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奉旨成婚》 第1章 《臣,奉旨成婚》作者:不知名晴诗【完结】 简介: 因为被赐婚给死对头,俞书礼骂骂咧咧进了宫,指望让皇帝收回成命。结果一个落水,差点丢了小命不说,还失了忆。 太医说多亏了魏丞相救他。 俞书礼一个感动:魏延可真是我好兄弟! 他半夜鬼鬼祟祟去探病,不小心爬了好兄弟的床。 结果好兄弟一把揽住他的腰,按在了自己腿上,暧昧地告诉他,他们二人早就私定终身了。 俞书礼哆嗦着腿下床,声音都在抖:“原来……早就亲过了啊……哈哈哈,你的水平很普通嘛。” 不久后,二人真的私下成婚了。二皇子八卦地盯着俞书礼:“方便打听吗?你们昨晚到了什么时辰?得有两个时辰以上吧!得有吧!” 俞书礼一口汤呛在喉头:“殿下!您真是太没边界感了!” “不会没有两个时辰吧?”二皇子责怪地看了眼魏延,语气有些失落:“魏丞相真没用啊。” 看到魏延意味深长的目光,俞书礼咬牙切齿。 虽然自己一心扶持的二皇子看起来是魏延粉丝。 但他一定会和魏延和离!一定! * 后来,二皇子成了皇帝,俞书礼还是没能和离。 他恢复了记忆,只觉得一口怨气怒上心头。 去他爹的私定终身! 他和魏延分明还有很多旧账没有清算,也早就已经当了三年的死对头和政敌。 狗东西魏延一个孔雀开屏就想翻身?做梦! 然后魏延拿出了一本描写二人的亲密话本,上头还有俞书礼大咧咧的签名盖印。 俞书礼羞愤欲绝,怎么他是下面那个啊?! 他缩头缩脑找到魏延:“亲嘴可以,能不能也给我睡睡你?咱们公平公正,五五分账。” 魏延笑着摇头。 俞书礼破防了:“和离!我现在就要和离!” 魏延又拿出一块黄不拉几的卷轴:“抱歉,小将军,我们是奉旨成婚。这婚,离不得。” #陛下他在嗑我的cp #为了不被杀头,只好公费恋爱了 阅读指南: 先后爱,失忆梗,暗恋文学,死对头变爱人 鲜衣怒马少年郎飞龙将受&闷骚心机俏丞相攻,前期攻病秧子人设,半真半假,其实他很行! 1v1甜爽文,武力值max受,智力值max攻 高亮:攻对受偏执爱慕,偶尔发疯 宫廷部分架空,私设较多,请勿较真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破镜重圆 甜文 朝堂 轻松 主角视角:俞书礼 魏延 一句话简介:失忆了被死对头骗做老婆 立意:扶正压邪,致敬以文为备,以武为刃的奋勇向前、保家卫国的英勇忠魂 第1章 天元二十年,大梁边境趋安,年迈的赵武帝宣布举国同庆,共迎虎胆铁骑们班师回京,论功行赏。 秋风送桂,万里长军。 庆功宴还未开摆,飞龙将小将军俞书礼归京不过也才五日,就已经将京城闹得人仰马翻。 原因无他,只因他归来的时候,几十个青楼楚馆的女郎夹道相迎,免费请他进去坐坐。 俞书礼也是真不客气,有便宜他是真占,每一家进去一坐就是一天一夜。 五日过去,愣是连家都还没来得及归。 将军府丢尽了脸面,遣了管家来请。结果年过半百的管家老头也被扯进了屋。 老将军一张脸都气绿了,正要亲自去这青楼抓儿子,被将军夫人甩了个大嘴巴子。“老东西,你倒是想得美!” “夫人,你听我解释!我万万没有非分之想啊!” 最后将军夫人亲自出马,终于将儿子揪回了家,顺便带回了两个漂亮的小厮…… 老将军:? 俞书礼挨了老爹两棍子怨气重重、发挥失常的家法,隔天又高高兴兴出门了。 皇宫之内。 “仙卿,你说,这俞季安归京之后,一直流连在烟花之地是何意?”龙椅上的赵武帝眼眸微陷,一张沧桑的脸沟壑横叠,如同险峻的山脉,沉稳又威严。 底下的青年一身高官冗服,看起来有些文弱,却身姿挺拔,相貌非凡。 他微微抬了抬眸,拱手道:“臣斗胆,猜测俞小将军应该是旁敲侧击知道了圣意,所以以此拒婚抵抗。” 说话间,他外衣襟上的流苏轻轻晃了晃,让老皇帝岿然不动的心略微动摇了下。 “朕的外甥女就这么入不了他的眼?!”赵武帝咳嗽了两声。 底下的青年仓皇跪下:“请陛下保重龙体。” “得了!朕还死不了!”老皇帝摆了摆手,“你这随地乱跪的毛病得改!你父亲瞧见了,梦里又要埋怨朕了。” “臣无碍。”青年这才慢慢起身,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父亲哪里敢埋怨陛下?当年之事,是臣自己的主意,能救下太子,臣心满意足。” “你的心思,朕明白。朕不会亏待你魏家的。”赵武帝拧了拧眉头:“好了,你先下去吧,俞季安的事情,朕再仔细斟酌下。你今日的药是不是还未用?去见见你姑母后就回去用药吧。还有,别在朕面前这么板正,朕都说了,你随意就是。” “臣明白,臣告退。” “仙卿。”赵武帝突然叫住他。 “臣在。”魏延转头,半边脸藏在阳光中,皇帝看着他美艳若仙的脸,一时有些恍惚。 “你姑母在宫中一直很记挂你们,忧心你们是否安好。” “臣晓得了,臣魏延一定会努力让姑母和陛下安心。” 日光渐渐消失,夕阳坠落西侧。 “祖宗呦!您今日可别再彻夜狂欢不回家了!”老实的老管家红着一张脸,在一群美娇娘间不敢抬头。 “老张……民以食为天,你不能不让我吃饭……” “您吃就吃了!来这等风流之地吃做什么?家里那么多厨子!”挤在女人堆之间,管家张宽汗都流了一筐了。 前几日小少爷在青楼的威名大震,连带着他一大把年纪了,也莫名其妙在这上京火了一把。 说是他老当益壮,一夜三次。 呸!去他的老当益壮! 他一晚上给小少爷端了三次尿盆,为了守住小少爷的清白,防那些青楼女子和防贼一样,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连觉都没睡好。 唯有小少爷一个人……能够睡的恍若未觉。 见俞书礼还自顾自吃着,老管家又急地轻咳一声:“少爷!” “刚刚老板娘说……嗝……吃满一百两就给我便宜二十两。”俞书礼晃晃悠悠地嘟囔:“如果体重也能这样就好了……满一百斤减二十斤……嗝……我这一顿吃下去,西北练的肌肉……嗝……都白练了……嗝……我不会胖成爹那样吧?” “像老将军也没什么不好的,能吃是福嘛。要真满一百斤减二十斤,那还了得?!”老管家汗流浃背:“少爷喝多了!快跟我回家吧!家里什么都有……” 俞书礼放下吃剩的鸡腿骨,打了个饱嗝,漂亮的杏眼眨了眨,委屈道:“老张,你听说过全辣宴吗?我在西北的时候,董思文请我吃过,酥香炸羊腿配红椒,可香了。” 老管家:“没吃过……” “那你吃过辣烤小猪吗?” “没有……” “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吃过啊……”俞书礼抱怨:“你在家二十年都没吃过,家里的厨子肯定不会做。” 老管家流着冷汗:“会做的……会做的,老奴回去就让他学……” “但刚刚妹妹说,这儿有呢!”俞书礼带着酒意的脸露出一丝憨笑:“我立马就能吃到了!” 老管家心头一紧,他看的这样紧!俞书礼又是哪里冒出来一个妹妹! 他几乎硬着头皮问:“是……哪个妹妹?” “这都不知道?”俞书礼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指给他看:“喏,就那个。” 老管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的是年过五旬、风韵犹存的老鸨。 ! “呸!她都这把年纪了!还打着小少爷你的主意?!”老管家又气又着急地看向俞书礼:“少爷!世途险恶!当心被女人骗啊!” 俞书礼打了个嗝,然后认真竖起手指发誓:“不会的,不会的,我只会被男人骗。” “少爷啊!!!”老管家看向俞书礼的目光愈加不对劲了,一把老骨头努力去把自家小少爷架起来,就要往外面带。 俞书礼一把抱住桌子,脚勾在桌沿,愣是不愿意走。 老管家哪里想得到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小将军私下里喝了酒是这样一个无赖又黏糊的性子? 他一个头两个大,又哄道:“您随老奴回去,老奴立刻马上给您安排全辣宴!和西北吃到的一样!” “张叔,你说真的吗?”俞书礼放下新啃了一口的鸡腿,小心翼翼问询:“有那种超级变态辣吗?” 第2章 “有的……有的……无敌究极变态辣都有。”老实的管家绷着脸陪着笑,终于被逼迫着说起了胡话。 …… 等到俞书礼终于踉踉跄跄站起身,那侧面屋子里头有个姑娘突然尖叫了一声:“呀!有老鼠啊!!” “有老鼠?!”本来步伐混沌的少年眼睛一亮,立马调转脚步,就要往侧屋中而去。 “少爷啊!这和您又有何干啊?!!”老管家头疼欲裂。 少年停住了脚步,老管家眼中由绝望变为欣喜。 “我拿个馒头。”他转过头,从桌上薅了两个馒头,嘻嘻一笑,递了一个过去,看向老管家:“别馋了,你都盯着爷看了那么久了,爷大方,送你一个。” 老管家:他没馋! 被婉拒了的俞书礼也不失落,跌跌撞撞依旧要闯进那个屋里去抓老鼠。 老管家和老鸨都清楚他身份,不敢拦,最后任由他闯进了那个房间。 房里并没有在办事,只是姑娘到底有些衣衫不整,床上的男人睡的和死猪一样,就算听到了尖叫,也没有吵醒。 见人来了,姑娘扯了条丝巾盖好肩膀,这才委委屈屈道:“那老鼠方才就在这!一下子不见了。” 俞书礼看也没看那姑娘一眼,反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掰开馒头,哆嗦着手往里面倒了些药粉,傻笑着看向那花楼姑娘:“别怕……爷帮你……药老鼠……” 这头俞书礼热火朝天带着人药老鼠,那头春风楼楼门口也突然热闹了起来。 “让开……让开,稽刑司查案……” 春风楼的门被一扇一扇强制打开,直到到了俞书礼所在这个房间。 老鸨也不敢得罪皇帝面前的大红人魏延,只能硬着头皮得罪俞书礼,把门打开。 魏延皱着眉头,踏进屋来,一眼就望见那个俊俏的身影。 指挥手下拿下了那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男人,确认无误之后,魏延这才慢慢看向俞书礼。 “俞小将军,您为何在此?”男人眼眸深邃,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 老管家跺了跺脚,迎了上去:“老奴叩见丞相大人……” 他着急慌乱地解释:“小将军只是误入此房,和此人没有关系的!” “本官知道。” 魏延认识这老管家,对他倒也没有刻意刁难,只是轻飘飘瞥了眼那个晃荡游离、压根不过来打招呼的醉汉,语调阴沉:“俞小将军瞧着意气风发的,没成想也狎妓。” “不不不……”正逢稽刑司查案,狎妓这个名头扣下来,那还了得。 老管家是心中有数的明眼人,他早就听闻陛下有意给小将军配亲,这个时候曝出来狎妓,那小将军哪里还有什么前途? 他连忙否决加解释:“没有狎妓,没有狎妓!” 魏延挑了挑眉,似乎示意他继续说。 老管家看了眼自家还把头埋在角落里药老鼠的不争气的小将军,咬了咬牙:“小将军是来吃饭的。” 跟着魏延的稽刑司的两个司理官是魏延母亲那边的亲戚,吴家的吴鹏和刘家的刘云辉,他们家境一般,却借着魏延母亲吴蓉寰的关系,后来跟在魏延身边,如今也算混了一差半职。 两人知道魏延和俞书礼一向不合,故而对俞书礼本就不尊重,更枉提一个管家了。他们此时嗤笑了一声:“老头子,你当骗三岁小孩呢?” “真是来吃饭的!”老管家又跺了跺脚,“小将军幼年就去了边关,哪里通这些儿女风情?” “去哪里吃不好?要到青楼来吃?” “小将军吃惯了重口味,京里的菜式吃不惯。酒楼里又不为他一人服务,思来想去觉得还是青楼的服务态度好。”管家流着汗解释道。 虽然他也觉得离谱,但是事实真的确实是这样的。 老管家张宽的这些话,别说吴鹏和刘云辉不信,就连魏延的近卫都不信,笑作了一团。 这群人看起来穿着厚甲,人模狗样的,实则不过是在太平盛世里装个样子。 他们都是京中公子出生,虽然门第有高下,但他们同时对这个只会打打杀杀、看起来粗鄙不堪,本家在西北的小将军十分不屑。 京中贵子和边缘草莽的区别,大抵已经心照不宣。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抬眸去觑魏延,却见这位平日里最不好招惹的主抿了抿唇,好像信了? “好了,回去查案吧。”魏延转过头,语气淡淡地开口。 他又看了角落里的俞书礼一眼,提步离开这个房间。 谁知背后“砰”的一声,巨大的身体碰撞声响起,随后是老管家“诶呦……诶呦……”的叫唤声。 魏延皱了眉,再次回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跌跌撞撞的笨拙身影,撞开老管家,朝他跑过来。 俞书礼自然不矮,两人身高实则大差不差。但魏延却偏偏从他这几步里看出来了几分小鸟依人来。 “哥哥。”眼前的少年实则一点都没有边莽的粗俗不堪,相反他长得很漂亮,不仅唇红齿白,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也像是从画中走下来的小仙男。 他双手捧上一个掰开的馒头,递给魏延:“吃馒头吗?可好吃了!” 魏延喉结动了动,没有反应。 “滚!不是死对头么!又来巴结我们丞相做什么?”魏延身边的吴鹏和刘云辉瞬间剑拔弩张。 俞书礼一撇嘴,感觉到了敌意,所以正要把馒头收回。 魏延认真打量了他好几眼,确认俞书礼是真的喝醉了。 醉到,忘记了眼前他喊哥哥这个人,曾经被他叫天喊地骂过“畜生”。 魏延随意地接过馒头,看都没看,用帕子包了,扔到近卫仓胥手里。 仓胥觑了眼魏延的眼神,然后默默地把馒头收了起来。 “表哥,你把这埋汰的馒头扔了吧,这还给下属吃,是不是太寒酸了?”吴鹏开口道。 魏延淡淡看过去:“你想吃?” “不不不……”吴鹏露出嫌弃的表情,“我就不了,不过劝你对下属良善些嘛……一直冷冰冰的……”他还嘟囔着,魏延已经不再看他。 根本没把他这个弟弟放在眼里。 吴鹏咬了咬牙,眸中颜色深了些,然而被刘云辉戳了两下肩膀,又看了眼表情木木的仓胥,他也只能识相地闭嘴。 算了,人家自己的下属都不在意,他管什么?讨嫌吗? 魏延走了两步,想到了什么,又转头对俞书礼道:“天色晚了,小将军该回家了。” 俞书礼“嘿嘿”一笑,无赖地扒了过来:“哥哥,你送我回家吧。” 知道两人恩怨,又目睹这一切的老管家只觉得脚趾抠地:老天爷,能不能让我先死一死!!! 叫老鸨妹妹已经够让人震撼,没想到更让人震撼的在后面。 他竟然还敢叫魏延哥哥!!! 而魏延的几个跟班们更是目瞪口呆。 啥玩意儿?俞书礼你搞这出?!! 魏延尝试甩开俞书礼的手,但是俞书礼到底是练武之人,手劲实在太大了,压根甩不开。 众人手忙脚乱要上前来掰,被魏延喝退:“本相也是你们可以拉拉扯扯的?!”都拿官职压人了,足以见得他有多生气了。 老管家张宽也着急道:“诶呦,可别把我家小将军扯坏了,回头老将军打到你们府上去!” 丞相拉扯不得,老将军也脾气大不好惹。 最后没人敢动了。 于是,冷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文弱的丞相大人,肩上扒了个醉鬼,晃悠悠地往将军府走去。 后面遛了一排恍若游魂的跟班。 “呸!狐狸精!”魏延的跟班吐槽俞书礼。 “呸!狐狸精!”老管家在心里吐槽魏延。 这两人从前每次碰到,不是在针锋相对,就是在针锋相对的路上。今日难得微微破冰,竟然是因为俞书礼喝醉了。 离谱,简直离大谱。 老管家百思不得其解,还是问出声:“你们丞相没有尊严的吗?”小将军撒个娇,他就上赶着送人回家了。 甚至连背上都让人爬了上去。 谁不知道丞相大人是个病秧子啊?往日连陛下都不敢碰他一下,到了俞书礼这里倒好了,直接爬人身上去了…… 吴鹏和刘云辉“嗤”了一声,当做了回答。 后半夜魏延终于脱身后,被老将军夫妇又是道歉又是感谢地争相送出门。 魏延淡淡地行礼告辞,回到府中之后转头便朝仓胥伸出手。 近卫仓胥一脸茫然。 “我馒头呢?”魏延难得对下属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仓胥睁大了眼睛,把那个掉着碎屑的馒头递了过去。 仓胥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第二日,京中爆出一个惊天大案。 丞相大人被投毒了。 第2章 俞书礼被人从睡梦中薅了起来,三捆六绑被押往了稽刑司。 第3章 他朦胧地睁着眼,歪躺在不太舒适的单人牢房里,听着半夜里各位狱友们的磨牙声、打呼声,有些烦闷地等着那位来审他。 结果等了两个时辰,那人都没有出现。 不会是真死了吧? 俞书礼撇撇嘴。 那倒是便宜他了。 实在无聊,俞书礼转头就和隔壁的狱友聊起了八卦。 隔壁那位年纪不大,但听说犯的事不小。 “喂,听说你闹了些大动静?把衙役都快逼疯了。” “彼此彼此。” 俞书礼在犯事这件事情上颇有心得,于是以一个过来人的口吻宽慰他:“没事,没事,只要你家老爹地位还不错,你肯定是死不了的。” 那人瞥他一眼:“我没爹了。” 把话聊死了。 俞书礼抱歉地笑笑:“啊……节哀。”他想了想又问:“你犯的是什么事情?说不定我能帮帮你?” 那人瞥他一眼:“你本事这么大,就先把自己救出去再说吧。” 俞书礼讪笑了一下:“我这可是毒杀朝廷命官的大罪。” 那人跟着一笑:“我这可是刺杀皇子的大罪。” 呦,都是大罪,本事都不小。 俞书礼来了兴致,凑过去低声问他:“你都刺杀谁了,怎么外头没听见风声?” 年轻公子瞥他一眼,也不忌讳告诉他:“太子。” 俞书礼眼中猛然露出兴奋的表情:“哈!那狗东西!”他说完,突然捂嘴,心想万一这人是太子派来试探他的,岂不是直接中招了! 俞书礼一阵懊恼。他这破脑子,论斤卖感觉都不够用…… “你是太子党?”那人问,“看你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 “我伤心?怎么可能!”狗屁的太子党!他才不是! 俞书礼心头疯狂想着补救的事情,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 “我绝对不是太子的人!”俞书礼干脆对天发誓,又神神秘秘对那小公子道:“你不知道吗?魏延暗恋我,所以才处处针对我来着。” “魏……丞相?……你?”小公子视线游离,似乎在思考他话的真实度。“你是俞书礼?” 俞书礼疯狂点头,试图把黑锅扔给魏延。“你不知道吧,这个事情我只告诉你哦,咱们算是交心了,你叫什么?” “陈黎。”那公子皱了皱眉:“可你……不是因为毒害魏丞相才进来的吗?” 俞书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懂什么!这是他的情趣!欲擒故纵的把戏。” 那公子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俞书礼见他不信:“你等着吧,很快他就来放人了。到时候小爷心情好,说不定捞你一把。” 那公子干脆侧了身过去,不理他了。 俞书礼:他有这么不可信吗? 天将将亮的时候,俞书礼将醒未醒间,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阵熟悉又凌乱的脚步声。 “我的儿啊!” 来人膀大腰圆,面色凶悍,眼角却不合时宜地挂着两道清水眼泪,来势汹汹地冲了进来,犹如一个紫色的茄子,管也不管地冲向了俞书礼……的隔壁。 “儿啊!他们没有欺负你吧?”男人抓住栏杆,朝里头的少年伸手,又向后怒声吩咐:“还不把我儿子放出来!” 那少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大爷,你认错人了。” 对上男人身后那些侍卫诡异的目光,俞书礼无奈地叹了口气,出声道:“爹,我在这里。” 隔壁猛男痛哭的声音戛然而止。 俞书礼看到他爹呆滞地“嘶”了一声,把无语又混乱的少年一把塞了回去,然后擤着鼻涕又向他扑过来。 连亲儿子也能认错。身后跟进来的侍卫都露出一副有些不屑的表情。 看到狱锁打开,俞书礼下意识后退一步,果不其然他爹像个炮仗一样扑了过来:“儿啊,你受苦了!他们稽刑司是不是对你严刑逼供了?!你等着,爹过会儿上朝就去参他们一本!” 跟进来的侍卫头头俞书礼认识,是魏延身边的一个叫仓胥的。 仓胥在这里,必然是受魏延指派。 俞书礼有些遗憾地垂下眸子,心道,魏延果然还没死。 他倾身拍了拍老爹,安慰道:“爹,稽刑司是正经地方,不会屈打成招的。”他看向仓胥:“仓监捕,我说的不错吧?” 仓胥拧了拧眉头:“小将军现在酒醒了吧?” “自然。” “那就烦请小将军随我走一趟。” “去哪里?!啊?你要把我儿子带去哪里?!”俞老将军一下子从儿宝男化身真正的将士。 “噌”的一声,利剑出鞘,剑拔弩张。 仓胥愣了愣,从这肥头大耳、看起来疲弱不堪的老将军身上,看到了几分幼年时候他曾见过的影子。 那时的俞华信,英姿勃发、威武霸气。仅凭亲队西北军三万人,就横扫敌军数十万,并杀穿敌将几十人,将那些虎视眈眈的敌军劈头盖脸地赶出了剑门关。 他长枪挑着敌方首级,从边关小城宁川路过,百姓欢天喜地,夹道欢迎,鲜花扔了遍地。 曾经那样万人敬仰的神将,哪里是现在这样大腹便便,走路都会摇晃的糊涂样子? 仓胥恰好来自小城宁川,当年的他也是抬眸崇拜之人。 可如今…… 只能说……世风日下啊。 “老将军,请不要让我等为难。”仓胥拱了拱手,解释道:“昨晚丞相中毒,小将军也在接触范围内,我们只是例行检查。” 俞华信捏着剑柄的手都在抖,却寸步不让,口口声声喊着,要面见陛下。 “爹。” 俞书礼开口道:“我跟他们去。” 他拍了拍父亲布满茧子的手,笑道:“就是问个话而已,您别大惊小怪。” “臭小子!还怪爹大惊小怪?”俞华信委屈道:“爹听你张叔来报,说你在青楼被抓走了,爹当时连和你娘温存都顾不上,提了裤子就来了……门口拦了你爹两个时辰,爹可是一整晚都没睡啊……” 俞书礼:…… 倒也不用说这么详细的。 “真没事。”俞书礼推着老爹出门:“您老还不家去管管那几个新来的小厮?听说他们把娘哄的一愣一愣的。” “还说呢?臭小子!都是你干的好事!”趁着众人没看过来,俞华信又眨了眨眼,低声道:“真不要爹帮忙?爹可是有免死金牌,无论发生什么,爹都能保你一命!” “真不用,爹……”魏延又没死,能治他什么罪? 他好心药老鼠,喝多了误给了他一个药老鼠的馒头而已。 那馒头碎渣掉了满地,任谁都不敢吃一个醉鬼的东西吧?谁让魏延真吃了? 俞书礼失笑:“我又没干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清者自清。”他看向仓胥,似笑非笑:“你说对吗,仓监捕?” “自然。”仓胥一板一正道:“若是证实小将军无罪,当即便会遣送您回家。” 俞书礼替老爹把那柄剑收好,拍了拍老爹的肩膀:“好好回去休息睡觉。还有,老爹,你这剑都生锈了,就别拿出来吓唬人了。一个磕碰还容易害人。” “你这臭小子!拆你老爹的台!”俞老爹被请走的时候还在转身骂着。 “请吧。”俞书礼见父亲走远了,这才收敛了笑意,看向仓胥。 仓胥点点头,做了个手势:“请。” 俞书礼又转头看向那个阴影里的少年,似乎知道对方在看他一般,挺了挺腰,得意道:“你看,我就说,我会出去的。” 那少年轻嗤了一下,敷衍道:“一路走好。” “诶,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可爱!” * “来了?”本来病弱的男人坐在案边,微微垂着头写着什么。 还不算凉的天气里却披了一件长毛大氅。一张本就苍白的脸轻轻勾出一个笑容,美的惊心动魄。 俞书礼踏进书房的时候,就见到这样的场面。 他心头一跳,“哼”了一声,大喇喇地走过去,随意地在魏延侧面唯一那一把椅子上坐下:“丞相大人找我什么事?” 本想装逼凑过去看看魏延画了什么,结果“阿嚏”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一道清冽的鼻涕水并着几滴口水就这样明晃晃出现在魏延的墨宝之上。 魏延抬头瞥了他一眼,把墨笔搁下。 俞书礼脚掌迅速地抠地,本来想骂一句魏延“老不死的病秧子”的话也堵在了喉中。 魏延的视线火辣辣。 俞书礼尴尬得脸红成了猴子屁股,他讪笑一声,嗫嚅道:“要不我给你擦擦?”重画一副赔给他是不可能了,他没这个画画水平。 魏延到底是贵族公子,举手投足反馈的足够平淡,他不仅没有处理俞书礼那几滴落在书画上的罪证,还将书画卷起来放到一边,这才看向俞书礼:“这就是小将军的见面礼?” 第4章 见你个大头鬼。 俞书礼不愿意承认在牢狱里一晚上就感冒了的事实,梗着脖子指着角落里伺候的几个侍人,辩驳道:“是你这里味道太臭了!” 魏延眼睫动了动,挥挥手把侍人都赶了出去,然后他起身,把窗户也阖上了。 仓胥站在门口,虎视眈眈盯着俞书礼,生怕他做些伤害丞相的举动。 “小将军知错了吗?”魏延此时的声音还有些哑,“对朝廷命官下毒,你的胆子真是从来不小。” 俞书礼抬头,对上魏延骤然冰凉的视线。 变脸变得还挺快。 “知错?我何错之有?”俞书礼冷笑一声:“丞相自己中毒了,总不会推脱到我身上吧?要知道,整个青楼都能为我作证,这两日,我可是连青楼的门都没出过。” 书房大门开敞,仓胥在门背站定,闻言皱了皱眉。“小将军,你给丞相的那个馒头,可是差点要了他的命!你好歹毒的心!” 俞书礼轻嗤一声。 歹毒?要不是他良心发现,念着他们从前的情谊,少放了些毒粉,魏延早就是个死人了。 “出去。”魏延淡淡开口。 仓胥震惊地抬眸:“大人!” “关门,出去,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大人!这可是害你的……” 魏延再看过来,仓胥憋屈地闭嘴,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你对待下属,真的不大友好呢。”俞书礼点评道,“也是,贵家公子,一向瞧不起白手起家的老百姓的。” “俞书礼。”魏延手指屈在身侧,微微倾身站起来,结果站到一半就坐了回去,他拧着眉头看过来。 “你闹够了吗?” “闹?”俞书礼笑了笑:“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我在闹?” 他收回笑意:“我姐姐如今成了痴儿,智力同三岁孩童没什么区别,你将她害成这样,却说是我胡闹?我爹从那件事情之后,彻底成了个废人,肚子吃的比锅都大,除了吃就是向我娘争宠,整天盯着那些个小厮,醋缸子翻了满地。若不是有我在前线冲锋陷阵,我们家也彻底完了。” “我们家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俞书礼冲过去,一把揪住魏延胸前的衣襟,咬牙切齿问:“魏延,你是不是没有心?” 魏延闷声咳了几声,苍白的指骨想要扯开俞书礼的手,却没有力气。 他沉默了片刻,干脆任由这样的姿势被他抓着,缓缓弓起一条腿抵在案上,借势稳住身形。 他的姿态算不上雅观,还有一些狼狈:“你姐姐的事情,我只能说抱歉。” “抱歉?一句抱歉就够了?!”俞书礼手指掐上了他的脖子,手上青筋暴起,几乎按捺不住就要掐下去。 侍卫都在门外,他现在要掐死魏延,和掐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你既然不喜欢她?又为何求娶她?!”俞书礼一掌拍在桌案上,半边桌角就这样被生卸了下来。 俞书礼克制不住戾气,对上魏延那双清冷深邃的眸子,却似乎在里面看到了汇聚的悲伤,不过只有一瞬,他的目光就恢复了冰凉。 “小将军,往后还是少饮些酒。”魏延冷笑了一声,“省的净想起些让人不大愉快的陈年旧事。” “陈年旧事?”俞书礼把木屑扔开,咬着牙回忆:“当时秋猎场出了意外,暴雨如注,泥水将林中驿站冲垮了,你约了她在那里私会,本该好好护着她,却转头冒雨进了深山把太子救了出来。而我姐姐却因此被人折辱,之后便高烧成了痴儿……你当时明明可以……先救她的……再不济,派兵带她回去,很难吗?” 魏延被俞书礼按住脖颈,眼尾通红,本来白皙的脸色染上一点红晕,就足够触目惊心。 俞书礼的手指一颤,再也掐不下去,手掌换到魏延腰间,似乎想要借势要把他劲瘦的腰掐断。 魏延借势靠在他手掌上,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俞书礼,你分明知道,当时折辱你姐姐的,并非是我。而且就算没有那一日,你姐姐同我,也不可能结亲。” “你……你说什么?你又骗人!” “我对你解释过无数次了,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姐姐。我本就并没有求娶她,自然对她就没有感情与义务。”魏延狼狈地喘着气,抬眸看向俞书礼,语气认真:“至于救太子……” 他苦笑了一声,似乎也陷在了回忆中,欲言又止,隔了许久才说:“再给我选一次,我还是会放弃救你姐姐,这点我无可辩驳,救太子,也是我必须要救。我没有选择。” 俞书礼见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松开了手指,一把推开了他:“你倒是忠心的很!为了太子,你自己都成了半个残废了,现在满意了?” 魏延的视线从俞书礼脸上收回,又重重地咳嗽几声,然后慢吞吞说了一句:“满意。” 见俞书礼面色不虞,他苍白的手指按在了椅子外延,又重复了一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满意了。” “走狗!畜生!”俞书礼辱骂道:“你以前分明不是这样的!” “畜生又如何?小将军倒是心直口快,正气凌然,可是俞家如今呢?”魏延一笑:“这世道,奸臣当道,小将军少了些手段,便将俞家倒台的事算到我身上,实在不公平。” “公平?魏延,你他爹的和我谈公平?”俞书礼一脚踹翻椅子:“害我二叔家被抄家的是不是你?让俞家被陛下忌惮的是不是你?!若不是我爹有旧功,我们一家是不是也被你害的人头落地了?!魏延,你怎么这么恶毒!亏我从前把你当知己。” 不知道是被俞书礼的动作吓到,还是被他的话所中伤,魏延眉头突然拧紧,用力咳了几声。 俞书礼的叫骂暂停,室内除了魏延的咳嗽声,寂静无声。 “随你怎么想吧。”魏延咳完,长舒了一口气,虚弱地闭上眼睛,“你下毒的事情,我不会追究,稽刑司也不会再查。可是俞书礼,适可而止,再闹下去,我也保不住你。” 俞书礼一愣,气急败坏:“谁要你保了?!”他转身就想要走。 魏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扯住他的手腕: “那件事情,别再查了。” 俞书礼甩开他,转身就走,勾了勾唇:“你做梦。我早晚会找到证据,拉你下台。” “那我就不能轻易放你走了。” 俞书礼皱着眉头回身,却见魏延说完,本来站定的身子突然一歪,倒在地上吐了口血。 俞书礼睁大了眼睛:“魏延,你他爹的竟然碰瓷?!” 第3章 俞小将军把本就中了毒尚且虚弱的丞相推倒了,丞相口吐鲜血,生死未卜。 稽刑司连夜扣押俞书礼,择日将在殿前由皇帝亲审。 消息传到将军府的时候,将军夫人郑施意晕了一回,老将军连夜把那块用来垫床脚的免死金牌都翻了出来。 “夫人……别慌,我现在就去求见陛下……”俞华信抖着手臂,抽出那柄生锈的长剑,“我一定将咱们孩子好好带回来。” 将军夫人捂着脸泣不成声:“当年老二家苗苗的事情,早就说不能告诉季安,你口无遮掩非要说!还非要添油加醋地说!” “季安同那魏延好友多年,就为这一桩事情闹掰了。如今季安放不下他姐姐的事情,处处同魏延作对。人家如今做到丞相了,我们季安哪里是他的对手?再这样折腾下去,连命也要没了!” “诶呀,夫人!”俞华信道:“当年的事情分明是魏延的不是,我说两句有什么打紧?他瞧上了苗苗,求亲便是,作甚要偷偷摸摸约人出去?还要在秋猎的时候!偏偏那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暴雨。虽然说证实了那日最后他去救了太子,不是行乱的歹人,但如今对苗苗的伤害已经造成了。他虽是无心,但也有过失。当时季安不在,事后问起,我自然会抱怨几句。” “你知道真相吗?你就胡乱抱怨!你不知道季安同苗苗关系有多好?如今苗苗这个样子,季安怎么可能不想着找出当年那个歹人,为苗苗报仇?” 将军夫人道:“魏延也是真真狠心,老二一家当年多风光,被他一纸诉状控告后,如今只能苟延残喘,要不是你偶尔去接济,连吃饱穿暖都难……” 俞华信闭了闭眼:“虽说老二当年……但终归也是我兄长,接济也是应当的……” “好啦,这种时候还说什么废话。你赶紧去面见圣上,好歹要在案子宣判之前让他改变主意。否则这案子要是判了下来,按照陛下的性子,一百个金牌,都未必作数。” * 金銮殿中,袅娜的沉香绕线,殿中传来一声威严厚重的声音。 “跪下!” 俞书礼掀开衣袍,“砰”地一声就跪了下来。 声音听起来倒是实打实的,一点也不含糊。 饶是稽刑司来告状的几个公子哥都皱起了眉头,唯有俞书礼面不改色。 第5章 气氛一度沉寂。 皇帝低垂着眼眸,看了几眼俞书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旁伺候的李公公倒是轻"啧"了一声,大惊小怪,跑过去喊道:“诶呦,小祖宗,倒是磕的实在,摔伤了要让陛下多心疼啊!” 敢在这样大气不敢喘的环境说话,李公公自然也不是普通人,不仅没惹皇帝生气,反而给彼此双方一个台阶下,让皇帝有了开口的话题。 赵武帝“哼”了一声:“朕瞧着他倒是没想让朕心疼。” “俞书礼!进了稽刑司,还敢动手伤人,你胆子倒是不小。”头顶上方身着龙袍的男子手掌按在龙椅上,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站起身,一脚朝俞书礼踹了过去:“朕让你娶江宁郡主,就这么让你不满意吗?你明知道仙卿只是替朕传话的人,打探你心思罢了,竟还敢对他痛下杀手?” “他是你在街上招惹阿猫阿狗一样能招惹的人吗?他是当朝丞相!官拜正一品!大你三级!纵使你平复叛乱有功,也绝不应如此恃宠而骄!妄动朝廷命官,你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俞书礼努力压抑眼底的阴翳,被踹了一脚,身体也丝毫未动,只是脸色微微白了一瞬,转瞬就恢复了正常,然后闷闷回复:“自然有陛下……臣不敢……” “你不敢?你若是敢,那魏延现在就不是在病床上,而是在棺材里!”皇帝怒斥道。 “陛下!息怒息怒!如今太医们正在给丞相大人诊治,咱家已经为丞相大人抄经祈福,相信大人可以度过难关的……”李公公走到皇帝一旁,给他顺着气。 赵武帝鼻孔不停出气:“到底是朕愧对魏家,老魏若是泉下有知,指不定怎么骂朕呢,连他唯一的儿子都看顾不好。” 李公公劝道:“老丞相心疼陛下,怎么会怪罪陛下呢。” “陛下……俞老将军在门外求见……”小太监战战兢兢上来汇报。 “不见!让他给朕滚!”皇帝的视线转移到地上的俞书礼身上。 俞书礼垂着眸子,不动声色。 不知道想了什么,皇帝屏退了众人,叹了口气,看向俞书礼。 “俞书礼,你究竟想要什么?”他慢慢踱步下来,缓了声线,扶起俞书礼:“你是大梁的肱骨大臣,明知道朕离不得你,而魏仙卿是朕朝中大脑,分明也是离不得的,你为何总要和他作对?” 俞书礼不说话。 除了他姐姐的事情,当然还有一个原因。 这事连他爹都不知道,俞书礼其实早就暗中拜了党派。 他是二皇子党,而魏延,显而易见,是太子党。 两边不和,很正常。 而江宁郡主的祖父,也就是户部尚书仇万山……是太子党。 但是俞书礼什么都不能说。 他再次叩头:“陛下,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不可娶江宁郡主。” 皇帝一皱眉:“为何?这和你看不惯魏延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因为……”俞书礼咬着唇,试图编造些理由出来,突然灵光一闪,道:“因为江宁她喜欢魏延!” 江宁郡主心仪曾经璀璨若繁星的状元郎,本就众人皆知。 皇帝松了口气,再次缓和了语气:“江宁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时候说的胡话,你这也当真?” 俞书礼摇头:“不,江宁没有胡闹……她曾同我说过,她是认真的。” 赵武帝上下扫视了俞书礼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季安,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俞书礼一愣。 当下是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说自己有心上人吧,会被追问是谁,眼下他自身难保,不可能再随便说一个,白拖别人下水。 说没有心上人吧,皇帝肯定还要拿他的婚事作文章。 突然,俞书礼想到青楼里翻到过的那些艳丽画本,其中正有些京中贵族甚喜的男男情事。 京中不倡男风,所以这些贵子都是表面流连在青楼楚馆,装作寻的女妓,生怕被人知晓了那些另类癖好,为人所不齿。 但俞书礼现在只能反其道而行之。 他硬着头皮,小心翼翼抬眸回答皇帝:“回陛下,不是臣有意要欺瞒您……实在是……”他“砰”地一声再次跪下。 皇帝眉头一跳:“好好说着话,怎的又跪下?!” “望陛下恕罪。”俞书礼磕了一个头。 “行了,行了,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说无妨,朕恕你无罪。”赵武帝眸色深了些,示意李公公把俞书礼再次扶起来。 李公公又是“心肝”又是“祖宗”地把俞书礼扶起来。 俞书礼理了理衣袍,谢过皇帝,这才解释面色微红地解释道:“臣不愿娶江宁郡主,实在是因为……臣……喜好男色……” 皇帝本来深沉的脸色猛然一颤,颊边肌肉抖了抖,似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一双眼:“你说什么?!” 俞书礼耳根都在发麻,干脆两眼一闭:“臣好男色,不喜女人,对着女子起不来。” 李公公“诶呦,诶呦”了两声,捂住了眼睛。 赵武帝瞥了他一眼:“这般做作干嘛?听都听见了,你捂眼睛作甚?” 李公公这才悻悻地把手放下来,去瞧俞书礼的脸色。 “所以,拒绝江宁,只是不想害了江宁?” 嫁给他,江宁嫁过去就是独守空闺。 “可不是,这样太对不起江宁了。”俞书礼接话,心有余悸地暗示皇帝:“我老俞家,到我这里,就要绝后了。” 皇帝打量他:“所以你到青楼,也是……” 俞书礼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寻男妓。” 好像一切都合理了。 “咳……”皇帝的脸也罕见地有了些异色,对俞书礼的态度略好了些:“这事,你父亲知晓吗?” 俞书礼摇头:“不敢告诉父亲……” 皇帝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松快还是在遗憾:“你父亲要知道你这样……定是要气坏了。” 俞书礼说的倒是不假。 他祖父有三个儿子,老大俞世康,英年牺牲在战场上,只留下一个寡妻,并无子嗣。 老二俞敢牧,任职治粟内史期间,贪污受贿,被判抄家流放。长子死在沿途的乱民暴乱,而幼子在流放期间生病夭折,唯独剩下了一个疯疯癫癫、智力只有几岁的女儿,被俞华信接了回来,养在了外面,皇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老三,就是俞书礼的父亲,俞华信。只有俞书礼一个儿子,从小宝贝的很。 俞华信是曾经的飞龙将首,一柄长枪使的出神入化,是整个大梁的战神,曾经一度官拜一品大元帅,数次被举荐,要让其位列三公。皇帝甚至拟好了封异姓王的诏书,动过让他封爵的念头。 但后来俞华信在战场上吃了个败仗,被西昭国夺取了三座县城和千万旦粮食,从此一蹶不振,连兵符也交还给了皇帝,自请削官去爵,算是赎罪。 皇帝念在他曾经的功绩,不仅没有怪罪,还赐了他免死金牌,准许他继续留在京城,还保留着爵位给他。 但俞家,算是一蹶不振了。 直到俞书礼继承父亲衣钵,不仅将西昭打退,夺回了县城,还深追百里,取了那敌将首级,让西昭不敢再来犯。 俞家,才再次进入大众视野。 这不过是这两三年的事情。 皇帝曾经畏惧过俞华信功高盖主,自然也就会畏惧现在的飞龙小将俞书礼。 论理,俞书礼此次班师回朝,是要袭爵的。 但皇帝有自己的打算,硬是拖了几日,都不办理庆功宴。 俞书礼不傻,他知道皇帝在畏惧自己。 所以他必须要趁现在,把皇帝的质疑降低到最低。 一个喜欢男人,不会有后代的将军,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威胁了。 只是俞书礼到底是单纯了些。 赵武帝毕竟做了这么些年皇帝,自然阴鸷狠厉,手段残忍。 初听到俞书礼说的话的时候,他确实是震惊的,也信了几分,但转瞬间,就想明白了。 俞书礼这个小狐狸,有异心了。 赵武帝沉吟一声,拾级而上,重新回到龙椅上,居高临下看着俞书礼:“既然如此,朕这里,倒是有一桩,更为适宜你的婚事。” ** 俞书礼脚步一高一低地出了皇宫。 到了宫门口,他的脑子还是混沌的。 “儿啊,你去哪儿啊!”俞华信匆匆忙忙跑过来,拉住俞书礼的手腕,往左指道:“家在那头呢,你去的方向,是丞相府的方向啊!” 俞书礼眼中空洞了一瞬,“哦”了一瞬,然后胡言乱语道:“反正早晚要去了……” 俞华信没听明白,只是把儿子焦急地塞进了轿子里。 “出来就好,没事就好。”俞华信抱着俞书礼,哭的老泪纵横。 片刻后,俞书礼才神游天外般灵魂落地。他看了一眼自家老爹,慢吞吞道:“也不算……没事。” 第6章 “啊?!”俞华信一急,掏出免死金牌:“那爹拿这个去,好使吗?” “可能不太好使……”俞书礼闷闷地掀起车帘,声音有些轻:“陛下……要给我和魏延赐婚。” 俞华信睁大了眼睛:“啊?!!!” 第4章 皇帝给魏延和俞书礼赐婚的消息不胫而走。 京中多了两波伤心人,一波暗恋魏延的,一波暗恋俞书礼的。 庆功宴的请帖递到将军府的时候,俞书礼正翘着二郎腿,剥着瓜子看那两个青楼里带回来的小厮演双簧戏。 “吃吃吃!就知道吃!”俞华信一把拍掉他手上的瓜子,“你的婚事呢?!不关心了?你真要嫁给那个魏延?” “老爹,你注意用词,”俞书礼轻哼一声:“什么叫我嫁给他?小爷怎么可能嫁给他?他病秧子一个,长的又是那个模样,是他嫁给我还差不多!” “这时候是注意用词的时候吗?小兔崽子!”俞华信拍了他后脑一巴掌。 俞书礼“诶呦”了一声,拍掉手上沾着的瓜子壳,挥退两个小厮,这才缓缓抬眸:“爹,你想过没有,陛下为何还没下圣旨,却任由这舆论发酵?” 俞华信只会打仗,脑子没那么多弯弯绕绕,闻言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陛下不是诚心要赐婚?” “嗯。”俞书礼站起身:“陛下觉得我们有异心,在试探我们呢。” “那怎么办?”俞华信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这婚难道真要成不成?可魏延那是个男人啊?!你怎么能和男人成婚?” “爹,你别急,事情还是有转机的。”俞书礼道:“这庆功宴就是很好的机会。只是……”他声音顿了顿,思忖道:“陛下此举,是在逼我们急流勇退,若是我怕了,恐怕从此在二皇子面前,很难抬头了。” “二皇子?”俞华信一滞:“这和二皇子有什么关系?” 俞书礼愣住。 遭了,忘了他是二皇子党这件事情,他爹还不知道呢。 俞书礼轻咳一声,干脆顾左右而言他:“反正,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那魏延也是被赐婚的,你看他急不急嘛,到时候说不准也不需要我们动手。” 俞华信一听,倒是心安了。 也对,魏延听说要娶个男人,还不得跳脚?他肯定是第一个千方百计悔婚的。 父子俩点点头,傻笑一声,然后手挽着手,晃晃荡荡往庆功宴去了。 “儿啊,那你说,爹这免死金牌还带不带?” “别带了,带什么带。魏延那个老狐狸,手段多的是,咱们就别掺和了。” * 父子俩到宫里的时间还早,晚宴还未开始,俞华信寻了自己以前的老伙计们叙旧,俞书礼就一个人在御花园乱逛,拧了一把小吃在池塘边喂鱼。 “呦,咱们的新娘子来了?”一声尖利的嘲讽从背后传来。 俞书礼皱着眉头回头。 “你看,他还真的回头……哈哈哈哈哈哈,俞书礼,看起来,你是真的很想做这个新娘子呀。” 沿路走过来的是吴鹏和刘云辉一行人,俞书礼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魏延。 什么时候,这群人没有魏延撑腰,敢在他俞书礼小霸王面前撒野了? 俞书礼勾了勾唇,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顺着吴鹏的发丝砸过去,把吴鹏吓的面色惨白。 俞书礼笑了笑,缓缓开口:“吴鹏,你着什么急?你也未必喝的到这喜酒。” 吴鹏嘴上生硬:“切,我是魏延表弟,我凭什么喝不到喜酒?” “因为……”俞书礼轻踏着脚步,走近了一些,低声道:“马上边关征军,届时我必为主帅。我瞧你不顺眼,打算带你去。像你这样的人,在战场上活不过三天,我应该能吃到你的丧酒。而所谓的喜酒,倒是遥遥无期。” “你!你简直荒唐!胡乱戕害人性命!” “胡乱戕害?”俞书礼语气重了些:“在你的眼里,原来上战场竟然是胡乱戕害人性命?大丈夫保家卫国、视死如归,应是赤胆忠心!在你眼里竟然是此等恶行?我带你上战场有什么错?你难道不想为陛下,为家国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四周围观的人大气不敢出,毕竟俞书礼这样一大口锅下来,闹到陛下跟前去,不掉脑袋都算是轻的了。 被俞书礼一通洗脑,吴鹏声音都抖了,这种京中贵公子最怕的就是上战场,此时怕的话都说不明白了:“总之……陛下才不会同意你胡乱征军!我……我有表哥!表哥才不会同意让你带我去边关吃苦呢!” “陛下当然会同意,我也当然会同意。”魏延从不知道哪里走了出来,肩膀上照旧披着长氅,气色倒是红润了些,看来太医的诊治十分及时,连他的脸都不再那么死气沉沉了。 “战场之上,主帅为大,俞小将军为国征战,要个一两个助手,合情合理。” “你整日在京,反正本就无所事事,上个战场既能建功又能立业,有何不可?”魏延声音清冷,面向吴鹏,声音彷如在冰窖中发出:“吴鹏,道歉。” 吴鹏睁大了眼睛,指向俞书礼:“表哥,你要我向他道歉?我偏不!他算是什么东西?一个粗野莽夫。你凭什么护着他?就因为他马上要嫁给你了?可我还是你弟弟呢!” 俞书礼一挑眉,对于现在这种情况只能说是意外。 魏延来了,不仅没有帮着自己表弟,两人竟然还狗咬狗起来。 俞书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扔了手中准备砸向吴鹏太阳穴的石头,然后双手环抱,呈现看戏的架势,还从边上宫女手中接了盘瓜子,漫不经心地嗑了起来。 “放肆!”见到吴鹏如此无礼,魏延的声音气的都在发抖:“俞小将军是守边功臣,岂容你诋毁?” “跪下,道歉!” 吴鹏尖叫起来:“你要我跪他?他何德何能?” 还未待众人反应,“砰”的一脚,魏延已经将吴鹏踹倒。 吴鹏没反应过来自家表哥一个病秧子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他懵懵抬头,脸上是不可置信:“哥,你踹我?你为了一个莽夫,踹我?!” 魏延垂眸,眼中冰凉:“第一,在宫中,只论品级,不论亲属。本丞相官级一品,俞小将军官拜二品,而你是从五品小吏,按照尊卑,需要行礼。第二,陛下有过下令,嘲讽驻边将士,牢狱三年,削官降职,罚银千两。” “稽刑司从不偏私,今日,你若求得小将军原谅,本官念在你是初犯,可以饶你牢狱之灾,但罚银一分不少,本官自会去吴中丞府上讨要。” 吴鹏自然没想到,只是嘲讽一下区区俞书礼,能闹到魏延去找他爹的程度。他闷着头,不敢再诋毁了。 俞书礼眸子动了动,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魏延来了,他就占不到什么便宜了。本以为的两狗互咬,也不过是魏延为了保下吴鹏做的把戏。 本来还可以借题发挥,把吴鹏搞进牢狱去坐坐的,可惜了。 不过魏延能面不改色地踹翻吴鹏来弥补他的脸面,又能口头上下了吴鹏的面子,俞书礼已经很顺心了。 毕竟吴鹏是他魏延的亲戚,丢的也是他魏延的脸嘛。 俞书礼换了个姿势,看向吴鹏:“行,爷准备好了,磕头吧。” 吴鹏被魏延的话唬的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没有站起来。 “真的假的?”他看向一旁早就噤声旁观的兄弟们,询问法条:“陛下真这样说过?” 几个好哥们都是纨绔,哪里懂什么法条,他们讪笑了下:“丞相大人都说了,必然是真的了……” 吴鹏心有不满,还待再说,俞书礼手中的瓜子壳直接砸了过来,手中用了劲道,砸的吴鹏额角都红了。“快磕头,你爷爷等着呢。” 吴鹏瞥了眼魏延,见他对俞书礼纵容的样子,只能闷沉着脸,掩下仇恨的表情,胡乱又羞耻地磕了这个头。 俞书礼也不是蹬鼻子上脸的人,见他磕了头,也就放过了他。他把视线放到躲在后面的几个公子哥身上,轻“嗤”了一声,骂了句“孬种”,把手上剩余的瓜子还给宫女,就大摇大摆往远处亭子去了。 魏延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眼,转头看向还跪着的吴鹏:“再有此等行径,休怪我不顾亲戚颜面。” 说完也没再看吴鹏,而是转头瞥了眼站在人群中的刘云辉,深邃的眼眸锐利了些:“好自为之。”说完就拂袖离开了。 吴鹏见他走了,才敢往地上啐了一口,暗骂:“都这般羞辱我了,本也没给颜面!” 看到魏延走远,周围围着的公子哥这才齐齐聚过来,把吴鹏扶起来,又帮他去拍身上的灰尘。 刘玉辉摸了摸鼻子,无视刚刚魏延警告的眼神,凑到吴鹏身边: “吴哥,放心,那俞书礼也嘚瑟不了多久了,到时候等他进了门,还不是随你欺负?” 边上的张声和邓方海是吴鹏的好友,此时也应和道: “就是就是!” 第7章 得到附和,刘云辉又得意了起来,他放低了些声音:“谁不知道你那表哥身子虚,没多少日子了?魏家没有其他儿子,等他去了,你在你姑姑面前多美言几句,尽尽孝,到时候魏家的家产不都是吴哥你的?到时候,那俞书礼作为你名义上的嫂子,你想要怎么欺负都行。说不准,他为了生存,还要主动来攀附你呢。” 几人嘻嘻哈哈,都心照不宣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 吴鹏想了想俞书礼那虽然讨人厌,但实在长得好看,一副秀色可餐、细皮嫩肉的样子,眼睫动了动,白他一眼:“要你说?”他挥了挥衣袖,看了魏延离开的方向一眼,转身往背后的方向走去。 一群人大气不敢出,追了过去。 魏延来到亭中的时候,俞书礼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亭子的栏杆外,心不在焉地喂鱼。 魏延的视线落在俞书礼那双纤长的腿上,微风拂过,竹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奏乐的丝竹声,魏延喉结动了动,走过去。 “你不开心?” 俞书礼回头,看到魏延跨过栏杆,坐到了他身边。 俞书礼皱了皱眉头,正要嫌晦气地走开,却听魏延道:“订婚的事情……” 俞书礼回头,怒目瞪他,嘲讽道:“丞相大人听到这个消息,应该很得意吧?” 魏延的动作一滞,“我没有。” “你迟迟不向陛下请求退婚,不就是想看我笑话?”俞书礼扔下一把鱼食,看着那些小鱼一拥而上,转头一笑:“如今你也看到了,不是吗?” “吴鹏并不是我指使的。”魏延解释道。 “嘁。”俞书礼把手上的鱼食一把撒了下去,他当然知道吴鹏不是魏延指使的。吴鹏蠢就算了,魏延可精明的很。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退婚?” “我……”魏延抿了抿唇:“并不打算退婚。” 俞书礼震惊转头:“你说什么?” 他转头去抓魏延的衣领:“你他爹的,就这么想占老子便宜?” 亭子栏杆外只有一小块空地,再往外就是池塘。此时季节算是深秋,不过年轻男人火气旺,所以俞书礼穿的并不多。 但魏延就不同了,毕竟身体不好,所以长年累月都是披着大氅的。 魏延见他扑过来的气势过足,往外就是池塘,实在危险,就干脆没有躲,任由他抓住。 隔着厚厚的大氅,他仿佛也能感受到俞书礼温暖的体温,美好的肌肉线条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退婚于我,没有好处。”魏延冷漠地垂下眼,任由俞书礼恼怒的目光像火焰一样烧在他身上。 “陛下忌惮你,何尝不忌惮我?”魏延道:“我不至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疯了?我他妈是个男人!”俞书礼眯着眼睛,手指紧紧掐在魏延的脖子上,“要报复我,何必用这种方式?” 魏延本来苍白的脸颊,被憋的微红。他没有推开俞书礼,只是侧过头,轻轻咳了几声,“男人又如何?” 那张一贯仙气飘飘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失落,声音低哑:“反正……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也不可能娶妻生子。” 俞书礼一愣,他是没在魏延脸上见过这种近乎于自厌的表情的。 他刚刚及冠就高中状元,年少成名,青年封相,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冷傲孤高的,哪里可能说出这种自己不是正常人的话。 俞书礼抿了抿唇,手上松了松:“你……倒也不必这样妄自菲薄……” “没有妄自菲薄,我不过是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实。这婚约,于你于我,都是好事,不是吗?” 魏延将俞书礼又探出些的身子往栏杆边推了推,见他发着呆,跟着他的动作乖乖往里靠了靠,不由得弯了弯嘴角。 俞书礼心中刚刚松懈了些,在思考和魏延合作的可能性,却听魏延又随意地问道:“你与二皇子有往来?” 本来放下的戒心瞬间又拔升到了极致,俞书礼仿佛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是了,两人一个是太子党,一个是二皇子党,怎么可能合作? 魏延看过来,眼神有些温和,似乎不是在探究,而是心平气和,像是在和朋友闲聊一样。 他丝毫不在意俞书礼按在他脖子上的手,静寂的眸子中有水光流动,“不方便说,也可以不说。” 俞书礼恍惚了一瞬,瞬间就有些蔫吧。 他果然还是斗不过魏延。 短短聊天几句,他差点放松对魏延的戒心,甚至连老底都快被他扒出来了。 “魏延,”俞书礼甩开手,不再看向魏延,“你不管就算了,我自己会去退婚。” 他还有军功可以相抵,无论如何,都没到要低声下气请求魏延或者坐以待毙的程度。 再不济,还有老爹那块免死金牌呢。 俞书礼这样想着,心中还松了口气,转身离开。 他脚步迈的很大,面色和缓了些。 背后的魏延却突然惊慌失措地向他抓来,声音都在抖,喊他的名字:“俞书礼!” 俞书礼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魏延在急些什么,就听“砰”的一声。 他一脚踏空,耳边的声音全部静止,口鼻里溢入漫天的水。 这才想起来,他刚刚站的位置,再往前走,可不就是池塘? 御花园里的池塘挖的很深。 俞书礼不会水,掉落池塘之后,不停地呛咳,结果却是喝了更多的水。 他不停地扑腾,可是没有用,反而越陷越坠落。 池塘深不见底,秋日的水也很凉,浑浊的水让他的眼前一阵刺痛。 闷厥的死亡气息袭来。 要死了吗? 魏延不会想要救他的,两人是死敌。 况且他想救也救不了,一个病秧子,在这种秋日落了水,和寻死没什么分别。 临死前,俞书礼只觉得自己蠢的可以,怎么会一脚踏空,踏到御花园的池塘里去呢? 一想到过会儿就会有禁卫过来当着今日那么多将士的面捞他的尸体,就觉得丢脸。 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池塘里,实在不算体面。 俞书礼脑中开始混沌,眼前不停地开始走马灯。 视线中竟然突然出现一个压根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他睁大了眼睛,不顾刺痛的双眼,看向游向他的越来越近的男人。 在昏厥前,心中低骂:他疯了吧? 第5章 俞书礼晕过去前,被接入一个冰凉的怀里。 他最后的记忆是,他的身体……好冷啊。 这种感觉还没消散,却突然感觉到唇上贴上了一片火热。 再然后……再然后俞书礼就不争气地失去了所有意识。 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昏暗,唯有一处星星点点的火光亮着,俞书礼艰难地睁开眼,认出来这是在皇宫里。 脑中一片混沌,仿佛浆糊一般捣在了一起。 所以他……发生了什么?不是在战场上吗?怎么睁眼醒来,已经在皇宫了? 头疼的厉害,喉咙里仿佛有火在烧。 俞书礼刚侧过身,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就感觉喉咙里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猛地一咳,结果咳出来一棵水草。 ? 什么玩意儿,他打仗打到水里去了? “儿啊!你醒了?!”俞华信本来趴在桌上小睡,将领出身的他睡的并不踏实,一点声音就足够把他吵醒。 俞书礼咳嗽了半天,俞华信反应过来是儿子醒了,连忙冲过来,眼中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他抱住俞书礼,哭道:“还好醒了!还好醒了!” “爹……”俞书礼嗓音滞涩地开口,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俞华信顿了顿,手指抖了抖:“你溺水了,忘啦?” “溺水?”俞书礼摇了摇头:“可是西昭战场边缘境内,皆是干草枯原,并无流河……” 俞华信眼中震惊:“儿子,你都不记得了?!”他一只手撑着儿子,一只手挠了挠头:“你早就击退了西昭国,回到大梁了啊。” ……回到大梁了…… 俞书礼那双漂亮的眸子中皆是困惑和不解。“我的记忆里……我还在边境,追夺五良县……” 俞华信沉默了片刻,突然朝外面大喊:“救命!快来太医!出大事了!” 太医早就等候在外,听到喊声,连忙进来,对着俞书礼又是号脉,又是扒眼皮,查了半天。 俞书礼乖巧地不动,任由他们检查,实则早就神游天外了。 他似乎……失忆了? 为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太医战战兢兢,对着俞华信板着的脸,哆嗦着分析道:“从表面看,小将军并无什么异常,许是落水受了惊,再等两日就能好了……” 俞华信又看向边上板着脸,头发都花白了的老者,俯身问:“杨太医,您怎么看?” 第8章 俞书礼也认得杨太医,知道他是宫里最德高望重的,只是脾气古怪,一般是不出诊的,心中也暗暗感慨自己这个落水,竟然能如此兴师动众。 “喉咙和胸腔里都难受?”杨太医按了按俞书礼的脉,问。 俞书礼点点头。 杨太医看着俞书礼,闷闷地“嗯”了一声,道:“还好丞相大人捞的快,再晚些,肺部积水多了,对你往后身体也有影响。” 俞书礼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俞华信倒是老实点头,感慨道:“这次确实是……魏丞相是我们季安的救命恩人。” 俞书礼眨了眨眼,问:“魏丞相……是谁?” 俞华信一脸心疼:“我的儿,那魏延不是你死对头吗?连他都忘了?” 魏延…… 俞书礼记忆中,他们不是……好友么?何时变成了死对头?而且他怎么都做到丞相了?他不是还在准备殿试吗? 他有些摸不清状况,干脆摇了摇头:“我不记得。” 知道是魏延救了自己,联想到他病弱的身体,俞书礼的脸上有些紧张:“魏延没事吧?” 见他态度诚恳,杨太医板着的脸松了些:“魏丞相也醒过来了,只是尚在发热,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看命了。” 俞书礼有些愧疚,抿了抿唇:“他……”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我去看看他。” 俞华信一把按住他,心肝儿肉地哄他回去:“爹帮你去瞧瞧,你安心养养,别急着走动,过会儿还要喝药呢。” 俞书礼有些无奈:“爹,我只是落水,又没病。”他还想往外走,被杨太医劝住:“现在魏丞相还没脱离危险,小将军还是先顾好自己,这样老臣就能把更多心思花在那边了。” 俞书礼本来还想让杨太医帮自己看看脑子,找找失忆的原因,听他这样一说,倒是愧疚非常,只能闭口不谈,然后亲自送了杨太医离开。 打发完父亲去看魏延,俞书礼一个人坐在床边,摸了摸那身扔在一边湿透了的甲胄。 现在……究竟是什么年代了? 他究竟忘记了多少事情? * 俞华信见儿子差不多好了,也不好在宫里逗留,只好回去了。 而皇帝知晓了俞书礼和魏延落水的事情,倒是破例把两人留了下来养病。 等了两日,熬到后半夜,俞书礼把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屏退了。 他从床上摸起来,胸中还是不舒服地咳嗽了几声。他换好衣服,轻巧地翻出窗户,避开了巡守的侍卫,往早就打听好的魏延的房间而去。 窗户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过了一会儿,窗外发出一阵细微的猫叫。 守夜的侍卫打着哈欠,压根没有往窗户这边看。 俞书礼迎着月色翻进屋内,却因为胸腔一阵发痒,忍不住低低咳嗽了一声。 他额角都是冷汗,下意识去看床上,却看到床上的人睁着一双眸子,正迎着月光看向他。 月光下,魏延的脸色愈加惨白。 俞书礼记忆中的魏延,还没有这样瘦。 他走近了些,梗了梗脖子,对上魏延的视线,有些担忧地低声问:“还好么?” 魏延的目光就定在他身上,一双深邃的眸子动了动,纤长的眼睫颤了颤,然后才缓缓“嗯”了一声。 俞书礼坐到他的床边,喉结滚了滚,然后慢吞吞把手探到了他额头上。 魏延怔了怔,下意识想避开他的手,却又突然没有躲。 俞书礼深夜在外面穿行,刚进屋子,又是刚落过水,手指有些微凉,触到魏延滚烫的额头之后,他下意识一缩,无意识开口:“这么烫?” 门口的侍卫听到了刚刚俞书礼掩饰用的猫叫的声音,皱了皱眉,走了两步,似乎是要过来开门。 俞书礼一慌,连忙翻身,从魏延身上爬了过去,藏在了床最里侧。他朝魏延做了个口型:“兄弟,我躲躲。” 他没有看到魏延略有些阴沉的脸色,哥俩好地缩进了魏延另一边的被子里,还贴心地帮魏延把被子揶好。 侍卫轻轻开门进来,魏延终于动了动,把床帘下了一半下来。 “大人……您还醒着?”侍卫小心翼翼往里面打量了一眼。 “嗯。”魏延咳嗽了几声,低低开口:“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听到些动静,怕有歹人,所以进来瞧瞧,您好生休息吧。” 魏延“嗯”了一声,声音有些严肃和低沉:“别再进来打扰我了。” 侍卫见他脸色难看,连声道歉,又小心翼翼出去了。 门被“啪嗒”一声关上,俞书礼埋在被中,隐约能听见侍卫们走远了些的脚步声。 他猛地从充满了魏延气息的被子中逃出来,长呼了一口气。 “很难闻吗?”魏延垂眸看他。 “什么?”俞书礼发丝沾在脸上,有些傻呆呆地看过来。 伴着月光,那张小脸过分漂亮。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靠这么近,然后说悄悄话了。 魏延动了动指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轻轻帮他理了理发丝,又颇有耐心地重复问了一遍:“我的被子,很难闻吗?” 俞书礼愣了愣,不明白他怎么重点放在这个上。 但见魏延帮他整理头发,倒是一点不排斥,凑了脑袋过去,让他就这样梳理。 两人近在咫尺,俞书礼能看到魏延颤抖的眼睫,像小扇子一样,扇了一下。 魏延身体不好,常年喝药,被中都是一种甘苦的草药味,连他的指尖也都是药味,但却并不难闻。 俞书礼贴了贴他发热着的滚烫的掌心,诚实地摇了摇头:“不难闻啊,还挺香的。” 两人常常闹在一处,闻惯了的俞书礼甚至都习惯了中药的味道,还喜欢上了那股微微甘甜带点苦的气息。 魏延喉结动了动,突然收回手,长叹一口气,挪开了眼睛。“你来干嘛?”声音突然冷了下去。 俞书礼一愣。 怎么啦这是?他什么时候惹了魏延生气? “不是……”俞书礼扯了扯魏延的衣袖,低声问:“你这是做什么?我来看你不是正常?你为了救我落了水,发着高热,我担心你啊。” “来看畜生,小将军倒是心善。”魏延侧过头,冷冰冰道。 俞书礼有些没听懂,“啊?”了一声,嘟囔道:“你骂自己干嘛呀?” 他蹭过去,伸脚踹了踹魏延:“喂,我哪里惹你不高兴啦?” 魏延被他亲昵地踢了一脚,有些懵。 俞书礼今日,太不正常了。 光来看他这点,就很不正常……再然后,爬他的床……钻他的被子……任由他帮他整理头发……现在又如此亲昵地蹭他…… 换做三年前的他,魏延还能理解。 但现在……两人早就闹掰太久了,别说互相触碰,就是见面都要互呛……或者是他单方面被俞书礼呛。 怎么可能还像从前一样呢? 正在发热的头脑思考不了那么多,魏延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躲开了俞书礼的脚。 “俞书礼。”他突然开口,“你别以为,你讨好我,我就会退婚。” 他转过头,回看过来的眼神冷静又漠然:“退婚,绝无可能。” 本以为会看到俞书礼厌弃的眼神,结果魏延等了半天,只等来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俞书礼歪着脸凑过来看他,眼中没有恶心与厌恶,只有好奇和揶揄:“什么退婚?你要成婚了啊?” “可以啊魏仙卿,你成婚怎么不通知我啊?”他挠了挠头,“嘶,但你为了救我落了回水,会不会影响你婚宴啊?” 他的眼睛上下打量,最后落定在魏延的大腿上方。 魏延顾不上回应俞书礼色、情打量的眼神,反而被他无意识的称呼完全控摄住。 俞书礼已经许久没有亲昵地叫过他的字,最后一次这样叫他“魏仙卿”,是在三年前。 对于他人而言,可能是叫名更为亲密,但他和俞书礼两人却是相反的。 魏延额角一跳,思忖了许久,终于意识到俞书礼今日异常在了哪里。 他忘了。 他忘了两人闹掰了。 魏延突然抬眸,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明亮。 伴着月光,他的声音温柔蛊惑:“你不记得了?你我已经私定终身了。” 俞书礼窝在魏延被中的脚一个抽搐。 他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一张漂亮的小脸霎时间姹紫嫣红。 “你……你……你……你他爹的在逗我?” 第6章 “魏延,你别是因为我落水失忆了,故意拿这种事情寻我开心吧?”俞书礼上下打量魏延的脸色,眼睛睁的大大的。 他果然失忆了。 魏延心中确认了这一点,便低低地笑了一声,握住他颤抖的手指:“你觉得我在开玩笑?” “若不是你我有那层关系,你觉得以我如今的身体状况,会冒死下水救一个普通兄弟?”魏延强调了“兄弟”这个字眼,似笑非笑地用手指在俞书礼的手心打转。 第9章 掌心滚烫的热度让俞书礼一阵瑟缩。 一时分不清到底是魏延发烧了,还是他自己发烧了。 俞书礼心想:一觉醒来,怎么天塌了,人疯了…… 他吞了吞口水,试图垂死挣扎:“讲道理,魏延,我们俩的关系也不仅仅是普通的兄弟吧?我们不是好哥们吗?冒死救好哥们什么的……” 俞书礼梗着脖子还待说什么,却被魏延灼热暧昧的视线打断。 他这眼神,可不是看好兄弟的眼神。 俞书礼闭了嘴,将手心猛地抽了出来。“反正我不信。” 魏延轻笑了一声,身体微微后仰,胸有成竹地垂眸看他:“你要我如何证明?” 俞书礼一时失语。 是啊,怎么证明? 他慢吞吞从床上起身,试图跨过魏延下去:“我……我回去问问我爹……” 魏延突然伸手,一把拉住了俞书礼的手腕。 本来横跨在魏延身前的俞书礼一抖,整个人凭空掉在了魏延腿上,坐了上去。 魏延闷哼了一声,但是没有松手,反而眸色深了深,握的更紧了。 俞书礼挣了挣,竟然没有挣开。 他:? 魏延动了动腿,俞书礼就这样从他大腿滑下去。 如此正面对上魏延似笑非笑的视线,还避之不得,俞书礼一慌,手掌往下一撑,触感古怪,他往下一看,才发现好像撑在了不该撑的地方。 魏延轻哼一声,问:“如何?” 俞书礼:……不得不说,还挺大…… 不是!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俞书礼尴尬地笑了笑,想要挪下魏延的腿:“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魏延没回应,只是阻止他从自己的腿上下来,嗓音有些低哑:“我证明给你看。” 俞书礼:“啊?” 魏延将他的身体拉近,另一只手揽向他的腰。 两人的呼吸贴近,滚烫的温度烧到俞书礼的侧颊,他整个人烧成了猴屁股。“干……干嘛?” “你问我怎么证明你我早就私定终身了。”魏延道:“我当然要证明给你看。” 他的视线落在俞书礼嫣红的唇上,然后挪开,微微侧过头,吻在了他的脸颊。 “咔”的一声脆响。 俞书礼握着手上被他卸下来的床沿横条,心跳如鼓。 “我……我们……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他一骨碌从魏延身上翻下来,几乎是手忙脚乱地爬下床,语无伦次道:“哈哈哈……原来早就亲过了啊……哈哈哈……也不是很紧张……你的水平很普通嘛……哈哈哈……亲……亲一下而已……你别紧张……” 魏延看他慌乱的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地从他手中把那横条抽出来,温柔道:“小心木刺。” 两人手指一接触,俞书礼又是一抖。 “你好像……有些敏感……”魏延低低地笑着。 “笑什么笑?!”俞书礼呲着牙,怒气冲冲看过来。 “好,不笑了。”魏延摊开手,努力抿住唇。 但月光在这个时候照进来,恰好能让俞书礼看见他水润荡漾的眸子,那眼尾的弧度,分明是在笑的。 “你……”俞书礼羞的厉害,分明被占了便宜,论理他应该一拳轰在魏延的脸上的,但是见他这样笑意盈盈的样子,又莫名下不去手。 俞书礼只好提步离开:“我……我走了。” 魏延叫住他,指了指门:“就这么出去?”他歪在床背上,有些狡黠地看过来:“被人看到的话,我是无所谓,但是小将军不会害臊吗?” 深夜来看私定终身的对象什么的…… 俞书礼一咬牙:“不!害!臊!” “行。”魏延一摊手,想要笑,却不经意咳嗽了两声:“那我没意见了……” 俞书礼本想一走了之,听到他咳嗽,又犹豫地回头。 魏延伏在床边,黑发有些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面色。 似乎察觉到了俞书礼回头,魏延勉强抬头,笑了笑。 “怎么?还想陪我?” 俞书礼支支吾吾:“你……你还好么?”一时间甚至有些心虚,他来了这么久,只关心自己的失忆问题和两个人的情感关系,压根没关心魏延。 他为了救自己,可是真真正正去了半条命的。 “我无事,你回去吧。”魏延将床帘彻底拉了下来,却掩不住他闷沉的咳嗽声。 俞书礼怎么可能放心回去? 他往回走了几步:“我帮你叫太医吧?” 魏延咳的厉害,只是伸了只手出来,晃了晃,示意不用。 俞书礼没有走,站在原地,听他从闷沉的咳喘到逐渐平息呼吸。 魏延知道他还没走,解释道:“叫了太医也没用……浪费时间罢了。” 俞书礼觉得心里闷闷的:“谁说的!杨太医医术那么好,一定有办法……我……我去叫他……” “别去!”魏延叫住他,又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俞书礼犹豫了下,还是走回了帐边。 魏延突然出声:“俞季安,我本来就活不了太久了。” 俞书礼掩住胸口的滞涩和自己的慌乱,顾左右而言他:“你的药喝了吗?太医给你开过药了吧?你有乖乖喝药吗?我记得你总是偷偷将药倒掉。” 魏延叹了口气,沉默住了。 “果然没喝!”俞书礼一下子像是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眼中微微亮了亮:“我去让人熬药!” 魏延猛地从床帘中伸出手,一把再次准确握住俞书礼的手腕。 俞书礼这次没有躲开,反而慢慢地握住了他滚烫的手。 “你……你乖乖喝药。”他一个将士,从没有低声哄过人,眼下还有些不适应,但想到魏延为了他才这样,又努力掩下那些难堪,劝道:“你不喝药,当然不会好。你好好喝药,才能好。” 魏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闷在床帘中,一直没有说话。 隔了许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那我帮你叫人?” 又是隔了许久,魏延才“嗯”了一声。 俞书礼松了口气,刚想抽手离开,却感觉到握着他的手骤然紧了紧。 剧烈的咳嗽声伴随着浓烈的血腥气从帘帐中传来。 俞书礼心头猛地一跳。 “魏延!”他用力掀开床帘,见到男人趴伏在床上,侧面是一大滩血渍。 俞书礼的声音都在发抖,环住魏延纤薄的背,朝门口大喊:“快宣太医!” 门口远处的侍卫听见了声音,虽然疑惑这出声之人不是魏延,但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忙跑去太医院。 * 宫中最为尊贵妃子寝宫——朝阳殿内。 赵武帝若有所思地抚着贤妃光滑的背,听着下属汇报。 “你说,俞书礼刚醒,就偷偷摸摸去见了魏延?”他声音有些低,听不出来情绪。 隔着珠帘,下属也能看到一个纤瘦美艳的女子趴伏在皇帝怀中。 他不敢抬头,目不斜视地盯着地板:“确有此事。魏延咳血晕厥,是俞书礼替魏延叫的太医。” “这两人……”赵武帝紧紧皱着眉头,“难道有真情?” 贤妃嗤笑了一声,柔胰推了推皇帝,笑道:“陛下,难道没听过民间传言?” 赵武帝垂下眼看她:“哦?” 贤妃直了直身子,看到自己现在衣冠不整的模样,到底有些羞涩,她把衣衫揽好,这才缓缓道来:“魏丞相曾经心仪过俞书礼那个二姐。” “二姐?” 贤妃“嗯”了一声:“是他二伯父的那个女儿,俞苗苗,后来失了智的那个。” 赵武帝这才有了印象,“哦”了一声。 “后来不是出了那桩事情?因为魏延私会俞苗苗,导致她在外受辱,俞书礼当时在军营,回来之后,得知此事,气急就与魏延决裂了,两人后来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 “我倒是知道他们两人不和,却没曾想是因为这桩事情。”赵武帝似乎有些不解:“为了一个女人就不和,这俩人……” 贤妃用指甲刮了刮赵武帝的手背:“诶呀,陛下。男人和男人不和,不是因为利益,就是因为女人嘛。” “你说的……也是。”赵武帝想了想,点了点头。 他看向外面依旧跪着的下属,问道:“那俞书礼叫完太医又做了些什么?” 下属垂眸老实回答:“好像……把魏延身边的侍卫,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人。” 俞书礼如今还没拿回兵符,但胜在打仗多,名气大,拥护的人自然就多。 他手里头不仅有他父亲从前的部将和门生,还有他自己手下的将领。 这也是皇帝忌惮他的原因之一。 赵武帝愣了愣。 贤妃又道:“这俞书礼,原来是趁着魏延昏迷安置自己人手,手伸的也太长了些,好大的胆子,他手中又没有兵符,不知道在嚣张些什么。” 第10章 赵武帝摇了摇头:“你一个女人懂什么?如今大梁边关全靠他,朕必须仰仗他,他在宫中就不能出事。他仰仗的,就是朕的偏爱。他这是不满意朕给他和魏延赐婚,在示威呢。” “那他也太过分了。先前明目张胆拒绝江宁郡主,现在又想要提防陛下安排的人。”贤妃轻哼道:“陛下可别轻饶了他。” “不。”赵武帝却反而笑笑:“正是他这样反抗,朕才安心。做什么惩罚他?这一纸婚约,既能牵制俞书礼,又能牵制魏延,朕想不到比这更好的买卖了。” “陛下好厉害。”贤妃笑了笑,拧了颗葡萄,剥了皮,喂给皇帝。 赵武帝满意地咽下,把视线移到贤妃身上,露出得意的目光,见到她崇拜爱慕的样子,忍不住继续炫耀。 “他以为换了两个侍卫,控制住魏延,就能威胁朕,让朕取消婚约?天真。魏延不过是朕的一颗棋子,纵使舍了又何妨?”赵武帝心情颇好地提起一边的烈酒,捏开贤妃的唇,将酒倒了进去。 “朕偏要让这两人,狗咬狗。” 贤妃歪了歪,撞到了边上的桌案,把一张空白的圣旨撞落在地上。 清冽醇厚的酒香从贤妃的嘴角溢出。 她轻哼了声,闭上嘴将酒乖巧地咽下。“陛下英明。”她的手指缓缓贴上皇帝的胸口,一路往下。 赵武帝眸色深了些,挥手屏退了下属,然后倾身朝贤妃身上摸去。 就这样在宫殿内办起事来。 不多时,屋内响起暧昧的声响。 声响结束的很快,贤妃将那空白的圣旨从地上捡起来。“陛下,封赏宴被那俞书礼阴差阳错躲过,现在他落了水,留在宫里,何不早点堵了那二人的后路,直接将您的封赏发下去?” 赵武帝沉思片刻,笑了笑:“爱妃,还是你懂朕!” 他接过那空白的圣旨,干脆拿过纸笔,借着酒意,写下了对俞书礼的封赏。 包括金银财宝和袭爵,自然也包括魏延和俞书礼的婚约。 片刻后,那玉玺盖下,一切尘埃落定。 贤妃的笑意终于到了眼底,她歪过去,扑在皇帝身上,娇嗔道:“陛下,春宵苦短,快疼疼臣妾吧,别忙公事了……” 赵武帝一笑,揽住她往床边去,又伏在她身上:“你这个小妖精……等着,朕来了!” 第7章 封赏越过还在皇宫养病的俞书礼,直接送到了将军府。 俞华信接到圣旨,气的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倒拔了五棵腊梅树。 早上被不知情的老管家骂了一个时辰,口口声声都是缺德的小崽子。 缺德的老崽子俞华信摸了摸鼻子,不敢吭声。 “你说这魏延,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陛下给他和男人赐婚,他也能应?”俞华信坐在桌边,对着自己的发妻吐槽。 俞书礼的娘郑施意一边翻着话本,嗑着瓜子,一边指挥下人把那些封赏都收起来,妥善保管安置,登记入册。 她倒是不急:“你都说了,陛下赐婚,他一个丞相有什么办法?” “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不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吗?这赐个婚罢了,他去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说不想娶个男人,人陛下还能不给他个面子?”俞华信头脑一根筋,越想越不明白。 “所以你不适合在宫里搞权谋,”郑施意道:“就凭你这个脑子,在宫里就活不了两集。” “什么两集?”俞华信一把扯掉她翻着的话本:“诶呀,你现在还有闲心看这些腻腻歪歪的儿女情长,你儿子都要当人家媳妇儿啦!” 郑施意瞪了俞华信一眼,把话本抢回来。“什么叫闲心?我这叫知己知彼。”她扬了扬手中的话本:“这几集可是最新出炉的《权臣计》,是时下最流行的话本,是你那位小婿督办的呢。我先知己知彼,咱们才能百战百胜。” “什么玩意儿?怎么就小婿了?我可不认他这个婿。”俞华信凑到她眼前,跟着看了几眼,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怎么是男的和男的谈情说爱?!” 郑施意白了他一眼,推开他:“诶呀,你不懂,现在就流行这个。” “我不懂?我怎么就不懂了?”俞华信蹭过去:“你说这魏延让人写这种东西,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郑施意“切”了一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京中贵妇圈子里,很多看这个的。没有了传宗接代的借口,还能彼此相爱,难道不令人敬佩吗?” “我不懂你说的这个。不过我没有只图传宗接代啊,儿子不是你要生的吗?”俞华信摸了摸头,有些小心翼翼地发问:“你是对我不满意?” “呆子,你想什么呢?”郑施意笑了笑:“我只是随便看看,顺便学习下。将来若是魏延对咱们季安不好,就拿这书怼他。” 俞华信“啊”了一声,“你还真接受儿子嫁他啊?” “嫁给魏延有什么不好?模样好,地位高,这些年,他待你儿子什么样,你儿子待他什么样?这你也不是没瞧过。那日他背季安回来,你不是还千恩万谢的,转头就变脸啊?” “可……可……”俞华信可了半天,可不出个所以然,又想说魏延不能生孩子,又怕被夫人骂他只想着传宗接代。 闷了半天,只好继续进宫,去接俞书礼回家,顺便给儿子上眼药。 两人没有坐马车,只是牵着马一路走。 俞华信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又给俞书礼解释了一遍皇帝赐婚的事情,结果发现跟在身边的好儿子心不在焉。 “你娘说,让你嫁给那魏延也没事,我说这不是闹嘛,他一个男人……”俞华信推了推俞书礼:“怎么了?” “没事……”俞书礼摇了摇头。 “你还是想不起来?”俞华信挠了挠头:“爹问过杨太医了,他说你再将养两日,多回顾回顾,说不准就能想起来这两年的事情。” 俞书礼“嗯”了一声,隔了许久,突然问道:“爹,你说,魏延会死吗?” 两人出宫的时候,魏延还没清醒过来。 俞书礼病愈,没有理由再多留,只能留下了几个自己人,看护着魏延。 “这……”俞华信支吾了两声:“这……爹也不是太医,我哪里知道。” “爹……魏延说,我和他私定终身了。”俞书礼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平静地问:“是真的吗?” “啊?!”俞华信听了吓了一跳,猛地大喊一声:“你和他私定终身了?!” 他的嗓门太大,导致路人纷纷看过来,好奇地打量着。 俞书礼一把捂住自家老爹的嘴,耳根微微发红:“你轻声点行不行?” 俞华信猛地点头,俞书礼才将他松开。 两人走到路边角落,俞华信小心翼翼开口问:“你和他私定终身了?什么时候?” 俞书礼白了他一眼,“我哪里知道?!” “对哦,你失忆了。”俞华信闷声道。 俞书礼:“我是要问你,我和他的关系,在你们眼中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私定终身的可能。” 俞华信诚实开口:“嗯……说起来,前几日你在青楼喝醉酒,是他背你回来的。” 俞书礼愕然,下意识忽略了青楼,只道:“他那个身板,把我背回去?” “你别说,魏延这人,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对你倒是确实算温柔。那日他背你回来,你拽着人家衣领不放,他也一丝不耐也没有,还打了水帮你擦脸,又端醒酒茶给你喝的。”俞华信突然“嘶”了一声:“难道那个时候你们就搞上了?” “爹,什么叫搞上了,你话别说那么难听……”俞书礼慢吞吞问:“那……那我对他呢?有什么特别的吗?” “唔……”俞华信老脸一红:“你……叫他哥哥来着……” 俞书礼不再发问了,步伐加快了些,汗毛直立地逃离现场。 回到家见到之后,他就开始手忙脚乱收拾行李。 毕竟原来不仅是魏延和他自己私定了终身,连皇帝都对他们的婚事掺和了一脚。 俞书礼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只想着要跑路。 “去哪里?” 俞书礼回头,却见自己的亲娘郑施意倚在门框边上看他。 “娘……”俞书礼慌不择路的模样终于在见到娘亲那一刻缓和了下来。 “收拾东西要跑路?”郑施意弯了弯眼睛:“不着急的话,和娘去看看你收到的封赏?” “看什么啊……我不看。”俞书礼撇了撇嘴:“我回渠州去了。” 渠州是俞书礼的兵营驻扎地,渠州牧董凌青的小儿子董思文是俞书礼的好友,所以没有战事的时候,俞书礼基本上就住在渠州,也算是安了第二个家。 “这就想跑了?”俞书礼见母亲走进来,摸了摸自己的头。 “陛下给你和魏延下了婚约,圣旨就在娘手里,你要看看吗?” 俞书礼沉默片刻,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吧。” 第11章 圣旨和以往收到的那些款式没什么不同。 先是对俞书礼的表功,接着在一堆金银封赏之后,就是将多年前尘封的爵位重启。 只是俞书礼看着圣旨上明晃晃的“安王”两个字,眼神有瞬间的恍惚。 一字王。 皇帝对他,怎么突然放松了戒心了? 自从俞华信告老卸任之后,整个俞家曾经一度落寞,直到后来俞书礼上了前线,闯出了一番成绩,俞家境遇才好了起来。 随之而来的就是皇帝日复一日、愈演愈烈的猜忌。 而封爵的消息一旦出来,俞家,即将再次踏入权势的顶峰。 “这圣旨,还有下半部分呢。”郑施意提醒道,“快看看。” 俞书礼读过去,发现是皇帝在感慨他和魏延的感情至深,堪称良配,胡言乱语地敷衍了一通,然后表示赐婚的意愿。 俞书礼知道,这圣旨都到了他手中了,就不仅仅是意愿,而是必须执行了。 “同样的一份,今日也送到丞相府中了。听说吴夫人也欢喜地接了过去,在着手准备聘礼了。”郑施意站直了身子,低声问:“可以告诉母亲吗?你同魏延,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 看着母亲小心翼翼、贼眉鼠眼的试探,俞书礼摇了摇头,只觉得心中烦躁的很。“我不知道。我都不记得了,父亲没同您说吗?” “啊?”郑施意眨了眨眼睛:“我当你骗他们来着,竟然是真的失忆?!那你还记得娘亲吗?” “记得……”俞书礼阖起圣旨:“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认不得你?” “那你又说失忆了……”郑施意的表情有些无辜。 俞书礼愣了愣:“我只是……唯独好像……丢失了近三年的记忆,而这丢失的记忆里,似乎魏延占了很大一部分,所以我现在……很乱,说不清楚……” 郑施意抱住他,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要是真不想嫁,娘来帮你想办法。” 俞书礼自然知道她说的想办法是什么。 “娘,这些年已经麻烦过祖父他们很多了,算了。再说了,祖父他们住的颇远,要写信上奏之类的实在麻烦。” 郑太傅一生清正,临到告老还乡都是清清白白一身,没必要让他趟了这浑水。纵使知道陛下不会不给他面子,但俞书礼就是下意识觉得,不能让祖父牵扯进来。 “你舅舅他们早就搬到了凉州附近,离咱们这里也就一点点路程。” “搬迁?”俞书礼皱了皱眉:“为何突然搬迁?” “说是雍州那一带前月闹虫灾,漫天飞舞的虫子实在难熬,所以他们才搬了过来。”郑施意见儿子皱着眉,忙问:“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有说是什么虫子吗?” “没说……”郑施意蹙了蹙眉:“很重要吗?” 俞书礼点头,拿出一幅地图,摊开指给母亲看:“雍州往上京这里,经过几个大州,中间这一带,刚闹过干旱。入秋之后,河道断流……”他顿了顿:“如果不出我所料,那闹的虫害,就是蝗虫。” 郑施意捂住嘴,睁大眼睛:“你是说……” 俞书礼面色严肃:“不错,若是顺着秋风迁徙,沿途的环境都是他们的温床。我猜……京中马上也要闹虫灾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紧皱着眉头,快步离开。 郑施意在背后问:“去哪儿啊?” “去分兵加强守卫巡逻,流民即将来袭,到时候,若是处置不善,京中将会沦为炼狱。” 郑施意看着儿子着急地离开,知道他回渠州的计划是搁置了。 俞华信恰在这时走进来,只瞥到一眼儿子的背影,他看向夫人,问道:“这臭小子,出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 郑施意把地图指给他看,解释了郑太傅信中说的情况,道:“儿子说,京中可能马上要闹灾了。” 俞华信立马沉下了脸色。“竟有此事。” 郑施意见他忧虑重重,安慰道:“放心,我治府向来有存粮的习惯,就算闹了灾害,咱们好好地稳住,总能熬到这个冬天。” 等到了冬天,大部分的蝗虫就会死亡,只要把虫卵处理掉,就没事了。 本也就不是什么大事。 “虫害不仅会导致粮食进不来……”俞华信瞥了她一眼,道:“还有药材。” 郑施意一顿。 “你是说……儿子那么急是因为……” 因为魏延。 魏延的身体原因,根本不可能能顶住断药的风险。而他的许多用药,用的都是珍惜药材,很多京城都寻不到的。一旦闹了灾害,药材万一断了,魏延就是死路一条。 “季安他……”俞华信欲言又止。 “到了现在,你还是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吗?”郑施意问。 “我……我哪里说过不同意?”俞华信终于不再说什么,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我去帮帮那臭小子。” 第8章 灾害来的很快。 即使俞书礼早有准备,也抵不住蝗虫如此迅速地卷携着大批量的流民涌入京城。 一向热闹繁华的京城闹街沉寂了下来,饶是秦楼楚馆都不敢轻易接客。整座城池被阴霾笼罩,茶馆酒肆也都早早打烊了。 紧闭的门户外是飞扑的蝗虫,门户内是一声声无助的心焦呐喊和求助。 蝗虫对人的伤害不大,但折损的是人们赖以为生的庄稼。故而那些乡下农户才会无处可去,来京城报冤。 奈何这种灾情,怎么可能能传到上头去呢? 京城的百姓富户偏多,这些人不仅不知柴米油盐贵,有些连蝗虫都没见过。 他们见了飞虫和流民,只当是天灾降临,大祸临头,一心就要离开去避难。 狡兔三窟,这些人在整个大梁,可不止一个去处。 而城内的禁卫军基本也都是尊贵出身,基本也没见过这种阵仗。 禁卫军统领上报上去的消息被上头扣下,死活到不到皇帝的手里,又没有新的指令下达,禁卫军统领优柔寡断,愈发管不住疯狂逃窜的人群。 空气中除了那些蝗虫的恶臭味,还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与沉重。 人群是匆忙紧张的,秩序是逐渐崩塌的。 城外的流民多的是农户,他们损失了农田,才生活不下去,这些失去所有的农户一旦进京,就铁定免不了一场抢夺和掠杀。 城门一旦被拱开,想要跑出去的,和想要拥堵进来的,内外人流一对冲,京城将会一起沦陷在灾难里。 到那时,禁卫军都会成为摆设。 收到城内禁卫军求救的通报之后,俞书礼阴沉着脸出门,身着甲胄提着刀剑带上护卫沿街巡逻,既下令管控城内秩序,又命人把那些飞舞的蝗虫拿网补下扑杀,顺便派人去皇城附近巡逻,阻止蝗虫飞入皇宫。 城门摇摇欲坠,可俞书礼会管理将士,却不会管理平民大众。 他可以责罚任何一个士兵,但无法对任何一个老百姓动粗。 低劝诱哄,才把那些街上躁乱的百姓驱逐回家,一回头,又有一大批正偷偷地打算溜走的,城门都被掀开了个道。 要不是俞书礼反应及时,怕是连城门都被他们轰穿了。 盛怒之下,俞书礼直接将禁卫军统领罢黜,自己带着西北军,站上了城楼,收回柔怀政策,以军规镇压。 幸好,在京接受封赏的西北军全营驻扎在城外,这才管控好了秩序,不至于给京城添乱。 “小将军……北边来的难民已经安置好了,不过出了些特殊状况……”俞书礼的近卫十三闯进来,还未见到人,就焦急地开口。 却在见到趴在桌案上的人的时候,瞬间愣住。 俞书礼已经三日没归过家,自然也是三日三夜没有睡过。 今天处理完手边信报之后,就直接趴在军营桌子上,无意识地睡着了。 十三抿了抿唇,刚要退出去的时候,却发现俞书礼已经醒了。 “什么事?”他一抬起头,眼中就收起了所有的疲倦,“我都听到了,说吧,特殊状况是什么?” 十三这才道:“有几人途中感染了风寒,这几日开始发起高热了。” 俞书礼拧了拧眉:“让钟年派人将这几人隔离开,立刻寻大夫过去。” 十三欲言又止:“寻了……但这京城的大夫都是过惯了好日子的,一点苦也不愿意吃,听说去流民营,他们本就对那些流民有敌意,一个个都不愿意动弹。” “有提出多给赏银吗?” “钟副将提了,但人家有的是钱,不乐意跑这一趟,受这趟罪。再说……”十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看向自家将军:“已经有人在传,他们这些人感染的是瘟疫了。” “胡扯。”俞书礼本就睡眠不足的脸上戾气横生。“大夫的事情你别管了,交给我,我会解决。你去给我查传播流言的人,查出来,给我重打三十大板。” 第12章 军营的三十大板和衙门的三十大板可不一样,那可是要人命的。 十三不敢不听军令,但到底有些犹豫:“小将军,论理,这事是不由咱们管的。如今我们管就管了,再动用私刑,稽刑司那边……” 俞书礼已经知道这稽刑司目前是魏延在管,他呼吸滞了滞,这才想起来自从上次看望魏延,已经又过去了好几日。 他离开的时候,魏延还没有清醒,这几日留下的下属回话只说他醒了,后续他实在事务繁忙,拿回来的关于魏延的情报也没时间拆开看。 胸口有些滞闷,俞书礼干脆起身:“我知道了,我出去一趟,让钟年先顶着,你也帮我盯着些,回来我会给你方案。” “属下明白。” 来到丞相府,附近的蝗虫已经被扑灭的差不多了。看到府内外下人游刃有余、平静依然的样子,俞书礼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魏延没事。 他踏步上前,正要出声拜访,门童已经眼尖地迎了上来。 少年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黑色的眸子眨了眨,盯着俞书礼瞧了半天,笑着道:“您就是俞小将军吧?” “你认识我?”俞书礼有些意外。 “嗯嗯。”少年点了点头:“丞相吩咐过,长的最好看的那位将军一定就是您了。”他侧身迎俞书礼进门,态度殷勤。 少年边走边说道:“丞相说了,您来的话,不用汇报,直接带您进去就是。” 俞书礼有些羞赧:“我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来看看他。” “知道的……知道的。”少年揶揄地笑了笑:“将来这里就是您自己的家,您随意些就是。” 俞书礼闷咳了几声,一张俊脸被呛的通红。 正要解释,谁知进了门,少年跑的飞快,俞书礼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您在园中逛逛,我去告诉大人您来了,他肯定高兴……” “这小子……”俞书礼失笑了一声,倒真的停了脚步,在丞相府前院逛了起来。 园中的下人们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对于俞书礼的到来有好奇,但没有无礼地一直盯着他打量。 俞书礼自己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也见惯了世面,并不在意他们的目光。料想他们是见了他身上的甲胄,所以才好奇他的身份罢了。 他走着走着走到了对面的亭子里。 秋风习习,院内没有池塘,只是在亭子周围种满了红枫,脚踩着柔软的树叶,看着满园灼红,俞书礼只觉得如踏在火红色的云端。 大约是魏延常来的缘故,亭中放着长椅和小毯。 俞书礼走过去,缓缓在长椅上坐下,捡起小毯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苦涩的药香味。 这几日他几乎未睡,闻到熟悉的味道的时候,几乎产生了一股雏鸟情节,浑身的疲劳席卷而来。 俞书礼下意识窝进长椅之中,慢悠悠闭上了眼。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脸侧痒痒的,伸手挠了挠却被人一把抓住。 男人略有些低沉性感的声音在他的耳侧响起:“睡够了吗?天都黑了,小瞌睡虫。” 俞书礼朦胧地睁开眼,正好对上魏延微弯的眼睛。 他下意识叫了一声:“魏延?”似乎在思考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魏延十分体贴帮他回忆:“忘了?你自己跑来找我,结果在我府上睡着了……” 俞书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眨眨眼:“好像……是有这回事……” 魏延在他身边坐下,没让他起身,还替他盖好了小毯:“最近很累么?” 俞书礼不知道魏延对外面的情况知晓与否,他思忖片刻,还是决定瞒着他,便道:“还好。” 魏延的笑容变淡了些:“既然还好,小将军怎么日日不回府?” 俞书礼支吾了两声,答不上来。 魏延的语气更冷了些,似乎还带了些酸气:“莫非小将军又跑去青楼消遣了么?” 俞书礼瞪大了眼睛。 青楼? 他怎么可能会去那种地方? 然而匆忙的摇头并没有得到魏延的认可。 他凑了过来,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搭上俞书礼的肩膀,然后微微往上移,落到俞书礼的侧脸上。 俞书礼对上魏延端详的目光,不自觉就心跳加速。 他吞了吞口水,下意识问道:“干……干嘛凑这么近?” “看看你有没有在撒谎骗我。”魏延用力地蹭了蹭俞书礼有些微凉的脸。 “这也能看出来有没有说谎?” “嗯。” “那你说我撒谎了吗?” “这次应该是没有。”魏延弯了弯眼睛。 “什么叫这次应该没有?我就没逛过青楼。”俞书礼气恼地推开他的手,嘟囔道。 魏延挑了挑眉,没有多加追究。 “来寻我是干嘛?如果是问流民和闹事者的事情,军队镇压,我没有意见,若有不服的,小将军代为刑罚,我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往俞书礼身边靠了靠,声音有些低。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这个?”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外面蝗灾的事情。 也是……什么事情能瞒住魏延呢。 纵使俞书礼早就安排了人手来丞相府扑杀蝗虫,但恐怕但凡飞入一只,也能被他察觉。 他太聪明了。 看到俞书礼有些懊恼的神情,魏延笑了笑:“不是别人和我通风报信,是我猜到的。那日从皇宫出来,恰好看见了。” “看见什么?” “看见蝗虫……以及,”魏延的声音冷了些:“暴乱。” “京中城守不放人进来,禁卫军被城中百姓裹挟开城门,一些流民当场被撞死在了城门口。” 俞书礼一滞。 “与小将军无关,我知道不是你下的令。”魏延安慰他:“这几日京中安稳许多,巡守井然有序,想必是小将军接手了。” 俞书礼点了点头:“但……”他也是第一回处理这种事情,如今头上还挂了个异姓王的头衔,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俞书礼生怕哪里出错。 他早就将此事上报,但皇帝只是做做表面工夫关心一下,见他接管了,便干脆坐在皇宫里高枕无忧,美其名曰相信他的能力。 每日宫里还有专人扑杀那些蝗虫,皇帝自然是一只都看不到的,更别提让他关心百姓。 于是城守携带着京城群众傲慢自私,失去农田的流民流离失所。 俞书礼必须站出来管。 见俞书礼有些恍然的样子,魏延低头揽住他。“别怕,你做的很棒。”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侧,俞书礼整个人烧成了热炭。 这些日子,他夜日继日,忙的焦头烂额,也不过就是想听到百姓称赞一句“做的很棒”罢了。 但是总有人闹事,总有人不配合,骂也骂了,打也打了,管还是管不住。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放心,我给你兜着底。” 俞书礼羞赧地推开魏延,闷闷地“嗯”了一声,抬眸:“魏延……” “嗯?”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呀?” 魏延低笑:“这就叫对你好啦?” “嗯。” “以后只会对你更好。” “是因为……婚约吗?”俞书礼的声音模模糊糊,有些犹豫。 “以前没有婚约的时候,我待你不好?”魏延挑眉:“这么没良心啊。” “不是……”俞书礼羞红着脸,猛地站起身:“可……可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不一样的!” 魏延接住他身上滑落下来的毯子,将其放回长椅上。 “你在紧张什么?有什么不一样的?嗯?”魏延干脆走到了他身边。 缓缓下沉的夜色将至,俞书礼被魏延逼在亭中一侧,万籁俱寂,只剩下彼此交叠的呼吸声。 正当俞书礼以为要发生些什么的时候,魏延骤然将眼前的空间让开。 “夜深了,回去吧。” 俞书礼:? 魏延轻笑:“怎么?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俞书礼气的咬牙:“我没以为!” “这几日,你太累了,我不忍心折腾你。”魏延眼尾还有一些笑痕:“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说起看他,俞书礼才想起来,他本来的目的好像确乎是看望魏延来着,结果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 俞书礼轻咳一声,掩饰内心心虚,凑近了些,打量魏延的脸色:“你……好些了吗?” “多亏杨太医,”魏延目光清澈:“当然,也要多谢小将军,让我又捡回了一条命。” 俞书礼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大氅又厚重了些。 俞书礼愈加歉疚:“是我在这睡太久,你在外头看顾我,夜间又凉,是不该久留。” 魏延低声咳了几句,摇了摇头:“小将军事务繁忙,忘了某也是应该的。能抽空来瞧上某一眼,某已经十分感激了。” 第13章 俞书礼皱了皱眉:“魏延,我怎么觉得你的语气阴阳怪气的……” 他想了想,道:“那往后我每日都来看你,你只要不嫌我烦就行。” 魏延耳根红了些:“当然不嫌。” 俞书礼嘟囔了一句:“其实每日上朝都能见的……” 魏延道:“近日陛下允我养病,不用上朝。” 俞书礼只得乖巧点头:“行吧,行吧,我知道了。我来就是。” “嗯。”魏延这才弯了眼睛:“我让门童楚开给你留着门,你什么时辰来都行。” 俞书礼脖子红了些。 越听这话越觉得过界。 什么叫留着门,什么时辰来都行。听起来就不是很正经。 俞书礼“额”了一声:“你这样说……感觉……有些像偷情?” “偷什么情?你我是光明正大!”魏延黑着一张脸送了俞书礼离开,转头从暗处叫了人过来:“吩咐下去,那些大夫不愿意去城外诊治的,就把他们底子查一查,有问题的抓进去几日就老实了。再寻人翻耕劣田,同时看看附近农户有没有养鸡鸭的,问他们收购些,都放出去。” “是。” “附近城关扑杀蝗虫的人都到位了吗?” “到位了。” “嗯,别让蝗虫再外溢到其他地方去了。” 魏延轻咳了一声,想了想,又从胸口掏出一份名单,递过去:“给小将军送去,这些人底下庄子不少,遍布大梁各地,足以安置流民了,让小将军自己去分配就是。” 听了这么久的下属终于忍不住开口:“大人……您对小将军这样好,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魏延的声音淡淡:“这种事情,我知道就好,告诉他作甚?” “可是……”下属欲言又止。可是不说,他怎么知道您这样在意他呢? 第9章 虫灾的应对还算及时,所幸没有酿成大患。 俞书礼再闲下来一些的时候,已经入了冬。 这日中午,他照例下了值之后去丞相府报道,门口名叫楚开的小童见他过来就跑来相迎:“小将军!” 虽然热情,倒是没像往日一样,恨不得把他往里拽。 俞书礼“嗯”了一声,看向楚开,问:“魏延回来了吗?” 这段时间,魏延开始正常上朝。俞书礼先前在朝堂上打量过他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养好了病的样子。 但蝗灾的事情,造成的损失还是太大,户部一通盘算都没盘算明白,皇帝焦头烂额之余,还是把病床上的魏延薅了起来,回到内阁帮他处理后续事宜。 太子党跃跃欲试,试图在这件事情上为太子争取机会,想着后面再揽个功,所以没少进言献策。 但魏延面对那些殷勤的讨好和试探都不动声色,不仅没让太子独揽,还将无所事事整日游手好闲的三皇子也算了进去。 朝中众臣分不清魏延的想法,皇帝倒是没什么意见,只说让太子和三皇子跟着魏延好好干。 俞书礼对于党派的问题,试探过魏延的想法,但魏延当时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俞书礼一眼,然后转口问他二皇子什么时候从南疆回来。 俞书礼瞬间闭口不谈了。 魏延笑笑,不作他语。 两人也就心照不宣,各有各有的小秘密。 二皇子在南疆赈灾,俞书礼书信告诉他自己失忆的事情,同时也就知道他还要大概三个月才能回来,算算时间,那时恐怕都要初春了。再顺利,恐怕也得等到冬末了。 心知二皇子赶不上这大锅饭了,他不知怎的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你今日怎么不绑架我了?”俞书礼看到楚开今日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往日里这个时候,你早就将我推进门了。” 楚开嬉笑着,连声说:“不敢对小将军不敬……”然后有些犹豫地硬着头皮带着俞书礼往里走。 “大人回了,正在膳堂等您用饭呢……”楚开回答着俞书礼先前的问题,只是脸色有些古怪:“但今日……夫人和老夫人都回来了。” 魏延父亲早逝,是吴夫人和老夫人一把把他拉扯大的。 分家之前,魏延过的并不好,流言将他和他的母亲分别打击成了克夫克父的丧门星,几个叔伯待他也并不亲善,是后来他考上状元、踏入官场之后,两边的地位才产生了颠倒。 早先的时候,老夫人最宠爱的小儿子早逝,她为了护住魏延和他的寡母,毅然决然从祖宅搬出来,和他们一起住,才算是堵住了外面那些荒唐的嘴。 但在魏延大病一场之后,她就从此信佛,长居在城外明月庵中。 今日是什么日子?老夫人竟然都回来了? 而且先前俞书礼上门找魏延,不知道是刻意还是不经意,从未碰见过吴夫人一次,每次问魏延,他都说他母亲不在家,今日怎么把两尊大佛都凑齐了? 俞书礼脚抠了抠地,头皮发了会儿麻,对着楚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哈哈……我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事情,你帮我和魏延说,我改日再来……” 他提步就跑,楚开在背后撵了半天,都没有撵上。 只能边追边大喊:“小将军!您别跑啊!大人还在等您呢!” 俞书礼跑的更快了。 * 屋中,魏延板着脸,被自家娘哄着喝了一晚暖胃汤。 “仙卿,你那个心心念念的小将军,祖母怎么没瞧见?”老夫人精神矍铄,脸上是揶揄的笑容。 “他答应我今日要来的。”魏延看起来平静地端着汤碗,实则心焦的不行。 俞书礼答应的事情,从不食言。 但是现在过了饭点,他还是没有出现。 今日是魏延的生辰,桌上摆好的长寿面已经坨了,吃不了了。 吴夫人挥了挥手,示意下人把饭菜端上来。 魏延闷不做声,只是反思起来:是最近将他逼的太紧了?还是他恢复了记忆? 不好让母亲和祖母久等,他闷闷地咳了几声,最后道:“不等了,开饭。” 见儿子面色不悦,吴夫人还想劝几句,被老夫人眨巴了几下眼睛,劝住了。 “大人……大人……”楚开跑过来,捧着一个小红盒子,气喘吁吁。 魏延猛地把筷子放下,回过头,眸子都是亮的:“可是俞小将军来了?” 楚开有些羞愧地摇了摇头:“小将军先前来过了……是我……”他给自己掌了一嘴:“是我不好,告诉了小将军夫人和老夫人都在的事情,小将军掉头就跑了。” 吴夫人“噗嗤”了一声,笑道:“仙卿,你是怎么同小将军介绍我同你祖母的,竟能将他吓到?” 魏延有些迟疑:“我还没来得及介绍……” 老夫人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和你那没用的爹一样,当年要不是有我,他也娶不到你母亲。” 吴夫人脸上有些红晕:“娘……说这些。” 老夫人眼尖地看向楚开的手:“你捧着的是什么?” 楚开这才“哦”了一声,反应过来:“啊……对了,这是小将军方才送来的,说是为食言赔礼道歉的。” “快打开看看是什么……”吴夫人赶忙接过,笑着推给魏延。 “我不。”魏延捧着小红盒子,别开脸,脸上不再那么僵硬,反而露出一点羞赧的笑容:“这是给我的,不给你们看。” “谁稀得看,把你稀罕的。”老夫人端起饭碗:“好了,人没来,礼到了,这孙媳妇儿,老婆子满意的很,在我这里算是认下了,吃饭吧。” 吴夫人弯了弯眼睛,也点了点头。 魏延闷声吃着饭,耳根偷偷地红了。 吴夫人看了他一眼,又和老夫人对上视线,眼眶红红的。 多久了,没在这孩子脸上见过这样生动的表情了。 好在……好在俞小将军阴差阳错失忆了,两人重修于好。 ** 俞书礼闷声跑回家,正好赶上他爹和娘二人世界。 俞华信挥手甩开要来蹭饭的儿子,板着脸道:“不是说去魏延家吃?家里没留你的饭,走开走开……” “别这样啊,爹……”俞书礼扑过去:“就吃一口,就给我吃一口……” 郑施意笑了笑,吩咐下人准备碗筷:“家里是缺你的还是少你的了,这样闹?” 俞华信哼了一声,夺过筷子:“不是说家里的饭菜不好吃?现在来掺和你爹娘作甚?” 俞书礼眨了眨眼:“老爹,我什么时候说过家里的饭菜不好吃了?” “孩子他爹,他失忆了。”郑施意戳了戳俞华信,提醒道。 俞华信吃了个闷亏,“哼。” 一家人闹闹哄哄吃完了午饭,俞华信去了书房,郑施意这才觑了瘫坐在椅子上翻肚皮的俞书礼一眼:“怎么今日突然从丞相府回来了?” 俞书礼嗫嚅了一下:“那魏延家人也在家,我过去不方便……” 第14章 郑施意听明白了:“你害臊了,所以临阵脱逃了?” 俞书礼一滞,梗着脖子道:“谁说我害臊了?!” “那怎么不敢见吴夫人?” “我……我突然想起来营中还有事情,所以才回来的。” 郑施意看破不说破,推了推窝在躺椅里的俞书礼:“行了行了,你那点小九九,娘还不知道?快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跟前晃悠。” 俞书礼侧过头,拉住母亲的手:“别呀……娘……” 郑施意嗤笑了一声:“你是想缩在娘这里当个鹌鹑?” “不可以嘛……”俞书礼撇撇嘴,终于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见他母亲的话,应该以什么身份……太尴尬了。” “季安,就算你们没有婚约,先前也是很要好的朋友,拜访朋友家,需要什么理由吗?”郑施意娓娓道来:“他特地约你今日去,加上他母亲、老夫人都在场,肯定是有特别的事情……你这样公开放鸽子,是不礼貌的。” 俞书礼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我后来也觉得不好,补救了礼物送过去。” 郑施意点点头,“那还算个样子,但到底,魏延会伤心吧?” 俞书礼抬头,有些疑惑:“嗯?” “比起礼物,他肯定更希望你到场。” 果然,郑施意这话音刚落,那头小厮就来报,说丞相府送了回礼过来,但不好拿,要小将军亲自去门口取。 郑施意笑了笑:“看,还是那孩子大气。”她推了推俞书礼:“还不快去瞧瞧,他给你回送了什么。” 俞书礼被迫起身,往门口去了。 到了门口,却没见到什么礼物。 俞书礼心有疑虑,再往外一看,发现魏延披着厚重的长氅,正在外面笑眼盈盈看着他。 俞书礼一个咯噔,心跳的飞快,然后快速回身,“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魏延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了下去。 他在门外问:“你不想见我?” 俞书礼努力平复自己莫名其妙的心跳,抿了抿唇,靠着门背一本正经解释道:“不是的,是我太忙了。” 本来开门的小厮等在一旁,露出莫名其妙的笑容。 被俞书礼瞪了一眼之后,才老实地背过了身,捂住了耳朵装听不见。 魏延的声音冷了些:“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走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 俞书礼心里有些担忧,只好泄了气,慢吞吞把门重新打开,想偷偷看一眼,看看他有没有事。 这才发现,魏延好端端在门口站着,也分明没有离开。 “你骗我?!”发现一切都是魏延伪装后的小将军顿时有些气急败坏。 魏延走上前,压低了声音,眉眼温顺:“我来都来了,你也不忍心让我站在外面吹冷风吧?” 俞书礼只好将人请了进去。 进了门,俞书礼带他去了自己的卧房。 两人都是男人,倒是没那么多避讳。俞书礼给魏延倒了热茶,这才问:“怎么突然想到来找我了?” “这不是约了某人见面,结果某人爽约了吗?” 俞书礼心知理亏,只好讪笑了一下。“你家中长辈在,我不大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魏延手指拧起茶杯,微抿了一口,意味深长看过来:“他们将来也是你长辈。” 俞书礼也在喝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你胡说什么呀?” 他试图掰扯清楚关系:“你的长辈是你的长辈,怎么就成我的了?!” 魏延看他炸毛,忍不住低声提醒他:“婚约?” 俞书礼睁眼不认账:“婚什么约?” 魏延气笑了,也不再提:“行。”他递过来一个小盒子:“回礼,看看吧。” 俞书礼打开一看,竟然是一盒银票。 他猛地推开:“这什么啊?你贿赂我?我先说好啊,我这个人,可不是几百两能随随便便收买的。” 魏延挑眉:“仔细看看。” 俞书礼这才认真去看上面的数额。 竟然是……一万两。 他“嘶”了一声,“砰”地把盒子阖上,换了张笑脸:“但是一万两可以收买。” 魏延瞥他:“先前不是视金钱如粪土?” 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俞书礼干笑:“都怪我,生了这样一张喜欢胡言乱语的嘴。都是误会,误会……” 魏延失笑,叹了口气:“这么轻松就能收买你,早晚被人骗了。” 俞书礼“哼”了一声,“那也要有这个财力。”他手指敲在盒子上:“突然送我这个干嘛?” “不算是送你的。”魏延把视线从俞书礼的手指上收回,“你还记得陛下在早朝时说的话吗?” 俞书礼点头,他当然记得,明里暗里要筹款赈灾嘛。 “那些贪污腐败的老头都没站出来,我凑什么热闹?”俞书礼阴阳怪气道:“我家可不是什么暴发户,能有这么多钱。” “所以这是替你给的。”魏延道:“捐款。” 俞书礼瞪大眼:“合着不是给我的啊……” 魏延轻笑:“至少现在是你的,你可以在兜里捂一会儿。” 第10章 俞书礼别别扭扭地把银票收下,他知道这是魏延的一番好意。 俞书礼不是那种矫情的人。 他俞家囊中羞涩,如今又成了众人面前眼中钉,明面上的捐款肯定少不了,但俞家本就清廉,怎么可能给的出来这么多钱。 就算不用来装面子功夫,也总要应付皇帝的。 他上下打量魏延:“老实交代,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魏延一笑,凑近了些:“你在拷问我?” 午间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本来白皙的脸有些红润。 俞书礼梗着脖子:“对啊,不行吗?” “当然行。”魏延眼睛弯了弯,故意扯谎回答他的问题:“钱当然是贪官抄家的时候挖出来的。” 俞书礼闻言,吓得一把甩开盒子,瞪大了眼睛:“这是赃款?” 他咬牙推了一把魏延:“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魏延看他着急的模样,语速放慢了些,诱哄他:“小将军往后跟了我,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这样不好吗?” “魏延,”俞书礼试图讲道理:“我知你身份,要你一直坚持清正廉洁不易,人在其位,有时候身不由己。但是,私吞赃款是大罪,我不希望你为了一点钱财,冒这样大的风险。” 魏延一挑眉:“你在担心我?”他遗憾地收起盒子:“那算了,既然瞧不上我给的赃款,那你自己解决吧。” 魏延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淡淡道:“告辞。” 眼见着魏延急眼了,真要走,俞书礼这才一把拉住他的手。“魏延……你听我说……” 情急之下,本来应该拉住魏延的手腕,但不知怎的,两人竟然手指相扣在了一起。 俞书礼手指一颤。 魏延的手好凉。 魏延唇角勾起一个弧度,不动声色回头看他。“怎么?” “你很冷?”俞书礼问道。 他自己常年习武,浑身热腾腾的,像一个小火炉一样。握住魏延手的时候,就像在捂一块冰块。 魏延漠然地侧过身,一副还是要走的样子,嘴上却很诚实:“嗯。” “对不起啊……在门口等了很久了吧?”俞书礼有些歉疚:“那个……我知道你公务繁忙,刚刚那杯茶也凉了,要不我再给你倒杯热茶,你喝了再走?” 魏延转过头,见俞书礼松开了他的手,然后利索地拿过茶碗,给他倒茶。 手指上的温度骤然一松,魏延眼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我不忙,忙的是你。” “啊?”俞书礼抬头,眼中有些茫然:“我不忙啊。”他把茶递过来。 魏延接过茶杯,却依旧不喝,“不忙?”他嗤笑一声:“不忙怎么爽约?” 得,话题又扯回来了。 俞书礼心虚地别开眼睛,“那……那……” 他还没那出个所以然,却听魏延问:“晚间你有空吗?” “干……干嘛?” “我在玉兰云舫订了位置,想吃剁椒鱼头吗?” 俞书礼眼睛瞬间就亮了:“想吃!”但瞬间,他表情有些迟疑,欲言又止。 魏延眼睛弯了弯:“行,那就别再爽约了。”想了想,他补充了一句:“不是赃款,是做话本生意赚的,干净钱,之前是故意闹你的。” 俞书礼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魏延还不算个大贪官,这让俞书礼松了一口气。 否则要是将来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二皇子上位,他要斩草除根,俞书礼还当真对魏延动不下去手。 性情顽劣阴鸷、喜欢算计这些都算不得什么,终归魏延也不会害自己。 第15章 想通这些,俞书礼竟也没心思计较先前魏延故意撩拨他、玩弄他的事情,反而伸手抱拳,笑嘻嘻道:“谨遵丞相令!” * 到了晚间,俞书礼换了身略微隆重的衣衫,狗狗祟祟想要摸出门。 结果被刚刚从外面回来的俞华信一把拎住。 “又去哪里?臭小子!”俞华信见过多次俞书礼这副偷偷摸摸的样子,都是去往青楼,现在见到俞书礼穿的人模狗样就要往外跑,下意识就动了肝火。 “不……不去哪里……”俞书礼知道父亲对魏延有些意见,故而不想告诉父亲是去见他,于是谄媚地笑笑扯开话题:“爹,好巧啊,刚下值啊?” “不巧。我就知道你小子白天这么安分,晚上没安好心。”俞华信敲了敲他的头:“老实交代。” 俞书礼撇了撇嘴,心知瞒不住了,只好含糊不清道:“就……去和魏延吃饭嘛。” “和魏延吃饭,要穿成这样骚包的鬼样子?你何时穿过这种京城公子的长袍?想骗谁呢?”俞华信赶忙把郑施意叫出来:“我是管不好你了,让你娘说你。” 俞书礼摸了摸自己身上那一身锦缎,有些心虚地解释:“哪里骚包了?不就是普通的衣服嘛?而且那魏延订的是玉兰云舫嘛!那船舫很难订的!去的都是皇亲国戚和贵客,那么贵重的地方我也不能穿着甲胄去吧?” 郑施意赶来的时候,俞书礼还在和他爹争论自己到底是不是要去不正经的地方。 看到帮手来了,俞书礼眼睛一亮:“娘!你快劝劝爹,他不让我出去和魏延吃饭!” 郑施意和俞华信两人一照面,郑施意就明白了俞华信在担心什么。 郑施意瞥了一眼俞书礼,笑着打趣道:“今日穿的很好看。” 俞书礼脸颊红了红:“我只是随便找了件普通衣袍穿了。” 郑施意点了点头,没有拆穿他:“嗯,确实,是我家宝贝儿子天生丽质。” “没错没错。”俞书礼得意地看了俞华信一眼:“爹,都说了,是我继承了娘的貌美如花,披块抹布都好看的。” “所以你这么晚了,和魏延出去,就是为了披块漂亮的抹布,在船舫吃饭?”郑施意打探道:“没有别的?” “能有什么别的?!”领会到亲娘的暗示意味,俞书礼气的跳脚:“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我们就是纯洁地一同吃个饭!” “行行行!娘信你了。”看到儿子炸毛,郑施意抿唇笑了笑:“去吧,回来的话让小厮给你留个门,不回来也行,注意安全。” 听到“不回来也行”的话,俞书礼难免生了些怨念:“娘……你这也太敷衍了……” 郑施意揶揄一笑:“这不是知道你和魏延在一起嘛,那孩子靠谱,我相信他。” 俞书礼耳根红了红,“哼”了一声,同手同脚地甩门走了。 俞华信撇了撇嘴:“这臭小子,就得你治他。” 郑施意挥了挥手,“过来,和你算个账。” 俞华信心虚开口:“什么……什么账?” 郑施意抬眸,示意他回房:“听说那两个我带回来的小厮被你撵到伙房去了?……” * 俞书礼顺着夜街走着,等到了灯火通明的船舫码头,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月白色长袍,直到扯松了上面的金丝绣线,才有些挣扎地想,是不是今晚真的穿的过分隆重了。 但那可是玉兰云舫诶! 他在边关的时候就想着,若是有一日战事了了,他回了京城,一定要像那些贵公子一样,饮酒念诗,寻欢作乐。 听闻玉兰云舫上有天下第一琴师奏乐,俞书礼早就膜拜已久,今日穿这么隆重也是起了拜会的心思。 小时候的俞书礼其实并不习武,他长相文雅瘦弱,像个小姑娘一样,性格也随了娘亲,一直安安静静的。 那个时候俞家在西北还盛极一时,郑施意擅音律,院中时不时就是动人的乐声,俞书礼不爱跟着父亲去军营舞刀弄剑,而是喜欢跟着母亲,抚琴弄弦。 但这种宁静很快被打破,俞华信战败归来,一身狼狈,从此一蹶不振。 俞家被强制入京,皇帝以爵位之名,行的是监管之事。 从此这本来幸福的一家人,自此困顿京城,不得无故离京。 为了摆脱困境,俞书礼从爱哭喜静的小公子一夜之间长大,在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之下,拔剑上了战场。 别说饮酒作乐,他就是想再听听悦耳的丝竹声,都像做梦一样。 难得今日有这样的机会。 夜风微凉,但明媚的灯火照的俞书礼心中微暖。 他理了理衣袍,在上船的时辰截止之前,凭着票证走上玉兰云舫。 船夫清晰地长喊一声:“时辰到,开船~” 这艘硕大的船舫就在长河中缓缓行驶了起来。 俞书礼在船上穿行,找了半天,终于在船尾找到了盯着远处发呆的魏延。 俞书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发什么愣呢?” 他斜倚在魏延身边,抱怨道:“说好了等我,却偷偷躲起来,让我好找,我还以为你放我鸽子了。” 魏延听到他的声音才缓缓回过头,愣了一下:“俞书礼?” 俞书礼“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又不来了。”魏延声音低低的,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俞书礼确实是踩着点到的,但魏延看起来确实已经等了许久。 莫非是他见自己迟迟不出现,所以以为自己又食言了? 所以他走到船尾,发着呆,其实是生闷气? “怎么会?!”俞书礼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袖,让他抬起头看向自己。 “你瞧,我这不是来了!”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粉唇微弯,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下身形颀长,漂亮的不像话。 魏延眼中失神了一瞬,喉结滚了滚:“你……你今日,怎么穿成这样?” 俞书礼一撇嘴:“不好看?” 魏延措辞许久,想要夸赞他,最后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词穷,只挤出了“好看”二字。 却见俞书礼兴奋地拉住他的衣袖,问他:“听说那个天下第一琴师会在船上演奏,什么时候开始呢?” 魏延本来勾起的唇角瞬间垂落,声音也瞬间冷淡了下去:“你来,是因为想见她?” “不是答应了你吃饭嘛,顺便就想听听她的琴声。”俞书礼没有意识到魏延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还兴致勃勃道:“咱们的座位在哪里?” 魏延垂眸看他,不语。 就在这时,船舫里面一片欢呼声响起。 俞书礼心中一动,正要踏入舱中,被魏延一把拉住手腕。 他的力道极大,俞书礼一时间竟然没有挣开。 正待要说什么的时候,不远处走过来一行人,眼看着也要走入船中。 月色下,俞书礼眯着眼睛转头,恰恰看清了领头那人。 正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第11章 见了太子,俞书礼脸色一白,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他甩开魏延的手,转头看向他,冷声道:“魏延,你算计我?” 魏延此时也拧了眉头。 恰逢太子几人的目光看了过来,他一把把俞书礼拉回阴影处。 脚步声越走越近,俞书礼被魏延按在船板上,一根微凉的手指按在他的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 俞书礼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魏延他……好像也不知道太子来了的事情。 领头的男人低声笑着,被一群人逢迎恭维着送入了船舱内。 期间,魏延就保持了这个姿势,挡在俞书礼身前。 月色歪斜了些,魏延这才松开了他,开口解释:“抱歉,我不知道太子会来。” 俞书礼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许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俞书礼和太子是一直不合的。 早年俞家因那张圣旨胁迫入京的时候,他爹带着他上京品尝京中小吃,曾撞见过太子的銮驾。 骏马疾驰,沙尘四起。 俞书礼当时手中抓了个手抓饼,本来油乎乎的饼被溅上了一层土,被他爹拉着后退。 却见一个个子小小的男孩被拥堵的人群挤了出去,就跌倒在了马车沿途的路前。 那孩子的母亲赶忙喊他回来,可是小男孩似乎摔伤了,站不起来。 马车的车架速度极快,见了人也丝毫没有降低速度。 眼看着马蹄在前,那小男孩的母亲发出一声哭叫。 俞书礼丢开手抓饼,翻身出去,抱住小男孩一个翻滚,躲过了即将践踏过来的马蹄,然后翻身上马,用力地拉扯住了辔绳,马也发出了一声嘶叫。 马车夫被他挤到了车角落,风驰电掣的车马终于被迫停止了。 车厢里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一片凌乱。 俞书礼拍了拍车夫,让他以后行车小心,然后就翻身下了车。 第16章 本以为就是场小意外,谁知车厢里的人沉了声,就要人拿下俞书礼问罪。 俞书礼当时莫名其妙,加上又是初来乍到,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就怼了一句:“在这种百姓多的地方,行车架也不知道慢些,枉顾人命,还好意思问我罪?” 车架上的人掀开车帘。 一双锐利精明的眼睛之后,就是一张看起来就会斤斤计较的脸。“大胆刁民!敢阻拦太子车架!还不快来人将他拿下?!” 俞书礼抬头,见到了这个阴阳怪气,没有一点阳刚之气的男人背后,那一张阴沉桀骜的脸。 那人头戴翠玉镶金冠,身穿一件黑色蟒袍,面目端方,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 那就是当今太子,赵雍。 小太监报了名号,俞书礼却仍旧寸步不让,见肇事一方丝毫不认错还执迷不悟,干脆要让里头的人站出来向百姓道歉。 两边剑拔弩张。 最后俞华信站出来,点头哈腰,又是给太子道歉,又是赔罪。 那个一直不动声色的太子最后弯了弯唇角,才开口出声:“我说京城里没见过如此年轻气盛的小公子……原来是俞老将军家的……” 他的表情多了一丝兴致,又转而看向俞书礼:“今日是孤回京中有要事要办,情急之下才差点伤到百姓。俞小将军一身正气,孤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是风姿端秀,玉树临风。” “罢了,今日之事,是孤错了,”他侧身朝向那个孩子的母亲:“实在抱歉,后续我会派人送去慰问,万请收下,原谅我手下的莽撞无礼。” 那妇人吓得大气不敢出,边哭边说:“不敢”,“受不起”。 俞书礼却闷闷地终于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赵雍转头,再次看向俞书礼,又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回的眸中带了些不为人知的亮光。 他瞥了一眼俞华信,道:“俞将军初到京,届时宫中一定为您接风洗尘。” 俞华信连声躬身道:“惭愧惭愧……” “至于俞小公子……”赵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咱们来日方长。” …… 赵雍走后,俞华信弓起的身子才直起了些,回头猛的甩了俞书礼一巴掌:“那也是你能得罪的人吗?你母亲仁善,把你养的无法无天了!” …… 回忆结束,俞书礼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魏延:“所以,只是偶遇?” 魏延点点头:“放心,我在,太子不会难为你。” 他见俞书礼面色不快,立马道:“你不是想听曲?马上要开始了,咱们进去吧。” 俞书礼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跟着他进船了。 这些年,他不是没有和太子接触过,表面上倒是和睦,实则互相恨得牙痒痒。 暗自里,两边也早就互相较量过许多回。 要不是俞书礼战场有功,太子怕是早就对他下手无数次了。 而俞书礼也是同样的,他绝对不会允许太子继位,所以早就与二皇子交好了。一旦太子下台,就是两边撕破脸皮的时候了。 船舱里挂着明亮的华灯,俞书礼跟着魏延在船舱中间的位置坐下,店家把一道道小菜先上了上来,又笑着说:“海棠姑娘换身衣裳就来,今日弹的是《鹊桥仙》。” 台下一阵起哄的声音,就连太子也柔和了眉眼,端起酒水,轻轻啜饮了起来。 俞书礼拉了拉魏延的衣袖:“她是谁?怎么能有这样大的动静?” 魏延眼中一顿,有些惊讶:“你不认得?” 俞书礼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莫名其妙:“很有名吗?我一定要认得?” 魏延有些无语:“不是你心心念念要见天下第一琴师?” 俞书礼睁大眼睛:“你说她就是天下第一琴师?!” 魏延见他一副真的完全不相识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连海棠姑娘就是这天下第一琴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欣赏人家?” 见魏延眯着眼睛嘲讽自己,俞书礼瞪他:“怎么就不能欣赏了?我欣赏她弹奏的曲子,又没必要知道她本人,况且世人传的皆是她天下第一琴师的名号,我哪里知道她叫牡丹。” 魏延哑然:“人家叫海棠……” 俞书礼:…… “这不重要,反正我听说她弹的曲子可好听了!”俞书礼双手托腮,“一定是个极美的女子。” 魏延喉结动了动,垂眸仰头喝了杯酒。 片刻后,灯影晃了晃,一个身形秀美的女子缓缓走上台。 她头戴着轻纱,朝众人大方地一笑,就端坐在琴前,没有任何开场语,就开始演奏。 小厮在台下端着赏盆,一路走,一路接受看客们的打赏。 眼看着小厮就要过来,俞书礼面色突然慌乱。他的兜,比他的脸还干净。 为了防止尴尬,他干脆火速地垂下头,背脊弯到膝盖,就这样缩了下去,身子硬梆梆的压根掰不起来。 小厮停在眼前,俞书礼权当没看见。 饶是魏延也有些弄不清他到底在干嘛。 “公子……公子……”小厮脸上变了变,叫了俞书礼几声,俞书礼都没理睬他。 魏延甩了块银子出去,想把人打发了。 谁知边上一只手火速地伸了出来,把银子又捡了回去。 然后……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小厮:? “小公子,您有事吗?”小厮脸上的笑容快要维持不住:“那打赏……” 俞书礼摇了摇头,“没有。” “刚刚那位公子都给了……” 俞书礼终于将身子放直,垂涎上了魏延那一块银子,只好叹了口气开始演戏:“不瞒你说,这是我的卖身钱。”他擦着眼角,抹着眼泪:“我这么多年不容易啊,为了这一点点钱委身于他,结果他不做人啊!把给我的钱用来打赏啊……小哥你行行好吧……他心血来潮的时候,可是压根不分脸和屁股的……” 小厮“啊”了一声,不由得心疼起面前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来。 他露出一脸鄙夷的表情看向魏延,想劝又不敢劝。 名声坏了的魏延脸都黑了:“俞季安……” 俞书礼连忙脸色惨白地推小厮离开:“你快走,他揍人可是不分青红皂白的!” 小厮看了眼魏延看起来滂臭的脸,也有些信了,跑得飞快。 等人走后,魏延才笑出声:“你胡闹什么?” 俞书礼老实回答:“我没带钱。” “我不是帮你付了?” “那不一样。”俞书礼言辞凿凿:“你帮我付了,那小厮背后会说我吃软饭;但如今他回去,却只会心疼我可怜我。” 魏延咬牙:“你是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俞书礼小鸡啄米地点头:“你放心,这就是你要同我在一起的福报。” 魏延:…… 不得不说,谢谢你。 《鹊桥仙》一曲,弹的应是缠绵悱恻,求而不得的爱情,但在海棠姑娘的手中,却变成了坚韧勇敢的追逐,至死不渝的奔赴。 俞书礼愣愣地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小院里,飘然若仙的母亲。 魏延喝的眼眶微红,侧着头,视线丝毫没有放在台上女子上,而是一直在关注俞书礼的举手抬足。 看他惆怅,看他向往,看他沦陷。 “喜欢吗?”魏延突然闷闷地开口。 “喜欢啊。”俞书礼下意识回答。 似乎意识到魏延的语气不对,俞书礼这才回过头看他,却见男人面前的酒壶已经空了。 俞书礼一阵心惊:“你喝了多少啊?你身子不好,不能这样喝酒的。” 魏延瞥他一眼,声音酸的像是喝的醋,而不是喝的酒:“你看别人就行了,管我做什么。” 俞书礼:…… “哥哥,我不过就是喜欢看漂亮的姑娘,这点你都不能理解吗?”他叹了口气,手指慢慢摸到魏延的腿上,用力捏了一把:“诶,看来我们不是很合适。” 魏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冷着脸看过来。“不合适?不合适还撩拨我?” 俞书礼还没那么没眼力见。他小心翼翼凑过去,拿开魏延紧握着的酒盏,试探地问道:“魏延,你是在吃醋吗?别吃醋,撩拨算什么,我可不只有脚踏两条船的本事。” 他挺胸抬头:“往后吃醋的日子多了去了!” “你最好只是喝多了说胡话。”魏延气笑了,他的手指蹭了蹭,挨到了俞书礼身边,一双本来就生的极好的眸子如今水润惑人:“俞季安。” 被他贴着身子,俞书礼眼睫颤了颤,却没有躲开。 魏延彻底歪了过来,半边身子几乎要靠到他怀里。“今天是我生辰。” 俞书礼愣了愣,终于没有再闹:“你说什么?” 他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已然有些醉醺醺的魏延。算一下日子,好像确乎是的! 第17章 突然明白,他的母亲和祖母突然回家是为了什么。 中午自己放了他鸽子之后,他为什么又要失落地找上门,又约他共同吃晚饭,约的还是玉兰云舫这样的地方。 俞书礼目光有些复杂地看向身侧的魏延,抿了抿唇。 台上一曲奏罢,海棠姑娘施施然行礼,准备下台。 看客们欢呼一声,喊着:“再来一曲!再来一曲!” 俞书礼刚要侧头看过去,却被魏延一把抱住。 他的双臂从背后伸过来,把俞书礼扣在怀里,扣的死死的。 俞书礼的后背抵在一块硬邦邦的东西上,恍惚了片刻才想起来,那应该是他中午赔罪送的玉佩。 已经被他珍而重之地戴在了身上了吗? 可……那也只是赔罪用的,压根算不上生辰贺礼。 “不许看别人!”魏延威胁道。 “我不看。”叹了口气,俞书礼没有再去看台上,他的视线放在魏延身上,再也挪不开。 醉酒的男人,丢失了往日高冷无情的模样。 又凶又粘人。 脸上添了些耀眼的红色,衬的一张脸万千风华。 俞书礼知道魏延长的好,可是却从来没见过他这幅模样。 慌乱的,不知所措的,若有若无地攀附自己,勾人却不自知,却挠的人心痒痒。 俞书礼突然想:好像……同魏延成婚,也没那么糟糕? “魏延,”俞书礼想了想,突然道:“你是不是没听过我弹琴?” 魏延“嗯”了一声。 “那我给你弹一首吧。”俞书礼有些羞赧地揽住他,把他扶起来摆正:“就当……就当给你的生辰礼物。” 魏延掀开眼皮看他。 俞书礼在原地已经红的像个小苹果。 真好欺负,乖的不像话。 魏延眼中只剩无尽温柔:“好。” 第12章 俞书礼看向那座船上的高台,有些踌躇。 魏延道:“你若是介意太子在,可以等回去之后单独弹给我听。” 俞书礼看向他:“你不是说,有你在,我就没事?”他一笑:“再说了,公众场合,我就不信他敢当众动手。” 魏延拧了拧眉:“俞书礼,你没必要迁就我。” “得了吧,小爷会迁就人?”俞书礼安抚地拍了拍魏延:“放心,来都来了,小爷一定让你宾至如归。” 魏延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你喝醉了,你不懂。”看着魏延有些熏红的脸,舍弃了往日的凉意,看起来柔软可欺多了,俞书礼大着胆子去摸他的脸。 软软的,过分白皙,如玉一般的肌肤,一双媚意横生的眼睛认真地看着他。 俞书礼手指一颤。 不能再看了,再看真的要弯了。 魏延抓住他的手指,警告地看了俞书礼一眼,嗓音有些微哑:“俞季安,别招我。” 俞书礼耳根红了红,甩开他的手,嘟囔:“谁招你了?!”他一双明亮的眼睛左顾右盼,就是不看魏延了。 魏延却还是有些吃不消。 “还弹曲吗?” “弹!”俞书礼一咬牙,抬步就要上去。 才走了两步,又突然止步,回头:“魏延……” “嗯?” “我若是弹的不好,你能不能也给我捧捧场?”他揪了揪衣衫,放轻了声音:“我许多年没摸过琴了……” “好。”魏延眼中带着复杂的笑意。 “你笑什么?我说的是真的,我从前弹的可好了!” “嗯,我知道。”魏延的心中一片柔软。 “你知道?你才不知道呢!”俞书礼挥挥手,“好了,我先弹着去,等会儿要是没人给我鼓掌,你得头一个给我鼓掌!” 他走了几步,又回头威胁:“一定要鼓掌!难听也要鼓!” 魏延伸手发誓:“我保证鼓掌。” 俞书礼理了理那身华贵的衣袍,磨蹭了半天,终于转身缓缓走上台,低声和那位海棠姑娘低语了几声。 海棠姑娘眼中微微震惊了一下,转而就露出一丝笑意:“当然可以。” 俞书礼问船舫借了块面纱,微微俯身调着琴,半边脸照在最亮堂的灯火下,靡颜腻理,国色天姿。 半点朦胧的头纱,将俞书礼那张本来就明媚的脸趁的越发惊艳。 台下的看客低声交谈着,不明白这个突然上台的小公子是什么人。 海棠躬身朝看客行礼,并笑道:“接下来,由我身边这位俞小公子给大家弹一曲《瑞龙吟》,为他的好友庆生,希望大家一起来欣赏支持。” “小公子?好好好……这么标致的小公子,可比那春香院的带劲多了!”跟在太子身边的两个僚臣没认出来不着甲胄、神情温婉的俞书礼,涎笑了两声,都心照不宣地动起了小心思。 太子赵雍的脸在光下明暗不定,他什么都没说,但僚臣感觉他的视线也十分恐怖地锁在了台上的小公子身上。 礼部侍郎单世海过了一遍太子的视线,自认心中有数,对着太子低语道:“殿下,此人面生,出现在船舫实在古怪,臣下觉得应该将其抓起来仔细调查。” 赵雍的视线落在俞书礼为了抚琴方便而露出来的皓腕上,他轻笑了一声:“不必,孤心中有数。” 单世海讪笑了下:“原来是殿下相识之人?” 赵雍不点头也不摇头,目光已经完全定在了台上之人身上。 单世海只好闭嘴。 魏延往前走了几个座位,几乎就挨在高台之下,俞书礼只要往下看,一眼就能看到他。 俞书礼调整好琴,站直了笑道:“今日是我好友的生辰,但我午间睡过了头,到了现在还欠了他一样生辰礼,所以今日斗胆献艺。” 台下哄闹地跟着笑了笑。 俞书礼又道:“不过我琴艺一般,水平有限,在这里的都是贵客,希望大家对我的水平多担待,要骂我也轻声骂些。” “快别磨叽!赶紧来一曲!”台下吆喝道。 “就冲着你这长相,我也不笑你!快开始!” 俞书礼也不扭捏,弯了弯眼睛,开始俯身弹琴。 清越的琴音缓缓流淌出来,悠扬的旋律穿过清冷的夜色,在长河上缓缓流转。 台下的看客早就收敛了声音,一眼不眨地看着台上游刃有余的少年。 刚开始他说自己水平一般的时候,大家还心有担忧。 京城贵族,到底还是挑剔的,纵使少年看起来长得实在优越,也抵不了他们对绝佳音律的追求。 然而俞书礼一曲响起,众人早就没有了质疑之声。 等到俞书礼下台,四周还沉寂在那种澎湃又忧郁的氛围里。 俞书礼揭开面纱坐回魏延身边,小心翼翼问道:“如何?” 魏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立刻回应,过了一会儿,才像是回过神来,扬了扬眉:“小将军还是谦虚了。” 俞书礼脸红了红:“有这么夸张吗?”他接着问:“你怎么突然坐前面来了?” 魏延的视线飘到不远处的太子身上,脸色冷了些。“无事。”他笑了笑:“这里看你近一些,能看的更清楚。” “看那么清楚做什么?你要写书吗?” “嗯。” 本来俞书礼还是开玩笑,没想到魏延倒是真的当真了,他摩挲了一下下巴:“今日小将军的事迹,想必明日就会在茶馆说书人的剧本中了,这钱,他们不赚,我来赚。” 俞书礼的表情一言难尽:“魏延……你很缺钱吗?” “自用当然够,但家中就要添个要求颇高的无底洞了,所以赚钱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唇角微弯。 “你胡说什么呢你!”俞书礼气急败坏,拿手指戳他的心口:“你良心不会痛吗?我哪里能花钱?!” 魏延握住他的手指,声音还带着笑意,低哄道:“并没有说是你,你就对号入座了。” 他解释道:“祖母从庵边捡了一只小狗,带回来让我养着。这些日子给它看大夫,做狗食,花了不少钱了。”说完揶揄地看着俞书礼:“小将军不见得将自己比作小狗吧?” “你才狗!”俞书礼气急败坏,抓起桌上的瓜子壳就朝魏延扔了过去,砸了他一身,“莫欺我少年穷,莫欺我中年穷,莫欺我老年穷。” 魏延将瓜子壳扔开,笑着看他闹。 “安王,丞相大人,竟在这里遇到你们,真是令人惊讶的邂逅。”一道讨人厌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温馨时刻。 第13章 俞书礼脸上的笑意瞬间收起。用“安王”两个字来膈应他的身份,又用这种语调来称呼他的,除了太子,就不会有别人了。 他抿了抿唇,冷着脸转身行礼:“太子殿下,真巧。” 魏延没有打招呼,目光冷冷地看着太子。 太子也不管魏延无礼,毕竟在皇帝面前,他都可以不行礼。 第18章 赵雍伸手按住俞书礼的手腕,动作暧昧地将他缓缓抬起:“安王在外就不必多礼了。” 俞书礼拧眉看着太子攥着自己的手腕不肯松手,面色黑沉。 赵雍恍若未觉俞书礼眼底的厌恶,他的视线牢牢定在俞书礼的脸上,端详半天:“安王今日着妆了?” 俞书礼僵硬着身子:“并无。” “是么?”太子伸出手指,往俞书礼的面上抚去:“孤瞧着你这张脸,当真是国色天香……” “殿下。”魏延出声打断,俯身倒了杯酒,抓过太子的手递给他,语气不卑不亢:“赈灾之事辛苦殿下了。” 赵雍看到魏延阻止,倒也没有再为难俞书礼,只是轻笑了一声,就松开了俞书礼的手。 他接过魏延的酒,一饮而尽,并将酒杯往下倒了倒,示意自己已经饮尽:“还要多谢魏丞相提携,往后也多多指导指导孤。” “微臣不敢,”魏延冷笑一声,“品酒也需得慢饮,才能品出其文章,太子饮的有些心急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殿下谨记。” 他身上可没任何卑微的“不敢”的样子,还浑身散发着可怕的戾气,语气虽然平淡,但话中充满威胁。 赵雍一愣。 魏延这个人,赵雍是一向不想同他斗的。 此人长袖善舞、满脑子的鬼蜮伎俩,有时候曲意逢迎,对有作用的人千般讨巧,有时候又过分直接,对他这个太子连行个礼都懒的行。 当然有各方势力想要拉拢魏延,但他是从头到尾没有站边过任何一个皇子的,似乎他的心中只有皇帝一个人一样。 皇帝因而也特别信任他,信任宠溺到近乎昏庸的程度。 但是众人皆知,魏延才不是什么听话的狗。只是皇帝身边再无能人,不得不用他罢了。 魏延身有病症,一向也无人敢去找他麻烦,毕竟一言不合就病倒吐血,这样一个碰不得,动不得,惹不得的人,今日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明目张胆表明了对太子的不满,还驳了他的脸。 赵雍心有不悦,却只好咬牙忍着。“孤晓得了,多谢大人教诲。” 僚臣们也都劝诫过太子,不要招惹魏延,此人阴狠毒辣,极为擅长借刀杀人。 一个稽刑司在他手里,连皇帝都要忌惮他三分。 手上人命无数的人,猜不透其心思就该退避三舍。 赵雍也一直照着办了,离魏延总是远远的,从不与他起冲突。 但今日,似乎是多饮了几杯的缘故。赵雍总觉得,魏延这般护着俞书礼的样子,让他看着怪不顺眼的。 心头有把无名的火在烧,想要把他脸上那张伪善的面具撕掉,让他发疯,让他丑态毕露。 魏延把俞书礼拉到身后,冰冷的视线略过赵雍身后一批僚臣,笑道:“今日诸位大人都在,为赈灾之事,大家都辛苦了,魏延敬诸位一杯。” 他自己举杯饮尽,几个僚臣不好推辞,黑了黑脸,被迫也陪了一杯。 太子的视线落在俞书礼和魏延身上,来回打量后,猛地再饮了一杯。 杯酒过后,本来应该收敛的赵雍却一下子气血上涌,并没有再忍下去。 他的眼神盯在俞书礼被魏延握住的手腕上,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安王这是和丞相夜会游船来了?今日的打扮……着实与众不同。”话题又被他扯回了俞书礼身上。 俞书礼抿了抿唇,刚要说话,被魏延安抚地看了一眼,他闭了嘴,干脆缩在魏延身后当起了鹌鹑。 “马上成婚了,我们又都是男子,没有那些忌讳,故而出来培养培养感情,也无可厚非。”魏延直言。 赵雍的脸上出现一瞬间的阴郁狠戾,转瞬间又恢复温雅亲近的样子:“早听父皇说要给你们赐婚,没成想竟然是认真的。”他叹了口气,一副很可惜的样子:“你们到底都是男人,到时候岂不是连子嗣都为难?” 魏延笑了笑:“陛下的决定,微臣哪里敢置喙?” 赵雍一滞,被他一句“陛下决定”气的不轻。 他变了声调,表情狰狞:“也是,不过之后你尚可以纳妾,可怜安王……到时候就要独守空房了……” “殿下……慎言。”魏延脸色变了些,声音也严肃了起来:“陛下赐婚,臣哪里敢纳妾?不仅让安王难堪,也是驳了陛下颜面。再说我们二人,也没有谁娶谁的分别。” 赵雍心知自己的话说的过了,但许是今日酒多了,也许是今日俞书礼好看的太惊人了,他有些语无伦次。 更枉论……俞书礼就这样乖巧地跟在魏延后面,更是让他心中烦躁的不行。 俞书礼那样跋扈的性子,什么时候听过谁的话?! 僚臣见赵雍有些口不择言,也连忙低语暗示,扯住他示意别再说了。 俞书礼也扯了扯魏延的衣袖:“魏延,我乏了,咱们去单舱吧?” 两边互相给了台阶下。 这船是彻夜游船,宾客累了,就可以去各自的单舱休息。 魏延率先点了点头,揽住俞书礼的腰,躬身向太子一行人请辞。 赵雍的视线落在俞书礼那柔若无骨的腰上,又看到了魏延那只揽在俞书礼腰上的手。 两人这么早回舱能有什么好事?! 赵雍心中过了一遍自己的猜想,顿时怒上心头。 本来熄灭下去的酒意再次直冲头顶。 “俞书礼!”他大叫了一声,“让堂堂安王嫁给个男人,你真的甘心吗?” 舱内剩余的宾客齐齐看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牵着手的两个男人——魏延和俞书礼。 俞书礼不习惯这样被人注视,下意识就想要甩开魏延的手,被魏延紧紧扣住,挣脱不开。 “安王,你别说,难不成还真的喜欢上我们魏丞相了?”赵雍脸上嫉妒的神色几乎掩藏不住了,“说起来……你们军营里,应该都是男人吧?那岂不是把你爽死了?”他似有似无地看向魏延的下摆:“说起来……魏丞相这副身子,能满足你吗?” 俞书礼没有回答。但他低垂着眼睛,单手握拳,羞耻感已经快要淹没,脖子上也冒出了青筋,终于忍不住想要揍人了。 他甚至想着,反正老爹那里还有块免死金牌。 揍出言不逊的太子一拳,应该也罪不至死…… 大家都喝了不少酒,酒里起的事,皇帝调查过后,想必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俞书礼露出一个不太礼貌的笑容:“太子的思想,可真是龌龊至极。” 他松开魏延的手,伸了伸拳头,正要动手,却听“啪”的一声。 一个响亮沉重的巴掌打在了赵雍脸上。 赵雍脸上红彤彤。 俞书礼整个人僵住。他手指颤了颤,又被魏延抓回去紧紧握住。 俞书礼第一次知道,原来……魏延的手,也是可以这样温暖的。 “你好帅啊,魏延。”他弯了眼睛。 赵雍的表情几乎整个崩塌。 他傻乎乎看向对面那个意想不到的打了他一巴掌的男人,一时没有了反应。 隔了许久,才突然发出尖锐爆鸣:“魏延……你敢打我?” 魏延阴沉着脸,“是,臣斗胆。” 僚臣们的表情五彩斑斓,浑身上下透露着淡淡的死感。 今日这样一闹之后,他们还能妥善地活着吗? 一个是太子……一个是权臣,谁都惹不起,哪里敢劝? 赵雍推开身边的僚臣,冲了过来,下意识就要揍向魏延。 魏延也推开俞书礼,微微侧身躲过,掐住赵雍的脖子将他固定,然后瞬间又是“啪”的一巴掌,砸在了赵雍同一边的脸上。 “反了天了!”赵雍气急败坏:“来人!给我把魏延拿下!” 第14章 船舫上瞬间冒出来不少乔装打扮的侍卫,一窝蜂朝着魏延和俞书礼攻过来。 船上的都是贵胄,见太子和丞相两边起了争执,虽然惊恐害怕,倒也不至于无助,毕竟天子脚下,再胡闹也闹不到哪里去。 有几个认识魏延和太子的甚至想要上前相劝。 魏延不动如山,反而笑了:“殿下,今日你对我动手,但凡我没死,明日朝堂之上,此次赈灾有功之人,就会是三皇子,而不是你。” 一个酒后行凶、私行有亏的太子,断然不可能被内阁认可。 毕竟内阁首座,就是他面前的魏延。 赵雍此时酒意上头,眼下别说权衡利弊,几乎是所有话都听不进去,只想着魏延竟然敢挑战皇权打了自己,便一定要杀了他。 “你区区丞相,也能威胁孤一个太子?!”赵雍着发怒,挣开拦着他的僚臣:“你以为,孤怕你?” 侍卫们将全场包围,内部只留下了魏延俞书礼和太子等人。 “如今你不过是瓮中之鳖,孤想要你何时死,你就要何时死!” 僚臣们脸色白的可怕,连忙叫了一声:“殿下!”拉住太子还想再劝。 第19章 从前太子哪里敢同魏延直接对上?连皇帝都要对魏延礼让三分,更遑论继位尚且不安稳的太子。 赵雍曾经也不停地巴结魏延,送礼、亲近不在话下,然而魏延一直淡淡的,不说加入他的党派,倒也没明确表示拒绝。 这曾经一度给过赵雍希望,加上几年之前的事情,他又有把柄在魏延手上,所以对于魏延,他一向是比对他的亲爹——也就是赵武帝都还要尊重的。 可今日饮了酒又受了魏延这个病秧子两巴掌,赵雍心中又是羞耻又是愤怒,他不想再忍了。 几个僚臣缩在角落抱着脑袋,心想今日是真的完了。 不管哪边赢了,都是完了。 若是魏延死了,那皇帝失了左膀右臂,查出今日之事,对于太子只会生出无限忌惮。 皇家之人,哪有什么儿女亲情?只有权威被冒犯的气怒,毕竟魏延可是皇帝的人。一个太子,连皇帝的心腹都敢杀,未来谁能担保他不会弑君? 再详细查清两人矛盾的起源之后,更会对太子嗤之以鼻。 而一个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太子,也不可能再有机会继承大统。 到时候,太子被废不说,还会让混子三皇子和远在南疆的二皇子渔翁得利。 而若是魏延在上船之时早有准备,侥幸没死,那太子的处境将会更为艰难,得罪了魏延,从此之后,凭借魏延的性子和手段,太子党也从此再也抬不起头了。 太子一倒台,现场这些僚臣,一个都不会有好结果。 其中一个僚臣想明白了因果,几乎是硬着头皮上前拉住太子。 “给孤滚开!” 赵雍露出一个狠厉的表情,拔过侍卫的剑,侧头一剑下去,将那僚臣的手腕整个斩了下来。 那僚臣一声惨叫。鲜血淋漓的手掌掉落在赵雍脚边,被他一脚踢飞。 本该清雅悠然的地方骤然见了血,整个船舱陷入了一片混乱,尖叫声不绝于耳。 本来也想过来相劝的贵族们被这一幕吓的叫喊了几声,女眷们捂着孩子的脸,连忙往各自的单舱逃窜而去,只留下了几个胆子大的、不怕死还在看热闹。 本来以为的酒后小打小闹,终于在这一刻,上升到了见血的程度。 “如何?谁还敢拦孤?” 赵雍眯着眼睛看向俞书礼,却见他的视线只落在了魏延身上,视线一丝也没有分过来,本来因为见了血而冷静下去些的头脑霎时间又被怒火覆盖。 “给我动手!今日,魏延,杀无赦。” 此言一出,那些对俞书礼和魏延虎视眈眈许久的侍卫也终于拔剑。 几个僚臣不敢再劝,甚至看到赵雍被酒意晕染的猩红的眼尾和古怪的笑容,只觉得害怕。 但是谁又敢招惹魏延这个人呢?到时候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太子此举无疑是虎头拔须。 夜风凉的可怕,所有人却仿佛未觉。乌云笼罩着天际,高挂的弯月被层层掩埋住,一丝光亮都露不出来。 要翻天了…… 侍卫们低喝一声,大举提刀进攻魏延,俞书礼劈手夺过一刀,用刀背狠狠敲在面前人的身上,轻松击溃了眼前人,并挡在了魏延前面。 “殿下,今日是您不分青红皂白先动手,那就别怪臣也不客气。” 太子提着渗血的刀缓缓逼近,残忍的恶意如潮水般涌来。 突然,他猛地一扑,双手如鹰爪般伸出,朝俞书礼甩出一包粉末。 俞书礼反应够快,火速闭紧呼吸撤离,抬手一股罡风过去,把粉末吹散。 太子瞳孔一动。 早知俞书礼武艺非凡,却没想到强到这般程度。 不过无妨,如今俞书礼被他逼离了魏延身边,被侍卫们架住,这就是他杀魏延的好时机。 太子沉了眸子,上前两步朝落单的魏延砍了过来:“魏延,你不要以为父皇宠着你,孤就怕你。今日你死在千泷河中,明日也不过就是多一具意外溺水的尸体罢了。” “至于安王……”赵雍的视线扫了一眼俞书礼:“魏延,你以为,你能护住他一时,还能护他一世?等你一死,我要对他如何便对他如何!也省的你总坏我好事!” 俞书礼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猛地击退身前十来个侍卫,倾身挡在了魏延身前,终于拔剑出鞘:“太子殿下,你现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用你提醒,孤清楚的很!等会儿在床上,就让你瞧瞧孤的厉害!”赵雍喊道。 一边看戏的众人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连忙捂住耳朵。 听到这种秘辛,实在不是他们本意。 俞书礼心道:原来如此。 太子私下,竟然对他动了这样的心思。 俞书礼睁大了眼睛,心中震颤,只觉得一股恶心和恶寒。 魏延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看向赵雍却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殿下慎言,是巴掌还没吃够吗?” 赵雍当然还记得巴掌之仇。 就连皇帝,都没甩过他的脸。 魏延凭什么?一条走狗。 赵雍更气了。“你不怕死,就试试!” 俞书礼生怕魏延要和赵雍单挑,到时候被赵雍给欺负。 “他就是故意激我们先动手呢,别上了他得当。”他一把拉住魏延,护他在身后。 自从知道了太子的心思,再看向太子的时候,俞书礼就难以维持表面的体面了,他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你可真是自作多情,孔雀开屏……” 先不提两人早些年结下的梁子,就是这些年的互相使绊子的事迹,都能互相摆出一箩筐来。 说太子喜欢他?俞书礼没这般自恋。 他在太子的眼中只看到了赤裸裸的欲望。 无关情爱,只是对猎物的掌控欲。 但俞书礼不会是那个猎物。 他正想着骂几句难听的,却见几个侍卫又冲了过来。 俞书礼不得不先对付这些人,没时间再骂太子。 赵雍趁着这个时候又想要从侧面偷袭魏延,本以为能一刀把这个病秧子斩死,谁知道一刀劈过去的时候魏延却突然跌倒,弯了腰身躲了过去。 魏延摔下去的模样实在狼狈,脚还不经意还踢到了太子的小腿,让他皱了眉闷哼了一声。 桌椅砸了满地,琼脂玉露在烛光下照射出奢靡的痕迹。 魏延在一片狼藉中勉强撑了起来,表情还是淡淡的:“殿下,你以为,杀了我,在场那么多人……你挡得住悠悠众口?” 只是在赵雍眼里,他这幅平静的样子就像是在努力假装镇定。 赵雍才不管魏延那无伤大雅的一脚,和挠痒痒似的。他勾起唇角,再次倾身上前,这次没有了阻拦,他抬剑直接抵在了魏延的脖子上,划下一道鲜红的血丝。 他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向魏延:“魏延,你已经输了。” 第15章 魏延那双锐利的眸子瞧过来,本来演的几分醉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无踪。他笑着道:“你杀我一个便罢,在场这么多高门贵族,你……杀的干净吗?” “还是……你今日打算灭口?” 赵雍突然心中一凉,这股凉意将他从头到脚浇了个遍,但醉酒的脑子让他思考不了那么多。 下意识萌生的杀意还是燃起了热火,催动鼓舞着他想要杀掉魏延的心。 横亘在脖子上的血痕更深了。 魏延手指微微动了动,手指敲在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过了一会儿,手指又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腰上。 夜灯下,银色的丝线缠绕在他的腰间,发出微微的光芒。 赵雍不作他想,只当魏延手指按在腰上是因为刚刚摔伤了腰。 心道:果然是个病秧子窝囊废,这下他魏延还不死?! 赵雍难掩心中喜悦,银剑就这样朝着魏延的脖子劈砍了下去。 魏延却突然直起了身子,往后一弯腰,再次斜着躲开了一剑。 魏延又不会武功,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有些古怪了。 赵雍动作一顿,想不通魏延怎么会有这样的身手,却反而因为这一瞬间的发愣,给了魏延起身的机会。 赵雍还待追上去,就在这时,被赶过来保护魏延的俞书礼一脚踢飞了出去。 为了防止太子站起来太快,俞书礼在他的腰窝还补了两脚。 太子闷哼了几声,一张脸疼成了猪肝色。 许是肾被踢坏了,一时间都站不起来了。 俞书礼心中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浑身的毛孔都在散发快意。 好爽,终于揍到了这个臭傻逼。 他在心里默哀:亲爱的免死金牌,我老爹虽然爱惜你,疼爱你,而我整天想着用掉你,但今天,你这一命换一命真的不冤,简直物超所值! 旁观的贵族们眼睁睁看着眼前瞬息万变的现场战况。 本来太子手下数十个侍卫,胜券在握。 第20章 结果俞书礼却能以一人挡之,情势反转。 但魏延不会武功,又被太子直接偷袭刎颈。 结果一回头,魏延躲了过去,而俞书礼又赶了来,将太子都踹飞了出去。 太子倒后,局势才完全陷入了一边倒。 俞书礼一人单挑众人,不过几息就把那些侍卫一个个都打的鼻青脸肿、抬不起头。 众人心下不由得从心头感叹,俞小将军这武艺,真不是盖的。 战局终了。 魏延脸色有些发白,半撑在地上站了起来,他脸色阴沉地往太子的方向走去,脖子上的血痕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 俞书礼看到他眸中一片暗红,凶狠的样子不似常态,眉眼间却反而有一种凄惨狠毒的美。 他勾起的唇角邪狞张扬,和从前那个温文尔雅、弱不禁风的魏延也完全不同。 俞书礼皱了皱眉,唤他名字:“魏延。” 他想杀太子,俞书礼看出来了。 魏延的睫毛颤了颤。 回头,他见到一只有着薄薄的茧子的手伸了过来,微微一愣。 “没事吧?”他看到的是俞书礼关怀的表情,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盛满了对他的担心。 魏延突然突兀地一笑。 空气里是无人敢动的死寂,仿佛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谁都看到了魏延眼中恐怖的阴翳,外围的人默不作声地后退。 俞书礼没有后退,他微微喘着气,手掌一直朝向魏延,没有收回。 火光下,魏延仿佛又见到了那个街道上朝他递过油饼的少年。 片刻之后,魏延动了。 本来按在腰上某一处的手瞬间收了回来,一道银光没入腰带中。 他转过身,手掌缓缓搭在了俞书礼的手上。 俞书礼没有迟疑,立马握住了他。 周围的呼吸声终于平缓了下去。 魏延任由俞书礼牵着自己往前走,然后不顾还在流血的脖子,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自己身上衣服的皱褶,又整了整衣冠。 他周身的气质一变,又恢复了往日温雅的模样,仿佛那个差点沦落的地狱人不存在一样。 但众人知道他存在。是俞书礼把他拉了回来。 窸窣一声,船外小小的动静消散无形。 赵雍被俞书礼一脚踹飞,回头正要让下属上,却发现他这些下属早就被俞书礼都解决了。 他瘫倒在地上,知道大势已去,便咬着牙后悔不已。 早知道俞书礼在,他肯定多安排些高手随侍,哪里会叫这几个饭桶? 如今看着那些没用的东西躺在地上“诶呦诶呦”地叫唤,自己又被踹地站不起来,太子梗着脖子,看向俞书礼:“有本事你杀了我!” 俞书礼扶着魏延,仔细地检查了一番,确定他刚刚那一下没有摔坏,这才莫名其妙看向太子:“我杀你干嘛?” 太子噎了一下。 “从头到尾,都是太子你莫名其妙对我们动手,想要杀我们。”俞书礼道:“我们可从没有想要伤害太子殿下的意思。” 他口中一句一个太子殿下,把身份尊卑掰扯的清清楚楚,表明自己对皇权的敬畏之心,然后睁着眼睛说瞎话。 尚在看热闹的那些贵族们见打斗停了,也开始低声交头接耳,似乎在评判这场打斗的是非。 赵雍被俞书礼颠倒黑白的本事气的眼前一黑:“你们把我打成这样,还说没伤害我?!” 俞书礼摊了摊手:“是太子要杀我,我才反抗的。”不下死手,已经算他爆舍利了。 赵雍咬牙:“孤要杀的是魏延!你掺和做什么!” 魏延一直没说话,他的目光无声地盯着赵雍,却让赵雍涌现出无限的寒意。 “太子殿下的话,臣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向陛下禀告。”魏延冷声开口。 俞书礼配合地点头:“还有太子殿下竟然想夺臣妻,啧啧啧,真的很不道德。没想到你对我有那么龌龊的念头。诶呀,陛下知道了,肯定会对好男色的你多一分鄙夷吧?毕竟像你这样的人,很难有子嗣的呀。”他阴阳怪气地把太子之前讽刺自己的话,一句一句又还了回去。 俞书礼心想:难怪今天太子反应这么大,原来是见到他和魏延在一起,吃醋了。 谁能想到,这傻逼太子竟然动了这种心思,若是今日没发现,说不得过后太子得势之后,就要把他变成脔宠。 俞书礼下意识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觉得反胃。 “太子殿下,你真让我恶心。”俞书礼居高临下看着赵雍,见到太子一方没有实力再拦他,就干脆拉上魏延,转头回了单舱。 有了这一出,僚臣们手忙脚乱拉住已经消停下来的太子,连哄带劝地把人带了回去休息上药。 船会在第二日白日上岸,所幸船上的物品一应俱全。 俞书礼拉着魏延,替他检查身上的伤口。 魏延却难得表情木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俞书礼给他脖子止了血,也给他的后腰上了些药,见他还在发愣,于是大着胆子拍了拍他的脸。 触感软软的,凉凉的。 魏延这才皱了眉,看向了他。“俞书礼,你会觉得我恶心么?” 俞书礼的表情莫名其妙:“我干嘛要嫌你恶心?” 魏延的声音有些沉,头也压的低低的:“你刚刚说,太子喜欢你,很恶心。” “嗨,那不是骂太子来着嘛。”俞书礼宽慰他:“你和他又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魏延猛然抬,又重复了一遍:“有什么不一样。” “额。”俞书礼摸了摸头,脸上浮现一点点红晕:“大概是,你很快就会有名分,他没有?” 第16章 那日第二日下船之后,果不其然,皇帝知道了双方争执大闹的事情。 宫中禁卫到场,不由分说将俞书礼和魏延一起带回了刑狱,而太子也直接被禁了足。 俞书礼本来是要辩驳的,魏延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就乖巧地跟着魏延一起驾轻就熟地来到了狱中。 刚来到狱中,这才发现稽刑司又添了许多新的“人才”。 俞书礼对着魏延感叹:“你家牢狱生意真不赖。” 魏延幽幽看了他一眼:“还好吧,反正和你我一样,都是死刑犯。” 俞书礼:…… 他一一和各位狱友打招呼。 其他人不仅不搭理俞书礼,还似乎因为精神失常,冲他做出了一些攻击性行为,浑身上下透露着淡淡的死相。 唯有在俞书礼隔壁的一位,不仅活蹦乱跳,神情正常,还十分自来熟。 魏延自己的地盘,自然不会让他和俞书礼受委屈。不等魏延安排,狱卒就进来整顿刑狱间。 等到其余刑犯被进来的狱卒带走,整个牢狱又只剩下了俞书礼、魏延以及俞书礼隔壁那个刑犯。 此人十分厚脸皮,不仅不肯走,还扒着栏杆同俞书礼说话。 “呦,不是得意洋洋出去了么?还信誓旦旦说要捞我呢,怎么自己又回来了?” 俞书礼一愣,看到他有一丝亲切,可是却想不起来是谁。“你认识我?我们很熟?” 那少年喉中一哽,咬牙切齿:“嘿,你这人……当时牢狱里就你我两个人,你装什么蒜呢?不是某人自己说要捞我么?!几个月过去了,也不见你捞啊。” 俞书礼有些不好意思和尴尬。他压根不记得这位是谁了。 不过看对方熟稔的样子,应该好歹是认识自己的。 至少自己也应该确实承诺过捞他出去。 其实如果俞书礼诚心要捞人,当然是能捞的,但是他忘了呀。人都失忆了,哪里还想得起来捞不捞人的事情? 现在情况大不相同,俞书礼不记得对方了,不清楚对方的底牌,当然也就不准备履行失忆前的诺言,纵使许诺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哈哈,你看我又再进来了就知道了,我的手段都是吹吹牛的。”面对可疑的少年,俞书礼含含糊糊,不愿意说起自己失忆的事实。 魏延不动神色站在俞书礼身边,沉默地打量着对面这个少年。 “魏延,你冷吗?”俞书礼对于牢狱这种地方倒是没有不适应,只是他担心魏延的身体扛不住。 魏延摇了摇头,替俞书礼把外袍理好:“我还好,你穿的少,仔细着凉。” 少年看着两人这样互动,能和俞书礼这般亲昵的,眼下也就只有一个人,答案呼之欲出。 他抬头看过来:“你……就是魏丞相?”他的语气可算不上好。 魏延垂了垂眸,有些低气压地看向少年:“你谁?”语气更算不上好。 俞书礼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他本来应该互相介绍一下的,可是谁让他失忆了呢,于是只好装哑巴,不说话。 “喂,你背叛了我?”那少年却突然转变矛头,看向了俞书礼,目光犹如尖刺,仿佛在看一个渣男。 第21章 “啊?”俞书礼还在状况外,闻言一愣。 这少年的一副看负心汉的表情,不会先前同他自己是一对吧? 这……也太乌龙了…… 俞书礼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只能心虚地看了眼魏延:“那个……” “不解释吗?”魏延也瞥向俞书礼,声音听起来冷冰冰。似乎是站累了,他一只手撑在俞书礼身边,半靠在墙上,却给了被他堵在角落的俞书礼极大的压迫力。 “你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俞书礼躲过魏延的手臂,侧头好心看向对面的少年,“背叛这个词,说的太重了吧?” “对你这种行为,我骂你背叛算轻的了,简直应该是嗤之以鼻!”少年哼了一声,侧头去了另一边角落里:“亏我还当真天真地相信过你。” 俞书礼听他越说越严重,魏延的表情越来越糟心,不由得眼皮猛跳。 “他和你有什么关系?”魏延冷笑了一声,问少年。 “我不同你这太子的走狗聊天。”少年也十分有心气,明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当今内阁首座、稽刑司大理,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魏丞相,还能如此不惧权威地骂一句“走狗”。 俞书礼倒是有些敬佩和欣赏他的胆量了。 魏延的脸更黑了。 “你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不过是让你多吃点苦头罢了。” “你威胁我?可我早就一无所有了,你威胁我又有什么用呢?”少年咬了咬牙,伸着脖子凑过来:“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你威胁?” 他这幅神态和语气,和当日来找他对峙的俞书礼太过相像。 魏延双睫动了动,沉默了。 之前俞书礼口口声声说要退婚,是不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俞书礼见魏延吵架输了,怕他下不来面子,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袖:“算了,咱们不和疯子一般见识。说不定他是在外面和人发疯被人抓进来的呢!” “俞书礼,你才疯子!”少年闻言,双手敲在栏杆上:“你无情,休怪我无义!”他转头看向魏延:“喂!你知不知道,当时给你下毒的就是俞书礼!” 俞书礼懵懵地看向魏延:“他……在说什么?什么下毒?” 魏延看向他,怔了一瞬,似乎是怕吓到他,眼神柔和了些:“你和我闹着玩的。” 那少年嗤笑了一声,见魏延竟然知道实情,而且还维护俞书礼,立马觉得这俩人果然就是蛇鼠一窝的。 当时俞书礼就是太子那边塞进来打探他的消息的,还好他谨慎,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这样想着,但少年还是想挑拨离间一下:“闹着玩?我听说俞小将军下的可是致死量的毒药,拿人命闹着玩?你们倒是好大的情趣。” 俞书礼的瞳孔一震:“你……说什么?” 少年说着:“要不然你当我怎么认识你的?还不就是你毒害了魏延,我刺杀了太子,你我做了生死之交吗?你还许诺带我出去,如今竟然装作一概不知?你演什么演呢!” 俞书礼心头猛跳,他手抖了抖,拉住魏延,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魏延沉默。 “我问你呢,魏延,他说的真的?” 魏延见他心急,叹了口气,阖上眼,带着一股狼狈的自嘲,终于憋出了一个“嗯”字。 俞书礼干脆甩开他,转头看向少年,声音都在发抖:“你说,我毒害了魏延?我为什么要毒害他?我和魏延……是什么关系?死敌吗?” “你们是什么关系,来问我做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少年别了个白眼,不想搭理他。 “我……我失忆了……”俞书礼的声音已经乱的不像话:“我以为,我同他是……”俞书礼的头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他蹲下身,抱住头,低低喘息了几句。 魏延指节发白,安静地站在一边,心中却是无限的恐慌。 偷来的幸福,竟然如此短暂吗?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解释……”魏延想要伸手揽住他,却被俞书礼猛地推开。 俞书礼的语气实在算不上好:“你先别碰我,让我仔细想想。” 外头流言肆意,关于太子、他以及魏延的关系已经掀翻了天。闷沉的地牢里,一丝新鲜的空气也无。 他抱着头,额角青筋猛跳,眉头紧紧皱着,努力去寻找那些他丧失的记忆,以及回想那些他和魏延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倒是把陈黎吓到了。 “喂,你没事吧?”他嘟囔道:“真的假的,失忆了?……” 见俞书礼疼的直不起身,陈黎也有些慌乱:“喂,你别想了,你想要知道什么我告诉你就是。” 陈黎走过来,拍了拍栏杆,恰好对上魏延阴翳的表情。 他吞了吞口水,不看直视魏延的眼睛,伸手扯了扯俞书礼的衣衫:“我记得你当时说的所有话,你想知道什么?” 俞书礼终于从痛苦中抬眸,他的眼睫湿了些,表情却十分固执,不去看魏延,而是看向陈黎:“我和魏延,究竟是什么关系?” 陈黎“唔”了一声,在魏延的死亡视线下道:“你当时说的,其实我也不知道是真话还是假话,我就原封不动还给你,你自己分辨?” “嗯。” 俞书礼站起身,离魏延远了些,“你说吧。” 魏延心中最后的弦摇摇欲坠,即将崩断。 陈黎开了口:“你刚进来,你我交心的时候,对我说过‘我绝对不是太子的人!’。” 魏延吊着的心缓了些,轻轻松了口气。 “就这?”俞书礼皱了皱眉,“这能分辨什么?我本来就不是太子的人。” “诶呀,还有别的呀,你别急。” 魏延紧抿着嘴唇,片刻后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坐等真相犹如在坐等死刑一般煎熬。 陈黎沉吟了一会儿,卖了个关子,见魏延紧张的神态,不由得心中暗道:莫非俞书礼说的都是实话? “你还说‘你不知道吗?魏延暗恋我,所以才处处针对我来着。’” 这话一出,不仅是魏延的表情凝固住了,俞书礼也彻底僵在了原地。 “还有我问你,为什么魏丞相暗恋你却还要把你抓进狱中的时候,你回答说:‘你懂什么!这是他的情趣!欲擒故纵的把戏。’” 俞书礼被尴尬得脚趾扣地。他扯了扯陈黎的衣袖,低声道:“我怎么会这么说?” “那谁知道?”陈黎道:“我只是把你的原话如实汇报而已。”他还强调了“原话”两个字。 “我不信,你肯定添油加醋了!”俞书礼跳脚道:“我看起来是这么自恋的人吗?” 魏延终于低笑一声,危机消除,心中所有的不安在这瞬间烟消云散。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俞书礼这种喜欢瞎侃吹逼的性格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现在来看,姑且算的上是好事。 他看向俞书礼的目光轻缓,有些揶揄道:“原来……你早就知道。那还总吊着我作甚?” 俞书礼可承受不来他这些话,耳根子红了一片。 他羞耻地捂住脸:“我怎么会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 魏延垂眸看他,无奈地笑了笑:“这下,不用躲我了吧?我可以无罪释放了吗?” 俞书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侧头看向魏延:“你……所以不是你我私定终身,而是你一直在追求我?” 魏延顺势承认了。 “那你还是骗我了!”俞书礼梗着脖子道:“你心里一定很得意吧?本来追的辛辛苦苦,突然我就自投罗网了。” 魏延失笑:“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陈黎“嘶”了一声,不想再听:“你们腻歪你们的就算了,这种事情你们回去自己商量吧?” 魏延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伸手去拉俞书礼的手,眼尾都是温柔的笑意。 他看向陈黎的视线也友好了不少:“你是犯了什么事才进来的?” 陈黎手指戳了戳俞书礼:“问你家这位。” 魏延薄唇勾了勾:“他失忆了。” “哦,对。”陈黎长叹一口气,小心翼翼看向魏延:“所以,你真的不是太子党?” 魏延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兴致,本来冷冰冰的脸,也学着他那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低声回答:“不是。” 这个答案让俞书礼也一愣:“你……”俞书礼总觉得魏延不像是会这样轻易交底的人。 一个权臣,公开表明自己不站边太子,风险实在太大了。 更何况,眼前这个少年他们根本不认识,魏延根本不应该这样托大。 “你什么你?”魏延刮了刮他的鼻子:“是什么时候给你产生的误会,认为我是太子的人?” 骤然得知这个消息,俞书礼其实心中也是一阵窃喜的,这意味着他可以试图说服魏延加入二皇子党……这样就算他们将来成亲…… 想到这里,俞书礼脸一红,连忙止住自己发散的思维。 第22章 他低声呢喃:“怪不得你敢揍太子呢……” “什么?!你揍了太子!”陈黎整个人几乎跳起来,他本来有些敷衍颓靡的脸上瞬间精神奕奕:“好兄弟!你可真了不得!是我陈黎之前错看你了!我在这里向你道歉。”他还有模有样作了个揖。 俞书礼笑骂着,隔着栏杆去扯他:“和谁称兄道弟呢?!” 魏延笑:“无妨。” 俞书礼嘟囔:“他占你便宜呢。” 魏延安抚地捏了捏俞书礼的手,然后看向陈黎:“你……也是得罪了太子?” “嗯。”陈黎挺了挺胸:“我刺杀他来着,没成功,被逮进来了,说择日问斩。”他说的风轻云淡,好像在说今日吃了两碗饭一样。 俞书礼的表情一言难尽:“刺杀也要留条后路啊,你什么后路都没有,就这样傻乎乎被抓了进来。像你这种没脑子的刺杀方式,死一万次都不够。” 魏延点头附和:“治好了也流口水。” 俞书礼闻言笑的见牙不见眼,推了推魏延:“你什么时候也会开这种玩笑了。” 几人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外头突然想起来一个女子尖利的叫嚣声。 侍卫和牢头的劝阻声由远及近。“江宁郡主……这里是刑狱重地,您不能进去……” “滚开!本宫要见魏延!” 第17章 提到江宁郡主,俞书礼想起多年前的一桩事情。 那个时候魏延刚刚分家出来,几个叔伯连着欺负他,在分家产的时候没少做文章,魏延为了尽快脱离,全部都忍了下来。 本以为接下来就是好日子了,吴夫人却生了重病。 老夫人垫掉了自己所有的嫁妆,还是不够。 魏延没有请大夫和买药的钱,只能放下所有脸面,去求曾经的那些同窗,问他们借。 他曾经也是贵公子出身,有幸在老丞相在世的时候,在皇家的私人学塾求学,也受过太傅指导。 不过是失去了父亲这座靠山,又被族中排挤,才家道中落了下去。 一朝再见那些同窗,魏延还未开口,却只看到他们眼中鄙夷不屑的目光以及含糊不清的推脱。 夕阳西下,他踏遍了京城所有同窗门槛,不是被闭门在外,就是被委婉拒绝。 最后的晚霞烧的街道火红,他漫无目的走着,只觉得仓皇无助,连回家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害怕看见母亲和祖母期盼的目光。 他沿着街道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走着,突然撞到了什么人。 魏延抬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 他双眼通红,眼睫都是湿漉漉的泪水,一边的脸上是一个硕大的巴掌印,手里却还拿着一个油饼啃着。 “抱歉,不小心撞到你了。”魏延开口。 少年抬头看过来一眼,就立马侧过脸,把受伤的脸挡住,欲盖弥彰:“哦,不怪你,是我没看路。”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边走边大口啃那个油饼。 如此普通的油饼,在他的口中仿佛是绝世美食一般。 魏延见他吃的实在香,这才想起来自己也已经一日没有吃饭了。 他按了按自己干瘪的肚子,看向眼前一边哭一边还在不停吃东西的少年,揣测他和自己一样,有什么不太好的遭遇,心中便泛起一些同情。“你怎么了?被人欺负了吗?”他脸上那个巴掌印实在恐怖的很。 小少年似乎不想搭理他,挪了挪身子,不过倒是脚步停了下来,没有走开,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魏延明白这是他嫌自己多管闲事的意思,忙躬身行礼:“抱歉。” “喂,你这人,是不是天生瞧不起自己啊?动不动就道歉。”小少年终于停下了罪恶的进食,抬眸看他:“你都没做错什么,为什么总要这样卑躬屈膝地道歉?你是天生喜欢讨好别人吗?” 他的语气气冲冲,魏延却没有感觉到他的冒犯。 相反,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尊重——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魏延点点头,觉得对方说的确实对,他笑容不及眼底:“是,我喜欢讨好别人。”就想转身离开。 然后两人就听到他的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少年抬眸,眼睫上挂着的泪珠掉落下来。他睁大了圆圆的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你和我搭讪,就是看上了我的油饼?” 魏延本想着潇洒离开,现在尴尬的有口难辩。 他想说不是,但是对面的少年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手快地已经分了半个饼给他。 魏延盯着那只举着半个饼伸过来的油乎乎的手,头一回没有洁癖爆发,慢吞吞接过之后,轻轻觑了一眼少年。 见他没有开玩笑的样子,这下才放心地狼吞虎咽起来。 半个饼实在抵不了什么,也算不上什么珍馐美味。 但魏延觉得,这是他十几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两人都没有开口,互相意犹未尽地吃完东西。 少年毫不做作地把油乎乎的手往身上那身漂亮的衣衫上抹了抹,这才再次伸出手过来。“我叫俞书礼,你叫什么?” 魏延看着那双漂亮的手,手指蹭了蹭,不敢再伸上前。 眼前人,不是普通人。 他早该明白的。 举国无人不知,俞将军有一个宝贝儿子,就叫俞书礼。近日受皇帝特封,进京常住。 少年倒是不介意,他一直举着手,仿佛魏延不伸手,他就不收回去一样。 片刻之后,魏延败下阵来。他学着俞书礼的样子,用力在衣衫上蹭干净了油,这才把手伸了出去。 手心仓促的交汇,他低声道:“我叫魏延。”又火速把手收了回来。 “哦,魏延。”俞书礼点点头:“好了,饼吃完了,你快回家吧,家里人该着急了。” 魏延“嗯”了一声,却见他没动作,便小心问:“你呢?” 俞书礼“哼”了一声,“我才不回去,我同我老爹吵架了。” 魏延羡慕地道:“真好……” 俞书礼瞪他:“你有毛病吧?吵架还好?” 魏延心道,这个俞小公子,脾气倒是大的很,他温柔笑笑:“当然好,我连父亲都没有了,羡慕像你这样,还能和父亲吵架的样子。” 俞书礼一愣,片刻后挠了挠头,声音软了些:“抱歉啊,我不知道。” “嗯……没事。”魏延道:“你该回家的,你家里人会着急。” 两人吃完了饼,现在暮色降临,天色已晚。 这条街道不是热街,几乎已经没有了行人,自然也没有什么火烛亮光。 “那你呢?”俞书礼反问:“这么晚了,你在外头乱晃,你家里人不着急吗?” “我……”魏延和俞书礼相处后,本来已经短暂忘记了家中那些痛苦的事情,经由他这样一提醒,又无可避免再次想了起来。 但也许是突然受到了陌生人的好意,魏延这次振作了起来。 他匆忙和俞书礼告别:“我还有事,暂时还不回去呢。” 俞书礼看他长得实在好看,又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担心他一个人不安全。所幸他本来也不打算回家,就追上去说:“我陪你吧?你有什么事情?” “不用。”魏延冷硬地拒绝。 他有些莫名的别扭,似乎不太想要眼前这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知道他家境不好的情况。 谁知俞书礼特别热情:“用的,用的,男孩子在外头也要保护自己啊,我瞧你这样瘦弱,你不会武吧?” 魏延其实是会的。 但他在月色下瞥见了俞书礼那一丝担忧的眼神,说出口的话瞬间变成了:“不会。” 第18章 “那就行了,我本事大的很,我保护你。”俞书礼十分自来熟地揽住魏延的肩膀:“你说说看,什么事情,说不定我可以帮你呢。” 他道:“我刚来京城,还没有朋友呢,正想和人交朋友。” 魏延手指抖了抖,似乎是不适应俞书礼这般亲近,他推开了他,走的快了些:“我不交朋友。” “为什么?”俞书礼莫名其妙:“人都需要朋友。” “我不需要。”魏延的语气更冷了。 俞书礼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他追上去,试探问:“你的朋友们对你不好?” “没有。他们只是做了他们该做的。”魏延的话很清醒也很冷静。 权衡利弊,如果是他,他也会这样做。 但他突然转头,对上了俞书礼打量和好奇的视线后,却也天真地想,如果他的朋友是俞书礼的话,他是不是有可能会帮自己? 毕竟连一个陌生人,他都愿意分半个饼给他,还愿意大晚上陪一个陌生人办事。 他实在过分善良。 但他不应该滥用这份善良的。 “俞书礼,天色晚了,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 第23章 魏延的情绪明显不对劲,被拒绝两次的俞书礼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 见他再次跟过来,魏延皱了皱眉:“你怎么还跟着我?” 俞书礼挑眉:“你说你不需要朋友,你介意多个哥哥吗?”他打量着魏延:“我瞧着,你应当比我小些?” 京中对俞将军的吹嘘,导致了京中对这位将军的事迹人尽皆知,自然包括他的宝贝儿子的出生这一重要事件。 魏延沉声:“我比你大三岁。” 俞书礼惊讶地睁大眼睛:“一点瞧不出来!”他拉住魏延:“你这哪里有十五岁的样子!这样瘦弱。” 被人如此直言说瘦弱,魏延黑了脸:“是因为生病。”他又欲盖弥彰补充道:“我会变得高大的。” “啊!竟是病了?那有好好治疗吗?”俞书礼有些关心:“生病可难受了,你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常年的寄人篱下,如今本该重新开始的人生,却也被母亲的病症拖垮,魏延其实并没有多好,只是逞强惯了。 “那就好。”俞书礼松了口气:“还好我陪着你一起,要不然这大晚上的,你若是遇到打劫的欺负你,这可怎么办?” “不会遇到劫匪的。”京城哪有那么多劫匪?况且怎么会来打劫他这种穷人? 俞书礼摇头:“你的戒心太低了,这样很容易被人暗算呀。”他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还好你有我。” 晚风有些凉,俞书礼那张小脸上有些稚嫩的成熟。 魏延心下微动,他的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衣摆,鬼使神差道:“那我们不做朋友……你叫我一声哥哥可好?” 俞书礼一愣,正当魏延以为他会嫌弃的时候,却见他笑的灿烂。“好啊。” “哥哥。”俞书礼明媚的眼睛灿若繁星,就这样直直撞进魏延的眼中。 俞书礼是个热心肠又直心眼的人,但他的所有温柔都恰到好处。 魏延只觉胸腔中溢满暖意,他觉得,上天安排他和俞书礼相遇,一定不是偶然。 是天命。是老天要他振作起来,走出这场阴霾。 他笑了笑:“嗯。” “那我都叫你哥哥了,你可以告诉我,你要办的究竟是什么事情了吗?”俞书礼清澈的眼睛望过来。 魏延抿了抿唇,不忍心辜负俞书礼关心的目光,竟然就将那些他本来以为自卑和耻辱的事情一一和盘托出了。 说完后,他小心翼翼看向俞书礼:“我知道你家的身份地位,你若是觉得和我这样的人交朋友十分麻烦,我们可以……” “啧……你这个人……”俞书礼一只手伸手拉住他,一只手按在他的唇上:“不是说了,我们不是朋友,只是兄弟?” 魏延只觉得唇上一片滚烫,他下意识躲开,将脚步踏的飞快,去掩饰自己那诡异又不规律的心跳声。 “站住!你是魏延?” 俞书礼见魏延逃的莫名其妙,还没赶上他,却见他身边的巷子里突然冒出来两个蒙面的高大成年男人。 魏延视线略过这两个不速之客,眼中一阵杀意闪过,正要动手,却见俞书礼怒气冲冲走上前来。 一人一拳,再一个快速的反手,就已经把两个劫匪按在了地上。 魏延愣愣地看着,被俞书礼温暖的手拉住:“你没事吧?” 魏延摇了摇头,失笑了片刻,有这位小莽夫在,他哪里来得及出事? 俞书礼按着两个劫匪打,边打边看着魏延,心有余悸:“你看,魏延,我早就说了,这街上就是不安全!” 魏延摇了摇头,指了指皇宫的方向:“天子脚下,确实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两个人,看起来可不像劫匪。 哪有劫匪上来就问人姓名的?劫匪应当都是来者不拒的,哪里会问过姓名后再劫? 俞书礼心有所思,想到了什么,踹了地上的两个蒙面男人一脚:“喂,谁派你们来的?” “没……没别人……”地上两个男人捂着头,挨着揍,倒是嘴硬的很。 魏延一把扯下两人的面罩,他眯了眯眼睛。 “怎么了?是认识的人吗?仇家?”俞书礼看到魏延的表情不对劲,忙问。 “是仇家,我就帮你做掉!”俞书礼做了个拉脖子的动作,把魏延逗得弯了弯唇角。 魏延放松了捏紧的指节,笑道:“不是仇家,不认识。” “那……怎么处理?”俞书礼有些迟疑。 魏延视线在底下两张狼狈的脸上划过,表情有些冷漠:“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杀了也无妨。” 俞书礼点头,对他的决定不置可否。“行,我来动手,我很专业的。” 脚下两人闻言,开始害怕的不停挣扎。 “别杀我!别杀我!我都说!” “你是傻子吗?听不出来他们是在试探我们吗?!” 两个劫匪竟然还起了内讧。 “哦?看来还有内情?”俞书礼一笑,“我们边关审讯啊,可不像你们京城,讲什么礼啊,节啊。那老虎凳一放,几十根生了锈的铁针往指甲缝里这么一戳,诶呦喂,疼的那是欲仙又欲死……然后啊,就是破伤风感染,最后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在窒息无力中死去。啊……最关键的是,你们全程,都会保持清醒哦。” 这话说完,本来那个嘴硬的也不再嘴硬。 两人哆哆嗦嗦看向俞书礼,恳求道:“我们都说……能不能……放我们走?” 俞书礼挑眉,看向魏延,示意他拿主意。 魏延表情生冷。“说。” 两人立马磕头交代:“是……是浔阳侯派的我们来杀魏公子……我们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俞书礼一皱眉头:“浔阳侯?”他看向魏延:“你还得罪了浔阳侯?” 原来不是劫匪,是刺客啊。 俞书礼若有所思。 魏延正待解释,谁知刺客比他开口还快:“是因为江宁郡主……江宁郡主前日对魏公子示爱,浔阳侯知道后,恼怒非常,这才派人处理后患。”说完还谄媚地对着俞书礼笑:“现在我们都交代了,能不能看在我们还没来得及动手的份上,放过我们?” 第19章 江宁越过侍卫和狱中牢头,直挺挺走到了牢狱中来。 稽刑司也能来去自如?这个江宁郡主…… 俞书礼抿了抿唇,看向魏延,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了?”魏延拉住他的手,小心地问。 “你同我在一起了,江宁怎么办?”俞书礼别开眼,茶言茶语道:“魏延,以前我不问你们的旧事,是因为你我是兄弟,关注兄弟的感情生活到底是有些逾矩,但现在不同了……”他的小脸突然严肃了些,还甩开了魏延的手,“反正你自己解决。” 陈黎是个心大的,见那身姿曼妙的女子走来,吹了声哨,露出吃瓜的表情,笑道:“还有这一出?三角恋?” 魏延失笑。 他看向俞书礼:“你误会了,我同江宁没什么。” 俞书礼瞪大眼睛:“你别睁眼说瞎话,她都亲自同我说的,能有假?” 魏延皱眉:“说什么?” “说她是你旧爱啊什么的,你们是爱而不得,被迫拆散之类的……” 魏延一惊:“什么时候?” 俞书礼回想道:“应该是天元十二年的时候。” 魏延脸色生冷。 天元十二年,他刚及冠。 “我及冠礼那日,你突然消失……是因为她?” 俞书礼点了点头。 魏延语气坚定:“我和她从无私情,我一点也不喜欢她。” 俞书礼却也懒得追问了,男人这种动物,本来就谎话连篇。 “喏,反正人来了,你自己问。我要睡觉了,别打扰我。”俞书礼对着脚步袅娜、粉妆玉琢的江宁没什么好感,他挪开了身子,把地上的稻草叠了叠,直接窝进角落睡觉去了。 魏延见他直接睡了,只能欲言又止。 偏生那江宁还十分没有眼力见,她见了魏延,面上欢喜,一路小跑过来,隔着栏杆到了跟前,“仙卿哥哥,你没事吧?” 隔壁的陈黎抖了抖鸡皮疙瘩,干脆也不看戏了,往俞书礼对面的稻草堆上就这么一躺,也去会周公了。 角落里也酸溜溜地传来了一声冷哼。 魏延:…… 他看向江宁,本就冷漠的眼眸更加深邃了些,一点好脸色也无:“江宁郡主来牢狱作甚?” 江宁的身子抖了抖,瞬间从喜悦演变到潸然欲泣:“仙卿哥哥,我担心你呀。” “郡主慎言,本相与郡主并无干系。” 江宁瞪大了眼睛,泪珠子水线一样哗哗地流,可谓是一个梨花带雨:“仙卿哥哥,你怎么能这样说?” “对呀,仙卿哥哥,你怎么能对咱们郡主这样呢。”俞书礼在角落里翻了个身,也跟着阴阳怪气。 魏延唇边漫出一点笑意,回应他:“那同我有什么关系。” 第24章 江宁本来没注意到角落处还有一个人,闻言抖了抖,哆哆嗦嗦问:“是……是谁在那里?” 角落里的俞书礼黑皴皴一个,分辨不出样貌。他团着身体,声音阴阴恻恻:“是厉鬼……我最喜欢索那些爱说谎的人的命了……尤其是长得漂亮还爱说谎的……” 江宁打了个哭嗝,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魏延却突然笑出了声,他弯了弯眼睛,转头:“不是说要睡了?”来回插话可不是他俞书礼的性格。 俞书礼“哼”了一声,嫌弃道:“你们太吵了,我睡不着。” 魏延干脆走过来:“我帮你捂着耳朵,你自己睡。” 俞书礼推了推他,脸蛋红了红:“我才不要。” 江宁见魏延直接无视自己,转头和俞书礼去打情骂俏,泪珠子几乎不断,哭的声嘶力竭:“仙卿哥哥,我先救你出来好不好?你别和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郡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魏延说完就在俞书礼身边坐下,推了推他:“过去些,我也要睡了。”干脆把江宁口中的“和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的事情做实了。 江宁睁大了眼睛,连假哭都忘记了。 魏延从俞书礼身下挖了些干草出来,衬在身下,然后蹭着俞书礼往里推:“过去些嘛,我有些冷。” 俞书礼被他的长腿一挤,这才气急败坏地爬了起来,一张小脸终于露了出来。“魏延!你他爹的是不是个无赖?我都说了不想搭理你!” 江宁终于在烛火下看到了俞书礼的脸。 她脸色一白:“怎……怎么是你?” 俞书礼嫌魏延晦气,干脆把他往里推,把他埋在干草堆中,见他扑腾着爬不起来,这才笑了笑,微眯着眼睛看过来:“江宁郡主,许久不见。” 魏延任由俞书礼动作,还扬起半边脸,手指勾上他的衣摆,漫不经心地绕着圈,看起来腻歪的厉害。 “你……你怎么也在牢中?”江宁不解为什么俞书礼和魏延能走到一起。 俞书礼挑了挑眉,看来江宁还没了解他们二人的“光荣事迹”? 他戳了戳身边的罪魁祸首:“喏,多亏了他。” 魏延抓住他作乱的手,抬眸看向江宁:“郡主往后还是与本相保持距离,如今本相婚约在身,还是不要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江宁难掩哭腔:“仙卿哥哥,你怎么会答应成婚呢?你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 俞书礼打了个哈欠,不想再和她废话:“大概是因为我长得比你好吧。” 他拨开魏延的手,又把他躺下去的稻草都拽出来,铺到一边,离魏延远远的:“我实在是真困了,你们慢聊,我先睡了。” 江宁哪里受过这种气? 她从小到大锦衣玉食,上到陛下下到仆人,个个都夸她貌若天仙,什么时候被人容貌羞辱过?当下气的维持不住那股表面风度。 她沉下了脸色,拍了拍栏杆:“俞书礼,你出来,我们谈谈。” 俞书礼本意倒也不是容貌羞辱,他是实在困了,加上他本来就心下厌恶这样满嘴谎话和心机的女子,所以故意惹她生气罢了。 见江宁还要折腾,他挥了挥手:“不谈。” “你……你竟敢这般对我不敬,我回去就让我父亲砍你的头!”她有些气急败坏了。 俞书礼没什么反应,捂住了耳朵接着睡。 魏延从空落落的地面上爬起来。看了眼裹得严严实实睡下去的俞书礼,心中暗叹一口气。 看来是真的生气了,否则不会连他这个病人都不照顾一点。 魏延走到栏杆前:“郡主,谨言慎行。陛下都不能随意杀人,浔阳侯有什么权利越过稽刑司,随意杀人头?” 江宁看魏延终于搭理自己了,心下一喜:“仙卿哥哥,我让人给你放出来。”她连忙招手示意手下侍卫过来打开监牢门。 而她的手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敢过来。 江宁正要冲手下发火,被魏延打断:“郡主是没听懂本相的话吗?那好……本相再问一遍,是谁给的浔阳侯权利,天子脚下,为所欲为?” 江宁这回听懂了,她身体一抖,手指下意识从栏杆上挪开,喃喃道:“仙卿哥哥,你什么……意思?” “江宁,你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私闯刑狱,是什么罪责。难道浔阳侯手中的权利,真的可以一手遮天吗?”魏延道:“况且,既然当年浔阳侯不让你同我接触,现在,自然更不会。” 他断然下了结论:“你是私自来的。” “不一样的,魏延……”江宁改了称呼,脸上有一丝羞愧:“那个时候……那个时候我还小,不敢抵抗我父亲……我如今……我如今敢了……魏延……你若是,对我也有意,我们可以私奔的……” 边上听戏的陈黎适时加入:“私奔,好浪漫呀……” “闭嘴。”魏延瞪了陈黎一眼,然后皱紧眉头看向江宁:“郡主,不知道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产生了我对你有意的错觉?说出来,我们可以解决这场误会。” “那年元宵节,你送了我一个花灯……”江宁委屈道:“那个小兔子花灯,我至今还留着……” “那不是给你的。”魏延长叹一口气:“若是郡主不怕落了脸面,那臣就直说了。那花灯是臣捡的,后来太子殿下遇难,臣着急去救,这才随手拜托给了附近的人,臣当时压根没记得您是谁,后来自然也就找不回这个花灯了。” 江宁满脸不可置信:“不……我不信,你怎么可能去捡花灯?花灯哪里买不到?需要捡吗?而且,你说你不记得我?怎么可能?我当时穿着打扮就不是寻常女子!” 魏延语气平淡:“为什么不能捡?臣家中买不起,捡一个回去让母亲高兴,不行吗?那些年囊中羞涩的臣,哪有心思儿女情长?每日想见的都是饱仓的米粮,对于京中贵女该穿什么,从不在意。” 江宁有些不可置信,她从来不知道魏延还有家中为难的时候,当下有些无措:“怎么……怎么会买不起呢……” “臣当时的处境,郡主都没好好了解,就仅凭臣这张皮囊,想要同臣接近?真是实在天真。”魏延冷笑:“怪道浔阳侯要替郡主解决后患呢。” “我爹怎么了?” “你爹派人杀他呢。”俞书礼这个时候也坐了起来,他听烦了,把身上堆叠的稻草拨开,说不出来听到魏延刚刚说的那些话,心中是什么滋味。 反正就是……哪哪都不大舒服。 俞书礼心想,要是他那时就在的话,一定会亲手送一个全新的花灯给魏延。 断舍不得让他去捡别人不要的。 魏延就该有最好的。 “杀……杀他?”江宁浑身一抖,几乎支撑不住,她摇摇欲坠地靠在栏杆上,连脏都顾及不到了:“是……什么时候?” “天元七年。” 江宁喃喃:“天元七年……天元七年……”她突然睁大了眼睛,瞪向俞书礼:“所以,在我说我是魏延旧爱的时候,你当时才是那个反应对不对?你从来都没信我!”谁会相信魏延会同一个想要杀他的人的女儿相爱? 俞书礼挑了挑眉,默认了。 他又不傻。 魏延有没有心动哪个女子,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江宁……连魏延的过客都算不上。 江宁自嘲地笑了一声,似乎失去了所有力气:“所以……你一定觉得我是个笑话吧?让我在心爱的人面前丢脸,你一定也很得意。” 俞书礼摇了摇头:“我不得意,也不觉得你是个笑话。喜欢是种很宝贵的心意,没人有权利嘲笑你。” 江宁心中一阵酸楚。她的手指按住脸,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 “江宁,你喜欢人没有错,但不该如此歹毒地害人。”俞书礼抬头:“你以为自己是在摒除一个情敌……可我……压根不需要参战,你已经提前出局了。” 江宁指节紧紧握在一起,握在栏杆上,抠的生疼:“可……可你不是没有上当吗?” 俞书礼瞳仁里有一瞬的恍惚,他沉默了很久。“不,我上当了。” 魏延一时视线都放在俞书礼身上,久久没有说话,闻言也睁大了眼睛。 在场几人心跳声不止,呼吸仿佛都停止了一般。 许久之后,江宁露出一个又是疯狂得逞,又是略有不甘的笑容:“所以……那地方,你还是去了,是吗?” 第20章 天元十二年。 魏府门口。 “让开,让开……”一个风风火火的少年捧着一棵套着红布的盆栽,猛地往屋里冲。 几个伺候的下人拦了两下没拦住,被一道声音笑着阻止:“不用拦。” 俞书礼隔着盆栽,看不到人,但听到了魏延的声音。他手指敲了敲盆栽外面的瓷盆,“咚咚”两声之后看向魏延出声的地方:“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第25章 魏延走过来,想要从他手里接过盆栽。“这么大个盆,就不会找个小厮拿着?” 俞书礼避开他的手,“诶……别动,这东西我找大师算过的,得一步到位。”他喊道:“快带我去你卧房。” 魏延叹了口气,只能迎他进去。 初冬的风有些萧瑟,此时的魏府还没有修缮,廊道走到魏延的房间,需要吹很长一段的穿堂风。 魏延侧头看了眼俞书礼有些发白的小脸,把身上的外袍脱下,往俞书礼身上遮。 俞书礼手腾不出来,躲不开,只好发话:“喂……你脱给我做什么?我这一路进来可热了!你还是自己仔细穿着,再生病了可怎么是好?” 魏延仗着自己手里没拿东西,不仅不拿回衣服,还走的飞快,笑道:“正是你正出汗发热才不能轻易着凉。我过个冠礼,把你过生病了,到底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俞书礼嘟囔:“我才不会那么容易生病,我身体可壮实了。” 魏延附和着说:“行,你最壮实。”却还是没拿回那件外袍。 俞书礼感受着身上那件薄薄的棉布外袍,最后抿了抿唇,没有再推脱,只是走的更快了。 到了屋内,魏延赶紧把炭火点了。 俞书礼把那盆神秘的盆栽按照所谓的大师的说法摆好,然后取下魏延的外袍还给他,监督着他穿好。 微醺的烟呛的俞书礼扶着桌子微微咳嗽,他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窗户,干脆把窗户打开了透气。 魏延把热茶倒好,转头要递给俞书礼的时候,却看到他打开了窗子,正盯着窗外发呆。 “是……炭火太呛鼻了吗?” 俞书礼回头,没有错过魏延脸上一瞬间的无措和自卑。 他不由得有些心疼。 魏延……那般骄傲的一个人。 他脸上不应该有这种表情的。 魏延没有条件买好的炭火,这些劣质的木炭总是会有些许气味。而俞书礼从小娇生惯养,用的应该都是上好的银丝炭,恐怕是闻不惯的。 魏延勉强地笑笑:“不若我带你去我母亲房中,她那里日常燃的都是银丝炭。” 俞书礼回头,按住他的手,宽慰道:“你想多了,我不是在介意这个。” 他指了指窗外:“我只是觉得,你这院外荒芜的很,冬日里看着挺没生机的。” 魏延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果然见到四下里光秃秃一片。 “一个盆栽果然不够。”俞书礼嘟囔道:“你说,要是在这里安个亭子,然后种一片红枫林,行不行?这样到了秋天,满地红枫,踩着玩都很好玩,冬日里就算叶子没了,光树杈子也弥补了你这一大片荒地的空缺。”他回头对着魏延咕咕叨叨,却发现魏延的视线看着不是自己手指的荒地,而是自己的脸。 俞书礼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吗?” 魏延这才像是骤然回过神一般,耳根红了红,摇了摇头。 “我走神了,你说到哪里了?” “我说,在这里种一片红枫林……” “好……”魏延突然道,“就听你的。” “好什么好,我的想法你都没听到。”俞书礼甩了甩手:“算了,我也就是随便说说。这种红枫林又耗时间又耗成本,你平日里又忙,也没时间观赏,纯粹是美丽废物。” 屋里的炭火“哔啵”一声,俞书礼把窗户关上,阻止热气外流。 他见魏延还盯着外头发呆,笑道:“怎么了?不会真想着种林子呢吧?我就是随口一说。你魏大学子的志向可是宫廷内阁,哪里能在这种花花草草上费时间?” 俞书礼回头揭开红布,拍了拍那棵自己带回来的植物,邀功一样看向魏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魏延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这棵树上密布的是翠绿的掌状复叶,叶面四散分开,又向顶端收拢,枝叶繁茂,外形不似京城里的常见植物。 饶是魏延再博学多才,也分辨不出来。 俞书礼“嘻嘻”一笑:“认不得吧?这叫发财树,是番邦进贡来的,当年陛下赏给我爹的,我老爹不会养,差点养死了,都是我接手之后养成了现在这样。” 他拍了拍魏延的肩膀:“我知道你这人吧,自尊心强,肯定不会接受我钱财的接济。但这东西是我自己养的,不要钱,你只要保证不把它养死了,那你以后就能飞黄腾达。” “什么神神叨叨的东西,这树瞧着也就普通,怎么会有这种用。”魏延心中感触颇深,面上却不显:“发财树不会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吧?” 俞书礼拧了他腰一把,瞪他一眼:“不解风情!这是人家当地的特色,是美好的祝愿和祈祷!我养了这么久,还找大师开过光,它一定可以保佑你从此之后顺风顺水的!” “好。”魏延笑:“你都这么说了,我往后定能高中状元。” “那是!”俞书礼骄傲地叉腰:“到时候我逢人就能吹牛,我有个状元哥哥。” 魏延目光柔和:“嗯,等我高中,到时……”魏延脑中突然一懵……到时要怎样呢? 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萌芽,他僵硬地看着俞书礼,心跳声大到无法忽视。 “到时怎么?”俞书礼眨了眨眼睛,好奇地问。 魏延长呼一口气,咬着牙恶狠狠道:“到时候把你绑在我府中做苦力!” 俞书礼“切”了一声,“等你权倾天下,我就是你的大恩人,你不好吃好喝伺候就算了,还要让我做苦力?你这真是一点都不知恩图报。” 魏延点头:“是,我不知好歹。” 俞书礼抬眸看他,看到他眼里清晰的笑意,这才发现他是在开玩笑。 俞书礼“哼”了一声,又突然停住,上下打量着魏延:“魏仙卿,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长高了?” “什么叫背着你偷偷长高了?”魏延捏了捏他鼓囊囊的脸蛋:“这还要多谢某人投喂,时不时带着那些犄角旮旯里的美食来同我分享,把我养胖了。” 俞书礼摇头:“胖没看出来,高的很明显。”他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遗憾:“怎么我就没长高呢?” “快了,等你及冠,就同我一样高了。” “我其实也不是很想长高。”俞书礼坐了下来,手掌撑着下巴,看向魏延:“长高意味着长大,会有很多身不由己。” 魏延敏锐地察觉到他今日的情绪不对,忙问:“怎么了?” “父亲张罗着给我说亲呢。”俞书礼道:“我才多大呀,这就给我安排姑娘了,这京城的姑娘我看着是一个比一个娇气,我脾气又大,说两句他们就得哭,将来怎么过到一起去?你说对吗?” 魏延突然就沉默了。 俞书礼侧头看过来:“魏延?” “……嗯。”魏延挤出一个笑容。 “你就没有说亲的烦恼吗?你不是及冠了吗?”俞书礼的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 “没有。”魏延道:“我家中的情况,你也知道,好姑娘也瞧不上我。况且……我身体不好,说亲的多有忌讳,京中优秀的男子这样多,我又是白身,说媒的也不必浪费时间。” 俞书礼视线扫过他的脸,质疑道:“我不信,真的一个都没有?你别骗我啊,我要生气的。” 魏延手指敲了敲他的额头,见俞书礼还是目光灼灼,一副不信的样子,方才无奈道:“有,行了吧?” “那你怎么想的呢?”俞书礼猛然站起身凑过来,和魏延几乎脸贴脸。 魏延呼吸一滞,不自觉后退两步,耳根已经红了一片。 他支支吾吾道:“我解释了我母亲缠绵病榻,和家中窘况,对方就再也没有上过门。” 俞书礼“哈哈”笑了两声:“这也太势利了。” “这也不算势利,审时度势,人之常情。” “我若是真心喜欢一个人,我便不会因为任何客观条件放弃他。”俞书礼抿了抿唇:“可惜我压根没有喜欢的人,更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魏延喉结滚了滚,突然开口问:“若是……我是说若是,要你嫁一个穷困潦倒,瞧着没有任何出路的人,你会答应吗?” 俞书礼皱了皱眉,表情有些莫名其妙。“我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嫁不嫁的。” 魏延眼中一暗,“也是……是我胡说了。” 他垂下眼睛,片刻后咬了咬牙,似乎不甘心,又问:“那……那若是有人穷困潦倒,却妄图高攀你,你又待如何?” 俞书礼脸颊有些莫名的发烫,他觉得两人之间聊这种话题,气氛有些古怪。“啊……那也要看什么人吧……我也不是什么烂好人,总不能劫我富济她贫吧?” “他不图你的钱财,他将来努力赚钱养你。” 俞书礼笑了笑:“要我吃软饭呀?那可以的。” 魏延点了点头,靠近他,低声问:“那我呢?” 他的视线锁在俞书礼身上,专注认真:“如果……这个人是我呢?” 第26章 俞书礼眼瞳大睁,后退了两步,下意识想骂魏延:“你变态吧?”又突然想到这是魏延在问他“若是”这种情况,也就是魏延拿自己做个比较罢了。 是他自己大惊小怪了。 想到这里,俞书礼松了口气,哥俩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是你的话当然可以!” 他声音清晰:“当年在街头,我可是一眼看中了你的!” 魏延心头剧烈地跳了两下。 随后意识到俞书礼并不是那个意思,便抿了抿唇,说不出那股骤然坠下的失落是什么感觉,只能失笑摇头,拆穿他: “看中我,是想要收我做小弟吧?” 俞书礼“嘻”了一声,吐了吐舌头:“那我后来不是也叫了你哥哥了么?扯平了呀。咱们做哥哥的,能别这样计较么?” 魏延在唇齿间复述“哥哥”二字,只觉得黏腻的紧。 但要俞书礼开窍,果然还是太早了。 只是魏延他忍了这么多年,有些不想忍了。 “你是不是还没有祝我生辰快乐?”清冷的眼眸似笑非笑。 俞书礼站直,认真问:“你想我怎么祝?”他抬手发誓:“一定服务到位。” 两人四目相对。 一股药香味钻入鼻腔,俞书礼被拉入一个有力的怀抱。 魏延的下巴摩挲在他的发丝上,让俞书礼的头顶有些发痒。 两人的心跳声有些微妙的同步。 魏延的声音掷地有声:“这样就够了。” 第21章 魏延心不在焉地参加了自己的冠礼。 本来加冠之事应当由父亲或者兄长来, 然而魏延既没了父亲,也无兄长,最后是祖母力排众议, 在众人异样的眼光下,为他戴冠着帽。 从宗庙回来, 魏延遍寻俞书礼不见,以为是白日里的事情,让他对自己产生了厌恶,所以逃跑似的先走了。 他当下连自己的晚宴都懒得参加, 浑身上下觉得恹恹的。 若是知道俞书礼反应这样大,那些话, 他就算憋死也得憋住,不该问的。 俞书礼是被一封请帖叫走的。 请帖上署名是江宁郡主,俞书礼下意识以为是他爹给自己张罗的相亲。 心想着还是得当面拒绝了,省的不去的话,让人家姑娘家干等。于是便和魏府的门房打了招呼, 说去去就回, 让魏延不用等他。 谁料门房太忙,压根没记住, 自然没有告知魏延。 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俞书礼按照请帖要求, 走到了遗孤巷中。 这巷子之所以叫遗孤巷,就是因为它实在荒僻,住在里面的人人龙混杂,时常会有误入此处的孩童失踪, 故而取名“遗孤巷”。 当时俞书礼和魏延遭遇劫匪的那日,也就是在这条巷子中,故而他加深了警惕。 他走一步看一步, 眼光六路耳听八方,生怕暗角里再冒出来几个凶徒来,然而最后站在他前面的确实是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 俞书礼将紧握的拳头藏在身后,暗骂自己过分警惕,又尴尬地笑了一声:“你好,请问你就是江宁郡主?” 江宁沉着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心有疑虑:“你是……俞书礼?”似乎觉得这般精致模样的小公子和传言中的边野莽夫对不上号。 好在俞书礼点了点头:“抱歉啊……我是不是瞧着有些凶?我当是什么坏人不怀好意把我叫到这种地方呢。” 听他这样说,江宁松微微愣了愣,摇了摇头,“我是姑娘家,大庭广众见你,于我名声有损。” 俞书礼表示理解。 江宁盯着俞书礼看久了,面色有些微红,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是俞书礼?”这是这次语气明显不同了,声线都在颤抖。 眼看着对方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俞书礼连忙安慰:“我是……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同我说。若是你父母亲强迫你同我见面,我也可以当门拜访,帮你拒绝。” 江宁一愣,这傻子竟然以为是自己要同他相亲? 果然是绣花枕头,空有一身本事。 不过这样也好,脑子不好使,她也好骗一些。 “你误会了……我不是要同你相亲。”江宁终于别开了眼,泪珠在眼眶将落未落。 “那你是?”俞书礼有些疑惑地皱眉。 “你是魏延的好友对吧?他让我来找你……”江宁哭着道:“我……我同他私奔未成,今日在他冠礼的宗庙里,他本家遣人来找,将这事捅破了……他……他现在在庙中挨罚……” 俞书礼闻言,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江宁擦了擦颊边的眼泪,努力振作:“我说……我是江宁郡主,我同魏延有私情,如今他族中知晓,正在给他用私刑。宗庙那种地方,外人进不去,我又是个弱女子,实在没法子,才来找你。” 俞书礼冷了声线,问:“宗庙在什么地方?” 江宁脸色一喜:“你愿意帮我?” 俞书礼有些不耐烦地皱眉:“别废话,快说地方!以他的身体,受罚和要他命有什么分别?你还扭扭捏捏的,做什么呢?” 江宁被骂了,也不生气,只是委屈地哭道:“我不确定嘛。” 她哭的梨花带雨的,瞧着对魏延倒是确实有几分真心。 “不确定什么?不确定我是不是他好友?”俞书礼意识到是自己太凶了,连忙放缓了语气:“我确实不是,但你可以说清楚,我会去救他出来。” 江宁这才点了点头,露出一个笑容,终于把准备已久的那个地址说了出来。 俞书礼掉头就走。 江宁等他走后,才缓缓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 断崖岭,九死一生之地。 但凡京城人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处山脉的恐怖和险峻。就算是当地山民,也不会在无人相伴的时候单独进山。 只因这断崖岭山崖陡峭如削,崖壁岩石嶙峋,丛林间雾气沉沉,间或伴有凶猛的野兽出没。那野兽玄之又玄,追人咬却又不咬杀,只把人往林中深处引。 最后那些误入的人们不是因为瘴气中毒,迷失在林中,就是因为误闯断崖,坠下深渊,尸骨无存。 俞书礼不是京城人士,平日里也不打听这种林中秘闻。 他只知道魏延危在旦夕。 魏延那群叔伯,俞书礼早有耳闻,对于他们是什么德行一清二楚。 本来魏延分家之后,他们就见不得魏延一步步重新振作起来,更枉论现在魏延过了会试,凭他的实力,要过殿试也就一步之遥。 现在的本家抓到了他的小把柄,自然会小事化大。 私定终身事小,但万一闹大了,让魏延私德有亏,那殿试没了不说,还会有牢狱之灾。 俞书礼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魏延等殿试这一日,等了太久了。 俞书礼出了城就骑马提剑,一路狂奔,身影就这样快速没入山林中。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久之后,大雨倾盆。 雷闪一过,马匹毫无征兆地猛地刹住,蹄下失衡,险些把人甩出去,好在俞书礼武艺高强,一把拽住,将它扯回来。 一番拉扯之后,终于再次上路。 俞书礼浑身湿透,伏在马上,不停地摸着马背,低声安抚暴雨中受惊的骏马。 好在这马还算有灵性,是他从军营带回来的战马,所以对恶劣的天气初有不适之后就慢慢适应了,没有试图逃跑,也没有再想要把俞书礼甩下去。 一人一马一路疾驰过去,缰绳甩的飞快,溅起一滩泥水。 到了山林里,了无人迹,荆棘密布。 荆棘丛太狭窄了,马匹进不去。俞书礼只能下了马,把马匹拴在树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有所虑。 这条道路虽然在官道附近,但实在险峻,一般宗庙,是不会建在这样险峻荒芜的地方的。 其实除了最初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他有些慌乱之外,经过这场暴雨后,俞书礼的头脑已经逐渐清醒冷静。 他已经反应过来,大概这一切,都是那个江宁在骗他。 黏腻与腐朽的气息仿佛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俞书礼整个笼罩了进去。 脚下踟蹰了一瞬,他叹了口气。 虽然明知很大概率是谎言,但进去……还是不进去? 第22章 密林中覆盖着一片潮湿的水汽, 树叶被雨水敲打,发出急躁又清脆的声响,俞书礼的心跳声逐渐和这跳动的节奏同步。 他的手指用力地按在树干上, 指节苍白,脑海中思绪万千。 江宁为什么要骗他?他和江宁无冤无仇, 除非她受人指使。 能受谁指使? 俞书礼长舒一口气。 马儿甩着尾巴,马蹄在泥水中无规律地踩踏着,隔着繁茂的树木,被滴答落下的雨水折腾得烦躁不安。 俞书礼摸了摸它的背, 安抚道:“再等我一会儿。” 他回头看了一眼密林,最后还是踏了进去。 第27章 明明不信, 明明觉得这就是个阴谋,却还是想进去看看。 万一呢? 俞书礼穿过层叠的迷瘴,沿路走,沿路作记号。 设局人也是下了功夫了,猜到他可能会因为这道路蜿蜒崎岖会让他产生质疑, 所以沿途的荆棘丛都被人工劈砍过, 仅仅容许了一条一人能过的小道。 穿过曲折的荆棘林,俞书礼隐约看到了一座宗庙。 他只觉得眼前一晃, 又长松了一口气。 确实有一座庙, 江宁没骗他。 还好他来了。 俞书礼几乎是沿途跑过去,边跑边喊:“魏延,你在哪?” 宗庙外没有下人,瞧起来破乱又荒废, 实在不像是宗庙的样子。 俞书礼心有疑虑,难道那群人行完刑,把他一个人留这里了? 俞书礼往前走了几步, 正要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却突然感觉本该落在门槛内的脚一阵失重。 脚没有落到实处! 俞书礼猛然咬破舌尖。 眼前幻觉消失,一切骤然惊醒。 哪里还有什么破庙?! 这里就是一座断崖! 脚下是嶙峋的石块,悬崖深不见底,一步坠下,就是粉身碎骨。 好在俞书礼反应足够快也身手敏捷,在身子坠落一半的时候就快速地抓住了一边的藤蔓。 然而谁知下雨天藤蔓一阵黏滑,这一下并没有把住。 屋漏偏逢连夜雨,脚下本来用力踮住的地方也一阵塌陷,石子簌簌而下,随着雨水坠落无间。 纵使手指不停抠挖崖壁,降低坠落的速度,他的身体也在逐渐被迫下滑。 越是危机关头,俞书礼越是头脑冷静。 先前被瘴气影响的思绪快速翻涌起来。 不能掉下去,掉下去必死无疑。 手上的指甲全部催断,血肉见骨。 好在这种自伤的方式,为他的求生路带来了一点转机。 俞书礼往下看,恰好看见一块露出的岩石,若是坠落的巧,掉在那块石头上,就可以保下一命! 他定准目标,在下落的时候直接将一只手横了出去,手骨“咔”的一声,俞书礼一阵闷哼。 现在这只手应该是断了,但他人却准确地挂在了那块石壁上。 俞书礼忍着疼痛,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攀附住石壁,凭借出色的腰腹力量和腿脚力量,爬到了石块上去。 稍作休整了一会儿,俞书礼就开始梳理现状。 四周围都是峭壁和云雾,坠落下来已经有了一段距离,要有人路过才有几率得救。 但这里实在太荒芜了,有人经过的可能性不大。 身边可用的只有一柄剑,一条腰带,一身甲胄,连同着里衣也全部湿透了。 好在怀里还有两个被水浸烂了的油饼,是他提前准备了打算给魏延垫肚子的。 俞书礼安慰自己:情况有些糟,但还不算太糟。 他用崖边的枯树枝和藤蔓把断手固定好,然后脱下甲胄,将甲胄堆叠好,用作蓄水的容器,来接够雨水。 他把油饼分成了七份,决定一天只用一份,蓄的雨水不多,但勉强坚持几天也还尚可。 保命的这一关过了,接下来,才是最难的时刻。 在这鸟不拉屎、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活下去…… 天色渐晚,雨虽然停了,但是长时间的淋雨加上失温,让俞书礼迷迷糊糊发起了高热。 幸运没有眷顾他。 后半夜,他半边的手臂也肿胀了起来,若是医治不及时,这只手也废了。 俞书礼迷糊中从腿下摸出一个已经烂透了的油饼,用力地吃了起来。 本来这些储备和他的计划,好歹能活七日,但按照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活命就只能赌了。 赌明天有人来山里,还得赌对方看见了他的马,能心地善良地进荆棘林找一找他。 俞书礼苦笑了一下,怎么想都像是天方夜谭。 伤口肿胀发炎,高热不退,小心翼翼存着的食物和水也就没有了意义。 他活不过七天了。 俞书礼心想,如果他死了,爹娘一定很难过。 但这是一场意外,最后谁都不会找到江宁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他自己也笨,发现了端倪还要像个莽夫一样往里冲。 他爹说的没错,他是太无法无天、目中无人了。 对于京城的地势不熟悉,对于京城的人也不熟悉,凭借一腔孤勇做事。 而这京城,水太深了。他不长心眼,早晚会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已经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俞书礼掀开眼皮,望向寂静无声的夜空,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倒光了甲胄里所有的雨水。 他动作迟缓地避开伤臂,把甲胄穿上。 身体流失的温度逐渐回暖,俞书礼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躺在棺椁中的画面,听到了父母在耳边的哭声。 也许又是幻觉。 因为他在现场没有看到魏延。 他死了,魏延一定也会来的。 说起来,他还是为了他才死的呢。 俞书礼这样想着,昏昏沉沉睡过去,残留一个疑问在脑海中。 魏延……他也会难过吗? 临近天亮的时候,一阵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将本就睡的不踏实的俞书礼吵醒。 额头烫的厉害,喉咙已经发不出声,俞书礼有些懊恼把雨水倒干净而穿上了甲胄,不然他现在还可以喝口水润润嗓子。 死都死不体面啊…… 马蹄声十分规律,俞书礼想着,附近就是官道,也许是哪些商人经过。 可惜商人重利,对他的战马不会感兴趣,更不会浪费时间进来救人。 俞书礼迷迷瞪瞪又要睡过去,却努力强撑着。 因为他知道,这次睡过去,他就不一定能够醒来了。然而困倦和疲惫,还是压垮了他。 晨光亮起的时候,一声中气十足又焦急的声音在崖边响起:“快!救人!” 第23章 俞书礼睁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正横躺在在一辆金黄色的车架上。 车轮有些颠簸,好在身下实在软和,所以他躺着还算舒适。 那条断了的手臂被妥善地包扎上药, 现在淤肿未消,但已经没有那样剧烈的疼痛了。 他的两只手的手指甲本来都劈叉了, 现在被裹成一团,凉飕飕的,也舒服了许多了。 马车四周都是药味,俞书礼蹙着眉头转过头, 见到了另一边正垂首看书的青年。 “醒了?”青年视线从书上移开,露出一个端方温暖的笑容:“俞书礼, 你这条命,可真是为难本宫了。” 俞书礼面露惊讶:“二殿下?” “多谢殿下相救……” 得知此番若是没有二皇子,他一定早就死在了断壁之上了,俞书礼连忙爬起身,想要行礼, 却被青年严肃地按下去。 “行礼就免了……”他指了指俞书礼的手臂, 厉声道:“你这回,这手可要仔细静养, 否则可是要废了。” 俞书礼此次能够捡回一命, 那匹他系在树上的军马功不可没。 二皇子的车驾经过时,有随行护卫认出了他系在树上的军马,禀告了二皇子。 二皇子为人谨慎心细,便派人进丛中查探, 训练整肃的军队做好万全准备进入瘴气,显然就不会像他这样无措,加上随行有医术高明的军医, 这才救回俞书礼一命。 俞书礼慢吞吞躺下,然后闷闷点头。“殿下怎么会出现在那断崖?” “鞑靼那边对待公主还算亲善,本宫见耶律弘和平安两人相处不错,所以便提前回宫。本宫给你的信上有写,没看到吗?” 公主和亲,自古以来都是传统,只是如今鞑靼和大梁关系尚佳,二者又有着共同的敌对国家——西昭,故而表面确实还算和睦。 俞书礼摇了摇头,面色沉重了些:“这半个月,书信都是断的。” 二皇子沉吟一声,“怪不得。” 俞书礼心下一沉,问:“是……有人劫走了信?” 二皇子摇头:“比这严重……”他看一眼俞书礼:“听说前不久你与太子又当面起了矛盾?” 俞书礼怕他责怪,叹了口气只能如实相告:“是集市偶遇。当时恰有一个伤患在医馆闹事,太子许是想借机树立威信,见状就把那医师拿下了。我看不过眼,上前帮那医师说了几句,这才又起了冲突。” 二皇子闻言,点评道:“你做的对。医患矛盾,总是有的,不能片面地轻信一方。患者也未必就是真受害者,此事本就不该草率决断。” 俞书礼见二皇子支持自己,方才笑了笑,拍他的马屁:“二皇子到底就是明察秋毫!您可真是太正直了!能跟着您做事,真是小人的福分!” 二皇子被他逗乐了:“伤成这样,还能贫嘴,真不愧是你。” “那可不?我可是立志要做二殿下你的拍马屁大王的!”俞书礼笑的没心没肺。 第28章 二皇子虽是皇子,但为人风趣和善,并不忌讳他这些胡言乱语,反而配合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本宫的屁股早晚要被你拍肿。” 俞书礼闻言小脸一红,猛地“噌”一下窜起身:“殿下……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臣可没有这种爱好……”他扭捏地戳了戳自己的“铁砂掌”:“也太……那个了……” 二皇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歧义,他咬了咬牙,难得也红了耳根:“俞季安!你现在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被艳词话本荼毒了吗?!” 俞书礼连忙求饶半天,等二皇子放过他了,他才扯回正题:“所以……不是信出了问题,而是人出了问题?太子干的?” 二皇子轻轻点头:“恐怕是你下了他面子,他寻衅报复,知道驿站是你的管辖范围,想闹出些事情来,幸而我们发现的早……驿站的人手你更换过吗?” 俞书礼摇头:“从前驿站从未出过错,留下的人都是一直跟着我们的老人了。未免打草惊蛇让太子那边发现,我便没有动过。” “那就是出内鬼了。”二皇子一哂,“车马书信是动乱开始的基石,有些人看来是坐不住了。” 俞书礼抿了抿唇:“殿下,现在回京,恐非好时机。” 二皇子挑眉看他:“怎么?本宫影响你谈婚论嫁了?” 俞书礼:…… “殿下……是我刚才的道歉不够诚心吗?” 二皇子笑开了:“不是,本宫只是听闻你父亲最近在给你说亲,这才说笑几句。” 俞书礼蔫蔫地半趴在马上上:“这并不好笑。” “看来我们俞小公子并不愿意?”二皇子坐过来了些,有些好奇地打探:“为什么啊?京中贵女的长相规矩都是个顶个的好,你为何看不上?” 俞书礼闷哼一声:“就是个顶个的规矩好,我才害怕。”他道:“殿下看我这样子也知道,我就是个束缚不住的人,若是整日同循规蹈矩的人相处,怕是要把我憋出病来。” “哦?”二皇子装模作样地试探他道:“可是现在很多大臣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俞书礼的表情立马严肃了起来,甚至不分尊卑地打断他:“殿下!既然决定成家,就不能行此等背叛之事,实在是辜负别人一片真心。” 二皇子点点头,满意又欣慰道:“季安,你长大了。” “原来殿下在试探我……”俞书礼叹了口气:“诶……但是我父亲好像不觉得。他还觉得我整日只知道寻欢作乐,希望我稳重些。” “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二皇子笑了笑,温和道:“只要别把天捅破,本宫都能给你圆回来。” 俞书礼眼睛一亮:“真的吗?!”转而又撇过头:“我不信。” “殿下到底图我啥啊?”他有些疑惑,又小心翼翼遮好身上的衣服,面露惊恐:“不会是图我美色吧?” “能想到这些,看来是真的开窍了。”二皇子摇了摇头,笑道:“可惜,本宫图的是你的将才和武艺。放心吧,图你美色的另有其人,本宫不好你这一口。” “谁?” 第24章 “本宫可是答应别人不说的。”二皇子逗他:“俞小公子也不希望本宫言而无信吧?” 俞书礼果然不问了。 二皇子忍不住开怀大笑:“俞书礼, 你可当真是个宝。” 俞书礼憋着一口气,却越想越惊恐,开口问:“殿下不说, 我可以提问吧?我先问下,不会是江宁郡主吧?先说好啊……殿下要我出卖美色可以, 但不能是江宁。” “江宁?”二皇子皱了皱眉:“你怎么会想到她?当然不是她。” “不是她就好。”俞书礼松了口气。 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对二皇子解释掉落山崖的原因。 于是就把如何在魏延冠礼上被江宁骗去断崖岭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俞书礼说到担忧魏延出事,明知可能有诈还是进山的时候,二皇子露出些意味深长的笑容:“看来,魏延对你很重要。” “那是当然。”俞书礼将自己包裹的像两个粽子的手拍了拍车架:“这回魏延可欠我大发了!那江宁啊, 真是歹毒心肠。” “你可有想过,她为何要那样针对你?” 俞书礼摇了摇头:“她可是陛下的干侄女儿, 虽然仇万山堕落了,但如今浔阳侯又开始气盛,我与她压根不相识,更别提招惹到她。” 二皇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弹了他一个脑瓜崩儿:“那她可不可以是为了别人才对你下手?” 俞书礼点了点头:“可以……”他又疑惑地道:“可是我问了,她说不是我爹安排来相亲的……” “嘶……没救了。”二皇子侧身扶额。 “她可不可以是爱慕魏延, 所以看你整日和魏延出双入对, 而对你心生嫉妒?” 俞书礼眼前一亮,豁然开朗:“啊……你说的对。” “你这个迟钝的脑子, 怎么别的事情上这么机灵, 一到感情的事情上就木愣愣又畏畏缩缩的?”二皇子道:“江宁很明显,是把你当成竞争对手了。” “竞争对手?”俞书礼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用裹成馒头的手指了指自己:“我吗?我?” “嗯。” “可我是男人诶?”俞书礼感觉离谱:“我一个男人,她也吃醋?” 二皇子瞥他一眼:“谁告诉你男人不能和男人是一对?” “啊?!”俞书礼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可是男人不能生孩子。” “砰”又是一个清晰响亮的脑瓜崩,“死封建。” 俞书礼嘟囔:“我可没有你们家封建。” “出身非我可选,若由我可定……”二皇子沉默了片刻, 道:“那既是相爱,有没有后代又如何?” “嘶……殿下,您可别有这样危险的想法啊……”俞书礼手忙脚乱爬起来阻止:“陛下不会同意你和男人在一起的。” 二皇子的笑容一滞,他轻咳一声,将俞书礼推回去躺下:“现在说的是你,和本宫有什么关系?你别扯开话题!” 俞书礼还想再劝:“殿下啊……” “闭嘴,听我说话。” 俞书礼这才撇了撇嘴:“哦。”又嘟囔:“地位高还是了不起……其实和男人也不是不行啊,等殿下自己做皇帝了,想怎么改制度就怎么改……” 二皇子皱眉:“你嘟嘟囔囔说什么呢?!”他掀开车帘看了下:“马上进宫门了,你记住,第一,你不是为了所谓的救魏延出去的,是去接我,为了救我才意外受伤。第二,江宁的事情,暂时不要告诉魏延。” “为什么?”俞书礼心中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快,举起馒头手发问:“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不能提魏延?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不能把江宁的事情告诉魏延?” “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二皇子头疼不已。 俞书礼坐的端正,双眸露出渴求又好学的眼神,一点都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样子。 二皇子叹了口气:“算了,败给你了。” “第一个问题,你笨吗?如今大好的入仕机会在眼前,不会借势向陛下邀功?难道想要白身一辈子?你甘心,你父亲甘心?有了救我的名头,在军营能挂上个名,你借此才可爬上这青云梯。本宫现在权力不大,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后面的,就看你自己了。” “第二个问题,魏延的性格你还不了解?护短又偏执,知道你受委屈了,还不得找江宁去发疯?他现在自身难保,何必让他趟这趟浑水?接下来就是殿试了,容不得他出一点错。” 俞书礼愣了愣:“第一个问题我知晓了……可……”可第二个问题,说魏延护短又偏执……他是一点没看出来的。 魏延瞧着挺正直温和的呀,出身世家的贵公子,就算家道再落魄,都不会折了那根风骨。 俞书礼完全想象不出来魏延发疯的样子。 于是,脑子不够用的俞书礼只能眨巴着眼睛看向二皇子,不想显得自己很无知,便装出一副了然的样子:“殿下,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觉得我同魏延太要好了,所以心生不满,想给他穿小鞋吧?”他蠕动了一下身体,哥俩好地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放心,我辅佐您的真心不会改变的。” “行了行了……”二皇子也不指望俞书礼能完全听明白,对他而言,俞书礼能忍着别闹事,就算帮了他大忙了。 “你就不是这个赛道的,争取做好你的小将军,帮本宫把握住兵权是你的首要任务。这事你也别多想了,听本宫的没错。你就好好回府养伤,然后等着封赏。西昭动乱在即,陛下用人之时,就是你腾飞之日。” 二皇子本来也就是给他找点事情做,并没有指望俞书礼真能逆天爬上位,毕竟太子那边塞了不少人在军营,俞书礼没权没势,去了不受欺负就不错了。 但令人想不到的是…… 一月之后,俞书礼的名单出现在了百夫长名录中。 第29章 三月之后,已经晋升为校尉的俞书礼随军动身,前往边疆。 一年之后,西昭被击退,俞书礼功成名就,真正做到了对二皇子的承诺。 所有的回忆在眼前如同走马灯一样晃过。 俞书礼站起身,走到江宁面前。 “你干嘛?想要打我?”江宁一个瑟缩。 第25章 江宁后退两步, “当年的事情,早就没有所谓的证据,就算你说出来, 也没有人信!” “开门。”魏延跟着走到俞书礼旁边,然后对着江宁突然开口, 声音凉的可怕。 江宁眼中一阵欣喜:“魏延,你想通了吗?” 她欣喜地从侍卫手中抢过钥匙,不顾侍卫反对,径自去打开门锁。 “当啷”一声, 锁链掉落在地上。 魏延推门而出,江宁欣喜地迎上去, 抬头却突然对上一双猩红的双眼。 “魏延?”江宁本能地感觉到恐惧和危险,下意识后退。 魏延却两步上前,一把拧住了她的脖子,直接把她往狱中拽去。 这样的情况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俞书礼一愣,一时也太过震撼而没有反应过来。 “救命!放开我!”江宁不停地挣扎着。 侍卫抢过身来要夺回郡主, 魏延的手指一阵收紧, 逼得江宁不停地呛咳。 所有的侍卫都被魏延恐怖的目光制止住,不敢上前。 魏延的声音凉的吓人:“郡主最好安分点, 也劝你的侍卫们安分点, 若惹我不高兴了,我可担保不了对你会做些什么。” “魏延!你疯了!”江宁的双脚磨在地上,被魏延像个物件一样,一路拖拽了过去。 “砰”的一脚, 江宁就被踹倒在了俞书礼跟前。 江宁跪伏在地上,眼带热泪地抬眸,正对上俞书礼深邃嘲讽的目光。 “郡主行好大的礼……” “俞书礼, 他这样在意你,你一定很得意吧?”江宁擦了眼泪,挑衅地抬头,笑道:“那样的事情,你不会真的没告诉他吧?啧啧啧……真是情深呢……我倒是也很好奇……那断崖岭,你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呢?没能坠落得粉身碎骨,实在遗憾……” 俞书礼不说话。 魏延神色一凛,喉结滚动,青筋暴起。 他是京城当地人,当然知道断崖岭。 一个十个人竖着进去,九个都要横着出来的地方。 魏延手指紧紧按在江宁的颈间脉搏上,眼中寒气逼人,似乎一个抬手就要将江宁就地掐死。 江宁怕地直发抖,嘶哑着嗓子,连声对侍卫喊着:“叫我父亲来!叫我祖父来救命!” 俞书礼见状,连忙上前按住了魏延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小打小闹地吓唬一下江宁,虽然还不能报复当日之仇,但到底也是爽的。 但这不意味着真的要让魏延闹出人命。 现在杀了江宁,没有任何好处。 魏延应该明白的。 俞书礼沉默了这么久,就是在观察魏延,看他的反应如何。 但俞书礼发现魏延的反应太不寻常了。 魏延是一向是很能隐忍的,他习惯了笑里藏刀,总能不费吹灰之力就杀人于无形,万不会做这种自己动手的愚蠢事情,因为这种事情太容易留下把柄也不好收场。 可现在他这幅样子,阴森的气息和破坏欲席卷全身,若是不加以阻止,恐怕便会化身地狱恶鬼,实在让人顿足害怕…… 俞书礼想起来先前二皇子说过的话。 他想,二殿下是对的。 魏延是真的会发疯的。 不过他这样子虽然有些吓人,但还不至于吓到俞书礼。 俞书礼把手覆盖在魏延的手指上,温声哄他放开江宁。 手心下的触感凉的可怕,俞书礼下意识觉得魏延在狱中还是冷到了,于是又赶紧把外袍脱下来给他穿上。 魏延本来不肯松手,却又舍不得俞书礼带来的温暖,他眨了眨眼,正好对上俞书礼关怀担忧的眼神。 本来临近崩裂的面部终于有了一些松动。 “松手,魏延。”俞书礼又低低劝了一声。 魏延抿了抿唇,把手下翻着白眼,即将奄奄一息的江宁松开。 江宁狼狈地伏在地上大喘气,涕泪下落,一边呛咳,一边哭的不成声。 俞书礼看向跃跃欲试想上前来的侍卫:“把你们的郡主看好了。” 几人这才慌乱上前,觑了一眼挡在魏延身前的俞书礼,衡量了一下武力值,觉得打不过他,便只能先把江宁带了出去。 江宁虚弱着抬头,难掩眼中恨意,哑着声道:“俞书礼,你等着……今日之事,我必然告知我父亲,定要讨个公道。” “嗤。”俞书礼轻笑了一声:“郡主,若是当真要分个公道,那便把当年的事情一起拿出来说道说道。啊……对了,还有早些时候浔阳侯派人刺杀魏延的事情,我们干脆一起拿到明面上,找陛下要个公道,如何?” 魏延狰狞的表情终于缓了些过来,他看了眼俞书礼,点头附和:“好。” 江宁看到两人如此游刃有余,加上俞书礼云淡风轻的表情,只觉得心头发慌,她担心真的不知不觉落入两人的圈套之中。 她盘算了下先前的所作所为被发现的后果,最后只能不甘地咬了咬牙,擦干了眼泪,难过地认了这个哑巴亏。 走了两步,又恶狠狠对跟在身边的侍卫说:“今日之事,谁都不准说出去半个字!若被我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你们就都给我去拔舌!” 几个侍卫应了声,闷着头跟着出去了。 陈黎一直保持着沉默,见人走了,才敢吭声。 他看向俞书礼,脸上是兴奋又八卦的表情:“哇塞,你从哪里得罪的这位祖宗?这也太吓人了……” 俞书礼瞥了一眼四处散发魅力而不自知的魏延,无奈反问陈黎:“你猜?” 陈黎嘿嘿一笑:“魏丞相还是沈腰潘鬓嘛,难免招蜂引蝶。”他打量了一下魏延:“不过,我也没想到魏丞相和传闻中……不大一样。” 魏延微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有搭陈黎的话。 陈黎待着有些没意思,耸了耸肩,和俞书礼打了声招呼,自己依旧去角落里睡了。 他心态倒是好,信息量这样大的一天,竟然直接就能睡着,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来。 魏延却一个人沉默了许久。 俞书礼走过去摸了摸他苍白的脸:“去睡会儿吧,你太累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贵公子想要杀人,本就有些过分为难了。 俞书礼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只是试图和他打商量:“下次要动手,能不能提前通知一下我,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我这样上好的打手在,你再生气,何必自己动手呢?白的糟蹋自己的身体。” “手无缚鸡之力”的魏延没有辩驳。 但只有江宁清楚他手下刚刚的力道有多可怕。 那压根不像是缠绵病榻数十年的人能有的力道。 魏延缓缓把身上俞书礼披给他的外袍脱下,顺从地在地上坐下,抬眸无声地看向俞书礼。 他把俞书礼的衣服妥帖地护在怀中,似乎是不想让它沾到地上的灰尘。看过来的视线像羽毛一般,轻轻一扫,挠的人心口发痒。 俞书礼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 魏延艰涩开口:“那天你从冠礼上消失,避而不见我,是因为在断崖岭受了伤?” “嗯。” 第26章 “所以, 你并不是因为讨厌我,不想见我?” “我讨厌你做什么?”俞书礼见他手指一直紧紧揪着他那件外袍,叹了口气, 依旧取过来给他披好:“就算要对陛下使苦肉计,也不要如此轻视自己的身体。我这衣服哪有你的身体重要?” 魏延喉结滚了滚, 突然抬手拉住了俞书礼的手腕,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俞书礼看了眼角落的陈黎,走到另一边, 凑近魏延一些。 他解释道:“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他挠了挠头:“主要是我太笨了,明知道是圈套还上钩, 我怕你知道了嘲笑我。” “不会嘲笑你。”魏延问:“能给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俞书礼蹲下来,坐在他旁边,声音低低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都活下来了。” 魏延掀了掀眼皮,闷声看他。 俞书礼最怕的就是魏延这样无辜又失落的视线。他举起手:“好好好……我说就是了。” 夜色渐渐深了, 寒气有些逼人, 那头的陈黎已经松弛感十足地兀自打起了震天响的呼噜声,两人的低声细语均被掩盖在这哼哧声中。 俞书礼帮魏延把衣服兜好, 这才缓缓道:“那断崖岭中瘴气弥漫, 我一时不查,中了幻觉。反应过来不对的时候,已经一只脚踏出了悬崖外。虽然还是无可避免坠落了下去,但幸好我反应快, 及时去扒住了山藤。然而那日恰好下雨,山藤太滑了,我只能顺势下落, 寻找时机。再后来,二皇子的车马路过,车驾中恰有军医,救了我一命。” 第30章 魏延闭了眼,似乎能想象到那日他惊心动魄的危急时刻。 可那个时候他自己在干嘛呢? 他在自怨自艾地借酒消愁,在后悔过早地暗示了自己的心声。 在……责怪俞书礼不能理解他的心意。 在……怨恨俞书礼的逃跑。 魏延自嘲的一笑。 他哪里称得上俞书礼称呼他一声“哥哥”? 他罪恶的心思昭然若揭,如果不是俞书礼当天没有再出现,他甚至当天就要他给自己一个答案,要他放弃荣华生活,要拉他下与世不容的地狱。 没有挑明关系,都能因为他人嫉妒而将俞书礼害成那样的处境。 一旦两人当时确实心照不宣,就此确定身份呢? 俞书礼会遭遇什么,魏延想都不敢想。 他曾在压根还没有能保护俞书礼的时候,就妄想将他占为己有了。 见魏延脸色一阵白过一阵,俞书礼以为是他不舒服,这才贴近了身子看他:“是地上太凉了?我让陈黎递过来些稻草?给你垫在身下,也能睡好些。” 魏延看了眼隔壁倚靠在稻草堆里睡得四仰八叉的陈黎,摇头拒绝了。他抬眸问俞书礼:“你不气我了吗?” 俞书礼愣了愣,白他一眼,嘟囔道:“我气你什么?你刚刚差点把江宁弄死了。”他都这样表忠心了,他俞书礼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魏延心头又酸又痒。 俞书礼一直都是这样好。 可他自己呢? 魏延仓皇地抬眸:“季安,我好像对你还不够好……” “嗯?”俞书礼笑了笑:“足够好了啊。好哥们一起蹲大牢,出去后咱们的关系一定更铁了。再加上你打太子那两巴掌,嚯,可太解气了。就算明天要杀头,我也忍了。” 魏延:…… “你确定,我们只是好哥们?”魏延幽幽道:“而且,你确定,我们会被杀头?” 俞书礼直接忽视他话中的前面一句,耳根红了红道:“你怎么知道我有免死金牌?”他嘿嘿一笑:“别怪兄弟没提醒,出门在外,嚣张还是要有嚣张的退路的。” 魏延有些失笑地看向他。“敢情你是因为有这个免死金牌,才敢同太子干架?” 俞书礼点头:“我可在他身上吃了不少亏了。”他仿佛心有余悸:“你还记得我们初遇那次?” 魏延“嗯”了一声:“你在街头挂个巴掌印,哭的鼻涕眼泪横流,还一边在吃手抓饼那回?” 俞书礼:“……不要在意这些不重要的细节。” 魏延声音沉了些:“那巴掌……是太子打的?” 俞书礼摇头:“怎么可能!”他嘟了嘟嘴:“我爹揍的。” “因为我在街头冲撞了太子,还顶嘴,”俞书礼扯了扯魏延的衣袖:“你说,他的车架差点撞到老百姓,我要他下来道个歉,有错吗?” 魏延严肃地认同:“自然没错。” “对嘛!”俞书礼像是找到了知音,音量都大了几分:“结果我爹不仅要管教我,还说我无法无天了……” 魏延听着有些心疼,连忙道:“往后,你有无法无天的权利,我会罩着你。” 幸而这几年里他已经权倾天下,有了让俞书礼叫嚣和跋扈的资本了。 俞书礼满意地点头。“不愧是我的好哥哥。” 魏延眼中一暗,俯身垂眸看向俞书礼,声音哑了些:“好哥哥都答应罩着你了,要些报酬不过分吧?” 俞书礼大睁着眼睛:“你怎么像个街头拐小孩的猥琐臭男人?还想要报酬?做梦!”他突然想到什么,道:“那遗孤巷,也该整治整治了,这些年丢了不少孩子,他们的父母该多伤心啊。” 魏延点头,回应他:“早就安排人处理了,周围的拐子都清理干净了。” 他一笑,一手拉住俞书礼的手腕把他扯到自己怀里。“这下好了,小将军的愿望都满足了,接下来可以满足下我么?” 俞书礼试图挣开,魏延就在这时低头。 一个微凉的吻印在了俞书礼的额头。 “臭男人非礼一下你,可以吗?” “你……你……你……先斩后奏了都。”俞书礼结结巴巴,人彻底在原地石化。 “嗯……实在是……情不自禁。” 俞书礼声音含糊:“魏延,你喜欢我的话就眨一下眼睛,不喜欢的话就麻烦把你的左脚放到你的左肩上,谢谢。” 魏延:…… 他讨好地揉了揉俞书礼的手腕,眼睛用力眨了几下,笑问:“这样够了吗?” 俞书礼心跳的飞快,“诶呀”了两声就矫揉造作地去推他,然后“噗”的一声把病弱的丞相大人给推倒了。 魏延什么时候能摔的这样四仰八叉? 他脸上的表情都是懵的,撑在地上自己爬不起来,朝只好向俞书礼伸手:“你扶我一把。” 俞书礼连忙给他扶起来,魏延就势倒在了人怀里。 俞书礼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无恙,这才抱歉道:“差点忘了我是个威武的壮汉,使太大力了……” 魏延似乎一愣,片刻后对着俞书礼清丽的小脸闷闷笑出了声。“壮汉?你?确定?” “我再也不撒娇了。”俞书礼双颊通红,如坐针毡,“万一把你拍散架了……” “放心,不管你长的再壮,都可以冲我撒娇。”魏延拉他坐下,两人肩膀抵着肩膀,“在我面前,你可以随心所欲做你想做的事情。” 俞书礼眼中一亮:“真的吗?太好了!我看仇万山那个小儿子不爽很久了!” “仇东朔?” 俞书礼小鸡啄米地点头:“他的猪八戒打死了我的斗战胜佛!” 魏延:? 俞书礼看他没听明白,缩了缩脖子,解释道:“是两只蛐蛐儿……” 魏延:年轻人的娱乐世界我不理解…… 他道:“蛐蛐儿我是不了解,但是据我所知,猪八戒是打不死斗战神佛的。” 俞书礼眨眼:“所以你的意思是?” 魏延弯了弯眼睛:“我的意思是,你那只蛐蛐儿,可能是个冒牌的,也许应是六耳猕猴?” 第27章 俞书礼顺着魏延的力道贴在他身边, 担忧地问:“魏延,你刚刚……为什么要杀江宁?” 魏延垂眸看了眼俞书礼的脸,发现他正好奇地托着脸, 一副“求你一定要说”的表情。 魏延只得实话实说:“她欺负你。” 俞书礼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她欺负我, 你就要杀人家呀,你怎么这么坏。” “嗯,我很坏。”魏延双眸垂下:“所以你会怕这样的我吗?” 俞书礼仔细想了想刚刚魏延的模样,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 他反问魏延:“那个时候浔阳侯派人杀你, 我把他那两个刺客都杀了,你怕我吗?” 魏延摇了摇头:“心慈手软, 是鸿鹄之路的大忌。” “那就是了。”俞书礼道:“虽然我不如你聪明,但基本的道理我懂。” 魏延满足地勾了勾唇,离俞书礼更贴近了些。“我累了,想睡觉。” 俞书礼点头,用那件外袍兜住他的身体, “睡吧。” “冷。”魏延抿了抿唇, 抬眸看向他。 俞书礼不至于不懂他究竟什么意思。 他耳根红了红,干脆贴了过去, 手臂揽过魏延, 咬牙:“这样行了吧?” 魏延弯了弯眼睛,将他那件外袍提上来,将两人都盖了进去,这才闭眼睡了。 俞书礼听着两人交错的心跳声, 闷闷地骂了他一句:“病歪歪的登徒子。”却不见魏延回应,也只好将就着这样睡了。 怀中的人唇角弧度无限拉大,俞书礼已经全然不觉。 不多时, 揽着人的手臂缓缓松开,已然睡着了的俞书礼像只猫科动物一样往热源处钻,似乎在寻找什么栖息地。 魏延微微睁开眼,只犹豫了一下,就把人搂到了自己怀中。 俞书礼睡梦中嘟囔了几句什么,半推半就挣扎了片刻,之后双手双脚就都贴了上来,像树袋熊一样将魏延整个儿扒住。 魏延失笑了一声,努力平复自己失控的心跳,让自己在愉悦和亢奋中逐渐入睡。 * 早间辰时未到,俞书礼慢悠悠醒转,只觉自己周身温暖异常,再抬眸,就对上一张美到毫无死角的睡颜。 晨间状态不佳的俞书礼头脑呆滞了几秒,仿佛在思考这美人是谁。 “喂……我说……你们在牢里,能不能收敛些?”隔壁的陈黎,因为入睡的早,也早早醒来,此时正趴在栏杆边,饶有兴致地看过来。 俞书礼这才清醒了些,顺着陈黎的视线看向他和魏延两人。 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整个人竟然牢牢被魏延扣在怀里,而他自己也不遑多让,双腿死死绞着魏延那双长腿…… 魏延身高体长,若是冷了,会将他扣住倒是合理。 那他自己是怎么回事?睡着睡着怎么把魏延当树干爬了? 第31章 俞书礼“噌”地一下脸红透了,他手忙脚乱地撤回自己的双腿,想将自己从魏延怀里解放出来。 然而魏延不知道用的什么力道,他竟然挣不开? 俞书礼试了几次,又怕把睡的一脸安稳的魏延吵醒,最终伸了伸腿,干脆放弃,选择了躺尸。 “嗤。”陈黎笑了一声:“俞书礼,你可真有意思。” 俞书礼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闭嘴。 陈黎这人也是犯贱,偏不闭嘴。 他见到魏延还睡着,便大了胆子又凑过来些,和俞书礼对话:“喂……你先前说的,他喜欢你,现在我信了。” 俞书礼含含糊糊应了两句。 “但你对他,好像也有几分意思嘛。”陈黎表情暧昧道:“一个劲往人怀里钻,啧啧啧……亏的人家性情淡漠,忍得住,否则岂不是拉着你这样那样了?你自己也是男人,不知道这样容易产生冲动吗?你们要当场给我表演春宫图?” “你想得美!”俞书礼哪里懂这些?他连自己用手都没有试过,可是今晨确乎身体有些发热。 不过他是行军的人,意志坚定,之前如有特殊情况也都是自己冲凉解决,反正身强体壮,现在嘛,忍忍也就过去了。 俞书礼瞪了一眼陈黎,咬牙:“你睡你的觉,看我们作甚?” “还不容许我醒了四处乱看?”陈黎“哼”了一声:“监狱又不是你家开的。” “是我开的。”魏延的声音突然有些慵懒地加入进来。 俞书礼侧头,看到魏延这时也半睁开了眼睛,视线正落在自己身上。“你醒了呀?” “嗯。”魏延歪了歪头,将头搁在俞书礼肩膀上,声音还有些低哑,听起来像是在撒娇:“你们说话声音有些大。” 俞书礼本来想让他松开自己的话,到了嘴巴也只能变成了一声:“抱歉。” 魏延摇了摇头,问:“我还能再睡一会儿吗?肆时应该就有人来接我们出去了。” 俞书礼能说不吗?他只好点了点头:“你睡吧。” 魏延“嗯”了一声,侧头看了眼陈黎,兀自闭上了眼。 陈黎觉得从刚刚那个短促的视线中看到了杀气,当下也不同俞书礼搭话了。 气氛一时又沉寂了下来。 俞书礼被禁锢在魏延怀中,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魏延突然问:“怎么了?” 俞书礼低头看他:“你没睡?” “你的心跳声,有些大。”魏延明知故问:“是怎么了吗?” 能怎么?! 俞书礼真想把这个男人这张无辜又道貌岸然的面具扒下来。 “魏延,你能自己睡吗?” 醒了还搂着他,是什么道理? 俞书礼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为难,试图让魏延松开自己。 他总不能直说自己某个地方发生了一些不太适合在监狱里发生的变化吧? 魏延似有似无地看了眼自己搂着俞书礼的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啊……原来你是在介意这个。” 他并没有松开,还笑的一脸荡漾:“原是我太冷了,所以睡着时一心想寻个热源。你身上体温刚好,所以我睡的很好。你不会生气吧?” 俞书礼:“……” 好绿茶的话。俞书礼承认自己在骚这方面斗不过魏延。 他麻木地回答:“不会。”心中却暗骂魏延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厚脸皮了? “那就好。”魏延蹭了蹭两人几乎交缠在一起的发丝,笑道:“从前你同我一起睡的时候,总喜欢把腿缠我腰上,如今长大了,睡姿倒是好了许多了。” 俞书礼想起刚刚自己像藤蔓一样的双腿,心虚闭嘴。 不敢提以前的事情,也不好再提要他松手的事情,便气急败坏吼道:“睡你的吧!” 魏延闷闷一笑,却终于将他松开。“不睡了,再睡下去,某人要趁我做好梦,把我暗杀了。” 他离俞书礼远了些距离,将外袍捡起来重新披回俞书礼身上。“天快亮了,将衣服穿起来吧,过会儿就有人来接我们出去,等会儿到了陛下面前,你什么都不用说,听我说就行。陛下问你什么,你都说你不知情就是。” “你这是要将我撇开在外?” 魏延扬眉:“你不想?” 俞书礼皱了皱眉:“魏延,你没必要因为我的事情得罪太子。”这样他在陛下面前的信任会被无限下降。 “你似乎是忘了我打了太子那两个巴掌?” “那是因为他出言不逊,伤及你的颜面,况且他要杀你在先,还是可以解释的。” “可我忍不了,季安。”魏延认真看向俞书礼,道:“他骂我可以,侮辱你,不行。” 俞书礼不知怎么的,突然心跳加速起来。他嘟囔道:“我有那么重要嘛……” “当日你不动手,我本不打算让他活。”魏延淡淡道:“船背之后,藏有暗卫。只要我一声令下,船上一个人都活不了。” 俞书礼皱眉:“若是太子出事,我们也在船上,逃不了干系。” “我心中有数,自然有法子能让你我全身而退。” “那你为何后来没动手?”俞书礼问。 “若是杀了,太便宜他了。”魏延冷了眸:“他要赎罪的地方,太多了。” “行吧,一忽儿杀,一忽儿不杀的,要我说,咱们还是先祈祷陛下不杀我们吧。”俞书礼叹了口气:“那可是他最宠信的儿子。” 魏延摇头:“放心,以前是,这件事情之后,他就不是了。他先是陛下,再是太子的父亲。皇家的亲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淡漠的多。” 俞书礼听不懂他打哑谜,也懒得刨根究底问为什么。 总归魏延不会害了自己。 一头的陈黎手指扒住栏杆:“喂,你们要出去了,能不能也捞一下我?”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不好意思地说:“我这人好歹也是你们杀太子的同谋之一,现在马上要人头落地了,同情同情,意思一下?” 俞书礼瞥他:“不救,救了万一把你刺杀太子的事情一起算我们脑门上怎么办?” “别啊……”陈黎嚎叫:“咱们好歹也算患难与共过……别见死不救啊……”他又看向魏延:“我可以是你们反太子联盟的帮手……” 俞书礼犹豫了一下,觉得陈黎虽然看起来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但不救的好处更大。 毕竟他和魏延的许多事情,现在陈黎都知道了,虽然不算什么大事,但到底也是有隐患的。要想让他不说出去,最可靠的就是放任他问斩。 死人,就不会说出任何秘密了。 魏延看向俞书礼,询问他的意见:“你想救吗?” “嗯?” “你若是想救,我也不是没办法。”魏延用一种为难的表情看向俞书礼,道:“但需要一些报酬。” 俞书礼瞬间黑了脸,语气坚定:“不救。” 魏延这个老狐狸口中的报酬,能是什么好东西? 上回他要报酬,可是亲了他的额头的! 这回再要,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要亲他嘴巴了! 俞书礼抿了抿唇,一张漂亮的脸蛋烧的通红。 亲嘴什么的……果然太刺激了。不行的,坚决不行! 陈黎忙喊:“可以!我可以给报酬!我姐姐是青州首富的妻子,她马上就赶到京城来了,她可以出资赎我!您只要开个价!” 俞书礼脸色一变。 谈到钱,那就不伤感情了。 一大笔未来军款和一个若有若无的吻相比,还是钱财这种落到实处的东西更有价值。 而且被魏延啃一口,他又不吃什么亏? 那魏丞相可是京城万千少女的梦啊…… 俞书礼思维转变的尤其快,他眼咕噜一转,笑着对陈黎道:“你不早说?这种赎金的事情哪里劳烦的到咱们姐姐?你写个手书,我火速派人去青州取!” 魏延眉头一皱,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狱头走了进来,恭敬地对着俞书礼和魏延行礼:“大人,将军,可以出去了。陛下请您们到大殿再叙,卑职已经准备好了驾撵……” 俞书礼和魏延应了声,踏出牢门。 陈黎喜笑颜开:“那陈某就多谢俞小将军救命之恩了!我在牢中等你们的好消息!” “等着吧。”俞书礼挑了挑眉。 陈黎看了魏延一眼,故意朝俞书礼抛了个飞吻:“诶,小的到时候出来了,为您当牛做马,为您端水暖榻!” 俞书礼笑骂:“滚你的。” 魏延回头,看了俞书礼一眼:“我突然……又不想救了。” 俞书礼赶紧捏了一下他的衣袍:“魏延,你干嘛呀,说好了的。” 他魏延是不缺钱,但西北可是缺钱的紧。 魏延见俞书礼确乎是真想救陈黎,越发不爽了。 他沉吟了一声:“要救可以,但你给我的报酬要加倍。” 第32章 俞书礼睁大眼睛,“你趁火打劫?!” “或者你自己设法救。”魏延老神在在地迈步离开。 陈黎扒着栏杆,哭丧着脸看向俞书礼:“恩人……钱钱……救救……” 俞书礼跺了跺脚。 其实他本来自己也不是不能救……但现在有了惹了太子一出,他就自身难保了。 俞书礼咬了咬牙,追上魏延:“喂……魏延,真不能再打个商量?” “不行。” “怎么突然这幅态度……”俞书礼边追着魏延越走越快的步伐,边嘟囔:“总不是因为我同陈黎说话,然后醋了吧?” 魏延白了他一眼,走的更快了。 俞书礼心道:果然是醋了。 他再次追上去:“诶呀,我与他没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大男人的,别这样计较嘛!” 第28章 魏延转头上了驾撵, 俞书礼闷头追了上去,车驾朝宫门方向驶去。 魏延瞥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和他同乘一辆马车, 却还是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反而别开了眼, 权当他不存在一样。 俞书礼有些受不了地坐到他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魏延……你别这样小心眼,陈黎这人瞧着不靠谱,心眼不坏的。” 魏延挪到对面, 然后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清早的百姓人来人往。 俞书礼脾气暴躁, 见魏延不搭理自己,也懒得伺候了,对着外面就喊道:“停车,小爷要下去。” 外面的车夫为难道:“小将军,如今行至半程, 另一辆车驾已经回去了。” “给我牵匹马来就成, 不拘什么马。” 魏延这才像是有了反应一般,拽住了俞书礼的手腕。 “季安。”他突然开口, 像是沉思了许久, 又组织了许久的语言:“你是不是,其实并不喜欢男子?也……并不喜欢我?” 俞书礼皱眉,语气依旧不算好:“你问这个作甚?你不是不理我吗?管我喜欢谁?” “嗯。”魏延认真看了他一眼,手指情不自禁伸出来, 从俞书礼的脸颊上划过。 俞书礼眼疾手快地避开。 魏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笑容苦涩:“季安,在你眼里, 其实我和陈黎,没什么区别吧?”可以开玩笑,可以插科打诨,言语冲撞什么也不算要紧。 这种单纯的兄弟情,可以同床共枕,不拒绝肢体接触,也是因为,压根没有把对方当做会有情感进攻性的爱慕者。 “从头到尾,季安,你把我当什么?陪你玩过家家的哥们儿?”魏延残忍一笑:“可我不是。” “在你眼里,我一定十分可笑,陈黎与你分明还未来得及有什么来往,可我却如此计较。你一定觉得我就是个变态,喜欢男人不说,占有欲还强的要命。”他手上用了力道,将俞书礼扯了过来,直接按在了自己怀里,手臂死死攀住他,拿下腰顶他:“我想睡你,我对你,根本不是普通的兄弟情,你明白吗?我吃醋,也是真的吃醋,不是同你玩笑打闹。” 被人强硬的禁锢,背后的躯体坚硬滚烫,又被灌输了一通真挚却偏执的告白,俞书礼虽有感动,却也有恐慌和害怕。 他丝毫开心不起来,用力挣脱出来,瞪向魏延:“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本来不是好好的么?就为一个陈黎? 什么要睡他的浑话都来了。 二皇子当年的话果然没错。 魏延此人,当真疯起来就厉害的要命。 “我是个疯子,你怕我吗?”魏延被骂一声,便觉得气血上涌,神智开始不清。 他将挣脱的俞书礼再次扯了回来,凶狠地啃上了他的脖子,然后潮湿的唇舌一路往上,伴随着尖利的虎齿,即将贴上俞书礼的嘴唇。 舒痒的呼吸蹭到了俞书礼的下巴上,他却又慢条斯理地啃了上去:“知道什么是喜欢么?我教教你。” 俞书礼被他的牙齿磨得疼,他“嘶”了一声,忍无可忍把人推开,被冒犯后的眼中冒着怒火。 魏延被推的撞在车架上,闷头笑:“你怕我了?” “你怕我也应当。我见你同别人说话都醋,我不想见你关心别人,我讨厌你照顾体贴他人,我担心你把他照顾成下一个我。这样的我,你嫌弃和害怕也是对的。从头到尾,你不过是把我当兄弟,这才可怜我,对吗?可是俞书礼,我不要你可怜我。” 被这样理解,俞书礼自然生气:“你他爹的到底在胡说什么?”一巴掌就这样甩在了魏延的脸上。 他待陈黎和魏延怎么可能没有区别?!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那陈黎说到底也就是家财上吸引到了自己,他念及西北贫寒,这才想借势合作,就当结个善缘罢了。 俞书礼努力回想自己同陈黎的交流,细想也觉得从头到尾都没有几句出格的话,怎么就把魏延逼成了这样。 魏延被俞书礼结实的一掌,推在车架横栏上,背部撞出一声闷响。但他一声不吭。 “魏延,你若是没有人话要同我说,我就下去了。婚约的事情……你既然觉得我是可怜你,又不想要我可怜,那也就此作罢吧。” 魏延这才瞳孔一震,喉头苦痛地震动起来,“我不作罢!我不同意!”他手忙脚乱去拉俞书礼,将人扯住,垂眸又想去亲他。 急不可耐的呼吸停留在了俞书礼的喉结之上。他不敢亲吻俞书礼的嘴,便只能在那处舔舐撕咬。 眸中暗色汹涌的男人双睫微微颤抖,一只手去扯自己的腰带,一只手往俞书礼的下摆伸,眉眼间俱是讨好求欢的意味。 贪婪的沉重的呼吸听着颇具进攻性,却掩饰不住他慌不择路又胆怯的内心。 俞书礼不再留情,见他如此行径,脸色铁青:“魏延,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想霸王硬上弓?”他从魏延怀里挣了出来。 魏延恬不知耻再次凑过来,那双湿润的眼睛濒临疯狂却仍旧充满情意地冲人眨了眨。“我把我自己给你好不好?季安,你别气……” 竟然甚至想要色、诱自己,俞书礼怒不可遏,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同时拧过他的脸,警告道:“魏延,别再对我动手动脚。你我闹掰不好看,就这样吧。” 魏延双臂倏地僵硬地顿了下来,松开了人,沉默许久。 魏延是怕闹掰的。 曾经三年的形同陌路已经把他折磨的生不如死了,所以闹掰这个词仿佛是他的死穴一般,触碰不得。 于是他终于放弃抵抗,侧过头,回到角落,像是失去了魂魄般应了声:“好。” 俞书礼理了理衣袍,直接跳出了马车。 外面传来马车夫一阵惊呼,随即是仓促的停车和询问俞书礼有没有受伤的声音。 俞书礼道了歉,又心不在焉应答了几句。 车夫是魏延的人,听到自家大人同小将军吵架,自然也是希望两个人和好的,于是又问马车里头的魏延:“大人,马匹还要寻吗?” 最好是大人出声劝劝小将军呀,彼此给个台阶这事儿不就过去了么。 但是等车夫牵了马过来,魏延都并不作声。 俞书礼一个跃起上马,甩开鞭子就走。 到了宫门口,俞书礼下了马,沿途走进去。 而魏延的车架是经过陛下允许,可以一路进到皇宫里头的。 于是两人难免又在金銮殿前相遇。 马车笃笃悠悠地过来,终于停下车,车夫在外面叫了几句,魏延都没有应声,自然也就不下来。 俞书礼站在一边,百无聊赖又嫌弃地盯着魏延的车驾,等着他一起进殿觐见。 “矫情。”他刚评价了一句,就见一双有些苍白的手终于缓缓掀开车帘。 一张除了双颊毫无血色的脸从中探出。 俞书礼抿了抿唇,一皱眉,想到先前的事情不解气,还想再骂什么,魏延探出马车一半的身体突然栽了下来。 马车夫一阵惊呼。 俞书礼心头突然猛的一跳,他眼疾手快把魏延接到怀里。 怀中的男人呼吸短促,眼睫不停地在抖,他看向俞书礼,声音有些低,带了些微微恳求地重新回答他先前那个问题:“季安,是我错了,我认错了……可不可以……不退婚?” 俞书礼呼吸一滞,气还没消,便倔强地梗着脖子:“不行。”他不打算惯着魏延。 魏延急促地长呼一口气,本能地弓起背脊,满眼绝望地顿在了原处。 见人神情恍惚,俞书礼愣了愣,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他摸到了一片滚烫。 “魏延,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吗?”看人都这样了,俞书礼也顾不上同魏延置气了,反而气急地看向车夫:“你们大人一路上烧成这样过来,你们也没甚反应?” 马车夫委屈地抿唇。 他们能有什么反应呀,大人发烧生病也不会同他们这些下人说啊。 许是俞书礼一路一直好说话,这时候车夫也敢反驳他道:“小将军同大人同乘一车的时候都没有发现,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去哪里发现?” 第33章 俞书礼被呛了一声,闷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魏延此时倒是和善起来了,一点没有先前的疯样:“与你们无关,是我自己不中用。” “掉头,去太医院。”俞书礼揽过魏延,就要把他往车驾里塞回去。 “不可。”魏延扯了扯他的袖子,端详他怒气中的脸。他的声音都不自觉带了些被关心过后的笑意,只觉得身子上的凉意和煎熬都消散了不少:“陛下召见呢。” “呵。反正你也不怕死,是病死还是抗旨被杀头都没什么区别。”俞书礼嘴上阴阳怪气,到底动作还是停了下来,把他依旧放了下来。 魏延没有反驳,只是顺着俞书礼的力道渐渐站稳,见他的脸色不好看,还宽慰他:“无妨,别担心,只是着凉了。” “丞相大人还是身娇体贵。”在监狱过个夜都能烧起来,还是在他晚上又是给他盖衣服,又是搂着他给他取暖的情况下。 俞书礼又看了魏延一眼,见他跟着走了过来,才大步踏进了殿门。 俞书礼脚步很快,魏延病着,却努力和他亦步亦趋。 快到殿门口的时候,俞书礼还是心软了,突然回头道:“魏延,我喜欢谁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妄加揣测。你要是承诺我往后不发疯了,少对我和别人的关系评头论足,添油加醋,今日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 魏延低着头,不吭声。 若要当做没发生,往后他就不能吃醋,得将俞书礼同其他人的来往都当做正常来往。 他很想答应,但他做不到的事情,无法允下承诺。 魏延挣扎不堪。 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应的俞书礼也不觉得尴尬。“好,我知道了。” “那算了,当我没说。” 第29章 金銮殿内。 赵武帝皱着眉头看向魏延和俞书礼。 “为何突然要退婚?”赵武帝看向俞书礼, 又打量着魏延,“究竟是你们谁的主意?” 两人都闭口不提。 赵武帝的声音倒是听不出来生气,但开口说要退婚的人是魏延, 他便还充斥着长辈的和缓,劝魏延:“先前你母亲不是还欣喜异常地接了圣旨?连聘礼都给出去了, 怎么说退就要退了?” 俞书礼刚一张口想要解释,就被赵武帝呵斥:“你给朕闭嘴!肯定又是你惹了仙卿不高兴!” “你这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朕闯祸!仙卿倒是脾气好,纵着你, 陪着你闹,早晚有一天, 你无人管束,要无法无天!朕改日要见见你父亲,问问他,整日无所事事,是怎么教育的孩子!” 俞书礼听到他谈到父亲, 突然轻哼了一声, 打断皇帝的话:“陛下要骂我父亲,倒不如直接骂我就是。毕竟我父亲宠我, 您在我父亲面前骂的话, 可能压根就传不到我的耳朵里。” 赵武帝气的吹胡子瞪眼:“孽障啊!孽障!”他扶着胸口大喘气,被李公公扶住,又是顺气,又是让俞书礼赶紧道歉。 俞书礼又是一声“哼”。 “连朕都没放在眼里, 果然对太子摆不出来什么敬意!朕先前还当玉兰云舫的事情是太子的不是,恐怕也是你挑衅在先?皇家就这么让你不满意?朕是缺着你了,还是短着你了?”赵武帝抬起手, 就要打向俞书礼。 “陛下。”魏延突然上前,挡在俞书礼面前,开口道:“关于太子殿下的事情,想必陛下早有调查。此事冲动的本就是微臣和太子,和小将军无关。” 赵武帝见到眼前人,连忙收手。“仙卿,都此时了,你还要帮他说话?!”他又看向俞书礼:“俞书礼!你是不是当真以为朕不敢动你?” 俞书礼理了理袖袍,声音漫不经心:“陛下,要退婚的是魏延,打太子殿下的也是魏延,要杀魏延的是太子殿下,都是他们二人的恩怨,这一切,同我有什么关系?” 赵武帝睁大眼睛:“你在说什么?” 俞书礼看向李公公,挑了挑眉。 李公公这时连忙掏出一份文书,递给赵武帝看。 太子的供词也在上面,但他恐怕也不敢说自己对俞书礼上不得台面的那些心思,约莫也就敢说同魏延的恩怨。 俞书礼心中一嗤:原来老皇帝真的什么都没看过,对这桩事情的原委也压根不在意。不过魏延这点还是猜错了,太子还是他的好儿子,哪里这么容易放弃? 赵武帝眯着眼睛看完后,意味深长看向魏延,声音突然冷厉:“魏延,你好大的胆子!给朕跪下!” 魏延顺从地掀开袍角,身子笔挺地跪下:“此事,与太子起冲突的确实是微臣,望陛下明察。” “你……你……你……”赵武帝指着魏延:“你到底为什么呀?朕的太子是怎么惹了你了,要你公众场合,如此大打出手?” 魏延眸中一凛,看向皇帝:“臣身有欠缺,京中贵族之家不想将贵女相托,确实合理。但太子殿下也不该饮酒多了就在公众场合,说臣子嗣艰难,要多纳妾,满足不了人,这样的话。” 魏延一句一句复述当时太子那些虎狼之词。 “臣到底为谁变成这样,别人不知,难道太子不知,陛下不知?”魏延垂眸,“此事,实在令仙卿寒心。因不堪受辱,又饮了酒,有些醉意,这才与太子殿下起了冲突。事后,殿下却直接让侍卫动手,想要杀臣,臣孱弱之躯,哪里能躲的过去?还好俞将军出手相救,否则……” 魏延话没有说完,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否则给皇帝想象。 魏延语气中颇有伤心,听的赵武帝身子一颤一颤。 否则后面的含义,自然猜都能猜出来。 太子能借着酒意,如此侮辱他的救命恩人,此人同时还是一个朝廷命官,这等地位的人,太子都还想要动手杀人灭口。假以时日将来他上位了,纵使未来能做好一个明君,也已经在那本人世册子上记下了污点。 而且……太子对一个皇帝手下的权臣动手,起的究竟是什么心思……又值得令人深思。 赵武帝抿了抿唇,似乎信了,又问魏延:“你与太子,究竟有何渊源,他为何无故对你有敌意?当年你们关系似乎颇好的,怎么到了如今这剑拔弩张的地步?” 魏延摇头:“臣也不知。此事陛下需得去问太子殿下。” 他不可能明面上说出来太子对俞书礼有所想法之事,这种皇家密辛,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魏延是聪明人,那日在场的也都是聪明人。 赵武帝看了几眼魏延,叹了口气:“朕知道了。太子他……兴许确实不是帝王之才,朕会让他禁足反省。赈灾收尾的事情,你同老三多费些心思。过两日,朕让他登门道歉。” 魏延点头,知道这就是皇帝给他的答复。 太子纵使犯了错,但仍旧没有被废,可见皇帝还是给他留了卷土重来的机会。 但登门道歉,又给足了他魏延的颜面。 这个结果称不上好,也已经不算赖。毕竟他们殴打太子的事情本来已经是死罪了。 赵武帝又看了眼在边上无所事事的俞书礼,烦躁地挥了挥手:“行了,没你什么事情赶紧回去!好歹让朕清净几天,多安分些日子。” 俞书礼没想到这事能这样轻松就解决了。 他瞥了眼魏延,见他不是很需要自己的样子,干脆也不陪着伺候受气了,甩了甩手就走。 “慢着!”赵武帝突然叫住他。 俞书礼皱了皱眉,回头。 赵武帝道:“既然仙卿不满你,想要退婚,朕改日就为你另择一名好的亲事。” 俞书礼一笑:“但凭陛下做主。”他眨了眨眼:“但陛下下回赐婚,可要给我寻能媲美得上丞相大人这般的啊,若是相貌不及丞相大人,微臣可是不依的。” 赵武帝摆摆手:“朕心中有数,你且安心着。你既是中意男子,朕也会给你去寻那些天生中意男子的人,这回定不乱给你定鸳鸯谱了。你也好歹好好去练兵,不日就要出征了,整日还游手好闲的,让朕怎么安心将兵符交给你?” 俞书礼眸中一深,也不知道皇帝是哪里乱猜的他中意男子,又是有的哪里的数。 但说到兵符,俞书礼到底还是心动的,只是面上还得对此表现得不动声色。 他接着混不吝地又讲了些自己编造出来的择偶标准给皇帝听,听的皇帝真的烦了,才行礼告退。 魏延听完两人的对话,整个人僵住,如坠冰窟。 他看向皇帝,艰涩开口问:“陛下,小将军,是喜好男色的吗?” 皇帝眸子一动:“是啊……朕先前啊……还当你们从前关系好,互相也有这个意思呢,加之季安他暗示朕他好男色,朕想着他这心上人能是谁?还不就是你了?这才赐了婚。他那日也应了的呀,又没拒绝朕。朕一想,那不就正好他也满意你么。谁成想赐婚后就闹了些事情出来,到底不吉利。加之你们互相不满,这婚约要取消便取消罢了。既然你不喜季安,又在意太子先前那些话,往后朕也会为你寻合适的世家女子,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你堂堂大梁丞相,还愁娶不到媳妇儿?世家也有的是女子想嫁你,何必总妄自菲薄?” 第34章 魏延闻言突然惨淡一笑,胸口一阵发闷,勉力撑住身体,却依旧喉头一紧。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溢出。 第30章 俞书礼前脚出了宫门, 后脚太医就被急诏进了金銮殿偏殿。 俞书礼看到几人行色匆匆,知道事情不对,连忙折返, 回头恰好看到焦头烂额的一群太医以及在偏殿门口踱步的皇帝。 俞书礼躲在竹林一边,等到太医出来, 皇帝放心离开,人群一一散去,这才从窗户翻了进去。 床上的人面色惨白,本来一点发烧而起的血色现在也消失无踪。 房间里充斥着浓重的药味, 俞书礼闻多了,也能辨别出来, 这是加大了药量了。 他皱着眉头走到床边,在魏延身边坐下,俯身打量魏延紧皱的眉头和下垂的嘴角。 许久之后,他叹了口气,探了探魏延的额头。 太医施完针后又喂了药, 如今魏延烧已经退了, 只是整个人还是昏迷不醒。 俞书礼在床边坐着,等了一会儿, 有人打开门进来。 俞书礼火速翻身到柜后, 见到来人是李公公,他才重新走出来。 “李公公?这里什么时候劳您大驾伺候?” 李公公见了他本也吓了一跳,连忙把门关上,又放低了音量:“小将军, 您不是走了?怎的还在这里?” 俞书礼指了指床边的魏延:“他怎么回事?” 李公公“诶呦”了一声,道:“太医说是气急攻心,如今呕了一口淤血出来, 反而是好事。”他扬了扬手上端着的药壶:“这不,太医吩咐的止血化瘀的药,咱家亲自熬好了拿来的。” 俞书礼看了眼昏沉着的魏延,不由得心生愧疚。 他明知道魏延身体不好,还总气他作甚?这种事情,让让他便是了。 心生懊恼的小将军下意识伸手去接药壶,还连声对李公公道谢:“辛苦公公了。” “诶呀,小将军在咱家面前,何必在意这些?这种粗活,让咱家来就是。”李公公把药碗拿出来,倒了一碗后看向俞书礼:“要不,小将军将魏丞相抱起来?咱家要喂药了。” 俞书礼抿了抿唇,应了好。 魏延的身体轻飘飘的,俞书礼一把就抱了过来。 李公公拿着汤匙,舀了一勺药喂到魏延嘴边,却发现喂不进去,他下意识求助地看向俞书礼。 “看我干嘛?你自己不会想办法?”俞书礼脸颊红了红,瞬间就想到话本上那种用嘴喂的喂法。 但他是万万不会用这种方法的。 李公公叹了口气,只能闭着气,拿着那勺药逐渐贴近自己的嘴边。 俞书礼脸色一变,拦住他的手腕:“你干嘛?!” 李公公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好歹当年若不是魏丞相和小将军救下咱家,也没有咱家的今日……如今小将军对咱家生分了,咱家却也不能放任着魏丞相不管。”他叹了口气:“多好的孩子啊……怎么把自己的身子折腾成这个样子了?” 俞书礼“啧”了一声,赶忙叫住他:“哪里就和你生分了?”生怕李公公对着魏延的嘴就亲上去,让魏延那个死洁癖知道了,还不得闹翻了? 俞书礼烦躁地抠了抠头:“算了,我来吧。” 李公公红着脸咳嗽几声,闻言像是递烫手山芋般把药碗丢给俞书礼,却一脸兴致勃勃,仿佛早就算好了一般。 俞书礼瞥他一眼:“你出去。” 李公公露出一个失落的表情。 这老东西。 俞书礼脸一黑:“出去!难不成你还想看着?” “咱家出去就是……”李公公颇为遗憾地回头,再三看了好几眼,终于在俞书礼的白眼下,放弃了观察。 俞书礼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揽着魏延,无从下手。 他叹了口气,用额头蹭了蹭魏延的脖子:“大郎,醒醒,喝药了!” 嘴对嘴喂药是不可能的,永远不可能。 好在魏延闷哼了一声,却似乎还有些意识。 他痛哼了一声,微微张开了一些眼睛,就疲劳地闭上。 “季……安?”开口的声音低哑。 “嗯。”俞书礼心头一跳,端着药碗欲盖弥彰:“是李公公喂不进去药,这才求我来帮忙的。” 魏延“哦”了一声,将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乖巧地道:“你喂吧。” 俞书礼舀起药,如临大敌般一勺又一勺小心地喂到魏延的唇边。 魏延张开嘴,小口小口面不改色地咽下了。 偶尔有一两滴落到唇边,魏延便勾出舌尖,将其舔了去。 俞书礼见状,发愣了一下,喉结一动,手一抖,便落了些汤药在自己的手上。 魏延低头垂眸,一滴一滴在他的手上把所有的药汁都舔了个干净。 俞书礼端着药碗不能动,却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被舌尖舔到手指的时候,难免有些错愕和莫名心悸。 手上只剩下滚烫湿润的触觉,心跳声如鼓如雷。 “不能浪费了药……”见他迷惑,魏延笑着解释,“你不会介意吧?” 这张病恹恹的美人脸笑起来实在惊艳,俞书礼一口闷气憋在心里,说是说不出,排也排不掉。“不介意。”他低低回应道。 “那就好。”魏延似乎已经忘了先前与俞书礼还在冷战的事情,在俞书礼喂好药后,就体贴地从他手里拿过药碗,在床头柜子上摆好,然后捻了一块帕子,帮俞书礼小心仔细地擦手。 魏延将些被他舔舐过的地方一一擦过,珍重又温柔。 俞书礼不自在地缩了缩手,“你干嘛?” “看不出来吗?”魏延道:“我在讨好你……” 俞书礼哑然:“什么?” “先前,是我错了……” 俞书礼闻言,脸色冷了些,打断他:“魏延,我不是在陪你玩过家家。别指望打一巴掌给个枣我就会既往不咎。” “嗯。”魏延点头:“那我就重新追求你,等你满意我为止。” “不必了,陛下都说了取消婚约了。” 魏延眸中一暗:“我先前……都是气话。” “嗯,我知道。”俞书礼正色道:“但我不是气话。” 见魏延面色瞬间惨淡下去,他解释道:“因着我失忆的缘故,很多现在的事情我都不记得,对不上。我的记忆停顿在三年前,但实则这三年,不仅是你我,还有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草率成婚。” 魏延点了点头:“可以先订婚。” “魏延,我知道你大约是喜欢我的。”俞书礼道:“但我对我自己的心,还不大了解,你可以给我些时间吗?让我想想清楚。” 魏延有些慌乱:“时间……是要多久?” 俞书礼想了想道:“马上我就要出征了。等我出征回来,可以吗?” 魏延沉默了。 俞书礼又问:“可以吗?” 魏延没得选择,不敢再惹俞书礼生气。 许久之后,他终于闷闷地“嗯”了一声。 * 俞小将军和魏丞相两个大男人的荒唐婚约终于退了。 朝廷内外议论声不断,就算是民间,也传起了这两人的八卦,多是说其中一人爱而不得,皆因另一人想要绵延子嗣故而不愿与世俗不合之类的云云。 俞书礼在教武场点完兵,下值之后到丞相府看望魏延。 两人的关系倒是没有因为外界传言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曾经若有若无的亲密动作,在两人间完全消失了,如今的两人就像是真的亲兄弟一般,说一个相敬如宾都不为过。 “小将军来了!”楚开跑过来,熟练地迎俞书礼进门,“今日有宫中送来的苏州大闸蟹,大人正要遣人送两只到小将军府上去呢。” 这蟹俞书礼也不是没有,他深知统共一个大官也就分配个三两只尝鲜,魏延还给他分三两只,自己都吃不到了。 俞书礼朝楚开摆了摆手:“让人别去送了,他留着自己吃吧。” “我吃不了寒腥的,祖母信佛,早就食素,母亲一个人也吃不了,不若都给了你。”魏延从身后走出来,缓缓道。 俞书礼一想也是,于是点了点头。 “这个季节本就不是大闸蟹的季节,苏州那边的蟹沿途冻了再运过来的,寒性更足,你也要拘着些吃,不要暴饮暴食。”魏延见他同意了,弯了弯眼睛,怕他多吃,又苦口婆心劝阻。 “知晓了。”俞书礼顺着他走进院落。 魏延早早就把银丝炭点上,室内温暖如春。 “什么时候打算出征?”他给俞书礼倒了一杯热茶,转头看过来。 俞书礼接过茶抿了一口:“后日。” “这样快?” “嗯。此战如果顺利,西昭十年都不会再来犯了。”俞书礼抿了抿唇:“还有……”俞书礼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魏延。 还有兵符。 皇帝一日日在老去,逐渐昏庸,他要为二皇子上位随时做好准备。 第35章 魏延其实虽然说不是太子党,但又从未表明过自己的态度。 俞书礼不知道该不该赌,赌他站在自己这边。 但是还有三皇子…… 三皇子整日游手好闲,看起来是储君之位最不可能的人选,但二皇子说过,他才是最该忌惮之人。 此人躲藏在权利争斗之后,比太子还要奸邪十倍。 万一……万一魏延是三皇子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说了。”魏延一笑:“我明白了,不用说了。” 俞书礼松了口气。 和聪明人交往就这点好处,他什么都明白,不用他自己解释。 “俞季安,你记住,不论发生什么,我只站在你这边。你安心去前线吧,我会替你守着京城,等你回来。” 魏延的承诺,堪比千金。 他这话的意思,就是即使宫变,也会帮他守住他的父母亲人。 这一句,远比什么山盟海誓还要意义重大。 “魏延,我自己没有亲兄弟,一直是把你当好兄弟的。”俞书礼道。 魏延眸中一暗,正要说什么,却见俞书礼脸上多了许多困惑。 “你再等等,等我给你答案。”也……给自己答案。 第31章 俞书礼的行军路上不算顺利。 行至半路, 便查出有下属官员私吞军饷昧下军粮,他气急之下连斩三员乱传谣言的劣将,终于稳定了军心。 然而军饷的事情倒是能通过俞书礼的面子平复下来, 但作战用的粮食不够,战事便不可能能顺利。 西北本就贫寒, 要到了西北再筹集粮食,早就为时已晚。 再回程已是违背皇令,往前又是白白送死。 不得已,俞书礼只能先传信回去要求支援, 再沿途走,一边征集粮食。 好在俞书礼带队的西北军风评甚佳, 东拼西凑终于将军粮补的马马虎虎。 路过宿州吕昂县的时候,宿州州牧许颂前来拜见,听闻军饷军粮不足的情况,也大方地提出想要帮忙。 俞书礼不是傻子,当然知道便宜不是白占的。 内奸并未除尽, 突然冒出来一个热心的大官想要相助, 怎么都怪异至极。 如今遇到的可是当地的地头蛇,就算他俞书礼在京中、在边关的地位无人动摇, 可是在地方, 就算是龙也得卧着。 俞书礼接过请帖,瞧着上面烫金的字眼,只觉得有些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但他失忆过, 着实是想不起来了。 副将钟年皱了皱眉,问:“将军,这会不会有诈?” 俞书礼把请帖递给他看, 问:“这字,你认得吗?” 钟年看了几眼,也道:“有些眼熟的,但是属下愚笨,想不起来了。” 俞书礼身边没有僚机,都是些无脑忠勇的猛将,没头脑也怪不得他们。 俞书礼叹了口气,第一回有些想念魏延。 如果是魏延的话,此时肯定能想出办法来,如何既不抹了许颂的面子,又能全身而退。 俞书礼想了想,合上请柬:“我去一趟。” “将军!”钟年有些担忧,“若是有诈怎么办?” “若是不去,他才更好寻由头使阴招。敌在暗我在明,若是军饷尚未出错,我定不买他这个账,可如今仿佛像是连环计,一环扣一环,我若不入局,就抓不到背后的人。” 钟年:“感觉小将军你最近说话都变得好神秘……属下有些听不明白了……” 俞书礼一笑:“你家将军这是足智多谋!”他得意道:“若是魏延在……” 说到这里就顿住了。他好像……过于依赖魏延了…… “魏丞相如何?”钟年问。 魏延此人,在将士们心目中,可是极端恐怖的存在。 俞书礼收起笑容,摇了摇头。 还是不吓钟年了。 “最近可有他的来信?” 钟年称没有,他看到小将军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又道:“不过有一封是一位吴夫人写给丈夫的家书,我在军营寻了半天,没寻到这个人,故而将信卡了下来。” 俞书礼忙道:“拿来看看!” 钟年将信拿过来,指着封面上的字道:“咱们这军营里,就没有叫‘郑安’这个名的将士。这位吴娘子不知道是不是写错了地址。” 俞书礼一看抬头,写的是吴卿卿吴氏。 那个“郑安”两字也有种古怪的韵道,信封外那熟悉的字迹更是让俞书礼心头一跳,莫名其妙就开始脸红。 看到俞书礼动手拆信,正直的四好青年钟年凑过来欲言又止:“将军,咱们偷瞧别人的信,不道德吧?” “什么咱们?谁说让你看了?”俞书礼板着脸,自己将信扣了下来,“滚滚滚,出去。” 钟年撇了撇嘴,还想劝:“小将军,你这样子,真的不好。” “不好什么不好?这信就是给我的!”俞书礼咬牙。 钟年瞪大了眼睛,后知后觉“啊”了一声。 “卿卿姑娘是……将军的……心上人?”难道是早就私相授受,小将军为了维护姑娘名节,所以才用假名来往? 钟年立马用一种揶揄的眼神看向俞书礼。 “胡说什么?是他心仪我!我可还没答应呢。”俞书礼嘴硬道,但嘴角的弧度弯都弯不下去。 钟年发出“嘿嘿”的笑声:“先前以为将军真要和那魏丞相成了,京中一定有许多贵女哭天喊地,但魏丞相此人,到底如高山明月,许多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知晓比之不得。但这位莫名其妙的吴姑娘,若是传了出去,那小将军就有的苦恼了。” 俞书礼听懂了他的意思,随手从兜里掏了块银子出来,扔给他封口:“得了!别提了!” 钟年拿了银子,立马笑嘻嘻:“这钱我替兄弟们收着,等咱们战胜了,请兄弟们喝酒。” 俞书礼点头,终于将人糊弄走了,这才小心翼翼打开那封书信。 信确实是魏延的字迹,也确实是他写给自己的。 两人之间早有密语,寻常的字里行间都是不同意思。互用母姓进行书信来往,就是怕有内奸截获他们的书信,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信中,魏延表明,他知晓了俞书礼的窘境,日前已经同户部交涉过,财政已经拨款,早就派专人运送军饷前来,不日就到,让俞书礼不要担心。 又说,因为军中恐怕出了内奸,让俞书礼仔细自查,在未查出是谁之前,千万别一腔孤勇上前线。 为了隐藏身份,往后会以“吴卿卿”这个身份同俞书礼书信往来,如有情况,他会代为出谋划策,让俞书礼不要轻举妄动。 俞书礼托着脸看完,又是欣喜又是失落地叹了口气。 远水救不了近火,魏延再神通广大,也不大可能决胜千里之外。 不过他的信到底是给了俞书礼很大的底气。 看着信上为了掩盖身份,糊弄的字句里不停撒娇说想念自己的“吴卿卿”,俞书礼有些意犹未尽。 改日……改日一定要魏延当面说给他听。 * 第二日,俞书礼仔细收拾了一番,依旧前往酒楼。 许颂相邀的地方倒不是什么花楼,而是寻常的酒楼,这点让俞书礼倒是有些放下戒心。 进了酒楼,在二楼的包厢门口,俞书礼的副官和下属都被拦下,俞书礼自己也被迫卸下军甲才能入内。 迎客的仆从满脸歉意地看向俞书礼:“小将军,这是酒楼的规矩,兵戎不入内,还望谅解。” 俞书礼把佩剑扔到钟年手里,冲几人点点头:“你们外面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钟年有心着急,也只能任由将军去了。 但小将军这样一意孤行的倔脾气,每到这个时候就劝不住,所以钟年想了想,还是给那位“吴卿卿”小姐回了封信说明这个情况,想让她委婉劝诫一下小将军,让他往后不要这般冲动。 就算明知道千里之外,那位姑娘就算收到了信,既不会也不能赶来帮俞书礼解决燃眉之急,但钟年还是下意识这样做了。 看小将军对其如此重视,兴许……心上人的劝诫,真能让小将军不再莽撞呢? 俞书礼艺高人胆大,卸了甲胄和刀剑,单枪匹马赴了宴。 酒桌边上的男人身形高大,蓄着八字小胡子,瞧起来精明又奸诈,一双倒勾三角眼微微弯着,见到俞书礼进来,忙笑了笑,凑过来行礼。 他的身边还有几个同行官士,瞧着都像是文官,四周摆饰清晰可见,藏不了人。 俞书礼放下心来。 “小将军赏脸莅临,真是令吕昂县蓬荜生辉。”许颂耷拉的眼皮掀开,行走间,精致的绣袍上两缕流苏晃动,并着他拖动椅子的声音发出细碎的声响。 “好说。” 俞书礼毫不客气地在窗口的首座落座,视线打量在场这些人,等着许颂一一介绍。 许颂不急不缓地着将什么罗长史、张司马之类的介绍过来。 第36章 俞书礼漫不经心点头,露出浅淡的仿佛在听的微笑,实则一个都不打算相识。 许颂见他有些不耐烦,这才说起了正事。 “听闻将军上前线在即,却苦于军饷。” 吕昂县离边关已近,再要筹集大批量的军饷,自然是难的。 但好在俞书礼手边的粮草备的差不多了。军饷这事儿,只要底下军官不闹,延迟些日子也不难。 俞书礼道:“之前倒是确有此事,不过眼下……”他卖了个关子,没继续往下说,反而笑着看向许颂:“许州牧瞧着倒是个会来事儿的,今日寻我,怕不是简单的喝酒吧?” 他主动提起酒杯,给自己倒了杯酒,在案上拍了拍:“我这人行事耿直,有话说话,不喜欢藏着掖着。诸位今日邀我赴宴喝酒,本将军心中甚喜,就当交了你们这几个朋友,咱们便有话说话。”说罢,便自己一饮而尽。 许颂眼中闪过一丝犀利:“小将军爽快!” 桌上众人纷纷效仿俞书礼,把酒杯里的酒饮尽。 许颂道:“下官知晓小将军用兵如神,此次对上西昭,必能将其打的落荒而逃……小将军屡战屡胜,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怎可为区区粮草受困?” 张司马笑着应和:“咱们许州牧忧国忧民,闻知此事,立刻寻了大伙儿,为将军筹集军饷。” 俞书礼挑眉,不动声色。 罗长史搓了搓手,“这军饷吧……小将军要带走也好办……” 俞书礼暗笑了一声,面上却故作不解和天真:“怎么说?” 罗长史露出欣喜的笑容,正要凑过来,被许颂按住。 许颂脸上的笑意不达眼底,瞪了罗长史一眼:“急什么?没看小将军还没好好吃饭?” 他拍了拍手,外间小二应了声,开始上菜。 俞书礼按下心中烦躁,慢悠悠开始动筷子。 和魏延在一起久了,他急躁的脾气被磨平了不少,如今竟然也能让人产生几分忌惮和捉摸不透的感觉了。 张司马瞥了几眼俞书礼冷静无波的脸,眼珠子转了转,凑到小二边上耳语了几句。 小二露出暧昧的笑容,随后一副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 许颂招呼着俞书礼用餐,问他菜色如何。 “还不错。”俞书礼毫无芥蒂地啃着烤羊腿,含含糊糊回答。 酒至半旬,俞书礼什么都没有问,一副对军饷一点不好奇的样子,只乖乖巧巧地吃着。 饶是许颂,对这个小将军都有些看不穿了。 这俞书礼,到底是真蠢,还是真深沉? 张司马朝许颂使了个眼色,许颂逐渐阴冷下去的视线落在俞书礼那张秀美好看的脸上。 他弯了弯唇,对着张司马点了点头。 这两人私下里眉来眼去都被俞书礼看在眼里,但他仿佛浑然不觉,又吃了半个乳猪,这才消停下来。 在几人心焦的目光下,俞书礼终于大发慈悲擦了擦嘴,笑道:“我吃饱了。” 桌面上只剩一片狼藉。 许颂几人心中有事,吃的心不在焉,俞书礼一个人包办了整个酒席。 他满足地打了个饱嗝,看向几人:“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回去了。” 许颂咬了咬牙,心道这俞书礼竟然是个傻的,早知如此,他准备那么久作甚? 于是张司马站出来笑道:“天色尚早,小将军这么早回去作甚?何不跟着我们,一起见见世面?” 第32章 俞书礼笑看张司马, 眼里有了几分醉意:“还有什么好事儿?” 许颂见俞书礼已经醺醺然 ,为人不像寻常将军那般粗犷鲁莽,面色又和善, 便走过来大着胆子亲密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下头笑道:“不都是男人间的那回事?” 俞书礼听懂了, 只一怔,面上又恢复了懵懂的模样:“什么?”装作没有听懂的样子。 张司马哈哈大笑:“小将军不会还是个雏儿?也是……小将军一心国事,征战沙场,倒是没有什么儿女情长。” 俞书礼心道, 看来这几个人对于京城里他和魏延的婚事全然不知,这样也好, 省的他解释了。 罗长史过来帮俞书礼开道:“小将军随我走,咱们去隔间热闹热闹……” 俞书礼瞥了几人一眼,晃悠悠站起身。“走。” 隔间的门推开,里头一阵浓烈的灵犀香的味道。 俞书礼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跟上许颂等人的步伐。 初一进门, 十来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俯身凑上前来行礼, 俞书礼止住了脚步,装作疑惑地看向许颂。 罗长史和张司马对这一环境却早已熟稔, 两人走上前一人搂了一个, 又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女子来伺候俞书礼。 “没点眼力见,没看到我们俞小将军喝醉了吗?” 几个女子这才抬眸看过来,只见站在最后面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面容俊美, 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端如神仙一般的存在。 他眉如黛,眼若水, 鼻梁挺拔中带有一丝秀气,红润的唇瞧起来比她们这些女子还娇媚和软,精致的不像个男子。 他挥了挥手,声音清冽好听:“不必麻烦。” 这副晕沉沉又脾性和软的样子,足以让所有人都春心萌动了。 姑娘们只是见惯了当地大腹便便的贪官们,从没在官员里见过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一个个的都眼冒绿光。 但又因为这样的人物太美好了,这些姑娘们甚至不敢接近他。 俞书礼倒是随意地朝几人招了招手,为了不显得突兀,要了两个坐在了自己身边。 许颂掩下眼中的得意,笑看俞书礼:“还是小将军风采照人,瞧把她们迷的。” 俞书礼微微一笑,对于自己的美貌不置可否。他自己也晃悠悠在椅子上坐下。 罗长史一个眼神,两个女子抿了抿唇,蹙起眉头,大着胆子去拉许颂的手,然后纷纷颤抖着身子,落座在他的大腿上,许颂分别捏了一把两人的脸,才侧首去打量醉后的俞书礼。 俞书礼侧着身子,紧紧贴着桌子坐下,然后就一直揉着额头,似乎是喝多了头疼。 身边两个女子想近身,却又有些羞涩,生怕惊扰了他。 罗长史一边揉捏着身边的女人,一边瞪眼看过来:“张妈妈是怎么教你们伺候人的?” 两个女子这才红着脸,要往俞书礼怀里坐。 俞书礼抬手按住两人,声音低了些:“先别靠近,我身子不大舒服。” 许颂笑道:“小将军瞧着不可一世,倒是酒量实在不佳。” 俞书礼点头,让那两个女子给自己倒茶水,权让两人有些事做,不至于再挨骂。 他自己则侧眸看向许颂:“许州牧,我这人脑子笨,你就实话实说,有我能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倾力相助。不必用这种方式,让我不大适应。” “哈哈哈……”许颂一笑:“小将军还是快人快语。”他挑了挑眉:“是今日安排不合将军心意?” 罗长史板着脸瞪着两个坐着离俞书礼快十丈远的女子:“你们是死人吗?”又变了一张脸,奉承又讨好地看向俞书礼:“她们并不总这样的,只是从未见过小将军这般人物才有些害臊,小将军好好调教便是。” 张司马也点头道:“这些姑娘可都是许大人仔细搜罗来的,都是献给小将军的。小将军要是看上哪个,可以随便带回去。这几个可都是新鲜的,就等着小将军□□呢。” 俞书礼捏着茶碗的手紧了紧,额角一跳。 眼看着张司马那双罪恶的手已经往他身上那个姑娘胸口伸去,俞书礼终于沉不住气,开口了。 他撑着手臂看了过来,声音凉了些:“既然是送给我的人,那张司马对她们又搂又抱的,是何意?” 张司马手掌一滞,身下的姑娘眼角微红,似有些羞辱地缩了缩身子。 “这不是小将军放不开嘛,我也就是给您打个样。”张司马陪着笑:“难道是小将军对她们的长相不满意?” 俞书礼摇了摇头:“我自己长得好,对外貌这些倒看不出什么好坏来。” 张司马本想着让小二再寻两个好的来,如今倒是被俞书礼的话堵在了喉头。 这整个吕昂县要找貌比俞书礼的,还真不好找了。 张司马把身上的女子推下去,脸色暗沉:“滚去伺候小将军,今日一定要将人伺候满意了,否则有你好果子吃!”他毫无芥蒂地威胁着,俞书礼挑着眉看向许颂,见人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知道这群人向来为虎作伥惯了。 他这次没有拒绝,将那个被张司马推走的女子拉到身边,还认真看了她一眼:“他可有伤到你?”问的倒是十分直白。 张司马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的,倒是没想到这俞书礼看着温软,实则是个这么难搞的。 女子嗫嚅着道:“没有。”她一双漂亮的眼珠里藏着水润的眼泪,见了俞书礼就委屈的似乎马上就要落泪。 第37章 看起来……倒不像是风尘女子,也不像是自愿来的。 如果先前几个姑娘见了他一闪而过的喜悦和向往只是为了他这个人二惊喜……那眼前这群老匹夫,应该是利用了他的好名声,把好人家的姑娘骗来了。 真的可恶至极。 俞书礼瞥了眼张司马:“既然是送我的人,几位就别碰了吧,我这人爱干净。” 许颂本来在看戏,手上也在不安分地动手动脚,如今看着自己怀里的两个潸然欲泣的姑娘,瞬间也黑了脸。 这俞书礼!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在装傻! 许颂咬了咬牙,终于将人挥开。 所有的姑娘瞬间都躲到了俞书礼身后。 俞书礼这回没有再推拒,纷纷给他们安排了伺候的活。 姑娘们脸上的悲戚终于消失了,一个个端茶递水喂点心,还有人给俞书礼捏背。 俞书礼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看向身边空无一人伺候而干巴巴坐着的许颂等人。“好了,几位有什么事情,可以说了。” 张司马额角落下冷汗,瞥了眼自家大人不善的面色,又看向享受的游刃有余的俞书礼,心道,虽然这小子油盐不进,但到底也是上了他们这条贼船了。 故而他站出来笑道:“还是瞒不过小将军。其实是我们大人,想同小将军有个买卖。” “哦?有什么买卖?” 许颂看俞书礼大大方方揽着两个姑娘的腰,任由他们往自己嘴里喂东西,心道俞书礼瞧着应该不像个实在的正人君子,许是先前的一切都是他的错觉罢了。 那就不必再卖关子了。 他眸子深了深,道:“既然小将军交了我们这些朋友,许某今日就直说了。” “将军手下有军职,而我手下有钱。我们何不合作共赢?” 俞书礼顿了顿,把嘴巴里的点心吃下去,这才收回虚搭在两个姑娘腰间的手,幽幽开口:“许大人,您是想要我卖官鬻爵?” 张司马听到俞书礼的语气,心中一咯噔,生怕他一个不同意而把几人上奏上去。 要是俞书礼想要举报,一上奏一个准。 他心慌地看向许颂,却见许颂游刃有余地看向俞书礼,点头:“小将军认为,我的买卖如何?我手下正有几个世侄,先前捐到了县里做小官,碌碌无为。他们也想为大梁做个贡献,苦于没有机会。如今……小将军手里倒是有这个机会,倒是不知道愿不愿意同某合作。” 俞书礼一笑:“机会是有……但……”他突然勾了勾唇:“我凭什么要为你们冒这个险?” “军中职位是不少,若要我出手,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塞人倒也可行,可我凭什么要为了你们这几个才相识的朋友,赌上我自己的爵位?”俞书礼慢悠悠道:“几位远在边外,可能不知……在下日前刚刚被封异姓王。” 许颂终于脸色一变。 俞书礼仔细打量他的表情,知道他大约是真的不知情。 那就好笑了,一个地方大官,有头脑私下贿赂,却没头脑查一查京中事件? 俞书礼眸中一凛。 那这就说明,许颂——压根不是做局人,他也是个傀儡。 张司马闻言,有些沉不住气:“小将军……不……王爷,您可是收下了这十几个姑娘的,如今我们可是在一条船上。” 俞书礼有心想再套些话,本想终止的闹剧故而再次进演。 他点了点头:“我也没说我们不在一条船上,不过在一条船上,我也是随时可以下船的,不是吗?许大人?” 许颂背后生汗,后知后觉意识到俞书礼这个人不简单。 但如今一切都晚了,他许是也猜到背后之人利用他的心思,如今只能破釜沉舟。“王爷想要什么,只要许某可以满足的,都会尽量满足您。” 俞书礼闻言弯了弯眼睛,收起了方才严肃的表情,重新变得和蔼了起来:“好说……好说。” “您先前说的军饷的事情……”他眨了眨眼。 许颂一咬牙:“王爷需要多少?” “简单。我西北军共三万人,每人两石粮食,一两白银。” 此言一出,饶是罗长史也憋不住了:“你这是在抢!” 俞书礼微微一笑,看向许颂,等他发话。 “大人!”罗长史一急:“这么多!宿州怎么出得起?” “许大人好友遍天下,一定会想办法的,又不是只有一个宿州。”俞书礼暗示道:“此战结束后,我的手下,也不会仅仅只有西北军……” 俞书礼说的没错,要是想要一飞冲天,现在进军营无疑是最好的打算。 只要在俞书礼的庇佑下,在军中混个一官半职,等到战事罢了,进京论功行赏再操作一番,那就是一步登天了。 许颂心想,若是联合几州,那这花销倒是算不上大。而且办成了事情,后头好处多的是,人脉广了,他往后就是利滚利,钱生钱了。 于是许颂一咬牙,一跺脚:“可以!” “但我要十个军中重要职位,等战事了了,王爷必须承诺带他们上京分赏。” 俞书礼点头:“这自然好说。” 许颂想了想,拿了纸笔来,硬是要俞书礼写下承诺,几人互相签字,以作承诺,互不背叛。 俞书礼倒是神采飞扬地写了,又看向身后几个女子,略一思索,道:“既然她们在场,便也是见证人,不若让她们几人也跟着签了。” 许颂一想,也是。 这几个女人都是他们抢骗来的,万一往后生了事端也不好,干脆把在场所有人都拉进局中罢了。 酒宴散场,宾主尽欢。 俞书礼赴了一场鸿门宴,却终于还是安然地从酒楼出来了,还白薅了万石粮食和万两白银,拯救了十几个无辜可怜的少女。 他美滋滋地往驿馆回去,心情愉悦地哼起了歌。 也不是只有魏延有脑子嘛,他俞书礼好像也不赖。 刚刚酒桌上的他可太有气派啦! 钟年眼看着自家将军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又带着十几个女子往驿站而去,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追了上去,面色不满:“将军!您怎么可以对不起吴姑娘呢!” 第33章 俞书礼白了钟年一眼:“胡说什么?我这是助人为乐。” 钟年一脸不解地看着这十几个对着俞书礼眨眼示好、春心萌动的姑娘。 “您管这叫助人为乐?” 俞书礼瞪了钟年一眼:“你不懂, 我这叫风险投资。” 钟年确实不懂。 俞书礼解释道:“我在魏延书上看到的……诶呀,你这个文盲,不懂这些也正常。” 您还骄傲起来了…… 俞书礼又给钟年解释自己救下这些姑娘的原因。 钟年才发现果真是一场误会。 小将军只是为人善良, 怕这些好人家的姑娘被玷污罢了。 到了驿站,钟年问:“小将军, 那这些姑娘怎么安置啊?放她们回家吗?” 现在让她们回家当然是不安全的。 俞书礼想了想,道:“先寻几个空房间,让她们先住着。她们肯定是不能跟去战场的,你找人来登记他们的户籍, 确认他们的家人信息,确认无误的在郊外寻个大宅子送她们过去, 等后续安排他们的家人接他们回去。” 钟年睁大了眼睛:“将军,您还是要金……金屋藏娇?”他感叹:“好可怜的吴姑娘……她甚至都还没有名分……您却已经有了新欢……” “什么乱七八糟的。”俞书礼白了他一眼:“这十几个人你可给我看好了,她们可危急我的性命。” 钟年闻言才一怔。 “具体的我就不详细说了,总之,她们一定不能出事。” 钟年这才允诺去办了。 过了几日, 俞书礼出了驿站, 去马场转了一圈,找到了六厩令丞杨尚询问军马的情况。 杨尚带着他去见厩长。 这位经验丰富的养马夫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 身材健壮, 面貌英朗,笑容憨厚:“您放心,都健健康康的呢。先前草料不够,咱们军队沿途过来的时候我让圉人们将它们都放牧出去了, 吃的都是外围草料,咱们到战场,沿途还要经过那么多荒山野岭, 够它们吃的壮壮的了。” 俞书礼打量他一眼,闻言一笑:“你倒是个有心能来事的。” 杨尚见俞书礼满意,忙推了推厩长,道:“还不向将军仔细介绍自己!” 养马人愣愣地笑了笑,这才介绍起来自己。 他名叫代蒙,泸州人世。家里还有一个弟弟,如今在乡里照顾生病的老母亲。 看他的出身和家世倒是个淳朴的,也吃得了苦,若是他有心,到时候也可以重点培养。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俞书礼没什么门户之见,不拘什么身份地位,只要是有能力的,都不介意给他一个机会。 不过代蒙这个人,看起来倒是不像是会热衷仕途的人。 第38章 俞书礼问道:“你在家中务农,为什么突然想要参军?” 代蒙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颜色,睫毛微垂:“动乱在即,任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俞书礼摇头,眼中带了些谨慎:“犬守夜,鸡司晨。1各不相谋、各行其是,家国之事有将士和士兵在,你为何不安心种田?” “心头牵挂着人,自然无法心安。”代蒙躬身行礼:“小将军放心,属下没有任何不臣之心,也永远不会背叛西北军。” 俞书礼剩下那些拐弯抹角摸他底的话被这一腔诚挚的发言堵在了喉间。 他低笑:“代蒙,你不承诺永不背叛大梁,却承诺永不背叛西北军?” 代蒙垂眸不语。 俞书礼盯着面前看起来耿直话少的男人,漫不经心走近两步,看到代蒙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他了然一笑,声音漫不经心却直戳红心:“西北军里有你想要保护的人?” 代蒙一愣,片刻后点点头,没有否认。“是。” 俞书礼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没有再追问。 他把代蒙的情况仔细记下了,回去就打算让钟年多下功夫查查,若是确实清白,且西北军里确实有个他的相好,倒是可以重用。 俞书礼从马场离开,约了杨尚一同喝酒。 杨尚这个人,为人热忱正直,别的不提,倒是个很不错的酒搭子。 两人捧着热壶在酒馆喝得酣畅淋漓,杨尚心直口快,就忍不住同俞书礼抱怨起来他家中那个男妻。 俞书礼从前不知道杨尚已经娶妻,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眼中还有一丝迷茫:“你媳妇儿……是个男人?” 杨尚点头,还叹了口气:“比女人还管的多呢,这不许,那不许的。我都几个月没喝过酒了,要不是您来寻我,我借着公务之便出来,这酒都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沾上。” “啊……”俞书礼惊叹了一声。 他下意识想到了魏延,鬼使神差地,抱着些莫名的心思,询问杨尚道:“那……他对你好吗?” 杨尚罕见地红了耳根,轻咳了几声:“还……还算不错吧。” “那……那你呢?”俞书礼几乎要掩藏不住自己那些小心思,打量道:“你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才娶的他吗?” 杨尚“诶呦”了一声,终于感觉到了俞书礼的不寻常,他似笑非笑看过来:“这样关心别人的感情故事,小将军这是有情况了?” 俞书礼含糊了几声,不算承认也不算没承认,只固执地问他,要他作答。 杨尚抿了一口酒,道:“其实我从前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我想着,总要找个女人传宗接代的。” “迂腐。”俞书礼忍不住点评道。 杨尚一笑:“嗯,后来就觉得十分迂腐。那时家中已经给我定下了婚约,我也是为此迟疑了,就同他说往后别见面了。他那个性格吧,也是个不服输的,愣是找上了门。他以为是我父母不同意,故而出面说服了我的父亲母亲。” 杨尚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如今我母亲待他,比待我这个亲儿子还亲呢。我本来担心他嫁过来会受气,他倒是过的好的很。” 俞书礼听着听着嘴角也微微扬起来:“那便好了,能得父母支持,是最好不过。” 杨尚闻言,转而问他:“小将军呢?又是什么情况?” 俞书礼一怔,“我啊……” 他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他,也不确定要不要在一起。” “为何?”杨尚道:“喜欢一个人是很分明的。对方生病,会忧心他;被他微微逗弄,就能心跳加速,面红耳赤?;对于他的事情,总是十分上心;做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又会第一时间想要得到对方的认可和赞赏……” 杨尚问:“这些反应,你都没有吗?” 俞书礼“嗯啊”了一声。 嘴上不承认,脸色却“噌”地通红。 杨尚倒是拍着脑门,有些为难了:“那你可能不喜欢人家吧。” 俞书礼心虚地咳嗽两声,然后摸了摸后脑勺:“那你觉得,要是他喜欢我,我要答应他吗?” 杨尚表情扭曲:“你都不喜欢人家,管人家喜不喜欢你作甚?” 俞书礼一伸脖子,支支吾吾:“那……那他多可怜啊?” 杨尚眸中出现错愕:“不是,你是乐山大佛吗?京中喜欢你的女子也不止一两个,你难道每个都要给她们一个家?” 俞书礼撇嘴:“胡说什么呢。” “杨尚,咱们情况不同。”他盯着杨尚的脸:“我有个朋友的朋友喜欢我的朋友,如果我这个朋友拒绝了他这个朋友,那他们可能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但我的朋友又很珍惜他这个朋友,不想和他断交。” 杨尚:……好绕。 “你这个朋友,不就是你自己?” 俞书礼耳根有些烫,“你就先回答我。” 杨尚被他催的没法,只好问:“所以你朋友也是男的?” 俞书礼声音含糊:“嗯。” “啧……这和我们家的情况是不大一样。我同飞扬是患难之交,啊……飞扬就是我家那位祖宗……我们并不是从前就相识,所以没有你们这种烦恼。” 俞书礼纠正他:“不是我们,是我朋友们。” “好好好……你朋友。”杨尚觉得脑子都要烧起来了:“所以你朋友内心里到底是什么想法?他为什么想要拒绝你朋友的朋友呢?” 俞书礼想了想,道:“因为觉得很神奇?” 杨尚:“什么神奇?” 俞书礼:“觉得他喜欢我这件事情,很神奇。” 杨尚:“你看,你终于承认了,你这个朋友还是你自己。” 俞书礼:…… “这不是重点。”他道:“重点是,他从来样样都好,脑子聪明,如今地位又高,风光无限,同一个男人在一起,到底会给他身上增添污点。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我觉得很奇怪。” “小将军。”杨尚叹了口气:“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自我控制的。你喜欢一个人,那只要不见到他,就会时时挂念他。担忧他有没有吃好喝好睡好,担忧一切听起来很俗,但实则很温馨的东西。” 俞书礼不说话了,他抬手,又闷了一口酒,对这些冒入他脑中的情情爱爱又是觉得新奇,又是觉得烦恼。 当然,很快他就没有心思烦恼了。 因为他的烦恼本人来了。 钟年气喘吁吁地跑来酒馆:“将……将军……” 俞书礼喝酒喝的眼睛红彤彤,懵懂地抬眸看他:“嗯?” “吴……吴姑娘……”钟年喘着气,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太过震惊,话都说不明白了:“她要来捉奸了!快跑!” 什么玩意儿? 俞书礼皱了皱眉,却见钟年掏出一张信纸,哆哆嗦嗦给他解释:“先前您单枪匹马见许颂,我担忧您,给吴姑娘写信汇报过您的情况,现在吴姑娘的回信来了,她说她要来找您!” 俞书礼睁圆了眼睛,一时不知道今夕何夕。 他的心跳声如同擂鼓,呼吸都紧的快不能控制了。“你说……他要来?” “嗯,给我回信的时候,是已经在路上了!”钟年一抹额头的汗:“小将军,她不会是来捉奸来了吧?那十几个姑娘怎么办?还没安置进院子呢,如今还在咱们驿站呀,万一她看到……” 旁边的杨尚本来也已经喝得晕乎乎了,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俞书礼:“你……你不仅心仪个男的,还有个女相好?院子里还藏了十来个?!”他的震惊已然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 “不是这样……”眼看着钟年越描越黑,俞书礼连忙踢了钟年一脚:“给爷闭嘴!” “不是这样是哪样?”背后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俞书礼回头,发现来人披着厚厚的大氅,眉眼染霜,但仍旧挡不住那艳丽容颜。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因为疲劳,眼下有些微微的青黑,一双眸子深邃的如同黑夜。 两人的视线对上,刹那间,光暗交织,情绪交叠。 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 俞书礼缩了缩头,像一只鹌鹑,遇到了老鹰,再也嚣张不起来一样:“你怎么来啦?” “我不来,小将军倒是潇洒的很。” 魏延冷哼一声,抬眸看向杨尚,面色不善:“他是谁?” “杨尚。”俞书礼的声音只能听得出来乖觉。 杨尚见了魏延就知道,这就是俞书礼口中的“喜欢”他的朋友。 到了现在,他才深觉之前同俞书礼聊的都是废话。 俞书礼这副样子,能是不喜欢他的这个朋友? 胡扯! 但凡是个他不喜欢的,俞书礼能是如此乖觉的模样?战场上的他可是如同疯狗一般的存在,哪里是他现在这样,如同一只无害单纯的小兔子。 杨尚见人误会,连忙自己解释:“我同小将军只是酒友,我家中已有爱妻,并不敢高攀小将军。” 第39章 魏延的视线扫了一眼杨尚,见他目光诚挚,不似作假,又把目光放回俞书礼身上,身上寒气散了些,问:“这个勉强可以解释,那……” “那十来个姑娘,又是怎么一回事?” 第34章 魏延刚到吕昂县, 就直接去了驿馆,本想着俞书礼要是没去军营,还能见他一面, 以慰相思之苦,顺便给他一个惊喜。 谁知惊喜没有, 惊吓一堆。 看着眼前穿着花花绿绿的一群姑娘,魏延似乎又想起了那个青楼的夜晚。 面色潮红的少年郎喝醉了酒,混杂在女人堆间,被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眸盯着。 魏延有心阻止, 却苦于没有身份,只能生闷气。 当时要不是俞书礼主动喊他一声“哥哥”, 他约莫也只能放任俞书礼在青楼沉沦。 娇艳欲滴的女子,和他这个没有情趣的大男人,到底是有天壤之别的。 如今……魏延仿佛情景再现了一般。 可是本来应该已经不一样了的。 俞书礼已经答应过他,要仔细考虑,给他答案的。 但现在偏偏还是……魏延额头青筋猛跳, 却发不了火。 俞书礼并不喜欢男人, 这是他以前一直存在的认知。所以他自己就算早就产生了异样的情愫,也从来没有开口提过。 唯一一次情绪失控, 是那回俞书礼失忆之后来找他, 不仅翻身上了他的床,还对他动手动脚。 魏延自问不是什么圣人。懵懂又黏人的心上人就在身侧,是完全忘记了旧恨的姿态同他亲昵,他几乎无法控制, 就将那些隐秘的爱意宣之于口,编了个“私定终身”的理由,想同他重修于好。 一句谎言下去, 他享受到了三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待遇,不仅受到了俞书礼的亲兵保护,还收到了这三年来第一份礼物。 魏延舍不得将这个谎言拆穿。 再加上,皇帝说过,俞书礼拒绝江宁的理由是他喜欢男人,不管这个理由是真是假,俞书礼目前都不可能再同任何姑娘家定亲。 魏延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才千方百计算计这一桩婚约。 但,现在看来,拆不拆穿已经没有什么所谓。 这本就是场他自己的重疾,而他早就病入膏肓了。 现在他千里迢迢赶来,不过是等着俞书礼这个医者,给他下最后判决。 面对魏延的质问,俞书礼没有意识到对方的情绪,他摸了摸头,“嘿嘿”一笑:“我英雄救美来着呢。” 魏延脸上露出一点凉凉的笑意:“是吗?小将军出征沿途,还有心思英雄救美?看来军饷的事情,并没有给你带来困扰。”他垂下眸子,轻咳了几声:“是我自作多情,还差人快马加鞭,如今看来,倒是多此一举。” “啊!”俞书礼眼睛慢慢睁大,露出一点欣喜:“所以你是带了粮草和军饷前来?!”他几乎凑到魏延跟前,昳丽的脸上是轻松又愉悦的笑意。 瞬间想起刚刚魏延的咳嗽声,不免又有些担心:“你身子还好吗?这样一路奔波,辛苦了吧?其实你不用来,车马粮草来了就行。” 魏延对上俞书礼的眼睛,发现他竟然真的在担忧自己。 为了粮草,竟然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魏延心中冷笑一声,他一反常态地倒退一步:“小将军美人环绕、花前月下,我一个病秧子来掺和,倒确实是扫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俞书礼挠了挠头,求救般看向杨尚。他哄男人比较专业,希望他能给自己一点指导意见。 杨尚连忙摆摆手。 一眼就能看出来,俞书礼家这个段位可高了他们家飞扬太多了。 杨尚甚至庆幸飞扬不是这般的性子,他抱歉地看了眼俞书礼,表达自己爱莫能助,又道:“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家那位该着急了,我得赶紧回去了,你们聊……” 本来侃侃而谈的杨尚,现在溜的比兔子还快。 凉风拂过,酒桌前只剩下了俞书礼和魏延,以及一条被殃及的池鱼钟年。 钟年摸了摸鼻子,看向俞书礼:“小将军,要不我也……” 俞书礼看了看魏延在冷风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终于走过去,帮魏延把大氅理好,“先回去吧,回去再说。” 钟年松了口气般应和了两声。 然后鬼鬼祟祟躲在后面打量先一步离开的魏延和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的俞书礼。 嘶…… 这两个人,今日氛围古怪的很呢。 * “怎么会想到要自己来边关?你身体不好,这边城天气冷,寒风紧,一点着凉,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屋内,俞书礼给魏延倒了一杯热茶,又把炭盆往他身边拨了拨。 魏延仔细打量着俞书礼的表情,脸僵了一瞬,“托你这位副将的福,他的回信写的十万火急的,我当你出了什么大事。”他看向钟年,扔了本账本过去:“把这一批加急的粮草名录给你们将军过目。” 钟年一阵心虚,连忙把那本账本递过来。 “钟年这个人虽然头脑笨,但为人忠义,没有什么坏心思的,他也是担心我,不是故意诓骗你过来的意思。” 魏延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看起来不像是要刻意追究的意思。“无妨,反正入冬了,京中也没有什么事情。” 钟年挠了挠头,“多谢魏丞相原谅。”他憨笑了一声:“我也没想到,那位吴卿卿姑娘,竟然就是丞相您。” 魏延表情不动声色:“你们军营还有内奸,你们将军应当同你说过,我用化名,也是为了保险起见。” 钟年连连点头,又有些不好意思:“确有此事,但属下愚笨,还没抓到那个人。” 魏延点点头:“不急。我已经翻过你们的账本、将士来往信件和日常开支了,此人我大概有数了。” 他说不急的意思,就是已经胸有成竹了,恐怕此时甚至已经想好了一整套方案钓那条大鱼上钩了。 钟年呲了呲牙:“多谢魏丞相!” 俞书礼瞥了眼钟年。军内账本竟然都能随便拿给外人看,不知道该夸他找对了人,还是该骂他大意。 钟年缩了缩脖子,冲俞书礼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 “是我问他要的。”魏延道。 “魏丞相好歹是小将军自己人嘛。”钟年道:“我又不会随便给别人看。” “你倒是不糊涂。”这话就是没有怪罪的意思了。 俞书礼的眼神随意过了一遍钟年递过来的账本,没翻两下,就把它扔到了一边。 魏延挑眉:“不再多看看?不怕我诓你?” 俞书礼摇头:“我相信你。” 魏延失笑,把账本捡起来,又给他翻到了某页:“你没仔细看看。” 俞书礼闻言,这才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 看到几个眼熟的名字的时候,才皱了皱眉。 这几个人……在军中的地位都不低。 “你已经锁定这几个了?” 这人实在恐怖至极,俞书礼都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的。 “嗯,我来,另一方面,就是要帮你把这个人找出来。”魏延道:“不然我怎么放心让你去战场?” “所以你做假账?”俞书礼打量着账本上被魏延修改后的古怪的数字,眨了眨眼睛,分外不解:“你觉得他们会来偷账本?” 魏延对他军中的人都不认识,竟然能通过查账本,看出所谓的内鬼的端倪,还能瞬间反其道行之,用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嘘,小心隔墙有耳。”魏延走过来,矮身凑到俞书礼身边,低低道:“偷走风险太大,但是偷看一眼绰绰有余。我来时已经让钟年造势,声称是武师提督马上会为了督办盗粮案而来,那人若是心虚,必然会在此之前有所行动。我们只要把握好时机,就能瓮中捉鳖……” 他又看向钟年:“做假账这件事,将军知我知,你知,若有外泄……” 钟年连忙脸色惨白地捂住耳朵:“这种消息太内幕了……我没听到,我没听到……我保证不把账本的事情说出去……” 俞书礼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蠢。”他从魏延手里接过账本,扔给钟年:“魏丞相这是要你传出去的意思。” 钟年瞪大了眼睛。 “你把账本放我房间显眼处,将巡逻的护卫加强。” 钟年领了令,迷迷糊糊去了。给俞书礼和魏延关门的时候还嘀咕:“加强巡逻之后,人家内鬼还怎么偷啊?” 魏延揉了揉头:“你这个副将……” 俞书礼讪笑了下:“是不太聪明,但好歹,证明他绝对不可能是内鬼。” 魏延不置可否:“对方要是找这么个内鬼,能不担心被他反出卖就不错了。” 俞书礼笑了笑,账本的事情揭过去,才开始聊他们二人的话题:“说说看,你一直在闹什么脾气?” “我没有闹脾气。”说到这里,魏延本来好不容易和缓的脸色又别扭了起来。 第40章 他咳嗽了几声,站了起来:“没什么事情,我就回京了。” “现在就走?”俞书礼猛地伸手按住他的手腕,皱眉把他按回座位:“不是……你才刚来……而且你刚才不是还说要帮我抓内鬼?” “剩下的事情,小将军自己也可以完成。”魏延虽然顺从地依旧坐了回去,嘴里却发涩:“还是小将军想要我留下看你和那么多女子卿卿我我?……我没这样大度。” “魏延……”俞书礼干脆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心:“你要的答案,我确实还需要再等等。” 魏延眸色一暗。 “但你放心,我同别人真的没有什么的!”他解释道:“那十几个姑娘,是那日许颂给我开鸿门宴,我救回来的。若我不出手,她们将来就是沦落风尘的宿命了……” “许颂?”魏延一皱眉:“宿州州牧?” 俞书礼点头,干脆和魏延全说了:“他这人,背后还有大背景,行的是卖官鬻爵的买卖,他找我,是想要用军饷,与我交换官职。” “你同意了?” 俞书礼心虚地点头,又辩解道:“但你放心,我都是做戏假答应的,那些人进来也掌握不到机密,功名也轮不到他们身上。且我还留了个心眼,为了防他们到时候倒打一耙,让这十几个姑娘帮我也作证签字了。所以她们现在也算是我的证人,将来若是这事闹出来,我也好有个交代。” “小将军是怎么知道,这事将来会闹出来?”魏延挑眉。 俞书礼嗫嚅:“我想着……朝廷肯定是要查的嘛,贪官污吏……” 魏延冷笑一声:“所以你就胆子这么大,敢一个人去冒险?” “我功夫好嘛。”俞书礼扯了扯他的手:“你别生气啦。我这不是也想着,能帮到你一点是一点嘛。前不久赈灾之后,国库空虚。陛下肯定也意识到了,说不准马上就要让你做这把刀,出面敲打敲打那些贪官了。你就算是杀鸡儆猴,也总得有个目标,我想提前给你铺个路嘛。” “是……为了我?”魏延下意识捏紧了俞书礼的手,心里有股难言的滋味,又是甜腻,又是滞闷。 俞书礼甩开他的手:“要不然我这么费心费力干嘛?!我堂堂一个将军,有必要和他们一群臭老头周旋?” 魏延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俞书礼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魏延摇了摇头,突然站起身。 俞书礼眼中有些失落:“你还是要走啊?” 他们一共相见还没个把时辰呢。 “谁说我要走?”魏延走了过来,比俞书礼高了一些的身高有些轻微的压迫力。 俞书礼见他一步步离自己越来越近,喉结动了动:“不走的话,你……你干嘛?” “我这回帮了你不少,讨点奖励。” 俞书礼“啊?”了一声,看起来还在状况外。 魏延抬手,伸出修长的手指,绕过俞书礼的衣襟,沿着他的胸口一点一点向上,划过他的喉结,最后在他的嘴唇上停住。 “好软。”他感叹道。 俞书礼退后一步,后背挤在桌案上,脸颊红了一片:“你……你耍流氓!” 魏延低笑了一声:“说的对,你提醒到我了。” 他不容俞书礼再逃避,愉悦地弯起眉眼,一边的手掌按在俞书礼脸颊一侧,然后将他的脸拉近,然后就这样吻了上去。 这次很明显同上回亲吻侧脸的浅尝辄止不同。 这次……吻的是嘴唇。 俞书礼猛地睁大眼睛,正要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他的后背顶在桌案上,前方是魏延高大的阴影,眉眼低垂又虔诚。 两人的气息瞬间交叠,滚热的呼吸撕扯交缠,魏延的舌头在他的唇瓣肆意侵略,攻城略池。 俞书礼耳边是自己剧烈到快要爆炸的心跳,脑中是一片又一片热烈又盛大的烟花。 他想:我没推开魏延,甚至还觉得他的嘴巴和舌头好软……我好像……也疯了…… 第35章 魏延见俞书礼没有第一时间推开自己, 欣喜异常。 俞书礼常年习武,腰间坚韧,带有一层紧实的肌肉, 被他圈住腰身的时候,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些, 一副欲拒还迎的模样,惹人的很。 魏延顺着他的动作倾身,视线不自觉落在他性感的喉结上。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他垂眸, 再次吻了上去。 “别……”俞书礼嘴间溢出一声奇怪的低喘,他羞红着脸, 赶忙咬紧牙关,将那古怪的声音压抑住。 魏延揉了揉他的头:“不要咬自己。” 俞书礼红着眼眶瞪他。 魏延低笑了一声,将头埋在俞书礼的颈侧:“小将军,你好香。” “魏延,你别得寸进尺。”俞书礼这才反应过来, 手足无措地推开他, 几乎咬着牙:“若不是念在本来身子就没养好,又是长途跋涉前来, 我定是要狠狠揍你。” 魏延顺从他的力道站远了一些, 只是眼中含笑,眉眼轻挑,并不觉得俞书礼这样的话有什么威慑力。 俞书礼被亲的头昏脑涨,一时揉了揉太阳穴, 又感觉唇上的感觉怪异,连忙去拿铜镜看。 “肿了。”魏延在他身后道。 俞书礼看向镜中,发现果然。 他气的甩手就要往屋外走。 魏延无辜地耸了耸肩膀, 跟在后面按住门框:“就这样走了?小将军也不怕别人瞧见。” “那你说怎么办?”俞书礼伸了伸拳头威胁身后的罪魁祸首,偏偏对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似乎是笃定了自己不会对他动手一般。 “我这有药膏。”魏延低声笑了一声,拉过他到椅子上坐下:“我帮你抹上,这药涂了一会儿就没痕迹了。” 俞书礼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魏延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铜盒,用手指挖了一些脂膏按在俞书礼的唇上。 他的指腹轻轻揉动,碰过俞书礼的唇珠。 那里是他刚刚咬重的地方。 如今艳色迷离。 魏延眸色深了深,不动声色将脂膏抹匀。 本来红润的唇,在脂膏的映衬下愈加娇艳。 桃花的香气溢满唇齿之间,俞书礼感叹一句:“好香。” 一不留神,魏延的手指就这样穿过他因为说话而微微张开的唇,碰到了他软嫩的舌头。 濡湿和温润的触感,让两人皆是身躯一震。 “甜的?”俞书礼微愣。 哪有药膏是甜的?他又骗自己! 还来不及对魏延发火,俞书礼的下颌被抬起,他抬眸就对上了魏延颇具侵略性的目光。 “你……”刚一开口,就被灼热的气息封住了嘴。 比不久前的那个吻,还要热忱凶猛。 俞书礼几乎喘息不开,他的手掌抵着魏延的胸膛,被魏延按在了椅子上。 俞书礼整个人都快要烧起来了。 他很明显能感觉到魏延的膝盖抵进了他的腿间,一只手臂圈在他周围,按在他的椅背上,不容许他逃避;一只手臂轻轻按压了一会儿他的喉结,就往上游移,到了他的耳垂处,轻轻揉捏着。 俞书礼从头到尾的亲吻经验也就这两回,哪里经得住魏延这样撩拨?本来坚定的神色逐渐朦胧迷离,桃花的香甜气息在两人唇齿间来回流转,直到消融不见。 敌军威力太大,俞书礼实难抵抗,最后缴械投降。 “乖,嘴巴张开些,让我进去。”魏延低哄道。 俞书礼只微微睁开眼朦胧地瞥了他一眼,就顺从地开启唇关。 舌尖的温度灼热滚烫,魏延在他口中肆意游走,猛烈侵犯。 一阵激烈的亲吻过后,似乎是要被魏延吞食下肚的俞书礼眼睛红红的,一副即将落泪的模样。 魏延见了,动作终于逐渐温柔下来,碾磨吮吸,发出暧昧的声响。 俞书礼承受不住,身体不自觉起了些羞耻的变化,他终于忍无可忍咬了他一口。 魏延唇珠一疼,轻“嘶”了一声,松开了些,笑道:“小猫一样。” 没有咬出血迹,但魏延倒是更兴奋了,他伸手扣住俞书礼的手掌,两人十指紧握,距离瞬间拉近。 俞书礼慌乱地睁大眼,想要推开魏延,奈何两只手都被魏延扣的死死的。他又不敢对魏延动腿,万一力道不对,恐怕就把魏延踢伤了。 于是只能低喘着求他:“不要了……” 魏延眼神炙热,视线往上是俞书礼轻颤的微微湿润的眼睫,往下是红肿水润的朱唇。 “抱歉,小将军实在秀色可餐。”他微微俯身,再次贴在了俞书礼的唇上。 这次倒是没有再放浪形骸,而是浅浅的摩挲,只是两人间的距离贴的更近了,几乎亲密无间。 魏延将俞书礼整个人按在了怀里。 俞书礼也是头一回知道,魏延的力道这样大,大的不像一个常年缠绵病榻的病秧子。 第41章 突然,他身子一僵。 因为魏延的手已经松开了他,并且从他的腰带上逐渐下移。 “你干嘛?”俞书礼按住他的手,不容许他再得寸进尺。 “我想帮帮你。”见人不愿,魏延倒是没有再放肆,他顺着俞书礼的意思,还是把手掌搁回了他的腰间,只是那手掌的温度仿佛就这样通过衣衫,烫到了内里的皮肤。 “不用!”俞书礼背脊颤抖,耳根红了一片。 “小将军血气方刚,忍着太委屈了。”魏延道。 俞书礼这才知道,他早就观察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 他气急败坏地伸手推开魏延,这次是真的不让他接近自己了。“不许再靠近我!不许碰我!” 魏延食髓知味,眉眼间都是温情笑意,“好,今日不碰了。” “你太过分了!”俞书礼瞪他,奈何不知道他自己现在的模样还是一副柔软可欺的模样,说出去的话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魏延见他气的发抖,瞥了眼他红润发肿的唇瓣,自觉理亏,老实认错:“嗯,是我过分了。” “你就仗着我狠不下心揍你。”俞书礼道:“但凡是别人……敢对我如此,他如今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魏延乖巧点头:“多谢小将军饶我一命。” 他确实不知道,自己在俞书礼心目中,竟然也有此等地位。 俞书礼从来就脾气不小,能强忍着身体排斥,被他这样亲来亲去,定然是因为他心中还念着两人的兄弟情,但谁说没有一点点开窍的情愫存在呢? 今日的一切,都是意外之喜。 源于他的情不自禁和鬼使神差,却最终以双方情动沉沦收尾。 这滋味实在不算坏,甚至是美妙至极。 “滚。”俞书礼折过身,下了逐客令。 “好。”魏延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我就在外头,让他们给你打些热水来。” 俞书礼一张脸臊的通红,他不去看魏延,反而侧过身,伸手就“砰”地把桌案上的书砸了过来。 魏延躲开,无奈地摇了摇头,开门出去,心道这回好像真把人惹毛了。 俞书礼有些脱力地瘫在椅子上,只觉得无力又无奈。 在书房要热水,能有什么好事? 他的名声都要被魏延这个老狐狸脏坏了! 但又实在没办法。 魏延说的对,他一个练武的,本就火气旺,再加上从没开过荤,一下子受这般刺激,难免就有些失控。 俞书礼自己解决完,泡了个澡再出去,在驿站来回逛了一圈,见到下属来询问军中庶务,他掩住自己的情绪和异样,指点了这,指点了那,忙了半日,却偏偏不见那个讨人厌的人影。 钟年见俞书礼来回晃悠,无所事事,索性站出来,附耳低声道:“小将军,刚刚收到急报,边关有变,我们需要火速支援,来不及抓内鬼了。” 俞书礼沉吟一声:“嗯,知道了。”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 战场上形势瞬息万变,时间不等人。 为了军饷的事情,他们本就耽搁了太久了。 俞书礼道:“命人厉兵秣马,明日就启程。”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钟年:“魏延人呢?” 军营现在也不安全,他一个人能去哪里? “将军放心,十三跟着保护他呢,丞相现在也应该正在收拾行李了。” 俞书礼愣了愣,随后点了点头。 也是……既然没时间抓内鬼了,魏延留在这里也就没有了意义,自然就要回去了,总不能跟着他去边关送死。 没半天功夫,军马备齐,俞书礼看着逐渐阴沉下来的夜色,独坐在椅中。 钟年来敲门,问他参不参加县里百姓举办的送别宴。 俞书礼揉了揉太阳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呆坐了许久。“不了,我有些累,你们好好吃喝。” 钟年应了声,离去了,门却没有阖上。 俞书礼皱了皱眉,站起来,正要自己去关,却见门中伸出一只手。 逐渐的,走进来的人的轮廓也慢慢清晰。 “怎么不点灯?”清冽温润的声线响起。 俞书礼抬眸:“魏延。” “嗯。”魏延走过来,帮他把火烛点燃,“怎么一个人藏在这里?外头很热闹。” 他说的是送别宴。 俞书礼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不擅长离别,所以就不去了。”白嫩的脖颈映在火光下,倔强地伸着,像是骄傲的白天鹅,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弱点。 这般模样的俞书礼,罕见的脆弱,颇有些外强中干的味道。 但也颇为惹人心疼。 魏延在他身边轻轻坐下,手掌伸过去,拉住他的,“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大家对你,对西北军都很有信心。” 俞书礼动了动唇:“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再加上,万一……万一我败了……”他担不起百姓失落的目光。 他怕他像是从前的父亲一样,跌入深渊。 “我陪你。”魏延道:“我陪你去边关,所以,别怕。” 俞书礼瞪大了眼睛,声音发颤:“你说什么?” “我说,我陪你去边关,我陪你上战场。不管是功成,还是攻败,我都陪着你。” 俞书礼头一回如此茫然无措,他声音嘶哑:“你疯了!” 第36章 魏延收拾行李, 竟然不是为了返回京城,而是为了跟俞书礼上战场。 “你有病吧,魏延, 你一个文官,跟我去战场有什么用?”俞书礼闷沉着脸色, 他的手掌就这样按在魏延的肩膀上,用力将他推远,似乎这样就能让对方改变主意,即刻返京一样。 魏延顺着他的力道没有反抗, 对于俞书礼话里话外嫌他无用的意思也没有反驳,只是微微侧头, 看着俞书礼:“战场之上,不需要舞刀弄枪,也能建功立业。” “你堂堂丞相,还缺这点功业?”俞书礼瞪他:“你京城的事务不管了?让陛下怎么想?” “京城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好一个自有安排。 俞书礼气的浑身发颤。他的视线落在魏延到如今为止都云淡风轻的脸上, 突然冷静了下来。 他觉得, 魏延不是会无理取闹的人。 “魏延,你老实说, 要去边关是陛下给你的任务, 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魏延抿了抿唇,并不看向他:“……圣意。” “既是圣意,那你好自为之,”俞书礼站起身, 猛地打开门,回头道:“我不管你了。” 他也管不了。 战场之上,连身经百战的将军都做不到能够有去有回。更何况是一点战场经验的都没有的魏延。 俞书礼心跳如鼓, 懒得计较魏延是故意说谎,还是真的职责在身。 他的脚步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凌乱,径直向前冲。 “季安。”魏延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俞书礼权当没听见,转头就大步踏进了哄闹的人群中。 钟年见俞书礼怒气冲冲过来从桌上提了杯酒就饮,忙看了眼不远处的魏延一眼。 他没拦住俞书礼,只好任由他和将士们举杯对酌。 转过身,钟年鬼鬼祟祟走到慢吞吞过来的魏延身边:“大人,小将军又同你闹别扭啦?” “不算,他只是担心我。” 魏延足间踩着青石砖走到俞书礼面前,然后若无其事在他的身边坐下。 四周喝多了的将士正张牙舞爪地在朝俞书礼敬酒。 俞书礼来者不拒。 酒壶就扔在桌案上,桌布被酒水微微浸湿。 魏延皱了皱眉,手指搭在桌布边上,指节微微用力往外拉。 俞书礼手指微动,“啪”的一声,一颗小石子砸在魏延手腕上,被弹到了一个年轻壮汉身上。 魏延不动声色,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而那壮汉环顾四周,也愣是没找到那小石头的来源。 他挠了挠头,有些纳闷,一回头正好对上魏延那张天妒人怨的脸。 “呦,这般俊俏的公子,是何方神圣?” 四周围的将士们闻言,也好奇地打量过来。 “诶?老四,你也没见过他?” 那壮汉嗓门老大:“哪能啊?我一个参将,管安营扎寨也管不了人员变动啊,你问张校尉,他什么都知道。” 另一边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顺着老四的话,转过头打量了魏延一眼,他皱了皱眉:“我也不识得,应当不是咱们军营的。” “就是,军中从来没出现过这般人物吧?我要长这般模样,半夜睡觉都能笑醒,还打什么仗啊,我整日去贵家小姐门口晃悠,等着入赘了。” 张校尉道:“木统领您长得也不赖,刚毅勇猛更有男子汉气概嘛!” 那木统领挥了挥手:“哈哈哈哈……我这模样,都讨不到媳妇儿,人家嫌我长得凶。” “长得比女人还精致有什么用?细皮嫩肉、弱不禁风的,到了战场上,敌人还未动,他倒是风一刮就吹跑了。”这话倒是有些贬低魏延的意味了。 第42章 俞书礼从花生米中抬眸,看向出声的人。 这是他手下另一个副将,丁胜。 “诶,丁副将,话不能这么说。”木统领挠了挠头,看向魏延:“抱歉啊,兄弟们嘴上缺德,没有恶意的。” 张校尉也道:“能长公子这般模样,弱不经风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也巴不得自己长这样呢。” “还是张校尉会说话……”众人听了张校尉的话,附和道:“你们瞧人家的手,那白嫩的,和咱们就不是一个路上的人。” 木统领:“你懂什么?那才是养尊处优的手。咱们这叫劳碌命!” 最后大家得出结论:“是谁家矜贵的小少爷吧?” 俞书礼一直没出声。 魏延光明正大地听着他们点评自己,也没有任何不虞,他看向俞书礼,似乎在等着他给将士们介绍自己。 但俞书礼别过眼,权当不认识他。 魏延并不打算自我介绍,便开口:“钟年。” 钟年忙不迭凑了过来。心知丞相这般尊贵人物,应是不会吃这般狼藉的大锅饭的,他忙低声问道:“您吃点什么?我给您单独拿来?” 魏延一瞥桌上。 武将们吃喝从来不讲究,一桌子的好菜掀了个底朝天,各个菜里都夹杂了些旁的菜叶,看起来倒人胃口。 “不必,给我添副碗筷。”看起来倒是要融入其中的样子。 张校尉立马从边上递了一只碗过来,魏延顺手接过,道了声谢。 “不客气。”张校尉笑了笑,看了眼跟在魏延边上的钟年,所有所思,问:“打哪儿来的?” 魏延摇了摇头,不语,只是专心地擦着碗中的水渍。 “怎么?是不方便说?” 魏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场面似乎冷场了,下来,立马有将士站出来:“诶,张校尉,来,我敬你,我敬你。” 张校尉笑着回了一杯,感到魏延有些无趣,就把放在他身上的视线收回。 一旁的十三跟过魏延一阵子,他注意到了魏延对这里嫌弃的目光,忙低头给魏延解释道:“小将军素来没什么忌讳,大家伙一起吃喝、无拘无束惯了,您若是吃不惯,我去让厨房另做小菜。” 魏延瞥了眼俞书礼,见他正手心握着一把花生米,伴着酒嚼着,似乎是知道魏延不适应,终于轻嗤了一声,开了尊口:“不习惯就早日回去。” 话是说了,只是说出来的倒是不怎么动听。 魏延不语,只是也提了筷子,也夹了一颗花生米,慢慢嚼着,用作回应。 俞书礼脸色一沉。 跟在他身边的将士们都不是傻子,见状也不敢胡闹大喊了,毕竟他们都明显感觉到了这两人间气氛古怪。 俞书礼瞥了眼坐在魏延另一边的十三。 十三收到指令,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油乎乎的手朝魏延跟前伸过去,抓起了一块大肘子。 他猛地咬了一口,油汁拉忽的汤水顺着衣襟往下流,边大口吞咽,边喊道:“好吃!好吃!”吃的又脏,又聒噪。 他又去拿放在魏延面前的酒壶,将整壶酒朝自己杯中倒下去,晃出来一些晶莹的液体。 魏延提了提衣袖,见十三凑过来,不动声色避开了些他那双沾满了油脂的手。 钟年憨憨地笑了声,宽慰魏延:“大家也不是一直这样……这不是要上战场了嘛,偶尔放纵下。酒度数很低,不妨事的。” 丁胜瞥了眼过分殷勤的钟年,问:“钟年,这是你家亲戚?” “没……”钟年连忙要摇头,却突然对上魏延冷厉的视线。 魏延过来的事情,本就只有俞书礼和钟年知道。而在场的人除了俞书礼,其他人也压根没人有机会见到魏延,所以无人认识他。 钟年看了眼自家事不关己的将军,又联想到那本假账本,他心知这里不是公开丞相身份的好时机,便只能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认了:“没……没想到吧?” 丁胜手指敲着酒杯:“确实想不到,你同他长得完全不像。” “丁副将这话就扎心了……哈哈哈哈……钟副将的模样也没多寒碜吧?”老四大笑道。 钟年尴尬地挠了挠头。“是远房表弟。”他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啊,敢和当今丞相攀亲戚? 木统领是个自来熟的,听钟年说这是他家亲戚,便过来和魏延套近乎,他递了递手中的酒杯过去:“你是这会子被钟年强拉过来参军的?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魏延接了酒杯,轻晃了一下。“一时兴起,是我自己要来的。” “这军营,可不是一时兴起的地方。”木统领道:“刀枪不长眼,你这细皮嫩肉的,跑马都跑不利索吧?看着也不像习过武的样子,届时好好躲在你表哥后面,玩够了就回去吧。” 老四也跟着劝他道:“确实还是得跟紧你表哥些,公子你这模样,在军营都是备受瞩目的存在。有些底下的汉子不懂事,军营里平时不沾荤腥,憋急了他们对男人也动手的。” 魏延本来平静的脸色微微动了动,他蹙了蹙眉:“什么叫,对男人也动手?” “军营嘛,底下那些人,素质不均,什么样的人都有的,见漂亮公子调戏两把,也是常有的事情。”木统领道:“若是有人不怀好意接近你,你可小心着点。” 魏延的脸色更臭了。“倒是没想到,军营也能是这般无法无天的地方。”他的视线落在俞书礼身上,仔细打量着,似乎在辨别过去他有没有在军营受过委屈。 老四看到他的视线,忙瞪眼:“诶!可别冤枉好人,咱们将军可不是那种人!” 魏延闻言,也就知道俞书礼定然是没有受过委屈的。 他看向面无表情的俞书礼,突然想要撕扯下他这若无其事的面具,便干脆一笑:“可我是。” “啊?” 众人闻言,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上下扫视魏延。 似乎是在想,这般俊俏的小公子难道也是个色中饿鬼? 俞书礼将酒杯掷在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圆润的杏眼就这样瞪了过来。 魏延低笑。 这是终于忽视不住他,当面动怒了。 分明是要来求和的魏延,此时却突然觉得惹毛小将军也别有一番意思。 让他装不熟,让他千方百计要赶他走。魏延偏要刺激刺激他。 “你好大的胆子。”俞书礼声音凉薄。魏延若是在军营暴露身份,和寻死有什么区别? 他身上没什么拳脚功夫傍身,内鬼迟迟又未现身,表明自己是丞相的身份,然后等着别人来刺杀吗? 死一万次都不嫌多。 木统领哈哈大笑,没有听懂俞书礼这言外之意,他拍了拍钟年的肩膀:“钟副将,你这表弟,不简单啊……敢打将军的主意。” 钟年挠头,苦涩一笑。 能简单吗?这位要算计死你们,也不过是顺手的工夫。 若是小将军在军营当真受过委屈,钟年甚至能想到魏延冷着脸大开稽刑司大门,整治军营兵士的模样了。 这个人,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不知者无罪。小兄弟,你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老四指了指俞书礼,道:“这位是当今安王,飞龙将俞小将军,可不是你能觊觎的人。” 丁胜冷笑了一声:“敢对将军痴心妄想、动手动脚的人,坟头草都半米高了。” 魏延摇头:“那未必。若我想试试呢?” 众人睁大了眼睛。 一向言语尖利的丁胜难得没有继续刺怼,反而表情古怪,欲言又止。 魏延顺着他古怪的表情,转头去看俞书礼的反应。 却只来得及听到“唰”地一声。 一杯酒水当场泼在了魏延的脸上。 钟年捂住脸,心想:完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第37章 酒水顺着魏延的脸下滑, 锋利的下颌线沾了水,带了些暧昧的色气,配上魏延那张孤傲清冷的脸, 别有一番风情。 军营众人都看呆了。几人愣生生红了一张脸,微微别过头去。 “不用客气, 见面礼。”俞书礼道。让魏延也长长记性,知道凡事不同他商量还喜欢先斩后奏有什么后果。 魏延低笑了一声,舌尖伸出蹭了蹭唇角:“甜的?喝的是米酒?” 他目光灼热地落在俞书礼脸上,辨认着俞书礼的醉意。“小将军喝多了吧。”还在帮俞书礼的无礼行为说着话。 米酒怎么可能喝多?今夜过后就要启程, 大家就算醉,也得心中有数, 清醒着醉。 四周噤了声。 钟年和十三哆嗦在一边,生怕魏丞相笑里藏刀,突然翻脸,然后殃及池鱼。 然而魏延此人究竟是老狐狸,心思晦暗不明, 城府深到不可想象。 被泼了酒还能笑出来的, 恐怕也只有他了。 他用手抹了一把脸,接过边上头快埋到土里、战战兢兢的钟年递过的布巾, 不慌不忙:“嗯, 也不是第一回收小将军的见面礼了。” 第43章 这话的含义可就深了。 饶是本不想搭理他的俞书礼也忍不住气急败坏:“吴卿卿!我哪里还送过你什么礼?!” 钟年知道,小将军和丞相两人闹了些小矛盾,无伤大雅但又彼此针锋相对,故而吵架就吵架吧。 但饶是他这个大老粗也不难看出, 魏丞相明里暗里想挑明自己的身份,小将军便突然叫了“吴卿卿”这个名字,仓促又突兀地打断。 钟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他这是刻意要给丞相大人按上新的身份,不让他暴露呢。 所以……是吵架了,但又没有完全吵。 他们这群人,都成了被他们玩弄的一环? 而魏丞相……很难说他是真的要暴露自己,还是在欲擒故纵,逼得小将军出来发声保护他。 这两人,真是…… 不得不说,聪明人的游戏,果然不适合他们大老粗。钟年由衷地在心中赞叹了一句。 魏延挑了挑眉望向俞书礼,手指轻缓地按在自己的唇上,眼神不言而喻。 俞书礼“噌”地红了一张脸。 不久之前,嘴唇上炙热滚烫的触觉和头脑中炸裂般欢愉还历历在目。 他咬了咬牙,瞪了魏延一眼。意思是:你再胡来? 魏延终于得到俞书礼不再逃避的认真回应,当下也不再作死惹恼他,而是摊了摊手,示意自己错了。 “原来二位认识?”木统领注意到了二人间的你来我往,他笑着看了一眼俞书礼,又将视线落在魏延身上:“也是,小将军这般人物,认识怎样的神仙人物都不奇怪。吴公子名如其人,实乃卿卿佳人。” 俞书礼顺着木统领的视线,一同打量着魏延。 魏延本就皮肤白皙,肌肤如玉般温润细腻,如今发丝微湿,在酒水的映衬之下,整张脸迷人又媚态十足。 他擦酒渍的动作从容不迫,唇角勾着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实在赏心悦目。 魏延任由俞书礼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又慢又仔细地将脸上身上的酒水擦干:“好说。” 钟年却顾不得欣赏魏丞相的盛世美颜,他现在只想着把魏丞相从话题中央解救出来,于是忙反驳木统领的话道:“不神仙,不神仙。” 他看向俞书礼:“将军,今日能不能就看到我的面子上,咱们不计较先前的事情了……魏……诶呦……”腿上挨了俞书礼莫名其妙的一石子,钟年只能用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看向魏延。 对不住了,魏丞相……老钟我实在没办法了。 “两位是如何认识的?”木校尉笑了笑:“难不成也是不打不相识?” 俞书礼含含糊糊:“差不多。” 他又忍不住看了魏延一眼,见他脾气颇好地擦干了水渍,却依旧还坐在那里,便再次瞪过去:“吴公子要是不怕底下的士兵喝多了扑上来,还是早点回去换身衣服为妙。我这里的人,素质可不怎么高,私底下睡男人的也多了去了。吴公子此等模样,实在楚楚可怜的紧。” 魏延问:“那你睡吗?” 俞书礼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说不睡,只道:“凭你也想高攀我?”他“哼”了一声:“等你功名压我一头再说吧。” 魏延一笑:“好。” 一番胡闹,魏延知道俞书礼这反应就算是松口同意他留下来了,他也不敢再蹬鼻子上脸,搁下布巾,起身离开。 等魏延人走了,大家才从沉闷的氛围中偷喘了一口气。 任谁现在都不敢惹明显在气头上的小将军。 丁胜抿了口酒,叹了句:“这位吴公子,好大的口气啊。”他转头问钟年:“他是心仪咱们小将军,才来的军营?快让他别胡闹了,早日回去吧。这哪里是谈情说爱的地方。更遑论……”他压低了些声音:“如今小将军和那位大人的婚约还在呢……” 俞书礼瞥他一眼:“别毁我名声,婚约早就取消了。” “是是是……”丁胜平日里牙尖嘴利,最怕的还是俞书礼了,忙应和道:“任他吴公子花容月貌,咱们小将军都瞧不上这等人的,言语轻佻,长相艳丽,身子骨也像是没骨头似的。钟年也是,什么人都往您跟前带……” 被迫背锅的钟年走到俞书礼跟前:“将军……”他快扛不住这压力了……小将军和魏丞相的演技明显比他高出太多了。 “和钟年无关。”俞书礼接收到钟年的求救信号,解释道:“这吴公子救过我一回,追着我想要报酬罢了,大家不必在意,也不用怪罪钟年。让此人在军营吃吃苦头就算了,到时候他自会回去。” 老四道:“不若将军把他交给我,我定把他调教的乖乖的,让他再不敢威胁将军。” “你是想调教他,还是想作弄他?”俞书礼看了他一眼:“好歹是我救命恩人,我还不至于为难他,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被戳中心事的老四挠了挠头,笑了笑,不语了。 丁胜道:“军中也没适合他做的事情,将军想要如何安置他?” 俞书礼沉吟了一声,道:“先放我身边吧,钟年也好看顾他。等往后他受不住军营生活了,让他自顾离去就是。” 木统领扯了扯嘴角:“将军,这不妥吧?” “有何不妥?” “如今军营人龙混杂,他虽然是钟年的亲戚,但到底是远房的,来历不明,放在将军身边,太过危险了。” 俞书礼挑眉看他:“你是觉得,他这个身板能威胁到本将军?瞧不起谁呢?” “不是……”木统领慌忙拱手:“哪里敢瞧不起将军……只是此人到底是外人,如今内鬼未除……”话说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有地位的没地位的都感觉到一股寒意。 虽然聪明人都心照不宣,但把有内鬼的事情搬到明面上来……这木统领的胆子倒是大的很。 果然,俞书礼皮笑肉不笑地道:“哪来的内鬼?谁告诉你的有内鬼?” “这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吗?”木统领借着酒意上头,梗着脖子,冲着众人道:“不知道你们在表面和善些什么,谁知道咱们里面藏了个什么样的东西,人面兽心。连军饷和军粮都动,真是大梁的罪人。” “木少阳,闭嘴。”俞书礼果然发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咱们这里,没有内鬼,我说的。往后谁要再敢提,动摇了军心,军法处置。” 木统领摸了摸鼻子,一脸不服气地坐下,临了还嘟囔:“说实话都不行。” 张校尉忙去拉他:“木统领,你酒喝多了,快少说两句!” “好了。”俞书礼揉了揉太阳穴:“今日时间不早了,都回去收拾行李吧,休息休息就准备动身了。” 将军下令,无人敢不从。 宴席不欢而散。 俞书礼回到房间,屋中黑漆漆一片。 他正要去点灯,突然身前穿过一阵风。 俞书礼面色一凛,手掌飞快伸出,反身扣住了过来人的手腕,“砰”地一声将人按在了墙上。 “小将军,好大的力道。”男人没有挣扎,反而笑着开口。 俞书礼听见熟悉的声音,手上松了些,但没有放开他,只是皱了皱眉:“你又在折腾什么?夜里偷袭我,也不怕我情急之下真把你一击毙命?” “自荐枕席啊……”魏延道:“小将军瞧不上我这般的人嘛,很可惜,我却恰好只会以色侍人。” 他的手指刮过俞书礼的手腕,暧昧又热情:“所以没办法,我只好熄灭了烛火,来碰碰运气了。” 他理直气壮地说出这些,俞书礼心头火一时间又冒了三尺高。 “魏延,你到底想做什么啊?”他抱怨道:“军营真不是你胡来的地方。” 见他正色又颇有苦恼,魏延也收敛了笑意。 他从俞书礼手中挣开,按住对方的肩膀,一时间,两人位置颠倒。 魏延的手指按在俞书礼被米酒醺的浅红的脸上:“我不放心你。” “不是为了陛下,不是为了百姓。”他道:“我就是单纯不放心你。” 见到魏延认真的模样,俞书礼眼角有些染红,打量了一眼魏延的脸后,他默默移开视线,嘟囔道:“若陛下知道了……” “他不会知道。”魏延道:“我此次出行,本就是受陛下指令前往渠州。仓胥假扮着我,沿途称病,就能避人耳目。渠州无人认识魏延,我帮你解决完内鬼再过去,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将身份替回来。” “渠州?”听到熟悉的名字,俞书礼皱了皱眉:“渠州有什么事?” 魏延看他一眼。 俞书礼一愣,两人最近太过亲昵,逐渐都没有边界了,导致俞书礼没有意识到自己问的话越界了。 发现自己是在打探他的公事,他忙将手指按在魏延唇上:“抱歉,你不方便说,可以不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魏延俯身亲吻了一下他的指尖,笑着道:“你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你。” 第44章 俞书礼红了一张脸,推开他。“老不正经。” “江宁的生母仇梅,你知道吧?”魏延道:“她那个堂兄弟仇树春,在渠州有一座戏院,其间表面光鲜温雅,实则内里酒池肉林,骄奢淫逸。不日,仇树春被人发现被暗杀在了一个戏子的榻上,陛下要我彻查此事。” “仇树春?”俞书礼略一思忖:“但仇梅说到底就是陛下义妹,这等案子,让稽刑司下属派人去查是一样的,他怎么会甘心把你放出来?” “我也想过这个。前些时候江宁被你拒婚,他都没想着给她讨公道,现在又怎么会管仇树春?仇家现在不如往日,又不算什么高门氏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所以正是这样可疑,我才想着要去瞧瞧。”魏延看了眼俞书礼:“我知道你在渠州多年,想必那里有你许多熟人,我便提前知会你一声。” “拒婚?我还拒绝过江宁?”俞书礼一愣。 “嗯。” “我不记得了……算了,这不重要。你的意思是陛下要动渠州?你怀疑渠州有问题?”俞书礼摇头:“不可能的,渠州州牧我认识,是个很好的人。” “季安。”魏延柔和了视线:“你放心,我不会胡乱冤枉人。再说,仇树春算不得什么好人,死了也就死了。” “那你又说要查渠州……” 魏延点头,问:“二皇子快回宫了吧?” 俞书礼长呼一口气,对上魏延的视线。 终于,隔了许久之后,他点头承认:“嗯。” 魏延笑了。 他将俞书礼的下颌抬起,奖励一般亲了亲他的唇角。 闹的俞书礼脸红着推了推他:“快说!别卖关子!” “季安,你能信我便好。”他伸手揽过他,低声给他解释原委:“你猜,谁不想二皇子回宫?” “太子?”俞书礼顿了顿,又低声加了一句:“三皇子?” “都有。”魏延道:“所以……最快的让他不要回宫的方法……就是……”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栽赃嫁祸。” 第38章 大军正式启程。 魏延窝在俞书礼的保护下, 安安心心做起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狗头挂名军师。 因为他身体状况不能长期骑马,俞书礼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辆马车。 钟年本着自己“远房亲戚”的身份,任劳任怨地在马车上铺好厚厚的棉毯, 端茶送茶点,终于把魏延要和俞书礼同乘一马的思想摒除, 把人顺顺利利哄上了马车。 丁胜看了眼大爷一般坐在马车里观光的魏延,再看了下风尘仆仆的自己,难免有些不能接受。 他甩开缰绳,追上最前面跑马的俞书礼, 道:“将军,为什么他可以坐马车?这是去打仗, 不是秋游!” 俞书礼半掩着唇,敷衍道:“他身体不舒服。” 去他的不舒服,他是怕魏延一下子发情,光天化日之下,随时扑过来亲自己。 这狗东西别的都好, 就是没点边界感, 两人连婚约都没了,他还像个没事人一样, 蹭蹭他这里, 碰碰他那里,一言不合还要偷亲他。 几次俞书礼想要动手,都被他幽怨的一句:“没事……你打我就是了,毕竟我只是你平平无奇的救命恩人罢了。”给哽住, 被迫作罢。 亲两下也掉不了肉,俞书礼心大,想着算了就真算了。 但一摸有些红肿的嘴巴, 他到底还是害臊的。 魏延这狗东西,真的啃的像条狗一样。 丁胜也是个犟脾气,听俞书礼帮魏延说话,当然不服,立马就要掉头去拉魏延下马车:“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个不舒服,咱们兄弟们不舒服的日子也多了去了,个个像他这般娇弱到要坐马车吗?白白拖延咱们的行程。” “丁副将,别生气啊。”钟年也驭马过来,道:“行程没有拖延,小将军说了,不必顾忌马车里的人,按照咱们正常的日程来。” “哼。”丁胜鼻孔出着气,嘴上还在叽叽歪歪:“就他特殊?” “也算不上特殊,不过是些微有些优待他。”俞书礼老实道。 丁胜见俞书礼承认,他忙跺脚:“将军!您怎可由着他胡来!”声音大的震耳欲聋。 俞书礼也被他的嗓门吓的一哆嗦。 丁胜的话颇有歧义,俞书礼便以为是魏延夜闯自己房间啃他的事情被丁胜发现了,他下意识捂住嘴巴。 丁胜还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盯着俞书礼,仿佛就要把他盯出一个窟窿来。 俞书礼心中有愧,索性松开手,不打自招:“蚊子咬的。” 丁胜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我嘴巴,是蚊子咬的。” “哦。”丁胜这才被俞书礼的嘴巴吸引视线,嘟囔道:“这蚊子,倒是会挑地方。” 这包咬在唇珠上,倒是恰到好处…… “不是……都要冬天了哪来的蚊子?!”反应过来的丁胜大吼一声:“将军!您要包庇他也别这样咬伤自己,来生硬地转移话题吧!”丁胜的脾气素来火爆,为人又尖锐,一般是没人敢惹他的。 还好是个不通情事的莽汉。 俞书礼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悠悠道:“既然你不服,那我就直说吧,他给军营捐了三千两。” 丁胜眼睛瞪大,三千两?! 人家都是参军挣钱挣家业,这位公子是花钱参军? 什么毛病。 容不得丁胜细思,他又听俞书礼道:“我素来是公平公正的,你若是也拿的出来这笔钱,你也可以上马车去。当然,你们大家若是有别的建议,也可以随时找我的。” 确实公平公正…… 丁胜不语了,炮火彻底熄灭。 他拿不出来三千两,所以拉过缰绳憋屈地离开了。 早就看魏延不爽的一众将士们围过来到丁胜身边,张校尉问:“怎么样?将军怎么说?” “说我们要是看不惯这吴卿卿,就一人交三千两,都可以上马车去坐坐。再有意见,随时可以找他。” 老四捏了捏拳,暗暗不服。 魏延远远地看他们说话,不动声色放下车帘。 …… 等丁胜灰溜溜走后,钟年才看向俞书礼,低声汇报:“小将军,属下去查了,陛下让人去渠州的事情不假,那位丞相现在也在赶路,只不过中途生病,耽搁了。” 俞书礼点了点头。 看来……魏延没骗自己。 钟年看着俞书礼似乎心情好了些,便小心翼翼问道:“小将军,吴公子让我问你,他想出来骑会儿马,可不可以?” 俞书礼“嗤”了一声,“他想骑马,问我作甚?” “吴公子先前坐马车,有些颠簸,晕的厉害都没出声,后来都坐吐了,但他一直担忧影响车程,故而都不允许属下告知将军……”钟年替魏延解释道。 俞书礼听他帮魏延说话,便打断他:“钟年,你想想清楚,自己究竟是谁的人。” 钟年一愣。 俞书礼接着道:“你没发现,你关注他太多了吗?” “想想你的本分。这几日你对他的殷勤程度都超过我了,你看看丁胜什么态度,你又是什么态度?”俞书礼瞥了眼身后的大部队,其中不少眼睛盯着两人,虽然距离远,听不到两人说话,但是两人间的氛围还是看的出来的。 俞书礼叹了口气:“钟年,不要让我和他的伪装功亏一篑。你放松些,不要怕得罪他,也不要对他过分小心谨慎。现在的他不过就是你一个远房表弟,你不用对他卑躬屈膝。” 钟年这才意识到,他对魏延的态度太小心翼翼了,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他忙道:“属下知错了。” 懂事,老实,就是有点笨,不过孺子可教。 俞书礼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 钟年老实回到马车边,魏延掀开帘子,问他:“如何?小将军怎么说?” 钟年瞥他一眼:“腿长在你身上,你问我作甚?” 魏延:? 他问:“怎么这个语气,你被你家将军骂了?” 钟年瞪他,嗓门放的老大:“没大没小!将军的事情是你能过问的吗?”说完,身体抖了抖,不敢看魏延,心中默念:冒犯了,丞相大人,别砍我头啊…… 没大没小的魏丞相摸了摸鼻子,若有所思。 再想问什么的时候,钟年又别过头:“我很忙,没事别老找我,烦人。” 四周的将士纷纷看过来,一个一个都露出打量好奇的目光。 一向好脾气的钟年都发怒了,这位吴公子到底有多讨人嫌? 魏延看了眼脾气发的莫名其妙的钟年,又看了眼前方俞书礼的背影,心知钟年此番大约是受俞书礼的吩咐。 就这么不待见自己? 魏延气笑了:“行,我亲自去找你们小将军聊聊。” 他起身钻到马车外。 十三就在外面驾车,闻言回头:“吴公子,这里不好停马车。” 第45章 魏延点了点头。他说:“我知道。你进去,我来驾车。” 十三和钟年身子一抖。“您……你……你会骑马?” …… 如果马车的马也算的话。 魏延一路甩着鞭子追上俞书礼。 俞书礼骑的并不算太快,而那拖着车架的马应当也算是匹好马,竟然在四个轮子咕噜噜下也能如风般飞驰。 俞书礼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见那个拉着缰绳飞奔而来的身影,不由得嘴角抽搐。 他拉慢了马,咬牙切齿看向来在他身边的魏延:“吴公子,又有什么事情吗?” 俞书礼慢了下来,魏延也就跟着慢了下来。 狂风掀过车帘,十三坐在马车里,被颠的手脚抽搐,捧着魏延的面盆不停呕吐。 “嗯,有事。想你了。”魏延一本正色。 十三面如菜色:“吴公子,别折腾我了……” 俞书礼抿了抿唇,看了眼倒霉蛋十三,他拉停了缰绳,朝后道:“今日不赶路了,安营扎寨,好好修整,毕竟明日就到战场了,今日需养精蓄锐。” 众将士纷纷应声去歇息了,俞书礼下了马,和魏延一同走到河岸边。 “说吧。” 魏延浅笑:“说什么?” 俞书礼瞪他:“总不能是你真的想我了吧?” 魏延挑眉:“为什么不能?” …… 打量了一眼俞书礼风雨欲来的表情,魏延连忙摊手投降:“我错了。” “错在哪了?”俞书礼捡了几块石头,往水里丢,边回头觑他。 “昨晚不该那样亲你。”魏延道:“下回我轻些,不至于让人看出来那种。” “这是重点吗?”俞书礼咬了咬牙,道:“吴公子可不是不会体谅人的人。今日十三吐成那样,你都不停车,想必,是有不得不找我的理由。” 他转头看向魏延,目光深邃:“你很希望今日早些修整?为什么?” 魏延知道,俞书礼虽然善良单纯,但远没有到毫无芥蒂对他的程度。 军戎生涯本就需要谨慎,俞书礼忌惮他,理所应当。 他并不为此失落,反而为俞书礼能有所防备而高兴:“知我者……小将军也。” 他凑近了些,俞书礼正要皱眉推他,被魏延一个眼神示意停住。 魏延眨眼示意:有人在偷听。 俞书礼一怔。回头一看,河岸边杂草众多,隐隐约约似乎确有一个人的身影。 但将士穿的都是同款甲胄,要这样辨认是谁,又十分为难。 他们这个位置,倒是不怕对方能听见说话,只是怕对方能读懂唇语。 俞书礼干脆拉住魏延,把他按在身前,借着魏延的身子挡住,开口:“不要打草惊蛇。” 魏延本意也不是为了现在抓人,毕竟没任何证据。 不过得到了俞书礼投怀送抱这般意外之喜,当然点头配合对方。 他笑着更加走近了些,手指按在俞书礼唇边,防止他的唇形被对面看见:“我寻你,就是为这件事情。” 俞书礼有些疑惑。 魏延揉了揉他尚且还有些红肿的唇珠,被俞书礼拍了一巴掌,才给他解释:“假账本的事情出现许久,明日就到战场,无力分心。若要动手,今晚就是最佳时机。” 内鬼内鬼,自然不希望自己回去就暴露的。 贪心的人当然是既要又要,拿了那边好处,最好就是在俞书礼这里也能不暴露。 这样长久利益才最大。 俞书礼眯了眯眼睛。 在此之前,他其实并没有仔细思考过谁是那个内鬼。毕竟军营里的各将士都和他亲如兄弟,他不希望怀疑到自己的兄弟身上。 可是正如木少阳所说的,内鬼在这等时机对军饷和粮草动手,分明就是不让他们这些其余将士有活路。 这样的人……早已经称不上兄弟了。 “你知道是谁了?”俞书礼问魏延。 魏延点了点头。“今晚来我营帐里,我告诉你。” 什么虎狼之词? 俞书礼有些犹豫。 他想起先前几晚的不愉快经历,深觉这又是魏延给自己埋的坑,好之后光明正大地撩拨自己,于是不是很想同意。“不来,我今晚要早些歇息,你别闹我。” 魏延叹了口气,为自己的信誉降低而遗憾:“你不走开,别人怎么来偷账本?” 俞书礼将信将疑地看向他:“你有这样好心?” 魏延耸了耸肩:“天地良心。” 第39章 夜半的时候, 营帐的门帘悄悄打开,一个穿着素白单衣的人影鬼鬼鬼祟钻了出来。 俞书礼又谨慎地避开守卫的眼线,钻到魏延的营中。 时节入了冬, 夜晚天凉,他哈着冷气, 见床边软和的床褥,直接就这样钻了进去。 被褥里早就被焐热了,俞书礼长叹一口气,心道:好暖和。 他朝被窝里钻了钻, 嗅了满鼻子的中药味,然后对上了一边披上了大氅, 正在倒热水的魏延的视线。 俞书礼把脖子缩了缩:“你还没睡?在等我?” 魏延把热水递过来,俞书礼艰难地从被中伸出一只手,接过他手中的碗,顺便了碰到他的指尖,便感受到一股凉意。 俞书礼灌下一碗有些药香味的热水, 就把碗扔到一边, 拉他上床:“你都这样冷了,半夜还爬起来做什么?不都让你先睡了?” “怕你傻乎乎地穿着单衣就过来, 被冷到。”魏延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慢条斯理脱下大氅挂到一边,这才走到俞书礼另一边上卧了进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隔着银河,魏延一点都没有碰到他。 俞书礼心虚地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我会穿单衣?” “被人发现你夜闯我闺房,面子上过不去的时候, 可以假装梦游?”魏延一挑眉。 被戳中了心思的俞书礼锤了下他的手臂,咬牙问:“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 “什么夜闯你闺房?一个破营帐,被你说的多珍贵似的。”俞书礼撇了撇嘴:“你那么在意名声, 就别邀请我来呀!” “嘘。”魏延一把拉住他的手指,在床榻中将他的距离拉近,“有人来了。” 俞书礼光顾着和他打闹和闲话,压根没主意周围。 对于武将而言,这算是致命的失误了。 不过…… 俞书礼听着外头簌簌的脚步声,心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魏延身边,就已经给了他这么大的安全感了吗? 好像只要魏延在,他自己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现在应该怎么做?”俞书礼凑到魏延耳边,问。 扑热的气息传到颊侧,魏延眸色一动。 他将俞书礼直接按到怀里,哑声问:“小将军介意名声吗?” 俞书礼摇了摇头。 他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名声? “那就叫。” “啊?”俞书礼的表情有些不解。 “哼哼会吗?生病时候那种哼哼。” 俞书礼:“小爷我坚强的很,生病从不哼哼。”他鄙夷地看了眼魏延:“不像某人……这儿疼,那儿疼。” 魏延:…… “那我来。”他无奈叹了口气,突然按住俞书礼的双肩,然后一下子翻身而上。 两人的身体一下子全部贴近。 高大的身影覆盖在头顶,俞书礼动了动,却发现一向温软病弱的魏延压的他动弹不得。 魏延的脸凑过来,俯下身在俞书礼的脸侧落下一个轻吻。 他的双腿安分地分开,跪在俞书礼身体两侧,然后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和轻哼声从他鼻腔中传来。 从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俞书礼“噌”的一下红透了脸颊。他不安地挪了挪,紧张地喘着气,只觉得浑身都被酥麻席卷了。 魏延看他这副无措的样子,无奈又宠溺地低声笑笑:“给点反应啊,你又不是演尸体。” 俞书礼大睁着眼睛,茫然地问:“什……什么反应?” 他嫩白的脸微微发红,肌骨如玉。脖颈之下,一颗小小的红痣衬的肤色艳丽。因为刚刚的动作,里衣微微打开,酥白的一片,惹人遐想无限。 少年一脸无辜地望过来的时候,眼中似乎有无尽星河,耀眼夺目。 魏延垂下眸子,不敢再看,头脑中却想象着自己不假思索啃食他的模样,想在他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俞书礼却仿佛偏要招惹的样子,踢了踢他:“说呀。” “触碰身体,肉身交缠的反应。”魏延终于忍无可忍地俯身下来。 俞书礼感觉到魏延突然把双腿的重力放了下来,身子一下子重了许多。 他有些慌张地想要逃,魏延却根本不给他机会。 漫天盖地的吻入侵下来,魏延的眼睫下垂,俞书礼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表情是温柔虔诚的。 但奈何动作一点也不温柔! 湿热的舌头直闯而入,不停地在俞书礼口中翻绞纠缠,俞书礼浑身发颤地弓起身子,对抗身体带来的诡异的反应。 第46章 今日的吻太过刺激,外间又有人在看着,他几乎不受控制地脑中轰鸣,不由自主就从唇间溢出一些暧昧的闷哼。 魏延弯了弯眼角:“乖,做的不错。” 俞书礼被他亲的眼角发红,见魏延俯身还要来,他忙撇过头:“不……不要了。” “放心,不碰你别的了,你不想出声也可以不出声,就配合我演完这场戏就行。”魏延附在他耳边说完,双腿规矩地收了起来。 俞书礼感觉到身上某个地方被他僵硬的某处刮过。 他心中一抖。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有反应么? 那他…… 俞书礼借着夜色看向魏延,却见他脸上云淡风轻,一点不适的反应都看不出来。 俞书礼不由得怒骂:狗男人,怪不得总撩拨他呢,他是真的能忍。 体贴地离俞书礼远了些距离,只是双手环过俞书礼的脖颈,装作被他拥吻的样子,魏延就开始演他的独角戏。 “小将军……我好喜欢你,特地追到战场来,就是想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我可以不要名分……” 俞书礼瞪大眼睛,看魏延这样演戏,虽然知道是假的,还是觉得羞耻感爆棚。 高冷丞相扮演深情怨夫,这谁扛得住啊…… 心跳的声音太大了,大到俞书礼甚至忘了要怎么呼吸了。 他侧过头,不想看他,却被魏延掰回来:“看着我,不然我演不下去。” 俞书礼咽了咽口水,只能梗着脖子勉强看着他独自沉沦。 “小将军,给我亲亲嘛,好不好?你白日里答应的,我不闹你,你就同我来一回……我保证不说出去……” 外面窸窣的声音还是没有走远,此人看上去有耐心的很。 听到这些羞耻的情话,俞书礼自己的脚掌都要抠到地面了,但外面的人好像都不为所动。 “他不走,怎么办?”俞书礼焦虑地扯了扯魏延的衣衫,问。 “看来要再动点真格,他才会信了。”魏延低声道。 但两人刚刚动真格的差点擦枪走火,俞书礼不敢再碰他,只能推他的脸。 魏延顺势起身。 俞书礼还来不及反应,就看到魏延动了动腰身,然后在他身上微微扭了起来。 他的脖颈后仰,修长白皙的脖子就暴露在最前方,只要伸手轻轻一掐,就能掐断。 俞书礼事到如今,怎么可能不明白魏延在演些什么? 他在演在他身上承欢。 “轰”的一下气血上涌,分明没有接触的皮肤都冒出了些些汗意。俞书礼死死咬着牙关,努力维持不动弹。 魏延俯身,幽深的眸子对上他的,两人均是一阵尴尬。 看到他如此卖力地表演,俞书礼抿了抿唇,点评道:“还是有些假。” 魏延皱了皱眉,顿住了,似乎也有些无措了。 两人都是雏,也没真的经历过这种事情,都不清楚到底怎样才算真。 俞书礼不忍心他一个人这样为难,便弯了弯眼睛,抬起头,轻轻吻在魏延的唇角。“加把劲呀,吴公子。” 终归抓内鬼不是魏延一个人的事情,他帮自己帮到这个程度,俞书礼也不想自己只做一只躺着的咸鱼。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艳情话本上,这种场合多的是。俞书礼调理了下心情,决定发挥自己十二万分的演技,配合他一次。 魏延被亲一下,眼睛终于一亮,仿佛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这还是俞书礼第一回主动亲他。 纵使是为了引诱在外面躲着的人,但已经管不了这么多。 心上人就在身下,本想对他做的事情,现在却全部要由他自己来演。 魏延长舒一口气,调理心情。 “小将军,你轻些嘛,我还是第一次。”本来有些僵硬清冷的声线立马柔软了下来,轻柔温软的声音带了些似乎是疼痛的轻哼,从魏延口中溢出。 紧接着,是“啪,啪”两声,听起来是动手打人的声音,外人听来就像是俞书礼在打魏延。 俞书礼粗重的呼吸声有节奏地跟着响起:“贱人,是不是就想要我这么对你?!嗯?说话!” 魏延眼中一亮,兴奋几乎要溢出眸子,但声音却还是发着抖,带着无尽的委屈:“轻……轻些……我疼……” 外面“嗒啦”一声,脚步快速走远了,似乎还带了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魏延停了下来,趴在俞书礼身上喘气。 俞书礼推他下来,也长叹了口气。“还好,人走了,终于结束了。” 他抱怨道:“这种戏,也太难演了。” 魏延翻身下来,“嗯”了一声,独自平息着呼吸,不说话。 “魏延……”俞书礼叫他。 “建议小将军现在先别叫我……让我独自缓缓。否则,我把握不住自己会做出些什么……” “嗤。”俞书礼见他这副模样,好心情地笑开了花:“你也有今日啊啊……看你吃瘪,真让我神清气爽。” 魏延无语地看他一眼:“谁让你招我?” 俞书礼无辜地眨了眨眼:“这点语言刺激都受不住,魏延,你不会是不行吧?” 魏延眸色一暗,“你想试试?”他低低一笑:“怕吓到你,还是算了。” 俞书礼见他表情不对,不敢再言语调侃。 魏延这个人疯起来是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俞书礼立马翻身要逃,却被魏延按住。 “魏延,你别再对我动手动脚了,我万一没忍住,可是真会揍你的。你这身板,可能挨不过我一拳。” 魏延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这个不停挣扎威胁他的人,许久后,他长叹一口气:“好了……别乱动了,我说了不碰你,就不会碰你的。好好睡觉吧。” 俞书礼推他:“人家偷到我房里去了,你却要拉着我睡觉?” 魏延道:“放心,白日里已经按照我的计划进行了,稍后会有人抓住他的,不用你操心。明日起来,一切都会有分晓的,这事你不参与进去是最好的。” 俞书礼对他的解释将信将疑,却还是熬不过睡意。 临睡着前,迷迷瞪瞪的俞书礼还是忍不住问:“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魏延见他这副模样了,还是要关心那个内鬼,心中一软,只得告诉了他名字。 得到答案的俞书礼并不疑心魏延的判断,他终于舒心地弯了弯唇,踢了踢魏延的腿:“离我远些,我要睡了。” 魏延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小冤家。” 第40章 第二日, 俞书礼窝在魏延怀里睡得正香,外头突然开始吵吵嚷嚷。 魏延推了推俞书礼,将睡眼朦胧的他提溜起来:“醒醒, 该你出去了。” “嗯?”俞书礼半睁着眼睛,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状态。 魏延替他穿好衣服, 俞书礼就顺着他的动作,任由他摆弄自己。 直到魏延替自己穿上甲胄,俞书礼才觉得不对劲。“不是……这外袍我不是放我屋里了么?” “十三拿过来的,那个时候我看你还睡着, 就让他放下走了。” “我一点没察觉么?不至于吧?”俞书礼心道,他一个练武的, 难不成还没有魏延一个文官感官敏锐? 魏延一边给他打水洗漱,一边解释道:“我点了安神香,往日我吃药多,这东西于我已经无用了,你倒是睡得很好。这样上战场, 精神气也足些。” 他都这样说了, 俞书礼只得嘟囔了两句,骂骂咧咧出门了。 走到外面的时候, 天还蒙蒙亮。 俞书礼理了理刚刚魏延帮他束的头发, 走到人群中心。 “怎么了?大清早的,闹什么呢?!” “将军!” “小将军!大事不好了!” 俞书礼皱了皱眉:“怎么就大事不好了?!” “昨晚有人夜闯小将军的营帐行窃,被老四当场逮住了!”木统领见俞书礼过来,连忙朝他汇报。 果然, 老四那个莽夫本事是有些的。 俞书礼心知肚明地“哦”了一声,又装作十分好奇问:“是谁?” 木统领表情有些古怪和为难,一度欲言又止, 似乎说不出口的样子。“小将军,我说了,你可不要难过。” 俞书礼挑眉看他,又扫了四周一圈,谁不在早就不言而喻了。“不难过。” “是张校尉……还是老四逮住的呢。”木统领叹了口气:“谁能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情呢!往日里我同张校尉也算要好,如今他却成了内贼!真是可悲可泣!” “听起来你还很遗憾?” 木统领哭唧唧:“小将军,他还欠我三十两银子没还,我还讨得回来吗?” 俞书礼:…… 最怕负债人出事的,果然只有债主本人。 不过听到“张校尉”这三个字,俞书礼也算松了口气。 第47章 魏延猜的果然全对。 连抓到内鬼的人都没有算错,几乎是一环套一环,运筹帷幄。 先前魏延故意让俞书礼准备车架,让他优哉游哉地坐上去享福。 丁胜性情刁钻,见不得这种“关系户”,被人一挑拨,自然就会去找俞书礼闹。 俞书礼故意在“魏延装逼捐钱”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又说有意见可以找他来谈。 脑子一根筋的老四本就看魏延不满,先前还想私下动手替俞书礼“调教”他,一听俞书礼都这样说了,自然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是,其他人都当做玩笑话的一句话,却让老四半夜出现在了俞书礼营帐口。 俞书礼憋着笑,听木统领讲解着。 说是老四当时也纠结,甚至在他营帐口斟酌徘徊了半天,最后还是忍不了“吴公子”一点,还是进去了。 结果一进门,和另外一个老熟人面面相觑,那人手里还拿着一本账本往胸口塞。 老四:?抱歉,走错了。 他出去一看,不对啊!这就是小将军的营帐啊! 怎么小将军不在,张校尉在?! 许久不用的大脑疯狂思索,半日后他得出一个结论:天杀的!内鬼就在我身边! 老四是俞书礼身边的第四副将,老三英年早逝,他就依旧保留着老四的名字,大家叫惯了,也都懒得改口。 他虽然武艺没丁胜和钟年高,但胜在嗓门大,且力气惊人。 于是一个惊呼,一个手绞,硬生生扑过去把慌乱不已的张校尉的手腕给掰折了…… 据说半夜里嘈杂的很,许多将士都爬起来看热闹了。 张校尉哭的比被杀的猪还惨,老四嘴里不停骂骂咧咧。 丁胜过来后,跟着加入了骂骂咧咧的队伍。 木统领说完,遗憾地叹了口气:“可惜小将军你没见到。” 俞书礼问:“怎么不来叫我?” 木统领脸颊一红:“那个……那个吴公子出来说,将军累了……” 俞书礼“啧”了一声,“他说你们就信!” “那也没……”木统领挠了挠头:“毕竟小将军你深夜失踪,大家还是担心的。我可是去那位吴公子帐中瞧了的,确认了您在睡,怎么叫都叫不醒,才回去的。” 木统领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打量过来的眼神小心翼翼:“小将军,你们晚上做了什么,怎的累成这样?” 俞书礼咬牙:“他对我下了药!” 木统领恍然大悟:“啊……”又怪叫了一声:“哦……”语调阴阳怪气,“将军,你不会是下面那个吧?” “木少阳!”俞书礼气的踢他:“你他爹的还想不想娶媳妇儿了!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 似乎是欲盖弥彰,俞书礼直了直脖子:“我当然是上面那个!” 木统领“嘻嘻”一笑,没有详细追究,只是接着道:“还是小将军厉害,刚退完婚呢,下一个已经衔接上了。能说说心得吗?也教教兄弟,别藏私啊……” 俞书礼扶额:谢邀……退婚那个和这个是同一个。 他从没有这么丢脸的时候……只能转头去寻魏延的影子:“他人呢?” “刚刚走过去了呀,您没看到?和老四和老钟他们在盘问张校尉呢。” 俞书礼皱了皱眉,“什么时候走过去的?” “在您说,您是上面那个的时候……” 俞书礼报复似的又踢了木统领的屁股一下:“你他爹的真是好样的。” 木统领捂住屁股,瞪大眼睛:“小将军,你可别又看上我啊,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滚。” * 俞书礼赶到的时候,张校尉低垂着脑袋,因为胡子拉碴又脸色惨白,显得尤其颓唐,一副精神遭受了巨大摧残的样子。 俞书礼站到魏延身边,问:“怎么了?” 魏延对他挑了挑眉,又勾了勾唇。 俞书礼瞪他:“干嘛,大清晨就发春?” “小将军脾气挺大。”魏延凑到俞书礼的耳边,低声问:“是因为没让你在上面,所以不高兴了吗?” “砰。” “病弱”的魏丞相有幸挨了小将军今日的第三脚。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并不生气。 老四本来阴沉着脸,满是郁闷,见俞书礼过来,也转了正色,对俞书礼解释:“小将军……内鬼……我们抓到了……” “嗯,多亏了你。”俞书礼看了眼张校尉,拿剑抵住他的下颌,把对方的脸抬起来。 “张凯旋,我其实不大理解,为什么是你。”俞书礼道:“你素来善于交际,军中大家都与你交好,我对你也十分信任。你距离升官,也不过就是一步之遥,为什么会鬼迷心窍,做出这种事情呢?” 张校尉歪唇轻嗤了一声,“被抓了是我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便,其余的,无可奉告。” “一晚上,他都什么都没说吗?”俞书礼问老四。 老四挠了挠头:“我也没这个审讯的本事呀,这不,吴公子过来说帮忙,我才说让他帮忙瞧瞧,看能不能撬开他的嘴。” “你不是瞧不上吴公子吗?”俞书礼笑道:“让他帮忙?” 老四尴尬地笑笑,倒是也不怕打自己的脸:“这不是……实在没法子了嘛。行程又耽误不得,小将军你又在睡……” “敢情还是我的问题?”俞书礼转向魏延:“如何?你有办法?” “嗯。” “那快点吧,我们的行程可耽误不了。写下认罪书后,还得把人押回去受罚。” 魏延点了点头,当下也不拖延。 张校尉一直闭着眼,闻言也不过是微微睁开眼,然后抬眸看了下魏延,见他没什么动作,又慢慢闭上。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魏延笑了笑,拉了把椅子过来,椅子脚刮在地面,声音刺耳。 脚步有规律的“哒哒哒”的声音跟着响起。 张校尉终于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最后睁开了眼,不睡了。 老四拽了拽俞书礼:“小将军,他这干嘛呢?” “可能是想吵死他。”俞书礼一本正经道:“好计谋,你好好学习!他们稽刑司审案可多了这种心理上摧残人的本事,这是咱们军营学不到的技巧。” 老四懵懵点头,光明正大开始偷师。 “军营有人欺辱你?”魏延手上的椅子没停,刺耳声就在耳畔。 老四“嘶”了一声,只觉得骨头都在发麻,只是他虽然不解,倒是也没开口问。 张校尉当然不回答。 “我听木统领说,你家老父亲前不久去世,他借了你三十两银子筹办丧事,你在乡中办的风风光光的,你父亲走的很体面。” 张校尉眼中露出一丝挣扎,簇然抬眸,咬牙问:“你究竟想干嘛?” “你对军营的兄弟们,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吗?你把他们当做你攀附权贵,以此上位的工具?可你本来不用违背本性的,你可以和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嗤啦”,椅子的声音停住,但脚步声“哒哒哒”的依旧惹人厌烦。 张校尉红着眼睛瞪过来:“你懂什么?!” 魏延不为所动,他接着道:“你有个妹妹,你很宠她。” 张校尉脸色大变,被绑缚的双手都挣扎了起来,不再一副死鱼的样子:“你别动她!不许动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魏延轻笑一声,“你的妹妹,嫁给了你们当地有头有脸的乡绅,做了填房。本来日子不错,可是后来,那乡绅因为惹了官府,被抓了进去。” 张校尉整个人瘫坐了下来:“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你妹妹求你救他,所以你拼了自己一条命,也想把他捞出来。” “于是,对方就向你提出了要求。” 魏延一字一顿说着,语速很慢,却字字见血。 “你……怎么知道的?”张校尉似乎不再挣扎,苦笑了一声看向魏延。 “多亏你人缘好,军中或多或少,都知道些你家的故事。” 张校尉打量了魏延一眼,抿了抿唇:“你瞧着,可不像个简单的人物,埋伏到将军身边,有什么目的?” “这就不是你应该担忧的问题了。”魏延大大方方地把椅子掷在张校尉的身前:“我想问的是,你的妹夫,得罪的是谁?” “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你能把他捞出来吗?” “唔……”魏延沉吟一声:“你交代的快的话,我心情好,就帮你捞上一捞。” “你……你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我不信!” “嘁。”魏延双腿交叠地坐在他面前,拍了拍椅背:“你信与不信,关我什么事?” 张校尉吃了瘪,本就受了一肚子气,被魏延一怼,更不想说话了。 气氛一下子就沉默了下去。 魏延也不急,手指一下一下敲着自己的膝盖。 第48章 不久之后。 张校尉还是沉不住气,问道:“你……同都水长史相比,哪个官大?” 魏延一皱眉。 张校尉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失落道:“我就说!你们都没这个本事。” “张凯旋。”俞书礼无语道:“你知道,将军我是什么官职么?” “安王?” “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就是将军……” “那你知道我官品多大么?” 张校尉摇头:“我一个庄稼汉子出身,字都不识,不懂这些。” 老四在一边感叹:“都是文盲惹的祸呀。”他贴心给张凯旋解释道:“都水长史是六品官,小将军官拜一品,外封异姓王,那都水长史给他提鞋都不配!” 俞书礼蹲在他身边,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你来寻我便是,还能让那都水长史欺负了去?” 张校尉瞪大眼睛,人都傻了:“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单知道那是个大官……我们家得罪不起……我不敢把小将军牵扯进去……我以为就偷偷书信和账本也没什么的……我不晓得这事情会闹的这样大……” 他哭道:“我也不想的……” 老四摇了摇头:“都是平日里小将军太平易近人了些,导致让你产生了他官不大的错觉。” 魏延从椅子上坐起来,拍了拍手:“好了,结案了。” 张校尉却突然跪了下来,扑向俞书礼:“小将军!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妹妹!我什么都说了!我什么都愿意说了!” 第41章 解决完张校尉的事情后, 俞书礼和魏延就要正式分道扬镳。 一早儿,十三帮魏延把行李收拾好,放到车架上。 早先跟着魏延过来的人都低调地换了装扮, 打扮成寻常商户的模样。而魏延,也穿成了富家纨绔的模样, 走到俞书礼的营帐来同他道别。 营帐内没有人。 魏延皱了皱眉,问钟年,钟年却说,他也不知道。 魏延沿途找, 终于在河岸边上找到了俞书礼。 他松了一口气,走到坐在河边的俞书礼边上坐下:“怎么一个人在河边发呆?” 俞书礼侧眸看他:“你还没走啊?” “你想要我走?” “想不想的, 你不是都要走的么?”俞书礼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不擅长离别,不想送你。” 所以识相点,要走就走的悄无声息的。 魏延低笑:“我倒是想陪你去战场, 你也不允啊。” “你去战场做什么?送人头么?”俞书礼白了他一眼:“战场上血液残肢满天飞, 你去了连觉都睡不好。” 魏延垂眸,“你从前, 也这样么?” “你初上战场的时候, 年岁还很小吧?也会因为杀人见血而睡不着觉吗?” 俞书礼手指僵硬地蹭了蹭衣摆,似乎回忆了一下:“记不清了。但我本来就心大,心中想着我父亲母亲,想着家国百姓, 就没那么怕了。” 魏延脑中仿佛出现了当年的画面。 青涩的少年手握利刃,狼狈又坚韧地望向前方,在一片血色下, 孤单又不敢示弱地杀出重围。 而他曾经也不过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热衷弹琴的翩翩少年。 “战乱会让很多人无家可归、流离失所。”俞书礼道,“这次打完,希望大梁往后边界都能好好的,一切顺遂。” 冬日的风呼啸着穿梭在枯枝败叶之间,冰冷又锋利,刮得魏延心口一疼:“会好的。小将军英勇神武,用兵如神,小小西昭,当然不是你的对手。” 俞书礼侧过头,笑了笑:“那就借你吉言。” 魏延伸手替俞书礼理了理甲胄,正要说什么,突然骤雨暴起。 带着刺骨的寒意裹挟着千万根细雨银丝,无情地砸向地面,俞书礼头皮一紧,正要起身拉着魏延跑,却被一件长氅兜住了头顶。 “落大雨了。”魏延的手指穿过雨幕拉住了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拽起来:“走!” 俞书礼被他一路拖着,看不清路,只能感觉到手上冰冷的触觉。 那是魏延的手,分明很凉,却又好像能将他焐得很暖。 “魏延。”俞书礼手指伸向头顶的大氅:“你这样,会生病的。” “别摘。”魏延道:“我如今已经淋湿了,你便是给我也无用。倘若你也淋了个透,岂不是白白浪费一件衣服?” 俞书礼抿了抿唇,只得接受他的好意。 心跳声如雷贯耳。 被明目张胆地偏爱,没有视线和方向感,全心全意把自己交给一个人,原来是这种感觉。 两人赶回车队前。 两边的人马早就分好了不同的队列。 十三淋着雨,拎着两件蓑衣和斗笠等着,见魏延和俞书礼回来,连忙将衣服递过去。 他解释道:“如今这个地段地势偏僻,没有人家,往常到了这里,也不常落雨,大家应对不及,只能先拿这个将就下。” 魏延倒是有马车,但除他之外,其他的人都得淋雨了。 俞书礼将大氅还给十三,让他仔细叠好,带回马车上,然后随意把蓑衣穿好。 魏延此时也将将把蓑衣穿好,又拿过一边的斗笠,替俞书礼仔细戴好。 两人站在雨中,临了准备好的话别都被大雨的催促而消耗了个干净。 天公不作美,连离别都被渲染的悲戚。 钟年走过来:“小将军,该上路了。” 下雨,但依旧还是得启程。 俞书礼“嗯”了一声。 老四和丁胜跟着钟年走过来,看向魏延,拱了拱手:“吴公子。” 魏延点了点头。 “先前多有冒犯。”丁胜抹了把雨水,声音掉落在雨声里:“我们听钟年说,您是小将军特请回来捉拿内鬼的军师,不是什么纨绔公子,我们先前不知,言语冲撞你实非本意,实在对不住。” “无妨。”魏延压根没有听进去对方在说什么。 气氛沉寂下来,钟年便又催了一遍俞书礼。 魏延看了眼远方的军马车队,绵延数里,他一贯平静的脸上露出些少见的焦躁,手指摩挲着俞书礼的斗笠的帽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俞书礼领悟到他约莫是有话要说,便吩咐下属:“你们先下去。” 众人心照不宣地撤退,将马车后的这片安静的区域留给这两个人。 魏延终于不再忍耐,微微俯身,轻轻抱了一下俞书礼,低声道:“行军路途遥远,我不便再相送,小将军一路保重。” 俞书礼闷闷地“嗯”了一声。 他看向魏延,眼睛如同被雨水浸润过一般,透的发亮:“魏延,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连绵的雨丝划过两人的脸,遮挡住了彼此脸上所有的情绪。 魏延的手指轻轻划过俞书礼的脸颊,最后落在他的嘴唇。 轻轻一按。 很软。 “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万事,如论如何,先要活着。”许多想说的话都被憋在心口,魏延垂下眼眸,用刚刚那根手指缓缓按在自己唇上,“我会仔细等着小将军给我答案的。” 俞书礼一笑。 终于等到他再次提出这个话。 他微微扬起脸,对着魏延摇了摇头:“这个答案,我想我已经想好了,现在就能告诉你。” 魏延瞳孔一震,有些无措和慌神。 耳边是凌乱的风声和滂沱的雨点砸低交错的声响,而俞书礼清淡的回应却更加掷地有声。 “等我回去之后,就成婚吧。” * 车架分行两路,车辙的痕迹被雨水覆盖,仿佛从来并不曾存在过一样。 马蹄声踩过水洼,铿锵有力。俞书礼骑着马,表面沉寂,实则还有些羞赧。 事到如今,其实他依旧不觉得自己爱上了魏延。但无可辩驳的是,他十分享受在魏延身边被照顾的感觉。 战场上瞬息万变,生死就在一瞬间。这种背景下的离别,难免会制造出一些哀戚和恨别离的氛围,让人生出些异于平时的勇气。 俞书礼一时头脑发热说出来那句答案,也许是错觉铺陈,也许是冲动作祟。 主动开口求婚是颇为草率和不矜持的,但一想到他还有江宁这般的竞争对手,无论如何,便想着还是先把人哄到自己手里为好。 虽然魏延总在他面前妄自菲薄,说京中贵女瞧不上他,嫌弃他病弱,但实则俞书礼清楚的很。 怎么可能嫌弃? 魏延可是当朝丞相,寻常贵女能攀上这等富贵,祖上都得冒青烟了,再说魏延的相貌又是一等一的好,嫁过去但凡生下一男半女,等魏延去了,那漫天财富,可不是唾手可得? 升官发财死丈夫,没哪个人会不心动。 俞书礼想的很简单,他虽然对自己的心看不清,但知道魏延这个人,错过了就没有了。 第49章 趁着魏延现在对他有些心思,赶紧先把人拿下再说。 到时候若是不合,就再和离呗。 他挥了挥手,示意钟年:“快马加鞭,速速赶至荣城,让弓箭手和盾牌手提前戒备,谨防埋伏。” * 魏延歪在马车之上,几日里许多时间都是昏迷不醒的,这日又再次发起了高热。 十三心急如焚,但四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朝外面看了眼天,只能催促马夫加快行程。 “大人……大人……”煮好的药汤焐在锅炉里,快被冷气吹凉了,十三试图唤醒魏延。 魏延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头疼欲裂。 “大人……醒了?” “嗯。”魏延抬眸,看到了焦头烂额的十三,笑了笑:“你放心,老毛病了,不妨事的。” “小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要照顾好大人的。”十三的表情有些懊恼:“还是因为那日着了凉,落下了病根。” 魏延摇了摇头:“病根这事儿,有渊源的,与你无关。”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我这病,现在还不是好的时候。” 他问十三:“小将军那边有来信吗?” “前两日来过一封,说是已经到了荣城外,正在攻城,其间防守薄弱,不出意外,一日内就能攻下。算到现在,应该已经顺利拿下进城了。” “荣城?西昭迁都前的国都?”魏延皱眉:“虽然萧条了,但曾经的国都,论理怎么说都不会这么轻易相让的。” 十三这些年并没上过战场,一直都是在将军府守着老将军和将军夫人,后来又被安排到了魏延身边,他对战场的事情早就不大了解。 十三闷头反思了一下俞书礼的话,又恐自己有所遗漏疏忽,连忙拿出书信给魏延看,并照着念道:“您瞧,小将军说,虽然他失忆了,但打西昭还绰绰有余,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拿了敌将毋彭首级。那城守也是个懦夫,兵力孱弱,拿下荣城指日可待。” 经由这书信的提醒,魏延才想起来俞书礼失去了这几年的记忆。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有些后悔没让几个副将提醒一下俞书礼这些年发生过的事情。 军情若非最新,那么一旦陷入圈套,就是万劫不复。 十三见魏延的脸色不对,便安慰道:“小将军身边还有老四和钟副将他们……” “这两日都没有再收到信?” “嗯。”十三见魏延神色担忧,忙道:“但是小将军在战场上一向都是所向披靡的,这些年从未吃过败仗,您可以放心。” 魏延头疾犯了,此时也顾不上深思,他“嗯”了一声,道:“赶路吧,早些到渠州。” 十三不再说话,俯身钻出马车,马鞭声簌簌响起。 魏延斜倚在软塌上,昏昏欲睡之间,脑中却莫名其妙地再次回想了一遍刚刚信上的内容。 突然,他心底一沉:“不对。” 脑中一根弦骤然崩断,他猛然惊醒坐起。 “荣城将首早已不是毋彭。” 十三震惊之下,仓促地拉住缰绳,战马发出一声嘶吼。 “十三!掉头!” ** 蓉城之外,双方对峙,静寂无声。 钟年面色着急地看向下属:“还未找到吗?!” 兵士摇了摇头,脸色惨白:“还未。” “主要找那些好掩藏的荆棘林和山沟,此处地势繁杂,沟壑险峻,虽然易守难攻,但没有消息未必是坏事。”钟年为人的时候脑子缺根筋,真要打仗的时候却十分靠谱。 兵士领了命去了。 木统领随后便进来,脚步匆匆:“小将军找到了么?” “后山和仅有的一条浅河沟都去了,目前好消息就是应当不是坠河了。” 木统领也随之松了口气:“小将军水性不好,别的倒是难不倒他,希望他吉人有天相。” 几日前,俞书礼带着分拨小队,从侧面包抄敌军,妄想一步到位攻城,结果中了埋伏。 敌军火炮压阵,半边山头被夷为平地,俞书礼这边的冲锋兵全军覆没,五百弓箭手折损过半,被骑兵狼狈救回。 但……小将军却不知所踪。 那些弓箭手距离俞书礼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俞书礼一失踪,让军中气势大降。 攻城的难度骤然飙升。 钟年抬眸问:“你们今日如何?” 木统领叹了口气:“那城门上浇了桐油,滑腻的很,攀锁上不去。老四现在在想法子,看能不能搭攻城梯。” “有桐油,未必能成。” 木统领又道:“早先小将军安排的投石机倒是可以派上用场,但军中投射厉害的都是弓箭兵,如今他们个个伤着……” 钟年锤了自己一巴掌:“早知那日,我该替了小将军去的!” 丁胜恰好进来,见钟年打自己,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小将军若是见了你这般样子,定要气的踹你。” “丁副将!”木统领带了些希冀看过来:“莫非你有主意了?!你一贯是我们兄弟里除了小将军外,鬼主意最多的了!” “鬼主意没有,但办法有一个。”丁胜道:“既然正面和上方无法取胜,咱们就走下面。” 木统领和钟年都是一愣。 丁胜道:“我让人去看了,现在天气虽然寒冷,但日中的时候河流不会受冻,附近只有河沟那边的土质松软些,沿途过来还能挖动。且那河沟顺着流入城中,实在不行,就挑几个水性好的,从水里先埋伏进去,里应外合。” “可这样不会太明显吗?在河岸边挖地道这种事情动静太大,会被城内人发现的吧?” “所以需要声东击西。”丁胜拿手比划:“桐油易燃,我们在攻城时,举着火把将其点燃,把城墙燃了。” 木统领摸了摸头:“可……那墙是石头制的,又点不燃。而且烧烫了墙壁,咱们的攻城兵没法爬上去了。” “本来也没机会爬上去。因为他们会在上头浇热水。”钟年在这方面有些许经验,他道:“冬日里,城墙防止攻城的一大方法就是浇热水。墙壁上水结冰之后,便滑不可耐。他们为了防止我们爬上去,定会用水。” 木统领心领神会:“取水就要去河岸边,咱们的人只要游过了岸,就能顺理成章混入其中?” 丁胜点头:“没错。走水路的只要在清早的时候提前埋伏在河水里,而挖地道的,等午间再动手。午间冰雪消融,攻城兵准备上墙,牵制着城内官兵,动静一起,地道兵就随时启动。切记,佯攻而已。” 闻言,木统领和钟年都是一喜。“还好有你,丁副将。” 丁胜摇了摇头。“功劳不在我。” 钟年皱了皱眉:“那是谁的主意?”军中还有此番人物,确实值得提拔。 “那位吴公子。” 木统领一愣:“你何时和那吴公子论起这个了?” “张凯旋认罪后,我找过他。”丁胜苦笑了下,也不隐瞒:“你们也知道,我这个人自视清高,平日里最是看不惯他这般的人,见他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张凯旋,便起了些比试的念头。” “那日,我同他论过军法。”丁胜闭了眼:“许是我运气好,那日论的题,就是今日我们的困境。” “当时我不服,还道一个世家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哪里来的这等远见,现在想来,是我确实不及他分毫。” 钟年闻言便安心下来:“既然是吴公子的主意,那必然错不了!我立马安排人去办!” “钟年。”丁胜叫住他,眸色复杂:“他不是你亲戚吧?你们二人,一点都不像。” 钟年一愣,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木统领笑了一声,也道:“确实。外貌不像就算了,脑子也不像。” “木少阳你骂谁呢?!”钟年给了一拳出去,又看向丁胜,叹了口气:“反正你知道就好,具体什么身份,我说不得,最好你们也别打听,总之是你我惹不起的人物。” “这有什么猜不到的。”丁胜白了他一眼:“你不会觉得你演技很好吧?” 钟年一愣,装傻充愣:“怎么就演技了?” “你对你爹娘恐怕都没有对那位恭敬。”丁胜道:“我猜,那位就是如今权倾天下的——魏丞相吧。” 木统领听到这个答案,倒是也瞪大了眼睛,吓了一跳,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啊?!那竟是京城那尊贵佛?!咱们也侥幸见得了?天哪,我一点没发现!” 钟年找到了理由怼回去:“你的脑子,也没怎么好使。” 既然都被戳破了,钟年也就不隐瞒了。 好歹魏丞相人都离开了,且在场这几个都是真正信得过的兄弟,他便直言道:“这事说来话长,也怪我,是我不知道小将军退了婚还与那魏丞相有书信来往。那日小将军单人赴宴,我一个情急,就给他往日来信的姑娘去了信,谁知那位姑娘竟然就是魏丞相本人……” 第50章 “魏丞相收到信就来了,借由着送粮草的事情。”钟年道:“但我算了下时间,恐怕是我书信未到,他人已经出发了。” 木统领挠了挠头:“他如此在意小将军,那小将军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钟年忙摇头:“这哪里是我能知道的?” 丁胜嘴角抽搐:“他还玩这些欲擒故纵的小伎俩,怪道小将军被他迷的死死的。” “那可不止这些。”木统领也是个藏不住事情的,见丁胜和钟年都知情了,他便也将自己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这两日憋死我了。你们不知道,那晚我起来撒尿,听见小将军房中有动静,我怕有歹人,连忙凑过去听,结果你们猜我听到什么?”木少阳卖了个关子,朝二人伸手:“诚惠,一人两吊钱。” 钟年一巴掌拍了上去,气笑道:“滚你的。” 丁胜白他一眼:“不想说可以不说。” 木统领却是个憋不住的性子,忙道:“别呀,求你们听听。” 丁胜伸手:“诚惠,两吊钱。” 木统领:…… 撇过这一场兄弟小风波,他还是说道:“那日我撒完尿,到小将军帐前,听到小将军隐隐约约在骂人,后头又有一个声音,极为耐心地哄着他,说着些让人耳根通红的情话。后头那男人仿佛还挨了打。” “我当时以为是小将军深夜在训诫兵士,没有多想。后头又想,普通的兵士怎么敢老虎头上去拔毛呢。”木统领笑了笑:“原来那一晚就是那位吴公子……也就是魏丞相,那就一切合理了。” 丁胜阴阳怪气道:“那可未必,咱们小将军的条件,要找什么人没有?非要他一个退婚的作甚?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钟年低声提醒:“丁胜你好像对魏丞相还是很有偏见……” “哼。” “总之,管那么多干嘛?”丁胜挥了挥手,走出营帐:“我去安排人挖地道和泅水,找人的事情你们多放在心上。” 走了两步,他回头:“就算小将军……万一……这荣城,咱们也得给他攻下来!” 几人噤了声,都不敢提那个万一。 “小将军本事那样大,一定能逢凶化吉的。咱们就把该做的事情做好的,等他回来。”钟年道。 木统领跟着丁胜上去:“我帮你去。” *** 山洞里,俞书礼点了火把,然后替几个下属包扎好伤口。 那场意外的火炮爆炸,让许多应对不急的士兵当场殒命。 俞书礼在的这一侧方,好在他反应够快又应对及时,没有出现大规模的死亡,可虽然俞书礼武艺高强,没受什么伤,但还是有许多士兵受了重伤,骨肉撕裂,血肉模糊,没几日,因为没有药物治疗,去了大半。 如今跟在俞书礼身边的,也就只剩下了寥寥几十人。算上他自己,身体完整健全的,不过一二。代蒙侥幸也未受伤,跟着俞书礼一起帮他处理伤员。 只是这些人如果要这样出去,实在过分显眼,势必会直接被敌军盯上。 俞书礼干脆让大家都留在山洞中,仔细把伤养好。 采野果,饮山泉,这几日倒是活出了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士兵们的患处不断涌出鲜血,俞书礼慌忙在周边捡了草药来熬,想着能救回一个是一个,故而本来要给外头传的信也迟迟没有去传。 慢慢的,城中巡逻加强,已经不是出去的好时机,他们只能在原地等死,或者就釜底抽薪,直接掩入荣城去。 俞书礼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换草药的时候,血气染红了众人脚下的土地,士兵们一个个忍着痛,皱眉沉思着未来,显得焦虑又恍然。 “将军,您不用管我们,先逃出去吧,如今这里深入腹地,万一敌军找过来,实在太不安全了。” 俞书礼慢条斯理地捣着药,道:“放心,我心里有数。他们会集中兵力搜查山外面的地方,万万想不到我们能通过山洞到这城内来,这里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他们万一查到这有个山洞,咱们不就暴露了?”下属劝道:“将军,我们几人都被炸伤,眼下难活,将军不如舍了我们,独自悄悄回去……” “是啊……将军,您是大梁的脊梁骨,是西北军的核心。” “每个将士,都是西北军的核心。”俞书礼将捣好的草药一个一个给他们敷上,目光坚毅:“你们应该相信我,我能带你们回家。” “将军……” “别废话!”俞书礼怒目安排,不容置疑:“闭目眼神,再休息两日,我们找机会进城。” 众人眼睛一亮:“进城?!” “进城好!我们和他们拼了!换一个不亏,换两个血赚!” “换什么换?你们的命难道不比敌军值钱?”俞书礼叹了口气:“往日我总让你们多动脑子,勤思考,现在看来,依旧没什么进步。” 众人讪笑着挠了挠头。 “此事,听我的,谁都不许轻举妄动。”俞书礼眼中仿佛流淌着璀璨星河,“我们一定可以毫发无损地回去。” “小小荣城,不论他背后是谁,都不足为惧。” **** 荣城之内。 “找到人了吗?!那么个大活人,怎么能在陆圻山离奇失踪?”身着戎装的西昭将领面色焦躁地责问下属。 那士兵瑟缩着脑袋:“属下派人寻遍了那火炮轰打的山脉附近,并无活物存在的痕迹了。许是……许是那俞书礼早就被炸成了飞灰了……” “胡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能托大,再给我去寻!若是让他跑了,我唯你们是问!” “是。” “城内百姓情况如何?” “大家都知道此仗我们必胜,大家对吕将军您有信心,所以生活不受影响。” 那姓吕的将领这才终于一笑:“那是自然。那俞书礼到底年岁小,精通打仗又如何?殊不知,打仗比的更是头脑。他一个莽夫,炸死也是活该。” 此人名叫吕放,西昭名将,擅长用兵法,主打一个心狠手辣,不惜牺牲自己人也会诱敌深入,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 他正是这荣城的守城将领。 俞书礼从前没在战场上吃过亏,这回倒是确实栽了个跟头。 但问题不大。 养了两日伤,俞书礼带着尚可行动的士兵们窜出了山洞,剥了几个西昭百姓的衣衫,将人捆好又换上衣衫之后就大摇大摆从乡下进城了。 这山洞是在山城这边过城门,走的是西昭自己的地段,因而审查并不严格。 俞书礼长得俊俏,身边几个护卫面相又老实,城守看了眼便觉得应当是谁家的小公子贪玩跑出去了,看到战乱才害怕了躲回来。 “快进去吧。”那城守盘问完,没有发现什么端倪,就好心劝道:“如今世道乱,小公子可别乱跑了,白让家中人担忧。如今咱们吕将军在,要不了几日,那些大梁军都得死的干干净净的,到时候咱们再夺个几座城,好日子就来了。” 俞书礼眼珠一转,按住身边想要说什么的护卫,笑着称“好”。 走了两步,那些不满的“护卫”才叽叽喳喳吵开了:“这些西昭人,当真是没一个好东西!那些城池是他们的吗?!整日想着要抢还这样嚣张。” 俞书礼劝慰道:“这世上本就不是所有人都爱好和平的,这就是军队存在的意义。国力弱,就会被欺凌,故而想要被人尊重,就一定要咱们自己站起来才行。” 几个士兵们撑着头若有所思,面上有些无措的失落。 “等着,爷带着你们搞事情去!他们对咱们的城池感兴趣,本将军对他们的城兴趣也不小。”俞书礼摆了摆手,眼睛发出狡黠的亮光,环顾一周之后,就带着他们大大咧咧往那处敌人最想不到他们能在的地方去了。 代蒙一笑,望了一眼俞书礼手指的方向,跟着道:“将军放心,这次定能叫您尽兴。” 俞书礼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相信代蒙的能力。 此人见第一面的时候,他就知道不是庸才。 如今他不过是需要一个机会。 俞书礼不介意做这个伯乐。 众士兵先是觉得不可置信,觉得俞书礼实在胆大,随后却缓了过来,会心一笑:“得罪了小将军,有他们好受的了!” “就是!他们还把他们那个劳什子吕将军奉若天神,殊不知,咱们俞将军才是真正打仗的神!” 半日之后,人称固若金汤的荣城粮仓被偷袭了,战马一半拉了肚子,一边扯着缰绳跑路了,连带着一群养马夫和粮管受了罚。 大火火烧连营,惊呼声铺天盖地。 整个荣城兵荒马乱,四处在追捕一个带着数来个家仆的少年。 而这个少年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滑溜的像条鱼一样,禁卫军巡了一圈城,都找不见他们的踪影。 第51章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能明晃晃在城中消失了呢? 半夜里,百姓家中各门各户的大门均被敲醒,然而仍旧一无所获。 因为俞书礼带着士兵们一溜烟,直接釜底抽薪翻进了吕放的将军府里。 “小将军……咱这是不是太胆大了?”士兵们跟在他后面,身着将军府侍卫的衣服,战战兢兢往后院里走。 “站住!什么人!” 见到俞书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在院里游荡,将军府里的护卫追了过来。 代蒙眯了眯眼,猛地站到俞书礼面前,呈现保护的姿态。 几个大梁军浑身僵硬,求救一般看向俞书礼。 俞书礼脸不红心不跳地皱眉回头,指了指肩膀上的肩章:“怎么?” “副将?”那护卫借着夜色打量俞书礼,只看清了他衣服上的肩章,其余的是一点看不清,便又将灯笼举起来。 俞书礼按下他的手,把灯笼拿到一边:“我畏光,你别离我这般近,我会流眼泪。” 那人见俞书礼态度如此平静又理直气壮,倒是不敢再疑他。 “对不住,不知您是哪位将军,天色已黑,我看不清您的脸。如今城中进了贼人,到处都在排查……” 俞书礼打断他的话:“本将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正要找吕将军呢,谁知倒是被你堵住了路,耽误了大事,你担得起责任?” “这……属下不敢……”那护卫被俞书礼扣上这么个帽子,哪里还敢再问。 正要讪讪离去,却被俞书礼叫住。“等等。” 几个大梁士兵闷头不吱声,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自家小将军游刃有余地把这将军府护卫骗的生活不能自理。 “将军府有戒严起来吗?” 看到那护卫迟疑的表情,俞书礼装作发怒:“吕将军不提,你们就不做准备?!那贼人万一闯进将军府怎么办?将军的安危怎么保证?” 那护卫一愣:“这……” “还不将人手都调遣回来?那贼人动了营地和粮仓,未必就不会来将军府!咱们守株待兔!” 那护卫眼睛一亮:“将军您说的有理!我马上去安排!” 他临走时还对俞书礼千恩万谢地,伸手把自己手上唯一一盏灯笼都递了过来。“虽然将军您说自己看不得光,但到底有个灯笼照明,走路不容易打岔。您请收好。” 俞书礼也不推辞,示意身边的人接了,笑着点头:“孺子可教。” 那护卫喜气洋洋去了。 俞书礼摆了摆手,招呼身后的士兵:“走,咱们进去端了那吕放的老巢。” 一群大梁军以无尽崇拜的眼神看着俞书礼。 觉得他当真是神勇无比。 灯下黑能玩的如此出神入化,必然是需要一副大心脏的,俞书礼是天生的王者,抗压的神。 几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路将吕放的所有家眷都绑了起来。 有士兵见还有幼童,眼神有些犹豫:“小将军,咱们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残忍。再说了,他们屠大梁城池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里头还有妇孺和百姓?”俞书礼抿了抿唇,面对那些家眷求饶的眼神仍旧心志坚定:“以战止战虽然不能终止战争,但是只有你自己成为足够的强者,才能制定游戏的规则。等你成为了可以制定规则的人,才有权利宣布将这样的战争停下来。” “在此之前,我们都是各为其主,各自为战,没有对错之分。” 众人大受震颤。 俞书礼看向那些吕放的家眷:“只要你们不暴露我们,我不会伤你们,等我安全撤离,会把你们放回去。但如果你们动别的心思,也休怪我无情。” 那些家眷们哭着点头。 几人就这样绑着吕放的家眷,准备从并无防守的后门带出将军府。 “可是……咱们怎么出城去?”那些大梁军求助般问俞书礼。 俞书礼若有所思地打量着门口突然加重的侍卫,推了一把身边的一个妇人,让手下士兵带她去要求后院备马车。 片刻后,几人安稳地踏上马车,以优先避难为由,接走了吕放的一家。 到了城门口,却恰逢一片大乱。 俞书礼手下的士兵出去问了才知道,是又有奸细藏进了城里,将城楼上的城守都偷杀了。 现在城中只能进,不能出,所有人都必须接受排查。 俞书礼闷声坐在马车里,不说话,他看向城关,咬了咬牙。 就差一步。他就算漏了这一步! 怎么会突然出了这个差错?! 谁会在这种关头还能隐入荣城来?又是谁又这样的本事刺杀城守? “将军……咱们怎么办?”大梁军见俞书礼不说话,都有些着急。 “不急……吕放人呢?”俞书礼抬眸,正对上吕放那些家眷们恐慌的视线。 “城守在刚刚城内大乱中被刺死了,军心大动,吕放正在城楼之上。” 俞书礼想了想:“留下几人看着他们,其余人随我走。” 一行人摸上城关,俞书礼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敌军将领,勾了勾唇:“来都来了,就玩个够本。” 吕放正在指挥人往下投掷火焰弹。 城楼上狼烟弥漫,呛咳的人难受。 俞书礼捂住口鼻,捏紧袖中的匕首,步步靠近吕放。 突然,他脑中一昏,下意识感到不对劲。他提手运气才发现,浑身都软绵绵的,内力全失。 代蒙率先反应过来:“将军!狼烟里有毒!快走!” 可此时要后撤已经来不及。 俞书礼脸色一变,知道自己是太过嚣张,以至于在不知不觉暴露了,他连忙朝城门下放信号。 吕放就在这个时候猛然回头。 他的脸上一丝震惊也无,反而有几分兴味盎然:“你就是俞书礼?早有闻名,今日见了,却不过尔尔。” 大梁军团团挡在俞书礼面前,“将军,你走!我们殿后保你。” “走?”吕放冷笑一声:“在我荣城闹出这样大的动静,你们还想走?” “是吗?” 俞书礼拍拍手,城门下的大梁军把吕放的家属都带了出来。 “放我们出去。”代蒙提刀,干脆地按在了孩子脖上,淡淡道,“否则……” 他还没说完,吕放就哈哈大笑:“你杀呗。” 他脸上带着嗜血的笑意:“等我杀了你,夺了你们大梁城池,有的是美女环绕,生儿育女又不用劳烦我,你们现在杀了便杀了。往后我有的是好日子。” “你……”俞书礼脸上表情复杂:“你真他爹的不是人。” 城楼下的女眷似乎听到了吕放的答案,心灰意冷之下,抢过大梁军的佩剑,自刎了。 留下几个哭的撕心裂肺的孩童,这等事情,怕是能给他们造成不小的阴影。 吕放皱了皱眉,听的心烦,从地上捡起两块巨石甩了过去,把两个哭喘的孩童给生生砸死了。 四下里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冷气。 吕放见状却不仅不难过,还露出嗜血的笑意:“你看,现在好了,俞小将军,你现在没有任何筹码了,怎么办呢?” 西昭的弓箭手在短短这些时间内架住了四面八方,荣城禁军虎视眈眈。 底下的大梁军,全员被擒,当街被屠。 俞书礼等人就此被困在了城楼上。密密麻麻的西昭军将人包围住。 “和我比拼兵法,你还嫩了些。”吕放道:“若不是我被那些阴沟老鼠扰乱了心神,也不会给你火烧军营的机会。” “承认吧,你就是不如我,俞书礼。” 俞书礼倒是挑了挑眉,面色冷凝:“原来你真的很想同我比。” 他道:“能比过我,让你很骄傲吗?现在你们军营被烧,粮草不足,就是真正的瓮中之鳖,不出时日,这荣城就会成为一座被困的死城。” “我们十几个的命,换你们一城的命,这种算筹题,吕将军不会不会算吧?” “你!”吕放咬牙:“你就逞口舌之快吧!”他提着刀扑身过去:“今日我就要把你的人头挂在城楼上!” “那你就来试试!”俞书礼拨开护着他的大梁军,强撑着身子要迎上去。 代蒙死死拦住他:“将军,不可硬来!您放心,我还有办法!” 这时,突然有几个仓皇的西昭兵跑上了城楼:“报!不好了!大梁军杀进来了!” 吕放一惊,骂道:“怎么可能?!你们真是一群废物!” 他连忙冲上前,打退城楼上一众同样中毒、体力不支的大梁军,然后借机扣住了俞书礼的脖子,朝城门下看。 代蒙强提一口气,手上的袖箭仔细地瞄准吕放的脖子。 就在这时,一队又一队的大梁兵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将整座城都包围了起来。 代蒙看了不远处一眼,眼中微微动了动,便放下袖箭,不动声色地揶好衣袖。 第52章 吕放整个人如同枯叶般颓废了下去。 他知道,他败了。 眼中那些骄傲得意的高光还没兴奋多久就瞬间消散,吕放沉下头,不明白怎么突然形势就变了。 俞书礼此时也一头雾水。 不过他为了膈应吕放,还是笑道:“自认为比我强的吕放大人,也不过是多守了这荣城一刻罢了。连自己家眷都保不住,更保不住这一座城。现在好了,你可以下去陪他们了。还想要功名爵位?去地狱做梦去吧。” “住嘴!你给我住嘴!”吕放眼睛发红,死死扣住俞书礼的脖子。 俞书礼被扣的脸颊通红,呼不过气,却还是不忘刺怼他:“你……就是个……孬种。” “不……我不会死……我还能活!”他将俞书礼推到跟前,试图同城楼下谈判:“你们小将军在我手里!给我备马!放我走!否则我杀了他!” 第42章 俞书礼勾了勾唇, 面对吕放的恫吓,不仅不怕反而还一笑:“拿我威胁人?吕放,我可不怕死, 我不是你这般的怂货。” 他的匕首就在袖中翻飞,嘴上说着要送死的话, 实则却随时准备趁其不备,将吕放一刀毙命。 冬日里,寒风冰凉,呼出的热气凝结成白蒙蒙的雾, 纠缠在城楼之上。 吕放的手越捏越紧。“谈判!我要谈判!” 俞书礼被掐的翻起了白眼,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恍惚, 他憋着一股劲,猛地朝吕放刺去。 “噗嗤”一声,利刃入肉,吕放却仿佛浑然未觉。 俞书礼把匕首拔出来,还待再刺。 吕放胸口的血液立刻晕湿了俞书礼的衣襟, 凝成了血块, 沾在他的手上,凉成一片。 吕放放在他脖子上的手也越捏越紧, 他对于刀刃不躲不闪, 拼死想要将手中的脖子掐断,竟然是起了想要和俞书礼同归于尽的念头。“你们大梁既然要牺牲你,那你就陪我下地狱!” 城楼上西昭军也冲过来,做最后垂死的挣扎。 代蒙表情一变, 手中袖箭再次掏了出来,他对准吕放的脖子,找准时机就要射出。 浓重的呼吸声, 纠缠着热气的白雾,辨不清是来自吕放,还是来自俞书礼。 大梁军同城楼下仅剩的西昭兵马打斗起来,想要冲过来救下俞书礼。 急剧的窒息感穿透鼻腔到达脑中,俞书礼的匕首终于捏不住,没来得及刺出第二刀就“当啷”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也许是临死前的走马灯。 他突然想起来,魏延好像还在渠州等他。 好像骗了他呢。 脸上莫名多了两道清冽的冰霜,吕放的脸在视线中逐渐模糊。 “谈判?你也配?” 伴随了清冷的声音下落,一道利刃的声音划过寒肃的冷气破空而来。 动手之人艺高人胆大,在俞书礼和吕放两人相斗挣扎的时候都敢放箭,且箭矢竟然正好直挺挺地朝吕放的心口而去。 分毫不差。 俞书礼脖颈上的力道突然消失。 他猛地呛咳了几声,蹲伏在地上,吕放就在他面前这样笔直地倒了下去,双目不甘地圆睁,背后还插着一只羽箭。 正插在心口的位置。 俞书礼不记得自己军中有这样技术高深的弓箭手,能不拖泥带水,瞄准时机,一击毙命。 他强撑着身体的不适站起来,在漫天冰霜中对上了那道幽深又专注的视线。 来人的发丝凌乱,脸色被冷风吹的发白,大氅罩在肩膀上,显得宽厚可靠。 他踏过万千风雪,再次折返回到他的身边,解救他于危难之间。 俞书礼喃喃开口:“魏延……” 雪花纷飞,如同花瓣洋洒而下,他的瞳孔就这样定格在双方对视的瞬间,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眼前只剩下了不远处这个人。 身体上的疼痛好像也在霎时间消失了。 俞书礼微微前倾,眼眶不自觉有些湿润,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来不及反应那究竟是什么感受,魏延就这样在城门下,抬手对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下蹲。 俞书礼也不矫情,看懂的瞬间拉着身边的将士们猛然趴下。 魏延朗声开口:“弓箭手准备,攻城!” 他的背后,千百弓箭手齐齐射箭,一城楼的西昭军包括他们没来的出手的弓箭手,一个个都被射成了筛子。 俞书礼抬头的时候,整个城楼上已经陷入了寂静。 他浑身的气血和杂乱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凝固。 不安烟消云散。 也许是一瞬间放松了过去,这时他才觉得喉咙处传来阵阵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同时刺扎,头脑的昏厥感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愈演愈烈。 他站起身,踏过鲜血淋漓的尸体,想要往城下走,身体却终于突破负荷突然倒了下去。 一双手伸了过来稳稳地拖住他。 俞书礼抬头,只模糊看到一个影子。“魏延,我要带将士们回去……” “我知道……放心。” 来人将他打横抱起来,挡住所有风霜,声音中既有沉重的冷意又有掩藏不住的心疼:“累了就睡吧。” 俞书礼心中涌现出无尽的暖意,仿佛周围的空气都一起变得柔和起来,他放心地闭上了眼。 * 再次醒来的时候,俞书礼发现自己窝在暖和的锦被中,空气里都是缠绵的安睡香的味道。 他蹙了蹙眉,睁开眼,旁边一人立马走过来,“醒了?” 男人嘴角紧抿,形成一道冰冷的弧线,脸上一丝微笑也无。 那些俞书礼在晕倒之前触碰到的温柔仿佛只剩错觉。 俞书礼侧过头,正要说什么,却发现脖子上凉飕飕的,好像是已经被敷了药。 他张了张口,才后知后觉发现喉咙里烫的可怕。 魏延递过一杯热药,声音依旧冰凉:“喝了。” 俞书礼接过来,看了眼魏延的脸色,默默把药喝了。 一碗药下去,他的喉咙好受了许多,可是开口的声音还是发哑:“魏延,你怎么会来荣城?” “有心情关心我,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魏延的话语尖锐而刻薄:“俞小将军倒是教教我,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不要命地混到他们西昭军营去的?” “可我端了他们老窝……” 俞书礼才说了几句,魏延就转过了头,走了出去。 本来理直气壮的俞书礼抿了抿唇,看着瞬间陷入寂静的房间,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委屈和失落。 片刻后,魏延端着食案进来,案上放了一碗热粥和一点小菜。 “你许久没有进食,加上伤了喉咙,这几日只能简单喝些粥,大鱼大肉就等你好全了再说吧。” 俞书礼闷闷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满意他这般凉薄的态度,却还是接过碗慢慢喝了。 魏延默默看他喝完,接过碗就再次准备出去。 俞书礼终于忍受不了他这般的态度,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刚刚隐约触摸到一片热意的时候,就被魏延甩开。 俞书礼眼眶泛红:“魏延……你干嘛这样?” 魏延回头,不敢看他,眸中却似乎有风暴闪现。“你希望我如何?” 俞书礼一怔。刚刚摸他手的时候,魏延的手好像在发抖。 他也在害怕吗? 钟年敲门进来:“小将军……”他抬头一看,见到房间里多出来的一个人,“啊”了一声:“丞相大人,您还没去休息吗?您还发着热……” 俞书礼看向魏延。 魏延叹了口气,解释道:“我无事,过会儿就去歇息了。” “你又生病了?”俞书礼问。 钟年解释道:“丞相大人是行至半途的时候往回赶的,本来早先淋雨的时候就生病了,路上一着急,便更严重了。” 俞书礼板着脸看向魏延:“谁让你回头的?” “不回头,让我等你的死讯么?俞书礼,你答应过我什么?!”魏延几乎咬着牙,双手紧紧地握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凶狠愤怒的视线里,却隐隐约约透露出无尽的无助与恐慌。 俞书礼在这件事情上不占理,况且他看魏延这般模样,更是懒得同他吵,干脆转移话题:“吃药了吗?” “吃了。”钟年答道,“不吃药怎么撑着照顾您呀?” “问你了吗?”俞书礼瞥向他。 钟年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得,您们聊。”他一溜烟,跑得比兔子都快,完全将房间留给了别扭着的俞书礼两人。 “魏延。”俞书礼扯了扯魏延的手臂,试图将他拉近。 “小将军有事就这样说吧。” 俞书礼手指撑在床沿,努力看他:“我晕过去到现在,几日了?” “三日。” “都三日了……”他揉了揉头,“那后续荣城的收尾……” “早就解决了。”魏延低垂着眼:“你的眼里,就只有荣城?” 第53章 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人会为你担心? “当然不是……”俞书礼叹了口气,声音低低的:“可我答应了他们……要带他们回家的……” 他手指颤了颤,揪住被褥,问:“最后……活了几个?” “代蒙说,山洞里你安置的伤员,一共五名,全部活着,跟着你们进城的十三名将士……”魏延顿了顿:“牺牲了八名。” 俞书礼闭了眼睛,“他们是为我牺牲的……若不是我……” 魏延打断他:“战场之上的每一个人,早就都是晓战金鼓、视死如归了。他们用自己的命,保住了你,保住了大梁的兵脉。这是他们认为最正确的选择。” 俞书礼的表情有些茫然:“可我……值得吗?” “自然值得。”魏延突然开口问:“俞书礼,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这样直白认真地问问题,和之前他那般含蓄问他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俞书礼被问的一愣,他猛然睁大眼睛:“怎么突然问这个?” “魏延,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去打仗,结束之后,再给你答案……荣城虽已破,但西昭尚未放弃进攻投降,眼下更应乘胜追击。”他避开话题不谈:“眼下,我只想着为兄弟们报仇。” “婚书我已经上禀圣上,他已经批准了。”魏延俯身凑近,对上俞书礼的视线:“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都已经结束,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俞书礼脸色一沉:“魏延,你这是先斩后奏?” “那又如何?”魏延将他按在榻上,眉宇间不容反驳:“正月十二,我们完婚。” 正月十二?那不是就在后日? “你有病吧?正月十二怎么来得及?”俞书礼瞪他。 谁料魏延开口:“在荣城办,也是一样。” “我不同意。”俞书礼懒得搭理他,推开他的身体:“我没有那工夫。” “我都会准备好,到时候你只要参加一下……”魏延还在说着,俞书礼一个巴掌砸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掌并非玩笑,当真是用了些力的。 魏延一愣。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脸上的掌痕,然后唇角勾了勾,竟是笑了。 俞书礼见他不怒反乐,却倒是有些担忧了:“魏延,你到底怎么了?” “季安。”魏延突然叫他。 俞书礼叹了口气:“嗯?” “你又欠了我一条命。”魏延直直看向他:“算上上一次,已经两次了。难道不得报恩吗?”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有一个,你嫁我。” 俞书礼眉头紧锁地抬头,瞪向他。“我不答应,你就要挟恩图报,乘人之危?” “容不得你不答应。”魏延眸色一深,终于忍受不了一般,用手指按住俞书礼的后脑,扣住他的身体将他拖过来,滚烫的唇袭了上去。 魏延的唇齿碾压辗转,舌尖在俞书礼口中游走侵犯,把俞书礼折腾的浑身紧绷,晕头转向。 他以极强的自制力推开魏延,面色坨红,眼睫不停地颤抖:“你……欺人太甚!” 魏延“嗯”了一下,猛然转过身,“我本就是个卑鄙的人,现在你知道了?” “那日……我看着他们收敛大梁军的尸体,说要替战友将英魂送回家乡。”魏延喃喃道:“十三说,这些将士们的家人会接过尸身回去收敛。从头至尾,能最后再见他们一面的人,除了战友,也就只有他们的家人了。” 魏延双眼怔忪,苦笑了一声:“可我……什么都不是。” “你出事的时候,我不能在。我一直想着,万一你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呢?我连见你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我便想明白了。”魏延回过头,仿佛终于清醒了过来,只是说出去的话令人震惊和胆寒。“你若死了,我陪你一起去了便是。” 他回过头,声音温柔:“俞书礼,若是活着没能得到名分,我便为你殉情如何?” 第43章 俞书礼喉中仿佛坠了千斤。 “魏延……”他的声音都在发慌:“你别这样……” 俞书礼凑过去, 抱住他的身体:“我还在呢,我活得好好的,不用你殉情……” 隔了许久, 魏延才反身抱住他,闷闷地“嗯”了一声。 俞书礼感觉到脸颊一侧划过一道湿润的液体。 不是他自己的。 那是谁的, 不言而喻。 俞书礼眨了眨眼,手指轻轻拂过脸颊,默不作声地揩去,然后慢慢摸了摸魏延的头:“没事了, 别怕。我已经没事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那个不可一世仿佛没有任何弱点的丞相大人, 现在正埋在他的脖颈间,不肯出来,也不说话。 俞书礼没有过这种心口涩涩的感觉,他双唇翕动,冲动来的不可避免: “魏延, 既然这样, 那成婚吧。” 魏延似乎终于被他的话惊吓到,这才猛地抬头看他, 俊美的面庞上晕红了一片错愕。 俞书礼微微一笑:“我同意成婚, 把你高兴傻了?” 他对着魏延的脸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同意和你在荣城先成婚了。”他嘴巴喋喋不休着:“不过先说好,回到京城还是得办的,得让我爹娘沾沾喜气, 一辈子就这一次呢……到时候……” 俞书礼话不待说完,魏延又倾身过来,按住他的肩膀, 将他的双手并到后面,然后嘴唇贴了上去,混乱又着急地亲吻他:“好……都听你的。” 唇瓣被舔舐的发麻,舌尖也仿佛快要融化,俞书礼微眯着眼睛,挣扎发声:“别闹了……你还生着病……” 魏延仿佛未闻,亲的俞书礼双臂打颤。 两人灼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人来人往的脚步声隐于门外,身体亲密相贴到彼此耳根的热度都在攀升。 * 两日之后,荣城办起了一场最为隆重的婚宴。 婚宴步序繁琐,但魏延偏偏在战事高压的情况下,硬帮俞书礼挤出来了这一天的时间。 俞书礼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学任何规矩,两人像普通民间夫妻和夫夫那样,拜天地,敬亲邻。 整个西北军虽然大部分人不知道魏延的身份,只知道这位神秘的吴公子当时大言不惭要拿下小将军,今日倒真让他如愿以偿了。 这些将士们都算的上是俞书礼的娘家人,故而魏延迎亲的时候倒是被折磨了一番。 众人喜气洋洋地领着喜钱,无赖拦着不让人接亲。 好在魏延足够财大气粗,钱管够。 西北军再浑,收了钱也不好再闹,只是堵在洞房前,僵持着还想给俞书礼争取些权益。 日照正中,房门外还是被西北军挤得水泄不通。 魏延长叹一口气,清冽的嗓音出声:“你们还有什么条件,干脆一同提出来。” 丁胜是最刺头的一个,他不怂魏延,见魏延着急,反而露出些得意和幸灾乐祸。 “你回答些我们的问题,答好了便放你进去。” 众人连声起哄,魏延只好答应。 “第一,私下里怎么称呼咱们小将军的?” 这个问题问出来,西北军欢呼一声,揶揄地看向魏延,指望听到一些劲爆的称呼。 然而魏延只是淡淡道:“叫字。” 众人不知道,二人之间叫字,就已经足够亲密。 “不行,这个答案不满意,你们肯定还有些亲密的称呼,也让咱们知道下。比方说,床上怎么称呼?” 大家一阵起哄。 “木少阳,你闲的没事干,今晚就去把大家伙的夜香收了。”门内的俞书礼发话了,起哄的木统领挠了挠头,也不敢追问了。 “那换个问题!”丁胜笑道:“小将军难道不想听听吴公子的真心话?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里头终于安静了下来,老实地不出声阻止了。 魏延的视线落在门锁上,最后也闷闷地低笑一声。 看起来,俞书礼也很想玩这些游戏,既然如此,那他陪他玩玩便是。 “好,你接着问,我必然实话实说。”魏延的态度已然积极了许多。 “吴公子是何时喜欢上咱们小将军的?” 魏延顿了顿,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九年前。” “九年前!”西北军众人不淡定了,“您是图谋已久啊?!” “嗯。”魏延笑了一声:“不行吗?” “骗人的吧,哪有可能那么早?” 连同在屋里的俞书礼都有些迟疑地道:“ 吴公子,你说了不撒谎的。” “没撒谎。”魏延道:“是九年前真正察觉到的自己的心思,现在终于得偿所愿。” “原来吴公子早就认识咱们小将军了啊……” “这是暗恋已久啊……” 这下子,众人都咂舌了,连同屋里的俞书礼都不再说话了。 “下个问题,下个问题。”老四也站了出来,兴致勃勃:“有多少家产,未来如何分配?” 第54章 魏延拧了拧眉:“家产的话,一直是我母亲在掌中馈,我倒是没有仔细盘点过。不过将来会都给你们将军。” “好!”众人鼓起掌来,“小将军嫁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将来好好照拂咱们兄弟们啊!” “照拂你个大头鬼。”俞书礼在里头怒骂。 大家嬉笑成一团。 魏延也弯了眼睛:“是我嫁得好。”他敲了敲门,温声问:“满意了么?还要我在里头,你来叫一回门吗?” 俞书礼没那么无聊,走个过场罢了,谁嫁谁无关紧要。 天色渐晚,喜婆在门口也开始催进度,称婚宴就要开始了。 听完了想听的内容,俞书礼也满意了,也不想多加为难,便大手一挥,让钟年打开了门。 作为整个西北军的将首,在被劝酒这件事情上,俞书礼倒是自然受到了优待,众人带了些善意的笑容,说怕影响二人洞房,不敢灌酒。 俞书礼耸了耸肩膀,脸不红心不跳地饮下一杯热茶,敲在桌面上,然后淡定离去。 酒宴过后,两个身着婚服、无所事事的人,站在房间里大眼瞪小眼。 两人均是一身红衣,相仿的丝绣纹路,透露出不同寻常的亲密与暧昧。 俞书礼的金冠被魏延轻手轻脚地摘下。 摘完那些琳琅的配饰,却不见魏延松开自己,反而仔细地盯着自己的脸端详,饶是俞书礼这般见过大世面的人,也不由得有些呼吸急促。 “你老是盯着我作甚?”俞书礼的脸颊上染上一丝绯红,眼神躲避。 “你好看。”魏延笑道。 俞书礼几乎从未在魏延脸上见过这样多的笑意,今日的他也温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 这种异常感让俞书礼愈加紧张,他揪了揪衣摆:“那个……要不……咱们就早点睡了?” 魏延手撑在桌案上,抬眸看他这副紧张的模样,不由得好笑:“不急。” “合卺酒都不喝?未免有些不把我这个新婚夫君放在心上了。”他纤长的手指灵巧地提过酒盏,一人倒了一杯。 酒杯被递到了手心,俞书礼不小心蹭到了魏延的手指,就猛地一缩。 魏延挑了挑眉,权当没看见。 两人的手臂交错,垂目饮酒的时候,呼吸声清晰可闻。 清露一饮而尽,俞书礼匆忙扔下酒盏,侧过身,横着就往那张大床上砸了过去。“好了,我要睡了。” 魏延听着他欲盖弥彰的话,将桌上收拾好,这才脱了外衫,走到床边。 他把俞书礼往里推了推:“这样小气,不给夫君留床位?” 俞书礼耳根红了个透,转过身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叫这个了!” 魏延表情有些无辜:“可是,方才他们都问,咱们有没有什么亲密称呼。我一想,确实是没有的。正巧,往后可以叫夫君了,这不是好事吗?” “不许这么叫!”俞书礼鼓着脸,有些气急败坏。 魏延低低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脸:“好,在外面的时候我不乱叫。” 俞书礼一脚踹了过来,被魏延躲开。 “要谋杀亲夫?” 俞书礼伸了伸拳头:“你再多话,可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魏延又笑,他的视线锁在俞书礼的眼睛里,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清晰的自己。 他喉结动了动,慢慢移开视线,起身:“我去洗漱。” 这一个澡洗的尤其长,似乎是带着有些人隐秘的期待,火烛燃着的哔啵声在夜色中清晰可闻。 不久后,火光都暗淡了许多。 等到魏延擦拭着发丝上的水迹出来的时候,却见到酒宴后早早洗漱干净、干等许久的俞书礼趴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他的脸颊半边埋在被中,饮过酒的唇透露着光泽,瞧起来十分好亲的样子。 魏延失笑地摇了摇头,走过去躺在他身边,替他揶好被子。 谁知才刚刚替人揶好被子,边上一道身躯就这样缠了过来。 魏延低头看向怀里这个甜蜜的烦恼,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帮人把外袍脱了,再拉到怀里把人搂住。 第二日天还未亮,窸窣的起床声把魏延吵醒。 怀里的温度一空,他皱着眉头伸手一探,身边已经没有了人。 睁开眼,正看到俞书礼刚刚脱下那身红色里衣,换上了正常的里衣,正在穿他那身甲胄。 隐隐的腰线在单衣中显得十分分明,紧致的腹肌若隐若现,秀色可餐。 魏延的视线没有再收回。他侧过脸,撑起身子,认真地看着俞书礼穿戴。 俞书礼一回头,恰好对上魏延深邃的视线。 他一愣:“你醒了?”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我把你吵醒了?” 他解释道:“我要晨练,故而早起了些,天色还未亮,你可以多睡一会儿。” “嗯。”魏延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慵懒,人却不动弹也不回去睡,而是把视线牢牢锁在俞书礼的脸上,带着热烈又明媚的笑容。 俞书礼仔细看过去,才发现魏延现在的模样实在诱人。 乌黑的长发披在枕边,眉如远山,眼若秋水,那股掩盖不住的温润,便犹如涓涓细流席卷而来。 一张宛如皎月的脸,这般温柔地看过来,几乎就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俞书礼长舒一口气:“怪道总有人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1” 魏延一笑:“小将军舍不得去晨练了?” “那倒没有。”俞书礼耸了耸肩,把胸部的甲片扣好。 他正要俯身去穿腿上的甲片的时候,魏延终于坐了起来。 他挽了挽发丝,朝俞书礼招手。“过来。” 俞书礼拿着甲片,有些莫名其妙走过去。 魏延的手指接过他手里的甲片,然后轻轻覆在了他的腿上。 俞书礼一个震颤。“你……在干嘛呀。” 系带在腿间游走,俞书礼呼吸紊乱,手指匆忙按住那只作乱的手。 魏延浅笑着抬头:“替夫着衫,不是应当的吗?” 第44章 俞书礼按住魏延胡乱游走的手:“你穿衣服就穿衣服, 摸我干嘛?” “嗯,一时情不自禁。”魏延露出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容,“怎么办, 摸都摸了,小将军要罚我吗?” 俞书礼白了他一眼:“罚你?这不给你爽到了?” 魏延低低一笑, 终于蹲下身子,手下开始安分地帮他系腿上的带子。 “好了没?”俞书礼见他弯下腰之后迟迟不起身,拿脚踹他。 魏延的手指划过他的腿侧,抬眸问:“我只是好奇, 小将军从前穿着甲胄,是谁帮的你?” “我是自己不会穿, 一定要别人来穿?” 魏延道:“担心哪个不长眼的,对小将军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的也就你了。”俞书礼白了他一眼,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懒得搭理他,踹开他就要走。 魏延把他拉回来, 指了指自己的颊侧。 “干嘛?”俞书礼装作看不懂。 “不给些报酬吗?” “报酬你个大头鬼。”俞书礼推他:“别耽误我。” “许颂早前送来了那十个关系户, 你不想知道如何安置吗?”魏延挑眉看他:“你叫声夫君求求我,我便帮你。” 俞书礼道:“我自己也有主意。”这主意, 有是有, 但是比起魏延的,恐怕就是不够大的。 走了两步,俞书礼终于回头,咬牙道:“你说说看。” 魏延又点了点自己的脸颊, 笑着看他。 * 整理好甲胄,俞书礼掩着脸逃也似的离开了。 练完兵,钟年找过来。“小将军, 那许颂安排的人来了……” 俞书礼点了点头:“魏延同我说过了。”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这几个人由他带走,一同带到渠州去,旁的您不用管。” 俞书礼摇头:“这不太行。到底是明面上过给我的兵,被魏延带走,容易打草惊蛇。” “小将军可知那里头都有些什么人?”钟年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有仇家那边的远房亲戚,还有几个同礼部侍郎单世海也脱不了干系。” “太子的人?”俞书礼皱了皱眉:“那又如何?” “大人说,太子不会这么蠢,把把柄送到您的手上,所以安排这个事情的,另有其人。” 俞书礼略一迟疑,听钟年接着道:“听说,二皇子要提早回京了。是陛下的旨意。” 俞书礼心头猛的一跳,总觉得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三皇子呢?” 钟年怔了怔:“什么三皇子?” “太子被禁足,二皇子回京,那三皇子呢?没他的消息么?” 钟年“哦”了一声,“科考在即,陛下让他负责统筹考官与考题。” 俞书礼眉头一沉:“往日里,这些活是内阁和太子做的。” 第55章 本该魏延和太子的事务,突然被安置在了三皇子身上,显然不是好事。 老皇帝想转移权力,慢慢架空魏延?他对魏延产生怀疑了? 钟年一时讷讷,咂了咂舌:“啊……那这……”他挠了挠头,问:“会不会是因为丞相大人被派往了渠州,陛下担忧他一时管顾不过来?” 俞书礼摇头。 令他觉得奇怪的是,一贯扶不上墙的三皇子,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展露锋芒?分明还不到他露出狐狸尾巴的时候。 二皇子曾说过,老三城府极深。 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人,会这般沉不住气? 除非……除非他还有别的阴谋……一个足以让他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力争主考官的阴谋。 俞书礼阴沉着脸吩咐钟年:“让人去查今年的考生名录,我怀疑他们有买卖官位的嫌疑。如果确凿,让人径自去渠州把名录给魏延,他知道怎么做。” 钟年点头应了,又问:“对了,丞相大人还说,给您找了个帮手,来助您一臂之力。” “谁?” “说叫陈黎。”钟年好奇地问:“此人是谁啊?” “陈黎……”俞书礼口中喃喃,“他真救下了陈黎?” 见钟年不解,俞书礼解释道:“陈黎是我先前在狱中认识的一个死刑犯……”他皱了皱眉,“魏延之前答应过要救他出来,但是我没想到,是让他来战场。” 钟年睁大眼睛:“死刑犯?真不愧是丞相大人,连这种人都敢捞出来!” 俞书礼倒是不惊讶魏延的能力,他只是好奇,魏延把陈黎安排到军营来干嘛?陈黎他能懂些什么啊?刺杀个太子都能被逮捕的人,俞书礼压根想不到他有什么大才能。 除了家里有钱…… 陈黎来到俞书礼跟前的时候,魏延恰好也起了,便一同走了过来。 “小将军,好久不见?”陈黎见了俞书礼,倒是笑脸盈盈的样子。 “陈黎,你来胡闹什么?”俞书礼蹙了蹙眉,冲他扬了扬手:“军营不是你有个三瓜两枣就能乱来的地方。” “别别别……小将军别动怒……”陈黎连忙摇手,指了指魏延:“可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你家丞相大人请我来的。” 俞书礼看向魏延。 魏延点头:“陈黎的祖父是大梁有名的地理学家和制图理论家陈秀观。” 陈黎骄傲地挺了挺胸。 俞书礼讶然,上下打量了陈黎一眼,评价道:“那也只是你祖父的本事。” 陈黎却道:“我虽没有我祖父那般,但好歹也学到了七八成。” 魏延点头:“这点上他没必要作假,我放他出来也有这一个原因。如今战事吃紧,西昭地势复杂,你带上他,有的是好处。” 俞书礼的表情将信将疑。 陈黎跺了跺脚:“喂!你可别瞧不起我啊,别说是山川河流,就是小到密林洞窟,但凡我接触过的,都能给你指出一条明路来。”他的声音十分自信:“听说你先前深入虎穴,差点出事了。要我在,就断不会让你陷入那般险境!” 俞书礼瞧了眼魏延,见他竟也惴惴地等着自己的反应,不由得心下一动。 魏延定是为他先前的失踪而后怕了,这才硬是从牢狱捞了他那般讨厌视作情敌的陈黎。 而他刚与太子交恶,老皇帝对他肯定有所防备,这种情况下捞人,于他自己并不利,但他还是捞了…… 凭魏延的能力,他肯定早就知道了陈黎的背景,先前不说也没有招之为己用,表明他并没有多仰仗和需要陈黎的能力。 而现在主动冰释前嫌……却是因为他俞书礼。 无论如何,俞书礼也不会不承这个情。他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陈黎:“你要留下便留下,不过留在军营里,一切就要听我的吩咐,遵循军营规矩办事,否则,就早日回去过你的少爷生活。” “这你放心。”陈黎认真道:“我虽然混,但这点家国责任心还是有的。” “嗯。”俞书礼点头:“那便好。” 见二人谈妥,魏延走到俞书礼身边:“好了,没什么事了吧。我还未用早膳,饿了。” 俞书礼这才伸手拉他:“没用早膳怎么不说?” “等你一起。”魏延手指蹭了蹭俞书礼的手心,挑眉看了眼陈黎:“你无事就下去吧,听钟副将的安排就好。” 陈黎见了魏延这副模样,嘴角抽搐了一下,看向俞书礼问:“他是在争宠吗?” “你今日刚来,错过了我们的婚宴,实在可惜。”魏延侧过身,取了帕子替俞书礼擦了擦刚刚操练落下的汗,阴阳怪气道:“本该请你吃一杯喜酒的。” 俞书礼无奈地叹了口气,已经对魏延这种行径麻木了。 他甚至怀疑,魏延是故意安排的今日才让陈黎过来,防的就是他万一有心要干扰婚宴。 陈黎瞪大眼睛:“真成婚了啊?!”他皱了皱眉,问俞书礼:“不是都说退婚了吗?” 俞书礼轻轻阖眼,点头认了。“退了,现在又成了。” 陈黎“嘶”了一声,嘟囔:“怪不得能同意我来军营了,原来是自己已经得手晋升正房了……” 魏延轻掀眼皮,觑了一眼陈黎,好心情地没有发怒,只是手臂以一种颇具占有欲的姿态揽住了俞书礼。 俞书礼白他一眼:“有一类人,就是正房的地位,小三的气度,勾栏的做派……” 陈黎只顾着笑,点头称是。 魏延不耐烦的勾了勾俞书礼的衣带,眼神中危险的信号传来。 见状,俞书礼也悟了,不再继续调侃,而是火速打断对话,对陈黎道:“往后你就是我身边的军师,让钟年带你去认认人也好,和兄弟们一同吃个早膳,培养培养感情。” 陈黎挥了挥手,现在也不想多留,提步离开的时候声音还酸溜溜:“得了,我知道了。有事业心的男人到底比不过又争又抢的男人……我心寒了。” 俞书礼:…… 他看向魏延:“他胡说的,你别介意。” 谁料魏延挑眉,“又争又抢也没说错。”他笑了笑:“不过,现在我有名分了,外头的野花野草哪有家花香?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俞书礼“啧”了一声,心道:也不知道先前那个发疯的人是谁。 他也不想旧事重提,干脆拉了魏延的手,两人并肩回房用餐。 吃完早膳,俞书礼任由魏延侧过头来给自己擦嘴,闷声问他:“那你什么时候去渠州啊?” 魏延见他心情低落,不由得觉得好笑:“怎么?舍不得我了?” “放屁!”俞书礼“哼”了一声:“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总得知道下你后续的安排。” 魏延也不戳穿他,道:“等你离开荣城,我便走了。” 俞书礼抿了抿唇:“那就这两日的工夫了。” “嗯。”魏延拉过俞书礼的手指:“不用担心,有陈黎帮你,后面的仗,你会很顺利的。” 俞书礼抬眸看他:“你去渠州,会有危险吗?你为什么想把那十个人带走?”虽然见到了魏延一箭百步穿杨,但是箭术好也不代表着武艺好,真被刺客袭击了,再好的箭术都不抵用。 “称不上是带走,姑且算是软禁。”魏延表情未变,漫不经心地敛眸:“仇树春的案件,说不得用得上他们。” “你怀疑他们也跟仇树春的案子有关?” 魏延不置可否:“这些贵家子弟,背后一定有一条巨大的利益链。当我们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处很可能已经被幼虫滋生席卷了。卖官鬻爵倒是其次……但……”他若有所思:“恐怕远远不止。” “可咱们这样做……动静太大了……这事,陛下未必真的不知情,我们真的要掺和进去?我总觉得这是老皇帝在借机试探你。” “陛下竟然要我入局,就说明他对我已经不信任了。” 俞书礼突然想到了什么:“是因为你突然又要求要和我成婚?陛下才起了疑心?” 魏延摇头:“怎么可能?我在宫中早有打点,自会有人帮我们吹耳旁风。” “是太子的事情……对吗?”俞书礼猛然起身,咬牙道:“我就知道,那老皇帝还是放弃不了自己最宠幸的儿子。” 他不由得有些懊恼:“早知如此,我那日就不该对太子动,左右先忍着,挨些骂也不是事儿。” “与你无关,季安。”魏延道:“是我动的手。” “所以,确实是这个原因,对吧?”俞书礼拉住魏延,不容他逃避视线。 魏延叹了口气,也没打算再瞒:“太子另有把柄在我手里,陛下有心要保他,自然对我多加忌惮。” 俞书礼闷声不语。 “咱们在这个关口突然成婚,合适吗?”他开始惴惴不安:“被老皇帝知道你在荣城,岂不是摆明了你是阳奉阴违?这可是杀头的罪。” “渠州当然还有一个我在,荣城同你成婚的只是吴卿卿。”魏延笑:“小将军魅力无边,回京之后,便是一夫多侍,外人也无从置喙。” 第56章 俞书礼“啊”了一声:“还能这样。”他颇为烦忧地挠了挠头:“可等咱们回了京城,我从哪里变一个吴卿卿出来呢。” 他小心翼翼抬头觑魏延:“那个……我要是为此真纳个侍……” 魏延没等他说完,脸就一黑:“你休想。” “任他是失踪了还是死了都行。上穷碧落,下落黄泉,你都只能有一个夫君。” “你可快闭嘴吧。”俞书礼捂住他的嘴,骂骂咧咧:“见过咒别人的,没见过连自己也咒的。” 魏延舌尖碰了碰他的指尖,低笑了一声。“终于得偿所愿了,我高兴,怎么说都成,百无禁忌。” 俞书礼“嘶”了一声,扭捏地推了推他:“我以后会努力控制一下自己散发的魅力,你也努力控制一下喜欢我的感觉。” 第45章 喜宴的热度没能持续多久, 停驻的大梁军被迫再次启程。 这次的目的,是捣毁西昭的军备,让其短期内不敢再犯。 俞书礼带领西北军冲在最前面, 在陈黎的指挥下,把敌方往那些刁钻地势领, 再联合包抄,把西昭的逃兵打的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陈黎此人,在刺杀方面没脑子、一根筋,在作战上倒是总能出奇制胜。几次的人造雪崩让大梁军这边不费一兵一卒就再次前进数十里。 这日已经到了深山里, 冬雪覆盖着植被,俞书礼下令停军扎营。 陈黎搓着手摸进俞书礼的营帐, 钻到炭盆前取暖。 俞书礼把战报看完,侧头嫌弃地踢了他两脚:“你自己没有营帐吗?总是跑我这里来干嘛?” 陈黎抱怨道:“这不是你这儿用的炭是最好的吗?!我那个老有味儿,呛的很。” 俞书礼:“胡扯!炭用的都是一样的,哪里会有谁好谁坏的道理?” “你就算不信我,也得信我这刁钻的少爷病……”陈黎道:“真不同, 你这可是最最上好的银丝炭。” 俞书礼走过来, 挑了火钳拨了拨炭,炭盆发出“哔啵”一声, 火星子溅了些出来。 他略微沉思了一下, 问:“我的营帐,是谁铺设的?” 陈黎努努嘴:“能给你安排这样贵的东西,想必就是你家那位安排的呗。” “叫钟年过来。”俞书礼朝外面道。 隔了许久,钟年才借着夜色, 哆嗦着身子走了进来。“小将军,你找我?” “我帐内的银丝炭谁安排的?” “哦,这个啊。”钟年笑道:“还能有谁?那位不是捐了钱款么?刘法算1说, 您的开销另外走那位的账,不算在咱们军营支出里头。” 陈黎“嘶”了一声:“傍上了大款真了不得。”他转头羡慕地看向钟年:“我也捐钱,我可以申请把我营帐的炭也换了么?” 钟年抱歉地摇了摇头:“恐怕不行。” “为什么?!”陈黎瞪大眼睛:“你们这是厚此薄彼!” “你误会了。”钟年解释道:“这些银丝炭是那位特地长途送来的,只有这些量,用完就没了,光是小将军都不够用。” 陈黎没上过战场打过仗,自然也没吃过什么苦头,他感叹道:“这年头,连个炭都是紧俏货?!” “行了。”俞书礼打断他们对话,吩咐钟年:“把剩余的银丝炭和大伙儿都分一分,能分到多少是多少,不拘如何,到底算个心意,万万没有我一人独占的道理。” “啧,那位这样明目张胆偏爱你,而你……”陈黎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俞书礼不为所动:“大丈夫,身在军营,自然当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共进退,哪有我一人享福的道理?!” 陈黎眨眼:“你……这是在怪魏丞相不懂你?”他上下打量俞书礼:“奇哉怪哉,你们观念差别如此之大,这样你还同他成婚?” 俞书礼叹了口气:“我同他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钟年嘴角抽搐了一下,表情仿佛在说:都睡一张床了,还能是哪样的关系? “等战事了了,朝堂稳定了,早晚我同他都会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上。”烛光下,俞书礼的侧脸显得清隽模糊:“现在这般,终归太过胡闹了些……”他冷静了些,倒是没先前那样上头了。 陈黎难得认真了神色:“小将军,别怪我没提醒,魏丞相这般的人,同他越了界,就别指望能全身而退了。” 他道:“你就那么确定,若是你们的婚姻掰了,他还愿意同你做朋友?” 俞书礼愣了愣。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不想失去魏延这个朋友,但成婚归成婚,要他和魏延做那档子事情,终归还是有些为难,属于是过分挑战他的底线了。 在这之前,他俞书礼并没有喜欢过任何一个男人,自然对男人也是没有冲动的。 而魏延,从最开始的蹭蹭摸摸,到后来明目张胆地亲吻他,扪心自问,俞书礼从初时的排斥到后来的麻木接受甚至是偶尔迎合,挣扎的时间不算长。 但亲吻归亲吻,这又没什么影响……可这并不代表,俞书礼就要他同他更进一步,做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 这更深入的事情做了,两人的关系就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先前洞房那夜,俞书礼装睡了。 魏延很体贴,并没有闹醒他。 但是俞书礼知道,他是失落的。 他洗澡洗了那么久,不可能没有期待。 但是俞书礼一点没有准备,他觉得自己对魏延顶多也就是到了“可以接吻的好兄弟”的程度。 况且魏延的身体不好,真要做那种事情,俞书礼担心让他做下面那个,他扛不住得直接晕过去。 听说,做下面那个的,总是十分辛苦的。 但是要他自己做下面那个,俞书礼又十分不甘心。 所以,既然屈不下这个尊,这个问题也缠绕成了毛线,索性就暂且先不解开了,先任由其混乱着吧。 “说起丞相大人……现在渠州不知道怎样了……”钟年道:“听十三说,渠州那边都来了好几次飞鸽传书了,催丞相大人呢。” 俞书礼“嘁”了一声,“魏延那个老狐狸,真着急他早就走了,哪里会在我这拖拖拉拉这样久?” “那不是担心您嘛……”钟年嘟囔:“您打起仗来又不要命的,不顾家属死活。” 俞书礼挑眉看他:“这话……魏延教你说的?” 被戳穿的钟年也不嘴硬:“小将军有时候确实不大瞻前顾后,有时候分明可以同我们商量更为稳妥的方法。”他话未说完,突然转口:“是因为我们太笨了,所以小将军压力也颇大吧。往后,钟年也会努力为您分担的,希望您试着相信我们。” 俞书礼只觉得心间有些发烫,他沉默了许久,“也是魏延教的?” 钟年点头:“丞相大人说,是小将军一直在带着我们负重前行,所以您一直很渴望创造出一个好成绩,立下一个足以震撼朝堂的功劳,让我们这群兄弟都能够有所仪仗。西北军的实力,虽然在大梁军队中是佼佼者,但一切借的不过是小将军你的威名。要做您的后盾,如今以西北军的地位、战绩,这些远远不够。” 钟年站直了身子:“俞老将军曾是西北军的保命符,是西北军铁饭碗的担保,可西北军最后却没能保住俞老将军,让他遗憾退仕。如今,我们万万不能再重蹈覆辙。西北军的所有都来自俞家,报恩,也将只报答于俞家。与朝廷无关。” 听到这里,陈黎脸色一变。 俞书礼也厉声制止:“闭嘴!” “钟年,他疯,你也疯了吗?”俞书礼压低声音:“这里是军营!不是小孩过家家!没有兵符,你我什么也不是!你想通过什么号令三军?我的名声吗?!” 钟年却仍旧固执地昂着头:“假以时日,西北军必然能成为小将军的后盾。彼此,谁都不能给您脸色看。钟年以性命担保!” 俞书礼头疼的厉害,他按了按太阳穴:“罢了。我不知道魏延给你喂了什么老鼠药,让你这么振奋,不过我悉心提醒你,咱们西北军寥寥万人,如今确实成不太了气候,不要妄自托大才是。我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值几个钱?” “属下明白,属下会努力打出自己的身价。”钟年抱臂离去,只剩下还没收敛好震撼表情的陈黎以及俞书礼二人。 陈黎见俞书礼视线危险地看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表达忠心:“我会管好自己的嘴巴,不会乱说的。” 俞书礼不作声,陈黎接着道:“你也知道,我与太子有仇,我是不支持他上位的。而那三皇子,整日游手好闲,看起来是个纨绔,好像没有什么攻击性,实则我还知道他一桩密辛,深知他也不是什么明君的人选,所以思来想去,二皇子倒是最佳的继位人。” 陈黎打量俞书礼一眼,见俞书礼仍旧不动声色,便接着道:“我估摸着,小将军应当同我想法差不多。您只说,咱们有没有的聊?若是有的聊,我就把这三皇子和太子的小故事,给您说道说道。” 第57章 俞书礼倒是不喜欢扭扭捏捏,他开门见山问道:“所以,你也是二皇子的人?” 两人的视线心照不宣。 陈黎终于露出一副放心的表情:“看来小将军也是。”他“嗐”了一声,贴过来拍了拍俞书礼的肩膀:“早说嘛,我在狱中的时候就不那么提心吊胆了。” 俞书礼瞥了他一眼,怪不得被判了死刑还在牢狱嚣张,原来是二皇子的手笔。 陈黎可能是个蠢货,但二皇子可是心如明镜。他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 “少和我套近乎。”俞书礼推开他:“所以,魏延也知道你是二皇子的人?” “应当吧?”陈黎挠了挠头:“说来,我本来还不信他在朝中不站边呢,想着先前他那般帮着太子,我总以为他是太子的人。” “那是陛下的吩咐。”俞书礼道:“陛下十分有意让太子继位。” 说到这里,陈黎也叹了口气:“诶,你说这老皇帝是不是瞎?哪个儿子能做明君看不出来吗?那太子,放民间都是个强抢民女的三流货色,不就是因为出身好,做到了太子,身边前拥后簇的。一个个助纣为虐,才把他养成了这副德行!幸而我姐姐嫁的早!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他戛然而止,俞书礼倒是追问了起来。 “要不然就要被那个畜生糟蹋了!”陈黎脸上怒气冲冲:“那个狗东西!真是枉为人!” 俞书礼知道这是有故事,他连忙拍了拍身边的床榻,坐了下来,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看向陈黎:“说说看。” 陈黎踱着脚步走过来,也在他身边坐下。“这事,也算不得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约莫是天元十七年那年,陛下在行宫秋猎。那围场外不远处,就是我家的一座山庄。那日我记得天特别冷,我姐姐带着仆从去乡野采药——哦,忘了同你说,我姐姐曾是名医杨明的弟子。因为那段时间天冷,罕见的几味药材迟迟未见,病患危在旦夕,我姐姐便想着往深林里走走寻寻。一不小心却误入了猎场,听到了太子同他下属的对话。” 天元十七年…… 这一年的记忆,在俞书礼的印象中已经消失。他知道正是自己失忆的几年之一,于是便起了兴致好好听听。 见陈黎说的手抖,俞书礼还好心地起身给他倒了杯热茶,端过去递给他。“然后呢?太子同他的下属在说什么?” “在说……”陈黎闭了眼:“他的下属原话是:那冷亭地段微妙,已经找人给他(她)下了瞌睡药,周围的仆从都已经被支开了,魏丞相正把陛下拖着,无人可拦,过会儿再去方能成事。” 俞书礼杯中的茶水一抖,险些坠落在地上。“魏延与他有染?” 陈黎摇了摇头,从俞书礼手中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我当时觉得是,一直误会了许久。现在想来,应该不是。可能是我姐姐当时转述给我的时候,我先入为主了。” 他虽然不喜魏延,却还是帮他解释道:“也可能是恰好魏丞相有不得不需要找皇帝的理由,被太子在那个时候钻了空子。” 俞书礼听闻这段陌生的回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轻了,脑中像是什么东西要炸开了一样,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非常重要的东西。“所以……他们商量要祸害的这个人,是谁?” 陈黎看向俞书礼:“这也是我本来想问你的,当时秋猎,你为何不在现场?” 俞书礼紧皱着眉头。“我不记得了……” “唉。”陈黎叹了口气:“那日的情况,虽然皇家对于受害人的信息压的紧,但小道消息四处都传遍了。大多说的是本该在当日巡逻的小将军你,不知为何擅离职守,昏睡在了军营,还睡了一整日,导致了这一场意外的发生。” 俞书礼闻言一怔,只觉得浑身寒气倒流。 陈黎见他反应,知道他也猜到了这一点,便直言:“恰好你也是莫名其妙昏睡……和我姐姐听到了昏睡药倒是对上了。你说……太子当时想动手的人,会不会……本来是你?” 第46章 陈黎说, 那个太子想要动手的人,本来会不会是俞书礼他自己。 这话点醒了俞书礼。 一想到太子那些龌龊的心思,他浑身的气血倒流, 怒气仿佛浇灌住了全身。 “天元十七年,那个时候我应当是二十二岁?” 陈黎道:“我哪里知道你几岁?这和你几岁有什么关系?” 俞书礼摇了摇头:“我得罪太子, 是在天元七年。” 陈黎一怔,俞书礼接着道:“他记着这仇,记了十年。一动手,就是想要我万劫不复, 跌入地狱。” 俞书礼冷笑一声:“他未免太小看我了,若是只是给我喂了药, 找几个男人来睡我,这等事情,压根就压不垮我。” “俞书礼,我先前,真的不知道, 你同太子的恩怨这般大。”陈黎偏过头, 脸色有些发白:“你这种恩怨,换我若是憋屈地忍了, 早晚也得气死。他若是真倾慕你, 就不能大大方方来?非要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还好没给他得逞……” 俞书礼摇头:“他怎么可能是倾慕我?他这般污糟的东西说倾慕都是侮辱这个词。且若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他的问题就更是大了去了。连我他都敢这般乱来,更遑论其余人。” 陈黎表示赞同,他叹气:“若不是因为我姐夫家中富可敌国, 算得上是世代皇商,连陛下都会给几分尊敬,让太子他不敢轻举妄动, 我姐姐也就会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什么叫其中一个受害者?” 陈黎闭眼:“这不就是我要讲给你听的小故事?太子此人,曾于外微服私访间隙,□□民间妇女数十人……” “这个畜生!” 俞书礼握了握拳:“民间没有父母官上奏么?十几个人!” “谁敢?民不与官斗,官不与皇权斗。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否则,我何必自己动手刺杀?” 俞书礼这才想到他刚刚提到了自己姐姐,便忙问:“你姐姐的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日我姐姐被太子他们发现了,但她反应快,立刻拉着仆从逃跑。过程中,恰好遇到了我姐夫,那个时候我姐夫救她上了马车,两人也是因此结缘的。” 俞书礼点头,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但后来太子还是神通广大,竟然查到了我姐姐身份,不止一次遣人跟踪我姐姐。是我姐夫出面,两人不知道达成了什么交易,才将太子的人劝退。我姐姐后来就再也没来过京城,一直跟着我姐夫去了青州过日子。” “那几年,应当恰是太子最嚣张的几年。仇家得势,公开站台支持太子……要不是后来仇家倒台……太子现在还不会这般夹着尾巴做人的,指不定多无法无天。”俞书礼的声音卷入营帐外的寒风中:“说起来,魏延起势也是那几年吧?” 陈黎思索了一下,回答:“确乎是的。” “这就对了。”俞书礼道:“魏延曾经说过,他手里有太子的把柄,那不外乎就是这件事情了。” “魏丞相……他把这等案子捏着这么久,也不替天行道么?” “过去魏延他自身难保,哪里有余力对抗太子?纵使你现在告知我,我也很难担保,一下子能替那些女子报仇雪恨……” 如果冗官里许多的私卖官位和奸淫掳掠成风,自然不会是一带地方的单一行径。俞书礼懂魏延的顾虑。 一方面流言可畏,需要照顾那些受害人,防止他们因为案件曝光而受到二次伤害,另一方面……太子终究不是强弩之末,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将太子打下台的事情,任重道远。 陈黎“啊”了一声,突然叫道:“那魏丞相……也早就知道太子对你图谋不轨的事情吗?” 这话有些问住了俞书礼,他胸中有种闷闷的滞涩感。 隔了许久,他突兀地回答:“约莫吧。” 陈黎被请出了俞书礼的营帐,看着脸色骤然沉下去的俞书礼,陈黎也不想虎头拔须,当然就不提想要他那份银丝炭的事了,回去依旧打着呼噜睡下了。 而俞书礼却是一夜未眠。 如果魏延早就知道太子觊觎他,那么这么多年,为何一直无动于衷? 当时的那桩事情,真的这样简单?太子欲对他行恶,却阴差阳错侮辱了其他人? 那天牢狱中,他同魏延对峙出来的答案,真的就是实情吗? * 第二日,战火喧嚣,西北军再次以压倒性的胜利推平了西昭的边城。 双方终于进入了议和阶段,而这次,大梁占据了几乎逆天的优势。 正在此时,渠州也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渠州州牧董凌青被刺杀,死在了府中。 他脖颈上只留下一道细细的线痕,分辨不出是用的什么武器。但可以清晰辨认出刺客恐怖的武功和实力。 全府当夜五百来号人,其仆从、家眷等其余人对于此晚事件一概不知。 第58章 继渠州戏院一场大案之后,又是一场刺杀,同样的不明所以。 先前仇树春的事情还未了结,眼下再死一名大官。 真可谓是一桩未平,一桩又起。 整个渠州人心惶惶。 俞书礼听闻噩耗的时候,正在喜气洋洋地编队准备回京。 钟年惨白着脸色进来的时候,俞书礼的笑意才敏锐地收敛了。 “怎么了?”他蹙了蹙眉头,问钟年。 钟年忍了许久,没有忍住,几乎带着哭腔:“小将军,董大人被刺杀身亡了……” 俞书礼一时不能反应,他恍惚了一瞬,才僵硬着开口问:“你说……什么?” “董大人……于夜间安寝的时候,被人用一道狭长的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武器给割破了喉咙。白日里,他的侍妾醒过来才发现,当时血液已经流尽了……” 眼前仿佛有什么银色丝线一晃而过,俞书礼一时抓不住在哪里见过。 他眼眶都红了,咬着牙问:“侍妾毫发无损?” 钟年闷闷点头。“除了董大人……其余人一切安好,董公子虽然心情沉郁,但尚能主持丧事。” “那侍妾夜半就什么声音没听到?” “说是,一夜安眠。” 俞书礼心头一紧:“有没有查附近有无什么药物痕迹?” 俞书礼自己心中有了一个猜想,但他下意识就有一种恐慌感,好像迫切要证明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一般,他问的十分着急。 “董公子来信中说早就查过,并无什么安睡香或者迷魂香的痕迹。许是单纯睡的熟。” 俞书礼长松一口气,将胸中的烦闷卸下去,闭了眼睛:“他这侍妾又是何许人?” “董公子信中没说……不过……说是这女子在监押途中,畏罪自裁了,现在算是死无对证了。”钟年的语气颇为惋惜:“没想到董大人英明一世,最后也栽了色字一字上。” “归案了?” 钟年摇头:“陛下震怒了,要魏丞相将渠州彻查,一定要将这两件事情有个交代。” 俞书礼若有所思:“所以也就是说,陛下也不认同将那刺客归于那个侍妾?” “可……不是那个侍妾,还能有谁?如此无声无息的杀人,便是我都不一定做的到,总不能是鬼吧?”钟年嘟囔道。 “不。”俞书礼看向他,认真道:“如果是万人中刺杀一个毫无武功的普通文官,我也做的到。” “这……小将军您就别欺负我笨了。我笨虽笨,却又不蠢。”钟年挠了挠头:“您的武功天下多少能比拟?总不能是您跨越万水千山特地跑去渠州杀人吧?况且董大人待咱们这样好,您怎么可能杀他呢。” 俞书礼白了他一眼:“我的意思是……既然我能做到,那别人自然也能做到。” 钟年反驳:“可这首先就要武艺高强……” “江湖上能人异士颇多,不足为奇。”俞书礼扶额沉思:“怪就怪在,董大人知晓武艺,晚上睡觉也不可能毫无察觉,又没有药物痕迹……那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外走,钟年跟在后头磨磨蹭蹭:“小将军,这事儿,魏丞相会管的吧?” 俞书礼顿了顿,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 几日后,西北军整顿好后就全员回京,准备接受封赏,俞书礼给魏延飞鸽传书了三封信过去,三封都石沉海底。 不仅魏延,连带着他给董思文的信也全部没有了任何回音。 回京在即,俞书礼越来越心急如焚。 半日后,圣旨到,声称魏丞相旧病复发,特批俞书礼作为钦差前往渠州料理两桩案件的后事。 两桩命案,一桩比一桩吃力不讨好。现在去,一旦处理不好,面对的就是好几拨势力的背后指摘。 钟年道:“二皇子也来了信,知道渠州之事棘手,让您此次不用在意圣旨,总之千万别去渠州就是了,后续他已有打算。” 越是这样,俞书礼越不放心,他摇头:“我心中有数。” “小将军,渠州的事情你听说了吗。”陈黎气势汹汹地进来:“我就知道!这种圣旨肯定是太子撺掇的老皇帝给你下的,就是故意折磨你。这种命案哪里是这样好破的?魏丞相去了那么久都毫无办法,甚至还旧病复发,可见那渠州是个难缠的地方,咱们现在去,和送狼入虎口有什么分别?” 木统领得知消息,也气愤至极:“就是!”他一拍桌子:“咱们是战场打仗的,学的是怎么杀人怎么砍头,破案抓犯人那劳什子活,是我们小将军能干的吗?” 俞书礼瞥了木统领一眼:“木少阳,你在骂我蠢?” 木统领一哽:“那小将军判案的水平确实不怎么样嘛。” 陈黎闷笑了两声,被俞书礼瞪了一眼。“好嘛,当我没笑。” 丁胜和老四就跟在后头,见状也站到一边,把营帐封好,不许外头有人在。 丁胜走过来:“小将军,我们陪你去一趟。三个臭皮匠顶诸葛亮。” “你们陪我去?”俞书礼微侧过头,翻了个白眼:“陪我去干嘛?陪我一起被杀头?你们当这案子是轻易能破的?” 他的视线在几人身上扫过:“你们觉得这么久魏延没破案,是他笨?” 众人哑然。 陈黎倒是终于严肃了些:“你是说……” “这案子……谁破谁死。”俞书礼嗤笑了一声:“陛下是怕我们回京之后功高盖主、耀武扬威,提前要给咱们敲打敲打呢。破了案,几方势力明面撞上,狗咬狗,不死也要重伤。” “什么意思?”木统领低吼了一声:“怕我们造反呢?” 他又嗤笑了几句:“谁稀得造他的反。我们这些人,他若是硬要相逼,我们便是不破案,从渠州开打,也是打的下来的,到时候管什么命案、刺杀,就是落地为王,他又奈我们何?” “木少阳,你活腻了别带着别人一起送死。”俞书礼闻言,不喜反怒。 他猛然回头,给了木统领一拳。“你当老皇帝会没有准备?他先前帮太子培养的将领和人马都是吃干饭的?但凡在场有一个内奸,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木统领的脸上瞬间多了一个鲜红的拳印。他揉了揉自己的脸,犟着脾气:“本来就是!什么皇帝?我看就是昏君!” 俞书礼又是一拳。 “你这蠢货!若是你稍微多点心眼,多点脑子,这么些年也不至于只是一个统领。”俞书礼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看太子那边,手下多少人脉?左一个尚书,又一个侍郎。那些人眼睛长在头发顶,仗着有兵符,恨不得踩在天子头上,连皇帝都不得不要保他这个太子。我呢?我是带出来了你们,你们战功一个个都不小,可你们自己争气吗?如今大好的机会在眼前,只要回到京城,一切就都有了。可你在想什么?你在想造反?你他爹的对得起我吗?” 木统领挨了两拳,又被一通训斥,却难得闷声没有反驳。 气氛一度沉闷了下去。 就是一贯自负高傲的丁胜,也低下了头,惭愧又失落的样子。 “这些年,是我们让小将军难堪了。”丁胜道:“咱们西北军不止一次被人说过,头脑简单,四肢发达。京城那些高官和贵公子都瞧不起咱们,背地里都说咱们的闲话。我们一个个都知道,暗地里也使了不少绊子报复了回去,但最后都不解气。归根结底,还是我们到底是德不配位。名声在外,百姓拥护,但陛下不喜,终归是骑虎难下。” “一切都仰仗了小将军,没有了您,我们就什么也不是了。”老四应声道。“所以您绝对不能出事,您就是我们西北军的主心骨。” “不只是我。”俞书礼摇头,声音坚定:“二皇子帮了我们不少。” “若不是他,西北军这么多人,早就淹没在历史长河中,不复存在了。”回忆往昔,二皇子在他自己地位尚且不稳的时候,给了他们西北军一个家,一个驻地。 渠州虽然不算什么好封地,但人杰地灵、乡民淳朴。没有仗打的时候,大家军民合农,平和共处,也算是十分安逸。 而当时在俞华信兵败之后,也是二皇子拼着忤逆皇帝也要力排众议保下这群戍边的将领。 更遑论,他在俞书礼最艰难的时候,给了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此等知人善任、爱恤民命的人,却总要被他亲生兄弟们暗算、设计。 宫中的风波和斗乱,逼的二皇子一次次远走,借赈灾之由避灾,远离权势中心那幽邃的漩涡。 但……这漩涡,不可能永远都不踏进去。 于是,二皇子终于开始反抗。 皇位之上,横挂着无数人的命,他抛弃了自我和自由,最终选择沦陷在皇权的漩涡里。纵使不是为了他自己,也要为了百姓,争上一争。 一个残酷暴戾的君主,如何能善待自己的子民?交给老大和老三根本不可能放心。于是,二皇子和俞书礼一合计,这皇位,他要了。 第59章 兄弟反目,撕破脸皮在台面上,这很正常,二皇子和俞书礼都早有预料,只是俞书礼没有想到过这么快。 “二皇子是我们的大恩人,他如今归京在即,”钟年经俞书礼一点拨,终于想明白了,“此间事情,恐怕就是冲着二皇子而来。” “小将军一人去实在太过风险,我们不能不去。” 木统领捂住受伤的脸,闷闷出声:“那我也去!我保证不乱来!” 丁胜道:“我也去!终归我也算我们这些人里,脑子稍微好使些的。”见俞书礼又是怒气待发的样子,他补充道:“必要时,我会帮小将军看住木统领,至少不会让他这个犟脾气出去坏事。” “你们……”俞书礼身子颤了颤,有些无奈地叹气:“你们这是何苦?搞不好,这一趟就有去无回了。安分回京城领功,这一辈子都是荣华富贵。” “不求荣华富贵,但求问心无愧。”钟年道。 其余几人一一效仿。 俞书礼眼眶红了红,勉强点了点头。“此行一去,你们尚未奉旨,延期归京,是欺君。” “小事儿。”老四憨厚一笑:“还没被砍过头呢,也是赶了回新潮。” 陈黎见他们都要去,连忙站出来:“你们都去,那我肯定也要去的!”他伸出手比划:“你们看,万一破案不成,皇帝震怒,咱们还能原地造反呢!” 他嘿嘿一笑:“我有钱啊……咱们的军备都不成问题。” 俞书礼:…… 他这是养了个什么军?造反大军? 第47章 俞书同众人约法三章, 最后整个西北军星夜启程,冒着欺君杀头的大罪,往渠州而去。 陈黎一边喊着“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一边怂恿俞书礼就势起义, 被俞书礼骂了个狗血淋头。 俞书礼道:“二皇子的皇位必须来的堂堂正正,纯善光明的人不该沾上任何污点。” “那哪里算什么污点嘛。”陈黎委屈道:“历史上多少帝王都是抢夺来的皇位, 也没见人家有什么污点。” “陛下早晚会退位,何必再多此一举?在他身上下功夫,倒不如把二皇子的竞争对手都先除干净。” 陈黎闻言大叫:“这有什么区别?!” 俞书礼固执地摇头:“不同的。” “行行行,不同。我不同你争这个。”他道:“你真觉得, 渠州你现在进的去?” 陈黎把地势图拿过来:“我研究过,这地势易守难攻, 极其适合撑山霸水,占地为王。你说他们如果要针对二皇子,那这里不就是最佳地点?” 他沉了声音:“小将军,你没动过造反的念头,未必别人没有。” 俞书礼接过地势图, 神色猛然一沉。 陈黎问:“二皇子来信说何日经过渠州?” 俞书礼稍愣:“初五。” “咱们就算紧赶慢赶, 赶到渠州也要初八了。”陈黎抿了抿嘴:“希望这三日,不要出什么大变故。” “魏延在渠州, 没事的。”俞书礼道。 陈黎却突然表情古怪:“小将军, 我再问一遍,你真的确信,魏延不是太子或者是三皇子的人吗?” 俞书礼蹙起眉头,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眼睫一动:“我……” 陈黎叹气:“算了,当我没问,反正去了渠州, 一切都知晓。” 陈黎的语气算不上有多好,俞书礼的目光虚虚实实,分辨不清里面是什么情绪:“你怎么又开始怀疑起了魏延?” “小将军,从你失忆,到同他一同因伤害太子入狱,到我的事情,到军营抓内鬼,哪一桩哪一件事情没有他参与?我怀疑他不是很正常?”陈黎道:“他手里头不知不觉有了咱们太多把柄了,可我们甚至连他现在站边哪头都不清楚,你觉得这正常吗?合理吗?” “但他说要我信他,他只站边我。” 陈黎顿足:“我的小将军啊!男人嘴上的话,随便说的嘛,哪能像你这样就当真了?” 俞书礼辩解:“可他救过我的命……” “究竟是救你,还是害你,在场并无第三人。你现在又失忆了,还不是凭他一面之词?”陈黎冷了声线:“小将军不知不觉已经被那厮洗脑了。假以时日若是爱上了他,才是真正万劫不复的时候。” 俞书礼沉思了半晌,才不情不愿点头:“你放心,我没那么容易动心。” “那可未必。毕竟是竹马长大,你们感情深厚也是可以理解的。但利益在前,任何人都会变的。你有底气担保他仍旧是从前那个他,没变吗?这三年的记忆,究竟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让你为此失忆,你也不关心?” 陈黎的语气逐渐尖锐,让俞书礼感觉到一丝不寻常。“你先前……好像没那么排斥魏延?” “那日同你聊过之后,我联系了我姐夫,从我姐姐那里,我知道了一桩事情。”陈黎看了俞书礼一眼:“那日追捕我姐姐的,其中就有稽刑司的人。 ” “小将军……也许……魏延没你想象的,那么干净。” * 西北军风餐露宿、披星戴月,伴随着声声交织的马蹄,终于在初六深夜到达了渠州。 叫了半日的城门,都不开,一众大军竟然在门口吃了个闭门羹。 陈黎挑眉看了眼俞书礼:“我说什么来着?” 渠州州牧身死,现在城内官最大的,自然就是魏延。 能下这种封禁令的,也不会再有别人。 俞书礼只觉得浑身如同被火星点燃,从头燃到了尾,气的他发不出声。 他不理会正在城外扎营驻军短暂歇息的众人,独自勒过马匹去敲城门。 渠州的城守在董凌青死后就换了一批人,新来的这几个都不认识俞书礼,见来人气势汹汹,身披甲胄,手提长枪,均不敢放他进去。 “让开,我要见魏延。”俞书礼眉目严肃锋利。 钟年跟过来:“没眼力见的东西,这是飞龙将首俞将军!咱们大梁的安王!焉有不开城门的道理!” 两个城守却也是个倔脾气。“没有文牒,任您是什么鱼将军、猫将军,都不能随便放您进来。” “小将军,用这个。”钟年拿出一块明黄色的布来。 俞书礼眼眸一顿,然后猛然从钟年手中接过圣旨。“睁大你们的狗眼,是文牒重要,还是圣旨重要?” 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俞书礼拍马闯入,惊起一地尘埃。 明黄色的圣旨从空中垂落,几个城守吓到惨白了脸色去接,被钟年率先接过。“今日城门是谁当值?让他来见我。” “您……您是?”几个城守见了圣旨,终于不再嘴硬,反而小心翼翼问起了面前这个面相瞧起来和善但又十分威武的军官的身份。 他的背后是乌泱泱一片整装肃穆的完整军马。 钟年目视前方,挺胸抬头:“西北军副将军,钟年。” * 魏延的府宅外,一片死寂。 俞书礼将马扔给门童,闯了进去。 几十侍卫家丁没能拦住,俞书礼闯到了院中,惊散了几只躲着的鸟雀。 等到府中的侍卫提刀包围住俞书礼的时候,魏延终于披着厚重的衣服出现了。 他看了俞书礼一眼,示意下人:“退下吧。” 家丁和侍卫们虎视眈眈,并不动弹。 “怎么?我的话是不管用了?”魏延的声音凉瑟瑟地穿过走道。 风中枯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家丁和侍卫将刀剑收回,但仍不动作。 俞书礼冷笑一声:“还不滚?”他手中的长枪一个翻转,耍了个花枪:“不怕死的就留下,有一个我捅一个。” “噔”的一声,长枪落地,终于怂了的男人们四散而去。 俞书礼怒目看向魏延,“这就是你府里的好狗?” 魏延对他的嘲讽视而不见,反而收敛了神色,理了理衣襟,认真地微微一笑:“小将军长途跋涉,辛苦了。” 他边把俞书礼往他房中领,边问:“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辣羊腿,是现在端上来,还是等等?” “魏延,你究竟什么意思?”俞书礼沉不住气,问道:“书信不回,城门紧闭,家丁拦我,你想干嘛?我真的还能相信你吗?” “稍安勿躁。”两人进了房间,魏延关上门,回头打量俞书礼,又想亲昵地蹭蹭俞书礼的脸,但被对方躲开。 魏延的眸子暗淡了一瞬,霎时又恢复正常,只是抱怨道:“几月不见,小将军同我生疏了。” “我生疏?”俞书礼晃了晃拳头:“我不打你就不错了。” 魏延闷笑一声:“是我的不是,让小将军久等了。城内出了些小意外,我忙了些事情,所以没有及时迎你进来。” “这可不是迎没迎接我的问题。”俞书礼走进去,“你这些家丁和护卫是怎么回事?连你的话也不听?” “他们……我会训诫的。”他低垂着双目,让人看不透在想些什么。“小将军这次,是为我来的么?是在……担心我?” 第60章 俞书礼尚在气头上,径自忽略了他的后半句,呛道:“训诫?你魏延若是真心想做的事情,早就会未雨绸缪,万万不会等到今日他们冒犯到了我再来亡羊补牢。” 他进了屋子,转头就坐在了魏延的榻上,神色晦暗不明:“魏延,所以我是真不知道,该不该信你。你是真在意我?还是伪装出来的虚情假意,我是一点都分辨不出来了。” 魏延嘴边的笑意停滞,他胸中酸涩,艰难辩解:“季安,不是你想的这样。我本不想你掺和进这件事情的……” 他眼中浮出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光:“总之,你能来,我很高兴……我不……” 门口这时恰响起了敲门声。 “大人,您今日的药还未用。”是一个女子清亮的声音,不卑不亢。 俞书礼猛然抬头,装作没有看到魏延瞬间阴鸷下去的脸色,还不待魏延解释,他就一把拉开了门。 小丫鬟生的是一张国色天香的脸,不似京中闺秀一般胆怯娇羞,她正视了一眼俞书礼的眼睛,笑了笑:“这位就是俞将军吧?早先听大人提起过您。” 俞书礼礼貌地淡淡看了她一眼,撤回视线:“你是府中丫鬟?” 小丫鬟浅笑了一下:“是呀,大人的内务都是由奴婢打理的。” 俞书礼了然地点点头,带了点浅淡的笑容看向身后:“魏延,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看到他的笑容,魏延却只觉浑身冰冷,难以形容的恐慌漫卷全身。寒冬那三个月,都没有这般刺骨,这般疼。 好疼啊…… “滚出去。”他的脸色暗沉的如同浓墨,几乎失控般吼向小丫鬟。 小丫鬟的笑容僵硬了些:“大人……往日奴婢都是这时候来……” 俞书礼冷笑一声:“原来这就是魏丞相口中的有事?那你们聊,我回去了。” “俞书礼!”魏延闷咳了几声,一把拽住俞书礼的手,“你听我解释。” “放开。”俞书礼瞪他一眼,不明白只是见了一个陌生的伺候他的丫鬟,自己情绪为何就会来的这样出乎意料的大。 他似是要骗魏延,又似是要骗自己般赌气道:“我根本没有误会!也压根就不是为你而来,魏延,你死心吧。” 他昂起的头颅瞧起来像一只矜贵的仙鹤,却不明白他越是这般高傲,越是惹人觊觎。 “你不是为我……”魏延紧紧抿唇,腮边肌肉紧咬,努力压抑自己的嫉妒:“所以,你是……为二皇子?” “是!”俞书礼梗着脖子,“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你放开我,让我走。” “不放,你休想我放,我死都不放。”魏延垂眸,声音闷滞的如同浸满水的水缸。他的手用力抓紧,凶狠地盯住他:“你不许和二皇子一起!你若是敢同他在一起,休怪我……” “啧啧啧……”那丫鬟饶有兴致地侧倚在门边上,姿态不修边幅地打断:“真是没想到,魏丞相如此情深啊。” 魏延恍若未闻。 没能得到俞书礼的回应,他一手依旧扣住俞书礼,一边将视线转移到小丫鬟身上,目中视线凉的如同在看一个死人,声音却是对着俞书礼的,所以柔和的可怕:“季安……你不想看见她,就让她死,行不行?” 他手指一动,腰中银丝现身,小丫鬟见状倒抽一口气,愕然地看过来。“你……你之前都是装的?!”她后退两步,“可你分明知道,不能动我的。你若是杀我……就不怕打草惊蛇,将那人害死了?” 魏延脸色平静:“别人死不死,与我何干?” “你不是……不是一直在查那人的踪迹么?”小丫鬟目露惧色,恨恨倒退。 “那人……是谁?” 俞书礼没听懂二人间的对话,发了问却也没得到谁的回应。 只是见到魏延指尖的那银线,他眸中一沉。 “等等。”他打断魏延。 魏延眼前一片阴黑,却是等不得。 “季安。”他将细刃绕在小丫鬟的脖子上,认真地问:“若是要你从二皇子和我之中选一个,舍弃另一个,你会选谁?” 俞书礼皱眉:“你们不是不冲突的么?”他小心翼翼发问:“魏延,你难道不是二殿下的人?” 魏延摇头:“不……” 合作中止,谁胜谁负,现在才真正开始。 俞书礼脸色一变。他好似有些知道魏延想做什么了。 银丝扣得越来越近,小丫鬟面如土色,视线仇恶地看过来,闷声不吭。 俞书礼抬手截断,手掌嵌在银线里,勒出一道道血痕。“你再疯,也不至于拿个小丫头来威胁我!” “你护着她?”魏延转过头来,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他轻笑:“我连她都不如,对么?” 俞书礼不语,抬手将手心的细线收紧。“你若是不怕弄伤我,大可以不松手。” 看到俞书礼掌心的血色,魏延却慌了神,他匆忙松开腰上银丝,脸色阴沉的可怕。“季安,我不明白。你再选一次吧,你选的,是二皇子,对么?” 俞书礼听他的声音不对劲,甩开银线猛然回头,却见魏延自己咬着牙,唇边已经溢出了血丝。 他心下一慌:“魏延,你怎么了?!” 魏延不说话,拽着俞书礼的手指都在发颤,浑身抽搐着,嘴角的血迹越来越多。 “我去帮你叫大夫。”俞书礼甩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身后的人突然扑过来,抱了他个满怀。“别走!你要走,我就死给你看。” 俞书礼表情一变。“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就是死死死吗?你还像个人吗?!” “季安,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不如赵阑?”魏延眼角泛红:“我是不是看起来就是个黑心烂肺、杀人如麻的恶人?除了用死威胁,我还能如何呢?难道我说别的,你就会选我?怜悯我?” “只是你自己这么说。”俞书礼一把拖住魏延的后腰,将人撑起来。“你同二皇子比什么?” 他这才发现,身后这人绵软无力,浑身都像被卸了力道一般,却仍旧僵硬着筋骨要来抱他,瞧起来凶狠又无助。 若是刚刚纵容他动手,伤了内力,恐怕都不仅仅是吐血这般简单了。 都病的这般严重了,先前他却没表现出来一点,一丝脆弱都没有,俨然像个假人。 俞书礼心中叹气。魏延总是这样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他若是赌气不管他,早晚他自己也能将自己折腾死。 “你若是要选他,我就偏要比!”魏延凶恶地抬眸,一张脸上却惨白无比。 “省些力气吧……”俞书礼见惯了他争风吃醋发疯,只得敷衍地摸了摸他的头,为难道:“这里可没有杨太医。” 按上魏延的脉搏后,他突然“咦”了一声,皱了眉:“不对啊……你这个脉象……” 魏延一把挣开。“总之,我是要争的。” 这个争,是要争什么,就有多重意思了。 “魏延,你什么意思?”俞书礼被转移了话题,脸色也冷了下来:“你的意思是,你也要争皇位吗?” 魏延不说话。 但是俞书礼知道了他的回答,推开他,突兀地自嘲一笑:“原来这么久以来,陈黎说的真没错,你才是那只藏于身后的麻雀啊。” 他径自转身:“既然如此,那今日我同你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多谢魏丞相今日特地相告。” “不许你走!”魏延一把拉住他,声音都发着颤,手指强撑着抠进自己的血肉里保持力道。“你走了,便不要我了。” 俞书礼边将魏延的手指扯开,边瞪他,嘴上仍是不留情:“哪个说过要你?!少自作多情!” 他早知魏延诡计多端,却没成想他对皇位当真动了念头。 他俞书礼才是真的傻的可怜,二皇子好心相告让他千万别来。 他却因为担心魏延而来千里送人头。 若不是魏延对自己还有几分情意,恐怕今日他就成了魏延将来逼宫的人质了吧? 俞书礼手上没有留余力,一把推开魏延。 魏延伏在地上,笑起??来:“原来赵阑真比我重要这许多……” 他一把抓过腰上的银线,指尖全部扣进了血肉里,脸上却浑然不觉。 俞书礼对他这种自残的行为恼怒非常,他将魏延腰间的银丝抽了出来,径自扔了出去。“这鬼东西,如果不是用来保护你自己的,而是用来伤害你自己的,往后就不要带了。” 魏延会武功,这事他藏了十几年。 俞书礼一笑:“魏延,装柔弱骗我,很好玩吗?” 魏延视线盯着那银线,仿佛看着自己的情意被舍弃剥离。“我用它,杀了许多人,季安,你知道么?” 俞书礼闷闷地“嗯”了一声。“你压根不需要我保护,这些年,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你不知道!”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魏延大叫一声,将脖子伸向俞书礼,喃喃道:“你不如把我杀了吧?杀了我,我便不同赵阑争皇位了。” 第61章 “杀什么杀?你真是病的不轻。”俞书礼看着魏延这般癫狂的样子,终究还是有些不忍心。 他走过去,盯着魏延的眼睛看了许久。 那双眼睛里如今一丝亮光也无了。 俞书礼叹了口气,还是别扭着把人拉了起来。 所幸魏延对他的动作还算顺从,只是,俞书礼却发现自己手下这力道不太对劲…… 他借势捏过魏延的脊背骨骼,一步步从环着他的手臂往上摸去,却越摸越心惊。 魏延慢慢地贴过来,见俞书礼并不排斥,索性整个人砸进了俞书礼的怀里。 他全身的骨头软的厉害,哪里是旧病复发那样简单?联系他先前这走几步路都费劲的样子和这般差劲的脸色,俞书礼一个愣怔。 那刚刚他走出来接自己,天知道魏延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让他自己看起来神色如常?被下了软骨散的人,连爬起来都困难的,他却偏偏能神色如常到门口来接他…… 不过是晚了些时辰罢了。 俞书礼咬了咬牙,暗骂自己不是个东西。 魏延在渠州这几个月,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现在只觉得心中溢满了愤慨和心疼。 嘴上骂着的话戛然而止,俞书礼身子也不再挣扎。他不动声色地搂住魏延,让他更舒服些,边想着该如何把先前吵的那些话都忘了,然后哄怀里这人给自己瞧瞧还有没有别的伤。 魏延窝在他的怀里,见他不走了,情绪倒是稍微稳定了下来,只是嘴角溢出的血迹不减反增。 俞书礼这才发现,这血迹不是他咬出的牙龈的血迹,而是他咳呛出来的…… 他试图将魏延拉起些,替他擦干净嘴边的血迹,好让人舒服一些,谁知魏延就这样迎面栽了下去。 突然,猛的一阵作呕声。 地上一片狼藉。 俞书礼避之不及,魏延吐出来的秽物就溅落在他的脚边。 魏延身子剧烈地颤抖起来,难得的片刻清醒让他如遭大难又后知后觉地感到羞惭,想要推开俞书礼。 俞书礼大骇,却无视地上的痕迹,把人死死按住,抱远了些。 小丫鬟再次端了药过来。门没有关,这一出就被人看了个遍。 俞书礼遮掩住魏延的身子,转头看向那个丫鬟,怒骂出声:“你们平日里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 小丫鬟却丝毫没有受惊,站远了些,反而一副嫌弃又习以为常的样子,悠悠看向魏延,道:“大人,奴婢早就说过了,您该喝药了。” 魏延出了事,俞书礼终于开始正视眼前这个不太寻常的丫鬟。 她踮着脚尖,胸腔气足,竟然是个练家子! 她手里端着的药碗发出诡异的香气,热气化作水雾,融散在空气中。 “季安……”魏延陷入迷乱,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只知道叫俞书礼的名字了。 俞书礼心中酸胀的厉害。 魏延一个人在渠州,受苦了。他自己却一上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他。 “我在。”俞书礼叹了口气,把魏延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季安,你别走。”魏延一边抽搐,一边低喃道。他的四肢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俞书礼紧紧抱着,生怕他掉落下去。 “我不走,我喂你喝药好不好?” 魏延微微点了点头,打起了一点精神眯着眼睛看他,见他不似说谎,才安心下来。 俞书礼瞥了一边的小丫鬟一眼,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那药,可以喝么?” 魏延“嗯”了一声。 俞书礼把人放在榻上,才接过那丫鬟手中的药碗。“给我吧。” 丫鬟瞥了眼床上不停翻滚的魏延,低笑了一声,转身任由他们去了。 临行前,她对着正在关门的俞书礼道:“小将军,很遗憾,他千方百计要护你,可你还是不得不入局了。祝你们好运。” 第48章 俞书礼笑了笑, 迎面对上这面色深沉的小丫鬟:“是吗?风云变化,谁输谁胜还未可知,且看吧。” 小丫鬟并不露怯, 她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冷哼了一声, 离去。 魏延喝了药,吐血的情况好了些,只是整张脸还是一片惨白。 俞书礼张开双臂将他揽住,擦干他唇边的药渍, 这才将药碗移开,问:“魏延, 你究竟是什么情况?又中毒了么?我记得先前除了寒症,别的都已经好许多了。” 魏延半枕在俞书礼的膝盖上,侧头看他,“叫我仙卿。” “当啷”一声,药碗落在床案边。俞书礼抿着唇, 不说话。 魏延将脑袋挪过来, 将面颊埋在俞书礼的腿间,身体?死死傍住他, 惶恐地望向俞书礼。 俞书礼方一动身, 魏延的手指就勾住了他的衣摆。“你答应我不走的。”声音又低又轻。 俞书礼没怎么见过魏延这个样子,又是心疼又是烦躁,只觉得一股难言的情绪在胸腔中爆发。“你总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现在这副样子, 那个丫鬟又是谁,那群家丁和侍卫又是谁的安排?” 魏延垂了头。“季安,我现在还不能说……”有些事情, 他恨不得永远按死在心底,也不想让俞书礼知道那些腌臜恶心的过往。 失忆了,也有失忆了的好处。 在没能解决一切之前,他都希望那些束缚压抑的旧事只困住他一个人,而不是折磨俞书礼。 俞书礼气笑了:“不能说?你不信我?那你留我下来做什么?”他作势要起,形容和姿态一副要就此不见并且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 魏延眸中大动,身上一阵抽痛。“我自是信你……我就是……” 留他,不过就是贪心。 其实早先和二皇子的交易就说的很清楚,俞书礼不能掺和进这件事情。 就算二人最后谈不拢,崩了,他也早该在俞书礼进城之前,就派人拦住他,送他离开的。 但太久没见了,魏延有些想念俞书礼了。 他也迫切地想要知道,面对不得不二选一的艰难选择的时候,二皇子和自己,俞书礼究竟会怎么选。 心中阴湿的占有欲终究占据了保护欲的上风,所以当时俞书礼所有的书信都被他自己压了下来,一封都没有回。 就是为了让他担心。 俞书礼果然还是来了。 枉顾二皇子的安排,直接来了渠州。 魏延心中忧喜交加。 喜的是,他赌赢了,俞书礼选了自己。 忧的是,在杨太医的帮助下,他体内压制了这么多年的毒性,因为在渠州赴宴,被浔阳侯的一杯毒酒,彻底被激发了出来。 连好好护着俞书礼离开都还没做成,毒药直接发作了。 他狼狈地吐血,呕吐,一片狼藉,精神失控,被人拿着解药威胁。 自己最为脆弱和狼狈的一面,俞书礼全都看到了。 魏延胸腔中发出阵阵呜鸣,羞耻感快要把他折磨疯了。 但俞书礼待他实在温柔。 温柔到,魏延贪心地想再得到一些关怀,仿佛那样就能止住身上的疼痛一般。 欲望是无穷的底洞,吞噬着他那颗摇摇欲坠的心。 他想,俞书礼若是能一直待他这样……皇位好像也是可以不要的…… 俞书礼正要站起身,却被一双手死死扣住了腰身。“我非不信你……只是……我总不会害你的,你再给我点时间,我把你送出去。” “送出哪里?渠州?”俞书礼挑眉:“我凭着圣旨进来的,我为什么要走?” “季安,这里不安全。”魏延侧身贴在俞书礼的腿上:“你听我的,离开渠州,很快,一切就结束了。” “结束?”俞书礼推开他,冷笑一声:“你是指太子造反,还是三皇子上位?你是他们谁的人?先前同我亲近,究竟有什么目的?这般哄我,好玩吗?” 一连串的发问,炮语连珠。 魏延仰起脸,本来就惨白的脸越加青白了下去,他的眼神带着崩塌的绝望:“我……我不是……你不能冤枉我!” “你是不是,我自己会查。”俞书礼掰开魏延的手,站起身,“时候不早了,魏丞相身体孱弱,好好休息吧。” 魏延手停滞在半空中,心仿佛被剖开了一块。 他一边想要靠近俞书礼,恨不得想摊开过去所有的事实同他诉苦,让他抱抱自己,安慰自己;一边又担心渠州事危,俞书礼脾气犟,容易吃力不讨好,想尽快赶他走。 矛盾纠结的情绪被病痛折磨的愈加缠绵。 俞书礼顺手拿走了床案边上的药碗,“这里头是什么好东西,我倒是很想知道,不如我去查查?” 魏延见他拿药碗,表情一变,几乎是失控般从床上跌下来,要去抢那个药碗。“别……” “看来,确实有名堂。”俞书礼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他:“这药究竟是什么,值得你这样?” 魏延又开始咳嗽,这次比先前还要严重许多,他的胸腔剧烈地起伏着,“总之……你别管……求你别管……” 第62章 俞书礼“嗤”了一声,不搭理他,闷头握着药碗,开门走了。 魏延伏在地上,低低喘着气,片刻后,闷声又咳出来一口污血。 他的脸上出现一丝混乱的狰狞,为了维持清醒,他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臂上,然后匍匐起身子,努力要站起来,四肢却已经开始僵硬,不受控制。 心神慌乱之下,他一个不受控,把药物和胃里仅剩的少的可怜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地上一股难言酸臭的气味。 不久之后,门被“吱呀”一声再次打开。 魏延的嗓音阴沉的如同从地狱发出的一般,带了些疯狂和绝望:“滚。” 俞书礼板着一张脸,恍若未闻,依旧脚步沉重地走过去。 男人匍匐在地上,胸前沾着一滩黑污的血迹,地上更是再次吐的狼藉一片。 他却一动也不动,仿佛早就没有了求生之意。 如果不管他,按照他的身体,怕是今日就能死在这里。 俞书礼一边骂自己心软,一边又脚步诚实地快速朝魏延走过去。 魏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猛然抬头,脸上的戾气瞬间消散,喘息急促还带了些不可置信:“季安。” 湿润的眼睫轻飘飘地落下一滴泪来。 他手足无措地想要去掩盖脸上那些污秽的痕迹,可是哪里藏得住? “季安,你别看我……” 俞书礼对上那双通红的眼,一时间的气焰都散了一半。“看都看了,你奈我何?” 魏延仿佛天塌了一样,遮掩自己的脸:“这样太难看了……” 俞书礼扯开他的手:“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躲什么?” 似有无奈,似有不忍心,俞书礼蹲下身,一把将他拉扯住,背在了身上。“我真是怕了你了。” 魏延接触到俞书礼的体温,身上终于逐渐回暖。羞耻感逐渐消逝,他几乎是如饥似渴地攀住他,“季安。” 不知道是吐的恍惚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一碰到俞书礼的身子,他就开始发抖,缠的更紧了,严丝合缝地贴住后,发出一声久违的满足的喟叹。 俞书礼“嘶”了一声,倒是没有把人甩下来,只低低骂道:“你是要把我勒死?” 魏延伏在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季安,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回来了,自己的计划,好似就真的不能继续了。 那些短暂的阴湿念头终究还是得风干在黑暗中。魏延觉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一点亮光了。 俞书礼背着人走了两步,喃喃:“魏延,我没怎么见过你示弱的时候。所以你这个样子,我有些担心。” 魏延一怔,攀住人的手臂都在发颤。“你不怕我造反吗?” “造就造呗,我也造。” “你知道不同的,季安。我的问题,你没有给我答案。”魏延将头埋在俞书礼的肩膀上,倏地又改口:“算了,我不问了。” 俞书礼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他托了托魏延的腿,将人往上提了些,低声问他:“那药是毒药?” 魏延双眼猛然瞪大,手一抖,几乎下意识就要松开他。 俞书礼却不让他如意,反而扣住他的腿弯,将人死死束缚在自己的背上,接着问:“那药,还有成瘾性?对神经有害?” 魏延猛然牙齿发颤,不敢再答,只能去推他:“你别问了……你离开渠州就是……” “行,我不问。”俞书礼作势要将人扔下去,“那你自生自灭吧,我再也不管你了。” 再也这个词,再次戳中了魏延的肺管子。 他的身子猛烈一颤,然后死死贴在俞书礼的背上,像个无赖一般妄想钳制住他。“不能不管我……” “为什么?” “因为……因为……”魏延因为了半天,没因为出个结果,他的声音急促,带了些哭腔。 片刻后,手就这样失神地松开,好像再也没有了任性的理由和借口。 今天因为毒发和药瘾,已经太放肆了。 魏延想,不能再得寸进尺了。会被讨厌的。 当时的苦果,他尝过一次了。他再也承受不起了。 谁知俞书礼并不松手,而是将人稳稳拖住,替他回答,“因为,你我成婚了。” “谁欺负我夫君,我必千百倍奉还。” 魏延忍不住偷眼瞧去,眼前的少年目光明亮,嗓音清澈,承诺的誓言震耳欲聋。 魏延心魂震动,耳根的一点点红伴随着心跳声,瞬间蔓延席卷到全身。脸颊两道热流浅浅地悄无声息地埋入俞书礼的发痕中,消散不见。 俞书礼背着人踏步行在院落中,面对着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十来侍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奉劝你们,要对我动手,就选几个拳脚功夫好些的来。十来个废材,可不够我瞧的。” 俞书礼的狠厉手段和高超武艺人尽皆知。 跃跃欲试的侍卫只能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带着魏延离开,一个个都不敢轻举妄动。 魏延的脸颊贴在俞书礼的背上,听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声,只觉得他人生的幸福和圆满也不过如此了。 可惜,一切都实在短暂,不过是他编织出来的一个幻梦。他已经享受到了应得的,自然不能再拉俞书礼下水。 于是就在俞书礼将要踏出府中的时候,魏延一把拉住了人。 他低垂着眼睛,不敢看俞书礼:“季安,我不能走。” “魏延。”俞书礼表情冷漠:“三番两次这样,我也会生气的。” 魏延不答话。 “不论这几个月发生了什么,不能同我好好商量吗?非要一意孤行?” 魏延的脸掩在后面,俞书礼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接着道:“魏延,我不信。” 魏延抬起头,在日光中瞧着俞书礼的发丝带了些明媚的金光。 “我不信你会背叛我。”俞书礼低笑了一声:“说我笨也好,说我蠢也罢。陈黎曾提醒我,让我不要轻信你,但我却始终觉得,你不会害我。” “我丢失了三年的记忆,但我也辨的清好坏。你待我的好,不似作假。”俞书礼转过头,正和魏延茫然无措的视线对上。 “皇位的事情,终归是你同二皇子的事情,我不参与。”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魏延,眨了眨:“不过,最好是你们用文明点的方式解决,我不希望你们之间任何人受伤。毕竟,一个是我丈夫,一个是我上司。” 许久之后,魏延喉结动了动,终于叹了口气,再次在俞书礼面前败下阵来:“你不该来的。” “渠州如今如同虎穴狼巢,我怕护不住你。”魏延微微垂下眸子:“别的我都可以不管,但是我不能看着你有一点危险。” 俞书礼看着他,道:“这是圣旨,你想要我违抗圣意吗?” “此间事了之后,管他什么圣旨,谁还管得了你!”魏延从未如此光明正大说出这样嚣张的话:“谁敢动你,我便杀谁。” “我是什么任人宰割的人吗?”俞书礼怒目看他,“你以为你什么都瞒着我,事事挡在我前面,不让我知道,就是对我好?魏延,你也太小看我了。” 魏延一滞。 俞书礼又道:“你连毒药都敢吞,却又一点苦都不敢让我吃,不愿让我陪你同甘共苦,这算什么夫妻?魏延,别让我瞧不起你。” 魏延眼睫颤抖,心头仿佛有一把烈火席卷,将他的枯原点燃,若是他放纵这火烧着,早晚会将他整个人都焚烧殆尽。 他的感情一向都十分被动,起初都是被俞书礼带动着,但这感情却逐渐不受控制般变得灼热,变得不可遏止。 等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这股感情已经超过了寻常友情的界限,胆大包天地变了质。 可他于俞书礼,就如同游鱼面对那可望不可即的太阳,他想靠近那道光,那道光却并不需要他。 他本想着,若是侥幸冲破水面,被那道光照耀过一瞬,也足够他回味许久了。 他压根没指望两人这场婚约能维持多久。 本就是他骗来的。 本就是他因为见了俞书礼失忆,而一时贪心哄骗了他来的。 等到俞书礼恢复记忆,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他不过就会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旧友” 。 怎么能拉着他的光沉沦? 所以刚开始,他本来的计划就是,渠州之后,两人迅速割席。 他做那个臭名昭著的奸臣。 而俞书礼将会成为平叛有功的忠臣。 可是后来,他的心头撕裂叫嚣着,突然不甘心了起来。 他想要得到俞书礼……不管是用什么手段。 于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成了最烫手的香饽饽。 有一个声音仿佛在说:拉他一起吧,既然这么喜欢他,就一定要牢牢抓住他才行。否则万一他某日想起过去,必然要撕的鱼死网破。不如现在生米煮成熟饭,俞书礼心软,说不定这事到时候就会半推半就成了。能和他歇斯底里纠缠一生,也比孤苦一人幸福的多。 第63章 另一个声音在骂他自己:你要害死他吗?你要他一辈子背上骂名吗?造反、弄权还不够,还要让他面对世俗眼光,被指指点点一生吗?他本该有自己的人生,干干净净地爬上高位,迎娶贵女,儿孙满堂,而不应该陪着一个奸臣,被世人唾骂。 “魏延,”俞书礼语气沉了些:“你知道我这个人的,你瞒着我,并不会让我退缩。我就不是个会知难而退的人。我脑子没有你好使,若是不想要我自己查探,伤的头破血流,你就凡事多同我商量些。” 魏延这才知道俞书礼这次是不会善罢甘休了,他终于苦笑一声,对于俞书礼说的话不置可否。 正如同他说的,俞书礼莽撞又直心眼,任由他自己来,只怕更加危险。 许久的对峙与沉默之后,魏延最终是节节败退,权衡利弊之后终于开口:“是我错了。” 俞书礼见他诚恳认错,气才消了些。“这才对。一忽儿赶我走,一忽儿又不放我走,莫名其妙的。过会儿就把事情老实说清楚,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他贴了贴魏延的额头,探了探他的温度,语气轻缓了些:“我现在先带你去看大夫,这渠州临时的丞相府不对劲,待不得了,你得跟我走。” 魏延为俞书礼的贴心而沉沦,却又为自己的卑鄙示弱获得的关心而觉得羞愧无比。 他今日是任性的有些过分了。 喉结动了动,魏延心中多想和俞书礼一走了之,可是却也只能摇了摇头:“季安,我走不了。” 俞书礼正待发怒,魏延便交代道:“你的好友,董思文,在他们手上。” 俞书礼一怔,瞬间便怒气冲天:“你说什么?!” 第49章 面对俞书礼的询问, 魏延闭了眼睛:“浔阳侯。” “又是他!”俞书礼瞪大眼睛:“仇家说到底就是外戚,江宁她母亲不过是个假公主,仇万山在京城也算夹着尾巴做人, 他浔阳侯一个沾了祖上从龙之功的人,凭什么一手遮天?” 俞书礼边走边正骂的兴起。 “大人, 您要去哪里?”先前端药的丫鬟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两人的身后。 她神态淡淡:“大人若是要休息望风,也别耽搁太久。否则,奴婢到时候找不到您,这耽误了药效……” 俞书礼放下背上的魏延, 将他轻轻扶住,这才垂眸看向眼前的女人, 问道:“谁给他下的药?” 丫鬟一笑:“小将军,知道太多,往后可不好收场的。” “收场?谁?”俞书礼也笑,指了指自己:“我何必收场?”他抬手捞起身上的佩剑,剑柄飞快抬起, 剑鞘掉落, 利刃就这样封在了女人的脖子上。 她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她先是一愣,随后又笑:“本以为你和魏丞相不同, 现在想想, 倒是一类人。” 俞书礼冷冷看着她:“是啊,我们是同类人,所以你怕吗?我可以救下你,也一样可以杀你。” 然而女人却并不胆怯, 反而挺身而上,将自己的脖子对上刀锋:“小将军,您真的敢动手吗?您知道我身后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俞书礼将剑刃更深一步, 女人白嫩的脖子瞬间划伤第二道血痕,“你瞧,这血印子和先前的交相辉映,还挺好看的吧?” 女人咬了咬牙,眸子躲闪中露出些狼狈的亮色,疑似被吓哭了。 俞书礼勾了勾唇,将她拉进了些,然后“砰”地一下跺脚,果然直接便将人吓的摔倒在了地上。 他哈哈大笑:“银样镴枪头。” 女人扑了一地的泥,却努力装作冷静地抬眸,用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两人:“有些事情,可是只有我知道,小将军不巴结我就算了,竟还想杀我?” 她总不会自己说出来的。 俞书礼一双眸子恼怒非常:“小爷这辈子,还没巴结过谁,你算什么东西?” “季安。”魏延突然开口打断,“还不能杀她,她恐怕知道董思文的下落。” “知道。”俞书礼当然没傻到这个程度,他调转剑身,用剑柄“咔咔”两下就把丫鬟的穴道点住,让她逃脱不得,“杀她还是太便宜她了。我们军营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去了。想知道些什么,不过炷香的工夫罢了。” 俞书礼看向魏延,揽住他仔细打量,问:“这些日子,她没少欺负你吧?”大有要给魏延主持公道的意思。 魏延眼睫动了动,竟就干脆顺势虚弱地歪在俞书礼身上,微微“嗯”了一声。 那丫鬟瞪大眼睛,反驳道:“魏丞相,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奴婢向来只按照规矩办事,从来未曾越过界。” “你怕什么?”俞书礼笑:“我不过找你算个账,先前不是还挺嚣张么?是笃定魏延君子,还是笃定我君子?”他伸手握拳:“我先声明,我可不是君子。你指望魏延还好些,若是你有价值,兴许他还能饶你一命。” 魏延仰面靠在俞书礼怀里:“我不是君子,我是奸臣。奸臣最怕留后患了。” “那你先前还留她?”俞书礼抬眸看他,掩藏不住话里的酸溜溜:“她可是伺候了你这许久呢。” 魏延失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解释道:“那是留她确实还有用……不是要救你的朋友么?但你放心,她没碰到过我一根头发。” 那丫鬟见了二人这副姿态,干脆一言不发缩在一边,再也硬气不起来了。 俞书礼撑住魏延仿若无骨的腰身,却感觉到对方的手指不安分地往自己衣带中探去,他咬了咬牙,不动声色地按住那作乱的手,剑尖敲在地上,对着那丫鬟道:“嚣张跋扈的脾气治好了?你且安心,我总不见得用那些肮脏的下三滥的手段对付你。” 那丫鬟“哼”了一声,却听俞书礼接着道:“总归是,你们怎么待的魏延,我就怎么待你们了。” “一报还一报。” 魏延一瞬不动地垂眸看着俞书礼的脸,眼中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嗯,他们喂了我好多的毒药,一把一把让我吃,让我吃成了这个样子……”他勾了勾俞书礼的腰带,低声抱怨:“你知道的,我最讨厌吃药了。” “丞相大人体内的旧毒是本就有的,另一种毒是浔阳侯下的,同奴婢有什么干系?!奴婢不过奉命定时给大人送解药罢了。”丫鬟见魏延胡言乱语地倒打一耙,知道情况不妙,她抖了抖唇,强撑着威胁俞书礼:“小将军,您休要得意。您虽然在西北叱咤风云,但到了渠州,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这些话,是谁教你的?”俞书礼笑意不及眼底,“我既不是龙,也不是虎,只是个护短的人,所以也吃不得一点亏。魏延受到的委屈,我都必然要你们一一还回来。” “连丞相大人都被困在了府中,您一个没有兵权的将军孤身一人来渠州,能做什么?”那丫鬟梗直脖子:“还是少些无用的挣扎为妙,否则您这位心尖尖上的丞相大人,可就要毒性大发、性命不保了。” “那可不一定。”俞书礼声音幽幽,“谁说我孤身一人?” 他的身后,是万千西北军。 任谁都想不到,这万人,全部自发抗旨,硬生生陪他来了渠州。 俞书礼不知道魏延和他们说了什么,但终归这些人放弃了愚忠,钟年也变了许多,遥想不久的将来,他们也将不惧任何人。 “渠州天高皇帝远,西北军远在西昭,不日就会回京受封。不受皇命不可支援,您还能翻了天不成?生死一念之间,小将军记得妥善站边,跟着那等没有前途之人,恐是连着俞家一脉,都要灰飞烟灭。”那丫鬟一笑,说完便敛眉不再说话。 俞书礼大怒:“究竟是谁想翻天?你们竟还倒打一耙,真是可笑至极。想要我俞家灰飞烟灭,也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魏延拉住俞书礼的手:“她在故意激怒你,没必要。” 俞书礼当然知道这些,他生气的是,竟然连一个小丫鬟都敢如此瞧不起二皇子。 平心而论,二皇子这些年政绩上饱受打压,却从未出过错,比起太子和二皇子,本应风评颇佳,但不论是政党间还是民间,对二皇子似乎抱有的期待都不大。 原因无他,因为皇帝厌恶他。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要在宫斗权谋中杀出重围,谈何容易? 俞书礼抿了抿唇。 说到底,还是他们这群背后的人,不够可靠。 但凡他俞书礼能做到如同浔阳侯和仇万山一般的威胁,二皇子都不至于被逼到如此境地。 但他曾经手中没钱没权,确实离这二人还有些距离。 不过现在,俞书礼心中一动。 他的脑中反复出现魏延方才痛苦的情状,以及二皇子举步维艰的模样。 正人君子做多了,终于在这一刻,他想通了。 他想,也许陈黎说的对。 他若是一味地为保名声,而狠不下去心,最后收到伤害的,可能反而是魏延和二皇子。 第64章 俞书礼不难猜到,魏延能中毒是因为什么。 无疑就是因为他的好友董思文成了俘虏,魏延因为在乎他的感受,为保下董思文,所以才处处被限制。否则按照魏延的能力和性子,断断没有被威胁的道理。 魏延能这样待他,他却为何还要以这些可笑的坚持来让魏延继续受伤害? 于是,俞书礼把心一横,午间之后干脆没有离开。 这是要将自己和魏延绑死在一条船上的意思。 魏延本想着用自己作诱饵引浔阳侯来,俞书礼却不放心他的身体,强烈要求直接治病,先不要这条大鱼了。 苦劝无果后魏延只能任人揽着,被推进了房门。 几个时辰之后,渠州重兵将整个丞相府团团围住,浔阳侯没有现身,但俞书礼也已经知道了这兵马来自谁。 两人就这样好吃好喝地被变相软禁在了丞相府,俞书礼却依旧波澜不惊。 “做人质也挺不错的,自在。”俞书礼摸了摸鼻子:“不过就是要多为难二殿下了……他得一下子捞我们两个啦。” 魏延失笑:“我不要他捞。” 俞书礼侧过头,戳了戳他的脸:“还醋呐?我不都解释了,你是爱人,二殿下是上司。” 他叫人拿来两个冻梨,一口一个均落下了牙印,然后才慢悠悠啃了起来。 魏延的视线温软地落在他身上,手指慢慢抚上俞书礼的背。“若是一直这样,倒也确实不赖。” 俞书礼却推了推魏延,给他倒了杯热奶,道:“别看我的梨了,你只能喝这个。” 他将热奶递过去:“若是往后余生想一直这样,你可得活长寿些。你自己说的踏实保命最重要,但是食言的也总是你自己。等晚些,大夫到了,让他仔细给你瞧瞧。” 魏延失笑,接过热奶的手指尖刮过俞书礼的手腕,“我看的是你,又不贪你这些梨,做什么像小狗标记一样。” 手腕上一片凉意,俞书礼“嘶”了一声,指责道:“你瞧瞧,这都几月了?你的手怎么比我的梨还冷?” 魏延借势把手伸过去:“尚在病中,你给我捂捂就是了。” 俞书礼让外头给他灌个汤婆子进来,这才转身看向魏延:“你当年连我半个饼都要图,谁知道你图不图这梨?” “我图的是什么,你现在应该清楚了。”魏延侧目看过来,笑道:“小将军冲锋陷阵,深入了龙潭虎穴救我一命,我却无以为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俞书礼转过头,“那就今日之后,把病治好。老皇帝那里,你不用管他,发现了就发现了。我们不忍了,也不搞那些阴谋算计了,干脆硬碰硬吧!” 魏延挑了挑眉,看过来:“你这是……要罩着我的意思了?” 俞书礼咬牙瞪他:“对呀!我要造反了,你满意了吧?!” 他夸张说完,又慢慢解释,其实西北军早就跟着进城了,两人被困不会太久。 魏延点了点头,应了声“好”,他弯了弯眼睛:“我总是信你的。其实便是出不去,死在一处也是好的。” 俞书礼恨恨地咬了一口他的脖子:“晦气死了!谁要和你一起死啊!” 两人的距离离的很近,呼吸近在咫尺。 “魏延,若是我动兵了,你能别……”抢皇位吗? 话说到一半,俞书礼突然有些说不出口。 本身皇位这东西,他都说了,要二殿下和魏延各凭本事的。 但是现在他又要劝退魏延,终归对他不太公平。 于是俞书礼忍了忍,最后没有再劝。 魏延垂了垂眸,看到俞书礼期待却又欲言又止的眼神,眼中的一丝阴霾渐渐消失殆尽。 俞书礼还是在意自己的。这就够了。 情之一字,本就是有一方要做出退让的。 至少,退让后的后果,于他而言也不算差。 魏延叹了口气,最后只剩下无比认真的温柔和诚挚。 “虽说小将军造反的本质不是为了我,但到底,我是那个导火索,也算是殊途同归。只是不知道,咱们小将军图的是我的心,还是我的身?” 俞书礼有些心虚地默默离远了些距离,闷声道:“哪个是图你身子了?都没几两肉。” 自己在他心中有分量的事情,魏延早已经能看出来。 于是他眸中一暗,手拉住俞书礼的手腕,拽过来,嗓音带着些诱哄的味道,往自己腰间按:“你摸摸,有肉的。” 俞书礼摸到一层肌肉,心底一震。 手下的触感温热紧实,虽然不像许多武夫壮汉那般有着雄壮的肌肉,但无疑,魏延的身体定然也很漂亮。 竟然当真没有骨瘦如柴…… 俞书礼吞了吞口水,手指慌乱收回,结结巴巴:“有……有就有呗!” 魏延凑过来,看到他绯红的脸颊,不由得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便压低了声线:“礼尚往来,小将军摸了我的,也该给我摸摸你的。” 耳根被热气覆盖,俞书礼猛然后退一步。他咬牙切齿:“魏延,你这个登徒子!” 魏延挑眉,继续逗弄他:“我们成亲了,夫妻之间,不是名正言顺么?” 他手伸过来,把俞书礼拉到跟前,两人的距离陡然贴近。 “你别亲我!臭流氓!” 门外名为仆从实为看守的十来侍卫和家丁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两个人成为瓮中之鳖,死到临头了,为什么还是能这样淡然地打情骂俏。 谁也想不到,不久之后,渠州就当真翻了天。 不过,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 因为半日不到,钟年拿下城守,西北军以强硬的手段破开城门进了城。 任谁也想不到,这西北军数万人,竟然都罔顾生死、违抗皇令,全员自发前来护送俞书礼。 钦差圣旨一出,兵马相护,一时之间,俞书礼直接名正言顺地一跃成为了渠州当地的土皇帝。 西北军也直接武力压制住了浔阳侯留下的渠州重兵。 那些只会在城里打打杀杀的官兵,和这些年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杀出来的死士,当然毫无可比性。 几乎没要一日,渠州已经完全整肃,直接大变了样。 仇家和浔阳侯的造反计划终究还是胎死了腹中。 俞书礼没有搬出丞相府,而是和魏延一起仍旧住在里面。 俞书礼对这魏延感叹自己先前识人不清,他住了那么些年,一直以为渠州表面多光鲜,百姓日子过得有多好,实则一切都是镜花水月。 魏延安慰他:“至少如今梦境碎了,往后的一切都只有真实,可以由我们自己去创造。” 几日后,在军队的施压之下,当地叛臣被砍的砍,被抓的抓,浔阳侯不敢轻易露面,直接逃窜了出去,使得曾经盛极一时的渠州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那些本来用来看管魏延和俞书礼的侍卫和家丁四散而逃。 俞书礼也不退让,大刀阔斧直接改革,接管起了渠州来。 等忙完手头的事情,俞书礼才想起来刑狱里还有个人,正是他要找董思文的关键。 这日他抽空过来。 如今那丫鬟被关在暗房里,已经审讯过一轮了,整个人因为缺乏睡眠而憔悴不堪。但可能是钟年他们的审讯技巧不够亦或者对女人下不去狠手,终究还是没能撬开她的嘴。 俞书礼想着若是再不成,便只能求助魏延,同他签订些不太“公平”的条款了。 他走到女人跟前:“这些日子如何?现在可以交代你背后是谁了吧?” 女人抬眸,眼中有不可置信和愤恨:“你真是疯了!抗旨带兵入渠州,你可真不怕死!你们皇帝要是发怒砍头,一砍可不止你一个脑袋!” “怕啊。”俞书礼笑了笑,坦言道:“正是因为怕,所以才带兵进渠州嘛。我若是没这点后盾,怕是已经被你们生吞活剥了。况且,浔阳侯可以反,我为什么不行?你们这么双标?” 女人撇过头:“既然如此,你还找我问什么?要杀要剐随你便。” 俞书礼倒是对她的嘴硬不惊讶。 这般被安置在权臣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死士,这种人指望从口中撬出来什么话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俞书礼先前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语出惊人:“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当然不会杀你,不仅不杀你,我之后还会好吃好喝伺候你……” 那丫鬟瞳孔一震。“你……为什么?”她的呼吸瞬间就慌乱了起来。 俞书礼从中发现了一丝端倪,那正是他想要的。 “你不是大梁人吧?” 一言开口,女人瞬间瞪大了双眼,瑟缩了两下,嘴硬道:“我当然是大梁人!” “不用装了。”俞书礼继续道:“礼仪、谈吐都不像。” “不可能。” 俞书礼挑眉:“有什么不可能的?你自己早就暴露了,还当别人是傻子?你这举手投足哪里是大梁寻常闺阁女子的样子?” 第65章 那女人恨恨咬牙,当下也不再掩饰:“你是在说我没规矩?我学过大梁礼仪,我不可能出错。” 果然。 硬气是硬气,脑子不大好使。 俞书礼摇头,“自然不是规矩的问题。”他眼神锐利:“是你非大梁人,所以说话语气总是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事不关己的语气。你所有的凉薄嘲讽,都在明示着,你对大梁的这些争端十分感兴趣,我初见你之时就早有猜测,因为大梁女子,习武的实在不多。而不畏首畏尾、见了刀枪还不眨眼的,更是寥寥无几。直到刚刚,你几句言语上的纰漏,让我终于彻底落实了,你确实不是大梁人。” 女人抬眸,倔强的脸十分不甘:“你倒是说说看,我哪里出了纰漏?” 第50章 俞书礼一笑:“我这里可不接受免费的拷问。” 他道:“我可以回答你问题, 同样的,你也得回答我问题。” 那女人嗤了一声:“爱说不说。” 俞书礼从一边取过烧的通红的烙铁。“可惜了,我这人一向不打女子, 但对于一些脸皮颇厚的便除外,毕竟你连我大梁人都不是。” 那女人见到烙铁, 脸色白了白:“哼,你们大梁人就是卑鄙,总会使些手段。女人是这样,男人也是这样。” 俞书礼挑了挑眉:“看来……你对大梁的女子颇有微词?谁得罪你了?” “不就是……”女人突然闭嘴, 恨恨道:“你休想套我的话。” “不用套话。”魏延走进来:“我知道你是谁了。” 俞书礼震惊地看向他:“这样快?”他嘟囔道:“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呀。” 魏延摇头:“不用她说,我都调查清楚了。”他拉过俞书礼的手, 解释自己过来的原因:“出来久了,我见你迟迟不回,便来寻你。” 俞书礼不习惯当着外人的面亲昵,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他:“你怎么这样粘人?” 魏延就势笑道:“嗯,就是这样粘人, 所以快随夫君回去吧。” “神经。”俞书礼骂了一句, 不理他了。 魏延这才转过视线,脸色冷了下来, 看向那女人:“鞑靼的明珠, 塔塔尔公主,方便告诉我们,董思文在哪里吗?” 俞书礼睁大眼:“她是鞑靼的公主?” “嗯。”魏延笑了笑,看向女人:“我说的没错吧。” 对上魏延冷漠如同鹰隼一般的锐利视线, 女人的呼吸瞬间就慌乱了。“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鞑靼王日前来信,说公主贪玩跑到大梁境内了,让大梁这边仔细帮忙寻找。”魏延勾了勾唇, “没成想,您想的,可不仅仅是玩。” 俞书礼瞬间想到了什么,瞪向塔塔尔:“你不会觉得,大梁乱了套,你们鞑靼就能坐收渔翁之利吧?真是蠢笨不堪!” 塔塔尔听见俞书礼骂自己,哪里能忍,立马回怼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是你们大梁的成语!鞑靼这些年朝贡的还不够多吗?你们凭什么还要加贡?我皇兄怂包,认了,我可不认!” “如今你们同西昭刚打过一仗,现在西昭对我们已经不成威胁。只要将你们的这池浑水搅乱,就是我鞑靼崛起之时!” 魏延笑了:“塔塔尔公主还真是天真。” “你什么意思?”塔塔尔侧过头瞪向魏延:“我知道你是大梁的丞相,一代奸臣,据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我不怕你,我最瞧不起你们这种人了。听说你中毒了,我可是头一个叫好。你一死,大梁才可以真正变天。” “变天?”俞书礼站在魏延身前:“我可以担保,魏延要是出了一点事,我西北军必然踏平鞑靼。” 塔塔尔瞳孔一震。“你疯了?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俞书礼不答,表情冷硬:“塔塔尔公主,我也不卖关子,你把魏延中的毒药告诉我们,或者你把董思文和浔阳侯的信息透露给我们,我们就遣送你回国。否则……便让鞑靼王来同我们谈判吧。” “不许你们告诉我哥!”塔塔尔这时终于反应大了起来,声音都带了些哭腔:“我哥总说我长不大,说我比不上我嫂子分毫。自从你们大梁那个什么平安公主嫁过来之后,他眼里就再也没我这个妹妹了。我就是不甘心!我凭什么不如她?!大哥总说,平安以一己之力维护了两国的和平友好关系,也推动了两国之间的经济文化的交流与融合,她这一行长途跋涉,是跨越文明和种族的壮举。他看着我嫂子的时候,眼里都是有光的……这些年,他除了对我,就没这样对过其他女人!我就是不服气!我就不要他们得逞!” 俞书礼听完,叹了口气:“原来就是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他道:“你大哥善待平安,他们夫妻二人琴瑟共鸣,分明是好事,你身为平安的小姑子,不同她友好相处就罢了,还拈酸吃醋,真是小肚鸡肠。” 被外人也这样说了一通,塔塔尔更委屈了。她撇了撇嘴,哭道:“我就是想要我哥同从前那样待我嘛,我有什么错?!” 俞书礼还想说什么。 “你没错。”魏延突然开口,“你对你哥哥抱有孺慕之心,自然不希望他把对你的关爱转移到另一个女子身上。” “但你想过没有,你哥对你的爱分毫未少。而你同时多了个会对你爱护有加的嫂子,从此之后,你会拥有双倍的宠爱,这难道不是更好的事情吗?” 塔塔尔从前从未想过这层,她眨巴了一下有些濡湿的眼睛:“真的吗?” “自然。”魏延放缓了声音:“王后担心你在大梁吃亏,已经让鞑靼王催着人马动身,现在他们已经出发前来接你了。只要你不任性,乖乖的,我们会送你回去。” 塔塔尔压抑了许久的眼泪,这个时候终于倾泻而出。 “呜呜呜……哥……嫂子……” 经此一事,塔塔尔也就老实交代了她会进这临时的丞相府的经过。 原来,在渠州安排她进丞相府的人,并非仇万山,也不是浔阳侯,而是仇东朔。 仇万山那个老来得来的小儿子,也是最为受宠的一个孩子。 塔塔尔说,当日她游玩到渠州,听到仇树春的死讯,知道这事闹的很大,便去凑热闹,恰逢渠州州牧在布置丞相府,出于对魏延的好奇心,她便应征做了府上丫鬟。 谁知,后来她面对的主子,却不是渠州州牧的人。 塔塔尔回忆道:“当时来培训我们这群新人的,竟然是那出事戏院的老妈妈。”她点点头:“对,错不了,我记得很清楚。那日死了人,我去大门口凑了许久热闹,她的长相我记得很清楚。” “当时我觉得不对劲,但没有显露出来。但是后来有一天……那老妈妈突然找到我,问我想不想一飞冲天。”塔塔尔面色一变:“我当时就猜到,这丞相府恐有端倪。我装作欣喜地应了下来,然后几日之后,我从她手中收到了一个药方。她让我去城中各个地方抓药,务必要将这药方抓齐。” 塔塔尔将药方递给魏延,魏延轻瞥了一眼,就交到了俞书礼手中,仿佛与他生死攸关的事情,他并不在意一样。 俞书礼接过药方,看的很仔细,但他不是专精医术,也看不出什么纰漏,便问塔塔尔:“这就是给魏延下的毒?” 塔塔尔摇头:“我先前没骗你们,这真的是解药。” 俞书礼皱了皱眉。 “她没骗人。”魏延道:“是解药,不过是分段解药。中间少了一个批次,若是没能得到完整药方,往后每次毒发便会一次比一次严重,最后一次会如同蛊虫钻心,死状惨不忍睹。先前浔阳侯抓走你的朋友董思文,我找他谈判,酒桌上,他就妄图用这个来控制我。我当时也拖大了,只因杨太医说过,我的身体因为多年被毒药浸灌,已经百毒不侵了,我便以为喝了那毒酒也无事。但我忘了世外总有高人……” 俞书礼眉头紧锁,眼中带了些忧愁和不安:“那……能根治吗?” 魏延摇头:“尚不清楚,我身上本是陈年旧毒了,先前毒发也不仅仅是这一次的原因。寻常医法要根治几乎不可能,除非有毒药的方子。” “解药的方子不行?” “嗯。”魏延道:“不够。” 俞书礼抿唇,看向塔塔尔:“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尽量满足你。” 塔塔尔摇头,颇有些为难:“不是我不帮你们,是我当真是没有那毒药完整的方子。” 俞书礼手掌按在桌案上,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你再想想?” 塔塔尔颇为配合地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我确信,他们并没有告知我任何有关毒药的信息。我当时问过那老妈妈这方子是什么药,她只说,若是我想活命,就按规矩办事,旁的事情少问。” “那老妈妈人呢?!”俞书礼忙问。 “死了。”魏延答道:“董思文被抓当日,吊死在了戏院门口。” 俞书礼咬牙:“怎么会有这般巧的事情。”他看向魏延:“他们此举,是冲着你来的。” 第66章 “不算。”魏延看了眼俞书礼,道:“比起我,他们可能对你更感兴趣。” “为什么?” “西北军是个香饽饽。如果你出了事,总要有人站出来继承。”继承之人,当然也会从军营中擢选。 俞书礼睁大了眼睛,突然想到路过吕昂县的时候,那些地方官卖官鬻爵的行径,不由得心中一寒。 他带了些茫然地看向魏延:“所以……他们不是图功名利禄,是为了除掉我?” 魏延见他面色惶惶,忙低声安抚道:“无事,我都解决了,放心吧。” “那十来个人呢?”俞书礼抬首问。 魏延顿了顿:“来渠州之后,他们私下贿赂城守,被抓到之后,我查出他们还与他国有书信往来,案件计入卷宗,多项并罚,汇报入京,然后杀了。” 俞书礼动了动唇,叹了口气,“那他们背后牵扯的官员……” “一个没留。” 俞书礼对上魏延的视线,在里面看到了一丝小心翼翼。“我把他们都杀了,你会觉得我残忍吗?” 俞书礼摇头:“我只是担心,无缘无故杀这样多的人,你会遭人弹劾,被陛下摒弃。” 魏延一笑:“我自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否则我带他们来渠州做什么?” 俞书礼睁大眼睛。 “渠州确实不算什么至清之地,所以我便干脆将这水,搅的更浑浊些。” 俞书礼抿了抿唇。曾经他记忆中的渠州,分明是安居乐业之所,怎么多年后再来,已经不一样了呢。 还是他当年实在浅薄?只能看到表面的光鲜亮丽,却看不到背地里涌动的黑暗。 他问:“那许颂?” “早已经拿下,押送京城。”魏延道:“多亏你救下的那些女子作证人,供出了不少密辛,否则他们几人狡猾如鼠,很难拿到真实证据。” 俞书礼问:“那些人,究竟是谁的人?” “显而易见,现在跳脚最凶猛的。” 俞书礼咬了咬唇:“浔阳侯?”他恶狠狠道:“他果然存了反心……怪不得……怪不得太子那桩事情之后都没被罢弃。” 魏延点头:“浔阳侯背后早就对陛下施压了,若是不出意外,禅位的圣旨也马上下来了,左右不过这两日。” 俞书礼愣住。“这么快?” 他看了眼魏延:“新帝……会是谁?” “你希望是谁,便会是谁。”魏延认真看向他,担保道。 俞书礼愣了愣。 这是魏延打算放弃皇位的意思了么?俞书礼鼻子一酸,他上回分明连劝说都没能说出口,魏延却已经意会到了。这是得有多了解他呢? 为一个人,放弃唾手可得的滔天权势,饶是俞书礼,也不会这般坚决。 毕竟当初他攀附二皇子,除了想扶持明君,也是有一部分想做高官的目的在。 若不是他自己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对桎梏在皇宫的生活也并不向往,这皇位本来对他的吸引力也很大。 俞书礼说不清此时的情绪究竟是什么,他对上魏延的视线,只觉得胸中又胀又麻。他感动得几乎落下泪来。 魏延拉了拉他的手,眸光温和:“怎么在发呆?” 俞书礼摇头:“只是在想,魏延……你长得可真好看。” 魏延闻言,不由地笑了起来。仿佛是特意为了勾引俞书礼,他的嗓音控制的更加磁性了些,听起来温柔又宠溺:“是么?那你难道不想对我做什么么?我就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任你来。” 俞书礼耳根红了红。 魏延正要转移话题的时候,却被边上伸过来的一只手扯住了胸口的衣襟。 俞书礼直接强势地将魏延拉进,微踮起脚,一口亲了上去。 柔软甘甜的触感袭卷进满腔的苦涩药气,魏延整个人都呆滞住了,他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俞书礼见他这副呆住的傻样,只觉得百闻不如一见,他得意洋洋地弯起眉眼:“你当我不敢?” 魏延眸中一暗,将人拉近了些。“那我……可会报复回来的。” 俞书礼对上他危险的视线,后退了两步,摊了摊手:“报复也是之后的事情嘛,现在正事要紧。” 他精致的眉眼间藏着狡黠,魏延的视线却还是不由得凝聚在那张娇艳的红唇上。 许久之后,魏延缓过神来,低笑了一声:“小将军牺牲这般大,放心吧,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你这话说的,”俞书礼“呸”了一声:“我可不是色、诱你。” 他皱了皱眉:“可……渠州的事情闹这么大,三皇子毫无动作?” 魏延点头:“似乎仍在忙春闱。” “难道是知道各方面悬殊,所以放弃皇位了?”俞书礼隐约觉得不大对劲,三皇子这些年蛰伏的比二皇子还狠,难道手下一个能人和猛将都没有? 这不可能。 能在这个关头还无动于衷的,只能是,他还有更大的底牌。 一个能保证他在宫乱的情况下,都百分百活命的底牌。 他猛然看向先前一直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二人看的塔塔尔:“你到大梁来,是受你皇兄所托,还是你自己想来?你们鞑靼支持的是谁?” 塔塔尔刚刚看完二人旁若无人的亲密,还有些不自在。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隔了许久,才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别开眼睛:“……皇兄支持谁,这我哪里知道?我是自己要来的,都说了是离家出走了,我就是瞧着哪里乱我就哪里掺和一脚呗。” “不对。”俞书礼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开始反思先前塔塔尔那般话是什么意思。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根本没有在贬低二皇子…… 因为她压根不可能知道,他俞书礼是二皇子的人。 作为一个流浪在外的公主,塔塔尔的情报也就和平民百姓差不多。而百姓至多也知道他同魏延有个婚约罢了。 如此一想,很容易就先入为主地觉得他也是太子的人。 所以……塔塔尔不是讨厌二皇子……而是讨厌太子…… 那她究竟是……谁的人? 俞书礼眸中一暗。 若是鞑靼支持三皇子…… 这塔塔尔公主,他就不能放归了。 魏延打量了塔塔尔一眼,“你和你嫂子不合,这种话不过是场面话。若是真的这般不和,鞑靼王和王后也不会同行出发来接你回去。所以,你其实真实的目的,是来找二皇子的,对吗?” 塔塔尔愕然抬头:“你怎么知道?!”因为太惊讶而脱口而出的话无法挽回。塔塔尔说完,脸上才露出一丝羞赧。 被套路了。 俞书礼受魏延提醒,也醍醐灌顶。 他这才想到,先前平安和亲,是二皇子相送的。 难不成……塔塔尔早与二皇子相熟? 她进渠州,不是为了捣乱,而是因为担忧二皇子? 意识到这点的俞书礼打量了眼前的女人一眼,随后颇为嫌弃地摇了摇头,点评道:“二皇子雄才大略,你胸无点墨,你们不般配,我劝你还是省些心思吧。” “诶,你这人!”塔塔尔破防骂道:“就允许你找个有脑子的,不允许我找个有脑子的呗?!” 第51章 俞书礼被塔塔尔的话气的笑容消失。 他再三询问董思文的下落, 得到塔塔尔笨拙的“我也不知道啊”的下落之后,甩开腿就走,把魏延连带着一起低骂了一通, 回房了。 魏延跟在他身后,勾了勾唇, 接过房间门关上。 “这样生气做什么?她先前只是无心之言。”魏延笑道。 俞书礼瞪他:“你是高兴了,对吧?你也觉得我同她一样蠢?” “哪里看的出我高兴了?”魏延伸手过来,轻轻揉了揉俞书礼的头:“不是你自己说的,来渠州许久, 都没能好好逛逛吗 ?恰好今日有时间。” 俞书礼这才想起来还有几日便是嬉月节。 他摇了摇头,有些蔫蔫的:“董思文没寻到, 浔阳侯弃城不知所踪,仇东朔东躲西藏,我不放心。” 魏延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我让仓胥去查了。” “嗯。”俞书礼在桌案边上坐定,“闲逛的事情再说吧,二皇子马上也要到了, 我不想节外生枝。” 他翻动着过往文件, 试图看出些两个案子之间的端倪。 魏延就在他身边慢慢坐下,手心捧了个暖炉过来, 递给俞书礼, 又给他讲他先前的一些发现。 俞书礼拒绝了暖炉,让他自己捂着,又侧过头看向他,神色有些不耐:“你怎么还留在这?大夫不都叮嘱了让你多休息。” “我无碍的。”魏延解释道:“我身上的毒, 不是一日之故,是日积月累。”看到俞书礼担心的样子,魏延又补充道:“我心中有数, 每次中毒都控制好了量,所以毒发的时候瞧着唬人,实则没有那般吓人的,你且安心。” 第67章 俞书礼把他手中的暖炉“砰”的一声砸在桌上,皱眉:“你的意思是先前你每次中毒都是早有的准备?甚至可以说是你自己主动服下的?” 魏延看了魏延一眼,点了点头,缓缓说起那些陈年往事:“天元二年的时候,朝中混乱,清算旧党,我父亲对陛下忠心耿耿,那一年科举为陛下寻了了不少清白人才。却恰赶上阉党作乱弹劾,又被多方陷害,称他徇私舞弊、结党营私,多方施加压力之下,陛下认同定了他的罪,判了他死刑。” 俞书礼从未听说过这桩旧闻,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魏延自嘲一笑:“这种事情你不知道也正常,毕竟当年死了多少人才遮掩住这么荒唐的冤案。陛下在处死我父亲之前就清楚地知道这是误会,但当时仇家势大,他也保不住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临死前,陛下去看他,出于愧疚,陛下答应他,将会保我一生无忧。” 他的声音低哑,一字一顿都仿佛被沉重的心情所拖拽,冷笑道:“这便是陛下次次善待我的真相 。许是怕我父亲夜半冤魂缠他身吧。” 俞书礼动了动唇:“你父亲……” 魏延闭眼:“死于愚忠。”他的声音顿了顿,“他死前,甚至没有喊过‘冤枉’二字,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成为了陛下的弃子。” “多可笑,他以为这样做,陛下真会感激他,真会照拂我们一家孤儿寡母。” 事实是,并没有。 不管是早些年,魏延受尽族中欺凌,还是后来吴夫人病到快死了,皇帝都没有出过手相救过。 “魏延……”俞书礼有些难过。 魏延继续絮絮地说着:“我姑母,就是在这件事情后,进的宫。为了保我们一家。” “一个,全新的人质。”魏延的眼神黯淡又空洞:“她进了宫,却连想送些银子照拂我们都变得更为艰难了。陛下想借她将我变成我父亲的模样,让我做他手中锐利的刀,宽厚的盾,替他舍生取义、出生入死。”他的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而我,连吞下那明知的毒药,都必须心甘情愿。” 俞书礼回忆了一下多年前的事件,突然问:“所以……你幼时救太子的事情……是被迫?” “不是。”魏延摇头:“御书房读书的时候,太子带着一众学子逃课,将我们带到后山去玩。那日天凉,太子要去冰河上打雪仗,河面结了厚厚的冰,本来是小孩踏不断的。但是当日天冷,许多人都不乐意玩。太子点名让我陪着,要我堆好百来个雪球,又要我脱了棉服,抱起雪块将其运到冰河中心……”他低低笑了一声:“只因我家中无人做主,便是死在外面也无人会在意。” 俞书礼闻言攥了攥衣袖,心口疼的厉害。 “当时家中实在困难,姑母过的也不好,我不敢反抗。只记得天尤其的冷,身上冷的发烫,仿佛有股莫名的火瞬间烧遍了全身。冰河上,笑闹声一片,众人打闹失了分寸,太子越跑越远,我悄悄跟着他过去,趁他不注意,用冰锥将他脚底的冰块捅了个窟窿,他掉落了冰窟里。” “他不知道是我干的,一直在求救,但是我没应。等到所有人发现,我才跳下去救他。水下寒冷刺骨,太子因害怕死死拉扯着我,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托举了半日,才将人推上岸去。这事最后还是闹到了陛下跟前。一夜过去,太子受了惊吓,发起高热,却安然无恙。而我九死一生。”魏延闭了眼:“不过,也算赌对了,在那之后,陛下因心存歉疚,终于对我关注了起来,也对我姑母好了起来。” 俞书礼叹了口气。 魏延那么小的时候,就得为了活命而精心算计。 而他自己活到十几岁的时候,还只会和人斗蛐蛐和打架。 他喉头一哽,追问道:“那毒药……” “当然是陛下喂的。”魏延一笑:“若非如此,我怎么乖乖听话?他怎么能放心我?” 俞书礼心头酸涩不已,又是难过又是心疼。 “魏延,你不会和你父亲一样的。”俞书礼手心伸出来,手指向上,认真发誓:“以后我一定会保护好你。” 魏延睫毛颤了颤,“季安,你想过没有,也许,我并没有你想象中这样好。这些年,我也做了不少坏事,可能确乎是个很坏的人,死不足惜那种。” 俞书礼愣了下:“怎么会?那都是陛下逼你的,又不是你自己要干的。而且你杀的人,都是十恶不赦的人,你是替天行道。” 他嘟囔道:“反正……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 魏延目光流转,视线停滞在俞书礼的脸上,他鬼使神差地凑近了些。 “我不好,我接近你,也有许多目的。” 俞书礼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脸颊:“能有什么目的?馋我身子?” “若我说不止呢。” “除了我的美貌你没有之外,别的你不是都有?还能图我什么?” 魏延对他这副自恋又胡言乱语的本事习以为常,失笑道:“图你能让我活。” 俞书礼一愣。 魏延这才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开玩笑的。” 俞书礼看向他,干脆走过来,按住他的肩膀不容他逃避,“魏延,你实话实说,在渠州,究竟查出了什么?仇树春,到底是怎么死的?” 魏延别过头,不愿意说:“季安,这事,你不用管。” 俞书礼最恨他这副故弄玄虚的表情,让他一度想要打破他的平静。 于是他将脑袋蹭过去,贴了贴魏延的掌心,呼吸缓慢:“仙卿。” 魏延喉结动了动,感受到了手心温热的温度,难得地有些局促和手足无措。“季安,别闹。” “这样都不行啊?”俞书礼叹了口气,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这样吧,我亲你一下,你把真相告知我。”他眨了眨眼,再次凑过来,“这买卖划算吧。” 似乎就是料到了魏延对他欲罢不能,俞书礼抛弃了先前那微弱的不适应后,比魏延还更快适应了如今两人已婚的身份。 魏延呼吸瞬间就急促了起来,耳根子都红透了。他嗓音低哑:“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知道啊。”俞书礼笑:“这不是某人嫌弃我笨,不愿意告诉我缘由嘛,我只能用美人计啊。” 俞书礼伸手过去,勾了勾魏延的手心,将人就这样扯了过来,不容拒绝地,亲在了他的脸颊上。 魏延一时不察,被他得逞了去。 他睁大了眼睛,一双手臂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只好无助地看向俞书礼,一副遇到了登徒子的表情。 表情比先前被亲了嘴还夸张。 魏狐狸还怪纯情的。 俞书礼还是头一回见到魏延这副样子,看的有些稀奇。 他笑道:“你亲我的时候多了去了,我亲你一回两回你就不乐意了?” 魏延后退一步,站到桌案边上。“不是不乐意。” 俞书礼三两步就又将人逼住,走回他面前:“那你躲什么?” 他水润的眼睛眨了眨,再次凑过去,不怕死地接着撩拨:“不会是害羞吧?” 魏延微垂的眼睫抖了抖,然后突然勾了勾唇,欺身而上。 他猛然抬手按住俞书礼的手腕,将人直接扯到了怀中,目线下垂低头看人,喉结滚了滚:“你猜我是不是害羞?” 俞书礼自己撩拨人的水平平平无奇,一到被反撩拨就像个炸毛的小狮子。他猛地从魏延怀中逃了出来。“我不猜!” 魏延低笑一声,“你回来让我抱一会儿,我便说了。” 俞书礼警惕地瞄了他一眼:“当真?” “自然当真。” 俞书礼将信将疑又靠近了些。 这回直接被人扯了过去,手腕扣在身后。 魏延温热的唇用力地贴了上来,攻城略地。 俞书礼猛然睁大了眼睛,愤恨地瞪他。 魏延一朝得逞,眼角都是笑意。他微微松开唇舌,让俞书礼喘气,又道:“乖,接吻的时候要闭眼。” 俞书礼还未来得及多呼吸两口,就被人再次按住。 “方才你那样的,不叫亲,”魏延手指在他的手腕上流转,缠绵亲昵,“这才是。” 呼吸炙热地交缠。 俞书礼从先前的被动接受,渐渐地生了一些别的念头。 他的手腕渐渐挣脱,侧过身,一把将魏延按在了桌案上。 两人位置颠倒。 魏延抬眸,浅浅温柔一笑,并不反抗。 俞书礼本该直接离开,此时却像着了魔一般,俯身主动亲吻了上去。 情绪再次失控。 他的手指按在魏延的衣襟上,把对方规整的衣服给扯的凌乱,魏延的手环在他的脖颈间,手指在他的背上轻轻游走。 俞书礼闷闷地轻哼一声,俯身咬在魏延的唇角。 “不够,再给我些。”魏延微微仰起头,迷乱的眼瞳中一片水色。 第68章 “要咬破了。”俞书礼低声道。 “没事,咬破吧。”魏延倾身将他拉下来,“我就想为你疼。” 俞书礼情绪上头,差点真的径自咬了上去。 但他想着之后两人还得出去,顾及魏延的身体和体面,终究还是没下去狠手,只在他舌尖轻轻咬了两下。 魏延一双眼睛早就湿漉漉的,被这样一刺激几乎落下泪来。 他猛地勾住俞书礼的脖子,将唇舌送上前去,恨不得将人吞食入腹。 不知不觉,两人的姿势再次颠倒。 魏延的头半埋在俞书礼的肩膀一侧,蹭着他身上的体温和味道,只觉得神魂颠倒,连呼吸和心跳都快要不属于自己了。 长时间的亲密,让两人身上都不自觉开始起反应。 再闹下去,要城门失火了。 俞书礼猛然变了脸色,纠结又敷衍地最后贴了几下魏延,然后松开。 魏延知道这是他要结束的意思,虽然不满足,到底也是尊重了俞书礼的意见。 等到两人的呼吸都渐渐平缓下来,俞书礼推了推魏延。 “魏延。” 魏延的手指滑到了俞书礼的衣带上,带了些慵懒的语气:“嗯?” 俞书礼耳根子红了红,仗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知识,给魏延科普:“那个……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男的同男的在一起,是要分上面下面的。” 魏延闻言,愣了愣,随后便笑弯了眼睛。 他挑了挑眉:“嗯,所以呢?” “那个……我也不欺负你哈。”俞书礼道:“本来按照武力值来说,定然是要我在上面的。” 魏延乖巧点头,并不反驳。 俞书礼见状,就添了一些心虚。 魏延为人强势,一向不甘屈居人之下,俞书礼下意识认为,这种事情上他也会争个高低。 他是想让魏延因为上下这件事情分配不好而主动知难而退的,可是魏延看起来有些过分好说话了。 俞书礼便补充道:“但看在你我这样相熟的份上,不如你我掣签?” 魏延问:“怎么抽?” “长短区分,长者为上。” 魏延偏头一笑:“我没有意见。不过……比起签筹的长短……”他一双眼睛盯的俞书礼心头发痒,“我的建议是,不如直接掏出来比比大小长短?这样是不是更好一些呢?” “臭流氓!”俞书礼一张脸瞬间通红,一拳砸在了魏延的腰上。 魏延笑着往后撤了撤:“别打这了吧。”他握住俞书礼的手往唇边落下一吻,“我倒是指望你给我留下些别的印记。” 俞书礼的表情有些不解。 魏延冲他侧过脖颈,雪白的一截就落在俞书礼的唇侧。 “咬吧,越用力越好,我想要为你疼。” 第52章 俞书礼几乎咬牙切齿, 手指去戳魏延的脸:“魏延……你还可以再不要脸一些吗?” 魏延按住他的手指,低低笑了两声,道:“好了, 不逗你了。” 俞书礼嘟囔道:“说真的呢,你别逃避话题。” 魏延认真想了想, 看向俞书礼:“只要是你,对于所谓的上下,我无所谓。” 他这么一说,倒把俞书礼弄得很不好意思。 本以为能轻松解决要行夫妻房事这个尴尬的问题的他只能欲盖弥彰道:“我也不是说非要当这个上面的, 只是大家都是男人嘛,有的时候有些自尊心很正常的, 你也能理解吧?” 魏延点头:“嗯,我不介意。”他向前逼近,眼神紧紧盯住俞书礼,微热的唇贴了贴他柔软的唇瓣:“我不介意,所以, 你想同我做吗?” 俞书礼身体顿住, 他没想到是这个发展。 魏延眼眸向下直勾勾地盯着俞书礼:“怎么不说话了?” 俞书礼轻咳一声:“那个……魏延,你愿意一直愿意做下面的么?听说下面的都不太好受……” 魏延蹙了蹙眉:“可以。所以要做吗?” 没想到他能这般妥协, 俞书礼眼神乱晃, 骑虎难下。 魏延眼中有些失落:“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终究是你不能接受男子,所以借由此方法想让我放弃你,对吧?其实你明说就好, 不必勉强,我不会胁迫你。” 俞书礼心中的愧疚更甚:“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双眸虚虚地聚焦,“你……你若是实在想要……” 魏延黯淡的眸子瞬间一亮:“如何?” 俞书礼不敢看他, 嗫嚅道:“便是寻些干净的人解决,也是好的。” 魏延整张脸都冷了下来,他屈膝抵住俞书礼,一把将人按在怀里,声音凉的刺骨:“你便是把我看作这样的人么?” 俞书礼摇了摇头:“我不是……” 魏延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他在俞书礼的后腰处轻轻揉了一下,让俞书礼猛地一颤,腰都半软了下来。 “魏延……”俞书礼躲了躲,开口:“别乱来。” 魏延并没有停止动作,他一手按住俞书礼的两个手腕,轻轻摩挲了起来。 俞书礼感觉到男人的手不算老实地打着圈揉搓自己,他的身体竟被摸得也发起热来。 他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当我说错了,行吧……” 魏延并没有原谅,也没有给俞书礼反应的时间,他反手按下俞书礼腰间的穴位,趁其一软,将人整个接在了怀中。 俞书礼脸色一变:“魏延!你想干嘛?” “小将军若是对男子交欢这件事情既新奇又不敢,不若就拿我试试枪。”魏延勾住俞书礼的腰带一扯,胸口一片白皙的皮肉并着好看的锁骨印入眼帘,他的眼眶有些微微的红:“反正,我不怕疼。” 他这个样子,是俞书礼没见过的强势和放肆,让俞书礼不由得些慌乱。 “魏延……你不要胡来,你身子扛不住的。” 魏延低低一笑:“扛不扛得住,也不是小将军说了算。”他俯身落下一吻:“反正,就算是死在小将军身上,也使得。” “魏延!”俞书礼按住他的肩膀:“你别冲动,先前是我胡说,你就当没听见,成不?” 魏延摇头,下身在俞书礼身上蹭了蹭。“不成。季安,现在也不止我生气了。我们二者,你总要安抚一个。” 感受那古怪灼热的触觉,俞书礼愣怔了下,不敢乱动了。 男子压抑的低笑带着些许沙哑:“知道怕了?” 俞书礼咬了咬牙,想着自己点的火,总要自己灭。 他抖了抖唇:“要不……要不我帮你摸摸?” 魏延眸色深了些,拿双腿架住他,不让他后退:“可是想好了?若是摸不出来,你亲自帮我泻火?” 俞书礼哪里接受的了这个,吓得连忙要推他下去:“我没这样说。”却恰好推到不该推的地方。 魏延轻哼了一声,埋首就咬在了俞书礼的锁骨上。 俞书礼心中有愧,挣扎半晌,终究没有去推开他的头,任由魏延啃的耳根潮红,面色迷离。 潮湿的吻逐渐上移,俞书礼的呼吸灼热短促,他微微挣扎了一下。 似乎是报复一般的,魏延两颗虎牙就势轻轻咬在他的喉结上,俞书礼闭了眼,双睫颤了颤,哑声骂他:“属狗的么?你倒是轻些啊!” “轻些,我怕你不长记性。” 俞书礼嘟囔:“那你也不能这样……会留下印的。” “留下印不好么?你也可以给我留。” 俞书礼闻言,恼羞成怒地在他后脖颈上狠狠一抓。 魏延低低喟叹一声,不仅没喊疼,反而还笑的开怀。“爪子还挺锋利。” 他垂眸再次倾身,两片嘴唇狠狠地扣住了身下人的唇瓣,不让他发出拒绝的声音。 俞书礼眼中雾气弥漫,手指在魏延背上握成了拳,想将这个发着疯的登徒子揍一顿,却又怕下了狠手,打伤了人。 魏延骨子里的霸道和不安此时倾泻而出,他按住俞书礼的手,力道越来越大。唇舌相接的地方,泛出些银色的水光。 两人的腿根摩擦触碰着,粗重的喘息声落入耳中,羞的人耳根通红。 细密缠绵的吻错落地纠缠着,骨节分明的手在不规矩地疯狂游走。 俞书礼茫然地大睁着眼睛,不明白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样…… 不就是……让他自己去外面寻一个么…… 吻铺天盖地,俞书礼逐渐不能招架。 握着的拳最后松松地搭在了发着狂的男人的肩膀上,男人的眼睫发着抖,亲吻的丝毫没有章法,用力又发狠。 俞书礼被他按着有些不适,腿骨都有些发颤。 他侧过头,下巴微微收缩,不再纵容魏延:“够了吧?” 魏延手臂撑在他上方,微微喘着气,自制力瞬间失守,一张艳丽夺目的脸顺着俞书礼的动作贴了过来:“不够。” “那你松开我……我用手帮你。”饶是俞书礼的定力,此时也有些承受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认栽。 第69章 此言一出,魏延猛然停了下来。 俞书礼此时对上他这种侵略性的视线,有些怵。“干……干嘛?” “你的话,当真?”他把手挪到俞书礼的手腕上,声音沙哑低沉。 俞书礼咽了咽口水,不去看他,埋头“嗯”了一声。 魏延双腿挪了挪,将俞书礼松开。 俞书礼眨了眨眼,还以为就此脱困了。 他将将才松了口气,却突然被人换了个姿势抱在了腿上。 这个羞耻的姿势和幼时被长辈抱在腿上差不太多,俞书礼的脸“噌”的一下子红透了。 魏延埋首在他的颈间,鼻息重重。 突然,他在俞书礼的颈侧落下浓重的一吻。 敏感的触觉让俞书礼一阵战栗。他低低哼了一声,回身按住他的头:“别乱来了……我帮你就是。” 魏延低笑了一声,本能地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揉捏抚弄,衣角在俞书礼后背轻轻摩挲了两下。“那你自己来吧。” 俞书礼抿了抿唇,手抖了抖,往他衣襟处伸去。 魏延按住:“不是这里。” 俞书礼恼羞成怒:“你懂不懂循序渐进?!” 被心上人这样按着胸口,魏延舒服得头皮发麻,被压抑的滋味分明将人折磨的要支持不住,他却只是低低哼了一声,宠溺道:“好,由你。” 放松了身子,竟是这样把支配权交给了俞书礼。 俞书礼见人就这样瘫着不动了,才咬了咬唇,慢慢行动了起来。 他的手指划过魏延的胸膛,将人的衣服慢慢扯开。 魏延抬眸看着他的脸,一双美眸春情荡漾。 俞书礼轻轻靠下去,在魏延的眼睫上落下一吻。 身下人的身体猛地一抖。 俞书礼大受鼓舞,他的手指勾住魏延的腰带,将其用力地扯开。 一片雪白的肤色印入眼帘。俞书礼终于见到了之前他手指触到的魏延的肌肉。 他轻“嘶”了一声,对于身下这具美好的身体不敢下手。 魏延见他久久不动,叹了口气,干脆将他的手扯过来,往身下游走:“你是要磨死我么?” 俞书礼顺着他的动作终于碰上了战栗之地。 他两眼慌乱地不敢乱飘,手指轻轻发着颤,想要逃却被魏延又按了回来。 “可以继续了。”魏延在他的唇边落下一个吻,以示鼓励。 俞书礼心乱如麻,摩挲的动作僵硬又凌乱,兵荒马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灵魂仿佛也因此出游在了天外。 魏延再次吻了过来。 俞书礼手指一颤,一个用力。 魏延发出一声闷哼,一股酥麻自尾椎席卷而上,他侧过头,对着俞书礼的舌尖猛然发起进攻。 唇舌落下的涎液微微沾在下巴上,魏延顺着银丝而去,俞书礼双眸朦胧地眨了眨,水光荡开层层涟漪,视线中是魏延那张动情又令人头皮发麻的脸。 魏延的呼吸急促,哄他:“快些。” 分明在用手的是俞书礼,他却觉得此时的他自己犹如一筏小舟,在巨浪滔天的海面上浮沉,狂潮铺天盖地,两人的心跳声仿佛融合在了一处,血脉里涌动着铺天盖地的□□,勾引着他一同沉沦。 腰肢不自觉地发软,俞书礼有些扛不住,“魏延,你……能不能快些到?” 魏延似乎是不满意他的动作,伸手盖在了他的手指上,攥住已经兵荒马乱的俞书礼。 俞书礼不敢乱动,也不敢乱看。 魏延的眼尾微微发红,低低地轻哼出声,比起那日演戏,其动听的程度不遑多让。 俞书礼呼吸紧张,只等着魏延结束,他轻轻咬着下唇,努力无视自己的悸动:“手麻了。” “乖,你亲亲我。”魏延哑声哄他。 俞书礼无法,又想他快点结束,只能低头吻了上去。 交错的呼吸声循环往复,灼热的气息伴随着热度蓄势待发。 激烈的拥吻让俞书礼也陷入这场亲昵中,令人羞恼的愉悦声从唇角溢出。 魏延突然气息不稳,低吟两声,悦耳的声线在俞书礼耳根处搔的人头皮发麻。 俞书礼无意识地想要听到更听人的声音,牙齿一个用力,将魏延的唇瓣被咬破了。 魏延因而闷哼了一声,脸上满是红潮,用力动了动腰身,终于在巅峰的快感中坠落。 两人喘着粗气,俞书礼松开手,猛然抽身离开。 魏延抬眸看他,脑中那股妙不可言的滋味还在回荡。 俞书礼瞪他:“满意了?!” 第53章 魏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食髓知味,却摇头道:“不算十分满意,但尚可。” 俞书礼一边净手一边瞪他:“那丞相大人就另寻可人儿吧。” 魏延见人生气, 忙把人拽过来哄,又拿了布巾一点点给他擦干水渍, 擦完后,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辛苦小将军。” 俞书礼推开他的脸:“所以,可以说了吗?仇树春到底是怎么死的?” 魏延失笑:“你对这件事就这么执着?” 俞书礼摇他的手,“你倒是快说啊!别逼小爷揍你!” 魏延换了个姿势, 手臂环在俞书礼腰间:“这就说了。” “仇树春死于醉酒,仵作查出他体内有大量的食物残渣和酒水, 判断是饮酒之后食物堵塞气管,导致的窒息。” 俞书礼皱眉:“不对吧,先前说是被人刺杀。” 魏延道:“地方审案,担不起责任,虚报夸张也很正常。况且, 酒为利器, 杀人无形,怎么不算刺杀?” 用酒水杀人……这种手段确实高明过了头。 俞书礼还是觉得不对劲:“可……若是要喝酒, 按照仇树春的地位, 当日应当许多人陪着同饮吧?其他人难道没有发现端倪?” “当日所有人都醉成一团,最后宴罢,所有人都睡了过去,其中还有你最讨厌的那个仇东朔。” “他们都怎么说?” “现场个个衣衫不整, 那些女子我们查过,有多次行房的痕迹,但仇东朔等人皆称不知情, 坚持表示他们当日饮了酒就醉了过去,兴许是外人闯进来,将那些女子糟蹋了。” 俞书礼一拍桌案:“怎么可能!他们是死的吗?身边女人被带走侮辱都不知道?”他冷笑一声:“定是他们知法犯法,聚众淫、乱。” 魏延道:“坏就坏在,那些女子中……还有陛下今年选秀被擢选入宫的秀女。除那些以外,许多姑娘本来也都还是黄花大闺女。” 俞书礼额头青筋冒出。“这群狗东西!” 魏延问:“你知道,那些姑娘是怎么去的戏院么?” 俞书礼一愣:“怎么?” “说是,二皇子方相邀,为的是相看皇子妃。” “咔”的一声,桌案被俞书礼掰下一个角,恨得牙痒痒:“他们不是要陷害二皇子,而是想要他死。” “不仅如此。”魏延道:“我排查后发现,仇树春这些年一直在服用违禁药物——五石散。当时在戏院,也搜查出不少存货。” “五石散?!”俞书礼一阵心惊:“这东西不是在药房都有严格管控么?他们能服这东西,受了瘾,将来便难免杀人放火,人畜不分!” 魏延脸色白了白:“嗯。但我查过药房,没有超额的售出记录。所以他们走的不是正规渠道。” “身为贵族子弟,竟然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真是死有余辜。”俞书礼骂道:“照我说,保不住是服用五石散过量死的!死得好!” 魏延身子缓缓贴在俞书礼身侧,低低应和了一声。 俞书礼继续喃喃:“可……这天高水远的,从哪里去查到底他是从哪里得来这么多五石散的呢?” “京城贵族中,五石散这东西私下里也早有流行。”魏延双唇抿了抿:“若要追溯,不仅是地域,还要查年限。” “可仇树春如果常年服用五石散,那不应当对于用量都早有估量?”俞书礼若有所思:“论理不应当会出现用量过度的情况。” “仵作当时打开他的胃,发现了大半的酒。合理猜测是,饮酒过多,醉了的情况下,被人诱服的。亦或是,掺在了酒里,助兴用的。” “当日和他一同饮酒的有哪些人?可有排查他们是不是都服用了五石散?” 魏延点头:“查了。除了仇东朔,在场其余人都有服用。” 俞书礼咬牙:“仇东朔……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他扯了扯魏延的衣领:“你就没有把人抓来查么?” “季安。”魏延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自然是查了,但问完话当日,浔阳侯造访,把人带走了。而且……”他欲言又止:“据巡捕透露,当日在场的……还有你的好友……董思文。” 俞书礼愣住,眼睛眨了眨,仿佛没有听懂魏延的话。 魏延又重复了一遍:“董思文是被人带去的,仇东朔引荐的,当日也一同饮了酒,验过身,他当日也同人……行过房。” 第70章 “最重要的是,五石散,他也吃了。” 俞书礼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视线定格在魏延的唇边。“你说……董思文,也同仇东朔、仇树春有往来?” 魏延点头。 “我不信……”俞书礼内心的惊愕在不断地翻涌,眼神迷茫:“董思文一向与我要好,他是个正直热忱、光明磊落之人,断不会参与这种小人行径。” “许是……被逼的。”魏延闭眼:“你对他的父亲有了解么?” 俞书礼听他突然转移话题问董大人,不由得觉得有些困惑:“和董大人有关?” “随便问问。” 俞书礼“哦”了一声,回忆道:“略有些了解。先前西北军驻扎在渠州,董大人对我们颇有照顾。加上我同董思文关系很好,董大人经常邀我去府上坐坐,教我兵法谋略还有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他……”俞书礼迟疑了一瞬,点评道:“他虽然侍妾过多,这方面有些宠妾灭妻,令人诟病。但其余为人而言,算得上是个好人。” “除了董思文,他有哪些儿子,分别在做什么,你清楚吗?” “……董凌青的其余儿子……我并不相识,只在董府里偶尔见过。不过他们应当是没有入仕。” “没入仕……意思是行商?” “约莫吧。”俞书礼侧头,有些无语地看向魏延:“你问他们这么详细做什么?总不见得是董大人那几个儿子自己杀了自己父亲吧?” “第二桩案子不是……可第一桩案子……”魏延微眯了一下眼睛:“他们几人,脱不了干系。” 俞书礼正待说什么,魏延接着道:“就连你这个印象中颇为好的伯父,也脱不了干系。” 俞书礼双眼猛地瞪大:“怎么可能!” “董思文,是不是并不是那位大人最得意的孩子?” 俞书礼回想了下,“董大人平日里忙于政事,一向对董思文不大管教……”他闷闷道:“不说的话我倒是想不到,现在看,确实好像算不大重视的样子……” 他想了想,反驳道:“但也不至于吧……”哪有父亲自己害自己的儿子的…… 魏延冷笑一声:“你都说他宠妾灭妻了,讨厌正房的孩子,不是理所应当?” “可他在府中的时候,待我也算正常,我也并没有瞧出来他对思文有多苛待。” 见俞书礼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魏延神色平静:“董凌青,是三皇子的人。” 此话一出,俞书礼犹如当头一棒。 他仔细斟酌了魏延先前的话,问道:“所以……董凌青那几个儿子……” 魏延见他身体微微颤抖,便帮他补充完整:“干的应该就是倒卖五石散的生意。” “所以……董思文是因为与我交好,才被他们陷害,被骗去了戏院?” 魏延点头:“一石二鸟,既能害了二皇子,也能将你拉下马。” “那董思文被扣押,也是为了压制我?” “嗯。” 怪不得……怪不得三皇子老神在在,安心蛰伏着,原来是早有准备。 在他的身边,早早就安插了如此恐怖的内线。 若非魏延发现,凭俞书礼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 一旦不留神,他都能死无葬身之地。 俞书礼一阵后怕。 “可既然是这样,那董凌青又为什么会死?他不是做局者之一么?” 魏延眼瞳晃了晃,声音有些忐忑:“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 “董凌青……是我杀的。” 俞书礼怔在原处。 其实他早就猜到了。但现在魏延亲自说出来,难免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他喉间干涩:“杀他……为什么?” “季安……你在渠州,是不是同董思文关系十分要好?”魏延眸中暗淡了一瞬,嘴角动了动,流露出一丝苦涩与无奈:“你知不知道,董思文有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俞书礼叹了一声:“终归无论如何,在万事没查清之前,也不至于杀了董凌青……董凌青一死,这案子不就成了悬案?难不成真让二皇子背黑锅?” “你听我说……我不得不杀他,因为……”魏延拉住俞书礼的手腕,身子有些紧绷:“因为……董思文……是女子……” 俞书礼双眼猛然睁大,在他的手心发抖。“女子……女的么……”他猛然放大了音量。 先前魏延说……她身上也有行房的痕迹……那她受此屈辱…… 俞书礼不敢想她得有多难过…… 但纵使是这样,董思文和他的来信中也一点没提这件事情……直到日前她彻底失联…… 俞书礼闭上眼睛。 董思文是真心当他是好友的,她是为了他才去的。那几人肯定是拿着他的事情做借口,或者寻了些理由,才骗她去的! 董凌青!虎毒不食子,他却竟然为了所谓的权势,连自己的女儿都能如此陷害么?! 俞书礼有些仓皇无助地看向魏延:“那……那怎么办?魏延,董思文是不是还在他们手中受苦?” 魏延就这样眼睁睁看他担心另一个人,喉头发苦:“你先前对她的身份……全然不知?” 俞书礼仓皇点头:“嗯……我先前……真的不知道……我们是美食搭子,总是一起在渠州吃喝玩乐,董思文性格随和,又大大咧咧,我们十分合得来,来往多了,所以就成了好友。我一直不知道她竟是女子……” 魏延低低“嗯”了一声,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俞书礼却顾及不到魏延,他心中乱的很。“咱们能不能想想办法,快些救出董思文?她落在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手里,定会受很多苦。” “季安。”魏延声音哑然:“我……已经努力救了。”他甚至都为了救董思文,被扣在了丞相府中,被喂了那么多日的毒药,要不是这具身子早就毒入骨髓,药物影响不算大,他根本就坚持不住这几日的毒发。 渠州的大夫一日日给他诊治开药,续着命等杨太医的手书来,尽管如此,也是一日比一日难熬。 他这么做,也不过就是不想要俞书礼为难和痛苦。 他比俞书礼还想早点救出董思文。 他很清楚,恩情和仇怨最是折磨人,若是董思文除了事,俞书礼能被懊恼和伤心折磨一辈子。 董思文先前找他,提供了董凌青的一系列犯罪证据,要求他帮忙弑父。 他听完董凌青的恶行后,沉默了许久。 还是董思文亮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魏延才答应了下来。 他杀董凌青,就是怕董凌青后续拿这件事出来威胁俞书礼,道德绑架他,要他为董思文负责。到时候再牵扯上联姻,只会让局势越来越乱。 董思文不能成为诱饵,俞书礼也决不能咬这个鱼钩。 可眼下,俞书礼还是知道了所有事情。 按照他的性格,不难多想后面他会如何选择。 魏延将人拦到怀中,半边头埋入俞书礼的脖颈,几乎是掩耳盗铃:“季安,知道了她是女子,你会喜欢她么?” 俞书礼紧抿着唇,不吭声,眼睫不停地颤动。 魏延没能得到答案,手指微微发抖,便攀上俞书礼的后背。“季安,她为你这样。若是她也倾慕你,你会爱上她么?” “魏延。”俞书礼视线尚且落不到实处,他长呼了一口气,沉默许久,似乎做了决定:“我不喜欢她。” 但还不待魏延微微松口气,俞书礼便接着道:“但若是她需要我为此次事件负责,我会负责。” 魏延的身体猛然一颤,低低的声音几乎从牙关挤出:“你……想如何负责?” 俞书礼的话语虽然轻,却掷地有声:“我会娶她。” 魏延双臂收紧,绝望地将自己的脸送到他面前,眼眶通红:“那我呢?” “你不要我了,对吗?” “仙卿,”俞书礼知道这对魏延不公平,但他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便只能放柔了声音劝他:“这不是简单的小情小爱。她为我如此牺牲,往后的大半辈子都会活在阴影中,怕是不能独活。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做这个忘恩负义的人。” 魏延侧过头,将口腔中的软肉咬到出血。 他的声音带了些哭腔,却不看俞书礼,只是将头狠狠埋在他的肩后,“季安,我也会不能活。” 俞书礼却只是贴了贴他的脸颊,一股难言的无助伴随着歉疚在心中翻转:“抱歉,仙卿。” 其实他自己也想不通,要做出放弃魏延的决定时,竟然能这样难过。 怀里的人安静的一声不吭。俞书礼垂眸去看他,却看不到魏延的脸色,都被他藏的深深的,埋在了自己的发间。 沉默阴冷的空间里,怀抱都显得多余。 魏延被悲伤的阴影所吞噬,无法自拔,他多想委屈地告诉俞书礼,自己为他做的不比董思文少,他也耗费了半生,如今也不过是吊着一条命苟延残喘着。 第71章 若是没有俞书礼,他死的,只会比董思文还快。 但魏延忍住了。 他早就知道,在告诉俞书礼董思文这件事情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终局了。 他一定会选董思文,不会选自己。 所以他先前瞒着,忍着,宁可自己受苦,也想无声无息把这事情办好了,再告诉俞书礼。 但俞书礼又实在犟的厉害,魏延也知道一定瞒不住他。 如此,便是上下翻滚,垂死挣扎一番,仍旧是拿到了斩立决的折子。 魏延终于真正地心灰意冷。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这一刻被抽离。粗重的喘息让整个空气都变得压抑又沉闷。 俞书礼欲言又止,连句安慰的假话都没能说出来哄他。 魏延咽下口中的腥味,隔了许久,终于低低地说了一声:“好。” 算是……算是给曾经骗取俞书礼信任的自己,一个还算体面的善终。 得到了魏延的认可,俞书礼就势从魏延的怀里退了出来,站到一边,同他保持距离。他不敢看魏延,只说:“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忘了先前那种关系,回去之后……” 俞书礼有些说不下去。 魏延却仿佛已经缓了过来,淡淡接道:“回去,我们便和离吧。” 俞书礼闷闷地点头。 话题再次聊回到两个案件上,魏延告诉俞书礼,他早就已经有了算计,布局许久,设下了暗桩埋伏到了仇东朔身边,如今终于可以把暗处的仇东朔骗出来,顺便救回董思文了。 俞书礼听罢,便松了口气,道谢离开。 他知道魏延愿意说这么多,定是心中已经有了破案的把握,但想到此案的复杂程度,他还是心有余悸:“还好二皇子还没到,这样就算他们借了他的名头,此事也与他无关……” “季安。”魏延叫住他。 俞书礼“嗯?”了一声。 “二皇子早就到了。”魏延缓缓站起身,叹了口气:“他来,本也是要问我一个答案。如今……一切都尘埃落定。” 他回头一笑:“二皇子终该要放心了,毕竟我这般的人……什么都留不住。” 那笑容落在俞书礼眼里,却是深深的落寞和苍凉。 他胸腔一阵疼痛,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步踏过去,用力地握紧魏延的手指将人拉进怀里,然后微微仰起头,虔诚地将自己温热的唇送了过去。 最初决定的远离,终究还是狠不下心。 不知道是在心疼安抚,还是在痛苦补偿。 第54章 两人一同去见二皇子。 沿途走着, 俞书礼一直欲盖弥彰地和魏延保持距离,试图想要忘记片刻前超过尺幅的缠绵,但魏延这次压根没有再得寸进尺。 他沉默地走在前面, 将俞书礼带到一座院子前。 “到了。” 俞书礼回头,才发现魏延根本不打算进去。 他有些不大适应魏延竟然不黏着自己, 想了想,俞书礼还是忍住了叫人一起的念头,冲魏延礼貌地点了点头:“那……我进去了?” 魏延浑身穿的厚重,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就裹得严严实实的。衣领之上, 只剩一截苍白的脖颈。 俞书礼知道,那下面还有他留下的痕迹, 被魏延不留余地地全部掩盖住了。 那个歇斯底里的爱人,短短一瞬,他的表情已经变得足够冷淡,只留下拒人千里的清疏。 他轻轻“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俞书礼的错觉,这样瞧过去, 魏延竟有几分不可察觉的脆弱。 俞书礼走了两步, 又回过头。 魏延的手指放在身侧,克制地紧紧攥着。 俞书礼的神情有些恍惚:“魏延……那个……没事的话, 我就进去了……” “季安。”他的声音轻到几不可闻。 俞书礼顿了顿脚步, 终于狠下心装作没听到,走了。 后头“砰”的一声,是人血肉之躯砸在地上的声音。 俞书礼慌乱回头。 * 僻静的小院里,头一回这般热闹。 十来个大夫被请进院落, 俞书礼和二皇子一起站在院外,心焦地等着。 “你怎能把人折腾成这样?”许久未见,俞书礼还未来得及与二皇子寒暄, 却听他抱怨道。 俞书礼睁大眼睛,有些心虚又有些懊恼:“我哪里晓得……不过就是没有应他一声……” 二皇子用手敲他的头:“你就长点心吧,这般待你的人还能去哪里找去?哪天人真跑了,你就老实了。” 俞书礼撇了撇嘴:“殿下,您怎么一见面就说我啊。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向着魏延……” “那还不是你不争气!”二皇子踱了两步,转头问:“你说说看,他为何会突然吐血?” “我们……”俞书礼垂了眉眼:“应该打算和离了……” 二皇子“嘶”了一声,“谁的主意?” 俞书礼叹了口气:“我……” “你可真是!”二皇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人家为了你又是吞毒,又是冒险杀人,我一个外人都看感动了。你转头要和离,你可真是好样的。” 俞书礼睁大眼睛:“殿下,您都知道?” “我早就到渠州了。”二皇子道:“否则等你来,西北风都没了。” 他看了一眼俞书礼,继续说道:“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别来渠州吗?你偏不听。” “我也是担心魏延……和殿下您嘛。”俞书礼道:“您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当时渠州的情况一看就不对劲,加上陛下下旨,我这无论如何都要做做样子的。” “你这耿直的毛病,还是得改改,否则往后有的你吃亏的。”二皇子叹了口气:“若是我和魏延在渠州栽了,你便是来自投罗网。” 他翻了个白眼:“还是带着几万西北军,一起自投罗网。” 俞书礼心虚低头,二殿下栽不栽他是不清楚,但魏延约莫是不会栽的。 毕竟还想着要用苦肉计造反做皇帝呢。 他嗫嚅:“那若是殿下在渠州出事,我也可以救您的呀。” “若是需要动兵的程度,我自会和你说的。动脑子的事情,有魏延就行,你便少费些心思就好,本就不聪明。” “殿下,您怎么骂人呢?!”俞书礼不满地跺脚,随后不由自主想到二皇子会如此维护魏延,不会是压根不知魏延还想着要造反的事情吧? 他怕不是还喜欢上魏延了吧? 俞书礼猛然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人,一惊一乍道:“殿下,您不会是……爱上魏延了吧?!” 赵阑浓眉大眼,鼻梁高挺,下巴线条分明,瞧起来端正又英俊。 这般的人物,配魏延,倒是真的称得上天作之合了。 自从和魏延相处这段时间后,俞书礼对男男之间的情意已经早就没有先前那般无知了。 不知怎的,猜测二皇子心仪魏延这件事情,让俞书礼心头有些不舒服。 他连忙不顾礼节又慌乱地摇了摇赵阑的肩膀:“殿下,万万不可呀!” 您想的是爱情,那厮想的是皇位呀!他心里头还有个我,你同他不会幸福的! 心头这样想着,但是俞书礼不敢吭声。 二皇子闻言却眼神直了直,用一种“你是人类吗”的表情看了俞书礼一眼,终于忍俊不禁笑出声。“你的小脑袋瓜里一天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魏延已经朝本宫投诚了,你往后少欺负他。” 俞书礼张了张嘴:“投诚?” 意识到魏延终于如他所说一般放弃了皇位,且明确和自己站边了的他有些无措和莫名的欣喜,但想到往日魏延的表现,又想提醒二皇子:“殿下这就信了啊?魏延他头脑很聪明的,说不定是骗你的……” “骗我?他骗我能得到什么?你站在我这边的,他若是骗我,老婆都要没了。”二皇子不满地看过来:“再说了,以渠州、以皇位投诚,还不够?” 俞书礼短促地“啊”了一声。心道:其实万一魏延和您打起来,我也不一定站您这边呢…… 二皇子叹道:“你若不来,这本来是一盘好棋。魏丞相以身入局,想的是一网打尽,只是可惜现在跑了浔阳侯。” 俞书礼脚下尴尬地踢着泥块,不敢抬头。 “我便算了……倒是难为魏延了,吃了那么多苦。”二皇子又道。 提到魏延,俞书礼耳朵抖了抖,想问又不敢问。 二皇子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过来,笑道:“你有疑惑可以直接问。” 俞书礼被人轻而易举地看穿,当下也就不掩饰了,直接问道:“魏延……怎么了?” “他身上早就有旧毒,你知道吧?” 俞书礼点头,嗫嚅:“知道的。” “这次为了让浔阳侯放心戒心,救下你那个朋友,他明知酒宴有诈,还以身试药,明知是毒也喝了,虽然因为身体受药多了,这毒药的效用已经大大降低,但……” 第72章 俞书礼眉头蹙了蹙,紧张问:“但什么?” 二皇子的声线也紧了些,有种稀才的心疼:“但……这药十分恶毒,其中加了五石散,每次随着旧毒一同爆发,疼起来的时候钻心刺骨,仿佛毒虫啃咬心口,非凡人所能承受。” 俞书礼身体颤了颤,瞳孔发抖:“什……什么?” “这药有后遗症的,会和五石散成瘾一般,异常难忍,那日若不是暗卫救人及时,他便彻底栽了。他那般好的样貌,轻则沦落秦楼楚馆,坏则……他没同你说吗?” “说……说了……”俞书礼愣愣。 也许是说了,也许没说。 事实是俞书礼当时的心思压根不在魏延身上,他压根没把他的毒放心上。 当时魏延说什么来着…… 他问俞书礼是不是会爱上董思文。 自己回答说,不爱,但是董思文为了自己受了不少苦,她会活不下去的,所以要对她负责。 魏延问他,那他呢。 他也会活不下去。 当时的自己怎么回答的来着?俞书礼想起来便觉得心头疼的发紧。 他对魏延说:“抱歉。” 他把魏延放弃了。 一时间,俞书礼只觉得气血上涌,仿佛心口落下一场暴雨,雨珠砸在身上如同针扎,疼的密密麻麻。他走到院门前,不顾一切想要推门进去。 二皇子伸手拦住他。“你先冷静下,里头还在诊治,我请的都是渠州最好的大夫,魏延会无碍的。你且仔细说说是怎么回事。” 俞书礼有些慌不择言:“我……我当时说董思文为我牺牲,我要娶董思文……所以我对魏延说了抱歉……”他拉住二皇子的衣摆,有些无措:“怎么办?魏延是不是难过了?” “你可真是……”二皇子咬牙切齿:“要我是魏延,吐血都是轻的了。” “他这一生都交代给你了,结果你说舍弃就舍弃了。你尊重过他的感情吗?” “我……”俞书礼缩了缩脖子,垂头丧气:“是我没脑子,想错了。分明可以用别的方式补偿董思文的,况且,她也不是会趁火打劫的人,也未必想要嫁给我的。我应该尊重他们二人的意见,不该私下做决定的。” 二皇子点头:“你能明白就好,还不算没救。” 几个大夫打开院落门,探头探脑地出来打量了一眼。 “那……”俞书礼趁势指了指院门:“我能进去看看他了么?” 二皇子“嗯”了一声,放人离开:“行了,去吧。要你现在与我谈公务也是对牛弹琴。” 俞书礼千恩万谢离开了。 二皇子叹了口气,对下属吩咐道:“让今日守院子的离远些,别打扰人。” 下属应声而去。 ** 屋内,药味呛鼻,躺着的人脸色惨白,至今未醒。 除了出去了几个和二皇子汇报情况的外,还有数十个大夫正交头接耳地商议药方,见到俞书礼进来皆是一愣。 “小将军。”几人行礼的时候俞书礼也就轻“嗯”了一声,拦住了他们行礼的动作。 他问道:“魏延如何了?” “气急攻心,草民已经开了温和的药方,煮好了药,先帮助丞相大人平心静气。”其中一个大夫指了指桌案上热气腾腾的药碗,皱眉道:“只是丞相大人一直不醒,我们几人喂药也喂不进去。” 俞书礼“嗯”了一声,径自拿过药碗,又问:“平心静气会好吗?” “会舒服些。”大夫答道:“只是,内里的毒,按照我们几人的医术,还是要找到根源的毒药方子,才能彻底根治。但若是能找到神医圣手杨明,说不得还有别的法子。” 俞书礼点头表示知晓,想了想,追问道:“那他体内的五石散呢?有办法解决吗?” “这……”几个大夫面面相觑了几下,都不敢草率回答。 俞书礼板了脸:“怎么,这个问题这样难回答?你们若是治不了就早说,我还能另寻高明!” 见到俞书礼发怒,几人战战兢兢回答:“这五石散会造成成瘾性,一般的药方都没办法根治,只能泡药浴减缓。纵使是神医圣手来了,想来也没别的方子。但丞相大人的身体,承受不住这般虎狼药物,还是不吃为妙……” “不吃?”俞书礼“嗤”了一声:“不吃,难道让他自己忍过去么?!” “丞相大人身体中的五石散剂量不大,理论上,若是病人意志坚定,忍过七日之限,药效也就慢慢过去了……” “庸医。”俞书礼摆了摆手,“你们都滚出去,换能治的来。” “季安。”床上的人突然醒了,低低地叫唤了一声。 俞书礼猛然抬眸,大步走了过去。 他放轻了脚下的声音,看着魏延毫无血色的脸,心中百味杂陈,又是歉疚又是心疼,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 “季安。”魏延睁开眼,伸出手指过来拉他的衣摆。 俞书礼闭了闭眸,慢慢握住了他的手指,哑声道:“我在。” “我疼。”他的手一节节地攀上俞书礼的手腕,最后整个人攀了过来:“好疼啊,季安。” “我……我在。”俞书礼手足无措,将药碗就搁在床边,伸手过去将人揽在怀里。 他转过头,看向那群大夫,咬牙道:“他疼,就不能给开点止疼的药么?!” “……这……”十来个人兜兜转,最后埋头一阵苦写,细碎的交谈声不绝于耳。 魏延艰难地抬头,埋在俞书礼怀中:“季安,你让他们走吧,有些吵。” “好……”俞书礼一声令下,那些大夫便连滚带爬地溜了出去,把屋子留给二人。 “季安,我难受。”魏延微微侧了侧头,一双湿漉漉的眼望向俞书礼,委屈道:“你今日能陪着我么?” 俞书礼闷闷地“嗯”了一声,他顿了顿,认真道:“我以后……都陪着你。” 魏延转过头来,眼中充满不可置信。他的声音发着颤:“你……当真?” “当真。” 魏延反手抱过来,孱弱的身子往俞书礼身上钻:“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他呼吸急促地喘了几声,又突然道:“若是假的……我也认了。” “真的。”俞书礼垂眸,对上魏延有些小心翼翼的视线,然后喉结动了动,一个轻吻落在了身下人的眼睫之上。 魏延身子抖了抖,耳根微红。 他的手指紧紧攀住俞书礼的衣袖:“季安,我现在……神智不大清楚……你是亲我了吗?” “嗯。”俞书礼的手心贴了贴他的额头,温声问:“现在没发热了,能坐起来吃药吗?” 魏延点点头,乖顺地半趴在俞书礼心口。 他浑身被俞书礼的温柔密密麻麻地覆盖住,仿佛那些疼痛都不在了。 他用力抬起头,攀住俞书礼的腰,将其拽得俯下身来。 片刻后,两片干涩的唇贴在了俞书礼的颈侧,声音缠绵温柔:“季安,若你是骗我,便多骗骗我吧,我心甘情愿被骗。” 第55章 “仙卿, 对不住。”俞书礼哑声开口。 魏延身子一抖,扯住俞书礼衣衫的手愈发用力,只是不敢抬头看人。“我不要你的对不住。” 俞书礼喉头一滞:“那你要什么?” 魏延不敢说想要他爱自己, 深思熟虑半晌,便说:“若是董思文同意, 我……我能不能……”他能不能也留在俞书礼身边? “能不能什么?” “我……不要名分,你让我……” 俞书礼脸色一变,心口一阵钝痛,他伸手按在魏延的唇上, 艰难道:“先前是我错了,不该提董思文。” 他认真看向魏延的眉眼, 在对方专注的瞳孔中只找到了自己一个人的身形。“董思文,我自会找别的方式补偿她,不应该拿感情开玩笑。” 魏延死死拽住他的衣摆,用力睁大眼睛:“当真……吗?” “当真。” “你只有我一个。” “只有你一个。” 魏延蹭了蹭俞书礼的手,终于, 一张惶恐万分的脸满意地笑了笑, 声音都带了些恃宠而骄的味道:“那你喂我喝药。” 俞书礼点头,把都快凉透了的药端过来, 一勺一勺喂他。 看美人喝药, 本该是别有一般情趣,可是俞书礼现在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等到药碗落空,俞书礼轻轻问魏延:“先前,你为何不说, 他们给你喂的药里有五石散。” 魏延脸色白了白。“季安,我吃了五石散,你还会管我么?” “为什么不管?”俞书礼拉他到跟前, 贴在他的鬓角,落下一个亲吻:“我陪你克服它。” 魏延的双眼几乎弯成了月牙形,他的嘴角上扬:“季安,我不是在做梦吧?” 看到他这样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俞书礼只能不停摇头,并告诉他这是现实。 魏延仰脸看人,对上俞书礼认真温柔的表情,眸中一动。 第73章 俞书礼的手掌本来是扣在他的腰际的,魏延便拉住他的手心,将人一步步拉到床上来。“那你陪我睡。” 俞书礼一皱眉,顺着他的意蹬了鞋子上去。 “你抱抱我。”魏延眨了眨眼,得寸进尺。 俞书礼顺从着照办了。 窸窣的声音响起,俞书礼低头一看,见魏延正在脱身上那件单衣。 他一把按住他的手,喉结滚动:“魏延,你做什么?” “为防你之后赖账。”魏延笑了笑:“我没什么东西给你作定情信物,不若把我自己给你。” 俞书礼阴沉着脸,自然不会让他身体不佳的情况下得逞:“你还病着,休要发疯。” 魏延摇头:“病着也可以的,我这几日没怎么吃东西,干净的。” 俞书礼早就私底下补习过功课,听懂了他什么意思,便十指扣住他的衣领,声音严肃了些:“我说了,别胡闹。” 魏延之前确实早就说过,他自己愿意做下面那个,但是俞书礼现在却不怎么愿意了。 魏延为了自己牺牲到这个地步,他没必要为了这一点点男子的颜面,让魏延多受这些苦。 做下面的难免会疼些,他俞书礼不怕疼。 魏延猛地从俞书礼怀里窜出来,脸色发白:“你要是嫌我不干净,我现在就去洗。”他竟然就势要下床。 俞书礼扣住人的手腕,把人按在床上:“够了。” 似乎是察觉到俞书礼发火了,魏延愣了愣,倒是没有再挣扎。 俞书礼心头软了软,叹了口气,哄他:“等你病好了,让你做上面那个。” 魏延抿了抿唇,“你答应和我做了?” 俞书礼见他不挣扎,这才从他身上下来。声音低低的,耳根有些红:“嗯。” “季安……”魏延的声音有些发抖:“你是不是……在可怜我。我说过了,我……” 话未说完,俞书礼忍无可忍扣住他的下巴,将魏延所有的质疑都吞了下去。 口中一股药草味弥散开来,魏延大睁着眼睛,茫然无措。 片刻后,俞书礼想要松开,却被人双臂锁住了后颈,拉近了距离。 软糯湿热的舌追夺而来,唇齿间来回厮磨,鼻息间俱是暧昧的喘息。 魏延的手指逐渐不安分起来,从俞书礼的胸口逐渐下落到了他的腰间。 俞书礼微微闷哼一声,有些尴尬地拱起了身子。 魏延的吻技太好了,他身体也不错,发育的非常健康。 所以有的地方,就这样不受控制地……隆起了。 密集的吻从俞书礼的嘴角蔓延至颈间、锁骨,俞书礼轻吟了一声,推了推魏延,示意他够了。 “好听。”魏延埋在他的胸前,“季安,你叫的真好听。” 俞书礼瞪了他一眼,却对上男人含情脉脉的视线,还带着淡淡的揶揄。 用这般柔怀攻击,俞书礼还能不明白么? 魏延这个狗东西,估计本就是在借他这点愧疚心,等他自己主动开口补偿他呢。 他倒是傻乎乎地上赶着给他做下面那个。 真是笨的可以。 俞书礼推开人,想着眼不见为净,干脆别开眼,离魏延远远的。“你赶紧睡,你睡着我再走。” 魏延不放他走。他凑过来,见碰不到俞书礼的脸,便隔着被褥去摸索俞书礼的身子:“季安,你想不想要?” “不想。”俞书礼平复着复杂的心跳,恨不得离他一丈远,然后在心中敲木鱼。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魏延只不过是个有些道行的普通男狐狸精,他可以顶住的,一定可以的。 魏延的手却终于穿过被褥,准确地摸到了俞书礼的身上,他的手指伸向俞书礼的腰带,嘴唇凑过来,咬住他的耳朵,一番啃咬后,舔了舔道:“我可以帮你。上回你帮我,这回我帮你,才算礼尚往来。” 俞书礼羞耻地脸颊通红,咬牙道:“你够了啊!谁要和你礼尚往来!你是禽兽吗?又啃又咬的。” 魏延低低一笑,对上人明艳动人的双眸,手指隔着俞书礼的腰腹的布料摩挲。 俞书礼身上一阵酥麻,快感从尾椎窜上天灵感,忍不住骂道:“你可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嗯。”魏延干脆认了骂名,观察着俞书礼的脸色,然后手指微微动了起来。 俞书礼一声闷哼,想要躲,被魏延倾身而上,压在了身下。 俞书礼想要推开人,却见魏延的脸上一股委屈:“你刚刚允诺我,让我做上面这个的。” 俞书礼愣了愣,不动了。 魏延也不动,静静地等着他。只是手指还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隔了许久,俞书礼终于闷声开口:“你他爹的,绝对是故意的。” 魏延低低一笑:“嗯,是小将军疼我。往后我一定做牛做马、铺床暖榻,报答小将军。” 俞书礼见他承认,当下也不扭捏了,便起了些使唤他的心思。 他蹬了魏延一脚:“死了吗?倒是动一动啊。” 魏延一愣,随后又是笑出了声:“好。” 他的手指每一处的碾磨都恰到好处,俞书礼仰着脖子,喘着粗气,被人按在怀里放肆又热烈地亲吻。 “舒服吗?”低哑的声音在耳边缱绻。 俞书礼用手挡住自己的脸,声音有些濒临崩溃的蜿蜒:“你别问我!” 魏延的手上加了几分力道,然后轻轻按住,瞬间听到身下俞书礼的轻哼声。 隐忍克制却实在好听。 “舒服吗?”魏延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 床边倒好的热水被打翻,水流淅淅沥沥落了一地。 桌案上的水滴不受控制地往下坠,落在地上便“滴答”了两声。 “舒服!舒服!”俞书礼几乎咬牙切齿地抽气低吼。 魏延这才满意地一笑,将手松开。 铜盆“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 所有的水珠最后都掩藏在地毯之中,落下一片氤氲的水渍。 俞书礼阴沉着脸把魏延推开,翻身下床,将脏污的衣衫换下,捡了身魏延的换洗里衣套上。 他回头看向一脸餍足的魏延,瞪他:“我看你别的毛病不严重,色心倒是不小。” 魏延微微撑在床沿上,笑着也不否认:“是小将军秀色可餐。” “睡你的觉吧!我去找二殿下了!”俞书礼整理好外衫,就要落荒而逃。 魏延视线轻软地落在他身上,也不叫住人,只是声音有些哀怨:“下了床就不认人,小将军好狠的心。” 俞书礼手指已经落在了门上,闻言转过头,目光凶狠:“魏延,你再说,我先前的承诺就不作数了。”他顿了顿:“早晚艹死你。” 魏延眨了眨无辜的眼睛,手指还未仔细擦过,他却就这样抬了起来,放到唇边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俞书礼喉结动了动,臊意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他推开门,同手同脚地跑开了。 身后只有魏延低低的笑声,如同小虫一样,钻进了耳中,痒的人心间发麻。 俞书礼走后,魏延仔细地打量过自己的手,然后掀开被褥,将手指慢慢放向自己的腰下。 俞书礼一路狂奔,仿佛背后有条恶犬在追一样。 冷风呼呼地吹着,他仿若未觉,只觉得方才那股妙不可言的滋味还在胸口不停回荡。 太刺激了…… 原来互帮互助是这样的感觉么? 他的心跳声震耳欲聋,脑海中俱是魏延那张俊美非凡又实在欠揍的脸。 又回想起自己方才在床上说的话,俞书礼懊恼地直拍自己的头。 他刚刚怎么就莫名其妙答应做下面那个了呢? 坏了。 坏透了。 俞书礼心想,他好像……约莫……有些……喜欢魏延了。 第56章 俞书礼走到二皇子房外的时候, 他的侍从正在门口百无聊赖地踢石子。 他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小将军,您怎么来了?”虽然已经被封了安王, 但是相熟的人,还是习惯称呼俞书礼为小将军, 盖因大家都知道,皇帝给他这个“安王”封号没安什么好心。 倒不如,就让他做这个无拘无束的小将军。 “殿下在里面吗?” “在的。”侍卫挠了挠头,脸颊露出一丝娇羞:“但小将军不是在忙吗?”他嘀咕了两声:“温存都没有, 未免待丞相大人太粗暴了些。” 俞书礼脸色一黑。“什么温存?!什么粗暴?!” 在二殿下的地盘,能堂而皇之这样传播他谣言的人, 俞书礼想着,除了二皇子也不会有别人了。 他推门而入,抱怨道:“殿下,您怎么能造谣我呢。” 赵阑见他过来,眼中也露出一丝惊讶。“这样快?” 俞书礼“砰”地一声在对面椅子上坐下, 抬眸看向手中正在查阅书信的赵阑, 嘟嘟囔囔:“殿下,您把我名声都毁了。” 第74章 二皇子挑了挑眉, 放下书信。“何以见得?你同魏延不是本就成婚了?” 俞书礼睁大眼睛:“这您都知道?!”他们分明是在荣城的时候, 偷偷摸摸成的婚。彼时魏延甚至还用的“吴卿卿”的假名。 二皇子未免太神通广大了些。 俞书礼对人的敬佩又增加了一层。 赵雍眼中带了些笑意,点头:“毕竟奉旨成婚,你们二人的事迹早就被写成了话本子,到处都有流传, 想不关注你们都难。” 俞书礼“啊”了一声,有些紧张:“那岂不是被人发现魏延当时在荣城了?!” “为何会发现?”二皇子从旁边扔了本话本子过来,声音清朗:“任是你爹娘, 也未必认得出来上头的主角是你们。” 俞书礼接过话本,看向上面的书名。 《风流将军俏情郎》? 他一咬牙。 什么乱七八糟的。 翻开书画,里头的画面更是不堪入目。除了显眼的文字,还有活色生香的图画。 他翻到的那页恰好是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交叠,俞书礼没眼看。 他耳根一红,猛地把话本阖上。“殿下,这不对吧?这尺度也太大了。” “哪里大了?”二皇子接过话本,不满道:“什么不该露的都没露,算什么尺度?” 俞书礼“嘶”了一声,想不到一向正人君子的二殿下竟然是这种道貌岸然的人。 “这话本是你家夫君创办的,本宫也投了不少钱。第一眼瞧着尺度大,其实什么真刀真枪都没有,你且放心,要不书务局也不给放出来呀。”二皇子珍惜地护住那本话本,道:“赚钱的行当罢了,不寒碜。” 俞书礼闻言,又是短促地“啊”了一声,“殿下也做话本生意啊?” “有何不可?”赵阑笑笑:“你别说,魏延还真挺有经商头脑的。他还搞了个书中主角原型的签名会呢。” “书还有原型?”俞书礼对这一行不了解,闻言好奇地睁大眼睛。 “自是有的,魏延的话本很多都是有现实原型的,许多人为了蹭蹭书的热度,赚笔快钱,也会愿意参与宣传。” 俞书礼有些紧张:“那我这个……” “书中用的都是假名,外人不会知道的,放心吧。”二皇子哄小孩一样,“便是知道了,于小将军也没什么损失。话本中的你可是魏延眼中的你啊。镀过金的,再差劲也差不到哪里去。” “行吧。”俞书礼放弃考究。“殿下,我来找你不是为了这个事情的……” 赵阑了然:“你问渠州的事情?” 俞书礼点头。 “第一案,仇树春的案子好办,本宫目前已经将董家所有商铺目前已经扣押,董家三个儿子都已经入狱,等审查结束,一旦查到五石散成分,便可立案定责。” “至于第二案……”赵阑看向俞书礼:“你想怎么办?” 俞书礼一愣:“什么意思?” “公办,把魏延拿下是问,论罪处罚。私办,找个替罪羊,上去私了了。” 赵阑看向俞书礼:“小将军,作何想法?” 俞书礼从前奉行军法公正,没有干过任何出格的事情,他眨了眨眼,露出一丝挣扎的神色。 “如果……公办,魏延会如何?” 赵阑道:“若是闹到陛下那里,就算陛下宠着他,恐怕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闭一闭眼:“我实话实说,以魏延的身体,他扛不住。” 俞书礼身体微微一抖,“那……私了呢?” 赵阑意味深长看了俞书礼一眼:“私了,牺牲董思文……如何?” 俞书礼目光恍惚:“为什么……牺牲董思文?” “反正目前她在浔阳侯手中,不若我们祸水东引,一切都解决了。” 俞书礼嗓音滞涩:“董凌青是董思文的父亲……无论如何……也不太可能弑父吧?别说陛下不会信,外人都不会信的。” “若一边是亲密无间、两小无猜的好友,另一边只是推他入深渊,恶意让她染上五石散的自私自利的毒父,那……做出抉择也不是很难吧。”二皇子一笑:“这案子,若我说,确实是董思文主动开口的,你又当如何?” “什么意思?” “你以为,魏延真的神通广大到,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刺杀那有武艺的董凌青?这种刺杀换你去都做不到一点风声不漏,魏延却能全身而退,此事当然有人同他里应外合。”二皇子目光幽远:“董思文此女,确实不一般,坚韧果决,大义灭亲。” “殿下……”俞书礼蹙了蹙眉头,打断他:“董思文已经为我赴汤蹈火了,我不能做如此忘恩负义出卖她的事情。” 赵阑并不失望,似乎对他做出这样的决定觉得理所应当。“行,本宫知道了。” 双方沉默了许久,俞书礼突然又开口。 “殿下……” 二皇子看过来,一双眸子仿佛能看到人的内心。“怎么?心疼魏延了,舍不得他受苦了?” 俞书礼并不回答,只是抿了抿唇,低低问:“若是他要受罚,这刑罚,我替他受,行不行?” 赵阑眼中一亮:“当真?” 俞书礼见他如此高兴,抱怨道:“殿下,你怎么一点不心疼下属,反而看起来这般兴奋?” “若是你愿意替魏延受罚,那本宫这里还有第三种方案。”二皇子凑了过来,声音压低。 “殿下!”俞书礼抱怨一句:“怎么还能时不时改口的啊!您到底嘴里有没有实话啊?” 赵阑笑了笑:“你如今是被魏延宠的胆子越发大了,以往你可不敢质疑本宫的。” 俞书礼别开眼,红了红耳根。 “那殿下说吧,是什么办法?” “扣押鞑靼公主,让鞑靼王发兵。”二皇子眼中一抹暗色划过:“攻打渠州。” 俞书礼愣了愣:“咱们……真要造反?” 他虽然没有以前那般在意名声了,也确实想过造反的念头,但没想过要这样快。 赵阑摇头:“我收到情报,仇万山的小儿子仇东朔目前还藏在渠州,瓮中之鳖。我们此举,是要逼那浔阳侯反。” “浔阳侯?”俞书礼摇头:“未必吧,他还挺老奸巨猾的。听说他本来和仇东朔一起在渠州,却在听到风声后跑的飞快,我西北军都没找到人,竟给他跑了出去。仇东朔可是他小舅子,这竟然就将人卖了,自己先逃之夭夭。” “而且,浔阳侯是太子的人,让他反了,不就是要太子出事?这岂不是让三皇子占尽便宜了?” 二皇子漫不经心一笑:“就是要让他占便宜。” 俞书礼表示不解,还待再问的时候,见房门推开一丝缝。 他神色凌厉:“是谁?!”二皇子的侍从是怎么回事,看守这般不严密? 一道慵懒知足的声音幽幽响起。“夫君记性甚差,几时不见,就对我横眉冷对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俞书礼的戒备心收了起来。他松了口气,没来得及纠正魏延的称呼,反而埋怨道:“魏延,你来就来,做什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 魏延的指骨抵开门框,然后缓缓伸直,将手探了进来。 随后,他整个人慢条斯理地走进来。 俞书礼的视线落在白皙又骨节分明的手上。 一阵恍惚。 不久之前,他就是用这双手……在自己身上来回拨弄,欺负。 俞书礼耳根“噌”的一红,慌乱中对上魏延打量的视线,心跳的快要飞出来了。 “夫君盯着我作甚?”魏延没有忽略俞书礼的局促不安,笑了一声,不仅注意到了他神情羞赧恍惚,还把他点在了台面上。 俞书礼被抓包,瞪了人一眼:“瞧你好看!不行吗?!” “行。”魏延弯了弯唇角:“等回去让你仔细看,到时候你便是不想简单看看,要做些别的也使得,现在先聊正事。” 俞书礼闻言咬了咬牙,手指握拳,恨不得给他来一拳。 到底是谁他爹的不想聊正事? 他刚刚手指的动作分明是故意的!就是在刻意撩拨自己! 俞书礼现在也不是曾经那个完全不经人事的了,魏延的一举一动,他如今也能分析个大概。 知道他什么时候是在演,什么时候又是认真的。 二皇子低低一笑,没有打断二人的互动,反而是一副看好戏的揶揄表情。 “殿下!你看他欺负人!”俞书礼转头冲着赵阑叫道。 “哪有?本宫没瞧见。”二皇子睁眼说瞎话。 俞书礼瞪大眼睛:“殿下!您现在帮他不帮我了么?!我可是您十来年的老臣啊!自古果然,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魏延这么快就能夺得二皇子的芳心,真不愧是个狐媚子! 二皇子无奈一笑:“又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 魏延也宠溺一笑,揉了揉俞书礼的脑袋:“向来一直如此,语不惊人死不休,古灵精怪的。” 第75章 二皇子朝他点头,算是示意问好了。“身子可好些?” 魏延点头:“多谢二皇子请来的大夫,救下仙卿一命。” 二皇子面露关怀:“说起来,你身上这毒,久久积着,也不是事儿。不若抓紧时间寻访天下名医或者将杨明叫来,看看有什么疗法?” “不急。如今渠州事了之后,回京陛下必会召见我,届时万一发现毒解了,又会新增许多麻烦的。”魏延脸上的笑意淡了点,点到为止,不愿意在俞书礼面前提这些:“此事再议吧。” “行。”二皇子表示尊重魏延的意见,见人现在状态无恙,便也扯回正题。“方才本宫正与季安谈到,太子废黜后的事情。小将军对此事颇有疑惑,便由仙卿你来给他解释解释。” 魏延一笑,看向俞书礼,并不藏私:“太子换个人做做也成,等三皇子闹事多了,陛下看的心烦了,自然就念到别的儿子的好了。”他刮了刮俞书礼的鼻头:“夫君你说,对吗?” 俞书礼被他像逗小孩一样逗弄,恼羞成怒拍掉他的手:“哪个是你夫君?!” 魏延挑眉:“给你个机会,揍那仇东朔,你要不要?” 俞书礼“嗯?”了一声,瞬间眼前一亮,他顾不上嫌弃魏延,反而抬手拉住他的衣袖,问:“真假?” 魏延勾了勾唇,手指按在自己脸颊上,笑意盈盈地看向俞书礼。“真假就看你的表现了。” 第57章 院落内。 俞书礼不自在地拧了拧身上的布衣, 又扯了下魏延的手:“喂,你让我穿成这样作甚?” 魏延瞧了眼他清秀的模样,微微皱了皱眉, 从妆匣又摸了一把粉出来,朝俞书礼脸上拍过去。 俞书礼瞧着魏延手上黑皴皴的一团, 嫌弃地推开:“这又是干嘛的?” “面上用的粉,给你抹抹,要不你的脸太白了。” 俞书礼“嘶”了一声:“我不用这个。我一个大男人,着什么妆。” “不是要去揍仇东朔?”魏延一挑眉:“让外人认出来了还怎么揍的爽快?” 俞书礼眼前一亮:“你真不是诓我啊?真给揍啊?” 魏延点头。“当然。” 他拉过不再排斥的俞书礼, 一点一点将手上的黑粉给人抹均匀,又拿出上妆工具, 给人一点一点地改造。 俞书礼在他的手上从俊俏漂亮的乖乖小公子,变成了黑皴皴、吊梢眼的邪恶小商贩。 魏延满意地点点头,在俞书礼鬓角落下一个浅吻。“行了,去吧。” 俞书礼摸了摸自己的脸,只感觉各种紧绷不自在。他将信将疑道:“这就改造成功了?真的假的?”他拿过镜子来一照, 瞬间被镜子里的自己给丑哭了。 转过头, 俞书礼用一张苦瓜大饼脸对着魏延,咬牙道:“改造就改造, 化妆就化妆, 你把我弄成这副德行干嘛?半夜出去我都怕吓死自己。” 魏延掩饰一般轻咳了一声:“哪里吓人了?我瞅着挺好的,眉清目秀。” “亏你说的出口!”俞书礼鼻孔出气,“对着这样一张脸你也亲的下去?你倒是真的不挑。” 魏延低低一笑:“皮囊有甚在意的?我自是爱你的灵魂。” “我不信,你对着我这张脸, 还能硬的起来,我便服了。” 魏延一挑眉:“真的要试?”他勾了勾唇,将人拉过来, 目线下移,落在俞书礼的唇上:“我是不介意,只是这一试,日头就过去了,届时你要揍人,也得等两天。你不是急着要救人?” 俞书礼见状耳根子一红,装作听不懂。“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过见魏延当真油盐不进,并不愿意再改妆,他又不想耽误时间,也只好将人推开:“起开点,小爷走了。” 魏延忙站起来,给他挪出来位置。 “真的可以揍哦?”俞书礼临走,还有些迟疑地回头。 “放心揍。”魏延笑:“揍死了也无妨,我替你兜着底。” 俞书礼挥了挥手:“诶,我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么?再说,揍死了他,谁还能告诉我董思文的下落?” 魏延脸上的笑意一淡:“嗯,早些回来,等你用晚膳。” 俞书礼出门,十三和仓胥都等在外面。 仓胥走上前来:“小将军,请吧。大人让我带您过去。” 俞书礼看了十三一眼,十三点了点头。 “已经确定仇东朔在那里?” 十三“嗯”了一声,带着俞书礼边走边说。 “浔阳侯见情况不妙,金蝉脱壳了。当时他分明有时间通知仇东朔,却怕暴露自己,硬是拿仇东朔吸引咱们西北军的视线,他自己一番佯装出了城。仇东朔在青楼里纸醉金迷,临到发现大难临头的时候已经晚了。” “但他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反其道而行之,这几日辗转在城内乞丐堆里躲藏。咱们的人任是再神通广大,先前也猜不到他能放下尊严和身份,躲在乞丐里逃避搜查。” 俞书礼点头:“那是谁发现的?” 十三挠了挠头,羞愧万分道:“是仓监捕提的建议,让我们排查市井巷道,告诉我们不要放过底层圈子。” 俞书礼看过去,仓胥便行了一礼:“属下只是行分内之事,还望小将军勿怪属下逾距。” 俞书礼摇了摇头,真诚道谢:“不怪你,还要多谢你的提醒。”表面这样谢仓胥,实则俞书礼心里很清楚,这样的提醒能来自于谁。 魏延总是这样,偷偷对他好,从来不揽功。 俞书礼却萌生一股冲动,想要替他将这些好都一笔笔再记上,往后余生都要一一还回去。 仓胥一路在前面带路,一路说:“仇东朔此人的反侦察意识极其强,我们试图接近几次,都被他察觉,之后利用百姓和人群逃离。来回几次之后,咱们的面孔都被他熟知了。故而此次咱们接近,只能小将军一人靠近。” 俞书礼严肃着一张亲爹亲娘都认不出来的大饼脸,点头:“放心。” “抓到此人后……”仓胥顿了顿,接着道:“小将军不用在意他的死活。大人说了,董思文的下落,他会再想办法,您若是不小心打死了,他也会给您收尾。” “知道啦。”俞书礼微红了脸:“他都说过很多次了,真唠叨。” 仓胥尴尬地抽了抽嘴角。 十三接着道:“ 小将军此次接近他,扮演的是黑市游荡的五石散商贩,但记得不要上来就提五石散的事情。此人警惕性强,很有可能产生怀疑,直接窜逃。” 俞书礼点头。“我晓得的,放心。” 三人快要走到巷子里的时候,仓胥再做最后叮嘱:“如有任何异样,小将军切莫轻举妄动,给了信号之后,周围百来神箭手会替您出手。切记一定要保全自身安危。” 他隔了许久,轻咳一声,又变了声线,十分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大人说,您如今是有家室的人,凡事要顾及一下他这个受不得刺激的病弱家人。” 俞书礼的手指在粗布麻衣上搓了一搓,臊了个大红脸,仓皇而逃。“知道了!” 走进巷子,他顺着先前由他人牵线得知的交头信号,在巷道上点了一串炮仗。 等“噼里啪啦”的声响响完之后,俞书礼才放慢了脚步走进去。 这条巷子地段偏僻,到处充斥着尿骚味和腥味。 一看就是底层乞丐的聚集地。 俞书礼提着一口气走进去,观察四周。 越往里走,乞丐们的“蜗居”逐渐显现。 此时是白日,留在聚集地的乞丐不多,间或出现一两个或是坐着或是站着的都带着一副警惕的眼神看着俞书礼这个“外来人”。 俞书礼不动声色,也不试图和他们搭话,只是一路往里走。 快走到交接点的时候,墙边一个简陋的木窝里突然出现一道低沉的男声喊住他:“站住。” 俞书礼回头,皱了皱眉:“怎么?” “你谁?怎么从前没见过你?”出声的人留着络腮胡子,毛发旺盛,连眉眼都快要被胡子遮盖了。他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旧袄子,低声咳嗽,听起来似乎生着病。 “我约了人,进来找他。” 四周的乞丐一个个站了起来,往他的方向凑过来。 俞书礼抿了抿唇,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震雷帮,从来不允许外人进入,你是哪里约的人?又是约的谁?”低沉的声音咄咄逼人。 来回的乞丐一个个聚集在身边,手中都拿着武器,对着俞书礼虎视眈眈。 “慌什么?”俞书礼扯脸一笑 :“不过就是挣点枸迷杵1(银子),也不是头道杵2(主顾第一次结钱)了,你们也太大惊小怪了。” 那先前出声的人脸色和缓了些:“哪里来的点儿3(愿出钱的顾客)?” 俞书礼道:“做金点4(算卦的)的说的,说这里也有火做5(阔生意)。” 那人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乞丐把棍棒收回去,来回打量俞书礼:“你白日是做什么行当的?” 第76章 俞书礼回答 :“挑汉儿的6(卖药的)。” “能挣不少吧?怎么瞧得上咱们这旮旯?” 俞书礼摇头:“不过都是零毛碎琴7(挣不了大票子,只是分分角角),这玩意儿本就不多,查的又紧。” 两人从头到尾没提过五石散一句,来回用江湖黑话交流许久。 等到那人终于对俞书礼放松警惕,他才将众乞丐屏退。 回头看向俞书礼:“你跟我来。” 俞书礼点了点头,正要跟上去,又听他问:“身上带药了么?” 俞书礼本来就要回答:“带了。”但转念一想,突然改口:“没有。走街串巷,又不是什么寻常物件,哪能随身带着?” 那人这才像是终于放下戒心,瞥他一眼:“走吧。” 俞书礼瞥到他手心间藏着的一闪而过的刀片。 心道还好自己长了个心眼,否则这万一出了错,仇东朔没见到,自己又要暴露,惹了这个丐帮,又会造成一系列麻烦。 他沉了沉脸色,却又松了口气。还好混迹街道的多,对混混间的黑话了解的不少,能轻松糊弄过去。要是换了魏延过来,恐怕就很难全身而退了。 回去之后,一定要派人将这些街巷都整顿了。正如魏延所说,五石散早就蔓延在了群众之中,商人无利不图,董家若是没有主顾,也不至于生意做到漫天盖地的地步。 外部都有蟑螂蔓延的地方……暗处早就无孔不入了。 俞书礼跟人一路走着,走到一座茅屋前。 “点儿就在里面,你进去吧。”带他过来的人转过身,就想离开。 俞书礼皱了皱眉,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吃过江宁那次的亏之后,对于陌生的屋子总是抱有千万分的警惕。 “等等。”他伸手一拉,恰好拉扯到了络腮胡的旧袄子,将人颈间扯空了,冷风灌进去,激的络腮胡一抖。 他怒目瞪过来:“做什么?!” 俞书礼眼尖,看到他脖颈间一抹白色。 常年的乞丐,皮肤可不会这么干净。 俞书礼眼睫一动。 “我这买卖,你不想做?” 这所谓的震雷帮,能对外人这样警惕,说他们没有猫腻,谁信?恐怕里头个个都是瘾鬼。 但这个络腮胡,却一点和俞书礼交易的打算都没有,显然很不寻常。 要么,他警惕性过高,还没有对俞书礼放松戒心;要么,这屋子里头,压根不是什么真正的“点儿”,而是藏了要暗害俞书礼的东西。 “不想。”络腮胡转过身,脚步快了两步,就要匆匆离开。 俞书礼勾了勾唇,手指翻飞,一柄精致的袖剑从袖中滑出,飞起两步,抵在了络腮胡的脖间。 络腮胡面色一变,声音凌厉:“你要干嘛?!” “别急,觉得和你有缘,想多同你唠唠嗑。”俞书礼戳了戳剑,威胁道:“你陪我一起进屋?” “滚蛋!老子才没这闲工夫!” 络腮胡试图挣扎,却被俞书礼一脚踹到了地上。 他抬起头,谨慎地上下打量俞书礼,眸中有尖锐的恨意,咬牙切齿:“你,压根就不是挑汉儿的!” 俞书礼也不想再装,便干脆挑眉:“是吗?我以为我装的很像。” 络腮胡轻嗤一声:“拙劣的演技,我早就发现了。” 俞书礼有些好奇:“怎么发现的?” “眼睛。”络腮胡道:“你的眼里,根本没有挑汉儿的沧桑和市侩感。” 俞书礼“哦”了一声,有些遗憾。 学到了,看来以后这一方面的演技还得精进。 “不过,比起你,我应该还算是技高一筹?”俞书礼垂眸看向地上的人,低声开口: “是吧?仇东朔?” 地上的人瞳孔猛然放大,不可置信地看向俞书礼。 他几乎下意识就移出手心的刀片,要往俞书礼的腿上划去,却被俞书礼眼疾手快地一脚踢开。 “恼羞成怒?”俞书礼上下打量他:“怪不得外面遍寻不到你,你倒是也豁得出去,把自己捯饬成了这副尊荣,认不出来也应当。” “你是谁?!”仇东朔目露恐慌,手掌撑在地上,不停往后退,就这样擦出一道道血迹。 “哈。”俞书礼凑近了些,专门恐吓他:“阎王派来,索你命的人。” 第58章 仇东朔睁大了眼睛, 仔细分辨眼前这大脸盘子的人的声音,最后不可置信地得出答案:“你是……俞书礼?!” 俞书礼一笑,短剑端指着人的脑袋:“还不算傻的无可救药。” 仇东朔咬着牙, 身子微微颤抖:“你们就不能放过我吗……”他仰起一张胡子拉碴又脏乱不堪的脸:“我都这样了……就不能……给我条生路吗?” “给你生路?”俞书礼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气愤道:“可谁又给过那些无辜的姑娘们一条生路?” “你们骗她们去戏院的时候, 强迫他们吃药的时候,让他们被糟蹋的时候,想过他们的后路吗?”俞书礼又是一拳,砸在仇东朔的眼睛上:“你们这种东西, 也配让人给你们留生路?” 仇东朔痛苦地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 伏在地上半天都没能爬起来。 “孬种!”俞书礼怒骂道:“你们这种狗东西,除了欺负女孩子,给大梁添麻烦之外,还能做什么?一群败类,死了还节省粮食。” 仇东朔牙缝中还溢着血, 他嗤笑一声:“原来是为了那群臭娘们儿。” “我倒是要你看看, 到底是谁臭!”俞书礼脚上使了些力道,朝着仇东朔一脚蹬了过去。 加了寸劲的一脚, 直接踹在了仇东朔的腰间, 仇东朔惨叫一身,下身流淌出一些明黄色的液体。 吃到了苦头,他眼睛翻着白眼,不敢再嘴犟, 屈辱地挪动着身体往后退。 “失禁了?”俞书礼又加了一脚,问他:“谁臭?!说话!” “我……我臭!”仇东朔几乎哭出声:“我错了……是我嘴巴臭……” “你可不止嘴巴臭。”俞书礼一脚踩在他的手上:“说说看,董思文在哪里?” 仇东朔身体抖的厉害:“我……我不知道啊……” 俞书礼皱眉:“你不知道?” “我整日就是斗蛐蛐斗鸡, 要不就是□□赌钱,我怎么会知道什么董思文……我一向对男人不感兴趣的嘛。” 俞书礼脸色一变:“不是男人,是一个女人,眼角下面有一颗泪痣,比我矮半个头。” 仇东朔眼神一变,恍惚地眨了眨眼,移开视线:“不知道……” 俞书礼一把提过他的脖子,将人从地上捡起来:“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仇东朔梗着脖子:“你再问我,反正我也是不知道。”他顿了顿,突然转换了语气:“不过,你要是答应放了我,再好吃好喝供着我,给我准备一匹好马送我出渠州,说不定我可以想起来。” 俞书礼气笑了。“不知道便罢,我带你回去,自然有人能让你想起来。” 他像拎起小鸡仔一样把恹恹的仇东朔提着走,沿途被震雷帮的乞丐群拦住。 “站住!你不准走。” “知道了我们的秘密,还想着离开?” 面对这群人仇视的目光,俞书礼勾唇一笑:“为了那些五石散,就这么不怕死?” 他微眯了眼睛:“仇东朔承诺了你们什么?让你们同意让他藏在这里?” 四周的乞丐们围堵过来,夹枪带棒:“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少打听。” 俞书礼挑眉:“行。”他嘟囔了一声:“反正也就是早交代晚交代的区别。” “把人放下!” “人?”俞书礼又给了手上拎着的仇东朔两巴掌,然后左顾右盼:“哪里有人,我怎么没瞧见?”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日你惹了震雷帮,就算侥幸逃脱不死,也必然会脱层皮。不如老实点,少吃点苦头!” 俞书礼装作惊讶地“啊”了一声:“震雷帮这样厉害?!” “怕了吧!” 俞书礼点头,看向周围的乞丐群:“你们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吗?” 一个小胡子回答道:“当然没有!我们大部分人都在外面,等到晚间才回来。” 边上有人瞪了他一眼:“说那么多干嘛?!” 俞书礼了然地点头:“懂了。”他把手里提着的仇东朔放下,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站好,慵懒道:“那我就屈尊再等一会儿吧。” 留下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的一群乞丐面面相觑。 他们手里拿着武器,看着如此松弛的俞书礼,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反应过来的乞丐们对着俞书礼剑拔弩张:“你把这里当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俞书礼一个嬉笑:“难道不是?”迎面而来的是带着风声的“呼呼”两棍子。 俞书礼轻巧地躲过棍子,抬手做了个手势。 第77章 霎时间,簌簌的声音在巷道外墙外响起。 巷子里的乞丐们脸色一变。“有埋伏!” 他们看向俞书礼:“你好卑鄙!” 俞书礼一笑:“承蒙夸奖。” “等着吧,”俞书礼虽然说看起来懒洋洋的,实则一直在关注倒在地上的仇东朔的一举一动,见到人竟然想要趁着他说话的工夫悄悄溜走,他一脚蹬在仇东朔的背上,将人踹的一个趔趄,“我盘问不出来,自有人能收拾你们。” 乞丐们见了真弓箭手,知道这事早就不是私底下吞食五石散的事情了。 他们脸色一变,对着俞书礼也恭敬了起来。“那……我们允许你把这人你带走,可以把弓箭手撤了吧?” “你们怎么会这样想?”俞书礼摇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我自然是要将你们一网打尽的。瘾君子……一个都别想留!” “我劝你们一个个安分些,上头的弓箭手可不是我的人。他们看谁不顺眼就射谁,可不是我能控制的。”俞书礼伸了个懒腰,面对着一群哆嗦着,突然间言行都变得小心翼翼的乞丐:“不用太久,等你们人齐了,就结束了。” 周围的呼吸声都变得小心翼翼,俞书礼闲着无聊,就靠在墙边,踢着仇东朔玩。 不多时,巷道里终于又出现了异响。 俞书礼耳尖一动,心道:终于要结束了。 银白色的箭端在空气中发出窸窣响动,随着“唰唰”几声过去,巷道里再次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后面进巷子的那些乞丐一个个抱着腿脚,疼地直叫唤,一个都没能幸免。 俞书礼打了个哈欠,数了数人头,问身后:“人齐了没?” 巷子里那些乞丐心中侥幸自己没有挨过箭,当下回应地老老实实的:“齐了……” 俞书礼对着上面打了个手势,意气风发:“收工!” * 回到院里,魏延亲自将俞书礼迎了进去。 “怎么去了这么久?”魏延接过他手里的外袍,仔细打量了一眼,皱了眉头:“怎么还弄的这般脏?” 俞书礼歪头过来看了一眼,想了想,“哦”了一声:“是打仇东朔的时候沾上的……” 想到后来仇东朔被自己打的半死不活的样子,俞书礼心虚地拽了拽魏延的衣袖:“那个……先前你说的话,还作数的吧?” 魏延挑眉:“什么话?” 俞书礼咬牙:“你别明知故问!” 魏延一笑:“好好好……”他拧了拧俞书礼的鼻子:“都作数。” 俞书礼这才松了口气,老实道:“我好像不小心把那仇东朔打瘫了……” 魏延失笑:“这才多大点事?他那样的败类,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可是终究影响你审案子嘛。” “放心,不影响。”魏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解气了比较重要。” 俞书礼“嘻”了一声,“魏延,你可真会说话。” “那可不是嘛。家里有头小老虎,必须得时时刻刻哄着才行。” 俞书礼拿手握拳,锤魏延心口:“说谁老虎呢?!” “为夫错了……”魏延摸了摸俞书礼的头,温声道:“你打的好,打的漂亮,可惜我没能在现场,一睹小将军的盛世容颜。” 俞书礼被逗乐了,嗔道:“什么盛世容颜?就一张面饼子!”他转头,“魏延,你老实说,是不是故意给我化那么丑的?” 男人?弯了弯唇角,白皙的脸染上一层红晕,眼睫微微晃动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俞书礼的脸,薄唇轻启:“哪里丑了,我瞧着挺好看的。” “滚蛋!”俞书礼被他摸的脸颊通红,连耳根子都不自觉地发烫,连忙推开人:“我去把脸上这黑不溜秋的浆糊给洗了。” 晚间的时候,俞书礼洗漱完,昏昏沉沉地上榻。 迷迷瞪瞪间,一个潮湿的身躯掀开他身边的被褥,闯了进来。 俞书礼皱了皱眉,闻到熟悉的气息止呕倒是没把人推开,而是给人让了些距离,嘟囔道:“魏延……” “嗯?”魏延伏下身子,将耳朵凑近他唇边:“怎么了?” “困……” “困就睡吧。” “可……”俞书礼睁开些眼睛,手指蹭了蹭魏延的腿:“万一……那仇东朔审讯的时候死了,怎么办?董思文……” 魏延眸色深了深:“死了就死了。”他语气沉了些:“董思文的事情,有我和二皇子。必然能让她平安回来,你且放心。” 俞书礼“唔”了一声:“可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弥补她。”他抬起头,湿润的眼眸里俱是茫然,“魏延,我欠她的,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这不是你的错,季安。”魏延低头哄他:“欠她的是那群败类,是那些酒迷声色的瘾君子,与你无关。我们要做的,是往后保护好她,让她能自由、快乐地享受接下来的人生,而不是颓靡不振。” “接下来你要做的事情还很多,要让董思文解气,要制裁那些瘾君子,要给天下创造平和安宁的环境。” 俞书礼闷闷地“嗯”了一声:“原来,我能做的这样多。” 他的手指划到魏延的胸口:“魏延,你是老天派来帮我的么?每次我难过和迷茫的时候,你都能陪在我的身边。” 魏延握住他的手指,眸色一深:“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俞书礼红艳的小嘴动了动:“说什么?” 魏延倾身,抓住他的手掌按在头顶上方:“在说勾引我的话。” 俞书礼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眼睛:“那……我便是勾引你了……又如何?” 第59章 “上回不是没做到最后?没记错的话, 你还答应了我什么……”魏延一笑:“我看小将军今日不是很想睡,既然如此,咱们活动一下也好。” 俞书礼被吓的呼吸都轻了, 一感觉到炙热的温度贴上来,就连忙在被中后撤:“我……我开玩笑的……我真的困了, 马上就睡了……” 魏延身子微微倾斜,一只手掌撑在俞书礼身侧:“真的么?真的困了?” 俞书礼闭眼点头。 魏延低笑一声,在他眼睫落下一串密密麻麻的亲吻:“这样还睡得着吗?” 俞书礼伸手推他:“别乱来。” 魏延看他这副模样,不由得觉着有些好笑,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寻常夫妻之事,怎么就算的上是乱来了?” 俞书礼叹了口气, “魏延,你真真是烦人精。”他抬起双眸,嘟了嘟唇,敷衍地在魏延脸颊落下一吻。“好了,晚安吻。” “这就算了?” “那你还要怎么样?”俞书礼拢紧衣衫, 咬牙问他:“你就这么想要?!” “这么多年没开荤, 好歹我也是正常男人。”魏延弯了弯眼睛:“况且,上次才是浅尝辄止, 今日可以做别的。” 俞书礼用手心盖住眼睛。“我不来, 你自己解决。” 魏延怨气重重地应了声,却也没有接着闹他。 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似乎是猜到了对方在做什么,俞书礼耳根子都红了。 “你就不能声音轻些?!” 回应的是魏延略有些低哑性感的声音:“恐怕不行。” 俞书礼扯过被子, 将自己的脑袋埋在被中:“那你的哼唧声别让我听到嘛。” 魏延在自己唇上落下一个牙印,嫌俞书礼不懂情趣,干脆凑过来把人挖出来, 用另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落下一个湿热滚烫的吻。 俞书礼眯了眯眼睛,象征性地抗拒了两下,然后就食髓知味,迷迷糊糊地双手勾上了魏延的脖子。 他的牙关被魏延打开,毫不留情地强势入侵,啃咬吞噬掉了所有的呜咽声。 呼吸错乱交缠,衣襟被拉扯出道道褶皱。 两人的发丝交织在一起,耳鬓厮磨,体温逐渐攀升到了不可估量的程度。 俞书礼嘴唇微张,眼中蓄满了朦胧的水汽,感受着魏延逐渐滚烫的唇舌,心中纳罕他今日热情过了头。 突然,冷不丁的,舌尖一阵刺痛。 俞书礼一个皱眉,闻到了鼻腔中的血腥气。 魏延把他的舌头咬破了,这在之前是不会发生的事情。 他正想按住魏延还想更进一步的动作,却见身上陡然一轻。 是魏延自己松开了。 “抱歉……”他突然微扬起头,发丝遮住眼睛,只留下一个光洁的下巴给俞书礼。 汹涌咆哮的浪潮戛然而止,身上的人手忙脚乱突然起身,要从床上翻下去。 俞书礼看着他的背影,隐约觉得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你先睡,我去洗漱一下。”魏延转身进了里间。 俞书礼想了想,披上外袍跟了进去。 淅沥的水声响起,俞书礼皱了皱眉。 深夜里,那些放凉了的水早就不能用了,他不重新叫水,在那里鼓捣什么呢? 突然,“砰”的一声。 第78章 俞书礼脸色一变,脚步快速地冲了进去,到了男人身前。 男人弓着背,伏在木桶中,浑身被凉水浇透了,牙齿哆嗦着打着颤,手指指节发白地按在木桶边缘,半睁着眼睛,眉头紧蹙。 “魏延?”俞书礼小心翼翼地走近。 “出去。”男人的声音突然狠戾起来。 “你还好吗?”俞书礼脚步顿住,没有再往前走,但是也没有听话地直接离开。 “我无事,你睡你的。”男人转过身,几乎将头埋入了水中,“我冲洗一下,马上好。” “冲洗?”俞书礼闻言,阴沉着脸走过去,手指探入水中,“嘶”了一声,又去把人扯起来。“你疯了吧?这水凉成这样,你再多泡一会儿,人都要交代在里头!随我出去!” 一向顺着他的魏延用力挣扎,半边湿透的衣襟坠落下来,贴在腰侧,湿漉漉的,恰好让那段腰线若隐若现。 俞书礼动了动喉结,微微不自在地挪开视线。“你若是难受……大不了……”他闷闷地哼了一声:“大不了我再帮帮你。” “不用!” 这次魏延拒绝的坚决。“你出去。” 俞书礼见他不肯退让,只好回答:“好。” “但是你不能再泡凉水了,我让人给你烧热水,你先起来,擦干了等等。” 魏延垂眸点头,这次没有反对。 俞书礼小心翼翼合上门,转身离开。 门内,突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哭和嘶吼。 * 俞书礼脚步匆匆地拉着十来个老头往院中走,嘴里叭叭叭催促个没完。 可怜的老头们几乎脚不沾地,这一路走来,仿佛返老还童般找到了些年轻时的感觉——如果忽视他们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的话。 他们求救般看向走在前面的俞书礼:“小将军……慢……慢些……不行了,老骨头……散架了……” 俞书礼脚步停下:“到了。” 几人站在院外,手中的药箱“噔”地一声砸到地上。 俞书礼回眸:“你们说,那毒药里有五石散,所以,魏延也有概率染上瘾,对吧?” 几人面面相觑,仔细斟酌了下用词:“理论上……有这个可能。”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几乎是百分百的可能。 俞书礼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他好像瘾犯了……有办法能让他好受些吗?” “这……上回就说过,本来若是意志力足够坚定的正常人,是可以硬抗的,十来日之后,慢慢的药性的效用小了,再辅以汤药,便能逐渐好全。但以魏丞相的身子,靠自己强忍着未必能扛的过,即便扛过来,身子骨又会弱上几分……怕是……怕是以后不得长寿……而若是要搭配药浴的话,药浴药性强大,虽然能舒缓身上的不适,但泡的次数久了……副作用又比较大。”出声的大夫觑了俞书礼一眼。 “什么副作用?”俞书礼瞥他。 “长久之后,会……”那大夫一闭眼:“会不举。” 另一个大夫同俞书礼解释:“魏丞相如今尚未娶妻生子……这点对于男人而言,确实有些难以承受。” 俞书礼瞪他一眼:“我同他有婚约,他去哪里再娶别人?我不介意便是。” 四下里一片噤声。 俞书礼又道:“除了不举之外,还有别的副作用么?” 那些大夫们一个个都唯唯诺诺,不敢瞎说,只好连连摇头,又补充解释:“其实只要善用药浴,辅之发散出药性,也不一定会到不举的程度的……” “辅之发散出药性,是什么?”俞书礼侧头问。 有两个老大夫脸皮薄,他们老脸一红,支支吾吾也没说出什么:“就……就……就是出够汗……” 另一个倒是胆大,他眼睛一闭,开口:“就是二位做些房中事。” 老头们听完,“诶呦”了两声,纷纷遮住自己的脸。 “好了!你们一大把年纪了,都害什么臊?”俞书礼看着他们这副模样,耳根也染了些绯色。“我知道了。你们去准备药浴用药,其余的我来。” “但……魏丞相那般骄傲的人,恐怕不是我们好骗的,他早晚会自己发现的……”不举这事对有的男人而言,还是不大能接受的。他们这样做,后头被魏延追究起来,恐怕是要掉脑袋的。 俞书礼脸上有过一瞬的僵硬,片刻后叹气道:“这事,你们别同他说,凡事有我担着。” 十来个大夫打量俞书礼:“那……” 俞书礼抬脚回房,声音落在风中:“准备药浴。” 当然是活着更重要。剩下的,魏延若是有脾气,就对着他来。 ** 俞书礼推门进去,魏延已经穿戴整齐地站在窗前,大开着窗户,吹着冷风。 俞书礼走过去,把窗户“砰”地一声关上。 “刚碰了冷水就吹风,你嫌命不够长?!” 魏延回头,一双眼里俱是血丝,“水呢?” 俞书礼被他的眼睛吓了一跳,但他没有后退,回答道:“马上就来。” 他走过去想要扶魏延:“夜里穿这么单薄会着凉,你先去床上休息会儿,等热水好了,我叫你。”说完朝门口一招呼。 十来个小厮打扮的人进来,伺候在一边,又是收拾里间,又是准备浴桶和药材。 魏延避开俞书礼的触碰,皱了皱眉,牙齿僵硬地砸在一起,艰难出声:“他们,干嘛?” “给你准备洗澡水。”俞书礼没有因为魏延拒绝自己的触碰而失落,相反他声音都放轻柔了些,“你是想自己洗,还是我帮你洗?” 魏延看向他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抿了抿唇,终于没有再拒绝。 “我自己洗。” 边上的大夫借着倒水的工夫打量着魏延,面诊他现在的状态,得到情况后朝俞书礼使眼色。 俞书礼得到示意,把魏延带回床上,把人塞回去。“你先捂一捂,我看着他们,等水好了叫你。” 魏延转过身,点点头。 俞书礼俯身抱住他,吻了吻他的后脑勺:“乖,很快就好,再忍忍。” 魏延“嗯”了一声。 他干裂的唇瓣动了动,声音抖了抖,隔了半天,终于道:“季安,你别怕我。” 俞书礼身体一颤。 魏延还是发现了。 他发现了异样,知道了这些人压根不是什么小厮下人。 但是他乖乖地配合俞书礼,装作自己还不知道的样子。 俞书礼喉头梗了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这种事情是骗不了魏延的。 “魏延,你需要泡药浴。”俞书礼伸手拉住他的手,将他紧紧抠在掌心的手指扯开。 不出意外,掌心已经一片血迹。 魏延摇头:“我自己可以的,季安,你让他们走,好不好?” 药浴桶准备好了,大夫们走过来,征求俞书礼的意见。 这药浴若是要发药性,是要配合针灸的,所以大夫们都必须在浸泡过程中守在身边。 俞书礼看了眼不肯露面的魏延,转头从大夫们手中接过银针,并将人都驱逐了出去。 魏延的忍耐力极强,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哼过一声,喊过一声疼。然而身上估计都是他抵抗药力而挣扎出来的伤口。 俞书礼细细打量他身上自残一般留下的痕迹,目光阴沉。 将人从床上拉起来,俞书礼的目光坦诚:“你若是不怕我给你扎错了,那我便陪你一起。只有我和你,药浴,泡吗?” 魏延回头,怔怔地看着他。 倏地,他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求之不得。” 第60章 俞书礼把魏延扶下药桶。 他伸手撩了下水, 试了试温度,转头问魏延:“稍微热一点,可以吗?” “嗯。” 魏延的长腿踏入浴桶, 里衣边缘顺着水缘一点点浸湿。他侧过头,一双红透濡湿的眼睛看过来:“季安。”声音有些几不可闻的脆弱。 “嗯?” “你看了我的身体, 要对我负责的。”他微微昂着头,手掌下滑扣在俞书礼的腰际,“你若是弃我,我天涯海角, 也会寻到你。” 俞书礼低笑一声,眼睛弯了弯:“我若是打着始乱终弃的念头, 丞相大人又能奈我何?天大地大的,你还能满世界寻我一个负心汉?” “你别不信。”魏延整个人慢吞吞地浸泡在药桶中,漆黑的目光直视俞书礼:“我找的到,我一定会找到。” 俞书礼不想和他犟嘴,也不想为了这些事情浪费时间, 便敷衍地点了点头:“好好好, 你找得到。” 魏延撇了撇嘴,头歪在俞书礼的膝盖上:“你好过分。” “是是是, 我是渣男。让让, 渣男帮你洗澡。”俞书礼一只手扶住他的脑袋,将人推开了些,另一只手把剩下的药粉倒下去,又用手搅和均匀。 倒完药粉后, 他把魏延扶在矮凳上坐好,然后理了理魏延沾湿了些的长发,将其挽起些固定起来。 第79章 “好了, 你自己洗吧。”擦干净手,俞书礼舒了一口气,转身正要离开。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用力地拉住他的手腕。 “季安,你答应陪我的。”男人微垂的眼帘轻轻一动,眼眸直勾勾地盯着他,声音低哑委屈:“你说话不算话。” 俞书礼挣脱不开,便只能用拇指慢慢地摩挲男人?微凉的手掌心,“好,我不走。”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沾了水渍的衣服,侧过身,晃了晃魏延的手腕:“好歹让我把外衣脱了。” “脱外衣做什么?”魏延眨巴了下眼睛,松手松的依依不舍。 “这里水汽弥漫的,我不是要伺候丞相大人沐浴么?总不好再把自己的衣衫打湿。” 魏延极轻地笑一声?:“我以为,你要同我一起洗呢。” 俞书礼对上他那张水雾朦胧中明艳俊俏的脸,呲了呲牙:“一起洗,就把你吃干抹净!” “好啊。” 魏延神色认真:“我早就说过了,求之不得。”他凑过脸来,微热的鼻息连同那些无法忍耐的苦楚,都化作一个轻吻,贴在俞书礼的脸侧,然后用低低的喘息声将自己裹缠成一个蚕茧的模样,一点痛苦的模样都不给俞书礼瞧见。 眼前人的视线炙热缠绵,俞书礼一个愣怔,手指不自觉朝着眼对方的脸上抚去。 “季安。” “嗯?” “这药浴有什么副作用的吧?” “……没有。” “你同那些大夫说话的时候……我听见了。”魏延抬眸,对上俞书礼的视线:“若是以后我当真……你会不会因此嫌弃我?” “不会。”俞书礼心头一跳:“魏延……他们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俞书礼慌乱地伸手过去,试图安抚他:“大夫说了,只要合理配合药浴,把药效发散出来就好……问题不会很大的……” “怎么发散?”魏延漫不经心地将俞书礼拉住,借势从水中站了起来。 俞书礼的手指还未来得及触碰到魏延的脸庞便被男人的手牢牢攥住,他意识地摩挲了一些对方的手心,却不知这一举措在对方眼里恍若默许和撒娇。 男人微微用力一拉,直接把人拽到了自己怀里。 沾湿的热度相贴,两人的呼吸都瞬间失了分寸。 “季安,我有些疼。” 俞书礼愣了愣,手忙脚乱地想要从他怀里爬起来:“我找一下他们给我留的穴位图,马上给你扎针。” 魏延摇头,搂住身上的人,不让他起来,耍赖道:“你亲亲我,我便不疼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亲吻哪有这种用?”俞书礼虽然嘴上抱怨,但还是愿意配合一下病人,轻轻在他唇角落下一吻。“一天天的净想着干坏事。” 亲完,魏延弯了弯眼睛,满意地笑了。 俞书礼终于得以挣脱,才发现自己身上的里衣也早就被他拉扯的湿透了。 他瞪了眼魏延:“都是你干的好事!” 魏延无辜地眨了眨眼:“湿都湿了,若不然脱了吧。”他伸手去勾俞书礼的里衣,俞书礼没防备,被他将整个肩胛扯了下来。 一片雪白的肌肤入眼,一颗耀眼的红痣看得魏延心头发痒。 俞书礼飞快地把衣服扯上去,奈何这副半湿不湿的样子,给魏延带来的冲击力更大了。 他整个人仿佛没有骨头般黏了过来:“季安,你陪我一同洗嘛。我保证不喊疼了。” “你想得美!”俞书礼上下打量着魏延,咬牙道:“都这样了,还有心思想这些事情。真是姣好的皮囊下藏了个龌龊心肠。” 被骂了,魏延却并不生气,反而耳根红了红,一副被骂爽了的样子:“那要不,我把里衣脱了吧。”他冲着俞书礼眨眼:“赔你。” 俞书礼无声骂一句,被勾成这样他都不上,他就不是男人! 轻盈地一个翻身,他径自坐在了男人腿上。 魏延眼中有过一瞬震惊,背突然绷紧。“你……” 俞书礼两手插在魏延的发间,扶住他的脸:“脱吧。” 魏延呼吸的频率骤然加快,睫毛轻颤:“你……确定了么?我……过会儿,可不一定能停下来的。” 俞书礼红着耳根轻轻点了点头。 他心想,反正……反正老头们也说的,五石散的毒性需要房事配合发散药力的。 他配合……不过是为了帮魏延治病! 得到允许的魏延求之不得,立马贴过来,双臂直接缠住了他的腰,不让人撤退。 俞书礼手指一推,把男人抵在药桶边缘。“你先安分点。” 他从边上桌角拿过针灸包,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穴位图,就被魏延修长的手指抬住下颌,把他的脸整个扳了过来。 叫停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便被人尽数堵住。 男人低头,不容置疑地吻住了他的唇,用力又灼热的吻像极了热烈绽放的腊梅花,浓郁且鲜艳的诱人香气在唇齿间流转。 俞书礼对魏延的吻毫无抵抗力,就这般任由他在口腔里攻城夺地着,甚至让人占据了自己身子的主导权。 感觉到腰间的手不安分地游走起来,俞书礼皱了皱眉,下意识将人往外推了推,又睁开水润的眼。 魏延将人又搂回来,声音低哑:“乖,别睁眼。” 俞书礼正要闭上,却见魏延竟是全程睁着的。 那自己现在这般模样不是全被他瞧见了?! 俞书礼只觉得心口“噌”地一热,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得害臊,要从魏延腿上下来。 魏延揽住他的后颈,将人捞回。“逃什么?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你自己不闭眼,却要我闭着,这不公平!”俞书礼鼓起脸,像一只吃撑了的小金鱼。 魏延笑了笑:“那你看着吧。” 他不再执著于俞书礼的嘴唇,吻沿着下巴逐渐下落,到了锁骨,然后又到了脖颈。 察觉到俞书礼的身子骤然僵硬,颈部线条上被水珠浸湿,他眸中愈来愈暗,却依旧慢条斯理地沿着线条渐渐往下亲吻,隔着俞书礼薄薄的里衣,直到那点。 俞书礼低低喘了一声,终于忍受不了般把人推开。 他呼吸急促,眼中带了些微微的闪光,不敢看魏延,只是语无伦次道:“该……该扎针了……药水要凉了。” 魏延却道:“你扎你的,我忙我的,互不影响。” 衣衫早就湿透,两人都是不经人事的青年,血气方刚,再触碰下去,药浴没走完流程,他们便要先擦枪走火了。 “总之先别闹了。”俞书礼不敢托大,连忙放弃搭理魏延,推了人一把,就把针灸包打开,真的自顾自对着穴位图扎了起来。 魏延也不扭捏,直接将里衣脱了,将身子给俞书礼看,放任他在自己身上施针,一副不顾自己死活的样子。 俞书礼第一针找穴位扎的小心翼翼又精准,而越往后,这针扎下去,却都有些无法自控的轻微“失手”。 盖因有人的手指一忽儿划过他的腿,一忽儿划过他的腰,一忽儿又到了他的臀上。而那嘴唇更是可恶,铺天盖地地落在他全身最敏锐的地方,而感官给俞书礼带来的种种酸软酥麻,让他抖的几乎要握不住针,趴伏在魏延的腿上。 实在是……扰人心性。 所幸俞书礼扎的位置偏离不算很大,但饶是如此,他还是对魏延发了火。 他将伏在自己身上啃咬的人一把提起来:“你是真的疯了,我是在给你扎针!一旦有纰漏是要危及性命的,你把这当成儿戏了?” 魏延只是低低地笑,头却依旧埋在他腰间,抬眸道:“我这条命,若是能给小将军赏玩,便是交代了也无妨。” 俞书礼一边咬牙切齿,恨不得打魏延一顿,一边骂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这个时候竟然还起了反应。 一针又一针下去,俞书礼扎的满头大汗,心猿意马。 低头看眼前的男人,虽然眼角红透,却到处透露着食髓知味、吃饱喝足的味道。 而反观自己,身上到处是暧昧的红痕,一道一道,从锁骨延伸到不可言说的地方。 俞书礼恨恨地在心里骂了句,自然也不打算让魏延好过。 好不容易熬到施针结束,他放下针灸包,手掌便按在了魏延的胸膛上。 魏延的身体久不见日光,自然皮肤白得发光,掌下一片细腻柔嫩,就像是玉石一般,温润好看。 俞书礼忍不住将手置于玉石之上,轻轻摩挲又按捏了几下。 跟前的呼吸声骤然一重,抬眸间,他便正对上魏延充满攻击性的恐怖目光。 俞书礼一个瑟缩,想要逃却已然来不及。 他被人狠狠拽了回去。 两个人的气息混在水汽中,疯狂地交缠厮磨,水温在逐渐下降,而体温却在急剧攀升。 魏延牵过俞书礼的手,将他的手控制在药桶之上,低哑地垂眸问道:“施针完了,小将军还不走么?” 第80章 俞书礼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男人接着道:“你不走,便是彻底默许了。” 俞书礼不说话。 “既然如此,接下来的事情,小将军便好生受着。” 迷人的薄唇贴了上来,俞书礼的衣衫被分拨开,夜间的烛火“哔啵”一声,火光微微摇晃,预示着时间已晚。 魏延的动作有些发狂,他将两手都撑在浴桶上,靠在俞书礼身后,头一回没有来得及顾及怀中人的情绪,只是恨不得就此一同融化。 俞书礼被人强势地按着,整个人几乎要软成一滩水。“你他爹的……魏延!” 魏延双眼泛着红,埋在他颊侧,落下一个又一个细密的吻。水汽顺着两人的脸颊下落,“滴答”一声,掉落回浴桶之中。 手长脚长的人折叠进了浴桶,难免显得有些拥堵。 水纹在药桶中翻飞,犹如一幅狂野的海上画卷。 俞书礼抬手从边上舀过一勺热水,手指在水面划过,被人捏住,随后“砰”的一声,木勺敲在了浴桶边缘,犹如海浪与礁石碰撞,发出低沉而宏大的回响。 “不是说配合药效?你跑什么?” 俞书礼抿了抿唇,又低低咒骂了一句。 当水面收回涟漪的瞬间,一切终于又归于宁静。 “水要凉了。”不知是谁又再次出声,嗓音带了些哑意,却莫名磁性。 “不凉,加过热水了,很热。”一只手将他拉了回去,“不信,你转过来试试。” 两人的体温交织,心跳声也隔着胸口传递到对方身上,也许是伴随着药浴,五石散的药性终于得到了一部分的缓解,魏延的呼吸也慢慢缓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都满足地发出喟叹。 俞书礼双腿发着颤,粗喘着气,用力将人推开。 他瞪了魏延一眼,抬腿跨出药桶,披上衣衫,头也不回地回到了床上。 一身水渍,就这样沾湿了被褥。 魏延也缓缓起身,慢条斯理地伴着烛光从柜中寻了两件干净的里衣和亵裤。 穿好了自己的,又把衣服带到床边。“换上吧。” 俞书礼别过头,不搭理他。 魏延挑了挑眉:“我帮你穿?” “滚!” “还在生气?”魏延坐在床沿,揉他的脸:“不是你自己说的,往后你做下面的吗?” 俞书礼像是炸了毛的小猫一样,闻言凶狠地转身,怒目瞪过来:“这么听我的话,那我让你停,你为什么不停?” 魏延一笑:“这种事情……哪里是能这样轻易停下来的?你不是知道的么?我身上有药瘾,不是那么好控制的。”他的视线慢悠悠地隔着棉被将俞书礼来回扫了一遍。“小将军……可实在是……让人欲罢不能。” 俞书礼被他一番话折腾的脸红心跳,脑海中不停翻滚着方才浴桶中的记忆。 他遮住棉被,想起自己流着眼泪求饶的模样,只觉得从手麻到尾巴根:“太丢脸了!魏延你以后休想碰我!”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但现在小将军还是得让我碰碰。”魏延一本正经道:“趁着还未合拢,我给小将军上些药,这样明日会好受些。” 俞书礼闷在被中的双颊绯红:“滚啊!” 第61章 第二日天亮, 俞书礼从被中伸出脑袋,只觉得浑身酸疼,如同被马车倾轧过一番。 他动了动, 觉得身下的异样感不算强烈,暗叹魏延好歹最后做了个人, 说上药,就是真的上了药。 虽然期间讨价还价,死皮赖脸索了不少吻,但现在看起来, 这几个吻,俞书礼付出的还算值。 身边的人还在安睡, 呼吸顺畅。俞书礼探了探他的体温,发现现在已经不热了,便又骂了几句,从边上悄悄下床,然后换好衣衫出门。 晨练的时候偶遇二皇子正同一个将士在聊天, 细细一瞧才发现这人竟是代蒙, 俞书礼走过去打招呼:“二殿下……早安。” 又看向代蒙:“早啊,围城那日, 还要多谢你多次相救。” 代蒙礼貌地点头示意:“属下没做什么。” 二皇子被俞书礼撞见, 脸上却有些不自然:“小将军起这样早?”他轻咳一声:“我还当你今日不早训了。” 俞书礼却严肃了一张小脸,认真回答:“早训一日都不可废,基本功不能丢。” 二皇子一笑,揶揄道:“昨夜你们那里动静这样大, 我以为今早你们二人都起不来的。” “哪有什么动静……”俞书礼话说到一半,意识到二皇子在说些什么后,立马耳根红了一片。 “殿下!”他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 “我是在帮殿下拯救肱骨大臣!” 二皇子依旧笑:“拯救到床上去了?季安,你可真有本事。本宫当年……” 边上代蒙轻咳了两声,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二人齐齐看了过来。 代蒙为此表达歉意:“抱歉,属下有些受寒着凉。” 二皇子若有所思地打量人一眼,不动声色弯了弯眼睛。“出门在外,照顾好自己。”很官方也很正经的一句问候。 俞书礼却大惊小怪地“啊”了一声,道:“那可不能不当回事,冬日里着凉一定要自己捂好,好好发一身汗。否则严重了便会头重脚轻,发起高热来。”说到发一身汗,俞书礼又难得地想起昨日药桶中…… 那些已然刻在记忆深处的……交缠的身躯,炙热的体温,缠绵动人的情话…… 魏延这个人,当真是磨人的很。他上辈子得是只狐狸精吧!一定是的! 嘶……□□排毒,果然是太伤身了。 俞书礼一拍脑袋……不行!不能再想了! 不过就睡了一晚,他和魏延才分开多久?他就想他想疯魔了,那怎么成?! 他把视线又落回代蒙身上。“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对上俞书礼关心的视线,代蒙的语气不卑不亢:“多谢小将军关心,不过是晚间受凉厉害,身边又没什么贴心人。”他的语调正直,不像二殿下那般带着明显的笑意,反而带了些细微的羡慕:“不像小将军,夜间还能有个温暖的臂弯。” 俞书礼脸颊红了红,倒也不扭捏:“代先生早晚也会遇到自己的贴心人的。” 代蒙一笑:“希望如此吧。” 俞书礼扯了扯边上二皇子的衣角:“殿下,这位代蒙先生虽然从前是我军中养马夫,但其功夫颇佳,在这次攻打渠州上,也帮了我不少忙。您看,要不我给引荐引荐,让他到你那里去?” 二皇子对上边上男人的视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头看俞书礼:“怎么?你那里庙小?放不下这尊大佛?” 俞书礼挠了挠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着以代先生的能力,应当不止于此,跟着我怕会屈才。” 二皇子“哦”了一声,却不似以往那般惜才,立马就同意下来。 而是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俞书礼尴尬地笑了笑,对代蒙道:“殿下这几日操劳多了,许是也十分忙碌,不若你还是暂时先留在我身边吧。” 剑眉星目的男人没有得到二皇子的赏识,却也并不失落,他垂首对着俞书礼道:“属下知道了。还有事,先告退了。” 俞书礼看着代蒙恭恭敬敬地离开,不由得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虽然代蒙和二皇子从头到尾也没说上几句话,但俞书礼就是觉得他和二皇子之间的气氛十分古怪。 就凭男人诡异的直觉。 不过按照俞书礼的脑子,他也懒得细究。 代蒙走后,二皇子终于正眼看向俞书礼:“不是早训?怎的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俞书礼叹了口气:“正事终究还是要做的。” 二皇子立刻意会:“问董思文的事情?” 俞书礼乖巧地点头。 “这事,你不该来找我。”二皇子笑道:“直接回房多撒几个娇,可能结果得知的还快些。” 俞书礼“啊”了一声,嘟囔道:“怎么魏延都中毒了也不得消停啊?殿下你怎么什么都让他来?” “能者多劳嘛。”二皇子看他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魏丞相这毒也不是中了一天两天了,怎么你今日就关心起来了?” 俞书礼辩驳道:“谁说我以前不关心的?!” “关心?是指那种喂老鼠药的关心?”二皇子挑眉。 “谁说那是喂药?!”俞书礼不记得这段事情,但是依旧照着先前陈黎告诉他的,辩驳道:“那是情趣!” 他叹了口气:“像殿下你这样的孤家寡人是不懂的。” “好好好,是本宫不懂。”二皇子也不和他争论,“你若是真想知道董思文的事情,便赶紧去问你家那位吧。按照这个时间点,往刑狱去,应该恰好能撞见他审那仇东朔。照他对你的体贴程度,不出意外,今日他就会帮你审出结果了。” 俞书礼看了眼天色,索性也打算放弃早训,直接往刑狱而去,临走还感叹:“殿下您怎么什么都猜得到?” 第81章 二皇子笑:“这叫做,聪明人之间的惺惺相惜。” 意思是只有他是笨蛋。 俞书礼抿了抿唇,愤愤地去了。 他承认,他是不如二殿下和魏延聪明。这二人,算的上是这世上他唯二服气的两人了。 * 渠州的刑狱不比京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朽味与铁锈味。 四周的墙壁一片暗沉,灰扑扑地掉着碎屑,斑驳、暗沉的黑红色污渍黏糊糊地沾染在地面,和散发出酸臭气味的食物残渣交织在一起,污秽不堪。 冰冷而坚硬的铁栏栅将刑犯们所有的希望和光明牢牢隔绝。 仓胥守在门口,见俞书礼来了,便行礼将人往里引。 “大人等您许久了。” 俞书礼点头应了,边走边问:“他何时起来的?”难道是自己起床的动静太大,将人吵醒了么?那看来下次还得轻声些。 仓胥道:“您醒之后,大人就醒了。不敢耽误小将军公务,故而没有唤您。” 俞书礼撇嘴:“他打扰我公务的事情也没少干。还在乎这些?” 仓胥扯了扯嘴角,将人带进去。 “大人还问小将军安。”仓胥觑了眼俞书礼的脸色。心下思忖这二人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一早起来,两人周身的气质都有些怪怪的。 俞书礼正要回答,仓胥又连忙阻止:“大人说,过会儿小将军亲自告知他就好,不必通过属下转达。” 俞书礼暗骂一句,这老狐狸精! 一路上路过牢房,刑犯斗殴、狱头管教的声音不绝于耳。 地上脏污一片,俞书礼很难想象魏延是怎么踏进这里的。 他毒发才刚刚得到缓解,好不容易安睡一晚,结果第二日白天就得来这种地方。 俞书礼心里浮现一丝歉疚。 其实本来魏延可以好好养病、好好休息的。 能这么着急,其实都是为了他俞书礼。毕竟董思文和他魏延,压根就没什么关系。 ** 刑狱里间一片昏暗,仿佛被一层厚重的阴霾所笼罩。 明黄色的烛火微微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坐在审讯椅上的男人一身黑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条白玉腰带,衬得腰身紧致纤细。他头戴金玉发冠,鞋履上面交错着繁复的金丝纹样,精致的仿佛不该在这里存在。 男人脸上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温润又没有攻击性。却偏偏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而在他对面,被倒吊着,双腿被紧紧束缚着的刑犯,则是满面通红,狼狈地剧烈喘息着。 “本相早就说了,不喜欢动用刑罚,仇公子吃了点苦头,可是愿意说了?” 仇东朔是白身,没有什么不能捕审一说,魏延也就懒得同他虚与委蛇。 仇东朔脑中充血,耳朵几乎要听不到声音了,他知道,魏延不是一般人,在他面前也耍不了什么滑头。 面前这位的手段,不仅在渠州,在京城也是名声大震的。 他绝非自己可以抗衡的人。 但……说了的话……爷爷和姐夫,一样不会放过自己的吧? 仇东朔紧抿着嘴唇,一张摘取络腮胡的的脸泛着紫红,还带着些稚气未脱的倔强。 魏延低低一笑。 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狱卒过来将人放下来。 倒挂了一整个时辰,仇东朔一被放在地上,就如同一只丧家犬一般趴着不停喘气。一条命算是在临终之余被拯救了过来,终是没有立刻交待完。 魏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等人终于恢复了意识,才再次出声。 “抬起头来。” 仇东朔纹丝不动。 “大人让你抬头!听不见吗?!”狱卒走过来,一把将人的衣领提起,“啪啪”两个巴掌印砸在了仇东朔还算娇嫩的脸上。 仇东朔吐出一口血,终于抬眸,只是挑衅地看了眼魏延:“穿成这样,真像只求偶的花孔雀,我还当魏丞相是来勾引人的呢。”他的视线落在魏延的腰际,笑了笑:“若是魏丞相当真愿意献身,我也不是不能考虑说些你想听的。” “口出狂言。”狱卒又扇了人两个巴掌。 魏延并没有出声制止,只是一双眼睛冷的吓人。 “大人,他还是不肯说。”狱卒这下也犯了难,胆战心惊地觑魏延的表情。 他不是专业搞审讯的,今日却恰好轮值,需要配合这京城来的魏丞相审案子。 天老爷的,别人都说这是天大的福分,干好了便是一步登天。 结果他回头一打听,这位魏丞相,可不就是那天下第一大奸臣? 娘嘞,这可不是登不登天的问题了,这是丢不丢命的问题啊! 整个渠州刑狱都陷入一股诡异的恐慌中。 直到魏延本人到了现场。 当时守在刑狱的众人看着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温润公子,觉得他和那个名动天下的大恶人丝毫对不上号。 不会是……假冒的吧? 不过到了现在,狱卒早就把这颗心放回了肚子了。 冒充不了。 魏延的狠,是在骨子里的。 不在于那些手段,而是他对于人命,都有种轻飘飘的不在乎感。 似乎不管任何人,是死是活都与他无关的样子。 瞧着温柔和善,其实一颗心冷冰冰的,谁都打动不了,也根本不可能手下留情。 这副样子的他,看起来无懈可击,几乎不可能被人威胁。 “点墨吧。”魏延淡淡地道。 狱卒一愣,从一旁拿过沾了墨水的长针,将信将疑地建议:“大人,这个不够疼的,瞧着和刺青一般,没什么威慑力,倒不如用老虎凳。” 魏延瞥了他一眼。 狱卒立马不敢吭声。 他顺着魏延的旨意走到仇东朔身边,去剥邱东朔的衣衫。 被铁链紧紧束缚的刑犯本来一直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般,见状终于像是活了过来,不停地开始挣扎。 “滚!不要碰我!”他的脸上满是汗水与恐惧。 “仇公子剥别人衣衫的时候,怎么没能吓成这样呢?”魏延手指不耐烦地敲在桌案上,突然转移话题,问狱卒:“现在什么时辰了?” 狱卒愣了愣,放下长针,跑出去问了一圈,又回来,气喘吁吁回答:“?巳时了。” 魏延“啊”了一声,“这么晚了啊。” 狱卒明显感觉到他的情绪里有了波动。 “大人……”狱卒终于撕开了仇东朔的衣领,转头有些迟疑地问魏延:“该往哪里刺?” 魏延转头,没说话。 仇东朔哆嗦着身子,捂哪里都不是,只能羞愤地将身子埋在地里。他也畏惧这一时的安静,颤抖着抬起头,却对上魏延侵略性极强的视线。 他一个瑟缩,总觉得魏延这个人,不会这么善良,拿这种刺青的东西来惩罚自己。 果然…… 魏延笑了笑,薄唇微启:“自然是……脸上。” 狱卒和仇东朔皆是一愣。 片刻后,那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重要刑犯又开始剧烈地挣扎,这次的动作比先前还要大,狱卒一个人几乎要按不住。 “不准碰我!滚开!”他眼中的恐惧暴露无疑。 魏延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仇公子喜欢烟花巷柳,还喜欢强抢民女,不若就给你脸上刺强、奸、犯三个大字,如何?” 仇东朔自然丢不起这个脸。他扛不住这些,终于崩溃地大哭:“我说!我说就是了!” 外面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魏延勾了勾唇:“时间刚刚好。” 第62章 俞书礼走进来的时候, 只看到了一身锦衣、华丽贵气的魏延,以及一个一副崇拜模样的狱卒。 外加地上趴着的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魏延,你醒了怎么不说?”他大踏步进来, 拉住魏延的手腕,顺着火光打量人的脸色, “没不舒服了吧?” 魏延的视线落定在他的脸上,微微一笑:“没,舒服的很。” …… 俞书礼总觉得他不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而是在开某种黄腔。 他拉着面前的人转过身子, 才发现他发上别着精致的金饰,金饰上的坠玉随着他的转过身来的动作轻轻摇曳。 晃的俞书礼心痒痒。 他下意识看向魏延的穿着, 才发现今日他穿的尤其荡漾。 外袍极其讲究,袖口用的是轻柔的丝绸,精致典雅。腰身中间有些小心机的收腰,被一条玉色腰带紧紧束着,黑色的外衫搭配他内穿的白色内衬, 有着鲜明的对比, 表面上看起来包裹得冰冷又严实,衬得人高不可攀又禁欲, 在俞书礼眼里却分明又更加风情万种了。 刚开了一次荤的俞书礼难耐地别开眼, 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穿成这样,是要去哪个戏班子高就?” 魏延甩开他的手,瞥了人一眼,一看就是不高兴了。“不解风情。” 第82章 俞书礼讪笑了一下:“这就气上了?不过开个玩笑, 未免太小气。” “那……好看吗?” 俞书礼连连点头:“好看……好看。但往后还是别穿出来了。” 魏延的目光灼灼。 俞书礼只得解释:“我的意思是,太好看了,别穿给别人看了, 下回在家穿给我看就好。” 魏延眸光微闪,冷哼了一声,算是放过了俞书礼。 狱卒在一旁尴尬地遮掩着脸,装作自己不在,没有看到二人打情骂俏的样子。 俞书礼松了口气,哄好了人,他看向地上趴着的衣冠不整的人,犹豫道:“这人……” “仇东朔。” 魏延的声音不容置疑:“还不抬起头,让小将军瞧瞧?” 仇东朔屈辱地动了动,半张脸印在灯光下,丑陋不堪。 俞书礼低笑了一声:“仇东朔,你怎么折腾成这副德行了?” 仇东朔“呸”地一声,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俞书礼,你别得意。”他闷沉着脸,倔强地昂起头:“我姐夫和祖父一定会来救我的。” “救你?”俞书礼夸张地一笑:“真的假的啊?” 仇东朔揩了揩身上的脏污:“到时候,你们对我的所作所为,一个个的,我都要十倍百倍奉还。” “嘶。”俞书礼摇摇头:“我可太害怕了。”他手臂环上边上的魏延,昂了昂头:“你有姐夫和祖父,我有夫君,咱们比比谁的后台硬?” 魏延愣了愣,对于他这样突然亲昵的举动,有些意外。 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绯红,他伸手揽住俞书礼的腰,装作淡定地低声道:“就凭小将军这声夫君,今日,你就是将他弄死在这里,我也帮你做主。” 仇东朔睁大了眼睛。“奸夫淫……夫!” 俞书礼装作没听见。他挑了挑眉,仰起头,在魏延脸颊落下奖励的一吻。“上道。” 狱卒红着脸转过身去。“下官……下官什么都没看见……” 俞书礼笑了一声,看向这个胆小的狱卒,表情无所畏惧:“你怕什么?怕我因为你知道了我和魏延的密辛而杀你灭口?” 狱卒抖了抖。 魏延捏了捏俞书礼的脸:“好了,别吓到无辜的人。”他回眸看了眼狱卒:“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出去吧。” 那狱卒得了令,噼里啪啦逃的屁滚尿流。 俞书礼把视线放回仇东朔身上,睁大眼睛,无辜地道:“糟了,忘了仇公子在这里,被他瞧见我勾引魏丞相、结党营私了。这可怎么办?” 魏延陪着他演戏,就用手轻轻钳住他的下巴,微微嗅了嗅他的发丝,故作深沉道:“我自会为你处理好一切,岂能让你有任何后顾之忧?” “呸!狗男……男!狐狸精!”仇东朔手指扒着地面的土,不停往后退,“你们休想动我!休想!我姐夫是浔阳侯!我祖父是户部尚书!你们敢!” “真聒噪,真讨人厌。”俞书礼从边上的烙桶中取出烧红的铁器,“我用这个帮你把嘴巴封上吧?” 迎面而来的是又一声凄厉的尖叫。 “什么都没干呢。”俞书礼放下烙铁,对着魏延吐槽道:“真不经逗。” 魏延点头:“所以少与他浪费时间,早日结案为好,将董姑娘寻回来。” “那我不打扰你审了,我在边上看着。”俞书礼拉了袖子,擦了擦边上的座椅,就这样大喇喇地坐了过去,竟是乖巧地什么都不管了。 见他这副模样,魏延有些心痒地走过去,不要脸地又朝人索了个吻,羞红了俞书礼的脸,这才替他开始善后。 一整个白日下去,两人连午膳都没有时间用。 任谁都想不到,这案件背后涉及到的人竟然能有这样多。大大小小官员百来个,几乎要将朝廷翻天。 包括先前张校尉供出来的都水长史,也赫然在名单之列。 “好了,这下能一网打尽了。”俞书礼觑了眼魏延,感叹道:“你们稽刑司,又有不少活了。” 仓胥手里的笔记名录上记下的名字越来越多,魏延的脸色越来越沉。 俞书礼陪着等,在政事上帮不上什么忙,便只能干着急。 好在仇东朔这个人,属于是雷声大雨点小,微微一个吓唬,再加上魏延威逼利诱,就什么都说了,不仅是人物关系,附带着还多了些贪污受贿的收获。 等到午时过去,终于拿到董思文线索的时候,魏延的脸色都已经白了。 他咳嗽了好几声,仍旧强忍着不适,立刻安排下属前去搜寻董思文的痕迹。 所有的案卷收尾后,俞书礼匆匆拉过魏延转身就走,恨恨回眸:“仇东朔,你们这一家罪恶滔天,罄竹难书。你最好期待董思文没事,若是有事,我便要你全家的命。” 仇东朔耷拉着眼皮,整个人呆滞在原地:“我都交代了!你们答应我要放了我的!” 魏延转头,一双眸子冷意尽显:“自古以来,总有人会死于贪婪和野心。却金暮夜者,两袖清风;腐朽堕落者,咎由自取。仇东朔,孽障终得报,你们犯下的罪,此生偿还不了,便去偿还生生世世。” 日光照的前路透亮,两人相携离去,独留囚笼中的人陷在一片黑暗之中。 * 一上午都在审案子,终于得了空闲,俞书礼便拉着魏延直奔膳房去。 二皇子正在用膳,见着俞书礼拉着人闯进来,便挑了挑眉:“呦,这是携着人来秀恩爱来了?” 俞书礼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殿下,我们是来蹭饭的。” 还不待二皇子问话,他又道:“您的肱骨大臣现在快饿死了,您一定不忍心吧?” “你倒是面皮厚的很。”赵阑一笑:“你就不怕本宫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殿下哪里是这般小心眼的人?”俞书礼大大咧咧合腿坐下,看向身后的侍女,撒娇道:“给加两双筷子呗,姐姐。” 那侍女弯了弯眼睛:“小将军来的真巧,方才殿下还说,要加两个菜,多备两碗养生汤,说您要过来。这会子菜恰好做好,都热乎着呢。” 俞书礼眼睛一亮:“真的呀?!加的什么菜?” “春砂仁煲猪肚和淮山沙参玉竹鹅肉汤。” 本来清亮的眸子暗淡了下去:“怎么都是清淡的?” “清淡些好。”魏延接过话,看向二皇子,躬身行礼:“多谢二殿□□贴。” 二皇子摇头。 伺候的侍女把新菜和汤都上齐,魏延替俞书礼把饭要来,又给他一点一点夹好菜,这才去管自己。 见俞书礼拿起饭碗就要吃,还细心叮嘱:“饭前先喝碗热汤。” 俞书礼撇了撇嘴,接过魏延递过的汤碗,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便一口一口抿着喝起来。 赵阑见二人互动结束,这才与魏延说上话,他的声音温润:“魏丞相戴月披星地为本宫洗清冤屈,这些日子有劳了。听说案子也结了?” 魏延点头:“是臣分内之事。”想了想,他又替俞书礼刚刚的不敬解释道:“小将军性子耿直,还望殿下不要见怪。” “跟本宫客气什么?季安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如同亲弟弟一般,便是纵着他些也无妨,规矩这东西,本就是用来打破的,魏丞相说,是也不是?” 魏延心头松了口气:“多谢殿□□谅。” “你倒是身份转换的快。这说话的语气,都以俞书礼的内人自居了。” 赵阑微微一笑,视线在二人身上划过:“所以,方便打听吗?你们二人昨晚到底闹到了什么时辰?寅时?” 得有两个时辰以上吧!得有吧! 赵阑脸上云淡风轻,实则满脑子兴奋和激动快要溢出眸子了。 俞书礼一口汤呛在喉头:“殿下!您真是太没边界感了!” 魏延用责备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又从胸口掏出帕子给他细细擦干汤汁,这才道:“小心些,慢慢说话。” 二皇子睁大双眼:“所以说中了?寅时呀?啧啧啧。” 俞书礼微红了脸,侧过头,看向二皇子,咬牙道:“殿下!寅时那还是人吗?!”光是烙饼烙三个时辰也得去掉半条命吧? 赵阑“啊”了一声,语气里有些失落,责怪地看了眼魏延。“魏丞相真没用啊。” 他又抬眸,打量俞书礼的脸色:“但看小将军的样子,似乎没有对魏丞相不满?” 魏延“嗤”了一声,失笑地看向二皇子:“殿下今日怨念似乎颇深,三句间两句都是在打听我们。还是早日成家为妙,省的总关注别家夫妻生活。” 赵阑脸上表情一僵,嘟囔:“本宫就是随便问问。”他想了想又问:“那你们这个版本的话本什么时候出?上回才到二十话,本宫等下一话等许久了。季安也是,自家的话本生意,一点也不上心。” 听不到真人回答房中事,他看话本版不是也一样? 第83章 俞书礼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他猛然睁大眼,自恋地感叹:“合着殿下是我粉丝来着?!”早说啊,他立马作个一马车的诗送给殿下。 挠了挠头,俞书礼道:“殿下,我的文学造诣,在十年前正是巅峰之时,我还保留着那个时候的佳作。”他叹了口气:“您早说崇拜我呀,那我爹也不至于拿着我那些东西去垫桌脚。” 他贴心地:“这样吧,我回去后,收拾收拾,给您送过去。” 赵阑嘴角抽了抽,敢情鸡同鸭讲了。 他叹了口气,倒是对俞书礼这种胡言乱语的本事已经不惊讶了。 “小将军对舶来语倒是熟悉,不过,非也。”他一边摇头,一边道:“小将军那些佳作,还是送给能欣赏它们的人吧。”他朝边上努了努嘴:“相信有人是愿意重金收取的。” 俞书礼听懂了。 殿下不仅不要,还十分嫌弃。 他颇为失落地垂下头。 魏延了然一笑:“我府上的书架上还很空,小将军若是放不住那些作品,大可放到丞相府来。”又回答赵阑先前的问题:“等出书了,仙卿自会亲赠一本手签版给殿下。” 手签版的规矩,一向是要双签的。 赵阑一笑,满意了。 独留俞书礼一头雾水。 “殿下,原来你是魏延粉丝?”他挠了挠头,试图争宠:“不是,我的魅力难道不如他吗?殿下,您可不能厚此薄彼啊!从龙之功,见者有份的!” 魏延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都有了家室了,你还要吸引二皇子作甚?再说二皇子何时苛待过你?” 二皇子也一脸和善地看过来:“季安,吃你的饭。” 俞书礼嘴巴里塞的鼓鼓囊囊的,哼了一声:“吃着呢。殿下登基一定要封我个大官做做,最好是那种光拿钱,没活干,每天溜达溜达就下班的那种。”他想了想,补充道:“得比魏延阶位高才行。” “他比我后来许多年嘞。” 哪有人这样光明正大要好处的?再说上面的主意哪容置喙?一言一赏皆是圣意恩赐,从没有提各种刁钻要求的道理。 得亏眼前人是二皇子赵阑,否则论上其他任何皇子,都是大不敬,被皇帝听见了,更是要掉脑袋的。 但二皇子了解二人多年,早就知道俞书礼的性格了,不仅并不生气,反而深有体会地感慨:果然一对爱侣间有一个脑子好使的就够了,聪明人太多,就容易吵架。俞书礼他们家这个组合,就刚刚好。 面对俞书礼期待的眼神,二皇子不忍让人失望,便只能附和了一声:“确实。小将军这些年劳苦功高,后面些年得好好修养补回来才是。” 得到回馈的俞书礼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嚼吧嚼吧,把碗里的饭吃完,高兴地让侍女又添了一碗。 “小猪一样。”二皇子摇了摇头,看向魏延:“还好丞相大人家大业大。”养得起。 想到这里,赵阑又满意了。 在大梁,财力富足的夫妻,义绝和和离的概率会大大降低。 他绝对不允许他盯上的这对分开。 他们必须锁死! 魏延摇了摇头,看着俞书礼吃饭,宠溺地笑了笑,也终于端起碗喝汤,几人不再言语,安静地用膳。 第63章 三日之后, 董思文终于被救了回来。 十三带头,脸色阴冷地站在最前面,挡住所有路人觊觎打量的目光, 将董思文安安稳稳、堂堂正正地带了出来。 州牧府正在清理回不去,俞书礼也没打算让人去客栈露面, 而是直接让十三把人送到了丞相府。 仓胥来报的时候,俞书礼和魏延才刚起。 俞书礼衣襟还耷拉着就想往外冲,被魏延一把扯了回去。 “急也不在这一时。”他将人提到跟前,慢条斯理地替他整理衣衫:“人家是个姑娘家, 你这般出去,成何体统?” 俞书礼瞧了眼自己的穿着, 吐了吐舌头,“是我忘了。” 魏延朝后吩咐:“让人先把董姑娘的行李安顿好,暂时安歇在丞相府便是,等清理干净州牧府之后,再请她回去居住。” 下人应声去了。 俞书礼也一时感慨魏延的体贴。 只是他难免还是有些忧心:“魏延, 你说, 万一思文记仇怎么办?”他们办案,杀了人家父亲不说, 还拿下了她的几个亲哥哥, 这怎么算,都是血海深仇。 魏延眸中清澈认真:“我相信你。” 俞书礼有些疑惑:“嗯?” “我相信你的人品,结交的朋友自然不会是是非不分、穷凶极恶之徒。” “她有自己的是非观和善恶观,对于她父亲和兄长的行为就只会不耻与不屑。况且, 她父亲将她陷害至此,为了仕途,让她沦落到如此境地。若她有良心, 就不会怪你,反而会谢你。” “谢我?” “嗯。”魏延道:“不出我所料的话,你这位好友的前二十年,一定过的十分痛苦压抑。如今……恶鬼已死,她可以重生了。” “说的不错。”一道不加掩饰的女声伴随着脚步声响了起来。 俞书礼猛然回头:“思文!” 来人不再一身男装,而是换回了裙裾。 一身紫红色的衣裙之上,绣着艳丽翻飞的牡丹,色彩浓郁,熠熠生辉。 来人脚步轻盈,裙摆随风轻轻摇曳,如同清风逐云。发髻间点缀着白玉珠翠,清新动人又高贵雅致。 俞书礼眼中露出一丝亮色,“思文,你换回女装了?真好看!” 董思文的视线打量过来,在魏延和他的身上来回游走。 俞书礼没有见到她像往日一般热情的反馈,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努力释放善意的笑容,却不知道这笑容为何显得有些尴尬和惭愧,“刚刚我们的话,你都听到啦?” 他抓了抓衣袖,走过去接女子过来:“那个……关于你父亲的事情……实在抱歉……” 董思文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她一路跟着俞书礼走过来,站定在魏延身边。 两人对视一瞬,就礼貌地别开视线。 董思文笑了笑:“久仰大名,魏丞相。” 魏延却微微躬身:“董小姐。” 董思文一愣:“您何故对我行礼?” “敬谢董小姐的恩深义重。”魏延道:“自古闻范张鸡黍,然实则能有多少情深厚谊?董小姐为保小将军大义灭亲,实为义;不惜以身犯险,实为勇。义勇双全,受某一礼,当之无愧。” 董思文抿唇:“你是想试探我对季安的真心,还是想给我搭高台,让我下不来?”她沉了眸子道:“首先,那般禽兽,我不会承认他们是我父亲和兄长,揭发他们算不上大义灭亲,只是为天下公道和我自己的公道。其次,季安不欠我什么,称不上什么义。” 魏延低声致歉:“董小姐就当我是小人之心,”他微微屈膝,“谨以此礼换一个心安。” 董思文脸都黑了下去。“我明白了,今日,你压根不是诚心请我来,而是怕我以此要挟季安,便给我下鸿门宴?若是我要同你们清算旧账,这州牧府我还回得去吗?” 俞书礼见二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忙站出来制止。 他看向董思文,替魏延辩解:“思文,他不是这个意思。州牧府如今正在清算罪证,你过去不方便……魏延是真的感激你,感激你在那样的情况下,还想着要帮我,救我,他只是关心则乱……” “先前我还当传闻中的魏丞相是什么清风霁月的人,没成想,见面不如闻名,幸好当时合作,见到的是魏丞相身边这位仓大人,否则小女当日便有可能放弃弑父了。”董思文嗤道:“阴暗偏执,惯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她拉住俞书礼,责备道:“季安,你怎的会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我……”俞书礼抿了抿唇,偷看了魏延一眼。 一边是好友,一边是恋人。 他又不想好友下不来台,也不希望魏延难堪。 诶,做人好难啊。 魏延眼睫一沉,反唇相讥:“是,我阴暗偏执,只用最恶劣的想法算计人心。比不得董小姐自荐弑父,用自己坠入深渊,换一个别人能惦记一辈子的美名。” 董思文冷冷一笑:“我当是什么,原来是因为嫉妒我。怎么?没能有这个分量做这个被人惦记一辈子的人,所以恼羞成怒?” 见魏延一张脸黑如锅盖,俞书礼当下连忙伸出另一只手,去拉他的手腕:“咱们进屋说,成不成?在门口剑拔弩张的……闹的不好看。” 在没见到董思文之前,俞书礼确实是想不到,董思文能过的这般好。 他一直以为,女子经历了这般事情,再坚强,也得茫然和无措一阵子。草木皆兵、胆怯落泪都算小事。 但是董思文显然没有。 她把自己照顾的很好,没有把他们的过错用来惩罚自己。不仅如此,还能和魏延这般若无其事地怼起来,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第84章 俞书礼松了口气。董思文的坚强,让他有些自惭形秽。 关上门,董思文和魏延二人分于两角落座,俞书礼站在正中间,如坐针毡。 “原来这就是你那个陛下指婚的未婚夫?”董思文坐下后,才大咧咧打量起魏延。端详完后,看向俞书礼:“模样是不赖,但就是心眼小了些,不够大气,配不上你。” 她就这样旁若无人地点评起魏延来。 俞书礼尴尬地戳了戳隔壁魏延的腰,示意他别为此生气。“思文她就只是嘴巴比较毒,其实她人很好的。” 魏延将人一把揽住腰,扯了过来。“人好?人好会主动给我写她父亲的举报信?人好会在府里设好机关,陷害她自己的父亲?季安,你别被她这副表面模样骗了,她内核里可不简单的。” “对,比不得您魏丞相是好人。我刚举报完我父亲,您当夜就闯了州牧府,把人杀了就消失无踪,留下一堆烂摊子给我。很难说是因为我的举报才动手,还是因为您担心我父亲伤害威胁到季安而假公济私吧?” “但若是没有董小姐配合,我又怎能安然而返呢?你我皆有私心,有什么比较的必要吗?”魏延挑眉,搂住俞书礼,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向董思文:“但是抱歉,在下已经不是未婚夫,而是夫君。我们已经成亲了。” 董思文睁大眼睛,嘴角抽搐了一下,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俞书礼。 俞书礼掰了掰魏延的手,没掰开。他叹了口气,嘟囔道:“怎么和小孩一样,还争宠。” 魏延的视线直勾勾盯着怀中腰肢柔软的爱人,手上一个使劲,恰好捏在俞书礼的腰窝,声音低哑:“我说的有错?” 俞书礼身子一僵,脸上划过一丝可疑的红晕,只得看向董思文,点了点头:“没错。我与他确实已经成亲了。” 董思文失望地摇了摇头:“你可真没出息啊,俞书礼。两条腿的男人哪里没有?凭你的模样和能力,非要找这样盯你如此紧的?” 她鄙夷地觑了眼魏延:“他这个样子,怕是将来都不放你同我去喝花酒了。” 魏延手下的力道一紧,垂眸看俞书礼,声线危险:“你还喝花酒?不是说从不去青楼?” 俞书礼窝囊地从他怀里爬出来,站到一边惭愧地点头:“喝过的……”他小声嗫嚅:“那喝花酒又不用去青楼喝。思文她有好多好地方见世面……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嘛。” 魏延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旋即手上的力道一个变本加厉。 俞书礼腰上一软,整个人再次跌入了魏延的怀里。 董思文也不避嫌,就这样直直看着。 看的俞书礼倒是小脸一红。 他正要逃,魏延俯下身,手下用巧劲将人扣住,纤长的睫毛打在人的脸颊上,低声在俞书礼耳边道:“乖点,你也不想我当着你好友的面弄你吧?” 俞书礼整张脸红成了猴屁股,手忙脚乱推他,咬牙切齿:“魏延,你不要乱来!” 魏延的双腿夹住人,不让人乱动,这才看向董思文:“是我小看了董小姐。” 董思文一笑:“本来就是。就允许你们男人放浪形骸,就不允许我们女子花天酒地?” “那种事情,于我而言唯一的污点,也不过就是怕被那几个脏东西传染上什么脏病。其余的……”她眸中一暗:“我就当找了几个免费的不太中用的小倌。” “董小姐若是当真能这样想,便是好的。”魏延沉声道:“这点请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大夫,保证董小姐健康无虞。五石散的事情,目前不能根治,但我也保证会想办法的,务必会帮董小姐治好。” 俞书礼低下头:“思文,我知道的。” 董思文一愣。“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都是为了安慰我。”俞书礼带了点鼻音:“你是个好姑娘,从来都是。才不是他们那种人渣。” 她这样一路表现的大方和自在,不过是为了让他俞书礼好过些。可是究竟她在仇东朔他们那里受了多少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到了今日,她都在想着安慰俞书礼,一点苦痛都不打算让他承担。 董思文眸子一软:“那你就更该知道,我不是那么轻易会被打垮的人。” 她轻蔑一笑:“若是这样容易被打垮,我也不至于在父权的家族挤压下,仍能安稳活到今天。”她挑了挑眉,看向俞书礼:“你瞧,如今他们都死了,我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一个不得不伪装成男人活着的女人,却还活蹦乱跳的,多幽默。” “思文,我从前不知道,你活得这样辛苦……若我早知道……”俞书礼抽泣。 董思文打断他:“我哪里辛苦?我并不觉得我过得辛苦。我利用这层身份过得很好,体验到了大梁许多女子体会不到的自由生活,有何不好?我甚至乐在其中。” 魏延眸中一动。 “董小姐,魏延为先前的言语无状向你道歉。一切都是因为在意季安,所以不想让他受伤害。希望你不要责怪我的言语试探,若有无礼之处,多多包涵。”魏延突然起身,认真地朝董思文行了个礼。“这回,是真心实意。” 他的眼神和姿态不似作伪,董思文闷沉了会儿,又兼之有俞书礼说好话,这才原谅了过去。 董思文想了想,道:“茶楼戏院这等本该或是清俗或是风雅之地,都能被那群人渣冠上淫、靡的名号,魏丞相一时想不明白也是正常。不过我为防你误会季安,还是要同你事先说明,我们所谓的喝花酒,不过是同那些卖艺不卖身的艺伎喝酒聊天,断没有过激行为。季安喜欢听曲,我们去乐坊也不过就是赏赏小调听听词牌罢了。” 魏延点头,闷声应了。“往后,你们要去,还是可以同去的。” 董思文挑眉:“魏丞相不醋了?” 魏延失笑:“人都在我怀里了,我还醋什么?” 俞书礼趁势从他怀里钻出来,嘟囔道:“那可未必。”他突然像找到知音一般看向董思文,要把这些日子吃的苦头都一一吐槽出来:“说到这我就来气。” “思文,我同你说啊,他这个人……” 俞书礼边说,边指手画脚。 董思文勾了勾唇,认真听着,间或发表些促狭的意见,同俞书礼一起吐槽魏延的不是。 魏延这回倒是乖顺地点头应着错,没有再反驳和刺怼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见到了饭点,而董思文和俞书礼还一副聊不罢休的样子,魏延干脆主动站起身,出去吩咐了一番。 隔了许久后,他才回来。 “思文第一回来丞相府,为表示歉意,我下厨做了几道小菜,照着季安的口味做的,想着你们是旧友,口味应该差不多,董小姐可屈尊尝尝,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俞书礼睁大了眼睛:“魏延,你竟然会做饭?!” 第64章 俞书礼倒是并不很相信魏延会亲自下厨, 大梁许多自诩为君子的人,向来是远庖厨的。故而俞书礼总觉得他这样说,是在使些什么坏招。 魏延一笑:“下厨有什么难的。” 俞书礼面带不服:“可这么多年, 你都没说过自己会下厨的事情!连我都瞒着了!” 魏延挑眉看他:“我倒是想告诉你,谁让某人那日放我鸽子了呢。” 俞书礼“啊”了一声, 惊叹道:“所以那日你生辰,竟然是自己下厨的?!”他懊恼摇头,嘟囔道:“早知道的话,我跑什么呀?!” “头回见婆婆, 终归是不适应,可以理解。” 俞书礼猛的跳脚:“什么见婆婆!” 魏延轻轻一笑, 淡定地安抚:“行,不是婆婆,是见丈母娘。” 俞书礼狠狠拧了他胳膊一把。 魏延脸色不变,他笑着看向董思文:“请吧,董小姐。” 董思文也跟着勾了勾唇:“我可不觉得, 魏丞相有这般好心会为我专门下厨。”她提了步, 跟上:“不过瞧瞧也行,总不至于你敢当着季安的面给我下毒。” * 膳房内摆着十来样菜, 几样是简单的清粥小菜, 几样是上得去台面的大菜,大鱼大肉皆有,瞧着卖相甚好,色香味俱全。 三人落座, 俞书礼坐在正中间,给两边夹菜。 “思文,你受苦了, 多吃点补补!” “魏延,你做饭辛苦了,你也多吃点。” 董思文笑了一声,用筷子夹起一块碗里的鱼肉,看向俞书礼:“你这是借花献佛?说起来好像季安你自己也从来都没有下过厨房吧?” 被人戳穿的俞书礼眯起眼睛:“爱吃不吃!小爷的手艺那是要在战场上见真章的,可没有时间在厨房里倒腾那些锅碗瓢盆。” 小猫动怒了。 董思文微笑着摇了摇头,顺着毛把鱼肉夹到了自己嘴边。 俞书礼期待的视线又望向魏延。 魏延不动声色地拨开碗里俞书礼夹过来的同样一块鱼肉,从边上选了碗里的两根青菜,慢条斯理地吃了。 第85章 董思文见他自己都吃了,便也放下了戒心,将鱼肉咽了进去。 谁知刚一入口,她整张脸就憋得通红,“呸”的一声将剩下的鱼肉吐在了桌上。 “魏丞相,您这真的是想要谋财害命对吧?”她连忙手忙脚乱去倒茶水,连放凉些都来不及就大口吞咽。 俞书礼一脸莫名其妙,见她突然如此夸张地喝水,忙问:“怎么了?” 魏延无辜地眨了眨眼:“董小姐,此话又怎讲?” 几口热茶下去,董思文脸色才算缓了过来。她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看向魏延:“你自己尝尝这鱼肉。” 魏延一笑,并不去尝。 董思文冷哼一声:“看来你是故意的。”她眼角还流着些刚刚被咸哭了的眼泪,嘲讽道:“着实是小女子没想到,堂堂丞相大人竟是这种小家子做派。” 俞书礼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董思文:“啊,原来是做得很难吃吗?我以为魏延的厨艺很好。” 他自己举起筷子,也夹起了一块鱼肉:“我倒要看看有多难吃。” 魏延的筷子伸过来,按住他:“我已经吩咐过人重做了。你吃这些青菜就好,这些都是正常水平发挥。” 俞书礼小脸一皱,瞪向他:“所以你是早知自己水平发挥失常,还是当真故意针对董思文?” 他扯了扯魏延的手臂,低声道:“魏延,你干嘛呀,她是我的好朋友。” 魏延挑眉:“她是你的好朋友,我还是你的好哥哥呢。” 他“好哥哥”三个字的咬字缱绻,俞书礼“噌”地一下红了脸。 董思文又“嗤”了一声:“季安,你找了这么个男人,将来后宅有的是不安宁呢。” 魏延回怼道:“与你又有何干?你反正也不会进他的后宅。” 董思文终于了然一笑,“哦”了一声:“我说你怎么对我的敌意这样大?没想到你想防的是我想要进季安的后宅?你觉得我会想要嫁给季安?” 她凑过来些,将人来回打量,啧啧两声:“如此大费周章,原来只是在吃醋我和季安的关系。” 魏延抿了抿唇,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话题扯回了自己身上,俞书礼眼观鼻口观心,不敢拉偏架。 “我说……”他拨了一下饭碗:“咱们可以先吃饭吗?我真的很饿,朋友们。” 全新的菜式端了上来,董思文倒是没再斤斤计较,她端起饭碗,慢条斯理地用了起来。 俞书礼的视线却落在了侍从手里拿着的替换下来的魏延做的菜。 “真可惜呀,就这样丢了吗?我好想尝尝。” 董思文从饭中抬眸:“我的建议是别尝。” 魏延笑了笑,给俞书礼夹了两根青菜:“这也是我做的,你尝这个也是一样的。下回重新给你做水平正常的鱼。” “是做的有多难吃,竟然连尝都不敢让我尝?”越是这样,俞书礼反而兴致勃勃地凑了过去,他眼疾手快的从侍从的手里抢过盘子,端了回来。 魏延伸手来拦的功夫,他的筷子已经快速地夹到了一块鱼肉,然后塞到了自己嘴巴里。 刚一入口,他就“呸”的一声吐了出来,道:“果然咸的都发苦了。魏延,你这个水平,去腌咸菜都会被人嫌弃天赋不够。” 魏延失笑:“不是都说了,不要轻易尝试?” 俞书礼眨了眨眼凑过来:“我要是不尝,怎么知道你对董思文的醋意有多深?” 魏延喉间一梗,还待再辩驳的时候,俞书礼一把环住他的脖颈,将人拉到跟前:“既然我和思文都尝了。好歹我们下厨的魏丞相也得知道一下自己的水平。”他把头侧过去,嘴唇贴在魏延唇上,就这样径自开启了他的牙关。 魏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被他轻而易举地入侵进去。 因为没有喝水,满口腔的咸涩味道就这样渡到了魏延的口中。 四目相对,俞书礼恶意调戏报复不假,但魏延哪里会让人这样轻易离去? 最后不甘示弱的二人脸上都晕染上了绯色。 魏延初时还皱了皱眉,片刻之后,就完全缓了过来,勾手把俞书礼拉近,然后反而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坐的地方本就靠近,被魏延这样一扯,双方身躯紧贴,胸膛之间仿佛没有了间隙,互相都能听到彼此贯彻的心跳声。 “咳……咳……”董思文一双眼睛波澜起伏,点评道:“好激烈。” 俞书礼这才想起来,董思文可还在看着呢! 意识到这点之后,他手忙脚乱地推开人,一张小脸都红透了。 他都干了些什么啊! 本来就是想要调戏一下魏延,稍微惩罚一下他。结果就这样被他反将一军,当着董思文的面被狠狠收拾了一通,当下有些下不来台面。 董思文见过大风大浪,也不羞怯,反而挑了挑眉:“两位倒是颇有情趣,竟然在别人面前接吻还这样绘声绘色、旁若无人的。怎么不继续了?是接下来的得收费看吗?” 俞书礼欲哭无泪:“思文……我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也是个正经人来着。 俞书礼撇过头,离魏延三尺远:“都怪你!” 魏延舌尖在唇上微微划过,意犹未尽地笑:“不是小将军你自己主动的吗?我还以为你喜欢这样。” 俞书礼握拳:“我那是让你尝尝你自己做的菜有多难吃!” 魏延“唔”了一声:“那确实尝到了。”他喉结滚了滚:“但我觉得,似乎还不赖?” “你……你……你!大色狼!”俞书礼气的声音都结巴了。 董思文叹了口气,突然站起身:“嗝,我吃饱了。” 俞书礼“啊”了一声:“可看你还没吃多少啊。” 董思文看了他一眼,话里有话:“看饱了。” 俞书礼的脸又“噌”地红了,嗫嚅道:“对不起……”他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董思文。 人家刚刚经历了一番磨难,好不容易平平安安的回来了,结果自己光顾着和魏延秀恩爱,一点都没有顾及她的感受,也没有关心人家。 “你能对不起我什么?”董思文笑着逗他:“又不是先和我在一起,然后红杏出墙了。” “那怎么可能?”俞书礼嘟囔道:“你之前一直都是男装,我还以为你是男人呢,可我以前又不喜欢男人。” 董思文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所以你是承认了,现在喜欢上了这位魏丞相?” 俞书礼没底气地道:“那……毕竟都成亲了。” “但是听说你们没有经过父母和媒妁,是私下成的亲。” 俞书礼猛然抬起头,“啊?” “你听谁说的啊?”偷偷成亲这事情,现在可还没有公开呢。 “十三啊。”董思文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难道不是你让他告诉我的吗?” 俞书礼猛然看向魏延。 这个老狐狸!果然又是他干的。 魏延目光坦然地落在他身上。 董思文心中了然,也不打算追究:“总之,你们如果互相是真心的,我也就放心了。” 她道:“本来我来这一趟,也不过就是想看看传说中的魏丞相究竟是何方神圣。今日见了……”她的声音顿了顿:“虽然阴冷又有些心机手段,但好歹是真心待你的。” 她回头冲俞书礼笑:“小将军都找到自己的幸福了,改日也该为我绸缪绸缪了。你军中的优秀青年那么多,总能给我介绍个一两个吧?” 俞书礼皱了皱鼻子,哭唧唧:“呜呜呜,思文你好好啊。我好喜欢你……” 董思文脸一僵:“笨蛋,这种话以后少说!我怕被你家这位暗杀。” 魏延却摇头,脸上是明媚的笑容:“董小姐磊落光明,我为季安有你这样好的朋友而高兴。你们既然是朋友之情,当然不必担心我会嫉妒。” “也别太过夸奖我,我这人也是有私心的。”董思文清了清嗓子:“比方说,我很想知道老头子他们这些年得来的钱,是不是全部都得充公?我还有机会继承吗?” 俞书礼认真思索了一下:“之前他们应该也有正经营生吧,正经的收入应该还是可以保留下来的?”他戳了戳魏延:“魏延,你怎么说?这方面我不大懂。” 魏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董小姐若是想要赚钱,那有何难?” “此话怎讲?” “我这里有一桩生意,包赚不赔。” 董思文眼睛一亮:“还有这种好事儿?” 魏延点头,故作深沉:“我手里头经营着整个大梁的话本生意,正好缺一个头家掌柜,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那敢情好啊!我也喜欢看话本!”董思文跃跃欲试。 魏延沉吟一声,语气听起来有些为难:“不过,你要是想要入伙,还需要一个投名状。” “投名状是什么?” 魏延勾了勾唇:“那简单,帮我要一下季安的签名,他一直不同意。” 第86章 “那有何难?不过这话本怎么还要他的签名?他还兼职写话本?” 俞书礼脸一黑,咬牙切齿瞪向魏延:“你休想!我不签那个!太羞耻了!” 那日魏延拿过话本给他看过,当时俞书礼就十分不满意。 凭什么话本里他爱魏延爱的死去活来的?! 他压根没有! 纯属造谣! 魏延看他这幅模样,低笑道:“又不是让你签真名,只不过是签一下书中假名。” “假名也不行!”话本里那个嗯嗯啊啊的怂货,怎么可能是自己?! 他将来可是要反攻的!绝对不能让魏延一直占便宜! 董思文一乐,突然来了兴致:“敢问是什么话本呀?” 俞书礼幽怨地瞥了她一眼:“我和魏丞相在床上的二三事。” 本来指望着董思文能替自己说几句话,谁知道她却“嚯”了一声,眼中放光:“还有这种好东西?!大梁书行竟然给发行?” 第65章 俞书礼见董思文和魏延侃侃而谈, 便觉得头皮发麻:“思文,你别告诉我,你还当真对话本经营很有兴趣……” “为什么没有?”董思文看向魏延的眼神都变得亲切了:“原来整个大梁的话本生意都在魏丞相手中么?早说呀。” 她的笑容殷切:“我想问下, 那个第二十二期里出现的皇帝和养马夫的故事,是也有故事渊源和人物原型么?”她搓了搓手:“我特别嗑那个, 但是好像联想了一下当今陛下的年纪,呕……有些恶心。” 魏延古怪一笑:“有原型,但不是当今陛下。若是董小姐有意,我可以带你见他们本人。” 董思文“啊”了一声, 转过头,直直地盯向了俞书礼。 不是……这位姐笑起来怎么这么渗人? 俞书礼连连后退。“你……你干嘛?” “择日不如撞日, 我瞧着你们这儿应当笔墨俱全。”董思文拉住俞书礼,不容置疑:“赶紧给魏丞相写几个签名。” 她拉着人,风风火火就走,嘟囔道:“签几个名才多少工夫?况且又不会暴露你的身份,那都是书中假名。” 俞书礼双腿麻木, 他回头求救一般看了魏延一眼, 见对方露出一个意犹未尽的笑容,方才恨恨咬牙, 跟着董思文离开。 等两人走后, 魏延才对暗处的人道:“仓胥,守好那些人,打包好一同带回京城。” 仓胥声应了,又问:“先前的计划……” “暂且搁置。” 仓胥抿了抿唇, 似乎有些不甘心:“大人,咱们等了这么多年,为什么突然又放弃皇位, 继续支持二皇子了?合作本来不是已经终止了么?那皇位,本来您也唾手可得的……” “不该问的,少问。”魏延脸上的表情淡了些:“像从前那般合作也未必不好。若是他能善待季安,这皇位,他坐也无妨。况且,你以为这个皇位坐上去有多好?” 他眸中暗色一片:“高处不胜寒,上去了,就触不到地面了。” “大人!哪有人会不想当皇帝的!”仓胥脸上一急:“您可知道!万一二皇子登基,届时要清理前朝旧臣,您首当其冲!” “况且这毒药都喝了,苦肉计也使了,不就是想要拉拢小将军放弃那些愚忠而站您这一边吗?现在您突然改了主意……” “仓胥,你逾矩了。”魏延淡淡开口:“下去吧,我心中有数。” 仓胥不知道的是,那日二皇子到渠州,二人曾秉烛长谈。 八年前,他们各自为了保命而首次合作,将户部尚书仇万山拉下了台。 当时二皇子保证护住俞书礼一家,而魏延则以身入局,潜伏在老皇帝身边十几年。二人最初的计划,本就是二皇子夺回皇位后,禅位给魏延。 盖因魏延知道了二皇子有个秘密。 他喜欢上了一个农夫——一个乡野粗人。 若是登基,两人便注定了分道扬镳。 大梁皇室,不可能接受一个男人做皇后。 也没有爱情在皇权之下还能保留完好。 赵阑十分清楚且清醒,所以他不想要皇位。 但魏延需要这个皇位。 家中祖母、母亲,宫中的姑姑,以及他最想要保护的俞书礼,都必须靠着这个皇位才能安全。 魏延和二皇子两人的利益并不冲突,却因为彼此都智谋过人、谨小慎微而很难真正交心。 他们的合作看起来稳固却又十分浅薄,所以任谁都猜不到二人早就相交。 明面上的二皇子热衷在外赈灾,从不参与政斗;明面上的魏丞相对陛下忠心耿耿,未来也一定是扶持太子的一条好狗。 可后来…… 后来二皇子突然被迫放弃了这段感情,那农夫也不知所踪。 魏延和俞书礼割袍断义。 两人终究同自己的所思所想走到了对立面。 于是,二皇子拉拢住了魏延最想拉拢的人,而魏延,总是没法对俞书礼用上任何的手段的。 所以,他只能对自己下毒手,来赌俞书礼心疼。 好在……他赌赢了。 俞书礼不仅心疼,还对他的得寸进尺步步退让。 但……一切都不对了。 计划中的强取豪夺没有生效,因为失忆后的俞书礼太过信任自己了。信任到,二人成了婚……甚至还有了夫妻之实。 这是魏延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俞书礼待他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渐渐地有了些小性子,有些依赖自己,也会撒娇会勾人了。 这预示着,俞书礼对他的感情,终于开花结果了。 魏延窃喜过许久,几乎沉醉其中。 生性淡漠的人,沉溺温柔乡是什么后果,魏延深知。但他根本不想逃。 夙愿终于得偿所愿,他比赵阑幸福的多。 他突然理解了当年的赵阑。 皇位有什么重要的? 若是能换的这一人安稳快乐,便是不做皇帝,也无妨。 如果最后他自己做皇帝,要将俞书礼强绑在自己身边,恐怕两个人除了肉与体的纠缠,也不会有真正的快乐了。 在俞书礼失忆之前,两人已经形同陌路。 他不想回到那样的日子。 魏延这些年的执念,都不过是要俞书礼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罢了。但俞书礼的性格素来吃软不吃硬,若是要凭借最后上位皇帝,再强取豪夺,便只能做一辈子的怨偶了。 现在赵阑自己想通了,不追求他那茫然的爱情了。其实于魏延而言何尝不是好事? 二人的合作还能继续。 只是皇位,换个人去坐罢了。 最关键的是,赵阑也是真心待俞书礼的。 所以就算他上位,俞书礼的一生也必定安然无忧。 赵阑是正人君子,也必然不会为难他的祖母和母亲,姑姑也能得到妥善安置。 只要他不做皇帝,一切的结果都会很好。 只是……只是当初那颗,想要俞书礼永远自由、永远能够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少年心,终究是没法安放了。 他用自己的性命拼搏半生。而旁人,只需要靠一个出身,就能将人轻松压垮了。 “大人。”晃神的工夫,十三站在外面,欲言又止。 魏延抬眸:“怎么?” “那董小姐,刚刚带着小将军,出门了。” 魏延脸色一冷:“不是说去签名?” “签了的。”十三从怀里掏出几本话本,别别扭扭地递给魏延:“这是小将军要属下给您的。” 魏延接过来,看了眼,勾了勾唇,脸上难得带了些咬牙切齿的笑意:“反了天了。” 十三偷眼去瞧,见到话本之上,那本来魏丞相的角色的签名之上,大咧咧躺了一个俞书礼龙飞凤舞的嚣张签名,还在自己的假名边上标了个备注:厉害。 又给魏延标了一个:水平一般。 十三嘴角抽搐,不敢再看。 他从话本中掏出一幅折叠好的画,又道:“这是小将军交代的,要放在话本中的插画,要属下务必交给大人。” 魏延接过,只打开瞥了一眼,便再次气笑。 画作上的二人很丑,勉强可以分辨是他和俞书礼,只是二人在床上的姿态明显颠倒了。 魏延品着这样一副艳俗都称不上的通黄画作,手指在页面上轻轻摩挲,思索着他画这画的时候是什么神态。 董思文应当是没有看着的吧? 若是看着…… 魏延心中痒的厉害,若是他敢让旁人看着,那今日回来,他就别想下床了。 画上画的不算雅观,但具体的体位还是清晰可见。 俞书礼倒是想的美。 还想翻身做上面那个? 画作边上还贴心备注了小字,什么一滴精十滴血,什么一夜三次,不够满足之类的。 字里行间都是对他魏延的嫌弃。 魏延的舌尖在齿尖勾过,笑容温柔却又狠戾。 第87章 都说他魏延是奸臣,他的野心本也不止于此。 如今为了一人而放弃皇位,好歹也要再讨回些什么。 婚成了,床都骗上了,将来俞书礼就算再恢复记忆,再嫌弃自己,魏延也不会让他逃了。 他把画妥帖收好,藏在心口,淡淡回复十三:“知道了,你们小将军可有说去哪里了?” 十三摇头,梗了梗脖子,声音越来越轻:“只说……喝花酒。” “挺好的,好歹还向我报备了。”魏延倒是罕见地平静,他挥了挥手,放过十三:“你去吧,晚些我自会去接他回来。” “是。”十三逃也似的离开了。 * 渠州这里能喝花酒的地方不多。 戏院被端了,整个城里稍微好点的乐坊也就一个,名为红韶阁。 董思文和俞书礼两个人大摇大摆进的门,压根没打算遮掩,所以魏延找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他初一进门,老板便笑着迎了过来。 “呦,这位大人,是来寻人的,还是寻乐的?我们可都是良民!不做那种买卖的!” 魏延一皱眉,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官服没有换下来。 他淡淡一笑:“寻猫的。家中的小猫不听话跑丢了,听说你们这里乐坊大,藏起来容易。” 那老板了然一笑,配合道:“乐坊着这地方大是大,但小猫哪有什么坏心思呢?咱们这也是正经地方,没有那等皮肉生意的,所以那小猫约莫着就是哄大人您玩闹呢。” “我自然知道他是哄我玩。闲来无事,陪他闹闹也无妨。”魏延提步进去,沿途顺着老板的指引一直找,径自找到了二楼暖阁。 “贵客定的位置都在私人暖阁这里,楼下大厅您刚刚寻过了,没瞧见,奴便想着您要找的贵公子,应该就只能在这片了。”老板歉意一笑:“奴还要做生意……” 打扰贵客的事情,她不愿意干。 魏延点头,也不为难人:“知晓了,你下去吧,我自己找人。” 老板“诶”了两声,给魏延打开一个空的暖阁:“您先坐坐,暖暖身子,过会儿第二轮的曲子开始了,客人们都会打开暖阁窗子,届时您再好好找找就是。” 魏延瞥了眼暖阁陈设,看到桌上的热水壶,眼睫一动。 ** 俞书礼和董思文听了半天的曲儿,听的他都有些烦了,百无聊赖地摆弄起自己的头发来。 “真是稀奇,往日里你不是最爱听曲子?今日才没多少工夫,都听厌倦了?而且今日你竟然也没心思去结识那些好看的姐姐妹妹。”董思文撑着手臂看他,逗趣道:“莫不是一颗心已经飞到咱们魏丞相身上去了吧?” 俞书礼死鸭子嘴硬:“我才没有!我就是在担心他看到画之后收拾我,所以才没心情。” 董思文眼中露出一丝好奇:“说来,你到底画了什么,连我都不给看?” “很……”俞书礼抿了抿唇:“很那个的内容,总之你不适合看。” 董思文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怕是会挨草的内容吧。”她轻轻一笑:“怪不得你要拉着我逃呢,那我就等着看好戏了。” 俞书礼牙齿咬在唇边,正要辩驳的时候,暖阁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谁啊?”他道。 “送热水的。”门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俞书礼没有在意,瞥了眼桌上的热水,慢吞吞去开门,边开边嘟囔道:“不是刚刚才来送过?你们这伺候人的还怪殷勤的。” 门被打开,身后董思文嘲笑的声音一顿。 俞书礼察觉到异常,猛地抬眸。 正撞上一双含笑的眼瞳:“抓到你了。” 第66章 俞书礼闷红了一张脸, 连连后退。“魏……魏延?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魏延不由分说地进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他把热水壶放在桌面, 动作朝俞书礼逼近。“不是你自己用那种画作邀请我的么?” 俞书礼抬头望天:“什么画作?不是我,不记得, 不知道。”主打一个打死不认。 魏延气笑了,手臂绕在他身侧,把人轻轻圈住,侧头看向董思文:“董小姐好品味, 乐曲、暖阁、美人,天上人间。” 董思文一笑, 站起身来:“魏丞相来了,才是真的乐曲、暖阁、美人。”她无视俞书礼求救的目光,推开另外一边的窗子看向天外。“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了。” 她朝俞书礼眨了眨眼:“希望你们享受自己的天上人间?” 俞书礼微微皱眉:“思文, 天色晚了, 你去哪里?” “去看看我母亲。” 俞书礼讶然。她母亲不是许多年前就去世了么…… 她不会是受了刺激,疯魔了吧? 但董思文瞧着还挺正常的啊…… 俞书礼瑟缩了一下, 欲言又止。 董思文猜到他眼珠子咕噜噜转是想到了什么, 她翻了个白眼,本想轻轻揪一下俞书礼的脸,对上魏延的视线后又僵硬地放下手:“拜托,你不是还去过我母亲坟前?如今州牧府抄家, 我总得去她坟前看看,万一有人去恶意闹事怎么办?” “说的是。”俞书礼这才想到什么,打量了一眼董思文, 小心翼翼道:“思文……你有没有想过,给你的母亲……迁坟。” 董思文一愣怔,声音滞涩:“终归是……入土为安了,我不想打扰她。” “离开渠州,未尝不是好事。”魏延拉住跃跃欲试要劝说董思文的俞书礼,替他解释道:“动乱在即,首当其冲遭殃的,定是渠州。” 董思文脸色一白:“你们……当真决定了么?” 魏延点点头:“不需要董小姐做什么,你可以跟着季安去京城,我们会保你无虞。” “为什么?”董思文抬眸,“这样帮我,于你没有好处。我是董凌青的女儿,于你们而言,不应该是死了干净吗?” 她冷笑一声:“表面上说的好听,你们都说我是为了俞书礼才前去戏院,但傻子都知道,我是被我那亲爹还有几个亲哥哥给强迫去的。”她笑了起来,只是却笑的异常苦涩,“我若是当真不要脸一些,就此赖上季安,倒是也能荣华富贵一辈子了……这样的我……你们何必救?” “不是这样的!思文你别这样说。”俞书礼嗓子有些沙哑:“你于我而言,只是我的好友董思文,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不论有没有你父亲和哥哥强迫你这一出,我知道你都会去的。” “董小姐,我说了,不需要您做什么。”魏延声音清冽冷静,“意思就是,你不需要站出来作证当时的现场有哪些高官大员,往后的事情,都与你无关。” 董思文转头看过来,眼神复杂:“魏丞相。您和传闻中,当真不太一样。” 魏延挑眉:“哪里不同?” “太像个人了。”董思文的声音飘忽,“传闻中的魏丞相,不近人情到极致,如同木人石心,最擅长隔岸观火。” 魏延低笑一声:“传闻也没错。” 董思文皱了皱眉:“所以我不明白……这样保我,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呢?不过是增添皇帝的疑心。对你们的计划,反而算是阻碍。” “也不算阻碍。”魏延拉过俞书礼的手腕,指尖漫不经心地勾了勾,慢悠悠地说:“起码增进我们夫妻感情。” 俞书礼:…… 他推了推随时发情的魏延,咬牙道:“你给我正经点。” 魏延无辜地眨了眨眼,摊开手:“现在不碰你,行了吧?” 俞书礼白他一眼,不再搭理他,反而看向董思文,关切道:“思文,你若要去看你母亲,就带上十三他们一起去,不要落了单。” 董思文微微沉着头,过了许久,她低低“嗯”了一声。 临出门时,她突然回眸。 “魏丞相,我觉得,我还是应该站出来作证。” 俞书礼和魏延都是一愣。 她勾唇一笑:“那日的精彩程度,何止是朝廷大员?名录一出,足以掀翻朝政。” 俞书礼和魏延对视一眼。 魏延沉声道:“董小姐,那日的人,我心中有数,不需要你站出来,我们也有其他手段扳倒他们。” “可你们不想要太子一党快点下台么?未免夜长梦多,此事必须尽早宣判。” 董思文手指紧握住门框,指节发白:“不仅是整个户部,就连兵部,也无多少人可以幸免。首当其冲的,就是浔阳侯,江文鹤。” “这点我们知道。” “不,你们不知道。”董思文突然瞪大眼睛:“你们只知道,江文鹤是太子的人,却不知道……他是西昭人的奸细。而我们大梁堂堂的三皇子殿下,是西昭名正言顺的继位人,偷梁换柱了三皇子赵玄,到大梁潜伏多年。这些年两国交战,离不开他的运作。” 俞书礼闻言哑然:“你是说……浔阳侯,表面是太子的人,实则是三皇子的人?而三皇子,并不是真正的三皇子,而是西昭即将继位的国君?浔阳侯竟是三姓家奴?”他咂了咂舌:“太……太离谱了。” 第88章 这种劲爆的消息一出,饶是魏延也有些没有料到。 他皱了皱眉:“你确定吗?” 董思文苦涩一笑:“那日……他们以为我喝了药,晕了,实则我发现了端倪之后,偷偷用手抠吐了,很多时候都清醒着……他们嗑五石散上头的时候,什么都说了。” “浔阳侯是反贼的事情,仇家知情吗?” “仇万山知情,那日就是他和仇万山在……” 俞书礼恨恨地握紧拳头:“这几个老不死的,是要祸害掉整个大梁的基业?!” “所以……你们若是要动手,太子不过是被扔出来的替罪羊。据我所知,他本就是个好色之徒,骄奢淫逸惯了,沉湎酒色是常事,但在国事上却有贼心没贼胆,不至于通敌卖国。”董思文手脚冰冷:“浔阳侯、仇万山蛇鼠一窝,而在他们背后的那座大山……更是无法企及。” “有什么好无法企及的?”俞书礼仰着头道:“他在我大梁的土地上,就是我大梁的人质。我能打退西昭一次,就能打退第二次!他西昭放城投降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次议降的也是他,要怕,也该他害怕才是!” 董思文蠕动了一下嘴唇,脸上有微不可察的脆弱:“若不是因为看守我的人是仇东朔的人,不成气候,我压根没有办法自己从那样的地方苟活保命,后来才能有机会遇到你们的救援。一想到若不是因为那三皇子被春闱的事情困住,无法抽身到渠州来,我就一阵后怕。” 她看向俞书礼:“季安,我从他们字里行间的聊天中得出,那绝对是个危险人物,你定要小心。” 俞书礼闷声点头。 魏延道:“既然如此,京城你也不必去了。” 他当机立断做下新的安排:“我会遣人送你去南方的小县城里安家,你可以考虑将你母亲的坟迁走。从此之后,渠州和京城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董思文却摇头:“我既然决定对你们说出这些,就代表我会无条件支持你们。” “就算……”她扬起脸:“豁出我的名声,豁出我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天下有太多女子身陷囹囵,我不求能救她们每一个人,但求能够鼓舞她们每一个都站出来反抗。我们不该是永远的弱势群体,也不该逆来顺受任人欺凌。只有敢于反抗,才能改变世人一贯的轻视看法。我想要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而不是因为他人的过错而自我垂怜、遮遮掩掩。” 俞书礼点头:“你说的对,女子也该是自由的,地位也该同男子平等,不该被男子踩着欺凌。” 董思文听他认可,不由得一笑:“我果然没看错你,季安。我从来就知道,你不是古板封建之人,所以才与你交好。如今那西昭歹毒至极,妄图用一方药剂,将我大梁男女秩序彻底打乱,妄图打散我们大梁人心。我们一定要推翻他们带来的巨大黑色阴影。五石散是用于灭亡大梁的一大毒药,必须根除。” 她的眼睛发亮,看向俞书礼,眼尾通红,似乎带着眼泪:“季安,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俞书礼喉头哽咽:“思文……你能这样想,让我自愧不如。” 董思文摇头:“我也只能做我应该做的,而拯救大梁,将其扶上正轨的路,还得你们去走。” 魏延也有些哑然那,他躬身行礼:“董小姐放心,魏某必当殚精竭虑,在所不辞。” 董思文正要出手制止他的动作,被魏延打断:“这一礼,董小姐受的起。” 董思文破涕而笑:“行。”她转过身:“那我把你们那个帅哑巴借走了,为防有心人,还是帮我母亲连夜迁坟为妙。” 俞书礼“啊”了一声:“迁坟不都是要找那种大师算一下风水什么的吗?” 董思文摆摆手:“那是我亲娘,迁到哪里肯定都是好的。她肯定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 魏延一笑:“自然是。” 董思文推门出去,十三径直地守在门外,见人出来,表情也微微动了动,欲言又止。 “都听到了?”董思文挑眉看他。 十三闷闷地点点头。 “跟我去挖坟不?” 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董思文嫌弃地“嘶”了一声:“长得这么帅,可惜是个哑巴。” 十三动了动唇,最后觑了董思文一眼,还是什么都没说。 魏延抬眸,示意了一下俞书礼。“董小姐既然对十三有意,她身边正好也缺个贴心人保护,我瞧着十三挺合适的。我与十三也算相熟,倒也猜得出来几分他的心思。这样细细看来,想必他是并不排斥董小姐的,对吧?” 十三微垂的眼睫颤了颤,暴露了些心思。 俞书礼这才后知后觉地意会。 “十三,往后你就跟着思文吧,不用再到我跟前汇报了。”俞书礼开口。 董思文带着点笑意回头,暧昧地冲十三一笑:“那敢情好。”她冲十三勾了勾手:“你愿意么?我这人可从不趁人之危。” 十三闷闷点头,眼波微动:“愿意的。” 董思文大惊:“你不是哑巴?!” “谁告诉你他是哑巴的?”俞书礼失笑:“他平时话很多的!” 董思文上下打量十三,疑惑道:“不对啊……这从上回他救我出来,到今日,我就几乎没见他说过话。” 俞书礼有些莫名其妙地看向十三,正打算问的时候,被魏延拉住:“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 打发走了董思文和十三,魏延垂眸看过来,面对着步步后退的俞书礼,笑容有些危险:“现在,我们来算算我们的账。” 第67章 俞书礼猛地后退一步, 神色警惕:“算什么账?” 魏延跟着前进一步,微微一笑。“不记得了?要夫君帮你回忆一下吗?”他一把将俞书礼拉在怀里,捧着他的脸亲, 小鸡啄米似的。 俞书礼有些承受不住他这样子闹腾,推了几下。 魏延手指指节按在俞书礼的下颌, 并不松开,只是轻轻摩挲。“敢来喝花酒,胆子挺大的。” 俞书礼脖子往后缩了缩,声音嗫嚅:“思文不都解释了?不是花酒。” “我不听她的解释, 我听你的。”魏延低低埋在他颈间,呼吸抵在他脖子上:“你解释给我听。” “我不是都说了嘛!就是来听曲儿的……”俞书礼脖子有些痒, 就去抓他的脑袋:“你别这样蹭我,我脖子好痒啊。” 魏延低笑一声:“只有脖子痒吗?看来我还不够努力。”他叹了口气:“怨不得二皇子对我有偏见,确实我太纵着你了,让你保有了太多余力。” 俞书礼闻言,警惕地后退了几步, 此时他的脚步已经到了桌子边缘, 退无可退。 整个暖阁里都是逼仄热腾的空气,不知道是炭火, 还是亲密的接触让俞书礼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你别乱来啊, 这又不是在家,是在外面。” “在外面不好吗?”魏延挑了挑眉:“听曲子这么有情致的事情,自然要搭配更有情致的活动,才显得有意义, 不是么?” 他再次贴近,手指勾上俞书礼的腰带,低垂下眼睫:“五石散一月内多次瘾发, 难受之时十分难忍。季安,你就当疼疼我。” 俞书礼抿了抿唇,打量他的脸色:“你看着……不太像啊……而且这……这不行吧?”上回被折腾的半死不活的。 “不行么?”魏延的眉眼委屈地耷拉了下来,“那……那你帮我摸摸,成吗?” 俞书礼并未作答,但眼中已经有了犹豫。 “等打完渠州,咱们就要回京了……到时候还要补办成亲宴席,咱们得许久不能亲热……”魏延的手不安分地向俞书礼的腰上摸去,趁着俞书礼不注意,把腰带扯了下来。 俞书礼抬手按住他:“现在不行!马上曲子就要开场了,大家都会打开窗子的!” “我们不打开就成。” 全场都开着窗子,就他们不开,像什么话?!到时候不得被所有人遐想?! 俞书礼瞪他,却没有再阻挡他的攻势:“魏延,你怎么随时随地发情?!” 嘴上是骂骂咧咧,但是魏延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他一笑,凑在俞书礼颊边讨好地落下一吻:“嗯,季安疼我嘛。” 俞书礼闭眼,眼不见为净,姿势如同躺尸:“你自己来。” 魏延笑了笑,直接顺着腰封解开了他的外衫,手指落在少年的领口,薄唇凑在少年的锁骨处,落下一个又一个吻。 手下的触觉滑嫩,魏延微微弓着身子,将俞书礼按在桌案上,将那白嫩的皮肤吮出一道道红痕。 俞书礼两颊泛红,被吻的如醉了酒一般,他微睁着眼睛,抬眸望向此刻认真无比的魏延。“魏延,你当真是毒发?” 魏延微微停了下来,苍白的指节上移,落到了俞书礼的唇边。“五石散毒发,什么模样,季安你应该很清楚。”他顿了顿,声音多了几分易碎感,“你希望我治好吗?” 第89章 “当然得治。”俞书礼嗓音里有些着急,“那玩意儿是毒药!你在想些什么呢!” “但……”魏延的眼神意味深长:“可以助兴,不是吗?我总是担心,自己是不是能让你满意……” 本来清冷如雪的一张脸微微红着,被欲色缠身的模样让他整个人增添了一种稠丽的惊艳感。 “助个屁!”俞书礼咬牙,终于别开眼,迫不得已承认:“你已经很行了!不用助!” 魏延低头一笑,得逞之后贴身而下,手指捏住他的膝盖骨,“那我们在这里试试,好不好?” 俞书礼蹬他一脚:“你休想!” 魏延对上他精致的眉眼,一只手手掌握住他的脚腕,一只手沿着腿线往上:“可现在,你在我手中呢。” 俞书礼扭了扭腰:“魏延,你是真他爹的不要脸。” “要脸有什么用?”魏延俯身亲他,听到外面琵琶试音的声音,莞尔一笑:“好曲要开场了,小将军想听么?” 口中闷哼一声,俞书礼抬手遮脸。“魏延,你不许说这些奇奇怪怪的话了!” “这就受不住了?”魏延将人打横抱起,按在边上的软塌上。“自己闭好嘴巴,乱出声被人发现,可不关我的事情。” 俞书礼手指拧了他的腰一把,恍惚中还在试图拒绝:“做多我就同意……就互帮互助一下,反正不能在这里做。” 魏延对他一向百依百顺,纵容无比,到了此时,不由得也,苦笑一声:“你我都这样了,你还能忍?” “我能忍的。”俞书礼声音别扭,一双杏眼眨巴了一下,可怜巴巴看向魏延:“别在这里嘛。” 魏延手下动作僵硬了一下,将本来就要扯下的裤腿再次叠了回去,一把将人拉回了怀里。 俞书礼挣扎了一下:“说了别在这里……” “不在这里。”魏延长呼了一口气,低头泄愤般咬在他的脖子上:“好好听曲,听完回去再清算。” 俞书礼“嘶”了一声,外面悠扬的乐声开场,把他轻微的呼吸声掩埋了干净。 “我都这样迁就小将军了,接下来,小将军是不是也该迁就一下我了?”魏延的眼睛仿佛藏了个小勾子,俞书礼瞧了一眼就觉得心头像被火灼烧了一般。 俞书礼侧过脸避开,手却被人牵了起来,手心被人打着圈,讨好地摩挲着。 “就一次!”他咬着牙,试探地伸出手去解魏延的腰封。 抬眸对上魏延一张陷入绯红春色的脸,又像是破罐子破摔般,轻轻吻了上去。 “太小心了。”魏延低低一笑:“你可以用力些,凶一些,别怕弄伤我。” 俞书礼亲吻的虽然主动,但到底不大熟练,被魏延这样一点评,当下闹了张红脸:“丞相大人,我都不敢想象,你要是去勾栏里,多少小倌得没有生意。” 魏延一愣,笑道:“我就当小将军这是在夸我了。” 布料的摩擦声在细腻深邃、低吟婉转的琴声之下变成了诱人的调情,两人低声细语缠绵许久,终于在乐曲声落之时,齐齐松了口气。 * 回到府中之后,俞书礼把魏延关在了书房门外,自己同二皇子商议许久,又写信同鞑靼王沟通,确定好了攻打渠州的时间。 事情到了这里,一切几乎就快落下帷幕,但俞书礼却莫名其妙地有些不安心。 “殿下,”他站在赵阑跟前,有些欲言又止,想了半天,还是挣扎着把董思文说的事情同二皇子汇报了。 说完,他道:“三皇子事到如今都没有动静……我总觉得,他不像是被春闱牵绊住,而是有其他的阴谋。” 赵阑眉头紧蹙,一时许久没有反应过来,看起来也是消化了许久。 “若他不是本宫三弟……那真正的三弟……” 俞书礼听懂了他的意思,真正的三皇子,在西昭,成为了人质,不知道多少年。 这些年他们千防万防,以为防的是赵阑自己的亲兄弟,但事到如今才知道,那就是西昭的诡计。 既然如此,太子被舍,那远在西昭的三皇子,他们需不需要救? “殿下……”俞书礼看着赵阑,认真道:“臣尊重殿下所有决定,若殿下说要救人,臣万死不辞,必然殚精竭虑,打下西昭,救回三皇子。” 赵阑微微摇头:“不急在这一时。”他瞥了眼俞书礼:“本宫看起来是这般为了手足,不近人情的人?你的命不是命?将士们的命不是命?百姓的命不是命?” 俞书礼挠了挠头:“那殿下如今想如何?” 赵阑思忖片刻,最后双手握拳,呈现一个胸有成竹的姿态。他的笑容有些神秘:“既然他们可以妄图用一个渠州一石二鸟,那我们也不妨顺着他们的意。” 俞书礼不解:“不把三皇子的事情告诉陛下么?” “不用。”赵阑道:“若是现在说了,那太子便是再烂,都废不了了。”他叹了口气:“可惜了,本打算让老三体验下做太子的乐趣的,如今既然他压根不是老三,就不用对他心软了。” “魏延先前说,这次咱们回去,陛下就会退位。”俞书礼有些忧心:“如今他好像对三皇子还算重视,即便渠州开战之后,陛下当下不便直接让三皇子转做太子,但若是交战结束之后,他同样忌惮了您,干脆把皇位给了三皇子,那可怎么办?” “不会。”赵阑一笑:“等渠州之事闹起来之后,父皇这惯会权衡利弊的人就会放弃先前让老三上位的念头。老大政党如今兵败如山倒,他皇权不稳,怎么会找老三这个惯日里吊儿郎当,名声更差的?就算他自己先霸着,也不会再急于禅位了。” “那怎么还让三皇子管春闱?他那个样子,能管出个什么劲来?”俞书礼只觉得这些政事于他而言难度太大了,压根想不明白。而且这个假三皇子的信息量太大了,他更是混乱。 “你和老三熟悉么?”二皇子突然问。 “不熟啊。”俞书礼觉得二殿下这话问的莫名其妙,但还是认真回答:“只知道他从前似乎对江宁一往情深,但江宁瞧不上他。” 赵阑瞥他:“就这?” 俞书礼“嘿嘿”一笑:“许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日他同江宁表白,我恰好路过,听他说什么总在梦里见她,两人一定早有缘分之类的。我嘴贱说了一句,人家梦里自有人选。” 赵阑一阵无语:“所以……你同赵玄也有仇?” “不算有仇吧,只是结了点小梁子。”俞书礼撇了撇嘴,道:“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我都不知道先前和我结梁子的是真的赵玄,还是假的赵玄。” “那你做好准备吧。”赵阑道:“不出意外,回去之后,春闱后续的事情,不是落在你头上,就是落在魏延头上,你少不得同他打交道的,既然如此,便以此试探试探他,看看他究竟什么时候被掉包的。” 俞书礼“啊”了一声:“为何会把春闱给我和魏延?”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出来么?父皇并不想放权,但眼下放权他才能保命。”赵阑冷笑一声:“所以约莫就要搞一些什么同时摄政,让我和他公平竞争之类的事情出来。而这次春闱,很有可能就是陛下给我们二人同时下的陷阱。为的……” “为的就是,给太子铺路……” 俞书礼瞪大了眼睛,十分不解:“他究竟是有多喜欢这个儿子啊!好蠢……殿下,你的母后改嫁还来得及么?我总怕他给你折腾出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弟弟或者妹妹。” 赵阑长舒一口气,努力保持脸上的笑容:“季安,我知道二十多岁正是胡言乱语的年纪,但……首先,我母亲不是我母后,其次我母亲与他早就许多年不同房,后来更是为了保命,在宫里的庵内长居,这样是造不出孩子的。” “独守空闺多可怜!”俞书礼眼珠子一转:“既然他们不同房,不若咱们想法子让娘娘迁居走吧?这样你们母子团聚也方便。” 赵阑一顿,“可……皇命难违,恐怕有心无力。” 俞书礼连忙拍了拍胸口:“不怕,我们先抢回兵符再说。到时候,不是都由我们说了算?” 赵阑对他的用词避之若浼,他感叹:“季安,我发现你同魏延在一起之后,越来越有当一个奸臣的潜质……” 第68章 鞑靼的回信不日到达, 渠州大战在即。 塔塔尔有心留在渠州见见二皇子,也被无情地遣返了。 临行前,赵阑托俞书礼给塔塔尔带了一封信。 俞书礼不解:“殿下怎么自己不见她?” “没必要见, 见了不过给她徒增希望和烦恼。”赵阑道:“塔塔尔公主尚且年少,不通情爱, 不能给她错误的信号。” “啊,真可惜。”俞书礼道:“我刚看到你这信的时候,本以为这还可能是一桩姻缘呢。没成想不是情信,而是拒绝信啊。” 他嘟囔一句:“怪不得塔塔尔看完那么失落, 还说再也不来大梁了……” 第90章 二皇子点头,神情没有多少变化, 看起来对塔塔尔是真的不在意。“她自己想通了,才是最好的。一面之缘,一见钟情,本就……”他微微垂眸,发丝沾在眼睫上:“本就不可能长久。” 俞书礼闷声不敢说话。 赵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笑道:“当然, 不是在说你同魏延。你们二人能走到今日,除了一见钟情, 自然也有日久生情。” 俞书礼咂舌, 嘟囔道:“也可能只是某些人单方面的色、情。” 赵阑嘴角抽搐了一下。“有时候我能听懂你说话,也挺无助的。” 俞书礼哑然,知道这是赵阑又在嫌弃自己了。他连忙改口,转移话题问:“可是殿下已经一个人这么久, 当真不考虑找个伴么?” 本以为二殿下会不屑一顾,然后说自己的心思都放在皇位和百姓上。 结果他的神色却确实有了一瞬的恍惚。沉默了许久后,赵阑斟酌了一下措辞, 低声道:“其实……也不算一直都是一个人。” 俞书礼的表情瞬间变得小心翼翼:“那那人……是谁啊?你们为什么……分开?” “你见过的。”赵阑叹了口气,道:“至于分开,不过是很俗气的理由,他给不了我想要的,我也给不了他想要的罢了。……无关紧要了,如今都过去了。” “等等,我见过?!”俞书礼瞪大了眼睛。 他来回翻自己的记忆,除去毫无印象的三年,他的人员交集其实也不大。 想了片刻,俞书礼艰难地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问:“殿下……你的前任情人,不会是魏延吧?” 二皇子的表情也一言难尽:“季安,我承认,从前对你的缺德一无所知。” 俞书礼对于自己造谣二皇子和魏延的关系虽然感到惭愧,却也松了口气:“那看起来不是。” “当然不是!”赵阑额角青筋猛跳。 “殿下没有想过再将人寻回来吗?” “他回来找过我。”赵阑道:“但我拒绝了。” “终归是不同路,他本无心军务政事,却偏偏要为我走这条路,又是何必?就算他一时间为我妥协了,将来呢?他家中的家人会如何看我?又如何看他?” 俞书礼后知后觉地怪叫了一声。 他猛地一跺脚:“殿下!我终于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是谁了!” 赵阑总觉得他的嘴里还能蹦出更离谱的答案,便连忙抢在俞书礼答题之前率先公布答案:“没错,是代蒙。” “是钟年对吧!”谁料,俞书礼当真是个爱动脑筋且喜欢抢答的小可爱,他的话同时说出。 然后两人呆滞地大眼瞪小眼。 “代蒙?!” “钟年?!” 又是异口同声的两声。 “季安……你真是我祖宗啊……你的回答,怎么每次都能如此出人意外?” “不是……殿下,怎么会是代蒙啊!”俞书礼双手抱着头,“诶呦喂,我脑子好像不够用了。” 门外“笃笃”两声,是魏延的声音。 “殿下,烦请问问季安,可以放我进去了么?” 赵阑面色不虞地打开门,如释重负般把俞书礼交还给魏延:“赶紧带回去吧。” 魏延看着赵阑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倒是也不急着走了。 他一笑,拉住俞书礼的手心,微微勾了勾,低声问:“又麻烦殿下了吗?” 俞书礼摇头:“才没有!” 他告状道:“分明是殿下为难到我了!”他也顾不上同魏延继续闹脾气,而是拉了魏延一把,问:“你说,殿下如果从前有过一个旧相好,这人我们认识,那最有可能是谁?” 魏延挑眉:“反正不是你我。” “诶呀,你猜仔细点。” 魏延勾了勾唇,“猜对有奖励么?” 似乎是决心和魏延比个高下,也笃定魏延没见过代蒙,他一定猜不出,俞书礼咬牙点头:“有!” 饶是一贯说话文雅的赵阑都忍不住几乎要爆粗口了,他起身把黏糊的二人推出去,关门送客:“你们夫妻二人的情趣游戏就不用告知我了。快滚吧。” 魏延慵懒的眸子隐隐发亮,薄唇轻扬,他拉住俞书礼往回走。“走吧,咱们边走边猜。” 俞书礼跟着他的脚步,二人越走越远。“ 嘁,我猜你猜不到。” * 第二日晨间的时候,俞书礼起床点兵,几乎要起不来。 他揉着自己酸软的腰,朝着始作俑者蹬了一脚。 魏延这个狗东西,竟然当真认识代蒙。 等两人打完赌,他直接云淡风轻地说出了答案。 俞书礼震惊之余,又被骗回去搅拌了一番。 要不是身子骨好,压根连下床都艰难。 魏延本来睡的还算安稳,半边脸都埋在俞书礼的发间,此时被俞书礼闹醒了也不肯睁眼,只是微微愣了愣,半眯着眼睛低哑问:“怎么了?大清早就发火?昨晚让你不满意了?可你分明说的舒服。” “滚啊!”俞书礼埋头,手指掐在魏延的脖子上:“你若是再敢在我公务繁忙的时候碰我,我就谋杀亲夫!” 魏延轻笑一声,这才抬眸,一双潋滟的眸子无辜地眨了眨:“啊……这么严重?” “当然!”俞书礼愤愤道:“你别是故意的!想影响我升职!好想着以后官阶比我高!” “宝贝,我现在的官阶已经比你高了。”魏延勾了勾他的发丝,淡淡提醒他。 “……”俞书礼略有些词穷:“我不管!总之未来我才是天子权臣!” “好……”魏延眼中含笑:“那你当权臣,我在家给你洗衣做饭。”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和歹毒心肠!”俞书礼瞪他:“说的好听。我反正是要有自己的公务的,绝对不会待在家里,等你三妻四妾迎回来,抢什么所谓的掌家权。这事情我说在明面上,总之往后我再有要事的时候,不允许你拉着我……这样那样……”说到后面的时候,俞书礼的声音有些羞赧。 “这样那样?”魏延闷闷一笑:“那是哪样?小将军不如说的详细些?” “……臭流氓!”俞书礼炸毛了,掀开被子在魏延身上踩了几脚,然后起身去换衣服,“我不理你了,我去打假仗了!” 打假账自然说的就是联合鞑靼的假“攻打”渠州。 这事虽然算是作假,但所耗费的精力确实不假。 俞书礼把要换的衣衫拿出来,强撑着身体走了几步,一时气不过又回头踢了魏延几脚。 “原来公务比我重要……”魏延的声音有些委屈,他一边起身帮俞书礼穿衣服,一边幽怨道:“可怜我不到而立之年,就要因为小将军时不时的公务,独守空闺。” “缺了你了,还是短着你了?”俞书礼对着自己脖子和手臂上的暧昧痕迹指指点点:“魏延,你做个人吧。” 凭借魏延的脸皮,他压根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俞书礼觉得,他甚至会说:“啊……留下痕迹了不是挺好么?这样觊觎小将军的人就会知道,小将军是有主的了。” 但是眼看着眼前心上人气鼓鼓的样子,魏延适时地怂了,并且瞬间改口。 “放心,我留了心的,这痕迹看着严重,其实衣衫一遮,外人看不太出来的。”等俞书礼穿好衣衫,魏延拦腰抱住他,解释道。 “你最好是。”俞书礼赶着时间,看着天光大亮,也来不及和魏延打嘴仗和温存,骂骂咧咧就出门了。 鞑靼攻打渠州的消息不胫而走。 本该“在回京”的西北军被皇帝一封诏书紧急召回,前往渠州“救急”。 多年的友好合约被撕碎,老皇帝也终于着了急,连忙来信询问俞书礼和魏延究竟是什么情况,和亲的时候尚且好好的,又为什么打了起来。 魏延只好道,是人家的小公主来大梁玩耍,到了渠州的时候去戏院却被莫名其妙扣押了,险些被送进烟花之地。 一查才知道,这戏院底下的龌龊勾当。 皇帝震怒,当下要求彻查清算,所有涉案官员,一个都不许放过。 牵扯到两国私交,他比任何时候都重视。 甚至连仇树春当时的“冤死”都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让俞书礼和魏延不用顾忌朝廷党政关系,直接深究。 魏延当然会继续深究,只是他的深究,是要把所有案件整合在了一起,将所有太子党连根拔起。 案件结束后,一行人同鞑靼王告别,两边象征性地“又”签了一次友好协议。 最后是俞书礼这边终于整理好一切,慢悠悠地妥善回京。 这日,俞书礼陪着魏延坐在马车里,颇为遗憾地道:“就是那个假三皇子的事情,还是没能找到时机戳穿。这回太子出事,他占尽了便宜。连卖官鬻爵的黑锅,都被太子背了。” “你可知道,那假三皇子到底是谁?”魏延垂眸,笑着拷问俞书礼。 第91章 “啊?又问我啊?”俞书礼一个头两个大。“西昭皇子那么多,你给我几个选项吧,填空题我做不来。” 魏延一滞:“难不成给你选项了,你就能猜对?” “你别说,我就是有这种天赋的。”俞书礼骄傲地一仰脖子:“快来!” 希望魏延懂事点,编出来的西昭皇子名能明显一些。给他几个可以排除的类似狗蛋、傻牛这类的名字。那最后肯定越气派的,就越是真的。再从读起来顺耳的里挑一个,完美! 这样一来而去,几乎是呼之欲出的答案。 俞书礼觉得自己成竹在胸,眼巴巴看向魏延。 魏延见他兴致勃勃,也只好顺着他的意:“好,我给你几个选项:一、西昭王的大儿子,完颜齐;二、西昭王的次子,完颜鸿;三、西昭王不受宠的三儿子,完颜浚。后面其余的选项,都帮你排除了。” 空气里一片死寂。 俞书礼怒目瞪向魏延,“你玩我呢?!” 魏延勾唇一笑:“不是小将军自己说的,有这种天赋?” “那也不能没有任何简单干扰项,就直接让我猜的……好吧……最多排除完颜浚,我知道他不是……其他两个……我真的没主意了……” 魏延摇了摇头:“那看来你当真是输了个透彻。” 俞书礼听他这样说,便也跟着泄气:“好吧,我的天赋只能用于分辨小狗的头胎和二胎……” 魏延肩膀抖了抖,眼中露出些难以隐藏的宠溺:“好,那以后家中的小狗生了崽子,就让你取名字。” 他捏了捏俞书礼的脸颊,好奇问:“你这古古怪怪的天赋是哪里来的?” 俞书礼嘟囔:“小时候上私塾,考试的时候……” “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三个猎奇选正常,三个正常选猎奇。”俞书礼拍了拍胸膛,含糊解释:“我的考试箴言。” …… 魏延沉默,憋了许久后,夸赞道:“很不错的考试方法。” 俞书礼别过头盯着他:“你别是心里在嘲笑我吧?……你眼睛都笑弯了!你果然是在嘲笑我!” 魏延拉住他,低哄道:“哪里是嘲笑你?是觉得你怪可爱的。” “哼。” 魏延见他把嘴巴嘟的老高,便俯身凑了过去,落下一个轻吻。 “能消气了么,小祖宗?” 第69章 回京的时候, 春闱在即。 魏延立马被皇帝召见,进了宫里一日都没有出来。 俞书礼自己待在将军府干着急,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进宫面圣。 老将军夫妻俩好不容易见到儿子妥善归来, 哪里能让他现在进宫去送死,要死要活地拉着。 “你着什么急?魏延那孩子心里比你有数多了。”郑施意手里打着毛线, 有条不紊地绕了一圈又一圈。 把俞书礼看的更焦躁了。“诶呦,娘,都到了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毛衣!” “打毛衣怎么了?”俞华信见儿子阻止, 忙瞪了瞪眼,朝郑施意献殷勤, 给她捏着背敲着腿:“孩子他娘这几年都没给我打过一件,好不容易我有了一件,你小子休想抢过去!” “你现在倒是热情了,”郑施意眼中带笑:“可真是不凑巧了,这件又不是你的。” 俞华信委屈地“啊”了一声:“那臭小子都多少件了?你瞅他平日里穿过么?还不如给我!” “你年纪大了, 穿什么都行, 好养活。”俞书礼嘻嘻一笑,凑到郑施意脚边:“还是娘待我好。” “也不是你的。你不是不喜欢穿这种舶来品么?”郑施意勾了勾手, 朝俞书礼示意:“过来, 借我个胳膊。” 俞书礼撇了撇嘴,依旧乖巧地伸手过去:“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啊?” 不是他的还能用他的手臂试? “给魏延那孩子的。”郑施意笑笑:“他身高比你长些,我用你的手试试比划一下,稍微延长些就大差不差了。” 俞书礼一听真不是给自己的, 当下就不乐意了,他缩回手。“那您还拿我试,这不是膈应我呢吗?” “我瞧你从这头走到那头, 晃过来,晃过去的,我眼睛都瞧晕了,这不是给你找点事情做么。” “诶呀,娘,你不知道,魏延现在进宫很危险的!”俞书礼跺了跺脚:“他这样进去,万一变天了,陛下硬要扣留他,他受伤了怎么办?” “你给了那么多武将和护卫陪着呢,再说了,人家身边也有暗卫的。”郑施意哄道:“别把魏延想的和你一样,乖乖,好好等着吧。实在闲得慌的话,就让你爹陪你去练练拳脚。” 一听到要老爹陪练,俞书礼撇了撇嘴:“我不要。老爹一把老骨头了,到时候扭伤了腰又要赖我。” “嘿,你小子,瞧不起我?!”俞华信也来了劲,“那赶巧,我还真要练练你,看看你这些年功夫长进没。” “来就来!”俞书礼猛地站起来,“比什么?长枪?” “就比拳脚功夫!” “成。” 爷俩互相瞪着眼睛不服输 ,走到堂外比划去了,郑施意无奈地摇了摇头,手里捧着毛线衣,在廊间客道坐下,看着他们闹腾。 到了午间饭点的时候,两人练的满头大汗,被郑施意带回屋。 “娘,有没有饭,饿了。” “娘子,有没有饭,饿了。” 郑施意看着如出一辙的父子俩,心中骂了句“饭桶”,随后又笑出了声:“你们俩这大汗淋漓的,让客人瞧见了多没礼貌?还不各自去冲洗一下?” “还有客人?”俞书礼嘟囔着嘴:“好嘛。”径自去了。 郑施意吩咐下人把冷盘都先上了,热菜等人来了再上。 俞华信倒是没有在意那么多,大喇喇坐下,举起筷子就想吃。 被郑施意一巴掌拍了下去:“身为长辈,总是这样不修边幅。” 俞华信缩了缩手,委屈道:“那我饿了嘛。” “饿了也给我忍着。”郑施意道:“那孩子也算是第一回正式登门,你这是什么样子?万一他误会咱们对他不满意怎么办?” “你怎么就这么笃定魏延要来?”俞华信欠欠地道:“说不定里头反了,他出都出不来。” 郑施意砸了他一手绢。 “诶呦。”俞华信揉了揉脸:“我又没说错。那宫里头深似海,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政变了。” “你这脑子,政变都赶不上趟的!”郑施意咬牙:“你就庆幸你还有个好儿婿吧,要不你我此时还能安坐在京城?” “我才不信他有这么大本事呢。”俞华信拱了拱脖子:“要我说,咱们季安嫁他,终究还是嫁亏了。” 郑施意推他脑门:“他们二人两情相悦,在渠州礼都办成了。就是孝顺你我,才回来通知咱们补办的,你便是再不服,那也早就是你小婿了,名正言顺的!” 不多时,俞书礼洗好澡,换好衣服,擦着头发出来,“砰”地一下坐下,和俞华信如出一辙地提了筷子就要动菜。 被郑施意低笑着制止:“你们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魏延进门的时候,俞书礼还在骂骂咧咧地擦头发。 眼前人生动又耀眼,魏延走过去的时候眼神里的冰冷都融化了干净。 指尖的布巾被一只手接过,俞书礼后知后觉地转头,这才发现魏延来了。 他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说了句废话:“魏延,你活着出来了啊!” “嗯。”魏延捧过他的头发,帮他细致地从头擦到尾,然后朝着俞华信夫妻二人行礼。 郑施意笑弯了眼睛:“不用行大礼,你人安全回来了就好。” 俞华信看着二人黏腻的模样,也膈应的很,忙起来推着魏延入座:“诶呀,你帮他擦什么,他身体好的很,着不了凉。” 俞书礼耳根子一红,瞪了亲爹一眼:“你就是嫉妒。娘可从来不给你擦头发。” 他哼了一声,炫耀道:“魏延可不只是给我擦头发,他还给我洗中衣和亵裤呢。” 郑施意嫌丢脸地别过头。 魏延倒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只是看着俞书礼笑。 “嘿,你娘还叫过我心肝呢,魏延叫过你吗?”俞华信挑了挑眉毛,莫名其妙地攀比了起来。 郑施意额角一跳,适时制止父子二人斗嘴:“都闭嘴。”她弯了弯眼睛,看向魏延:“见笑了,他们父子俩就这样。” 魏延摇头,勾了勾唇:“无事,平日里也见惯了。小将军什么模样,在我眼里都好。” 他闷闷地笑了一声:“哦,对了,往后可能就不是名不副实的安王和小将军了,说不准,就要叫镇国公了。” 俞书礼“啊”了一声,眼中带光:“真的假的?封赏下来了么?” “陛下找我就是为的这事,想必明日之前就会召你进宫,兵符也基本上板上钉钉了。” 郑施意眼中有些担忧:“镇国公?这麻烦吗?季安才多大?这种封爵的事情太大,我担忧他适应不过来。” 第92章 “那魏延不是会帮衬着嘛。”俞华信倒是一脸欣喜:“镇国公啊,这多大的殊荣,这祖坟都得冒青烟了。” “你们男人,就在意名啊,利啊的那套。”郑施意别过脸:“我只要咱们一家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好。” 俞书礼问魏延:“那……禅位的事情……?” 魏延摇头:“没提。”他的声音也沉了些:“三皇子没出现,我担心这事情有变,过会儿还得去找一趟二殿下。” 俞书礼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心下终究是有些不安。 午间过后,魏延去寻二皇子,俞书礼被召见进宫,连要带拿,并着各种封赏奖励,浩浩荡荡地伴着驾撵回家。 兵符到手,他终究没有了后顾之忧。 不过看到老皇帝本来健朗的身子一下子瘦如枯骨,俞书礼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找李公公旁敲侧击打听了一下,却只知道皇帝最近在服用什么长生丸。 这名字,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俞书礼皱了眉,正要叮嘱李公公,让他最近看着点老皇帝,却听李公公低声道:“杨太医是魏丞相的人,私下找过奴才,说陛下没多少日子了。” 俞书礼心中一咯噔。 “长生丸是什么东西?太医院开的药?” 李公公摇头:“不知道来处,不过陛下很信任这个,说吃了之后身子好了许多。” 俞书礼皱眉:“不知道来处,那平日里都是谁负责煎药、配药?” “这药是陛下从三月前开始服用的,一直都是宫外送进来的,由陛下的锦衣卫单独护送,一切都神秘的很。” 三月前,可不就是三皇子开始负责春闱的时候? 俞书礼声音紧了紧:“三皇子最近在忙些什么?怎么见不到人?” “说在准备春闱,这一个月就在各地到处考察民风呢,您见不到也正常。”李公公撇了撇嘴:“这位最近受宠的很,可傲着呢。还是不见为妙,省的您受气。” “有说何时回么?” “三日之后就是春闱开始,那个时候总要回宫的。” 俞书礼点头,让李公公下去,“如今状况不比从前,恐有宫变,看好陛下,那个长生丸不要再给他用了,偷偷换了。” 他的声音顿了顿,看了眼眉眼温润的老奴才,叹了口气:“李公公,你在宫里这么多年,我知道都是为了我和魏延。但是你谨记,无论发生什么,保命重要。我们不需要你为我们做什么。” 李公公抿了抿唇:“自从被两位从街头亡命之徒手中救下之后,老奴跟在陛下身边多少年,就过了多少年的好日子。在魏丞相的示意下,端妃娘娘和贤妃娘娘也私下一直照拂老奴,”他微微一笑:“如今不过是好日子到头了,您放心,老奴吃过苦,受得住。” 他躬身行礼:“老奴一定保好陛下和两位娘娘的命,无论宫内发生什么,会等到镇国公来。” 俞书礼转身离开。 端妃是魏延的亲姑姑,贤妃也是魏延安排进宫的人,他得想办法,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她们安全出宫。 夜间的时候,魏延宿在了将军府。 借着“清余毒”的借口,俞书礼又一次被骗着共浴。 魏延将人按在浴桶,两具身子贴在一处,手指不经意地在俞书礼的背上游走。 “不知节制。”俞书礼面泛粉红,瞪了他一眼,象征性地推了推人,没能将人推开。 魏延低笑了一声,凑到他的脖颈间:“你刚刚也没说停,爽完了就开始嫌弃我?”他一手揽住人的腰,一手向下,掠过圆润的沟缝。 俞书礼“唔”地喘了一声,脑中仿佛烟花乍现。他猛地一并腿,浑身肌肉紧绷。 魏延闷哼了一声,骂道:“小坏蛋!” “活该!”俞书礼笑了笑,幸灾乐祸道。 那微微上扬的尾音撩拨着魏延的心弦。他一把扣住人的下巴,眸中闪烁:“春宵苦短,看来你明日是不想早起了……” 第70章 清晨的日光婆娑, 转眼到了春闱日。 尚未未见得透彻明媚的日光,皇城内外就已是人头攒动。 学子们身着整洁干净的儒衫,或是面露兴奋, 或是面露紧张,洋洋洒洒地涌入考场。 他们虽然来自五湖四海, 但一个个身背家族荣辱,怀揣着满腔的热血与抱负。 天还未亮,魏延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看到俞书礼睡的正香,便吩咐下人不允许打扰, 然后独自从将军府出发,坐上马车进了宫。 因为魏延这一时的纵容, 及至午时,俞书礼才算是彻底清醒。 简单收拾了一番,他便打着哈欠,套着一身崭新的官服,大摇大摆地走上街头, 准备穿着这身新官服显摆完一番后再入宫。 而立之年不到, 堪堪只能称得上是少年的他走在街头,一张俊秀的脸到处张望, 眨巴着眼睛, 面对那些好奇的打量和行礼都一一友善地回应和问好。 “镇国公好~”甜甜的小姑娘走过来,同俞书礼打招呼。 “你好呀。”俞书礼笑弯了眼睛,给她递了一块糖,“真乖, 去吃吧。” 小姑娘欢呼一声,又呼朋引伴过来,俞书礼一一都送了小礼物。 分明是今日武场的主考官之一的俞书礼, 看起来似乎慵懒至极,仿佛丝毫不在意会不会在春闱现场迟到一般。 仓胥驾驶着马车在边上不远不近地挂着,手中不定时像投降一般挂着一条白帛,上面快速地用墨笔更新着时辰,催促着俞书礼。 不算招人讨厌,却碍眼的很。 俞书礼望向自己身后,发现此时除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陈黎在,没有别的下属跟在他附近。他撇了撇嘴,只能和陈黎套近乎。 “嘿,你说,这春闱是不是也没什么意思?看起来好像不够热闹?” 陈黎“哈”了一声,不好违心地附和,只能摸了摸鼻子:“那不是因为小将军你睡过头了么?错过了学子排队进场的热闹。” 俞书礼瞥了他一眼。“说的好像你没错过一样。早上钟年他们执勤,死活找不到你,最后还找到将军府来了。说吧,是在酒馆还是青楼过的夜?” “青楼有什么意思?爷是彻夜驰骋在知识的海洋里。”陈黎放低了声音:“你那西北军的军备和武器需要提高了,我昨晚上研究了一晚上,模板都做了好几回。你倒是没良心的很,光以为我在潇洒。” “你有这样好心?”俞书礼神情没多大变化:“可据我所知,你瞧上了一个小家碧玉的姑娘,整日在给她写酸溜溜的情诗。那姑娘嫌你烦,你这些日子可没少借酒消愁。” 见被俞书礼知道了,陈黎也不觉得丢人,只是叹了口气:“她说喜欢有本事的人。我大爷的混了这么多年,干的最牛逼的事情就是刺杀太子,其他方面还真没什么成就。那日之后我反思了许多,觉得前半生确实过得太混账了些。”陈黎“嗤”地笑了一声,“这不就想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么。” “你现在迷途知返,还不算晚。”俞书礼的表情柔和了些:“况且……攻打西昭一战,你算是头功。” 陈黎得到了认可,也算是满意了。“你放心,我的本事可不止这些呢。只是祖父先前规训,说世道艰难,让我藏拙,故而我也不敢展露。那几年家里钱也够花,生活也挺无忧无虑的,故而我就愈发懒散了起来。现在不同了嘛,不管是为公为私,我都会努力的。” 一个分明可以混吃等死,偏偏还要发挥余热的富二代和一个平日里从不迟到却偏偏在关键公务当日睡到太阳晒屁股的镇国公,两个错过春闱开场的人在街道上像幽魂一样地慢悠悠逛着。 看到后面紧盯着的仓胥的视线,陈黎戳了戳俞书礼的背脊,小声道:“喂,你就不搭理一下他?” 俞书礼挥了挥手:“魏延派他跟着的,不用管他。等进了宫,他就自己走了。” 陈黎暧昧地“呦”了一声:“这还给你安排贴身护卫啊?他也太瞧不上咱们小将军……哦不……镇国公的功夫了。” “不是护卫……”俞书礼叹了口气:“是监督。” “说来我就气,狗日的魏延,小爷从前从来没有晚起过,风霜雨雪天气都照样早起晨练的。” 但是今日早上,仓胥在外头叫了三回,他都甚至没能醒来。 俞书礼深觉丢人,换好衣服都没心思用中饭,看着时间还来的及,拉着陈黎晃晃悠悠朝皇宫走去。 他瞥了眼拉着马车跟在后面的仓胥,很有骨气地选择不坐。 不坐马车,就没人知道他屁股疼。 不坐马车,到时候就有底气冲魏延发脾气。 心情十分不爽的俞书礼在街道上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怀里被丢了三十多个姑娘们的荷包,收获了仓胥恐慌又寸步不离的视线和陈黎惊天动地的夸赞。 “没想到镇国公在京城里也这样受欢迎……”陈黎露出羡慕的表情:“这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就是魅力大啊。” 第93章 俞书礼闻言长叹一口气。想当年,他也是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好儿郎。也曾经潇洒甩着马鞭,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喜欢他的姑娘自然也是不少的,怎么的他就栽在魏延这个男人身上了呢? 尤其是这个男人还控制欲极强。正如他现在起晚了,也要被安排个人跟着,专门架着马车伺候他,还盯着他,监督他教武场不要迟到。 他突然想起那位倒霉的仁兄杨尚。 当时他还震惊于杨尚的家庭地位,可谁知他现在比杨尚还不如呢。 有人管着,有人念着,原来这就是成家的感觉吗? 他俞书礼有朝一日,竟然也能安安分分地任由一个人为他安排好这、安排好那。 纵使俞书礼自己不愿意承认,他心里也清楚的很。 他是喜欢上魏延了。 诶,不过魏延真是个管家公。还好虽然魏延喜欢管事,但他自己确实懒得管,两人也算互补。不然两个人在一起久了,定是要吵架的。 但是感觉魏延也舍不得同自己吵架,毕竟他太爱自己了。 俞书礼勾了勾唇,心想,有个男人这样爱自己,真是甜蜜的烦恼啊。 “好了,我逛完了。累了,上马车去喽。”俞书礼已然在一番心路历程中安抚好了自己,又庆幸好在自己有强健的体魄才能抗住魏延这样翻来覆去的折叠折腾。 陈黎“嗐”了一声,用一种惊恐的眼神看着俞书礼:“你们昨晚得折腾到多晚,才能让你这几步路就走累了的程度啊……” 他猛然意识到不对:“不是……你都这样不是人了,都能累的起不来,那位是铁做的吗?他不是需要在礼部监审?这不是寅时就得起?他竟然能起得来?!” 俞书礼咬牙,忍不住吐槽魏延:“他压根没睡!” 陈黎瞪大眼:“所以……真的是整晚……”他对俞书礼发出一种由衷的敬佩之音,只是发声方式有些像猴子:“喔……喔……喔,你可真没用……别骗兄弟了,你果然应该是下面那个吧?……不过,魏丞相这人,其实压根没病吧?否则怎么能这般……额……勇猛……他是不是扮猪吃老虎啊?” 俞书礼闻言,蹙了蹙眉,不由得也细细思考起魏延这段时间的“不寻常”起来。 从他们大闹玉兰云舫揍太子,魏延毫发无损,那还可以说是他躲的够快加上侥幸,以及最后他帮助的作用。但到后来荣城一箭百步穿杨射杀吕放,再到渠州身中五石散,却依旧能几乎自如地控制着,几乎没有几次毒发。 据董思文所说,她后来搭配着太医开的方子,泻起药力来都十分费功夫。若没有十三多次相助,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忍过去。 俞书礼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段时间,魏延私下服用过什么解药,然后故意用苦肉计,依旧骗着自己。但是又觉得终归是没必要。 当真自己主动中毒,事后再吃解药,如此多此一举?图什么? 谁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啊? 而且他当时吐血和中毒的迹象都不像假的。 俞书礼想不通,只能自己给魏延找理由: 也许当时完全不手抖地百步穿杨,是魏延手上箭术本来就好,这和是不是中毒体虚本来就无关的。 而旧毒缠绵,又新添五石散的旧毒,他这段时间却没毒发几次的原因……俞书礼只能归咎于,大概魏延常年生病,都产生抗药性了。加上他多次不辞辛苦地……嗯……以身解药? 人家十三的作用都十分显著,他俞书礼不见得比十三弱吧? 安慰好自己,俞书礼兴冲冲地朝仓胥招手:“走,咱们现在进宫。我还能赶上同魏延一同用午膳呢。” 陈黎被无情地甩在了后头:“喂!倒是带我一个啊!” 俞书礼扯了扯嘴角,对陈黎道:“你既然没事,就走着去皇宫吧。” “俞书礼!你蓄意报复!我不过就是吐槽几句……” 俞书礼从马车里出身子,摆了摆手,用一张无辜的脸看向陈黎:“你也别怪我嘛,魏延说了,这马车只让我一个人坐。让你上来了,到时候他知道,又要冲我发脾气了。况且你都升副将了,本就需要好好锻炼身体。要不然连我军营的百夫长都打不过,成何体统?你不是自己说要努力的吗?” 他朝陈黎竖了个大拇指:“加油,我相信你可以的。从这里到皇城,你现在就跑起来,一定可以在下午武试的时候到场的,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上开场表演呢。” 缰绳一甩,马车便丝毫不拖泥带水地扬长而去。 可怜的陈黎只得坠在后头跑。可无奈,不多时,前面的马车就开始提速。 他气急败坏地喊:“俞书礼,你还要不要脸?我姐不是送了不少珍奇摆件给你,让你好好照顾我来着?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体谅一下,兄弟。”俞书礼朗声一笑:“你姐说,让你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这样老了以后再吃苦就习惯了。” 马车马上将要落出视线,陈黎垂首顿足。 他恍惚看到路边有一辆驴车,眼前一亮,正要凑上去打听价格的时候,前面“砰”的一声,发出一阵巨响。 陈黎拧着眉看过去,却正看到俞书礼半步飞空,踩着半卸的轮子下来,马车底下塌了一片。 车前一个老人家捂住肚子,伏在地上“诶呦诶呦”地直叫唤。 他脸色一变,立马放弃和驴车的主人交涉,几步合作一步跑过去。 “出了什么事情?”陈黎跑的气喘吁吁。 俞书礼阴沉着脸色,从车前站稳,走到老人家跟前。 “起来。”他的声音很凉。 仓胥站在一旁,将暴走的骏马安抚好,这才站到俞书礼身边:“镇国公……您……”没事吧? 仓胥眼中不免慌乱,要是出了事情,宫里那位可是要动怒的。 俞书礼伸手示意他别说话,他眼神紧紧盯着面前地上的老头。“起来回话。”他冷笑一声:“又没撞到你,你装什么呢?” 他俞书礼心善,可不代表他是傻子。 这老头分明是逮着他们车架过来的时候,故意冲过来的。 仓胥技术不算差,勒缰绳勒的很及时,马车停在离人很远的地方。 但这老头像是演戏一般,就势滚了几圈,竟然就这样到了马蹄跟前。 俞书礼在仓胥勒缰绳的同时就已经翻身出了马车,见状便一脚踹翻了车架,马车轨迹被强行挪开,老头再次侥幸逃生。 俞书礼反应足够快,虽然救下了这人,但账必然要算清楚,否则赖他个脏名声,可不好。 他镇国公的名号还没当上多久呢,哪能让别人就这样欺负到头上来? 那老头颤抖着肩膀,抬眸是一双浑浊又恐慌的眼睛:“镇国公要杀人啦!镇国公践踏百姓,想要杀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啊!” “喂!老头,你可别胡说!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呢,马车的轱辘都没碰到你一下,哪里就践踏百姓了?!”陈黎忙站出来帮俞书礼说公道话,“这年头,证据都没有,全靠一张嘴胡编乱造也能活到你这个年纪啊?啧啧啧……” 边上的老百姓都围了过来。众人附和了几句,都说俞书礼没撞到人。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老头咬着牙,掀开一直捂着的肚子上一层外衣,“你说小老儿没证据?” 只见那半干瘪的肚子上,是几道清晰的马蹄印。 本来看着热闹,帮着给俞书礼说话的群众都不说话了。 甚至有人嘟囔道:“不会吧?咱们刚刚没瞧仔细?竟然是真的撞到了吗?” “镇国公的车架在大街上疾驰,也不晓得避让下路人。” “做了大官就是不一样了……当年他还是小将军的时候,可是很亲民的。” “就是,当年他还徒手拦了太子的车架呢,谁成想他现在自己上位了,也是这般的人……”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他们高官动动手指头就能弄死你的……” 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被舆论牵着走——尽管都是无稽之谈,但却突然传的跟真的一样。 不多时,大街小巷都传遍了镇国公新官上任欺压百姓的传闻。 仓胥见状,知道情况不对,立马抬手朝天上放了个信号弹。 不久后,皇宫里的那一头也立刻做出回复。 俞书礼知道这是仓胥朝魏延求救了。 果然,得到回复的仓胥走了过来,敛目道:“国公大人,丞相的意思是,这里的事情您不用管,安心进宫便是,后续有稽刑司来处理。” “知道了。”俞书礼嘴上这样回复,实则身子并不动。 仓胥皱了皱眉,还想再劝,俞书礼摆了摆手。 “这种事情,还用不到魏延帮忙。” 他朝地上的老头一笑:“不知道谁派你来的,但是你们对我啊,还是不了解。我这人,是一向恩怨分明的。虽然说向来与人为善,可从来不喜欢有人往我脑门上扣屎盆子。所以有仇的话,一般当下就报了,从来不给人算计我的机会。” 第94章 他从车架上干砸下来一块横杆,竖着木刺的横杆就这样抵在了老头的脖子上。 他挖了挖耳朵,嘴边勾出一个肆意张扬的笑容:“我刚刚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你肚子上的马蹄印,是我的马踢的吗?” 第71章 老头哆嗦着身子, 被俞书礼手里的木刺扎到脖子的一瞬间就流出几道血丝。 他堪堪后退,被陈黎一脚踹到俞书礼跟前。“好好解释。” 老头战战兢兢地抬头,对上俞书礼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心中猛的一沉。 没想到, 俞书礼这个人,和传闻中的, 完全不一样。一点也不莽夫,甚至聪明的很。 事已至此,老头只能破罐子破摔,咬死不承认是自己故意的, 咬死是俞书礼的马踢的。 见状,俞书礼也并不慌乱。 他让仓胥把马牵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找边上布匹的店家买了块白布,摆在地上。又问边上书画行借了油墨过来。 面对众人困惑的视线,俞书礼牵着马匹,在马蹄上沾好墨水, 就带着马上去走了几圈。 马蹄落了黑色的墨痕, 在白布上留下鲜明的印记。 “把衣服脱下来。”俞书礼居高临下地看着老头。 事到如今,谁还能不明白俞书礼想做什么? 他想直接当着老百姓的面, 拿马蹄印对峙。 老头枯瘦的手指紧紧揪着衣衫, 此时是死都不肯再脱。 他一张脸惨白如纸,辩驳道:“总之……就是你的马踢伤的我!” 俞书礼冷笑一声:“那你便脱下来,咱们当众好生验一验。如果是我的马踢伤的,”他借着剩下的墨水, 立下字据,拿起来给众人观摩:“诸位作证,若是当真是我的马踢伤的, 我承包这位老人家一家往后余生所有的生活开支,并附百亩良田。” 人群中一阵阵大喘气,都没想到俞书礼能够这样硬气。 陈黎拍拍俞书礼的肩膀,认真道:“我信你!这钱,兄弟帮你出了,咱们就验!” “不必,魏延有钱。” 陈黎“嘶”了一声:“你可真是败家爷们儿。” “他赚钱不就是给我花的?”俞书礼挑眉看向老头:“如何?” 老头微垂着头,却依旧没有反应。 这时候,看热闹的老百姓们终于明白过来: “这老头,别是故意碰瓷的吧?” “就是看咱们镇国公心善吧?想要白嫖一笔钱?” “你瞅他这个岁数了,若是碰瓷成功了,按照镇国公的性子,倒真是后辈享福,往后余生吃穿不愁了。” “别是因为谁看镇国公现在是陛下眼前大红人,所以眼红故意陷害吧……” “这谁说的清?官场上的事情,咱们老百姓少说点,心知肚明就好……” 看客都已经完全清醒,实则再多挣扎已经无用,老头偷眼看了俞书礼一眼,不说话。 场面依旧僵持着,太阳都立到了正中,直到有人说要报官,叫稽刑司的人来,老头才碍于民愤,堪堪佝偻着身子,想要转身离开。 有人提醒俞书礼:“镇国公,他想跑!” 老头面色恍然:“我……也许是我年纪大……记错了。” “我瞧着你年纪还不算大。”俞书礼一笑,拦住他的去路:“你还会假摔碰瓷呢,可怕的很。” “我这个人,面对恶人,可不会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俞书礼朝边上看的心急如焚的仓胥招了招手:“过来,把他衣服剥下来。” 仓胥愣了愣,这才应了一声,过来强硬上手。 “你……你干嘛……我都说我看错了!”老头哆嗦地想要躲,可是哪里躲的过仓胥? 仓胥一把用力地按住人,边给老头脱外衣还边朝俞书礼嘟囔:“镇国公,这种小事,您何必亲自处理?白耽误了工夫。万一下午赶不上……” 俞书礼望了眼日头:“放心,我心里有数。” “您是有数,我回去又要挨骂啦。” 俞书礼低笑一声:“我到了宫里,帮你同魏延说好话,成不?他不敢罚你。” 仓胥叹了口气:“您最好是吧。” 老头的外衫被剥了下来,和刚刚马蹄踏过的布匹放在一起比对。 众人眼中看的实在,发现俞书礼这马的马蹄和一般马蹄的大小和形状都不同,和这老头衣衫上的痕迹更是不一样。 俞书礼见到证据确凿,老头辩无可辩,才解释道:“我这马,是军中战马,我军中的养马师修蹄手法和外头不同,故而他修好的蹄子会显得更加精致,马也会更加舒适。” 事件尘埃落定,稽刑司的人也终于到场。 领头的官员正是吴鹏,他早就从百姓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真相,便臭着一张脸,看了俞书礼一眼,再看了眼地上心灰意冷的老头,“皇城也是你可以碰瓷的地方?” 他冷着声音对后头的人吩咐道:“带走!”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见俞书礼不搭理自己,吴鹏又打量了一眼他一身的新官服,这才打招呼:“小将军,许久不见。” “什么小将军?咱们这位如今是镇国公!”陈黎瞥了眼看起来贼眉鼠眼,一副拿腔作势的吴鹏,不顺眼道:“你谁啊?眼睛瞎就算了,难道耳聋?不知道打听打听咱们镇国公的威名?” 吴鹏本想着接着刺怼一下俞书礼,没成想边上冒出来个刺头少年。 他一脸不爽:“你又是谁?” “嘿,你管我是谁?”陈黎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被俞书礼一把按住,警告地看了一眼。 “吴鹏,我赶时间,懒得同你废话。”他指了指老头:“人我交给你了,但凡审不出什么来,我就去问问你的顶头上司,是怎么用的人。” 吴鹏的顶头上司,可不就是他表哥魏延? 拿他表哥压他,饶是再看不惯俞书礼,他此时也只能伏低做小。表哥一日不死,他一日都不敢翻天。 于是,吴鹏总是恨得心头发痒,也只能咬了咬牙,看向俞书礼:“镇国公放心。” 看着俞书礼自顾到边上打水,擦着马蹄,他又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听说镇国公还要负责下午武试?这里到武场可还有一大程,您可别迟到了。若是迟到了,耽误了春闱,陛下怪罪下来……纵使我表哥护着你,你也难逃罪责……” “放心。”俞书礼的表情云淡风轻,他擦完马蹄,又顺着马鬃毛捋了捋,“除了你,没人觉得我会迟到。” 他回眸:“所以……你想看的笑话,很显然是看不到的。” 俞书礼拉过缰绳,利索上马:“当然,我理解阴沟里的老鼠窥探日光的心情,不过……”他露出一个轻蔑的嘲笑:“我还真的,一点都瞧不上你。” “你!”吴鹏脸色铁青。 “真不知道,魏延怎么会有个你这样的表弟。”俞书礼懊恼地摇头:“诶,我都忘了他有这样一门亲戚了,早知道不答应他成亲了,怪膈应的。” 吴鹏被他一番批判,自然是怒火中烧,正待反驳,俞书礼却已经扬起马鞭,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你办不好案子,我便让魏延撤了你的官职。” “你敢徇私枉法!我去上御状告你!”吴鹏怒气冲天地追了两步,却只蹭到了一屁股灰。 一腔怒火无处发泄,被迫憋回肚子里,他眸中一片幽暗,恨得牙痒痒:“俞书礼……” 稽刑司到场之后,现场迅速清场,百姓见没热闹看了,也只能一一离去。 俞书礼就这样拉着马走了,车架散了一地,仓胥任劳任怨地给俞书礼处理后事。 吴鹏在边上看着仓胥忙碌完,见他立刻就要从稽刑司借马去追俞书礼,便把怒气都转移到了仓胥身上:“仓监捕,说到底你就是个监捕。你别以为表哥把你派去他身边,就有机会近水楼台。你们这些小吏员就是喜欢打些有的没的的主意,我劝你省省心,我表哥可不是好相与的。” “属下只是做分内之事。”仓胥表情冷冷:“是吴知尉狭隘了。” 陈黎在一边好笑地盯着二人:“啧啧啧……”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吴鹏,直觉对面的人语气都掩藏不住酸气了:“我说你是谁,原来就是只癞□□啊,你想吃天鹅肉?美的你。”他双手叉腰:“要是我把这事儿告诉魏丞相,你怕是吃不了兜着走哦。” 吴鹏冷着脸装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可看得出来。”陈黎低声道:“我估摸着仓监捕心里头正在骂你神经病呢。你自己看咱们镇国公看的目不转睛的,转头却泼脏水到仓监捕身上……你倒是想干干净净?恐怕不行吧?” 心思被戳穿的吴鹏一张脸难看至极。“谁看他看的目不转睛?一个大男人,嫁给男人已经很丢人了,分明是踩着我表哥上位,他还如此大摇大摆和嚣张,不知羞耻!” “你表哥可不觉得人家丢人。”陈黎啐了他一口:“人家稀罕的很,所以你这辈子没机会了。你就像镇国公说的那样,当一辈子老鼠吧。你难道还以为他看不出来你的龌龊心思?人家是压根没把你放在眼里,今日见了实在恶心,才骂两句,你倒是自己高潮上了。” 第95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指责上我了?”吴鹏怒极上前,又想用官品压人:“在外见到我从五品的大臣,你不行礼下跪就算了,如今敢辱骂我?!你是讨板子是吗?!” 他想起先前自己在俞书礼身上吃的亏,又想到之前魏延说过的法条,一下子有底气了不少,喊道:“你这种行径,不仅要吃牢饭,还是要罚钱的!” 陈黎轻蔑一笑:“吃牢饭?老子不怕,堂堂正正骂你进去的,说的都是实话,自然有的是人捞老子。至于罚钱?”他啧了啧嘴:“爷更不怕。爷的家产,可以买你狗命一百次!” 吴鹏一张脸气的发紫。 除了俞书礼之外,他就没见过这样难缠的人。 恶心!真恶心! 俞书礼身边怎么总是有这些碍眼的苍蝇?! 稽刑司的众人忙完事情,正要回去,见吴鹏和陈黎旁若无人地对骂着,一时之间也有些为难。 他们看向仓胥,求助地询问了一眼。 仓胥额角跳了跳:“先回去吧,不用管他们。”他瞥了眼正在战斗状态的陈黎,温声提醒道:“陈副将,时间快到了,镇国公不是说了,让您尽量别迟到?就算现在注定迟到了,您也尽量出现一下?” 陈黎一望日头,这才心道不好。 “他爹的,时间来不及了,老子改日再骂你。”他瞪了眼吴鹏:“还有,回应你刚刚的话,你爹我正好正五品,压你一头,你下次见我,记得磕头。”他压根看不上稽刑司的那些好马,反而慌慌张张去借驴车,付完钱,骂骂咧咧就跑了。 吴鹏咬着牙,听到那个陈副将的名头,又一次气到失声。 又被打脸了!可恶! * 武场之上,皓日当空。 “吉时到!”李公公高声宣扬着春闱开场,掐过了时间点,仍旧没见到俞书礼的人影,不由得也心头一慌。 纵使有魏延护着,俞书礼迟到了也肯定受不了罚,但本来好好的春闱武试,俞书礼身为面试官,就算不重视,也不至于不出现。 别是出了什么事。 迟到事小,出事事大。李公公心头慌的厉害。 魏延端坐在高头,就在皇帝身侧,此时给李公公使了一个眼神。 李公公见到示意,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知道俞书礼可能出现不了了,但人应该是没事的。 不过,既然如此,那预定好的属于他的开场表演也得被迫取消,他们得用另一套方案了。 好在李公公为人精明能干,早就预留好了备案。 他尖声宣扬:“请——开场武师!” 话音一落,草场那一头一匹好马迎风而来,马上的少年神采飞扬,墨黑的发丝被高高束起。 众人远远望着,便觉得他身材修长,举止优雅,面容定然也仿若谪仙。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经过了千锤百炼,举手投足间俱是从容与自信。 少年一个扬声,手中缰绳就此被甩开,正在众人担忧他会就此摔下马来的时候,他的手掌却恰好撑在马背上,不仅轻松地转过身来,还一个直身而起,在马上站了起来,只是时间很短,出于表演的目的,他似乎还压着自己的水准。 不久之后,便再次恢复了倒骑,伏在了马背之上。 他面向众人,拱手行礼:“献丑了!” 背对马头,这种骑马方法众人见都没见过,几乎都吓了一跳。胆子小的甚至都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少年却浑然不觉,几息之后,他又是一个腰腹的快速用力,身体回转的同时还熟稔地握回缰绳。 就在这一来一回的工夫,他不仅稳坐马背,手中不知道何时还握上了一柄袖箭。 几乎没有瞄准,他看向远处的靶场,“簌簌”两箭,均都毫厘不差地直中红心。 少年对自己有着绝对的自信,没有回头,行云流水地勒马赶回。 马儿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英气与斗志一般,跑得奇快无比。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隔了许久的沉默之后,见识到如此传神的御马术的众人才爆发出一阵喝彩。 待御马表演的人近了些,众人才看清了,这人正是当今镇国公——俞书礼。 曾经的飞龙将将首,自然是有真功夫的。 而今日的开场就如此震撼人心,可想而知——今日他的点评和选人,得用多精彩了。 皇帝浑浊的眸子动了动,有过一丝亮色,拍手叫好:“好!赏他!赏将军!” “陛下,是镇国公。”魏延温声提醒。 “哦哦哦……朕老糊涂了,忘了。赏镇国公!” 魏延这才不动声色点了点头,然后抬眸,视线锁在草场之上。 阳光洒在马背上俊秀无比的少年身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战马的鬃毛迎风飘扬,二者交相辉映,勾勒出一幅动人的画卷。 魏延心跳声逐渐变大,看到少年朝自己看过来,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第72章 俞书礼收马回来, 躬身向皇帝行礼:“陛下,臣献丑。” 老皇帝眨了眨眼,辨认了一番, 才缓缓道:“不献丑,你的表演朕很满意。” 俞书礼故意错过魏延的视线, 环顾四周,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今日几位殿下都不在么。” “上午文试考完,二位殿下都在太子殿下的指导下配合礼部阅卷,自然没有时间过来。”魏延解释完, 朝俞书礼招招手:“镇国公可是在寻座位?陛下恩准你我坐于他身侧,过来吧。” 俞书礼倒是不知道二皇子什么时候也掺和进了春闱的事情, 估摸着是魏延的主张,便瞪他一眼。 魏延勾了勾唇,干脆朝他走了过来,拉着人往前走。 俞书礼愣住。自己都没搭理他,刻意疏远他, 他倒是厉害, 竟然敢这样嚣张。 老皇帝却果真没对魏延的自作主张而动怒,反而垂下眼叫人奉了茶, 扬扬头示意俞书礼就在魏延边上的位子上坐下。 “季安, 就听仙卿的。朕听闻,你们的婚宴就是这两日的工夫了?” 俞书礼这才应声坐了下来,然后回道:“回禀陛下,魏延什么时候将聘礼备齐, 臣便什么时候嫁。”虽然不过是重新走个过场,但魏延说该有的还是一样不能少的。 皇帝“哦”了一声,隔了许久, 犹豫道:“朕记得,上回朕赐婚的时候,他就好像就已经送过聘礼了?” 魏延笑了笑,给皇帝解惑:“上回的在退婚后就被镇国公退回来了,陛下您还批过的。” “你这小子。”皇帝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朝俞书礼扯了扯嘴角:“这样清高,现在又为何吃回头草?” 俞书礼瞥了眼挑眉看过来的魏延,咧着嘴:“因为他这回给的实在太多了呗。” “是吗?朕倒是不知道,魏丞相有这么丰厚的家底,把我们季安都迷住了,可否报个数目,让朕也知道知道?”皇帝打量的眼神落到了魏延的身上。 魏延笑道:“陛下言重了。”他手指不动声色地在椅子扶手上刮了刮,脸上出现了一丝不难烦,“陛下真好奇聘礼,可随微臣去府上瞧瞧。”声音都带了些冷意。 魏延说出的话实在大不敬,边上的李公公抹了把汗,给皇帝递了杯热茶。“陛下,喝点茶水润润嗓子。” 赵武帝对上魏延若有若无的视线,身子一顿,竟是哆嗦了一下,他连忙接过李公公的台阶,端过茶水猛灌了一口,不敢再提。“算了,朕乏了,武试快点开始吧。” 皇帝借口转移话题,李公公立马跟上。 他奉旨喊道:“武试开始!请武进士!” 俞书礼若有所思地看了魏延一眼,魏延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便看过来,冲他眨了眨眼。 皇帝轻咳了一声,示弱般看向魏延:“仙卿,请?” 魏延垂眸点了点头,“陛下,请。” 有皇帝和魏延带头,众人便从座位上各自离开,寻找合适的观看视角。 俞书礼好笑地打量二人间的互动,等皇帝的视线被草场上正在考试的武人吸引去了视线,便偷偷戳了戳魏延的腰。 “喂,你给老皇帝下什么迷魂药了?他今日怎么疯疯癫癫的,还有些怕你?” 魏延拉下他的手指,握在掌中:“你胆子倒是不小,一口一个老皇帝,一口一个迷魂药。不怕祸从口出下牢狱?嗯?”他的尾音上扬,听起来似乎心情很好。 “我怕什么?”俞书礼耸了耸肩膀:“我兵符在手,谁也不慌。” “也不怕我?” “我怕你干什么?”俞书礼故作严肃:“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我一个手都能打过你,魏延你得多吃点,这个身板可不行啊。” 魏延没说什么“男人不能说不行”的话,只是抿着唇笑:“看来昨晚上还是太心疼你了。” 俞书礼被他这话烫得脸红的厉害,心口血液沸腾。想起昨晚销魂蚀骨的滋味,俞书礼瞪他:“你也好意思?!”他伸了伸拳头,威胁道:“一个月内休想再碰我。” 第96章 说完就脑袋一歪,不再看他,而是转过去看草场上。 隔了几息,他突然回头,瞪向魏延:“不对吧,魏狐狸,你他爹的绝对是解了老皇帝的毒了吧?要不然老皇帝不会这样忌惮你的!定是他的把柄没了,才如此惧怕你!” 魏延抿唇不语,只看向草场。 现在已经结束了跑马一项,马上就要决出最后胜负。 “一个月太长了些。”他并没有急着回答俞书礼的问题,只是更为关注他嘴里说的“一个月不能碰”这件事情。 “十天!”俞书礼咬了咬牙,别过脸:“不能少了!不许得寸进尺!” 魏延的视线跟着俞书礼转移,笑意越来越深,显然心情不错,“我昨晚上不是顺着你的意停了么,还给你抹了药。镇国公真是……记打不记吃。你求饶的时候应我什么来着?下次做两个时辰……这话是你说的吧?” 隔得远远的,任谁也看不出来,一脸正经的魏丞相,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同镇国公聊的是这等尺度超标的私房话。 俞书礼通红着脸,捂住耳朵:“你快别说了!我的耳朵要脏了!” 魏延失笑,也不纠缠:“好,我不说了。 ” “你猜得对。”他道:“是杨太医把旧毒的解药方子研究出来了,我确实已经把旧毒清了。” 俞书礼嘟了嘟嘴:“我就说!”他又朝魏延挥了挥拳头:“肯定不是这两日!”他咬牙:“你解毒应该许久了吧?那你这两日还装柔弱骗我来了好几次吧?你他爹的可真不要脸!” 魏延嗤笑了几声,想去搂他哄哄,被俞书礼嫌弃地避开。“别碰我,我怕忍不住揍你。” “夫君还怪小气的。”魏延勾了勾唇,也不再试图虎头拔须。 “季安,看了这许久的武试,可有满意的人?”两人交谈落下没多久,皇帝便走过来,按了按眉心:“朕就看了这一会儿工夫,这头就疼的厉害。” 俞书礼连忙道:“陛下既然身子不适,便快些回去休息吧,臣在这里盯着就好。”他朝李公公使了个脸色。 李公公也忙走过来,劝道:“陛下,这里交给镇国公是一样的。不过是寻些打仗的莽夫,哪里需要陛下殚精竭虑地盯着?”他顿了顿声音,又低声道:“陛下今日还没服用长生丸吧?兴许服了,这头疼就好了。” 皇帝恍然大悟:“是了。”他当下也懒得同在场众官员打招呼了,被李公公搀扶着,恨不得两步并做一步离开。 魏延拉住俞书礼走到空旷的地方。 “长生丸,是你让人换的?”等到皇帝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魏延才问俞书礼。 俞书礼点头:“长生丸也有成瘾性,我怀疑这东西也是西昭那位干的。”他双手握拳:“可恶,我本来想着今日能会会他的,二殿下还有事交代了我呢要试探他呢,谁知道他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今晨见过了。”魏延的眼中情绪涌动,“此人用着三皇子的面皮,却能神不知鬼不觉这么些年,自然心思深沉,诡计多端,表面上确实没出什么纰漏。我细细观察过,他那张面皮也不像是假的,这般逼真至极的易容术,非我们可以企及。所以饶是我们揭穿了他,恐怕也没人相信。除非陛下能亲自下令,撕下他的假面皮……” 俞书礼摇头:“那恐怕不太现实,陛下现在把他那个长生丸当宝贝呢。” “所以,你不与他撞见也是好的,我甚至在想……要不要干脆直接把他拿下算了。” “你是说……”俞书礼放低了声音:“老皇帝的命和那个真赵玄的命,都不管了?那那个长生丸……杨太医有把握做出来解药吗?” “反正……早晚的事情。撕破脸皮越早,他的阴谋得逞的可能性就越小。” 俞书礼面露纠结:“但老皇帝好歹也是二殿下的父皇……我觉得二殿下不会同意。他不是个为了皇位就不计后果的人。”说到这里,他猛然抬头看向魏延:“你不会想要先斩后奏吧?!” 魏延闻声抬眼向他看过来,眸中微动:“有何不可?” 俞书礼着急地跺了跺脚:“干嘛要这样着急?你这样不是得罪二殿下么?虽然你说的也是实话,陛下早晚要死,但是终归二殿下是不想做这个弑父的人的,加上他还有个亲皇弟在西昭生死不知。你若是私自动手,二殿下难免会记你一笔,往后同你算账怎么办?如今他虽然身份已明,但对位上,我们在明,他在暗,谁知道他还有什么花样?要直接动手终归还是不太稳妥……我不同意。” “我怕拖下去,夜长梦多。”魏延从俞书礼身上把视线挪开,叹了口气:“罢了,你既然不同意,便算了。” 武试进行到快末尾的时候,仅剩下一个射箭的项目没有比。 期间俞书礼陆陆续续选了几个好的苗子,登记在了礼部的册子上。 本以为就这样差不多收工的时候,小太监突然汇报过来,称刚刚皇帝离开才带走的仪仗队伍,此时又规规整整地挪了回来。 俞书礼转身望向身后。 来的不是去而复返的老皇帝。 而是太子并上两个皇子。 太子头顶玉冠,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他身着靛蓝色锦袍,并着金丝龙纹,袍脚上的几条金龙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他腰上挂了一块璀璨的宝石,端方的脸上带着锐利的攻击性,看起来风雨欲来,一副要找事的样子。 二皇子面容温雅,着的是一身白色长袍,上绣碧玉色的竹叶图案,清新简单。腰间只横了一条玉色的腰带,没有佩戴任何的首饰和玉佩,瞧起来却淡雅而不失气度。 而剩下一个……穿着一身大红色外袍,衣襟也没揶好,露出一大片锁骨,发丝也随意地垂落了几分在耳侧。他一张艳丽过人的脸上笑容满面,眼下一颗泪痣点缀着容貌,却让人瞧着有一股不羁和风尘的味道。 这便是那个假三皇子,也是唯一一个看起来十分张扬不着调的皇子。他兢兢业业地扮演着赵玄的人设,不说演技,光是举手投足的动作,都模仿的惟妙惟肖。 俞书礼偷眼瞧了几次,确实没看出来和真赵玄有什么区别。 本该隐于人群的他,此时却突然抬眸,恰好和俞书礼来不及收回的视线对上,然后他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俞书礼既然已经被抓住偷眼瞧他,再转移视线便显得有些欲盖弥彰,便干脆认真去打量三皇子这张脸。 细细看过之后,他发现这张脸倒真的看不出来有什么敷粉或者拼接造假的痕迹,饶是俞书礼也有些纳罕。 他一皱眉,担心看多了看被对面的男人怀疑,便立刻转移了视线。 看到意气风发的赵雍之后,他戳了戳边上的魏延,用眼神询问:太子不是被禁足了吗?怎么现在还能出来? “陛下为了春闱,给他解禁了,让他辅助二位皇子做事。” 俞书礼脸便沉了下来。 来人越走越近,魏延站在俞书礼身前,将人拉至身后。 一番行礼之后,太子看向俞书礼,皮笑肉不笑地维持着表面和谐:“许久不见,小将军如今成了镇国公,当真是风光一时……”他把目光挪到草场上:“真是来的晚了些,如今都比到最后一项了。” “是本宫的不是,让皇兄久等。”二皇子低垂下眼睫,躬身致歉。 “也不怪二皇兄处理公务慢,毕竟是新官上任,从前又没有处理考生试卷的经验,毕竟春闱这活往常都是太子殿下的差使嘛。”边上的男人开口,语气轻佻随意:“啊,我也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呢。” 这表面上是在感谢太子,实则却是在阴阳怪气。毕竟大家心知肚明,是太子闹事,才给了他上位上来,在皇帝面前表现的机会。 太子闻言果然脸色一变,用仇怨的表情瞪了眼魏延,又把视线落回俞书礼身上,幽幽道:“倒是不知道,你们还能嚣张多久……” 那件事情过去这么久,太子也夹起尾巴做人许久了。如今又突然这样冒头出来,估计也就是得到了什么风声,知道皇帝对他偏爱,所以对这皇位有些势在必得了。 但他竟然不知道么?暗中押回京城的那些与他有关的罪臣里手头犯下的案子罄竹难书,合起来判他个流放都不为过。 身为太子,底下人出事,不太可能一无所知吧?怎么到这个关头还能这样自信? 要么是不想装了,想直接反了;要么……就是真的脑子不好使。 俞书礼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能被隔壁国家的三皇子踩到头上利用这么些年,喝了点酒就想大庭广众诛杀朝廷重臣,喜欢男人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曝光,连对他宠爱无度的皇帝都只能被迫将他雪藏,认真地重新考虑继位人选。 这太子……当的确实足够窝囊,就像一只掉落狐狸圈子里的羽毛艳丽的野山鸡,分明可以躲过死的命运,他却只顾着骄傲地展示自己的羽毛,看不到周围虎视眈眈的目光。 第97章 俞书礼手掌握拳,握的骨骼吱吱响,脸上却笑的客气礼貌:“太子殿下若是没别的话说了,便安心寻个合适的位置观赛吧?眼下射箭一项就要开始了,殿下也不忍心大家都等着您吧?” 太子冷哼一声,却不配合着下台阶,仿佛就要这样再闹一场。 “俞书礼,他们说孤不学无术,骄糜轻奢,是个撑不起大梁的废物。” “你呢,你如何想?” 俞书礼嘴角抽搐。 莫名其妙的,大庭广众问这种问题。 此时的俞书礼就算有意冒犯他,也只能在心里回复:我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 见俞书礼敛眉不说话,太子脸上多了一丝戏谑:“听闻你同魏丞相马上要大婚,届时,孤必定送上一份大礼。” “这礼,微臣代镇国公谢过了。”魏延往前一步,一只手搭在俞书礼肩上,笑道:“殿下恩赏,府上必然扫榻相迎。” 太子黑了脸色,目中凝结着寒霜,死死盯着俞书礼。“你会知道的,魏延不是良人。” 这是又开始发癫了。 俞书礼总觉得太子有种混不下去,所以开始破罐子破摔的疯感。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信太子什么“送上大礼”的胡话了。 他要有什么针对二人的证据,早就现在就拿出来或者直接呈给皇帝了,还会专程等到二人大婚? 八成也就是想送头死猪之类的膈应报复二人。 再说现在连皇帝都自身难保,更别提他一个大势已去的太子了,俞书礼哪里还会怕? 他敷衍点头:“好的,好的。”转头却看向太子身后伺候的战战兢兢的小太监:“殿下来时定是饮了酒了吧?不带他下去歇息便罢了,怎么能让殿下再来春闱武试胡闹?” 小太监哪里敢动?他哆嗦着跪下,话都说不利索了:“奴才……奴才……”他既不敢得罪太子,也不敢忤逆俞书礼。 双方就在草场之上僵持。 二皇子隔了许久终于站出来,嘴角动了动,看起来像是在忍笑的模样。他挥了挥手:“带皇兄回去休息吧。” 三皇子也道:“太子殿下自是因为在配合二皇兄处理今日春闱之事上表现过佳,得了父皇不少赏赐,喜不自胜了。”他也看向小太监:“愣着做什么?!” 小太监不敢动,最后只能把视线小心翼翼地转向魏延,似乎征求他的意见。 魏延的声音冰凉,慢悠悠道:“二殿下和三……殿下都这样说了,你们还不照办?” 小太监这才敢找到侍卫,然后一齐朝太子走过来。 “殿下,您随奴才回去休息吧。” 太子目露警惕地后退:“孤没饮酒!你们做什么?滚开!” 一群侍卫一拥而上。 “你们想做什么?!你们敢动孤?!你们一个个信口雌黄!故意歪解扭曲孤,抹黑孤,等着吧!孤让你们不得好死!” 等人走了,三皇子轻笑一声,看向魏延:“魏丞相,上能辅佐陛下,下能号令内官,好大的排场啊。” 第73章 饶是俞书礼也听得出来这假赵玄的语气是在阴阳怪气。 魏延在对方的打量中淡然回答:“天子皇命,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好一个天子皇命……说到天子……” 被这样简单地敷衍,“三皇子”面色并无不快, 只是一笑,又看向俞书礼:“听父皇说镇国公在渠州端了个销金窟……啧啧啧, 真可惜,本宫还没机会去那里见识见识……” 俞书礼退到一旁,不欲搭理他的话里有话,反口接道:“三殿下善于寻乐, 自然还能找到更为适宜娱乐的地方。” “哦?是吗?”三皇子见他面色冷淡许多地后退,他眸子下垂, 反而更近一步,端详着俞书礼的脸:“你倒是说说看,这更为时宜的地方,是在哪里?本宫可是喜欢带点艳糜色彩的地方,镇国公可有推荐?”他的视线从俞书礼的下颌线逡巡到腰间, 再逐渐往下。 被人这样看着, 俞书礼脸色不虞,正待说什么的时候, 魏延立时挡在他身前, 声音凉凉地警告:“三殿下,非礼勿言,非礼勿视。” 二人的目光直直地对上,其间火花四溅。 本来坠在正中的日光渐渐西沉, 草场之上云淡风清,树影斑驳,而四周像是被静止了一般, 短时的呼吸也被暂停了下来。 “赵玄”直接把魏延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轻笑了一声:“魏丞相,真是护食的很。”视线却没有从俞书礼身上挪开。 他的目光带着玩味和阴鸷的肆意观赏,如同在欣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也很难不让人注意到那股带着掠夺的兴味。 俞书礼见躲不过,便干脆不躲了。 他大大方方站出来,回答“赵玄”方才的问题:“臣一向洁身自好,没有推荐。”一张小脸上尽是鄙夷,说话已经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满。 “三皇子”正待再说什么的时候,对上了二皇子赵阑的目光。 他嘴唇动了动,还未来得及开口,赵阑便笑着替他给俞书礼道歉:“镇国公勿怪,三弟对渠州一案,并不知情。如此胡言乱语,也不过是孩童心性,有些莽撞爱玩闹罢了。” 被人就这样当着面说自己是“孩童心性”,三皇子自然脸色一僵,心有不虞。但他一瞬之后便微微一笑,“是啊……本宫可从来不知道什么戏院胆子敢这么大,竟然能做这种皮肉生意。好奇之余,倒是很想深究一番……” “它这背后,究竟是借着谁的胆子……在办事呢?”他抬起下颌,一字一顿地问魏延:“魏丞相以为呢?” “案件详情,稽刑司自会不日后给出结果。”魏延平静地回答:“今日……是春闱现场,不是审案现场,自然……也不适合盘问。我说的对吗?三……殿下?” “自然。”“赵玄”挑了挑眉:“魏丞相说的有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视线又放回了俞书礼身上 ,缓缓道:“不过,在看这最后一项考试之前,我还有个故事讲给各位听,不知镇国公愿不愿意赏脸?” 也独独只问了俞书礼一个人。 魏延眉心微蹙:“三殿下,考试不得延误。” “若我偏要耽误呢?”赵玄一笑。 魏延面色冷厉:“那臣自然也只能按照规矩办事。” 三番几次意有所指,针对的都是俞书礼。饶是魏延脾气再好,此时也必然要脸色铁青,更何况,俞书礼知道,他压根不是这般能忍的人。 在他俞书礼的事情上,魏延从不会让他受委屈。 手指一动,快速拉住即将上前的魏延,俞书礼对着“赵玄”勾了勾唇:“自然想听,三殿下请便。” 魏延的手腕上温度一热,他抬眸,对上俞书礼的视线。 反手将俞书礼的手指捏住,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他,片刻后,魏延别过眼去。 看着二人旁若无人的互动,“赵玄”的唇角慢慢钩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眼下那一颗痣红得刺眼。 “从前有一座山林,山林中住着一群野兽,整日厮杀人命,百姓们民不聊生。这些野兽贪婪又狡猾,还嗜血成性,村民们真拿他们没办法。有一日,来了一位屠夫,他想要帮村民们处理后患。” “于是,他在林中放上了捕兽夹,并且在捕兽夹上安置了美味的、容易让人上瘾的食物。果然不出人所料,好多野兽都上当了。” “被俘虏的野兽们被喂下了药,强制他们发情□□,屠夫看着这些牲畜们被驯成淫兽,失去了张牙舞爪的能力,讨饶求欢、纵情声色,满意极了。他将这些野兽们圈养起来,以供村民们日常娱乐。” “可有一日,一群官差出现了,他们竟然要抓屠夫,说他残害生灵。” 对上对面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赵玄”咂了咂嘴,目光幽幽:“镇国公觉得,这屠夫是在残害生灵,还是为民除害?” 俞书礼听着他意有所指的发言,脸色近乎铁青,手掌紧紧握拳:“三殿下,微臣愚钝,不知道您讲这样的故事,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玄”眼中带着隐约的讥诮,笑了一下:“愚钝么?……那可惜了。”他把视线落到了魏延身上:“既然如此,让我们魏丞相说说吧。” 魏延薄唇微抿,感受到俞书礼在他手心那只手握的力道,抬眸看向对面:“殿下当真想听?” “赵玄”嘴角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自然想听。” “生老病死、天灾意外,乃自然规律,微臣不评判野兽的恶行,毕竟您也说了,那是野兽。但您讲的故事里屠夫的存在,是恶意的化身,是私欲的作祟,并非所谓的替天行道。” “赵玄”目色微凛,他骤然抬头,“你什么意思?” “他惩罚野兽,不是为了村民,是为了他自己。”魏延的视线锁住“赵玄”的眼眸:“我说的对么?” “赵玄”故作深沉地摇头。 俞书礼耐心用尽,他松开魏延,上前一步,手握在随身携带的剑柄上,声音冰冷:“三殿下,故事讲完了,最后一项考试可以开始了吗?” 第98章 “赵玄”讶然地看着他摸上剑柄,随后低笑一声:“原来是听懂了么?” 他勾了勾唇:“听懂了就好。那你们也该明白,不论屠夫的最终目的如何,终归是帮这群官差解决了后患。论理,他们应当是感激屠夫的,而不是想着赶尽杀绝,对么?” 一道柔和的声线突然凭空加入了进来:“且慢。” “三皇弟的故事还没有讲完,但本宫有个更好的梗。这个故事,我给你写个完美结局吧。”赵阑眼波温柔似水,温声开口:“屠夫其实是头化身为人的豺狼,他伪装是人隐藏在村庄里,就是想撺掇村民自相残杀,那些野兽正是他培养出来作恶的,为的就是帮他在村中树立威信,以便之后取代村长。被官差发现后,他十分聪明地找了人顶替自己被官差抓走,而他自己依旧披着人皮混在村庄里。” “这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故事……替身文学,鸠占巢穴……这个风格,我倒是熟悉的很,魏丞相想必也很熟悉吧?”“赵玄”笑着看了眼脸色瞬间铁青的魏延,没有等到反馈,就继续问:“那你说的完美结局呢?” “故事自然还没说完。”赵阑笑意更浓,倾身向前,凑在“赵玄”耳边:“完美结局自然就是,屠夫被真正的猎人诛杀在了村庄,剥下了他那身伪善的皮,而村民们从此安居乐业。” “赵玄”的笑容一僵:“皇兄这个故事结局,我可不怎么满意呢。” “不过是一个故事。”赵阑收起笑容:“若是为兄讲的不好,皇弟也多担待。” “皇兄讲故事的本事还需锤炼……”“赵玄”的目光突然狠戾:“好了,故事听完了……我们的账”他向四周扫视了一番,然后瞬间顿住。 他截住话音,突兀地看向俞书礼:“镇国公,今日草场的精兵是不是多了些?” 俞书礼幽幽回答:“射箭项目,猎物甚多,为防看客误入草场或者猎物跑脱失控,自然要有精兵防护。” “哦,这样。”“赵玄”莞尔一笑,眸中的狠意突然消失,他整个人又恢复了那副慵懒风流的样子。 二皇子看了眼俞书礼,提醒道:“好了,故事说完了,考试也耽误许久,镇国公快宣布开场吧。” 他转首询问“赵玄”:“皇弟没有别的问题了吧?咱们可以开场了么?耽误了考试,父皇怪罪倒是另说,别让这些考生们不满,将来他们可都是国之栋梁。” “赵玄”深深地注视了一眼赵阑的眼眸,须臾后闷闷点头:“成。” 他仿佛变了张脸,笑道:“那继续考试吧,我已经等不及了。” 俞书礼接到二皇子的暗示,按捺住心中把假三皇子身份捅穿的念头,憋屈地点头:“那就烦请各位殿下尽快到草场安全区域入座。” 赵阑揽过“赵玄”的肩膀,哥俩好地笑了一下:“皇弟,请吧?” “赵玄”嘴角僵硬地笑了笑:“走吧。” 等人走后,魏延跟着俞书礼走到考官席的地方。 周遭只有二人之后,俞书礼才吐出一直憋着的那口气。 “气死我了!”他涨红了一张小脸,炮语连珠:“但凡他尚有一分一毫的人性,今日也讲不出这样的故事来。颠倒黑白,将自己包装成无辜行善的好人,他怎么能这样恶心!” 魏延揽住他,低声安抚:“你且放心,不会任由他逍遥法外。” 俞书礼撇了撇嘴:“老皇帝现在都神志不清了,太子的判罚都不一定下的来,你当真有把握么?” “快了,一切都会清算。”魏延的视线落在不远处拉弓的男人身上,“等春闱红榜一出,就是太子下台之时。” “刚刚那个假赵玄是不是想做什么?” 魏延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若是没有看到你配备的兵马,恐怕他今日就想要发动宫变吧?” 俞书礼冷笑一声:“他哪里来的底气?今日不仅我在,连二殿下都在,岂能由着他胡来?” 魏延没说什么,但是俞书礼感觉他的表情并不轻松。 显然,这个假的三皇子没有这么简单。 “你先前和我说……他是完颜浚?”俞书礼皱了皱眉:“确定吗?若不是你说的,我肯定不能信他是完颜浚的……先前他不是还作为质子来过大梁么?那时我们还曾有过交集呢?好歹也……算是朋友过,我瞧着他不像是个坏的。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成了这副样子?……说来,他和赵玄是何时替换的身份?” 魏延回头看了一眼俞书礼,眸色微深。 隔了许久,他说了声:“我也……不知道。”然后依旧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看起来倒不像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俞书礼其实不介意他隐瞒自己一些不肯说的话。魏延想的事情多,而他自己关注的层面到底太浅了,魏延有些自己的秘密也正常的。 只是……注意到魏延的视线停驻的地方,俞书礼还是皱了皱眉:“你怎么盯着那个男人这样久?” 魏延顿了顿,轻笑一声,回过头看他:“怎么?醋了?”他指了指那头:“你且看清楚,那是谁?” “是谁?”今日街上一番事故之后,俞书礼根本没什么心思管武举的事情,后来假三皇子来了之后,他浑身都是戒备警惕,就更难专心看考试了。 要一个一根筋的人动脑子,本就已经很为难了。 所幸现在钟年他们都在,定能给那些考生一个公正的评估。 俞书礼先前连魏延看着的那人的脸都没注意到,便走到钟年他们身边,指了人问:“那是谁?” 钟年抬眸,见是俞书礼,笑道:“小将军,你没认出来?这人可是老熟人啊!咱们自己人你都认不出来,底下士兵往后可该心寒了。” 俞书礼“啊”了一声,终于拧了眉细细看去。 待人转身过来的这一瞬,俞书礼惊呼:“是代蒙?!” “他怎么来武举了?!”俞书礼猛然回头看向魏延:“你给他塞进名录的?!我分明没看到他的报名表。” 魏延点头应了。“他想要一个机会,我便给他。” “魏延,你这样不对,你是在开后门。”俞书礼嘟囔道:“我们军营,讲究的是堂堂正正的规矩,钟年、丁胜他们一个个都是这样来的,不能有例外。” 魏延解释:“他走的正是正规渠道,你放心,我不会干预你军营的事情。” 俞书礼疑惑:“那他为何之前不在名录?” 魏延嘴角微微一勾:“自然是因为,有人将他的名字划去了。” “任谁也没有这般本事,在我的地盘如此肆意妄为!”俞书礼怒极:“你说出来,我必将他军法处置!” 魏延一挑眉:“是么?那行啊,你去吧。此人正是二殿下。” 俞书礼瞳孔一颤,惊恐地看着他:“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魏延一笑:“旧情人,心生不满,很正常。” 他声音顿了顿,突然变得幽怨起来:“若是镇国公对我始乱终弃,将来我也定是要给你穿小鞋的。” 第74章 似乎是不大能接受旧情人闹掰后还干涉另一方的生活, 俞书礼脸上的表情丰富多彩:“我是没想到,二殿下如此风光霁月的人物竟然也有公报私仇的时候 。” 魏延见他感慨的认真,不由得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和你开玩笑呢。” 见俞书礼不解, 他的声音认真了起来:“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伤害。如今宫变在即,二殿下为何会这样做, 一目了然。有时候放弃让恋人激流勇进,不过是想要保护他。自古宫变内斗,哪有不流血不牺牲的战争?武将各个都是九死一生,若有可能, 二殿下一定希望他能庸碌平凡地过一辈子,也比在前线冲锋陷阵强。更何况……现在的情况下, 擢选出来的武将,连试炼的时间都没有,战场很快就会在宫廷蔓延。故而,明哲保身,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俞书礼这才双眸微动, 大有感触。 他抠了抠手指, 低声嗫嚅:“魏延……你是不是……其实也很担心我来着?” 魏延侧眸:“季安,如今我是家属了。” 俞书礼想起许久前, 他声嘶力竭说, 自己连他的家属都算不上,若是他出事,连见最后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俞书礼知道,魏延和二殿下一样, 肯定是心中担忧和不满的,可他从未提过让他放弃兵权,也从未阻止过他实现自己的抱负。 终于懂了魏延的意思, 也终于体会到他的不易,俞书礼心口一酸。“仙卿……我……我会好好惜命的,战场之上马革裹尸,我没有把握次次都能平安回来,但是我保证,我一定尽我最大的努力留着自己一命。” 魏延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口不对心地露出一个笑容:“我自然是支持你的。” “还有……关于完颜浚……”俞书礼说到这里,看到魏延的脸色又变了,他顿时停住。 “仙卿,你怎么了?”怎么一说到这位假三皇子,他的表情变化就这样大。 第99章 魏延一向不是个感情外放的人,会让他有这么大情感波动的人,除了他俞书礼,也就这位完颜浚一个…… 俞书礼不由得产生一个荒唐的猜想,他扯了扯魏延的衣角:“你别是在他入宫为质的时候,和他有过一腿吧?” “怪不得……怪不得他刚刚对你的语气都阴阳怪气的……” 俞书礼装作大方地挥了挥手:“你早说是前任,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话是这样说的,但他的手不自觉地去揪魏延的衣衫,把他那件整洁的外袍都揪皱了。 “没有前任。”魏延将他的手握住,将人拉至身前:“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 “我只要你。”他把头埋在俞书礼的脖颈侧面,呼吸就对着俞书礼的耳朵,嗓音低哑:“所以……你能不能……也只有我一个?” 俞书礼不由得失笑:“说些什么疯话呢?我什么时候有别人了?不是一直只有你一个?” “若是从前……”魏延突然顿住截住话口,他扶住俞书礼的肩膀,胡搅蛮缠道:“那你要发誓,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也只能有我一个。” 俞书礼配合着点头:“好好好……我发誓……” “你若是食言,就罚你……”魏延意识恍惚,似乎在思索合适的措辞。 俞书礼眼疾手快接过话口:“就罚我不得好死!” 魏延慌乱地按住他的嘴巴,声音严厉:“休要乱说!” “反应这样大……”俞书礼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欢愉,都到了发誓的时候了,他还是舍不得自己受苦。 这人真是。 魏延便道:“方才的话都不算,若你食言,便罚你这辈不再有爱人。” 俞书礼眨了眨眼睛,笑弯了腰:“成。”他勾手拉住魏延的衣襟,将人拉近,“不过……魏丞相这样子……当真是在罚我?” 他咋了咂嘴:“若是没有爱人,一辈子露水情缘,倒也不赖……” “你休想!”魏延咬了咬牙。 突然间,四周响起雀跃的欢呼声。 魏延抬眼看了眼外面的草场。 人群即刻往草场中央一拥而上,不多时,四周就已经全部寂静了下来。 钟年站在草场中间,举起了今年武状元的手。 看到草场之上那道熟悉的身影最后脱颖而出,魏延眸光一松。 看来……他们都会坚定地选择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无论前程有多艰辛,都会不留余力……死而后已。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样热闹,是武状元和各位举人选出来了?”俞书礼好奇地正要回头,被魏延托住了后脑。 “魏延?” 俞书礼刚要皱眉,一个炙热的吻就落了下来。 “别在这里啊……”俞书礼有些害臊地别过眼。 魏延不想听他拒绝,于是直接咬上去封住了他的话。 和上次情事之时那般挑逗暧昧的吻不同,这次的吻由重转轻,刚开始魏延下嘴狠,先将俞书礼牢牢固定住,仿佛生怕他拒绝推开,他手上的力道极大,唇与舌尖也几乎要将人啃食入腹。 见人并不反抗之后,他便撬开俞书礼的唇齿轻揉慢捻地死命纠缠。 他身上那股药草味一如以往,俞书礼感受着这股扑鼻的清冷苦意,终于意乱情迷,逐步沦陷。 他的手慢慢环上魏延的肩膀,心甘情愿地被人吞噬,被人沾染上所有的气味。 舌尖突然猛地一疼。 俞书礼睁开迷蒙水雾的眼睛,含含糊糊:“魏延……别咬……疼……” 魏延低垂着眸子,并未闭上眼,他眼角红了一片,浑然不觉。 细密的吻与胸腔中的热火交织,几乎让人难以分辨今夕何夕。 “小将军!”钟年看到角落里被车马遮掩住的俞书礼的背影,高高兴兴跑来:“您在这啊……我一路好找……” 他刚想说什么,才发现小将军后面还叠了个人影。 仔细一看,是魏丞相! 再仔细一看! 嚯!两人正亲嘴呢! 好一个热火朝天! 钟年耳根子发热,腿脚都哆嗦了起来。 刚要汇报出口的武举盛况被硬生生吞回肚中,他僵硬地转头,掉头就走,边走还边自言自语:“诶?小将军原来不在这儿……啊,是我看错了……这里哪有人?” 丁胜见人这么快就回来,不由得皱了皱眉:“小将军对人选不满意?” 钟年一张脸憋得通红,只顾着摇头。 “那啥意思啊?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没见着小将军?”丁胜眼尖,环顾一圈后也见到了角落里的俞书礼,他手指一指:“喏,不是在那儿呢么?” 他见钟年直直摇头,脾气上来:“我去找小将军去。” “别!”钟年连忙手脚并用拉住他。 丁胜不解:“你拉住我是要干嘛?” “小将军在忙呢!”钟年咬牙道。 “这会儿工夫能忙什么大事?春闱就是第一要事。”丁胜动了动下巴:“我瞧他就在那站着呢,眼瞅着闲得慌。” “诶呦!你就听我的吧!”钟年试图挣扎:“我说,那真的是顶顶重要的事情!” “什么顶顶重要的事情,比春闱重要?”丁胜定睛一瞧:“这不是魏丞相也在吗?你是因为他不敢过去?那又不是什么千年妖孽,怕什么?” 钟年自己已经吃了一次角度不好没看清的亏了,他规劝道:“诶呦,你要不怕以后被暗杀,就听我的吧!那位当真惹不起!” “说两句话的工夫,哪里就打扰了?”丁胜的表情将信将疑,他非不信邪地往前走过去,边走还边嘟囔:“总不可能大庭广众的,两人没事干在那里亲嘴吧?” 说出来丁胜可能不信,但真的是在亲嘴。 钟年一把捂住脸:“祝你好运。” 丁胜走了没多久,就同手同脚回来,面色绯红:“世风日下!实在是!不堪入目……将军就不该找这么不正经的人!” “你没打扰他们吧?”钟年小心翼翼问。 “当然没有!”丁胜咬牙:“我又不是瞎子,自然走几步就看清了他们在做什么。” 钟年一滞。 他好像是那个瞎子。 “你别是自己去了,还打断了他们,结果被骂着回来的吧?”丁胜瞥他一眼,抱怨道:“你也不早说……但凡提醒我一下,我也不用上赶着。” 钟年摇头:“挨骂倒是没有挨骂,我装傻逃过了一劫。” 丁胜瞪大眼,用一种“你别是真傻子吧”的表情看着他。 钟年嗫嚅了一下,十分委屈:“我傻是真傻,但提醒你我也是真提醒了啊。”你不是不信吗? “算了算了。”丁胜挥了挥手,虎视眈眈地盯着往来的人群,“咱们得帮小将军守好这最后一道防线,千万不要有人又冒冒失失地闯过去。” 钟年点了点头,任劳任怨地跟着丁胜,替魏延和俞书礼当起了巡卫。 魏延放开俞书礼的时候,将人吻的几近窒息。 俞书礼粗喘着气,眼角的泪光无法抑制地滑落,两人整齐的衣领都被动作间扯的凌乱不堪。 魏延低头,在俞书礼脖颈之下的红痣落下轻轻的一吻。 俞书礼忙推他:“好了,别来了!过会儿真得有人过来了!” 他回头一瞧,直跳脚:“果然!武状元都选出来了!礼部都在撤场地了!你我还不回去?!我们这可是渎职啊!”他忍无可忍在魏延胸口落下了一巴掌:“光天化日,你真是个色中恶鬼!” 这软绵绵一掌拍散了魏延凌乱慌张的心绪,他不禁失笑:“是我错了,成不?” 俞书礼瞪他:“错了,但下次还敢?” 魏延低笑着点头:“知我者,夫君也。” 俞书礼推他,笑骂:“起开点。” 魏延给他让出位置,又好心地点了点他衣襟的位置:“好歹整理一下再出去,否则任谁看了,都知道你我做了什么好事了。” “谁说一定要是你我?”俞书礼口是心非:“我也可以是同其他的相好……比方说,……” 后面的字还未说出口,他的手腕又被人拉了回去。 对上魏延深邃的视线,俞书礼缩了缩脖子。 魏延叹了口气,声音带了些宠溺:“怎么就是学不乖呢?”动作毫不留情,一个惩罚性的啃□□又落在了俞书礼的唇角,落下一道显眼的痕迹。 俞书礼手忙脚乱推他:“你属狗的呀?!”又咬他! 虽然是无伤大雅的情趣,但嘴上这样之后还大喇喇跑出去,他俞书礼还没这样厚脸皮! 魏延倒是没有再得寸进尺,他抬手慢慢地整理起俞书礼的衣襟,似乎是对之前那些放肆的举止的补偿一般,这回的动作温柔到了极致。 俞书礼望着他低垂着双眸认真的视线,一时间又有些不好意思。 从笔挺的眉毛到微陷的眼窝,足够纤长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两片看起来薄情却实在温软至极的嘴唇…… 第100章 魏延他……好像长得有些好看…… 难怪京城那么多女子喜欢他…… 魏延从前还绿茶兮兮地说没人瞧得上自己,俞书礼知道他都是胡扯。 但转眼他又弯了弯嘴角。 现在这样好看的人,是属于他的了。 是他一个人的。 魏延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俞书礼的衣衫,又将人上下端详了一遍,似乎见到无恙了,才放俞书礼离开。“好了,去吧。” 俞书礼见他一副欣赏自己作品的模样,有些不满地瞪他。“就这样?”他哼了一声:“果然,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魏延笑着敲他的头:“你脑子里,怎么会有这样古古怪怪的想法?我是哪里不珍惜你了?不珍惜你,还帮你整理衣服?” “你以前……”俞书礼扭扭捏捏地拽了下衣角,又突然觉得自己太过矫情,僵硬地松开。 他若无其事道:“算了,没事。” 魏延挑了挑眉,又将人拉回来,这次在唇角轻轻一吻:“行了,去忙吧。我等你。” 俞书礼这才眉开眼笑。“算你识相。” 他咕哝着正打算离开,头中却莫名其妙突然一阵巨疼,脑中仿佛闪过了什么奇怪的片段。 他隐隐好像看到了七八年前的完颜浚……还有……魏延。 这些记忆……之前从未出现过…… 他慢半拍地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回头。 魏延没有忽视他眼神的突然变化。 他心口一跳:“季安……?” 俞书礼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第75章 俞书礼突然在草场晕倒, 是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事情。 杨太医皱着眉头、拧着胡子,从上到下给俞书礼检查了一遍,却愣是没检查出什么异样。 俞书礼看着边上兀自着急的魏延, 笑着劝道:“我没事,许是这段时间太累了, 休息休息,多补几个觉就好了。” “镇国公最近可有经常头疼?”杨太医却并不觉得这是小事,来回反复又是让俞书礼伸舌头,又是来回换手把脉。 俞书礼摇头:“没有, 就这一回……” “昨日可有什么不当饮食?” “没有……”俞书礼嗫嚅道:“这和吃什么有什么关系?” 杨太医吹了吹胡子:“自然有关。不仅是饮食,就连你昨日做了些什么, 都要细细道来。” “也没什么要紧的吧……”俞书礼拧眉回忆了起来:“早上吃了两个豆沙包,一碗豆浆,魏延给我带了一份街角旮旯的鸡爪……那家店我们常去,先前也没吃出来什么问题。然后照常上朝、去演武场、军营,结束之后回家, 中午在家吃过的……太多了, 我有些记不住了。”他求救一般看了魏延一眼。 魏延接过话:“吃食这方面,应该也不会有问题, 都是日常吃过的家常菜, 以防万一,稍后我会列一份清单给杨太医。” 杨太医点头,恪尽职守继续询问:“除开吃的之外呢?还有做什么特别的么?” “没了吧。” 魏延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有的……” “昨晚……” 俞书礼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捂住他的嘴, 耳根子红了一片。“闭嘴!不许说。” 魏延低笑:“这事儿……得告诉杨太医,放心,他是自己人, 没事的。” 杨太医轻咳一声,似乎也是猜到了他们想说的是什么,眼神不自在地别开:“老头子是过来人,二位不用避讳。” 俞书礼没有被安慰到,他捏捏扭扭地开口:“那个……这种事情,时间太久是不是不大好?” “只要身体没出问题,就无事。”杨太医瞥了一眼俞书礼:“按照镇国公的身体素质和体格,个把时辰不算问题,不会有影响。” 魏延弯了弯眼睛,点头:“好,知晓了。” 俞书礼拧了他一把:“你知道什么了你就答应?!” 魏延拉过他的手指,落下一个浅吻。“以后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时辰,就什么时辰。” 俞书礼轻嗤:“呵,男人。”他嘟囔道:“我才不信。” 杨太医别开双眼,全作未见。 俞书礼撑起手肘望向他,问:“杨太医,那我究竟是什么毛病啊?” 杨太医转过脸来,仔细打量了一下俞书礼的脸,随后又看了眼魏延。片刻后,他朝俞书礼招了招手:“过来,我摸摸你的后脑。” 俞书礼顺从地“哦”了一声,倾身凑头过去。 杨太医沿着他的后脑一路摸过去,随后拧眉,神情严肃:“镇国公从前……是否失忆过?” “失忆?”俞书礼“诶”了一声:“就是上回,落水之后,不记得两三年前的事情,但是很久之前的还是记得的。” “除了这次之外呢?” 俞书礼一愣。 “什么意思?”俞书礼瞬间脑袋放空,他的声音微颤:“您的意思是……” “在这次失忆之前,镇国公应该还失忆过一次。”杨太医扶着下巴断言:“只是你不记得了。” 俞书礼的脸上瞬间血色褪尽,脸色惨白,他后退一步,呢喃:“怎么……可能……” 俞书礼一把抓住魏延的手臂,猛然抬头:“你知道……是不是?” 魏延搂住不安的他,叹了口气,转头问杨太医:“杨太医,可能看出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失忆么?” 杨太医摇头:“镇国公头上没有明显的外伤,即使有外伤,这么多年过去了恐怕也已经痊愈了,再难找到踪迹。”他问俞书礼:“镇国公关于从前的记忆,可知道有哪一段时间是丢失的?许是可以从这方面寻找线索。” “细碎的记忆我早就没有了,但几件大事,我都还隐隐约约有些印象,真的不觉得自己之前有失忆过……” 俞书礼摸着脑袋,似乎还有些接受不了这样突然发现二次失忆的事实。 “此次头疼,有什么异样吗?” 俞书礼看了眼魏延。 魏延道:“放心吧,杨太医对于事件全部知情。” 俞书礼这才道:“就是莫名其妙想起了一部分从前完颜浚做质子时的记忆,许是因为今日再次见到了他……”他的声音顿了顿,然后缓缓道:“但我还想起了……” “还想起了谁?”杨太医拿出纸笔,一字一顿记录俞书礼的症状,写到这里的时候,他停下来等俞书礼继续说,俞书礼却迟迟没有后话。 他从魏延的怀中挣了出来。 魏延垂眸看他,却见他始终不肯抬头。 “想起了……”俞书礼闷着头,“魏延……” 魏延的手指勉强撑住桌案,“是吗?竟然是关于我?” 杨太医手中的墨笔滴落在纸上,留下一道浓重的墨痕。 他觑了眼魏延铁青的脸色,知道二人之间恐怕还有故事。但碍于医者仁心,即便是忤逆魏延,他也仍旧问:“是关于什么的?” “完颜浚……在受刑,鞭刑。”俞书礼慢吞吞,一字一顿道:“魏延……就站在一边,冷冰冰看着。” 魏延的脸色突然难看的可怕。 “此事……说不定有误会……”杨太医稳了稳心神:“除了这个片段呢?您还有什么印象?” 俞书礼摇头。 “这位西昭三皇子,从前与镇国公可有别的交集?” 魏延和俞书礼听到这里,呼吸皆是一顿。 片刻之后,俞书礼长舒一口气,回答道:“我早年初到京城之后,因为文化造诣不够,被陛下特许进上书房学习过一段时间,是那个时候,与完颜浚相识的。我们……” 魏延的视线直直地锁过来,看的俞书礼心头一阵发慌。 “我们曾经……是好友。” 魏延脊背挺直,平静的眼眸中带着些俞书礼看不懂的深意:“只是……好友么?” 俞书礼思忖了一下自己的措辞,又补充给杨太医听:“在当时而言,我同完颜浚的关系,应当比同魏延还好些。” 杨太医脸上并没有惊讶的神色,只是继续平铺直叙问:“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同他疏远了?” “他……我亲眼见他同一个宫女亲吻……”俞书礼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那个时候,大家都还没成家的概念,但……说到底,强吻侍女的事情,也不该是大丈夫所为。事后我问他,他也顾左右言他,直说不会娶她。当时我觉得和他不是一路人,便逐渐疏远了。” 杨太医点了点头:“我大概知晓了。” 俞书礼战战兢兢问他:“那您可有得出什么结论?我这病该怎么治?” “解铃还须系铃人。”杨太医瞥了一眼魏延,意味深长道:“不如镇国公多从当时的当事人身上去了解一些以前的故事,许会对您的记忆恢复有帮助。” 俞书礼失落地“啊”了一声:“没有什么能帮我恢复记忆的药方吗?我这样一直失忆着,也不是个事儿。再说我现在又哪里能去找完颜浚?他变了张脸在演咱们的赵玄呢。” 第101章 杨太医悠然起身:“药方,你若是需要,老夫可以给你开些。但活血化瘀的药,治标不治本,开了也并不会起多大作用。”他的下巴微微抬起:“镇国公这病,约莫是心病。” * 杨太医走后,俞书礼拉住正要给他去煎药的魏延。“魏延,你留下,我有话要问你。” 魏延点点头,倾身坐于他床边。“问吧。” “你从前同完颜浚,是不是有恩怨?” “嗯?”魏延笑了一声:“恩怨?算不上。互相看不顺眼吧。” “你怎么总对同性这么大的敌意?先前你也不喜欢陈黎……”俞书礼小心翼翼地探究他的表情,“我记忆里的你让人拿鞭子打他,是出于何缘故?” “不是我,你……记混了……”魏延抿了抿唇:“你还记不记得,那年皇宫的镶花节?” “镶花节?”俞书礼从记忆深处努力扒拉,终于找回了一点点细枝末节。“那年……我记得你同你的姑母许久未见,很是想她。恰逢镶花节当天的时候,许多戏班子并着女夫子会进宫,我便拉着你扮着女装一起浑水摸鱼,说带你进宫去瞧你姑母。” 魏延点头:“嗯。” “后来……”俞书礼努力回想:“后来进宫之后……我只记得同你在清水亭边上躲着……嘶……”再往后想,俞书礼的头又开始疼。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我慢慢同你说。”魏延揉了揉他的头,笑容僵硬又生涩。 俞书礼却敏锐地发现他情绪不对,静默了片刻,他道:“魏延,是不是当时发生什么你不想提的事情了?你若是不想说,可以不说的。” 魏延摇了摇头,“我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他的声音清冷,泠泠道来: “那个时候,你同那个完颜浚要好,你把我们要进宫的事情告知了他。恰好当日,完颜浚同时想见你,约你于清水亭之外相见。” “正是夏季,日头热的厉害,你等着他,他却迟迟不来。你身上那身侍女的衣服有些被汗湿了。我便让你先去亭子里头阴凉处躲着,将外衣脱下来先晒着,而我去帮你寻一套新的,以便能够趁人不在,把衣衫换上。” “谁知,他姗姗来迟,还阴差阳错地带来了当时尚且在世的皇后。” 魏延闭了眼:“当时有侍女突然站出来举报,称质子在园中,同宫女私相授受。立时,皇后宣布全园封锁彻查。当时你衣冠不整,又是男扮女装,出去之后肯定说不清楚,还要被冠上一个秽乱后宫的罪名。” “所以呢……”俞书礼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魏延,若你当时帮我去找衣服,并不在现场,怎么知道这些?” “我……”魏延缓缓靠近俞书礼,一手紧紧捏住俞书礼的手腕。 俞书礼没有抽手,魏延怔了怔,破罐子破摔道:“你记忆里的那宫女……是我。 ” 俞书礼身子僵硬,“你说……什么?”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魏延,“所以……那就是那个完颜浚拉着的宫女?!……那你同完颜浚……” “没有!什么也没有!”魏延急匆匆否认:“什么都没发生!你看到的接吻都是假的,他吻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俞书礼挣开手腕,不解地往后退一步:“可……你为什么……要同他……那样啊?” “是因为我同他关系好,那段时间冷落了你,是么?所以你故意演戏,让我疏远看起来德行不佳的完颜浚?”俞书礼冷笑一声:“魏延,原来你那个时候就是这副样子,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宁可不择手段污蔑别人,也在所不惜。亏我……亏我当时觉得完颜浚德行有亏,不欲与其来往,却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的运作。你是故意要我看的?恐怕从相约清水亭,到皇后驾到,都来自你的精心算计吧?” 魏延闭上?双眼,嗓音低哑委屈:“我没有……” 第76章 天元十一年, 宫中镶花节。 宫门大开,皇宫内外包裹着纷纷扬扬的彩绸,彩绸之下挂着荷包制成的彩头, 都是由小宫女们一个个热火朝天地挂上去的。 镶花节是大梁的传统节日,故而处处洋溢着热闹与喜庆, 各种珍惜花植被流水似的运往宫中,焕发出别样的光彩。 高墙绿树上挂着此起彼伏的灯笼,灯笼上面上绘制着同心结,系着的彩带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浪漫又华丽。 宫道两旁,花农正在辛勤地劳作, 早早修剪完的枝叶被清扫干净,只留下盛开正艳的鲜花争奇斗艳。 远洋而来的波斯菊特立独行,精美馥郁的芍药天香国色,花香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沉醉不已。 日头正盛, 故而还有小太监来回走动, 给那些比较娇贵的花草浇水遮阳。 俞书礼拉着魏延,仔细谨慎地绕过宫人, 边走边折了一支火红色的腊梅递给他:“这个衬你。” 夏日里本没有的花枝, 在他的指尖落下极其鲜艳的色彩。 魏延失笑着接过,仔细端详着那株颜色浓烈的花枝,问:“你这是……偷花献佛?” 俞书礼瞪他:“什么叫偷?你没瞧见这些花因为不适合镶花节,很快要被扔了么?要被扔掉的花, 我拿过来罢了,哪里就称得上偷了?可怜这些花农费了大工夫培养出来的反季节的花。你瞧这颜色,难道不好看么?作甚要扔了?怪可惜的。” “好看是好看, 也确实可惜,”魏延骨节分明的手慢慢划过花蕊,“只是,终究不是你自己送我的。” 俞书礼一愣,他促狭地一笑:“怎么的?不值钱的花,咱们魏公子看不上?”他伸手过去:“看不上那就还我,反正自有人要。” 魏延眼眸动了动,把腊梅花就这样塞进了胸口,贴身放着,淡笑道:“是么?那你自己来取回去吧。” 俞书礼看了眼魏延白皙的脖颈,不自觉地耳根红了红,他“哼”了一声:“别以为我不敢……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他的手伸到一半,对上魏延的意味不明的视线之后,却再也伸不向前。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 他快步走了两步看向身后,恶狠狠地低声道:“还不快点跟上?别人瞧见了,就等着掉脑袋吧!” 魏延一笑,跟上他的脚步:“掉脑袋我也不怕,反正咱们俞小公子陪着我呢 ,黄泉路上也算有个伴。” 俞书礼“呸呸”两声:“晦气!”他拽过魏延,风风火火地穿梭在皇城之中在各种小道上穿行,如入无人之境。 “跟我紧些,别丢了。” 魏延被他牵着手,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好。” 他侧眸看向俞书礼的脸,问道:“你怎么对皇宫这样熟悉了?” 俞书礼压低了声线,偷偷摸摸道:“前两日我不是说了要带你来?中途我来摸过路线,对侍卫的巡视时间了如指掌。”他拍拍胸口:“你放心,我清楚的很,保准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到端妃娘娘的宫里。” 魏延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露出一个豁然明亮的笑容:“辛苦咱们季安了。” 俞书礼骄傲地摆手:“好说好说,”他伸了伸脖子,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崇拜我的样子……显得我很棒……哈哈哈。虽然仙卿你看起来比我有学问,比我聪明,但你也有需要我的一天嘛。” “嗯,很棒。”魏延手指轻轻在俞书礼拉着他的地方摩挲。 很需要。需要到,想要将人藏起来,永远属于自己一个人。 俞书礼浑然未觉,整个人还陷在被魏延夸赞的飘飘然中。 “魏延……” “嗯?” “你将来是要考状元的,对吧?” “嗯。” “那你去考文状元,我去考武状元,咱们凑个一对儿,好不好?” 魏延愣了片刻,然后抿着嘴笑:“考就考了,为何要凑一对儿?你我可都是男人。” 俞书礼挠了挠头,懊恼道:“诶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魏延点头,凑过去,揶揄地看着他:“我明白了……你想要个靠山?” 俞书礼推他的脸,然后羞赧一笑:“那你都知道了,还问!”他解释道:“你看,我爹现在被限制着,我们一家都离不开京城,我二姐虽然时常帮我给二叔说话,但是看样子,二叔并不是很想帮我们家。也对嘛,毕竟现在都是各扫门前雪。” 他踢了踢石子,低声道:“其实我要的也不是很多。我就希望,我们的自由不再受限,我爹能从当时的兵败阴影中走出来……如此罢了。” “会的。”魏延答道:“都会实现的。” 他拉住俞书礼,眼神认真:“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全部实现。我会罩着你一辈子。” 俞书礼见他这样诚恳,有些不好意思地缩了缩手:“也不用一辈子……这样于你而言,压力太大。其实只要将来你若是有权有势了,能让我爹娘能正常回西北就好。” “那你叫声哥哥听听。” 第102章 “叫就叫嘛。”少年嘟囔:“又不会少块皮肉。” 夏风带着些燥意,裹挟着那句极轻的“哥哥”飘远。 魏延回首一顾,红尘尽在眼中:“你既然叫了这声哥哥,那让你能顺遂平安、永远自由便是我的祈愿。所以,你不必介怀,这是我自己想做的事情。” “魏延……”俞书礼低声呢喃:“你说的话……都好好听。将来你若是讨媳妇儿了,一定很能哄她高兴。” 魏延微微出神:“成亲么?” “对啊,到了年纪,家中就会安排相亲了。” 魏延闭了闭眼,久久后才睁开,他盯向俞书礼的视线发亮:“就不能……不成亲么?” 俞书礼“啊”了一声:“可是大家都要成亲。” “你我做这个例外不行吗?”魏延抿了抿唇,艰难道:“一直这样……不行吗?” “当然不行!”俞书礼一脸夸张地道:“娶媳妇儿生孩子,人生大事,一件都不能少的。” 魏延顿时沉默了下来,好一时才道:“也是……” 沿途走着,俞书礼热的背后汗如雨下,而魏延身上冰冰凉凉,干干爽爽。 没时间顾及其他,俞书礼只能抹了抹额头的汗,道:“我先带你去藏书阁,那里今日应该没什么人,你在那里歇息片刻,我现在这样太醒目了,得想办法换身衣裳才行。” 夏日里日光太热,他火气旺,一下子里衣外衫都被汗水浸湿了,这倒是其次,主要是鬓角和妆面都花了,少了那些女性色彩的点缀,他这张脸沿途定会被人看出端倪。 魏延反手将人拉住:“我带你去清水亭,那里无人的。你在亭后的背阴处歇息,我给你去找一身换的衣服来。” 俞书礼皱了皱眉:“不行,这样你太危险了。” “不危险,等我。”魏延这个时候态度强硬异常,他拉着人一路往清水亭走,到达之后见俞书礼大喇喇地开始脱衣服,他转身离开,几乎是落荒而逃。 俞书礼顺着魏延的意思,顾自到了凉亭之后,在背阴的角落里将脱下的那件汗湿的外衫摊开,晒在旁边有阳光的石头上。 外衫衣袋突然掉落一封信。 俞书礼这才想起来,这几日忙着安排魏延的事情,先前完颜浚给他的信他还没来得及拆! 他赶忙把那张几乎要被汗湿的信纸拆开。 纸上的字迹已然有些氤氲,但幸好还能看得清楚。 信上是完颜浚邀请俞书礼一起来宫中参加镶花节,还给了俞书礼一封请帖。 赶巧的是,二人相邀见面的地方,就在这清水亭。 其实,完颜浚身为质子,在大梁皇城的生活算不上好。俞书礼猜测,这请帖应当也是他费了老大的工夫才求来的。 这些年,完颜浚背井离乡,忍辱负重在大梁,说的好听是质子,说的难听,就是人质罢了。 失去自由,自然也容易失去快乐。 但完颜浚为人却大气豁达,开朗又仗义,丝毫没有为两国之事所影响。两人先前在上书房一同学习,相处多了,俞书礼便对他一直有种惺惺相惜的感情。 毕竟两人的境遇相同,都是有家回不得的可怜人。久而久之,二人的关系便近了些。 俞书礼思忖着,这些日子是没怎么见过完颜浚,好在他相邀的地方就在清水亭,就算他漏看了信,好歹也算阴差阳错没错过这邀约。 不多时,魏延急匆匆回来,给俞书礼带回来一身新衣。“快换上。” 俞书礼展开那身宫女服,打量了一眼。 绣着浅红色梅花图案的长裙外面垂着薄薄的缀丝穗,衣襟处还绣着一对交缠的鸳鸯。 俞书礼皱眉:“这衣服,别是你偷来的吧?” 魏延张臂替他把衣服展开:“放心,无人穿过,是新的。” “你从哪里拿来的?”俞书礼上下扫了魏延一眼,看到自己这身和魏延身上那身倒是正相称。他小心翼翼问:“这不会是你……宫中相好的吧?” 魏延黑了脸,弹了弹他的鼻子:“胡言乱语。” “闲话少说,先换上,我方才过来,隐约看见有仪仗在往这里走,你快换上,我们抓紧离开。” 俞书礼“哦”了一声,听话地换了,正在整理衣襟的工夫,却听外头突然有小太监的声音,随后便是窸窸窣窣的人声。 片刻之后,便是一声嘹亮的“皇后娘娘驾到!” 俞书礼慌乱抬眸,连最上面的扣子都扣错了。 一双手就这样轻巧地伸过来,慢条斯理地帮他重新扣好。 “别怕,有我在。” 对上魏延冷静安抚的视线,俞书礼诡异地定下神来。 待魏延系好扣子,俞书礼看向他,低声询问:“怎么办?皇后怎么会突然过来?她以来,仪仗摆开来,到时候戒备森严,那咱们如何走的出去?” 他又借着竹林看向外面,此时脸色一变,呢喃道:“不会是完颜浚……” 魏延皱眉看他,顺着俞书礼的视线看到了完颜浚跟在皇后后面走过来。“他怎么了?” 俞书礼这才将完颜浚约自己的事情说出来。 “你说,他不会是故意约我来,算计我这一出吧?”俞书礼懊恼又焦躁地挠了挠头:“可我们是好朋友来着……以他的性格,应当不会这样算计朋友的吧。” 魏延的视线落在外面身材挺拔、面容俊美的完颜浚身上,此时的少年立在皇后身后,作为质子,给皇后撑着一把遮阳的青纱伞,敛眉垂目,看起来乖巧的不行。 皇后手上捏着一朵盛放的粉色芍药,正细细打量着,唇边勾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然后兀地把花砸在了地上,变了脸色。 “你是个什么污糟的玩意儿,这种随处可见的花,也敢献来脏我的手?!” 完颜浚落于远处停顿了一瞬的视线乍然收回,俞书礼和他的目光仅仅对上一眼,略有慌乱地担心完颜浚出卖自己。 然而他却装作没看见,转过去,用身子遮挡在了这边竹林前,然后垂眸朝皇后致歉:“冒犯娘娘了,息怒。” 第77章 完颜有心掩盖俞书礼的存在, 魏延便趁着他帮忙遮挡着的工夫,连忙拉着俞书礼从另一边躲进去。 俞书礼乖觉的样子,让本来有些紧绷的魏延微微缓和了下来, 唇角仿佛还勾勒出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么。 他小心翼翼护着的人,也会有别人带着无穷的妄念试图染指高攀他。 可是, 他现在却只能站在自己身边。 魏延不动声色地伸出手,轻轻揽了一把面前人的腰身,喉结微微滚动。 俞书礼皱眉:“怎么?我穿的有什么问题?” 魏延摇头,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脸, 声音温柔:“你在这等等信号,马上会有人帮忙制造动静, 助我们离开。过会儿,你就直接往端妃宫门后边的夹道走,那儿会有人接应你。” 俞书礼点了点头,乖顺地接受魏延的安排。“那你呢?” “我还有些自己的事情,晚些过去。”魏延笑道:“你在这, 不大方便。” 俞书礼不疑有他, “哦”了一声。 他只是嘟囔了两句:“还说自己宫里没有相好……” 魏延再三保证是真没有,他才悻悻住口。 不多时, 皇后的那些仪仗都一一摆放了出来。 听说是得到了消息, 说西昭三皇子秽乱宫闱,皇后即刻下令,要封锁整个园子,将园中宫女宫妃一个个排查, 一定要查出他的相好是谁。 一阵忙乱的搜查之后,外头却突然响起一阵盆栽碎裂的声响。 皇后皱了眉,遣人过去查看, 却没有抓到任何人,只余了一盆被砸坏的花在那里。 魏延眼疾手快跟上,坠在后面融入了队伍中,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花上,就这样避开人群离去。 皇后震怒:“哪个不长眼的!把今日端妃献来的明日花给砸了!” “娘娘……这花也算砸在咱们手里……届时当真不好说。”边上的大宫女欲言又止,“到时候端妃娘娘知晓了,要寒心了。” 皇后点头,端妃算是这些年里,对她最为恭敬的了。 两人相处的也算愉快,皇后也没想着要得罪人,便吩咐道:“翠屏,你去捡些库房里的稀奇舶来品,并些珍珠翡翠的摆件去,代本宫去一趟端妃宫里,当做赔罪。” “是。” 俞书礼谨记着魏延的指示,把碎裂的花盆当做离开的信号,正要就这样跟在宫女后面离开。 却不防那头又出了事情。 皇后因为吃了瘪,没抓到砸花盆的人,又没抓到那个完颜浚私相授受的人,一无所获之下,便把气撒在了身边人身上。 首当其冲自然就是完颜浚——这个无关紧要的质子。 审人的事情,因为没有证据,也没有抓到证人,自然是不能进行的,但不妨碍皇后刁钻地刺怼他几句。 “本宫听说,你向皇帝讨了份请帖?”她微微一笑,笑容不见底。 第103章 完颜浚走至跟前,屈膝跪下:“禀皇后,确有其事。” “你身为西昭三皇子,也该清楚,什么人可以结交,什么人不可以结交。”皇后手指轻拂过蔻丹,眼睫低垂看着他,问:“帖子,给出去了?” 完颜浚紧抿着唇:“嗯。”宫中的小伎俩总是瞒不过皇后的眼睛的。 “是么?”皇后一笑:“给了谁?” 完颜浚眼睫微抬,露出墨石一样的眸子朝着俞书礼提步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瞬间将视线落到虚处。 闭口不言。 皇后瞬间便沉了脸色。“这是懿旨!” 俞书礼已经趁乱溜了出去,跟在翠屏出去的队伍后头,频频回头望。 距离隔得有些远,他听不太清皇后和完颜浚究竟说了什么,但看样子终归不是什么好话。 他有些担忧完颜浚。 走了许久,等到了端妃门口后,俞书礼的担忧愈演愈烈,便让在偏门迎接他的大宫女帮忙,请端妃出了山。 端妃是魏延的姑母,二人的长相有相似之处,但魏延为人更为清淡冷静,而端妃,着实是个水糯糯的人。 一听闻魏延可能出事,她就抹着眼泪,着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俞书礼好生劝住,又给出了主意,两人商量半天,这才借着明日花的由头,打算出门,会一会皇后。 彼时正好皇后那边安排的人过来,端妃便把俞书礼藏在身后仪仗里,带着人就往清水亭去。借着谢恩的名义,行救魏延之事。 明面上这样说,其实俞书礼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让端妃娘娘也顺带救一下完颜浚。 端妃为人善解人意,当下也答应帮俞书礼这个“朋友”一把。 几人来到清水亭。 见前方正喧嚣着,俞书礼探了探头。 只见完颜浚跪在地上,半边脸上是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皇后颐气指使地指着他的脸:“好你个贱人!陛下让你当质子,赏你一口饭吃,你呢?在皇宫里勾三搭四,秽乱后宫?!” “宫里为了名声好听些,叫你一声完颜公子,你还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了?和宫女私相授受,亏你说得出口!”皇后抬手,又是一巴掌,甩在完颜浚的脸上,声音尖利:“今日,你这个姘头,你想说也得说,不想说也得说!” “娘娘动用私刑打我,是一点也不顾两国邦交了么?”完颜浚抵住牙关口淡淡的血腥气,抬眸:“我除了确有心上人之外,没有任何异常的私交,您可以派人去查。不必在这里为了让我难堪而故意给我使绊子。” 他一笑:“反正,就算我当真是个污糟玩意儿,也没人看得上你家太子。贵女们眼睛雪亮,不是娘娘一言一行就可以动摇的。” “放肆!”皇后边上的大宫女翠屏正好带着端妃走过来,闻言一脚将人踢翻:“太子殿下岂容你置喙?你是个什么东西?!” 完颜浚擦了擦颊边的血迹。“我都说了,我对你们大梁的皇位没有兴趣,你们却非不信。看来,皇后娘娘自己,对太子殿下也没有几分自信呢。” 大宫女拧着眉又要踹过来,完颜浚抬了抬手:“这位姑姑还是别动手了。我再不济,也是西昭质子,明面上的尊重你们还是要给我的。西昭国力再弱,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些年番邦进贡给大梁的越来越少了,大梁自己的国库怎么样,你们心中也有数,而唯有西昭财政蒸蒸日上……” “皇后娘娘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不看在我父皇的面子上,也好歹要看在,钱的面子上。” 皇后轻嗤了一声,满眼不屑:“你以为,你那个父皇会在意你?” 完颜浚身子一滞。 片刻后他笑道:“他不在意我,但他在意自己的面子。皇帝都是要面子的,对么,娘娘?” 皇后抿唇不语了。 翠屏看了眼皇后,知道她被说服了,只得悻悻退后。 “完颜浚,今日我便放过你一马,你好自为之。”皇后转身看向大宫女:“听闻端妃来见本宫了?” “是,在那头等着呢。” 皇后便顿了顿声音,朝四周看了一眼,抱怨道:“这里有什么好见的?日头热的很。本宫本是为了找那个小贱人而来,如今人没找到跑了,还受了一肚子气……倒是把她的花可怜兮兮地献祭了。让她去水阁等着吧,本宫马上过去。” 宫女应了是,便一层层汇报去了。 俞书礼远远看着人群走远,端妃正要跟着皇后的步伐离开,见他神色恍惚,忙关怀了几句。 俞书礼摇了摇头:“我无事。”怕端妃觉得自己态度冷淡,他又对端妃扯出一个笑容:“娘娘,您要不先去水阁?我……我得先去看看我朋友。” 端妃点头:“成,那你自己千万小心。我打听打听有没有魏延的消息,若是他还安全,我便找人将他带出来,你们今日便尽早出宫去,别胡闹了。” 俞书礼送了端妃离开,回头看见完颜浚终于从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他正要过去扶上一把,却见一旁夹道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身影。 被竹林遮挡住了大半身影,俞书礼只能隐约看到是个宫女的轮廓。 他皱了皱眉,要上前的工夫,却见那宫女径自搂住了完颜的脖子。 俞书礼先前是听到了皇后的话的,他心中疑虑:难道皇后说的是真的?! 完颜浚在宫里真有个见不得光的相好! 还未及多想,只见两人只是简单对话了几句,完颜浚便按住了人的脑袋,似乎是亲了上去。 俞书礼脑中“轰”的一声响。 他觉得自己窥探到了自己不该看的,连忙尴尬地想要逃开。 但无奈,完颜浚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 他一把扯开宫女,面色铁青,朝俞书礼这里着急地看过来。 于是,俞书礼也只能欲盖弥彰地挥了挥手。 谁知那宫女又凑了过来,手指趁势划上完颜浚的腰带,用力一扯。 外衫滑落。 他的胸膛上是密密麻麻的伤痕,有的已经陈旧结痂,有的尚且还有血迹。 丑陋不堪。 完颜浚手忙脚乱把衣服重新穿好,脸色阴沉地将身上的女人推开,垂眸咬牙切齿问她:“你是故意的?!” “本以为能得公子垂怜,没成想是镜花水月。”女人的声线压得有些低,似乎是太过悲伤,她甚至没顾得上整理衣衫,捂着脸,痛哭着离去。 不远处,本来在原地监视完颜浚的几个小太监皱了皱眉,最后转身离开。 完颜浚仓皇地看向那头目睹了一切的俞书礼,慌不择路地跑来:“季安……你听我解释……” 俞书礼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近:“那个……不小心打搅了你的好事……” “不是好事。”他皱了眉头:“季安,我找你是为了说……” 俞书礼脑海中还是挥散不去刚刚那个哭着离去的宫女,打断他说话,严肃问道:“完颜,刚刚那个姑娘……你会娶她么?” “什么?”完颜浚似乎一愣,他揉一揉太阳穴,烦躁不已:“自然不会!” “可你亲吻了人家,你需要对她负责。”俞书礼一板一眼地说道。 这方面的俞书礼就是个板正古板的人,他是不能接受始乱终弃这种事情发生的。 “季安,我同她不是你想的这样!”完颜浚语气有些着急:“她与我一点关系没有,我不会娶她。我今日约你,是对你说一句话,想问你要一个答案的。” “他不会答应。”魏延不知从哪里走出来,身上已经换好了一声男装。 他站在俞书礼身侧,视线凉凉地落在对面的完颜浚身上,重复道:“季安不会答应你。所以,我奉劝完颜公子一句,别提为妙。” 完颜浚的视线恨恨地瞪了魏延一眼:“你就不怕我说些什么?” “我能怕你说些什么?”魏延一笑:“现在不应该是,你怕我说些什么吗?” 看着两人言语上突然莫名其妙的针锋相对,俞书礼眨巴了下眼睛,看向魏延,拽住人问:“魏延,你怎么来了?还换回男装了?!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无事。”魏延笑了笑,替他擦了擦鬓角的汗水:“你是离开了又跑回来了?怎的又湿了一身汗。” 俞书礼摇头:“诶呀,这事别提了,你姑母来找你……”俞书礼的声音猛然顿住,想起身边还有个完颜浚。 他咬住舌尖,把剩下的话吞了回去。 完颜浚的眼神在二人身上逡巡,片刻之后,他冷笑一声。“魏公子?” “有何指教?”魏延同他阴沉沉的眼神对上。 “今日的仇,我记住了。” 魏延一笑:“完颜公子应当谢我才是。” 他手指指了指刚刚宫女离开的方向:“在你身边寸步不离地监视你的虫子现在离开了,不是好事吗?难道你想要因为被一个所谓的‘宫女’而日日被他们纠缠?既然皇后一定要觉得你霍乱后宫,那如今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接下来就能安心去查那个身份了。你放心,替你消灾解难之后,那个身份就会永远消失了。皇后失去了目标便不会再查,跟在你身边的眼线也会消失,难道不算两全其美?” 第104章 完颜浚咬牙切齿:“是为帮我,还是为你自己,你心知肚明!” 魏延挑眉:“那又如何?终归我是帮了你。但你也不用谢我,我不过是不希望你牵扯到别的人。尤其是……” 魏延语气一重:“你不该觊觎的人。” 俞书礼茫然地看着二个平时话都很少的人突然像被点燃一般你来我往,他叹了口气:“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小事,只是我恰好帮了完颜公子一个小忙。”魏延对着俞书礼笑了笑,安抚道。 完颜浚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魏公子说不用多谢,我却偏要多谢你!”他似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这几个字,又意味深长看了俞书礼一眼:“季安,今日不是时候,我还得去面见陛下。改日,我有话同你说。” 俞书礼“哦”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看向完颜浚的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完颜浚见状,怕他想多误会,有心想同俞书礼再解释清楚之前的事情,但顾虑到什么,终究还是匆匆告辞离开。 完颜浚走后,俞书礼赶忙扯住魏延的手,上下将他打量。“我说,你刚刚跑哪里去啦?在宫里穿这样,你疯了?你姑母还在皇后那里试探是否抓了你,在紧张你的下落呢!” 魏延见他一脸着急的样子,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下来,他放轻了声音:“无事的,陛下已经见过我了。今日你我便是在宫中游走赏花也无妨的。”他像变戏法一般,从袖中取出一束花枝。 花叶灵动地纠缠着,花瓣上还带着些水汽,生机勃发,气度非凡。妖红似火的花瓣盛开的太过华丽,如同仙界坠入凡尘的仙子。比起俞书礼随手摘下的腊梅,还要生动婀娜的多。 “回礼。”魏延把花送到他的手上。 俞书礼接过花,惊叹地“啊”了一声,攀住他的手臂,眼中放光:“仙卿,你好厉害啊!这可是大梁宫中都没有的彼岸花!你怎么做到的?!” “你高兴就好。”魏延笑了笑:“先前听你说过喜欢颜色艳丽的花。彼岸花倒是很符合,但它喜欢阴暗潮湿的地方,前月我的人去了西南,恰好碰见,便寻了回来。一部分敬献给了陛下,剩下的都是你的。” 阳光之下,俞书礼透光看他,他的身影仿佛与花枝融为了一体。 哪有什么恰好?这花又不是寻常可见的花。 俞书礼将花紧紧捏着,爱不释手,却偏偏低头一笑:“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觉得腊梅也很不错!不畏霜雪,吃得起苦,在冬日里也能保留温柔,清新雅致和坚韧不拔,都是我很喜欢的品质!” 第78章 许久之后, 有一日,宫中发现一具沉塘的女尸。 正是皇后的大宫女翠屏。 皇后震怒,要求彻查, 却发现她认为最有嫌疑的人——也就是她查出来暗中和翠屏“有染”的质子——完颜浚,那日压根没在宫中。 死无对证之下, 念着多年主仆情分,皇后也只能仓皇收尸。 后来,又有宫人从翠屏住处翻出一封遗书,证实了翠屏是“为情自杀”, 同时也恳求皇后不要再为难完颜浚。 皇后百思不得其解。她认为当日翠屏踹完颜浚那一脚压根用上了力道的,后面的针锋相对也不像作假, 竟是丝毫想不到,这二人能有着地下情。 但许是正是这样,完颜浚才要将人瞒的那样好,毕竟是皇后的身边的人…… 如此看来,翠屏故意演戏, 让人看起来她和完颜浚不熟, 倒是更合理了些。 皇后叹了一口气,想着顺从死者的遗愿, 还是就此放过了完颜浚, 替他们二人把这桩事情瞒了下来,对外只说是误会。 只是完颜浚到底是质子,她还是亲近不起来的。 不过幸而,后面完颜浚同三皇子交好后, 越来越多的时间都在跟着三皇子风流快活,也顶撞不到皇后跟前来了。 再不久之后,完颜浚被西昭用钱“赎回”, 双方也就再也没有了交集。 任是皇后自己也没想到,没有多少时日,她就在宫中再次见到了他。 而且这次,他用的,还不是自己的身份。 完颜浚披上了“赵玄”的皮,借着这位“三皇子”的名义,把皇后约到了当年翠屏沉塘的水塘边。 “你说……知道当年对翠屏动手的人是谁?”皇后警惕地低声询问:“可是老二?!我早就看他不对劲了。一个孽妇生的儿子,也想飞上枝头?做梦!” 皇后是如此嫌弃“庶出”的孩子,仿佛他们有多玷污皇室的血脉一样。 她看“赵玄”的表情,自然也不遑多让。 因为“赵玄”也不是她皇后的亲生子,而是与皇帝偷情的宫女生下的。 生下皇子之后,宫女被赐死,皇后成了“继母”,但对待赵玄,她虽然表面上是“慈母”,实则背地里并没有好脸色,一心想的就是要赵玄闹事闯祸,好给自己的儿子腾路。 赵玄喜欢美色,喜欢附庸风雅,她便早早就给人安排通房,教他沉迷于男女之事;赵玄花钱无度,她便教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让他肆意妄为。 久而久之,赵玄这个人,就真的废了。 事实上,她对二皇子也是这样干的。 二皇子重视亲情,无奈亲生母亲常居庵内,母子二人常年见不到什么面。皇后便投其所好,多年来贴心亲近,送礼物又送关心,言语间却全是让他顾及兄弟情谊,多为太子考量。 赵阑一直都很听话,也从来没对皇位展现出兴趣。 皇后一直都很放心。 只是后来不知怎么的,赵阑突然像是有自己的想法,愣是没能成为她想要他成为的人。 甚至……有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眼睁睁看着赵阑成了威胁,皇后自然不能坐以待毙。故而她这日出来见“赵玄”,便是起了些合谋拉拢的心思。 她完全没有想过眼前的“赵玄”,早就被换了人。 看着眼前雍容华贵的妇人分明一脸嫌弃,却还要装作慈爱和热忱地看过来,“赵玄”笑道:“皇后娘娘就没有想过……杀死您忠诚的奴仆的人……就是我么?” 他的笑容开朗,皇后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他一眼,干笑着扯了扯嘴角,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你?”她低笑了一声:“你就省省吧,你有几斤几两,本宫还是清楚的很。” “是么?”“赵玄”勾了勾唇:“那恐怕,您不是很了解呢。” 皇后看到他面色阴冷地走过来,表情一变:“你……你想做什么?!” “展现给娘娘看看,我究竟有几斤几两。” 皇后猛地后退几步,面色大骇:“你……不是赵玄?!”赵玄可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同她说话! “赵玄”哂笑:“娘娘明察,您终于发现了。” 皇后到底是人精,知道自己得知了别人的秘密之后,便不会那么轻易逃脱了。 她环顾四周,没能看见宫中的太监侍女,心中觉得反常至极,当下小心翼翼问:“本宫若是不想知道翠屏的事情了,你可放本宫离开么?本宫答应,今日之事,什么都不说。” “您觉得可能吗?”“赵玄”走近了些,声音阴冷:“皇后应该没这么天真吧?难道我废了大工夫,被讨厌的人利用、羞辱,就是为了告诉您,是我杀了你的宫女?” 皇后忙道:“杀了便杀了……但本宫是皇后,本宫还养了你这么多年……” 完颜浚没能听下去:“都说了,我不是赵玄!养我?你?” 他猛地甩了皇后一巴掌,将人甩在了地上。“您一定很好奇,宫中的人都去了哪里?” 皇后捂着脸跌在地上,连声尖叫。“你敢动我?!本宫是皇后!这里是皇宫!你休要无法无天!宫中有禁卫军……” “哈哈哈……禁卫军?”赵玄的笑声打断了她:“哪里来的禁卫军?你猜为什么这里一副四处无声的样子?……那当然是有皇帝的好狗,动用了权势将人带走了。”“赵玄”咂了咂舌:“你瞧,你的好丈夫,都想要除了你呢。” “不……不可能……”皇后脸色一白:“你……你休要危言耸听!” “赵玄”感叹:“一日夫妻百日恩,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呢。真是悲戚。” “你看,你们夫妻俩,一个生怕自己丈夫活太久,等不到自己儿子登基;一个生怕自己妻子为了扶持儿子而对自己下毒手,选择先下手为强。啧啧啧……” 皇后往后挪了几步,口中喃喃:“不……不会的……他……他爱我的呀……” “爱你?”“赵玄”嘲讽一笑:“你以为,你在每次其他妃子承宠之后,给他们送去避子汤,皇帝视而不见,他是在爱你?” “难道不是吗?!”皇后梗着头看他,目中坠着泪光:“他只允许我生下他的孩子……别的孩子都是意外……他也答应我,会好好保护雍儿登基……” “登基?……也许吧。”“赵玄”“唔”了一声:“可是,你死后,太子依旧可以登基啊。这也算不得食言吧。” 第105章 他一拍手:“如此说来,皇帝对你,确实是情深似海!毕竟他愿意让你那个傻儿子继承他的皇位呢,也不怕毁了大梁社稷。” 如此嘲讽一般的话语落在皇后耳中,让她不由得心生寒意。 她敛下眸子,终于没了那股嚣张的气焰,而是低下了头颅,温声问:“你究竟是谁?究竟想要如何才能放过我?我可以给你金银珠宝,爵位功名……只要你想,我都会帮你得到……” “赵玄”扬手打断她,“我放不放过你,不重要。” “今日要杀你的人,本就是皇帝。” 皇后不停摇头:“不……我不信……” “赵玄”一步一顿走到皇后面前,一脚踹在了她的肩上,将人踹了一个踉跄。 “这是还你婢女当年之仇。”接着,他挑出佩剑。 皇后微微弓着身子,往后挪着,目露惊恐。“你想做什么?!” “这是还你当年侮辱之仇……” “赵玄”抬脚踩在皇后的手腕上,然后作势一根根挑断了她的手筋脚筋。 中途因为嫌吵,他还将自己的一只鞋子塞在了她的嘴里。“聒噪。” 评价完后,就安心地垂眸动作,像对待一件艺术品一样,姿态虔诚认真。 等到完成这一切,拔掉鞋子,皇后早已经精神恍惚,有气出没气进了。 嗓子变的嘶哑尖锐,最疼痛的时刻也算熬过,她不甘心地从满地血色中抬眸,望着“赵玄”:“我究竟……同你何仇何怨?你要……残忍至此?!” “残忍?我残忍?”“赵玄”怒目:“你难道就不残忍?”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咬牙切齿,面上都是怒容:“我马上就要表白了啊!他会答应我的!他本来可以答应我的!” “都是你!都是你!” 皇后狼狈至极地趴伏在地上,闻言恶毒一笑:“你的爱人,早就下了地狱了,你若是心疼,便下去陪她……” “敢诅咒他?!你是嫌死的不够快吗?!”一脚封在了皇后的嘴巴上,阻止她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爱人?”“赵玄”抬手扯住皇后的发髻,“你那个婢女算个什么东西?别人拿出来遮人耳目的罢了,偏你也信?” 皇后躲闪不开,被抓住后脑上的头发后,凄惨地尖叫一声。“护驾……救命……” “赵玄”把人扯起来又扔到地上:“你瞧你现在这副尊荣,有半点皇后的样子么?” 皇后抬起头,鬓发凌乱,几乎声嘶力竭,恳求道:“赵玄!……不……不管你是谁,总之你应该不是皇宫的人罢?后宫中目前还是我说了算的,你既然说她没死,只要说你那相好的是谁,我定帮你将人带回去,你只要……放过我一命……” “赵玄”看了眼时辰,摇了摇头:“是很好的主意,我听着倒也有几分心动。” “但第一,那人难搞的很,从来吃软不吃硬,我确信,你搞不定。且……他压根不是你们后宫中的人……” “第二……很抱歉,我今日本就不是来杀你的。要杀你的人……在后头呢。” 他拍了拍身上和手上的尘沙,又用帕子擦了擦手上沾染到的血迹,然后踏着脚步,优雅离开。 “哦,对了。”他回头一笑:“貌似你还得罪了个更不好惹的家伙呢。毕竟你有今日的后果,应当少不了他的手笔。” “谁?”怨毒的眸子直视过来,含血带泣。 “都是你当年造孽留下的福报。” “造孽 ?”皇后在原地喃喃…… 兴许是造孽过多,她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该是哪个仇家伺机报复。 “赵玄”没有再说话。 皇后手脚尽断,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原地,她挣扎着抬起头,看着“赵玄”,喘着气垂死挣扎:“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就不怕,我把你的身份说出去?!” “娘娘猜到也大可去说,可惜……有些人,可不会留您这一命呢。” “赵玄”扬长而去,许久之后,背后箭矢的声音簌簌响起。 不久之后,就是禁卫军训练有素地清理现场的痕迹。 第二日,宫中报丧。 皇后遇袭,身中刺客数箭而死。 皇帝悲戚,罢朝三日,举国同哀。 第二年,太子建府,皇帝同意其监国。 同年十月,魏延封相。 从此,权倾天下。 * 说完这一切,魏延抬眸问俞书礼:“可有片段的印象?” 俞书礼点了点头:“那段记忆我尚且有的,只是不知道这许多实情。”他沉思片刻,纠结半晌,还是问道:“所以……你那个时候就知道三皇子是假的?但不对吧,上回董思文说的时候,你分明也很意外。” 魏延道:“这些,是我在董思文提醒之后去查的,并非我先前知晓。” “那你先前知晓的,是什么?”俞书礼眨眼望他:“你对完颜浚的敌意,又来自哪里?” “我的敌意来自哪里,你不清楚?”魏延垂眸看他:“他喜欢你啊。” 俞书礼耳根红了红:“那你也不能那样霸道……喜欢别人是人家的自由。” “喜欢别人当然可以,但喜欢你,不行。” “我先前又不知道……”俞书礼讨好般伸手去拉他,哄道:“别醋啦,人不都是你的了么?” “那你知道,他是何时转换身份的吗?” “嗯,你记不记得,他回西昭之后不久,三殿下曾大病一场,闭门不出。”魏延道:“就是那阵子。” 俞书礼讶然:“既然换了这么久,他一个人背井离乡留在皇宫,图什么啊!” 魏延看向他:“你说图什么?” “我……我哪里知道。”魏延的视线火热,俞书礼不自觉地别开眼。 “自然是为了找机会接近你。他对你的执念,不算浅。” 俞书礼耳根子红了红,埋头装死:“反正我不知道。”他嘟囔道:“怪不得之后许多年,他没再找我麻烦,原来是因为换了人。我说怎么偶尔他还挺殷勤的……” “要不是他要借用赵玄的身份,恐怕早就得寸进尺了。” 俞书礼侧目看他:“你把我的时间守的那么死,我哪有时间和别人去得寸进尺?每年我出征回来,不都被你带着去这去那的……” 魏延紧抿着唇,将人拉扯进怀里,低声问:“若是……若是当年我没能阻挡他,他当时同你表白了,你会答应他么?” “答应什么?我那个时候哪里懂什么情啊爱啊的啊?八成会给他发张好兄弟卡,然后就这么疏远了呗。”俞书礼嘟囔道:“我主要是实在瞧不上他那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意思是……他若是对那宫女负责了,你便会同意他了?”魏延挑眉。 俞书礼嬉笑一声,捧住魏延的脸:“让我看看是谁家的大馋小子呀,这么酸的醋,还捧着嘎嘎喝呢?” 魏延:…… “你别嬉皮笑脸!回答我。”魏延的嘴唇落在俞书礼的脖颈上,声音低哑:“送命题,若是答的不好,休怪我罚你。” “罚什么?”俞书礼眼睛一亮:“说到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魏延惩罚式地在他脖颈咬了一口。 俞书礼“嘶”了一声,推开他的头。 “其实我这人,一向是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俞书礼收起脸上的调皮,认真问:“魏延,你将来想要纳妾么?” “纳妾做什么?”魏延漫不经地把玩着俞书礼的头发丝,然后凑过去,落下一个轻吻。“我养你就够了,养不起别人。” “可……你母亲和祖母那边……”俞书礼闷闷道:“长辈的想法,毕竟是要尊重的。” 魏延手上一顿,沉默许久后,他低声道:“季安,你若是想要纳妾……也无妨的。” 话音几乎挤在喉咙里,听起来就十分不情愿。 俞书礼骤然抬眸,望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魏延长舒一口气,眼眶有些微红,认真道:“我知道你族中就剩你一个独苗,我同意你纳妾,也允许你保留一个后代。但……” 他顿了顿,道:“只能有一个。” 俞书礼舌尖抵在牙根上,闷声不说话,胸腔却酸涩不已。 魏延竟然能为自己妥协到这个地步。 他是那般骄傲的人啊。 俞书礼不想魏延受委屈,但他不太会说好听的情话,便只能用行动表达。 他用一只手抚上魏延的喉结,一只手将魏延的双手按住。 魏延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提醒他,见他心不在焉,还十分不满:“你有没有在听我说?我都这样妥协了……”他看起来好不可怜。 俞书礼看着眼前的美人唇瓣开合,情不自禁凑近。 魏延皱了皱眉:“做什么?” 俞书礼:“听不懂,想亲嘴。” 第79章 春闱过后, 魏延将渠州案件提上日程。 第106章 老皇帝也终于在重压之后,把他的心肝太子给废了。 故而这日俞书礼神清气爽,连魏延派过来询问婚服图样的人, 都和善相待了不少。 郑施意对婚服这件事情有极大的热忱,欢欢喜喜将人迎进来之后, 扯了俞书礼过来拣花样纹路。 俞书礼懂个什么花样纹路?他听了半个时辰不到,就撑着脖子摇摇欲坠了。 绣服花样最后还是抽签定的,至于整衣的纹路…… 趁着俞书礼睡的正香的时候,郑施意拿过来给他选, 他便打着哈欠随便用笔戳了两个长得顺眼的纹样。 眯着眼睛其实并没有太看清,俞书礼只是随手就选了两个圆圆圈圈的, 觉得这两个瞧着简单。 反正最后魏延若是不满意,他自己会改的。 礼官看着那两个龙飞凤舞的大红圈,尴尬一笑:“镇国公,这个是造纸留下的纸纹,不是婚服待选的纹样……” 整室尬住。 郑施意脸上的笑意僵在原地, “俞书礼!你给我打起点精神来!再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我就把你绑去仙卿府上,你干脆直接去入赘吧, 也别回家来了!” 礼官试图给俞书礼找台阶下, 忙指着手头两个纹路推荐道:“这个和这个,往日选的人家都很多。” 俞书礼粗略看了一眼,却挥了挥手,当下摆头表示不要, “换个麒麟的吧,那个长得喜庆吉利。你这两个大蚊子……也太晦气了。” 礼官嘴角抽搐:“镇国公……这是鸳鸯……” 俞书礼终于认真看了眼,憨憨一笑:“哈, 原来真是。”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娘,然后果断挨了亲娘不客气的一拳头。 “你当是让你登基呢?还给你搞个麒麟来?要不要给你绣几条五爪金龙,再给你弄个龙椅坐坐?!” 魏延寻过来的时候,俞书礼终于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将人往母亲身边一推:“交给你了,我军营尚且有事,先走了……” 魏延失笑地拉住人:“什么大事,走的这样急?” “再急能有婚姻大事急?”郑施意瞪了俞书礼一眼,“在这折磨了我半日,依旧什么也没选出来。你就没把这事儿放心上,什么事儿都推给仙卿,你瞧瞧你哪有要成婚的样子?!” 俞书礼嘴硬嘟囔:“又不是没成过……” 郑施意揪了揪他的脑门:“你在外头成亲经过你娘我同意了么?你娘我是看到了仪仗还是喝到了喜酒?你在这糊弄谁呢?!” 魏延连忙笑着来拦:“母亲,这事是我不好,在荣城成婚是我的主意。” “他这性子,惯会胡闹,能不是他自己的主意,我可不信。”郑施意到底还是给了魏延面子,顺着力道松开,却还是对俞书礼不满意的很:“你就护着他吧!给他娇惯的都无法无天了!” 俞书礼“哼”了一声:“本来就是魏延的主意……他在荣城还说非我不娶呢,当时马上就得去战线上,那我想着他一副要给我殉情、情深不寿的样子,不只能勉为其难答应了么?” 脑门上又挨了一巴掌,郑施意骂骂咧咧:“你这张嘴,真是晦气的不行!大婚的好日子,说什么殉情!” “本来就是么!”俞书礼捂住头,“诶呦”了两声,叫唤道:“娘,你偏心的很!反正魏延就是哪哪都好,我就是你拿不出手的孽障儿子!” “我巴不得有仙卿这样的好儿子呢,多省心啊……你呢?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事做。选个婚服纹样选了三天,跑路两天不归家,今天好不容易回来了,选两个纸上的圆圈糊弄礼官,糊弄我,又要弄什么麒麟,你真是……” 魏延眼中带宠溺的笑意:“他喜欢麒麟,就定做麒麟的也无妨。” “就是就是。”俞书礼缩到魏延身后,“娘,你瞧仙卿还同意呢,您的意见不重要……而且我跑路不是去丞相府了么?我又没乱来……你把我说的,名声都要毁了……” “你名声毁的还少么?”郑施意还待再说。 魏延笑着摇摇头:“母亲,再说下去,他又要离家出走了。” 俞书礼勾了勾魏延的臂弯,拧了他一把:“你不要造谣我!我哪里离家出走?” 郑施意皱了皱眉:“离家出走?” “嗯。”魏延瞥了俞书礼一眼:“他不想我提,我便不提了。” “有什么不能提的?”郑施意捋了捋袖子:“他要是敢对不起你,你来找母亲,母亲定将他揍的屁股开花。” “那日乐音阁开张……”魏延的声音带了些幽怨。 俞书礼咬了咬牙,知道这个死绿茶又要告状了。 他连忙踢了魏延一脚,打断了他的话,又凑到亲娘跟前,撒着娇给人捏肩,矫揉造作地夹着嗓子道:“娘~您整日忙着将军府内中馈和各项事务,辛苦了呀。你看看我这个力道行不行?爹也真是的,一点也不会伺候人,把你好不容易带回来那几个知冷知热的小厮都赶走了……” 郑施意气笑了,瞥他一眼:“你倒是会来事了许多。” “只是……”郑施意的声音顿了顿,将人推开:“你爹的手艺比你好许多,你也别来奉承我。咱们一码归一码。……说吧,离家出走是怎么回事?” 俞书礼耳根子红了红,瞪向魏延:“你不解释?” 魏延微微一笑,看向郑施意:“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值得母亲费心,他愿意回家就好,不过是寻常吵架罢了,我忍得的。” “你忍得,我忍不得!我老俞家家教甚严!哪能容许他做这种事情?!”俞老爹跨进门来,吹胡子瞪眼。 “俞书礼!你倒是皮痒了,敢做这种事情?说说看,是外面养了野男人,还是野女人?那劳什子乐音阁,就这么吸引你?” “没有野男人!也没有野女人!我就是去听曲的!那地方是个只卖艺的地方!不卖身!你们儿子我才是倒霉卖身了呢!”俞书礼憋红了一张脸,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就是魏延太坏啦!我屁股早就开花啦!” 一片沉寂之后,俞华信老脸一红。 声音气急败坏:“臭小子,你们的房中事,同我们有什么干系?!” 郑施意轻咳了一声,虽然尴尬,倒也在意儿子的身体,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眼魏延,委婉道:“仙卿……平日里……也要节制些……臭小子虽然皮糙肉厚,抗造的很,但也不能……” 魏延挑了挑眉,看向俞书礼,意思是:你哪次真开花过? 俞书礼心虚瞥开视线:“就是就是……他平日里就是管我太严啦!这也要管,那也要管!还老是欺负我……” 俞华信捂着脸,颤着嗓子,不知道怎么劝:“仙卿啊……你们这……夫夫关系啊……这个我不也不大懂,你反正……你悠着些吧。” 魏延倒也没有否认,俞书礼都这么豁得出去了,他也没必要解释和辩驳,算是认下了这个黑锅。 他连忙躬身行礼:“是小婿的不是,往后一定体贴温柔些。” 俞华信连连叹气,凑到自家夫人耳边,抱怨道:“怎么季安是下面那个啊?不应该啊……” 郑施意见魏延的视线落过来,忙将人推开些,低声回道:“上面下面有什么分别?要我说,仙卿身子不好,臭小子身子骨结实,下面本就也吃亏些,臭小子做下面的未尝不对。” 俞华信一怔:“这倒也是……” 俞书礼抽搐了一下嘴角:“不是……你们非要这么大声聊这个话题么?”这夫妻俩是不是太没边界感了? 郑施意看过来的眼神温和了些:“娘那里有药膏,你过会儿过来拿些去……” 话还没说完,俞书礼梗着脖子:“我不要……”他扭扭捏捏:“我先前……都是胡说的嘛……”他声音放轻,有些羞赧:“魏延待我挺好的……我们那方面……也挺好的……” “药膏拿过去也无妨,”郑施意的表情意味深长:“有备无患么。” 魏延低笑一声,帮俞书礼应了:“母亲说的是。” 俞书礼尴尬得有些受不了,试图拽了魏延就逃离现场,语速快的惊人:“丞相府里什么都有,娘你不要忙活了……” 魏延被拽的一个趔趄,失笑地朝后面岳父岳母行了礼,然后跟着人离开。 郑施意在后面喊:“那花样和纹路怎么说啊?” “听魏延的!”俞书礼喊道。 二人就这样扬长而去。 “臭小子!”郑施意叹了口气:“魏延魏延……现在就这样依赖人家。” “要我说,儿子失去三年前那段记忆,也挺好的。”俞华信道:“本就和魏延无关,不知道为何他们二人能闹成那样……” “你还好意思说?!要是你当时少添油加醋说那些事儿,也不至于会到那样的下场 ,幸而他们现在重修于好了 。”郑施意点头:“孩子们的事情,咱们就少干预了……苗苗那孩子在庄子上也挺好的,反正也见不到面,就让她那样过一生吧。二哥当时那样待我们,我们能善待他的孩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第107章 回到丞相府,俞书礼当下就给魏延甩了脸色。 他推开房门,直接把人关在了门外,栓上了门栓。 “下去吧。”魏延的声音倒是如常,淡淡吩咐边上伺候的人。 仆从侍卫们面面相觑,随后大气也不敢喘地默默低头离开了。 “季安,开门。” “不开。”俞书礼闷闷地,在房内鼓捣出各种动静。 门外的魏延没有再催,仿佛已经离开。 不久之后,俞书礼打开房门,背上背了个大包袱鬼鬼祟祟就要走。 “去哪里?” 一回头,魏延正倚在墙边,侧目看过来。 “太丢人了……不嫁了。”俞书礼捏紧自己的大包袱 :“我果然还是四海为家算了……这个京城已经容不得我了……” 魏延没说话,无声看着他。 俞书礼摸了摸鼻子,指了指大门:“那个……那我……先走了?” “你当丞相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魏延伸手过来,一把拉住俞书礼的手腕,将人扯进了屋内。 门栓再次“啪嗒”一声落下。 只是这次,屋内有两人。 魏延环顾四周,见自己上锁的一个画箱消失不见了,他勾了勾唇:“你倒是会算计,把我的作画拿走了,是想接下来就靠睹物思人过活?” “呸!我才不思你!” “成,那还我吧。” 俞书礼捏紧包裹,警惕后退:“不行,这个你不能要回去的,人家和离都是要分家的,你都睡过我了,我拿你点东西不过分吧?” 魏延气笑了:“你既是要走,拿别的物件就是,拿画做什么?” 俞书礼不好意思地道:“这不是你的画最值钱么……而且还比那些古董玩意儿轻……” “你就这么缺钱?”魏延将人拉近,凑近他耳侧:“你嫁给我,我的钱都是你的,这样不好么?” 俞书礼面露纠结。 “你拿的这画箱里的画,不能卖的。”魏延伸手从他背上接过包裹,从里面把画箱拿出来。 然后侧过头,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想看看里面是什么吗?” 第80章 俞书礼看了眼魏延的脸色, 利索地后撤了两步:“不看。” 他把画箱推过去:“还你就是。” “容不得你不看。”魏延手臂环在俞书礼身侧,将人紧紧扣在怀里。 俞书礼一挣,他立马假模假样地闷哼了一声:“你蹭到了。” 俞书礼耳根子通红, 咬牙:“胡说!哪有那么容易……”擦枪走火。 他倒是不敢再动,只是骂道:“你是种马吗?随时随地发情?” “我哪里说的是这个?”魏延嘴唇贴在俞书礼的耳侧, 轻轻呼气:“我说的是……蹭到了……你昨晚咬的伤口……” 他低笑一声,在乖巧少年的耳垂落下一吻,意味深长道:“你以为……是哪里蹭到了?” 俞书礼哼了一声,别开头:“那我哪里知道?你要是不介意, 我就帮你掏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魏延将人轻轻一拉,距离瞬间暧昧至极, 他挑眉看俞书礼:“是吗?你敢吗?” 俞书礼一只手握紧了他的袍摆,警告道:“光天化日,你可不要白日宣那什么,我要动手揍人的。” 魏延的神情和语气都颇为无奈:“我不是带你看画么?” 俞书礼按住他游走在危险地带边缘的手指。“你这他爹的是看画?” “怎么不是?” 魏延手指被俞书礼扯开,他也不恼, 干脆慢条斯理地上移, 然后温柔地梳过俞书礼的乌发。 俞书礼被顺了毛,也不好再发火, 他推了推人:“别磨叽, 快打开。” 魏延一动,将人按在椅上坐下,脚下一踢,俞书礼的整个身子就这样被扣进了桌案里。要想出来, 只能是先挪开魏延,再挪开魏延扣住的椅子。 魏延的肩骨抵着他柔软的腰腹处,正待俞书礼要说什么的时候, 魏延俯身贴在他身上,“啪嗒”一下,将机关锁打开了。 那个神秘的画箱终于见了天日。 “不是想看?发什么愣?” 俞书礼抿了抿唇,出于好奇,也就没想着挣脱这种桎梏,而是顺着他的力道伸手,随手抽出了一份画卷。 画页的外观看起来有些陈旧,想来应该是已经放了许多年。 而上面一层积灰都没有,可想而知魏延有多珍重。 俞书礼摩挲了一下纸面,侧目看向魏延:“那我打开了?” “嗯。”魏延的声音压得低低的,眼睛里仿佛带着隐隐约约复杂的光。 俞书礼捏住卷轴,把那幅看起来历史悠久的画卷缓缓展开。 灼热的气息突然凝固在他的脸上,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俞书礼抬头有些茫然:“魏延?” 魏延接过卷轴,用力一甩。 霎时间,一股陈旧的书卷墨香扑面而来,画幅一览无余。 作画之人看起来笔锋青涩稚嫩,细节勾勒尚且欠缺,但是仅仅凭借着浓艳的色彩,并上自己的情感,将画上之人画的栩栩如生。 俞书礼整个人都呆愣住了。“这……是我?” 准确的说,是好多年前的他。 画上之人站在阳光之下,一身甲胄。和煦的日光穿过树丛的间隙洒在他的甲胄之上,反射耀眼的光芒。 日光之下,身披金色战甲的他笑容明媚地回头,深邃的眼中是对战事无尽的坚定,透露出坚韧的信念和对未来的渴望与憧憬。 俞书礼自己画技普通,但也知道,若要将一个人画的足够出彩,除了高超的画技之外,感情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显然画这幅画的时候,魏延的画功还没现在这般好。但其间的感情,恰到好处地弥补了一切。 “这幅画,叫《少年将军》。”魏延的声音落在耳侧,“是当年,你第一次离开京城,独自去边关的时候,我画的。” 他低笑一声,似乎在回忆什么:“当时不知怎么的,就想将你这个样子给记录下来。然而那时,高门中大家惯常只是吟诗作乐、尚山玩水,对于人物画,好像都不是很精通。我寻不到好的老师,便干脆自学画人物,画……我记忆中的你。” “你去了三个月,我画了三个月。” 俞书礼的手指触摸到画卷上自己的脸。 那样轻微古怪的凸起感,仿佛就这样带着他,穿越了时空的界限,直击他的心灵深处。 魏延用笔不惧色彩艳丽,画上的人生动又鲜明,明眸皓齿,漂亮的任陌生人见了都要心动。 他虽然画技生疏,但却笔触细腻,在纸上缓缓铺展出一个呼之欲出的心上人。 俞书礼发着愣,久久无法回神,听魏延絮絮说着。 “那时,我才知道,离开你这般久,竟然会如此想念。” 俞书礼把画卷缓缓合上,他知道除了视觉上的震撼,还有被魏延紧紧牵扯住的心跳声在提醒着他,究竟有多触动。 “魏延……我……”俞书礼的心情滞闷。 他恐怕……交付不了魏延这么多的真心。 情之一字,于他而言本就陌生,如今也不过是在摸石头过河的阶段。 而魏延的感情,太过厚重了。 男人俯首贴在他的肩侧,将人抱住:“我告诉你,不是为了给你增加负担。” 俞书礼闷声问:“你先前,为何都不提?” 魏延低低一笑:“你既然没开窍,我便多等几年就是,何必揠苗助长。” 俞书礼摇头,抬眸撞入魏延幽邃的视线。“不是的。” “我知道,你不是的。” 魏延的笑容渐渐僵了,最后一点弧度也没有维持住。 “魏延,这些年,你一定很苦。”俞书礼捧住他的脸,认真道:“单相思从来是最折磨人的,更何况,像我这般不仅不开窍,性子还耿直的。你不说,也是不敢说吧?你担心说了,就同我连兄弟也做不成了。” 魏延终于抬头,一双眼中这回没有掩藏住汹涌又依恋的情意:“难道……不是么?” 俞书礼很想反驳说不是。但事实确实是。 当年的完颜浚,后来的太子、吴鹏,不怪俞书礼自恋,他自己也深知这些年招惹到的莫名其妙的情债不少。换句话说,他自己清楚自己的这副皮相以及性格,都在合格线标准上头不少,能有人喜欢他,也不算什么异常之事。 这些年也不是没被表白过。 “是……”俞书礼干脆承认。 他捧住魏延的脸,和他的视线对上,“但,这么多年,会让我有心动和心疼的感觉的,只有你。” “只有你一个,魏延。” “你就是唯一一个,独一无二的,能让我在迟钝中生出无限情意的人。” 魏延眸色骤深。 几乎是哑着嗓子,“季安,你不知道,说好听的谎话诓我,会有什么后果么?” 第108章 他禁锢俞书礼的双臂陡然用力,在俞书礼的一声惊呼中,手指攀上了掌下结实修长的双腿。 俞书礼这回没有躲,他抬起脖子,轻轻吻在魏延的颊侧:“我没诓你,要如何证明?” 他的眼中仿佛盛满了无数星星,放松的身子展现出对魏延的无限纵容。 魏延喉头一滞。 他迫不及待地吻上去,仿佛是急于确认俞书礼的心意一般将人扯进充满爱欲的天罗地网之中。 一吻作罢,二人皆是发丝凌乱。 俞书礼的发丝被被粘腻的薄汗粘着,有着几分凌乱美地纠缠上魏延本来一丝不苟的鬓发。 俞书礼轻笑了一声,将头埋在魏延肩膀上。他指了指自己唇角的血印,踢了魏延一脚,问:“喂,这算证明了么?” 魏延的情绪感知此时极为敏锐,被他踢了一脚,便突然闷哼一声。 俞书礼哑然:“你……”他欲言又止。 魏延的身体与他紧密相贴,两人缠绵拥吻之后几乎要融为一体。 “来做么?”魏延低哑的声音带着些蛊惑人的磁性,一双美目微微泛红,其间柔情似水,像是深山里道行颇深的妖孽,风情万种地要拉着俞书礼共同沉沦。 俞书礼有些尴尬地动了动身子:“那个……先把画看完吧?” 魏延将画箱合上,随手推到桌案一边。“这个不急。” 他把俞书礼整个抱起来,按在桌案上。“这个……比较急。” “不做,怎么证明你爱我?”他绝世的一双眼仿佛能摄魄钩魂, “帮帮我吧,五石散,似乎又发作了……” 俞书礼闷着不说话,却终于还是任由人拉住了他的衣襟,然后缓缓扯开。 魏延知道他一贯心软的很,被默认许可之后,他的动作也终于不再隐忍。 一个极具掌控欲和占有欲的吻交缠住了俞书礼。 两具身子在狭小的桌案上紧紧贴在一处,心脏的跳动声隔着胸口传递到对方身上。 俞书礼被人撩拨的有些轻微的恍惚,他咬了咬牙,推了推魏延,似乎是觉得白日在书房乱来还是有伤风化,还试图垂死挣扎:“可……我若是偏偏想要看看你作的画呢?你总不能不让我看吧?” “这样也能看。”魏延埋首在他的脖侧,低声耳语:“我在你身上,重新再作一副,让你当面看着,可好?” “啊啊啊啊啊啊……好色情!”俞书礼面泛粉红,他一把捂住自己的眼睛,甚至不敢看魏延:“我警告你啊……魏延,你不要得寸进尺!”本该十分有气势的话,此时却软绵绵的。 魏延低笑一声:“你这样……我会觉得,你是在邀请我……” 他的手指划过俞书礼的腰带,然后慢条斯理地解开。“画什么好呢?” “不如就画:‘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如何?” “不许画!”的话音刚落,魏延的热度席卷而下。 俞书礼闷哼一声,按住了魏延的头发,将人扯住。“你!……轻点!” 魏延眨了眨眼,骨骼分明的手掌按住他的脚踝,“乖,忍忍。” 两人如同漂浮的一方小舟,颠簸在海面上,任由着波涛汹涌的浪潮将人抛的浮浮沉沉。 俞书礼渐渐失去竭力维持的自制,一阵战栗之后,他双手勾上了魏延的脖子。“仙卿……爱我。” 第81章 一日荒唐之后, 俞书礼见到魏延都掩面避着走,每日当值之后都径自回了将军府,连门都不出了。 俞老爹连声喊稀奇, 说他突然懂事了,连闹都不出去闹了。 俞书礼彼时正翻着面瘫在躺椅上晒太阳, 闻言连忙摆手:“吃不消……” 他在自己住处缩了几日,朝堂上面对魏延也是能躲就躲,直到魏延说要带他去见自己母亲和祖母,俞书礼这才推脱不得, 被迫去了。 只是他在吴夫人和老祖母面前到底还是摆不出来架子。又是机灵讨巧一番,撒娇卖痴, 无所不用其极,在两个长辈面前乖的和什么似的,哄的吴夫人和老祖母喜欢他的紧,笑谈间又是送这,又是送那的。吴夫人更是把中馈都早早交了出来。 俞书礼心头知分寸, 他也并不图魏延这些, 连忙又还回去,“娘, 我真管不来这些, 您秀外慧中、玲珑剔透!便能者多劳些嘛。” 被俞书礼嘴里转着调撒着娇,吴夫人眉开眼笑。“你这孩子,娘老了,总不能给你们管一辈子的。” “您现在还如花似玉的, 哪里就老了?!您就先管着嘛,魏延的钱,您想花就花, 不要客气。” 魏延失笑:“娘,您就先听他的,往后他想管了,再给他便是。” 他转头点了点俞书礼的鼻子:“你倒是一点不心疼我的钱,我要是不能赚,咱们岂不是坐吃山空?” 俞书礼别开眼:“你不是挺能赚的么?再说你要是条件不好,我可是不嫁你的。” 老祖母弯了弯眼睛:“咱们季安机灵着呢,所以仙卿你就是个劳碌命,手头的那些个副业生意,一个都停不得,否则仔细咱们季安被挖墙脚咯。” 俞书礼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老祖宗一笑:“他若是待你不好,祖母第一个支持你和离。到时候你们拆分家产,祖母必然帮你,不让他脱骨,也定扒了他一层皮。” 俞书礼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也不用这般狠心……” 吴夫人和老祖母对视一眼,意味深长一笑:“这就护上了?祖母这是疼你呢。” “知道的嘛。”俞书礼连忙凑过去给二人捶腿捏肩:“娘和祖母都疼我。” 吴夫人简直眉开眼笑:“府里许久没这般热闹过了。还是季安是个贴心小棉袄,我们仙卿啊,从小到大都是个捂不热的冷冰块,凉飕飕的。” “娘!”魏延不满地嘟囔一句。 “得了……在心上人面前揭他老底,有意见了。”祖母摆摆手:“好了,你们小年轻的,也别在我们跟前伺候了,自个儿玩去吧。” 魏延连忙起身,问:“祖母可是乏了?” 老祖宗摇头:“你们婚宴在即,这几日虽然我也不回庵里了,但总要抄经念佛的。” 俞书礼闻言,连忙拽过魏延起身告辞。“那咱们就先不打扰祖母和娘了。” 吴夫人“诶”了两声,笑嘻嘻送人走了。 魏延就慢吞吞地跟着俞书礼后面,因着俞书礼的缘故,这回竟然也乖巧地同长辈二人行过礼,又关怀了几句话才离开。 吴夫人转头,欣慰地笑着对老祖宗说:“这孩子,真是魏延的福气。” 老祖宗连连点头,又叹了口气:“终归是我们家亏欠了他……俞家到他这里就单传了……咱们仙卿念了他这么多年不算,终究还是硬将人带回了家,这是连人家的子嗣脉络都要断了 。这等断子绝孙的孽障,老太婆我念多少经,都超度不了……只能盼着他们往后安好,少些灾难。”她看向吴夫人:“往后你也随着我多念经。” 吴夫人点头称是。 * 魏延追上俞书礼后,又是将人按着亲了一番,将俞书礼亲的再次炸毛。 于是果不其然,那日之后,魏延又连着吃了几次闭门羹。 之后魏延日日都去镇国公府眼巴巴候着,等着人一同上朝,可是每每撞上前,面对的都是俞书礼一张避之不及的脸。魏延心头痒痒,却又不好逼他太过,熬着熬着终于熬到了婚宴前夕。 这段时间,因着二人闹着别扭,朝堂同僚都在猜,这二人别是又闹掰了吧? 正在众人私下打着赌,猜测二人什么时候再次退婚的时候。 成亲的日子终于还是到来了。 当日,丞相府和镇国公府红绸高挂,阖府内外一片喜气洋洋。 光是丞相府散发到民间的红包,都能馋哭大街小巷的百姓。 俞书礼又一次浑浑噩噩地早起,走完一系列流程,快要拜堂的时候,已经累的喘不上气了。 魏延却反而是精神抖擞,一个尚且身上还有余毒的病号,看起来比他这个正常人还要春风满面。 二人一身红衣,手中拿着红绸绑带,被礼官带领着,往正殿走去。 俞书礼百无聊赖地扯了扯红绸,看向整个丞相府的装饰,笑问魏延:“你这回,又是一掷千金了吧?” “自然不好委屈了我们镇国公……”魏延挑眉,突然侧眸看过来:“你这是……终于不同我赌气了?” “哪有赌气?”俞书礼小心地顺着礼官的指令踏着步子,无奈走的混乱不堪,他边心不在焉地走着,边嘟囔道:“本就是你自己不好。” “镇国公,走仪式的时候,还请仔细认真,请勿说话。”礼官一张刚正不阿的脸突然侧过来。 俞书礼闷了闷声音,瞪他:“就容许魏延说话,不容许我说话?你欺软怕硬?” 魏延低笑一声:“他不是这个意思。” 他拉了拉手中的绸带,看向俞书礼:“你脚步乱了,季安。” 第109章 俞书礼这才去注意脚下,发现自己踏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左脚左手,右脚右手……像是最新安装上去的四肢一般,每个关节都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紧张?”魏延勾唇,笑了笑:“不用紧张,也不是第一回了。” 俞书礼瞪他:“都怪你找我说话!” 他的脚步更乱了。 礼官脸都黑了:“镇国公,陛下还远远看着……烦请镇国公注意仪态……” 俞书礼闻言,脚下更是凌乱了。他努力掰扯回自己的四肢,恼怒地扯了一下红绸:“走不来!这亲成不了了!” 魏延一笑:“是在对我撒娇?” “撒不撒娇,你不是都得管?!你自己当时答应我的,说不给我立规矩。”俞书礼朝礼官呲了呲牙,“我就见不得有些人,拿着鸡毛当令箭。礼部尚书都自身难保了,有些人还仗势欺人,为虎作伥呢!” “你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成语?”魏延失笑:“这位礼官是自己人,你骂错人了。” 俞书礼心虚地侧过头看了一眼,只见那礼官被他骂的都抬不起头了。 他连声道歉:“抱歉呀,误伤。” “不敢不敢。”那礼官板着的脸上出现一丝无措和慌乱,求助般看向魏延。 但要他再开口训人,终究是不敢了。 “罢了。”魏延朝边上礼官点了点头:“你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陛下那边自是有我。” 那礼官这才抹了抹满头的汗,苦着脸应了。 这位镇国公,真是一如传闻,难伺候的很。 倒是辛苦丞相大人了,一言一行都能将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两人终于走至正殿,俞书礼在魏延的低声指挥下,走的虽然不算像模像样,但也勉强能看了。 皇帝坐于侧边正中坐镇。 今日似乎是为了表达他们皇室对这桩婚事的重视和支持,不仅是皇帝,连朝中大臣和两个皇子也一同来了。 二皇子一脸的兴奋和喜悦,若是没有皇家礼仪拦着,俞书礼觉得他可能要冲上来朝魏延要个签名什么的…… 至于“三皇子”…… 俞书礼对上完颜浚的视线,只觉得他这般平静的打量,让人无端觉得阴森森的。 渗人的很。 倒是没有见到前太子。 不过无所谓,俞书礼心想,许是被废之后再次被禁足,党派又被抄了个底朝天,再无翻天之力了,他心里头觉得丢脸加膈应,便不想出现了。 “季安,仙卿。”皇帝看过来,目光有些混沌,开口也有些僵硬:“愿你们‘芝兰茂千载,琴瑟乐百年*’。” 魏延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拉着俞书礼缓缓行礼:“多谢陛下。” 皇帝点点头,闭了闭眼,慢吞吞道:“去吧。” 俞书礼轻轻扯了扯魏延的衣衫:“老皇帝今日怎么了?瞧着有些不对劲……” “点了些香引,于身体无碍的。” 俞书礼睁大了眼睛:“哇,你这是大手笔啊。连皇帝都敢动手啦?好大的胆子!” 俞书礼不难猜出,魏延是怕皇帝清醒着过来,看透二人在这场赐婚里俱是真情之后,会对他们不利,才动用了香引。为了防止皇帝在婚宴上闹出些事情来,凭空生出些变故,不如就让他瞌睡着,昏昏沉沉地熬过婚宴算了。 “何止动手?”魏延侧眸一笑,低声凑在他耳边:“我还敢造反呢。我造反成功了,你就是皇后了,这样不好吗?” 臭狐狸!故意拿先前的事情撩拨他。 俞书礼赶紧捏了一把他的手,提醒道:“你快别嘚瑟了!有人看着呢!快别说这些话!” “好了,你们二人快去拜堂吧,别耽误了吉时。”等二人在高堂都站定之后,皇帝滞涩的声音才慢吞吞在身后响起,抬眼一望,眼皮都要耷拉到下巴上去了。 俞书礼低笑了一会儿,和魏延装模作样应了声。 魏延拉住俞书礼的手,低声委屈道:“我动手,还不是担心镇国公嫁不成?你便是不给我奖励,也不至于批评我。” “我哪里就批评了?”俞书礼声音大了些,“魏延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啊?这婚成不了一点了,和离吧!” 礼官一张脸拧巴到了一处,只能别开,装作眼不见为净。 魏延一把捂住俞书礼的嘴:“乖,该拜堂了。” 坐在四周观礼的人口观鼻鼻观心,默契地摸了摸鼻子,不说话。 新婚拜堂就吵架的,也就这对了吧? 好在众人习惯了。 这二人这些年针锋相对的次数不在少数,任谁也想不到能有举案齐眉的一天。 而最为神奇的就是,这可谓是大梁风云人物的二人,终究在今日打碎了所有少女的美梦,完完全全地内部消化了。 “吉时到!请二位新人站至香案前。”喜婆高声叫道。 俞书礼被魏延拉着站定,二人对视一笑。 吴夫人和老祖宗坐在正前方,满意欣慰地看过来。 老将军和将军夫人也在一边笑意满满。 说是一方嫁,一方娶。但毕竟两边都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是实则双方的牌面都给足了。 礼官笑了笑,站出来:“奏乐!鸣炮!准备拜堂!” 众人欢呼一声。 “慢着!”一道声音宛如冬日里刺骨的寒风,打断了喜庆的氛围。 来人的语调阴冷低沉,却有着莫名的狂妄和得意,让人心生寒意,“都说了,要送镇国公一份新婚大礼,镇国公怎么没等我人来,就敢兀自拜堂呢?” 第82章 太子一身白衣出现在婚宴现场, 不似像参加婚宴,反而像是奔丧。 众人哑然,一下子整个现场寂静无声。 魏延阴沉着脸色转头, 视线对上站在正殿之外的赵雍。而赵雍的身边,还站了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 “我好似来的不巧?”赵雍轻轻一笑, 忽略魏延的目光,反而是仔细去打量俞书礼的脸,眸中暗流涌动。“镇国公也不出来迎接孤。孤就算被废了,好歹也是曾经的太子。” 四围的宾客见了这场闹事, 当下哪有不明白的?前太子这是来抢婚的吧? 早先就有听说太子与魏丞相在游船上争风吃醋、大动干戈,本以为还是谣言, 现在一看,怕是真的确有其事。 那太子的下台,保不准还有这一手遮天的魏丞相的手笔呢。 众人偷眼觑了皇帝一眼,在皇帝给态度之前,一个个都秉持着事不关己、不敢吭声的态度。 唯有魏延这边的祖母和吴夫人以及俞书礼那边的老将军和将军夫人, 脸色相当难看。 吴鹏坐在外头吃宴, 自然也见到了太子闯过来的场景,他端着酒杯过来, 幸灾乐祸地觉得, 应当是有好戏看了,不管结果是太子吃瘪,还是表哥被虐,他都要来一睹为快。 刘云辉等人也一个个凑了过来, 将外面的走道挤满了。 皇帝混混沌沌地抬眸,问下首的李公公:“那个穿的一身缟素的是谁?怎的一点眼力见没有?” 看到魏延的表情,李公公额角自然俱是汗。 他也没想到, 外头小太监没拦住人,长叹一口气之后,心知魏延定是要清算发火了。他连忙附耳,添油加醋地对皇帝说了这些那些,又把太子对俞书礼的心思都挑明了。 先前赵武帝以为赵雍和魏延游船相争,顶多是小打小闹,而如果赵雍对俞书礼当真动了心思,那是万万不能允许的。一个皇帝,再怎么任由儿子胡闹,也绝对不会同意他当真爱上个男人。 皇帝闻言果然脸色一变。“这个畜生!” “来人!把他给我赶出去!爱卿的婚宴,可不能让他毁了!”皇帝一挥手发话,外头的侍卫才敢进来拦人。 但他自己发完话之后,却也没再关注婚宴状况了,而是慢吞吞歪在椅子上,长喘了一会儿气,最后莫名其妙,开始昏昏沉沉打瞌睡了。 俞书礼手中捏着红绸,指节按的发白。 他抬眸看向赵雍,冷笑了一声:“殿下,没成想您的贺礼就是闹婚……亏臣还期待了许久,眼下……当真是失望的很。” “是么?那接下来这个人,定然不会让你失望,还会让你‘欣喜’地大吃一惊!”太子侧眸,看向边上穿着麻布衣服,头戴斗笠的女人:“现在哑巴了?先前不是挺能说的吗?孤若不是想着要给你伸冤,才不来这里受晦气!” 女人抖了抖身子,手指颤巍巍摘下斗笠,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 魏延一顿,认出来了人,整张脸都散发出无尽寒意。 四周的众人开始小声地耳语。 “长得还挺标志的……” “你们说,别是这二位谁偷摸养在外面的外室吧?被太子看到了……” “那可就闹翻咯,不管是谁的外室,另一位都不是好相与的,这婚宴还办的成么?” 俞书礼顺着看过去,表情却有些惊讶:“二姐?你怎么来了?” 第110章 他顿了顿,看到俞苗苗身上那身素衣,语气有些疑惑:“你怎么,还穿成这样?我母亲没通知你穿喜庆些?” 众人听到那声“二姐”,俱是一愣。 “原来是镇国公家眷?吓我一跳,以为闹事的来了……” “你别说,看这姑娘的神态和打扮,倒真不像是来沾喜气的……” “诶呀,你们别说不知道先前秋猎闹出来的那桩事情哦,听说这主人公啊就是镇国公这二姐,当年都痴傻了的!” “哪桩事情?” “诶!”那人放低了声音:“轮……奸……案。” 众人一骇,看向女子的表情顿时有些新鲜的打量和隐约的同情。 “当时闹的还挺轰动的,不是最早说俞书礼他家二叔背刺他们家吗?诬告老将军贪污受贿,结果反头自己因为受贿被抓进去了,这事儿还挺那个的。毕竟哪有陷害自己亲兄弟的?” “要我说,老将军也是仁至义尽了,将这傻姑娘从陛下那讨了来,不嫌弃地养在庄子上养了这许多年。不出意外,也是打算要包办人家生老病死的。” “那太子殿下今日作甚将人请来?单纯图个喜宴热闹,给她冲冲?” “这痴呆的,再冲也冲不好了吧?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姑娘,还挺标志的。若是不傻,倒是可以给我做三房……” “醒醒吧你!别做梦了!你看老将军的家风多严?你这般烂茄子,还想要人家侄女儿?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那人‘呸’了一声:“去他娘的天鹅肉!不过是只别人穿过的破鞋!” “啪”的一声巨响,是俞老将军将身下椅子拆了,径自拿着横梁走过来:“我看看是哪个王八蛋在造谣我侄女儿呢?!” 那人僵硬着脖子,“怎么了?千人骑的臭婊子!我说错了?!当时京城谁人不知?” “别说了……”一声幽幽的细碎声音响起,女子眼底颤了颤,浑身发抖,缩着头不敢看人。 那人却恍若未闻:“你们俞家家教好,让好好的黄花大闺女,夜里去私会外男!还被别的男人搞大肚子!” “砰”的一下,出声的这个男人被老将军提留起来,一木头塞进了他嘴里:“出口成脏,就干脆闭嘴吧。” 俞书礼走了过来,神色复杂:“你们……在说什么?” 太子得意一笑:“听说镇国公不是失忆了么?我这是帮镇国公忆往昔呢,你应该感谢我呀。” 魏延提步走到俞书礼面前,面对着侍卫百般请拦都不肯离开还四处发言挑衅的太子,脸色变得铁青。 “赵雍,你想死吗?”这一声仿佛从地狱中发出来的一般,阴冷至极。 众宾客听到魏延的用词,都心照不宣地缩了缩头。 论理……废太子确实不如当今丞相有地位,然而,到底是皇帝的亲儿子,任谁见了太子,都还会再叫一声殿下。 谁成想魏延连虚与委蛇都不干了,连杀意都直接摊在了明面上。 这样子一看就是气急了。 众人屏息去看此时的老皇帝的表情,却见他竟然歪在龙椅上,睡着了。 李公公用帕子给皇帝擦了擦汗,又朝众人打了个安静的手势,接着叫着几个宫人来搀扶。 “三皇子”轻笑了一声,站起来:“父皇既是困了,我便送父皇回宫吧。” “不用麻烦殿下……”李公公连忙行礼,笑脸相迎:“咱们贤妃娘娘是要亲自来接的,真是一刻也离不得咱们陛下呢。” “贤妃?”完颜浚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意思。” 他摆了摆手,“那本宫便送一程吧,等父皇上了车架,我再回来。” 二皇子低笑了一声,“三弟真是孝顺,若是这样,那兄长我就也不得不跟着走一趟了。”他猛然站起身,做了个手势:“走吧。” “三皇子”一咬牙:“兄长,请。” 二人这样“和谐”地离去,整个殿内镇场子的人也就算是全部离开了。 赵雍也有底气的不少,他瞥了俞苗苗一眼,蹬了她一脚:“赔钱货,说话啊!” 俞苗苗被吓的缩了缩,声音宛若蚊子叫:“我……我是俞苗苗……”她说了两句,又揪着斗笠,一副委屈的恨不得再戴上的模样。 太子又是一脚过去:“没给你吃饭?!” 这一场婚宴,终究还是被砸了场。 皇帝和二皇子、三皇子走后,俞书礼拎着方才父亲用剩下的木条,朝赵雍砸了过去:“放开我二姐。” 赵雍避之不及,被木头砸了一鼻梁,一下子闻到了鼻腔中的血腥味,他知道自己被砸出了血。 “放开她。”俞书礼道:“有什么恩怨,你冲我来。为难一个姑娘家做什么?” “呦!”赵雍子摸了摸鼻尖的血迹,笑道:“你倒是当真姐弟情深。” “可别人会不会这样真心待你,那就不知道了。”他从俞苗苗手中抢过斗笠,扔给俞书礼。 “你想听听你这位好夫君的事迹吗?” 俞苗苗把斗笠拿在手心,皱了皱眉:“你想说什么,可以稍候说,没看到我们在拜堂吗?” 虽然皇帝走了,但这么多大臣看着,纵使俞书礼对赵雍恨得牙痒痒,也不想太过不体面。 成婚要紧。 他欠魏延的这场婚宴,太久了。 “我也是怕你误入歧途嘛。”赵雍道:“等你知道了你这位好夫君的真面目,便会知道,我特地来提醒你这一场,是待你有多好了。不过你现在退婚也还来得及。”他挑了挑眉:“反正还没洞房嘛。” “哦,当然,你们本就都是男子,就算你和他圆房过了,也查不出来。所以我也不是很介意的。” 魏延阴沉着脸,正要上前,俞书礼拉住他:“魏延,不要冲动。” 在场看着的人太多了,面对质疑,不肯对峙反而仓促动手,是心虚的表现。魏延现在树敌本就多,再惹些麻烦,总是会招人诟病的。 “如果你带我二姐来只是为了说魏延的坏话,那么我想你失算了。”俞书礼朝俞苗苗招了招手:“二姐,过来。” 俞苗苗抿了抿唇,垂下眸子,竟是并不搭理俞书礼。 俞书礼表情一变。“你……站在他那边?!” 赵雍冷笑:“所以你从头到尾可都猜错了,想要告御状的,把你们这桩婚事闹砸的,本就不是我。而是你这位……二姐。” 魏延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赵雍……你以为你一点计谋能毁了我?” “魏丞相急什么?”赵雍推着俞苗苗上前:“反正现在你没疯了,那就说说吧,那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好让……” 赵雍的视线转向俞书礼,意味深长:“好让大家看清楚,这位魏丞相……人面兽心的脸。” 俞苗苗看向魏延,却被他直接无视了。 她目中悲戚,似乎终于是鼓起勇气,一步踏向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那年我受辱,其始作俑者,是魏丞相。” 话音落地的瞬间,一室寂静。 俞书礼猛然抬头,声音滞涩:“什么……受辱?” 赵雍“啊”了一声,笑道:“忘记给我们可怜失忆的镇国公科普了。” “三年前,镇国公你因私擅离职守,致使你的二姐俞苗苗在猎场私会情郎的时候,被外男强、奸侮辱,这事儿,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赵雍手指敲在自己手臂上:“我想约莫是没有的,毕竟……”他露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那位外男情郎就是魏丞相自己,他又怎么会把这种导致你们闹掰三年的原因,亲自告诉你呢?” 俞书礼一字一顿地听完,只觉得一颗心突突跳,好像下一秒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你说……什么?!” 头脑又开始剧烈地疼痛,这次比以往哪次都还要剧烈。 俞书礼低下身子,捂住头。“我……不记得……”他猛然抬头看向魏延:“这三年里,原来我们并不是私定终身,而是死对头吗?” 魏延沉默许久之后,哑然道:“季安,这件事情不是这样的,具体的我会同你解释。” 俞书礼疼的脸色惨白,声音一片冷意:“魏延,说实话。” “我们……是死对头,并不是爱人,对吗?” 面对俞书礼陌生的目光,魏延终于艰涩点头。“嗯。” 他从面对赵雍的满面恼怒到面对俞书礼的惊慌失措,也不过就是片刻的工夫。 此时骗人成婚的事情被揭穿,魏延如同坠入冰窟。 他僵硬地动了动手臂,仍想去拉俞书礼的手:“除了这件事情,我担保,其余我说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 俞书礼避开了魏延的触碰,并且不再看向他。 他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二姐,表情平静:“二姐,你说。” “若是他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我当场便帮你报仇。” 第83章 俞苗苗往前站了一步, 闭了闭眼,声音放高了些,坚定地重复道:“当年我出事, 其始作俑者,正是魏丞相。” 第111章 她站在殿外, 双手藏在袖中,纤薄的身子微微颤着,面对众人审视的目光,眼神略过魏延, 再次开口:“魏丞相……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正殿里异常寂静,众人睁大眼睛, 都不敢说话。只有几丝轻微的抽气声,让人听了心里越加发憷。 大家不由自主看向俞书礼。 殿内正中还摆着喜庆的红烛,烛火闪动着摇曳的微光。 然而越是喜庆,越是令人讽刺。 俞书礼因为头疼,脸色十分苍白, 这副模样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羸弱和弱不禁风。 他转过头, 看向身边的男人,平静地问:“魏延, 你怎么说?” 魏延笑了一下, 眼眶通红地对上俞书礼的视线,从牙缝中挤出声音:“你……不信我?” 俞书礼并不回答。 魏延就像是一下子泄了气,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他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只是僵硬地摇头:“不是我。” 赵雍冷笑一声:“他当然说不是了。这么多年, 他做了那么多龌龊事,一桩桩一件件的,他都承认了?” 俞书礼指甲扣进掌心, 看向对面:“二姐,你说说看,当时究竟是怎么回事。” 俞苗苗的眼神略微闪躲了一下,一张小百花般的脸上委屈地做出一个欲哭的表情:“我……我不想在这里说……” “不想说你来干什么?膈应人?”郑施意站起来,“要不是案发之后你变得又痴又傻,我家老头也不会去陛下面前替你说情,留你一命。现在你莫名其妙好了,分明是在庄子上的人,却突然出现在我儿子婚宴现场。”她瞥一眼赵雍:“难保是受有心人指示算计,特意要砸场子……” “三婶……”俞苗苗眼中含泪,欲言又止。 “别叫我三婶!我可不是你三婶。”郑施意冷笑一声:“你们二房,真是一个德行,一个一个都不干人事,亏我还可怜过你。” 对上郑施意厌恶的眼神,俞苗苗带着哭腔:“三婶……我不是故意来砸季安的婚宴的……”她缩了缩身子:“我也是才知道的……是太子殿下帮我治好了病……说带我来讨公道……我才来的……” “他已经不是太子了,难为你这样信任他,又对他这样尊敬。”俞华信也站出来,表情复杂:“他说带你来讨公道,你就信?你不是不智障了吗?看到这场面,还不清楚状况?我儿子和我女婿好不容易成个亲,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了?!” “你们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俞华信挥手,招呼一边的护卫军:“过来将人请出去。” “慢着。”俞书礼将红绸扔在了地上,走过来:“既然来都来了,就干脆摊在面上说说清楚,免得将来冤枉了谁。” “这么多证人在,大家一起评判评判,不好吗?”他转头看向魏延:“魏丞相以为呢?” 魏延低垂着头,“季安,不若我们私下……” 赵雍轻笑了一声:“你不敢了?是心虚?” 俞书礼深深看了眼魏延:“魏延,你若是不回答,我会以为你默认了。可如果不是,为什么对于这三年的事情,你总要藏得这样深?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魏延摇头,却仍是不愿说,只道:“你非要觉得我是,我便是吧。” 俞书礼紧抿着唇,他实在想不明白,魏延究竟要隐瞒什么事情。 这件事情能让他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了,任由别人污辱。 细细思索,能让他这样妥协的,约莫就是因为这件事情里,还牵扯到了自己。 可他虽然失忆了,却相信魏延,并不能容忍他被别人这样子欺负。 赵雍被官兵扯着,听到魏延的这句话难免也笑出声,他对着俞书礼道:“你看,你逮着我抓了这许多年的强、奸犯,结果这真正的罪犯竟然就在自己身边,你说膈应不膈应?” 俞书礼冷冷看向他,“你有什么资格冤枉别人,又有什么脸说这话?你要我将你做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一桩桩说出来?” 赵雍动作微微一滞,“哼”了一声:“你说啊。”他笑了笑:“当年么,不过是我年少轻狂,父皇又宠着我,我难免做了些错事,但如今也算过去了,我也弥补了,你能挑出我什么错来?” 俞书礼咬牙,知道不能被他带跑偏了话题,关于赵雍的罪证,也不是现在该争论的,目前只能不了了之。 毕竟他将皇帝都搬出来了,再争辩下去,就本末倒置了。当年赵雍犯的事情,皇帝不可能不知情,恐怕他还是那个擦屁股的人。再牵扯下去,今日魏延的冤屈会洗不清,还会被人认为他对皇帝不敬,到时候扣个什么谋反的帽子,就更麻烦了。 但赵雍这个理直气壮的状态,俞书礼也无法不怀疑他是不是还留有后手,手里伪造了什么证据来陷害魏延。 到时候澄清变成了认罪,才真的令人头疼。 他虽然失去记忆,不记得当年落难的那个女子就是自己的二姐,但陈黎恰好在同他闲聊的时候提过,他也清楚知道,这件事情案发之前,在筹谋做坏事的人,分明是太子。被陈黎的姐姐撞见之后,事后追查的也是太子的人。可现在赵雍带着他二姐来,一副要帮着讨公道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心虚,他又不像是那个始作俑者了。 这事……就怪了。 魏延的祖母看了许久,终于气不过站了起来:“查!现在就当着大家的面查!佛祖在上,我孙儿凭什么要受这无妄被污蔑之灾?” “祖母!”魏延转头,看向吴夫人:“母亲,烦请你带祖母先回去……” “怎么?我老太婆看不得?” 吴夫人也跟着叹了口气:“仙卿,既然瞒不住,便不瞒了吧。你和季安好不容易在一起,何必因为这一件事,再生嫌隙?这么多年的苦,你该吃够了,往后该都是好日子的。说出来了,本也没什么,季安也不会怪你的。” “当年的事情,我儿同我商量过,这事儿确有隐情,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吴夫人站出来,走到俞书礼身边,拉住他的手,又将魏延拉过来:“好孩子,我儿虽然看起来冷冰冰的,对谁都不算热忱,但对你的真心,从来不假,希望你不要误会他。” 魏延立刻抓住那只手,紧紧握在手心,用的力道几乎要将俞书礼抓疼。 俞书礼只是微微愣怔了一下,最终却还是由着魏延握在手里。 他对着吴夫人扯出一点笑容:“好。” 吴夫人露出一个体面的微笑看向俞苗苗:“既然这样,俞小姐,麻烦你将当日的情况仔细说来吧,现在在场这么多人,必然不会有人偏私。若是我儿子真的犯了事,不需要你开口,我第一个就将他押送刑狱。” 俞苗苗抽噎了一声,瞥了魏延一眼:“其实……其实也不用押送……我只要……” 她微微闭了闭眼,脸颊露出一些红晕:“魏丞相对我负责就好。” “你想要如何负责?什么证据都拿不出来,全是一面之词,”吴夫人转过头,看到将军夫人站到了自己身边。 郑施意对着俞苗苗冷笑一声,开口骂道:“还想要他娶你么?你倒是想的美,做梦做到我儿婿头上来了。” 这是将军府和丞相府真正当家的两个人都统一战线了。 吴夫人对着郑施意友好地笑了笑,郑施意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她:“放心,我们自然是信仙卿的。” 俞华信此时再是直男,也听出了些端倪,他皱了皱眉:“苗苗,你编这些故事,莫非是单纯想要碰瓷魏延?你要逼他娶你?”他怒气冲冲地动了动胡子:“你果然是老二的种,一个个的连自家人都不放过!那可是你弟夫!” “当然不是!我自是在意季安的……三叔……你不要误会我……”俞苗苗瞬间脸色惨白,她抹了抹眼泪:“当年确实是魏丞相……他……他将我……” “有话你就说话,不要总是说些似是而非的,说你一句两句就哭个不停。”俞书礼突然出声,“二姐……我还能称呼你这个二姐吗?” 他苦笑一声:“或许,你也从未当我是你弟弟……”他叹了口气,“是我自己,念着小时候你照顾着闯祸的我,替我遮掩的那几分恩情,一直惦记到了现在。” 魏延看着他失落的样子,喉结动了动,低声安抚道:“这不是你的错。” “魏延,”俞书礼转过头,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二姐待我,不是真心?” 魏延一愣,随后终于叹了口气,缓缓“嗯”了一声。 “我曾提醒过你,但你……你说,家人亲人,比我重要。若是要你选,你会选择你二姐……”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说不出的委屈。 俞书礼喉中梗塞。“所以……我同你绝交了?” “吵过几次架,不欢而散。之后一次,你同你二姐见过一面,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再次见你的时候,你便同我说了绝交。”魏延道:“也许是你这位二姐,借着痴傻的状态,同你说了些什么吧。” 第112章 俞书礼恼怒地看向他:“那你不会争取一下?!” “争取了……”魏延欲言又止,他看了眼对面的俞苗苗,冷笑了一声:“但似乎,俞二小姐是提供给你了了不得的证据吧。” 俞苗苗抿了抿唇:“魏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承认吗?”她往前走了两步: “那我便说了,休怪我不给情面。” 赵雍笑了一声,径自在一边坐下,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叹道:“这就对了,早些开始,也省的我费这许多工夫。” “等等。”俞书礼制止住俞苗苗,他看向魏延,放软了些声音:“我们先完婚,好不好?” 众人皆是一愣,饶是魏延也没有反应过来。 俞书礼却坚持道:“真相是重要,但这是我的婚宴,同样重要。”他侧头看向俞苗苗:“二姐耽误了这许多年,应该也不介意多这一刻钟吧?” 俞苗苗眸中暗了暗:“自然不会。”她勾出一个不大好看的笑容:“只是三弟,他若是当真做过那些事情,你还要同他成婚吗?” 俞书礼笑了一声,拉过魏延的手:“我相信他没做过,所以我才有底气成婚。” 他捡起被自己扔在地上的红绸,才发现另一端一直被魏延好好握着,只有他自己刚刚不自觉扔了出去,心下又是一阵颤动。 魏延这个人啊…… 怎么能让人心动成这个样子呢? 俞书礼挑了挑眉看向缩在一边的礼官:“还愣着做什么?走流程吧。” 礼官畏畏缩缩看了眼魏延,结结巴巴问:“大……大人……” 这拜堂……还有拜下去的必要吗? 大家那么多双眼睛等着看这案子的结果呢!总得给人家受害者一个交代不是? “你看我做什么?”魏延勾了勾唇,对着俞书礼笑的灿烂:“我听我夫君的。” 俞书礼一扯红绸,将人拉过来:“那成了,夫君带你二婚。” 魏延顺着他的力道站定,二人规规矩矩,在满场诡异的寂静中行礼拜堂。 四周响起僵硬的祝福声,配上赵雍和俞苗苗两张阴沉的脸,别有一股诡异的氛围。 俞书礼低垂着眸子,思绪万千。 无论如何,他这次,不会再让魏延受委屈了。 二姐的事情要有个交代,而魏延十多年的等待,也必须有个交代。 这么多长辈在场,他绝对,不能再怠慢了魏延一分。 第84章 礼成之后, 俞书礼甩开红绸,干脆地拿出两根红线。 “这是什么?”魏延低声问。 “新婚礼物。”俞书礼道:“准备的有些草率,但是没办法, 你知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的,别的浪漫也搞不出来了。” 魏延低笑一声:“嗯, 所以呢?” 俞书礼将一根红线给魏延绑上,另一根让魏延给自己绑上。 等两只手上出现一模一样的红线之后,他笑了笑:“好了,你这辈子, 就是我俞书礼的人了。” 魏延眸中动了动,应了声:“好。” 俞书礼无视周围人诡异的目光, 接着问他:“你呢?” “什么?” “你应该也说。”俞书礼瞪他。 魏延愣怔了一下,目中微红,顺着他的意道:“好。你俞书礼,这辈子,就是我魏延的人了。” 二人相视一笑, 然后共同转身, 看向赵雍和俞苗苗。 那二人的表情都算不上好看。 看到俞书礼看过来,俞苗苗扯出一个笑容:“三弟, 你愿意听我说了么?” 俞书礼淡淡地“嗯”了一声, 拉过魏延到边上落座,亲昵地靠上了他的腿:“说吧。” 俞苗苗脸色一白。 俞书礼待魏延这样子的态度,压根就不像是当他是潜在嫌犯…… 也许她说的,他一句都没信。 事实上, 也许在他拉着魏延,强烈要求先成婚的时候,就说明他已经是相信了魏延了的。 俞苗苗抽噎了一声, 眼中雾蒙蒙的似有水:“那日,魏大人给我写情信,约我相见。我……”她脖颈红了红,“魏大人是多少闺秀的梦中情人,当时我只觉得庆幸又暗喜,仿佛是昏了头一般,就当真答应了……” 她掩住面,声音颤抖,让人莫名不忍:“是我不知廉耻,但……谁能想到,衣冠楚楚的魏大人,实际上是这般禽兽呢?!” 众人“嘶”了一声,瞥过头看向风暴中心的魏延。 “情信还保留着吗?”赵雍挑了挑眉,问。 “自然!”俞苗苗从贴身的衣服里拿出那张兴许是藏了许多年的信纸。 “我一直保管的很妥帖。” 俞书礼抬手接过,在魏延注视的目光下,慢慢打开。 他当着众人的面,把信上的情诗念了一遍。 众人听了,大气不敢喘,吴夫人拧了拧眉:“如何?可是伪造的仙卿的字?” 俞书礼摇了摇头,又仔细研读了一番,笑了笑:“确实是魏延的字迹。” 他抬手将魏延的手指勾了勾,笑道:“你那个时候就对我有意思啊?” 魏延眼睫颤了颤,低低地“嗯”了一声。 俞苗苗脸色一白:“不是!那是他写给我的!” “狡辩什么?”俞书礼把信纸扔到台案上:“上面哪个词,哪句话是写明是给你的?” 他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我没失忆的时候是不是脑子进水了,这种东西也会信。” 俞苗苗抢手把信夺回,哭道:“这就是给我的情信,只是他现在不认了!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语骗了!” 俞书礼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你还要胡说,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他朝魏延招了招手:“能把你的巅峰画作拿出来不?” 魏延被他的手指勾的心痒痒,闷闷地“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把视线挪到他明艳的嘴唇上。“有奖励吗?” “有!奖你一个时辰。”俞书礼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打着心照不宣的哑谜。 魏延这才笑了:“你自己说的。” “嗯,我说话算话。” 俞书礼得到允许,便让下人把他们房中魏延那个画箱给挪了出来。 “季安,你搬这个出来做什么?”饶是吴夫人也有些看不明白了:“往日里仙卿把这个箱子宝贝的很,我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马上就知道了。”俞书礼瞥了眼魏延:“他的拙作,不敢拿出来见人。” 魏延闻言却没任何不虞的表情,只微微一笑,光顾着看他了。 俞书礼手上利索地“嗒啦”一声,打开画箱。 他从里面挑挑拣拣,终于找出来一副画。 当着众人的面,他大大方方地打开,提在手中给所有人看。 众人目光一震,皆发出阵阵惊呼。 “画的是镇国公啊!” “这如此稚嫩……得是许多年前的作品了吧?” “瞧那画上的题字!和刚刚念的诗一模一样!” 众人倒吸一口气:“所以这情诗,是魏丞相写给镇国公的?!”他们把视线转移到俞苗苗身上,表情复杂:“你偷人家的情信就算了,还如此栽赃污蔑,实在是太过分了!” 俞苗苗眼中簌簌地流着眼泪,手中恨恨收紧,将那张她本来保存的好好的信纸都给揉皱了:“我没有!是给我写的!” 魏延缓缓站起来:“当年我拜托过你,要你帮我给季安送一封信。可没想到,你不仅兀自打开了,还异想天开地把这当做我给你写的情信,真是荒谬至极。我顾及着季安和你的关系好,以为是被他回绝了,才一直闭口不提。却没想到这信竟是被你私藏了,他并没有看到信,也并没有来的及回绝我。” “不是的!”俞苗苗着急地看向俞书礼:“他就是想要用这种法子,同时撩拨我们两个!后来他还借由着情诗约我私会,我就是看了这情诗,才信了的!季安!他是坏人!你别信他!” “他既然是坏人,你隔了这么多年,还念念不忘?你犯贱?!”俞书礼拉住魏延的手,指节轻轻敲在桌案上,冷笑一声:“他先前与你相熟吗?” 俞苗苗一愣:“什么?” “若是先前你们不相熟,他一个陌生男人写封情诗邀约,你便能毫不忌惮地直接去?”俞书礼眉头微蹙:“总不能因为他长得好,所以就可以随便见面吧?” 魏延低笑了一声,垂下眸子不语,只是颇有兴趣地拨弄着俞书礼的手指,看起来是终于解开了心口的心结,便开始像是事不关己一样,将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俞书礼处理了。 俞苗苗眼神一颤:“是……是相熟的……” “怎么认识的?” “先前他总与你往来,他来将军府的时候,我见了他几次,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俞书礼一笑:“是因为什么相熟的?” 俞苗苗想不到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俞书礼今日为什么会这般咄咄逼人,她想了想,字字斟酌了一下,回答道:“就……在诗词方面,我们有些共同话题……” 第113章 看着热闹的众人连忙去看魏延的表情,想要确实是否是这样。 然而魏延的表情格外的平静,一点都看不出来。 只有俞书礼摇摇头:“我虽然自己不擅长诗词歌赋,但我也清楚的很,魏延压根不是会因为诗词歌赋而与一人相熟。否则我们大梁那么多文人墨客,他岂不是朋友一大堆?家中门槛都要被踏断几百回。可是大家也都知道的,魏延此人闷骚的很,除了上下朝和公务,几乎不与他人来往。当然,和我来往除外哈。所以,若要他与你熟识来往,必然是你还有什么过人之处吸引到了他。” 魏延面上不动,但手指却一动,在俞书礼的手腕划过,报复式地轻轻捏了一下。 俞苗苗侧头看了一眼赵雍,纠缠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魏大人说我……身材好,故而倾慕我。毕竟……毕竟……男人都好色……” 很轻的一句话,炸的四座再次震惊。 许久没有反应的魏延轻笑了一声,终于慢吞吞地把视线落到了俞苗苗脸上,然后再次笑了一声:“就你?” 短短两个字,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却伤害性极强。 俞书礼扯了一把魏延的手:“魏延,你不要阴阳怪气,我们是在就事论事。” 魏延无辜地摊了摊手:“行,你管吧。”然后侧头歪在俞书礼的肩胛上,竟是软若无骨般,瘫在了他的身上。 “俞苗苗……”俞书礼无奈地叹了口气:“纵使你……嗯……身材好,那你也不能因为一句身材好,就同他……睡了吧?” “当日有没有药物,或者你是否全程清醒,这个你能说吗?” 俞苗苗松了口气,仿佛对这个话题倒是早有准备。她缩了缩鼻子,瓮声瓮气道:“自然是魏大人对我用强的……”她幽怨瞪了眼魏延,“当日我被骗到那驿站的亭子后,魏大人先是温声软语哄我,见我不愿,才强拉着我……”后面的话被她吞回了腹中,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而这个她口中的始作俑者,脖子一歪,在俞书礼肩头,睡了。 俞书礼咬了咬牙,推人:“魏延,你醒醒!对峙呢!你是潜在的强、奸、犯!” “没做过的事情,我有什么好对峙的?”他勾了勾唇,朝俞书礼眨眼:“这不是指望夫君帮我申冤嘛。” 众人又“嘘”了一声,似乎是想不到往日里冷冷冰冰的魏大人在镇国公面前是这副粘死人的德行,不由得同情地看了眼俞书礼。 又有人开始思忖,这二人的相处模式,似乎俞书礼更像是上面那个…… 虽然先前的证据足以说明,魏延头顶上的污蔑都是俞苗苗自己编造的,但眼下如果魏丞相在床上都是下面那个,那他并不会主动强、奸俞苗苗这个女人,更是又添一大铁证。 俞书礼狠狠掐了一把魏延的腰,这才又看向俞苗苗:“你说,魏延先是温声软语哄你,你说说他都哄你什么了?” “不是……这是重点吗?臭小子!你会不会审案子?你不会就我来!”俞华信忍不住了,走出来敲了俞书礼一个暴栗。 俞书礼莫名其妙挨了揍,郁闷地摸了摸头:“不是,我想知道魏延有没有背着我勾搭别人,怎么了啊?每次娘审你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审的?你当时敢说个屁吗?” 俞华信气的吹胡子瞪眼。 有了这一出,本来沉寂的氛围一下子欢脱了起来,大家都喘了口气,发现竟然是能呼吸的。 下不来台的将军被将军夫人一把扯了回去,骂道:“你就安心看着,有你什么事儿?儿子再傻,都没你傻,你且安心着吧。” 吴夫人善意一笑,也道:“孩子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处理吧。既然仙卿相信季安,就由着季安来便是。” “诶,这臭小子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这种案子让他审,他高低得审坏咯!” “无妨的。”老祖母站过来,胸有成竹地一笑:“左右有仙卿兜着底呢。那小子,总是装的很。他若是没把握,万不会是现在这样无所事事的模样。” 这一出乌龙过后,赵雍和俞苗苗的表情都十分难看。 赵雍站起来道:“还审不审了?磨磨唧唧的,你不会是在拖延时间吧?今日不得到结果,我们可是不会离开的。” 俞书礼摇头:“今日不得到结果,我本来也不会放你们离开的。” 赵雍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呀。”俞书礼一摊手。 他最后看了眼赵雍:“你别打岔。”又示意俞苗苗回答他先前的问题:“你说说呗,他怎么哄的。我听听和往日哄我是不是一样。” 俞苗苗红了眼,表情僵硬:“如何哄的,那般屈辱龌龊的事情,我早忘了,反正……不是什么正经话。” 俞书礼“啊”了一声,又拧了魏延一把:“罚你回去对我重说。” “说什么?不正经的话?”魏延一笑:“往日在床上没听够?那我可真要说了?你受得住?” 俞书礼“嘶”了一声,忙去捂他的嘴,可是哪里捂的住。 众人齐刷刷的打量的视线看过来的时候,俞书礼只能捂住自己的脸装死。 见他这副样子,魏延笑了笑,也逗够了,便终于抬眸,视线落在了对面:“你说,我哄了你,最后用的强,那我请问,当日值守的人那么多,你为何没有叫人?” 说到这里,赵雍一直紧皱的眉头越加紧了,他看向俞苗苗。 俞苗苗仿佛像是接到了旨意一般,恨恨抬眸:“因为,当日带队值守的,正是我三弟。而他……整日都在军营昏睡,擅离职守了。” 魏延摇了摇头:“不对。” “纵使他一个人擅离职守,难不成当日当值的护卫都是死的?你不知道吗?猎场之上,宫中禁卫加上军营当值的士兵,来回都会有编队巡逻,”魏延将视线落在对面的赵雍身上:“总不见得,俞小将军当日带着一个军营外加陛下的禁卫军,一同昏睡了一整日吧?” 大家听到这里,想到那个场面,不由得笑了几声。 唯有赵雍,听到“陛下的禁卫军”几个字,恨恨地咬了咬牙。 他知道,魏延刻意强调这几个词,手里恐怕是有了他当日伪造皇帝口谕调动禁卫军的证据,当下眼底有些不安。 “当时少了小将军一个,你若是说小将军擅离职守也就罢了,左右也就是算一个擅离职守的账。但你要说,当日的护卫都突然消失了……”魏延意味深长地看了俞苗苗一眼:“这种重大案件,做伪证,可是要被杀头的。” “我……”俞苗苗哪里听说过这些,她往后退了一步,面色大乱。 “慌什么?”赵雍站起来:“纵使当日有护卫,听到求救赶过去也要时间,魏大人要带人乱来,便是防不胜防的。” 魏延点头:“你说的对。” “但是你也说了,是我、带、人、乱来,对吧?” 赵雍称是,“那日审过的,难道不就是这样?最后很多人都涉案在内。” “审那些人的时候,太子殿下也在吧?”魏延一笑:“如我记性还算不错的话,似乎他们供出的,是前太子你?” 赵雍脖子一梗,“是他们蓄意冤枉孤,父皇不是都查清了吗?再说了,当时那些人,不都被处死了,早就死无对证了,现在你说什么都行。” 魏延微眯了一下眼睛,嘴唇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谁告诉你,他们都死了?” 赵雍一愣,整张脸突然变得阴戾不堪:“魏延,你敢私留罪犯,欺君罔上?!” “是啊,你奈我何?”魏延站起身:“当日殿下辱我害我的时候,就该有此觉悟。我魏延难道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赵雍双手握拳,咬牙切齿:“魏延,你不得好死!” 魏延低笑:“指不定谁先死呢。” 他回头看向众人:“好了,热闹看够了么?” 众人讪讪:“够了够了……魏丞相果然是被冤枉的……我们就知道魏丞相这般风光霁月的人物,怎么会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在场大臣不由得对魏延又多了几分尊敬和忌惮。 这个男人……实在是太恐怖了。 被冤枉至此,却全程游刃有余,他甚至有闲心卖惨一下,骗自个儿夫君站出来护着自己,折腾一些夫夫情趣。 “散了散了……”俞书礼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看向赵雍:“太子殿下就等陛下传召吧,今日的事情并上先前的事情,届时我们也一并算了账。” 赵雍猛地后退几步,正要逃。 就在此刻,一阵微风拂过,带动了院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俞书礼耳朵动了动,凝眸看向外面。 也就是这一瞬的工夫,“簌簌”两声利器声响瞬间传了过来。 还未待众人反应,只听“噗嗤”一声,俞书礼回头,却见利箭已经扎进了赵雍的心口。 宾客一阵惊慌大喊:“杀人了!” 第114章 “有刺客!” “救命!救命!” 俞书礼表情一变,一把拉过魏延,将人藏在自己身后,警惕地观察四周。 他朝外喊:“西北军,戒严!” 然而许久之后,那冷箭再也没放出来。 似乎本就是刻意针对赵雍而来,得逞之后,便潇洒离去。 俞苗苗躲在一边瑟瑟发抖,见众人在护卫之下要离开,便也想鬼鬼祟祟地趁乱逃走,却被西北军直接拿住。 钟年穿着护甲带兵进来,立马护住所有宾客,他面色冷肃地朝俞书礼汇报:“小将军,那人身手颇好,我们竟然没防住,被人用易容术溜了进来,现在我已经派人追上去了,木少阳也跟着追去的,应当能逮住活口。” 俞书礼点头,他看了眼倒在血泊里的赵雍,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 赵雍出了事,那算账的事情,又要无限拖延。 毕竟是老皇帝的亲儿子,人命在前,其他的他都会就势“不在意”。 俞华信走出来拍了拍俞书礼的肩膀:“你去进宫汇报,这里交给爹。” 俞书礼点了点头。 现在这种情况,不进宫是不可能了。 手忙脚乱安顿了一通,丞相府大寻坊间名医,又是施药,又是扎针,过了大半日,才把太子的命保了下来。 “赵雍毕竟是前太子,如今这样要么放他回宫治,要么找宫中太医来接手,总归瞒不住陛下的。”俞书礼看向魏延,征求他的意见。 魏延点点头:“他重伤不宜挪动,我让杨太医出宫来,然后我陪你进宫。” 谁知二人才刚刚走到门口,就被突然到达的禁卫军拦住了脚步。 “二位大人,请随我们走一趟。” 第85章 魏延拉住俞书礼的手, 看向禁卫军头领:“是陛下要见我们两人?” 那头领并不说是谁,只把圣旨拿出来:“宫中命令,还请大人不要为难我等。” 魏延接过圣旨一瞧, 笑了笑。“好,我随你们进宫。” 那头领一愣:“不行!镇国公必须也随我们去!” 魏延摇头:“这圣旨上只说前太子被刺, 我同人积怨已久加上今日被闹婚才有所嫌疑,却没说镇国公有嫌疑。陛下都没下旨抓他,你要强制动手?谁给你的权势?” 那头领被唬住,结结巴巴道:“可陛下有口谕……” “是么?”魏延幽邃的瞳仁望进他的眼中:“你确定?” 俞书礼笑着拍了拍那禁军的肩膀:“劳驾兄弟, 若是陛下真要见我,便重新拟了圣旨来。届时都你不用来请, 我必老老实实进宫。” 那头领支吾了几声,望向俞书礼身后虎视眈眈的西北军,吞了口唾沫:“成,那我再去问问。” 魏延点头,提步跟人离开, 回头看向俞书礼, 安慰道:“放心,我去去就回, 不过是走个流程, 陛下例行问话。” 俞书礼的笑容在人走后彻底消失。 “来人,随我去二皇子府上。”他朝后吩咐:“钟年,安排人安顿好我们两边的家眷,请杨太医暂时留在丞相府中, 让他暂时不要回家也不要回宫,太子的事情还需他费心。以上如有纰漏,唯你是问。” “将军……”钟年挠挠头, 欲言又止:“那个……俞苗苗……” 家眷的话,钟年能理解,但特意来搅局的这种俞家人,他有些拿捏不准。 “怎么?她不是俞家人?”俞书礼瞥他一眼。 钟年“啊”了一声:“可是她都那样污蔑魏丞相了……” “你都说了是污蔑。”俞书礼淡淡道:“那自然是有人指示。” 他看向前方,目中凉意尽显:“既然是有人指示,自然不能让她轻易逃脱。你若是不好生看着,岂不是给人可乘之机?” “这……”钟年小心翼翼问:“那这……是看管起来,仔细伺候着?” “别让人死了就成。” 俞书礼甩下这句话,动身往二皇子府中而去。 丁胜急匆匆从外头进来,找到钟年问:“小将军呢?” “去寻二皇子了。”钟年道:“你来的正好,你说这俞小姐,应当如何安置?” “将军怎么说?” “将军他说别死了就成。”中间有些拿捏不准:“这意思是他站定魏丞相那边,彻底放弃他这个二姐的意思吗?” 丁胜“唔”了一声:“当时的事情,总归只有当事人最清楚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也常有的是。不过若是魏丞相……我总觉得他要强迫,也不至于强迫那个俞苗苗,他心仪咱们将军多久了?真要强迫,咱们将军还能黄花大闺男到现在?故而,这事刚闹出来的时候,我便也是相信魏丞相多些。小将军同他感情深厚,信他也是自然的。” “啧……有一说一,小将军也不是闺男了吧……” 军营那天的动静……谁不知道啊?! “这不是重点。”丁胜打断道:“主要是,若是魏丞相要出手,那必然是阴湿勾引,美□□惑,搞强迫这一套,感觉怪不像他的。小将军当年竟然还为此怀疑他,我竟是不知道,他们会因为这个而绝交 ……啧啧啧……还好失忆了头脑灵光了,否则这得误会多少年啊。” 钟年悟了一般地点头:“你说的对。不过魏丞相这人,向来都是不着痕迹地倒入小将军的怀里,然后诶呦诶呦着这里疼那里疼,要小将军抱着哄的。小将军后来沦陷于这位的爱情,恐怕一大半都是被这种蜜语炮弹给哄着了,毕竟长得好看。这般人物撅一撅嘴,眨一眨眼,都会有女子前赴后继,哪里有搞强制的道理?倒是想不到,魏丞相竟是为了护着小将军,才咬死不提当年的事情……” 丁胜“唔”了一声:“为了小将军名声着想,加上心中过得去吧。毕竟俞苗苗是从小呵护他长大的二姐,亲近之人不仅设计背刺,贴心的相处只是为了抢夺男人……说出去……小将军还怎么做人?” “许是……当年的事情还有隐情,只是魏丞相隐瞒不说了。也是,这等事情他也没必要告诉我们,反正洗清冤屈就可以了。”钟年长叹一口气:“你说,好好的一个高高在上的丞相,他怎么就对小将军一个男人上头了这么些年?我真搞不懂硬梆梆的男人哪有柔软的女子好摸呀?” 丁胜敲了他头一下,“这你不用管。” “总之这位俞姑娘的话现在是从头到尾都是站不住脚了,后续即使不审,魏丞相也终于清白了。”他道:“我想小将军留着她,定是有他的用意吧。或者就是单纯不忍心,听说这位二小姐,幼时真待小将军挺好的。毕竟也没犯什么大错,拈酸吃醋抢男人而已,小将军也没受什么伤害,她自己也得到报应了。咱们小将军念旧又心软……说不定……还是愿意饶她一次的。” “诶……这人啊,总是复杂多变的。当年再好啊,说不得也要为了私利背刺人一刀。”钟年将话题转移回正事上,问道:“你怎么回来了?是刺杀太子那人有了进展?” 丁胜点头:“对,我正要找小将军汇报这件事情。木少阳那小子没逮到活口。” 钟年失望地“啊”了一声:“让人跑了?” “逮到了个死的。”丁胜叹了口气:“他提前服毒了,木少阳追到的时候,尸体都要僵硬了。” 钟年一跺脚:“定是太子那边恶意算计。” “不像。”丁胜道:“我看那群赶来的太医的消息说,太子目前虽然脱离了危险,却还昏迷着呢,那箭就在胸口上,若是发起高热,感染了起来,此次便危在旦夕。没人会拿自己的命去赌这些。” 俞书礼来找二皇子,自然也是知道这个原因。 没人会拿自己的命去赌将魏延和俞书礼扒下台。 所以刺杀这事,并不是太子自导自演。 那么能动手的人,显而易见。 俞书礼在二皇子府叫了半日门,才终于有人从里头出来。 俞书礼赶紧凑过去,却见来人竟是代蒙。 他顾不得询问代蒙为什么会在这里,只迎上去,焦急问道:“殿下呢?你刚从他那里出来?” 代蒙点头:“我正是要去寻镇国公。”他道:“阿阑要见你。” 俞书礼嘴角抽搐了一下:“阿阑?” 代蒙“嗯”了一声:“殿下应当同镇国公提过?我是他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前任。” 俞书礼“哦”了一声,当时魏延确实告诉过他二人的事情。 只是临了听到本人承认,俞书礼还是觉得恍惚,这二人……瞧着又搭又不搭的。 “你……特意参军,就是为了二殿下啊?” 代蒙点头:“如今终于把人哄回来了,感谢小将军这些日子的照顾。” “你们和好了就成。”俞书礼懒得管这些事情,忙拉过代蒙:“那你快带我进去。” 代蒙不动声色松开俞书礼的手,提醒道:“镇国公,还是休要动手动脚了,让阿阑看到,我又得解释许久。” 第115章 “你放心,二殿下不是这般小气的人。” “但是您家的魏丞相是。”代蒙道:“阿阑看到后会告诉魏丞相,你也不想自己日子不好过吧?” 俞书礼嗫嚅了两句,讪讪地和代蒙保持距离。“你这种和男人都要保持距离的自制力真是太恐怖了……” “都是时间磨砺出来的。”代蒙快步带人进去。 俞书礼观察着满府森严的戒备,他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赵阑就在里头等他们,见人过来,连忙屏退暗卫,示意俞书礼落座。 还不待俞书礼开口,他便道:“你先别着急,我查过了,魏延被带进宫,是完颜浚先斩后奏。父皇当时尚且睡着,贤妃陪着,两个人没什么武力,这才被人得了手。这事也怪我,当时完颜浚在你们婚宴上离开,我不放心,便跟着去了,结果临时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手脚,再跟过去的时候,太子遇刺出事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我追过去,却见假圣旨都已经交到了禁卫军手里。为防打草惊蛇,我只能先寻代蒙过来。” 俞书礼点头:“不怪殿下,是那完颜浚太狡诈了!”他恨恨道:“他难道现在就要造反不成?” “这便是我找你的原因。”赵阑严肃道:“季安,咱们得提前动手了。” 俞书礼略有迟疑:“可陛下和魏延都在他手里……” 二皇子点头:“是这样没错。”他疲惫地叹了一口气:“季安,你先前应该知道,我同魏延先前是合作关系,后来这种关系谈崩了。” 俞书礼闷闷点头:“我知道……因为魏延他……想做皇帝。”俞书礼也没必要瞒,想必二殿下心中门清。 “若是几年前,他想做皇帝我定会一百个支持。”二皇子道:“但是如今,我消耗的时间和人力都太多了,背后背负了太多,我不可能再把皇位相让。” 这意思……难道是要舍弃魏延?! “殿下……”俞书礼面色惶恐地解释:“魏延他不做皇帝了!我们万万没有要谋反的心思的!” “是么?”二皇子一笑:“季安,你知道我们这种有心机的男人,嘴里是很少实话的。” “不是的……”俞书礼还待解释。 “魏延难道就没骗过你?”赵阑勾唇:“连你二人关系的事情,不都是他胡诌的吗?如今你们二人死敌变情人,不都是他胡言乱语的功劳?” “但……诌的也不是很多……”俞书礼嗫嚅了两声,对上赵阑凌厉的视线,又垂头不说话了。 见俞书礼低头不语了,赵阑接着道:“我想,魏延一定问过你,如果我和他争权,你会选谁……” “殿下……”俞书礼抬头,声音有些滞涩:“您是不是,不愿意救魏延?我……我保证行不行?我保证他不造反,若是您登基,我保证让他乖乖的。” 俞书礼哪里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 赵阑叹了口气,俞书礼便心头一颤。 他怕魏延成为弃子。 到时候两边都不要他,两边都要杀他而后快,他该如何自处? 魏延筹谋十几年,以身入局,临到最后,身染数毒,得了个天下奸臣的骂名不算,连曾经并进的盟友都要转换刀枪对上他…… 俞书礼突然懂了,那几年他为什么在被自己误解之后,宁可接受绝交也要疏远自己。 他怕自己的名声连累他,怕把他也拖下水。 魏延这人的一生,太苦了。 被父亲放弃,被皇帝放弃,被盟友放弃…… 他能坦然地接受失去,所以在拥有的时候各种歇斯底里。 但俞书礼不是这般能坦然失去的人。在他的心中,能够走进他心底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轻易放开。 “殿下,我不可能放弃魏延的……”俞书礼闭了眼睛,颤了颤睫毛:“殿下要如何才能对他消除芥蒂?我以我命担保,若是魏延反,我当以军规自绝于殿下眼前……” “不需要你的保证。”赵阑摇头,沉默了许久,在俞书礼快要碎裂开来的目光下,缓缓道:“我可以帮你救他,但你就此卖身给我,百年,如何?” 代蒙眼神一变:“阿阑……” 赵阑瞪他:“你闭嘴。” “你不过是要人卖命,我不可以么?非要惦记别的男人作甚?”代蒙嘟嘟囔囔的声音被俞书礼听见。 俞书礼没有迟疑后退,反而又向前走近了几步,坚定道:“殿下,我答应您!我愿为殿下冲锋陷阵。” 他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一点笑容:“不过是百年,能换得殿下安心便罢。” 赵阑挑眉看过来:“魏延对你,这样重要?我记得你最向往自由,也压根不喜欢打仗。” “嗯。”俞书礼眸中颤了颤,有些羞赧地点头:“以前,不知道……现在发现,我还挺喜欢他的。” “是么?那若是要你在你二人的话本签名,现在你该是愿意了吧?”赵阑从里间拿出一叠话本,“签完,然后我会告诉你救魏延的方法。” “当真?”俞书礼将信将疑地接过,这种关头了,二殿下还有闲心整这些什么话本和签名? “这么简单?” 俞书礼是知道魏延和二皇子还有合作的话本生意的,先前也被哄着签过几次名。 但是他一直不明白,这玩意儿能有多赚钱。 只知道这二位都赚的盆满钵满的,就知道销量一定不差。 他心道,不就是签两个名字?签一次是签,签两次也是签。一回生二回熟,若是这能换回魏延一命,那也太值了。 代蒙见状却嘴角抽搐了一下,他随手拿了一本话本翻了翻,又嫌碍眼地阖上,看向赵阑:“你每日夜不思寝的,就是看这些东西?我记得昨日床头那本是连载二十八话,叫什么将相合的。这本怎么是二十九?” “二十八是典藏版,不卖的。这二十九得拿出去卖。”赵阑把他的手拍开:“你别管这些。” 俞书礼闷头拿过那二十来本的话本,努力地在扉页写名字,然后兢兢业业递给二皇子,小心问道:“这样……可以了么?” 赵阑接过,嘴角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呀,还签的真名呀?那多不好意思?早知道我把二十八也拿过来了。” “啊?不能签真名?”俞书礼有些摸不着头脑:“那要签什么?”上回魏延借由董思文让自己签的……仿佛也是假名来着……但他这回情急又手快,一不小心写了自己的真名。 难道不能写真名? “角色名啊……”赵阑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过也成,毕竟老百姓也都知道这出故事排的就是你同魏丞相嘛。将来排好了戏剧,本宫找你来观礼呀,届时万万赏脸。” 俞书礼有些崩溃:“殿下,您究竟是什么意思呀……什么故事,话本,戏剧的,我脑子笨,整不明白,这人您还救不救啊……” “你瞧你着急的。”赵阑和善一笑:“魏延当然没事。” 话音未落,一人从士兵的行礼声中走近。 “二殿下打的好算盘,趁着我不在,欺负我的人。” 外头熟悉的声音响起,俞书礼脸上的神情终于柔和起来,他惊喜地回眸:“魏延!” 第86章 魏延一身玄色官服, 见了俞书礼,便勾了勾唇:“我就不在这一刻功夫,镇国公背着我签了多少不对等条款?” 俞书礼被人拉到怀里, 心慌才终于平复了下来,他低低嗫嚅:“你回来的尚且及时, 还不算多……” 魏延抬眸看了眼赵阑,眼中含笑同人打招呼:“二殿下。” 赵阑点点头:“回来便好。” 魏延道:“宫中情况尚不算好,完颜浚虽然本人没有出现,但现在浔阳侯的人马已经控制了皇宫。彼时我见到陛下, 拿到了禅位圣旨后,浔阳侯的兵马挟持了我姑母, 逼我交出圣旨,幸而有贤妃掩护,兼之李公公帮忙,从地道送了我出宫。陛下手中尚有禁卫军这最后一根稻草,加上他们不算名正言顺, 所以还需要一个傀儡, 故而他暂时还算能保命。但此时完颜浚势大,浔阳侯无所顾忌, 二人恐怕已经拟好了另一份圣旨。不出意外的话, 他们要逼宫了。” 赵阑叹了口气:“终究还是这样。”他点头:“罢了,赵玄的命终究没有天下和百姓重要,从长计议已然来不及,只能思虑着看如何动手, 将大梁损失减少到最低了。只是……完颜浚的真实身份曝光出来,皇室少不得要蒙羞,父皇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他顿了顿, 突然看向魏延:“贤妃和李公公都是你的人?” 魏延点头:“是,怎么了?” 赵阑叹了口气:“完颜浚不是傻子,我都能看出来,他恐怕也已经看出来了。他们二人,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魏延摇头:“那也未必,完颜浚此人贪心的很,他应该更想要放长线钓大鱼。” 赵阑一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想要主动咬这鱼钩……” 第116章 再次以身为饵,到底风险太大了,他现在也算是有家室的人,哪能像从前那般行事?赵阑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毫不知情的俞书礼,正想劝说什么:“太过激进了……” 话音未落,被魏延打断:“殿下放心,我不会再轻举妄动的。” “那便好。” 俞书礼没发现二人之间的互动端倪,他的脑子还在消化已知的巨大信息量,甚至气到双手握拳:“不论如何,咱们都要救他们!而且魏延的姑母还在宫里呢!不若咱们打进去算了!” “救人自是要救的,只是……”赵阑拧了拧眉,他看向一边的代蒙:“皇兄那边的情况,究竟如何?” 这皇兄,是问的那位到底有血缘关系的太子。 代蒙道:“杨太医上门,被拒之门外了。我怀疑有端倪,才翻墙进去查看,发现表面上重伤未治的那位太子殿下,其实已经不在二位大人安置的府中,要么是被太子党偷摸运进了宫,要么……”他神色凝重:“已经死了。” 魏延拧了拧眉头:“不可能死了。” 赵阑轻笑了一声,突然悟了:“皇兄现在学聪明了,知道了借刀杀人这一招。”他若有所思:“然而焉知,谁才是刀呢。” “赵雍知道了完颜浚的身份也正常,毕竟完颜浚后面都没怎么掩饰行径。”魏延并不觉得太子逃走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不过……连带着俞苗苗闹婚这种事情都能想得出来,他显然也是孤注一掷了。毕竟当年旧案被翻,清算起来,他不仅皇位不保,闹大了还要掉脑袋。这样一来,他既然不打算凭正经手段上位,那恐怕这次浔阳侯逼宫,就是他的一大机会。” 俞书礼听不懂他们打哑谜,忙问魏延:“什么意思?” “赵雍想要借完颜浚逼宫的工夫,借势夺位,让自己上位变得名正言顺。” 清除反贼之后,他便算立功,从判臣到功臣,就是一步之遥。 魏延的目光幽远:“这皇宫里,倒是要热闹了。” “想要利用完颜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赵雍冷笑一声:“他当完颜浚和那个俞苗苗一般好拿捏吗?” 俞书礼闷闷道:“我至今不明白,我二姐为何能和他搅和到一起去。若是赵雍当年确实是她悲惨过往的始作俑者,她不应该憎恨他吗?为何还能……” 魏延摸了摸他的头:“都过去了。” 俞书礼看了眼魏延,知道他应该还是隐瞒着什么不愿意说,但现在到底不是追问的时候,而且魏延也不会害自己。 赵阑问魏延:“你和宫里还有联系手段吗?我们需要知道下目前宫里的情况。” 魏延道:“有的。” 几人这才连忙顺着魏延的意思,往将军府赶去。 俞书礼边走边嘟囔:“魏延你真是太坏了,你把和宫中往来的内线安置在将军府,这不是要我死吗?” 魏延低笑了一声,拉过他的手:“这怎么叫要你死?这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管,你都没通知过我。”俞书礼瞪他:“你不爱我。” 魏延一愣,随后勾了勾唇:“成,为了表达爱意,下回一定先通知你。” “还有下次?!” 赵阑笑眯眯看过来,替魏延解释:“季安,你也不想想他本家那几个人,像是能托付的吗?丞相府危难重重,说不得还有人监守自盗、吃里扒外,比起这样,说到底将军府倒确实是安全得固若金汤。最关键的是,里头坐镇的是你父亲,当年的西北神将,便是有人动了细查的心思,怕是也被他的余威震慑住,不敢轻举妄动的。” 俞书礼一想也是。他勉强点头:“成了,算你无罪吧。” “镇国公真是清汤大老爷。”魏延笑着勾了勾他的手腕,附耳低声道:“回去用别的方式补偿你,好不好?” 俞书礼红着脸推他:“色胚!” 代蒙在后头听着,眼神幽邃地瞥向赵阑。 赵阑眼尖,瞬间捕捉到了他的视线。“你瞅我干嘛?” “无事。” 俞书礼好奇地打量两人的相处方式,好奇问:“不是说和好了么?怎么还这般淡淡的?” 赵阑一笑:“你以为个个都像你们这般?世上也就一个魏丞相,能毫无底线地纵着你,哄着你。其余人……便是一点不如意,都要同人分道扬镳的。” 代蒙顿了脚步,一把拉住赵阑的手,脸色变得僵硬:“不是说了,不计较了么?” “怎么?我一贯阴阳怪气惯了,改不得了。你有意见,便回你乡下种田去。” 见那二人立刻又要吵起来的样子,俞书礼拉着魏延的手,默契地落后一截。 “魏延。”他低声喊道。 “嗯?” “你说……二殿下和代蒙,这像是和好了的样子么?”他有些尴尬地笑笑:“我一直以为二殿下面对感情的事情也会很冷静,没成想……” “没成想什么?” “没成想二殿下也是普通人,原来也会生气发火的呀。”他轻轻嘟囔:“倒是不知道,代蒙当年是怎么惹到的他。” “能怎么惹到?”赵阑听到了俞书礼的声音,倒是回过头一笑:“不就是家中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二人马上要成婚了,他却还想着招惹我么。我说,我可没生孩子的本事。” 代蒙猛然扯住人,按进怀里,几乎咬着牙:“都说了,我没要娶她!家中娃娃亲,我早就回绝了的。” 赵阑盯着他:“所以,你母亲接受我了?” 代蒙一愣。 赵阑推开他,微微一笑:“所以么,我不待见你,也是有原因的呀。” 代蒙垂眸,并没有完全松开人,依旧一只手按在人的后腰上,只是另一只手从胸口拿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过去。 “家里已经同意我分家了。我母亲有我弟弟照顾,我每年都会给他们汇钱。除了这些,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他手指微微颤抖地翻开册子,上头只落了他一个人的户口。“我愿为你鞍前马后,为你粉身碎骨。你愿意,给我安个家吗?” 俞书礼“嘶”了一声,手肘推了推魏延,露出八卦的表情。 魏延拉住俞书礼,手指按在他的唇上,“嘘”了一声。二人不再靠近,把短暂的时间留给前面的二人。 赵阑视线落在那本薄册上,声线都是抖的:“你说……什么?” “我说……我入赘或者嫁给你都成,你还愿意要我吗?” 赵阑抢手躲过那本册子,侧过脸:“谁稀罕你?一个乡下汉。” “嗯,我是乡下汉,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会用余生好好表现,必然让你不后悔。” …… 窸窣的声音响了许久之后,赵阑清了清嗓子,朝后招呼二人,魏延才拉过俞书礼跟上去。 俞书礼打量了一眼前面两个人的脸色,愣是没看出来成没成。 他好奇地问代蒙:“代蒙,你求婚成功了吗?” 代蒙只冷着一张脸,闷头走路。 俞书礼遗憾地叹了口气:“看来二殿下果然很难追。” 赵阑回过头瞪他:“正事不做了?竟有工夫开始闲扯我?” “诶呦,做的,做的。”俞书礼追上去:“您别气啊,我肯定是站在您这边的。代蒙于我而言屁也不是,您要是见了他心烦,我立马把他打发去伙房,除了灶台,保证他见不得任何别的男人女人。” 赵阑低笑一声,拧他胳膊:“就你能来事儿!” “你不答应,我也不走。”代蒙跟过来道:“今日不答应,我便明日再问,明日不答应,我便后日再问。我有的是时间。” “犟种。”赵阑回头,突然加了一句:“随你。” 代蒙突然眼睛一亮。 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几人已经到了将军府。 俞书礼感叹:“这丞相府和将军府近就是好啊……感觉还没走几步路就到了。” “近点不好么?”魏延笑:“省的你总闹着要回娘家,近些你就哪儿都能住。” “你呢?”俞书礼抬眸问。 “我自是随你。” “受不了。”赵阑本来笑眯眯看二人的眼神,如今被糖渍浸的有些反胃:“少秀些恩爱吧。” 俞书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推魏延:“快去引路,看宫里线索要紧。” 几人来到假山前。 魏延探手去石缝里摸了摸,果然摸出来一张纸条。 俞书礼忙要拿过来看,被赵阑挡住。 “人多眼杂,进书房说。” 俞书礼点了点头,忙给大家指路。 进了屋中,俞书礼招呼众人落座,又让魏延帮忙给倒茶水。 代蒙摇了摇头,并不落座,反而站在门口把风。 “随他去吧。”赵阑看向魏延:“快把纸条拿出来。” 魏延依言打开纸条,递过去。 写信人是贤妃。 说的是如今皇帝相信了三皇子说的话,稽刑司将会被收回,魏延马上就会被下令羁押待审。 第117章 魏延的表情不动声色,赵阑却是脸色一沉。 “父皇不是已经停用那‘长生丸’了么?怎的还能被完颜浚控制?”他问魏延:“莫非你拿到的圣旨是假的?” 魏延摇头:“我进宫之时,他尚且清醒,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信我。他再昏庸,赵玄到底也是他的儿子,他还不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来。” “你是说,陛下也认出来了完颜浚假扮了三皇子?”俞书礼挠头:“但他为何要收你的稽刑司?” “恐怕是将计就计。”魏延勾了勾唇:“他不是还有个儿子?” 赵阑心口猛地一凉:“你的意思是……” 魏延知道他猜中了,点头道:“他恐怕,是希望我们鹬蚌相争,他的好太子,还能渔翁得利。” 赵阑脸色白了白,随后突兀地一笑:“他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个女人的儿子。多可笑,我分明也是他的儿子,他却从不曾正眼看过我。连所谓的禅位圣旨,都是为了算计我,让我做他的好儿子上位的登云梯。” 俞书礼骂道:“老皇帝真不是个东西!分明是个种马,还要装自己有多爱前皇后。当年前皇后被刺杀,也不见他多认真痛苦地排查。” 魏延点头:“前皇后被刺杀,甚至还是他的手笔。他并没有真正爱谁,不过是需要一个最好拿捏的儿子上位,这样就算他做了太上皇,依旧是能够高枕无忧。” 代蒙走到赵阑身边:“别为他难过了。” 赵阑收敛起情绪,笑道:“我难过什么?他们越是这样,就说明越是怕我。这不正好衬托的我无比优秀么?” 他把纸条扔回给魏延:“这消息,约莫是有假有真。你的信件,恐怕是被掉包了。” 第87章 魏延仔细看了眼纸条上的字迹, 皱了皱眉:“确实被人动了。” 俞书礼将脑袋凑过来:“这也能看出来被动过?!” “字迹有变化。掉包之人虽然谨慎,但终究还是因为太过仓促,而留下了纰漏。”魏延拧了拧纸条:“墨痕都还没完全干透。” 赵阑点头:“跑不远。”他看向代蒙:“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若是能够逮回人,我可以考虑考虑。” 代蒙眼睛一亮, 几乎不用提醒,和俞书礼打了声招呼就去了。 俞书礼抿了抿唇:“我将府里人都召集出来,看看是不是少了谁。” “将军府由西北军镇守,外头的人进来的可能性很小。”赵阑瞥了眼俞书礼, 问:“季安,你先前抓内鬼抓干净了么?” “我……”俞书礼有些茫然地摇头:“我……我不知道。但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 不会背叛我的。” “和西北军无关。”魏延站到俞书礼跟前:“还有一个人,是我们先前将她疏漏了。” 赵阑皱眉:“谁?” “俞苗苗。”魏延叹了口气,看向俞书礼:“你是不是把你二姐留在府里了?” 俞书礼一愣:“我把她交给钟年看管了的。”他咬了咬牙:“我叫人来!” 不多时,钟年摸不着头脑地过来,“小将军, 怎么了?” “俞苗苗呢?” 钟年“哦”了一声:“我们想着她到底是女子, 所以给关在府里单独的柴房呢,每日送饭的时候我都瞧过, 没毛病。外头四周都守着将士, 她跑不掉的。” 魏延沉思了一下:“走,过去看看。” 走至半路,仓胥焦急地赶过来汇报:“大人,不好了。宫中禁卫来人, 拿着圣旨,说要查封稽刑司,改建成督刑台, 由浔阳侯监管。” 俞书礼脸色一变,他一把拉住魏延:“信难道是真的?咱们研究这么久这信的真假,最后却耽搁了时间?” 魏延按了按他的手臂,柔声道:“放心,禁卫军没那么大魄力,我去看看就回。”他看向赵阑,将俞书礼交托出去:“烦请二殿下代为照看。” 赵阑点头,他的目光带了些暖意:“为保险起见,原书信我们依旧必须要找回,季安,你得带路。” 俞书礼拉着魏延不肯松手,良久无言。 “等你们看过信件,确认宫中情况之后,我就会把禅位的圣旨拿出来。”魏延摸了摸俞书礼的头:“咱们做好两手准备,如有必要,就先取皇位。” 俞书礼蹭了蹭魏延的手指:“我不是故意要无理取闹的……我就是有些不放心。” “嗯,我自然知道。好了,我先去稽刑司,里头不少重要文书,决不能让人带走。”他走了两步,回头又看了一眼俞书礼:“乖,我不会有事的。” 俞书礼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和窒息,这种离别的焦虑让他有种古怪的熟悉感。 仿佛魏延曾经也这样说过,但是食言了一般。 他头脑猛地一疼,下意识道:“魏延,我和你一同去。” 魏延脚步顿在原地,失笑:“今日怎么这样粘人?” 他摇了摇头,无奈地看向钟年:“麻烦钟副将带些人护我过去,省的咱们镇国公操心。” 钟年忙道:“这有何难?我亲自带人送大人过去。” 他朝俞书礼拱手:“小将军放心,钟年万死也会护住丞相大人。” 俞书礼抿着唇不说话。 魏延转头对着俞书礼一笑:“这下可以了吧?镇国公可放心?” 魏延已经足够温柔有耐心,俞书礼知道再拖延他就是胡闹了。 稽刑司的许多文书上头都挂着千百条人命,许多还是为民请命的重要证据,是决不能落到歹人手里的。更何况,董思文的诉状还在里头。 那是决计不能丢失的东西。 俞书礼睫毛颤了颤,最后伸出手将人的肩膀握紧,又将自己的唇凑过去,压抑又有分寸地吻在魏延的下巴上:“我等你回来。” 大难当前,谁都来不及儿女私情。魏延终于提步离开,俞书礼转身带人往柴房而去。 这是一个简陋的伙房院子,除了柴房之外,边上是下人的居所,如今为了关押俞苗苗方便,已经改成了士兵交班的休憩处。 见到俞书礼和二皇子过来,士兵们纷纷想要叩拜行礼。 赵阑抬手制止他们的动作:“俞苗苗一直在里头?” “是。”士兵们回答:“每日我们都会进去送饭,她从来没有出来过。” 赵阑打量四周:“怎么会想到要把她送柴房来?这边上空旷的很,围墙也不算高,但凡有些武艺,出去轻而易举。军营那边关押起来不是更安全?” “军营里头的都是些男人,这俞苗苗死活不同意去。钟副将想着这位先前经历的事情……也是有些怕人受刺激。至于武艺,我们派人检查过,这姑娘先前受人折辱,脚上经络有伤,练不了武的,所以不用担心她能飞檐走壁跑了。再加上将军府本就要戒严,钟将军想着放这里还在眼皮底下,更方便我们看管些。” 俞书礼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说俞苗苗主动不肯去军营?” 那将士点头:“说先前吃过男人的苦,见不得那么多男人。” “这里难不成就没男人了?”俞书礼怒骂一声:“你他爹的不是男的?!这种明显的谎话也能信?” 那士兵一愣,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躬身惶恐道:“是……是属下办事不利……” 赵阑拧了拧眉,冷声看向守门的两个将士:“开门!” 将士们挨了俞书礼一通骂,战战兢兢地顺从指令把院门打开。 “砰”的一声,俞书礼砸门进去。 屋内哪里还有那个娇滴滴的女人的痕迹? 原本的稻草床榻被翻的凌乱,吃食被打翻在地上,衣物也被杂乱地扔开,整个室内一片混乱,仿佛被洗劫过一番。 俞书礼咬了咬牙,瞪向看守的士兵:“这就是你们说的,看守方便?!” 几个士兵仓皇跪下,心中也哀声哉道。那俞苗苗分明从没出去过,怎么一个姑娘家能突然不翼而飞呢?! 俞书礼把稻草扫开,眼尖地发现稻草底下隐约露出的一封厚厚的信。 俞书礼黑着脸把信捡起来,递给二皇子。 二皇子看了一眼就递回给俞书礼,道:“既是你二姐留下的,约莫是给你的私人信件,我不方便看,你先看便是。” 他借着俞书礼看信的工夫环顾四周,检查起了周遭的物件和摆设,寻找俞苗苗可能能逃出去的出口,未果之后便叹了口气:“钟年还是太过心软。如此以往,难堪重任。” 俞书礼接过信仔细地看起来。 信上开头便是俞苗苗对他不再掩饰的怨毒仇恨和恶意诅咒。 俞书礼一时震惊,脑中一昏,几乎要摔倒下去。 他很难相信,这竟然是他曾经相信又亲近的好“二姐”。不再伪装之后,她却其实是一个恨不得他死之后快的仇敌。 赵阑见俞书礼身形乱晃,赶紧眼尖地扶住他,关心问道:“怎么了?” “没事,突然有些头晕。” 第118章 俞书礼脑中一片混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开来了一样。 他这些年,活在别人给他编织的谎言里,逐渐的都要分不清谁待他是真的好,谁又是装模作样的伪善了…… 他就像是活在庄周梦里一般,二十多年,看不到虚无中的污秽和隐藏于心的恶意。 天真,又可笑。 俞书礼努力调解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强忍着不适继续看了下去。 他这才知道,原来魏延将近十年前,就被俞苗苗表白过,只是他拒绝了。 当年自己与俞苗苗关系好,总是被俞苗苗拽着以保护她为由,上街逛街。 俞苗苗曾经私下对他提过很多次,说魏延兴许是爱慕她,才总在他们二人逛街的街头出现。 俞书礼听了之后便上了心,跟着也观察了几次,发现魏延的“偶遇”的确有些频繁,渐渐便信了俞苗苗的话。 他私下里帮俞苗苗打探了魏延的心意许多次,只是魏延的反应一直都淡淡的,他觉得魏延许是没开窍,几次劝俞苗苗另寻良人。 只是当时的俞苗苗一时少女心气,认为魏延这般的人,不过是羞于开口罢了,其实早就爱慕于她。毕竟他每次“偶遇”,远远看过来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所以她固执地认为,魏延早晚也会像话本上的那些才子一般最终折于她的石榴裙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时下,也许他只是想先立业,再成家。 于是俞苗苗一直没有嫁人,就这样等着等着,几乎把自己等成了老姑娘。 可是魏延还是没有动静。 俞苗苗有些慌乱,变本加厉地暗示俞书礼,又多次带他去见自己的“好友”撮合他们,想借由俞书礼的婚事,激起魏延的一点对于成婚的“兴致”。 然而适得其反。 魏延终于找上了门,只是不是向她求亲,而是警告她,让她不要再以替俞书礼相看为由,带他去那些闺秀女子的场合,污了他的名声。 俞苗苗这才醒悟,魏延的那些“偶遇”,压根不是偶遇自己,而是在偶遇被她强行拉着一同出门的俞书礼。 多年爱而不得,俞苗苗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终于决定铤而走险。 于是她设计在猎场“约会”魏延,想要借此主动献身。 彼时太子气盛,她同歆慕俞书礼的太子合作,本以为两人能各得其乐。 然而俞书礼最后被魏延救回,在军营安睡了一晚。 而她不仅没事成,还失了身。 魏延不仅对她不屑一顾,在见到被灌醉的俞书礼之后,更是恨不得当场动手杀她。若不是他当时心焦地要把俞书礼带离是非之地,俞苗苗当日就不会好过 。 只是尽管没有动手杀她,魏延也再也没回来管过她。 太子筹谋许久,却苦等未见人,遂迁怒于俞苗苗。 随之出现的便是一群色欲熏心的衣冠禽兽。 俞苗苗在猎场受尽欺辱,转头便把这气全部撒在了魏延和俞书礼头上,誓要这二人不好过。 魏延不是喜欢俞书礼么? 她就偏要他也爱而不得! 于是她放弃了自己的名声,明知太子是始作俑者,也硬要把自己被折辱的锅,全部扣到魏延的头上,大肆宣扬。 转头便拿着魏延当年要给俞书礼的情信,要俞书礼给她讨一个公道。 终于在她的苦肉计下,单纯的俞书礼被骗到。 他同魏延割袍断了义,从此之后,不仅老死不相往来,二人于朝堂上也是处处针锋相对。 俞苗苗一番手段,终于将两人拆了开来,心中正窃喜不已,想在家中沉淀些日子,便让俞书礼帮忙把她赐婚给魏延。 然而偏偏魏延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为了报复她,也不顾俞书礼一家和她家的情分,竟然直接将她父亲受贿的证据上交给了皇帝。那案子牵扯甚广,皇帝最终在魏延的撺掇下,下令抄家灭门。 她的头脑清醒的异常,知道自己只有装疯卖傻才能保下一命。 毕竟那个愚笨的三叔还是心软,定然会在陛下面前替痴傻的她说情,留她一命。 只要保下一命,她终有一天会抢回魏延。 本来一切都尚且在计划之内,但谁知皇帝突然给这已然成为死对头的二人赐了婚,而俞书礼又恰好在退婚路上莫名其妙落水失忆,让本来分道扬镳的二人阴差阳错又重归于好。 仿佛是上天冥冥中要这二人在一起,俞苗苗的精心算计最后全部落空了,她当然很难不发疯。 只是这疯并不是世人所认为的疯。 她还在寻找一个时机,一个能彻底离间俞书礼和魏延的,最好的时机。 终于,她等来了魏延求娶俞书礼的消息,等来了二人十里红妆,声势浩大的婚礼。 于是,她忙不迭地回来了,回来“复仇”。 俞书礼手指紧紧捏着信。 信上字字句句,都是这些年她一系列的心声。 俞书礼犹如当头一棒。 他冤枉了魏延这么多年…… “怪不了钟年,”俞书礼喃喃:“我也没想到,我二姐竟是这样的人……” 这么些年,她竟然能对魏延偏执爱慕到这个程度。 爱慕到恨不得要毁了他。 这些年她同自己的亲情,竟然全部都是为了接近魏延的“戏码”。 “是我自己蠢。”俞书礼苦笑一声,他当真是,识人不清。 赵阑问:“看完了信?” 俞书礼闷闷道:“嗯。” “她说了怎么逃出去的么?” “没有……她只是莫名其妙说清了这些年魏延同她以及我的恩怨。”俞书礼转头看向赵阑,目光悲戚:“殿下,魏延他当真为我受苦了,若不是我失忆这一场,我们可能就就此错过了……” 赵阑微微一笑,宽慰他:“季安,你要相信,该同心的缘分,别人是拆散不开的。纵使被迫远隔千山万水,也会有他为你奔赴而来。” 第88章 俞书礼勉力点头, 还赵阑一个微弱的笑容:“殿下说的是,若不是魏延一次次义无反顾选择我,我们恐怕早就相忘于人海了。” 赵阑望向他的眉眼, 温声道:“好在你们苦尽甘来了。” 俞书礼努力将自己从悲伤的情绪拔出来,他问道:“殿下, 俞苗苗为何要将这些事情都告知我呢?既然她诚心要继续骗我,不应当是咬死曾经是魏延的过失吗?又为何突然就向我解释原委呢?” “这事确实古怪,纵使她编造的理由已然站不住脚,但我们分明都还没正式审问她, 她完全还有机会再翻供的。如今却突然自己和盘托出了她掩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赵阑沉思了一下,问:“你愿意把信件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我同魏延的事情, 对于殿下而言,本来也不是什么值得遮遮掩掩的稀奇事。”俞书礼把信件又递回了赵阑手上。 赵阑得到允许,便翻开信件仔细查看,片刻后他皱了皱眉,指给俞书礼看:“你瞧, 观其落笔, 这封信显然是她在极其仓促的情况下完成的,后面出于慌乱, 甚至有的字迹都是错字。如果我没记错, 你二姐是才女,应当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才是。故而,我判断,当时她写这封信, 应当是遇到了十分危急的情况,和她原来的计划相冲了。她迫于无奈,留下信件向我们示好, 当然,这也是向你求救的信号。” 俞书礼睁大了眼,下颌微微抬起:“一封信竟然也能看出这许多门道……殿下当真了不得!” “你二姐设计将自己关在柴房,必然没安好心,起的应当就是借势逃脱的念头。不过如今看来,一切并没有按照她的预想在走。”赵阑接着道:“若是她本来是在同太子合作,那她应当是设想被太子的人接走吧?” 赵阑环顾四周:“所以,是哪里出了纰漏了呢?” 柴房虽然简陋,但外面重兵把守,实在不像是能悄无声息逃出去的样子。 俞书礼眼瞳一动:“是不是……完颜浚的人?” “可他的人是怎么将人劫走的呢?走外面几乎不可能,西北军不是吃素的。”赵阑顿了顿,突然沉声问俞书礼:“你这柴房,是不是有不为人知的密道?” 俞书礼刚想说:“怎么可能?!”却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他猛地将地上的稻草和柴火推开,懊恼地喃喃道:“这里曾经有一个地窖,那时我曾带过完颜浚和我二姐来过……这也是唯一一个,他们二人都知道的地方……” 在稻草之下,果然一个木质地门赫然在目。 赵阑眼神一变:“定然就是这里!” 俞书礼边皱眉边去撬开地窖门:“可是这也只是个地窖呀,她怎么会有本事从这里出去呢。” 俞书礼清理了一下地窖口的灰尘,赵阑手里捏好了烛台,两人便顺着洞坑走进去。 俞书礼走在最前面,替二皇子探着路。 才走了没几步,赵阑一把拉住俞书礼:“你看地上。” 第119章 烛火闪烁的光摇摇晃晃,俞书礼顺着二皇子的示意看过去,勉强可以看清,灰尘之余布满了零零散散的痕迹,看起来就是近期有人出入过的样子。 他惊讶道:“地上有好多凌乱的脚印?!这是不是意味着,真的有人进来过?” 他连忙把赵阑护在身后:“殿下,你小心,万一地下藏了人,偷袭我们就糟了。” 赵阑摇头:“他们不傻,不会藏在里头等我们来找。” 两人借着烛台的光继续走着,赵阑看了眼神色惶惶的俞书礼,安慰道:“你放心,你二姐不管在谁手中,都翻不出什么花来。你不是相信魏延的吗?就算你二姐出去乱说,魏延本身清清白白的,也没什么所谓。” 俞书礼叹气:“话是这样说,但是这些年,光是我,应该都给他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人言可畏,我不想要魏延被人指指点点。” “只要你站在他这边,他就不会被任何人击溃。”赵阑转身看向俞书礼,认真道:“季安,只有你是他唯一的弱点。” 烛台被他挪到了身前,搁置在正中央的位置。 俞书礼顺着光线看向赵阑,抿了抿唇,涩然道:“殿下,你这般了解他,是不是因为,你同他,是一类人?总是把苦果留给自己,从来都不会把为难和辛酸表现出来……这样活着,一定十分辛苦。” 赵阑愣怔了一下,随后轻轻一笑扯开话题:“所以你放心,我不会爱上同类。”他扯了扯俞书礼的衣衫,清了清嗓子放低了声音:“还有……告诉你个秘密,我也是下面那个……所以咱俩有空可以交流下心得。” 俞书礼闻言嘴角抽搐了一下,并不能高兴起来。 到底是谁走漏了他是下面那个的风声?! 他尴尬地干笑了一下:“殿下怎么知道,我是下面那个?” 赵阑瞥了他一眼:“你足够笨,魏延足够狡诈。你能反攻的话,我叫你一声爹。” 俞书礼:…… 他惶恐道:“殿下别胡说,我可不要做那么不要脸的皇帝。” 赵阑:…… 俞书礼小心翼翼地试探:“那殿下为何又做了下面那个?” 赵阑叹了口气:“很俗套的故事,赈灾的时候一朝落难被拯救,以身相许。” “就这样简单?”俞书礼嘟了嘟嘴,晃他的胳膊:“殿下耍我呢吧?我同魏延的事情你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不公平。” 赵阑见俞书礼闹起来,便甩开他,眼神闪烁了一下,道:“当初觉得……代蒙这般的木讷老实的肌肉男很有味道……我在宫里见惯了尔虞我诈,被他这样狼狗一般的人所吸引,也很正常吧?话本里不是有一种类型的男人,叫做忠犬。” 俞书礼“哦”了一声:“殿下对话本真是颇有研究。”他憨笑道:“原来是因为这样,我还以为是殿下你不行,所以要找个一眼看起来就行的呢,毕竟代蒙一看就是闷头干的类型……” 赵阑侧过头,打断俞书礼的话,敲了他一个毛栗:“你才不行!”声音却有些罕见的羞赧。 俞书礼没见过赵阑这个样子,便好奇地打量过去:“那殿下,我方便问一下吗?代蒙行不行啊?” “不方便!”赵阑瞪他:“怎么?我说行的话,你想打我男人的主意啊?” 之前还扭捏着拒绝人家代蒙,现在又变成“我男人”了。 俞书礼撇了撇嘴,却只敢在心里吐槽。 见赵阑误会,他连忙摆手摇头:“别别别!殿下误会了,我又不是真断袖,我就喜欢魏延这一款的,别的男人都不行的!我见了都犯恶心的!” 赵阑嗤笑一声,瞥他:“看来魏延把你伺候的不错。” 俞书礼嘿嘿一笑:“那魏延确实挺行的。床上的时候他比较主动啦,又会撒娇又会磨人的,我总说他有些像是狐狸精投胎变的人身,就是来吞我神夺我魄的。他这方面还挺在行的,我每次……” 地窖深处传来赵阑终于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闭嘴!俞书礼!没有人问你这些下流的细节!” 然后是俞书礼恍然大悟的声音:“啊……下流么?不是殿下你要同我交流细节么?哦,我知道了,你现在破防果然是因为代蒙不太行吧?听我一句劝,殿下,凭你的条件还能找到更好的男人呢,何必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地窖里沉默了一瞬,片刻后,赵阑的声音咬牙响起:“代蒙他行!” “行就好,行就好。”俞书礼小脸一皱,又叭叭叭地嘟囔道:“我母亲给我过两罐药膏呢,殿下你临走的时候记得问我讨一下啊……总觉得代蒙那种人不会体贴人呢。” “本宫用不着!”半晌后,像是攀比一般,赵阑补充了一句:“他体贴的!” 等二人关于谁家男人更行以及谁更体贴的话题交涉结束后,终于也走到了地窖底部。 赵阑抬手,示意休战。 二人环顾四周,只见周围摆满了零零散散的家具物件以及一些旧衣物,远处是一些囤积的粮食和腌菜,确实不像是能藏人的样子。 见赵阑四处打量,俞书礼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被二皇子看到家中的凌乱,他解释道:“这地窖多年未用了,都被我母亲放了些杂物,摆的满满当当的了。” 赵阑“嗯”了一声,漫不经心问道:“你家地窖尽头上去,外面是在哪里?” 俞书礼细想了一下,回答道:“是后街面摊,那老板和我家也是老相识了。” 赵阑拿着烛光往地窖尽头的顶上照了照,他静默了片刻,问俞书礼拿过佩剑。 “砰砰”两声,佩剑顶部敲在了洞顶的石块上。 二人眉头皆是一紧。 “里头中空的,上面果然有暗道。” 俞书礼气恨地咬牙:“我自己的家,被他们凿成了老鼠窝了,我竟然还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老鼠窝不至于,不过你可能要遣人来看看会不会造成塌陷,我觉着约莫不安全。” 俞书礼点头:“一想到这种事情竟然能发生在将军府,我就头皮发麻。” “这种暗道,不会是一朝算计,许是积年累月的筹谋。你心思纯善,斗不过这些千年的狐狸很正常。”赵阑宽慰道:“放心,你家那位也不是吃素的,咱们真要斗起来,吃不了亏。” 说道魏延,俞书礼的语气难掩担忧:“魏延现在去稽刑司,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赵阑沉吟一声,道:“我们先上去,看看魏延有没有回来,顺便等等代蒙的消息。你遣人先去面摊那里问问,看摊主有没有见过可疑人出入。若是能找到带走你二姐的人,兴许也能顺藤摸瓜,找到完颜浚和浔阳侯的所在之地。” 俞书礼点了点头,按照赵阑的吩咐去做了。 两人上到地面之后,遇到了回返的代蒙。 代蒙带回来了一个人,经面摊的老伯回忆,据说正是挟持俞苗苗的人。 这人是东街上一个卖鱼的,别说面摊的老伯,就是俞书礼也认得他。 只是这人舌头被割,双手双脚的经脉都被挑断了。要不是杨太医妙手回春救下他一命,他也早就直接归西了。 然而正是这样,现在他的状况自然也没办法审讯出来什么。 线索仿佛又断了。 代蒙气喘吁吁道:“我去的算及时了,彼时那帮人正在灭口行刑,我提刀砍伤了两人,然而却还是没能来得及救下他的舌头。不过我看到了领头的人,瞧身手不像是大梁人,许是番邦的能人异士。他们见了我,立马甩下以为已经被灭口的他走了,好像生怕被我逮住似的。不过,我眼疾手快,”他从怀中拿出一块木牌。 “还是从他们身上抢到了这个。” 他把木牌交给赵阑,赵阑看了眼,没看出什么花样,又递给俞书礼:“这种东西你比较有研究,你看看。” 俞书礼接过木牌,深呼吸了一下,道:“应该是西昭人的,我曾在完颜浚身上看到过类似纹路的这种令牌……” 他咬了咬牙,怒不可遏。 西昭人,却要借他们自己大梁人这把刀,杀他们的大梁人。 完颜浚,未免欺人太甚。 第89章 俞书礼等了许久, 等到夜半的时候,魏延还是迟迟未归。不仅如此,连带着去送人的钟年也音信全无。 他心急如焚, 当下命令西北军全员整肃,正要找二殿下报备的时候, 却被告知皇家宗庙里的千百命灯一夜之间灭了个干净,二殿下一个时辰前接到汇报之后就紧急去处理了,现在恐怕已经在半路了。 宗庙出事 ,可大可小。可偏偏是在二皇子即将拿着圣旨上位之际, 这种“事故”就显得尤为刻意。一朝处理不慎,就会被说成是赵阑的登基是“天意不允”, 是“不祥之兆”,是“祖辈发怒”。 俞书礼手中的佩剑“砰”的一下砸在地上。 他哪里不知,这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情况,定然有人在背后搞鬼。但再是清楚,脑中还是为魏延和钟年的安危混沌地担忧。 第120章 魏延身体不好, 余毒未清, 纵使并不是全然文弱,也有些功夫傍身, 但若是落在完颜浚手里, 难免也是要受欺负的。 董思文过去的经历让俞书礼变得草木皆兵,他再也不能接受身边的人受任何的苦了。 “烦请同殿下说,我今日必须进宫,如果造成什么后果, 全部由我一人承担。”给二皇子的侍从留下话,俞书礼就独自一人拍马离开。 侍从和兵士苦拦不住,只好叫人连夜快马加鞭给二皇子送信去。 沿途巡查的丁胜撞见骑马离开的俞书礼一人往皇宫方向而去, 脸色大变。他连忙拉过边上一人,二人跨马而上,叫上百来骑兵,不要命地追去。 夜色更深了,及至后半夜,云层低垂,绵长的灰色泼墨般倾泻而下,遮挡住了最后一丝月色。 风雨欲来。 俞书礼闷沉着脸色,扬鞭冲在最前面,后面追赶他的骑兵们的马蹄踏过潮湿的地面,溅落下一片蜿蜒曲折的痕迹。 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降临下来,俞书礼拉过早就准备好的披风斗笠,抬手甩上后背。 丁胜和木少阳跟在后面,逐渐要跟不上。 二人对视一眼,丁胜努力拍马上前,顶着贴脸的雨水,开口灌进去一口冷风。“小将军,你救魏丞相心切,我们可以理解,但是你现在需要冷静……” 俞书礼侧眸看过来,“你哪里看出来我不冷静?” 丁胜对上他那双寒意凛然却又泛着恐慌无助的双眸,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话。 “小将军……”他嗓音滞涩,吞了口唾沫,接着劝道:“咱们要不要等等二殿下的指示?万一太过急躁又中了埋伏,那留下二殿下一人可怎么办?” “丁胜。”俞书礼的发丝沾在鬓角,他抿唇道:“等会儿,到了宫门口,你们守着,我一人进去。” 丁胜脸上不胜惶恐:“将军!” 他连忙甩鞭又赶了几步:“将军!我不是贪生怕死!我们兄弟们自从追随了你,就没有怕死的时候!但是如今宫中不比战场,其间的尔虞我诈太多,不是咱们靠蛮力可以硬攻的。” 对上俞书礼阴霾沉重的脸色,他单手擦了把脸,又道:“魏丞相临走时,就猜到您会硬闯进宫,特地嘱咐过我。我既然答应了魏丞相,就万万不能食言。”他咬了咬牙,拉过缰绳横在了俞书礼跟前。 俞书礼手下一个急刹。战马凄厉地嘶吼了几声,在两马即将相撞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两人的脸上都被溅满了泥点。 马蹄在泥泞的土地里不安地践踏着。 俞书礼手指紧紧嵌在缰绳里,胸口如同烈火翻腾:“丁胜!你不要命了!” 前方的两马停下来,后续众人才堪堪赶上。 木少阳也赶至跟前,喘着气:“将军,此事咱们还需从长计议啊,那魏丞相迟迟未归,恐就是有陷阱在骗咱们去呢。咱们造反归造反,但也不能这样死的不明不白的。到时候分明是去救人,却被安了个逆贼的身份,不是冤枉死了!” 丁胜劝道:“连木少阳这个蠢驴都懂的道理,小将军,您现在需要冷静。” “你觉得,我是蠢?”雨水从俞书礼的头顶滴落,划过眼睫,氤氲在脸颊之上,“丁胜,我没有哪一刻有现在冷静。” 他低笑一声:“你说的,我何尝不知?” “那将军为何……拍马就走?”木少阳瞳孔中还带了些不安:“老四和陈黎都在军营,甚至都没来得及赶上。要不是我俩今日执勤,怕是也来不及追上来。” “木少阳,丁胜。”俞书礼垂眸:“我等得,但魏延等不得。” “既为夫妻,我们生死,总是要在一处的。每次我遇险,他都能及时出现在我身边,现在他有难,我必然也是要到的。”他眼帘微张:“至于你们,我本就没打算让你们牵扯进来。” “将军!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木少阳梗着脖子道:“我们西北军,本就应该同将军一体!” 俞书礼摇头,将战马从阻挡中绕出来,“我想,我约莫知道完颜浚强留魏延的原因……这说到底,也是我们的私人恩怨。” 皇宫明灭的灯光就在眼前,俞书礼并不愿意再等,他扯过马头:“你们等二殿下吩咐,休要轻举妄动。我去去就回……若是回不来……” 他回过头,扬眉一笑:“那等你们升官发财了,就每年今日,来拜祭一下我和魏延就好。” “将军!”丁胜和木少阳齐声喊了一声,伸手要拦,俞书礼却已经扬长而去。 俞书礼从西侧长安门闯入,神情如铁。他横扫过百来羽林卫,提剑径自往正宫门而去,无人可挡。 有前来擒贼的禁卫认出来了俞书礼,试探性地凑上前:“镇国公……?您夜闯皇宫……所为何事?” 俞书礼冷笑了一声:“把魏延交出来。” 禁卫军脸色一变:“魏延是谋逆叛臣,已经在我们英明神武的三殿下的带领下,被我们活捉了。镇国公要见他,必须得要陛下的手谕。” “是么?”俞书礼手指紧握在剑柄之上,额头青筋显露:“那就麻烦你让让,我亲自去见陛下。” 禁卫军的话语不留情面,提枪一横,挡住俞书礼的去路:“夜已深了,陛下已经安寝,请镇国公明日再来。” “我若是今夜偏要见陛下呢?”俞书礼捏着剑柄,在手上转了一圈,他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冷厉:“你觉得,你们这些人,能挡住我几招?” 那禁卫军头领喉头滞涩了一下,脚步迟疑地后退了一步。“镇……镇国公,请不要让属下为难……” “如今不是我要让你为难,而是你们要让我为难。”俞书礼拔剑横在他的脖子上:“魏延要是掉了一根头发,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偿命。” 他朝身后的那些禁卫军看去:“陛下现在在何处?给我带路。” 那禁卫头领被剑横着,整个人都萎靡了下来,连声音都瑟缩了:“属下……属下不知……三殿下和陛下在一处呢……” 俞书礼剑刃抖了抖,将人脖子横出一道血迹。“是吗?那就麻烦头领大人陪我一同找找他们了。总不至于两个人都在这茫茫皇宫,失踪了吧?” 那禁卫首领哆嗦了一下,连忙眼神挥退下属,又讨好地看向俞书礼:“属下陪镇国公找……还请镇国公……松开些……喇着我脖子了……” “孬种。” 俞书礼将人推到身前,“识相点,赶紧带路。今日之事与你们无关,我不想伤无辜人性命。” 他抬眼扫到边上房檐上藏着的弓箭手,手指在那禁卫首领的肩膀上用力一捏,将人的脸别过去,勾唇一笑:“你们这些手段,对我分明是没用的,你们也不是没见识过我的本事,对吗?” 那禁卫首领抿了抿唇,只得被迫扬手道:“弓箭手,撤。我随镇国公去去就来。” “识相。” 俞书礼推着人,一路从后花园找到了皇帝寝宫,却发现沿途都没有皇帝的痕迹,连同李公公都毫无踪影。 一些相熟的宫女太监更是连人影都见不到。 他皱着眉头,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 “走,去御书房。” 禁卫首领脚步顿了顿,生涩地捏了捏衣袍:“镇国公……陛下不在,兴许是在哪个妃嫔的院中歇息了……咱们……去御书房做什么?不若我带您去各位娘娘宫门口问问?” “看你的反应,想来陛下就是在御书房了。”俞书礼勾唇一笑:“你带着我在皇宫兜了这么久的圈子,你当我全然不知呢?” 他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你也是完颜浚的人不成?” 那禁卫首领一愣,往侧面一仰,正要逃走。 俞书礼却背过剑柄,敲在人的后脑上,不知是把人砸昏了过去还是砸死了。“那就没有善待你的必要了。” 他沿途飞檐走壁,以最快的速度往御书房去,一路上闯过箭羽,如入无人之境。 御书房门口,百军严阵以待。 俞书礼认出来这些一大半是浔阳侯的人马。 他轻蔑一笑:“果然都在这等着我呢。” 御书房里的烛光亮堂,有一人身影遮掩住烛火,慢条斯理地推开门。 “季安,好久不见。” 门后,正是完颜浚完完整整属于自己的那张脸。 他撕下了那层“赵玄”的伪装,放弃了那个虚假的“三殿下”的身份,身着一袭淡雪青衫,撑着一把油伞,在雨中款款走来。 他把伞遮盖在俞书礼头顶,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终于,能用我自己这张脸见你了。” 俞书礼浑身上下都湿哒哒落着水。他躲出伞外,毫不在意地抹掉脸上的水渍,冷笑一声:“完颜浚,你真让人恶心。你以为,穿回这身青衫,能洗去你手上沾染的鲜血吗?” 男人的笑容戛然而止,仿佛被撕开了一道裂缝,他捏着伞柄的手指抖了抖:“恶心?你知道我为了这一天付出了多少努力吗?!” 第121章 “你一个西昭人,身处异国他乡,想要归国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甚至当时我还同你交好。可是你后来却甘愿和赵玄一起,沉迷声色,荒废无度。你变了,变得我都不认识了。现在你竟然还试图干涉大梁的政权,并且还将五石散那种东西引进大梁来,想要荼毒大梁普通民众,你真是丧心病狂!” “你在意的是五石散?……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来自我?”完颜浚往前走了一步,靠近俞书礼,语气和缓了些,试图去拉俞书礼的手:“季安,你误会我了……” 俞书礼面色淡淡地避开他的碰触:“完颜浚,事到如今,你还当我是傻子不成?” “陛下控制魏延的毒,浔阳侯控制渠州的药,陛下吃的那个长生丸,以及,你们后来下给魏延和董思文的五石散,全都来自你吧?” 完颜浚的目光停在了俞书礼身上。 半晌后,他放下了手,叹了口气:“季安,你变聪明了,真是让我不太愉快呢。你若是还像从前一样,该有多好?” 俞书礼一张脸彻底阴沉了下去。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雨声簌簌。 完颜浚把手中的伞递过去,见俞书礼不接,便一直把伞倾斜过去,反而自己整个人淋在了雨中。 “我还是怀念多年前啊……那个时候,你同我最要好了,我们总是一同上下学。你带我在京城里走街串巷,我们赏遍美食,看过大好河山,共同畅谈我们的未来。我一直想着,若是我能早于他告知你我的情意,那便好了……”完颜浚旁若无人地说起了过往,倏尔,雨水从他的双睫坠下,他笑了笑:“我那个时候便一直想问你,你愿意同我回西昭吗?但是我不敢问,我那个时候,太弱了。但现在不一样了……季安,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同我回西昭……” “闭嘴!”俞书礼恨恨看过去,从他说的曾经中抽离,终究走出了伞外,拿剑指过去:“你把皇宫里的人都弄哪里去了?魏延是不是也被你扣留了?你若是不放人,就把命留在这,休想再回你的西昭。” 提到魏延,本来对他和颜悦色的完颜浚露出一丝轻蔑的讥笑:“是么?你想杀我?魏延的命,你也不顾了?” 第90章 时间已经是深夜, 暴雨倾泻如注,雨水如同断线的珍珠,密密麻麻地敲打在了宫殿屋檐之上, 发出沉闷的声响。 长廊之下,密密麻麻的士兵森然站立, 如同森森鬼影。 暴雨之下的男人缓缓扔下伞,在电闪雷鸣的交替照耀下露出一张清隽的脸,他勾唇一笑,只是这笑容却阴鸷又恐怖:“你还想要拯救这个破碎的大梁?真是天真的想法。” 两人就这样全身湿透地淋在雨中, 说话的声音也坠落在雨声中,留下细碎的水花。 俞书礼眼角瞥过边上那一群群穿着暗红银甲的士兵, 在冷冷闪烁的刀剑下露出一张格外冷厉的脸:“大梁再如何,同你这个西昭人,有什么关系?” “呵。”完颜浚语气中充满了挑衅与不屑:“大梁的帝王和继承人都是废物,我只不过是帮助大梁百姓们,尽早看清他们罢了。”他一摆手, 将自己在雨中展开来:“现在这样不好吗?我将结束这无能的统治, 重塑这个国家!” 俞书礼将剑横过去,打断了完颜浚的畅想。“完颜浚, 有我在一日, 就就休想动大梁。” 完颜浚微微眯起眼睛:“你这是,一定要和我作对的意思?” 俞书礼从衣袍里兜摸出一个信号弹,正要引燃,却发现火药已经被暴雨打湿。 他抿了抿唇, 对上完颜浚似笑非笑的视线。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俞书礼突兀地勾了勾唇。 完颜浚心头一跳,猛地后撤。 然而他撤离的瞬间, 俞书礼像是也早已预料到他的动作一般,身形一闪,出手如电,火速地移到了完颜浚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同时将剑刃指向了他的脖子。 完颜浚睁大了眼睛,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了狰狞的笑容:“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可救不了大梁,倒不如……”他不怕死一般把嘴唇落到俞书礼颊侧:“委身于我,我可以保你一命。” 俞书礼躲开他的动作,将剑刃划过他的脖子,嗤笑一声:“现在是谁性命不保?” 完颜浚一抬手,四周埋伏许久的士兵突然出现,一一提着武器向前,虎视眈眈看向俞书礼。 他笑了笑:“我不过是陪你玩玩罢了。” 俞书礼脸上白了一瞬。抵在完颜浚脖子上的手并没有动弹,只是他的心跳缺也因为没底而逐渐加速。 但俞书礼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一条命,换你一命,换整个大梁安稳,不亏。” “季安,我死了,魏延必死无疑。”完颜浚的手指轻轻搭在俞书礼的手上,循循善诱:“我们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不是吗?” 就在这时,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从城门上方响起,巨大的响声令人心悸,如同兽海怒潮,响彻在弥漫的黑夜中。 硝烟混杂在雨水中,成为泥水中的土花,远处的树木被炸毁,断裂的树枝横飞而来,划破夜空的宁静。 完颜浚面色大变:“发生什么事情了?!” 俞书礼勾了勾唇:“你不是自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吗?怎么这都意料不到?” “你做了什么?!” “与其说我做了什么,不如问问,你口中大梁的废物继承者做了什么。”俞书礼扬眉:“不是你自己撺掇皇帝保下的太子么?托你的福。” 完颜浚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你说赵雍?!那个废物?!他想造反?!” “彼此彼此么。”俞书礼笑道:“你和他不过是一丘之貉,你自己就没想过这一天?” 完颜浚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撺掇皇帝保下赵雍?” 俞书礼一笑:“不是你,还能有谁会把太子一步步引导成现在这个样子?太子现在逐步堕落的轨迹,不都是你诱导的么?太子废,你很高兴吧?看他顺着你所指引的轨迹挣扎,走你走过的旧路,苟且偷生,你会很有成就感?甚至是我二姐失踪……也有你的手笔吧?人是你带走的?” 空气里蔓延起了铁器和血液的腥味,攻打皇宫的兵马已经逐渐靠近,士兵们在黑暗中穿梭,雨水淋漓,脚下的土地因脚步践踏而变得泥泞不堪。 完颜浚低低笑了一声,借着一点光打量俞书礼的脸,赞美道:“季安,你真的……大不一样了。”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变了脸色,咬牙道:“赵雍,走我的老路?他也配?!你以为,当年你二姐的事情,他只是一个纵容下属的冷脸旁观者?你错了。” 俞书礼不动声色:“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事情,还有隐情?” 完颜浚点头:“赵雍,是你二姐的第一个男人。是他纵容下属,当着他的面碰了他的女人。多可笑啊,两人分明都心有所属,却偏偏还能睡到一起去,恶不恶心?” “他们为了算计这个皇位,算计魏延,算计你,蛰伏了十年。”完颜浚笑了笑,邀功道:“我帮你解决你的二姐,你不该高兴吗?” “高兴啊。”俞书礼心中波澜划过,努力掩下:“若是没有这些事情,我又这么会知道多年前的真相?我二姐的事情,能让我往后更加仔细辨别人心,但于我和为魏延而言,也不过已是过眼云烟。” “可是完颜浚,你在外人的事上如此清晰明了,却想不到,跟随你多年的走狗,浔阳侯,不仅是个两面三刀的伪君子,还是个能够随时倒戈的真小人。” 完颜浚唇角动了动,笑容断裂:“你什么意思?” 俞书礼动了动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而僵硬酸痛的手臂,道:“我先前一直在想,怎么浔阳侯总能收到各种风声,怎么逮他都逮不住,刚开始,我以为是你在操纵他。但后来我明白了,他一面为你效力,一面却仍站在皇帝那边,扶持着太子。这样,他便能立于不败之地。一个三姓家奴,收着两边的线索和信号,自然能做到遇到什么事情,都及时撤离。” “完颜浚,浔阳侯倒戈,你手中兵马不足。就算没我,今日你一个他国皇子妄图弑大梁君,终究也没办法活着离开皇宫。” 完颜浚环顾四周,果然见到原来带来保护他的兵马一半多都在悄无声息间消失无踪。 围在四周的弓箭手,立马调转箭头,对上了他自己。 “所以,”完颜浚脸色不变,手指敲了敲俞书礼死死抵着他的剑刃,“你确定还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吗?你我现在也算不上什么有利益关系的死敌,何不彼此放人一马?站这么久,我脚有些麻了。” 俞书礼瞥了眼愈加明烈的火光,知道这是赵雍的造反人马打进来了。 他咬了咬牙,试图同完颜浚谈条件:“你把你挟持的人放了。” “放了?”完颜浚阴沉着一张脸:“你现在和我是一样的境遇,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第122章 他大笑一声:“实话告诉你,你找不回魏延了,因为他已经被我偷运回国了。若是不出意外,要不了几天,他就会出现在西昭国都的城门上,砍头谢罪。” 俞书礼的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面容也因愤怒而扭曲,他哆嗦了一下身子,手指死死捏住剑柄,牙齿咬合间发出轻微的响声:“你说……什么?!” “轰隆”一声,又一轮爆炸在御书房附近的地方炸开,夜空被火光照亮,如同白昼。 俞书礼被轰炸震的手一抖,完颜浚一个灵巧转身,从俞书礼臂下脱身。“今日实在不巧,我就不陪你玩了。若是想要找魏延,还请镇国公努力保下自己一命,留着来西昭找我要人。”他勾了勾唇:“不过届时……咱们谈的条件,就不一样了呀。” 俞书礼哪里会让人轻易离开?他提剑去追,完颜浚却已经被周围的士兵簇拥护着,失去了最好的逮捕时机。 不能击杀,只能活捉,俞书礼出手处处受限,没多久就被人海战术折腾的分身乏术。 完颜浚率人逃跑的背影被黑暗的夜色吞噬,只留给人无尽的沉重。 俞书礼的一张脸惨白如纸。 雷声轰隆,狂风伴随着暴雨撕扯的树叶簌簌声,交杂在宫变的混乱局势中,没有人能在这场战斗中保持冷静,但他必须要保持冷静。 还有另一场仗,需要他去打。 “将军!”丁胜带兵从侧门闯入,撞见了站在雨中一脸颓然的俞书礼。 他连忙跑过来,将外袍脱下给俞书礼挡雨。 俞书礼把人推开,抬手甩下一脸雨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叛军处理的如何了?” “西门和北门的叛军已经被擒。二殿下已经处理完宗庙事务回京,正在率军清扫南门,浔阳侯已被代蒙活捉,目前陛下和前太子下落不明。” “好。”俞书礼脸上终于落出一点笑意:“整军前行,活捉叛军,拥二殿下上位!” 一夜刀光剑影交错,谋篡皇位的赵雍在皇城之外的一个破庙被生擒,二皇子终于凭借着失踪皇帝的一道圣旨正式上位。 只是完颜浚终究还是成为了那条漏网之鱼,逃之夭夭。 一月之后,西昭王设宴,喜迎爱子回归。 完颜浚归国当日,便向父皇敬献了此次埋伏大梁获得的战利品——大梁帝。 西昭王大喜,将大梁皇帝塞进囚笼,日日当街游行,大梁皇帝不堪受辱,被折磨三日之后,就变得疯疯傻傻,连人也识不得了。 西昭王同月即宣布退位,让其子完颜浚正式上位,成为西昭王。 完颜浚登基当日,便宣布择日要将大梁一代奸臣魏延问斩在城楼上。 俞书礼得到消息之后,赶忙觐见赵阑,誓死领命要拿下西昭王首级,救回魏延。 赵阑看了眼书信战报,抿了抿唇。“季安,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此事尚未证实。魏延下落不明,未必在他们手中。” 俞书礼双手紧握,又骤然松开,眼前阵阵发黑:“陛下!不论消息是真是假,完颜浚辱我大梁是真,开战无论如何都有必要。” “季安,你现在担心魏延,我能够理解,但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完颜浚身边也有我的暗线,可否等人回传消息,我们再做打算?” “老皇帝现在还在他们西昭手里,民众战意满满,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俞书礼咬了咬牙:“反正,陛下不要我去,我也一定要去!” “你!”赵阑看了眼俞书礼的脸色,顾不上生气,只是叹了口气:“季安,这些日子你就没好好休息过。你好歹先好好照顾好自己,才能救回魏延不是?” “臣很好。”俞书礼倔强地抬头:“求陛下一道旨意,臣必然,将西昭踏平。” “季安……” 俞书礼“砰”地一声跪下,泪洒在地板上:“求陛下成全。” “陛下,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要同人无趣地相伴到老,但后来,我渐渐发现,如果那个人是魏延的话,我是可以的……甚至……是欣喜的。” 俞书礼抹了把眼泪:“曾经我于暗夜长街上拉了他一把,从此之后,他便把我日日夜夜放在了心上。他心中分明开满了危险又颓靡的曼陀罗,却愿意为我掘土重来,栽上成林成片的腊梅,盖住那些阴冷与扭曲,只为了我有朝一日能够驻足停留。纵然我毫不知情,也压根不知道他为我种了这样一片腊梅,但他还是种了。他从没告诉过我拔根翻种的时候有多苦多痛,他只愿我迎着腊梅的芳香,一直微笑,永远做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这些年,他把所有我的风雨都拦了下来,挡在了自己身前,却从未敢奢想有一日我能认真回应他。他爱的自卑,爱的歇斯底里却又患得患失,细细思来,却是我这个爱人做的实在不够称职。但这次我一定不会再逃避。” 他抬眸看向赵阑,拱手相求的时候,手腕上的红线落下一截,那是一个简陋的同心结。婚宴那日,赵阑并未得见。今日见了,感触颇深。 “季安,那片腊梅终究还是开到了你心里。” 俞书礼认真点头:“花开如锦,长盛不衰。” 赵阑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些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哑然:“朕,准了。” “臣领命!” 第91章 战马声簌簌。 距离俞书礼带兵到达边境已经一个月。 许是家仇国恨在身, 加上兵马完全统筹在手,这次俞书礼带领的大梁军势如破竹。 连破两城之后,大梁军已经从西昭的边境攻入内陆。 日头已上中天, 转眼就要入夏。 边塞的白日尤其炎热,俞书礼命人扎营整理, 然后走到帐后,闷头灌下一碗又一碗凉茶。 老四擦了擦汗,跟进来喝茶,见了俞书礼, 便打招呼:“将军。” 俞书礼“嗯”了一声,又灌下一碗茶水。 老四皱了皱眉:“将军, 二殿下传来了信,在丁胜那里,你不去看看么?” 俞书礼摇头:“反正也不会有魏延的消息。有重要的事情,丁胜他自会向我汇报的。” 老四一愣,试图宽慰他:“如今没有消息, 也算是有好消息了吧?凭魏丞相的聪明才智, 定然不会有事的。若是出事,西昭早就明面上拿出来炫耀了。现在这般闷沉着没有水花, 肯定就是被魏丞相逃脱了, 他们才哑然无声,只能用这种类似下战书的方式,逼你前来相见。你若是冲动了,就真中了那个完颜浚的计了!” “这我何尝不知?”俞书礼视线中多了一丝迷茫和恍惚:“我只是在想, 原来,先前魏延是这样的感觉啊……” 牵挂着、担忧着一个人,竟然是这般烈火灼心的感觉。 先前魏延说的家属相关的话, 又在俞书礼脑中回荡。只是牵挂的人,换成了他自己。 “将军!将军!好消息!”木少阳闯了进来。 “你毛毛躁躁的,做什么?” 俞书礼抬眸的瞬间,木少阳的表情一时有些恍然。 “将军,你刚刚的表情……好像……好像……”他挠了挠头,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像什么?”俞书礼挑眉。 “好像魏丞相!”木少阳眼睛一亮,双手激动地握拳:“特别是这个挑眉的动作!实在和魏丞相,太像了!” 俞书礼低低笑了一声,似乎是心情有些愉悦:“这可能便是夫妻相?” “是是是!”木少阳附和道:“对了!好消息!二殿下说,魏丞相并不在那完颜浚手中!” “你说什么?”俞书礼紧张地从桌边站起来:“消息准确吗?!” “准确!魏丞相还找到了鞑靼王,动了兵把一众宫妃一起救走了!钟副将也没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说不定能与我们里应外合。” “那魏延呢?”俞书礼连忙笑道:“是不是也要同我们汇合了?” 木少阳支吾了一下,微微移开视线:“魏丞相……魏丞相不知为何,暂时没和咱们联系。” “没和我们联系是什么意思?” “关于魏丞相的消息,是来自鞑靼那边和钟年的书信,但魏丞相后来先行离开了,并未和大部队在一起,所以他们后来也没有了他的行踪。” 俞书礼闷沉了声音:“这和没有消息有什么区别?” 木少阳嗫嚅了一下:“那……那好歹说明,魏丞相确实不是被西昭绑架了嘛。” “钟年没有跟着他么?他不是说了,誓死保护魏延?” “魏丞相那人……您也知道的,他决定的事情,无人能够阻止。听说您领兵攻打西昭之后,是他担心您,让钟年回来帮您的。”木少阳叹了口气,“至于他的去向,无人知晓。不过仓胥跟着他呢,魏丞相自己也心中有数的,肯定无事。” 俞书礼抿了抿唇,“嗯”了一声,道:“攻打西昭国都,救回陛下要紧。” 老四连忙道:“我去让大家起身备战,咱们今日就过境进城。” 第123章 俞书礼拉住人,摇了摇头:“不。战士们都累了,今日修整便是。” “那……魏丞相……”老四打量了一眼俞书礼的视线,欲言又止。 “不用浪费兵力去寻了。”俞书礼理了理衣领,头一个钻出了营帐:“你们各自去歇息吧,我去后山练练。” “将军!不如我陪你去?”木少阳往前凑了一步。 俞书礼皱眉看过来。 老四连忙将人扯住,对着俞书礼讪笑了一下:“将军不用理他,我拉他去清点粮草去。” “嗯。” 俞书礼独自一人来到后山。 逐渐到了西昭内境,四面的山野不再黄沙覆盖、寸草不生,而是逐渐拥有了潺潺的小溪,留下泠泠的动听乐声。 俞书礼站在溪后的巨石上,眺望远方,喃喃道:“魏延……你在哪里?为什么要独自离开?” * 青州。 傍晚时分,落日的余晖洒在一栋青砖黛瓦、飞檐翘角的古宅之上。 一辆低调的马车在门口停下,戴着斗笠的男人拉扯着缰绳,朝马车中叫了一声:“大人,到了。” 马车之中走出一个脸色有些微微泛白的俊美男子。 他微微抬眸,将视线落在道门匾之上,随后走到了门前。“劳驾,请通报你家主人,就说,京中有人来拜访。” 在夕阳的映照下,古宅大门上雕刻着的精美花纹,被衬的一片火红。 门口的小厮皱了皱眉:“可有拜帖?没有的话,我家主人是不见的。” 男人规矩地站着,不动如山。“并无,但烦请通报。” 眼前这人身形颀长,看起来清冷矜贵,眉峰如削,衬得整个人如同寒梅般凌冽,被回绝之后也面无表情,看起来十分不好相与。 小厮仔细端详了几眼,心中便暗暗思忖他是何方神圣。 他努了努嘴,最后还是不敢得罪这神秘的客人,只得道:“请稍候,我先进去通报一下。” 男人垂眸点头。 小厮这才一溜烟跑了。 不多时,男人被一个的身着青衫的温润男子请进了门。 “久仰大名,魏丞相。不知大人来访,小厮多有得罪,请勿怪。” 魏延微微勾唇,回了一礼:“仙卿才是久仰大名,骆先生。” 骆文泽,陈黎的姐夫,也是这青州首富。 虽说是商人,可其手中做的未必仅仅是商人生意。 瞧着温润如玉的人,其实城府深不见底。 魏延跟着人一路往院落里走。仓胥被他安排在了院外,骆文泽笑了笑,示意小厮带人先去休息。 “寒舍鄙陋,让魏丞相见笑了。”骆文泽伸手将魏延引进去。 二人走过青石板铺就的宽阔小径,沿途古树枝繁叶茂,密仄的药草花树争奇斗艳,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往里走去,便是相映成趣的假山,溪水在山道间蜿蜒流转,水声潺潺。 日落西山,水面上浮光跃金,恬静又安适。 “骆先生谦虚了,”魏延一笑:“贵宅层台累榭,山水清明,远甚京中玉宇琼楼。” “魏丞相千里迢迢而来,应当不是为了夸赞我这一池山水?”骆文泽推开书房门:“请。” 魏延轻瞥了一眼那显着古典韵味的飞檐,又瞧了一眼那精致的雕花窗格,踏了进去。 骆文泽吩咐下人烹茶。 魏延抬手阻止。“骆先生,府中甚为雅致,然,仙卿之意,并不在此。” 骆文泽笑容一淡,将下人屏退。 “府中打点一向是文泽遵循爱妻的主意,她一贯喜欢倒腾这些。”他双手合十:“我夫妻二人一向平和,不欲与人交恶,魏丞相不必忌讳,直言便是。” 魏延打量着墙壁上挂着的水墨字画,各种珍惜花草跃然纸上,生动有趣。“贵夫人,是个很有理想和抱负的人。” 骆文泽一愣,随后一笑:“她从前是医者,有颗治病救人的心,故而喜欢研究药草,我这院子都要被她折腾成药房后花园了。” “贵夫人既是如此,想必骆先生定也是心系苍生之人。如今大梁近况,骆先生应当不会不知?”魏延手指敲在桌面上,微微一笑:“我今日来,便是想要一个骆先生的态度。” 罗文泽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骆某愚钝,不知道魏丞相在说什么。” “大梁境内,突然多了一条五石散的商道,骆先生作为商界翘楚,我想,应该不会不知?” 骆文泽脸色有些微妙:“那又如何?骆某从不干偷鸡摸狗的买卖,也对害国害民无意,这商道,与骆某并无干系。” “不是责怪骆先生。” “哦?”骆文泽挑眉:“那魏丞相是何意?” “仙卿今日来,是想请骆先生联合商界,发布声明,共同抵制五石散滥用渠道,为大梁药用清明做贡献。” 骆文泽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下:“敢问魏丞相,骆某为何要做这种断他人财路的损人又不利己的事情?” “就凭……贵夫人是个有良知的人,骆先生当年能在乱军中救下她,想必也不是什么邪佞之徒。” 骆文泽摇了摇头:“说良知倒是抬举骆某了。若是骆某没记错,当年内子被士兵追杀,那些士兵,倒是来自魏丞相之手。” 魏延闻言便站起身,躬身行礼:“这便是仙卿此行而来的目的。” “希望能向贵夫人当面致歉,当年皆是身不由己。” 骆文泽抬住魏延的手臂:“魏丞相不必致歉。” 魏延一愣,抬眸有些不解。 骆文泽目光放远,遥想过去:“当年若不是魏丞相的人高抬贵手,阿妩当年甚至都逃不到我身边,就要被太子的人带走了。” 他回头问魏延:“太子如今可被擒了?” 魏延点头:“造反被擒,已锒铛入狱。” 骆文泽嘲讽一笑:“终于等到了今日了。”他走到里间,打开一个铁盒:“我这里,闲时曾整理过太子的罪证,希望能够帮到你们。” 魏延双手接过:“多谢骆先生。” “不客气。”骆文泽长舒一口气:“这些年,阿妩和阿黎对当年之事积怨良多。阿黎那孩子性子冲,背着我们去京中刺杀太子,闹了不小的麻烦。还好有当今陛下从中周旋,又有魏丞相这样的贵人保下他一命,还带他走上正途。此恩,我们本来就是要报的。” 他看向魏延:“其实此次就算魏丞相不来,我也会拉动界内,共同抵制五石散私下流通。文书已经写好,不日就会召开商界大会,到时就会宣布。商界大会影响颇广,不仅仅会涉及大梁境内,请魏丞相放心。有良知的商人,都不会放任这等害人的东西流通。” 魏延紧绷的脸露出了些笑意:“如此便好。” 骆文泽反身朝魏延行了一个大礼:“为了大梁,魏丞相这些年辛苦了。” 魏延勾了勾唇,将人扶起:“咱们还是别谢来谢去了。” 骆文泽点头,“府中备好了小宴,若是魏丞相不介意,可在府中小住些日子,赏赏景,看看花树。” 魏延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骆文泽了然一笑:“镇国公尚在战场冲锋陷阵,想来魏丞相确实也没有闲情逸致。” 魏延“嗯”了一声,“我自是要去见他的。往后得闲了,再带他一起来府中做客,届时还望骆先生能不嫌我夫妻二人赏景的时候聒噪。” “放心放心,骆府必然扫榻相迎。” 第92章 战场之上, 硝烟弥漫。 轰鸣的炮火伴随着簌簌响起的箭矢,交织成一首雄浑的悲歌。 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映照出俞书礼那一张坚韧的脸。他身披一身金色铠甲, 在阳光下如同会发光一般熠熠生辉。 扬枪而起,少年将军的声线洪亮而激昂:“攻城!” 斗志昂扬的大梁军列队整齐, 在俞书礼的指挥之下,如同被点燃的火焰,朝着距离西昭国都才几十里外的小城发起猛烈的冲锋。 尘土飞扬,兵器的交响声如同雷鸣一般, 在空气中回荡,血色印红了大地。 城门告破, 城守被生擒,钟年领兵从另一方而来,和俞书礼汇合。 “将军!”他眉眼有些沧桑,却难掩笑意:“今日开战的时候,观察到士兵们的状态, 我就知道是您来了!我们从侧面包抄, 果然正好和您里应外合!” 俞书礼唇角也带了些笑意:“钟年!”他弯了弯眼睛:“我说怎么今日攻打的尤其轻松,原来还有你助我!” 钟年点头:“西昭北面已经被鞑靼告破, 西昭王到底是刚刚上位, 再诡计多端也应对不及的,他如今分身乏术,咱们现在直捣黄龙都指日可待了!” “整军进城,勿伤百姓。”俞书礼大喝一声, 士兵们立刻按照指令调整阵型。 钟年也道:“缴械不杀!投降保命!” 老四和木统领他们冲锋在前,丁胜和陈黎跟在俞书礼身后,而钟年就在俞书礼身边, 俞书礼拍马转身,面向几人。“诸位。” 第124章 几人纷纷面目整肃。“将军有何吩咐?” “此处离西昭国都已经不远,我想进西昭皇宫,需要你们配合。” 几人面色都是一变。“将军!西昭灭国虽然是大势所趋,但如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西昭王不可能不在皇宫设防的。现在想要进宫的话,只能智取……倒不如等我们攻进城。” 俞书礼摇头:“我想去看看真赵玄是死是活,若是到时候大张旗鼓,恐怕就是本来活的,我们也只能看到死的了。” 丁胜面带不满:“那三殿下被掳走,都不知死活多少年了,将军何必亲自冒险?” “就是。”钟年也道:“您何必为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三殿下,深入敌营?陛下不是都说了,不管那赵玄了。” 俞书礼摇头:“如今世人皆知,当今西昭王卧薪尝胆埋伏大梁,几乎将整个大梁皇室一网打尽,这本就是一件耻辱之事。若是找回了赵玄,能提升不少我们在百姓心中的地位。更何况,赵玄本身就是个不稳定因素,谁知道他是不是第二个完颜浚,故意藏拙?二殿下现在皇位尚且不安稳,我不能把这样一个人放置在外。” 陈黎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将军何必说这么多?其实你就是需要我帮你弄个暗道,好不动声色地藏进西昭皇宫呗?” 俞书礼笑了下,眼睛一亮:“你果真有办法?” 陈黎点点头:“这大陆上的国家,内里多少地道暗室,我祖父当年都探过,早就写成了珍本,我从小就拜读,自然耳熟能详。” “我果然没看错你!”俞书礼抚手叫好:“魏延说的不错,果然是得你者得天下啊!” 陈黎脸色稍稍扭曲:“小将军还是别拿魏丞相说事,我若是帮了你,到时候魏丞相动怒了也必然舍不得动你,到时候估摸就是拿我开刀。” 俞书礼讪笑了一下:“他怎么会拿你出气?这是我出的主意……” “魏丞相提点过了,说是不允许你独自冒险,我若食言,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俞书礼讨好地笑笑:“你就当帮帮我呗。” “找赵玄这件事,于魏丞相和小将军说到底都没有关系,”陈黎一语中的:“若说是为了当今陛下的皇位来的更安稳些的话……凭魏丞相的醋性,难免又要心中多想,到时候事后算账,小将军若是能承受住他的怒火,我帮你也无妨。” “我这叫忠君之事!”话是这么说,俞书礼却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梗了梗脖子,嘴硬道:“他又不会对我怎样!你帮我就是!” 丁胜和钟年还待再劝,可是又深知俞书礼不是能劝住的人,便道:“此事若要我们配合,小将军务必带上我们。” 陈黎也道:“小将军务必要承诺,如有异常,一定及时撤退。” “行行行!”俞书礼欲哭无泪:“现在你们都帮着魏延管着我了,我哪里有胡闹的余地啊?” “事关小将军安危和我们的命,还请小将军务必放在心上。”钟年感慨:“魏丞相此人,您也知道的,我们就算摆出陛下来,也无法与其抗衡。” “好!”俞书礼连忙抬手发誓:“我保证不做多余的事情,若能找到赵玄并顺利带出,自然最好,若是找不到,那我也会自己撤退。” 陈黎画下了西昭皇宫附近的地道图,交给俞书礼。 钟年和丁胜想跟着,却还是被俞书礼婉拒。 “西昭皇宫侍卫不比大梁差,我一个人尚且可以保证有去有回,若是带着你们,我们一旦暴露了,很难全身而退。” 丁胜冷哼了一声:“将军是当真嫌弃我们本事,还是不想被我们管着?” 俞书礼“嘿嘿”一笑:“总之,我保证,不会出事!魏延到时候找你们算账,我必卖屁股救你们!” 钟年轻咳了一声,掩住脸:“小将军……” “好了好了……”陈黎黑沉着一张脸打断还想继续的插科打诨的俞书礼:“趁着天色,小将军早去早回。” 俞书礼沿着陈黎的图,顺利地摸进了西昭建国以来就留存的神秘地道,然后按照西昭宫女的装饰乔装打扮了一番,被化妆女官一番鬼斧神工之后,便从一个清隽的男子,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身段曼妙匀称,走路轻盈优雅的貌美宫女。 俞书礼有些微微奇怪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然后还是掩下那股女装的诡异不适感,鬼鬼祟祟从地道进了西昭皇宫。 如今西昭国事在前,宫内一片沉寂,除了一些扫洒宫女和太监外,并无什么宫妃在外游逛。 俞书礼摸进膳房,提了个食盒出来,然后装模作样往外走。 “站住,往哪里去?!”巡逻的卫兵突然走上前来,拦住俞书礼。 俞书礼乖巧站住,屈了屈膝盖行礼。 “问你话呢,你这个时间提着食盒,是去哪里?” 领头的男人面容粗犷,嘴角微微下勾着,透着一股不近人情的冷酷。 俞书礼连忙垂眸,压低了声音,放软声线:“给……那位送膳。” “那位……”那卫兵愣了愣,随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哦”了一声,嘲讽道:“他倒是骄奢淫逸惯了。殊不知自己的父皇在大牢里疯疯癫癫的,自己也早就成为咱们西昭的人质了。” 俞书礼回完话,正要提步离开,却被那卫兵再次叫住。 “慢着!” 俞书礼脚步一顿,手掌慢慢握拳。 “你……是哪个宫安排的?从前怎么没见过?”男人的视线在俞书礼的灵气的双眸和高挑的鼻梁上划过,目中有些惊艳。 俞书礼眨了眨眼睛,对着卫兵笑了下:“是……陛下的人。” 那卫兵“啊”了一声,语气里便带了点失落:“原来是陛下的人。” 他笑了笑,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下俞书礼的身高,问:“你怎么长的这样高大,比许多男子都要高。” 俞书礼早有准备好台词,故而并不意外,反而勾了勾唇:“奴婢自小便生的高大,大人难道看不出,我女生男相?”他微微压轻了一些声音,低低抱怨:“也不知道为何,陛下对我多加青睐。” 那卫兵将他的眉眼仔细打量一遍,然后叹了口气,将他私下拉到一旁,遗憾道:“这你不知?咱们陛下曾经倾慕过大梁那位现在领兵的人,许是 ……许是拿你当替身了……” 俞书礼装作惊讶地“呀”了一声:“陛下喜欢男子?!” “正是!虽然陛下没有公开说过,但是百姓里都传遍了,说他追求那位大梁的战神被拒,现在还想用那位的夫君骗那位到咱们宫里来。”那卫兵努力让语气变得和蔼,惋惜道:“你应当是陛下求而不得之后,底下大臣们寻着那位的模样找的替代品吧?你是被迫进宫的?” 俞书礼顺着他的话委屈地点头:“我是乡下丫头,确实是莫名其妙被带进宫的。但其实到哪里都逃不开干活的,都习惯了。” “这……”那卫兵脸上露出些关怀:“你现在做的活计,是给那赵玄送饭?” 俞书礼点头:“今日才莫名安排我去的,我还未见过那位呢,不知道吓不吓人……” 那卫兵道:“许是最近多事之秋,人手忙不过来,要你过去帮忙几日。” 俞书礼“嗯”了一声,转问道:“大哥,你说,那赵玄好相处吗?我……”他扭捏了一下,装做柔弱道:“我有些怕他们大梁人。” “怕什么?!”那卫兵挺了挺胸:“你等着,我巡逻完这趟,陪你去。” 俞书礼面露欣喜:“真的?!”转而又抿了抿唇:“会不会,太麻烦你了呀?其实……我只是听说那赵玄名声不怎么好而已,若是有人相陪,我就真的不怕了。” “那你等我一炷香的工夫。”那卫兵离去的时候,还回眸对俞书礼一笑。 俞书礼回了一个笑容,乖巧地站在显眼的地方等他。 不多时,那卫兵回来,接过俞书礼手中的食盒,“走,我送你去!” 两人边走,卫兵还边和俞书礼搭讪:“他一个大梁的人质,你怕他作甚?” “我自小就胆子小,尤其害怕见那些眉目凶悍的男人……”俞书礼温婉地笑了笑:“若是都像大哥你这般和善,我就不怕了。” 那卫兵憨笑了两声:“我哪有姑娘说的这般好……” 他支吾了两声,想问什么又貌似顾及着什么,不敢问。 “大哥有话,不妨直说?”俞书礼的声线略低,发出声来就有几分雌雄莫辩的磁性。 那卫兵脸一红:“我是想问姑娘芳龄几何,可有婚配?若是……”他挠了挠头:“若是陛下届时放你出宫,你可有意……” 他突然站直,脖子红透,眼睛盯向地面不敢看俞书礼:“你觉得我怎么样?” 俞书礼猛然睁大双眼。 他这是……又被男人看上了?! 第93章 面对西昭士兵的追求, 俞书礼不动声色。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苦笑一声:“如今进了宫,能不能等到放出宫的机会还说不准呢。”他侧过头看向那卫兵:“我何德何能, 耽误大哥你的婚姻大事……” 第125章 “不耽误!”那卫兵忙道:“我可以等的!” 俞书礼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下。“那……那便等两国交战结束后再说吧……” 那卫兵面露喜色:“好!” 闲聊终止之后,俞书礼便跟着他走到目前软禁着赵玄的宫殿前。 “风波殿。”他喃喃念出声。 卫兵转头看过来:“怎么了?” 俞书礼摇头:“没什么, 只是觉得……挺应景的。” 风波殿,风起云涌、波涛生灭,末路穷途。 赵玄此人的一生,可不就是一场风波? 俞书礼脚步顿住, 转身朝卫兵行礼:“烦请大哥稍等我一会儿,我送完餐, 再寻你说话。”他抬手遮了遮脸,露出一副害羞的样子。 老实的卫兵哪里见过这世面,立时被迷的五迷三道的。“好,你去吧!不着急!” 俞书礼走了两步,还能听到他在后头喊:“有情况你随时叫我啊!” 俞书礼应声踏进殿门, 便收敛住脸上的笑意。 风波殿周围的环境与整个西昭皇宫相比, 自然是十分寂寥。 高耸的围墙与浓密的树木将整座高殿包围其中,殿内墙面上虽曾有过华美的装饰以及各种墨笔画作, 但随着岁月经年流转, 只留下了斑驳的痕迹,画作上的色彩也早就变得暗淡,早已无人在意这座宫殿曾经的美。 俞书礼走进正殿,殿内一片寂静, 只有几个正在晒日光的小太监一边摸鱼闲聊一边嗑着瓜子,没能看到赵玄的踪迹。 他提着食盒,皱了皱眉往里走, 视线落在看起来光线昏暗又阴暗潮湿的内角卧房。 俞书礼的脚步轻,走到几人跟前的时候,几个小太监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 “你是……?”几人带着打量试探的目光落在俞书礼身上。 俞书礼并不惊慌地站定:“来给那位质子送餐。” “新来的?”小太监将他上下打量,“以前不是你。” 俞书礼点头,还是之前对待卫兵的那套说辞。 几个小太监却没有那么好糊弄。“教习宫女怎么没带你来?” 俞书礼露出一个怯怯的表情:“女官在忙……我是卫兵大哥带过来的,他现在还在外头等我呢。” 几个小太监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放下平时用来装模作样的笤帚,说了声:“等着。”竟就真的往门口走去确认。 过了会儿,他才脸色和缓地走过来:“好了,进去吧。他就在里头呢。” 俞书礼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让那个卫兵留在了门口,否则打草惊蛇了,他还未必能见到赵玄本人,就会把皇宫禁卫引来。 “好……多谢各位小公公。” 小太监的表情难掩嫌弃,挥了挥手,并不带他去,而是单单给他指引了方向。 身在敌国,俞书礼却并不敢托大。他时刻谨记着魏延的话,不敢以身冒险,故而就算面对这些看起来战五渣的小太监,也不敢掉以轻心。 要他独自进去是万万不可能的,于是他装作害怕的样子:“我……胆子有些小,小公公能陪我一起吗?” 那小太监“嗤”了一声,并不搭理俞书礼,反而笑道:“连个废物都怕,不知道女官怎么选的你来。” 俞书礼抖了抖身子:“是因为……宫中无人了,所以……” 听他说到这里,那几个小太监才收起手中的瓜子,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其中一个拉住俞书礼,低声问:“你可是有什么风声了?外头打仗究竟如何了?” 俞书礼摇头,一副不敢说的样子捂住自己的嘴:“我什么都不知道。” 几个小太监对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担忧:“你说说外头的事情,我们自有好处给你。” 俞书礼的表情看起来十分为难,唇角都微微下压:“抱歉。”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新来的小宫女胆敢忤逆我们?你可知道,里头那位都得讨好捧着我们。” “你们都被安置在这风波殿了,和流放也差不多了,还能有什么好处?”俞书礼笑了笑。 “你别不信。”小太监搓了搓手,“这里头的油水,多着呢。那位从前是自愿和我们陛下互换了身份,过来的时候,一起带来的好东西可多了。这些年我们陛下为了哄着他,也送了不少好东西。” 俞书礼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挑了挑眉:“哦?” 小太监们见了俞书礼的反应,咬了咬牙:“若不是两国交战以后,陛下已经对他彻底撕破脸皮,咱们的好日子有的是。” “这样啊……”俞书礼指了指里屋:“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他?”小太监们猥琐又邪恶地一笑:“你自己进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俞书礼推开门。 屋内只有一扇小窗,其间能够透出微弱的日光,勉强能看清屋内的样子。 屋内的陈设简陋,只有几件简单的陈旧常用家具,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的装饰和摆件。 一张古旧的大床横在不远处,凌乱的织锦扔在上面,上头隐隐约约还趴伏着一个光、裸的人,瞧起来已经力竭,不知死活。 才走没两步,里头一股糜烂的麝香味扑面而来,不用深思就能猜到里头曾经发生过什么。 早已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俞书礼自然不再是单纯又一无所知的小白兔,他脸色一变,止住脚步,回头看向几个小太监:“他……这是?” 几个小太监看好戏一般跟了过来,在门口哈哈大笑:“长见识了吧?住进了西昭多少年,他就这样□□了多少年了。” “你们……”俞书礼欲言又止,手掌微微握拳。 纵使再不喜赵玄,他好歹也是大梁人,岂容西昭如此折辱对待?! “我们?”小太监摇了摇头:“可不是我们……” 俞书礼向他们一步步走过去。 “你干嘛?想要替他出气?”小太监们笑作一团:“你不会是刚刚那一眼就看上他了?他哪里好?浑身上下都松了,也就你们这些没经验的雏,见了还能有些反应……” “你别瞅着他那处大,其实早就被玩废了,不经用的。” “一个大梁质子,配一个胆小色丫鬟,倒也合适……” 几人还没笑完,俞书礼已经走到了跟前。 分明还是那张脸,同样的眉眼,此时的气质却已经大变。 俞书礼换回了自己的声线,将袖剑提在手上翻转,漫不经心问:“若是要出气,你们待如何?” 小太监们听到了他分明磁性的声音,惊恐后退:“你……你不是宫女?!你是个男人?” 俞书礼低低笑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宫女?” “你……你想干什么?”几人齐齐往后退。 其中一个小太监眼见就要到大门口,立马就要大喊救命。 俞书礼剑至跟前,直接戳穿了想要出声那人的气管。 只余下他睁大眼睛,带着一脸无助的表情倒下。 另外两人见状要跑,被俞书礼抬脚绊倒,利索地扼住两人的咽喉:“识相点,就不要吭声,否则,你们的下场就和他一样,明白吗?” 两个小太监被吓的目中含泪,疯狂点头。 “这不就得了。”俞书礼慢条斯理将人扶起来,“说说看,他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这些年他在西昭皇宫经历了什么?” “他……是陛下。”两个小太监哆嗦着腿,几乎没怎么见过血的人突然见到一条人命在眼前消失,自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是陛下拿他来试药……陛下手下有一位鬼医,能用非常规的方子制作更为厉害的五石散,但纯度不够。这些年为了将这些五石散制成,倒卖到大梁,陛下寻了不少药人。这大梁的三殿下来西昭之后,自然而然就成了陛下利用的对象。只是他沉迷于奢靡淫/乱、纸醉金迷的生活,并不在意罢了。长久之后,五石散配方大成。陛下用这个方子和大梁皇帝这两样东西,从太上皇手中换来了皇位。太上皇坐享漫天财富,又年事已高,虽然不喜这个儿子,倒是看在眼前利益上,依旧安然退位了。而这位大梁质子便就此在试药之后成了瘾。陛下初时还给他找宫女排解,后来便让他自生自灭……” 话说到这里,那小太监的声音明显一顿。“我……我说的很清楚了吧?不知您何方高人,能不能给我留条生路……?” “自生自灭?那后来他是怎么解决的?”俞书礼声音冰凉。 “他求我们……”回答的话音收到一半,看到俞书礼的脸色之后突然止住,竟是说不出口了。 他们从小便在宫中生长,自然懂得察言观色,见了俞书礼这样关心赵玄,当下便小心翼翼问:“您……是大梁派来救他的人?” 若是俞书礼确实是大梁派来的救兵,那照实说了,他们这些欺辱过赵玄的人,岂不是死路一条? 两人三缄其口,纷纷表示和赵玄不熟,不知道实情。 第126章 “我确实是大梁人,这点没什么好瞒的。怎么?听到我是大梁人,不敢说话了?”俞书礼挑眉一笑,袖剑翻飞,上头的血迹还没干透,就这样被甩到了面前人的脸上。“可是不说,你们对我就没价值了。” 两个小太监吓得径自跪了下来,几乎是颤抖着牙回答:“他自己求的我们玩弄他……我们又能收些他的金银财宝,又能亵玩大梁尊贵的皇子……一时鬼迷心窍,就……” “就怎么?” “不就是……对食那般……我们拿些东西弄他,满足他……”小太监心虚别开眼,欲盖弥彰道:“但是这是他自己要求的啊!我们虽然其心不纯,但终究也只能拿些工具来,我们早就没那个东西了,也对他做不了什么过分的事情……” “怎么找到那个鬼医?”俞书礼将剑横在二人面前,狠戾地问。 “已经……已经死了……先前我们陛下捉到了那个大梁的魏丞相,他假装被擒,其实是为了混到咱们皇宫来。他摸清了五石散的底细来源之后,当夜就闯了太医院,把鬼医刺死了。” 俞书礼愣了下,随后便骄傲地勾了勾唇。 能先他之前,把他想做的事情都做完的,也就只有魏延了。 这就是他的男人,真了不起! 俞书礼的声音难掩笑意:“是么?那你们知道你们陛下改制的这个五石散的药方么?说出来,我能饶你们一命。” “太医院有!”两个小太监屈身:“奴才可以带您去!” “还敢装模作样?!你们伺候着赵玄这么多年,难道会不知道给他用的日常药的药方?”俞书礼将两人踢翻:“想把我骗到那个已经经历过一次袭击,如今必然防守重重的太医院去,把我当猪骗呢?” 两人被俞书礼的腿劲踢的一个趔趄,脸色惨白地趴伏在地上连连磕头:“我们真的不知道……” 俞书礼的视线瞥过不远处的一个药壶。 那个药壶里必然会有药。不出意外,就是他们用于控制赵玄的…… 俞书礼眼神一动。 片刻后,两个小太监抠着嗓子,想要将被迫吞咽下去的药剂吐出来,可俞书礼哪里会给他们机会? 被下了药的两人泪眼汪汪,被俞书礼威胁要扔到城门上去要百姓看他们二人交/媾。 彻底崩溃的二人终于扛不住压力,最后只得配合俞书礼,写下药方。 俞书礼瞥了眼因为药物反应,逐渐不能自控的两个太监,冷笑一声,将药方贴身藏好,就不管不顾地转身进了卧房,任由他们二人在外间发/情。 卧房里,旧床上的人尚未清醒,一身狼藉。 俞书礼别开眼,将被褥扔在他身上,将赤/裸的身子兜住,这才将人唤醒。 几息之后,赵玄终于睁开眼,一双血红的眼睛茫然又警惕地看过来,哆嗦着往旧床里挪去:“你……你又是谁?!” 俞书礼叹了口气,将脸上的易容擦去:“多年未见,三殿下还认得我吗?” 第94章 赵玄瞪大了眼睛, 声音颤抖:“你是……俞……俞书礼?”他缩了缩身子,将自己努力藏在被褥里:“我……没在做梦吧?” “没做梦,我是来救您的。”俞书礼从边上的柜中找来干净的衣衫, 别开眼给赵玄递过去。“殿下穿好衣物,咱们即刻就走, 晚了恐被宫中禁卫发现,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赵玄接过衣衫的手明显僵硬了一下:“你要……带我走?”他垂眸,低笑一声:“走去哪里?” “自然是回大梁。”俞书礼见他拿了衣服却不穿上,正纳闷:“殿下不想离开这困束你的西昭皇宫?” “可是回了大梁, 我又能去哪里?”他冷笑一声,抬头看向俞书礼:“据他们所说, 如今二皇兄登基了,大皇兄身为太子被废,我回去……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三殿下!”俞书礼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语气变得亲和:“二殿下的人品你应当不会不知,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你回去, 依旧可以……” “你不用试图说服我了……”赵玄用被褥将自己裹紧:“我不会跟你走的。” 俞书礼咬了咬牙,声音变得更加急促:“你留在这里, 就是等死!” “我跟你走, 才是等死!”赵玄缓缓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我问你,回去之后,你们会放我离开二皇兄的视线范围吗?” 俞书礼哑然:“陛下会派人保护你, 但绝对不会监视你,限制你的自由……” 赵玄突兀地一笑:“你这话说的,自己信吗?” “赵玄!”俞书礼忍无可忍:“你别认贼作父、是非不分!大梁才是你的国家!你以为完颜浚留着你, 有什么好事?!” “我当然知道他不怀好意……”赵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但……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如今两国交战,你以为你还能过从前的日子?!”俞书礼的声音因为高昂的情绪甚至有些扭曲:“他会杀了你的!” “若是要杀我,死便是死了。”赵玄手指紧捏着被褥一角,看过来:“还是你觉得,我这个样子,活着便能有多开心?” “我活着,和死了,也没区别。你看我这个样子,一定觉得很可笑很得意吧?”他苦涩一笑:“堂堂大梁三皇子,过的是连个娼妓都不如的日子……” 赵玄闷下头:“你走吧,我当今日没见过你。” “赵玄!你别执迷不悟!” “让你走,你听不懂吗?!”赵玄抬起脸,一双眼红肿如桃,却突然勾了勾唇:“还是你要留下来同我共沉沦?那我自然也是欢迎的……” 他朝俞书礼伸出一双不着寸缕的手,“你来,我可以教你……” 俞书礼见他这般无差别发骚,阴沉着脸将人甩开,“赵玄,你自己寻死便罢,别再拉人下水。” “我寻死?”他长笑一声,突然面目变得狰狞:“我不知道有多想活!才把自己搞的这么狼狈!” “我不过是个没什么威胁的纨绔!这也不行吗?!一定要对我赶尽杀绝?!” “都说了,陛下没想杀你!寻你是救你回去!” “救我?你们怎么救我?我才不会觉得,你对我能有什么好心……你难道看不出来,我被这五石散折腾成了什么鬼样子?” 俞书礼却表情认真:“只要殿下随我回去,我们会帮你。” “帮我?”赵玄见俞书礼不似作假胡说,有些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眼,眼睛里突然有了些亮光:“你们能给我五石散吗?” 俞书礼吐出一口气,内心泛起深深的无力感:“三殿下,我们会帮你戒药瘾。” “戒掉?!”赵玄瞬间脸色惨白:“不行的!戒不掉的!我不戒!” “戒的掉。” 二人争执之余,外头突然间明亮了起来,俞书礼知道那是火把的光线。 四周的嘈杂声越来越大,隐约还传来了士兵的脚步声。 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俞书礼最后躬身行礼,“三殿下,我已经拿到了药方,回去之后,在太医院的研究之下,定然能够制成解药。” 赵玄黝黑的瞳孔直直盯过来,将他又来回打量了许多遍:“你有把握吗?” 俞书礼被他的视线看的心头有些发毛,心中觉得赵玄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如实回答:“就算不一定能制成解药,但搭配药浴,只要自身自制力合格,也是可以戒掉的,我们已经有成功戒掉的案例了。” 赵玄恍惚地摇头:“我不行的……这么多年了……我不行!” “三殿下!”俞书礼打断他:“你想下半辈子都这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吗?!人贵在懂的自尊自爱!否则和野兽有什么区别?你在完颜浚这里,当了这么多年的野兽,不想做回人吗?!” “做人……重新做人……”他抬眸,眼中带泪:“我……我还可以吗?” “可以。”俞书礼朝他伸出手:“殿下随我走,我带您回去,过自由的生活。” 赵玄抹了一把眼泪,终于行动了起来,开始穿衣衫。 俞书礼见他慢吞吞的样子,着急地催了几声。 近处已经能听到兵器交接的声响了,恐怕钟年他们带的队已经和西昭兵马交战上了。 此时一旦皇宫戒严,他带着一个体虚的赵玄,就插翅难逃了。 “三殿下,请快点,身外之物都不要带,回大梁后都有。” “本宫知道。”赵玄见俞书礼别开眼睛并不看过来,便愈加慢吞吞当着俞书礼的面系着自己的腰带,边系边道:“俞书礼,你这样着急本宫,可是……对本宫有意?” “你同魏延……是已经掰了么?他那个时候就那般待你,你对他也不似是假情,本宫还以为你同他会滚到一起去……毕竟你们当年……”他许久没人能聊天,一说起来就浑浑噩噩、絮絮叨叨的,想到哪里说到哪里:“说到当年,本宫先前还不觉得,如今想来,你总在我们兄弟间穿梭着,怕不是故意吸引我们的注意,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第127章 俞书礼气的无语。 这种时候了,他还能想这些事情。 见了赵玄这副懒散荒唐的样子,俞书礼根本懒得回答,也懒得再顾及那些礼仪。他看赵玄穿的差不多了,直接走过去,手指几下把他的穴位点了,防止他乱斗纠缠。 赵玄脸色一变:“俞书礼,你想干嘛?!” 他挣了挣,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一时破口大骂起来:“你果然还记着仇!我就说……你哪有这么好心?定是早晚会想到要报复……” “我报复你干嘛?我只是嫌你太聒噪了。”俞书礼白了他一眼 ,将人横起来,架着就走:“有什么事情,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 赵玄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俞书礼打杀他,心下有些忙莫名其妙。 他是真的心太大了,还是把从前的事情都忘了? 心大也不至于一副全然不知的样子吧?只能是……忘了。 赵玄心中百转千回。心道:幸好忘了…… 他如今被人点了穴位,倒确实是安分了不少,只是一张嘴皮子还是安静不下来:“你还敢说你不喜欢男人?” “你不喜欢男人,见了我的身子何必躲开?如今拖着我走,连我的屁股也要避开。怎么?不敢碰?”他低笑一声:“在西昭这么多年,我什么没见过?也不是没和男人睡过,你不用掩藏。” “我对殿下的身体没兴趣,只是因为已有家室,才回避罢了。”俞书礼垂眸看了他一眼:“而我喜欢的人,恰好是男的,仅此而已。” 解释完,还不待赵玄追问,俞书礼赶忙把人的哑穴也给点了。 世界终于安静了下来。 除了卧房外两个太监纠缠在一起的声音外,俞书礼又仔细去听,想要辨别禁卫搜查的方向,好往反方向逃窜。 他带着人从围墙翻过,正朝着阴影中跑去,突然眼前火光一亮。 俞书礼的脚步戛然而止。 “呦!这是哪个倒霉蛋,在这个时候跑来偷人皇宫来了?”来人高大壮硕,五官深邃立体,一双阴冷的眼睛微微眯着,抬手挡住了俞书礼的去路。 他的身后是一群眉眼肃穆的禁卫军,那个先前被俞书礼忽悠的卫兵赫然在列,此时正怒目看过来,那股被俞书礼欺骗的怒火都恨不得要将人盯穿了。 看来是俞书礼进去太久,那卫兵察觉到不对劲了,带了大部队过来。 俞书礼把腋下夹着的赵玄提溜起来放在地上,凝眸看过去,并不说话。 “这人……”领头的男人视线也跟着转到了赵玄脸上,仔细认清后,他的脸色一变,狞笑了一声:“我当是偷了谁,原是偷了这个婊子啊……你也不嫌脏。” 赵玄见了人,脸色更是一片惨白。 纵使他现在不能动弹,俞书礼也能感觉到他的身子疯狂想往自己身后缩。 “你是谁?”俞书礼提了一步,挡在了赵玄面前,替他挡住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 “问我是谁?”那男人哈哈大笑了几声,突然变脸,恶狠狠地瞪了过来:“你问问他,我是谁?” 俞书礼抿了抿唇,解开了赵玄的穴道。 却见他突然哆嗦着冲过来,扒住自己的衣衫。 俞书礼几乎能听见赵玄牙齿都在发抖的声音:“带我走!求你!带我走!” 俞书礼搀扶住他,宽慰他:“放心,我会带你走。” “你们今天,谁都别想走!” 对面的男人一抬手臂,背后的士兵们严阵以待,弓箭手从四面八方趴上房檐,泛着银光的箭矢跃跃欲试,只要一声令下,俞书礼和赵玄都能被射成筛子。 现在责怪赵玄拖延了太多时间已经没有了意义。 俞书礼把自己的手臂从赵玄手里扒拉回来,他淡淡笑了笑,看向对面的男人:“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西昭大皇子完颜齐?” 那男人一挑眉:“还算你有些识货。”他傲慢地扬了扬下巴:“你并不认识我,也没见过我,倒是怎么猜出来的?” “西昭二皇子男生女相,无心政事,而你这么大块头,又带着兵,显然不是他。西昭三皇子——也就是你们如今的陛下,我见过。所以排除两个答案,所以你就是——完颜齐。” “不错不错。”对面的男人拍手叫好:“你算是有些头脑的。” “可惜,你还是要死在我的手里!”他扬声一喊:“弓箭手,给我放箭!这两个人格杀勿论!” 赵玄闻言,身子猛地跌到了地上,捂着脸哭道:“我们完蛋了!” 俞书礼却笑了笑,看向对面:“慢着!你不好奇我的身份么?” 完颜齐的视线打量过来:“你……?” “我是你们动不了的身份。”俞书礼勾了勾唇,“不信,你伤我试试,看你们陛下事后知道了,会不会剁了你们的狗头。” 完颜齐将他仔细看过一眼,随后面孔勃然大变,咬牙切齿道:“你……你就是……俞、书、礼?!” 俞书礼点头:“是我,如何?” “你好大的胆子,单枪匹马也敢夜闯西昭皇宫?!如今你可是比这个婊子更香的香饽饽,就不怕自己有来无回?” “怕啊,但我的本事,应该还不至于有来无回……”俞书礼笑了笑。 “那我今日……还真是非要杀你不可了。”完颜齐露出一抹嘲弄的微笑:“完颜浚想要的人,我偏不让他得到。你以为,我们西昭皇室,能给你表演什么兄友弟恭的把戏?真是天真。” 俞书礼摇头:“我当然知道你们兄弟间感情也并不好,你和完颜浚之间只是争皇位的关系而已。” “那你还敢告诉我你是谁?!” “我不是告诉你,而是告诉你身后这群士兵。”俞书礼淡淡道:“我告诉了你们我是谁,今日你若是杀我,便不存在误杀。只要在场任何一人贪图荣华富贵告状,他日,完颜浚定然会同你算账。还是,你有本事将他们这些见证人一一都杀了?” “你!”完颜齐咬了咬牙:“你真卑鄙!” 他又道:“你怎么知道,完颜浚会为你报仇?我到底是他的皇兄……说不定,他压根就……” “皇兄?是那种一言不合就互相要命的皇兄?”俞书礼突兀地笑了一声,打断了他的发言:“我对他的重要性,就算不是你,随便问你们西昭的一个宫女太监,想必他也能告诉你答案吧?” 他抬眸,一双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下发着亮光:“完颜齐,你确定要拿自己的命,和我的命赌?” 完颜齐的脸色说不出来有多难看。 他确实没必要赌。 完颜浚为人阴狠毒辣,虽然现在上位之后,明面上对他几个皇兄都不算太差。 但皇权之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是现在羽翼尚未丰满的他自己主动撕破了这层脸皮,未免也会伤筋动骨。 他按下了弓箭手,对着身后的士兵喊道:“活捉俞书礼!献给陛下!” 俞书礼本来也没指望完颜齐能放自己走,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活捉,意味着不能重伤他。 这样西昭兵动起手来,就会束手束脚。 也就给了他带着赵玄逃出去的一线生机。 俞书礼勾了勾唇,将赵玄拉过来,把哭的涕泪横流的人背到背上:“别乱动,我带你走。” 第95章 皇宫的夜色一片朦胧, 乌云盖顶。 翻过围墙,不远处便是两军交战的呼啸声,而皇城外面的街道却显得格外宁静。 俞书礼拖着气喘吁吁的赵玄, 催促他快点走。 赵玄喘着粗气,脸颊边缘是肆意的泪水, 都是刚刚被吓出来的。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把把手臂搭在俞书礼的肩膀上,嘶哑道:“我……我走不动了……” 俞书礼猛地“嘶”了一声,将人扯开。 赵玄一惊, 只觉得手下摸到了一片黏腻。 他讶然:“你……流血了?!”他扶住俞书礼,小心翼翼问:“什么时候受的伤?” 俞书礼将人推开些, 没好气道:“现在问那么多做什么?你休息够了没?够了就趴上来,我背你走。” 赵玄见他伤了,自然不敢再让人背,他嗫嚅道:“好……好了……我自己走……” 俞书礼不想和他多废话,翻过手一把拉住人, 脚下用了功夫, 立时便健步如飞。 赵玄的嘴里灌进去一口冷风。 微弱的月光下他看向俞书礼坚韧的脸,觉得他虽然战损, 却依然强大无比, 比起他,自己变得渺小又卑微。 赵玄眼中立时只剩下无限崇拜,他扯了扯俞书礼的衣袖,低声问道:“刚刚……完颜齐要杀我, 你为什么要挡在我面前?凭你的本事,分明可以自己一走了之的……” 俞书礼需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没空搭理他, 敷衍回答:“来都来了。” 赵玄不甘心地抿了抿唇,又问:“刚刚打起来的时候,你撒出去的那些东西是什么?竟然能迷住他们的眼睛!要是没有那个,咱们都逃不出去了。” 第128章 “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问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耳边的呼啸声更近了,俞书礼听见了追兵的脚步声,脚下的路径猛然一变,拉着赵玄到一边农房后面的稻草堆躲藏。 “我们……”赵玄刚开口,就被俞书礼一把捂住嘴。 “闭嘴!躲好!追兵来了!” 把人塞进了草垛子里后,俞书礼顾及到自己身上有伤,会有血腥味,怕暴露赵玄,便只得离他远了些,另找了一个草垛,将自己整个人都塞了进去。 赵玄这回倒是听话没再出声,只是他还是算不上安分,探了探头,偷偷地去寻找声源的痕迹。 瞥到那些来人身上眼熟的护甲和衣衫之后,赵玄眼睛一亮:“是大梁军!”他径自喊出了声,俞书礼要跑过去将人拉住捂嘴也鞭长莫及。 听到动静的兵马转过身,几乎就要往他们藏身的地方而来。 俞书礼气的懊恼不已。早知道他就把赵玄的穴位都点了,还省事不少! 赵玄从草垛中站起来,刚要向闻声过来的兵马走过去,却被一只手用力扯过,拉到了背上。 俞书礼脚下一踮,施展轻功,拽着人,狼狈地开始进行再一次的逃亡。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喂……俞书礼……我……我不行了……”赵玄本就疲乏的身子几乎瘫倒,几次将要在俞书礼背上吐出来。 “不行也给我忍着!” 背上的刀伤肆虐般地疼。 俞书礼不知道那刀划拉的有多深,只记得刚刚赵玄差点死在完颜齐那把宝刀之下,他若不是及时把偷藏的石灰粉撒出去,都没有机会把人拉住救下。 虽然背上还是因为躲闪不及时而中了一刀,但好歹二人也算侥幸脱险。 但俞书礼就算武艺再高,带着一个累赘,难免为难。 尤其是,赵玄还是一个十足的猪队友。 “为什么……我们的人来了,我们还要跑?”赵玄的脸色随着长时间的奔波和惊吓而变得愈加苍白,他的心跳声如洪钟般在俞书礼耳边轰鸣。 “那不是我们的人……”强大如俞书礼,此时也因为血液的流逝而头脑晕沉。 赵玄大骇:“可他们穿着大梁的兵服!” “谁告诉你穿着大梁衣服的就是大梁人?”俞书礼没好气地道:“他们那身衣服不知道是什么版本的了,想来是以前战场上从我们的士兵身上剥来的。咱们自己的兵马早就换过统一服装了。” “竟然这样狡诈!”赵玄抖着身子,哭着道:“俞书礼……咱们是不是插翅难逃了……” “你别哭了!”俞书礼叹了口气,安抚道:“皇城之外,咱们的人马应当已经与西昭军交手了。只是现在咱们走的是反方向,很难和他们汇合,需要绕路,你只要安分点,我们就能等到援军。” “真的吗……”赵玄泪眼汪汪,发誓:“我保证后面都听你的话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带着无尽的委屈:“我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能对我赶尽杀绝……呜呜呜……那完颜齐还睡过我呢……” 俞书礼翻了个白眼:“我不是早就说了,西昭没好人!” “是是是……我现在信了的。” 不知过了多久,俞书礼也再跑不动,只得把赵玄放下来,二人在野外一棵巨树后修整。 可还未休息多久,“哒哒”的马蹄声便再次响起,这次靠近的速度飞快。 赵玄满脸慌张:“他们是不是要追来了?” 俞书礼皱了皱眉,如果是追兵就麻烦了,因为纵然是他,也是在强弩之末了,真的跑不动了。 “藏好,看看再说。” 赵玄点了点头,这回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两人的呼吸声都压得极其轻。 不多时,一群骑兵整齐划一地策马经过,扬尘四起。 野外的植物被那股罡风掀动,马儿的奔腾声与马蹄落地的声音相互交织,发出铿锵的节奏。 俞书礼猛地睁大眼,立时拉过赵玄,追着骑兵而去。 赵玄大骇:“你做什么?!他们还没走远!” 俞书礼咬牙拉扯着人追上去:“那是我们自己人!” 要靠四条人腿追骑兵队自然是追不上的。 好在后续的小队过来,将俞书礼二人接到了。 俞书礼长舒了一口气,把赵玄交过去的时候,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肩上一片麻痒。 他变了脸色,心知那完颜齐的刀上恐怕有毒。 他让大部队带着赵玄先行离开,避免打草惊蛇。而自己独自留下,打算先清理了伤口毒血再走。 不多时,另一小队过来了,俞书礼抬眼看,竟是仓胥。 仓胥眼中动了动,“将军,你怎么在此?” “仓胥,你怎么会过来?” 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俞书礼叹了口气:“我中了毒,得先基础处理一下。”他一边将后背的衣衫扯开,一边试图自己将毒血挤出来。 仓胥点了点头,盯着俞书礼的伤口,眸中暗色一片。“那将军现在如何?” “尚可行动,你放心。”俞书礼转头看过来,有些莫名:“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跟着魏延吗?他如何了?” 仓胥有些低微地“嗯”了一声,顿了顿,才开始解释自己出现的原因: “魏大人先前带我一起救走了各位宫妃,随后我们便先行离开了。后来听闻小将军攻打西昭,我们便日夜兼程地来找将军你汇合。”仓胥道:“如今其余几位将军在正门交战,攻破了皇城,只剩西门固若金汤,大家等了许久,没等到您来,于是吩咐我来西门外看看,说难免您会铤而走险。” 俞书礼松了口气:“魏延没事就好。”他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好像又给大家添麻烦了……还好大家懂我。” 仓胥打量了俞书礼一眼,见他竟然要自己剜肉,连忙着急叫停道:“将军,若不然,属下带您回去,让军医来吧。” “来不及。”他自己把后背血肉划开,又对仓胥道:“过来,搭把手,把毒血挤一下,我够不到。” “将军!”仓胥哪里敢动,他忙道:“还是快随我回军,让军医来吧。” “你怎么今天这么婆婆妈妈的?西门未破,我没有那闲工夫,完颜浚定然在西门,他若是跑路了,手里捏着那么张狠毒的药方,易容的手段又高,万一再次潜逃到大梁,咱们又得担惊受怕许多年。” 仓胥咬了咬牙,欲言又止又勉强忍住。 俞书礼见他这样,立时表情一变。“仓胥,你看起来是有事情瞒着我。” 仓胥眼神躲闪了片刻,叹了口气。 他手掌握拳,然后看向俞书礼,面露焦急:“先前我们同大部队汇合之后,大人听说您进了西昭皇宫后,又独自带人跑去找您了!我担心……” 他话音未落,俞书礼手中捏着的刀狠狠剜入了血肉中。 他低吼了一声,几乎红着一双眼看过来:“你说……什么?!” 心跳的尤其的快,一股难言的恐慌席卷全身。 他刚刚带着赵玄逃跑的时候,恰好被完颜齐的人马追杀。若是魏延过来,那岂不是正好撞在枪口上?! 俞书礼当下甚至来不及再剜出毒血,他从仓胥手中抢过缰绳,提气上马,勒马就要走。 仓胥挡在马匹跟前:“将军!如今这样乱,您去哪里找他?不若先随我回军,治了肩上的伤,好再出去……大人手边也有兵马,不会出大事的。” “让开!”俞书礼声音沙哑,脑中犹如被敲击了一般的钝痛浑浊。 “将军!”仓胥还待再劝,俞书礼垂眸过来的一双眼里落下几滴清泪。不知道是刚刚剜肉留下的生理泪水,还是为担忧魏延而流。 “仓胥,让开,我要去找他。” 仓胥相劝的话语哽滞在喉头,他脚步缓慢地挪开。“将军……我马上带人来寻你们,若是找到人,便往这个方向汇合……” “好。”俞书礼点头,目光坚毅地离开。 他勒着马一路返程狂奔。 他知道魏延定然能猜到他会往哪个方向逃命,所以纵使西门再危险,他找人也定然会往这里而来。 魏延手中能带多少兵马不得而知,但完颜齐的手段他却有幸早有知晓。 魏延虽然有些武艺在手,却万不是完颜浚和完颜齐两兄弟的对手。 粗重的喘息快要压迫断俞书礼最后的神经,他眼中已经开始出现迷糊的幻影。 背后的肩伤毒发了。 可恶的是,他还开始觉得小腹灼热,浑身都变得滚烫了起来。 经历过魏延的事情之后,他几乎猜都不用猜,都知道那毒是什么东西。 俞书礼死死咬着牙尖,保持着清明,一边四处搜索魏延可能出现的踪迹。 按照魏延的性格,他若是想不动声色进西昭皇宫,分明不难,他完全不必大张旗鼓也能做到全身而退,一如他上次一样。 第129章 可是眼下,为了寻找他俞书礼,魏延却偏偏可能会反其道而行之。 毕竟,他制造出来的动静越大,俞书礼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小。 魏延是做得出来以自己为饵,声东击西的事情来的。 正在俞书礼思索的功夫,倏地,远处隐隐传来弓弦的震响。不多时,几道尖锐的破空声打破了夜的沉寂。 俞书礼眉间一皱,身手敏捷地勒马一转,却没想到马儿并不如人聪明,它还是没能躲过层层箭矢。 座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剧烈的嘶吼。 俞书礼感到马腿一紧,他垂眸一看,便觉心惊。 只见几根利箭的箭端已然深深没入了战马的后腿部,鲜血汹涌,从马腿上直流到土中。 纵使这样,它却还在不停地跑着,一刻都不敢停歇。 俞书礼叹了口气,指望它跑快点,再快一点,这样到了安全的地方,他们二者就都能活。 然而马儿痛苦地嘶鸣着,后蹄却还是逐渐无力,最终没几息便一下子跪倒在地。 俞书礼拉扯住缰绳,只得被迫翻空而起,却因为身体不适,并没能直接翻到地上,而是有些狼狈地跌下马背,勉强才稳住了身形。 后头一声狞笑声传来,来人策马到了跟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俞书礼,笑道:“真巧啊,大梁镇国公,咱们又见面了。只是这回,看你还能往哪里跑呢……” 第96章 夜色浓重如墨。 俞书礼手掌撑在地上, 抬眸看向眼前人。 完颜齐顶着一张嚣张至极的脸,邪佞无比地看过来。 打量了俞书礼几眼之后,他突然翻身下马, 从士兵手里抢过火把,朝俞书礼脸上凑了凑, 声音带了些不怀好意:“先前我倒是没认真看,现在看看,你这张脸……倒是比那婊子还要带劲……” 俞书礼把脸别开,强撑着站了起来, 抬手拔剑,眼前却一阵恍惚。 竟然是……连视觉都快要失去了吗? 这五石散, 压根没有魏延当时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如今感同身受之后,俞书礼只觉得更心疼他了。 他手指用力掐进背后的伤口中,以此强行提神,让自己清醒过来。 “啧”, 完颜齐看到了他背后流出的血迹, 突然轻笑:“到这个时候了,你应当也毒发了吧?怎么样, 滋味好受吗?” “要不要……哥哥帮你……解一解?” 俞书礼眸中一冷, “呸”了一声:“我是人,怎么会有个畜生哥哥?你一定是在开玩笑。” 完颜齐一滞,听懂了俞书礼在骂自己后,他冷笑一声:“你就嘴硬吧。” 他朝前一步, 眼疾手快出手,一把便拉住俞书礼的手臂,得意道:“你瞧, 你现在连我一招都躲不开。” 俞书礼弯了弯眼睛,危险一笑:“是吗?” 完颜齐察觉到不对劲,正要松开他的手臂撤离。 俞书礼却借过力,飞速地一个折手,将人按在了地上。 完颜齐眼中喷火:“你耍我?!” “耍就耍了,又如何?”俞书礼手中剑一个翻转,剑刃横在完颜齐脖子上,恶狠狠道:“让你的人撤开。” 完颜齐并不害怕,哈哈大笑了几声。“你以为威胁我,就能安全离开?我告诉你,完颜浚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你来了西昭,就插翅难逃了。” “那就拉你垫背。”俞书礼站起来,将人抵在身前,朝西昭军吼道:“都退后,否则我就弄死他!” 一群士兵却冷眼相看,并不行动。 俞书礼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这些士兵,竟然完全不在意完颜齐的死活?! 完颜齐面露讥讽之色:“正如你所说的,弄死我之后,你以为完颜浚能放过你?我在完颜浚心里头的地位都没你高,你拿我威胁他的人,自然无用的。” “你安心束手就擒,做个西昭皇后也没什么不好的……”他的手指往后,移到了俞书礼的腰身上:“将来……咱们还能……偶尔互相慰藉一下……” 俞书礼“呸”了他一口:“你可真脏。” “脏?”完颜齐大笑了几声:“这西昭皇室,哪个不脏?” 他“哦”了一声,笑道:“完颜鸿倒是不脏,可是你看,他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好人不长命,祸害留千年,这就是世道。” 俞书礼眉头紧皱。“这世道,终会回归正道。” “呦,你的志气还挺大。”完颜齐压低了声线:“我可好心提醒你,不要再试图挑战完颜浚的底线了。你以为凭你自己,真能毫发无损地带着那个婊子逃走?若不是完颜浚像逗小猫一样逗着你玩,未曾想着对你赶尽杀绝,你们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俞书礼眼睫动了动,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我倒是很好奇,他的底线是在哪里。” 开玩笑,完颜浚现在说到底就是强弩之末了,若是有机会,还能放过自己?俞书礼怎么想都不信。 毕竟抓到自己,他虽然不能拯救西昭亡国之势,但兴许能一命换一命保下自己。 他又不傻。这种时候了,还情字当头? “说到逃走,我既然能逃走一次,自然还能逃走第二次。不信的话……”俞书礼一笑:“不如,拿你开刀试试?” 完颜齐感受到他脖子上的剑刃收紧,立时脸色一变:“你……你当真油盐不进!你就不怕死?!” 俞书礼不为所动,他眼前的晕厥愈演愈烈,时间已经不能再耽误了。 否则等到药效上来,便是能逃也逃不掉了。 他环顾四周,迅速地寻找起逃跑的最优路线。 完颜齐“啧”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也别怪我心狠。” 在完颜齐的示意之下,弓箭手再次攀上房檐,拈弓搭箭,对准俞书礼。 俞书礼手中用力,剑刃割破了完颜齐的喉咙,留下鲜艳的血色。“你倒是大方的很,肯为了完颜浚的皇位,舍弃自己的性命。” 完颜齐脸色一滞,随后便发出一声长叹:“和美人死在一处,我觉得倒是不赖。” 弓弦紧绷,空气中是压抑沉闷的呼吸声。 紧张至极的环境,俞书礼却突然觉得有些突兀。 按理说……不应当的。 完颜浚再蠢,也不可能放着完颜齐这个亲大哥的命不要。 除非…… 他们有十足的把握。 那么把握在哪里呢? 自然就在俞书礼身上的毒上。 俞书礼手下一顿,咬牙道:“你在拖延时间!你在拖延我毒发,对不对?” 剑刃下的人身子一颤。 “你既然知道了,便乖乖束手就擒……我实话告诉你,制药的鬼医已经死了,如今解药的方子只有我们手里有。你要是甘于往后在肉与欲中沉沦,倒不妨杀我后快,但若是想要解药……便乖乖放下武器,听话。” “你……”俞书礼还想说什么,却突觉眼前一黑,浑身开始剧烈地发烫,刚刚通过自残伤口保持的清醒在飞快地散去。 昏过去前,他只想着,早知道不说那么多废话了! 手中的剑执不住,“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完颜齐低笑了一声,回首就要去捞俞书礼的腰。 然而,他的手还没能触碰到俞书礼,便听簌”的一声,一道银白色的羽箭穿空而来。 “噗”的一下,完颜齐垂眸看向自己的心口。 上面正直直地插着一根箭,分毫不差地扎在他心口。 口中涌出一大口血,完颜齐恐慌地回头,见到对面马上一道清隽绝伦的身影。“你……你……你是……” 话未说完,他便无力地趴倒在了地上。 “大殿下遇刺!” “救驾!救驾!” 西昭军霎时慌成一团。 弓箭手齐齐把弓箭对准西面八方,寻找敌袭痕迹。 终于见到列队而来的骑兵之后,便仓促要动手。 却不妨另一边的弓箭手的速度更快。 凌冽的气流划过长空,留下清脆响亮的音色,一道道箭矢离弦而来,将西昭的羽林军射成了筛子。 “杀!”另一头,气宇轩昂的声音同时响起。 接着便是乒铃乓啷的武器相接声,似乎是两边兵马交战在了一处。 俞书礼隐约听见了一点声音,但脑中还是一片混沌茫然。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策马而来。 来人迅捷地抬手将自己抱上马,手掌紧紧扣住自己的腰,“不怕,季安,我带你走。” 俞书礼轻吟了一声,听到熟稔的声音后,委屈地“嗯”了一声,便钻进了这个令人心安的怀抱,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魏延,你来的好晚啊……” “对不起……”魏延搂住人,心疼地看着他背上的伤口,目眦欲裂。 “他们欺负我……”俞书礼此时脑子混沌,抱着魏延就像是抱住了家长一般,开始告状,“欺负我笨。” 第130章 完颜齐明面上假装要杀赵玄,其实就是为了引他来入局,他替赵玄挡那一刀,说不定也是在完颜浚的示意之下,完颜齐的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让他中毒,为的就是拿他做人质,让他以此妥协。 若不是魏延提前杀了鬼医,若不是他拿到了毒药的方子,且深信杨太医能制成解药的方子。 加上魏延这次来的及时,他很有可能就真的栽了。 “我帮你报仇。”魏延脱下外衫,罩在俞书礼的身上,“你乖乖睡一觉,睡醒,我们就回去了。” “魏延……”俞书礼的手却并不安分,一直往魏延的腰间游走而去,探着探着便摸进了魏延的里衣。 魏延眸中一暗,他嗓音微哑,却没有将人扯出来:“季安,你在做什么?” “魏延,我难受……”俞书礼的声音带了些哭腔。 魏延脸色一变,仔细看了眼俞书礼的脸色,心中便有了决断。他眸中暗色如墨,咬牙问:“他们对你用药了?!” 俞书礼微微摇头,声音喘息中断断续续:“不算……刀伤……五石散……” 魏延整张脸都沉了下去。 他吩咐下去:“杀光,一个不留。” 下属犹豫问:“那位西昭大皇子……不需用他来引出那西昭王吗?” “无需,杀了。” 魏延揽住怀里的人,眉头紧锁。 下属不敢再问,一回头,正要处置那完颜齐,却见他勾唇,垂死之际露出一个阴狠至极的笑容。 他从手心拿出一个信号弹。 火线拉紧,一道明亮的火色升至夜空。 “我死,你们也别想逃。” 完颜齐咽气的那一刻,死不瞑目般地对着不知道何处,喃喃:“完颜浚,这些年,西昭欠你的,我欠你的,也就算还了。” “大人……他服毒自尽了……”下属垂眸过来汇报。 “所有人,立刻撤退,警惕追兵和埋伏。” 魏延的视线从空中逝去的烟火中挪开,他怀中抱着的人不算安分,脸上便难免划过一丝绯色。 “是!” 然而纵使魏延带人跑的及时,然而还是被完颜浚的人马找到。 这西门外的,正是西昭的整军,饶是魏延再足智多谋,也抵不住对面人多。 追杀持续着,一队人马不多时便就只剩下一半人。 密密麻麻的箭矢铺天盖地。 这回的追兵,其攻击力不再像先前那般为了留人而小心翼翼,而是带着孤注一掷的杀意。 魏延见状低笑了一声,自言自语:“完颜浚终于也到了强弩之末了么?” 他怀中抱着人,面色不变地继续指挥撤退,而不远处的追兵也穷追不舍,一群群骑兵如同长空中的闪电,迅速接近。 不多时,就追到了跟前。 完颜浚就在列队最前,一身戎装,眼中怒不可遏。“把我的人留下!” 魏延回头看他,声音淡淡:“西昭王记错了,这是我的人。” 完颜浚瞋目切齿。 他机关算尽,从来就为了想要俞书礼这一个人。可是为什么却偏偏总能被人识破,一回两回。 十年前是!现在也是!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魏延! 为什么总是他坏了自己的好事?! 完颜浚抬手,露出里面的袖箭。“魏延,你再不留下我的人,我便送你去见阎王!” 看到俞书礼亲密地贴着魏延,双手死死环在他的腰上,完颜浚咬牙切齿:“他身上中了毒,你若是不想伤到他,便把他快点放下!我有办法救他!” 俞书礼微微动了动眉,埋在魏延胸口的呼吸愈加炙热。“魏延,我好热啊……” 魏延搂住他,不让人乱动,冷笑了一声,看向完颜浚:“你可当真虚伪。分明害人的是你,却口口声声要救他。恐怕,你救他是假,算计他,胁迫他,是真。” 完颜浚咬牙:“空口说我,你又是什么真君子?”他的眼中疯意尽显:“夺人所爱的人,能有多光明伟岸?我现在不过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就受不了了?!你可有想过,当年你把季安抢走之后,我是怎么过的?!” “我没有抢。”魏延嗓音淡淡,“他不喜欢你。” 完颜浚嘴角发笑:“是,你没抢。你只是毁了我的表白,又让我在季安心中的形象大打折扣。” “对情敌,我还不至于多善解人意。”魏延道:“被误会了,是你自己不解释,怪谁呢?你当时不就是想要明哲保身,保住自己继位,所以才放弃了他吗?” “总之,你总是有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完颜浚摇了摇头:“我是没你这个本事,总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总能骗得季安信任。怪我偏偏没想到,就算他失忆了,你竟也还会骗他成婚。早知如此,我……” 魏延打断他:“早知如此你会如何?你早就把西昭和你自己放在他之前,就算你早知,也不会优先选他。”他的声音仿佛砸进了完颜浚的心里,“正如你当年,为了保命,陷害他一样。” 完颜浚的脸色一变,一张脸惨白如纸。“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魏延笑了笑:“你该庆幸,季安把那一年的事情也都忘了。” 身后袖箭“咔哒”一声,扣入简弓,银光泛泛。 “你住嘴!”完颜浚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发声。 魏延把肩膀挺直,将俞书礼死死护在前面,缰绳被拉的死紧。 马匹发出一声嘶鸣。 俞书礼头疼欲裂。他隐约听到了什么,保命……陷害…… 仿佛许久之前,也是这样……发热……头晕……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大脑中爆炸了一样。 俞书礼闷哼一声,手指紧紧掐在魏延的腰间。 魏延俯下身,安抚地吻了吻他的额头:“乖,好好抱住了。” 第97章 袖箭出弓的声音响了不止一下。 俞书礼没有数, 但心中像是同步被箭射中了一般,疼了许多下。 他嘶哑着嗓音,恍惚中勉强抬眸看向身后, 叫道:“魏延……” 魏延突然用一只手别过他的脑袋,压低了声音:“乖, 别回头看。” “魏延……你没受伤吧?”俞书礼有些茫然地向后摸去,没碰到魏延的身子,却在他手臂上摸到了一手粘湿的液体。 “你……流血了?!”他脑中的混沌突然清醒了些,有些惊慌失措地回头。但他却没能看到魏延身上的伤, 而是对上了魏延那张素来冷静的脸。 饶是魏延一贯对他并不算冷淡,俞书礼此时也觉得他温柔的有些过分。 “小事, 别看了。” “小事……别看。”仿佛许久之前,他也对自己这样说过的。 俞书礼一阵恐慌,眼前不断有光影开始和现在的状况重合。 他喃喃开口:“魏延……我好像记得……” 话未说完,他的手中突然被塞了一把缰绳,只听魏延低下去许多的声音开口:“清醒些了的话, 把缰绳握住。” 俞书礼被迫握住缰绳, 他咬住舌尖,努力让自己维持住这一瞬间的清醒。“魏延……咱们现在去哪里?” 追兵穷追不舍, 后背之后, 所有的骑兵都逐渐在保护他们的途中牺牲了。 到如今,除了魏延和他尚且被战损的战马驮着狂奔之外,身后已经空无一人。 “左转,有条小道, 进去有个梅林。” 魏延声音再次低了一个度,环在俞书礼腰上的手指骤然松了松,俞书礼便吓了一跳, 连声喊:“魏延!你还好吗?!” 魏延的头轻轻耷拉在他的颈侧,浅笑一声:“安心,我没事。进梅林后,我们就安全了。” 背后的箭羽如雨而至,紧急关头,俞书礼其实不太能分辨魏延是在强弩之末强撑着安慰自己,还是当真没事。 他只能一扯缰绳,义无反顾地往左边逃窜。 两人穿过层叠的梅林,顾不得欣赏梅花,也来不及嗅一嗅那清浅的香气,只是一味往里又狂奔了许久,直到道路越来越狭窄。听到战马被树枝割伤的粗喘声,魏延才示意俞书礼停下来。 俞书礼下了马,把魏延扶下来,然后便把战马放走。 战马一贯是很有灵性的,似乎也料到两个主人的情况不妙,迟迟不肯离开。 俞书礼狠了狠心,用力拍了几下马屁股,这才把它赶走。 顾不得看一眼魏延的身体情况,追兵的火光便在梅林间开始游窜。 魏延一把牵过俞书礼的手,道:“走,上山坡,山坡后面有条河。” 俞书礼掏出火折子,正要照一下山路,被魏延一把按熄灭。 “不要在夜里点火,顺着月光走就是。” 俞书礼抿了抿唇,“魏延,你的手有些凉。” “我身体里有余毒,一贯都是凉的。”似乎是为了宽慰他,魏延的声音还特地抬高了些。 第131章 “你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伤?刚刚伤在哪里了?我昏沉中好像隐约听见了完颜浚的声音?你同他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对你放箭了?” “伤在后背呢,现在看不方便,不在要害,无事的。”魏延从边上折了一段树枝,一只手将树枝撑在山路上当拐杖,一只手拉着俞书礼。 两人行进了一段路,再往回看,便能看到星星点点追踪的痕迹。 紫红色的梅花在火光下耀眼非常。 俞书礼叹了口气:“魏延,我们今日,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魏延摇了摇头:“胡说什么呢?我们会平安和大部队汇合的,你会活得好好的。” “是我不好,是我又一次背着你的意思,偷偷进宫救赵玄,才闹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才会让你陷入险境。” 魏延低笑了一声:“你若是不闯祸,那就不是你了。放心吧,我心脏承受的住。” 俞书礼撇了撇嘴,“可……”他的手指滚烫地在的手心挠了挠,别过脸,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我的身体,有些不太舒服……” 魏延探路的脚步一顿,手下的树枝许久没有落地。 “算了……现在在逃命呢,我还想这些……”俞书礼再一次咬破舌尖,又往自己背上的伤口抓了抓:“我忍忍便是了。” “季安。”魏延的声音又轻又缓:“我让你一次,如何?” 俞书礼眨了眨眼,有些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他有心去探究魏延现在是什么表情,指望从魏延的表情上读出来什么,但是无奈,夜色实在太黑了,根本无法分辨。 “我说,我还挺想在野外的。不如我们试一次,这次,你做上面的,成不?”魏延的手指勾住俞书礼的手腕,轻轻揉搓了几下。 俞书礼被吓的连忙甩开他的手,一张脸红成了猴子屁股:“野外……我……我不行的!” 魏延被他突然的娇羞和手上的动作甩的一个趔趄。 黑暗里,他咬着牙用力,却迟迟没能再站起来。 魏延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有种对着瞎子抛媚眼的感觉。 他见如今二人的位置已经到了半山腰,一旁就是茂密的梅林,便朝俞书礼伸出手:“你拉我起来,我们去梅林里。” 俞书礼连连摇头:“不……我不做上面的了……我刚刚就是瞎说的……我能忍的……我一定可以忍住!” “别废话!”魏延手指搭上他的腰,骂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一般俞书礼听到这种话,肯定是要发怒的。 但是这次的俞书礼有些反常。 他闷闷地沉着头,“不是就不是吧……反正,我都让你艹了,本来也不像个正常的男人……” “季安……”魏延头一次觉得对着一块榆木疙瘩这样无力,他自己扯住俞书礼的手臂,强撑着站了起来,将自己一半的重量搁在俞书礼的身上,然后凑到他脖颈,哑声道:“可我也想试试在下面,你帮帮我呗?” 爱人都这样低声下气要求了,饶是俞书礼再觉得古怪,他也只能答应。 他见魏延柔弱无骨地像块狗皮膏药一般黏了上来,只得顺着他的意借了把力,把魏延往边上梅林里带。 “说好了,是你自己要做下面的,我可没有求你。” “好。” 两人对彼此的身体早就熟稔,可是这还是头一回完全由俞书礼自己主动,而魏延就负责坐在一边享受。 俞书礼迟疑了几息,这才颤抖着手,兢兢业业地顺着魏延平日里的样子,去抚摸他的胸口和脱他的衣衫,却被人一把按住。 “不必脱外衫了,你直接脱裤子便是。” 俞书礼皱了皱眉:“这不好吧?你总是有许多前戏,我若是不来,怕你不舒服。” “不要紧。” 俞书礼只得将他的腰臀抬起,准备帮他脱裤子。 谁知便是轻轻一扯衣服的工夫,魏延便发出一声轻哼。 俞书礼本以为那是他刻意制造的情趣,但心中却越发觉得不对劲。 但骤然而起的情欲容不得他多想。 他睫毛轻颤着,几乎不容多想地攀上了魏延的脖颈。 毫无章法的乱吻坠落在魏延的脖子上,啃咬的他发出一声声轻哼。 俞书礼头一回做上面这个,又兼之魏延这回一点不动,他的胸中莫名涌上一丝羞赧,迸发的欲念在脑中疯狂回旋。 几乎是无可自控地,俞书礼想着,要吃掉他。要在这里,将魏延吞食入腹。 他的手突然摩挲到了魏延的后背上。 魏延的身子猛地一颤,躲开他:“你直接来。” 俞书礼摇了摇头:“我有些受不住了,你先帮我摸一回。” 魏延闷闷地应了一声,慢吞吞伸出手,到了他腰带之上。 魏延的指节分明灵巧,腰带坠地。 俞书礼微微仰着身子,垂眸看他。 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见到这副魏延匍匐的姿态,心中难免有些难掩的快、感。 他突然眸中发红,一把抓住了魏延的头发,将人扯近。 手指划过魏延的脸,一时间如同烈火灼身。 魏延怔了半晌,最终没有拒绝他的强势靠近。 俞书礼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配合,欲色的脸上出现了一瞬的恍惚,然而心头的怪异感依旧抵不住那股战栗酥麻的感觉,他逐渐不能自已到疯狂。 脑中涌现无数销魂蚀骨的白光,俞书礼整个人都仿佛要融化过去。 魏延感受着被侵犯的异样感,几乎是本能地有些难耐地想躲开,却又被俞书礼一把按了回去。 事了之后,魏延干呕了几声,几乎喘不过气。 但俞书礼尚且还在药性最烈的时候,一次压根不够。俞书礼一把搭住魏延的腰,将他的腿抬了起来。 触手之处,却一片冰凉。 再低头去看,魏延微闭着眼睛,头歪在一边,几乎看起来神志不清。 俞书礼脑中突然像炸开了一般。 这般魏延昏沉着的似曾相识的场面!他一定在哪里见过! 只是他忘了。 俞书礼此时仿佛放空了一般,手指僵硬着,不敢再动手。 魏延长舒一口气后,缓过来之后,便拉住俞书礼的手,哑声道:“来吧,别磨叽了。” 手上的力道突然停住,魏延的裤子停滞在了小腿。 “怎么了?”他抬眸问。 “魏延,你有事瞒着我。” “怎……会?” “否则,你为什么突然不肯做上面这个了,总不可能真是你懒得自己动了吧?” 魏延低咳了一声:“我动累了,偶尔也想自己享受享受,不行吗?” 俞书礼冷肃了一张小脸,俯下身:“你不是这样的人。” “而且……”俞书礼嘲讽一笑:“你刚刚那样,哪里算享受?!”他的视线落在魏延虚弱的脸上,声音又低又愧疚,轻轻帮魏延擦过脸颊上的污渍:“魏延,我刚刚是在欺负你啊。” 魏延的表情一滞,别开眼。“我不介意……” “不对的。”俞书礼摇头:“你惯来强势,占有欲强,按照往常,不可能会给我反攻的机会。” 魏延的声音颤了颤:“就不能是我良心发现了?” “魏延……你何必再骗我?”俞书礼闭了闭眼,眼中的清泪滴落下来,砸在了魏延的脸上。 “我都想起来了……很多年前你也是这样……诓我说没事……其实为了我受罚,伤重的要死掉了……”他的手指轻轻搭在魏延的后背往后摸。 这次魏延没再有余力挣开他,俞书礼果然摸到了好几支已经扎入体内的袖箭,只剩下箭羽露在了外面。 他的手抖的厉害,再一步步摸到魏延的后背衣衫,发现更是早就濡湿了一片。 怪不得,他不给摸。 怪不得,他不愿意自己动。 可他哪里是不愿意?他分明是没有精力和体力再自己动。 可纵使这样,他还是会纵着自己,会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屈身在下,试图用这副受伤的残躯帮他排解…… 俞书礼带着哭腔出声:“魏延,你怎么总对我这样好?几年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如果我不发现,你是不是伤重到要死掉,也会风轻云淡告诉我,你没事……” 他的声音哑的可怕:“可我……我已经离不开你了。” “你若是敢死,我就陪你去!咱们黄泉路上,接着做夫妻!” 第98章 魏延抬眸看向俞书礼, 眼神复杂。 “季安。”他艰涩开口:“你都想起什么了?” 俞书礼沉着脸,帮他把衣衫穿好,又将人扶起来。“我们现在就下山。” “不可。”魏延强撑着身子, 按住他:“如今山下都是追兵,我们得上山, 走另一边河道。” “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下水?!”俞书礼抬高了音量,咬牙切齿间漏了几声哽咽。 第132章 魏延放柔了声音,“我没事。” “没事!没事!你总说没事!”俞书礼红了眼睛, “上一次这样的时候,你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几度要死去!太医下了多少病危通知?” 魏延表情一变:“你说……上一次?”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你……想起来那个时候的事情了?” 俞书礼抿了抿唇, 手指紧紧掐在自己的衣衫上:“嗯。” “魏延,我两次失忆,都是为你。”他抬眸,手指轻轻拂过魏延的脸,柔声道:“所以你要为我负责, 不要出事了。” * 天元十三年。 秋日的阳光透过疏离的树叶, 留下斑驳的影子。 深山小路上,野兽的叫声此起彼伏。 俞书礼睁眼醒来, 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棵大树底下, 浑身酸疼。 四周草木荒凉,这里约莫是哪个深山老林,抬眼都见不到居所和人家。 他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全是脏污的泥土, 一抬眸便对上一道狂傲的视线。 “俞书礼,看来你果然是个目中无人的笨蛋。” 男人的身后跟随着一群悍匪,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气势逼人。 正是俞书礼因为口嗨他爱而不得而得罪的三皇子赵玄。 俞书礼抽了抽嘴角:“三殿下,没想到你这样记仇。” 赵玄冷笑,深邃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险:“我记仇?若不是你说我闲话在先,我会报复你?”他手中甩了一条鞭子出来,砸在地上:“说到报复,我真正的报复还没开始呢。” “你毁了我一桩婚,让江宁移情别恋。此仇不报,我还当什么三殿下?!今天,我便让你尝尝得罪我的后果!” “你自己没本事,追求不成也来怪我?”俞书礼冷笑一声:“我还希望你和江宁在一起呢,毕竟一丘之貉。” 山谷之中,风声萧瑟,仿佛连阳光都不愿照临。 俞书礼环顾四周结束,知道这回赵玄下了血本。毕竟还找了悍匪从路上使了下三滥阴招才绑架了自己,看起来这次他倒是认真的。 “嗤。江宁本就不喜欢你,我不过实话实说,你这就受不住了?你但凡真心喜欢人家,便努力去追求。只会背后来报复我,怪不得也只能在梦里抱得美人归。”俞书礼勾了勾唇,补充道:“哦,对了,友情提醒,你这个心仪的美人,也许还是个蛇蝎美人。你的眼光真算不上好。” “俞书礼!”赵玄眼中俱是怒意,“你还敢诋毁江宁?!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不知道。”俞书礼微眯了一下眼睛,微微动了动手指:“所以,你要怎么报复?” 悍匪用的迷烟药劲颇大,俞书礼整个人的内力被卸了个干净,他将腿弓起来,强行用力想站起来,却无果。 一张脸已然憋的泛红,他干脆鞋底顶着泥地,也不再坐回去,只是冷笑一声:“堂堂皇子,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术,也不怕折寿。” 听他这般讥讽,赵玄脸色黑了不少。他挥手示意那些匪徒将俞书礼抬起来,“这秋天啊,就是天气甚好。你既然不愿意坐着,就让我们小俞公子去水里凉快凉快,冷静冷静脑子。” 深秋的荒山野岭,河水冰凉。 俞书礼不会水,加上失去内力,被捆绑着手脚,被扔进河中,和寻死没什么区别。 但他万万不会开口向赵玄求饶。 堂堂一个皇子,因为他一句无心调侃,竟然能下如此死手。俞书礼笃定他不过是花架子,就是吓唬吓唬人,压根不敢真的动他。 健壮的匪徒把俞书礼轻松地抗了起来,扔到了河岸边。 俞书礼抬眸,一张精致的脸上并无胆怯。 赵玄咬了咬牙:“你就一声也不肯求饶?!” “比起我求饶,我更好奇,三殿下贵为皇子,和这些下九流的人为伍,手段如此肮脏,被陛下知道了,会如何?”俞书礼挑了挑眉:“这些人你从哪里找来的?我可不觉得,凭借你自己,能有机会结识他们。” “你!你管我怎么认识的?!我自有渠道!”赵玄气急败坏地踢了俞书礼一脚:“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知道你不会水的。你看这湖水这般深,我现在就能把你扔下去淹死!” “你扔呗,你看我父亲知道了,找不找陛下闹。” “你少拿俞华信说事!他做战神是多久之前了?现在不过是个大腹便便的老男人,连兵权都没有,你当我怕他?便是找上父皇,你们这种外臣,哪里有我一个皇子亲?” 俞书礼摇了摇头,失望至极,抿着唇不再说话。 见俞书礼不再搭理自己,也不再和自己对骂,赵玄一口气发不出来咽不下去,气得要死:“你装死?” “来人,把我的鞭子拿过来!” 赵玄接过鞭子,甩了甩,又碰了碰俞书礼的脸,笑了一声:“我看你还嘴硬不嘴硬。” “这样吧,你道个歉,跪下喊我一声爷爷,再挨我三十鞭子,我便放过你。” “休想。”俞书礼挑了挑眉,“有种你就动手,小爷皮糙肉厚,不怕你。” 赵玄面色阴沉,扬起鞭子径自挥去。 “慢着!”不远处一人骑在马上,急匆匆而来。 男人脸上沾染着一丝病态的红晕,眉头紧锁,衣襟紊乱。见到俞书礼之后,视线几乎就锁在了他的身上,本来清冷的壳子被撕碎了个干净。 俞书礼讶然抬眸:“魏延?!”他动了动身子:“你不是还在生病?怎么来了?” 魏延翻身下马,走到他跟前,一张脸惨白如纸:“我到将军府寻你,小厮说你一日未回,想到前日你同三殿下有过交集,我从城守那里得知今日三殿下有出城,便出来寻你。”魏延喘着气,神态有些从未见过的焦急:“季安,你无事吧?” “当然是有事,否则他干嘛这副尊荣?”赵玄嗤笑了一声,见魏延旁若无人地关心起俞书礼,他脸上带了一丝玩味的笑容,“魏……寺丞??” “三殿下。”魏延垂下眸子,手掌在两侧握拳,躬身行礼。 “现在想起本宫了?方才你可是一声招呼都没打,满心满眼都只有这个……季安呢。”他弯了弯眼睛:“季安这两个字,叫的可真是缱绻。” “你很担心他?” 魏延并不否认,抬眸应声:“是。” “可他口出狂言,诋毁本宫,本宫正想要让他受些教训,长点记性呢。” 魏延看了眼犟着一张脸,僵着脖子,死活不愿意示弱的俞书礼一眼。 他叹了口气,再次屈了屈膝盖:“殿下恕罪,俞小公子只是心直口快,习惯了胡言乱语,有些调侃脱口而出,却实在没有恶意的。不知他哪里得罪了殿下,但念在他初犯,且俞将军为国为民,操劳半生的份上,到底俞家也算是大梁功臣。还望殿下宽宏大量,饶他一次。” “哦?本宫倒是很少见,魏寺丞?这般低声下气的模样,还怪新鲜的。”赵玄缓缓开口:“不过……你说的这话……也有理。” 魏延松了口气,缓了脸色,正要去帮俞书礼解绑,带人离开,却见赵玄勾了勾唇:“那,小俞公子得罪了本宫,你代他受过,本宫就放了他,可好?” 俞书礼本来瘫坐着,一副吊儿郎当,万事不管的样子,闻言睁大了眼睛,他咬牙道:“三皇子!我与你的恩怨,你牵扯到旁人做什么?!” “旁人?”赵玄一笑:“可我看……这魏寺丞?还挺在意你的。你们应当是好兄弟不是?好兄弟代为受过,也是合理的。” “合理个屁!”俞书礼挣扎起来:“你要罚我,我认,毕竟是我嘴贱。但魏延和此事无关,他身体不好,常年体弱多病,你不要乱来!” “紧张了?”赵玄眨眨眼:“紧张就好,看来我的决定没有错。比起看你油盐不进的受罚,显然是让你难过更有意思。” 他转头看向魏延:“你当真要替他受过?” “自然。”魏延淡淡开口,“所以殿下可以先把他放了吗?” “那可不行!”赵玄摇了摇头:“放了他,他万一扑上来报复本宫,那可怎么是好?自然是要你代为受罚结束,才能放了他。” 魏延的视线掠过一边面相穷凶极恶的匪徒,他心知凭自己现在的状态救不走俞书礼,只得点头。“好。” 俞书礼声线着急:“魏延!你别胡来!我做错的事情,我自己承担,用不到你!” 见到俞书礼开始费尽全力地着挣扎,赵玄面色一喜:“魏寺丞?果然直率!” 他一挥手,魏延随即被悍匪们手绑在身后,踢翻在赵玄跟前。 赵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用鞭子勾起魏延的脸,轻笑了一声:“江宁同我说,她歆慕你许久。我瞧着……你除了这张脸出色之外,旁的也不过如此……” “但是放心……我不会动你这张脸的,好歹你现在跟着父皇做事,少不得我也要给父皇面子。”赵玄声音陡然冷厉:“来人,给我剥下他的衣衫!” 第133章 “赵玄!你别太过分!”俞书礼的手腕都被挣扎出了血丝,然而这些江湖匪徒到底在绑人的的手法上颇有经验,他便是再用力,也无法挣脱,只能眼睁睁看着赵玄举着鞭子朝魏延靠近。 俞书礼一阵头晕目眩。 赵玄抬眼看过来:“俞书礼,你记住,这就是因你而起的恶果。” “不许动他!”俞书礼怒吼一声,涨红了脸。 随着一阵阵惨烈的叫声响起,鞭子重重地砸在了魏延的后背上,氤氲出一道道血痕,空气中泛起浓烈的血腥味。 魏延本就清寒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如纸,生理疼痛引起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俞书礼手脚被绑,被一群悍匪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目睹这一切,他心如刀绞,却无能为力。 他一声声数着,不知道是在数自己的心跳声,还是在数那鞭子声。 终于,在魏延几乎奄奄一息的时候,赵玄终于停了下来。 “好了。” 押着俞书礼的悍匪们松了手,俞书礼忙爬过去,声音带着哭腔:“魏延……你没事吧?魏延……” 魏延抬眸,勉强笑了笑:“我无事,你放心。” “对不起……都怪我……”俞书礼满心愧疚,他自己的罪,最后却是魏延替他承担这些。 怨不得他总被骂笨蛋。 他确实……蠢的可以。 这几年因为不肯收敛锋芒,京中权贵被他得罪了个遍。再这样下去,早晚他会祸及魏延,祸及家人…… 赵玄看的津津有味,歪了歪头,似乎又在想些什么歪主意。 “三殿下,可以放我们走了么?”魏延艰难抬头,看向赵玄。 赵玄眼神在二人之间摇摆,突然,他摇了摇头:“不行哦。” 在两人错愕的视线之下,赵玄笑了笑:“魏寺丞?刚刚受完刑,未免让人看出来,我好心让人给你先洗洗干净。” “来人,给我把魏延扔河里去!” 俞书礼目眦欲裂:“赵玄!你无耻!你就是个畜生!” 第99章 赵玄回眸:“畜生?小俞公子又骂了我一回, 这账我还是要算给咱们魏寺丞?的……你可以继续骂,多骂我一句,魏延就在水里多呆一刻。” 此时天色渐晚, 天空阴沉得像浓墨泼翻的水墨画,乌云压得很低, 仿佛随时会倾泻而下。 野外的河道水流湍急,杂草丛生,里头漂浮着野外兽类的残躯,让四周都弥漫着潮湿腐烂的气息。 “赵玄……”俞书礼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这几个字。 他猛地朝这边撞了过来, 赵玄一个躲闪不及,被他撞在了河边的石块上。 赵玄痛苦地咆哮了一声, 手指按了按后背,知道后面一块肯定是青紫了。 他声音里饱含恨意,气急败坏地朝前喊道:“给我按住他!把魏延扔下去!” 俞书礼瞳孔猛地收缩,喉咙发紧。 他被人按在了石块之上,手指指节擦过石面, 留下一块块斑驳的血痕。 趁悍匪们也笑着看热闹的时候, 他用力折翻,将自己的双手转过去, 磨在石头上努力想要把绳子挣开, 然而绳子实在太粗了,这般无用功显然是无济于事。 冷汗顺着脸颊同时滑落,说一句心急如焚也不为过。 “扔下去自是可以,但这男人体质太差, 扔下去约莫是要没命的……三殿下确定吗?”几个悍匪脸上有些为难,向赵玄汇报。 赵玄瞪过去:“愣什么呢?钱不想要了?还是那东西还不要?他是怎么推荐的你们这群废物?这般无用。” 彼时的俞书礼还听不懂赵玄的话里有话,他只知道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 他几乎是不能自控般地咬破了舌尖,强行催动了内力。 被迷药禁锢的内力若是强行催动,对于习武之人而言无疑是送死般的行为。没有习武者能承担后半生走火入魔或者经脉尽损、沦为废人的后果。 但俞书礼已经管不得这些。 魏延待自己如此,他就算自己送死,也不能让魏延送死。 “不许碰他!”他红着眼,终于挣开了束缚,吼着冲过去。 然而那些悍匪却只听雇主的话,对于俞书礼自然不予理会。只听“砰”的一声,他们便将魏延直接投入深不见底的河道中。 冰冷的水面瞬间浸没了魏延的身体。 俞书礼不会水,便眼睁睁看着魏延被迫背着手,被水包裹了进去,刺骨的寒意仿佛同步到了自己的身上,让他忍不住颤抖。 “别怕,我无事的。”落水之前,魏延还笑了笑,低低开口,试图安慰俞书礼。 俞书礼探手一抓,却没能来得及,衣角划过指尖,只抓了一手的空气。 “他怎么挣开了?你们这群废物!”赵玄见俞书礼怒目瞪过来,大惊失色,连忙往外跑,“给我把他拿下!他若是伤到我,你们的钱也别想结到。不仅如此,我回去就废了那个完……”话还没说完,俞书礼已经朝他进攻而来。 几个悍匪闻言自然拧了拧眉头,迫不及待要去抓俞书礼。 俞书礼将几个扑过来的悍匪一一打趴下,因为正在气头上,下手过重,有的直接命丧在了当场。 他红着眼睛看向赵玄:“赵玄,此仇我必报。” 对上俞书礼恐怖的视线,赵玄牙齿哆嗦了一下,他没想闹出人命的…… 如今心火降温了下去,他才意识到自己闯了什么大祸。 事已至此,他只能边跑边喊:“你若是再不救人,魏延可就死了!” 俞书礼反应过来,回过头,见水面上除了波动的水纹,果然已然没有了魏延的踪迹。 他的脑中一阵巨疼。 分不清是走火入魔的迹象,还是因为畏惧眼前这片水。 亦或者……是畏惧……水中可能给他带来的,苦痛的答案。 “魏延……”俞书礼朝水中喊了一声,并没有得到回应。 除了自己的回声,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混杂着赵玄扬马而去的马蹄声,头一回处在即将白日落幕的野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俞书礼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的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轻易便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慌乱。 魏延苍白的脸就在他脑海之中若隐若现。 这里的地界太过荒凉,压根不可能等到别人路过救援。 所以要救魏延,只能他自己下去搏。 来不及多想,俞书礼将身上的杂物都丢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就纵身跃入了河道之中。 扑面而来的刺骨寒意让他忍不住颤抖,随即而来的便是漫卷的河水混杂着浓重的土腥味,灌入了他的口鼻之中。 此时的俞书礼才清醒过来,想起自己是不会水的。 肺腑和心脏同时鼓动,仿佛下一秒就要一起炸开。 对于一个不会水的人而言,落了水别说救人,就是自保就算难。 眼前的泥沙混入眼,俞书礼不敢睁开,只能被迫感受着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他紧紧闭着气,开始在水中不断摸索。 这样找人,自然犹如大海捞针。 一次次遍寻无果,俞书礼心焦不已,却忘了自己的氧气也已然耗尽。 他拼命地踢动双腿,划动双手,试图浮到水面上去,却发现自己被水流绑得死死的,连浮上去都不再可能。 他的身体逐渐下沉,意识也慢慢模糊,却忍不住想,若是他害死了魏延,免不得下辈子还是会和他碰面。 毕竟有着孽缘纠葛,下辈子也就理应被老天安排给魏延当牛做马。 还……挺好的。 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声,水凉的刺骨,脑中疼的快要爆裂开来一样。 俞书礼的手脚都不再动弹,沉下去吧,就这样和魏延死在一处算了。 就在心灰意冷之间,突然,他的腰上多了一双熟悉的手臂。 俞书礼乍然睁开眼,想要往后看去,却分明看不到身后的人,只能看见黄色的浮土。 呼吸殆尽。 他脑中一昏,却喜不自胜,忍不住想,原来魏延还活着。 真好。 俞书礼再次被异物感憋得醒来的时候,发觉头和胸腔都疼的几乎要裂开。 他努力想要睁开眼,却始终睁不开。 口中鼻中到处都是泥水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想要呛咳出声。 似乎有人在耳边焦急地喊着自己的名字,一双手时不时在按压自己的胸腔,肋骨狠狠作疼。 俞书礼刚想把人推开,别开头咳嗽几声,唇上却猛然一热。 开启他牙关的动作不算粗鲁,渡气的动作一气呵成。 双唇一触即分,但俞书礼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他猛然睁开眼,歪向一边,不停地咳嗽。 按压在他胸上的手骤然止住。 “季安……你终于醒了。” 俞书礼呛咳出了不少水,再抬眸看向自己上方的人,忍不住出声:“魏……魏延?” 第134章 “嗯,是我。”他身上的衣服被血色掩盖,滴滴答答地落着血水,此时却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你醒了,太好了。” “砰”地一声,魏延就再也维持不住笑容,砸在了地上。 “魏延……”俞书礼一时被他苍白的脸吓到,还没来得及关怀什么,就见他就地砸到了自己身边。 他转过头,却依旧只能对上魏延半边的脸,混杂着碎发,连是否安好都无法辨别。 俞书礼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担忧:“你……你没事吧?” 好在魏延还是回答了:“放心……我无事。” 俞书礼挣扎了一下,想强撑起来身体爬起来看看他,然而强行冲破的内力此时在他体内失了衡,导致经脉大乱。现在别说是坐起来,他可能连动一下身子,都费劲。 不出意外,他这是彻底走火入魔了。 结局说不准是死,还是武功全失。而本来武功全失这样的结局,对于他这样要走武将路的人而言,和让他死,也没什么分别。 但魏延还在,俞书礼想要魏延活着。 “我……我入水前,扔了一个信号弹在地上。”他们需要向外界求救。 “我知道,我已经放了。”魏延勉力开口。 俞书礼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有父亲的武将看到了,就会来救他们了。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脑中已经混沌的看不清人影了。 赵玄不知道是借由谁的手段找到的悍匪,他口中说的药又是什么东西,能让那些悍匪趋之若鹜…… 眼下,俞书礼只觉得昏沉一片。他想给魏延报仇,但浑身的力气都在飞速流逝。 心知自己怕是等不到救援了,但他到底还是不放心魏延,故而一直勉强撑着。 四周日光散去,落日逐渐坠入黑夜。万籁俱寂,只留下两人的呼吸声交缠。 深秋的夜冷风刺骨,可救援的人迟迟没有来。 魏延的呼吸声也已经逐渐轻了下去。 俞书礼心头猛然一跳,随即便是满满的失落和颓然:“魏延……他们是不是没看到信号……我们是不是会死在这里,无人知晓……” “不会……季安,你会……没事……”回答的声音像是风中的烛火, 随时欲灭。 俞书礼侧过头,努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到魏延微闭上眼的一张脸被月色照的泛白。 他心中慌乱不已:“魏延!你不许睡!” “嗯……” “那你站起来!” 沉默许久之后,似乎是魏延示弱般的声音无奈道:“抱歉……季安,我暂时没有力气站起来,让我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魏延!你答应我,我们都要活下去的。” “嗯……” “魏延……你别死……” “嗯……” “魏延!” …… 得到的回应已经越来越弱,俞书礼感到一阵强烈的无助和恐慌,仿佛整个世界都离他远去。 内心最后的防线几乎要被击溃。 “魏延……”再次开口,俞书礼几乎孤注一掷。 刚刚唇上的感觉不可能是错觉,纵然危难关头,那些事情本该忽略,但是俞书礼此时不想忽略。 “魏延……你刚刚,是不是亲了我?” 魏延为人重分寸和礼节,若是被他误会了这种事情,定然是要开口反驳的。 俞书礼知道他是心急在救人,所以此时此刻,但凡他尚且有一丝力气,魏延都不会任由他误会着。 但是俞书礼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回应。 他的心如同从悬崖骤然坠落,时间也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下来。 手脚冰凉的无法自控,再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已经出不了声音。 脸颊只留下两道清痕。 就在这时,不远处,却终于有了人声的呐喊和火光。 不多时,一群人马终于松了口气般挤了过来,领头的正是俞书礼的亲爹俞华信。 “臭小子!” “小俞公子!” “小俞公子!” 立马便有人寻到了河岸边的俞书礼和魏延,汇报后,俞华信便即刻到了俞书礼跟前,手忙脚乱地搀扶起他。 “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啊!”俞华信的声音心疼又无措。“老爹急死了,你娘在家里也快疯了!” 见到救援,俞书礼一时僵硬的身子才终于回温了些。 他试了许久,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便焦急地出声: “快看看魏延!他晕过去了!” 俞华信这才去看躺在俞书礼身边的血人一样的男人,努力分辨了半刻,才喃喃道:“他……是魏延?” 怎么……弄成这伤痕累累的模样了?二人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爹!你帮我看看魏延!”俞书礼手指软趴趴地耷拉在俞华信的手腕上,勉力抬头,恳求道。 “他受了重伤!又淹了水,快救救他!”他的声音里都带了哭腔。 “季安……”虚弱的声音响起。 分明四周嘈杂的很,俞书礼却确信自己没听错。 是魏延在叫自己! 他在光线中别过头,努力看向魏延的脸。 魏延勉力睁开一双眼,看向俞书礼的目光复杂,里头仿佛承载了星海。 他突然回复了俞书礼先前的问题:“嗯。” 俞书礼先是有些不明所以。 突然反应到魏延是在回答自己先前那个问题的时候,一时愣怔,倒吸了两口气,便终于昏了过去。 第100章 “什么意思?什么叫逆转内力, 受到的内伤不小?” “老夫不管,你有什么药方子,尽管开!……什么珍稀药材都无妨, 老夫虽然不算富,但倾家荡产也要给我儿子治病!” “我儿子从小便傲气的很, 要让他知道以后用不了武功,和让他死了有什么分别?他一天天想着要出人头地,都快想疯了。你能治最好!治好了,老夫大大有赏。” “他都晕了这么久了, 怎么还没醒?你们不是说除了内伤,他就没什么别的伤了吗?” “什么?!你说是来回受刺激造成的?他能受什么刺激?!” …… 耳边盘旋的是老爹聒噪的大嗓门, 俞书礼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浑身骨头经脉都像散架了一般,动弹不得。 “爹……”嗓音一开口,就沙哑至极。 俞书礼转过头, 便看到自己的亲爹一手拽起一个白胡子老头, 正在发火。 那老头的穿着打扮,可是宫中人。 “爹……你干嘛啊!”俞书礼见状, 再次出声:“不要为难大夫, 我醒了……” “臭小子醒了!”俞华信的声音突然扬起,拉扯着手里的大夫走了过来。“太医……快!给他瞧瞧!” “小公子的病症,先前已经看过了,除了内伤之外并无大碍 。” “儿啊……你可有别的哪里不舒服?”俞华信凑过来, 用一张大脸怼着俞书礼,着急道:“有不舒服可已一定要说啊!” 俞书礼摇了摇头:“就是……身子里经络疼。” “你究竟和魏延去那深山老林做什么?!怎么弄的二人都浑身是伤?” 俞书礼皱了皱眉,细细思索了一下, 有些茫然:“我……不记得了。” “反正隐约就是,魏延受了重伤,落了水,我把他捞了上来。” “你捞了他?!”俞华信眨了眨眼,一脸不可置信:“你不是不会水?” “我隐约只记得这些。具体的,我也记不太清了。” 俞华信转头看太医:“我儿子别是脑子坏了吧?” 太医摸了摸胡子,道:“这是正常现象。小公子体内中了封闭内力的迷烟,后来妄自催动内力,加上精神上受了些许刺激,容易出现这种情况忘了几件小事的情况的。” 俞华信也是个大大咧咧的,瞬间就忘了自己儿子满嘴胡扯的事情,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太医,您说,我这内力受损严重吗?”俞书礼尝试催动了一下内力,发现当真是如同枯井一般干涸了个干净,当下便有些着急。 太医笑了笑:“小公子放宽心,既然老朽答应了好好帮你调养,自会倾尽所有本事帮您恢复如常的。不过……”他的表情突然有些为难。 “不过如何?” “不过……这治疗中,确实需要用到几样特殊药材,咱们京中还当真没有。” “这……”俞书礼愣了愣。 他不是不清楚家中情况,父亲卸任之后,俸禄大减,家中的开支本就大,经不起他们大折腾了。 “不如……您看看有什么什么平替……”俞书礼尴尬的话还没有说完,被俞华信的声音打断。 “你寻便是!有好药就用好药!费用就算我们头上,总归少不了你的。” 俞书礼被俞华信瞪了一眼:“小孩子,懂什么!钱的事情长辈操心,有你什么事儿?!” 第135章 太医眉开眼笑:“是……是……是……老将军自然是手头丰裕的。” 俞书礼见父亲都这般说了,也不好再反驳,他咬了咬唇:“不过,我隐约是真的有些忘了,我究竟为什么会跑到深山里去来着?我记着……魏延好像也受了伤……” “莫不是你和魏延发现了山匪,一同去擒贼,结果魏延不会武,被拿下做了人质,你为了救他,才与他们起了争执?”俞华信思索道。 “山匪……?”俞书礼面色有些迟疑,“我好像……约莫是和山匪打斗过的。” “可不是?那地上可是一片狼藉,都是悍匪的尸体,你下手可不轻。” 俞书礼在头脑中理了理,将这一系列事件联系了起来。 所以……是他带着魏延外出剿匪,结果他把人魏延栽里头了,为了救人,他自己不慎中了迷药,不得不逆转内力,落了个内伤的结局。而魏延也因为受了山匪折磨,落水后奄奄一息。 应该……没记错吧? 他又复述了一遍,得到了在场太医的认同。“从二位身上的伤来看,小公子所言不虚。” 俞华信也点头道:“你杀的那几个山匪,爹已经查明身份,就是最近闹事最凶的那批!你可是立了大功了!爹到时候就上奏为你讨赏去!” “别!”俞书礼摇了摇头。 他不知怎么的,就是不想这样招摇了。 “爹……”俞书礼抬眸,对上父亲已然沧桑的脸,认真道:“过些日子,等我养好了伤,你便送我去战场吧?” “战场?!”俞华信的声音陡然一高:“你怎么的突然想上战场了?” 俞书礼讪讪一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也该为家中做点贡献了……省的老是惹事,让你们担忧。” “成……”俞华信想了想,道:“爹到时候把你先送军营,操练一阵子看看,若是可以,便寻个机会送你去。” “魏延……他怎么样了?” “他……”俞华信别开眼,嘟囔道:“那谁知道?” “爹!”俞书礼瞪他。 “诶呀,爹光顾着担心你,哪里来的及管别人?!” “不行……”俞书礼挣扎着,想要起来,被俞华信手忙脚乱地按住:“诶!干嘛去呢!” 俞书礼一把拉住太医的手:“麻烦您也去给魏延瞧瞧,他……伤的很重。” “小公子,安心……安心!”太医拍了拍俞书礼的手,道:“老夫已有同僚过去了,你放心。” “魏延他怎么样?” “魏延是外伤,自然需要许多时日调理……”俞华信抢着道。 俞书礼不肯罢休,盯着太医的脸:“你说。” 太医有些为难地觑了一眼俞华信,又看回俞书礼。 这两个父子,他谁都不敢得罪。“这……魏寺丞本就身子虚弱,如今那背后的鞭伤都化了脓,他又高烧不止,能不能挺过来,是要看天命了……” “好了……好了……差不多行了。臭小子自己还重伤未治呢,说这么多,你们太医院都是废物不成?”俞华信一把捂住太医的嘴,又笑看俞书礼:“外伤最好治了,爹那些年打仗,你也不是没见过皮外伤。有的伤口看着骇人,实际上养养就好了的。” 俞书礼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被褥,仿佛没有听见太医嘴里那几个恐怖的词。 魏延倒下的样子和他鲜血淋漓的样子,俞书礼是有记忆的。 后来,他好像对着自己说了些什么,然后鲜血染红了他白色的外衫…… 俞书礼猛然闭上眼,不由得希冀于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爹,你们出去,我想休息了。” “臭小子……” “出去……” “……行,爹带太医去研究下帮你治病的药。” 俞华信看了他两眼,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推开门,带着太医走了。 说实在的,俞华信心里对魏延是有些怨气的,毕竟在他眼里,俞书礼若是不是为了救魏延,处理几个小小山匪,肯定是手到擒来的。定然用不到要逆转经脉,强催内力的地步。 但…… 那孩子,终究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他看向身后:“魏延那小子看病的费用,你不用通知他们家,一并来与我结算便是。” 身后的太医应声道:“诶!老将军真是大方!” 俞华信叹了口气,“希望他能度过难关。” * 俞书礼的内伤养的七七八八的时候,魏延还躺在床上,清醒的时候都没有几分。 俞书礼不知道为什么,心头莫名心虚,一直不敢上门。 直到魏延府中来信,说他病危中,想见他最后一面。 俞书礼才近乎疯魔般狂奔而去。 进门的时候,吴夫人在门外苦等,本就病弱的身子揩着眼泪,见俞书礼过来,勉强露出一点笑容:“孩子,他想见你。” 俞书礼抿了抿唇,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我先前……一直在治伤,所以没来。” “嗯。”吴夫人摸了摸他的头:“进去吧。” 推开门时,俞书礼的心脏猛地揪紧了。 心心念念担忧的人就在眼前,他却在门口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魏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吓人。 他整个人病恹恹地沉睡着,因为背上的伤反反复复,所以只能趴着,由下人过来,时不时帮他微微动一下,翻个身。 一向自傲的人,如今却如同一根脆弱的树枝一般只能任由人摆弄,让俞书礼看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随行的太医就站在一旁,似乎是束手无策,他们的眉头紧皱,闷声不说话。 “一个个都杵在这里干嘛?!”俞书礼嗔道:“治病,不会吗?!” “小公子……这……咱们也得等……” “等什么等!”俞书礼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便听到很弱的一声:“季……安……” 俞书礼脸色一变,冲过去把侍从推开,自己扶住魏延,将人揽在怀里。 “魏延……”俞书礼压根不敢用力碰他,连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还好吧?……” “嗯……你没事就好了。” “魏延……他们说,你要死了,才想见我最后一面……”俞书礼的手环住魏延,却不敢用力,他几乎哽咽着出声:“你能不能……别死啊……” 魏延咳嗽了几声,温声安慰他:“死不掉,安心。” 俞书礼抹了一把眼泪,看他:“你……你没骗我吧?” “没有。” “不是回光返照?!” 魏延叹了口气:“不是。” “那你还吓我!我都吓死了!”俞书礼道:“下人来通报的时候,我都哭鼻子了!” 魏延耳根莫名地红了红,他微微侧了侧脸,在俞书礼怀里换了一个姿势: “这么多日了,你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这般没有良心,一个月了,我想见见你,都不成?” “那也不必用这种要死的话来骗我过来……我瞧那几个大夫束手无策的样子,下了一大跳。”俞书礼脸色僵了僵:“等等……你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难道不是我救了你?” 他“嘶”了一声,更惭愧了。“是我记错了……对不住。” 魏延垂眸看他一眼:“大夫干等着,那是他们在等杨太医过来……他是宫中最为资深的太医,便是他把我治好的……我已经无事了。” “那你娘在外面哭……” 魏延又红了红脸:“我娘……她……哭的是旁的,和我伤重不重无关的。” 俞书礼眨了眨眼,脸上还挂着尚未消散泪痕:“合着,我白伤心了?” 魏延的手指讨好地勾了勾他的手心:“季安……你让他们出去,我有话说。” “好。” 等到屋内只剩二人,魏延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他。 “季安……” “嗯?” “那日我做的确实欠妥当,你如何想?” 俞书礼皱眉:“什么如何想?” “就是……” 魏延刚想说什么的时候,俞书礼打断了他的话。“魏延,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怎么把好多细节忘了,隐约就记得你我落水,你一身是血的模样。” 他想了想,补充道:“哦,对了,我还杀了好多山匪。” 魏延一愣,“你说……你忘了?” “嗯,就忘了一部分小的细节,大部分还是记得的。”俞书礼对上他打量的视线,解释道:“太医说,是因为当时我兀自催发内力,受的刺激太大导致的。” “那……”魏延的表情陡然一急:“你可是忘了……” “忘了什么?”俞书礼见他难得紧张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凑近。 眼睫砸在魏延的脸上,晃的他心间痒得厉害。 鬼使神差般,魏延启唇道:“我亲了……你。” 第136章 俞书礼的笑容戛然而止。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随后直觉一口滞气没上来,脑中一片昏暗。 魏延见俞书礼的手将自己紧紧攥住,一副呼吸困难和满脸惊恐的样子。 不由得一慌。 “季安……你怎么了?!” 听见他的声音,俞书礼只觉得更眩晕了。 他推开魏延,试图逃离,但双腿仿佛灌铅了一般沉重,无法踏出一步。 坏了……他不干净了…… 他被一个男人……夺走了清白……男人还是他的好兄弟……他连报复他都不行。 魏延见他表情不虞,抿了抿唇,忐忑道:“季安……当时是救你情急,你若是介意……我可以负责……” 俞书礼闻言,终于一口气没憋过来,厥了过去。 …… 魏延府上又闹了个天翻地覆,只是这回晕过去的是,将军府的俞小公子。 第101章 俞书礼的嗓音清澈低沉, 娓娓诉说着。 魏延伸手将人的手拉住,轻笑了一声:“本以为忘了就算了,没想到你还能想起来。” 俞书礼抬手戳他的脸:“什么意思, 我想不起来,你就不管了?!” “自然不是……”魏延的视线落到他的脸上, 便突然温柔了起来:“我是担心,那些不太好的记忆影响到你。毕竟……不是你受伤,就是我受伤。” “说起来,”俞书礼愣了愣, 咬了咬牙:“赵玄的事情,你为何先前不说!我若是早些想起来, 压根不会去救他,让他死了算了!” “正如我所说,那种事情,对你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好的记忆,你既然忘了, 也就算了。而且那个时候, 太医都说你是受了刺激……” “你便以为我失忆和你救我这事有关?你觉得我是接受不了你亲我,才失忆的?”俞书礼眨了眨眼, 讪笑:“我至于嘛。” “我受伤之事, 你忧心了许久,一直记恨着那些山匪强盗,后来为此也连剿了三座山头的匪,自己沾了一身的伤。山匪已是如此, 赵玄的事情,我哪里还敢再提?万一再受刺激,怎么办?”魏延叹了口气, 刮了刮他的鼻子:“我也没想到,你竟然还能做出来这种单枪匹马闯皇宫的事情来……” 俞书礼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那……那我失忆了,不记得我们和赵玄的仇了,也算情有可原吧。” “嗯,我也没说怪你。” “魏延,你怎么这么好呀……”俞书礼蹭了蹭魏延的脸,一时又变了脸,骂道:“怪不得我去救赵玄,他刚开始见了我只有惊吓,死活不敢跟我走……” “他当然怕你。”魏延笑了笑:“但他现在落在我们手上,你想怎么复仇,接下去都由你。” “我只是想要他尝尝我们体验过的滋味。” 魏延眼睫动了动:“别的好说,但……”他脸颊微微红了下,“有些事情,没必要让他体验。” 俞书礼骤然想起了什么,脖子一梗,转了过头:“你当时分明是救我,为什么后来我找你,你非说是亲了我,还要对我负责?” “鬼使神差吧。”魏延视线落在他的眼睛上:“突然,就有种,想要对你负责的冲动。” 俞书礼扭捏地别开眼,轻轻抱住他:“那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他随后便哽咽了一声:“所以,魏延,你别有事。” 魏延摸了摸他的头发:“放心,我注意了那袖箭的角度,避开了要害的,这伤看着吓人,实则只是皮外伤。” “还皮外伤!”俞书礼瞪他:“你连路都走不稳了!连……连那档子事情,你都做不动……” 魏延手指搭在他的唇上,挑了挑眉:“天地良心,这是我当真良心发现,想给你次机会,奈何你自己不珍惜,那便算了。” 俞书礼气的拍他。 魏延“嘶”了一声躲开,笑道:“你是当真要谋杀亲夫?” 俞书礼骂骂咧咧把人拉过来,取出袖中刀来:“是啊!杀你!快把命拿来!” 魏延把脖子凑过去:“夫君要杀我,自是随你杀。” 俞书礼捏了捏魏延的脸,把人掰过身子:“别贫嘴。” 他伸手剥开魏延的衣服,被魏延单手按住,无奈道:“你倒是当真胆子大了许多。从前让你帮我解个腰带都扭扭捏捏的。” “你自己脱和我帮你脱有什么分别?”俞书礼一副是他大惊小怪了的样子:“你也不是没帮我脱过,我礼尚往来一下罢了。” 魏延低笑:“好。”倒是当真不阻止了。 俞书礼把他背上的伤口露出来,随后便脸色一沉,在黑暗中骤然点亮了火折子。 魏延皱了皱眉:“在这里点火不安全。” “闭嘴,家里是我做主的。”俞书礼捡了些柴火过来,“你背上中了那么多支箭,你还骗我没事?!” 魏延眼神闪烁了一下,抿了抿唇,“那也不能在这里……” “耽搁太久了不好。”俞书礼道:“没麻沸药,你只能忍着,我先帮你把箭拔出来。” 俞书礼把袖刀烫了烫,按住魏延,在他背上开始动手。 魏延把头埋在俞书礼的衣衫里,闷声不吭。 俞书礼垂眸看了他一眼:“挖的时候,如果你疼的话,可以叫出来。” 魏延点了点头,埋在俞书礼腰间的脸歪过来:“疼。” 俞书礼刀一顿,他看了眼还没碰到魏延身体的刀尖,嘴角抽搐了一下,却还是声音都放柔了些:“好,我轻些。” 山下的喧嚣声渐渐近了,俞书礼脸上一慌,当下也不敢再晃神,麻利地把那些扎进魏延身体的袖箭一一拔了出来。 忙完一切,又上好止血的伤药,俞书礼已经是满手的血迹,而魏延本就被血浸湿的外衫又湿了一层。 俞书礼干脆把他的衣服扒了下来,把自己的衣服脱给他。 魏延也不扭捏,将衣服穿上。 他整个人如同刚出浴一般耷拉在俞书礼身上。 俞书礼把人抱起来,“走,我们下山。” 魏延在他怀里努力抬眸:“季安,我们走河道。” “不走。”俞书礼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再经历一次当年的事情。” 魏延手指扯了扯他,但奈何俞书礼脾气犟的时候,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你放心。”俞书礼道:“先前钟年他们知道我进宫,肯定是会来接应的,咱们只要消耗一点时间,就能和他们汇合的,没必要再铤而走险。” 魏延叹了口气,看向底下明灭的光斑:“山下的人马……越来越多了……” “魏延……我不需要你牺牲,我们要一起好好活着。”俞书礼眼眸坚定:“你信我吗?” 魏延勾了勾唇,点头:“自然。” 俞书礼将魏延背在背上,两人沿着边沿小路一步步摸索下山。 他们避开火光的地方,一路逃窜。 进来的时候因为是骑着战马,只能走大路,留下的自然是大路的痕迹。而现在走了小道,倒是确实有些神不知鬼不觉。 魏延有些昏沉地趴在俞书礼肩膀上,俞书礼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额头发烫。 不出意外,他还是又起了高烧。 俞书礼心中焦急,只想着尽快走出梅林,但这梅林实在太大,两人也不是西昭人,不自觉就迷了路,在林中越走越深。 “季安……”魏延滚烫的呼吸就在颊侧,“若是你刚刚走了水路,咱们已经出去了。” “休想质疑一家之主的决策!”俞书礼瞪了他一眼:“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好……一家之主。”魏延无奈又痴眷的低笑:“听你的,我不说话了。” “不行!”俞书礼拍了拍他的腿:“你必须说话!” “好强势……”魏延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我累了,不想说话都不行?” “不行!” 俞书礼屏了气,一鼓作气背着魏延又是一路跑,直到累到真的跑不动。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陈黎能找到我们了。”他叹了口气,在没有火光的地方把魏延放下,两人并肩坐于一大棵梅树之下。 四周是清新而淡雅的气息,微风轻拂,花瓣悄然飘落,如同细雨般轻柔地落在二人的脸上。 二人同时抬头,仰望着那一朵朵皎洁的梅花落于头顶,随后视线对撞,互相一滞。 “季安,你头发白了。” “嗯……”俞书礼弯了弯眼睛:“你也是。” “若是这样,相守到白头,那我此生便无憾了。”魏延突然勾起一个笑容,这笑容宛如晨曦中绽放的星辰。 “这种小愿望,小爷满足你了。” 俞书礼闭上眼睛,听着风吹过梅树的沙沙声,跟着笑道:“没想到,西昭还有这般地方,可惜我们是在逃命,无缘细细欣赏。” 二人脚下是月光照耀下的岩石,微微泛着白。 远远望着,就是一对登对至极的璧人。而那圆月,就是一方见证。 第137章 休息的工夫,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部分时间是俞书礼在小嘴叭叭叭,而魏延多是看着他,然后简单地应和两声。 俞书礼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摸着魏延愈发滚烫的额头,心焦不已。 * 另一边的陈黎等到关键时刻也没等到俞书礼出来,当下早就心急如焚。得知他和魏延的情报被西昭王设计出了错,二人互相出发去救援彼此之后,更是气的牙痒痒。 “西昭地势复杂,镇国公也不是头一回吃亏了!怎么就是不长脑子呢?!”他朝钟年要了一队人马,起身去追。 钟年把最为精锐的人马编排好给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保重!一定要把小将军带回来!” 陈黎严肃地点头:“放心,我大约知道他和魏丞相会往哪个方向去,我有办法找回他们。”他穿好盔甲,回过身,看向钟年:“等我信号。” 钟年点头:“放心,我会做你们最坚硬的后盾。攻入皇宫之后,完颜浚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太久了。” 而就在此时,在另一边的山路高坡上,一队人马快速地掠来。 他们的速度奇快,隐于黑暗之中,势如破竹。 俞书礼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突然发生的动向,他皱了皱眉,戳了戳魏延:“你看,是追兵还是救援?” 魏延皱了皱眉,脸色沉了些。“恐怕,是追兵。” 俞书礼一把拉起人,想要接着背着他跑:“走。” 魏延摇了摇头:“你也不是铁打的,已经这般折腾许久了,你也有伤,要再带着我跑,也跑不远的。” “那怎么办?”俞书礼心焦不已:“你休想让我抛弃你!” “哪有你这样上赶着深情不寿的?”魏延低笑了一声,“你若是信我,咱们便干脆出去,拖延些时间。” “什么意思?”俞书礼哑然:“你的意思是要投降?” “你应该很清楚,完颜浚很喜欢你。”魏延瞥了他一眼:“所以就算不投降,他应该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俞书礼咬了咬唇:“你干嘛?我同他又没什么的。” “你是没什么,但有人肯定是期待有什么的。” 俞书礼别开眼:“出卖色相的事情我不干的。” “谁让你出卖色相呢?小脑袋瓜在想什么呢?”魏延弹了弹他的额头,摇头道:“他对你余情未了,念念不忘,不需要你做什么,他也舍不得伤害你。” “你怎么知道?” “若是他有意要伤你,这射伤我的袖箭,就不会是无毒的。”魏延深深看了俞书礼一眼:“你以为,他不想杀我么?” “他比任何人都想杀我,但是他怕误伤你。” 俞书礼愣了愣。 魏延侧头将人揽住,将他微妙的表情尽收眼底。“季安,宁可放走一个对立面的情敌,也不愿意伤到你,他对你的感情,不少呢。” 第102章 不远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两人并肩坐着,谁都没有选择站起来。 俞书礼对着魏延摇了摇头:“魏延,其实我没有那么傻。” “完颜浚的心思, 我当时虽然不能感同身受或者接纳,但多多少少, 也是可以意会的。” “但感情本就不是所谓的什么先来后到的道理,”他拉住魏延滚烫的手指:“而是必须要两个人两情相悦,才算数。” “我既然喜欢了你,自然是认定了你。你也不用拿自己同他比, 我当年虽然先与他相识,但不过就是简单的君子之交和惺惺相惜, 没有别的情分。后来便认识了你,与你相识、相交、相知……到现在的相爱,期间我们的感情,与任何旁人都无关。所以就算他再好,我也只要你一个。更何况现在, 我们同他已是死敌, 连做朋友都没有可能了。” 被俞书礼认真地看着,魏延眼中的阴霾渐渐散去, 他低低“嗯”了一声:“季安, 那……我要向你认错。” 俞书礼看过去。 “先前你问,我没承认。但……当年他要向你表白,我确实是故意装成宫女破坏他的好事的。” 俞书礼瞪他:“猜都猜出来了!” “也是我引导他,一步步把皇后的贴身宫女害死的。当年对皇后动手, 有稽刑司的手笔。” “那时我同赵阑合作,扳倒了仇万山,当时我想要皇位, 二皇子想要自由。他答应过我,他能保住你。所以……我这条权臣之路,是在赵阑的示意之下,走上去的。只不过,当时怕你露馅,一直不敢告诉你。” “我知道,因为我笨嘛。”俞书礼笑的坦然:“行,这个姑且也可以接受。” 魏延小心地觑他一眼:“还有……” 俞书礼挑了挑眉,示意他接着说。 “还有当年我过冠礼,盯着窗外发呆之时,想的不是如有一日权倾天下,富贵满堂,家中能有亭台楼阁,整日风景美不胜收。而是……有一日能拥你入怀,坐看云舒。” “嗯。” 见俞书礼听得满意,魏延眸子一动,就开始小心翼翼地说些不中听的: “赵武帝给我下的旧毒,是回京之后就解开的……” “嗯?!” “五石散的毒……一周我就解了……后面都是诓你……” “嗯?!!” “那日的签名本……卖出去了……赚了大笔。有人认出了你的字迹,知晓了你我的故事……百姓撞见我的时候,我认了……” “???!!!” “还有……你绘制的插画,作为彩蛋,放在了末页……他们看了很喜欢……” 俞书礼本来淡淡地听着,听到后面忍无可忍,咬着牙戳他的胸口:“魏延,你他爹的,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呢?!” 魏延明朗一笑:“这回……是真的都交代了,什么秘密都没有了。” 魏延眼睫动了动,将自己的手塞到俞书礼的手心里。“季安……” “滚滚滚……”俞书礼挥了挥手,“生着气呢。” “还有我刚刚,也说谎骗了你。” 俞书礼蓦然转过头,蹙了蹙眉头:“什么意思?” “完颜浚的箭上……有毒的。” 俞书礼愕然,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什么?!那怎么办?!” “他肯定不会给咱们解药了……”他来回踱步,喃喃道:“不然我当真去出卖色相好了……” “季安……”魏延看他这副样子,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应当不是什么烈性毒,我现在除了发热,也没有别的特殊感觉,这毒杨太医约莫是可以解开的。” 俞书礼瞥他:“你干脆别告诉我算了,毒死拉倒。” 魏延一滞,忙又讨好地揉了揉他的手心:“是我错了,我现在坦白从宽了。当时就是不想让你担心。” “那你先前还说什么,箭上没有毒,完颜浚对我有真心之类的……”俞书礼一把甩开魏延的手,骂道:“狗东西,合着又是在试探我呢?!” 他扭头,不满地问:“若是我说有些感动什么的,你待如何?将我拱手让人?” “季安……”魏延见他像只着急的小兔子,忙把人搂住了哄。“不是故意试探你,只是想知道,我在你心中究竟有多少分量……” “我已然知晓了你喜欢我……但我……又实在没有自信,不知道这样的我,值得你如何喜欢……” “还要如何喜欢?我都给你睡了,你还不明白吗?像我这般的人……像我这般的人……”俞书礼说着说着,眼眶就突然一红,哽咽道:“我本来也是正经的好儿郎,哪里会有同意让人压着的道理?还不就是因为我喜欢你、爱慕你吗?!” 魏延面色一慌,俞书礼落泪和无助的样子让他整个人手足无措。 “我……是我错了……往后再也不揣摩和试探你的感情了……” “全是我的不是……你骂我,我也受着。”他跪下身来,将脸轻轻贴住俞书礼的手,“我跪下道歉,你若是还不解气,便打我一顿出气,可好?” 俞书礼抽回手,不搭理他,只一味地抹眼泪。 今日这眼泪不知怎的,竟是越抹越多。 魏延心中五味杂陈,他低下头,眼泪也不由自主在眼眶打转。“是我的错,求你别生我的气,季安。” 俞书礼雷声大雨点小的哭声滞住,看向已然双眼通红的魏延。 心猛然就被刺了一下。 “站起来吧,跪着像什么样子。”他半推半就地把魏延扶起来,瓮声瓮气道:“你刚刚拔完箭,都发着高烧了,我再罚你,我还是人吗?” 魏延顺着他的动作站起来,眼中的泪光闪烁不定:“那你别气了,成不?我保证不再犯了……” 俞书礼正要答应他,却突然眼珠子一转,“那你回去之后……养好伤……当真给我在上面试一次……” 魏延的笑容一僵,“此事……” “看吧,我就知道你先前都是装模作样……”俞书礼叹了口气,失望道。 第138章 “季安。”魏延揽住他的肩膀,转移话题:“你可知道,完颜浚在箭上,抹的是什么药?” “我哪里知道,我和他不熟的。”俞书礼连忙撇清关系,省的魏延又醋。他的视线挪过来,表情复杂:“不会……又是五石散吧?!” “不是……”魏延摇头:“他怎么会对我用那种药?你要想,若是我中了药,你在我身边,势必要帮我解,他岂不是要气死了。” “那……还能是什么?” “不清楚。”魏延道:“我本以为,以你对他的了解,应当知道他往日用药的习惯。” “拜托,我对他的了解,都是多少年前了?人都是会变的。” “嗯,”魏延点头:“看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行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火光已经几乎到了眼前。 俞书礼站起来拉他:“走吧,小爷休息够了,先会会这批追兵。你先找棵大树,藏一会儿。” 魏延虽然没有阻止他,但到底也蹙了蹙眉:“有把握吗?” “听声音人数竟是不多,想来我一个人也应付的来。”俞书礼道:“最主要的是,他们有马。” 两人的马在上山的时候放生了,现在若是没有马匹,光凭他们两条腿,很难和自己人汇合。所以无论如何,也是需要弄一匹马来的。 魏延点了点头,也不拖沓,干脆地找了隐蔽的地方藏了起来。 空气中的血腥味不可掩盖,俞书礼为了防止他们发现魏延,特地又往边上空旷处跑了些距离。 不多时,他便听到几声震耳欲聋的喊叫声。 随即,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骑兵扬着马鞭窜出来,如同凶兽一般,将俞书礼团团围住。 月色凛然。 俞书礼回过眸,从袖中掏出刀,手指捏着来回翻飞。 他仔细打量了这十几个人一眼,随后便笑了一下,勾了勾手:“来吧,都一起上,爷赶时间。”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息伴随着窒息感一时之间达到了顶峰。 “你就是俞书礼?!”领头的追兵将信将疑地问道。 “正是你爷爷。” “抓住他!”看到他如此嚣张,追兵们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狠厉,直逼俞书礼而来。 俞书礼冷笑一声:“抓我?真是笑掉大牙了。你们还是祈祷自己能保住小命吧。” 他提刀而上,身影快的惊人。 刀光破空对上剑刃,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铺天盖地的剑光劈头盖脸而下,俞书礼侧腰闪开,一脚将身边几个追兵踢飞了出去。 他粗喘了几口气,缓了缓身上尚未完全发散干净的药性。 周围的追兵见状,愈发气焰汹汹,以为他已然是在强弩之末了,迎身过来,却又被俞书礼一一击退,一群人不由得面色大变。 俞书礼勾了勾唇,嘲讽道:“你们这么多人,就打我一个,如今连我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到,未免也太废物了些。”他巧妙地躲避了身前无穷无尽的攻击,转过身别过眼前人的剑尖,反手一折,只把剑刃戳进了眼前这人的心口。 “噗嗤”一声,红光闪过,氤氲而起的血雾伴随着骤然倒下的人,终于让这数十人心惊肉跳、望而生畏。 他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一个个都不敢再上前。 “怕了?”俞书礼一笑:“可惜,你们走不了的。”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我一个人……把你们……都包围啦。” 倏地,一声刺耳的炮鸣声乍然在俞书礼的背后响起。 他抬眼一望,草木枯枝落碎了满地,泥沙的黄烟遮天蔽地。 风声和呼啸消散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从烟雾中闯出的百来骑兵。 勒马声在夜色中分明,土地还保留着方才的余震,让人的心脏跟着狂跳不止。 俞书礼转过头,只见原来他和魏延藏身的地方被轰成了坑洼的泥地。 霎时间,他只觉得脑中一阵空白,就连骑着高头大马迎面过来,一脸复杂盯着自己看的完颜浚,也注意不到了。 第103章 “俞书礼, 他死了。” 完颜浚勒住战马,翻身下来,走到俞书礼面前, 冷冷地说道:“西昭火炮的威力有多大,你不会不知道。当时有你领导, 你们一队骑兵都几乎全军覆没,现在魏延有伤在身,根本不可能逃脱。” “我才不信!”俞书礼抿着唇,牙关顺着肌肉一同用力。 挥斥了周围提刀靠近的将士, 完颜浚一步步走过来,站定在俞书礼身前:“我可不是他, 没必要骗你。” 俞书礼紧紧捏着手中的袖刀,目光冰凉地盯着他:“完颜浚,你别欺人太甚了。” “我欺人太甚?!”完颜浚突然大笑一声,厉声问:“从头到尾,是谁欺人太甚?!” “当年我被迫到大梁为质, 本来压根无心所谓的皇位和政权, 但你们大梁的皇后和太子却偏偏要对我严防死守。这些年我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不得已做出的反抗。” “反抗?!”俞书礼深觉离谱:“你把成瘾性如此之大的五石散非法运送入大梁, 试图摧毁大梁的根基, 这就是你说的防守反抗?” 他往前一步,怒目瞪着他:“反抗需要针对那些无辜的女性?反抗需要害那些和你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你的反抗拉着那么多无辜的人入局,最后假惺惺说一句,都是大梁的不是, 就能把你自己洗的一干二净吗?” “要想把毒虫拉下水,自然是需要有牺牲的。”完颜浚无所谓地道:“他们自己入的局,又不是我逼的他们。” 俞书礼冷笑了一声, 摇头:“这就是你同魏延的不同。” “魏延、魏延,都说了他死了!炸死了!灰都不剩了!你还要在我面前提他!”完颜浚怒不可遏:“他在你眼里就当真这么好吗?” “嗤,首先,我坚信他没死。其次……”俞书礼抬眼看他:“他自然比你好。” “比我好?”完眼浚双目泛红:“你还不知道吧?当年若不是他,能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啊!是我!我比他早喜欢你这么久,要不是他使手段,你怎么会对我疏远?!他扮做宫女,故意勾搭我让你看见,就是为了污蔑我,而他便能趁虚而入独占你!他这样只会阴暗爬行、算计别人的人,也值得你喜欢吗?” 俞书礼别过头:“你把人的感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不是我早与你相识,就一定要爱上你的。” 他的嗓音滞涩了一下,回答道:“扮宫女让我误会你的事情,是他的不对,我代他向你道歉。” 完颜浚瞪大眼看他:“你知道了,还要护着他?!” “嗯。”俞书礼淡淡的声音在风中几乎要击溃完颜浚:“我喜欢他,自然会无条件偏袒他。” 完颜浚摇了摇头,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喃喃道:“你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我没想到……我以为是他哄骗你许久,可我却不知道,你从头到尾,竟然都是知情的……”完颜浚目中悲凉:“在你眼里,我是不是挣扎的如同一个戏子?你们一定在一起看我的笑话吧?” 俞书礼并没有为他这副样子而动容:“感情会让人盲目,很正常。” “哈哈哈哈……可他同一个小偷有什么分别!他偷走了我与你的感情,偷走我们二人的时光,最后还要将我摒除在外,自己上位。”完颜浚目光复杂:“他趁你失忆,哄骗你成婚,这也能让你喜欢他、偏袒他?” 他咬了咬牙:“早知如此,我何必忍?我早该学他一样,把你……”他突然讽刺一笑,朝俞书礼走过去,强硬地要拉他的手:“没事……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你发什么疯?”俞书礼挥手躲开,将袖刀往前递了递:“闲话说完了,现在我们只剩下仇敌的关系了。” “你认为,同我聊天是废话?” 完颜浚歪了歪头,面色扭曲:“仇敌?既是仇敌,你可知道,西昭地势复杂,各处我都埋伏了火药,你若是想要你那群士兵们好好活着,就安安心心留在西昭做皇后。只要你同我回西昭,你那群武将,我便放他们一条生路。否则,他们的后果就只能和魏延一样。” 俞书礼眯了眯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完颜浚,我曾经姑且认为,你还算有些残存的人性,又念着我们确实还算旧友,故而才心平气和同你在这里聊这么久。”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但看来,你压根没有人性。” “人性?我就是太在意人性,太想给你保留自由,才让魏延趁虚而入!但凡我不够君子些,对你用些药,你也早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口口声声是魏延趁虚而入,可是完颜浚,我问你,你当真懂什么是爱吗?你当真爱我吗?当皇权和自由同我放在一起抉择的时候,你不是毫无迟疑地选择了皇权和自由吗?”俞书礼道:“我不傻的,当年你的意思我不是没有看出来。” “可是完颜浚,到最后你离开大梁之前,都没再同我提过一句你喜欢我的事情,不是吗?当时西昭和大梁争端在即,你早就做出了选择。” 第139章 “我已经都想起来了。最初赵玄找我麻烦,找来的那批绑架我的悍匪,都是你的手笔吧。原来那个时候,你就已经用药物控制住了大梁许多穷凶极恶的人,逼迫他们帮你办事。你那些年能哄得赵玄团团转,让他保下你,焉知没有这些药物的功劳。” 俞书礼迎上完颜浚几乎要碎裂开来的目光,接着说:“你早就放弃我了,或者说,你只把我当做同魏延争抢的一件物品,从未把我当做有自己主观思想的人,少用你那些虚伪的情话来哄我。” 完颜浚的脸色突然难看至极。“我后悔了不行吗?!我后悔啊!” 他低吼一声:“既然你如此不顾大梁士兵的命,那就别怪我先礼后兵、心狠手辣。” “你再喜欢魏延,他如今也不过化成了一抔土,你就算再讨厌我,最后也逃不开我的手掌心了。”他转头看向手下:“来人,把皇后给我好好带回去。” 完颜浚一声令下,西昭骑兵蜂拥而上。 俞书礼耸耸肩:“三门俱破,你自己早就是强弩之末了。你这里的人马……不会已经是你最后的人马了吧?想活捉我,没那么容易。” “是吗?”完颜浚一笑:“我倒要看看,你现在都插翅难逃了,还能怎么逃出生天。” 俞书礼捏着袖刀,脸色在月光下惨白。 完颜浚说的话,他其实一句都不信。 但……看到背后被几乎夷为平地的林子,他总是忍不住心慌不已。 “俞书礼,你不会还天真地以为,你们大梁的那些饭桶还能来救你吧?”完颜浚走过来:“我劝你还是别挣扎了,先前那个找你们的大梁将士,也是我的人易容假扮的。所以……其实压根没人知道你和魏延陷在此地。赵玄跑了便跑了,他一个药人,于我早就无用。我本就是只想要你,现在你自投罗网,真是妙哉。” 俞书礼抿了抿唇,脸色更差了,只是他并不搭理完颜浚,纵身一跃,奋力往来时的路冲去。 他一定要确认魏延现在的情况,一定要看到魏延安好才放心。 凭借魏延的聪明才智,不可能发现不了火药引燃时的异常,他一定可以及时逃脱的! 但是……他身上还有伤……说不定……没有来得及…… 微弱惨白的月光斜斜映射在沦为一片焦黑的土地上。 原本茂密繁盛、香气四溢的梅林被烧成了枯木,空气中只剩一股焦臭的气息,风一吹便吹起一片片已经碳化的碎屑。 满地的花瓣残躯,此刻仿佛是被火舌舔舐过的蝴蝶翅膀,在扭曲中逐渐腐朽殆尽。 俞书礼绕过一棵棵枯树,躲避着追兵,一边寻找魏延的痕迹。 本来顽强直立的几棵枯枝,在他的手下轰然坍塌,化成了齑粉。 完颜浚追了上来:“早就说了,那么大的爆炸,他早就死的透透的了。” 俞书礼抬眸,双眼通红,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不甘。“我不信!没找到尸体,我就不信。” “傻小子,炸成飞灰了,哪里还有尸体?”完颜浚的眼神放柔和了些:“你乖乖跟我回西昭,我也会对你好的,比魏延对你还好。” “滚!”俞书礼转过头,眼神中充满了杀意,“完颜浚,若是他死了,我不仅这一世要把你挫骨扬灰,还要生生世世追杀你!魏延的命,你必须偿还!” 他抹了一把眼泪,眼神凶戾地扫了一遍全场:“在场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季安……人都死了,你何必……为他拼命?”完颜浚同情地看过来:“我不想伤害你的。” “我!不!信!”俞书礼几乎是从牙齿中挤出来的这几个词,他横刀就飞了出去,刀刃直指完颜浚的脖子。 完颜浚呼吸一滞,仓皇躲开,脖子上却依旧留下了血痕。 他眸色一深:“你认真的?” 眼中最后的温软不见,他匆忙后退,将前方留给了士兵,不再给俞书礼靠近自己的机会。 面对油盐不进的俞书礼,完颜浚终于也耐心耗尽,他冷冷地朝后挥手:“把人带回去,只要留一条命就行。” “是!”得了令的士兵一拥而上。 人数太多,刀光剑影层出不穷,俞书礼边打边退,试图辗转回攻。 就这样,一对多的打斗持续许久,完颜浚的脸色急转直下。 俞书礼轻松隔开刀剑,却恨恨地笑了笑:“你不会真以为,就这么几个人,能拿我怎么样吧?” 完颜浚沉默了一瞬,然后突然抬眼望了一下月亮,随后脸色便好了起来,还勾了勾唇:“无妨,时间也差不多了。” 俞书礼有些莫名,他快速地解决了身边的那些士兵,然后欺身到了完颜浚跟前,手起刀落,将他身边的几个护卫全部杀了干净。 正要进攻完颜浚之时,俞书礼突然感觉到身子一软,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原本凌厉的攻势戛然而止,他整个人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不受控制地从半空中跌下。 俞书礼手掌撑在地上,将将稳住身形,他目露惊愕,恶狠狠地抬眸:“你!又使了什么手段!” 完颜浚从仅剩下的几个狼狈的士兵的保护中慢慢走出来,他一步一步地朝着俞书礼逼近,脸上挂起一个笑容,“追捕游戏,结束了。” 他将伏在地上,几乎动弹不得的俞书礼抱起,手指勾住他的下巴,低声耳语:“我改良过的五石散,效用倒是真的不错。你看,定时复发,一点也不含糊。” 他的视线缱绻地在俞书礼脸上、腰上划过,仿佛要将人扒光。“魏延不在了,你毒发了,若是想要解毒,就将就下,求求我,说不定……我愿意帮你……” 第104章 东门箭楼燃起的狼烟将夜幕割开, 钟年手中提着长枪,横挑过西昭的几面军旗,“攻城!” 木少阳带着人马赶过来, 转过身问后面:“小将军和魏丞相还未找回吗?” 属下回答:“尚未……不仅如此……魏丞相身边那位姓仓的统领,我们也许久没瞧见了。” 木少阳拧着眉, 拍马走到钟年跟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钟年随即转身,亲自去寻赵阑。 赵阑听了消息,望了眼朦胧的月色, 吩咐道:“陈黎已经带人去找了,其余人去务必要以小队形式, 进山搜人时不要打草惊蛇。今日夜雾大,往山沟和河道去寻,我担心他们因为西昭地势而迷路了,若是找不回来,约莫就会往水源处跑。” * 陈黎一路马不停蹄地搜寻着, 喘着粗气在不知道第几个岔路口停下。 这里一片荒芜, 隐约有火药和爆炸过的痕迹 ,而面前却只剩一个废弃的排水渠。 他朝身后扬了扬手:“搜。” 一溜身形矫健的士兵隐没身形, 迅速窜入周边的林中。 “将军, 这已经是第五个暗道口了,如今已经惊动了皇宫那边,恐那西昭帝会有所行动,往咱们这来包夹, 到时候我们便都回不去了……若是……若是实在无法,咱们先行撤退吧?”下属贴心劝道:“小将军说过,不能让您因为莽撞出事。” 陈黎瞪过去:“他也有脸提点我?”他哼了一声:“究竟是谁莽撞?” “将军……”属下被陈黎瞪了一眼, 抖了抖肩膀,嘟囔了一句:“小将军也真是的,何苦拿这种苦差事给我……” 陈黎冷笑,阴阳道:“他要是早知道不该莽撞,就不会一天到晚,又是立功又是闯祸的了!说什么救大梁于水火,至于怎么陷入水火的,又不让人提。” 他看了一眼地形,然后敲了敲排水渠的壁口。圆形的弧道深不见底,里头漆黑一片。 石头被曾经的水流冲刷成钟乳,并不流通的空气让四周都充斥着一股腐臭味。 陈黎扬了扬眉:“走,进去看看。” 一群士兵站在道口,目光幽幽地盯着那个窄小的水渠,皱眉。 “将军……人怎么可能藏在这种地方……” 又是臭,又是黑,任谁都不可能觉得,魏延和俞书礼能够放下身段,逃命到这种臭水沟来。 陈黎却整肃了铠甲,活动了一下腿脚,率先点上了火折子,走了进去。 众人面面相觑,只得捏着鼻子,跟了进去。 火折子微弱的光线映照下,浑浊的污水和横七竖八的腐烂兽身映入眼帘。 将士们跟在陈黎身后,吐槽道:“外面都是些野生动物的尸体,这里头,不会藏着什么野兽吧?” “这里本就人迹罕至,动物死尸不过是自然淘汰罢了,不要大惊小怪。”陈黎踏过污泥,跋涉在污水中,军履被溅起的污泥水覆盖,已然瞧不出原来的样子。 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更大了。 陈黎眉头紧皱,作为一个富家公子出身,他当然也忍受不了这种环境,早就想夺路而逃了。 但是不行。 因为他记得,当时他把所有的暗道给魏延瞧过,魏延同他闲聊的时候曾经多问了几句这个暗道的故事,陈黎那时便给他说过,说这是前朝宫内运那些猝死或者不明死因的尸身的秘道,因为其间味道太过难闻,加上野兽肆虐,已经被西昭当朝摒弃不用。 第140章 当时魏延还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这里离皇宫的后门和水源地,倒是都很近,这种好地方,废弃了是当真可惜。” 陈黎想,如果是魏延的话,误入险境之后,若是要逃命,说不定会往这里来。 当然,这也是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来这里寻找。 排除掉所有答案之后,最不可能的那个,可能反而就变成了最可能的。 果然,皇天不负苦心人。 一行人正干呕之际,陈黎终于在暗道的一处角落里,发现了昏迷的魏延。 魏延的状态十分不好,他满脸苍白,双目紧闭,浑身是伤地倒在了污水中,半边衣襟浸泡在水中,半边被深红的血迹覆盖,黏答答融合进了污泥之中,干涸在了外衫之上。 陈黎虽然也上了几次战场,但终究没见过熟悉的人身上能有这般惨状。他的心猛地一揪,此时早就顾不上这脏污的环境和自己与生俱来的洁癖,急匆匆赶到魏延的身边去,一把将人抱起。 “魏丞相!醒醒!”他一边掐人中,一边摇晃。 好在魏延虽然昏沉,却尚有呼吸。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抬了抬眸,声音沙哑:“陈……黎……” “是我!”陈黎长舒一口气,连忙问:“小将军呢?!他怎么没同你一起?!” “爆炸……完颜浚……要找他……”魏延身体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说完这些,就毫无生气地闭上了眼睛。 陈黎心中猛的一跳,连忙一把托住他,让两个士兵过来,将人仔细保住,而他自己拔腿就走:“送魏丞相回军营,其余人,随我走暗道,进皇宫!” ** 魏延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白日。 他睁开眼,眼前只剩熟悉的军帐,没有了梅林,也没有了炮火。 自然也没有了俞书礼。 他心头猛然一跳,几乎是恢复意识的一瞬间,就手忙脚乱地要爬起来,却因为身体透支过去而再次跌回了床上。 “安分些吧。”赵阑的声音在一头响起,“你们家现在,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魏延抬眸,声音艰涩:“陛下……” “别行礼了,好生休养着吧。”赵阑走过来,问道:“可有哪里还不舒服?” 魏延哪里顾得上自己,忙摇了摇头:“季安如何了?!” 赵阑沉默了一下:“还在找。” “还在找是什么意思?!”魏延眼中一慌,“算了……你们找不到……我自己去找。” 赵阑一把按在他的肩头,阻止他的行动。“得了!” 魏延肩膀抽搐了一下,脸色瞬间一白,额头青筋跳了跳。 赵阑松开手,挑了挑眉:“你自己都这样了,还能去找他?你不知道你身上那个毒,军医花了多少工夫才压制住?如今毒素未清,你要跑出去,确定不是一命换一命吗?” 他叹了口气:“我说,从前只知道季安是个莽夫,却不成想,我们魏丞相,也有心慌则乱的时候……” “他……季安……他不一样的。”魏延一阵恍然,“我得去找他……刚爆炸过……我要找到他的。” 赵阑双手按在床栏上,眨了眨眼:“说到爆炸,我也很好奇,晚上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么大的爆炸声,我们攻城的时候也吓了一跳。” 魏延略挣扎了一息,便冷静下来。他抿了抿唇,解释道:“追兵追上了我们,季安见人数不多,前去引开处理他们,我自己在一棵大树后休息。只因身上流血太多,都黏在了身上,我便去附近的河边擦拭。回过身的时候,闻到了身后浓郁的火药味,我察觉不对,就跃入了河中,躲过了爆炸。” “本想出水的时候,见到西昭军马经过,正在四处排查人,我猜到不对劲,想要回去找季安,却因为失血体力不支,在半途的时候晕厥。我怕倒在半路,被完颜浚抓到后威胁季安,故而去了陈黎曾同我提过的最近的一个暗道……然后,便晕在了里面……后来……陈黎就来了。” 魏延的手指揪住被褥,背上本来止了血敷好药的地方因为挣扎活动又再次崩裂,淅淅沥沥的血水顺着白色的中衣往下淌。 赵阑皱了皱眉,松开手走了出去,唤了随行军医进来。“你就好好爱惜你自己吧,否则季安瞧见了,又得心疼。” 魏延垂了眸不说话,任由军医换药,也一声不吭。 赵阑默默转过身,等换好药,人走后,他才走过来:“你不养好身体,难道拿这副身子去同完颜浚谈判?……不觉得这只是凭空让他生快,惹他笑话?” 魏延一怔。“什么意思?”他听了听周围士兵活动的声响,断言道:“我们现在……还在城外?……为什么?城门不是破了三个了吗?” 赵阑叹了口气:“如你所料不错,完颜浚在仓皇之下应敌,兵马确实不够,守城是强弩之末,我们当夜确实取胜了,仅剩一座东门。然而……” 他手指紧紧握拳:“唯一的一座东门之上,他挂了一个人。” 魏延抿了抿唇,“太上皇?” 赵阑哑然:“嗯。” “其实我也想过,是不是不顾他的安危,直接攻城算了。”他脸上有些悲戚:“但他疯了……他人都认不清,衣衫不整,被人指示着跪下,他就跪下,为了一个馒头,叫人家父亲……被人吊起来挂出去,被西昭人指指点点,扔烂菜叶……他也笑的嘻嘻哈哈……” “但……他认出来了我……他叫我皇儿……他突然哭着说‘皇儿,救我……’”赵阑垂眸:“其实他于我,也并无什么父爱,只是突然这个瞬间,我就狠不下这个心了。” 魏延淡淡道:“你都说了,他疯了,也许那只是他没有意识的求救。”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全军看着,若是此时我不顾孝道,那和禽兽还有什么分别……他们怎么放心把大梁交给我?” “所以,陛下放弃了攻城?”魏延冷冷一笑:“那真是巧了,不出意外,也就是这三两日的工夫,西昭王的救兵就要到了,他们边沿的将领本事,您也不是没见识过,当年的季安,与他们几次交手,吃亏也不是一次。看来,这样一来,完颜浚又能苟延残喘活下来了。” “你光顾着说我!”赵阑倾身向前,怒目看他:“当时说好了,你要留在军营后方,安稳人心,随时决策,可你呢?私自离开军营就算了,还自己去敌营后方救人!你一个丞相,枉顾军法,论罪也当诛!” “陛下恕罪,”魏延弯了弯唇:“只要找回季安,如何处置我,随你。” “还用你说?!”赵阑瞪了他一眼,又突然道:“你先别急着死就是了!我怀疑季安被你那个情敌掳进宫了。你可得好好保着命,要不然你的好情郎就要成为别人的好情郎了!” 魏延闻言,终于倏然清醒。他像是被重锤击中:“你说……什么?!” 第105章 重华宫内, 烛火晃动,火星“哔啵”一声,床上的人猛然睁开眼睛。 看到眼前陌生的床帏, 他皱了皱眉,转过头, 见到烛火的光影在雕梁画栋间摇曳。 两个人影在一边角落低语。 突然,其中一人扬了扬手,另一人便垂了眸子,行了个礼, 推开门出去了。 负责宫宴的礼官拿着圣旨匆促离开后,坐在桌案边上看折子的人才微微抬眸:“终于不装睡了?” “我装睡, 也阻止不了你硬要抓我成亲,不是吗?”俞书礼冷笑一声,坐起来:“你堂堂一个西昭皇帝,还有没有自尊心?我他爹的早就成过亲了!我也一点不爱你!” “这点不用你说,我清楚的很。”完颜浚把奏折搁下, 站了起来, 一步步走过来。“可是……我现在也想的很明白,夺人所好这件事情, 确实于我而言, 吸引力颇大……毕竟……当年他不就是这样抢走的你么?我如今也要他尝尝苦果的滋味。” “有病。”俞书礼站起来,避开他的视线:“说过很多次了,当年我就不喜欢你,就算你同我表明了心意, 我也不会答应你,所以他压根不算夺你所好。你就单单因为我与他成婚了,且我爱他, 所以记恨着他,你可真是小心眼!” “我小心眼……哈哈哈……”完颜浚一把抓住俞书礼的手臂:“就当我小心眼了,现在你在我的皇宫里,插翅难逃!你若是想活着再见他,便乖乖配合我。” 俞书礼眼里是生气、惊讶、恼怒:“配合你?你还想要我如何配合?你都能跳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步骤,直接让礼官准备大婚了,还要我如何配合?!你这么执着于想要和我成婚,便找个假人替我,给他安个我的名头,也是一样的。” “假人?那不过是万不得已之法。我自然是希望你本人同我成亲的。” “你竟还当着这样想过?”俞书礼只觉得荒谬至极,他轻蔑一笑:“你!做!梦!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放心……你会答应的。你也舍不得死,我知道的。你迫切想知道魏延的消息呢,怎么可能寻死呢?所以无论如何,也会保证自己活着,对吗?即使是要同我虚与委蛇……你也是愿意的吧?”完颜浚对上俞书礼憎恶的视线,慢悠悠地去拉他的手。 第141章 俞书礼用力地打开他的手,冷冰冰地看着对面一脸讨好的男人:“完颜浚,你要倒贴,我却没工夫陪你玩。” 完颜浚被俞书礼甩开之后,却也不恼怒,反而笑了笑,得意道:“我这里,有魏延的一个消息,你不想听吗?” “什么?!”俞书礼猛然回头,眼中有些震惊,自然而然泄露的担忧自然也逃不过完颜浚的眼睛。 “你在担心他,对吗?你迫切想要知道,他是死是生……”完颜浚再次去拉俞书礼的手,这次俞书礼没有避开。 见人虽然排斥却没有再甩开自己,完颜浚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将他拉到床边,与他并肩坐下:“你看,我已经许多年没同你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了。曾经我也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心愿,要付出这么多努力,才能够得逞。”他把头蹭到俞书礼的肩膀上,嘴唇贴近他的脖子,声音轻缓:“幸好……一切都不算晚。” 俞书礼强忍着恶心,将他的头挪开,与他保持距离:“你何必卖关子?若是他死了,你自然不会找我谈判了。” “说的也是。” 正要接着说什么,却突然感受到鼻端闻到一股奇异的余味,完颜浚本来的笑容戛然而止,他皱了皱眉:“你身上,何时也沾了草药味?” 俞书礼嗅了嗅自己,什么都没闻到,却仿佛是故意要气他:“整日和魏延出双入对,大约是被他腌入味了吧。” “是吗?原来……多接触解除,能沾染对方身上的味道吗?”完颜浚不怒反笑,蹭过去:“那……我倒是很期待,往后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了……” 俞书礼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嘲笑:“你的味道?你这都是嫉妒的酸味我可不想沾上。再说……” 俞书礼冷漠地瞥他:“你不知道,男人同男人做那种事情,有一方不大好受的么?我是同魏延做过,但是他一直是迁就我的,我就问你,完颜浚,你愿意做下面那个,给我艹吗?” 完颜浚的回答并不算迟疑,声音掷地有声:“有何不可?” 俞书礼一怔。 完颜浚又道:“原来你在意的只是这个。”他一笑:“自然可以的。表面上你是皇后,床上我给你做老婆,你看成不成?” 俞书礼心中一震,他没想到完颜浚竟然能自降身段,说出这样的话,他咬了咬牙:“你到底……是有多执着于我?!我真不知道,我到底有哪里好的!” “你听完我的回答,好像并不惊喜。”完颜浚眼中的笑意淡去:“所以你说的话并不当真,只是在唬我,是吗?” 他盯着俞书礼,缓缓说道:“当时你到京城的第一日,我就注意到你了。当时太子携人出京接你父亲进京,我跟在太子他们后面,而你就骑马跟在你父亲后面,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人长得又漂亮,我当时便同人打听过你。我想,可能那一眼,就是终生。后来的日子,我一直在寻找机会,想要认识你接近你。但我毕竟只是一个质子,若不是陛下让你进上书房学习,靠我自己创造机会,还不知道要何时何日……可是你这个人瞧着待谁都热忱,其实心里如同一块坚冰,谁都捂不热。但你好像也看不透人心,活得糊涂又潇洒,对于我蓄谋已久的接近也和善待之。我羡慕你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感恩你带我一步步走出了那冷冰冰的皇城,让我拥有了片刻的自由和快乐……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突然就想一直站在你身边,想做这个能帮你兜底未来的人……但无奈我时下自身难保,主动了几次之后,我又畏缩了几次,再下定决心想对你说些什么的时候……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依然错过了。” 完颜浚叹了口气,直视俞书礼的眼睛:“俞书礼,你有没有爱过我?哪怕只是一点点。” 俞书礼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相识之初,我觉得你同我同病相怜,有家不能归,所以与你惺惺相惜。后来,我们成为了志趣相投的好友,上书房的时候,你帮我练字、读书,陪我过那些枯燥考试的日子,我是十分感谢你。作为回报,我才带你出去游玩、带你欣赏京中美食,这也只是一种礼尚往来,和是不是想救赎你无关。但是完颜浚,那个时候你我都还单纯,既然那时我都没有爱上你,现在的我与你,早就立场不同。你为西昭,我为大梁,注定只能针锋相对,又怎么能再有爱意。” “所以,不管你怎么问,问多少遍,我的回答,都是没有。” 完颜浚听完答案,沉默了许久,随后突兀地一笑。“我早该知道的。” “我早该知道,我其实,就是不甘心。”他瞪了一眼俞书礼,头一回这般狠戾地同他说话,声音都是嘶哑的:“所以,魏延究竟有什么好,能让你对他这么念念不忘?!失忆了都念念不忘?!你在误以为他是□□你二姐的罪人的时候,还是选择相信他,却在当年撞见我与他假扮的宫女在一处时,不愿意听我一句解释。” 他的眼角红成一片:“俞书礼,你偏心!” 俞书礼抿了抿唇:“我早说了,你不该同他比较的。” 完颜浚“嗤”了一声,垂下眸子,笑的比哭还难看:“可我当年……我也想说,我没有。可是他都不需要解释……你就相信了他。”他朝俞书礼迈出一步,“是不是……只要你同我也睡了,多睡几次,你我也就有感情了?” “你真是,荒谬至极!”俞书礼看他不怀好意地过来,后退一步,面色一变:“你想干嘛?” “早晚要洞房的,你我都是男子,也不在意这点贞洁了。反正你同魏延也做过了,不如也与我试试,说不定我比他做的还好。” 俞书礼冷笑一声:“你口口声声爱我,行的却全是伤害我的事情,完颜浚,别拿你的爱意粉饰你的自私自利。” 他环顾四周:“我确实不知道,你这西昭皇宫里头藏了多少禁卫和埋伏,但若只是和你拼个你死我活,我的本事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想动我,就要做好两败俱伤的准备,我从来都不是好相与的。” “两败俱伤 ?”完颜浚冷笑了一下:“宫中侍卫不是摆设,你要动我,无疑是自寻死路……” “无妨……便是个残废的皇后,我也能养你一辈子的。”完颜浚将人锁在视线之中:“现在我早就不妄想得到你的爱了。无所谓,得到你的身体也一样,久而久之,你的身体习惯了我,和爱上我,也没什么分别了。” 他凑过去,声音暧昧:“魏延那种病秧子,床上能有什么花样?你肯定不尽兴。你同我做,我自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快乐给你。五石散可不是仅仅有成瘾作用,它还能增强床事的乐趣……你会知道的……” “呸!谁要和你做!”俞书礼嫌恶地瞪着他:“完颜浚,你作恶多端,迟早会自食恶果。” “恶果我认,我死后,自愿入十八层地狱。但死前,我也定要为我的痴心妄想执著一回……”他将俞书礼逼到墙角:“你身上的五石散还没有解,五石散有迷药作用,任你先前有多大本事,瘾发作之时,必然内力尽失。” 他的视线把俞书礼扫了一遍,冷笑一声:“我看你现在的模样,想来是同魏延在山上的时候,不知羞耻地来了一回吧?算算时辰,你也忍了这二次毒发许久了,我好心要帮你排解,你该谢我才是。否则这皇宫里,你还能找谁?” “我就是同他做又如何?把你嫉妒坏了吧?可我偏不答应你!我自己忍着便是,五石散罢了,我又不是那帮□□,凭什么忍不得?”俞书礼嘲弄一笑:“至于内力……你不会以为,不用内力,我就打不过你了吧?” “我当然知道你本事大。” 完颜浚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从腰封中突然拿出一个小瓷瓶,摆弄了起来:“先前想要告诉你的好消息,就是魏延没死。当然,我知道你从来没相信过他死了的消息,所以这个结果你当然不会意外。但……你不知道吧?他身上中过我的袖箭,而我的箭上,沾了我毒医的独门秘制毒,如今毒医已死,除了我之外,此毒无解。若是你与我依旧僵持着,超过七日,你倒是把毒瘾戒了,但你那心爱的魏延……就要化成脓水啦……” 第106章 俞书礼身躯一震, 眼中怒意如火,“你敢动他,我定让你不得好死!” “已经动了。”完颜浚勾了勾唇:“我早就不怕什么不得好死的诅咒, 比起这个,我更在意, 能不能同你春风一度。” 俞书礼神色复杂地看了完颜浚一眼:“你可真不是人。” 完颜浚生生受了他的辱骂,再次问道:“所以,你现在能回答我了吗?这皇后,你是做, 还是不做?” 俞书礼紧紧咬着牙,舌尖仿佛尝到了铁锈味。 完颜浚一把捏住他的下巴, 强迫他抬头与自己对视,“你当然是要选择救他的,你迟疑多一刻,他便多受一刻的苦。魏延这个人……惯会忍耐了,他肯定什么都没同你说, 恐怕到时候化成脓水的时候, 还会告诉你,他没事……” 第142章 “住嘴!”俞书礼打断他的话, 闭上眼睛, 声线都是颤抖的,“你如何担保会把解药给他?你那样恨他,应该是巴不得他死吧?” 完颜浚的手指在他的下巴上摩挲:“只要你乖乖听话,答应做我的皇后, 这解药,我当然会派人给他的。”他仔细打量着俞书礼的面孔,从眼睛到鼻子再到嘴唇, 一丝一毫都不放过,“比起他死,我当然更乐意看到他活着看到自己的爱人同别人在一起,尤其是……他当年千方百计阻断的情敌,一朝终于上位……啧啧啧,我真是迫不及待看到他黑沉着脸发疯的样子了。” 俞书礼避开他的触碰,在完颜浚一副看戏的表情下,心中五味杂陈。 他深知完颜浚此人没那么简单,这种人最为阴险狡诈,答应了这一环,兴许后面还有更恶毒的计谋等着他。 而他一旦入了局,答应了他,不仅和魏延的缘分就此断裂,也与大梁的关系从此分崩离析。 背上一个判臣的罪名,成为敌国的皇后……这种事情换做以前,俞书礼根本想都不用想。 他宁可和完颜浚同归于尽。 可一想到魏延此刻或许正因为毒发而痛苦万分,或许已经因为没有及时治疗而生命垂危,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 “完颜浚,你让我如何信你?若是你给的解药是另一种毒药,那又如何?” 完颜浚却哈哈大笑起来,“可是季安,你现在有别的选择吗?你不答应,不信,结果就是他必死无疑。我实话告诉你,这药后劲可比五石散大多了,脏腑逐渐消融的过程,可是凄惨万分的。你难道忍心看着他在痛苦中慢慢死去?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得……这种结局,未免太可怜了些。” “别说了。”俞书礼闷着头。 见他难过,完颜浚和缓了声线:“其实你不用担心,我比你还期望他还能活着。毕竟他死了,我还怎么报复他呢 。我要看他一步步重走我走过的老路,再也没办法回头,而失落沮丧地痛哭哀嚎!” 俞书礼沉默了许久,终于睁开眼,声音滞涩:“好,我答应你。” 完颜浚勾了勾唇,“你早答应,不就好了?”他探手过去揽俞书礼的腰:“既然如此,今晚我们……” 俞书礼摇了摇头,将人推开:“你别碰我,好歹让我做做心理建设。” 完颜浚也不多作纠缠,他体贴地松开手:“成。那你今晚好好休息,过两日等礼官定好细则,我们就成婚。到底来日方长,我不会胁迫你的。” 俞书礼冷笑了一声。 完颜浚提步离开,临到门口,又突然转身回眸:“你能说服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毕竟虽然说的七日毒发,但魏延的身体本就不好,能不能坚持过五日,还是未知数。来回交涉送药,也要耽搁时间,按照他们那边的谨慎性子,怕是还要找人验药,届时拖过了时间,可别怪我……” 俞书礼不耐烦地朝他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出去吧,只要你准备好,我什么时候成婚都不是问题。” 完颜浚一笑,不知道是俞书礼哪句话取悦到了他,他的声线也温柔了下来:“好,那就都听皇后大人的。” 完颜浚走后,俞书礼终于从床榻上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他整张脸的脸色极差,站起来巡顾四周之后,终于在房中寻到一把小的匕首。 几乎是不留迟疑的,他抬起匕首就要往身上扎去,门口却霎时响起了突兀的敲门声。 俞书礼皱了皱眉,按下不虞,起身把门打开:“你又回来……” 声音戛然而止。 敲门的竟然是他的二姐,俞苗苗。 俞书礼打量了一眼俞苗苗,见她虽然身形瘦削,形容枯槁,但身上倒是没什么外伤。 此时的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抿着唇看向自己:“季……安,我是西昭帝派来给你送药的。” “你倒是过的好。”俞书礼嘲讽一笑。 俞苗苗脸色一白:“当年的事情……我是做错了……我也醒悟了,我给你留了信的……我……” “少惺惺作态了!”俞书礼瞪她:“早不醒悟,晚不醒悟,偏偏要你毁了我和魏延的婚宴,被完颜浚劫持之后才醒悟!你当我不知道,你这只是为了保命让我救你的手段?” “季安……我被完颜浚带到西昭之后,他为了帮你报复我,把我扔在了军营充作军妓,我在军营受尽欺辱。他们……当真不是人……”她眼中清泪不停掉落,目中悲戚:“我如今……也自食恶果了……我很抱歉……时至今日,才知道当时大错特错。” 俞书礼冷笑一声:“你现在来知错,无非就是要我把你带回大梁,对吧?” 俞苗苗脸颊泪水不断,颤抖着手:“季安……我好歹,也是你的二姐……你不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俞书礼指了指自己:“你看看我自己的状况,我连自救都尚且艰难,如何救你?” 俞苗苗端住手里的药碗,脸蹭在肩膀衣衫上,蹭掉眼泪:“我带了药来!你喝了就没事了。” 她绕过俞书礼进门,将药碗放在桌面上,微微笑道:“这是我特地熬的,趁热喝就行的。” 俞书礼冷冷地看着她顾自殷勤。“你知道我中的是什么毒吗?就拿药来了,你也不怕毒死我。” 俞苗苗委屈的又要哭。 俞书礼不耐烦地问:“你哪里来的药?” 俞苗苗茫然无措地搓了搓手:“是……西昭帝给我的……他说你中了毒,这是解药……” “他说是就是?什么药都不知道,也敢拿到我跟前来,也不怕毒死我?”俞书礼瞥她一眼,刚想让她滚,却见她战战兢兢又畏缩地看着自己,又狠不下去那个心。 俞苗苗却提前一步仓皇地跪了下来,她带着哭腔,声音听起来又是恐惧又是心慌:“季安……求你不要赶我走……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你若是赶我走,我又要回军营去,那种日子我一日都过不下去了。我知道西昭帝喜欢你,很喜欢你。你的话他一定听的,你帮帮我,救救我,成不成?求你了……” 俞书礼目中有些不忍:“二姐,你不必怕我,毕竟我不是禽兽,不会明知你在军营受苦,还把你赶回军营。” 俞苗苗眼中一喜,却听俞书礼接着道:“但你算计魏延,算计我,这么多年帮着太子,将我同魏延置于水火之中。若是我们二人但凡走错一步,今日承担如同你这般后果的人,就是我和魏延了。所以摒弃亲缘关系之外,我对你是厌恶至极的。” 俞苗苗脸色一白。“季……安……” “你留在宫里可以,但往日就不要来我面前晃悠了。你好好过你的日子,我也过我的日子。能不能活着出宫,就各凭本事了。”俞书礼回眸看她,表情淡淡:“但你若是再试图用这种讨好完颜浚的方式来找我,不论是献殷勤,想要向完颜浚展现你的价值,还是依旧不怀好意,顺着他的意配合他用药控制我,我都一律把你先前的罪状连坐处理。” 俞苗苗听完,抿了抿唇 ,又红着眼睛哭了一阵,苦求了许久。 见俞书礼当真冷眼旁观之后,才抹了抹眼泪,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等人走后,俞书礼抬眸看了眼桌上的药,抬手便直接泼在了墙角。 他和衣上床,正要囫囵睡了,却发现脸颊不自觉地开始发红,呼吸也压抑不住地沉重了起来。 五石散终究还是又一次复发了。 且他被折磨的还有些难耐,努力想静下心来,脑海中却不由自主想起来了先前在梅林的时候,魏延帮自己的样子。 他翻出匕首,有些急躁地在手中翻飞。 背上的伤被完颜浚找人处理过,俞书礼也不至于再次自残旧伤。 片刻之后,他狠狠地把匕首扎进了左手小臂。 受伤和失血的刺激,让他终于好受了一些。 俞书礼便趁着这股舒缓,缓缓睡了。 * 陈黎带人进了皇宫,从里头的暗道出去,各地排查,兜兜转转了一日,终于摸索到了俞书礼的宫殿。 到了深夜的时候,他偷偷从暗道出来,在暗道出口处轻轻敲了敲。 俞书礼本就身体难耐,睡眠正浅,听到声音之后,自然猛地警醒。 他没有点火烛,顺着月色走到发出异动的地面上,皱了皱眉,掀开了地上的毯子。 月光之下,隐约能看到一块石砖微微晃动,而露出几条地缝。 俞书礼拿着袖刀站在旁边,敛了气息等着。 不多时,石砖被揭开,从中探出了一张鬼鬼祟祟的脸。 刀光猛然侧过去,把暗道中爬出来的人吓了一大跳,连忙手忙脚乱地躲开这凌厉的攻势。 等看清人之后,那人才缓了口气,低低叫了几声:“别别别!俞书礼!刀下留人!是我啊!我是陈黎!” 俞书礼一惊,捏住他的脸皮,仔细扒拉了一通。“真是你?陈黎!”他放下刀,声音欣喜:“你怎么找进来了?!” 第143章 陈黎甩开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叹了口气,瘫在地上:“你把我吓死了!是要把我的脸皮扒下来吗?” “我这不是谨防你是假冒的嘛。”俞书礼讪笑了一下,把人扶起来:“你一声不吭地敲我地上的石板,我不知情,当然要对你动手。” “我是救你来的!”陈黎白他一眼:“没良心。”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真是奇了,那西昭帝竟然也没派人监视你,你还能一个人住这么好的大屋子,看来他待你也不赖嘛。”他拍了拍俞书礼:“这样下去,纸醉金迷,骄奢淫逸,啧啧啧……你还是赶紧同我走吧,我怕你呆久了就乐不思蜀了。趁着夜深了,无人管着,咱们从暗道回去,一路回营,定然遇不到追兵。” 俞书礼身子一僵,笑容瞬间浅了下去,声音滞涩:“我现在……还不能走。” 第107章 陈黎呼吸一滞, 不可置信地看向俞书礼:“你说什么?” “不走了?为什么呀?你当真和传言说的一样,要嫁给那个完颜浚当皇后啊?!” 俞书礼皱眉:“什么传言?” “外头都传遍啦,说你背叛大梁, 爱上了西昭帝,马上你们二人就要完婚了。” “是谣言。” 距离他同完颜浚谈判过去才没多久, 这种消息怎么可能能传出去?纵使不是完颜浚指使,此事他也必然知情。 他安的什么心,一猜便知。 “但……半真半假吧。”俞书礼叹了口气:“魏延如何了?” “魏延?他不是同你在一处的吗?”陈黎别开眼,有些不会说谎地挠了挠头:“我寻你们这许多工夫, 都没回去过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了呀。” 俞书礼脸色黑了黑,焦急道:“你帮我回去看看魏延的情况, 若是他回去了最好,若是没回去,一定要尽早找到他!他身上被完颜浚下了另一种毒,七日就会毒发,完颜浚说只有他有解药, 你回去之后, 代我拜托一下陛下,求他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陈黎“啊”了一声, “怎么还中毒了啊!”他锤了锤手, “他也真是多灾多难的。” “是为了救我……”俞书礼喃喃道:“也不知道,那场爆炸之下,他有没有被波及。” 他无力地道:“现在他怎么样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被迫留在这里……” “肯定会没事的, 说不定他已经回去了。”陈黎顿了顿,不敢提魏延的重伤情况,只得道:“我帮你回去看看, 若是他安然无事了,我就来接你。”他眼眸在俞书礼脸上扫了一下:“但你若是起着向完颜浚委曲求全的想法,我劝你还是趁早断了念头。” 俞书礼抬眼看他。 陈黎道:“你不是不知道这魏丞相的性子,即便他安然回来了,陛下也为他找到了良医,但若是他知道他的命是用你的自由和幸福换来的,定然是要发疯和完颜浚拼命的……” “他那个人,疯起来,我们谁都拦不住的。届时的状况,怕是你也不敢看。” 俞书礼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送陈黎:“你先回去,给陛下报平安,我会先将完颜浚拖着。” 陈黎点头:“我会尽快回来接你,我听传言,封后大典应当是在两日之后。在这之前,你便是暂时先同完颜浚虚与委蛇着也罢。我虽然脑子笨,但陛下脑子聪明,我回去汇报,让陛下帮你想主意,他一定能想出万全的办法。” 俞书礼应了声,送走陈黎之后,接着去睡,但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脑中不停地翻覆着魏延的身影,一时又是他血肉模糊的样子,一时又是他满面悲戚地骂他始乱终弃的样子,一时又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将他按着做那种事的样子。 白日来临的时候,俞书礼整个脑子都是胀的,他强撑着身体想站起来,却发觉腿下一片濡湿。 兴许是药物作祟,兴许是昨晚那场同魏延翻云覆雨的春梦导致,他现在身上是汹涌莫名的躁动。 俞书礼暗骂自己不争气,在这种关头还想着这档子事。 当时魏延戒五石散,可是几乎无反应的,若不是他总要装柔弱,又总要在哄俞书礼上床时提一提,俞书礼几乎忘了他的异样。 可是现在轮到自己,却偏偏这般不堪。 他几乎是阴沉着脸色把床上的被褥扔下去,然后去边上柜子中找换洗的衣物。 清晨来送水洗漱的小太监恰好见状,脸色变了变,立时就跑了出去。 俞书礼也懒得拦他,略有些摆烂地起来换了亵裤,然后歪在床栏边,等着完颜浚过来。 完颜浚来的不算慢,他的脸上带了些红润和喜气,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俞书礼坐在床上抬眸看他:“你来干什么?” “听宦官说,你早上梦、遗了。我……”完颜浚走过去,舔了舔唇:“你若是不适,我可以帮你……” “不必。”俞书礼瞥他一眼,冷冷打断他:“梦、遗和晨、勃于男子而言,本就是寻常事,你大惊小怪什么。” “话是这样没错……但你体内还有五石散的毒……”完颜浚在俞书礼身旁坐下,一只手隔空在他的腰间逡巡徘徊,似乎就要按下去,“册封典礼在即,为防到时候出错,不如我先帮你缓了药性。” 俞书礼避开他的手,拧眉:“你觉得,我是会在典礼上出错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完颜浚僵了僵脸:“你就当……就当提前满足下我……” 俞书礼冷笑一声:“你不过就是色字当头罢了。既然如此,就别口口声声说的好听,什么爱我,都是假的。” “当然不假!”完颜浚眸色一紧,喉结一动:“心爱人在前,我把持不住也是自然的。” “把持不住也要把持。”俞书礼瞥他一眼,眼尾一挑:“大梁从来有婚前不见面的习俗,如今你却不仅违逆,还想要偷食禁果。你在大梁的日子不算短,就算不入乡随俗,也不该得寸进尺。” 完颜浚讪笑了一下:“你说的是……” 但是嘴上这么说,一想起早上的时候,小太监来汇报他的情况,完颜浚光是细细思索,脑中便不自觉遐想连篇。 他眸中动了动,朝俞书礼探出手,“虽然在西昭是没有这样的规矩的,不过说到底我也是要尊重你的。但我又实在难受……不若……不若你先帮我在外面一回……” 俞书礼瞟了他一眼。 光这一眼,完颜浚便愈发觉得蠢蠢欲动。 俞书礼笑了一下,翻身而起,一把按在完颜浚的肩头,把人按在床上。 完颜浚喉头一滚,正要倾身把唇贴上去,却被俞书礼按住了脑门。 “你先前,同别人有过吗?”俞书礼突然问道。 完颜浚心虚低了低头:“我也不瞒你,先前在大梁的时候 ,同一些妓子有过……”他一把拉住俞书礼的手臂:“但我同他们没有真情的。” 俞书礼“啧”了一声,站起身,失望道:“这种话,可不怎么值得相信。” 完颜浚瞬间就慌乱了起来,却也不敢去拉俞书礼的手:“我可以承诺,往后宫中不会再有别的妃嫔,我只有你一个。” “可我觉得你有些脏。”俞书礼垂眸看他:“陛下还是将自己洗洗干净了,再来吧。我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有别人的味道。” 完颜浚脊背一僵:“季安……对不住。” “有什么好对不住的?你连五石散那种东西都能做得出来,我也能猜得到你是个什么德行了。也能理解,也许这就是你们西昭王室的风流本性嘛。”俞书礼轻蔑一笑,身子斜倚在床头看他,“你知道吗?魏延的第一次可是给我的。” 完颜浚被俞书礼的眼神看的心慌不已,他又是急又是臊。“是我不好 ……是我没管住自己……” 他抬起身,凑近俞书礼:“季安,你要我怎么补偿你?” 俞书礼垂眸在他的脸上扫过,将他所有的惶恐和担忧都尽收眼底。 “哪里敢让西昭帝补偿我?”俞书礼轻轻一笑,将魏延平日里阴阳怪气的姿态学了个十成十,“三千佳丽,确实错过谁都是遗憾。只有傻子,才会把第一次留给心上人呢。” 完颜浚果然更慌乱了,“我……我后头也是第一次的……先前都是我弄他们……我是头一回当下面的……” 俞书礼对他当上面的还是下面的才不在意,他一把勾住完颜浚的头发,将人扯近,又突然甩开。“补偿的事情,还是留到册封典礼之后再说吧。” 完颜浚被人勾的神魂颠倒,但他纵使心中再痒痒,此时也只能顺着俞书礼的意。“好……你要什么补偿,我都依你。” 俞书礼笑了一下:“行了,还在我这里杵着做什么?我想出去逛逛,你是一起还是滚蛋?” 完颜浚自然巴不得转移了话题,此时连那档子事情也顾不上了,他忙道:“自是同你一起的。” 俞书礼点头,笑意淡了:“那就等等,我换个衣服,同你一同去。” 第144章 完颜浚连声应好。 俞书礼把人赶到门外之后,长舒了一口气。 时至今日,他才深觉魏延的手段惊人,竟然能把完颜浚也拿捏的死死的! 幽怨的表情配上绿茶的话语,竟然能比强硬凶狠的辱骂还管用! 魏狐狸诚不欺我!当真是魅魔转世! 为了杜绝完颜浚想要找自己来一次的念头,俞书礼拉着人在西昭皇宫逛了一上午,到用完午膳之后,对上完颜浚再次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适时地再次模仿魏延的语气开口。 “怎么?一日日闲的没事做了?皇帝是不想干了?那也成啊,你干脆投降算了,我也懒得当你这个劳什子皇后了。” 完颜浚打量了一眼他的脸色,喉结一动:“季安,你是在担忧我,关心我吗?!” 俞书礼弯了弯眼睫:“怎么?你那些床伴没关心过你?” 完颜浚喉中一滞,委屈道:“季安,说好了不提这些过去的事情了……” “说好?谁同你说好的?我往后可是会天天翻旧账的。” 往后、天天……这样的词汇深深打动着完颜浚的心。 他猛地点头:“季安,你放心,我往后绝不会犯错了。我定然以皇后的决策马首是瞻,你说东,我不往西。” 俞书礼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道:“那你跪安吧。” 完颜浚马不停蹄就去了,离开的时候连连回头,看起来虽然不舍,但到底不敢忤逆他。 等人走后,俞书礼心中暗叹: 原来魏延那个狗东西,就是用这招欲擒故纵把我拿下的啊!卖惨装委屈,然后假清高,啧啧啧……到处都是套路。 但又不得不说,这一招,用起来是真的爽! 到了夜里,俞书礼盯着空荡荡的床,又不免想念起魏延来。 原来这个人,已经如同春雨一般,润物无声地藏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里,剥舍不掉了。 他……还安好吗? 第108章 第二日的时候, 俞书礼迷迷糊糊地醒来,完颜浚又是已经在门口苦等许久。 俞书礼难免觉得头大。 完颜浚不傻,哄他一次两次, 他不一定能反应过来,但三次四次之后, 他一定能感觉到不对劲。 俞书礼如今不仅算是“寄人篱下”,更是有把柄在人手里,纵使反抗,也很难反抗出什么胜算来。 如果被完颜浚意识到他是故意拖延, 到时候他会不会因为恼羞成怒,把魏延的解药毁了都说不定。 俞书礼不敢怠慢, 打开房门迎人进来。 完颜浚一身朝服,进门后见俞书礼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低笑了一声:“才醒?” 他在桌案边坐下,看着俞书礼命人打水整理洗漱。 俞书礼“嗯”了一声,把脸上的水渍擦干净, 一边拆了自己的发带, 坐到桌案前等着侍女梳头,一边抬眸看他:“我又不用上朝, 当然是想睡多晚睡多晚。” 完颜浚见他一张素净的小脸好看的不可方物, 心中一动,站了起来又走过来。 他挥退了侍女和小太监,自己接过俞书礼手中的梳子:“我帮你梳头吧。” 俞书礼装作不在意地挪了挪椅子:“你哪里有他们手巧?别是故意要拔我头发。” 完颜浚一笑:“哪里会有这样笨?以前在大梁到时候,我不都是自己……”话说到这里, 他的声音一滞。 “怎么不说了?”俞书礼回头看完颜浚,却恰好因为他正捏着自己的头发,倒是当真把几根头发扯了下来。 俞书礼“嘶”了一声, 夺回自己的头发,骂道:“你还真是要故意要拔我头发啊!” 完颜浚面上有些愧疚:“我走神了。” “算了算了,你把刚刚那个小侍女叫进来,让她来梳吧。”俞书礼巴不得把人找借口支走。 完颜浚并不走开,他俯下身,几乎要贴在俞书礼的肩膀上。 俞书礼吓得抖了抖,避开他:“你干嘛?!” “在大梁的时候,我总是瞻前顾后,错过了许多同你相处的时光,现在终于能好好弥补了。”他手指勾着俞书礼的发丝:“我不知道魏延有没有帮你梳过头,但是想来,他那般的人物,高高在上惯了,定然不会愿意屈尊,手艺也一定没有我好。” 完颜浚笑了笑:“等办完封后大典,往后余生,我都能给你梳头了。” 俞书礼扯了扯嘴角,不敢说魏延虽然清冷,但不仅会帮自己梳头,还帮自己洗亵裤呢。 他推了推完颜浚:“你一个西昭皇帝,能不能别就这点志向?” 完颜浚的手指缓缓从俞书礼的颈间划过,“这点志向,我从前都想都不敢想。”看到俞书礼躲闪的眼神和丝毫没有变化的耳根,他眸色渐深:“季安,终于得偿所愿之后,你不知道,我有多患得患失。” 俞书礼干笑了一声,再挪了一次椅子,避开他的手指。“不是都要和你成婚了?” “是吗?” 完颜浚帮人把头梳好,将他的发丝一根根像当年那样梳起,然后把人转过来,正对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季安,我问你,你是当真愿意同我过一辈子的吗?” 俞书礼背上突然起了些鸡皮疙瘩,他结结巴巴道:“虽……虽然先前是有些不情愿和迫不得已……但……但你对我也挺好的……” 完颜浚眸中一冷,将手再次伸过来,这次捏的是俞书礼的下巴。 “季安,嘴巴能骗人,但生理的反应,骗不了人呢。”他将脸贴近过去,果不其然被俞书礼避开。 “你看,你的身体在说讨厌我。”完颜浚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你讨厌我,却被迫和我虚与委蛇,心里一定很恶心吧?” 俞书礼一怔。 “你果然能为了魏延做到这样……”完颜浚咬着牙,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呵,怪不得你这两日这样乖巧,原来是想吊着我,好向我骗到解药,是不是?” 晨光明亮,将两人在地上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又狰狞。 “你要在上,我也同意你在上了,我不明白,你究竟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俞书礼抬眸,对上完颜浚的视线,被戳穿之后,脸上装模作样的表情也淡了下去。“我本来是真想配合你好好演演的,既然你自己都挑明了,那就算我演技太差吧。完颜浚,这也怪不得我。我早就说过了的,不喜欢你,是你非要强求。” 事到如今,既然完颜浚已经发现了,俞书礼一个莽夫,除了撕破脸皮,也没有别的办法。让他再屈尊讨好,自然是没有必要的。 两人互相对峙沉默着,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强求?”完颜浚冷笑一声:“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倒是偏要强求了。” 他突然伸手将俞书礼揽进怀里,按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反抗:“你想想清楚,今日若是拒绝我,那我回头就把解药扔了。魏延就算侥幸没死在爆炸力,没了解药,也必死无疑。” 俞书礼牙齿咬着口中软肉,猛地给他的脸甩了一巴掌,随后手指握拳抵在完颜浚胸口,劲力一使,已将人打开数丈远:“完颜浚,我不是好欺辱的。” “是吗?但是五石散这药,厉害就厉害在,能让贞洁烈女变成淫、娃、荡、妇。你……当然也不遑多让。”完颜浚笑了一声,手指不在意地抹了抹嘴角的血迹。“这般烈性,在床上的时候,反而更为诱人。” “完颜浚,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可真是个畜生。” “畜生?”完颜浚依旧走过去,不怕死一般,贴近将人一把搂住。 俞书礼刚刚动用了难得养出来的一点内力,此时倒催了五石散毒发,一张脸顿时春色满漾。 完颜浚的眼神更深邃了些,目中几乎燃烧着欲望的火焰,他缓缓低下头,嘴唇贴到俞书礼的耳垂,低语道:“你知道的,我想要你,一直都想要。虽然答应了你做下面的,但其实我在上面的本事更好,你马上就要体会到了。” 俞书礼只觉得愤怒和羞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趁着五石散还未完全发作出来,再次强提内力,如同猎豹般像完颜浚攻去。 “俞书礼!你疯了!”完颜浚咬牙切齿道:“五石散毒发不排解,还强提内力,你会死的!” 俞书礼恨恨看向他,不留余地地进攻过来:“死前也要拉你垫背。” “你!”完颜浚论手脚功夫本就是不如俞书礼的,如今只是仗着俞书礼中了五石散,放不开手脚才占了些便宜,可哪能容易对上一副要拼命样子的俞书礼? 他几乎是狼狈地躲开了几招,便匆匆朝外面叫人。 一群侍卫禁军一拥而上,废了老大的工夫,才将俞书礼绑了起来。 此时因为打斗,俞书礼身上的旧伤口又再次裂开,疼的他一阵清醒。 被砸在床榻之上,俞书礼目光阴冷:“完颜浚,这就是你的本事?”他冷笑一声,“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第145章 禁卫被驱逐出了门。 完颜浚倾身而下,覆在俞书礼身上,手下动作生冷,一把扯下他的腰带。“还嘴硬吗?” 俞书礼不怒反笑。“要动手还不快点?你是不是不行啊?” “你不求饶就算了,还敢在这种关头言语讽刺我,倒是和当年一般的犟。” 完颜浚的手指按在了他的胸口,刚要再行一步,突然,门口响起剧烈的敲击声。 “滚!”完颜浚眼中戾气横生。 但门口的敲门声一直没停。 “陛下!急报!” 完颜浚顿了顿,只得从俞书礼身上翻下来。“进来!” 匆忙又小心翼翼的开门声响起后,士兵汇报道:“报!那魏延仿佛是有什么高人相救,竟是将他从我们后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回了大梁军营,现在他已经被大梁皇帝救回了!” 完颜浚眸色一冷,恨恨道:“你说什么?!” 俞书礼在背后挑衅一笑:“呦!被人逃走啦!还被救回啦?!”他朝那士兵抛了个媚眼:“多谢你的好消息!” 完颜浚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透着令人胆寒的杀意。“将大梁老皇帝挂上城门,五马分尸!” 俞书礼眸中一动。 那大梁士兵却道:“这也是急报内容之一!那老疯子不知怎的!突然失踪了,我们遍寻不到踪迹!”他战战兢兢地觑了一眼完颜浚的脸色,揣测道:“会不会……是被人劫狱了?” “劫狱?!你们都是饭桶吗?!” “属下惭愧!”那士兵道:“但狱中日夜都有坚守,将士们都没有擅离职守过……会不会……真的有鬼神作祟?” “鬼神来了,头一个就收你们的命!”完颜浚踹了人一脚:“给我布下天罗地网搜!找不到人,你们就提头来见!” “诶呀呀……这可怎么是好?”俞书礼眨眨眼:“你现在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质了呀。” 他瞥向完颜浚的下身:“还来吗?啧啧啧,恐怕是眼馋但是来不了了呀。毕竟你的眼中钉活着,你再不去追杀,再来可是黄花菜都凉了……想想看,魏延的手段,可不是过家家的。保不齐,你们西昭也要完蛋啦。” 完颜浚恨恨地咬了咬牙,瞪了眼一副看好戏的俞书礼。“你等我回来收拾你!” 他仓促出门,吩咐手下:“将他的手脚用铁链锁起来,等我回来!” 俞书礼在床上蠕动了一下,在后头喊:“拿长点的铁链啊!我还是要尿尿的!” 士兵冷眼看过去:“老实点!” 俞书礼不搭理他,依旧对着完颜浚喊:“你要是不介意别人帮我解手,就随便呗。” 完颜浚果然回头,阴沉地看了俞书礼一眼,才吩咐道:“拿长点的链条来!”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其余的,不管他说什么花言巧语,都不许信!” “属下明白!” 俞书礼挑了挑眉,嘴上依旧欠欠的:“知道了,去忙吧。我对他们的长相可实在不感兴趣,花言巧语不起来。” 完颜浚走后,房门再次被关上,俞书礼心中才终于松了口气。 现在就等陈黎来报好消息,带自己走了。 谁知半夜的时候,夜风簌簌。 他等来的……却不是陈黎。 第109章 “丞相大人, 您的身体还未愈,那毒还未清除干净,不能起身啊!” 陈黎进门的时候, 看到魏延阴沉着脸在一边套着外衫,而一群军医站在边上, 心急如焚地不敢拦他,当下便脸色一变。 他连忙走过去挡住魏延:“你这是要干什么?我听陛下说你身上还有毒,军医废了好大工夫才短暂压制了毒性。但这毒,一旦活动就加深发作, 浑身脏腑烧灼。你这是不要命了?!” 魏延淡淡看他一眼,不为所动:“我去找季安。” “诶呀!找什么找!”陈黎叹了口气:“我找到人了!人家在西昭皇宫呢!好吃好喝伺候着的, 没事的!” 魏延脸色一白,双眸一颤:“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人家西昭皇帝把他当菩萨一样供着呢,你就别操心了。”陈黎将人扶回床榻上:“你回来了就好,本来季安让我去找你呢。我先前找你们费尽了工夫,后来又花了半日才找到皇宫里头去。季安一切安好, 也是他让我回来找你的。” 魏延眼睫微垂:“他让你找我?” “对咯, 他可担心你了!”陈黎劝道:“所以你就别折腾自己,也别折腾军医了。你现在的身体, 要再出点事情, 镇国公不得宰了我么?” “既然如此,你叫他回来吧。” “这个……”陈黎的表情有些为难:“他可能暂时还不回?” 魏延的视线突然凌厉地扫过来。 陈黎被看的双腿发颤:“这个……您别瞪我呀……您身上不是中了毒吗?那镇国公肯定是要想办法帮您讨回解药的呀……” “讨回?”魏延站起身,走向他,盯住人的眼睛:“怎么讨?” 陈黎抿了抿唇, 道:“那……那约莫是要先谄媚讨好一下西昭帝之类的吧……” 魏延轻笑了一声:“怎么讨好?嫁给他吗?” 陈黎身子一震,忙惊恐地看过来:“你都听到什么了?!” “我又不是死的。”魏延推开窗户,看着外面的日光:“陛下是下过令, 任何人不得提镇国公入西昭皇宫之事,也应当在你们面前提点过,不允许你们在我面前提。可这两日为了给我看病,军营中来往的不仅有士兵,还有西昭当地的游医,不难知道。” 陈黎咬了咬牙,知道这种事情要瞒住魏延还是太难了。他偷眼瞧魏延的脸色,分辨不出来他的情绪,只能劝道:“镇国公说了,他再试两日,若是不成,我再将他万无一失地带回来,不会有事的。” 魏延不语,只是闭眼,将自己的半张脸置于阳光之下。 “你看,今日阳光真好。往日我被日光照拂惯了,今日这光一日不能完全照耀我,我便难受的如同蚀骨一般。”魏延转头,声音很轻:“小陈将军,婚期是在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婚期?”陈黎干笑了两声:“我不知道啊,没听说过……哈哈。” “陈黎,你骗不了人。” 魏延手指敲在窗栏上:“你若是不说,我便自己去西昭皇宫中问问。” “诶呦!魏丞相……魏祖宗……我真是怕了你了。”陈黎急道:“你要亲自去了,不仅陛下要砍我的头,镇国公也不会放过我的呀!” “所以,实话实说不好吗?”魏延的声音没有什么情绪,但眼神实在吓人。 陈黎挠了挠头,面对压迫力过强的魏延,他既不敢说,又不得不说:“两……两日后……” 魏延微凉的视线在陈黎脸上略过:“带我去找他。” 陈黎吓得“噗”地一声跪了下来,哭喊道:“求求你们二位就别折磨我了……” 魏延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单薄的身子在日光下摇摇欲坠,显得愈发脆弱。“好,你不带,我自己去。” 他转过身就要出门,陈黎连忙扯着一群军医追上去。“魏丞相!你这么折腾下去,会死的啊!” 魏延被几个军医强行扶住身体,他的一张脸上早就毫无血色,额前的碎发也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凌乱地贴在脸上,但是仍然在挣扎着。 陈黎看着狼狈不堪的他,也有了些不忍心,劝道:“魏丞相,你现在去和我去也没什么分别的……我去还快些……我现在就出发,成不成?我马上就把镇国公带回来!” 魏延眼中仿佛藏着无数深渊:“陈黎,我快死了。” 陈黎猛地“嘶”了一声,将人扶住:“快‘呸呸呸’,别瞎说!魏丞相要长命百岁的!” “你不懂,我快死了。”他张开手,将手摊开在日光下,微微仰头:“当我一想到,有人妄图将温暖我的唯一这片日光夺走,便活不成了。” 陈黎哑然。 他当然知道魏延爱俞书礼。先前在刑狱的时候,就有幸见识过他的占有欲,但……但是谁能想到,能爱一个人爱到失去他就活不成的地步呢。 他叹了口气,仿佛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如鲠在喉:“魏……魏丞相……” 魏延突兀地一笑:“两日之后,他们大婚,我大丧,皆要风光大办才行啊,可不能把风头给完颜浚抢去了。” 陈黎听着魏延的疯话,吓了一大跳,他终于咬了咬牙:“您别吓我了……我……我带您去就是了。” * 皇城的夜色浓郁。 陈黎在暗道内捧着蜡烛,一边带着人走,一边絮絮叨叨:“魏丞相,到时候镇国公和陛下算账,你可千万不能供出我啊……” 魏延脚步沉重踉跄地跟在身后:“放心。” 陈黎唉声叹气地打开暗道门:“是就好咯。”过了门,他指了指头顶:“镇国公的房间就在这上面……” 魏延瞥他一眼:“好,我自己上去。” 第146章 陈黎被魏延看了这莫名的一眼,脑中突然想到,虽然他上回来的时候,那个完颜浚没有同俞书礼在一个房间内,但是现在二人马上成婚,保不齐完颜浚会宿在俞书礼屋中。 他突然“嘶”了一声,想到这二人见面的场景,便觉得大难临头。 到时候纵使没被完颜浚发现,单是被魏延看到那两个人躺在一个床上,场面就定然十分血腥了。 思及此,陈黎慌乱拉住魏延:“那个……上面的情况尚不清楚,万一有人埋伏着,不安全。要不,我先上去探探风?” 魏延在火光下的脸阴冷可怖:“你怕什么?怕我出去就见到季安和完颜浚在一处,到时候迁怒你和季安?” 他的声音清冷:“我不会那般没用,这事又不是季安的错,也不是你的错。” 这魏丞相护短的模样,真是像极了那些去青楼抓废物丈夫的陈腐女子,反正千错万错都是外面野花的错。 陈黎心中吐槽着,见魏延分明疼的脸色惨白、动作滞涩,却仍旧手脚并用往上爬去,又不免又为他觉得心酸。 魏丞相对镇国公,当真是……用情至深。 * 俞书礼听到暗道内的异动,连忙想要起身过去,转而却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绑着铁链,根本没法动弹。 夜间的时候,那几个士兵警惕性很强,把锁链都收紧了不少,外头夜间也有人看守当值,纵使要如厕,也是需要提前通报的。 现在陈黎过来,俞书礼担心他动静太大,被外面的士兵发现坏了事,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提醒,只能时不时晃动一下铁链。 然而这回陈黎来的时候却仿佛颇为小心翼翼,不仅没有惊动外面的士兵,连脚步声都压轻了不少,变得谨慎许多。 “陈黎?你终于来啦?”俞书礼转过身,却突然被一双冰冷的手捂住了口。 这般凉彻的体温,不可能是陈黎。 俞书礼眼中杀意闪现,手臂骤然回身,狠狠勾住了来人的脖子。 来人顺势倾身过来,整个人压在了他的身上。 俞书礼闷哼一声,被人拉扯住手上的链子,举于头顶之上。 金丝绣边的床幔被猛地扯下,一条丝带掉落在俞书礼的眼睛上。 俞书礼睁大眼睛,却看不清眼前这个放肆的人是谁。 思来想去,他只能觉得是被完颜浚发现了暗道的痕迹。 兴许是他从暗道出来,发现恰好到了俞书礼的卧房,当下便原形毕露,想趁着他睡了,来对他图谋不轨。 “完颜浚!你给我滚开!”俞书礼一脚便踢在来人的小腿上。 来人并不作声,只是握住铁链的手更紧了。 “他这几日,还陪你玩这些?”一道熟悉至极的声音坠落在俞书礼的颈侧,带着急促脆弱的呼吸:“你喜欢玩,我也可以陪你玩。” “魏延?!”俞书礼心中大惊,声音都不由得放高了些,“你怎么来了?!你帮我把眼上丝带拿开,我看不清了。” 魏延动了动,一片濡湿映在了俞书礼的眼角边缘。 一阵窸窣之后,俞书礼的眼前稍微明亮了些。 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张脸色发白,口中还叼着丝带、魅惑至极的脸。 外面的士兵脚步动了动,吓的俞书礼连忙将人从身上扯下来,藏在身后的被褥中。 “怎么?我见不得人?”魏延扔开丝带,目中泛红:“糟糠之夫,对你而言,不重要了,对吗?” “发什么神经?!”俞书礼扯了扯他的手臂,想将人扯下来,奈何魏延这次握的死紧。 铁链声丁零当啷地响起,魏延的手指在他的手腕上勾动,垂眸问他:“你答应完颜浚了,所以不要我了?” “瞎说什么?”俞书礼瞪了他一眼:“这里太危险了!陈黎真是的!你还有伤,怎么能让你来!有信他自己来传就是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魏延将唇贴在他的脸颊上,呼吸近在咫尺:“季安,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颊边的呼吸带着湿气,暧昧勾人,俞书礼莫名就有些心虚:“我只是……我只是想骗他的解药罢了,我又不是真心的。” 魏延摇头,仿佛没听到他的解释一般:“你要嫁给他,你要当皇后。” “我没有!”俞书礼挣了挣:“你先松开我。” “不松。”魏延拉扯住铁链,在他的脸上、眼睫上、鼻子上、嘴唇上、下巴上落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吻。“他是不是……也吻了你。” “这里……这里……他都碰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俞书礼许久没见他发疯,想抱住他哄哄,奈何双手都被捆缚着,一时又是无奈又是心疼。 “什么都没发生,也没不要你。” “你骗我也可以的。”魏延别开眼,眼睫已是一片湿润:“你还要我就好。” “没骗你。”俞书礼叹了口气,只能用嘴去贴他哄他。 “我答应他成婚只是为了套取他的解药,你身上有毒,得治。” “不治了。”魏延嗓音低哑,带着无穷的委屈:“你跟我回家。” 俞书礼闷着声线:“好……我跟你回家。”他把人拉过来,勾住魏延的下巴,就势吻了上去。 冰凉的铁链横亘在二人之间,生冷又膈应,但是谁都没有就势松开。 两人缠绵拥吻许久,魏延闷哼一声,终于像是松动了一番,把握在俞书礼头顶的铁链松开。 “怎么回事儿?还没睡?”许是这几下工夫的动静过大,外面的门板突然被敲响。 俞书礼吓了一跳,忙清了清嗓音:“这就睡了。” 士兵不以为意:“早些睡吧,今日陛下因为要事匆促离开,说不得明日还要来宠幸你呢。” 魏延闻言,眼中一凉。他倾身而上,再次伏在俞书礼身上。“他……宠幸你?” “不是这个意思!”俞书礼低声哄他:“回去我再和你解释成不成?你先松开我。” “不松!”魏延咬了咬牙,目中已经通红一片:“死都不松。” 现在环境危险,俞书礼也由不得他胡闹,手里用了劲道挣了挣,铁链发出剧烈的碰撞声响。 外面的士兵到底也不是吃素的,闻言就立马警惕道:“你在里头做什么?!” 眼看着士兵因为听到异响就要进来,俞书礼慌乱地去踢魏延:“快下去躲起来!” 魏延并不愿意躲,他的腿脚还死死地攀在俞书礼的身上。 俞书礼一咬牙,干脆侧过身抱住了他,又将他的头埋在了自己的胸口,匆忙背转身过去,将人的身形隐住。 门突兀地被打开,士兵走了进来。“这么晚,还在折腾什么呢?” “五石散毒发。”俞书礼背着身,羞红着脸,咬牙编造理由道:“我在自渎,吵到你们了吗?” 几个士兵脸色一僵,脖子也红了个透彻。 这俞书礼到底是陛下的人,他们虽然同是男人,此时也不敢凑上前去查探了,只能皱了皱眉:“可要帮你叫陛下来?” “不用。我自有办法解决。” “那行。”五石散毒发也就那么回事,几个士兵都是见过世面的,他们摸了摸鼻子:“那你自己解决吧。” “你们站远些吧,我做这种事情,你们若是听着,明日完颜浚知晓了,恐是会治你们的罪。” 完颜浚多小心眼,占有欲多强,对这位有多重视,几个士兵也不是不知道。 他们点了点头,看着床帏中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成……但你别动别的歪心思,皇宫内戒备森严,你是跑不出去的!” “不跑。嘶……哈……”俞书礼突然闷声低喘了一声,出声的语气都有些胡乱:“你们……快走远些吧。” 几个士兵听了他的声音,知道他已然毒发,哪里还敢再敞开房门看着?连忙合上门,脚也不停地走远了。 等人走远了,俞书礼才一把按住在自己胸口作乱的脑袋,咬牙道:“魏延,你当真疯了?” 这种他和别人说话的关头,也敢撩拨他! 魏延挑了挑眉,一双哭过的眼水色弥漫,潋滟缠绵:“你毒发,我给你做药引,这样不好吗?”他的双腿猛然抵到俞书礼的膝盖上,抬脚一勾,把铁链分于两侧。 “你先前……不也是这么帮我的么?我这是……礼尚往来。” 第110章 “这是西昭的皇宫里!你别乱来!”俞书礼瞪着魏延:“你明知道我身上有五石散的毒, 受不住你撩拨的!” “完颜浚也来撩拨过你吗?”魏延两眼灼灼:“那是他……让你舒服还是我让你舒服?” “你又在醋些什么?”俞书礼气不打一处来:“我除了和他大打了一架之外,什么都没有!” 见魏延闷声不语,俞书礼摸了摸他的脸:“别瞎猜。” “我瞎猜?”魏延低笑一声, “可……若是你没有移情别恋,那夫君未死, 你为什么要改嫁?” 第147章 俞书礼吞了口唾沫,喉结滚了滚:“我也没说要改嫁啊……这不是情势所迫,我这是为了你的解药而拖延时间呢,又不是真要嫁给他。” “季安, 我只问你。封后大典就在明日……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当真要嫁?”魏延的手指从他的身上拂过, 落到俞书礼的眼尾,指尖沾上濡湿的触感。 俞书礼气息迷醉,低低地喘了两声。 “嫁……啊……什么嫁?我演个戏,又不是……嗯……真同他上床……” 魏延一把捂住他的嘴,伸出一小截舌头, 一下一下舔着他的耳蜗。酥麻的触碰让人感觉如同万蚁啃噬, 搔得俞书礼心痒不已。 本就难熬的俞书礼愈加骑虎难下,又急又念, 五石散的药效之下, 不自觉便扭了扭腰肢。 一张春情荡漾的小脸此时媚意横生。 魏延冷笑一声:“你在他面前,也是这个样子吗?” 俞书礼喘息骤停,双睫微微颤抖着。他挣开魏延的手,一脸不可置信:“魏延, 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魏延抿了抿唇,眸中一暗。 这种妄加的评论已经算得上是对俞书礼的诋毁了。 他心知自己说错话了,忙要去搂俞书礼:“我……是我胡说, 是我疯了。” 却被人猛地推开:“别碰我!”俞书礼几乎咬着牙,眼中都是水光:“魏延,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魏延眼中恍然,声音都在发颤:“我错了……季安,我错了。”他伸手抱他,跟着落泪:“你同他的事情,我不管了……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勾引他,同他上床!那又如何?”俞书礼手指紧紧揪住床褥,口是心非地看向他:“你要和离吗?” 魏延身子一颤,面上的形容早就癫狂。他不敢对上俞书礼的目光,怕看到对方嫌恶自己的样子,却仍旧是本能一般地猛然抱住他,将头埋在他的颈侧,泪如雨下:“我不离,我绝不离!” 俞书礼感觉到脖颈间一片濡湿。他喉结动了动,却仍旧不搭理魏延,反而把人推开,低笑了一声:“魏延,你不信我就算了。我不会再和你解释,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从来如此,你的拈酸吃醋,有时候当真是来的没道理,你也不管我是否委屈,胡乱揣测一通。” 魏延心下大乱,他想要拉住俞书礼的手,却再次被人甩开。 空气中仿佛凝着寒冰,本来旖旎的气氛消散了个干净。 俞书礼颤抖着身子,将自己藏在被褥中,转过身去。“你走吧,不用管我了。” 魏延眼前只剩下俞书礼恼怒和委屈的脸,他满心懊悔,如同被潮水淹没般呼吸滞涩。 俞书礼手上脚上都绑着链条,任谁见了都知道,他必然是没有对完颜浚妥协的。 而自己见了俞书礼,不安慰不心疼就算了,还妄加揣测他,误会他和完颜浚的关系,当真不是个东西! 先前脱口而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像一把利刃,刺在了魏延自己的心口之上。 他侧过头,猛然吐出一口血。 一时之间,被褥间皆是血腥气。 “季安,我是个混账。”魏延一时心如死灰。 俞书礼睁大眼睛,也顾不得生气了,连忙掀开被褥,一把扶住他:“魏延,你怎么了?!” 魏延被人揽住,蓄在眼中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我错了,季安……你打我,罚我好不好?” “你都这个鬼样子了!我还罚你,我是人吗?”俞书礼没好气地探了探他的脉,瞬间脸色一变,喃喃道:“脉象虚浮,垂死之症……” 他猛然抬起魏延的脸:“你不要命了!” 魏延却只顾着道歉:“季安……对不起,是我心眼小,胡乱猜忌。”他手忙脚乱去帮俞书礼解链条,但那链条本就是加固铁制的,怎么可能能够徒手打开呢? 魏延的手指却狠狠嵌入链条的缝隙中,不管不顾地掰扯。“我带你走……我们回去……” 俞书礼看着他这副失去了脑子般笨拙的样子,不由得心下一软。 “我问你呢?!你病成这样,还跑出来做什么?!”他咬着牙,将魏延的手拽出来:“你是真不怕死!真要我做鳏夫,是不是?!” 魏延见他为自己紧张,心中又是甜蜜,又是自责:“是我错了……” “错了,但不改,是不是?”俞书礼瞪他:“你别忙活了,这铁链是玄铁,牢固的很,几十头牛都扯不开的。你赶紧回去!陈黎在暗道接应你吧?别耽误治疗,我再搏一搏,若是实在拿不到解药,让陈黎制个□□,来解开锁,带我回去。我保证同完颜浚什么都不会做,更不会爱上他,你放心。” 魏延摇头,将头埋在他胸口:“我不走。” “你还是不信我?”俞书礼声音凉了下来。 “不是的……”魏延急切道:“我只是不放心你……你身上的五石散没解,又被捆了链条,他们欺负你,怎么办?尤其是那个完颜浚,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万一趁人之危……” 俞书礼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脸:“我说,丞相大人,趁人之危的究竟是谁?” 见魏延局促又懊恼地抿唇不语,他接着道:“若是完颜浚敢对我这样,不是断腿,也得断手,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夫君大人。” 魏延听到“夫君”二字,心中的郁结已然消散了大半。他小心翼翼地握住俞书礼的手:“我再也不敢了。” 俞书礼见他认错人的真诚,又是因为担心自己才带伤而来,也舍不得多批评他,只能撇了撇嘴:“你知道你胡乱揣测的话有多伤人吗?” “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关心则乱。”魏延搂住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既担心他欺负你,又担心他待你比我待你好,你会爱上他。我心思狭隘,眼里容不得人。我同你的缘分本就是我抢来的,我怕啊……季安,失去你,我会活不成的。” 俞书礼不敢不信他的话,只是环住他的腰:“不要总说晦气话。仙卿,你该相信你自己。”他捧起魏延的脸,直视他的眼睛:“我已然遇见了这般的你,眼里怎么还容得别人?若要我不移情别恋,你应当好好保重自己,否则早早把自己折腾坏了身体,岂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同别人卿卿我我?” “嗯,我晓得了。我会乖乖治病的。”魏延将头埋在俞书礼的头顶,轻轻摩挲:“季安,我好高兴。” “疯子。都病成这样了,还高兴?!”俞书礼瞪他。 魏延眼睛弯了弯:“可我喜欢你这般哄我。” 俞书礼伸脚瞪他:“惯会甜言蜜语。”铁链来回交缠,魏延终于顺着月色,摩挲到了他的脚踝。 俞书礼“嘶”了一声,躲他:“你可别乱来,我现在尚在五石散药物作用中,可是饥不择食的,病患我也不会放过的。” 魏延低笑一声:“赶巧了,夫君的作用不就是这个么?你拿我解毒就好。” 俞书礼推他:“你脉象都乱成这样了,我怕把你做死在床上。” “我用别的方法帮你,不费力的。”魏延的指腹游离在俞书礼小腿之上,一寸寸起伏向上。 俞书礼还想躲,却被魏延拽住手上的铁链,再次扯了回来。见俞书礼避无可避,眼光无奈又有些羞意地看过来,魏延的眼眸深了深,揉了揉他被铁链锁住的手腕,问:“疼吗?” 俞书礼摇了摇头:“不疼。尚且还算宽松,只是行动上受限制罢了。陈黎应该把老皇帝救走了吧?完颜浚是怕我这剩下的唯一一个人质跑了。” “原来不疼。”魏延将铁链捏起来,打量了一眼俞书礼的脸色:“若是并无伤害,那绑铁链的主意,倒不失为一丝情趣。” 俞书礼看了眼他危险的视线,总觉得他在想什么坏事,连忙往后挪了挪:“魏延,我可是正经人,你不要乱来。” 魏延勾了勾唇,仰面过来,在俞书礼脸上落下一吻:“不需要镇国公劳心劳力,今日奴伺候你。” “奴……什么奴……” “xing……”魏延的回答话音未落,被俞书礼一把捂住嘴。 “你别说了!” 俞书礼被他这些话唬的心跳加速,耳根子都通红一片,他压根不敢看魏延,更忽视不了自己剧烈的心跳。 思来想去他只能哆嗦着去捂住自己脸,却发现链条被魏延拽在手中,他并不能逃脱一点。 魏延一手捏着铁链,锁住俞书礼的动作,一手开始扯自己的衣襟,看到俞书礼害羞,脸上不由自主就带了些似笑非笑的朦胧表情。 衣衫滑落,面前的皮肤肌理雪白,虽然有些各有深浅的伤痕,却也不伤美感。背后的伤后经过治疗本已愈合,但来回拉扯的这功夫,又渗出不少血渍,看起来触目惊心却又艳糜非常。 魏延的手臂攀在俞书礼的肩膀上,睫毛轻颤着,慢悠悠道:“镇国公分明情动,却不敢承认,可是嫌弃了奴的身体?” 第148章 “魏延,我警告你,你别用这种勾栏手段啊……”俞书礼吞了吞口水。 魏延挑起俞书礼的下巴,向人索了一个吻,又嫣然一笑:“勾栏手段,对付镇国公有效便好。” 他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手指划过褶皱,声音低哑:“还嘴硬么?” 俞书礼嘴唇微张,被魏延趁势而入。两人的呼吸瞬间交缠在了一处,吻得犹如过电般酥麻。 药效复发,俞书礼手足无措,低低喘息了几句,呼吸便攀升灼热了起来。 “你……”刚一开口,就被魏延扯了回去。 “镇国公可别怜惜奴,奴受得住。” 俞书礼在心中低骂:你受得住个屁?老子不才是下面那个? 但眼下他面上红潮泛滥,两眼都迷离了起来,哪里再顾得上和魏延争执。 见俞书礼这般模样,魏延额上青筋隐隐跳动,身子也跟着僵硬了起来。 俞书礼睁开濡湿的眼睫,按住他:“魏延,不能在这里。” 魏延失笑:“放心,我只是伺候你,今日不做。” 俞书礼松了口气,这才将自己整个沉沦了进去。 等到事毕,两人身上都出了一身薄汗,俞书礼身子发软地倒在魏延腿上,勾着他的发丝,低声抱怨:“你怎么能这样……太孟浪了。” 魏延低笑一声,捧起他的小脸,又稀罕地亲了一下:“我瞧镇国公受用的很啊。你刚刚喊的……我熬到了现在都没下去……” 俞书礼“啊”了一声,捂住自己的脸:“那我也只能管杀不管埋,你现在身子不能做的。” “小没良心的。”魏延刮了刮俞书礼的鼻子,“夫君都这般受累了,你也没什么奖励。” “奖励也要等我们都回去啊。”俞书礼推了推他,“你赶紧的,回去治病吧,别死在这里了,晦气。” 魏延无奈地笑了笑,摇了摇头:“用完就扔?当真薄情。”他把俞书礼的手指拉过来,轻柔地捻着,和刚才的动作如出一辙。 又给他看自己:“你瞧,你点的火。” “这可是完颜浚的屋子!”俞书礼手忙脚乱缩回手,瞪他:“虽然他这段时日忙,夜夜宿在书房,但若是被他知道了你来他的床上,同我……这般,那怎么办?” “那不刺激么?让他知道我们在他的婚床上试过各种他还没来得及体验的姿势,让他届时在自己的洞房花烛夜,看到被褥上的痕迹,猜到你我曾经交缠在一起……” 俞书礼的表情一言难尽:“魏延……你说好的洁癖呢?这种话你也说得出来……嘶……” “爱欲如海,皆是本能。” “别闹。”俞书礼拍了拍他的脸,哄道:“乖乖回去,好好治病,等我回家。” 魏延叹了口气:“你就非要留下?” 俞书礼认真点头:“魏延,我担忧你,如同你担忧我一样。既然能夺到解药的机会就在眼前,我便不能放过。若是军医他们能治好你的毒,那是最好,若是不能,好歹我也能兜底。” 他捧住魏延的脸:“我同你一样,一点也不能接受失去你的代价。” 第111章 陈黎来接魏延的时候, 便感觉二人之间气氛不对。 他挠了挠头,看了眼魏延,又看了眼俞书礼, 小心翼翼问:“吵架了?” 俞书礼没好气地瞪了陈黎一眼:“你把他带来干嘛?” 魏延乖乖倚在俞书礼身上,无辜地眨了眨眼, 完全没有要帮陈黎说话的样子。 陈黎见他果然不帮自己解释,气的大哭:“冤枉啊!魏丞相自己要来,我哪里拦得住?” 俞书礼甩了甩手:“得了,少卖痴。带人回去好好治病, 他出事,我找你算账。” 陈黎一撇嘴, 又大喊委屈。 魏延看了会儿戏,这才站直了身子,手指勾了勾俞书礼的衣角,悠悠看向他,目露不舍:“天快亮了, 我得走了。” 俞书礼“嗯”了一声, 拦住他道:“魏延……仓胥当时被完颜浚抓住了,后面还派人易容成了他的样子欺瞒我们……眼下……他的安危也还没有保障……” “放心, 仓胥是假意被捕, 只是为了配合陈黎救出赵武帝。” 俞书礼这才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魏延眼神柔和地揉了揉他的头:“你一个人留在宫里,千万要小心。陈黎回去便会做出钥匙,届时,不论是否拿到解药, 你都要跟他走。” 俞书礼点头,拉住他的手:“那你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陈黎正在边上拿着俞书礼的链子锁扣兢兢业业地倒模,见状白了二人一眼:“你们倒是甜甜蜜蜜了, 我就是个卑微的劳碌命。” 俞书礼瞪他:“快干你的活!” 魏延转过头来,笑着看向陈黎:“你姐姐姐夫托我带了东西给你,回去之后给你。” 作为姐控的陈黎闻言只能摸了摸鼻子,终于做了个封口的动作,老实地转过身。 魏延转向俞书礼,仔细吩咐:“假成亲也好,真被迫嫁给他也罢。无论如何,你保护好自己才是关键,若是无法,便先委屈求全一下,不要犟着反抗,让自己受伤。” 俞书礼笑他:“我和他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你都醋成那样,要是我真同他有什么,你不是要气死了?” 魏延摇头:“我固然会心中不好受,但比起你的安危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所以你务必管顾好自己。其余的一切有我,不需要你冲锋陷阵。” 俞书礼点头,问:“你们打算,何时攻城?” “完颜浚滥制五石散的事情,大梁商会由骆文泽带头,已然公开提出反对,此事传到了西昭境内,西昭商界自是也一片哗然。不仅如此,西昭百姓也惶惶不安,生怕这东西传到他们自己境内来。如今那些本就在望风的藩王早就心中动摇,几个兵权在握的都见势已反,坐等上位,完颜浚支撑不了太久了。” “骆文泽?” “就是陈黎的姐夫。” 俞书礼讶然,他转头看向陈黎:“ 原来你姐夫就是大名鼎鼎的骆文泽!” 陈黎一边忙活,一边没好气地道:“我姐姐人品好,条件好,又长的漂亮,自然能得他青睐。” “可他怎么会愿意趟这浑水?”俞书礼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什么,惊讶地转向魏延:“莫非你先前从完颜浚手中逃脱之后,回到军营不久便悄无声息离开,就是为了去见他?” 魏延“嗯”了一声:“所以你放心,完颜浚如此已是腹背受敌。民心如水,载舟覆舟。失去百姓之心后,他的皇位早就坐不稳了。”话音落地,他轻微咳嗽了几声,嘴角又是溢出一些血迹。 俞书礼一阵慌乱。 魏延摇了摇手,安慰他:“放心,那毒已经些许压制住了,不会出现什么七天死亡的情况了。我只是有些累了,没有大碍。如今我已有了你 ,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回去之后,一定要配合军医治病,你不可再耍小性子不肯吃药。”俞书礼担忧道。 魏延点头。 片刻过去后,陈黎终于把倒模做完,他看了眼微微泛起的日光,催促道:“咱们得回去了。” 俞书礼送了二人离开,转头面对自己空旷的床榻,再次沉寂了下去。 他慢吞吞将自己埋入被中,闻着那股消散不去的血腥气,借着上面还残留着魏延的气息,浅浅入眠。 第二日晨间,完颜浚没有出现,本来预计的封后大典也寂静无声。 俞书礼心知约莫是完颜浚已然得知了藩王造反和民间舆论的事情,如今正在焦头烂额地忙着这些。 可是完颜浚不出现,他就失去了骗取解药的最后机会。故而到了午间的时候,别人尚且无事,可俞书礼已然有些心焦。 今日之后,两边开战,完颜浚再傻,也不可能为了要得到他而给出解药,届时再多废话已是无用。 所以,只能赌在这最后一天。 俞书礼打开窗户看了眼外面,发现今日在门口戒备监视他的人都变少了,看来完颜浚遇到的麻烦并不小。 指望着这些人主动想起来,几乎就是天方夜谭,故而俞书礼只能主动出击。然而,他手上脚上的链条并不足以支撑他走出房门,便只能在屋内叫喊。 看守的士兵听了,这才过来打开门,皱眉道:“叫唤什么呢?” 俞书礼眼角瞥着外面:“不是说今日封后大典么?都半日过去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 “着什么急?陛下自有吩咐。”那几人打量了眼俞书礼:“你这也不像是要成婚的样子,不修边幅的。” 俞书礼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样,心想他之前每次成婚不都这样? 他也懒得同众人虚与委蛇,在套话之余,又是一番嘲讽:“你们陛下封后大典这么寒碜么?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总不见得是要我自己着装打扮吧?”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这么期待这个封后大典。” 第149章 就在俞书礼吐槽的工夫,完颜浚一身朝服,一步一顿地走来。 “礼部要求的礼仪许多,走完流程确实废了些工夫,但如今应该也不算迟。” 俞书礼眯着眼睛看他,笑了一声:“不迟?你确定?”看到他身后密密麻麻的阵仗,心知看来纵使腹背受敌,完颜浚对这个封后大典的执著仍是不假。 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做谁的皇后?”完颜浚走到他跟前,“还是你以为,魏延这个时候能来救你?” 他笑了笑:“放弃你可笑的幻想吧,按照毒发时间,魏延现在怕是已经开始内脏腐烂了。别说救你,就是下床,怕是也无能为力了。” 俞书礼并不搭理他的胡言乱语:“比起魏延的情况,我倒是更好奇,今日早晨,你这宫内突然戒备放松了不少,连仅剩的看管我的官兵……”他对着周围指指点点:“都少了不少。” 他转眸看向完颜浚 :“你别说是因为今日大典,所以给他们放假了。”放假和被迫放假,可是两种概念。 西昭皇帝大婚,不戒严就算了,怎么可能会给侍从放假? 除非所有侍从,都被调去了更为关键的地方,婚宴这里,确实是分身乏术。 完颜浚突兀地一笑:“你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也罢。”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礼官和喜娘都过来。 “人就在这里了,我给你们半个时辰,把人拾掇好。” 他仿佛很忙,吩咐完之后就立刻就要提步离开。 “完颜浚。”俞书礼叫住他:“如今你的境况已经暴露给了我。”他笑了笑,道:“你若是只能留这么些人防备我,那恐怕是拦不住我了。” 完颜浚一怔:“随你。” 走了几步后,他又突然回眸,眼眸深沉地看向俞书礼:“你乖乖配合我完成大典。你想要的解药,等大典结束之后,我自会给你。” 完颜浚的这一示弱来的毫无道理,俞书礼的眼里划过一丝惊讶。 自己是做好了完颜浚不给解药的打算的。但现在这种关头,他又确实没必要说假话哄自己。 不过左右也就差一个封后大典的工夫,俞书礼早得了魏延许可,没有了后顾之忧,便也随之一笑:“行。”他倒要看看,完颜浚还能折腾出些什么花样来。 完颜浚走后,礼官和喜婆走到俞书礼身边。“臣/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俞书礼撇了撇嘴:“别叫我娘娘了吧……这个称呼,怪膈应的。再说我还不是皇后,你们这样称呼,有违礼法。” 俞书礼瞥了眼战战兢兢的喜娘,又把视线放回面前礼官的身上。 俞书礼和礼官的打交道不算少,知道礼官大多会瞧不太上自己。但这个西昭礼官的表情却比大梁礼官还要冷酷漠然。 他在完颜浚走后,便大肆横扫了俞书礼一眼,眼里是不加掩饰的轻蔑:“堂堂大梁的镇国公,一朝起来衣冠不整,连这点小儿都知道的礼仪规范都不懂,谈什么礼法。能让你做西昭皇后,都是你上辈子积的德了。”他白了俞书礼一眼:“本就雌伏于人身下,这回倒是有了羞耻心了?” 俞书礼才不怵他,当下冷笑了下,和他硬杠上了:“你都说了,我是大梁镇国公,自然不懂你们西昭的礼法,我讲的是我大梁的礼法。” 那礼官面色一滞:“你都嫁到西昭来了,还讲什么大梁?你不看看,外面早就把你当大梁的叛徒了!” 俞书礼“哦”了一声,不为所动。“那你们西昭帝本事还是大,不怕我将来再做一次叛徒,啧啧……” “你!……你不要脸!” 俞书礼一挑眉:“没你不要脸,一大把年纪了,大庭广众骂骂咧咧的。” 两边气氛剑拔弩张。 喜婆小心翼翼地插嘴开口:“大人……如今时辰过去不少了,咱们时间有限……还是快些着装打扮吧……” 俞书礼挥了挥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放心吧,来得及的,这方面我很有经验。” 在场几人闻言便面面相觑起来,表情都不大好看。 有经验是什么意思,谁都听得出来。 这大梁镇国公不是头婚就算了,还大言不惭地以此为荣! 礼官憋着一张通红的脸,看起来气的不清。 毕竟一个在大梁已经成婚两次的将军,突然嫁到他们西昭来做皇后,饶是谁都会膈应和不爽。 “……你……你真是……不知羞耻!” “我不知羞耻?”俞书礼拿鼻孔看他:“我哪里不知羞耻?” “你一个成过这么多次婚的男人,还胆大妄为勾引我们陛下,不是不知羞耻是什么?!” 俞书礼“嗤”地一笑:“你怎么不说是你们陛下搞强制爱,自己不知羞耻地勾引我?” “你……你放肆!”礼官吹胡子瞪眼。 俞书礼却已经提步离开:“好了,我懒得同你废话。” 他回眸一望:“虽然按照我们大梁的规矩,凭我有限的经验来讲是来得及。但是在你们西昭,这也不一定哦。再不抓紧的话,万一要真来不及,我就和完颜浚告状,到时候……砍你们的头。”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礼官跟在后面,被火气冲圆的眼睛死死瞪着,眼球几乎要从眼眶中迸出,那目光仿佛能将俞书礼千刀万剐。 “你别瞪你那死鱼眼了,再瞪也没办法阻止你们陛下的想法了。”俞书礼撇撇嘴:“你要是能阻止他,我肯定感谢你。” “你真是……油嘴滑舌、尖酸刻薄、不知廉耻!” 俞书礼“啧啧”两声:“来来回回就这几个词……你们做礼官的,文化造诣怎么和我一个武官差不多?” 他一笑,“对了?我想问问,你们西昭对皇室重婚这事儿是怎么算的?”他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先说好啊,如果重婚是犯罪的话,就去找你们陛下啊,是他要强娶我的,这事儿可和我没关系。” 礼官气的一厥,但无奈,还是咬牙问:“什么重婚?你同你那夫君还没断干净?!” “怎么断干净?我都说了,是你们陛下把我抢来的嘛。”俞书礼耸耸肩,“哦,我也不止有一个夫君,早先在荣城的时候,我还有个小妾呢。” 话音一落,那年迈的礼官终于受不住打击,当场晕了过去。 伺候的众人当下一阵手忙脚乱。 俞书礼笑出了声,最后还好心提醒他们:“只剩下半个时辰不到了哦。” 第112章 几乎是被推搡着走完了前序流程, 俞书礼坐在西昭准备好的花轿里,头脑中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傍晚的暮色斜阳映红了天空,不远处战鼓已经擂响。 完颜浚要不就是疯了, 要不就是傻了。 否则怎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不去管着战场, 而是死活要办这个封后大典呢? 但眼下陈黎未到,他也好不容易从铁链的束缚中脱身,无论如何也没必要去阻止完颜浚,索性就当做环游一般, 趁着放风的时间,好好休息一回。 仪仗绕着皇城内围走了一圈, 俞书礼便倚靠在花轿的边缘,随着轻微的颠簸和不远处的乐声打起了瞌睡。 不多时,喜娘在外面喊了一声,俞书礼被惊醒。 “皇后娘娘……请下轿。” 俞书礼揉了一把脸,掀开帘子一看, 才发现这是已经又回到了完颜浚的寝宫。 他讶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喜娘点头, 面无表情地将人请进屋。“请娘娘稍后,陛下马上就过来。” “过来?来寝宫?”俞书礼疑惑地问:“这一路都没见他, 他既没有亲自迎亲, 也不打算参与拜堂?” 他冷笑一声:“那算什么封后大典?” 喜娘的脸色暗了暗:“老奴也是按规矩办事,请娘娘莫要为难。” “谁是你娘娘?”俞书礼白她一眼。 “过了花轿,入了洞房,那就是娘娘了。”喜娘闷沉着脸色, 回答道。 “在我这里可不认。没拜过堂,没见过天地和父母,都不算成婚。和你们陛下说, 要是没工夫成婚,也是可以不成的,没必要这么敷衍我。”俞书礼在桌案前坐下,翘起二郎腿,径自倒了杯酒,慢悠悠饮了起来。“只要他把解药给到位了就成。” 喜娘咬了咬牙:“还请娘娘……”话音未落,便被俞书礼瞪了一眼。 她只得改口:“还请大梁镇国公配合奴婢。” “配合?你还要我怎么配合?”俞书礼把酒杯甩在桌上,“你们另一位新郎官连人都没有出现过,而我可是全程参与的诶?我这还不算配合,那要如何才算配合?” 他拿起筷子,开始悠然地吃起了桌上的摆盘。 喜娘被俞书礼怼的哑口无言,见状更是拿俞书礼没办法:“您……您现在应该静静坐等陛下过来,而不是提前用餐!必须要等陛下到了之后,与陛下共饮合卺酒……” 第150章 “允娘,你下去吧。”完颜浚不知是何时到的,他径自踏门进来,见到的就是俞书礼一身红衣,脚搭在椅子上,不修边幅地啃鸡腿的样子。 那叫允娘的喜娘惶恐地跪下:“是奴婢的不是!是奴婢没有管教好皇后娘娘,望陛下恕罪……” 俞书礼轻哼了一声,扔了个鸡腿骨在她的脚步:“不客气,赏你的。” 完颜浚紧皱的眉头微微松了些,有些无奈地看了眼俞书礼,笑道:“你怎的这副样子?等等我都等不及了?” 俞书礼“嘁”了一声,连抬眼看他都觉得显得多余。 完颜浚挥手斥退了喜娘,看向他:“俞书礼,你究竟要如何?” 分明有了可以逃跑的机会,他也允许他逃了,可他为什么又偏偏留下了。 “季安……你这样……我会觉得,你对我还有一丝丝感情……” “完颜浚,你不会觉得你的问题很多余吗?”俞书礼放下手中的筷子,好笑地看向他:“不是你说的,我留下,就把解药给我吗?” “我如约做到了,该你履约了。” 完颜浚愣怔了一下,脚步绕过桌案,直接走到了俞书礼跟前。 他的目光幽邃:“你的履约还没结束,要我如何履约。” “不是你自己失约在先吗?”俞书礼“砰”地一声,站了起来:“你说吧,还有什么要求。” “是我失约。”完颜浚口中反复咀嚼这话,随后苦涩一笑。“确实是。多年前是这样,多年后也是这样,实在不该,也是实在对不住你。” 他低头认了错,又问:“你想要我如何补偿你?我们这就去拜堂,把省去的礼节补回来,可好?” 俞书礼抬眸看他,目中有些不解。 完颜浚将他的整个人认真地上下打量,眼中突然便有了些柔软:“这是你第一次为我穿嫁衣。真好看啊。” 俞书礼打断他的美梦幻想:“准确来讲,这是我第三次穿嫁衣。前头两回中有一次你还有幸亲临了现场。” 完颜浚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里已经没有了一丝笑意。“季安,你就非要逞这口舌之快?” “我这人不就这样?你看不惯可以不看。”俞书礼无所谓地撇撇嘴,又想着解药到底还在他手里,还是可以再努力骗一骗的,就勉为其难地招呼他:“你饿了没?要不要一起吃饭?” 完颜浚见他一回变一张脸,明知他是在欲擒故纵,却还是可耻地上钩了。 他从俞书礼手中夺下碗,置于一边,道:“我不饿。”他想了想,又放缓了语气:“你也暂时先别吃了。” 俞书礼看他把自己的碗拿开,道:“可我饿,我一天没吃过饭了。” 完颜浚笑了笑,从桌上塞了块糕点到他的手心:“先拿着垫垫。”又把人拉起来:“咱们先去拜堂。” “完颜浚。”俞书礼站在原地,并没有跟着他走,表情复杂:“你答应我的……” “朕正值青年,还没到这般健忘的时候。”完颜浚视线有些微凉:“你就非要在我面前提到他不成?!” “我又提谁了我?”俞书礼皱了皱眉:“我不是就随口一问么?我什么都没说啊……” 他白了完颜浚一眼:“莫名其妙的。” 完颜浚垂眸片刻,又长叹了口气:“我晓得了,你别再提了便是,好好同我拜完堂。” 俞书礼看了眼天色,问:“你把祭天之类的步骤都省去了?” “拜堂本也是应你要求,”完颜浚的眉心有掩饰不去的疲惫,“其余的,那都不重要。” “原来你也听到了我同喜娘的话啊?”俞书礼“嗤”了一声,“那在你眼中,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洞房?” “名正言顺,永结同心。”完颜浚瞥了他一眼:“但恐怕……皇后不会有这个真心了。” 俞书礼讪笑了一下:“提交换的要求可以,但也不能太强人所难的。” 完颜浚不语,只是一步一顿,带着他穿过长廊,往大殿走。 白日里还算热闹的长廊到了夜间,凄寒得如同撞见了鬼魅。 微风吹过,俞书礼抬眸,望向天外。 那外面交错的火光如同闹夜的萤火,闪闪烁烁。 “怎么了?”完颜浚见他突然站定,转头看了过来。 俞书礼摇了摇头,跟着他的脚步走上去,“无事。” 皇城之外,兵临城下,战火纷飞。 皇城之内,喜绸缭乱,粉饰太平。 不知道完颜浚是知道了装作不知,苟延残喘,还是已经解决了后顾之忧,所以毫不在意。 俞书礼一边心中暗暗思忖,一边踩着沉重的步伐,往正殿走。 走了几步,他有些不适地睁大眼:“完颜浚,你这国库是亏空完了么?西昭要完蛋了?” 完颜浚眼中闪过一丝阴冷:“如何?” “没个喜灯就算了,灯笼也不点两个。让你我都直接这样伴着月光走夜路么?” “灯,是我没让点。”完颜浚回眸,将他穿红衣的样子映在眼中。 月光之下,俞书礼整个人都显得端庄又温柔。 “这样不好么?你我眼中,都是最真实的对方……和自己。”他朝俞书礼伸出手:“看不清路么?来,我拉着你走。” “不好。”俞书礼自然没有伸出手,他径自往前走,假装没看到完颜浚眼中被拒绝之后的难过。 完颜浚将手叠在袖中,微微摩挲了一下,随后他笑了笑:“也是,多见我一刻,于你而言都算是折磨吧?”他抬眼望月,指节泛白。 俞书礼的脚步飞快,恨不得快点把这长廊走完。 见人离开,完颜浚的脚步带了些踉跄,往前追上俞书礼的背影。走了几步,又趁人不注意,往俞书礼身边靠近了些。 他身上挂着的琳琅坠饰,在寂静的夜里发出清脆的低鸣。 “今日……我也仔细打扮了的。”完颜浚低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只是,你都没好好看看我……” 绣着锦绣鸳鸯的大红喜袍裹着他过分修长的身躯,繁复的花纹伴随着金线流苏,将这整身着装衬的矜贵不已。然而月光之下,那本该艳丽的红色却如同胭脂染血,华丽中透露出几分摄人心魄的妖冶。 仿佛是最后一场盛放的,折断了根脉的血红鸢尾。 俞书礼脚步微顿,匆匆看了眼他便别开眼,“我没工夫陪你折腾这些。” 心中却暗忖……若是这样华丽的婚服,穿在魏延身上,那该是何等颜色…… 他的记忆不自觉便回到他们当时大婚的时候。 说起来便让俞书礼觉得惭愧。 两次大婚,第一次草率仓促,虽然平淡温馨,但终究委屈了魏延。 第二回盛大惊人,但终究被毁了个干净。 他不是个会浪漫的人,自然连带着魏延趁着月色牵手逛街的工夫都没有,更别提仔细欣赏对方的喜服颜色了。 成婚的时候……魏延穿的是什么绣服来着?最后他定的是什么花纹?又绣了几道金线? 完颜浚低笑一声:“你连看都不愿意看我,匆匆看我的眼神,也仿佛在看另一个人。” 他冠冕下的眉眼扭曲了起来,冕旒随着他的笑声震颤,碰撞的珠声沙沙作响。 “啊……我走神了,抱歉。”俞书礼的道歉声坦坦荡荡。 完颜浚伸手朝他而来,被俞书礼警惕地格挡开。他蹙了蹙眉:“你想干嘛?” 完颜浚又是一笑:“就让我最后,拉着你走这一段,好吗?”他眉心用朱砂点了浓郁的花钿,轻轻眨了眨眼,“我曾经也幻想过,自己能做你的新娘子。” 俞书礼并不动作。 完颜浚苦笑了一下,又道:“走完这一路,解药便给你了。我放你离开。” 俞书礼睁大了眼睛:“当真?” 完颜浚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以我性命起誓,当真。” 俞书礼慢吞吞地捏住他伸过来的指骨,动作间丝毫暧昧也无,一点不逾矩地将人带着走得飞快,恨不得立时走到正殿之中。 完颜浚垂眸,将视线落到那只轻轻握住自己的手上,嘴角裂开一个弧度,瞧起来却悲戚又释然。 “季安,为了走到这一日,我杀了多少人,害了多少人,我从无一日后悔过。不管前程多艰险,多少骨血在我追逐的过程中化成了飞灰,也改变不了我的坚持。”完颜浚骄傲地抬着头,修长的手指在月色下微微发颤:“如今这梦想,终究还是实现了。” “我却觉得……觉得有些孤寂无趣了。” “我分明握住了你的手了,可我的心里,还是疼的厉害……仿佛空下去了一大块。我深知这一大块残缺,无论用什么东西都弥补不回来了……权势不行,金钱不行,皇位也不行……”他侧头微微一笑:“季安,我这种状况,是不是属于大渐弥留,风烛残年了?” 俞书礼静静地看着他,总觉得这般样子的完颜浚有些不同寻常。 第151章 仿佛…… 仿佛是血债累累的毒蛇分明嘴硬且死性不改,有一日却又偏偏中邪了一般,莫名其妙地自己把毒牙都拔除了干净,堂而皇之地准备赴死。 第113章 正殿之中, 红烛灼灼,除了俞书礼和完颜浚,再无其他人。 俞书礼踏入正殿之后, 便松开了完颜浚的手,表情复杂:“你若是真心悔过, 为时也不算晚。” “早就晚了。”完颜浚捏了捏尚有余温的手指,转过头,视线恍惚在明灭的烛光中,“我早就回不了头。” 他从桌案上拿起红绸, 将另一端递到俞书礼的手上。 俞书礼抿了抿唇:“担世人骂名也是应该,但至少后半辈子, 尚且还算有事做,可以尽力弥补些什么。” 完颜浚一笑:“季安,你还真是天真。若是我悔过了,哪里还有后半辈子?自然是被人唾弃嘲讽,人人诛之而后快。” “但这本也是你该得的, 因果循环, 报应不爽。” “是。”完颜浚手指紧紧捏在红绸上:“你说的对,都是报应。” “可, 上天何时眷顾过我呢?!”他骤然红了眼眶, 捏住俞书礼的肩膀,“但凡上天眷顾怜惜我一分,我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你与大梁的旧怨,来自于你自己的父亲。是你自己的父亲送你来的大梁做质子, 你要报仇,也该是先寻你父皇。而后面的事情,都是你戕害世人在前。”俞书礼挣开他的手, “世人对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却把五石散那种东西传播出来。” “怨我不如怨他们自己没守住本心。五石散并不是无药可医,只是他们自己被内心的欲望裹挟了而已。我除去那些连自己本心都受不住的废物,不算是替天行道么?” “生死有命,自有天择,他们如何作恶,自有他们的判罚。你并不是天道,自然不由你来评判是非,这也不是你积铢累寸、恶意害人的理由。”俞书礼失望地摇了摇头:“完颜浚,你竟还是不懂这些……我还当你是真的醒悟了……原是我想多了。” “你这样的人……活该被人背弃,众叛亲离。” 俞书礼难听的话说的多了去了,完颜浚倒是并没有对他动怒的意思。 他把狰狞的表情藏在头发的阴影里,红着眼睛看俞书礼:“哈哈哈……事到如今,你看我这皇宫,虚无的如同荒庙一般,连个人影都瞧不见,和鬼宅也没什么分别了。还不算众叛亲离么?” 红烛热烈地燃烧着,蜡油汩汩地落下泪来。 俞书礼打量四周:“他们人呢?” “走了。”完颜浚道:“遣散了。” 俞书礼讶然:“你把宫人都遣散了?那你怎么办?” “我遣散自己的宫人,不行么?我又不是断手断脚,一定要人伺候着。”完颜浚借着红绸施力将人扯过来:“你在担心我吗?” “外面战火纷飞,你不可能不知情的。到现在你都不去管,要么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这个看起来可不像,那就只剩下一个答案……就是你放弃了。” “为什么?是知道自己打不过,斗不过魏延,必死无疑了?”俞书礼与他保持了些距离,抽了抽嘴角:“就算这样你也要同我成婚啊?真羡慕你死到临头了,还如此自信。” 再提魏延,这次完颜浚却不如先前那般反应大了。 “就不能是我这一回选择把同你拜堂这桩事情放在了最前面?”完颜浚笑了笑:“说不得正是这样不切实际的自信,才让我有这最后的勇气,在死前还能成就自己的美梦。” “说到死还能笑的出来?”俞书礼嘟囔道:“早干嘛去了?” “我也一直问我自己,早干嘛去了。”完颜浚面色恍然:“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我再是后悔,已然无用。” “季安,当年……若是我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公子,我自是也会争上一争的。”他将俞书礼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 “但……”对上俞书礼那双澄澈的杏眼,他突然说不出口那些矫情的话,也不敢捧出自己的真心:“算了……一切皆是我自己的私心作祟,如今我也算受到报应了,便不提了。” 俞书礼的眼珠微微一动,并不说话。 “天地必不容我亵渎你,故而这天地,咱们就不拜了。”完颜浚压低了身子,垂下眼帘,恳求俞书礼:“我们就只夫妻对拜,好不好?” 俞书礼眼神复杂地看向他:“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对我会如此执着。你我先前,一直都是以好友相处,且相交的时间甚短,这期间我自问也没有任何逾矩。” 完颜浚摇了摇头,道:“你的存在,就已经是我执着的意义了。” 他的目光温和地落在俞书礼的脸上:“你问我为什么倾慕你,可爱一个人哪有那么多道理?也许只是因为某一日,清风吹过了一缕你的头发到了我的脸上,那时我闻到了你发上的香味;也许只是某个我们一同喝酒的瞬间,你醉倒了歪着头笑,连带着我也一同醉了;又或者是你趴在桌案上打瞌睡,我叫醒你之后,你睡眼惺忪又一脸茫然的样子落入了我心间……那么多那么多的时刻……我也早就分不清是什么时候,将这颗心栽了进去了。” 俞书礼若有所思。 完颜浚见他满脸恍惚,伸手过来要揉他的脸,被俞书礼避开。 “你想拜,就拜吧。”俞书礼道。 就当……就当成全他那些年的时光。 想到少年那段时光里的完颜浚,俞书礼目露悲哀和同情。 其实完颜浚和魏延几乎是同类人。唯一不同的是,魏延几乎把自己的所有都无私地给了自己,为自己无条件地全部妥协,而完颜浚却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他。 不同的选择,带来的结果自然也是南辕北辙。 直到现在,完颜浚得到了其余的一切,便开始追悔莫及,想到要用世人的命和皇位,来乞求他一个怜悯。 可世上哪有后悔药?他所犯之罪罪无可赦,俞书礼根本不可能再答应他。所以其结果,可想而知。 完颜浚不算笨,两国征战,兵临城下这些天,他当然也试图挣扎过。可是尽管殚精竭虑、焦头烂额,也无法弥补西昭的颓势了。 仿佛是大势所趋,仿佛是天命所归,总之……西昭的国运以及他自己的命运终究是尘埃落定了下来。 最后的时刻,他甚至把宫人都遣散了,自然也是因为猜到了自己的结局,发了这一辈子都没发过的善心,将无辜的人放走了。 但……那点放在俞书礼身上的,唯一的真心,还是很难回收。 所以他想用最后这点私心,来博取一点俞书礼的同情。 其实俞书礼自己很难想象,若是当年完颜浚选择的不是皇位而是自己,那自己往后的日子里会不会对他产生感情。 这是个很恐怖的猜想,因为他几乎已经不能接受失去魏延的事实。 什么时候开始,魏延这个人已经深入了他的骨髓,无人可以替代了呢。 爱这个词,从前对俞书礼而言,是很久远的。 他不理解,分不清,也不想搞懂所谓的爱情。任是他自己也想不到,曾经浑浑噩噩地过着自己的生活的他,有朝一日竟然也会为了一个男人绑同心结,为他赴汤蹈火,为他委曲求全。 俞书礼叹了口气,拜个堂罢了。 就借此,让完颜浚从少年开始对他的这段感情终结吧。 拜完堂,拿到解药,他和完颜浚就此别过,成为最后的敌人。 其实……他本不应该膈应,更不应该不满的。毕竟先前的揣测下,他压根不觉得完颜浚会轻松把解药拿出来,如今只不过要他拜个堂而已,他该笑着接受的。 可……可为什么,心里还是酸涩的难受呢。 脑中回放着魏延前日发疯难过的样子,俞书礼不由自主地想,现在的他若是听到自己和完颜浚当真要拜堂成婚的消息,会不会再次失控吐血。 可……解药就在眼前,完颜浚现在看起来这般好说话,也不像是要食言的样子…… 俞书礼手指揉搓着红绸,脑中天人交战。 完颜浚看了他一眼,却突然把红绸放下,提步离开。 正在俞书礼好奇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完颜浚关上正殿的门,又折返回来,对着俞书礼微微一笑:“好了,开始拜堂吧。” “拜堂就拜堂,你关门做什么?”俞书礼有些莫名其妙:“点这么多蜡烛,闷的慌。” “不想让人看到。毕竟这是我得之不易的幸福,自是要我自己好好珍藏的。” “这宫里的人不是都被你遣散了吗?”俞书礼好笑道:“还能有谁能看见?” 完颜浚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呢?……还有谁能看见。” 俞书礼被他看的心头一咯噔。 他不会是发现了暗道了吧? 难道是上回魏延来的事情,被他知道了?! 还是…… 第152章 还是魏延来了?!刚刚就在外面?! “快点拜吧,拜完赶紧把药给我。”俞书礼心头猛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赶紧打了个马虎眼,扯过红绸,走流程一般把完颜浚按定在一边。 完颜浚冷笑了一声:“你就这么急于摆脱我?就算是假成婚,也如此不乐意?” “成婚是假,可……拜堂是真。”俞书礼看向他:“你拜吗?不拜算了。” 完颜浚一滞,晃了晃神。片刻之后,也不犟嘴,而是轻声道:“拜的。” 他的手指微颤,将红绸紧紧捏在手心,喉咙紧张的如同被挤压的风箱:“一……一拜……” 俞书礼急忙拦住他:“不是说,不拜天地?”不拜天地,神明不知,他也不算对不起魏延……对吧? “我……我突然又想拜了。”完颜浚面上涨红,有些手足无措:“季安……你就当……成全我这一次,成不成?”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恳求道:“解药,等拜完堂,我就给你……我一定给你!” 俞书礼抿着唇,他实在想要解药。 但又不想对不起魏延。 “不成全!” 紧闭的正殿大门突然被人打开。 “凭什么成全你?!”一道苍白的身影几乎跌入殿中,咬牙重复了一遍:“不成全!” “魏延!”俞书礼眼中一慌,连忙扔掉手中的红绸,脸上像做错事一般:“你怎么来了?!” “你果然在门外看着。”完颜浚转过头,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忍不住出来。” “这堂不拜了……城外兵临城下,完颜浚已是瓮中之鳖。季安,你同我走。”魏延脸色惨白,跌跌撞撞地走过来,一把拉住俞书礼的手腕,“解药不要了。” 俞书礼慌乱地一把拉住他,有些为难和纠结:“魏延,你等等……马上就……” “我说不要了,你听不懂吗?!”红烛簌簌,魏延的额角上隐约可见乌青的血管纹路,他的眼眶在暗色中晕开腥红。 完颜浚走过来,挡在俞书礼跟前,拉住他,又对着魏延冷笑了一下,笑声里仿佛浸着冰碴:“这一仗,你赢了又如何?我死无妨,反正你自己很快也会死。” “现在是你自己不想活了,我自然可以成全你。” “魏延……你听我说……我们就是走一下仪式,不当真的……”俞书礼话越说,自己越没底气。 “俞书礼,跟我走。”魏延眼中晃过一丝脆弱,他冰凉的手伸过去,从另一边拉住俞书礼的手腕:“我后悔了,就算毒发,我也绝不要为了活命让你嫁给别人!逢场作戏……也不行!” 俞书礼怎么可能任由他去死,但是要当着魏延的面拜堂,他终究也是做不到的。 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直到咬出血痕,也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事到如今,他仿佛已经是砧板上的鱼肉,正反都死了个透彻。 “季安,你愿意听我的话吗?”魏延的身子摇摇欲坠,单薄的如同纸片,任谁看了都知道他已经在强弩之末了。而如今他的视线却始终温柔地落在俞书礼的脸上。 俞书礼双手揪着衣摆,见了他这副样子,心中疼痛不已,闭眼再睁开的瞬间,眼中也是一片通红,终于哑然道:“听的……” 完颜浚没想到临到如今临门一脚,还能被俞书礼拒绝。他死死扣住俞书礼的另一只手,看向魏延的目光泛着幽光,声音发颤:“魏延!你怎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你……你就当我是妾室入门,不行吗?” “我不争不抢,别的什么也不要,就单单只要这一个名分……” 魏延重重地咳嗽几声,喉间已然泛起铁锈味,抬眸已然是艰难,但看向完颜浚的表情却愈加生冷:“不!行!” 第114章 “西昭城破在即, 你我心知肚明。与季安拜堂,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完颜浚的视线死死锁住眼前的心上人,“我只要一个拜堂仪式, 我不要名分……我死之后,甘愿接受挫骨扬灰, 永不轮回。待你们百年之后,你的碑铭上也不会有我的名字,你们依旧还是一双人,这样……也不行吗?” 他眼中的泪珠大颗地砸下来:“我死之后, 便不会有人知道的……求你了……季安。我知错了,我知道我罪无可赦, 我不求你爱上我,怜悯我,我只要一点点同情心……你对一个将死之人的同情心……” “完颜浚,你这是何必……”俞书礼皱着眉头看他,没想到这般对外人心狠的人, 对自己也几乎狠绝。 “在场只有我们三人, 宫人早就被我遣退了……不会有人知道的……”完颜浚扭曲着脸,道:“你没有嫁我, 你只是陪我完成我一个心愿……让我死的瞑目些罢了……季安, 你一向心善……”他微微屈膝,早顾不得什么廉耻:“就……就当我……求你。” “我不同意!”魏延咳嗽着,一张脸阴沉得可怕:“季安,你别被他这副样子骗了!” “魏延!”完颜浚突然恶狠狠转头:“我求季安, 你在边上惺惺作态什么?!你当我真不知道你昨夜来过?!你们房中的动静,我一清二楚!若是我昨夜对你下死手,你已然是一具尸体!哪有余力再来这里叫嚣?!” 俞书礼脸色白了白:“原来你果然知道了……” 完颜浚看向俞书礼的目光缓了缓, 柔声道:“你看……就算如此,我也没有派人抓他……若是昨夜,我在你们欢爱的时候出现,是必能生擒他的。届时你们都在我手中,西昭说不得还有救的。但我没有……” 俞书礼看向他的视线复杂:“所以你想说什么?” “我知分寸,我不打扰你们。”完颜浚仿佛邀功一般:“就凭这些,你能不能……赏我……” “完颜浚!你还有没有羞耻心?!”魏延怒目瞪他,打断他后面的话。 完颜浚笑了:“我若是有羞耻心,便不会如此不要脸地夺人所爱了。” “西昭皇宫有暗道,你们恐怕早就知晓了,既然如此,也定当来去自如。拜完堂,我给你们解药,你们可以自行离开。”他抿唇,依旧微笑地看向魏延:“一回生二回熟,这暗道魏丞相熟悉的很,届时我便不送了。” 他是抱着以身殉国的打算的。 俞书礼早该想到,完颜浚这般的人,是不会容忍自己再一次成为大梁俘虏的。 但如此决绝……俞书礼倒是始料未及。更何况,自己也没想到,完颜浚他竟然能为了这飘忽的从未握紧过的感情,做到这种地步。 他嗓音滞涩地发言:“完颜浚,不是所有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的……故而我能遇到魏延,又和他在一起相爱,纵使不是天意,也是我们互相共同努力的结果……你爱上我,本就是一件无望的事情……我本无意回应你的感情……奈何少年时,你姑且确实算我一个好友……我确实只是抱着同情和私心同意与你拜堂的。但于你本身,我一丝真情也无……” “够了……”完颜浚将头埋下:“我不是想听你说这些……” “你要解药,我要拜堂,你就算当这是一个交易……也……不行吗?”他眼中一片暗淡,抬眸之后也晕了一片水色:“我都说了,你们离开之后,这世上,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了……你们可以继续恩爱你们的……” “完颜浚,感情之事,是不能这么算的……” 三人争执不休。 突然,“砰”“砰”“砰”几声,密密麻麻的敲击声砸在正殿的大门之上,熊熊大火骤然而起。 随之而来的就是泼油扔火把的声音。 屋檐被砸开一角,火箭也不知何时从上头涌入,四周的家具沾了火星便开始剧烈燃烧起来。 “有人偷袭?!”俞书礼脑中只留下一片空白。 魏延和完颜浚也均是面色一变。这种突袭,任是他们二人也都没有料到。 不真刀真枪战场上见,而是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人烧死在成婚正殿中,足以揣测动手之人对完颜浚的忌惮和厌恶的程度。 魏延冷笑一声,看过去:“平日作恶太多,如今是人是狗都要踩你一脚,可是满意了?” 完颜浚阴沉着脸,走到门前一看,发现里外早成了一片火龙,哪还有出去的地方? 已经烧得通红的大门窸窸窣窣地响着,火星瞬间溅到了他的婚服之上。 完颜浚拍灭了衣衫上的火,一张脸黑如锅底:“约莫是那些藩王动的手。” “可不是吗?你的兄弟要么被你害死,要么也在先前的战争中死了个干净,现在再死了你,西昭没有了明面上的继承人,他们之后就能公平竞争了。”魏延嘲讽一笑:“你这个乱战之中来拜堂的主意还是好啊,他们知道了肯定高兴的很,瓮中之鳖。” 完颜浚不理会魏延的冷嘲热讽。他抿了抿唇,知道今日这场意外都是因为他太过草率。 大敌当前,腹背受敌,还在宫中放肆成婚,招人算计也是应当。 第153章 但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认错。 至少……至少这段时间,他是真的快乐过的。 快乐到,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时光一般。 纵使这快乐来自他用解药威胁俞书礼,但到底……他也获得了不少垂怜。 已然足够了……只是他太贪心……贪心到,差点要害死俞书礼了。 完颜浚眸中是焚烧的火色,静默片刻,心中却已过了白转千回。 俞书礼蹙了蹙眉:“当务之急是我们先出去,否则都要被烧死在这里。” 火势越来越大,几人的落身之处越来越小。 魏延在屋中到处寻找水源,却只找到了一盆净手的水。 那么小小的一盆,根本不够三个人浇在身上的。 魏延瞥了完颜浚一眼,见他并无异议,就干脆地把水都泼在了俞书礼身上。 俞书礼睁大了眼睛:“你干嘛?!” “我们必须尽快冲出去。”魏延解释道。 要冲门,必然就是需要横跨火场。 “季安,这水分给我或者魏延,对方都会有意见,只有全给了你,我们都不会有意见。” 俞书礼不听完颜浚的解释,只是看向魏延,咬牙切齿:“我问你呢?魏延!水都给我了,你不要命了?” “只有一盆水,与其三个人分,三个人都无用,倒不如全倒在你身上,保全你一人。”魏延看向完颜浚:“他也同意了,要怪就怪他。” 到这种关头了,他还是忍不住刺怼完颜浚。 完颜浚提了剑过来,剑尖直指魏延的咽喉。 俞书礼的下巴上滴落着水珠,这样看人的时候,有几分楚楚可怜。“我不管,你必须活着。”他压抑地去拉魏延的手,又想将自己身上的水都蹭到魏延身上去:“反正我不准你死。” 见完颜浚过来要动手,他一把挡在魏延身前。 魏延挑了挑眉,挑衅一般看了眼完颜浚。 “这么护着啊?”完颜浚眼睫晃了晃,笑的看起来很难过。 他转了转手腕,一剑朝二人身后劈砍过去,火门“砰”的一声,发出一声巨响。 俞书礼见状,立马反应过来他不是要对魏延动手,而是要劈烂那火门,便立刻也跟着拿东西一起砸门。 烟雾缭绕,火烫的一片焦灼,几人的视线都跟着模糊。 几盏琉璃灯在大火中噼里啪啦地碎裂开来,火星子如同流星一般,四溅而出。 滚烫的浓烟呛的人几乎要说不出话,那门却坚韧的很,饶是几人一起用力,也无法轻易砸开。 若是要等它烧到碳化能轻易砸开的时候,几人也早就或是被烧死或是被呛死了。 魏延踉跄了几步,眼前一片恍惚,手掌几乎要按进火堆去,被俞书礼担忧地拉住。 “魏延,你没事吧?”俞书礼将自己潮湿的外衫脱下来,着急地去掩住魏延的口鼻。 魏延抬手推拒,示意自己无事。 俞书礼闷了闷声,正要动用内力,被完颜浚按住,警告道:“你已经几次强行动用内力了,再这样下去,五石散你会解不开的!” “解不开就解不开。”他看向魏延:“纵使解不开,反正他也是我一辈子解药。” 魏延的脸色并不好看,也并没有顺着他的话说。 在俞书礼的身体这件事情上,他和完颜浚到底是站在同一边的。 “我无事,你先管好你自己,不许妄动内力。”魏延把那件湿透了的婚服原封不动按回俞书礼的脸上,直到确认俞书礼捂好了,才用衣袖挡住脸,隔着衣衫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嘴角溢出一丝暗黑色的鲜血,他混不在意地抹去,然后看向完颜浚:“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一起想办法冲出去?” 完颜浚看着二人这般互动,捏着剑的手握得更紧了。 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突然道:“拜堂没有完成。” 只要出了这里,他便再不可能拥有俞书礼了。 他会永远失去他。 所以……纵使会让俞书礼就此厌恶一辈子,也只能就此一搏。 俞书礼瞪大眼睛,果然怒气冲冲瞪过来:“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完颜浚不语。 他知道这是真的趁火打劫,但是无法,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反正……也不是第一回做小人,他也早就没什么尊严和形象可言…… 故而他虽然自觉狼狈不堪,却还是朝俞书礼伸出了手。 魏延眯了眯眼睛,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把拉住俞书礼藏到身后:“你可以提别的交换条件,我都可以适度考虑,但别把心思打量到季安身上。” “拜堂走个流程很快,只要无人阻拦,我们都不耽误就行。”完颜浚道:“这门我们试了这么久都打不开,外面肯定也是被他们用东西堵住了。要想逃命……我有办法……” “我知道……这正殿里唯一一条暗道的机关。”他闭了闭眼:“条件只有一个。不满足我,那我们三人就一起烧死在这里。” “完颜浚!”俞书礼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事到如今,你竟然还是如此执迷不悟?” “魏延撑不了太久的,季安。你确定……还要犹豫吗?”完颜浚也被烟呛得咳嗽了几声,道:“拜完堂,我给他解药。” 魏延扯住俞书礼的手臂,对着他摇头:“不。” 完颜浚勾唇一笑,走过来一把拉开他遮挡的衣袖。 衣袖上是一片殷红暗黑的血渍。火光之下,渗人又凄凉。 俞书礼眸中大动,他缓缓松开魏延的手,避开他的目光,终于咬牙坚决道:“我拜!” 一双冷硬的手将他从魏延的身边拆开,然后那双手缓缓扶上了他的腰窝。 魏延弓着身子,想要拉人却没拉住,呛咳不止。 俞书礼眼睛不离魏延,却僵了僵身子,顺着完颜浚的动作转身。 喜绸大部分都被燃烧了个干净,二人也没法在意形式,完颜浚将自己的喜袍脱下来,一端递给俞书礼。 他笑道:“夫妻对拜。” 就在这时,俞书礼突然又转头看向了魏延。 一贯丰神如玉的男人,如今就如同一个落魄的垂暮老者一般,在一边身躯微微佝偻着地站着,安静地看着。 俞书礼不需要仰头就可以望进他的眼眸。 俞书礼曾在他眼里看过很多颜色。 愤怒的,羞赧的,憎恶的,失落的,幸福的,勾人的…… 当着他的面,自己要同别的男人拜堂,他应该会难过的。 可现在的他眼里什么都没有,空洞的一片。 他好像……就要枯萎了。 俞书礼心头猛地一疼。 他倏地扔下完颜浚的衣袍:“完颜浚,我改变主意了。” 他跑回魏延身边,拉住他冰冷的手,突兀一笑:“至死相拥,骨灰交叠,也不算死的多差劲?” 第115章 完颜浚的脸色骤然凉了下去, 原本的笑容还僵在脸上。 望向再次携手的二人,他几乎咬牙切齿地开口:“你……不怕死?” “怕。”俞书礼笑笑,握住魏延的手紧了紧:“但, 如果是魏延一起,我就不怕。我们一起投胎, 下辈子还要在一起。” 完颜浚眼前彻底空了,身边空落落的,早无心上人的痕迹,心中也被狠狠撕开一大块。 他绝望地笑了一下, 声音嘶哑:“好……好……你们死在一处……” “噼啪”一声,横梁在烈火中扭曲成狰狞的巨兽, 红漆巨柱轰然坍塌。将完颜浚和俞书礼、魏延两边彻底分离了开来。 俞书礼抬手掀开那唯一一件沾湿的婚服,将魏延和自己裹在其中。 “魏延……我自作主张……你会怪我吗?”他抬眸,一张小脸五花八门,眼中却亮晶晶地闪着光。 魏延笑了一下,轻轻牵起他的手, 在火光中用视线仔仔细细地描摹他的轮廓。“当然不会。生同衾死同穴, 求之不得。” 他眼中湿润,眉眼温和的不像话:“如今你我相伴, 多一刻少一秒, 都算圆满。上天已是慈悲,若能一起白头自然是好,若不能,魏延也不再奢求其他。” 浓烟弥漫, 完颜浚却觉得自己不仅仅是被火焰包围,而是被那二人介入不得的无畏赴死的情状而吞噬。 憋闷的心口疼。 刮骨剜心一般疼。 他眼神晦暗。“你们要同死,我偏不成全。” 火海中折射出热浪扭曲的光, 仿佛整个正殿都在天穹幕下吐着最后的血舌。 他摇摇晃晃地走到一个落地瓷瓶前。 “砰”地一声,齐人高的青瓷器皿被打碎,俞书礼和魏延的背后墙壁上缓缓裂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完颜浚的眼神凉成一片冰霜:“暗道开了,可是……只能有一个人能通过。” 他瞥了一眼魏延:“若你们笃定要同死,便当我什么都没说。” 第154章 俞书礼眸中一颤,一把拉住魏延。 魏延松开轻拥着他的手,微微一笑,重重地咳嗽了几声,然后克制地拉开一些距离:“季安,你去看看。” 俞书礼咬住口中的颊肉,“你什么意思?” 魏延却宁可一把扶住边上烧的滚烫的石柱维持身子稳定,也不去搂他了。他低低喘息了几下,才开口:“抱歉,季安,先前骗了你。我早就命不久矣,就算出去,我们也无法相伴一生了。说一起白头,是骗你的。” “你看,我这般的男人,嘴里都没有一句实话……”魏延抬眸看他,笑的温柔:“你不然,就舍了我吧。” 俞书礼手指发颤,上去搂他:“你别胡说!也别胡思乱想了!我们说好了,要同生共死的……你不能因为完颜浚的一句话,就不要我了!” “他说不定是骗我们的……”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别这样放弃我……魏延……” “他可以骗我,却不会骗你 。” 俞书礼苦涩地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完颜浚隔着火海,看着俞书礼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开一合,他大笑出声:“这也许,是我这一生,说过的,最为真诚的实话了。” 他的双目陡然迸出期待,一边咳嗽,一边流泪:“你们打算留下谁,陪我一起下地狱?带走情敌……带走爱人……好像都不赖。” 俞书礼不理他,强行拽过魏延被石柱烫的滚热的手心。“魏延,我们一起走。” “好啊……你们一起……”完颜浚挑眉:“一旦尽头机关感应到是两人进入,尖刺、利箭、毒针、陷阱……都立马会触发。不信,你们便试试。死在外面火场,还是死在里面万箭穿心,随你们选。” “完颜浚!你何必用这种恶毒的方法让我们分开?!”俞书礼恍惚了双眸,歇斯底里地朝他吼道。 完颜浚却不看俞书礼也不回应,他看向天外,喃喃道:“外面天快亮了。” 天快亮了,战争也快结束了。 不出意外,西昭将会就此亡国。 他这个帝王,当真是不称职极了。 但所幸,他也将这西昭的死敌二人拆散了开来……也算是……报了家仇国恨了。 他转过身,在几被焚毁的台案上提起酒樽,仰面饮下数口烈酒。一边笑,一边哭。“如今,乞而不得,为爱所囚。这可能就是我这一生的判词。” 他提起剑,于火光中最后一次看向俞书礼,努力笑的好看。“季安,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俞书礼额头猛地一跳,立马想要冲过去阻止他:“完颜浚!你先别死!” 他死了,自己和魏延怎么办?! “这一定是你最舍不得我死的时候……”完颜浚低笑出声,将自己那件婚服扔入了火场。“可惜……终究是我孤身来,孤身走,一生无良人相伴。烈火焚灼之后,愿我来生无魂无魄,做一件死物吧。或者……”他勾了勾唇:“如你们所愿,永无轮回也行。” 俞书礼正要冲过来,被魏延拉住。 “有火,你过不去的。” 两边早就如同天堑。 “他若是死了,便再也没人告诉我们出去的方法了。那暗道就他一人知道,谁知道里头的机关究竟是什么样?!”俞书礼睫毛颤抖着,哽咽道。 完颜浚没想要自己活,但也不愿意让俞书礼和魏延轻易地活。 他因为爱慕俞书礼,所以愿意放俞书礼走,但对魏延却没那么慷慨。 心知魏延一定会把生的机会留给俞书礼,故而才如此大胆,故意要让他们二人做最后的生死抉择。 国破在前,早就没办法时光倒流,也许这是他想到的最好的报复方式了。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残忍却相当有效的报复。 “季安……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姑且想着,你对我还是有一丝恻隐之心的吧?你应该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我死……” “我才没有舍不得你!”俞书礼眼中一片猩红,他狼狈地瞪过来,眼泪一点一点砸下来。“你作恶多端,死是你最好的出路。” 完颜浚见他嘴硬,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的是。” 他把剑横在自己脖子上,看向此时面色复杂的魏延:“挡住他的眼睛吧……自刎的场面太血腥也太丑陋了,我不想让他看见。” “我为什么要帮你?”魏延脸上的表情不明,深沉的眼底仿佛还飘荡着一层薄雾。 “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死,也许,他能记我一辈子呢。” “你不醋么?” 魏延依旧不为所动。 完颜浚滞了滞,喃喃:“不帮也行……” 他转动手腕,将横着的剑刃划入脖颈插入。 侧目而看,魏延在他自刎的瞬间,终于缓缓抬手,遮住了俞书礼的眼睛。 完颜浚勾出一点惨淡的微笑:“多谢。” 多谢魏延,替他守住了最后一点想守住的尊严。 多谢他,答应了自己,这唯一的一场合作。 最后的意识里,他仿佛又看见十来岁的上书房,睡眼惺忪的少年一边手肘撑在桌案上,发丝恰好落在他肩膀上,安慰他说:“完颜,放心吧,终有一日,天下大统,国泰民安,我们都会平安回家。” 满室的火光追逐上最后一点明月亮光,宛若银河倒悬。 完颜浚倒下的瞬间,最后看了眼乖巧被魏延搂在怀里的俞书礼,嘴唇缓缓张开:“季安,愿你平安回家。” * 眼前一片黑暗,俞书礼的耳边除了火烤炙热的声响,早已失去声响许久。 他拉了拉魏延的衣袖,不安问:“魏延,可以松开我了吗?” 魏延“嗯”了一声:“季安,他死了。” 俞书礼手指颤了颤:“嗯。” 他朝后伸出手,仿佛是要求证魏延的答案一般:“魏延……我们是要死在一处的。” 魏延垂眸看了他一眼,在他的颈侧轻轻落下一吻,“抱歉。” 俞书礼脸色一变,刚要回头。 魏延猛然抬手,当机立断在他的颈间敲了下去。 俞书礼从来不对魏延设防,更没成想在这种时刻,他会配合着完颜浚,点了自己的穴道,也硬要送自己走。 事到如今,他哪里不明白,完颜浚先前为什么突然要对魏延提那句帮他遮眼。 对于俞书礼而言,一个敌人,死不死有什么所谓?俞书礼也不是那种会过分儿女情长的人,况且早就在战场见过不少生离死别,一条生命的逝去,并不会让他惦记太久,最多是有些记忆和怀念。 只要他自己细细想来,便会知道,遮眼只是一个借口——一个让魏延对他动手动的更为理所应当的理由罢了。 两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偷偷合作,替他做好了生的抉择。 他浑然不知,且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俞书礼脸色惨白,面上是斑驳的泪水。 看着眼前动弹不得的爱人,魏延眸中满是怜惜和心疼地帮他擦眼泪:“抱歉,季安。我必须食言。” “魏延……我恨你……”俞书礼几乎是从牙缝中脱口而出挤来这几个字。 火势太过猛烈了,魏延身上毒入骨髓,本就行动不便,要拖动俞书礼到暗道里去,几乎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将人藏进去后,魏延整个人踉跄在了地上。 他歪过头,微微一笑:“我点的穴道,控制不了你太久。季安,能不能就当为了我,好好活下去?” 俞书礼在暗道中隔着他几步远,远离了火源,混沌的大脑此刻出乎意料的清醒。 他猛然催动内力,不要命一般冲击着穴位。 滚烫的热火在正殿的屋檐、梁柱间肆虐,焦黑的建筑在火舌舔舐之下,留下一阵阵刺鼻的烟味。 热气仿佛借由着小小的甬道,穿到了俞书礼跟前。 他一边流泪,一边集中所有的精力去解开穴道。 眼前的轮廓却因为外面正殿的燃烧,而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魏延……等我……再等等我…… 浮生之缘,本就虚无,纵使再缘分未尽,下世若要遇见也必然历尽坎坷。 既如此,不如搏一个当下。 正殿最后的梁柱塌下的瞬间,俞书礼终于化作一道闪光,猛然冲了回去。 魏延就侧坐在暗道口,离他最近的距离,已然昏厥。 他确实是到死也不愿意离开自己。 这种事实,真是令人庆幸又令人难过。 俞书礼一把捞过人抱在怀里,一边哭一边笑地往暗道里冲去。 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 俞书礼管不了什么机关,什么限制。 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魏延。 “砰”的一声巨响之后,西昭皇宫正殿付之一炬。 这精雕细琢的辉煌终究在这一刻变得支离破碎,火场在燃尽后便消失殆尽。 城外响起一声嘹亮的鸡鸣,随后便是猎猎的战鼓声。 第155章 最后的战争,开始了。 第116章 西昭帝身陷火场, 偌大的皇宫成了一座死城,藩王及时赶到,妄图渔翁得利, 奈何大梁军马战力过猛,一路势如破竹。 最终所有藩王无力回天, 西昭百姓不堪战争,在威压之下,藩王们只好联合手书投诚。 俞书礼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三天之后。 他浑身的经络都在疼, 手脚全都动弹不得,眨巴着眼睛看着陌生的床帏, 一时不知道今夕是何年。 陈黎就站在一边守着,见他醒了,连忙大惊小怪地朝外面喊。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将军挤满了这小小的屋子。 俞书礼额头跳了跳,看着边上被挤的没处站立, 左脚踩在右脚上的可怜大夫, 没好气道:“你们一个个都挤过来做什么?没事干了?打仗的事情不殷勤,一个个凑我这里来偷懒?” “你还说呢……呜呜呜……你可吓坏我们了。”陈黎扑过来:“你可知那天你带着魏丞相从城墙边上掉出来, 把一众士兵吓的腿脚都不利索了。当时他们拿枪的手都还是抖的!” 俞书礼瞪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你这个半吊子水平, 先前为何不知道,那西昭皇宫正殿里,还有一条密道……” 陈黎眨了眨眼:“冤枉啊……那暗道是后来才有的,是那完颜浚接任之后才新建的, 恐是早就料到有被围城的一天,所以他留给自己跑路用的。这般事情,我哪里能知道?我又不是神仙……” 木少阳也道:“那日城墙头上, 小将军您和魏丞相一起掉下来,真把我们吓了个半死。” 俞书礼皱了皱眉,他只隐约记得自己带着魏延一路狂奔,在皇宫烧毁塌陷之前冲出了火场。 但是暗道通向哪里,他并不知晓。 里头一片漆黑,他血气逐渐凝固,再加上体力本就是内力强撑,见到一丝光亮的时候,他用力地扑了过去,接着就已然晕厥了过去。 再醒过来,就是在这里了。 他压根不知道什么城墙,什么掉落。 “怎么回事?”俞书礼看向这里头叙事水平相对比较靠谱的丁胜。 丁胜道:“那日打仗打着打着,城墙一角突然出现一道缝隙,逐渐形成一个暗道。小将军背着魏丞相就突然从那里推了石块出来。当时你二人都几乎没有了意识,挂在城墙上摇摇欲坠。钟年见了,吓了一大跳,当机立断要了士兵去接。好在你二人坠落下来的时候,士兵们都已经到位,除了砸坏了几匹旧布,砸断了几个士兵的手臂之外,一切安好……大家为了保住你们二人,也都铆足了劲攻城,不多时便把西昭皇城拿下了。” 钟年补充道:“当时小将军和魏丞相就是坠落后也死死要抱在一起,着实废了属下许多工夫,才将你们二人拆开。” 俞书礼嘴角抽了抽。 完颜浚这个暗道也太不靠谱了些……脚下但凡乱些,便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要是没有大梁军,他和魏延估摸着轻则断手断脚,重者横尸街头。 那也太悲催了一些。 想到这里,本来松了口气的俞书礼突然一怔。 他强撑了身子想站起来,被陈黎扶住:“你这是干什么?才刚醒,大夫说你不能乱动的!” “我去看看魏延……” “魏丞相他……”陈黎挠了挠头,别开了视线。 俞书礼脸色一白:“你这是什么表情?!” 他心头一阵慌乱,挣了挣:“放开我!我要去见他!” “这是刚醒过来,又开始折腾什么了?”赵阑慢悠悠踏进门来,“嚯”了一声:“一个一个都在呢?你们对你们的小将军倒是忠诚。” “陛下……”一众大老粗正要在挤挤攘攘的室内行礼,被赵阑失笑推开:“可别拱朕了,你们一人一拳,都能把朕打飞了。” “陛下,我们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见小将军终于醒了,这才来探望……” “朕知道……”赵阑失笑:“你们的兄弟情,朕晓得的。毕竟砸坏手臂的那几个,方才听说季安醒了的消息,还在那傻笑呢。你们都不必拘束,朕没那么多疑。” “多谢陛下体谅……” 钟年使了个眼色,带着众人退下,把空间留给赵阑和俞书礼。 陈黎刚要跟着走开,被赵阑勾了勾手:“你等会儿。” 陈黎这才摸了摸鼻子,留了下来。 “季安,你这几日把大伙儿都吓坏了。”赵阑在俞书礼的床边坐下:“好不容易,西昭亡国,天下大统之计几乎告一段落,结果你同魏延差点出事……这让朕怎么对众将士和百姓交代?” 俞书礼讪笑了一下:“我本来……也没打算以身殉国来着,我惜命的很呢。” “是宫中出了变故。”陈黎帮着解释道:“那日我依照约定带着魏丞相去接小将军,谁知出了暗道,发现小将军并没有如约在房中等待。当下我们便觉得不对劲。” “魏丞相一路不说话,闷声往前追。我当时便有种不好的预感,猜测约莫是完颜浚强拉着小将军成婚去了……”陈黎觑了一眼俞书礼,接着道:“当夜皇宫被清了场,一个宫人也无。若不是周围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真真便犹如一座死城。谁成想,我们二人走到那正殿门口的时候……却见……却见……” 赵阑见了俞书礼不快的脸色,勾了勾唇,笑道:“见到什么?” 陈黎没好意思开口,俞书礼便自己接道:“我同完颜浚在拜堂呗。” 赵阑“呀”了一声,俯身边看他边笑:“这被我们魏丞相看见了,岂不是要翻天了?” 他又突然严肃道:“你没告诉完颜浚么?你同魏延可是奉旨成婚,可不容许什么阿猫阿狗来涉足介入你们的婚姻。” “陛下……这个时候就别取笑我啦。”俞书礼叹了口气:“那个时候我也是没办法……他拿解药威胁我……” 说到解药,俞书礼又是一怔。“陛下……我终究还是没能拿到解药……那魏延身上的毒……” “解了。”赵阑皱了皱眉,道:“我正要问你这件事情呢。你说完颜浚拿解药威胁你,你没拿到解药。那为何我们在你腰封中,还是搜到了唯一一颗解药。” 俞书礼眨了眨眼睛,张了张嘴,没能出声。 所以……完颜浚他…… “完颜浚还是把药给你了。”赵阑道:“看来,他对你的感情,倒是不假。” 俞书礼喃喃:“我……实在不清楚。” 许是拜堂之前,他揽住自己腰的那个瞬间…… 但……他竟然还是选择给出了解药吗? 既然如此,那他是不是也早就猜到了自己还是会铤而走险,带着魏延一同进暗道?否则若是魏延注定要死,他给解药便是多此一举了。 ……所以……那暗道本来也就没设定什么限制机关,并不存在什么俞书礼武艺高强,侥幸躲过了机关或者是他和魏延被上天怜悯的这种说法。 也需要完颜浚本来是想带自己一同离开的,只是后来宫中生变,又见了魏延来,三方争执一番过后,他心如死灰,最后还是选择了赴死。 俞书礼沉默了许久,觉得心里头有些悲哀。 “你心疼了?”赵阑挑了挑眉:“心疼就是爱上一个男人的开始……可惜了,完颜浚已然死了。火势太大,都烧成枯骨了。” 俞书礼吸了吸鼻子:“我没有心疼。就是有些……有些难过。他干了太多坏事,纵使活着,我肯定也是不会放过他的。如今死了,不用我为难动手,倒也算是他死得轻松了。” “既然有了解药……那……魏延应该无事了吧?”俞书礼眨了眨眼,看向赵阑:“我可以去看看他吗?” 赵阑摇了摇头:“暂时恐怕不行。” “第一,你身上的伤比他严重,内力紊乱,经络打结,一年之内,必须静心休养,不能再动用武力了。” 俞书礼瞪大了眼睛,听赵阑一字一句接着道:“至于魏延……他毒性已解,身体上除了先前略有亏空,也无别的异样了,但……人还未醒。大夫说,他在火场吸入了太多烟尘,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早先就已派人去请杨太医,这两天他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帮魏延诊治,你要过去就是添乱。” 俞书礼犹如天塌了一般,他耷拉着小脸:“陛下,您这两个消息,怎么不按套路出牌?都是坏消息,我很难不变得忧郁。” “人都活着,已经算是幸事了。往后你也好好消停一番,仔细养伤,努力磨磨自己的脾气,未必也不算坏事。”赵阑站起身,朝他眨了眨眼,笑道:“当年你的愿望,如今朕也算帮你达成了。你的爵位会给你留着,俸禄照拿不误。白吃白玩一年,就当给你和魏延都放个假了,这样不好吗?” 俞书礼闷了闷声音:“可是魏延还没醒。” “你那般折腾他的命,他如今还顽强的活着,你已然要感谢老天了。”赵阑见俞书礼垂下眸子,眼中泪光熠熠,便哄劝道:“放心,你尚且活着,他舍不得死的。” 第156章 赵阑瞥过眼,看向陈黎:“走,随我走一趟。” 陈黎“啊”了一声:“怎么还有我的事啊?!”他也好想光放假拿钱,不上班啊…… “你不用干活?西昭的暗道都没画全,差点害死朕的镇国公和丞相,朕没治你的罪算好的了。” “冤枉啊……陛下……”陈黎哭嚎道:“那是我知暗道在先,完颜浚新修在后的……” 等观察到赵阑的笑眼之后,陈黎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他哼唧了两声,别过脸:“反正陛下就是偏心俞书礼和魏延!” “朕当然偏心。”赵阑笑的光明正大:“十几年前,朕便盼着他们能在一起,后来终于如愿了,他们却也一次次历经波折。眼下风波止歇,他们也算是要苦尽甘来了。你能懂朕这老母亲一般操心的心思么?” 俞书礼趴在床头,感动得两眼汪汪:“陛下,我当年还错怪你是魏延的粉丝。原来不是,你竟然是我俩的死忠啊。” 赵阑瞥他一眼:“所以……你给朕好好养伤,善待魏丞相,那家伙醋劲大占有欲强,往后就别刺激他欺负他了。” 俞书礼撇了撇嘴:“好嘛。” 他才没欺负魏延。 都是他欺负自己! 床上欺负自己,床下帮自己做决定,不要自己同他一起面对死亡,把唯一生机留给自己。 他分明就喜欢自己喜欢的紧,却在面对生死问题的时候胆小至极,连一同赴死都做不到。 赵阑带着陈黎提步刚走,钟年突然闯进来:“小将军!不好了!魏丞相醒了!” 第117章 俞书礼拧了拧眉, 突然额角一跳。 不好了……和魏延醒了……还能有什么必然联系么? 等他被搀扶着,哆哆嗦嗦地摸进魏延的院子,这才察觉到不对劲。 “都杵在这里做什么?” 杨太医恰好从正门出来, 见了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 俞书礼心跳声陡然加大。“杨太医……魏延他……” “人是醒了……但……”杨太医闭了闭眼, 别过身,似乎是嘴角在抽搐:“你去看看他吧。” 俞书礼几乎是跌入的门框里,呼吸都被抽离了胸腔。 室内的更衣镜映照出他略有些青黑的脸。 俞书礼推开搀扶的士兵,一路径自往里走, 手上坠落下来的一串红线边缘有被烧灼的焦痕。 “魏延……” 急躁的声音惊醒了榻上正在闭目养神的人。 他转过头,黑发散乱地铺在枕上, 刮过纤长又有些被烧卷的睫毛,有些微痒地皱了皱眉。“你……是谁?” 俞书礼身子颤了颤,露出从未有过的茫然。 “我……”他走过去,贴在魏延的床侧,滞涩开口:“魏延, 是我……” “听杨太医说, 我有一个爱人。他也试图让我回忆过,但……”他声音冷的像浸过雪水, “很抱歉, 我不太记得了。” 俞书礼睁大了眼睛,声音苦涩:“魏延……你别吓我啊……” 魏延抬眸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视线落在俞书礼的脸上,探寻道:“所以, 你是?” 俞书礼仿若遭受了晴天霹雳。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也能遇到这么一天。 魏延失忆了……忘了自己。 俞书礼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手指按在床帏上, 几乎要将那些本就脆弱的蚕丝扯下来。 他整个人几乎要跌到魏延的脸上去。“魏延……是我……你……你怎么了啊?”他的声音里不可避免染上了哭腔。 魏延见了他哭,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礼貌地勾了勾唇:“原来你就是镇国公。” 他侧过头,和俞书礼礼貌地避开一些距离:“杨太医说可能是创伤之后导致的应激,许是几日就好了,你不用担心。” 俞书礼怎么可能不担心? 见魏延竟然避开自己,他都要委屈死了。 “你忘了我,可还忘了别的事情?”他湿漉漉的眼睫眨了眨,回想道:“我先前也失忆过,丢失了从前许多年的记忆。” 魏延摇了摇头:“别的我都记得。” “怎么可能呢?!”俞书礼突然放大了音量,声线都尖利了起来:“那为何能偏偏忘了我?!” “我是记得自己有个爱人的,只是恍惚忘了是谁。”魏延见他破防,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条斯理解释道:“镇国公无需难过,失忆于我并无多少影响,一切照常便是。” “怎么可能会没有影响?!”俞书礼见他礼貌疏离,早就无法自控了,他一把按住魏延的手臂,将人往自己身上扯:“你说没有影响,那你现在想睡我吗?来睡啊!” 魏延的嘴角抽了抽,浅淡的的笑容戛然而止。 俞书礼甩开他的手,一边抹眼泪一边骂:“骗子!你就是个混账!” 这回失忆了的魏延自然不会上来哄他。 俞书礼假哭变真哭,最后当真越想越委屈,泪流不止。 魏延叹了口气,扯了扯他的衣角。 “干嘛?!”俞书礼回眸瞪他,一双杏眼肿成了桃核。 魏延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细腻的触觉在手心游走。 俞书礼缩了缩手指,有些不自在。 魏延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线,提醒道:“镇国公的红绳被烧断了。” 俞书礼又瞪他一眼:“我知道!”还不是着急来见他?自己醒过来之后,别的压根都没来得及顾上。 “这是……你们……”魏延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却见俞书礼的白眼几乎要翻到天上去了,他低笑了一声,改口道:“这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俞书礼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没好好保管?”魏延状似无意地打量上面的绳结,呼吸凑近了些:“这做工,倒是不像外头能买到的……” 俞书礼猛然抽回手,结结巴巴地回怼他:“是……是我自己……做的,没保管好,那又怎么样?!” 魏延挑了挑眉,似乎是违心夸赞道:“镇国公……真是心灵手巧。” 他又道:“弄坏了,还挺可惜的。” “魏延!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阴阳怪气我!”俞书礼“哼”了一声:“先前没失忆的时候,你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头肯定也嫌弃得很吧?现在失忆了,一股脑都兜出来了?” 他俯身去掰魏延的手腕:“你这么嫌弃,就把我送你的还给我吧。当我们没成过亲。” “这怎么行?”魏延把手腕背到身后,低低咳嗽了几声,歪在床头,有些病弱地道:“奉旨成婚,哪有说没成亲就没成亲的道理?礼法纲常,总要遵守的。” “礼法纲常?礼法纲常说了你可以娶男妻?” “自是没说,但既然我已经娶了你,便不能始乱终弃,这是古贤圣训。” 俞书礼嫌弃死他这副满肚子墨水和自己掰扯的样子了,他“呸”了一声:“哪个告诉你,是你娶了我?” 俞书礼仗着他失忆,骂骂咧咧地胡扯:“是小爷娶了你!” “现在小爷嫌烦了,你若同意,咱们就和离。是陛下下旨成婚在先,但他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你我和离的事情上来。” 魏延眼中的微光一闪而过。 他笑了笑,道:“那镇国公便更不可如此胡来了,毕竟我还是个病患。传出去,说你抛弃糟糠之夫,于名声上也不好听。” 说来说去,反正就是不肯和离。 俞书礼将信将疑地打量了他一眼:“魏延……你他爹的不会是装的失忆吧?”刚问出口,他又自己否决:“不太像。你刚刚分明避开我的动作是认真的……这个是演不出来的……”说着说着又想哭了。 魏延挑眉看着他脑中风暴,微微侧过眸,认真打量起他的侧脸来。 等俞书礼反应过来,回头看他的时候,魏延露骨的视线已经落在他身上很久了。 “你……你这样盯着我做什么?难道我脸上还能开出一朵花来?!”俞书礼有些恼羞成怒,以前魏延的视线也没这么大咧咧过,乍然被他这样一瞧,还让俞书礼怪不好意思的。 “我在想……镇国公当真貌美……”魏延扫了眼俞书礼被撩拨的红彤彤的耳根,顺从地挪开视线,笑道:“纵使稀里糊涂地交待了一生,我好像……也不亏。” “可我亏!我亏死了!”俞书礼别过头,又哭又笑地抹了一把眼泪。 杨太医进来送药的时候,看到二人距离相隔甚远,一副相敬如宾的样子,不由得觉得稀奇。 他轻咳了一声,道:“该吃药了,魏丞相。” 他照旧走过来,却没把把药盘端在台案上,而是直接给了俞书礼。 俞书礼抬眸看过来,并不接:“干吗?你是大夫我是大夫?” 杨太医胡子抖了抖,笑了笑:“镇国公今日是吃辣椒了吗?火气这么冲?” 俞书礼的视线将他扫了扫,正想骂人,又顾及着他年纪大,只能气吞吞地放过他。 第157章 杨太医将药盘端到了床头,敲了敲台案。“魏丞相既然醒过来了,就自己喝药吧,也省得我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要喂你了。” 魏延坐起了些身子,发丝有些微微凌乱地落在肩头。他点了点头,咳了两声:“麻烦杨太医了。” “药刚熬好,老夫把药壶也带过来了。有些烫,喝的时候小心些。”杨太医瞥了眼俞书礼,“老夫要出去了,镇国公要同我一起么?” 俞书礼侧过头,并不搭理他。 杨太医探了探俞书礼的神色,突然转过头,背着俞书礼,警告地指指点点了魏延几下,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暗示他,这才笑着摇了摇头,出门去。 杨太医走后,魏延自己伸出手指去捏药碗,手却不小心撞在了台案上。 他“嘶”了一声,看向俞书礼,声音有些委屈:“可以麻烦镇国公帮我端过来些嘛?那药盘子放的有些远了。” 俞书礼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先前老头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提?老头不好意思麻烦,就好意思麻烦我呗?” 他端过药盘,想到了什么,突然嘴角一勾,想在魏延面前耍个杂技。 他的手指一把勾在了药壶之上,随后猛地将其用手掌整个托了起来。 他起手的动作过快,魏延压根没有反应过来。 接到药壶的一瞬间,俞书礼脸色一变。 魏延却已然反应过来,一把扯过他,将人带了过来,而药壶便被整个甩在了空中,随后跌落地上,成了一地滚烫的狼藉。 人安稳地落在了怀里,确认了他手上空无一物,魏延才松了口气,脱口而出:“敢徒手接药壶,不怕烫坏手么?!” 他的怒斥混着药香,在触到俞书礼蜷缩的手指时化作叹息。 “我看看,烫到没?”他正要掰开俞书礼的手心,却被人一把推开。 “魏延,你要演到什么时候?” 空气一滞。 魏延的手顿在半空中。 俞书礼眼神凉凉地看着他:“你分明,没有失忆,对吧?” 俞书礼扯过他的手腕,将他藏在衣袖里的红色同心结露了出来。 当时皇宫正殿火大,纵使俞书礼几乎没怎么沾到火星,那红线穿成的简陋同心结也都几乎没了形,更遑论魏延这个在火场里生死游荡过的了。 果然,魏延的手上,臂上都有烧伤的痕迹。 但唯独……那本就松松垮垮又简陋的红线,依旧如新。 俞书礼将他的手抬起来,笑道:“这种手艺,可不像我自己的水平。” “你倒是厉害,失忆了还记得把这旧爱的定情信物给缝缝补补的。” “季安……” “你闭嘴!”俞书礼双眼猛然落下滚烫的泪,“耍着我,好玩吗?” 魏延见露馅了,还把人又一次惹哭了,当下也懒得藏了。“我本意……是想让你照着我原先的样子,也报复我一回……先前不是因为你失忆,我骗了你不少,诓了你不少么?我是想让你借这次机会报复回来,多诓我些东西去……谁知道……” 谁知道把俞书礼折腾成这样了呢? 他叹了口气:“你别对自己赌气,也别拿自己撒气,有脾气冲着我来便是。作甚伤害自己?”他勾了勾俞书礼的手心,“快给夫君看看,可有烫伤?” 俞书礼扑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压抑了太久的感情,啃咬间自然是毫不留情,一时间血腥味弥漫在二人口中。 魏延一下又一下地轻轻拍着他的背,哄道:“好了……是我错了……是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他看了眼俞书礼的手心,心疼道:“看都烫成这样了……” “我要是不这样,你会忍不住露馅吗?”俞书礼瞪他:“你就是拿我好玩!” 魏延拉过他的另一只手,贴在自己的心口,问道:“你听……俱是真心,半点掺不得假。” 耳边的心跳声震耳欲聋,魏延凑到眼前,将俞书礼的眼泪一一吮去。 俞书礼有些害臊地别过眼,不让他亲。 “好了……好了……下次你继续装失忆,成不成?你继续哄我骗我,一辈子,好不好?”魏延含着泪,笑着去吻他的眉心。 檐下风铎轻响,钟年慌慌张张地探头汇报:“小将军,属下听说陛下给您革职了!说往后一年您都不用去军营报道!这可怎么是好?咱们是不是还得再反一次啊?!” “慌什么?!如今天下也太平了,还反什么反?反你个大头鬼!”俞书礼望着眼前殷勤给自己手涂药的魏延,勾了勾手示意他过来。 魏延眼尾弯了弯,顺从地把下巴放在他的手心里。俞书礼破涕而笑,回答门外的钟年:“爷这是陛下批准的带薪休假,往后忙着照顾美人呢。”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