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子》 第01章 玄字一号监 夜天子 作者:月关 “有人说,这地方就是阴曹地府。我们这种人就是阎罗殿里的鬼卒,扯淡,明显是扯淡嘛!这是不了解我们的人对我们极不负责的污蔑!这种偏见和误解,令我等任劳任怨、尽忠职守者痛心疾首啊。” 说话的人穿着套淡青色的皂隶服,头上戴着顶比他的脑袋略显大些的漆布冠,腰间系着条陈旧的红布织带,脚下则是双不太合脚的白帮乌面直筒靴,这副打扮,分明就是个狱卒。 可是,他在北京城刑部大牢玄字号监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对着刚被关进牢房的这些犯官们,语气和神态却谦卑的仿佛“春风得意楼”上招揽生意的小伙计,只是肩上少了条汗巾。 他很年轻,正是从少年向青年过渡的年纪。身材不高不矮,体形适中,容貌只是中上之姿,但是那双柳叶似的眉毛衬得双眼睛异常灵动,尤其是他那张唇线明晰、唇形如菱的嘴巴,便使他透出几分唇红齿白的味道来。 他清清浅浅地笑着,温良如处子:“小姓叶,叶小天,三岁时就在天牢里厮混,十六岁那年正式接了我爹的班,成了这玄字号监的个守卒。如今已是万历八年,满打满算也当了三年的皇差了,承蒙司狱大人赏识,如今忝为号监的牢头儿。小天我秉性纯良……” 叶小天自吹自擂地刚说到这儿,个三十出头的狱卒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禀报道:“头儿,有人闹事,嫌咱们伙食粗劣,又嫌被褥泛潮,你看……” 叶小天微微侧过头,低声问道:“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蛋,到了咱们这种地方还敢耍横?” 那狱卒小声答道:“是原大理寺右寺丞关云。” 叶小天又问:“摸清他的底细了么?” 那狱卒道:“他贪墨过五万两银子,首辅大人亲自点头抓的人,他的后台也并抓进来了,没有指望再出去。” 叶小天点点头,微微扫左右牢房刚刚关入的那些犯官,笑容依旧恬静,那张比许女孩子唇形还要优美、唇线还要明晰的嘴巴声音小得只有在他身边的那个狱卒听得见。 “这群生孩子没屁眼的贪官污吏,洪武爷的时候六十两银子就够剥他的皮了,现如今贪污五万两银子,居然还得寸进尺讲这讲那,这天牢是他养老享福的所在么?真是给他脸了。既然他嫌睡炕不舒服,那就把他关到牢尽头空着的那片牢房里给猪样睡草堆去,天就给他个窝头碗清水,饿不死就行。” 那狱卒担心地道:“头儿,他要真想不开自尽怎么办?” 叶小天嗤笑道:“在这地方还穷讲究的人,舍得死才怪。你不用打他,也不用骂他,就这么晾着吧,什么时候他肯服软了,再罚他倒个月的马桶,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那狱卒阴阴笑,领命而去。 叶小天清咳声,面朝那些刚刚入狱的诸位犯官,笑容如春风拂面,声音是温柔可亲:“各位,你们都是起居八座、玉衣锦食的官老爷,就说沦落至此吧,那也都是大贵人,小天会尽心照料,让诸位老爷在我玄字号监里,有种回家的感觉。” 叶小天说完就向他们笑吟吟地行了个罗圈揖,那眼神儿扫,就像角儿台上亮相,只眼,便把每位“看官”都照顾到了,这才施施然地举步离开,其神态举止,俨然位巡视家园的大家长。 ※※※※※※※※※※※※※※※※※※※※※※※ 刑部大牢,俗称天牢。天牢分天地玄黄四监,玄字监看管的都是因为“孔方兄”才入狱的官,大数都是肥得放屁油裤裆的主儿,是以玄字监在天牢里是也是油水最的处地方。 不过,关押官员的地方可不比般的监牢,今天还是阶下囚的人,很难说明天是否就能官复原职。再者,就算入了狱,做官的人身份也不同于普通囚犯,要是谁想不开自尽了、自残了,狱卒们都要跟着倒霉。 可要味纵容他们,让他们作威作福,甚至内外勾结,串通消息,做狱卒的尽不到还是要倒霉。是以天牢狱卒最是难做,天牢的牢头儿是难做,得有十分的手段,才能应付得了这群人精。 叶小天十六岁就接了老爹的差使,成为这玄字号监的名狱卒,仅仅三年功夫就当了牢头儿,他的手段可见斑。 平日里有新来的犯官,自有狱卒向他介绍牢里的情况,叶小天是不用亲自出面的,但是前两个月,六科给事中户科科长刘峰晖上书天子,弹劾京师两大祸害:是知县差役倾破民家;二是贵戚辅行侵夺民利,以致民贫财尽,苦不堪言。 万历皇帝对这份奏章十分重视,马上下诏命清查内府库局铺垫等项,酌议裁减,以减少百姓的徭役负担。同时命三法司严查部官及贵戚人家害民不法事,于是天牢就了这么群人,下子关进来十个犯官,叶小天十分重视,这才现身说法,亲自关照了番。 “小兄弟,你上次带来的那本西洋星相术,老夫已经认真研究过了,大有心得啊,来来来,让老夫给你算上算。” 叶小天正往外走,旁边牢房里突然传出声招呼,与此同时,木栅栏里探出条枯枝似的手臂,热情地向他摇摆着。 这牢房的木栅栏都是用粗大的圆木制成的,新漆剥落后露出里面层层皲裂的旧漆,无声地向人宣告着它的年龄。栅栏之间的缝隙只有巴掌宽,可这个犯官的张瘦脸似乎毫不费力就可以从栅栏里钻出来。 他面相苍老、两颊内凹,穿着件很肮脏的囚衣,满是褶皱的囚衣几乎快要看不出底色了。头上白发稀疏,近乎全秃,只剩下几根白发还顽强地坚守在肉红色的头皮上,**地翘立着。 这秃顶老者名叫杨霖,官居吏部员外郎,作为个管官的官,在任上时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惜朝事发成了阶下囚,只因他背后还牵涉到些大人物,是以入狱三年还不曾宣判。 这杨霖向痴迷玄术,做官时没有太时间研究,这三年来在牢里无所事事,天天精研周易鬼谷,对这些神乎其神的东西却是愈发沉迷了,以致有些神经兮兮的,被狱卒和犯人们尊称为‘神棍。’ 杨神棍研究每有心得,总想找人试身手,奈何狱卒和犯官们对他的胡言乱语向不感兴趣,所以他唯的试验品就成了叶小天。摸骨、卜卦、看相、批八字……,全在叶小天身上试遍了。 叶小天也不大相信他的胡言乱语,可他还是做出副饶有兴致的模样,在杨霖面前蹲下来。 如果这些犯官尤其是还没有判决的犯官有个什么好歹,作为牢头儿,他必然要负上渎职之责,所以对有轻生之念的犯官,叶小天总是绞尽脑汁,让他们有活下去的**。 这个杨霖已是注定了不可能逃出生天,区别只在于死的早与晚,这要取决于上面那些大人物的搏奕。自从他已确定不可能脱罪后,连他的家人都不再来探望,可谓生无可恋。 对这样的人,虐待惩罚只能促其早死,好酒好茶也不能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幸好他喜欢研究玄术,叶小天便投其所好,搜罗了许这方面的书籍给他,杨霖如今如此痴迷玄术,未尝没有叶小天推波助澜的功劳。 叶小天在牢门前蹲下,扮出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道:“杨大人研究已有所得?哈,果然是高人,我听那西洋传教士说,这以太阳历演算的星座术,咱们东方人很难研究明白呢。” 杨霖捋着稀疏的胡须,傲然道:“老夫学识渊博,区区西洋星座术,较我中土周易之术差了不止个层次,有什么研究不明白的,来来来,快把你的生辰八字报上来。” 叶小天配合地把生辰八字说了遍,杨大神棍马上陷入了沉思,道:“唔,我先把你的出生时辰换算成西洋历……” 杨霖掐着手指念念有词地算了半晌,突然神色振,道:“有了!你呢,按照生辰八字应该属于双子座,双子座的人都是很机灵的,不过性情上却是体两面:动静阴阳、相互消长。善良与邪恶,快乐与忧郁,温柔与残暴兼具于身,复杂、复杂啊……” 杨霖说到这儿,把颗秃头连连摇摆,作为个好听众,叶小天不失时机地凑上句:“那么,不知小子的命运如何啊?” 恰在此时,旁边牢房突然传出个极儒雅清朗的声音:“小叶子……”有生意上门了,叶小天赶紧摆手让杨霖打住,屁颠屁颠地赶过去,搓着手笑道:“黄侍郎,不知老大人有什么吩咐呀?” 黄侍郎摸出些散碎银子从栅栏门里递出来,慢条斯理地道:“劳烦叶头儿替我买只‘天福号’的酱肘子,刀工要细些,再来只‘透骨香’的烧鸡,要刚出锅的。这酒嘛……还是花雕好了,要五年以上的。” “好嘞!您稍等,小子马上就回来。” 叶小天接过散碎银子掂了掂,晓得买了黄侍郎所要的酒肉后还会剩下不少跑腿钱,没想到今天就要交班前,还能小赚笔,他走出去时,连脚步都轻盈了许。 守着玄字号监这幢院墙高高的四合院,周旋在纷纷落马的官儿们身边,守着、吓着、哄着、骗着,再蒙点小钱儿,这就是叶小天每天的幸福生活。他本以为这样的“好日子”可以过辈子的,没想到这是他在天牢的最后天。 第02章 最后一相 夜天子 作者:月关 叶小天,男,现年十九岁,家住北京城宣武街西曲子胡同,刑部大牢玄字号监的名狱卒,因乖觉伶俐,于万历八年初被司狱官刘大人提拔为玄字号监的牢头儿。 叶小天的狱卒身份继承自他的老爹,老叶家是世袭的狱卒,这是洪武皇爷定下的规矩:子继父业,代代传承。 你要是当兵的,你儿子里头就必须得有个当兵的,要是你家婆娘不争气没给你生个男丁,那就从你家亲戚里找个,要是你家亲戚里也没有男丁,那就随便你去哪里找个,哪怕你从大街上拐个来,反正得补上这个缺。 你要是匠户里的厨役户,但是你还没学会炒菜你老爹就死翘翘了,你压根儿就不会做饭,那也不要紧,官府需要召集厨役户的时候你去就成了,不会做饭烧火总成吧?反正你做的饭当官儿的是不吃的,人数要对上。如果你是个医户,而且你不懂医术……,那我们提前向病人默哀就好。 叶家的狱卒身份传到叶小天的爹叶老爷子那辈儿时就根独苗苗。但叶老爹很争气,他口气就生了对双胞胎,长子叶小安,次子叶小添。小添是意外发现居然是双胞胎,又添了个儿子的意思。 叶小添对这个俗气的名字实在不喜欢,又因为已经被人叫惯了,再改个新名字也不能敲锣打鼓地普告天下,于是向老子郑重抗议之后,经老爷子同意,叶小添就变成了叶小天。 叶老爷子的狱卒身份只能传给个儿子,照理说应该传给先从娘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个叶小安,只是小安小时候受过惊吓,有回他掀被窝,堪堪瞧见条从隔壁餐馆爬出来,藏进他被窝的菜花蛇,从此变得特别怯懦老实。 叶老爷子考虑到天牢里人精扎堆儿,不太适合这个老实儿子,所以就把生积蓄拿出来,给大儿子开了家米面油坊,把天牢狱卒这份有前途的职业传给了他的次子叶小天。 叶小天替黄侍郎置办好了酒菜回到天牢,瞧瞧天色办完这件差就该交班了,便加快了脚步,不料刚刚进了天牢,就见司狱官刘大人远远的从庑廊下走过来,叶小天连忙住,老远的就向刘大人施礼。 司狱官名叫刘勇,五十出头的年纪,赤红色的张脸庞,个头不高,却很墩实,衣着服饰与叶小天差不,只是在青衣外面又罩了条红色的背甲。 司狱是从九品的小官,再可小那也是官,尤其是在这天牢玄字号监里他是说不二的人物,是以举止之间,颇有种睥睨不凡的气概。 叶小天欠身笑道:“刘司狱好。” “嗯!” 刘勇从鼻子里哼了声,瞟眼他手里的食盒,晓得是在捞外快。这些狱卒每月都有孝敬给他,所以对这种不坏大规矩的事情他向睁只眼闭只眼。 刘司狱道:“你来的正好,厨下正在准备酒肉,会儿你就给杨思送进去吧。” 叶小天奇怪地道:“莫名其妙的怎么给杨神棍加菜?啊!莫不是他的案子判下来了,这是……要上菜市口?” 叶小天自从接替了他爹这份差使,给牢里送过的酒肉不计其数,但是除了犯官们自己花钱买的酒肉,他只送过五份,每送份,就代表条人命即将离去。 刘勇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瞟了他眼,负起双手扬长而去。叶小天怔立片刻,轻轻摇摇头,便举步向玄字号监走去。 叶小天把酒肉交给黄侍郎,转身又来到杨思的牢房前,就见杨思盘膝坐在地上,正把几枚石子抛在面前空地上,看着石子的落势念念有词,大概在推演伏羲六十四卦。 叶小天清咳声道:“杨大人。” 杨思抬头见是叶小天,马上舍了那些石子,欣欣然地迎到牢前,笑嘻嘻地道:“看来小兄弟对西洋星座术很感兴趣呀,可是想让老夫接着给你算算么?” 叶小天笑道:“得了,用西洋人的玩意儿算咱大明人的命,总叫人感觉怪怪的,杨大人还是给小子看看相吧。” 只要有机会卖弄本事,杨思就开心的很了,至于用什么相术,杨思倒是不挑。隔着道木栅栏,他仔细端详半晌,抚掌叹道:“小兄弟,你骨骼清奇、发黑唇红、眼大眉秀,此乃大富之相啊……” “哦?”叶小天抚了抚自己的眉,眉头随之挑。 杨思道:“额头主掌才智和运气,你额头高平饱满,所以有聪明才智,少年即可行大运。鼻子主掌财富和女人缘,你鼻子直挺丰厚,贯通额头,少年时即可财运亨通,桃花朵朵。” “此言当真?”叶小天微笑起来,好话人人爱听,哪怕明知是假的,他摸了摸自己直挺的鼻梁,忽然觉得自己长得确实不赖。 杨思正色道:“那是自然。其实……主掌桃花运的是眼睛,你的眼睛虽然不是桃花眼,却也相去不远了。至于鼻子么,昂藏雄伟、直挺丰厚,是与那话儿相通的,嘿嘿!有桃花运,也要有副好本钱才是,你说呢?” “嗯,有道理,很有道理。”男人当然不能说自己不行,叶小天马上对杨思的话表示了同意,不过看他那半信半疑的样子,就差当场宽衣解带,作番验证了。 杨思捋着稀疏的胡子,悠然自得地继续说道:“你印堂阔满、色润有光,双眼有神、眼角上扬,这种面相的人做事很容易成功。另外,你耳廓优美,颜色润白,轮廓分明,且有厚厚的垂珠,这是大福之相。你唇红齿白、人中深阔,此乃宜夫旺子之相也……” 叶小天神色僵,愕然道:“宜夫旺子之相?!” 杨思赶紧改口道:“口误口误,若是女人生就此等面相那就是这样了,不过你是男人,此等面相嘛,则代表大富大贵,呵呵呵,小兄弟,你有福禄寿三星高照,生都会顺遂如意啊。” 叶小天吃地笑,好笑地摇着头道:“杨大人,你拍马屁也要拍得恰到好处才行啊。福禄寿三星高照?唉,福禄寿三星高照的狱卒,那也还是狱卒啊,我又能风光到哪儿去。” 杨思头顶寥寥无几的头发猛地振,怒发冲冠道:“放屁!什么大拍马屁,此皆你的面相所示。想我杨思乃堂堂吏部员外郎,少高官大员见了我都要卑躬屈膝恭维巴结,老夫需要对你个小小狱卒拍马溜须么?” 叶小天伸出指手指向牢里指了指,揶揄道:“杨大人,你醒醒吧,你现在是个阶下囚,好汉莫提当年勇啊!” 杨思头顶几根竖起的白发陡然垂,软软地贴在肉红色的头皮上,像斗败的螇蟀沮丧地垂下了它的须子,悻悻然道:“老夫如今虽是个阶下囚,可老夫自幼精研易理,相术方面可绝无问题!” 叶小天笑道:“好,承你吉言,这次小天就信了大人你,会儿我去买些酒肉来请你,算做小天付你的卦金好了。” 杨思听此言惊喜不迭,连连道谢不止,可是叶小天走出五六步的时候,杨思却突然回过味儿来,他突然扑前步,把扣住栅栏,大吼道:“小叶子,你给我住!” 叶小天慢慢住,缓缓转过身来,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杨思双手紧紧地扣着栅栏,直勾勾地看着他,缓缓说道:“断头酒!是不是老夫的断头酒?” 叶小天的右眉轻轻挑,又轻轻落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 杨思看在眼里,呵呵地惨笑起来,那双瘦骨嶙峋的大手紧紧地扣着栅栏,可身子却似有万钧巨石压着,寸寸地向下滑去。直到萎顿于地,才嘶哑艰涩地惨笑道:“老夫的大限之期……到了么……” 叶小天慢慢走回来,隔着牢门望着他,摇摇头,怜悯地道:“杨大人,你何不开开心心地享用这最后顿晚餐呢?这么精明,何必?” 杨思怆然道:“老夫这辈子,只做了三件事:自欺、欺人、被人欺。如今就要死了,老夫只想做个明白人,不愿再做糊涂鬼!” 叶小天无奈地摇摇头,转身欲走,杨思忽然探身,枯瘦的老手从栅栏里伸出来,把抓住了他的足踝,瘦削的脸颊紧贴着木栅栏,森然喝道:“你不要走,老夫有桩大事相托!” 叶小天用力拔了拔腿,杨思却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力气,死死地扣住他的足踝,叶小天根本挣脱不开。 叶小天皱了皱眉,慢慢蹲下,眸中渐渐现出冷意:“杨大人,我们很熟了是不是?可是你我既不攀亲、也不带故,交情是谈不上!小天只是个小小狱卒,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若能予你些方便自然不会拒绝,可出格儿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叶小天的声音很轻、很淡,语气却很坚决:“我爹把这只铁饭碗交到我手上时,就交待过我四个字儿‘循规蹈矩!’打从元朝那会儿起,我们叶家就是刑部的狱卒,元朝亡了之后换了朱皇帝,我们叶家还是守天牢的狱卒,只要办差本份、不出岔子,我们叶家这碗公门饭就能直吃下去!” 叶小天的嘴角微微翘,露出丝不知所谓的嘲讽:“我们叶家执的是贱役,可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有天这大明朝亡了,掉脑袋的也是皇上他们家,跟我们这些胥吏贱役挨不着,谁坐天下用不着我们?我们照样吃这碗公门饭。杨大人,我很看重这只饭碗的,虽然在你们这些大人物眼中,它低贱无比。砸我饭碗的事儿,请你免开尊口!” 杨思沙哑地笑了声,道:“你不用怕,我还能让你劫狱不成?就算你肯,也没那个本事不是?我只是……想托你帮我带个话儿出去,只要你答应,老夫自有桩大好处给你。” 叶小天根本没问有什么好处,毫不犹豫地便拒绝了这个**,他摇摇头道:“杨大人,替犯官内外串通消息,经抓获就是死罪,这条规矩您不会不知道吧?” 杨思凄然道:“老夫如今分明是被人做了弃子,还能有谁可以串通呢?老夫只是想托你给我的家人捎句话,而且是在老夫身死之后,这……总不违反规矩吧?” 叶小天目注他道:“就是这样?” 杨思用力点头:“就是这样!” 叶小天松了口气,脱口问道:“你说的大好处,是什么?” 杨思呆了呆,才道:“呃……五十两银子的酬劳,如何!” “五十两?” 叶小天双眼亮,爽快地应道:“杨大人有什么遗言,现在可以说了!” p:感谢爱恨离殇、游子05033、风家造化、p品品p、飘香女、masd、水舞月榭、雪天不孤单、北纬23往北、潜清清等众书友的打赏支持,新书发表,还请大家收藏、推荐、登录点击,拜谢! 第03章 必由之路 夜天子 作者:月关 杨霖怔忡良久,放开叶小天的足踝,缓缓说道:“老夫在位时,大权在握,仿佛那有求必应的观世音,但凡有人来求我,总能叫他满意而归,唯独不能向上天为自己求来个儿子。” “或许是因为缺德事儿做了吧,晚年以来,老夫修桥补路、捐学助残,又往庙里施舍了大笔的香油钱,个劲儿地积阴德,可还是换不来个儿子,不得已,只好从族人里过继了个。” 杨霖惆怅地叹了口气,道:“可他毕竟不是老夫的亲骨肉啊。老夫这辈子就只生了个女儿,她的母亲是老夫的妾室,素来不受夫人待见,老夫担心死后夫人肆无忌惮,会难为她们母女。” 叶小天疑惑地道:“那杨大人的意思是?” 杨霖哽咽地道:“我那女儿,乖巧伶俐,俊俏可爱,可恨老夫那时只顾恋栈权位,不曾承受膝下之欢,如今追悔莫及。老夫触犯国法纲纪,固然死有余辜,如今心头唯牵挂的,就只有这个女儿了。” 他把目光缓缓定在叶小天身上,说道:“老夫想修书封,请你转交老夫家里,让他们按照老夫的意思分割家产,给小女留份嫁妆,保她生衣食无忧,你可愿意?” 叶小天诧异地道:“这就是大人所说的大事?” 杨霖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不错!老夫掌了辈子权,贪了辈子钱,死到临头才终于明白,对我来说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这就是老夫心中最重要的事!” 叶小天慨然道:“使得!就不冲着五十两银子,这样的善举我也该去做的,当然,有钱好,哈哈!只是……既然牵涉到分割家产,小子我红口白牙的,说出去怕也没人信,还需大人你留书封作为证物,待我去取笔墨纸砚来。” 杨霖感激地道:“好!老夫家住湖广道靖州府,只要你替老夫把这封信送到,五十两银子的酬劳必分不少!” 叶小天蓦然瞪起眼睛,惊讶地道:“湖广道靖州府?听你这话音儿,这个地方应该不在北京城吧?” 杨霖奇怪地看了他眼,道:“靖州府就是靖州府,当然不在北京城,怎么?” 不在北京城,那究竟在什么地方?长这么大,最远只到过通州的叶小天脑海中马上幻现出片《山海经》里的莽荒世界景象,他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不,那可不成,离了北京地界儿,我就找不到北了。” 杨霖截口道:“五百两!老夫给你五百两的酬劳,如何?这可是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 “五百两……”叶小天怦然心动,可这种挣扎只持续了片刻,就坚决地摇了摇头。要去湖广送信,湖广啊!在这交通不便、通讯不便的年代,听着仿佛有天涯那么远…… 对于从不曾离开北京的叶小天来说,这是听就让他从心底里感到徬徨的畏途。他犹豫了下,还是拒绝道:“实在是太遥远了,不如等你家人到京时我再转交……” 杨霖惨然笑,道:“老夫在牢里关了三年,自从知道老夫再不可能出去,家里就没人来过了,老夫与夫人向感情淡漠,若等她安排人千里迢迢来运我灵柩,却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去了。” 叶小天听“千里迢迢”四字,是不肯答应了,连连摇头道:“小天不成,杨大人您另请高明吧。” 杨霖道:“老夫还能请托何人?这偌大个天牢里,有好人么?” 叶小天的脸色登时僵。 杨霖喟然道:“牢里这些犯官,时常使些银钱让你们狱卒去买吃用,老夫冷眼旁观,旁的狱卒无不克扣,或以次充好或贪银钱,只有你最重然诺,虽然贪利却不背信,所以也只有你老夫才能相信。” 叶小天摇头道:“大人抬举了,这趟门儿实在走得远了些,小天我就是家门口池塘里的条小泥鳅,没见过什么风浪的,您这件事儿小子我实在办不了,告辞!” 叶小天拱拱手,转身就走,杨霖在他身后高声叫道:“五百两、五百两啊,足以让你生富贵了,难道你甘心做辈子小小牢头儿?” 叶小天没有回头,只是疾步而去,远远的,传出他字正腔圆的段昆曲儿:“我本是~~~四九城中的小家雀儿,何必要翱翔九天做鲲鹏,鲲鹏不知燕雀的好~~~” 叶小天的声音渐去渐远,杨霖痴痴地在原地,扶栏听着他的声音,许久许久才慢慢仰起头来,望着阴沉沉的牢顶,喃喃声长叹:“鲲鹏,或许真的不及燕雀好啊……” ※※※※※※※※※※※※※※※※※※※※※ 叶小天的家在宣武街西曲子胡同,左边的邻居是世袭刽子手,家里还经营着个杂货铺,右边的邻居是个忤作世家,家里兼营肉食铺子,叶家就夹在中间,门楣最小。 进小小的四合院儿,推门进去,就看见他的老娘叶窦氏端着个簸箕正在院子里喂鸡,几只老母鸡咯咯地叫着,欢快地追逐着撒落的麸子。正在墙根底下晒太阳的大公鸡闻声赶来,昂首挺胸的,很霸气地把它的**们挤到了边。 叶小天向老娘打声招呼道:“娘,我回来了。” 叶窦氏阴沉着脸色没有说话,叶小天微感诧异,正要询问,忽听西屋里阵叫骂声传来,那大嗓门儿自然是叶老爹:“你这混小子能了啊!三脚踹不出个屁的东西,这么有老主意。” 叶小天讶然道:“娘,我爹这是骂谁呢?大哥回来了?” 叶窦氏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叶小天赶紧道:“我去看看!” 叶小天匆匆赶到西屋,撩开门帘儿看,就见他爹叶老汉正举着个笤帚疙瘩没头没脸地打着他哥叶小安。叶小安在炕上蜷成团,护住头面,撅着屁股,既不躲也不喊,任由老子抽打。 叶小天赶紧上前拦住父亲,劝说道:“怎么了这是?爹,您老消消气儿,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大哥都是成了家的人了,您老教训几句也就是了,怎好动手。” 叶小天面说面向大哥递了个眼色,叶小安与叶小天是双胞胎,长相模样,只是神情气质远不及小天那么跳脱灵动,看就是个憨厚老实的人,见二弟向他使着眼色,叶小安急忙抱头鼠窜。 叶小天拉着气咻咻的父亲,把他按到炕边坐下,陪着他坐了,揽着父亲的肩膀,亲热地道:“爹,大哥这么老实的人,能干啥惹你生气的事儿,你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老叶听又是气不打处来,愤愤然道:“这个混帐东西,真是气死我了,你说他干什么行,啊?你说他能干什么?” 叶小天听话听音,隐约明白了几分,试探地问道:“怎么,大哥那米面作坊……经营的不好?” 老叶拍着大腿道:“不好?如果只是不好,老子就算烧了高香了!这个混帐东西,开个米面作坊都干不好,欠了屁股饥荒,店开不下去了,受人挤兑,就把店出兑了。 你嫂子赌气回了娘家,你说你哥咋就这么熊,好端端地个生意都开不下去,可气的是,从头到尾他就没跟我说声儿,自己做主了,他眼里还有我这个老子么?” 叶小天连忙劝慰道:“爹,事已至此,您生气又有什么用,您要气出个好歹来,大哥就难过了。做生意嘛,总是有赔有赚的,要不然大家不都去做买卖了么,您老别生气。” 老叶默然片刻,沉沉地叹了口气,缓缓地道:“爹生不生气都没关系。要紧的是,你嫂子生你哥的气呀,本来人家娘家就比咱们家强,这门亲事是咱们家上赶着,你哥又不争气……” 老叶说着说着,触动伤心事,目中隐隐的便有泪光泛起来:“是你爹没能耐啊,就祖上传下来的这碗公门饭,两个儿子,我给谁啊?爹核计着,你机灵些,在那地方吃不了亏,这天牢的差使就交给你了。 就为这,爹又觉得亏欠了你哥,于是把辈子省吃俭用的积蓄都拿出来,给他置办了个作坊,又帮他娶了媳妇儿。爹……爹能使的劲儿可都使出来了啊。” 老叶哽咽着,眼泪终于簌簌而下:“你哥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光老实有个屁用啊,这拖家带口的,如今连个活命的营生都没了,以后可怎么办?是我这当爹的没本事啊……” 老叶伤心地掩住了脸,泪水从掌缘继续流下来,叶小安没逃远,就蹲在门帘子外面听着呢,听老爹这么说,叶小安心头惨,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爹,你老别说了,这不怨你,是儿子无能……” 叶小天见老父落泪,鼻子也是酸,忙忍住了泪,故作轻松地道:“爹,你这是干什么,让左邻右舍的听了去还不笑话咱们老叶家?大哥这事儿好办,让大哥接了狱卒这份差使不就行了?” 老叶愣,摇头道:“那怎么成!小安自己闯下的祸事,怎么能顶了你的差使?” 叶小安在门帘子外面也讷讷地道:“二弟,这事儿不成的,哥就是饿死也不能抢自己兄弟饭碗。你嫂子真要不跟我过了,那就随她去!哥是没本事,可哥不能没良心!” 叶老爹捶着炕头冲着外边大声咆哮:“你闭嘴!看把你能的,这会儿你本事了?你有本事先去把我儿媳妇哄回来!你个浑账东西!” 叶小安胆子小,被老子声咆哮,吓得慌忙逃出屋去。叶老爹骂完长子,又对叶小天摇了摇头,情绪已经平静了些:“这么办不成的,你好好办你的差吧,天无绝人之路,你哥这边,爹再想想办法。” 叶小天大大咧咧地笑道:“爹,还想什么呀,就按儿子说的办吧。其实儿子今天回来本就要跟爹说这件事儿的,即便大哥的作坊经营的好好的,也想请爹代个班儿呢,因为儿子要出趟远门儿。” 老叶吃惊地道:“出远门儿?你要去哪?” “是这样……” 叶小天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他说了遍,道:“爹,你想啊,只不过送封信而已,就有五百两银子的好处,有了这五百两,儿子还用得着指这口公门饭吃?什么营生不能做啊?” 老叶听得大为意动,那可是五百两银子啊,这是笔做梦都无法想象的巨款,可这山高水远的,小天能成吗? 如今这个时代,交通不便,人员流动少,各地的治安也不尽相同,出远门是件很困难的事,很时候趟远门出去,就是生死两别,生再无相见的机会。 除了实在活不下去的流民,本就需要互通有无的行商,那就只有做官的人和游学的士子才会离开家乡了,是以虽然有着五百两银子的**,可要不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急需笔钱来填补饥荒,老叶根本不作考虑,然而眼下…… 迟疑半晌,老叶才担忧地道:“儿啊,你可从来没有出过远门,这么远的路,你能成吗?” 叶小天心中也是戚戚,不仅有远行的忐忑,也有对他所珍视的这碗公门饭的不舍,可是眼看老爹脸上密密的皱纹,他能让操劳了辈子的老父亲继续作难么?再说大哥都到了夫妻离分的地步,他这母同胞的兄弟能坦然坐视? 叶小天脸轻松地对叶老汉道:“爹,你太小看你儿子了吧,不就是送封信吗,这么点小事我还能做不好?儿子想去!说实话,儿子直就不喜欢天牢那种沉闷的地方,这是儿子的个机会。” 看着父亲两鬓丝丝的银发,叶小天轻轻握住了父亲粗糙的大手,轻声道:“爹,儿子总觉得,钱再,总有花光的时候;权再大,总有过时的那天;就算天大的份家业,场天灾**也就倒了。 这人呐,总得有点真本事才行,只要有身本事,就算赤手空拳贫如洗,倒下了也能重新起来,你就让我去闯闯吧,增长番阅历,说不定我就有大出息了呢。” 老叶听的老怀大慰,看着儿子那张犹显稚嫩的面孔和唇上淡淡的茸毛,忽然觉得儿子真的已经长大了。可惜小安那孩子太老实,要不然这封信本该让老大去送的,眼下也只能依靠老二了。 叶小天眼见老爹被安抚下来,心中不由宽,可转念想起那位杨大神棍家的住址来,心中又是紧:“靖州府,听起来真的有天涯那么远啊……” p:感谢涳谷~茗杺、赤胆忠心等书友的打赏支持,新书发表,本周没有推荐,还要劳动各位热心的书友,用您的收藏、点击、推荐,让我们的故事流传于江湖之上! 第04章 杨霖的诅咒 夜天子 作者:月关 老叶砸了咂嘴,不放心地叮嘱道:“那……你去也成,只是路上定要小心,虽说这天下还算太平,可世途险恶,人心险恶,这路上,小道别走,夜路别走,碰上荒郊野邻的时候定要跟人结伴而行……” 老叶絮絮叼叼地说了半天,叶小天忍不住笑道:“爹,我知道了,您放心吧。虽说儿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儿,可您老也不想想,儿子是哪儿出来的人?那可是刑部大牢啊! 那牢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哪个不是人精?儿子从三岁起就常去陪爹守天牢,三年前又替爹做了狱卒,跟这些人精鬼道厮混了这么久,怎么也能有点道行了吧?” 老叶被他逗笑了,笑骂道:“瞧把你能的,老子守了辈子牢房,咋就没练出什么道行来?不过你说的也对,这人呐,是得有点志向,爹小时候本来也有志向的,可惜辈子都没实现。” 叶小天好奇地问道:“爹有过什么志向?” 老叶笑了,笑起来居然有点难为情的模样:“爹记的,那还是嘉靖爷的时候,有回,爹正在街头啃着冰糖葫芦,忽然看见嘉靖皇爷出巡,天子仪仗啊,那叫个威风……” 叶小天忍不住笑道:“爹不会看了这般情景,顿时大发感慨,说‘大丈夫当如是也’吧?” 老叶也笑了,瞪了儿子眼道:“屁话!这种话说出去不怕砍头?再说,你老子能有那么大的志向?” 他叹了口气,抚着大腿,唏嘘缅怀地道:“那时候,爹就在道边上,看着天子仪仗浩浩荡荡地从眼前儿过去,八头高大的白象,四头威风凛凛的雄狮,尤其是那两头猛虎。 爹羡慕极了,就想啊,啥时候我也能弄头老虎养着,出门的时候那才威风。那阵儿,爹想老虎都想魔怔了,晃这么年过去了,爹已把年纪,这个愿望还是没有实现……” 刚说到这儿,就听堂屋里声咆哮:“你还有完没完了,该教训的你也教训了,怎么还赌气不吃饭啦?还得你儿子没完没了的哄你?你个老不死的,赶紧给我滚出来,要是不想吃,老娘以后就不做了!” 老叶闻声色变,慌忙应道:“来啦来啦,这就来了。” 叶小天忍俊不禁地道:“爹,你的愿望这不已经实现了么?” 老叶先是怔,旋即明白了儿子的话,忍不住在他额头点了下,笑骂道:“臭小子!让你娘听见,看她不揍你!” 叶小天掀开门帘走到堂屋,就见大哥逡巡在门外,乜着父亲的身影,怯怯地不敢进屋,叶小天马上走过去,揽住大哥的肩膀,亲亲热热地道:“大哥,来,咱们吃饭。吃完了饭,兄弟陪你去接嫂子。” 叶老汉瞪了大儿子眼,但马上就接收到老婆向他瞪来的目光,叶老汉张了张嘴,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悻悻地抓起个馍,狠狠地咬了口。纵然威风如虎,也怕母老虎呀。 小天的嫂子和丈夫的感情还是挺好的,只是对丈夫过于怯懦憨厚有些恨其不争,如今小天把狱卒的差使都让给了哥哥,她还能不回来?因之对小叔子还有了几分歉疚,见了他的时候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叶小天陪着哥哥,顺利把嫂子从娘家接回来,遂跟家人起商量出远门的事儿。叶窦氏虽对叶老汉凶巴巴的,却极疼儿子,她也是从不曾离开过北京城的人,想着儿子远行可能要受的苦就抹起了眼泪。 叶小天只好先安慰了母亲番,这才与父兄商议明日的安排。杨霖今晚就吃过了“断头饭”,倒不是今晚就要行刑,而是因为早上没有时间让他慢慢享用。 大早他就要被押上囚车,与本期勾决的其他囚犯们起游街,等那老牛破车把他拉到法场,差不也就到晌午了。所以,叶小天得早些赶去天牢,以便取得杨霖的遗书。 次日大早,叶家父子三人就出了家门。父子三人各有分工,叶老爹去县衙巡检官那里为儿子申领路引。其实在万历年间,对百姓的流动已经不像明初时那么严厉,只不过有路引在身,过关住店毕竟少些麻烦。叶小天和叶小安两兄弟则直奔刑部大牢,两人得交接下差使。 大清早,街头行人不,运马桶的杂役、拉菜进城的菜农,稀稀落落的车子缓缓行走在北京街头…… 这种情景,叶小天每天都能见到,可是今天看着却格外亲切,因为他知道,将有很长段时间都不可能再看到这切。在他心中,湖广道靖州府,那真是天涯般的存在啊! ※※※※※※※※※※※※※※※※※※※※※※※※※ 玄字号监的间牢房里,杨霖抱着膝盖坐在墙角,痴痴呆呆的望着头顶的天窗。常常被他用来推演周易、已被他的手掌摸挲的发亮的那几枚小石子就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 叶小天走到牢房前,隔着栅栏安静地看了他半晌,才扬声唤道:“杨大人!” 杨霖听到呼唤声,慢慢抬起头,用迷茫的眼神望着他,眼神的焦距根本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叶小天皱了皱眉,轻声道:“杨大人,那件事,我答应了!” 只这句话,就像枯萎的小草突然吸足了雨水,似乎连生命都已枯槁的杨霖身上突然焕发出种难以言喻的精神,他迅速扑到栅栏边,激动地问道:“你答应?你真的答应?” 叶小天点点头,将手里提着的只匣子放下,说道:“纸墨笔砚都在里面,大人还请快些,会儿……就有人来送大人上路了。” 这句话似乎说的有些残忍,可现在实在不是委婉的时候,因为送杨霖上路的差官们已经来了,只是看在叶小天的面子上,在外面等片刻,为此叶小天还花了份茶水钱。 杨霖忙不迭地点头,用颤抖的老手打开盒子,将笔墨纸砚样样取进牢舍,铺平张纸,拈起笔来蘸了蘸墨,只凝眸,便泪如雨下。 叶小天没有再催促他,他并不矫情,但此时再出言催促,无疑太残忍了些。好在杨霖也知道时间不,他并没有耽误太久,便边留着泪,边挥毫疾书起来。 封信几乎是行云流水般写就,杨霖将那张被泪痕晕染了的遗书小心地吹干,认真叠起,回身来到栅栏边,对叶小天道:“寄信的详细地址已经写在封皮上,许给你的好处也写在其中。” 叶小天点点头,将信揣在怀中,提起盒子,对杨霖道:“告辞!” “且慢!” 杨霖突然又伸出手,把攥住叶小天的手腕,眼神中露出丝凶狠。 叶小天皱眉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杨霖突然咬破自己的手指,用他的血在叶小天的手腕上划下三道弯弯曲曲纹路诡异的血迹,嘴里嘀嘀咕咕地说着种叶小天完全听不懂的语言。 叶小天没有挣扎,他纳罕地看着杨霖在自己手腕上涂涂抹抹,口中念念有词,等他做完这切,才疑惑地问道:“送封信而已,有必要这么慎重么,却不知杨大人施展的这是什么祝福秘法?” 杨霖长长吐出口浊气,瘦削的脸颊上露出丝诡异的笑容:“谁说这是什么祝福秘法了?这是老夫学自南疆的种咒魇术,以血为媒,以命为介,以临终的怨念为引,平生只可以施展次的!” 叶小天听了是惊讶,道:“咒魇术?我还以为这是护身符呢,你在我手腕上画来画去的,这是想要咒谁?” 杨霖翻了个白眼儿道:“画在你身上,自然是咒你!” 这回叶小天可是真的呆住了,怔了半晌,叶小天猛然跳起来,愤怒地道:“咒我?我跟你无冤无仇,我还答应千里迢迢地帮你去送信,你居然咒我?” 杨霖冷笑道:“你放心,只要你能遵守诺言,这道咒魇就决不会生效。可是如果你失言,没有完成我的遗嘱的话……” 杨霖的声音阴森起来:“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只要你答应我的事没有做到,这道咒魇就会立时生效,从此你将困顿生,事事乖离,妻离子散,不得善终!” 杨霖的声音阴森森的,在这光线昏暗、空气阴冷的天牢里听着有种很特别的诡秘味道,仿佛有道寒冷的气流,直渗到人的心里去。 叶小天却忍不住“噗嗤”声笑出来:“得了得了,我的杨大人,死到临头,你还相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以前给我摸骨时不是说过,我的命格极硬,神鬼无忌么,你能咒得了我?” 杨霖恍然大悟,拍额头道:“对啊!老夫差点忘了此事!咒不得你,咒不得你,嗯……那老夫就换个诅咒,我诅咒你,你跟着谁、谁就倒霉!” 叶小天奇怪地问道:“别人倒霉,关我屁事?” 杨霖嘿嘿地冷笑起来:“不管做哪行,总要拜前辈、找靠山吧?你若治学,你的座师倒霉。你若经商,你的靠山倒霉。你要做官,你的后台倒霉。你跟着谁,谁就倒霉,如此来,难道你还能不倒霉?” 叶小天哑口无言,半晌才诚恳地对杨霖道:“杨大人!” “嗯?” “虽说你我非亲非故,并没什么交情,可是你是三年前进来的,我也是三年前进来的,同在个屋檐下这么久,如今眼看你要挨这刀,我这心里挺不舒服的。” 杨霖感动地道:“日久见人心呐,老夫三年牢狱之灾,旧友皆然不见,亲人也是无踪,临行之际,还能有你惦记着,老夫也算稍有安慰了。” 叶小天轻轻握住他的手,深情地道:“可我现在真的希望,去年今日,就是**的祭日啊……”p:感谢教父南巡,小刀锋利等好友打赏支持,新书发表,收藏、点击、推荐,诸友,革命的小手动起来! 第05章 游到天涯的鱼 夜天子 作者:月关 叶小天藏好杨霖的遗书,走出监牢,向等候在牢门外的几个刑部差官作了揖,恭声谢道:“几位哥哥,有劳相候了。”几个差官向他点点头,举步向牢中走去。 早有些得到消息的狱卒赶来,那几个刑部差官走,看牢门的老牛便走到叶小天身边,这老牛五十出头,与叶小天他爹曾经做过年的搭裆,叶小天忙唤了声:“牛叔。” 老牛点点头,对叶小天道:“你家的事儿,我听说了。小天呐,你是个孝顺孩子,温和善良、孝顺父母、尊敬长辈,说起来呢,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啊,性子有点……驴了吧唧的。” 叶小天笑得像个腼腆的大姑娘,看不出点驴的样子。 老牛继续谆谆教诲道:“当然啦,你现在年岁渐长,很久不曾犯驴了,不过这出门在外,可不比咱这牢里头,你在外边要当心些,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片心。有什么气儿不顺的事儿,也不要耍驴,啊?” 叶小天客客气气地道:“老牛叔你说的对,小天定不耍驴。” “嗯,嗯嗯。” 老牛“嗯”声未了,就被号监的群狱卒给拱到边去了,两个身材高大的狱卒左右搭住了叶小天的肩膀,牛头马面似的拥着他往外走。 其中个狱卒道:“头儿,你要出远门儿倒没啥,咱们兄弟是不担心的。就凭你那心眼儿,你能忽悠的别人心甘情愿跳粪坑都觉得你是为他好,咋可能被人欺负了……” 叶小天佯怒道:“胡说!我有那么黑吗?” 众狱卒异口同声地道:“黑!真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啊!” 叶小天:“……” 个狱卒正色道:“头儿,你黑起来固然是真黑,可你好起来那也是真好。你为人仗义,有担当,咱们哥们儿打心眼里服你。你这走,兄弟们都挺舍不得的,让咱们兄弟给你饯个行吧。” 叶小天心中微微有些感动,他住脚步,转身朝向众人,拱手道:“各位兄弟,好意我心领了。明日事,今日做;今日事,马上做。既然要走,又何必婆婆妈妈,我今日就要离京,饯行酒就不喝了,我等着喝兄弟们的接风酒。” 众狱卒情知他还要去见司狱官,有些事情交结,见他已经安排了行程,却也不再挽留,便纷纷住脚步,向叶小天拱手道别。 “头儿,路顺风啊!” “头儿,早去早回啊!” 有那促狭的狱卒,顺手就把根木棒塞到了叶小天手里。 叶小天诧然道:“这是?” 那狱卒笑道:“头儿,你要是在外边混不下去了,这根棍子可以用来讨饭打狗。” 众狱卒大笑起来,叶小天也不禁笑骂道:“滚你的蛋!我叶小天在天牢这小天下能混得风生水起,到了大天下样能八面威风。等着吧,不得场大富贵,我叶小天就不回来!” “好!有志气!” “要得,硬是要得!” “头儿,我们就等你衣锦还乡啦!” “头儿说的是,走到哪儿,咱玄字号监的人也是能人!” 叶小天环视着每张熟悉的面孔,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凝视良久,叶小天霍然转身,走出几步,微微停,举手向身后的人们用力扬了扬,又攥成拳头当空击,便向司狱官刘勇的签押房大步走去。 ※※※※※※※※※※※※※※※※※※※※※ 司狱官刘勇的签押房里,刘司狱坐在案后,微微蹙着眉,听叶小安向他说明来意。叶小安怯懦老实,见刘司狱眉头微蹙,官威十足,心中紧张,觉得气儿不够用了,说话也加结巴起来,听得刘司狱加不悦。 其实叶家只要有个男丁来当狱卒就行,谁来当差却没有必须的要求,这种事儿不难办,刘司狱也没理由反对。只是小安过于木讷,远不及他兄弟小天伶俐机警,是以刘司狱甚为不喜。 待见叶小天进来,刘司狱便毫不客气地对叶小安道:“你先出去,我有话和你兄弟说。” “嗳!” 叶小安憨厚地笑笑,回身看到叶小天,便向弟弟笑笑,神色中有些感激、又有些难为情,叶小天亲切地拍了拍大哥的肩膀,在刘司狱面前远没有他那般拘谨。 叶小安轻轻走出去,又小意儿地把门地带上。 房门关,刘司狱便紧紧蹙起了眉头,对叶小天道:“你爹老糊涂了不成?小安这孩子那么老实,到了这种地方还有不吃亏的,他能做什么事?是不是你爹逼你让位子,你说,本官替你做主。” 叶小天笑道:“谢大人抬爱,这是小天心甘情愿的。大人,我大哥固然老实憨厚,不是个得力的使唤人,可也恰因为他老实本份,所以决不会胡作非为,给大人您捅篓子呀。 今后还请大人对我大哥关照些,有大人您照应着,又有谁敢欺负他呢。至于小子,受大人您**这么年,怎也不至于出了天牢便找不到饭吃,有朝日小子若能混出点名堂来,绝不忘大人您的恩典。” 刘勇的脸色缓和下来,微笑道:“偏你小子能说会道!既然这样,本官也不好做那恶人了。这样吧,你就出去见见世面好了,听说天牢明年要扩建,到时若是有了狱卒的空缺,本官再把你招回来。” 叶小天听大喜,这下可不了条退路?他连忙躬身道谢,道:“大人对小的恩重如山,小的没齿不忘!” 刘司狱呵呵笑道:“你素来乖觉伶俐,本官用着趁手,自然不舍得你走,你只要跟着本官好好干,定然亏待不了你。” 叶小天暗暗腹诽:“跟着你干,也没见有少好处。只要你能向我少要些孝敬,不至于把我每月辛苦得来的钱财都搜刮空,那就真是不亏待我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他面上自然不敢表露半分。叶小天点头哈腰地正在道谢,房门忽地咣啷声,几个青衣小帽的差官闯进来,明明眼前就有两个人,偏偏习惯性地横着眼睛四下扫,这才鼻孔朝天地问道:“谁是刘勇?” 刘司狱缓缓起,迟疑道:“本官就是,你们是……” 这时自那群差官后面又走进人,刘司狱见是他的顶头上司提牢官罗展,不禁是愕然。刘司狱忙拱手道:“罗大人,这几位是……” 罗提牢沉着脸色道:“刘勇,这几位是都察院的差官,有事寻你。” 那领头的差役把大拇指翘,满脸倨傲地道:“我等奉部堂大老爷差遣,提你前去问话,走吧!”话音落,就冲上两个差官,把铁链往刘勇头上“哗愣”套,拖起就走。 刘司狱仓惶地道:“这这这……这是从何说起。罗大人,罗大人,都察院为何提我问话啊?” 个差役不耐烦地喝道:“哪来那么废话,小小司狱,居然罔顾王法,肆意收受贿赂,为人犯内外串通消息,此时还敢装模作样,若无真凭实据,部堂大人岂会提你前去。走,快走!” 几个都察院的差官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阵风般把刘司狱卷走了。罗提牢仿佛没有看见叶小天这么个人,待刘司狱被提走,便冷哼声,走出去安排人接替刘勇职务了。 叶小天脸茫然地在那儿,过了半晌心中忽地闪过个念头,心头不由“咯噔”下:“刘司狱是我顶头上司,刚刚又说要我跟着他干,结果马上就出事了,莫不是杨神棍的那个什么倒霉咒魇术生效了?不会不会,就算真有效,我还没出京呢,自然谈不上违背承诺。” 叶小天反复想了想,确信此事与自己毫无关系,这才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那扇犹自轻轻摇晃门扉伤感起来:“刘司狱,这是好的个人呐,怎么就被抓了呢,他答应我的事还没办啊……” ※※※※※※※※※※※※※※※※※※※※※※ 刘司狱被抓了,从天而降的条退路没有了,叶小天只能把人生的全部希望都放在那五百两银子上,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和无限憧憬的希望离开了北京城。 他就像条从出生就悠游于片小小沙湾中的小鱼,从针尖儿那么大,直长到小指粗细,始终生活在那片安静的水域里,他熟悉这里的每根水草、每片沙砾、每块石头。 可是忽然有天,命运的洪流卷着它路冲向大海,于是这条小小的鱼儿,便怀着种莫名的惶恐,开始了对全然陌生的新世界的探索。 叶小天的适应能力无疑是很强的,这路南去,他从谨小慎微、忐忑不安,很快就适应了旅行的氛围,对于周围不断变化的环境也越来越习惯。 只是越往南去,人文习俗、方言口音与北方便越是大相径庭。如果所经处是个穷乡僻壤,很难找到会用官话交流的人,打听道路时就尤其困难。 好在小天沿途顶就是打尖住店,需要问路时找个大些的店面或者村正保长类的人物,啰嗦半天总还问的明白。 叶小天风餐露宿、省吃俭用的,两个月后,终于赶到了他心目中的天涯----湖广道靖州府。 离开北京城时他带了五百文钱,此时囊中已只剩下二十文。他带的本就只有去程的路费,没有回程的银两。此去,可是有五百两银子的巨款等着他拿呢,不是么? p:各位,小天跟你唠唠嗑。话说小天初出茅庐,自然要各位乡亲父老帮衬。新书发表,头周没安排任何推荐,首页宣传也滞后了,那就需要您的支持了。 不要嫌麻烦,请将本书“加入书架”收藏下。点击章节正文时请先登录,如此才算您的点击。有些浏览器您点开网页,就显示您的昵称,可此时未必是已登录,验别的方法是请您先点下“投推荐票”,如果能投票,就是已登录。如果弹出要你输入密码的小框,那就是没登录,请填入密码登录,再投票、点击,拜谢。 第06章 不得其门 夜天子 作者:月关 靖州是湘西南通往贵州和广西的交通要道,城西有座飞山,以其“险、峻、奇、秀”而被誉为“楚南第峰”,与之隔城对立的,又有处“五老峰”,五峰并列,犹如五老。 靖州不但风华秀丽,景致宜人,而且地处要道,商贾众,极其繁华。当地人因为时常接触外乡人,大明官话也大都会说,看起来颇有大城阜的味道。 只是叶小天来自京城,天子脚下的人不但眼界高,心气儿也高,路所见不管大的城池在他眼中都是乡下,住在这城里的人自然也是乡下人,大概只有苏杭或金陵那等所在他才会正视。 因为这种心态,进了靖州城叶小天也是坦然自然,毫不怯生。迎面看见位白发老翁,牵着发梳双角丫的小孙女蹒跚而行,叶小天马上唱个肥喏,开口问道:“老人家可知靖州杨府所在?呵呵,杨家主人杨霖在京为官的,想必老人家定然知道他的府邸。” 老人:“#%¥%&&*&&…………” 叶小天道:“呃……老人家可会说官话?” 老人摇摇头,显然是个会听不会说的,叶小天苦笑败退,又拦住位书生,拱手道:“啊!这位先生,请教靖州杨府在什么地方?杨家主人是在京为官的,姓杨名霖……” “呸!” 本来笑吟吟还礼的书生陡然变色,无比厌弃地呸了口唾沫,扬长而去。叶小天摇头叹道:“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靖州的父老乡亲太不友好了!” 叶小天硬着头皮四处打听半晌,总算问清杨府所在,渐渐寻到条僻静的长巷。杨府占地甚广,足足有半条巷子,进巷口就是座牌坊,行至杨府门前时,但见朱漆大门,红铜吞口,青砖漫地,白石为阶,甚是气派。 在那大门左右还有对雄狮守门,石狮左右又各立拴马桩六根,每根拴马桩都是用浑然体的汉白玉雕成的,顶端上刻着石猴,取其吉意“马上封侯”。 此刻,那十二根拴马桩上都拴着马匹,墙根下还停着许车辆,似乎有许人造访杨府。 叶小天看着恢宏气派的杨府大门,住脚步,时心潮澎湃:历尽千辛万险,九九八十难,终于到了西天……啊不,杨府了啊。 叶小天在京城时曾听说书先生讲过《西游释厄传》,他此刻的心情就恰如那故事里头去西天取经的唐三藏,有种终于求得真经、苦尽甘来的喜悦! 叶小天兴致勃勃地正要上前叩门,杨府大门便轰隆声打开了,个鸟人张开双臂腾云驾雾地从里边飞了出来,砰地声落在他的脚前,吓得叶小天急忙抬脚,免得被那人嘴里喷来的血脏了他的鞋子。 个青衣小帽的削瘦家丁从杨府里摇摇摆摆地走出来,双手叉那细豆芽似的腰杆儿,在石阶上定,后边随即跟出四个膀大腰圆的家奴,人人手提哨棒。 那削瘦的家丁晃了晃头上歪歪斜斜的帽子,喝骂道:“你小子打秋风也不看看地方,我们杨家是那么好欺负的吗?” 从门里飞下石阶的是个中年人,这下摔得狠了,他捂着肚子,虾子似的蜷缩在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口气儿来,吐掉口血沫子,**地道:“我……我真的是杨大人的故旧啊,途经宝地,盘缠用尽,求份程仪而已。” 那青衣家丁把眼瞪,喝道:“啊呸!我们家老爷什么时候交了你这样不成器的故旧,居然混到上门要饭的地步?你这刁民还敢狡辩,来啊,给我打,狠狠地打,打到他改口为止!” 马上就有个膀大腰圆的家奴从石阶上飞奔下来,把脱下鞋子,揪住那人衣领,用鞋底子扇得那人脑袋跟拨浪鼓似的左右摆动不止,如同风浪之中的叶小舟,看得叶小天目瞪口呆。 那青衣家丁在石阶上得意洋洋地道:“知道这靖州百姓称我杨大管家什么绰号吗?‘铁公鸡!’你打歪主意居然打到我杨三瘦头上,真是瞎了你的狗眼。” 这时天空中恰有行大雁飞过,雁鸣声传来,杨三瘦往空中指,傲然道:“我杨三瘦不去雁过拔毛就不错了,居然还有那不开眼的东西想占我们杨家的便宜,你说你该不该打?” “别……打了,别打了,我……我跟杨大人点关系都没有……” 那中年人逃不掉,两颊高高肿起,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只好哭嚎着求饶。杨三瘦嘿嘿地笑起来,洋洋自得地道:“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这种人就是犯贱!” “叫他滚蛋!”杨三瘦吩咐声,扭着屁股进了杨府的大门。 扇那中年人脸面的家奴将鞋子穿好,在那中年人屁股上狠狠踢了脚,喝道:“还不快滚!再叫我们看见,见次打次!”说完,他瞪起双牛眼,对近在咫尺的叶小天凶巴巴地喝道:“你是干什么的?” 叶小天唬了跳,赶紧退后两步,与他拉开安全距离,挤出副亲切的笑容:“路人!在下纯属路人!” 那杨府家奴听他口音确实不是本地人,便挥挥手道:“走远些,小心把你当贼拿了!” “砰!”地声,杨府大门重重地关上了,叶小天听着那关门声哆嗦了下,再看看地上那位鼻青脸肿、嘴角淌血的中年人,心有余悸地暗抽了口冷气,暗想:“杨霖这死鬼,可害苦我了!” 眼见这中年人如此凄惨,叶小天哪里还敢登门。他忽然想起杨霖说过,他与夫人向同床异梦、貌合神离,再联想到杨霖入狱后家人不管不顾的情形,叶小天的心登时就凉了:“杨夫人与丈夫感情不合,又嗜财如命,我这封信……” 那中年人爬起来,扭头向杨府狠狠唾了口血沫子,蹒跚离去,叶小天想了想,灰溜溜地跟在那人后面,愁眉紧锁:“如果就这么登门,叫那杨夫人分家产给她那看不上眼的妾生女,再给自己五百两银子的酬劳,只怕自己会比前边这人惨吧。 杨霖啊杨霖,你做官失败,做人是失败啊。可你失败不要坑我呀,我千里迢迢来到靖州我容易么我,我比唐三藏西天取经还惨呢,如今五百两银子还没到手,我就这么离开?” 叶小天越想越不甘心。他走着走着,忽然看见牌楼下有个卖梨的汉子,筐黄澄澄的梨子摆在面前,卖梨汉子懒洋洋地坐在地上,没精打采地看着路上走过的人。 叶小天眼珠转,走到那人面前蹲下,伸手从筐中拿出颗梨子,咔嚓咬了口,含糊不清地道:“梨子怎么卖的?” 卖梨汉子见生意上门,这才坐正了些,道:“文钱三个。” 叶小天摸出文钱丢给他,又挑了两个大些的梨子揣进怀里,顺势倚着牌坊石基座坐下来,向杨府方向腼了腼下巴,道:“杨府门前怎么这么车马呀?” 卖梨汉子道:“听说是杨家老爷死了,四方宾朋友都来吊唁呢。” 叶小天心道:“嗯,我走这路,终究不及官驿迅速,想必杨霖被正法的消息已经传回来了。” 叶小天顺口又问:“杨家这么快就把杨老爷的灵柩运回来了?” 卖梨汉子撇撇嘴,嘲讽地道:“听说杨夫人根本不着急去京里运灵柩呢,嗜财如命的个女人,嘿!比她男人还贪!可丧事还要办的,要不怎好收礼。” 这话他原本不敢说的,但是听叶小天副外地口音,而且对杨府也不大恭敬的样子,这才说了实话。 叶小天顺着他的口风说道:“是啊,听说方才那人是杨老大人的故旧,也不知是真是假,这杨家人真是下得去手啊。” 那卖梨的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这杨府偌大个人家,连自己家的小姐都要刻薄虐待,何况外人。” 叶小天正想把话题引到杨家小姐身上,却不想这卖梨的主动谈起了这个话题,马上接口问道:“杨家小姐怎么了?” 卖梨的扬了扬下巴,道:“喏,看见那条胡同了么?那是死胡同,杨家院子里砌出来的,尽头有个小院儿,杨家大小姐如今就住在那儿呢,她被赶出杨府两年了,每月杨府仅支点糙米的用度,唉!最毒妇人心呐……” 叶小天大喜过望,这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想要知道的消息全知道了,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叶小天和这卖梨的又闲扯了几句,便借故走开,在附近徘徊片刻,窥个没人注意的间隙,便闪进了那条死胡同。 叶小天历尽艰辛才来到靖州,这路上支撑着他不断走下去的唯动力就是那五百两银子,这路走来,得到五百两银子之后怎么花、做些什么营生,他都已经盘算好了,岂会轻言放弃。 眼见那杨夫人不是善类,叶小天就想到了杨家小姐,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人的利益是致的,找到杨家小姐,他在本地就有了最坚定的盟友。到时与杨家小姐持了杨霖的遗书同上公堂请官老爷公断便是。 这件事旦闹上公堂,杨氏夫人便是再跋扈也无计可施了,毕竟杨霖才是家主,到时只能按照杨霖的遗嘱分割财产,他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酬劳后马上就离开靖州,杨夫人这条地头蛇再如何恼他又能怎样。 这些就是叶小天的打算,他脑筋转的快,行动起来是毫不迟疑。叶小天进了死胡同,快步行至尽头,就见个破落院子,石头垒成人高的院墙,院子里片荒芜,收拾的虽然干净,却没什么生气。 叶小天把刚啃完的梨核顺手扔,抹抹嘴巴,扬声唤道:“请问,家里有人吗?”:俺的主角姓杨时,总有人问俺,主角为什么总姓杨呢?如今俺的主角不姓杨了,又有人不断追问:主角为什么不姓杨呢?我说大兄弟,你这是要闹哪样啊,姓不姓杨不就是念之间的事么,需要理由咩?二:要龙套的书友请在龙套楼里发言,不要担心页数了,前边有些不合适的名字我未必用,后边我也会翻的。三:感谢耳根、达庸等好友打赏支持,这咋整得人家像是大姑娘上轿要嫁人似的捏,羞人答答滴。四、(1)登录(2)收藏(3)投推荐票(4)点击(5)发言。各位小盆友,明白了咩? 第07章 浑不吝 夜天子 作者:月关 叶小天喊了三五声,里边那道裂了四五道缝、仿佛张皲裂的老脸似的房门“吱呀”声开了,个青衫襦裙、碧玉年华的女子娉婷而出,扶门定,看见叶小天时,不禁露出脸讶色来。 这女子白皙光洁的额头下,双远山似的黛眉轻轻地颦着,似乎锁着缕看不见的轻愁。细细管小腰儿使根细细的带子系了,便有种婉约从骨子里透出来。 她娉娉婷婷扶门而立,那油漆斑驳、裂缝处处的房门竟也因之透出种雅致来,虽是布衣荆裙,体态削瘦,竟是清丽无双。 这女孩儿生就股柔美,叫人见而生怜。所谓祸水,不定要美到颠倒众生,而是那种姿容气质能直接掳获你的心,让傻老爷们为了她拼尽腔热血也心甘情愿,眼前这女子明显具备这样的条件。 叶小天看到这样个妙人儿,虽然出身天子脚下,见过许丽人,却也不免呆,心中暗道:“歹竹出好笋呀,杨霖螇蟀成精般的德性,不想竟生出个狐狸相貌的女儿。” 那少女独居陋处,从不与人往来,每个月也只有杨府家丁来送次糙米,这居处又是死胡同里,连门前都无人经过,如今陡然看见个陌生男子,还是冲着她来的,惊讶之余不免生出几分戒意,轻声问道:“足下何人,为何至此? 叶小天忙道::“小娘子请了,在下叶小天,从京城里来,带了令尊杨霖杨老爷的亲笔书信来。” 那女子听了“啊”地声惊呼,以手掩口,颤声问道:“你……你说什么,你带了谁的书信来?” 叶小天道:“小娘子是否先开了院门,容我进去说话。” 那女子这才反应过来,急急上前开门,待她取下门闩,拉开院门儿,叶小天刚要举步进去,就听胡同口传来声大喊:“呔,兀那小子,干什么的?” 叶小天扭头看,就见四五个汉子刚刚拐进胡同,头前人青竹竿儿似的干瘪身材,正是方才喝令家奴打人的那位杨府大管事杨三瘦。 叶小天登时吃了惊,有杨三瘦在,这几个人怕都不是善类,却不知他们来干什么,自己带来的那封杨霖遗书若是落到他们手中,那五百两银子必定鸡飞蛋打。 叶小天急忙闪进院子,对那少女道:“不好了,杨府里来了人,我这封书信至关重要,万万不能落到他们手里,杨姑娘,我先躲避下,回头再来寻你计议大事。” 叶小天说罢,急急四下看,就见墙角有个鸡窝,看那蛛网也不知有久没养过鸡了,叶小天立即飞奔过去,个箭步蹿上鸡窝,足尖点,双臂振,攀向墙头,就听“轰隆”声,鸡窝塌了…… 少女被这连番变故弄得茫然不知所措,看着在碎砖瓦砾中挣扎的叶小天正发愣的功夫,杨三瘦已领着几条壮汉冲进门来,气势汹汹地喝道:“你那奸夫逃到哪……,抓起来!” ※※※※※※※※※※※※※※※※※※※※※※ 叶小天被人推推搡搡的,终于从角门儿走进了他盼了两个月、走了两个月,最终却不敢踏出最后步的杨家大院。杨三瘦押着叶小天兴高采烈,这个外乡小子鬼鬼祟祟的,定是与那贱婢有私情,就是没有,也可以硬说他有,夫人面前,还能短了自己的好处?嘿嘿! 杨三瘦越想越是高兴,又狠狠推了叶小天把,喝道:“快点走,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偷我杨家的女人,看三爷我会儿怎么消遣你!” 叶小天心中好不纠结,这偷人的罪名可是不轻,但是要摆脱罪名,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就得取出书信说出真相,可他能说么,旦说出来,那五百两银子就飞了,如果杨家人再黑点,依旧咬定他是奸夫,那便连他这个人都要没了,叶小天对民间如何处治通奸者,却也是略有耳闻的。 那清柔女子也与他同被绑了来,到了后宅处月亮门下,自有内宅仆妇押那女子入内去见夫人,叶小天却被拦在了外面。 叶小天瞧见旁边还着两三个人,似乎也在等候面见杨家主人,为首有人五短身材,短须如刺,腰阔膀大,满脸横肉,他正搓着手,见杨三瘦,便迎上来,急急问道:“三瘦兄,我那小娘子怎么绑进去了?” 杨三瘦冷哼道:“那个小贱人,竟敢败坏我杨家门风,与这小白脸私通,当真岂有此理。你且等着,待我家夫人用过家法之后,再把那小贱人与你带走。” 那粗犷大汉听了颇为不满,撅起厚厚的嘴唇道:“这样细皮嫩肉的个小娘子,若被你家夫人打得皮开肉绽可怎生是好,三瘦兄,那小娘子马上就是我的人了,要惩治她也该由我动手才是。” 杨三瘦似笑非笑地揶揄道:“哟哟哟,我说沐屠户,你还挺怜香惜玉的嘛,人还没给你,就开始怜香惜玉啦。似这等不知廉耻不守妇道的女人,替你教训教训有何不好。” 沐屠户不以为然地嘟囔道:“娶妾娶色嘛,只要她年轻貌美身段**就是了,以前跟少男人上过床有什么打紧,还不是样用么,反正待她到了我家,管叫她连只公蚊子都见不着。” 叶小天听到这里,不由暗暗咋舌:“杨家小姐虽然是妾生女,可也毕竟是官宦之后啊,这杨氏夫人刚刚听说丈夫已死,就要把女儿卖与屠夫作妾,如此无良,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么?” 杨三瘦听了沐屠户的话,登时把脸沉,不悦地道:“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你以为就凭你那十两银子,就能从我杨家买走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呸!要不是我家夫人成心羞辱那小贱人,哪有机会轮到你来享福,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 杨三瘦这发威,把那沐屠户骂得面红耳赤,却也不敢分辩,只好悻悻然地退到边,嘴里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说些什么。 ※※※※※※※※※※※※※※※※※※※※※※※ 后宅里,年近五旬、派雍容的杨夫人正陪着位比她还要年长些,头发花白、面容清瞿的的襕衫男子缓缓而行,那人头上笼条四角纱巾,看来极是儒雅飘逸。 这斯文儒者边漫步而行,边沉着脸色道:“妹子,此举甚是不妥,把她卖给个屠户?这种主意你也想得出来,你这么做,岂不污了自己的名声?” 杨夫人脸上微微闪过丝不自然的神色,欲言又止,顿了顿,才道:“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恶气,不教那小贱人吃尽苦头,难消我心头之恨,这件事兄长就不要管了。” 斯文儒者捋着胡须略思索,道:“三瘦自前边传回消息,说她院子里有野男人出入?” 杨夫人恨恨地道:“不错!这个小贱人,果然不安份,居然养野男人,我断然轻饶不了他们。” 斯文儒者呵呵笑,目中寒芒闪,道:“妹子,既有这个由头,你又何必将她发卖于屠户,坏了你自家名声。今日各方宾客前来吊唁,杨氏族长不也来了么,这对狗男女既然败坏了杨家的门风,何不交给族长处置?” 杨氏夫人恍然大悟,欣然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兄长想的周全!” 二人走到处便门儿,有侍婢候在那里,双手奉上几条白色绢帛,兄妹俩接过来,先将条白色丝带系在额头、又在腰间缠了条白绢,缓步走了出去。 那清柔少女正被人押在便门外候着,见杨夫人到了,登时泪如雨下,哽咽道:“夫人,水舞冤枉,水舞并未与人行苟且之事啊,夫人……” 杨夫人脸色若冰,冷冷笑,傲然道:“你这些话,还是留着与族长说吧,带走!” …… 叶小天在月亮门外等了半晌,个小丫环从宅子里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对杨三瘦到:“大管家,夫人要你把这人押到灵堂,听候族长处置!” 杨三瘦听了,便叫人押着叶小天,穿梭于大大小小环环相套的处处院落,来到处甚为宽广的宅院,就见正堂上香烟缭绕,廊庑下满是挽联,杨府中人俱都披麻戴孝,又有许客人三五成群地在院中,不时有司仪引导,进出灵堂参拜。 小天见此情形,心道:“这就是那老混蛋的灵堂了,他们把我押到这里……” 脑海中灵光现,叶小天忽然大喜。他最担心的就是书信被搜出来,会被杨家毁去。如今这灵堂上有许宾客,都是靖州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当着他们的面亮出杨霖的遗嘱…… 杨家在这许同交际圈子里的人物面前,或许会顾忌到他们名声和形象吧。不过,这也只是种揣测,就怕这杨夫人肆无忌惮,宾客们也懒得替他这个外乡人主持公道,要是有公门中人在场就好了。 叶小天暗暗转着脑筋,开始仔细观察起那些宾客来,这时又有几个强壮的悍妇把那位清丽柔婉的少女也绑了来,绳索缚在她的身上,曼妙的体态倒是览无余。 叶小天瞧见那女子体态,眼前顿时亮,贼眉鼠眼地窥视番,暗自品评道:“这小娘子腰细脸瘦,两腿修长,瞧着甚是窈窕的个身子,却没想到这胸……还挺有料的啊。” 叶小天这厮天生就是副“浑不吝”的性子,刚刚还在担心杨家会有什么恶毒手段等着他,这时居然还有兴致窥视**。 p:风凌宝贝儿昨天半夜偷偷摸来打赏了个盟主,我很感动,所以临时决定不让他当杨三瘦的狗腿子了,怎么也得安排个**子类的角色给他,嗯嗯,就这么办。支持的朋友请投下全部推荐票,反对的朋友请全部投下推荐票!广告:《青囊传人》上传七万字了,欢迎大家收藏、阅览!/book/ 第08章 情急智生 夜天子 作者:月关 眼见男女被绑到厅前,吊唁的客人都好奇地围拢过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时杨夫人与她兄长自后院走来,众吊唁的宾客忙敛起好奇,上前慰问。 叶小天正贼眉鼠眼地打量杨霖的漂亮女儿,察觉有些异样,这才扭过头去,就见个披麻带孝的老妇人正与个拄着拐杖、拢着耳朵的白发老头说着话,在场众人显然是以他二人为中心。 那个老头儿看起来已经有七八十了,满脸皱纹,白发苍苍,手中拄着根色泽金黄的藤杖,正是靖州杨家的老族长,杨夫人与他大声耳语了几句,便转向众人,朗声道:“各位亲朋好友,老身有话要说。” 杨夫人冷冷地扫了眼叶小天和那个脸色苍白脸惊怒的女子,对满堂宾客道:“拙夫亡故,劳烦各位宾朋前来吊唁,妾身感激不尽。可是就在为拙夫守孝期间,这个贱婢……” 杨夫人伸手指那姿容清丽、身段婉约的女子,咬牙切齿地道:“这个贱婢竟然在为拙夫守孝期间,大逆不道,与人私通,行那苟且之事!” 言既出,就如平地声惊雷,满堂宾客顿时哗然片,纷纷看向那个女子,脸上现出鄙夷之极。 那清媚女子惊愕的瞪大了双漂亮的眼睛,似乎没有想到杨夫人竟然给她编排了个如此不堪的罪名。惊愕地看着杨夫人,忽然间她便泪流满面,哽咽愤怒地道:“我没有,我没有!你冤枉我!” 杨夫人冷笑连连,根本不接她的话碴儿,只是对杨老族长道:“此事有府上管事与家丁为证,奸夫淫妇乃当场拿获,若非如此,妾身岂会如此自污,令家门蒙羞? 老族长,妾身如今已将这对奸夫淫妇拿下,这是我杨家的事,是我杨氏家族的事,拙夫已然不在,妾身介妇道人家,如何处置,还要请族长大人您示下。” 老族长拢着耳朵,声若洪钟地道:“啊?老六家的,你说啥?你家的门怎么着啦?你大着点声,我听不清。” 叶小天万万没有想到这位杨夫人居然问都不问就给他定了罪名。刹那间,他就明白了杨夫人的毒计,没想到这位杨夫人不仅嗜财如命,而且心眼儿如此之小,只因丈夫宠爱妾室,只因她无所出,那妾室却为丈夫生下个女儿,他就如此嫉恨,竟然想置这妾生女于死地方才罢休。 耳背的杨家老族长还在扯着嗓门问:“她说啥?绑了她作啥?她把你家的府门给弄坏了?” 叶小天直接脖子大吼:“杨夫人!这完全是派胡言,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我叶小天和这位小娘子素昧平生,根本就不认识,哪里来的奸情?” 杨夫人其实也不大相信这个外地口音的小子是个奸夫,却想趁此机会除掉她的眼中钉,所以并不问他,只是冷笑道:“你说没有就没有?三瘦,告诉大家,你在哪儿抓到他的。” 杨三瘦马上近前两步,向众人道:“各位老爷,小的是杨府管事杨三瘦,这人鬼鬼祟祟潜入杨府,与那贱婢幽会,两人正在宽衣解带之际,适逢小的去送月例银子,可巧儿发现了,这才把他们捉来,交予夫人处置。” 叶小天大声道:“不错,我当时确实在这小娘子房中……不是,院中!不过,我可不是与这位小娘子有私情,我到那院中时,还不曾与她通名报姓,我实是有件大事要告诉她。” 杨氏夫人微微怔,虽然急于置那女子死地,依旧掩不住好奇之心,忍不住问道:“什么大事?” 叶小天睨了她眼,昂然道:“今日杨家有四方宾客远来,不知可有官场上的人物?我这件大事,定要当着官府的人说出来,否则只怕有人不能秉公而断呢。” 杨氏夫人大怒道:“你若光明磊落,何事不可对人言?” 叶小天冷笑道:“我自然是光明磊落的,可是我早风闻你杨夫人的为人了,若是不经公门,谁知你会不会手遮天。” 叶小天这番话自然也勾起了众来宾的好奇,堂上堂下顿时片窃窃私语声,自打到了厅堂就随意在边的那位襕衫老者突然微微笑,踏前两步,缓声道:“本官乃靖州知县胡括,你有什么话,对本官说吧!” 叶小天怔了怔,上下打量他两眼,迟疑道:“你当真是本地的知县大老爷?” 胡括脸色微沉,拂然不悦:“混帐!青天白日、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这官府中人也是随便冒充的?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无话可说,所以胡搅蛮缠,意图拖延时间。嗯?” 杨夫人冷笑道:“他能有什么好说的,分明就是对奸夫淫妇,奸情败露,妄想狡言诡辩罢了,听他说些什么,老族长,依妾身看来,不如就把这对狗男女浸猪笼罢了。” 杨家老族长拢着耳朵,笑容可掬地大声道:“猪崽?是啊是啊,我家那头老母猪,昨儿个刚刚下了窝猪崽儿,十五头小猪崽呢,全都活着,呵呵,你也听说啦?” 这老头儿耳朵不好,因为岁数太大,心眼儿也有点糊涂了,要不然光是看这情形也该知道有点不对劲儿了。结果他糊里糊涂的只是打岔,旁人都知道他老糊涂了,也不理会他说什么。 胡括对叶小天淡然说道:“如果你无话可说,那就不用说了。这等伤风败俗之事,本官也懒得去管,那就交给杨家的老族长处理吧。” 旁边有那好事者已然高声道:“这位后生,你眼前这位当真就是本县的老父母,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吧,切勿自误。” 见此情形,叶小天只好叫道:“大老爷慢走!小人这靴筒里头有封书信,乃是本府杨大老爷亲笔所书,老大人您只要取出来看过,切自然真相大白。” 妹夫的遗书?胡知县听了身子震,霍然转过身来,看了叶小天眼,又淡淡地扫了眼杨三瘦,以他的身份自然没有弯腰掏摸他人靴筒的道理,杨三瘦会意,赶紧上前,弯腰脱下叶小天的烂靴子,捏着鼻子从靴底摸出封书信来。 叶小天冷笑着瞟了杨夫人眼,他已经可以想到这位胡知县看罢遗书后,这位杨夫人该是副怎样精彩的模样。 胡知县皱着眉头看看那封汗渍斑斑、臭气熏人的书信,脸嫌恶地吩咐杨三瘦:“打开!” 杨三瘦屏着呼吸,将那封信展开,向胡知县面前举,胡知县便从袖中摸出块手帕来,迎风抖,掩在口鼻之前。 杨夫人听说这是丈夫的遗书,也不禁大为动容,不禁走上前去,对胡知县道:“哥哥,信上说些什么?” 叶小天听杨夫人对胡知县的称呼,顿时股寒气从脚底板的涌泉穴直冲到了头顶的百会穴,全身都冷嗖嗖的,头发梢儿都竖了起来:“哥哥?这靖州知县竟然是杨夫人的哥哥!” 叶小天万万没有想到,他如今最大的安全凭仗居然就是杨夫人的兄长,这可糟了!叶小天心如石火,急急盘算:“这杨夫人恨那妾生女入骨,必不肯分家产给她,若是横下心想整我,她这亲哥哥岂能不帮她,这些靖州士绅又有谁会为我这个外乡人而去得罪当地的官员? 如果杨夫人迫于舆论,不想当众撕破脸皮,纵然答应分家产给这小娘子,也必恨我入骨,在这知县的地盘上,他们若想无声无息地弄死我个外乡人,岂不是易如反掌啊。这……” 叶小天又惊又怕,目光慌乱四顾,突然定在满脸悲愤之色的俏丽女子脸上…… 胡知县从袖中摸出方手帕抖开,用两根手指挟着手帕堵着鼻孔,正在看杨三瘦举着的那封书信。叶小天看见那女子,突然情急智生,深吸口气,朗声道:“老大人,这信中是说……” 叶小天方才取出书信时还没有说破谜底,就想等着这胡知县看了信,来个大反转,那样很有种戏剧化的效果,他在京里时常蹭戏看,算是个小小戏迷,这也算是他的个恶趣味。 如今眼见这位知县大老爷居然是杨夫人的亲哥哥,他可不敢再装腔作势了。不过,真话还是不能说的,那是拿生命在冒险,于是顷刻之间,叶小天就想出了个弥天大谎。 从来没有个人生中从未说过句谎话。叶小天自然也说过许谎,他对上司说过,对同僚说过,对父母兄长说过,对犯官们也说过,有善意的谎言,也有恶意的谎言。 但是他以前说过的谎,从来没有个会像今天所说的这个谎这么重要,因为它是救命的谎言,而且以前说过的谎,从无个如此完美、如此合理、如此无耻,甚而就此影响了他的生。 p:下章将发生什么?可不要很简单地就认为你猜到了^_^收藏、点击、推荐,点赞吧。说到点赞,只点章,个赞,分钱就行。因为上本书完结到这本书上架,中间超过了三个月,你在此期间得有消费,哪怕只花了分钱,要不等上架那个月就木月票了。 第09章 真实的谎言 夜天子 作者:月关 “……有人说,狱卒和犯人就像狼和羊,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产生友情,扯淡嘛!是人就有感情,狱卒怎么了?狱卒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亲朋好友啊!” 叶小天仿佛又回到了刑部大牢,正在振振有词地给犯官们洗脑,给狱卒们正名:“杨大人三年前入狱,小天我也是三年前做的狱卒,从那时起,杨大人便时常教我起卦、教我做人的道理。 ‘眼为田宅主其宫,清秀分明样同。若是阴阳枯骨露,父母家财总是空’,这就是杨大人教我背的《麻衣相术》里的首卦辞。这个暂且不谈。总之杨大人是很欣赏我的,他还说我相貌不凡,生富贵。” 叶小天道:“那天,朝廷降旨,杨大人要于次日问斩,我就为杨大人打了几角酒,要了几道下酒的小菜,当时牢里头很黑,外面还下着雨,我点了根蜡烛,烛光下,杨大人泪流不止……” 胡县令、杨夫人、三瘦大总管以及所有前来吊唁的客人愣愣地听他说着,叶小天那小嘴吧吧吧的语速极快,他们根本插不上嘴。叶小天就像个最敬业的演员,非常投入地表演着。 叶小天脸上现出悲戚之色,黯然道:“杨大人说:‘小天啊,老夫入狱三年,旧友皆然不见,亲人也是无踪,唯有你,算是老夫的忘年之交了,老夫临终之际,唯有个放不下的人,那就是我的女儿,老夫把她托付给你,可好?’” 听到“入狱三年,旧友皆然不见,亲人也是无踪”时,杨夫人的脸颊热了下,羞愧地低下头去,但是她的头刚刚低下,听到后面句,就猛地又抬了起来,因为动作太快,似乎听到后颈的骨节都咔吧响。 堂上院中,时间鸦雀无声。 “当……当当当当当……” 只锁呐在地上弹动了几下,那是墙角吹锁呐的乐师失手掉落的,个念经的大和尚举起铜钹蹭了蹭光头,左顾右盼。那清丽无双的女子本来正垂泪不止,此时却瞪大双迷离的泪眼,看着叶小天错愕不已。 叶小天幽幽声长叹,仰起头来道:“小天我出身卑贱,家境贫寒,自然是配不上杨家贵女的,可杨大人说,经此劫,他已勘破世事,觉得什么大富之家,都不如做个太平人家的好……” 叶小天越说越动情,再低头时,眸中已是泪光隐隐,他被自己编出来的瞎话感动了。 杨霖素来夫妻不和,而且很清楚妻子对爱女的嫌恶,知道只要他死,夫人必然会虐待爱女。而叶小天呢,杨霖则对他赏识有加。 叶小天对杨霖有恩,痴迷相术的杨霖又相信叶小天会生太平富贵,那么……,杨霖在临终之际,鉴于家中情形,做出这样个在别人看来有些古怪的决定,也就合乎情理了。 叶小天望向胡县令,沉声道:“杨大人……啊不!我的岳父大人在信上还说,要令小天接了娘子与岳母并回京,以竭诚奉养。岳父大人临终之际,最担心的就是家门不合,以致遗人笑柄啊!” 叶小天加这句,无非是想到若只带了那俏生生的小娘子离开,她牵挂老娘,不免要终日以泪洗面,说不定还要对自己心生怨尤,不如把她老娘并接走,家里再穷也不差个妇人的口粮。 胡县令低头看看遗书,再抬头看看叶小天,瞠目结舌地说不出话来,只有颌下的胡须瑟瑟发抖。 叶小天心道:“老家伙,我让步了,我可已经让步了,我连五百两银子都不要了,还要把你们的眼中钉带走,你可不要欺人太甚,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胡知县想着书信上的内容,再想想叶小天说过的话,看着叶小天脸坦然的神情,只觉得无比荒诞,心思都有些混乱了,这个小子怎么就能瞪着眼睛编瞎话儿,还能说的这么情真意切? 否认他说的话,顺手撕掉这封信么?倒也不是不可以,可这样来,旁人难免心生猜忌,相信了叶小天的话,对自己的官声大大不利。 如果是涉及到分割家产,那就豁出去毁信杀人,旁人些许风言风语也顾不得理会了。但是现在叶小天什么都不要,还替他顺手解决了眼中钉的问题,有什么理由不答应呢? 胡知县的眼神闪烁了下,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 他微笑着收起书信,往袖筒里塞,从容说道:“信中果然是这么说的,以老夫看来,此举着实有些荒唐。然则妹婿向率性,也难怪他会有此决定。既是妹婿临终之际,老夫又怎好违逆?三瘦啊,你去把小姐请来。” 叶小天的嘴角刚刚逸出丝笑容,马上就像窗棂上的霜花般冻结了:“小姐?小姐不就在眼前儿么,还要去哪里请小姐?” 叶小天急急扭头看向那位五花大绑的俏丽女子,那女子也正瞪着双漂亮的大眼睛骇然看着他,只是她的容颜太过柔媚,即便是副震惊的表情,依旧透着楚楚可怜的韵致。 叶小天心里阵迷糊:“这……这究竟什么情况?” …… 杨夫人听到这样稀奇的遗命,立即愤怒地道:“哥哥,此事着实不妥,他定是老糊涂了才做出这样遗言,妹子对此不同……” 胡县令脸色沉,喝道:“我不只是你的大哥,也是靖州县令!现在我不是以你大哥的身份干涉你的家事,而是以靖州县令的身份处断桩公案,你不必言!” 胡县令心里真是有点不高兴了,这样处理不是很好吗?这个妹子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杨霖遗嘱上说的清楚,要以套宅子、五十亩上好水田以及城南的处店铺分割给爱女。哼哼,这个杨霖,还以为已入狱三年的他,在这个家里依旧言九鼎? 现如今叶小天给他搭了个顺风梯子,何不趁机走下去,难道非要逼得这个姓叶的小子狗急跳墙,当众说出遗嘱真相,令大家都难堪?妇道人家,不可理喻! 杨夫人很少见兄长对她如此声色俱厉,虽然肚子的不情愿,吃他顿训斥,心中凛,时竟也不敢再言。 ※※※※※※※※※※※※※※※※※※※※※ 个三四岁的女娃儿蹒跚地走进了院子,圆圆的粉嘟嘟的小脸蛋,就像只可爱的红苹果。小手被个面相不善的老妈子攥着,怯生生地迈着步子。 女娃儿发结两束,扎成朝天小辫儿,婉兮娈兮,总角丱兮,瞧来甚是可爱。身上穿件各色布料拼凑而成的水田衣,就像条色彩艳丽的袈裟,愈发显得天真烂漫。 小丫头的前额系了条细细的白绫带子,腰里也扎了条白带子,看来是在守孝,她怯怯地看着满院子的人,忽然看到那个五花大绑、柔婉如水的女子,登时哇地声哭了起来。 她把挣脱那老妈子的手,蹒跚地跑过去,抱住那女子的大腿,号啕大哭起来:“妈妈,妈妈,你们这些大坏蛋,快放开我妈妈!” 小丫头怕极了,自从她和娘亲被赶出杨府,在巷角那方荒凉的小院落里相依为命,就再未与娘亲分离过。谁知昨儿杨府却突然来了两个凶巴巴的老妈子,硬是把她掳回了杨府。 她们说她的爹爹死了,还给她系上白色的腰带让她戴孝,又说她的娘亲是个身份卑贱的婢妾,不配给老爷戴孝,她个人在杨家大宅里好生害怕,现在终于见到她的娘亲了。 “遥遥,遥遥……” 水舞看到女儿,登时泪如雨下,她双臂被反缚着,只好蹲下来,用脸颊轻轻蹭着女儿的小脸蛋。女儿流泪,她也在流泪,两个人的泪水沾满了彼此的脸颊,许吊唁的宾客看了,都不忍地扭过头去。 叶小天的眼睛瞪得比牛都大:“杨家大小姐……杨家大小姐……居然才这么大?杨霖那个黄土埋脖子的老东西,他的女儿居然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不点儿!” 叶小天的嘴角猛地抽搐了几下,在心底里悲愤地呐喊:“我怎么会想到个白发老头儿的宝贝女儿才三四岁呢?这么往前算,他入狱的时候这丫头顶也就岁,聪明伶俐个屁、俊俏可爱个屁啊!” 其实南北各地,女儿家十三四岁嫁人的事情比比皆是,南方这种情况尤其见,而纳妾的话,纳及笄少女为妾,是士大夫们非常热衷的事儿,叶小天对此并非无所知。 只是,杨霖那老家伙岁数实在太大了些,而且他在牢里都关了三年了,所以叶小天的思维便走入了误区,以为杨霖这妾至少也是十年前纳的,见到容貌尚显稚嫩的水舞时,他理所当然地就认为是杨霖的女儿了。 见此情景,叶小天欲哭无泪:“苍天啊,你个雷把我劈了吧,不要这么作弄我!” 如果他早知道那个看起来像个未嫁少女般的水舞姑娘实则是杨大人的妾,那么他方才这番言语,定会说是杨霖为了报恩,要把小妾与他送作堆。 士大夫之间相互赠送妾侍的事情很常见,而且谓为风雅。在这种风俗的基础上,如果他说杨霖担心死后爱妾受苦,且为报答知遇之恩,遂以爱妾相赠,远比纳个四岁小萝莉为妻合情合理,可是现在…… 叶小天看着那个抱着娘亲大腿,哭得鼻涕把泪把的的黄毛丫头,不禁也有点想哭。很纠结地想到这个小黄毛丫头就算是给他做童养媳,至少也要养上十年,登时蛋碎了地。 p:啊,昨天那句话说的是大家不会轻易猜到后面的情节,而不是说小天要编个什么谎言,很目十行的读者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两个词的区别,所以大猜的是那个其实已经很明显了的“遗嘱。” 所以,俺很得意呀,还以为今天读者朋友们会吐血三升,然后躺在小天怀里,幽幽地说:“我猜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猜到故事的结局……”,但是,真的有人猜到了!!!读者之中,当真藏龙卧虎吖,牛叉的塌糊涂! 第10章 大女婿 夜天子 作者:月关 胡知县到底是官场上历练过的人物,旁人还在愣愣出神,心中已经做出决定的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 妹子对水舞早已不能相容,可杨家毕竟是靖州大族,真要把家主的爱妾卖给个屠户,未免太过招人非议,现在杨家的名声已经很不好了,这么做甚不妥当。 再者说,就算把这贱婢卖出去,她那小拖油瓶儿作为杨霖的骨肉,还不是要留在府上?如今这样最好,了百了。 想到这里,胡知县上前两步,高声说道:“诸位,世间夫妇,哪有从来不生嫌隙的,舍妹与妹婿是有些不和,不过都是些不打紧的琐事,妹婿既然过世,舍妹作家杨家正妻、堂堂大妇,又怎会难为个妾室呢,却不想妹婿对舍妹误会竟是如此之深。 只是大丈夫千金诺,况且妹婿为人夫、为人父,有权做出这种安排,他的遗嘱自当遵从。妹婿信中说,为了报恩,欲将女儿许配叶小天为妻,又因女儿年幼,要她母亲随从,是以本县据此判定:杨乐遥,许配于叶小天为妻,其母薛水舞,随同进京!” 胡知县说罢,沉声道:“三瘦,给他们松绑。” 杨三瘦闻言,连忙上前为薛水舞和叶小天松绑,杨氏夫人眉头皱,忍不住近前步,低声说道:“哥哥……” 胡知县向她递了个严厉的眼神,杨氏夫人虽然对哥哥如此安排满腹不满,在此情况下却也不好再说,只得恨恨住口。 胡知县转过脸去,笑吟吟地对叶小天道:“小天呐,此地距京城山高路远,通行不便,是以杨家对我那妹婿很难照料。我那妹婿在京时赖你关照,乃是份莫大的恩情,不过如今既然成了家人,这个谢字我就不说了。” 叶小天活动活动手腕,向他拱手揖礼道:“县尊大人说的是。” 胡知县呵呵笑,又道:“你千里迢迢而来,想必也是身心俱乏了,就在杨府盘桓几日吧,待你歇息些时日,本官再着人送你们上路。” 叶小天听见“上路”二字,心里便是跳,他恨不得马上脱身,哪敢在此停留,谁知道杨家会不会再起歹意,真要把他个外乡人弄死,往荒郊野外埋,他有冤都没处说。 叶小天马上道:“谢县尊大人好意,只是小子还有高堂需要奉养,是以归心似箭,还望县尊大人恩准,小天希望能马上携……携妻子归去。” 说到“妻子”时,叶小天看了眼那个眼泪汪汪的小不点儿,又看眼那位娇美可人的丈母娘,心里好不憋屈。 胡知县颔首道:“也好!只是这样来,这嫁妆置办起来可就仓促了。” 叶小天看了他笑里藏刀的表情,心里就有些发毛,急忙说道:“小子既聘贵女为妻,理当置办聘礼才是,奈何山高路远,且家境贫寒,以致两手空空,又怎好腼颜再收嫁妆,杨府这嫁妆就充作小子的聘礼吧。” 胡知县深深地望了他眼,觉得这小子还挺上道,便微微眯起眼睛,扬声道:“既然如此,三瘦,送他们家三口离开……” ※※※※※※※※※※※※※※※※※※※※※※ 待叶小天三人走,杨夫人便寻个由头,把胞兄胡知县请到了侧厢的小花厅,进花厅,杨夫人便焦灼地道:“哥,你怎么如此糊涂,如此轻易便放过了那小贱人?” 胡括把脸沉,不悦地道:“好了!不要闹了!你也有些不像话了,你夫杨霖已经过世,何必还要捻酸吃醋。你是大妇,要有个家主母的样子,难道非要闹个两败俱伤你才甘心?” 胡知县说着,将藏在袖中的书信取出,向前递,淡然说道:“你看。” 杨氏夫人诧异地接过书信,仔细看起来,书信还没看完,杨夫人就怒不可遏地将那书信撕的粉碎,恨恨地道:“这老东西,临死都不忘对他的女儿有所安排。嗯?可这封信与那姓叶的所言完全不符啊。” 胡知县道:“这就是那小子的精明之处了,想是他也看出来不可能从杨家得到半点好处。如今这个结果不好么?难道我们还能否认他说的话,将信中所言公诸于众?懂得分享利益的人,才能获得利益,这小子若是混官场,定能出人头地的,呵呵。” 杨氏夫人急道:“我们怎么能够接受呢?我把那小贱人卖给沐屠户,将乐遥控制在手中,才是万全之策,如今让这笼中鸟飞了,旦有个什么风吹草动……” 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失言,陡然住了口,脸色已是阵红阵白的。 胡知县眉头皱,警觉地看了她眼,沉声道:“什么叫万全之策?什么风吹草动?你莫非你什么事瞒着我?” 杨夫人讷讷半晌,不好言语,胡知县大怒,喝道:“究竟是什么事,你连自己的亲哥哥也要瞒着?” 杨夫人低了头,讷讷地道:“妹子……妹子实有桩关系到水舞那小贱人的隐秘事,当初也不是刻意隐瞒兄长,只是觉得此事不好宣诸人口,那时原也没有想到相公会出事,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胡知县拍案道:“够了,你快说,究竟是什么事?” 杨夫人无奈,只得把她藏在心头四年之久的那桩大秘密轻声说了出来,胡知县听她说罢,错愕不语。 杨夫人咬咬牙,低声道:“妹子把她卖与沐屠户,原就是为了她若死在府上,未免太过引人注目,会叫人疑心到我身上,毕竟我对她向不善,此事众所皆之。 妹子原想着,将她发卖于沐屠户,就在眼皮子底下盯着,过个年半载,再派人悄悄结果了她,到时候人不知鬼不觉,不会有人怀疑到我的头上,谁知道……” 胡知县脸色阴晴不定半晌,缓缓道:“此事若是隐秘,想来今后也不会传出什么风声吧?” 杨夫人讪讪地道:“妹子个妇道人家,独自哪做得了这样的事,知道此事真相的实不在少数,谁知道他们之中哪个将来会贪图厚利,去对她说明真相。唯有结果了她,才能免了后患。” 胡知县的眼皮慢慢垂下来,掩住了深邃的目光,过了半晌,他才慢慢扬起眼睛,阴狠地道:“为今之计,只有找人干掉他们了!好在他们离开杨府时有很人看见,就是干掉了他,也赖不到咱们头上。况且,路遗尸骨,身份不明,谁能查得明白呢?嘿嘿!” ※※※※※※※※※※※※※※※※※※※※※※ 杨府大门开,复又阖,再度闭紧。 叶小天定身子,看看只背了个小包袱,内卷几件衣服,几乎是净身出户的那位美娇娘,再看看她旁边那只噙着小指萌萌地看着自己的小萝莉,鼻子忽然酸。 叶小天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坏人,却也不是个没原则的好人,他只是个普普通通,有私心有杂念但不会为了自己得到好处而去祸害无辜者的正常的人。 五百两银子是他该得的,却没有拿到,还险些有性命之危,这种情况下变通下,换个看起来很可口吃起来也定很美味的美人儿回去,不过分吧? 谁知道那看起来很可口、吃起来也定很美味的大美女突然变成了只能看不能吃的丈母娘,凭空蹦出来个涩得无法下口的小萝莉,以后还要卖力挣钱养活她们,亏大了啊! 那个看起来很美味很可口却又绝对不能吃的大美人儿正楚楚可怜地望着他,轻轻咬咬下唇,脸上浮起抹难为情的羞红:“姑……姑爷,名叫叶小天?” 叶小天的嘴角猛地抽搐了下,用浑厚的男低音道:“嗯!” 美人儿又道:“听口音,姑爷是京城人氏?” “嗯!” 美人儿低头看了看身边的小不点,正奋力啃着小指的小不点赶紧撤了指头,嗖地下闪到了她身后,还飞快地把小指在衣襟上擦了擦。 美人儿轻轻地叹了口气,就连叹气的声音都那么好听,听得叶小天想哭了:“姑爷,妾身介弱女子,小女又年幼,这京城天高路远的,咱们可怎么去呢?” 听到那声叹息时,叶小天心中顿时涌起种怜香惜玉的感觉,但他马上提醒自己:“不能心软!你兜里就几十文钱了,自己都不知该如何回京呢,岂能再带两个吃白饭的回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丈母娘乎?待出了城,便甩开她们独自逃命去吧。” 叶小天心里转着念头,口中却道:“这个么,实不相瞒,我囊中共也只剩下几十文钱了,车是雇不起的。咱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其它的事,且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美人儿柔柔地道:“切听姑爷做主就是了。” “咳!” 叶小天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咳嗽两声,才憋出句话:“岳母……高寿?” 美人儿羞色浓,低头说道:“再过两个月,妾身便满十八了。” 叶小天:“……” 美人儿飞快地瞟了他眼,幽幽问道:“贤婿贵庚?” 叶小天的回答很是**:“小婿年方十九。”p:诚求推荐票、请登录后点击,拜谢诸友! 第11章 桃园三结义 夜天子 作者:月关 叶小天很沮丧,尽管他生性乐观,可是这次送信失败对他的打击依旧很大。这笔钱对他和他的家庭都有着很重大的意义,他这路艰辛全靠那五百两银子改善家境的美好幻想在支撑,谁知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我说过要衣锦还乡的,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不仅让父母失望,令大哥难做,牢里那班狐朋狗友还不嘲笑死我……” 叶小天郁闷地想着,愁眉苦脸地领着大美人小萝莉往外走,走到那牌坊下时,杨乐遥看见那卖梨的筐子,马上把小手指塞到嘴里,有些挪不动步的样子。 “喏,给你。” 叶小天从怀里掏出个梨子,没精打采地递给杨乐遥。 “谢谢叔叔!” 杨乐遥欢喜地接过梨子,却又胆怯地看向母亲。 “吃吧!” 薛水舞叹了口气,轻轻抚摸了个女儿的脑袋,叶小天又从怀里摸出个梨子,懒洋洋地递向薛水舞:“喏,这个给你。” 杨乐遥惊奇地瞪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的胸口,不晓得那里边怎么就能个又个的变出梨子来,要是她也有这个本事就好啦。 薛水舞想对叶小天称呼点什么,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叫姑爷吧,总觉得有点臊得慌,只好轻轻摇头道:“谢谢,我不吃了。” 行三人就这么出了靖州城,叶小天在左,薛水舞在右,中间夹着小萝莉,小萝莉两只小手捧着只相对于她那小嘴显得过大的梨子,努力地啃着,啃得汁水横流。 靖州城外的片小树林里,叶小天住了脚步。 他们本应该沿官道往北走的,但是出城不久,叶小天就把她们母女领到了路旁的小树林里,这令薛水舞有些不安,她局促地看着叶小天,不晓得他想干什么。 叶小天本想借尿遁溜走的,可事到临头,看见水舞那副柔弱无助的样子和乐遥那小小的人儿,想到这母女俩徬徨无助的样子,不知怎的竟然做不出那等龌龊的事来。 可是他真的自顾不暇,哪有能力照顾别人,思来想去,便想与她说清自己的难处,请她自奔前程。可是如今在小树林里,看着薛水舞那双楚楚动人的眼睛,叶小天忽然发现他不仅做不出不告而别的事来,就连分手道别的勇气都没有。 凝视着那双令人怦然心动的眼睛,个奇异的想法忽然涌上了叶小天的心头:“我怎么这么蠢,我又不是真和那小丫头定有婚约,根本就是为了脱身唬弄杨家人的主意么。这小丫头虽然当不得媳妇,可是她娘……” 双贼眼在水舞那姣好的身段上溜了几转,甩开这母女俩独自回京的念头就被叶小天抛到了九宵云外。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当辈子牢头儿,为了点小钱每天沾沾自喜,像蚂蚁似的攒够了钱,再三媒六证地迎娶个长得虽然不美但是屁股大好生养、腰杆儿粗能干活的女人过辈子。 像薛水舞这般百媚千娇、姿容绝丽的女人,他从生到死也就只有看的份儿,永远都没有上的福气,眼下就有这样的个好机会,可以娶个羡煞整个刑部的美人儿,他又怎会介意水舞曾为人妾这些不切实际的事。 “咳……” 叶小天咳嗽声,对薛水舞道:“水舞姑娘,实不相瞒,其实……其实我根本不是上门娶亲的,杨霖大人也并没有把女儿许给我,当时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这么说,否则你我二人怕是已被浸了猪笼……” 水舞清澈的眼神下子柔和靓丽起来,她轻轻低下头,柔声道:“我知道,开始我也很惊讶,后来想想就明白了。瑶瑶这么小,老爷怎么可能将她许人……” 叶小天松了口气,道:“既然你明白,我倒不必费唇舌了。其实杨大人让我送的那封信,是要吩咐家人分割财产,给令爱留份丰厚嫁妆的,只可惜如今没了那封信,这件事却是想都不用想了。” 水舞轻轻摇摇头,道:“杨家的钱,我根本不想的。我现在只想把女儿好好抚养成人就够了,余此再无所求。”她扭过头,望着自己的女儿,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神色间充满怜爱。 叶小天又咳嗽声,道:“水舞姑娘可有亲友可以投靠么?” 水舞黯然摇头,叶小天心中宽:“这就好办了,孤儿寡母的才好下手啊!” 他马上脸正气地道:“有杨夫人与你为难,你母女在靖州是住不下去的,不管你们是不是去京城,又或另奔他处,总要先离开这靖州地界才好决定。 我既然把你母女二人带出来,就不能弃而不顾。只是你我三人同行,若是没个合适的称呼,不免会引人猜疑,没准还会招惹出什么是非。路之上,你我二人就以夫妻相称,瑶瑶扮作你我的女儿,如何?” 叶小天拼命地藏着他的狐狸尾巴,说的正气凛然。水舞听了脸儿红,羞涩地垂下头,那整齐而细密的睫毛眨动半晌,轻轻摇摇头,抿着薄薄的红唇,细声道:“叶大哥,这样……这样只怕不妥。” 叶小天可不想刚刚说破真相,就暴露自己**裸的目的,那样很容易把人家吓跑的,所以他才想到用这样委婉的办法徐徐图之,却不想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只为方便路上同行,水舞姑娘居然也不同意。 叶小天皱起眉道:“有何不妥?” 水舞咬了咬下唇,怯生生地道:“这路下去,你我若以夫妻相称,打尖住店时怎么办呢?总不好住进间房吧,若是分房而睡,就容易叫人识破,不如……我们以兄妹相称,可好?” “哎呀!这小美妞并不蠢啊,我本来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却不想已经被她猜到了。” 叶小天犹不死心,讪笑道:“若是以兄妹名义同行,妹妹却带着个孩子,这样行三人,同样会惹人生疑吧?” 水舞飞快地瞟了他眼,垂下眼睛,小声道:“那……叫瑶瑶也扮作叶大哥的妹子,你看行么?” “兄妹三人么……,倒是说的过去。” 叶小天干巴巴地说着,心中有些气馁,但他并不失望,兄妹就兄妹呗,‘**好做饭,干兄干妹好做亲嘛。’想要捕捉猎物,总得先叫猎物失去戒心才成啊。 叶小天爽快地答应下来,道:“好!那你我三人,从此便以兄妹相称。” 叶小天弯下腰,扮出副骗小萝莉去看金鱼的嘴脸,对还在冲着梨核用功的小萝莉道:“瑶瑶啊,从今天起,管你娘要叫姐姐,管我要叫哥哥,记住了没有?叫错了没饭吃喔。” 说着,叶小天从怀里掏出个梨子,笑眯眯地塞到了瑶瑶的手中。乐遥张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看叶小天,又看看并无反对之意的薛水舞,沾着梨汁晶莹剔透的双唇轻启,脆生生地唤了句:“哥哥,姐姐。” 说罢,便张开口小白牙,咔嚓声,咬向叶小天手上的梨子,险些咬掉了他的手指头。 ※※※※※※※※※※※※※※※※※※※※※ 有梨子做贿赂,叶小天与薛水舞母女结成兄妹真比刘关张“桃园三结义”还要爽快,“兄妹三人”趁着天光还早,就想离开树林,最好能碰到什么商队,搭个顺风车去北向的城镇。 三人刚刚走向官道,远处就有七八匹快马飞驰而来,叶小天随意抬头望,忽然定住身子,就见那群人打马如飞,在官道上激起溜尘土,急急忙忙地冲来,又沿着官道冲出去了。 叶小天看得清楚,那行人中为首个正是杨三瘦,叶小天的脸色登时变。他这路南下,每日跋涉于路途之上,对于行旅路人早就有了定的了解,看杨三瘦那群人马上既未携带马包寝具,行装也不似远行,他们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干什么? 那群人跑得甚急,很快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内,拐过了前边的这片山坡,叶小天霍然转过身,盯着薛水舞道:“那杨夫人为何这般嫉恨你,你已离开杨府,她还不肯罢休。” 薛水舞惊愕地道:“叶大哥,你是说,杨大总管带了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 叶小天道:“不会错。他们没有携马包寝具,行装也不似远行,这般打马如飞的不惜马力,像是要走远道的人吗,他们分明是在追赶什么人,你说他们往北狂奔,不是冲着你还能是冲谁?” 薛水舞脸色苍白起来,茫然地道:“为什么?她为什么不肯放过我,我和她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叶小天看薛水舞这样子也不像是曾经恃宠而骄欺辱过主母的人,难道那杨夫人竟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这下遭了,五百两银子泡了汤,本想顺手牵妞,换个媳妇回去,难道也要生出许是非? 叶小天暗暗骂了句老天爷,断然说道:“走!咱们马上走,穿过树林往西去。” 薛水舞讶然道:“叶大哥不是要回北京城吗?哦,你是想绕道而行?” 叶小天点点头,沉声道:“就算他杨家是靖州地头蛇,也不可能封了所有的路,他们既往北寻,咱们就往西走,绕个圈子再回京城,管教他们找不着。” 薛水舞声音柔柔地垂首道:“好,切但凭兄长做主!” p:以前本书写完,直接开始想下本的构思,大脑根本得不到休息,结果新书开没久就少了激情,了几分疲惫,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这次俺是真的彻底休息了,况且在鲁院几个月,那里的环境也不允许我精心创作。是以现在都是现码现发,脑力得到休息后,感觉创作起来很爽,只是有事的时候就会影响新规律了。 我昨天中午和晚上都有个不得不去的酒局,今天早又去横店谈事情,需要三天才回来,这章提前码出。我中午赶到横店,下午争取尽快写出下章,时间可能稍晚,但定会当日新。小天说:“明日事,今日做!今日事,马上做嘛!”等俺回来,努力码出几章攒着,以备不时之需,啵个亲们,点击推荐,请支持! 第12章 在路上 夜天子 作者:月关 小天这路南下,很时候都是靠双脚板赶路,鞋子固然磨穿了好几双,却也练出了副好脚力,以致他对携带个娇怯怯的少妇、个四岁的娃儿同行的速度严重估计不足。 虽然走到后来他实在有些不耐烦了,便把乐遥背在了身上,可是有薛水舞同行,速度依然快不起来。叶小天想要扶她把,薛水舞却又以男女授不亲为由不肯接受。 叶小天无奈,便捡了根树枝给她当拐杖,如此也只是减少了她赶山路的痛苦,速度却仍旧快不了少,以致三人绕到靖州西面的官道上时,天色已近黄昏。 叶小天道:“咱们找个地方歇歇吧,先歇晚,明天再赶路。” 薛水舞的身子虽像小草般柔弱,性格却似小草般顽强,脚上都磨出了血泡,却不敢说,生怕因为自己拖累了行程,直咬着牙苦撑,早已痛苦不堪了,听叶小天这么说,她才松了口气。 这里还在靖州范围,叶小天不敢向村民借宿,这年代人口流动极少,个村子里只要有户人家有了客人,用不了久整个村子就都会知道,如果杨家派人到这边探访番,那就泄露了他的踪迹。 是以叶小天并不进庄,借着昏黄的夕阳四下打量,见村口外水田边有个破旧的土地庙,从那破败的样子看不像是有香火的样子,而且村口没有和人,便道:“走,咱们到那儿歇歇。” 土地庙不大,山门早已不知被谁家拆去当了劈柴,空洞洞的道门户,里边土地爷的泥胎被头顶破败的庙顶雨水浇灌,像融化了似的已经看不出形状来。 这庙里以前大概是有庙祝的,如今自然已不知去向。叶小天到里边寻摸了番,见张土榻倒还完整,灶台也在,只是上边的大锅破了,只剩下了半边,幸以没被村民弄走。 叶小天松了口气,道:“得,咱们今晚就歇这儿吧,你们两个睡土榻,我在这供桌上凑和晚。”他用力按了按那张供桌,供桌是土石结构,砌在神像前,很结实,足以承受个人的体重。 乐遥这路上被叶小天背着,早已跟他熟稔起来。乐遥没接触过少外人,是以对叶小天十分亲热,口个哥哥,叫得甜着呢。她刚从叶小天背上下来,就撒娇地道:“哥哥,人家肚子饿了。” 何止她饿,叶小天现在也是饿的前胸贴后背,饥火直烧心。薛水舞倒是没有喊饿,但是她的肚子却适时的咕咕了几声,惹得这个爱羞的小女人禁不住又红了脸。 叶小天道:“你们两个就在庙里待着,千万不要出去,免得被人看见,我去村里弄点吃的来。” “嗯!” 大小两个女人起点头,神情动作模样。 ※※※※※※※※※※※※※※※※※※※※※※ 太阳在薛水舞母女的殷殷期盼中点点地沉没在大山的尽头,最后缕阳光也消失了。月亮在她们焦灼的等待当中悄悄地爬上来。乐遥饥肠辘辘地偎在娘亲怀里,原本充满希冀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天色完全黑了,乐遥有气无力地仰起小脸,担心地向薛水舞道:“大哥哥是不是不要我们了啊,为什么他还不回来?” 薛水舞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她只是轻轻搂紧了女儿,把脸贴在她的脸蛋上,望着庙门外黑漆漆的夜色,眼睛里除了无助与忧伤,还有抹意味难明的惆怅。 “我回来了,你们在哪?” 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摸进土地庙,悄声招呼。 “是大哥哥!” 乐遥跃而起,两眼放光,好象看见了肉包子的小狗,快乐地向那道黑影扑去,薛水舞也兴奋地起来,忘情地冲出两步,这才陡然住,可是她那颗忑忑的心,却突然踏实下来。 引火的柴草和木柴随便就能捡到,炉灶是现成的,至于那锅,只好用那半口破锅,把它倾斜过来使用,好在这口锅够大,依旧炖得了东西。旁边就是水田,水田边有条引水渠,清水潺潺,直接取用,于是,只肥鹅褪毛下了锅。 为了让肉尽快熟起来,叶小天把装衣服的包袱打开,浸湿了铺在破锅上充当锅盖,肉香终于飘出来,三个人蹲在炉灶边,尽管只有乐遥毫不掩饰地咽着唾沫,可叶小天和薛水舞的眼睛却也始终不曾离开那锅。 听到乐遥的肚子不时发出咕噜噜的叫声,叶小天忍不住说道:“遥遥,如果你实在太饿,就先吃块白薯垫垫肚子吧。” 回来的路上,叶小天还挖了几块白薯,洗净了脆生生的,还很甜,不过三个人吃的都不。 “哦!” 乐遥答应声,努力咽了口唾沫,眼巴巴地看着锅子:“哥哥,这肉什么时候能熟呀,人家已经好久好久好久没吃过肉了。” 听到这话,叶小天的心就像根琴弦被风掠动了似的,微微颤动了下。薛水舞怜惜地将女儿鬓边的发丝掠到耳后,柔声道:“香味都传出来了,肉快熟了。” “哦!” 乐遥探到怀里的手已经摸出块白薯,听到这话又放了回去,见她这副可爱的模样,叶小天和薛水舞不禁相视笑,只是对视这眼,叶小天的眼神不禁又有些痴迷起来。 碰到叶小天毫不掩饰的灼热目光,薛水舞慌忙低下头去,火光映着她的脸蛋,原本略显苍白,这时有红红的火光映着,却显出了几分娇媚。渐渐的,那脸在叶小天的注视下越来越红,俏盈盈的,仿佛传说里的小狐仙。 夜,静谧异常,四下里漆黑片,只有他们眼前团跳跃的火光,灶下不时有干柴发出“咔吧”的声音,愈发衬得四下里片静谧。 叶小天灼灼的目光极具侵略性,毫不掩饰的欣赏令薛水舞微微有些气恼,她忽然起身,佯装整理床铺,向旁边屋里的土炕走去。 叶小天把视线从她苗条的小腰身上努力地抽回来,就见乐遥正好奇地看着他,那如漆的点眸纯净到了极点。 叶小天虽然知道她年纪太小,不太可能明白自己盯着她的母亲时眼神中那种**裸的**,还是禁不住脸儿热。两个人时才可以**,人的时候就只能**,厚脸皮和不要脸是有区别的。 “咳!我方才正在想首诗,水舞呀,你会不会作诗?”叶小天只能讪讪地打岔。 乐遥搂着小裙子,歪着头仔细想想,用力摇摇头:“没有,娘亲说要等我长大些才教我作诗,不过我知道很故事喔,很很,都是娘亲说给我听的,哥哥要不要听?” 叶小天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好啊,回头我再听你讲故事,那你想不想听我做的诗呢?” 薛水舞弯着腰似乎在铺着衣服,好像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但是她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脸儿也微微侧过来。 叶小天咳嗽声,漫声道:“鹅鹅鹅,曲项用刀割,拔毛加瓢水,点火盖上锅!” 薛水舞“噗嗤”声,忍不住笑出声来,然后赶紧忍住,不过借着火光的映射,还是能隐隐看到她的肩头在耸动,想必脸儿都憋得红了。 乐遥“咯咯”地笑起来,拍手道:“这首诗我听娘亲说过,和哥哥说的不太样呢,不过还是哥哥说的好听,嘻嘻。” 薛水舞忍着笑走回来,对乐遥道:“哥哥逗你呢,这充其量只算是首打油诗。好啦,笑的时候不要露出门牙,娘怎么跟你说的来着?女孩子要笑不露齿。” 乐遥赶紧闭上嘴巴,叶小天看不惯,道:“她还小,不用这么讲究吧。” 薛水舞认真地道:“规矩就该从小树立,否则大了就没了规矩。” 叶小天不以为然,暗自嘀咕:“到底是大户人家,连作妾的都有这么的讲究。” 锅鹅肉终于炖熟了,准确地说,只有八成熟,只是三个人饥肠辘辘,可等不到那肉烂熟了,三个人摸黑就着渠中清水净了手,将那还烫手的鹅肉反复换着手,嘴巴刻不停。 薛水舞虽是以手进食,倒还讲究些仪容,叶小天和那位年方四岁的乐遥小朋友可是狼吞虎咽全无形象了。这只鹅当真不小,三个人虽然饥饿,真吃起来却也吃不下半只。 吃过了饭,叶小天惬意地打了个饱嗝,道:“剩下的肉明早再热下,带着路上吃。” 薛水舞看女儿敞开了肚皮吃,以致撑得溜圆的小肚子,担心地道:“肉食吃了,该当喝些茶水化解油腻才是,这妮子逮着肉没够,可别吃坏了肚子。” 叶小天用树枝当牙签剔着牙道:“甭担心,又不是天天大鱼大肉,偶尔顿没有关系的。” “嗯!” 两人这问答,隐隐然就像对夫妻在议论自己的孩子,只是两个人全无所觉。乐遥拍手笑道:“还是哥哥最好啦。”p:啊,实在对不住,人家太能聊啦,从下午四点到现在,还没完,我直接就溜了,不过已经侃出至少十集的戏了,吼吼。求推荐票!!! 第13章 水舞忧伤 夜天子 作者:月关 三人结伴来到水渠边,先抓把土擦去手上油腻,再就着渠中清水洗手,乐遥还小,自然是由母亲代劳,薛水舞抓着她的小手,边帮她洗着手,边细声说着话儿。 “就说这喝茶吧,也有许规矩的,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地方,都各有不同的讲究。比如说,跟客人起吃了饭,常常会上茶,这茶水可不能倒满,水只斟七成,切忌满到沿儿。” 这薛水舞还真是位良母,逮着机会就不忘教育女儿,大概是想把女儿教育成真正的大家闺秀吧,刚才提到了茶,她便就茶道教育起了女儿。叶小天觉的幸好这小丫头年纪还小,天真烂漫的本性还在,要不然规规矩矩像个小大人儿似的未免无趣。 不过这些茶道上的讲究,叶小天了解的也不,所以他在旁听着倒是津津有味受益匪浅:“喝茶的时候如果水面飘着茶叶,就用碗盖压着喝,可别用茶盖撇几下或者吹吹,那都是很失礼的事儿。 还有,喝茶要小口儿啜,再渴也别饮而尽。要是杯茶喝完了想续水,只要把碗盖拿起来靠在托碟上,主人就知道你要续水了,可别张口要,人家给你续水时要欠身致谢, 如果你是主人,给客人续水时定要侧着身,手扶着壶盖儿,壶嘴儿别对着客人,那是骂人的意思。要是给人敬茶,敬完茶后别马上转身,要倒退三步再转身,否则也是不敬。” 叶小天在刑部天牢天天和群朝廷大员厮混,懂的事情既且杂,可是那些朝廷大员都是犯官,绝对没有兴致给他讲茶道,此时听来,不免就记在心里。 薛水舞用细土给女儿搓净了手,道:“好啦,自己洗吧。” 乐遥撅着小屁股蹲在渠水旁,哗啦哗啦地洗着小手,薛水舞边洗手边继续叮嘱道:“如果你去拜访地位比你尊贵的人而非宴请会唔,人家端来的茶就别喝,那是摆样子的。除非主人举手向你‘请客’,否则人家端杯,侍从就会高呼‘送客’,那叫‘送客茶’。” 叶小天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竟懂得这么事情,这都是你进了杨府后学来的么?” 薛水舞沉默片刻,幽幽地道:“奴家的父亲本是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 叶小天大吃惊,失声道:“你竟是官宦之后?怎么可能……” 薛水舞容颜惨淡,幽幽地道:“怎么会为人做小,是么?家父在仪制清吏司负责嘉礼、军礼、学务、科举。有回,科场舞弊事发,为了平息士子之怒,相关人等不管是否有所牵连俱都受了处分,最轻的也抄没了家产,我家也就此家道中落……” 叶小天怔住了,心道:“这回我真占了大便宜啊!不但得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她的出身还如此高贵,这可是礼部主事家里的千金小姐,只是……就算家道中落,也不致于惨到为人作妾吧,这其中……” 叶小天试探地问道:“如今你已得自由,为何不回家呢?” 薛水舞淡淡地道:“因为在我的父兄心里,我已经死了。” 叶小天愕然看着她,薛水舞仰起头,看着满天璀璨的星辰,黯然道:“我家也是书香门第,诗礼传家。家道本已中落,如果女儿为人作妾的消息再传出去,岂不斯文扫地?所以,在我决心卖身葬母的时候,我的家人……就已当我死了。” 叶小天讶然道:“卖身葬母?” 薛水舞低下头洗手,轻轻地道:“当时正逢朝廷追究家父的案子,我的母亲生了重病,家里也顾不及去医治,就此病逝了。家产被抄没后,家父唯恐滞留京城还会生出不测,是以急欲返回家乡,竟连家母的后都不想操办了,欲以草席捆,草草埋葬。我个弱女子,能怎么办呢?于是……,可父兄却以为我这卖身葬母,败坏了薛家门风,将我从此逐出家门……” 几颗晶莹的泪珠落入潺潺的流水之中,无声无痕。 叶小天听的又惊又怒:“这是何等凉薄的户人家,又是何等的孝女!听这话音,水舞的母亲似乎是那礼部主事的妾室,是以受此待遇。说是名门贵女,遭遇忒也可怜。 叶小天本还担心水舞既有如此家世,自己断难与她匹配,不要说她貌美如花,纵然丑若无盐,就凭这出身自己也是拍马难及,如今终于放下心来,可是对她所遭遇的不公待遇,心头却也生起蓬怒火。 叶小天大怒道:“岂有此理!这是什么狗屁的书香门第、诗礼传家!你对令堂至孝,这样的乖女儿是你薛家的荣耀,居然会被他们视为耻辱,这样狼心狗肺、无情无义的混账家人,你不理会他们也罢。” 乐遥洗净了手,在母亲说话的时候,感觉到她言语之间的淡淡哀伤,就已很懂事地靠在她身边,这时见叶小天勃然大怒,不禁有些害怕的揪紧了母亲的衣衫。 薛水舞感激地看了叶小天眼,低声道:“我们回去吧。”说罢牵起女儿的手,蹒跚离去。 叶小天看着她的步态,蹙眉道:“你的脚怎么了?” 薛水舞道:“没什么,只是日间赶路,脚下走出几个血泡。” 叶小天急忙起身道:“你怎不早说,今日若不处理,明天如何还走得了路。” 薛水舞道:“没什么,我撑下就好。” 叶小天快步赶过去,蛮横地道:“撑什么撑,这也能撑得?”说完弯腰,便抱住薛水舞的腿弯,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薛水舞尖叫声,已经被叶小天横着抱起,她又惊又羞,却挣扎不得,被叶小天抱着,只羞得闭起了眼睛。 “好轻、好软的身子……”叶小天心里想着,脸上却看不出半点异常的神色。乐遥溜小跑地跟在叶小天后面,嚷嚷道:“哥哥偏心,人家也好累了,怎么不抱人家呢。” 叶小天把薛水舞抱到庙中往炕上放,不由分说便去脱她的鞋子,薛水舞急忙缩脚,羞叫道:“你做什么?” 叶小天道:“那血泡要挑破,否则你明天走不了路了。” 薛水舞道:“我自己来。” 叶小天道:“你自己怎么照顾得到,事急从权,你就不要矜持了。” 薛水舞脸尴尬,结结巴巴地道:“赶了天的路,我……我还没洗脚。” 叶小天笑道:“脚若是香的,怎也不至于天就臭了。” 薛水舞听出他的调笑意味,便红着脸不说话了。 叶小天替她除去鞋子,脱下打了补丁的白色小袜,露出双纤柔美丽的脚,薛水舞的脚趾紧张地蜷缩着仿佛羞涩的花瓣,柔美的足踝温滑如玉,叶小天不禁生起阵想要摸挲爱抚的冲动。 “咳!” 叶小天喉头发紧,他……可是头回摸女人的脚啊,还是如此美丽女人的如此迷人的双玉足。他不自然地咳嗽声,赶紧用问话掩饰自己的紧张:“奇怪,你居然是天足呢,我还以为你定缠了脚。” 薛水舞玲珑小巧的脚丫被他握在手上,只觉浑身都燥热起来,她羞不可抑,大腿都紧张地绷起来,吃吃地应道:“嗯,因为……因为家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想送我进宫,所以……” 叶小天这才恍然,心道:“水舞的父亲不只生性凉薄,无情无义,而且还是个官迷儿啊。” 明朝这个时候,裹脚已经成了比较普遍的事,不裹脚的般来说有四种人,种是皇族,种是贵戚家族的女人,种是边地少数民族,还有种就是些家境贫寒,需要女子和男人样干重体力活的家庭。 大明皇室和贵戚家族的女人不但不裹脚,而且宫里招宫女、纳妃子,也是不要裹脚的女人,宫里招宫女时岁数要求都不大,所以有些宫女即便已经裹了脚进宫后也得放开,因为年岁还小,来得及养好。 薛主事想送女儿进宫,自然不会是冲着宫女去的,那他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叶小天暗骂薛主事无耻,寻了根较硬的草尖来,轻轻为薛水舞挑破血泡,又温柔地替她穿好袜子。自始至终,薛水舞任他摆布,动也不敢动,可是任由个男人如此摆弄自己的脚,心头却不可抑制地生出种异样的感觉。 待水舞穿好袜子,她松了口大气,叶小天似也松了口气,笑道:“好了,这样就不会留下什么疤痕了,要不就不漂亮啦。” 叶小天为薛水舞挑血泡时,乐遥直瞪大眼睛在旁看着,听到叶小天这句话,乐遥便道:“哥哥,遥遥漂亮吗?” “唔……” 叶小天假装想了想,说道:“般来说呢,小时候长得很漂亮的女孩子,长大了就会很丑很丑,因为小时候的轮廓已经很漂亮了,就没有舒展的余地了,而小时候看起来丑丑的小丫头,长大了却会美若天仙。那你觉得你现在漂亮吗?” 乐遥歪着脑袋,认真地分析着叶小天说的这番话,这番话对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显然理解起来有些困难。 过了好半天,她才转向薛水舞,认真地问道:“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薛水舞忍着笑点点头,逗她道:“是啊,人都是这样的,小时候漂亮,长大了就不漂亮了。那遥遥觉得自己现在漂亮吗?” 小小的人儿马上蹙起眉尖,副心思深重惹人发笑的模样,她权衡了下小时候漂亮与长大了漂亮之间的利益得失,就果断地得出了结论:“遥遥不漂亮,遥遥很丑!” 说完她还很不放心,忧心忡忡地叮嘱薛水舞和叶小天道:“你们定要记得,现在的遥遥很丑很丑喔。”p:诚求推荐票!。 正文 裸奔进行时 夜天子 作者:月关 各位仁兄,新书发表周了,页宣传还没做出来,声叹息。天靠不上,地靠不上,那就只有靠朋友,新的周,您的每章推荐票,对俺都至关重要,所以,请投出来吧!…… 正文 第14章 西行之路 夜天子 作者:月关 夜色深深,叶小天躺在破庙露天的神坛上,仰望星空,挺着圆滚滚的肚,仿佛只正在吞吐日月精华的蛤蟆精。79阅. 他肚里有只鹅,已经吃的饱饱的,可他心里想吃掉另只鹅。那只高高在上的,月华桂树下徘徊的白天鹅。水舞的不幸遭遇,固然令他同情和义愤,但激起了他赢得美人归的信心。 叶小天狠狠地发了个帮他预备媳妇儿出气的宏大志愿“老定娶她过门,和她生上堆大胖小,领着老婆孩回她故乡,好好羞臊羞臊孩他姥爷和舅舅,他们不是怕丢人么,我就让他们丢人丢到姥姥家!” 炕上有低低的细语声传来,依照习惯,乐正缠着娘亲给她讲故事哄她入睡,这是她贫瘠无聊的童年生活中唯的乐趣。 叶小天躺在土台上,隐隐约约听出水舞所讲的是《西游释厄传》,这个故事写成不久,却已风靡时,叶小天在京城时也听说书先生讲过,不想竟已在此地流传开来。 渐渐的,水舞讲故事的声音越来越小,终至不可复闻,乐睡着了,水舞讲着讲着也睡熟了,房间里顿时静下来,叶小天从破露的屋顶角,用双倦眼最后望了眼寂静的夜空。 夜空中,点点繁星闪闪的仿佛双温柔美丽的眼睛,叶小天看着那颗颗美丽的星辰,忽然就想到了薛水舞那双柔美似水的眸。“我媳妇儿,可真俊呢。”叶小天想着,带着满意的微笑,睡着了。 …… “长长长,长长长长长,再长些,再长些,给我伸到天上去!”起得很早的小萝莉绕着仰躺如蛤蟆的叶小天,仿佛正在扮着孙悟空,手舞足蹈地指挥着她的“金箍棒”…… 薛水舞火烧屁股地从灶台前冲过来,红着脸呵斥乐:“去去去,边儿玩去,别吵醒了哥哥。”说完又羞又怕地瞟了眼叶小天衣下高高竖起的部位,拉起不懂事的小萝莉逃了出去。 “老娘又在教训哥哥了吧,大概小安又尿炕了,呵呵……” 睡梦中的叶小天依稀又回到了自己的家,童年的家。大早,他还在熟睡,耳边就想起了老娘教训小安的声音。很熟悉的童年感觉啊,就连那饭香也模样…… “饭香?” 叶小天吸了吸鼻,忽然张开眼睛,睁眼就看到微白的天空,他的神识渐渐清醒过来。叶小天翻身坐起,就看到正在灶间烧火的水舞:“啊,你怎么起这么早?” “你醒了?”水舞抬头看了他眼,又飞快地把下巴埋进胸口:“哦,我担心天大亮后再生起炊烟会被村民们看到,所以早些起来。” “哥哥哥哥,你起来啦,来陪玩!”乐闻声赶来,骑着只存在于她想象中的白龙马,非常快乐。 看着她快乐的样,叶小天马上也快乐起来。灶间有道温柔贤淑的忙碌的身影,破房里有个快乐玩耍的孩,很温馨的感觉,这就是叶小天想要的生活。 “我定要把她们安全地带回京城去!”叶小天愉快地想着,从神坛上跃而下,仿佛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西方有位费先生,认为人的心灵深处总有股动力驱使他的切行为,这个动人就是人的原欲,也就是性.欲。原欲作为种生物本能,如同饥饿样,需要获得满足。 不同的是,饥饿感的满足只需要填饱肚,而要满足原欲,由于外在道德等原因的限制,则不定通过动物本能的方式来渲泄,他会把原欲转化为其他的方式来渲泄,诸如雄心壮志、诸如好奇心、诸如求知欲、破坏欲、攻击性等等,甚至转化升华为明的创造源泉。 对此刻的叶小天来说,他想满足原欲的方式不是简单粗暴的占有,而是通过委婉的合乎人类明的方式----求偶来进行,他要做的显然就复杂、也。 早上吃饭时,叶小天发现薛水舞似乎没有睡好,她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有着隐隐的血丝。 “莫非因为英俊潇洒如我这般少年与她同屋而眠,所以令这美人儿难以入睡了?”向自我感觉其良好的叶小天沾沾自喜地想,马上对未来充满了加美好的憧憬。 人用过早餐,将剩下的肉沥干,摘了几片芭蕉叶裹好,和白薯起放在包袱里,穿过小镇继续西行。天还早,村民们没有这么早起来的,村中街道上静悄悄的,有晨雾袅袅弥漫。 户人家院里,个胖大妇人,披头散发,叉着她那能劈成个薛水舞的肥硕腰肢,乜着墙之隔的邻居家破口大骂:“不要面皮的贼儿娃,连我家正下蛋的大白鹅都偷,定生孩没屁.眼儿!” 薛水舞悄悄睃了叶小天眼,埋头疾行。纵然是不懂事的乐也有些心虚,牵着娘亲的小手溜儿小跑,唯有叶小天面不改色,挺胸昂头,步履从容如闲庭信步。 等到日上竿,农民们扛起锄头姗姗下地的时候,又有人在田间地垄上,指桑骂槐地大骂某某怀疑对象缺德带冒烟地偷了他们家的白薯时,叶小天“家口”已远远地离开了这个小村庄。 ※※※※※※※※※※※※※※※※※※※※※ 叶小天低估了湖广道复杂的程,这里山水,可不像北方有那么道四通八达,他们要在起伏的群山中找出条向北的安全通道很困难。 经过个镇时,叶小天向城中商贾仔细询问了番,获悉再往西走余里,有条于群山之中向北的道,此时他们离开靖州已远,势必不能回头,只好硬着头皮向西,继续前行了。 在叶小天心里,他已经把薛水舞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但他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向她表达,尽管他胆很大,可是在情场上,他也不过是个初萌情窦的少年罢了。 叶小天和心目中的娘之间的关系虽然没有进步的发展,但是他和乐小妹妹的感情却是日千里。在叶小天面前,乐也像在娘亲面前样,开始自称起宝宝来。 叶小天背着乐,走在西去的山上,薛水舞伴在他的身边,因为已经习惯了步行,她的脚步比从前轻快了许。夕阳的红光将他们跋涉的身影沐浴其中,为他们的身体镀上了层金色的边缘。 乐趴在叶小天的肩上,乐此不疲地继续着她的角色扮演游戏:“哥哥,我们现在就是去西天取经,那你扮演谁呢?” 叶小天笑道:“我扮演猴哥呗,我保护你们,打跑切妖魔鬼怪。” “猴哥?那你会七十二变吗?” “这个……不会。” “不会七十二变怎么能演猴哥。” “这么说,你定最适合演猪八戒了。” 杨乐摸摸自己的鼻、嘴巴,惊奇地道:“为什么呢?宝宝的鼻不长,耳朵也不大呀。” 叶小天笑道:“可是你很能吃啊。” 乐马上像小猪似的嘟起了嘴巴:“宝宝才不要当猪八戒,宝宝要当伶俐虫。” 叶小天道:“不行,你就是猪八戒!” 乐攥起小拳头在他肩头捶了下,恨恨地妥协了:“那宝宝当猪八戒,哥哥当奔波儿霸。” 叶小天失笑道:“你怎么想起奔波儿霸来了,哥哥哪儿长得像奔波儿霸?” 乐搂着他的脖,扭着小身撒娇:“就要奔波儿霸,宝宝喜欢。” 叶小天道:“好好好,宝宝喜欢,那哥哥就是奔波儿霸。” 水舞微笑地听着他们斗嘴,欣然望向前方。前方,是即将落山的阳,就像团燃烧的火,冉冉地浮在山头上,而他们就像群快乐的飞蛾,扑向那远山之上的火焰,步步寻找着他们心中的光明。 座小村庄,暮归的老农正跟街邻笑着打着招呼,忽然凝住笑容,疑惑地看向前方,前方有十几骑快马,卷起灰尘飞也似的冲进了村庄。 “喂!老头儿,有没有双青年男女带着个四岁的小丫头经过你们村?” 勒住马缰的杨瘦“哗”地声亮开张由他手绘的画像,往那老者面前递,老汉凑上前来眯起眼睛看了看,哈哈地笑了起来:“这是你画的?画的可真丑。” 杨瘦恼羞成怒:“你这老东西,我问你见没见过这样个人,你管我画的好不好看。” 老汉却也不恼,只是哈哈地嘲笑他:“像你画上的这样个人,老汉除非撞见鬼,否则是绝对没见过的。老汉只见过个俊的天仙般的小娘和个清秀少年,带着个可爱的小丫头从这里经过。” 杨瘦目光凝,顾不上理会他的嘲笑,连忙倾身,急声问道:“他们往哪儿去了?” 老汉翻了个白眼儿道:“老汉又不是个看见漂亮女人就走不动道儿的登徒,人家俊俏小娘由此经过,老汉还能追上去看看不成?不过嘛……”老汉露出丝狡黠的笑容乜着杨瘦。 杨瘦双眼亮,急忙问道:“不过怎样?”说着急急探手入怀,摸出锭散碎银往那老者怀里丢。老者接过银,马上爽快地向村外指:“不过前方就只有条。” “走!” 杨瘦二话不说,用力在马屁股上抽了鞭,便向村外道狂追过去。 p周,诚求推荐票! 正文 第15章 路遇 夜天子 作者:月关 叶小天三人路西行.所经地区渐渐蛮成了诸族杂居之地.汊、苗、回、壮、彝、瑶、白、畲等至少十个民族的百姓群星般散落在沿途的个个小村庄里。 这里民风与中原犬不相伺_宫府才空制力道谢对较弱_在些地理形势恶劣、民风彪悍的地方,县令所能掌控的区域实际上只限于县城。这种情况下治安自然加恶劣。为安全起见,叶小天总要找到同路的商旅才会上路。 这天他们终于来到了晃州府w只要穿过晃州便有条贯通南北的道路,他们就可以折向去京城的路,叶小天心中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佟于要踏上回家的踏,抱心的是囊中如今只剩下最后文钱 过了晃州城虽有条贯通南北的道路,可这条路是从莽莽群山之中开辟出来的条驿道,从晃州到下座大城之间是条漫长而曲折的山中驿路,最快也要四天时间才能通过。 在此期间几乎全是崇山峻岭,很难遇到人姻,身无分文且人单势孤的人是无润口何也无法通过的,可叶小天并未因此止步,车到山前必有路,乐观的小天直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进城后_花掉最后文钱.买了三个菜包子,三个人勉强对付了口,便立即向西城走去。 自从进了晃州城,薛水舞就有些心事重重,只是叶小天此时就算且忧,全未察觉。薛水舞心事重重,不免落后了几步,望着背着乐遥快步前行的背影,她几度欲言,却终又闭口。 如今眼看西门在即,水舞终于鼓足勇气,快步追上前去,正想对叶小天说些什么,叶小天却突然停住脚步,把杜姑娘,飞快地闪向路口街角。 薛水舞吃惊地道:“叶大哥,怎么了?” 叶小天道:“噤声!” 姑娘巴乐遥交给水舞,贴着墙角悄悄探出头去,向远处观望阵,眉心蹙紧,脸色渐渐阴沉下来。 城门处,百姓与商贾们正进进出出,只有两个半死不活地士卒抱臂倚着城门,懒洋洋地打量着进出的百姓,而在城墙阴影下,却有五六个大道谢在那儿。 他们左顾右盼的杵在看个并不十分热闹的城门下格外显眼,其中人身材干瘦,赫然正是杨三瘦。叶小天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追来了,而且就守住北返的唯出口上! 杨三瘦坐在个石墩上,头戴草帽,正啃着块西瓜。 他边吐着瓜子儿_边乜着出城的百姓”除非有能藏人的车辆,否则他就不用刻意上前桧查,叶小天、薛水舞带着个小孩子,这样的组合很容易辨认。 他那日向靖州北方的宫道追出好远,直没有看到叶小天三人的身影,杨三瘦马上就醒觉不对了,叶小天三人就算是借乘了他人的车子也不可能快得过他们的马,既然追不上,很可能就是落在了他们的后面,或者根本还未离开靖州。 杨三瘦马上兜转快马匹往回搜,直回到靖州城也没发现叶小天的影子。杨三瘦悻悻地去回禀杨夫人,本以为叶小天三人既然侥幸逃脱也就算了,谁知夫人却下了严令,要他无涧口何也要找到水舞母女并置之死地。 杨三瘦不明白夫人为何如此执着,却也只能暗暗腹诽小心眼的女人是何等可怕,作为个家奴,他不能也不敢违拗主子的铋,只能不折不才时饿行。 可是要抓到叶小天他们谈何容易,杨三瘦费尽周折才打听到叶小天他们向西而去,杨三瘦路循踪追赶,可每次都是阴差阳错,晚了步。 有鉴于此,杨三瘦干脆分出半人马循踪追赶,自己另带半人马日夜兼程地抢先赶到晃州府,堵在了这条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上。 叶小天对薛水舞道:“杨三瘦来了,就算城门前。” “什么?”薛水舞听了脸色顿时白。 叶4、道谢利的眼神盯着她,沉声问道:“杨夫人为何非要置你于死地?” 薛水舞满脸迷惘,仔细想了想,摇头道:“我……我也不明白,没有道理啊,她为什么这么恨小……小女子,根本没有道理啊。 叶小天总觉得水舞的话有些不尽不实,毫无道理的迫害并非没有,如果个人能享有几乎不受约束的权力,那么丧心病狂也好、肆无忌惮也好,根本就算有道理可讲。 可杨夫人显然没有这样的权力,在她身上还有重重约束,所以她执意如此,就不可能毫窕目的或者没有原由。可现在不是逼问的时候,叶小天深深望了水舞眼,又探出头去就算城门口的动静。 水舞咬了咬嘴唇,期期艾现在也道:“他们既然守住了城门,咱们怎么办?要不……要不先在城里躲几天?*’ 叶小天摇摇头道:“谁知道他们是否只有这几个人呢?万另有人在城中打探咱们动静怎么办?夜长梦,咱们必须尽快出城才安全些。” 薛水舞看看守在城门处的那几条大汊 ,忧心忡忡地道:“咱们怎么出去,混不出去,也闯不出去……叶小天摸挲着下巴,沉道谢道:“不容易出去,不代表出不去。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总能找到办法的。” 这时,行人向他们藏身的这个路口缓缓走来。 走在最前面的有两个人,其中个是就算人见便眼前亮的苗家姑娘,大约十六七岁年纪,头戴顶精美的银花冠,花冠上还插着对高约尺的银牛角,银牛角尖上系着彩飘,银冠下沿又圈挂着银花带,下垂着圈小银花坠。 条蜡染的艳丽的百褶裙系在她细细的小蛮腰上,腰间系着串串的银腰铃,她身上的银饰还不只于此,脖子上同样有银饰,足足七层的姑娘圈挂在颈上,明晃晃的,胸前还戴着檗道谢和银压领。 当她迈动双悠道谢盈的大腿,步态柔美,小腰肢也异样婀娜,足堪入画,而那周身上下传出的檗蚺的响声,便成了首悦耳的乐曲。 花衣银装,衬着她满月似的俏美面孔,眉儿黑亮,双大眼,鼻梁挺拔,嘴巴比起中原美人儿的樱桃小口来显得大些,却也令好丰润动人美如花瓣的双唇别有番味道。 那唇瓣并未涂朱,却有种健康鲜亮的光泽,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有种健康性感的美丽,使她透出种充满生命活力的性感,配着身华丽的银饰,明艳动人。 在她旁边却是个斯斯文文的青衫读书人,赏摇柄折扇,举止之间尽显儒雅,只是他的面孔虽不难看,却也难称倜傥,勉强算是中人之姿,可读书人的味道却是十足。 在他二人身后道谢着十几个牵马佩刀的苗家壮汊,是以所经之处,街头行人纷纷走避,生怕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 眼看就要走到路口,那读书人突然收折扇,对那苗家姑娘彬彬有丰u也道:“凝/姑娘,咱们先在此处吃点东西再出城吧,免得前路野店也没家,路上不好进食。” “还是徐公子想得周到_那就这样吧”” 苗家女孩儿羞笑的模样,柔柔的仿佛道潺潺的小溪水,若有熟悉她的人看到她此刻的模样,绝对不会承认眼前这位柔美可人的姑娘就是他们所熟知的那位展姑娘,“水西三虎”中排名第二的展凝儿展大姑娘。 “水西三虎”都是女人,都是很年轻的女人,都是万千宠爱集于身的豪门贵女,于是她们就成了黜也大大小小百余家土司家少爷们心中的噩梦,不知少就算们折磨的要发疯的土司少爷日夜盼望着能有位勇于牺牲的大英雄从天而降,为他们“除三害”,可惜直没有人甘愿牺牲自己,于是他们的噩梦便道谢终挥之不去。 以这位展凝儿展姑娘来说_她的父亲是水西展氏的犬土司_而她的每亲则出身现在第大土司水西安氏,展凝儿肩挑着两大土司家族,自然贵不可言。 常言道:百年的皇帝,千里的土司。皇帝也要受到种种限制,不能为所欲为,尤其是这大明朝的皇帝们,辈辈道谢大臣们欺负,个比个苦逼。可这些大土司们却是擅权专断、生杀予夺,比皇帝还要威风百倍。 “水西三虎”听起来威风凛凛,可这样的诨号用在女人身上,足见她们的可怕。展姑娘在水西三虎中排名只是第二,却也是三虎中唯个会武的女汊子。 这位展大姑娘自幼好武,不想成年之后却迷上了文学。尽管限于天赋,她只要打开书本,很快就能进入甜美的梦乡,却也无法因此打洁她的向学之心。 “既然不能成为才女_那就算个才子吧!” 展姑娘如是想,道谢是做了,她公开宣布,要嫁个才学渊博的读书人。 消息出,就算大小数百土司家的少爷们抚额称庆:“这头母老虎终于确定了要祸害生的目标,幸好不是我啊!”些明明学问狗屁不通,偏偏自觉才高八斗的土司少爷为了以防万,是从此宣布:“少爷我目不识丁。” 其实他们根本不必如此担心,要找读书人,还有比汊家郎出色的读书人么?苗家汊子爽朗粗圹,哪有汊家读书郎的才情。汊家读书郎,几乎对每个苗家女来说那都是种致命的*·啊! 展凝儿此番往中原去本是为了办件事情,回程中恰好遇到这位名叫就算夷的读书人,听他吟首诗、抚曲琴,芳心就此陷落了o 徐公子年近三旬,因家境贫寒,专心读书,是以迄今未婚。展凝儿获悉这切后,马上把他当成了自己的良配目标,她怕自己的粗野会吓跑这斯文秀才,是以在他面前总是扮出副弱不禁风、百依百顺的乖乖女模样。 随着徐公子的声建议,双火红的衣袖翻飞着,悦耳动听的现在声中,展凝儿带着身清新的气息从叶小天面前飘然而过。 叶小天嗅着那扑鼻而来的淡淡花香,看着紧随展凝儿和 徐公子之后的十几个形容剽悍、腰间带刀的苗家汊子,冲着薛水舞“啪”地打了个响指,神采飞扬地道:“有办法了。”薛水舞欣然问道:“什么办法?”叶小天坏俯也笑,自信满渤也道:“山人自有妙计!你且安心候在这里,等杨三瘦那班人离开城门,咱们就马上出城!”p:向太冢诋跟推存票昱昱昱bsp; 正文 第16章 小天借刀 夜天子 作者:月关 “小二,两碗面!” 展凝儿扬声说罢,便拉开凳子,使条手帕轻轻拂,巧笑倩兮地对徐伯夷道:“公子请坐。” 堂堂展家大小姐,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侍候人的活儿,怕是她老爹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不过她手下那些苗家武士路上已经见惯了自家小姐对这位徐公子的小意奉迎,倒也见怪不怪。 至于他们的饭食,小姐既然没带他们的份儿,只好自己点啦,还得等小姐的面端上来再说,免得影响小姐进膳。待遇天壤之别,他们也只能暗叹幼时不曾有机会读书了。 众苗家武士分别在各张桌前坐了,人数虽,但是少主当前,却也没人喧哗,是以安静的很。 “谢姑娘。”徐公子微微笑,向展凝儿揖礼道:“姑娘请坐。” “到底是读书人呢,我们那儿的粗鲁汉子,哪有这般斯文知礼的,不但会掉书袋,说话之前都总要揖上揖。”展凝儿欢喜地想着,轻轻搂裙摆,盈盈落座。 以展凝儿的家世条件,自然不会喜欢这样的街边小店,不过她也并非不知民间疾苦的娇娇女,毕竟作为方土司,家族辖下尽是苗寨,那里限于条件不会过于奢华。而展凝儿自幼常常出入苗寨,住宿饮食也常有粗陋简单的时候。 如今她和这位徐公子同路而行,路上徐公子从不花她文钱,展凝儿自然就不敢展现自己的奢侈以引起他的反感。同时徐公子这番表现,在她心中也树立了自尊自强的形象。 “两位客官,你们的面。” 小二从那些苗家侍卫武士的排场看出这位姑娘不同凡响,赶紧知会厨下用心做好两碗辣子面,殷勤地给他们端上来。 展凝儿斯斯文文地挟着面条,对徐伯夷道:“人家上次听了公子绝妙的琴音之后,却也动了学琴之念,只是苦于没有名师,不知公子能否抽空指点二。” 徐伯夷爽朗地笑道:“互相切磋有何不妥?其实呢,琴棋书画说到底不过是种陶冶情操的娱乐,随心所欲就好,如果本不喜欢,也不必强求,否则便失却了本义。 古人击缶作歌、弹剑作歌,俱是随兴而为,却又何尝失了高雅?姑娘你嗓音如此美妙,想必歌喉也婉转如百灵,琴能学得,可你这天生的好嗓音却是学之不得呢,徐某倒想听姑娘你高歌曲。” 展凝儿羞羞答答地道:“小女子怎敢在公子面前现丑。” 她用根筷子卷着面条,并无进食的意思,却含羞带怯地对徐公子道:“凝儿与公子见如故,相谈甚欢,此去葫县又是同伴,不知到了葫县后可否去公子家中拜访?” 展凝儿虽是苗女,却也明白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不便轻易去男子家拜访,她如此说,分明是向徐伯夷表白情意了。徐伯夷微犹豫,斟酌地道:“呃……,徐某此番本是游学归来,若贸然带姑娘回门,恐父母双亲会以为我在外直疏怠学业,还是另找机会吧。” 眼见展凝儿露出抹失望的神色,徐伯夷忙道:“其实,徐某也很想让家父家母见见姑娘你呢,只是仓促登门未免于礼不合,还望姑娘见谅。” 展凝儿展颜道:“人家哪有那么小心眼啦。嗯,人家也明白,你们汉家人的礼数的很,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读书人,那好吧,人家听你的就是。” 徐伯夷暗自松了口气,连声道:“好好好,那就这样说定了。姑娘,请用面。” “哎哟!”展凝儿刚刚举起筷子,叶小天就风风火火地赶过来,身子蹭,恰恰拐在展凝儿的胳膊肘上,将碗面都撞翻了。 展凝儿哎呀声,碗汤面登时洒了满桌。展凝儿和徐伯夷赶紧起身避开,徐公子眉头蹙,不悦地道:“你这人怎么这般莽撞!” 展凝儿手下那些人方才并未清场,也未在意叶小天进来,如今见他撞到了小姐,才纷纷起。展凝儿柳眉剔,本来甚是恼怒,见徐公子义正辞严地训斥这个莽撞人,忽地醒悟到自己乃是个“性情温柔”的大家闺秀,忙出言劝道:“算了算了,这人也非有意,叫他赔我碗就是了。” “什么?陪你晚!”成心找事的叶小天大惊失色,急忙抱胸急退两步,惶恐地道:“我没听错吧,你竟然要我陪你晚?” 展凝儿奇怪地道:“这有什么不对吗?” 叶小天正色道:“当然不对!我只不过撞翻了你的面而已,你怎么可以让我陪你晚呢?姑娘,在下向洁身自爱,是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答应你这样非份要求的。” 展凝儿听他说,只气得头脑发昏,她胀红着脸庞道:“我是说叫你陪我碗……” 叶小天马上截口道:“我不干!我人虽穷,志却不穷,我绝不出卖自己的**和尊严!” 展凝儿的心火儿蹭蹭直冒,咬着牙根儿喝道:“我是说叫你陪我碗面!” 徐伯夷怒不可遏地道:“展姑娘,你不用理会他,这无赖是故意耍浑,占你便宜。” 叶小天道:“哦……,原来是要我赔你碗面,我就说嘛,像姑娘你这种嫩的掐就出水儿的漂亮姑娘,想要男人勾勾小指就行了,怎么可能提出如此无耻的要求,原来是陪你碗,而不是陪你晚……” 展凝儿几时受过人如此戏弄,气火攻心之下,终于忘记了在徐公子面前扮演温婉淑女,她手腕翻,柄锋利的短刀就明晃晃地出现在叶小天胸前,叶小天马上闭紧了嘴巴。 展凝儿目欲喷火,手中的刀尖稳稳地沿着叶小天的胸膛寸寸地向上移,渐渐地缓缓滑到叶小天的喉头,叶小天的喉头立即被激起片细微的鸡皮疙瘩。 展凝儿手中的刀尖继续上移,叶小天不得不像个正被纨绔公子**的小姑娘似的,很傲娇地扬起了他的下巴,微微仰视着并不比他矮几分的“展大爷。” 展凝儿抬起条腿,往条凳上狠狠踩,斜端着肩膀,似笑非笑地瞪着叶小天,揶揄地道:“说啊!你继续说啊,你不是很能说吗?” 叶小天可怜兮兮地道:“壮士饶命!” 展凝儿嗤然,将刀子在叶小天脸颊上拍了两下,嘲讽道:“继续油嘴滑舌啊,本姑娘的便宜这么好占,你现在不占,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叶小天弱弱地地道:“姑娘说笑了,你刀子都亮出来了,我又不是活腻了,怎敢再胡言乱语。” 展凝儿冷笑道:“你不是说本姑娘嫩的掐就出水儿么?怎么你现在怂得掐就出鼻涕泡了呢?” 叶小天干笑道:“爷爷都是从孙子辈儿过来的嘛,该装孙子的时候就得装孙子,大丈夫能屈能伸。” 展凝儿撇撇嘴道:“你还想在本姑娘面前装爷?如果我想杀你,你现在死了三次都不止了。” 叶小天赶紧道:“其实以姑娘你这般美貌,我见你就已经被你迷死了,根本不用姑娘你动手的。” 展凝儿瞪起大眼睛,娇叱声道:“你还敢油嘴滑舌,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叶小天委屈地道:“我都对你大拍马屁了,你怎么还可以杀我?” 展凝儿又黑又亮又圆又大的双眸子狠狠地瞪着他,字句地道:“我怎么就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叶小天赶紧道:“那你就不能杀我了,杀了我,你上哪儿再找个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展凝儿的脸颊急剧地抽搐着几下,在叶小天的厚颜神功下,她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了。 个腰间插着短刀的苗家汉子踏前两步,森然道:“大小姐,把他交给小人处置吧。” 叶小天马上道:“喂喂喂,你们可不能仗着人欺负人少!姑娘,你要是有胆子你就放了我,我也有兄弟的,只要我把兄弟们找来,咱们谁处置谁还不定呢!” 展凝儿眉尖挑,道:“真是打的好主意,我放你去找你的兄弟,你趁机溜之大吉是不是?” 叶小天大声道:“你若不信那就跟我块儿去,我的兄弟们可是很能打的,如果你们这些苗人怕了,那我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你们现在就动手吧!” 展凝儿把手缩,尖刀在掌心滴溜溜转,顿时消失不见,她脚踢飞了条凳,剽悍地喝道:“前方带路!” 等展凝儿带着十几个剽悍的打手窝蜂地冲出辣子面馆,展凝儿才猛然醒觉方才自己那副形象全都落在了徐公子的眼中。 “完了,路上努力营造的大家闺秀的形象,这下全毁了。” 展凝儿又羞又怕地偷偷瞟了眼跟出来的徐公子眼,见他并未露出鄙弃不悦的神色,心中这才稍安,忙靠近了去,讪讪地道:“让公子见笑了,人家……人家实在是被这无赖小子给气着了,其实人家脾气向很好的,是吧?” 徐公子点了点头,义愤填膺地道:“姑娘做得对,对这样的泼皮无赖,就要严加惩治,否则不知还要有少良家妇女被他**。” 展凝儿如释重负,细声儿道:“公子说的是。”她微微低头,,恰似水莲花不胜风凉的娇羞,心中却是暗暗打定主意,会儿只让手下动手,自己是绝对不能露出那种凶神恶煞的模样来,读书人胆子小,要是吓跑了怎么办? 杨三瘦带着几个人正在城门口东张西望,叶小天领着帮苗人浩浩荡荡地走过来,远远的叶小天便向前指,说道:“看,那就是我的兄弟!” 叶小天加快脚步,越众而出,向前疾奔而去,杨三瘦丢掉西瓜皮,刚刚转过头来,双眼突然亮,向前指,大喝道:“他在那,快抓住他!” 叶小天向前跑出几步,突然又返身往回跑,杨三瘦领着五六个大汉撒开双脚猛追过来,叶小天边跑,边嚣张地冲着展凝儿喝道:“我兄弟来了,你们这些苗蛮子,受死吧!”p:从横店回来了,今天第二奉上,明天起,应该就能恢复正常新时间了。书评区有书友在那儿忧心忡忡不穿越大明如何如何的,又说架空如何如何的,我在此只说遍,我只是拿架空类比下,本书不是穿越,也不是架空。你要担心大明会亡,事实上它就是亡了,亡的不能再亡了,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至于穿越小说中它被穿越者中兴起来从而不亡的,没有千本也有八百本了,说不定以后还有很很本,你从那儿去寻找对大明永远不死的安慰感吧。我这本书里不会有几个历史上知名的人物,主角的故事会很爽,可是和这些国家命运没有关系,它也不会像醉枕样,让主角纠缠入那些历史大事件。我开篇说你将百度不到少内容,只能看故事才知道故事的发展,原因就在于此。我写的是叶小天,是他很爽的辈子,大明在主角的舞台上就是幕布中的块,也仅仅是块幕布。这块幕布不会影响主角的的兴衰。请勿就此话题继续聒噪了。 b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