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令》 被俘 “娘!娘——”青枝挣扎着从梦中醒来,一时怔然。 刺鼻的血腥味一阵阵翻涌而来,青枝费力地挪开压倒在自己身上的一具兵士尸体,将被撕扯开的衣物牢牢裹紧,掩去白皙的肌肤。 昏过去前,她只记得麻城的守卫被攻破,死去的兵士便是最先进城的一拨,他鲜红着眼将自己压倒在地,便要不轨,饶是她拼命挣扎,也未能逃脱禁锢,更是惹得他抓住她的头发粗莽地朝地上掼去,“咚”地一声,青枝失去意识前只看见一道寒光闪过,身上伏着的那具臭气熏天的肉体便停止了动作。 她忍着恐惧恶心,避开那人临死前狰狞的笑容和一脸血污,蹲下身翻检那具尸体,寻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后便快步走开。 进城的是哪一路兵马她毫不知情,但行事风格有如山匪,为今之计,只有躲开他们才好。 青枝走了没多久便脚下发虚,脑袋一下下地抽疼,她扶着一面墙徐徐吐气,有些吃力地抬头辨认了一会儿方位。 她今早出门是来城东一户人家送绣品的,偏偏此地离城西的家甚远,她如今的体力怕是难以为继。 青枝浑噩间突然回忆起从前的邻居王大娘,她年前搬到城东,自己还曾去过。 仿佛落水之人寻到了救命稻草,青枝用手指掐掐掌心,一边回想方向,一边循着小巷挪过去。 走了大半个时辰,期间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三处兵士巡逻,总算看见一树石榴院墙里探出,火红的榴花灼人眼球。 青枝左右查探了下,便绕去院落后门,急促地敲几下门,又停下,“王大娘,是我,我是青枝。” 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响动,青枝一喜,“大娘,我赶不及家去,能收容我一会儿吗?” 门栓响动了一下,门却没开,里面一个妇人露出一只眼,往外觑了会儿,才打量起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的青枝。 “大娘……”青枝舔舔干燥的嘴唇,心底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勉强笑道,“我只歇歇脚便走。” 王氏从门后露出的那只眼里冷漠的没有一丝温度,一扬手朝青枝脸上砸了半个馒头,“赶紧滚!滚远点!别来祸害我家!” 青枝脸色苍白地后退一步,便见那道门缝迅速合拢,“咔哒”一声便锁得严实。 她瞪大眼睛看向那扇门,忍不住红了眼眶,从前王氏屡屡被丈夫殴打叱骂,无处可去时,自己永远不吝惜帮她,给她容身之处,甚至教她刺绣针法,好叫她有一门生存之道。 如今情况危急,她也并非没有一帮之力,却将自己视作乞丐,弃若敝履。 青枝气的身子微微发抖,只觉得耳中轰鸣作响,两眼发黑,没走几步便昏倒在转弯处。 小霍将军 “这个细皮嫩肉,我要了!”有男人的声音在旁边炸开。 “老弟,你这就不懂了,选女人,当然要选奶子大的才够味!”男人油腻的腔调令人作呕。 青枝艰难地睁开双眼,便见自己身处十几个女人之间,四周围满了膀大腰圆的粗莽兵士。 “啧!这女人谁带来的?又脏又丑!” 数道目光聚集到青枝身上,不吝于表达嫌弃。 青枝蜷缩起身子,左手慢慢摸到腰侧,那把短小的匕首此刻竟给了她一小撮勇气。 正在此刻,不远处营门尘土飞扬,“哒哒哒”,有人银甲覆身,一骑白马当前。 “是小霍将军!快!” 这边一阵骚乱,无数粗黑的手臂朝女人们伸来,一时间尖叫声不绝于耳。 待到那一人一骑近前时,那些女人早已被瓜分完毕,只剩下青枝一人坐在地上。 青枝仰头朝他看去,夕阳从他身后漫出,光芒万丈,因处于逆光,她只能看出一个英挺的影子。 那影子微微朝她俯身,定睛瞧了她一会儿,偏头问道,“她从何处虏来?” “禀将军,此女子是从城东捡回的。”有人站在青枝身旁回道。 “既如此,放她回去。”那人淡然开口。 “这——是!”站在青枝身旁的那人一把抓起她反扭了双手,便要将她拖走。 那人一打马便转了方向离开。 青枝惊惧地发现那人要去的方向竟是方才几个姿容寡淡的女子被带离的去处,她使尽全身力气挣扎,却拿这钢铁般的手臂毫无办法,她绝望间朝方才那人看去,声嘶力竭地呼喊,“救命!!!” “臭婊子!”抓住她的人腾出一只手狠狠捂住她的口鼻。 这边的动静已然惊动了那位小霍将军,他脸色突得阴沉下来,掉转马头,奔过来便是狠狠一鞭。 一道风声从青枝耳边呼啸而过,身侧那人痛呼出声,以手掩面,弯了身子。 青枝松了钳制便逃开在一边,只见那人脸上的鲜血止不住地滴落在沙地里,不多时便红了一片。 “周笠!我说过,舅舅军中如何,我虽位卑不可非议,但若是让我遇上一次,我自是按玄羽卫军规处置。”马鞭上鲜血淋漓,他煞着脸说完后,转向青枝,脸上竟带了点不易察觉的苦恼。 青枝此刻不知该庆幸还是后怕,全身神经紧绷,几乎是立刻注意到了他的神色变化,急急开口,“将军,民女青枝,愿为将军做牛做马,以报答将军救命之恩。” “唔——”他略一颔首,“跟上。” 变故 “你会些什么?”甫入营帐,男人大口饮下一壶水,用手擦拭几下,盯了青枝一眼。 “我——我会缝补衣裳!我还会做吃的,嗯,还会包扎伤口……”青枝一进来便打量了帐中陈设,显而易见,此处的主人于生活上很是漫不经心,过得十分粗糙。 “那倒是不错,你留在这里将我那些衣裳缝补浆洗了。”男人随意指了指一堆衣服,瞥见她不安地抠着手指,上下打量几眼,突然转头朝外喊道,“打盆水来!” “将军!”青枝愕然地瞪大眼。 男人对上这一双眼睛,竟忽略了她一身脏污,失神了一瞬,轻咳一声,“你别想多,既然要碰我的衣服,起码人得干净。” “是。”青枝垂下视线,就着那盆水,将手洗净,小心翼翼地将脸上的血污洗去,又拢了拢头发,一个容色平平,肤色暗黄的女人便出现在男人面前。 男人略看几眼,便欲出去,临出帐前低头道,“你今日暂时别出这营帐。” 青枝只离他一步之遥,几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点点头微微退了一步,视线一直盯着地面上那人的一双云靴。 他的脚真大,脑子里刚冒出这么个念头,那双脚便大步迈出营帐,只剩满室空寂,远处操练的呼喝声遥遥传来,青枝此时方身子一软,先前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下来,她寻了个小杌子,长呼一口气坐下。 起码,她这一步是赌对了。 “景熙,你今日……”主帐中坐在上位的一名中年男子皱眉看向落座在左侧的银甲男子,神色颇不赞同。 “大帅,我帐中倒是缺一个贴身伺候的人,那些个亲兵小厮伺候起人来倒比我还糙,想来舅舅自然体谅外甥,”霍景熙站起身挑眉一笑,端起酒杯,“不过先前我对周郎将所为确实有失莽撞,还望舅舅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这一番话娓娓道来,全然不见之前劈头盖脸给人鞭子的戾气,郎朗自若地立在那儿,当得起赞一声“好儿郎!” 卫宗武哈哈一笑,有些玩味地盯了他一会儿,终是大手一挥,“取美酒来,今日麻城大捷,本帅与诸位不醉不归!哈哈!” 青枝放下手中的针线,揉了揉脖子,眯了眯眼睛,望着跳动的烛火出神。 已过了三更天,那位小霍将军还未回来,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强自压下那些念头,拾起针线继续缝补最后一件衣裳,缝着缝着又出了神,一个没注意便戳了手,刹那间殷红的血珠便滚下,滴落在雪白的中衣上,于衣领间晕染开。 青枝急忙忙想要出帐打水清洗,却在撩开帐帘的一瞬间忽然回想起那人临走前的叮嘱,望着外面黑魆魆的一片,她慢慢放下帐帘走回原处。 这一处,若是以刺绣双面覆盖,倒也可以遮掩,青枝细细查看那衣裳片刻便定了主意,至于图案,她眼前突然浮现了那双云靴,便用祥云吧。 当下十指翻飞,不过一盏茶功夫便绣了一左一右两朵祥云,青枝手指轻抚过细密的针脚,突然想起当初教会她刺绣的娘亲。 她娘亲是这世上最美的娘亲,十六年前的江南烟花盛地,谁人不知何家娘子的艳名。 不过,打青枝记事起,何宝桂已从良与人为妾,终日囿于四方天地,整日与丝线为伍,一手女红竟也成了绝技。 娘亲临终遗言犹在耳畔,要她誓不做他人玩物,便是一个人,也要活下去。 青枝轻叹口气,阴影处突然走出一个人,唬地她心头一跳。 “为何哭?”霍景熙眼神沉沉地盯着她,一双眸子映着烛火和她的小小倒影。 “只是长久盯着一处地方看得久了些,忘了眨眼。”青枝掩饰地垂下头,用手背拭去不知何时流了满面的泪水,淡淡答道。 霍景熙不置可否,越过她朝塌上倚去,不多时便呼吸悠长,已睡了过去。 青枝轻呼一口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未吹灭蜡烛,只寻了个角落,蜷缩着休憩。 才睡了一个时辰,外面便起了喧哗,青枝眠浅,一惊便醒,眼前一片漆黑,待要站起,却发现两腿酸麻,一歪身子便向旁边倒去。 她已做好了摔倒在地的准备,却不防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 “别出声!”霍景熙在她耳边短促开口,黑暗中青枝虽不能看见他脸上神色,却从这三个字中听出凝重,顿时老老实实不动。 霍景熙只诧异了一瞬入手的温软,扶她站稳后便不动声色地放开手,不过军中半年,竟然连女人什么滋味都忘了不成?他忍不住分神嗤笑一声。 青枝听他嗤笑,心尖一颤,轻轻开口,“将军,外面怎么了?”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霍景熙撩起一点帘子朝外看去,破晓的微光倏忽而过,青枝只见他抿着嘴表情似乎有些难看,忙闭口降低存在感。 霍景熙站在帐中凝神听了片刻,突兀吹响骨哨,一阵密集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他跃上马背,待要扬鞭,瞥见青枝徨急的目光,突然生出一丝不忍,旋即又吹了一声哨,唤来不远处的一匹黑马,便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去。 青枝于绝望中又逢转机,来不及道谢,忙爬上马,奋力追赶上去。 一路上尸体四横,东南方向火光冲天,霍景熙不时勒马停下查看,以是青枝勉力能跟上他,也一路见证了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直至黑如锅碳。 天色越来越亮,霍景熙终是不再停下查看,只催马朝西南方向的山林奔去。 好在青枝此刻已略微适应马上颠簸,缀在白马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 ps:今天先晚安了,之后两人踏上逃亡之路,孤男寡女,咳咳,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