的这次会面。柳恒沛对此有点小得意。 服务生将他领到一个观景包厢,周远志正低头看一本书,看到柳恒沛来了,比了个手势:“坐,柳先生。”语调波澜不兴,听不出太多的感情。 柳恒沛坐下来,点了一杯炭烧咖啡慢慢喝了一口。他等著周远志开口,猜测著他要说什麽,然而周远志只是合拢了手边的书,推到一边後便没了动静。 “周老师,”柳恒沛等了一阵有点忍不住,开口问,“今天找我有什麽事吗?” 周远志却只是一声不响地望著他,样子反像是在等他说些什麽。包厢里的气氛有点古怪了,柳恒沛想著应该找点话题。他看了一眼周远志刚看的书的封皮,是雅克?奥蒙等人所著的《现代电影美学》。 “周老师,你也喜欢这本书吗?”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我在大学电影研究社的时候也经常看这本书,同样也喜欢他们所著的《当代电影分析》这本书。” 周远志笑了笑:“我们别兜圈子了可以吗?”他看向柳恒沛,“说吧,你想要什麽。” 柳恒沛愣了一下:“什麽?” 周远志觉得柳恒沛这个时候还装傻充愣未免就有点滑稽了。 “你到底想怎麽样?”他又问一遍。 柳恒沛终於发现事情不太对劲,脸色也跟著沈下来:“周老师,好像是你打电话找我出来的吧。” “是我找你没错,但我只是来听你要求的。”周远志说,“真的,你不必再装了。” 柳恒沛将咖啡杯重重放到碟子上:“怎麽回事?”他问,“我抽出时间来见你是因为你说有事找我,而不是来跟你玩猜谜游戏的。” 周远志狐疑地看著柳恒沛,他本来想著既然对方已经找上门来不如正面迎战,此时看见柳恒沛的样子却又有点不确定了,但,一个连自己的亲兄长都能陷害的人自然该是诡计多端的。周远志想,柳恒沛是不是怀疑他偷录他们的对话,又或有别的顾虑?他也是考虑到柳恒沛的多疑,才特地挑了这个私隐x极好的高档场所见他。 周远志想著拿出自己的手机放到桌上,推至柳恒沛面前。 “干嘛?”柳恒沛看著周远志站起身来,然後张开双手。 “你可以搜,我没有带记录用的电子设备。”周远志见柳恒沛不接口,直截了当地说,“所以不妨把你的目的说出来。” 柳恒沛愣了片刻,火气“噌”地上来了:“莫名其妙!” 周远志也动怒了,但还勉强压抑著:“柳先生,阿澈到底是你亲哥哥,也不亏欠你什麽,你何必处处针对他?做人宽厚一点不好吗?” 又是柳恒澈! 柳恒沛彻底怒了:“周远志,你把话说清楚!” “好,我问你,你寄那封快递给我是什麽目的?” “什麽快递?什麽目的?我g本就不懂你在说什麽!”柳恒沛火大得捶了一下桌子,动静很大,外面的服务生赶紧跑来敲包厢的门。 “先生,请问有什麽能帮到您吗?” “没事!” “可是……” “没喊你们过来,烦什麽!”柳恒沛骂道,外头的服务生迟疑了一下,道声歉匆匆离开。 周远志目不转睛地盯著柳恒沛看,想从他面上看出些伪装的迹象来,但要麽就是他真的一无所知,要麽就是他演技太好,总之,这次见面没什麽必要持续下去了。 “算了,是我搞错了。”周远志说,“抱歉打扰你,我去买单。” “你给我坐下!”柳恒沛用力一推周远志,周远志冷不丁被推了这麽一下,没能站稳,跌坐到沙发上。 “干什麽!”他迅速站起来,捏紧拳头。 “还想揍我?”柳恒沛干脆走到周远志跟前。他的身高和柳恒澈相差不大,因为喜欢运动,甚至比柳恒澈还结实一些,“把话说清楚再走,寄来的东西是什麽?你怀疑是我捣鬼?” 周远志冷冷地看著他:“我说过是我搞错了,我们没什麽可说的了,柳先生,请你让开,不然我报警了!”他伸手去抓自己的手机,柳恒沛手一拨,就将周远志的手机拨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周远志愣了短短一秒,一拳头就冲著柳恒沛招呼过去了。柳恒沛的反应神经其实极好,上次被周远志打到是因为没想到,这一次不仅顺利地躲开了,还劈手一把扭住了周远志的胳膊反剪在身後。周远志在身高、体型、年纪、力量上都没法与柳恒沛比,立时被他压制住了。 周远志并不是个刺头,他脾气温和,但是倔!现在被柳恒沛这麽制住,手臂痛得快要折了,却还不管不顾地用力扭过身子,用空著的那只手去揍柳恒沛。 柳恒沛没料到周远志会这麽拼命,被他一拳冷不丁砸在面颊上,顿时痛得龇牙咧嘴,赶紧将那只手也抓在手里,一起反剪了用体重压住周远志在桌上,咖啡杯之类都被打翻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远志在底下喘著chu气,愤怒地吼:“柳恒沛,你这个卑鄙小人!” “我卑鄙?”柳恒沛咬牙切齿,“凭什麽每个人都觉得是我错,我十恶不赦!”他破口大骂,“我他妈招谁惹谁了,每个人都觉得柳恒澈无辜,有没有人想过我是不是无辜的?柳恒澈想过吗?他是我亲哥哥都没这麽想过,我凭什麽要帮他!” 柳恒沛想到那日柳恒澈到实验室来找他,劈头第一句话就是:“为什麽要这麽做?” 柳恒澈g本从一开始就认定了自己是和欧子琳约好了故意陷害他,甚至连他的亲生父母竟然也很快这麽认为,柳恒沛简直百口莫辩。他承认自己犯了大错,他为了自己的职业前途,也为了对欧子琳的情愫,没有及时站出来替柳恒澈辩解,可他当时并未料到欧子琳会落井下石,他还以为欧子琳是喜欢柳恒澈的,会替柳恒澈作证,但那一场新闻发布会彻底把他砸晕了。 後来的事态发展得太快,媒体造势造得不亦乐乎。柳恒沛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开始逃避现实。他不敢见柳恒澈,甚至不敢回家,他整日窝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结果柳恒澈找上门来,第一句话就直指他设下圈套,害他失去一切,於是他在愤怒之下反唇相讥!在那个瞬间,柳恒沛才发现,六年来,他以为自己放开了一切,却原来从没有走出过柳恒澈与家中断绝关系,走上演艺之路的那天。 “我承认我对柳恒澈有芥蒂也对不起他,但我那天去fiona是去散心的,我没有设圈套。”柳恒沛自嘲地说著,“不过说了你们大概更不会相信。”柳恒沛那天去酒吧,是和唐晓骏一起去的。 第四十九章 没多少人知道柳恒沛和唐晓骏已经认识很多年了,更没人知道柳恒沛和唐晓骏认识是因为柳恒澈。 十年前,柳恒澈与父亲柳元玺断绝关系,放弃出国深造的机会毅然踏上演艺道路,柳恒沛与他大吵一架,兄弟几如反目成仇。然而,之前从未表现出过对演艺圈兴趣的柳恒澈突然之间会以海选明星上位,签约新丽影,更获得出演知名导演赵幼青新作《青蜕》的机会,这让柳恒沛十分震动。 与柳恒澈不同,柳恒沛对表演始终抱持著极大的热情与兴趣,虽然不敢让思想刻板,认为艺人并非正经职业的父亲知道,却在暗中不断锻炼、学习。他自己偷偷报了艺校的培训课程,业余时间便去上课,平时看很多书和优秀作品,还想办法托人介绍去各种剧组打工。柳恒沛想尽量先争取两边平衡发展,等到能够在演艺道路上做出点成绩来再去找父亲谈判,却没想到,柳恒澈能够有实力赶在他之前走上这条路,也断了他的前路。 在柳恒澈凭借《青蜕》中韩如墨这个角色一举拿到星辰电影节的最佳新人奖後,柳恒沛特意去电影院看了那部片子。走出电影院後,他一个人在夜晚的街头走了许久也想了许久,柳恒沛决定找个机会去他亲兄长的工作现场亲眼看看,看看他究竟是不是如《青蜕》中的表演一般是一个货真价实、拥有惊人天赋的天生演员,如果是,他会心甘情愿地退下。 可结果呢? 当时柳恒澈刚刚接下自己演员生涯的第二部片子《锦城往事》。《锦城往事》与《青蜕》题材不同,却也是一部节奏舒缓,风格细腻的写实作品,柳恒澈在片中饰演一名普通工人。 现在如果回过头看,《锦城往事》的失败与剧本、导演有著莫大的关系,完全要说柳恒澈是票房毒药那显然是不对的,但是柳恒澈当时在片中的表演也确实毫无出彩之处。 到现在柳恒澈也不知道,多年前当他为了《锦城往事》苦苦琢磨,在镜头前微笑或是哀愁的时候,他的亲弟弟柳恒沛就扛著道具板站在不远处的暗角看著他──一个剧组百来号人,柳恒澈不知道柳恒沛的存在很正常,而当时唐晓骏也在。 刚刚被发掘的唐晓骏在《锦城往事》中捞到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作为公司让他试水市场的第一步。当他在片场感叹柳恒澈演得真好的时候,柳恒沛冷冷打断了他说:“这也叫好?” 柳恒沛後来将柳恒澈表演的那一段重新演了一遍给唐晓骏看,这就是柳恒沛和唐晓骏认识的契机。之後,两人一直保持著松散的联系,包括柳恒沛出国深造的那段时间。柳恒沛从唐晓骏那里了解行业内的情形,他自己偶尔也会给唐晓骏一些表演上的建议,而唐晓骏也知道了柳恒沛与柳恒澈的关系。至於欧子琳,柳恒沛是在几次为剧组打工中认识的。当时的她还是一个清纯的玉女明星,单纯、可爱、没什麽架子,不知道为什麽,对柳恒沛似乎青眼有加。他就这样默默喜欢上了这个女孩,直到多年後才从欧子琳口中得知,当年接近他只是因为得知他是柳恒澈的弟弟。 多麽可笑! 当柳恒澈成为一g业内肋,柳恒沛以为自己彻底摆脱了这个人,虽然他无法辜负父母的期望,必须留在学术这个行当之中,但想到那个抢走了他梦想的人也混得并不如意,他便有一种y暗的满足。他想,就这样吧,把那个抢了自己梦想却又糟蹋了这个梦想的人从自己的生活中彻底驱逐出去,可谁能想到,这个人表面看似不在了,却始终在他的生活、事业乃至感情中如影随形呢? 四年前,当《快!快!快!娱乐高速通!》节目播出之时,柳恒沛正做完一组数据记录,开了电视泡泡面吃,他就那麽突然地、毫无预警地在那方小小荧幕上看到了多年前在h影视基地遇见过的那个人,看到了柳恒澈与他默契十足地携手演绎《千里追凶》! 柳恒沛当时整个人都傻住了,他有一种被人堵塞了血y、掐住了咽喉、捏爆了心脏的感觉! 他还清楚地记得柳恒澈参加的那个广告海选活动有一个项目就是请比赛者即兴表演一个主题,而柳恒澈在这一关中拿到最高分,被评委评价为有天赋。现在可以推想回去了,伟大的、有天赋的、最佳新人奖得主柳恒澈在那次海选中表演了什麽呢? 表演了,改良自他柳恒沛表演过的、本属於他和周远志之间小小秘密的千、里、追、凶! 电视荧幕上的表演还在继续,柳恒沛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那方寸之地,盯著那个人,视线几乎要将电视屏幕烧出个洞来。唐晓骏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他说:“柳恒沛,你有没有看翠隼的《娱乐高速通》节目,柳哥在里面即兴表演了一段,太厉害了!!!” 柳恒沛当时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以至於做出了如果能够事後反悔,绝不会再做第二次的错误决定。他说:“唐晓骏,我心情不好,你找个地方带我玩玩。” 唐晓骏陪柳恒沛在外头晃荡了半天,最後带他去了兰鱼路的fiona酒吧,因为柳恒沛想要一个够吵、够放纵的环境,喝酒也好,骂娘也好,甚至做些更出格的事。结果,柳恒沛在厕所门口遇见了正被一群流氓纠缠的欧子琳,发生了後续的事情。 当柳恒澈从警局出来,被媒体包围的时候,因为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等症状暂时留观医院的柳恒沛也接到了欧子琳的电话,她请求柳恒沛暂时不要对外界发表任何关於此事的言论,哭著说公司的公关团队一定会好好处理的,请他务必帮这个忙。 处理结果就是,欧子琳先下手为强,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了柳恒澈! 那一刻,欧子琳在柳恒沛心目中的形象就变了,她是多麽聪明又狡猾,甚至在发布会上未曾明说是柳恒澈带她去酒吧,而以柳先生来代称。虽然因为有柳恒澈在,媒体并没有空来关注只是被殴打过的柳恒沛,但稍加探询,或许便有口风从警局漏出,卷入事件的并非柳恒澈一人。欧子琳使这一手金蝉脱壳,将生死锁捆缚在了他们两个人身上,这事便只剩下死一个柳先生或是死两个柳先生的区别,再与她无关。 至於唐晓骏,能指望他吗?一个胆小怯懦的男人,恨不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苗头不对就打电话报警可能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有勇气的事,而在之後,因为张系的倒台,唐晓骏的重用,柳恒沛也曾怀疑过唐晓骏是不是才是幕後的黑手。 但是,巧合太多了。提出要去散心的是他,虽然唐晓骏提供了兰鱼路fiona这个地点,欧子琳的出现是个意外,刘虎会盯上欧子琳是个意外,自己会撞到欧子琳和刘虎他们发生冲突大概也是个意外,柳恒澈会真的亲自赶来,又是……另一个意外。 一环一扣一环的意外要怎麽去安排?除非欧子琳和唐晓骏甚至和刘虎互相串通,但这对欧子琳有什麽好处呢?事件之中,她受到欺凌,事件之後,她名誉受损,遭到雪藏,g本毫无一分好处可拿,虽然之後死里逃生,去了风行发展,但那也是後来的事情了。柳恒沛後来想,这或许就是许多y差阳错组成的结果,柳恒澈最後变成那样,那……不是他的错。 他这样安慰著自己,直到柳恒澈找上门来直指他设下圈套。那时他就想,干脆就让这个圈套成真好了!就好像自己真的全知全能,掌控一切,身负华丽奸角身份,报了一箭之仇…… 柳恒沛的手一松,周远志已经从他手中挣脱出去,神情复杂地站在一旁看著他。 门口服务生又来敲门:“先生,您没事吧,我们可以开门吗?”夹杂著一些吵闹人声,似乎是怀疑他们发生打斗,叫来了保安。 周远志捡起自己的手机塞入口袋,走过去打开门。 “先生,您没事吗?”服务生探头探脑地向内观望,看见地上的碎玻璃渣,有些吃惊。 “没什麽,不当心打翻了东西。”周远志说,“麻烦你们等一会再过来收拾。” “真的没事吗?”服务生再三确认,在她眼中看来,这个看起来温和老实的中年男子比那看来暴戾高大的青年男子要弱势太多了。 “真的。”周远志冲她点点头,等那服务生走了,将门关上。 柳恒沛回过身看著他:“怎麽不走?” “你话还没说完,”周远志说,“我给你机会听你说。” 柳恒沛自嘲地笑笑:“何必呢,反正你们只会觉得我卑鄙无耻,是个骗子。” “是吗?那也要等你说完了,由我来下结论。”周远志说,“柳恒沛,如果你真的是被冤枉的,你一直不说,就永远不会有被人了解的一天。” 柳恒沛愣了一下,周远志这句话戳中了他,使得他有一瞬的愣怔。 “包括我跟你说当初我去兰鱼路酒吧,是和唐晓骏一起去的?”他问,带著讥讽的笑。 “你带著他去,还是他带著你去,谁是第一个提出去fiona建议的人?” “你怀疑唐晓骏?”柳恒沛很吃惊,他还以为周远志恨他入骨,成见已深。 “我只想知道真相。” 找出那个真正想要对柳恒澈不利的人。虽然第一反应是怀疑柳恒沛,但当周远志冷静下来,便也会觉得一个心机深沈,仿佛可以c纵一切的柳恒沛或许只是个虚假的幻象。大概潜意识里,他还是愿意相信柳元玺夫妇教养孩子的能力,更深一层,他爱屋及乌地希望他们这家人能够重归融洽。 “是唐晓骏。”柳恒沛犹豫了一下,把四年前的事情一一讲给周远志听。他并不抱什麽被人理解的希望,只不过周远志非要听,那麽他就巨细靡遗地倒给他,只是他并未发现自己在讲述的时候不知不觉就连当时的挣扎和迷惘也一并说了出来。 周远志一直静静地听著、看著,直到最後。 柳恒沛说完了看看周远志,嘴里冷哼一声。 “我可以猜到你现在在想什麽。” “想什麽?” “想幕後黑手果然还是柳恒沛。唐晓骏虽然在四年前的事件里短暂得利,挤走竞争对手成功上位,但新丽影却因为这件事引发内斗导致人事混乱,口碑下降,业绩滑坡,结果被风行钻了空子成功兼并。唐晓骏并没能风光多久,而同在现场的柳恒沛却在风行出道,发展至今,换言之,整起事件的最大得利人还是柳恒沛。”柳恒沛顿一顿,“所以,你必然在想,柳恒沛今天和我说这些不过是要撇清关系,让我以为一切都是唐晓骏幕後策划而已。 周远志却看向柳恒沛:“我怎麽想很重要吗?” 柳恒沛愣了一下。 “重要到需要你想方设法陷害唐晓骏,兜这麽大一个圈子来告诉我的地步吗?如果我不找你,不问你呢?骗过我对你又有什麽好处呢?” “你……你是说……你相信我?”柳恒沛有点不敢相信,傻傻地看著周远志。 “我只按事实推测。”周远志说,“柳恒沛,另外我告诉你三件我知道的事。第一,阿澈当年参加海选时即兴表演的片段不是《千里追凶》,而是一段他自己写的原创剧本,剧本的手稿他至今还留著;第二,这四年来阿澈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到过当年你曾出现在兰鱼路fiona这件事,他一直都在维护你,连我都是直到最近才知道你曾经在那个酒吧出现……” 柳恒沛不敢置信地看著周远志:“他从来……没有……” “第三,就算阿澈告诉我你曾在那个酒吧出现,就算他一开始曾经对你有过怀疑,但他後来也说过你应该不是整起事件的策划人,他甚至认为你或许只是一个被动的参与者。” “这不可能!”柳恒沛震惊无比,“如果他知道我不是策划人,为什麽会处处针对我?” “针对你?”周远志觉得这世上大概再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你从什麽地方看出阿澈针对你?他抢你的工作机会?在媒体数落你的不是?还是做了别的什麽?” “他……他……”柳恒沛一下子噎住了,自从柳恒澈上门指责他设下圈套以来,他一直认为柳恒澈将埋藏在心中对他的敌意彻底展露了,当他们在机场遇见的时候,也是彼此针尖对麦芒的谁也不肯让步,但真要说柳恒澈针对他做过些什麽,似乎、大概、确实是没有的。 “没有对不对?”周远志冷声道,“你说阿澈对你有敌意、不信任你,他却一听说你出了事,二话不说赶到fiona替你解围,被人灌酒,事发後被万夫所指也没提过你半句,而你呢,明知道自己的亲兄弟被人诬陷,身败名裂,却为了自己,自私地不肯站出来替他说半句话,是你辜负了他的信任和爱护,所以你有什麽权利指责阿澈怀疑你、不信任你、针对你!” 柳恒沛苍白著脸色,高大的身躯晃了晃,往後跌坐在沙发上。 “我……当时欧子琳开了新闻发布会,媒体又炒作得那麽厉害,就算我肯说,我的话又有谁会相信,我们是兄弟啊,大家一定会说我是帮柳恒澈撒谎。” “你没有试过怎麽知道?” “想也知道……” “想?”周远志摇摇头,看著柳恒沛的神情已经有些怜悯,“承认自己自私、不高尚不是那麽难的事,承认自己怯懦、不敢跨出成为艺人的第一步不是那麽难的事,承认自己软弱无能,遇事喜欢逃避和推卸责任都不是那麽难的事……” “柳恒沛,是非对错其实你心里都明白,你不是个笨蛋也不是个奸角,”周远志说著,最後看一眼脸上脱色的柳恒沛,“你只是个懦夫罢了!”他推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街道上车来车往,周远志行走在夜色下,心里却并不轻松。 他找柳恒沛是为了确认他寄送快递的目的,但现在看来,柳恒沛很可能不是寄快递的人。他只是一个自私、懦弱、好胜心极强又长不大的孩子,他比他自己所能想得到的更在乎他的兄长。他也并非意识不到他兄长的才能,甚至正是因为意识得到,才会对柳恒澈格外的敌对、苛刻,乃至要用他只是个改良者来打击柳恒澈的积极x。 柳恒沛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奸角,那麽究竟是谁呢?那个快递来穆显和朱贵照片的人会是唐晓骏吗?当时怂恿欧子琳来刺杀自己会不会也只是出自他的主意?他有这个能耐吗?他要的到底是什麽? 周远志想,难道他真的只能被动等待对方摆出真意,亮出身份?对方又会不会对柳恒澈也同样做了什麽?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愣了一下。自己如何会这麽冲动,居然没有事先确认柳恒澈那边的情形就跑来找柳恒沛谈判。他想著,拿出手机打算打给柳恒澈,手指按在快捷键上却又停了下来,他要怎麽去向柳恒澈说这件事?柳恒澈会以为自己又再怀疑他吗? 不能让柳恒澈有这种想法才是。周远志想了一阵子,下了一个决定,他决定第二天飞去柳恒澈剧组探班。 柳恒沛的手机响起来,他过了很久才想到去接。 “喂?”开口的声音有些哑,这让那边的人有点吃惊。 “你怎麽了,arvelo?”那边传来的是洛思馥的声音。 “没什麽。”柳恒沛清了清嗓子,“找我有事?” “你忘了时间了。”洛思馥在那头不满地提醒他。柳恒沛看向表,已经是六点一刻了,他错过了与洛香依约好的共进晚餐的时间。 洛香依是风行老板洛震东的女儿,也是鸿翔二老板洛百山的孙女。柳恒沛在国外取得学位回来後,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开始担任她的家教老师,那年她才十四岁。而一直到在风行正式出道,洛香依也满了十六岁,柳恒沛才知道这个有著先天心脏疾病,体质孱弱的女孩竟然是他老板的孩子。 “抱歉,我马上过来。”柳恒沛站起身来。他在一侧的玻璃窗前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落魄、潦倒、像个鬼。他不想让洛香依看到他这副样子,所以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 在这世上大概已经没多少人是需要他也信任他的了,洛香依可能是唯一的一个。 正如柳恒澈所调查过的那样,柳恒沛和欧子琳在兰鱼路事件之後曾经交往过短短一阵子,是欧子琳主动的。或者是因为有把柄在他手里,生怕他说出去,又或者是两个不得志之人的互相慰藉,但这段感情无疑味同嚼蜡,柳恒沛曾有的那些对欧子琳的美好憧憬全都被那场发布会搅散,欧子琳最後也亲口承认如果不是为了柳恒澈,g本不会接近他。 但柳恒澈对洛香依,外界对洛香依和他之间的关系到底还是估错了。洛香依是一个妹妹,也是一个知己,唯独不是一个情人。这些年里,也只有对著这个因为先天疾病而不能自由行动的早熟、聪慧的女孩子,柳恒沛能放得下面子来倾诉自己所有的困惑与烦恼,她会乖巧、认真地听他诉说,替他保守一切秘密,分担一切难过,要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柳恒沛,或许只有洛香依而已。 第五十章 周远志没能去找柳恒澈。雪藏不是放假,是一种惩罚,周远志在其他方面的人情世故都算通达,在这方面却因为x格使然,多少有些不懂规矩。还是杜若放下手头的事,找他谈,把这件事给压下来。 周远志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守本分,没有进攻x,最大的缺点也是守本分,缺乏进攻x。娱乐圈这个地方竞争多麽激烈,僧多粥少的情况下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偏偏周远志只想著本本分分演好他的戏,有机会,他努力,没有机会,他也不懂得不择手段去争取。 杜万生因为周远志照顾同为公司艺人的殷莫离而处罚他这件事,其实多少有点不近人情,但周远志就是老实巴交地接受了,还觉得这是他应该受到的处罚。周远志的想法是公司签他是要他赚钱的,不是让他来放大假做人家保姆的,所以他不喊冤,也不想尽办法找杜万生申诉,好提早将这个雪藏期结束,甚至还心静如水地打算去探柳恒澈的班,这简直让杜若哭笑不得。 杜若跟他说,周大哥,公司处罚你,你好歹也要表现一下失落啊、失意啊!周远志不懂,问这不是我应该受的处罚吗?杜若叹口气,周远志真的是太老实了,老实得连她这个经纪人都狠不起心来对他。公司给你处罚,你虚心接受是一回事,不当回事就是另一回事了。周远志这坦然的态度,放在别的公司,雪藏期就该遥遥无期,直奔天荒地老了! 既然连你自己都不在意,一家公司这麽多艺人,谁有空来安排你复出呢? 周远志被杜若这麽点拨了才明白过来,他是应该表现出失意、沮丧、夹紧尾巴做人的表象来的,可这……还真不是他的脾气能做到的,周远志能做到的只有每天跟工作人员似的按时来上班,空了学学东西,看别人忙不过来就帮工作人员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有些年轻跋扈的演员看他这样还以为周远志自此完蛋,呼呼喝喝地来差遣他,周远志也不放在心上,大热天地出门给人买盒饭买饮料,跑个腿办点事什麽的都毫无怨言,时间一长,别人先没了兴趣。 欺负周远志太没有快感了! 周远志其实也担心,但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演艺生涯,而是那封快递的後续。自从他在两周前收到那份快递以後,就再也没有得到过任何别的讯息。他打电话给柳恒澈,旁敲侧击地想问问他那边的情形,柳恒澈却好像一头雾水,除了说工作很忙很想他以外不见任何异常。这种异乎寻常的销声匿迹反而让人觉得头顶始终悬著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法彻底安下心来,周远志只能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备,一边继续打杂一边防备著新情况的出现。 在这段时间里,娱乐圈也依旧生产著各种八卦,哪位女星成功上位了,哪个艺人和哪个艺人又面和心不合了,有些是有意的炒作,有些是没有摆平媒体造成的曝光,当然,也不乏一些权力斗争下互扯後腿的j彩表演。周远志对这些八卦多数一看而过,只是注意到一则消息,风行与唐晓骏解约,唐晓骏上风行吵闹,惊到了风行大小姐洛香依,以至於洛香依入院治疗。 这只是小小的一角豆腐干,显然记者也对唐晓骏并不感冒。但是在周远志看来便会觉得柳恒沛大概是抓到了唐晓骏什麽把柄,将他铲除了。 周远志对唐晓骏这个人的印象不浅,源於他曾经在柳恒澈穷途末路的时候说过相信他,源於他曾经在h影视基地模仿柳恒澈的演技,源於下一次再见面,他又成了柳恒沛的一个跟班,以及他在兰鱼路事件中担纲的特殊角色。 在周远志眼里,唐晓骏是一个缺乏表演才能、有些卑微、怯懦的男人,对於他为了地位委身人下,周远志无话可说,毕竟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存方式的权力,但要是唐晓骏曾经谋划陷害柳恒澈,那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远志不知道那个试图恐吓他们的人没有再行动是否与唐晓骏被风行驱逐,无暇分心有关,但这两件事的同步率确实有些高。假使唐晓骏威胁他和柳恒澈是本著讨好柳恒沛的意愿,那麽随著柳恒沛将他肃清,是否一切事情就都尘埃落定了呢? 周远志没有这个自信。 所幸的是殷莫离在红鸥孤儿院过得很平静,周远志每天固定要与他通电话,听著青年在电话那头说著他在家乡过的每一天,听著他那些琐碎的与孩子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周远志总算能放下心头大石之一,至少殷莫离是撑过来了! 柳恒澈回来的时间比之前预定的推迟了半个月,顾导临时改动剧本,为他多加了几场戏,这显然是对柳恒澈演技的一种极大认可。周远志一面替柳恒澈感到高兴,一面也更加觉得可惜,也许他们俩的出柜终究将造成柳恒澈步步上升的演艺生涯中一次不可遏止的滑落。 但是,周远志已经打定主意要做这个“罪人”。 一个月後柳恒澈回来的晚上,周远志偷偷开了车去接机。明明已经是深夜了,远远地还能看到无数粉丝举著牌子,打著标语在接机大厅守柳恒澈。青年甫一露面,更是满耳都是高亢激动的尖叫声,保安费力拦阻著想要与柳恒澈亲密接近的粉丝,现场秩序几乎失控,还是柳恒澈影迷官的核心粉丝们站出来帮著一起维持秩序,才为柳恒澈的顺利通过辟出一条坦途。 周远志没有挤进人堆,只是站在人群後头远远地看著他心爱的青年走过。 比起一个月前他所见过的柳恒澈,他晒黑了人也瘦了,但看起来j神格外好。也许是在文坛耆老的壳子里憋了太久,青年多余的j力无处释放,今天便打扮得分外年轻,紧身t恤牛仔裤登山鞋还架著黑超,宽肩窄臀,看起来又酷又有男人味。周远志自己看著都不敢相信,这样闪闪发光的一个男人竟然会是他一生的伴侣。 自然有保姆车等著接柳恒澈回去,周远志只是按捺不住思念的心绪才会偷偷赶来,他远远地看著青年走过去,离开机场,然後傻兮兮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笑著说:“你回来啦。” 人群簇拥著柳恒澈很快离去,周远志等了一会才去停车场取车。柳恒澈已经买得起车,但对周远志来说,此生坐再好的车或许都比不过当年在h影视基地时,青年穿著地摊买的夹克衫将他一起接去月林村时蹬的那一辆老旧三轮,这期间多少起落波折,一晃竟已是经年…… 周远志感慨著坐进驾驶座,还没来得及锁门,忽然就被人一把拉开副驾驶的门钻了进来。熟悉的气息跟著扑入鼻端,他被人一把搂过去,霸道地堵上唇舌。 一个月前才交换过相守终生的诺言,一个月中分隔两地,两人间的思念伴随著欲`望几何级数地增长,在唇齿纠缠的刹那就掀起炽热滔天的情焰。柳恒澈吻著吻著习惯x地将手探进周远志的衣服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挑`逗他的敏感处,周远志气喘吁吁地按住他,声音沙哑无比:“阿澈,这里是公共场所。” 柳恒澈却还不肯停手,伸手到周远志的下面,将他的东西握在手里轻轻把玩。 周远志倒抽一口冷气,想要将那只作怪的手拿出来,却被柳恒澈侧身按在座椅上细细舔吻唇齿,含住耳垂纠缠不放。 “明明来了,为什麽不喊我?”他坏笑著问,“我可是一眼就看到你。” “那麽多人看著。”周远志颤抖著呻吟,“阿澈,回家再……” 柳恒澈也知道在外头不方便,在周远志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说:“好,回家再……嗯?”他忽地探头在周远志脖子那里闻了闻,像只小动物似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满是狡猾的笑意,“远志,你出门前特地洗过澡啊。”最後“呵呵”两声,笑得极其暧昧。 周远志脸都红了,他的确是估算著柳恒澈今天晚上不会太平,所以提前把准备工作做好了,没想到一眼就被柳恒澈看穿。 两人本来就是小别胜新婚,柳恒澈一看周远志那副样子,更是心里痒痒得厉害,伸手没轻没重地在他屁股上捏了一把说,“快回去,不然我可真在这把你办了。” 周远志被他唬得一脚踩了油门往外开,一路上本还想著和柳恒澈聊两句拍戏的情况,可柳恒澈就是眼泛绿光一脸等著开吃的色狼样,随便接了两句就要把手到他的大腿上来,周远志拿他没办法,只好闭了嘴打起j神专心开车。 一路飙回柳恒澈的别墅,周远志刚刚开了门,连灯都没来得及打开,就被柳恒澈一把抱起来按在门上狂热亲吻。 夜色永远是情热最好的守护,一切炽热的情感都像是浸泡在甜蜜浓稠,熨得滚沸的巧克力酱中。周远志很快被柳恒澈分了双腿,托著臀`部,背靠著门板用力抽`c。许久没有使用过的甬道刚开始还有些微的抗拒,随著硕大硬`挺的阳`物不断地进出,不一会就被c得发出叫人脸红心跳的水声来。 “远志,你真是太b了!我爱死你了!”柳恒澈一边不害臊地说著甜腻的情话,一边用力开垦周远志的身体,周远志早被他顶得s了一回,有气无力地抱著恋人的脖子,任他为所欲为。 柳恒澈平时对x的要求就很多,攒了一个月自然无法无天。周远志被他从下往上地c了不知道多久,接著被他转过身去掐著腰进入,跟著又被压倒在客厅的落地玻璃窗边,抬高了两腿,正面深深地进入。窗帘在他们激烈的动作中被拉得掉落下来,月光从窗外洒入,洒在周远志身上,让他恍惚间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中。 周远志满脑子的昏昏沈沈,眼中尽是不实的七色光彩,耳朵里闻听得两人r`体撞击发出的“啪啪”声响,整个人都酥软得快要没有了形状。柳恒澈今晚果不其然地不肯安生,也不知道是不是拍摄时一本正经装多了,今晚壳子里放出来的就是个格外顽劣的混小子,c了一阵就开始变著法子玩花样。要麽在周远志x`口处打著圈挑`逗他,不肯进去,非要周远志来求他,说那些实在很难说出口的话,要麽突然一c到底,次次都顶在周远志的敏感处,还要一本正经地喊:“这位旅客请注意,火车即将进洞,请系好您的安全带,呜!”周远志要是神志清醒,必然恨不得要揍他一顿,如今却丝毫无能为力,在柳恒澈眼里整个成了块煮化了的水果软糖,被他爱不释手地又舔又咬又吸又吮。 两人折腾了大半夜,从客厅翻著花样到了浴室,水花四溅地做了一场又滚去床上,滚著滚著又去泡浴缸,周远志连自己什麽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睡梦里还梦见自己腾云驾雾地被柳恒澈压在云上翻来覆去地做,四周本来是白云朵朵,天光柔和,忽然听得周围好像有人窃窃私语。周远志在梦里一惊,猛然就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还在卧室里。他习惯x地想要偎到柳恒澈怀里继续睡,伸手却了个空。 柳恒澈去哪里了? 周远志在黑暗中坐起身来,腰部以下酸麻得简直难以动弹,就连嘴唇都因为被吻多了有些肿疼。他看到卧室的门被打开一条缝,s入一束明亮的光束,柳恒澈好像在外头讲电话,声音轻轻的,若远又近。 周远志等了一会,不见柳恒澈进来,觉得有些口渴了,便起身去外头倒水。他慢慢挪到房门前,果然看到柳恒澈在走廊上一边踱步,一边讲电话,他还以为是工作上的紧急联络,正要走出门去,却听得柳恒澈忽而低声怒吼了一句:“朱贵,做人不要那麽贪!” 51-55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五十一章 周远志才提起来的脚就这麽停了下来。 朱贵? 他问自己,我是幻听了吗?柳恒澈口中的朱贵是哪个朱贵?是他知道的那个朱贵?是那个强`奸犯?是同名同姓?还是他g本就听错了? 柳恒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声喊得太响,赶紧把声音压低了下去,周远志便听不太清他在讲什麽了,只依稀觉得好像是在和人谈判。他们又拉锯了一阵,最後定了结论,周远志听到了最後一句话里的两个词:明晚、见面。 柳恒澈挂断电话,但没有即刻进房,不知在考虑什麽。周远志犹豫了一下,故意弄出点声音後打开门出去。 柳恒澈穿著睡衣斜依在栏杆上,看到周远志出来面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又恢复自然。 “怎麽起来了?” “有点渴。”周远志说,声音微微沙哑。 柳恒澈走过来,伸手他的脸,顿了一顿方道:“干嘛不喊我一声,我替你倒就行了。” “没事。”周远志走到一侧的小茶水间里倒了杯温水回来,“在讲电话?”他背靠到栏杆上,捧著水杯喝了一口。 “嗯,工作上的事。”柳恒澈将周远志圈在怀里,低头亲他濡湿的唇,“有点小麻烦。” “能解决吗?”周远志低垂下眼睛,任柳恒澈一点一点亲他的嘴唇、脸孔,湿热的舌又卷起他的耳垂,含住了轻轻舔吮。他伸手拉住柳恒澈问:“要不要讲出来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後笑著亲他的额头:“没什麽,小事而已。” “小事?” “是啊。” “……哦。”周远志听凭柳恒澈吻了一阵才轻轻推开他,“该睡了。” “好吧。”柳恒澈接过周远志手里的杯子,随手放到一旁的陈设架上,跟著突然将他打横抱起来。周远志措手不及,发出一声惊呼,下意识地伸手搂住柳恒澈的脖子。 “干什麽!” “抱你去睡觉啊。”柳恒澈回答得理所当然,一脚踢开`房门,带著周远志一起滚到床上。 柳恒澈的企图都表现得那麽明显了,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周远志,等周远志再醒来的时候都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多了。他花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自己今天已经被动翘班,心里觉得有点对不起杜若。 他从床上慢慢支起身来,靠著靠枕,闭目养神想了一会,随後伸手拿过一旁的手机拨了柳恒澈的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那头传来青年轻快的声音:“远志,起来了?”背景音中还有切割刨削、敲打东西的声响,并且伴有回音,柳恒澈此刻似乎正在一处宽敞的工作车间里。 “嗯,刚醒。” “抱歉,一不留神又做过头了。”柳恒澈的口气里带著笑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你现在还好吗?” “简直跟报废了一样。”周远志笑著捶了捶自己的腰,“我年纪大了,你悠著点,真的,否则再过两年只能麻烦你另请高明了。” 柳恒澈却夸张道:“那怎麽行?” “嗯?” 柳恒澈压低声音:“不是你,我硬不起来。” 周远志多少被这句话惹得有些害臊,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听得柳恒澈在电话那头得意地轻笑:“说正经的,快起床,老饿著可不行,我中午做了饭菜放在桌上,你热一下赶紧吃。” “阿澈。” “嗯?” “你今晚有空吗?” 柳恒澈愣了一下:“暂时还不能确定,怎麽了?” 周远志努力装出若无其事:“哦,前一阵子你不是答应我一起去看谢导的新话剧《农夫与剑》吗,我订了票了。” “这样啊……” “如果没空就算了,以後总有机会的,工作更重要。” “不,应该可以抽得出时间。”柳恒澈说,“今晚几点?” “七点一刻开场。” “行,我六点半左右到家。” “好,我等著你。”周远志挂断电话,在床上发了一会呆,然後才慢慢、慢慢爬起身来。 柳恒澈晚上果然按时回家来接周远志去看话剧。他们坐在包厢看了一阵,柳恒澈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拿了电话出去说话,过一会匆匆进来说:“远志,不好意思,那件事没完全摆平,我得出去一趟,马上就回来。” 周远志只是静静地看著柳恒澈,包厢里一时间有了一阵静默。 “远志?” “哦,你去吧。”周远志点点头,“路上小心。” 柳恒澈像是松了口气,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乖乖等著我。” “嗯,我等你。” 周远志看柳恒澈离去,又在黯淡的光线里坐了一会,估著他已经下了楼,才跟著走出来。他到楼下的时候,正撞见柳恒澈的车子从车库里开出,周远志抬手招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静静跟上去。 柳恒澈开车相当小心,周远志有几次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後来发现他只是习惯x地防备狗仔队而已。两人拉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前一後地行驶,周远志跟著柳恒澈一路出了市区,沿著公路走了一阵,然後拐弯上了一条小路,再往前开不久就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平野,不远处有几栋黑黔黔的建筑物,似乎是仓库。 周远志估著可能快到了,在路口让司机弯入一处岔道提早停了车,确认了柳恒澈前进的目的地後,付了车费下车,用走的进去。这里显然已经到了乡下,空旷的土地上除了远处的厂房几乎看不到什麽建筑物,空气中到处弥漫著一股夏末烂熟的植物气息。 周远志走了一阵,进到那几间厂房所在的大院里。柳恒澈的车果然就停在厂房门口,周远志看了一眼那辆黑色宝马,微微驻足,随後却又向前走去。 此刻几间并排的厂房中只有一间亮著灯,大门没有完全关上,漏出明亮的光线。周远志听到里头传出嘈杂的声响,走到近前,举目向内望去。 只见宽敞的厂房内此刻灯火通明,里面堆放著各式各样的木料和刻意做旧的仿明清家具,有五、六个工人正在里面干活,有的在粘连板材,有的在喷漆,还有个人在反复打磨木材边角和平面,周远志走过去时正听得柳恒澈在喊:“阿贵,你过来。” 他眼见得一个身形矮小,满身木屑的中年男人飞快地跑过来,露出讨好谄媚的笑,一鞠躬:“柳先生,你喊我?” 柳恒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给那个叫阿贵的男人看,那似乎是一张支票。 “谢谢柳先生!”那个阿贵只看了一眼,脸上立马露出倍加讨好的笑,伸手就要来接。柳恒澈却将手往回缩了缩:“我可跟你说好了,就是这个数了,你要再坐地起价我就换别家做了,别以为我赶时间送人就可以随便要挟我。”他扬声道,“阿贵,做人还是不要太贪了!” “是是,我们一定好好做柳先生您要的东西,您放心!”阿贵说著立刻转身拍手喊,“嗨,大家加把劲努力干!柳先生都这麽大方了,夥计们一点要拿出点样子来啊,回头赶完工大家夥一块出去打打牙祭!” 现场几个工人听了都大声应和,光著膀子汗如雨下地更加卖力工作。 周远志又在门口立了几分锺,然後转身离开。 像是导演喊下了“ok”,柳恒澈整个人都随之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 “柳先生,我们一定能赶在您订的时间里完成这套家具!您放心。”叫胡阿贵的木匠师傅讨好地继续说著。 柳恒澈却随意摆摆手:“知道了,去忙吧。”丝毫没有之前紧迫焦急的样子了。胡阿贵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也知道老板的心思是不能也不用猜的,鞠著躬恭送柳恒澈离开。 柳恒澈拖著疲惫的脚步走出厂房,夜幕下的门口地面上溜出了一条灯路,远处则是一片漆黑,四处都看不到周远志的身影,想是已经回去了。 情势很悬,只差那麽一点。如果昨晚他不是特意确认了一下周远志身上的温度,他就不会知道周远志已经在门口站了一会,听到了一些东西,那麽他今天要做的事大概也就暴露了…… 柳恒澈重新开了车,驶出这片厂区,在来的那个路口往另一个方向转弯,不多会将车停到了一幢孤零零的小屋门口。柳恒澈确认了一下标志物,跳下车。屋里的人听到汽车引擎声,已经过来开门等著了。 “你要的二十万。”柳恒澈闪身钻入那件空房,将手里的包递过去,看那个跟自己身形相似的朱贵就著昏黄的灯光蹲在y影里贪婪地数钱,看著看著厌恶感油然而生。 “一分不少,谢谢你柳先生。”朱贵的语气吊儿郎当里带著威胁,“有了这笔钱,我想我应该会失忆上一阵子。” “朱贵,做人切记适可而止,贪得无厌不会有好下场的!” 朱贵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柳先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朱贵是命不好,才落得被人通缉东躲西藏,不过我要是真没有好下场,相信你和穆先生这样有头有脸的人也会跟著没什麽好下场,谁让你们给我钱让我去强`奸人家小姑娘呢!” “闭嘴!”柳恒澈动怒了却不敢大声说话,只得压低了声音道:“朱贵,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麽时候让你做过这种事!” “哎哟那我就奇怪了,您老要是没做这种事干嘛上赶著给我钱堵我的口呢?”朱贵笑得老奸巨猾,“柳先生,人在做天在看。” “住口!”柳恒澈忍无可忍地低声怒吼,“穆显当初怎麽跟你说的我不清楚,我从来就没有让你做过,甚至g本没想过这种事!” “哦,那可就是你和穆先生之间的问题了,我只知道穆先生给了我钱,让我在那一天晚上穿了那件衣服去强`奸那位王小姐,好让某位现役知名影星咸鱼翻身,一洗前耻!” “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柳恒澈抓紧手里的手机,拼命遏制自己的怒意。 朱贵哈哈大笑:“柳先生,我一光脚的还怕你个穿名牌鞋的不成,大不了我进牢里去蹲几年,出来又是一条好汉。可要是把你们的事抖搂出来,我看你和那个穆显都不会有好果子吃。我说柳先生啊,兄弟是看得起你才管你要钱,否则就凭我手头那些照片,随便卖个小报,你猜能赚多少钱?”朱贵笑著将那个背包拉好拉链,背在身上,“总之柳先生你就当家里多口人要养,我知道你现在势头正旺健,也不差这点钱,兄弟回头还会来找你的,你可要多多保重,兄弟祝你早日摘得影帝宝座啊!”他说著,拍拍柳恒澈的肩膀,像是贼j的老鼠似地推开门,左右警惕地看了一阵,没入了夜色。 柳恒澈在灯光下站了许久,眉头紧蹙,无法可想。 娱乐圈常常与黑道挂钩,但迄今为止,柳恒澈都不愿意也尽可能去回避接触那股力量,难道为了对付朱贵,他需要去动用那股力量?要知道一旦踏足其中就再也无法回头,但也不能任由朱贵这样敲诈勒索下去…… 虽然柳恒澈很相信穆显不会将一件事做得漏洞百出,可朱贵还是知道了他的存在。如今在穆显行踪不明的情况下,朱贵一张嘴随便乱说成怎样都行,何况他手里还握有穆显和他有过接触的证据。那些证据最初明明连警方都无法查到,如今却莫名其妙到了朱贵手里,柳恒澈越想越觉得,莫非朱贵身後还有个指点他的人在? 那个人会是谁呢? 柳恒澈想不出个结论,决定先回话剧中心再说,一转头却整个人都晃了晃。他看到周远志站在门口的y影里,神情木然地望著他。 第五十二章 “远志……”柳恒澈隔了很久才能将这两个叫了无数次的字眼顺利喊出口,他看著周远志的表情,慌乱间什麽对策也想不出来,只会讷讷地,“我……我……” “我听你说。”周远志说,“我想听你说。”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很稳。 “对不起远志,我不是故意的!”柳恒澈越发慌张,周远志态度越是镇定就越是让他感到不安。他一向都知道周远志脾气的,他脾气很好,发火很少,凡事能忍让都不会太过在意,但若有触碰到他底线的事,便是倔得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如今越是表象平静,恐怕越是气得厉害! “远志!”柳恒澈趋前几步,想要伸手抓住周远志,周远志却在柳恒澈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那一刻朝後退了一步,避开了那只手。 柳恒澈一下子僵住了,手停在半空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你要说吗?”周远志问,“如果不想说的话,我回去了。” “说!我说!”柳恒澈急得冲过去一把扯住周远志,自己则拦在门口,可怜巴巴地看住他,“远志,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瞒我,还是不是故意骗我?” 柳恒澈听周远志这麽说,已经知道他气得有多厉害了。现在再想回过头骂自己弄巧成拙、多此一举、自搬石头自砸脚却是怎样都来不及了。他越想越气恼,怎麽自己就会鬼迷心窍,做出这麽愚蠢的事?如果……如果能早一点对周远志坦白…… 坦白。 现在坦白还有用吗?柳恒澈问自己,既然周远志跟到了这里,看到了朱贵,他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吗?就算相信了,他是不是还是会生气,毕竟当时他曾为了自己能够脱罪,如此辛苦地到处奔波…… 周远志见柳恒澈犹在犹豫,自嘲地笑了笑:“让开,我要回去了。” “远志!”柳恒澈急了,张开手臂将门堵得严严实实的,“你不要这样!” 周远志抬起头看向柳恒澈,这回便见得他是有多生气了,灯光下看,竟然连嘴唇都气得在微微哆嗦。 “我不要怎样?”周远志沈下声音问,“柳恒澈,你是不是觉得我又老又笨?是不是觉得骗我很有意思?是不是觉得玩弄我的感情也很有意思?” 柳恒澈一下子被问懵了,嘴巴微微张著,不知道该说什麽。 周远志激动得x膛剧烈起伏:“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在做什麽?”他问,“设计欺骗司法机关,欺骗媒体和大众,你怎麽做得出这种事!” “我没有!”柳恒澈气愤地拔高嗓门,“我没有!我是你的爱人啊,你居然宁可信一个强`奸犯也不信我!” “我只知道朱贵来勒索你,而你给他钱了。” “我给他钱是因为他有穆显和他接触,还有我和穆显接触的证据!” 事情滑向最坏的方向,周远志闭了闭眼睛,想让自己尽可能平静下来,但是不行,他的x口堵塞著各种难言的、复杂的、交融的感情,不敢置信、伤心、痛心、担忧、焦虑……等等等等。 他们到底该怎麽办? “远志,不是这样的!”柳恒澈抓住他的肩膀,急得满头冒汗,“你听我说,朱贵是勒索我没错,但是王小姐那件事我真的事先不知情,穆显也是到判决下来後才告诉我他安排了那起事件的一切。我跟你说,当初……当初穆显是给过我一个剧本,让我去揣摩一名强`奸犯的心理和行为,他说要在适当的时机制造一个误会,由他安排的人来假意指控我意图非礼,趁机炒作我的演技和即将出演的这个角色,”柳恒澈见周远志不言不语,又急急补充,“真的,远志,那个角色你也知道的,就是後来邝云盛邝导导演的那部《雪国之爱》里的出租车司机,那个角色是真实存在的!我也没想到最後会弄出王小姐那件事来,我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啊!” 周远志还是不言不语,只不过面如死灰。 柳恒澈看著周远志就心惊r跳,总觉得他下一秒便要消失了,忍不住伸手用力将他搂进怀里,又低下头不停地亲吻他的额头面孔眼睛嘴唇:“远志你听我说,我绝对没有要故意欺骗你的意思,而且我怎麽可能觉得你……觉得你……”柳恒澈g本没法把周远志刚才那些嘲讽自己的话说出口,周远志戳向自己的每一把刀都像割在他身上一样,他只能慌乱地将周远志搂得更紧。 “远志,你不要那麽说自己!”他急得快疯了,“真的,你不要那麽说自己,我从来没有那样想过你也绝不会那样对你!远志,你明明知道我有多爱你的!” “制造误会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周远志忽然低声开口,“在王小姐事件发生的整个过程中,你从来没有怀疑过这是穆显的安排吗?” 柳恒澈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怀疑过,但我觉得这事风险太大,穆显应该不敢c作。欺骗司法机关是重罪,我哪里知道他连这种事都敢做,远志,我真的是不知情的。”因为周远志肯说话了,柳恒澈还以为他的气渐渐平息下去了,谁想到周远志却又反过来问了一句。 “那麽欧子琳那天来刺杀我其实并不是你弟弟故意安排来陷害你的对吗?” “我……”柳恒澈语塞了。 周远志轻轻叹了口气:“你怕我怀疑当年的事情,故意带我去h影视基地,又特意告诉我柳恒沛曾经出现在兰鱼路酒吧,好让我将两桩事联想到一起,既不相信欧子琳的话,也不相信柳恒沛的人品,一石二鸟。”他摇了摇头,“阿澈,你真的很聪明。”说到最後,只觉得疲惫,连柳恒澈私下里调查自己这件事都不想追究了。 柳恒澈听到周远志替柳恒沛开脱的话却一下子就炸了:“柳恒沛怎麽就说不得了?欧子琳会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肯定是他在暗中撺掇,否则怎麽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他出现前来?否则两年来欧子琳都没有动静,怎麽会突然又出现了,一出手就是对付你?他就是看不得我们两个好!” 柳恒澈情绪激动,声音冷酷:“再说了,欧子琳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不是她咎由自取?如果她不是到了那种地步还要陷害我,口出狂言咄咄逼人,非要置我於死地,我怎麽至於当庭曝出她的丑闻?” “欧子琳的丑闻是你爆的?”周远志简直不敢置信,眼前一阵阵发黑。欧子琳虽是咎由自取,但一个女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当著这麽多媒体记者,当著摄像机,赤`裸裸地披露出自己滥交和吸毒的丑闻,被那麽多人看到她的堕落……那是……那是多麽狠毒的惩罚! 周远志脑中至此已是一片混乱,他忽然觉得,也许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柳恒澈这个人吧。 “我……”柳恒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却还要硬撑,“我当时也是没办法,我又不知道那件事是穆显暗中策划的,不知道他还有後招,律师不是说了吗,要尽可能减低欧子琳证词的可信度,我是没有办法才这麽做的!是自救!” 周远志再度闭了闭眼睛,期望睁开来能看到家里的天花板,发现自己还在被窝里,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远志你相信我,除了为了减低欧子琳证词的可信度,我放出了她的丑闻视频,其他事情我都没做过。” “你那些视频要怎麽得到?”周远志问,“哪个当事人会特意去拍那些视频呢?你是不是给欧子琳下过套?” 柳恒澈沈默了。 是的,即使没有穆显安排的这件事,迟早有一天,大众也是会看到欧子琳的那些视频的。 “为什麽要那麽做呢?”周远志无比痛心,“洗刷污点是很难,回归圈子是很难,但是为什麽要用这麽卑鄙的手段呢?” 柳恒澈看著周远志,自己的心也在慢慢变凉。 周远志终究还是不信他是吗?他还是以为强`奸案他有份参与策划是吗? “如果不这麽做,我要到什麽时候才能回到这个圈子里?”柳恒澈问,“我的污名要到什麽时候才能洗刷掉?这是最快、最有效果的方式,我不过是……”他一字一顿道,“以眼还眼。” 周远志应该生气的,可他现在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他整个人都像是个气球般被这四个字戳破,漏了气,变得破破烂烂。 “那你想过这麽做会有後遗症,会有今天朱贵这样的事发生吗?” “我说过了,那不是我策划的!”柳恒澈愤怒地捶打了一下墙壁,发出令人觉得疼痛的闷声,“如果我早知道,绝对不会同意穆显这麽做的!我也是受害者啊,要不是他觉得我不听话,没有照他说的去和郑小姐制造绯闻,我也不会……”柳恒澈一下子顿住了,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从来、从来没有跟周远志提过,他是主动地抱著目的地接近郑雅涵,为此他甚至模仿了郑雅涵的前恋人廖冬野。 周远志震惊无比地看著柳恒澈,他不敢相信,他一直以为的那个正直、积极、洁身自好的青年竟然在复出的道路上耍了那麽多、那麽多y险的心机。 “远志……”柳恒澈看到周远志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自己完了,一股悲凉感油然而生。 “远志,”他只能虚弱地哀求,“求求你不要生气,我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不这麽做,g本没办法回到这个圈子里,也g本没办法和你站在一起!” “所以,是我害了你。”周远志轻声说著。赵幼青果然说得没错,柳恒澈因他而完蛋。 周远志这一生唯一的爱情姗姗来迟,浓烈炽热或是温柔细腻,统统交付给柳恒澈。他还以为这是自己几世修来的福分。他们两人在h影视基地拼手胝足,并肩作战,连最艰难的境况都挺过来了,如今名利双收,情比金坚,他真是幸福得晚上做梦都会笑醒。可谁想得到呢?谁想得到直到今天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活在一重又一重的欺骗之中,从来没认清过枕边人? “远志……”柳恒澈喊他,周远志的神情很吓人。他吓坏了,想要将他再次拥入怀中,刚一触碰到周远志却被马上重重推开,柳恒澈猝不及防,往後倒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远志!” 周远志只是沈痛地望著他:“你让我想想。”他说,无力地摆了摆手,“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 第五十三章 周远志想了很久,周远志想不出来。 他知道这个圈子历来是非多,纷争多,人与人之间表面亲热,实则防备,没事时候也未必一团和气,利益相触更是你死我活,但他从未想过柳恒澈为了复出做了那麽多的事,那麽多…… 周远志烦躁地又再点上一支烟,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扔满了烟蒂,比他过去几个月抽得都多。 他现在回想起来便真的觉得自己太过大意,柳恒澈与郑雅涵相识的契机,柳恒澈卷入强`奸事件时穆显的表现,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都足以证明柳恒澈的复出并不只是幸得贵人提携而已,他却还是未能引起足够警惕,以至於最终走到了今天这样的地步。 他生气,气柳恒澈更气自己!柳恒澈会沦落到今天被朱贵敲诈的地步,一切皆因自己而起。他问自己,周远志你为什麽当初就不能对柳恒澈多关心一点,为什麽不能守在他身边一起等待复出的机会,为什麽不能在明知柳恒澈和穆显合作没好结果的情况下想办法阻止他? 归g结底,为什麽……为什麽自己那麽没用! 周远志感到深深的无力和疲惫,因为自己的无用,因为这个无用的自己似乎走在了前面,所以柳恒澈才做了那麽多的事来追赶他,急功近利地返回这块是非之地,不仅弄脏自己的手,更留下如此多的後遗症。朱贵会敲诈,欧子琳可能杀人,郑雅涵若不是心思通透,今天的演艺圈或许已经没有柳恒澈。他的恋人就是在这样前有狼,後有虎,几乎如同夹缝里求生存一般的情况下走到了今天,要不是真有点运气,或许一早已比四年前兰鱼路事件摔得更惨、跌得更重! 周远志手一哆嗦,烟已烧到尽头,烫痛他的手指。他手忙脚乱地将烟蒂丢入烟灰缸中,用水浇熄了那点火。 但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麽用呢?事情已经走到今天这一步,而柳恒澈……周远志唇边再度勾起苦涩的笑,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柳恒澈却依旧什麽也不肯跟他说。如果不是自己太过熟悉他演戏的状态和小动作,如果柳恒澈不是关心则乱,想了买家具的馊主意,也许他还会继续被瞒在鼓里一直、一直。 他不知道柳恒澈到底对他撒了多少谎,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柳恒澈爱著他,可他不喜欢这样被排除在外、蒙在鼓里的爱。他不要柳恒澈一个人如履薄冰地走到湖中央,站在裂隙中心都快要掉进冰窟窿里冻死了,才在他主动发现加上逼问的情况下不情不愿地告诉他一切。 这算什麽呢? 柳恒澈不信任他,他知道他会反对,所以他不说。周远志如果早知道一切也的确会去阻止,他相信总有更安全的方式来处理这一切,哪怕需要绕远路,需要走更长的时间,可也好过今天这样被人捏住把柄,随时可能粉身碎骨来得强。 周远志自然也知道柳恒澈不是圣人,早在四年前柳恒澈还在圈子里半红不黑的时候,就有很多人认为他虚伪做作,是个伪君子,但周远志始终认为柳恒澈是个有自己底线的人,哪怕後来发现自己最早的憧憬寄托错了对象,在和柳恒澈相处的过程中,他也越发确信了这一点。 世人追名逐利,彼此相践,往往有人不择手段,互相算计。周远志一直信奉著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的准则,他以为柳恒澈也是这样的人,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柳恒澈并不总是包容的,他也会有攻击x,但他的这种攻击x却并不彻底,他心不够黑也不够狠,他半吊子的攻击x令他陷入了今天这样进退维谷的局面,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心理落差也好,被爱人所骗也好,固然令人伤心,可那还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但是朱贵该怎麽办? 朱贵也不只是一个贪财的朱贵,对他背後还躲著的别人该怎麽办?以後,别人的背後和身旁或许又还会有别的人,他们都要应付,到底要怎麽办? 穆显策划的所有事都太过危险,对他而言或许能够挽救,对周远志和柳恒澈来说,却个个都是漏洞和陷坑,那每一个漏洞和陷坑全都是致命的!柳恒澈不知道,他所做的那些不仅是使他失堕品格那麽简单,甚至,他会失去自由,失去x命! 周远志想得头脑发胀,快要爆炸,依然不知道到底要怎样才能解决这件事。他既没有人脉也没有金钱,比起柳恒澈甚至都不如。难道就真的只能眼睁睁看著钱一点点喂进朱贵口中?难道真的只能一辈子让柳恒澈受制於此? 周远志看不到前路。 但老天似乎很喜欢作弄他们,朱贵在四天後的凌晨,在警方冲击地下赌庄的时候意外被抓了。 周远志会得到这个消息是因为柳恒沛打了电话来。 “周老师……”柳恒沛欲言又止,“你还记得朱贵这个人吗,他……他被抓了。” 周远志当时就把手里的玻璃杯砸在了地上,玻璃片四散飞溅,掉得到处都是。有一些擦过了他的皮肤,在腿上割出细小的血痕。 “周老师,你怎麽了?” “朱贵,我记得的。”周远志勉强力持镇定,“我没事,你说。” “哦,我……我刚刚收到消息,朱贵在地下赌场赌博时被抓了,他在局子里说了些……不好的事情,还说自己有证据。”柳恒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奇怪的羞愧,“你……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哥他大概要重新接受调查。” 周远志撑著桌子,人都快站不稳了。 “媒体方面有四家大报已经得到消息,我暂时请洛思馥帮忙将消息压下来了,但是这件事太具有爆炸x,恐怕压不了多久。” 周远志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几乎什麽也看不到了,他过了很久才在柳恒沛焦急的喊声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然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他的手撑在一堆碎玻璃渣上,玻璃划破了掌心,鲜血从伤口流出来,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周老师,我真的很对不起你们。”柳恒沛吞吞吐吐,“我……告诉朱贵穆显和柳恒澈关系的是我这边的人。” “是谁?”周远志的声音有气无力。 “……抱歉。”柳恒沛沈默了很久才回答。 能让柳恒沛护著的人,周远志能想到的只有一个,洛香依。 竟然会是洛香依! “後果到底会怎样?”他喃喃自语,不知道从哪里能够得到那个答案。 “现在没有确实的证据可以证实我哥他策划了这件事,但他和穆显有接触,穆显和朱贵有过接触都应该是有确凿证据的,最糟糕的是,他给朱贵钱是板上钉钉的事,只要查了他的银行户头就能清楚……” 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谁都能g据以上几点推测出某个所谓的“事实”,而不管最终警方调查结果如何,一旦这个“事实”被公之於众,柳恒澈就…… 毁了。彻底的! 周远志勉强打起j神,问:“还有什麽办法可以把消息彻底压下去吗?柳先生,阿澈是你哥哥,你一定要帮他啊!” 柳恒沛也是束手无策:“周老师,洛家的人脉我真的已近尽量在用了,但这件事新闻价值实在太高,我哥他现在正当红,碍了不少人的眼,他当时为了《武圣》事件也得罪了不少圈里人,我想,光靠洛家在演艺圈、传媒界的人脉,这次也不一定能够完全压下去。”柳恒沛也忧心忡忡,他担心柳恒澈出事会令父母大受打击。 这次不是冤枉,也不是吸毒这样的个人行为,而是制造罪案,一起为人所不齿的强`奸案!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周远志绝望地问。 “如果穆显能出面接受调查……” “穆显失踪了。”周远志几乎都快怀疑这是穆显安排的一场骗局了,将柳恒澈从深渊里扶起来,给他名声给他地位,然後再将他重重推落,因为柳恒澈不听他的话。 如果柳恒澈能再坏一点,不顾著自己,和郑雅涵制造绯闻来博取注意,是不是强`奸案就不会发生了呢?周远志不知道,他开始厌恶自己,也许他才是柳恒澈最大的劫数…… “郑小姐和杜先生能不能帮到忙?” “他们……也许能帮上忙。”柳恒沛说,“但他们的力量应该和洛家差不太多……” 其实柳恒沛还是说得客气了,郑雅涵已经退出圈子,杜万生虽是老牌经纪人,媒体圈广有人脉,可又怎麽会比风行大老板洛震东、鸿翔二老板洛百山父子更有权势?且不论他们是否肯不怕惹得一身腥,竭尽全力去帮,就算真的拼了一切去帮柳恒澈,恐怕也只能在媒体层面暂时压下消息,朱贵只要不改口供,这件事不弄到柳恒澈身败名裂就不会是个头。 到底要怎麽办! “周老师,你要不要让我哥他试一试……”柳恒沛迟疑了一下,“请黄家帮帮忙。” “黄家?” “黄雅君。” 周远志挂上电话,呆呆地望著电话机出神。 “黄雅君……”他艰难地念出那个名字。 第五十四章 柳恒沛说他最多只能将消息压下一个星期。周远志注意著电视、电台、杂志报刊和络,前几者暂时都还没有动静,但是络上却已经有细小的漩涡在平静的表象下打转。 先是一个名记在微博上放话:“刚刚听说一个极惊人的消息,相信很快大家就能知道了。” 跟著便是其他一些记者的转发。 “x哥说的是那个麽,就是关於现在很红的那个谁。” “这件事要是捅出来,估计整个圈子都要震三震了,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想不到这麽多年前的事情还能跟今天这个事发生联系,这个圈子啊……” “o姐话比我知尼件事後,我都憨居左,点解会甘样啊?所以话尼个就系人在做天在看咯。” “那件事要是真的,那个谁不就是p灰了吗?” “那个谁本来就不是什麽好鸟,不过这个下场也是惨了点啦。[同情]” 部分微博已经有三位数左右的转发,不少人在猜测那些名记们口中提到的事到底是什麽事,提到的人又会是谁。周远志看到了好几个名字,值得庆幸的是暂时还没人猜到柳恒澈头上去。他关掉电脑,拨了柳恒澈的号码,那边传来的是忙音,他又打了几个,电话都没能打通。他站起身来,拿著外套出门去。 又已是秋季,整个城市头顶著的天湖平静无波,未知摩天大楼之中暗藏这些汹涌玄机。周远志去柳恒澈的住处看过,发现他并不在家,又打电话联系萍姐和小杨,萍姐的电话没有拨通,小杨倒是接了,但他此刻不在柳恒澈身边,公司有意栽培他,柳恒澈也放他,让他做经纪人试著带一个新人,此刻正在某展会现场。小杨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只说柳恒澈今天好像在公司开会。 周远志又赶到乐霖,正巧撞到柳恒澈出来。青年依旧穿著得体,言行举止未失分寸,他在粉丝的欢呼声中步入车子,扬长而去,看来毫无异样,只有熟悉柳恒澈的周远志能看出来,柳恒澈的心情很差,他甚至忘了将自己最看重的手表戴上。 柳恒澈是一个很守时的人,手表从不离身,这显然证明他已经失魂落魄到什麽地步。而跟在他身边的章曼萍脸上的神色,也是难看之至。 周远志给柳恒澈发了短消息,不多会果然接到了柳恒澈的电话。 “远志,”柳恒澈对著周远志说话时却还要装出轻松的样子,“你终於肯联系我了。” “朱贵被抓的事你打算怎麽办?”周远志开门见山地问。 柳恒澈在那头沈默了一阵:“你知道了。” “柳恒沛告诉我的。”周远志说,没空去计较是否因此伤害柳恒澈的感情,“能处理吗?” “媒体这边乐霖在想办法,我既然没做过这件事,警方应该可以调查得出,你放心。” 事到如今,柳恒澈竟然还想隐瞒事情的严重程度。周远志简直想要揍他一顿,他不是什麽需要人保护的小女生,他是没用,但他想要帮他的忙! “阿澈,你别瞒我了,穆显失踪了,警方又握有你给朱贵钱的证据,你的处境并不好。” 柳恒澈沈默了。 “又是柳恒沛告诉你的?”他的口气里又有了挑衅的意思。 “阿澈!” “好吧,他说的没错,但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柳恒澈过了好久才这麽说,“我已经让私家侦探帮我查穆显下落,总会有办法的。” “你有没有找过郑小姐? “找过了,她说事情比较棘手,但她会尽力帮我。” “阿澈,”周远志问,“你有没有……有没有想过去找黄雅君?” 柳恒澈在电话那头似乎一下子愣住了,呼吸急促。 “黄雅君?”他迟疑著吐出那个名字,“为什麽你会想到她?” “我听说她家有权有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如果能请她帮忙……” “怎麽可以去麻烦人家呢?”柳恒澈急急道,“我跟她又不是很熟,最多只是合作过几次的普通朋友而已,就算她家有权有势,又凭什麽来帮我?” “……也是。” “总之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能处理好的,有什麽我也会及时告诉你。远志,我还有事先挂了,晚点再打给你。” 周远志听到电话被迅速挂断的声音,攥著手机整个人一阵阵地发凉。 柳恒澈应该去找过黄雅君,但是没有得到黄雅君的帮助。 周远志隐隐觉得,自己猜得到那个理由。 或许,是一种情感上的直觉。 这天晚上,周远志局促不安地坐到了黄家豪华的客厅里等候。他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手边的茶都已经放得凉了,却依旧笔直地坐著。 一直又过了半个多小时才看到黄雅君从旋转楼梯上款款步下。她今天也是那麽的温婉端庄,浑身洋溢著名门千金才有的风韵气质。 “黄小姐。”周远志站起身来。 “抱歉,有点事耽搁了。”黄雅君礼貌地说道,神情里却有著倨傲和不屑。 “没关系,黄小姐。”周远志又道,“我能等。” 黄雅君笑了笑:“请坐。”她走到沙发边坐下,修长的双腿并拢四十五度倾斜,双手放在膝盖上,一举一动无不赏心悦目。 “请问今天找我有什麽事吗?” “我冒昧来是想请黄小姐你帮个忙。” “你是指柳哥的事吗?”黄雅君说得笃定,周远志想,她果然见过柳恒澈。 “是的,我想黄小姐也知道阿澈他……出了点事。”周远志斟酌著词句,“虽然他在那件事里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朱贵说的那些就都是胡扯,阿澈他不会去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请你一定要相信他!” 黄雅君的仆人给她端上来一杯红茶,她优雅地斜靠著沙发扶手,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 “老实说,柳哥有没有做那些事我不在乎。”黄雅君说,“周先生……”她已经不再喊周远志作老师,周远志想,她大概什麽都知道了。 “周先生,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自古要成大事者,都不会拘泥於这些小细节,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因为柳哥做过的这些事跟他翻脸。” 周远志吃了一惊,他做好了黄雅君神通广大的准备,却没料到黄雅君连他和柳恒澈吵架的事情也知道了。 “不用那麽吃惊,这不是很难查的事。”黄雅君说,“要解决朱贵那件事,对我们黄家来说其实易如反掌,柳哥之前也来找过我,不过他似乎不能接受我开出的条件。” “条件……” “对,”黄雅君放下杯子,微微一笑,“我要他和你分手,和我在一起。” 周远志整个人为之一颤:“……是吗,你要的是这个。”他想了会,还是抬起头来,看住黄雅君问,“黄小姐,您是体面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苦在这件事上失了自己的面子?” 黄雅君却笑眯眯地:“周先生,话别说得那麽难听。我自问也没在背後做什麽卑鄙之事,朱贵会出现不是我安排的,朱贵被抓也不是我安排的,你们来求我,更加不是我拿著刀子逼你们来的。如果今天你们没有来求我,我什麽也不会做,可既然你们非要找上门来求我,难道不该拿出点求人的诚意来麽?我黄家又不是慈善机构,我要摆平这件事也是要讨人情的。” “但是黄小姐,你有没有想过,感情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强抢来的人有什麽意思?” 黄雅君却冷冷一笑:“周先生,你不是真的还相信什麽爱情,什麽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难道你不是喜欢阿澈吗?” “我是喜欢柳哥没错,我也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们俩不是有情人,我也不会放弃他。”黄雅君说,“我们这种人家的子女都是这样的,结婚这事本来就是一种利益交换,只不过我这次想要得到的恰好是柳恒澈这个人,所以不管他自己怎麽想,不管终此一生他是不是会爱上我,我都无所谓。” 周远志不知道该对黄雅君这句话作何反应,也不知道黄雅君自己对这句话相信几分。 “何况,世上岂有一成不变的爱情,那本来就只是腺体分泌造成的神经兴奋罢了,寿命有限。一旦生活在一起久了,连结牢固了,他就会把你忘了,柳哥他本来就不是同x恋的。”黄雅君说到最後语气强硬,也不知道是在说给周远志听,还是在说服自己,“如果你们真要怪就去怪穆显怪朱贵,或者怪你们俩的缘分尽了吧。” 大厅里一片沈默,周远志过了片刻站起身来:“对不起黄小姐,我不该来这一趟的。” 黄雅君的面色变得难看了,但却还有傲气在:“没关系,你可以等,等到这个星期结束,看看事情是不是越变越糟,看看郑雅涵杜万生洛震东甚至是洛百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等你看不下去的时候,打电话给我,我不介意先帮忙再收报酬,我相信你的人品。” “谢谢你,我想应该不用麻烦你了。”周远志下了决心,头也不回地走出黄家大宅。 天空昏暗无星,本来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小雨,但此刻却只是昏沈著天色,刮著风,却并未下下雨来。如果一切由他而起,便该由他来结束。 周远志打了电话给杜若,请了一星期的假,然後又拨了另外一个号码,交谈了几句後回家收拾包袱。当伸手到床边放著的他和柳恒澈的合照,周远志的手停了一下,他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给柳恒澈。 “远志,你找我?”柳恒澈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嗯,我刚刚去找过黄雅君。”周远志说。 “黄雅君……”柳恒澈愣了一下,马上急得吼出来,“你别随便听她的,我现在过来找你。” “不用了,阿澈。”周远志说,“我马上就要出门了。” “你……你要到哪里去!”柳恒澈彻底慌了,周远志听到他冲出门後大门重重关闭的声音,“你不要离开我,远志……”他急得说话的声音都变了,颠三倒四,没个准头,“我……我到……我马上到你家里……” “你要过来也可以,”周远志说,“挂了电话专心开车,我在门口等你,我要去火车站。” “火车站?你要到哪里去!” “我去g市找穆显。” 柳恒澈在今年三月给过穆显五十万,当时他似乎正处於逃亡之中,有人在找他,所以他才会销声匿迹,而就是从那以後开始,穆显曾经在暗中c作的一切,曾经以为隐藏得极好的秘密逐渐地暴露出来。 警方查不到的证据,警方找不到的蛛丝马迹一一出现,唐晓骏也好,洛香依也好,或许都不过是捡了个现成便宜,有人手握权力,在背後c纵棋局,要逼穆显现身,他和柳恒澈,只不过是棋局中一枚不起眼的小小棋子。看,如今所有人都在找穆显,他,柳恒澈,柳恒澈请的私家侦探,警方……穆显应将无所遁形。 柳恒澈的车很快开来,他把车斜著一停就冲下来一把将周远志搂在怀里:“远志!” “没事的。”周远志轻拍青年脊背,如果连他都在柳恒澈面前慌了神,还有谁来支撑他? “没事的阿澈,小黎跟我说穆显在g市好像有个朋友,但他没有确切的联系方式,我过去看看,或许能在那里得到点消息。” 柳恒澈打开车门坐进去:“我打了电话给我的私家侦探,他也在帮我查这件事,他说不久前好像有人在b市看到过穆显,现在跟过去了。”他歉意地看著周远志,“远志,对不起,又要连累你。” 是我连累你才对,周远志在心底叹了口气,伸手用力拍了拍柳恒澈的肩膀。 “别这幅样子,振作起来,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柳恒澈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傻傻地看著周远志:“我……我还以为……” “以为什麽?”周远志问他,“以为我会答应黄雅君的条件吗?”他看著青年傻兮兮的脸孔,伸手了他的脸,“不是说过不会离开你了吗,我是这麽没信用的人吗?”如果他是柳恒澈注定避不开的劫数,他所造成的後果就要靠他来弥补! “可是……可是……”可是周远志几天前看起来还很生气的样子。 “我是气你骗我,气你耍那些手段,”周远志无奈地笑了笑,“我也气我自己为什麽没能阻止你,为什麽不能早点发现这一切,但是……”他握住柳恒澈的手,“但是,那是我们俩之间的矛盾你懂吗?” “啊?”柳恒澈看起来还是傻傻的。 周远志不得不解释给他听:“意思就是,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矛盾,跟外人没关系。我可以跟你生气,跟你吵架,甚至可以在家里把你揍趴下,但是外面有人要对付你,我一定会跟他拼命你明白了吗?” 柳恒澈脸上露出了惊喜的表情:“远志……” “既然你现在不能离开a市,跑腿的事我来,你在市里搜集证据,乖乖配合警方,还有……”他轻轻柳恒澈的头,“别跟你弟弟闹别扭了,当年的事不是他做的,这次也是靠他才暂时把舆论压了下来。” 柳恒澈吃了一惊:“小沛?” “是他。”周远志说,“好了,开车吧。” “好!” 黑色的车子如同子弹s穿夜幕。 第五十五章 周远志其实毫无把握,既无把握找到穆显,也无把握穆显会帮忙。 如果穆显不出现,倒霉的只会是柳恒澈,如果穆显出现,倒霉的就会是他了。周远志不相信一个冷口冷面冷心的人会有恻隐之心,但他赌的是穆显孤傲的脾气,赌穆显不会让柳恒澈轻易因为这样一个小喽罗身败名裂。 因为柳恒澈,其实是穆显的一个作品。 这个人,大概有一种奇特的艺术家心理。所有被他碰过的艺人都是他感兴趣的材料,他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意愿,把他们拗成各种样子,然後这些人就都被打上了他的记号,终生活在他的y影之中。对听他话的,他未必喜欢长久,对不听他话的,他会在背後动点手脚,喜怒无常,并不把人命当回事,就连十二年前詹妍媚割腕自尽,也未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圈子里的人喊他一声“鬼经济”实在不是空x来风。 周远志赌穆显对他培养作品的自傲,也赌他对自己所c纵的一切绝无漏洞的自负,但他仍然带上了照相机录音笔等等东西,希望有个万一的时候,至少要替柳恒澈录下些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 他知道自己踏上的是一条艰难的道路,知道他和柳恒澈剩下的时间不多,但他没有办法,要他为了这件事主动退出,将柳恒澈让给别人,他会不甘心一辈子!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大风大浪里都过来,彼此交换了相守终身的诺言,柳恒澈就是他认准的人了。周远志认准了演员这条路,吃再多的苦也能咬牙走到今天,认准了柳恒澈这个比演戏更重要的人,自然更不肯放手。 看过了殷氏兄弟的哀伤,便更会珍惜自己和柳恒澈所拥有的一切! 但是寻访穆显的道路果然波折重重。周远志赶到g市,好不容易g据彼得黎提供的姓名和那个人大概的样子几经周折找到穆显所谓的“朋友”,对方却表示穆显的确曾经在数个月前来过,但只是短暂待了一周左右,便又离开不知去了何方。 其实这位陶先生跟穆显只是学生时代的同学,这麽多年也没有太多联系,穆显这次会特意来g市探望他,还说要观光也令对方十分惊讶,不仅惊讶,还有点不知所措。据说穆显在高中时代就已经是个头角峥嵘的怪人,校方老师同学谁都拿他没办法,反而还常有人受制於他,陶先生如果不是老好人脾气,大概也不会跟穆显走得比其他人略近那麽一点。虽然略近了那麽一点,要说是真正的朋友大概还算不上,更算不上是可以在危急时刻投奔的挚友! 周远志离开的时候想,穆显要不就是来g市别有目的,要不就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才逃到这里,他连一个高中时代的几十年没见的同学都要按下面子去投靠了,显见当时被逼得有多狼狈。再算一下时间,正是柳恒澈给了他五十万以後半个月左右,也不知他前半个月又是躲在哪里。 十二年前穆显曾为了詹妍媚的事被圈中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地赶去了美国,按理倘若他今日在国内惹到了什麽不得了的人,应该第一时间逃往国外才对,可他却流窜到了g市,加上柳恒澈的私家侦探带回的讯息,穆显不仅在b市短暂出现过,後来似乎又买了票去了c市,这不由就让人产生了一种联想──穆显好像在全国范围内到处流窜。这样做的目的应该是在迷惑寻找他的人的耳目,至於他不出国,或许是因为,他走不了。 要麽,他失去了证件,按照柳恒澈所说,穆显跑来找他的时候十分狼狈,身上穿的衣服脚蹬的鞋都未必是他的,显然也不会有钱包手机护照等等东西。但按照穆显的手段,有了五十万,要弄一张假护照g本不是什麽难事,那麽只剩下一个可能,他不敢走,他知道他一走就会被那个在找他的人发现。 这不知道算不算一个好消息,周远志想,这至少证明穆显还在国内。 在国内找一个人,总好过在全球找一个人。听起来是这样没错,可要在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在全国范围内去找这麽一个人,一个诡计多端,刻意隐匿了踪迹的人其实并不比在全球范围内找一个普通人更简单! 柳恒澈一直定期跟周远志联络,在被周远志教训了一顿後,他现在有什麽事也不敢太过隐瞒,因此周远志便从恋人口中得知了目前的进展,情况的确是越来越严重了! 媒体方面已经刮起了不小的妖风,各种猜测喧嚣尘上,被列举出来的名字和事件有一大箩筐,潜规则、同x恋、背後争宠、涉黑、吸毒等等等等……作为新晋的红人,柳恒澈的名字也终於被摆在了猜测名单中,有些人提到“说到p灰的话,不是会让人想到欧子琳和柳恒澈吗?”但是下面马上就有人反驳,说柳恒澈家世清白,为人正直,爆谁料都不可能爆到他头上! 周远志听到这句话时只有苦笑的份了,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点。现在有多少人维护柳恒澈,相信他的人品,一旦事情曝光,就会有多少愤怒的情绪倒向柳恒澈。人们在那种时候往往会失去理智,他们对柳恒澈所做的事情倒未必有多义愤填膺,他们更气愤的是自己的感情受骗,就像周远志也曾经感受过的那样。 因为柳恒澈是周远志的枕边人,所以周远志虽然大光其火,但是还能优先考虑一致对外,但对粉丝也好,大众也好,事情就不是这样了。 柳恒澈那边已经有些放弃的想法了,他说:“算了,远志,也许这次真的是躲不过了,你说得对,我不应该走那些歪门邪道来一举成名,现在我得到报应了,不该我得的都要加倍还回去。” 周远志当时正在另一个据说穆显出现过的省份东奔西跑,听到恋人服输的话,真有种想给他一拳的冲动。 “你到底有没有做过?”他问。 柳恒澈怔了一怔:“没有。” “既然没有,为什麽要认输,为什麽要让别人把屎盆子扣在你头上!” “但是……没有办法了。” “不到最後一刻谁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周远志咬紧牙关,天上下著雨,他已经不眠不休地跑了一天一夜了,又饿又渴又累,但是他不想半途而废。至少还有一天半时间!如果,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周远志想到了黄雅君,那个号码他其实已经背得很熟了,他不敢去想,也许自己终究有打那个电话的一天。 “远志,你说得对,我应该振作起来。”柳恒澈怔了一下说,“我再想想办法,小沛和郑小姐都在帮我,我不能比他们先倒下。” “是啊,总会有办法的,我不会让你再受一次罪的。”周远志说,声音很低却充满坚毅。 “我相信你,只是,” 柳恒澈在那头郑重地说,“不管事情最後如何,我都不许你打黄雅君的电话。远志,你听好,哪怕我真的身败名裂,从此再也爬不起来,哪怕我要去坐牢,我也不会放开你的,你懂吗?如果你用这种方法来替我挽回名誉,我情愿跌得粉身碎骨!” 周远志面前的黄雅君烟消云散了,他看向屋檐楼下的雨帘,陌生城市的景色如此模糊,如同他们的前路一般,但雨或长或短,应该终有停止的一天,太阳终究会出来,会照亮他们前方的道路。 “你不觉得自己很傻吗?”周远志轻声问,“黄雅君是一条坦途。” “我不傻你会喜欢我吗?”柳恒澈反问,“我不喜欢那条坦途。” “先跟你爸妈说一声吧。”周远志说。 “我懂,我会先安抚好他们。”柳恒澈说。 “再联系。” “加油!” 周远志匆匆啃完了手里的面包,又冲进了大雨之中。 距离柳恒沛所说的极限还剩下半天一夜,周远志一无所获。穆显就如同水滴没入大海,不知隐逸何方。柳恒澈的侦探,柳恒沛的侦探都毫无办法,对媒体的遏制已经快要被突破,一些杂七杂八的流言开始围著柳恒澈打转,几家大媒体都声称已经达成共识,为示公平,此次将一同在周一早晨九点公布这则新闻。 周远志坐了火车回来,陪柳恒澈吃晚饭。 偌大的别墅里静得很,周远志赶到的时候,柳恒澈刚好做完最後一道菜,关了火端著汤出来,看到周远志,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很平静。 “回来了?” “嗯。”周远志放下包,坐到餐桌的一边,看著桌上的菜肴。萝卜干炒r丁,酸汤鱼,蟹黄豆腐,手撕,清炒西兰花,都是周远志爱吃的、吃习惯了的菜。 “本来应该等你回来做酸汤鱼的,不过我怕时间赶不及。”柳恒澈开了两瓶啤酒,一瓶递给周远志,“我们又好像回到以前了。” 回到还在h影视基地的时候。那个时候对人生前途很迷惘,没有钱,看不到出路,但那个时候可以安安心心地在收工後坐下来,两个人一起,在廊下共吃一餐饭,平静、温馨、简单。 “也许我不应该离开那里的。”柳恒澈的眼神颇有遗憾,“那里就像桃花源一样。” “没有纯粹的桃花源。”周远志说,“你只是忘了曾经大家的痛苦和挣扎。” “也许吧。”柳恒澈搛了一筷子菜到周远志碗里。 “伯父伯母怎麽样了?” “小沛安排他们去度假,送他们出国了。”柳恒澈轻声说,毕竟,还是说不出口。 周远志一口气喝下去半瓶酒,看向客厅墙上的挂锺,已经快八点了。 “阿澈……” “不要说。” “去找黄雅君吧。” 柳恒澈猛地一拍桌子,碗碟发出震响:“周远志,你敢再说一遍!” “去找黄雅君。”周远志咬紧牙关,重复了一遍,“不能让你就这麽毁了。” “周远志!”柳恒澈一把揪起周远志,怒不可遏,“是谁跟我说绝不可以放弃!” “但现在已经没有办法了。”周远志说,“两害相权取其轻,你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倒下。” 柳恒澈彻底火了,一把将周远志推倒在沙发上,人也跟著压了上去:“我真不知道,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你心目中的那个柳恒澈。那个演员柳恒澈,那个积极向上的青年就那麽重要吗?重要到你可以把我拱手相让,就为了保护你心目中那个虚假的柳恒澈!” “你明知道不是这样!”周远志气得语无伦次,“你说要怎麽办!难道眼看著你爸妈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眼看著别人来抹黑你吗,这次是强`奸不是吸毒啊!” “我不管!”柳恒澈疯了一样地去吻周远志,捏住他的下颌,舌头伸进他的口腔chu鲁地搅动,周远志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拼命挣扎,两个人皆是卯足力气,彼此较劲。沙发在对峙中被推翻,两个人沿著沙发背滚落到地板上,柳恒澈死死钳制住周远志的腰身,胡乱要扯开他的衣服,周远志则拼命要推开柳恒澈。越是挣扎,越是火大,越是火大,对抗就越是升级,两个人很快失去了分寸,柳恒澈在争执中一不留神一拳砸在周远志脸上,打得周远志眼前一片金星。 “远志……远志我不是故意的!”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即慌张地想要将周远志扶起来,刚刚凑过来,却被周远志重重一拳也砸在脸上,顿时疼得龇牙咧嘴,摔倒在地。 周远志从地上坐起来,嘴里“呼哧呼哧”喘著chu气:“去找黄雅君!” “我不去!” “你不去我去。”周远志说,扶著一边的柜子刚想站起来,却猛然被柳恒澈抱著腰死死按在地上,布料发出碎裂的声音,柳恒澈撕坏了他的衬衫。 “周远志!”他疯了一样地喊,“你不要逼我,我只有你了,为什麽你要逼我到这种程度!为什麽!”他说著说著眼眶就红了,困兽一样地绝望,“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为什麽我们两个就不能好好地在一起一辈子?” 是啊,为什麽呢?为什麽会有这麽多的磨难,他们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捱到今天,几次三番险些分手,满以为从此就是坦途了,为什麽到了最後却还是不得不分开呢? 周远志也想不明白。 他伸手轻轻擦去柳恒澈眼角的泪水,柳恒澈按住他的手在自己的脸颊上。他们两个脸上都挂了彩,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狼狈,一个比一个更痛,但最痛的地方还是心里。 “阿澈,”周远志犹豫了很久,轻声说,“以後要好好对自己知道吗?你胃不好,三餐一定要按时吃,不要吃辛辣食物,不要多喝酒……” “我不要听!”柳恒澈说,“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我不要听那些,你不是说过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吗?” “是人总有生离死别,无非早晚,我们现在只不过是……缘分尽了……”周远志伸手到柳恒澈的脖子那里,用手勾起那块玉坠,“阿澈,”他用自己都觉得难听的、几乎不像是自己的声音说,“把坠子还给我吧。” 完结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五十六章 周远志从柳恒澈的别墅里走出去,他能感觉到柳恒澈透过落地窗看著他的目光,y狠而绝望,可他没有办法。 两个人里总有一个是要清醒的,他记得殷莫追说过这句话。 身後突然传来剧烈的玻璃碗盏摔碎的声音,清脆巨大的声响几乎振聋发聩,周远志的脚步顿了一顿。 不能回头!绝对不能回头! 柳恒澈像疯了一样掀翻了满桌的饭菜,砸坏了厅里的一切摆设,甚至砸碎了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脆弱的玻璃发出临死前的呻吟,轰然倒地,四散死去,如同他们的爱情。 “周远志!” 周远志听到柳恒澈在身後喊。 “周远志……”他绝望的、哀求的声音几乎令周远志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回去,但是不行,绝对不行! 周远志一步一步稳稳地迈出步子去,牙齿咬得嘴唇出了血,短短的指甲深深抠入r里,他浑然不觉。他边走著,边掏出手机拨打了黄雅君的电话。 “黄小姐,请你帮忙。”只简短地说了一句,他便挂断电话。挂断电话後,却似乎一时陷入了迷茫,怔怔地杵在原地。 “真是没用!” 周远志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他认得这个人,此刻却又好像不认得这个人。他敛去了一身的谄媚与卑躬屈膝,留予人冷酷和疯狂的印象。 “唐晓骏……”周远志不知道他为什麽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上一次得知他的消息还是几星期前八卦杂志写的他被风行解约,上门吵闹导致洛香依受惊入院的事。想来应该是洛香依过去为帮助柳恒沛吩咐他办了不少事,如今却遭柳恒沛肃清,倍感不满造成。但如今站在面前的这个唐晓骏会是这麽肤浅的一个人吗? “真是没用啊!”唐晓骏再次强调著摇了摇头,“我还以为你们能带我找到穆显,没想到你们却这麽没用。” “穆显……”周远志的脑海里有些东西在飞快地组合,渐渐浮出水面。 所有事件中都有唐晓骏的存在,兰鱼路、刺杀事件、通知朱贵……柳恒沛说他从没有指使过欧子琳,那麽欧子琳为何会在柳恒沛出现的当口出现在他面前意图行刺?这件事造成的结果是柳氏兄弟嫌隙更大,而他也因此更讨厌柳恒沛,换言之,整件事对柳恒沛毫无利益可取,柳恒沛不会自搬石头自砸脚,洛香依也不会害柳恒沛,那麽还有谁能掌握柳恒沛的行踪,能知道这些内幕? 再往前想,四年之前的洛香依更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女孩,实在很难想象当时她便有通天彻地之能,可将风行与新丽影之争著落到柳恒澈头上,然後一步一步,走至今天! “你……”周远志越想到最後越觉得惊悚,难道他们从一开始就猜错了方向? 唐晓骏冷冷一笑:“没错,我。”他以一种睥睨天下的眼神看著周远志,带著一点对弱者的怜悯,“一切都是我安排的。” 四年前的兰鱼路事件,是唐晓骏邀柳恒沛前去,也是唐晓骏邀欧子琳前去。当时还是清纯玉女的欧子琳,脑壳浸在纯情偶像剧中像是进了水的发条机,天真单纯地相信一切浪漫桥段。她喜欢柳恒澈,但柳恒澈却只当她一个妹妹,是唐晓骏有意无意给她出了馊主意,柳恒澈未必是不喜欢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想想那些英雄救美的桥段呢? 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可能哪怕是再匪夷所思的,那也是真相! 欧子琳、刘虎、唐晓骏的确是从一开始就串通好的,柳恒沛不过当晚加上的一个意外砝码,只是欧子琳和唐晓骏都没有料到,如果不是柳恒沛,其实柳恒澈g本就不会出现在fiona!因为柳恒沛,柳恒澈出现了,但他却对欧子琳直言,自己只是为了弟弟而来,那一瞬间,欧子琳的爱就变成了恨。她的英雄救美梦破碎了,爱情破碎了,更可怕的是,刘虎拿了她的钱却脱离她的控制,不仅打她,那些酒中还都加了毒品,当警方出现在现场,欧子琳和柳恒澈险些一块完蛋。 欧子琳想要自保,更想要报复这个伤害了她的男人,於是有了那场发布会,而唐晓骏,顺利地赶走了柳恒澈,接手了柳恒澈原本坐著的位置。 “你虽然赶走了阿澈,可也不过混成现在这样。”周远志对唐晓骏充满厌恶。 “你说演戏?”唐晓骏却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对演戏没什麽兴趣。” 周远志吃了一惊:“那你……” “我只是想要见穆显而已,也只有进了这个圈子才能见到他。”唐晓骏说,“没人知道他挑选艺人的标准,我只能分析他过去喜欢的艺人类型,努力贴近。陷入低谷的,走到瓶颈的,一p而红的,毫无才能的……”他一个一个掰著指头算,“穆显喜欢的材料各种各样,谁也不知道他在何时何地出现,会隐身在何人身後,这麽多年来我几乎都快放弃了,结果他却出现在‘快!快!快!娱乐高速通!’的现场,他来看柳恒澈。” 周远志记得,正是在那天晚上,齿轮开始转动,未曾想到触发一切的契机竟会是匆匆一面,擦肩而过的穆显。 “只可惜他当时对柳恒澈似乎只略有兴趣,等我看到节目再想找他的时候,人已经不知去向。我只能从柳恒澈下手,先掘了他的位置,以观成效。” “所以fiona的事情跟洛香依没有关系?” “洛香依?”唐晓骏咧开嘴笑了笑,“她当年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妞,懂什麽?真正办事的人是洛思馥。” 洛思馥,风行总裁洛震东的侄子,也是他的助理。 “所以风行趁机吞并新丽影也是你安排的?” “别把我说得无所不能,新丽影的事中我也是被动。”唐晓骏摊手,“刘虎是蔡先生手下,蔡先生归风行的洛思馥管,新丽影发展太快,鸿翔一早看之不顺眼,加上洛大小姐喜欢上他的老师,要替他打抱不平,就刚好借放养在外的风行的手一起解决咯。风行以为抓住我的把柄,我却不过是顺水推舟,林悦文又是个鼠目寸光之辈,稍加引诱就掀起内部争斗,自毁长城。一番炒作之後,柳恒澈打落谷底,风行收了新丽影,重创光合影动,欧子琳过户风行,柳恒沛借此出道,我也跟著过去,不过各取所需。” 周远志听得瞠目结舌,从未想过当年事情背後竟有如此多的内幕:“那这次的事……” “证据是我找到,不过快递就不是我发的,我们洛大小姐见柳先生人气扶摇直上,又替自家老师担心,所以想要挫挫你们的锐气,老实说,她大概连那张照片究竟包含了什麽意思都不太清楚。” 想不到洛香依竟然也不过是唐晓骏手中一颗棋子! 唐晓骏说:“柳恒澈复出太快,手段诡异,我当时就猜是穆显在背後帮他,本来一直没能找到证据,直到最近才拿到确凿消息……”唐晓骏说到这里却微微一顿,因为连他都不知道为什麽能突然查到穆显出现过的证据,总觉得似乎有个更可怕的人知道他们所有一切,推著他去逼穆显现身。这种感受既诡异又令人不快,所以他决定忽略此事。 “你为什麽要找穆显?”周远志问。唐晓骏一路走来,机关算尽,不为名利,只为了找到穆显,实在是匪夷所思。 “为什麽?”唐晓骏轻轻一笑,“你想听一般人愿意理解的那个理由,还是我自己更喜欢的那个理由?” “……” “我倒是不介意两个都说给你听。”他又说,倾诉欲`望强烈,“一般人愿意理解的理由是,十二年前割腕自杀的詹妍媚是我的亲姐姐。” “詹妍媚是你……”周远志震惊无比:“你……你想找穆显报仇?” 唐晓骏却摆摆手:“这个年代就别提什麽报仇不报仇了,我们的父母後来离异,所以我们不同姓氏。老实说我对她的感情其实也没那麽深,只不过她就那麽死得不明不白,要说我不生气也是不可能的,但比起生气,我更想见识一下穆显是怎样一个人。”他说到这里,语气里颇有惋惜之意,“可惜无论我如何做,他却踪迹杳无。” “这就是你更喜欢的理由?”周远志几乎出离愤怒,因为唐晓骏这种病态的心理,柳恒澈吃了多少苦!他们俩吃了多少苦! “你……你脑子有病!”他都不知道该骂什麽了! “就当是吧。”唐晓骏说得云淡风轻,“周老师,你应该能理解我的,你不是最擅长饰演奸角吗?只不过你是在镜头前演绎,而我,是在生活中罢了。” 秋雨绵绵飘落,在路灯下闪著金色的光芒。唐晓骏拂去肩头微雨:“这几天我一直跟著你们,以为能见到穆显,现在看来他已经放弃柳恒澈了,那麽你们对我也就没用了。”他说,“再见!” 唐晓骏转过身去,结果愣在了当场,他的脸上在下一秒出现了惊喜万分的神色:“穆显!”他喊,“你是穆显对不对!” 穿著朴素衣服的男人立在路灯下,长发剪短了,人胖了点,戴著眼镜,要不是此刻流露出的那股肃杀的怪异气质,几乎跟以前完全是两个人,哪怕擦肩而过,周远志都未必能认出。 穆显,终於出现了! 周远志松了口气:“穆显……”他喊,後背的衣服都被冷汗浸湿。 穆显朝他看了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弧度:“你把我逼出来了。”他说,面上带著的不知是笑意还是懊恼,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周远志听得他说话。 “我认输了,柳恒澈的事情你帮我解决掉,三天後我回来找你。”然後他挂掉电话,对周远志说,“事情解决了,你可以把口袋里的录音笔关了。” 周远志犹豫著。 “不相信的话就录著吧,我也正要澄清一下这件事。”穆显说,“柳恒澈跟朱贵g本不认识,我也从没有指使朱贵去犯罪,我在两年前只做了三件事。第一,我委托王小姐给我做一尊雕塑并且替她租了那间工作室;第二,我随手送了一件衣服给朱贵;第三,那天我搞错了交货日期,所以顺路去工作室告诉王小姐,明天一早就要看货,当然,稍晚我发现自己搞错了,就及时通知王小姐让她回家。你们说的那张照片,就是最後一天我从工作室回去,在路上遇到朱贵时候,我们打了个招呼的情景,我告诉他王小姐明天完成工作後就要走了,哦……对了,顺便我们发现摄像头好像坏了,仅此而已。”穆显说得极其无辜,配上他如今的形象,简直老实巴交。 周远志回想柳恒澈以前所言果然一分不差,穆显从不正面指示人去做坏事,他只是善於把握人的心理。王小姐急於完成工作,必然熬夜,晚点知道了不用赶工,就一定会急著回家,毕竟工作室位置偏僻,不安全。而摄像头坏了加上王小姐从此就要离开,就使得朱贵起了歹心,再附加和柳恒澈一模一样的外套,他或许以为自己可以嫁祸他人,终於成就了整件事情。 别说是法律,从情理也好,道德也好,穆显所做一切也无法指摘。 唐晓骏露出憧憬神色:“穆显,你果然很了不起!” 穆显理都不理他,只问周远志:“你怎麽知道我在市里?” “你在国内游走,说明无法出国,在国内四处露面,应该是为了制造不在a市的假象,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所以我今天下车後去你原先住的地方看过。我记得阿澈说你当时突然搬走,人去楼空,这事本身就有点奇怪。你如果急於出逃,应该来不及收拾大的家具,你如果有时间收拾家具,应该就不至於落到後来找阿澈要钱时的狼狈样……” 穆显皱了皱眉头,显然不太满意周远志关於自己的描述。 “所以我想会不会你的人去楼空本身就是出逃的一个环节,是为了加深别人对你离开了a市的印象才刻意安排,但你本人当时应该已经被逼上梁山,无暇亲自动手,所以帮你收拾这一切的应该另有其人,然後今天我去看了以後发现那间房子已经换了一对老夫妻住。” “老夫妻住有什麽问题吗?”穆显奇道。 “我在他们的垃圾袋里发现了n昔杯子,老人一般不太喜欢冷饮,而我听说你喜欢喝n昔。” 穆显眉头皱得死紧,过了好一阵才松开来:“老张忘了处理垃圾了。”他叹道,“一子之差。” 但其实,如果穆显非要躲著不出来,周远志也毫无办法。周远志所做的一切依然是一场赌博,他赌自己的出现会成为逼穆显出来的最後一股推力,他不相信穆显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麽! “不过也罢,我早晚还是要出来的,免得你们以为我是个洒钱买凶强`奸的白痴。”穆显果然这麽说著耸耸肩,“现在背後跟著你们的人自己跳出来了,柳恒澈的事也解决了。”他著下巴,“所以我生平最讨厌就是像你这种老好人,看著什麽都不在乎,头脑简单,但在一定时候,简直深不可测!” 周远志尴尬地笑了笑,他不过是代入奸角的思维,去思考那些人会怎麽做。当一切胜利的时候,幕後黑手或许会站出来陈诉得意,当高傲的人被误解为白痴的时候,他或许会站出来申辩。如果他们不出现,周远志依然只能放弃一切去寻求黄雅君的帮助,但侥幸的是唐晓骏出来了,穆显也出来了,这只能形容为幸运! 唐晓骏说:“穆显,我一直都很向往跟你认识。” 穆显皱起眉头看他一眼:“我对疯子没兴趣!”他说著转身就走,唐晓骏追上去拉他。 “穆显!” 穆显停下脚步,看一眼唐晓骏:“唐晓骏对吧?” 唐晓骏没想到穆显知道他,一下子笑开来:“是的,你知道我?” 穆显露出个y森的微笑:“你姐姐跟我提过你。” 唐晓骏一下子愣住了:“我姐姐……” “她说你其实很喜欢演戏,很喜欢很喜欢。” 唐晓骏的脸色一下子僵住了。 “詹妍媚会进这个圈子,一半的原因其实也是想要将来帮你入圈,所以她请我帮忙拉拔一下你的时候,我闲著没事干就去你们家乡走了一趟。” 唐晓骏屏气凝神,虽然结果已经注定,他却不知道当年那件事情背後是怎样的过程。他不知道,原来他和穆显曾经在如此近的距离,如此早的时候已然碰面。 “你那时……” “我在乡下看到你,你当时还挺土气的在那里赶鸭子,然後我看到你在池塘边模仿人家演戏。”穆显说,“我当时就知道了,你很喜欢演戏,但一点才华、一点价值都没有,g本不值得我多看哪怕一眼!”穆显刻薄地笑笑,绕过唐晓骏离开了。 周远志看著唐晓骏在雨中站成了一个傻子,虽然也觉得穆显说话未免太过刻薄,却也觉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 尘埃落定,周远志终於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身,却猛然看到柳恒澈站在雨中,浑身上下都湿了,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阿……阿澈……”周远志有些手足无措,“对不起,我刚刚是……” 一道弧线划破雨幕向他飞来,周远志下意识地伸出手接住,入手的触感还带著青年的体温,是刚才柳恒澈死也不肯还给他的玉坠。 “阿澈!” 柳恒澈冷冷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五十七章 “柳恒澈逛夜店与两辣妹贴身热舞。” “柳恒澈与江淑敏共进晚餐。” “柳恒澈深夜密会孙静芝。” “柳恒澈与黄雅君同逛家具店。” “柳恒澈……我靠,怎麽头版全是柳恒澈的花边新闻?”剪了板寸,皮肤也晒黑了的阳光青年翘著二郎腿问,“再这麽下去,我圈内花花公子的头把交椅都快被他抢了!”他站起来,绕著正在埋头查资料对剧本的老好人转圈,“周大哥,你也不说说他?” 周远志抬头看了殷莫离一眼,淡淡问:“你还对不对台词?” 殷莫离把剧本卷拢了往旁边沙发上一丢:“不对了。” “那你去做别的事,别在这烦我。” “不是吧,”殷莫离像只鬼鬼祟祟的小动物一样凑过来低声问,“来,偷偷告诉我,你跟柳恒澈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掰了?掰了的话就给我个机会,嗷!”殷莫离惨叫一声,捂住被周远志一巴掌狠狠拍过的脑门,“很疼的好不好!” 周远志看都不看他一眼,又把台词本翻过去一页。 殷莫离捂著脑门真想抽泣。自从他重新回到a市以後就觉得周远志好像换了个人,老好人的底子虽然还在,但比起以前就暴躁了不少。肯定都是柳恒澈惹的祸,他想。 “周大哥……”室内忽然响起了一串古怪滑稽的音乐,周远志和殷莫离同时看向发声方向,那是殷莫离放在桌子一角的手机。殷莫离的脸色瞬间变了变,对周远志笑笑:“接个电话。”完全一扫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拿了电话就出去了。周远志听到他远去的足音,似乎刻意不想让人知道他跟对方聊些什麽。 殷莫离终於回来了,改变了形象,也让人轻易发现他的成长。 以前的殷莫离或许还是个孩子,现在的殷莫离却已然是个十足十的成熟男人。人总是因经历苦痛而成长,最最单纯的双眼永远属於那些不谙世事的温室花朵。殷莫离过去的任x妄为是殷莫追保驾护航的果实,当兄长转身离开这座温室,他挺了过来,接受长大。 周远志看向门口,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殷莫离虽则好,毕竟还是苦过来的。 杜若敲了敲门:“周大哥,杜先生让你去办公室一趟。” 杜先生?周远志愣了一下,马上立起身来:“好,我这就去。” 周远志坐电梯上了三层,杜万生的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办公环境除了是独立一间并且特别辟出了用於轻松闲话的小茶水间外,基本和普通管理人员的办公室没什麽区别。他的确算是个难得的老板,身先士卒、平易近人、威望极高,也只有这样的人,还能在年过半百的年岁,敢於赤手空拳出来打拼天下,获得成功。 周远志敲了敲门,听见杜万生的声音从斜对面传来:“小周进来吧,我在茶水间。”进去一看,果然杜万生正坐在餐桌旁一面喝咖啡,一面看公关部做好的这几日重大新闻简报。 “坐。”杜万生说,将咖啡杯放到一旁,“要喝什麽自己倒。” “谢谢杜先生。”周远志走到一边,替自己泡了杯茶,拣了个侧对杜万生的位子坐了。 杜万生也不跟他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简报,周远志坐了一阵,都有些怀疑自己来的是否不是时候了,杜万生却突然开口问:“小周,你最近跟柳恒澈是怎麽回事?” 周远志冷不丁被吓了这麽一下,差点连手里的杯子都摔落了,赶紧加多一只手牢牢捧住问:“杜先生是指?” “满大街都是写你们为了黄雅君闹翻了的新闻。”杜万生放下简报点点头版头条。 不管采用何种手段,穆显後来真的轻松解决朱贵,後者陈述自己并无证据,只想推卸责任才故意扯出柳恒澈,推翻口供後获刑三年,当日约好的新闻头版头条则被换作另一知名女星方雯与某位名编剧的陈年旧债,附带昔年三女夺夫争角狗血桥段若干及买奖传闻。大小媒体齐齐吹拉弹唱,好似之前朱贵事件g本无人知晓。 这便是个媒体、狗仔的识趣问题,其实很多料并不是不知,只是不报,时间到了,利益平衡被打破了,自有好戏锣鼓敲了喧天地登场,此时彼时,不过是演这出或是那出而已。 不过在当日一些小报上到底也还是刊载了周远志和柳恒澈闹矛盾的小则消息,言道“兄弟为女闹纠纷,打碎家私欲分道”,说得就是当日柳恒澈打碎别墅落地玻璃门和摆设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哪路英雄好汉如此擅长看图说话,捕风捉影,在罗列周远志曾与黄雅君共进晚餐又及曾从黄宅步出的花边新闻後,果断说是柳恒澈和周远志因同时爱慕黄雅君,故而闹得兄弟手足情即将破裂。 周远志当时看到报纸就很是郁闷,可仔细想想他和柳恒澈的矛盾倒也的确是因黄雅君而已,只不过并不是为了争她而已。 只是,已经一星期了。 柳恒澈归还玉佩後不再接周远志电话,不再见他,也不与他发生任何联系,就仿佛他们的感情真的随了那个坠子的归还而终结一般。周远志千方百计想要同柳恒澈说上哪怕一句话,却都被他冷面冷口避过。周远志开始还相信柳恒澈只是生气,如今却越来越忧心忡忡。 “小周?” “嗯?”周远志抬起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由轻咳一声,“哦,杜先生,那都是狗仔队编的新闻,我们之间的确是有些矛盾,但跟黄小姐没有关系。” 杜万生看他一眼:“既是如此,我希望你尽快解决此事。”他说,语重心长,“原则上风行和我都不赞成干涉艺人私生活太多,但是影响到工作的我就不可能听之任之。” 周远志赶紧点了点头:“我知道的,杜先生您放心,我不会让私事影响到公事的。” 杜万生却看著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了,找你来是要跟你谈点事。”他说著拿起一旁一个文件夹递给周远志,“你看一下这个。” 周远志下楼时已经过了午餐时间,回到排练室发现殷莫离买了盒饭在等他。在周远志进门之前他好像在看本本子,看到周远志进来便忙不迭地将之收了起来。周远志觉得自己好像曾在哪里看到过那本本子,後来才想起来那是殷莫追过世後留给殷莫离不多的遗物之一。 “怎麽谈了这麽久,没什麽事吧?”似乎是为了掩饰刚才的举动,殷莫离主动询问。 “没什麽,谈了合约的事。” 周远志签约天承的第一张合同期限是三年,到现在已经快到期,杜万生大概觉得他有一定商业价值,第二份合同开出的条件优渥不少,时间也长了一些。 “考虑一下再签,天承是家好公司,但有些条件还是能再谈的,有什麽疑惑,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参谋。” “你呢?”周远志问,“你的合约谈了没?” “我?”殷莫离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哦,我的合同x质跟你不太一样,暂时用不著考虑这些,将来的话,估计就不需要考……”殷莫离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马上住了口,可周远志还是听到了。 “你要跳槽?”周远志很意外,毕竟当时殷莫离是自己找上门来要签到天承,但转念一想,殷莫离当初会过来是因为和殷莫追吵架,刻意要躲避他,现在则已经没有这个必要。这麽想著,便多了世事无常的感慨和不舍的惆怅。 “也不是。”殷莫离笑了笑,似乎想说什麽,想了会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总之,如果我有什麽决定了,一定会提前告诉你的。先吃饭吧,都放凉了。” 周远志见他不愿说,倒也不好再追问了,点点头坐了下来。 其实杜万生找周远志谈的不止是合约一件事而已,鉴於市场调查得出的《侠盗vs名捕》热度已经过去的结果,天承和风行决定放弃原先的电影计划,联手乐霖共同投资拍摄一部新剧,目前剧本创作已经完成了一半以上,但是不知道为什麽主演却只有周远志、柳恒澈、柳恒沛三个名字,并没有殷莫离的份。 难道和殷莫离刚刚的态度有关系吗?周远志不知道,心里却觉得不太好受。 曾经他的身边有柳恒澈也有殷莫离,有恋人也有朋友,而将来却也许一个人都不在了…… 周远志用力摇了摇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当天晚上有一家时装品牌的新品发布晚宴,天承新捧起的新人丁思成应邀走秀,殷莫离也被邀请前去。周远志本来轮不到,在听说柳恒澈也在受邀之列後,立刻厚著脸皮向杜若提出自己也想去的请求。杜若还当他终於在事业上有了野心,高高兴兴地安排了周远志出场,弄得他很不好意思。 发布晚宴在一处私人庄园内举办,当晚整座庄园都被装饰得金碧辉煌,奢靡醉人。周远志到场後先跟主办方的人寒暄了几句,随後便开始在会场里到处寻找柳恒澈的身影,可惜兜了一整圈都没见著影子,正暗自猜测他是否有事来不了了,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欢呼。双开门被服务生恭敬打开,著了银灰色夜礼服的柳恒澈挽著一身墨绿长裙的黄雅君款款步入,边走边和四面熟人打著招呼。 周远志听到一旁有两个人在小声交流。 “柳恒澈和黄雅君这算是定下来了吧,先前还当他移情了呢!” “本来就是黄雅君,那几条新闻不过是模糊视线用的,你没听说吗?前几天黄家老太太做寿,他也去了呢。” “哗,这算是上门提亲了?” “提亲倒还没有,但最近柳恒澈又购置了套房产在中原海滨,前几日不是还被人拍到和黄雅君去家具店吗,估计是好事近了。” “哎哟喂,真是了不得,傍上黄家这棵大树,还愁不飞黄腾达嘛!”说的人频频咂嘴,想是十分羡慕嫉妒。 周远志早在听到第一句时就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柳恒澈只是生气而已,他的确做了错事,他不该拿柳恒澈最看重的东西来赌,但他当时别无办法,他还以为自己好好哄哄,过一阵子他的气就会消了,却没想到在这一个星期里,居然发生了这麽多事。 柳恒澈和黄雅君…… 周远志一瞬间什麽反应也做不出来,他有一种自己在做梦,周围一切都不真实的感觉,因此既来不及生气也感觉不到难过。 “周大哥?”殷莫离走过来拍了拍周远志的肩,见他没有反应便顺著他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另一边柳恒澈与黄雅君正面带微笑,相伴而行,样子好似一对神仙眷侣。殷莫离看了会,微微皱起眉头:“走,我带你出去逛逛。”他说著,也不管周远志还没反应过来,揽了他的肩膀就往外走。 “怎麽了?”黄雅君轻声问。 “没事。”柳恒澈收回目光,“你跟人应酬去吧,我离开一下。”说完,将杯子递给服务生就向门口走去。黄雅君看著他离去,脸上一瞬间出现了无比失落的神色,但在看到熟人向她走来时,马上又挂起了得体的笑容。 外面的空气比起大厅里要清新多了,因为已经入冬的缘故,晚上的气温多少有些低。殷莫离拿了外套给周远志披上,看他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 “周大哥!”殷莫离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掌,周远志这才反应过来。 “嗯?”他看向四周,一副不明白的样子,“我们怎麽出来了?” “反正也没什麽事做,不如出来散散心。” 两人说著,散步来到中庭的喷水池边。这座喷水池的中央雕塑足有三层高,上面雕刻著许多外国神话中的异兽,各个面目庄重严肃,灯光中看来,格外威武雄壮。此处离宴会大厅已经有段距离,四处寂静,冲著远处望去,只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彩灯缤纷。 这里很冷落。 虽然冷落,却令人觉得心里很舒坦,像是从一个浮华不实的梦中醒转,脚踩上了平地。周远志想,会不会刚才自己所听到的一切确实就是个梦呢? “这座庄园叫贝丝之家,原本属於一个叫贝丝的老太太。”殷莫离手撑著喷水池边沿坐下来,“老太太是个贵族大小姐,上世纪二战那会儿跟著家人来了国内,这座庄园是她未婚夫怕她思念故乡,专门筑了送给她的。”殷莫离好像对这里的一切都挺熟悉,“这後边有一大片蔷薇园,种的都是老太太最喜欢的故乡红蔷薇,夏季过来看别提多漂亮了。”他比划著,仿佛眼前已经出现了大片的花海,周远志这会看过去却只有一片黑暗。 “这段婚姻一定很幸福吧。” “哦,他们俩啊,没成。” “什麽?”周远志很吃惊,“为什麽?” 殷莫离耸耸肩:“传闻很多,我没多研究,但感情本来就是很脆弱的东西,不易萌芽,极难维护,加上又是在那种战争年代……” 周远志不由得想,是啊,就连在这样和平的年代,他和柳恒澈的感情也是一波三折,困难重重,何况当时呢? “世上之事本就变化极多,比如告诉我这个庄园故事的殷莫追也已经不在了。”殷莫离说著,脸上出现了一抹孤单的神色,他随手撩著冰冷的水面,水流在彩光的照s下折s著奇妙的光影。 周远志愣了愣,憋了半天只能说:“对不起,莫离。” 殷莫离却笑笑:“我说这个不是想听你跟我说对不起的,我只是觉得虽然人家都说眼见为实,但很多事情并不一定就是你所见所想的那样,就算是,也许以後也还会有变化。”他说,“对了,贝丝老夫人虽然没有和送她贝丝之家的人结婚,但後来也找到一个很好的伴侣,一辈子过得舒舒服服,太太平平。” 周远志这才听明白殷莫离这是拐著弯在安慰他。 “我没事的。”他努力解释,“阿澈只是暂时生我气而已,是我做错了事。” “就你那脾气能做错什麽,就算做错了也不至於闹成现在这样。” 周远志小声说:“真的,那些只是狗仔队乱写而已,我们并没有分手。” 殷莫离看著周远志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去,最後却只是落到他肩头,柔声说:“你要不要找他问个清楚?” 周远志脸上的失落更明显了:“我找过他好几次,但他好像还在气头上,一直躲著我。” 殷莫离眉头一皱:“这似乎有点过分了吧,你对他掏心掏肺的,他居然狠得下心欺负?” “不是的,不是欺负,真的是我做错了。”周远志苦笑一下,“是我先不对的。” 好半天,殷莫离才叹了口气:“那有什麽我能帮到你的吗?需不需要我带话给他,我想他总不至於连我也一起躲吧。” 周远志想了想,最後还是摇摇头:“算了,谢谢你莫离,但这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只有我们自己当面谈才能谈清楚的。” “好吧。”殷莫离点点头,“总之我当你亲大哥一样,你要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记得开口。” “我知道了。”周远志被这个初初长成的男子汉关怀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脸上露出个腼腆至极的微笑,殷莫离看著终於忍不住伸手了他的脸,随後却掩饰道,“都冻这麽冷了,还是回会场去吧。” “好。”周远志转过身去却整个人都愣住了。 高大的青年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中庭,衬著彩灯的光芒轻易就可看出他的脸有多黑。 “阿澈,你怎麽……”他顿了顿,忽然想起来柳恒澈的脾气,马上著急地解释,“不是那样的……”话出了口却一下子又不知道该怎麽说了。柳恒澈已经归还玉坠,切断和他的联系,真的还会在乎他和殷莫离之间的关系吗? 虽然刚刚还在殷莫离面前逞强,此刻面对正主,周远志却没有那个自信去说我们还没有分手的话了。一时间三个人都没了声音,沈默地站在夜色里。 “真没意思。”还是殷莫离先叹一声,“你们自己解决吧。”摆摆手晃到不知哪里去了。 一阵冷风吹过,周远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理智回来的同时,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和柳恒澈接触的机会。 “阿澈,”他急急地说,“你能听我说几句话吗?”他怕柳恒澈跑了,急急忙忙地凑过去拽住柳恒澈。柳恒澈这次却没有回避,只是居高临下、冷冷地看著周远志。 “我……”他尴尬地解释,“莫离和我没什麽,他只是开导我而已。”周远志观察著柳恒澈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著,“还有我一定要跟你道歉,之前朱贵的事情的确是我做得不对,我不应该拿我们的感情做赌注,不应该什麽都不跟你说,更不应该让你去找黄小姐……”不论生气也好,释然也好,只要给点回应周远志就觉得自己还有希望,可是柳恒澈只是冷冷地看著他,仿佛面对著一个陌生人。 周远志翻来覆去地解释了好几次,把自己当时面临的处境,心里的想法,过後的自责统统告诉柳恒澈,把自己能表达的最大的诚意和最真的感情都摆出来,甚至恨不得剖开x膛挖出心脏,可是柳恒澈却依旧只是冷冷地听著而已。 对著这样的冷遇,周远志终於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诉说,他有一种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的迷茫感。 “说完了?”柳恒澈问,连语调都是平平的,“没什麽事的话我走了。” 周远志的心一下子就跌到了谷底,可他还是用力抓住柳恒澈,鼓起勇气问最後一个问题:“阿澈,我们……我们还没分手是吧?” 柳恒澈却不回答,反而挑起一边眉毛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没有。”周远志厚著脸皮说,柳恒澈却自嘲地笑笑。 “喊我去找黄雅君的人是你,非要把坠子要回去的人也是你,我都照做了,你现在还想我怎样?”柳恒澈一摊手,脸上流露出受伤的神色,“周远志,这种恋爱我真的已经撑不下去了,就这样吧。”他说著,轻轻拂开周远志的手,踏著月色离开了。 第五十八章 周远志和柳恒澈认识四年半,交往快要满四年,除了一开始柳恒澈在那似是而非的爱情阶段中曾经讨论过两人分手後的事,从此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从来没有提过这两个字。只要周远志需要,他就一直都在,只要周远志有一丝半分的动摇意思,他就一定会用强烈的手段把这种想法镇压下去,不管是不停的表白,叫人欲仙欲死的做`爱,甚至是站在摄像机前,对著无数的人喊:“远志,请你上来。” 哪怕被人不理解,哪怕会被狗仔队拍到,哪怕可能要去坐牢,柳恒澈从来都没有过放弃这段感情的意思,可现在…… 周远志在那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黑了,他像是被人狠狠一掌重重拍落在了无底深渊之中,渊中水冷,冻可彻骨,一朝跌落,便无生路。 周远志在那个时候终於感觉到自己在过去所做的一切对柳恒澈是多麽大的伤害,他自认为抱持著为了柳恒澈好的心思却伤害了这个人一次又一次。他又想到一星期前当他从柳恒澈家中离开,柳恒澈像疯了一样的神情,他痛苦绝望的恳求,他砸坏了所有的东西,掀翻了自己辛苦准备的饭菜,他抱著情愿坐牢也不愿与自己分开的执念,却遭逢他为名声为父母为未来须得放弃这份感情的重重一击。 是非上很难去说谁对谁错,感情上,却的的确确是他欺负了柳恒澈。 周远志苦笑,柳恒澈无法再接受这样的恋爱模式也是情理之中。过去无法更改,但他想给柳恒澈一个不同的未来,只是,柳恒澈还愿意给他机会吗? 报上不久放出消息,柳恒澈与黄雅君即将领衔主演一部二十集偶像剧《衣香鬓影》,引得业内一片哗然。一来是柳恒澈与黄雅君好似真正已经确定关系,台下出双入对,荧幕上也要打造夫妇档,另一方面则是柳恒澈十年前以偶像剧出道,後渐式微,好不容易重新以奸角定位再扬风帆,本该专注大荧幕创作,不知怎的又会重c旧业,拣这麽一部小荧幕制作来演。 影评人和大众众说纷纭,有个比较靠谱的说法是柳恒澈和黄雅君不久即将订婚,这一部《衣香鬓影》算是夫妇两人传递给大众的一个讯号。此言一出顿时台上热闹,台下哀嚎,柳恒澈的部分粉丝很有些不太理智的意思,即刻闹得满城风雨。 殷莫离怕周远志看了这则消息难过,藏起了报纸不告诉他,但架不住公司其他人并不知道周远志和柳恒澈的关系来询问,也架不住媒体不放过他。消息刊出头天就有十多个电话打过来问周远志对柳恒澈、黄雅君定情有何看法,周远志难得发了脾气,连客套话都不愿意说,讲当事人没有开新闻发布会的事不过是谣言,请不要乱传,随後一律直接挂断,结果马上被人写了“兄弟情破裂成定局,周远志伤心怒挂记者电话”的报道。 两人的论坛上至此也是一片愁云惨雾,之前还和和气气的两家人如今都有些尴尬,感情上不相信柳、周两人闹翻,但八卦杂志消息爆得比猪肚还欢,也让姑娘们如坠雾里,失去了方向。也不知道是柳周两人一直的亲密形象和良好关系太过g深蒂固的原因,又或是同人论坛柳周/周柳cp太红的缘故,迷茫了一阵後大家砍头去尾,乱中抽丝至少得出了一个结论,都是黄雅君惹得祸!於是立刻一同转向,调转枪头齐齐对准黄雅君,这下子黄雅君那边一大群男粉丝也火了,你来我往,形成了个男女大吵架的态势。 周远志顾不上外头那些风风雨雨,这阵子就忙著私下里到处逮柳恒澈,可是柳恒澈却比全天下最狡猾的兔子还要能躲,无论他怎麽想方设法,就再也没能见著柳恒澈一次。周远志不停地发消息,发ail,甚至在听说柳恒澈最近天天回自己家的消息後上柳家二老处围追堵截,可是柳恒澈就是能够在他上门的时候跑得不见踪影,弄得周远志空跑一次又一次,还得面对柳家二老探询的目光。 周远志觉得很奇怪,柳家二老虽然一定对他跑到家里来找柳恒澈心存疑惑,却从来没开口问过一句话,柳妈妈可能因为黄雅君的事对他有些芥蒂,每次稍加招呼就起身回避,柳爸爸就有些……周远志觉得柳爸爸看著他的神情让他有点心里发毛,不明缘由。 热热闹闹中,《衣香鬓影》於十二月开机,柳恒澈与黄雅君都进组拍摄,与此同时,周远志和殷莫离的新剧也投入拍摄之中,但这次两人都不是主角,而是为丁思成站台。周远志演丁思成的小叔,殷莫离是战友,他现在的造型一洗过往的风流中x,阳光又an,惹得老粉丝尖叫连连,新粉丝前仆後继。 工作著便谁也顾不上,没日没夜的日历翻得一页快过一页,转眼又要过新年。这段时期,黄雅君、柳恒澈、周远志的粉丝依旧在吵吵嚷嚷,小报上八卦消息一则接一则,但无论柳恒澈还是黄雅君都从未亲口承认两人关系,也丝毫不见什麽订婚晚宴的征兆。周远志成天提心吊胆,一有空就想去找柳恒澈,无奈两边拍摄都是保密状态,他一腔热情无处付,在外围空自团团转得一身汗。 周远志明年就虚岁四十了,长这麽大还从没如此积极去追求一个人,跑得连鞋都掉了,光著脚还要继续奔,脸皮或是别的什麽,完全都不在脑子里了。追得上火的时候,他也发脾气,倒不是想放弃这段感情,他想柳恒澈要是有胆跟黄雅君真的订婚,他……他就厚著脸皮做卑鄙小人去仪式上抖搂事情搞破坏! 殷莫离拍戏之余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周远志顾不上关心,只知道他常常拿著个电话,和个神秘人士轻声细语,偶尔翻翻殷莫追留下的记事本。 眼看著拍摄近了尾声,春节也到了,周远志的戏份杀青,回到a市家里。他先在家里大扫除了一番,停下来以後又开始想柳恒澈,给他发了短消息,想当然地没有接到回音,失落地看了电话屏幕一阵,打算出门走走。 外头街上人群已经少了不少,外来务工的,回家探亲的人一走,这座大都市就空落了一大半,地铁上、公车里都冷冷清清的。街道上有人来去,大多手里拎著年货之类,匆匆忙忙地擦身而过,脸上却都带著喜气,周远志觉得这麽一对比,自己就更可怜了。 他又掏出手机来看,屏幕上什麽变化也没有,柳恒澈没有一点回音。 周远志叹口气,想要找个地方吃饭,发现大多数小饭店都收工关了,大饭店则挤满了人,他走了一阵,不知不觉来到市中心花溪大厦门口。花溪大厦总共三十二层,二十层有个电影院,此刻楼下挂著大大宣传广告,其中有柳恒澈去年拍摄的一部轻喜剧《午夜的士》。 《午夜的士》虽然叫个好像惊悚片的名字,却是部不折不扣的贺岁喜剧,讲一个出租车司机爆笑又惊魂的一夜。 周远志想起那时两人还在柔情缱绻,不由叹了口气,算算时间差不多,买了票,到隔壁便利店买了面包饮料进电影院看电影。 既然看不到真人,看看荧幕上的人总可以吧。 周远志坐在後排正中,看著荧幕上自己的恋人出现。柳恒澈那时为了拓宽戏路,接了这部片子演一个小人物,甚至为了喜剧效果,还给自己留了胡子,贴了痣,顶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周远志这才想起来,原来他们那时去h影视基地时柳恒澈的易容就是从此而来…… 电影剧本写得还算不错,节奏明快,剧情天马行空,颇为荒诞,柳恒澈演得稍有些用力,但周远志特别喜欢他呆呆地瞪著俩眼用戏腔说“天呐”的样子,活像只被人拔了胡子的傻老虎,电影院里每当这时也是一片笑声。 白璧微瑕。 看了一阵子,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句怎麽好像有烟啊,一开始都没人留意,渐渐地越来越多人闻到烟味,开始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互相询问著、讨论著,突然一道刺耳的铃声划过每个人的耳膜,剧院里静了静後,突然有人站起来大喊一声:“糟了,著火了!” 剧场里顿时一片沸腾,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剧院里灯光大亮,保安在门口大喊:“楼下发生火灾,还未危急本剧院,大家请从紧急出口有序离场,大家慢慢来,不要慌!”工作人员打开紧急出口,帮助观众退场。 虽然此时在灯光下看已经能见到剧场里渐渐弥漫开的烟雾,但是因为毕竟还没有人看到火光,加上灯光正常运作,剧场工作人员也在,民众心里的恐慌情绪还未引爆。人们从座椅上起身,排著队伍,一点点向外移动。 眼看著这事应该能顺利解决,忽然不知从哪里跌跌撞撞冲进来一个人大喊:“快跑啊,烧过来了!”跟著整个剧场里的灯光跳了一跳,电路跳闸,灯光应声而灭,全场顿时陷入一片漆黑,虽然应急脚灯立刻亮起,但也阻挡不住那一瞬间的黑暗引爆的恐慌。一声尖锐的女x尖叫猛然爆出,全场顿时如同沸锅,仅有的一点理智全部被摧毁,恐慌情绪瘟疫般蔓延。 工作人员声嘶力竭高喊:“不要慌!不要慌!”打开扩音喇叭和应急灯,不断重复撤退要求,可惜g本没有人去听他们的,人群因为恐慌和害怕,如同无头苍蝇般向前撞去,周远志被夹在人群中,有人在身後推他,有人拉著他的肩膀想要把他往後拖,似乎这样自己就能获得生的机会。两边的紧急疏散口处都挤满了人群,烟雾更加浓烈,这时候人们已经可以闻到建材被烧焦的臭味,剧院里的空气变差,有些人开始咳嗽起来,门口僵持著的人变得越发恐慌,有人为了逃生顺序发生了争端,在门口打了起来,这使得四周情势更发糟糕。人群尖叫著,咒骂著,推推搡搡地用力向外挤,浑然不管踩踏到了谁。 周远志本来就坐在後排,加上身形并不高大,在人群中被冲撞得像条漩涡中心的小舟,他好容易挤到门口,这时剧院中已经浓烟滚滚。工作人员用力推著他:“快先生,快些走消防通道离开!”周远志才下了一段楼梯,忽然见个女人哭得稀里哗啦地逆著人流冲回来,边冲边喊:“丫丫,谁看到我家丫丫了!” 周远志在拐弯处被她冷不丁撞了一下,差点跌坐到地上,赶忙扶住那女人:“小姐,前面著火了,不能进了!”那女人却又哭又闹:“你放开我,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还在剧院里!” 这时剧院的工作人员也已经撤退下来了,听到这句话帮著周远志一起来拉那个女的:“小姐,现在逃生要紧,你女儿也许已经逃下去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会的,我家丫丫不在前面,我已经找过了!”那个年轻的妈妈怎麽样都不肯离开,执意要往前,见工作人员拉著她,冷不丁低下头狠狠咬了人家一口,乘著对方松手的当口就往前钻了过去,一面喊著女儿的名字。 工作人员被她咬得鲜血淋漓,低低骂了声对周远志说:“先生,你也快点走吧,别管他们了,前面已经烧起来,我们又不是消防人员,还是不要去送死的好。” 周远志犹豫了一会,忽然听得前方一声巨响一声女人惨叫,震惊之下咬一咬牙急急对工作人员说:“我去帮忙,你要是逃下去麻烦跟消防员说一声,剧院里可能还有人!”说著也不顾对方呼喊,又再调转了方向冲回去。 短短十多分锺而已,剧院里已经满是呛人的烟雾,防火建材终於也抵受不住大火的炙烤,因为热胀冷缩,各处不断有吊顶建材等烧落坍塌。周远志脱下外套,捂住自己的口鼻,猫著腰进剧院,黑暗的剧场里只有脚灯在浓烈的烟雾中发出惨淡的光芒,四处热浪滚滚。周远志伏低了身形,四处索,险些被砸到好几次,终於在一堆废墟里看到了那对母女。 女儿好像是被吓傻了,只是坐在一侧地上不停哭泣,当妈的则被一侧塌落的建材压倒在下,刚才的那一声巨响就来自於此。周远志用力扒开那堆废墟,却发现那个年轻的妈妈已经被砸得不成人样,已然不能成活。 短短几分锺而已,竟然已是天人永诀。 周远志无空哀伤,一把抱住那个小女孩说:“叔叔带你出去。”将女孩子抱在怀里,爬起身向安全出口冲去。女孩子脸上满是冰凉的泪水,伸手紧紧地搂住周远志的脖子,小小的身躯不住颤抖,已经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果可以,周远志也想替她的母亲收尸,但那远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他赶在大火烧到前跌跌撞撞找到安全出口,楼道里也已然是一片漆黑,电线估计已经烧毁,二十层高的楼梯里一片黑暗,只有很下方的消防通道指示灯发出惨绿的光芒。 周远志抱著女孩子下了几层楼,迎面看到一束手电筒光,原来刚才那个工作人员也还是放心不下他们,故此在楼道里等著。 周远志体力消耗太大,已经有些撑不住,将女孩子递给那个工作人员後大口喘著chu气。 “孩子的妈呢?” “死了。” 叫丫丫的女孩子在这时候却像被一巴掌拍醒了,“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大声喊著要妈妈。工作人员也没办法,用力抱住她说:“快走!”当先下楼,周远志跟在两人身後也向下爬去。 消防通道的墙壁也已经发热,可见火势之猛,不断有人零星从消防通道口冲出来,带来一阵滚滚热浪,通道里开始弥漫开有毒的烟雾。 周远志刚开始还跟在工作人员後面,走了一阵就渐渐落下了。不断有人擦过他走向前方,撞到他的还要骂句“滚开!”,他受过伤的那条腿越来越重,到最後简直是在地上拖。周远志在消防通道口借著灯光看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原来并没有完全躲开刚刚砸下来的建材,他的腿被不知什麽东西划伤了,血流了不少,可他刚刚才发现。 人群都已经走远,不再有逃生的人出现在眼前,周远志借著微弱的灯光发现自己停留在十三层,他记得这一层好像是办公区。他扶著楼梯扶手歇息了短短几分锺,想要再往下走,忽然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大响,整座楼都抖了几抖,再看时却发现底下涌上来一团大火,阻挡了前路,可能是楼下的餐饮店厨房瓦斯爆炸了。刚刚冲下去的几个人恐怕都已经丧生火海,尸骨无存。 周远志被夹在上下两楼之间,前有狼後有虎,除了打开消防通道口进入办公楼层,已经无处可去。 第五十九章 柳恒澈正在一处公园里拍摄和黄雅君月下共舞的场景。《衣香鬓影》描述的是时装设计师的爱恨情仇,自然少不了浪漫奢华的场景,这整座公园里都种满了梅花,此刻一片香雪霏霏,加上如梦似幻的灯光和俊男美女,简直美不胜收。 导演喊了“action”,柳恒澈和黄雅君便交谈著在月下行走,摄像机在轨道上移动,保持著与两人的距离,戏演到柳恒澈对黄雅君表白,在花海中低头与之一吻的时候,现场忽然响起了手机铃声,柳恒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放在一旁的外套。 “卡!”导演不得不喊停,“柳先生……” 柳恒澈抱歉道:“对不起,我忘了关手机了。”他走到一边,翻出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周远志的名字,一声一声,顽固地跳动。 柳恒澈的手犹疑著放到挂断键上。 “柳先生?”导演在旁边喊。 柳恒澈做了决定:“对不起,我接个电话。”他说。 已经两个月了,他早已超过极限,就算周远志无法给他想要的答案,他也忍不下去了。柳恒澈走到一旁,接起电话。 “喂?” 话筒那头先传来了一声咳嗽,随後才是周远志的声音:“对不起阿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你,但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柳恒澈觉得周远志说话的语气有些奇怪,但又一时说不上来是怎麽回事,於是道:“没什麽,你说吧。” “之前的事情我很抱歉。”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抱歉了。” 周远志在电话那头突然又咳嗽了几声,柳恒澈皱起了眉头:“你怎麽了?感冒了?” “没……咳咳……没有。” “你现在在哪里?”柳恒澈敏锐地觉得有些什麽地方不对。 “我在……”周远志顿了顿,“我刚刚在电影院看你的《午夜的士》,演得挺好的。”他说,“阿澈,虽然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我还是想跟你道歉,无论怎样我也不应该拿我们的感情当做赌注,不应该骗你,不应该要回坠子,更不应该自以为对你好的替你决定那些事……” “嗯。”柳恒澈应了一声,没做过多表示,但心里却在翻腾。 他想,周远志终於知道自己在气什麽了。他要的是两个人的同进共退,而不是周远志牺牲自己,牺牲他们的爱情来替他换取光辉的未来。他不要周远志委屈自己,不要他一有个什麽就先想著照顾他!赵幼青不懂,周远志怎麽可以不懂,他不是把周远志看得比演戏更重,而是比自己更重! “但是……”周远志又再咳嗽了两声,喘著chu气。 柳恒澈越发觉得不对了,问:“远志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你怎麽了?” 周远志却道:“你别打断我。”他说,“虽然我做错了,但你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背著我跟穆显做那些危险的事,背著我跟朱贵交易还演那种戏,你骗过我,我骗你一次也不过扯平而已,你凭什麽挂我电话不回我消息还我坠子,自作主张地闹那些混账绯闻还要分手!我告诉你,你要是敢跟黄雅君订婚,我一定去砸场子!” 周远志气冲冲地一口气说了一大串,柳恒澈听到最後却不由得笑出声来,他说:“你终於懂得对我发脾气了,远志,终於不是我一个人为了这段感情会消失而紧张和生气了。” 周远志今天能说出这些话,那麽一切都值了。两个月的等待,两个月的伤心,以及与父母的拉锯战。只要周远志能够坚定下来,哪怕他们接下去要过的是刀山火海,他都不会皱一下眉! 周远志在那头大概也反应过来了,低低叹了一声说:“原来你是耍我?”他不由得也笑起来,“阿澈,刚刚的抱怨你听过就算了,我打电话给你其实是想跟你说一句话的。”他顿了顿,郑重地说,“阿澈,我爱你。” 柳恒澈一下子愣住了,他的心头狂跳,狂喜之外却忽然有一种很不详的预感涌上来:“远志你……” “阿澈,你听我说,”周远志打断他,“如果这辈子我还能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你结婚,和你共度一生,我还想……” 听筒那头突然就传来了“嘟嘟嘟”的盲音,柳恒澈疑惑地看向手机,电话已经被挂断,他赶紧又拨打回去,却只听到冰冷的女声重复:“您所拨打的用户已经关机,请稍後再拨”。 外头的街道上传来刺耳的消防车警笛声,片场起了骚动,小杨跑过来对柳恒澈说:“阿澈,今晚不拍了,我们回去吧。” “怎麽回事?”柳恒澈看向西边,明明是夜晚,那里的天幕上却有一片红光闪耀。 “花溪大厦著火了,离这里太近,有点危险。” 柳恒澈的手机猛然掉在地上,他慌乱地抓住小杨的肩膀:“午夜……午夜的士今天在哪几个剧院放?” “啊?”小杨愣了一下,“今晚的话,金城、花溪、人民应该都有……阿澈!” 柳恒澈抓起地上的电话,拼了命地跑出去,满脑子都是乱哄哄的。 “周远志,周远志你别吓我……”他慌得不行了,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但是g本冷静不下来。沿路只看到无数的车辆停滞,消防车、救护车、警车拉著警笛不断经过,附近的居民全跑出来看热闹,街道上人山人海。 柳恒澈一边跑一边不断拨打周远志的电话,但那边传来的永远都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镇定!镇定!一定要镇定!”柳恒澈大口地喘著chu气,告诉自己,他的远志一定不会有事的,他的远志可以长命百岁,他的远志绝不会遭遇不测!他急得都不知道自己在嘴里不停地嘟哝,红了眼眶,撞倒无数人,像是个疯子。 柳恒澈一路跑到花溪大厦门口,警方已经将这块地段围了起来。消防车搭起云梯,在强光灯照s下,人们各个仰头观望。三十二层高的花溪大厦中部此刻浓烟滚滚,烟尘四散飘落。 “危险危险!都退开,小心玻璃幕墙!”警察呼喝著,将好奇的民众驱赶到安全范围,消防员确认了火情,做好准备,搭乘云梯要进到楼里。 “楼上,楼上还有人!”一个抱著女孩子的男人喊道,抓著消防员,“可能在十四、五层,是周远志……是那个演戏的周远志!” 柳恒澈像被人在脑袋上狠狠砸了一棍子,钻过警戒线就往里冲。 “先生!”警察来不及喊,眼看著他钻入楼道之中。两个正在播报的记者被他撞了一下,刚想骂,这时都不由愣住了。 “刚刚那个是柳恒澈?” “不……不是吧?” 没有人发现人群中有个人也突然钻过警戒线,跟著柳恒澈跑入了火场。 七楼以下还未被烧及,柳恒澈一口气爬到七楼,这一层是一间公司的办公区,因为职员都放假休息了,所以门锁著。柳恒澈拿起楼道里放著的盆栽,一花盆扔过去砸碎了玻璃门,顿时四面警锺大作。他在警铃声中钻进去扯下两组沙发套子,先跑到洗手间里浇了自己一身水,跟著浸湿了两条沙发套,将一条披在身上,另一条围在腰上,又找到消防栓拿出里面的二氧化碳灭火器,才继续往上爬。 那个工作人员说周远志可能在十四、五层,可当时一片混乱,他所估计的未必就是正确的。柳恒澈生怕找漏了,一路喊著周远志的名字找上去。十二层的美食广场因为瓦斯爆炸已成一片火海,就连消防通道里都到处有火舌在跳跃,柳恒澈就此判断周远志在十二层以上。 外头裹著的那条沙发套子很快被蒸干,柳恒澈被火燎得眉毛头发都焦了,一脸的黑灰,却不肯动用另一条沙发套,他喷了一通二氧化碳泡沫,勉强在十二层的过道里杀出一条生路,往上爬去。楼梯间烟雾腾腾,几乎看不清东西。十三层也已经烈火熊熊,消防通道门都被烧毁,火舌窜出来,狰狞凶恶。 柳恒澈正犹豫著要不要继续往上爬,忽然眼角瞥到什麽东西在地上一闪,整个人都震住了。 门边躺著的正是周远志随身携带的玉坠,坠子上的红线不知何时断了,掉落在地。 柳恒澈的心在那个瞬间都快从喉口跳出,x口发闷,眼前发黑,顾不得前路是否烈火熊熊,抓起那个玉坠打开灭火器就一路冲了进去。 十三楼也是办公区,此刻已经烧起了大半,柳恒澈迎著大火而上,脸上手上都燎起了一串的血泡,他好容易闯过关卡,将烧著的沙发套子往远处一扔,在地上打了滚弄灭了身上的火星,匍匐在地,到处寻找周远志。 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有一行新鲜的血迹,柳恒澈沿著那道血迹一路爬过去。中途不时有东西被烧落坍塌,柳恒澈好几次险些被砸中,终於挨到前方出现了一扇门。柳恒澈在火光熊熊中发现那是盥洗室。 盥洗室有水有窗,如果周远志出不去,很可能躲在这里等待救援。 柳恒澈一时j神大振,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猛然撞开门滚进去,果然看到有个人浇了一身水躺倒在气窗边。 柳恒澈飞速回身合上门,将自己还有点湿的外套堵在门口,防止烟雾进入,然後到窗边,将人转过来使之平躺在地。那人的确是周远志没错,此刻他苍白著脸色,手里还攥著手机,好像是短暂晕过去了。 柳恒澈的整颗心都吊了起来,他止不住地哆嗦著伏下`身去,花了好一会儿才听清周远志x腔里传来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 一下一下,节奏虽乱却还算有力。柳恒澈长长出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一样,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了。 “远志!醒醒!”他想要弄点冷水,但这里的水管此时已放不出一滴水。柳恒澈不得不拍打周远志的脸孔,掐他的人中,过了一会儿,周远志终於咳嗽著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在看到柳恒澈的瞬间,似乎有些糊涂。 “阿澈?”他说著忽然倒抽一口冷气,看向自己的腿。柳恒澈这才发现周远志的一条腿受了伤,他撕碎了自己的外套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止血,但或许因为失血过多加上疼痛和空气不好,刚刚晕了过去。 这间斗室里此刻已经满是烟雾,氧气稀缺,如果他再晚来一刻,也许周远志就要被闷死了。柳恒澈眼尖地发现盥洗室的窗口也堵著周远志的衣服碎片,看来开窗不仅不会有助空气流通,反而会放入更多有毒烟雾,毕竟十二层烈焰滔天,就在楼下。 “我背你出去!”柳恒澈将周远志扶坐起来,拿下腰上缠著的沙发套披在周远志身上。 “阿澈,对不起又连累你。”周远志说。 蹲下`身的柳恒澈定了定,转过身去恶狠狠地看著周远志:“不许说什麽让我自己走的话,我是为了你才进来的!” 周远志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用力抱住柳恒澈的脖子:“嗯,阿澈,带我出去,我要活著和你结婚!” 柳恒澈愣了愣,在这生死关头为了恋人面上的笑容忽地心头一软,他抓住周远志,狠狠吻了他一下,背过身说:“上来!” 周远志爬上柳恒澈的背脊,他的恋人从来都是长得很高大的男子,这时候仿佛更加高大。伏在那人宽阔的背上,他觉得心头一片宁静,觉得他们一定可以出去! 外头已经烧得乱七八糟,柳恒澈背著周远志靠灭火器开路,好容易爬出来,灭火器用完了,之前的通路也已经烧没了,一g横梁倒塌下来拦在他们面前,火光熊熊。 “另一侧应该也有消防通道。”周远志说,他在盥洗室里看到了贴在墙上的逃生线路图。他指点著柳恒澈,两人努力在浓烟和火光中寻找出路,好容易找到了另一侧的消防通道,所幸的是那里的火情要比前一处要小一些,此刻门还关闭著。 柳恒澈空出一只手去开门,被烤得滚烫的把手在瞬间烫得他掌心皮开r焦,疼得他直抽冷气。柳恒澈忍住疼痛打开门,外头烟雾滚滚,但似乎还能行走。 柳恒澈拉高套头毛衣,用衣领堵住口鼻:“抓紧我。”他说。 周远志应了一声,两人冲入楼道之中。 四面皆是黑暗,就连消防通道指示灯也已经坏了,柳恒澈在黑漆漆的楼道里猫腰行走,不时有烧得开裂的墙皮砖石掉落下来,砸到两人。十二层的瓦斯爆炸产生的垃圾堵住了这里大半的消防楼梯,柳恒澈不由庆幸自己刚刚是从另一边行走,否则或将错失周远志。 “能过得去吗?”周远志问。 “能,你保护好自己。”柳恒澈看了一下周围的情势,一脚踩上那些残渣。 砖石、钢筋、食物、布料、木材甚至是铁钉和人的残肢,空气中弥漫著难闻的焦臭味。柳恒澈提醒自己周远志和他的命此刻都交在他手里,自己务必要保持清醒! 他一路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跌倒,手撑在不知什麽东西上割得鲜血淋漓,却顾不上去看。好容易捱过这段,却差点一脚踏空掉下去。原来前方楼梯因为强气流被炸飞了两段,逃生通路出现了高达几米的空缺。 柳恒澈趴著看了好一阵,拿了主意。 他将周远志身上的沙发布拿下来,找了一处还没坏的楼梯铁栏缠上了说:“我要从上面跳下去,你抓好我。” 周远志不肯了:“两个人怎麽跳,你放开我,我自己跳。”话没说完,被柳恒澈在屁股上打了一下,“你……” “相信我!”柳恒澈说,“你受伤了,跳不了那麽远。我没事的,还要活著出去跟你结婚呢!”他说道,“抓好了!”再不给周远志考虑机会,抓著那截布,慢慢放下两人的身体。 两个人的重量立刻带得那铁栏杆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柳恒澈背著周远志下到布料底层才发现被炸坏了的楼梯似乎比他们想象得更多,他无法确定自己脚下有没有可以承接他们的平台,因为下方是一片黑暗。 “到我口袋里一下手机,往下照,小心点。” 周远志小心掏出手机,打开屏幕往下晃了晃,侧对面有半截楼梯,大概距离他们有两米左右的落差。他如实告诉了柳恒澈,柳恒澈道:“抓紧我,我要跳过去了!”他用力在空中蹬了几下,在铁栏杆发出脆裂声响断开前,重重跃向黑暗的另一方。 挟带著风声,两人很快跌落在地。柳恒澈因为怕伤到周远志,一见情势不对,立刻放开周远志将他改搂到怀里,两人滚作一团“咚咚咚”一路下去,也不知滚了几节,直到撞到某层的平台墙壁才停了下来。周远志大部分时间趴在柳恒澈怀里所以还算好,柳恒澈却被撞了好几下,额角都破了,血糊了一脸,十分可怖。 周远志吓坏了,伸手去探柳恒澈的鼻息,柳恒澈却低声呻吟了一下,慢慢直起身来。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他说,伸手去周远志的头,第一下空了,第二下才到,显然摔晕乎了。他摇了摇头,眯著眼睛问:“你怎样?” “我没事。”周远志把柳恒澈扶起来,上头砖石掉落下来砸在脚边,周远志发现他们竟然一路从十二层掉到了八层半,按照每层接近三米的高度来计算,後怕得简直不行。 “把我扶起来。”柳恒澈说。周远志担心柳恒澈骨折了,了他的腿骨,感觉没有大问题才将柳恒澈扶起。 火势好像已经被控制住了不少,也可能是因为已经离开了火势最烈的部分,八层半的空气比上面好了很多,消防通道灯也还亮著,周远志到了这时方有一种能够逃出生天的自信。他本想打电话求救,却发现柳恒澈的手机在掉落时已经失落。 “我架著你出去。”周远志说。 柳恒澈却忽然大喊一声:“小心!”一把将周远志拖到一边。 周远志只听得耳旁风响,耳廓感到一阵刺痒,伸手一,竟被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 “周远志、柳恒澈,你们都去死吧!”有人高喊著,抓著刀又刺了过来。 周远志这次看清了,妄图刺杀他们的居然是唐晓骏。 那天以後,唐晓骏失踪了。周远志以为他终於意识到自己的错,黯然离开,没想到他心理扭曲至此,已无法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也许这场火,也是唐晓骏放的! 周远志想到惨死的那个女人,想到无数因这场火事丧失x命的人,顿时心里一股无名火起。唐晓骏一刀刺来的时候,他不避不让,一把抓住唐晓骏的手腕,狠狠一拳砸在唐晓骏脸上。唐晓骏没料到周远志会这样对他,往後踉跄著撞在墙上。 “周远志!”唐晓骏大怒,拔了刀又冲著周远志冲过来,疯了一样地乱砍乱杀。周远志刚才是因为火大加上时机凑巧,这时面对唐晓骏的攻势却有些吃不消了。他的一条腿受伤严重又失血过多,很快支撑不住,柳恒澈好像撞伤了,用力摇著头,似乎想让自己清醒点,但却做不到。 他急得要命,一直在喊:“远志!”唐晓骏很快发现柳恒澈更脆弱,装作向周远志攻击,却回身反扑,一刀狠狠c入柳恒澈腹部,柳恒澈发出一声痛呼,双目圆睁,猛然一拳头砸在唐晓骏脸上,砸得他往後倒退三步。他站住後,哈哈大笑:“柳恒澈,你也有今日!叫你一直压著我!哈哈哈哈!” 周远志一看柳恒澈受伤,整个人都气血上涌,怒不可遏,再感觉不到自己腿脚疼痛,冲著唐晓骏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就将他从楼梯上掀了下去。唐晓骏冷不丁被周远志掀倒,头下脚上沿著楼梯一路滚下去,发出巨大声响,不知撞到什麽停下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周远志双手发抖,回来看柳恒澈:“阿澈,你没事吧,阿澈!”他用手捂住柳恒澈伤口,柳恒澈侧腹被扎伤,整个人好像都有些意识恍惚了,一头的冷汗,血水汩汩流出。 “阿澈!阿澈!”周远志急得大喊,又不敢随便动他。 “远志……”过了好一会,柳恒澈才能说出话来。 “我在,阿澈。” “我没事的。”柳恒澈轻声说,喘著chu气,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我们俩都会没事的,我还要出去娶你呢,我跟我爸妈都……说过了……好不容易捱到今天,才……才不会放弃……” 周远志吃了一惊,这才明白为什麽他这阵子每次去柳恒澈父母家,二老对他的态度都是那麽奇怪。原来柳恒澈在这段时间里努力地说服自己的父母。 “我……我妈觉得我是在胡闹,她不相信……同x之爱能白头到老,不相信我们经得起考验,不相信我们之间是爱情,她要我拿出证明给她看。”柳恒澈说,“现在,我们可以给她证明……” “阿澈……”周远志的眼泪掉了下来,“阿澈!” 他的阿澈要的东西其实一直都很简单,他豁出去一切,不过求他们一场生世相许,不离不弃,同甘共苦,齐头并进。他可以不要那些世人憧憬的名利,只要一份简单永久的感情。他也不需要自己的恋人牺牲自己来成全他,因为他是柳恒澈,既不是周远志的弟弟,也不是周远志的孩子,他是他的男人! 一个有担当、有想法、有所执著、深深爱著他的男人! “对不起阿澈,我以後再也不做那些事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周远志伸手去自己脖子上的玉坠,这才发现坠子不见了。 “坠子……在这里。”柳恒澈从口袋里掏出坠子,松了口气,“好在我捡到了,你再……再给我戴一次吧。” “好!”周远志忍住眼泪,接过玉坠替柳恒澈戴上,“这样就行了,阿澈。我们又再一起了。” “亲亲我好吗?” 周远志点点头,低头吻住柳恒澈的唇,泪水滑落下来,滑进两人的唇舌,苦涩不堪。 “别哭。”柳恒澈说,“我只是歇一会,过一阵子就……就好了。” 周远志抱住柳恒澈的身体,心中焦急无比,柳恒澈的力气随著血y而流失,周远志满手捂得都是鲜血。 “救命!救命!”周远志挣扎著大声喊,声音绝望而凄厉。 “有人吗?”突然下方远处有人大喝一声,一束手电筒的微弱光芒随之扫来。 周远志拼命大喊起来:“这里有人,我们在八层!” 很快有消防员出现在他们面前,领头的那个拿了对讲机向外头发号施令:“八层消防梯发现两名受困者,两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人昏迷,请求支援。” 第六十章 柳恒澈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和周远志一起参加一个综艺节目,节目主持人要他们扮作一对夫妻,演绎洞房花烛夜的情形。他模模糊糊地看到周远志发红的耳g、脸、脖子,还有第一次在镜头前僵硬得简直不知该把手往哪里放的窘迫样子。他听到台下一阵阵善意的哄笑声和主持人的调侃,大胆地将周远志一把抱住,又是说情话又是扮鬼脸,最後深情脉脉地将他带到一旁的道具床边,在镜头前,偷偷地也是堂而皇之地告诉他:“远志,你是我的伴侣了。”他看到周远志一下子涨得通红的脸孔,看到他因为高兴而颤动不已的嘴唇还有他闪烁著不敢对上自己的眼神,最後他轻声说了句:“好。” 他那个时候就想,无论怎样,这辈子都一定要跟这个人好好地过下去,无论疾病健康,富有贫穷,年老年少,坎坷坦途,他们都要并肩走这一程又远又长的人生路。他在梦里如此高兴,未曾发现台下的声音渐渐如同遥远的雨声模糊著退却,舞台没有了,人群没有了,灯光没有了,不知不觉,他就和周远志两个人单独站在一处黑暗的地方。 四处传来虫鸣,风中还有淡淡的草木清香夹杂著香火气,他依稀记起来这好像是幸姑庙所在的山头,抬起头来看到无数的气生g上系著许许多多明豔豔的祈福红绸子,那许许多多的红绸子经年累月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片鲜红的火海。他的耳中忽然就传来了人群的哭喊、杂沓的脚步声、火苗“!剥”跳动的声响,他惊恐地发现面前宁静的夜景忽而就变成了狰狞的火场,他慌乱地想要将周远志带走,伸出手却捞了个空──周远志不知什麽时候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远志!”他慌乱地喊,想要朝周远志所在的地方跑去,但在他们之间突然就出现了一道可怕的又宽又深的裂痕,从那道裂痕里有高高的火苗窜出来,阻挡了他前进的道路。 柳恒澈害怕得不行,身上灼热无比,脑子疼得像要炸开,他总觉得马上就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却无能为力! “阿澈。”他听到年长他七岁的恋人在那边说话,声音缥缈得好像马上就要散去了。 “阿澈,”他说,“我要走了,以後,你一个人也要好好地活下去!”然後,他就像是被狂风吹散了的黄沙一般,整个人的形象在他眼前崩塌飘散,最後什麽也没剩下来。 柳恒澈发狂呼喊,不顾一切地想要越过那道火沟。他明明就能够跳过去,却突然有个白胡子老头从那道鸿沟中出现,他踩踏著那丛丛火焰,拦住柳恒澈的去路,冷冰冰地说:“要心诚,神仙是什麽都知道的,欺骗神明的话,是会遭到报应的。” “我……我没有欺骗神明!”柳恒澈惶恐地大喊,“我真的爱远志,求求你把他还给我!” 白胡子老头横眉怒目说:“撒谎!那你为什麽要和他分手!” 柳恒澈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伸出手在柳恒澈x口重重一推…… 柳恒澈从空中重重坠落! 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他花了很久也没弄明白自己在哪里,刚想著动一下,浑身却传来像是被车轮碾轧过一般的疼痛,尤其是额头和腹部。最後的回忆猛然向著他袭来,他想起唐晓骏狰狞的脸孔和周远志被砍伤的手臂…… “远志!”他惊坐起身,拼了命地看向四周,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将双手在空中乱抓,手背一阵刺痛,有冰冷的y体滴落在上面,“远志!远志你在哪里!灯!灯在哪里!”他喊。 他的动静惊动了外间的人,很快有杂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病人醒了!” “按住他!” “秦医生呢?” 有人抓住他的手,按了东西在他的手背上,手背微微刺痛。 “大哥,你不要动,针头跑了,你出血了。”他听到柳恒沛的声音。 “小沛?”柳恒澈抓住身旁人的手,“这里是哪里?远志呢?远志在哪里?” “大哥你冷静点,”柳恒沛抓著他的手,将他紧紧按住,“这里是市一医院,你和周老师都被救出来了,周老师腿部伤口感染,做了缝合後有些发烧,现在正在隔壁挂盐水休息,你腹部刚刚动了手术,不能乱动。” “医院……”柳恒澈微微松了口气,“我的眼睛……”他这才想到自己,伸出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能够感到光影的流动,但是什麽也看不清楚,“我……我看不见了吗?”他想起自己背负著周远志跃向黑暗的那一面,他的额头被磕破,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眼前像是被一块黑色的纱布所盖住,所以他看不清唐晓骏的攻击。 柳恒沛沈默了一下:“没事的大哥,你只是脑部受到撞击,颅内淤血压迫视神经才造成暂时失明,等你体力恢复点,医生会想办法再做手术治疗。” 柳恒澈丝毫不在意这点,只嚷嚷著:“我要见他!”他不停喊,“先带我去见远志!小沛!” 柳恒沛直起腰来,跟一旁的人交换了意见,复又弯腰到柳恒澈耳边说:“我推你过去。”不久,柳恒澈听到滑轮床的声音,有人替他拿了吊瓶,有人掀开被子抬了他的腿和肩膀。 “一、二、三。”柳恒澈被推出去,过了一会儿滑轮的声音停了下来。 “大哥,周老师就在你隔壁,你感觉得到吗?”柳恒沛说,把两张床拼到一起,将周远志的手放到柳恒澈的手上,柳恒澈在那个瞬间整个人都平静下来了。 是周远志没错。 他的体温有点烫,心跳有点快,但他还活著,就在自己身边。 柳恒澈长长出了一口气,因为体力消耗,慢慢睡了过去。 周远志不顾自己的安危在火场中勇救小女孩的事上了正儿八经的报纸,八卦杂志也跟风一阵猛夸,其中又提到柳恒澈为了周远志闯入火场救人的事,这一下子粉碎了之前柳、周二人为了黄雅君不和的传闻,两家粉丝欢呼雀跃,黄雅君的粉丝就有点闷著了,搞不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唐晓骏丧生火海,老家来了人将他骨灰接走,静静悄悄,似乎是怕失了面子。 周远志的腿因为束扎太久加上失血过多险些就要废了,多亏名医刘正救治及时,总算是保住了。同时刘正也替他的膝盖重新诊治了一下,打开後重做了手术,拆除了原先埋入的固定用钢丝,等伤口愈合後,配合药物外敷与复健,应该不会再有过去那麽严重的问题。 至於柳恒澈,因为年轻和身体b,恢复得反而比周远志更快。医生替他做了脑ct,发现他颅内淤血吸收得很快,故此认为不需要开颅动手术,配合定期针灸,很快就可恢复视力。 风波已定,媒体和工作统统都被拦在了医院外头,柳恒澈和周远志因此难得享有了一段悠闲时光。 这一日黄雅君终於来探柳恒澈,在他的病房里没见到人,正犹豫著却看到殷莫离在门外对她招手。 “你来得不是时候。”他说,招呼黄雅君过去,轻轻打开隔壁的房门。 病房里的两个人大概都累了,所以睡著了。周远志躺在病床上,柳恒澈则趴在床边,紧紧抓著他的手,睡脸静谧而安详。 “看。” “我看见了。”黄雅君说,自嘲地笑笑,“他为了周老师连命都不要了,你以为我还能怎样,何况排队等著娶我的人多著呢!”她说著将手里的花束和礼物丢给殷莫离,“既然我不受欢迎,就请你帮我转交吧。”说著,转身施施然地离去,由始至终,高贵优雅。 柳家夫妇也来探望过,彼时正是晚餐时间,他们一向稳重的大儿子却像是个小男孩一样盘腿坐在病床上,要周远志喂他吃饭,撒著娇要周远志吃一口,自己也才肯吃一口,衬著窗外的夕阳,两个人的脸上都洒满幸福。 柳父轻轻拍拍妻子的手背:“儿子幸福就好了,你看他们这样子,哪里还能分得开呢?” 柳母好像不太高兴,但没有发作,只叹了口气说:“好,反正你拿主意就好!” 两名碎嘴的护工交谈著经过:“那个柳恒澈和周什麽的怎麽回事呀,看著有点奇怪啊。” “我上次进去打扫刚好看到他靠在柳恒澈怀里睡觉呢!” “不是吧,那麽大年纪的老男人,太那什麽了吧……” “喂!”柳母猛然大喝一声,“说什麽呢!嘴巴放干净点,我们小周怎麽你们了!”气势汹汹地杀将上去,看得柳父在後头瞠目结舌,有种第一次认识自己老婆的感觉。 转眼已是夏末,周远志和柳恒澈终於能出院。周远志不放心柳恒澈的起居,加上这次事件人人皆知,干脆堂而皇之地搬到柳恒澈别墅里,过起了同居生活。 之前柳、周两人的关系因为火灾事件已经有些传言,这个消息传出去,更是闹得猜疑四起。有记者采访黄雅君问是怎麽回事,黄小姐笑容得体,优雅表示:“柳哥一向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周老师也是,他们对彼此更是。”搞得传言越发没了方向。论坛上却是齐齐一片欢呼:“喂喂,阿澈和周老师他们两个确实是有点什麽的吧!” 这天晚上,周远志又伺候柳恒澈洗澡。虽然柳恒澈身上的伤口已经愈合,但他的视力还没完全恢复,据说目前看人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所以周远志必须在旁看著他。 周远志在按摩浴缸里放了温水,让柳恒澈坐进去,自己坐在浴缸边沿,一点点给他搓洗。洗著洗著,周远志就感到身前人的气息又重了起来。 因为受伤,加上之前两人闹别扭,柳恒澈已经禁欲大半年了,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惨兮兮的也没什麽感觉,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就有点压不住了。周远志能清楚地感觉到当自己擦拭过柳恒澈身体的时候,他紧绷的肌r和浑身散发的热度。眼看著那g东西变硬勃`起,周远志自己也快撑不下去了。 “阿澈,”周远志轻声问道,“要不我先出去一下?” 柳恒澈却抓住他的手,可怜兮兮地道:“你不要我了吗?” “我……”周远志才吐了一个字,冷不丁就被柳恒澈一把扯下来,掉到了温水池子里。 “阿澈你别胡闹了!”周远志溅了一身的水,刚想爬起来,一抬头却正好看到柳恒澈侧腹的那一道伤疤。伤疤宽只有几公分,可当时从那里流出了那麽多、那麽多的血…… 周远志看著那道疤就好像又回到半年前的那个黑暗疯狂的夜晚,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柳恒澈感觉到了,抬起他的脸低头吻他:“没事了。”他不停地重复,“都过去了,否极泰来,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周远志感受著柳恒澈不断落在自己面颊上的温柔亲吻,感受著他有力拥抱自己的臂膀,渐渐被那体温所醉,主动伸出舌头,勾`引柳恒澈的舌来纠缠。湿透了的衣服贴著身体让人感到难受,他听凭柳恒澈脱下他的衣裤,将赤`裸的他搂抱到自己腿上。 “嗯……”周远志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呻吟,伸手按住柳恒澈,气喘吁吁道,“你还没好!” 柳恒澈却将手指往周远志的密`x中又再探进去几分,缓缓地抽`c:“我早就好了。”他说,“远志,我憋了很久了,我想要你。” 周远志犹豫著,却被柳恒澈轻易找到敏感点慢慢搔动。 “啊……嗯……”生理x的快感无法遏制,周远志忍不住在柳恒澈怀里扭动身体。没有人能面对自己所爱的人的挑`逗还保持镇定,何况周远志也是个男人。他的前端很快充血勃`起,随著柳恒澈手指抽`c的频率,和他的x`器摩擦碰撞。 “那……那你节制点,做一次……就……就好……”周远志断断续续地说道。 柳恒澈不紧不慢地沾了沐浴露开拓著他的後方。温热的水流在密`x四周打著旋,偶尔随著手指的动作进到周远志的内部,周远志觉得自己就好像是在秋日的晴空下,躺在一片温暖的松软草堆里,从里到外都是痒痒的。他忍不住扶住柳恒澈的肩膀,期待著他的恋人将会带给他的至高快感。 柳恒澈却只是不停揉`捏著他的臀`部,开拓他的後`x,同时低下头,不断亲吻他的身体。和风细雨一般的温柔做`爱让周远志很不适应,可他又不好意思说要柳恒澈快一点的话,只能努力憋著,不让自己说出令人脸红的话来。 柳恒澈在他的後`x用手指来回抽`c了一阵,就伸手到周远志腋下用力将他抱起来。周远志还以为他要开始动作了,柳恒澈却连自己也站起来,一脚跨出浴缸。 浴缸里的水被带出来不少,“哗”地全泼在防滑地砖上,浴室里一派水汽氤氲。 “阿澈?”周远志疑惑地喊了一声,发现自己的嗓音不自觉地低沈沙哑。 柳恒澈笑了笑问:“穿衣镜在哪里?” “嗯?”周远志愣了一下,不明白柳恒澈这时候为什麽要提穿衣镜。 “在这边。”他将柳恒澈带到一旁,让他到等身高的穿衣镜所在。 柳恒澈伸手了一下,问周远志:“上面有水汽吗?” “有一点。”周远志说,“我可以擦掉的。”他说著,拿了布巾去擦,刚擦了没几下却忽然被柳恒澈从身後覆了上来,抓著他的手,滚烫的x`器不断磨蹭著周远志的臀缝。 “阿……澈?” “张开腿。”柳恒澈说,伸出舌头舔舐周远志的耳垂,吸出声响。 周远志颤颤巍巍地分开两腿,柳恒澈马上将自己的一条腿卡进来。 “我现在看不见,”他说,“所以你来告诉我怎麽做。”他将周远志另一只没有拿东西的手牵到後方,让他握住自己滚烫的阳`具,“你来帮我放进去。” 周远志愣了愣,马上脸红了:“阿澈你……”他羞愧地说著,却还是顺从地将自己的腿再分开些,塌下腰,抓著柳恒澈的大东西去够自己後方的x`口。 柳恒澈的鼻子里发出惬意的“哼哼”声,任凭心爱的人主动拿他的东西来干他自己。周远志对了好几次,每次不是没对准,就是快要进去了,柳恒澈却忽而恶作剧地往後一退,那东西就又从x`口滑开了。 如此反复几次後周远志有些生气了:“阿澈~”他本意是要指责对方的无赖,却没发觉自己说话的口气好似撒娇一般,有种不自觉的媚态。柳恒澈听著这声音不由得小腹发热,忽然抓著周远志的腰,猛地向前一送,chu大的阳`具就c进了周远志的密`x之中。 周远志发出一声惊叫,整个人都差点瘫软在那面镜子上。 “放松点,你太紧张了!”柳恒澈说。太久没做过的缘故,周远志後面紧得要命,将他的长物狠狠夹住,无法整g进去。 周远志拼命吸著气:“等一等阿澈,太久没做了,我……” “啪!”柳恒澈抡起手掌拍打周远志的屁股,清脆的声响令周远志整个人呆住了,脸红得简直要烧著了。 “你!” “啪啪!”柳恒澈又再打了周远志屁股几下,揉`捏著他的臀r,让他放松,“放松远志,否则我们俩都不好受。”他的额头沁出汗珠,本该无神的双眼此刻却放出j光,紧紧盯著周远志看。 周远志努力放松著内部,深呼吸感受著柳恒澈的x`器一寸寸地钻进自己的身体,下半身变得既酸又涨,腿肚子像要抽筋,整个人都在发软。 “阿澈……慢一点,嗯……哈……哈……哈……” 柳恒澈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放进去,过了好久才算c到g部。两个人在这时候都静了下来,他们彼此熨贴著,感受这世上所能有的最亲密的距离。 “阿澈……” “现在,把水汽都擦干净。”柳恒澈却忽然说,抓住周远志另一只手,放到冰凉的镜面上来回擦拭。 周远志茫然地看著那明镜渐渐剥去云翳,现出两人的样子。周远志第一眼看到的是柳恒澈英俊的带著侵略x的容颜,他额头的疤还未完全淡去,为他的面容平添一份邪气,然後他看到了自己…… 周远志一瞬间几乎觉得那里面g本不是他! 他怎麽会……怎麽会那麽……那麽…… 周远志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柳恒澈却低头在他耳边道:“你还记得我最落魄的时候,有人来找我拍18x的片子吗?” 周远志疑惑地点了点头,想起柳恒澈看不见才又补充道:“记得。” “当时他们给了我一个本子,主角之一是个盲人,他们要我在浴室的镜子上c另一个人。我一直没想明白,既然是盲人,为什麽要在镜子上做那种事?”柳恒澈喉咙里发出愉悦的笑声,“现在我懂了……” 柳恒澈用力一撞,周远志惊叫一声,镜子里的那个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叫人羞耻的陶醉神情来。 “阿澈!”周远志尴尬至极,几乎没法去看面前清澈明净的镜面。 “因为看不见,所以才要在镜子前面做,因为你看得见,而我,想听你说。”柳恒澈说,“远志,告诉我,当我用力c`你的时候,你是什麽样子!”他说著,抓住周远志的腰,掀起狂风暴雨的欲浪狂潮! 周远志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柳恒澈别墅三楼的阳台上,柳恒澈穿著睡衣将他抱在怀里,正看向外间。 时间是清晨,四处还是一片黑蒙蒙静悄悄的,可渐渐的天边就有光芒一点点如同揭去y翳一般驱散那些沈重的黑,整个天空都开始变得明亮透澈起来,遥远的东方有橙红色的光芒出现,像是在清水中滴入了颜料,水波荡漾开来,染红了朝霞,在浮动的光景中渐渐托起一轮硕大的朝阳……虽然看不见却也能想象,此刻远处街道上的路灯正一盏盏熄灭,生的声音开始增多,车辆来来往往,人们出现在马路之上,卖菜的、早锻炼的、做早点的、上早班的……人们匆匆忙忙,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这是一个无比平凡的早晨,却又是一个独一无二的早晨,黑暗终於过去,新生的光明照耀大地! “真美的朝阳!”周远志看得都呆了,他从没有一刻发觉朝阳如此震撼人心,充满希望。那光亮体好像离他们很近很近,仿佛伸手就可够到。 “是啊,真美啊!”柳恒澈也感叹道,圈住周远志,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远志,我们差不多该出柜了。”柳恒澈似是不经意地说道。 周远志愣了愣,随後说道:“好啊,听你的。” 两人又再相偎著看了一阵,周远志忽然想到一件事:“喂!”他用力拍打柳恒澈的胳膊,“你是不是很早就看得见了?” 柳恒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吻住自己即将共度终生的人。 尾声 发布会现场座无虚席,周远志和柳恒澈坐在主席台上心情沈静。 乐霖的老板陶章和天承的老板杜万生站在门边,望著台上两个人,彼此心情不同。 杜万生有些无奈,他承认自己对周远志估计不足,他也承认自己对周远志过度放纵。最开始的时候其实谁都不觉得周远志是一个值得签的艺人,更遑论下力气捧,但他签了,因为周远志很像顾云飞。 虽然已经几十年过去,虽然物是人非,杜万生却依然记得他、张业、顾云飞三个人结伴出来闯荡演艺圈时的兴奋和决心。张业是鬼才,他有商业头脑,云飞是最老实的那一个,老实,并且敬业,无情的演艺圈潮涛澎湃,会捧人上浪尖也会掷人入深谷,张业死後,顾云飞也心灰意冷,回家乡做了一个普通工人。 只有杜万生留了下来。 不仅在演艺圈,就连人世,如今也只有他留了下来。 一切俱如大浪淘沙。 杜万生被封神,一个孤单的神。 後来,杜万生看到了周远志,第一眼,这个人在他眼中就和顾云飞重叠在了一起。於是,他做了经纪人生涯中第一笔似乎要蚀本的买卖,对周远志大开绿灯,容忍他为了柳恒澈、殷莫离的任x,可他最後发现周远志并不是顾云飞,他坚韧、聪明、执著、拥有源源不绝的才华!他小看了周远志。他觉得让周远志承受出柜所带来的名声和事业的影响,他不开心。 陶章却在一旁乐呵呵的没个准头,他说:“哎呀杜老板,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嘛,你看我们以後就是亲家了!” 杜万生看著那张不知是呆还是狡猾的脸,觉得很头疼。 话筒被打开,主持人章曼萍要求大家安静,宣布发布会开始。周远志朝柳恒澈看了一眼,他的恋人也在看向他,两人相视一笑,官方摄影师范色眼疾手快地拍下了这一幕,使得这张照片後来成了论坛至宝,被许多影迷粉丝小心珍藏多年。 柳恒澈清了清嗓子:“首先非常感谢各位记者朋友能够出席这个我和周远志共同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今天我们办这个新闻发布会主要是想针对近期关於我、周远志和黄雅君小姐之间的传闻做一个澄清……” 周远志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始震动,他拿出来一看,上面跳动的是殷莫离的名字。 柳恒澈看向他,用眼神问他怎麽了? 周远志摆摆手,告诉他没事,然後向会场内扫视。 殷莫离并没有出现在会场,周远志有些糊涂了,他明明告诉过殷莫离自己今天会和柳恒澈开新闻发布会,他怎麽会这时候打电话来? 电话却还一直在执著地震动著,周远志想殷莫离可能有什麽急事,说了声不好意思,起身走到一旁的屏风後,接起电话。 柳恒澈还在前台继续发言:“我很清楚地告诉大家,我和黄雅君小姐一直都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从来没有涉及过男女感情的交往……” 底下的记者或者开著录音笔,或者运笔如飞,或者敲打著键盘,记录下柳恒澈所说的每一个字。 “喂,莫离?”周远志轻声说,“怎麽了?” 殷莫离在电话那头道:“周大哥,你们现在在开新闻发布会了吧。” “嗯,阿澈正在跟大家说,”周远志停了停,“你在哪里?发生什麽了吗?” 殷莫离笑起来:“你别管这些,我就是想告诉你,为了答谢你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我决定送你和柳恒澈一份结婚礼物。” “什麽?”周远志疑惑地问,“什麽礼物?” 柳恒澈在前方已经说到紧要之处:“我和周远志过去、现在、未来都不会因为同时爱上一个女人而吵架,因为……”他喊周远志,“远志你过来。” 周远志对殷莫离说道:“抱歉,我要上台了。” “没事,等著收礼物吧。”殷莫离说,主动收了线,搞得周远志莫名其妙。 他走回台上,坐到柳恒澈身边,柳恒澈抓住他的手,举起来给大家看。两人的左手交叠在一起,无名指上戴著显然是一对的戒指。 “因为我和周远志是伴侣关系,我们已经交往四年,现在,我们订婚了,我愿意保护他一辈子!” 现场一片混乱,人群惊呼,闪光灯一片闪耀。无数的数据通过络、手机、摄像机向各方传送出去,将柳恒澈和周远志并肩站立,展示婚戒的形象发s向四面八方。 “柳先生,请问你,你和周远志先生是一直都是情侣关系吗?” “是的。” “柳先生柳先生,那你以前就喜欢同x吗?” “我只喜欢周远志。” “周先生,你们俩的关系是谁先主动的?”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什麽!” 所有人都静下来,看向那个接起电话的记者,跟著越来越多人的手机响了起来,现场顿时成了一片音乐铃声的海洋。 “希尔顿大酒店国宾厅?” “殷莫离开新闻发布会?” “风行的大丑闻!” “我马上去!” 不过是短短几分锺,瞬间所有记者整理好随身装备,如同比赛一样,你死我活地奔向外面。 “这……怎麽回事?”周远志疑惑地看向柳恒澈,柳恒澈也摇摇头。 陶章看向杜万生,这次换杜生笑了笑,抿口茶水:“这不挺好,省得还要招待他们吃一顿。” 与此同时,殷莫离正在休息室里做最後的准备。 他看向穿衣镜中的自己,殷莫追最喜欢穿的黑色的衣服妥帖地包裹著他的身体,如同他的兄长还在他的身边,他甚至觉得,或许,殷莫追此时就在他的身後,他能感觉到他,感觉到他的目光,他温柔的微笑。 “莫离,去吧。”他说,“加油!” 殷莫离点点头:“大哥,我一定替你的死讨回公道!”他拿起那本殷莫追的记事本,拿起自己这段时间查到的一切证据,走向演员殷莫离最後的表演舞台,完成他演艺生涯中最後一场真实而绚烂的秀! 两星期後 柳恒澈翻看著报纸,无论大小报刊杂志,最近头版头条全都在拼命炒作风行老板洛震东、助理洛思馥的罪行。他们勾结黑帮,倒卖毒品,恐吓控制艺人,威逼过气女星卖y接客,殷莫离的兄长殷莫追因演艺合作关系,不慎牵扯其中,意图脱身时也被他们制造车祸杀害,两人如今已遭缉捕入狱,风行倒闭,鸿翔二老板洛百山颜面尽扫,心脏病发入院治疗。 再翻过一版,洛家没落,房产尽数罚没,流动资产赔付受害人,大小姐洛香依入院治疗,前风行艺人纷纷走避,独独柳恒沛患难见真情,宣布与洛香依订婚,婚礼将在明年夏季举行。 再再翻过一版,殷莫离宣布正式隐退演艺圈,声称找到了更有意思的生活。 再再再翻过一版,柳恒沛过户乐霖,与柳恒澈同场竞技。天承、乐霖投资合拍影片《奸角》,由赵幼青执导,柳氏兄弟、周远志共同主演。 再再再再翻过一版,好容易才在小角落里看到一则豆腐干,柳恒澈周远志宣布订婚,得到众人祝福。 “真没意思!”柳恒澈叹口气,“受了那麽多苦,做了那麽久准备,还以为会腥风血雨一下,结果就给这麽个版面!” 周远志端了水果进来,伸手就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 “疼!”柳恒澈叫,不依不饶地抓著周远志的手撒娇。 “叫什麽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我们都应该感谢莫离才对!”周远志说著,想到自己刚刚收到的殷莫离的邮件。他现在身在某个遥远国度,为自己找到的新事业奋斗,附件尚有一张他的近照,殷莫离又再回复了以前那种孩子气的样子,脸上满是干净幸福的笑容! 是谁令他重展欢颜? “莫离莫离,你就知道殷莫离,哼!” 周远志忍不住笑出声来,伸手去揉柳恒澈的头发:“你还能再孩子气一点吗?” “能啊!”柳恒澈一本正经地用小孩子的口吻说,“哥,喂我七葡萄!” 窗外正是秋季,阳光好不灿烂! ≈ap;lt;全书完≈ap;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