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哑巴新娘》 第1章 [gl百合] 《我的哑巴新娘作者:胡33【完结】 简介:褚休女扮男装多年从未有纰漏,直到家里给她说了门亲事。 褚休茫然,“虽然我穿着男装但我真的是女人,娶了妻子以后跟她可怎么睡?” 谁知嫂子误会她话里的意思,“谁说女人就不能睡了,你又不是没有手跟嘴。” 褚休,“……” 褚休为了解决眼前困境,五两银子娶了貌美的妻子入门。 妻子漂亮到勾人心魂,可惜是个连手语都不会的哑巴。 新婚之夜,褚休女扮男装,新娘只笑不语。一夜睡完,双方都、很、满、意! 褚休想,新娘虽然不会说话,但偶尔溢出的几声闷哼足够撩人,比能言会语还让人难以把持。 昏暗的床帐里,褚休抱着新娘,手抚着她的脊背,一遍又一遍亲吻她的耳朵,说着:我好喜欢你。 多年之后,女扮男装的褚休终于权倾朝野位极人臣,一人之下的她发动改革要求女子入学提高女子待遇。 面对世人好奇,褚休坦言,“其实最开始,我只是想为我的新娘争取一个入书院学手语的机会。” 【你若不语,以后的情话,都由我说给你听。】 【小太阳褚休(攻)vs小蘑菇新娘(受)】 【甜文,双c】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甜文 女扮男装 科举 先后爱 主角视角 褚休 互动于念 一句话简介:超甜妻妻! 立意:人要努力向上为自己争取该有的权力。 第1章 “褚休,你家里来人找你,就在书院门口。” 同窗朝校场喊了一句,唤来一声清脆嘹亮的“来了”。 今日节气虽是小雪,天气却好的出奇。 见清晨饭后太阳出来,书院里的学子们不仅将棉被抱出来晾晒,也将自己从书本里抽离出来,到校场上跑一跑。 更是有人提议蹴鞠活动筋骨,皮革缝制的球往半空中一抛,随着球落地,三十多名学子瞬间开始跑动起来。 校场宽阔的场地里,一群十几岁的少年中,最耀眼的那个,当属枣红色衣服的褚休了。 只要褚休往人堆里一站,不管身边多少人,没一个人的容貌能盖过褚休那张明媚皓齿的好颜色,雌雄难辨的长相本该显得阴柔,褚休却像是这冬日里的太阳。 听见有人喊,褚休下意识扭头回了声,再转过脸时,谁知那海碗口大小的球迎面飞来,眨眼就要冲着她的脸砸过来。 “褚休看球!” “竖子卑鄙,竟然偷袭!” “球不长眼,谁让他分心!” 耳边那三两句的争吵就在瞬息之间,眼见即将用脸接球,褚休不慌不忙原地腾空一跳—— 球砸在肩下胸上,紧接着褚休抖肩震球,将球弹起与身同高,随即扭腰转身一个高抬腿的横扫,脚背踢在球上,对着远处三丈高的风流眼灌了过去。 球还没进洞,褚休就已经闭着眼睛张开双臂。 一瞬之后,欢呼声鹊起。 褚休得意睁眼,薄薄的眼皮撩起,眼底光亮恍若头顶阳光。 众人下意识看过去,不得不感慨不上天的不公,怎么有人会长成褚休这样。 同是十六七岁的年纪,褚休却四肢修长纤细,个头高挑,一身洗的几乎发白起毛的枣红色粗布棉衣穿在她身上都显得贵气不俗。 满头乌发随意寻了一根红色发带系上,高高的马尾荡起,发尾扫过腰间的时候,更显肩薄腰细跟腿长。 她就这么嚣张的顶着阳光站在校场中央,明媚张扬到头发丝都散发着冬日暖光。 “如何?”褚休掌心朝上手指抖落起来,转脚扭身挑眉朝对手看过去,唇瓣翘起,“针对我又如何~” 不是她猖狂,而是今日校场上的所有人,没一个是她的对手。 对面的人果然懊恼拍腿,“又给他喂了一分!” 队友则笑着拍拍褚休肩膀,“你去忙你的,接下来的分交给我们就行。” 褚休这才从比赛中退出去,一路从校场中央小跑到校场边缘。 她远远的就抬手跟替自己传话的同窗打招呼,“裴景。” 裴景双手抱着书护在怀里,瞧见褚休过来,下意识看向褚休被球砸过的胸口处,担忧的皱起眉头,秀气白净的脸上写满了懊恼,“怪我喊你让你分神了,没事吧?” 褚休大大咧咧伸手揉了把看起来甚是平坦的胸口,不甚在意,“这怎么能怪你。” 她放下手,好奇的问裴景,“你有没有看见我家里来的是谁?” 对上褚休亮晶晶的眼睛,裴景一笑,双手在胸前环的更严实了,温声说,“是褚楚。” “楚楚。”褚休小跑出去,遥遥的开始喊。 书院门口的台阶上乖巧拘谨的站着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圆圆的脸蛋黑溜溜的眼睛,脑袋上一左一右扎着两个滚圆的发髻,身上衣料虽廉价但却洗的干干净净,收拾的特别整齐利索。 听见动静,楚楚眼睛亮起来,想往书院里跑又不敢,只怯生生站在原地挥着两只细短胳膊朝褚休招手,甜甜的喊,“小叔叔。” 褚休被她甜的大步跑过去,一把将人捞起,双手抱着转了两圈。 楚楚显然已经习惯了,弯着眼睛咯咯咯的笑出声,丝毫不怕被甩飞出去。 褚休单手抱着楚楚,另只手抬起来捏她脸蛋,疑惑地左右看,“怎么就你自己,你今日跟谁来的县城?” 从褚家村到县里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楚楚就算五岁了,但家里人防着有人拍花子,很少让她单独出门。 “跟娘一起坐驴车来的,”楚楚双手环着褚休的肩膀,脆生生回话,“我在门口等小叔叔回家,娘去买米了。” 楚楚是褚休的小侄女,她娘自然是褚休的大嫂。 见裴景一同出来,楚楚乖巧的坐在褚休怀里朝他打招呼,“景叔叔好。” 褚休也是扭头才看见裴景出来。 “行,那我去收拾东西,”褚休知道大嫂突然来接自己回家,应当是家里有事儿,当下也不墨迹,摸了摸楚楚的脸蛋,笑着说,“我这就跟你回家。” 她下意识抱着楚楚进书院,还没跨过那道高高的台阶,就被门人拦住。 对方语气生硬不容商量,“书院规矩,女子不得入内,就算是小姑娘也不行。” 褚休脸上笑意瞬间淡了几分,楚楚却乖巧的拍拍褚休肩膀,软声软气说,“我在门口等小叔叔就行,绝对乖乖的不乱跑。” 褚休将楚楚放了下来,身旁裴景伸手揉了揉楚楚的脑袋,垂眸温声跟褚休讲,“你去收拾东西,我帮你看一会儿。” 门人也不是非要为难谁,只是规矩是这么定的,他也没办法。 门人见褚休情绪不如刚才那般好,讪讪朝他拱拱手,带着几分讨好。 这群学子里,褚休是秋闱时名次最好的一个,来年春闱很有可能一飞冲天。 褚休一笑,摇摇头。 跨过门坎儿时,褚休习惯性低头握着衣摆,手垂下去才看见早已撩起的衣服。刚才在蹴鞠,衣摆还塞在腰带里,并未放下来。 而抬腿进门时随手撩衣服,是她女扮男装多年来的习惯动作,如今几乎深入骨髓。 若不是夜间宽了衣裳看着自己略有起伏的胸膛,褚休装男子都装到快忘记自己的真实性别了。 等褚休拎着包袱告了假再出来的时候,大嫂周氏已经买米回来,正单手搭在楚楚肩上,笑着同腼腆的裴景说话。 买来的米面都装在麻布袋子里,如今放在脚边靠着腿,有半截小腿高矮。 “大嫂。”同裴景道谢挥别后,褚休将包袱挎在肩上,动作自然的随手拎起周氏身边的米面袋子。 一手拎袋子一手牵楚楚,同周氏朝城外走。 “家里是出什么事儿了吗?”离得远些,走在街道上,褚休才开口问周氏。 她家里有个年长的哥哥,因早年战乱被拉去充兵,战后虽留得一命侥幸回来,却伤了左脚从此行动不便。家里家外很多琐事都靠周氏操持,自从褚休长大懂事后,便自觉担起家里的粗活,这才练得一身力气跟矫健的身手。 周氏小臂上还挎着个竹篮子,里头原本放的是鸡蛋,存够数量提到县城卖了也能换些银钱。如今篮子里放着盐罐,她伸手往里面摸了两下,摸出两块裹着糖衣的饴糖。 一块弯腰递给楚楚,一块递给褚休。 周氏笑着说,“家里我跟你哥倒是什么事儿都没有,但我给你张罗了一门好事情。” 褚休都十七了,但在周氏眼里褚休依旧是个半大的孩子,毕竟她最初嫁过来的时候,褚休也才三岁,还没楚楚大呢。 长嫂如母这话用在周氏身上半句都不假,婆母去世后,褚休可不就是她拉扯长大的吗。 “给我张罗什么好事情?”褚休低头看楚楚,见她小口吃糖,心里一软,随手就将自己的那块饴糖先塞进腰间的钱袋子中,准备留着给楚楚明天吃。 第2章 周氏明显已经斟酌过语言,如今开口就是拉长音调,“自从你桂榜有名,咱家的门槛儿都要被给你说亲的媒人踩平了,你在书院里她们不能寻你,便来家里找我跟你哥。” 褚休本来生得就好看,放在村里当个靠脸吃饭的懒汉都有人争着要,何况她如今榜上有名得了秀才,一下子更成了十里八村人人争抢的香饽饽。 “我说咱家穷,暂时没有给你娶妻的打算,指望用这个堵住那些媒人的口,你猜怎么着,她们说有几个年轻的寡妇愿意招你上门。” 褚休,“……” 周氏也哭笑不得,“我说你要念书无心婚娶,她们又说先定下,等春闱后再成亲也行,定不耽误你读书。……左右都有话说。” 周氏也是切实经历过这次,才知道榜下捉婿这话并非虚谈。 褚休指尖挠了挠鼻翼,含糊着说,“我这情况与旁人不同,怎么能娶妻呢。” “我自然知道,你要是茶壶嘴真有个把,遇到好的,我比媒人还急着替你张罗牵线。”周氏侧头看褚休,对方走路时肩背挺阔,一身蓬勃向上的干净少年气,哪个小姑娘看着不心动,可无人知晓的是,这身男装下的褚休,是个实打实的姑娘。 “若是旁人我能推就推了,可我听着风声,连县太爷都有给你往上说亲的意思,这事要是闹开了,可怎么收场,”周氏愁死了,最后只得想了个法子,“与其让旁人帮你张罗,不如我替你挑个。” 褚休茫然,“啊?” 褚休惊诧,“啊!” 周氏神神秘秘的说,“我给你寻了门亲事,对外就说你们是定的娃娃亲,正好堵住外面那些嘴,歇了她们的心思。” “我?”褚休反手指自己,“我怎么能娶妻呢,我要是娶妻,那不是对人家不负责吗。” 谁想嫁给一个女扮男装中看不中用的“丈夫”。 成亲后瞒个一两日可以,若是长久瞒下去,夫妻两人迟迟没有那档子事儿,妻子心里必生怨怼,到时候嚷嚷出去,她女扮男装的事情不还是要败露。 褚休肩膀一塌,自暴自弃,“与其娶妻,你不还如对外说我不行呢。” 周氏悠悠看过来,“你以为我没说过,可就是有人相中你的皮囊跟学识,说就算下面不行,不还有嘴跟手吗。” 褚休,“……” 她知道自家大嫂有时候话糙不扭捏,但没想过会糙的这么直白坦荡。 褚休脸一热,彻底沉默了。 第2章 周氏花了两文钱,带着褚休跟楚楚坐上驴车。 驴车虽慢但贵在省力跟便宜,像这样的单趟,大人一人才一文,更要紧的是,楚楚这样的小萝卜头不收钱。 跟几个邻乡挤上了驴车,周氏抱着楚楚让孩子坐在她腿上,问坐在对面的褚休,“你觉得嫂子这主意行不行,要是行,你今天下午就先去相看一二,要是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褚休环着怀里的米面袋子,双手抄袖抿唇不语没立马回答。 同样的选择她多年前也选过一次。 那时母亲看着刚嫁进来两年可能就要新寡的嫂嫂同她说: “战场刀剑无眼,你哥这一去说不定就回不来了。你爹没了,原先家里有你哥撑着还算有个男丁旁人不敢多觊觎,如今咱们孤女寡母的不说,还有你嫂嫂刚嫁进来……” “若是没有男人撑着门庭,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活。” “我一个老婆子什么都不怕,你嫂嫂也能改嫁,可怜你才五岁,我若没了,这世道以你一个女孩家在可怎么活得下去。” 褚休早慧,三岁就能明白许多道理,五岁时心智更似寻常小孩八岁。 她看着泪眼婆娑满脸担忧的母亲,选择女扮男装代替哥哥撑起褚家。 好在世道乱,花点银钱就能改了她的性别。 一两银子递出去,那白纸黑字上的“女”瞬间变成“男”,她也从原本的秀秀变成了褚休,并且拥有了男子才能进书院读书考功名的机会。 正是当年的选择才延伸成现在“娶妻”“不娶妻”的难题。 北风吹来,褚休顺着风迷眼看那被鞭子驱赶往前迈步的驴子,忽然觉得自己跟它没什么区别,看似一步步的在往前走,实际上不过是被鞭子驱赶不得不前行。 “先相看相看吧。”褚休抬手揉了揉发痒冰凉的鼻子,扯着僵硬的唇笑了下,故作轻松的打趣起来,“万一人家没看中我呢。” 周氏听夜谈似的斜她一眼,“你说这话也不看看自己的脸,就算脸不顶用,你学识跟秀才的头衔还摆在那儿呢。” 听到周氏提到“秀才”的字眼,车上其他人隐隐都朝褚休看过来。 褚休瞬间端出好看又自然的笑,腰背挺直双肩下沉,任由旁人打量,满脸的骄傲跟旁边的周氏如出一辙。 男子的身份虽是假的,但她考出来的头衔跟满肚子的学识却是实打实的真东西。 只要她能把女扮男装的事情一直瞒下去,瞒个一辈子。 冬日暖阳,照的人昏昏欲睡。 等驴车到村口的时候,楚楚都窝在周氏怀里睡着了。 褚休没叫醒她,直接单手抱着楚楚,让她趴在自己肩上睡,另只手还能空出来提着米面袋子。 至于她从书院里带出来的包袱,则交给了周氏。 周氏接过包袱随手一摸,就知道里头就一件换洗衣服,剩余硬邦邦的板正物件全是褚休的那些书。 周氏不识字,但仔细拎着褚休的包袱,怕折了书本。 “秀秀回来了。”褚刚坐在屋脊上,离老远就瞧见了自家媳妇女儿跟妹子。 他一嗓门喊过来,趴在褚休肩上的楚楚哼哼唧唧开始揉眼睛,明显没睡醒。 褚休放下米面袋子,轻拍楚楚肩背,将人交给周氏,声音小小的,“还没吃饭,抱进去让她再睡会儿。” 周氏朝上瞪了眼褚刚,接过女儿进屋。 被妻子剜了一眼,褚刚只是笑。 褚休挽起袖筒,踩着搭在屋前的梯子,利落轻盈的爬到屋脊上蹲好,动作自然的从褚刚手里接过铲子瓦砾开始修补屋顶漏洞。 “前两日感觉有些漏风,今个儿趁着天好我才上来补补,还没补完你就回来了。”褚刚笑着坐在边上给褚休打下手。 他虽废了一条腿,但还没废到躺在床上张嘴等人伺候。寻常时候,腿脚不变实在做不来的活儿就交给褚休跟周氏,他能搭上手的就搭手,搭不上的时候,就回家带孩子做饭。 在褚家,是难得的女主外男主内,褚刚跟周氏两口子觉得日子这般过着已经极好了,谁知外头却不乏指指点点的声音传进来。 说得无非是褚刚无能周氏强悍,以及女子怎么能这么抛头露面当家做主。 褚休指挥褚刚,“你就别在上面添乱了,下去炒个热菜,我难得回来一趟,要吃顿好的。” 褚刚拍拍自己的残腿,“我就不能歇歇啊。” 褚休还真顺着褚刚的动作看过去,点点头,“那你坐着炒,颠勺也用不着腿。” 褚刚,“……” 他妹子是真没拿他当废人,更没拿他当大哥,使唤起来毫不客气。 褚刚慢慢下了梯子,先去舀了清水洗手,再去灶房。 见褚刚动作稳健,从上往下看的褚休才轻轻松了口气,收回自己的目光。 晌午吃饭,桌上比平时多了些荤腥,但仅限于炒了盘鸡蛋。 褚休把炒蛋往楚楚碗里夹。 周氏给褚休夹鸡蛋,“这亲是我三姐姐说的,她说对方姓于名念,长得那叫一个标致好看,十里八村寻不着模样比她更好的姑娘了。按理说这样的姑娘不愁嫁,只可惜她命不好。” 午饭后,周氏边带着褚休往于家村走,边继续说于念的事情。 因着两个村中间还横着一个村,距离算不上多近,周氏便没耽误时间,饭后就带着褚休出发,免得冬日天黑的早,回来时路不好走。 周家三姐姐做为中间人,自然一同前往,若是这门亲事说成了,她这个媒婆就算收不到一个厚封,也能得一筐鸡蛋跟喜糖。 于家的事情,自周家三姐姐来了后,便从周氏跟褚休讲,改成了周三姐跟褚休说。 “于家两口子本来没有孩子,听旁人说能抱凤引龙,这才从别处抱了于念过来。也是灵验,于念刚来没两年,那于家李氏就怀上了,一年后生了个大胖小子。” “得了儿子,便宜闺女自然不再稀罕,”周三姐神神秘秘的跟褚休说,“我听旁人道,于念小时候被于家丢弃过,后来自己找回来的。” 有了儿子,于家两口子就不想养于念了,这才哄着她说带她去县城赶集,顺势将她丢在偏远的地方。 谁知那丫头记性好命也大,就这么找回来了。 周三姐听闻于念当时回来的时候,浑身湿漉漉的,水鬼般披头散发两眼通红,吓得于家找人做法,事后对于念的态度一改从前,连虚假的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直接拿人当个家养丫鬟用。 第3章 关于于念还有一事周三姐没跟周氏说,自然更没跟褚休说,只含含糊糊道:“等你见了人就知道了,长得可好了。” 褚休听周三姐来来回回重复对方的长相,直觉大嫂的三姐姐有更要紧的事情瞒着没说,可如今她们已经到了于家村,来都来了,好歹得也要过去见见。 跟褚姓比起来,于姓算是小姓了,村庄不大,姓于的也不多,周三姐事先来过,领着褚休跟周氏直接走到于老大家门口。 于老大今天不在家,在家的是他媳妇李氏。 三人到的时候,李氏正坐在门口眯着眼睛晒着太阳嗑瓜子,闲散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大房夫人。 瞧见三人过来,李氏拎着眼尾将她们打量了一番,目光着重放在褚休身上。 李氏看的不是褚休那张明艳的脸,更不是褚休的内在学识跟秀才头衔,而是上下扫了两遍褚休身上洗到发白的枣红色束腰长衫,以及那双虽然干净但布料廉价的棉鞋鞋帮。 在李氏眼里,褚休如同货物似的,被掂量着,估算着从她身上能榨出几个钱。 褚休大大方方板板正正站着,任由李氏打量。 可李氏这样毫不掩饰的市侩目光引得周氏不满,出声打断她,“是李二娘吗?” 得知三人是过来看于念的,李二娘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她吃的不是集市上炒货铺子里卖的焦糖瓜子,而是南瓜掏出瓤磕出来的瓜子自己炒出来的,如今吐了一地的白壳。 李氏拍拍手,又拍拍棉袄上的瓜子壳,不甚热络的说,“等着,我去给你们叫出来。” 听着语气,不像是嫁女儿,而像是卖只家禽—— 拎出来让人看看毛色满不满意,然后商量价钱。 褚休头回经历这样的场面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旁人嫁女儿是不是这样,只扭头看周氏。 周氏看向周三姐。 周三姐也纳闷,“我前两天来跟她说这事的时候,她不是这个反应啊。我说给于念说了门亲事,对方是秀才,明年春闱可能大有出息,当时她李二娘可是拉着我的手,说这事就辛苦我了。” 周三姐摊手,“怎么前后两三天的功夫,她就变了副嘴脸,这般的冷淡。……莫非是给于念找了个更好的出路?” 褚休倒是不在意,这亲说不成,她反而松了口气。毕竟她本来就不想娶妻。 褚休面上惋惜,心底却轻松起来,跟周氏说,“大嫂,那咱们看完就回去吧,我还有书要看。” 春闱在即,她不能耽误时间。 周氏有些犹豫,“可是都来了,见完再走吧。” 周三姐也跟着劝,“先看看,看看李二娘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 就于念那条件,周三姐不信了,除去褚休,于家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 这种想法,不止周三姐有,于念也有。 她被李氏攥着小臂拖拽着从屋后扯着往前走,手里还拖着翻地的铁锹,指上沾着土,衬的她露在外头的那层皮更显瓷白。 于念任由李氏粗暴对待,低着头不敢反抗,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唯有垂下的浓密长睫严严实实遮住眼底漆黑无光的眸子。 她抿着唇往前,心里死水一般。 于老大今天去集市上不是买东西,一是送儿子进书院,二是给于念寻个好去处。 什么好去处,自然是钱给的多的地方。 像于念这样的姿色,原本能嫁给员外当个侧室,可惜她虽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不过哑巴好啊,哑巴不管怎么对待都不会出声,更适合做个任人羞辱的玩物。 于念木讷的往前走,想着,许是于老大谈好了价钱吧。 在自己死,跟拉着于家三口一起死之间,于念默默握紧手里的铁锹。 就在她即将下定决心时,李氏松开她的手停了下来,将她往前一推,“喏,瞧瞧吧。” 于念被推的一个踉跄,眼见着没站稳要往前摔的时候,忽然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扶握住她的小臂,将她稳稳托了起来。 心从悬起到落地,不过短短瞬息之间,但心跳却吓得陡然加快。 于念惊魂未定缓缓抬头,就对上一张绝艳好看分不清性别的脸。对方眼眸明亮温暖,光一般,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投进她漆黑死水的眸子中。 光太晃眼,晃得于念乌龟一样本能的缩进自己的壳里,低着头慌乱的往后退了半步。 褚休扶稳对方后就默默收回手,手藏在袖筒里,紧张的出了层薄汗。 她素来大方坦荡,这会儿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对着于念那张出水芙蓉般的脸蛋,文邹邹的说着别扭话,“于姑娘好,我叫褚休。刚才唐突了姑娘,抱、抱歉。” 她一结巴,引得所有人都朝她看过来。 褚休,“……” 第3章 连李氏都跟着稀罕,目光从褚休身上扫过看向周三姐,阴阳怪气的调儿往上扬着,“这就是桂榜有名的褚秀才?怎么瞧着说话还不如我家大宝利索呢。” 就褚休这样的都能考上秀才,李氏瞬间觉得秀才的门槛儿也没多高,以她宝贝儿子的机灵劲儿,到时候还不是想考秀才就考秀才,想考状元就考状元。 一想到自己将来能沾着儿子的光被封个诰命,李氏瞬间眼睛高过头顶,看谁都用下巴去瞧。 周三姐脸上讪讪的,胳膊肘拐了拐身边的褚休,用余光询问。 褚休素来拿的出手,不管是村里还是县城里,褚休都是那鸡圈里的凤凰,别说带出去见人了,光是提起褚休的名字,周三姐这个沾着半点亲戚关系的人都觉得与有荣焉倍感骄傲。 尤其是褚休年纪轻轻得了秀才后,周三姐提起褚休那都是咬着重音说话。 谁知道在书院里能口若悬河侃侃而谈的褚休,刚跟于家姑娘打了个照面,秀才的头衔就碎的稀巴烂。 这不是马车关键时候掉轱辘,让她没脸吗。 周三姐平时看李氏可都是瞧不上眼的,如今给给褚休说了于念这门亲事虽说有自己的私心,可本质上还是为了褚休跟自家妹子好,如今被李氏反踩在头顶,心里自然不痛快。 面对李氏的暗讽跟周三姐的目光询问,褚休只是眼神时不时看向面前低着头不说话的于念,绯红着一双耳朵,捏紧袖筒里的手指坦诚的说,“是于姑娘太好看了,所以我有点紧张。” 褚休来的路上猜测过周三姐对于于家姑娘美貌的夸赞可能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 直到这会儿见着真人,褚休才觉得周三姐的用词还是太保守了,她对于美貌所形容的词汇全用在于念身上,都不足十分之一。 于念明显是在屋后锄地。 满头乌发自耳后一分为二,挑起来的部分只用根最朴素的木簪挽在头顶,如今因垂眸低头动作,额角细碎短发垂落,犹抱琵琶半遮面般,为那张清水芙蓉般的白净脸颊增添了一抹凌乱凄楚感。 她身形纤瘦,肩背轻薄,垂下来系在腰后的长发顺着背脊线条,勾勒出身后腰部凹陷曲线。 她明明穿着一身打着补丁的破旧素白衣服,却丝毫不损她容颜半分。反而是这身素净旧衣,让手指沾了泥土的于念瞧着更显楚楚动人惹人怜惜,像是淤泥里挣扎出来的荷花。 “好看的人,谁瞧着都移不开眼,我看完也觉得于姑娘好看。”周氏给褚休打圆场,并伸手扒拉了一下褚休,示意她别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人家姑娘家瞧,都给人于姑娘瞧脸红了。 褚休顺着自家大嫂的力道低下头,只是余光忍不住落在于念身上。 都不用问,光看她这副模样,周氏就知道褚休相中了。 来之前一口一个“我不娶妻”,来之后恨不得“舍我其谁”。 原本周氏不满李氏的态度,本想看完就走,如今瞧着褚休的态度,这亲事怎么都得争取一下。 周氏她们低头了,李氏自然要抖落起来。 她斜眼打量于念,卖家禽似的说着,“我家闺女别的不说,光这张脸蛋,就算是县城窑子里最好看的花魁都比不上。” 李氏这话一出,别说于念惨白着一张脸,就连控场接话的周三姐都没搭腔。 哪有正经母亲这么评价自家女儿的,李氏当着外人都这么说于念,可想而知平日里对于念是什么态度。 注意到旁人的目光瞧过来,本就低着头的于念,顿时将脸埋的更低。 她双手拢着掌心里的铁锹把手,指尖缓慢又用力的抠掉手指上沾到的泥土。 平时李氏骂她是婊-子她都当作没听见,可如今不知是因为外人,还是因为扶了她一把的褚休,于念只觉得她们看过来的目光对她来说犹如千斤重,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头跟肩上,让本来就抬不起头的她,此时连眼都不敢抬。 于念将落在褚休衣摆上的目光收回来,只看着自己沾了泥的指尖,眼神慢慢空洞不聚焦,麻木的像个漂亮精致的木偶一般,对李氏的话不再给出反应。 第4章 李氏还得意着,话里藏着黄腔,“我家闺女干干净净的,身子好也有点力气,要是卖给城里的员外当妾室都能卖出这个价。” 她伸出一只手,比出五根手指,“五两。” 褚休虽是秀才,但家世清贫,在家财方面跟那些员外比起来,自然是没有半分竞争的能力。 李氏上下扫了褚休一眼,缓慢收回手,双手抱胸笑起来,“褚秀才那么聪明,想来我的意思,你也该懂。” 李氏自认为养了于念这么些年,如今好不容易她长大了,多少得用她捞点银钱回来贴补家里才行。 褚休要是给不出这个价,城里能给出这个价的员外跟窑子多着呢。 周氏的目光从李氏的手指上慢慢挪开,落到褚休脸上。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家里不是没有那么多银钱,但这笔钱要存着,褚休年后春闱要去省城赶考,路费吃喝加住宿处处都需要银钱,这些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如果全拿来娶媳妇了,眼前“娶妻”的麻烦虽然解决了,可日后赶考怎么办? 周氏不能为了解决眼前的小窟窿,而把后面的大事给忘了。 “这笔钱对我家来说,是有些多。”褚休坦坦荡荡开口,丝毫没因为银钱而低头自卑。 李氏听完讥讽一笑,收回伸展出去的五根手指头,眼睛盯着捏成鸡爪状的指尖,咧着嘴说,“那看来褚秀才跟我家闺女没有缘分了。” 她声音不高,恰好只有她身边的于念能听的清清楚楚。 李氏恶鬼张嘴似的,声音寒风入骨般灌进于念的耳朵里,“人家秀才嫌你贵不要你,看来你注定是当婊-子的命。” 李氏之前就给于念说过亲,可惜要价高,加上于念是个哑巴,对方犹豫两天后果断选择了放弃。 村里讨生活的,媳妇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有什么用,好不好生养,聘礼贵不贵才更要紧。 往昔说过的这些亲事里,褚休是所有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也是最斯文最有礼的。 于念能感觉褚休看过来的目光坦荡干净,不像之前那些人,目光舌头般恨不得在她身上脸上舔-舐,让她觉得粘腻恶心。 如今见褚休那边想要放弃,于念麻木的心都跟着紧了紧。 她眸光轻颤,手指握紧铁锹把手,用尽毕生勇气,逼着自己抬起脸,用怯生生的怯懦目光,看向褚休。 眼前的枣红色衣袍的人像是冬日暖阳,似一缕温暖又干净的光。 于念心尖颤动,唇瓣抿起,朝着褚休扯出一抹僵硬的笑。 万一,万一褚休愿意呢。 于念知道自己脸好看,此时更是无比庆幸素日里被她视为负担的美貌,在今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就算褚休不愿意,于念也想抬起头大大方方看一眼这抹枣红色,顺便感谢对方刚才扶了她一把。 她的人生底色尽是灰暗,今日才见到别的色彩。 于念的目光看过来,看得褚休心尖一酸。 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在此刻多少有些说不出口。 褚休率先别开视线,“我再想想。” 从于家村回去的路上,褚休安静的搓着自己的袖筒* ,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一点墨迹,先前都没发现。可墨迹已经染了上去,怎么都搓不掉。 周三姐瞧着褚休的神情,碍于身份不好说话,便用眼神示意周氏问问。 周氏清咳两声,软着嗓音问,“秀秀,你觉得于姑娘长得怎么样?” 她这么一问,褚休满脑子里都是于念抬脸看自己时绯红的眼尾跟湿润的眼,“好看。” 再多的词藻最终都只能归为“好看”二字,因为对着于念那张清丽绝尘的脸,她空白的脑海里能想起来的只有这两个字了。 “完了,你要是写篇文章夸她,这事我觉得还能周旋,你一说好看,我就知道你栽进去了,”周氏叹息妥协,“怪不得于家姑娘这般颜色迟迟没说人家,原来是等着出价呢。” 褚休脸有些热,偏头看周氏,眼睛亮亮的。 她不仅觉得于家姑娘好看,也觉得于家姑娘可怜,既好看又可怜,惹得她更难放下。 周氏,“……” 褚休还给自己扯了个大旗,“如果非要娶一个回来解决榜下捉婿的麻烦,我觉得于姑娘挺好的。” 于姑娘想嫁,她也想娶,刚好一拍即合。 周氏对上褚休的脸,心情复杂,说不出的心疼。 褚休之前不愿意娶妻哪里是不喜欢女子,她分明是怕连累人家,如今这遇到好看的合适的,马上就松口了。 周氏看向周三姐,“三姐,你去周旋周旋呢。秀秀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左右都是要娶个妻子回来。就于家那情况,秀秀娶于姑娘简直是救她于水火中,她定会感念在心,不会往外多说秀秀的事情。” 就算做不成和谐夫妻,那也是救命恩人,往后搭伙过日子总是可以的。 尤其是难得褚休点头娶妻,满足她一次又怎么了。虽说褚休女扮男装一事欺瞒了于家姑娘,可如果不嫁给褚休,于家姑娘就要被李氏卖进窑子里了。 这么一想,周氏心底对于家姑娘的那点愧疚顿时淡了不少。 褚家这边敲定主意后,剩下的全靠周三姐去跟于家谈。 夜间入睡,褚休解开衣带,低头看着身前的束带时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她是女人这件事,要不先缓一缓再跟于家姑娘说呢? 可万一于家姑娘催着要…… 褚休从床上坐起来,开始琢磨起大嫂说过的话—— 又不是没有手跟嘴。 第4章 得了褚休的意思,周三姐自然要把这事给办好。 翌日清晨饭后,她就收拾的利利索索再次去了趟于家村。 周三姐到的时候,于念正在院子里提着桶往地上的木盆里倒水,准备洗于家三口人的衣服。 大冷的天,李氏丝毫不舍得浪费柴火烧锅热水留于念洗衣服,为了苛待她,甚至让她用过了夜的冷水浆洗。 水倒在木桶里的时候,表面还覆着层薄薄的碎冰,冰水撞击桶壁,发出让人牙冷的声响。 周三姐皱着眉往旁边看,盆里堆积的衣物大小混杂在一起,李氏的衣服就算了,竟连于家儿子的贴身裤衩都要于念一个姑娘家去洗。 周三姐没记错的话,于家儿子于大宝今年都快八岁了吧,半大的小子也不知道避嫌。外衣就算了,贴身衣服怎么能让于念去洗。 于念听见动静手拎着木桶弯腰抬头朝前看,就瞧见昨天来过一次的周三姐今日再次上门。 她眸光轻颤唇瓣抿起,原本冰凉麻木没有半分知觉的指尖,如今却因为呼吸急促起伏而慢慢蜷缩起来。 于念生出一份不该有的念想,死水般的眸子映着几分晨光,定定的望向周三姐。 昨日于老大回来,目光隐晦从她身上扫过,凑头跟李氏嘀咕了半天,期间还比了几次手指,显然是对外打听了价格,正在考虑以“嫁女”的名号往外卖了她。 于念夜里心沉了又沉,冷硬的被褥丝毫捂不热她冰凉的身躯,她几乎是睁着眼睛到天明。 周三姐往前走着,目光措不及防跟于念对上,只得讪讪笑着,冲于念寒暄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于家姑娘洗衣服呢,我找你娘有点事情,你忙你的。” 瞧见周三姐来了,李氏依旧老神在在的坐在屋里桌边。 周三姐进屋跟李氏说话,于念就蹲在院中井边轻手轻脚搓洗手中粗布,边搓洗边竖起耳朵往屋里听。 于念尽量不弄出半分多余声响,身体微微朝屋里侧着,屏息凝神的想听两人在说些什么。 可惜两人声音不大,饶是于念把耳朵竖成驴耳朵一样长又长,还是只听见什么“秀才”“将来”“传出去不好听”这些字眼。 聊了约摸半个时辰,周三姐才从屋里出来。这次李氏倒是舍得挪动尊臀,竟起身将人送到门口,脸上虽不见多少高兴的神色,但对周三姐倒是没了昨日跟今早的轻慢。 周三姐离开后,李氏一扭身就对上于念抬头看过来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目光,当场拉着脸骂起来: “就这么两件衣服你磨磨蹭蹭能洗到明年去,怎么着,你是听见你要当秀才娘子了开始跟我摆谱?人还没嫁过去呢活就不想干了!我看你是皮痒想挨打了!” 于念被骂的低下头,沉默一瞬后又猛地抬起脸,激动之余直接从地上站起来,直直地望着李氏,嘴巴微微张开,情急之下想说话嗓子里却只溢出短促的声响。 不用她说话,李氏都知道于念要讲什么。 李氏双手抱胸,上下打量于念,“没想到吧,那褚秀才也是个色胚,竟真愿意花五两银子娶你回去。啧,长得好就是会勾人。褚秀才也是,读再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见着好看的就走不动道。” 眼见着于念眼睛慢慢亮起来,李氏心情越发的差,只觉得于念明亮的眼神看得人心情烦躁,恨不得将她眼珠抠出来踩在地上。 第5章 她对着于念慢悠悠的说,“就是不知道褚秀才发现你是哑巴后,会不会觉得这五两银子花的不值。” 于念怔了怔,眼里的光果真灰暗下去,眼睫煽动落下遮住眼睛,抿着苍白的唇,局促的搓着通红的指尖,缓慢垂下头,弯了纤细脆弱的脖颈。 李氏这才高兴起来,换了副和善慈母的面孔,柔声跟于念说,“跟褚秀才有什么好的,到时候他要是发现你是哑巴,指不定怎么羞辱你呢,文人别看着斯文,折磨人的手段可多着呢。” “念念听话,要不咱们拒了这门亲,娘给你往县城里说个更好的?”瞧见于念低头不语,李氏循循善诱,“娘也看得出来你对褚秀才很满意。” 毕竟说过的那么多亲事里,褚休是长得最好看学识最高最斯文干净的,莫说于念,哪家姑娘瞧着褚休都要心动。 “可褚秀才前途无量,你一个哑巴跟着他岂不是成了他的污点,而且你怎会昧着良心瞒他这事呢,”李氏往前两步,手要搭在于念头上摸她头发,“不如拒了这门亲事,免得自己嫁过去以后日子难过。” 李氏手伸过来的那一瞬间,于念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直接弯了脊背蹲下去,伸手捞起盆里迟迟没洗完的衣物继续搓了起来。 她一蹲,李氏就摸了个空,同时看清了于念的态度。 哪怕瞒着自己是哑巴的事实,于念都要嫁过去。 李氏气的弯腰伸手在于念胳膊上用力拧了几把,难听的话脱口而出: “狼心狗肺的贱骨头,养你这么多年就换个五两银钱,你就不知道替家里考虑考虑替你弟弟考虑考虑,嫁个穷秀才有什么出息,往县城里嫁给孔员外就委屈你了?” “当个阔太太不比当秀才娘子吃香喝辣穿金戴银,”李氏大口喘气,明显不甘心,“我为你好你怎么就不知道领情,养你有什么用,半点好处没得到,就知道拖累家里跟你弟弟。” 在李氏的骂骂咧咧里,于念听出来关键字眼。 县城里的孔员外愿意出十两银子买她。可那姓孔的做的是皮肉生意,买来的女子不止扩充自家后院,还玩物一样往外送,谁瞧上了都能拖进屋里。 明面上是给孔员外当妾室,实际上活得还不如在窑子里做妓有尊严。 李氏跟于老大私心里是想把她卖给孔员外,可刚才周三姐的一番话明显改变了李氏的想法。 周三姐告诉李氏,于大宝将来是要走科举的,万一考上状元得了圣上青睐被许给公主做驸马,那圣上派人往老家查过往,得知于大宝有一个做妓的姐姐,恐怕会给圣上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大宝的前途。 再说了,如果于念嫁给褚休,将来褚休真得了功名,作为自家姐夫,还能不帮衬提携大宝吗。 虽说如今到手的银钱是少了些,可过日子得往长久了看。不能因为眼前多出来的五两银子,毁了大宝的美好未来。 周三姐句句不离于大宝,狠狠的握住了李氏的命根子。 李氏最在乎的无外乎这个儿子了,如今于大宝才入学堂,她每日做的梦都是于大宝当了宰相她被封了诰命,从此坐拥仆人随从贴身伺候。 可李氏又不甘心到手的十两银子变成五两,这才劝着于念主动拒婚。到时候就算查个底朝天,她往外都能理直气壮的说于念是自己怕吃苦贪富贵,这才上赶着要嫁给孔员外。 但于念这个小蹄子油盐不进,任由她说破嘴皮子,于念都只是低着头搓洗衣服,任打任骂的木头疙瘩模样。 李氏恶狠狠的想,于念要真是个听话的木头疙瘩就好了。 她骂累了,叉着腰低头啐道:“你就嫁过去吧,将来被折磨死都是你自己选的,可别怪我没给你指过明路。” 李氏扭身回屋喝水,留下于念在原地洗衣服。 于念看着这满盆厚衣服,再想想自己这些年怎么洗都洗不完的衣服跟干不完的粗活,轻颤着舒了口气。 就算是被折磨死—— 于念想了想褚休那张脸,咬唇低下头。 那她宁愿选择被褚休折磨死,而不是死在孔员外的后院里。 于家这边同意后,双方亲事就算敲定了。 李氏恼恨于念不听话,连最体面的婚嫁流程都不愿意让于念走,什么三婚六聘三书六礼统统省了,直接让褚家折算成银钱添在那五两里面。 至于黄道吉日也是随便翻黄历寻了个三日后,摆明了不想多看一眼于念。 按着李氏的想法,早点把于念送到褚家,于念就能早点因为哑巴的事情被褚休苛待折磨。到时候于念哭着回来,就会知道自己原本为她指的路该有多正确了。 于家对两家婚事敷衍了事的态度,刚好方便了周氏。 “咱家原本就是战后迁过来的,虽跟村里人是同姓,但真正亲近的人也不算多,酒席摆不了多少。于家那边要是真大操大办起来,还显得咱们寒酸。” 大婚前夜,饭桌上周氏跟褚休说,“如今她李氏怕花钱摆酒席,虽说瞧着不甚好看,但多少方便了咱们,不然日子这般赶,你那些同窗老师若是过来,我也怕招待不周让你在书院里丢了脸面。” 褚休笑起来,手指着自己的脸跟脑子,眼眸明亮昂脸抬头,“大嫂,我的脸面在这儿,怎么会被你弄丢。” 周氏一笑,推了她一把,“就你嘴贫。” “老师他们能理解的,”褚休说,“等我回去后再请他们吃喜糖。” “其实婚事赶点也没坏处,免得于家变卦,”周氏道:“而且春闱也在眼前,早点完婚你也能早点省去很多麻烦。” “不过秀秀,”周氏看了眼褚刚,夫妻对视一眼,周氏笑着跟褚休说,“虽说时间赶了点来不及给你宴请宾客好友,但这次娶妻对你来说到底是人生大事,所以我的意思是,该热闹的也要热闹,不能草草了事显得冷冷清清的。” 周氏掏出他们小家里存下来的银钱,给褚休请个像模像样的唢呐班子,甚至请了人来舞狮。务必要让外头知道,褚休是正儿八经的娶了个娘子回来。 褚休隔着昏黄油灯看向周氏,满腔感动还没凝聚成语言化作泪水,就见周氏又从身边摸出一本裹着布的书递过来。 她眼神示意褚休,“回头好好研究研究,不要让人新娘子对你没茶壶嘴不满意。” 以褚休的条件,两人结为夫妻,唯一能让妻子挑剔的就是她的女儿身了。 但于念那样从于家里嫁出来的姑娘要求肯定不多,只要褚休在这唯一的“挑剔”上满足了她哄好了她,搭伙过日子嘛,是男是女又哪里重要呢。 褚休,“……” 从周氏手里接过书,褚休不仅觉得书热热的,还觉得脸黄黄的。 第5章 清晨卯时天还没亮,院子里的鸡就开始叫。 冬季的天本来就黑的早亮的晚,这会儿门打开往外看,远远的天边都没有半分晨光,天色漆黑空气冷冽,呼出去的热气瞬间凝成白雾迅速消散。 外头虽冷,但随着鸡叫院里院外却慢慢变得热闹。 周氏系着围裙敲响褚休院子的门,“秀秀,起来了吗?起来就得开门迎喜了。” 褚休正打了井水在洗脸,浸了水的毛巾拧干后往脸上一覆,提神又醒脑。擦完脸,人瞬间哆嗦着清醒不少,“起了起了。” 今儿个她娶妻,谁能睡懒觉她都不能睡,“大嫂等我洗个脸就开门。” 褚母在世时,搬来这边后曾花了家底盖了两间并肩相邻的主屋,屋子一分为三,中间宽敞的是堂屋,左右两边留做睡觉用。 原先两间屋子只有主屋没有小院,是后来褚刚回来后,才跟褚休一起将院子围了起来,盖了个鸡舍,养了好些鸡。 褚刚回来后,他带着周氏跟楚楚住左边,右边留给褚休住。那时候想的不是将屋子留给褚休成家用,而是褚休念书,怕这边楚楚年纪小夜里闹觉会吵着褚休看书跟睡觉,就让她单独一个人住。 平时褚休住在书院里,这边的小院钥匙就交给周氏,留她白天过来替褚休晒晒被褥跟喂喂鸡,倒也不显得冷清。 前几天褚休回来,周氏更是带着褚休兄妹俩将屋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屋子虽说不是新盖的,但胜在干净整洁,天好时打开门窗,屋里更是明亮宽敞。 周氏来喊褚休的时候,褚休已经起了,这会儿拉开门,就瞧见外头已经支起火把照明,院外门旁临时架起来的锅灶中正烧着水,前来帮忙的农妇双手抄袖坐在火堆前面烤火,脸上都是有说有笑。 瞧见褚休,“褚休起来了,快去喝碗热汤。” “婶儿。”褚休笑着挨个喊一遍。 褚家没有长辈,大哥褚刚腿脚又不够便利,好在褚家在褚家村里邻里关系不错。 褚休得了个秀才给村里争光,周氏又是村里的热心肠,往日里旁人家红白事情的时候周氏都会过去帮忙,如今褚家办喜事,左邻右舍也都自发早起过来搭把手,见缺了什么,二话不说就从家里拿了过来。 第6章 办席用的板凳桌子都是村长张罗着从村中搬来的,盛菜的碗筷更是村里人家的。 周氏已经提前早起烧了满满一大锅沸水,等碗筷拿来后,将碗筷放进去煮一遍,等彻彻底底清洗完,才摆在旁边等着吃席的时候用。 褚刚跟村里人去挑猪杀猪了,他在军营里就是个火头军,论做大锅饭没人比他更适合。 备菜做饭这些事情都交给褚刚负责,周氏则张罗家里,等褚休起床后,便给她将屋子里里外外布置红色喜房,年幼的楚楚先在上面滚个一圈,权当压床。 褚休早起自然也不能闲着,所有成亲要用的喜字全是她自己写的,如今端着浆糊带着村里十一二岁的萝卜头们,挨家挨户送“喜”。 婚事从定下到筹备都太过匆忙,很多事情赶在今日清晨才算完成。 “大家辛苦了,来喝点热汤暖暖胃。” 巳时,天色大亮太阳缓缓升起,周氏褚刚夫妻连同打下手的厨子们端出热汤。院里院外来帮忙的人聚过来,一人端着一个碗,就着热汤馒头吃完这顿热气腾腾的早饭。 唢呐班子连同舞狮团队临近晌午抵达,到了后也不啰嗦,直接圈出一块场地摆上一张大桌,坐在旁边吹奏起来。扮狮子的小伙子们也踩着长条板凳卖力的舞动。 村里人都聚过来,小孩子蹲在前面看,来打下手的大人们扭头朝后看。 “原本想着褚秀才娶媳妇是假的,如今看来那是假不了一点。” 毕竟十里八村的寡妇都想给褚休一个家的事情,大家伙都知道。 “现在褚休一成家,不知道碎了多少人的心。” “大喜的日子这样的话调侃两句就得了,新媳妇进门后你们可不能瞎说,我家褚休规矩老实着呢,可不能让新媳妇误会。”周氏听见闲谈,出来笑着说了一句。 “嫂子放心,这些我们都知道。……听说褚休媳妇长得好看,可是真的?” 周氏笑起来,“比真金还真,你们饭后去迎亲说不定能见着。” 这边的规矩都是饭后迎亲,正好回来拜堂的时候赶在黄昏,也称为婚。 饭后,褚休被周氏催着去洗了个澡。她忙碌了一个上午,直到这会儿晾干头发套上喜服,站在屋里听着外头的唢呐声,才恍然有种“我要成亲”的真实感。 我要娶媳妇了。 褚休忽然紧张起来,手在身前衣襟上抚了又抚,眼神询问的看向身后。 周氏笑着给她整理衣襟,“放心你本来有的就不多,现在裹上更看不出来。” 褚休,“……” 她大嫂的话,一如既往的糙。 褚休讪讪地放下手,老老实实的坐在铜镜前,任由周氏给她梳头束冠。 周氏低头看褚休,“我刚嫁进来的时候,你还没有现在坐着的时候高。一眨眼,你都要有自己的家了。” 周氏轻声感慨,“娘要是还活着看见你成家,不知道得多高兴。” 她看向褚休心里想着,也许高兴跟叹息各一半吧。高兴的是褚休有了自己的家,叹息的是褚休不能以姑娘家的身份成家。 褚休透过铜镜往后看,瞧见周氏的神色,不由笑着说,“大嫂这话说得对,我早上去娘坟头烧了纸,火苗又大又旺,证明娘的确很高兴。” 褚休,“毕竟不是往外嫁,而是往自家娶,人丁兴旺是好事。” “也是,那等新媳妇进门后,你带着她去再烧一次纸,让娘也见见她。”周氏跟着褚休的话头往后讲。 一打岔,周氏顿时没了先前的那点伤感,张罗催促起来,“你快自己把衣服理好,等驴车到了就该出发去迎亲了。” 从褚家村到于家村有些距离,全靠抬花轿根本行不通,所以村里人娶妻都是借驴车娶。 驴子脑袋上戴着一朵大红绸花,驴车洗的干干净净铺上一层红被褥,从褚家村由褚休牵着出发,前往于家村迎亲。 吹打班子跟在驴车后面,一路走一路吹。因着晌午吃饱了饭,这会儿吹的倍有力气。 热热闹闹的一行人进了于家村,于家村的人才反应过来今日于老大嫁女。 不怪他们不知道,实在是于家冷清的没有半分办喜事的样子。 李氏嫌弃麻烦费事,门上连喜字都没贴。 迎亲队伍停在于家家门口,褚休朝于老大跟李氏作揖行礼,“岳父岳母,我来迎娶于念。” 于老大眼睛抬过头顶,手里拎着旱烟烟杆,丝毫不给褚休半分脸面,拉着音调,“哦,那娶吧。” 他给李氏递个眼神,李氏不甚乐意的撇着嘴,扭身朝屋里走。 于老大丝毫没有招待人进屋喝口热水的意思,褚休只得带着人站在门外干站着。 她身后一起跟来迎亲的人瞧见于老大这个态度,不由抬眼去看褚休的脸色。 被丈人这么对待,要是个要脸面的姑丈,面上不说什么心里肯定不舒服,到时候把人娶回家指不定怎么跟新娘子摆脸色使脾气呢。 这点事情于老大身为男人不可能不清楚,但他明显不拿闺女当回事,自然不会在乎女儿嫁到褚家后过得是什么日子,更不会想着在人前给女婿几分脸面。 “今日我大喜,我跟于念请大家吃糖。”褚休没让气氛尴尬,转身从驴车里摸出包袱,拿了喜糖挨个朝后分发起来,就连一同来看热闹的附近邻里都分到了喜糖。 于老大可以不给她脸面,但她不能让于念嫁的没有颜面。 于家村的人得了褚休的糖,低声为她抱不平,“褚秀才也是个好脾气,给他这个脸做什么。” “就是,你看于大那副德行,哪配得上褚秀才礼待。” “我听说他原本想将闺女卖给孔员外的,是怕传出去不好听这才许给褚秀才,这两日那李氏对于念骂骂咧咧,没少打骂她。” “就算不是亲生的,这都要把人嫁出去了,竟连一分好脸色都不愿意给,这两口子也真是。” 但到底是旁人家的事情,邻里的嘀咕声在周三姐扶着于念出来后,就慢慢淡了下去。 褚休也顺势收好喜糖包袱站在驴车边朝前看。 周三姐搀扶着于念的一条胳膊,扶着身边顶着鸳鸯戏水红盖头的新娘子抬脚跨出于家门槛儿。 周三姐是媒人,又是周氏的亲姐,本该算做褚休这边的人跟着一起来迎亲,但周三姐跟周氏商量了一下,怕于家弄的太难看,便让周三姐带着喜服来于家这边,陪于念一同出嫁,免得成亲时新娘子身边连个梳头的人都没有,过于可怜。 没错,于念身上的喜服连同盖头都是褚家这边送来的,李氏根本没想过给于念准备这些。 瞧见新娘子出来,褚休往前两步相迎,朝对方伸出手。 白皙干净的手掌摊开递到自己眼前,于念垂着眼睫透过盖头晃动透出来的缝隙,试探着将自己的指尖搭了上去。 褚休虽是文人,但也并非不干粗活,所以掌心里覆着层薄茧,奈何她手指修长骨肉匀称,愣是衬得这双手好看到似乎只曾握过笔。 于念把自己指腹搭在褚休掌心里的时候,觉得像是把白葱搭在了玉盘中,怎么瞧怎么都觉得配不上,一时间咬着唇想要将手再次收回去藏在袖筒里。 好像这么藏起来遮住了,才让她觉得踏实。 褚休见刚触到自己掌心里的指尖有缩回去的趋势,茫然一愣,下意识伸手将对方的手指握住,牢牢的攥在掌心里。 她隔着红盖头去看于念—— 对方没有挣扎的意思,只是缓慢将头低下,伸着胳膊任由手指被她握住。 褚休这才松了口气,她还以为于念突然不想嫁她了。 褚休牵着于念坐上驴车,周三姐在旁边走流程唱和两句,随着鞭炮声响起,褚休牵着驴车返回褚家村。 吹打班子再次响起,于念抱着自己仅有的一个包袱,双腿平伸以防鞋子弄脏被褥,抿紧唇瓣心情忐忑的坐在驴车上,就怕于家两口子这边出变故。 直到她走远,于老大跟李氏都没跟她叮嘱说过半句话。 于念轻轻舒了一口气,心慢慢放下来。 寻常人家嫁女儿,母亲不舍得,都是哭哭啼啼相送到村口才回去,路上拉着女儿的手恨不得把一辈子能叮嘱的话都说上一遍,就怕女儿日后在夫家过得不好。 可李氏没有,因为她不是自己的亲娘。 于念抱紧怀里的包袱,不大不小的包袱里仅装着她的旧衣服,别的什么都没有,就这,昨夜她收拾衣物的时候,李氏还翻来覆去检查好几遍,生怕她从家里偷拿了东西带走。 于家与她虽有养育的恩情,但她这些年偿还的已经够多了,于念自认跟于家两清。今日出嫁从于家离开,于念心底特别轻松,她终于能摆脱于家两口子。 可轻松过后,更多的却是茫然,像是站在路口忽然没了归处。 于家再差,对她来说却是个可以回去的地方。 如今这一嫁,她以后就真的没有家了。 第7章 于念腰背弓起,额头几乎抵在怀里的包袱上,露在外面的双手手背被风刮红,早就冷的没了知觉。 她麻木的坐在驴车上,两耳空空,似乎身边的唢呐声跟热闹的交谈声都跟她无关,直到驴车停了下来。 褚家到了。 第6章 “新娘子到了新娘子到了。” 路边小孩边朝褚家跑边捂着耳朵大声往里喊。 突然在耳边炸响的鞭炮声震得于念微微哆嗦,惊得她惶惶抬头想要四处张望。 红盖头虽不是上等的绸缎布料,可也将视野遮的严严实实。 于念眼睛睁开所望之处都是被掩在盖头下的红,除了红色,能看到的也只有盖头跟下巴荡出缝隙时的那点光亮。 声音瞬间回笼,嘈杂的声响一股脑灌过来,于念头脑空白越发紧张,抱着包袱的手指越收越紧,以至于周三姐从她怀里接过包袱的时候,扯了两下都没扯出来。 周三姐,“……” 周三姐站在人群里顶着无数视线,掩饰尴尬的清咳两声,笑盈盈跟于念说,“哪有新娘子拜堂抱着包袱的,放心,你先把包袱交给我,我给你放屋里保证丢不了。” 于念耳朵火辣辣的热,这才松了手任由怀里抱了一路的包袱被周三姐抽走。 其实包袱里都是破旧衣服根本没有什么贵重物件完全不怕丢,可就这些衣服却是于念全部的家当了。 包袱被人拎走,于念怀里瞬间空荡荡的,风吹过来,冷的于念扯了扯袖筒,顿时显得更不自在了。包袱在的时候她抱紧包袱还算有个支撑依靠,现在包袱抽走,于念只觉得怀中空空无依无靠。 “褚秀才还不快请新娘子下车。” 村长唱礼,吆喝起来。 褚休看着腰背僵直坐在驴车上的于念,手像是新长出来的一样,在新娘背后跟腿窝的位置虚空比划,根本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她笑着,脸有些热,抬头求助的看向眼前有娶妻经验的亲大哥褚刚。 褚刚坑亲妹子丝毫不心软,率先起哄说,“抱起来抱起来,新娘第一次进门哪有脚沾地的。” 他当年娶周氏的时候也就跟褚休这般年纪,那时候腿脚利索,二话不说直接抱起周氏,一路上都不带喘粗气的。 明显周氏也想起当年场景,抱着怀里的楚楚看向褚刚,眼里露出笑。 褚刚从她怀里将楚楚接过来,另只手拉着周氏粗糙的手指握在掌心里。 褚休,“……” 她成亲,这两口子又握又笑的。 褚休没眼看自家大哥大嫂,只得深呼吸,在“抱起来”的起哄声中,拱手跟驴车上的于念作了一揖,轻声说,“那我抱了。” 于念顿时更紧张了,捏在掌心里的袖筒差点揉烂,心脏都跟着悬了起来,微微摇头示意不用。 她自己走也行。 于念又不是没见过褚休,模样明媚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但人却秀秀气气的不像是村里一身力气的庄稼汉,于念不觉得自己多重,但依旧怀疑褚休那点力气能不能真把她抱起来。 到时候要是摔了,那么些人看着呢,她狼狈不说,褚休这个斯文人面上也不好看。 就在于念满心抗拒想要拒绝的时候,背后突然搭上一条手臂。 于念本就僵硬挺直的肩背这会儿更是比木头还僵,脊背瞬间挺起,呼吸都跟着颤了一下。 还没等她回过神,褚休的另一条手臂已经穿过她的腿窝,人就这么悬空了起来。 于念,“?” 于念,“!” 于念觉得自己要不是个哑巴,高低会尖叫惊呼一声。 她被褚休往怀里颠了一下,惊吓之余下意识伸手扭身,双手攀着褚休的肩膀,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于念原本毫无血色的脸,瞬间红热起来。 她低着头不敢见人,额头几乎抵在褚休的肩窝里,整个人缩在褚休怀中。 于念躲避的动作落在外人眼里,那就是新婚小两口的亲近。刚成亲感情就这么好,简直羡煞旁人啊。 起哄声原本就不小,现在随着于念往褚休怀里一躲,声响更大了。 褚休耳朵红红的,眉眼弯弯笑着,双手却稳稳抱着怀里的于念。 于念不重,但褚休却不敢大意。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裹布缠的太紧,以至于褚休觉得胸口心脏咚咚跳动犹如擂鼓,恨不得从耳膜里跳出来。这种期待紧张的感觉只有在桂榜揭开前,褚休才体验过一次。 古人诚不欺她,人生喜事无外乎金榜题名洞房花烛。 饶是面上装得再斯文,心跳声总是瞒不过自己。 跨了火盆路过院子进入正堂,褚休才将于念慢慢放下来。 正对着门的桌子上摆了果盘糕点供着香炉,上面并肩摆在一起的是褚家二老的牌位。 三拜之后,褚休看向褚刚跟周氏,视线尤其落在周氏身上,朝周氏示意,让她坐上去。 周氏眼一红,声音都有些哽咽,“这不适合吧,拜我像什么话。” 她虽这么说着,人却提起屁股结结实实的坐在了椅子上,顺带着伸手拉了褚刚一把,让他坐另一边。 褚休是周氏带大的,与其说周氏是她嫂子,还不如说周氏是她另一个娘。 褚休侧头看于念,对方乖乖顺顺立在她旁边,村长让往哪儿拜她就往哪儿拜。 如今要拜周氏,褚休隔着袖筒握了下于念的手腕,于念顶着盖头抬脸望过来,盖头晃动是她抬头的动作。 褚休轻声同她说,“我们拜一下大嫂,她与我有养育之恩。” 于念听懂后,轻轻点头,随着褚休的动作,再次背着门面朝屋里。 这话褚休其实可以不用特意跟她解释,可褚休还是先跟她说了。于念低头跪拜时盖头晃动,胸口心脏同盖头般,缓慢荡起了涟漪。 黄昏余晖漫过庭院洒进来,落在褚休跟于念的肩上。 红色喜服像是被镀了层橘黄色的金,说不* 出的温暖柔和。 周氏低头抹眼泪,嘴角的笑根本没落下过。她收拾起情绪,朝褚休摆手,“快快快,该送进洞房了。” “入洞房入洞房。” 褚休见于念的肩背一直绷紧,端在身前的双手更是紧攥成拳没松开过,心里明白她紧张不安,笑着拒了旁人闹洞房看新娘的请求。 “我又不会将人藏起来,以后有的是机会见你们嫂子弟妹。”褚休胳膊张开拦在里屋门口,任由旁人勾着头朝里看坐在红帐红被床边的于念,死活就是不让进。 “瞧瞧,刚娶了媳妇心就向着媳妇了。” “行行行看你成亲给你面子,走咱们出去喝酒去。” “不让见新娘子,但喝酒你总得陪两杯吧?这天还没黑透,褚休你个读书人可干不出那事。” 白日-宣-淫,不是文人作风。 褚休怕他们污言秽语脏了于念耳朵,立马将人往外推,“我陪我陪,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等把人赶走,褚休才松了口气,扭身朝后看向于念。 于念拘谨的坐在床边,屁股都只敢挨个半边,她怕旁人进来闹洞房,搭在腿根处的掌心里都出了层薄汗湿漉漉的。 直到褚休挡在门口,于念才愣怔着透过盖头缝隙偷偷去瞧前方的那抹红色衣摆。它就在那里拦着,丝毫不退让。 于念盯着那红色衣摆看,忽然那衣摆动了动,离她越来越近,“?” 于念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褚休朝她走过来了。 她刚才一直偷看,现在有些心虚,头立马低下来,视线规规矩矩的落在自己腿面上。 褚休低头看于念,自己的新娘就乖顺温和的坐在床边,害羞拘谨的不敢看自己。 褚休垂在身侧的手指搓了搓衣袖,喉咙有些紧,干巴巴的说,“我去陪他们喝两碗就回来。” 于念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 褚休站在于念面前,迟迟挪不动脚。 她还没掀开盖头看看于念呢。 傻子才会撂下媳妇出去喝酒。 “褚休你行不行,再不出来天都亮了。” 褚休,“……来了。” 当着于念的面,她怎么能承认自己不行! 褚休清咳一声,弯腰扯起于念的手腕,将自己藏着的一块饴糖塞进于念掌心里,“那你等我回来。” 褚休说完自己率先热了脸,连忙松开于念大步朝外走。 于念昂脸又低头,透过盖头看自己手心里的糖。 跟分发出去的喜糖比起来,这块饴糖明显味道更好。 于念抿了下唇瓣,慢慢红了双耳朵。 喜房里安静下来,于念听着四周动静,见声音都在院子里,才低头剥了糖放进嘴中。 糖化开,蔗糖的甜香自舌尖蔓延,充斥在口腔中。 于念想,等褚休回来后,大抵能尝到一位甜甜的新娘。 第7章 于念嘴里正化着糖,突然听到有声响靠近里屋,吓得她挺直腰背严阵以待,卷着糖块的舌头都不敢乱动。 第8章 “小婶婶。”奶声奶气的声音试探着喊过来。 于念眨巴两下眼睛,顺着声响的方向看过去。 楚楚捏着指尖,见自家小婶婶跟受惊的兔子一样坐直了,瞬间站在门口不敢往前再走,只轻声喊,“小婶婶。” 楚楚扭头朝后看,努力组织语言,“小叔叔说你害怕,让楚楚来陪你,看着门不让外人进来扰你。” 于念心里一暖,嘴上没办法回答她,只得微微偏了偏脑袋,手指悄悄挑起盖头一角,抬眼朝前看过去。 门口五岁的小姑娘穿着红色的喜庆棉袄,粉红的脸蛋漂亮的像是市面上最好看水润的桃,脑袋上还扎着两个圆揪,一左一右系了红绸带,很是讨喜。 见于念看过来,楚楚瞬间眉开眼笑,再次大胆的朝床边走过去。 楚楚靠近床边后想动作自然的往后撅屁股坐在床上,可屁股往床边靠了几次都没能上去,只得放弃。 看于念瞧过来,原本假装没事人一样的楚楚顿时有些臊,小手拍着床板一本正经的说,“楚楚的床,有踩着的凳子,楚楚能自己坐上去。小叔叔的床太高了,楚楚年纪小,坐不上去。” 于念头回见这么可爱乖巧的小姑娘,眼里露出笑意,拍拍床边,朝楚楚伸出手。 楚楚自觉地张开胳膊,由着小婶婶将她抱起来坐在床上。 坐下后,楚楚煞有其事的舒了口长气,小大人叹气一般。 “小婶婶你真好看,比楚楚见过的新娘子都好看。”安静一会儿后,楚楚自觉找话题聊天,捏着手指头,荡起两只短腿,好奇的看于念。 小叔叔让她照顾小婶婶。楚楚不知道什么叫照顾,大概就是陪小婶婶说话吧。 她话最多了,肯定能把小婶婶陪好。 楚楚说这话的时候,外头天色渐黑,屋里除了点了龙凤呈祥的喜烛之外,为了照明,还点了好几盏油灯。 满室光亮照在于念脸上,更显白玉柔光,温和好看。 于念笑着,伸手摸摸楚楚的脸蛋。 楚楚却是睁圆眼睛,“小婶婶的手好凉啊。” 楚楚掀开自己棉袄露出穿着厚里衣的肚子,大方的示意于念,“放这里捂捂。” 于念哪能真把手塞进去,摇着头,伸手将楚楚的棉袄扯下来,掌心在棉袄外头的小肚子上抚了两下,抿唇摇头满脸不赞同。 “楚楚不怕冻肚子。”楚楚笑盈盈的。 她笑起来,模样有几分像褚休。 于念顿时有些后悔糖吃的太快了,应该留下来,这会儿就能拿给楚楚吃。 “楚楚。”周氏找过来,站在里屋门口就能看见小人精坐在喜床上,正拉着新娘子的手贴在她的脸蛋上,笑的找不到北。 周氏,“……” “可把你美坏了,你小叔叔还没摸上新娘子的手呢,倒是让你先摸上了。”周氏嗔了楚楚一句,见于念没说什么,才抬脚进屋。 “娘,”楚楚骄傲的挺起胸脯,“楚楚陪小婶婶呢,楚楚用脸给小婶婶捂手。” 周氏过来,于念慌忙收回贴在楚楚脸上的手,作势要将撩起来的盖头拉下来。 “没事没事,咱家不讲究那些,”周氏摆手,跟她解释,“晚上这顿饭是用来招待今日帮忙办席面的朋友,褚休作为新郎得陪着谢亲,不过她有分寸,肯定不会多喝,估摸着待会儿就回来了。” 周氏走近,伸手握了握于念的手,“是凉,肯定是天冷没吃饭冻的。怪我忙糊涂了,忘记先给你盛碗热汤。” “你等着,家里还有鸡汤,我去给你下碗面条卧个鸡蛋。”周氏火急火燎又出去,走之前还跟楚楚说,“让小婶婶抱着你捂捂手。” 楚楚立马捧着肚子说,“小婶婶怕我凉。” 周氏笑着摇头,跟于念道:“你坐着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于念拘谨忐忑的坐在床边,本就坐的不踏实,这会儿更是如坐针毡。 不管是掀开棉袄给她捂手的楚楚,还是要给她下鸡汤面条的周氏,以及刚才嘴上嚷着要闹洞房但却没硬闯的村里人,她们所散发出的善意于念都能感受到。 褚休待她温柔,楚楚懂事,周氏随和,这些好,都让于念坐立难安。 她要是能说话,是个没有缺陷的新娘子,可能会心安理得接受这一切,但这门目前看来几乎完美的亲事,却是她欺瞒下的结果。 于念刚才还想着,等待会儿褚休醉酒回来后,二话不说先用美色迷着他把房圆了,其余的等生米煮成熟饭后再说,到时候褚休再想休妻退婚都不成。 可如今…… 于念嘴里的糖化到最后,原本那么甜的滋味,吃到最终,舌根处竟带着苦。 于念垂下长睫,手捏在一起,心跟抛进水里一样七上八下滚动。 楚楚不知道小婶婶为什么突然耷拉着脑袋,她想了想,伸手在小婶婶的手臂上摸了摸,以示安抚。 但于念心里心事太重,半点都扯不出轻松的笑。 就在楚楚为难犯愁苦着脸的时候,一抬头,瞬间笑了起来。 “小叔叔!”楚楚立马精神起来,声音脆甜。 于念听见动静一怔,下意识抬脸朝前看过去。 褚休长身玉立眼眸清亮出现在门口,哪怕在简陋屋舍里,她都像颗耀眼的明珠散发着温和光亮,连带着将屋子都衬得不俗。 对方越好看,于念越愧疚,心底的自卑压得她肩膀发沉,慢慢低下眼抬不起头。 她觉得她卑劣的像是污水沟里的烂鱼臭虾,而褚休则是灵泉净水,光是靠近,都是肖想。 “楚楚。”褚休朝楚楚招手,手是朝着楚楚伸的,眼睛却没离开过坐在床边的于念。 未施粉黛一身红衣的于念比初见时还要让人惊艳,漂亮的如同雪白荷花晕染了粉红,鲜艳欲滴惹人怜惜。 只是才看一眼,对方就先把头低了下去。 她越害羞,褚休的心就越浮躁。 褚休蹲下来捏了捏楚楚的脸蛋,低声问,“有没有好好陪小婶婶。” 要是刚才,楚楚肯定骄傲的抬头说好好陪了,只是现在扭头朝后看一眼,这话楚楚就有些说不出口。 “楚楚乖,你先去找你娘,”褚休放开楚楚,“小叔叔去陪一陪小婶婶。” 楚楚依依不舍出门,褚休目送她进了灶房后,才伸手将里屋的门掩起来,顺势落了栓。 于念听见木栓落下的动静,心都跟着颤了颤,身前手指绞在一起,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淡淡的酒气飘过来,味道并不浓郁。褚休明显没多喝,更别提喝醉了。 于念浓密卷长的眼睫微微煽动,顺着动静偷偷追随褚休的衣摆,想看又不敢多看。 褚休先喝浓茶漱了口,怕自己一嘴酒味熏着于念。 喝完茶,褚休又倒了一杯,端着转身询问于念,“要喝点水吗?” 于念垂着眼不应声。 褚休想了想,端着茶水走过去,提起衣摆坐在床边,左肩膀几乎挨着于念的右肩膀,左手臂几乎擦着于念的右手臂。 褚休侧眸看身边的新娘子,将左手手里端着的茶水朝她那边递了递。 于念这才双手接过,低头浅浅抿了一口。 褚休将杯子递过去,手顺势放在自己的腿面上。她掌心里出了汗,不动声色的在腿面的衣服上蹭了两下。 她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媳妇。简直做梦一样。 褚休刚喝完的水,这会儿又觉得口渴,连带着喉咙都有点紧。 她想看于念,对方太好看了,香香软软干干净净的模样,让人怎么都看不够。可两人刚成亲,她又怕太灼热直白的目光让于念不安,只得耐着性子压抑着心情,硬生生逼着自己将视线从于念身上撕开看向别处。 这屋子她住了好几年,就差数清楚一共几块砖了,再怎么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 再说了,屋子哪有身边的人好看。 褚休又慢悠悠把目光移回来,这次正好跟于念的视线对上。 两人目光相触,都是一愣,紧接着被火苗灼了眼睛一般,默契的同时垂眸移开视线分别看向别处。 于念低头,脸恨不得埋进掌心里的杯子中。 褚休却是抓着腿上的布料,再次红着耳朵看于念。她有个事儿想跟于念说,就是不知道于念愿不愿意。 待会儿赤诚相见,于念肯定会发现她的真实性别,与其骗于念脱完衣服再发现这事,还不如脱之前先问问她。 褚休没跟别人比过,但她自认天生聪明,昨夜又研读了一夜的书,很是自信能满足新娘子,不会比男人差,也不会比于念自己差。 但,她是女子又是事实。 褚休清咳一声,正要组织语言开口说话,旁边的于念忽然动了起来。 她那刚才还腼腆内敛害羞拘谨的新娘子,忽然扭腰倾身,往前一口亲在了她脸上。 褚休愣在原地,眼睛睁圆,魂儿都飘了。 第9章 第8章 柔软唇瓣带着湿润水渍贴在脸颊上的那一刻,褚休头脑空白了瞬间,刚才自己想说什么全忘了,脑子里只想着: 她的唇果然好软。 褚休属实没想到于念这么直接,两相对比之下,倒显得她这个新郎扭扭捏捏不像话。 褚休清了清喉咙,将水杯从于念手里接过来,暗示说,“时辰也不早了,要不咱们歇息吧。” 两人都是白天刚仔仔细细搓洗过换上的新衣服,虽说拜堂的时候走动了一会儿,但天冷丝毫没出汗,这会儿事先洗洗手漱了口就行,至于事后擦洗什么的,具体要看待会儿进行的如何。 于念明显不傻,听出褚休话里的意思,咬了咬微白的唇瓣,最终低着头没说什么。 她已经回不去于家了。 于念内心煎熬至极,愧疚感就跟只啃噬人心的小虫子一样,正一口一口的撕咬着她的心脏。 洞房花烛夜的喜烛是不吹灭的,光亮之下,于念怕被褚休看出自己脸色不对,伸手把方才撩到头顶的盖头又扯了下来,严严实实将眼睛跟脸都遮住,只露出一小节白皙的下巴。 褚休放个水杯的功夫,再拿着打湿的巾子回来,就瞧见坐在床边的新娘子害羞到不敢看自己。 褚休站在于念身前,伸手捞起她放在腿上的手,低头给她擦拭手指手掌。 于念哪怕生得再好看,一双手也是常年劳作的手,手指天生修长可手掌覆着老茧,掌心碎纹很多,手指跟手背更是有淡化的伤痕,每一道都有它自己的由来跟过往。 油灯没熄,满室光亮下,褚休能看清于念手上的每一处伤。 手指这么被人抬起握着细细端详,这种感受是于念从没体验过的,别别扭扭的想要缩手躲避。 跟褚休的手比起来,于念觉得自己的手指就跟木棍一样,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更不配被褚休当作玉葱握着指尖细细端详。 就在于念咬唇要将手指从褚休掌心里抽回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重量靠近,随后一个吻轻飘飘的落在她手背上。 蜻蜓点水,触感湿润。 于念眸光轻颤,惊得缩回手压在怀里,本能的昂脸抬头去看面前的人。 随着于念抬头昂脸的动作,盖头往上蹭了一段,露出她白皙的下巴跟纤细修长的脖颈。 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鲜红喜庆,衬得盖头下的肌肤更显轻薄白皙,细雪一般干净。 褚休咽了下口水,食指代替秤杆,慢慢挑起搭在于念下巴上的盖头一角,缓慢往上撩起。 光亮逐渐明显,于念呼吸越发清浅,目光慌乱局促的移开,紧张到眼睫轻颤。 褚休目光落在于念紧抿的唇瓣上,视线往上,顺着鼻梁跟于念对视,轻声询问,“你愿意吗?” 于念不说话,褚休就当她答应了。 褚休人站在床边没动,一抬手却将沉甸甸的湿巾子准确无误的扔进身后木架上的脸盆里。 水声哗啦,引得于念睁圆眼睛惊奇的瞧过去,心里感叹褚休怎么扔的这么准。 褚休却弯腰颔首,微微偏头,趁其不备,垂眸吻在了于念的唇瓣上。 好软。 她都亲上去了,于念这才慢半拍,收回目光看过来,眼睛睁的比刚才还圆,身体本能躲避的往后仰,直接跌躺在床上。 她这么主动,任自己予取予求的,热情到如此地步,褚休怎么可能不解风情。 褚休顺着她的力道,单腿膝盖压在床沿上,双手撑在于念身侧,身体几乎覆盖住身下的人,缓慢加深这个吻。 于念自然没有反抗,过了最初的紧张局促后,她甚至尽量说服自己舒展身体配合褚休落下的吻。 唇瓣碾压相蹭,鼻尖触碰交错。 于念紧张到双手抓紧身下床单被褥,恨不得揉皱攥碎,眼睫更是蝴蝶振翅煽动个不停。 两人的姿势暧昧亲近无比,可于念当下的真实感受属实不怎么样。 她丝毫没感受到半分情欲弥漫,也没有那种不能自已的滋味,只觉得磨人难熬—— 因为她的唇瓣被褚休的唇贴着,唇瓣抿起有些呼不上气。 于念胸脯上下起伏,无意识闷哼一声,忍不住仰起脖子张嘴喘了口气。 她怕只是亲个嘴就把自己憋死了。 于念一张口,褚休才无师自通的抿住她的下唇瓣,抬眼去看她。 于念脸慢慢热了起来。 嘴里有游鱼摆尾滑进来,带着清浅的酒气跟淡淡的茶香,正青涩缓慢的搅动她嘴里的气息,试图品尝中和她口里的那点甜味。 酒气跟糖香随着越来越熟练的搅拌缠绕慢慢融合在一起,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谁的气息。 鼻息变得滚烫灼人,于念手指从最初的抓紧攥皱床单被褥改成捻着一点点被单。 同样是磨人,张嘴之前于念只觉得要憋死了,张嘴之后于念却觉得肌肤滚烫要把自己烧死。 甜味被褚休尽数卷走,就这褚休还不肯罢休,手指压着她的手腕往上高过头顶,指尖穿过她的掌心缓慢同她十指相扣。 于念的心脏似乎都被这么锁了起来,咚咚跳动,又沉又缓。随着褚休的吻落在脖颈上,于念难熬的左右微微扭动,如同砧板上难以逃脱的鱼。 她觉得随着褚休的吻往下加深,身体里紧的发颤一收一缩的……,好像不止心脏。 眼见着腰带要扯开,于念饿了一天的肚子总算给出反应,在褚休的手指搭在带子上时,它应景的叫了起来。 “咕噜噜。” “咕噜噜咕噜噜。” 一声高过一声,褚休本想装聋听不见,但安静的喜房里,除了刚才的啧啧水声就是现在的肚子打鼓声了。 越不理会,它叫的越大声。 褚休,“……” 褚休抬眼看于念。 于念,“…………” 于念也正巧看过来,脸一热,连忙将脸撇过去,眼睛紧紧闭上不愿意见人,如果有地缝,她肯定毫不犹豫就钻进去。 她脸颊绯红,比涂了胭脂水粉还要艳丽,眼尾带着点湿润,长睫被濡湿一缕。 褚休的心都痒了。 她只是亲亲,于念就快哭了。 要是真弄起来,于念不得大哭特哭。 一想到要把新娘子欺负的掉眼泪,褚休就更不想松开她。 “咕噜噜噜噜。” “……锅里应该有饭,我去看看。”褚休双手撑着床板起身站好,出门前理了下蹭乱的衣服。 褚休前脚出去,后脚于念就坐起来,边攥着被扯开的衣襟,边抬手捂住通红的脸。她懊恼的咬唇,心里埋怨肚子不听话,什么时候叫不好,在快成事的时候叫起来。 她怕自己干坐着不好,犹豫了一瞬,整理完衣服也跟在褚休后面出去。村里的新妇,没有矜贵娇气的资格。 “大嫂?” 褚休刚到灶房门口,就碰见脸色难看的周氏和低着头跟在她身边的周三姐。 褚休稀罕的看着周氏,又看看周三姐,纳闷道:“怎么了,跟三姐吵架了?” 瞧见褚休过来,周氏立马伸手拉着她的小臂将人扯进了灶房里,“我正要去找你呢。” 她先是打量褚休的脸色,试探着问,“你跟…弟妹处的如何?对她,还算满意吗?” 褚休想起于念眼尾的湿润,笑容不自觉露出来,抬手挠着脖子,缓缓点头,“嗯。” 周氏顿住,周三姐冲周氏抬了抬下巴。 两人的眉眼官司褚休看得清清楚楚,笑着放下手询问,“怎么了?” “我有个事情,……是你三姐有个事情想跟你说一下。” 周氏正想张嘴说这事,又觉得气的不行,松开褚休,伸手将自己身边的罪魁祸首周三姐往前拽了一大步,嘟囔着脸沉声说,“你跟秀秀说。” 褚休看向周三姐。 周三姐虽是妇人,但红事席面上也会喝些酒。不止她,甚至不少妇人的酒量都不输男人,只是被家里男人管着不敢多喝,怕妇人喝酒外头多嘴。 今日褚休娶妻,自家喜宴,周三姐又是媒人,必不可免喝了些酒。酒喝多了,有些话不受控制的就说了出去,比如于念是个哑巴。 她来寻周氏的时候,见周氏正在给于念煮鸡汤,得意忘形之下,张嘴就是,“秀秀娶了妻你也算是放心了。” 周氏笑,“就是不知道两人能不能过一块儿去,就算过不到一起,我也只念着弟妹心善记恩不会往外乱说秀秀的事儿。” 周三姐立马摆手,“乱说不了一点,你放心就是,她就算想往外说也说不了。” 见周氏纳闷好奇的看过来,周三姐笑道:“她就是个哑巴。” 周氏的脸色当场就变了,奈何周三姐醉酒没看出来,还在说着: “她十岁的时候被于家两口子扔在了外头,听说是被李氏诓骗到河边,一把推进了河里打算淹死她,谁知道她自己爬了上来,回来的时候脸烧的通红,可把于家两口子吓死了。” 第10章 “她也是命大,人虽挺了过来但却烧成了个哑巴。要是从小就哑便算了,还能跟村里人学点手语,可她半大的年纪成了哑巴,于家哪舍得花钱送鸡蛋让人教她比划‘说话’。” “所以你放宽了心,她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往外透漏秀秀的事情,安全着呢,要不是看她哑,我还不说给秀秀呢。” 周三姐这话刚说完,就被从地上站起来的周氏推了个踉跄,人往后退了两步后腰磕在灶台上,疼的哎呦一声才醒酒。 周氏气疯了,指着她说,“我家秀秀虽说没有茶壶嘴,但哪里都没比人矮一等,细细询问总能找到愿意跟她过的姑娘,哪里轮得到你给她说个哑巴!” 周氏气的眼眶红,“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你还是不是我亲姐,现在亲事都结束了,秀秀要是知道这事不愿意,你让她怎么办!” “我要不是你亲姐,我还不至于给秀秀找个哑巴!” 周三姐也有脾气,“现在不比几年前,朝廷如今规矩越来越严,进科场听说都要查到祖宗八代,谁知道以后会不会脱光衣服严明身份。” 之前战乱,活都活不下去更别提读书考科举了。如今是新朝廷建立,才重整书院把科考捡起来。 就因为才开头没几年,朝廷的种种规矩条条律例还没健全,这才让褚休钻了漏洞女扮男装考了个秀才。 要是再往后推个三年,朝廷科考肯定更完善,到时候对于考生的筛选也会更严格。 那时想要再女扮男装进科场,不比登天还难。 “到时候秀秀要是被查出来,被连累的就是你们三口子。你要不是我仅剩的妹子,我至于忙前忙后费尽心思想着让你少点麻烦。” 周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当初褚母做主迁往这边,也是想着周氏还有个嫁到这里的三姐姐还活着,姐妹俩离得近些总是好的。 周三姐叉着腰说话,但又不敢大声嚷,只低声吼说: “现在一堆人要给秀秀说媳妇,连县太爷都惊动了,万一事情闹大,秀秀说不定连进科场的机会都没有。她起早贪黑念书这么些年,难道不想借这最后的机会往上试试吗。” “再说娶了于念哪里不好了,她生得美秀秀自己也喜欢,加上不会说话,也不会往外抖落秀秀的事情。” 周三姐道:“如今秀秀既有了媳妇解决了别人给她说亲的麻烦,还不怕媳妇说出自己的秘密,多好。” 周氏被周三姐的歪理堵住了嘴,心里虽觉得周三姐的话有理,但又替褚休委屈,“那这事也得看秀秀自己的意思。” 周氏这才扯着周三姐去找褚休,“秀秀才进去没多久,估摸着两人还没亲热上,趁脱衣服前赶紧把这事告诉她。” 瞧见褚休过来,周氏松了口气,伸手推了周三姐一把,让她把事情跟褚休说明白。 “我还以为她害羞。”褚休恍然。 周氏斜了眼自己糟心三姐,捏着围裙忐忑的看着褚休,“那现在怎么办?” 周氏见褚休恍然之后就没有别的反应了,气恼没有,不满没有,也没有对于念是哑巴一事的怜悯跟同情,好像她们姐俩不过是个褚休说了个无关紧要的事情,比“明早吃啥”还要小。 褚休听到细微动静,扭头朝后看了眼,余光瞥见一抹一闪而逝的红,心下了然。 “现在于念饿了,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褚休笑着说,“大嫂你天天说我嘴贫话多,如今来个话少的不吵你不是更好吗。她不能讲话就不讲话,反正我话多,我说就是。” 她的态度已经说明一切。 周氏顿了顿,眼睛有些红,没再多说什么,只是伸手握了握褚休的小臂,“我给她煮了面条,马上就好,你端过去给她吃。” 进灶房前,周氏已经收拾完所有情绪,但却没忍住睨了褚休一眼,“她饿了一天,你说说你,也忒心急了些。” 褚休脸颊滚热,忙抬手捂住了嘴,抬眼假装看星空。 她跟于念都没涂口脂,但周氏的目光却扫了眼她嘴角,明显是刚才跟于念唇瓣摩擦碾压的时候充了血,颜色艳丽水润,一眼就能让人瞧出来她干了什么好事。 短短几个瞬息她就把人亲了,要不是于念肚子饿,等周氏拉着三姐到门口的时候,她跟于念的衣服都该散在地上了。 褚休端着鸡汤面条回屋。 原本坐在床边乖巧等她的于念正坐在桌边,腿上还放着她今日带来的那个包袱。 瞧见自己进来,于念目光明显惶惶,看了一眼她又立马垂下,丝毫不敢跟她对视。 她抿紧唇,面色微白,哪里还有刚才的潮红羞涩,就连攥着包袱的手指,都绷的发紧,手背筋脉明显。 褚休眨巴眼睛,直白的挑破窗户纸,“我就知道刚才是你。” 一句话,平地惊雷,吓得于念抖了一下,头埋的更低。 褚休把面条放在桌上,碗往于念手边轻轻推了推,“其实我也有个事情瞒了你,跟你不能说话比起来,好像也没差多少。” “你是因为不能说话,所以你‘不能言语’于我不算有意隐瞒,但我口齿伶俐却瞒着你迟迟没讲,算起来今晚拎着包袱该出去睡的人是我才对。” 于念眸光微动,虽低着头,目光却朝褚休衣摆上落去。不知道想起什么,耳朵都微微热了起来。 瞧见她这副模样,褚休心里火热,知道于念不讨厌自己,接下来的话便往轻松了说。 “我本想日久生情哄着你接受,”褚休坦诚的有些无赖,坐在于念身旁,温声说,“不过看你这样,我准备等你吃完饭就告诉你。” “如果你觉得能接受,咱俩就正常过。你要是觉得不能接受——”褚休轻叹,呼了口气。 于念迟迟没等到下一句,不由抬眼看过来。 一抬头,目光就跟褚休对上。 褚休就等她抬头呢。 褚休抿唇一笑,指尖在于念眼尾蹭过,挑起于念脸颊碎发挽到她耳后,“我就死缠烂打,直到你接受为止。因为你,真的特别好看。” 第9章 于念知道自己好看,她虽不清楚自己生身父母是谁,但猜想他们模样一定不差,这才给她留了副好看的皮囊。 尽管风吹日晒,可一身雪皮怎么都晒不黑,哪怕晒的脱皮发干,过几日又能再白润回来。 跟村里其他姑娘比起来,她从小就显得格格不入,也因此招来不少隐晦窥探的目光。 于念一直觉得脸于她来说是负担跟麻烦,直到今日褚休捧着她的脸颊,眼眸明亮的看着她,直白的夸赞,“你特别好看。” 十几年来,除了几天前初见那次,这是于念第二次隐隐庆幸自己有张好看的脸,能入褚休的眼。 于念脸蛋滚热,分不清热意来自于这句话,还是来自于褚休的掌心。 她想低头把自己藏起来,但双颊被褚休捧着怎么都低不下去,只得垂下眼睫,唇瓣抿紧。 听褚休说完话,于念已经没了刚才的那份惊慌不安,手指挠着包袱皮,偷偷抬眼看了下褚休,又更红着脸低下头。 就算,就算褚休那方面真不行,她也会原谅褚休。 毕竟出嫁前李氏特意过来跟她说体己话,期间着重强调了一下外头的传言,说是褚休绣花枕头光外表好看其实内里不行,所以才拒了一门又一门的俏寡妇。 都说人越缺什么越想急着证明什么。 于念回味了一下刚才褚休急躁的深吻,更笃定了。 褚休见于念坐在自己眼前,低眉垂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模样显得格外顺从乖巧。 褚休拇指指腹摩挲她脸蛋,只觉得光滑的宛如剥了壳的鸡蛋。她没摸过所谓的羊脂玉,不过她私人感觉就算是世上最好的玉质,都比不上于念这块温热的软玉。 “我可以亲一下你吗?”褚休倾身往前,拉近跟于念间的距离,额头几乎要抵着于念的额头了,目光落在于念轻抿的粉唇上。 刚才柔软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嘴上,舌尖扫过时都觉得比糖还甜。 于念脸滚烫,眼睫飞快抬起看了下褚休,然后又落下。跟刚才的颔首埋脸比起来,这会儿于念微微往上抬了抬下巴,将自己的唇露的更明显。 于念没跟人亲热过,对“亲”的认知就是刚才那样嘴对嘴,所以下意识以为褚休要亲嘴,然后舌头再进来搅来搅去。 褚休看着于念闭眼抬下巴,有些心虚。 刚才是有点急…… 她顿了顿,这次没奔着于念的嘴巴去,而是克制守礼的,将唇贴在于念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先吃饭。” 有天大的事情,也得先吃了饭再说。 鸡汤面本来滚烫的汤,晾了一会儿,现在吹吹就能入口。 于念抿着唇,双手依旧抓着她腿上的包袱,迟迟没有动。 她不是不饿了,她是心底不踏实不敢动筷子。 褚休五指做扇,将鸡汤面的香气朝于念的位置扇了扇,笑着问,“香吗?香就快点吃。” 第11章 于念迟疑着,屁股微微挪动。 褚休动作自然的将于念腿上的包袱抽出来,改成自己替她抱着,同时将筷子塞她手里。 于念太饿了,自从跟褚休的亲事定下后,李氏每次都故意不给她留饭,甚至刻意数着家里的窝头跟米面刻度,打定* 主意要饿她。 这几天于念几乎没吃过饱饭,今日更是又饿了一天,闻着鸡汤的油香味儿越发饥肠辘辘,肚子叫得更大声了。 于念这会儿恨不得捧起碗,将饭直接倒进嘴里填饱干扁的胃。 “先吃鸡蛋,喝口汤缓缓再慢慢吃面。”褚休坐在边上,轻声同她说话。 于念脸上一臊,埋低头,先咬了口鸡蛋。她长睫煽动,捏着筷子小口咬蛋,慢慢嚼,哪怕饿的肠胃抽搐,都打定主意不在褚休面前狼吞虎咽。 “胃饿了一天,要是吃的太急会难受,面条在汤里泡着也热,吃急了会烫到嘴,”褚休温声说,“鸡蛋铺在上层凉的最快,先吃蛋再喝汤。” 周氏虽不是大厨,但厨艺并不差,鲜香的鸡汤丝毫不油腻,面条更是劲道,就连铺在上层的那两个蛋,都煮的刚刚好。怕于念不吃溏心的,还特意多煮了会儿。 于念微愣,垂眸看着碗里的另一个鸡蛋,一侧腮帮子微微鼓起,眼眶有些酸热。 褚休刚才那话不是嫌弃她吃香粗鄙不雅,只是怕她烫着才柔声提醒。 一碗面条,于念吃的干干净净,连汤底都没剩下。 筷子搁下的时候,于念看着锃亮的碗底,脸又热了起来。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这副没吃过饱饭的样子有些丢人。 褚休去看于念,于念低着头。 吃饱后连手脚都是热的,于念低头捏了捏指尖,只拿余光悄悄看褚休衣摆。 褚休毫不吝啬自己对于念的夸赞,“大嫂就喜欢别人欣赏她的厨艺,她要是知道你喜欢吃她擀的面条,接下来几天肯定还要做给你吃,甚至还要在大哥面前摆弄炫耀,并趁机点一下爱剩饭的楚楚跟挑食的我。” 挑食? 于念没忍住看过去,目光澄澈,透着好奇。 褚休发现于念不会说话对两人的交流丝毫没有影响,因为她的想法跟心思全都显在了脸上写在了眼里。 “你以后就知道了,”褚休看着于念的脸蛋跟红润的唇,话说得意味深长,“我这人,其实特别挑。” 于念,“?” 褚休不打算多说。 饭吃饱了,见于念并不打算再吃一碗,褚休给她倒了杯水漱口,手将于念的包袱放到身后,屁股微微调整自己的坐姿,让两人面对面,拉近距离,并将自己的双腿分开扩在于念并拢的腿侧。 于念心里隐约有了猜测,估摸着褚休是要说“不行”的事情,这会儿虽紧张,但其实还好,直到褚休的手指握住她的手,拉着她的手臂朝前,搭在了褚休的胸口上。 于念,“?” 于念茫然抬头。 褚休握着于念的手腕,将她的掌心压在自己胸口上,顿了顿,又沉默着用另只手将自己衣襟拉开些,免得衣服太厚摸着丝毫没区别。 褚休将于念的手掌塞到自己的衣襟里,抬眼看她,轻声问,“感受到有什么不同吗?” 于念被褚休突如其来的一出搞的有些懵,迟疑着,缓慢的,将掌心结结实实的搭在褚休的胸膛上。 原本应该平坦结实的地方,摸着却带着些许柔软跟起伏的弧度。 哪怕再小,也不是男人该有的。 于念愣在原地,抬脸看褚休,手臂往后缩,却没缩回去。 褚休始终握着于念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正好是于念挣脱不了的力道。 于念避无可避躲不能躲,这才直视褚休。 褚休生了张明艳耀眼的脸蛋,因为过于好看,显得用性别去定义她的脸都显得有些狭隘。 “雌雄难辨”四个字是旁人对褚休的第一印象,可几乎没有人看见褚休的第一眼就把她定义为女子,因为褚休不管是谈吐还是举止,都带着爽利感,先入为主的概念,让人下意识以为她就是个实打实的男子。 在装男人这方面,褚休近乎做到了完美逼真,至少于念从没觉得她是个姑娘。 于念有些难以置信,可掌心下的弧度又骗不了人。 于念抿紧唇,带着茫然探究,抓了一下。 有的男的,也这么大。 褚休,“……” 褚休又不是个木头,怎么可能没感觉,她被抓的闷哼了一声,抿着唇看于念。 于念微顿,指尖蜷缩着想躲,但手在褚休胸前摁的结实,蜷缩的话就会再抓握一次。 于念脸跟虾一样都要被蒸熟了,弓腰耸肩屁股后撤,眼神闪躲着不敢看褚休。 甚至因为褚休闷哼,她呼吸都跟着颤了颤。 于念这下连脖子都红了,头埋的更深。 “你还是不相信?”褚休单手扯开腰带,衣襟朝两边敞开,露出里头的红色棉衣棉裤。 褚休双腿分开大刀金马的坐在板凳上,拉着于念的手缓慢往下,从胸口一路滑到**。 褚休握住于念的手腕,将她掌根朝空空的地方摁了下去。 于念都要从板凳上跳开了,手猛地抽回来抱在怀里,人直接站起身往旁边走了两步,抬眼看褚休,又飞快移开目光。 她低头垂眼,让人分不清她脸上的情绪到底是惊还是躲。 褚休顿了顿,手心悬空的时候,连心都跟着空了一瞬。 “我还以为你连这里都要求证一下。”褚休低头扯着衣襟,缓慢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腰带,拦腰重新系上。 褚休语气依旧轻松,甚至抬脸看于念,笑着温声说,“你看,这门亲事里,真正有所欺瞒的人其实是我。” 她能接受于念是个哑巴,那于念不能说话这事对她来说就不算欺瞒。 可于念不能接受她是女子,那她对于于念就是欺瞒。 褚休伸手去收桌上的碗筷,“我去把碗洗了,今日的书还没看,我约摸着看完书就在对面屋里睡了,你困了先睡不用等我。” 褚休抬脚出去,贴心的转身将门关上。 这会儿端着碗再站在门口,心情跟刚才出来时就截然不同了。 外头邻里早已回去,庭院也被周氏带人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屋檐下还挂着的“囍”灯笼,小院瞧起来跟往常似乎有些不一样,但好像又没什么不一样。 热闹散去,酒劲淡了,褚休长舒了口气,后知后觉感觉到有点冷。 她进了灶房,将碗筷洗了,洗碗的时候就转移注意力去想待会儿要写的文章,提前在脑海里构思框架。 直到,门板被人轻轻叩了两下。 褚休顿了顿,缓慢扭身朝后看。 她大嫂找她向来是人还没到“秀秀”先到,绝对不会敲门。 褚休手上还沾着水,湿漉漉的垂在身侧,目光定在门口的于念身上,好半天没出声。 于念捏着衣袖,鼓起勇气抬脚进去,站在褚休面前,拿着帕子低头捞起褚休的手,将她手上的水擦掉,里里外外擦干净后,于念并没有松开褚休的手,而是将手指塞进褚休掌心里,抬眼短暂的看了她一眼,低头牵着褚休朝里屋走。 褚休脑海里哪有还有半分文章的框架。 她目光始终没离开于念,眼里光亮比灯笼还要明亮。 出了灶房的门,褚休忽然停住脚,站在原地不动,手指握紧于念的手,将走在前头的人往后拉了一下。 她不动,于念就没继续往前走,虽没转过头,却朝褚休微微侧了侧身。 满头星空,抬头就是灯笼,但毕竟是黑夜,光线昏暗略显暧昧不明。 褚休握紧于念的指尖,低声问,“要不要跟我试试?” 于念埋头。 她动作虽小,但却在褚休眼里无限放大。 褚休笑起来,大步往前,伸手打横将于念抱起来,哼哼着耍无赖,“你不否认,我就当你答应了。” 于念,“……” 第10章 “别怕。”褚休低声说话。 于念耳廓又痒又热,人更紧张了。 她人仰躺着,身子不动,眼睛却躲避的闭了起来。 忽然面上多了份轻柔的重量,于念一愣,下意识睁开眸子,视线却被红色遮住。 她想将遮住眼睛的布料扯掉,结果手才抬起来就被褚休拦住。 “光亮太刺眼,”褚休见于念闭着眼睛不愿意面对,没戳穿她,而是主动给她找了个借口,“这样就看不见了。” 于念已经妥协到这个地步,褚休要是还文邹邹的用“我尊重你我不碰你咱们先培养感情”那一套,那她就真是读书读傻了真读成书呆子了。 褚休刚入学时就在算学上学到一句话: 别光看,看是看不出答案的,要亲自去试才知道是对是错。 何况饭已经喂到嘴边,这时候要是推开,除非已经吃撑了。 第12章 但褚休还饿着。 大红床帐落下,深红色的布料将龙凤呈祥喜烛的光亮隔绝了大半,但跟吹了灯比起来,光线还是有些明显。 虽不能看清一个人的睫毛有多少根,不过俯身压下来,总能看见对方的表情。 褚休见于念不敢睁眼,索性用衣服将她眼睛遮住,一手撑着床板,一手落在她脸边,单腿屈起分开于念紧并的膝盖,低声哄她,“我会轻轻的。” 于念刚开始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她只后知后觉的发现遮住自己视线的布料是褚休的中衣。 衣服盖在眼睛上,温热中还带着褚休身上清浅的香气,是种类似于苦涩茶叶混着墨香的味道,陌生又不让人排斥。 于念脸热起来,手指往下抓着粗布床单。 视线被隔绝后,别的感官顿时变得敏感。 于念能听到褚休略有变化的呼吸,能感受到她滚热的气息近在咫尺,不紧不慢的拂过自己的脖颈。 她似一堆干柴,被四处点火,人慢慢烧了起来,从里到外。 衣襟不知何时敞开,胸前凉意只停留了一瞬,便被热意取代。 于念昏昏沉沉,脑子都是空的,刚才的所有想法全都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所有意识只凝在身体上。 不是发烧,却热的烫人。 她说不出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方才褚休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她害怕到心慌手抖。 女扮男装这么大的事情被她知道了,往后她再想从褚家离开,恐怕比从于家离开还要难。 刚出火坑就进了另一个更深的火坑,于念的心里只有绝望,手脚冰凉人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整个人如同麻木的鱼一样躺在砧板上,只等了结她性命的刀刃落下来。 可偏偏褚休温柔耐心的同她解释自己待会儿的去处,并体贴的将喜房留给她一人住,走的时候甚至关了门。 从始至终,没威胁过她半句话。就算她不同意,褚休也温柔有涵养的不会强迫她。 于念正想着,腰肢被拍了一下。 褚休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于念的腰,“抬起来。” 肚兜腰带系在后腰挂在脖颈上,脖颈的不好解,后腰的还不好解吗。 细细的带子松松垮垮环着于念纤细白皙的腰肢,从腰侧蔓延到后腰,布料遮住平坦凹陷的腰腹,盖住雪色。 于念不知道是羞是臊,感觉脸上滚热,抿了抿唇,脸朝旁边别开,哪怕闭着眼睛她都能感觉到褚休炙热的目光。 在褚休的注视下,于念咬唇缓慢抬起了腰肢。 带子活扣,轻轻一扯就开了。 于念以为自己得坐起来才行,不然怎么脱掉。 谁知褚休半点都不愿意等,更没费那个功夫,只是将她那块贴身的布料随意往上一掀,盖住她的脸,就埋首下去。 于念,“……” 于念张口无声惊呼一声,脖颈后仰,盖在脸上的中衣就这么滑落在她脑后。 雪丘的起伏比刚才还要剧烈,上头的颜色也从浅粉变得绯红。 刚才褚休离开后,于念觉得自己犹如死里逃生,怔怔望着那扇闭合的门板,人往后晃了几步,退到床边,手握着撑起床帐的竹竿,缓慢坐了下来。 她抚着胸口,等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落到胸腔后,手指才慢慢垂下搭在腿面上。 身后的这张床,半个时辰前她刚被褚休压着手腕躺在上面,褚休覆身贴上来时,于念虽紧张忐忑,但胸口依旧有股一闪而逝的悸动欢喜。 坐了一会儿,她咬唇出去,将褚休又牵了回来。 她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到底是对是错,她也不知道一个女人要怎么跟另一个女人过日子,可她没有别的选择。 除了褚休跟褚家,她没有其他更好的去处。 哪怕刚才被褚休打横抱起压在床上的时候,她都在为自己的选择左右摇摆。 其实,就算她跟褚休当不成正常夫妻,褚休也不会为难她,她在褚家做活依旧能待下去,没必要真把身子给出去。 毕竟是女子跟女子,床上要怎么过。 “放怕,放轻松,别……”褚休顿了顿,“膝盖那么紧。” 于念觉得自己刚才多想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弄,褚休知道。 只是这种感觉太磨人。 她像条鱼,被褚休张嘴叼起来,吃完左边吃右边。 明明她也有,但好像褚休觉得她的更美味,手跟嘴都喜欢。 于念呼吸沉沉,没忍住,手指搭在褚休肩上,试图推她一下,结果手刚搭上去,对方便顺着她的力道,连人带嘴往下滑。 于念,“……” 于念慌了,双腿瞬间并拢屈起,脚趾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手指握住褚休的小臂,人跟虾被挑了虾线一样弓起身,拦住她的嘴。 见褚休抬脸看过来,于念羞红了脸,主动的坐起来,转身跪坐在床上,面对面伸手抱住褚休的肩,脸埋在她脖颈里。 刚才她都觉得过火,这会儿眼见着要往下,于念反倒觉得不如留在上面。 喜房里安安静静,偶尔有灯芯燃爆发出的一点声响,但如果细听,能听到些许又沉又重的呼吸声。 从缓到急,从隐忍到压抑。 褚休指甲早就修剪的光滑,手也洗的干干净净,如今正低头在她的新娘耳边轻声说,“滑滑的,像算珠。” 于念见过算盘,自然知道什么是算珠。 那被打的噼啪乱响的珠子声音都是清脆的,唯有她发出的是沉闷的啵啵水声。 于念缩着肩想躲,但她跪坐在床上,后腰被褚休的手臂箍住,腰肢贴着她,处于一副被钳制的状态,不管怎么扭,都扭不开挣不脱。 甚至她越吃力扭动,最后先打颤服软的反倒是她自己。 偏偏褚休还要垂眼往下看。 于念眼尾都湿了,就差哭给她听。忍不住伸手,掌心盖住褚休的眼睛,不让她看。 能把哑巴急的差点说话求饶,于念觉得褚休不愧是念过书的人,手段就是多! 于念大着胆子赌气不让看,褚休红着耳朵也没强求。 她亲了亲于念的额头。 深冬喜房烛燃帐红,花朵绽开花露滴落。 褚休手里攥着巾帕,看拉了被子躲在里头的人,笑着问,“要喝水吗?” 于念觉得褚休在笑自己。 缺什么补什么,所以才问她要不要喝水。 于念把自己裹的更紧了。 褚休则穿了中衣下床,用茶壶里的热水兑点凉水一同倒在水盆里,浸湿巾子再拧干,拿着递到床帐里面。 褚休脸也热,清咳了一声。 于念听见动静,这才脑袋探出被窝往后看,见巾子递过来还楞了楞。 褚休手指揉鼻尖,“擦擦。” 不然湿滑泥泞多难受。 手里一空,巾子被于念拿走,褚休站在床边,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手指上还残留着于念的味道。 不能细想,不然光是这么想想,她的呼吸又热了起来。 刚才于念跪坐在她身前,眼尾被欺负的通红,眼里全是晃动的水光。 她似乎忘记自己不会说话了,一直咬着唇不让自己出声,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她越这样,褚休就越想欺负她。 于念人都抖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顺着脸颊落到堆积在丘峰的贴身布料上,濡湿一块儿又一块儿。 褚休顺着她的泪珠往下,望见的却是新雪红梅。 褚休往前倾身,下巴搭在于念肩头,柔声哄她,哄着哄着,唇就贴在于念的肩上,“你先咬我手指的。” 于念,“?” 于念。“!” 于念连反驳都不能。是她非要咬吗,还不是褚休喂进来的。 原本褚休只是想贴一下软玉,直到于念低低的呼了一声,她那细白的皮肤上才突然多了圈牙印。 褚休心想自己也不属狗啊,怎么就这么想咬她呢。 “我娘走的早,我爹走的更早,家里长辈只有大哥大嫂,明天不用早起敬茶,咱家不讲究这个,”褚休想了想,又说,“等起来后去隔壁一起吃顿早饭就行。” 也就是明天大概需要早起一点。 褚休说完,床帐露出缝隙,于念将巾子递出来,雪白小臂跟着伸出一截。 褚休眨巴眼睛,接过帕子的时候,手指顺势握住于念的手腕,试探着问,“真不喝点水吗?” 她怕她待会儿,不够。 于念,“?” 于念心道这人刚才还说着明日可能要早起跟哥嫂一起吃饭,怎么转头又要? 她没忍住撩开床帐看过去。 于念疑问的表情太明显了,褚休看懂了。 懂归懂。 褚休洗手擦手再来,“所以这次要快点,早点睡才能早点起。” 于念,“……” 第11章 清晨鸡叫第一声,于念立马就醒了。 第13章 她掀开被子直接坐起来,准备重复她那日复一日—— 喂鸡打扫烧水做饭敲门叫醒李氏三口的活儿。 等他们起来吃饭的时候,她再去洗衣服。 于念要等衣服洗完晒完,才能在收拾碗筷时吃两口今早的剩饭。 李氏心情好了会给她留半个窝窝头,心情不好就只剩半碗米水,连粥都算不上。 家里养着鸡,公母都有,但鸡蛋于念从没吃过,那是好东西,就算不拿出去卖钱也要留着给李氏的心肝于大宝补身子,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于念身上。 手摸着床板正要下床,忽然从旁边横过来一条温热手臂,打横箍住她的腰,并在她腰侧摸了又摸! 于念吓得心脏哆嗦人傻在床上,睁圆眼睛张着嘴巴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身在何处。 意识到自己成亲后,并且身边躺着的人是褚休,于念眨巴两下眼睛又把嘴闭上了,唯有胸口心脏噗通跳动还没缓过来,显然跟她主人一样都没适应新处境。 “怎么醒这么早?”褚休还迷糊着,扭身朝两旁单手撩开床帐往外看了眼。 天色朦胧还黑着。 褚休手缩回来,搭在于念腰上摸了两下,掌心下的肌肤温热滑腻,“嗯,被呢?” 于念,“……” 原来她摸来摸去是在找被,她还以为就是单纯的想摸呢。 褚休摸到被于念掀开的被子重新盖回于念身上,搂着她,“再睡一会儿。” 于念顺从着缓慢躺下来,挨在褚休身旁,只这么规规矩矩平躺着,离得不远不近。 刚才褚休的手指顺着腰腹滑动的时候,于念脸都热了,以为她又要。 好在褚休只抱着她的腰腹,闭眼再次睡过去。 于念睁着眼睛看床帐,等听到耳边的呼吸声变得平缓有节奏,才悄悄扭头,用余光去看身旁的褚休。 外头的喜烛应该烧完了,这会儿床帐里的光线比夜里还要昏暗,于念离得这么近,也只能隐隐约约看清褚休的脸部轮廓,勉强分清她的眼睛鼻子嘴巴。 褚休的睡相很好看,眼睫垂下来闭着眼睛跟嘴巴安静睡觉的时候,模样更显斯文秀气,像是夜里温和的月亮。但她睁开眼睛有说有笑的时候,眼中光亮闪烁耀人,自信张扬却不灼人,又像冬日里的太阳。 于念看着褚休,缓慢转过身面对面朝她侧躺着,脑海里不受控制的回忆昨日的一切,至今都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真的嫁人了,嫁的还是十里八村最好看最有学识的褚休。 于念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没有实质感。 甚至于念这会儿都觉得“褚休是个女人”这事其实是她的幻想,因为这桩亲事太完美了,完美到她以为昨夜是梦。 于念抿着唇,眼睛盯着褚休的脸,试探着朝她微微伸出手。 先是将手在褚休眼前晃了晃,随后慢慢的,一步步的,搭在两人盖着的被褥上。 每往前进行一步,于念都要停下来观察半天褚休的反应。对方呼吸平缓,明显睡熟了。 于念轻轻舒口气,将手搭在褚休的腰肢上,想顺着腰线往上确认。 本来侧身搂着她睡觉的人,突然微微动了。 于念,“!” 于念吓了个激灵,手立马缩了回来抱在怀里,眼神乱飘根本不敢往旁边看。 谁知褚休只是动了动身子,从侧卧变成平躺,被褥顺势往下扯了扯,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睡姿十分标准。 她这么睡,其实更方便了于念的动作。 于念却跟只受了惊吓的乌龟似的,缩着脑袋等了半天,见褚休的确没有其余反应,这才试探着露出脑袋,慢慢将手虚空搭在褚休小腹上。 平坦甚至微微凹陷的腹部,随着呼吸略微有些起伏,再往上,有些许坡度,哪怕隔着中衣,于念依旧能感觉到掌下有樱桃般大小的东西轻轻抵在她手心里。 于念抿着唇,缓慢收回手,先是平躺着,随后又微微翻身,背对着褚休面朝里侧躺。 她双手放在枕头边,一手拇指在另只手的掌心里轻轻蹭了下,随后红着耳朵蜷缩起手指,将手压在枕头下面。 约摸过了一个时辰,褚休起来。 她一起,于念也跟着坐起身。 “我先去把鸡喂了,昨天夜黑院子里可能漏扫了什么,我再去扫一遍顺便烧点热水留咱俩洗脸漱嘴。”褚休坐在床边利落穿衣。 于念跟着爬起来,满床找自己昨夜被人丢在床上的肚兜。 都是大红色,一眼还看不清,得用手摸索。 没先找到肚兜,反倒是摸到了昨夜用脚踢到床尾的垫子。 成亲时,长辈会在床单上铺个垫子,位置大概在新人躺下后的腰臀处,上至腰窝,下到大腿后面,兜住整个屁股腿根。 垫子铺在这里意图明显,就是为了洞房时所谓的落红,为了让红色明显,基本选用的都是白垫子。 但褚家明显跟别人不一样,可能是知道两个女人不会存在落红的情况,所以用的垫子也是柔软耐用的红色布料,方便多次清洗。 昨夜这垫子被于念跪着,双膝压在上头,……滴滴答答好像从褚休的指缝里溢出来不少。 因为她瞧见褚休扯着垫子擦了半天的手指才擦干净,蜡烛光亮下,红垫子被打湿黑了一块…… 想到昨夜,于念不知道是羞还是没找到肚兜的急,脸蛋爆红,眼疾手快的扯着被子将那垫子盖住,准备等吃完饭就把它洗了。 终于摸着衣服穿上,于念才伸手撩开床帐,跪坐在床边直起腰背伸长胳膊,将床帐分开挂在两边的挂钩上。 于念挂床帐时余光朝旁边看,褚休已经穿好衣服,依旧是那身枣红色的衣袍,腰带系着腰肢,勒出修长挺拔的身姿。她满头乌发披在身后,嘴里叼着根干净的红色发带,反手朝后将云雾般的头发往上堆积拢起。 许是听见她的动静,褚休抬眼朝她看过来。 眼眸清亮含笑,嘴边抿着的发带随着她嘴角翘起跟着往上,颜色甚至不如她唇色红艳。 她就这么望着她,缓慢系上发带,规规矩矩挽起属于少年人的马尾,束发变成她的夫君。 女子成亲后会盘发挽发,象征着自己妇人的身份,男子也会用绾髻束发区分。 于念慢慢热了脸颊,低头佯装整理自己的中衣带子。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光看一个女子束发,也能看得脸红心跳。 褚休笑,“那我去了。” 她这条发带偏长,垂在脑后搭在肩背处,随着走动,发带扬起,依旧是她独有的鲜活轻盈模样。 于念双手搓脸,等褚休出去后,才下床找自己的包袱,翻出自己的旧衣服换上。 至于昨天成亲穿的喜服,于念整理的整整齐齐,拉开衣柜放在最上层。 等于念收拾好出来的时候,手脚麻利的褚休已经扫完院子喂了鸡,见于念出来,便将洗脸的木盆拿出来,“先洗脸。” 锅底柴火刚灭,锅盖掀开,热意混着白气弥漫散开。 褚休舀了热水兑了凉水,手指放在里面搅弄两下,水温差不多了,才示意于念,“你先漱口再洗脸。” 硬毛刷子蘸了盐在嘴里来回搓了几下,温水漱口吐出来,就能洗脸了。 于念手指浸在热水里的时候,人都恍惚了一下,扭头看褚休,见褚休看过来,于念有些不太自在的朝她抿唇笑了笑。 哪怕昨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进进出出摸了一遍,今早两人都穿戴整齐面对面站着的时候,依旧觉得陌生不自在。 “小叔叔,小婶婶。” 于念正想着,院门就被人轻轻拍响。 于念看褚休,褚休去开门。 楚楚眉眼弯弯,奶声奶气的,“小叔叔,小婶婶,娘问你们什么时候起?” 褚休伸手在楚楚脑袋上揉了一把,“已经起了。” 楚楚复述着,“那我去跟娘说一声,娘说以她的经验,还以为你们要睡懒觉呢。” 褚休,“……” 褚休扭头看于念,见她姿势正常,心里开始盘算着现在回去再睡一觉的可能性。 于念倒是不知道褚休的想法,她没舍得浪费热水,尽可能的把手放盆里多泡了一会儿,随后擦完脸就寻了个木盖将盆盖上,等待会儿饭后能用这水洗垫子。就算温了,那也比冰水洗衣服暖和。 等楚楚跑开,褚休手搭门板侧身看于念,“走吧,去吃饭。” 两家相邻,从这边到隔壁就几步的距离。 于念原本是跟在褚休身旁,可出了院门就慢慢落在褚休身后。 见褚休特意停下来等自己,于念抿唇笑了笑,低头跟上褚休的脚步。 褚休想起什么,斟酌着语言,侧头跟于念说,“我大哥跟我大嫂都是特别好相处的人,但是人的性格各有不同,我大哥性子好没脾气也不爱说话,我大嫂脾气急人率直,心肠特别好,只是说话有点……糙。” 第14章 于念茫然抬头,努力理解这个“糙”字。 昨天她跟大嫂周氏和小侄女楚楚接触过,哪怕是短暂的三言两语她都知道对方不难相处。 可……大嫂知道了她是哑巴。 于念咬唇忐忑,心头七上八下的,她最怕的莫过于旁人因为她是哑巴而投来的异样目光,也怕楚楚拉着她问她为什么小婶婶不说话。 于念脚步顿住,站在门口,搭在身前的两只手捏紧,呼吸都有些急。 她想,就算周氏说得话再糙再难听,她也该摆出笑脸。 隔壁院门大敞,周氏腰上系着围裙从灶房出来。 见于念过来,周氏伸手拉着于念的小臂,扯着她进了灶房,避开褚休,目光上下打量于念。 于念顿时像条跳到岸上的鱼,觉得能呼吸的气都稀薄了起来。 来了来了。 于念低头垂眼。 她想周氏也许会说她是哑巴的事情,也可能是威胁她不能将褚休的事情往外说,亦或是问她有没有带彩礼回来。 周氏开口,也有些紧张,“那什么,铺床上的红垫子好用吗?我还给你们缝了个新的,要是需要替换待会儿你就拿回去,要是不需要,就先放我这儿。” 于念顿住,后知后觉听出周氏话里的意思,不由红着脸皮抬眸看了周氏一眼,抿唇缓缓低头,脑袋上下轻轻点了点。 需要新垫子就证明昨夜两人圆房,既然做到了那一步,其他的根本都不需要再提。 她坦诚不扭捏,周氏也就爽朗起来,满眼欣赏的看着于念,“你这么好看,我就知道你跟秀秀能用得上那垫子。” 周氏,“我避开秀秀问你就是怕她不说实话,如今瞧你这样,我就知道你俩成了。” “得嘞,回头那新垫子你拿回去替换着用,免得天不好洗了一条晒不干晚上没东西铺。” 于念其实还是有些羞,没想到周氏会跟她说得这么直白。 还没等于念缓一缓脸上的热意,就听见周氏得意的感慨起来,“我就说嘛,这事还不是有手有嘴就能成。” 至于弟妹是哑巴这事,周氏丝毫没当回事,担心了一晚上,想的全是秀秀行不行。 周氏的话,于念几乎瞬间听懂,羞到恨不得捂上耳朵。 她也不想的,但大嫂话一出来,好像都有昨夜的画面了。 到这会儿,于念才明白褚休嘴里的“大嫂话糙”糙在了哪儿。 不过,于念端饭出去的时候还在偷偷琢磨,这事用手她知道,但她没太懂这事具体要怎么用嘴。 第12章 “小叔叔,楚楚这个字写得好看嘛?” 褚休往院里一站,早一步回来的楚楚就拎着张纸过来,双手捏着举过头顶,眼睛亮晶晶的昂脸看过来。 纸是昨天贴门上的喜字,不知道哪家的被风吹下来,楚楚就将纸捡起来擦干净,拿着炭笔摹仿上面的“囍”字一笔一划写的认真。 褚休双手抱怀低头看。歪歪捏捏的小蚯蚓,爬成了歪歪捏捏没有根骨的字。 “写得特别漂亮,比我小时候写得好看多了!”褚休手搭在楚楚脑袋上,提起衣摆单膝蹲下来平视楚楚,“也比我小时候好学。” 楚楚咯咯笑起来,一手捂着纸贴在胸口上,一手在纸上点着,童声童气的低头说,“‘囍’,小叔叔跟小婶婶站在一起,就是‘囍’~” 褚休眉眼弯弯收回手,小臂交错搭在膝盖上,“楚楚真棒又认识一个字,那你学会‘楚’字怎么写了吗?” 楚楚重重点头,睁圆眼睛左右看,寻到根木棍,立马跑过去捡起来,拿着木棍蹲在地上,在小院的泥地上划拉,边写边说,“楚,褚楚的楚。” 褚休捧场的鼓掌,“咱楚楚就是聪明啊!” 楚楚嘿嘿笑,“小叔叔也聪明,楚楚要向小叔叔一样聪明。” 褚刚抱着被子从堂屋出来,抬臂将被子搭在院中麻绳上晾晒,瞧见这边姑侄俩,笑着说,“你不在家的时候,你教的这几个字她练得认真着呢。依我看她这性子最像你,要强不服输。” 褚休不服气,“我哪里要强了?” 周* 氏从灶房探头出来,“现在外头可都在说你不行。” 褚休立马站起来,双手插腰,“我这个年纪哪里不行了!” 周氏,“还说不要强。” 褚休,“……这怎么能是要强,我这是澄清谣传。” 褚休意有所指着重强调,“我本来就很强,根本不用要强。” 她就差点于念的名问她“是不是”了。 周氏跟于念嘀咕,“都说人越是缺什么越要证明什么。” 于念想起昨晚,脸一热,抿唇低头捡起窝头放进竹筐里。 别的不说,腕力方面,褚休是挺强的。手指不仅投巾子入盆投的准,投别的,也准。 周氏没瞧见于念的神情,只对外嚷着,“行行行左右你有理,我是说不过你。” 她又看地上楚楚,语气可惜,话脱口而出显然心里想了无数次,“要是个男孩就能进书院念书了。咱家楚楚脑子灵活,人又懂事乖巧,要是真念起书来,肯定跟秀秀一样能得个秀才。” 周氏也不是图那个秀才亲娘的身份,她就是看楚楚想念书,替闺女可惜。 楚楚脑袋低下来,木棍戳泥,“楚楚不能进书院。” 褚刚走过来,双手将蹲在地上的楚楚一把提溜起来,宽大的手掌箍住她的腋窝,将楚楚往上轻抛再接住,抛个两三次,楚楚瞬间忘了刚才的那点情绪,又跟只快乐小鸟一样叽叽喳喳的咯咯笑起来。 “我不是嫌弃楚楚是个丫头,”周氏说给于念听也说给自己听,“我就是想着我闺女可惜了。” “哪有什么可惜不可惜的,”褚休从褚刚怀里接过楚楚,举着将她往上抛,“想学就学,多学点总不是坏事。” 周氏这才笑起来,“你们就纵着她吧,她天天嚷着要飞高高,反正我现在可举不动她了。” “没事,我跟她爹有的是力气,将来楚楚长大了我哥变老了,还有我举楚楚呢,”褚休问楚楚,“对不对啊?” 楚楚疯狂点头,“小叔叔力气最大了,小叔叔都能抱动小婶婶那么大的人,也能抱动楚楚。” 昨天下驴车的时候,于念就是褚休从车上抱下来的。 于念本来只是站在灶房门口往外看,这样的场景她从未有过,一时羡慕起楚楚,嘴角都抿出温和柔软的弧度。陡然听见楚楚提起自己,才恍然回神。 褚休已经放下楚楚,双手佯装自然随意的搭在身后,假装抬脚溜达,溜达到灶房门口,眨巴眼睛看于念。 于念手里还端着盛放馒头窝头的竹筐,眼神茫然,“?” 褚休清咳两下,张开双臂,“来,我也这么抱抱你。” 哥嫂连带着小侄女都往这边看着呢!于念红着耳垂飞快地看了身旁几人一眼,抿唇扯着袖筒,抬起来轻轻给褚休擦了擦她鼻头的细汗。 她可比楚楚重多了,这么抛起来再接住,岂不是要了褚休的腰。 于念收回袖筒端着竹筐往屋里走,她现在新婚,还没想这么早就守活寡…… 村里人的早饭自然不会多丰盛,但好在昨日褚家才办了宴席,家里还有些办席时剩下的肉跟菜。 周氏将菜剁碎混着肉糜煮了满满一锅粥,味道喷香扑鼻,又热了混着白面的窝头,配上家里腌制的咸菜萝卜,便是一顿早饭。 “家里的几只母鸡就是争气,这才几天又存下不少鸡蛋。”周氏端着碗分鸡蛋。 褚刚一颗,楚楚一颗,褚休一颗,然后分到于念面前。 鸡蛋往于念眼前一放,周氏屁股还没挨回长凳上,就见于念抿唇低头将鸡蛋放到了褚休面前。 于念在于家哪里吃过鸡蛋,能有面前这碗粘稠的肉糜菜粥已经知足,所以将鸡蛋给了褚休。 依她来看,褚刚是男子汉如同家里要出力气劳动力的于老大,自然而然要吃点好的,楚楚是小孩还在长身体,也该吃鸡蛋,褚休要念书考科举,更需要吃好东西,唯有她,有饭吃就足够了。 光是这碗粘稠的粥,都是她过年才能吃上半碗的饭。 周氏端着碗,低头看碗里剩下的鸡蛋,心道于念是不是不喜欢吃煮鸡蛋啊。怪她,早知道给她窝在粥里了! “嗯?”褚休看了眼面前多出来的一颗鸡蛋,又看看捏着勺子喝粥的于念,动作自然的将鸡蛋拿过来,在桌上磕了两下用掌心顺势一滚。 鸡蛋壳碾碎,褚休三两下将鸡蛋剥的干干净净放进于念碗里,“吃吧。” 于念顿住,扭头看褚休。 周氏笑盈盈开口,“呦,要么怎么说是新婚小两口,腻歪着呢。” 她将碗往褚刚面前一推,抬下巴示意他,“跟秀秀学着点,我也要吃剥壳的。” 褚刚笑着接过碗,“好。” 楚楚捏着勺子举起手,“楚楚也要楚楚也要。” 第15章 于念被这一家三口起哄闹得脸红,她真不是这个意思,她是觉得她不出力气干活不配吃鸡蛋这样的好东西,而不是娇贵到吃鸡蛋连壳都不想剥。 她抿唇看褚休,指望她能帮自己解释一下,谁知道褚休看热闹不嫌事大,跟着楚楚举手,“俺也一样俺也一样。” 于念,“……” 褚刚面前瞬间滚过来三颗鸡蛋,“……剥剥,我都剥。” 等褚刚剥完鸡蛋,褚休的粥都喝了大半,她得了便宜还卖乖,“褚大刚,慢了点啊,你看我刚才剥的多利落。都说刀不磨不锋利,肯定是大嫂平时使唤你使唤少了。” 褚刚将自己的鸡蛋塞褚休嘴里,“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他看于念,“她在家里无法无天的,如今成了亲,以后可就靠你管着了。” 于念放下勺子,拘谨的坐着,屁股都只是挨着板凳的边缘,闻言扯唇笑笑,目光惶惶不知道往哪里放。 褚休看于念,见她还不够自在,伸手给她用筷子又夹了个窝头。 于念眼睛一睁耳朵滚热,立马微微摇头。她吃不完这么多。 褚休试探着,将窝头掰开,于念这才小幅度点头。褚休将一半窝头递给于念,自己把剩下的那半个吃了。 两人的互动落在周氏眼里,周氏看的眉梢眼尾都是笑。 饭后于念自然不可能干坐着,她跟周氏一起收拾了碗筷,端回灶房里洗。 另口锅里温着水,如今舀出来正好洗碗。 周氏,“你们院里米面油盐都缺,这几天先在这边吃,等回头补齐了再单独开灶。” 坐一桌吃饭更方便于念适应跟熟悉这个家。 于念抿唇点头,怕周氏看不见,于念顿了顿,特意走到周氏旁边,又再点了一次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周氏见她乖的可爱,笑起来,顺势跟她说了实话,“回头秀秀回书院,那边就你自己住,按我的意思是根本不用那么麻烦的生火做饭,直接来这边吃就行,多副碗筷的事情,只是秀秀说你腼腆内敛,怕你放不开,这才要给你单独生火。” 于念刷碗的动作慢了一瞬,余光朝堂屋的方向看。 桌边褚休正抱着楚楚,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字,耐心十足。 周氏注意到于念的目光,柔声说,“别看秀秀是个姑娘家,但只有姑娘家才会这般心细体贴,不是我夸她,就是村里最好的男人,都比不上秀秀半分,往后日子还长,你过着过着就知道她的好了。” 于念缓缓点头。 周氏,“对了,往后晌午傍晚我做饭时你来帮忙烧个火就行,早上就不用来了。天冷起不来你多睡会儿,别跟秀秀学,她属狗的,天不亮就能起来读书写字,从来不睡懒觉,再冷的天醒了她都不会再睡回去,谁跟她都比不了。” 于念顿住,怔怔地抬头看周氏,眼睛睁圆。 周氏觉得她这表情有意思,笑了,“要不然你以为她考个秀才容易啊,她私底下吃的苦旁人根本看不见,加上秀秀要强,念书的时候更比别人多努力三分。” 于念惊叹的不是这个,而是周氏上句话里的褚休“从不睡懒觉”以及“醒了她都不会再睡回去”。 于念捏在手里的碗有些滑,险些掉在地上。 可褚休早上还揽着她的腰,抱着她睡了个回笼觉。 于念呼吸轻轻抿紧了唇。她还趁褚休睡觉的时候,手顺着褚休的小腹往上摸。当时以为褚休睡着了无知无觉,如今想想,褚休那会儿应该是知道的,所以“恰巧”翻个身平躺下来,其实是为了配合她的动作。 于念咬着唇,悔到恨不得蹲在地上用掌根搓脸。 也不知道褚休会怎么想她,该不会以为她天没亮就想要了吧? 于念心想,她才没有馋褚休呢。 晌午傍晚在隔壁吃的饭,如今冬季也没什么农忙的活儿,唯有褚刚早饭后被人喊去邻村帮忙做饭,午后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块儿猪肉跟包喜糖。 猪肉晚上包了饺子,荤素都有,够吃今晚明早两顿。 喜糖则一人一块。 这次于念知道自己剥了,她怕把糖让给楚楚,楚楚会贴心的剥好再递到她嘴边让她吃。 于念还没脸皮厚到这个地步,捏着糖犹豫了一会儿,也就低头吃了。 糖在嘴里化开,甜意让她眯了眯眼。 她难得清闲,坐在院里边看周氏缝补衣服边晒冬日午后暖阳,舒服到昏昏欲睡,好几次都差点睡过去,周氏为此瞪了好几眼褚休。 晚上饭后,褚休烧了锅水,留两人简单擦拭身体跟各自泡脚。 褚休倒了洗脚水,拎着空盆回来的时候,于念已经换好中衣坐在床上。 褚休犹豫了一瞬,缓步走过来,弯腰低头看于念。 于念手里捏着张纸,上面是白日里褚休教楚楚写的字,“念。” 于念的念,念念不忘的念。 于念不认识字,只觉得笔画漂亮,就跟褚休一样漂亮。 “我想亲你一下。”褚休双手撑在床边,视线从纸上移开,顺着于念葱白细长的指尖往上,落到于念水润的唇瓣处,最后跟她对视,眸光专注认真,又带着尊重。 于念脸微红,低头将纸仔细的折叠好,跪爬着往前放在床头后面的柜子上。 她手摸索半天,就在褚休以为她不愿意的时候,于念又从柜子里抱着什么爬回来。 褚休没看懂,只侧身坐在床边安静的等。 她想,于念跟自己不一样,于念可能不太适应女人跟女人做那事以及成亲,所以今早起床后依旧不敢相信,这才往自己怀里摸了又摸确认她的真实性别,甚至背过身蜷缩起来。 褚休虽然扮演男子扮演的像,可她从未觉得自己就是个男的,她清楚自己的真实性别,也希望于念能慢慢接受她女扮男装的事实。 如果于念还没适应,她也是可以等的,没那么急。 褚休正想着,感觉到脸边似乎有风掠过,疑惑的扭头看过去,就见于念不知道从哪里又寻了个粉红色的小垫子,抖开铺在两人睡觉时的屁股下面。 昨晚红的那个于念早上就洗了,如今还在院里晾着。 于念手掌将垫子抚平,红透了一张脸跪坐在上面,秋水般的眼眸看了眼褚休,抿着粉唇,微微朝她抬脸闭上眼睛。 这无声的邀请。 褚休麻溜的滚上床,动作利索的将床帐放下。 小狗要啃骨头一样,跪坐往前,双手撑在于念身体两侧,鼻尖轻蹭于念耳根,在于念耳后轻声问,“想不想飞高高。” 第13章 身体还没腾飞,于念就因为褚休低低轻轻在她耳后说话的音调先乱了呼吸。 曾经麻木的心湖被褚休的气息拂过,春风撩起湖面涟漪,荡出圈圈波纹。 于念眼睫颤动,余光侧看褚休,一扭头,鼻尖蹭过褚休温热的脸颊,唇瓣正好送到褚休嘴边。搭在垫子上的手指随着急促的喘/息慢慢攥紧布料,揉皱了方才刚铺整齐的面料。 于念没被人举高高过,不知道飞起来是什么滋味,但她见人放过风筝。 小时候春忙跟李氏下地干活,曾站在地头见人放风筝,阳春季节,小孩扯着线仰着头,看风筝在自己的手里因扯线动作飞高飞低。 此时于念感觉自己就是褚休手里的那个风筝,在她手指掌控下忽上忽下不能自己。 于念急的红了眼睛,跪坐着弓腰想往后躲,两人间的距离还没拉开半个拳头大小,褚休的小臂就贴了上来,箍住她的后腰将她带进怀里。 线陡然收紧,镶嵌加深,风筝被扯的闷哼一声,挺腰往前一跌,柔软挤压着柔软。。 褚休拎起茶壶先倒了杯水,端着递到床边问于念,“喝点水吗?” 又是这句话。 于念撩起眼睛看褚休。 她刚哭过,眼尾红着眼睫湿润,眼底被泪洗过,清澈干净的映着她跟屋里的烛光,脸庞上刚才浮出来的那抹红已经淡去,缓慢恢复成白皙的肤色。 粉荷花变成白荷花,从水里刚冒出来一般,水润润的清新感。 褚休盯着于念的脸蛋看,她未施粉黛清水芙蓉的清纯模样极其好看,但刚才颧骨泛红咬唇哭着在她手里扭腰的样子更魅人心魂。 眼见着褚休的目光往下移动,于念撩起被褥遮在胸口,单手接过水杯抿了一口。 于念喝完水将杯子递过去,就这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跪坐在垫子上,等褚休拎水壶往水盆里兑水再浸湿巾子擦洗。要不然黏糊糊湿哒哒的可怎么睡觉。 褚休就着杯口将杯里的剩水喝完,虽浸了巾子却没递给床上的于念,而是就这么拿着,走到床边将挂着床帐的钩子取下来。 今夜天不好,外头没有星辰月亮,深色床帐一落,床上瞬间陷入昏黑。 褚休将巾子折叠整齐放在床边小凳上,脱了鞋重新上床,摸黑将手搭在于念腰侧,吻细细碎碎落在于念脖颈处。 第16章 于念懂了。但刚才风筝随风晃动的厉害,她大腿跟腰都是酸的,这会儿抿着唇眼巴巴的看着褚休,手搭在她肩上,力道不轻不重,自己都分不清是拒是迎。 “躺着,”褚休笑着往于念腰下肉圆处拍了一巴掌,“换个轻松点的,这次肯定不累腰。” 再轻松,于念也觉得累。 哑巴不会说话,可她手搭在褚休手腕上,拉着褚休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处,试图蒙混过关。 她越示软,褚休越想欺负她。 “最后一次,真的。”褚休拇指在于念眼尾摸了摸,没摸到湿润水痕,这才往下。 褚休推着于念的肩膀,让她背对着自己侧躺。她一手穿过于念的颈下让于念枕在自己手臂上,一手搭在于念肩头。 前胸贴后背,热意挨着热意。 这会儿换了个新姿势,于念再次紧张起来。她不知道这样要怎么弄,脚趾头蜷缩,连搭在床单上的手指都握紧被角。 黑暗里感官最明显,褚休贴过来的时候,于念呼吸轻颤,尾椎骨都麻了一瞬,头皮炸开,瞬间红了脸。 她察觉到褚休环紧她的肩头时,是什么在自己背后剐蹭而过。 褚休的另只手从于念脸上收回来。 别看于念眼尾干干的,底下却不同。刚才就没擦,这会儿像锅底刚熄的暗火,随意慢捻复挑两下又热意复燃烧起来。 于念低低的呜,哭不像哭,哼不像哼。 她也不全是不能发声。 褚休听周三姐说,于念是十岁后因落水高烧才失声,于家夫妻本来就不想要她,更恨不得她在高烧中烧死,哪里会找大夫给她看诊,说不定就是那时候耽误治疗,这才烧坏了嗓子。 褚休也不算头回接触于念这类有身体缺陷的人,比如她大哥褚刚就瘸了条腿。可褚刚心性坚韧又是从战场上下来的,跟还活着比起来腿瘸已经是万幸,所以褚刚对此并不在意。 于念不一样。 最要紧的是,两人才刚成亲还没那么熟悉,褚休也没完全摸到于念的底线,不好像对待褚刚那样对她,也不好直接带于念去医馆复查,免得她心里多想,以为自己其实很在意她不能说话这件事。 觉得两人还不够熟的褚休边在心里想事情,边用膝盖从后面顶开于念的腿窝,毫不客气的撬起她的腿。 褚休侧躺面朝里,一腿贴床,脚跟勾着于念同样贴床的小腿,另条腿单腿曲起脚底踩床板。于念也是面朝里侧躺,脖子枕着褚休的臂弯,原本并拢的膝盖被迫分开,上面那条被褚休用膝盖一颠,直接将那条腿的腿弯搭在了褚休曲腿的腿面上。 门户大敞,于念都感觉有风吹得凉凉的,然后被滚热的手掌从前面盖住。 ……这也太挑战她的羞耻心了,于念额头跟脸几乎埋在枕头里。还没等脸皮藏起来,褚休就托转着她的下巴让她扭头朝后。。 褚休伸手将巾子拿过来递给于念。 刚才还温热的巾子这会儿冰凉,于念边擦边哆嗦,余韵混着凉巾子,她擦的时候都不敢用力。 褚休则捞起垫子凑合。虽说今晚天不好,但白天日头还不错,外面那条晾晒的红垫子应该能晒干,这条洗就洗了。 趁帐子里光线昏黑看不清,于念抿着唇,悄悄往屁股上擦了擦。方才贴的近,身后柔软杂草碾过,在上面留了水。 巾子递给褚休,褚休撩开床帐下去。 于念起来把垫子收起来,哪怕看不清楚,也能摸到潮,“……” 说不定是汗,于念自欺欺人。但两条腿刚才分的太开,这会儿跪坐着都觉得酸,麻麻木木的不能完全并合。 异样感连带着小垫子,都在提醒着她刚才的好事跟哭出来的眼泪,依旧丢在床帐里的羞耻心。 于念有了点脾气,抿唇将垫子团起来,坐在床上,屈腿用脚将垫子踢到床尾。 这条明天她不洗了! “明天天亮带你去县城,”褚休端着水杯又回来了,“带你去买点油盐糖醋,再买盘炮仗,留着过两日咱们自己开灶做饭的时候放。” 她如今都成家了,不能总带着于念在隔壁一直蹭吃蹭喝,而且于念性子敏感,老在隔壁吃饭她会觉得愧疚没底气。褚休不能让于念成亲后都觉得寄人篱下抬不起头做人,这才跟周氏商量了另起灶台。 去县城? 于念瞬间忘了生气,抬脸看褚休。 她水润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猫眼,像书里描绘的宝石。 褚休在于念身上看到了很多只在书中见过的宝物,笑着坐在床边将水杯递给她,上下扫了一眼,余光落在床尾堆积成团的小垫子上,“天亮咱们坐驴车去。” 于念双手捧着水杯红透了一张脸,挪动屁股,悄悄伸手将小垫子扯到身后。 喝完水,杯子递给褚休,于念系好中衣带子,坐在床上将小垫子折起来放在床头的木箱上面,等着明天洗完脸就洗,免得天不好晒不干,不能替换着用。 明天要去县城了。 于念还没去过县城呢,但是她听于大宝跟自己炫耀过,说县城里人山人海的可热闹了,卖什么的都有。于念向来都是听听,从没敢肖想过,谁曾想她明日就要去县城了。 还是坐驴车去! 只是。 去县城买东西需要银钱吧。 于念手指蜷了蜷,她从未掌过钱,自己腰包里一文钱都没有,也不知道褚休的家底。 联想起来两人刚见面那次,于念脑袋慢慢低了下去,心里头的兴奋火热跟期待逐渐冷却变凉。 褚休也没多少钱吧,娶她时又给了李氏整整五两,现在说不定也是腰包空空。 于念手指挠着被单,愧疚起来。她不仅不能把钱从于家带回来,也不能帮着褚休赚钱,甚至现在冬季,她连给褚家出力气干农活都没机会。加上白天吃了鸡蛋肉粥跟饺子,于念越发觉得不安。 她好像除了脸蛋,身上就没有别的优点跟好处值得褚休喜欢。 “想什么呢,脑袋都垂到床单上了?”褚休好奇的凑头看于念,甚至顺着于念低头的方向,凑过去在床单上嗅了又嗅,“也没漏到床单上啊,我记得你都喷在垫子上了。” 于念猛地抬头睨褚休,脸热到伸手去捂她的嘴,“?!” 她一个读书人,斯斯文文的,怎么能,怎么能说得话比没读过书的还直白粗糙! 她好意思说,于念都没有脸皮听! 褚休笑着捏了捏于念红润的脸蛋,声音闷闷的,“咱俩床笫间的私房话,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她又不去外头嚷嚷,只说给自己的娘子听,就算再糙再‘粗鲁’也合律法。 褚休提起手里的钱袋子在于念眼前晃了晃,瞬间将于念的注意力从刚才的话上转移开。 于念眼睛睁圆,猫看鱼一样盯着褚休手里明显沉甸甸的钱袋子。 褚休上床,床帐撩开一边,光亮透进来。 于念坐在暗处,褚休坐在明处。 褚休盘腿坐,将钱袋子的袋口松开,把里头的银钱全倒在于念面前,“数数。” 于念盘不了腿,人跪坐着,身体微微前倾,抬眼争得褚休点头后,才伸手去数银钱。 褚休怎么会有这么多银钱! 于念来来回回数了三遍,一共二十两三钱六十文!!! 于念从没见过这么多银钱,人都傻了,愣怔怔低头看着银子,后知后觉抬手在自己脸上掐了一把。 “傻。”褚休握住于念的手,掌心在她脸上揉了揉。 于念嘴巴张张合合,手指握紧褚休的手腕,力道大到人都有些抖。 褚休挨个数给她听,“我念书刚开始是挺费钱的,笔墨纸砚跟束侑都是笔不小的开销。” 所以褚休一张纸用无数次,正面写完写反面,反面写满再斜着写,反正练字嘛,要那么好的新纸干什么。笔墨她也省,炭笔跟木棍她常用,所以楚楚学她学了十成十。 “后来童试我得了秀才,”褚休腰背挺直,有些得意,“村长觉得我才十四就得了秀才,实在是给村里争光,拨了五两银子给我念书。得了秀才再去书院就不用交束侑了,甚至每个月书院会给秀才发银钱跟笔墨纸张。” 烛光落在她身上,柔光披在她肩头,加上她说这话的时候,人像个发光的小太阳,看得于念心里暖融融的。 “基本从这时候我就不怎么花家里的钱了,平时还能自己存上一点,”褚休说,“原本想着存起来,等家里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贴补我大嫂。” “我大嫂不要,让我自己留着,加上村长给的五两,三年我存了十两,加上这些年地里的收成跟我替人抄写文章的笔墨费,一共有十五两。” 褚休指着另一块十两的银子,“这是乡试中举后,县太爷赏的,大嫂怕人嫉妒,没让我在村里往外说。” 旁人都喊褚休“褚秀才”是因为喊习惯了,其实她今年乡试桂榜可是解元,如今早就是举人身份。就算不再往上考,她也能去书院里教书等候补,运气好了熬些年份都能混个县令当当。 第17章 别说褚家村,就是十里八村这么多年也没一个举人,好多人只见过秀才,所以便以为得了秀才已经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周氏怕褚家人少势弱,对外只提褚休是秀才绝不张扬,褚休也是旁人喊什么她都答应,没澄清没刻意炫耀过。 这会儿要是去村里问,估计知道褚休是举人的都不多,只知道褚休念书有天赋,将来肯定得状元。 这二十多两银钱,每一文几乎都有出处。 褚休,“之前跟你相看的时候,你娘……李氏,她伸手说五两,其实我就已经想答应了。” 褚休说“你娘”的时候,被于念抬头看了一眼,立马改口。 褚休看着于念的脸色,抬手心虚的挠了挠胸口,含糊着说,“但我省惯了,买块糖都恨不得跟人讨价还价,一听说五两,就想着能不能拉扯拉扯,让李氏少要点,这样省下的银钱咱俩以后也好过日子。” 周氏知道褚休手里存了点银钱,但不知道具体数目,当时盘算的全是春闱来回可能需要的花销,也就没一口答应。 于念抿唇笑,冲着褚休摇头。 要是她能选择,她恨不得一文不要的嫁给褚休,如果能让李氏跟于老大倒贴五两,于念做梦都能笑醒,腰杆不知道会挺的多直。 褚休见于念没生气,也舒了口气,“早知道你这般好,我才不会为了那五两银子就迟疑。” 褚休两手一拢,将身前的银子全推到于念面前,爽朗的说,“娶你,我愿意用全部身家。” 于念愣住,视线缓慢从银子上挪开,顺着褚休的双手看向她的脸,眼眶都红了眼里有水光闪烁。 于念伸手,双臂环住褚休的肩膀,脸埋在她颈窝里。 她往前一扑,人也从跪着变成几乎跪趴,从落下的床帐那边探到撩起的床帐这边,从昏暗扑到了光亮里。 滚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上,褚休哼哼着问,“是现在高兴,还是刚才高兴?” 于念,“……” 于念瞬间没了感动的气氛,从褚休怀里退出来,闷头捡起银子装回钱袋子里。 她握紧钱袋子,犹豫半天,还是把它还给褚休。 这是褚休好不容易存下来的。 “那就放这儿,”褚休说,“以后我有了银钱就交给你,你放里头,如果需要用银钱,我也会跟你说。你现在还不适应管钱,等以后习惯了就好。” 褚休,“我大嫂就是,我大哥现在要是有一文钱没上交,她都得关门审半天。说什么男人有钱容易学坏,……唔,女人也一样。” 钱袋子放进床头箱子里,用颜色相近的旧衣服盖住,外人进来要不是来来回回翻个底朝天,轻易不会发现,也就不担心丢。 褚休放进去前,留了足足五两出来,“明天买东西用,再给你扯点布,过年做成新衣服穿。” 褚休收拾完再回到床边的时候,就见于念把刚才已经折叠起来的垫子又重新铺展开。 于念红着脸,手拉着褚休的手腕,将她往床上扯。 褚休嘴巴张张合合,她对于念好不是这个意思,跟于念交代家底也不是这个意思,不然就不会选择事后才说。 但于念衣带都扯开了,衣襟往两边敞,没穿肚兜的中衣里面露出雪白的缝隙。 不是,她真不是那个意思! 褚休心里反驳的特别大声!但手却听话的扯开自己的中衣麻溜上床。 第14章 “咦,下雪了。”褚休先起来的,打开门就瞧见外头地上飘了一层白,干干净净像鹅毛铺地,透着股蓬松的软。 突然想起什么,褚休抽了口凉气,连忙大步出去。 鸡圈里因褚休晚起饿的咕咕叫的鸡瞧见褚休的枣红色身影,急得窜出遮风挡雪的土垒鸡舍,在鸡圈的雪地上伸长脖子望着她踱步。 褚休路过群鸡目不斜视直奔晾晒衣物的麻绳,伸手一把将红垫子取下来。 鸡,“……” 褚休满脸懊恼,语气后悔,“早知道昨夜拿屋里晾着了!” 现在结了冰硬邦邦的不说,上面还覆盖了一层雪,加上天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晒干。昨晚那个湿了,事后于念将它团成一团放在地上,今晚就算想凑合着用都不行。 褚休提溜着梆硬的红垫子上下抖了抖,雪抖掉她才看见旁边鸡舍里的鸡。 可能觉得指望不上她,鸡已经饿到低头在雪里挑来拣去的觅食。 白日晴天时鸡盆就放在外头,褚休用秋季存下来的红薯叶混着米糠喂它们,夜里忘记收进去,如今一下雪便将鸡盆盖住,鸡才饿的咕咕叫。 褚休喂了鸡,将垫子挂在屋里板凳上,扭头朝里头说,“下雪了。” 于念已经起来,坐在床边抬手挽发,记着今日要出门去赶集,还特意给自己绑了条浅粉色的发带,将第一次见褚休时的那身素色衣服穿上。 其实原本这衣服颜色是浅青色,洗多了就泛着白。虽说颜色不好,但跟其他衣服比起来,补丁最少也较为暖和,今日穿着出门只要她不说话光站那儿微笑,就不会给褚休丢脸。 听见褚休开口,于念绑发带的动作微顿,急忙从里屋出去站在堂屋门口朝外看。 褚休见她窜出来,眨巴两下眼,“原来你喜欢看雪啊,也是,瑞雪兆丰年,今年地里的粮食有福了。” 地里的粮食有没有福于念不知道,但于念知道她今天是没福了。 下雪了肯定不能去赶集。 原本莫大的期待跟兴奋如同烧的火热的炭盆,现在被冷水陡然泼灭。 于念眉梢眼角的欢喜淡下来,抬手就想将头上的发带扯掉。身上这身像样的衣服也该换了,寻常时候不出门的话,除非家里要来人李氏命令她穿这身,于念才会不情愿的穿出来,否则她才不舍得。 她站在那里,像株漂亮的荷,白里透着粉。 褚休笑盈盈望着于念,她记得两人初见时,于念就这么水灵灵的出现在她面前,还没等她从惊艳中回过神,于念就被李氏推着朝她跌过来。扶住她时心头的那份砰然悸动跟惊喜紧张,褚休觉得这辈子都忘不了。 只是这株好看挺拔的荷花,抿唇皱眉朝外看了一眼后,就把她那粉脑袋耷拉下来。 褚休好奇的扯起她垂在脸侧的粉色发带,撩盖头似的撩开了探头去看于念的脸色,“怎么了,不喜欢下雪?” 于念抿了抿唇,侧眸看褚休,想跟她说又不知道怎么比划,只觉得满腔言语被堵在胸口,憋的眼尾都红了。 最终,于念只得抿紧了唇,失落沮丧的朝外面雪地上看了一眼,然后又低下头。 她从不讨厌下雪,但今天除外。 她从不讨厌自己是个哑巴,但今天,也除外。 褚休顺着于念的目光朝外看,鹅毛大雪从上往下落,半点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再扭头看看于念的衣服跟发带,褚休觉得把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咱家没有伞啊。”褚休松开于念的发带,双手抱怀朝外看,说这话时还故意叹息了一声。 于念手指搓着衣袖,脑袋沉的更低了。 怕她难过的把自己埋进地里,褚休笑着开口,不再逗她,“所以,咱们赶集只能披斗笠蓑衣* 了,你披大嫂那套。” 于念一愣,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褚休说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她。 她眼睛亮晶晶的,昂脸看过来时,清水般的眸子里只倒映着她一人的身影。褚休伸手挑起于念垂在脸侧的粉色发带,站在她身后,将垂在脸侧的两条带子朝后挽成一个漂亮的结儿,蝴蝶似的落在她乌黑的发髻后面,尾端垂下,顺着圆润的脑勺轻盈的搭在背后。 褚休,“我那套虽说新点,但改完后偏小,大嫂脑袋大,你顶着她的斗笠不会弄乱刚挽的头发。” 褚休很满意自己的手艺,“去看看我系的像不像蝴蝶。” 于念反手朝后摸了摸,眼睛望着褚休,挪动脚步转身朝屋里走,没走两步,于念忽然放下手扭身折返回来。 褚休双手插腰低头看凳子上的红垫子,心道该用什么方法让它今夜就干呢,……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陡然瞧见于念快步回来,褚休茫然抬头,“怎——” 话还没说完,于念就双手搭在她肩上,手指力道往下微摁,踮脚在她脸侧重重的亲了下,隐约听见“啵”的一声。 亲完,于念反倒先红了脸,落下脚跟,飞快的扫了褚休一眼,低头小跑着进了里屋。 褚休愣怔怔站在原地,人还没反应过来,嘴角就先翘到耳根,抬手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 “这,这~”褚休右手打圈揉左胸口,一身力气恨不得出去替驴拉车跑两圈。余光扫见凳子上的那抹红色,褚休双手拎起衣摆,蹲在地上直接用嘴吹红垫子。 这会儿垫子要是干的,她可不敢保证今日真能守着诺言带于念出门逛集市。。 “出去啊?”周氏瞧见两人戴着斗笠站在门口,一脸了然。 第18章 于念眼神有些心虚,觉得下雪天自己还闹着要赶集特别不懂事,眼神都不敢看周氏,视线只悄悄挂在褚休的衣袖上,半个身子都快贴在褚休背后了。 周氏看褚休,“替我捎点线回来,要黑色的,我上次出门忘了买,你大哥的裤腿昨个出去被刮破了,我给他补一补。” 周氏又看于念,笑着往前半步,伸手将于念头上的斗笠摆正,瞧见她的衣服跟身后随风舞动混在雪里的粉色发带,不吝啬的夸赞,“今个儿可真好看。” 于念脸一热,抬眼看周氏,朝她抿唇扯出温婉乖巧的笑。 周氏摆手,“行了别耽误了,快些去吧,要是回来晚了中午就在县城吃,我晚饭给你们留着。” 褚休带着于念朝村口走。 雪天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一路走过去褚休跟于念都没见着村里人,唯有几行杂乱的脚印留在路两边。 褚休带着于念从路中间走,于念走前头,褚休踩着她的脚印走在后面,玩了一会儿,褚休往前大跳一步站在了于念身侧,伸手牵住于念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紧包裹在掌心里。 见于念侧眸看过来,褚休红了耳朵,抬手揉了把冰凉的鼻尖,示意她,“看,驴车。” 于念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顺着褚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亮亮,也跟着伸手去指。 “对,”褚休,“驴车两个时辰来往一趟,褚大叔热心肠,天气再差只要有人需要他就出门。……前天成亲时接你用的驴,就是他的这头驴。” 于念多看了两眼驴。 显然驴子接过的新娘太多了,加上新娘子都顶着盖头,驴子根本不记得于念。 “叔,”褚休扶着于念的胳膊让她先上去,笑着跟坐在前头赶车的中年男子打招呼,“今天我跟我媳妇进个城,辛苦你来回跑这一趟了。” 拉两个人是赚不了多少车费的。 “这就是你媳妇啊,”褚大叔朝褚休竖起大拇指,没多看于念,而是跟褚休说话,替她骄傲,“可真有福气,娶到个这么好看的姑娘。” 褚休也笑,垂眸看坐在车上的于念,“我也这么觉得。” 褚大叔头顶黑斗笠,身上披着破蓑衣,可能在这儿坐的时间久了,斗笠蓑衣一层白。他给驴喂了几口草,待两人都上车坐稳后,就带着褚休跟于念进城。 “你回来过几天啊,先前都没听着动静,你这怎么突然就成亲了,忒急了些。”一共三人一驴,褚大叔闲着也是闲着,跟褚休闲谈起来。 褚休,“本来就跟老师请了三天假,如今都超了,我去县城正好到书院里跟老师再多请两天。……成亲是急了点,但我一眼就相中了我媳妇,就不想再拖日子。” 周氏的意思是对外就说定的娃娃亲,但这话太假了,也经不起推敲求证。 褚休这话说得可就太真实了,毕竟—— 褚大叔扭头粗略的扫了眼于念,哪怕是匆匆一瞥,都能瞧出于念生得好看。这闺女水润润的跟夏天池子里开出来的荷花一样,美得半点都不俗气。 褚大叔特别赞同褚休的话,“就这样的媳妇,换谁都不想拖日子,要么说你有学识有眼光呢,动作就是快。我跟你说,娶媳妇下手就得快,手慢可能就没了。” 他显然有一肚子的经验。 褚休特别捧场,“哦?展开说说。” 于念本来双手抱膝坐着,手指蜷缩在袖筒里,整个人拘谨又忐忑,生怕褚大叔突然跟她搭话然后发现她是哑巴。 于念自己不觉得如何,就怕旁人用那种眼光去看褚休。她觉得别人因她一丁点异样的神色落在褚休身上,都会乌云似的遮住褚休那身闪闪发光的冬日暖意。 她就这么绷着心弦低着头,蘑菇一样缩在车上。 直到听见褚休跟褚大叔聊的越来越投机。 褚休似乎聊到兴起,甚至屁股往前挪了几步,前后错肩蹲在车头双手抄袖跟褚大叔说闲话。两人从村头的小事硬是聊到了县城管理,最后还谈起了家国政事。 褚大叔就差抽口旱烟,感慨到,“现在日子是好了要换成以前谁敢出来赶车。” 褚休,“那可不!” 于念,“……” 于念从最初的忐忑到疑惑,再到麻木放松。别说她是哑巴了,她就是能说话,也没有褚休话多。她都不会累的,情绪一直很高,半点没让褚大叔的话茬落在地上。 褚休明明带她出门,现在却跟褚大叔聊得忘我,于念低头朝冰凉的指尖哈热气,后知后觉扭头看了眼褚休的后背。 她个头没褚休高,也没褚大叔肩背宽阔,如今小小的缩坐在两人身后,竟感受不到半点吹来的寒风。 路是朝北走的,按理说应该是顶风前行才对。 于念望着褚休的后背,手是凉的,心是热的。 第15章 “今个雪天也没人出村坐车,我就先不回村了,等你俩回去的时候正好拉上你俩再走,”眼见着要到城门口,褚大叔扭头跟褚休说话,“不然雪下大了外头没车,你俩还得两条腿走回去。” 褚大叔,“正好进城后我就去茶馆里听书,别看咱县城小,那说书的说得是真不错。一枚铜板一碗茶,坐一天老板都不撵人。” 褚休立马精神起来,合掌朝褚大叔拱手作揖,“谢谢叔。” “瞎客气什么,你们玩你们的,我包袱里有吃的,回头把驴车栓茶馆门口,你们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来找我就行,”褚大叔浑不在意的摆手,“正好我多听会儿书,回去跟你婶儿还能讲讲。” 褚休感激的给褚大叔揉肩捶背,褚大叔龇牙咧嘴,“我享受不来这一套,快坐好快坐好,进城了。” 褚休往后坐回于念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指尖放在掌心里搓揉。 于念的注意力全在周围。 城门处高高的城墙可比村里的墙厚实多了,大门朝两边敞开,门旁站着值班守门的衙役,腰间别着官刀手握在刀柄上,挨个查看进城人的包袱跟身份。 于念紧张的攥紧褚休的手指,眼睛看了眼衙役又飞快别开,双腿并拢乖巧坐着,跟学堂里害怕被夫子叫起来回答问题的学子一样。 褚休握住于念的手没在这个时候跟她多说话。 等过了检查,于念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 褚大叔来回进城习惯了,自然不觉得这检查如何,褚休更是去过省城赶考的人,见过更大的场面,三人里唯有于念是头回入城,既兴奋又紧张,听见点动静便是一哆嗦,哆嗦完又忍不住用手撑起斗笠,拿眼睛悄悄去看。 她看热闹觉得新奇,褚休看她也觉得好玩。 今日虽下了雪,但集市上该做的生意半点不少。 刚过城门就有人席地摆摊,卖的全是家里种的果蔬自家鸡下的蛋以及家禽鱼虾。摊贩戴着蓑衣蹲在地上,双手抄袖大声吆喝买卖,热闹的氛围冲散了城里的冷意。 明明身上衣服不变,进了城就莫名觉得风比路上小了不少。 “这些都是十里八村过来的,东西也都卖给进出城的人,价格相对便宜,像是城里,西街有单独的铺子卖这些,只是要收摊位费,小本生意哪里交得起那些,所以就把东西摆在这里,既安全又不收钱,多赚一文是一文。”褚休见于念看,就说给她听。 于念点头,听完又恍惚抬头看褚休,斗笠下的眼睛眨巴两下,纳闷她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 褚休得意,“那自然是我聪明。” 于念眼睛亮起来,褚休享受的挺直腰背。 褚大叔往后看了小两口一眼,笑着说,“闺女你就听他吹,他是跟他哥来这儿摆过摊,这才摸的一清二楚。” 褚休被当场拆台,笑着用手揉鼻子,红着耳朵抬眼去看于念。 于念抿着粉唇,亮晶晶的眼眸中除了刚才的崇拜还多了几分心疼。 她以为她只用安心念书就行,谁知也曾过过这样的苦日子,如今想想才知道她那二十多两银子存的多么不容易,偏偏那天杀的李氏一开口就要走五两! 于念心疼又愧疚,眼尾红红的看着褚休,替褚休肉疼那平白无故给出去的五两银子,那都是多少苦日子才换来的。 褚休胸口酸软,伸手屈指在于念脸上轻轻蹭了蹭,她看不得于念这样自责的眼神,故意将手指点在自己脸颊上,同时将脸暗示性的凑到于念面前,“亲一下就不苦了。” 她一靠近,于念就想起早上自己主动火热的那个吻,脸一热,眼神开始乱飘。 路边那么多人,还有褚大叔就坐在前头。 于念双手绞着衣服,抿唇纠结挣扎半天,最后伸手,将褚休凑到她面前的脸轻轻推开。 夜里行,白天单独两人的时候也行,但白天里人来人往的地方肯定不行。 褚休也不是真想被亲,笑着顺势握住她的腕子,将她的手从自己嘴边拉下来攥在掌心里捂着。 到了主街,褚休于念跟褚大叔分开走,她带着于念先去扯布料买衣服,免得待会儿买了油烟米醋后,于念不舍得花银子不愿意买。 第19章 这样的事情,褚休已经在她大嫂身上得到过经验,当时不管她跟大哥怎么劝,大嫂死活都不愿意进那成衣铺子。 “好俊俏的郎君好貌美的娘子,这么冷的天这般大的雪,快进来喝杯热茶看看咱家衣服,这都是新料子新款式。”瞧见有客人,圆润的掌柜汤圆似的从柜台后面滚出来,小眼睛像是瞧不见两人身上的破旧衣料跟头顶的斗笠,热情地将人迎进铺子里。 于念学着褚休摘掉头上斗笠放在门旁,虽不解,但还是和褚休一起站在屋檐下抖了雪跺了脚,拘谨的跟在褚休身后进去。 她不敢多看乱看,视线几乎只放在褚休身上,安静温和的立在她身后,眼睛往地面看。 城里就是不一样,店铺里头的地上都铺着整齐板正的砖,不像村里全是夯实的泥地。……怪不得进来前抖雪跺脚,不然脚上踩着的泥雪带到人家铺子里,站久了融化后会弄脏人家的砖。 于念双脚并拢脚趾头抓地,虽因自己见识浅羞臊的红了耳朵,却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些小细节。 掌柜的倒了两杯热茶递给两人,“快喝了暖和暖和,大冷的天出门不易,这茶不过白水烧开,不收钱放心喝。” 他见褚休举止大方,进门前还特意抖了雪,心里对这个模样明艳的郎君更多了几分好印象,哪里会吝啬两杯热茶,就算他俩只是看看不买东西,掌柜的也愿意请他们喝茶,做生意的哪能太计较一杯水两杯水的: “两位是自己随意看看还是我来介绍,亦或是我不方便,我请我家娘子出来招待也行。” 褚休先是笑着道谢,双手接过茶,自己低头抿了一口,转身将茶递给于念,“热乎着。” 于念双手捧过茶杯,朝掌柜点头致谢,然后站在褚休身后,小口小口抿水。 “我想给我家娘子买一身成衣再扯一身布料,”褚休端着茶盏,抬眼看挂在铺子里的成衣,“颜色,偏浅一些。” 于念气质素雅模样清秀,不是艳俗的长相,适合颜色清新的衣服,大红大青的正色穿在她身上,略显有些老气成熟,唯有清浅的颜色最衬她。 掌柜的夸道:“郎君好眼光,我也觉得以您娘子的容貌,很适合这些颜色,你看看呢。” 他指了几件桃粉浅碧水红的衣服。虽不是正色,但颜色穿着绝不轻浮。 于念顺着掌柜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嘴巴微微张开,眼睛都不舍得移开。 成衣做的很是漂亮,花儿一样,光是挂在那儿都让人移不开眼。于念哪里见过这般好的衣服,一时间多看了两眼。 “那身桃粉色的好看吗?”褚休侧眸偏头轻声问于念。 于念下意识点头,点完扭头看褚休,又微微摇头。 好看是好看,但光看着就很贵。 “那就先试试这身桃粉的。”褚休询问过,知道可以先试穿,就放下茶杯领着于念往里间走。 “先试试尺寸大小衣服长短,定下后掌柜的才能根据你的尺寸改衣服,”褚休说,“咱们回头先去买别的,等买完回来衣服也该改好了。” 于念抿唇摇头,不知道怎么跟褚休比划,就将手伸进褚休的衣襟里,去摸里头的钱袋子。她亲眼看见褚休将钱袋子装里头了。 于念的意思是:贵,不买!钱是留来买要紧的东西,衣服能穿就行。 褚休却是脸一热,伸手捂住衣襟里乱摸的手,隔着衣服攥住于念的手指,“……回去再给你摸。” 情动时于念跪坐着手没地方放,也会顺着她的肩膀路过胸口往下,划过山丘再落在她的腰上。这儿,于念自然也是摸过的。 于念,“?” 于念,“!” 于念脸蛋爆红抽回手,急得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 褚休故意误解她,委屈着,“才摸完又不稀罕了?” 于念,“……” 于念抿唇鼓脸瞪褚休,就差跺脚了。 “不闹了不闹了,”褚休笑,将手臂上挂着的桃粉衣服塞进于念怀里,“你自己去试,你要是穿不好,我进去替你穿也行,反正咱们是正儿八经结过婚契的夫妻,我给你换衣服也不算耍流氓。” 原本不想换衣服的于念,被这句话吓得自己抱着衣服进去。 于念去换衣服,褚休站在外面挑选布料。如今日子好起来,过年时大嫂跟楚楚都会自己裁布做新衣服,不需要褚休单独再买,她这次出门只需要给于念买新衣就行。 “刚才那身适合出门穿,这个颜色跟布料适合平时穿。”褚休摸了摸麻布,这种布料颜色自然染不出刚才那身的效果,所以都是寻常的青黑靛蓝。 挑了个浅青色,褚休让掌柜的帮忙扯几尺。这身回去自己做就行,省了做衣费。 “也是快过年了,”掌柜的说,“郎君要是买刚才那身衣裙,咱们店里还送袜子,如果不喜欢袜子,勉强赔赔本,送一件女人家的小衣,也有桃粉色的。” 褚休毫不犹豫选了后者,“我看看桃粉色。” 要什么袜子,什么袜子她没见过。 掌柜的一顿,没想到褚休这么果断,不由示意褚休往肚兜那边看。 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过去伸手挑拣,只站在旁边,让褚休跟着他远远看一眼,“等您娘子出来说个尺寸,我家娘子会给她挑个合适的。” 褚休心道也不需要于念来说尺寸,就于念的尺寸,她手清楚的很。 于念换完衣服,犹犹豫豫站在里间门口,手指攥着厚布帘子,只将半个脑袋往外探,眼睛左右寻褚休。 褚休察觉到身后视线,扭头看过去,眼睛瞬间弯起来,眼底的惊艳毫不掩饰。 于念目光跟褚休对上,红着脸,慢吞吞松开手里的布帘,迈脚往前走了半步,羞涩的捏着垂在身前的两只手,拿眼睛去看褚休。 好像,很好看。于念有些开心。 “哪里是好看,简直是太好看了!”褚休直白夸赞,围着于念转了一圈,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像颗水蜜桃,看完就想咬一口。” 这颜色这衣服穿在于念身上简直太合适了! 于念肌肤本来就白,穿上粉色,衬得更加润白有气色。褚休简直不敢想,如果这桃粉色贴身包裹着于念的两团柔软,那“水蜜桃”不知道得多可口。 她走过来,低头轻声跟于念说,“掌柜的说买衣服送相同颜色的肚兜。” 于念眼睛睁圆,脸烧了起来,一脑袋扎在褚休肩上。 褚休弯着眼睛,手在她腰窝拍了拍,“放心,我可不像你刚才那样摸完就不稀罕了。” 于念,“……” 是啊,她都是先嘴后手的,稀罕来又稀罕去。 第16章 “娘子这身段就是好啊,这身衣服像是为你合身做的,瞧瞧,腰是腰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根本都不需要我再改了。”掌柜娘子从后院出来,瞧见于念眼睛就是一亮,伸手拉着她的手腕将她轻轻转了一圈,嘴里的夸赞之词就没停过。 掌柜娘子笑盈盈的,“二位要是有诚意,咱们也不多收钱,大雪天讨个吉利,零头六十文就抹了,这身衣服加刚才那匹布料,拢共只算你们一两六钱。” 于念脸上被人赞美的羞涩,瞬间因为这一两六钱淡去。 瞧见于念抿唇皱眉冲着褚休摇头,掌柜娘子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怕他俩嫌贵不买,连忙说道:“除了抹去零头,咱们店里买新衣还送件小衣。” 什么样的小衣能值一两六钱! 于念不想花钱买这身,她觉得那匹浅青色的布就已经是很好的料子了,做成新衣服出来也不会差。 于念昂脸看褚休。 褚休握住于念的手指捏了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我家这边的规矩,成亲后要给新娘子扯身好料子的新衣服,我娘虽然不在了,但回头我带你去给她烧纸的时候,她要是瞧见你没穿新衣,梦里该过来念叨我了。” 还有这种规矩啊? 于念半信半疑,心道那褚家村对新媳妇可真好。 褚休眉眼弯弯,双手搭在于念肩上,把于念转过去面朝前,往前轻轻一推,语气期待,“你快去让掌柜娘子给你选件尺寸合适的小衣,我去付钱。” 她倒是想替于念去选,但掌柜娘子估计不让。 于念愣住,就差反手指自己了,‘我?’ 褚休明明知道她是个哑巴,还让她自己去跟掌柜娘子挑小衣,她又不能说话,要怎么跟掌柜娘子讲。何况要是发现她是个哑巴,掌柜夫妻会怎么看待褚休,又会在背后如何替她跟褚休“可惜”。 这些年于念在村里可没少听人说这种话: “好好的一个姑娘,竟是个哑巴,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蛋。” “要不是哑巴多好,真是可惜了。” “长这么好看怎么不说话?原来是个哑巴啊。” 她听多了习惯了也不在意了,可褚休不一样,她既不想旁人在褚休面前说她是个哑巴,也不想褚休因为她是哑巴的事情被人挂在嘴边反复提。 第20章 于念急的额头出了层细汗,慌乱的扭过身,手下意识拉住褚休的衣袖,昂脸抿唇,眼神无措的看着她。 褚休教于念,“你就到那里,伸手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颜色就行。” 于念昂脸看褚休,目光愣愣的呆呆的。 就这样? 怎么这么大的事情,被褚休这么一说,好像就变成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似乎根本不难,甚至不需要她张嘴开口说话就能办成。 于念看褚休,褚休眼睛明亮,说话时语气轻松随意,仅仅一句话就让她慢慢放松下来。 见于念脸色还有些苍白,握紧她的手指也没松开,褚休眨巴眼睛,往前半步,低头跟于念说话的时候,唇瓣故意在她额头轻轻碰了一下,“你要是喜欢别的颜色就选别的,反正晚上点着灯挂起帐,穿你身上都好看。” 于念,“……” 她还要点着灯挂起床帐看? 于念的脸瞬间从白玉变成晚霞,热意自额头往下蔓延,烧的她脖子都红了。 于念怕褚休再说些别的,赶紧推了褚休一把示意她去付钱,自己则抿唇跟着掌柜娘子朝铺子深处走了几步。 不过几步距离,于念却觉得脚步沉重又漫长,攥在身前的手掌都被指甲掐出一圈月牙印。 “娘子喜欢什么颜色?”掌柜娘子语气温柔,“你挑个色,我给你选尺寸。我这眼睛准着呢,打眼这么一扫就知道娘子穿多大的,从没错过。” 肚兜也分大小的。要是身形丰腴的,那自然不能挑又小又短的肚兜,不然肚脐眼盖不住不说,布料挂在胸前,睡觉时平躺着更是遮了左边遮不住右边。 于念紧张到掌心都出了汗,低着头,手指动了动,胳膊僵硬的往前伸,指尖落在一件桃粉色的肚兜上。 她也觉得这个颜色的好看。 掌柜娘子看于念,只当她害羞,还宽慰道:“没什么好羞涩的,但姑娘家刚新婚,脸皮薄也是正常。就这个颜色对吧?” 于念抿紧唇,逼着自己慢慢抬起头,挤出清浅的笑,缓缓点了点头。 脸皮绷的像树皮,人更是僵硬的像木头。可跨出这一步后,心头绷紧的那根弦好像都松了些。 “好嘞,那我给你挑一个。”掌柜娘子挑肚兜的时候,嘴里还说着些话。类似于别看有人四肢纤细,但结出来的桃就是丰满。 话跟大嫂一样的直白。正因为这股子熟悉的糙感,于念只顾着羞了,热着一双红耳朵无助的扭头往后看。 褚休就站在柜台那里,低头从袖筒中掏出钱袋子。 于念,“?” 于念疑惑,她记得褚休是当着她的面,拉开了衣襟,将钱袋子放进去的,怎么又从袖筒里掏出来? 瞧见于念看过来,褚休眨巴两下眼睛,提起钱袋子在半空中晃了晃,当着她的面,先将钱袋子放胸口里又迅速掏出来塞袖筒中。 于念,“……” 这个,无赖! 于念看懂了,褚休是故意逗她的,让她以为钱袋子都该放在这么保险的位置。如果她真信了,将钱袋子放进胸口中间,那褚休铁定就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往里摸,然后翻来搅去假装找不到,半天后才把钱袋子从两团里面捞出来,再告诉她,“其实是放袖子里。” 见自家新娘扭过头不肯看自己,褚休笑着揉了下鼻子。 新衣服虽说不用改,可今日雪天穿着容易弄脏,于念想了想还是把衣服脱下来仔细折叠好装进包裹里,身上又换回来时穿的那件。 “还生气呢?”出了成衣铺子,褚休凑头看于念脸色。 于念脸往左边扭,褚休就站在左边看,于念脸往右边扭,褚休就站在右边看,耐心十足的围着于念转来转去。 于念哪会这么小气,在褚休再次跟着她转过来的时候,于念装不下去了,噗嗤一下无声笑了。 她眉眼弯弯,哪里有半分不开心的样子,显然是“报复”褚休关于钱袋子的捉弄,故意逗她的。 褚休捉住于念的腰,挠了两把。 于念无声耸肩笑,直往褚休怀里躲。 “我得去趟书院,之前只跟夫子告了三天假,这次再去多请两日,”褚休说,“而且我带回去的书都翻完了,准备再拿几本回去看。” 褚休领着于念往前走,“等我出来咱们就去买米面油盐跟大嫂要的黑线,书院不让生面孔进,你坐在……” 褚休寻了一圈,伸手指着书院斜对面的早茶铺子,“你坐那里等我。” 如今已经过了早上的饭点,早茶铺子简易搭建的篷布下面只有桌椅板凳没有人。褚休过去跟掌柜的打了声招呼,示意夫妻俩帮她看一下媳妇。 不过是顺眼的事情,夫妻俩朝褚休摆手,“放心就是,这么如花似玉的媳妇放这儿保准丢不了。” 褚休牵着于念的手,让她坐在长凳上,“你等我一下。” 于念抱紧怀里的包袱,朝夫妻俩点过头后,就乖乖坐在原处动也不动,唯有目光追随褚休远去的身影。 没多久,褚休竟又快步回来了,手里还捏着根冰糖葫芦。 于念视线先是落在褚休脸上,才慢慢往下落在糖葫芦上。饱满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汁,白里透红,光是看着就酸甜可口。 “拿着吃,回去可不能跟楚楚说,”褚休半蹲下来,手顶开斗笠,将糖葫芦递到于念手里,“她快换牙了,不能吃的太甜太酸。” 于念木讷的接过糖葫芦,褚休都走远了,她都没从这串糖葫芦上回过神。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塞了根小孩才能理直气壮拥有的糖葫芦。 于念抿了下唇,拎起包袱举起糖葫芦朝褚休追过去。 听见身后脚步声,褚休回头。 于念小跑几步过来,呼着白气,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褚休疑惑的看着她,又看看身后。也没什么事情啊。 还没等褚休想明白,于念就红了脸低下头,拉着她的手腕朝书院旁边的一处巷子走过去。 褚休,“?” 褚休,“!” 书院旁边就有条巷子,原本墙头不高不矮,奈何有身手矫健的学子耐不住书院里的枯燥乏味,总是一个踩着另一个的肩膀翻墙溜出去。 有一次好巧不巧被山长抓个正着,不仅罚了偷溜出去的学子抄书,还让人把这墙头往上增高半米左右。莫说踩肩膀了,就是踩着矮点的梯子都翻不出去。 墙头增高苦的不止学生,还有这条巷子。 阳光被遮挡,就算是大晴天都不一定能见着多少太阳,要是赶上阴天下雨更是没有多少天光。好在不是条要紧的过道,放在这儿只是跟附近墙头隔开,见不见光也根本无人在意。 这会儿褚休被于念拉进了小巷子里,眼睛比夜里的蜡烛还亮,直勾勾的盯着于念的脸蛋瞧。 无人小巷,新婚妻妻,干柴烈火,蜜里调油。 褚休都后悔先前从成衣铺子出来时,没要杯热水将手洗干净。 褚休后背半靠着墙作为支撑,双腿岔开配合的往前支起,迎合于念的身高免得她踮脚,抬手将头上斗笠取下来,故意低声问,“怎么了?” 于念手里还拎抱着包袱,另只手捏着糖葫芦,犹豫了瞬间,将包袱挂在肘弯上,单手掀开斗笠,红着脸亮着眼往前半步,身体前倾,在褚休唇上亲了一口。 褚休呼吸都是烫的,热意几乎能融化落下来的雪花。 她克制的等着。 然后…… 就没了然后。 于念羞答答的低下头,只光天化日下的一个吻就把她臊的不行,正急着往头上戴斗笠,生怕巷子口有人路过被人看见。 褚休眨巴眼睛,就,就这? 于念费劲巴拉的扯着她过来,还特意寻了个没什么光亮的小巷子,就只这么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 要不是刚才的触感过于柔软,褚休都要以为是雪掉在她嘴上了。 “没了?”褚休看于念。 于念脸滚热,茫然昂脸。 显然是没了。 “那不行,”褚休不乐意,手握住于念的手腕拦住她往头上戴的斗笠,哼哼着,“我都没尝到甜头。” 还没等于念反应过来,褚休就反客为主,一手环住于念的后腰,一手贴在于念脑后,两人的位置瞬间反转。于念被褚休压在墙上,后脑勺磕在褚休柔软的掌心里,腰被褚休手臂带着往前,紧紧的跟她贴在一起。 褚休低头咬了一口于念举起来的糖葫芦,将裹在山楂外层的糖咬下,偏头对着于念的嘴巴吻了过去。 冰天雪地里,于念像块炭一样从里面先烧了起来,热意从鼻尖往下,痒跟难耐却是从下往上堆积。 甜意随着搅拌在口腔里蔓延绽开,充斥着嘴里的每一个位置,她明明没有吃糖,但糖被褚休推进她的嘴里,又被褚休从她的舌尖勾起夺走。 呼吸像风一样变得粘稠急促。 褚休老老实实贴在她后腰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顺着腰腹一路往上,手隔着衣服拢握住。 第21章 被小衣包裹住的软桃,分明没露在这冷天里,却格外膨胀坚硬。 于念本来不想的,毕竟是白天又是在外头,她的脸皮实在没那么厚。 可她被褚休压在墙体跟怀抱中间,整个人被笼罩着,小小的天地似乎给了她半分踏实感,竟不知不觉随着褚休的吻迎合起来。 她主动环着褚休的腰,背靠着墙,仰着头,…往前贴。 一吻结束,于念靠在墙上,红唇水润,色泽比手里的冰糖葫芦还要好看。 雪花大片大片的落下,掉在于念卷长的睫毛上,再随着她眼睫的轻轻起伏而上下颤动。 褚休,“我都想回家了。” 于念,“……?” 褚休眼睛不离于念,手还搭在于念腰上,“怎么才刚出门,我就想家了。” 于念,“…………” 她那是想家了吗。 于念控诉的眼神看过去,惹得褚休又抱着她啃了两口,吓得于念连忙垂眸不敢多看她。 褚休下巴搭在于念肩上,等于念平复也在等自己平复。实在是新婚,两人又这个年纪,干柴似的一点就着。 “我知道分* 寸,今儿个雪天本来人就少,加上这条巷子不见天光,更没人看见,要是青天白日我才不会这么欺负你,”褚休侧眸,唇瓣抿了抿于念冰凉的耳垂,“你要是不喜欢,下次我就收敛些不这样了。” 示弱的声音低低软软在耳边响起。褚休软着嗓音说话的时候,带着股无辜退让的可怜调调,跟小狗哼唧一样,追着于念问,“是不是不生气啊,那我下次还能这样亲你吗?” 褚休,“还能吗。” 褚休揉着于念的后腰,手顺着弧度往下,捧握着身后两团将于念贴在自己身上,密不透风的挤在一起,“还能吗,那你喜不喜欢啊。” “喜不喜欢。” 于念被她磨的嗯唧一声闷哼,脸上耳边刚散去的热意再次席卷而来。 褚休才说半句话于念就心软了,怎么会怪她。 何况还是她非要挑个没人的地儿偷偷亲一口褚休,不然褚休这会儿都正正经经的进书院了,哪里会搂着她的腰在这里亲她脖子。 这会儿吻随着脖子又到嘴上。 浅啄两口,褚休捡起掉在地上的斗笠,抖掉雪又给于念戴好,“前面有茅房,我还带了点废纸……” 其余的话不言而喻。刚才胡闹了那么一通,又都是女子,不去趟茅房身上多少有些难受。 等于念单独抱着包袱再回到早茶铺子的时候,原本的夫妻俩显然已经收摊回去了,但放在桌上的凳子却给于念留了一把摆在桌下。 于念屁股挨上去,边小口啃糖葫芦边无声感慨褚休认识的人真是多,就她那性子,于念都怀疑附近的狗见着褚休都会摇尾巴哼哼两声。 脸上的热意还没散去,于念眼睫煽动,心说如果她是小狗,见到褚休也恨不得摇尾巴,何况就算她不是小狗,也对着褚休撅过屁股。 不知为何,想着想着昨晚的画面再次浮现眼前。 于念连忙深呼吸把不该白天想的东西赶紧压下去,什么小狗尾巴屁股的,她一个举人的娘子,怎么能想这些。 于念望着书院紧闭的门,等褚休出来买完然后回家。 第17章 “褚休?” 褚休刚进了书院迎面就遇上熟人, 笑着扬手跟他打招呼,“裴景。” 裴景手里撑着把伞,瞧见褚休单手抬高斗笠跟他说话, 连忙快走两步上前,将伞罩在两人头上。 裴景知道褚休家境一般为人又特别节俭, 否则不会靠这身枣红色的冬袍度过几个冬季,也就没问他出门为何不拿伞,只腼腆笑着说: “你这回去一趟当真快活,三五日才想起来要回来, 我还当你不回书院直接在家过年了。” 像褚休这样的举人身份,早就不受书院对学子的约束跟规矩, 他要是想回家备考春闱, 书院也不会阻拦劝留, 只不过跟家里比起来,还得是书院的氛围更适合看书, 也让人静心。 他觉得褚休也是这么想的, 之前才一直留在书院里。 “还是要回来的, ”褚休解开肩上蓑衣,抖抖雪, 直白感慨,“冬天日头短, 留在家里天天点灯燃蜡的,太费钱。” 在书院里就不一样了,书院里提供油灯蜡烛,褚休从天黑看到天亮也不用心疼钱的事情。 裴景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答案, 讪讪着竟不知怎么接话。他家境优渥,可能会因买宅买马皱过眉头, 但绝不会因为一夜多点几根蜡烛多费几盏油灯而心疼。 他小心翼翼观察褚休神色,想道声抱歉又怕这话说出口气氛更尴尬。 裴景本就比褚休矮上半头,握着伞时手臂尽量上抬撑起来,如今一低头,手臂跟着往下,伞面都盖到褚休头顶压着她束起来的头发了。 “我来吧。”褚休将斗笠蓑衣夹在另一边的胳肢窝下,伸手将竹制伞柄从裴景手里拿过来,单手虚握伞柄将伞稍微往上一颠,伞面重新撑高。 褚休动作自然,裴景却呼吸轻颤,眸光闪烁两下又从褚休紧实的小臂上别开视线。 褚休一心看路,话题接着刚才的继续聊,“我也是家里头有事,最近没办法回书院,这不今天抽空回来跟老师说一声。” 裴景抬眼,见话题再次续上,心里松了口气,试探着说,“我…我们在书院里对你的事情也略有耳闻,听着,是挺麻烦的。” “你们也听说了?”褚休警惕起来,眯起眼睛看裴景,“不会‘我不行’的事情都传到书院里头了吧?!” 早知道不贫嘴乱说了。 裴景耳朵微热,笑着摇头,“倒也不全是,自然这个也有所耳闻。咳,主要是听说你被俏寡妇们缠上了,要硬拉你回去拜堂成亲,说是怕错过你这根前途无量的状元苗子。” 裴景侧头看褚休,目光一时间的确很难从褚休那张明艳的脸上移开,“连县太爷都想掺和你那榜下捉婿的热闹,所以我们都在猜测你是不是躲着这些,才从书院回了家。” 褚休点头,“我大嫂那天来找我,的确是因为这事。” “你也别太苦恼,”裴景跟褚休并肩往前走,眼见着前方就快到夫子们备课时待着的学堂,裴景攥紧绣着金线的衣袖说,“我有一计可帮你度过眼前困难。” 褚休现在已经度过了麻烦,不过她好奇斯斯文文的裴景能出什么主意帮自己,“哦?你说说。” 裴景深呼吸,不看褚休只看眼前几步的白雪地面,“你知道的,我有一个模样相同个头也几乎相同的孪生妹妹,你要是想躲避那些乌七八糟的亲事,我妹妹兴许愿意同你做戏,等以后你考完春闱解了眼前的麻烦,再寻个理由推了这门亲就是。” 裴景有个妹妹的事情褚休知道,甚至不少人还见过,并且打趣裴景跟他妹妹长得的确一模一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丝毫不差,要不是亲眼所见,简直怀疑两人是一人。 不过也都是些玩笑话罢了,裴景听完都只是笑笑,还配合着说,“那我妹妹听见要不高兴了,怀疑你们骂她矮。” 裴景的个头属实不算高,但听说男人成亲后个子还会往上窜一窜,裴景将来还是有长高的可能。见裴景自揭短处,同窗们哪里还会再闹他,反倒是扭过头开始给他支招怎么才能长高。 褚休听完脚步停下,正面对着裴景,郑重的喊了声,“裴兄。” 裴景呼吸屏住,紧张的眼睛发直,看了褚休一眼又赶紧别开,“啊?” 褚休把伞放下,退后半步,双手抱拳,朝裴景正儿八经的鞠了一躬,“裴兄大义!竟愿意舍妹捞我!” 裴景被他给整不会了,一时间扶他不是,不扶也不是,哭笑不得,“这不是没办法的办法吗,谁让咱俩感情好一块儿念了三五年的书,而且我妹妹也不是不愿意。” 他慌乱的解释,“我经常,经常在我妹妹面前说你好话,夸你好看有学识有尊重人,品行跟德行都很好,她一听说你遇到麻烦立马就同意帮你。这不,不也是权宜之计吗。” 褚休都感动了,双手搭在裴景肩上,“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了!” 裴景眼睛一亮,“你答应娶我妹妹了?” 褚休缓缓摇头,“不。” 裴景眼里的光肉眼可见的暗淡下去,“哦。” 裴景扯了扯嘴角,“为何?我那胞妹跟我长得一样,你是不是,没瞧上啊。” “自然不是,”褚休已经弯腰从地上将伞捡起来,撑在两人头上,有些得意,“我的麻烦已经解决了,我有媳妇了。” 裴景怔怔的看着褚休,人傻在原地,脚步都忘了迈,就这么落在伞跟褚休后面,雪花飘进眼睛里。 “我娶妻你怎么高兴傻了?”褚休折返回来。 裴景木讷的摇头,好半天才从褚休刚才的话里缓过神,难以置信,“你,你成亲娶妻了?” 怎么可能,这才几天时间,说媒下聘三书六礼的流程都来不及走,怎么就拜堂成亲有了媳妇呢。 第22章 裴景笑着摇头,“这话你拿来骗骗外头行,我又不会往外说。” “我当真娶妻了,”褚休揉着胸口,里头装了个水做的姑娘,两人也才亲热过,“她叫于念,特别好看。今日她跟我一同来的书院,现在就在外头早茶铺子里坐着呢,你要是不信,等我取了书跟夫子告了假,带你出去见见你嫂子。” 他们这个年纪称兄道弟你爹我父的一顿乱叫,但要是真比起年纪,褚休比裴景大了半个月,所以裴景得喊她媳妇叫“嫂子”。 裴景望着褚休,见褚休说话时眼睛都是弯的,眼底光泽比雪明亮,就知道褚休没有说谎。 裴景嘴巴张张合合半天,喉咙进了风似的干的发紧,一句话“恭喜”都说不出来。 “到了,”褚休将伞递给裴景,自己拎起斗笠往都上一戴,边往前走边扭身说,“等我啊,我回头带你见见她。” 褚休因成亲的事情跟夫子告了假,又从斋舍里收拾两件贴身的换洗衣服以及自己要看的书本,零零散散的堆积成一个包袱。 从斋舍出来到书院门口,一路上都有人跟褚休说话打招呼。褚休恨不得将自己已经成亲娶妻的事情写个榜文昭告天下,谁问她她都笑盈盈的说起自己刚娶的新娘子,彻底绝了外面的那些念想。 她眉眼舒展语气带笑,温和明媚的像是冬日里的太阳,走到哪里哪里明亮。 裴景跟在褚休身侧,只觉得对方说得每一句话好像都是在绝了她的想法。 不知道是不是褚休错觉,总感觉本来就话少安静的裴景,今日情绪好像不佳,跟在她身边低沉的如同这头顶的天气。 不过裴景向来内敛腼腆,平时就不多话,跟其他人也维持着基本的疏离,就算对她也没有多亲近,褚休只是看了眼裴景,特别体贴的没有多问。 “这儿。”出了书院门,褚休朝斜对面的于念招手。 裴景顺着褚休的目光看过去,就瞧见一位跟褚休一样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姑娘坐在早茶铺子里,闻声缓慢转身看过来。 那姑娘身段极好,细腰长腿薄肩,饶是背影都会让人多看几眼,尤其是她葱白的手指缓缓往上掀起斗笠,逐渐露出那张漂亮到让人抽气惊艳的脸蛋。 如同燥热盛夏碧清的池子里开出来的荷花,清新好看,既不俗魅也不寡淡,望过来时水润润的眸子里藏着些青涩的怯意。她小步往前走两步又忽然折返回去,将自己坐过的长凳抱起来像其他凳子一样放在桌面上。 收好凳子,她才继续走过来,文静的站在褚休身边甚至往他身后躲了躲,只露半张脸出来,模样我见犹怜。 不管是比身段还是比容貌,她…她“妹妹”都比不过。 于念小跑过来,手指握着褚休的小臂,越过她的肩头去看裴景。是个斯文秀气个头不高的小公子,一看就是读书人。 “这是我同窗好友,也是书院里跟我关系最好的一个朋友,裴景,”褚休去牵于念的手,跟她介绍,摸到一手冰凉后,不由两手拢住轻轻揉搓,“手怎么这么凉。” 当着外人的面,于念不好意思,手试探着往外抽。 褚休笑道:“又不是旁人。” 她扭头,“裴景,我媳妇于念,快喊嫂子下次请你吃糖。” 来之前褚休还想着买点喜糖分发一下,来之后被小巷子一打岔,什么都忘了。 裴景回神,局促的收回自己不该多看的目光,双手相贴,行了个同辈礼,语气里满是歉意,“抱歉,嫂、嫂子。” 她现在是男子身份,不管于情于理,都不该这么打量褚休的娘子,不礼貌不规矩很轻浮。只是最后两个字喊出口时,实在是有些艰难。 于念看褚休,褚休得意的将自己媳妇往前一推,展示自家珍宝,“好看吧?娶到她我赚大了。” 这话于念不敢认,后背努力往褚休怀里缩,正好被她抱了个满怀,撞在她胸口。 褚休闷哼一声,于念慌忙扭过身低头往那里看,伸手轻轻抚了两下,后知后觉意识到旁人还在,脸烧的通红,连忙收起手脚,规矩老实的站在褚休身边开始装木头。 在裴景眼里,两人其实不管是抱还是贴,都是大大方方的触到就松开,可她们眼神间的对视,却比举止更亲密。 “我俩还要买些东西急着回去,免得雪越下越大天黑路难走,等有时间再跟你坐下细说,”褚休跟裴景挥手,“不过,多谢啦。” 虽然用不到,但裴家妹妹愿意帮她度过困境,褚休就很感激,心里也记下了裴景的这份情。 裴景往前追了两步,“这伞你们拿着呢?” “不用不用,”褚休将蓑衣披上,“我俩有这个。” 跟文雅的伞比起来,有时候蓑衣更质朴好用,至少不担心撑着时起风刮飞。 “糖葫芦好吃吗?”褚休侧头垂眸跟于念说话。 于念笑着点头。 裴景站在书院门口,双手捧着收拢的伞,望向前方披着相同蓑衣斗笠的两人,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如果,如果她没选择这条路,是不是能跟褚休有不一样的结局。 可她要是没选择这条路,连跟褚休并肩同窗甚至连认识褚休的机会都没有。 只能说褚休不是梁山伯,而她,也非祝英台。。 从书院离开后,于念似有所感,扭头往后看了两次。 见褚休看过来,于念抿唇扯出笑,缓慢收回自己的目光,默默握紧两人牵着的手。 来之前,褚休心里列了清单,要买什么她都跟于念提前细数过,如今到了杂货铺对着单子挨个采买付钱就行。 “猪油不买了,大嫂说她昨天炼油存了满满一罐子,回头分咱们半罐,但是咱们得买个罐子。”褚休挑了个圆滚的白瓷罐,又挑了个耐脏的黑棕罐,一手一个捧起来给于念看。 于念毫不犹豫,伸手抱着白瓷罐。 褚休,“掌柜的,这个要白的。” 挑了罐子,又买了盐。基本调味的,她们吃的最多的也就是盐了,像其他的极少用到也就不会浪费钱去买。 最近在家里需要看书,蜡烛跟灯油也得买些。 还有大嫂交代的黑线自然不能忘。 “算算一共多少。”褚休从袖筒里掏出钱袋子。 掌柜的拿起柜台上的算盘,先是前后晃动,“哗啦”一声,才噼啪拨动。 褚休跟于念听见动静默契的对视一眼,妻妻俩齐齐红了耳朵,眼神都不好意思再碰上,显然因为“算珠”想到了别的。 掌柜的,“这个算你三文,这个贵些,十文。” 零零总总加起来,外带买了个装东西的竹篮,一共花了差不多五钱。 这么多东西才五钱,于念看自己的包袱,里头轻飘飘的两身衣服就花了一两六钱。 于念心疼的抱紧包袱。虽说退了衣服,钱也许能拿回来,但这是褚休给她买的,她心里又特别喜欢。 于念慢吞吞背对着褚休,掩耳盗铃似的,好像只要她看不见褚休付钱,心里的肉疼感就会减轻几分。 就这一次,下次她肯定不买新衣服了。 两人背对而站,男貌女更貌,虽气质不俗,但衣着朴素布料廉价,可小娘子怀里抱着的包袱瞧着又像是料子,而且买的还是这些分家用的物件。掌柜视线在褚休跟于念身上溜达一圈,估摸的差不多了,笑着朝褚休招招手。 褚休疑惑的看着他,“?” 掌柜的见她靠近,半个身子先往柜台台面上压了压,单手遮唇压低声音,“刚成亲没两天?” 褚休扭头看了眼于念,于念正好奇的盯着老虎形状的尿壶看,虽感兴趣但双手老实的抱着包袱没乱碰乱摸。 褚休收回目光,低头小声跟掌柜的交流,“这么明显吗?” “是有些,反正我们这个年纪的夫妻,看一眼是不会红了脸的,两看相厌的翻白眼倒是有可能,”掌柜的说,“我这儿最近进了些新东西,你们刚成亲肯定不熟悉,如果那方面…嗯的话,可以试试这个。” 他从柜台下面拿出来一个小白罐,莹白的颜色,掀开盖子里头是碧绿的膏体,闻着有股淡淡的清香。 褚休见掌柜的点头,指腹轻轻从膏体上抹了一下,润滑如油,轻轻捻捻就出水。 哪怕掌柜的没细说,褚休瞬间就知道这个东西用在哪里。 不愧是杂货铺子啊,什么都卖。 “我俩看一眼就脸红,还能用得到这个?”褚休笑着摇头看掌柜,“您老这眼神还得练啊。” 能脸红就说明夜里很契合,要是不契合,那肯定只剩尴尬了。 掌柜的笑褚休年轻,“你再搓搓手指。” 刚才还清凉舒适的触感,竟慢慢热乎起来,不至于火辣,但却带着热意跟躁感! 褚休这才惊奇的抬脸看掌柜,“!” “一两。”掌柜的老神在在,笑得狡诈。 褚休,“……” 一些东西让人先试再买不是没有道理的。 第23章 褚休硬着头皮掏出一两银,压低声音咬着牙问,“玉做的吗,这么贵。” “上好药材做的所以贵,市面上也有便宜的,但用多了总归对身体不好,”掌柜的惦着到手的碎银,抬起下巴,“年轻人,我这眼神老辣着呢。” 一眼就能瞧出来谁会买这玩意,所以只对郎君说,绝口不对他那抱着包袱的娘子提。 看出来了。 褚休默默拱手,心里彻底服气。 她将东西收进袖筒里,整理好衣袖才转身喊于念,“回去了。” 于念见褚休过来,伸手对她指了指那个状似趴在地上昂着头张着大口朝上的老虎铜壶,眼睛亮亮的,用手比划提起水壶浇花的动作。 她以为是城里人浇花用的水壶。 褚休抿唇别脸笑起来,肩膀一颤一颤的。她倒不是笑话于念不认识尿壶,而是笑自家娘子比划的时候格外认真有趣。 于念疑惑的看褚休。 褚休笑够了,微微侧身,唇贴在于念耳边说,“这不是浇花的,用‘花’浇它还差不多。” 于念反应一会儿,不知道是羞臊还是尴尬,整张脸爆红,一眼不敢再看,闷头伸手拉着褚休快步出了杂货铺子。 闹出这么个笑话,丢了这么大的人,于念脸上的热意好半天才散去。她想起什么,又低头拉起褚休的手指看,皱着鼻子轻轻嗅上面的味道。 “这个,”褚休看于念,眼神飘忽,袖子里似乎沉甸甸的,“回去再告诉你。” 她不说于念也没办法细问,只得放弃。 褚休数了数银钱,见还剩下些,又带着于念去买了三包相同的糕点,“不在城里吃了,不然回去路难走。” 如今看时辰已经午后,雪天驴车走不快,等她们回到村里天差不多都黑了。 于念本来正好奇的四处看,县城主街两边各种铺子,琳琅满目卖什么的都有,虽说雪天没什么生意,但这股子热闹新鲜劲已经够于念看了。 听见褚休开口,于念便收回目光朝她点头。 褚休见于念扭脸回来的时候,眼底连半分迟疑跟遗憾都没有,心头一软。 她单手提篮子,另只手牵着于念的手指,捏了捏她的指尖,语气里不自觉带着亏欠,“今日天不好又忙着买东西都没能带你到处逛逛,害你白跟着我挨冻跑这一趟。” 于念立马摇头。 她已经很满足了。坐了驴车进过城门,买了新衣服还吃了糖葫芦,甚至见到了褚休的朋友以及认识了模样好看的尿壶,于念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她从没有哪天像今天这样高兴过,尤其是哪怕大雪天,褚休说带她出门就带她出门。 于念握紧褚休的手指,望向她时眼眸清亮如春日阳光下的湖泊。 褚休这才相信于念是真高兴,毕竟两人初见时,于念眼底黑沉沉的,是一团化不开的腐朽死气,“等天好逢集街上人更多,我再带你来玩一趟。” 两人到茶馆门口,褚休找到驴车,将篮子放在车上,示意于念等她一下顺带着看东西,她进去叫褚大叔。 于念站在驴子旁边,伸手试着摸了摸驴背。 驴子拴在旁边的棚子边缘,身上虽然没有雪,但皮毛略潮。 于念忽然就想到自己早上洗了粉垫子,跟昨天洗了晾在外面没收的红垫子! 她忘了! 早上洗了垫子急着出门,就将粉垫子搭在里屋窗棂上晾晒,全然忘了昨日的那个红垫子! 今天没有太阳,刚洗的粉垫子肯定湿的滴水,红垫子挂在外面忘了收,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于念懊恼的咬唇。 那今晚怎么办,大冬天的被褥可不是说洗就能洗的,要是湿了以后怎么睡。。 褚休跟褚大叔从茶馆里出来,褚休就见于念貌似心不在焉,她疑惑的看了两眼于念,伸手托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上车。 褚休从篮子里掏出一包糕点,“叔,这份带回去留你跟我婶儿尝尝。” 她买三包,一包留于念吃,一包给大嫂,剩下这包自然是给特意在雪天等她俩回村的褚大叔了。 “你这是做什么,我拉你们回去还能图你东西?”褚大叔将那包糕点往外推,“你这不是拿叔当外人了吗,别说是你,就是邻村不认识的今天找我进城,这样的天气我都得等他一起回去。” “我自然知道,就因为知道才没拿你当外人,”褚休示意篮子里,“你瞧瞧,我还给我大嫂带了一包。” 褚大叔拗不过,只得收下,满脸笑意,小心将糕点收好,扭头看于念,“那回头有空来家里吃包子,你婶儿包的一手好包子。” “好嘞。”褚休手撑车板动作轻盈的跳上车。 回去是背风走,褚休跟于念并肩坐,见于念双手抄袖都捂不热手指,褚休干脆拉开衣襟,捞了于念的两只手塞进自己衣服里面揣着,双手抱着她的胳膊,“我给你捂捂。” 于念眼睛都圆了,手放在褚休衣襟里半分都不敢乱动。 她算是知道新婚那晚楚楚撩衣服要用肚皮给她捂手的动作是跟谁学的。 褚休没多想,只是给于念暖手,顺带着跟褚大叔说话,“我进茶馆的时候听了两耳朵,怎么觉得今日这说书先生讲的是当朝的事情。” 这可不是能乱说,要是前朝的事儿,不管怎么编排都没事,可当朝的事情,万一触到官府底线,是要被拷进去关几天的。 褚大叔笑她,“一看你就少进茶馆听书,这都讲好几回了。只是说来也有意思,明明来来回回说书的都只有姓廖的那一个,但每次说的都不太一样。” 褚大叔稍微扭头偏脸,余光似乎往后看,于念吓得连忙缩起手臂往褚休膝盖上趴,脑袋埋在斗笠下面,人跟小鸟似的依偎着躲在褚休怀里。 褚休垂眸看于念,捣乱的用手指点了点她近在咫尺的脸颊。 于念,“……” 褚大叔,“前几回我听的时候,还能听到武秀长公主带兵先奇袭大战才获胜,今儿个再听,书里只提奇袭不提人名了。要不是我听的次数多,还真发现不了问题。” 武秀是封号,寓意长公主虽是女子,但会武又不失秀慧。 褚大叔只当褚休好奇,嘴上依旧在说茶馆里听来的新奇事儿,于念却抬脸看了眼褚休。 “我马上要进京考春闱,其中有一场叫策论,所以对朝堂政局变化稍微敏锐些,”褚休隔着衣服拍拍于念的手背,语气轻松,“我就是好奇怎么茶馆里开始说当今朝廷的事了。” 于念听不懂这些,云里雾里的看着褚休。也是直到此刻,于念对褚休举人的身份才恍惚有股实质感。她抿了抿微凉的唇,眼神闪烁着垂下头。 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褚休拎着篮子带着于念先去大嫂家。 瞧见妻妻两人回来,楚楚小鸡出笼般从灶房里冲出来,声音脆甜的喊,“小叔叔小婶婶~” 她张开双臂,褚休蹲下来单手抱她。 楚楚坐在褚休臂弯里,却朝着于念伸出手,将掌心里用布包着的东西递给她。 于念疑惑的伸手接过来,揭开外层的布,才发现里头包着的是颗滚烫的鸡蛋。 “娘说小婶婶手凉肯定用得到,”楚楚嘿嘿笑,邀功说,“是楚楚帮小婶婶拿着的。” 她教于念,“等鸡蛋不热了,就把它吃掉。” 于念愣怔怔捧着鸡蛋,眼眶微热,双手慢慢将鸡蛋拢在掌心里,热意透过手心直达心底,滚烫一片。 她朝楚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试图让楚楚感受到她的高兴。 “那我替小婶婶谢谢咱楚楚了。”褚休抬手捏捏楚楚脑袋上的两个揪,又将手掌搭在于念脑袋上揉了一把。 “回来啦,”周氏松了口气,“冻坏了吧,快先喝碗热粥吃点饭,谁能想到今年冬天这头一场雪一下就是一天。” 褚刚也从灶房出来,伸手将褚休拎着的竹篮子接过来,暂时放进灶房里,“快吃饭。” 周氏睨楚楚,“秀秀你快把她放下,让她把那剩饭底子吃完。” 楚楚这才不情不愿从褚休身上滑下来,默默的鼓起脸颊进灶房吃饭。 天冷,灶房锅底烧着柴,细细的小火煨着饭,里头暖融融的,所以饭都在灶房里围着案板吃。 今晚喝的是白菜咸粥,里头放了碎肉丁。褚钢昨日带回来的猪肉,到今天也吃的差不多了。于念小口喝粥,心里酸涩又柔软。 寻常人家谁有条件天天吃肉喝粥,大多数是窝头配咸菜,就算得了块猪肉,那也会趁着现在天冷薰成腊肉或者灌成肉肠慢慢吃,根本不会一连几顿吃完。 可她嫁进来后,褚家这两天又是肉菜又是饺子又是肉粥的,于念不觉得以大嫂周氏的性子是个铺张浪费存不住粮的人,那只能是怕委屈了她,所以将好东西换着花样都做给她吃。 于念低头,眼睛被碗里热气熏着,染上湿意。 第24章 她这几日吃的,比前面十几年吃的都好都饱。 “小婶婶,楚楚教你翻花绳。”楚楚搬着小木墩,挨着于念腿边坐,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一根绳子,两只小胖手扯着就要表演给于念看。 楚楚可看不出自家小婶婶闷头在想什么,她是得了小叔叔的眼神示意,过来跟小婶婶玩的。 小婶婶温温柔柔的长得又特别好看,楚楚也很稀罕挨着她。 于念不太会跟小孩子相处,也不能跟楚楚说话,只得捧着碗扭过身,边吃饭边安静的看楚楚翻花绳,必要时,她的手还会被楚楚拉过去扯着其中一条线。 玩着玩着,于念脑子里全是怎么翻绳,其他的都忘了。 一大一小坐在那里吃着吃着就玩了起来,周氏笑得无奈,摇着头小声跟褚休说,“两个小孩。” 褚休捏着勺子反手指自己,嘴里东西没咽完,含糊着问,“我呢?” “你是人精,”周氏弯腰去拎竹篮子,“买罐子了吧,我洗洗罐子擦干净,给你俩分半罐猪油。” 褚休指着篮子里的黑线,“线买了,还有那包糕点是你们的。” “我看见了,”周氏把糕点拿出来放一边,就看见下面压着的不少蜡烛,纳闷道,“你买这么些蜡做什么。” 褚休,“自然是留着晚上看书用。” 不然还能用来干什么。 “娶了这么好看的媳妇你晚上不睡觉,你还点蜡看书?书能比她好看?”周氏见鬼似的,扭过头上下看褚休,“这才成亲几天啊你就虚了。” 褚休,“……” 褚休满肚子的反驳被一嘴的饭堵住。 周氏,“要不你哥泡的那个枸杞,你拿点回去?” 褚休咽下饭,看了眼于念,“……不用了吧。” 万一喝完了劲头更盛,于念被弄的哭上一夜第二天眼睛非肿不可,那可怎么见人。 “我的意思是少点蜡看书,熬坏了眼睛。”周氏找到罐子去装猪油。 “我有分寸,”褚休仰头将碗里剩饭喝完,见楚楚碗里还剩点,瞪了她一眼,只能把碗拿过来用勺子三两口扒拉完,“大嫂,你还记得我那个木桶放哪儿了吗。” 村里正经人家谁洗澡泡桶里洗啊,一是不舍得浪费柴烧那么多水,二是谁讲究这些费工夫的事情,都是弄盆水擦擦已经算是干净了,何况这般冷的天,五六日洗一次澡都算勤快。 偏偏褚休就有个木桶,城里木匠铺子关门时东西便宜了卖,正值盛夏,褚休不能跟村里小伙子一样下河洗澡,便买个桶回家自己泡,假装在河里游泳,也绝了旁人喊她下河的麻烦。 木桶不算小,可也不算大,勉强能盛下两个瘦子面对面坐着。 “就在你屋里放杂货的那屋,”周氏说完,懂了褚休的意思,路过她时手臂轻轻在她背上杵了一下,“仔细再冻着。” 褚休红了耳朵,笑着端碗去洗,“我知道,这不是省水吗。” 周氏信她个鬼。 吃完饭褚休带着于念回自己院里。 于念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去看昨天晾晒在院子里麻绳上的红垫子。 鸡已经进圈,旁边的绳子上却空空如也。 意识到她在找什么,褚休边摸出火折子点了根蜡烛,边跟于念说,“我早上收起来了,就晾在桌子边,你没瞧见?” 于念还真没注意。 推开堂屋的门,褚休用蜡烛上的火苗点亮两盏油灯,顺势把蜡烛吹灭。 屋里有了微弱光亮,于念也就看见搭在长条板凳上的红垫子,她上前伸手摸了摸,好像干了,但摸着又凉冰冰的,分不清是不是还潮着。 褚休端起油灯看过来,于念抬头视线就跟她对上,兀的红了脸羞了眼。 褚休去对面放杂物的屋里找木桶,“别急,先烧水洗澡。” 细柴是先前周氏跟褚刚捡的,木块则是花一文钱买的。 褚休从院里提了两桶水进来,一口大锅满满的水,水面几乎跟锅口齐平,看的于念目瞪口呆。 这得费多少柴啊。 于念心道她虽是简单擦擦就行,可褚休说不定要好好细细,心里也就了然。 她坐在灶台前烧火,想起什么* ,小跑进堂屋,将长凳上的红垫子拿过来,边烧火边抖开垫子双臂拎着在灶前翻面蒸烤。 等水烧的差不多的时候,红垫子已经被烤的滚热,水汽彻底蒸干,摸着都是暖融融的热意。 于念垫子刚搭在腿上,就瞧见褚休拎来一个大桶,就这么大大咧咧放在灶房里。 于念茫然,“?” 跟清冷昏黑的堂屋比起来,灶房刚烧了水,热气铺面灶肚子里火光明亮,不知道比外头暖和多少。而且她们还没开灶做饭,灶房里只有柴木的味道,没有半点油气粘腻感。 木桶往靠近门的地方放,离柴堆远些。 褚休边掀开锅盖舀热水,边一本正经的说,“天冷,一起洗。” 于念看看冒着热气的桶,再看看褚休卷起来的衣袖露出来的清瘦修长小臂,脸不知道是灶底火光映的还是自己羞的,红里透着些黄。 木桶中盛了半锅热水,又兑了半桶凉水,褚休弯腰伸手搅拌两下,水温虽热但不烫皮,刚好。 于念站在桶边扭扭捏捏,眼睛不止一次看向灶台边上放着的那盏油灯。 刚才还觉得这盏油灯光线昏暗灯芯火苗烧的不够旺盛,比不得锅底的火。可这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那油灯太亮了,被它照着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于念双后攥着衣襟,也知道不能吹了油灯,毕竟摸黑洗澡容易磕着。 她只能默默转过身,背对着油灯跟褚休,将衣带解开,再搭到旁边的木墩上。 褚休的衣服压着她的衣服,外袍压外袍,里衣压里衣,裹布压肚兜。几乎她一件褚休一件,还没洗呢,于念就觉得躁了。 最后还是褚休脱的快,长腿一迈先进了桶里,往下一蹲,原本半桶的水水面瞬间往上浮动,淹没到她心口下面。 所以等于念转过身的时候,褚休已经蹲在桶中等她,视线也跟着望过来。 顶着她的目光,于念紧张局促,两只手往上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捂哪里,捂了两团雪白,黑色又要漏出来,“……” 看不够,根本看不够。 褚休朝于念伸出湿漉漉的手指,“进来念念。” 第18章 这是褚休第一次这么喊她, 念念两个字叠叫本来就够亲昵,再被褚休用轻柔低缓的嗓音唤出来,更多了让人脸红心热的暧昧。 于念原先就紧张害羞, 现在更是头都不敢抬,试探着伸出一只手, 指尖搭在褚休的掌心里,被她湿漉漉的手指包裹住,由她牵着,抬腿跨进木桶中。 灶台上的那盏油灯新添的灯油挑的灯芯, 这会儿火苗往上窜,烧的正旺。 灯光映在于念珠白的皮肤上, 如同在她肩头披了层轻柔的纱, 肌肤光泽莹润似玉。 那柔光笼着完美的曲线, 在门板上拉出一道凹凸有致的修长身影。 只是光影,就够撩人。 于念抬脚单腿跨进桶里。 蚌一般的开合间, 露出软**隙。 她羞的不行, 手不知道往哪里遮, 进了木桶里立马将自己的身子埋进水中,脑袋低着不愿意抬起来。 到底是才成亲没几天。 桶里挤了两个人, 水位漫到锁骨下方,水面几乎与桶沿持平。 褚休笑盈盈将于念圈了个满怀, 手搭在于念腰上,“我以后就叫你念念行吗,还是喊你媳妇?” 今天出去一趟,褚休在外人面前介绍于念时已经说过无数次的“我媳妇”, 可正儿八经对着于念的耳边喊媳妇,却是头回。 于念耳朵都要烧着了, 耳朵被褚休呼出来的热气吹的发痒。如同羽毛尖尖在心尖上剐蹭,呼吸发紧的时候,另张嘴也在收缩。 “媳妇。” “念念。” 褚休手顺着于念的腰腹往上。 雪白滚圆像是年后十五锅里煮的汤圆,被水托浮,一半在水下一半飘在水上,若即若离又若隐若现的白晃的褚休眼里只剩白上那点红。 褚休左边亲一口喊“媳妇”,右边咬一下叫“念念”。 褚休问于念,“你喜欢哪个?” 于念,“……” 如果问的不是称呼,那她哪个都不喜欢。 就算喜欢,她也不可能喜欢到像褚休这样爱不释手的揉搓抓捏。 于念被迫靠在桶壁上,双手没处搭放,只得虚握着褚休的手臂,臊红了脸抿住了唇,眼里都水润润的。 “我都喜欢。”不需要于念回答,褚休自问自答。 她先是低头看手里的雪白,又抬眼望于念,亮晶晶的眸光跟她对视,直白的夸赞,“你怎么能生得这么好看,不止是脸好看,你哪哪都好看,就连……” 她说着说着,不给于念半分反应的机会,右手掌心就盖在了花上。 第25章 意识到褚休可能要说什么,于念立马双手捂住褚休的嘴巴,睁圆了眼睛看她! 那字眼烫耳朵! 湿漉漉的掌心往下滴着水,褚休眉眼弯弯,亲了下于念的掌心,小声说她,“怎么比我这个读书人还古板。” 于念像是掉进锅里的白汤圆,褚休是把硕大的勺子,今夜挤在桶中,无处躲藏。 吻从耳后往下,一路到了脖颈,褚休心里有分寸,吻痕只凝在于念的锁骨以下,往上可能会露出来的部分洁白如新雪,没有半分多余痕迹。 她小狗玩雪,贪婪的在所到之处皆留下印记。路过雪丘到达红峰,更是用舌戏珠闷头不抬脸。 桶里的水本来就不算太烫,于念刚进来的时候只觉得水温蛰皮并不难耐,可现在木桶像是被人架在火上烤,桶里的水随着波动变得越来越烫。 热意从内燃烧,最后显现在皮肤上。 于念白皙清丽脸蛋在烛光下,如同被晚霞映照着的池里荷花,染上艳丽妖冶的潮红色,唇瓣饱满红润带着水光。 她跪坐在桶里,微微昂着脸,双手环在褚休腰上,无意识的收拢抱紧她的腰肢。 褚休低头看她,手掌贴抚着于念的侧脸另只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下唇瓣上来回摩挲。 烛光下,于念长睫煽动,眼底神色越发迷离,主动抿唇抿住了她的拇指。 “好吃吗?” 褚休低声问。 于念不知道是没听懂还是没办法回答,只是难耐的将掌心在她后腰处揉来揉去。 她粉莲开在水里,纯情又妩媚,清丽又魅惑,又像颗熟透了的水蜜桃,散发着馥郁的香甜。 褚休忍不住低头吻她。。 等桶里的水凉的差不多了,褚休总算放过于念,她伸手捞起旁边桶里的瓢,舀了勺里头滚烫的热水,避开两人的身体贴着桶壁慢慢倒进桶里。 加了几瓢热水,桶中温度再次上来。 于念像朵被蹂躏过的荷花似的,耷拉在桶边,半分力气都没有,整个人被揉的皱巴巴的,眼睫不知是哭的还是水汽蒸的,湿漉漉一缕一缕粘在一起,脸上还有水痕。 刚才上下晃到最厉害的时候,于念恨不得张嘴说“慢一点”。 可褚休真慢下来,她又自己攀着褚休的双肩要求快一些。 慢了磨心,快了磨肉,怎么样都难耐又痛快。 于念这会儿跪坐在桶里,愣怔怔看着褚休加水。亏得她是哑巴,她要是能说话,刚才哭的时候肯定忍不住求饶,一场闹腾下来,嗓子都要哑了。 如今人虽消停,但那股劲儿还没缓过去,以至于热水加进来后,热意在腿下流动时,于念都以为是自己又出来了。 “还在回味呢?”褚休胳膊环着于念的脑袋,跪直了伸手去解于念发髻上的发带,低头看了眼于念。 于念本来昂脸看她,听到这话立马红着张脸低下头,额头正好抵在褚休胸口上,唇瓣似乎从那里蹭过,因为正在帮她解发带的褚休忽然动作顿住了。 褚休眨巴眼睛,“还想吃?” 于念,“……” 简单的两个字把刚回神的于念重新拉回到刚才的场景里。 手指混着水进进出出,除了水声哗啦,于念似乎还听到推挤进去时的“啵”声。褚休拇指指腹就揉在算珠上,食指并拢中指往下喂,无赖的在她耳边说,“亲我一下,我就喂你。” “念念,想吃吗,亲我一下,亲我脸颊。” 于念像条饿极了的鱼,迫不及待的想咬饵,可褚休坏心眼的钓着她,非要在这时候讨吻。她忍无可忍,亲在了褚休的嘴上,堵住了她满嘴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下流”话。 说她下流,她用词又不算粗鄙,说她文雅,她每个字都跟个火星子似的,掉哪儿燃哪儿,把她这堆柴烧的火热旺盛。 褚休慢条斯理解开于念的发带,故意逗她,“那你是想吃左秀秀呢,还是右秀秀啊。” 于念抬手捂褚休的嘴,都想开口求她了。 新娘脸皮薄,可她脸皮越薄,褚休就越想欺负她。 褚休,“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免得你下面哭完上面哭。” 于念,“……” 褚休笑着给于念将头发散下来,舀水帮她先洗头。 草木灰里混着墨香茶气,搓揉出来的味道清新好闻。于念眼睛亮亮的,新奇的捧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闻。 “我自己弄的,好闻吗?”褚休问。 于念重重点头。 褚休开心起来,双手捧着于念的脸颊亲了下她额头,亲的很存粹,“就你懂我,我大嫂边用我这草木灰还边说我瞎折腾。” 姑娘家,怎么会不喜欢头发上香香的呢。褚休没办法穿衣裙,便在头发上不过火的小小折腾一下。 于念昂脸看褚休。 初见时她只觉得从没见过褚休这般明媚如光挺拔坦荡的少年,现在泡在一个桶里,她才越发觉得褚休怎么看都是个姑娘。 定是不得不的原因才逼着她散了发髻束起长发,从女子装成男子。 于念手搭在褚休肩上,手指轻摁她肩膀,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 褚休茫然惊喜的侧眸看于念,“嗯?” 于念脸又热起来,佯装忙碌的,低头拧自己的头发。 褚休却一把将于念捞过来,低头亲她肩头,“念念,我又馋了。” 褚休手指这会儿一直在木桶外面,离开了水变得冰凉,往下探的时候,于念都打着哆嗦。 蚌口似乎还存有刚才的记忆,记得是什么轻柔的撬开它喂了进去,如今毫不费力,混着水就滑到里面。 因为进的太容易,导致于念没脸跟褚休对视。 这样不认生,会让于念觉得馋的不是褚休,是她。 等于念帮褚休洗完头发,两人仔细搓洗一遍身子,就裹着衣服从桶里跨出来。 跟刚才进桶时比起来,于念动作明显不自然很多。 长发难干,要不是今日烧了水,褚休不可能带着于念夜里洗头。 她往锅里又兑了几勺水,在锅底塞了柴,火烧起来,两人穿着厚衣服坐在灶前蒸烤头发。 等头发蒸干,于念已经靠在褚休肩上睡着了。 面前的火暖烘烘的,身上又带着跟褚休相同的香气,于念从没觉得心底这么踏实过,脑袋往褚休肩上一靠就闭上眼睛,她想的是闭眼歇歇,谁知烤火烤的太舒服,人往褚休膝盖上一趴,就这么睡在她腿上。 今日出门折腾了一天,晚上在桶里又不止两次,于念睡的很快。 火光映在她白皙的脸上,带着暖乎乎的热意,似乎整个人都散发着甜香。褚休没忍住低头亲她一口,于念迷迷糊糊唔了一声,似乎在回应她。 “没事没事,睡吧。”褚休不打算叫醒她,只从旁边动作小小的从捡了几个红薯土豆扔到灶底灰烬中,用烧火棍戳着红薯土豆埋在冒着火星子的柴灰中。 等火灭了土豆红薯捂一捂,扒拉出来就能吃,味道香甜不输街上卖的。 褚休拍拍手上的灰,手抚在于念的肩头,垂眸看于念卷长橘红的眼睫,眼底焦距分散,心里盘算起事情。 茶馆里的廖先生能在县城中公然谈论当朝的事,并不是他胆子大,而是朝中有人默许或是授意他们这么做,像廖先生这样的说书人,定是听到了风声才敢如此。 年后就要进京考春闱,褚休对这些不得不敏锐点。也正是因为考春闱,褚休对朝政也有所了解,据她所知,武秀长公主秋末刚上了折子,说是希望能在科考条例彻底完善之前,允许女子进学堂读书。 这才多久,女子入学的事情还没半点动静,她自己的功绩就要被人淡化了。 “怎么醒了?”褚休正想着呢,膝头忽然动了动,于念双手撑着她的膝盖坐了起来。 于念揉着眼打个哈欠,好奇的拧着眉头皱着鼻子四处嗅。 褚休脑子里一脑门的政事,于念都扯着她的衣襟往她身上嗅了,她恍然回神抽了口凉气。 褚休立马用烧火棍往灶底掏,“我刚想事情去了,忘了这个。” 小孩掌心大小的红薯土豆从灰烬里扒拉出来,已经黑黢黢的像块炭了。红薯外皮烧的碳化,传出些许糊味,于念是闻到味道才醒。 于念盯着红薯看,突然抿唇笑了起来,双手搭在膝头歪着脑袋看褚休,水汪汪的眼里亮亮的。 她还以为她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的很好。 褚休红着脸低头给她剥红薯,“还行没糊。” 谁知道时间过的那么快,褚休以为她才琢磨了一会儿,但实际上可能都坐那儿半个时辰了。 于念晚饭吃的很饱,但洗完澡消耗了肚子里的粥,醒来正好饿了。如今吃了红薯土豆,人都清醒不少。 褚休将灶房里收拾了,又把热水盛进水壶里,端着油灯提到屋里桌上。 于念跟在褚休身后,怀里抱着她先前蒸干的红垫子。 第26章 今晚定是用不到了,于念打算将它收到床头的木箱里。 “念念,明天是咱们成亲第三天。”褚休想起什么,扭头看于念。 于念疑惑的望着她,目露不解。 第三天又怎么了? 褚休笑,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三日回门。” 于念愣在原地,脸上原本红润的血色慢慢都褪了下去。 褚休从袖筒里翻出小白瓶,打开盖子给于念嗅了嗅,“喏,你路上问的味道就是这个,掌柜的说是药做的,所以贵,咱们明天再用。” 今晚于念喷了好几次,再多就要虚了。 褚休还没馋到一口吃成胖子。 她刚伸手要把小白瓶收起来,手腕就被于念握住了。 于念抿着唇,低头将红垫子抖开铺在床上。 褚休,“?” 于念慢慢解开衣衫,眼睛钩子似的往上撩了一下,红着脸,慢慢圈起腿躺到了床上。 褚休愣住了,握着小白瓶进退两难,“你,你,多了明天走路可能会疼。” 于念眼睫煽动,遮住眼底神色。那就不走路,正好哪里都不用去,就留在褚家。 褚休还想再劝两句,比如“细水长流”,话还没说出口,就见于念轻咬下唇,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缓慢屈起膝盖分开了双腿。 第19章 褚休眼睛都看直了。 两人刚洗完澡身上还热乎着, 加上洗完就坐在灶台前面烤火,里裤都没穿,只在外面套了空荡荡的棉裤, 上身是肚兜外面直接穿棉袄。 如今腰侧衣带扯开,衣襟大敞, 棉袄自身带着重量顺着腰两侧滑落,露出于念那件洗到发白的藏青色肚兜。 于念棉裤脱掉,两条雪白修长的腿缓慢屈起,脚背弓起, 脚尖点着床单上,轻咬下唇, 侧眸朝床边的褚休看过去。 褚休没有半分犹豫迟疑, 将小白瓶塞到枕头下面, 小狗接骨头似的嗷呜着就冲于念欢快的扑了过去。 褚休将于念摁在床上,顺势把两边的床帐落下来。 光线被遮挡的七七八八, 床帐里昏暗一片。 深色帐布隔绝了油灯光亮, 于念不动声色的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眼睫不自然的煽动, 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般轻颤,别看姿势勾人, 但用尽了于念的羞耻心,脚趾头抓紧床单恨不得拧成麻花。 她的心思跟身下被拧皱的床单没什么区别, 拧巴挣扎,原因无外乎两个字—— 回门。 好在褚休态度热情没冷下她,不然于念今晚能羞耻到钻到床底缝隙里,半夜睡醒都要懊恼后悔唾弃自己淫/荡不知羞。 床帐里, 褚休虚压着于念,跨坐俯趴在她身上, 笑盈盈亲吻于念额头,哼哼得意,“是不是特别喜欢我,才想变着花样给我?” 于念本来揣在胸口里的心因为大胆奔放的勾/引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结果褚休才开口她的脸又烧了起来,心却踏踏实实落回原处。 于念没点头也没摇头,更没伸手捂褚休的嘴,甚至觉得褚休喜欢在床上直白的说这些话挺好的。 她将手指暗示性的搭在褚休腰上,抬眼看她。 褚休俯身亲过来。 跟木桶里的吻不同,褚休亲的很温柔,带着安抚的意味,亲她的脸颊鼻尖跟下巴,哪怕是在唇瓣上也没多做纠缠,只蜻蜓点水的掠过。 于念本来就累了,要不是想缠着褚休给自己找个明日不用出门的借口,根本不会主动撩拨她再来一次,如今见褚休细细碎碎吻着自己的脸颊脖颈轻柔又耐心,并非是贪图她身子直接做那事,于念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 许是是褚休吻的太温柔,于念心头酸涩闷堵,缓慢抬手反抱住褚休的后背,微微躬身,将脸埋在褚休颈窝里。 她可能是上辈子天天给人当牛做狗,这辈子才能遇到这么好的褚休跟大嫂一家三口。 跟成亲后的日子比起来,于念丝毫不愿意回想在于家的那些年,偶尔扭头偷偷往过去窥看一眼,她依旧会因那黑暗阴冷提心吊胆的日子感到绝望。 褚休索性跪坐着直起身带着于念坐起来,单手环着于念的腰,另只手五指做耙在于念圆润的后脑勺轻轻梳发,“我刚才说明天是咱们成亲的第三天,按着规矩应该回门。” 褚休这话说完就感觉到于念手臂微微收紧,胸前两团压迫贴的更为紧实,挤的褚休胸口闷闷的。 “……但是,”褚休假装没察觉到于念的异样,深呼吸缓声说,“明天又是个好日子,适合开灶生火,所以咱们就先不回门了吧。” 于念一愣,手松开褚休,从褚休怀里昂起脸抬眼看她。 帐子里的光线暗暗的,但褚休的眼睛清亮温暖。 于念鼻头都酸了,抿紧唇眼眶发热,差点哭出来。 褚休双手贴着于念的脸,拇指在她脸上轻蹭,没抹到水痕才笑着说,“以后等你想回去了咱们再回去好不好,你要是不想,咱们就不回去,反正你现在是我褚家的媳妇,谁也不能逼你回去。” 褚休拍拍自己胸口,笑盈盈,语气轻快,“有我呢。” 于念咬紧下唇,水润的眼睛蒙了一层水雾。 她自然不要回去,那是个火坑,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去! 于念重重点头,双手捧着褚休的脸,直腰往前探身在她额头亲了一口,“啵”的声,很是响亮。 刚才没勾起褚休的火,现在亲完褚休直接烧起来。 她手往于念怀里摸,于念更是配合的低头将碍事的棉袄脱掉,只剩一个肚兜,褚休大喜,只是还没等她掀开肚兜亲过去,于念就单手扯过旁边的被褥双手拢在身前,往后一躺准备睡了。 褚休,“?” 褚休,“??” 褚休茫然的坐在旁边,眼睁睁看着自己白嫩蚌肉一样的媳妇把自己裹成蚕准备睡觉,“???” 不是,话本子里不是这样写的啊。 不应该先交心再交身吗,妻妻畅聊完彼此交心,然后接下来的鱼水之欢才更敏感销魂达到身心交融的地步。 褚休,“……” 褚休不死心,伸手戳于念后腰,刚才都躺成那样了,现在裹起来是不是忒见外了些。 她怎么能这样呢。 于念扭头看一眼褚休,眼睛弯弯,然后顶着褚休幽怨的眼神闭上眼睛示意睡觉。 褚休,“念念。” 念念不理她,把脸都埋被褥里了。 褚休只得下床吹了油灯,再上床盖被躺平。 你说说,刚才于念都躺成那样扭成那样了,她非要跟于念交什么心呢!不该两腿一掰先交吗。现在好了,交完心于念踏实了,两眼闭上就是睡。 褚休叹息着侧身躺,伸手捞起旁边的滑嫩媳妇,手搭在她肚兜上,脸埋在她秀发里,轻轻亲了下于念的头发,“我就摸摸,睡吧。” 于念这夜睡的很踏实香甜。她身上头发上被褥上全是褚休的味道,被褚休的气息包裹,于念人跟绽放的荷花似的舒展开,轻飘飘的,似乎腿都小狗撒尿姿势翘起来。 翘起来? 直到熟悉的感觉进入,于念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褚休撩开于念肩上的乌发亲吻她雪白的肩背,瞧见于念醒了丝毫不心虚,“鸡都叫了,天马上就亮了。” 于念,“?” 于念刚睡醒有些懵,没懂褚休话里的意思,直到褚休拇指指腹剐蹭算珠的速度加快,于念的呼吸都跟着急促,才明白褚休话里的深意: 天快亮了,要快点。 于念,“……” 于念本以为自己昨晚就被榨干了,谁知道歇了一夜,又湿湿滑滑。她单手捂脸,脑袋试图躲进被子里。 视觉被蒙蔽感官就更明显。 麻麻的地方不知道被褚休涂抹了什么,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等这股劲儿过去,又火热起来。 于念如同空中随风舞动的叶,在褚休手里拧成了麻花,最后哭着扭头咬她下唇,哼哼唧唧的往床头挪。 最后就变成她脑袋顶着床头的木箱,彻底连躲的地方都没了。 到后来,于念只觉得脑袋空空,人像是躺在棉花上,身体绵软,连擦洗都是褚休扯掉她的肚兜擦的。 于念歪头看,眼皮红红肿肿,眼里湿润脸颊潮红,“?” 褚休,“一看就不是你的,旧了就不穿,咱们穿新的。” 藏青色的肚兜款式老旧,打眼看就知道不是于念喜欢的颜色。 于念顿了顿,刚才被闹醒的那点脾气彻底没了,手指往前伸,圆润的指尖贴在了褚休腿上抠了抠,抿唇朝她笑。 等两人收拾好,天已经大亮。。 周氏听闻两人今天就要开灶生火自己做饭,还楞了楞,“这么突然?” “本来也没想这么突然,”褚休扭头看了眼跟楚楚玩耍的于念,眨巴眼睛,“但我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周氏半信半疑,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一本老黄历。 第27章 褚休接过来低头翻看。 十一月二十九。 忌: 上梁、修造,……作灶。 “怎么样,上头怎么说?”周氏撩起围裙擦手,低头看了眼黄历又抬头看褚休。 全家就她一个读书人,也就她最识字有学问。 褚休合上黄历,“它说事在人为。” “?”周氏没听懂什么意思,但她见褚休非要占着今天的时间开灶生火,也没阻拦,“那你们今天还回门吗?” 周氏这话说完,本来蹲在地上跟楚楚翻花绳的于念耳朵都竖起来,全神贯注听着这边。 周氏注意到了,立马扬声说道:“你瞧瞧这日子不是赶巧了吗,生火开灶请灶神那可是大事,不能马虎敷衍了。要我说秀秀你俩就别出门了,昨个下了一天一夜的雪今天才放晴,路上肯定不好走,先哪儿都别去了,就请灶神吧。” 于念又悄悄把耳朵收回去,抿唇笑盈盈跟楚楚翻绳子。 褚休夹着黄历,朝周氏拱手,无声说话,‘不愧是您啊。’ 周氏斜眼看褚休翻了个白眼,松了一大口气。她怎么就忘了于念的于家花五两银子卖出去的闺女,出嫁那天于家门上连个喜字都没贴,说是嫁出去不如说是卖了,于念怎么可能跟正常出嫁的闺女那样盼着回门,躲都躲不及呢。 “行,吃完饭我去吆喝一声,正好家里还剩点红枣,待会儿煮了茶出来分一分。”周氏转身去忙。 褚休拿着黄历蹲在于念身边,笑着伸手在她耳垂上捏了捏。 于念还没说话呢,楚楚先护了起来。楚楚伸手扒拉褚休的手,白团子脸蛋皱起来,“小叔叔不准欺负小婶婶!娘说冬天耳朵硬,捏了会疼!” 于念眉眼弯弯,抿唇跟着点头,和楚楚一起鼓起脸颊用眼神谴责褚休。 褚休,“……我错了。” 褚休双手捏自己耳朵,认错态度相当真诚。 楚楚这才收回主持正义的小手,继续跟于念翻花绳,奶声奶气低声凑头跟于念说,“小婶婶你别怕,我小叔叔就是这样手欠,我凶她一句就好了,以后她就不会欺负你了。” 欺负嘛…… 于念看褚休,褚休捏着耳朵仰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瞧她这样,估计还是要欺负自己的。 于念伸手摸摸楚楚脸颊,朝她露出笑,以示感激。 楚楚也很开心,骄傲的挺起小胸脯,“以后她不听话我替你凶她!” 于念笑的肩膀轻颤,连连点头。 褚休抱着黄历默默起身进堂屋,进了门就开始喊,“褚刚你倒是管管你闺女!” 正在烧锅的褚大哥,“……” 造孽啊。 吃完早饭,褚休跟于念开始准备分家起灶迎灶神的事情。 分家起灶在村里算个大事,虽说不用摆酒做席,但新锅开火后,是要请邻里来喝杯茶。 喝了茶,褚休跟褚刚周氏虽是分成两个小家家,却依旧是褚家村的一份子,喝了茶一个村就是一家人。往后不管在村里怎么闹都行,只要对外人或是出了村,姓褚的就得拧成一根绳。 除了起灶,今日也算是村里人正儿八经见见于念,认认褚休媳妇的脸。 第20章 “这就是褚休媳妇啊, 我家那口子说得果然没错,长得就是水灵,跟朵荷花一样, ”褚大婶挎了竹篮子拉着于念的手臂将人转着圈看了一遍,“这身桃粉色也太衬你了, 粉白粉白的。” 于念昨天买的肚兜洗了没干,没有穿,但衣裙套在外面不需要过水免得洗皱了料子,加上今日要见人, 于念想了想,索性将桃粉色的新衣裙穿了出来。 可她到底低估了褚休在村里的讨喜程度, 也低估了褚大婶的自来熟和热情。这会儿被褚大婶亲昵的拉着, 整个人僵直站住, 眼神求助的看向周氏。 褚休在西间画灶神呢,周氏带着于念在外头招待乡里。 周氏的意思是于念嫁到了褚家村, 总不能这辈子都藏在屋里不跟村里人打照面, 总要出来见见的。 对上于念的眼神, 周氏介绍,“这是你婶儿, 你跟褚休昨天去县城坐的就是她家的驴车。” 于念立马记起来了,是褚大叔的媳妇。她朝褚大婶笑笑。 “啧啧啧, 笑起来更好看了。拜堂那天褚休宝贝着呢,拦在门口不让我们凑近了看,今儿个可算是见着了,”褚大婶夸完于念就给周氏使眼色, 走过来拐了下周氏手臂,低声说, “你这弟妹模样真好看,跟咱家褚休郎才女貌的特别般配。” 褚大婶说完好话,又笑着道:“就是性子稍微腼腆了点,怎么瞧着都不爱说话,这样容易吃亏。” 村里婆婆都喜欢稍微泼辣点的儿媳妇,这样对内立的起来对外也不会受委屈。 周氏怕于念听了这话难受,立马抬眼嗔褚大婶,“她才嫁进来几天,认生,再说了她在咱村能吃什么亏,我就不说了,这不还有她婶子你吗,她就是不说话你能不护着她?” “那自然得护着,”褚大婶挺起厚实的背,语气理所应当,“谁要欺负咱褚休媳妇,我不得撕了她!” 不说旁的,她馋褚休的那手好字,过年拿两个鸡蛋来跟褚休换春联,褚休二话不说给她写了一套,从挂门上的到贴门口树上的,全都有,就冲这个,褚大婶就念着褚休的好。 再说了,昨个褚休跟他媳妇出门坐她家驴车,还讲究的给了老褚一包糕点,这么讨喜懂事又秀气好看的小两口,褚大婶怎么可能不喜欢。 “瞧瞧我新包的白菜包子,侄媳妇要是不嫌弃,就拿着吃。”褚大婶掀开竹篮上面盖着的厚布,露出里面的包子,冒着热气带着香味。 包子自然不可能是纯白面包的,可哪怕混着杂面也稀罕。 周氏推推于念,“哪能嫌弃啊,你婶儿给你你就快拿着。” 于念伸手接过来,目光对上褚大婶满面的笑,她嘴巴张开又闭上,眼神微暗,握紧篮子将头低下。她脑袋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甚至连笑都不会了,握住竹篮的双手手背更是青筋外显,掌心里都出了汗。 接了人家的东西,却不张嘴道谢,于念自己都觉得没有这样的规矩,可她,她是哑巴,不会说话。 哪怕褚大婶丝毫不在意这个,甚至跟周氏说说笑笑,可于念耳朵一空,只觉得那些张张合合的嘴全在讲她。 “怎么不张嘴叫人啊。” “连个谢谢都不会说吗。” “咱村最有学问的褚秀才莫不是娶了个哑巴吧。” 这些臆想中的声音变成一把把刀子,在她绷紧的心弦上来回拉锯。 即便有周氏帮她周旋遮掩,于念依旧觉得自己像个蒙着轻纱的丑媳妇,只要起风一吹,纱被吹掉她的“丑”就会暴露在人前。 成亲这几日于念跟褚家人几乎“沟通无碍”,褚休更是不需要她张嘴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以至于于念快乐舒服的都快忘了她是个哑巴。 今日人多,所有眼睛都看过来,一双双眸子含着对褚休媳妇的期待,笑盈盈等着她喊人。于念对上这些,陡然间像是从温暖的春天回到了冰天雪地的寒冬,人也从云端掉到泥里。 她甚至想起来自己刚哑那年,李氏恶劣的掐着她的胳膊软肉,笑容满面的故意将她往村里人多的地方推,咬着牙细着嗓音说,“叫人啊,怎么不说话?哦,她哑巴了,以后都不能说话了。是啊,可不是可惜了这张脸吗。” 于念人都快哆嗦起来,眼神麻木又空洞,木头疙瘩一样站在周氏身边,手里还攥着竹篮子。 周氏见于念脸色不对,伸手抚了抚她绷紧的手臂,在她愣怔回神扭头看来时,动作自然的将她往西间推,“我瞧这包* 子还热乎着,快拿给褚休尝尝,她最馋这口。” “来她婶子,我们去那边聊,别影响褚休画灶神,要是画歪了,今年可没办法给大家画了。”周氏引着人往院里去,那儿摆了几条板凳,如今都坐着说话呢。 楚楚更是端来扁竹筐,里头盛着周氏炒的南瓜子,大家边嗑边说话。 顺着周氏的力道被推走后,于念才如同溺水被救的人,人来到安静的西间,忍不住关上门背靠墙大口呼吸。 “嗯?”褚休听见动静提笔侧头看她,“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见于念脸色不太好看,褚休放下笔走过来,伸手往她脸上贴了贴,“是不是外头太冷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东间留两人睡觉,堂屋吃饭待客,对面闲下来的西间被用来堆放杂物,不过西间靠窗的地方摆了张破旧的长形木桌,被擦的干干净净,边角甚至都磨的光滑,被褚休用来当书桌。 褚休有多年的画灶王爷的经验在,根本不需要从集市上花钱买,直接将成亲时没用完的红纸裁了一张,自己提笔画起来。 外头来了不少乡邻,人声逐渐嘈杂,婶婶嫂嫂们闲散下来聚在一起,有的是话说,哪怕隔着门板都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第28章 今日的话题无非是围着于念转,什么模样好身条好啊,多数都是夸赞。 褚休听了一圈,见于念低着头没有多余反应,多少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褚休接过于念手里的竹篮子,将篮子搁在桌上空白地方,人顺势背对桌面靠坐在桌边,两条大长腿分开往前一伸,膝盖微微屈起脚板撑地,伸手将于念拉到自己怀里,昂脸看她,“外头都在夸你呢。” “我听到了,褚大婶说你模样好看赛西施,”褚休笑着,双手握着于念的双手,“你以后干脆不叫于念了,就叫西施念念多好。” 她的话并不能逗笑于念。 于念抿唇,垂眸望了褚休一眼,又低头别开视线。 她宁愿自己生得没那么好看,这样旁人就不会注意到她,更不会将目光都聚在她身上,然后发现她是个哑巴不能说话。 就像是漂亮的荷花,远看特别好,近看却发现花瓣上烂了一块。它立在那里不够完美,配不上脚下的这片碧清湖泊,会被人戳着脊梁指指点点,直到它羞愧的彻底腐烂掉消失在湖泊中。 于念感觉她就是那个烂荷花,褚休就是碧绿池子。门外的人如同来赏荷的人,讨论声是越发逼近池子边缘的脚步,于念光是听着,就忍不住想躲起来。 “念念。” 褚休逗了好一会儿,于念都没反应,甚至连眼睛也不看她。 褚休努力跟于念对视,可不管她怎么样,于念都眼神闪躲不肯将脸扭过来。 她不能说话,如果连表现情绪的眼睛都不让人看见,那真是彻底拒绝交流了。 “我数到三。”褚休将握着于念手指的手松开搭在自己腿面上,声音平静温和,只是没再主动追寻于念的眼睛。 “你把脸转过来,不然我要生气了,”褚休说,“我生气很吓人的。” 这样下去指不定要闹到什么时候。外头人迟迟不见于念出去,会以为两人光天化日在屋里做了什么,对于念名声不好,日后看向她的目光多少会轻浮不够尊重。 而且,褚休不希望于念养成习惯,下次再这样拒绝跟她沟通,所以直接把态度摆出来。 于念心里咯噔一声,手被放开的那一瞬,脸皮都凉了,寒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窜。 她不是怕褚休对她生气,她是怕今天这样的日子,那么多人,褚休要是生气了,旁人分不清错在她,指不定会说褚休使脸色,对褚休举人的名声不好。 褚休,“三。” 于念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可她本能想躲,控制不住。 “二。” 褚休张口,正要数“一”的时候,于念突然捏紧身前的两只手,红着眼睛将目光转过来。 于念忐忑的看褚休,发现褚休正安安静静抬头看她。 她说她生气了,可她却是仰视着看自己,目光平和没有冷意跟怒气。 于念鼻头微酸,眼睫一颤,扁着嘴,眼里滚动的泪就这么掉了下来,泪珠砸在褚休抬起来的手背上。 褚休僵在原地,“别、别哭啊。” “我错了我不该语气那么凶,也不该那么说话,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不是真生气,我就是想跟你说把脸转过来。” 褚休连忙站起来,手忙脚乱的扯着袖筒给于念擦眼泪,“你可以不高兴你可以难过,但你得让我知道,这样我才能好好哄你,你把自己缩壳里不看我,我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抬头对上于念含泪看过来的眼睛,她眼底的委屈跟难受看得褚休心头一震,所有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在她眼底的水光中陡然清醒。 “我错了。” 褚休道歉,颓然靠回桌沿,低头拉着于念的手,“对不住啊念念,刚才是我自以为是了。” 她以为自己有大哥腿瘸的经验在,能游刃有余的跟于念相处,可今天问题出现,褚休才发现自己的想法过于高高在上,简直幼稚的可笑。 正常姑娘生气难受,还能不说话别开脸,可于念本来就不能说话,她发泄的方式就是别开脸不跟人对视。 而她刚才还逼于念看自己,细细想来,她跟那些逼“难受到不想说话的姑娘”说话又有什么区别。 不都是在强人所难。 褚休握紧于念的手指,她媳妇跟别的姑娘不太一样,她需要更多的耐心才对,也需要在往后日子里慢慢摸索怎么相处才行。 褚休低下头,于念就急了。 不怪她。 听到褚休声音里都带着浓浓歉意,于念头摇的像拨浪鼓。 于念想说自己没生气没怪褚休,可她嘴巴张开喉头被棉花堵住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于念有些急,胸口都堵的闷疼。她不知道怎么跟褚休表达她的想法,只得咬着唇双手捧起褚休的脸,低头,用额头轻轻蹭了蹭褚休的额头,见褚休没有反应,又偏头朝她脸颊亲了一口,再撤回来看褚休脸色。 她眼睛还红着,眼睫湿润,却朝褚休抿出一个好看的笑,然后摇摇头。 褚休顿住,缓慢伸手将于念重新抱回怀里,手臂收紧,低声说,“刚才的我就是个蠢货。” 于念笑着轻轻拍褚休的后背。才不是,秀秀是村里最厉害的举人。 褚休抬脸,手指擦掉于念眼尾的泪,笑着道:“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于念低头看褚休,跟着轻轻点头。 那她下次也努力不这样了。 见于念眼睛还红红的,褚休用巾子淋了凉水,叠几道轻轻覆在于念眼睛上,“我现在懂了我娘的那句话。” 于念昂脸坐在褚休的椅子上,听她说话微微将脸偏过来,以示询问。 褚休笑,“她说夫妻过日子都是要磨合的。我爹年轻的时候脾气急,话说不了三句就没了耐心,遇到点事情更是忍不住蹦起来,后来因为我娘慢慢收了性子,最后竟成了村里遇事最沉稳的人。” “我以为我做的已经很好了,”褚休低头隔着巾子亲吻于念眼睛,“现在看来,咱俩磨合的还不够。” 褚休说这话的时候,没往别处想,她认真反思。可她弯腰时,一手撑桌面,一手往下自然搭在于念膝盖偏上的腿面处,惹的于念抖了一下,默默夹紧腿。 昨天木桶太硬,又在晃动时来回磨砂,做的时候过于忘情察觉不到,今天醒来才发现膝盖处轻微的疼。 本来忽略了就想不起来,但这会儿被褚休手掌搭着腿,一口一个磨,于念就想偏了。 眼看着自家媳妇的脸蛋越来越热,耳朵越来越红,褚休眨巴两下眼睛,笑了。 她低头抿于念的耳垂,牙齿轻磨软肉,“你想到哪个磨了?” 于念呼吸发紧轻轻战栗,心虚的装木头。 对于这个褚休还是相当自信,手暗示性的往于念腿心滑,声音轻轻贴着她耳廓,“我觉得我跟你这方面,磨的还挺好的,也挺深的,你也爱吃,馋的流水。” 于念,“……” 要不是蒙着眼,于念绝对忍不住伸手捂她嘴! 第21章 “褚休啊, 灶神画好了吗,外头咱村人都到齐了。要是画好就赶紧拿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儿看看,”褚大婶在外头喊, “让你媳妇也出来,我们还想再看看她嘞。” 怎么能有小媳妇长得这么好看, 十里八村也没见过这么好看粉润的新娘子,加上人又腼腆内向说不定平时都不出家门的,她们可不得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多看两眼,也算是长了见识开了眼界。 西间里, 陡然听见褚大嫂的声音,于念呼吸轻颤, 双腿猛地夹紧, 抬手扯下巾布昂脸看褚休, 生怕外人闯进来看到她俩此时的动作。 红色淡去,她眼皮已经恢复如常, 眼尾却莫名妖冶, 颧骨都透着粉, 眼里水润润的勾人。 褚休手被于念夹住,笑着扭头往外扬声应, “还差最后两笔,画完就出来。” 她撒谎都不脸红, 于念睨她。 “你我正经妻妻又刚成亲,举止亲密点怎么了。”褚休态度坦坦荡荡,然而嘴上说得话跟被夹在腿缝里不见光的手截然相反。 “都说了放松些,”褚休垂眼看于念, 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轻叹, “怎么每次都夹的这么紧。” 于念瞬间红了耳朵,总觉得褚休意有所指,面上说得是她的腿,实际上说的是别处。 她不是很放心直接张开腿,防什么似的,眼睛谨慎的盯着褚休,先是双手握住褚休的手腕,才缓慢分开膝盖,还没等褚休有动作,于念就立马将她的手从腿缝里掏出来,然后站起身低头整理衣裙。 褚休,“……” 于念手抚衣裙,见布料上有轻微褶印,没忍住皱眉抿唇抬头看了褚休一眼,目露谴责。 都揉皱了。 其实褚休刚才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将手搭在她腿上轻缓摩挲腿上腿间的游走,奈何于念自己不太争气,仅仅是这个程度,她就敏感的乱了气息,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第29章 半推半就的,这才弄乱衣裙。 要是再多磨蹭一会儿,于念就该进屋换条干澡的里裤了。 褚大婶离开后,外头人声比刚才还要嘈杂喧嚣,隐约都能听见村长在说话,再躲在西间耽误时辰不出去就有些不像话。 好在灶神画到最后,褚休重新提笔添上两画就行。 她提起红纸轻吹墨迹,侧眸看于念,用眼神询问她的意见。 于念今日要是实在不想出去,褚休就将她藏在屋里。 于念深呼吸,手指攥紧,吐气时嘴角勉强朝褚休扯出个清浅弧度。越躲旁人才越觉得奇怪,相反,她要是大大方方出去跟在褚休身后不说话,说不定能在今日的热闹下将“哑巴”一事蒙混过去。 于念也不指望能瞒一辈子,她只希望大家能晚些知道,晚一天再晚一天。 褚家村这边美好的就像是甜蜜的梦,于念身处其中,忍不住想遮住自己的缺陷,顶着褚休媳妇的名号在乡里们露出她最好的那面,这样才不会给褚休丢人。 褚休先出去的,于念在后面将桌上篮子里的包子腾出来,才提着空竹篮出去交给褚大婶。。 “画的真好啊,我瞧着比集市上卖的那些还要好看。” 大家围过来七嘴八舌讨论起褚休的画。 “集市上卖的也是人画的,说不定对方还不如咱褚休有真才实学呢,自然比不上咱褚休的画。” “虽说有王婆卖瓜的嫌隙,但我也觉得咱家褚休画的最好。” 沐浴在夸赞声里,站在褚休身边的村长满脸骄傲,抬胸挺腰捋起下巴处那撮白胡子,好像褚休是他家亲子侄似的。 等乡里们说完了,村长才开口,“我也知道小休画的好,但今年我丑话说在前头,小休明年开春有大考,今年过年谁也不准带着鸡蛋来找他作画写春联,不然让我碰见绝不轻绕。” 村里要是能考出个状元,那是全村的荣耀,官府说不定会出钱让村里的孩子免费去书院念书,这可是造福村里几辈人的大事情,马虎不得。 周氏听着这话连忙笑哈哈出来说,“村长可别这样讲,回头她要是没考上,哪里还有脸回村见咱们。而且平时给大家写联子画画大家都是给了鸡蛋果子的,可不是她白帮忙。” 村长笑,欣慰点头,“这倒也是,咱村里也没有那种喜欢白占人便宜的不要脸之人,那依小休的意思是……” 大家跟着村长齐刷刷朝褚休看过来。褚休的字那叫一个好看呐,他们夸不出什么高深的词,但就是知道褚休的字好,贴门上怎么看怎么大气。 于念也跟着扭头瞧褚休。 她身上穿的还是那件洗到泛白的枣红色冬袍,长发挽在脑后,发带系起,带尾垂落在挺拔笔直的背后。冬日阳光下,她面朝着光站,闪耀到连头发丝都是金色的。 褚休笑,“往年如何今年还如何,你们带上鸡蛋尽管来就是,定叫你们满意。” 周氏没忍住,嗔笑着伸手打了褚休一下,“你这孩子。” 村里人哄笑起来。 褚休扭头看于念,眼眸弯弯眸光亮亮,“今年赚了鸡蛋也不卖,留着给你补身子。” 于念脸滚热,不知是被褚休眸光晒的还是被头顶阳光照的,羞臊的往她身后躲。 “瞧瞧褚休媳妇害羞了。” “要么说是新婚小两口呢,感情蜜里调油的就是好啊。” “褚休媳妇你喜欢吃什么,回头我们过年求新联时给你带过来。” 于念握着褚休的手臂,脸几乎埋在她身后。褚休大大方方回,“她不挑食,什么都爱吃。” 这话说完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于念,褚休觉得手臂被她轻轻掐了一把。 微微偏头,余光瞥见于念光晕下泛红的耳廓,抿唇笑了。 怪她怪她,平时贴着于念说过太多浑话,这才惹得她听完会多想。 褚休及时反思,心头却毫无悔改之意。 “我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褚休,你这个一家之主该请灶神了。”村长看了眼日头,扭头跟褚休说话。 周氏将昨个褚休买的那盘炮仗拿出来,从灶底抽了根燃着火星子的细木棍,递给褚休,打趣她,“去吧一家之主。” 褚休拿着小棍去点炮仗,走到跟前要弯腰点了,扭头朝后提醒那群看热闹的小孩,“快捂上耳朵。” 见于念双手搭在身前楚楚肩上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褚休笑,“还有你,也捂上。” 于念嘴角抿出柔软弧度,双手贴在楚楚耳朵上,实在不好意思捂自己的。 周氏笑着走过来,手在围裙上擦干净,站在于念身边双手贴住于念的耳廓捂的严严实实,“行了我替她捂住,你快点点炮仗吧。” 褚休这才单手堵耳朵,拉开架势,伸长胳膊点着炮仗芯子。 劈里啪啦的声音响起,褚休捏着小棍弹跳着退回来,直往于念身后躲。 模样跟鸡圈里吓得扇翅膀乱飞的鸡一个样。 于念,“……” 周氏,“……” 炮仗放完,空气里飘浮着的都是硫磺的气味。 村长,“点香,请灶神。” 褚刚已经将香炉捧了过来,在院子正中央摆了个桌子,画铺桌上,香炉摆在画前面,装着糕点红枣跟瓜子的盘子摆在香炉前。 褚休点燃三柱香,对着灶神拜三拜,然后再将香插进香炉中。 这便是新家开灶请灶神的简易流程。 请完灶神再用新锅熬浆糊,用新锅熬出来的浆糊贴灶神画。同时另一个锅里煮着红枣枸杞茶,等锅烧开,周氏掏出宝贝的蜜罐,挖了大勺蜜在锅里搅拌,准备让大伙儿甜甜嘴。 红枣茶烧好后,先盛出来一碗供在灶神画像旁边,剩下的才是大家分喝。 褚休则带着于念将供桌上的糕点红枣跟瓜子分给在旁边围观的小孩子,他们等这么久,就是冲着那盘糕点来的,眼巴巴望了天半,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这边习俗,不管是请神还是祭祖,东西用完就能吃。 “我小时候,原先那边村里有个齐员外,最重孝道,每年祭祖的时候都要买糕点跟橘子,”褚休留了块糕点递给于念,眼睛看着那群小孩,笑着说,“我那时候也这么大,和村里小孩们一起跟着齐员外祭祖,等他走了我们就去吃祭完祖剩下的糕点橘子。” 也算是能吃个半饱过过嘴瘾。 于念没这方面的经验,只咬着糕点看褚休,听她说完,抿唇低头将手里的枣泥酥掰成两块,将没咬过的那块递给褚休。 褚休不乐意,“我要吃你咬过的那块。” 于念,“……” 于念把两块一起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眼睛笑盈盈的看着她。 挑食的人哪块都吃不到~ 褚休全然没想到于念还有这一面!眼睛睁圆,伸手就要挠她腰窝软肉,“好啊好啊你个贪吃鬼,看我怎么降伏你。” 于念笑着躲。 冬日阳光暖融融的,照在身上无比舒适。 大家喝完茶也没急着走,晒着这太阳留在院里唠嗑闲聊。妇人们聚一堆,男人们聚一堆,小孩又单独是一堆。 于念被楚楚拉着,坐在小孩那堆里。褚休则陪叔叔伯伯侃“大事”。 李氏带着于老大找上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其乐融融的场面。褚家小院门口散着炮仗纸屑,空气中隐约还有红枣茶混着硫磺的味儿,满院子坐着村里的乡邻,人手一把炒瓜子聊得正热乎着。 “呦,”李氏站在院门口,望着堂屋门口坐在的于念,扭着胯进来,“这不是我那好闺女跟好女婿吗,怎么才成亲三天就忘了娘呢。” 于念本来坐在阳光下正在给楚楚剥瓜子,满脸的笑,直到听见李氏的声音,脸色瞬间就变了。 满手的瓜子抖落一地,哗啦啦的声音像是砸在她头皮上,将她从这暖阳美梦中砸醒。 第22章 “这是谁啊?”闲聊的妇人有不认识李氏跟于老大的, 觉得面生不像是本村人,戒备警惕的朝两人望过去。 于家村离褚家村本来就隔着个村,哪能把人都记得齐全。 可今日人群里有几人在褚休成亲那天陪同褚休去于家村接过亲, 见过李氏,当时于家女儿出嫁那个清冷场景加上李氏跟于老大为人父母的冷漠刻薄作态, 实在是让人印象深刻,想忘都难。 如今看到他们两口子过来,便悄悄的凑到妇人堆这边低声说,“是褚休媳妇的养父母, 我们去接亲那天认过脸。” 李氏那副恨不得拿鼻孔看人的样子,特别好认。于老大又是一手旱烟杆不离手, 也有特点。 “原来是褚休媳妇的爹娘啊, 他们怎么过来了。” 这话问到李氏心坎儿上, “三天回门,我女儿女婿不来看我, 那我只能来看他们了, 看看我闺女在褚家过得怎么样。” “现在看来, 过得还真不错啊,”李氏跟妇人们诉苦埋怨, “日子太逍遥连娘家都忘了。” 第30章 于念嫁进来的时候,于家的情况村里人又不是不知道。妇人们一听这话, 讪讪撇嘴,但这两人到底是于念名义上的父母也是褚休名义上的老丈人丈母娘,她们没资格多说什么,只客气的招呼一句, “大晌午的过来累了吧,快坐下喝杯茶。” 村里人不忙农活时, 一天其实也就两顿饭。上午天大亮巳时吃一顿,下午太阳快落山申时吃一顿。虽说如今是晌午,但她们来褚休家之前也是才吃过饭,自然不饿,加上手头没活儿这才聚在院里聊天。 “坐着喝茶就不用了,我就是来看看我女儿过的好不好。”李氏朝于念看过去,见她瞬间白了脸,嘴角弧度咧开的越发大。 褚休在李氏出现的时候,就走过来伸手握住于念冰凉的手指。她正要抬脚往前迈,就见周氏递了个眼神过来冲她摇头。 周氏先站了起来拍拍衣裙上的瓜子木屑。 院里人多,周氏也不能撕破脸,免得李氏乱说话让于念脸上不好看。 周氏笑着朝屋里伸手,“婶儿既然来了,快到屋里坐,有什么话咱们边喝茶边说。” “行。”李氏拽拽的往前走,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伸手在院里桌上扁竹筐里狠抓了把炒瓜子,边吃边吐壳往屋里进。 于老大抽着旱烟跟在李氏身后,也不说话,两人之间明显是李氏做主。 来到堂屋门口,李氏没急着进去,先站住脚上下打量于念,又是那副卖猪肉秤斤两的市侩眼神。 看了一圈,李氏发现不过短短几日,于念的气色都比之前好很多,不知道吃了什么,被滋润的像朵含苞绽放的花,可着劲儿的要勾引谁似的。 她看于念怎么看都不顺眼,耷拉扫视的眼皮斜着望,心里啐骂于念就是个外表清纯内里浪荡的婊/子。 尤其是于念身上还弄了身新衣服,光看料子都至少一两银子! 买个衣服都花一两,看来她那五两的聘礼还是问褚举人要少了呢。 李氏从于念身上收回眼神,笑呵呵磕着瓜子进了堂屋,眼睛左右看,进自己家一样直接推开东西屋的门,头伸到屋里伸长了脖子瞧。 周氏沉默地跟在后头,见丈夫褚刚过来,冲他微微摇头,示意褚刚去给两人盛碗红枣茶,她则扯着笑脸,“别站着了,快坐下。” 再不拦着,李氏都要摸进人小两口睡觉的东屋去了。 李氏这才坐在桌边,一条腿翘起来,“咱褚举人呢,怎么不进来,那么大的一个举人晾在外头如何能行。” 听她阴阳怪气说话,周氏脸上笑意淡去,站在桌对面也不坐下,随时准备送客,“婶儿还分得清秀才跟举人呢。” 于老大一听这话不乐意了,烟杆敲在桌面上,里头的灰溅出来,“怎么就分不清了,书院里谁不知道褚休是举人。别以为只有你家褚休念过书进过书院,我儿子大宝如今也在县城的书院里读书。” “要不是我前天送大宝入学,还不知道褚休原来是个举人呢,要是早知道他是举人身份,我们怎么可能只要五两聘礼。” 于老大斜着眼看周氏,“你们可真会瞒着,从我家占了这么大的便宜。要知道于念原本值十……” 话没说完就被李氏一个眼神止住。 李氏瞪于老大嫌弃他多话,他要是说个十两出来,待会儿褚家只愿意补五两怎么办。 李氏道:“我家闺女模样俏,城里想‘娶’她的人多着呢,我这是见褚休真诚又是个秀才这才答应只要五两聘礼。你瞧瞧你家,连举人的身份都要瞒着,这不是占我们老实人的便宜故意瞒我们吗。” 这话说得可就严重了。 “我家怎么就占便宜了,那你——”周氏没忍住回嘴,后半句“你女儿于念不能说话我家也没说什么”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又被她反应过来硬生生咽了回去,刀子似的割的喉咙疼。 于念就站在外头,这话说出来她虽解气,可真正伤害到的人不是李氏只有于念。 周氏嘴巴张张合合最后一句话都没说全,憋屈的脸色发紫。 她越有所顾忌,李氏就越发的肆无忌惮。 李氏轻快的扭头吐出嘴里的瓜子壳,眼睛滴溜溜的看周氏又看外头满院邻里,笑了,“我就说管他什么秀才举人的,其实都是见着女人身子就走不动路的色胚子。” 于念本来木头一样僵在外头,直到听见这句话才哆嗦着回神。褚休就站在她旁边,伸手虚环着她的手臂。里头的话她能听见,褚休自然也能听见。 于念看褚休,褚休明亮的眼眸里只盛着对她的担忧,像是没听到任何话。 “我带你去村头看看驴?”褚休笑盈盈问于念,想将她从这里带走。 于念的脸色难看到不能再难看,整个人在李氏两口子出现后就被抽了魂儿一样,眼神空洞麻木如同傀儡。褚休实在不想见她这么难受。 有时候逃避虽然懦弱,但如果有用的话,褚休希望她懦弱。而褚休自己更是不理会屋里李氏的污言秽语野猪乱叫。 于念抿着唇缓慢摇头,摇晃两下身体,被褚休伸手扶住,拖着两条腿选择进了屋。 见她进来,周氏目露担忧,走过来站在褚休身边,用眼神暗示她把于念带走。于家这对夫妻今日过来明显是找事的,李氏说话又难听,这儿她来应付就行,褚休还是赶紧带于念去躲躲。 “舍得进来了?”李氏眼神在两人间来回,吐着瓜子壳,“褚举人真是不挑食啊,还是至今没发现?” 发现什么,自然是于念是个哑巴。 于念脸蛋刷白,黑黢黢的眼睛望向李氏,里头寒潭一样,映着她的脸。 李氏见她这样,立马甩脸色开骂,手拍桌子唾沫起飞,“翅膀硬了是吧,是谁拉扯你长大让你有个住的地方,我跟你说于念,要没有我跟你爹你现在指不定被人卖到哪个窑子里去了,哪能像现在嫁个举人,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你拿这眼神看谁呢。” 于念身体反应比眼神还快,李氏才拍桌子,她就本能的先缩起肩膀低下头。 看她这样就知道平时在于家时没少被李氏挑错打骂。 褚休往前半步,手环着于念的腰将于念扯到身后,半个身子遮挡住李氏看向她的凶恶眼神,目光平静的望着李氏,“你们大老远过来总不至于是来喝茶的,有话尽管说就是,拍桌子做什么。” 李氏视线这才从于念身上移开,缓慢挪到褚休脸上,阴阳怪气,“要么说是举人呢,跟你说话就是省事儿。” “成亲三天你们不回门,这是事实吧,虽说我跟她爹不是她亲生爹娘,但养恩比生恩大这也是事实,女儿出嫁后过得好怎么能不想着爹娘跟弟弟呢?” 李氏看着自己的秃秃五指,吞金的**似的张开嘴,“这样吧,回门礼随便给个十两银子就行。” 李氏往前半步,隔着桌子小声跟褚休说,“你也不想让人知道你媳妇是个哑巴吧,传出去多丢人。我懂你的心思,好不容易碰到这么好看的又在新鲜劲儿上,哪有不上头的。只是她这种关家里玩玩还行,带出去见人肯定不能。” “只要你给个回门礼,今天我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半个字都不多讲,”李氏屁股后撅坐回板凳上,抱着一条腿搭在另条腿上重新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威胁,“毕竟你这外头可坐了满院子的人,都不需要我大嗓门吆喝。” 李氏问过,举人每个月朝廷都发钱的。十两而已,要不了褚休的命,何况瞧瞧于念身上的裙子,十两这个数李氏都觉得要少了。 于老大跟着点头,手拿烟杆往桌面上磕灰,语气大发慈悲的附和着,“没错,只要十两我们就走。” 于念站在褚休身后,愣怔怔的抬头看着眼前的夫妻,悔恨自己当初怎么没趁他们熟睡,拿铁锹将他们砸死!这才留着他们活到今日来祸害褚休。 于念觉得是块老鼠屎,掉进了褚家这口干净的锅里,这才连累褚休周氏被李氏这个无赖缠上,辱了褚休的名声,在今天闹得褚家在褚家村抬不起头。 “十两?”周氏嗓音都尖锐了,“你们想银子想疯了!她是个举人又不是个金疙瘩,你动动手指头就能从她身上抠出来十两!” “褚休不是个金疙瘩,那就看他拿不拿于念当宝贝了,”李氏说,“不给十两我们就带女儿走,左右于家没办席面,带回去还能嫁。” “你、你当婚契是假的不成——”周氏恨不得扑上去咬死李氏,这也太无赖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父母! 褚休怕两人打起来引起外头的注意,立马伸手拦了把周氏。 褚休倒是不怕旁人说她娶了个哑巴媳妇,但褚休清楚于念怕她是哑巴的事情被人知道。 她还记得初见那次,她其实最初都没留意到于念握着铁锹的手上沾了泥,可于念却悄悄缩着手指将指尖努力往衣袖里藏。 今天外头那么多人,她是哑巴的事情要是毫无征兆的陡然被李氏喊出去,于念不知道要多难受。 第31章 褚休拉着周氏的小臂,抬眼看李氏,“给了十两你们就离开?” 火只要不在这个时候烧起来,褚休就能在事后把柴扬了不给他第二次机会。她跟周氏能在战乱中护住老母亲跟家财,靠的可不全是她所谓的“男人”身份。 李氏一听有门眼睛锃亮,心里虽肉疼要少了,但以后也不是不能再来“走亲戚”,“对,十两,现银。” ‘不。’ 于念立马双手握住褚休的小臂,抿唇睁眼朝她疯狂摇头。 褚休身上的每一两银子是怎么来的她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更知道褚休省吃俭用存下这么些有多么不容易,褚休这钱要留着进京考试,或是留着换身新衣服都行,但绝对不能是给李氏和于老大。 于念太清楚他们了,这两个人就是烂泥坑无底洞,永远也不会满足,有了这次就会有第二次,无休无止。 于念急的唇瓣哆嗦眼睛通红,就差求褚休拒绝他们了。褚休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看不够李氏是什么人,她怎么能答应李氏呢。 还有大嫂,大嫂怎么能让褚休拿钱给李氏。 于念看周氏又看褚休,手都在抖。 周氏递给于念一个安抚的眼神,“没事没事,银钱都是身外物,只要你今天好好的就行。” 她知道褚休的意思跟手段,但于念不知道。在于念眼里褚休是书生脾气不知道怎么对付无赖,这才被要挟了。 于念攥紧褚休的衣袖,眼里泪水滚动。 她不配。 她不配十两银子,也不配褚休为了她向李氏两人低头,这比李氏拿烧火棍抽在她身上还让她疼。 “大嫂说得对,”* 褚休手心盖在于念手背上握了握,“别怕。” 褚休进屋,从床头箱子里翻出存银,取了十两。 瞧见褚休当真拿了银钱出来,李氏跟于老大都激动的站起来。果然啊,果然褚休就是有钱!天杀的,居然只用五两银子就想买走她女儿!亏得他们机灵啊。 于念呆愣愣站在原地。 她木偶般低着头,眼睛垂下,视线落在地上,耳朵里疯狂耳鸣。 今日要迎客,是褚休扫的地她擦的桌子,堂屋里干干净净的,这么一半天的时间哪怕村里人磕着瓜子进进出出,都没人将壳吐在屋里地上,更别说往饭桌上磕灰。 其实李氏跟于老大在于家时就这样不讲究,于念明明已经麻木习惯了,可如今怎么看地上的瓜子壳怎么觉得碍眼,看到桌面上的灰更是恶心反感。 尤其是她好不容易过起来的敞亮日子,又要被李氏跟于老大毁了。 养恩?李氏六年前诓骗她到河边,把她推下河的时候,怎么不提养恩?她拼死挣扎游上来一路摸回于家,晕倒之前听到的话却是李氏在说“她会不会把咱俩要淹死她的事情说出去”。 于念因为这句话,吓得从此不能再说话。可她的哑却成了李氏拿来羞辱她利用她的工具,今日,更是拿这个要挟褚休。 眼见着褚休就要把十两银子递给李氏,李氏那双手更是在身上擦了又擦去捧银子,于念憋屈的胸口发疼。 她僵硬的往前挪动脚步,越走双腿越灵活,大步冲过去,伸手一把将李氏推倒在地,双手张开扭身向着褚休,护住她拿银子的手,眼神警惕戒备的防着于老大跟李氏。 休想,她今天就是把命豁出去跟李氏拼了,李氏也休想再从褚休这里拿走一文钱! 李氏被撞的哎呦一声,措不及防四脚朝天摔的不轻,她怎么都没想到于念有这个胆子推自己,伸手指着于念就说,“你个贱/货胳膊肘是要往外拐啊!” 褚休也没想到于念是这个反应,惊诧的低头看她。 周氏插腰道:“谁内谁外你心里清楚。” “好啊好啊,”李氏坐在地上不起来了,双腿一伸抬着头就说,“瞧你家这意思是要撕破脸了对吧?” 她瞪于念,“你个小蹄子,你护着他啊,你个哑巴他能把你放心窝里?不过是见你好看图个新鲜感,将来得了功名第一个嫌弃你丢脸,到时候把你休了我看你可有地方去。” 于念站那儿不动弹。 “不往远了说,光看近处,外头那么些人,”李氏见于念没反应,眼睛一转就换了话说,“他们要是知道你是个哑巴,怎么看褚休怎么看你?你有什么用你个哑巴只会让褚举人丢脸,就这你还不想着帮他遮掩,娶你有什么用。” 屋里动静有些大,院子里的人虽没有围过来凑近了看,但肯定坐在院中都竖长了耳朵往里听。 于念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勇气因为四面八方的隐晦目光而慢慢矮了下去,张开的双臂垂下,垂着眼抿住了唇。 褚休,“念念。” 于念愣怔着抬头看褚休,一抬眼就对上一双明亮温暖的眸子,冬日阳光般照在身上。 褚休没说什么来证明自己,只是将手搭在于念腰上,将她塌陷的腰杆慢慢撑起来,把手里银子交给她,“咱家你来做主。” 于念双手接过银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转过身走到李氏面前。 不管她是给还是不给,褚休跟周氏都没出声阻拦干扰,银子的去留当真是全听她安排。 于念踩着这份踏实的底气,随着脚步往前,一寸寸挺起自己的脊梁。等走到李氏面前看她的时候,于念手虽哆嗦,却敢抬起头垂着眼,居高临下的俯视李氏。 “快快快。”瞧见她果真抱了银子过来,李氏瞬间忘了屁股上的疼,直朝于老大伸手,让他快扶自己起来。 送银子的是于念不是褚休,李氏那副嘴脸瞬间藏不住了,还没站直呢,就伸胳膊往于念怀里夺,“贱蹄子快把银子给我,还看什么看你个哑巴,看我你还能说话不成。” 于念双臂护紧银子看李氏,胸膛起起伏伏。 于念当然不能说话,所以—— “tui——!” 在李氏凑过来要抢银子的瞬间,于念无声的朝李氏脸上吐了一大口唾沫! 这是哑巴在嘴上能有的最大的反击! 也是她能“说”的最脏的“言语”! 想要银子,做梦! 啐完李氏,于念就抱着银子往后退了两步,退到褚休怀里,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从于家村坐上驴车的那一刻,她就跟于家两人没了关系。如今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新家,胳膊肘该往哪儿拐,她心里清清楚楚! 她是怕给褚休丢人,但她不能为了怕丢人一口气给出去十两银子。尤其是给了一次还有第二次,于念不能拿褚休去赌李氏的诚信。 如果李氏两口子是吸在她腿上的蚂蟥,于念就是剜了这块肉,都要把她赶出去! 李氏眼睛被口水溅的一闭,难以置信的伸手往脸上摸,缓慢睁眼,“你,你敢朝我吐口水?” 她蹦起来张牙舞爪要打于念,嘴里开始跟以前一样骂起来,什么婊/子贱/货赔钱玩意白眼狼的。 周氏这会儿可不惯着她了,一把薅着她的头发将人拖到了外头,使狠劲将她推倒在院子里。闹到这一步,索性闹的更大,绝了李氏再上门的可能。 周氏插着腰骂,将前因后果骂给院里人听: “我叫你一声婶儿是给你脸,但你在我家实在给脸不要脸。大家伙评评理,哪有卖了女儿回头还问女儿女婿敲诈银子的?我家弟妹给你当牛做马十多年,出嫁的时候你连个喜字都不愿意给她贴,你怎么有脸以她娘自称的。” 李氏来之前全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可能。她甚至想过褚休不愿意给钱甚至要把于念休了,也想过褚家大嫂跟她唇枪舌战,但完全没想到先护着银子的是于念,更没想到周氏二话不说就动手! 李氏虽彪悍,但到底不如周氏,三两下落了下风就被扔进院子里。 李氏披头散发,嘴唇气的发紫上下唇瓣哆嗦,半躺在院子里伸手指着周氏,“你、你这是彻底不管她死活了!” 周氏心一紧,正要脱鞋用袜子去堵住李氏的嘴,可还没蹲下来,李氏就先嚷起来: “你们不知道吧,你们的褚举人娶了个哑巴,褚休媳妇是个哑巴,哑巴!” “她从十岁的时候就不能说话了,可怜长得这么好看,结果是个不出声的。好好的举人竟然有个哑巴媳妇,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吧。”李氏扭头左右跟身后的褚家村邻里嚷嚷,一口一句哑巴,试图利用于念来抹黑褚休名声。 于老大从屋里追出来,边忙着伸手扶李氏边点头,“对,她不能说话,不信你们问褚休。” 这事儿大家还是头回听说 瞧见褚休跟于念从堂屋出来,所有人下意识去看于念,耳边还回响着李氏的话: 她是个哑巴。 这么好看却是个哑巴? 见褚休望过来,大家又默默移开视线,就在这时不知道是谁嘴巴没管住,话脱口而出:“怪不得这半天她都不说话。” 这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格外明显,尽管对方说完就知道说错了赶紧懊恼的啪啪扇嘴巴,可说出口的言语已经飞了出去收不回来。 第32章 于念僵了一瞬,抱着银子,眼睛不敢抬起,只低头安静的站在褚休身边,硬着头皮僵直了脊背,任由旁人打量没再躲避。 她刚才吐李氏口水的时候就想到了这种可能,她是哑巴的事情,连累褚休被人看热闹了。 于念心底微凉,人慢慢哆嗦起来。眼前的场景连带着李氏的嘴脸似乎跟多年前重合,全村人都围过来,盯着她打量她笑她怎么成哑巴了,让她开口说话大伙儿听听是不是真哑巴。 李氏还在嚷,“你们要是不信你们让她开口叫人啊,她肯定叫不出声。” 于念头垂下,呼吸轻颤,就在寒意要顺着脚底板往上窜时,褚休突然将手搭在了她腰上,力道温和又霸道,瞬间夺走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于念扭头看褚休,眼里水雾朦胧。 褚休笑着往院里看,声音清朗,一字一句,“这是我媳妇,她能不能说话是不是哑巴,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既然她是我的,那她如何就跟旁人没有关系。” 褚大婶最先反应过来,大嗓门的嚷着,“说得好!小念她嫁到了咱褚家村嫁给小休,那就是咱褚家村的人,管她如何还轮不到外人来说话!” “就是就是,咱村的媳妇,会不会说话跟别的村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于家村的人来说三道四。” “把这两人撵出去,以后再看见直接拿扫把打走!怎么什么脏东西都能进褚休跟她媳妇院里了。” 有妇人已经伸手去拿院里的笤帚,朝李氏跟于老大脚边扫。 李氏眼睛睁圆了,指着于念,“我说褚休娶了哑巴你们没听见吗?” 她又朝于念嚷,“你个哑巴你个不能说话的哑巴连床都不能叫的哑——啊!” 周氏脱鞋砸她嘴上,“滚!” 褚大婶,“滚!” “滚!” 一人一句硬生生把李氏跟于老大骂出了家门。 李氏开始撒泼,“你们干什么,你们仗着人多欺负我们两口子人少是吗!我要报官,报官!” 见两人赖坐在门口不依不饶,褚刚带着汉子们过来,把两人架出了褚家村,扔到村头结冰的臭水沟里。 褚刚沉下脸,到底是战场上打过滚的,狠下声音的时候格外吓人,“以后再敢在外头乱提褚休于念,仔细我找人弄死你俩。” 于老大吓得哆嗦湿了裤子,李氏也乖觉的闭上嘴不敢乱嚷。 院里。 于家两口子被请走后,小院中没人再说话,场面瞬间静的尴尬。 周氏袜子踩地站的端正,笑着扬声跟大家说,“回头过年来家里玩,今个你们先回去吧,刚才多谢了啊。” 她先开口,大家才敢出声,说话的同时悄悄用余光看于念。 “多大点的事情。”褚大婶摆手,扭头看了看躲在褚休怀里的于念,想宽慰那闺女两句又怕多说多错,只挎着篮子走了。 她一走,旁人也陆续散去。 外人走了院里只剩自家人,周氏边捡鞋子穿回脚上,边扭头看堂屋门口的于念,借着弯腰偷偷瞧她脸色。 “小婶婶。” 周氏伸手一个没拦住,刚才站在灶房门口的楚楚就小跑过去,站到了于念面前。 周氏抽气嘶的牙疼,怕楚楚年幼说话没分寸,更惹得于念难受。 刚才顶着那么多的眼神,各种各样的都有,于念又是脸皮薄的内向性子,面上心里肯定掉了层皮,这会儿最不能刺激。 褚休先低头,伸手摸楚楚脑袋,语气如常,“怎么了?” 楚楚昂脸说,“楚楚有话想跟小婶婶讲。” 于念这才低头看楚楚,眼睛望着她。 楚楚深呼吸,两只小胖手推开两边嘴角,抬脸朝于念绽出一个大大的笑,露出一嘴小白牙。 周氏纳闷稀罕的看过来,楚楚说要跟于念讲话却没出声,这算是说得哪门子话。 于念却是顿了顿,‘噗嗤’一下无声笑了。她蹲下来,眼睛红红的昂脸看楚楚,也朝她露出笑容。 楚楚开心又得意,“你看你看,说话不一定要说出声的。小婶婶懂楚楚的话,楚楚也懂小婶婶的话,这不就行啦。” 周氏站在原地,惊诧的看着楚楚,眼里露出自豪欣慰的笑。 低沉的气氛被楚楚的童言童语吹散,周氏见不得温情场面,粗着嗓音使唤起来: “行了行了都别傻站着了,多大点的事儿。你们仨快把屋子院里收拾干净,等你哥回来让他把木头疙瘩劈了。今个是个好日子,正好还剩些枸杞,我出去买只鸡,回来咱喝鸡汤,都补补。” 褚休举手,“我举人我能不干活吗?” 周氏斜她一眼,“你还举天呢,你就是举地你也得干活。” 于念点头,楚楚附和,“干活干活。” 管他腿瘸哑巴举人小孩,想喝鸡汤就得给她打下手干活!。 晚上吃饭的时候,周氏边给于念楚楚夹鸡腿边骂于家两人畜生,然后给褚休使了个眼色。 褚休不动声色点头应下。 周氏这才高兴,“快吃快吃,别怪我没提前说,吃完这只鸡年前可就没什么肉吃了。” 什么条件啊还想天天吃肉,要不是褚休是举人,家里一年都闻不到一丝油肉的香味。 一听这话,几人立马把鸡骨头都嗦的干干净净,包括喜欢剩饭的楚楚,今天都把碗舔的明亮。 周氏的意思褚休知道,是让她别放过李氏跟于老大。这两人又贪又坏,这次被吓跑了难免还有下次,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如想个法子绝了后患免得她们不放过于念。 回到自家小院,烧完热水是于念先擦洗的身子,褚休后擦洗。 眼见着要睡觉了,周氏过来轻轻敲门,也不进来,只隔着门缝低声跟褚休说,“我瞧着念念晚上情绪不高,你晚上好好哄哄她,别浪费了我给你盛的那小半碗枸杞。” 褚休,“……?!” 她就说她的汤怎么那么稠!没几块鸡肉全是枸杞! 周氏给褚休递了个眼神,赶紧拢紧棉袄回去睡觉了。 褚休落了门栓,拎着热水壶回东屋。 屋里点了油灯,先擦洗完的于念正坐在床里头,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两边床帐挂起还没落下,她穿着中衣朝枕头方向跪坐着,长发已经散开披在肩上,遮住单薄纤细的腰背,发尾堆积在床上遮住两瓣滚圆,莹润雪白的侧脸被油灯镀了层温柔静谧的光。 褚休走过来,单膝压在床边,手搭在于念肩上,撩开她身后乌发拢到她一侧肩头,吻落在她的后颈上。 于念呼吸瞬间乱了,余光看了褚休一眼,红着脸颤着眼睫没拒绝。 褚休手从背后穿到于念腰前,指尖灵活轻轻扯开她身前中衣的带子,剥荔枝壳似的,将她中衣半褪露出里面的白腻顺滑。 褚休跪在于念身后,贴着她的背,双手环在她身前。温热的掌心贴着于念紧实的腰腹往上,手指像网一样兜住掌心里沉甸甸的滚热饱满。 越往上,肚兜柔滑的布料越像粉色的雪一般堆积在她腕子上。 于念微微仰头,靠在褚休肩上。 褚休低头吻于念雪白的肩头,唇瓣微抿从侧面叼住她脖子上挂着的那条桃粉色的细细带子。 早上洗的粉色肚兜,已经干了。 第23章 夜深最是寂静, 加上今日无雪,连簌簌声都没有。 油灯放在床头高处的灯台上,灯芯燃烧时安静无声, 唯有橘红光晕随着火苗上窜一圈圈荡开变成微弱的暖黄,柔软薄纱般披在于念新雪般的肌肤上。 “大嫂刚才过来, 说你晚上情绪不高许是心里还难受着,让我好好哄哄你。”褚休下巴搭在于念肩上,垂眸就能看到眼前粉润雪景。桃粉色包裹着于念娇好的身躯,形状是饱满圆润的水蜜桃。 褚休环着于念的腰腹跪坐在她身后, 低眸往下,映进眼底的就是雪谷夹缝跟两捧滚圆的白, 细润的白跟衣料的粉在油灯光晕的调和下几乎融为一体。 于念闻声微微偏头看过来, 眼睫掀起, 秋水的眸子里含着春,鼻尖无意的从褚休脸颊蹭过。 褚休看她, 低声问, “我在想应该怎么哄, 你才会开心。” 于念轻抿着唇,正要摇头, 原本贴在腰腹上的手就先有了动作。 于念本来是双腿并拢跪坐在自己小腿上,刚才褚休上来时, 膝盖将她小腿顶开挤进来,于念的姿势就变成两条小腿的内侧紧贴褚休小腿的外侧。人虽是半跪,屁股却贴坐在褚休的胯处,整个人重心往后跌靠在褚休怀里, 腰腹被她双臂紧紧箍住。 这会儿贴在她侧腰上的小臂松动,手指跟鲤鱼在莲花池子下捉迷藏似的机灵的躲在她的桃粉色肚兜下面, 寻着上头的峡口般往上摸索。 褚休刚才泡了手所以手掌热乎,抱了于念一会儿手都凉了。 微凉的触感贴在沉甸甸的滚热上,仅仅往上一托就让于念心脏失重,猛地抓握更是刺激的于念乱了气息。 第33章 心脏被抓着,于念整个人却颤着呼吸慢慢舒展开,背往后贴,双臂放松下垂捏紧手里的枕头布料,任由那只手在桃粉色下面抓雪玩梅。 其实于念情绪并不低落,今天可以说是她最开心的一天了,比成亲出嫁时从于家出来还要开心,有种压在肩头的枷锁终于被人挥刀斩断,拴在脚上拖拽前行的重石被人抡锤砸碎,整个人浑然一轻犹如新生。 尤其是这个挥刀抡锤的人还是她自己,这更让于念挺起腰背立起脊椎,彻彻底底站了起来。 很明显此时站起来的不止于念的心。 褚休低眼看,刚才还有些绵软的桃就这么挺翘了,桃尖明显,哪怕隔着粉衣都能看见那点圆。 褚休明知故问,“现在有没有开心一点?唔,好像是两点。” 于念,“……” 褚休五指抓桃,三指在下面轻托,拇指搭在桃上,食指指腹像鱼嘴贪食在桃尖啄揉。 指腹纹路就算是再不明显,但放在雪中红梅那儿都显得过于敏感,粗粝的摩挲感似乎被无限放大,尤其是她还打着圈的来! 于念都不需要仔细看,余光往下一扫就能瞥见。 她实在脸红,又不能闭着眼睛低头当鹌鹑,要不褚休该以为她喜欢看她揉自己,索性解了她的肚兜让她看个够。 于念咬唇,扭头堵住褚休的嘴,要不然褚休该说第三点了。。 到底是冬季,屋里又没有条件点什么炭盆,穿着单薄中衣在床上坐着自然会冷。 平时两人都是洗了脸泡了手,再用热乎的水仔仔细细的泡了脚,等全身暖烘烘的时候钻进被窝里,这样就不怕寒了。可今日两人都坐在床上,没亲热一会儿于念就冷的往褚休怀里缩。 毕竟跟褚休比起来,于念中衣衣襟大敞,肚兜边缘都往上堆在褚休的手腕上,肚脐眼都要露出来了。 褚休伸手往后,将叠在床尾的厚被子扯过来往肩上一搭,从后往前披在自己跟于念身上,“攥着。” 于念听话的双手攥紧被角,将自己和身后的褚休裹得严严实实。就在她以为今天只到这儿的时候,被子下腰腹处,褚休的手指在解她的腰带。 于念疑惑茫然的低头往下看了眼,又侧眸看褚休。 不是,结束了吗? 她觉得褚休就是抱着她亲亲揉两下而已,如果真要的话,褚休会让她转过来面对面,两人新婚那夜以及前几次都是这样,于念下意识觉得这个姿势是固定的。 褚休看懂了于念眼底的意思,手指灵活解开带子,轻轻一扯,手就拎着那条手指宽细的带子出来,往上搭盖在于念的眼皮上,用腰带蒙住她的眼睛,在她脑后系了个结。 “谁告诉你只能面对面了?”褚休贴着于念的耳后轻轻吐气。 于念这样就像是楚楚新学了写字,以为“茴”就一种笔画,殊不知其实有好几种写法。 于念被滚热的气息烫的微微哆嗦,视线一黑,其他感观就会越发明显。 她不安的往后贴紧褚休,双手想去朝后摸索褚休的手臂,奈何褚休刚交代她要攥紧身前的被子,不然被子顺着褚休肩背滑下去两人都要挨冻。 于念感觉黑暗中,她腰被扶着跪挺起来,她一跪直,而没了腰带的宽大亵裤就顺势下滑堆积在她腿弯处,随后贴在她右腰上的手,跟着亵裤往下钻进缝里。 凉意进来,于念呼吸一紧,双脚大拇指无意识往里朝上去勾褚休的脚踝。 “现在是开心三点了。”褚休捻着指尖的水,轻咬于念滚烫的耳垂。 于念,“……” 她就知道! 像是夏季雨后,池子里早已大水泛滥泥泞不堪,一条叫食指的鱼儿溜进去后,那真是如鱼得水的搅弄浪潮拨出水声,浅滩弄潮她还不乐意,非要往深窝里滑。 于念呼吸颤颤,刚哼出个音调就被她咬紧唇瓣压下了。 她想起李氏骂她那句。 ‘连床都不能叫的哑巴。’ 之前几次于念从没注意过这个,今日刚出声她就臊红了耳朵。 她不知道褚休听见了是什么反应,反正她自己是觉得不能听不好意思去听。 于念咬住下巴处的被角,忍的眼眶发红鼻子泛酸,肩膀都跟着抖。 她不吭声,褚休只会怀疑是枸杞补的不够,而褚休性子又最要强,不会怀疑于念压着不叫,只会想着证明自己很行! 不然前几次都哭哭啼啼的,这次不哭了。 褚休低头,吻细细碎碎落在于念肩上,一手往上一手往下,在深窝里来回反复先剐后蹭。 灯芯燃烧,火苗卯着劲的往上窜,越烧越旺,灯芯在屋里的水声中发出灯芯燃爆脱节的“哔啵”声响,就这都盖不住沉重的换气动静。 那动静时重时轻,时缓时急,跟水声相伴,虽着水声起伏。 一阵叠着一阵的浪,终于把于念拍在了滩上。 于念克制不住的哭出了声,扭着身想要躲,呜呜嗯嗯的调儿,打着旋儿往上扬。 褚休气息滚烫,头皮发紧,手指被咬的时候,没忍住也低头咬了于念一口,不重不轻的力道,刚好够留个暧昧的牙印。 灯芯是一节又一节的往上燃烧,于念是随着褚休抽手的动作,泪一串又一串的砸在被褥上,水是一股又一股的洒在褚休的手心里。 “念念。” 褚休轻声喊,“念念。” 于念有些迷离,眼神空洞头脑空白,唯有脸颊滚烫。 等她缓慢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褚休下巴搭在她肩上,嘴里轻唤着念念,然后手指做笔,蘸着刚研出来的墨‘汁’,在她腿根腿面上写划来划去。 于念偏头,眼睫被泪打湿凝成一缕一缕,眼里水润润的眼尾发红,看着被欺负惨了,透着股可怜兮兮的被弄感。 褚休咬她唇瓣,唇瓣若即若离的碰触间,含糊着说,“这个字是秀。” 秀? 于念脑袋钝钝,木头似的还没彻底清醒,只茫然的看着褚休。 褚休耐心十足,手轻轻分开于念并拢跪坐着的膝盖,湿漉漉的指尖在她最敏感的皮肉处一笔一划写得缓慢认真,“秀,褚秀的秀。” 像是要把这个字写进她心底,写进她最隐秘的地方。 于念被激的上下唇瓣两张嘴一起张合,没忍住松开被子,自己扭过身,双手环着褚休的腰吻上她的唇。 她不攥着被子,褚休只能一手在于念身后攥紧被角两边,一手顺着于念的腿面往下。 于念环着褚休的肩,脸埋在她的长发里,随着起伏鼻尖轻蹭她脖颈。 前后晃动撞过来的不止鼻尖,还有柔软。 褚休被刺激到了,索性松开被子,双手抱着于念滚到床上。。 枸杞果然大补,但褚休觉得被补的人不止自己,还有于念。 她哭了一场又一场,被弄狠了因为不能说话,只能含着泪瞪她。 可那软绵绵满是情的眼神飘过来,钩子一样把褚休刚冒出来的理智跟体贴瞬间勾没了。于念想的可能是拒,但表现出来的却是个迎,褚休又不是君子,只能摁着她让她上面哭完下面哭。 起来往洗脸盆里倒热水兑凉水擦洗的时候,褚休都觉得自己太坏了,一时心虚的不敢扭头朝后看。 于念抿着唇,轻飘飘的眼神落在褚休身上,伸手将她递过来的巾子接过来,低头仔细擦拭。 好像到处都是的,亏得都弄在了亵裤里,没滴在床单被褥上。 趁褚休站床尾擦的时候,于念脱掉裤子擦了擦后腿根跟腿侧上的湿,伸手往木箱子里摸了条干净里裤换上。 刚才她平躺被压着,褚休一条腿甩上来压着她的腿,然后侧躺着抱她…… 就算再柔软的草丛,在肌肤上摩挲久了也会有粗粝痒感,后来混着水就好了很多。 于念红着脸继续自己先前没弄完的事情。 褚休凑过来,见于念还在忙活就没吹灯,“这是什么?” 褚休将被子重新抖开笼罩在两人身上,低头看了眼,疑惑道:“这不是我的枕头皮子吗?里头的芯呢?” 于念抿唇抬手,指尖轻轻点在褚休胸口处,眼眸忽闪忽闪的看着她,像是俏皮的回: ‘心不是在这儿吗。’ 褚休揉着心窝,眉眼弯弯的看着于念,“这里装的才不是心,这里装的是念念。” 她眼神往下,“我的心在……” 于念立马将枕头皮子盖在腿间,红着眼尾瞪褚休。褚休揉着鼻子,老老实实问,“这是在做什么?” 于念伸手揉了揉膝盖,又伸出腿卷起裤腿给褚休看膝盖上磨出来的淤青。 这是浴桶里磨的,其实不止木桶硬,她们的床也属实算不上多软和,跪久了尤其是动作起伏大的时候,膝盖还是比较疼。 这不,于念就想了个法子,傍晚烧火时跟大嫂连眼神明示带用手瞎比划了半天,终于要来了一些旧棉花。 她将棉花全塞进褚休的枕头皮子里,以后她跪枕头上就行。 第34章 褚休看懂了,夸赞道:“我媳妇就是厉害啊!” 于念腰背挺直,露出腼腆矜持但又藏不住的小骄傲。 褚休边觉得她可爱的让人想弄哭她,边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主意是不错,只是,我晚上睡觉枕什么呢?” 于念伸手往后拍了拍,褚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楚楚那件打着补丁的小旧灰棉袄,被折叠的整整齐齐,跟于念那只鸳鸯绣水的大红新枕头摆在一块儿,充当她的枕头,“……” 于念凑头看褚休脸色,心虚的眨巴眼睛,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的枕头换给褚休。 她也是,褚休对她好她就忍不住得寸进尺翘尾巴。 于念深呼吸,正要把褚休的枕头还回去的时候,就听褚休含含糊糊的问,“那这枕头,好用吗,跪着话会不会乱跑?” 褚休心虚的看天看地,手指头在跪枕边缘摸来摸去的暗示。 才弄过,于念估计不乐意再惯着她了。 谁知这话刚问完,于念就红着脸低下头双膝跪在枕头上并且微微**,无声邀请她再来一次试试看,看看枕头好用吗,会不会乱跑。 第24章 事实证明枕头被双膝压得死死的, 根本不会乱跑,最多将枕头里的棉花跪出个不大不小的圆润棉花坑。 但就算这样也比先前好很多,至少不那么磨膝盖, 也算没枉费于念顶着张大红脸问周氏要来的棉花,以及褚休自愿奉献出来的枕头。 褚休去吹灯, 于念躺在自己的大红枕头上偏头朝她看。 褚休这个人长了张最明艳招摇的脸,因长年读书身上带着文人的雅气,外表瞧着应当是个挑剔的内敛君子,毕竟就算她穿着旧衣服也都洗的干干净净, 想来睡觉时枕头也是四四方方端端正正。 实际上,这个人却会抱着她一句接着一句的说荤话, 以及毫不在意自己晚上枕着什么睡。 褚休摸黑上床, 扭身落下床帐, 连忙掀开被子滚进被窝里伸手抱住暖热的于念,脑袋拱着头下的旧棉袄, 哼哼唧唧往于念身上贴, “冻死了冻死了, 还好媳妇暖和,外头暖和里头也暖和。” 于念都习惯了, 木着脸没有多余反应,任由褚休缠紧她。 直到褚休把手放在她眼前, 若有所思的说,“念念,我手指好像皱巴巴的。” 于念这才疑惑地将手从被窝里掏出来,两只手握住褚休的手腕, 拉到自己眼前,黑灯瞎火的凑近了看, 皱眉担忧起来。 怎么会皱巴巴的呢? 褚休笑嘻嘻的贴紧了她,脚趾头轻蹭她小腿,声音在她耳边轻轻的响起,“原来是在水里泡久了啊。” 于念,“……” 于念遭不住的红了张脸,烫手的红薯一样扔掉褚休的手腕,裹着被子扭腰翻身背对着她朝里睡。 褚休笑起来,胸腔贴上来挨着于念的后背震动,“不闹了不闹了,睡觉吧。” 她敢保证于念今晚夜里半点都不会梦到不好的事情,因为于念累到她刚手脚规矩就呼吸沉沉的睡着了。 褚休想,这应该算是哄高兴了吧。毕竟高兴又没有固定的计量工具跟单位,笑算高兴,可有时候哭也并不代表不高兴。 褚休手搭在于念腰上,回味复盘起来,于念咬着她手指收缩痉挛的时候,应当是高兴的,所以刚才跪着枕头面对面那次,才挺腰把桃往她嘴里喂。 清晨褚休先醒,醒了她也没起,而是躺在床上在脑子里构思文章框架,以及回忆昨天下午看书时记下的内容。 等于念睡醒的时候,外头天光已经大亮,清晨暖阳的光线都快透过窗棂照到床前鞋尖。这算是于念嫁过来后,起的最晚的一次,新婚第二天她都没起这么晚。 好在两家已经分家,两人不用担心起晚了赶不上去隔壁吃饭。加上于念脸皮薄,更不用在意起早起晚大嫂会知道她们昨夜在干什么。 虽说都是女子,但于念就是不好意思。她跟褚休关着门落着帐怎么折腾都行,但要是对外提个一句半字的她都羞到恨不得钻地里。 跟褚休这个念书人比起来,于念似乎才是被书本框住脸皮的人。 “醒了?”褚休手搭在被子上安安静静不说话,于念以为她还在说,正轻手轻脚要掀开被子先起来。 于念扭头看褚休,对方眼里神色清明,明显早醒了。她懊恼的抿唇皱眉,塌着肩小小反思自己起太晚了。 于念手拥着被子,低头在褚休额头上讨好的浅浅亲了下,然后爬起来准备烧火做饭。 褚休笑盈盈抬手摸额头,跟在于念身后起床。 昨晚吃了半只鸡,剩半只两家对半分,今早可以鸡汤* 泡窝头,再加上昨天褚大婶送的白菜包子,够吃了。 吃完饭,于念端着木盆进屋,把昨天换下来的亵裤放盆里,准备就着锅里蒸馒头的热水将衣服洗完晾晒,还有昨个家里人多不方便在外头晒的粉垫子,今日也拿出去。 褚休扫了庭院喂了鸡进来,拍拍手上的细灰跟在于念身后,“我可能得回趟书院,书院里有点事情要去处理。” 于念刚把团成一团的亵裤放进盆里,听到这话直起腰扭过身看褚休,微微歪头以示疑惑。 “我也不想回去,”褚休伸手抱她,下巴贴着她额头,鼻尖蹭她发丝,“可越磨蹭事情只会越麻烦。” 于念顿了顿,抬手反抱住褚休,莫名的舍不得。 可她也知道读书是大事,褚休回书院定是有要紧的事。 于念松开褚休,朝她笑,抬手拍拍胸口表示她会在家里好好的。 “要不,我白天去了晚上再回来?”褚休坐在床边轻声询问,于念已经动作麻利的给她收拾起回书院的包袱了。 “这样就不用带衣服了。”褚休话里依依不舍的语气还没表达完,于念就将收拾好的包袱塞进她怀里。 褚休,“……” 褚休抱着包袱幽怨的昂脸望于念。 于念伸手摸摸她脑袋,安慰楚楚似的安慰褚休。 白天去晚上回?那得多折腾啊! 于念又不是没坐过驴车,蜷在车上手脚冰凉,脸上的肉都要被冷风削掉半块,晌午还好,可褚休的意思是清晨天没亮就去书院,傍晚天快黑再回来。这两个时间点都是一天里最冷的时候,于念哪里愿意让她这么折腾。 不如带上包裹行李在书院里安心待着,什么时候把事情办完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她们起的晚,晌午才吃的早上那顿,中午不用吃第二顿,于念的意思是褚休现在就回书院,顶着暖融融的日头到了书院也不会冷。 对了! 于念想起什么,连忙扭身回到床头,掀开大木箱子将放在里头的银子全拿出来。 回书院就是回县城,哪能身上不带些银钱。 于念将钱都倒在褚休身边,坐在旁边挨个将银子无声的数给她看。 褚休没懂,疑惑地望着她,“怎么了?” 之前是二十两三钱六十文,去了趟县城,花了共计四两,剩下的钱,于念把铜板归到一旁,只留下碎银子跟仅有的一锭十两银。 于念给褚休拨了二两银子十枚铜板,就当着她的面,将剩余的所有银钱都归拢到自己这边。 褚休这下懂了,将包袱放在床上,伸手点着自己的那二两,语气欢喜,“你这是要管家了?” 给她的有零有正。零头是来回坐驴车用的,整的是怕她有别的方面需要用钱。 于念抿唇缓慢点头。 她知道褚休节俭从不会在自己身上多花一文钱,但褚休在她身上却舍得大手大脚的花钱,先是一两银子的衣服,又是出手就要给李氏十两,于念看了都肉疼。 与其这样,不如自己管着钱。 褚休笑起来,没忍住凑过去亲于念脸颊,“这才对嘛,我就说了就该你管钱。你考虑齐全心思细,连坐车的铜板都替我想到了,管钱管的肯定比我好。” 以于念的性子,愿意管钱才说明是真的把这儿当家了,把自己当成她媳妇。 于念看褚休,褚休没说她是女人待在家里所以就她管,而是夸她心思细考虑的全。于念抿唇,眼睛亮亮的,捏着铜板银子装进钱袋子里,然后背对着褚休准备把钱藏起来。 见她藏的认真,褚休双手遮眼,在床边坐的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你安心放吧,我不偷看。” 于念扭头看褚休,褚休并拢遮眼的手指连半条缝隙都没有。 于念抿着唇,眉眼弯弯,轻手轻脚的走回床头,将钱袋子又放回之前那个位置。 等她藏好走回来,站在褚休面前,伸手轻轻拍褚休肩膀。 褚休这才放下手昂脸看她。 她要回书院了。 于念舍不得但又不能留,只抿唇笑着看她,笑着笑着嘴角的弧度就僵住了,整个人笑不出来,扁着嘴低下头,手指绞着自己腰上的带子,慢慢红了眼圈。 褚休手搭在于念腰上,软声喊,“念念。” 第35章 她不喊还好,喊完于念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于念手忙脚乱扯着衣袖胡乱擦脸。她没哭,她不是要拦着褚休回书院,她也不是褚休念书路上的绊脚石,她只是,只是有一点点的舍不得。 她才、才刚心安理得的适应躺在褚休身边赖床。 她也洗了粉垫子今日就能干,到时候两条垫子随便哪条都行。 还有,还有她也准备了跪着用的枕头。 她来到褚家的一切都是围着褚休转,现在褚休却要回书院了,于念不舍的同时还有些茫然跟不安,她不知道褚休离开后她怎么办。 就像那外头篱笆上攀着篱笆生长的菟丝花,篱笆没了她怎么生活。 “那我晚上就回来。”褚休抬手给于念擦眼泪。 于念摇头。太冷了,褚休又不舍得买大氅,回来的话太冷了。 于念抹掉脸上的水痕,努力扯着嘴角对褚休笑,想让她放心。 可她越是勉强的笑,褚休越难受。她拍拍腿,让于念坐上来。 褚休环着于念的腰低头亲她的嘴,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含着。 手顺着腰线往后腰滑,在腰背跟身前游动。 一吻结束,两人都气喘吁吁,要不是外头周氏喊了一声,褚休就抱着于念倒在床上了。 亲完加上听见周氏的声音,于念低落的情绪早已消散的七七八八,主动伸手抱着包袱送褚休出门。 周氏站在院里,“你褚大叔问你今天还进城吗,他捎带上你。” 免费的驴车?! 于念眼睛瞬间亮起来,伸手将还赖坐在床上的褚休薅起身,拉着她的胳膊拖拽着往外走,让她别错过。 褚休,“……一文钱你就撵我走了?” 于念睨她,这怎么能是撵呢,褚休本来就是今天要走的,就算磨蹭到傍晚还是要去书院,既然现在能省一文钱搭个顺风的驴车,那现在走最好了。 两人出去,周氏左看看右看看,“你俩才成亲舍不得很正常。” 褚休点头,语气得意自满,“是啊,念念可舍不得我了。” 周氏愁起来,李氏跟于老大的事情解决起来宜早不宜晚,要不然年前赶考之前褚休一直在家里住着不回书院都行。 但是昨个听于老大的意思,他儿子于大宝已经进了书院,对付这种人,自然要逮着命根子掐才能绝后患。 这也是为何褚休要回书院的原因。 周氏勉强笑着劝于念,“念念啊……” 她才开口,于念就冲着她点点头,还没等褚休反应过来,于念就将包袱塞进褚休怀里,自己站在周氏身边,朝她挥手。 褚休托着包袱,“不是,你刚才屋里床边,你,我……” 褚休往于念身边挨,“我傍晚回书院也行。” 不行,傍晚回去贵一文! 于念抬手摸摸褚休的脑袋,余光瞥见周氏往这边看,红着脸咬着唇磨蹭起来。 周氏摆手扭身,“行行行我不看。” 于念这才羞红了脸,双手捧着褚休的脸,踮脚在她嘴上亲了一下。 褚休坐上褚大叔的驴车进县城,于念留在家里洗亵裤,正洗着,腰腹处熟悉的热意滚过,于念连忙去茅房。 果然,月事来了。 周氏知道后,给于念弄了新的月事带,还煮了红糖鸡蛋让她喝,“你啊你都不知道照顾好自己,那布能往底下垫吗。” 李氏不是个好母亲,自然不会教于念来了月事怎么办,于念自己摸索着,往下面垫旧布,她想的是隔住血不弄脏衣服不难洗就行,全然没想过别的。 周氏将柔软的布裁剪好,往里面垫了新棉花,一口气给于念缝了五条月事带,大气的说,“脏了就换。” 于念怔怔地抬脸看周氏,心里懂了拜堂时褚休那句话: ‘我们拜一下大嫂,她与我有养育之恩。’ 何止养育恩。周氏不仅是嫂子,更是母亲。 暖烘烘的太阳下,于念坐在庭院里看楚楚写字,双手捧着碗,一口甜过一口的红糖水喝着。 虽然褚休不在家,但这日子,过得丝毫不差。 周氏怕褚休不在,于念闲下来不适应会多想,还教她怎么给自己缝月事带,以及说起褚休的趣事。 于念听得眉眼弯弯,点着的脑袋小鸡啄米似的回应周氏,一直就没停过。 去县城的路上。 褚大叔扭头看褚休,平时喋喋不休的人突然安静下来,还怪让人不适应。 褚大叔清咳两声没话找话,“想媳妇了?” 褚休“唔”了声,摸着怀里的包袱,“念念给我收拾的,她怕我不舍得花钱买吃的,还把仅剩的两块糕点都用油纸包上裹了层布偷偷塞里面,我都看见了。” 褚大叔笑起来,“是个会疼人的好媳妇。” 褚休点头,又叹气。 可惜今晚她不在家里,不能搂着于念好好疼疼她。 褚休想,于念肯定想她想的直哭,说不定饭都吃不下。 第25章 书院学堂。 “你怎么想起来打听最近入院的新生?”午后, 同窗吃着甜枣问褚休,“还有你小子说成亲就成亲,都不想着招呼我们一声, 还是不是同窗了。” 褚休从蜜饯铺子买不少果脯甜枣,这会儿喊上人聚在学堂里随意吃拿, “不是同窗你还拿我甜枣?吐出来吐出来。” “晚了,”对方将枣一个高抛张嘴接住,嚼了两下咽进去,双手摊平耸肩耍赖, “吃进去可就吐不出来了。” 说着又伸手去拿别的果子。 褚休拳头虚攥笑着在他肩头捶了下,借机跟大家解释, “我的事儿你们也都听说了, 喜宴办的有些急这才没通知大家, 但今个我把这喜糖给大家补上,还请大家原谅一二。” 她像模像样朝左右拱手作揖。 同窗平辈谁受她这个礼, “行啦行啦, 但褚休, 关于外头的传言,我们听说的可都是你不行啊~” 褚休闻言抄起一颗花生砸过去, 对方嘿嘿笑着接了个满怀,捡起来剥完壳就往嘴里塞。 裴景安静的坐在人群边缘, 游离于热闹跟孤寂之间,既不跟大家打闹嬉笑也不算彻底离群。她手里拿着书,垂眼落在纸上,余光却忍不住分神往旁边的枣红色身影上看。 只要褚休回来, 书院气氛好像都变得不太一样,像是陈旧的书本摊在冬日暖阳下晾晒, 每个人都身心舒展。连她,融在这贫嘴热闹的氛围下,嘴角都抿出半分自在笑意。 褚休半坐在桌子上,单脚支地一腿屈起,手里剥着花生,大拇指盖弹起花生米往上抛扔进嘴里,笑意满面的跟身边人说话。 余光瞥见裴景孤零零不凑热闹也不吃东西,褚休伸手探身往前在桌子上抓了大把花生,依旧是面朝前方在跟人讲话,但胳膊却往后将花生放在裴景面前。 “我媳妇有个弟弟,他就在这批新入学的学子里,”褚休道:“但我那老丈人跟岳母娘怕影响我名声传出去不好,就没走我的路子把人送了进来,到底是自家人,我多少得见见我这小舅子关照关照啊。” “怎么不走你的路子,你举人身份有资格往书院里举荐学子,”有同窗拍大腿,“你那丈人糊涂啊,说不定还白花了银子。” “是啊。”褚休嚼着花生米,脸上笑意不变。她那老丈人是糊涂,估计连举人有举荐学子入学资格的权力都不知道,否则以李氏跟于老大的德性,昨天定然不会那般上门撕破嘴脸。 褚休在这个书院里想见个人那简直太容易了。 “喏,”有熟悉门路的同窗带着褚休下下跟裴景过来,伸手指着不远处的学堂,“人字院丙班都是今年秋冬走门路进来的。” 书院以年纪大小分天、地、人三院,以入学的成绩跟孩子天赋分甲、乙、丙、丁四个学堂,像褚休裴景这样十六岁往上的举人秀才就是天字院甲班学子。 裴景抱着书跟在后头,闻言皱眉抬眼看同窗,“什么叫走了门路,书院选拔学生向来不是有固定的入学流程,先以笔试为主再以面试为辅吗?就算有门路,那也要过了笔试才行。” 同窗双手抱怀,撇嘴摇头,“理是这个理,但书院也要扩招学子,所以外头就有人卖笔试的答案,说是三两银子一份。” 褚休将没吃完的花生往同窗手里一塞,拍拍手掌,带着裴景,“得嘞,我这就去看看我那小舅子。” 同窗剥着花生走了后,裴景才轻声跟褚休说,“早知道你小舅子这么小,就该带点果子过来。” 褚休买了不少花生红枣跟蜜饯,都放在学堂里随大家吃拿,但是跟他们这群半大的小伙子比起来,人字院丙班十岁左右的新学子才是小孩。 因为才入学还没正式开始授课,学堂里的小孩们聚在一起不过是互相熟悉。 “他不喜欢吃果子。”褚休没多解释,见裴景安静的跟在身后,也没刻意找借口支走对方。 第36章 两人凑近了就听见丙班里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跟八百只鸭子关在一起似的,吵闹声哭喊声都有。 裴景眉头紧皱胳肢窝夹紧书,双手堵住耳朵。她记得她刚入学的时候,学堂里也没这么吵啊。 褚休倒是神色如常往前走,站在学堂大开的窗棂外,手臂搭在上头,弯腰笑盈盈往里问,“小孩,哪个是于大宝?” 她生得好看,几乎刚开口就有人争着抢着跟她说话,“于大宝不在这儿,他出去了。” “哥哥你别找于大宝,他不是好人!” 褚休眨巴眼睛,压低声音问,“他怎么不是好人了?” 几个七八岁的小孩凑过来,小胖手遮住嘴跟她说悄悄话,“他打人还骂人,昨天,昨天还抢了二明娘亲给他缝的钱袋子,骂二明是软蛋娘们。” 顺着小孩的目光看过去,褚休就看见那个叫二明的孩子,秀秀气气的白净长相,斯斯文文的坐在属于他自己的座位上看书。 告状的小孩明显是为二明打抱不平,“于大宝还脱了二明的裤子跟二明比谁尿的远,输了后还把二明推到刚尿过的水坑里,太过分了。” “就是,太过分了!” 附和说话的多数是被于大宝欺负过的以及看不惯于大宝所作所为的。 “怎么没告诉夫子?”裴景站在旁边。 小孩闻言抬头看她,又低下脑袋摇头,“告诉夫子的话要是被于大宝知道了,会挨打的。” “那于大宝现在去哪儿了?”褚休问。 小孩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摇头。 “他去斋舍翻东西了。”一片安静中,那个叫二明的小孩开口,捏着书望过来,“他趁我们都在学堂里,去斋舍翻大家的包裹了,昨天就翻过,被我看见了他才打我。” 裴景这下不看小孩了,而是看褚休,嘴巴张张合合,最后闭上。褚休这小舅子小小年纪真不是个东西啊,刚来书院没两天就作威作福,要是时间长了可还了得。 但于大宝是褚休的小舅子,褚休今天特意回书院就是为了他来的,现在也是关心于大宝怕他在书院里过得不好才找过来。 裴景自知不该多说什么,可依旧为那个受欺负的小孩抱不平,就算于大宝是褚休小舅子,也不能这么欺负人。 “这事他们不敢跟夫子说,”裴景抱着书挺直腰,正义凌然,“那我去跟丙班的夫子说!” 褚休连同小孩们一起惊诧的看向裴景。 褚休眼神还好,小孩们看向她的目光明显是在看叛徒,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跟排斥。 裴景狐疑的回望过去,怔怔的说,“我,我说了他才不会欺负你们啊。” “你说了他才会变本加厉欺负我们,”有胆小的都要哭了,“夫子又不能时刻跟着我们,等夫子走了他肯定还是要欺负我们的,说不定欺负的更厉害。” “呜呜我是看哥哥好看才告诉你们的,你怎么能这样呢。” 褚休连忙从袖筒里摸出一颗甜枣,趁小孩张大嘴露出嗓子眼放声嚎哭之前,先用甜枣把他的嘴堵住。 眼看着裴景要被小孩们轰出去,褚休把他挡在身后,“放心放心,我跟你们保证不告诉夫子,也保证于大宝以后不会再去欺负人了。” 说完赶紧拉着裴景的衣袖将人带走。 裴景依旧不太理解小孩们的想法,她明明是好意,怎么还惹得小孩们敌视。她抱着书闷头跟在褚休身后,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遇到不公就该往上去说。” “说给谁听?”褚休双手抱怀,轻声反问,“夫子?县令?知府?还是皇上?” “裴兄啊,”褚休玩笑语气,“不是所有不公都能得到伸张,这还只是明处能看见的,还有些暗处的不能看见的不公,更不是往上诉说就能解决的。” 裴景顿住,抱着书的手指收紧,后知后觉懂了这话里的深意,慢慢垂下脑袋,颓然一笑,“是啊,天下不公何止这一处。” 同一书院里,于大宝欺压别的小孩,这份看得见的不公可能有处伸张,但同一县城内,于大宝这样的顽童都能入学可很多乖顺聪慧的女娃却连进书院的资格都没有,这份看不见的不公,又该跟谁说? 就连朝堂上替女子入学发声的长公主都要被悄无声息抹去功绩了,更何况其他女子。 冬日暖阳下,裴景浑身冰凉。她觉得她的这份愁绪跟感慨褚休这个男子怕是不能感同身受,这条前行的路上过于孤寂漆黑,以至于她眼前乌黑迷雾似的,找不到前进的路。 “想什么呢?”褚休见裴景低着头停在原地,不由伸手在他眼前挥了又挥。 裴景回神,抬脸扯出勉强笑意,“没什么,那你要去劝劝于大宝吗,让他不要欺负同窗?” 褚休看三脚金乌似的看裴景,“劝能有用?” 自然是没用,光是听到于大宝的所作所为,裴景都能想象到这是被惯坏的孩子,如果口头说教能有用,于大宝也不至于长成这种性子。 “可,”裴景迟疑开口,“可他不是你娘子的弟弟吗,是你的小舅子。” 褚休待他娘子那么好,又那么喜欢他娘子,定然爱屋及乌不舍得凶于大宝吧。 “就因为他是我小舅子,我才有资格管他。”褚休笑容满面朝前走。 她虽是举人,但也略通些棍棒拳脚功夫。 打小孩可能对她名声不好,但打“自家”小孩,那就不一样了。 褚休找到于大宝的时候,他不知道从谁的包袱里翻出一盒桂花糕,吃的满嘴都是。 瞧见褚休跟裴景站在他面前,他也只是心虚了瞬间,随后装模作样挺着胸脯往前走,嘴里塞了东西含含糊糊说,“看什么看,这是我自己的。” 八岁的于大宝,个头比十岁的小孩还高,小牛犊般壮实,脸颊上的肉都随着走动而上下颤悠。这也是他在丙字班横着走的原因,论体型拳头碾压,没一个能比得上他的。 褚休双手抱怀上下打量于大宝,他身上穿着干净的衣服,布料不算昂贵但绝不是麻布,而于念嫁她时,莫说新衣服了,连个新肚兜都没有。 于家甚至想以十两银子将于念卖给县城里的员外,卖来的钱做什么?自然是供养于大宝。 “你们谁啊?”于大宝见两人拦着自己的路,不耐烦的抬眼问。 这份不怕天不怕地的嚣张底气,也是打小溺爱至今才能养出来的。 于大宝属实不怕,他娘说了,他在书院里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捅破了天还有个举人姐夫给撑着呢,到时候惹了麻烦就报褚休的名号,而且就算不提褚休,于大宝也觉得自己不怕,因为他娘厉害。 在村里不管他打了谁惹了什么麻烦,只要他娘出面撒泼就能摆平。 全村人都怕他娘,而他娘最疼他,连个重话都不对他说,所以于大宝觉得他才是最厉害的那个。 “你这糕点从谁包袱里翻出来的,”褚休微微弯腰伸手,手指挑起于大宝系在腰间的蓝色荷包,上面绣了日月图案,“这个也不是你的吧。” “你谁啊,你管得着吗!”于大宝连忙伸手捂抢来的钱袋子,他觉得好看那就是他的。 于大宝抬眼看褚休,看人的眼神挑肉秤斤跟他娘一样市侩,“你不会是张二明的哥哥吧?他个孬/种自己不敢跟我说话还找了人来,果然是个只有娘没有爹的娘炮。” “你——”裴景往前半步瞪于大宝。这是个八岁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于大宝毫不示弱瞪回去,嘴里的糕点屑子往前喷,“看什么看眼睛给你挖出来!” 裴景斯斯文文,陡然遇上这种货色,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气的俊脸通红扭头瞪向褚休,“你小舅子!” “对啊,我小舅子。”褚休慢条斯理挽起袖筒,抬手对着于大宝那张胖脸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啪”的声脆响,打懵了于大宝,也打懵了裴景。 裴景抽了口凉气,目瞪口呆的看向褚休,丝毫没想到他会动手。 褚休微笑,“这巴掌是因为你骂张二明,长姐如母,你出言不逊,我只能替你母亲管教你。” 于大宝糕点也不吃了,抬手就要把手里剩的点心砸褚休身上,瞪圆了红眼睛骂,“你什么东西你敢打我!” 裴景见于大宝不认识褚休还纳闷了瞬息,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提醒着,“他是你姐夫褚休啊。” 提起褚休两个字,于大宝想起来了,脱口就是,“哦就是那个哑巴的男人。” 话刚说完,褚休另只手反手抽在他脸上,沉声纠正,“那是你姐。” 于大宝被打了两巴掌,哪里肯罢休,牛犊似的朝褚休闷头撞过来,抡着两条胳膊,“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他再壮也比不过褚休年长,被褚休摁在地上后,还扑腾着呢。 褚休单腿压在于大宝背上,单手反剪住于大宝的两只手,抬手抽他后脑勺上绑着的小童圆揪,“再不听话我打死你。” 第37章 于大宝跟只被踩着壳的乌龟一样在地上滑动四肢,看笑了裴景。 裴景见褚休只是小惩,也跟着说,“书院里哪有你这样的学子,怎么能欺负人呢。” “要你管你算个屁!”于大宝挣扎,“褚休你给我等着,我娘来了给你好果子吃。” 褚休,“我是你姐夫。” 于大宝,“我才没有姐,于念就是个哑巴她才不是我姐,我娘当初想淹死她可惜没淹成功,要不然你就只能娶个水猴子了!” 他嚷完,风都静了。 裴景下意识去看褚休脸色。 褚休垂着眼,“你说什么?谁要淹死谁?” “淹死于念,她个没有把的死丫头养着有什么用,是个将来要许男人的赔钱货,家里已经有了我怎么可能还养她浪费粮食,当然要淹死了!”于大宝哼哼着,“可惜她命大爬回来了还变成了哑巴,活该!” 这事褚休是头回听到完整的。 她原先听周三姐提过于念变哑的原因,只说她是落了水发了烧,这才烧坏嗓子。褚休想的是于念洗衣服或是别的,才不小心掉河里了,但从没想过是被人推河里要淹死她。 如今想想,她懂了于念怕李氏恨李氏的原因,更懂了于念昨天为了护住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十两银子,顶着李氏目光为她站出来意味着什么。 胸口闷堵成一团,泡过水的棉花似的铺在上面,又湿又沉裹着心脏,让人窒息的喘不上气。 褚休垂眼笑,利索的松开于大宝,提着衣摆站起来。 她来书院就是想看看于大宝是怎么混进来的,这是李氏两口子的命疙瘩,褚休打算用他要挟李氏二人,让他们不敢再去骚扰于念跟打自己的主意。 现在看起来,她原本的小惩还是太轻了。 于大宝没了钳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骂骂咧咧伸手指褚休,正要放狠话呢,后脖颈的衣服就被人薅住,人差点被整个拎起来。 褚休面色平静,单手抓着于大宝的后衣领将人往前面莲花池的方向拖。 裴景吓得不轻,神色瞧着比于大宝还紧张,跟在褚休身旁小声劝,“褚休你别冲动你明年还得春闱,要是闹大了对你没好处。” 裴景觉得李氏两口子做出淹死孩子的事情的确该死!连带着于大宝都不是好东西,可如果这个关节闹出人命来,褚休前途就毁了。 褚休,“我知道。” 她边说着我知道,边将于大宝推到莲花池子边,抬起脚,一脚将于大宝踹了进去! 第26章 于大宝掉水里了, 扑腾半刻钟,眼见着没了力气要往下沉,褚休跟裴景才将他捞上来。 到底是刚入学的学子, 夫子那边连忙请了书院里驻院大夫来看。 于大宝身强体壮如小牛,除了被吓到被磕到脑袋蹭了皮外伤, 身体上其他特别严重的问题都没有,只是冻的嘴巴发青。 “你说他好好的怎么会掉到水里呢?”夫子纳闷。 褚休坐在斋舍床边,眨巴两下眼睛,语气自然的接话, “可能是见到我太激动,脚滑了吧。” 夫子, “倒也有可能, 亏得你在旁边救了他。” 褚休谦虚不揽功, “多大点的事情,他记得感恩就行, 是吧大宝。” 于大宝, “……” 于大宝哆哆嗦嗦裹着被子躺在床上, 眼睛直直看着褚休,人吓傻了般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先前还张牙舞爪的牛犊现在变成了安静的猪崽, 见褚休扭头看过来,于大宝忍了又忍, 到底是害怕,呜咽尖叫一声把自己蒙在被子里。 在于大宝看来褚休简直不是人,褚休要淹死他。 偏偏这个要淹死他的人,别人都觉得是他的救命恩人。 褚休笑着伸手拍拍鼓起来的被褥, “别怕,你爹娘马上就到了。” 她越拍, 于大宝哆嗦的越厉害,床板都跟着抖。 夫子叹息,“他就是不老实,从刚来到现在就没消停过,这么难缠的刺头非要塞进书院里……” 夫子只是嘟囔着自己低声抱怨两句就收起话茬没再多讲,“瞧着天黑之前他爹娘能赶来书院。” 夫子想的是于大宝的爹娘于老大跟李氏住在于家村,就算坐驴车赶来也都快天黑了,殊不知这两口子就在县城里。 两人怕于大宝想家不适应或是被别的小孩欺负了,索性花铜板在客栈住通铺,为的就是离儿子近些。至于银钱方面,一是于念的那五两聘礼还没花完,二是想着等花完了就想法子再问褚休要。 就褚休昨天那个温和斯文的表现,李氏不怕褚休不要脸面。 反正他家大宝现在在书院里,离褚休近,不担心褚休撇下他不管,否则外头唾沫星子都要淹死褚休,说他得了举人就不管小舅子了。 读书人都要脸,尤其是在同窗面前。李氏觉得褚休就是那馒头,现在在她手心里攥着,揉搓捏圆还不是看她的手段跟力气。 反倒是于念那个小蹄子,嫁给举人后翅膀硬了,竟敢反抗她! 李氏跟于老大还在街上闲逛呢,抬眼就瞧见书院里的门人朝他们跑过来。 李氏送儿子进书院后,特意让于老大给门人塞了一吊钱,告知他自己的住处免得儿子有事情找不到他们,谁曾想这就用到了。 “我儿子掉池子里了?”李氏大嗓门尖锐,“你们书院干什么吃的能让我儿子掉池子里!” “我跟你们说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吊死在你们书院门口,让你们这辈子都开不了门做生意!” 李氏骂骂咧咧要往书院里闯,被拦下来后,伸手推身后的于老大,“你是死人吗你躲我后面,里头的可是你老于家的骨肉你还不赶紧进去看看!” “对了把儿子带出来,我要亲眼见了才放心,”李氏往怀里摸银子,“书院里的大夫肯定不尽心,都能把小孩弄进水里的书院能是什么好地方,带出来我们去医馆仔细看。” 于老大木头疙瘩往前滚,只依着李氏的话办事,看到于大宝的时候,嘴里也只会反反复复的说,“你们书院怎么回事,我们可是花了钱进来的。” 于大宝看见于老大后,眼睛直往他身后找。于老大道:“你娘在外头呢,你怎么会掉池子里?” 于大宝嘴巴张开,刚要哭诉告状,就瞧见斋舍门口那抹枣红色的身影进来。于大宝双手捂嘴打了个哭嗝,嘴巴瞬间闭的严严实实。 “岳父,”褚休笑着进来,“大宝可能是见着我太高兴,一不留神掉进池子里。” 褚休打量于大宝,“啧,好在没淹死。” 她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不像是庆幸更像是遗憾。 于老大扭头看见褚休就气不打一处来,烟杆指着褚休,“你怎么看你小舅子的!你,你等着,他娘就在外头,你跟我去见他娘。” 褚休就是这个意思,当即陪同于老大跟于大宝出书院。 同窗们跟在身旁,感慨着,“做女婿的,也就只能做到褚休这个份上了,比他更孝顺的根本没有。莫说对岳父岳母,对小舅子都那么上心。” 裴景安静的听着,不敢说话,根本不敢说话。 她站在斋舍外面,目送褚休带于老大跟于大宝离开。 到此刻,她好像懂了褚休要做什么。。 于大宝换了身干燥衣服,但头发微湿脸色惨白额头红肿,人被于老大牵着,警惕戒备的拿余光偷看身边的褚休,哆哆嗦嗦同手同脚往外走。 远远瞧见李氏身影,于大宝瞬间弹冲过去,扑到李氏怀里就开始嚎,“娘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的祖宗嘞,”李氏眼泪掉下来,这不比剜了她的心头肉还让她难受,“你这怎么弄的啊?” 她抱着儿子,弯腰上下检查他身上情况,将人往医馆带,一时间都没注意到于老大身边的褚休。 医馆大夫看完也是那句话,“身上没什么* 事儿。” “这能是没什么事儿?”李氏指着坐在椅子上发呆傻楞的于大宝,“我儿子都这样你跟我说没什么事?” 大夫无奈,“他就是吓着了,但身上的确没大碍,你就是带到京城让御医来看,御医也会这么说,没事就是没事,你要是觉得诊费便宜,我来给你开两根人参你拿回去煮着喝。” “你休想讹我钱。”李氏啐道,“都是什么见钱眼开的庸医,治死人不偿命,我儿子日后可是要考状元的你仔细些。” 大夫气的甩袖就走,他就没见过这么无赖难缠的,好坏话都不听! “娘,”于大宝余光瞥见褚休出去了,人立马回过魂,紧紧拉着李氏的手说,“娘,是褚休把我踢池子里的,他还打我脸,然后把我拖着扔到池子里。” 光是回想起来,于大宝都害怕,哭得不行,上气不接下气的讲,“他就蹲边上看我,想把我淹死。” 李氏眼睛睁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褚休要淹死你?!” 于老大本来进了医馆就坐下了,这会儿直接站起来,气的跺脚,“竟是褚休把你踹下去的!我还以为是他把你捞出来的,你们书院不都说是他把你捞上来的吗?” 第38章 于大宝顿时哭的更大声了,“就是他踹我进去的。” 所有人只看见褚休捞他,全然不知道其实他掉池子里就是褚休踹进去的,可他太怕了不敢说,而且说了也没人信。 “褚休!褚休!”于老大扭身大喊,谁知刚才还在身边的人突然不见了。 “你看着孩子,我出去找,这个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就是把举人让给我儿子这事都不能罢休。”李氏咬紧后槽牙,又怒又恨。 天杀的,大宝可是她的命根子啊! 褚休也没走远,就坐在药铺对面的茶馆门口喝茶,瞧见李氏阴沉着脸出来,还笑着朝她挥手,气定神闲,“岳母这儿这儿。” 李氏冲过来,差点把桌子给褚休掀了,“你把我儿子踹池子里,你还有心思喝茶?褚休,别说你是举人了,你就是皇上今天这事也休想这么算了!” 褚休双腿交叠,神情纳闷,“岳母生什么气,我把他扔进去,但我把他捞上来了,他又不是自己爬出来的,也没毁了嗓子变成哑巴啊。” 听到这儿,李氏慢慢回过味来,“你别跟我扯那些,你就说这个事情怎么办吧,光是药钱你至少得给十两。” 李氏坐在桌边,手往桌上一搭,五指分开,“你要是不想让大宝往外说这事,怎么也得给他这个小孩子五两银子甜甜嘴吧。” 褚休单手捏着茶盏,视线顺着李氏粗粗的五指往上停在她贪婪市侩的脸上,“十五两银子而已,给倒是可以,但账得算清楚。” “于大宝掉池子里,算十五两银子,那于念呢,于念被你推河里差点淹死,你给她多少?这么些年你给过她一文钱吗?” 李氏立马嚷道:“你别血口喷人,谁说我把于念推河里了!” 褚休,“你儿子,于大宝啊,要我带他上公堂吗?” 李氏张嘴就是,“小孩的话——” 褚休替她说完,“小孩的话当然不能当真,就算拿到公堂上也不能作数。” 李氏连连点头。 褚休笑着反问,“那你现在有什么证据证明今天是我把于大宝踹池子里的?于大宝说的?他说得话怎么能当真呢,岳母。” 褚休,“更何况书院里所有人都看着呢,是我救了于大宝,这才是人证。” 李氏顿在原地,被她绕了进去。 “好你个牙尖嘴利,你别跟我摆读书人的谱,你就说这事打算怎么办吧。”她瞪褚休,手拍桌面,脸上横肉乱颤。 “你好好讲道理,我有好好讲道理的法子,”褚休一把捏碎手里茶盏,眼睛看向李氏,“你要是不好好讲道理,我也有耍横的办法。” 李氏眼睛发直,张着嘴盯着褚休手里的茶盏碎片。 那么厚的白瓷小碗,梨口大小,就这么被褚休面不改色的捏碎了。 这是一个文弱温和的读书人能有的臂力跟手劲?! 碎片掉在桌子上,褚休慢条斯理从其中挑了一片最锋利最尖锐的,拿在手里把玩,“当年岳母为什么想淹死于念呢,原因不过两个,她非亲生又是个女孩,所以死了最好。” “大宝就不同了,咱大宝是男孩能传宗接代,更是你们老两口的心头肉,”褚休捏着碎片眯起一只眼,位置瞄准李氏的脖子,“你说我要是把大宝的蛋割了呢?” 蛋割了还怎么传宗接代! “你——”褚休的语气不像是假的,李氏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浑身哆嗦手脚冰凉,她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只用眼睛往下瞥那块碎片。 “岳母别担心,”褚休道:“我大哥是做席面的厨子,有杀猪的经验,我看得多了,不仅会杀猪还会骟猪,一把的好手艺,定会给大宝做的漂漂亮亮。” “哦对啦,”褚休想起什么,“大宝现在跟我一个书院对吧,那真是太好了,离得这么近我肯定会照看好他。只是希望岳母提醒我那小舅子脱裤子跟人比尿的时候,看好自己的鸟,万一飞走可就没了。” “你,你……”李氏上下嘴唇打颤,恶鬼似的阴狠狠的盯着褚休。 她方才还想着离得近能要挟褚休这么个温和的书生,一扭头,褚休就撕破脸反手拿大宝来要挟他们。 李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儿子出事。 今日褚休不仅把于大宝踹池子里,还想着骟了大宝的命根子!这,这哪里是个读书人,这就是识字的地痞流氓!!! 李氏本来还想隔三岔五去褚家村晃晃,逼于念给她十两银子,现在威胁人的变成被人威胁,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褚休将茶盏碎片朝前一扔,砸在李氏手边,居高临下看她,“劳烦岳母帮我付个茶钱,我去看看咱大宝。” 说着就往医馆走。 瞧见她进来,于老大抬起烟杆就想端出他身为岳父的威严,结果被褚休一个眼神吓得缩回去。 于大宝本来坐在医馆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他娘怎么扭打褚休给他出气,怎么给褚休颜色看,让褚休回来给他磕头道歉,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直到看见那抹枣红色的衣摆飘了起来。 褚休好端端的站着,甚至笑嘻嘻看过来,亲昵的喊,“大宝,来让姐夫看看现在好点了吗。” 于大宝跟大白天看见鬼似的,大声尖叫起来,跳起来就往于老大身后躲,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褚休。 李氏坐在茶馆冷静下来后,觉得褚休是吓唬她的,怎么可能真会对大宝动手。 可接下来两天,他们去哪儿褚休去哪儿。 于大宝被褚休吓得不敢解手,哆哆嗦嗦尿了一裤子,人都呆傻不少。 尤其是褚休还要带于大宝回书院。 那怎么能行! 褚休肯定会在书院里对于大宝下死手! 李氏吓得晚上睡觉都不敢闭眼睛,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担惊受怕提心吊胆。 趁褚休出门,李氏赶紧带上儿子跟于老大,从赖在医馆观察变成溜回于家村。书院是去不了了,于家村瞧着都不安全,李氏躲在家里,隐约听到村头好像有谁在打听于大宝的住处。 李氏疯了般疑神疑鬼,弄了条裤腰带把儿子跟自己栓一起。 于大宝本来是怕褚休,现在是怕李氏,天天哭闹耍横,日子鸡飞狗跳。 跟了约摸五天左右,褚休就瞧见于老大弄了个板车带着李氏跟于大宝搬走了,她这才罢休。 要不是怕弄出人命影响科考,褚休肯定把他们丢河里喂鱼。 不过去了趟于家村,褚休倒是打听出不少事情。 比如于念不是于老大两口子从旁人家里抱养来的,而是李氏跟于老大花了钱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那时候世道还乱着,小孩落到人牙子手里是常态。 于家村有位年长的大叔告诉褚休,“那闺女刚抱来时水灵漂亮着呢,说话声音也好听,就是胆子小了点,只记得自己叫念念,李氏懒得重新想名字,就叫了于念。谁知道后来哑巴了,也是于老大跟李氏作孽,现在一家子疯成这样也是活该。” 褚休拱手跟大叔道谢。 当年的事情于念应该不记得了,就算记得也没办法告诉她。 褚休拧紧眉头。 旁人沟通可以讲话,聋哑之人沟通可以用手比划,唯有她的念念,既不能说话也不会比划,不管心里想什么都表达不出去,最后只得化成嘴边的一个笑。 苦涩的笑,难过的笑,憋屈的笑,开心的笑。 褚休心里不是滋味。 褚休傍晚回的书院,裴景站在门内等她。 太阳已经下山,冬日黄昏余晖披在褚休肩上,为她那身枣红色冬袍镀了层橘红暖光。 裴景,“怎么样了?” 褚休舒了口气,“算是解决了。” 料想李氏就算不疯,也不敢再回来骚扰她跟于念,还有于大宝,以后能不能正常竖起来都难说,看他还到处比尿吗。 褚休瞧见张二明站在远处往这边看,蹲下来朝他招手,“过来过来。” 裴景疑惑的看褚休,张二明也是。 褚休从怀里将那个蓝色的日月荷包掏出来递给张二明,“你的吧,我替你找回来了,好好收着。” 张二明眼睛瞬间亮起来,双手接过荷包,见荷包上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立马捧着贴在心口上,昂脸朝褚休露出大大的笑脸,“谢谢哥哥!” 褚休望着他的笑顿了顿,抬手摸摸他脑袋,“没事,玩去吧。” 跟裴景并肩往斋舍里走的时候,褚休问他,“你认识会手语的夫子吗?” “你是为……”裴景把话咽了回去。 褚休笑得大方明朗,“为我媳妇找的,我想让她在想说话的时候能说话,哪怕是用手。” 才回书院几天,她就好想好想她了。 夜里搂着被子,翻身时手习惯性的往旁边一圈,圈空了时她才发现她身体都记住于念了。 于念侧躺时腰的高低,胯的位置,以及,那两团的大小跟重量。 褚休有些难为情,怕裴景看出来,抬手揉着鼻子朝别处看,“她虽然不能说话,但她笑起来特别好看。” 第39章 裴景知道,因为裴景见过。 裴景望着褚休通红的耳朵,好半天才缓缓点头,“我,我替你打听打听,应当是有的只是不多。” “多谢裴兄。”褚休立马拱手。 求人才喊兄,裴景都习惯了,敷衍的拱拱手。 褚休在书院就住斋舍。 一间斋舍住四人,除了她跟裴景还有两个。 晚上桌上点着油灯蜡烛,提前回来的褚休提笔在桌面上书写,一张纸又一张纸。几天时间,写了快一小摞。 裴景靠坐在床头被褥上看书,瞧见褚休写的认真不由问她,“你写什么呢?看着也不像策论文章。” “话本,”褚休道:“之前无意间听书发现廖先生讲的故事不够齐全,我重新写一个替书里的人把原本的内容补全。” 她提起话本,裴景就想到了武秀长公主。 裴景坐直了身体抬眼看褚休,眼底火光在蜡烛火苗映照下明明灭灭,“你不怕?” “我自然怕了,”褚休说的理所应得,“所以回头我署你的名。” 裴景,“……” 裴景将书朝褚休砸过去。 褚休扭头躲过,“逗你呢,我起个假名就行。” “如果你要写,”裴景自己下床捡书,站在褚休身边低头看纸上的字,只觉得褚休那张方寸大小的桌子上亮着的油灯蜡烛,就这么慢慢照明了她原本迷茫昏暗的路,“我也来。” “你不怕?”褚休扭头抬眼看裴景。 裴景拍着书上的灰,“怕,所以我署你的名。” 褚休,“……滚。” 裴景笑着。 编书自然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褚休跟裴景讲,“明天领完月银我就回家,你要是有老师的消息跟写了新内容,就让褚大叔帮我捎带回去。” 既然重写,那自然不可能只补武绣长公主的事迹,否则意图未免太明显了,褚休要把所有该记住的人都写上去,这样就算有人想查想使绊子,都得再三掂量。这也是她敢出头的原因。 裴景点头,“行。” 十二月五日,书院给举人发月银。 褚休买了蜜饯果脯,还悄悄买了根珍珠的珠钗,眉眼弯弯的坐车回家,打算回去好好抱抱自己香香软软的媳妇! 第27章 冬季天黑的快, 基本过罢晌午没多久,太阳就要落山了。 黄昏余晖,周氏蒸了锅窝头, 出锅后给于念送几个过来,瞧见她正在拍打晾晒在麻绳上的被褥准备收被, 笑着道:“瞧瞧你跟楚楚蒸的红枣窝头,出锅后枣都挤出来了。” 于念扭头朝周氏手里的扁竹筐上看,眼睛弯着。 是楚楚非要往窝头中塞红枣,见周氏不搭理她, 就跟于念撒娇。于念心软,背着周氏偷偷替楚楚将枣藏进窝头芯里, 如今窝头蒸开, 枣从芯里跳了出来, 冒出尖尖撑裂了窝头。 “你收你的被,就别沾手这个了, ”见于念要过来, 周氏直接往灶房走, “我找个东西给你腾出来,留你明天热着吃。晚上我煮的白菜豆腐汤, 做的多你直接过来吃饭就行。” 于念点头。 这几天天气好,于念就将大红的床单被罩全换掉洗一遍, 又将被褥掏出来晾晒拍打。尤其是今日太阳大,被子晒得绵软蓬松,凑近了都能嗅到晌午阳光的暖热气息。 被子晒得好,晚上躺上去定能睡个安稳觉。 床单被罩摸着有些潮湿还要再晒一天, 于念就先将被褥收起来抱屋里。 周氏放完窝头挽起袖筒洗了手进东屋替她罩被罩: “这套被罩其实原本是藏蓝色的,被秀秀都盖五六年来回洗晒, 都快褪成蓝色。你瞧瞧这摸着都毛躁了就这她都舍不得换新的,说又没破没脏,何必花那个钱。还有秀秀那身衣服,我都不稀得劝她。” 于念摸被褥,脸往上面轻轻蹭了蹭,笑着看周氏。她也觉得这套挺好的,旧被褥的料子洗薄了摸着格外柔软贴身,就算擦在皮肤上都不冰凉。 “哦对了,”周氏想起什么,看着于念的脸色跟眼睛,“我刚才去你婶儿家买豆腐的时候,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 村头褚婶儿家里卖豆腐,天气好了就去县城挑着走街串巷卖,天气不好就在周边村里吆喝,周氏去她家里买豆腐半点都不奇怪。 于念正在套枕头皮子,闻言抬脸看过来,很是捧场的认真听。 周氏坐在床尾,手里折着楚楚的那件破旧灰棉袄,“她男人今个从于家村路过,说是瞧见于老大带着李氏跟于大宝搬走了。” 于念手上动作停住,眼里露出茫然疑惑的神色,微微歪头以示疑问。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搬走呢? 周氏睁着眼睛说瞎话,“谁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于大宝在县城书院里读书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了吧,于家三口子逃难这才搬走。” 于念第一反应是于大宝的事情会不会连累到褚休,毕竟县城里就那么一个书院。 她不知道怎么跟周氏表达,只伸手拉着周氏的衣袖,眼睛左右看,最后落在身后那套旧被褥上,眼眸微亮,连忙伸手往被褥上轻轻拍了两下。 “被子怎么了?”周氏凑过去看。 于念摇头,唇瓣抿了又抿,先是朝周氏笑笑将周氏的注意力引过来,然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被褥: ‘跟她同姓又是她名义上弟弟的于大宝,会不会连累到睡旧被褥的褚休。’ 简单的一句话,于念急的眼睛都快红了周氏才看懂。 “不会不会,怎么会连累到秀秀,”周氏拉着于念的手,宽慰她,“他是他秀秀是秀秀,而且就那天李氏在咱家院里闹了那么一通,算是跟你断绝了母女情,以后他们如何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于念这才轻轻吐出胸口的气,肩膀下塌,整个人露出如释重负的笑。 不会连累到褚休就好。 当然不会连累褚休,这事就是褚休干的,周氏心里明镜似的,只是不能跟于念讲,免得吓着她让她多想。 周氏见于念有些心不在焉,故意逗她,“你是不是想秀秀了?” 她道:“小两口才成亲几天就分开,肯定想的慌对不对,何况你这月事结束,心里更装着她。” 于念脸果然跟石榴皮一样,被周氏这小秋风一吹,慢慢红了个透,羞涩的低下头,继续塞自己的枕头芯。 于家三口子搬走,周氏估摸着褚休办完事情也就是这两天便能回家,边替褚休叠她的破袄枕头边打趣于念,“秀秀这时间挑的忒好了些,刚走你月事就来了,半点没委屈她。” 等再回来的时候,于念月事又走了,正正好。要说没点运气在身上,日子都算不了这么准。 秀秀挑开灶的日子挑的不行,大好的日子弄得李氏上门,晦气极了,反观这方面,她挑日子倒是能手。 于念没听出周氏话里的深意,可依旧被这糙话打趣的脸皮通红脸蛋滚热。 “行了行了,你脸皮薄我也不逗你,”周氏将破袄摆在床头,“你收拾收拾,我去烧火做饭,待会儿你忙完直接过来就行。” 于念点头,站起来送周氏出去。 望着周氏开门关门身影消失在院子里,于念抿着唇,孤零零的站在堂屋门口,眼里映着落日感觉多少有些落寞冷清。 身边有人说话的时候于念不觉得如何,可一旦没人,尤其是夜深人静只剩她自己的时候,于念就忍不住想褚休。 她拿着枕头走回东屋床边,挨着褚休的“枕头”将自己的枕头摆在她旁边,坏心眼的,将自己枕边边上的花边压在褚休的“枕头”上。 于念侧坐在床上抿唇笑,手指轻点褚休的“枕头”,觉得出了口恶气,谁让她总是欺负自己。 套完枕头,于念去将晒干的月事带收起来留着下回用。床头的木头箱子掀开,就能看见折叠整齐放在里头的一红一粉两条垫子,还有那个塞饱了棉花的红枕头,都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于念伸手去摸,摸着摸着眼睛就红了。 褚休在的时候,两条垫子都不够用,于念被欺负极了又不能说,有时候生闷气就想着干脆不想洗了,让她一条都用不了。可褚休不在,垫子摆在那里,瞧着颜色都暗淡许多。 于念抱着棉花红枕头坐在床头。虽然不好意思跟周氏承认,但她的确想褚休了。 月事在的时候想,月事结束了更想,想她咬着她的唇,想她环着她搅风弄雨,想她让她哭的泣不成声又欲拒还迎。 于念眼泪掉在枕头里,还没等她抬手擦干泪,就听到外头院子门发出吱呦声响。 有人进来了。 于念连忙将枕头放进箱子里,整理衣服出去。 她想着可能是楚楚来喊自己吃饭了,人才走到堂屋门口,就傻愣愣的顿在那里,眼睛亮晶晶朝前看,满眼的难以置信。 褚休推开自家院门,还没来得及喊念念,抬头就瞧见她穿着那身洗到发白的旧衣裙,站在堂屋门口看自己。 第40章 褚休笑了,索性站着不动,手臂垂下包袱放脚边,张开双臂,“过来,抱抱。” 出门消失几天的人,陡然又回来了,于念原本就湿润的眼睛瞬间决堤,毫不犹豫提起衣裙往前走。 她矜持的抬脚跨过门槛儿,眼睛隔着水雾望向那个枣红色的身影,等泪珠滚落视线清晰,于念脚步也越走越快,最后双手丢下衣裙,张开双臂朝褚休跑了过去。 往前一扑,双手搂住褚休的脖颈,将脸埋在她的肩颈里,张嘴咬她衣领鼻尖蹭她脖子,委屈又想念的呜呜出声。 褚休被于念撞得微微往后退了小半步,昂着脸仰着脖子,手搭在于念单薄清瘦的背上,温柔抚摸,“想我了对不对,是不是想我了。” 于念不回答,只咬着褚休的衣领。 褚休哼哼,偏头亲于念额头碎发,声音低沉温柔,“就是想我了。” 轻轻的声线撩拨不止心弦跟耳膜,于念脑袋从褚休肩上抬起来,眼睛湿润润的看着她,眼里只盛着她。 黄昏余晖即将消散,天边的最后那抹暖光似乎都偏爱的洒在了于念身上,将她从头到尾镀了层柔软的橘黄,从裙角到脸颊,都散着柔和的光。 褚休没忍住,低头吻她唇瓣,双手环紧了于念的腰,摁着她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上压,恨不得就这么贴合着融进身体里,然后撬开她的唇。 于念任由褚休亲吻,手搭在褚休背后,手指抓着她的衣服攀着她的肩膀支撑自己。 明明两人站在院子里,四周还算空旷没什么遮挡,可于念却觉得呼吸越来越急促喘气变得艰难。 气息越发粗重,耳边全是心脏咚咚跳动的有力声响。 她抓紧褚休的肩,额头抵在褚休肩头,任由褚休寻着她的脖颈解开她的衣带低头吻她锁骨。 于念脸慢慢热起来,整个人像燃烧的炭一般,从里到外全是火,禁不住半分撩拨。 “冷吗?”褚休回过神。 于念只觉得热,秋水眸子看着褚休,只是这么专注看着。 褚休要淹死在这眼睛里了,捡起包袱双手打横抱上于念,抬脚往东屋里走,边走边低头亲她眼皮,“都是水。” 眼里都是水。 褚休看到床上换了新被褥,先将于念放在桌边,包袱放凳子上。 她自己也来不及慢条斯理兑热水洗手,就着洗脸盆里的凉水仔细将双手里里外外洗的干干净净。她扯着巾子擦手,随手将巾子搭回去,又顺手将旁边那个颜色暗一些的巾子扯下来拿着放在桌边。 “我刚从外头回来,衣服脏不上床,”褚休坐在于念面前,拍拍腿面,“先这么疼疼你好不好。” 于念咬着下唇,被褚休握着手腕往前一拉,面对面跨坐在了褚休腿上。 冬季的衣服厚重,加上于念不下地干粗活,穿的也不是短袄长裤,而是衣裙从上到下一路遮到鞋面脚背。 裙子里头穿了亵裤跟棉裤,可不管是哪条裤子,为了方便解手蹲下,都不带**。 这会儿她坐在腿上,褚休手贴着于念的腰,下巴搭在于念肩上,边问她想不想自己,边用手腕堆起她的裙摆,最后整条小臂都被裙子遮住,手掌堵在了裤子漏风的地方。 褚休笑了,胸腔震动,“果然都是水。” 于念环着她的肩自然能感受的清清楚楚。褚休一笑,于念的脸顿时更红,恼羞成怒般,低头咬她肩膀。 “脏。”褚休拍她腰肢。 她坐驴车回来的,白天下午又在街上走了半天,风尘仆仆,衣服肯定不干净。 褚休示意于念,“解开带子,咬里面的衣服,今早新换的,咬着不脏嘴。” 外头的衣服可能几天洗一次,但里衣褚休是夏天一天一换,冬天两天一换,不说别的,她自己都忍不了身上衣服有汗味,刚才瞧见于念换了新被褥又叠的整齐,自然不会压着她就这么躺上去。 于念剥洋葱似的,剥开那层枣红色,露出白色里衣。 衣服带着皂角的清新,闻着让人格外踏实心安。 只是于念的心这会儿根本落不到胸腔里,安不了一点。心脏随着褚休手指作乱,兴奋到犹如擂鼓咚咚作响,不停的往上窜跳,随着大口换气恨不得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今天的感觉比第一次时还要强烈。 两人分明不是头回,不知道是因为歇了几天还是月事结束特别想,于念只觉得熟悉中带着点不排斥的陌生感,快乐里又多了层快乐。 没有止境似的叠加,将她一层一层往上推。 外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屋里并没有来得及点油灯跟蜡烛,眼见着最后的光亮也顺着窗棂消失,东屋也变得黑暗。 没有光本该害怕才是,可于念坐在褚休怀里,只觉得黑暗带走她仅有的一层遮羞布,让她敢嗯呜着出声哭。 于念手指搭着褚休的肩,两条细长笔直的小腿忍不住往后折,脚趾头疯狂抓紧鞋垫。 脚从开始的脚板沾地,到最后仰着脖子脚尖点地作为支撑,小腿绷的发紧发酸。 越来越难耐,于念脚尖点地往上逃,敏感的像是初次。 褚休手环着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自己怀中。 几天的思念都在这一刻喷涌爆发。 等屋里点上油灯亮起光的时候,于念正擦洗完,扯着衣摆盖住腿。褚休小解回来,拿起凳子上的那团巾子放进水盆里揉洗干净搭回原处。 于念还没回过神,眼睛只本能的追着她,坐的端正端庄,乖的不行。 褚休心都软成一团,走过来,双手撑在于念身后的桌沿上,将她整个人圈在怀抱跟桌子之间,凑近了看她,鼻尖蹭着她的鼻尖,气音说话,“我就知道你想我了。” 见于念抬眼望过来,褚休笑着,低声说,“……咬的那么紧。” 于念手比脑子反应还快,一把捂住褚休的嘴,“……” 第28章 于念反应已经很快了, 但还是比不上褚休嘴快。等她手心盖上去的那一刻,褚休的话都说完了。 于念,“……” 于念讪讪的收回手睨褚休, 褚休反过来拉着她的手抵在嘴边亲了下。 “你吃饭了吗?”褚休将凳子上的包袱拎起来放在桌上,扭头问于念。 于念摇头, 刚要伸手朝隔壁西院里指,就听见自家院子外头传来楚楚的声音,脆甜,“小婶婶, 吃饭啦,娘让我喊你吃饭啦。” 楚楚被周氏交代过, 只站在院子里喊人不随便往屋里进。如今小小年纪正操着一口童声老气横秋的念叨, “怎么回事多大的人了, 饿了都不知道去吃饭,还要我个小孩子来操心。” 楚楚双手插腰对着堂屋门口, “饿坏了怎么办, 饿坏了小叔叔要心疼啦!楚楚也要心疼啦!” 褚休嘶了声, 小声跟于念说,“这话可不是我教的, 估计是我大嫂在她耳边说多了她跟着学的。” 于念抿唇笑,低头又把衣服整理一遍, 见挑不出错看不见半分亲热过的痕迹,才站起来要出去。 “等等,”褚休从包袱里面掏出包马蹄糕,笑着递给于念, “你拿给楚楚。” 屋里亮着油灯,于念伸手去接油纸包的时候, 指尖碰到褚休的指尖。她下意识抬眼看褚休,见褚休满眼含笑站在灯下,莫名的,于念有些不好意思。 于念垂眸接过糕点,拿出去朝楚楚招手。 楚楚喊她,“吃、饭、啦~” 于念笑,蹲下来,将糕点在她眼前晃晃。楚楚的大眼睛瞬间亮起来,双手接过,“给楚楚的?” 于念点头,伸手朝屋里指。 楚楚立马高兴的蹦起来,声音又甜上高度,“小叔叔小叔叔。” 于念跟着楚楚扭头朝后看,嘴角抿着的笑意就没消失过。褚休回来楚楚高兴,她更高兴。 褚休从东屋出来,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背在身后,然后走到她身边,手往她头上一搭,好像将什么东西轻轻插进她的发髻里。 于念看不见,要伸手去摸的时候,抬起来的手正好被褚休握住手指攥在掌心里。 “先去吃饭,回来再看。”褚休将于念顺势拉起来。 于念好奇死了,她扭头看褚休,褚休目视前方往外走,她低头看楚楚,楚楚单手抱着糕点另只手捂着嘴朝她偷笑,笑的于念脸都热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放她头上了。 来到西院,周氏听见动静就明白是褚休回来了,手撩起围裙擦水,“我说呢,念念平时从不墨迹,现在到了饭点还不过来定是被什么绊住了脚。” 楚楚扬声说,“是被小叔叔绊住了脚!” “对对对是我这个大绊脚石绊住了你小婶婶,”褚休伸手,“那你把绊脚石的马蹄糕还回来。” 楚楚往于念身后躲,露出圆脑袋嘿嘿笑,得意的不行,“不给不给,这是小婶婶给楚楚的。” “你怎么又给她买甜食,”周氏道:“她快换牙了,不能再吃甜的。” 第41章 “我知道,但店家说马蹄糕适合小孩吃,别今晚全吃完就行。”褚休伸手去捉楚楚,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围着于念玩起了老鹰捉小鸡。 周氏摇头笑,正要扭身进灶房,抬眼余光就扫见了于念头上的东西,顿时笑容更大了。 于念茫然的看周氏,眼神询问。 周氏抿嘴只笑不说话。 她越不讲于念越好奇,可褚休又拦着不让她摸。 端饭出来吃饭的时候,于念发现就连沉稳的大哥都往她头上看了两眼,笑着点头。 于念整顿饭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一是因为头上的东西,二是因为褚休。 她出去才几天,瞧着好像清减了些,原本就明亮耀眼的人,现在怎么笑起来变得撩人了。 她好意思笑,于念莫名不好意思看。 饭桌上,褚休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用筷子夹两瓣,捞出来一半给于念,她动作极其自然,甚至把蛋捞给于念的时候,嘴里还说着书院里的事情,“现在书院扩招,只要是男孩,三两银子就能买份卷子答案混进去。” 周氏扭头看楚楚,楚楚正小大人一样,捏着勺子吃自己的饭,“要是早知道的话就让楚楚装男孩了。” 于大宝那样大字不识的花三两银子都能进书院,偏偏爱写字想念书的楚楚连书院的门都进不去。 “现在管的越来越严,比不得以前容易。”褚刚伸手摸了下楚楚的脑袋。 褚休换性别的时候世道是乱的,办事的小吏只收银子不管其他。 后来县城彻底乱起来,县令先跑衙役后跑,满县衙的文书散的散乱的乱。来到这边稳定后,衙门重建档案,这才让褚休彻底瞒天过海坐实了“褚休”的性别,要是换成现在的楚楚,怕是不太行。 “没事,听说长公主提议让女子入学,”褚休笑着望向大口吃饭的楚楚,“她还是有机* 会念书的。” 褚刚闻言沉默下来,周氏倒是精神一震,语气乐观,“要真能成功的话,我第一个送咱们楚楚去。” 他们说话的时候,于念就安静的听着。见碗里忽然横过来一双筷子,不由眨巴眼睛,顺着筷子看褚休。 晚上每人都有鸡蛋,但褚休又多给她半个。 于念脸热,她觉得自己不需要吃那么多鸡蛋,她又不读书不出力气不费脑子,补那么些做什么。可等她再想把鸡蛋夹回去的时候,褚休已经捧着碗喝汤了。 于念只得作罢,慢吞吞咬着鸡蛋,时不时拿眼睛悄悄看褚休。 刚才天还没黑时,两人就在院子里抱着亲成一团,回到屋里坐在桌边凳子上,更是上上下下进进出出难舍难分。 可这会儿,她看褚休穿戴整齐坐在桌边一本正经的说着话,竟觉得连正眼看她都有些烫脸,心弦都是颤的,好像两人又回到刚成亲后的第二天,熟悉里透着陌生。 就因为这股奇怪的感觉作祟,以至于饭后褚休伸手要帮她洗碗,于念都红着脸躲开了。 褚休,“?” 褚休支愣着悬空的两只手,茫然的看向于念的背影。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开始躲她了? “小媳妇嘛,脸皮薄的都这样。”周氏跟褚休说。 褚休,“那脸皮厚的呢?” 周氏,“脸皮厚的都像你这样,正到处问呢。” 褚休沉默,开口,“……大嫂你现在骂人越来越听不见脏字了。” 周氏笑起来,“家里有个读书人,将来可能还要再出个读书人,我可不得收敛着些,说话也要文雅些才是。” 褚休拱手,“还是您高瞻远瞩啊。” “少贫嘴了,”周氏给她递眼神,“去帮着收拾桌子。” 褚休双手背在身后,街上的痞子一样,走路左摇右晃像只鸭子似的跟在于念身后,左看看她,右看看她,生生的把于念看的红着耳朵低下头。 褚休趁于念不注意,伸手一把将她手里的抹布扯过来,弯腰擦桌子,边擦边扭头问于念,“怎么了?” 她反思,低声,“刚才弄痛你了?” 于念这才抬眼,瞪完褚休又背过身。于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光是看见褚休就羞涩想逃不好意思跟她亲近。 吃罢饭收拾完,褚休跟于念回东院。 褚休去灶房烧水留两人擦洗,于念进东屋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铜镜看自己发髻上的东西。 昏黄模糊的镜子里,那颗莹白珍珠犹如头顶明月,显眼到让人移不开视线。 于念侧坐着顿在原地,好半天才慢慢抬手摸上自己的头发。月事昨天走完,今天午后她才洗的头发,蓬松乌黑的发丝里面,镶嵌着一支珍珠簪子。 那珍珠漂亮又圆润,拇指指甲大小,挨着簪子的那头还用银丝勾了朵莲花出来,珍珠像是盛开莲花吐出来的舍利。 簪子插在乌发里,不张扬却温润。 于念没有像样的簪子,平时挽头发用的那根还是她折了桃枝给自己磨出来的,所以她跟褚休进城的时候,犹豫了瞬间果断放弃木簪,改用发带系在头发上,显得俏皮轻盈的同时遮掩自己没有首饰的事实。 “好看吗?”褚休端着热水从外面进来,洗脸盆放在盆架上,扭身看于念。 于念重重点头,转过身看了褚休一眼,红着脸又垂下脑袋。 光是眼神对视,于念呼吸都是烫的。 褚休觉得她怪怪的,可是左想右想又想不出原因,就连她想帮于念擦洗身子,都被于念推着背撵出来。 都说小别胜新婚,但她媳妇反而跟她生分了? 褚休坐在灶前沉思,是不是分开后,于念忽然觉得自己不喜欢女人了?还是这几天冷静下来后发生发现自己接受不了她是女人的事实? 那方才她还喷了自己一手算什么,算她褚休手艺高超指法超群? 褚休极少这般自我怀疑的多思多虑。 等擦洗完,褚休提着沉甸甸的热水壶进来,轻轻放在桌面上,抬眼朝床上望过去。 床上又铺上那条红垫子,在蓝色的床单被褥对照下,格外明显。 褚休的心荡荡悠悠晃秋千一样,忽上忽下的。 她趿拉着鞋走到床边,床上于念正拿着木梳子梳头,长发搭在左肩上,梳的顺滑犹如绸缎。 “念念。”褚休喊她。 于念昂脸看过来,眼神被烫到似的,看一眼又低下头别开视线。不过几日不见,褚休真的更好看了。 褚休抿唇,背着于念坐在床边,安静了片刻,还是没忍住转过身伸手抱住于念的腰,将她往后压在红垫子上。 褚休边解于念里衣带子,边用了些力气咬于念肩膀,“我不管,反正嫁给我了就是我媳妇。” 床帐被褚休伸手扯下,褚休将于念正面摁倒,只是解开于念里衣带子往两边敞开都没脱掉里衣,就托起于念的腰将她腰后肚兜的带子解开,然后将肚兜往上一掀盖住于念的眼睛,低头埋首吃吐。 第29章 于念手里还捏着梳头梳头呢, 眼前陡然一黑,帐子就被褚休扯了下来,还没等她反应过来, 人就被扑着往后仰躺。 于念心都着悬了起来,怕头磕在床边缘, 只是这份担心才刚浮起,褚休的另只手就已经贴着她的后脑勺五指包裹住她的脑袋。 她兴起的太突然,于念都没准备好,扭捏着并拢双腿屈起。她只扭脸往枕头下面塞个梳子的功夫, 腰后面的肚兜带子就被扯开了,随后胸口一凉, 视线彻底漆黑。 于念, “……” 床帐为了隔光本来就是深色的布料, 莫说晚上了,换做平时白天两边床帐放下来, 里头的光线都不明显, 只勉强能看见五官。 如今屋里就点一盏油灯, 放在床头灯台上,光亮明明灭灭摇曳昏黄, 帐子一放直接犹如黑夜,更何况褚休掀了她的肚兜遮在她脸上。 于念刚要伸手把眼前布料扯开, 褚休就摁住她的手腕高过头顶。 两人横在床上,导致于念的手指都贴着帐子,指尖直接攥住床帐揉成一团。 被揉成一团的不止于念手里的床帐,还有于念怀里的白。 晚上的白菜豆腐汤没吃饱似的, 两捧浑圆的雪被褚休单手推着往上堆拢成高高的两座。 村里有人种樱桃树,青的时候硬熟的时候软, 但于念雪上的樱桃跟树上的樱桃相反。 没吃时软熟,吃了后才青硬。 两人睡的床原本是褚休自己睡的,实在算不上宽大。平时竖着睡倒也能伸展开,但一旦横着,就会发现短了些。 于念原本屈起的膝盖被褚休抬手摁平,腿一放平,脚就伸出帐外。帐子里头也不算特别暖和,可帐子外头有风似的,脚踝伸出去就觉得凉。 于念蜷缩着脚趾头本能的缩回腿。 可她这个动作被褚休看来就是不太情愿。 明明先前桌子边还乐意的。 褚休单手环住于念屈起的那条腿,手肘穿过她的腿弯,连自己的上身带着于念的腿,一并往前微微压在于念身上。 第42章 于念身子软,大腿腿面几乎贴着小腹却没觉得难受,她只觉得别扭羞涩。 别扭就别扭在一条腿放下一条腿抬高,羞就羞在她虽然被蒙着眼睛看不见,但隐约能感觉到有风吹草丛掠过才起的微波水面。直到褚休松开摁住她手腕的手,掌心握上去,用掌根贴合。 褚休今天动作其实有些粗,来势也比往常凶的多。奈何于念想她了,任由她推着她的腿往上,自己则将蜷缩着脚趾,将脚尖点在褚休的背上。 等那指尖探进,于念手指不由拧紧脑袋后面的床帐,将粗糙的料子拧出一朵饱满的花。 “念念,想我吗。”褚休单手手掌压在于念腰侧,吻顺着锁骨往上,沿着肚兜细细的带子亲于念脖子。 于念轻哼,音调变形。 褚休隔着布料咬她唇瓣,嘴里幽怨手上却凶猛,“那你躲着我冷落我。” 于念有些冤枉,分神去想自己哪里冷落褚休了,不是她刚回来自己就扑过去吗?她脸皮那么薄的人,都任由褚休抱着在庭院里解开了衣襟露出脖颈处的肚兜带子。 这要是换成寻常,于念定要捂的严严实实,非要拉着她回屋才可以。 可她越分神褚休越不高兴。 褚休湿漉漉的手指捻着那点,“你到现在还在想别的。” 于念,“……” 于念都要咬她了,伸手扯掉肚兜瞪褚休! 可一对上褚休那张好看的脸抿着的唇,于念秋水眸子就软了下来。 她越软褚休越想欺负她,更何况今晚胸口堵的慌。 褚休小狗啃骨头似的磨人,鼻尖蹭着于念的耳根,手里也不给她痛快,哼哼唧唧问: “念念你想我吗,想我了吗,这么多天想不想我。想我不想我这样,想不想我进去,你亲我,你亲我我就给你。” 她嘴里一堆话,于念被钓的直扭腰,砧板上摁住尾巴的鱼一样,被逼得眼尾通红眼里蒙上水雾。 她挺腰主动去凑,褚休就故意抬手。她落下不要了,褚休就又贴过来。若即若离钓着那股子痒劲儿跟空虚,不管她怎么样褚休都不给她痛快。 现在的褚休哪里像饭桌上正经说话的褚举人,简直就是无赖的秀秀! 于念出不了声,于念觉得自己就算是个能说话的正常人,这会儿也会忍无可忍的堵住褚休的嘴,而不是跟她说话。 于念伸手扯着褚休的衣襟,将人拉到脸前,用唇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泄愤的咬她下唇。 她上面堵住了褚休,褚休眼里总算露出光亮泛着笑意,在下面堵住了她。 于念,“……” 眼泪顺着眼尾流进头发里,水顺着指尖流在垫子上。。 褚休兑热水浸湿巾子,半蹲半趴在床边,手指撩起床帐一角朝里看,“念……” 话还没说完,床帐里就伸出一条藕白小臂将巾子拿走,随后床帐再次合的严严实实。 于念不能说话但却明明白白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她不高兴了。因为褚休略显磨人的床事,也因为褚休迟迟不让她出。 褚休抬手揉鼻子,趴在床边,“念念。” 她伸手探身,从桌上将于念收起来的珍珠簪子拿过来,慢慢往床帐里塞,“好看吧,我特意跑了两家店给你挑的。” 褚休,“那店里好看的簪子太多了,我进去都移不开眼,想着要是那些金银玉簪都插在你头上该是多好看,可我手里银两有限,最后只得挑个最好看的珍珠簪子。” 褚休,“你先戴着,等日后我们有了银钱,我给你买最好看的首饰,给你打最大的衣柜,做最结实的床,怎么晃都不会响。” 她说前面那些的时候,于念的心就软了,听到后面半句后,软下来的心又变得梆硬。 于念穿着肚兜,撩开帐子垂眼抿唇看褚休。 桃粉色最是衬她,雪白的肌肤绯红的脸蛋,湿漉漉的眼睫微红的眼尾,唇瓣更是鲜艳欲滴透着水润,像朵清晨凝了露水的饱满月季。 这一切都出自褚休刚才的卖力,让于念的气色更艳一层。 褚休没脸没皮,笑盈盈昂脸看她,“是谁家媳妇这么好看呀,原来是我家的。” 于念瞪她。她还知道是她家的啊,是她家的她还这么折腾。 褚休厚脸皮,凑上来轻轻亲于念额头,“我以后不这样了,下次你咬紧我就给你好不好。” ……倒、倒也不用那么痛快。 刚才虽然磨人,但她也不是没体验到那攀到极致再猛然释放的乐。 于念挪着屁股坐到床里面。 她一让位置,褚休立马打蛇顺杆爬,跟着上床坐在于念身边,扯过被褥将两人都裹住。 褚休捏着珍珠簪子从被褥里将珍珠露出来,眼眸亮亮的看向于念。 于念还有些生气,但被子下面,褚休掌心温柔的贴在她腰上,她就软了腰肢没了脾气。 于念抿着唇,背对着褚休,晃了晃脑袋散了自己的满头乌发,扭脸用眼尾看她。 褚休立马跪坐在于念身后,双手做梳给于念将头发在头顶简单盘了个发髻,然后将珍珠簪子插上去固定头发。 “好看,我媳妇人好看,簪什么都好看。”褚休挪到于念眼前跟她面对面。 于念没忍住,抿唇笑起来。 她一笑,更好看了。 褚休捧着于念的脸,“那你怎么晚上躲着我?我都以为你突然不喜欢我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于念就害羞,手指勾着褚休的中衣带子,撩起眼睫看了她一下又飞快挪开视线。 褚休清瘦有力的一把好腰就藏在这松垮的中衣里面,于念拿手细细量过,很喜欢。 褚休盯着于念看,看于念望着她的腰不知道想到了哪里,脸蛋越来越红越来越烫,热意都烧到了她掌心里。 “想看吗,我解开给你看?”褚休手作势搭在中衣带子上,于念立马羞红了脸低下头。 褚休后知后觉懂了。 褚休惊喜的看着于念,眨巴眼睛,稍显不敢相信的轻声问,“念念你是,在害羞?” 于念双手捂脸不给她看。 “你果然是在害羞,你真的是在害羞!”褚休开心坏了,双手环着于念亲她头发亲她耳朵亲她脸颊,“你就是喜欢我,你肯定特别喜欢我,所以见了我才害羞。” “对不起念念,”褚休亲她唇瓣,“刚才对不起。” 于念双手遮在脸上,眼睛从手指缝隙里看褚休,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脸热。 她红着脸,扑到褚休怀里,让她不要盯着自己看。 她主动抱自己,褚休只能换条粉垫子,让于念再好好哭一回。。 两条垫子堆在床尾,于念穿好里衣披上棉袄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自己乱了又梳的发髻,手指轻点上面的珍珠。 她不需要最贵的,也不羡慕最好的,她只宝贝头上的这支。 这是褚休送她的,也是她的第一个首饰。 于念看够了美够了,才散了头发依依不舍的收起簪子。她低头从抽屉里拿出剪刀,想了想朝褚休招手。 褚休倒了杯水过来递给于念,“怎么了?” 于念翻出红绳跟一只旧荷包,捋着自己的头发剪下来一缕,然后看向褚休。 这本是新婚夜就该做的,但是成亲那天两人一波三折的,等坦白完嘴上的直接坦白身体,根本没来得及走其他流程。 褚休也剪了一缕头发,她捏着并在一起的两缕黑发,眼睛看向面前的于念。 于念抿着唇,坐在圆凳上一脸认真的在往头发上缠红绳。 褚休笑,“新人结发,愿人如发,我与我妻,白首不离。” 于念昂脸看褚休,眉眼弯弯,将头发缠绕指尖仔细塞进荷包里,又把荷包放进箱子最下面。 除了放头发,褚休还把朝廷发给举人的银子交给于念,花了多少花哪儿了,她都说给于念听。 于念一听说那簪子差不多要一两银子,顿时觉得自己刚才不该咬褚休的肩,也不该因为害羞就躲着她。 于念站在床头掀开木头箱子往里面放东西。 褚休就跟在于念身后,看她弯腰时背后长发滑落肩背,露出纤细的腰跟滚圆的臀,褚休眨巴眼睛,手指微痒,莫名想拍一下。 但她怕打疼了于念,于是趁于念不备,用手在于念的屁股上打圈摸了一把。 摸完怕于念生气,赶紧脱了鞋爬到床上。 等于念合上箱盖追过来挠她时,褚休被子一抖,被褥张开,将送上门的傻媳妇裹在里面,摁着又来了一次。 闹了三次,分别几天的那点陌生感散的一干二净。好不容易闲置几天的两条垫子,刚才又被叠在一起凑合用了一回。 等结束的时候,于念不止人麻了,别的,也麻了。 第30章 于家的事情处理完, 褚休的意思是年前如果没什么意外,就留在家里看书不回书院了。 虽说不回书院,但她跟裴景合写的话本还是要继续。 第43章 褚休修改完一部分就托进城的褚大叔帮忙送往书院, 裴景若是有新的内容,也劳烦褚大叔帮着捎带回来。 手中整理完前几日裴景写的那部分, 褚休就想起自己劳烦裴景帮她打听手语夫子的事儿。 “念念。”褚休将笔放下,轻喊了一声。要给于念请老师的话,需要提前跟她商量。 平时只要她在西间书房这边,于念很少进来打扰她看书, 更多的时候都是在西院跟大嫂一起做活。 前段时间褚休给于念裁了块浅青色的布,大嫂闲下来就自己动手给于念做衣服, 这几日已经将布料量着于念的尺寸裁剪好, 就等缝上了。于念没这方面的好手艺, 便挨着大嫂去看。 褚休喊完没听见动静,以为于念今天又去西院了, 谁知才出西屋的门, 就瞧见于念跟楚楚蹲在院子里。 这两天下了场大雪, 纷纷扬扬到今早都没停,扫都扫不完。 好在跟昨夜比起来, 雪势减小,从鹅毛柳絮变得若有若无。 楚楚捡了根小木条, 蹲在洁白的院子中间空地处,嘴里小声小气说着,“这个字是楚,褚楚的楚, 记下了吗?嗯,这个字是盈, 周盈的盈,也是我娘的名字,小盈儿~” 趁周氏不在,楚楚放肆又嚣张,正教于念写“盈”呢,“我爹喊她小盈儿,我不敢喊,我只敢喊娘。” 她挥着小木棍,蚯蚓在雪地上爬过似的,“这个是刚,褚刚的刚。我爹的名,我娘叫他褚大刚子。” 隔壁西院“褚大刚子”一大早起来就拿大扫帚将院子里的雪扫了一遍,都没留给楚楚玩的机会,好在东院褚休跟于念起的晚,地上的雪还没扫,楚楚赶紧拦下于念,拉着她在小院最干净的雪地上写字。 于念扫帚打横放在腿上,并拢双膝手抱小腿,安静的看楚楚又写又画。 “念,于念的念,”楚楚昂脸看着于念嘿嘿笑,“小婶婶的名字,于念,小念儿~” 于念抿唇笑,手指轻轻戳在楚楚额头上。 “唔,还有小叔叔,”楚楚说,“褚休,秀秀儿~” 这个于念会写。 于念手指做笔,在旁边还被楚楚祸祸过的白雪上,抿唇认真的勾画。 楚楚挪动身子,凑过来低头看,“呀。” 于念收回手,抿唇看向楚楚,眼睛亮晶晶的。 这可难倒楚楚了,“我学的是这个,休。这个字是……” “是秀。”褚休站在于念身后,伸手探身在楚楚脑袋上揉了一把,“秀秀儿的秀。” 楚楚缩着脖子吐着舌头往旁边躲,“你又没教我这个,你只教了小婶婶,所以楚楚不认识。” 于念听见褚休出声,下意识顺着声音昂起脸朝上看她,对上褚休垂眸望过来的视线,于念想起地上的字,立马红透了脸,赶紧低头,手掌胡乱在雪上呼噜两下,将字抹去。 她低头拍手掌上的雪,手指冰凉掌心滚热。 毕竟褚休是怎么教她写的这个字,在哪儿写给她看的,以及蘸了什么写的,于念光是想想就脸皮滚烫。 都怪褚休脚步太轻了,她又专心写字,根本没注意到褚休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褚休瞧见于念的动作,提起衣摆蹲在于念身边,朝楚楚招手,“我也没特意教过你小婶婶,是你小婶婶聪明,看了几次就记住这个字怎么写了。” 褚休蹲在一大一小中间,“看好了啊,我只教一次。” 褚休挽起袖筒,露出清瘦骨感的腕子,手指修长好看,像只白玉毛笔,在雪地上轻划,游龙一般,“秀,褚秀的秀。” 楚楚低头看雪地,看的认真,照葫芦画瓢,念念有词,“秀秀儿~” 褚休,“……” 于念则顺着褚休的手往上看向褚休的脸,目光落在褚休写字时认真的眉眼上,看的入迷。 “学会了吗?”褚休问楚楚。 楚楚点头,“会啦!” 褚休微笑,“那快去写给褚大刚子跟小盈儿看看,免得待会楚楚儿又忘记怎么写了。” 楚楚瞪褚休,“小叔叔偷听人家讲话。” 说完又觉得褚休说得对,捡起自己的小木棍,往地上的“秀”字又多看了两眼,赶紧朝西院跑,生怕风吹完脑子就忘记怎么写了。 褚休轻而易举就把楚楚支走,院里顿时只剩下小妻妻两人。 “你学会了吗?”褚休脚尖朝向于念,歪头看自家小媳妇。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那晚就写了几遍于念就记住这个字的笔画,并且今天能写出来。褚休看向于念的眼里全是惊喜跟意外,她觉得于念特别聪明,如果真要学手语的话,也不会特别吃力。 于念耳廓红红,缓缓点头。 “那我再教你一个字。”褚休蹲到于念旁边,手臂环过于念的腰,右手握住于念的右手,手把手教她。 “妻。”褚休教于念,“这个字是你,也是我。” 妻。 于念侧眸看褚休,又顺着褚休的目光看向雪地。 妻这个字于念很喜欢,也学的认真,可它跟“秀”字比起来,笔画实在太多了。于念抿唇学的认真,但再怎么认真,只要褚休松开她的手,她又会写错。 于念鼻尖出了层细汗,懊恼的扁着嘴,低头看自己不听使唤的手指,为什么褚休写写画画的时候手指灵活又漂亮,她在雪地里写写画画的时候手就跟木头冰凌一样直梆梆的往雪里头戳。 “喜欢这个字吗?”褚休明知故问,见于念点头后,褚休眼睛弯弯,正面对着于念,“要是写起来太难,我教你怎么比划。” 褚休眼睛望着于念的眼睛,端起双臂双手虚攥成拳横在身前,两手拇指朝上指面相对,拇指微微弯曲,“这是成亲。” “连在一起,是妻子。”褚休右手捏了下自己的右边耳垂。 她把动作连贯做一遍,比划给于念看,“你是我的——” ‘妻子。’ 于念眼睛盯着褚休的手指看,试着抬手跟她学。先点自己,又点褚休。 ‘我是你的,妻子。’ 于念歪着脑袋看褚休,目露期待跟不安,像是在跟褚休求证她比划的对不对。 “就是这么比划的,是不是比写起来简单一点,”褚休捧住于念的脸亲她额头,借着这个氛围,顺势提出自己的想法,“念念,学手语好吗,这样以后你要是有什么话都可以比划给我看,至少这世上还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褚休肯定要跟于念一起学,不然怎么能看懂于念在“说”什么。 至于刚才那个手语只是个皮毛,更多的她也不会。但褚休从书院回来的时候买了本书,上面有简单手势的介绍,“妻”就是她新学的。 于念对上褚休明亮的眸子,迟疑起来。 她唇瓣动了动,又低头抿上,脸从褚休掌心里缩回来,起身拿着扫帚开始安静扫雪。 褚休蹲在原地看她。 于念没摇头也没点头,褚休一时间不太懂她是什么意思,但她也没催于念,甚至没主动再提手语的事情。 “你说你也真是的,那么心急提这个做什么,念念心里肯定要多想,”周氏拿眼刀横褚休,“才过上几天好日子你又怀念上自己睡冷被窝的感觉了?” 她打算用那浅青色的剩布给于念做个鞋面,先前忘记量脚大小了,这会儿过来问问,瞧见两人气氛古怪才用眼神问褚休怎么回事。 褚休耷拉脑袋。 小盈儿你说话别太扎心! 她也是觉得氛围挺好的才跟于念提这事。 周氏道:“她也不是从小就哑,还不是落水那事闹得,跟旁人比起来,好好的突然不能说话了,最难受最不能接受的人肯定是她自己,你现在突然提让她学手语,她心里该以为你嫌弃她了。” 于念本来就不是褚休这种性子,她腼腆内敛的很,人前根本不想表现自己,恨不得往那儿一站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才好,哪里敢站出来抬手跟所有人比划她自己的想法。 “更何况学东西那么费劲,又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脑子灵活学的快,念念可能也是怕自己学不会辜负了你的心意,这才迟疑。”周氏觉得自己更理解于念。 对褚休这种聪明的人来说,学什么都是一学就会,在她眼里根本不存在什么难学的东西,可周氏跟于念都不算特别拔尖的人,学起来肯定磕磕绊绊。与其费工夫还学不出什么名堂,还不如就保持原样的好。 “你起的头你自己收尾,你去问她穿多大的鞋,回头把尺寸告诉我,”周氏扭身走了,嘴里威胁着,“问不出来念念晚上就跟楚楚睡。” 有媳妇搂着睡,谁愿意再自己睡凉被窝。 褚休揉着鼻子往灶房走。 于念在活面,中午准备煎白菜盒子,瞧见褚休站在门口,朝她抿唇清浅笑了一下,又收回目光继续忙。 “大嫂说给你做个新鞋面,就是不知道你穿多大的鞋,”褚休靠着灶房门框低头看于念藏在衣摆下的脚,“我好像也不知道。” 第44章 她想起什么,挽起衣袖,边往锅里添水烧水边说,“我也不太称职了,怎么能光知道你的腰围跟胸围,不知道鞋码呢。” 那不是因为…… 于念深呼吸抿唇睨褚休,软绵绵的眼神没半点凶劲儿。 褚休笑,等水烧的半开,她就把洗脚盆端进来,勺了热水兑凉水,水温摸着差不多了,她拉着于念的小臂将人扯过来,摁着肩膀让她坐在远离案板的灶前木墩上,“泡泡脚,我正好给你量量脚码。” 于念,“?” 哪有人大中午要泡脚的? 于念将两手的面抬起来给褚休看,而且她手里还有面呢。 “我给你洗,又不让你自己洗。”褚休挽袖子蹲在盆边,伸手去握于念的小腿。 她手指贴着小腿肚子五指收拢的时候,于念呼吸都是一颤,眼睫煽动,犹犹豫豫的也没躲开不让她脱鞋。 棉鞋也不暖和,于念的两只脚冰凉的跟冰块似的。 褚休掌心托着于念的脚底板,将她的脚轻轻没入水面下,避开她的脚背,拿勺子舀了水,沿着木盆慢慢往里加热水。 “我给我娘洗过脚,给大嫂洗过脚,也给楚楚洗过脚,”褚休笑着看向于念,“还是头回给自己媳妇洗脚。” 可能是灶里余温还在,于念脸蛋被烤的红热,抿唇笑看褚休。 其实这也是头回有人给她洗脚。 于念脚趾头蜷缩起来,不知道是痒是羞。 她低头看褚休,心里对于学手语的事情还是犹犹豫豫,一是不想学怕自己学不好,她连个“妻”字都学不会,更何况学手语。二是不想在人前抬手比划,人少还好,人多的话会给褚休丢脸。 可她有时候又想跟褚休“说说话”。 于念眼睫垂下,内心挣扎拉扯。 洗脚盆里,褚休却捏着于念的大拇脚趾,又捏捏她小脚拇指,笑了,“怎么还有人没有小脚趾盖啊?” 于念低头看脚,然后又看褚休的鞋。 “别看了,我有,”褚休知道她想什么,手上轻轻给于念按脚,“念念,你要是实在不想学手语,咱们就不学,反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褚休哼哼,温热的手指揉搓于念脚踝,指尖顺着于念卷起来的裤筒往上贴在她那柔滑的小腿肚子上,昂脸望她,“咱们又不是只通过说话交心。” 她们还可以通过嘴,以及通过‘嘴’…… 于念两手是面,支愣着胳膊,想拦褚休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只得抿唇瞪她。 亏得褚休有分寸,只是给她泡泡脚,手掌量了她的脚码后,就拿破巾子将她脚擦干替她穿好袜子跟鞋,全程没让她动过手。 于念轻轻舒出一口气,依旧是先去洗了手洗了脸,趁醒面的功夫里才弯腰摘菜。 晌午没继续的事情,等到晚上吃罢饭洗漱后,合上床帐开始重新来过。 褚休的吻从脚背开始,顺着小腿往上落到屈起来膝盖处。 于念羞红了脸,左右扭腰不让她顺着腿侧往上亲。可她那点力道落到褚休手里不够看的。 于是吻似红梅,沿着腿根白雪往上绽放到谷口。 她好意思亲,于念都不好意思看,主动伸手扯了枕头盖住自己的眼睛。 可她只遮了视线没堵住耳朵,以至于安静漆黑的床帐里,依稀间能听到舌头搅出的水声。 于念想,与其跟她嘴对嘴这么“交流”,还不如学手语呢,至少不用那么羞耻,也不那么,进进出出的磨人。 第31章 估摸着是离过年越来越近, 最近的雪或大或小就是没怎么停过。 周氏手杵扫帚站在门口跟褚休说话,“念念当真答应学那手语了?” 褚休得意,一铲子铲起雪扔的老远,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怎么劝的。” 周氏, “你怎么劝的?” 褚休,“……” 褚休余光瞥见身后于念在灶房忙进忙出的身影,又对上周氏打趣的眼神,嘴巴张张合合, 最后摆出正经脸色,“……自然是用嘴劝的。” 费了大半宿的嘴皮子功夫, 好不容易才说服成功。虽然过程中于念又哭又呜的, 急起来脚趾头都蹬在了她肩头, 不过结果总是好的。 “我让裴景帮我打听老师的事儿,就是迟迟没有消息。”褚休从自家门口往西院门口铲雪, 铲一条路出来方便走动。 周氏宽慰她, “你也别急, 这类老师肯定少之又少,县城里我不清楚, 反正像咱们十里八村的就没听说过有人专门去学手语比划的,再说了就算他学会了回家比划一通旁人也看不懂啊, 总不能人人都会手语。” 村里人连识字的都不多,更别提什么手语了。要是有谁聋哑了,那就只能这么凑合着在寂静中过一辈子。可怜虽可怜,但又没什么法子, 毕竟比他还可怜的人到处都是。 也是她们家有条件比那些人幸运得了褚休这么个举人,更因为褚休脑子灵活以心比心又在乎于念, 这才捉摸着让她学手语,并且打算跟着她一起学。 周氏看褚休,“念念也是有福气,这才跟了你。” 灶房那边冒起炊烟,周氏顺着动静看过去,就瞧见于念抖着张洗完没干的红垫子朝灶房里走。* 烟火气中小雪花里,她美的像是从画里出来,乌发云烟般挽起,唇红肤白,露出的皮肤莹润似玉,身型更是窈窕,一条素朴至极的青色腰带掐出一截纤细腰肢,往上是两捧滚圆饱满,往下是修长笔直的两条长腿,走动间鞋面在裙摆下若隐若现,有股说不出的韵味。 有些人哪怕披着粗布麻袋,都好看的像是仙女下凡。 周氏,“……你更是有福,得了念念这么个好媳妇,既好看又能干,给你换被褥又给你洗垫子。” 褚休也想洗,是于念自己不好意思,死活拦着不让她碰,毕竟上面的水很多时候都是于念弄上去的。 不过褚休很赞同大嫂的话,那天回家后看到东屋被收拾的井井有条还换上新的床单被褥,褚休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媳妇在家等我”的含义。 褚休嘴角笑意才咧开,想到一事后,龇着的牙又收了回去。昨夜刚痛快完,今早她就来了月事。 得知她来月事的时候,原本躺在床上装腿软的于念一骨碌爬起来,精神抖擞的不行,然后故意趴她怀里左右看她,眼中藏着明晃晃的坏。 还是昨夜收拾她收拾的太轻了。 褚休觉得自己舌尖滚着珠子都没卷两圈,于念就一收一缩的,然后呜呜的哭。 她哭的还无声,怕自己瞧不见她哭了,还拉着她的手指往她眼尾摸。 褚休能是心软的人?她越哭,褚休舌往前探的更深。 褚休回味完,边铲雪边琢磨,念念的月事是月初,她的月事是月中,来来回回就得有十多天不能好好抱抱,书里就没什么法子让她俩的月事同步到相近的日子吗? 周氏不知道褚休在想什么,她拿起扫帚准备继续扫雪的时候,眼睛随意眺望之余,就瞧见褚大叔领着一张陌生又秀气的面孔朝这边走来。 离得远周氏瞧不清楚,还笑着说,“村里谁家还有这么好看的亲戚。” 褚休跟着抬眼瞧,点头道:“咱家。” 周氏,“?” 离得近了,周氏才认出那张熟悉的面孔,“还真是咱家的。” “就这儿就这儿,这就到了,西边那院是褚休他哥嫂家,东边这院就是褚休家了,”褚大叔瞧见白雪里那抹枣红色的身影,直接大嗓门喊起来,“小休,你同窗来找你啦,站在村头四处问人我直接给你领过来了。” “也,也没有四处问。”裴景跟在褚大叔身边,被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抬手遮脸,恨不得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 她头回来村里,又不知道褚休家住在哪里,站在村头马车下犹豫踌躇半响,终于鼓起勇气准备找人问路。 谁知她还没开口,褚大叔先瞧见她了,二话不说带着她就往褚休家里走,“指什么路啊,顺腿的事儿我直接给你领过去免得你找错了。” 裴景只得跟在褚大叔身后过来,一路上但凡遇到人,褚大叔都热情的跟人家打招呼:“什么我家亲戚,我家能有这等模样的俏郎君?这是咱小休的同窗来找他有事儿的,对对对你们忙你们的不要管,我把人给小休领过去。” 褚大叔,“什么?有没有婚配这我哪里清楚,你侄女新寡,这……” 眼见着出来一趟可能就要把自己赔进去,裴景手忙脚乱摇头又摆手,“有、有、有了,有婚配了,多谢啊不用帮着介绍,我有婚配了。” 他们还跟着可惜,遗憾的不行,“年纪轻轻怎么一个两个都成亲娶妻了。” 裴景低头扯着袖筒擦额头上逼出来的薄汗,谁能想到她坐在贡院里面对考题的时候都没急出汗,来了趟褚家村硬是慌成了结巴。 好不容易到了褚休家门口,裴景有种唐僧过了女儿国的感觉,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45章 褚休双手搭在铲子木柄上,站在原地笑呵呵看裴景,扬声喊,“裴兄,这儿这儿。” 裴景看见了,裴景就差给褚休作揖让他别大声嚷叫,免得吸引来更多的人看她。看就算了,但就怕有人给她拉郎配牵红线,这些都是褚休的乡邻,她也不能拒绝的太难看。 褚大叔将裴景领到褚休跟周氏跟前,看看褚休又看看裴景,“小休你这同窗竟也有了婚配,果真是年少有成挑媳妇的时候下手就是快啊。” 褚休看裴景,裴景讪讪笑着。她也没办法,她怕自己要是说尚未婚娶,褚大叔热情的给她张罗起婚事可怎么办。 周氏是见过裴景的,远了不说,上次她带楚楚进城去书院找褚休的时候,就在书院门口见过裴景。小郎君生得一表人才,就是个头稍微矮了些,但不碍事,长得好看又有学问家里还有银钱,娶什么样的媳妇娶不到。 “人带到我就放心了,”褚大叔跟三人挥手,“我去忙了,你们聊你们的。” 周氏往前送了两步嘴里说着客套话,等褚大叔走远,周氏才折返回来,看褚休裴景,“要不晌午在西院吃吧,你哥不在我下厨露一手也算给小景对吧,也算给小景接风了。” “我跟念念说一声,”褚休扭头往后喊,“念念,裴景来了。” 于念闻声放下垫子出来,走到院门口站在褚休身侧,瞧见裴景后,含笑朝她点头,同时眼神询问的看向褚休。 褚休一手搭在铲子木柄上,一手撩起于念脸颊碎发给她挽到耳后,手自然的搭在她肩头揽着她的肩,“中午在大嫂家里吃,咱们就不生火做饭了。” 于念脸热,侧眸昂脸看褚休。褚休后知后觉,笑着收回手改成揉鼻尖,低声说,“我习惯了。” 看见她就想搂搂抱抱恨不得黏在一起,好在裴景不是外人。 裴景对着周氏跟于念连连拱手,“冒昧前来,叨扰了。” 她也不是空手来的,知道褚休家里有个小侄女,就给楚楚带了包上好的牛乳糕点,然后又拎了坛好酒。 糕点递给周氏,酒递给于念。 裴景双手拱起朝于念行同辈礼,“上次见面匆匆,没来得及给你们送新婚贺礼。这是我娘自己酿的果酒,说是青梅酿造,我特意带来给你们尝尝,算是恭贺你们新婚。” 裴景顿了顿,笑,“祝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她放下了。 跟喜欢褚休比起来,裴景更向往自己脚下的这条路。她从出生起就女扮男装辛苦十多年不是为了喜欢谁的,她被家族倾尽全力培养,肩上担着家族重任,她要带着裴氏一族往上走,以一己之力让裴氏重回以往风光。 至于那点青涩朦胧的少女心思,在褚休第一次带着于念站在书院门口时,还没成形就被风吹散消失。 于念双手接过抱着酒,低头轻轻嗅了嗅,果然带着梅子的清新梅香! 于念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裴景,然后扭头用胳膊肘轻轻碰褚休。 褚休装死仰头看天,嘴里含含糊糊哼哼,“我昨晚刚教过你‘谢谢’怎么说来着,你自己跟裴景讲。” 于念脸瞬间红了个透,秋水眸子睨褚休。这世上就没有比秀秀儿更不正经的夫子了。 余光瞧见于念只是害羞脸红并不是生气退缩,褚休笑着鼓励,“裴景不是外人,这是自家弟弟,你把他当成楚楚,尽管说就是。” 裴景,“……”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她就从“裴兄”变成了“自家弟弟”甚至连降辈分成了“楚楚辈”了。 于念长得好看,裴景出于君子风范,不好直视好友妻子,只看向同是男子的褚休。 褚休示意裴景,“快看快看,我亲自教的。” 裴景,“……” 裴景这才看向于念,连带着周氏都跟着看过来。 顶着三人目光,于念那张本来就薄的脸皮变得绯红。她望着褚休,又看看周氏跟裴景,三人眼里都带着鼓励跟期待,也不催促也不笑她,只温和的瞧过来。 于念本来是不想跟不敢,现在变成了紧张跟忐忑。 她轻轻呼吸,左手手臂往上一托抱住了圆滚的酒坛,看向裴景,端起手臂右手虚攥成拳指尖朝内,然后竖起大拇指,对着裴景拇指轻轻弯曲。 ‘谢谢。’ 裴景一愣,目露惊喜跟意外,反应过来后连忙拱手回礼。 周氏连连称赞,“念念真厉害啊,学东西比楚楚快多了。” 于念矜持的抿着唇瓣,放下手臂双手抱紧怀里的酒坛,侧眸看向褚休,眼睛清清亮亮,等她夸奖。 除了昨夜两人跪坐在床上于念跟她比划手语外,这还是于念头回在人前甚至是外人面前勇敢的站出来表现自己。没有怯场没有扭捏,大大方方的抬起自己漂亮的手。 褚休伸手拿过于念怀里的酒坛,没多说什么,而是招呼裴景去西屋等她,“人物传的后十回我已经整理好了,就放在桌上你自己先看,我去把酒放一下。” 于念眼睛望着褚休,顿了顿,抿唇低头捏手指。她刚才是不是比划的不够好,还是比划错了? 于念咬着唇,心里还记着今天去西院吃饭,便跟着周氏往西院走,她得帮着烧火打下手,哪能真让大嫂自己做饭招待客人。 褚休站在堂屋伸手指西间,刚送裴景进去,余光就瞥见于念抬脚就要跟着周氏去西院,眼皮不由跳起来。 “念念,”褚休清咳两声,尽量不让屋里裴景听出异样,“你来帮忙看看酒放哪里。” 酒放哪里都行啊,又不是肉,还需要担心随便一放有野猫野狗进来叼走? 于念纳闷的看着褚休,周氏憋着笑,伸手在于念背上轻轻推了把,“去去去,待会儿再来帮我烧火做饭,不然某个小狗就要馋死了,刚才你比划完手还没放下,她就馋的两眼发光骄傲的不行。” 褚休,“……!” 这么明显吗?! 她还以为她藏的很内敛表现的很矜持呢。 于念没懂周氏话里的意思,茫然的看着褚休。她刚才都没说话,哪里骄傲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灶房,褚休将青梅酒放在案板上,酒坛才放稳,褚休就忍不住伸手握住于念的手腕,迫不及待将人拉到怀里挤在自己胸前跟灶房门板之间。 于念被褚休推着贴在木头门板上,呼吸都颤了一瞬,心脏漏跳半拍,什么都没做,脸就先热了起来。 褚休鼻尖蹭着于念鼻尖,低头吻她的唇瓣,抿着她的下唇反复研磨轻咬,“念念怎么能这么棒呢。” 于念眼睛慢慢弯弯亮亮,心轻飘飘的往上飞。她被亲的被迫仰头呼吸,双手无意识搭在褚休腰上,迷迷糊糊张开嘴任由褚休进来胡作非为。 这份夸奖于念特别受用,以至于被吻的轻哼出声。 可能是月事期间比较想,褚休双手揽紧于念的腰,手顺着于念后腰腰线下滑搭在挺翘上,张开五指微微用力抓握了几下,摁着她贴向自己。 家里还有客人,加上她自己暂时不行,褚休遗憾的用掌根在于念腰侧腰后来来回回揉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那股子劲儿。 她媳妇怎么就这么勾人呢,连比划个“谢谢”都把她勾的五迷三道移不开眼。亏得不会说话,这要是会说话,天天不得哑了嗓子。 褚休往后退半步,亲了口于念唇瓣,双手撑着膝盖昂脸看于念,仰视的目光望着她,“说喜欢我,快点快点,我要听今天最耀眼的念念说喜欢我。” 于念被褚休堵着没办法,用手“说”了三遍,甚至低头在褚休额头上连亲了两口,褚休才满足。 褚休进西屋跟裴景说事情,于念舀水烧水先给两人准备点热茶。 褚休出去后,于念膝盖并拢自己坐在灶台前,面对着烧着柴的灶,慢慢用双手掌心贴在脸颊上,嘴角抿起眼里明亮似火,心里滚热饱满。不知为何,被褚休这么夸完,她也觉得自己好厉害,腰杆都挺直不少。 于念余光瞥见刚才搭在旁边的红垫子,拿过来放在腿上铺着轻抚。 早上还想着今晚夜里总算能睡个好觉,可刚才被褚休堵着亲热完,于念这会儿又怀念起昨夜不睡觉的滋味,心都痒了。 第32章 瞧见褚休低头擦嘴进来, 裴景疑惑地多看了两眼,“偷吃什么了嘴那么红?” 她站在书桌前面,手里捏着纸, 也就随口一问,问完就收回目光落在字上, 叮嘱着,“我娘酿酒手艺一绝,果酒没半点酒味辣气,但酒劲很大, 你可别是偷吃青梅酒里的青梅了,仔细醉酒。” 吃的时候可能没感觉, 等酒劲上头就晚了。 褚休放下手, “没有, 我酒量我心里有数,念念不喝酒, 肯定不会捞青梅酒里的青梅当果子吃。” “光线怎么样, 如果暗的话, 我把窗户打开。”褚休语气随意扭头问裴景。 褚休跟裴景共处一室倒是不觉得如何,可如今她成家有了媳妇, 多少要避嫌一二。外人眼里她是男人,但于念可是切实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跟裴景孤男孤女处一室,多少不合适。 第46章 就算在书院斋舍,她跟裴景都不会单独共处,身边总会有其他同舍舍友在, 尽管对方不说话存在感低,那也不算两人共寝。 裴景心里也是这个意思, 想着两人单独相处要不然把窗户打开吧,这样院里一眼就能瞧见屋内情况,只是她怕贸然说出来显得她心里有鬼,这才忍着没出声,她甚至连坐都不坐,只站在书桌边上。 褚休觉得她是男的,可裴景清楚自己是女子,加上褚休成亲有媳妇,裴景自己先替于念褚休把嫌避上。君子坦荡,心坦荡,她行为更要坦荡! 如今听褚休先开口,裴景瞬间松了口气,沉吟了一下把纸拿远,皱眉眯眼看完才点头,“是有些暗,看不太清,窗户全打开吧。” 外头还飘着小雪,偶尔有风吹过。 要么说巧呢,褚休才朝里拉开两扇窗,风就裹着雪从她脸上刮过,“……” 一同被寒风抽脸的还有同样站在桌边的裴景,“……” 褚休抬手抹脸,深呼吸,“吹吹风,冷点才清醒。” 裴景,“褚兄此话有理。” “对了,你今天怎么想起来过来找我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同窗多年,褚休不可能没象征性的客气两句,邀请裴景来家里做客,但裴景总是腼腆的推辞,今个儿这么冷的天又下着雪,裴景突然上门,肯定是有事情。 裴景捏着纸点头,“有些话我怕褚大叔传的不准确,这才想着过来自己跟你说。先说话本——” “咱俩不是用‘自在’的笔名共写了一本《今朝人物传》吗,前二十话我托人印刷成册送到了县城里的几个茶馆,第一次送去的时候,说书先生们说他们有本子不需要新的。” 褚休坐在桌前,手指搭在桌面上指腹轻点,“可能是有人给他们专门写了本子,所以他们对外不收新本子。” 裴景点头,“但我第二次再送去,前后间隔不过两日,他们态度又变了,仔细翻看完就没再拒绝。” 裴景琢磨着,轻声说出自己的猜测,“这场话本舆论武秀长公主应该是出手了,咱们离京城很近,所以风向变动感知的最为明显。” 如果她跟褚休住在岭南那等偏远省地,等收到消息的时候,风向都来回变完几回了。既然占着地利的优势,她就不能看着不管。 否则最先被抹掉的不是武秀长公主的个人功绩,而是那个才提起就被搁置的“女子入学”提议。 “我今天过来想跟你说得不止这个,”裴景道:“新话本送去,廖先生开讲那天我进去听了,反响极好,没人特意提起长公主,但也没人忽略掉长公主的功绩。甚至听完那场,我随意寻人去问,只要提起奇袭那一战,他们都记得是武秀长公主带兵拓开的局面。” 这便是她跟褚休想要的效果,不需要特意强调谁的功绩,也不去刻意弱化谁的功绩,而是平等的阐述过往事实,让所有人记住该记住的人。 这也是她们的本子能被讲出来的主要原因。 褚休收回五指,看向裴景,“这事用到你家书坊,你家那边没说你吧?” 跟考功名比起来,她们写话本印成书这事纯属不务正业。她们只需要好好看书,等着春闱鱼跃龙门就行,何必掺和这些朝堂舆论,吃力不讨好不说,指不定还会招惹来麻烦。 裴景家里对裴景寄予厚望,管教更为严格,跟褚家完全不同。褚家里,褚休要是想做什么,周氏砸锅卖铁都会支持,裴景在裴家的话语权却没那么大。 “倒也没多说什么,因为卖的还不错,谁跟银子过不去,”裴景笑着轻抚纸张,看向褚休,目露倾佩,“其实这事多亏你,如果换成我,我写的可能不是《今朝人物传》而是《武秀长公主传》,到时候恐怕话本没人敢要,连我家里都会被连累。” 那时莫说替武秀长公主正名了,她首先连自己都保不住。 褚休笑起来,手捏着下巴开始假装捋胡子,眯起眼睛老气横秋,“这便是世道,小景你还是年轻,要学的还有很多啊。” 裴景,“……” “哦对了,因为说书那边反馈的效果不错,我想的是,等咱们话本全写完,就以本省为中心往外发散印刷,”裴景笑了下,“自然,如果售卖效果好的话,少不了你的那笔银钱。” “还有,”裴景倒是不好意思了,“我几个叔伯都觉得你笔力可以故事写得也生动有趣,问你有没有兴趣写其他话本,当然不是让你白写,可以先付你润笔,卖的好再多给你分成。” 褚休缺银两的时候可能会考虑这事,但春闱在即加上手头也有些银钱,她就不太想浪费时间在这事上,就算将来写,那也得春闱考完再说。 “先帮我把笔名留着,”褚休笑,“万一落榜了我就回来写书讨生活。” “可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可宁愿你永远用不着这笔名都不要落榜。”裴景脸色严肃。 “说笑呢说笑呢,”褚休问,“舆论的事情咱俩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其他的就不是我们能管得了的了。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儿?” “对,”裴景用手摁着桌上的纸,“还有你让我留意手语老师的事情差点忘记了。” 她俩说到这个时候,于念正好烧完热水,提着水壶进来。 刚进了西屋,于念就瞧见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风呼呼的吹,桌面上的纸要不是裴景张开五指用手摁着都要飞起来了。 她茫然疑惑的看向两人,不明白那么冷的天,怎么还把窗户打开的那么大!就算透风,开着门就行,何必开窗呢,屋里又没有燃着柴火取暖,平时全靠关窗关门跟一身正气御寒,傻子才会在这个天把窗户打开。 对上于念的目光,褚休讪讪笑,裴景低着头看纸上的字假装很忙。 褚休伸手指着窗清咳两声,“吹吹风赏赏景,外头不是下雪了吗,雪景难得,我们文人写文章写诗就喜欢这样的天。” 于念看向裴景。 裴景神情严肃一本正经的跟着点头,“没错,多少诗句都是雪天写出来的。这个天,这个窗,就特别好。” 于念,“……” 于念不懂,于念是真不懂她们这群文人的想法,更不懂褚休怎么突然这么耐冻。 她抿唇,将热水壶放在书桌空白处,拿了烫洗过的小碗倒了两碗热水,里头挨个放了小半勺红糖用水冲化开。 之所以用红糖: 一是家里没有蜂蜜这种东西待客,要是光喝白开水显得嘴里没味,而且看裴景的穿着衣料,于念就知道家里的那点茶叶用来招待村长还行,但不好用来招待裴景。 二呢,是于念自己的私心,那么冷的天褚休还来着月事,多少喝点红糖热水暖和暖和。 可这会儿看两人一站一坐靠着窗吹风,于念开始怀疑自己该不该烧这热水,她是不是应该把灶房里那坛酒搬过来给两人喝才算应景? 于念还在想要不要搬酒过来,谁知这边红糖水刚冲好,那边褚休跟裴景立马一人捧起一碗,哆哆嗦嗦吸溜一口,然后被烫的仰着脖子发出舒适的叹慰声。 于念,“……” 她俩都要冻死了,奈何裴景在褚休面前不能露怯,褚休也不想关了窗让于念多想,两人硬熬着,一个冻的脸僵,一个冻的手疼,硬是扯出笑脸谈扯政事,丝毫不提关窗的事情。 如今见于念进来,褚休毫不犹豫探身伸手,将两扇窗户合的严严实实! 裴景更是捧着碗往不漏风的地方走两步,离窗户缝隙远一点! 于念更看不懂了。 于念送完水就打算出去,褚休跟裴景同时开口。 “念念!” “嫂子!” 两人,“……坐一会儿再走。” 于念,“?” 于念被褚休用冰凉的手指握住手腕,这才顺着她的力道坐在旁边长凳上,温热的双手拢住褚休的手轻轻搓揉她的手背跟腕子。 于念见裴景站着,还拍拍桌边凳子示意他坐。 裴景摇头,“我坐马车来的,坐了一路颠簸的不行,现在就想站一会儿。” 褚休低头跟于念说,“他不一样,他屁股比咱俩金贵,咱俩坐驴车都不嫌颠簸。” 裴景开始斯文秀气的翻白眼,然后假装没听见。 于念则拍了下褚休的手背,示意她别乱贫嘴。 好在裴景吸了吸鼻子,开口转移话题,省得对面两口子围着她金贵的屁股展开讨论: “老师我替你们问过了,是前朝的秀才,他女儿从出生就聋哑,他这才摸索着学会了手语,但从来没往外教过别人,寻常也只是用来跟他女儿沟通,不知道能不能给、给嫂子当老师。” 于念看向褚休,褚休单手端碗正在吹热气,抿了两口红糖茶压下那股子寒才道:“你先帮我联系个日子,我带念念上门去拜访一下,一时看看对方的意思,二是看看念念的意思。” 裴景看了眼于念,点头,“行,那我回去后先替你们问问,然后日子敲定后让褚大叔帮忙带话你们再过去,免得白跑一趟。” 第47章 于念坐在旁边,见两人聊正事她留这儿也没用,屁股忍不住动了动,想要起身出去。 褚休看过来,于念抿唇指西院,她还得去烧火呢,不能老坐在这屋里。 “我喝完这水就去跟着打下手,”褚休不想再开窗了,看向裴景,“来我家吃饭的不管是举人还是状元,都得帮着干活,我烧火你去扒蒜。” 裴景,“……行。” 三人来到西院各忙各的,周氏从灶房里探出脑袋看了眼,笑了,“怎么跟坐在屋里看书比起来,还有主动来干活的,真是稀罕啊。” 褚休跟裴景都不吭声。毕竟跟干活比起来,谁也不想对着窗户吹冷风了。 中午吃的腊肉饭,菜是炒白菜。简简单单又朴实无华的饭菜跟裴家大厨炒出来的其实不能比,跟裴景日常伙食也比不了。 奈何周氏手艺极好,今天做的又是拿手菜,裴景边推着碗说不要了边吃了两大碗。 楚楚看的目瞪口呆,端着碗说,“娘,景哥哥说的可能是,不要碗了,要用盆。” 裴景脸通红,咽下嘴里的饭纠正楚楚,“喊叔叔。” 不然她平白无故矮了褚休一个辈分。 论年龄的话,她就只比褚休小一点,比于念又大一点,所以那句嫂子,裴景有时候真喊不出口,倒也不是因为褚休,实在是因为年龄大小。 褚休捏着筷子虚点裴景,哼哼着,“只反驳称呼不反驳话,所以你是打算用盆吃饭对吧?” 裴景,“……” 吃完饭裴景又帮着收拾桌子加扫雪,等忙活完都快酉时了。来了一趟,她先是冻的不轻,随后又热的不行,但人却轻松极了。 她要走,褚休领着于念,周氏抱着楚楚送她送到村头。 裴家的马车就停在村口,车夫坐在车里避寒,瞧见小少爷过来连忙搬脚凳放在马车边上。 裴景撩起衣摆上车,弯腰扭身跟楚楚挥手,“下次来我家里玩。” 楚楚脆声,“好~” 周氏往前两步叮嘱,“路上慢着些,赶车回去的时候不能急。” “好,”裴景坐车里探身往外点头,跟褚休于念说,“那你们等我消息,到时候咱们县城里见。” 马车缓慢远去,瞧不见了,几人才回家。 褚休手掌裹着于念的手指,另只手拍拍自己的背跟周氏说话,“我哥爱喝酒,那青梅酒回头我让念念分半坛给他,剩半坛留着咱们过年喝,免得他牛饮一口气全喝完。” 周氏将楚楚放在褚休背上,楚楚两条胳膊攀着褚休肩膀,嘿嘿笑着。 褚休单手托着楚楚屁股背她,另只手牵着于念,周氏双手抄袖,“行,回头念念分半坛出来我去拿。” 褚休先把楚楚放到家门口,等周氏领着楚楚进去,她才看向于念。 于念茫然歪头,褚休笑着在她面前半蹲下来,拍拍背,“来,换你了。” 于念耳朵滚热,就这点路,她走回去就行了,哪里需要背。 “你不想骑我啊?那你不骑我就不起,”褚休耍赖,“我今天就要我媳妇骑我。” 哪有人非要背她的,她又不是小孩,她那么沉。 于念心里虽这么想,但眼睛却弯起来,双臂搭在褚休肩上往前轻轻一趴,双腿结结实实夹紧褚休的腰。 夹‘死’她。 率先抵在背上的不是重量,而是压过来的两团柔软。褚休头皮微麻,还没缓过神,刚站起来她腰上就是一紧,于念怕掉下来,攀着她的肩,大腿箍住她两边腰侧,前身紧紧贴在她身上。 褚休,“……” 褚休圈着于念的腿弯,轻嘘感叹,要不是来月事,今天她必然借酒助兴,酿了念念! 第33章 冬季天黑的快, 吃罢饭没多久,天色渐沉。褚休烧了锅热水,简单擦洗完趁着热乎劲, 裹了条被子坐在西屋写文章,准备把今日份的策论写完。 如果只是看书倒是可以窝在东屋被窝里, 但提笔研磨写文章却不行。 等她进了西屋,同样擦洗完的于念穿着厚袄找了个坛子,刷洗干净擦了水,准备给大嫂倒半坛酒出来。 坛盖打开, 扑面而来的不是浓郁酒气,而是青梅的酸甜清香, 闻着竟有些开胃可口。 于念觉得新奇, 她闻过酒味, 于老大跟李氏都会喝酒,尤其是李氏, 每次喝完满身酒气对着她肆意谩骂, 难听的话混着酒味一并传来, 让于念光是闻着就觉得恶心。 这坛果酒截然不同,清新的像是果子酿泡出来的甜水。 于念用勺子舀酒, 发现坛子底下还有好些青梅,捞出来对着昏黄油灯一看, 青梅被酒泡的饱满大颗,比蜜饯还诱人。 她捞出来两个,准备拿给褚休看看,给她先尝尝。 “念念啊, 我来拿酒了。”院子里周氏拍了两下门进来。 于念起身探头,示意大嫂她在灶房里。 “你大哥刚从外头回来, 一身寒气冻得哆嗦,我让他先擦洗擦洗泡泡脚,过来拿酒给他喝两口暖暖身子。”周氏低头凑近了闻,眼里露出新奇光亮。 她扭头看于念,“这酒闻着真不一样啊,都是梅子的清香,没半点酒气,说是果酒,但光这么闻着,倒像是泡出来的梅子汁。” 于念跟着重重点头,甚至指她捞出来的青梅给周氏看。人家酿酒的梅子都选的极好,个头大小相似,泡这么久表皮都没变色皱巴。 “捞出来给秀秀吃的?”周氏打趣于念,见她红着脸点头,周氏嗔笑,“好东西哪能光想着她,你自己先吃就是。” 于念脸皮薄又不能开口给自己分辨,只笑着将碗挪开。 “小景也真是客气,来就来了还带东西,”周氏感慨两句,“他跟秀秀是多年同窗,就是没往家里来过,但我听秀秀说小景有个孪生的妹妹,长得跟他一模一样,唯有个头矮那么几指,想来模样也是极好。” 裴景个子不高,但那是跟褚休比,褚休长胳膊长腿的,往那儿一站,修长笔直的身段碾压同村小年轻。而裴景的个儿跟于念比起来,还是要高个那么些许。 妹妹? 于念封酒坛的动作微微顿住,扭头看周氏。 周氏低头抱酒坛,“先前我三姐给你和秀秀张罗婚事之前,我也被逼得没办法,甚至都想过让小景他妹妹帮秀秀过一过这难关,可一想,这也不是小事,万一影响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多不好,就没提过。还好当时没多嘴,这才让秀秀捡到你这块宝贝。” 不过周氏心里也清楚,就秀秀那个性子挑着呢,但凡换个人,对方不是于念,或者于念不是个哑巴又摊上那样的父母,秀秀可能都不答应这门亲事。 一见欢喜跟娶回来耽误人家,是两回事。也是月老牵线天定的姻缘,让于念碰巧哑巴又陷在于家那样的深坑里,秀秀喜欢她怜惜她想帮她,这才毫不犹豫答应成亲。 这些话自然不能跟于念讲,免得她多想以为秀秀娶她纯粹是可怜她想救她,影响小妻妻的感情。 周氏就是随口闲聊,说完抱上酒坛准备回去,“行了,你把门栓上吧,夜里冷你俩早些进被窝睡觉,她要是非胡闹你可别惯着她。” 于念笑笑,心道今晚应当不会。 只是她看着周氏的背影往前无意识跟了几步,瞧着是送周氏出门,其实是想多问两句关于裴景跟裴景妹妹的事情。 奈何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新学的几个手语也表达不出她想问的东西,满肚子的话只能憋着。 以前在于家生活,于念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有多不方便,可现在随着跟大嫂和楚楚的感情越来越好,她才觉得不能说话有多麻烦。 跟大嫂都这样,更何况跟同床共枕的褚休。 于念颓然低头,关门闩锁的肩膀都重的发沉。 她抿唇呼吸勉强扯出笑容,提起衣裙抬脚进了西屋。褚* 休正坐在桌边认真书写文章,听见动静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于念脚步停了停,慢吞吞走过去站在桌边,看看褚休手里的字,再看看那放在桌前空白处被砚台压住的一摞纸。 那是上午裴景带来的,是裴景跟褚休两人合写的话本,里头牵扯着什么朝堂舆论政治风向这些她听都没听过的东西。 莫说跟褚休一起合写了,于念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就算褚休把这些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她可能都跟山猪吃细糠一样咽不下去。 于念眼睫垂下遮住眼底油灯光亮,视线略显昏黑,原先不觉得如何,只想着成亲后好好过日子就是,跟村里人一样劳作找活讨生活。 但进了趟城,加上裴景来这么一趟,彻底让于念清醒过来,让她意识到自己嫁的不是寻常汉,而是女扮男装要考春闱的举人。 如果褚休不是个女子,她这样的举人身份要娶什么样的媳妇没有。就算她是女子,她这般好,说不定裴景的妹妹也是愿意嫁她的,哪里落得到娶她这么一个不会说话只有脸蛋的哑巴。 第48章 甚至她进屋时想问褚休的是裴景的孪生妹妹,可她嘴巴张开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抬起手,又不知道妹妹两个字应该怎么比划。 她连最简单的跟褚休“说话”都做不到,更别提什么合写文章什么对雪吟诗共赏美景了。 人家俩坐在屋里开着窗想的是诗是景,唯有她这个粗俗的人想着大冬天开窗冷不冷。 她跟褚休,除了晚上睡觉做那档子事,其余的事情都聊不到一起。 若是过了最初的这份新鲜感,褚休玩她身子玩腻了看够了不喜欢了,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哑巴,嫌弃她大字不识还不会说话。 这种情绪于念是头回有,可来势汹汹,黑夜似的将她包裹拢住慢慢吞噬。她就站在褚休身边,不知道褚休在想什么,褚休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于念忽然感觉她跟褚休的距离不是短短的半步平地,而是半步深渊。 尤其是褚休的例子在前,以至于于念胡思乱想之余,还怀疑过裴景的真实性别。 比如裴景跟褚休一样,面若冠玉根本没有胡渣。裴景生的秀气斯文,跟楚楚逗笑时不压着嗓音说话声音听起来雌雄难辨,举止行为比褚休内敛含蓄又有边界感,加上他有个孪生妹妹。 万一那妹妹就是他自己呢,跟褚休一样因为什么逼不得已的原因这才假装家里有个孪生妹妹,而实际上她一人分饰两角,作为“兄长”的时候就女扮男装去书院读书,作为妹妹待客的时候就穿回女装。 于念越想越觉得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她这份猜测不管真假说给褚休听,都算是妻妻夜话,除了裴景,于念还从大嫂那里听来别的趣事,都想说给褚休听。 “念念?”褚休停下笔,仰头看于念,以为她已经分完了酒,站在这儿是在等自己回去睡觉,不由笑了,“你先去睡,我写完这点就过去。” 西屋又没有炭盆,于念站这儿等她还不如回去裹着被子捂被窝暖和。 可是…… 于念唇瓣抿紧,手指动了动,想去扯褚休的衣袖又缓慢收了回来。 可是她心头胸口闷赌的难受,满腔情绪积压在心底,说不清是委屈还是低落,只想让褚休抱抱她,但褚休又在忙文章。 跟她比起来,自然是能考春闱的文章更重要,跟她比起来,肯定是跟朝政有关的话本最要紧。 于念深呼吸,缩着指尖藏在袖筒里,慢慢点头,转身朝外走。 前脚刚跨出门槛,后脚眼里翻滚的眼泪就掉下来,砸在她往外迈的鞋面上。 于念怕自己影响褚休耽误她念书,一时不敢抬手擦眼泪,只若无其事的朝外走,等出了西屋出了堂屋,她才挪脚走到堂屋门旁贴着墙,站在那避光的地方,低下头无声的哭。 几乎是下意识的举动,于念觉得自己肩膀颤抖的时候,条件反射的伸手捂住嘴怕自己哭出声音被褚休听见。 手遮在了嘴上,于念才气恼的张嘴咬虎口。 她捂什么,她就是个哑巴,哭也不会哭出声音的哑巴,捂不捂嘴又有什么区别。 于念蹲在地上,头回这么厌恶自己不能说话。 如果她会说话,如果她像裴景一样会识字念诗写话本,那该多好,那她会多么开开心心挺直腰板站在褚休身边,给她研磨跟她同写文章。 不知道哭了多久,于念恍惚抬头的时候发现灶房里还点着微弱的光亮,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出来时还没把酒收好便将油灯留在灶房里。 这么半天时间得浪费多少灯油啊。 于念赶紧扯着袖筒擦脸,站起身往灶房走。 可能在外头蹲的时间有些久,于念头上落了层细雪,脸都僵了,手脚更是冰凉麻木没有知觉。 抱着怀里的酒坛,她就想起大嫂那句“喝口酒暖暖身子”。 于念抿唇犹豫,怕自己多喝,只拿木勺舀了一小口浅浅抿着。 不辣不苦,是酸甜的口味。 一口接着一口,小孩掌心大小的木勺,于念喝了大半勺! 喝完果然暖和了! 热意顺着肠胃往上蔓延,先是脸颊后是四肢,热乎乎的感觉由内而外,比烤火还舒坦。 于念伸展四肢鼓起脸颊伸长脖子长呼了一口气,嘴角无意识扯出笑。 美了~ 刚才的低落愁绪随着果酒下肚慢慢消散,她心情重新舒畅起来。 对了对了她要做什么来着? 于念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一低头就看见那个装了两颗青梅的小碗。 于念抬手一拍脑门,骂自己真是个笨蛋小哑巴,居然忘记把这个给褚休送去了。 她不耽误褚休写文章,她送完就出来。 于念端起旁边小碗里的青梅,迈着自以为还算平稳的脚步,重新回到西屋。 门被吱呦一声推开,褚休顺着动静看过去,就瞧见自家媳妇顶着张醇红的脸,眼睛被水洗过似的,亮晶晶的看过来。 褚休,“?” 还没等褚休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于念就左摇右晃的进来了,将小碗往她桌面上用力一搁,提起衣裙就坐在了她面前的桌面上。 来之前,于念想的是放下碗就走,绝对不耽误褚休写文章。 来之后,于念往桌上一坐,捏起青梅放进嘴里,眼睛亮亮的看向褚休,双手搭在她肩上,低头朝着她的嘴把青梅喂了进去。 褚休,“???” 这、这是要玩哪一出?! 第34章 褚休坐在桌边, 屋里窗户紧闭门也关上,虽说没风进来但抵不住屋里本身就冷。 她冻的手指头僵硬冰凉如冰凌,放在嘴边哈了两口发现效果不大, 就一手裹紧披在身上的被褥,一手夹在两腿腿/根处取暖。 也不求捂暖和, 基本等手指头不僵硬了就掏出来拿笔继续写,甚至捂手的时候脑子也没闲着,手虽没执笔但脑海里已经在构思后面怎么写了。 这会儿文章还差最后一句话,褚休实在冷的不行, 哆哆嗦嗦将手指头塞双腿/间取暖。她正低头看自己写的文章呢,就听见门板吱呦一声被推开一条缝。 褚休眼睛顺着声音望过去, “念念?” 她坐在长凳上, 身上披着破旧被褥, 借着昏黄油灯往门口看,就瞧见于念状态不太对。 奈何褚休满脑子文章字词, 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 一时间头脑没转过弯, 等她眯起眼睛看清于念的脸色时,于念就已经端着碗来到她跟前。 褚休愣怔怔盯着于念看, 就瞧见自己向来脸皮薄性子内敛的小媳妇,提起衣裙就坐上了她的书桌, 动作简直一气呵成。 “纸纸纸,上面墨还没……”褚休从被褥里面伸出手臂去扯于念屁股下面的纸,她倒是不觉得她写出来的东西被媳妇的屁股坐了会如何,但磨没干回头弄她衣服上。 奈何“干”字还没说出口, 于念就伸手一把攥住她的衣襟,另只手搭在她肩上作为支撑, 咬着青梅就倾身往前吻了过来。 唇瓣相贴,褚休这才闻到那清浅的酒气跟浓郁的青梅气息,看看于念的脸蛋再看看桌上那碗,褚休笃定于念喝醉了。 上午裴景还特意强调过,说青梅酒闻着没什么酒味但酒劲贼大,让她没事少喝以及酒量不好就少吃里头被酒浸泡过的梅子。 褚休想的是她不爱喝酒自然不会喝,于念也不是会饮酒的人,谁曾想转头不会喝酒的于念就把青梅酒喝了。 瞧这模样,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念念,唔,我……”于念往前跌,褚休只能收回去扯纸的手,赶紧将手撑扶在于念腰上,免得她从桌上往前趴着掉下来。 褚休想问问于念怎么个事情,怎么好端端的喝成这样,可于念根本不给她张嘴说话的机会,才开口,对方舌尖就顶着梅子喂到她嘴里。 牙齿一咬青梅,褚休头皮都麻了,酸甜的汁水满嘴都是。 褚休想扭头把青梅吐出来,脸才别开半分,只微微偏离了一点,于念的唇瓣就追了上来,不满的堵住她的嘴,舌头胡乱搅拌那颗梅子。 见褚休不乐意亲嘴,于念心脏骤的收缩,固执的双手捧着褚休的脸,讨好的,轻轻亲吻褚休嘴角。 褚休,“……” 褚休不是不乐意亲嘴,而是—— 青梅跟糖不同,糖在嘴里能慢慢化开变成糖水消失在吞咽之间,青梅那么大一颗塞在嘴里撑着腮帮子动都动不了!她舌头僵硬的卷不起来,更别提勾着于念缠绵悱恻了。 褚休被于念堵着亲嘴,被迫仰头,混着青梅汁跟口水的银条顺着嘴角往下…… 褚休话说也说不出口,忍无可忍,只能无奈的掐着于念的腰,试图把她扶起来坐好。 腰被人掐着往外推,于念鼻尖一阵酸热,莫名的委屈跟难受,浑身热意都凉了大半。 “念念。”褚休拿过碗,低头将青梅吐碗里,扯着袖筒擦下巴。 于念被推开后,就老老实实坐在桌面上,两条腿悬空,低头塌肩,双手搭在腿间捏着衣服,做错事情的小孩似的不动弹。 第49章 褚休察觉到不对劲,歪头抬眼往上去看于念的脸色,就见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眼泪掉的悄无声息,顺着脸颊往下滑落最后掉进腿上的布料里。 “怎么哭了。”褚休也顾不上肩上的被褥,往前探身,单手撑在于念腿侧的桌面上,另只手抬手扯着袖筒往上给于念擦眼泪。 于念低头躲开,不让她碰。 褚休手僵在半空,最后放下,叹息一声坐直了,昂着脸说,“我不动我不躲,随你来好吗,你高兴怎么弄我就怎么弄我,我保证不躲。” 于念这才把目光移回来,抬眼看褚休。 她脸皮看着都皱皱的,不像才哭过,眼尾也通红眼皮微肿,眼里蒙着水雾眼底水珠滚动,长睫早就被泪打湿凝成一缕一缕,这会儿跟清晨翅膀沾了露水的黑尾蝶一般,无论怎么振翅颤动都飞不走。 她望过来,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扁起水润的唇,看着她,眼泪就这么滚落下来。 褚休心都疼了,人被泪水淹没似的闷的窒息,恨不得把自己双手绑了交给于念,“我听话,你别哭念念,我真不动了,你想做什么都行。” 于念这才眨巴掉眼里的泪,身体往前滑动,试探着坐在褚休的腿上跟她面对面。 于念双手捧着褚休的脸,仰头重新亲她唇瓣。 带着青梅独有酸涩气息的吻,从嘴角到侧颈,到她有浅浅喉结的脖子,再顺着往下。 褚休眼皮半阖,垂眸看于念。原本规矩老实虚搭在她腰后处防着她磕在桌沿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贴在了她的后腰上,无意识滑动往上。 于念剥洋葱一样剥她身上的衣服,先是腰间小袄的带子,解开。再是里衣的带子,解开。两件衣服大敞,露出褚休缠在胸前腰腹上的布条。 于念扯着布条扭身扔在桌面上,正好搭在那摞话本上,褚休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低声哄于念,“念念,冷,回床上好吗?” 为什么要回床上,妻妻俩难道除了在床上就不能在床下有其他的事情吗! 就因为她是哑巴,不能说话所以只能上床是吗! 于念不知道哪里窜出来的脾气,低头咬在褚休的肩膀上,用了些力气,咬出了牙印。 她也想跟褚休说话,也想做别的事情,可她不会,她什么都不会,她只会跟褚休这样那样。 等褚休将来腻了怎么办,等她以后老了不漂亮了怎么办。褚休嫌弃她不要她了怎么办…… 褚休吃痛,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于念呼出来的气息喷洒在她皮肤上,滚热的气息滚烫的泪。褚休还没张开的嘴又老老实实闭了回去。 她跟个酒鬼媳妇讲道理有什么用。 褚休任由于念咬她,手只温柔的在于念背后轻抚,“念念喝酒了啊,念念喝完酒还知道来找我,还记得给我带青梅,真棒啊我媳妇。” 她一句句哄,哄了好一会儿,于念才松口,低头用鼻尖轻轻蹭她肩膀。 于念从褚休怀里退出来。 “不疼一点都不疼,你都没舍得使劲咬我,”褚休双手掌心贴在于念滚热的脸上,拇指擦去她眼尾的湿润,“就是有点冷。” 于念看了眼褚休,又看了一眼,慢吞吞的,低头解开自己的衣带。 小袄,里衣,肚兜。 三条带子齐齐解开,于念低头撩起肚兜,张嘴叼住肚兜底边,在褚休眼睛发直嘴巴微张的时候,挺腰往前贴进褚休怀里。 褚休,“!”。 提前过年了,褚休心想。 褚休酒品极好,酒量更好,喝多少都不会醉,觉得微醺时更是没事人一样坐在那儿谈笑自如,趁着说话的功夫缓那么一刻钟,她就醒酒了又能接着喝。 满书院,没一个能喝过褚休的,只是她不酗酒不怎么喝罢了。 但她不知道于念酒量如何,这也是成亲后于念第一次喝醉。 褚休目瞪口呆看于念低头解衣服,正感慨自家媳妇的火热,她就趴了过来。 两团柔软滚热贴在怀里,褚休浑身战栗头皮发麻,那股子酥痒的劲儿从尾椎骨直窜后脑勺!刚才吻出来的那点微醺酒劲瞬间消散,整个人都清醒了! 她哆哆嗦嗦抽着气伸手将于念抱紧,唇贴在于念耳垂上轻抿,“去床上吗?” 不去。 于念今天就想在西屋,在书桌上。 褚休掐着于念的腰将她抱到桌子上,低头系里衣的功夫,于念就伸手用手指悄悄驱走桌上的砚台桌上的纸桌上的文章跟话本。 撵走撵走通通撵走。 于念抿着唇跟一群纸张较劲争宠,她要趁自己最好看的时候,吃死褚休! 褚休笑了,偏头吻于念抿紧的唇,弯腰捡起地上的旧被褥,抖开披在于念肩上,边吻她主动扬起来的脖颈,边小声说,“你最好醒酒后别后悔。” 于念脑袋浑浑噩噩,人都轻飘飘的,根本听不懂褚休说的是什么。她只知道她跟褚休桌上这堆东西比她赢了,褚休抛开它们,把她抱到了桌上,只疼她。 那只刚才还拿笔在纸上写文章的手,现在正在她身上游走书写。研磨的腕子正带着手掌,打着圈在她怀里揉握。 于念单手攥着胸前的被褥,另只手撑在身后桌面上,醉眼迷离的望着褚休,眼底满是欢愉。 她主动大胆的张开腿,用后脚踝钩住褚休的腰,将她拉着往自己怀里贴。 于念单手攀着褚休的肩,鼻音哼哼着,挺直了腰让褚休亲咬。 这边要,那边也要。 褚休头回见于念这么热情主动又奔放! 她媳妇那平时怎么都不愿意掰开的腿,今个儿直接高高的搭在她肩上,任由她亲吻腿侧,人甚至配合的往后仰躺,露出酿酒青梅满是水的坛口。 褚休怎么也没想到平时只用来写文章看书的桌子,今日会用来看于念。 看她融在她的一堆写满文章的纸里,看她哭着求饶抓皱没用的废纸,看她用眼神求她快点完成那最后一笔。 等褚休抱着于念进东屋的时候,于念依旧是满脸的泪,神情都有些呆滞,但酒劲彻底醒了。 于念呆愣愣的坐在床上,任由褚休弯腰伸手往下给她擦拭。 人看着是活的,但其实已经“死”在桌子上。 趁褚休出去小解换月事带,于念深呼吸,双手捂脸,一头栽进枕头里,扯过被褥将自己蒙的严严实实。 可蒙得了人,蒙不了刚才的记忆。 都说喝醉容易记不住事儿,但于念对于刚才记得清清楚楚。 她想起自己是怎么喂褚休吃青梅的,也想起怎么解开褚休的布条轮流吃‘秀秀’,更想起自己的腿是怎么翘起来搭在褚休肩上。尤其是她为了方便褚休吃,整个人都躺在了书桌上。 于念,“……” 于念懊恼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听见褚休的脚步声,于念两眼一闭侧身朝里就开始装睡。 褚休朝床上看了一眼,微微扬眉,伸手对着于念的屁股拍了一巴掌,“等着,等我收拾完书桌,就回来收拾你。” 于念慢慢的,慢慢的,把自己团成了球,脸红到不敢露出来。 褚休笑着摇头,先去西屋把满地的纸捡起来整理好,再趁着砚台里墨迹干之前将文章的最后一笔写完,然后端着油灯回来。 褚休坐在床边,伸手去晃被子里的那团媳妇,“别装了,出来,跟我说说今天怎么了。” 晃了半天,于念才乖乖的跪坐在褚休面前。 于念眨巴眼睛,伸手指了指嘴巴,无比庆幸自己是个哑巴。 今夜之前她还因为自己是哑巴而自卑,但西屋书桌上闹完之后,于念突然觉得哑巴好啊,哑巴不会说话自然也不用解释了。 褚休,“……” 褚休微笑,直接去扯于念的裤子,“不解释那就再来一次吧。” “……?”于念嘴角笑意消失,赶紧往床里头爬。 那里刚才被嘬的发麻,还没缓过来呢。 于念开始后悔了,她怎么会觉得褚休会腻了她的身子。按大嫂的话来说,就褚休这样没吃过肉的小狗,恨不得天天来三次。 褚休挠着于念的腰,眼睛一直观察于念的脸色,见她眉眼弯弯笑得开心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闹够了,褚休抱着于念乖乖睡觉。 褚休侧躺着,手轻轻拍于念的腰胯哄她入睡,心里盘算着得尽快让于念学会手语,这样就算念念心里没藏着事儿,也能在做的时候比划一两句糙话,让她看完更兴奋。 比如,再深点,弄死我。 第35章 “念念昨天喝醉了?”周氏惊诧的看向妻妻两人, 目光在褚休跟于念间来回。 褚休坐在西屋桌前看书,今日难得天晴出了太阳,她把窗户打开通风换气, 探出身子跟周氏说话,“那可不, 大嫂你是不知道,念念喝醉后特别能……” 于念,“!” 于念怕褚休嘴里蹦出什么糙话荤语,快步跑到西屋窗下, 站在窗外探身踮脚一把将褚休的脑袋推回屋里,然后伸手将窗户往外拉着关上! 第50章 她红透了一张脸, 背对着窗, 抿唇笑着看向周氏, 神情略显不自然。 而她身后,褚休还没说完的“折腾”两个字连人一起被关在了屋里。 褚休, “……” 周氏没管那扇紧闭的窗, 而是伸手拉着于念的手腕左右看她, “你这种没喝过酒的,头回喝醉容易头疼, 今个儿起来有没有哪里不舒爽?我给你煮碗茶醒醒酒。” 周氏睨那扇窗,“你媳妇醉了你就知道瞧热闹, 都不知道给她煮碗醒酒汤。” 褚休重新开窗大喊冤枉,她看于念,看于念在太阳下红红的耳朵,看于念软绵绵瞪过来的秋水眸子, 哼哼笑了,“我就两只手, 实在腾不出空。” 写文章只需要一只手,但在于念身上写文章,两只手加一张嘴褚休都觉得不够用。 于念收回目光冲着周氏摇头,她昨晚就醒酒了,缓过来后褚休喂她喝了大半碗水,小解两回酒就排出去了,今早醒来没有半点难受的感觉。 周氏见于念精神不差,放下心来,拉着于念,“让她在这儿看她的书,我给你做的那套衣服做的差不多了,你来看看。” 之前去县城裁的那匹浅青色的布料,周氏给于念做了身冬袄,剩余的料子还给她缝了个鞋帮做了双鞋。 于念捏捏周氏的手示意周氏等她一下,她趁着今天日头好,赶紧进东屋将被褥抱到外头晾晒。 下了几天大大小小的雪,今日天气总算是放晴了。 院里麻绳上除了晒被,还搭着妻妻两人早上刚洗出来的贴身衣服,周氏边帮于念晾被边笑着说,“秀秀还是体贴的。” 见于念扭脸看过来,歪头以示疑问。 周氏抬下巴示意麻绳,“今个儿外头都没晒垫子。” 周氏,“估摸着是看你喝醉难受,体贴一回。” 于念沉默,心虚的眨巴眼睛收回目光抿唇抻被。 她俩昨天的确是没用到垫子,因为都弄到书桌上了,她被褚休抱着从书桌上下来的时候,屁股蹭到桌面。 原本冰凉的桌木被她坐的温热,又湿滑。 不过大嫂有句话没说错,褚休自己去收拾的西屋,体贴的没让她去看那乱到不能再乱的书桌,要不然于念怕是这辈子都不想进西间了。 晒完被于念就跟着周氏去西院,院子里楚楚在玩耍,瞧见于念过来立马张开翅膀朝她飞过来扑到她腿面上,牵着于念的手指要跟她玩翻花绳。 于念被周氏跟楚楚缠住,自己身上的事情一多,她就没心力再去想其他。 于念坐在院里晒着太阳试着自己的新鞋,嘴角抿出来的笑就没停过。 周氏低头看于念的鞋,“你这鞋码是秀秀给的,大小正好。说起鞋我就想起一件事,秀秀以前的鞋都是捡我穿过的穿,我俩鞋码也不一般大,她就踩平鞋后跟趿拉着鞋整天在书院走来走去。” 于念就喜欢听周氏说这个,周氏一开口,她双手就乖巧的搭在膝头,昂着脸眼睛亮亮的看过来。 “我坐着跟你说,”周氏也特别喜欢跟人聊这些,“后来有一次秀秀她们山长找到我,跟我说秀秀趿拉鞋的事情,我一听大事不妙,肯定是山长觉得咱家没钱秀秀穿这样的鞋丢书院的脸了。” 于念抿唇皱眉,替褚休鸣不平。 周氏手拍大腿,“结果谁能想到山长说是因为秀秀整日趿拉着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引得旁的学子都跟她学。有人甚至将那合脚的布鞋特意踩平了后脚跟,装作一副风流随性的潇洒样,从斋舍把鞋趿拉到学堂,再从学堂趿拉到斋舍。” 于念,“……” 周氏,“山长说满书院都是趿拉鞋的声音,甚至有几个夫子也这样,他实在忍不了了,就过来找我,让我劝秀秀把鞋穿好了再去书院,免得整个书院的学子都不好好穿鞋。” “你别看秀秀考了举人,实际上她是最不老实最不守规矩的,”周氏道:“楚楚一岁刚会叫人,秀秀为了哄楚楚喊她,天天从书院里告假回来。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夫子就不乐意准她的假。” 周氏,“秀秀鬼机灵,夫子不让她从正门出去,她就挑了矮墙头,天天翻墙往外跑,然后搭褚大叔的驴车回家抱楚楚。后来山长发现了,气的罚她抄书,还让人把那矮墙往上垒高不少,她这才消停了一阵。” 于念顿住,目瞪口呆看向周氏。 上次去县城的时候,于念还贴着那面墙被褚休堵着喂了一嘴的糖。 但于念怎么都没想到,逼得山长将矮墙变成高墙的人就是褚休。 听到这儿,于念好像懂了褚休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掺和话本的事情,她明明可以老老实实循规蹈矩的往上考春闱,但偏偏要冒险出头重写那话本。 于念双手抱腿,眉眼弯弯。不知道为何,她觉得自己似乎离褚休又近了那么一点点。 “行了你坐着跟楚楚玩吧,”周氏拍拍衣服,“我去找点碎布头给你俩缝个沙包。” 楚楚一听说有沙包玩,立马蹦跳起来,小鸟一样围着周氏飞。 布还没找齐,于念抬头就看见褚休过来了。 于念歪头看她。 是这边院里她跟楚楚玩闹的声音太大,吵着她看书了? 毕竟西屋挨着西院,要是楚楚在院里大喊大嚷,隔壁西屋开着窗是能听见动静的。 周氏进屋前看了眼褚休,了然,“学累了?” 褚休揉着鼻子眼神飘忽,余光直往于念身上看,含含糊糊,“嗯。” 她从屋里抱了个矮凳出来,走到于念身边挨着于念坐,肩膀贴蹭着肩膀,顶着于念疑惑茫然的目光,将头搭在于念肩上,闭上眼睛享受冬日阳光。 于念眨巴眼睛,偏头垂眸看褚休,有些担心的伸手用手背贴了贴褚休的额头。 是不是昨天晚上自己醉酒胡闹的时候,真冻着她了? 褚休昂脸看于念,太阳晒眼让人睁不开眸子,只得半眯着眼睛,伸手握住于念的腕子拉下她的手,“不累,就是有点想你了。” 于念看着褚休,脸慢慢热起来,低下头揪着自己的手指,红了耳朵侧眸偷偷看褚休一眼,又羞涩的收回目光。 褚休笑着,手环在于念腰上,挨着她的肩膀闭眼休息,嗓音姿态慵懒闲适,语气却带着抱怨控诉,半真半假的说,“你在这边玩的都忘记我了,你不来找我,只能我来找你。” 刚进了院门她就看见了,她媳妇坐在屋檐下晒太阳,猫似的晒得浑身暖融融,看着就很好抱。 于念闻言看了眼褚休。她才不是忘了褚休,她想的是不要打扰褚休看书。她又不识字也不会研磨,留在东院只会添乱弄出动静让褚休分神。 谁知她躲开了,褚休一眼看不见又巴巴的找过来。 趁着大嫂进屋找布条,楚楚跟她进去,院里只剩妻妻两人,于念悄悄的,悄悄的倾斜身体将下巴靠近褚休的脑袋,然后快速的低头在她额前亲了一口,亲完瞬间坐直,佯装无事发生。 褚休昂脸望她,眼里全是冬日暖阳洒下的碎光。 她贴在于念后腰的手往上移,掌心搭在于念后脑勺处,手指轻轻转着她的脑袋让她扭头看自己,然后边将她的脑袋往下轻摁,边自己仰头昂脸亲过去。 青天白日的…… 于念紧张的不行,手指紧紧抓握住腿上的布料,眼睛都不敢闭上,一直分神注意着屋里的动静,就怕楚楚跟大嫂出来了,更怕外头有人忽然进来。 越紧张,于念唇抿的越紧,褚休就越享受缓慢撬开她唇瓣的感觉。 她勾着于念的舌缠绕推挤,眼皮轻阖去看于念眼底挣扎着沉沦的神情,看她阳光下金黄的眼睫轻轻煽动,看她乱了呼吸控制不住的闭上眼睛低头享受跟她的这一吻。 越吻越动情。 唇瓣分离后,褚休闷笑着低头将脸埋在于念肩颈间。因为刚才她手无意识伸进于念怀里,摸到了两颗青涩硬挺的青梅。 正好楚楚从屋里出来,双手插腰站在褚休面前,哼哼着,“小叔叔多大人了,还跟小婶婶撒娇呢!” 于念红着脸,抿唇轻轻推褚休,示意她坐直了。 褚休不管,褚休原本单手搂于念的腰,现在变成双手搂住,霸道极了,“我就爱跟你小婶婶撒娇怎么了?” “那楚楚也要,楚楚也要跟小婶婶撒娇。”楚楚闷头撅屁股往两人怀里扎,被褚休捉住后摁在腿上挠痒痒。 楚楚最怕痒了,四肢乱蹬乱甩,疯狂扭腰笑出了眼泪,“不敢了不敢了楚楚错了楚楚不敢了哈哈哈。” 于念,“……” 于念看不过去,瞪了褚休一眼,伸手把楚楚救下来。 楚楚边躲在于念身后边冲着褚休吐舌头嘿嘿笑,得意坏了。 沙包做好,褚休陪楚楚玩了一会儿就回去写文章,走之前还跟于念说,“我屋里的茶水差不多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凉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心疼心疼我,来给我换壶热水。” 第51章 她点于念呢,让于念半个时辰去看她一次。 周氏笑而不语,于念红着耳朵低头,唯有楚楚举起双手,“楚楚心疼,楚楚去给小叔叔换热水。” 褚休,“……大人的活儿你个小孩子不要抢着干。” 周氏笑着拿沙包扔褚休,“就知道使唤念念看不得她清闲,那水爱喝不喝,不喝渴死你。” 褚休扭腰躲沙包,眼睛望向于念,见于念冲她悄悄点头,褚休才心满意足的回东院。 这几天褚休除了看书写文章,还抽空把以前大嫂送她的那本书掏出来看看。 她捏着下巴翘着腿坐在西屋桌前对着书看的专注又认真,甚至时不时皱眉沉思咋舌摇头,以至于于念在窗外望了她好一会儿,抿唇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打扰她看书。 但褚大叔带了消息过来,说是裴景约她俩明日进城见那个秀才老师。 于念正想着呢,余光就瞧见屋里褚休忽然嘶了口气,满脸不赞同的赶紧把书翻到了下一页。 于念,“……?” 这到底在看什么?怎么学的专注又不专注的。 第36章 裴景让褚大叔帮忙递消息, 跟褚休和于念约了今日在茶馆门口见。 她来得早,在茶馆里坐着喝茶听书,面前桌几上还放着两碟糕点, 只是裴景吃不惯外头的口味,捏了一块尝完觉得口感粗糙就没动第二块。 茶馆最前头对着门的方向摆着张方寸小桌, 桌上一盏茶水一块醒木一把折扇,年过半百胡子花白的廖先生身穿长袍,就坐在桌后说书。 今日讲的是《今朝人物传》之《康王篇》,康王是当今皇上的大儿子, 也是所谓的嫡长子,原本应该理所应得的被立为太子, 奈何康王在最后一战中残了双腿如今身坐轮椅, 跟东宫的位置失之交臂。 古往今来就没有皇上是坐轮椅的, 康王也不会是* 例外。 也是因为康王成了残废,加上这几年年幼的皇子雨后春笋般长大出头, 导致朝堂上很少有人再提起闭门不出的康王, 甚至忘了他那双腿是为了救下一城险些被屠的百姓而残。 如今重提康王功绩, 听客们唏嘘不已,年长些的还记得当年战事的残酷跟惨烈, 年幼的没有记忆全然不知。想来如果不写成书口口传颂下去,再过个几年, 像是康王也会被人遗忘,毕竟史书上记载的,只有掌权者的功绩。 裴景垂着眼,安安静静的听, 这段是褚休改的,文字大气, 配上廖先生抑扬顿挫的音调,闭上眼睛似乎都能感受到刀剑从脸颊边划过的紧张感,整个人犹如置身在当时的环境里,真实到让人寒毛耸立。 裴景想,如果让她写这段,她可能不会倾注太多情感,也不会像褚休那般做到不偏不倚写的公正。 正想着呢,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裴景恍惚睁开眼,就瞧见褚休跟于念已经到了,褚大叔抱着斗笠跟在他们身后,三人都在朝前看,听廖先生说书。 裴景站起来,低声跟褚大叔道,“辛苦您了,您要是不嫌弃就坐在这儿喝杯热茶吃些糕点,我就只吃了一块儿其他的都没动过。” 然后自己带头引着褚休跟于念往外走。 褚休牵着于念,抬脚出茶馆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感觉茶馆里有人似乎多看了她跟裴景两眼。 ……她牵的人是于念,如果只是单纯好奇目光扫过,那也该多看她跟于念两眼才是,毕竟她媳妇那么好看,她也不差。 褚休面上不动声色,连牵着于念手指的力道都没有半分变化。 褚大叔坐在茶馆里看书等她们,她们去买了东西去拜访那位会手语的秀才。头回上门不管成不成,都没有空手去的道理。 买完糕点走远了些,褚休才状似随意的问裴景,“你等我俩多久了,一直就在茶馆里坐着?” 裴景笑,“也没多久,我想听书就进去多坐了一会儿。” 褚休,“那你注意到有人在暗处看你吗?” 裴景,“啊?” 为什么会有人在暗处看她? 于念的目光跟裴景一起看向褚休,两脸疑惑。 褚休笑着,伸手夺过裴景手里的折扇,扇面合拢,用扇骨轻轻挑起于念的下巴,望着自家媳妇说,“自然是因为容貌出色了。” 一句话,听红了两个人的四只耳朵。 尤其是被扇骨挑起下巴的于念,眼睛一时间都不敢去看身旁的裴景,只悄悄睨褚休。 褚休朝她一笑,“娘子这般好看,可曾婚配许了人家,夫君是哪家的,有我好看吗,有我厉害吗?” 最后五个字,褚休展开扇面遮住两人脸庞挡住裴景视线,几乎是贴着于念耳朵轻轻吹气说的。 于念心头微颤,轻轻悸动,脸越发红了起来,羞到连褚休都不敢看了。 她觉得她被人调戏了。 偏偏调戏她的那个人,又是她自己的枕边人,更是跟她同性别的秀秀儿。 于念抬眼看褚休,见她低头垂眸望过来,又赶紧躲开,最后被逼得没办法,扯起袖筒遮住自己的脸。 褚休笑起来。 裴景,“……” 裴景耳朵上的那点热意就这么消散在北风里,她目光从褚休跟于念身上扫过,粗声粗气说,“你少打趣我,比起容貌出色,谁比得上你俩。” 裴景看褚休,褚休单手拎着东西,手就这么自然的搭在于念肩上,另只手展开扇面,靠着于念,漫不经心摇晃,端的一副风流潇洒的慵懒模样,而被他揽着的于念,模样更是水润赛荷,长相跟眼眸都清新干净的让人眼前一亮。 这两人站在那里,像阳光照荷花,怎么看怎么般配!偏偏感情也好,褚休只在熟人面前同于念这般姿态亲昵不收敛,人多的场合他又尊重自家妻子,动作不会这般轻佻随意,可见是将人放在了心尖尖上。 裴景没好气的翻白眼,“就算之前有人看我,你俩进来后也都该盯着你们夫妻俩看了。” 褚休诧异的看了眼裴景,有些意外,原来裴兄也不傻啊! “那说明小景你模样比我还是差了点啊,不过跟大壮比起来你已经够秀气了,”褚休摇扇子,大壮是两人的室友,个头比门框高,身板比门板宽,壮的名副其实,“所以以后出门多留意点,看看有没有人在暗处盯着你瞧,免得被人盯上捉走套上麻袋带去拜堂。” 裴景摆手,“光天化日的……我会小心的。” 毕竟书院里就两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举人,长得比她好个头比她高的褚休已经成家娶妻有媳妇了,那下一个只剩她了,如果有人看中她的举人身份,个头不高什么的,也是勉强可以凑合。 裴景因为褚休的话,留了个心眼。 见裴景将她的话放在心上,褚休不动声色舒了口气,余光往后看。后面的街道宽敞热闹,并没什么异样。 哪怕是错觉,褚休觉得还是小心点好。 褚休将折扇递还给裴景,“走吧小景。” 裴景,“……”怎么她这辈分一天比一天低。 三人顺着街道往前,拐了个路口朝巷子的方向走。 “这类老师属实不好找,又要会手语,同时还得能讲话,”裴景手里捏着折扇,边走边跟两人说: “就在前面那个巷子里第三家,秀才姓颜,今年六十出头,女儿招婿进门如今跟女儿女婿一家生活。他老伴前两年去世了,女儿女婿又忙生计外孙送去书院念书,导致他自己在家里略显孤寂,脾气都有些怪,你们见了就知道了。” 裴景带着褚休于念站在一户人家门口,“就是这家。” 褚休看了眼于念,于念紧张得抿紧唇,转动脑袋看过来时脖子都是僵硬的。 既担心别人不要她,又担心自己学不好辜负了褚休的心意。 裴景见她这样,笑了下,“嫂子别紧张,要是颜秀才不答应,我就再给你们继续问问,虽说难找但不代表没有。” 于念看裴景。裴景就算握着扇子装风流,身上依旧是那股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白面书生腼腆气。于念下意识的往裴景耳垂上看了一眼,上头干干净净并没有耳洞。 于念冲裴景笑笑,心道自己怎么就爱胡思乱想,怎么会觉得裴景是个女子呢。 于念深呼吸,对裴景跟褚休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褚休敲门,三声之后,里头才有老者的声音传来,含糊着问,“谁啊?” 裴景往前半步,“颜秀才是我,清河县裴家裴景,昨日刚来过。” “哦,裴家的小辈啊。”颜秀才从里面拉开门。 他头发银白,连眉毛跟胡子都是白的,不过六十就弯了腰背,显得像是耄耋之年。打开门朝外看的时候,眼睛因为瞧不清而微微眯起,先是看裴景又看褚休于念,确认了身份后才把门拉开,示意三人,“进来吧。” 小院不大,但布置的还算雅致,院里葡萄架子下面摆了张摇椅,摇椅里是张灰色的绒布毯子,摇椅旁边的石桌上则放着书跟小炉茶壶。 第52章 秀才年轻时存了银钱买的小院,女儿虽是聋哑却磨得一手好豆腐,招赘了女婿后两口子很是恩爱,夫妻感情好生意做的还算红火,家里条件自然不算多差。 “昨个他来过,”颜秀才伸手点了下裴景,“说是有人想跟我学手语,我当他说笑呢,没想到竟真带人过来了。” 颜秀才翻开茶盏,招呼她们坐在石桌边,温水冲洗茶盏晃动倒掉,再倒一次茶水,这才递到她们跟前,“我可不会什么手语不手语的,又这把年纪了精力实在有限,当不了夫子教不了人。” 颜秀才拎起毛毯坐回摇椅里,毯子盖着腿看向三人,“你们估计是白跑这一趟喽。” 裴景面上微紧,看向褚休跟于念。昨天颜秀才就模棱两可的态度,只答应见见,想来是今日见了不满意。 裴景心里冒出愧疚,也觉得让褚休带于念白跑这一趟了。 于念局促的坐着,双手规矩老实的搭在腿面上,听见颜秀才说不教人,不由抿了抿唇眼里闪过一瞬的低落。 对于拜老师学手语一事,于念看着表现的不热切,实际上心里难免隐隐怀着期待跟向往。如今见颜秀才直言不教人,于念怕裴景跟褚休失落,先端着笑意摆出不在意的态度。 她又不是哑巴一年两年,这么些年也都过来了,会不会说话能不能跟人沟通已经不重要,反正她都习惯了。而且她也没那么多的话想跟人说。 “褚休我们……”裴景开口,打算跟颜秀才行礼回去。 褚休伸手,掌心搭在于念手背上握了握,朝裴景笑了下,“不急不急。” 褚休望向颜秀才,语气里没有半点失望遗憾,只道:“我们来都来了,就算拜不成老师,坐下来喝口热茶闲聊两句,借他的院子歇歇脚也行,何况这茶都倒了哪有不喝的道理。” “我们能坐一会儿吗?”她问颜秀才,“您是不知道,我们赶早起床坐驴车来的,冻得脸都僵了半口水都没喝呢,您这茶对我们来说堪比琼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颜秀才又是个要脸面很讲究的读书人。 颜秀才望向褚休多看了他两眼,像是没见过这么话多又自来熟的读书人,“我一个老头在家也是无趣,你们要是不嫌闷,就坐着吧。” 他想起什么,看裴景,“裴家小辈今年秋闱得了举人,裴家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满县城的人都知道,你跟他既然是同窗,想来至少也得是个秀才身份吧?怎么不住书院里,莫不是娶了媳妇就忘了书?” ‘才不是!’ 颜秀才语气带着轻蔑不屑,好像褚休是那种见了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下流胚子。 于念听完先不乐意了。褚休才没有娶了她就忘了书,褚休恨不得抱着她跟书一起睡。虽说人不在书院里,但褚休半点没耽误学业。 褚休每天在家里那么认真学习,怎么能因为娶了妻就被人忽略掉她对学业的努力跟专注。 于念嘴巴都张开了,又抿唇闭上,最后握住褚休的手,低头轻轻抚她手背,像是在安慰她。 颜秀才说的明明是褚休,于念却像是被人冤枉了一样,委屈着生闷气。 颜秀才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捏着胡须不说话,只将目光望向褚休。 “我家不爱热闹,可能是没摆流水席所以您没见过我也正常,不过有件事情您应该听说过,今年咱们县出了两个举人,一是裴景,”褚休笑着,丝毫不自谦,腰背挺直眉眼张扬,“另一个就是我,褚休。” 就算她不摆流水席,提起清河县举人,读书人里,没人不知道她。 颜秀才果然听说过,看向褚休的眼睛都睁大不少,“你就是褚休?” 裴家倾尽全家之力培养出一个裴景丝毫不稀奇,更何况裴景自小就聪慧,他能得举人县城里的人并不意外,但听说另一个举人是底下村里出来的,全靠自己努力,那就有些本事了。 秋闱桂榜放榜那天他还亲自去看过,褚休可是榜首解元! 颜秀才看看褚休,再看看他身边乖巧坐着的于念,慢慢拥着毯子坐起身,脚搭在地上固定住身下摇椅,“那她是你媳妇?” 褚休笑得大方,语气骄傲,“自然。” 于念低下头垂了眼,褚休却往前探身抬眸小声问,“是不是特好看,我修了八辈子福气才能娶到她。” 颜秀才笑了。他看于念,那小姑娘听见他问话的时候低着头明显不自信,听褚休这么说的时候,红了耳朵伸手扯褚休衣袖,让他别说这种话。可褚休眉眼弯弯,眼底眸光清亮温暖,显然说的是真心话。 两人,一个低头羞涩自卑内敛,一个意气风发骄傲张扬,敛跟扬,属实般配。 “如果你是举人,那我愿意收回刚才的话,”颜秀才望着褚休,缓声道:“但是,我可以收你为徒,也可以收裴家小辈为徒,唯独不收女子为徒。” 这…… 褚休,“……” 裴景,“……” 院里沉默了一瞬,于念望了眼褚休,眨巴两下眼睛,原本就沉默的人越发沉默了。 这规矩也不是颜秀才率先提出来的,毕竟书院里也有这条,女子不得入院。 裴景皱眉问,“为何,您女儿不也是女子?” 话脱口而出,说完她惊觉这话有冒犯颜秀才女儿的意思,连忙低头赔礼,懊恼开口,“抱歉,是我失礼了,我不是特意提起令爱。” 颜秀才看了看裴景,又扭头望着褚休,直白的问,“你媳妇是哑巴还是聋哑?” 褚休也直白的回,“她是不能说话,但不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所以不聋只哑。” 颜秀才这才对裴景说,“你瞧,没什么不能提的。我闺女跟他媳妇一样,都只是自身身体出了点毛病,又不是从牢里放出来的杀人犯,更不是得了那染人的花柳病,有什么是不能大大方方说出来的? 颜秀才,“拜师求学跟寻医治病没区别,得直面自己的毛病才能对症下药慢慢医好。遮遮掩掩,耽误的不是旁人,而是她自己这个病人。” 颜秀才看于念,“你只哑不聋,这话也该好好听听记在心里。” 于念顿了顿,望向褚休。 褚休笑着问颜秀才,“您能说出这话,便不是那种觉得女子不该念书的人,那您不教女子是何原因?” 颜秀才躺回去,“我这儿是自家小院,可不是大家一起念书的学堂,她一个姑娘家整日在我院里进进出出,旁人会如何想她会如何想我?我老了要脸,我女儿女婿也要脸,我总不能给街坊四邻留下话柄成为他们茶余饭后的热闹。” “如果书院能收女子入学,我倒是可以破格收她为徒。” 而如今现实却是女子不得入学,所以像于念这种有特殊情况的学生想要拜师,门槛又高出一截。 颜秀才望着褚休,“你是举人,我不收她做徒弟,但我可以收你为徒,你跟我学的时候我可以顺带着教教她。” 于念跟裴景立马看向褚休,裴景更是轻声说,“这也是个法子。” 至少于念能跟着学。 褚休则笑着看向颜秀才,“条件呢,举人是我带我媳妇拜师的门槛而已,后面总该还有拜师的条件吧。” 颜秀才,“自然。” 颜秀才伸手一指门外巷口方向: “你需跪在那里一个时辰让我看看你的诚意,然后正儿八经敬茶认我为师,一年两节中秋过年需携礼来拜我,我女儿是你同门师姐,你待她需敬重,我外孙孙女是你同门师侄,你见他俩应爱护。自然,我做为你师父,该教的定会尽心尽力。” 裴景看了眼褚休,又看颜秀才,“您的条件不过分,拜师就该如此,年礼也是应该的,唯有一条……” 她道:“为何要在巷子口跪一个时辰,不说时间,但就是那巷子口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表明诚意的好地方,就在这儿跪面朝您跪不好吗?” 于念也跟着轻轻点头。 外头巷子口紧挨着长街,要是跪在那儿,街上人来人往肯定都会看到,褚休又是举人,县城里那么多人肯定有见过她的,到时候一听说褚举人在跪巷子拜师,肯定过来看热闹。 于念光是想想就摇头退缩,伸手拉着褚休的手皱起眉头。 这师父她不拜也罢,她也不学那手语了。 颜秀才不理会裴景,搭在摇椅上的手指紧握把手,苍老褶皱枯如老树树皮的手背上,青筋蚯蚓般突出。他眼睛只望向褚休,“不能跪这儿,只能跪巷子口,你答不答应。” “你若是答应,我定当她是我亲闺女般用心教授,让她在这世上,至少有你能听懂她要说什么。” 第37章 褚休看颜秀才, 跟她比起来,颜秀才似乎更希望她能拜师,可拜师的条件却半分不改。 “褚休……”裴景皱眉迟疑, 她都要怀疑颜秀才是刻意刁难褚休跟于念了。 正常来说拜师的话,在这院子里行个跪拜敬茶礼也就算了, 哪里需要跪一个时辰来考验诚意,尤其是跪在那巷子口被人围观议论。 第53章 颜秀才嘴上说着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讨论的人,但他让褚休这么一跪,往后只要褚休有点功名, 旁人都会提起那么一嘴,说他颜秀才是褚休跪了两个时辰才拜到的老师。 他教的人是于念, 却占了褚休那么大的便宜。要知道书院里那么多夫子可都争着想当清河县解元唯一的老师呢, 说出去都有脸面, 旁人更会敬重几分。 这种想法在心底扎根,紧接着反映在裴景的脸色上, 连带着看向颜秀才的眼神都没刚才那么尊敬。 她想喊褚休跟于念回去, 这次拜不了师, 那她就给于念再找一个,找个比颜秀才厉害还比颜秀才条件少的。 于念也看褚休。 她握着褚休的手, 皱眉摇头。 她不学手语也没事。 褚休拍拍于念手背,将她微凉的指尖攥在掌心里, 抬眼再次认真望向颜秀才。 秀才今年真的很老了,年龄跟说书的廖先生比起来不过才年长十岁,但廖先生坐在茶几后面,说书时表情神采飞扬语气抑扬顿挫, 精神十足腰杆笔直,讲到兴起还会握紧折扇站起来比划一二。 反观颜秀才, 六十多岁白了须发,腰更是弯着。 这方小院雅致文气,桌上小炉烧茶,茶味清淡却不劣质,想来是知道裴景今日要来,为了招呼着清河县裴家的小辈跟他同窗,特意将能拿出手的茶叶拿了出来。 裴景自幼含着金汤勺出生,可能察觉不到这些,更不会觉得茶如何,褚休却是穷苦出身,家里大嫂周氏跟媳妇念念又是最维护她脸面跟尊严,所以她多少能懂颜秀才一二。 有些话碍于脸面跟别的说不出口,但都表现在行为里。 他并不难相处也不是爱刁难人的老头,他对于同是读书人的她跟裴景已经以礼相待。 褚休放下茶盏,视线往下刚好落在颜秀才腿上的毯子上。 毛绒毯子上缝补处绣着花,要么是他过世的娘子绣的,要么是他聋哑却手巧的女儿绣的,不管是两者里的谁,都能看出绣花人对颜秀才的那份心。 褚休垂着眼,低头看掌心里于念的手。 这双手底子好,纤细修长,可手背上细看依旧有伤口淡疤,掌心里也有茧子。 她今天带着于念过来,为的是让于念学手语能说话,给于念封闭不能言语的世界寻个出口。 她所言所行为了于念,那颜秀才以举人身份为门槛,以跪巷口为条件,自然也有他不能说的目的跟原因。 褚休深呼吸,握紧于念的手指,抬头看颜秀才,应下他的条件,“好。” 颜秀才愣住,反应过来直接坐起身,望着褚休,“当真?” 褚休,“当真。” 褚休将于念要抬起来的手摁在膝头,笑着望向颜秀才,“为了防止您嫌弃我俩麻烦,反悔当我师父,不如咱们今天就把这师徒关系定下。” “今日正好逢集街上十里八村人都有,有大家作证,日后您老要是想反悔不教我跟我媳妇,那我可要到街上去闹,让您老面上不好看!” “还有,既然是拜您为师敬令爱为师姐,那便该让师姐跟您女婿在我拜师的时候同在,我跟念念敬师姐一杯茶,算是厚着脸皮认认这门亲。” 她答应的太快,说话间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好。 颜秀才直勾勾的看着褚休,昏花的眼睛渐渐模糊湿润,“那些条件你都愿意?” 褚休一个举人,竟真要跪他为师。 “那有什么不愿意的,天地君亲师皆该跪,您年长有特长,拜您我不亏,”褚休抬起于念的手,笑着说,“您有您的苦心,我也有我的软肋。” “好好好。”颜秀才缓声连说三个好,他身为褚休要拜的老师,却颤着一双老手,探身给褚休又倒了杯茶。 颜秀才把茶递给褚休,哑声说,“既然你有这份心,那便改成站在巷口拜师吧。外头地脏,冬季天冷衣服难干,莫要弄脏她给你新洗的衣服。” 褚休顿了顿,抬眸看颜秀才,对方竟改了条件,想要替她维持那份所谓的文人体面。 褚休这样的出身又不是裴景,文人的风骨跟傲气对她来说,都没有眼前触手可及的好处实惠。 但她承了颜秀才的这份情,笑着接过茶,“谢您体谅。” 褚休看向裴景,“你在院里坐着等我就行,拜师的人是我不是你,你就别跟着出去露脸抢我风头。” 裴家心高气傲,才不能容忍裴景低头。可褚休不同,她拜师有所求有所得,傻子才不作揖认个师父。 她又侧头看于念,温声说,“你也在这儿等我。” 于念眼睛都红了,想陪褚休一同出去站着。 褚休单手捏了捏于念手指,低声说,“乖。” 茶盏放下,褚休当真说到做到,站起来朝颜秀才拱手鞠躬,然后抬脚出门。 她边往外走边大声喊,“无名书院褚休,今日愿拜颜秀才为师,还请师父答应!” 褚休在巷子口,不妨碍人流车马走动的地方,一甩提着的衣摆,笔直站好拱手作揖。 她这一拜,不止因为于念,也是在颜秀才身上看到曾经熟悉的身影。 褚休记得自家母亲临终前,正如颜秀才这般无助,想给她寻个依靠。 所以她今天拜的不光是颜秀才,还有心底对母亲的那点遗憾。 娘走的时候她还算年幼,如今却已经成家单独起灶,担得起她跟念念的小家了。 经过褚休吆喝,认识的不认识的好奇的路过的,全都以褚休跟巷口为中心围了个半圈,里里外外都是人。 莫说颜秀才的街坊四邻了,就是路过赶集的,都知道褚休要认颜秀才为师。 “这是咱那榜上的解元?” “听说是呢,叫褚休不是,前段时间有媒人还要去褚家村给他说媳妇,可惜人家刚成了亲。” “要么说人家是举人呢,都能撩起衣摆拜秀才,将来定是能成大事的人。颜秀才也是命好,得了举人为徒啊。” “颜秀才女儿女婿回来了。” 颜家姑娘叫颜书书,今年三十五了,模样中规中矩,人也清清瘦瘦,眼尾细细瞧着,虽带有岁月痕迹但眼神清亮温和。她攥着衣裙含笑挤开众人,跟自家丈夫一起快步朝自家院门口走。 目光从门前模样出众的一男一女身上扫过,颜书书就赶紧朝自家看。 院里,她爹坐在摇椅上也不晃动椅子,双手搭着膝盖,眼睛直直盯着前方用来计时的光影,瞧着比外头站着的那个还在意时辰。 颜书书手指叩门弄出动静,见她爹看过来,忙抬手跟她爹比划: ‘这是怎么回事?巷口站着的那个说是来拜您为师的,学什么?’ 颜秀才嘴巴张张合合,声音都有些哑,边说边比划给她看,“学手语的。” ‘那您教就是了。’颜书书紧张的不行,她爹考了一辈子才得了个秀才,可想而知举人是多么稀罕的人物。 如今人家跟她们学东西,是她们的福气。 颜秀才顿了顿,眼睛望着自家闺女跟她身后的老实女婿,叹息一声,语气无奈,抬手说,“他非要拜我我也没办法,我说我年纪大了精力不够不能教,但他下了决心就是要拜。” ‘那您怎么不拦着。’颜书书抿唇皱眉险些急的跺脚。她站在门口,眼睛在巷子口跟门内来回,愁的不行。 她爹不是难处的性子,也不会干为难人的事情,怎么在教徒弟上还摆了谱呢。 颜秀才也不分辩,任由女儿说落,“你们先忙你们的,我有我的打算。” 颜书书哪里还有心情去卖豆腐,看看自家丈夫: ‘你去看着摊子,待会儿有事我让人去叫你。’ 颜家郎君也老实本分,见家里没事,妻子又推他一把,便抬手比划: ‘行,那你有事让人喊我我再回来。’ 颜书书的丈夫是她原本的邻居,家里双亲去世后被她爹领回家,边学磨豆腐的手艺边学手语,等她二十岁后,两人也就顺其自然理所应得的成了夫妻。 这些年两人感情很好,还孕育了一对健康的儿女,如今就在书院里读书。前几年父亲身体康健硬朗时,他也没这般孤僻发愁,可随着年岁增加,他的心思硬生生压弯了他的背,人也变得爱发愁。 颜书书劝不了父亲,又不能自作主张过去扶人家举人起来,只能笑着望向门边站着的两人,抬手往院里做出请的手势。 裴景虽然不懂褚休为什么非颜秀才不可,但依着她对褚休的了解,里头定然有原因。 如今面对颜书书,她摇头摆手,准备再看看。 于念更不愿意进去,靠在门框上,手指挠着木头,眼睛望向褚休的方向。 一个时辰并不漫长,尤其是周边有人围着,褚休站在其中,还听到些家长里短,更懂了颜秀才为何非要她在人前认师。 裴景朝里拱手,“时辰差不多了。” 第54章 颜秀才颤颤巍巍站起来,让颜书书将他扶着走出去。 跨过门槛,他佝偻着腰背抬眼往前看,就见褚休一身枣红色衣袍站在冬日暖阳下,整个人沐浴着光,让人移不开眼。 颜秀才蹒跚着走到褚休跟前,“你当真要拜我为师,敬我敬她?” 褚休声音清晰响亮,“自然!” 颜秀才眼睛都湿了,“好、好孩子。” 三人里,唯有颜书书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只能看到褚休朝她拜了一下叫了句什么,吓得她连忙伸手虚扶。 旁边围观的人也都跟着说,“举人拜秀才,倒是难得,往后说不定能成佳话啊。” “谁说老师必须身份更高,只要有本事也成。” “就是就是。” 颜秀才笑着看颜书书去扶褚休。 褚休站直了抬眼朝前看,于念还呆愣愣的站在门口不过来,她眨巴眼睛,抬脚往前走的时候,故意踉跄了一下。 “褚休!” 裴景大惊,还没动作,就瞧见原本站在她身边安静等待的于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朝褚休跑了过去,在褚休腿软时扑进褚休怀里,稳稳的用自己,撑住了往前跌的褚休。 裴景顿在原地,抬起来的手慢慢收了回去,“小心”二字也一并吞咽到肚子里。 于念抱着褚休的腰,昂脸看她,眼里全是心疼,红着眼尾看她。 褚休手臂搭在于念肩上,得逞一笑,低声说,“笨念念,被我骗到了吧。” 于念,“……”这人忒气人! 褚休,“这点站算什么,小景知道的,我带头翻墙出去被山长抓住的时候,在校场整整站了三个时辰,最后路都走不了。” 于念,“……” 想说她活该,可又舍不得。 该拜师了。 颜秀才让人把颜书书丈夫叫回来,三人在院里喝了褚休跟于念递过来的茶,算是正式认下褚休这个徒弟。 颜书书这才知道原来褚休是替于念拜的师父。她不由瞪向自己父亲,恼他一眼,然后亲切的拉着于念的手。 颜书书想留褚休于念吃了晚饭再回去,只是她街上摊子还没收,也想趁着今日赶集生意好多赚点银钱,加上褚休说他们路程远今个儿得早点回去,颜书书这才作罢。 颜秀才,“不急不急,往后她俩常来,少不得在家里吃饭,不差今儿个这一顿,让他回去歇歇吧。” ‘那日后两家做一家,要常来往。’颜书书比划。 她用竹篮放海碗,盛了好几块漂亮的嫩豆腐,拿着递给于念,示意她拿回去烧了吃。至于竹篮海碗,下次来的时候带来就行。 于念见褚休点头,才双手接过竹篮。 可能因为于念跟她是一样的人,加上于念模样好看性子又乖,颜书书是真喜欢于念,笑着摸摸她的脸。 颜秀才坐在边上看着,眼里的笑就没散过,眼底的担忧慢慢化开。 见褚休要走,他站起来,将自己编写的手语书送给褚休,“拿着,你识字,回头先教她。还有我这儿笔墨都有,你下回带着你的书来这边看就行,我在边上教她手语,这样不耽误她也不耽误你。” 褚休朝颜秀才作揖,“多谢老师。” 她扭头看颜书书,又看于念,意有所指,“老师放心,我最守承诺了。” 颜秀才拍拍她的手臂,握了握,“路上慢些。” 褚休站了一个时辰,刚才又一“跌”,裴景怕他腿软,犹豫再三,反手拍自己肩膀,豪迈大气,“扶着吧。” 褚休站直了,“裴兄小看我,莫说站了就是跪,我这膝盖平时都能跪一夜,不信你问念念。” 裴景看于念,“啊?” 她又不正经! 于念瞪褚休,将手里竹篮塞她手里! 褚休笑着接过,往外走的时候,褚休才轻声跟裴景和于念解释为何非颜秀才不可: “念念要真是想拜老师,重金之下定有人愿意教她,可对方未必能像老师这般尽心尽力。” “而且他要是错过了我,怕是要带着担忧跟遗憾闭眼。” 裴景不解的看过来,于念也抬眸。 褚休,“老师跟师母就师姐一个女儿,师母走了不碍事,还有老师照看师姐,可老师现在老了,师姐还年轻。”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裴景已经懂了。 “师姐丈夫虽老实,可往后岁月漫长,难免有个什么意外。”褚休顿了顿: “如果有个万一,师姐无依无靠,她听不见说不了,连诉苦哭喊都不能。老师不过是借我举人的名,给师姐寻个依靠,让所有人都知道师姐有个举人师弟,让旁人在她的事情上多掂量两分,有所忌惮。” “但这话老师不能明说,毕竟师姐跟姐夫关系不差,他说了不讨好。可不说不代表不担心,这一家子里,唯有师姐他放心不下,这才一日比一日愁,怕自己没了,没人看护* 师姐。” “今日一听说我是举人,且一心要给念念寻个手语老师,这才瞧见了机会,要我诚心拜他为师。” 褚休说完这些,裴景不由停下脚步往后看,出于愧疚,朝着颜秀才家的方向认认真真长鞠一躬,“可怜父母心,还好我刚才虽在心里非议不满,但嘴上没说什么过分的话,要不然夜里都自责难眠。” “你这涵养,让你放开了说你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褚休笑他,“行了,今日多谢你,回头我们来县城给你带包子吃。” 裴景,“我稀罕你家东西。” 褚休哼哼,“不要拉倒。” 到了茶馆门口上驴车。 褚休将右手的篮子放在左手,右手搭在于念肩上,借着她的肩膀作为支撑,缓慢上了车伸直了腿坐下。 于念蹲坐在褚休腿边,伸手将竹篮放怀里抱着,免得颠坏了豆腐。 裴景看两人挨在一起,郎才女貌,顿了顿,彻底释然,“嗳!包子我要吃白菜馅儿的,记得多带两个,我最近长个儿,胃口大着呢。” 听她自我调侃身高,褚休笑着道:“行,多给你带两个。” 驴车往前走,裴景抬手挥臂目送两人离开。 路上褚大叔一直在跟褚休说话,问她巷子口拜师一事的细节。褚休只说自己替于念拜师,至于其他的关于颜家的事情,绝口不说。 颜书书给了好些豆腐,回家后,于念洗干净手,分出大半给周氏。周氏端着豆腐坐在堂屋问褚休拜师的事儿,于念则进灶房做饭。 她放了米跟碎白菜,煮豆腐白菜汤,想了想,又热了几个窝头。 周氏回去的时候,天都黑了,灶房里没点油灯,光亮全靠灶底的火撑着。 褚休的腿站久了有些酸麻,但此时已经歇的差不多,这会儿站在灶房外头看于念,眨巴两下眼睛,忽然又开始一瘸一拐起来,站不稳一样,伸手往灶房里喊,“念念,快来扶我一把。” 于念正对着锅底火光走神,听见褚休的声音扭头看过去,虽分不清她是真是假,但还是连忙站起来就往外走,伸手去扶褚休。 她张开双臂,想的是扶住褚休的手臂。 可褚休微微扭身,长臂一环,就将于念环在了怀里紧紧搂住。 褚休笑了,“又上当了吧笨蛋媳妇。” 于念顿了顿,支愣在褚休身体两侧的手臂慢慢弯曲,环在了褚休背上。她脸埋在褚休怀里,张嘴轻轻咬她肩膀。 坏秀秀。 夜色朦胧昏黑,遮住所有视线。 于念抱着褚休,心脏酸软眼睛微热,想跟她道谢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憋的有些难受。 褚休,“念念,你知道我真正想认颜秀才为师的原因吗?” 于念摇头。 褚休下巴搭在于念头上,垂着眼睛轻声说: “我娘临走的时候,其实也不放心我跟我大嫂,那时候我哥还没回来,我娘其实怕我嫂子日子艰难带着我活不下去,她甚至都想过让我大嫂带我改嫁。” “听起来有些好笑又心酸,但她真的没别的法子了,人到那个时候,满目无助又命不长久,实在可怜。” 褚休轻叹: “还好我跟大嫂撑过来,如今她跟大哥楚楚一家,你我一家。” “可你我注定无儿无女,等我头发花白像师父一样年迈的时候,我肯定跟师父一样,得为你愁的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想着要是我没了,你又不会说话,留在这世上可怎么办。” 褚休搂着于念的腰背,“所以以后你不仅要好好学手语,还要跟楚楚一起跟我学写字认字,这样就算不能说话,就算别人不懂手语,也能通过笔墨知道你的意思。” 于念昂脸看褚休,眼里泪珠滚动掉落,被泪洗过的眼睛里映着头顶的星辰跟褚休垂下来的眼眸。 褚休望着于念,“念念,如果以后我不能像老师一样给师姐找到我这样的倚靠,不能替你寻个万全的保障,那我就比你多活一天,只多活一天好不好。” 第55章 于念没点头,于念昂脸,伸手环着褚休的脖子,踮脚仰头吻她,堵住她那张说话不吉利的嘴! 只是她今天太心疼褚休了,连吻,都是咸的。。 “念念?” 饭后洗漱完,褚休盘腿坐在床边托腮看于念,见她坐在铜镜前对着镜子纠正自己的手语姿势,笑了。 “你就算不标准,第一天老师也不会凶你,过来睡觉了。”褚休拍床板。 于念看她一眼,又收回目光。明天就要正式学手语,她不想让自己丢褚休的人。 正经法子喊不来媳妇,褚休只能两腿一伸换种方法,“定是腿瘸了不能跪了,媳妇开始嫌弃我了。” 于念,“……” 于念忍了又忍,最终忍不住的扭头看她。 虽然褚休今天说了很多情话,但这会儿于念是真的想捂住她的嘴。 褚休笑着拍床板,见于念终于坐过来,立马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扯到怀里。 于念坐在床边,上身趴在褚休身上,余光往她腿上看。 “别看了,今天是真跪不了了。”褚休叹息。 于念,“……” 于念抿唇皱眉,手搭在褚休腿上轻轻揉着,试图帮她缓解。 要是做不了的话,不如让褚休再教她几个新的手语? 褚休仰头,就对上于念晶亮的眼神,“……” “我教你点别的。”褚休打断于念点灯学手语的想法。 于念歪头疑惑,“?” 褚休从枕头下面抽出一本书,蓝色的皮儿,叹息着拱手,文绉绉的,“今天跪不了了,只能有劳媳妇在上面辛苦一二。” 于念神情狐疑,目光从褚休脸上缓慢移到褚休打开的书本上。 只一眼,于念就红着脸抬手捂住了眼。 现在她算是知道褚休昨天摇头晃脑看的是什么书了! “念念。”见她扭身背对着自己,褚休伸手从后面环住于念的腰,鼻尖轻蹭于念腰窝,吻一个接着一个落在她的后腰处,低声诱惑,“念念,骑我。” 第38章 于念不想骑。 那个姿势太大胆了, 而且正面坐在褚休腰上,褚休躺在床上,抬眼就能把她从下到上看得干干净净! 以往两人就算面对面, 也是视线相平,哪怕偶尔两次褚休吻她脚踝往上, 于念平躺在床上还能扯着枕头将自己脸遮住假装自己看不见。 “念念。”褚休声音轻轻,带着催促。 于念头皮酥酥麻麻,褚休那刻意压低的声线撩拨的可不止她耳廓里的那层耳膜,像只无形的手, 随着吻四处在她背上点火。 刚成亲没多久的于念就像那曝晒过的麦秆,滴点火星子都能瞬间着起来, 敏感的不行。 于念扭头捂脸悄悄从手指缝隙里看褚休, 正好眼神跟她对上, “!” 于念吸了口凉气,起身就要逃跑, 屁股才离开床板就被褚休伸长胳膊箍住腰肢。 褚休双臂微微用力, 就搂住于念后腰将她整个翻到了床上, 压在身下。 今夜天气不错,方才天刚蒙蒙黑的时候站在院里抬头就能瞧见星星, 云层稀薄也没什么风。 屋里门窗紧闭,用来照明的一盏微弱昏黄油灯被褚休刚才抬手放在了床头灯台上, 勉强能映出个光亮。 床上床帐紧闭,明明里头躺了两个人,却只隐约透出一个曼妙的曲线。 虽说屋里没风,可床帐中被褚休扶住腰骑在褚休身上的于念却像株无风鼓动的火苗, 燃的比灯台上油灯里的那根灯芯还要旺盛妖冶。 曲线窈窕的身段跟随着小风扭动的火苗没半分区别,摇曳往上左右轻微晃动。动作大了, 心脏都跟着上下起伏颤动,如同骑在马上剧烈驰骋,颠簸到乱了气息。 刚开始时坐不稳,褚休就问于念,“骑过驴吗?” 于念刚要摇头,眼睫煽动垂眸朝下看,就想到褚休非要她骑上来,于念咬着唇瓣眼神飘忽,坏心眼的缓慢点头。 褚休,“……” 褚休双手箍紧于念的腰,拇指在她腿根摩挲,就在边缘游走钓着她。 于念,“……” 这滋味堪比烧干的锅里迟迟不倒油,反而用手蘸了水屈指往锅里弹,水珠掉进锅里滚动不过两圈瞬间蒸干,不上不下的劲儿燥的人心都痒了。 于念双腿分开跪在褚休腰两侧,怕自己压到她的小腹,都不算坐在她身上,而是半跪坐在自己腿上。这会儿抿唇鼓脸,低头可怜兮兮的看褚休。 她不该说她是驴。 褚休轻拍她大腿外侧,“我教你骑。” 刚学骑驴的小孩都找不稳重心,坐在驴背上左摇又晃容易滑掉,她掉下去褚休的手就会被滑出来。 于念被褚休指点两句慢慢就找到稳定的窍门,要是不想跌下去只能死命夹紧双腿固定自己。 褚休一手往上,用自己的手臂给于念一个支撑。 于念双手握紧褚休手指手腕,羞到不敢垂眸看,只别开视线假装研究自家这顶深色没有任何花纹的床帐,看得很是认真专注,看的哭出了眼泪,看的乱了呼吸。 褚休研磨般,拇指指腹轻捻,紧接着蘸笔。 等她写完“秀”后,于念大腿酸软,瞬间没了力气翻倒躺在床里面。 骑驴累不累于念不知道,但是骑褚休是真的累。从小腹到大腿,都酸的不行。 于念缓过神后,伸手拉被褥将自己盖上,莫说大腿,手指都绵软无力。 褚休下床先洗手,把原本就湿漉漉的掌心指缝搓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才将自己身上腰腹处湿了一块的贴身里衣解开脱掉随手扔在床尾矮凳上。 于念听帐外水声哗啦,本来就热的脸这会儿经过被子一闷都快熟了。 好不容易水声停了,于念才掀开被子一角扭头朝后看,等着接那块湿巾子擦自己。 褚休掀开床帐进来,两手空空。 于念,“?” 褚休伸手扯被子,将自己贴着于念裹进去,两手各司其职,一个往上一个往下,“念念,我觉得我膝盖好了,这次换我来。” 于念,“??” 就着刚才的水,手指翻搅丝毫不费力。 褚休贴着于念的耳朵,“念念刚才真好看。” 她不提还好,提完于念呼吸瞬间发紧。 褚休手指被咬住抽不出来,只能试着往里塞,“上下跳动的时候,更好看。” 雪团子被点了抹红,晃动颠簸时根本让她移不开视线。 褚休张嘴,正要接着说,于念迅速扭身,反手用嘴将她的嘴堵住。 褚休,“……”。 清晨天还没亮褚休跟于念就起来了,烧热水洗脸刷牙,然后褚休就着洗脸水把自己昨天被于念‘尿’湿的里衣搓洗干净,顺便将红垫子洗完晾晒。 今个儿天瞧着不错,衣服单薄今晚能干,红垫子可能得明天。好在屋里头还有条粉的,要不然实在换不过来。 褚休洗衣服的时候于念用布包起所有碎发,洗干净手正在择菜拌馅儿包包子。 面已经和好,因为不是自家人吃,用的全是上好的白面,这会儿和好放在面盆里坐在温热的锅中等面发,她则趁发面的功夫将家里那块小腊肉拿过来,剁成肉丁放进馅儿里。 约摸着卯时中,漆黑的天跟被砚台涮过几遍的水盆似的,总算从黑里透出抹灰。 褚休洗完衣服又去把鸡从鸡圈里放出来。 只要不是下雨下雪,寻常天气好的时候鸡都是放出圈散养,不止褚休一家,村里其他人养的家禽都这样,赶它们出圈让它们出去自己觅食,这样也能省点喂它们的粮食。 鸡都是从小养到大记得家,一般都是白天出去,等天快黑了就自己再回来。 到时候将院门给它们留个宽缝它们自己就会回院进圈。基本上不用太费心,除非哪只鸡贪玩或是跟鸡群走散了,才需要单独出去找。 褚休收拾了床铺,又拿扫帚扫了庭院,洗了手进灶房。 于念就坐在案板前面,浅青色的衣袖高高挽起到手肘,露出一截白皙清瘦的小臂,修长雪白的手指托着面皮时,恍惚间手比白面还要白上三分。 她不止人好看,干活也是干脆利落,丝毫没有平时那股子娇羞脸红小媳妇感。 褚休站在灶房门口停住脚往里看,就瞧见于念捏着面皮手指飞舞,三两下功夫就拧出一个十八道褶儿的大包子,然后被她随手放在旁边洒了面的篦子上。 动作一气呵成,流畅的赏心悦目。 高粱杆做的圆篦子上已经摆了好几个包子,秀气好看不说,单说那个头还有褶儿看着都一模一样,就是亲娘生也生不出这么像的。 听见动静,于念扭头看过来,见褚休盯着自己包出来的包子看,矜持的于念小小的得意了一下,沾了面的手指掌心托着一只包子举起来给褚休看。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褚休拱手以示钦佩,凑过来,弯腰在于念脸上亲了口,提着衣摆蹲在她腿边,“这捏的也太好看了,我光是瞧着都不舍得吃。” 第56章 于念抿唇笑,眼眸亮亮,光彩压过旁边那盏油灯。 她将包子摆好。这手艺虽不是她自愿学出来的,但今日用得到的时候却能拿出手。于念脸蛋红红,有些羞又有些骄傲。 褚休蹲在旁边看得手痒,“我也来,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技。” 她说得一本正经煞有其事,看起来像是老手。 褚刚是厨子,手艺自然不用说,大嫂周氏手艺也不差,于念觉得褚休多少应该会些。 褚休先塞衣摆再挽袖子随后洗手,最后用脚将矮木墩子踢滚到于念身边,抖了抖手臂支愣着两只手坐在于念身侧。 于念盯着褚休看。 褚休先把于念擀好的皮儿拿过来,搭在掌心里,再用勺子舀了馅儿放皮上,到这一步都没什么问题,直到她开始捏褶儿。 于念的表情从好奇到茫然,再慢慢露出那点藏不住的嫌弃,最后忍不住抖着肩膀无声笑了起来。 褚秀秀儿可能是读书写字的一把好手,但是在捏包子方面完全拿不出手!好好的皮,被她捏出个丑包子,皱成一团,馅儿被挤得从包子尖儿的封口处冒出来,雪白的皮儿也沾了油点碎菜。 褚休托着自己捏出来的包子,对着油灯眯起眼睛打量,然后扭头望于念,“怎么样媳妇?我这手技还拿得出手吧?” 于念,“……” 于念再次庆幸自己不会说话,只需要抿唇勉强露出一丝微笑。 褚休手指戳包子,厚着脸皮把自己手里这个丑的放进那盘漂亮的包子里头,“平时都是大嫂包,后来就是我哥下厨,我没怎么包过。” 她又去拿新的面皮,扭头看于念,扭动屁股哼哼得意,“虽然我包包子的手技一般,但我和面的功夫肯定一流!” 说着,褚休往于念怀里看了一眼。 于念深呼吸,奈何双手都是面腾不出手,只得抬脚,在褚休鞋面脚尖上轻轻踩了一下! 谁家的举人这般不正经。 褚休笑着用双腿夹住于念伸过来的那只脚,就这么把她困在**,软软的说,“那你教我。” 于念是个好老师,褚休是个笨学生。昨晚于念学一遍就能学会怎么骑,今早褚休捏了五个包子,有四个半都很丑,唯一好看的那半边还是包子自己争气,出锅的时候把自己鼓了起来。 于念对着那些丑包子叹气,秀秀儿的那点手技好像都用在她身上了,半点都没留给包包子。 等包子蒸好,天已经亮了。 于念跟褚休一人吃了一个丑包子,又吃了两个窝头夹咸菜跟鸡蛋,便将颜书书的竹篮子拎出来,一半给老师,一半给帮她们介绍老师的裴景。 临走前路过西院,见楚楚醒了在院里玩耍,于念还挑了个漂亮的包子递给楚楚。 “光送包子怎么能行,”周氏掀开竹篮看了眼,眼皮疯狂跳动,“这丑成这样的就别往外拿了吧,瞧着怪丢人的。” 褚休,“又不是外人,再说了丑也不耽误吃。” 周氏,“就知道是你捏的,念念长那么好看肯定捏不出这么丑的。” 褚休嘴巴张开又闭上,实在没理,只得低头伸手扒拉着竹篮上头盖着的厚布,把包子盖的严实,试图遮掩一二,“天冷,别冻着包子。” 周氏,“……” 周氏看于念,“家里还有篮鸡蛋,你把那鸡蛋一起带去吧,然后让褚休从街上再买两只鸡,这才是正儿八经的见师礼。” “老师昨个说了,不要这些,有包子就行,”褚休道:“裴景更是不挑。” 事实证明,裴景的确不挑礼物,但包子的美丑,裴景还是挑的。 面对褚休极力推荐的丑包子,裴景选择,“不要。” 褚休,“……” 第39章 见裴景拒绝丑包子, 褚休努力给自己挽回颜面,“别看我这包子其貌不扬,但是吃起来还是不错的, 跟那些漂亮的没区别。” 于念抿唇看褚休,一个盆里拌出来的包子馅儿, 不管皮什么样,馅儿味道肯定都一样啊。 裴景,“馅儿是你媳妇于念拌的,吃起来不错那也是她的功劳跟你有什么关系。” 于念笑起来, 在旁边连连点头。 裴景低头看竹篮,里面大概十来个包子, “我自己吃, 少要两个吧, 剩下的留你们带去颜家。” 她嘴上虽嫌弃褚休包子丑,但是挑选包子的时候, 还是拿了丑的, “祸祸我就算了, 老爷子那么大年纪,给他留点好的吧。” 裴景背着书袋子出来的, 低头拿写过文章的纸包包子,拢在手里捧着, 想起什么,抬眼看褚休,“差点忘了跟你说个事儿,衙门最近出了告示, 说今年年后恰逢皇上六十五大寿,县里准备献个‘寿’字。” “就是征集全县会写字跟字写得好看的人在寿字上添一笔, 共同写完这个字,现在正找人定框架呢,咱们书院里的人基本都会去,你到时候记得来。” 褚休盖竹篮,“我去不去没区别吧,我字虽说写得不差,但跟县里其他能手比起来还是欠点火候少了历练,我就不特意跑这一趟凑这个热闹了。” 她今年娶了媳妇,年底肯定要带去祭祖给她爹娘看看,主要是她得留家里给全村人写春联赚鸡蛋,这才是实打实能见到的好处。 给皇上的“寿”礼上添笔说着好听,实际上没半点利。 皇上过寿贺礼多到看不过来,不说皇子皇女后宫妃嫔的礼物了,就是皇亲国戚以及三品以上文武大臣的礼皇上都可能不会一一过目,更何况小小清河县的寿礼。 这礼与其说是送给皇上,不如说是送给这些文人自己。说出去就是“皇上的寿礼上有我一笔”,面上都好看。 褚休不讲究这些虚的,她只惦记鸡蛋。 裴景捧着包子慢悠悠开口,“我爹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因为明年春闱所以显得咱清河县今年年底的这个寿礼格外有新意,上头可能有贵人亲自过来盯着。这字要是能入贵人的眼,赏黄金十两。” “多少?”褚休凑头问。 裴景想抬手比划,最后握着包子作罢,“十两,黄金。” 于念抬手虚捂住嘴巴,眼睛睁圆。莫说见过,连听,她都是第一听。 褚休嘶了声,“这么多啊。” 裴景笑,“所以过年~” 褚休站直了,“裴兄你知道的,我视银钱为粪土,什么黄金不黄金的,主要是爱写字,更想为我皇过寿献上一份金灿灿的赤子心。” 裴景听完低头啃包子,没吃呢就先夸于念,“馅儿真好,味道很香,就是不能多吃,吃多了脸皮容易变厚。” 褚休拧的包子,封口处拧成一坨,裴景又咬的秀气,一口下去没看见馅儿,“褚休你这馒头团的也不错,闻着有包子味儿。” 于念没忍住,抿唇别开脸偷偷笑。 褚休睨裴景,“你掰开看看,我家馒头不仅有包子味儿,还有包子的心。” 时辰差不多了,裴景是前两天有事回了趟家今日就要回书院专心看书,褚休则跟于念一起朝颜家走。 两人到的时候,师姐颜书书已经带着丈夫出摊卖豆腐,院里只剩颜秀才自己。 小院扫的干干净净,堂屋两扇门打开,屋里光线亮堂。 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于念肯定用不着,所以都是给褚休备下的。 “进屋学,外头冷,”颜秀才拄拐,见褚休拎了包子来,笑了,“中午就在这儿吃,以后晌午别回去了,也别出去吃,家里米面柴油都有,就在这儿做饭吃。东西是我买的,放心用就是。” 话虽这么说,褚休跟于念的意思是回头找到师姐,当着姐夫的面再交一份饭钱,权当两人心意。不然白吃白喝的,她俩心里也过不去。 “老师您还看这些呢?”褚休将竹篮子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介绍包子,眼睛就先看见桌上的纸了。 都是历届三甲的文章,全都誊抄出来缝在一起。 颜秀才坐在桌边,双手搭在拐杖上,“我虽没天赋考上举人,但属实喜欢文章,闲着没事就整理出来,我女儿用不到我外孙又太小,本想着将来要带着入土了,谁能想到能遇见你。” 他拍拍旁边凳子,让于念坐,“你师姐给你缝的,说是没别的能给你的,这个算是给你的见面礼。” 于念刚才就注意到了,凳面上多了个软垫,垫子正中间绣了朵荷,如今一听说是给自己的,更不舍得坐了。 她摸着荷花,眼睛望向颜秀才,想说话又说不了。 “是不是很好看?”颜秀才手就这么抬起来,缓慢比划着这句话,“好看。” 没有半点虚的,这就开始教上了。 褚休笑着,走过来双手搭在于念肩头,轻摁着让她坐下,自己则将竹篮子收到一旁,就着这桌子掏出自己的书。 一方小桌三个人,褚休累了就看于念,颜秀才累了就看褚休的文章,于念累了褚休就伸手给她捏捏胳膊。 第57章 刚开始于念不好意思,怕老师觉得她娇气,时间长了,她就挪着凳子悄悄挨着褚休坐,红着脸由着褚休给她揉捏手臂。 两人是上午巳时准时到,傍晚酉时再回去。 起初比较生分,颜书书夫妻跟褚休于念处起来还有点不太自然,透着股客气。 来了七八天后,时间一长加上褚休自来熟,氛围就融洽自在很多。 褚休跟于念会带些自家吃食跟周氏的手艺过来,颜书书也会在天气不好的时候留在家里下厨做饭招待她们,并且经常早回来半个时辰,就为了帮着教于念。 颜家姐夫不是个油头滑面的人,老实本分不爱说话,但是会让褚休拿些豆腐回去。虽说是当天剩下的,但也新鲜着。 褚休跟于念还见到了颜书书的一对儿女,儿子在书院念书,女儿被颜秀才的亲妹妹接过去过了一段时间,才送回来。 女儿姓颜,随颜书书跟颜秀才的姓氏,叫颜星,比楚楚大两岁,性子腼腆不爱说话,但乖巧懂事。 眼见着还有两三天就要过年了,颜家要准备年节的走动来往,褚休跟于念也要备年货迎接她们成亲后的第一个新年,所以年前这几天她们就不打算再过来。 得知她俩要回去,颜书书跟颜姐夫今日午后就收摊回来,特意留在家里做了一桌子菜。 饭菜摆出来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几人就着院里石桌吃饭,颜秀才还拎了壶酒过来。 颜姐夫不会喝酒,只能褚休陪老师喝。 自家吃饭,不分男女,也不讲究什么小孩不上桌。 听颜秀才说自家外孙外孙女,褚休就提了嘴楚楚。 一听褚休说她家里还有个小侄女,颜书书立马笑着比划: ‘开春后要是方便,你们可以带她过来玩。’ 她扭头看颜星: ‘她哥哥能进书院,她去不了自己在家也孤单,我爹就教她念书识字,可惜越养性子越沉闷,这才让她去姑母家过一段时间。’ ‘如果她也能进书院,我就彻底省心了。可惜……’ 颜书书手放下来。 褚休笑,“楚楚也喜欢写字,只是现在天冷她年纪又小,跟我们来回实在太受罪。等开春暖和,我定带她来跟星星一起跟老师念书识字。” 颜星眼睛亮起来,虽不说话,但很期待有个妹妹同她一起看书。 酒足饭饱已经黄昏,褚休拱手跟颜秀才告别。 颜书书挽着于念的手臂,拍拍她的手。 于念想了想,抿唇比划了一句: ‘你们回去吧。’ 颜书书笑着摸她脸。 颜秀才摆手,“早些回家,待会儿天黑了冷。” 这段时间两个孩子来的时候裹着一床破被子坐驴车来,走的时候也两个人裹着破被子坐驴车走,不管天气如何风雨无阻,光是这份韧劲就超过很多人。 颜秀才以小能见到,心道要么说褚休小小年纪能得举人呢,就冲这份不怕吃苦的劲儿,她就该得。 褚休领着于念没先回家,而是买了些炒货跟年货,“过年的时候村里人爱串门,今年咱俩又刚成亲,到时候肯定有人过来玩,所以先备着。” 于念没见过别人来家里串门闲聊的样子,但每次过年李氏的确都会去别人家里坐坐,去的时候口袋空空,回来的时候就装满了花生瓜子。 “掌柜的,这花生能自己抓吗?”褚休问。 掌柜的从里头出来,笑呵呵的,“冲你俩这么好看,行,随你们挑拣,但我这花生都是新花生炒出来的,可没有霉的坏的,你尽管自己抓就是。” 花生瓜子都装在布袋里放在齐腰高的木板上,布袋口敞开,随人吃尝。 于念不好意思捏,但褚休脸皮厚。 她挑了个饱满的花生,捏了递给于念,“尝尝。” 于念低头捏开,两个滚圆的粉胖子就躺在壳里。 于念眉眼弯弯,自己留一颗,另一颗捏着伸手递给褚休。 ‘尝尝。’ 褚休捡花生呢,直接低头张嘴,就着于念的手把花生米卷嘴里。 她也是无意的,舌尖剐蹭到于念指腹,嗅到她手里的花生香气。 褚休歪头看于念,眨巴眼睛,眼底明亮。 于念抿唇,红着脸低头把另一颗塞嘴里。 “过年街上热闹,回头来县城写字的时候你跟我一起,我带你逛逛。”褚休肩膀轻轻碰于念肩膀,声音轻轻。 于念短促点头,低头帮着挑选花生。 两人正在选,于念余光就瞥见有道碧绿色身影走到自己身边,她顺着衣裙往上看了眼。 是个约摸二三十岁的姑娘,挽着妇人发髻,身形清瘦高挑,模样虽不出众,但气质瞧着冷冷清清的,别有韵味。 “掌柜的,秤五斤瓜子,要咸味的。”女子说完就低头看装在布袋里的花生,正捏了一个准备剥开尝尝,眼睛就看见了褚休,“褚休?” 褚休抓了把花生正打算放布袋子里,听见声音扭头看。 她看对方,于念看她。 褚休抬手点着额角想了好一会儿,才恍惚着说,“三月姐?” 瞧见她这样,褚三月冷笑了下,“咱俩当年差点成亲,现在算起来也不过半年没见,就忘记我了?” “啪嗒——” 于念捏碎一颗花生,低头将花生米塞进嘴里,然后抬眸眨巴眼睛看褚休。 褚休立马反应过来,伸手环着于念的腰,给两人分别介绍,“念念,这是咱村村长的三女儿褚三月。三月姐,这是我媳妇于念。” 于念能感觉到褚休说完这话,对面褚三月打量她的眼神都变了变。 褚休看褚三月,“成亲一事可不能乱说啊,不过还真有点认不出来,你这瘦了好些啊。不是说在外面做生意吗,你这是?” 褚三月单手抱怀,手指将脸边碎发挽到耳后,“过年了,寡妇也得回家看看爹娘啊,顺带着再看看你,你这够快的,才半年时间就成家了。” 她只看褚休不看于念,眼尾往街上撩,“你俩这是要回村,正好我马车在那儿,咱们顺路一起回去。” “也不太顺路,”褚休笑着,“我这还得去看我老师呢,买了两份花生,正好送他老人家一份。” 颜秀才的牙掉的七七八八,得有好几年没吃过花生了。这东西放嘴里也化不开,褚休给他送这个,当真是孝、顺啊。 见褚休摆明了不想同路,褚三月付了银钱拿着花生就走,“那回头村里见了再聊吧。” 她拎着东西走了,独留褚休跟于念站在原地。 褚休摇头感慨,“可不能坐她的车,上次她说顺路要捎带我一程,不知道怎么外头就传成了她守寡不嫁是为了等我。” 她现在娶了媳妇要避嫌,也得替褚三月避嫌。 于念低头挑花生,闻言看了褚休一眼。 还在于家时于念就听人说过褚休的两件事。一是十里八村的寡妇都想招褚休入赘,二是褚休之所以没答应是因为她不行。 于念垂眼挑花生,褚休捡到颗大的,献宝似的捏着给于念看。 于念勉强挤出笑意。 两人坐褚大叔的驴车回去,到村头的时候天都黑了,褚休跟往常一样伸手去牵于念的手,于念却双手抱着花生袋子摇头。 褚休茫然的站在原地,看看先她一步的于念,再看看自己空空的掌心,后知后觉。 念念月事是不是提前了? 那今天刚晒干的红垫子是不是用不上了? 第40章 这段时间褚休带于念去县城学手语, 早上起的太早了加上天又冷,不吃饭根本撑不下去,两人起床后一般都随便对付两口。 中午留在颜家吃饭, 晚上回来后天都黑了,周氏觉得她俩单独生火做饭浪费柴火, 就让她们回来直接来西院吃。 两家人需要的柴米油盐以往都需要周氏去街上买,现在由褚休跟于念带回来,省得她跑县城来回折腾。 周氏估摸着两人该回来了,开门探头朝外看, 乌黑的小路上褚休于念一前一后走,难得没并肩手拉手。 周氏目光稀罕的在两人间来回, 笑了, “饭刚做好, 正好赶上热乎的。” 于念对着周氏拍拍怀里布袋,这包炒货是留给她们的, 里头有花生瓜子跟红枣山楂。 周* 氏伸手接过, “村里过年热闹, 先买来吃,等过年那天再去街上看看, 正好带楚楚出去热闹热闹。” 过年村里的确热闹,平时外出当学徒的小年轻们都回来了, 还有单独去县城里做工的壮丁和媳妇过年都会回来过个一两天,更有褚三月这种嫁出去离娘家又不远的女儿,回来探望父母送些年礼。 于念扭头看褚休,又收回目光朝灶房走。 楚楚从灶房里蹦着出来, 将烤红薯塞于念手里,声音脆甜, “给小婶婶捂手手。” 褚休将自家炒货放在灶房门口,手提衣摆蹲下来,双手掌心朝上捧着,“那我的呢?我这手也冷啊。” 第58章 于念弯腰,将红薯放进褚休掌心里。 褚休仰头看于念,眸光动容。她捧的这颗沉甸甸热乎乎的哪里是烤红薯,分明是她媳妇疼她的那颗心。 褚休心头滚热正要推让,于念便手指翻飞抿唇比划: ‘都怪我跟着你,不然你就能坐三月姐的马车回来了。’ ‘坐马车肯定不冻手。’ ‘我们已经回家了,要跟三月姐说一声吗,她不是要跟你坐下聊聊?’ 于念有些词还不会,比划的不是那么准确,但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褚休天天跟她一起学手语,周氏可能看得满头雾水不太懂于念在“说”什么,但褚休看得一清二楚。 褚休,“啊?” 于念皱了下鼻子: ‘怪不得你要先给村长家里写春联,还特意画了副新的灶神像,原来是三月姐回来了啊。’ “说”完于念觉得胸口还是闷闷的不畅快,堵着棉絮似的,连带着看褚休都带了些火气。她怎么跟谁都能聊两句啊。 于念自知情绪来的突然,也觉得褚休无辜,比划完收回手。 褚休两眼发懵,刚想张嘴,于念就伸手低头,将褚休蹲在地上还托着的烤红薯拿过来,剥开跟楚楚一人一半。 褚休,“……” 原来不是给她吃的,是拿着烤红薯碍事,耽误她比划了。 周氏抱着布袋站在旁边,看完全程半句嘴都没插,等于念牵着楚楚进了灶房,周氏才吐着白气弯腰小声问褚休,“她说啥呢?” 虽然没看懂,但于念好像气的不轻,小脸鼓着唇瓣抿紧,跟平时和褚休对视一眼就脸红的模样截然不同。 褚休揉着鼻子站起来,“说三月姐回来了。我们今天买炒货的时候正好遇到她,她就问我跟念念要不要坐她的马车回来,我说不坐了,她就客气两句说回头村里坐下细聊。也不知道念念想哪儿去了,憋了一路,回到村头就不让我牵手了。” 周氏点头,“怪不得刚才你俩一前一后呢。” 褚休冤枉,“我以为她月事来了,追上去要帮她揉肚子,被她推开手不让摸。我要跟她并肩走,她就赌气不走了,我没办法,只能自己往后退两步,让她先走我在后面跟着。” 别看于念平时没脾气,床上怎么折腾都行,但真闹起性子来,比过年的猪还难摁,就跟缸里养着留过年吃的那两条鱼一样,滑到抓都抓不住。 周氏看褚休,“你没跟念念解释吗,褚三月跟你可半文钱的关系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你娶了媳妇更没有,她觉得你学识好长得好看死了男人后想招你入赘是她的事情,你可从头到尾没答应过。” 褚休,“我刚才哪知道她是因为三月姐的事儿不高兴,自然没往这方面想。” “现在知道了还不赶紧去解释。”周氏给褚休递眼神。 今晚吃的是白菜丸子汤,丸子是萝卜擦丝混着面捏出来,放油锅里炸完控油,可以直接吃也能下汤。 “新炸的,还炸了面叶子,”周氏边给褚休使眼色,边笑着跟于念说话,“费了好些油,要不是楚楚闹着要吃,我还真不舍得这么祸祸家里那点油。” 楚楚闻言捧着碗嘿嘿笑,“小叔叔也爱吃,小叔叔也嘴馋,贪吃的才不止楚楚。” “我可没你馋。”褚休拿着筷子捧着碗,挨着于念坐。 于念侧眸看她一眼,低头拢着裙摆收起来夹在两腿间,连裙边都不想跟她碰上。 褚休就要挨过去,腿分开,用腿去贴于念的腿。 她贴,于念躲,可惜案板就那么大,于念再怎么躲也不能躲到门口去。 于念软绵绵的睨了褚休一眼,褚休眉眼弯弯,眼底光亮明显,讨好中又带着点小得意,瞧着欠欠地。于念耳朵一热,眼睫煽动扭头移开视线。 不怪褚三月惦记,褚休长成这样,谁惦记都是应该的,全怪褚休长了张耀眼的脸跟明亮温暖的眸子。 见于念不躲了,褚休才跟褚刚和周氏说,“师姐女儿星星回来了,师姐的意思是星星自己一人跟老师学识字太闷,如果楚楚愿意,年后开春让楚楚跟星星一起识字。” 虽进不了书院,但颜秀才好歹是秀才出身,教两个小娃娃不在话下。 楚楚小脸瞬间昂起来。 周氏眼睛微亮,满口答应,“这是好事啊!这样年后你进京考春闱,就算不在家楚楚也有人教。” 褚休点头,“到时候就需要你跟我哥两人里抽个人,每天接送楚楚。” 褚刚应下,“这都不是事情,等楚楚去学识字的时候,咱们得备份好礼。” 莫说单独认的老师了,就算进书院也得交束修。 而且书院里那么些学子基本只配一两个老师看着,能学多少全看个人天赋跟本事了,毕竟老师也不能各个兼顾,哪里像颜秀才这般只带两个,还都是自家晚辈,定然尽心尽力。 周氏伸手摸楚楚脑袋,“年后我跟你哥抽个人带楚楚,正好在县城里寻个散活儿做,也不耽误功夫。咱楚楚要跟秀秀一样,开始念书识字有老师了。” 楚楚开心的伸手抱褚休胳膊,脸蛋贴着褚休手臂乱蹭,“楚楚不说小叔叔是大馋猫了,小叔叔最好了最疼楚楚了~” 褚休享受的坐在原地哼哼,伸手屈指戳楚楚脑袋,将她这块黏皮糖跟自己分开,“好好吃饭。” 说完褚休看于念,将自己碗里的那颗鸡蛋夹了一半分给她,“你也好好吃饭。” 于念不吃她的鸡蛋。 于念抿唇,用勺子把自己特意留的那颗整荷包蛋舀到褚休碗里,然后端着碗扭身背对着褚休。 褚休看了眼碗里的鸡蛋,边吃边笑,眼睛盯着于念的背看,就跟大馋猫盯缸里的鱼一样目不转睛。 褚刚拿眼神看周氏,周氏憋笑摇头,示意他别管。 仔细算起来,念念嫁过来也快一个月了,还是头回跟秀秀使性子闹脾气,这非但不是件坏事,还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于念就是闹脾气也是乖的,饭后揽了刷碗的活儿,褚休收拾桌子跟板凳。 “明天蒸馒头,”周氏送两人出去顺带着关门,示意于念,“念念记得来帮我,这样咱两家蒸一锅,蒸出来对半分。” 于念点头,伸手去拎灶房门口的炒货袋子。 她刚把东西抱在怀里,褚休就将袋子从她怀里提着拎走,同时伸手拉她手腕。 顶着周氏的目光,于念勉强笑着没躲。 等出了西院的门往东院走,避开了那点微弱的月色,于念开始掰褚休的手指缩自己的胳膊,不让她牵着。 一个挣扎,一个紧箍,没走几步远,于念就被褚休握着小臂往后一推,轻轻抵在了自家院门上。 她往上一靠,挤得两扇木门往后一震发出吱呦声响,吵醒了院里早就进圈的鸡。 村里夜晚最是安静,有点动静都听得清楚。 于念瞬间不敢乱扭,怕靠着门板扭出声响,惹得邻里端着油灯出来看热闹。 于念抬眼看褚休。 褚休将炒货袋子放在脚边,一手握着于念的小臂往上压在门板上,一手搭在于念腰上,低头用鼻尖在于念脸上嘴角跟脖颈间嗅来嗅去。 温热熟悉的气息近距离扑洒过来,于念呼吸发紧,眼睫煽动扭脸躲开,缩着脖子含着胸不让褚休往下嗅。 褚休垂眸笑,“也没闻着醋味啊,怎么这么大的醋劲,连三月姐跟我多说两句话就吃味到现在。” 褚休看来那不过是相识之人互相寒暄两句打个招呼罢了,可于念听起来却是对褚休求而不得的青梅姐姐还想着趁过年回村看看褚休,哪怕知道她已经娶妻成家。 于念鼓起脸颊瞪褚休,扭身试图挣扎。 去找她的三月姐吧,三月姐肯定不像她这样又哑巴又喜欢吃味。 于念手腕转动,另只手推褚休胸口。她要回家烧水洗漱,她才不要在这里跟褚休掰扯什么醋不醋酸不酸的。 于念以为她推褚休褚休就会松开,谁知她越推褚休往前压的越紧。身后门板瞬间吱呦作响,村里有人家里养着小土狗,这会儿听见细微的动静叫了两声。 于念吓得身体瞬间僵直,水润润的眼眸都跟着颤了颤,不敢再动。 趁她老实,褚休原本搭在于念腰上的手顺势后滑,掌心摁着于念的腰往怀里一带,两人腰胯瞬间贴在一起。 于念扭头回神昂脸看褚休,褚休低头亲上于念微张的唇瓣,毫不费力的滑进她的嘴里。 第41章 于念瞪圆了眼睛看褚休, 褚休垂着长睫不看她。 唇瓣堵着唇瓣,除了换气根本不给于念扭头躲开的机会。 于念一手被褚休摁握着贴举在门板上,一手被挤在两人身前。 吻不知持续多久, 等分开的时候,于念双腿都是软的, 褚休松开她的手,她低头揉着并不疼的腕子,垂着眼不搭理褚休。 “念念不气了好不好,我跟三月……跟褚三月从小到大就没一块儿玩过几次。” 第59章 褚休解释, “我不是忙着帮大嫂做活就是去书院念书,跟褚三月见面的次数都很少, 后来她出嫁, 我俩更没了交集。直到她守寡回娘家, 说是见我长得不错又有学识,问我要不要入赘。” 褚休故意停下来。 于念没听见下文, 不由抬头看过来。 褚休捉到她的目光, 捧着她的脸低头亲她微凉的鼻尖, 声音都低柔很多,“我说我要考秋闱, 无心婚嫁。她见我没那个意思也没强求,只是这两年偶尔见着会打趣两句, 其实并没有非我不可的意思。” 褚休,“我给村长画灶神画是托他帮过忙,先前李氏过来一趟,我怕她们再来找你麻烦, 就劳烦村长帮我多看两眼,要是有不认识的人来找你, 直接撵出村。” “虽说没用上,但我既然麻烦了村长,就得帮他画个新灶神图,”褚休道:“跟褚三月半点关系都没有,我更不知道她今年年底回村。” 于念僵直的身体慢慢软了下来,撩起眼睫看褚休,抿了抿唇,低头将额头抵在褚休肩上。 她这样就代表消气了。 褚休偏头看于念的脸色,唇瓣凑过去,低声调侃,“那以后我不喊她姐,我喊你姐行吗?” 单算年纪,褚休也比于念大。 褚休这会儿哄着于念,小声喊,“那我再仔细尝尝,看看姐姐嘴里还有没有醋味?” 于念听得脸皮红头皮麻,忙抬手用掌心挡在她嘴上。 褚休握着于念的手腕,在她手心里亲了一口,见于念羞答答的看过来,褚休伸手将脚边炒货袋子拎起来,手臂顺势穿过于念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 于念被褚休抱着扭身开门关门,然后就这么被抱着摸黑进了屋里。 炒货袋子被褚休随手放在堂屋桌上,她则轻车熟路的抱着于念回了东屋。 今天出门晒了被子,是让大嫂帮忙收的,这会儿褚休压着于念躺在被褥上,扑面而来的便是冬日阳光的余温跟气息。 于念想问褚休点不点灯,她们还没烧水洗漱。手还没抬起来,褚休的吻就落在她的耳廓上。 黑暗中,酥酥麻麻的吻顺着耳朵直到脖颈。 胸口凉意扫过,随后便是滚热的唇贴上来。。 褚休从床上下来,先点了油灯。 屋里昏黄的光亮映出一片天地。 褚休衣衫微乱,手腕袖筒撸起来露出半截清瘦骨感又不失力量感的小臂,白皙修长的手里拿着一块湿帕子,放在了水盆中用凉水涮洗。 她扭身往后看,“我去烧水。” 于念从床上坐起来,红着脸点头。她衣襟半敞,裙摆被推到大腿上,裤子还好端端穿着。 刚才褚休没来得及再洗一次手,就拿出干净的帕子贴在那里,隔着帕子…… 帕子料子粗糙,不是滑腻的绸缎,异样的粗粝感剐蹭过来,于念连喘息都是颤的。 烧完热水,两人洗漱。 对着油灯打量褚休的脸,于念伸手摸了两把,是好看,就算生再大的气,这张脸对着她一笑,她火气都能少了大半。 褚休疑惑的看她,“还想?” 于念立马收回手,低头认真洗手。 褚休笑。 于念以为今天这场醋吃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直到睡前褚休扶着她的腰,低声问她,“要不要?” 这个姿势太大胆,那天做的时候于念都没怎么敢睁开眼睛,最后只在腰上没再往前。 可今晚于念的确气褚休长得好看,这才招惹了一众寡妇,惹得她吃了口陈年老醋。 于念红着脸,眼神飘忽,让褚休熄了灯后,慢慢摸索着,跪坐着胯上了褚休的腰。 床帐合上,半分光亮也没有,遮挡住于念最后的那点羞耻心,让她好抹黑糟蹋一把褚休的俏脸。 这样旁人就算再惦记,那也是她的。 褚休躺在床上,手原本搭扶着于念的腰胯怕她摔着,这会儿随着于念缓慢往上挪蹭,手只能改成贴在她腰后。 于念怕冷,身上的袄子都没脱掉,只解开衣带衣襟敞开露出里头的粉色肚兜,肚兜腰后的袋子被褚休解开,这会儿小衣松松散散挂在身前。 “念念,你今晚吃褚三月的醋,是不是因为在乎我,怕我被人抢走了?”褚休昂脸看于念。 她仰视的角度里,只能隐约看到于念肚兜晃动时,衣料跟腰腹间闪出来的两捧圆。这般黑的帐子里都能看到于念的白,可见她平时皮肤有多莹润赛雪。 褚休没忍住,抬手往下,正好抓握住用掌根托着,“这样好像有点吃不到。” 于念晚上视力不好看的不清楚,摸黑才将手搭在床头的木头箱子上,刚调整好呼吸,褚休的手就贴合上来,“……” 那她到底要吃哪个啊。 于念低头瞪褚休。 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跟想法,褚休昂脸朝上亲了一口,“今晚吃这个。” 都说娶了媳妇可得好好管教,万万不能让她蹬鼻子上脸,为了立住丈夫的威严,有些地方在迎亲的时候,新郎就不好好扶新娘下轿,而是抬脚踹轿门让新娘滚出来,还没进门就先给了下马威,这样日后她不敢骑在丈夫头上作威作福。 于念嫁过来的时候,没有轿子,是用褚大叔家里的毛驴绑了红绸花,车上铺了红被褥拉回来的。 到家门口,褚休也没蹬毛驴更没蹬车板,而是双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抱到屋里,全程没让她用脚走过路。 于念想,可能是这个原因,才导致她现在敢作威作福到骑褚休的脸。 褚休双手依旧环住她的腿弯,拇指指腹在她腿面上摩挲滑动,为的不是让她双脚不沾地,而是让她把膝盖朝两边分得更开。 这个姿势于念总是想逃。 她亲过来她想逃,她不亲了她又难受,上跟下都是折磨,就在于念觉得撑不住最想跑的时候,褚休提前察觉了她的念头,双手握住她的腿不给她往后退的机会。 于念原本是双手撑在木头箱子上,现在是双肘撑在箱盖上。 她先前还能忍着不出声,但那搅动水声的动静实在羞人,听得于念头皮发麻。 后来,她哭的呜呜咽咽的。脚趾头拧紧身下床单,忍不住收腹夹腿。 于念觉得褚休欺负哑巴,明明她不能说话,可褚休总要弄哭她。 到最后,于念跪直了,眼泪跟别的弄湿了褚休的脸跟长睫。 “解气了吗?”褚休洗完脸小解完回到床上。 于念闭着眼睛不好意思看她。 为了弥补自己的这点心虚内疚,临近天亮的时候,褚休顶起她的膝盖,手往枕头下面摸出小白瓶打开瓶盖的时候,于念半睡半醒的半推半就了。 今天于念不用去县城学手语,她只需要留在家里帮着蒸馒头就行,所以不用早起可以直接睡到天大亮。 褚休就不一样了,她跟裴景约了时间,今日去县衙里写字。 想着她今日还得出门折腾,于念被糊蹭了一屁股的水也没计较。 “你睡你的,锅里我给你留了鸡蛋跟咸鸭蛋,醒了再吃。”褚休将被子给于念掖好,放下床帐拎起枣红色外袍低头穿上。 外头冷的让人牙颤,褚休握着两个鸡蛋也没吃,就这么揣着捂手。 她到茶馆门口的时候,裴景抱着手炉坐在马车里看书。 褚休抬手敲车厢,裴景撩开车窗帘子低头朝下看,“上来,直接坐马车去。” 褚休爬上车,裴景见她冻得哆哆嗦嗦的带着一身寒气,大气的将自己抱着的汤婆子递过去,粗着嗓子说,“可不许告诉别人,尤其是大壮,他本来就说我秀气的像娘们,要是被他知道我用这个,指不定怎么笑我不够阳刚。” “娘们怎么了,没有娘们哪有他,下次他再说你就踹他蛋,他阳刚他蛋多他不怕踹。”褚休接过汤婆子,低头嗅到清浅的暖香,又把汤婆子递给裴景。 裴景疑惑地看她,“?” 褚休笑,“昨个念念刚因为别人的两句话醋完,我这要是裹着香气回去,她得气的不吃饭。” 醋个一回两回的是情趣,天天醋的话那就是她不疼媳妇,这才让她心里不踏实。 裴景低头嗅,才发现汤婆子上果然带着香,她脸上大臊,慌忙解释,“我,我,这是我妹妹塞给我拿着的,我说不要她非给!” “没事你用你的,谁要是说你我替你骂回去,”褚休掏出两颗鸡蛋,握着往中间一碰,“咔哧”声响,蛋壳碎了,“我有这个。” 裴景顿了顿,笑了。 两人到的时候,衙门已经来了不少文人,都穿着长袍,基本没几个穿短打的。 她俩年少,本想着这么过去会不会太扎眼,结果到了之后才发现,莫说十七八岁的她们了,就连五六岁的小童都过来凑热闹。 十两黄金啊,谁不想试试。 褚休双手抄袖,不算雅致的动作硬生生被她这张脸跟这身气质撑出了一股慵懒自在的感觉。 第60章 她昂脸抬眸,张扬外放,身旁的裴景垂眸敛目,秀气内敛,两人往那儿一站,还是最亮眼。 巷口轿子里,一只修长的手握着卷起来的话本挑开轿帘往外看。 身边人立马低头轻声说,“那便是褚休跟裴景。” 第42章 今天来了不少人, 连带着衙门口都停放不少马车轿子,一架青顶小轿挨着巷口停下不动,放在那儿不算显眼。 挑开轿帘的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并不粗大, 明显是女人的手,可细细看去又不算从小养尊处优娇惯出来的纤纤玉指, 握着话本跟握着马鞭匕首一般,顺着仆从的声音,手腕微转用书卷将轿帘轻挑掀高几分。 冬日暖阳淡化了这双手上的陈年旧疤跟细碎伤痕,抬眼望去只剩那抹晃眼的白跟袖筒上让人不敢直视的明黄绣纹。 手的主人顺着轿帘缝隙, 顶着阳光眯起眼睛朝衙门口望去,不需要仆从细说, 仅一眼就能分清人群里那最耀眼的两个少年中, 谁是褚休谁是裴景。 “吱呀——” 县衙中门朝里敞开, 挎着刀的衙役从门内出来,站在高阶上大声说道:“待会儿大家分成两列, 有序进入。县衙之内不准大声喧哗吵闹, 更不准推搡插队。” 说罢, 他往旁边一站,门里立马有小吏抱着桌凳出来, 研磨提笔坐在衙门口登记来着的姓名跟年龄。 褚休跟裴景来的不早不晚,排在队伍的中间, 她俩踏脚进县衙,身影消失在门里的瞬间,远处挑高的轿帘也跟着放下。 “从后门进县衙。”姜华,也就是武秀长公主收回手, 展开握着的书卷,慢条斯理开口。 “是。” 清河县算不得什么大县, 也不隶属京城,但问题在于它这个省跟京城相接,而清河县就在省城边缘挨着京城。这就导致清河县的县令虽不算京官,可又在天子脚下,边上有点风吹草动他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天才刚亮他就接到消息,说今日有贵人过来。 县令姓何,五十多岁,这辈子也不指望升迁了只求能在县令的位置上顺利告老,所以他政绩就算不出挑也挑不出错处,加上挨着京城更不敢胡作非为,事事立求中规中矩,哪怕这次的寿礼也一样。 谁能想到只是献个“寿”字,就能入了贵人眼竟得贵人亲自前来督办。 何县令早早就收拾好,恭候在县衙二堂等贵人莅临。 来的可能是皇上跟前的天使,或者是礼部那边的官员,何县令想了一圈,都没想到来的会是武秀长公主,本朝唯一手握政权的女子,也是皇上的亲妹妹,伴同皇上共同打下这片江山的姜华。 在瞥见那抹藏青色衣袍袖口裙摆处又绣着明黄绣纹的衣角后,何县令立马提着官服跪了下去,“下官,见过长公主殿下。” 武秀坐在主位上,抬眼朝下看。何县令跟着长公主的脚步转动自己,始终面朝长公主的鞋尖。 武秀,“起来吧。” 低哑的嗓音带着上位者低缓的音调,是不怒自威的天家威严。 武秀长公主今年不过二十五岁,模样英气五官出色。 十六七岁时姜华就比寻常后院里的女眷多了几分勃勃野性,经过战场历练跟这几年的养尊处优,野性沉淀下去,人越发的端庄冷傲。 加上她脖子在战场上受过伤,割伤了喉咙坏了嗓子,从此说话的声音变得低哑。但没有任何人敢因为长公主嗓音不婉转动听而非议半个字。 一是身份尊贵,二是她是武秀。 武秀朝外看,“书法比试开始了吗?” 何县令哆哆嗦嗦站起身,始终弓腰曲背低头小心回话,“人已经都在县衙里了,笔墨纸砚也都备好,就等您开口了。” 武秀,“开始吧。” 她来就来了,不需要跟何县令解释她奉了谁的旨领了什么差,何县令自然也不敢往上问,他只需要规规矩矩办事情就好。 门外衙役收到何县令递过来的眼神,立马拎着铜锣往大堂的方向小跑过去。 武秀跟何县令也起身往前,准备凑近了看看文人间的热闹。。 衙门以中轴为线,过了中门分三个堂,最前面留百姓鸣冤状告的是亲民堂,往后的二堂留会客,紧接着是县令自己住的三堂,后面留着休息的花厅就不算在堂里。 褚休手插袖筒,掌心贴着手臂皮肤取暖,抬着头大大方方将衙门看了一圈。 裴景目光就收敛很多,她汤婆子留在了马车里,这会儿手中颇为风雅的握了把折扇,这般冷的天,打开不是,可拿都拿了,不打开也不是,只蜷紧手指握住,手背冻的青筋明显。 褚休扭脸看了裴景一眼,笑着摇头,“像我这样揣着就暖和了。” 裴景低头看,想了下自己做这个动作的样子,眼皮抽动摇头拒绝。 褚休长手长脚,揣袖是慵懒随意,她短手短脚,揣袖是含胸驼背。 他们一行人来到大堂,里头正中央摆了张长桌,上面铺着长卷白纸,笔墨也都准备好了。 “这是要先选再写?”有人低声嘀咕。 “应当是要先选个‘寿’王出来,然后再写寿字。” 所谓“寿”王就是画卷上最大的那个寿字,像画框的框一样,以它为框去装其他所有的寿。 “我瞧见王老来了,这‘寿’王非他莫属啊,咱们怕是能得个金叶子就不错了,十两黄金是想都别想。” “话可不能说这么早,我刚才看见无名书院来了好些学子,说不定解元就在里头,到时候他来了,这‘寿’王是谁还真说不好。” “解元才多大。”有人摇头笑了。 听闻解元是个十七岁的少年,再看看王老,今年都六十八了,少年人的笔力怎么能比得过几十年的功底。 “这两位小友是?” 褚休正仰头看大堂的房梁,就见人群里有人话锋一转,将注意力引到她跟裴景身上。 褚休眉眼含笑,抽出袖筒里的手拱手,姿态谦虚,嘴上却张扬,“不才不才,今年秋闱解元,褚休。” 就是他们嘴里没多大年龄的解元。 她介绍裴景,“清河县裴家,裴举人裴景。” 裴景握着扇子拱手。 引话的老者捋着长须,微微颔首,“竟是褚解元裴解元,你们不备考春闱,也来凑这热闹?” 褚休站直了,“十两黄金的热闹,自然要来凑凑。” 裴景可能是为了见识什么贵人,但褚秀是实打实的冲着黄金来的。 她一开口,老者就笑了,“解元的文章也许是这届秋闱里最好的,但字可说不准,今日来了少说近百人,不乏书法大家,解元一开口就是十两黄金,岂不是将我们其他人没放在眼里?” 老者,“解元小小年纪莫要轻狂,得不了黄金,得个金叶子也是好的。” 褚休双手抄袖,笑着请问,“恕小辈眼拙见识少,前辈是?” 老者捏着胡须抬起下巴垂着眼,任由身旁人介绍他的身份,“这是王老爷子,族上是王大家的后人。” 书法大家的后代,怪不得呢。 “我族上——”褚休腰背后撤,一个大喘气,“倒是没什么人,但我本人很喜欢黄金,所以……” 褚休往前一站,跟王老爷子面对面,笑着说,“今日想轻狂一把,赢它个黄金十两。” 场上安静了瞬间,随后王老先笑了,“年轻人有志气总是好的。” “是啊是啊,有志气也得有实力才行。” 说话间,近百人就这么分成三个阵营,部分簇拥着王老站在了他身后,部分中立看热闹,哪边都不掺和,褚休扭头往身后看,裴景捏着扇子头望房梁,但默默站在了她旁边。 王老能在清河县这么猖狂,自然是有些本事跟人脉,按理说裴景这个裴家人应该站在王老那边,或是中立,可她看了看褚休,“我今日仅代表无名书院学子裴景,立场与其他无关。” 她裴景,站褚休。 褚休伸手握拳,在她肩头轻轻捶了一下,“裴兄义气,我要是赢了回头让你嫂子给你包包子吃!” 裴景,“……”十两黄金,就包个包子? “褚休还有我们呢,我们也觉得人不轻狂枉少年。”无名书院学子跨步往褚休身后站。 这么一来,双方的人数竟差不多。 刚分好队,衙役就拎着铜锣过来了。 衙役站在亲民堂正大光明的匾额下面,扬声说: “你们依次在白纸上写下‘寿’字,随后投票,由票数多的‘寿’字入选为本次寿礼的‘寿’王。‘寿’王入选者获黄金十两,前十名获金叶子一枚。” “你们每人手里拥有一张票权,县令跟贵人各拥有一张票,除县令跟贵人外,你们可投自己也可投别人。一刻钟后,统计票数。” “获得票数最多的前十一名都将获得金叶子一枚,‘寿’王将在这十一名里再选一次,获选者得黄金十两。” 第61章 这规则已经尽可能的公允公平,显然何县令也怕文人闹起来,把这份好心好意办的好礼变成坏事。现在规则透明,选“寿”王也是文人之间自己选的,结果自然服众。 褚休手往前一伸,示意王老,“长者优先,您请。” 王老呵呵微笑,“解元就算落选也莫要气馁,输给我不丢人。” 褚休两手抄袖,连连点头,“输给您自然不丢人,但要是输了十两黄金,回家说不定要丢了媳妇,她等我拿金子回去哄她高兴呢。” 哪个要脸的文人对外一口一个惧内…… 王老看了褚休两眼,想说他家婆娘也不好惹,但嘴张开想着自己这张老脸,又把话咽了回去,哼着甩袖上前,提笔写字。 一人写一个,费时并不久。半刻钟后,来了两个衙役,一人一头将铺平在桌面上的长卷纸竖起来。 先投出十一名,随后再在里面挑选第一。 前十一名不难投,字好看跟不好看打眼就能筛选出来,可十一个里面挑一个,那就有些难了,这里面衡量的不是字好不好看的问题,而是投票者更偏向于哪种书法跟风格。 纠结为难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投完文人里的所有票。 衙役唱票,“共九十八票,弃票者二十一人。” 清河县文人自然不可能这么少,今日来的都是觉得自己书法拿得出手的,以及家在附近愿意大冬天过来凑这份热闹的文人。毕竟临近年底,也不是谁都有功夫来趟衙门。 衙役,“有效票数七十七张,褚休,三十九张,王严河,三十八张。” 堂上所有人朝王老看过去,竟然比褚休少一票! 王老脸皮绷紧,脸上的褶子都快抻平了,木着脸双手卷袖背在身后,“还有两张票,谁输谁赢还没定呢。” 就算再差,他也不会差褚休两张票! 衙役,“没错,还有县令跟贵人的两张票。” 他抬手,抻纸的衙役转动换位,将原本面对着文人的长卷纸展开面对亲民堂,堂后廊柱边上站着武秀跟何县令。 其他人站在堂中央看不见廊柱后面的人,只隐约知道贵人就在那儿。 何县令跟王老多少有些交情,自然要站他,而且—— 何县令低声说,“殿下可否让下官先投这一票?” 这样他谁都不得罪,还能把最终选择权留给了长公主。 征得长公主同意,何县令擦着鬓角的汗,看都没看纸上的字,就将票投给了王严河。 衙役,“褚休,王严河,平票。” 第43章 “* 追平了。”有人小声嘀咕。 何县令把票投给王严河并不意外, 两人私下时常走动大家也都知道。毕竟何县令曾多次在文人相聚的场合说过欣赏王严河的字,两人以字会友实属寻常。 今日何县令将票投给王严河,也不能说他徇私偏袒, 尤其是他把票给了王严河,既能平票又支持了自己好友, 更是顾全了王老爷子的脸面。 裴景嘀咕了一句,“老狐狸。” 何县令说不定连头都没抬就把这票给出去了。给的不是票,是权威跟人情。 褚休笑,“你以为京城边上的县令好当啊, 要是没点圆滑手段也不能无功无错的稳坐县令多年。” 裴景不服气,“可……” 褚休摇头, 拦住裴景的话, “还有一票呢。” 最后一票握在贵人手里, 大堂上所有人都知道今日京中来了贵人,但那贵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却无人知晓。现在对方就站在亲民堂廊柱后面, 将场上所有人的表情跟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武秀低头跟身边随从言语了两句, 随后众人便听到有天使站出来说话。 十八九岁的白净面皮, 长相偏阴柔没有胡须,穿着寻常仆从的灰衣, 双手端在身前问道: “我家主子想问两位,你们认为你们的字适合作为本次献礼的寿字吗?” 王严河年长, 他先说:“王某不才,笔力虽只有先人一分,但拿出来也不算辱没先人名声。以王某的字献寿,代表了清河县跟王家对皇上的敬重, 也能让皇上日后提及书法时想到清河县的寿礼。” 众人点头,王严河的字力透纸背, 有王大家的风骨,在稳扎稳打这类的书法上挑不出毛病。这般端正有力沉稳大气的字用在皇上五十大寿上最为合适。 而且本次献礼如果能让皇上记起清河县,倒是王严河大功一件。 何县令站在廊柱后面连连点头,秋闱他们县一口气出了两个年轻举人,这可少有。如果这次寿礼再得皇上青睐,那他递上去的关于增建书院扩招学子的提案,上峰指不定会答应。 王严河说完,天使看向褚休。 褚休往前站,“我褚家往上数八代也没有书法大家,我跟王老爷子比起来,的确年轻,名声也比不得王家出名,笔力更比不得王老遒劲。” 底下人唏嘘。 褚休,“可——” 褚休扬声抬眸,“可我年少,有的是一腔热血跟轻狂,我的字可能不够沉稳,但蓬勃向上,代表的是我们清河县少一辈的张扬跟朝气。” 清亮的嗓音压下所有杂音。 “我想皇上今年六十五了,看到过太多大家的书法,他想看到的不是清河县有个王家,而是我大姜有像清河县这样朝气蓬勃敢献礼的县。” 姜国平乱建朝也没多少年,现在各项制度还在慢慢完善。皇上想看到的必然不是老气横秋的沉稳,而是虽青涩稚嫩,但却敢闯敢试的野劲。 加上这话由褚休这个少年解元说出,这字也是由她所写,更有说服力。 场上安静下来,目光不由望向褚休。 她一身洗到快要发白的枣红色长袍,布条腰带束出一截劲瘦的腰肢满头乌黑长发束在脑后。 刚才还双手抄袖的人,这会儿长身玉立双手搭在身后,说话时抬头挺胸顾盼生辉,的确像冬日朝阳,温暖张扬不刺眼,充满蓬勃希望。 何县令忍不住抬头朝前看,视线从褚休身上移到长卷上,纸上挨着王严河书法的那个字,属实年少轻狂,尤其是放在王老爷子的字旁边更为明显,那股鸾飘凤泊的劲儿看着都让人肆意自在。 这场比试论押题方面,褚休这个少年人更胜一筹。 何县令心里已然知晓此场“寿”王是谁,但还是扭头看武秀长公主,等她给出最后一票。 天使也退到廊柱后面。 片刻后,天使再次出来,手里端着托盘,上面盖着张红布,隐约能看到红布下面金元宝的轮廓。 “王严河的字有大家风范,褚休的字更为年少轻狂,两者间属实难以取舍。” 天使扬声道:“但作为寿礼,皇上更想看到大姜年轻一辈的张扬朝气,所以——” “褚休的字当选为‘寿’王,得黄金十两。” 裴景眼睛都亮了,扭头看褚休,抽了口气声音激动,“你、你赢了!你竟然赢了王严河!” 要知道这老头平时可狂了,仗着一手好字没怎么给过人好脸色看,对于她们这些小辈更是瞧不上。上回她得举人,家中办流水席,为了请他过来,还特意送了礼,七请八请他才肯赏脸。 而今日,褚休竟然赢了他! 褚休赢了,无名书院的人最是高兴,恨不得把褚休举着高抛再接住! 褚休第一反应则是先掀开红布看黄金,见到属实是真金,才对着廊柱后面道谢,“褚休谢过贵人跟县令。” 她把黄金拿在手里,眉梢眼角都是笑,拱手对着身后众人作揖,“多谢大家谦让。” 她得意张扬的劲儿就跟她那个字一样,带着少年人的意气风发跟嚣张轻狂,可又让人看着精神,半分都厌恶不起来,哪怕见她炫耀也是笑着摆手说她到底是个少年人。 十两黄金已经有主,剩下的前十一名则领金叶子。 褚休作为第一名不仅有黄金还额外多领一枚金叶子,她双手伸出去,接过金叶子后先用袖筒擦干净,然后低头轻轻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起来。 软的! 贵人出手大气,给的并不是那种用来观赏把玩的镂空花纹金叶片,而是柿子树树叶大小纯金打造的叶片! 这东西不管融了打金饰还是留着当银钱用都行。 褚休捏着叶子转过身,举起手对着堂外阳光细细的看,余光趁机朝廊柱后面扫了眼。 从打赏就能看出来,这位贵人是个不喜欢花里胡哨更注重实用价值的性子。 衙役,“这是您的。” 褚休之后就是王老爷子。 王老爷子明显不是很服气,输给褚休这个才十七岁的人,让他觉得面上无光,连带着领金叶子的时候都板着脸,不情不愿的伸手接过那片金叶。 褚休高抛叶片然后双手拢住,欠欠地走到王老面前,“王老瞧着怎么不高兴呢,是有什么心事吗?还是瞧不上这片叶子更想要黄金?” 王严河,“……” 第62章 这话王老爷子可不敢应。他木着脸看褚休,“年少就该内敛,仔细太过张狂会吃大亏!” 内敛的裴景听了这话都皱眉头。 “王老这话不对,年少什么样都可以有,内敛有内敛的好,轻狂有轻狂的妙,”褚休揉着怀里的黄金十两,“再说如果不轻狂,怎么从您老手里赢得这十两黄金呢。” 褚休笑着对王严河道:“王老,我敬您年长,但您可莫欺我年少。” 她掏出黄金,对着王严河显摆,“轻狂吃不吃亏不清楚,可今天吃到了黄金,嗳~还有金叶子~” 左手黄金右手金叶片。 “你——”王严河伸手指褚休,一想到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跟小辈置气会被人看热闹显得他格外输不起,只得甩袖收手扭头就走。 无名书院的学子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不知道谁嚷了一句“我本年少就该轻狂”,后头跟着喊起来,声音撵着王老,逼得他加快脚步离开县衙。 大堂里的人慢慢散去,武秀离开廊柱转身朝二堂走。 何县令碎步跟在武秀身后,心里嘀咕纳闷,怎么长公主也不说见见褚休裴景这两个少年举人,毕竟这是他们清河县最能拿得出手的“见面礼”了。 可长公主看完选“寿”王直接就离开了,谁也没单独见,谁也没多给个眼神,好像就是单纯来看场热闹,替她皇兄的寿礼把把关而已。 何县令站在后门恭送长公主的轿子离开。 走远了,轿边仆从才问,“主子不是为了褚休跟裴景来的吗,为何不见见他们?” 前段时间朝堂上针对长公主的一场民间舆论战能打赢,还真多亏了一本名叫《今朝人物传》的话本。史官以编写史书有由,用它为引子在朝堂上重提长公主跟康王曾经的战绩,才让那些反对长公主掌权的人暂时闭上嘴。 武秀四平八稳的坐在轿子里,翻看手中话本,“不急,本宫有的是耐心等他们走到本宫面前。” 仆从,“您是指春闱?” 也是,要是连春闱都过不了,只凭这写话本的本事,也没办法派上大用场。连官场都进不去,又怎么能作为助力站在长公主身后。 仆从,“只是如果过了春闱,朝他们递过去的诱惑可就太多了。” 裴景不说,单说那个褚休,一看就很喜欢银钱!见到黄金的时候眼睛比金子都亮,什么年少轻狂不轻狂的,她纯粹是为了金子发狂。 武秀慢悠悠翻书,“该选谁他们心里有数,还有,别当真以为他们年少就好哄。” 仆从,“不敢。” 仆从想起什么,嘀咕一句,“那群老狐狸见不能借抹除功绩将您撵出朝堂,竟又催你招选驸马,连皇上都许了,说您已经过了二十五最拖下去也不合适,要给您在这届三甲里给您挑个最好的。” 仆从,“今日见到的两个举人倒是有希望进三甲。只是褚休模样挺好,但已经娶妻,裴景瞧着又过于沉闷腼腆,秀气文静的跟个姑娘似的。” 不过老实人若是逗一逗逼急了也挺有意思,只是这话仆从不敢说。 武秀对于裴景没多说什么,只是褚休,“他就算不娶妻,也不会成为我的驸马。” “我不喜欢性子跟我像的人,像匹不失野性却可以认主的烈马,他已然世故不需要人刻意驯服,但需要让骑马者自身有本事,才能让他心甘情愿俯首认主。” 十七岁的褚休,就是这样的好马,轻狂又不失圆滑,属实让人眼前一亮。 武秀,“让人继续暗中跟着就行,我看中的人,在我舍弃之前,莫要让旁人打扰。” 仆从,“是。” 青顶小轿从县衙后门离开,走的静悄悄的跟来的时候一样。 褚休跟裴景从衙门出来,褚休看了眼街角,朝裴景伸手,掌心朝上摊平。 裴景疑惑的盯着他看,“?” 见褚休手伸着,裴景皱眉,不甚情愿的将自己也赢得的金叶子掏出来,拍在褚休手心里,“给。” 褚休眨巴眼睛,“我就要一文钱,你这给的也太多了!” 裴景,“……” 裴景又把金叶子收回来,从袖筒里摸出一文钱,疑惑地看向褚休,“你要一文钱做什么?” 褚休掌心里掂量着一文钱,“今日得了赏赐,善心大发一回。” 裴景一脸茫然,就看见褚休说完便朝街角乞丐走过去,提着衣摆将一文钱放在乞丐碗里。 这可真是太稀罕了,褚公鸡竟然舍得对外人拔毛! 裴景还是头回见褚休花钱施舍乞丐!……哦,花的她的钱。 没多大会儿褚休回来,“乞丐说今天县衙后门进出了一顶小轿。” 裴景,“然后呢?” 今天有贵人过来,进出小轿多正常。 褚休看了裴景一眼,“不想知道今天来的贵人是谁?” 裴景皱眉,低头整理衣袖,“想也没用,今天贵人连脸都没露,甚至连声音都没出。” 不过今日有天使伴随,想来贵人的身份不会很低,说不定是皇子之类。不露脸也是不想张扬,能理解。 “不露脸就算了,你猜为何不出声?”褚休双手抱怀扬眉考裴景。 裴景沉思,“不想让人猜到他的身份?” “……亏得你还跟我一起编写了《今朝人物传》,”褚休摇头,“之所以不出声,是因为只要她开口别人就会知道她是谁。” 做事低调讲究实用又嗓音独特轻易不能开口的人,满朝贵胄中就那么一位。 亏得裴景还是武秀长公主的忠实拥护者,连这都没想到。 从裴景站出来要跟她一起写话本的时候,褚休就从字里行间看出裴景在用词上对长公主的钦佩跟偏爱,怕他个人情感偏向的太明显有站队嫌疑还帮他改了好几回。 说到底还是因为裴景是裴家精心浇灌出来的金枝,不像她这种从夯实地面里挣扎着长出来的野草,导致裴景对人心跟事情的揣测还是不够深。 褚休朝京城方向望了一眼,“没事,迟早能见到。” 她想起什么又高兴起来,揉着胸口,“我得赶紧回去了,你嫂子肯定在家等我等急了。” 褚休朝裴景拱手,“多谢你那一文钱,回头请你吃包子。放心,我亲手包的。” 裴景,“……”倒也不用这么客气,她吃于念包的就行。 裴景,“你不吃完饭再回去?” 刚得了十两黄金跟一枚金叶子,花十文钱吃顿饭也不算奢侈。 褚休上午过来的,衙门又不管午饭,如今已经申时初,两个鸡蛋早就消耗完了。 褚休归心似箭半点都不饿,满脑子全是自家媳妇看见黄金后亮亮的眼睛,哪里有心思吃饭,“回家再说。” 她坐驴车回去的,一路上眉飞色舞的跟褚大叔描绘今日比试的场景,等回到褚家村时,已酉时初,天都蒙蒙黑。 临近新年,家家户户门口挂上灯笼,褚休踩着一路微弱的光亮往前走,远远的就瞧见于念提着她新糊的大灯笼站在离家门口很远的地方等她。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灯笼里的油灯已经越燃越亮。 明晃晃的光侯在那里,就等着她回家。以前是大嫂周氏,现在是于念。 褚休的心就这么踏实下来,眼里只剩那盏光那个人。 她大步往前跑,张开双臂,“念念。” 于念听见声音恍惚抬头,平静的眼眸星辰般慢慢亮起来。 她回来了。 第44章 于念快走几步往前迎, 还没等她迈动脚步真正跑起来,褚休就小狗回家似的,先大步奔跑扑过来, 张开双臂将她搂进怀里,紧紧抱了一下。 褚休下巴搭在于念肩上, 鼻尖在于念耳后跟脖颈间轻蹭,嘴里哼哼唧唧,“念念念念。” 于念眼睛弯弯,手搭在褚休背后轻抚她后背, 心软的一塌糊涂。 “才一天没见,瞧瞧这黏糊劲儿像是隔了三秋。”周氏见两人手牵手过来, 脸上全是笑。 周氏问褚休, “如何, 赢得金子了吗?” 褚休将手里灯笼往下沉了沉,冲大嫂使了个眼色。 周氏眼睛看看褚休又看看于念, 强压住嘴角笑意, 手悄悄在腿上拧了好几把, 险些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叹息开口, “没事,先回去歇歇吧。” 于念怔怔的看了眼大嫂, 抿唇又看褚休,默默握紧褚休的手指。 小两口往东院走,路上很安静。 于念好几次偷偷扭头看褚休,想宽慰她两句又不知道“说”什么。 她没安慰过人, 在褚休这里听到的最多安慰都是: “没事念念,坚持一刻钟已经很厉害了。” 显然这种话不适合在这个时候说。 于念轻咬唇瓣, 进了自家小院后,深呼吸快走一步转身站在褚休面前,握着褚休的手腕让她把灯笼提起来。 对着光亮,于念抬手比划: 第63章 ‘饿不饿啊?我给你留了饭,蒸了你最喜欢吃的蛋羹。’ 褚休故作深沉,颓然的往后靠在紧闭的门板上,摇头,“不饿,没有心情吃饭。” 她眼睛望着于念,眸子亮亮的。 褚休馋的想吃媳妇,可这眼神落在于念眼里就是褚休强撑着精神怕她担心。 于念心都疼了。 她又不在乎黄金不黄金的,可她看不得褚休被打击到的难受样子。 于念眸子水润润的,端在身前等着比划的两只手手指都急得攥在一起,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哄褚休高兴。 于念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脸却红了。 她抬手,右手食指在自己嘴上贴了贴,歪着脑袋看褚休。 许是一天没喝水吃东西,褚休这会儿看着眼前乖顺求欢只为哄她开心的于念喉咙发干,握着灯笼竹柄的手指慢慢收紧,心都浮躁发痒。 褚休,“什么?” 低哑的嗓音,装作看不懂。 于念实在没脸皮再比划一次,她放下手捏了捏指尖。 褚休不舍得再逗她,正要开口,就见身前的于念动了。 于念下定决心,深呼吸往前半步,伸手攥着褚休的衣襟,将她拉向自己,偏头主动吻了上去,唇瓣相贴,细细碾磨。 褚休没忍住,单臂环住于念的腰,将踮脚仰头的她扯到怀中紧紧箍住,腰胯贴实。 于念跌了半步趴在褚休怀里,顺从的环着她的脖子由她深吻,哪怕褚休的牙齿隔着里衣轻轻咬在她肩头,她都只是轻轻哼嗯了声没阻拦。 “真想现在就吃了你。”褚休闷闷开口。 于念脸皮滚烫,眼睫忽闪煽动,没抬手拒绝。 褚休轻叹,“但是念念我饿了,肚子饿了,一天没吃东西没喝水,忙完就赶回来,就想早点看见你。要是现在的话,我怕待会儿没力气好好抱你,不能让你尽兴。” 于念伸手捏她腰侧软肉,褚休额头抵在她肩上闷笑。 于念懊恼的咬唇,她怎么忘了吃饭这事。肯定是先填饱肚子重要。 她拉着褚休的手进灶房,点了油灯放在案板上,摁着褚休坐下,自己去掀开锅盖看看锅里的饭还热乎吗。 饭做的晚,这会儿锅底柴火灰烬还留着余温,蛋羹放在锅中水里温着,摸着碗壁都有些烫。 于念怕耽误褚休吃饭,心里一急躁,赤手就将碗端出来放在褚休面前,两只手被烫的捏两边的凉耳垂。 “烫着了吗?”褚休握着于念的手腕看她手指,“我去看看今天吃什么,你坐这儿替我看好这个。” 褚休把于念的手摁在自己凉脸上冰了一下,牵着她坐下,低头将腰带上的钱袋子解开递给于念,然后起身去锅里端饭。 今晚吃蛋羹跟包子,可能想着她出门累了,还单独给她炒了盘鸡蛋。 家中没有肉,能拿得出手的荤腥就是炒鸡蛋。 褚休低头看碗,打眼扫过就知道这鸡蛋是炒给她吃的,于念肯定都没动过筷子。 “念念你晚上吃的什么?”褚休语气随意,将碗端了过来,“这么些鸡蛋,我自己吃不了这么多。” 于念乖乖坐在木墩上,守着褚休让她看管的钱袋子,褚休没说打开她都没打开,听见褚休问自己,于念抬手: ‘包子,吃了两个,好饱。’ 她揉肚子: ‘我想你在外面肯定没吃东西,就多炒了两个蛋……’ 于念看褚休,抿了抿唇。鸡蛋也是稀罕东西,她自己不吃没事,但是希望褚休多吃点补补身子,可又担心褚休说她浪费东西,一顿饭就用了五个鸡蛋。 褚休抬手,屈指在于念鼻梁上剐了下,“咱家还没穷到只能我吃鸡蛋你看着的份儿,下次多炒几个,咱俩一起吃。” 于念绷紧的肩膀松下来,只抿唇笑。 褚休咬包子,侧身朝于念坐,脚不安分的把于念并拢的脚夹在腿间,就这么挨着,“看看里头是什么。” 于念扯开钱袋子,一眼就瞧见那抹黄。 她先抬头看褚休,眼睛都直了,愣愣的不敢相信,再低头,小心翼翼的把钱袋子里的金元宝倒出来,双手捧着,比捧瓷器还要小心,生怕摔着金元宝。 这哪里是不怕摔的金疙瘩,这分明是娇贵的金娃娃。 于念后知后觉,唇瓣抿起脸颊鼓圆,软绵绵的瞪向褚休。让她跟大嫂一起骗自己,害得自己刚才心疼她心疼坏了,都想着拿自己哄她开心。 于念两只手被金娃娃占着,伸脚要踩褚休,可惜两条并拢的小腿被褚休夹在腿间动弹不得。 于念,“……” 褚休笑着,“给你赢的,喜欢吗?” 于念点头,看了眼烛光下金灿灿的元宝,稀罕的看来看去,又重新重重点头。 刚才那点小脾气一看见金元宝全都没了。 她这辈子也是见过金子了! 还这么大一块! 于念眼睛看金子,嘴巴张开被褚休喂了半碗蛋羹,实在吃不下了摇头拒绝。 褚休把她剩下的半碗蛋羹用勺子扒拉进嘴里,吃的一干二净。 是饿啊,先前光想着赢了金元宝回来让于念高兴,全然顾不上肚子,现在心踏实下来,才发现自己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肠胃里都空了。 吃罢饭,锅里烧了热水,于念擦洗完就捧着金子坐在床上。 她爬到床头掀开木箱子,将家里所有银钱掏出来倒在被单上,然后把金元宝放在中间,像是给它们彼此引荐让它们见面熟悉似的,放在一起培养感情。 褚休擦着脸进来,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笑着说,“念念,把它们摆一起相看呢?看中了能生小的吗?” 要是能生小的可还了得。 而且一个是金元宝一个是银元宝,要是真能生小的,会不会金和银生个铜出来? 于念连忙摇头,稀罕的对着金元宝跟银元宝摸来摸去,两只手分别把它俩拿起来,贴在脸上轻蹭。 她在于家的时候是怎么都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天。 于念看向褚休,抿唇露出满足的笑。 全靠秀秀争气~ 于念问她: ‘怎么赢的?’ 褚休今天已经跟褚大叔说过一遍了,这会儿对着于念又事无巨细重复一遍,甚至变戏法似的从掌心里变出一枚金叶子,“瞧瞧,金元宝还真生了个小的。” 于念瞬间跪坐起来,直起腰,探头去看。 褚休扭身将湿巾子准确无误投进水盆里,然后背对着于念,双臂在身前鼓捣。 于念歪头疑惑的看她后背,“?” 褚休转过身,双手虚握张开双臂站在床边,眼眸亮亮,“你猜猜金叶子被我藏到哪里去了,猜到了就送给你,猜不到的话,今天罚你多玩一会儿。” 于念抿唇鼓脸睨褚休。 褚休,“猜猜。” 于念跪坐在床上,双手搭在膝头,眼睛上下左右打量褚休。 褚休穿着旧中衣,白色棉衣洗的起毛但颜色干净,她身形高挑清瘦,穿着衣服的时候格外瘦高,加上胸前没肉,里衣看着松松垮垮挂在身上。 中衣又没有口袋,所以金叶子藏在…… 于念往前跪行两步,伸手点在褚休胸口,抬眼期待的看她。 藏这里。 应该贴着胸口藏在裹布里面。 褚休只笑,“你找找,得找到了才作数。” 于念脸皮又开始滚热。 她抿唇,慢吞吞抬起屁股直起腰,褚休配合的往前走半步。 “又不是没摸过,”褚休看于念,朝她耳朵吹气,“你吃都吃过……” 于念伸手捏鸭嘴一样捏住褚休的嘴,然后眼睛往下,朝褚休怀里看。 褚休眼睛弯弯老神在在。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裹布解开,如今微微低头,衣领往前荡,闪出空隙,于念垂眼往下就能瞧见。 于念耳朵发烫,松开褚休的嘴跪坐着抬眸瞪她。 褚休目的得逞,笑着将右手展开,露出掌心里的金叶子,“念念学坏了,不猜手只猜胸。” 于念,“……” 还不是被她误导多了才往那里猜。 于念伸手把金叶子拿过来,扯着衣袖擦了两遍,低头轻轻咬了咬,软的! 她见李氏咬过金片子,指甲大小,宝贝的不行,防贼似的防着她。 如今于念捧着金叶子,眼睛都有些热。 她抬头看褚休,反手指自己: ‘给我了?’ 褚休散了头发,晃动脑袋,任由长发披肩,“自然,连我都是你的,何况这些。” 于念抿唇笑,低头摸摸金元宝摸摸银元宝,摸鸡崽似的珍惜。 她把银钱重新收起来,扭身放进床头的箱子里。 褚休准备饭后消食了,问于念,“念念,熄灯吗?” 待会儿她说不定要起来小解。 褚休扭头,就瞧见于念跪坐在床上,金叶子抿在唇间,正低头缓慢扯开身前里衣的带子,然后抬眸看了她一眼。 第64章 钩子似的,钓住了褚休。 褚休脚步连同呼吸一起顿住,人定在原地,眼睛都舍不得眨。 于念慢慢剥掉身上里衣,扔到床尾,露出细白肌肤上的浅青色肚兜。 她低头,将脖颈后面的肚兜带子解开。 肚兜顺着力道滑落,堪堪搭在隆起上,远远瞧着雪白之间闪出一道深深的缝。 于念红着脸颊,撩起眼尾,当着褚休的面,将金叶子放在隆起中间的缝隙里。 雪白中透着抹金,贵气到让人移不开眼。 褚休眼睛都看直了。 于念抬手: ‘猜猜金叶子在哪儿,猜到了我就是你的了。’ 第45章 于念比划完自己先羞红了脸, 伸手指指油灯,让褚休把灯先熄灭。 “那不行,”褚休本来是这么想的, 现在望着床上的春色瞬间改了主意,“熄了灯我还怎么细细的找金叶子。” 褚休, “我家念念说了,得找到金叶子她今晚才能归我。” 于念抿唇瞪她。 金叶子藏的那么明显,哪里还需要细细找,有眼睛就能看见。 褚休摇头, 随手扯了发带将自己的眼睛蒙起来,布条在脑后打了个结, 伸着胳膊朝床边摸索, 嘴里振振有词, “雪山高又耸,狭缝深又长, 金叶子藏在里头可得好好找找, 用心去找。” 说了要好好找找你还蒙眼睛?! 于念, “……” 于念有些后悔了。 褚休站在床边,随后那双修长白皙用来提笔赚金子的手, 搭在她脸上,顺着她纤细扬起的脖颈缓慢往下摸索, 在即将触碰到雪峰时又忽然收回手臂,闪的于念眼睫跟着轻颤煽动,心都馋了。 褚休跪坐在床上,闭着眼低声问, “垫子铺好了吗?” 于念点头,意识到褚休看不见, 牙齿咬着下唇瓣,拉着褚休的手指往自己膝下摸。 是红垫子的手感。 褚休现在不需要看,摸都能摸出来今天用的哪一条。 双手沿着于念的膝盖往上,推起腰腹处的肚兜边缘,手腕就这么淹没在浅青色的布料里,本来就高耸的地方被撑的更满。 于念别开脸,不好意思看褚休也不好意思低头看自己,眼睫轻颤煽动,随着心脏上下失重的揉握推挤乱了气息。 金叶子就夹在缝隙中,本来就不容易掉下去,现在褚休推着两座白挤着它,更是夹的结结实实。 “在这儿吗念念?”褚休故意问,“摸着是软软的圆点,应当不是金叶子。……唔,变成金豆子了。” 于念颧骨绯红,双手搭在膝面上,抓紧腿上布料,手指随着褚休掌心捏搓慢慢攥紧料子。 褚休怎么都“找”不到那片金叶子,只得收回手搭在于念的那把细腰上,改成低头去嗅,鼻尖轻蹭滑腻,唇瓣隔着布料轻抿。 临近过年天公作美,天气虽冷却无大雪,连带着夜里都没多少风声,更别提下雨了,冬季天气干燥,除了清晨露重,夜里不算潮湿。可这样的天气里,于念的肚兜布料就这么湿了两块。 浅青色变成深青色,显得那凸点格外明显。 褚休手顺着于念的腰往下,下巴搭在于念肩上,唇瓣贴着她脆弱纤细的脖颈低声问,“念念,今天想我了吗?” 于念不能说话,但身体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先前还干燥的稻田地,不知何时浇灌了水,摸了一手滑。 褚休这边地里庄稼种麦子,但听说南方多种水稻,稻民插秧后会往地里浇灌水,然后放些鱼苗进去,这样等稻子熟了的时候,鱼也肥了。 褚休的手现在就是放进稻田地里的鲜活鱼苗,寻着水源灵巧摆动。 只是这块地实在肥沃,鱼越摆尾,水出的越多。 褚休右手反手扯开发带扔到一旁,睁开眼睛,准确无误的将已经染上于念体温的金叶子夹着抽出来塞进枕头下面,免得待会儿不知道掉到哪里,再硌到膝盖皮肤。 褚休唇贴着于念耳廓,“原来念念这么想我。” 于念手指搭在褚休肩膀上,额头抵在褚休肩头,咬唇想否认,可她咬的越紧,褚休笑意越明显。 气息洒在耳廓上,点了火一般,烧起来。 于念脸蛋滚烫,恼羞成怒,伸手假意推褚休肩膀,却被褚休伸手搂住后腰往怀里一带。 她动,褚休的手不动,不知道剐蹭到哪里,于念双腿一软,瞬间没了力气。 褚休眼睛微亮,稀奇的问,“这儿?还是这儿?是这儿。” 褚休找到了风水宝地,指腹摁在上头好好歇息。 她舒坦了,可苦了于念。 褚休算着日子,她月事一般在月中,念念月事在月底,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念念忍忍,待会儿给你。” 忍耐的于念无风自动,扭腰摆胯像风里的稻苗,不知道过了多久,秋季田里的水排出稻穗成熟,于念才低头耸肩大口呼吸。 心脏的失重感还没缓过来,她双腿动都动不了,维持着这个姿势跪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往垫子上捂,企图遮掩一二。 “你捂那个有什么用。”褚休下床,站在水盆边,将自己湿漉漉的掌心亮给于念看,“出了多少我又不是没感觉。” 于念往前一趴假装看不见听不见,额头抵在床单上,手指羞臊的抠布料。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今天格外不太一样。 褚休拿着巾子给她,自己去小解。 于念很少让褚休给她擦,实在是磨不开这个脸,除非她累到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不然绝对爬起来拉上床帐自己低头擦干净。 褚休披着衣服回来,于念已经收拾好自己,穿好里衣,连巾子都涮洗干净搭在木架上,并且打开床头木箱子将金叶子放在它“母亲”金元宝旁边。 褚休脱衣服上床揽着于念的腰,“睡觉,后天除夕明天肯定有得忙。” 于念躺平,心里踏实下来,闭着眼睛盘算,这是她嫁过来的第一个新年,年前肯定要带上她今日新串的铜钱跟褚休去祭祖扫墓。 回来后她还要和大嫂一起炸年货,大嫂说今年家里添了人口,让大哥去买点虾,给她和楚楚将虾裹层面炸了吃,再挑几个好山楂,让厨艺好的大哥熬糖浆,自己滚糖葫芦甜甜嘴。 后天就是除夕,她定然要像寻常* 新妇那般,热热闹闹的放上几盘鞭炮除晦跟驱赶年兽。 上回开灶迎灶神被李氏搅扰差点意思,大嫂说这次定要补回来,多点几个响亮的炮仗! 于念握着褚休的手指,改成侧躺面朝褚休睡。 褚休醒着的时候特别不老实,手脚都要缠在她身上抱着她睡,可真等睡着之后,双手搭在小腹上平躺,睡得还算端正。 于念伸手缓缓抱住褚休的手臂拉到怀里圈住,满足的抿起唇瓣。 因为眼前这个人,她对这个新年满怀期待,兴奋的都有些睡不着。 她不记得自己多久没这样期待过新年,但她记得自己今年之所以期待,全因为秀秀。 于念闭上眼睛,她后天要把那套桃粉色的新衣服穿出来,戴上那颗珍珠簪子,到时候不管家里来了褚三月还是褚四月褚五月的,她都不怵。 她才是褚休明媒正娶夜里缠绵的媳妇。 可能因为李氏来闹过,导致全村人都知道她是个哑巴,于念心里破罐子破摔,如今倒也不怕了。 于念满心舒坦,心轻松下来,显得人都飘飘然,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直到腹下熟悉的暖流滑过,于念猛地惊醒。 莫不是月事来了! 她没提前绑月事带,要是弄到床上,大过年的洗床单被褥像什么话! 还没等于念慌起来,褚休的手指就抽了出来。 于念后知后觉抬手摸脸颊,她人还睡着,身体却早已先反应过来,两脸滚热,腿张开搭在褚休腰上,小腿甚至勾着褚休的腿…… 于念扭身朝背后看,褚休见她醒了也不再轻手轻脚缓慢试探,而是掌心覆盖上去,“我还怕吵醒你,都没敢乱来。” 于念低头朝下看,“?” 她还要乱来到什么地步? “还有半个时辰就该起了,念念,咬紧点。”褚休吻于念肩头。。 辰时起床,于念喂鸡瞪褚休,洗垫子瞪褚休,扫庭院瞪褚休。 褚休老老实实的跟在旁边,伸手要搓垫子,手还没挨着布料就被于念湿漉漉的手一巴掌拍开。 成亲一个月了,于念夜里怎么都行,白天还是脸皮薄的放不开,连自己弄湿的垫子都不愿意让褚休洗。 她忙活褚休也没闲着,收拾好家里的活儿,她就将桌子搬出来,放在家门口,挽起袖筒开始研磨。 于念疑惑的探头朝外看。 “小休啊,我是不是来晚了?”褚大婶挎着篮子大步过来,离老远就先开始扬声喊褚休。 褚休笑,抬头应,“没晚,今年您来的依旧最早。” 第65章 褚大婶高兴起来,“亏得我怕来得太早打扰你们睡懒觉,还在家里多磨蹭了一会儿。” 她瞧见院子里晾晒衣服的于念,朝她招手,“念念,拿个篮子出来装鸡蛋。可不能跟我瞎客气,过年你写春联我们给鸡蛋,大家你来我往都有福气。” 不然在这个年节光占便宜不给东西,来年可是要吃晦气的。所以大家给的高兴,褚休也收的开心。 于念这才反应过来,忙撩起身前围裙擦手,赶紧进灶房找空篮子铺上破旧软布放鸡蛋。 村长家的春联已经写好了,褚休没敢自己去送,托了咱家大嫂帮忙跑一趟。春联提前送过去,褚三月多少也明白些什么,今日自然也没了由头上门。 褚休挽着袖筒写春联,于念站在旁边收鸡蛋。她也不需要多说话,褚休在的时候,张嘴叭叭起来,旁人根本插不上嘴。 篮子放在桌面上,于念手搭在篮子上,偏头看纸上的字。 看不懂,于是顺着笔锋去看褚休的手,看她灵活游走,看她收笔抽手,看她衣袖挽起,看她小臂清瘦有力。 这截手臂在托着她的屁股让她抬臀挺腰不要偷懒的时候,力量感最为明显。 不知道回想起什么,于念的脸慢慢热了起来,眼神闪烁长睫煽动,不敢再看,低头让自己专心看鸡蛋。 忙活完春联已经快到晌午,于念数着鸡蛋,眼睛亮亮的朝褚休比划出一个数字: ‘六十枚!’ 鸡蛋多少全看心意,家里条件好的,就多拿两个过来,家里条件不好的,拿一个或者不拿都行。 褚休笑,“今年过年不愁鸡蛋吃了,等开春暖和一点,家里的鸡要是再下蛋,就可以考虑孵小鸡了。” 于念扭头朝鸡圈里看,鸡蛋孵出小鸡,小鸡长大再下蛋。往后别的不说,鸡蛋肯定是少不了,到时候全都留给褚休吃。 桌前已经没有人了,于念将鸡蛋拎回去放在稳妥的地方,等她放好鸡蛋再回来,发现褚休还在桌前写东西。 于念,“?” 于念站在桌边,歪头来看。 褚休扭头就对上自家傻媳妇疑惑的眼神,笑着抬笔,将墨在她鼻尖轻轻点了一下,“不能光写别人家的,咱们两家也得换新联啊。还有指望孵小鸡的鸡圈,也得贴个福字。” 于念瞪褚休,掏出巾帕擦笔尖,奈何墨迹越擦越多,“……” 褚休一本正经点头,“你早上也是这样,越擦,越多。” 于念,“……” 第46章 于念伸手捏住褚休的嘴。 周氏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笑了,“她又说什么了?” 褚休双手举起,被捏着嘴只能老实摇头。她可什么都没说, 分明是念念想多了。 于念放下手,只朝周氏笑。这样的荤话实在不好往外说, 免得大嫂听完接句更糙的,那于念今天真就要蒙着脸见人了。 “我来拿春联,浆糊熬好了,等你写完就能贴。”周氏凑到桌前看。她也不知道上头写了什么, 但那字龙飞凤舞的很是好看。 亏得纸不算贵,要不然只能挑个木板, 洗了往年的墨迹今年重新往上写。 要真是这样, 褚休就不能安稳的站在家门口支个桌子, 而是要带着自己的笔挨家挨户上门去写春联。 周氏看于念,“纸钱准备好了, 你们今天就去看看爹娘。爹的坟是后面迁过来的, 跟娘合葬埋在一起, 念念你到那儿磕头就行,他俩脾气极好, 见到你肯定特别高兴。” 清明端午的时候周氏带着楚楚跟褚刚一起上过坟,今日就不去了, 她留在家里准备东西,等褚休于念回来就开始炸年货贴春联。 于念看了眼褚休,点点头,先去将脸洗了。 褚休收起桌子, 提上装着纸钱的篮子,带着于念沿着土路朝一处庄稼地走。 “小休, 过年了,这是要带媳妇去见爹娘啊。”路上碰着人,笑着问褚休。 褚休道:“对,成亲到现在还没见过呢。” “不用见就知道肯定满意,你媳妇这么好看,他们二老在天上指定笑得合不拢嘴。” 褚家村的村民都带着善意,于念虽害羞腼腆,但也大大方方回了个笑。 褚休扭头看她,仔细端量,“嗯,是好看。” 于念轻轻扯了把她袖筒,让她别贫嘴。 越往前走人越少地越多。 褚休指着远处,“那是咱家的地,冬季没什么农活就没带你过来认路。本朝规定,秀才及其以上免税,所以咱家日子才过得宽裕,也不再全指望地里过活。” 于念顺着褚休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前方不止一个坟头。 “家里的老人过世了基本都埋在地头,离家近,也能帮着看看庄稼保佑收成。”褚休提起衣摆,走到父母坟前,弯腰拔掉坟头那几根枯黄遗漏的杂草。 于念双手拎着篮子,局促的站在旁边,一时间不知道是先跪还是先帮忙拔草,抿着唇,眼睛跟着褚休走。 褚休蹲在地上拍拍手上的土,昂脸示意于念,“来,别怕。” 于念不怕,于念只是紧张。 褚休,“爹娘,这是念念,我媳妇。你俩没想到我娶媳妇了吧,还娶了个这么好看的。” 于念端端正正跪在褚休身边,见褚休掏出火折子吹火,立马双手在旁边拢住遮风,然后从篮子里掏出纸钱点燃。 褚休看着她,眼里笑意没散过。 于念抿唇,低头温顺安静的烧纸钱。 褚休叨叨着,把这小半年的事情挑好的说了一遍,最后才道:“念念不会说话,你俩知道了肯定要心疼。” 于念微顿,扭头看褚休。 褚休低头烧纸钱,“不过别担心,我肯定好好疼她不会欺负她,以后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她。我就知道你俩一定会叮嘱我,让我不能跟念念吵架。” 褚休,“放心吧,念念脾气最好了,我才不会跟她动嘴。要是有点磕磕绊绊,我也会让着她,谁让她长得这么好看呢。” 于念白净的脸庞被火光映出红霞,抿唇垂眸,大把大把的给未曾见过面的公婆烧纸钱,假装没听见褚休夸她。 虽然没见过,但她本能感觉公婆性子应该像大嫂那样好相处,婆婆的嘴要是说出话来,也许大概,也有些糙…… 烧完纸钱,两人拍拍膝盖上的土,手牵手回家。 楚楚离老远就开始喊于念,“小婶婶,虾好啦,快来吃。” 周氏跟褚刚已经忙活起来,于念也没磨蹭,洗了手挽上碎发,跟着进了灶房。 她一回来,褚刚就出来,“秀秀,来贴春联了。” 褚休也想进灶房,脑袋从门口往里头伸,她都闻着香味了,要是进去肯定能尝尝,“你自己就能贴了,别老使唤我,我等着大嫂传我试菜呢。” “少把嘴馋说得这么好听!”褚刚伸手朝她后脑勺轻轻招呼一巴掌,抽在她的发髻上,“我就是能爬梯子,你也得帮我扶着啊。” 褚休伸手指楚楚,“那不是有个闲人吗。” 明日除夕,闲人也得忙起来。 楚楚短胳膊短腿端着浆糊,褚休扶着梯子提着春联,褚刚一个腿瘸的人爬上爬下撕春联贴春联,一时不由感慨,“咱家真是不养闲人啊。” 腿瘸的、嘴哑的、年幼的、装男的,只要周氏手一挥,全都得干活,谁也别想例外。 从早忙到晚,天色擦黑,糖葫芦总算滚了出来。 周氏让褚休去放炮仗,待会儿放完就能起锅揭馒头。 褚休拎着带着火星子的小木棍,胳膊恨不得伸出二里地,堵耳朵眯眼睛,将那盘鞭炮点了。 劈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褚休跑的比楚楚还快!惹得楚楚在后面吱哇乱叫。 于念站在远处笑的无声,见褚休过来,才将背在身后的糖葫芦递给她。 滚圆通红的山楂裹着明黄糖块,看着就可口。 褚休得意,哼哼起来,“还是念念疼我。” 于念抿唇,眼里带着光亮,微微抬起下巴,开始伸手比划。 不用看她的手,光看她这副蔫坏的小表情,褚休的右眼皮就疯狂跳动,心里隐约有了答案。 于念: ‘现在疼疼你,晚上可就疼不了了,月事刚来。’ 褚休,“……” 她就知道! 要不是月事来了,念念在她跟前不会摇着尾巴笑得这么嚣张! 褚休伸手勾于念的腰带,余光扫见院里没人,立马将唇贴在她的唇上先香了一口。 楚楚拿着糖葫芦从灶房出来。 褚休松开于念,张嘴咔哧一声咬碎山楂上那层薄薄的糖,悠悠开口,“谁说我只吃一头。” 下面不行,不还有上面。 她将山楂咬掉,叼在嘴里含着,舌尖滚动糖球绕着圈,眼睛笑盈盈望着于念。 褚休明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吃个糖葫芦,于念的脸就开始红了。 吃罢晚饭回了家,褚休让于念感受了一下什么叫吃桃的口技。。 第66章 今日除夕,赶上了好天气。 吃罢晌午饭,周氏抬手摸发髻,见楚楚穿着喜庆的小红袄出来,立马笑着蹲下来帮她整理衣襟腰带,“真好看。” 这身过年才穿的新衣服是周氏领着楚楚去县城里花钱买的,款式跟颜色也都是楚楚自己挑的。 楚楚开心的咯咯笑,伸手捧着周氏的脸左右各亲了一口,“娘今天也特别好看。” 褚刚拎着篮子走在后头,闻言问,“那爹呢?” 楚楚头都没回,“爹也好看。” 褚刚,“……” 前头更好看的人来了。 于念穿上那身桃粉色的新裙子,挽了漂亮的发髻,珍珠簪子插进满头乌发里,整个人瞧着粉粉润润婀娜多姿,漂亮的像是朵盛开的荷花。 光是往那儿一站,就衬得周围没了色彩。 楚楚开心的朝于念跑过去,张开双臂小鸟飞扑,“小婶婶~” 于念蹲下来抱她。 楚楚稀罕的盯着于念左看右看,然后扭身小声跟后面的周氏说,“小婶婶比当新娘子的时候,还好看!” 周氏仔细瞧于念,缓缓点头,“脸上有气色了,眼睛也亮起来,自然比那时候好看。秀秀养自己不行,但养自家媳妇倒是养的极好。” 好衣服好首饰都有,再瞧瞧后头跟来的褚休,还是那身枣红色衣袍,双手背在身后,故意像只鸭子似的,摇摇晃晃过来。 周氏看她,“好好走路,……你今日到县城也扯匹布做身新衣服吧,不然站在念念旁边都不般配,连你大哥衣料都比你新。” 褚休伸手把楚楚从于念怀里接过来,自己抱着,然后往于念身边跨步一站,腰背挺直,“大嫂睁开眼睛仔细看看,这世上岂能还有比我俩更般配的?” 别说,真别说。 两人站在一起,打眼瞧过去,只顾着看脸了,哪里还能注意到穿的是什么衣服。仅仅是这张脸,就够了。 褚休得意,“我跟念念天下第一般配。” 于念抿唇看她,昂脸笑。 周氏看不下去,伸手推她俩往前走,“行了行了,别腻歪了。再耽误些时辰,等咱们到的时候,街上都该挤不进人了。” 他们一行人是要去街上看烟花的。 清河县裴家每年都会放烟花,以裴家带头,其他富商也跟着凑热闹,整场烟花放下来,能有半个时辰不带断的。 于念没进城看过,加上今年刚嫁进来,褚休要带她去县城里逛逛。 贵的买不起,买些吃食看看热闹,还是可以的。 而且于念知道今天要去县城明显有自己的主意,把金叶子都贴身藏好带上了。明天大年初一要拜年,她这个长辈要给楚楚包个红包。 至于送什么,她显然已经想好了。 家里银钱她做主,褚休完全不问。 跟同村人一起搭上褚大叔的驴车,说说笑笑朝县城走。 于念融入其中,挨着褚休坐,偶尔会抬手比划两下。 碰到能说的,褚休就开口说给她听,碰到不能说的,比如旁人家里的家长里短,褚休就抬手跟于念比划。 妻妻俩的氛围里容不下旁人,哪怕挤在驴车的人堆里,依旧只剩她俩似的。 周氏坐在对面,笑,“是般配。” 楚楚窝在周氏怀中,好奇的歪头看,“小叔叔在说什么,怎么把手贴在了嘴上?” 周氏看了眼,自信开口,“说她嘴痒呢,想让你小婶婶咬一口。” 于念,“?” 褚休,“……” 这下褚休再抬手比划,旁人都跟着看过来。 褚休看周氏,老实拱手。 您是懂手语的。 第47章 褚休怕楚楚追着问“为什么嘴痒要咬一口”, 伸手把楚楚从周氏怀里扯过来自己抱着,在膝盖上教她跟于念写字。 周氏乐得清闲,扭头跟车上的同村人说话, 问她们进城去哪边逛。 有人不全是进县城玩的,还有几人是约好了去县城后面的寺庙里祈福。今天除夕庙里会做法事, 正好过去看看热闹,等结束后还能赶上看晚上的烟花。 说说笑笑间约摸着过了一个时辰,临近黄昏时,驴车到达县城。 明显今天进城的人多, 守门的士兵都增加不少,还分出两条道, 一条留行人走一条留车马行。 车上众人挨个下车, 准备走进去。 褚大叔扭头跟大家说, “我跟你们婶儿回头在茶馆门口等你们,你们玩够了就来找我俩, 到时候咱们约着一起回去。” 众人应了声行, 有留在县城亲戚家里不回村的都提前跟褚大叔讲一声, 免得他多等。 刚进县城过了城门,就能看到各种小摊已经摆起来。 楚楚被褚休抱在怀里伸长了脖子看, 瞧见什么一个机灵,鲤鱼打挺似的伸手指着旁边的摊子欢快的说, “灯,兔兔灯,楚楚看见了兔兔灯。” 摊上花灯各式各样,形状跟颜色都格外逼真鲜活。 摊主正卖力的吆喝, “花灯,要花灯吗, 各式各样的花灯都有喽。” 周氏,“再过半个月就是花灯节,到时候让你小叔叔给你扎个兔兔灯,今天不买了提着不方便。” 楚楚点头,双手环着褚休的脖子,“楚楚不买,小叔叔会给楚楚扎兔兔灯。” 褚休,“扎。” 于念倒是稀奇的看向褚休。她还会扎兔子灯呢。 褚休得意,扭头看于念,“今年也给你扎个。” 于念眼睛瞬间亮起来。 周氏见状挽着于念的手臂,低声同她说,“秀秀扎灯的手艺跟她包包子的手艺一样。” 于念,“……”那她不要了。 褚休盯着于念看,目露幽怨,于念心虚的别开脸瞧别的。 褚刚拎着篮子,方便采买,瞧见远处的热闹,笑着示意她们往那边看,“有杂耍。” 前方人群中间空出一块地方,里头有个汉子穿着短打口含烈酒,对着手里的火把猛地一吹,火苗瞬间窜高,众人欢呼起来。 汉子就着这火把,耍了一段功夫。 周氏左右看,“我记得去年来的时候,还有打铁花的呢,怎么今年没见着。” 褚刚,“估摸着还没来,打铁花得晚上看才好看。” 不管是庙会杂耍还是打铁花,于念都没见过,竖着耳朵眼睛亮亮的听她们说。 她这模样比楚楚还招人疼。 褚休抱着楚楚,周氏就挽着于念,柔声跟她讲,“今天多玩玩,让秀秀带你都见识见识。” 周氏喊褚休,“你带念念去玩,我们这儿有我跟你哥呢。” 楚楚想看顶碗,他们准备在城门口多逗留一会儿。 以往褚休没娶妻,她抱着楚楚跟着就跟着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媳妇,这样热闹的年节自然得让她们小两口四处逛逛,哪能光跟着她们哄孩子。 褚休看了眼于念,把楚楚递给褚刚,由他背着。 楚楚懂事的很,怕累着爹爹,想下来自己走。 周氏不答应,“今天人多挤得慌,你小小一个容易被挤散,还是让你爹背着吧。” 她则一手垮篮子一手挽着褚刚的手臂,朝褚休于念摆手,“去吧去吧。” 褚休拉着于念的手,“那到时候茶馆门口见。楚楚要听话,不能乱跑知道吗。” 楚楚头都没回,骑在她爹脖子上,两眼锃亮往前看,“知道啦~” 城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越往里走越挤。 人多视线多,加上她俩模样好看,旁人路过时目光总会从她们身上扫一眼。 于念被褚休牵着手,顶着这么多目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抿唇将手指从褚休手里抽出来,改成缓慢伸手挽住褚休的左手手臂。 褚休扭头看于念。 于念耳朵红红的转脸看向别处。 这样才像对小夫妻。 褚休眉眼弯弯,右手盖在于念手背上,凑近了轻声问,“娘子想去哪里逛,可需要我作陪?” 于念睨褚休。 她想去趟金银铺子。 过年了,金银铺子里也是人头满满肩膀擦着肩膀。 褚休原本由于念挎着手臂,现在改成伸手环着于念,将她护在怀里,遇见人多的时候,就把于念环在身前慢慢往前走。 “娘子是想把这片金叶子改成长命锁?” 刚才招待两人的是伙计,现在换成了金铺掌柜。 于念进金铺前,站在门口扭身背对墙面,正面对着褚休,低头轻扯衣襟从怀里掏金叶子。 藏哪儿她都怕丢,唯有藏在这儿最安全。 褚休眨巴眼睛,边抬手用衣袖替于念遮挡,边自己低头朝下看。 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眼睛垂下时,于念刚好拉开衣襟,露出一片雪白滑腻的肌肤,跟被圆滚挤出来的半截缝隙。 于念似有所感,抬头看褚休,褚休慌忙别开视线,做贼心虚,悄悄红了双耳朵。 第67章 于念脸热,赶紧将衣襟理好。 她握着金叶子进去,摊开掌心给伙计看,褚休在旁边帮她说话。 伙计瞧见金叶子后,连忙去把掌柜的叫来。 “褚解元。”掌柜的看向褚休,语气笃定。 褚休这身标志性的枣红色衣袍,让人想认错都难。 他朝褚休拱手,笑了,“您跟王老爷子在县衙里争‘寿’王获胜的事情,我们可都听说了,果真是青年才俊,同您家娘子更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褚休今天就爱听这话,眉眼含笑抬手还礼。 听说两人想改金叶子,掌柜的双手接过来,光是掂量掂量就知道多重,他跟于念说,“娘子想改长命锁也行,但如果急需的话,估摸着得等两个时辰左右,今日人多还请见谅。” 他笑着看看小两口,“卖解元一个好,只收八折成本费,将来解元高中,我们小店还要借一借状元的名号呢,说您曾在我们这儿打过长命锁。” 褚休心道就算她不打长命锁,将来要是高中,清河县所有她进过门的店铺都会借用她的名号,“行。” 掌柜的拿来金秤称重,将重量展示给两人看: “要先融了金叶子再将金水倒入模型里,这过程中多少有些损耗,但不多。这事不管谁来都得提前跟你们讲清楚,咱家金铺可是老字号了,做不出偷金造假的事情来。” 他让于念挑个长命锁的款式。 于念抿唇低头看,一时间对着图案看得眼花缭乱,下意识伸手去扯旁边褚休的衣袖,让她帮着选。 最后,妻妻俩挑了个最大气最朴实的款式,可能不够花里胡哨,但不管多久都不会过时。 于念: ‘在背面加上楚楚的名字。’ 褚休看于念。 于念眼眸明亮,嘴角抿笑: ‘今年是嫁过来的第一年,自然要送楚楚一个大礼。’ 褚休没多说什么,只是在于念把手指塞进她掌心里的时候,微微握紧了些。 于念多喜欢这片金叶子没人比褚休更清楚。 念念可能苦怕了,把银钱宝贝的不行,只要稍有进账,她就会将所有家底倒出来,挨个抚摸擦拭,笑得比盛夏阳光还耀眼。 如今她却要融了这片金叶子,只为了给楚楚打个长命锁。 褚休心头酸热,眼睛一直盯着于念看。 《对酒》中说“爱屋及乌,柔远能近”,可唯有爱屋才会及乌。 于念定是爱惨了她! 褚休又得意起来,出了金铺,走在街头借着光线不明的地方,搂住于念的腰狠狠亲了她一顿。 于念,“?” 于念抬手捂住嘴,被亲的莫名其妙,唯有脸颊通红,眼神左右看,生怕两人亲热被相识之人看见。 她倒是没什么认识的人,可褚休在金铺都能被掌柜的认出来,万一在街上也被别人认出来呢。 “我亲的自家媳妇,又不是别人家的,”褚休低头看于念的嘴,“……是亲红了,就当涂口脂了。” 于念瞪褚休。 褚休没脸没皮又伸手捧于念的脸,“谁让你这么好看,光是看着都想……” 于念改成伸手捂住褚休的嘴,让她先别想。 褚休握着于念的手腕,笑着说,“走吧带你去逛逛,等准备回去的时候再去金铺取长命锁。” 她们来的时候临近黄昏,如今太阳已经滑进天边最后一抹橘红的缝隙里,天色渐黑。 天黑了街上才热闹,各处灯笼亮起来,恍若白昼,光芒比黄昏时还要盛。 周遭人声鼎沸,叫卖说话声都有,烟火气十足。 褚休带着于念猜灯谜吃小食,两人站着等糖炒栗子的时候,听见身边人在说: “裴家今年又包了花船游湖,想来今年又是在船上过年。” “我方才见裴家门口停了好些马车,应该是要出发了吧。” “不知道,但是待会儿可以去看看热闹。” 正听着呢,褚休跟于念就听见一道熟悉又略带疑惑的声音,不确定的喊,“褚休,于念?” 褚休茫然扭头,也挺诧异,“裴景?” 于念捧着油纸袋付了银钱转过身,歪头疑惑。 果真是裴景。 身边人方才还在议论裴家的事情,转眼间话里的主人公之一裴景就出现在眼前。 裴景今天一身银白圆领锦袍上面用银丝绣着精细花纹,脚踩长靴,满头乌发被玉冠束起,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跟秀气斯文的白净脸蛋,端得是一副翩翩玉公子的矜贵疏离模样,穿着正式的让人不敢上前相认。 见褚休跟于念盯着自己看,裴景脸热臊得慌,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连忙伸手遮了半边脸,朝她俩招手,“先过来。” 有话过来说,不然她穿成这样加上褚休于念模样出挑,三人站在街上风头直接压过街边的杂耍。 裴景今天注定要被人当猴看,所以在褚休于念上下打量自己的时候,木着脸摊开双臂,站在巷口马车边主动转了一圈让两人看个够。 甚至还问,“能看清吗,要不要让我书童把灯笼挑高点?” 褚休捏着下巴连连点头,“能能能,裴兄这光芒赛过头顶明月银辉,完全不需要灯笼,坐你旁边看书根本都不用蜡烛,用这身银袍就够了。” 于念绷不住了,想笑又顾及着裴景脸面,只能颤着肩膀低下头,假装在数油纸袋里热腾腾的板栗。 这栗子真亮啊……真热啊。 裴景,“……” 裴景看看褚休又看看于念,憋屈的仰头看天。 月底天上无月,更显得地上的她像个骚包的显眼包了。 “原来这才是裴兄啊,”褚休拱手打趣,“平日里穿得还是太简朴了。” 裴景后悔起来,“早知道不喊你们了,我刚才挑帘子正好瞧见你俩,以为看错了才下车,早知道这样干脆直接走了。” 她也是一时冲动,她就该装作没看见,落下帘子就走,省得主动丢人。 裴景没想到褚休跟于念会来县城,更没想到巧到在街上碰见,心头一热这才让马夫将马车跟家里马车拉开距离,停在巷口,自己单独下来。 裴景,“你俩怎么进城了?” 褚休手搭在于念肩上,“自然是带念念过来看烟花。” 于念点头,伸手将板栗往前递了递想请裴景吃,但一看裴景的衣服,又觉得他穿成这样好像不适合吃板栗,他穿这样更适合坐在金桌边上拿着金银叉子斯斯文文的吃龙肝凤髓。 裴景塌肩,脸皱起来,“还不是这除夕家里要应酬。” 平时她在书院里脑子就是被门夹扁了也不会穿得这么风骚张扬,可今日除夕,家里请了客,她作为家里长子要跟着长辈一起见客,这才穿成这样。 于念: ‘好看。’ 裴景脸热,瞪褚休,“你看看你媳妇,再看看你。” 褚休恨不得洋洋洒洒写上一篇文章,名叫《裴景鲜衣比月亮》来打趣她。 褚休伸手捏板栗,剥开递到于念嘴边,“我媳妇定是饿傻了,都开始眼神模糊说胡话了。” 于念跟裴景一定看褚休。 裴景,“既然是来看烟花的,要不同我一起上花船游湖吧,离得近看得最清楚,而且船上有吃的,你们不是饿了吗,刚好过去吃饭。” 怕两人嫌麻烦,裴景连忙道:“不用你们见客,你们玩你们的,别的不需要管,等看完烟花船靠岸你们再回去就是。” 裴景小心的看着褚休跟于念,生怕两人因为她这身衣服跟她见外拉开距离,说话时手指都捏紧袖边。 于念瞧见了,犹豫了一瞬,还是选择仰头看褚休。 褚休垂眸看她,“去玩玩?” 裴景看着怪可怜的,她们要是在的话,裴景应酬完多少能来她们这边喘息一二。 毕竟今天可是除夕啊。 于念点头。 裴景这才笑起来,连忙让书童把脚凳搬过来,让褚休跟于念先上马车。 一刻钟前裴景还木着脸,一刻钟后,裴景眼里的笑就没散过。 她想,还好她认识褚休跟于念这对夫妻,这才觉得除夕的烟花也有了那么点意思。 马车往湖边走,裴府下人开道,在人群里分出一条够马车通行的窄路。 马车停下,众人下车准备靠近岸边登船。 裴父裴母走在最前头,两人身边还有道纤细的身影,只是头戴白色绣金花的斗笠,将上半身遮的干干净净,只露出下面的月白色裙摆跟绣花鞋。 走在裴父裴母身边的不可能是旁人。 裴景跟褚休于念介绍,“我爹,我娘,那是我一母同胞的孪生妹妹,裴晶。” 于念抬眸看。 褚休也是头回见到裴景传闻中的孪生妹妹,用眼睛比量了一下这兄妹俩的身高,瞧着跟裴景相差不算大,不过裴景可能是哥哥,比妹妹还是高出那么个两三指。 第68章 她跟于念是裴景的朋友,今天过来,多少要到裴家长辈面前见个礼。 “原来是褚解元啊。”裴父裴母对于裴景能有褚休这么个解元好友很是高兴,眼尾褶子明显,示意裴景好好招待,务必将解元夫妻安排妥善。 这是她的朋友。裴景垂着眼应,“是。” 跟需要出面应酬寒暄的裴景比起来,裴家妹妹就安静内敛的多,可能不需要她抛头露面,所以从头到尾没开过口,见人也只是微微屈膝福礼。 长辈们先上船,裴景带着褚休于念站在后面。 “你们玩你们的,不用管他们,”裴景扭头看褚休于念,“要是有什么需要,直接喊下人就行,不要跟我客气。” 褚休点头,“肯定不会跟你客气,就冲你这身衣服,我俩今晚也得吃饱了再走。” 她一开口,裴景都觉得压在头顶的云层都散去不少,“行,管饱。” 裴景看于念,于念垂着眼,始终低头盯着手里油纸袋里的板栗看。 裴景疑惑的看看她,但碍于她现在男子的身份,也不好多问,只得招手叫来丫鬟,等上了船再细细询问于念是不是有别的需求。 褚休最先发现于念不对劲,低头看她,“念念?” 于念来了月事,可能身体不舒服,也可能是累了冷了,脸色这会儿瞧着有些惨白,唇上的血* 色都淡去不少。 褚休担心的伸手贴她额头跟脸颊,低声问,“哪里不舒服?” 于念昂脸看褚休,抿唇朝她笑着摇头,伸手将褚休手腕往下拉的时候,余光无意间从倒映着两岸灯笼光亮的粼粼湖中扫过,短暂一眼又匆匆别开,心脏紧缩不敢多看。 于念握紧手里装着板栗的油纸袋,不让自己往有水的地方瞧。 她其实私心里不想坐船游湖,甚至不愿意靠近水边,可裴景刚才瞧着被裹挟于锦衣之下,落寞孤寂的过于可怜,加上裴景帮过她们妻妻俩,于念不好拒绝他的好意,也不想让褚休扫兴。 只是眼前那水光因为船身微动而荡漾,一圈一圈像是要把她吞噬了。 于念扭身,面朝向褚休,脸皮绷紧,呼吸都忍不住轻颤。 “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回去吧,”褚休手揽在于念后背上,轻轻抚着,“楚楚肯定在找咱俩了。” 才不会呢,大嫂说了让她们放开了逛,那自然不会想着催她们回去。楚楚年纪小如今最是贪玩的时候,被街上灯笼热闹吸引了目光,一时半会儿是想不起她俩的。 而且金铺里打长命锁也需要两个时辰,现在不过才逛了半个时辰左右,离跟金铺掌柜约定的时间还早着呢,哪能就这么回去。 于念悄悄在身上擦了擦手,将掌心里的冷汗擦掉,伸手牵褚休手指,昂脸看她。 褚休看懂了,指腹抚摸于念手背,低头在她耳边说,“想听荤话了?” 于念脸慢慢热起来,眸光闪烁长睫煽动,思绪瞬间回到褚休身上,半点都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关注其他。 不得不说,褚休这喜欢跟她说荤话的毛病,某些时候真的好用。 褚休握着于念的手,“我昨天是不是有些凶,你刚才拉开衣襟拿金叶子的时候,我看见上面的痕迹有点重。” 雪白的峰峦上有淤痕,褚休这才心虚的别开眼。 她也知道有些凶! 于念抿唇,用力捏褚休手指,企图报复一二! 又不是头回吃,至于馋成那样,小狗啃骨头似的,又咬又嘬又啯的! 褚休笑,“那我下次轻轻的好不好?” 于念点头,低头时余光往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她俩说话间已经上了船,如今正站在甲板上。 于念恍惚着左右看,周边也都是人,脚下的船相当的稳,站在上面跟站在平地上没有任何区别。 “不怕了念念,”褚休虚抱着于念,唇瓣亲吻她滚热的耳廓,“以后都不怕了。” 于念怔怔站着,鼻头酸楚,眼眶微热,眼里水雾弥漫,额头缓慢抵在褚休肩头。 ‘嗯。’ 明知是人前,她还是忍不住跟褚休黏糊了一会儿。 裴景跟在两人身边,轻声问,“于念没事吧?” 两人年纪相差不大,于念甚至比她还小,寻常时候裴景是真不好意思叫嫂子,都把于念一个小姑娘叫老了。 褚休看于念,见她虽眼尾红红,唇瓣脸颊却慢慢恢复了血色,笑着摇头,“没事,她就是馋我了,你不娶妻你是不知道……嘶。” 于念重新低头,借着衣袖遮掩,伸手悄悄拧褚休侧腰。 人前她就不捂嘴了,给褚休留点脸面。 只是留的好像也不太多。 裴景分明瞧见了于念的动作,眨巴眼睛,故意问,“不知道什么?” 褚休勉强笑,握住于念的手腕,将那小钳子从腰上移开,咬牙道:“不知道媳妇的手劲有多大。” 于念,“……” 褚休低头看于念,不满的哼哼,“你是用完就扔啊。” 刚才还要,现在又不许了。 褚休,“……少跟大嫂学这些!” 瞧瞧大嫂干的好事,她乖软的媳妇都学会拧人了! 于念假装听不懂,低头吃板栗。 褚休牙痒。就她这样,亏得月事来了,要不然今晚回家得让她哭到天亮。 第48章 裴景到底是不能一直陪着褚休跟于念, 她把两人带到客房,交代好了就离开。 她虽然想跟褚休于念一起过除夕,哪怕什么都不干, 只坐在边上看两人说话她都觉得有意思。 只要她俩不觉得自己碍事,裴景觉得自己能一直这么看着。 奈何她屁股才挨在圆凳上, 前厅她爹就让人来叫她,说是谁谁来了让她去见见。 裴景勉强挤出笑,“那你俩玩吧,我去去就来。” 下人送来新鲜瓜果, 上好的牛乳糕点一盘又一盘端进来。 褚休只是说了句于念今天畏寒,裴景就让丫鬟多留意些, 送瓜果的时候特意用水温过, 保证入口时不失瓜果的美味清甜, 又不至于入胃时太冰太凉。 猜测于念可能来了月事,她们的客房里不仅比别的客房还多了碗暖胃滋阴温补的汤羹, 还多端来一个炭盆取暖。 方才空空的桌上随着丫鬟进进出出, 瞬间被摆的满满当当。 于念握着油纸袋坐在桌边睁圆了眼睛, 一时间眼花缭乱不知道先吃什么。 她深呼吸,选择捏颗板栗缓缓剥开, 递到嘴里慢慢嚼着,抬头看褚休。 褚休双手抱怀, 好奇的在房里走了一圈,啧啧感慨,“不愧是清河县裴家啊,连这临时包的花船都挂上了字画真迹。” 于念不懂, 歪头看她。 褚休跨坐过来跟她细细讲,“应该是包下来后, 让下人带着东西过来装点布置过,这些东西很值钱,不可能是花船上自带的。” 于念这才抿唇挨个看过去。 可能是很值钱,但她觉得跟这些比起来,还是褚休写的最好看。 褚休洗了手,捏着糕点尝了一小口,眼睛微亮,“念念这个好吃,你尝尝这个。” 她挨个试,觉得好吃可口,立马挪动盘子摆在于念面前。 于念眉眼弯弯,还没开始吃呢,人就先甜了起来。 船分三层,一楼是伺候的仆从,二楼用来待客听曲赏舞,三楼是歇息用的客房。 褚休于念她们就在第三层,只要推了窗朝外看,就能看到清河县两岸的热闹跟美景,尤其是今日除夕,岸边挂满灯笼,游龙般好看。 褚休却关了窗坐在桌边跟于念说话,“原本裴家也是书香门第,族上出过进士的,后来小辈无才撑不起来,门庭才渐渐没落,现在改成了经商。” 印刷书社可不是哪个商户都能拿下的,要不是裴家有门路,也不能在清河县把生意做这么大,今日自然不会有这般排场。 “但跟考功名、进朝堂、走官路比起来,经商赚再多的钱在祖宗的牌位面前都抬不起头,所以今天裴家老爷子都不屑出面,觉得脸上无光不愿意见人。” “可裴景考中举人摆流水席,老爷子是场场不落。” 褚休提起水壶给于念倒水,手握着茶盏将盏口抵在她嘴边,继续说着: “现在知道裴景为什么不自在了吧,他这般家世又有了功名,已经超过无数人,可老爷子对他抱有重望,他爹既希望他科考上有成就又希望他不把生意场拉下,这才有了今夜的华衣应酬。” “我跟他一起写话本的时候,准备起笔名时问过他有什么愿望,他说想自在。” 褚休见于念喝完,收回手,垂了下眼,“我说巧了,我也想要。” 裴景有裴景的不能自在,褚休有褚休的不能自在,而她们重写话本为长公主正名,也是因为长公主有长公主的不自在处。 于念抿唇,伸手将手指搭在褚休的手背上,轻柔抚摸。 褚休反手握住于念的指尖,又是眉眼弯弯的模样,得意着,“亏得这份不自在,才让我娶了这么好看的媳妇。” 第69章 她牵着于念的手,亲她手背。 于念,“……” 她情绪转变的太快了,于念都跟不上。 裴景敲门进来的时候,两人刚把手拉上。 裴景沉默,“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于念把手收回来,朝裴景笑着摇头。 褚休疑惑,“这么快就结束了?” 她才跟念念说完裴家的家族过往。 裴景坐过来,身上带着清浅酒气。 客房里点了无数蜡烛,光芒恍若白昼,可烛光到底不是阳光,没有那份明亮的感觉,以至于蜡烛光亮笼在裴景身上,把她那身银晃晃的银袍都压的没有了银辉月华。 裴景低头整理袖筒,“我也不会说话,更不懂生意场上的事情,就是过去给他们表演个写对联,写完自然就能出来了。” 褚休摇头,不满地看着裴景,“‘寿’王在这儿,这活该我去干啊,这么好的出风头机会你都不喊我。” “去你的,”裴景笑,“我裴家的夜宴肯定得我裴景出风头。” 褚休问裴景写了什么联,于念则安静吃东西。 听到裴景刚表演了一手好书法,于念眼睛几乎是下意识的往裴景手上多看了一眼。 裴景刚才写的时候肯定不高兴不情愿,提笔放笔的动作估计都有些重,以至于右手中指挨着无名指的那一侧,都沾了点墨迹,可能起初只是零星一点,手指无意摩擦间蹭大了一圈。 毕竟对于蹭墨一事,于念昨天刚在鼻子上经历过,很有经验。 她想提醒裴景,就把手里糕点塞进嘴中,撑得腮帮子滚圆。 于念伸手拿巾帕擦手指,果子碎屑粘在指尖,抬手比划的时候会甩的乱飞。 “公子。” 于念刚擦好手,裴府下人来敲门,裴景朝外头看过去。 门打开他也只是站在门口,低着头眼神看甲板,恭敬开口,“老爷说姑娘可能在客房里睡着了,既然公子您在三楼,让您去叫一声姑娘。” 裴景听得皱眉,“我爹叫我妹妹做什么?” 下人,“好像是大娘子那边需要姑娘去见客。” 褚休看裴景,有些同情他们兄妹俩。哥哥应酬男客,妹妹应酬女眷,大门大户的年节哪里是过年,分明是忙碌的生意场。 裴景握着茶盏的手指缓缓收紧,最后深呼吸,将茶盏放下,认命的说,“那我去喊她。” 褚休,“为什么非得你去喊,让下人去不就行了。” 裴景嘴巴动了动,没多解释,只闷声道:“她脾气怪,只能我去。” 裴景起身走了,于念望着他的背景抿唇,捏着手里才擦完手的帕子用鼻子叹气。 褚休好奇的看于念,伸手戳于念鼓起来的腮帮子,笑得不行,“满桌都是你的,你急什么。” 于念斜她。 她才没急,她只是想提醒裴景而已,可惜手上比划的动作终究不如开口说话来的快。 等于念把嘴里糕点咽完,刚才送来暖腹的汤羹也没那么烫嘴了。 褚休捏着勺子要喂她,于念拗不过,乖乖坐好张开嘴巴等她投喂。 一碗汤羹喝完,妻妻俩就听见门口再次有脚步声响起。 甲板全是木头铺的,人走在上头声音也比走在泥土地上明显。 褚休放碗,“肯定是裴景喊完人回来了。” 于念往门口看。 门打开,站在门外下人身后的却不是银袍玉冠的裴景,而是裴景那一母同胞、穿着月白色长裙的妹妹裴晶。 褚休看了一眼立马垂下视线,毕竟她这个身份不好多看人家姑娘,尤其是差点帮过她大忙的姑娘。 不过刚才匆匆一瞥,褚休倒是看得七七八八。 心里感慨,要么说是亲妹妹呢。 褚休只听说裴景跟他妹妹长得像,但是没想到眉眼能这么像! 因为在船上,加上待会儿见客,头挽少女发髻簪金带银的裴晶没带斗笠面纱,门外灯笼光亮下能看清她那张白净又秀气的脸。 她一袭长裙遮到脚面,只露出平底绣花鞋的鞋尖。 于念顺着鞋尖往上看,目光落在对方的脸上,歪头以示疑问。 裴晶的目光本能看向褚休想起什么又赶紧落在于念脸上。 只是她好像不太习惯跟于念对视,或者是跟女子对视,以至于目光微微下垂,显得性子腼腆怯懦不敢看人。 “我,”裴晶开口,轻轻细细的调儿,“我哥哥想偷个懒不应酬,躲去茅房了,他让我同你们说,如果有人找他,劳烦你们帮他遮掩一二,就说他一直在你们房里。” 说完裴晶双手指尖伸出袖筒,两手贴在小腹处,朝看过来的于念跟低头的褚休微微屈膝福礼。 于念眨巴眼睛,目光一错不错的凝在裴晶的手指上。 本该一直在三楼房间里休息的裴晶,右手中指挨着无名指的那面,也有浅浅墨痕。 于念看裴晶的耳朵,白皙的耳垂上面挂着白玉耳饰,颜色很搭她身上这套浅蓝色的衣裙。 裴晶身边的丫鬟开口,“走吧姑娘,大娘子可能还要带您去老爷那边呢。” 于念本来只是坐着,听到这句话才立马站起来。 她从袖筒里抽出自己那条干净巾帕,抿唇往上面倒水浸湿。 褚休看于念,“怎么了念念?” 于念摇头,根本来不及比划。 裴晶已经颔首垂眸,挪动脚尖准备下三层去下面见客。 于念抿紧了唇,看了眼褚休,又看看外头。 出了房门就是镂空围栏,下面便是湖水。 于念咬紧了唇,伸手拍了拍褚休的肩,匆忙比划: ‘我出去一下就回来。’ 褚休,“?” 于念跺脚给自己鼓气,硬着头皮咬牙追上去。 她尽力不往湖里看,只望着那抹月白色身影,大步追到跟前,伸手一把拉住裴晶的小臂,眼睛望着裴晶转过来的眼睛。 裴晶的第一反应也很奇怪,不是疑惑于念为什么拉她,而是避嫌似的立马缩回手背在身后,抬眸看于念。 于念抿唇,不敢靠近围栏,就贴着客房的木头墙壁站着。 裴晶反应过来,“娘子叫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好像跟于念是初见。 于念抬起右手,中指跟无名指分开,直奔主题,攥着巾帕的左手点着右手中指内侧。 裴晶关心,皱眉去看,“你手怎么了?” 于念摇头。 不是她手怎么了,而是裴晶的手不该有墨迹。 如果只是去女眷那边还好,要是到男客那里,有心细的看见了,会猜到什么。 于念看着裴晶,亦或是裴景,抿了抿唇,心道原来真不是她多想了,而是裴景的确跟褚休一样,是个姑娘。 猜测变成现实,于念心头都来不及有其他多余想法,第一反应就是提醒裴景,免得她辛苦多年却因为今日事多分神而露馅。 于念知道褚休的不易,以她度人,也能感受到裴景的难处。 既然她瞧见了那就要提醒裴景。 见裴景不懂自己的意思,于念再次伸手拉起裴景的手腕,指着裴景的右手中指。 瞥见手指上的墨迹裴景这才陡然反应过来,手腕还被于念握着,脸就先褪去了所有血色。 母亲那边叫的急,她光是换衣服挽头发就费了不少时间,还得想法子给裴景去哪儿找个合理借口,出门前她对着铜镜再三检查脸蛋跟脑袋,见发饰跟耳环都在才微微放心。 谁知道竟没注意到手指上什么时候蹭了墨迹。 裴晶,也是裴景,眸光轻颤,瞳仁放大,直直愣愣的看着于念,身上血液都凉了半截,人像是沉在这船下,头脑空白难以呼吸。 于念抿唇,没再比划什么,迎着裴景目光,伸手把左手手中攥着的湿巾帕递给她。 于念刚才出来的急,褚休担心的跟在后头,如今在离两人几步远的地方站住,既能看到于念,又听不到两人低声说了什么。 褚休,“念念?” 于念顺着声音看过去,朝她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裴景则在听见褚休声音的那一瞬间,慌乱的低头别开脸,微微转身背对着褚休,露馅的分明只是手指,她却像整个人都暴露了一样,根本不敢多看褚休。 “要我过去吗?”褚休松了口气,朝于念伸出手。 于念自己扶着木墙朝褚休走过去。 裴景握着巾帕下意识抬眼看于念,目光轻晃,喉头发哑。 三层客房贴着墙,于念站在屋檐高挂的橘黄灯笼下,抿唇露出温和笑意,空着的右手手指抬起,食指一侧贴在唇间。 是个“嘘”的手势。 就是再不懂手语的人,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裴景嘴巴张张合合,望着于念,再低头望着手里的湿巾帕,人虽发抖,心却定了下来。 这巾帕像是一块结实的木板,让掉进湖里的裴景趴了上去,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第70章 于念把右手放进褚休掌心里。 褚休扯着袖筒给她擦手心,“吓出一手心的冷汗还往外跑。” 于念只是笑。 不知为何,明明她帮了裴景一把,但却好像是帮了褚休,满足的不行。 抬脚回客房时,于念踮脚,在褚休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 褚休睨她,忽然冷哼一声,“我都给你记着呢,五天后咱们再算账。” 于念熟练的抬手捏住她的嘴。 第49章 过年游湖租借的花船外形庞大, 里面宽敞,一共三层,能融五百人左右。 裴家过节自然不可能只自家老少上船玩耍, 必然要发帖子邀好友和生意场上的伙伴,以及那些需要巴结或是将来可能有生意来往的人到船上过节。 为了热闹, 裴老爷早早就定下花楼唱曲跟跳舞最好的两个花魁,以她们为首,在宾客饮酒喝茶时出来热场子。 从船在湖里往前游动起来开始,二层船舱中的丝竹乐器跟嬉笑说闹的声音就没停过。 男人有男人们的生意场, 女人自然也有女人的交际圈。 在这场以裴家做东、用除夕为由头牵起的功利圈里,莫说刚得了举人的裴景需要应酬见客, 就连他那身体孱弱不爱见人说话的妹妹都不能安安静静置身事外。 裴大娘子坐在主位上, 笑着抿了口手中的花茶, “再等等,小景去叫晶晶了, 约摸着马上就能过来。” 一夫人开口, “不急不急, 晶晶身体本来就弱又不爱见客,实在该让她留在客房里好好歇息。” 她话锋一转又笑起来, “只是这大过年的,我们都在下面说说笑笑热热闹闹, 独留晶晶一人在房内,多少显得冷清孤寂,不如叫下来沾沾这烟火气。” “就是就是,我都好久没见着晶晶了, 她小时候身子弱不能见风,如今好不容易盼成了大姑娘, 谁成想更见不着。” “我们这些住在清河县的没什么,总有机会能见到,只是司大娘子好不容易来一趟,想晶晶了自然想见见她。” 司大娘子抿着茶,微微笑着。 听到这儿,司大娘子放下手中茶盏,捏着手中料子极好绣工精美的巾帕贴了贴嘴角擦去那并不存在的水痕,看向裴大娘子,语气关切,“晶晶近日身子如何了?” 裴大娘子端着茶盏垂头叹息,“依旧那样,你们也都知道,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大夫说……” 她止住了声音,搁下茶盏掏出帕子摁在眼角,提到这事都说不出话来。 “你也别太难过,总能好的,这个大夫不行就换一个。” “是啊是啊,小景如今这般有出息,日后定能给他妹妹请个御医瞧瞧。” 裴大娘子吸了吸鼻子,摇头摆手,“可不敢想那些没影的事情,我只盼着晶晶每天开开心心就行。” “只是这孩子性子淡,……也怪我,为了让她好好养病一直将她养在后院不让她出去,这才惯的她不爱见人也不喜说话。” “眼见着新年,她又病了一场,来的时候都没敢让她见风。” 有夫人点头,“我瞧见了,戴着斗笠,可怜见的连过年都不能好好热闹热闹。” 裴大娘子深呼吸,笑着望向司大娘子,“但姐姐今天来了,属实该让她出来好好见见。” 说话间,丫鬟进来,走到裴大娘子面前,“姑娘到了。” 众人下意识抬头朝门口看过去,就瞧见裴晶缓步过来,脸色苍白如纸,唇上半分血色也无,人也没什么精神,眼皮似乎都抬不起来,瞧着是不太好。 自古都说双生子难养活,可一胞两胎的兄妹也是一样,总有个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 尤其是裴大娘子身份尊贵但却不好生养,好不容易得了孩子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哪里敢再求别的。 听闻当初裴大娘子生产的时候,裴家来了好些客。 原本是说只生了个女儿,后来过了半刻钟里头才传来消息,其实是生了两个,因为女儿气弱才先报她的喜,想着能不能多些福气。 清河县后头不远处就是个寺庙,大家都信这些。 多年过去两个孩子虽然长大,但妹妹体弱,哥哥裴景更是个头不高,想来也是因为双生的缘故。 “晶晶来了。” 裴大娘子抬眼一看裴景,见她脸色属实难看,连忙起身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怎么了我的儿?” 裴景双手冰凉,右手摸着有些湿。 裴大娘子低头看,就瞧见裴景搓到发红的右手中指,以及攥在左手掌心里的破布。 说是巾帕都不像,那般劣质布料怎么可能是姑娘家会用的巾帕呢。 今日满庭坐着贵客,尤其是司大娘子也在,裴大娘子微微皱眉,关心了一句又立马低声呵斥,“你拿着这个做什么,还不赶紧扔了,被人瞧见像什么样子。” 裴景垂着眼,将双手从母亲温热香软的掌心里抽出来,低头扯着袖筒把左手连同巾帕一并遮住。 裴大娘子看了眼裴景,收回手挤出笑,“既然来了,就见见你姨姨婶婶们吧。” 裴景双手贴腹屈膝行礼,虚弱的音调没有半分中气,“晶晶见过姨姨婶婶们。” 夫人们笑着招手,“晶晶快别站着了,赶紧坐下歇歇,我们又不是外人,哪里需要行礼这么生分,自在的坐下说话就是。” 裴大娘子牵着裴景的手腕,让她坐在司大娘子斜对面的地方,方便对方好好瞧瞧。 “晶晶今年也都十七了,你哥哥忙着春闱怕是无心婚事,不知道晶晶可有中意的郎君?” 有人开口,总算把话题聊到了正事上。 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往司大娘子身上看。 场上的都是人精,司家今年突然来清河县,放下架子跟裴家交好,凭借的可不全是司大娘子跟裴大娘子是手帕交的交情,还不是司家看中裴景的才气,觉得他春闱定能一飞冲天,这才提前拉拢。 可惜司家儿子多女儿少,实在没有适龄的姑娘许给裴景,于是便把主意放在了裴景的妹妹裴晶身上。 今日司大娘子想见裴晶也是因为这个。 她要瞧瞧这个自幼就体弱多病的裴家姑娘,到底适不适合结亲。 要是真如传言那般活不过十八,那亲事只能作罢。免得才把人娶进来就没了,两家关系不能更亲厚不说,她儿子反而落得个克妻二婚的名声,不划算。 如今裴晶就坐在对面,从她进门起司大娘子就细细瞧了,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行。 裴家姑娘那脸色难看的都吓人,精神头也不好,丝毫不像是能长寿的样子。 如今听到有夫人提起结亲的事,司大娘子右眼皮跳动,笑着顺势道: “晶晶可不能脸皮薄,要是真有喜欢的就说出来,要是没有喜欢的也不怕,我这边也帮你留意着,日后定能找到个极好的郎君。” 她说完这话,场上众夫人瞬间明白司家的意思,也就把这个话题三两句带过不再多提。 裴景从进来到现在都不需要多开口,她如同商品般摆在那里供人挑拣就行。尤其是裴晶还是个有残次的商品,众人明知她身体不好还是喊她过来,只为了扫一眼就扔在那儿。 裴景垂眼,手里还攥着于念递过来的那方巾帕,原本潮湿冰凉的帕子被她一直攥在掌心中,现在已经捂的温热。 她结结实实握着这厚实的帕子,心都是安定的,两耳放空,根本没去听她们在说什么,想的全是待会儿要怎么跟于念沟通。 她也该跟褚休一起学手语的,就算为了裴家脸面不能拜颜秀才为师,也该买本或是借本手语方面的书多看看。 自己要是提前学过,今晚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裴景皱起秀气的眉头,抿着苍白的唇,慢慢折起那方帕子,放进袖筒里。 原先她得知于念是个哑巴,心头不是没为褚休可惜过一瞬,这会儿细细想来,她都想狠狠抽一巴掌当初的自己! 她怎么会觉得于念不好,她过去怎么能对于念嫁的那谁有过那么点少女心思。 光是想想,她都厌恶那时的自己。 待会儿她见到于念要跟她好好解释一下,她心中只有功名,对褚休没有半分想法,两人哪怕在书院里住在同一斋舍中,她都没跟褚休单独相处过。 过去的事情于念可以放心,现在以及将来于念更是可以放心。 裴大娘子,“晶晶。” 裴景陡然回神,抬眼望过去。 裴大娘子皱眉,“是不是不舒服啊?” 裴景懂了,只是一时不想点头,她还没有用女子的身份跟于念道声谢。如果错过这次,常年不出门的裴晶这辈子可能都见不到于念了。 “娘。”裴景捏着袖沿,苍白的唇瓣动了动,想说什么,迎着母亲的目光又什么都说不了。 她不是哑巴,但她依旧不能随意开口说话。 裴大娘子柔声道:“该放烟花了,你见不得风,回房去把斗笠戴上,再你哥哥叫出来。” 第71章 裴大娘子跟夫人们轻嗔,“小景也是书呆子,不过倒是重情意,在她爹那里才喝了杯酒就急着跑去找同窗了。” “她那同窗啊,是个解元,虽说家世贫寒,但模样倒是不错。……是啊,已经娶妻了。嗯,娶的挺突然的。” 裴大娘子摆手,“去吧晶晶,你要是不想出来就留在房里歇着,你爹那边我同他说,他最是疼你肯定不会多说什么。” 她这话也算是说给满座女眷们听的。 要是裴司两家的亲事能成,裴晶自然要陪着见客,只不过刚才也算说得明白,两家保持目前关系不变,暂时没有结亲的打算,那裴晶留在这里跟留在房里,没有任何区别。 裴晶站起身,方才还一口一个想她了的姨姨婶婶们,这会儿都说说笑笑,如同瞧不见她一般。 裴晶缓步朝外走,站在檐下,掏出那方巾帕望着三楼某个客房的方向,沉沉低下头。 她也是多虑了,她根本不用想着如何跟于念沟通。 因为她连再次见到于念的机会都没有。 裴晶身子不适回房休息,偷懒躲酒的裴景从别处出来。 只要是她路过的地方,没人不笑着唤她一句“裴举人”,她这身衣服当真被褚休说中了,像月亮银辉般耀眼,以至于不管走哪儿都有人能看见她。 裴景站在客房门口,手臂发沉,正想抬手敲门,门就被褚休从里头拉开。 “听说要放烟花了?”褚休探头出来,“裴兄躲懒回来了?” 裴景勉强扯着嘴角笑笑,“应酬多了也累,我又不想多喝酒,就躲了一会儿。” “酒味是淡了些,”褚休轻叹,“你酒量一般,下次要是有这种场合,如果合适的话你就推我出去,我帮你挡个一二。” 裴景先前换女装的时候,为了怕酒气露馅,还嚼了苦茶叶,身上熏了香,如今换回男装,又特意抿了两口酒,显出那点酒气。 裴景见房中于念绕过桌子出来,连忙正色拱手沉声道:“多谢褚兄关心,挡酒这种事情太私人了,我自己喝就行。” 褚休,“?” 褚休疑惑的退后半步,上下打量裴景。 她越看,裴景脸摆的越正,甚至跟她越发显得疏离见外,恨不得把之前就分明的界限再次划的清清楚楚。 褚休,“???” 于念从褚休身后探出头,朝裴景眨巴眼睛,笑了。 裴景慌乱的低下头,不敢看她,更不敢看褚休。 于念抿唇抬手: ‘那你下次多帮裴景喝点,但是不能喝醉。’ 她鼓脸摇头。 褚休笑着戳她脸颊,“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师那么贪杯都灌不醉我,我怎么会醉。不过你那酒量……” 褚休笑得眸光亮亮,双手背在身后,余光睨着于念,拉长音调意味深长的摇头,“我可是记忆犹新这辈子都忘不了。” 于念,“……” 于念被她一提醒,瞬间想起来某些恨不得这辈子都记不住的几个破碎画面。 酸涩的青梅,醉酒的她,解开的衣衫叼着的肚兜,以及,弄湿的桌面。 于念满脸通红仰头看月亮,奈何头上没有,只得低头看裴景。 裴晶刚才穿的也是月白色长裙,只是浅蓝色的光泽比较暗淡,比不得月华银袍明亮。 她朝褚休比划,示意褚休去问。 褚休握住于念的手指,“不好吧念念,我问人家妹妹干什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还用余光看裴景,边说着不好吧边将话问了出来。 裴景,“……”她又不是个聋子。 裴景垂眸,“小妹身体不适,休息去了,我来喊你们看烟花。” 褚休这才多问两句,“你妹妹不出来看烟花吗?要是怕风可以把斗笠戴上,到时候她站我们旁边,要是怕生,念念可以陪着她。” 先前她问念念怎么追出去了,念念说裴家妹妹袖上脏了一角,见客不合适,就去提醒一下。 褚休难得见于念对人这么主动勇敢,也打心底希望她可以有除了自己以外的朋友,这才多问两句裴家妹妹呢。 她对裴家妹妹的了解仅限于—— 裴景的亲妹妹。 不然她穿着男装旁敲侧击去问人家妹妹,多少显得有所企图不敬重人家姑娘。 褚休心道自己可是正经人,不该说的话她从不多说! 裴景抬眼看了下于念,于念抿唇笑着,裴景怕褚休多想又赶紧低下头,“她,她不想看烟花。” 裴景顶着褚休于念关心裴晶的目光,深呼吸抬头笑了下,“没事,咱们看咱们的,她今天其实已经看过烟花了。” 荷花一样的姑娘,桃粉色般水润清亮,笑起来比烟花还耀眼好看,在裴晶的人生里,已经绚烂过那么一瞬。 三人还在门口站着,前方一楼甲板上早已堆放好了烟花。 “小景,来。”二楼裴父仰头朝上喊,“解元可* 来?” 这是裴家的生意场,褚休不可能出这个风头,笑着拱手喊,“谢伯父相邀,我陪娘子站这儿就行。” 她站三楼可以,裴景作为裴家嫡长子站在三楼不行。 她不像褚休,她在裴家没有这个话语权。除非她能站得更高,高到整个家族都要仰她鼻息过活。 裴景下去,被挤在人群里,看似往前挪动实在身不由己。 褚休低头朝下看了眼,微微摇头。 “他享受着家族带来的锦衣玉食,只能付出相应的代价,”褚休看得格外通透,“但身为同窗好友,我下次记得帮他多挡点酒。” 于念点头。 “啾——” “啪——” 一枚梅红色烟花拖着白尾巴窜上天空,炸成绚丽的桃花,光芒四散,如点燃的桃花花瓣,漂亮梦幻。 褚休也是头回这么近距离看烟花,站在于念身后,双手贴在她耳廓上捂住她的耳朵。 褚休垂眸,瞧见于念眸光亮亮的往上看,眼底倒映着烟花光影,似星子在银河里闪烁,透出新奇跟欢喜。 于念伸手指天上,示意褚休快看。 ‘好好看。’ 褚休眉眼弯起来,亲了口于念的额头,心道是好看。 整场烟花放了快半个时辰,于念从最初的惊艳变得麻木,尤其是总抬头累脖子。 她单手揉着脖颈,另只手被褚休牵着,两人站在一层,等着船临时靠岸下船回去。 褚休见于念低头,以为她没看够,“没事的念念,以后等我当大官了,你每年生辰我都给你这么放烟花!” 于念,“?” 于念疑惑的抬眸看褚休。 浪费这个银钱做什么?烟花也就过过眼瘾,看完就没了,要是有这银钱,她宁愿给褚休多扯几匹好布,给她做很多好看的衣服。 今日人人都穿着好看的新衣服,唯有褚休常年不变穿着这身枣红色。 褚休不管,“我就要给你放烟花。” 于念,“……” “褚休,于念,”裴景快步过来,手里捧着锦盒,笑着道:“每人都有,但这份是我亲自挑的,里头放了好些好吃的糕点,带回去给楚楚吃。” 褚休不跟他客气,“那我俩先下船了,念念打了长命锁,现在时辰也差不多,该去取了。” 见她俩要走,裴景往前跟了两步,“……行,那、那等年后你们到县城来,咱们再聚。” 褚休牵着于念,跟裴景挥手。 “于念,”裴景又往前追半步,“家妹晶晶,让我跟你说声多谢。” 于念摇头。 裴景目送两人,“还有那个巾帕,等她洗好了再还你。” 上面沾了些墨痕,可能会洗不掉。裴景已经想着送于念一条新的,至于送什么样的,她想好好选选。 于念一愣,倒是比划了一句: ‘谢谢她。’ 船靠岸,于念下船的时候已经不像上船的时候那么害怕。 湖里也不再像方才那样空荡荡,而是被人放了好些莲花河灯,如今飘在湖面上,如同湖里开出来的花,倒也好看。 于念握紧褚休的手,想着长命锁,期待的快步朝金银铺子走。 掌柜的瞧见两人,便用铺着红布的托盘将长命锁捧上来,“刚打好没多久,解元时间掐的真准。” 褚休低头看,“是我媳妇心里记挂着,这才没敢耽误时间。” 裴家今夜是要留在船上跨年的,依着裴景的意思,原本是想让她俩也留下。可于念心里惦记着长命锁,怎么可能在船上过夜。 金叶子到底不是金元宝,打出来的长命锁大拇指盖大小,但锁里是实心不是空的。金灿灿的一枚,小巧精致,属实好看。 掌柜的让伙计给长命锁绑了条红绳,提着绳递给于念,“娘子收好。” 于念接过来双手捧着,眉眼弯弯展示给褚休看。 她没有的,但希望楚楚能有。 褚休伸手摸摸于念脑袋,要不是人来人往的,她都想亲她。 第72章 看天色听更声,差不多已经亥时中。 褚休出了金银铺子,走到街边一处,伸手问于念要铜板在摊前买了两个烤红薯,用油纸袋装好,拎着朝茶馆方向走。 于念只当她没吃饱或是又饿了,把银钱递给她也没多问。。 “秀秀念念,”周氏坐在车上,拍着身边,“快来,给你俩占好了位置。” 于念连忙收拢衣裙提着裙摆上去,眼睛看向周氏,抿了抿唇。 周氏笑,“我们刚才看人打铁花呢,也没等多久,才坐下你俩就来了。快些快些,我瞧见你婶儿,你赶紧坐这儿别被她抢了。正好你大哥给咱们几个挡着风,回去吹不着。” 这样既吹不着于念,也不会有谁夜里看不见弄脏她身上的衣裙。 这裙子于念宝贝着呢,要是被踩了一脚或者什么东西划破了,就算再买条新的,她回去也要心疼的偷偷难受。 再说了,回的时候可比不得来的时候。 她们出发时太阳还在,照在身上都暖融融的,如今已经深夜,风起天沉,说不定后半夜要下雪,自然冷得紧。 于念挨着周氏坐,褚休挨着于念坐,两人把于念挡在中间,楚楚则被周氏抱在怀里裹着毯子,只露一双眼睛在外头。 周氏抖开自带的破被,褚刚扯一头,褚休扯一头,正好把她们几个都兜住。 等人齐,褚大叔裹紧衣服吆喝着,“那咱们回去了。” 她们来的时候,县城里的热闹才起,这会儿要走了,县城里的热闹也差不多快散了。 加上今晚玩到兴尽,一听说回家,没一个扭头朝后看的。 车上人多也有别的小孩在,裴景给的那盒糕点如果掏出来实在不够分,褚休就只抖着手里的油纸袋,“来楚楚,你跟你小婶婶一人拿着一个,先捂手,凉了再吃。” 红薯滚烫,褚休用巾帕裹好递给于念,留她握住。 楚楚手小,窝在周氏怀里跟她一起捧着,甜甜的说,“谢谢小叔叔~” 褚休看于念,眨巴眼睛,目露期待。 于念捧着掌心里滚热的红薯,侧身低着头,用额头在她肩上轻轻点了下。 这么多人,她怎么可能亲褚休。 褚休笑着,空着的那只手伸手环住她的腰,几乎将她搂在怀里,裹得密不透风。 知道于念脸皮薄,褚休就假装倾身跟人闲谈。 这样就算打趣也是打趣褚休挤着于念了,不会说别的。 于念脸热,鼻尖全是红薯的香甜跟褚休身上的糕点香。 见褚休伸头跟前面的人说话将她挡的严实,于念咬了咬唇,没忍住往前,偷偷又快速的在她脸上香了一口,亲完就缩着脑袋低下头。 别人看没看到她不清楚,但她实实在在的是红了脸。 褚休感觉到了,目视前方,跟人谈笑的声音都没变,唯有搂住于念腰肢的那只手微微收紧。 驴车赶路慢慢悠悠,她们也不急,就这么说说笑笑回了村。 今晚守岁,褚刚招呼褚休喝两口青梅酒驱寒,周氏给楚楚洗了手脚让她去睡,然后带着于念看自己买的东西。 屋里盆中点着柴火,开了窗通风,四人围着盆烤地瓜磕瓜子,直到后半夜鞭炮声起才各自去睡。 于念困到哈欠连连,加上今天月事来了实在太累,就坐在床边任由褚休给她擦脸。 温热的巾子盖在脸上,于念闭着眼睛感觉到褚休隔着巾子亲在了她额头。 褚休,“念念,新年快乐。” 于念伸手往下扯巾子,手环在褚休肩上,昂脸亲吻她的唇瓣。 ‘新年快乐啊,秀秀~’ 第50章 昨夜除夕回来的时候天就显得沉甸甸的, 带着干冷,果然后半夜开始下雪。 褚休拉开门朝外看,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白。 遥遥望去, 天地融为一体格外晃眼,甚至分不清人在何处, 寂静瞬间,她才恍惚听到身后有声响,扭头看到于念起了。 褚休眼里荡出笑意,穿着浅青色衣裙的于念在今日清新脱俗的如山间精灵。 两人洗漱做饭吃饭, 刚放下碗筷,就听到院外轻轻拍门的声响。 楚楚在门口脆声脆气的开始喊, “小叔叔, 小婶婶~” 于念眼睛亮亮, 扭头看褚休。褚休老神在在端着碗,慢条斯理喝完最后一口, 丝毫都不急, “让她喊会儿。” 于念, “……” 新年第一天,哪有这么欺负小孩的。于念伸手推褚休, 催促她快去开门,自己起身回屋将昨晚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褚休打开门, 远处褚刚在扫雪,大嫂背对着院门跟路过的褚大婶说话,唯有楚楚,穿着喜庆的红袄, 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昂着脸朝她看。 楚楚双手朝上,“新年好啊小叔叔~” 前几年她还小, 不知道银钱是好东西,但是听话的很,她娘让跪就跪,让磕头拜年就磕头拜年,领了红包就老老实实捧着跑过去交给娘亲,连自己亲爹试着伸手要都护住不给。 现在不同了,楚楚小人精似的长大,也去过几趟县城,慢慢懂了铜板的好,所以今年拜年很是积极殷勤。 娘说过罢年让她跟小婶婶去颜家和颜星姐姐一起学写字,要她存点压岁钱,给未曾见面的姐姐买份见面礼。 楚楚平时可摸不到银钱,唯一能存钱的机会,就是今天了。她甚至心里遗憾,嘀咕着自己怎么不多两个叔叔婶婶,三个伯伯大娘呢,这样就能有好多红包。 褚休伸手揉在楚楚额头碎发上,“新年好啊小楚楚。” 褚休弯腰抱起楚楚走到周氏跟前,又跟褚大婶说了会儿话。 等于念出来褚大婶离开,几人才进院子。 楚楚挣扎着从褚休怀里滑下来,又是从灶房吭哧吭哧搬来木墩,再是拉着于念的手让于念坐下。 于念没历经过这些,满脸茫然的看褚休跟周氏。 周氏笑盈盈的,“别管她,她有自己的想法,你坐就是。” 早上她跟褚刚就被楚楚这么拉着坐下然后磕头要红包。孩子真是长大了,知道银钱的好了。 楚楚拉完于念拉褚休,等两人坐好,她站在两人面前,“楚楚给小叔叔小婶婶拜年啦!” 说完,利索的跪下,双手往前一扑额头点在细雪上。 于念在于家时,李氏都是主动给于大宝红包,别提让儿子磕头了,就是连句吉祥话都不用说,生怕累着于大宝的嘴。 于念屁股动来动去,有些坐不住,扭头看褚休,褚休明显小时候拜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见怪不怪。 等楚楚爬起来拍打衣服上的雪,褚休也从怀里把准备好的铜板拿出来,红纸叠成信封模样,铜板就装在里头。 褚休抬手,手指拂去楚楚额头细雪,温声祝福,“新的一年,希望楚楚可以开开心心长高高,平平安安换牙齿。” 楚楚双手捧着接过红包,眼睛弯弯,声音甜甜,“谢谢小叔叔!” 以前过年就褚休一份红包,楚楚接过已经很满足了,谁知道一扭头就看见漂亮的小婶婶又掏出一个红包! 于念招手,楚楚小鸡崽似的,颠颠地过来。 于念从红包里倒出金灿灿的长命锁,提起来抬头给楚楚看。 褚休帮她问,“好看吗?喜欢吗?” 楚楚不知道什么是金子,见过最大的钱也就是铜板了,再大一点就是好几枚铜板,如今看见这个长命锁,只觉得好看! “亮亮的!楚楚喜欢!”楚楚大眼睛明闪闪,眼眸一眨不眨的盯着金锁看。 褚休笑,“喜欢就过来让你小婶婶给你戴上吧。” 楚楚伸长脖子过去了,她不认识金子,可周氏认识。 周氏看看于念,又看看褚休,“你俩也忒不会过日子了,这东西应该留着应急才是,怎么能给她打长命锁,多浪费。” 于念摇头,捧着楚楚圆润的脸蛋眉眼弯弯。她将楚楚转过来,轻推她给周氏看: ‘才不是浪费,你看多好看。’ 是好看。金锁搭着楚楚的红袄,硬生生把小楚楚衬得贵气不少。 楚楚捏着长命锁,昂脸看周氏,骄傲的不行,“小婶婶给楚楚的!” 周氏笑,“对,小婶婶给的,所以可得收好了不能丢了。” 楚楚重重点头。 褚刚提着扫帚从外头进来,周氏跟他对视一眼,也从怀里掏出个布包。 褚休双腿交叠坐在旁边,哥嫂还没开始呢,她就先抖着脚尖哼哼起来。 周氏瞪她,“别叽叽歪歪,去把院子扫了,成家的人了怎么眼里都没点活儿,什么都指望着你媳妇呢。” 褚休,“……我都没张嘴说话。” 周氏,“我还不知道你。” 褚刚把扫帚递给褚休。 周氏坐在褚休的木墩上,将布包打开给于念看,“这是娘生前留下来的首饰。两对银耳饰,咱俩一人一对。” 于念低头看,躺在周氏掌心灰布里的分明是一支荷花模样的细银簪子。 第73章 周氏,“这本来是你的那份,我觉得款式太老,前些日子让你大哥带去银铺翻新了一下,连着我那份一起融了,给你做成了荷花的簪子。” 周氏抬手,将簪子插在于念头上,“我又不爱戴这些,楚楚还小,不如都给你了。” 周氏满意的欣赏起于念,“好看,要是金的就更好看了。” 褚休觉得大嫂点她呢。 于念愣怔怔抬手摸脑袋,手还没碰到簪子,眼眶就已经先红了。她眼里水雾朦胧的看周氏,唇瓣抿着。 周氏伸手摸她柔软秀发,母亲般,眼神温柔,“新年好啊念念。” 于念重重点头。。 过罢年日子就过得飞快,尤其是过完元宵节,感觉一月份没怎么眨眼就过去了。 二月天气虽说还冷着,但跟年前比起来那是好了不少。 周氏提上一篮子鸡蛋,领着楚楚,跟褚休和于念一起去了趟颜家。 见她这么客气,颜书书拉着周氏的手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根本用不着这些,两家虽不是一家,但既拜了师徒必然是要好好来往的,哪里需要这么生分,还带东西来。 周氏道:“第一次来哪有空手的,还是妹子嫌弃我鸡蛋提少了?” 颜书书扭头看于念,于念抿唇抬手跟她比划周氏的话。 颜书书哭笑不得,轻轻嗔着拍了下周氏的手背。 周氏笑起来,觉得念念会了手语果然不一样。 她们三个坐在那边说话,褚休牵着有些拘谨警惕的楚楚往小院的葡萄架子下面走。 颜秀才葡萄架下的坐在圈椅上,正在跟颜姐夫喝茶说话,两人身边站着个腼腆文静的小姑娘,就是颜星。 跟颜星比起来,褚休觉得自家楚楚就是个野性满满四处乱跑的山间小猫,而颜星是家养的连门都不出的矜贵猫咪。 楚楚被褚休牵着,正好奇的盯着颜星看。 颜星看了眼楚楚,又秀秀气气的低下头。 颜秀才,“星星去见见妹妹,以后你俩一起跟我读书识字。” 他已经年迈,精力属实跟不上。奈何书院里不收女子,颜星跟楚楚都没有入学念书的资格。 可这般聪慧又健康的孩子,颜秀才哪里舍得让她们大字不识就这么稀里糊涂嫁人过上一辈子,所以能教多少教多少,剩下的,只能看天命了。 他也听褚休说过,说是年后武秀长公主要管春闱的事,如今如何,朝堂上还没定论。但长公主如果能接手春闱,对天下女子来说,说不定是件好事。 颜星得了外祖父的话,慢吞吞往前走。她也觉得妹妹可爱,就是不知道怎么跟她相处。 颜星没跟同龄的姑娘玩过,这会儿有些怕生担心。 颜秀才见她这样,笑了,跟褚休说,“小休你是不知道,她从前几天就一口一个妹妹,期待着呢,如今人真来了,她又不敢往前靠近。” 这样的性子,颜秀才怎么能放心。 褚休松开楚楚,“没事,我家这个不怕生,去吧楚楚。” 楚楚显然已经熟悉了环境,褚休一松开她,她就朝颜星跑了过去,歪头凑脸去看颜星低下来的脑袋,眉眼弯弯喊,“星星姐姐。” 她给颜星准备了礼物,这会儿直接上手拉着颜星的手指去看。 颜星不知所措的跟着她,几乎是同手同脚被拖着往前走,走上几步,才跟着楚楚小跑起来。 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饭,算是正式敲定楚楚来念书的事情。。 年后比年前忙碌,楚楚要念书,于念学手语,褚休则要备考春闱,这么一耽误,都没抽出功夫见见裴景。 裴家应该也忙,褚休去过几趟书院,都没在里面见到裴景的身影。 仔细算算,除夕一别到现在,都有一个多月没见着裴兄了。 褚休坐在葡萄架下跟于念嘀咕,“春闱得进京,咱们地势上占了便宜,春闱进京去比省城还要近,就算路上再磨蹭,四天的行程也就到了。” 秋闱在省城贡院考,春闱得去京城礼部贡院。 清河县挨着京城,要是快马的话,真跑起来也就一天的时间。如果步行,加上吃喝歇息的,可能得四天。 上次去省城的时候,褚休跟同窗就搭了裴家的马车,如今清河县就她跟裴景两个举人,进京自然要一起。 衙门对于举人进京赶考是有路费跟伙食补贴的,等到了京城到礼部登记身份还会从礼部领一笔住宿补贴费用。 褚休也不纯占裴景便宜,裴景负责路上的车马住宿,她就负责吃喝。 两人桂榜放榜那天就约定好,等春闱共同上路。 可年后到现在褚休都没见着裴景,也不知道他那边计划是不是有了变动。 “裴家对裴景春闱格外看重,说不定裴家老爷子会亲自陪裴景赶考,”褚休摇头,“可怜的小景啊,多大的孩子了,考试还得大人跟着。” 于念揉着抬起放下有些酸的手臂,听到这里双臂垂下,手指搭在腿面上,指腹捻着衣料。 前两天龙抬头,她们刚把龙形状的馍馍蒸热吃了,那时候于念都没觉得二月份如何。 现在听褚休提起,她才陡然反应过来,最迟二月底,褚休就得进京赶考,瞬间觉得褚休离家就是近在眼前的事情。 要是可以,她也想像裴家老爷子一样,跟着去。 光是想想春闱要分开好久,褚休还没走,她就先舍不得了。 “手臂酸了?我给你捏捏。”褚休放下书,挪动圆凳坐到于念身侧偏后的位置。 颜秀才在堂屋教两个小孩写字念三字经,于念趁着休息出来坐在外头找褚休。今天日子好也不冷,褚休一直坐在外头石桌边看书写文章。 于念侧眸抿唇抬手: ‘是不是耽误你看书了?’ 她出来褚休就只看她,手里书捏着都没翻过页。 褚休捏揉于念手臂,“你出来我才能喘口气,你要不出来,我连歇息都不舍得给自己找借口。” 她一本正经,“谢谢媳妇给我献殷勤加歇眼睛的机会。” 于念心里的那份忐忑愧疚减轻不少,坐直了让褚休给她捏肩膀。 褚休,“还好今朝科考时间改月份了,说是有些地方的举人路途太远,急着进京的话都不能在家过年,这才推迟一个月,天气暖和些路上也不用那么受罪。” 大姜的疆土面积大,距离京城有离得近的自然有离得远的,像那些冬季天天下雪、雪厚三尺的地方,就算举人有补贴,光是赶路他们也比旁人艰难。 开春三月才春闱,对他们来说算是幸事。 褚休握住于念的大臂,上下揉搓用掌心滚动的时候手指无意间从她胸前蹭过,搓出去的掌心几乎拢握在那半圆上。 “……” 一时间褚休不知道是收回来,还是趁机握一把。 她见于念侧眸看过来,连忙收回手,掩饰性的清咳,“要是像前朝那样二月份考春闱,我过年抱着你都不敢闭眼睛睡觉。” 于念睨她。 抱着她不睡觉可能是真的,至于对着油灯是看书还是看别的,那可说不准。 于念耳廓红红。 这段时间太累了,褚休忙着书院颜家跟褚家村三头跑,于念又学手语又盯着鸡圈母鸡孵小鸡,也累,加上褚休月事推到月初结束,有将近小半个月的时间两人都老老实实睡觉,没半分过火举动。 褚休就是抱着她,也只是温吞的亲亲后背肩膀就睡了,像刚成亲时那样不老实的情况极少。 于念抿唇垂眼。 她俩才成亲不到三个月。 三天前褚休月事结束,于念以为晚上会要,红垫子都掏出来了,结果褚休抱着她只是亲亲。 褚休如何于念不清楚,反正那天夜里她躺着没睡着。 这事太奇怪了,要不是褚休天天眼里全是她,于念都要怀疑别的。 她脸皮实在薄,哪怕心里存着疑惑,既问不了大嫂更问不了褚休。 思来想去,于念安慰自己,许是临近春闱,褚休不想在这事上分神。 所以这两天晚上褚休要是不提,她就把红粉两条垫子收好放在床头木头箱子里。 在这事上,于念性子有点像油灯里的那根灯芯,褚休则是挑灯用的铜签子,褚休只要在她这里稍微撩拨挑两下,她就会摇曳着燃起来,褚休要是不动,她就木木呆呆也不主动。 “小婶婶~” 楚楚从堂屋里探出头,朝院子里喊,“小婶婶,我跟星星写字,该你学手语啦。” 褚休看她,“喊星星姐姐,才几天就没大没小了。” 楚楚嘿嘿笑着跑进屋,亲亲热热挨着颜星坐好。 褚休收回目光,眼神转过来正好落在于念脖颈上。 她低头整理衣服,露出白皙的后颈。 褚休视线飘忽,指尖微动,最后落到茶壶上,往茶盏里倒了杯温热的菊花茶。 于念站起身: 第74章 ‘那我进去了?’ 褚休点头,“去吧。” 要是之前,她肯定要拉着于念的手指,扯着她偷偷香一个。 可现在…… 褚休目送于念离开,目光顺着于念纤薄的背往下滑,落在于念一手可握的后腰上,随后是胯部摆动荡出的裙摆涟漪。 一圈一圈,看得喉咙都干了。 褚休喝完又倒一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才伸手摸过去,念念那里,好像大了点。 褚休数着日子,从念念月事结束到现在,也差不多半个月了吧。 上次念念月事,脸色白的可怕,不知道是过年那次冻着了还是怎么着,唇上都没多少血色。 连大嫂都说念念年后腰瘦了,衣带都比之前多勒出一指宽! 褚休别提多担心了,她把念念娶回来就好好养着,如今人不胖反瘦,她辗转反思得出结论,应该是晚上累着了。 毕竟有句话叫“房事多了伤身”,就算她跟念念年轻,多少也该克制些。 这一忍,就忍了半个月,就算亲热也只敢亲亲后背。 褚休连喝三杯茶,最后决定,晚上浅浅试试。念念要是想,就多点,要是不想,就少点。 毕竟素了这么久了,念念也没主动提过。 褚休咬着后牙琢磨,念念到底是喜欢那事呢,还是有没有都行。。 临近黄昏,褚休跟于念带着楚楚回家,才走出巷口,就瞧见前方有辆熟悉的马车等在那里。 瞧见她们出来,有仆从立马上前,跟于念说,“不知娘子可曾方便,我家姑娘想见见您。” 褚休顺着动静看过去,“裴家姑娘?你家公子呢?” 怎么裴景没来? “公子也在车里,”仆从低头脚朝于念,“娘子跟我这边来。” 于念猜到什么,见褚休想跟着自己去,伸手在她肩头轻轻摁了一下: ‘你在门口等我一下,我去见见裴晶。’ 褚休伸手抱起楚楚,目光追随于念背影。 裴晶并未下车,只撩开车帘缝隙,露出半张脸。 那脸未施粉黛,头上也戴着斗笠遮挡她束起来的玉冠。 “你那个帕子上的墨迹洗不太干净,”裴景不能下车,只坐在车上,一手撩帘子,一手拿着帕子,“不知道能不能留给我。” 裴景扭身朝后,拿出一张粉色绣金荷的巾帕,试着往前往下递,“我送你块新的。” 于念看那张帕子,只觉得太好了,一时抿唇有些犹豫。 她除夕夜给裴景帕子不是想得到块更好的。 “你不要也没事……”裴景嗓音轻轻细细温温柔柔,这才是她原本的女声,带着局促,“是我唐突了。” 裴景伸手,要把递出去的手腕往回缩。 于念探手,接过巾帕,递到鼻前轻轻嗅了下,是清荷的气息。 她眉眼弯弯,抬手给裴景比划了一句: ‘谢谢,我很喜欢。’ 裴景脸上不自觉带出笑,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趴在车窗上,透过那条不大的缝隙看于念,“你喜欢就好。” 路上她在心里反反复复把要跟于念说得话想了又想,生怕她不收自己的帕子。 她没有朋友,不知道怎么跟姑娘家相处,显得有些笨拙青涩,好在于念不嫌弃。 “那我要回去了,我哥哥裴景有话要跟褚休讲。”裴晶小声说。 于念点头。 车帘放下。 于念站在马车边,褚休抱着楚楚走过来,裴景从车上下来。 她扭身对着车门紧闭的马车说,“她最近身子不好,我刚才坐车上撑扶她一会儿。” 于念抬手: ‘那等她身体好些,可以让她单独来家里找我玩,我家的鸡孵出了小鸡,毛茸茸的很好玩。’ 裴景下意识接话,“你家鸡孵出小鸡啦?” 她语气惊喜的太明显。 褚休看过来,疑惑,“裴兄什么时候学的手语啊?” 裴景脊背瞬间僵住,人顿在原地。 大意了! 她光想着跟于念说话,忘了这茬。 裴景眼神闪烁,低头咬牙,捏紧袖筒,再深呼吸抬头,“年,年后新学的,毕竟你们都会了就我不会,显得我不够合群。” 褚休哼哼,微微扬眉,“小景这么努力,楚楚会自卑的,是吧楚楚?三天学会两个字的人是不是咱们楚楚?” 楚楚,“……?” 楚楚扁嘴扭头瞪褚休,“小叔叔坏。” 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裴景懊恼,不再多看于念,想着正事。 褚休也把话题掀开,笑着道:“说好年后聚聚,你也见不着人影。” 裴景,“家里事多,家妹年后身子不好可能要静养,我连书院都没去,今天是好不容易才抽身出来在这儿等你俩。” 裴景道:“三月一咱们就出发,早去几日熟悉考场,到时候你坐我家马车就是。我祖父去年就让人提前在京城长寿巷买了处小宅院,咱们到了就住那儿。” 裴景说完想起什么,补充几句: “里头有老仆家丁,客房很多,我住东边褚休住西边,挨不着的。” 于念笑。 自从除夕那晚了解了裴景的处境,她就知道裴景不会对褚休有多余的心思。就算有,也早就没了,这会儿自然不担心。 裴景松了口气,“那就好。” 裴家马车离开后,褚休抱着楚楚跟于念去茶馆门口找褚大叔。 褚休意味深长,“那就好~” 于念,“?” 褚休目视前方,轻声叹息,“念念啊,你说咱们也买个马车如何?” 于念,“??” 褚休哼哼,“这样我就不用坐三月姐的马车,你也不用目送裴晶跟裴景的马车离开。” 于念眨巴眼睛,伸手攥着褚休衣袖,夸张的皱了皱鼻子在她身上嗅来嗅去。 褚休看她,“怎么了?” 楚楚双手环着褚休脖子,一直老老实实的,直到现在,才配合于念开口,“小婶婶可能是闻到了醋味,好酸呐~” 褚休捏楚楚脸蛋,“小人精。” 回到家已经晚上了,吃罢饭后,褚休坐在桌边泡脚,问于念,“念念,想不想看书法,裴景字写的虽然不错,但我写的其实更好。” “要不明天我带你去扯身衣服呢,然后再多买两条帕子替换着用。” “书书姐人就很好,我看你俩也能聊到一起,咱也没必要跟裴晶当手帕交对不对,省得还要通过小景传消息,多麻烦人家小景啊。” 她一句接着一句唠叨,于念低头整理床单,压着嘴角的笑全当没听见。 “念念。” 褚休擦了脚过来,耍赖的坐在床上,拉着于念的手指昂脸看她,“你都嫁给我了,不能再喜欢别人。” 于念笑盈盈的垂眸望她: ‘我嫁给你了吗?我还以为我们是姐妹呢,天天那么躺在一起。’ 迎着褚休慢慢亮起来的眸子,于念耳廓慢慢红起来。 她低着头,要抽回自己的手。 褚休不松反拉,一把将于念扯到自己怀里坐在腿上抱紧,张嘴咬她耳朵,“那你说想不想跟我当妻妻。” 她软磨硬泡,于念羞红了脸,张口无声吐出一个字: ‘想。’ 第51章 屋里油灯还亮着, 床帐却合上。 褚休双手撑在于念身体两侧,眼眸亮亮的问她,“想什么, 想这个吗。” 她腰胯上下轻摆。 于念被褚休笼罩平躺,双手捂着脸, 可露在外头的一对通红耳朵却藏不住。 褚休亲她手背,低声哄,“念念,想吗?想当妻妻吗?” 于念实在羞耻的不行, 咬着下唇不松手。 “不想的话,那我下去了。柜子里还有床被子, 我抱着去西间睡, 这个天就算再冷也冻不死我。”褚休垂眸低声轻叹, 余光始终看着于念的双手。 于念捂着眼睛看不见褚休表情,身上重量变轻, 以为褚休真要走, 立马又急又气。 双手连忙往上环住她的肩膀, 抿唇看她,不让她走。 等瞧见褚休双眼明亮含笑, 丝毫没有刚才语气里的可怜劲儿,于念才知道自己被骗了。 就算被骗, 她一时也舍不得松开,只软绵绵的拿眼睛瞪她。 褚休笑着亲于念的唇瓣,“念念想我了对不对。” 看来晚上两人只单纯的抱着睡觉,难受的不止她自己。 于念松开褚休, 被她虚圈在怀里小幅度比划: ‘想有什么用,你月事还没结束, 胡闹一通你肯定也难受。’ 褚休茫然,“我月事不早就结束了?” 于念自然知道。 于念双手搭在身前,静静的望着褚休,微微笑。 褚休懂了,连忙解释,“……上次你来月事脸色白的吓人,我看着有些担心,以为弄太多你身体虚空的厉害,脸上才没有气色。” 第75章 于念微怔,心慢慢软塌,眼眸都跟着温和。 只是这份* 感动还没从胸口蔓延开,褚休就眸光闪烁的接了下半句话: “因为你每次喷出来的都挺多,我以为是我把你吸干了。” 于念,“……” 于念木着脸,又想伸手捏住褚休那张破嘴。 褚休讨好的亲亲于念的鼻尖,声音温柔,“大嫂上次也说你瞧着瘦了,腰都细了不少,我实在担心,就想素一段时间让你养养。” 本来就是她缠着念念要,一听大嫂也说念念瘦了,褚休心虚理亏,哪好意思说出来,所以每晚抱着她纯睡觉也不敢多讲话。 原来是这个原因。 至于大嫂说她瘦了……? 于念仔细回想,记起来是哪天后,一时觉得哭笑不得,伸手在褚休肩上轻轻拍打一下: ‘大嫂说我年后瘦了,也高了。’ 褚休光听见前面那句瘦了,后面根本没听清大嫂说了什么。 大嫂那天的原话分明是,“念念这段时间日子吃的挺好啊。” 大嫂说“吃”的时候,眉毛上挑揶揄的眼神都快飞起来了,指的明显不是单纯的吃饭。 瞧见她脸红,大嫂伸手比划她的腰,满意的点头: “腰瘦了一指宽,但这两头圆中间细,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还是念念的肉听话,知道往哪儿长。” 于念满打满算才十七,以前在于家吃不好过不好,身上没有多少肉,气色也难看。 自从嫁给褚休后,不说刚成亲那几天大鱼大肉的吃,光是后来,家里也没缺过她鸡蛋糕点。 几个月下来,尤其是年后,于念整个人长开了不少,连个头都比以往窜出几指。 只是她跟褚休朝夕相对,很难看出来,而且她长个褚休也长个,更显得两人身高差距跟之前没区别。 就连于念自己,也是通过穿衣才发现身高变化。 至于月事,于念以前也疼,但都忍着,现在被养的娇气了不少,加上平时脸色太好看,猛地一来月事前后对比明显,才显得过于苍白。 褚休竟因为这种事情不敢跟她乱来…… 于念望着她,心里滚热酸软,人都要化了。 先前褚休恨不得一夜五次,时常她清晨还睡着她就把手指塞进来,现在担心她身体就老老实实抱着她睡,半点不想别的,像极了小狗守着肉骨头,又馋又不敢吃,只知道抱着她偷偷哼哼。 于念脸颊滚热,抬手跟褚休比划: ‘我每天吃那么好腰还瘦了,自然是因为肉都长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眼神飘忽: ‘你猜猜肉都长哪儿去了?’ 褚休眼睛本来在看于念飞舞的纤白手指,等她比划完前一句,褚休的眼神已经不受控制的,自发的越过于念的手指落到她胸口饱满处。 褚休惊喜的看向于念,“!” 她就说,好像长大了。 “真不是亏空?”褚休手抬起又放下,指尖松开又拢起,眼里还在挣扎克制。 于念不说话,更羞于抬手比划,直接双手环着褚休的脖子,缓慢抬腿,脚踝勾上了她那把好腰,微微用力往下压。 她想。 “那我得好好检查一下,肉都长哪儿去了。”褚休顺势俯身低头吻于念,手更是轻车熟路的扯开里衣带子从下面溜进肚兜里。 光是用掌心拢着感受一下,褚休都觉得饱满很多,尤其是她指腹才轻蹭,柔软就这么立起来,敏感到碰都不能碰。 褚休抬眸含笑瞧于念的脸色。 于念脸上冒着热气,躲无可躲,直接闭上眼睛装作不知道。 “上面都这样,那下面?”褚休往下。 还没夏季,于念已经提前进入汛期,泛滥的不像话。 褚休如鱼入水,稍微翻动两下,堤坝开始决堤。 褚休白天还在心里沉思,对于这事是不是只有她一人热衷,念念是做也行不做也行,如今捻着湿滑的指腹才算有了确切答案。 褚休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吃什么飞醋。 她分开于念的腿,急得不愿意浪费功夫去拿垫子铺垫子,直接用自己身上的里衣脱掉在下面垫着,吃起别的。 床帐无风自动,连带着床都发出些许声响。 两人躺的这张床是以前做的,褚休成亲的时候觉得也能用,干脆没打新的,还是用这张床凑合。 以往褚休一人睡的时候,无论是翻来覆去还是鲤鱼打挺,床板稳固安静,从没发出过声响。 只是这几个月好像摇晃的有些厉害,连带着床有时候动作大了会发出轻微的“吱呦”声。 比如褚休的舌往里送,于念就想往上躲。 她往上蹭,褚休跟着追。见她泥鳅似的想滑走,再双手握着她的腰把她拉回来,这么一来一回,床单倒是没事,床就容易弄出动静。 外头油灯不知道燃了多久,于念只觉得漫长的像是一夜都过去了。 里衣哪里禁得住两人折腾,早就在头回事后扔到了外头。 褚休抱着于念耳鬓厮磨说些不能让第五只耳朵听见的话,惹得于念羞红了全身,趁着这股热劲,褚休掀开木头箱子,不仅把两条垫子都拿了出来,还把枕头翻出来。 褚休,“今夜有星有月,明天定是好天气,洗了肯定能晒干。” 于念,“?” 这是垫子能不能干的问题吗,这是她会干不干的问题吧。 白天于念还觉得闲置起来的垫子,晚上轮流派上用场。 于念刚开始还行,多了就觉得麻麻木木的。 她被褚休欺负的哭了又哭,最后忍不住捧住褚休的脸,让她看自己泪眼汪汪的眼睛,企图褚休心软放过她。 可她眼睫卷长湿润,眼里水蒙蒙的全是情,绯红的眼尾像把软钩子,微张喘息的红唇更是诱人品尝。 于念想的是褚休停下来,谁知褚休更凶了,非要把她欺负的哭出来。 什么时候睡的于念不清楚,但她依稀记得睡前不知道谁家的鸡都叫了。 她眼皮沉到抬不起来,困到手指都不愿意动弹,褚休分开她的脚踝往上擦拭的时候,于念只歪头眯眼瞧一下又睡着了。 先前心里头装着事情,于念夜里睡得并不安稳,今晚折腾完,她连梦都没做,睡得很沉。 直到那熟悉的感觉塞进来,于念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天已经大亮。 褚休今天明显不打算这么早去县城,所以翻开她的膝盖往上滑。 于念,“……” 于念恨不得张嘴扭头咬她。 褚休亲于念肩膀,“补一下先前月事结束后欠你的。” 褚休来月事的时候其实跟于念做的也不多,毕竟身上不舒爽,泥沼的难受,二是侧着躺着,有时候容易弄到床单跟衣服上。 于念勉强抬手问: ‘那昨夜?’ 褚休理所应得,“那就是昨天的。” 于念,“……” 于念低头看自己怀里的脑袋,轻扯她头发,抿唇让她看自己的手: ‘今早的算哪天的?’ 褚休笑,捉住于念手指亲了下,“算额外赠送奖励你的,乖分开点,这样进不去。” 她还进不去了,于念都要把她撵出去了。 从昨夜到现在,褚休恨不得给她凑够一只手。 养了好长时间,昨夜起初敏感到一碰就潮,紧的堪堪容下两根手指,现在都能只能塞一根了。 于念卷腰咬褚休的肩。 褚休笑,“对,就这样咬着。……念念,我说的是下面。” 两人收拾好准备去县城的时候,已经快巳时了。 于念站在西院门口,伸手推褚休,让她进去叫楚楚,反正她是不好意思进去。 她俩睡到现在才起,她脸皮经不住大嫂的打趣目光,也不知道怎么跟楚楚解释今日晚起的原因。 总不能说褚休嘴又痒了,所以她多亲了几口吧。 褚休正要推门进去,周氏就从里头把门拉开了。 她看看精神饱满意气风发的褚休,再看看脸颊绯红眼眸清亮汗含春的于念,笑了,“我前几天还以为你俩闹别扭了,都没敢多问,现在和好了?” 要不然念念不会像朵雨后盛开的荷花一样,眼尾都带着艳丽。 “和好了。”褚休扭头看于念,心虚的摸着鼻子。 于念瞪她一眼,朝院里看过来的楚楚招手。 “她最近也累,到底是年纪小来回折腾,”周氏心疼的摸摸楚楚,“今天正巧多睡了会儿。” 于念心里这才好受些,蹲下来摸摸楚楚脸蛋。 楚楚亲于念额头,软声软气,“娘说是小婶婶心疼楚楚,才让楚楚偷懒一天。” 于念看褚休。 褚休被她瞪的眼神飘忽,低头弯腰在于念耳边轻声说,“我不是也心疼你了吗。” 于念疑惑,“?” 褚休,“我让你把腿搭我背上,是你非要把脚踩在我肩上。” 第76章 于念,“……” 她那是想蹬褚休,结果腿一软,没用上力气。 就这一次,晚上她可不答应了。 谁知今日去县城,她跟楚楚去念书学手语,褚休去书院收拾东西,回来的时候买了张新的包袱皮。 于念拎着包袱皮歪头看她。 好端端的买它做什么,她不是觉得褚休花一文钱不该花,她只是觉得家里的包袱皮还能用啊,以褚休的性子,才不会浪费钱买这个。 褚休坐在桌边,刚干的红垫子铺在腿面上,眼睛亮亮的看向于念,“买来收拾东西去京城的时候用,念念,抛开你月事那几天,我还有不到八天就要出发了。” “念念。” 她拍拍腿上的垫子,“今晚先这样补一次好不好?” 于念不想搭理她,可一想到两人马上就要分开,心又酸涩起来。 她抿唇垂眼,低头折包袱皮,磨蹭着往前走放在桌上。 她一心软靠近,褚休就握住她的手腕,牵着她坐在了她腿面的红垫子上。没多大会儿,她又坐在了褚休手里。 于念双手搭在褚休肩上,再次抬眼看向桌上那张包袱皮,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 这东西哪里是买来拿去京城的,这分明是买来拿捏她的! 于念忍不住,低头咬褚休的肩。 亏得她是个哑巴,她要是能说话,现在高低得张嘴骂两声褚秀秀解气! 第52章 二月草长莺飞, 天气也比一月暖和很多,身上厚重的棉袄件件脱掉,总算可以换成轻快些的春秋装。 只是偶尔早晚会冷, 褚休跟于念在县城跟褚家村来往时还是会带上件厚衣服。 褚休眼见着就要出发去京城赶赴春闱,于念帮她收拾衣物, 还是放里面放了件厚袄,万一乍暖还寒还能掏出来穿上。 “我不在家的话,你被子先别换薄的。”褚休手里握着书卷,从西间溜达出来, 站在东间门口看于念忙里忙外给她整理东西。 于念手里叠着衣服扭头看她,“?” 褚休双手背在身后, 人微微倾斜, 肩靠在门框上, 笑着说,“你怕冷, 我在家的时候能给你捂被窝暖手暖脚, 我要是不在家, 你把厚被子再多铺半个月,免得夜里捂不热被子。” 于念垂眼低头, 缓缓点了点脑袋。 “念念,”褚休试着问, “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京城呢?” 于念拿衣服的动作微顿,压住情绪嘴角扯出弧度,转脸朝褚休笑着摇头: ‘我又不用考试,去了只会给你们添麻烦。’ “怎么能是添麻烦呢, ”褚休说,“我们暂住裴景那里, 银钱跟伙食费自然是要给的,他在他的东院我们在我们的西院,各住各的,而且你去了也能照顾我,多好。” 褚休走过来,贴着于念后背,下巴搭在她肩头,“我媳妇这么贤惠懂事,才不是麻烦。” 于念抿唇笑了下。 身后褚休握着书的双手一左一右从后面环过来抱住她的腰,轻轻晃动,“去吗念念?” 于念往后贴靠在褚休怀里,感受着这份温暖安逸,原本坚定的念头都要被她晃松散了。 她去京城又没有正事,如果仅仅是因为舍不得褚休才跟着过去,那也太过矫情不懂事。 于念才不想当个拖油瓶挂在褚休身上,跟着跑到京城害得褚休分神照顾她。 再说了,褚休是去考春闱的又不是去游玩,这样大的事情岂能儿戏。 于念深呼吸,咬唇摇头,她手温柔的在褚休手背上轻轻拍了下: ‘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就行。’ 她给自己找必须留下来的理由,不让自己有别的心思: ‘我要留在家里喂鸡,等你回来,小鸡肯定都长大了。’ ‘楚楚还得念书,过些日子老师探亲回来,我每天要带楚楚去县城念书。’ ‘家里事情那么多,我根本抽不开身。’ 于念眼睫垂下,手顺势落下,搭在腰腹处褚休的手上。 褚休侧眸看于念,反手将于念微凉的指尖握在掌心里,“那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 她亲吻于念脖子。 于念微微仰头,眼睫煽动视线往下,没多大会儿呼吸就乱了。 褚休用手中书卷抬起于念的下巴,让她将头转过来,对着那张红唇吻了上去。 刚刚于念才整理好的包袱,半个时辰后,又乱了。。 颜秀才探亲去了,他妹妹年后身体不好,他带着女儿女婿跟孩子们去看看。 二月二十一出发的,不算来回三五天的路程,只说在那儿也得住个五六天,前后差不多得三月初才能回来。 这些日子,颜家人不在家,她们三个很少再往县城跑。 家里几人中,褚刚要外出给人做席,周氏接了个缝补做衣服的活儿。平时楚楚去县城,周氏就把衣服带过去,楚楚不去,周氏就在家里做衣服。 褚休则留在东院西间安静看书,每个人都有事情做,一时间只有于念跟楚楚闲下来。 于念女红只会缝补,连衣服都不会做,自然接不来这类的活儿。她想去帮人浆洗衣服吧,家里又不缺那点银钱。如今闲在家中,只能帮忙做个午饭,晚上那顿褚刚回来都用不着她下厨。 于念太闲了,闲的坐在院里晒太阳剥花生。 周氏怕她留在家里无聊,给她找了个剥花生的活儿,让她剥点出来回头炸了滚点盐留下酒吃。 同样是闲人,于念能坐得住,楚楚可坐不住。 没剥两颗花生,楚楚屁股就跟被虫子咬了似的,扭来扭去的动。 她在颜家念书就要拘着性子天天坐着,如今好不容易放假,自然不想再坐着。 她黑葡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于念,小声讨好的喊,“小婶婶~” 于念抿唇笑。 楚楚一挪屁股,她就知道楚楚想干嘛。 楚楚捏着手指头,眼睛不住的往外飘,“楚楚也想去。” 村里小孩们四处玩耍,于念坐在院里就能听到小孩们呼啸着从门口跑过,又吱哇乱叫跑回来,热闹的不行。 楚楚年纪小,正是疯玩的时候,原先天冷不出门,如今天暖和了,路边青草河岸柳枝都抽芽,到处绿油油的一片,再加上听见同龄小孩的声音,心自然野起来。 于念心软,哪舍得拘着她,朝她抬手比划,又指了指远处的水盆,脸色严肃。 楚楚重重点头,脆脆的应,“楚楚知道,楚楚不往河边跑!” 冬天河里结冰,就有胆大的小孩上去溜冰打闹,于念远远看过一次,心惊胆战的移开视线,还是褚休过去才把他们赶回家。 于念朝楚楚挥手: ‘去玩吧。’ 楚楚往外跑,心里还惦记着,“小婶婶,楚楚玩一会会儿就回来剥花生~” 于念笑着摇头。 外头小孩队里又多了一人,呼喊声更大了。于念坐在院中听的热闹也欢喜,只是偶尔扭头朝西间看,怕这些声音影响褚休看书。 她刚扭头,褚休就出来了。 “楚楚呢?”褚休左右看,提着衣摆蹲在于念腿边。 于念: ‘玩去了。是不是他们吵到你了?’ 褚休笑,“我要是心静想看书,你坐我怀里都吵不到我,何况他们。” 于念抿唇睨褚休,拿手里还没剥壳的花生砸她。 褚休双手一合,花生夹在掌心里,捏开壳剥了米,往上轻抛,张嘴接住。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过是个寻常的小动作,于念硬是看得移不开眼睛。 褚休笑,单手撑地面,另只手环着于念的肩,将她从矮凳上拉着弯腰俯身低眸,她则仰头往上嘴了一口。 于念脸颊微热,眼睛往门口看,怕楚楚突然回来,又怕褚休在院里胡来。 褚休只是想单纯的嘴一个,亲完就放开她站起来,“念念,我去衙门拿浮票,要去趟县城,你有没有想吃的,我给你带回来。” 考场自然不是谁都能进的,得有当地县衙开出的、证明考生身份籍贯的文书才行。尤其是褚休这样的考生,更要有文书,这样才能拿去礼部登记领钱,而这类文书就叫浮票。 于念昂脸看褚休,摇头。 褚休弯腰往海碗里抓了把剥好的花生,唇贴在于念耳边,“我看出来了,我媳妇不想吃别的,现在只想吃我。” 于念抿唇鼓脸,抬脚要踩褚休近在眼前的脚! 褚休反应极快,瞬间跳开,哈哈大笑,“就知道你要踩我。” 于念,“……” 褚休往嘴里抛了个花生,转身朝外走,侧眸看于念,“劳烦媳妇忍耐一二,我去去就回。回来给你买只烤鸭如何?” 于念本来都抓起花生要砸她了,听到后半句才把手指松开,点点头。 褚休是临近晌午出发,走前抓了把花生,明显是不想在县城里吃饭花钱,准备吃花生垫垫肚子。 第77章 于念面上不显,心里却心疼她,中午就在锅里给她留了饭,这样她要是下午回来还能趁热吃。 于念想的挺好,奈何褚休在县城里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临近黄昏都没回来。 楚楚吃罢饭又出去玩了,这会儿也没回家。 于念放下手里花生,拍拍衣裙起身,打算出去找找楚楚。 再玩一会儿天冷了,楚楚跑出一身汗穿得又不厚,容易冻着。 她虚掩了门出去。 村里于念已经很熟,前几天有只鸡笨到找不到回家的路,还是于念拿着小棍把它驱赶回来。 于念找了一圈,正打算回去的时候,反而是楚楚先叫住了她。 “小婶婶!” 楚楚大声喊,声音听着都不对劲。 于念连忙扭身看过去,楚楚立马冲她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腰胯,伸手拉住她的手指就往一个方向扯,手还不停的往那里指。 于念低头,楚楚午后还红润白皙的小脸这会儿吓得苍白,眼里全是水,越急越是说不出话。 于念蹲下来,伸手摸她脸颊,掌心轻抚她后背。 见到了家人,楚楚大口喘气,慢慢才哭出声,声音从低到高,从哑到亮,“阿鱼掉河里了,阿鱼掉河里了!” 楚楚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拉着于念往那边扯,“他滑进去了。” 于念心里一凉,大步往河边跑。 河边三五个小孩都吓得不轻,全瘫软的坐在岸边只知道哭,里头最大的也就四五岁的样子。 再看河面上有个五岁的小孩在扑腾,显然快没了力气,一沉一浮,只剩手还在挣扎。 于念脸色苍白,急得左右看。 这群小孩都吓坏了,说话都可能听不进去,更别提于念说不了话。 于念胸口闷的难受,喉咙都在疼,她抖着手跟楚楚比划,让她先去叫人。 楚楚呆愣愣昂脸看着她,肩膀发抖人在无声抽泣,大眼睛空洞没聚焦,明显看不懂于念在“讲”什么。 她也才五岁。 “秀……” 于念伸手往家的方向指,她想让楚楚去喊人,可喊字她怎么都说不出来。 于念憋的脸通红,拼命掐自己的手指,“秀。” 她唯一能发出声的只有她在心里日日夜夜呢喃过无数遍的名字,“秀,秀、秀!” 声音出来的那一瞬间,于念人都出了身汗,身形脱力虚晃。 楚楚这下听懂了,“小、小叔叔,楚楚去喊小叔叔!” 她跑的时候还在喊,“小叔叔,小叔叔。” 路上如果能碰到人,见到楚楚哭成这样喊褚休,肯定会停下来问问,到时候就有人来救阿鱼了。 于念侧身对着河站,都不敢正面朝那儿多看,只余光往河里扫了眼,那水光上倒映着黄昏的影子,像极了曾经。 于念脸色苍白,头晕目眩,差点弯腰吐出来。 等不及了。 要等不及了。 眼见着河里小孩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弱,于念也越来越急。 她见过阿鱼的,东院分家开灶那天,阿鱼也在那堆等着分糕点的小孩里面。 还有除夕,阿鱼也跟着他爹娘进城赶集。 哪怕没说过话,阿鱼也没像于大宝跟于家村的那群小孩一样恶劣的笑话她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如今他正在往下沉,连救命都喊不出来。 于念咬紧了唇,飞快的低头脱掉了鞋。 顺着滑坡下河,朝那小孩游过去。 她不怕,她现在什么都不怕,所以她得把这小孩救上来,把那个十岁的于念,救上来。 第53章 “小休小休, 你家里出事了。” 褚休刚到村头,才从驴车上跳下来,就有同村人朝她喊。 褚休浑身血液唰了全凉, 抬脚就往家里跑。 褚大叔跟在身后,快步走, 问来报信的人,“怎么回事啊,小休家里的谁出事了?” 同村人,“你怎么糊涂啊, 小休跟他大哥大嫂年前刚分的家,现在他家里出事, 指的自然是他媳妇小念。” 同村人看褚休脚步都踉跄了一瞬, 连忙上前搀扶着他的手臂, “别慌啊小休你先别慌,你媳妇没事, 她没事。” 褚休这才扭头看对方, 胸膛剧烈起伏, 脸上半分血色都没有。 褚大叔把褚休手里东西接过来自己拿着,生气的跺脚呵斥, “这事你还大喘气,赶紧跟小休说清楚, 你看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同村人,“是小念把褚老三家里的阿鱼从河里捞上来了,你大嫂过去的时候,小念都拖着孩子从水里游出来, 跪在地上正给他把肚子里的水压出来,咱小念真厉害啊。” 褚大叔都要捶他了, “救了人命这分明是好事,你又叫又嚷的,我们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同村人也急,急自己,“我,我这不是不会说话吗,一着急就分不清先说哪句。小休,小休……” 褚休已经甩开两人跑了很远,往前直奔着自己家。 她家院里果然来了好些人,褚大婶也在。 褚休脚步放缓,耳边分明都是声音,可她就在这么一瞬间好像耳里一阵尖锐嗡鸣,顿时什么都听不见了。 不是说没事吗。 为什么院里来了这么多人。 褚休上次听到有人跟她报信说家里出事的时候,回来家里也是这么多人。 然后那天,她娘走了。 瞧见褚休回来,褚大婶连忙说,“孩子别怕,小念没事,你先别慌。” 褚大婶掐了把褚休,让她回神,“小念没事,就是冻着了在里头换身衣服,你可别吓出个好歹。” 褚休站在院子里,褚大婶这话才说完,堂屋的门被周氏从里头打开,于念从里面出来。 瞧见她除了头发潮湿披散在肩上,整个人完好无损、正好端端的站在那儿,褚休挪动僵硬的双腿往前迈。 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大步跑上前,一把将于念揽在怀里紧紧抱着。 于念被她撞的闷哼一声,笑着,伸手环住褚休的腰,掌心轻抚她后背。 周氏才哭过,眼睛红的厉害,“秀秀就是吓着了,你让她抱抱就好了。” 明明下河的人是于念,但全家都吓的不轻。 周氏看见于念浑身湿漉漉爬上来的时候,眼泪当场掉下来,哽咽着说,“你要是出事了可怎么办。” 于念以为自己会被训斥一顿,结果周氏却是抱着她哭起来,边哭边轻轻拍打她手臂,“你个傻丫头你等人啊,你要是一起出事了怎么办。” 于念心这才落到实处。 她会凫水,要不然十年前也游不回来,只是那时她听于老大问“她要是喊救命会不会把人引来,要不砸晕了扔进去”,这才吓的不敢嚷,等憋气沉下去,才慢慢游上岸。 可她没地方去,最终还是回了于家。 现在不同了。 周氏拿来干巾子,站在她身后给她擦头发,嘴里嘟囔着,“你大哥已经烧水了,待会儿给你熬碗姜茶喝。楚楚吓得哆嗦,蹲灶边烤火呢。” 褚休握着于念的手站在旁边,这会儿才慢慢回神,冰凉的掌心渐渐有了温度。 于念任由褚休拉着,自己被众人围在中间。 褚大婶上前,捧着于念的脸左右看,“孩子没事吧。” 褚大婶跟褚休说,“你三叔带孩子去县城了,小鱼刚才虽说醒了,但他们两口子实在是担心的很,匆匆谢过就赶紧先管孩子了。他让我跟你们说这份情他俩记心底了,回头定会好好谢谢。” 周氏不乐意,“咱念念可不是图这个才救的阿鱼,她自己还怕水呢,咬牙下河救人,图的是人命才不是东西。” 褚大婶,“我还能不知道小念,但别傻,东西给了就要,恩情还了最好,免得他们两口子心里一直愧疚记着,往后在小休小念跟前抬不起头。” 周氏,“我知道,我就是心疼才多说两句,阿鱼也是傻孩子,鸡哪能跟命比。” “可不是,”褚大婶头疼的很,跟褚休解释当时情况: “他们一群小孩呼啸着往前跑,冲散了鸡群,有只鸡被吓得掉进河里。阿鱼心里难受,想给人家把鸡捞出来,谁知道鸡扑腾着飞起来上岸了,把他吓得滑河里。” 褚休,“……” “当时一群小孩吓得起不来,就你家楚楚出息点,还知道喊人,”褚大婶,“我们当时忙农活的农活忙做工的做工,哪有几个人在家,还是你大嫂出来才知道这事。” “现在那几个孩子也被领回去了,哄好了这才问出当时的情况。” 褚大婶低头看于念,越看越喜欢,“亏得咱小念啊,要不然小鱼真就变成小鱼了。” 褚大婶看褚休,“你可娶了个好媳妇。” 褚休只是笑,默默握紧了于念的手指。 也是因为褚老三夫妻俩带孩子去县城了,他们才围到褚休的院子里,要不然这会儿肯定都在褚老三家。 第78章 现在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好在阿鱼跟于念都没事,他们又多说了几句话才先后散去。褚大叔一直替褚休提着包袱,这会儿松了口气,给褚休将东西放桌上。 “那我们回去了,要是有事就喊我们。”褚大叔褚大婶往外走。 周氏把大家送到门口,扭身朝堂屋看,于念坐在桌边褚休站在她身旁,两人低头对视。 周氏也不想打扰,但又怕两人亲热起来忘乎所以,含糊着嚷,“亲亲就行了,别的等晚上再说,待会儿还得来西院喝姜汤吃饭呢。” 本来于念望着褚休看,眼里的水雾都快弥漫出来,周氏一开口,她连忙低头憋了回去,乖顺的点头。 周氏瞪她,“乖的时候太乖,莽的时候又太莽。” 于念平时温顺的跟只兔子似的,可真遇到事情,就没缩过头。 这事褚休感触最深。 李氏于老大来家里闹事的时候,于念哆哆嗦嗦站出来对李氏吐口水,让她不要做白日梦。 除夕那天,她明明怕水不想上船,但可怜裴景,还是上去了,甚至事后跑出去提醒裴晶袖子脏了。 还有今天。 每一件,于念都是在需要她的时候,鼓足了勇气冲出去。 褚休半蹲下来,手搭在于念膝头昂脸看她,哑声说,“我媳妇真棒,救了阿鱼一命。” 褚休握着于念的两只手,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上,“那你下水的时候怕不怕?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于念垂眸看着褚休,眼里的水汽朦胧,对着她,于念才缓缓点头又缓缓摇头,眼泪顺势掉下来。 她其实还是怕,不是怕水,而是怕自己捞不上来阿鱼。 好在她圈着阿鱼的脖子把人拖上来了。 褚休笑,眼眶却有些红,张开双臂,“那过来,我抱抱,抱抱就不怕了。” 于念往前,双手环住褚休的肩膀,人趴在她怀里,鼻子轻轻吸气。 鼻翼间全是褚休身上安心的味道,于念闭着眼睛,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情,但脑子现在全是劫后余生的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加上褚休轻轻亲吻她脖子耳垂,吻顺着脸颊到嘴角唇舌。 推挤勾缠间,于念只剩鼻息滚热,更想不起来别的。 褚休原本是半蹲着吻她,亲到后面,却变成于念昂脸抬头,被褚休抚着耳廓亲吻。 嘴角勾出银丝,褚休垂眸将它吻去。 于念羞红了脸,掩饰性的伸手拿过桌边的巾子,将头发拨到身前轻轻擦拭。 于念看褚休,褚休低头解开桌上包袱。 先掏出浮票,打开给于念看,“这上面写的是我。” 于念识字不多,扫一眼就移开,因为她闻到了烤鸭的味道,油香逼人。 见她抿着绯红色的唇瓣,眼眸亮亮的看过来,褚休才觉得悬在嗓子眼的心脏稍微往下降了一点点。 刚才于念的唇浅粉没有血色,格外苍白。 褚休解释,“今天县衙里有案子,我跟裴景等了好久才等到他们忙完。” 小衙门,书吏一个人干八分活儿,加上县衙里碰着个“大”案子,所以能用的人基本都去亲民堂审案了。案子来的突然,只能辛苦褚休跟裴景多等一会儿。 事后何县令亲自拿着浮票出来,给足了脸面,两人也不能多说什么。 褚休那时觉得天还没黑,不急着回家,这会儿特别后悔,甚至不敢多想。 阿鱼五六岁的年纪,还是结实男娃,已经不算轻了,念念又怕水,要是没把人捞上来,反而被扯着沉下去…… 她垂着眼,“我要是早回来——” 于念扯着她的袖筒,打断她的话: ‘那你救人的话,我就没有表现的机会了。’ 褚休看于念,目光顺着她的手指往上,落在她明闪闪的眼睛里,“念念你学坏了。” 这话一听就知道跟她学的。 于念笑盈盈的。 她知道褚休担心,从刚才到现在,褚休话都极少。 于念眉眼弯弯,抬手: ‘我今天这么厉害,那秀秀要不要奖励我一下?’ 褚休看过来。 于念羞红了脸* ,但还是‘说’: ‘今天想多要一次。’ ‘浅浅的,慢慢的,久一点。’ 褚休低头咬她唇瓣。 要不是大嫂先前嚷了一句,褚休现在就把人抱屋里。。 晚饭是在西院吃的。 楚楚显然也吓到了,人都没什么精神,蔫巴的小白菜似的呆愣愣的。 她拿眼睛悄悄看褚休,又悄悄看于念,低着头抠手指。 见褚休望过来,楚楚慢吞吞走到褚休身前,嘴巴一扁眼眶就红了,“楚楚没有去河边玩,楚楚听话楚楚没有去。” 楚楚大眼睛里全是水,“我们没去河边,是鸡掉进去了,阿鱼怕人家丢了鸡,才去捞的。” 楚楚哭起来,“是岸滑,都是河坏。” 她难受的不行,又不敢往褚休怀里去,做错事的站着,“要是鸡没掉进去阿鱼没掉进去,小婶婶就不用下去。” 楚楚哭的抽咽,“娘都吓哭了呜呜呜,说不能没有小婶婶,楚楚、楚楚也不能没有小婶婶,楚楚没保护好小婶婶……” 于念看褚休,褚休双手捧着楚楚的脸给她擦眼泪,扭头看周氏跟褚刚,“你俩谁凶她了?” 周氏冤枉,“她才多大,这事连阿鱼都怪不着,怎么能怪她。” 褚刚点头。 阿鱼又不是故意带着群小孩去河边玩的,褚老三带孩子去县城前,周氏跟褚刚还特意叮嘱过,让他们不能凶孩子,孩子也是好心而已,本来就吓着了,要是大人再凶再吼可还了得。 褚休这才看楚楚,指腹抹掉她脸上的泪,柔声说,“不怪楚楚,楚楚已经很棒了,下次遇到这种事情自己要是没办法,就像这回一样去喊别人知道吗。” 褚休,“你小婶婶会水,她肯定是思考清楚了才下河救人,你以后要学她,记住了吗?” 褚休一句话教育了两个人,又同时夸了两个人,楚楚点头,于念也抿了抿唇。 “不哭了,”褚休抱着楚楚,轻轻拍她后背,“都是河坏,楚楚晚上泡个脚,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褚休看周氏,“大嫂你晚上陪楚楚睡两天,她还小,今天要是吓着了会做恶梦。” 周氏也是这个意思,“那你也哄哄念念,不能拐着弯的再‘教训’她了。” 褚休看于念,于念低头捏手指,不知道想起什么,耳朵红红的,偷偷拿眼睛看一眼她,又赶紧别开。 吃罢饭两人回去,洗漱完于念先回的堂屋。 她躺在床上,身下已经铺好了红垫子,抬眼看褚休。 褚休目光尽力从垫子上撇开,坐在床边认真说,“念念,我不是要凶你,也没觉得你今天做的不对,如果是我,我都不一定有你做得好,我从心里钦佩今天的念念。” 于念坐起来,盘腿看褚休。 褚休垂眼,“我就是吓着了。他们说你出事的时候,我都以为又冬天了,手脚全是冰的。” 于念从背后抱着褚休,脸贴在她背上轻蹭。 褚休这才爬上床,将于念压在身下,“那你让我好好抱抱好吗,我现在心都不踏实。” 褚休这话半真半假。 于念却老老实实躺平了,主动屈腿分开,抬眸看过来。 褚休伸手抱紧她,吻从脖子往下,亲两下夸一句。 她害怕,于念也是。 今天这场情事温吞缓慢,半分都不激烈,像是在安抚彼此的心。 直到临近巅峰,于念明显听到她跟褚休两人怦怦跳动、沉重有力的心跳声,几乎融在一起,在胸腔里上下沉重又剧烈跳着,褚休才略显急促的吻她,像是在确认她好好的。 于念心剧烈的跳,却又莫名踏实安稳。 缓过害怕的那股劲,褚休才准备好好的,狠狠的,慢慢的,奖励一下于念! 原先是于念要求慢一点,浅一点,后来于念弓腰想躲,求着褚休快一点。 东院油灯亮到半夜,西院油灯却早早熄灭。 楚楚两只小脚泡了个热乎水,人也像吸饱水的小白菜,鲜活多了。 周氏看她,笑了,“秀秀说你是蔫巴的小白菜,她都不知道她自己晚上看起来就是颗蔫巴的大白菜。” “那让小叔叔也泡泡脚,”楚楚晃着两只小脚丫,嘿嘿笑,“楚楚这颗小白菜,泡完水就好啦。” 周氏嘀咕,“少管她,她今晚说不定搁水里泡一夜呢。” 周氏上床,抱着楚楚。自从楚楚两岁后,就跟他们分屋睡了,除非楚楚做噩梦,周氏很少这么搂着女儿睡觉。 如今手掌轻抚楚楚后背,母女俩久违的说起悄悄话。 楚楚捏着手指,“楚楚也害怕,但是楚楚不叫人,阿鱼就死了,楚楚不想阿鱼死。” 周氏亲吻楚楚额头,“楚楚真厉害,然后就看见你小婶婶了?” 第79章 楚楚点头,“小婶婶跟楚楚说去喊秀秀,楚楚才跑去喊小叔叔。” 周氏摸着楚楚软软的头发。 楚楚想起什么,忽然睁大眼睛,一骨碌坐起来,低头看周氏,“娘,小婶婶说,秀秀。她让楚楚去找秀秀。” 周氏躺着没听懂。 楚楚急了,指着自己的嘴,学于念当时的语气,“秀、秀秀!” 楚楚,“小婶婶说话了,让楚楚找‘秀秀’。” “谁?”周氏猛地坐起来,眼睛睁大,抽了口气,惊喜极了,“念念说话了?!” 楚楚重重点头,“楚楚听见了,才跑回去喊小叔叔。” 周氏下意识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这可是大事情! 于念已经哑巴多年了,当时大夫说可能是发烧烧坏了嗓子,才导致以后都不能开口说话。 但楚楚刚才讲于念说话了,喊的还是秀秀。 人刚坐起来,她又意识到今晚不合适。 褚秀秀那颗蔫巴大白菜肯定在泡水,她这会儿过去除了坏了两人兴致也没别的能做的。 毕竟大半夜的,不可能把于念带到县城里再看一次大夫。 周氏把楚楚搂回来,“睡觉睡觉,明天早上再跟秀秀说这事,还真是因祸得福啊。” 秀秀要是知道念念开口第一个字喊的是她,不得乐疯了。 第54章 “喝点水吗?”褚休站在桌边, 端着碗扭头问。 床帐半合,于念躺在床上心脏沉沉跳动有瞬间的失重感,连脚趾头都没了力气, 手臂摊开朝外,露出半截雪白小臂, 搭在床沿边上。 深青色的布料映衬下,更显她肌肤细白赛过初雪。 红垫子被于念踢到床尾,上面湿了好几块,根本不能展开见人。 褚休跟她连着来, 根本没留给于念换垫子的时间,到后面的时候, 于念几乎分不清屁股下的潮湿触感是身上的汗还是弄出来的水。 煎鱼似的, 先是正面, 又是后面。 于念这会儿不仅腿酸,屁股跟耻骨都摩挲的酥酥麻麻, 整个人的触感都是木木的。 她缓缓点头, 想着褚休可能看不见, 就微微蜷缩指尖。 她是哑巴,但并非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弄狠了也会嗯唔着哭,时间久了自然费嗓子, 加上眼泪跟汗流的多,这会儿最是缺水。 褚休端着碗,里头放了一点细盐,喝不着咸味但又能补充体力。 “是你非要。”褚休得了便宜还卖乖, 扶着于念起来的时候,目光忍不住顺着她的脸颊往下看, 落在饱满的高峰上。 她用嘴攀登,在上面的雪地上留下诸多痕迹,这会儿只是青红瞧不出什么,等明早起来念念要是低头看见了,发现青痕变紫痕,怕是要咬她。 褚休拉着被子,给于念遮挡,“你咬着不放,我又不能不给。” 于念双手拥着被子,低头喝水,闻言抬眸软绵绵的瞪了褚休一眼。 她那是不想要了不愿意要了才咬紧,褚休非要给,追着往里面喂。 于念哭的眼皮红红,眼睫湿润,连带着眼尾都染上妖冶的粉,盛开的荷花般,清新里透着股不媚俗的妩媚,濯而不妖大概就是她这样了。 于念连喝半碗水,总算慢慢缓过来,她伸手将自己被褚休随手扔到床头的肚兜拿过来穿上,跪坐着低头系腰后带子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事情没跟褚休说。 褚休涮了巾子搭在盆架上,望着盆中涟漪,哼哼着,“可惜没见着我媳妇救人时的英勇。” 于念抿唇昂脸笑,屁股后面无形的尾巴恨不得翘到天上来回甩动。 她如今在全村人眼里,甚至在秀秀眼里,她都不再是那个只有脸蛋能看其实不能说话的哑巴媳妇,她现在可厉害了,她从水里捞回来一个孩子。 所以她才不会告诉褚休她救人的时候急的不行,偏偏她又不能喊人来救阿鱼。 但凡她像个正常人一样能说话,肯定选择先喊人救命,实在碰不到人自己再下水,免得逞强下水害了她跟阿鱼两个人。 喊人。 她让楚楚去喊人了! 于念微顿,抬手猛地在嘴上摸了一下,眼睛睁圆了看向褚休。 她总算想起来自己忘记告诉她的是什么。 褚休扭头看她,“我又没说亲你,你捂这么早做什么。” 于念连连摇头。 褚休笑,得意起来,“那就是想让我亲你对不对?” 于念,“……” 于念木着脸看她,等褚休坐过来,准备熄灯拖鞋上床,于念连忙冲她摆手: ‘先别熄灯。’ 灯一灭,她抬手比划的时候褚休就看不见了。 于念将自己在河边的事情用手跟褚休比划了一遍,临到终了,她先抿唇怀疑起来: ‘我都在想,是不是我急出错觉了,其实我没让楚楚去喊人,’秀秀‘只是我自己太急了幻想出来的。’ 于念右手手指虚攥成拳贴在额角上,秀眉皱起,唇瓣抿紧,眼里也不是很确定。 她那时候心里急的不行,加上看见水本能的晕眩想吐,很有可能会出现错觉。 顶着褚休愣怔惊喜的目光,于念颓然的坐在小腿上,低下头,手臂垂下来捏着衣角,心里忐忑惶惶。 她不该把这事告诉褚休,要真是她记错了,会害得褚休白高兴一场。 褚休双手捧起于念的脸,眼睛望着她的眼睛,声线不稳,“你,你说得真的是‘秀秀’?” 于念眨巴眼睛,慢慢红了耳朵。 她以为褚休会问“你真的说话了”?没想到褚休问的却是“秀秀”二字。 于念脸颊热起来,眼神飘忽,抿着唇想低头。 不知为何,她迎着褚休明亮的眼睛愣是不好意思点头承认。 这两个字半点都不荤,仅仅是个闺名而已,可她主动喊“秀秀”却比褚休问她“想不想吃”还要让她羞臊。 但于念可以肯定,她要是能说话的话,先说出口的肯定是秀秀。 褚休一看于念这副小模样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一时间激动的恨不得把没穿裤子的她抱起来转个两圈再在院子里大喊两声! 她站起来,趿拉着鞋在屋里绕着桌子走来走去,“念念喊我了,念念第一个喊的是我,是秀秀。” 于念耳廓滚热,任由褚休像头毛驴似的转圈。 她这会儿比褚休还希望自己能说话,这样她就能贴着褚休的耳朵,一遍又一遍的轻轻喊她秀秀。 于念咬了咬唇,还是理智的抬手: ‘可能是我记错了,你先别这么高兴。’ ‘可以等明天问问楚楚,楚楚说不定还记得。’ 褚休连忙坐过来,扭身看于念,笑着捏她脸颊,“我的傻媳妇,嘴长你脸上,你问楚楚有什么用,不如现在试试能不能再喊一遍秀秀。” 于念恍然大悟,眼睛亮亮的看向褚休。要么说褚休是举人呢! 于念端庄的跪坐着,开始起范儿,腰背挺直,双手搭在腿面上,微微张嘴,余光飘向褚休。 声是出不了一点,但被褚休这么期待的看着,于念既紧张又脸红,就算原本不哑巴,这会儿说话十有八九也是结巴的。 她扁唇,伸手轻轻推褚休肩膀,不让她看。 褚休立马双手捂脸然后再改成塞住耳朵,配合的转过身背对着于念,听话的说,“我不看我不看,我也不听,你别急先慢慢试试,能说咱们就说,不能说也别急。” 她背过去,于念才轻轻舒口气。 她努力的张嘴想出声,可喉咙里面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只出气不出声音。 于念急的满头细汗,眼泪都要掉下来,无声重复秀秀,最后颓然低头。 她是个哑巴,她说不出半句话,她让褚休失望了。 亏得褚休刚才那么高兴,她肯定也想听自己喊她名字。 于念低头,眼泪掉在手背上,砸的自己心脏都疼。 她伸手,轻轻扯褚休衣角,泪眼婆娑的看她。 褚休一愣,连忙伸手环着于念,笑着亲她鬓角耳垂,“怎么还急哭了,咱不会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学会手语也跟我讲话,其实能不能开口都一样。” 不一样。 说出来的跟比划出来的肯定不一样。 于念伸手环着褚休的肩膀,往前趴在她肩上,咬着唇哭。 她想喊秀秀。 想让褚休高兴。 她也不需要会说太多的话,她能喊秀秀就行,她只想喊秀秀,怎么连这个都做不到。 于念抓着褚休背后衣服,抽噎着张嘴,满脑子都是秀秀,“秀。” 褚休僵住,动都不敢动,连呼吸都是轻轻的。 她像是听到了幻听,念念刚才说话了。 褚休不动声色的侧眸,耳朵竖起来,屏住呼吸,唯有手掌轻轻抚摸于念清瘦单薄的背,静静的等。 一时间,屋里安静的没有半分多余声响,唯有于念哭泣时抽气的细微动静。 第80章 她难受的不行,今天也吓着了,现在借着这股子委屈哭的忘我,嘴里也无意识出声,“秀秀。” 她只想说“秀秀”,怎么就说不出来呢。 于念低头,用褚休肩上的里衣擦眼泪,“呜秀秀。” 不是幻听。 褚休惊喜的扭头看于念,双手托着她的脸颊,定定的望着她,声音都是哑的,“念念,你刚才说话了,你说、说秀秀。” 褚休眼眶滚热,伸手把呆愣的于念抱在怀里,又亲又揉,“念念你喊秀秀了,你真的会说话了。” 于念懵懵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滚,泪珠子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滚落。 她后知后觉抬手摸自己嘴巴,眼里慢慢露出光亮跟惊喜。 她喊秀秀了,这次不是假的,因为褚休听见了。 褚休松开于念,期待的望着她,“再叫一次。” 于念试着,“秀,秀秀。” 声音低低哑哑的,含含糊糊不太清楚。 她太久没说话了,肯定不能像正常人一样顺畅,甚至现在的声线都不是她原本的声线。 褚休却高兴的用掌根揉眼睛,心脏跳动的比中举时还要快! 中举是她意料之内,于念能开口喊她名字,却是她这辈子都没想过的。 “我真是娶了个宝贝回来。”褚休亲吻于念唇瓣,用力摩挲。 她不想让于念躺着,两人像是新婚第一夜那般,合上床帐面对面跪坐着。 怕于念膝盖疼,褚休跪在床单被子上,于念分开双腿跪坐在那个棉花枕头上。 肚兜绑在腰后的带子刚系上,这会儿又被褚休勾手指扯开。 褚休手搭在于念腰上,另只手顺着于念腿面往下滑动,唇贴在于念脖颈处,低声哄,“念念喊我,我想听。” 于念双手指尖攥着褚休肩上的里衣,掌心揉皱了原本就起毛潮湿的料子,微微仰着头,眼睛望着床帐,艰难吞咽口水。 这个姿势说话本来就费劲,何况于念才会喊秀秀,只会喊秀秀。 褚休也不急,细细的吻,缓缓的搅。 呼吸渐渐急促鼻息越发滚热,于念鼻尖出了层细密汗珠,在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哑声唤,“秀秀。” 音调婉转上扬,是褚休这辈子听到过最好听的声音。 褚休唇瓣往下,顺着先前走过的路再次登峰,“继续喊,念念。” 于念一夜里不知道喊了多少句秀秀,以至于睡着后梦里都呢喃两句。。 可能是熟能生巧,早上见到大嫂后,于念顺利的在一家子期待的目光下,腼腆的吐出两个字,“秀秀。” 她坐在桌边,周氏褚刚连带着楚楚站在她面前,唯有褚休双手得意的背在身后站在她旁边。 褚休问,“听见了吗,念念喊什么,喊的秀秀,我,褚秀秀。” 她尾巴都翘到了天上,高兴的一夜没睡,现在精神饱满,出去跑个三里地都不是问题。 周氏,“……” 周氏眼睛都湿了,高兴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捧着于念的脸左右看她的嘴跟脖子: “念念真能说话了,昨晚楚楚说的时候,我都怕是她年纪小记错了听错了,原来咱念念真能说话了。” 楚楚昂着脸,“楚楚没记错,小婶婶昨天说的是秀秀,让楚楚去喊秀秀,楚楚才没记错呢。” 褚刚笑着低头,伸手在楚楚脑袋上揉了两把,“嗯,咱楚楚也很棒。” 周氏看褚休,“依我的意思,你今天带念念去县城里看看,问问大夫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要是能治好,那可不能耽误了。” 于念抿唇昂脸看周氏,眼睛红红。 褚休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今天家里的事情大嫂你帮忙照看一下,我带念念去县城一趟。要是三叔带东西过来,你记得该收就得收。” 还了恩情大家心里都舒坦。 周氏自然知道,“你们放心去。” 眼见着两人往外走,周氏不放心的跟出去,唠叨着问,“银钱带够了吗?” 于念点头,带了二两银子呢。 超过二两她就不看了,还不如省点钱留褚休进京赶考的时候带上。 周氏想起什么,赶紧进灶房把早上热的窝头煮的鸡蛋拿出来,“路上吃,你俩起来就去,也不知道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也不算起来就去…… 于念耳垂红红,心虚的低头接东西。 她天没亮就被褚休弄醒了,褚休压她身上,黏黏糊糊让她再喊几遍秀秀,她说听不够这辈子都听不够。 于念又困又恼,气的大喊,“秀秀!” 褚休听完不生气反而更高兴,缠着她又弄了两次。 等她们收拾好来西院,就是这个点了。 褚大叔的驴车在村头,两人朝村头走。 于念拿着鸡蛋递给褚休。 褚休接过鸡蛋,剥了却是递到她嘴边,“你吃,我不饿。” 于念疑惑歪头,“?” 大家都没吃东西,她怎么就不饿了? 褚休伸手环着于念的腰,低头贴在她耳边轻轻说,“因为,早上喝饱了。” 于念恼羞成怒,低头抬脚踩褚休。 老一套了,褚休反应极快,跳开朝前跑。 于念站住不动,气的喊,“秀、秀!” 昨天还想着会喊秀秀就行,于念今天就觉得秀秀两个字不够用! 她一开口,褚休立马扭头停下来,笑着转身张开双臂,“嗳~” 于念瞬间没了脾气。 上了驴车于念怕褚休跟褚大叔乱说,就用窝头塞住她的嘴,让她把自己能说话的事情瞒一瞒。 两人就这么赶早来了县城,医馆刚开门,她们就进去了。 第55章 褚休之前来过医馆。 上回她一脚把于大宝踹湖里, 李氏不放心书院里请的大夫,愣是叫于老大把于大宝带出书院,自己送到医馆来治。 褚休当时跟着来的, 还在这儿守了自家小舅子一夜,医馆里的人对她有印象。 尤其是褚休褚解元的名声在外, 加上年前在县衙出了风头赢得寿王,但凡不是两耳闭塞的,多多少少都知道她。 “解元?”今天坐诊的许老大夫瞧见褚休,挽着手上袖筒往里做出请的手势。 他问, “是解元身体不舒服,还是娘子身体不舒服?” 夫妻俩一起来的。 许大夫坐在桌案后面抬眼看, 两人郎才女貌的, 个个面色红润气血充盈精神饱满, 瞧不出半分不舒服的样子。 跟她们这对小年轻比起来,年过半百起来看诊的许大夫更像个精神不足的“病人”。 褚休笑, “不是不舒服, 是关于我媳妇的嗓子, 有点问题想问问您。” 于念紧张腼腆,站在褚休身边, 这会儿抬眼看褚休。 褚休双手轻轻搭在于念肩上,让她坐在许大夫的桌案前面, 用眼神鼓励她伸出手腕让大夫把脉,她自己则一直站在于念身后。 许大夫狐疑的看看两人。 褚休就将于念的情况说给他听。 “十岁时掉河里发烧烧坏了嗓子?”许大夫皱眉,仔细查看。 于念听完这话,感觉这样说好像不太准确, 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烧坏了嗓子还是吓得不敢说话,反正自从那之后她就哑巴了, 直到昨天才开口喊秀秀。 于念仰头昂脸看褚休,褚休感觉到她的目光,低头垂眸看过来,笑着伸手将她额前碎发拨开。 不过寻常的小举动,于念却忍不住牵起嘴角。 幼时的记忆于念记不清了,等她有记忆的时候,已经是李氏怀了于大宝开始苛待她,从那时起于念话就不多。 没人听她说话,家里也不需要她说话,所以后来哑巴了也没怎么影响她的生活。 现在不同了,现在有人想方设法让她能说话,让她能表达自己想说什么,也愿意听她说,哪怕是用手费劲缓慢的比划。 许大夫把完脉又让于念张嘴看她嗓子眼,前前后后检查了快一刻钟。 褚休跟于念眼巴巴的看向许大夫。 这会儿的褚休就是个担心自家媳妇的小年轻,不是那个榜上有名的褚解元。 许大夫看他一眼,嘶了一声,实话实说,“老朽医术不精,看不出娘子身上的问题。” 他捏着山羊胡,“按理说不是烧坏了嗓子,可她又的确不能说话,许是当时出了什么事情,吓着了,但我也不敢保证。” 许大夫算是清河县医术最了得的大夫了,他要是都不敢保证,那念念怎么办。 于念茫然,双手抓着腿上布料,抿唇扭头昂脸看褚休。 褚休手搭在于念肩上,安抚的轻拍两下,问许大夫,“那依您看?” 许大夫瞧了眼两人,“要是旁人,我可能会说不如慢慢养着,循序渐进的鼓励诱导娘子说话,时间久了她可能就会像正常人一样能开口了。” 他目光落在褚休轻拍于念肩膀的那只手上,笑了下: 第81章 “解元的话,我有另一种说法。解元不是马上就要进京考春闱了吗,要是方便的话,可以带娘子一起去,等你春闱结束在京城等放榜的时候,带娘子去京中医馆问问。” 春闱三月九开考,共三场,每场考三天。 考完后入京的学子不可能马上回家,而是会留在京城等放榜。 春闱的杏榜大概三月底出来,也就是说褚休考完春闱,要在京城住上十多天,等榜出来看结果。 要是考中贡士,就继续留在京城等殿试,要是考不中,再回家等其他的消息。 许大夫只是提供个思路,具体要不要大费周章带于家娘子进京看大夫,全看她们自己商量了。 许大夫,“咱们虽说挨着京城,可说到底不过是个县,咱们这儿的大夫跟京城比不得,我听闻京城医馆里的大夫有一些是御医选拔时堪堪落选的,医术定然了得。” “到时候娘子的病到底是发烧烧坏的,还是惊吓后有了心病不能言语,定会一目了然。” 许大夫端起茶盏抿一口,“自然,娘子现在就能说话,我相信就算留在家里慢慢养着,时间长了说不定也是能讲话的。” 于念抿唇皱眉,攥紧腿上衣料,呼吸轻轻,心脏怦怦跳动。 能跟褚休一起去京城,说不激动其实是假的。 她本来就不想跟褚休分开,奈何根本找不到陪她进京的借口,更不想被人觉得她是个哑巴就算了,还是个粘人的拖油瓶,褚休走哪儿她都要跟到哪儿。 而且于念也怕自己去了会耽误跟影响褚休春闱,惹得褚休备考不说,还要分神照顾她。 于念顾前顾后,这才在褚休要带她去京城的时候,表现的丝毫不想去。 如今许大夫说京城里有名医,也许能治她的哑巴病。 于念心又痒了起来,不仅是因为治病,更是因为能跟褚休一起去京城。 于念抿着唇,侧眸往上看褚休。 “听清楚了吗?”褚休低头问。 于念茫然,疑惑的看她,“?” 褚休微微朝着许大夫的方向抬下巴,“大夫说了,你的毛病要到京城去看,我问你听清楚了吗,要是听清楚了,可就得遵医嘱,不能嫌弃麻烦不愿意去京城。” 褚休跟许大夫感叹,“我媳妇没别的缺点,就是太贤惠太懂事,怕去京城影响我考试,死活不愿意跟着去。” 许大夫品着茶,微微笑。 褚休故意的,表面看着在跟许大夫抱怨,其实全是在点于念,“您说说,考试是我的事情,我要是没考好肯定是我自己本事不够,怎么能怪她跟着呢。” 这话许大夫心里赞同,抬眼多看了褚休两下,笑了。 于念脸颊热起来,眼睛根本都不敢看旁边的许大夫,伸手拉褚休的衣袖,轻轻扯了两下。 她知道了,她听话,她去,快别说了。 褚休这才笑起来,抬手朝许大夫拱手,“谢大夫。” 许大夫摆手。 两人付了诊费就从医馆出来。 现在计划有变,从原先的褚休一人进京城考春闱,变成了褚休于念一起进京,那先前准备的东西可能要再添一份。 回到家,褚休将许大夫的话原模原样的跟周氏复述一遍。 周氏看于念。 于念眼神飘忽,捏着衣袖,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莫说周氏,连她自己都怕去了京城会影响褚休考试。 周氏,“我原先就说嘛,应该带念念一起去京城,让她也跟着你长长见识。你俩如今一体,怎么可能一个往高走一个原地不动,这样时间久了见识拉开,话还怎么说到一块儿去。” 于念眨巴眼睛,抬头看周氏。 周氏睨她,“秀秀说怎么劝你你都不去,现在好了吧,人大夫都说了你得去京城,这下你可得听大夫的话。” 许大夫也没说她必须要去京城,只是建议而已。 见她不吭声,周氏拎着眼尾看褚休,“念念你话本子还是听的太少了,你是不知道多少话本子里都写了,官人高中状元被公主相中,瞒下发妻的事情跟公主欢好,最后平步青云。” 褚休看周氏,眼皮疯狂跳动,“大嫂你……” 周氏扬声,盖过褚休的声音,跟于念感叹,“可怜发妻呦,留在老家守着油灯,守到头发白了都守不来自家官人。” 于念看向褚休。 褚休精神大振,十分警惕,“?” 周氏幽幽吹风,“你看咱秀秀,要模样有模样,要学识有学识,前段时间还得贵人赏识拿了金叶子,念念你要是不跟着去京城,她可能就被人榜下拐走了。” 金叶子是长公主赏的,那天褚休跟她说过,还说小景傻傻的,敬仰的人近在咫尺都没发现。 嗯,秀秀儿她不傻傻的,她这么聪明,肯定会被长公主赏识。 于念抿唇,木着脸看褚休。 褚休恨不得跳起来解释,“公主身份尊贵要脸面,干不出强抢有妇之夫的事情,而且我又不是没长嘴不会拒绝,我心在哪儿你还能不清楚。” 于念脸颊微热。 她又压低声音跟于念说,“长公主的事迹我写话本的时候可都跟你说过,她更不是那样的人。” 于念看天看地看手指。 褚休瞪周氏,“大嫂你……” 周氏,“瞧瞧,这不就劝动了,说到底还是你不会劝人。是吧,念念。” 褚休吃饱了撑的用这法子劝于念啊。 她吃了飞醋吃念念就行,念念要是吃了飞醋可难摁的很,连手不让她摸。 褚三月的事情才过去几个月,褚休可长了记性。 周氏笑盈盈的,伸手推于念肩膀: “听话,跟着去京城吧。有你在秀秀只会更安心,你放宽了心就行,她要是专注念书,天塌了都影响不了她,别担心别的。你到京城该怎样就怎样,回头她考完了让她带你去看大夫。” 于念眉眼弯弯,感激的扭头望周氏,周氏笑着摸摸她脸,心疼的不行,“傻丫头。” “别在这儿傻站着了,你俩既然都要走,那得把东西收拾好,”周氏道:“回头院里的鸡你们放心,秀秀以前不在家都饿不死,现在天暖和了更饿不死它们。” 于念不止担心这个,她抿唇: ‘我要是走了,谁带楚楚去老师那边?’ 颜秀才一家只是探亲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了,等颜家人回来,楚楚还是要去跟颜秀才念书识字。 周氏,“我跟你哥轮流带她去,正好我不是在县城里接了做衣服的活儿吗,带楚楚去念书加做衣服赚点零用,不耽误。” “再说了,家里的事情你哥在家照看着,我们早晚出发都有褚大叔跟着呢,你们放宽了心。等你们老师回来,我再跟他说你们的事儿,这是好事,他知道了也是要高兴的。” 念念能说话了,这可是大好事。 再说了,念念学的手语已经够她用了,其他的等褚休考完春闱再对着书慢慢教她就是。 这样不管去京城看诊结果如何,对学手语都没太大影响。 周氏做事雷厉风行,这边确定了于念一起进京,那边就催她们赶紧回去收拾。 到了东院,褚休小心翼翼看于念脸色,“念念?” 她怕念念真把大嫂的话当真了,然后吃那没有影儿的醋。 于念扭头看褚休,朝她招招手。 褚休凑过来,于念伸手攥着她的衣襟,踮脚仰头亲她唇瓣。 褚休眼睛亮亮的垂眸看。 于念眼睫煽动,不好意思正眼看褚休,低着眼眸,慢吞吞抬手比划: ‘进京要专心备考,可就不能胡闹乱来了,一次都不行。’ 褚休小狗没了肉骨头一样,耷拉脑袋,垂下了尾巴,“哦。” 于念抬眸飞快的看她一眼,抿唇笑: ‘所以这两天,你可以多乱来几次。’ 褚休尾巴瞬间立起来,“哦!” 褚休直接打横把于念抱起来,朝屋里走,午饭可以待会儿做,别的事情必须现在做。 午饭后,褚休看书,于念重新收拾包袱。 她打开柜子,把褚休先前花了一文钱买* 的包袱皮拿出来,笑着铺平,往上面放自己的衣物。 谁说买了没用,这不就用上了。 二月底,也就是二月的最后这天,褚休手臂上挎着两个包袱,跟于念一起在自家门口等裴景。 裴景说不需要她们进城折腾,所以今天吃罢早饭马车直接来褚家村,到时候拐个路顺势上官道,然后一路往京城去就行。 楚楚牵于念手指,昂脸看她,满眼不舍,“小婶婶。” 于念把楚楚抱起来,跟她脸蛋贴脸蛋。 周氏笑着说,“小婶婶回来的时候会给楚楚买京城的糕点吃,楚楚开不开心?” 楚楚眼睛一亮,环着于念的脖子,重重点头,“开心!” 楚楚,“楚楚还想吃那种——” 第82章 她跟于念比划,气氛也跟着欢快起来。 知道她俩要进京了,村里基本闲着的人都过来相送,场面看起来有些大。 “路上小心啊小休跟他媳妇。” “她们坐裴家的马车去,肯定没问题。” “小休,咱们村虽指望你出人头地,但叔退一万步讲,不管考的如何,你都得平平安安回来才行。” “可不能说这种丧气话,快呸两句。你俩坐裴家马车我们也放心,就是银钱带的够不够啊我们凑点给你带着呢,出门在外要有银钱傍身才行。” 村长看于念,“还有你媳妇这病也得治,处处都得花钱,你要是有难处可不能自己扛着,只要你张口我们都给你想办法。” “就是就是,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这时候你可不能见外。” 褚休被大家围在中间,褚大婶更是怕她穿的不暖和会冻着,要她带她家的那床新被子过去。 叔叔伯伯们更多的是盼着她能平安回来,跟这些比起来,功名都不排在他们关心的首位里。 远处马车上,裴景撩开帘子朝外看,眼里带出笑。 她一直觉得褚休家境贫寒但性子开朗,处事张扬又肆意,原先想不通为何,如今倒是懂了一二。 反观她,今日进京赶考,她“妹妹”被送去静养,来送她的人是不少,但每个人眼里都写着功名二字。 “行了别送了。” 褚休走到于念跟前,接过她怀里的楚楚,摸摸她脸蛋,“楚楚要乖乖的哦。” 楚楚点头,跟褚休贴脸。 褚刚伸手,褚休将楚楚递过去。 褚刚看褚休,“你自小就能拿主意,别的我不多问不多说,只有一点秀秀,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天大的事情都大不过你跟念念的两条命,知道吗。” 周氏跟着点头,“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记得要回家。” 周氏想起什么,“还有你别忘了写信回来,我跟你哥虽不识字,但咱们楚楚现在认字了,也能拿到颜家让你老师帮忙看,别到了京城半分消息都不知道往家里递。” 褚休点头,笑着应,“我知道。” 周氏拉着于念的手,递给褚休手里,“照顾好念念,你还有你哥,但念念就只有你了,可不能让她委屈。” 褚休扭头看于念,握紧她手指,“我知道。” 周氏笑,“那快赶路吧,别让人小景等久了。小景,她俩马上就来。” 村里人来的实在太多,裴景不好意思下马车,只撩开车帘朝周氏点头打招呼。 “走吧裴景。”褚休扶着于念先上马车,自己后上去。 两人撩开车帘跟大家挥手,“回去吧,等我功成名就,我给咱村办个学堂!” 村长笑呵呵的,声音最大,“好!” 马车里,两人分开坐在裴景旁边,一左一右探身从车窗朝外挥手,直到看不见了,才攥着车帘慢慢松开手指。 裴景被两人左右夹在中间,坐的笔直两边都不挨着,大气都不敢喘。 她好像不该在车里…… 第56章 从清河县到京城, 早上出发,满打满算也就三天车程。 白天赶路,临近傍晚就在附近寻找驿站客栈住上一夜。 褚休跟裴景有清河县县令开出的浮票, 能证明她们是春闱赶考的举人,不管是驿站还是客栈, 都能优先入住。 夜里的住宿上褚休于念一个房间裴景自己住,没有任何不便,唯一让三人气氛微妙的只有赶路时需要小解的问题。 哪怕喝再少的水,人也会有三急。 下了官道马车停在山林边上, 车夫下车往林子深处走,没了身影后寻个草丛就能方便。 他下车前还扭头问, “公子您跟褚举人要不要一起啊?过了这个关口再往前想要下官道可能就得傍晚了。” 褚休握着书卷, 看向裴景, 微微扬眉,“裴兄一起?” 裴景不想答应, 可早上出发时多喝了两口汤, 现在的确有感觉, 而且她月事来了,就算不小解也要寻个地方换条干净的月事带。 她原先的月事都是月初来, 只是每次都推迟个几天,这个月正好轮到月末出发前往京城。 说它来的不是时候吧, 它来完才赶上春闱,刚刚好。说它来的正是时候吧,它又来在了路上。 裴景都开始怀念起秋闱那回,月事等回到家第一天才来, 她和褚休以及同窗们坐了一路车都没有半点不方便。 谁知这次巧了,加上现在褚休喊她她要是不去, 待会儿重新赶路万一寻不到岔口下官道停车,她岂不是要憋到晚上? 裴景余光飘向于念又收回,面上不显,但手却忍不住整理袖筒,“也行。” 于念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抿上唇,眼里露出好奇。 她倒是要看看这两人如何一起。 褚休也有些意外,没想到裴景答应的这么痛快,以往在书院她邀请裴景一同如厕时,裴景都是摆手拒绝表示目前没有感觉。 褚休将书卷折了一角缓缓合上,“等我拿张废纸。” 裴景,“那我也拿张吧。” 裴景扭身翻自己的包袱,趁褚休侧身放书的时候,快速看了眼于念,朝她露出求助的目光。 只一个眼神,于念就懂了裴景要拿的是什么。 于念微微侧身,面朝褚休。 褚休扭头看于念,眼睛亮亮,恨不得亲她一口! 她媳妇太懂她了,居然知道帮她用身体遮挡一下裴景的视线,这样裴景就看不见她拿的其实不是纸。 褚休月事日期前后很少变动,基本都是月底,正巧赶在了进京路上。 如果要是月中,她怕是都要像上次赶考那样,劳烦大嫂从许大夫那里买点药,吃完让月事提前来或者推后来,这样才不会耽误考试。 于念只是朝褚休歪歪头,抿唇笑弯了眼睛。 褚休跟裴景分别拿了“纸”塞袖筒里,于念抬手: ‘我也去吧。’ 她要是下车的话,褚休自然要先陪她找个隐蔽的地方,这样就不能和裴景一起了。 裴景作为少爷,也不会跟车夫一块儿,所以三人再次分两路走。 于念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先替褚休放哨,等她结束自己才去。 想着隐约能听到水声,于念伸手推褚休,示意她再走远一点。 饶是如此,于念还是默默红了耳朵。 回到马车前,几人分别倒了水冲洗手指。 于念先上的马车,褚休跟裴景站在车下看她,两人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这车上没谁都行,唯独不能没有于念啊。 亏得于念在,褚休跟裴景两人间不管小解还是别的都方便很多,于念都会帮她们掩护一二。 车夫本来觉得于念是个女子,坐在两个男人的车里会不会让三人都不自在,出发前还想着要不多加一辆马车让于念自己坐。 他这个念头才刚提出来,就被裴景毫不犹豫的否了回去。 于念在,车里其实是两个女子一个男子,她多少自在些。 于念要是不在,她跟褚休孤男寡女坐在车里,既要避嫌又怕于念误会,还怎么有心思看书! 若是换成褚休于念单独坐一辆马车,那褚休于念必然会自己花钱租车,这样的话三人一同进京的意义在哪儿,还不如分开走。 裴景邀请她俩同行,为的就是帮褚休于念少些事情省点银钱,而不是给她俩添麻烦。 马夫这个念头可万万不能有。 加上小解之后,裴景只觉得三人同车可太妙了。 晚上客栈休息的时候,褚休也拉着于念的手指放在自己胸口上,轻拍她的手背感慨,“念念,我跟裴兄之间没有你不行啊。” 于念,“……” 于念心里藏着两件事情瞒着两个人,对此光眨巴眼睛不说话。 她原本还担心自己跟着进京会不会给小景添麻烦,现在忽然觉得亏得有她啊。 小小的成就感撑起于念的腰杆,让她蹭车都蹭的心安理得。 三月三,临近黄昏,马车抵达京城。 褚休跟裴景也都放下手中看了一路的书卷,分别撩开车帘朝外看。 褚休示意于念,“念念,咱们到京城了。” 于念跟褚休换个位置,坐在车窗边掀开帘子用手攥着抬起,她没往外伸头,只用眼睛去看。 不知道褚休上次去的省城是什么光景,于念只觉得京城比县城大多了,光是城门跟城墙就比县城高了一倍不止! 黄昏余晖下,高耸的城墙威武厚实,两扇大开的城门更是庄严无比,守在城门口的士兵穿盔戴甲,手里握着精钢长矛,光是立在那里就起到威慑作用让人不敢放肆。 京中来往的车辆比县城华贵,马车各个都宽敞精致,而在县城,进出城门的其实多数都是驴车。 进了城门就热闹起来。 最近恰逢春闱又是三月好日子,周边的商贩全都汇聚于此,小摊一个接一个的有序摆着,吆喝声混在一起,听不清具体在卖什么,但一听就知道在卖东西。 第83章 于念朝外看,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衣服。 她这身桃粉色的衣裙放在清河县的街上已经够亮眼了,布料也算拿得出手,就是过年除夕穿出去上了裴家的花船都抬得起头。 可如今打眼望去,京中妇人身上的料子每一个都比她的好,这身漂亮的粉在黄昏下好像都蒙了层旧衣的黄。 连这身衣服都如此,何况她那些破旧的旧衣物,穿出来都要给褚休丢人。 于念轻咬下唇,长睫煽动落下,慢慢松开车帘收回手,挨坐在褚休身旁。 褚休疑惑的看她,伸手握住她的指尖,“不看了?” 于念摇头,不看了。 马车往长寿巷走。 裴景早已放下车帘,她不是第一次来京城,已经没了初来时的那份新鲜惊奇感,也不觉得京城如何: “我祖父一直盼着能有今日,在我小叔还在考童试的时候就提前在这边买了个小院,可惜一直没用上。” 裴家小叔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童试都没过,连个秀才都算不上。 裴景道:“往年春暖花开,他们若是抽出空就来京城玩,到了后便在这个小院落脚,倒也方便不算浪费。” 车轱辘往前,颠簸感明显不同,似乎过于平稳了些。 褚休好奇,挑开车帘看。 县城的街上是夯实的泥地,京城的街上却是铺着砖。 她低头朝下看,路上铺的是整齐大块的四方石,跟街上的砖石明显不同,她顺着路看过去,就瞧见一座恢弘气派的府邸,奢华大气的连门口狮子个头都比衙门口的狮子大了两倍不止。 廊柱往上撑起门庭,檐下挂着一块匾额—— 忠义侯府。 褚休眼睛睁大,扭头看裴景,“小景你家这院子的位置不简单啊!” 自然不简单,裴景不撩开帘子也知道褚休说得是哪家。 巷子能挨着忠义侯府,那必然是极好的位置,整条巷子里住的基本都是官眷,极少几家也是非富即贵。 “我祖父眼光好,买的早,”裴景顺着褚休掀开的帘子往外看,“听闻忠义侯府原本是前朝的亲王府邸,是忠义侯立了军功家里对朝廷有大贡献,才被赐了这座宅院,改成侯府。” 有侯爷府邸在这儿镇着,连带着后面长寿巷的地价都跟着翻了几倍,亏得那时候买的早,要换成现在,简直有金难求。 裴景,“因为位置太好了,这几年前前后后有人想出高价买这院子,我祖父一直盼着家里子侄小辈能高中留在京城,咬着牙迟迟不肯卖。天子脚下侯府边上,他不答应旁人也没办法,这才留到今日。” “要没有这个院子,我们今天到了后就得先找客栈然后再想别的。” 京中三月的客栈更是客多爆满,运气好了能有一间单独的客房,运气不好都得去挤通铺,这就算了,客栈通铺的茅房可没有单间,不能单独如厕更不能单独洗漱沐浴。 裴景光是想想都觉得要命。 褚休轻叹,手搭在裴景肩上,情真意切,“裴兄,认识你是我三生之幸啊。” 裴景看过来,于念仰头看车厢。 裴景木着脸,毫不留情抖落掉褚休的爪子,“倒也不用这么说,你我同窗之情,能行方便的时候自然要帮衬一二。” 褚休,“?” 她就客气两句,怎么裴景说得这么正经? 褚休扭头看于念,于念再次仰头看车厢。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马车停下,裴家小院到了。 三人先后下车。 裴家已经提前递了消息过来,院子的管事早已带着几个家仆等在门口,瞧见裴景下车,连忙上前行礼,“可算把您盼来了。” “张叔。”裴景跟管家介绍褚休跟于念。 管事连忙扭身又朝褚休于念行礼,恭敬的说,“东西两边厢房都收拾好了。” 裴景为主,自然住东院。褚休于念是客,住西院。 别的好说,就是院子里的仆从不多,可能伺候不过来三人。 以前裴老爷子进京都是有仆从跟来,裴景这次赶考就只留个车夫,连书童都没带,更别提丫鬟小厮。 褚休,“我跟念念你不用管,我们这边不用人伺候,都留在你那边吧。” 裴景是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没自己洗过衣服,就是住书院,每天换一套衣服也用不着她洗,更别提生火做饭,她这边肯定要有人伺候。 褚休跟于念不一样,她们有个地方住就行,其他的两人都能应付。 管事作揖,“谢褚举人理解,那西边我们就不去了,灶房也是分开的,左右都挨着堂屋,您那边想用直接用就行。” 进了门,绕过影壁,就是院子。 一进一出的庭院,算不上多大,布局像个“口”字,正对门的是堂屋,左右是东西厢房。 庭院里分出条石砖路,左右两边种着花草树木,还摆了两处假山作为东西厢房间的视线隔挡。 裴景往东走,“那你们有事喊张叔就行,今天稍微歇整,明日你我去礼部记名。” 到了京城的举人都要先去礼部报道,留下姓名方便礼部统计考生到京的情况,以及发放津补。 只是她们今天到的晚,礼部都该关门了。 褚休拎着包袱,“行。” 西厢房分外间跟里间,外间进门就是,迎面的墙上挂着山水画,中间摆着张圆桌,上面有水壶茶盏,转身往西是里间,用帘子隔挡,如今帘子左右挂起,能看到里间情况。 里间除了窗台前有张书桌,放张灯笼椅,其他的床跟梳妆台和寻常里间没什么不同。 里外两间都收拾的干干净净,床上被褥是新换的不说,藏青色的床帐都是新挂的。 于念抱着包袱,局促的站在里间床边,因为太过陌生,她连包袱往哪儿放都分不清,更不敢随便就坐。 “念念,我们晚上随便吃些,明天我去礼部回来带你去附近看看菜场,以后你再自己去买菜。”褚休拉开柜门,将贴身衣服从包袱里取出来放进去。 于念抱着包袱沉默看她,她是能说话了,但只会说秀秀,本质上还是个只会抬手比划的哑巴,让她单独出门买菜多少有些为难她了吧。 褚休扭头,笑着捧起于念的脸颊,“先带你适应适应周边,如果你不想去,咱们就掏钱给张叔,让他们出去采买的时候帮着捎带回来。” 于念这才松了口气。 褚休从于念怀里将包袱抽出来,“别认生,就算春闱考完咱们也得在这儿住上大半个月。” 褚休说,“西院这边就咱俩,你要是不自在那就是为难自己,当咱家住就行。” 她们也不白住,回头好好谢谢裴景就是。 再说这屋里的床铺什么的,她们就算在地上坐一个月不睡床,她们走了裴家依旧会全部换套新的,何必自欺欺人的傻拘束。 于念一想也是,跟在褚休身后缓缓点头: ‘怪我脸皮太薄。’ 褚休正好扭头看见她偷偷比划,不由微微迷眼,“那我看看有多薄,一口能不能咬红。” 她伸手扯于念的腰带,将人往怀里拉。 于念笑着伸手推褚休肩膀: ‘快收拾东西。’ 褚休这才哼哼唧唧的作罢。 褚休的包袱里除了换洗衣服,还有笔墨纸砚跟书本,于念的包袱里就只有衣物。 褚休打开布包,才往外掏出肚兜跟月事带,就瞧见一抹熟悉的红,“?!” 两条垫子都带来未免太占空,于念就只带了条红垫子。 两人虽约定好备考期间不再乱来,可不代表考完也规规矩矩。 褚休微微扬眉,笑盈盈扭头看于念,明知故问,“于念念儿~这是什么?” 于念,“?” 于念,“!” 瞧见褚休将红垫子单独拎出来展开,于念脸蛋瞬间红了个透,伸手去夺垫子,团吧起来塞进自己的衣物里。 褚休被于念挤开,靠在衣柜边上看她,嘴角始终抿着笑,“要不要去烧热水?” 于念眼睫煽动,抿唇犹豫挣扎了一瞬,还是微微摇头。 说了不乱来就不乱,她可有定力了! 褚休轻声叹息,凑头在于念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想什么呢傻媳妇,咱俩好几天没好好洗漱了,不烧热水怎么冲洗?” 于念,“……” 褚休刚才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于念瞪过来。 褚休笑容得意,“你收拾东西我去烧水。” 她们赶了几天路,在客栈都没怎么好好洗过澡,现在有条件了,肯定不能再凑合。 褚休挽着袖筒往外走,嘴里含含糊糊半真半假抱怨,“好几天不亲热,媳妇对我都冷淡了。” “……”于念扭头看她,抬手在自己脸上摸了摸。 只是浅浅一个吻,她心脏就酥酥麻麻的乱跳了起来。再说了她要是冷淡的话,刚才也不会因为褚休的一句话而想歪。 第84章 于念余光瞥见褚休出去,偷偷将红垫子再掏出来,折叠好了放在褚休的枕头下面。 如果她非要…… 也不是不能给。 第57章 灶房虽东西分开, 但管家张叔提前买了新鲜食材,肉蛋都有。 于念越发不好意思,准备等明天在这边包点包子请裴景吃。 糕点她也会做, 只是裴景到底出身金贵,什么好吃的糕点都尝过, 连上次除夕带给楚楚的那盒糕点都是牛乳的。 于念感觉自己就算厨艺再好,做出来的糕点也比不得裴家的白案师傅,唯有包子被裴景夸过好吃,想来是她好东西吃多了, 猛地尝到白菜包子觉得新鲜。 褚休坐在矮凳上烧火,“我跟裴景不一样, 大鱼大肉爱吃, 青菜野味也喜欢。” 褚休说这话时直直的望着于念, 火光映在她艳丽的脸庞上,更显眸光里明明灭灭跳跃着什么。 之前两人在家算是“大鱼大肉”, 现在路上避开裴景的浅浅一吻就像是“青菜野味”。 鱼肉吃多了, 自然觉得素菜不错, 但素菜吃多了,难免想尝口荤的。 于念呼吸轻轻假装没看见听不懂, 弯腰舀了勺面在盆里和的梆硬光滑,等炸了葱花的那口锅里的水烧开, 用刀将面块削成片。 面片掉进锅里,中厚边薄状似柳叶口感劲道,这是她在家跟大哥学的刀削面。 想着要给褚休补脑子,于念还卧了三个鸡蛋, 褚休两个她一个。 晚上吃罢饭,褚休提前烧了热水, 于念去屋里擦洗,褚休刷锅刷碗。 三月份的京城虽不冷,但刚开始脱掉衣服擦拭身体还是有些许凉意,等擦完身上才暖和。 于念泡了脚直接躺在床上没再下去,褚休进来端盆换水自己在外间擦洗,美其名曰,“不给你看,馋死你。” 于念,“……” 褚休擦的慢,以为于念会借着喝水出来看两眼,谁知道从头到尾里间都没动静。 褚休沉默。 她端盆出去再进来的时候,已经给自己找好的理由,念念脸皮太薄了,又是新地方放不开也正常,这事应该她先主动! 而且又不是今天夜里考春闱,睡前适度能耽误个什么,到底是念念把春闱这事放的太大了。 要褚休说,一切如常就好,不需要刻意节制或是别的,越是平常心越不紧张。 褚休进来。 屋里点着油灯,光线昏黄,藏青色的床帐已经合上。 褚休呼吸发紧,莫名激动,轻手轻脚缓步过去,伸手拨开床帐朝里看—— 于念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褚休,“……” 她刚才到底在期待个什么。 褚休坐在床边,扭身看于念。 于念呼吸沉沉,显然累坏了。 虽说坐马车不费腿,但路上颠簸一坐一天却消耗精神,尤其是于念从没出过远门,路上怕耽误行程从不主动提出休息,现在到了地方,眼皮闭上就睁不开。 褚休心疼的伸手撩开于念脸上的碎发,轻轻给她挽到耳后,弯腰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于念哼唧一声,长睫煽动,努力想睁开眼睛,手往褚休枕头下面塞。 但是太困了,手挪到枕头下面就又睡过去。 褚休跟着于念的手看过去,不仅瞧见那抹压在她枕头下面的红,还看见于念露出来的半截小臂白皙赛雪。 褚休笑,伸手剐了下于念的鼻梁。感情她刚才一直坐在床上等自己,只是自己洗的太磨蹭,于念才等到睡着了。 褚休熄灯,掀开被褥躺进去,伸手抱住于念的腰。 果然,于念身上只穿着肚兜,连里衣都没穿。 褚休心都软了,低头亲吻于念肩头。 几乎是她手才搭到于念的腰腹上,于念就转身躺平,自发将腿微微分开。 褚休在做个人跟尽次兴之间来回挣扎,最后是道德跟理性战胜了其他,“乖,好好睡觉。” 褚休轻拍于念手臂,将她揽在怀里抱了抱。 于念迷迷糊糊,见她不弄,就侧身蜷缩着腿窝在她怀中安稳入睡。 一夜好觉,消除了前几日的奔波疲惫。 于念睡醒只觉得神清气爽,闭着眼睛转身,手习惯性的往旁边搭放。 摸了个空。 于念睁开眼睛,在褚休的位置上摸来摸去。 褚休显然早就起了,被窝空空,被子掖好。而那条红垫子原模原样叠好放在枕头上面。 于念脸颊微热,伸手将褚休枕头捞上来盖住红垫子。 还没等她将红垫子藏好,就听见褚休的声音,“醒了?” 于念撩开床帐朝外看,褚休坐在窗前桌边,点着油灯写文章,如今提笔侧身看过来,眼里笑盈盈的,“睡饱了吗?” 于念点头。 “那披上衣服过来,让我抱抱。”褚休放下笔墨。 于念磨磨蹭蹭,捞起床尾的里衣穿上,腰带没系,红着耳朵朝褚休走过来: ‘不是约了裴景出门?’ 褚休伸手握住于念的腕子,将她拉着坐在自己腿上,“礼部得巳时开门,如今才辰时,去那么早做什么。” 褚休端起茶盏,递到于念嘴边。 于念多抿了几口。 茶水濡湿她的唇瓣,粉粉润润很是香软。 褚休将茶盏放回桌面,手顺着里衣往于念腰后滑,唇落在于念嘴角,“昨晚在等我?” 于念眼睫煽动,低头往褚休怀里缩。 这事太费脸皮,她不想回答。 褚休从后面扯开肚兜带子,撩起来让于念叼着,低声说,“我都看见红垫子了。” 于念想反驳,但嘴里赛了东西,双手怕从褚休腿上滑下去,正环着褚休的脖子。 灯笼椅跟圈椅不同,只有后面能倚靠,左右两边空空什么都没有。 褚休低头。 于念今天要包的包子还没有影儿呢,褚休清晨就先吃上了滚圆的雪白包子,温热,带着于念身上的暖香。 她单手捧握着,先用鼻尖蹭,再递到嘴边吃。 于念咬紧肚兜不敢出声。 清晨最是安静,不像村里鸡鸣狗叫,于念就是出声在自家院子里也没人听见,可这边轻悄悄的,像是所有人都还没起,于念半分动静都不敢弄出来。 她憋的眼尾发红,眼睛水润润的看褚休,手指抓她后背肩膀,揉皱了她身上的旧里衣。 不知道过了多久,于念张嘴松开肚兜,转头咬褚休肩头,哆哆嗦嗦抖着身子哭出来。 滚热的眼泪掉在褚休里衣上,别的弄湿褚休的掌心跟裤子。 褚休也不急着洗手,手指攥着巾帕,轻轻抚摸于念打颤的身子,唇瓣亲吻她额头头顶。 于念缓过来,红着脸扯着肚兜往下,低头系里衣。 褚休擦手,问她,“解馋了吗?” 于念红着双耳朵不吭声。 褚休哼哼,“你不承认我也知道。” 她掌心湿滑,馋不馋的都在这儿了,于念狡辩不得。 于念见褚休抬着手像是要说话,眼皮跳动,眼疾手快的伸手捏住褚休的嘴。心里纳闷的很,她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事后爱说荤话的嘴。 褚休又被迫变成了扁平鸭嘴,目光幽幽看于念,“……” 两人收拾好吃罢饭,裴景那边才传来动静,喊褚休带上浮票去礼部。 于念两手是面出来送她们。 褚休跟裴景往外走,“我本来想着等回来后带念念去熟悉一下附近的菜场,这样她以后就知道去哪儿买菜,谁成想你家管家做事滴水不漏,菜早就备好了。” “让于念去菜场买菜?”裴景恍惚了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看褚休,“她不是只会说‘秀秀’吗?” 褚休,“对啊,但我家念念还会手语。” ……你是真没把她当个哑巴看待。 裴景望着褚休。 春闱考点在礼部贡院,今天除了记名外还需要去看看考场,提前熟悉一下路。 “褚休?” 领银钱津补的时候,有人试探着开口,见褚休转头看过来,立马笑着上前拱手,“还真是褚解元,我以为认错了。” 褚休茫然,看看裴景又看看对方,跟她搭讪说话的是个青年,二十出头的样子,模样虽不算出挑但也算能看。 她笑着回礼,“这位兄台是?” 褚休跟裴景对视,两人心里想法相同: 没印象,完全不认识。 “平张省解元,李礼,”李礼拱手,“两位可是去看考场,正巧我早来几天路熟又闲着没事,两位要是不嫌弃,我可以给你们带个路。”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对方也是个解元。 能得解元的人除非春闱发挥失常,否则中考得贡士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如今对方意图不显,加上顺路的事情,没必要拒绝。 褚休,“那辛苦李兄带我们跑一趟了。” 第85章 李礼摆手,“都不是事情。” 裴景问,“今日来的举人不算少,李兄是怎么一眼就认出褚休的?” 李礼,“自然是褚休一表人才,这等容貌放在哪儿都是鹤立鸡群,而且听闻褚兄年前一袭红衣大战王家后人,扬我少年风范夺得‘寿’王称号,实属我辈表率啊,我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我褚兄。” 褚休这身枣红色的衣服,从春穿到冬又从冬穿回春,洗的都掉色了,如今能被李礼形容成“一袭红衣”也真是铜上镀金高捧它了。 裴景抬手抵唇,想笑又忍住。 只是清河县“寿”王的事情拿到京城并不好用,也不值得李礼吹捧夸奖,他这样有学识又圆滑的人,不会无缘无故结交褚休。 三人去看考场,转了两圈,临近分别,李礼才拱手问褚休,“可曾拜了哪个老师?” 褚休沉思,“颜鹤。” “颜鹤?”李礼捏着下巴绞尽脑汁,皱眉沉思,“未曾听说京城哪位大人姓颜啊,褚兄的老师是?” 褚休,“清河县颜秀才,颜鹤。” 李礼,“……” 李礼迟疑,低声询问,“这人跟长公主有何关系?” 到这儿,褚休总算懂了对方意图,“这人跟长公主的关系,就像我跟长公主的关系一样。” 李礼眼睛微亮看过来。 褚休两手一摊,开始叹气,“没有关系。” 李礼看她的眼神瞬间一言难尽。 第58章 “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李礼明显不信。 褚休一派坦然, 清河县选“寿”王那次,她跟廊柱后面的长公主连眼都没对上,更没说过话。 她行得端坐得正, 说没有关系那就没有关系。 李礼憋了一肚子话,张口之前先左右看, 确保三人身边没有旁人,他才用手遮嘴低声说,“上次你清河县选‘寿’王那回,长公主可是亲自前往, 难道不是冲着褚兄你去的?” 裴景反应比褚休大多了,往前半步看李礼, 失声问, “那天来的贵人, 是长公主殿下?!” 她心脏砰然跳动,脸颊都因为激动微微泛红, 双眸明亮, 直直望着李礼, 等他给个确切的答案。 那可是,武秀长公主啊。 两人虽然只差八岁, 可裴景说是听着她的事迹长大都不足为过。 没想到她离长公主最近的一次,竟是在清河县衙门。 李礼反手指自己, “……你问我?我那天也不在清河县啊,我就只是听闻而已。” 他看褚休又看裴景,尤其是裴景这般表现,才确信两人属实不知道贵人是长公主的事情。 那也就说明长公主是去清河县了, 但可能真是冲着寿礼去的,不是冲着褚休这个解元。 褚休好奇, “李兄问这个做什么?” 李礼也坦率,如实说道:“长公主那边不收门生,我还当褚兄这里有长公主殿下的门路呢,这才殷勤引路言语讨好,想着沾褚兄的光走殿下这条路。” 这就有意思了。 “旁人走门路也就罢了,防的是落榜后等不来差事,”褚休纳闷,“李兄是平张省解元,竟没有这份自信?” 一般来说举人就有做官的资格了,如* 果哪个县衙的县令有空缺或是别的八品及其以下的位置需要替补,都会从举人里挑选。 因为很多人来了京城后,会想法设法认官员当老师,走官员的门路。 中考了他作为该官员的门生为他所用,落榜了该官员也会帮他打点一二,让他不至于空等几十年都等不来一个差事。 可这是对寻常举人来说。 李礼既然是一省解元,水平定不差,就算考不中进士,考上贡士也是稳稳的。 李礼面上微臊,讪讪笑着,“还不是以防万一,不怕两位笑话,我既没家世撑腰也没银钱铺路,身后又拖家带口的,只能靠自己脑子灵活和嘴巴甜点。跟能留在京城出人头地比起来,所谓文人的骄傲跟骨气,一文不值。”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跟不得已的理由,褚休跟裴景同时朝李礼拱手,敬他这份直白坦诚。 李礼虽功利,但性子不算差,褚休同他多走几步。 李礼瞧两人面上没有半分鄙夷不屑,也笑着摇头,语气轻快很多,“我以为你们来得晚是因为已经有了门路,既然没有,那两位考虑跟我一起找下家吗?” 他单手遮唇,小声跟褚休说,“我听闻好些解元入京后都去太子府上的安先生那里请教过,我是想多看看,这才犹犹豫豫没去。” 私心里,他更欣赏长公主的务实做派,可如果长公主这边实在没有门路,那他只能随大流加入太子那边了。 而且太子招揽门生这也不是秘密,褚休跟裴景多问两个人就能问出来,李礼不藏私卖个好,能说得都说了。 不止太子府上有先生,别的王爷大臣府上也有。 这些先生对春闱考题有自己的一套琢磨跟理解,面上说着是帮考生指点迷津,其实就是背后大人物放出来的饵,用来钓学子的。 太子新立,现在自然需要趁手可用的人。 正巧赶上春闱,太子与其费劲拉拢那些官场里沉浮多年心眼巨多的老东西,还不如选些新人亲手培养,这样用着更放心。 毕竟皇上年岁虽高但身强体壮的,等他百年,这些新人也都该出人头地有所作用。 褚休沉思,“李兄,我虽然想跟你一起拜安先生,可我拜师的时候全县都知道,如今要是刚来京城就出尔反尔改拜其他人,我哥嫂连带着小侄女在清河县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她面露为难,“再说这事要是传到上头……” 皇上看重情义,肯定不希望给自己写过寿礼的人是这般两面三刀的人。 “你这么一说我也理解,”李礼探头看裴景,“那裴兄呢?” 从刚才起裴景就心不在焉,跟在两人身边走路,半句话都没说过。 褚休怼裴景胳膊,“小景,李兄问你呢,要不要跟他一起拜安先生。” 裴景恍然回神,明白两人在说什么后,果断摇头。 李礼,“你也有老师了?” 防止被迫卷入拜师党派里最好的方法,竟然是来之前就提前拜个老师吗? 裴景,“我没有老师,但如果非要拜,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拜的人,她要是不收门生,我便谁也不拜。” “今年不收门生的倒是有几个大人物,”李礼琢磨起来,“武秀长公主算一个,她本来要接手春闱,都快十拿九稳了,忠义侯说了句太子新立该给他磨练的机会。” 褚休跟裴景对视,这事两人也都听说过,但具体细节不太清楚,只知道长公主没争过太子。 李礼撇嘴,学褚休摊手,“这不,太子接管礼部,顺理成章操办起了今年春闱。要不然你以为那些解元怎么进京就去拜安先生啊,还不是奔着太子去的。” 李礼,“除了武秀长公主,忠义侯也不收门生,可能是武将出身吧,目标在武考不在文试。” “所以他就算开口提太子,旁人也不会觉得他是太子党,反而觉得他不愧是皇上老友,满心都在替皇上打算。” 忠义侯,封号是皇上钦定,忠心又有情义。 李礼想起什么,“嘶,他俩不收门生不奇怪,奇怪的是今年康王开始收门生了,这就有点意思。” 他看两人,“你们应该知道康王吧?” 那是自然。 《今朝人物传》就是她俩写的,里面关于腿瘸坐轮椅几乎半退出朝堂的康王有专门的篇幅。 康王虽是皇上长子,奈何大战中伤了腿,这才错失太子位,甚至慢慢在朝堂边缘化。 他今年能收门生的确让人觉得意外。 李礼抬头瞧见熟人,急着走,“你俩对这些要是不清楚,可以去前面书铺买本《今朝人物传》,上面都有写。那书虽是话本,但作者笔力不错,我很喜欢。” 褚休笑起来,“行,李兄推荐,我肯定买来仔细拜读。” 裴景看褚休的脸皮,“……” 李礼拱手,“两位,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多陪了,日后考场见到,咱们笔杆上再碰撞。” 他走远了,裴景才上前站在褚休面前,把忍了一路的话问出来,“你知道上次来的贵人是长公主?” 如今细细回想,那时候褚休明明暗示了她好几次,奈何她根本没敢往那方面去想。 褚休还真双手背后,朝书铺走过去,“对啊。” “那你该直接告诉我。”裴景胸膛略微起伏。 褚休侧眸看他,“告诉了你,难道你要上去拦轿子,跟轿子里的长公主说‘殿下,我裴景钦慕您许久,为了您我甚至重写话本就为了给您正名’?” 裴景木着脸,默默红了双耳朵,一本正经纠正,“那叫仰慕,不是钦慕,亏你还是个解元。” 褚休睨裴景,“裴兄,听闻皇上有意要给长公主从这届三甲里挑个驸马,你努力点,靠近长公主的机会不就来了。” 第86章 裴景话脱口而出,“我怎么能当驸马,我又不……” 她又不是男的,要是当了驸马岂不是小命不保? 褚休看过来。 裴景摆手,粗着嗓音说,“我又不知道能考的如何,想那么远做什么,先把春闱过了再说。” 褚休抬手拍裴景肩膀,“那你不用担心,我从老师那儿瞧过很多文章,说句公正不偏私的话,以裴兄的文采,得会元怕是有些难,但贡士是必然。” 裴景拱手,顺势抖落褚休手指,“借褚兄吉言啊。” 两人礼部去过了,考场也转了两圈,按理说该直接回长寿巷才对。 裴景看褚休,褚休双手搭在身后,真就溜溜达达进了书铺,“?” 裴景小跑着跟上去,低声问,“你不会真要买《今朝人物传》吧?” 没人比她俩更清楚这本书写了什么,甚至翻到某一页,裴景不需要多看,就能将里头的内容背出来,毕竟这花了她太多的心血。 就因为太了解这本书了,连底稿都在两人手里,完全没必要从书铺买本新的。 褚休看他,“我买它做什么,我就是看看它卖的如何。” 裴景,“……你还担心我家少你分成的银钱啊。” 褚休,“我是这样的人吗?” 褚休进书铺,挑了本《今朝人物传》,去柜台,往那儿一趴,就开始问,“掌柜的,这本书买的怎么样啊?” 裴景翻白眼。 没错,褚休是这样的人。 她不好意思跟褚休为伍,就站的远了些,随手抽出书架上的书来看,假装不认识褚休。 “郎君喜欢这类书?”伙计悄悄过来,低声说,“这些是文字的,我们还有图画的,郎君可敢兴趣?” 裴景疑惑,低头翻书,“图画的?” 什么书还能有图画的? 她正巧翻到一页,上面写着:“李月儿作为新进府的姨娘,迟迟见不到老爷不说,也没有别的法子生存,最后只得将主意打到主母身上。” 裴景茫然,人还没反应过来,一目十行的眼睛就先将内容记住: “深夜,李月儿一袭薄纱粉里透白,求到主母跟前,媚眼如丝,樱唇轻启,‘求主母疼疼我’。” 裴景,“?” 裴景,“!” 裴景猛地将书合上,白净的脸颊冒烟似的通红,眼睛一时间不敢看伙计。 她家里也是做书铺生意的,刚开始没反应过来,现在看完这两段瞬间知道这是类什么书了。 顶着伙计的目光,裴景只觉得手里的书烫人,手忙脚乱转身将书往刚才抽出来的地方塞。 伙计笑了,“郎君脸皮怎么这么薄,还是因为我这个外人在?那您安心挑选我就不跟着了,如果您觉得这类的太含蓄,我们书架里头还有更好看的,您可以过去瞧瞧。” 他一开口,裴景感觉整个书铺里的人都在朝自己看过来。 裴景扭头求助的看向褚休。 褚休单臂枕着柜台,手掌托脑袋,眼里全是看热闹的光亮,视线跟她对上,才忽然仰头看房梁,佯装不认识她。 裴景,“……!” 你等着!她回去就跟念念告状! 裴景就快无地自容脸红到原地自燃了,褚休才慢悠悠走过来。 褚休伸手将裴景塞进去的书再次抽出来,低头看书名,“原来裴兄不看《今朝人物传》是因为喜欢这些啊,唔,《月色撩人》好名字。” 裴景摇头。她不是她没有别乱说! 裴景整理衣袖,努力板着脸证明自己是正经人。 她为了念书练字,从不看杂书话本。刚才纯属是眼睛扫的太快,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裴兄不喜欢?”褚休问。 裴景当然不喜欢了。 褚休,“那我买了,我还挺喜欢看这种书的,正好念念在家没事,我休息时用这书教她认字。” 裴景,“?” 裴景顿时看向褚休的眼神,像是在看四脚物种。 褚休大大方方付了银钱,坦荡的如同随手买了本三字经,裴景嘴巴张张合合,最后选择闭上。 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夫妻俩的事情,只要闹的不过火,她这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 回到长寿巷的时候,已经晌午,于念包了一锅包子,连张叔闻着味儿都夸她,“娘子好厨艺。” 于念脸皮热,见褚休跟裴景回来,便朝她们招手: ‘吃饭了。’ 三人洗完手坐在堂屋一起吃的午饭。 褚休吃饭的时候嘴巴都闲不住,本来只有于念是哑巴,但跟褚休坐在一起,饭桌上除了褚休全是哑巴,根本插不上话。 褚休跟于念讲,“我们今天认识了平张省的解元,叫李礼,人世故圆滑却不算讨厌,如果有机会值得交往。” 于念眼睛亮亮的听着。 褚休侧身跟她说,“我上次不是跟你讲来清河县的贵人是长公主吗,这事小景都不知道,但远在其他省的李礼却听说了。” 于念歪头疑惑。 褚休笑,筷子往她碗里夹菜,“这说明有人故意往外放风声,让人以为是长公主先开始收的门生,这样太子再收门生不过是侄子学姑母,跟长辈有学有样。” “你想想,楚楚要是跟着我做了错事,旁人是怪楚楚还是怪我?” 于念鼓起脸颊,伸手点了点褚休。 褚休腰板挺直,“对嘛,肯定要怪我没给楚楚带个好头,楚楚年纪小能有什么错,要错也是我的错。” 裴景本来觉得褚休说话旁人插不了嘴,后来才发现是人家夫妻说话,只有她自己插不上嘴而已。 直到听到这里,裴景后背才惊出冷汗,抬眸望向褚休,捏着包子的手指都紧了几分。 于念: ‘那要怎么办?’ 褚休笑着问,“念念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于念放下筷子: ‘跟楚楚撇清关系,表示这件事情你从不知情,这样就算楚楚犯错,也该是大哥大嫂教导上的过错,不能推给你。’ 褚休得意,“我媳妇就是聪明。” 她这才看向裴景,“所以不管你想拜谁为师,就算是走过场我们都得走一趟。不然其他人都拜了老师,唯独你我没有,旁人只会像李兄一样,以为你我私下走了长公主的门路。” “太子今年行事格外嚣张,那么些解元进京就拜安先生,我总觉得不对劲。” 只有她们跟长公主撇清关系,才能以一变应万变。 “我还好,我早拜了颜秀才为师又是‘寿’王,今年更是以解元身份应试,皇上想必会多问我两句,但小景你不一样,你得想清楚。” “就算长公主今天坐在这儿,她也会劝你先拜个老师。” “这个时候你我就该跟李兄一样当条随波逐流的鱼,不需要在这种事情上显得特立独行。” 褚休本能感觉这是盘大棋,从清河县选“寿”王的时候长公主就开始布局落子,目的是纵肥太子的胆子。 只是这些都是她的猜测,落了床帐坐在床上跟念念说可以,但不能跟裴景说。 裴景木讷的嚼着包子,垂下眼睫,“可我不想拜安先生。” 长公主管春闱的差事就是被太子抢走的,她怎么可能去拜太子门下的人做老师。 褚休端着碗抿了口稀饭,“谁说只有太子了,你也可以挑康王。” 褚休,“我同你一起,这样至少明面上我们跟长公主没有关系。” 于念也朝裴景看过去。 裴景低头看碗,只觉得京城就是个巨大的稀饭锅,熬长了搅拌搅拌就是团和稀泥的浆糊,熬短了米不生粥不熟吃了要难受。 她本以为来京城专心考春闱就行,只要笔试上不差,总能踏上青云路。 可她们昨天才到今天就碰到拜师的事情,甚至有些舆论在她们还没来京城的时候就悄悄发酵了。 “就不能单纯考个试吗,”裴景轻声问,“春闱就不能简单点吗。” 褚休咬着包子看他,“不想拜?” 裴景不说话。 褚休看裴景,感觉如果可以的话,小景能当驸马真挺好的,这样身后站着长公主,好歹不会掉进官场的染缸里。 或是直接进翰林院修书当个言官,不需要跟复杂的人心算计打交道也不错。 以她的满腹学识,的确适合跟书打交道。 裴景安静的吃完这顿饭,“那我拜康王的门客为师吧。” 到底是妥协了。 于念心疼她,歪头看过来。 褚休咽下嘴里的饭,手搭在光滑的桌面上,垂眸盘算。 她把自己跟裴景该走的路都算到了,只希望四天后的春闱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第59章 三月初九, 春闱开考。 初八这天考生就要准备进考场。 入场时间从卯时到亥时。 有些考生嫌弃贡院里的考舍空间太小,伸不开腿脚,就连睡觉都要半蜷缩着身体, 不愿意早去,掐着时间赶在傍晚进贡院, 正好多看会儿书。 第87章 也有部分考生想提前进贡院适应环境,让自己先熟悉熟悉里头情况,便赶在早上。 更有那么几个考生,相当积极, 卯时才开门就要入院,比如褚休跟裴景。 时辰太早的话, 侯在门口审核浮票的官员还没彻底打起精神, 难免会松懈一二。 褚休昨晚就跟裴景商量好了, “咱俩跟乡试一样早点去呗,在里头放空放空脑子也是好的, 而且早去晚去就多半天功夫, 别说看书了就是把书吃进肚子里也记不住多少东西。” 越到跟前越紧张, 也就越学不进去。 裴景想法跟褚休不谋而合,“褚兄懂我, 我也是这么想的。” 其实裴景心里想的不是早去放松,而是早去的话人少, 不然换衣服的时候赶在一起,怕是腾不出单间,到时候几人一个隔间脱衣服换衣服,紧张之余容易露出马脚。 卯时进考场, 寅时中就得起来洗漱准备。 褚休轻手轻脚坐起来,屁股才离开床板, 身后于念就醒了。 于念伸手摸身边,摸了个空,以为褚休已经走了,瞬间一骨碌爬起来,“秀秀。” 褚休本来不打算点油灯,篮子放哪儿她清清楚楚,还想着摸黑拎出去呢。 听见于念开口,褚休把灯台上的油灯点上,坐回床边,手指挑起于念被枕头压着贴在脸上的碎发,温柔挽到她耳后,“你睡你的,我跟小景约好了,快寅时末就出发。” 褚休收回指尖,朝书桌上抬下巴,“衣服笔墨都在那儿,不需要再收拾什么,天还早你继续睡就行。” 于念摇头,掀开被子坐起来,伸手将床尾的里衣拿过来穿上,带子都没系就急着抬手比划: ‘我跟你一起去,我送你。’ 她里衣朝两边垂下敞开,露出浅青色的纯色肚兜,雪白肌肤在这种颜色的映衬下更显白腻细滑。 尤其是于念抬高手臂比划时,胸口的饱满都跟着轻轻晃动,如同青色海碗里的嫩豆腐般。 褚休看得目不转睛。 于念,“……” 于念眼神软绵绵的睨过来,单手捂在胸前,另只手食指指腹轻戳她胸口,示意她也有。 褚休笑着揉胸脯,微微扬眉,“我今天缠的结实,半点起伏都没有。” 她有两片肉色的皮前后贴合穿在身上,虽勒的呼吸发闷,但这样上下一体,只要不是晌午的光亮,就是对着昏黄油灯半敞衣服都瞧不出什么。 所以她才说早些去,要是赶上了天亮,人站在太阳底下,伪装的再好都容易露馅。 亏得今朝验明考生身份的时候主要以浮票上描绘的面貌特征跟身高体型为主,要是每个考生进场前都得脱光衣服验性别,褚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都别想女扮男装进考场。 于念看向褚休,伸手轻抚她胸口,微微抿唇,眼里带着心疼。 如果女子也能考试就好了,这样秀秀跟小景都不用起早贪黑进考场。 “念念,这就是层皮,不是块木头,”褚休低头又抬眸,“你这么摸,它也是有感觉的。” 于念立马缩回手,假装听不懂,低头系自己的带子。 褚休跟于念坐上裴家马车朝贡院去。 三人都没睡饱,可这会儿没一个犯困的。 褚休垂着眼,握住于念的手指,裴景则捻紧袖筒。 两人对考试丝毫不怕,唯一担忧的仅有进考场这关。 马车停下,贡院到了。 贡院大门敞开,两边分别站着两排穿盔戴甲的官兵。 前排官兵右手搭在腰间官刀上,严阵以待,若有异动随时都能拔刀,后排官兵手持长矛,跟前排官兵前后交错着站。 因为天黑,他们另只手里提着灯笼挑出光亮,哪怕如今不过卯时,前方的通往贡院门口的路上都映出一片昏黄的光。 远远看着,贡院的门像天门,而这条灯笼路,像条登天路。 礼部官员更是在门口一左一右摆出两张桌子,官吏身穿深绿色官服头顶官帽坐在后面,身穿重甲的官兵分别站在桌子两边,一手握刀柄一手挑高手里大了一圈也更为明亮的灯笼。 桌上空空,明晃晃的灯笼光亮下放在上面的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官吏坐正,等着依次查看考生浮票跟检验考生带进考场的行李。 瞧见有考生陆续过来,礼部一官员站在中间大声道: “所有进场考生,需将进场后要穿的里衣拿出来,换了衣服才能入场。” “无论是衣服鞋子还是笔墨纸砚,所有带入场的东西,都不准有任何字迹,违者按作弊处理!” 肃穆庄严的贡院门口,是更肃穆严格的检查。 褚休跟裴景下车,于念站在车边看向两人。 褚休抬手摸于念脸蛋,自家媳妇脸颊上的温热透过掌心传递过来,让她莫名安心。 褚休笑,“我进场后,你自己在西院要是无聊,就去街上逛逛,咱们离主街近也不怕丢,你要是不认路,就叫上张婶。我提前跟她说过了,她说行。” “银钱都在你那儿,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去听曲扯布做衣服都行,别闷着自己。” 于念眼睛热起来,朝褚休摇头,示意她不要担心自己。 褚休有些不舍,恨不得将于念别在裤腰带上走哪儿带哪儿。 她顿了顿,到底没说什么肉麻的话惹于念哭出来,“等我出考场。我前几天买了本好看的书一直没时间读给你听,待我考完就拿出来教你念。” 于念以为是三字经之类的启蒙书,抿着唇伸手将掌心贴在褚休手背上,缓缓点头,依恋的用脸蹭她掌心: ‘好。’ 裴景本来紧张的难以呼吸,乡试的阵仗跟天子脚下的省试比都没法比。 她握紧手里装行李的篮子,始终垂着眼不多看。 直到听见褚休开口,她才恍惚扭头望过去。 裴景见于念乖乖顺顺的,可怜兔子似的任由褚休拿捏,不由悄悄瞪了眼褚休。 她以前也没觉得褚休这么不是个东西啊。 两人并肩往前走的时候,裴景问,“褚兄刚才说的书,不会是《月色撩人》吧?” 就那天她无意抽出来的“疼疼我”那本。 褚休点头,“对啊,我不就买了那一本。” 裴景斜眼睨他。 褚休,“你这什么眼神?……小景,你不懂,等你娶了媳妇就知道看这种书的妙处了。” 裴景,“……呵。” 再怎么解释也挽回不了褚休在她心底对于这事的观感。 褚休,“……” 被《月色撩人》一搅合,两人都不像刚才下车时那么紧张,至少没显在脸上。 竹篮子放在桌上,东西倒出来挨个检查。 官吏先看里衣,展开对着灯笼细细的瞧,防止里头有字,检查完递给考生,“去旁边换吧。” 贡院门旁临时搭起几个竹竿,用帷帐隔出几个单间,留考生脱衣服换衣服用。 这样是为了确保不会夹带,防止考生作弊。 时辰早,考生少,换衣服的时候彼此都见不到面。等换完里衣外衣出来,桌上东西已经检查完毕。 褚休在左,裴景在右,两边官吏分别对着浮票上关于两人相貌的描绘核实身份,防止有人花钱替考。 “褚休,核实身份。” “裴景,核实身份。” 两边声音同时响起,“进去吧。” 褚休拎着篮子看向裴景,裴景也望过来,两人都一副“轻松”神色,似乎进考场对她俩来说半点都不紧张! 毕竟行事坦荡不打算舞弊的情况下,谁会因为进场检查而紧张呢。 “我是东边三号,”裴景看手里的考号,“我、我往那边去了。” 褚休,“巧了我是西边六号,跟你方向相反。” “那我们分开走,祝你我都能得偿所愿。”裴景拱手。 褚休笑着回礼,“必然。” 两人背对着彼此往前走,齐齐松了口大气! 裴景手落下的时候,不动声色抚胸口,劫后余生般偷偷吐气。 还好顺利过了检查。 褚休脸颊鼓起徐徐吹气,心道亏得她没自家媳妇身条好啊。 就念念那样的,再怎么缠都能看出来。 才分开,她就有点想于念了。 寻到考舍坐下后,褚休心思又瞬间定下来,满脑子都是可能要考到的东西。 从今日来看,科考制度慢慢完善,只会一届严过一届,下次说不定就是脱光衣服验身份,留给她的机会仅有这么一次。 东边三号,裴景借着贡院灯笼光亮,皱眉看向眼前狭小拥挤的考舍。 半开放式的考舍,站在外面往里看一览无余,三面是墙,上头是顶。 考舍里放着张单人的床,上头是一床被子一个枕头。床前是桌子,桌上只有贡院统一发放的蜡烛,别的什么都没有。 如厕的话,需要举手请示,有考官带着去茅房,怕考生串话,一次只能去一人。考官在外面守着,考生进去,甚至如厕时间都有限制。 第88章 至于吃喝,全由贡院提供,无需考生自带。只是饮食清淡,少油少盐,美味是不要想了,只求饱腹不饿就行。 除了吃喝拉撒,别的方面贡院考虑也很周全。 为防止有考生因为紧张而晕厥,或是身体出现别的突发情况,贡院里有三位御医十位学徒守着,不管死活,时间不到贡院不开门,谁也别想出去。 这小小一间考舍,比牢笼还像牢笼。 裴景拎着篮子走进去。 考试的条件可能艰苦了些,但如果她这次没考上,往后只会过的更苦。 她要是不能进三甲,那她这个男儿身份对于裴家来说,还不如女儿家的身份好用。 到时候裴景会因考场失利悲伤过度而抑郁去世,而她妹妹裴晶则会身体一日好过一日,直到能跟司家或是旁家联姻结亲,从而助裴家生意更上一层。 出发前祖父就同她说得很清楚,“是在外头展翅翱翔,还是困在后院操持家事,全看你走完京城这趟结果如何了。” 三月的天,远处黑暗中露出蒙蒙亮的晨曦,是一线的光。。 送完褚休跟裴晶,于念坐回马车里,同坐在车外的张叔一起回长寿巷。 时辰还早不到卯时,她回去能睡个回笼觉。 住京城的这几天,褚休在的时候,她围着褚休转,褚休陡然不在,于念心里空空,竟茫然起来,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于念低头捏自己指尖,有棵名叫思念的嫩苗,仅这么会儿的功夫,就在她心头疯长,逼红了她的眼眶。 这要是在褚家村,于念还可以去西院找大嫂跟楚楚,实在不行她留在家里收拾东西或是喂喂鸡扫扫院子都能打发时间,毕竟是熟悉的地方,做什么都行。 可这儿是京城,她举目无亲,唯一熟悉的人就是褚休跟裴晶。 现在她俩都进了考场,于念只觉得是孤身留在这儿,哪哪都陌生拘束,连坐在马车里,她都坐得笔直腰背不敢靠着车厢。 车轱辘往前缓缓滚动,快到长寿巷的时候,张叔扭头跟车里的于念说话: “娘子,我家少爷交代了,说他跟褚举人不在这几天,娘子这边照旧由我们采买新鲜食材,不需要您早起去菜场。” 于念抬眸朝前。 张叔说,“娘子若是在家里待得无趣想出门逛逛,我叫我媳妇跟院里的丫头陪您一起。您跟褚举人是少爷的好友,您可千万不能同我们客气,否则就是见外了。” “如今少爷跟褚举人不在家,我们更该照顾好娘子,这样他俩在考场里才放心。” 于念心里滚热,感激裴景的这份体贴,想点头又觉得张叔看不见。 她往前探身,撩开车帘,手指敲车厢,见张叔看过来,于念才点头。 虽然知道张叔可能看不懂,但于念还是认真比划了一句: ‘谢谢您。’ 张叔看她跟看自家闺女似的,笑着道:“您敲车厢我就能听见。” 那不一样。 张叔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于念不能接受的理所应当,至少也该道声谢。 “清晨露重,”张叔温声说,“娘子快坐回去落下帘子,别吹了风。” 于念点头,正要松开车帘坐回去,就瞧见前方忠义侯府的后门打开了。 她们在长寿巷住了好几天,也从这边路过过几回,还是头回看见侯府开门。 于念好奇,多看了两眼。 一顶宽敞深色软轿从后门抬出来,轿子前面挂着灯笼,上面写了个单字。 于念听褚休说过,轿子跟马车前面挂着的灯笼,上面写的基本是主人家的姓氏。 按理说于念不认识这个字,毕竟太过于复杂,但她歪头看那游龙般的笔画,直觉那是个“萧”字。 张叔压低声音,急忙叫马夫驾车避开给软轿远远让路,“是忠义侯上朝点卯,咱们避让一下,等他走了再走。” 轿子直奔皇城方向。 于念问张叔: ‘侯爷姓什么?’ 这话太难,她改成指着轿子上的灯笼,再指指裴家马车上面挂的灯笼。 张叔懂了,“萧,忠义侯姓萧。” 还真是萧字! 于念眨巴眼睛落下车帘,心底疑惑的同时又忽然骄傲起来: 不得了,她现在都能猜对字了! 等秀秀出了考场,她要跟秀秀炫耀一下,证明她最近真的在好好学识字。 于念回去后,脱掉外衣,裹进被子里睡回笼觉。 褚休不在她到底不太适应也睡不安稳,翻来覆去的心里怎么都不踏实。 半刻钟后,于念抿唇坐起来,想了想,掀开被子下床,打开衣柜,翻出褚休的里衣裹在她的枕头上,然后盖上被子抱在怀里重新入睡。 衣服上是熟悉的气息,于念脸挨着枕头,慢慢熟睡。。 春闱也是省试,一共考三场,一场考三天,这期间考生不出贡院,以免来回检查过于麻烦。 九天的时间里,考生吃住都在考舍里,亏得现在天气不太热,否则都该闷臭了。 褚休跟裴景是八号进场,于念跟张叔张婶算着时间,觉得她俩十七号就该出来了。 这天晌午,张叔就让丫头早早烧了两大锅热水,等两人回来好能痛快沐浴。 “这么些天没洗头没洗澡,他俩估计忍得难受。回家后先好好搓洗一番,人也清爽舒服。” 想着两人考完会迫不及待的面对面交流考试内容,张叔贴心的准备了两个浴桶,并排摆在一块儿,这样他们就能边洗澡边说话,丝毫不耽误。 于念探头往净室里看,眼皮突突跳动。 张叔,“他俩在书院时就是同窗又住一块儿,面对面泡澡肯定是常有的事情,娘子放心就是。” 她是挺放心的,就是不知道褚休跟裴晶看了作何感想。 于念讪讪笑,憋着坏心眼,抿唇不吭声。 进考场是轮流进,但出考场是统一出,贡院门口的车马跟人肯定多到挤不动。 于念是想跟着去接褚休,可又怕自己碍事,最后选择跟张婶一起留在家里等她俩回来。 张叔的马车是申时初出发,申时末便回来了。 “念念。”褚休还没下马车呢就探头朝里喊。 马车刚停下,她就迫不及待手撑车辕跳下来。 于念站在家门口,迎着黄昏,心都轻快的跳了起来,眉眼弯弯望向褚休,快步朝她走过来。 于念脸皮薄,不好意思主动投怀送抱,所以她站在褚休面前,眸光亮亮,昂脸等褚休抱她。 她好想她。 褚休伸手—— 将手里篮子递给于念,自己却往后走了两步。 于念,“?” 褚休脸皮微热,手指挠了挠鼻子,又退后两步,“我,我先洗个澡。” 于念,“……” 十天没好好洗澡洗头了,褚休静心考试时不觉得如何,刚才上了马车就开始揪着* 衣领跟袖子闻来闻去,“裴兄我是不是臭了?” 裴景捏着鼻子,“你别提醒我。” 两人这些天所处环境相同,吃穿用度都一样,没道理褚休臭了她还是香的,所以这会儿哪怕衣服上没什么味道,头发都有味了。 褚休皱眉,头朝后撤,离自己的衣服远一点,“这要是抱念念,不得熏着她。” 裴景笑,侧眸睨他,“放心,张叔肯定提前准备了热水,等洗完再抱。” 听褚休说洗澡,于念抱着篮子抿唇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眼底光亮晃眼,水光粼粼般闪耀。 褚休一看就知道她憋着坏主意!心痒的很,恨不得把她扯过来揉进怀里一同染上臭味! 张叔连忙道:“水已经提前烧好了。” 他领着两人朝东边的净室里走。 厢房边上挨着一间小房子,留着洗漱如厕用。 褚休越走越狐疑,扭头看裴景,裴景木着脸,心头有股不好的预感。 唯有于念,颠颠地跟在两人身后,忍着笑。 房门打开,露出两个桶。 褚休,“……” 裴景,“……” 张叔,“你俩刚出考场肯定有很多话想说,这样,一起洗,洗的时候也不耽误讲话。” 都是男的又是同窗,一起搓个澡怎么了。 褚休看着两个并排的桶,眼皮抽动,沉默了瞬间,语气轻松笑着说,“其实我跟裴兄也没那么多的话想说。” 裴景连连点头,“马车上简单说了两句已经差不多了。” 就算她想跟褚休聊一聊题目,也不能面对面泡两个桶啊!这样念念怎么想! 张叔疑惑,“那,不一起洗?” 褚休和裴景齐齐摇头,十分默契,“不一起洗。” 孤男寡女,怎么能一起洗澡! 张叔可真敢想! 褚休看于念,微微眯眼,眸光意味深长。 于念心头一跳,呼吸都热了。耳朵滚烫,目光不敢跟褚休直白的眼神对视。 第89章 裴景清咳两声,找了个借口,“褚兄的桶给他挪到西边去吧,我累了,想自己安静的泡一会儿,有什么话洗完再说。” 褚休不同意,“泡完天都黑了,有话还是明天睡醒再说吧。” 小景到底是孤家寡人一个啊,还以为谁都跟她一样,泡完澡就有时间讲考题。 考都考完了,褚休现在只想好好收拾一下坏心眼的念念! 这么调皮,该打屁股! 热水早已烧好,桶挪到西边净室后,褚休先认真搓洗了一遍。 尤其是头发,褚休从发根洗到发尾,洗了整整三遍,就怕熏着于念。 等洗完,桶里的水感觉都不干净了。 褚休将木桶里的水顺着低凹排水道倒出去,再拎起旁边桶里的热水凉水重新兑进浴桶中,开始泡第二遍。 张叔知道两人想洗个痛快澡,去掉身上的考舍味,还特意寻了花瓣放在旁边的篮子里,如果需要就扔桶中增个味儿。 褚休抓着花瓣,往干净的水面上洒。 于念在西厢房外间整理褚休篮子里的物件,将她换下来的里衣外衣都拿出来放进盆中,待明天起来后再洗。 于念手上不停,耳朵却竖的高高的,眼睫煽动遮住眼底隐隐的期待,明显在等什么。 那边水声哗啦隐约传来,于念呼吸滚烫小腹收紧。 素了快半个月的时间,又恰逢月事快来,于念光是听见褚休洗澡的动静,饱满柔软就变得**,裙摆下潮湿一片。 她臊红了脸。 刚倒杯水抿了两口,就听见褚休喊,“念念,帮我拿身衣服进来,我刚才忘拿了。” 她声音喊的大,东边净室中坐在浴桶里闭目养神的裴景都听见了。 她摇头感慨,褚兄真是把脑子忘在贡院考场里了,洗澡竟然忘记拿衣服,不像她,早就把干净衣服拿好放在旁边。 裴景觉得自己略胜过褚休一次,眉眼越发舒展,一人拨弄花瓣,又多泡了一会儿。 于念自然听见褚休的声音。 她抱着衣服,红着脸,轻轻推开净室的门。 第60章 于念推门进来有声响, 褚休坐在浴桶里听见动静扭头朝后看,余光瞥见于念怀里抱着的衣服中有抹桃粉色,微微扬眉无声笑了。 洗澡的只有她一人, 念念却拿了两个人的衣服。 褚休就知道她想自己了。 浴桶本来在净室中间,如今被褚休推着靠近墙边, 旁边紧挨关上的窗。 褚休朝于念招手,等于念放下衣物走过来,褚休先握住她的腕子,才仰头问, “我记得我的衣服里,好像没有桃粉色的啊。” 于念脸本来就红, 现在被净室里的水汽一蒸, 更热了。 褚休这是明知故问。于念睨她, 羞臊的不行,抿唇要出去, 可惜手早就被褚休握住, 根本甩不掉走不了。 褚休湿漉漉的手指摩挲于念皓白的腕子, 钻进她的袖筒里往上攀爬,掌心下的滑腻触感让褚休觉得自己将媳妇养的越发好了。 之前于念刚嫁进来的时候, 皮肤虽白却糙,尤其是一双手, 旧痕茧子都有,哪里像现在,一身嫩滑滑的皮肉,让人想咬一口。 褚休眉眼弯弯, “念念,想我吗?” 于念耳朵红红, 呼吸发紧,褚休低低轻轻的声音撩拨她耳膜的同时还拨在她的心弦上,尤其是袖筒里的那只手,都快顺着宽敞的衣服摸到肩膀。 于念眼睛不好意思垂下往桶里看,眼睫忽闪,振翅的黑尾蝶似的颤动,余光飘忽着落到旁边的窗上。 黄昏时分,光线还算明显。 这么亮的天,于念越发脸热,后悔刚才将自己的肚兜里衣裹在褚休的干净衣物里一起拿进来。 这算不算白日/宣/淫啊,有辱褚休读书人的斯文。 于念还在想斯文不斯文的,褚休手指已经灵活的勾开于念衣裙的带子。 这个最该斯文的读书人正在做着不斯文的本能事。 三月份的天跟腊月不同,春暖花开的季节,外衣里面不需要再穿厚袄,直接就是贴身的里衣。 两个带子被褚休前后扯开,于念还没反应过来,湿漉漉的吻带着潮湿温热的水汽,就这么沿着她的腰腹往上。 于念今天穿的依旧是浅青色的肚兜,像个漂亮的海碗,装着两大块滑嫩豆腐。 褚休那天急着进贡院没心思也没时间吃上的东西,今天总算能叼在嘴里细细的品尝滋味。 于念站不稳,双手撑在浴桶上,几乎是弯腰的姿态,将那喂到褚休嘴里。 两人分开十天,颇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意味,褚休急切,于念也想。 衣服如葱皮剥落扔在桶边,露出雪白。 桶外站着的于念早已被褚休扯进桶里,坐在她腿上,手指搭在她肩头,轻阖眼皮朝下看。 褚休一头湿漉漉的长发随意盘起被木簪固定,眉眼认真专注的埋首在她怀中,像是许久没见过似的,吃完又吐出来,仰头看她,“念念,最近是不是又长大了?” 于念脸皮烫的不行,伸手捂褚休的嘴。 褚休笑,索性单手握着于念的手臂,顺着她腕子往上,一路吻到脖子嘴角。 桶里撒了花瓣,粉粉红红的颜色,泡了热水后厚重的花瓣变得有些透明轻薄,这会儿因为水面荡动,贴在了于念胸口处。 本来就漂亮饱满的地方,沾上了花瓣更是好看的不像话。 清纯的荷花变得妖冶妩媚,但自身气质干净,又不显得媚俗。 褚休双手托握,饿了好些天的小狗一样,大口咬那香软的馒头。 于念呼吸颤颤,实在难耐,双手环抱住褚休的肩膀,脸埋在她脖领里,小声又讨好的喊,“秀秀。” 褚休心都痒了,但她还记得进门时的事情。 于念这么往前一趴,柔软压迫在两人怀里摸不到,褚休的手顺着于念单薄的背往下,放到别处。 她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弹软颤悠,是她没想到的手感。 褚休眼眸微亮,忍不住握住,哼哼着,“张叔将浴桶放一块儿你都不阻止,纯看热闹,你说说我跟小景能一起泡澡吗。” 于念眼睫沾染水汽,湿漉漉的轻颤,手指抠着褚休肩膀,心虚的道: 按理说,也不是不能,毕竟都是女子。 而且于念心里清楚小景跟褚休肯定会拒绝,所以就没费劲比划,单纯等着看个热闹。 她虽不是点火的人,但离火堆很近,导致现在引火上身,惹的褚休收拾不听话的小孩一样,打她屁股。 于念从来没被人打过屁股。在于家的时候,李氏打她才不会往这种肉多的地方打,都是随手拿了扫帚朝她后背跟手臂上抽。 于念低头,牙齿轻咬褚休的肩头。她丝毫不觉得褚休打的疼,但就是莫名羞耻。 天还亮着,她被秀秀拖到浴桶里,打了屁股。 秀秀的手掌贴合弧度,手指揉抓,软肉都要从指缝间溢出去。吻落在她脖颈上,惩罚她似的轻轻吻重重握。 于念轻哼,伸手主动捧起褚休的脸,垂眸低头亲她嘴角,软软的喊,“秀秀。” 她知道错了。 她就只会喊秀秀,生气了喊,高兴了喊,讨好求欢了也喊。 褚休抬眸看于念,于念脸颊粉红,盛开的荷花般,眼睫被水打湿,眼神朦胧,唇瓣微张呼吸炙热,想朵渴求雨露的干枯花瓣,无意识呢喃,“秀秀。” 褚休伸手把她搂到怀里用力吻。 她忽然觉得念念这辈子会喊这两个字也行,只要她喊秀秀,自己什么都愿意给她。 比如现在,她要吃几根就喂几根。 西边净室的门被于念从里面拴上,屋里听着静悄悄的,似乎连洗澡撩拨水面产生的动静都没有。 黄昏太阳西落,天边只剩橘红一片。 外头天色变得灰蒙蒙,像是被人用麻袋从四角往中间兜起,光亮慢慢消失,星子似麻袋上的小孔,在上头亮亮的闪。 天一黑,屋里光线更暗,尤其是净室中没点油灯。 黑暗里,于念被褚休抱起来坐在木桶边上,后背贴靠着墙。 桶沿不算宽,也就两手手指并齐那么厚,屁股要是结实的坐上去必然硌人。 可于念的重心一半在身后的墙上,一半搭在褚休的肩上,她只双手握着桶边借力就行。 褚休跪在桶里,抬眸看,“念念,喊我。” 于念咬着唇,羞的不想吭声。 她跟只煮熟的虾似的,全身通红冒着热气。 于念侧脸不看褚休,可余光边就是身旁的窗,外头的光线提醒了她在净室里待了多久,热水更是加了又加,现在羞到不敢多看,恨不得闭上眼睛。 褚休忽然开始聊起别的,“念念你注意到了吗,咱们西院墙根有棵葡萄树,用几根木棍支撑,还没长叶呢。” 于念分神,缓缓点头。 褚休拇指指腹分开眼前草丛,“可我看念念这颗葡萄,已经熟了。” 第90章 水光明显,诱人品尝。 于念脚趾头抓褚休的背,垂眸瞪她。 不愿意喊出口的两个字,在褚休用舌灵活吃葡萄的时候,终究还是难耐的喊出声。 她越喊“秀秀”,褚休越是想弄哭她。 贡院送别那天,褚休怕于念哭了自己没办法哄,半句肉麻煽情的话都没说。今日她却握着于念的腿,让她脚踩在自己肩上,恨不得欺负的于念开口求饶。 木桶里的水彻底没了热乎气,两人也擦干身子从桶里出来穿衣服。 还好是三月天,换成腊月那次,两人才不敢这么折腾。 刚才都那样了,现在穿衣服的时候,于念还要扭身背对着褚休穿。 低头瞧见白上的红痕,于念恼着转身踩了褚休一脚! 腿抬起来都是酸的,肌肉拉扯让于念想到了别处也有痕迹,更是抿唇鼓脸瞪褚休。 她恨不得在所有地方都用唇烙下痕迹,跟小狗标记地盘有什么区别。 褚小狗! 褚休得了便宜,任由于念软绵绵的对她撒气。 褚休讨好的伸手环住于念的腰,低头隔着衣服吻她肩头,“晚饭我来做,你歇着就行。” 褚休的厨艺就跟她包的包子一样,勉强能吃。 褚休心里也有数,说完自己都沉默了瞬间,然后抬手挠了下鼻子,眼睛亮亮,“那我晚上读话本给你听?我教你识字教你读。” 这还差不多。 于念轻拍腰腹上的手,表示原谅她了。 于念悄悄拉开门,探头探脑出去。 褚休站在后面系腰带,笑的不行,“咱俩又不是偷/情。” 于念,“……” 她还好意思说。这要是晚上,或者时间不那么长,自己也不至于心虚成这样! 毕竟刚才褚休喊她拿衣服进去的时候声音那么大,结果她跟唐僧进了盘丝洞一样,一进去一个不吱声,半天都没再出来。 同样泡澡的小景只要多留心点,肯定会知道她们在做什么好事。 于念脸皮薄,光是想想都恨不得钻地下去。 她把这话比划给褚休听。 褚休摇头,“你真是高看他了,他估摸着还要嘚瑟一下,觉得我怎么笨到洗澡连衣服都忘了拿。” 于念狐疑。 褚休摆手,解开头发,准备坐下烧火的时候蒸干长发上的水汽,“他成亲有了媳妇见过女人就知道了。” 于念眼神飘忽,不应这话。 晚上吃的油泼面。 “贡院里的饭菜淡出个鸟来,什么味儿都没有,”褚休大口吃饭,咽下面条跟于念说,“还是我家念念做的饭好吃!” 清淡口味吃到腻,褚休现在就想吃点重油重辣的刺激一下味蕾,跟身体证明自己还没出家当尼姑。 于念眉眼弯弯。 这些天褚休不在,于念有时候连饭都懒得做,自己一个人吃饭实在不想折腾,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 如今褚休回来,于念乐的和面擀面条,再麻烦的饭菜她都想试试。 尤其是褚休吃的很香,于念光是这么看着她,都多吃了半碗面条。 饭后洗漱,于念先坐在床上等褚休,想着待会儿要学识字,于念还特意把桌边圆凳搬过来放在床边,免得油灯摆在灯台上光亮不明显,看不清字。 褚休从外头进来,反手关门,透过挂起来的帘子看清里间的于念,眨巴两下眼。 “这么期待啊?”褚休打开衣柜,将那本《月色撩人》翻出来。 于念点头,拍拍身旁,示意褚休快来。 她想的是,就算不是三字经,也该是《今朝人物传》那样的偏史实类的话本。 可能听起来很乏味枯燥又难学,但既然褚休想教她,她就要捧场,摆出很感兴趣的样子,不能扫褚休教她的兴致。 于念这么认真,褚休反倒有点脸热,跪坐在床边,书背在身后,望着于念,“真想学啊?” 于念再次点头。 褚休,“先说清楚啊,这可是你自己非要学的,待会儿哭急了不能生气。” 于念,“?” 这么感人? 褚休将两个枕头叠在一起,自己靠在上面,于念挪着屁股坐在她怀里,被她从后面圈住。 油灯明亮,书本翻开,上面全是字。于念凑上前,认真的看。 一句话里面,有好几个字都是她认识的。于念扭头看褚休,催促她快点教。 褚休轻咳两声,开始读话本。 话本围着可怜姑娘李月儿展开,家里贪图银钱,将她三十两银子卖给病重的老爷冲喜做妾。 可这老爷家里的妾太多了,上头又有个厉害的主母,李月儿进府后因为长得漂亮被其他妾室为难,还被管家觊觎美色。 李月儿左右周旋,最后咬咬牙,准备放弃那个没见过面的老爷,改投其他门路。 于是趁着夜色,李月儿穿着清凉,薄纱裹身,求到了自家主母面前,媚眼如丝往上求: 求求您,疼疼我。 于念,“?” 于念原本兴致勃勃的听,越往后越觉得不对劲,这会儿更是扭头看褚休,脸颊微热,抬手问: ‘这是教人识字的话本吗?’ 褚休一本正经,“怎么不是了,你看看这六个字,‘求求您疼疼我’你认识吗?” 于念,“……” 于念摇头。 褚休单手拿书,另只手搭在于念屈起来的膝盖上,“那你想不想让我也疼疼你?” 于念双膝并拢,脚趾头抓紧身下床单。 褚休下巴搭在于念肩上,呼吸一下又一下喷洒在她细白的皮肤上,看那细雪的颜色慢慢染成绯红。 褚休笑,“念念,想不想。” 于念低头不吭声,修长的脖颈弯着,如书里羞涩的李月儿。 褚休吻在于念耳后,手顺着于念松动微分的双膝往下滑。 嘴里继续读着书里内容。 主母见李月儿实在貌美撩人,握着对方的手腕将她牵到自己眼前,声音冷冷,气息滚热: 你要是听话,我就好好疼疼你。 “念念你听话吗?”褚休音调轻轻。 于念已经颤起来。 褚休手指做笔,蘸着水,在原本就留有吻痕的地方,缓慢写: 听话。 于念垂眸无意扫了一眼,就瞧见褚休修长漂亮的手指在……。 油灯放的太近了,她低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于念都要哭出来了,扭身抓着褚休的手臂,脸埋在她怀里。 “这两个字学会了吗?”褚休呼吸微乱,“学会了我们今天就看到这里。” 于念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咬着唇连连点头。 书被褚休合上放到枕头下面,双臂环着于念的腰,低头亲她脖子。 于念今年都要十七了。 却哭哭啼啼像个小孩,最后以一岁孩子小解的姿势弄湿了红垫子。 西厢房这边点着灯,东厢房也是。 丫头退出去之前轻声问,“少爷,需要我熄灯吗?” 裴景坐在床边,摇头,“不用,我再看会儿书,待会儿自己熄灯。” 丫头低头退下,心里感慨自家少爷的好学跟勤奋。如今春闱都考完了依旧不舍得松懈一二,甚至提前备考殿试。 她出去后,屋里安静下来。 裴景坐在床边等了一会儿,才起身走到衣柜前,将放在最下面用衣物遮掩的严严实实的书掏出来。 迎着油灯光亮,书名《月色撩人》四个字看得清清楚楚。 裴景那天还是偷偷折返回书铺,顶着张红脸,迎着伙计憋笑的目光,把这书买了回来。 她不是自己想看,她是怕褚休不是东西,仗着念念不识字,用话本蒙骗念念欺负念念。 裴景坐在床边严阵以待,木着脸,僵硬着手指翻开书。 主母牵着李月儿进了里间,外头伺候的忠心丫鬟隐约听到有隐忍啼哭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第二天,主母便以让妾伺候的名头,将李月儿调来了她的院子。 这里正巧翻页,裴景捏着纸,来回翻看了好几遍,明明她没错看漏看一眼,就是莫名觉得这中间好像少了一页内容…… 清水寡淡的话本,还是女人跟女人磨镜类的,褚休跟念念怎么会喜欢看这种? 裴景又扫了两眼,后面都是这类内容,她觉得故事太寡淡无味,将话本随手合上放在床头。 这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看两篇策论能调动心情。 第61章 难得放松精神睡个舒坦的饱觉, 褚休醒来的时候都快中午。 她伸手朝床里摸,空荡荡的,“念念。” 床帐合着, 于念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她都没听见动静。 这些天在贡院的考舍里根本没睡好, 一是那床又硬又小,二是精神紧绷怎么可能睡得踏实。 门打开,于念从外面进来,撩开床帐朝里看, 正对上褚休的眼睛。 第91章 于念笑着: ‘饭做好了,快洗漱吃饭了。’ 褚休坐起来, 伸手抱住于念的细腰, 缓慢收紧双臂, 懒洋洋的嘟囔说,“怎么不陪我多睡会儿, 我都没抱够。” ……于念昨晚被抱的够够的。 于念手指搭在褚休肩上, 轻轻拍她肩膀。褚休睡懒觉还好, 她又不困,加上要是两人都睡到晌午才起不合适。 “今天吃什么?”褚休昂脸问于念。 于念: ‘吃鱼。’ 张叔早上采买, 特意买了刺少的鲈鱼,说是清蒸着给褚休和裴景补补脑子。 今天中午一起吃饭, 东灶那边开火,于念就过去打下手帮忙烧火,这会儿身上没有油烟味,只有淡淡的柴火气。 “小景倒是起的早。”褚休穿衣服起来洗漱。 裴景起的也不早, 睡到巳时末,但是跟褚休比起来, 她早起了半个时辰。 饭菜摆上桌之前,褚休跟裴景趴在桌上说考题。 春闱的考试内容无非是经义、史书跟诗赋,本朝重经义轻诗赋,倒是适合裴景这种擅长写文章的人。 只要大方向没出错就没有问题。 褚休光听裴景讲,都能估出他的名次,“差不多能有个前十。” 裴景秋闱的名次排第二,仅在她后面。 秋闱也称为乡试,针对的可不是只有清河县一个县,而是全省的人,裴景秋闱是第二名,可见实力跟天赋。 哪怕裴景不说,褚休都知道小景这次是冲着一甲来的,要不然她那天也不会打趣裴景说他不如得个探花,正好配长公主。 毕竟定完状元后,榜眼跟探花谁前谁后全看皇上心情以及考生的长相。 历朝历代的默认规矩都是: 长得好看的当探花。 裴景不好意思起来,抬手挠耳根,“怕是跟你比不得。” 褚休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裴景,“……” 他毫不客气,裴景不知道怎么接话,“褚兄是真不谦虚啊。” 褚休双手抱怀,笑得张扬又明媚,“谦虚是对外人,跟自己人不讲虚假那一套。” “吃饭了吃饭了,有什么事情吃饱再说。”张叔让丫头端菜。 于念洗完手回来,正好坐在褚休身边。 明知道鱼没什么刺,褚休还是用公筷仔细剔鱼,将鱼肉夹进于念碗里,“你也补补。” 于念留在家里,既不用动劳力也不用动脑力,没什么需要补的。褚休这么说,旁人会多想。比如褚休才开口,于念脑子里就不由自主浮现出昨晚“学写字”的一幕又一幕。 裴景就坐两人对面,于念微微笑着,借着桌面遮掩,抬脚轻轻踩褚休脚背,示意她在人前收敛一二。 一脚下去,踩了个空。 于念疑惑,垂眸低头朝下看。 褚休两只脚蜷缩起来,鞋底悬空。 于念睨褚休。 褚休得意,抬起来的双腿放下,脚往旁边勾着于念的小腿夹在两腿之间,恨不得于念能坐她怀里,“吃饭,吃完再闹。” 谁跟她闹了。于念脸热。 两人的互动裴景看在眼底,那种清河县三人挤一辆马车刚出发时的微妙感觉再次浮现出来。 她似乎不该在桌上,要不她坐桌底? 眼见裴景顺着动静要低头往桌底看,褚休跟于念同时推着一盘菜递到裴景面前。 裴景,“?” 褚休笑着,“裴兄快补补脑子。” 裴景莫名其妙的望着两人,端起碗,迟疑着夹菜,“这菜不是你炒的吧?” 要真是,那她可不敢吃。 “我倒是想给你展示一下我的厨艺,”褚休端起米碗,遗憾摇头,“可惜今天起晚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幸好你起晚了。”裴景夹菜。 褚休,“……” 两人今天没有出门的打算,准备留在家里好好养养精神。 这届应考的举人中,褚休除了认识裴景也就只认识李礼。 昨天出考场时,李礼还特意站在外头等褚休裴景,见两人出来立马朝两人拱手。 他说明日太子门下的考生们约好在迎宾楼交流考试内容,问两人有没有时间去看个热闹。 褚休陪裴景拜的是康王门下的老师,去凑太子那边的热闹岂不是过去给人当乐子。 明知李礼是好心,想引路带她俩多结交些人,褚休还是以陪媳妇看名医为由拒绝了。 褚休都不去,裴景更不会去。 春闱才考完,榜单要到四月十号左右才会出来,这时候就算跟别人打的火热称兄道弟,一旦放榜落榜,再好的交情都是空。 所有考生里,裴景觉得唯有褚休才值得深交,至于旁人,她没兴趣。 尤其是去迎宾楼的乏味程度,不亚于她昨晚看的《月色撩人》。 要不是褚休看得紧,她面上得避嫌,裴景都想跟于念吐槽两句,这种书怎么会卖得出去。 “京城最好的医馆当属东南角的永药堂,里头有位老大夫叫路无坷路大夫,族上是御医出身,听闻医术不亚于宫里资深御医。” 饭后见褚休跟自己打听大夫的事情,张叔站在堂屋门口细细同她讲: “只是路大夫年纪大了,除非疑难杂症生死关头,寻常情况下只逢三六九出诊,今日十八,他多半不在堂里看诊。” 张叔说,“解元要是想给娘子请路大夫看诊,明日天没亮就得出门排队,免得去晚了排不上,到时候空跑一趟。” 于念站在褚休身旁,对她来说早起排队不是事情: ‘那诊费呢?’ 褚休问,“诊费如何?” 张叔,“诊费跟寻常医馆一样,这也是路大夫被称为路仁心的原因,他医者仁心不看金。” 一听说不贵,于念轻抚胸口松了气。 褚休抬手搭在她额前,揉楚楚似的揉她,“再贵也得给你看病。” 于念不这么想。 她现在虽然不能说话可丝毫不耽误生活,她能走能跑,甚至能跟褚休交流,哑不哑的都能凑合,但如果两人身上没了银钱,必然处处困难,连一天都凑合不了。 于念才不要花空家底,只为了治所谓的哑病。 为了早起,晚上褚休就抱了于念一回。 她摸着微潮的红垫子,“我都想念小粉了。” 于念拉着被子盖住身上春色,歪头看褚休,眼里情潮才刚褪去,这会儿眼尾眉梢都带着春意,“?” 小粉是谁? 村里有小孩叫小粉吗? 于念抿唇认真细细想。 褚休将红垫子放在床尾圆凳上,“要是把它带来了,就能轮流用,不用天天可着小红自己洗了又晒晒了又洗。” 感情是这个小粉。 于念抬脚踹褚休屁股。 这能怪没带小粉吗。 褚休反手握住于念的脚踝,抬高了往里看,“又想啦?” 她轻嗔,“这么馋。” 于念,“……” 于念缩腿证明自己不想,可她那点力气根本不够褚休看的。 “李月儿自作主张提出想要见老爷,夫人是怎么罚她的来着?”褚休问于念。 于念头皮酥麻,别开脸不回答。 褚休亲吻于念脚踝内侧,“夫人吓唬李月儿,说要在这上面一路朝上烙下自己的姓氏,让李月儿长个教训,记住她是谁的人。” 吻代替烙铁,往上亲。 书里的夫人不知道是生气吃味了,以为李月儿终究想要个男人,还是出于对李月儿的掌控占有,虽没用烙铁却折腾的很凶。第二天李月儿下床时腿根都是酸的,花瓣更是被咬了两口。 描绘出来就是蜜蜂采蜜,狗咬花瓣。 于念怕褚休跟着学,连忙往床里躲。 褚休握着于念的腿,任由她扭动。 于念可不是李月儿,于念是她媳妇。褚休哪舍得那么凶。 她动作温温柔柔,耐心十足。才刚干涸的地方被舌头样的锄头深耕翻挖,又重新变得湿润有水。 于念刚开始是躲,后来是迎,脚尖搭在褚休肩上,顺着她的肩胛骨往下,骑马般仰躺着骑在她脸上。 “最后一次。” 褚休说,“明天卯时要起床。” 于念轻轻点头,手指攥着床单,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上下扑腾。 褚休把红垫子又拿了回来,折叠着放在下面。 半个时辰后,两人才擦洗睡觉。。 近乎三月底的天,连清晨的风都带着温柔的春意,虽说还有些微凉,但却没了刺骨的感觉。 “冷吗?”褚休伸手贴于念的脸。 于念摇头。 两人来得及早,奈何有人比她俩还早。 店面不大的永药堂借着晨曦光亮就能看出来有些年头了,连匾额都泛黄没换新的,可这丝毫不影响门外排队的病人多之又多。 巳时,太阳都冒出屋檐,永药堂才开门。 第92章 于念站的腿软,扭头探身朝后看,吓得又把头缩回来,眼睛睁圆了跟褚休比划: ‘好多人!’ 几乎看不到尽头。 怪不得永药堂开在这里而不是街上,否则定要堵住通行的路。 褚休跟着看一眼,庆幸道:“还好咱们来得早。” 前方的门打开,学徒出来,排在最前面的病人先进去。 看诊时间约莫一刻钟左右,然后轮到第二位。 褚休跟于念排在第十,还没到她们呢,于念就紧张的攥紧褚休的手指,眼睛望着前方吞咽口水。 要是可以,她还是希望自己能说话的,她其实也有挺多话,想用嘴巴用声音说给秀秀听。 手跟嘴,终究不太一样。 “到你们了。” 褚休领着于念进去。 路大夫坐在桌案后面,头发胡子连带着眉毛都是白的,但一双小眼睛精神抖擞十分有光,半点都不浑浊昏黄,反而清亮有神的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坐下吧,我看看。” 不需要褚休介绍,于念落座后伸出手,路大夫就开始把脉。 他捏着胡子眯起本来就小的眼睛,“张开嘴我看看。” 于念仰头张嘴。褚休望着路大夫,一时间都怀疑眼前的神医到底睁没睁眼。 “有个好消息有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路大夫收回手。 褚休站直,手掌搭在于念肩上。 本来很慌的于念,在褚休双手放到她肩头后,就这么慢慢稳住心神,看向路大夫,抿了抿唇: ‘坏消息。’ 路大夫明显懂手语,“你小时候身子没养好,幼年时又落过水留下寒疾,这才导致你来月事的时候又疼又冷,这个倒是不难调理,只是你身上还留有落水的后遗症。” 当年于念掉河里的时候是寒冬,水又寒又冷,她泡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游上来,算是勉强捞回一条命。 这些年又没好好调养过,身子差些也是正常。 于念抿紧唇,听到这里都以为自己要命不长久,脸色苍白至极。 路大夫看看她,又仰头看褚休,话是对两人说的,“她这身子,以后怕是很难有孕。” 褚休心脏都悬起来了,一听到这话扑通一声又掉回去。 她轻拍于念肩膀,跟路大夫说,“没事儿大夫,我本来就不行,正好她难孕,我俩天生一对,这算不得坏消息。” 路大夫头回见人把“自己不行”说得这* 么坦率直白,迟疑着,“这类问题,我也不是不能治……” 于念刷白的脸慢慢转红,扭身轻轻拍了褚休一把: ‘那好消息是?’ 路大夫捏着胡子,“你哑是心病,是你不敢开口说话,不需要吃药,回去慢慢试着讲话就行,时间长了说话就跟正常人利索了。” 褚休激动起来,从于念肩后探头,“是心病,能好?” 路大夫,“自然,只要有人耐心引导鼓励她说话,她还是能开口的。” 褚休连连点头,“我媳妇会说‘秀秀’,哦,秀秀是我的名字。” 路大夫不太关心他叫什么,“跟这个比起来,你真不需要看看?” 他望向褚休。 褚休从不在外诊脉,“不用不用,只要我媳妇不嫌弃我就行。” 于念脸更热了,恨不得扯着袖筒遮住脸。 两人付了诊金往外走。 人前褚休还能克制,进了巷子人少,褚休立马半蹲下来抱住于念的大腿,将她直愣愣的抱了起来,一连转了三个圈! 褚休仰头,“我媳妇会说话,我媳妇以后能说话。” 于念怕摔着,双手攥着褚休肩上衣服,低眸看她,眼睛弯弯,重重点头。 褚休把于念放下,将她压在巷子墙上,腰胯往前抵着她,低声说,“那你快说我行不行,我对外都说我不行,但我要听你说我行不行。” 于念眼神飘忽起来,轻咬下唇,慢悠悠比划: ‘行跟不行的,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褚休吻她唇瓣,“很明显,我很喜欢。” 第62章 阳春三月天, 不冷不热最是舒适。 褚休带着于念在街上走走看看,不急着回去,“我们四处玩会儿。” 两人都是头回来京城, 前些日子褚休备考春闱,莫说出大门闲逛了, 基本连房门都不出。 她留在家里于念更不可能自己出去。 于念重重点头,跟在褚休身边,眼睛好奇的左右看。 京城跟县城比起来热闹多了,连路都比县城的路宽敞两倍。 左右的铺子门面大气华丽, 瞧着卖的种类既比县城的多,也比县城的精细。 像是县城的成衣铺子里面可能顺带着卖卖鞋子跟布匹, 但于念刚才多看了两眼, 京城的铺子, 成衣是成衣,鞋子是鞋子, 布匹是布匹, 绝不混在一起卖。 于念看两边, 褚休看于念,眼里带出笑。 早上两人谁都没说, 但心里皆藏着担忧跟紧张。 尤其是念念,褚休跟她说十句话她只分神回个那么一两句, 心不在焉垂着眼走路,哪里像现在这般活泼好奇四处张望。 其实莫说她了,从永药堂出来,褚休整个人轻松下来, 心情随着空气中荡起来的微风摇摆,连飘起来的发丝都是开心的弧度。 褚休双手搭在身后, 微微倾身,肩膀碰于念肩膀,“你前几天没跟张婶她们一起出去玩吗?” 要是出来玩过几趟她现在不至于这般稀奇,看什么都觉得有意思。 于念迟疑着抬手比划: ‘去了那么两次。’ 得了褚休跟裴景的托付,张婶跟春桃怕于念在家闲着无趣,就一左一右拉着她出去买东西。 张婶人好又热情,奈何不会手语,于念跟她脸对脸瞎比划,一个看不懂,一个说不出,最后两两笑笑。 于念也不是褚休这种自来熟的性子,腼腆的很,尽管张婶跟丫头春桃都是好相处的人,她也很少主动上前凑热闹,更别说由她开口提出来让张婶带她出去玩。 于念看褚休,抿了抿唇,懊恼起来: ‘早知道就好好出来几趟多记记路,今天就能领你去玩了。’ 两人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连哪里有意思去哪里玩都不知道。毕竟她们昨天只问了张叔医馆的事情,多余的根本没心思考虑。 褚休笑,抬手在于念下巴上轻轻捏了一下,调戏的意味十足,“这么看来,今天只能由我带小娘子四处逛一逛了。” 于念眸光亮亮,脸蛋滚热,连忙将褚休的手拉下来,免得旁人看见了误会。 她握着褚休的手往下,借着袖筒遮掩没松开,而是红着耳朵挨着她往前走。 褚休侧眸看过来,于念眼神飘忽不跟她对上。 褚休笑起来,反手握住于念的手指,攥在掌心里。 外人眼中她们妻妻俩就是对郎才女貌的小夫妻,只是挨得近了些没什么。实际上,袖筒下,褚休跟于念几乎十指相扣。 于念是个慢热的性子,如今让她去跟大嫂和楚楚逛街,她可能会轻松自在许多,但跟刚认识不久的张婶和春桃闲逛,她就比较拘束。 唯有同褚休一起,她才放得开,敢抬眼去看不认识的物件。 褚休瞧见了会帮她讲解一二,若是褚休不认识的,褚休就拉着她去问店家。 “不回去吃饭了,”褚休抬下巴示意前面的馄饨铺子,“咱们今天在外面吃。” 褚休要是说下馆子去酒楼,于念会拦着,不让她这么铺张浪费。 但街边的小摊还可以。 摊主是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瞧见两人过来,立马拿着抹布将本来就干净的桌面又擦了一遍,“两位听口音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士。” 就算挨着京城,口音也没本地人正宗。 褚休撩起衣摆落座,“清河县人士,离京城不算远。” “我就说呢。看郎君穿着打扮跟这身气质,应该是来考春闱的举人吧?”摊主笃定的语气,“最近来往京城的人里,最多的就是应考的学子了。” 褚休拱手,“正是正是。” 于念坐在褚休旁边,抬眼看她,心里感慨她怎么跟谁都能聊上两句。 摊主,“那郎君跟娘子尝尝我家的丁香馄饨吧,凡是举人来吃馄饨,我这儿都是十颗送三颗,多少彰显一下咱本地人的待客热情。” 他倒是想免费送来着,但他也得养家糊口不是,只能买十颗送三颗,聊表心意。 于念听到这儿眼睛一亮,再看向褚休的眼神跟刚才就有些不同了。 褚休侧眸睨她,于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眼睛盯着桌面,认真研究木头纹路。 褚休笑着跟摊主道谢,“那我们要三十颗馄饨,分两碗。” 摊主,“瞧您跟您家娘子都是好看的相貌,我送您十颗,也方便均匀分两碗。” 褚休,“谢您了。” 第93章 摊主去忙活,褚休慢悠悠凑头问于念,“嫌我话多?” 于念连忙摇头。 亏得她多聊几句,现在送十颗馄饨呢,不多不多,秀秀的话一点都不多。 褚休哼哼,“那就是嫌我跟别人说话冷落你了?” 于念,“?” 褚休想了想,“也是,好不容易有时间亲热了,我哪能光跟别人聊天不管你呢。” 于念更是摇头。 褚休已经自顾自得出结论,“还是留在房里单独陪你的时间太少了啊。” 于念就差疯狂摇头了! 见褚休还要说话,于念坐直了,木着脸瞪她。 褚休这才正经起来,笑着说,“不逗你了不逗你了,尝尝丁香馄饨。” 于念以为丁香馄饨就是捏成丁香模样或是丁香颜色的馄饨,结果两个大海碗端上来,她低头朝里看,才发现不是她想的那样。 摊主将面粉加入碱水和清水制成小馄饨皮,馅心是肉末加盐跟清水搅拌,上劲后撒上丁香粉继续拌匀。 锅里水开后,将馄饨挨个放进去,煮熟后慢慢捞出。 这跟寻常馄饨相同,唯一不同只有汤。 丁香馄饨的汤是鸡汤,再往上撒点熟青豆跟熟火腿片、熟香菇片点缀。 褚休尝了口,汤清味鲜,“好吃。” 摊主笑着拱手。 虽说味道好吃,奈何于念胃口小。 她没吃完的就放在旁边,褚休动作熟练自然的端过来,用她的勺子吃她剩的馄饨。 于念侧眸朝别处看,捏着手指,悄悄红了耳朵尖。 好似她俩不是成亲了小半年,而是刚处上半个月。 褚休越是好奇的看过来,于念脸越热。 两人回去的时候,还买了只风筝,约着裴景天好出去放风筝。 “既然是心病,那就得慢慢来。”张叔得知于念哑病不需要吃药后,松了口气。 褚休也是这么想的,“循序渐进吧,急不得。” 堂屋里,裴景正在写家书,准备傍晚托人送回清河县,瞧见褚休于念回来,就朝两人招手,“你们要不要顺便带封信回去?” “行,正好把念念的事情说给家里听听。” 褚休将手里的风筝背到身后,摇晃着走过来,“你刚来就寄过家书,这才几天又寄一封。小景儿~离家半个月,想家了?” 裴景翻眼皮看他,“……那倒没有。” 裴景垂着眼将信纸折叠好塞进信封里,面无表情的说,“我祖父说,每隔十天给他寄封信。” 褚休坐下来,“说来也稀奇,你祖父今年居然没跟你一起来。听说你小叔考童试的时候,他都搬着把椅子坐在外头等。” “他年纪大了没办法来回折腾,不然定是要跟着来的,”裴景轻叹,“他要是真跟过来,这会儿估摸着得逼我去迎宾楼了。” 裴景将信封用火漆封口,自己起身走到旁边,把原先坐着的位置让给褚休,“你坐这儿写。” 褚休挪过来,顺势将藏在背后的风筝递给裴景,笑着说,“考都考完了,趁机放松一二,你要是不想出去,咱们跟念念就在院里放风筝也行。” 裴景迟疑着将风筝拿过来。 褚休卷袖筒,“念念还没放过风筝呢,你就当帮我俩凑个热闹。” 褚休提笔写家书,写到最后开始喊,“念念。” 于念从西厢房探头出来。 褚休笑着招手,“快来快来,你也写写。” 裴景好奇的站在边上看,“于念会写字了?” 于念讪讪笑,挪动脚步走到褚休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笔,抿唇认真的在落款处写下: 念。 既是她的字,也是她想对哥嫂跟楚楚以及老师和师姐说的话。 她的字比褚休的字大上几倍,歪歪扭扭的字体算不上多好看,但于念写得很专注,眉毛嘴巴都在用力。 褚休眉眼弯弯,看看字又看看于念,“我媳妇这字写得真好看,有胳膊有腿的。” 裴景低头看,“念”字被于念写的都快长腿从纸上跑了,“是挺,……不错的。” 于念抿唇,眼睛亮亮,低头看看自己的字,又看看褚休的字,脸有些热,伸手想用指腹把自己写的那个盖住。 褚休连忙拦住她,“墨迹没干。再说了,我才是你老师,要是写的不好看,也是我这个老师没教好。” 提到这个,裴景拿着风筝问,“你教于念认字教的怎么样了?” 于念低头吹信纸上的墨,假装听不懂。 褚休沉吟一瞬,“该教的我都教了,念念该记住的也差不多都记住了吧?” 褚休侧眸往上看于念,眼尾挑着笑,“念念?” 于念,“……” 褚休折叠信纸装信封,语气如常,“那我晚上考考你。” 于念没进过书院,更没去过学堂,可她此时却跟学堂里的学生差不多的心情。 ‘考什么?’ ‘怎么考?’ 晚上,于念坐在床边跟褚休抬手比划: ‘我都不记得我学会了什么。’ 那话本分明是白纸黑字,但只要翻开,于念觉得怎么看怎么都是黄的。 尤其是没看几页两人就滚到床上去了,根本不记得学过什么。 褚休眨巴眼睛,将油灯放在灯台上,“不记得了?没事我们来复习一下。” 褚休弯腰,双手撑在于念身体两侧的床板上,鼻尖几乎蹭着她的鼻尖,低声说,“主母问李月儿‘想不想跟我做’,李月儿怎么回答的?” 于念一下子记起来了,呼吸慢慢变热,尤其是褚休挨的这么近,气息跟她交缠。 于念眼神飘忽,点点头。 “我看不见,”褚休闭上眼睛,轻声问,“我要听你说,说你想不想跟我做。” 于念脸热到不行,抬手捧着褚休的脸颊,亲吻她嘴角。 饶是她解开了衣带,褚休还是不睁眼。 褚休耍赖,“念念,想不想。” 于念嘴巴张开,可那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她急得咬唇,求助的看向褚休。 褚休睁眼看她,循循善诱,“那李月儿是怎么回答夫人的?” 想。 李月儿说想。 于念双手搭在身体两侧,盖在褚休的手背上,握着她的指尖,垂眸试着发声。 卷长乌黑的眼睫煽动,有些忐忑没自信。 褚休耐心十足的等着。 于念鼻尖都出了层细汗,甚至不知道自己试了多久,气音慢慢凝成低哑的音调,缓缓吐出字音: “想。” 于念楞了一瞬,猛地抬眼看褚休,眼眸亮若星辰,难以置信的微微张嘴,满脸期待的看着她。 她说出来了! 褚休毫不犹豫,立马亲吻于念额头,“真棒啊念念!又会说一个字!” 她夸完就瞧见于念抿唇仰头,像在矜持又得意的摇尾巴。 光是看着就让人想攥着她的尾巴根,慢慢弄哭她。 褚休将于念压在身后的被子上,手撑床板,虚压在她身上,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眼睛跟自己眼睛对视。 褚休,“那你想不想跟我做?” 于念不能低头躲避,又羞涩的不好对视,便垂了眼睫轻轻点头。 褚休低低的哄,“念念,我要听你说,听你说给我听。” 于念心都痒了,双腿忍不住蜷缩起来,咬着下唇颤着眼睫抬眸看褚休,看她温暖明亮的眼睛,看她张扬艳丽的脸,越看越喜欢。 于念缓慢伸手,双手环着褚休的肩膀,唇瓣贴着她耳廓,轻轻吐口,“想。” 她把会说的字连成一起,“想,秀秀。” “……” 褚休咬她肩头,恨不得在这块雪白上留下自己的牙印! 褚休吻住那张比月色还撩人的唇,含糊着,“那今天喂饱你。” 第63章 春闱三月份开考, 四月份放榜,因为赶在杏花开放的季节,故而春闱的榜单同秋闱的桂榜类似, 被称为杏榜。 越是临近放榜的日子,小院里的氛围越是略显紧张。 张婶已经神神叨叨的对着灶神像拜了又拜, 希望灶王爷在天上跟文曲星打个招呼,让家里的两个举人都能中那贡士。 这事褚休还是听于念说的,听完就笑了,“那张婶该直接去庙里拜文曲星才对, 怎么拜起了灶王爷。” 于念想法跟张婶一样,比划的理所应当: ‘自然是庙里拜文曲星的人太多了, 若是哪个步子没拜对心声没传到天上, 文曲星可能都听不到。’ 京城那么大, 重名重姓的人数不完,莫说别的, 就连同一考场都有同名同姓的两个举人, 只是籍贯所在地方不同罢了。 这种情况下, 要是拜到别人身上那多亏啊。 在自家对着灶王爷拜就不同了,这个小院里的褚休跟裴景都只有一个, 住在小院里的灶王爷才不会记错人。 第94章 于念手指飞舞: ‘张婶说灶王爷分/身千千万万,住在每家每户, 有事情才会回到天上的主身体里。’ ‘她买了饴糖糕点,做了大鱼大肉供给灶王爷,这样甜了灶王爷的嘴,灶王爷就会飞回天上跟文曲星打招呼。’ ‘他们都是神仙, 灶王爷定然能见到文曲星,然后替你和小景美言几句。’ 褚休坐在窗前桌边, 从于念开始“说话”起,她手里握着的书卷就没看过,目光跟注意力全在于念身上。 见于念信以为真,褚休伸手将她拉过来,昂脸期待的问,“张婶肯定先紧着小景拜,那你有没有替我也拜拜?” 于念还以为褚休不信这些,都打算在褚休反驳的时候用手指跟她好好掰扯掰扯了,谁知道褚休问的是这个。 于念抿着唇,眼睛弯弯,眸光闪亮,轻咬下唇: ‘拜啦。’ 她亲自做了糕点蒸了包子,趁着热气腾腾香味最浓的时候放在了灶王爷的画像前,希望灶王爷保佑褚休跟裴景,能在文曲星面前多说两句好话。 于念骄傲: ‘我摆了两份,灶王爷一份,还托他给文曲星带一份。’ 对上褚休明亮的眼睛,于念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低头小幅度比划: ‘希望两位神仙不要嫌弃我厨艺不好。’ 她是不是也该买点上好的饴糖跟糕点啊,可于念想着诚心,她又闲着没事,干脆自己动手做了。 她厨艺还行,上回在外头吃了顿丁香馄饨,于念尝过就知道怎么做,回来后做给褚休裴景尝尝,两人都说比外头做的好吃。 于念自己也觉得还不错。 褚休看于念,考试这种事情吧,三分靠天意的运气,但七分要靠自己平时的努力。 她伸手捏了捏于念的脸颊,哼哼着,“神仙肯定喜欢,我媳妇厨艺天下一绝,又亲手做的诚意满满,灶王爷吃完要开心的合不拢嘴了。” 褚休昂脸看于念,眼睛亮亮,期待的问,“那拜完了吗?” 于念点头: ‘嗯。’ 褚休高兴的放下书,揉着肚子,“那我去尝尝我媳妇的手艺,看书都看饿了。” “有糕点跟包子对吧,都是我喜欢吃的。”她大步流星朝灶房走。 于念跟在后面。。 四月初十,春闱放榜。 天没亮裴景就让丫头春桃去敲褚休的门,听到里面有回应,春桃问道: “少爷让我问问解元,要一起去看榜吗?” 褚休,“去。” 她起身穿衣服,见于念起来了,也没劝她睡回去。今天这样的日子,于念就是躺在床上也睡不踏实,不如跟着一起去看看。 三人简单洗漱喝了两口蜂蜜水暖暖肚子就爬上马车。 张叔坐在车辕上跟车夫一起驾车,扭头朝后说,“等咱们看完榜就去吃饭。” 这会儿不过卯时中,天还黑着,三人其实也不是特别饿。 榜纸估摸着要辰时中才会贴出来,之所以来这么早,不过是为了挤在前面占个好位置。 闲来无事,马车里,褚休握着于念的手指搭在自己腿面上,跟她讲春榜: “一般来说,我们考完后就出了贡院,但批阅卷子的考官依旧要留在贡院里面,圈出一个单独的房子,留他们集中阅卷筛选出三百篇文采不错的文章。” “待所有文章都选完了,再在这三百篇里面依次排名,最后经得所有考官同意,定出榜首会元。” “到这里还不算完事,草拟的名单连同榜首的文章都会送到皇宫里,由皇上过目。皇上点头同意后,礼部那边才在榜纸上重新誊抄中考者的名单,也就是咱们待会儿看见的黄纸春榜。” “等京城这边发完榜后,朝廷会快马加鞭将誊抄多份的榜纸分发各省,再由各省誊抄发往各县,依次贴下去,这样所有人都知道谁中考了谁落考了。” 于念侧头看褚休,眼里的光从刚才到现在越来越亮,眸中的钦佩毫不掩饰。 被她用崇拜的眼神望着,褚休活动肩膀腰背挺直,拍着于念的手背,语气轻描淡写不甚在意的问,“我厉害吗?” 于念重重点头。 褚休看着她摇头。 于念脸热,侧眸悄悄看了眼裴景。 裴景,“……” 于念轻声说,“嗯。” 厉害! 她最近又多会说了几个字,但都是单字,豆子似的一个一个往外蹦。 只要连贯起来超过三个字,她都说得吃力甚至短暂失声,而叠字中,最字正腔圆听起来跟常人没有半分不同的便是“秀秀”了。 有时候裴景在东边,都能听到于念气到大声喊“秀秀”,明显是褚休又干了坏事惹恼她了。 成亲快半年的人了,半点都不稳重,老是招惹自己媳妇。裴景心里偷偷蛐蛐过褚休不止一次。 听自家媳妇夸自己厉害,褚休满足的不行,看得裴景满脸莫名其妙。 今日放榜,裴景心事太重昨夜翻来覆去几乎一夜没睡,这会儿人虽起来了精神却一般。 于念歪头看她,询问的语气,“景?” 要不是褚休不让,于念会喊“晶晶”,而不是避嫌的问个单字。 褚休跟着一起看过来,倒不是吃味儿,“精神瞧着不好,要不待会儿你坐上面,我下去给你看榜。” 顶着他们夫妻俩关心的目光,裴景心里微热,打起精神,“不碍事,看完我就回去补觉。” 褚休点头,“行。” 说着又偷偷挠于念手心,将自家媳妇的目光重新吸引到自己身上。 马车悠悠往前,最后停在偏外围的地方。 榜纸会贴在贡院外头的贡墙上,为了让考生能看榜,所有车马轿子都要停在远处不得靠近。 裴景跟褚休从马车里钻出来,张叔将手里灯笼递给两人。 褚休伸手接过,“我来吧。” 她个头高,挑着灯笼能看清榜纸。 褚休扭身跟于念说,“念念你在车上等我俩,前面人多,你过去别被挤着。” 每届看榜的时候都是人挤人,经常人看完榜都走了鞋还留在地上。 于念坐在马车里,撩开车帘朝外看。 外头黑乎乎的,可一个又一个的灯笼光亮像夏季夜里的萤火虫,从四面八方缓缓聚到一块儿,挨在贡墙下面,没一会儿于念就找到褚休跟裴景了。 秀秀说京城里的举人约莫有三五千人,而春闱就是要在这么多人里面挑出前三百名。 于念紧张的咬着下唇,手指攥握车帘,要不是怕给褚休裴景添麻烦,连她都恨不得贴在墙边守着那块空白的地方,这样榜纸贴上去第一眼就能看见。 等了好久,又好像没等好久,远处传来官兵开道专用的锣声。 于念恍惚回神,才发现远处的天都亮了。 可惜今天阴天,晨曦光亮不够清晰,全然不似天好时露出的晨光。 灰蒙蒙的天,说不定要下雨。 “放榜了——” 听见声音,于念立马收回注意力,将车帘掀到最高处,急忙探头朝外看。 哪怕这样,马车的车窗还是太小了,看不到全部。 于念抿唇弯腰从马车里钻出来,站在车辕上朝前看。 官兵开道,空出一条路,四人抬着软轿,轿里坐着礼部侍郎。 灯笼跟天光融为一体,于念远远的能看到有人往墙上刷浆糊,随后一个穿着红色官服的人将榜纸贴在贡墙上。 他前脚轿子才走,后脚看榜的举人们便挤上前。 纸上的字密密麻麻,离那么远,于念看不清也不认识。 她急的左右轻轻跺脚,无意识的攥紧手指,紧张到呼吸缓慢,遥望着前方。 “这……这榜不对!”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紧接着有人跟着喊起来。 “这榜不对!” “我不服,我要求公开验卷,这榜不对!” “我与榜八十三同乡,他举人排名倒数我排名第五,凭什么春榜他在八十三而我榜上无名!我也要求公开验卷!” 他喊完,有反驳的声音小声响起,“你就不允许人家超常发挥,这才考个好名次?” “放你他爹的狗屁!他什么水平我心里没数!你站出来,我要看看是谁在说话!” 他往榜前一站,背对着贡墙面对着所有举人,“我要求验卷,这份榜单,我付见山不服!” 褚休提高了灯笼朝墙纸上看,不管看多少次都是第一眼看过的结果。 满满三百人的榜纸,她排榜首,定为会元,而本该在榜上,甚至排名应该很靠前的裴景…… 此次,榜上无名。 裴景愣怔怔看着眼前的榜纸,垂眸回想自己开考后的每一处细节。 她没出错,从答卷到填写籍贯名字,她都没出错。 她知道这是自己挣脱后院唯一的机会,小心到再小心,谨慎到最谨慎,怎么可能会马虎出错! 第95章 可榜纸上莫说来自于清河县的裴景了,就是连同名同姓的人都没有。 裴景扭头看褚休,声音微哑,“褚兄……” 她喊的艰难,因为褚休就在榜上,还是榜首解元。她要是公然说这榜不对,那置褚休于何地? 褚休伸手搭在他肩上,眸光清亮塞晨曦,缓声说,“小景,我信你的才学,也信我自己的实力。你也要信你,信我。” 裴景望着褚休,眼眶红了又红,垂在身旁的双手紧攥成拳。 裴景深呼吸,朝前看,坚定的抬起头,大声道:“这榜不对,我也要求公开验卷!” 她往前跨步,挤开身前的人,站在贡墙前面,“学生裴景,恳请礼部,公开所有卷子!” 不止她一人,所有觉得榜不对的人,都跟着举拳闹起来。 三五千举人,有几乎半数以上的人都觉得这榜不对,要求重审卷子或者公开所有考卷。 嘈杂吵嚷的声音里,褚休站在原地不动,唯独握紧手里灯笼,提高了将榜纸上的所有名字再看一遍记在心里,然后开始在人群中找人。 应考的举人里,褚休只认识两个人,一是榜上无名的裴景,二是—— 排名第二的,李礼。 第64章 寅时中, 太子府。 “这是今年春闱的贡士名单?”太子打着哈欠皱眉过来,声音懒洋洋的带着不耐烦,明显没睡醒。 书房里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礼部官吏低头垂眼捧着折叠的纸张站在他书案前面。 他是新立太子,自然要参政议事, 待会儿卯时的朝会他还得去呢。 “是。”礼部官吏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又立马低头。 太子穿着雪白绸缎里衣,外头肩上罩着件明黄外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连带子都没系整齐。 “按照之前商量好的定下就是, 能有什么大变动。”太子慢悠悠走到书案后面,伸手将礼部官吏捧着的折纸抽过来, 往后一靠, 坐进舒适宽敞的圈椅里, 靠着椅背打开纸。 礼部官员垂手回话,“别的没什么大变动, 唯有榜首会元换了个人。” “褚休?”太子拧眉, “不是陈艾吗?安山省的解元, 也有学识,最重要的是识时务, 把他推为榜首会元旁人也挑不出毛病,父皇那里也能过关。” 礼部官吏, “原本是这般想的,可阅卷的官员共二十人,只有十五名官员是咱们的人,剩下五名年事已高又古板固执, 没能收拢成功。” “阅卷时,这五人咬死了要定褚休为会元, 其余的可以不管,但会元必须是褚休。因为他文章写的太好了,不管怎么看,都该是榜首。” 礼部官吏往上抬眼,余光扫见太子皱眉不悦,立马说道:“而且这个褚休的确有真本事,就是咱那十五名官员看完他的卷子,也……” 也没办法昧着文人的良心,非说陈艾写得好。 “尤其是这个褚休是清河县出身,年前清河县何县令不是送上来一副‘寿’礼吗,‘寿’字就是由他执笔定的框架。” 这事太子知道,“当时姑姑不是亲自过去看了吗,虽没明着招揽,但她那意思明眼人都知道。” 亏得武秀开个好头,要不然他也不敢借着春闱这么放肆。 太子将纸往桌面上一扔,“这跟春闱会元有什么关系,他是姑姑的人,让他榜上有名就行,何必推成会元。” 陈艾的文章可以用“推”这个字,褚休的文章不需要。 只是太子年少气盛,今年不过二十三,礼部官员可没这个胆子顶撞他,只道: “那寿礼送到宫中,皇上看见后夸了好几句,听闻褚休在这届春闱应考的举子里,皇上表态说很是期待他的文章能否像字一样,朝气蓬勃生机活力。” “我们的人考虑到这个因素,怕有什么变故,也怕皇上见褚休不是会元点名要看他的文章,只得把陈艾的名字往后挪。” 陈艾莫说榜首了,他连第二都不如,愣是排到第十去了。 太子纳闷起来,“寿礼这么多,父皇是怎么注意到小小清河县寿礼的?” 礼部官吏,“听说那天武秀长公主正巧留下陪皇上吃午饭,见到寿礼送来,就提了一句。” “又是她!”太子瞬间挂了脸色,“她迟早要外嫁离开皇室,手却越伸越长,真不知道孤这姑姑想做什么,难道想做武皇不成!” 礼部官员吓得眼皮直跳,恨不得不在这书房里。 太子深呼吸,也知道自己不该说这话,烦躁的说道:“那其他人呢?” 礼部官吏松了口气,“其他人都在榜上,三百名贡士,咱们的人占了两百三十一个。” “剩下的人都是随机挑选,殿下放心,今年康王门下的学生,除褚休外,一个在榜的都没有。” 褚休甚至不算康王门下,因为他说自己有个秀才老师,婉拒了所有门路。 “那就好,”太子又靠回去,闭上眼睛,声音越发慵懒: “姑姑腿脚利索,又被父皇当女儿惯着宠坏了,有那不该有的野心也正常,可孤那好大哥瘸子一个,人都困在轮椅上了,今年竟还想跟我争一争呢。” 太子缓慢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宽大无瑕的掌心,笑了,“孤要是隐忍不发,他们还当本朝没有太子呢。” “放榜去吧,”太子起身,拢着身上衣服,“也快早朝了。” 今日春闱放榜,朝会内容必然围着春闱展开。 所有阅卷考官都还留在贡院里,要等今天傍晚放榜结束,才能回家休息。 这事由礼部负责,皇上无需多问细节,说完春闱,就该是下面的殿试了。 提到会元的时候,太子看了好几眼站在对面同样有听政权力的长公主,对方都老神在在,冷峻英气的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太子心道她最好什么都别想! 前朝都已经说到殿试的事情了,而后方礼部却因为春闱炸开了锅。 “大人不好了,考生们在贡墙那边闹起来了!”。 贡墙下面,褚休提着灯笼找人,不往后面找,只往前面看。 以李礼的性格,放榜这天肯定比她跟裴景来得早,甚至更靠前。 果不其然。 “李兄!”褚休大喊。 李礼听见动静踮脚左右看,瞧见褚休那身熟悉的枣红色衣服后,立马笑着上前拱手恭喜,真心实意,“恭喜褚兄夺得榜首会元。” 褚休看着他的眼睛,挑唇一笑,“假榜的榜首有什么好恭喜的。” 李礼嘴角的弧度瞬间僵住,眼神飘忽着左右看,讪讪放下手,* 一时不知怎么接褚休的话。 他抬手抵唇清咳两句,往前半步,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跟褚休说,“褚兄,我私以为咱们的交情,还没好到能谈这个。” 他们是客套寒暄的表面关系,说难听点,褚休跟他一个第一一个第二,殿试是甚至是竞争的敌对关系,怎么褚休上来就跟他讲这种掏心窝子的大实话! 褚休见李礼想躲,伸手隔着衣袖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开门见山,“李兄觉得这榜如何?” “以我的名次来看,我自然是觉得极好,”李礼睁圆了眼睛说,“真才实学,褚兄要是不信,我可以当场把我的文章背给你听,你要是觉得我不配上榜,那我跪下认你当爹!” 李礼作为春榜的得力者,自然觉得这榜不错,虽然输给了褚休,但他勉强还算服气,尤其是他是靠真本事上的榜,更觉得问心无愧。 此时他们闹他们的,李礼不想沾惹麻烦,甚至自私些想,考不上大不了你们下次再考,为什么要在他考上的时候这么闹。 褚休称赞,“我就欣赏李兄的这份坦率!” 李礼脸皮燥热,一时不敢看他那双明亮如曦光的眼睛。 跟眼前的褚休比起来,李礼觉得自己就像这会儿的天气,阴沉沉的,早已瞧不见光了。而褚休却是艳阳天里的晨曦,冬日中的暖阳,朝气蓬勃温暖明亮,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今天是个好日子。 他颓然低头,破罐子破摔,甩袖说,“你有什么话想问?” 褚休对明白人也不说废话,“我的确不是怀疑李兄的名次,我真是有件事情想请教李兄。” 李礼抬眼看过去,脸皮绷紧,眼睛直直望着褚休,嘴唇上下无声煽动,心里垂死挣扎,祈求褚休问的不是那件事。 褚休直白开口,索要名单,“太子门下所有考生的姓名,李兄记得多少?” 李礼一拍大腿,咬着牙,“我就知道!” 看见榜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他不是蠢货,褚休更不是。 “你已经是榜首会元,何必掺和这个,说不定惹来麻烦。”李礼眉头拧的能夹死苍蝇,试着劝他。 “这事都摆在了明面上,你还不懂吗,那人说不定以后是我们要俯首称臣跪拜的人,何必闹这一出绝了自己的路。” 李礼看见榜纸的那一刻也大为震惊,不敢相信当朝太子会把算计写在明面上。 第96章 可他细想,说不定太子猖狂嚣张的背后有所依仗,这才做的明目张胆毫不遮掩。 褚休要是这时候站出来,可能要折进去。 如今已然巳时,天光本该大亮却阴沉,头顶铅云厚重,一层叠着一层,沉甸甸的往下压,似乎随时会下雨。 褚休手中灯笼的蜡是出门时新换的,现在是燃烧的最旺盛光亮最明显的时候。 褚休挑高手里的这盏灯笼,用它散发出来的光,驱散眼前的灰蒙蒙,“我自然知道我是榜首,也知道这事是大鱼们的争斗,我等虾米静待结果就是。” 从进京拜老师开始,褚休就隐约算到了今天。 她甚至提前劝小景拜到康王门下,为的就是躲避祸事,免得被波及无辜。 可结果如何,她们屈服忍让的结果就写在眼前的那榜上! 既然是大鱼们的争斗,那不妨让虾米们聚集起来把水彻底搅浑! 就算做鱼食,她也有选择的权力。 她们从进京起就不再是纯粹的考生,官场的争斗朝堂的算计,在她们春闱开考前,就已经开始了。 这对吗,这不对! 小景说过,想要一个单纯公平公正的考试,有那么难吗! 女子不行,那她装成了男子,也不行吗! “我不要别的,我要个公道,为小景,为今年春闱的考生,为往后每一届的考生,要个公道。” 褚休看向那张明黄的纸,望着自己写在榜首的名字,“就因为我是榜首,我来闹,才能把事情闹的更大。” 连榜首都说这榜不对,那这榜,就是不对。 李礼怔怔的望着褚休,“我刚见到你的时候,以为你没什么脾气,远不如裴兄有棱角。” 褚休笑着拱手,“那你还是认识我的时间太短了,我成亲之前,其实算是书院里的刺头人物。” 李礼笑了,缓缓摇头,往后退半步,朝褚休认真作揖,“往后时间还长,还请多多请教。” 他记性不差,指着榜上的名字,挨个点给褚休看,“三百人的榜,二百三十人,哦,算上我,二百三十一人都是拜过安先生的,迎宾楼那次我见过榜十陈艾,就那阵势,我以为他得是榜首来着。” 褚休双手抱怀微微扬眉,“可惜喽,碰上我这个莫欺人年少的‘寿’王。” 她要不是之前在清河县提前争出个名声,这次怕是要跟小景一样,榜上无名了。 褚休扭头朝远处看,然后把灯笼递给李礼,“我懂李兄难处,你只管帮我拿着灯笼就是。我家媳妇就在前面那辆马车上,你帮我同她说一声让她放心,我去买个东西就回来。” 李礼接过灯笼,只觉得冰凉的灯柄都被褚休攥的滚热,连带着他早已麻木的心都燃起几分少年义气。 他跟着往前走几步,问,“还有别的地方需要我帮忙吗?” 褚休嘶了声,一拍脑门,“还真有。” 李礼,“……” 大意了。 他客套习惯了,谁曾想褚休真张嘴接受。 褚休笑着伸手,“出来的急,身上没带银钱,你先借我点,我回头让我媳妇还你。” 李礼,“…………” 李礼把钱袋子从腰带处扯下来拍进他掌心里,“拿去就是。” 褚休接过后,挤开人群朝街上跑。 李礼属实好奇他这个时候要去买什么。 天慢慢下起小雨,考生们聚在贡墙前面,迟迟不肯散去。 他们各有各的难处,为的不过是这条青云路,谁甘心就这么走了。哪怕豁出命,他们也要个春闱的公道,不止为自己,也为后人。 大姜科考才开始没几届,要是这届稀里糊涂的过去了,往后只会一届黑过一届,那天下读书人,就真没有出路了。 裴景更不愿意走。 她不服,牺牲自己性别不能见人的裴晶不服,寒窗苦读十多年的裴景更不服。 她为长公主的名声出过头写过话本,今日也要为自己争一回。 一刻钟后,褚休满头是汗的回来。 她抬臂用潮湿的衣服蹭掉脸上的汗珠跟雨水,笔直站在考生外围,猛地敲响手里的铜锣。 “咚”的声—— 锣声震耳,几乎响彻整片京城的天空。 所有人顺着动静都朝她看过来。 “是会元?” 褚休扬声道:“我褚休,秋闱榜首解元,今朝春闱会元,要求礼部公开重审考卷。” “我认为,此榜不公,请求重审!” 有人大喊,“是会元!此榜不公,请求重审!” “此榜不公,请求重审!” 褚休越过人群看向裴景跟李礼,裴景眼眶通红,朝她拱手作揖,李礼亦是。 考生们刚闹起来的时候,礼部官员,“每届都是,闹一会儿就散了。” 毕竟哪一个落榜的能甘心,不得嚎叫两句,认为世事不公苍天不公啥都不公。 可闹榜的考生们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 礼部官员开始慌了,望着天色说,“没事没事,下雨了他们就散了。” 下雨了,他们没等来考生散场,反而等来了榜首会元的锣声。 这事已然闹大,不是礼部能收场的了,甚至不是太子能收场了事。 礼部侍郎没有办法,赶在了朝会即将散朝的最后一瞬,穿着身被雨打湿的深红色官服,进了金殿。 半个时辰后,长公主的轿辇出了宫门。 “长公主到——” 御林军重甲开道,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后,是一顶朴实无华的青顶轿子,轿子两边挂着灯笼,灯光明亮,映出上面的字: 华。 方才皇上朝堂大怒,着长公主跟太子一并处理闹榜一事,看看到底是考生无理取闹,还是科场有人舞弊徇私。 轿辇停下,天使撑伞上前遮在轿前。 这场闹事以褚休裴景跟付见山为首,如今主事的人到了,自然是他们三个上前回话。 本来该遮在长公主头上的明黄大伞,被长公主示意天使,撑着遮在了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却咬牙强撑的裴景头上。 武秀站在轿子前面,抬眸扫了众人一眼,不怒自威的天威下,所有人都忽略了她的性别。 姜华双手搭在身后,开口便是她独特的沙哑嗓音,“所有觉得此榜不公的举人,京兆尹府门口见。” 第65章 贡墙这一趟, 长公主其实可以不来的。 可上千名举子聚在这里,淋着雨只求一个公道,如果无人出面安抚, 未免寒了天下文士的心。 不说民间的,只道朝堂上的文官, 哪个不是通过科考选拔上来的。 本朝的前朝的,甚至因为大学问被人举荐上来的,哪个不是文人出身。 这届的考生闹成这样,代表的已经不仅仅是今朝这一场的春闱, 影响也从他们这几千举人变成了全天下的读书人。 作为被皇上钦点调查此案的长公主跟太子,必须有一人过来面对举子, 给他们一个交代和说法。 这种大好的拉拢人心立形象的事情, 太子自然更想要! 奈何他管着礼部负责今年春闱, 出事后就被皇上留下痛骂了一顿,他走不开, 只能长公主走一趟贡墙。 武秀不是话多的人, 更不喜欢那些花团锦簇的言语, 与其站在雨里让举子们听她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虚话然后做出感动的虚假表情,还不如彼此都少淋点雨, 开口言简意赅的给他们指了条路—— 京兆尹府衙门。 此案将在那儿审。 长公主上轿离开,走之前侧眸朝后看了眼, “春风,你留下帮他撑伞。” “是。” 春风就是站在裴景身边,给裴景撑着那把明黄大伞的白面天使,他跟褚休裴景, 在清河县的亲名堂前,有过一面之缘。 长公主一走, 众人的眼神必不可免的落在了那把象征着皇室身份的明黄伞面上,然后顺着伞看向伞下站着的裴景。 这伞为何只打在裴景自己头上? 莫非裴景真像外头所传,其实是长公主门下的门生,这才得到长公主一把伞的偏爱? 褚休垂着眼,面色如常,借着抖落湿漉漉衣摆的功夫,趁着无人注意,抬脚飞快的在裴景的脚下踩了一下! 裴景吃痛抽气,本来就苍白的脸这会儿更没了血色,人虚弱的差点两眼一翻原地躺下去,“?!” 裴景面容痛苦又不能公然抱着脚原地转圈嗷嗷叫,只得隐晦的侧眸看褚休。 依照她对褚休的了解,褚休不会无缘无故在这种时候突然踩她一脚,所以她挨了疼也没声张质问,而是悄悄看褚休。 春风反应明显最快,褚休踩完裴景身形摇晃的时候,他就单手扶住虚弱的裴景,不大不小的声音劝起来: “举人务必撑住,皇上已经着长公主跟太子过问此事,朝廷定会给天下举子一个公道。” “何况您不止自己一人,您还有同窗跟身后的所有举人呢。” 第97章 众人恍然,顺着裴景看到了裴景身边的褚休跟付见山。 褚休腰背挺拔,长手长脚的高挑个儿,让人打眼难忘。付见山身板虽不算魁伟,但却是二十多岁年轻人该有的健康体型和体魄。 站在旁边给裴景做对比,他们才发现裴景清瘦又虚弱。 头发湿着眼睫湿着,脸上也有雨痕,双唇没有血色,天好时文静秀气的脸,在此刻的雨天里白的像水中爬出来的水鬼。 那伞撑在裴景头上,挡去了微凉的雨水,免得他没等到公道人就先倒了下去。 长公主对他们这些考生真是观察细致,也用心良苦啊。 褚休这才放下衣摆,看向付见山,“付兄。” 付见山抬手抹掉脸上的雨水,眼神坚定中气十足,“走,咱们去京兆尹府衙门,看看朝廷怎么处理此事。若是不公,我愿以热血洗污浊!” “我辈文人,要给自己,给后人争条公道的科考路出来!” 他喊出来,瞬间将所有举子刚才跑偏分散的心思重新凝聚到一起。 他们如今必须凝成一条绳劲往一处使才行!。 京兆尹府的作用就跟清河县的县衙作用类似,管整片京城的治安跟接收大小官司。 鸡毛蒜皮的,他就自己处理了,惊天动地的,那就上报刑部跟大理寺,由他们做主定夺。 今日考生聚在贡墙前面迟迟不散,属于聚众闹事,的确该京兆尹府衙门管。 事情刚闹起来的时候,官差就问京兆尹,“司大人,这事怎么办?” 派兵出去驱赶吧,那都是群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人,真赶出个好歹出来,文人闹事可以轻飘飘的掀过去,他们暴力镇压却是重罪。 要是不驱赶吧,礼部那边又派人递话过来,说贡墙边上有考生闹事,且越演越烈。 京兆尹府天子脚下,处理的向来都是这种两头为难横竖都不讨好的事情。 也正因如此,京兆尹才三年一换,每一个都干不长久。 司大人也愁,抱着自己的官帽站在屋檐下看雨幕,“这事关乎国本,我一人不能做主,你去问问左冯翊,看看他有没有什么法子。” 官差去问左冯翊。 左冯翊从前头跑过来,见司大人站在那里,自己也挨过去站着,两人手捧官帽,齐声说话,“不妨问问右扶风,看他如何说。” 片刻之后,屋檐下站着京兆尹府三位管事的大人,“……” 事情被三人车轱辘似的拖到了这一步,总算越过京兆尹府闹到了朝堂上。 上头给出指示,着长公主跟太子负责此事,礼部跟翰林院皆派一人过来协助,礼部来的是尚书莫大人,翰林院来的是翰林学士龚学士。 几顶软轿先后停在京兆尹府后门,待人到齐,便可以开衙审案了。 这事闹的大,加上是雨天,莫说举人,就连街上商铺跟百姓都关上家门过来看审案。 不大不小的京兆尹府衙门,从大堂到门外,被挤的水泄不通。 太子坐在花厅里背靠椅背右腿叠左腿,掸着身上刚换的干净衣袍,才听见外头吵闹声眉头瞬间就拧起来。 他抬手,让司大人把县衙大门关了,“一群读书人把事情闹成这样已经不像话了,难不成还要全京城百姓都来围观文人不雅的一面?” 审案也分两种,能公开审的跟不能公开审的。 礼部尚书老神在在不说话,翰林学士龚学士却拱手行礼,“太子,今日这门不能关,这门若是关上,公道二字便不清白了,这案也白审。” 太子抬眼看龚学士,恍惚道:“哦,我记起来了,你是我大哥举荐的人。” “太子好记性,臣的确是康王殿下举荐的,但也是凭借自己的本事坐到今天这个位置。” 龚学士面无表情的说,“皇上钦点两位殿下以及我跟尚书大人过来,为的就是还科考一片清正公道。” “今日这门一关,关上的不是嘈杂吵闹,而是天下人对朝廷的信任,以及日后三榜结果能否再以公正二字服众。” 龚学士看向太子,“若是不能,那设考场的意义在哪里,考试设置科目的意义又在何处,甚至评卷的标准都可废弃,只因公正缺失,一切皆是过场。” “敢问殿下,若真如此,日后还有谁愿意寒窗苦读静心读书?我大姜,还怎么寻得真正可用的人才?” “他们今日‘闹’榜,并没有折损文人的清高傲骨,反而是这份傲骨,撑起他们的这一闹。” 龚学士是翰林院学士,今年已经四十八岁,哪怕他坐着说话,一旦开口,气势铺开,绝不是年少新立的太子能招架的。 他对上敢忤逆皇上,对下愿意拱手请小辈借他文书一观,这样的人今日过来,可不是来怕太子手里的那点皇权的。 龚大人说完震袖搭在椅子扶手上,抬眼往前望,古板执拗又有脾气,“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同意关门审案。你要是关门,那我就不去。” 太子,“……” 司大人讪讪笑着,看向太子。 太子现在左右为难也是头疼,正巧这时,他余光瞥见一抹深红到发紫的裙摆,立马开口: “姑姑可算来了,我这从皇宫回了趟太子府,又从太子府赶来京兆尹府,都比姑姑快。” 太子笑着说,“定是给姑姑抬轿的几人偷懒耍滑,耽误了姑姑的时间,还是说姑姑在贡墙那边逗留的时间太久了啊?” “见过长公主殿下。” 除太子外,连带着龚学士一起,都起身给武秀行礼。 武秀穿的还是早朝时那身长公主朝服—— 深红色的绸面料子,宽口的袖筒,交襟的领子,腰腹下的裙摆上是用金线绣出来的翱翔凤凰,金黄凤尾随着衣摆点在鞋面上。 她这套长公主的朝服并非冗杂繁琐的大裙摆,干脆利落的如同官袍。 武秀连个眼神都没给太子,只问司大人,“大堂庭院里的杂物清空了吗?” 司大人立马回道:“早已清空。” 武秀,“大门打开,让举子进来,你我准备升堂问案。” 这才看了眼太子,说完连坐都没坐,直接抬脚往外走。 京兆尹府的三位大人因为衙门被征用,本该清闲的人,这会儿却陀螺般忙起来,既要安排举人进来,又要防止人多推搡路滑摔倒。 因此一见长公主裙摆凤尾动了,连忙百鸟朝凤似的跟着动起来。 准备开衙审案了,龚学士双手背在身后,雄赳赳气昂昂的快步跟上。 花厅里一时间只剩两人。 礼部尚书看向太子,虽没说什么但人已经站了起来,太子沉着脸不情不愿起身,甩袖迈步往前走。 “大家别挤大家别挤。” 官兵用肉身开路,让举子们先进大堂。 外头还下着雨,撑伞太遮挡视线,斗笠的话一时又凑不齐,考生们全都扯着衣袖遮在头顶,淋透了衣服都要往里看。 为了让大家都能瞧见里头具体情况,前排的就蹲下,中间的弯着腰,后面的站起来。 其余百姓围在门口跟外头,打伞的打伞,戴斗笠的戴斗笠,要是觉得瞧不见了,只能自带板凳踩着凳子往里看,甚至有些人爬上了衙门的墙头。 司大人站在檐下看的眼皮直跳,然后假装雨太大看不清,墙头上有没有人什么的,统统都看不清。 李礼左手铜锣右手灯笼,左右挪动用身板往前咕涌出几分空间,招呼后头的于念跟张叔张婶赶紧跟上。 张婶搂着护着于念往前走,免得身板单薄的她被挤到别处,“这都什么事情啊,怎么那么大的一个榜还能出问题。我家少爷读书多年容易吗……” 张叔低声,“今日人多你小声些,可别说错了话咱们有理变无理。” “有理就是有理,无理就是无理,哪能有理变无理,”张婶嘟囔着,“怎么灶王爷收了东西不办事,我要烧香跟玉帝告他!” “……” 李礼忍不住扭头插话,“婶儿,这哪里是神仙的事情,这分明是凡人打架,神仙也没办法插手。” 张婶无助,“那你说怎么办?” 李礼朝前示意,“我说有什么用,凡人的事情,自然得人来解决。这不,准备要升堂了吗。” “要升堂了,怎么还不见我家少爷跟解元?”张婶踮脚左右看,着急的不行,就怕还没开始审案,朝廷的人先把解元跟少爷扣下来了。 李礼往后看,“来了。” 于念全程不敢多说话,只跟着认识的张叔张婶往前走,连李礼的话都不多听多信。 这会儿人多,她才跟着李礼的目光望过去,果然看见了褚休跟裴景。 于念眼睛一下子活过来,咬紧了唇挣扎着往前挤,拼命挤到官兵身后,眼睛直直望向褚休。 秀秀。 秀秀衣服湿透,好在她出门谨慎,这会儿就算外衣贴在身上也没事。 第98章 小景倒是脸色苍白,于念心疼的不行,因为小景昨天才来的月事,她还给小景煮了碗红糖姜茶,谁知今日就淋了雨。 褚休自然也看见于念了。 她似乎要往这边走。 于念瞧见了,立马心有灵犀的朝前伸手。 褚休看于念的胳膊费劲往前伸,勉强将手指从官兵肩后探了过来。 这是于念第一次主动伸手要抓住些什么。 褚休快步上前,握住她的指尖用力攥了一下,“别怕,没事儿的。” 短短六个字,说完就松开,脚步不变,随着其余两人大步往前走。 褚休时间太急了,前头已经升堂,她跟小景和付兄是带头闹事的举人,自然要被传唤到堂上。 多余的话根本来不及说。 于念心尖都颤了颤,目光晃动,眼里水雾弥漫,慢慢模糊了褚休挺拔的背影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于念被人流推搡着往后退了几步重新回到张婶身边。 她低头,将被褚休潮湿滚热的双手握过的指尖用另只手拢住,抵在胸口处,一垂眼,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此榜不公,请求重审!” 大堂庭院里,举人们再次喊起来。 于念呼吸轻颤,抹干了眼泪朝前看,眼睛认真专注盯着前方,嘴里无意识跟着其余声音呢喃着,“不、不公。” 张婶听见了,眼睛睁圆,诧异的看向于念,“娘子。” 她能说两个字了。 惊堂木拍响,“啪”的声,打断堂上堂下所有声音,似乎连雨声都静了下来。 司大人坐主位,朝堂上下来的四位分别两两坐在堂下两边,左冯翊右扶风两位大人代替师爷,坐在书案后面,分别手持毛笔,埋头记录堂上的一言一行。 褚休裴景付见山,三人不算春闱功名,那也是举人身份,有堂上免跪的资格,如今站在下面等问话。 司大人开口,声音缓慢清晰,连站在衙门门口的人都能听见他在说什么: “作为本届考生,为何公然带头聚众闹事,你们认为此榜不公,不公在何处?” “今日若是不能答出个子丑寅卯,则以‘聚众闹事’的罪名,杖责三十大板!举人贡士,皆不例外!” 第66章 所有人都觉得此榜不公, 那不公在何处?不公在自己榜上无名? 你以为你有真学识,你以为你该榜上有名,所以落榜的你认定此榜不公? 要真是如此, 那这天下就没有让所有人都觉得满意的“公平”榜。 裴景不在榜上,付见山也不在榜上, 堂上唯一有资格开口说话的人,是榜首会元—— 褚休。 她在榜上,她甚至在榜首,但依旧认为此榜不公。 司大人疑惑, “你已然是榜首,你还觉得哪里不公?” 太子也悠闲自在的看向褚休。 多简单的事情, 他要是褚休, 他就直白的说: “不公在三百人的榜太子的人占了两百三十一人, 这哪里是春榜,这分明是太子榜啊。” 只要褚休这么说, 那今日这场争辩就不是科考之争了, 而是朝堂/党/争。 一旦事情沾上党/争, 但科考清正不清正的谁还在意。 就是往上告知父皇,那也是有人容不下他这个新立太子, 要借这事弄他,他就是有罪也立马减轻七分, 剩下的三分随便斥责两句也就过去了。 这便是太子有恃无恐的原因。 他要把今日闹榜的事情,用春闱拜师一事,引到他、康王、武秀的朝堂争斗上。 褚休站在堂下,一身洗到快褪色的枣红色衣袍被雨淋湿后, 颜色越发深红。 众人在上,他在下。太子眼里, 他就是那砧板上的一尾红鳍笛鲷,不管怎么挣扎都没用。 褚休拱手,抬起下巴,公然喊道:“学生就是觉得不公,不公在学生的水平怎么仅是榜首!依我之才,何止榜首!” 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褚休会这么说,他觉得不公的地方,居然是因为这个?! 难道不该是他同窗好友裴景榜上无名吗? 难道不该是太子的人在榜上占了三分之二吗! 褚休神态傲气到不行,脸都是抬起来的,丝毫不提别的,只说榜首一事,显然是真心觉得不服。 “……” 太子听完也是一愣,有种宰鱼剔鳞的时候,刀还没落下,鱼就突然跳下来用尾巴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然后蹦跶着跳回水里,大摇大摆游走了。 游走了? 褚休这算哪门子的回答! 太子都想叫御医来给褚休看看,看他是不是淋雨淋多了,脑子里进水了。 哪有人得了榜首会元还不知足的,他想要什么,想要登天吗。 同行的裴景跟付见山也是一怔,一左一右睁圆了眼睛侧头看中间站着的褚休,都很‘气恼’! 礼部尚书莫大人皱眉,呵斥道:“胡闹!” “你煽动那么多举人陪你闹事,竟只因为你觉得你不止榜首会元?历朝历代规定,不管考的多好,春闱榜首就是会元,你要是不服气,殿试的时候再去争一争那状元。” 褚休拱手,“大人觉得我没实力争状元?那不妨将我的卷子拿出来,给在场所有人都看一眼,看看我是恃才傲物瞎胡闹,还是有真才实学大本事。” “我不服气,我自然要为自己讨个公道。您莫想用区区会元来堵我的嘴,我的才学比圣人,岂是俗名能定义!” 今日雨天,天光暗沉。 褚休站在堂下,一身红衣,嚣张膨胀的堪比旭日东升,非要拨开那层层阴云,露出一丝天光。 她转身,目下无人不可一世,扬声询问,“有谁不服气,可敢说出你的文章,跟我公堂之上比一比!” 听到这里,立马有人反应过来,大声道:“我不服!你褚休算什么会元,我要跟你比一比!” “我也要!” “请礼部调出考卷,我们要跟褚休这个所谓的会元较量一二!灭这厮嚣张气焰!” “他若没有真本事,请堂上诸位还我科场清正公平,将他从榜上除名!重新定榜!” 礼部尚书脸色大变,立马扬声道: “你们这是在质疑朝堂不公,认为礼部偏袒徇私,故意将本事不够的褚休定为会元?!” 褚休拱手,“大人这话不对,不是他们质疑朝堂不公礼部偏袒徇私,而是我个人认为我的学识文采被世俗榜单功名框住了。” “我愿以一己之力,挑战今日所有不服我的考生,以此证明我的实力!” “大人难道是不信我?若我文章不如他们,凭何位居榜首?若我文章碾压他们,大人为何不让他们同我比试?” “我都不惧,大人何惧?” 她问的掷地有声,堵的尚书无话可言。 “今日闹榜,皆因我不服我区区榜首之名,而他们不服我为何是榜首,既然彼此不服,不如公开审卷用实力说话。” 褚休站回来,面朝司大人,拱手作揖: “请礼部调出考卷,在公堂之上重新审卷,还科场清正,还榜单公正,也还我褚休傲气。” “请大人调出考卷,我们愿跟褚休比一比!我们不服他这个榜首会元!” 司大人左右看,看长公主看太子,“这……” 太子望向褚休,右眼皮疯狂跳动。 考卷自然不能重审,不然事情就变了。 他只得开口,“我还当褚会元今日不服,是因为你那同窗榜上无名。” “他榜上无名实属应该,他文采极差,自然不配上榜,”褚休说道:“随便点个人,文章都比他好上无数倍!” 裴景立马拱手,“学生不服,学生愿意证明自己实力!学生也是举人,也有文人傲骨,岂能容忍他这般恃才傲物羞辱于我!” 武人有武人的拳脚较量,文人自然也有文人的文章比试。 裴景,“请两位殿下跟大人,允许我证明自己。” 见太子还想开口,长公主抬手,堂下瞬间安静。 长公主看向裴景,“你要点何人跟你比试?” 裴景垂眼,“全凭殿下做主,裴景有这份自信,不输任何人。” 他文文静静一张脸,淋的湿漉漉的,可怜小狗似的,全然不见在清河县时的矜贵秀气,可那挺直的腰背,不管是清河县衙门,还是京兆尹府衙门,都没塌过半寸。 那日在清河县时,他力挺褚休站出来,认为年少该轻狂。而今日在京兆尹府,褚休言论嚣张到不可一世,只为层层铺路推他出来证明自己。 两人少年意气跟默契,展现的淋漓尽致,远远超出她的期待。 长公主笑了,短暂清浅的笑意似凤凰抬眸,让人心头悸动,却又因臣服不敢直视多看,“那本宫替你随机选一个。” 她侧眸看春风,让春风去外头蒙上眼睛,随便点一人进来。 第99章 春风,“是。” 好巧不巧,春风选了陈艾。 原安山省解元,今春闱榜十,陈艾。 陈艾,“……” 他今天就不该来凑这个热闹! 陈艾被选出来的那一瞬,太子的脸色都古怪起来。 他扭身跟长公主说,“姑姑,未免儿戏了些,已经定下的榜,怎能因为他不服气就让榜上的人陪他比试。” “他不敢?”武秀淡声道:“他若不敢,那便是他实力不够,既是水平不足,为何能得榜十?还是说我春闱榜十,怕一个落榜的人?” 有褚休刚才的言论在那里撑着,陈艾只要不比,那就是他不敢,为何不敢?自然是本事不够墨水不足。 太子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转身看向陈艾,“姑姑尊重裴景的意见,那孤自然也得问问你才算公平,你要同他比吗?” 文人相轻,何况陈艾是解元,他可能怵褚休,但绝对不怕裴景。 陈艾从人群里出来,上前拱手,也是傲气,“学生愿意同他比较来证明此榜公正,而他落榜纯属实力不足。” 太子坐回椅子里,裴景什么水平太子不清楚,也没留意过裴景的文章,毕竟他连褚休都没放眼里,何况连褚休都不如的文静内敛裴景。 想来也就那点墨水,又因跟褚休同窗,自然学褚休狂到没边* ,连解元都敢挑衅。 他不了解裴景,但陈艾是解元,肯定有真学识,就是比试也不怕。 见长公主跟太子都同意这事,加上礼部尚书跟翰林学士也在,司大人抬手,让衙役搬两张过来,放上笔墨纸砚: “两位既然是因春闱不服,那便在白纸上默写出你们春闱第三场策论中的前三千字便可。” 要是全写,怕是要花上两天时间,所以只抽查策论,因为唯有策论才代表考生的思想眼界跟真正灵活运用出来的学识,最能彰显考生的真本事。 只要策论答的特别好,别的科定然不会有大问题。 科考中,策论一般会针对兵、农、刑、礼、吏治、河防、工赈等问题进行问答,询问考生对于某一事的看法跟提出如何解决的方案。 这届也不例外。 燃香计时,一个时辰三千字,待两人落座提笔后,开始点香。 大家都是早起看榜,谁也没吃饭,可这会儿谁也不觉得饿,甚至连头顶那雨都习以为常,眼睛只盯着堂中间的裴景跟陈艾,望着两人刷刷舞动的笔杆,以及寸寸燃完的香。 “时辰到。” 两人同时停笔。 陈艾双手拿起白纸,轻轻吹上面笔墨,抬眸看裴景,笑了,“裴兄别怕,左右你都不在榜上,就算再次输给我也不丢人。” 他看裴景脸色比纸还白,状态比刚才比试前还要差,心里了然。 裴景定是嘴上猖狂两句而已,实际上半点真本事都没有。 所以写完才这副姿态,想必心里早就认输了,现在正绞尽脑汁给自己找借口圆面子呢。 裴景连看他的力气都没有,笔放下的时候,手都在无意识的轻微颤着。 她攥紧指尖掐着掌心,用疼痛让自己专注醒神。 成败就在今日,这场比试已经不再关乎她自己一人,而是全部考生跟科考的公正。褚休在前面替她顶足了压力,她只是默写文章等结果而已,绝不能倒下。 两张卷子分别递给礼部尚书莫大人以及翰林学士龚学士。 除他俩外,场上的武秀长公主,太子,以及京兆尹府的三位大人,都有看文章投票的权力。 众目睽睽之下,不存在任何舞弊徇私的可能。 太子刚接过陈艾文章的时候,嘴角笑意挑起。 裴景算个什么东西,还敢嚣张。 等看完裴景的文章,太子脸色阴沉,心头只有一个答案: 陈艾输了。 陈艾文章不差,的确是解元的实力,排在榜十没有问题。 可裴景文章更好!他没得解元,是因为上头还有个碾压所有解元的褚休在,裴景输给褚休,但并不代表他实力输给陈艾。 几人看完文章,已然得出结论。 再多的言辞跟狡辩,在绝对实力面前都不足一提。 礼部尚书“这这那那”了好一会儿,都没办法迎着所有举子望过来的目光,非要说他个人更喜欢陈艾的文章。 都不需要宣布结果,光是堂上寂静,所有人就已然知晓答案! 陈艾不如裴景,可陈艾榜十,裴景无名,难道还不能说明此榜不公?! 宣布比试名次的时候,陈艾不服,大声说道:“我不服气!” 司大人只得把裴景的文章拿给他看。 陈艾脸色渐渐苍白,身形被风吹动似的轻轻晃悠,抖着嘴唇摇头,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不可能的。 他猛地抬头,伸手用力指褚休指裴景,“裴景考试的时候,说不定用的并不是这套答案,肯定是褚休事后给她重写了答案,他背下来了,今日才用在了跟我的比试上!” “我可以承认我不如褚休,但我绝不承认这是裴景写出来的文章!” “这文章作假!肯定不是裴景考试时写的那套!” 褚休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不给太子反应的机会,立马上前拱手,大声说道: “既然陈兄不服,不如让礼部把裴景的卷子抽调出来,用春闱答卷跟今日的文章相比较,就知道结果了。” 堂上安静无声。 “闹”榜一事走到现在,因为落榜的裴景刚才赢了榜十的陈艾,从而推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春闱考卷,要重审。 裴景赢了陈艾,可他榜上无名,证明此榜不公。 如果裴景现在的文章跟考试文章不同,那就需要调卷对比,要是答案一样,证明春闱不公。 礼部横竖都逃不掉一件事情: 重新审卷,重新定榜。 太子双手紧攥椅子扶手,勉强挤出笑容,“原来褚会元绕了一大圈,是为了这事?” 他抬下巴点裴景,“就为了让他榜上有名?” 太子笑着看向武秀长公主,自家人说话的轻松语气: “姑姑之所以答应让裴景重新比试,难道是因为在清河县时就赏识两人的文采?见裴景落榜心有不忍,这才重新给他一次机会?那孤理解了。” 他慢悠悠的说,“很多人认为此榜不公,无外乎就是榜上三百人,而拜在孤门下的有两百多人,所以有人落榜了便以为是孤在排除异己刻意为之,孤懂。” “比如落榜的裴景是姑姑跟大哥门下的人,还有这个付见山,也去拜过康王。” “你俩都不在榜上,可拜了我的陈艾却榜上有名,你们看了心头自然不服气,非要一较高低。说到底不就是觉得拜了孤的人,不配上榜吗。” “裴景赢了陈艾又如何,陈艾是徒有虚名不该榜十吗?考场变故多又杂,裴景自己写错名字或是其他两场答的狗屁不通也有可能,怎么就以一场的结果认为此榜不公呢。” 太子眼神陡然严厉,直直的望向褚休裴景跟付见山,“你们好大的胆子,老实交代是被谁指使这才带头闹事,还煽动所有举人对抗朝廷质疑礼部!” 他把科考公正,再次引向了党/派之争。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褚休跟裴景还有付见山的事情了。。 堂上,龚学士掸着袖筒,看向太子,笑着说,“太子莫要吓唬小孩,孩子们只想好好考试要个公道而已,哪有那么多花花心思想这想那。” 他道:“这事简单的很,裴景到底是什么成分,有没有真才实学,把他的所有卷子调出来看一遍就知道结果了。” 太子还要说话。 武秀看向他,“姜朝,你父皇让你我查的是科场舞弊,至于结党营私的事情,等肃清了科场风气还举子们一片清正后,再提其他。” “褚休一开始要的公正,不过是名次高低,跟谁拜了谁,以及谁在榜上没有任何关系,你莫要混淆这两件事情。” “下面的都是文人,你若不就事论事胡搅蛮缠,只会丢了皇室颜面,丢了你太子的威严。” 太子站起身,“姑姑你讲这些,不过是要维护褚休跟裴景!” 武秀面无表情,“我维护的,是我大姜考场的公正二字,跟人无关。” “哦,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何来迟了吗。” 太子心头突突跳动,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明显。 武秀清浅一笑,逗小孩,“我从贡墙来的时候,就绕路去了趟贡院,为防止考卷雨天突然失火,就让人提前将考卷装在箱子里,这会儿估计已经押送到了京兆尹府二堂了。” 太子,“……” 太子脸色比裴景的还难看。 武秀端起手里还没喝过的参茶,朝太子递过去,“你掌管礼部负责此届春闱,如今春榜出了这么大的篓子,你已经无权插手过问,喝完这茶就回你的太子府,其他的事情,等我跟皇兄递完折子再说。” 第100章 太子才不要喝这茶! 可事情闹到这种地步,他留在这里只会更糟,还不如回太子府想想法子。 太子甩袖离开,武秀微微挑眉,手腕一转,将茶递给春风,“太子不喝,那送给裴景吧,春闱结果还没出来,他可别先倒下了。” 先是大伞又是参茶,莫说其他人,裴景自己就先低头红了耳朵尖。 要不是今日情况特殊她又脸色最差,接连两次的特殊照顾,都要让裴景产生错觉,以为长公主看上她了呢。 裴景偷偷鼓脸吐气,心道她也是多想了,长公主就算喜欢也是喜欢褚兄那般张扬耀眼又有谋略的人,怎么会喜欢她这种脸白文气的。 “殿下——” 眼见着这事落幕,所有人静待重审的结果就行,褚休突然往前走两步,开口道: “关于防止审卷作弊,学生有个不成熟的建议,想说给殿下听听。” 她来的路上就在想了,太子是怎么操纵春闱榜单变成太子榜的,无非是买通批卷子的考官,让他们通过字迹或是暗号,或是别的小细节认出这是自己人。 既然这样,那不如找礼部跟翰林院的小官小吏把所有卷子,用相同的楷体重新誊抄一份,再糊上姓名跟籍贯。 就是亲爹来了,也不一定知道哪份字迹是他儿子的,除非他特别熟悉对方的文风。 褚休,“批阅考卷的考官甚至依旧是这二十人,由他们重新批这份考卷,这才更有说服力。” 至于考官记住考生的卷子内容,那也太难了。 几千个举子的文章,除非特别出众,惊艳到让人一眼难忘,其他的基本看完就不记得了。 想要依靠记忆在相同字迹的考卷里再挑出那相同的两百三十一人,简直比登天还能。 武秀手指点着椅子扶手,抬眸望向褚休,“那就依你所言,若你此法有用并且依旧是会元,本宫赏你黄金五十两,算你献计有功。” 褚休立马拱手道谢,眼睛都亮了,克制住回头看于念的冲动,“谢殿下!” 要是得了黄金,她就给念念买京城里最好看的新衣服! 审案结束,雨还在下。 大雨转成小雨,雨雾拂在脸上总算有了春的柔和。 举子们心事重重,又重新回到考后的心态。 上榜的人,担心重审一遍后落榜,而没上榜的人,则想着自己能不能榜上有名。 所有人都湿透了衣服,加上一天没吃饭,如今散场只想回去先歇息。 他们见着褚休,有欢喜感激拱手道别的,也有翻白眼吐口水的。 付见山伸手拍在褚休肩上,“褚休,我认下你当兄弟了,日后不管大家如何,今日之事我都不会忘。” 他朝褚休拱手作揖,“十日后,放榜再见。” 褚休还礼。 李礼站在衙门口,朝褚休轻敲铜锣,“褚兄,你媳妇在外头马车边上等你。我还有事,改日登门还你铜锣灯笼。” 他得去打听打听京中如今各处的情况。 褚休应,“行。” 褚休朝外走。 于念就站在马车边等她,见她抬脚过来,毫不犹豫的提起衣裙踩着地上的积水,大步朝她跑过来,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 “秀秀。” 褚休笑着环住自家媳妇,心落回肚子里,柔声说,“我在呢。” 于念抱完就从褚休怀里退出来,含着泪退后两步看她。 褚休也低头看自己,张开双臂,“就淋湿了点没别的,不过我依旧那么好看!” 于念,“……” 于念被她逗笑,左右找: ‘小景呢?’ 褚休嘶了声,抬手拍脑门,“完了,光想着媳妇,把他落在衙门里头了。” 两人正要进去找裴景,裴景就出来了。 只是他走路低头看手腕,脸色瞧着也有些古怪。 不对劲。 “怎么了小景?”褚休看他,“你脸色怎么又红又白的。” 她虚攥拳头,轻轻碰裴景肩头,“我堂上说得话都是假的,你可不能同我当真,不然我要伤心了。” 裴景又不是傻子,“我自然了解你,……我是说我们同窗多年,我自然了解你的为人。” 褚休,“?” 裴景看看于念,主要是余光看于念,人对着褚休说话,“我刚才出来前,把茶盏递还给春风公公,头晕没站住,差点摔倒,长公主伸手扶了我一把。” “呦~”褚休拦着于念的肩膀,挑眉笑的古怪,发出桀桀桀的小人笑声,跟刚才在堂上的褚休简直不像一个人。 于念捏她腰侧软肉。 褚休侧腰伸手握住那小钳子,非要把话说完,细着音调,“那咱家提前恭喜裴驸马啦~” “……”裴景深呼吸,谁知头晕淋雨加失血太多,一口气没喘上来,人就这么晕了过去。 褚休,“?!!!” 褚休吓得不轻,跟张叔一起连忙把裴景抬上马车直奔医馆。 于念猛地想起什么,也懂了裴景刚才话里的意思,双手拉住褚休的手臂: ‘小景不能去医馆!’ 武秀长公主刚才伸手扶裴景的时候,肯定握住她的手腕了,所以小景才觉得不对劲。 褚休低声说,“没事的念念,等小景醒了让他自己付药钱,他不会讹咱们的。” 于念,“……” 于念咬住下唇,眼睛直直望着褚休,到底是说出那句话: ‘小景是姑娘,不能去医馆。’ 褚休,“?” 褚休,“!” 褚休抽气,捂住胸口,盯着躺在马车里的裴景,险些跟着晕厥过去。 她以为裴景是山伯来着,感情也是英台啊。 张叔看不懂于念比划什么,急的不行,方向直奔医馆。 褚休连忙叫停,“不去了不去了,先抬回家看看。” 张叔,“?” 褚休一本正经,“我会医术,肯定能治好他!今日事多小景出尽了风头,去了医馆不见得是好事。” 张叔觉得褚休说得有理! 感慨着,“不愧是会元,想的就是周到齐全。” 于念抿唇捏手指,心道今日出尽风头让所有人都记住的,不是她褚秀秀吗。 于念好奇的问: ‘你还会医术啊?’ 那怎么之前不给她治治。 褚休怕张叔听见,贴着于念的耳朵说,“略通医术,但主治家禽,简称兽医。” 于念掐褚休。 褚休嗷嗷叫,险些吵醒昏睡的裴景。 今日事情太多了,裴景又累又困又饿,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 第67章 裴景隐隐约约听见耳边有声音, 像是褚休跟于念在讲话。 裴景睡太久了,褚休翻着医书对着裴景又是翻眼皮又是隔着衣袖把脉的,折腾了半天还是去了趟永药堂。 她对着坐堂大夫描绘裴景的状况, 最后得出的结论跟她和于念猜测的相差不多。 累着了。 对于春闱,裴景的在意跟看重程度远远超出她们想象, 裴景身上担负的压力跟期待也比褚休大的多。 像是绷紧的弓弦,总有断掉跟疲软的时候。 加上今天淋了雨,又累又饿,这才在事情解决后放松心神晕过去。 就算不被褚休“气”那么一下, 她最多也就只能坚持到上马车,然后人往车里一栽倒头就睡。 裴景身子就是虚了点, 没什么大事, 睡饱歇好又能活蹦乱跳。 于念担心她, 更担心丫头莽撞在小景睡着无意识的时候会发现些什么,就一直在这边守着她。 既是守着她的人, 也是守着她的秘密。 昨天下午要不是为了阻拦褚休把人送去医馆实在没办法, 于念也不会对褚休说实话。 于念忧心忡忡的看向裴景, 抿唇愧疚,希望小景醒来知道这事后不会太怪她。 她好不容易才有小景这么一个朋友。 “你喝点水。”褚休端着茶盏过来, 递给于念手边,拉了圆凳, 坐在于念对面。 于念双手捧着茶盏,低头抿了两口。 褚休稀罕的看着她,“张婶说你能讲两个字了,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于念抿唇睨褚休, 缓缓摇头,“不, 说。” 她才不说呢。 从昨晚到今天,光是“不公”两个字,她在褚休耳边说了无数次,褚休怎么都听不够。 于念只是想着不如褚休的意,才不说呢,谁知道一张嘴这两个字就一个一个的蹦了出来。 褚休凑过来,手撑在于念腿面上,亲了口她湿润的唇瓣,眼眸清亮骄傲的不行,“我媳妇会说两个字了。” 于念,“……” 于念红着耳朵尖,低头抿茶水。 褚休这才看向床上,“她也忒能睡了。” 总这么睡下去也不是个事情啊,毕竟躺着只能喝点红糖水,连饭都吃不了。 第101章 褚休捏着下巴盯着裴景看。 醒了好一会儿、却迟迟没有合适机会“适时”醒来的裴景,“……” 褚休,“嘶,礼部那边办事太快,重审的卷子今天中午就审完了,想来明天上午就能放榜。” 于念抬眼,“真、的?” 裴景睁眼,“真、的!” 褚休左看看右看看,笑了,“自然是假的,就算全礼部跟翰林院的人都忙活起来,结果也不能出来的这么快。” 于念将茶盏怼到褚休怀里,软绵绵的眼神嗔她胡闹。 裴景则翻了个眼皮,后悔自己怎么一诈就醒。 醒来后,裴景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脸色慢慢白了起来,眼神隐晦的朝于念看过去。 她垂着眼,被褥里,手不动声色往身上摸,哑声问,“我睡了多久?” 褚休,“不多,刚好一天一夜,昨天下午从京兆尹府衙门出来后倒头就睡,睡到现在申时,再晚醒一会儿天黑就能接着睡觉了。” 褚休哼哼,“你要是晕在了京兆尹府大堂上,我好歹用我这三寸不烂之舌为你跟衙门讨上一笔药费,奈何你晕在了咱自家马车前。” 裴景勉强扯动嘴角,只是她这会儿没什么心思听褚休逗趣,因为她发现她身上外衫全脱了,毕竟淋了一天的雨,不脱掉湿衣服怎么上床睡觉。 可她还来着月事…… 还有,谁替她换的衣服?如果是于念,褚休能愿意自家媳妇替个男子换衣服?! 裴景明显有话想问于念,可褚休又坐在边上。 “哦对了,张婶今早买了只母鸡,说要等你醒了给你炖鸡汤补补,”褚休想起什么,站起来,眨巴眼睛说道:“我得去跟张婶说一声你醒了,母鸡要提前炖上,免得煮的不烂不好吃。” 褚休一走,裴景只觉得天助我也,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她连忙拥着被子坐起来,趁褚休出去的间隙,扭身低声问于念,“念念,我这衣服?” 于念知道裴景要问什么,抬手比划: ‘你自己换的。’ 裴景反手指自己,眼睛睁圆,满脸茫然,“我自己换的?” 于念点头,轻声说,“嗯,你。” 昨天下午将人抬进来后,裴景一身湿衣服根本没办法睡觉,眼见着张叔去叫丫头春桃来伺候,褚休连忙寻个由头将他们分别支开。 裴景靠在床边头抵着床柱,看起来昏迷的不省人事,可于念的手指刚搭在裴景肩头的衣服上,她猛地就醒了。 眼神还没聚焦,但姿态戒备又警惕,手指攥紧衣衫护在身前,手背上的青筋明显。 女扮男装不能被人发现的事情几乎刻在了裴景的骨血里,连累到险些晕厥,都记得不让别人碰自己。 她木讷的抬眼,看见是于念后,什么话都没说,只动作僵硬的脱掉外衣。 褚休站在门口放哨,于念去衣柜里给裴景将干衣服拿出来然后背过身。 裴景是自己强撑着换了衣服,然后躺在了床上彻底昏睡过去。 她穿着干净的里衣里裤睡的,身下铺着厚垫子,这样不用换月事垫,也不用担心弄脏床。 等她再次睡过去,于念才帮她把脱掉后已经没力气收拾的湿衣服收起来,洗还是不洗,得等裴景醒了再说。 裴景盯着于念的手指看,这会儿的自己像是大醉后的第二天,关于昨天下午的事情全然记不清了。 不过—— 裴景低头掀开被子看自己里衣的带子,松了口气,放下心来,“还真是我自己换的……” 她系带子有自己的方式,结打的这么丑,一看就是出自她的手。 于念有双巧手,连头上最朴素的粉色发带都能缠出漂亮轻盈的花,要真是她给自己换衣服,才不会把里衣带子系成这样一坨。 裴景看于念。 于念正在歪头看她里衣带子上的结,眉头都跟着拧了起来,疑惑的抬眼看过来,很是纳闷。 小景也是写得一手好字,这么灵活的手,怎么能绑出这么笨的结? 裴景,“……” 裴景脸热,用被子把自己裹住,只露半张脸出来朝于念笑笑,“其实,没人教过我这些。” 她从小就没有贴身伺候的丫鬟,一切的衣食住行都是母亲站在门外或者外间开口指挥,然后她笨拙的跟着照做。 女儿身份时还好,可她是裴景的时候,母亲也不好进她房间。 “昨天跟今天,谢谢你啊念念。”裴景望于念。 于念脸上的笑意刚浮出来,想起什么又慢慢散去,秀气漂亮的眉头拧成一团,低头捏着自己的指尖,心虚愧疚的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裴景看她,心头突突跳。 于念就把昨天在马车上的事情跟她“说”了一遍。 裴景笑了,见于念眼眶红红,自责自己没替她守住秘密,裴景连忙说: “还好有你在,我昨天才上的公堂闹得那么大,满京城的人估计都该知道我了,我要是真被送去医馆,肯定有很多人会跟着过去看我。” 那么多的眼睛下,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就彻底藏不住了。 褚休一人知道跟全天下都知道,裴景肯定选前者。 “我信褚兄人品,就像我信你一样,不碍事的念念。”裴景手搭在于念微凉的手腕上,跟她拉了拉手温声安抚她。 念念已经做到了最好,告诉褚休她的真实性别也是最大程度上帮她止损了,裴景自认不会比她做的更好。 于念双手握住裴景的手,眼睛望着她,“秀秀。” 裴景茫然,“啊?” 于念松开裴景: ‘秀秀说,她知道了你的秘密,你心里肯定忐忑担忧,哪怕再相信她,你依旧会本能的不安。’ 裴景眼睫煽动,扯动嘴唇,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不得不说,褚休就是褚休,连人心都看的清楚明白。 裴景蜷缩双腿,抱着双膝,低头将额头抵在手臂上,轻喃,“没事……” 于念伸手轻扯裴景衣袖,将她目光吸引回来: ‘所以秀秀说,让我把她的秘密也告诉你,这样你们就扯平了,依旧能跟之前一样毫无芥蒂的相处。’ 怎么可能,她们的关系还怎么回得去。她是女子,褚休只会越发同她疏远避嫌。 裴景疑惑的看于念。 于念眼眸亮亮,缓慢比划: ‘秀秀,也是姑娘。’ ‘小景别怕,秀秀也是姑娘,她和你一样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女扮男装。’ 裴景盯着于念的手指看,以为自己对于手语学的还是太少,以至于理解错了于念此时比划出来的意思。 什么叫褚兄也是姑娘? 于念想了想: ‘秀秀月事在月末,咱们进京那几天,正巧赶上了你俩的月事。’ 褚休原本的月事在月中,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她俩朝夕相伴处久了,褚休月事慢慢推到月末,几乎跟她的月事赶到了一起。 裴景愣在原地,反应了好一会儿,猛地直起腰伸直腿,“怪不得她要拿纸呢。” 通了,这么一说全都通了。 裴景以为于念那时候全是替她在褚休面前遮掩,原来念念也替褚休在她面前遮掩啊。 感情三人里,瞒的最好的不是她跟褚休,而是两人中间的于念。 于念抿唇讪讪笑,心虚的低头捏手指。 在得知褚休是姑娘后,裴景姿态果真慢慢放松下来,“怪不得褚休在书院里从来不跟他们一块儿洗澡,每每都说要等我。” 因为褚休知道她“爱洁又孤僻”才不会答应她,所以就拿她当借口。 “不是我跟你说她啊念念,她啊……”裴景欲言又止,最后握住于念的手,“你是不知道……,但根本没人怀疑过褚兄。” 于念眨巴眼睛,连连点头。她刚见褚休第一面的时候,也没想过她是姑娘。 裴景回想。 褚休虽然会拿她当借口,但如果碰上大壮非要拉她去洗澡比谁滋的远,褚休都会笑骂着揣大壮两脚,让他滚犊子说她俩约好了一块洗。 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裴景那时才会记住褚休的好,对她有那么点少女涟漪心。 后来直到褚休带着于念来了书院,裴景瞧见于念怀中包袱里的那抹新衣服颜色,才释然放下。 褚休对她好是因为褚休人好,而褚休舍得给于念花钱买衣服却从不换掉自己那身枣红色旧衣袍,是因为褚休喜欢于念。 两者不同。 裴景拉着于念的手指,问出最后一个问题,“那你俩……” 裴景陡然想起了那本《月色撩人》,她就说嘛,褚休一个男的怎么会跟媳妇一起看磨镜类的书。 没等于念回答,裴景就先摇头了,主动掀过这个话题。 “坦诚之后也挺好的,”裴景笑,“这样我就能当着褚休的面直接跟你说话,而不是想着避嫌怕她误会。” 第102章 院里她就只能跟于念聊个几句,每次都一肚子的话想跟于念说,最后碍于男女之别以及朋友妻的身份,导致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现在好了,在褚休那里过了明面,她也有了自己的手帕交。 于念眼神飘忽起来,只抿唇腼腆的笑。 那可说不准,秀秀醋起来,连她多摸了两把家里鸡崽都不行,哪里会管小景是男是女。 门被叩响。 裴景跟于念立马将手松开,同时朝门口看过去。 两人以为是张叔张婶或是春桃,结果门打开,露出褚休那张明艳好看的脸。 她探头进来,眨巴眼睛试探着说,“张婶觉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让我带着嘴等吃饭就行,所以把我又撵回来了。” 褚休先看于念,见于念冲她轻轻点头,才轻轻吐气,笑着推门进来。 她大摇大摆走到床边坐回刚才的位置上,望向裴景,“怎么样了小景,好受点了吗?” 她不问还好。 裴景微笑,咬着后槽牙,“托褚兄关心,也亏得褚兄那一手好医术,目前还活着呢。” 褚休挺腰看于念,理直气壮,“念念你怎么什么话都跟她说呢,咱们才是睡一个被窝的人。” 于念脸红的不行,抬脚踩褚休的脚。 裴景越看越觉得这动作眼熟。 褚休躲的很是熟练,“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小景还在呢。” 裴景,“……” 裴景拉着被子又躺平睡回床上,两眼一闭,“你们可以当我不在。” 她那么大一个人,怎么可能当她不在。 褚休捞过于念的手拉在掌心里亲亲热热握着,“小景,你昨天从衙门出来的时候,说长公主拉你手了?” 裴景,“?!” 裴景又坐了起来,认真替武秀长公主分辩,“那怎么能是拉我手了,那是见我要摔倒了,扶我一把。” 长公主又不是登徒子,见她长得好看就拉她手! 褚休怎么老觉得她能当驸马,上次钦慕就被她说成倾慕,这次的扶又被她说成拉。 褚休不知道她性别的时候有这个误会也正常,如今都知道她是姑娘了,怎么还想着她能尚长公主呢。 裴景无奈轻叹,视线落下的时候,余光正巧落在褚休于念十指相扣的手上,“……” 她好像,懂了褚休为什么会这么想。 裴景低头,手指挠脸颊,眼睛不往床边看,“就扶了我一把。” 她示范给两人看,要借用于念的手,“念念。” 褚休,“用你自己的。” 于念,“……” 裴景老老实实的,左手握右手,“我往前摔,长公主的左手掌心朝上,托扶握住了我的右手手腕,借力给我,让我撑着站起来。” 她迟疑起来,仔细回想,“本来没什么,但长公主扶住我的时候停顿了一瞬才收回手。” 裴景看褚休于念,“许是我太敏感了,怕长公主会医术,短暂的接触就能摸出我的真实性别,也怕我跟她离得太近,她闻到了我身上的血气。” 武秀长公主不是闺阁里娇养长大的金枝玉叶,她上过战场见过血,眼神锐利如鹰,往她跟前一站,总觉得自己伪装的还不够完美。 尤其是裴景很是欣赏钦慕武秀长公主,见到她本来就紧张,被握住手腕后,心脏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脸红的不像话。 等出了衙门吹了风淋了雨,清醒过来,人才后怕起来。 于念看褚休,裴景也跟着看向褚休。 褚休迟疑,“长公主说不定就是感慨一下你手腕怎么这么细,可能没想那么深。” 于念看裴景。 雪白里衣下,小景的腕子的确清瘦骨感。但她个头不算特别高,就算放在男子里,这个身高,手小腕子细也正常。 裴景松了口气,“希望是这样。” 快吃饭了,妻妻俩出去,将房间留给裴景收拾自己。 褚休若有所思。 于念抬手: ‘你刚才是在安慰小景?’ 褚休笑,伸手捏捏于念脸颊,“倒也不全是,我只是随意猜猜。” 但是有件事情可以肯定,长公主不是太子,只要她跟裴景是可用之人,性别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本事的大小。 褚休手搭在于念肩上,拇指摩挲她滑腻的脸颊,转移她的注意力,“再放榜的话,估计得十日后了。想不想我中会元?要不要那黄金五十两?” 长公主说了,要是再放榜的时候她依旧榜首会元且献策有用,就赏她黄金五十两。 于念眼睛瞬间亮起来,点头,“想,要!” 想榜首会元,要黄金五十两。 褚休得逞的笑起来,仗着院里暂时没人,捏着于念的下巴将她脸转过来,垂眸香了一口,低声说,“这可是你自己说得啊!” 于念疑惑,“?” 褚休唇瓣贴着她耳廓,“晚上腿张开的时候,再说一遍。” 于念反应过来,瞬间爆红了一张好看白皙的脸! 长公主可能不是喜欢调/戏人的登徒子,但褚休肯定是! 第68章 太子府。 皇上跟前的李公公亲自过来传话, “皇上召太子进宫。” 春闱出了这么大的娄子,太子掌管礼部负责这届春闱,自然难辞其咎。 昨日从京兆尹府大堂出来时, 太子就招来所有门客绞尽脑汁想法子应对。 最好的法子其实就是烧了所有考卷,釜底抽薪将痕迹彻底抹去, 大不了重考一次就是。* 到时候卷子换成了备用考卷,那之前上榜的二百三十一人至于上榜还是落榜,都有话说。 上榜了就是真才实学,落榜了就是发挥失误, 甚至还可以借机闹一闹,把责任怪到褚休裴景付见身上, 是他们三人非要挑事, 这才造成如今大家横竖都不满意的局面。 可是太子前往京兆尹府衙门的时候, 根本没想到武秀长公主会提前一步顺道去趟贡院把考卷装箱封箱带走。 春闱已经结束,榜都放了, 考卷就摆在那儿等礼部的人过来收箱封印, 所以出事后长公主进贡院进的毫不费劲。 “那十五个阅卷官也是蠢货, 孤要是出了事,他们能跑得掉?甚至死在孤前头!做事也不灵活点, 在考生开始闹的时候,他们就该把考卷毁了。” 太子气的脸色难看, “要是考卷没了,孤那姑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 奈何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卷子在长公主的手里, 除非一把火将整个京兆尹府都烧了,连长公主一起烧死, 不然别的都白搭。 太子,“……” 如果可行,他真想这么做。 贡院起火可以说都是干燥的考卷,阅卷官又疲劳过度,这才不小心打翻油灯蜡烛什么的,从里往外烧引发火灾。 京兆尹府要是着火了,那他这个太子就不是想掩盖罪行了,而是想直接起兵谋反。 罚一顿跟丢性命之间,太子还是知道怎么选择的。 只是如今重新审卷,长公主很快就会发现春闱榜单作假,批阅结果不公。 太子想到什么,眼睛一亮,倾身往前询问,“若是再批一次,结果跟第一次一样呢?” 他道:“找个小太监去跟那十五人打个招呼,就按之前约定的记号批阅,只要结果相同,孤甚至能反咬姑姑一口。” 此计可行! 小太监去的很快,回来的也很快,甚至天都没黑他就返回太子府。 太子期待,“如何?” 小太监,“长公主让人把所有卷子重新封上姓名籍贯,从礼部跟翰林院请调了近乎四十多名小官小吏,让他们用统一楷体按卷子顺序抄写卷子内容。” 太子,“?” 小太监苦着脸,“咱们的批阅官拿到手的考卷都是誊抄后的,莫说记号,就连刻意的错字都没有,根本认不出来手里的卷子是谁的。” 太子,“……” 怎么,怎么还有这种无赖的法子。 太子颓然坐回椅子里,卷子那边他已经没了法子,只得从别的地方再想办法。 门客给他出主意,让他递折子进宫找皇上哭诉委屈,就说长公主越权揽权,直接一手把控了考卷,而同样被皇上点为负责此案的他却被赶回太子府。 太子这折子从昨天递到了今天,皇上总算愿意召见他了。 太子满腹草稿,跟门客们商量了一夜,如今胸有成竹,连待会儿见了皇上怎么哭怎么喊都在脑子里来回演了无数遍,现在就等一个机会。 “父——” 御书房的门打开,出来的不是皇上,而是李公公。 太子狐疑,堪堪止住就要跪下的膝盖,撤回自己提衣摆的手,皱眉,“父皇呢?” 李公公,“皇上正在跟康王下棋,康王今日难得进宫,皇上体恤,留他吃午饭。” 康王?他那好大哥腿瘸了后连门都不爱出了,怎么今日有兴致进宫跟父皇下棋? 第103章 太子不满,“父皇明明召见了我,为何不见我?” 李公公,“皇上说请太子先去一处地方等他。” 李公公在前面带路,太子跟在后头,片刻之后,太子连自家父皇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李公公带着去了原先他还没出宫建府时住的宫殿。 太子满脸茫然,“父皇这是何意?” 李公公回的恭敬,“皇上说春闱结果出来之前,还请太子在宫里小住一段时间,只是委屈太子了,这几日除了贴身伺候的公公宫女外,不得见任何人,连皇后娘娘都不行。” 太子急了,心头发慌,“父皇这是什么意思,结果还没出来,父皇就要先把我软禁了吗?我要见父皇,我要出宫!” 他要是被关在宫里,那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只能干等结果出来。只要他在宫外,多少能给武秀添点麻烦。 还有那个褚休裴景付见山,他完全可以威逼利诱,让他们站出来改口指认武秀舞弊。 或者再大胆一点,烧了京兆尹府也不是不行! 无论什么方法,能行的不能行的,只要他还在宫外,只要他还是太子,就都有机会。 李公公对太子恭敬但不从命,见太子蛮横要闯出去,一抬手便将御林军叫了过来,淡声道:“看住太子,若是太子出宫,所有人提头来见。” 宫中上下,“是。” 李公公退出宫门外,转身朝御书房走。 皇上早上时还在说,要是太子不递折子留在府里安静等结果,那就证明他还有救,要是太子上蹿下跳敢递折子进宫胡搅蛮缠,那他属实没有太子之才,也没有储君该有的眼界跟格局。 与其让太子留在宫外给这场本就不该存在的舞弊闹剧再添变故,还不如把人骗进来关宫里看着,免得他越做越错,最后酿出更大的祸事。 太子进宫见皇上,结果一去不复返了! 太子门客们立马像那无头苍蝇,光急得团团转,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长公主做事雷厉风行,京兆尹府作为临时设置的“小”贡院因长公主坐镇,卷子重审的既快又顺利。 春闱放榜的时间原本是四月初十,因春榜不公闹到京兆尹府要求重审考卷,导致榜单推迟十日,四月二十才重新贴出来。 “今日要放榜了,褚兄褚兄,裴兄裴兄,开门啊。” 李礼站在裴家小院门口,一手灯笼一手铜锣。 他来得太早,小院里静悄悄的连个光亮都没有,李礼用灯笼撞铜锣代替拍门声。 褚休跟裴景先后起来,院里点上灯笼,渐渐有了光。 张叔过来开门,瞧见是李礼,立马伸手将人往院里请,“少爷跟解元才起,等他们略微收拾洗漱完就去看榜,您来这么早,是……?” 张叔期待的看着李礼,莫不是提前有了小道消息,这才提锣前来恭喜?! 李礼将锣跟灯笼都递给张叔,笑着说,“这榜守得严也公正的很,我有通天的本事也没办法提前知晓结果,我就是过来喊褚兄跟裴兄一同去看榜。” “至于这锣跟灯笼,都是褚兄的,那天走得急我没能还他。” 瞧见褚休出来,李礼上前,“你这东西我可还回来了啊。” 褚休疑惑的盯着李礼看,“这几日我以为李兄会上门找我要钱,左等右等不见你来,我还道李兄大气视金钱如粪土,便宜我了。” 李礼,“那褚兄纯属是,想多了。” 褚休笑,扭头朝屋里喊,“念念。” 于念听见了,从里往外应她一声,“好。” 这就是能说话的好,褚休的话句句都能听到于念的回应。 “小景那边还在洗漱,李兄来坐会儿。”褚休引着李礼往堂屋走,手摸桌上茶壶,见壶肚子还温热着,就提壶翻盏给李礼先把杯子冲洗一遍再倒水。 这还是她跟老师学的。先冲杯子,证明她这杯子跟水都是干净的。 褚休抿着水,“李兄最近都在忙什么?” “忙着四处打听凑热闹,”李礼仰头喝水,“这才没抽出时间来寻你跟裴兄。” 李礼小声跟褚休咬耳朵,“你知道为何这次审卷审的特别快吗,因为太子被请进宫里没再出来过。” 这个褚休属实不知道,“展开聊聊。” 李礼,“这可展开不了一点,我听说的也少,好像是确定重审后的第二天,长公主让人去请了康王进宫,太子没能见到皇上不说反倒直接被关起来了。” 太子是所有成年皇子里年纪最小的,穷时,哥哥姑姑都疼着他惯着他,加上皇上起兵推翻前朝的时候太子还年幼,几乎没吃过什么苦便迎来最尊贵的好日子,这才纵的没边,竟想着借春闱党争一事揽人才排异己。 李礼轻声猜测,“太子那边如何说,估计也是今天会出结果。” 春闱重新审卷归重新审卷,而先前的春榜不公是事实,朝廷要给这届举子甚至全天下的读书人一个交代。 春榜辰时中张贴,而朝会卯时便会开始。 所有事情,等放榜时就知道了。 于念过来的时候,两人关于这事已经聊的差不多。 于念走到褚休身边,将银钱放进她手里。 褚休笑着将钱还给李礼,“那日多谢李兄慷慨解囊。” 李礼收下。 褚休,“我还以为李兄会跟我客气一二。” 李礼,“……不来那些虚的,这东西还是落袋为安最放心。” 裴景洗漱收拾好,过来,“李兄。” “听说你那天在衙门口晕过去了,如今怎么样?”李礼扭身看裴景,在身上前后摸索,“你说说,我也来晚了,应该早几天买些东西过来看看你才是。” 褚休,“……” 裴景,“……” 假的让人没眼看。 李礼笑着左右拱手,“不来虚的不来虚的,不过我这会儿的关心的确是真的。” 好歹他还记挂着这事呢。 养了几天,裴景气色都好了不少,“谢李兄关心,无碍。” 褚休掀开话题,“她那天就是饿的,没多大的事情。张叔马车套好了,咱们走吧。” 于念自然是要跟褚休一起去看榜的。 四个人站在马车下面。 倒也不是坐不下。 只是李礼想着避嫌,不好直接上车,毕竟于念在,四人中就她一个姑娘家,她坐马车可以,他们三个大男人都挤上去像什么话。 李礼,“娘子上车,我们三个大男人走着去就行。” 褚休跟裴景,“……” 三人齐齐看向李礼,其实吧,四个人里,就他是外人不说,也就他才是‘真’男人。 褚休摸鼻子,“太远了,走着去挺累的,还是坐马车吧。” 她把于念先扶上去,“君子守心不讲虚礼,何况我也在车里,没什么好避嫌的,上车吧。” 她跟裴景都上去了,李礼一想也是,跟着爬上去。 贡墙边上已经等了无数人,因为京兆尹府那一闹,这次的人竟然比上次还多还挤。 褚休护着于念往前走,勉强往前头挤。 马车处只留车夫看着,连张叔都走在裴景前头给裴景“开路”,想要亲眼见一见今日这榜。 四月底的天气,莫说冷了,挤了这么一会儿,都有些热。 于念站在前面,褚休站在她身后,双臂环着她的腰,将她圈在怀里。 于念双手扶搭在腰腹处的手臂上,踮脚左右看,“等榜。” 褚休笑,“对,等榜。” 四月春光最盛,加上贡墙里头种着杏树,空气中漂浮着的都是杏花的清新。 今日好天气。 不过卯时左右,天边已经露出晨曦光亮,随着时间流动,一线的天光缓缓张开,旭日如执掌天地秩序的巨兽睁开眼眸,慢慢看清天地间的一切。 天光大亮,朝会散朝,礼部放榜。 礼部尚书莫大人,头戴官帽身穿红色官服,双手捧着明黄榜纸下了轿子。 来的并不止他一人,还有对外代表着皇上、替皇上开口传达旨意的公公,李公公。 贡墙前面,李公公站在三阶上,他往上一站,连礼部尚书捧着榜纸都要留在下面低头等候。 他代表着皇上,所有人皆要叩拜听旨: “此届春闱出现此等不公的事情,皆因批阅官偏袒徇私不够公正,这才酿出大祸,伤了天下学子的心,亦是伤了朕的心,朕心痛矣。” “天下学子乃国之根本,是未来的国之脊柱国之栋梁,这届出了这么大的娄子,朕不能不管不问不给天下一个交代。” 皇上对这事的处理态度,便能看出皇上的性格跟处事风格,学子们心里有杆秤: 什么样的君主带什么样的臣子,他们殿试如何应答,往后朝堂如何行事,全看今日。 正因如此: “太子掌管礼部负责此届春闱,竟被蒙蔽双眼,任由手下官员胡作非为,自今日起,废黜太子贬为庆王,罚俸一年,闭门思过半年!” 第104章 到底是太子,罚是要罚的,该给他扯点遮羞布也是要扯的,不然学子们如何想皇家人,皇室的威严何在。 亏得这事是长公主查出来的,勉强能挽回些颜面。 除太子外,太子府所有门客,依罪论处,至于太子买通的那十五名考官,全都“告老还乡”。 礼部跟翰林院凡是涉及此事的,一个都跑不掉,正好殿试在即,所有空缺都有人补上。 因“太子榜”一事,礼部跟翰林院几乎重洗,连礼部尚书莫大人,都跟着罚俸一年,亏得他没参与,不然定要被撤职。 “背后竟牵扯出太子跟翰林院的事情,罚了这么些人。” 底下有人小声嘀咕,明显很是意外。 意外的不止是犯事的人,还有对皇上对这事毫不留情的处置手段。 虽给太子扯了遮羞布,但太子封号没了,遮羞布扯跟不扯对如今的庆王姜朝来说都没区别。 皇上维护的不是他,而是皇室的威严跟脸面。 李公公扬声道: “也因这事,让朕长了记性,发现科考漏洞。” 底下学子们瞬间竖起耳朵,听的比刚才还认真。 耳朵竖的最高的当属褚休裴景。 来了来了。 褚休看向裴景。 裴景呼吸轻轻,眼睫微动,连大气都不敢喘,怕错听了什么。 “为还考场清正公平,也为了让所有考生静心考试回归科场本身,自本届起,所有考生皆是天子门生,进京后无需拜任何人为师。所有官员及其门客,禁止招揽学子,违者按结/党/营/**置。” 裴景嘴角微动,心脏怦然跳动,咚咚着鼓动耳膜。 她所求的结果,便是这个,居然真的实现了。 她最初只是希望所有考生进京后只为考试而来,不为其他。 既然秋闱春闱面向所有学子,那就该公平公正,让所有学子的心回归考场本身,回到考试这个事情上。 裴景的耳朵得到了满足,褚休的耳朵还高高竖着。 她在等。 李公公: “为保考试结果公正,日后所有考卷皆采用先糊名再誊抄后批阅的法子阅卷,杜绝任何人在卷面上作弊的可能性。” 褚休满足了。 她的计策被长公主采纳不说,还递了上去变成科考条例,那她的五十两黄金肯定跑不掉了! “学子们,春榜之后便是殿试,朕在宫中期待着你们,期待我大姜的学子们如此时的太阳,冉冉上升,照亮我大姜的这片天地。” “春榜不公”一事,皇上该罚的罚了,该改的改了,甚至还给出了期待,给足了学子们向往。 李公公说完,底下声音瞬间响起来: “我皇圣明!” 今日之事不止在京城一地,还会随着春榜以榜文的形式发送各地。 那日贡墙下所有的委屈跟不甘,热血跟抱负,终究化作漫天大雨,在京兆尹府里将科考彻底冲刷了一遍,还所有考生跟天下学子一片清正公平。 李公公任务完成,从台阶上下来,走到礼部尚书莫大人身边,“该您了。” 他还要回宫复旨交差。 莫大人低头,“恭送天使。” 所有人爬起来。 褚休扶着于念站起身,于念都来不及拍衣裙上的泥土,而是反手拉住褚休,让她朝贡墙上看。 浆糊刷好,莫大人站上去,将春榜贴上。 明黄的榜纸缓缓展开,从右往左。 榜首会元依旧是那熟悉的两个字: 褚休。 不管重审多少遍,怎么审,这个名字这两个字都稳稳的焊在榜首的位置上,不可动摇。 这便是褚休那天“猖狂”的实力跟自信。 几乎看见榜首的那一瞬,所有目光都落在了褚休身上。 那个穿着枣红色衣服的少年容貌明艳如朝阳,笑着朝他们拱手,不自谦不自大,而是平静的接受这个就该属于他的名次。 殿试还没开始,可他们此刻似乎已经看见了结果。 “小景,小景。” 于念踮脚张望,嘴里无意识碎碎念。 褚休微微弯腰蹲下来,双手环住于念的腿弯,将她直愣愣抱了起来。 这个姿势也不是第一次了。 于念无声惊呼一下,立马稳下来将手指撑在褚休肩上,然后抬头直腰往前望。 现在她“站”的最高了,看得最清楚。 在一群不认识的字里面找唯一认识的那几个字,比在一群认识的字里面寻找名字容易多了。 于念眼睛弯弯的从“褚休”二字上移开,然后眸光亮起来,抬手拍打褚休肩膀,“小景,小景。” 她找到了褚休就把她放下,免得遮挡住后面的人。 于念双手抓住褚休的手臂摇晃,眼睛亮亮,伸手朝前指,“那,那!” 她看到了裴景的名字。 她说这次要帮小景找名字,还特意学了好几天“景”字,如今真让她找到了! 裴景眼睛直直的朝前看,也看到了自己。 榜五,裴景。 她,她果然在榜上。她没辜负自己这些年的付出跟努力,如今就在榜五的位置。 裴景眼睛红红,莫名委屈,有些想哭。 今日这名次来的有多么的不容易,只有她自己清楚。 褚休笑着,手掌盖在她头上,轻轻拍了下,“考的不错啊小景~” 于念也笑着歪头看过来。 裴景扯着袖筒低头擦眼角,吸了吸鼻子,闷声闷气的说,“就那样,比起褚兄差远了。” 褚休哼哼,“那倒是,我是你眼前越不过的大山呐~” 裴景,“……”她好嚣张啊。 于念笑着拍褚休手臂。 褚休就着天光朝榜上看。 李礼名次不变,依旧第二。 付见山从榜上无名跻身榜八。 原本榜十的陈艾这次掉到了十五名开外,依旧在榜。 榜上的名字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但此时贴在墙上的属实是春榜,而非所谓的太子榜。 这,就够了。 “少爷少爷,我看见您跟会元了,不容易不容易啊,都是好名次。”张叔难得失态,老眼湿润,险些抱着裴景哭起来。 裴景矜持的红着眼圈站着,假装自己不激动,抬手拍拍张叔手臂,沉稳的说,“张叔别哭,是喜事。” “自然是喜事,得赶紧写信回去报喜才对。”张叔扯着袖筒抹眼泪。 裴景抿唇,好一会儿才点头,“好。” 春闱榜单推迟十日,家里的信连着寄来了好几封,裴景拆开看了一封其余的没动。 内容无外乎就是: 不能留在京城就回家嫁人。 裴景不知道殿试结果会如何,但她不想回去。 “褚兄,裴兄!” 李礼挤过来,给两人拱手道喜,付见山也过来。 只是榜刚出,大家都有要报喜的人,自然不是坐下来喝茶说话的好时机。 “下次榜上见。” “榜上见。” 几人拱手分别。 褚休牵着于念朝马车的方向走,挤出了人群,褚休拉着于念小跑起来。 晨光春日下,道路宽敞,行人极少,唯有柔风拂动,撩人脸颊碎发,扯人衣摆袖筒。 跑了几步,褚休侧眸看了眼裴景,脚步一转,面朝着于念跟裴景,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慢悠悠走,语气欠欠的,笑盈盈问: “怎么眼眶红红的啊小景,是不是偷偷背着我们哭了呀小景,那天大闹榜单的时候你可不这样娇气啊小景~” 她好烦人! 裴景木着脸,小跑着追过来要打她。 褚休朝于念伸手,于念抿唇笑,将指尖搭在她温热的掌心里。 褚休一把握住于念的手,拉着她就跑,“榜五打人了榜五打人了,小景你怎么不跑了小景,你是有什么心事吗小景。” 裴景本来是有点心事,现在全没了。 她提着衣袍,大步去追褚休跟于念。 褚休拉着于念的手跑,笑的得意又猖狂。 四月底春光下,三人追追跑跑闹成一团,从贡墙一路朝长寿巷跑,马车都懒得坐。 一顶青色软轿从长寿巷里面出来,三人才急急停下退到一旁。 轿子稳稳的往前抬,轿上挂着的灯笼因天亮吹灭,可微微晃动时依旧显眼。 忠义侯的轿子。 她们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褚休根本没多注意,只站在于念面前,微微屈膝,笑着伸手将她汗湿贴在脸颊上的碎发用手指勾起来,挑着在指尖缠个两圈,打着弯儿给她挂在耳朵后面。 于念笑盈盈,看了眼灯笼,跟褚休说,“秀,萧。” 褚休没懂,“嗯?” 于念用眼神示意前面的轿子,不敢伸手指怕犯什么忌讳,轻声说,“字,是萧。” 灯笼上的字,她认识。 褚休看看于念,又看看前方走远的软轿,自我怀疑起来,“我教过你这个字吗?” 第105章 于念摇头。 褚休伸手抱于念,“好啊好啊,背着我偷偷看话本学习了对不对?” 于念咯咯笑,弯腰泥鳅似的从褚休怀里滑跑,提着衣裙笑着跑开,故意点头,“对!” 她还“对”! 褚休挽起袖筒追过去,“你完了,于念念儿你今天完了。” “话本?萧?”两人都跑远了,裴景的目光才从软轿上收回来。 念念就看过一个话本。 裴景认真回想,《月色撩人》当真能学识字? 等她回过神,妻妻俩早就没了踪影。 裴景,“?” 她俩是不是把她给忘了啊? 裴景回到小院的时候,于念正被褚休捉住。 褚休抱着于念,双手在她腰上挠来挠去,“还调不调皮。” 裴景,“……” 于念笑到几乎岔气,眼泪都出来了,碎发再次滑落贴在脸上,整个人求饶的往褚休怀里拱,“不,调皮,了。” 她不敢了。 皮完瞬间老实了。 张叔先她们一步回来,此时小院里的张婶跟春桃都知道两人榜上有名,如今见三人闹着进来,也是笑声不断。 今日高兴,于念难得活泼,她们才不站在院子里盯着看。 几人各忙各的,张叔出去打酒买席面,张婶去谢灶神,春桃烧水给她们洗漱。 跑了一路,三人身上全是汗。 浴桶自然是分开了放。 东边裴景自己洗,西边褚休跟于念“凑合着”用一个桶。 桶里,褚休手指游鱼似的拨开杂草往洞里钻,“还敢不敢了?” 于念双手环着褚休的肩膀,被罚的眼睛红红眼睫湿润,秋水一样的眸子湿漉漉的,水润的粉色唇瓣微微张合轻轻吐息,喉咙里偶尔溢出破碎的音调。 她不敢了,她彻底老实了。 光天化日,她跟褚休又不斯文守礼了一回。 褚休像个严格的夫子,“那你说不敢了。” 于念乖乖的,“不唔、不敢,了嗯。” 褚休欺负哑巴。 她回头写信要告诉大嫂,说褚秀秀欺负哑巴!不像话! 于念心里蛐蛐褚休对她指指点点,可实际上腰胯前摆,诚实的往她手里送。 她说出来的求饶话,嗓音控制不住的变调,轻轻细细又软软酥酥,春雨似的,听着奇奇怪怪的。 于念自己听完都臊红了耳朵,不肯承认这是她能发出来的声音。 比书里描写李月儿娇口口的叫口口声还要妩媚勾人。 褚休乱了呼吸,对着那点,指节曲起上下剐蹭,“那你说想要。” 于念上次光张腿不愿意张嘴。 于念装哑巴,闭上嘴闭上眼,只有黑色卷长的眼睫像是被水汽打湿的黑尾蝶,轻轻煽动翅膀。 褚休亲她脖子,湿漉漉的吻往上,落到她耳朵上,“念念。” “想吗念念,想要今科会元这样吗?” 于念忍了又忍,最后低头咬褚休肩膀,耳朵又红又烫。 褚休呼出来的气息像是春风在吹干燥柴火堆里的火星子。 “哗”的一下,在她肌肤上瞬间燃了起来,烧的内外都燥。 水声哗啦,水面上的花瓣被水荡着桶壁随着水波拍到了桶边地上。 怕耽误的时间太久小景那边猜出什么,快到的时候,于念总算哭着开口,“想,想要。” 她声音低低的,媚又软,轻轻的抽气喊,“秀秀,要。” 等两人收拾好出来,裴景坐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披散着的头发都快晒干了。 裴景在写家书,抬头扫了两人一眼,根本没多想,“你俩真慢啊。” 可能互相搓澡了吧,这才比一个人洗慢很多。 于念抿唇只是笑。 她肩上披个干巾子,湿漉漉的头发铺散身后,坐在了石桌边。 有外人的时候,她肯定不这么坐,但院里此时就她们三人,加上褚休也在,就不需要做那些避嫌的表面功夫。 于念好奇的凑头看裴景写信。 头发滑落肩头,怕弄湿身前衣襟,于念抬手撩起长发放到肩后。 裴景正好抬头看一眼,就瞧见于念白嫩的脖子那里好像红了一块儿。 裴景眼睛立马看向褚休。 褚休面不改色,“虫子咬的,春天虫子可多了。” 说着拎起于念衣领替于念遮挡住。 于念点头。 是啊春天虫子可多了,其中就属一个名叫秀秀的馋虫最爱咬人,咬完她上面还要咬她下面。 于念看褚休,微微笑着。 褚休清咳两声,心虚的低头给于念捏肩膀。 裴景舒了口气,“我还以为你咬的。” 妻妻俩闹就闹了,可不能真动手动嘴啊。 褚休假装听不懂。 于念则偷偷的,趁小景不注意的时候,也当了回虫子,扯开褚休衣襟,在她锁骨处咬了一口,留下暧昧痕迹。 第69章 “长公主。”御书房门口, 萧锦衣笑着朝武秀长公主颔首问候。 武秀身着朝服,刚从朝会退朝过来,听见声音侧眸朝后, 有些意外,“侯爷。” 武秀笑了下, 转过身看他,“听闻侯爷这几日病了,如今来御书房可是好些了?” 从春闱开始前,忠义侯便病了, 朝会断断续续来过几次,后来春闱一场春雨彻底把曾经征战沙场的侯爷淋倒了, 直到春榜放了两次, 今日才在宫里见到他。 忠义侯抬手抵唇轻咳两声, 哑着嗓音勉强说话,“已经不碍事, 人老了年轻时留下的毛病就容易显现出来, 这不, 小小风寒都扛不住。” 武秀多看了他几眼,别开视线, 面无表情朝前,“侯爷还年轻, 又得皇兄倚赖信重,万望好好保重身体,如此才能早日寻得令爱回来。” 忠义侯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还真当不起一个“老”字。 忠义侯拱手, 情真意切,“臣借长公主吉言。” 武秀沉默不语。 忠义侯倒是收起袖筒, 往前半步,站在长公主身侧,同她一起朝前看: “不过长公主有句话说得不够准确,臣得皇上信重实在是全仗着少年情意在,论起倚赖,皇上如今最信任倚赖的莫过于长公主殿下了。” “听闻长公主前几日才雷厉风行的处理了春闱太子在榜上徇私舞弊一事,赢得全天下考生的威望,想必在文人眼里,长公主巾帼之姿压过满朝须眉,让人永生难忘。” 忠义侯侧眸看武秀,“跟太子,哦,跟前太子今庆王比起来,还是长公主殿下更能为皇上分忧啊,实乃我大姜之幸事。” “侯爷在家养病,看来也没耽误了解朝堂政事,”武秀淡声说,“知道的侯爷是在养病,不知道的还以为侯爷早就知道姜朝要惹祸事,早早划清界限躲麻烦呢。” 武秀看向忠义侯,“毕竟太子管春闱一事,皇兄也是问过你的意见后,才做出的决定。” 两人目光对上,一冷漠一热情,直白对上圆滑,针尖麦芒般,面上还行,但这份虚假的友善撑不过三句话。 两人如今关系何止一般,成为皇室前,武秀甚至还会叫忠义侯一声兄长。 可自从两人身份变化,一个成了大姜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一个成了忠君重义的忠义侯,兄妹关系越发疏远。 加上朝堂政见时有不同,关系更加恶化。 被长公主将话点到了脸上,忠义侯俊俏面皮上的笑容都没有半分变化,只愧疚的说,“我今日正是为这事来的。” 他叹息,“早知道太子年幼行事莽撞又急着立功,我该劝皇上让他多沉淀几年,跟在长公主身后多多学习,如此也不至于犯下今日之错,被从太子贬为庆王。” 春闱原先本该由武秀长公主负责,是忠义侯举荐太子,这才惹出举子闹榜一事,让皇室威信受损。 要不是处理得当,天下学子谁还信任“科考”二字,往后考出来的官,谁还信他有真才实学。 武秀听完这话,凤眸掀起,笑了,“这届科考侯爷没去应试真是可惜了,侯爷这嘴上言语的功夫,丝毫不比手里抡枪的功夫差,阴阳二字,侯爷深谙其道。” “姜朝犯蠢酿成大祸,皇兄贬他为庆王已经足够仁慈,听侯爷的意思,他今日之错是错在抢我差事而非在国本大事上徇私舞弊,这般颠倒黑白的功夫,侯爷用的真好。” “要说侯爷大字不识只懂拳脚,我姜华第一个不信,十年前不信,今日更不信。” 忠义侯正要说话,武秀已经没了耐心跟他周旋虚与,抬手一震朝服宽袖,袖筒带风发出戾声,打断忠义侯。 “不过希望侯爷清楚,”武秀看他,“这是大姜的江山,是我皇兄的江山,无人能左右他的决策跟想法,你我亦是。” 武秀双手端在身前,面无表情,“还望侯爷与我,为人臣子,做好本职差事就是。” 她是皇上的亲妹妹,一母同胞的血亲,连她都把自己定义到臣子的位置上,忠义侯再厚的脸皮,也不敢说自己是皇上的兄弟。 第106章 忠义侯脸皮绷紧,眼睛垂下,“长公主说得对。” 御书房的门正好这时从里面打开,李公公甩着拂尘出来,态度恭敬,“皇上召两位进去。” 皇上年过半百,但他马背上打的江山,哪怕头发胡子花白,人依旧精神抖擞的像是能上马再跟敌军杀个七进七出,回来还有多余精力跟将士们围着篝火喝烈酒。 一双鹰眼,眼尾虽布满皱纹,可眼神锐利有神。 战场征伐的杀气跟坐在宝座上沉淀出来的霸气,在他身上融成天子的威严,眼神扫过便* 如利刃悬心,站在他面前的人没有不提心吊胆绷紧心弦的。 不过今日这两人不同。 皇上招手,“你俩坐下说话。” 他让武秀,“替我将那些折子挑着看看,要紧的放一边,不要紧的扔篓子里,我跟你锦衣兄偷懒下盘棋。” 忠义侯立马拱手行礼,直呼,“臣不敢。” 他笑着,语气无奈,“臣今日过来是来请罪的,要不是臣那日多嘴说太子年少该多些磨练,春闱也不至于交给他,惹出这样的乱子,损我大姜皇室威信。” “只是进来前长公主就同臣说了,让臣恪守本分,这下臣连请罪都不敢了,怕有替庆王开脱说情的嫌疑。” 武秀听见这话连个眼神都没给,直接坐到皇上让出来的龙椅上,提起朱笔毫不客气的批阅奏折。 皇上已经改坐在软榻上,让李公公将暖玉棋盘摆好,闻言看向武秀又瞪忠义侯,“她说话向来直接,你个当兄长的还能跟她较真不成?” 忠义侯垂眼,声音温和,“那自然不能。” “不能就对了,我就她一个妹子你也知道,这世上血亲,唯我跟她二人,庆王算什么,”皇上摆手,“儿子多得是,以前不缺现在更不缺,你为他求个什么情,他有了表现的机会但没接住,差事办不好就该罚。” 皇上伸手指对面,“坐下下棋。” 忠义侯挽袖筒,哭笑不得,“好,那臣就陪皇上走两把棋。” 皇上执黑子,下棋也不耽误闲聊,“你这两年练武松懈了啊,身体眼见着不行,这才多大点的春雨还能把你淋病喽。” 皇上撩起眼皮看对面,“文试眼见着要结束了,后头五月份开始的武试你可不能偷懒,该盯着还是得盯着。” 忠义侯推辞,“臣手里还有别的差事,这事不如让长公主去管。” “我也不是没想过,只是武秀也老大不小了,我寻思着趁这届殿试,给她挑个驸马呢。” 皇上悄悄往龙案后面看,见他妹子垂眼没说话,心里顿时觉得稳了,这才继续说: “驸马一定她就有得忙了,而且文试之后也不是没事干,二甲跟三甲的考核也得她跟礼部那边看着,武试的话她分不出精力来。” 皇上看忠义侯,“你跟吏部管着小孩拐卖的事情,我知道让你放下是难为你,等到时候殿试名单出来,我挑个聪明的给你打下手,这样你就能把心思分出来一部分给武试。” 分出吏部的权力,但是给了监考武试的特权,如果在这差事放在春闱徇私舞弊之前,那绝对算好差事。 毕竟经自己手提拔上来的武官,心里多少会记挂着他的恩情,往后不管差事做到多大,只要他开口,对方都会帮个一二。 奈何文试的例子在前,现在谁敢招揽考生? 是废太子的前车之鉴不够明显,还是顶着皇权比命硬、非要明知故犯? 忠义侯一时摸不准皇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是因为庆王的事情心里迁怒他了,这才明升暗贬分走他手里关于六部的权,还是他多想了,实际上皇上就是看重他才让他去。 “那臣听皇上安排,”忠义侯眼睛放在棋盘上,叹息着,“还望今年关于小女走丢一事能有个进展。” 提到这个,皇上眸光柔和下来,“你跟柳妹子就这么一个女儿,她丢了多少年柳妹子就去了多少年,我心里想起这事也难受。” 皇上拍拍软榻,“我这屁股下面坐着的江山,有一半是多亏了柳家当年倾尽家财支持,不然光有人头没有兵马,自然也没有今日。” 柳氏是忠义侯的第二任妻子。 他第一任发妻早早病逝,亏得忠义侯有一身力气容貌也不差,被富商柳家招为赘婿,后来起事的时候,柳家用全部家财支持他们,这才撑过前期。 可惜江山将定,柳氏好日子还没来得及享受,她那心肝肉女儿就丢了。 孩子走丢后柳氏身子一日差过一日,没有半年就去了。 忠义侯哀悼亡妻,发誓要此生不娶! 可惜当时朝廷需要他,作为皇上兄弟又是掌权的武将,加上年轻俊俏,前朝文臣中最有话语权的魏国公看中了他重情重义,便把自己死了丈夫带着女儿住在家里的嫡女许给他。 这桩婚事由不得忠义侯跟温娘子做主,两人的结合是前朝跟今朝的融合,是两朝臣子并为一家的象征。 好在夫妻二人这些年也算琴瑟和鸣。 皇上提起这事,就觉得心里多少对忠义侯有所亏欠,毕竟是他让忠义侯死了妻子后另娶她人,所以这些年忠义侯守着吏部要管孩童走失一事他全力支持。 皇上再次跟忠义侯许诺,“等小念儿找回来,我要让她当我大姜最尊贵的县主,要给她盖最好的府邸。” 这跟他对忠义侯的亏欠无关,这是他欠柳家的恩情。 忠义侯眼睛湿润,红了眼眶,眼见着就要搁下棋子跪地谢恩。 皇上嗔他,“自家兄弟不讲这些虚的,你女儿跟我女儿有什么区别。” 两人走了一盘棋,结果显然易见,忠义侯输的一塌糊涂。 “臣就是个莽夫,带兵打仗还行,这些风雅类的实在不会,”忠义侯苦哈哈的,“臣也知道臣是臭棋篓子,是您非要跟臣玩。” 皇上笑起来,“我又没怪你,你自己还急了。要我说啊,你也该学学这些,如今没有战事,你也稍微附庸风雅一二,哪能长着张俊俏儒生的脸,实际上连个字都不会写。” 忠义侯摊手,“臣实在不通笔墨,看见那笔都头疼,提枪我会,提笔实在不会啊。” 皇上,“也不算坏事,庆王这次就是太懂笔墨上的事情了,这才让门下学子用某个字的字迹当暗号让批阅官帮着舞弊。” 忠义侯一顿,“这要怎么舞弊?” 皇上嫌弃的说,“对比字迹就知道了,比如你萧锦衣的‘衣’字,我让门下那两百多个学生都写一遍,全用一样的字迹,这样批阅官看见这个字就知道是太子手下的人,自然会多给分。” “亏得有个叫褚休的,提出建议让武秀把所有考卷都誊抄一遍再批阅,杜绝了对比字迹的可能。” 皇上低头捡棋子,余光瞧见对面的人脸色不对,疑惑的看过去,“怎么了?” 忠义侯嘴角微动,笑笑,“臣就是感慨文人在文字上的法子真多啊,还好臣不识字更不会写字。” 皇上笑他不思进取,“对了,你跟温大娘子的女儿温筱筱今年也该十六了吧,到了该议亲的年龄,魏国公就这么一个外甥女宝贝着呢,前几天还说要我给她在这届三甲里挑个好的。” 皇上小孩护食的劲儿上来了,“老头想的真好,我要是有好的,肯定先紧着我家亲妹子挑,等她挑完了再说。” 忠义侯笑着,“筱筱是该议亲了,今年如果真有合适的,我可要跟皇上争一争。” 他是武将,可皇上说得对,如今没有战事武将不值一文,太平盛世下是文人的天下。奈何魏国公老了啊,他代表的也是老一辈的臣子了,哪里比得上朝堂上的新血液。 这届的三甲,是该留意着。 皇上才不让他。 两人斗嘴,似乎时光又回到了年少时。 下完三盘棋,皇上放忠义侯回去,再回头发现武秀那边的折子都看完了。 皇上捡起手里的棋子,笑着昂脸看她,“我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武秀,“没有,折子批的太专注,什么都没听见。” 皇上,“……” 皇上慢悠悠的说,“我跟忠义侯说,姜朝酿成大祸,朝野内外议论的都是这事,朝政上想要一件事情快速平息就得用另一件更有争议的事情将它盖住。” 武秀坐下,帮忙捡白子,“皇兄的意思是?” 皇上笑呵呵的,目光顺着武秀的手落到她英气冷峻的脸上,“你之前提议的女子学堂,我想着先在京中书院示范着看看,观望一下结果,看它有没有必要推行下去。” 女子入学可是大事,因为前所未有,麻烦跟困难自然也多。 得先用一个书院试试,如果不妥,立马中止,如果可行,再慢慢往下推。 皇上看武秀,“这事可以交给你的驸马去管,你们夫妻一体,他做事你也放心,你的想法跟决策他也能直接执行,是最好的人选。” “所以,”皇上将手里攥到温热的棋子放到武秀掌心里,“谁来做这个驸马,你得好好选。” 第107章 太有私心的不行,太有野心的也不行,太软弱怯懦顶不住压力的更不行。 毕竟是个新差事,要是守不住本心扛不住争议的话,事情办砸很容易变成第二个废太子,到时候也会连累身为长公主并且主张女子入学的武秀。 武秀握住手里的黑棋,垂着眸,眼底浮出一张白净文气又倔强坚持的脸,“……好。” “对了,”皇上想起什么,“你不是许诺那个褚休,如果他是会元就赏他黄金五十两吗?” 武秀,“黄金已经备好,还未差人送去。” 皇上大手一挥,“那我再给你添个五十两,凑个一百两送去吧。既是赏他那副‘少年意气朝气蓬勃’的字,也是赏他‘不明哲保身敢说不公’的狂,给他点金银,将来他留在京城可能用得到。” 武秀假装听不懂后面那句,只说,“还有个贡士身体不适依旧强撑着站出来,精神可敬,我想赏她点东西。” 皇上好奇,“赏什么?” 武秀笑,打算逗小孩,“熟地黄。” 皇上,“……少卖弄你那点破医术。” 武秀不吭声,只让人准备好黄金跟熟地黄,让人给褚休裴景送去。 她不能亲自去,赏点东西她要是亲自去,意义就不一样了。殿试在即,该见的人总能见到,没必要提前招惹非议。 至于东西,这是她那天在京兆尹府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许诺的,如今不过兑现诺言罢了。 而且褚休就算拿了黄金也不会招人妒恨,那日的情形大家都看着呢,是她挑起大梁舌战京兆尹府,为考生争出一片天地,才有这个公正的榜单跟日后清正的科考。 武秀身边的春风去送的黄金,他是马车走的快,竟跟先出宫的忠义侯遇上。 春风假装没看见前面的轿子,马车直接呼啸着擦着轿边过去。 忠义侯,“……” 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狗。 武秀对他不满,不止因为这些年朝堂上两人不对付,还有一个原因,是武秀觉得十年前是他故意扔了女儿病死柳氏,只为攀附权贵迎娶魏国公的女儿。 这事两人心里都清楚,只是碍于脸面跟彼此没有铁证,没说出口罢了。 轿子从后门抬进去,忠义侯落下轿窗帘子,“那个褚休住在长寿巷?” 听倒是听说过,但这样的小年轻还不至于让忠义侯特意关注他把他放眼里。 前几日春榜这么一闹,褚休名声大起来,忠义侯才想起他住在自家府邸后面。 “倒是个好苗子,可惜早早成亲娶妻了。”忠义侯皱眉,剩下的几个年轻人里面,似乎就裴景还能入眼。 若是他能得一甲,倒是可以为筱筱争一争。 “侯爷,”下人上前,低声说,“人牙子那边有消息了。” 忠义侯脸色微变,抬脚去了书房。 春风到裴家小院的时候,正值晌午。 听到有贵人过来,才洗漱完晒干头发的三人立马整理衣服将头发挽起来。 来的是春风不是李公公,三人只需行礼问候就行。 春风笑盈盈的,细着嗓音跟褚休说,“我家殿下赏你五十两,皇上得知此事多赏你五十两,总共一百两黄金,会元过来点点可是这个数。” 褚休眼睛睁圆,站在满是黄金的托盘前面,满眼金黄,“发财了。” 于念站在旁边,同样的姿势,眸光发直,附和着点头,“发,财了。” 春风见她说话有意思,多看了她两眼。是个模样好看像荷花一样粉润清新的姑娘,想来是褚会元的娘子。 春风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两人男才女貌天生一对,回去得说给殿下听听。 “恭喜褚兄啊。”裴景也觉得褚休发财了! 这么些黄金,在京中盘个院子都够用! 春风望向满脸羡慕的裴景,“贡士别羡慕,你也有呢!” 裴景反手指自己,惊喜的轻声问,“我也有?” 她脸臊的热起来,连连拱手,“我也没出什么力,更没献什么策,怎么皇上连我一起赏了。” 这让她怎么好意思。 春风摇头,“不是皇上赏的,是殿下赏的。” 春风抬手,身后仆从端着同款托盘上来,上面盖着红布。 裴景缓慢上前,在春风的示意下,狐疑的掀开布盖,露出满盘熟地黄,药味扑鼻而来,“……” 裴景,“?” 裴景没懂,看看褚休的黄金,再看看自己的熟地黄,一时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春风替武秀传话,“殿下说让贡士细细品这熟地黄,若是品出滋味,日后该如何走心里也就有数了。” 春风送完东西说完话就离开。 院子里一时间又只剩下三人。 于念摸鸡崽似的,挨个小心翼翼摸黄金,摸完怕手脏,又扯着袖筒把摸过的地方擦一遍,眉眼弯弯侧头看褚休,“金子。” 褚休笑着捏她脸蛋,“你比金子还讨喜。” 她稀罕的可不止金子,还有看见金子眼睛亮亮的于念。 她就知道她媳妇喜欢这个! 褚休没忙着把金元宝收起来,而是看向裴景那盘熟地黄。 裴景疑惑茫然,手指拨药材,“这要怎么品?” 药的话,应该是要煮出来再品吧? 她看褚休,“熟地黄要怎么品?” 褚休看熟地黄,又看裴景,迟疑着问,“小景,你知道熟地黄的药效吗?” 裴景缓缓摇头,“我对药材作用知之甚少。” “熟地黄有补血滋阴,益精填髓的功效,”褚休伸手搭在裴景肩上,叹息着轻轻拍,“最重要的是,它平常用于血虚萎黄,月事不调。” 褚休期待的看着裴景,“这说明什么?” 于念看过来,吐口说,“景,虚,要补。” 裴景,“……” 裴景瞪于念,于念嘿嘿笑着低头摸黄金,将金子拿起来贴脸上,左蹭蹭右蹭蹭。 褚休憋笑收回目光,“这说明——” 裴景脸皮绷紧,心里隐隐有了答案,毕竟那天长公主握住了她的手腕。 裴景头脑空白,眼睛望着褚休,心都悬了起来。 褚休,“说明我确实懂医术啊小景,那天医你没医好纯属意外。” 裴景木着脸,端起托盘回了东厢房。 褚休看着她的背影,挑起眉毛,微微摇头。 院里只剩妻妻两人,褚休撩起衣摆坐在石桌边,看着上面的金子,再看看于念,“下午先带你买新衣服!” 于念担心的朝裴景那边看,“小景?” 褚休将金子往于念怀里塞,“你就别想着她了,以后有人带她买衣服。” 于念双手抱怀,“……” 又要趁机摸! 褚休眉眼弯弯,目光落在于念饱满的怀里,慢悠悠哄媳妇,“装多少给你多少,全装完就全给你。” 于念沉默片刻,红着脸,掀起宽大的衣裙,一把将所有金子都盖住了,眼睛亮亮的看向褚休。 全装下了,全是她的~ 褚休,“……” 第70章 一百两黄金自然不可能随身带着, 多不安全,要是丢了一个于念能心疼死。 褚休跟于念商量了一下,借裴景马车一用, 带着黄金存到了钱庄开出了票据。 黄金存进去的时候,于念依依不舍, 跟手里单薄的一张纸质票据比起来,还是一块块金元宝讨喜可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摸得着看得到。 如今金子变成了一张纸,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好像金子瞬间变成了废土,那种“发财”的感觉都没了。 于念对着票据看来看去, 然后抿唇递给褚休, “纸。” 褚休将票据叠好, 拉着于念的手将“纸”放进她的掌心里,“这才不是纸, 有了这个, 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咱们清河县, 都能从这样的钱庄里取银钱用。” 她知道于念更喜欢金灿灿的金疙瘩,睡前跟点兵点将似的挨个抚摸擦拭, 笑着说,“等以后有条件了, 专门给你建个小金屋,放上黄金首饰,你什么时候想去摸就什么时候去摸。” 这次黄金都没捂热乎就送到了钱庄里,于念一步三回头的看。 褚休望着自家媳妇, 想了想,拉着她的手又重新折返回钱庄, “我教她怎么用这个。” 褚休拱手行礼,谦逊有礼。 钱庄的伙计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娘子,笑着点头,“行嘞。” 就算褚休不是名扬京城的会元,那也是在他们钱庄存了百两金的主顾,自然要热情招待。 他们配合着,“票据我看看。” 于念跟着褚休身边,得褚休点头,拘谨着将票据展开铺平递过去。 伙计问,“取多少?” 褚休看于念,于念双手握着她的手腕,新奇又紧张。 褚休,“取十两金。”左右手都要有。 第108章 伙计核实票据,然后用托盘捧着两个各五两的金元宝过来,然后将票据更改,重新递还给褚休。 “学会了吗?”褚休将金元宝递给于念。 于念一手握着一个,眉眼弯弯,像是失而复得重重点头。 她现在知道票据的好了,收起来仔细折叠,扯着褚休作为遮挡,低头将票据贴身放进衣襟里。 至于这十两金子。 褚休摊平掌心递给于念,“既然都取出来了,就先留着吧。” 褚休揽着于念,“走,买东西去。” 妻妻两人现在算是小有银钱,光是算整钱,原先家里就有二十两银子,先前花了些,但后来每个月褚休都能领到一笔举人的津贴,于念会过日子基本都存着,进京前也凑够了二十两整银。 除了这个,上次寿王比试时,褚休赢了十两黄金,这次又得一百两。 妻妻俩虽算不得富贵,但要是放在清河县,那也是能在县城里买个宅院雇佣仆人的家底。 春闱结束褚休暂时有了几天闲散时间,加上得了金子,自然要带媳妇买新衣服。 跟京城的衣服款式和料子比起来,清河县的就稍显质朴无华,连布料颜色都略显黯淡。 而且四月底的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眼见着就要从春末过渡到盛夏,于念身上的衣服是该换了。 “买两身春款替换着穿,再买两身夏季成衣吧,”褚休领着于念进了成衣铺子,“外衫买了,里衣也换两套。” 寻常人家还是买成衣更方便,除非像裴家那样的人家,才会考虑买布料自己量尺寸裁衣定做。 不过裴家生意在清河县数一数二,要是放到京城还是不够看。 裴景在清河县买布匹府里能给她做衣服,现在在京中,裴景要是出来估计也会选择买更方便的成衣。 褚休给于念挑颜色,春季嘛,清亮的颜色更鲜活,她选了浅青跟松绿的颜色,夏款则挑了银红跟藕荷色。 于念皮肤白,眼眸清亮干净,气质更为纯洁,整个人像株媚而不俗卓而不妖的荷花,适合的颜色也更为素雅而非浓艳。 大红大紫穿在她身上远不如桃粉松绿更适配。 褚休全然做主给于念挑衣服,她选的每一样于念都很喜欢,于念索性让褚休给她选,自己瞧别的。 于念左右看,发现了什么,连忙伸手拉住褚休的衣袖,轻轻晃了晃,“那。” 小孩成衣,是件漂亮的鹅黄色,光是挂在那里都像只夏日蝴蝶,花里胡哨的轻纱,小姑娘一看一个不吱声,根本移不开眼。 褚休还挺意外,“你喜欢那个?” 可怜的念念啊,小时候也没穿过好看衣服,现在长大了还是喜欢这样的。 褚休正要问店家有没有大人款,就见于念手在腰腹处不确定的比划着,“楚高?” 楚楚约摸着这么高,但于念又拿不准,眼睛望向褚休。 褚休顿住,笑了,“给楚楚买的?” 于念点头。 她想给楚楚买件衣服。 褚休看于念,垂眸,伸手握着她的手腕,在原先的距离往上微微比划了一下,柔声说,“楚楚差不多这么高了,小孩的衣服,宁愿买大点都别买小了。” 于念摇头,“要,合身。” “合身合身,肯定合身,这衣服就适合五六岁的小姑娘,夏天一穿小风一吹,谁分得清是花朵还是蝴蝶。”掌柜的连忙将成衣挑下来给两人看。 楚楚冬天穿的多,看着是圆滚滚的一只,其实里头棉袄棉裤一脱掉,就是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 于念摸着料子,舒服又好看,心里觉得楚楚肯定喜欢! 挑完楚楚的,她又看适合褚休的衣服。 褚休这身枣红色的外衫洗了又穿穿了又洗,颜色都褪的不像话,是该换身新的了。 于念抿着唇,深呼吸,捂住胸口的票据,大胆的往远处看。 有一百两黄金撑腰,她腰杆似乎都挺的更有底气了。 褚休眼皮跳动,一把拉住的于念的手腕,“我就还要这种颜色这种料子的,穿着舒服,我也穿习惯了不想换新的。” 于念皱眉,眼睛不死心的朝那边瞧。 可是那边的红色也很好看,颜色鲜亮很适合褚休。 适合是适合,但太贵了! 那五两十两的衣服,褚休一眼都不多看,“穿外头的都一样,与其买身贵的,还不如多买两身舒服合身的里衣。” 于念看向自己那四套衣服,抬眸望褚休。 她刚才给她买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褚休横竖都有理,低声说,“我媳妇细皮嫩肉的,就该穿好的。” 于念望着褚休的脸皮跟露在外头的细白脖子。她看秀秀也细皮嫩肉的…… “这样,你给我支五两银子,留我买自己想买的如何?”褚休说,“这样比让我买贵衣服还高兴。” 于念拗不过褚休,只得掏出五两银子给她。 褚休也没别的喜好,于念倒是好奇她拿着这五两银子去买什么。 买完衣服,两人还去了趟京城的首饰店。 褚休以为媳妇终于舍得花钱打扮她自己了,谁知道于念抿唇认真挑选半天,选了根略显成熟的簪子,要价三两银。 价钱没什么,就是这个款式…… 褚休嘶了一声,眯起眼睛,试图理解。 于念对着旁边的铜镜,将簪子簪在头上,左看右看,笑盈盈昂脸问褚休,习惯性的抬手比划: ‘好看吗?’ 褚休满腹文采,最后憋出一句话,“我媳妇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簪子是不错,就是于念才十七,戴这个有点老气了。 于念笑着: ‘不是给我买的,是给大嫂买的,不过好看就行。’ 她把簪子小心翼翼取下来,掏出裴晶之前送她的那方漂亮帕子,将戴过的簪子擦了又擦,双手捧着给店家,大气的说,“买了。” 店家立马给她拿锦盒装起来。 褚休看看被店家捧走的簪子,又看看于念,顿了顿,“你也给自己买点首饰。” 于念摇头,指指头上的珍珠簪子,“有了。” 她笑着歪头看褚休,声音软软,“秀秀,买的。” 褚休心一软,伸手捏她鼻尖,咬牙哼哼,“傻媳妇。” 于念才不傻,于念只是不乱花钱而已。如今虽说小有银钱,可日子还是要精打细算着过。 万一褚休日后留在京城了,她们说不定要自己租个宅院住,总不能一直住在小景的院子里,不合适。 到时候租宅院要花钱,置办新东西要花钱,需要银钱的地方多着呢,哪能太铺张奢侈。衣服有新款,能替换就行,首饰有那么一两件戴的出去就可以了。 于念虽有小小的虚荣心,又特别容易满足。 于念跟褚休采买回来已经黄昏,东边厢房里的裴景都没什么动静。 于念担心的朝那边望过去: ‘长公主为什么给小景送熟地黄啊?’ 买来的东西堆在桌上,褚休低头整理,“说明她虚,该补。” 于念,“……” 于念睨褚休。 褚休笑着抬头亲她一口,这才扭头朝东边扫了一眼,“别担心,长公主送熟地黄说明了什么小景心里清楚,她自己都知道答案了,我何必再多嘴说给她听。” 裴景要是连这个都想不明白,那她的头脑也不能支撑她得了榜五。 裴景就算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现在想了一下午也该懂了。 褚休将那身新的枣红色衣袍展开,抬手拎起来在肩膀处比量,“好看吗念念?” 横竖都是这个颜色,新的跟她身上的那件比起来,也就只是布料新颜色亮而已。 于念: ‘要是再贵一点,应该更好看。’ 褚休摇头,“不需要更好看,好看就行了,我都有媳妇了,要是穿的太耀眼,万一殿试后被谁相看上了可还了得。” 于念,“……” 褚休的耀眼跟她穿什么衣服没关系。 于念抱着新衣服,恍惚懂了,小景是不是真被长公主看上了啊? 第71章 忠义侯府。 “裴景?”侯夫人将手里的毛笔递给女儿温筱筱, 在丫鬟端着的水盆里净了手,朝桌边的忠义侯走过去。 忠义侯倒了杯温水,抬手递给她, 点头说道:“正是他。” 侯夫人接过来,双手握着茶盏若有所思, “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让我细细想想。” 忠义侯笑着,“夫人不急慢慢想,你记性最好, 对他定有印象。” 侯夫人是魏国公之女,满门虎将养出来她这么一朵喜爱诗词的温柔花, 连带着随她姓的女儿温筱筱也喜欢念书写字。 只是可惜, 温筱筱是个姑娘家, 若是男子又在朝堂上考得一定功名,那忠义侯当真是无憾了。 侯夫人想起来了, “前些日子春闱闹榜的人里面是不是有他, 后来在京兆尹府当着长公主跟废太子的面, 以榜上无名的文章压过原榜十陈艾?” 第109章 忠义侯,“没错, 夫人果然好记性!” 侯夫人笑了,抿了口茶水, 猜出眼前人的想法,“你是说想点他给咱们筱筱当夫君?” 忠义侯,“是啊,筱筱也到了定亲的年龄, 父亲那边也记挂着,我今日进宫到御书房见了皇上, 皇上亲口跟我说父亲让他帮忙留意着今朝科考里的好儿郎,请他给咱们筱筱选一个做夫君。” 他嘴里的父亲定然不是早已去世的萧父,而是魏国公。 提到这事,侯夫人也犯愁,跟着坐下来,轻声说,“父亲为筱筱操碎了心,奈何筱筱一门心思在学问上,根本没有说亲的意思。” 两人朝前看,书房桌前,温筱筱接过侯夫人的笔,继续在字帖上临摹,神色专注认真,根本没留意同在书房里的父母在说什么。 “心思扑在学问上好啊,”忠义侯道: “以裴景的才学,今年说不定能争个一甲,最差也是二甲之列,到时候娶了筱筱留在京中做个文官,这样孩子即在你我眼前方便照应,而且他们夫妻也有共同话题可聊,岂不是天作之合?” 侯夫人勉强笑笑没立马接话。 她依旧不太想勉强女儿,“那我先找人看看,看这裴景家世是否清白,为人轻浮与否,还有长相必然要端正,等我看完再跟筱筱提这事。” 忠义侯伸手,手掌盖在侯夫人的手背上,轻轻握握,“那这事就有劳夫人了。” “其实我跟夫人说实话,今科学子里我更为满意的是榜首会元褚休,如今还未殿试他便得皇上赏识,前途无限,若是咱家有这样的女婿,侯府跟女儿我都可以放心了。” “侯爷可是怪我没能给萧家生个一儿半女的?”侯夫人从这话里品出别的意味,将手抽回来,神情淡淡,“若是萧家有个儿子,如今便不需要用筱筱的婚事去拉拢一个有前途有才学的姑爷了。” 侯夫人嫁给忠义侯也算不上多么心甘情愿,但这些年忠义侯敬重她,夫妻两人相处也算举案齐眉。 只是要说多么恩爱可能没有,毕竟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早已不是青涩少年满心情爱,他们结合更多的是出于朝政需要跟现实利益罢了。 中间横着的东西多了,掺杂着太多杂质,这样的感情哪会坦诚干净如一汪见底的春水。 虽说两人没有比金坚的情爱,可忠义侯娶她并不亏。 大姜建立,他们这些跟随皇上起义的人也跟着封侯封爵,可这光鲜的表面背后是悬在脖子上随时会落下的快刀。 就算皇上重情义,为人臣子的也会担心杯酒释兵权,往好了说能留一命,往不好了说就是鸟尽弓藏。 唯有娶了她,魏国公的独女,对拉拢前朝旧臣有大贡献,皇上才保留他手中兵权,并且让他掌管六部之一的吏部。 温大娘子虽爱诗赋,却并非没见过风雨,心里看得分明,所以嫁给忠义侯多年未曾有孕也不心虚愧疚。 她带给忠义侯在朝政权利上的好处,远远大过生了个姓萧的儿子。 她语气柔性子硬,只要忠义侯稍微提到这些,她便立即说回去,免得日子久了,她这个枕边人拎不清利害关系,觉得她是不能下蛋的母鸡而想着拿捏她跟她女儿。 就像现在,她父亲老了,在朝堂上的作用跟话语权远不如当年,忠义侯便开始拿她女儿到了年龄该嫁人说事,想用她女儿换个更年轻有前途的女婿进来。 如此,他忠义侯府的风光可再延续几十年。 可温筱筱是温大娘子跟前夫生的,虽叫了忠义侯多年父亲,说到底两人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说点冷血的自私话,这一家三口里,她们娘俩才是真正的一家。 温大娘子怎么可能蠢到用亲生女儿的婚嫁幸福来讨好眼前这个并没有多少真爱的丈夫。 “夫人想哪儿去了。”忠义侯一见温大娘子这样,立马叹息说道:“我是那等在乎有没有儿子的人吗?” 他摸着良心,“我要真是非儿子不可,这些年怎么会守着吏部只去查孩童拐卖走失的案子,为* 的不就是找回我的女儿,那也是个姑娘啊。” “我就是看着筱筱就会想起小念儿,才想着给她最好的。要是朝堂允许女子进朝堂,我定二话不说全力支持筱筱考个功名出来任由她在外面的天地展翅高飞。” 见温大娘子态度松动,忠义侯重新拉过她的手,在掌心里轻轻拍着: “这不是女子连学堂都进不去吗,你看,女子终究是要留在后院里,仰仗夫君过活。” “我怕筱筱日后说个不懂笔墨文采的武夫,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让筱筱受了委屈,这才想给她找个有学识的,将来成亲了筱筱依旧可以跟现在一样看书写字。” “我虽看重那褚休的才学跟前途,但他已经成家娶妻,我必然不能将他列在咱们筱筱挑选夫婿的名单里,这才说了裴景。” “我要真是只看前途功名,以咱家权势,让一个会元休妻再娶能有多难?” 他这话温大娘子从心底不喜欢听。 她本身就是个身不由己的人被朝堂政事裹挟了婚事的人,自然不想女儿像自己这般没自由,为了眼前的好嫁给一个愿意休妻再娶攀附权贵的人,但不可否认,忠义侯的话又有那么几分道理在。 温大娘子反握住忠义侯的手,柔声问,“我见你回来时匆匆进主屋书房,可是小念儿那边查到什么消息了?” 忠义侯点头,“找到了当年那一片的几个人牙子,正在细细盘问从他们手里买卖出去的孩子,看看里头有没有小念儿。” 他皱眉,语气沉重,“只是他们经手的孩子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怕是查不出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 忠义侯迟疑着开口,“尤其是小念儿走丢的时候,身上也没什么能证明身份的物件。我只依稀记着她好像戴了个红绳系着的金坠子,水滴样式薄薄一片不算厚,但审了人牙子,都说没见过。” 金坠子的事情,温大娘子也是头回听忠义侯提起。 想来是之前毫无线索,说这些也没多大的用处。 气氛陡然变得沉重。 温大娘子拍拍他的手背,温柔转移话题,“那我先看看裴景,小念儿的事情我帮不到什么,只能你跟吏部那边多费心了。” “好。”。 褚休跟裴景作为这届考生里有名有姓的人物,温大娘子原先就听过两耳朵,自然知道他们住在自家府邸后面的长寿巷里。 以她的身份,要是亲自过去不太合适,会显得她家女儿恨嫁似的,非裴景不可。 也显得她家用权势压人,不仅对侯府名声无益,也会连累国公府跟她女儿的名声。 有时候越是高门大户,越要在意对外的名声。 何况温大娘子的本意是可能结亲又不是结仇,自然不会摆那咄咄逼人高高在上的姿态。 温大娘子想了想,一抬头正巧看见后院里的枇杷樱桃熟了,便让下人多摘两筐,第二天晌午前送去裴家小院。 裴景能在春闱夺得榜五的名次,定然不会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这样的聪明人,一筐枇杷跟樱桃他就该知道忠义侯府的意思了。 要是他有这方面的心思,郎才女貌倒也般配。 要是他没有,那她温大娘子一个长辈关爱后生,给住在边上的两位考生送点寻常枇杷不算什么,跟她女儿更是毫无关系。 “咚咚。” 院门被敲响,于念正好在院里晒被,顺势过来开门。 送东西的是温大娘子身边的妈妈,陡然瞧见这么好看的姑娘,心瞬间沉到谷底。 莫不是裴景已经有了婚约? 还是说这么好看的娘子是裴景身边的丫头?! “谁啊念念?”褚休从于念身后探出脑袋,看向门口陌生的妈妈,手指自然熟稔的搭在于念腰上,将她轻轻往身后一带,笑着问,“您找谁?” “您,”妈妈迟疑着,“您跟这位娘子?” 于念站在褚休身后,握着她的手臂,好奇又戒备的望向外头。 “我媳妇,”褚休一眼就知道对方误会了,笑着说,“找裴景的吧?” 她不动声色扫了眼对方的穿着打扮,好歹是陪自家媳妇逛过几次衣服铺子的人,对方身上的衣料大概在什么价位是什么人家能穿得起的,她心里门清。 端的是寻常水果,证明两家距离离得近,而且对方不想太声张郑重。 衣料华贵,证明主家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褚休眼睛扫过眼前的妈妈脑子里就跟着出现忠义侯府那威武气派的府邸大门,笃定对方是冲着裴景来的。 小景来了京城突然变得炙手可热啊! 先是长公主送的熟地黄,又是忠义侯府抛来的熟枇杷。 褚休心里摇头咋舌,这要是被裴老爷子知道,不得连夜烧高香求祖宗断了这要九族脑袋的桃花。 妈妈笑起来,“正是。” 一听说刚才那娘子是眼前这位的媳妇,妈妈瞬间将两人对上号,“会元是吧,我家大娘子多摘了点樱桃枇杷也吃不完,想着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洗了尝尝。” 第110章 褚休当然不嫌弃,拱手作揖,满脸带笑接过东西,“谢谢婶儿,也劳烦婶儿跟大娘子道声谢。” 免费的能吃的好吃的,傻子才嫌弃。 再说了人家又没说明意图全靠自己意会,要是这种情况下贸然把东西拒了,那官场就别进了,回家教书算了。 妈妈就喜欢褚休这样的,把其中一筐递给他,笑着问,“裴贡士呢?” “屋里看书呢,我替您叫,”褚休让开堵门的位置,扭身朝东边喊,“小景,有人找。” 褚休喊第一声的时候,东厢房那边的裴景就回应了,奈何褚休都引着妈妈下人进院子里,东厢房内迟迟也不见人出来。 褚休侧眸看于念,满眼疑惑,“?” 于念也茫然摇头。 小景最是守礼,就算再讨厌的人找上门,她也会依礼招待,而不是把人晾在院子中不肯露面。 褚休眼神示意于念去看看裴景在干什么,自己飞快放下竹筐,快步进堂屋提着茶壶再出来,同妈妈说道: “小景估计写得一手墨洗手呢,免得就这么出来让人见了笑话,婶儿您坐着歇歇。” 褚休陪妈妈聊天,“这日头一天热过一天,您来的时候晒着了吧,我是真没想到京中四月底这么热。” 妈妈本来心思在裴景那边,如今褚休一开口她就陪褚休聊起来,顺带着旁敲侧击打听,“你们不是京城人啊?” 褚休,“不是,我们是……” 院里褚休帮着拖时间,于念提着衣裙上台阶,轻轻敲响裴景半开的房门,“小景?” 裴景还真在洗手,只是手指上的墨迹难洗,越搓颜色越灰越洗面积越大,她急得满头汗,“念念。” 于念进来,沉默了一瞬,伸手指盆架上面的那块胰子。 裴景,“……” 裴景怔住,陡然回神,脸瞬间变红,低头拿过胰子在手上搓,“我,我心里一急没想到。” 于念歪头看裴景。 裴景眸光闪烁不肯跟她对视。 于念顺着裴景的脸看裴景身上的衣服。 裴景进京的时候,裴家心里给她定下的名次是一甲,自然提前给她准备了相应华贵的衣物,方便裴景在京中各种场合下都不会丢了裴家脸面。 平时裴景从不穿这些,今日突然把月白色的锦袍穿上了。这般正式的样子,像是受邀要进宫吃席。 明明早上见到的时候,她还随意的穿着寻常衣服,料子也是舒适居家的棉布。 于念伸手,两指轻轻捻起裴景手臂上的衣料一角,扯了扯,笑起来,“小,景儿~” 这是于念跟楚楚学的俏皮话。 她越笑,裴景脸越热,手越洗越不知道怎么洗,最后低下头。 小景以为今天来的是谁? 于念伸手朝外比划: ‘来的不是长公主身边的人。’ 于念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但来送东西的是个妈妈,而不是昨天那个白脸皮的春风。 裴景脸更热了,红着张面皮,草草涮干净手上胰子,“我,我去看看,让人等久了不好。” 知道等久了不好,她刚才还想着先换身好看衣服。 裴景抬脚出去,迎上褚休看透一切的目光,恨不得脱了外衫罩在头上,遮住这张脸。 她木着脸往前走,同妈妈见礼。 褚休掀起衣摆,右腿叠左腿,再把衣摆铺开放下,悠闲的坐在石桌边,抱着膝盖抖着脚尖等着看热闹。 裴景,“……” 于念过来,站在褚休身边,相同的看热闹脸。 褚休仰头朝后看她,“念念,回头买只鸭子炖着吃吧?” 于念低头垂眸,“嗯?馋?” 褚休嘿嘿笑,拉长音调慢悠悠说,“倒也不馋,只是听说有的鸭子,全身都煮烂了,就那张破嘴最硬!我就是想看看那鸭嘴到底能有多硬。” 裴景,“……” 第72章 温大娘子身边的妈妈自然是国公府出来的, 话说的好听又滴水不漏,亲手端过竹筐递给裴景,“这樱桃熟了, 味道极甜,您尝尝。” 话点到这个地步就可以了, 再多说的话,万一此事不成就不美了。 妈妈送完东西跟褚休打过招呼才转身离开。 褚休替裴景将对方送到门外,等妈妈走远了她才关上门颠颠地小跑回来,看猴似的围着裴景看, “小景穿这么好看是去哪儿啊?今日有诗会呢,还是有赏花宴?” 裴景侧眸睨她, 转身将竹筐放在石桌上, 跟着颓然往边上一坐, “快别说风凉话了,先想想这个怎么办吧。” 褚休低头看, “这个怎么了, 这不就是一筐枇杷跟樱桃吗。” “你怎么——” 裴景抬头看褚休, 想说她怎么考完春闱变笨了,这哪里是简单的枇杷樱桃, 这分明是侯府抛来的高枝。 可话说到一半,裴景对上褚休平静的眼眸, 瞬间恍然,这才明白过来。 “对啊,这就是一筐枇杷樱桃而已,别的什么都不是。”裴景手指搭在竹筐上。 她们跟忠义侯府相邻, 人家妈妈只是送来一筐寻常果子彰显邻里友好罢了。 裴景轻轻舒口气,将竹筐轻轻往前推, “念念你喜欢吃这些吗,我吃不下也没胃口,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拿给张婶春桃她们吃。” 于念已经有一份了: ‘那我帮你给她们送去,正好问问晌午吃什么。’ 春榜出来后,张婶一手揽下做饭的活,于念就是过来也只是帮她打下手。 张婶说想炖鸡炖鱼给两人补补,要是分开做饭分开吃,两人吃不完都浪费,不如一锅炖出来都坐在堂屋里吃,省东西也省功夫。 于念心里记着她的好,主动去帮忙,这会儿端着竹筐就朝灶房那边走。 褚休撩起衣摆坐在裴景对面,抬手给自己和裴景各倒了杯水,端起茶盏放在裴景面前: “你的事你自己做主我本来不该多问多说,但小景我们在京城,又有不能说的事情,该怎么选择,你心里最好早早的把主意拿了,拖到后面不见得是好事。” 褚休抿了口茶水润唇,眼神朝忠义侯府的方向递过去,“这只是个开始,并非结束。” 裴景不想攀忠义侯府递过来的高枝,回头会让张婶买点寻常水果,自己借还竹筐为名亲自上门跟妈妈答谢。 这样不失礼数还给足了对方颜面,就算亲事结不成也不至于结仇,顶多算她对忠义侯府没那个意思。 可这偌大的京城可不止一个侯府温姑娘。 长公主之下,还有国公府的姑娘,伯爵府的姑娘,甚至各个大臣家的姑娘。 裴景这个年纪这个学识这等容貌,前途无量,谁看了不眼热? “我好像懂了你当初的难处。”裴景双手握着茶盏露出苦笑。 秋闱之后,褚休在清河县已经提前经历过这些,裴景那时候哪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走褚休的老路。 “我对外也说我不行呢?”裴景试探着倾身问,一本正经。 褚休眨巴眼睛,“永药堂的路老大夫治这个有一手,你要去看看吗?” 裴景,“……” 此路不通。 清河县的大夫医术一般,但京城厉害的大夫可太多了。民间有路大夫,宫中有御医,这条路根本行不通。 褚休笑,“长公主不是给你送熟地黄了吗,你煮点喝了多补补。” 褚休站起来,抬手拍裴景肩膀,“好好想想吧小景。” 裴景要是个男的,这会儿根本不需要多想,至少权衡利弊的时候,不至于想那么多。 奈何裴景是个姑娘,她要考虑的东西就多了。 晌午张婶炖了萝卜鸭汤。 裴景本来胃口就不好,对着鸭子更吃不下,最后都进了褚休的肚子里。 张婶心疼的不行,“少爷这是临近殿试紧张了,茶饭不思的,这样下去哪能行呢。” 褚休揉着肚皮,“没事的张婶,她心里的事情不影响殿试发挥。” 她跟裴景别的不说,反正心志比寻常考生更坚定,什么都不会影响她们脚下选择的这条路。 张婶去琢磨让人开胃的吃食去了,褚休于念帮忙收拾碗筷,春桃负责洗碗。 殿试定在五月一,也没多少时间了。 褚休吃罢饭打算小睡一会儿再起来看书,春乏秋困加上临近月底月事将近,不服气不行。 高高挽起袖筒洗干净手进屋的时候,褚休发现外间跟里间用来隔挡的帘子落下了,不由站在原地眨巴眼睛。 念念没有歇晌的习惯。 褚休呼吸发紧,莫名口干舌燥,悄悄的,伸手掀开帘子朝里看,“?” 里头没人,更别提什么雪白桃红的春色了。 褚休疑惑的轻声喊,“念念?” 于念从外头端着海碗进来,应她,“嗯?” 褚休扭头朝后,诧异,“你怎么在外面?” 第111章 她伸手指落下的帘子,对上于念望过来的眼睛,眼神陡然飘忽起来,心虚不已,“我以为你困了先睡了。” 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想的。于念狐疑着收回目光。 ‘枇杷可以晚些吃,张婶说樱桃熟透了,要是搁着过夜会坏掉,让我们下午把它吃完。’ 于念进里间,将海碗放在书桌上,转身抬手跟褚休比划: ‘我就去把樱桃全洗了,留你看书的时候吃。’ 褚休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什么樱桃上,而是在于念身上。 于念饭后洗澡了,身上带着湿润潮湿的水汽,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氤氲的樱桃气息将褚休笼罩其中。 熟透的似乎不是海碗里的樱桃。 褚休慢悠悠过来,双手搭在于念腰后的桌面上,将她困在书桌跟双臂间,眸光亮亮的看自家媳妇,软软的音调,“光洗了樱桃?” 她鼻尖在于念脖颈上轻轻嗅,低声问,“还洗了什么?” 还洗了自己。 于念脸颊滚热,屁股挨在桌沿上,手指攥着褚休衣襟,垂眼偏头,任由褚休的吻寸寸往下。 呼吸变得滚烫炙热,春末夏初,雨水多了起来。 唇才抿到锁骨上,于念就感觉自己已经提前进入汛期。 她被褚休抱着腰坐在了桌面上,褚休双手压着桌沿吻她的唇。 于念双手环着褚休的脖子,轻轻哼,“捉,婿。” 小景已经被人看上了,不止长公主还有忠义侯府,于念嘴上不说心里却多少有些不安,怕耀眼的褚休被人用麻袋套走。 那她就没有秀秀了。 褚休手掌搭在于念腿面上,推着她的裙摆往上,浅青色的细棉布湖面般堆积在她骨感清瘦的小臂处,直到将她的手臂淹没其中。 “我跟小景不同,”褚休咬着于念的下唇瓣,含糊着说,“我有媳妇了,我已经成家娶妻,我妻子是你,于念。” 于念呼吸一颤小腹绷紧,腰像是被抽了虾线的虾,陡然拱高,右手无意识的搭在褚休的手肘处,分不清是拒是迎。 褚休的气息滚烫,火星子落在柴火堆上,呼吸吹红于念的耳廓跟脸皮,“这处的樱桃果然熟了。” 褚休捻着,搅拌,低低的音,“出汁了念念。” 于念从里到外着了起来。 “我能尝尝吗念念。”褚休另只手将灯笼椅拉过来。 跟圈椅不同,灯笼椅两边没有任何扶手,只有腰背贴椅背的地方微微朝里拱出弧度,人靠坐在上面的时候椅背贴合腰背,坐姿挺直。 褚休抿了口桌上的茶水。 这水是她上午看书的时候没喝完的,如今都凉了。 凉水在舌尖过了一遍,褚休掀开眼前的浅青色湖面,任由裙摆像涟漪荡开搭在她背后。 放着樱桃的海碗就在桌边,熟透的樱桃色泽鲜艳像玛瑙,带着水珠摆在那里没人问。 刚才说要尝尝的褚休,凉舌去探火热,像是将熟樱桃放进冰碗里,凉爽刺激。 于念打了个哆嗦,激的眼睫颤颤,红了眼尾。 于念腿搭在褚休肩上,穿着鞋子的脚落在灯笼椅的后面,脚跟难耐的蹭着椅背,鞋子都松了,挂在脚尖上前后轻晃,摇摇欲坠又被脚尖勾着没掉下来。 屋里安安静静,可隐约又有水声啧啧。 过了一会儿,于念单手撑着桌面,人微微往后仰靠,手掌捂住嘴巴呜呜咽咽哭起来。 眼泪顺着眼尾流进发丝里没了痕迹,别的一半进了褚休嘴里一半漏滴在裙子的细棉布上濡湿一块儿。 褚休拿帕子,倒了水打湿帕子擦嘴巴脸颊跟手指,再伸手掐着于念的腰将她从桌面上拖抱着拉到腿面上坐下。 于念趴在她怀里缓神,褚休轻抚她后背,“怪不得要洗澡,原来要请我吃甜樱桃。” 于念软绵绵的伸手掐褚休的腰,“不,是。” 是她出了汗才简单擦洗一下,想着陪褚休歇晌。不然身上有汗怎么上床睡觉。 褚休笑,唇瓣亲于念红红的耳朵尖,六字点评,“好吃,多汁,爱吃。” 于念忍不住,双手捧住褚休的脸,堵住她这张嘴。 一吻结束,总算吃上了甜樱桃。 褚休抱着于念的腰,不放她下去擦洗,下巴搭在于念肩上,柔声说,“榜上捉婿跟我无关,我也不是那等没有良心没有脑子的人,哪会为了什么高枝不要你了。” “要是有别的高枝非要勾我衣角,我就告到御前砍了他的树。” 于念被她逗笑了,伸手环着她的肩,轻轻点头,“嗯。” 褚休侧眸亲吻于念汗湿的鬓角,“那以后我做你的高枝,你踩着我的肩头站得高高的。咱们自己往上走,谁的枝头都不攀,好不好。” 于念从褚休怀里坐起来,没忍住,凑头往前,昂脸轻轻抿住她的下唇,眉眼弯弯,“好。” 她洗澡可不止洗了一处。 衣襟蹭乱,呼吸颤颤,春色难掩。 褚休低头看,看那两捧近在眼前的雪白。 于念脸红红的,皮肤也透着粉,像颗香甜的水蜜桃,又像池子里盛开的荷花,让人忍不住低头细细尝轻轻嗅。 褚休就着这个姿势让于念挂在她身上,捧着往上堆积起来,先轮流吃了一轮才回床上继续。 刚才就泛滥没擦洗的地方已经决堤,冲刷掉于念心头的那点不安。 等歇晌起来后,于念莫说榜下捉婿了,连樱桃都不好意思多看,更别提吃了。 最后樱桃全进了褚休肚子里。 午后吃了,晚上继续。趁着月事来之前多贪两口。 如今两人月事赶在一起都是月末,真如褚休原先所愿了,结果她又不高兴了。 只能趁现在,多贪点再贪点。 四月底眨眼间过去,三人月事快结束的时候,殿试的日子总算到了。 第73章 “褚兄, 裴兄。” 李礼先到的,站在宫门口提着竹篮,借着灯笼光亮跟天光, 瞧见了远处过来的褚休裴景,连忙上前打招呼。 殿试原本定在四月十七, 奈何春闱出了岔子,时间才推到今日。 跟乡试省试不同,殿试上所有参考的贡士都不会落选,只会依照考试结果评个一甲、二甲、三甲出来。 其中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会直接入翰林院为官, 而二甲进士以及三甲同进士出身的剩余两百九十七人需要在礼部跟吏部那边重新再考试筛选一次。 随后礼部跟吏部会根据这才考试的结果,给这些人安排差事, 或是京中低阶官职, 或是外放知县、县丞。 这里面能活动的地方很多, 比如二甲排名靠前的进士,有不想留在京城当凤尾的, 可以自行申请外放历练。等攒够功绩再回京, 到时候往上爬的机会会比在京中苦熬多得多。 京中机会多人也多, 要是没有门路太过耿直又不够机灵圆滑,留在这里远不如去别的地方大展拳脚。 正因这场考试没有落榜一说, 所有贡士心情都略显轻松,若是没有意外, 从这道宫门进去再出来,往后大家都是朝中同僚,路上碰到认识的自然会拱手寒暄打个招呼。 褚休抬手跟李礼拱手,“李兄。” 李礼看向裴景, 清咳两声,笑着问, “裴兄来的时候带布了吗?” 裴景茫然,当真低头翻看手里提着的竹篮,里头笔墨砚台都有,唯独没有布,“殿试规矩?” 她还一脸认真,问的正经。 “当然不是殿试的规矩了,”褚休伸手拍裴景肩膀,“李兄的意思是你该带块布过来,这边殿试结束那边把脸蒙上,免得才走出宫门就被人劫走了。” 李礼哈哈大笑,“褚兄懂我。” 李礼成家都有孩子了,才不怕这个,褚休也娶妻有媳妇,春榜前十里,既没娶亲又有学识,还容貌好看人又年少的,唯有裴景。 裴景这才听出来这两个人是在打趣自己,木着脸朝前看。 听起来她像是成了香饽饽,实际上是因为站在了利益算计的漩涡里,能是什么好事。 “哎呀,裴兄莫恼,同你说笑呢,”李礼作揖,一脸正气满身正义,“要是真有这么个事情,我跟褚兄必然替你在前面遮挡,你扭头就跑便是。” 裴景,“……” 下马车前,裴景心里发紧,不是因为所谓的榜下捉婿,而是再进考场前必须要再次面临的搜身检查。 即便通过了两次,裴景依旧紧张不安。 褚休看出来了,要不然也不会跟李礼一唱一和的打趣她。被两人“胡搅蛮缠”一通,裴景稍显放松不少。 三人说笑间,天光大亮。 宫门打开两道侧门,中间中门不开。这道最霸气最宽敞的门里头是条御道,从这个门进去沿着御道往前走进宫里的,唯有中宫皇后,而能沿着这条路出来的,唯有每届科考的一甲三人。 御林军列队从宫门里面出来,同春闱贡院那般,由礼部的官吏上前检查考生携带的竹篮。 第112章 同时考生自己解开抖落身上衣物,证明没有携带利器兵刃等物。 走到这一步,没有哪个蠢货会想不开的去舞弊,所以检查竹篮只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查考生有没有携带别的东西,免得对宫里贵人造成威胁。 褚休走进宫门,竹篮挎在手臂上,大大方方的低头系好腰带,尽管面上平静,但胸口心脏跳动依旧震的耳膜发疼。 她侧眸朝后看裴景,裴景眼睛都没抬,怕露出异样被人看到。 每次侥幸通过,既有完美伪装的缘故,也有几分运气存在。 褚休想,要是女子入学顺顺利利,甚至后面有优秀的姑娘通过科考走上这条青云路证明了自己,那往后世间女子再进入此门时,是否就不会像她跟小景一样,仅因性别而提心吊胆。 考试的纯粹性不该只是杜绝舞弊跟结/党/营/私,也该有一视同仁只看学识不论性别才对。 竹篮从手臂往下滑到掌心,褚休提住的时候微微握紧。 她正要收回目光朝前看,就见裴景抬眸朝她望过来。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但心下都是一定。 考试地点定在了保和殿,考生进宫后由天使引路朝前走。 待所有考生落座后,开始点名发卷。 最后一场的殿试只考策问一道,由皇上监考。 但这个并非死规定,贡士名义上的监考官是皇上,实际上坐镇大殿的可能是翰林院里的大学士。 毕竟很多人这辈子都没见过天子,要是写的正入迷,猛地抬头看见皇上可能会吓断思路。天子虽不是真龙,也没长着三头六臂八只眼,可皇权加身,权势的威严下,谁人不怵。 “那个必是褚休。”皇上双手背在身后,站在大殿里侧的廊柱后面,语气肯定。 褚休即便换了身新衣服,依旧是那粗布那颜色,十分好认。 他坐在那里,腰背笔直端正,连提笔作答都透着股蓬勃朝气,哪怕没亲眼看到他写的内容,皇上都欣赏的连连点头。 好苗子。 这届好苗子不少啊。 武秀站在皇上旁边,目光顺着褚休朝后,略过几人落在裴景身上。 裴景今天穿的是月白色圆领长袍,满头乌发盘成圆髻用玉簪束在头顶,远远一看,唇红脸嫩,当真是君子如玉温润斯文。 就是略显青涩,像株翠竹嫩笋。 “哪个是付见山,他那性子适合刑部,宁折不弯公正铁面,不管他几甲,刑部尚书已经提前跟我点了名想要他。” 皇上轻声嘀嘀咕咕,大殿安静,里头只有研磨发出的轻微动静,连大声喘气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大殿宽广,皇上站在最边缘,距离把控在远远的能瞧见考生又能让自己说话不被他们听见。 皇上,“李礼瞧着也挺好,不过他跟褚休都成家了,付见山听说还没娶妻,年龄跟你也相仿,妹子你觉得呢,妹子?” 他不止是来看未来臣子的,也是顺道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妹夫。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闲到去打听人家考生家里有没有娶妻,亦或是有了相好的人。 皇上说半天话都没听见回应,纳闷的侧眸看身边人,皱眉问,“姜华你看谁呢?我跟你说话呢。” 连名带姓的喊,武秀总算有回应,垂眸说,“是好看。”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皇上沿着武秀刚才看过的方向瞧过去,一眼就瞧见几排考生中最好看最秀气的那个,顿时捏着胡须笑了。 “看来驸马的人选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你问过人家没有,那郎君瞧着细皮嫩肉的,年龄也没到二十,万一不想给你当驸马怎么办?” 皇上故作满脸苦恼,悠悠的说,“咱们也不能仗着权势,非要逼人家是不是?” 武秀望向自家皇兄,“她要是不同意,我自然不能逼她。” “对对对,你只会想方设法让他同意,”皇上看得分明,说完没听到武秀反驳,眼皮抽动嘶了一声,扭头看自家妹子,“还真被我说中了?” 武秀开始抬头看房梁,“……” 皇上到底是没去大殿上溜达,站在暗处观察了一遍后就回了御书房。 李公公迎上前,“皇上,魏国公来了。” “哦?他这时候过来倒是不稀罕。”皇上笑着,心里约莫猜到了什么,仰头看了眼天色,“什么时辰了?” 李公公,“午时了。” 来的要是忠义侯,皇上就借口去吃顿饭再过来,可偏偏来的是魏国公,一把年纪的老头了,皇上怎么好意思把他晾在御书房自己躲去吃饭。 皇上,“去见见吧。” “皇上刚从保和殿那边过来?”魏国公是个笑眯眯的模样,两眼放光,“可曾见到一个名叫裴景的小生?我听锦衣说那孩子模样不错又有学问,家世清白不近女色,是个好孩子。” 他夸的这么明显,皇上装傻也不行。 皇上绕到御案后面坐下,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含糊着,“是挺不错的。” 要不然一个两个的也不会都看中他。 魏国公站在御案前面,开门见山毫不客气,“那就许给我家筱筱吧,赐婚的圣旨您先写下,等他得了功名再给他,到时候双喜临门是天大的好事。” 皇上,“你这要的也太直接了……” 魏国公半点都不害臊,笑呵呵说,“下手要是慢点人可能就被抢走了。” 先把赐婚圣旨要到手,别的可以慢慢商量。 他家筱筱要文采有文采,要样貌有样貌,要家世有家世,哪一条都拿得出手,就不信那裴景是和尚转世,哪一样他都看不上。 魏国公美滋滋的抚着肚皮,眼皮阖上,慢悠悠的说,“把筱筱的事情安排好,我就可以安心闭眼了。” 皇上砸吧着嘴里的茶味,沉吟开口,“你先把眼睛睁开,这事不是我不答应你,实在是——” 皇上放下茶盏,双手抱胸,“实在是我家妹子也看上他了。” 魏国公眼睛猛地睁圆,看向皇上,“武秀也看上了!” “可不嘛,这会儿前面已经考完出宫了,”皇上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就看你们谁能先哄得人家裴景点头同意婚事,我不管,他要是不答应,就算是武秀,我也不会硬按头赐婚。” 他是皇上,要的是有用的臣子,又不是月老,专注促成婚事。 想要裴景,那就跟武秀去抢吧,大家各凭本事。 魏国公伸头往外看时辰,急得跺脚,“您就跟老臣聊这些虚的,您要是真无私不偏袒,您可至于拉着我聊这么久,还不是胳膊肘往里拐,偏心自己妹子。” 皇上摸着胳膊肘,理直气壮,“那不然呢?谁让她是我妹子,你不也偏心你外孙女吗,你怎么不偏心我妹子。” 魏国公,“……” 他不跟皇上扯这些没用的浪费功夫,只提着袖筒急匆匆往外走,恨不得借皇上的步辇一用。 魏国公嘴上嘀咕着,“希望锦衣在外头先碰见裴景,不然人要是落到长公主手里,那就真没了。” 裴景不止是裴景,他还是褚休同窗,两人关系极好。 因闹榜一事,褚休裴景身后站着无数举人文士,两人又是今科最有前途的小生,在太子被废的这个节骨眼上,自然是谁得了他俩谁在舆论上更得文士青睐。 褚休圆滑不易拿捏,裴景倒是璞玉可以细细雕琢成想要的模样,用婚事拉拢利益捆绑是最快最好拿下他的法子。 要是没有好处,世上好儿郎千千万,怎么大家就非他不* 可。 宫门再次打开,贡士们从里头出来。 宫门口,忠义侯坐在魏国公的马车里,碍于颜面跟身份,手压着腿上衣摆,忍住撩帘子朝外看的冲动。 温大娘子妇人短视,这么好的苗子怎么能松手放走?威逼利诱那么些手段,哪一个不能用?非要用枇杷樱桃试探口风,结果可想而知。 裴景没有家世只有虚名,不趁这个时候拿下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等他羽翼丰满还是在朝堂站稳脚跟? 那时候诱惑更多,他岂会舍弃别的选择侯府? 忠义侯对现在的裴景势在必得,朝堂上能争过魏国公的人几乎没有,而武秀又比裴景年长,皇上也许会给她定个年龄相仿更为成熟的付见山。 付见山是不错,可惜那样刚直的性子,忠义侯不喜欢,因为不好把控。 他只要裴景,等裴景跟筱筱的婚事定下,他跟魏国公替裴景在朝堂上活动一二,让裴景在翰林院那边挂职,同时过来吏部帮他打下手查案。 事情只有交给亲近的人,他才能放心。 到时候就算有武试分神缠身,他也不怕对吏部失去掌控。 忠义侯手指点着膝盖,人坐在车帘紧闭的马车里,不见天光,使得他儒生般斯文的面孔都透着股阴翳的算计。 前头站在宫门口找人的下人匆匆过来,“侯爷。” 第113章 忠义侯靠近车窗,低声问,“见到裴景了吗?” 下人,“没见到,但是我跟其他贡士打听了一下,他们说裴景才出保和殿,就被长公主身边的春风叫走了。” 忠义侯猛地扯开马车帘子,顾不得体面身份,沉着脸,“什么?” 殿试结束,结果会由皇上跟翰林院以及礼部共同商定,到时候一甲三人的考卷会张贴出来以显公正,不存在徇私的可能。 所以这个时候长公主将人叫走,已经跟考试无关。 就算裴景得了三甲同进士,亦或是得了状元,都是他自己本事所得。 武秀出于这个考虑,春闱结束后没见裴景,一是怕旁人误会她给裴景透题,二是怕影响裴景考试发挥,所以才选择在殿试结束后见她。 忠义侯原先没见武秀有任何动作,以为她不喜欢裴景这种类型的小郎君,所以才觉得她会定付见山为驸马。 为了怕别人等殿试结果出来截胡,还提前说服魏国公在殿试结束前就进宫跟皇上求赐婚圣旨,远远赶超别人一步。 结果他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武秀会出手。 并且在宫里就把裴景叫走了。 忠义侯这会儿恨不得进宫。 他才从马车上下来,魏国公就满头是汗的出了宫门,瞧见他连连招手。 忠义侯上前搀扶,“父亲,皇上那边怎么说?” 魏国公握着忠义侯的手臂,喘着粗气同时问,“裴景呢?” 两人眼神对上,“糟了。” 魏国公反应过来,“皇上他故意拿话激我出宫,要不然我定要堵在保和殿门口等裴景,说不定还有机会。” 忠义侯,“那现在?” “现在什么都晚了,”魏国公看忠义侯,“你又不是不了解武秀,她可不是后宫里养出来的娇滴滴公主,那是咱大姜的武秀长公主啊。” 有的是手段。 她要是看中了裴景,哪有其他人什么事。 “父亲别急,万一裴景不喜欢长公主呢。武秀是不错,但她到底比裴景大上好几岁,强势不说,手上还有实权。” 忠义侯说,“做她的驸马只能站在她的身后被她的光芒遮挡的严严实实,稍微有出息有抱负的儿郎,谁愿意这般呢。” 寒窗苦读十多年,谁不想出人头地靠自己的本事站在最高处,而不是站在一个女人的身后。 作为武秀的驸马,就算有天大的本事,旁人也会先看到武秀再看到他,稍微要些自尊跟脸面的男人,谁乐意被这么指指点点怀疑能力呢。 忠义侯面上扯着笑,说着宽慰魏国公的话,心里其实早就埋怨起温大娘子。 那么好的机会,她个蠢货怎么就没把握住! 他分明比武秀下手的更早,都怪温大娘子不中用,这才坏了他的计划! 第74章 殿试结束, 裴景提着竹篮在保和殿门外看见春风的那一刻,第一反应是扭头看褚休跟李礼。 进宫门前拍着胸口说要替她拦人让她先跑的李礼,这会儿低头翻找竹篮, “褚兄你看见我的砚台了吗,怎么找不到了。” “……”, 裴景望向褚休。 褚休眨巴眼睛,脸不红心不慌的,跟着凑头往李礼的竹篮里头看,找的认真, “怎么个事情我来看看,好好的一个砚台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两人拎着一个竹篮, 顺着保和殿的台阶就这么溜达下去了。 裴景, “……” 她俩找不到的是丢失的砚台吗, 分明是她俩丢失的良心! 春风笑得满目春风,“裴贡士, 咱们这边请。” 裴景红着双耳朵尖, 跟在春风身后朝他引路的方向走。 “褚兄, 咱们把裴兄留在宫里不碍事吧?”李礼偷偷朝后看。 褚休跟着望了一眼,笑了, “小景要是不想去,别说一个春风了, 就是来八个春风,她都不会跟着走。” 皇宫之内,裴景作为考生,她要是真不愿意去, 谁敢逼她? 李礼了然,脸上露出轻松神色, 轻拍竹篮肚子,“原来我这砚台放底下去了,我说怎么找不到呢,这下心里就踏实了。” 两人聊起刚才的策问,并肩朝外走。 裴景则随着春风走到了保和殿旁边的宫道上,人还没靠近,远远的就瞧见那抹亮眼的冰紫色裙摆。 目光下意识顺着绣了浅色花朵的裙摆往上,入眼的就是长公主姣好曼妙的身形比例,高挑的个儿长长的腿,清瘦却不嬴弱的腰。 细细的腰带缠了两道,束出腰肢曲线的同时,也往上箍出完美的弧度。 交襟的衣领里面是雪白锦缎内衬,阳光之下恍惚看过去,一时分不清是衣服颜色还是长公主的肌肤底色,让人不敢往她胸口的地方多瞧。 跟平时的朝服比起来,长公主今日银白加冰紫的颜色搭配,弱化了她身上的权势威严,更多的却是突显她身为女子的英气干练跟成熟沉稳。 长公主双手自然随意的搭在背后站在那里,眸光平静的望过来。 尽管她穿的不是朝服,身为上位者的气势跟淡漠的气质,依旧让她带着淡淡的疏离感,叫人心生敬畏又不敢随意靠近。 她好像就该远远站在那里,受人敬仰倾慕跪地仰视,能得她垂眸俯视淡淡一瞥,已经是三生有幸上天垂怜。 裴景呼吸发紧,看得越久越发不敢上前,只单手拎着竹篮手指握紧,无意识站在原地停在这里。 从皇上起事开始,裴家就一直关注着外头的事情,裴景几乎是听着长公主的名字进的学堂。 她女扮男装,早起缠紧胸前裹布的时候,总会向往长公主以女子之身自在行事跟活的热烈肆意。 众多儿郎里,长公主是不让须眉的巾帼,她以一己之力让人忽略她的性别,只看到了她的能力。 那时裴景就觉得自己像只家里圈养的土鸡,而长公主则是她头顶天空上盘旋高飞的鹰,是她向往憧憬想要成为的人。 所以她发奋读书,誓要走出裴家那片天地,摆脱裴家对裴景跟裴晶的控制,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振翅翱翔,而不是被剪去羽翼困在那一方小小庭院里。 今日,曾经仰视的鹰就落在她对面,静静的平视过来。 裴景分不清是紧张还是激动,双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不管她怎么努力都迈不动脚,急得裴景想掐它两把让它找回知觉。 她不过去,长公主过来了。 瞧见对方朝自己靠近,裴景脸一热呼吸发紧,改成双手拎着竹篮,低下头藏起乱跳的心声。 春风盯着裴景看,心里疑惑,怎么好端端的清秀贡士,见着他家主子突然娇羞起来了? 定是他家主子气势太盛,天下男子,除了皇上,谁人见到他家主子不自卑不臣服?何况裴景年纪轻轻,又是个文静腼腆的小郎君,被他家主子震慑住实属正常。 春风心里替裴景找补,同时朝后多走几步,让自己听不到主子们的对话。 “为何不抬头看我?”武秀脚步停下,裙摆荡起遮住鞋面,站在裴景身前一步远的地方。 裴景眼睛望着那抹近在眼前的冰紫裙摆,下意识退后一步,拱手作揖行礼,恭恭敬敬,“见过长公主殿下。” 武秀顿了顿,视线落在裴景低垂的脑袋上,缓声开口,“我送你出宫。” 裴景这才抬头朝长公主看过去,唇抿了下,又低头垂眸,轻声应,“哦,……好。” 她以为长公主找她是要说熟地黄的事情,或是褚休嘴里的“招驸马”,再不济也该提提闹榜那事。 她们能聊的话题虽不多,但也不至于一个都没有。 裴景想,实在不行自己还有一手压箱底的话本能跟长公主聊聊,毕竟《今朝人物传》就是她跟褚休联手以“自在”的笔名写的。 这时候提这事肯定不是想跟长公主邀功,只是想拖延些时间,证明自己有事情能跟长公主聊两句,也能多相处一会儿。 可她才往这儿一站,长公主就要送她出宫。 裴景心想,出宫的路她又不是不认识,要是真想立马出宫,刚才她就跟褚休李礼一起朝外走了,哪里会跟着春风过来。 双手提竹篮又改成单手提着,落后长公主两步,看着她荡起涟漪的裙摆边缘跟着她往前走。 裴景颓然的垂下眼,提起来的那口心气都快散了。 褚休让她早做选择,她自我宽慰半天用各种理由劝自己,终于红透脸皮“勉强”做出了选择,可对方根本没有想要她的意思。 也是。 她的性别被长公主知道了,长公主又不是磨镜,怎么可能选她当驸马。 容貌上她不如褚休出色,才学本事也不如褚休游刃有余,圆滑世故不及李礼,耿直胆魄输给付见山。 裴景挑不出自己脱颖而出胜任驸马的优点。 “裴景,你觉得今日殿试,你可有把握进一甲之列?”长公主突然侧眸朝后看,出声问她。 第114章 裴景猛地回神,皱眉沉思,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学生没有十足把握。” 武秀脚步停下来,侧身朝后看,声音轻了好些,“没有十足的把握,那就是有三五成的把握?” 裴景脸一热,低头不语。 她有把握,但不能当着长公主的面口出狂言说自己必进一甲。她不是嚣张猖狂的性格,谨慎保守才是她的性格底色。 武秀视线落在裴景白净清秀的脸上,这张脸青涩干净,还没经过朝堂风雨洗礼,眼角没染上谋算心机的痕迹,心思纯粹的像张白纸。日后她在朝堂上怎么走成为什么样的人,很大一部分取决于是谁用笔在她身上书写引路。 她这块璞玉如何雕琢,全看是握在谁的手里由谁执刀细细打磨。 武秀在沙场跟朝堂上浸染多年,收敛了野性沉淀出沉稳,喜欢的从来不是世故圆滑聪慧耿直,而是干净到一眼能看到底的人。 “若是你能进一甲,”武秀背在身后的手指微微收紧,收回目光朝前望,抬脚继续走,轻描淡写直白开口,“我点你为驸马。” 裴景一愣,抬头看长公主的后背,下意识追上前,跟在她身侧轻声询问,“要是不能进一甲呢?” 她紧张急切的忘了尊卑忘了距离,眼睛只盯着长公主的眸子看,急着想要个答案。 这事困扰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京兆尹府长公主握过她的手腕,到春榜放榜那天春风送来的熟地黄,再到刚才长公主要见她。 裴景的心已经被钓了起来,要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她觉都睡不好。 见长公主若无其事抬脚朝前走,裴景恨不得快走两步拦在她面前将事情问个明白,跟她要个说法。 长公主脚步总算再次停下,侧过身,面朝她。 裴景呼吸发紧,白玉脸庞变成玛瑙,眸光闪烁,想移开不看长公主,可又想知道答案,眼睛飘忽一寸远的距离又收回来,大胆的看向长公主。 “若是不能进一甲,”武秀看裴景,笑了下,不再逗她,“依旧点你为驸马。” 裴景呼吸顿住,眼眸慢慢亮起来,想看长公主又不好意思,慢慢低下头,双手握紧竹篮,指尖抠着竹条,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话来表明自己的心迹。 脑袋热的好像浆糊,半点事情都想不动。 直到视线往下无意间落在长公主的腰带上,裴景怔了怔,恍惚回神,眸光轻微闪烁,含糊着低声说,“长公主既然送了我熟地黄,那应该是懂医术的。” 裴景脸色渐渐恢复如常,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医者可以通过脉搏诊出人肉眼看不分明的事情,比如心肺肝肾,比如性别月事。” 她在试探长公主知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 武秀看了眼裴景,抬脚继续往前,没回答裴景的问题,却说起别的: “我手握实权,是皇上最宠爱信任的皇妹,想当驸马从我手里分权亦或是借势的人很多,所以我的驸马必须是个家世清白且在京城没有根基背景的人。” 裴景抿唇,抬起僵硬的双腿往前跟上,提线木偶般随着长公主走动。 裴家在清河县数一数二,在所在的省城也能排上名号,可要是放在京城,那就太不显眼了。 武秀,“文试过后,皇上会推出女子入学政策,试验的地点便是京城,这事会由驸马负责。新的政策代表着新的权利,我需要一个心思纯净性子坚韧、且能理解女子求学不易的人,来管这事。” “这人作为我的驸马,同我一体,利益相关荣辱与共,我希望她有所坚守却听话谨慎野心不大,如此才能办好这个差事。” “做好了青史留名不说,天下女子命运改写时,她功不可没。” 武秀将所有的利害说给裴景听,以及为何选她的原因,侧过身看她,“你现在懂了吗,懂我为何点你为驸马了吗?” 裴景听懂了。 长公主要找的并非是一个过日子的驸马,而是一个以驸马的名义为她一人做事的听话臣子。 是男是女不重要,如果是女扮男装的女子更好。 这样驸马会更懂女子求学的不易,也有把柄落在长公主手里以至于不敢造次有异心,长公主用起来会特别趁手。 果然,朝堂跟裴家也没什么区别,情爱真心在利益面前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婚嫁最终的目的,是双方权利的捆绑。 裴晶是,裴景也不是例外。 方才裴景的脸色有多红润,这会儿裴景的脸色就有多苍白。 她还以为…… 长公主还在等她的回答。 裴景深呼吸,压下所有情绪,敛去脸上异色,垂眸退后两步,低头拱手,“学生愿意。” 她敬仰倾慕长公主也非一日两日,能在长公主手下做事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如今机会就在眼前。 裴景愿意成为长公主手里趁手的器具,替她,也替自己跟天下所有求学不易的女子,管好这份差事,当好这名义上的驸马。 她会听话的跟长公主扮好这名义上的恩爱夫妻,以及做好臣子该做的本职差事。 武秀看裴景,视线落在她没什么颜色的唇瓣上,搭在身后的手指捻了捻,微微皱眉,“你当真听懂了?” 裴景点头,“听懂了。” 她甚至连以后该如何行事,都听得明明白白。 武秀心底狐疑,但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裴景。 朝堂政事阴谋诡计排兵布阵上阵打仗她都行,可对着只有十七岁又整整小她快八岁的裴景,她一时间觉得有些棘手。 她不知道裴景具体在想什么,但她作为二十五岁的长公主,能给小驸马许下的承诺跟其中的利害关系,都已经提前和裴景说得清清楚楚。 “我,”武秀沉吟了一瞬,找补着说,“我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身边只有春风等人伺候。” 所以可能不太懂裴景的想法,“你要是有什么需要跟要求,大可以直接跟我提。” 她皇兄皇嫂都比她年长很多,说是哥嫂不如说是父母更恰当,侄子们有自己的事情,加上她小姑姑的辈分摆在这里,哪怕同龄也不会跟她谈心。 武秀十几岁、像裴景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带兵打仗上了战场,自然没有所谓的手帕交跟知心好友,加上她也不是敏感多想的性子,实在不懂心思更细的裴景。 猜怕是不好猜,但裴景可以跟她明说。 算人心好算,算日后枕边人的心可不好算。 武秀没有频繁换驸马的想法,所以认真看向裴景。 裴景现在满脑子都是“长公主不近女色”,见她看过来,立马点头,“我,我知道了。” 也就是说成亲后两人可能要分房睡。 裴景本来也就没亵渎长公主的想法,现在更不敢有。 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心都起起伏伏上下跳动的麻木了,现在身心疲惫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只想快点出宫自己冷静冷静。 眼见着到了宫门口,裴景脚步都快了不少。 武秀远远瞧见魏国公的马车,手指动了动,侧眸跟裴景说,“长公主府里也有枇杷樱桃树。” 裴景脑子实在转不动,木讷点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嗯。” 长公主府里有什么都不稀罕,毕竟那是天下第二尊贵的府邸。 武秀,“……” 武秀缓声说,“你要是喜欢吃,我让春风给你送些果子过去?” 裴景下意识推脱,“倒也不用这么麻烦,要是缺了什么,我会让家里的张婶去买。” “是吗,”武秀慢悠悠开口,“还是你怕长公主府里的枇杷没有忠义侯府里的枇杷好吃?” 裴景恍惚抬头看长公主。 两人目光对上,武秀首次率先移开视线,朝前看,“褚休李礼在等你。” 裴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见先走一步的那两人,瞬间松了口气,拱手行礼,“那学生出宫了。” 武秀颔首点头,“去吧。” 裴景脚步飞快,提着竹篮几乎小跑着朝褚休李礼跑过去,整个人迫不及待要从长公主身边离开。 武秀沉默的望着她的背影,侧眸问身后跟着的春风,“我今日很吓人?” 春风摇头,“怎么会,主子为了平易近人还特意换了这身衣服,瞧着既尊贵又有女子味,哪里吓人了。” 武秀喜欢颜色深的衣服,例如靛蓝深青重紫大红,更衬她冷峻干练的气质,这类颜色的衣服要是沾染了别的,也会融在衣服颜色里看不出来,更为方便。 武秀皱眉朝前看。要是她不吓人,那裴景怎么会小跑着从她身边离开? “你亲自去长寿巷送东西,务必要从忠义侯府门前经过,”武秀说,“枇杷樱桃都要有,今早岭南新送来的荔枝也给她送去。” 春风,“是。” 武秀转身回宫里,连宫门都没出,丝毫不给魏国公拉着她倚老卖老的机会。 魏国公拦不住长公主,只得看向跑着出宫的裴景,眼里一喜,扭头跟忠义侯说,“指定没成!” 第115章 褚休也这么想的。 她见裴景脸色不对,赶紧上前迎她,伸手从她手中将竹篮接过来提着,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低声问,“出什么事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长公主不会不愿意娶小景吧? 裴景嘴巴张张合合,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声。 事情太多了积压在她心头,一时间对着褚休竟不知道先说哪句。 李礼跟褚休两人把裴景夹在中间,裴景脸色又不太好,魏国公实在不好上前去问别的,今日只得作罢。 李礼跟裴景交情不深,也无意打听裴景没第一时间说出口的事情,将她送到裴家小院门口就拱手告别。 褚休同他挥手,“回头请你吃饭。” 李礼,“好说好说。” 于念早就在家门口等着了,李礼这边松手,她那边就接替李礼的位置扶住裴景,担忧的望着她的脸色,“小景?” 裴景摇头,进了东厢房,褚休于念跟着进去。 张婶倒了参茶过来,裴景抿了两口才缓过神。 她捧着茶盏抬眼看两人,眼眶一热,哑声说,“长公主要点我当驸马。” 这不是好事吗? 于念歪头看裴景,“?” 裴景不知道怎么开口,皱着脸犹豫半天,才小声道:“但她不是要我当枕边人,她只是需要我去给她当臣子。” 褚休眼睛睁圆,“啊?” 于念瞪她,褚休闭上嘴巴。 于念伸手轻轻抚摸裴景后背,“夫妻,要处,才行。” 处处就不是臣子了。 裴景扭头看于念,“处不了,长公主跟我讲的很清楚,说她不近女色,所以我这驸马只是名义上的,婚后指定要分房睡。” “我,我也不是要跟她睡一起,我就是觉得,她点我当驸马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我最合适。” 裴景放下茶盏,塌肩低头,“只是因为,我合适而已。” 这可麻烦了,要是分房睡还怎么处,要是不处怎么产生感情。 日久生情不是没道理的。 于念为难的收回手臂捏紧腿上衣料,抬眼看向褚休,等她出主意。 褚休迟疑,“长公主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 裴景往桌上一趴,脸埋在手臂里,破罐子破摔似的闷声道:“不管她什么意思,反正我都答应了。哪怕不当夫妻,我也想给她当臣子。” 长公主有长公主的想法,裴景也有裴景的顾虑。 能得一甲最好,要是不能得一甲,她也不用回清河县当裴晶然后嫁给别人困在后院里。 当驸马至少能施展她的抱负,让她跟褚休这样的女子有一线机会进朝堂,让念念跟楚楚也有进书院识字的可能。 于念抬手温柔抚摸裴景的脑袋,抿唇想宽慰她,可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褚休,“小景……” “会元,少爷,”张叔在庭院里喊,“宫里来人了。” 殿试榜单出来了? 那也不能出来的这么快。 既然不是榜单,宫里这个时候来人做什么? 褚休推裴景,裴景深呼吸整理表情,跟褚休于念一起出去。 来的还是春风,以及春风身后并排放着的三个大竹筐。 竹筐上面盖着层红布,有成人小腿那么高,圆圆滚滚一看就能盛放不少东西。 褚休看了眼裴景,心里已经了然,但还是笑着问春风,“这是?” 春风抬手,身后下人将竹筐上的红布揭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好家伙,全是水果,光荔枝就送了一竹筐过来。 五月初荔枝刚上,还不是寻常百姓能吃到的时候,估计只送进了宫里。 褚休想,送到长公主府里的荔枝长公主可能自己都没吃,转手就全给裴景送来了。 如果只是送荔枝,可能褚休不会多想,但长公主还特意送了枇杷跟樱桃。 好巧不巧,跟那天温大娘子让人送来的水果一模一样! 要说是无意的,褚休才不信。 春风笑盈盈跟裴景说,“殿下说满京城的府邸中,咱们长公主府里的樱桃最甜,不信的话裴贡士可以尝尝,比较一下。” 跟谁比较,自然是跟上次吃过的比较。 春风,“要是吃完了也不劳烦裴贡士让人去买,我会按时送来,保准不会断了裴家小院里的水果。” 东西送到了,话也传完了,春风带人福礼离开。 外人一走,褚休跟于念齐齐看向裴景。 褚休,“这就是你说的,名义上的驸马?那长公主对自己的假驸马还挺上心的啊,荔枝自己都没吃就给你送来了。” 裴景呐呐,望着三大筐东西,也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是她自己说的她不近女色。” 褚休呵呵,伸手捏了个荔枝,剥了一半递到于念嘴边,“我以前对外也说我不行。” 于念含着荔枝,脸颊鼓起来半边,唇瓣被荔枝汁水弄湿,粉粉润润的,看着比荔枝还要清甜可口。 褚休望着于念,“至于我真不行还是假不行,我心里清楚,念念心里也清楚。” 她说话的时候不老实,手指轻浮的挑了下于念的下巴。 于念本来白嫩的脸颊,唰的下红了个透彻,比筐里的樱桃还诱人。 褚休抿唇只是笑,于念别开脸,眼睛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褚休跟裴景。 裴景看看褚休又看看于念,抿了抿唇,伸手去捏筐里洗干净才送来的樱桃,尝了下,眼睛一亮,“果然最甜。” “你怎么知道最甜,”褚休好笑的问她,“上次隔壁送来的两盘樱桃你说不喜欢吃,一颗都没尝啊。” 裴景,“……” 裴景慢慢红了脸,捏了樱桃递给于念,嘴硬的辩解,“就算没对比过,这筐也一定是最甜的。” 她拉于念,“对不对念念。” 于念手里被塞了樱桃,跟着点头,“景,对。” 褚休,“……” 媳妇因为一颗樱桃胳膊肘朝外拐了~ 褚休朝于念看过去,笑得温柔无害,“嗯?” 于念心尖轻颤,眼睛水水亮亮,忙伸手将樱桃送到褚休嘴边,堵住她的嘴,“秀秀吃。” 这三个字还是上次吃樱桃的时候,夜里哭着学的。 月事还没结束,她可不想被褚休折腾的求之不得馋的直哭。 褚休含过樱桃的时候,唇瓣抿了下于念的手指指尖。 于念眼眸亮亮,红了耳朵低下头。 褚休笑着,单手将她揽到怀里微微抱紧,悠悠感慨,“小景,近不近女色的,等你成亲后就知道了。” 她作为过来人,经验十足。 长公主要是对裴景没意思,不会先送熟地黄后送樱桃枇杷。 裴景不语,只低头吃甜樱桃。 虽说已经被提前点为驸马,但裴景还是希望自己能得一甲。 她觉得唯有一甲,才勉强配得上长公主殿下。 第75章 忠义侯府。 “哪里来的荔枝?” 温大娘子略显惊喜, 望向桌几上那盘皮红个大的新鲜荔枝,上头还沾着水珠,显然刚洗过。 温大娘子自幼生活在京中, 又是国公府嫡女,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稀罕的自然不是荔枝,而是这个时节的荔枝。 东西以稀为贵,这盘荔枝要是放在夏季的六七月份,不过就是寻常果蔬, 温大娘子可能看都不会多看两眼,但如今是五月初, 能吃的上这般稀罕东西的, 只有宫里。 她笑着坐下, “莫不是父亲还是侯爷进了宫,得了皇上赏赐?” 魏国公有些时日没见女儿跟外孙女, 今日便直接让马车来了侯府, 打算坐坐再走。 听她提起这盘荔枝, 魏国公跟忠义侯的脸色都有些微妙。 魏国公,“岭南那边就送了两筐荔枝过来, 皇上自己都没舍得吃,一筐送去皇后宫里, 另一筐说是长公主春闱办差有功,全给她送了去,我跟锦衣就是进宫莫说见到荔枝,就是荔枝的皮也见不着。” 皇宫里那筐在后宫中, 皇上可以去吃,他俩可没这个福气跟脸皮。 宫外那筐在长公主那里, 武秀的性子虽不小气,可她素来跟忠义侯不对付,平白无故自然不会送荔枝给忠义侯。 温大娘子看向那盘荔枝,“那……” 难道是岭南那边自作主张给忠义侯府送的?! 要是连皇上都觉得珍贵的荔枝被下面的人偷偷送到了忠义侯府,要么说明侯爷权势滔天不将皇室放在眼里,要么说明有人想害她们,那侯府可要大祸临头了。 “莫要多想,”见温大娘子脸色变了又变,魏国公连连摆手,“这盘是武秀给的。” 好日子还没过腻歪呢,加上魏国公这个身份地位又这把年纪了,只想好好的颐养天年,哪里会绞尽脑汁野心勃勃想着再往上搏一搏。 温大娘子彻底疑惑了,“武秀送的?” 长公主给忠义侯府送荔枝,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 第116章 忠义侯这些年不是没想法子跟武秀修复兄妹关系,武秀连个正眼都不看他,这才导致这两年两人不对付的事情摆在了明面上。 魏国公哼哼着,“对,就是她给的,给长寿巷里的裴景送荔枝的时候,马车特意停在咱们府邸门口等我跟锦衣,然后送了这么盘荔枝过来。” 温大娘子,“……” 送东西的是长公主府里的春风,那白皮细声的小天使笑盈盈等在马车下面,笃定他会来侯府似的,早早候着了。 见马车过来,上前拦下,故意掀开车帘露出里头的三大筐东西。 “殿下说枇杷樱桃侯府都有不觉得稀罕,唯有这荔枝可以拿得出手,殿下这才让我准备一盘,送给国公尝尝。”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东西是武秀长公主让人送的。 长公主跟忠义侯关系差那是她们的私事,敬魏国公却算是公事,老国公就是心里再憋屈,也不会在这盘荔枝上跟个小辈较劲。 他将东西收下摆在桌上,喊来温大娘子跟温筱筱,让她俩尝尝这个时节的稀罕水果。 “武秀这意思明显的不能再明显,”魏国公看着那盘荔枝叹息,顺势望向对面,“裴景那边咱们是不用想了。” 忠义侯皱眉,当着魏国公的面,他自然不可能怪温大娘子没把事情办好,垂眸说,“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儿郎。” 温大娘子剥着荔枝,不甚在意,“有什么好可惜的,天下好男子多得是,咱们筱筱又不是非他不可,错过这个还有别的。爹,尝尝。” 她捏着荔枝底下的壳,将荔枝放在魏国公面前的小玉托盘上,擦了指尖,才剥另一个送到自己嘴里。 当着亲爹的面,她从不做那些夫妻恩爱的举动,演给外人看就罢了,自己父亲不需要这些。 她在侯府里过得好不好,瞒着旁人就罢了,她亲爹必须知道。这样才有人给她撑腰,旁人也不敢随意拿捏她。 温大娘子太了解忠义侯这个枕边人了,得知这荔枝是武秀长公主顺势送来的后,她心里便清楚忠义侯还是不甘心,顺带着可能恼了她没先把裴景拿下* ,这才闹成现在这副不好抢人的局面。 他恼又如何?温大娘子又不是仰仗着他鼻息过活的人,更不会热脸讨好亲手给他剥荔枝。 “话虽这般说,只是筱筱年纪也不小了,京中儿郎也没见着几个有出息的,”忠义侯这话是解释给魏国公听的,“好不容易这届有个褚休裴景,奈何跟咱们筱筱都没有缘分。” 魏国公嚼着荔枝皱眉沉吟,“付见山倒是好苗子,只是性格不够讨喜。李礼有妻儿不说,容貌也比不得褚休。” 思来想去,其实还是褚休最好。 好好一个人,怎么早早就娶了媳妇呢。 “听闻两人成亲不过才半年时间。”忠义侯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借着喝茶,没把话说完。 魏国公垂着眼皮没接话,堂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魏国公看向温大娘子,笑着换了个话题问,“筱筱呢,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还见不到她的人了呢。” “外公又说我坏话。” 人还没见着影儿呢,娇嗔的声先到。 温大娘子朝门口看,见她自己来了,就没替她开口解释。 魏国公,“你也不想着去看看外公,如今外公来看你了,你还摆起架子来的最晚。” 温筱筱模样像极了温大娘子,是温婉又大气的长相,来到跟前先福礼再开口,“自然是去打听好消息了,否则怎么敢晾着外公。” 魏国公好奇,“哦,什么好消息?” 温筱筱眼睛清亮,“自然是女子入学堂的好消息。” “我刚才在外面听了一耳朵,外公跟父亲都想为我找个有出息的好郎君,”温筱筱腰背挺直,“为何我要寻个有出息的郎君倚靠,而不是我自己变得更有出息呢?” “以前没有机会,只能尽力挑个品行不差有学识的郎君闭上眼睛嫁了,往后余生便是在后院里相夫教子了却一生,可如今朝廷给了机会,为何不试试?” 温筱筱说,“管这事的必然是长公主,若是抓住这一线机会,日后我也能进朝堂了呢。” 她看向外公跟父亲,“我们祖孙三代同朝为官难道不是佳话?我要是做了官,就不需要你们再费心为我挑什么褚休裴景了,而是我去挑选合我眼缘顺我心意的人。” 到时候不是她去讨好奉承丈夫,而是丈夫反过来对她谄媚。 若是挑到势均力敌的,也能当对真正恩爱的夫妻,而不是为了凑合过日子,不得不假装琴瑟和鸣。 母亲的例子就摆在她眼前,她不想像母亲一样在婚嫁二字上没有半分自由可言,她想靠学识给自己争出选择的权力。 以前没机会便罢了,如今生机就摆在眼前,她怎能不抓住? 温筱筱自信坚定,“我是外公最疼爱的外孙女,也是父亲膝下的女儿,我身后站着国公府跟侯府,母亲又有贤名在外,我要是不去试一试怎么对得起我才女的名声。” 忠义侯最先反应过来,笑着问,“筱筱,女子入学的事情还没有确切的眉目只有风声,你是如何得知的?” “父亲无需知道女儿是如何得知的,”温筱筱反问,“父亲只需要说愿不愿意让女儿入学就行。” “这……”忠义侯面露为难,看向魏国公跟温大娘子。 堂上四个人,她们三个才是亲的,他这个外人哪里有真正的话语权跟决定权。 尤其是魏国公坐在这儿,答应跟不答应,只有他说了才算。 忠义侯端着茶盏,温声说,“我自然是愿意的,只要是为筱筱好,我都答应。” 温筱筱开心起来,“父亲这话一言为定。” 她又转身,“刚好今日外公也在,我就不需要特意跑一趟国公府询问您的意见了。” 温筱筱走过去,握着魏国公的手臂撒娇,“外公相信筱筱吗?我娘不能做到的事情,外公相信筱筱能做到吗?” 温大娘子就是魏国公夫妻俩的心头肉,勉强女儿为了家国二嫁已经愧疚不已,如今听到外孙女提这事,魏国公的心早就软了。 他看忠义侯,又看温大娘子,抬手拍拍温筱筱的手背,“如果女子真能入学,外公全力支持你,对内对外,外公都给你扫平反对的言论,让你安心上学。” 给温筱筱挑个合适的郎君,是为她日后的衣食无忧幸福安稳铺路。 那支持温筱筱自己闯出一片天地,怎么就不算是给她铺上一条更宽敞的路呢? 他跟女婿都是朝臣,自然知道做官有权的好处,这样的好处,可以给儿子给孙子甚至给侄子,怎么就不能给女儿给孙女给外孙女呢? 魏国公在这方面的想法并不古板守旧,当初武秀站在朝堂上,还是他率先表态支持的,要不然武秀刚才也不会连宫门都不出,还不是怕他拉着她提起往昔旧事。 温筱筱眼睛亮起来,双手抱住魏国公的手臂,亲昵的挨着,“我就知道外公疼我。”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温大娘子只是含笑听着,得知女儿真有入学的机会,眼眶才微微泛红湿润,抬手将温筱筱招过来,剥了荔枝喂她。 温大娘子满目骄傲,柔声道:“我女儿就该如明珠耀眼,而不是放在盒子里关着藏着。” “既然这样,”魏国公看向忠义侯,“付见山就不要考虑了,褚休那边,也不想了。” 有了别的路,就不需要在一条路上冒险。 忠义侯点头,见魏国公起身,忙放下茶盏,“我送您。” 他摆手示意妻女留在院里就行,自己送魏国公出门。 “筱筱不愧是您跟夫人教出来的好孩子,这般言论,天下女子有几人敢想,”忠义侯感慨,“只是就怕女子求学这条路过于艰辛,我倒是不怕她吃不下这个苦,只是实在心疼她。” 魏国公点头,“是啊,摆着清闲享福的路不走,非要走最难的路,不过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该她吃的苦就让她去吃吧。” 魏国公抬手拍拍忠义侯的手臂,“就像你我,咱们脚下的这条路就不苦吗?放下手里兵权当个清闲散官不好吗,但这能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他笑着,双手搭在身前腹部,“她有自己的主意就让她去试试,指不定闯出点什么,最差的结果无非就是跟现在一样,坐在家里等着咱们给她挑个好夫婿了。” 忠义侯眉头拧紧,“可是父亲……” 魏国公抬手打断他,“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想说你我现在都是权势最盛的时候,不趁现在选个好的慢慢培养,日后权势一日不如一日,筱筱会沦落到嫁个条件差的。” “可锦衣啊,要是看重你我权势或是畏惧你我权势的人,他娶了筱筱日后当真会真心对她?等你我老了手里没权了,他会如何待筱筱?” 就像忠义侯刚才话里提到的褚休。 他那意思魏国公同为男人实在是太懂了。他想说的不就是褚休跟他媳妇才成亲不到半年吗,跟权势利益比起来,半年的感情能有多深? 第117章 可褚休那样的人,得了会元都会站出来鸣不公,他这样的性子岂会为了所谓权势塌腰低头? 国公府跟侯府为了个褚休用尽阴损法子,值得? 说不定捞鱼的时候反被鱼虚晃一枪折了自己的腰,就像现在的废太子一样。 魏国公觉得,要是褚休真为了权势抛弃发妻,那才是真的可怕。这样的人将来得势后,谁敢保证他不会为了更高的高枝抛弃现在的妻子家庭? “与其这般,还不如放手让筱筱自己去闯,爹有本事外公有本事,都比不上她自己有本事,人活一世终究要靠自己而非他人。” “我当初选你,不止因为家国,也因为你的品行,”魏国公上马车前,语重心长的跟萧锦衣说,“忠义二字的封号是你立足的关键,你可不能忘了。” 忠义侯立马低头,“父亲说得对,我竟因为筱筱的事情糊涂了,险些迷失本心误了两家。” 魏国公上马车离开,忠义侯站在后门门口目送,等马车走远了才收回目光。 跟视线一并收回的还有脸上愧疚忏悔的神色。 老国公刚才说了那么多,有句话说得特别对,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 他转身进院,下人抬手关院门。 巷子远处传来说话的动静: “我就说嘛,路大夫医术了得,喝完药这个月就好受很多,回头你跟我们一起去排队看诊得了。” “我又没有毛病,不需要看。” “不行,要看。” “听见没有,念念说你不、行要去看病。‘不行’这个毛病可不小,你不能讳疾忌医啊。”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是你非要曲解她话里的意思。” “你也知道什么叫曲解啊小景~” “……” 声音越来越近,门缝越来越小。 忠义侯扭身朝后看,猜出来说话的是褚休裴景,可能还有褚休他那发妻。 毕竟是刚才说话时还提到的人,忠义侯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三个身影从他家后门外经过,门缝窄窄,匆匆一瞥,忠义侯看见三人中间那抹亮眼的浅青色衣裙,对方抬脚往前脚步未停,连带着容貌身形都跟着虚晃着模糊起来看不真切。 尽管如此,这股熟悉的感觉依旧让忠义侯心脏一紧,下意识抬手拦住下人,自己走到门板前,手搭在门上。 他那过世的妻子柳氏,容貌清丽气质不俗,不爱浓艳布料,衣服向来就喜欢这类颜色。 褚休发妻的身形,模糊起来,竟有几分像她。 忠义侯说不出胸口什么感受,搭在门板上的手都是抖的,明明想外看清楚一探究竟,但却没有半分勇气跟力气拉开门朝外瞧。 直到那声音走远了,几乎要出了巷子,他才悄悄拉开门朝外看。 对方被褚休双手从后面揽着腰,褚休整个人几乎都虚压着趴在她背上。两人同手同脚走路,黏糊的恨不得变成一个人。 被他一身枣红色衣服遮挡着,忠义侯只能看见个浅青色的裙边,什么都看不出来。 忠义侯,“……” 青天白日的,亲亲我我成何体统! 这样肆意张扬不守礼不拘小节的圆滑人,还不如付见山好把控呢。 忠义侯猛地关上门,沉着脸走了。 身后轻微的动静传到褚休耳朵里,褚休这才松开怀里被她搂着的于念,侧眸朝后看了眼。 于念跟裴景也跟着望过来。 裴景疑惑,“怎么了?” 褚休笑着挑眉,“刚才那门没关严实,谁知道大门大户里头养了什么吓人的东西,万一借着门缝窜出来吓着念念怎么办。” 她只是敏锐的察觉到有人在看她们。是谁倒是不清楚,对方在看谁她也分不清。 于念双手握着褚休的手臂,躲在她旁边,虽害怕但好奇,只露出一双水润的眼睛往后看。 褚休伸手遮住于念的眼睛,“别看别看,可能不是好东西,回头脏了眼睛。” 于念听话的闭上眼,巴掌大的小脸埋在褚休掌心里,“不看,不看。” 裴景笑,跨步过来挡在于念身后,“念念不怕,我跟褚休保护你。” 她瞪褚休,粗声说,“我就说坐马车出来,你非说我娇贵。” 褚休后悔的摸鼻子,“茶铺就在街对面,今个天好出来走走吹吹风多舒服。” 荔枝是好东西,可吃多了属实上火,尤其是裴景这种体质一般的,吃完就有反应。 正好街对面是个茶叶铺子,去买点去火的茶叶泡着喝,跟荔枝的火气抵消一二。 至于药铺,是于念这个月来了月事后脸色没那么差了,手脚也不太畏寒,褚休才说路大夫医术极好,让裴景跟她们一起去看看。 到时候于念一人把脉,她们两人说自己的病症,顺带着拿药。 三人从茶叶铺子里买了些干菊花跟其他凉性茶叶。裴景来着月事,只泡菊花茶喝,效果显然不太理想。 可是那荔枝是长公主送的,是珍贵的东西放久了又容易坏,只能尽快吃完。 一院子六个人,换着花样吃,其中就属裴景吃的多。 吃了三天,那筐荔枝可算吃完了,同时这天,殿试放榜。。 所有贡士跟那天进宫考试时一样齐聚宫门口。 殿试的放榜可不止一纸公文,还有盛大的传胪大典。 “褚兄,裴……兄?”李礼好奇的凑头看裴景,目光主要落在他嘴角起的燎泡上,皱眉担忧,“裴兄因殿试名次一事,竟上火至此?” 裴景抬手用袖筒遮挡,红着耳朵含糊点头,“是有些。” 褚休双手抱胸在旁边看热闹,“你是不知道小景,可着急了呢。” 急得怕荔枝吃不完坏了,浪费长公主送来的三筐东西。 枇杷樱桃可以送人,荔枝意义不同,自然不能外送,只能自己吃。 吃完第二天嘴边就起了一圈燎泡。 裴景睨褚休,“……” 褚休咧开完好无损的嘴,笑出八颗白牙。 好在她们三人月事今日也就彻底走干净了,多少能喝些茶跟药去去火气。 只是今日进宫可能要见到长公主,裴景头都不敢抬,出门前还在考虑戴帷帽跟用脂粉遮掩的可能。 李礼宽慰裴景,“不碍事,左右都不会落榜了,裴兄放宽心才是。” 殿试没有落榜之说,今日所有贡士都穿着体面光鲜,脸上也都是喜气。 巳时,钟楼里响起三道钟声,声音沉缓悠长。天地间寂静一片,唯有钟声悠荡。 钟声刚止,号角声起,宫门大开,包括上次殿试时紧闭的中门。 御林军开道,公公宫女们簪花引路,引所有贡士们到太和殿。 大殿前,皇上仪仗早就摆好,大殿屋檐下,太常寺的乐人们恭敬立于乐器之后,静待传胪仪式开始。 文武百官分两列站齐,皇子们站在空空的龙椅两侧。 三百名贡士面北背南,朝着龙椅,站在大殿正前方,以春榜名次排序,随后叫到的才出列往前走。 鸿胪寺官高声道:“贡士已到,恭迎皇上。” 号角声起,大殿檐下乐起,文武百官行礼,齐声道:“恭迎皇上。” 大殿西边,皇上抬脚缓步过来,身后一左一右站着长公主武秀以及翰林院龚大学士。 皇上坐下,众人起身。 “都到了?”皇上问。 鸿胪寺官,“都到了。” 皇上,“那开始吧。” “传胪大典开始——” 鸿胪寺官会从三甲开始读名,每个名字读三遍,所有念到名字的贡士出列,由公公引着站在御道边。 很多人这辈子是第二次进皇宫,甚至可能是第一次或是此生唯一一次见皇上,这般肃穆威严的环境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眼睛更不敢乱看。 要是名字只念一遍,晃神时可能听不清或是错过。 所以传唱的声音从大殿上一道接着一道传下来,共重复三遍,好些贡士都听完了第三遍,才确认喊的是自己的名字,然后慌乱出列。 褚休认识的人不多,但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春榜上排名比较靠前的陈艾,可能受春榜一事影响,这次只在三甲。 付见山二甲第一名,赐进士出身,为传胪。 等他出列,原本三百人的贡士队伍,只剩三人。 春榜会元褚休,榜二李礼,榜五裴景。 三人一列,唯有裴景跟李礼之间隔开些距离。 一甲共三名,第一名为状元,第二名为榜眼,第三名为探花。 文武群臣的目光朝最后三人看过去。 其余二甲三甲也悄悄扭头望身后看。 五月天气极好,巳时中的太阳光芒大盛照耀下来,恍惚间,天地间的光辉似乎只落在那三人身上,让人心生羡煞移不开视线。 鸿胪寺官音调更沉更缓更肃穆: “乙巳年五月三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第118章 褚休呼吸发紧,垂眸看着脚下的石板,只觉得天地间安安静静,唯有声音自天上而来,落在她头上耳边。 “第一甲第一名褚休,引出班就御道左站——” 来引褚休的是李公公。 褚休恍惚回神,颔首行礼,提着衣摆上前。 那身上到皇上下到群臣都听闻过的枣红色衣袍,今日在阳光下,随着褚休走动衣袖轻摆,耀眼的如同大红色,鲜艳张扬,生机勃勃。 微风扬起她脑后同色系的发带,鼓动她的宽袍,少年迎风而立,肩背挺拔,不卑不亢,让人眼前一亮。 “第二名李礼,引出班就道右稍后站——” 李礼抬头朝前看,激动的想笑,但脸皮绷紧到笑不出来,唯有心脏扑通跳动鼓动耳膜,他学褚休,提衣摆往前走。 和褚休满身少年意气不同,身着蓝衣的李礼更为沉稳老道,跟褚休是截然不同的气质,如打磨过的棱角,是肉眼可见的圆滑。 三百人只剩一人,裴景。 裴景安静站着,垂着长睫,静静等自己的名次。 可能被嘴角的燎泡分了心神,紧张忐忑之余她还能抽空分神想着自己的脸现在不太好看,而长公主就站在殿上…… “第三名裴景,引出班就御道左又稍后站——” 裴景深呼吸,尽量收起下巴,抬脚往前。 阳光下,少年如玉,锦衣白袍,文静内敛的气势如同白纸又如璞玉,干净的不染杂尘。 这等气质相貌满腹才学,点为探花,实至名归。 所有进士以及同进士都已归位。 乐止,鸿胪寺官转身朝向大殿,“叩谢吾皇,传胪礼毕。” 所有官员及其进士行叩拜大礼。 “礼部负责安排游街,随后的琼林宴,”皇上扭头看长公主,“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武秀垂眸,“是。” 传胪之后就是琼林宴,到时候礼部会将新科进士们各自的籍贯、三代等情况记录下来,做成文件档案保存在礼部跟翰林院,方便以后升迁下放调任时查调。 除了这个是正事外,琼林宴主要是进士们的庆功宴。 此宴一别,二甲跟三甲会重新考核筛选,一甲另有安排。琼林宴算是他们告别学子身份的正式一宴了。 皇上起身带着仪仗离开,武秀垂眸朝下看。 褚休正在跟李礼说话,两人脸上的喜色都很明显,唯有被他俩夹在中间的裴景,始终低着头,脸都没抬起来过。 武秀,“散了。” 众人,“是。” 礼部安排了红绸花跟三匹雪白的高头大马,这边大典散了,那边就引着一甲三人从御道往外走。 顺着御道是大开的中门,从这条路往前看,看到的并非仅是一条路一道门,还有大姜的天下。 李礼激动的手都在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这哪里是御道,这分明是文人的巅峰。。 “状元榜眼探花,三位这边来。”礼部新侍郎拱手迎上来。 膘肥体壮的雪白大马由人牵着,正原地踱步。 旁边托盘上放着红绸花,礼部侍郎开口,“这个绑在身上就行,你们是自己来还是我……” 褚休笑着,“我们自己来就行。” 她问,“非得绑吗?我这本来就是一身红,绑了也不明显啊。” 礼部侍郎一看还真是,他为难起来,“那……” 褚休,“我留着吧。” “也行。” 裴景看褚休,“给念念的?” 她找那么多借口,不过是想把象征着状元身份的红绸花送给她媳妇于念罢了。 被裴景说中心思,褚休耳朵一热,反手将军,“长公主刚才看你呢。” 裴景,“……” 裴景察觉到了,从大殿上落下的目光,只落在她自己身上。 驸马的事情会在琼林宴上讲,但探花点完那一刻,其实满朝文武心里都有数了。 裴景离成为真正的驸马,只差一个明说。 见褚休望过来,裴景捧起红绸花挡住下半张脸,只用眼睛看她,语气庆幸又开心,“还好是探花,没给殿下丢脸。” 能得一甲裴景自然高兴! 这是她多年的付出,如今总算有了收获,她没辜负自己,也对得起裴家了。 更重要的是,她以一甲探花的身份成为驸马,往后接管女子入学差事的时候,才更有底气。 这是她凭本事得来的差事,不算依靠长公主走后门。 褚休见裴景眼睛亮亮,但始终捧着红绸花遮嘴,心里了然。 “念念应该来了啊。”褚休站在宫门口,踮脚左右看。 宫门外停了无数马车跟轿子,虽有序但也多。 褚休找了半天,总算瞧见了从马车里探出脑袋的于念。 褚休眼睛弯弯,脚步飞快,抱着怀里的红绸花就朝远处的裴家马车大步跑过去。 阳光洒在她身上,连衣服的边角都是亮眼的红光。 “念念。” 褚休捧起红绸花,举起来给她看,“我得了状元!” 于念撩开车帘下马车,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朝她跑过去,张开双臂环住褚休的腰,昂脸笑,“秀秀是,状元。” 褚休双臂一扬,用红绸花将于念兜进怀里,满足的抱紧,“对!我是状元,你是状元她媳妇!” 于念乐起来。 那边还等着打马游街琼林宴呢。 褚休抱于念不能抱太长时间,她把红绸花放在于念怀里让于念捧着,自己伸手虚环住于念的腰,低头垂眸,在于念腰后将绸布绑了个活结,借着动作遮掩,偏头飞快的亲了下于念的耳廓,“送你。” 于念脸颊滚热,眼眸明亮,双手捧着胸前沉甸甸的红绸花,不明白褚休什么意思。 褚休点了下红花,笑着望向于念,“等我回来,亲自解开。” 说着她急忙转身,一步三回头再朝宫门口跑回去。 于念望着她的背影,慢慢收紧手臂抱着怀里的红绸花。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秀秀刚才的意思是,要在床上给她解开? 于念被自己的想法羞红了一张脸,咬着下唇,捧着绸花遮挡脸蛋,只露出眼睛羞答答的朝前看。 心热了起来,呼吸也跟着热了起来。 这才晌午,她就开始等天黑了。 第76章 状元打马游街, 该戴金花乌纱帽,该披耀眼大红袍。 褚休自己身上的衣袍原本就是红色,从裴家马车那边小跑过来后, 接过金花乌纱帽低头戴在头上。 伸手握住眼前白马的缰绳,脚踩马镫, 长腿一跨,干脆利落的翻身上马。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 裴景诧异的朝褚休看过去,眼里露出惊喜, “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 两人同窗多年,裴景可没见褚休露过骑马的功夫。 李礼也羡煞的看过去, 看看自己的腿, 又看看马背的高, “……你这是怎么上去的?” 马又不是木头,拉它踩镫的时候, 它肯定原地踏步马头扭动, 要是力道不把控好, 容易被马扭身甩到地上。 到时候他榜眼游街的风头可能还没有榜眼落马的风头大。 褚休坐在马背上,微微倾身前趴, 低头跟左右两人说,“骑马没学过, 但小时候骑过驴。” 大差不差的感觉。 李礼沉默了。 裴景钦佩的抬眼望她,刚才褚休那抬腿那翻身,洒脱张扬的让人错不开眼,完全看不出是头回骑马,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儿时学过。 裴景小时候倒是特意学过骑马跑马跟骑射,只是长大后反而坐在桌案前俯首看书, 没机会再纵马游玩。 礼部那边见裴景文气白净,握着缰绳站在马边迟迟没动作,还当他不会骑马。 礼部侍郎体贴的派了两个小吏过来,豪气的说,“探花,我们架您上去。” “我自己来就行。”裴景笑,握紧缰绳手提衣袍,动作轻盈的跨坐在马背上。 上马的动作娴熟流畅,一看就知道学过。 小吏拱手,笑道:“我等小看了探花。” 裴景骑跨在马背上,含笑抬手还礼,“花拳绣腿不值一提。” 真不会骑马也没骑过驴的李礼,“……” 一甲三人,只剩他还站在下面,他讪讪笑,握着缰绳左脚踩住马镫,右脚在地上原地踮脚起跳,试探了两三次脚尖都没真正离开过地面,最终只得放弃。 他搭着小吏的手艰难骑到马背上,双手握紧缰绳轻轻嘘了一口气,苦哈哈看向褚休裴景,“早知道能有今日,就提前借匹马练练了。” 像李礼这样不会骑马的进士很多。 三百名进士,今日骑马游街。除了这三匹白马外,其他的马都是特意从御马菀外借过来的,要不然光靠礼部,哪里能凑出这么多马。 褚休摸着手下白马,只觉得它温顺通灵性,笑着伸手替它梳理鬃毛。 第119章 裴景也觉得稀奇,“竟有这么好的马。” 这个好不是血统品种,而是马的性格。 她也算见过不少马,也曾骑过好些马,头回碰着这么温顺通灵性会照顾人的。 礼部侍郎站在三人马边,闻言笑了,替两人解惑说: “这三匹白马是特意从武秀长公主那里借来的。昨日名单定下后,莫大人跟皇上借马的时候长公主正好在,说一甲三人不如用她菀里的马,温顺不吓人,比较好骑。” 褚休侧眸瞥向裴景,拉长音调,“哦~原来如此~” 长公主是怕裴景不会骑马,特意把自己这三匹乖巧温顺的马送来了。 裴景顶着太阳跟褚休打趣的目光,脸红比胸口的红绸花还要艳丽。 所有人准备完毕。 礼部侍郎高声道:“出发。” 侍卫开道,手持牌子,上面写着“肃静”“回避”。 走在最前头的是旗鼓乐队,吹打声一起,全城百姓都挤过来看热闹。 进士游街,乃是盛世大喜,热闹又气派! “这届的一甲三人好年轻!” 状元跟探花都很好看,榜眼瞧着也是有鼻子有眼睛的。 有人趴在街边二楼朝下看,瞧见褚休,伸手去指,声音兴奋: “快看快看,那是状元。” 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枣红新衣袍的褚休长相明艳,雌雄难辨,唇红齿白,左右拱手灿然一笑时眼底波光晃人眼,惹得不少小姑娘羞红了脸,抓着大把花瓣朝她身上扔。 除了扔花瓣的还有扔荷包的。 褚休不敢接,丝毫不敢接。 她侧眸看裴景,裴景努力板着脸目视前方,坐姿笔直,局促又紧张,察觉到她的目光,裴景悄悄舒气,朝她一笑。 “探花笑啦,探花再笑一个~”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吓得裴景连忙木着脸抿平嘴角。 阳光下,她面若冠玉青涩白皙,漂亮清秀的眉眼透着股文人的书生气。 有的姑娘喜欢付见山那样身板硬的书生,自然也有姑娘好裴景这种身弱好推的,所以一见裴景脸皮薄,起哄声变得更大了。 跟裴景比起来,李礼坐在马背上后,人都舒展自在很多,适应的极快。 街边路上,有母亲扯着幼儿朝路中间指,“白马上的三人是一甲,我的儿,你可要好好念书,将来也这般。” 也有女儿骑在父亲脖子上,兴奋的说,“我也要骑白马我也要戴大花。” 褚休听见了,扬声笑,“会的。” 她一回应,百姓更兴奋了,嚷着,“金榜题名,万事如意。” 花瓣随着风从街边二楼往下飘,夏风里都是花的气息。 李礼昂脸闭眼,轻声感慨,“文人此生,已然足以。” 寒窗苦读数十年,往后的风光说不定都不如此刻。 今日沿着主街打马游街,算是坐在马背上看完了五月的花,已然风光至极。 褚休侧头看他,笑着说,“我觉得李兄的风光还在日后。” 李礼睁眼,扭身拱手,“那我可得借褚兄吉言了。” 他探头,越过褚休看裴景,“裴兄,日后风光了可不能忘了我。” 褚休,“你裴兄不需要日后,你裴兄今晚就能再风光一回。” 李礼懂了,笑起来,摸着白马,“好事,好事啊。” 自古好事无外乎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裴景今日几乎占了两个。 裴景,“……” 要不是骑在马上,她真想像念念那样,拿绸花分别堵住褚休跟李礼的两张破嘴!。 游街走得极慢,花了近乎两个时辰,从临近晌午走到了午后。 所有人最初的兴奋劲慢慢淡去,变成了疲惫跟饥饿。 怕在宫里出丑,也怕浪费这大好游街风光,多少人早上就抿了口水润润唇,饭都没敢吃。 这会儿迎着阳光,晒的又渴又饿,早没了新鲜劲,甚至觉得骑马骑久了,坐得屁股疼。 好不容易到了琼林苑,进士们连忙从马上下来,全都体面跟不甚体面的揉着屁股。 这里是城西的皇家花园,气派程度不输皇宫,跟宫里更为讲究的布局比起来,这儿更随性自在,少了几分皇权威严,多了几分山水雅致。 进士们下马后,有公公引着朝里走。 李礼抱着肚子,“我去方便,褚兄裴兄可有一起的?” 褚休摇头,裴景早上也没喝水,李礼只好喊上付见山。 裴景倒是不想方便,她稍微有些口渴。 褚休低头,从袖筒里摸出两颗荔枝递给裴景,“喏,最后两个,念念早上塞给我的,说饿了渴了都能拿来应急。” 裴景,“……” 裴景满嘴燎泡,实在吃不下去,但前方宴席还没到,她只得低头伸手,不情不愿从褚休手里拿过一颗,剥了塞嘴里。 荔枝清甜,但放在褚休袖筒里跟着打马游街被太阳晒了半天,这会儿温热,吃完半点不解渴不说,还觉得满嘴甜腻越吃越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景抬手,虚摸着嘴角,皱眉说,“吃完感觉这里都火气冲天更肿了。” 褚休侧眸扫了一眼裴景嘴边,心虚的假装没听见,仰头看天看地左右看。 裴景睨她,心头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宴会虽没开始,但宴上茶水糕点都有。 礼部显然也清楚游街先乐后苦,早早准备了温热茶水供应,进士们进来后没一个坐下的,全都站着牛饮。 皇上跟百官还没来,这会儿是进士们最自由闲散的时候,对皇家园林感兴趣的,可以喊上天使引路,四处走走看看。 喜欢吟诗作赋的,更是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凑首打油诗。 裴景坐在椅子上,屁股动来动去,手忍不住想摸嘴角又生生忍住了。 褚休看不下去,抬手让人送块铜镜过来,双手拿着两腿岔开,站在* 裴景面前给她当个“人”形镜架,“别摸了,你看看,也没怎么肿。” 裴景倾身凑头看,镜子里的自己是好看,但如果嘴角没起泡会更好看。 她颓然耸肩塌腰低头,恨不得扯着衣摆将脸遮住,“早知道不吃那么多了。” 褚休双手抱着铜镜,站直了看她,“这可怨不得旁人,是你自己非要吃,我跟念念劝你你还不听,说荔枝吃多了能有什么坏处,正好补补火气。” 现在好了吧,火气补过头了,全补到嘴上去了。 倒也不难看,毕竟裴景的底子在那儿,就是美玉略微有瑕。 裴景指着自己嘴角,又张嘴指着嘴巴里面,“都烂了。” 就是猛灌凉茶也不能短短半个时辰就消肿。 褚休笑起来,“不碍事,待会儿天色一暗,长公主说不定看不出来。” 裴景嘴上不说,心里也这么想的。 申时中,太阳光芒微弱,百官陆续过来。 他们一到,原本轻松的学子气氛散去不少,官场应酬跟奉承多了起来。 魏国公跟忠义侯都来了,裴景远远瞧见,轻扯褚休衣袖示意她朝那边望过去。 两人还是头回见到自家名义上的邻居忠义侯,人家是侯爷她俩是考生,身份摆在那里,就算住同一条巷子也见不到面。 偶尔几回碰上忠义侯的轿子,两人都是远远退后让轿子先过。 褚休抬眼看,目光落在忠义侯脸上。 侯爷穿着紫红色的官服,站在深紫袍的魏国公身边,说是战场杀敌的侯爷,更像个白面的儒生,笑起来也有些文气。 正巧一内侍从他身边经过,手里端着的托盘太重,脚步不稳身形微晃,眼见着连人带托盘都要摔在他旁边的地上。 忠义侯伸手,单手稳稳托住那沉甸甸的盘子,另只手轻松的就将快要摔倒的内侍扯着站稳。 他扶人扶的轻描淡写,拎鸡崽似的轻松,见内侍感激叩谢,也只是笑着稍微挥挥手。 裴景目睹全程,心头一紧,不敢再轻视,甚至觉得这会儿侯爷的笑跟先前的笑都截然不同。 人还是那个人,气质陡然不同了,也没方才觉得儒雅好亲近。 褚休收回目光,垂眸轻声问裴景,“念念白不白?” 裴景疑惑的看她,险些没反应过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想念念了?” 褚休是有点想于念了,所以恍惚间竟觉得念念的眉眼跟忠义侯有些两分像。 除了这个外—— “侯爷上阵打仗的人都一身白皮,明显是天生的,”褚休笑,“我媳妇也是,不管怎么晒,都是身嫩白雪肤。” 裴景这才仔细看忠义侯,又看看他身边的魏国公,“这么看侯爷是挺白的。” 他站在一群武将里,儒雅的像个文臣。 可能正是这幅好容貌,才让他入了魏国公的眼吧。 不然当初那么多侯爵,魏国公不可能一眼就挑中了忠义侯为女婿。 眼见着朝臣来的越来越多,褚休跟裴景也跟着站起来。 第120章 她们还不算正式进入官场,不需要上前跟百官寒暄,只需要远远看着就行。 魏国公跟忠义侯过来的时候,魏国公倒是看了褚休两眼,目光对上,褚休笑笑魏国公也笑笑。反倒是他身边的忠义侯,全程没将目光落在褚休跟裴景身上。 哪怕他原先想让裴景娶温筱筱,如今计划落空,裴景连入眼的资格都不够。 至于状元褚休,忠义侯仅是余光扫过。 跟目前的他比起来,褚休裴景李礼之辈,不过是才站在高峰的山脚而已,而他已经临近登顶。 鹰怎么会低头俯瞰留意地上的鸡呢。 他眼底的轻蔑不屑表现的并不明显,瞧着不过是上位者的威严淡漠。 只是离得最近的一甲三人感受到的却比旁人更深。 李礼低头,裴景垂眼,褚休倒是微微挑眉。 忠义侯,萧锦衣。 “长公主到——” 远处春风扬声开口,侯爷权势笼罩下的低气压被“长公主”三个字冲散,众人轻轻呼出一口气。 长公主到了,代表着琼林宴即将开始。 进士们回神,这是他们的主场才对。只是方才侯爷气势太盛,险些让他们以为自己身处侯府之中恭维迎合,而不是是在皇家花园里为他们自己庆贺。 长公主身份仅在皇上之下,魏国公见着她也得点头,“殿下下手可真快啊,在宫里就把人截胡了。” 武秀穿着紫色朝服,长发金冠挽起,宽袖里面是利落束腕的窄袖,站在魏国公身前,双手习惯性卷袖往身后一搭,笑着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是您先出宫了,这事怪不得我。” “还不是你们兄妹一唱一和哄得我出了宫,”魏国公双手抄袖哼哼着,“如今人被你抢走了,你最好盯紧了他,让他把该办的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不然我第一个不依。” 武秀知道他说的是女子学院的事情,双手朝前拱手,“那力排众议的时候,劳烦您老了。” 这下换成魏国公双手甩袖背手了,腰背一挺,瞪着武秀,“你就知道欺负我个老人家。” “谁让您老疼小辈呢。”武秀抬手,示意老国公进园落座。 至于他身边站着的忠义侯,武秀看都没看一眼,仿佛从始至终就没有这么个人。 武秀环视众进士,“今日辛苦了,入园吧。” 众进士拱手,“谢殿下。” 园里早就搭上戏台子,灯笼高高挂起,还没黄昏,园林里的灯笼已经点亮,今日的琼林苑没有黑夜只有白昼。 武秀在魏国公之后入园,从褚休跟裴景身边路过的时候,侧眸看裴景。 裴景脑袋依旧低着,眼睛在看她那双锦靴。 武秀垂眸扫了一眼她那素净没花纹的鞋面,抿唇不语,脸上没露出什么异样,唯有心里略显疑惑。 这是回去思前想后,然后不太情愿当驸马了? 要不然头怎么低成这样,看她一眼都不看。 所有人落座后,皇上姗姗来迟。 他站起来,握着酒盅,粗犷的声音响起: “我们今日不讲那些虚的,只喝眼前的酒吃眼前的菜。今日你们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无需给他人做配捧场,只管自己快活便是。” “今日之后,你们将是未来撑起我大姜这片天地的梁柱。我愿诸位,牢记初心勿忘本心,做个笔直的好木头,莫要被权势金银蛀空了自己。” 进士们以褚休裴景李礼为首,起身拱手,接下皇上敬下来的这杯酒,齐声道:“学生谨记。” 说完场面话,皇上抬手示意他们坐下,笑呵呵的低头看向身边武秀: “我有个妹子,你们也都见过了,除了皇上身份我还是她兄长,自然该操心兄长要操心的事情。” 所有人耳朵瞬间竖起来,眼睛隐晦对视。 这是要点驸马了。 长公主武秀倒是大大方方坐着,面上一派沉稳淡然,好像不是在听自己的事情,手里握着酒盅,只垂眼看着盅里晃动的灯影。 武秀,“?” 头上月亮不够圆满,映在酒杯里的是挂在园里的灯笼。 只是,好好的酒盅握在手里,盅中平静的酒水怎么会晃动? 武秀沉默,默默放下酒盅缩回自己的手,改成搭在腿面上。 皇上看她一眼,笑了,慢悠悠开口,“我这妹子年龄也不小了,老跟在我身边也不是个事情,她该有个自己的小家,有个知冷知热的驸马。” 园里安静下来,裴景垂眼低头,看不见别的也听不到别的,只觉得视线模糊,清晰的听见自己胸口心脏擂鼓一般咚咚的响,鼓动着耳膜,恨不得从胸腔里头跳出来。 “我觉得探花裴景,学识样貌都很出色,可尚长公主。” 皇上开口,问道:“裴景,你可愿意?” 魏国公看热闹不嫌弃事情大,“小裴要是说不愿意,武秀不得拍桌子。” 忠义侯垂眼,笑着说,“武秀不会明面上拍桌。” 魏国公,“对,武秀脸上素来端的很稳。” 众人也都随着皇上看向探花裴景。 园里挂着的灯笼间隔分明相同,此刻所有人却觉得那灯笼的光亮都聚在裴景一人头上。 褚休跟李礼默契的分别挪动屁股,往旁边坐了坐,空出中间的裴景。 裴景,“……” 裴景深呼吸,双腿都有些软,脸皮滚热耳朵通红,低头拱手行礼,“裴景,愿意。” 她开口,园里原本快要凝固的空气才重新顺畅的流动起来。 武秀垂眼,面上依旧没有多余表情。 皇上抚着肚皮大笑,“好!等你们归乡回来,便是成亲之日。” 如今不过五月,一甲三人是要归乡探亲的,车马来回约摸十日左右,也就是说,长公主跟裴景的婚事最早定在了五月底,最晚定在了六月份。 至于是哪一天,钦天监可能还在挑选好日子。 皇上叮嘱工部,“长公主府的修缮得要抓紧了。” 工部,“是。” 皇上又看礼部,“时间虽赶,该走的流程一样不漏,你先写了折子递上来我看看再说。” 礼部,“是。” 皇上看向站着的裴景,“坐下吧,你归乡时,就按驸马的仪仗归乡。这事同状元跟榜眼归乡时的仪仗一样,也由礼部负责。” 莫大人又起来一次,“是。” 皇上三言两语之间,就已经把事情定了。 有大臣四眼对视,心里嘀咕纳闷,怎么长公主的婚事定的这么急? 以皇上对长公主的疼爱倚重,婚事少说也得筹备个一年左右。 “要么是长公主年纪大了想嫁人,”有大臣嘴巴不动,唯有声音低低,“要么是朝堂上有政令,需要等长公主大婚后下发。” 左右都跟长公主有关。 礼乐起,宴开席。 “褚休?”有不认识的大臣端着酒盅过来寒暄。 褚休扭身看,笑着举起酒杯,丝毫不怕生,三两句就把话题聊开了。 众人除了跟褚休寒暄,还跟裴景李礼以及付见山寒暄。 付见山那边刑部尚书早早就霸占了位置,旁人根本没机会过去。 褚休扫了两眼,心里大概有数,这是提前抢人来了。 一甲虽说直接入翰林院,但身上可以担着别的差事,只是一切要等她们归乡回来再定。 褚休来者不拒,谁递的酒都喝。 李礼也是圆滑,酒量自然不差。 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裴景旁边,丝毫不见醉态。 唯有裴景,才喝几盏,酒劲就上脸了,涂了胭脂似的,脸颊绯红。 褚休除夕时曾说替她挡酒,今日算是做到了。 裴景坐在她身后,仰头看她,吸着鼻子拱手,“谢,褚兄。” 褚休笑着,在她肩上轻轻拍拍,“放心。” 裴景有些感动,早知道她就不跟念念一起说褚休“坏”话了。秀秀她是好人啊!。 琼林宴散席的时候,褚休一身酒气但双眼清明,头脑清晰的很。 “褚休,咱们换个场子喝?”有人扬声喊。 褚休单手扶着裴景的手臂,笑着应,“不了,媳妇还在家等着呢,回去晚了她要恼了。” 大伙笑起来,“没想到褚兄惧内,那咱们去。” 他们也不是去花楼那种地方,只是今日高兴不想早早归去,自然寻个清净酒馆喝酒听曲作诗对词。 等人离去,褚休才松开裴景,“怎么样,能自己走吗?” 裴景只是微醺,并非大醉,自然能自己走。她刚才那样是装的,褚休让她装醉,这样就没人来灌她酒,也没人借着她成了驸马帮她庆祝来拉她喝酒。 裴家马车就等在前面。 褚休跟裴景抬脚过去,只是没走几步远,春风就快步从后面追上来,喊裴景,“准驸马。” 裴景脸一下子热了,眼睛下意识朝他身后看,果然在门外槐树下面看见那抹紫色衣袍。 第121章 裴景看褚休。 褚休却是朝裴家马车那边瞧。 于念已经掀开车帘下来,手里提着的灯笼映亮她身上的银红色轻纱。 见她望过来,于念抿唇笑,轻轻提起手里灯笼照在脸边,像是在说,“是我。” 她安静的站在那里,漂亮的不像话。 她媳妇来接她回家了~ 褚休哪有心思管别人的事情,扭头匆匆跟裴景说,“我跟念念在前面等你。” 她大步朝于念走过去。 褚休伸手,掌心轻贴于念脸颊,额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蹭着她的鼻尖,亲昵的不行,黏黏糊糊的说,“一天不见,你想我了吗。” 于念嗅到她身上浓郁的酒气,以为褚休醉了,伸手轻轻抚摸她的背,红着脸蛋眼睛亮亮,小声说,“想,了。” 褚休用手遮挡,咬她唇瓣。 两人先后上了马车。 裴景脚步在原地踌躇了片刻,抿唇低头跟在春风身后,朝老槐树走过去。 第77章 长公主身后是棵老槐树, 树身粗圆枝叶茂盛。 如今正值五月,槐树开花,稍稍靠近便是槐花的清香, 花香融了酒气,就显得酒味淡了。 夜风裹着花香酒气迎面吹来, 更显微醺沉醉。 今日琼林宴,琼林苑里灯笼多到犹如白昼,院外人潮先后散去却略显冷清,光线昏黑, 远不如院里光亮。 春风手里提着漂亮金黄的宫灯,引着裴景过来后, 见长公主伸手, 春风就将宫灯灯柄递过去, 自己退到远处,背朝主子们站立。 武秀握着灯柄看向朝自己走来的裴景, 待裴景在眼前站好后, 武秀才开口, “不高兴?” 裴景疑惑,缓缓摇头, “没有。” 相反,她今日很高兴。 无论是上午的点探花, 还是中午的打马游街,亦或是晚上被选为驸马,哪一样拎出来都够裴景高兴半天。 武秀看裴景,看她低下的脑袋, 耐着性子缓声询问,“那是后悔了, 不想当驸马?” 裴景大惊,“?!” 裴景眼睛睁圆,下意识抬头看了眼长公主,又把脑袋低下,红着耳朵,轻声又清晰的反驳,“没有。” 武秀悄悄舒了口气,越发好奇,“那你为何见到我总是低头垂眼?” 人多的时候,裴景低头垂眸她能理解,可如今这颗槐花树下就她们两人,光亮甚至看不清彼此脸上表情,裴景还是不肯抬脸看她。 要不是照过镜子,武秀都要怀疑自己长得奇奇怪怪,以至于吓到裴景了。 还是说裴景不喜欢她的嗓音?所以不敢抬眼看她? 武秀垂眸抿唇,既没逼着裴景抬头,也没说放她回去,而是就这么跟她面对面站着。 她不讲话,两人今夜又都喝了酒,一时间槐花树下只有风卷着酒气花香在彼此间萦绕来回暧昧浮动。 酒劲似乎上来,裴景脸都跟着重新热起来。 她捏着袖筒,挣扎犹豫半天,轻声说,“殿下前两日不是送了我三筐水果吗,其中有一筐荔枝。” 武秀点头,试探着问,“不喜欢吃?” 裴景,“……” 要是不喜欢吃就好了。 裴景摇头,深呼吸,借着微醺酒劲,大胆伸手,手指握在那宫灯光滑的灯柄上,最前端的食指指腹离长公主的拇指指尖只有一寸的距离。 裴景眼睫煽动,握住灯柄,微微将两人共同握着的宫灯轻轻抬高,让灯笼光亮能照到自己脸上。 武秀目光顺着裴景的脑袋落到她的手臂上,再凝在她的手上。 灯柄从腰腹处抬高,到两人胸口处。 而裴景随着抬手的动作,袖筒轻滑,露出清瘦的腕子,莹润烛光下,漂亮的像质地细腻的白玉瓷器。 武秀眸光轻晃,没抬眼跟裴景对视,甚至稍稍别开视线,“怎么了?” 裴景松开灯柄,手颓然垂在身体两侧,朝长公主走近半个脚掌的距离,垂下眼睫抬起下巴,闷闷说,“看。” 看? 武秀顺着裴景的靠近,目光随着灯笼的光亮延申到裴景脸上,只一眼就看见她那嘴角的燎泡。 所以她躲自己视线,从早上躲到晚上是因为这个? 武秀顿了顿,想到什么,“荔枝全吃了?” 裴景垂着眼,想低头又忍住,红着耳廓,老实承认,“全吃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上火成这样。 这事她嘴硬也没用,都“写”在脸上了,明显到一眼就能看见。 天下怎么有她这么傻的人。 武秀握紧手中灯柄,尽量让自己声音听着没什么起伏,“荔枝性质温热,吃多了,上火。” 裴景,“……现在知道了。” 裴景抬眼看武秀长公主,抿了抿唇,低下脑袋,手虚虚点在嘴角处,“没事的殿下,想笑就笑吧,不用忍着。” 褚休念念她们都笑她笑两天了,偏偏她也觉得自己好笑。 武秀别开脸,将手里宫灯往下落,目光瞭望远处天空,开始想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我不笑你。” 尽管如此,声音里依旧藏了笑意。 裴景察觉到了,抬眼看过去,就瞧见长公主嘴角努力抿平的弧度,“……” 见她视线望过来,武秀垂眼,微微侧身别开脸,模样端的一本正经。 竟是因为这个躲她。 她想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荔枝的错。 裴景大胆凑头看过去,“殿下没笑?” 长公主模样冷艳,眉眼清冷英气,但今日手里灯笼的光亮柔和了她脸部轮廓,抿唇浅笑的时候,昙花绽放般,罕见又好看。 武秀清咳一声,“不笑。” 她证明自己没笑,侧眸转身望过来,对上裴景的视线。 裴景率先红了脸。 两人目光相触,裴景慌忙抬手用袖筒遮住嘴角,低下脑袋,闷声说,“殿下分明笑了。” 她也觉得她有些蠢笨,担心浪费了荔枝就把它全吃了,结果今天因小失大,一整天都没敢在长公主面前抬起脸。 武秀指尖微动,到底忍不住弯了眼睛,伸手将手掌轻轻搭在裴景脑袋上,安慰着,“过两天就好了。” 可是过两天也就见不到殿下了。 裴景握着袖筒,感受着脑袋上那只动作轻柔的手,几乎屏住呼吸抬头往前看。 她个头跟武秀不相上下,但裴景怕别人说她身为男子怎么这般矮,每天特意往靴子里多放几张鞋垫。 所以她站在长公主面前,似乎,跟长公主个头齐平。 往后要是想做出恩爱夫妻的模样,裴景感觉自己还得往靴子里多塞两张鞋垫才行,这样才能高一点,才能像褚休搂于念那般,自然的伸手搂出殿下的腰。 琼林苑门内传来动静,应该是晚走的那批大臣们要出来了。 槐树就在苑门旁边,把里面说笑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回去吗?”武秀收回手,背在身后。 裴景皱眉,勉强点头。 裴景以为是她自己走,长公主站在树下送她,谁知道她转身的时候,长公主提着灯笼跟她并肩。 裴景惊喜的侧头看。 武秀握着灯柄,“我送你。” 马车停在稍远的地方,车夫跟张叔瞧见紫袍朝服,立马就要跪下行礼。 武秀抬手虚扶,“我在外面不讲究这些。” 车夫跟张叔去看裴景,见裴景点头,两人才止住下跪的膝盖。 他俩退到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武秀提高手里灯笼给裴景照亮,“上去吧。” 裴景单手拎着衣袍踩着脚凳,眼睛不住往后看。 她今天喝了酒,这样根本站不稳,眼见着脚尖踩滑要磕在眼前的车辕上,武秀伸手握住裴景的手腕,将她往后扯了一把,才堪堪站稳。 武秀看裴景,裴景心脏吓得漏跳半拍,抿唇低下头。 脸上的红色潮水般褪去,变成了白,根本不敢抬头再看长公主。 ……皇家会不会退了她这个驸马啊? 她不是那样毛躁的性子,这几日蠢事却一件接着一件的做,还都在长公主眼下。 裴景慌乱的正要手脚并用往马车上爬,余光就瞧见长公主将左手提着的灯笼换到右手,左手往前伸,掌心朝上,安静的递到她眼前。 裴景微怔,眸光轻晃,缓缓抬头,眼睛定定的望着武秀。 这是她第一次,不是以仰视者的身份去看长公主,而是以未来驸马裴景的身份,去看武秀姜华。 裴景抿唇想笑又想哭,试探着,将手指搭进长公主的掌心里,微微握住借力,抬脚上了马车。 她蹲在门边转身朝后看。 长公主已经收回手背在身后,温声说,“回乡那日,我去送你。” 裴景笑,“好。” 她钻进车厢里,看都没看褚休于念,双手抱在胸前,脸红的能煮开一锅水。 第122章 裴景额头抵着手指,上面酒气清淡,似乎沾染了长公主身上的冷香,比烈酒还醉人。 褚休见她这样,才意识到马车外面站着的是谁。 她假装不知道,双臂搂着于念的腰,脸埋在于念饱满的怀里装醉酒。 于念伸手轻拍褚休后背,眼睛好奇的看向裴景,“?” 裴景这才压平嘴角,双手放在身前,努力端出平静的模样。 她深呼吸,悄悄撩起车帘往外看,就瞧见长公主提着灯笼回琼林苑的背影,那抹紫色,沉稳的让人心安。 直到马车悠悠走远,裴景都没能收回自己的目光。 她趴在车窗上,任由车帘盖住自己的脸,感受着五月份的风,温柔又撩人,拨动着心弦让人恨不得随风起舞。 “念念。” 裴景小声说,“我被选为驸马了。” 于念知道。 裴景想继续说什么,又抿唇忍住。 她手伸出车窗外,去感受那自由肆意的风。 裴家给她的自由,是剪断羽翼拴上铁链,让她试着往上飞。 而她此刻感受到的自由,却是羽翼丰满,顺着风被温柔托浮着展翅翱翔。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心动,裴景也不例外。 跟那时对褚休的懵懂悸动不同,裴景能感受到胸口心脏因为“武秀”二字的剧烈跳动。 能给她当驸马,哪怕以后日日都分房睡,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实际上的君臣,她都心甘情愿。 “小景?”于念以为裴景醉了,伸手要去拍她肩膀,让她把脑袋收回来,别喝完酒被风吹傻了。 褚休抬手握住于念的手腕,拉到腰上放好,“念念别管她,这都仲夏了,她才刚立春,且兴奋着呢。” 裴景,“……?” 裴景默默缩回脑袋,瞪了褚休一眼,总觉得褚休说得不是好话,“念念,她又没醉,你不用哄着她,让她自己坐好。” 褚休闭上眼睛搂着媳妇不听。 于念脸颊微热,任由褚休抱她,笑着歪头看裴景,“等,你仲夏,就,懂了。” 都是生词,她说得又慢又难,但说得特别清晰。 什么仲夏立春的。 裴景只觉得褚休在耍无赖欺负念念脾气软。 马车进了裴家小院,热水早已备好。 “我跟你一起去洗。”褚休正要拉着于念沐浴,就被裴景喊住了。 “你跟我醒醒酒再洗。”裴景让张婶煮醒酒茶,拉着褚休在院里醒酒,顺便说女子入学的事情。 于念眨巴眼睛,抱着衣服先去洗澡。 褚休只得眼巴巴的望着媳妇进屋再出来,然后进了净室关上房门,“……” 要是别的事情她就走了,偏偏是女子入学。 褚休木着脸看裴景,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 直到于念洗完先回房,裴景才把那股兴奋劲消磨完,自己滚去洗漱,顺带着放过褚休。 褚休幽怨着进屋,“念念。” 她还没拆她那大红绸花呢。 都怪小景! 见她颓然进来,于念脑袋从床帐里面露出来,眼眸亮亮,明显没有早睡的意思,“去洗,等你。” 第78章 褚休为了今日殿前放榜, 昨天才刚洗的头发,今晚心急就没再慢吞吞的解开头发再洗一遍。 她把热水倒水盆里,拿着巾子上下擦洗。 前后不过半刻钟, 她就穿好棉布里衣撩开隔挡的帘子进了里间。 “念念,我问你个事情。”褚休脱下来的衣服都放在净室里, 明天起来再洗,这会儿就拎着水壶跟木盆进来。 水壶放在梳妆台上,木盆放在床尾的盆架上。 于念脑袋从床帐里面探出来,疑惑的抬眼看褚休, “嗯?” 要问她什么事情? 她每天留在家里除了跟张婶春桃一起研究些吃食,也就用手蘸水在桌面上把褚休教她的字写上几遍, 别的哪里都没去过, 秀秀能有什么事情需要问她? 褚休下巴示意隔壁, 一本正经,“你还记得忠义侯府门口挂着的灯笼上写的是什么字吗?” 于念跪坐在床边, 注意力被分散, 双手无意识松开床帐搭在腿面上, 闻言真认真抿唇回想起来。 她眼睛一亮,记起来了, “萧。” 她先前见过那轿子上的灯笼,那字跟挂在忠义侯府大门匾额下面的灯笼上的字一模一样。 都是萧字。 于念昂脸抬头才发现褚休已经搁下木盆走过来, 也不说话,眼睛一直往下看。 于念后知后觉,顺着褚休目光朝下,看见床帐被她无意识松开后, 脸滚热,立马双手攥紧床帐将自己重新用帐子遮挡住, 只把脑袋露在外面。 褚休笑起来,“我都看见了,再藏也晚了。” 于念把她上午塞给她的大红绸花系在身前里衣外面,穿肚兜似的,两条带子一条系在脖颈后面,一条系在腰后。 到底是脸皮薄,她里头还穿着前些日子新买的粉色绸质里衣。 虽不是上好水滑的绸缎,但也不是褚休身上洗到毛躁的棉布,料子摸着很是柔滑,穿在身上睡觉也不闷热贴身。 一共买了两身花了快一两银子,全按着于念尺寸买的,留她替换着穿。 如今红绸花系在粉里衣外面,娇俏又粉嫩,好看的像是一份精致的粉色锦盒打了红绸花的结,就等着褚休扯开带子看“包装”下面的礼物了。 于念,“……” 于念软绵绵抬眼瞪褚休,怀疑她刚才是故意的,随意拿个问题考她,让她放松警惕松开手。 褚休双手轻扯床帐,弯腰低头亲于念的额头鼻尖,“打开我看看。” 于念不好意思,双手攥的有些紧,咬着下唇红着脸颊,秋水眸子里全是笑意,调皮的朝上对着褚休的唇瓣小声吐气,“不,给。” “哦~娘子要是不吃软的,”褚休双手熟练的往下撑在床沿边,手一撩开底下床帐,就摸到于念的膝盖上,“那我也是有些力气跟手段的。” 于念就一双手,顾得了床帐的上头,就顾不了床帐的下头。 褚休手掌盖在她腿面上的时候,于念眼睛睁圆,低头往下看,这才想到床帐跟门不一样,从下面也是能摸进来。 褚休双手往上握住于念的腰肢,于念已经软了身体,双臂抱着怀里的红绸花往后一躺,扭身挣开褚休的控制,脚蹬床单往床里面躲。 她松开床帐从床前让开,褚休顺势脱了趿拉着的鞋,膝盖往上跪,整个人都进了帐子里。 床帐在身后合上,褚休跪坐在床边看自家明媒正娶这会儿又“顽强抵抗”的媳妇。 她抿唇笑,搓热双手,挽起袖筒,演起坏人,“绑了红绸花就是我的人,今晚要不要从了我?” 她伸手去捞于念。 于念鲇鱼上岸似的扭动,曲着双腿左右摆动去挡她的手。 嘴里还软声喊着,“不,要~” 她越是不要,褚休感觉自己越兴奋,酒量极好的她这会儿头回感觉到酒劲上头是什么滋味,浑身热血沸腾热意在体内乱窜,精神的能摁住两头猪,何况娇软易推倒的于念。 褚休双手握住于念的脚踝分开,轻巧的往腰腹后面一拉。 于念身上里衣料子顺滑,她整个人顺着力道丝滑的往前滑动,从原先的躲着褚休,变成双腿分开夹着褚休。 于念,“……” 两人距离瞬间贴得极近。 于念红着脸,默默抬腰扯自己身后被蹭到背上的里衣,皱眉控诉,“衣服,不,正经。” 褚休虚压在于念身上,撑着双臂,笑着低头问她,“那你正经吗?” 谁家正经的小媳妇,今晚穿成锦盒模样,等她回来拆礼物啊。 于念耳朵热的不想听褚休说话,也说不过她,双手往上一捧,仰头亲褚休的唇瓣,手臂环着她的肩,将她拉了下来。 “越来越无赖了。”褚休咬于念的下唇。 于念眼睛弯弯,双腿剪刀似的剪住褚休劲瘦的腰肢。 褚休刚洗漱过,身上带着湿润潮湿的水汽,清新好闻,同时发丝上沾染的酒气也在,酒味轻淡不刺鼻。 奈何于念酒量一般,光是离得近了轻轻嗅着,都微醺的红了脸颊迷离了双眼。 她伸手,扯开褚休头上的发带,任由褚休满头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如同黑色羽被,遮住褚休清瘦的后背,也顺着肩头落在她的脸边。 于念勾着褚休的长发,在指尖缠绕,抵在鼻尖轻轻嗅,“酒。” 褚休亲她嘴角,吻顺着下巴往下,于念迎合的扬起脖子,发出低哼声。 褚休,“刚才没洗头发,晚上干的太慢了。” 褚休手搭在于念腰上,顺着腰线攀爬,手指藏在红绸花下面,搭在了高处,揉皱了那丝滑的料子,“我怕你等我等睡了。” 于念往她怀里躲,双腿往中间并拢。 褚休腰被箍的更紧,低声问,“酒气是不是太重了?” 第123章 她怕熏着于念,自己抬手捞起头发嗅了嗅,“我把头发挽起来,要不去洗个头再来?” 早知道坐马车的时候就不抱着于念腻歪了,而是学裴景,脑袋伸到车窗外头,被风一吹,头发上沾染的酒气就散的差不多了。 褚休想着壶里还有热水,兑点凉水也能凑合着把头发涮洗一遍。 于念见褚休双臂撑着自己身边真要起身,小腿交叠搭在一起,重量往下压在褚休腰背上,“不重,是,热闹。” 她虽然没去琼林宴,但通过褚休身上带回来的气息,感受到了这份属于秀秀的热闹,好像她也置身其中参与了。 于念心里软软热热,丝毫不觉得酒味重,要不然褚休喝完酒上马车的时候,她就不会任由褚休把她压在车壁上亲的忘我又无声。 于念眸光落在褚休嘴角,手指轻点她唇瓣,“这里,呢?” 褚休眼里带出笑意,伸手捏了捏于念的下巴,低声说她,“馋。” 褚休又虚趴回去,手肘在于念肩膀两边撑着身体,手指轻轻捏揉于念耳垂,垂着眼,轻声说,“* 这里有没有酒味你自己尝尝,亲口检查一下。” 于念“勉为其难”,辛苦嘴里香舌在褚休嘴里走那么一趟。 检查褚休的牙齿,搜刮着那点残留的酒气。 气息交织,褚休呼吸滚热,手滑到于念腰侧,指尖一卷就将带子轻巧的扯开。 床帐开合,褚休伸手将搭在床边矮凳上的红垫子拿进来,取而代之放上面的是揉成团的粉色里衣里裤。 灯台上的油灯还没吹灭,就放在高处,火苗摇曳往上,光亮昏黄,映着无风自动的床帐。 于念洗完澡,里衣里面就没穿肚兜,这会儿里衣剥掉,只剩大红绸花代替肚兜绑在身前。 绸花红艳蓬松,大大的一捧,堪堪遮住上面跟下面,露出于念纤长雪白的四肢。 红色映衬下,于念原本就白的肌肤更赛冬季初雪,艳丽的如同白雪红梅,妖冶绽放。 于念低头看,第一眼就看见绸花下面的雪白饱满跟蔓延到深处的缝隙。 她羞红了脸,双手不知道是往怀里捂还是往腿上遮。 没了里衣,这样绑着红绸花好像更不正经了。 书里李月儿哄主母开心的时候,都没只穿着条红绸花,像个礼物似的,等人拆开。 于念实在羞臊,又不能往前一趴将脸埋在枕头里,最后只得选择双手捂脸,跪坐在床尾,任由褚休在床单上将红垫子铺好扯整齐。 “念念。” 褚休喊。 于念眼睛从手指里露出缝隙。 褚休笑着握住她的手腕,将她从床尾牵了过来。 褚休跪坐着,于念几乎跪坐在她腿面上,双手搭在她肩头。 于念被褚休仰头盯着看,脸皮薄又热,学着褚休转移注意力,“萧?” 秀秀怎么会无缘无故问自己这个字? 褚休手指做笔,在于念雪白的腿面上轻轻滑动,“对,萧。念念你会写这个字吗?” 于念点头,没有犹豫,“会。” 她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学了这个字,看见的第一眼就认识,如今真让她写的话,她好像也记得字的比划。 于念说完没听见褚休开口,疑惑的低头垂眸,就瞧见褚休正用鼻尖专注的拱着她怀里的大红绸花,唇往她腰腹上贴,试图往上。 小狗看见肉骨头的时候,除了吃跟摇尾巴,的确分不出耳朵去听别的。 于念,“……” 上下晃动时,雪白颤动,带着红绸花上下颠簸。红色绸布蹭在褚休脸上,为这张本就艳丽的脸增添了几分蛊惑。 于念今天远远看了眼褚休打马游街,她抱着红绸花坐在马车里,撩开帘子朝外看,看到褚休坐在马背上,迎着光,姿态肆意气质张扬。 那时她的心都是热的,满眼骄傲,轻飘飘的要飞到天上。 这样耀眼的秀秀,是她的。 于念想起打马游街就顺势想起别的,尽管这会儿气息不稳,心脏跳的有些快,手指依旧抓着褚休的肩,哼哼着,“白天,有人扔,你嗯,荷包。” 褚休没想到于念看见了,单手扶着她的腰,指节进出,仰头说,“刚才不让看原来是因为这个?” 褚休,“那我可太冤枉了,我根本没接荷包香囊。” “念念吃醋了?”褚休笑,“我哄哄?” 才没有吃醋。 于念眼眸晃动别开目光不垂眸看她。 褚休故意缓慢研磨,“没吃醋的话,那能不能让我拆开绸花了?” 于念不语,只默默憋红了眼尾,气息颤了起来。 她没喝酒,这会儿却像是醉了。 双手环抱着褚休的脑袋,嘴巴叼着上午洗干净又晒干的红绸花搭在褚休头发上,长睫煽动垂下,任由褚休去看绸花下面遮掩的风景。 锦盒上的结被扯开,褚休自然见到了属于自己的礼物,托握着细细品。。 褚休提热水壶往木盆里兑水,浸湿帕子,转身递给床帐里面的于念。 红绸花早就被褚休解开扔到了床尾,于念穿好里衣,里裤放在旁边,先低头把右腿腿面上的水痕擦掉再穿里裤。 刚才面对面跪着抱在一起时,秀秀夹紧了她的右腿…… 收拾完毕,褚休爬回床上抱着于念,握着她的右手,让她在自己左手的掌心里写“萧”字。 于念几乎想都没想,垂眼抿唇,指尖为笔在褚休手心里写字。 萧。 于念抬眼看褚休,眼眸亮亮,等她夸奖,“对,不对?” 对,就是因为写得太对了,褚休才笑不出来。 因为她记性极好,她记得自己从没教过于念这个字。 褚休心里说不出的复杂,抬手遮住于念的眼睛,亲在她的额头上,“我媳妇真棒,等女子入学的事情办下来,咱们看看符不符合条件,要是符合,你也进去学习。” 于念点头,抱着褚休的腰,“咱们,什么时候,回家?” 听她提到这个,褚休放松下来,抚着她的背,“最迟也就是后天,等礼部那边安排好,咱们就能回去了。” 一想到终于要回去了,于念精神的睡不着,翻过褚休下床,重新点亮油灯,提前开始清点行李,恨不得现在就收拾。 给大嫂和楚楚买的东西不能忘了,还有明天要去酒肆给师父和大哥打壶酒带回去。 师姐跟星星喜欢吃甜的,给楚楚买京中有名糕点的时候,自然也要给她们带上两份。 于念掰着手指算着要买的东西,褚休躺在床上侧头看她。 之前为了收拾于大宝,褚休跟着李氏跟于老大去过两趟于家村,那时候她就跟村里的老人打听过于念的事情。 对方说于念是于老大跟李氏从外头抱回来的,怎么来的不清楚,反正小时候的于念就漂亮好看的不像话,这才让人对她有记忆。 老者那时还说念念抱来的时候,依稀记得自己叫“念念”,李氏夫妻两人懒得想名字,索性才给她取名于念。 可能是巧合?每天路过忠义侯府门口,念念才记住了这个字,以及学会了怎么写? 哪怕是巧合,褚休也想查清楚。 看来这次回去还得找到李氏跟于老大,问清楚当年是从哪儿抱来的于念。 褚休双手枕在脑袋后面,事情理清楚后就放下心来,眼睛看着屋里走来走去的于念,陡然反应过来。 她一骨碌坐起来,悠悠望向自家媳妇,“你刚才说不行了是不是在骗我,要是真不行的话,你早就困的睡着了。” 于念心虚的眨巴眼睛,假装没长耳朵听不见。 褚休下床,把人重新捞回来,“要是睡不着的话,我要再看看我的礼物。” 于念,“……” 早知道,不给她当礼物了。 晚上折腾的太久,以至于第二天去买糕点打酒的时候,于念腿都是软的。 礼部那边遣人递来消息,定了一甲“衣锦还乡”的时间,正是褚休猜测的日子。 离开褚家村两个多月,如今总算要回家了。 第79章 今日回去, 于念跟褚休早起两个时辰收拾东西。 该带的东西昨天于念就整理好了,今个儿起早只是把自己这段时间住过的西厢房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要换下来的床单被罩以及床帐于念都拆下来洗了晾晒,桌椅板凳擦干净摆整齐, 一切恢复成两人刚入住时的样子。 这些日子劳烦张叔张婶照顾,褚休跟于念昨天就给两位长辈买了酒跟糕点。 他们夫妻俩虽说是裴家老人, 留在京中看顾院子跟伺候裴景,可褚休跟于念来了后,他们也是尽心照顾。 这里头除了裴景嘱咐的本分外还有两人心善的情分,褚休跟于念不可能当作没看见享受的理所应当。 “念念?”张婶站在门口, 局促的朝里看,轻声喊于念。 于念袖筒挽到小臂处, 听见动静撩起围裙擦干净手走出来。 第124章 张婶看满院晾晒, 嗔了于念一眼, 手从背后拿出来,一手一双鞋, 笑着道: “你跟小休一人一双, 不是婶子吹嘘自己, 我这手绣花的功夫就是放在侯府也是能看的。给你俩做双鞋,望你俩日后一路坦荡平步青云!” 于念惊喜的望向张婶, “这……” 她扭头,朝里喊, “秀秀。” 褚休出来,望见于念手里的鞋,笑着跟张婶拱手作揖道谢。 她接过自己那双黑鞋面的布鞋,光是摸着就知道用了好料子, 鞋底更是柔劲,故意哼哼, “张婶偏心,念念那双鞋的鞋面上都绣了荷花,我这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于念抱着鞋,眉眼弯弯,“就,偏心。” 张婶笑起来,“对,我就是偏心咱念念。” 两口子的孩子留在清河县裴家,常年见不到面,对裴景这个少爷他们是恭敬有余亲近少些,对褚休跟于念则是恭敬少些更显亲近。 尤其是褚休不在家的时候,就于念自己在,张婶跟张叔拿她跟春桃当闺女对待,给她的鞋子自然费了心思。 春桃也过来,笑盈盈的把平安符弯腰系在于念腰带上,“平平安安回家,平平安安回来。” 于念伸手,摸摸春桃脑袋。 春桃才十四,比她还小呢。 处了两个多月,于念总算跟他们处熟了。 春桃伸手挎着于念的手臂,进去帮她整理东西。 “收拾好了吗?” 张叔从东厢房拎着东西出来。 褚休跟于念提着包袱,“收拾好了。” 褚休将包袱挎在小臂上,朝裴景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旁边说话。 院里其他人则将行李放到裴家马车上。 这辆马车来的时候车厢里头坐了三个人,回去的时候只用来放东西就行。 褚休身为状元,有礼部专门安排的宽敞马车,裴景更不用担心,连拉车厢的马都是长公主府送来的。 礼部安排的仪仗停在巷子口,张叔张婶跟春桃送她们也就只能送到裴家小院门外。 裴景将张叔叫到旁边,从袖筒里掏出沉甸甸的钱袋子递过去,“裴家给的是裴家给的,我们给的是我们的心意。” 张叔不敢接这钱袋子,也不能接,“我们只是尽本分而已,少爷这就折煞我们了。” 裴景拉着张叔的小臂,将钱袋子放在他手里,“拿着。” 这里头不止有她的心意,也有褚休于念的意思。 “状元,驸马,咱们可以启程了。”礼部官吏过来。 他负责此次随行的车马住宿安排,算着时辰出发。 张婶拉着于念的手,握紧了又轻轻拍拍松开,“一路顺风。” 于念抱着包袱跟在褚休身旁,扭头朝后看,朝她们歪头笑着告别,“回来,见。” 她其实不太懂人情世故,也不懂怎么跟旁人相处,是褚休拉着她手把手的教。 除了大嫂跟裴景,张婶跟春桃算是于念靠自己在这陌生地方慢慢处出来的好关系。 “咱们还回来呢。”褚休伸手摸于念脑袋。 于念点头。 “东西给我,我去问问路你慢慢走。”褚休从于念怀里拿过包袱,快走几步上前跟前头等着的礼部官吏说话。 回去跟回来的路线和时间礼部都有安排,褚休习惯提前了解清楚,不让自己被动的跟着人走。 裴景将手里包袱递给礼部派来的下人,落后两步,隔着点距离轻声跟于念商量,“念念,你跟褚休回来后别去租住官邸了,干脆继续住在这小院算了。” 裴景这事想了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回去跟祖父商量商量,这院子卖你们怕是不太行,但是租住可以。” 卖的话,褚休跟于念手里头有多少大块的银钱,裴景也能约摸着估算出来,要是全用来买宅院了,那日后还怎么生活。 而且这片地方又贵的要命,不管是便宜了卖还是原价卖,都不合适。 不如留褚休于念租下来常住,毕竟裴家生意主要在清河县,这院子常年空着也是空着。 于念看裴景,脸色茫然惊讶,显然没想过这种可能。 裴景跟她细细说,“租官邸的话,人多也杂,运气不好可能是四户人家住一个院子,不方便不说,人多事杂也吵闹。” 京中的官员也不是人人都能买得起宅院,所以朝廷就划出一片地方给官员们租住,就像侯府这边的长寿巷也是官员们主要居住的地方。 在京中任职的官员,三品以上,朝廷免租金。三品以下,要么自己去别处找房子住,要么租朝廷划出来的这块官邸。 朝廷划出来的地方,小是小了些,但便宜,很适合没有根基手里银钱又不多的官员拖家带口居住。 褚休是状元,入翰林院成翰林官,也只是从六品,想要跟于念住的好一点,怕是要花费心思找宅院。 于念原先就跟张叔张婶打听过租房的事情,裴景说得这些她也知道。 于念的盘算是省些银钱住官邸,人多就人多,至少能少花点钱。 她跟秀秀不是富贵出身,都过过苦日子,只有她俩能住一起,再难也不怕。 这会儿听裴景说起这事,于念摇头拒绝,“没事。这儿,是你家,我们,有地方,住。” 于念不想占小景的便宜。 裴景脱口而出,“就因为是我家,你们住里面的话,这样我在京中不仅有家,还有了家人。日后要是……,也能回来短住。” 于念眨巴眼睛,忽然懂了。 她探头看裴景,“小,景儿~” 还没进长公主府呢,驸马就先把娘家安排好了。 她跟褚休要是住在这边,裴景可以借口回来看她们然后回小院歇歇。 裴景本来没多想,只是怕自己融入长公主府需要时间,可她一听于念这个调调,脸就热了,总觉得念念在打趣别的。 裴景别开脸不看于念,含糊着讲,“我主要是怕你俩住别的地方不习惯,张叔张婶还有春桃也都舍不得你俩,反正都是要租房住,你们求远还不如求近。” 不管裴家那边答不答应长租小院,裴景光是这么说,于念都记着她的好。 人前于念不好拉裴景的手,只眉眼弯弯侧头看她,“谢谢你,小景儿~” 她俩在后面有说有笑的,礼部官吏陪着褚休往前走的同时,不住的用余光往后头看,每看一眼都心惊胆战。 再看褚休时,总觉得褚状元身上穿着的枣红色衣袍,颜色是越看越不对劲。 未来驸马跟状元娘子走的是不是太近了? 状元你别光顾着往前走,你倒是扭头朝后面看看啊! 这要是闹出事情来,长公主那边可怎么交代。 礼部官吏操着两家的心,端出体面的笑,到了马车跟前,赶紧请裴景先上车,低声提醒暗示,“长公主身边的春风,这次随您回乡。” 春风就站在马车边,恭敬的跟裴景福礼。 裴景点头,这个她知道。 她情况复杂,怕这次回去裴家那边有什么变故跟意外,长公主索性让春风跟着。就算有事情,春风代表着长公主府,裴家也不敢如何。 裴景狐疑的看了眼礼部官吏,提着衣摆上了马车。 褚休则握着于念的手腕,先扶她上去,自己再上去。 礼部安排的马车比裴家的马车还要宽敞,于念好奇的看了一圈才缓缓坐下,伸手试探性的在长条坐凳下面摸索。 底下是柜子,里头放着小解用的尿壶,柜门里头放着吸味的香囊,门一关马车里什么气味都没有。 坐凳对面一左一右是两个矮柜,一个里面放着水壶茶盏,一个里面放着巾子跟毛毯。 于念头回见到这样的马车,只觉得像个小屋子,除了不能躺平了睡觉,别的一应俱全应有尽有。 等褚休坐下,于念就侧身朝她,把刚才跟裴景说的事情比划给褚休看。 她光动手不动嘴,褚休手搭在于念腿面上,好奇的盯着于念的唇瓣看。 于念疑惑望她,“?” 褚休往前亲了她一口,笑着退开,“它又不说话,闲着也是闲着。” “……”于念抿唇,抬手拍褚休大腿。 褚休握住她的手,“路大夫说你要多说话才行,这样才能越说越顺畅。” 于念知道,她就是习惯了抬手比划。 马车徐徐前行,兵部派遣的侍卫开道,手里依旧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 因她跟裴景同乡,随行侍卫共三百五十人左右,显得浩浩荡荡的。 一行人出了京城朝外走。 眼见着出了城门,裴景忍不住撩开帘子朝外看,手指握紧车帘,嘴唇抿紧。 长公主说要来送她的。 总不会是站在远处目送她的马车离开吧? 裴景期待了好几天的心慢慢往下坠,低头整理袖筒,垂眼掩藏眼底的那点失落。 春风跟她坐在同一辆马车里,眼睛随着裴景的手臂移动,看他撩开车帘,看他放下车帘。 第125章 春风故意问,“驸马在看什么?” 裴景声音平静如常,“外面的热闹声越来越小,我看看是不是已经出京了。” “应当是才出城门,”春风撩起帘子朝外看,随意闲聊,“驸马是不是来京城的次数不多?” 裴景来过几次京城,但的确算不上多。 春风慢悠悠开口,“那驸马应该不知道,京中人送别的时候,很少在城里送别。” 裴景愣怔着抬眼看他。 春风,“城外十里地,有个长亭,专用来送行话别。”: 裴景胸口心脏怦怦跳动,目光顺着春风撩开的车帘朝外看,手指无意识握在一起,呼吸发紧。 春风就知道,笑着道:“殿下说她在那儿等驸马。” 裴景脸瞬间热起来。 裴景试图挣扎掩饰,“车里,闷热。” 春风,“是是是,驸马说得对,热的脸都红了。” 裴景,“……”早知道不说话了。 搭在腿上的手指微动,裴景想抬手用袖筒遮住自己的脸,又觉得这样越发显眼,最后索性木着张红脸,任由春风憋笑。 怎么跟他主子一样。 裴景越过春风好像看见了忍笑的长公主,这下连耳朵都跟着红了。 “停——” 礼部官吏骑马走在前头,瞧见远处的车马,抬手喊停。 他翻身下马,先跟褚休说,“状元,前方是长公主的马车。” 毕竟裴景现在只是准驸马,还没成婚,按规矩礼制此行依旧是以褚休为先。 褚休撩开车帘朝外看,又探头朝后喊,“小景。” 裴景脸上热意散的七七八八,跟褚休一前一后下马车。 长公主虽说是来送别驸马的,可她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加上今日不是晚上醉酒,褚休按着规矩是要下来参拜的。 于念是她媳妇,作为家眷,就算不上前拜见,也要下车见礼。 褚休扶着于念缓慢下马车,握住她的手指,昂脸温声说,“念念别怕,低头垂眼就行。” 于念没见过身份这么高的人,加上凉亭周围全是腰间跨刀的御林军,于念抿紧唇,双手握住褚休的手腕站在她身侧偏后的位置,警惕又戒备的垂着眼。 褚休领着于念上前,她跟裴景进凉亭,于念远远留在凉亭外面。 武秀双手习惯性搭在腰后,抬眼朝前看,目光落在裴景跟褚休身上,余光短暂扫过褚休身后。 状元她知道,状元后头站着的应该是状元的娘子。 短暂一瞥,正好瞧见对方微微屈膝同她低头福了个不算标准的礼。 武秀忽地顿住,双手手指无意识收拢攥紧,目光朝前望,呼吸都忘了。 对方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的模样,纤细又曼妙的身姿,穿着松绿色的轻纱衣裙,清新又贵气。 她往那儿一站,因距离太远又低着头,容貌瞧不清,身影也显得模糊。 只是猛地抬眼一瞧,对方的身形气质像极了一位故人。 “见过长公主殿下。” 褚休跟裴景到了凉亭里,拱手见礼。 武秀的目光被迫收回,看向眼前人。 她发现褚休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她眼前的位置正巧挡住了身后凉亭外头站着的那人。 武秀,“我送驸马,状元自便。” 褚休抬手,“是。” 她转身朝外走,路过于念身边时,一甩手,宽敞的衣袖顺势掸开。 褚休伸手虚环着于念的手臂,半抱半搂着,用袖袍遮住于念身形往马车的方向走。 于念侧眸看褚休,有些疑惑,“嗯?” 褚休眨巴眼睛没说实话,“咱俩跟小景同路,你我恩爱黏糊,长公主殿下才会更放心。” 于念了然,是怕殿下吃味啊,“要怎么,恩爱,黏糊?” 上了马车,褚休悄悄垂眼松了口气,拉着于念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手抱着她的腰紧紧搂着才觉得踏实,“你亲我,这样才显得恩爱黏糊。” 于念脸颊微热,眼眸亮亮,双手捧着褚休的脸,垂眸低头亲她嘴角。 细细碎碎的吻哪能消除心头顾虑。 褚休单手握紧于念的细腰,另只手手掌贴着于念的后脑勺,微微按着她低头,自己仰头吻她的唇。 呼吸越来越热,等于念回过神的时候,褚休的手都握在她大腿的裙摆下面了。 于念摁住褚休的手,红着脸不肯继续。 她反应过来,皱眉说,“车里,又看不见。” 她俩在车里再恩爱黏糊,外头的长公主也看不见啊。 褚休仰头抿唇笑起来,眉眼弯弯,眼底得逞的光亮晃眼。 于念往前趴她怀里,环着她的肩,侧头咬她耳垂,“坏,秀秀。” 褚休笑着抱紧她,“我也不想那么坏,但你看着太好吃了。” 所以她提着防着,就怕旁人也惦记,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她都护食的很,寸步不让。 于念不知道褚休想什么,但听褚休这么说,耳朵热热,乖乖的俯趴在她怀里。 黏糊了好一会儿于念才想起来什么,急忙提着衣裙翻身坐在旁边,悄悄用手指将车帘撩开一条窄窄的缝,抿唇好奇的朝凉亭的方向看,“瞧瞧,小景。” 褚休在旁边伸手戳她后腰,“看人亲嘴要长鸡眼的。” 那她更得看看了。 于念哼哼着扭腰挪屁股,不满的拍她手,头都没回。 褚休,“……” 褚休从后面环住于念的腰,手往上摸,嘴巴咬她肩膀。 于念缩着脖子弓起腰,认输的松开手,“不看,了。” 她不看了也晚了。 第80章 褚休从凉亭里头都不回的离开, 裴景反倒用余光朝后看了好几眼。 原本三人变成只剩她跟长公主两个人,裴景心跳微快,紧张局促的捏紧袖筒, 垂眼没话找话,“劳烦殿下特意来送我。” 亭子里安静了瞬息, 风吹过的轻微动静都格外明显。 武秀看了准驸马一眼,缓声开口,“顺路,正好有点正事要跟你说。” 果然不是单纯送别。 裴景深呼吸, 立马摆好为人臣子的姿态,看向长公主等她吩咐, 自己认真听着。 武秀, “……” 武秀捻着手指, 认真寻找能说的正事,“女子入学的事情已经提前往外传风声, 你回去跟回来的路上注意安全, 我派了春风跟你同行, 他处事机灵,你要是有拿不准的事情可以问他跟褚休。” 裴景跟褚休同乡, 正好一起回去一起回来,有个照应。 褚休哪怕现在没站在她这边, 但好歹跟裴景是同窗,以两人的少年交情自然值得裴景信任。 裴景心里一紧,望着长公主,“路上会有危险?” 说不准。 女子入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 朝堂上的反对者远比支持者多,她身为长公主, 出行有御林军又身处京城,旁人不会对她如何,只会想着杀鸡儆猴,从别的方面动点手脚想着威慑吓唬她。 最好的人选,就是捏了一捏软柿子驸马,给长公主起到一个警告的作用。 “只是让女子入学而已……”裴景拧眉垂眼。 怎么就那么难。 武秀看她。 这事不止女子入学,这事的背后是皇上对她的倚赖信重,连女子进学堂这样的先例都准了。 太子被废,朝堂上人心浮动,支持废太子的人依旧不在少数,所以自然不会让她在朝堂上过于得意。总想着抓她一个天大的错处,收回她手里的权力把她赶回封地离开京城。 说到底,要是路上真有个什么,算是她连累了裴景以及同行回乡的褚休。 武秀轻声问,“怕吗?” 裴景抬眼看她,摇头,眼神坚定,“不怕。” 这条路再难她都要走下去! 武秀抿唇笑了下,伸手,掌心搭在裴景脑袋上轻轻摸摸,“安心来回就是,其他的,有我呢。” 裴景心里嘀咕,感觉长公主这么摸她脑袋,亲近之外好像又透出辈分,跟上峰鼓励下属时的拍肩膀异曲同工。 反正褚休就算摸于念的时候脑袋的时候,不像长公主摸她时这样。 眼见着正事说完,裴景迟疑着往身后马车的方向看,“那我回去了?” 武秀收回手搭在身后,“嗯。” 裴景有些失落,拱手行礼,轻声说,“殿下,下次这样的事情,让春风跟我说就行,不用您专门跑这一趟。” 见长公主眸光平静的望过来,裴景连忙解释,“虽说十里长亭不远,但也耽误您处理别的正事,这类小事由春风告诉我就行。” 裴景以为的送别是于念送褚休进考场的那种送别,会叮嘱褚休吃饭睡觉,说些不重要的闲杂事情。 可她跟长公主到底和褚休念念不同。 裴景说不出心口什么滋味,只觉得听完正事后略显闷堵低落。 第126章 虽说能看长公主一眼就是好的,但这样太耽误殿下时间了,进出城门这一趟的功夫,殿下指不定都处理完别的更重要的正事。 裴景说完这话,自己都觉得听起来带着点别的意味,但她是真心为殿下考虑。 她既然答应了当驸马做君臣,自然不会反悔,殿下不需要特意花时间出来送她这一趟。 凉亭里没了其他声音,慢慢静下来。 裴景不自在的往后瞥,再次拱手,打算回去,“那……” “话可以让春风带给你。” 她开口前,长公主朝她看过来,平静的调子说着,“但你的人,只有我自己来了才看得见。” 裴景惊诧的抬头,眼睛望向长公主。 长公主别开视线,目光似乎落在远处的低矮山头上,没有看她,“不亲眼看,怎么能知道你嘴角燎泡消没消。” 裴景抬起来的手缓缓放下,指尖捏着袖筒一角,抿紧了上扬的嘴角,眼睛落在长公主的紫色裙摆上,轻声道:“已经消了。” 武秀这才低头看她,“我看看。” 裴景垂下眼睫,配合着抬起下巴,让长公主看清自己的嘴角,“喝了凉茶跟药,消的很快。” 果然原先起泡结痂的地方痂壳已经脱落,只剩点点浅粉色的软肉。过些日子,这块地方的颜色就会变得和嘴角其他地方的颜色一样。 长公主眼睛似乎笑了下,轻声问,“下次还吃荔枝吗?” 裴景看她,“殿下府里又有荔枝了?” “现在还没有,”长公主,“等你回来,便是荔枝的季节。” 裴景脸热,心跳的更快了,“吃。” 荔枝那么清甜好吃的水果,为什么不吃,她有了这次经验在,下次少吃些就是了。 武秀抬手,手掌虚贴着裴景左侧脸颊,拇指指尖在她嘴角轻轻碰了下,“那我让春风春雨多给你在长公主府备些去火的茶。” 裴景眼睛顺着长公主的手指往上落到长公主的脸上,目光对上,裴景唰的下红了脸,眸光闪烁别开。 长公主摸她脸了。 ……虚虚贴一下,也是摸。 裴景没有跟人亲近的经验,只觉得这样已经足够亲密,超过了所谓君臣跟上峰下属。 她别开脸,长公主也移开目光缓慢收回手背在身后。 凉亭里依旧是安静的。 可这份安静似乎带着夏季的热意,连吹进来的过堂风都裹着燥热。 裴景鼻尖嗅到的全是长公主身上的冷香,味道越清晰她脸越热,最后几乎落荒而逃,拱手说,“那,那我先回去了。” 武秀笑着看她,“嗯。” 裴景大步朝外走,想回头看又不好意思,直到要上马车的时候,手扶着车厢,才借着低头抬头的机会,朝凉亭的方向看。 那抹紫色身影依旧站在那里,目光朝她这边看过来。 裴景眸光闪烁,仗着距离远长公主可能看不到,握着车门大胆又贪婪的看向凉亭里,拖到不能再拖了,才慢慢钻进车厢。 春风坐在车辕上没进来,车厢里只有裴景一人。 她撩开车帘,朝凉亭的方向轻轻挥手。 长公主好像瞧见了,同样朝她抬起手臂。 裴景眼睛弯弯,刚才所有的不满全都烟消云散。 她背靠着车壁坐在马车里,心随车厢悠悠晃动,垂着眼回味刚才的一切。 从她进凉亭到出凉亭。 她不信长公主一开始没看见她嘴角的燎泡已经消了,毕竟她听正事的时候是抬着脸的。 方才围着荔枝跟燎泡的几句对话像是母亲酿的青梅酒,入口清甜不觉得如何,可绕在舌尖细细品那么一品,就能尝到微醺上头的滋味,人随之飘飘欲仙不知身在何处。 裴景没喝酒,却像是醉了。 前后三辆马车被将近四百人的队伍围在中间缓慢前行,越来越远到最后只剩一个点。 等瞧不见了,武秀才收回目光,侧头望向身后,“春雨,让人去查一下褚休的夫人,从出生到现在全部的过往都要,不要漏掉半分。” 春雨,“是。” 武秀坐上马车回京,垂着眼,越想越觉得褚休夫人的身姿匆匆一瞥像极了她的一位故人。 若真是如此,那她更该提前防备起来。 裴景作为驸马归乡回京后要接手女子学堂的事情,李礼榜眼入翰林院的同时会去户部办差,付见山那边皇兄被刑部尚书软磨硬泡,已经将他归在刑部。 那吏部能用的跟最适合的人,只有状元褚休。 忠义侯手里有兵权不说,还握着六部之一的吏部,五月份底他要监管这届武试,手里关于吏部的权不得不外放。这便是他想让裴景当女婿的原因。 他推裴景进吏部,权力横竖都在自家。 可她截胡了魏国公,点裴景成了驸马,忠义侯计划落空本就不满,怎么甘心将权力外放,还是放到褚休这样聪明的人手里。 他一旦松手,漏出去的权力可能就收不回来了。 忠义侯必然会趁这次褚休裴景回乡的机会做点什么,* 回去可能一帆风顺麻痹众人耳目,等回来就说不准了。 武秀怕裴景跟褚休有个意外,特意让春风带着她的腰牌随同。 旁人见春风随行也该知道她对裴景褚休的看重,许会收敛一二就此作罢,那她不介意维持目前的局面不动。 可若是还要执意出手,那等两人归乡回来,京中的一些人也该挪一挪屁股了。 只是武秀的这些计划里始终不包含一个人,褚休的夫人。 对方叫什么武秀不记得了,但褚休夫人要真是跟故人有三分像,忠义侯必然会有动作。 武秀皱眉,掀开车帘再次看向春雨,“飞鸽传书给春风,让他多留意褚休夫妇的安危。” 春雨见殿下脸色严肃,正色道,“是!” 武秀落下车帘,既希望是故人之女,又不敢让自己抱太大希望。 她垂眼,视线落在右手上,抿唇微微收拢手指,上面温热的余温似乎还在,攥紧指尖好像方才的触感就能多停留一会儿。 等她归乡回来,她的长公主府也该修缮完成。 睡了十几年的床榻边要多一个人……武秀抿唇,压下念头让自己不再多想。 跟裴景比起来,她虽没有经验,但的确不是什么都没看过的小姑娘了。。 五月份的天是最舒爽的时候。 三四月份还会有倒春寒,突然冷那么一下。五月份的天就暖和很多,阳光明媚却不晒眼,夏风温和吹在脸上都是舒适的温度。 马车徐徐前行六日,一路顺风安稳,莫说别的,连个偷盗都没遇见。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县城外头的路到底比不上京畿的路,总有颠簸晃动。 好在快到家了。 礼部吏官早上说今天中午就能抵达清河县。 于念撩开车帘朝外看日头,心都轻飘飘飞了起来,头回有了回家的迫不及待跟激动欣喜。 她扭头看褚休,没忍住,在褚休脸上亲了一口。 亏得嫁给了她,自己才有了家。 褚休闭眼小憩,感受到脸上动静,模模糊糊醒来。 眼睛还没睁开,手就环到了于念腰上,低声含糊问,“马上下马车了,真不要?” 于念拍褚休手臂,“恼”她不正经。 褚休要是正经就不是褚秀秀了。 她伸手,将于念抱到怀里,唇贴在于念脖颈上轻轻亲,“念念,疼疼我,我就摸一摸好吗?” 褚休要是强硬一点,于念就咬她了。 可褚休一示弱,于念就跟河里冬天结出来的冰一样,遇到夏风全都化成温热软水。 于念咬着下唇,“要,到了。” 估计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清河县了,她还得下车跟小景挥手告别呢。 褚休手顺着于念的小腿滑到膝盖上,银红色的裙摆轻纱全堆在褚休手肘处。 “那我快点。” 于念没拒绝,但也没迎合。她并拢着腿侧坐在褚休怀里,红着脸别开眼。 褚休耐心十足,亲她脸颊亲她鼻尖,就是不亲她唇瓣。 像是河面上晃悠的鱼饵,那么馋人就是不掉到河里。 于念是条笨鱼,馋的张嘴看,最后忍不住,主动跳起来去咬那饵。 她咬褚休唇瓣,微微用了力气不松口,跟鱼咬紧饵没区别。 褚休只是笑,也不说疼,眼睛弯弯任由于念撒气。等她媳妇气完了,就乖乖转过身子,正面跨坐在她腿上。 于念,“……” 秀秀一这样,她哪里还有半分脾气。 坐好,褚休伸手环于念的腰,下巴搭在她肩上,“这么多天,屁股坐疼了吗?” 她手指往下张开握住,和面似的,“好意”替于念揉捏抓握。 这个季节的衣物本就单薄,里头只穿着绸质亵裤,丝滑的料子软滑的肉,摸瓷器般顺滑,抓豆腐般颤悠。 第127章 于念手环着褚休的肩,垂眼咬唇轻嗯,分不清是回答她还是别的。 褚休侧眸,低声问,“念念,真不尝一尝?” 先前于念给褚休五两银子随她自己买东西,后来迟迟不见褚休往外花,于念以为她要存个私房钱也就没再过问,直到前几天,褚休从一个锦盒里面掏出两个铃铛样式的东西,问她要不要“吃”。 这种东西又不是葡萄荔枝,一看就知道不是用嘴能吃的东西! 既然不是用上面的嘴,那只能是…… 于念脸皮薄臊的不行,任由褚休怎么哄她都不答应。 哪能,哪能吃这个! 她又不是河蚌,张开吞了还能养个珍珠出来。 只是褚休提的次数多了她心底防线难免松动,就像现在,于念长睫轻轻煽动,稍有迟疑,没立马开口说不要。 她没拒绝…… 褚休懂了,唇瓣抿她耳廓,微凉的东西抵在裙下,低低的哄,“念念,再分开一点,不然吃不进去。” 于念恼的咬褚休的肩,只是牙上力道慢慢松了,到最后变成额头抵着褚休肩膀,咬着唇忍住自己可能溢出来的调调。 褚休将物件放进去后没再多动,就抱着于念的腰,任由马车颠簸带来轻轻晃动。 这样的颠放在屁股上不算什么,可要是放在身体里,珠子乱滚四处震颤,带来的波动可比外头感受的要大个几倍。 于念忍的眼眶通红,眼里全是泪,抬眸可怜兮兮的看褚休,轻轻软软的喊,“秀秀。” 褚休吻她唇瓣,吞下她的声音。待裙摆下的手掌感受到湿意后,就将铃铛抽了出来。 微凉着进去,出来时温热湿滑。 这东西叫缅铃,《月色撩人》的后面主母对李月儿用过。褚休也是看了书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她买来后就是殿试跟放榜,也没多余精力跟时间用。 现在闲散下来精神放松,加上坐在马车里无所事事,玩什么自然都不如跟念念玩这个。 于念是头回吃,又是在马车上,忍的难受不敢吭声,褚休不舍得折腾她,浅浅一试等于念出水了就把东西抽出来。 她看于念潮红的脸颊绯红的眼尾,以及湿漉漉的眼睫跟眼睛,忍不住咬她唇瓣,恨不得把她吃进肚子里。 褚休抱紧身体软软的于念缓解自己,低声哄,“晚上回家再吃一次。” 于念不吭声,于念只默默掐了把褚休的腰。 刚才铃铛滚起来,于念心魂好像都附在铃铛上,被滚的头脑空白,只恨自己现在不是哑巴能出声,稍有松懈就忍不住嗯出音。 晚上要是再吃,只剩她跟秀秀,又是在自家熟悉的地方,于念怕明天早上起不来。 到时候大嫂再一开口打趣,她怕自己羞到钻进地里。 第81章 马车里面有水壶跟巾子, 方便事后收拾自己,要不然褚休也不会有这方面的念头。 “还羞着呢?”褚休凑头看于念。 于念脸红的不行,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听见褚休开口,伸手捏住她的嘴。 褚休眉眼弯弯的笑, 举起擦洗干净的缅铃给她看。 小东西看着平平无奇,要是没有马车里这一出,就算放在桌面上于念见到了都不会多想,可方才弄了一次, 于念才发现不仅人不可以貌相,东西也不能。 于念现在一眼也不敢多看, 怕脸上才消散的热意再卷土重来, 只别开头闭上眼, 催促褚休,“快收, 起来。” 余光扫见褚休扭身放缅铃, 于念鼓起脸颊舒了口气。 她低头整理裙摆裤腿, 刚把裙角放下,前方就传来声音说是清河县到了。 于念, “?” 于念两眼茫然的看褚休,又偷偷用手指撩开车帘朝外看, 果然远处入眼的已经是熟悉的城门。 方才还说要半个时辰左右,怎么一眨眼…… 于念扭头抿唇瞪褚休。 褚休眨巴眼睛,满脸无辜。她可没耽误时间,甚至时间掐的刚刚好。 城门前, 车马队伍停下,礼部官吏翻身下马提着衣袍快步小跑到褚休马车跟前, “状元,咱们到清河县了,何县令已经在前方候着了。” 春榜跟殿试的榜单早就由礼部誊抄多份发往各地省城,再由省城往下发放,所以清河县的公示墙上早已贴过贡士跟进士名单的榜纸,全县百姓都知道谁家的那谁榜上有名。 榜纸名单的姓名旁边会附上该人的籍贯住址,就算同名同姓也完全不用担心认错。 加上清河县离京城近,何县令稍微找人打听打听,殿试放榜的第二天他就该知道褚休跟裴景都是一甲。 这对清河县来说是大事,估计两人还没启程回来呢,关于怎么接风庆祝何县令就都筹备好了。 今日车马队伍抵达清河县,何县令早上就会收到消息,如今等在城门外迎接并不意外。 褚休撩开车帘朝后看,裴景正巧同样掀开帘子看过来。 就算褚休打算先回褚家村也该下来见见何县令。 褚休扶着于念下车,裴景走过来。 “念念你刚哭过?”裴景目光只是从于念脸上扫过,本来没留意,但于念眼尾绯红,眼睫都有些湿,像清晨雨后荷花,美的鲜艳欲滴,这才让她多看两眼。 裴景怕自己看错了,还往前两步皱眉抿唇凑近了看。 三人往那儿一站,礼部官吏就悄悄把身体转了过去,背对着三人,看天看地就是不往后面看,生怕瞧见些什么惹一身麻烦。 见裴景眼睛看过来,于念立马低头,抬起袖筒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红红的耳朵尖,“没,哭。” 裴景扭头瞪向褚休,“早知道我就拉你跟我坐一辆马车了,这样你还能少惹念念生气。” 褚休,“……你跟长公主到底什么时候能大婚?” 裴景睨她,“你少转移话题,我跟殿下就算明天大婚,你也不能总惹念念哭。回头我见到大嫂,定要跟她告你的状!” 褚休双手搭在腰后,开始仰头看天,幽幽道:“我大嫂她都懂。” 裴景,“?” 褚休抬手拍裴景肩膀,语重心长,“没事的小景,等你成亲你也懂了。” 裴景木着脸。她成亲后才不会跟长公主殿下这样呢,念念就是脾气太软了,才容易被褚休逗哭。殿下成熟稳重,哪里像褚休这般欠。 褚休想了想,“你看,如果我真欺负念念,我俩感情还会这么如胶似漆?” 裴景迟疑起来,看于念。 于念袖筒往上抬,从袖子低下朝她露出一个乖巧羞臊的笑。 她眼睛亮亮,眸子被水洗过,眼底的笑意如同春日午后湖泊里荡漾着的碎光,漂亮的不像话,瞧着也不像被欺负了。 褚休摊手,“你看,就是小小闹一下,等你跟长公主——” 于念掐褚休的腰,止住她的话茬,跟裴景说,“洗了,脸,没哭。” 裴景目光在两然间来回,见她俩真没事,这才放心,余光扫向褚休,想张嘴道声抱歉,又觉得是褚休活该,要不是她经常逗念念,自己也不至于先入为主的误解她。 裴景抬手虚虚拱手。 褚休甩袖背在身后,仰头哼了一声,语气幽怨的很,“她掐我你都看不见!小景你也偏心啊,谁才是你同窗啊小景,咱俩多年的情意啊小景。” 裴景,“……” 于念笑着去拉褚休手指,褚休眉眼弯弯握住她的指尖,小声咬耳朵,“我逗她玩呢念念。” 裴景听见了,面无表情站到旁边,恨不得掐自己一把,让她多管闲事去问人家小两口的事情。 等她们仨站好,何县令那边也到了跟前。 褚休跟裴景依旧笑着抬手,齐声道:“何县令。” 何县令扭身躲开,扯着官袍挡脸,嘴里“哎呦哎呦”着,“使不得使不得如今可使不得了。” 眼前的两人一个是一甲状元一个是一甲探花,裴景更是尚了长公主,日后就是驸马了,这两人无论如何也不用跟他见礼。 不过他俩这般作揖,何县令心里舒坦踏实的不行,这说明褚休跟裴景人品端方,不是那等有了点权势就用鼻孔看人之辈,这才没跟他摆架子使官威。 尤其是褚休,丝毫不记恨他当初在寿王比字时把票投给了王严河。 何县令走到跟前,笑着抬手朝面前两人行礼,“清河县县令何成文,见过状元、探花。” 他满脸的笑意,看褚休裴景的眼睛跟看金子似的,“我就说你俩必然能成!当初从状元那手字上我就能看出少年志气!” 何县令夸完又说,“春闱的事情我也都听说了,看见第一张榜纸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裴探花怎么可能榜上无名呢!这榜必然不公!” “果然,没多久朝廷就派人来更正了,连着榜纸一起张贴的还有关于肃清科场跟天子门生的条例,此举对于天下学子来说可是大功德。” 第128章 何县令再次拱手,却是文人作揖,“我以文生身份,谢过两位。” 褚休和裴景连忙还了一礼。 “县里准备了庆功宴,我还安排了舞狮热场子,”何县令看两人,试探着询问,“状元跟探花是先回家还是先进县城?” 褚休问,“已经开始了吗?” 何县令,“还没呢。” 他眼睛朝裴景身上扫了一眼,虽没明说但褚休跟裴景都知道。以裴家的作风,裴景回来必然要先回家的,所以哪能提前把宴安排好。 尤其是听说裴家老爷子得知裴景尚了长公主后,“激动兴奋”的当场晕了过去,醒来就抱着祖宗牌位大哭,想来是迫不及待要见到裴景了。 这可是光耀裴家门楣、让祖宗十八代脸上都有光的事情啊! 那不是寻常公主,那是武秀长公主,是大姜朝握有实权的长公主殿下。 裴家真是族坟冒青烟。 褚休看裴景。 裴景垂眼沉默。 她可不觉得祖父是兴奋激动的晕过去,怕是吓的。 至于抱着祖宗牌位痛哭,估摸着是觉得保不住九族了,才在祠堂忏悔愧疚,后悔让她走这条科考路。 毕竟谁能想到她会入了长公主的眼。 现在回了裴家,等着她的估计不是庆祝跟欢喜,而是后悔懊恼,说不定连带着她跟褚休一同写话本的事情都会被拿出来说。 说她要是不出这个风头,指定不会入了长公主的眼,裴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处于水深火热的困境中。 裴景勉强挤出笑意,握着袖筒跟褚休和何县令说,“那我今日先回家,宴席明天再去。” 她们有五日的探亲时间,在清河县耽搁不了多久。 何县令自然没有异议。 于念见裴景脸色有了变化,担忧的望向她。 褚休,“不碍事,春风跟你一起回去,有什么说什么就是,左右不要委屈了自己,如今你可不止是裴家的裴景了,你还是大姜的探花是长公主的驸马,更是你自己。” 裴景抬眼看褚休,抿了抿唇,朝她拱手。 虽说褚休有时候说话做事欠欠的,但经常三言两语就能拨开她头顶阴云,让她得以窥见天光,获得一丝喘息机会。 裴景腰背挺直,眼神坚定,“我知道。” 她同春风回裴家,褚休跟于念继续朝褚家村走。 礼部官吏先陪褚休回家,再跟队伍一起回县衙歇息。 坐进马车里,于念撩开车帘朝后看,“小景,没事,吧?” 褚休伸手摸她脑袋,手顺势放下环住她的肩,“不碍事的,现在的小景可不是以前的小景了。” 她已经长出了脊骨,有底气有能力,可以挺直腰背抬起头跟裴家族老说话了。 于念放下车帘,扭头看褚休,眼睛弯起来,“那,你呢?” 褚休略显得意,眉头扬起,“不是我跟你吹啊念念,村长肯定在村头等着接咱俩了。” 于念半信半疑,她没见过那种阵仗,好奇的不停掀车帘朝外看。 近了近了,离褚家村越来越近了。 于念伸手往前指路,从这个岔口往前是于家村,往右是褚家村。 以前她不敢抬眼看的地方,今日重新去望已经满眼葱绿,冬季早已过去,如今正是仲夏。 褚休瞧见她伸手朝于家村的方向指,笑了下,语气随意的跟她闲话,“我娶你的时候,你坐在驴车上,双手抱着包袱头都不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愿意嫁我。” 于念眨巴眼睛,开始装傻,“啊?是,吗?” “你啊什么呀啊,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褚休咬牙伸手捏于念脸蛋,左右轻晃。 于念讨好的笑笑。 她想嫁的。 她那时候就想嫁褚休,也愿意嫁褚休,现在更愿意。 褚休揉着于念的脸颊顺势问她,“这才多久的事情你就忘完了,那小时候的事情你岂不是更不记得。” 于念还真昂脸想了想,然后皱眉抿唇缓缓摇头,下意识又抬手比划: ‘不记得了。’ 她仔细想: ‘我只记得李氏怀了于大宝之后的事情,之前的,好像都忘了。’ 要是不好好去想,于念连在于家的日子都要忘完了。 过去好像藏在记忆深处蒙了层灰雾,离现在的她已经很遥远。 因为都是苦日子,忘了最好。 但褚休问了,于念就努力往前去想。 她白净的脸皱在一起,像揉皱的纸,脸色瞧着都不如刚才好看,眼里都没了那股鲜活劲儿。 褚休忙伸手抱着于念,亲她脸颊,“不想了不想了,不记得才好呢,这样以后能记住的全都是跟我在一起的好日子~” 于念眨巴眼睛,抿唇笑了。 褚休不舍得于念去回想,索性不从她身上多问,只抱住她摇晃着感慨,“于念念儿你完了,你记性这么差,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 于念伸手捏褚休的嘴巴,哼哼着,“有,大嫂、楚楚,呢。” 褚休,“……” 真是天热了啊,用不到她暖被窝了就觉得还有大嫂跟楚楚呢。 褚休把于念拖到怀里,低头咬她唇瓣,“晚上你就知道有我的好处了。” 于念笑的咯咯出声。 褚家村到了。 褚休自信的坐在车厢里,于念撩开车帘朝外看。 果然,村头已经站满了人,村长似乎还请了吹打板子,远远的就听见了锣鼓唢呐声! 于念眼睛亮亮,惊喜的扭头看褚休,心里越发佩服她了,这她都能算到! 褚休抖落起来,“我可是咱们村念书地里的独苗苗!” 褚休矜持的侧眸,朝于念撩开的车帘朝外看。 然后妻妻两人就看见那吹打板子从她们旁边吹吹打打经过,顺势还抬走了一顶花轿…… 第82章 花轿随着吹打板子吹吹打打离开, 褚休半个身子横过于念,趴在车窗上羡慕的看,眼底还带着幽怨, “我才走几日村长就把我忘了。” 褚休纳闷,“他们都不赶集的吗, 墙上榜文那么明显,但凡有谁多看一眼呢。” 于念怜惜的伸手摸她后背,“秀秀。” 于念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了村长中气十足的声音。 “小休小休——!” 褚休瞬间又往外窜出一截, 脑袋彻底探到马车外头,“这儿呢这儿呢!” 她就说嘛, 村长肯定带人来接她。 于念笑着摸她后背。 迎亲的吹打板子队伍过去, 总算露出站在旁边给人家喜事让路的村长等人。 瞧见侍卫高举的牌子, 褚家村众人踌躇起来,一时间不知道要不要上前。 楚楚骑在褚刚脖子上, 兴奋的挥手, 声音最亮, “小叔叔小婶婶!” 褚休直接叫停队伍,自己扶着于念从马车上下来。 褚刚满脸笑, 蹲下来把楚楚放地上。 楚楚立马撒开腿朝褚休于念跑过去,扑到褚休怀里, 人被褚休抱着,双手朝旁边伸长了环住于念的脖子,亲昵的跟于念贴脸蛋,“走那么久, 都要想死楚楚啦!” 于念笑着捧起楚楚的脸蛋揉搓。 她也很想楚楚! “瞧她,都不知道先跟谁亲热是好。”周氏弯着眼睛嗔楚楚。 褚刚, “从来就没分开过这么长时间,肯定想的慌。” 褚刚问周氏,“你看秀秀跟念念是不是瘦了?估计是京城里的饭菜不好吃,没吃惯,这才瘦了,这几天在家得好好补补才行。” 周氏望过去,缓缓摇头嘀咕着,“我怎么瞧着她俩是吃的太好了,这才瘦了。” 人要是单纯瘦了脸色就显得不太好看,尤其是于念本来就不胖。如今哪怕远远看着那气色都比离开的时候还好,粉嫩水润的,一看就知道在京城没受委屈。 日子过得舒不舒心,看脸色跟眼睛就能看出来。 倒是褚休清减了些,身条拔高眸光清亮,精神极好。 京中的伙食怎么样周氏不知道,但打眼一瞧就能看出来小两口日子过得美满。 周氏跟着村长往前走。 旁人可能是来迎状元的,但她们一家三口是来接秀秀念念回家的。 见她俩好好的,周氏只觉得提了两个月的心都踏实了。 状元什么的不过是锦上添花,她们妻妻俩平平安安精神头十足,才是她真正在乎的。 见褚休抱着楚楚走过来,村长还开始讲究起来,“那,那先给状元磕头?” 褚休,“……您可别折煞我了。” 褚休单手托握着村长的手臂,小孩脾气闹起来,“我的锣鼓呢,我的喇叭呢,您不会没给我请吧?” “哪能啊,这自然是要请的!不止要请,还要请来吹个三天三夜才行!”村长一抬手,后头的吹打板子卖力的吹起来。 瞧着比刚才迎亲队伍吹的还热闹。 第129章 村长伸手指村头,“县衙里给银子,说要在这儿弄个‘状元匾’,往后咱们村也是出过状元的村子了,孩子要是进县城念书县衙都发津贴。” 村长觉得这辈子都值了,他带的村子里头居然出了状元,往后褚休要是记在书上,那他们村必然跟着一起! 他泪眼婆娑,拍着褚休肩膀,“小休啊,你可真给咱们村争气!” 褚休得意,“谁让我是咱褚家村的人。” 身后大家伙笑起来。 三言两语的气氛就活络了,大家也不再怵那侍卫官兵,甚至根本不用队伍跟着,褚家村众人就簇拥着褚休于念往东院走。 褚大叔热情的给队伍引路,“这儿这儿,从这儿走,这是大路,好走。” 状元夫妻俩都下来走路了,礼部官吏自然不可能高高在上还骑在马背上。 他挤不到前头,只能跟在褚大叔身边跟他闲谈。 到了地方,礼部官吏让人端来早就准备好的铜板托盘,往外散喜气。 侍卫们分两排站在褚休院子门外,目视前方双手握着举了一路的牌子。 村长张罗起来,“给官爷烧点热水倒杯茶喝,这一路上也辛苦了。” 礼部官吏连忙上前拦着,“不用不用,我们待会儿就回县衙,等明日再来接状元进城,到时候何县令摆庆功宴,你们都要来。” 褚大婶惊喜的问,“我们都去?” 礼部官吏拱手回,“那是自然。” 褚大婶欢喜,“咱们果真是沾了小休的光啊。” 已经到院里,褚休把楚楚递给褚刚,跟礼部官吏说,“你们回县城吧,明日再来。” “是。” 他们将褚休于念的行李物件拎出来,整齐的摆在桌上,再行礼退下返回县城。 “这就又走了?”村长探头往外看。 褚休,“对。” 不然他们一行队伍两百人,全留在褚家村住哪儿吃什么,总不能让褚休这个状元把家腾出来给他们住吧。他们自然是要折返回县城驿站,在那儿休息吃喝。 村长也是长了见识,又问褚休,“你那官袍呢,戏文里状元都有大红官袍。” 状元的朝服还没做好。 褚休从行李里翻出那顶金花乌纱帽,笑着戴在头上,挺直腰背,单手背后,迈着四方步走到村长面前,“现在呢。” 现在就像个状元了! 村长连连点头,“还得是咱们小休,这容貌这气质,一看就像状元!” “哪里是一看就像状元,我现在就是状元。”褚休见大家都好奇,索性戴着帽子在院里给她们走了一圈。 于念歪头笑看褚休。 “跟个小孩一样,”周氏拉着于念的手,“别管她,大家都稀罕着呢,让她玩一会儿吧。” 村里人这辈子也就见过这么一次状元,褚休哪能不满足他们。 周氏拉着于念走到边上,“秀秀信里说你嗓子没毛病,慢慢就能说话了可是真的?我就怕你俩报喜不报忧,收到信后还拉着你老师跟你师姐瞎琢磨了半天。” 于念握住大嫂的手,眼睛亮亮,开口喊,“大、嫂。” 她又低头看,“楚、楚。” 一字一重音,说得不够顺畅,像小孩子刚学走路一样,每一脚都踩的结结实实。 但这是好的开始! 周氏眼眶都红了,高兴的抬手捂住嘴,眼里晃着水光惊喜的看着于念,“都会,都会叫大嫂了。” 于念笑,“秀秀是,状元。” “对对对,秀秀是状元,念念也会说话了,”周氏扯着袖筒擦眼睛,吸着鼻子说,“大嫂给你们买了肉,咱们今晚必须吃顿好的庆祝庆祝!” 于念重重点头,重复着,“吃顿,好的。” 周氏笑着摸于念脸蛋,“真好啊,真好。” 等院里邻里散开的时候,天色都快黑了。 褚刚不说话,自褚休回来后就闷头去西院灶房里烧火掌勺连炖带炒做了四个肉菜! 香味从灶台前飘了出来,褚休放下帽子闻着味儿就去了。 于念跟周氏留在东院点亮油灯。 等村里人都离开不用再陪着说话招待了,这才空出时间安心收拾东西。 于念端着油灯从里间走到外间再看小院,这才发现家里跟离开的时候没有半分不同。 床单被罩周氏都忙着洗了套好,院中鸡圈里离开时还毛茸茸的小鸡仔如今都长成大鸡。 “来。”于念朝周氏跟楚楚招手,将自己给她们准备的礼物先拿出来。 她展开嫩黄色的裙子给楚楚看,“好看,吗?” 楚楚眼睛瞬间更亮了,嗷嗷叫着双手抱着于念的腰,毫不犹豫的点头,“好看!” 周氏嗔道:“你花这个钱做什么,小孩子的衣服能穿就行,哪里需要买这么好看的。” 于念不藏私,小声跟周氏说,“秀秀,得了,一百金!” 她伸手摸楚楚脑袋,眼神温柔含笑,“不花,几个,钱。” “钱多就先存着,日后需要的地方多着呢,”周氏拿过裙子看,“是好看,咱念念眼光就是好。” 于念开心起来,“还有,你的,大哥,的。” 京城一趟,她也是开了眼界。 她有好多话要跟大嫂讲,嘴巴说不过来,她就抬手比划。要是大嫂有看不懂的,她就再开口解释。 先是一百两黄金怎么来的,然后又说褚休带她存金子的事情,最后将买来的簪子抬手簪在周氏头上。 于念从里间抱来铜镜,扯着袖筒打算擦拭的时候才发现镜面上干干净净半点灰都没有。 于念心里软软热热,双手握着镜子让周氏看。 周氏抬手往发髻上摸,眼睛对着铜镜看来看去,“好看,念念选的真好看。” 两人在这边聊天,收拾完东西才提上酒跟糕点去西院吃饭。 褚休坐在灶台前烧火,褚刚炒菜,见她们娘仨过来,笑着说,“马上就开饭。” 于念挽袖子就要进去打下手,周氏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歇歇,路上累一天了,等着吃饭就行。” 周氏说,“你们床上冬季的厚被子我给你们晒了收进柜子里,现在铺的是薄被,晚上直接睡就行。” 于念嗯了声。 饭做好,一家五口围着桌子吃饭。 褚休跟哥嫂两人说起春闱榜单一事,手指戳了戳楚楚脸蛋,“事情虽荒唐,好在因祸得福,女子在这件事情里得到了一个入学的机会。” 褚休跟于念两人的打算是在京中立足脚跟后,等楚楚再大一点,就让哥嫂带楚楚去京城生活,这样楚楚也能进女子书院念书。 楚楚眼睛亮亮,小胸脯挺起来,“楚楚现在会写好多字了,也会背三字经,星星都夸楚楚厉害!” 褚休,“咱楚楚真棒啊。” 她伸手揉了把楚楚脑袋。 周氏看两人,“你们老师那边……” 褚休眉眼弯弯,眼睛看向于念,骄傲的不行,“念念都安排好了,包括楚楚的裙子什么的,全是念念买的。” 于念抿唇,脸颊热热,“买了,酒。” 颜星星到底不是跟前看着的小孩,于念摸不准她穿多大的裙子,就给她挑了个好看的香囊。 她们给颜秀才打了好酒,也从京中买了清河县见不到的好糕点,等明天去县城的时候正好先带上东西去看看老师,叫上她们一家去吃庆功宴。 吃罢饭,于念跟褚休帮着收拾碗筷桌椅,忙前忙后身上出了薄汗。 褚休放下碗,探头,“大嫂,我们院里有柴火吗,我今晚想烧水泡澡。” 五月份的天,浴桶又能用起来。 褚休擦干净手,指尖摸向于念的细腰,手掌沿着她后腰腰线滑到腰侧胯骨,眼睛亮亮看着她。 于念,“……” 她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于念愣是透过她的眼神瞧见别的,慢慢红了脸,咬着下唇嗔着在她手背上拍了下。 “有,你们院里什么都有,明早起来的话都能直接做饭,”周氏撩起围裙擦手,进来就瞧见这一幕,当场话锋一转,“……起不来的话,晌午直接来西院吃午饭。” 庆功宴要明天下午才开始,黄昏吃席面,晚上再回来。 褚休跟于念今夜明早倒是可以晚睡晚起。 于念脸更热了,抿唇睨褚休。 褚休眨巴眼睛,满脸无辜。 周氏笑着出去,“碗刷好放那儿你们就回去烧水洗澡吧。” 大嫂人都已经进堂屋了,于念总觉得隐隐约约听见她嘴里的后半句,“别让刷碗耽误了时间。” 刷碗能耽误什么时间。 ……肯定是指耽误睡觉的时间! 于念自欺欺人,垂着眼睫假装听不懂里头的深意。 “念念,”褚休双手背在身后,下巴搭在于念肩上,朝着她的脖颈轻轻吐气,低声说,“待会儿跟我一起洗。” 于念缩着脖子却没躲开。 第130章 褚休懂了,忍不住亲于念脸颊,站在她旁边一块洗碗。 念念现在可不是小哑巴了,只要没开口拒绝,那就是默许她的话。 第83章 东院灶房里已经有两个月没烧火做饭, 里头半点油烟气都没有。 起锅烧水* ,能闻到的只有柴火味。 滚烫的热水用勺子舀了倒进浴桶里,先不急着洗, 而是沿着桶壁将水滚个一圈。 褚休小臂袖筒挽高,穿着木屐, 将桶拎到灶房门口,弯腰倒水,“好长时间没用了,先涮涮。” 她抬头往天上看, 夜里无星阴云沉沉。 褚休,“待会儿怕是要下雨, 还好咱们已经到家了。” 于念听见她说话, 扭头朝外看, 目光先落在褚休身上。 她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清瘦小臂, 如今单手拎桶, 手臂线条若隐若现。红色衣袍衬她冷白的皮, 莫名的艳丽。 光是想到待会儿要骑马似的骑着这手,呼吸就已经热了。 于念站在灶台边上握着勺子, 脸被锅里氤氲雾气蒸红,别开视线朝外看。 还没起风, 就算下雨怕是也得等到后半夜。 浴桶放在木门后面,褚休走过去接过于念手里的勺子。 这水烧开,先舀些倒水壶里留夜里喝,剩余的才用来泡澡。 热水兑凉水, 水温摸着差不多了,褚休让于念脱衣服先进去。 油灯放在灶台上, 光亮昏黄,光影拉长,映出前凸后翘腰细腿长的曼妙身影在墙上晃动而过,随后坐进浴桶里。 褚休将水壶拎进堂屋东间,回来的手里握着东西,于念看见了,连忙垂眼解开发髻,伸手将珍珠簪子放在旁边的板凳上。 “水热吗?”褚休脱衣服抬脚进来,嘶了一声,才慢吞吞将脚面下沉。 水面先是淹没小腿,随后是腰肢,最后是胸口。 褚休伸手握于念的腰,“是有些烫。” 于念喜欢泡热的,“待会,就凉了。” 等洗到后面差不多就凉了。 两人早已不是第一次泡澡时的青涩试探。 褚休手指直接抵在入口,唇瓣抿着于念的耳垂,眼睫被热气打湿低低垂下,“念念,光是这么看着就湿了啊?” 褚休笑,“刚才好看吗?” 她抬脚缓慢进桶的时候,于念余光一直往她这边瞧。 褚休以为她脸皮薄,看完别开眼也就没了,谁知道往下碰过才知道于念在想什么。 于念伸手捂褚休的嘴,脸红的不像话。 她捂她上面的,褚休就堵她下面的。 湿滑的水跟桶里的水不同,绞紧褚休的手指,尽头有股吸力似的,咬着指尖往里吞她指节。 外头开始起风,灶房窗户没关紧,风吹着灶台上的油灯,火苗摇曳拉长缩短,上上下下的扭动,像极了这会儿的于念。 风进进出出撩拨着灯芯,火苗随风左右轻晃摆动。 五月中下旬的天,也是说变就变。风一阵大过一阵,直接吹灭了油灯的火苗。 光亮没了,于念忍不住伸手环住褚休的肩膀,低头咬她肩膀。 褚休拿了缅铃塞进去,指尖一顶珠子就滚到缝里,根本没用多少力气。 马车上于念第一次吃,喂的时候有些费劲,这会儿褚休早就搅了半天,喂于念喂的很轻松。 “起风了念念,”褚休亲于念眼尾,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水汽,低低的哄她,“叫吧,听不见的。” 风声吞尽一切动静,无论是浴桶里激荡出来的水声,还是于念半哭半求饶的声响。 于念忍不住伸手朝下,要把乱动的东西扯出来。 褚休握住于念的手腕抵在桶沿上,亲她唇瓣。 温热的水洗到后面变成温凉。 长发湿漉漉的搭在背后,褚休环着于念的腿弯把她从浴桶里单臂箍紧抱出来,另只手抓了自己的里衣铺在灶台上,然后让于念坐上去。 四角的灶台,于念坐在最外面那角,双腿往下搭,膝盖自然分开。 稍微动动,于念都脸颊滚热潮红。 甚至这么简单的挪动,她都觉得有水顺着那条拴铃铛的红粗棉线往下流出来。 要不然棉线也不会湿哒哒的粘在她腿上。 “回去?”于念声音轻又缓。 褚休,“不回去,灶房里头暖和,等头发干了再出去。” 灶房里面热气环绕烟雾氤氲,哪怕这会儿锅底已经没有柴火了,依旧透着热意。外面起风了,两人皮肤滚热头发湿着,这么出去容易吹风冻着。 褚休不可能干等着头发干什么也不做,毕竟缅铃还没取出来。 于念坐好后,怕弄脏她刚洗干净的头发,褚休将于念的发丝用大的巾子包裹住发尾在腰后系了两道,手顺着她的腰往前滑,手掌往上推握。 于念脚尖绷紧,双手环着褚休的肩。 “渴不渴?”褚休问。 于念点头。 褚休摸黑摸到碗,里头有她刚才盛出来的开水,这会儿还有些烫。 她吹了吹,低头抿一口,再偏头喂到于念嘴里。 哪怕没有光,褚休视线依旧很好,虽看不见细微的东西,但多少能看清于念。 “还要吗?”褚休端着碗垂眼问。 灶房里的油灯灭了,外头起风没有星月,昏暗的小屋子里没有半点光亮。于念像是未着寸缕被褚休囚禁在这儿,吃喝全靠褚休用手用嘴来喂。 于念脸热起来,暗恼自己话本真是听多了,怎么会往那里去想。 可念头一旦出来,就是她伸手去掐也掐不灭的火苗。 于念脚跟勾着褚休的腿,细滑的小腿轻蹭褚休腿弯,有意无意的磨蹭。 褚休垂着眼,像个不解风情的修仙者,“念念我要听你开口说,还要吗?” 于念,“……” 她洗澡前也没开口说自己想洗,最后还不是跟褚休一起泡在了桶里。 现在轮到喝水了,她又开始让自己说话。 于念咬褚休的下唇。 最无赖的不是她,分明是秀秀。 褚休笑,低低的嗓音,温柔的不行,“还要不要喝?” 于念,“……要。” 褚休扭头喝水,随后低头吻下来。 于念妖精似的缠在褚休身上,昂脸吃她喂进来的温水。 于念喝饱不渴了,摇头拒绝。 褚休放下水碗,拉过板凳坐下,手顺势往下握住于念小腿再到脚踝,“你喝饱就该我了。” 她伸手卷起棉绳,缅铃抽出来的时候发出“啵”的声响。 小院里雨哗啦啦下起来。 果然是到了夏季,雨水不再是春季时的细棉如针,而是被堵久了,一旦释放便倾泻而出。 于念双手撑在左右的灶台上,掌心下似乎还留有刚才烧火后的余温,双腿搭在褚休肩上,脚趾忍不住挠她的背。 等褚休洗脸穿外衣的时候,两人的长发除了被巾子包住的发尾,其余的基本都、干、了。 褚休用衣服裹着于念,打横快步抱她回屋,将她放在床上。 于念往床里一滚,扯着被子裹住自己。 褚休去收拾灶房,走之前还伸手在于念脸上摸了一把,“现在知道有我的好处了吧?” 于念茫然,“?” 褚休一抬手拍在她屁股上,“能干啊。” 不仅在她身上能干,还能干活不是那种懒汉。 于念脸瞬间通红,立马拉着被子将自己脑袋裹住,“秀秀!” 褚休故意站在她够不着的地方,哼哼着,“你就说我能不能干吧。” 于念,“……” 于念没办法,将脸全部蒙在被子里,闷声吐出一个字,“能。” 她说完,褚休才笑着过来亲她发顶,扭身变成被夸奖的小狗,摇着尾巴干活去了。 于念慢慢拉下被子散去脸上热意。 这些天一直在路上,虽说驿站住的也不差,但到底比不上自己家,外头再好的床也比不上她身下这个稍微用力就晃动就会吱呀的旧床。 于念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那股子疲惫劲瞬间上来,人昏昏欲睡。 褚休还没回来她就先睡着了。 “我干完了。”褚休进屋走到床前,低头才发现于念已经睡熟。 褚休捞过干巾子,坐在床边,手掌拢过于念的发尾低头垂眼轻轻擦拭。 她闲下来脑子里就会想事情,比如想后天去找于家两口子,以及想着裴景这会儿不知道如何。。 裴景跟褚休于念分开走。 她带着春风回裴家,褚休跟于念回褚家村。 哪怕没亲眼看见,裴景光是想都能想到褚家村的热闹。 就算不热闹,也不会像她家这般,应付完外人前就将她先关了起来。 见春风要上前阻拦,裴景微微摇头,示意他先退下。 一些事情,她总要自己先面对,不能一直躲避在她人身后。 裴景自己进了祠堂,从回来跪到现在,从外面天色明亮,跪到天色昏黑点了油灯。 第131章 起风了。 裴景扭头朝后看。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是她父亲跟大伯搀扶着祖父过来,几个叔叔跟在后头,她娘也来了。 下人提着灯笼搬了椅子低头进祠堂,围着裴景摆成半圈。 裴家老爷子颤颤巍巍拄着拐杖坐下,背后是点满蜡烛光线明亮的牌位,上面摆着裴家先人。 见他们过来,裴景就知道前院的应酬结束了。 脸上的笑是做给外头的人看的,真正关上家门,她母亲裴大娘子还没落座就开始捏着巾帕擦眼泪,“你怎么还尚了长公主。” 他们既希望裴景有出息,又不希望裴景这么有出息,给自己出息成了驸马! 裴父沉着脸坐在裴家老爷子右手边,语气笃定,“定是你非要出那风头,这才被长公主看上了。你什么情况你心里不清楚吗,你能娶长公主吗。” “小景啊,是不是因为上次的话本,长公主才对你另眼相待?”裴家大伯问。 裴父皱眉,“还能因为什么,定是这事起的头,她春榜的时候又跟着闹过,京中谁人不知道她裴景裴榜五,在京兆尹府出尽了风头。” “你要真是个男子,那咱裴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你现在这样,咱家是九族头上冒红烟。” 那可是武秀长公主啊,欺她跟欺君有什么区别。 裴大娘子慌起来,攥紧巾帕,“事情已经这样了再说她还有什么用,今日聚在这里不就是商量商量该怎么办吗。” 得想个法子让裴家活下去啊。 “笃。” 拐杖杵地。 所有声音都静下来,唯有风声在祠堂外头的庭院里来回。 裴老爷子看向裴景,微微垂下眼,“这探花跟驸马咱不要也罢,裴景回来后突然暴毙,往后裴家只剩妹妹裴晶还活着。” 裴家大伯点头,“我觉得可以。” “我看也行。” 裴父不舍得那探花的功名,也想借着裴景的青云官路让自家生意做得更大! 可这些跟掉脑袋比起来,还是性命更重要。 “原先我还跟你大伯说过,就算京中有人榜下捉婿也不怕。你是一甲,要是不点头谁敢逼你,可谁知道你能被长公主看中成了她的驸马!” 这跟榜下捉婿可不同,长公主点头后,裴景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如今舍弃了“裴景”就代表裴家原先在“裴景”身上投入的一切全都前功尽弃,让人如何不心痛。 裴父咬牙别开脸,沉默着没说话。 裴大娘子看他一眼,轻声应,“也行。” “不行。” 全是赞同的声音里,有人提出了反对。 “谁说的不行?你嫌命长你去娶长公主,我们还想多活两年呢。” “就是,谁说的?” 裴家叔伯们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跪在蒲团上的裴景身上,“小景?” 裴景抬头,看向祖父,“我说不行。” “让裴景暴毙,问过裴景的意愿吗?”裴景腰背挺直,手撑着地面缓慢站起来,衣摆落下悬在鞋面上。 见她突然起身,裴父手拍椅子扶手就要发作。 裴家老爷子抬手拦住他,问裴景,“那你说如何?” 裴景双手攥紧,无视所有施压过来的目光,只看祖父,语气坚定,“我要做探花,我要当驸马,我要以裴景的身份,活下去。” “怎么活下去?你能怎么活下去,长公主还能听你的不成,替你遮掩你女子的身份,任由你做那女驸马?”裴父看裴景,“你是念书念傻了吧,都到这时候了还做那白日美梦呢。” 裴大娘子开口劝,“小景听话,做晶儿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能活着。” 裴景点头,“娘说得对,做裴晶的确没什么不好的。” 裴大娘子一喜,“那——” “可无论是裴晶还是裴景,刚出生的我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让我做谁全看裴家需要谁。要儿子走科考官路,那我就是裴景。要女儿联姻维系关系,那我就是裴晶。” 裴景目光平静,望向所有人,“今日,成为裴晶还是裴景,我要自己选。” 裴景缓声道:“我要做裴景。” 而不是“我想做裴景”。 她为了脚下的这条路付出太多,断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那你是要裴家满门陪你去死!”裴父直接站起来。 夜幕下,雨哗啦落地,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凉。 裴父道:“你出生时没有选择的权力,今日依旧没有,我是你爹,我要你做裴晶,你就是裴晶。” “那我宁愿不要您这个父亲!”裴景的声音盖过了满院雨声。 裴景目视裴父,“从今日起,裴家安危系在我一人身上。我活,裴家活。我死,裴家死。” 裴景看所有人,“如今该是你们听我的,而不是我去迁就你们。” 裴父伸手指裴景,“你——” 裴景腰背挺直,丝毫不屈! 父女争执间,裴老爷子垂眼,视线落在裴景身前刚才跪过的蒲团上,顺着衣袍看向站起来的裴景,目光有些欣慰,“小景,站起来了。” 裴父,“爹您说什么呢,您听见了吗裴景她疯了。” 裴老爷子抬手,只看裴景,温声问,“如果你做裴景,那你说咱们裴家能活下去吗?” 裴景,“能。” “那你就做裴景。”裴老爷子缓缓点头,“跪了一下午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裴景微怔,抿唇皱眉转身朝外走。 “爹,您……”裴父不懂,原先哭的最厉害的不是他爹吗,怎么如今又松口让裴景胡闹了。 裴老爷子目视前方,“长公主知道小景是姑娘,这是其一。” 裴景性子谨慎,如今既然敢这般硬气的说要当裴景,定然是真实性别在长公主那里已经过了明路。 除了这个。 裴老爷子,“你朝院里看,这便是其二。” 裴父顺着裴老爷子的目光朝前,顿时低头闭上嘴。 裴老爷子缓声问,“如今小景如何选择,已经不再是你我能够左右的了。现在的她不止是裴家的裴景,更是大姜的探花,是武秀长公主的驸马。” 就像裴景刚才所说,她已经不需要迁就裴家的选择,而是裴家以她为首,听她如何选择。 庭院里,大雨倾盆。 裴景朝外走,呼吸轻颤手指紧攥,胸口提起来的那口气始终绷着。 直到瞧见雨雾里春风举着一把明黄色的大伞站在那里。 裴景脚步猛地顿住,瞬间明白了祖父态度转变的原因。 那伞上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华。 武秀长公主的字,姜华的华。 裴景手指轻颤,一直提着的那口气瞬间散了,眼睛慢慢被雨水模糊了视线,嘴角却缓缓朝上翘起来。 往后,她只是裴景。 第84章 昨天下了一夜的雨, 今早就是好天气。 褚休到底是没赖床,晌午前起来吃罢饭,等礼部的人来了之后就带上于念去县城。 村里的人村长跟何县令安排了几辆驴车, 全部拉上去吃庆功宴。 宴席摆在本县最大的酒楼仙客来。 褚休,“我去去就来, 褚家村那边您帮忙费心照看一二。” 何县令拱手,“状元放心就是,驴车都安排好了,接送全由衙门负责。” 褚休笑着道谢。 她拎上酒跟糕点, 带于念先去看老师一家,叫上师姐她们来吃席。 除了颜秀才一家, 褚休跟裴景算是无名书院的学生, 她们的同窗师长都会来。 不过无名书院就在县城里, 无需用驴车去接,山长会自己走过来。 这样大的喜事, 山长乐的几天没睡着, 逢人就要说两句, 恨不得弄块碑放在书院门口,上面写上—— 此书院出过同届的状元、探花。 这样旁人见着了自然会把孩子送到他的书院里念书。 等褚休跟于念一左一右搀扶着颜秀才到的时候, 裴家的人也来了。 裴老爷子难得出面,双手搭在龙头拐杖上, 正在跟县令点头寒暄。 褚休稀罕的连连扭头看,扯着裴景的袖筒将人叫到旁边,“你爹呢?” 平时爱出来的裴父今日竟然不在,来的反而是轻易不出门的裴家老爷子。 褚休可不觉得是裴景太有出息了, 导致裴父乐极生悲出不了门,只能让自家老爷子替他出来。 裴景悠悠说, “我爹可能是有什么心事吧,今早起来就没跟我说过话。” 裴父心态没转换过来,对着裴景依旧忍不住拿出大家长的姿态,裴老爷子说他审时度势的能力有待提高,禁止他这段时间跟裴景讲话。 裴父心头不高兴,今日直接寻了个借口,让裴大娘子特意去跟裴景讲他不去了,然后人却坐在堂屋等着裴景过来请他。 第132章 裴景从堂屋门口路过时看了他一眼,果断收回目光,直接越过父亲请了祖父出面。 裴父,“……?” 他不来不重要,老爷子代表的才是裴家的脸面,老爷子来就行。 褚休笑了,收回望向裴老爷子的目光,看着裴景,“瞧你这样就知道裴家的事情谈妥了。” 褚休好奇,“那你去京城后,裴晶怎么办?” 哥哥离家后,妹妹不可能一直不露面吧。 裴景,“裴晶身体不好,准备去尼姑庵静养。她可能有仙缘吧,这一走就不打算回来了。” 这个理由给出去,今日裴父正巧不在,外人只会觉得他是不舍女儿伤心过度,这才不露面。 往后裴家生意上的事情,裴景不会过多去问,依旧由他们自己打理。 不过有件事裴景可以做主,“京中裴家小院的事情,念念跟你说了吗,你们回京后就住在那儿。张叔张婶年纪大了,等我们回去后他们就回清河县,春桃跟他们回来。” 张叔张婶比较忠厚可靠,这才挑选他们留在京中看顾庭院。 但两人的家是在清河县,儿女也都在这边,逢年过节如何不想念。 如今小院留给褚休她们住,张叔张婶就可以调回这边。回到清河县后就让他们去看庄子,离家近也清闲,不比在京中差。 春桃是两人当闺女带大的,自然要跟他们一起回来。 裴景,“到时候院里只剩你俩,要是需要奴仆什么的,让张叔走之前带你们聘一个。” 奴仆的事情不急。 褚休眼睛亮亮,单手遮嘴小声问,“要交租金吗?不交的话,那我跟念念岂不是鸠占鹊巢了?我跟念念能是那样的人吗!” 念念不是。 你说不准。 裴景抿唇,故意的,半真半假上下打量褚休。 褚休,“……” 褚休笑,不跟她玩笑,“哪能平白无故占你便宜。这样,你院子我们按京中市面上的原价租住。” 见裴景皱眉抿唇就要说话,褚休抬手拦下,“先别急,里面的柜子桌子我们拿来直接用就不换新的了。这样虽说租金高了些,但我们也省了笔添置费,你我都不亏。” 裴景轻叹,“行。” 只能这样。 裴景心里清楚,要是不这样,褚休于念宁愿换个住处,也不会仗着三人关系心安理得住在裴家小院里。 褚休已经开始盘算起来,“我跟念念要住东厢房,那边阳光瞧着比西厢房的好,别的倒是没什么,哦~床!” 褚休一拍脑门,手落下时顺势搭在裴景肩头,“床的话,我俩睡惯了西厢房的,到时候抬过去换一下。” 裴景疑惑的抬眼看褚休,她都不认床,褚休跟念念居然还认床? 裴景,“都不是大事。” 裴景想到什么,试探着问,“租给你们后,那我要是回去住?” 褚休笑盈盈,手指轻拍裴景肩头,“小景,来者都是客,我不收你租金,但你好意思空手来?” 裴景,“……” 裴景不想跟褚休讲话,她抬脚往里走。 褚休跟在她旁边,低声道:“明日你我设宴款待师长同窗的时候,你帮我打个掩护,我出门有事情要办。对了,借你手里的春风一用,让他带一队侍卫,不要礼部的,要长公主那边的人。” 今天是何县令给两人办的庆功宴,明天褚休跟裴景要单独请无名书院里的师长同窗吃饭,算是谢恩宴。 裴景扭头看褚休,“这事需要我知道吗?” 褚休想了想,“都行,反正春风会把这事告诉长公主,到时候你肯定也会知道。” 裴景耳廓一热,随即心里多少有些没底,“如果不是正事的话,长公主不一定会同我说这些。” “那这就跟我没关系喽,”褚休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晃晃朝于念走过去,“反正我有屁大点的事情都忍不住告诉我媳妇。” 于念坐在桌边陪师姐‘说话’呢,听见身后褚休的声音,扭头抬眼对方就到了她跟前。 褚休手搭在于念肩头,笑着弯腰跟她咬耳朵小声说,“小景说裴家小院租给我们了,咱们回去后住东厢房,东边采光好,你肯定更喜欢。” 于念眼睛亮亮,“那,租金?” 褚休手指无意识拨弄于念耳垂,“租金按京城市面上的价钱给,咱们不占小景便宜。” 于念这才松了口气,探头朝裴景那边望过去。 待会儿褚休跟裴景会由县令跟礼部官吏作陪坐在主桌,于念不想去,就跟大嫂师姐坐在这边。 她见裴景状态不错,才反手拍掉褚休的手指,伸手推她侧腰,让她别在这里黏糊,去那桌坐着说话。 师姐她们都在,虽没往这边看,但余光总会扫到。褚休碍于人多不好亲于念,只握了握她肩头,“你吃饭就行,别的有大嫂呢。” 于念作为状元媳妇,女眷那边出于客套寒暄或是拉拢讨好,指不定会端酒敬过来。 于念哪里应付过来这种场面,所以褚休之前的打算是将于念带在身边坐她那桌,有什么事情都有她来应对。 是大嫂见于念想留在这边,就揽着于念说,“你忙你的就是,念念这边不用你操心,我替你好好照顾着。” 于念点头,手指垂下,借着袖筒遮掩,食指指尖勾起褚休搭在膝盖上的手,缠着她的小拇指轻轻晃了晃,轻声说,“操心的,秀秀。” 褚休心都热了,目光悠悠望着于念,用力捏了把于念的手指然后松开,抿唇笑着起身离开。 “又过来说了一遍?”周氏说话呢,抬眼看见褚休的时候,褚休已经抬脚走了。 于念脸热,“嗯。” 见师姐也看过来,于念干脆跟大嫂说话的时候也抬手比划给师姐看: ‘秀秀让我不要喝酒,让我专心吃饭。’ 周氏抓了把瓜子放在于念眼前,“秀秀在你身上是操不完的心。” 于念低头剥瓜子,一颗一颗递到嘴边慢慢嚼,跟她们说话时余光总忍不住朝后头看。 褚休正在跟何县令说话,像是感受到什么,抬眸朝她望过来,歪头询问,“?” 于念眼里带出笑,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是无意间看到了她,没什么事情。 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于念的目光被褚休抓到第三次时,褚休微微扬眉,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抖着右脚脚尖,抬眼瞧过来。 褚休倒是要看看于念怎么说。 于念红着耳廓,眼睛缓慢往上飘,顺着房梁绕了一圈收回到她自己的手上,专注认真的研究起瓜子壳。 褚休,“……” 上菜了。 碗碟一个接着一个,很快摆满一桌。 就在大家要拿筷子吃饭的时候,何县令端着酒盏站起身,“我先讲两句,今儿个是咱们清河县状元跟探花回乡探亲,这宴……” 他说了一堆的话,楚楚坐在于念身边,掰着手指头数,感觉不像只有两句的样子。 她扭头看颜星星,顺势将自家师姐的手捞过来握着,掰着她的手指又数了一遍。 颜星星低头好奇的看楚楚,单手顺从的伸出去也没收回来,“嗯?” 楚楚,“楚楚数数呢,两只手不够用,借星星手用用。” 颜星星把两只手都伸过去。 楚楚跟颜星星两人四只手快数完第三遍的时候,何县令,“这杯酒,让我们敬咱们的状元跟探花!” 何县令先饮为敬。 能喝的不能喝的,都举起面前的酒盏抵在唇边作势抿了一口。 何县令坐下—— 礼部官吏端着酒盏又站了起来。 楚楚,“……数不完。” 楚楚根本数不完。 等他俩坐下,又换成所有人敬褚休跟裴景。 来回走了几圈,才动筷子吃饭。 亏得是五月天,这要是换成腊月,话说完菜都凉透了。 周氏放下手里酒盏,心道官场上的人聚在一起怎么连吃个饭都磨磨唧唧的。 周氏,“念念吃饭。” 酒楼里设宴,门外是舞狮跟吹打板子,热闹非凡。 这顿饭吃完天都蒙蒙黑。 褚家村众人已经坐上驴车回去,褚刚抱着楚楚跟周氏一起搭车走,没等褚休。 褚休还在跟山长等人商定明天吃饭的时间地点,扭头就发现于念已经先坐到了马车里。 “那咱们明天见。”褚休拱手。 她上马车,掀开车帘弯腰朝里看,“念念?” 马车里没挂灯笼,车帘撩开,借着外头微弱的光亮,褚休瞧见于念脸颊红红的眼睛亮亮的,“?” 褚休狐疑着猫腰进来,坐在于念身边,凑头往她嘴角闻。 果然嗅到了淡淡的酒味,哪怕喝了茶都没完全冲淡那股清浅的酒气。 褚休皱眉,双手捧着于念的脸颊,“怎么喝酒了?不是让大嫂帮忙看着吗,谁来敬酒都不要喝。” 第133章 她现在都是状元了,于念自然用不着去敬别人酒,安心坐着吃饭就行。别说不喝酒了,于念就是坐到桌子上吃,其他人也不敢说她半个字。 于念昂着脸,对着褚休轻呼酒气,“没敬。” 被大嫂挡了两轮后,别人就识趣的没来敬她酒。 褚休,“那你敬谁了?” 于念眉眼弯弯,手指抬起,指尖轻轻点在褚休胸口心脏处,缓声说,“敬你。” 每一次有人说“让我们敬状元一杯”,于念都跟着抿一口。几轮下来,一杯酒就这么抿完了。 吃饭的时候酒劲没上来,吃完了,于念才觉得脸颊热热人影虚晃。 她怕站不稳,自己就先上了马车,坐在里头乖乖等褚休过来。 褚休一拳打在棉花上,半分脾气都没了。 她低头看于念戳在她胸口上的手指,“你什么酒量你又忘了。” “没,忘。”于念摇头。 上次青梅酒是真喝多了,这次只是微醺而已,于念手脚发软浑身轻飘飘的,但人很清醒。 比如她清醒的知道自己在跟褚休索吻,唇瓣轻轻贴在褚休嘴角上,抬起眼睫软声喊,“秀秀。” 第二个秀字的声音被褚休吃到嘴里在舌尖上绕了几圈。 褚休把于念压在马车车厢一角,单手撑在她身侧,另只手抚着她的腰肢前后摩挲。 深吻结束,两人都气息不稳。 马车晃晃悠悠朝褚家村走,车帘紧闭,车厢里只有些许酒气,没有半点光亮。 于念双手环着褚休的脖子,眼睫煽动如蝴蝶振翅,小小声跟褚休说,“秀秀。” 褚休笑,低声问,“想了?” 于念红透了脸颊,用鼻音简短的轻轻嗯了声。 褚休哼哼着,松开于念坐到旁边,拉开两人距离,“不给~” 于念,“……” 于念扁嘴,望着黑暗中褚休模糊的身影慢慢鼓起脸颊,别过身子背对着褚休,手指抠车厢车壁,越想越羞臊,“那你,以后,也,别、抱我。” 她生气,一急说话更慢,闷声闷气的哼着。 褚休伸手去拉于念。 于念贴着车壁纹丝不动。 褚休笑出声,双手环住于念的腰,把人从车壁上“抠”下来,拖到自己怀里。 于念不情不愿的坐在褚休腿上,被迫跟她面对面。 褚休昂脸,“车里没有水,不方便。” 于念不知道听没听懂,只趴在她肩上,手指攥着她手臂上的衣料,揉成一团。 褚休知道她酒后最馋也最大胆主动,想了想,在于念怀里摸了几圈,掏出她的巾帕,隔着帕子将手放在于念裙摆下面。 “念念,那你明天听话在家好好休息行吗,”褚休仰头看于念,虽看不到她表情,却能听到呼吸的变化,柔声哄,“我明天跟小景请师长吃饭,就不带你了好不好?” “不、嗯好。”于念还因为刚才的事情恼着,故意说反话,褚休说东她说西,作势也不让褚休如愿。 褚休低头亲于念胸口,“好不好?” 她问完左边问右边,鼻尖轻蹭两圆之间的缝隙,“好不好念念?” 于念上下都被她磨蹭着,憋了好一会儿,才松口,“……好。” 她本来就不喜欢那种场合,一开始就没打算去。 清醒的情事已经足够让人沉沦,微醺之后于念只觉得更要命。 尤其是褚休只隔着巾帕在外面刮蹭,于念呼吸颤颤,难熬的张嘴咬褚休肩膀。 回到东院后,褚休借口于念醉了打横将她从马车上抱下来,基本没寒暄就进了小院。 门关上,凉水洗手,手指再进来的时候,于念才扭腰哭起来。 说要的是她,玩了一会儿说不要的也是她。 哭哭啼啼小半夜,于念酒醒后直接困的睡着了。 清晨天还没亮,于念久违的在睡梦中迷迷糊糊迎合着醒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褚休都快喝饱了。 于念,“……” 于念脚踩在褚休肩上,眼睛迷离的看着床帐,十分后悔。 早知道不喝酒撩拨褚休了,酒色果然误人。 第85章 褚休提上裤子出门, 于念果断拉上被子盖住脑袋睡了个回笼觉。 昨天馋嘴多贪了一杯酒,酒虽醒了脑子还浑沌着,尤其被褚休折腾着醒来根本没睡饱。 裤子被扔到了床尾, 里衣带子解开,肚兜被推到了胸口上面。 于念困到睁不开眼睛, 只将肚兜拉下来翻个身就睡了。 再醒的时候,是听到大嫂在外头喊她们,“秀秀,念念, 醒了吗?” 于念迷迷糊糊拥着被子坐起来,“醒……* ” 她低头瞧见胸口上的痕迹, 脸一热, 改口说, “马上。” 被子掀开,红梅沿着大腿往上往里一路绽放。 于念默默的将被子又盖上, 脸埋在被子中, 抓着被子心中大骂“秀秀”好几遍, 才红着耳朵尖起来穿衣服。 于念没洗脸就先去开门,拉开门看向大嫂, 抿了下唇,不太好意思, “睡,过了。” 已经过了晌午。 怪不得大嫂过来喊她们,实在是东院里没有动静,让人担心。 “睡过了没事, 主要是怕你们饿着,”周氏问, “秀秀呢?” 秀秀走的时候可一点都不饿。 ——桌上的剩糕点她捏走两块,提前垫了肚子。 于念进屋打水洗漱,扭头说,“去,县城了。今天请,师长吃饭。” 周氏嘶了一声,笑着恼了半句,“我就该听你大哥的,昨天晚上来找你们。我昨个怕你们回来后忙着睡觉,就没过来。” 忙着睡觉…… 于念用凉帕子敷脸,眼睛飘忽着看大嫂。 “你这小脸的脸皮怎么还跟这小腰一样薄。”周氏伸手虚掐于念腰肢。 细细一把好腰刀。 于念笑着弓腰躲,“痒。” 她把巾帕搭起来,问,“找我们,有事?” “有。” 周氏低头从腰间钱袋子里摸出一个东西,用深蓝色的巾子包着,“你们回来这两天我跟你哥光顾着高兴了,一时间都没想起来这事,还是昨天晚上才记起来。” 于念好奇的低头看。 深蓝色的巾子层层解开,一枚小拇指指甲大小的水滴状金片子躺在上面。 阳光下,金色闪耀。 于念疑惑的抬眼看大嫂。 周氏问,“这东西你见过吗?” 于念,“嗯?” 她拿起来仔细看,只觉得有些眼熟,好像见过但又不太熟悉。 周氏伸手指给她瞧,“你看这金片后面,这笔划是不是你于念的‘念’字?” “说来也巧,你们走后我跟你大哥轮流送楚楚去你老师家里念书识字,你大哥去的那天正巧在街上瞧见了于老大。你大哥见过他,看他上街就跟在后头。” “于老大拿了不少东西进当铺,都不值几个钱,最后咬咬牙才把这个掏出来当了。” “亏得他是绝当,你大哥才能将东西买出来。人家说这金片子用的金子倒是真金,就是薄薄的一片不厚,这才不值钱。于老大当它的时候也没当几个银钱。” 于家两口子是怎么从于家村搬出去的,于念不知情,但周氏门清。 离开了于家村,于老大就带着李氏跟于大宝投奔自家妹子去了。 起初于家妹子看在血缘亲情上还愿意帮扶一把,给于家三口在村里寻个住处。 可于老大窝囊无能,李氏好吃懒做又胡搅蛮缠死不讲理,于大宝跟两人有学有样,天天少爷似的让人伺候,时间长了谁受得了。 于家妹子气的不行,没出半个月就跟于老大断绝了兄妹关系,发誓说老死不相往来。 没了妹子接济,于家三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瞬间没了。 等手里余钱花完,于老大宁愿去典当东西都不愿意寻工做活。 至于被褚刚碰巧撞见纯属是怕于念听了害怕,说来哄她的。 县城那么大,满大街又那么多人,褚刚怎么可能就碰见遇到于老大,还不是于家三口搬走后褚休怕他们走投无路再回来闹事,一直让褚刚留意着,这才“碰巧”看见于老大典当东西。 周氏手指点着金片子后面的字,真话掺着假话一起往外说: “于老大当它的时候说是他闺女的,你大哥才留心。我们把东西拿回来后瞧见有个字,让楚楚认,楚楚说是‘念’。” “我一瞧可能是你的东西就收起来了,如今你和秀秀回来才想着拿出来给你们看看。” 于念是于老大跟李氏从外面抱回来收养的,自然不可能舍得花金子给孩子打个金片子,那只能是于念自己的。 可若是亲生爹娘舍得花钱给她打这个,至少说明念念原本家里条件并不差。 既然能养活孩子,那好好的又怎么会把闺女往外送呢? 第134章 周氏觉得奇怪,本来没想到这些事情,是昨个晚上坐驴车回村,褚大婶随口感慨,说小念儿命苦养在了于家,如今遇到小休也算苦尽甘来过上了好日子,现在都是状元媳妇了。 周氏跟着笑,笑完才顺带着想起于念是被抱养的事情以及这枚金片子。 昨夜褚刚就说让她把东西送来给于念认认,她怕两人睡下了就打算今早见着秀秀再说这事。 谁知道左等不见人右等不见人,最后只得自己过来敲门。 她也是昨天喝酒起晚了,竟然没听到东院门口马车已经来过。 于念手臂抬高,对着阳光眯起眼看金片子背面的字,“真是,‘念’。” 她现在认识的字说不定比楚楚还多,自然知道自己的字怎么写。 上头的“念”字瞧着写得好看又大气,跟褚休都不相上下,有些不像寻常姑娘家秀气的笔迹。 于念抿唇,捏着金片子细细想。 她记得李氏是背着她偷偷咬过指甲盖大小的金片子,难道就是这块? 周氏见她想不起来,摆手,扭身出院,“那就先不想,这东西放下等秀秀回来再说。你赶紧来西院吃饭啊,我给你清蒸一条鱼。” 于念应,“好。” 她将金片子放进腰带上系着的荷包里,洗手挽袖筒去西院帮忙。 今天虽然没跟着褚休出去吃席面,可于念觉得家里大哥大嫂的手艺丝毫不比仙客来里大厨的手艺差。 秀秀在外头吃的鱼都不一定有大嫂蒸出来的好吃。。 满桌子的菜,褚休吃了两颗花生米就四处敬酒。 喝了约莫半个时辰,褚休勾肩搭背拉着裴景去后院小解。 走出大堂离开众人视线,褚休收回朝后看的目光,缓缓站直了。 她身上只有酒气人却半点没醉。 褚休从春风手里接过包袱,笑着拍拍,“我把我那金花乌纱帽都带来了,借你跟长公主的人陪我走一趟,最晚两个时辰后回来,你帮我遮掩一二,别让人知道我出去了。” 裴景扭头朝后看,深呼吸,“我尽量,你快去快回。” 裴景跟褚休一起去的茅房,回来只有裴景自己。 山长左右看,纳闷道:“褚休呢?” 裴景垂眼给山长的空酒盏里倒酒,“后面呢,咱们先喝。” 山长已经被灌的左右摇晃,闻言摆手,“先、先吃点吧,都是好菜不能浪费了。” 裴景拉长音调“哦”了一声,“是不是跟我喝酒没劲,那我去催褚休上来。” 她作势要起身下楼。 山长眼皮直跳,忙拦住裴景,“说说话,让他也在楼下缓缓。” 一见面就喝这么猛,实在是喝不下了。 仙客来二楼,裴景借着倒酒,路过窗户的时候低头朝下看了眼,街道上人来人往,也没瞧见褚休。 也不知道她带着春风跟那队侍卫要去干什么。 一队侍卫共十二人,都穿着盔甲配上官刀。 褚休大步往外走,问春风,“你有拂尘吗?” 春风摇头。 他又不像李公公在宫里走动,自然没有那东西。 褚休捏着下巴,停下脚步端详春风,见他细皮白面没胡子十足的秀气小太监模样,遗憾道:“没有就没有吧。” 春风,“?” 村里人没见过皇上,更没见过宫里出来的天使,就像褚家村的人没见过状元一样。他们对没见过事物的了解跟认知都来自于戏文。 就像是状元得迈着四方步走路,身穿大红袍头戴金花乌纱帽。那天使必然也得手握拂尘尖声尖气的说话才行。 褚休赶时间,问完春风直接绕到裴府后面,骑上早已备好的白马,同侍卫们朝一处村庄奔驰。 于老大的妹妹嫁到了同县的祝家村,离县城有半个时辰的路程。 褚休带人在村头停下,自己点了四个人跟随,给春风剩了八个人。 褚休坐在马背上,解开包袱皮掏出自己的金花乌纱帽戴在脑袋上,“我先去,等我出来你们再去。” 春风应下,“是。” 褚休进了村便不再快马加鞭,而是让侍卫牵着马,慢悠悠朝于老大家里走,最后停在他家小院门口。 屋里。 于大宝坐在地上撒泼,“我要吃烤鸭,我要吃那烤鸭。” 烤鸭谁不想吃,李氏劝着,“我的儿,那鸭子油汪汪的有什么好吃的,这馒头咸菜吃饱就不馋了。” 于大宝直接抬脚猛蹬眼前的桌子腿,将桌面上的碗碟蹬的叮当作响,桌子都往前挪出一截,“我不,我就要吃那油汪汪的烤鸭!” 李氏拿儿子没办法,只能瞪向于老大,将手里端着的碗往桌面上猛地一搁,“听见了吗,你儿子要吃烤鸭。” “我上哪儿给他弄烤鸭吃,如今能吃个饱饭已经不错了,还想着吃烤鸭呢。”于老大旱烟都没银钱抽了,腰上绑着的已经是个空烟杆。 李氏双手插腰,“又不是我要吃,是你儿子要吃,他是不是你老于家的种,你没办法你妹妹也没办法吗。” 于老大想说什么,嘴巴刚张开又闭上了。 他实在没脸再去妹妹家借粮讨生活,只得硬着头皮听李氏唠叨。 当初李氏被褚休吓得疯疯傻傻,如今哪怕听说褚休考了状元都不敢有多余的心思,不仅不敢上去威胁,反而要畏惧起来,生怕褚休记恨着当初的事情,拿他们耍官威。 李氏见于老大死人木头一样不动弹,啐道:“早知道那贱蹄子有这么好的造化,当初就该要个五十两银子,现在别说烤鸭了,烤羊也能随便吃。” 李氏想起于念,就满心不甘,她不敢提褚休,就对着于念骂来骂去,左右是养在她家里的闺女,就算断绝了关系,那骂两句怎么了。 “要不,”李氏小声说,“咱们避开褚休去看她呢?褚休回村后不可能一直留在家里,她一个哑巴也不会跟着褚休去县城,指不定自己在家呢。” 他们去吓唬吓唬于念,看能不能弄点银钱出来给大宝买烤鸭吃。 要是于念不吃硬的,他们就带着大宝过去用软的,死缠烂打软磨硬泡,他们可以不要脸面,褚休这个新科状元总是要的吧。 只要他们“真心悔改”“好好认错”,莫说于念,就是褚休都拿他们没办法。 李氏咬牙,打算为了大宝的烤鸭低头服软,等拿到了好处再说别的。 两口子正盘算着呢,门被敲响。 李氏不耐烦的皱眉,“谁啊?” 她让于老大去开门。 院门打开正对着堂屋,一抬头就能将门外的光景看得清清楚楚。 李氏眼睛睁圆,手里的筷子都吓掉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门外身骑白马头戴乌纱帽穿着大红袍的人,不是新科状元褚休还能是谁! 于老大手哆嗦,托褚休的福,于大宝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自己睡觉,撒尿都立不起来。李氏更是被吓唬的疑神疑鬼,一眼瞧不见于大宝都嚷着要去报官,说她儿子被褚解元推河里去了。 从于家村搬到祝家村过了一两个月这才恢复如常,谁知道一眨眼褚休竟然先找上门。 褚休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抬眼朝两人望过去,手握缰绳,笑着回答李氏刚才的话,“是我,是你那好女婿,褚休。” 好女婿?李氏心尖直颤,心道这三个字褚休敢说她都不敢认。 第86章 褚休微微俯身, 看向于老大,“再次见到我,您高不高兴啊岳父?” 于老大脸皮抽动, 嘴唇抖了半天才抖出两个违心的字,“高, 高兴。” 刚才他跟李氏虽盘算着去找褚休于念,可心里头根本还没准备好,陡然瞧见褚休这幅打扮又带着官差来到家门口,于老大的腿肚子都在打颤。 褚休翻身下马, 马绳随手抛给身后侍卫让他牵着候在门口,“高兴就行, 我来是有好消息要跟您二老说。” 褚休伸手, 毫不费力就推开被于老大双手死死把着的两扇门, 带上剩下三个侍卫大摇大摆进了院里。 于老大站在门后头敢怒不敢言,他觉得褚休这样子说是状元, 还不如说是上门找事的斯文痞子。 褚休先喊李氏, “岳母。” 李氏不由想起曾经被褚休威胁的一幕, 眼皮疯狂跳动,颤颤悠悠站起来, 戒备警惕的很。 褚休挨个点名,目光悠悠扫向坐在地上双腿岔开的于大宝, “小舅子。” “啊——!” 于大宝脸皮绷紧,瞳仁放大眸光闪烁,吓得大叫一声爬起来躲在李氏身后,就着还不忘伸手攥着裤腰带夹紧腿根的蛋。 褚休觉得好笑。果然人不怕自己坏, 就怕有人比自己还坏。 褚休没有进屋的打算。 侍卫从屋里搬了个长条板凳出来,褚休卷袖筒掀衣袍, 坐下后才往前一抖袍子松手放开,“岳父岳母见到我怎么不热情,难道是站着跟我说话生分了,想跪着说?” 第135章 褚休抬眼看过去,脸上依旧带着笑。 李氏连忙扯着于大宝将他推到东间,自己跟于老大一起走到小院里站在褚休前面,“你怎么知道我们搬到了这儿?” 褚休,“我现在是状元,知道你们住在哪儿能是什么难事。” 李氏怕褚休是来报复的,扯着于老大的袖筒就要跪下抱褚休的腿,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只要面上把低微的姿态摆出来,褚休就拿他们没什么办法。 褚休就算是新科状元,也不能直接带人上门杀了他们一家三口吧! 毕竟褚休才当官,手里头的权力肯定不多,李氏心里门清。她怵的其实是褚休这个人,而不是她头上的官帽。 李氏嘟囔着脸,“我们都搬走了也没去找于念,你还来找我们做什么。” 褚休眨巴眼睛,“自然是有好事同你们说,你们的女儿于念随我进京赶考,我中了状元后带她去琼林宴,你们猜怎么着?” 李氏妒恨的眼睛都红了,嘴里全是酸味,根本不想搭腔。 褚休清咳一声,侍卫立马压刀上前。 于老大连忙问,“怎么着?” 褚休一拍大腿语气惊喜,“于念被忠义侯看见了,说于念长得像他早已亡故的妻子,怀疑于念是他十一年前走丢的女儿。” 褚休说,“那可是忠义侯啊,我这种新科状元站在他跟前都不够看的。于念要真是他的女儿,莫说我了,连你们都要跟着飞黄腾达。” 李氏眼睛一亮,脸上半信半疑,“这种好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于念虽是他们的养女,但白眼狼一个,跟他们的关系半点都不亲,嫁给褚休后更是翅膀硬了,甚至反过来向着褚休而不是他们。 于念要真是忠义侯的女儿,李氏反倒要担心于念派人害他们。 褚休,“自然是因为于念是你们的养女了,忠义侯只是怀疑于念是他女儿,苦于没有证据。” 李氏双手抄袖,呼吸发紧,眼睛下意识垂下,微微侧眸朝身边的于老大看过去。 于老大也扭头看她。 夫妻俩的小动作被褚休看的清清楚楚,心里顿时有数了。 褚休双手搭在腿面上,缓声顺势询问,“你们当初是怎么抱养的于念,她身上可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要是有的话,忠义侯这门高枝我们攀定了。” 李氏抬眼看她,没吭声。 褚休笑,“自然,你们到时候作为人证帮于念在忠义侯面前证明身份,咱们以往的恩怨一笔勾销,作为感谢我给你们五百两金子如何?” 于老大脱口而出,“五百两,金、金子?!” 不是银子,是金子啊! 于老大吞咽口水,要是有了五百两金子,什么样的烤鸭他儿子吃不到? 李氏眼里的贪婪都要化为实质,伸手攥着于老大的手臂才堪堪站稳。 褚休面对两人,缓慢收起刚才的好脸色,冷眼淡声说: “你们拿了这银子后最好走得远远的,别再往我跟于念身上打其他主意。忠义侯手里可握着生杀权,不是我这种刚进朝堂的人,他想要弄死你们比弄死蚂蚁还简单。” 如果刚才李氏对于褚休的话只信了三分,现在听完这话立马信了八分! 褚休要是一味的好声好气说话,李氏倒要觉得有诈了。 “这话口说无凭,”李氏看褚休,“你得给我们写个条,白纸黑字上五百两金子得写得清清楚楚!你要是出尔反尔,我们拿这条去京城告你跟于念!” 褚休笑,“写个条不难,但前提是你们有证据能证明于念是忠义侯的女儿才行,要不然我穷鬼一个,莫说给你们五百两金子了,我自己连五百两金都没有。” 李氏斜了褚休一眼,撇嘴,状元又如何,不还是家里没钱。莫说比不上忠义侯了,就连县城里的员外都不如。人家员外可能都有五百两金。 李氏眼珠子转动,“我们手里关于于念的确有个东西。” 于老大看李氏,那东西不是让他给典当了吗? 李氏,“我们当初是从路边捡到的于念,她不知道哪里跌倒了摔的满脸泥,看着可怜没人要,我俩是怕她被人牙子抱走加上缺个闺女这才把人捡回来。” “我给她换衣服洗澡的时候,从她脖子上摸到一个水滴样的小金片,不大,就指甲大小薄薄的一片,上头有个字,可能是她自己的名字。” 李氏,“我们当初也是好心,又养了她这么多年,忠义侯就算知道了也只有谢谢我们的份儿。要不是我俩,于念这会儿指不定连个埋身的地方都没有。” 褚休好奇,“在清河县捡到的?” 李氏睁眼,“那怎么可能,我俩听说省城有个老大夫在治女人怀孩子的方面有一手,就收拾东西去了,结果到那儿排队,说光看诊就要三两金!” 李氏咬着牙说话,“什么病能要那么贵!肯定是庸医。” 她跟于老大怎么都凑不到三两金,只得灰溜溜回去,谁知道还没出省城呢就在街边捡到个没人要的女娃。 李氏听人家说抱凤引龙,看了几圈见果真没人找这孩子,就把孩子抱回去了。 小女孩吓得不轻,人都迷迷糊糊,哭着要找娘。李氏没带过孩子,打一段时间她就消停了。她说自己叫“念”,李氏就给她取名于念。 后来于念果真给她引了个儿子,也就是于大宝。 有了儿子后,便宜女儿自然不想养了,留在家里还浪费口粮。尤其是于念模样出挑的好看不像村里黑黢黢的丫头,李氏心里头隐隐约约有些怕,就想着趁她年纪小,把她淹死得了! 谁知道于念命大爬回来,两人已经淹过于念一次,再来第二次村里人估摸着要起疑。 好在于念哑巴了,李氏就留她在家里当丫鬟用,等以后卖出去再赚一笔银钱。 这话自然不能说给褚休听,日后也不能说给忠义侯听。 李氏只挑着自己对于念的好往外说。 不管是横算竖算,她对于念都有养育多年的恩情在,就是闹到皇上面前,她也占理! 不然那个世道下,一旦街上热闹散去,就剩个小女孩留在外头,指不定怎么样呢,就算不被人牙子抱去,那也会饿死在街头。 褚休垂着眼,细细琢磨李氏说的话。 既然不是被人牙子拐走了,那很有可能是跟家人走散,或是被故意遗忘在街上。 褚休问,“金片在哪儿,拿出来我看看,看能不能用来证明于念是侯府千金。” 李氏迟疑起来,“这……” 她见褚休沉脸,立马说道:“前些日子我们不好过,把东西拿去当了,当条被我们藏在别处,不在手里头。等你写完条,我再把当条给你。” 听到这儿,褚休就知道李氏两口子嘴里能问完的已经问完了。 “岳母说笑了,以您跟岳父的德行,东西进了当铺能是活当?”褚休双手抱胸,语气笃定,“金片不大本来就当不了几个钱,为了多当点银钱,你们肯定选择绝当。” 李氏脸色微变,讪讪说,“怎么可能,肯定是活当,条都被我们收起来了。” 褚休轻掸衣摆,垂着眼说道:“金片子在当铺,……看来于念真是侯府千金啊。” 褚休起来,准备离开。 “你……”李氏抖着手,指褚休,就差伸手拉扯她衣服把人留下了,“你是要撇下我们独占好处!忠义侯的那五百两金你是不是想自己吞了!” 李氏差点跳起来,“你来就是哄我们说出金片的事情!然后拿去证明于念身份,攀侯府的高枝!” “于念的确是侯府千金,”褚休站起来,微微摇头,看着两人,“可惜侯爷不是个好人,他如今娶了跟宫里关系极好的新夫人,还有个女儿,哪里在乎于念死活。” 李氏微怔,完全没想到转眼间事情就能发生反转。 褚休,“侯府新夫人怕于念回来抢她女儿的东西,准备抢先一步抹去跟于念有关的东西。我就是太喜欢于念了,不想放弃这才来诈诈你们,看你们手里有没有东西能证明于念身份,谁曾想真有。” “要是没有这金片,于念跟前侯夫人长得像只是巧合,咬死不认就是。可要是有了证据,于念活不了,能证明于念身份的你们二老,哦,连带着你们藏屋里的宝贝疙瘩,一并都活不了。” 褚休双手搭在身后,仰头眯眼感慨,“亏得我是状元,还能跟她和离,你们……” 褚休撇嘴,怜悯叹息,“自求多福吧。” 李氏脸色刷白,膝盖一软就瘫坐在地上,“不,不可能吧。” 李氏不愿意相信。 她刚才还以为于念是个金子,眨眼间,于念就成了头上的刀。 褚休直接抬脚出去,“奉劝你们一句,要是有人来问于念跟别的,要想活命就别乱说。” 褚休骑马离开。 她绕了一圈,回到原点,春风还等在那里。 褚休拱手,“劳烦您演一演公公了。” 第136章 春风,“……” 什么叫演一演公公,他本来就是! 春风轻哼着,带上剩下八个人等了一会儿,才往前走。 褚休则快马返回县城,准备去当铺里把于念的金片子赎回来。 她还摸不清忠义侯的想法,但约摸着猜到了于念跟侯府有关系。 她跟小景在写《今朝人物传》的时候自然了解过忠义侯的事情。 忠义侯虽长相斯文但不通笔墨,是上阵杀敌的一把好手,曾经救过康王。要不是他去的及时,康王不会只费了一双腿,说不定命都没了。 这样的人物,唯一的遗憾就是女儿在进京前走失了。 这部分算是忠义侯的私事,跟他战场上的功绩无关,褚休没细细去了解,而且以她年前手里的资源跟书面上能看到的记载书写,就算想了解也查不出多少细微的东西。 褚休哪里能想到高高在上的侯爷会跟她媳妇有关系。 起初褚休本来以为于念会写“萧”字也说明不了什么,直到前几日长公主给她们送行时,目光一直落在于念身上,像是透过她在看谁。 那一刻,褚休才敢肯定于念跟京中那几位有关系。 于念的身份,不管好坏都是场变故。 褚休打算做一场戏,将这变故延后,最好一切等她平安回到京城再说。 褚休离开后,于老大跟李氏坐在院子里缓了好一会儿。 两人琢磨着,“褚休是不是骗咱们的,其实就是她想自己独占好处!” 李氏又支愣起来,“他想得美!我要进县城报官,往上层层报,我们才是于念真正的养父母,于念要是侯府千金怎么能半点好处都不给我们!” 她刚爬起来,门又被敲响。 李氏不耐烦,“谁啊?” 春风细声细气开口,“是于念家吗?” 李氏狐疑,扭头看于老大。 两口子将门打开,外头站着更多的官差,为首的小公子白净秀气,但说话时中气不足,像宫里的太监。 太监! 李氏后背出了层冷汗,警惕的问,“你们找谁?” 春风笑着推开门,“看来没找错。” 他就着院里的长条板凳坐下,他身后,李氏跟于老大被侍卫一脚踹倒跪在地上。 春风垂眼看自己的指甲,“刚才褚休找过你们,问了什么?” 见李氏犹犹豫豫不说话,春风翘起小拇指,侍卫立马拔刀,利刃压在李氏脖子上,血线沿着刀边蔓延。 李氏吓傻了,哆哆嗦嗦话更说不齐全,于老大更是当场湿了裤子。 春风,“是问于念的事情吧?” 李氏说不出话,眼睛撇着刀,缓缓点头。 那刀离皮肉远了些,李氏也顾不上疼,一味的跪地求饶,“他,他说于念是侯府千金,问我们有没有东西能证明于念的身份。” 春风笑盈盈的,倾身看李氏,气音询问,“那有吗?” 他眼神阴沉的不像话,像条随时会吐信子的蛇,“有的话就说出来,我家主子定会重重的赏你们。” “我,我不知道什么东西不东西的,”李氏摇头,“侯府那么大的事情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于念是我们跟人牙子买来的,没错,买来的时候,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肯定是被那人牙子搜干净了。” 李氏头都不敢抬,磕在地上,“官差明鉴啊,就是有东西也在人牙子那里,我们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养大于念,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 褚休说,忠义侯娶了个夫人,跟宫里关系极好,想来就是眼前这位。 忠义侯夫妻都不是好东西,不想认于念,那自然不想看见能证明于念身份的物件。 李氏不想死,硬着头皮咬紧了牙关,说不知道。 春风捻着手指,慢悠悠直起身子,既不再问话也不再离开,就这么无声折磨着于老大跟李氏。 垂眸瞥见他俩要吓得晕厥过去,春风才悠悠叹息,“寻不到东西,主子那边可怎么交代。于念如今是褚休的夫人,看来只能从褚休身上入手了。” 李氏心里连连点头,没错没错,于念已经嫁给褚休了,就算有什么事情也是跟褚休有关,跟他们没有关系。 春风嘀咕完,连个多余眼神都没给于家两人,直接离开。 他回到县城后去仙客来后院见褚休。 褚休笑着拱手,“多谢。” 春风抿了下唇,见裴景没下来,这才跟褚休说,“状元用我等的时候就该知道我等只听命于长公主,今日之事我会事无巨细的回禀殿下。” 褚休,“我知道。” 春风舒了口气,“可否问状元,东西寻到了吗?” 褚休皱眉,脸上轻松的神色淡去,“说是被人买走了。” 当铺规矩,买家身份是绝密,问不出来。 褚休不想太声张这事,自然不可能逼问,甚至连问东西她都是让侍卫乔装打扮完进去问的。 难道京中有人动作比她还快? 那不应该啊,她也是今日才见到于老大跟李氏,如果是京中提前有人来了,那于老大跟李氏就不会是午后那个反应。 褚休看春风,“在祝家村留个侍卫隐在暗处,要是于家那边有动静立马来报,要是没有,半个月后再将人调回京城。” 春风,“是。” 褚休回到仙客来二楼,“我缓过来了,咱们接着喝。” 裴景侧眸看她。 褚休只是笑笑。 晌午请的谢师宴,褚休回到家的时候天色都暗了。 于念等在马车边,见褚休从上面弯腰出来,立马朝她伸手。 褚休笑着将手搭在于念掌心里,握着媳妇的手指,轻盈的跳下来,假装没站稳,身体往前一倾,趴在于念怀里,顺势将于念抱个满怀。 于念双手环着褚休的腰,歪头看她,“醉了?” 褚休手臂上下滑动,“没醉,就是往你身上沾沾酒气,这样待会儿就能一起洗澡了。” 于念脸热,抬手拍褚休后背,“坏秀秀。” 褚休笑。 她牵着于念回自家院子,“吃饭了吗,早上什么时候起的?” 于念是午后起的,“……” 她转移褚休注意力,抬手跟她比划: ‘大嫂给了我一个东西,我拿给你看看。’ 褚休坐在桌边倒水喝茶。 今天出去一天基本没太大收获,因为金片不知去向褚休甚至心都悬了起来。 这会儿回到家,眼睛不离于念,她走哪儿褚休看到哪儿。 脑子里什么都不想,光盯着于念看就足够放松心神。 于念点了油灯放在桌面上,昏黄的光亮下,她手指紧攥成拳,眼睛亮晶晶的将拳头伸到褚休面前,“看。” 褚休昂脸看于念的脸,笑盈盈,“看着呢,真好看。” 她手不老实的往于念腰肢上爬。 于念抿唇,嗔她一眼,“看,手。” 手怎么了? 褚休低头。 于念细白修长比葱嫩的五指伸开,露出早已没了老茧的掌心。 这不稀奇,稀奇的是于念掌心里躺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水滴状金片。 金片正巧背面朝上,露出那个模糊的“念”字。 褚休愣住,猛地抬头看于念,激动之余嗓音都有些哑,“大嫂给的?” 于念点头,拉过褚休的手,将金片放在她手心里,自己抬胳膊比划: ‘对啊,说是于老大当了,被大哥碰巧发现买回来。’ 于念想着,等走的时候要给大嫂留些银钱,就算给不了太多,那多少也要给一些。 褚休捏着金片,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伸手抱住于念的细腰,脸埋在她怀里深深呼吸,“念念。” 于念低头,手指轻摸褚休头发,“嗯?” 褚休昂脸,眸光清亮,手顺着于念后背往下摸她屁股,“我好开心,开心的现在就想上床睡觉。” 于念觉得褚休这么精神可不像是想上床睡觉的样子。 她拍褚休手,“我去烧,水。” “行。”褚休捏着金片对着油灯细细看。 其实就这么一个小东西真证明不了什么,至少不像戏文里,掏出物件旁人看见了立马知道这是侯府千金。 毕竟就算念念是忠义侯的女儿,那算算时间,念念走丢的时候忠义侯可能才封或者还没封侯呢。 他都不是侯爷,于念身上怎么可能有玉牌金锁什么的,能证明她是侯府千金。 而且这金片一看就是小孩贴身戴着的,要不是关系亲近的人,可能都不* 知道这个物件。 反过来想,说不定就是因为物件不大又不珍贵明显,才可能更紧要更不能往外提。 褚休摩挲金片上的“念”字。 听闻忠义侯不通笔墨甚至不识字,那上面的这个字是谁写完刻上去的? “秀秀,水,好了。”于念在外面喊。 褚休仔细收起金片,“来了。”。 第137章 状元探花“衣锦还乡”五天,第一天回来,第二天庆功宴第三天谢师宴,第四天才好好歇了一天,今日就该收拾东西准备启程回京了。 队伍前面,褚休抱起楚楚,捏她小脸,“等我跟你小婶婶在京中收拾好了,就接你过去念书!” 楚楚欢呼起来,“念书念书!” 周氏笑,伸手接过楚楚,看向褚休跟于念,“路上小心,常常来信。我跟你哥这边你放心就是,你们在京中好好的才最要紧。” 褚休伸手揽于念肩膀,点头,“我们知道。” 褚休跟哥嫂叮嘱过,对外不要说金片的事情,当铺那边褚休让春风过去交代过了。 “状元,”何县令过来,笑着道:“哥嫂来县城送别呢?” 他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安排驴车送他们一家回去。 褚休叹息,“老师身体不好,师姐跟师姐夫又忙,只能劳烦我哥嫂在颜家住一段时间,替我这个学生照顾他了,也算尽尽孝心。” 褚休朝县令拱手,“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可能还要麻烦您多多费心照看一二。” 何县令,“您放心就是!我定会时时让人过去询问关怀,免得哥嫂客气,跟我张不开这个口。” 褚休彻底放心。 事情没结论之前,她让哥嫂收拾东西带上楚楚来县城住一阵。 一是跟颜家互相照看,二是县城在何县令眼皮底下,至少比别处安全。 对方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侯爷,朝堂上他要顾忌的地方很多,不敢把事情做得太过。 于念握着周氏的手,眼睛亮亮,“将来,来,京城。” 周氏笑着,“行!” 礼部官吏小跑过来,“时辰差不多了,状元咱们启程回京复旨吧。” 褚休跟于念上马车。 她才扶着于念坐上去,就瞧见春风给她使眼色。 褚休往旁边走了几步。 春风,“侍卫来信,说昨晚跟今早分别有人去祝家村探听过消息。” “昨夜去的是庆王殿下的人。” 褚休反应了一下,哦,废太子的人。 “今早的呢?”褚休问。 春风沉默。 春风叹息,仰头看天,“是殿下的人,她手下探听消息的人也打听到祝家村了。” 褚休,“……” 春风,“不过被咱们吓唬两次,于家两口子咬死了说于念是从人牙子那里抱来的,身上什么物件都没有。” 褚休双手抱怀琢磨起来。 庆王的人。 庆王背后站着的人果然是忠义侯。 怪不得当初庆王跟长公主争夺春闱监考权的时候,他假模假样,以中立的立场提议让太子试试。 要不是废太子蛇心不足想吞象,又遇到她们这届年轻敢闹事的考生,春闱一事真让太子糊弄过去,今日朝堂什么局面还真不好说。 “起——” 礼部官吏骑在马上扬声道。 来时浩浩荡荡的队伍,又这么浩浩荡荡折返回京城。 第87章 忠义侯府。 “安先生这个时候过来, 应该是清河县那边有消息了吧?”忠义侯从书案后面起身,自己走向灯台点燃一截蜡烛,端着挨个点亮书房里的油灯。 作为废太子庆王的门客, 安先生在庆王被禁足后,替庆王在暗处四处走动传递消息。 原本昏暗的书房慢慢亮起来, 映出书案上的棋盘。 安先生摘掉头上兜帽,笑着说,“侯爷雅致,这等天光还能痴心棋局忘记点灯, 果真是成大事的人。” 忠义侯扭头朝后看,“我哪懂什么下棋更别谈雅致了, 是皇上要我附庸风雅, 我这不是没办法吗, 只能坐在书房里研究一二。”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识大字不懂笔墨,那他坐在书房里干什么, 自然是看看画擦擦刀枪装装文士。 忠义侯端着蜡烛回来, 吹灭烛芯, “先生坐下说话。” 安先生一撩袍子在书案对面落座,说起清河县的事情, “您好奇褚休娘子出身何处,庆王前几日派人去查了, 刚刚飞鸽传书收到的消息。” 忠义侯转身放蜡烛,脸有半边隐在暗处,垂着眼,语气轻松, “哦,如何?” 安先生, “褚休娘子叫于念,是于家村于老大跟夫人李氏从人牙子手里买回来。” “于念,念。”忠义侯僵住,轻声重复。 安先生没多想,“说是两人一直念叨着能有个儿子,于是取名为念。也是灵验,于念买回来没两年,李氏就有了身孕。” 忠义侯嗤笑一声,甩袖走到书案后面,“原来是这个念。” 安先生不解,“侯爷怎么会想起来打听褚休娘子的事情?” 还是用庆王这边的人,而不是他自己手下的人。 “近日武试考核,武秀怕我徇私舞弊,盯我盯得紧,”忠义侯无奈一笑,摆手说,“我懒得让她起疑心,就没让自己的人过去。” “至于为何查褚休,”忠义侯看向安先生,“先生心里应该比我清楚吧?”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探花裴景为驸马,可能负责女子入学一事,榜眼李礼进翰林院同时领户部差事,褚休状元,怕是领翰林院差事的同时,也要担着吏部的事。 庆王原本手里还有个礼部,结果春闱一闹直接折腾没了,现在六部之中他手中什么都没有,气恼到砸了半个书房。 而忠义侯面上谁都不帮,对党/政从不参与,只忠心于皇上,实际上背地里却支持庆王。 忠义侯手里有兵部跟吏部,如果吏部再没了,那他们对那个位子也就别想了。 安先生皱眉沉吟,“又是褚休。” 这个人本来可以拉拢过来,奈何因为春榜一事,庆王彻底恼了他,根本不愿意用他。 要是褚休没出息也就罢了,偏偏他风头最盛,两次春榜他都稳稳的霸着榜首位置,后来殿试更是直接成了状元,现在又要任职吏部,处处都站在庆王对面,实在恼人。 庆王都气笑了,问,“他是不是生来克我的?” 是不是生来克庆王的安先生不知道,安先生只知道这个人不能这么顺顺利利的回到京城。 不止他,还有驸马裴景,要是都在路上有个什么意外那就最好了。 长公主让驸马去办女子入学,这分明是在挑衅礼教,自古至今,哪有女子进出书院的道理,有伤风俗! 他这次过来不止是说清河县的消息,主要是听听侯爷的意思,看看这事应该怎么解决。 忠义侯皱眉,“这可难倒我了。皇上惜才,要是一下没了两个一甲定然震怒,查下来大家都不好办。” 安先生笑着端起茶盏,“侯爷这是要退缩了?侯爷让庆王查清河县,庆王哪怕人在府中闭门思过,事情依旧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甚至这般小事都让我亲自来回话,可见庆王对侯爷的重视。” 他垂着眼睛问,“怎么轮到庆王的事情上,侯爷就要三番两次甩手旁观了?” 上次春榜一事,庆王被罚闭门思过,侯爷也没替他家殿下求情啊。 如今权力都分到他忠义侯头上了,忠义侯还打算静以待变呢? 忠义侯捡棋盘上的棋子,“先生说得这是什么话。你且让我想想。” “两省边缘夏季时常有劫匪流寇作乱,有官府记录的也有官府没记录的。状元等人一行人马,看着就像富商,要是流寇误会了冲进驿站或是半路劫杀,刀光剑影总要死几个人的。” 忠义侯,“我记着瑞王在东南省的差事已经结束了,他带兵马回来的路上说不定能跟状元归京的队伍撞上,要是流寇杀人瑞王绞杀流寇,咱们既多个人证,也能洗脱两分嫌疑。” 人是流寇杀的,流寇是瑞王杀的,至于是碰巧剿匪还是杀人灭口,那都跟庆王无关。 皇上膝下的几位成年皇子,康王双腿残疾困在轮椅上,庆王又因为春榜失去圣心闭门思过,机会最大的人不就是瑞王吗。 “如果这事祸水东引成功,”安先生端着茶盏望向忠义侯,轻声道:“瑞王也会被皇上疑心。” 当所有皇子都不中用的时候,皇上就会在几位皇子里重新斟酌。 这样庆王就有机会了! 庆王先前能被立为太子就说明在皇上心里庆王还是有些分量的。 当牌重洗之时就是庆王再次入主东宫之日! 忠义侯只是笑,手心里握着的棋子哗啦啦的倒进棋罐里发出玉子碰撞下的清越声响: “我只是说一些事实,其他的都没讲。自然,我还是希望状元跟准驸马能平平安安回京,免得皇上操心。” 安先生呵笑,抿了口茶,“侯爷府里茶叶的味道,向来极好。” 全是新茶,即便是庆王府里没有的侯府都有。 忠义侯端茶品,“都是皇上赏的。” 安先生放下茶盏,“希望未来有一天,侯爷府里的新茶能是庆王赏的。” 第138章 他起身拱手行礼,“安某告辞。” 安先生出门,房门从外面带上。 忠义侯缓慢放下手里茶盏,脸上笑意瞬间淡去。 他侧眸看向放在手边的茶,手指点了些茶水,在空荡荡的光滑桌面上写了几笔。 大气端正的笔迹,勾勒的却是柔情满满的字: 念。 他那天短暂一瞥终究放心不下,宁肯多查也不错过,这才让庆王的人去查清河县的事情。 既是查褚休娘子,也是引安先生来说褚休的事情,让庆王动手除掉褚休裴景,一箭双雕。 忠义侯手掌抹去桌面上的水痕,模糊成一片。 人牙子那边问不出半点消息,都说没见过一个粉雕玉琢的漂亮小姑娘。 忠义侯想,小念儿小时候就长得好看,要是真落在人牙子手里,他们不可能没有半分印象。 人不在人牙子手里,那去哪儿了? 难不成真没了? 若是如此,反倒让他安心不少。 忠义侯攥紧手指,握住湿润的掌心。其实他想找的不止是女儿小念儿,主要是挂在小念儿脖子上的金片坠子。 那时柳氏有孕,他也是真心欢喜心心念念,要不然怎么会给还没出生的孩子亲手刻一个金坠子呢。 薄薄的金片哪里是富商柳家的作风,那金片是用他亡母的一对金耳环里的一只,融了打成水滴状。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也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一只给你,一只留给孩子,还望你俩不要嫌弃。’ 忠义侯依旧记得自己当时说过的话。 柳氏手里的那只金耳环已经随她入土,另一只打成金片后挂在小念儿脖子上。 忠义侯也是后来收拾柳氏跟小念儿的遗物时才发现金片不见了。 小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东西挂在了脖子上。 长时间不关注妻女的事情,他都险些忘了那金片,还是瞧见另只金耳环才猛地想起来。 谁能想到柳氏会把那等不值钱的物件戴在女儿身上。 忠义侯闭上眼睛,眉心紧皱,细细回想水滴状的金片。 那上头应该还有当时金铺打金时留下的小小标识。 只要那金片拿出来,就是他抵赖不得的东西。 也是这世上仅有的、能证明他懂笔墨的,铁证。 留不得。 要是被武秀跟康王发现那坠子,是要出人命的。 忠义侯疲惫的抬手捏眉心,祈求庆王能争口气,趁机把褚休跟他娘子一并除了,这样他会省心不少。 算算日子,今日状元也该启程回京了。 清河县到京城的距离不远不近,车程不紧不慢的话,差不多五六日能到。 京中众人掰着手指头数日子。 还有三天状元跟探花就该回来了。 工部那边最急,因为长公主府邸的修缮还没结束,长公主总是派人来看,导致工部恨不得点灯熬油晚上也修。 工部尚书史大人今年六十七了,头发全白,就差自己上房给长公主府修房顶。 知道的,长公主是在着急大婚后由驸马接手去办的政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长公主急着修好府邸迎驸马上门呢。 要是天气好的话,工程必然不会延期,奈何如今进入多雨的六月。。 雨天赶路最是麻烦,尤其是人多的时候,避雨都没地方去。 侍卫们原先手里举着的“肃静”“回避”牌子,如今都横在头上试图遮雨。 礼部官吏头顶斗笠,抬手遮眼朝前看,雨雾蒙蒙遮挡山林视野,前方只能看到一片灰青,多余的半分都瞧不见。 这会儿申时左右不过才下午,雨天阴沉,天色灰暗却像是晴天黄昏后的酉时。 礼部官吏握着马绳扭头朝后喊,“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是驿站,大家坚持一二,到地方咱们就停下歇息。” 离京城还有一天的行程,奈何碰上雨天耽误了,一天变成两天。 一行人继续往前。 还没进入山林,礼部官吏胯/下骑着的马就不愿意往前走了。 马儿原地踏步,不管礼部官吏怎么握紧缰绳驱动,它都打着转的绕圈走动,就是不进林子。 有探路的骑兵下马,快步过来,拱手说道:“大人,我们身后隐约有马蹄声。” “难道是被后面的动静吓着了?”礼部官吏疑惑,“那怎么不进山林继续往前走?” 后面的动静跟前面的山林有什么关系? 雨天赶路,要是不巧错过了上一个驿站,只得快马加鞭赶往前面的驿站,所以马蹄声急促并不奇怪。 如今世道还算太平,尤其是出京后一路都没遇到半分波折,回去也当顺顺利利。 就算有什么毛贼山匪,也不敢劫杀朝廷的队伍。 何况他们有四百人呢! “你是不是想偷懒啊。”礼部官吏扭身轻拍马屁股! 马儿这才不情不愿往前挪脚。 礼部官吏安抚的摸它脖子,“雨天山林就这样。” 这畜生是礼部豢养的,好不容易借着公差骑出来一回,淋点雨它就想偷懒耍滑。前面林子能有多可怕,怎么胆子比人胆还小。 雨天的山林颜色灰青,远远瞧着如同海市蜃楼般不真切,里头似乎随时会窜出精怪索人性命。 礼部官吏吞咽口水,眼睛警惕的往四处看。 山林里有树木枝叶遮挡,雨势减小,还没等众人心头欢喜,就听到周围四面八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这下不止马惊了,连人也吓得不轻。 他们这四百人里有近乎三百人是不会武的,真正能打的其实只有一百人。 瞧见眼前有变故,会武的一百人立马分成两队,围住队伍中间的两辆马车,誓死保护车里的状元跟探花。 眨眼间的功夫,礼部队伍做出变动的同时,山林里也窜出来无数身影,将他们尽数围住。 为首的是个魁伟壮实的汉子,手里拿着把豁口的大刀,刀柄上缠绕的布条颜色深红像是血溅上去长时间染出来的,瞧着就像山匪。 他握着刀,眼睛看向前方的马车,见车门不动车帘都没掀起,笑了,“哪里来的富商,今日遇到我们,算是你们倒霉。” 礼部官吏一时间不敢下马,僵直腰背坐在马背上。 他出门在外代表的是礼部是朝廷,人虽害怕,气势不能输,强撑着扬声说道: “我们不是富商,我们是朝廷护送状元归乡探亲的队伍,你们要是识相的话速速退去还有活路,要是不识相,今日这山林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握刀大汉哈哈大笑,“你们以为穿上官服就是官府的人了?不知道有多少富商进山林前都会换上这等戏服企图蒙混过去,我们岂会上当。” 他有任务在身,根本不打算跟礼部官吏废话,同身边人副手使个眼色,立马朝队伍冲杀过去! 握刀大汉目标明确,一脚踹开拦上来的侍卫,刀往空中一抛,从拎着刀柄改成握住刀柄,助力往前跑上几步,瞬间就腾空冲上了马车。 像鹰掠过水面抓捕猎物,人还在马车下面他就用手臂朝前掷刀,刀破空往前,直接击碎车门灌进马车里! 礼部官吏朝后看了一眼,缩着脖子闭上眼睛。 车里只要坐着人,这个力道下去,里面不管是谁都躲不掉。 何况他刺的是状元褚休坐着的马车,他带着他媳妇两个人呢,就算有人挡刀,另一个也活不了。 刀插/进车厢里,大汉也顺势半蹲着落在了马车上。 他的重量骤然压下来,车辕都跟着往下沉了沉,惊得拉车的马儿扬蹄嘶叫! 不对劲。 大汉眸光沉沉,伸手推开破碎的车门朝里看—— 马车里果然空空如也,莫说人了,连个行李包袱都没有。 褚休呢? 大汉拔出刀下意识站起来朝后看,副手袭击的是后面那辆马车,同样站着冲他摇头。 裴景也不在马车里。 再低头往下看,那一百名会武的侍卫哪里还围在马车周围,早已分散开去保护其他礼部官差了。 刚才围在马车边只是做做保护的样子,让他们误以为马车里有人,这才毫不犹豫过来扑杀。 “空城计。”大汉脸皮绷紧,眼神更显凶戾,“上当了。” 礼部官吏骑在马背上,调转马头看向马车上站着的大汉,“再厉害的山匪流寇也不会这等军中的功夫,你是何人,又是谁派来的!” 大汉遥遥看向马背,这个小吏眼神从容,哪里还有刚才强装出来的镇定。他们果然上当了! 本想瓮中捉鳖,身份却在眨眼间颠倒,他们反倒成了那个鳖! “撤!”褚休跟裴景不在,他们在这儿跟礼部的人耗时间没有半点益处。 “来都来了,岂是你说撤就撤的!”礼部官吏大喝一声,“留下他们!” “一百人,怕是留不下我们。”大汉笑。 第139章 礼部官吏也笑,“谁说我们只有一百人。” 他往大汉身后看。 大汉寒毛本能竖起,余光慢慢往后瞥,就瞧见身后不知何时有骑兵已经包围进来。 骑兵身穿甲胄,远处雨中耷拉着的旗帜很是显眼,上头“瑞”王的“瑞”字隐约可见。 恰逢雨天,瑞王回京的人马加快了行程,远比他们料想中来的更快! 他们一行“山匪”跟礼部一行官差,瑞王会帮谁答案显然易见! 大汉咬牙看向礼部官吏,上前就要拿他。 侍卫立马上前跟大汉纠缠。 “褚休呢!”大汉问。 礼部官吏笑,“早已乔装打扮进京了,这个时辰,约摸着该到地方了。” 早在一开始,众人还在清河县准备出发的时候,褚休就已经带上媳妇跟探花先走半步了。 庆王打探消息的人到了清河县,说明他不会就这么轻松让几人回京。 褚休多留了两个心眼子,干脆跟护送她们的队伍分开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凝在大队伍上,不会往旁处留意。也就刚出发那两天让长公主派来的侍卫装成她们,迷惑一下旁人的眼睛。 褚休单独租了辆马车赶路,脚程比队伍快上一天,赶在今日暴雨时进了京城。 进城时为了谨慎起见,褚休贴上胡子带着于念乔装成进城卖菜的夫妻,裴景也贴上胡子乔装成进城看病的邻居老裴。 她们由“儿子”春风领路,如今就站在长公主府的府邸门口。 第88章 “谁去敲门?”褚休看向眼前雨幕里的府邸后门。 于念双手将头上的斗笠往上掀高一点, 也跟着问,“谁,敲。” 褚休跟于念齐齐看向裴景, 妻妻俩默契的不像话。 邻居老裴,“……?” 她还没“嫁”进去呢! 褚休抬手揉鼻子, 然后伸手扒拉裴景,将她扯开,看向站在她身侧被她挡住的春风。 裴景,“……” 裴景恨不得钻进台阶缝隙里。 春风就是长公主府里的人, 他不上去敲门谁上去敲门。 春风抬手叩门。 等人开门的空隙里,褚休笑着问裴景, “小景儿~你刚才想什么呢, 眼睛睁的那么圆?” 裴景默默压低头上斗笠不说话。 “春风。”长公主府里的门人瞧见春风的腰牌后, 没有犹豫,立马将门打开。 门人下意识看向春风身后的三人。 褚休伸手指裴景, “今科探花。” 门人, “驸马!” 他连忙让开, 伸手做出请的手势。 裴景看褚休。 褚休一脸无辜,握住于念的手指, “你难道不是今科探花?” 她是。 也是,驸马。 裴景被来回折腾, 已经麻木了,木着脸跟在褚休身后进去。心里打定主意不管褚休再说什么她都不再理会不给出反应! 四人虽戴着斗笠蓑衣,但雨势过大身上还是淋湿不少。 春风将三人引到正厅,使唤下人拿干巾子过来, “长公主今日在礼部当值,这会儿收到消息正在回来的路上, 应该马上就要到了。” 褚休拎着巾子,让于念抬高手臂,自己用巾子抱住她的窄口袖筒握紧吸水。 “你给,自己擦擦。”于念巾子披在肩上,单手拢在胸前。 这个季节虽不冷,但这个天气却有些凉。 于念急得伸手扯褚休的衣服。 褚休穿着深灰色补丁旧衣,上衣搭在膝盖上头,裤腿几乎全湿。 褚休给她两条袖筒擦干了水才说,“我身体好不碍事,何况就湿了裤子跟鞋。” 那也是湿了。 于念抿唇,等褚休给她擦好,来不及坐下,就跟着褚休走到门外,帮她拎起衣摆一起拧水。 于念操心的不行,“再,冻着了。” 褚休笑着看她,“要是冻着了,我就卧病在床张嘴等你喂饭。” 于念哼哼,“饿你。” “饿谁?”褚休伸手捏于念腰肢。 于念弯腰抿唇无声笑,怕痒的服软,“饿我。” 褚休才舍不得饿她,白天喂饱她晚上更是追着喂。 夏季衣服单薄,于念穿的也是破旧灰衣,衣襟交错贴合,站起来时遮的严严实实,可弯腰往前领口就会朝下闪出缝隙。 褚休抬眼便瞧见于念白皙赛雪的皮肤,跟藏在衣襟深处的些许白嫩春光。 越是看不见越是让人好奇。 于念眨巴眼睛,伸手盖住褚休的眼。 才素了几天,秀秀这个小馋狗! 褚休笑,拉下于念的手指,见四处无人,在她手心里亲了一下,“我的今天就走了,你呢?” 于念被亲过的手、手指虚攥成拳压在衣襟处,红着脸颊点头,点完莫名觉得两人身边好像少了什么。 “小景?”于念总算想起来自己漏了什么,扭头找。 平时裴景亦步亦趋跟着她俩,她俩就连亲嘴都得悄悄避开裴景。这会儿偷偷亲热一下,于念下意识左右看。 裴景根本没出来,就坐在正厅里。 跟两人比起来,裴景这个准驸马、未来长公主府里的另一个主人,显得拘谨多了。 她斗笠掀开靠在椅子边,正在用巾子斯文的轻擦身上的雨水。 褚休扭头朝正厅里瞧,笑着挑眉,“小景你这么擦,要是能擦干了才怪。” 裴景也纳闷,抬眼看过来。 褚休,“你身上穿的那是粗布短打又不是绫罗锦缎,沾了水用帕子擦擦就干了。” 她们这种衣服吸水,靠擦根本擦不干。 于念见裴景没这方面的生活经验,抬手招她,“小景,来。” 裴景出去,巾子披在肩上,拎起短打上衣衣摆学着褚休于念,站在两人旁边拧水。 她觉得稀奇有趣,抿唇笑,脸上有些热,“我说怎么光擦不干呢。” 她们从清河县带的行李,尤其是裴景的东西,基本都在马车后面的箱子里,这会儿估计跟着礼部队伍一起到了驿站,而三人随身携带的只有两三件破旧的换洗衣物以及贴身收放的银钱跟赶路通行的籍帖。 春风换好衣服撑伞过来,瞧见门外檐下站着拧衣服的三人,尤其是裴景,顿了顿,犹豫着说,“殿下回来了。” 他记得他家准驸马之前不是这样的…… 裴景下意识抬眼朝前看。 前方藏青色的伞面下,是身穿紫衣头戴金簪的武秀长公主。 紫袍衣摆悬在茶白色锦布鞋面上,随着走动荡起涟漪,像是雨中绽放的紫丁香,雅致不失贵气。 裴景低头看自己,打着补丁的灰衣肩上搭着巾子,手里拎着衣摆,没拧干的地方还湿哒哒的往下滴水。 她灰扑扑的像只小土鸡,对面的殿下是凤凰垂眸。 怎么看怎么觉得她跟长公主府以及眼前的长公主都格格不入。 裴景的脸就这么热了起来,不着痕迹的轻轻挪动脚步,试图往褚休身后站。 早知道提前带身干净体面的衣服,至少这会儿看起来不会这么狼狈。 “你们……” 她们“挟着”春风几乎先斩后奏,等消息送到京城都起身出发了。 武秀皱眉,张嘴就想责问两人大胆,怎么敢脱离礼部队伍私自回京,一是危险,要是有个意外谁去接应她们。二是胆大,状元探花已经算朝廷官员,没有往上奏明情况就回了京城,这事要是被人抓住恶意往上参告,也是罪证一条。 春雨撑伞,伞柄抬高,伞面朝后扬起,武秀才看清自家正厅门口站着的三人,话瞬间堵在喉咙里。 她完全没想到褚休裴景装扮成这样回的京城。 尤其是裴景脸上的雨水濡湿胡子,粘在嘴角的胡须翘起一小截,偏偏她还无知无觉的挪脚缩在褚休身后。 武秀背在身后的手指紧握,仰头看天,深呼吸好几下才缓慢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们,声音勉强如常,“你们也是少年脾气。” 从不按章程行事,说走就走野的离谱。 任谁能想到饱读诗书斯文守礼的状元跟探花会抛下礼部队伍,放着好好的马车不坐,乔装打扮成这样提前回京了呢。 这事不用细想,抬眼一看就知道是褚休的主意。 换做循规蹈矩的裴景定然干不出这样的事情。 “见过殿下,”褚休笑着拱手作揖,张口就来,“不怪我们这样回京,实在是礼部队伍太慢,小景又急着回来见您,这才出此下策还望殿下见谅。” 褚休眨巴眼睛扭头看背后的裴景,“是吧小景。” 谁?! 裴景,“?” 裴景,“!” 裴景猛地抬头,睁圆眼睛瞪褚休! 她们分明有正当理由,也可以跟长公主好好解释,怎么就突然扯到了她身上! 她什么时候……她也没说……事已至此就这样吧…… 第140章 裴景耳朵滚烫通红,想抬脚踩褚休两下。 原本就抬不起来的头,这会儿算是彻底低下去了。 事实证明将话题扯到裴景身上很有用,长公主至少不再追问私自回京的事情。 武秀侧眸吩咐春风,“安排房间准备干燥衣物,让人送三碗姜汤过来。” 武秀说完目光顺势落在褚休身上,顺着他移到他身旁的倩影上。 对方戴着斗笠低头立在褚休身边,有些怕人,从始至终没抬头,双手一直握住褚休手臂,半个身子都躲在褚休身后,唯有发丝潮湿成一缕,低头时顺势往前垂下,落在脸颊两边。 “殿下,”褚休开口吸引来长公主的目光,“我娘子衣服湿了,能先带她去换身干衣服?” 褚休知道武秀在看什么,手依旧轻轻盖在于念斗笠上,没让于念抬头露脸。 武秀,“她先去换衣服,你留下回话。” 武秀抬脚朝正厅走,从褚休身边路过的时候,脚步停顿瞬间侧眸看了眼裴景才继续往前。 裴景就差用肩上的巾子把脸遮住了。 长公主进去,丫鬟过来领于念去换衣服,“娘子跟我往这边走。” 于念这才抬头看褚休,抿着唇,秋水眸子湿漉漉的,伸手攥住她的袖筒。 褚休反手把自己肩上的巾子也扯下来,抖开往前围在于念身上,“没事儿,这是长公主府,也是未来小景的府邸,在小景未来的家里不怕的。” 于念咬了咬唇,眼里露出几分怯。 话虽这么说,毕竟是陌生地方又是长公主府,离开褚休她哪里都不敢去。 于念迟疑着,手指勾住褚休身侧的手,慢慢握住,小声唤,“秀秀。” 褚休抬手摸于念温热的脸颊,手指勾着于念的发丝挽到她的耳后,捏了捏她肉软的耳垂: “长公主要找我俩问话,我不能陪你去,你去换身干衣服就来找我,我在这儿等你。” 于念乖顺点头,“那我,换完,就来。” 她深呼吸,松开褚休的手,捂住身前的巾子一步三回头离开。 褚休眼里露出笑,莫名欣慰。 念念真是长大了。 于念走远褚休才扭头,转身就发现裴景一直站在身后等她,“你怎么还没进去?” 裴景握紧巾子,穿着这样加上刚才褚休的话,导致她不太敢单独进去面对长公主,“我等你一起。” 裴景眸光闪烁眼神飘忽,“待会儿殿下要凶的话,也不会只凶我一人。” 褚休眨巴眼睛,见裴景紧张,笑着打趣她,“听说过成亲后怕媳妇的,你怎么还没成亲呢就先惧内了。” 裴景瞪褚休。 褚休拱手,“怪我怪我,待会儿长公主要是问责你就全推到我头上就行。” 褚休抚着自己嘴巴上的假胡子长吁感慨,“推我一人出去能换你俩未来感情和睦,我无怨无悔。” 裴景,“……” 褚休将来官场要是混不下去,改去南曲班子唱戏也挺不错,毕竟她那么爱演爱扮。 裴景听不下去,深呼吸先抬脚进去。 武秀手里端着茶盏,耐心十足的坐在主位上,抬眸瞧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淡声说道:“坐吧。” 武秀看向褚休,“说说你们是怎么想的,为何要提前回京,又来了我长公主府。” 褚休刚坐下,正要起身回话,裴景就先开口了。 裴景屁股只有半边挨着椅子,斟酌着说: “春风说回去的路上可能有危险,殿下也调了一百名侍卫混在礼部官差里保护我们,但褚休跟我都觉得与其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还不如提前绕路走,闪老虎一个措手不及。” “提前回京不合规矩,我跟褚休便想借殿下掩护,在后日礼部队伍回京前,让殿下假意去接、接我,将我们送回队伍里。” 这事情她跟褚休路上就商* 量好了,可说出口的时候还是结巴。 这也是她们回京后不回裴家小院而是来长公主的原因。 裴景说完这话看向长公主,几乎抬眼视线就跟长公主对上,对方眼里带着清浅笑意,裴景脸一热,立马低头捧着手上的巾子看。 素色巾子,裴景恨不得“看”出一朵花。 裴景头上斗笠摘掉,白净秀气的脸蛋露在外头。 本是清秀的长相,奈何嘴巴上还贴着假胡子,虽不伦不类,奈何实在可爱。 武秀勉强收回目光,借着喝茶抿平嘴角,“裴景是我驸马,我帮她理所应当。” 裴景头垂得更低了,耳朵红的要冒烟。 武秀放下茶盏,看向褚休,“你是个聪明人,找我帮忙定然想好了谈价的筹码,不如说说,看我会不会心动。” 裴景跟着抬眸看褚休。 她被点成驸马,自然归到长公主名下,那褚休呢? 两人当初共写《今朝人物传》的时候,其实就是不满有人试图用舆论去抹除长公主的功绩。她自幼仰慕长公主殿下自然会站出来,只是从没问过褚休为何要帮长公主正名。 裴景想,这个问题也许无需问。 此事正义不愧天地不愧良心,就该去做。 一些事情,唯有争才有出路,要是不争,长公主殿下淡出朝堂只能闺阁待嫁。要是不争,于大宝那等蠢猪都能进书院,而拿着木棍在地上写字的楚楚却连进书院大门的资格都没有。 这世道从不公平,既然不公,那便去争,争出属于自己的这份公正。 她跟褚休不止要为自己争,也要为楚楚争,为无处拜师的于念争,为跟她们一样的人去争。 争一线正大光明、以女子身份立足朝堂的机会。 褚休是良驹是凤凰,会挑自己满意的伯乐,会选能助自己立足京城的梧桐树。 长公主是最佳的也是最好的选择,两人联手是必然,裴景觉得她不用替褚休担忧。 褚休身上穿的破旧灰衣虽不再往下滴水却依旧潮湿,脸上粘的胡子也滑稽可笑。 可她一旦开口说正事时,眼眸清亮,整个人都熠熠生辉,让人无视她的穿着打扮。 “庆王跟我因春榜结仇,不合是必然,但不会派人去查我家娘子的过往,除非他或是他身后的人,跟我在将来的朝政上利益相背。” “既然利益不同,庆王怎么会允许我平平安安返回京城。”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我虽顺利回到京中,可没有根基跟背景,日后在朝堂上被他为难也是必然,与其梗着脖子孤身一人跟庆王斗,不如找个别的靠山。” 褚休看向长公主,两人目光对上。 “我自以为我是千里马,”褚休跟长公主对视,不卑不亢,大大方方,“也觉得殿下是伯乐。殿下若是愿意保我跟我娘子平安,我愿供殿下驱使。” 武秀看褚休,眼里露出几分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褚休同她谈庇护,摆在明面上的筹码其实有三个。 一是跟裴景共创的话本,二是他娘子于念的身世,三才是褚休自己。 武秀以利度人,以为褚休会说第二个,毕竟春风的消息已经递回京城,褚休那么聪明,该猜到了什么。 武秀曾经有个关系极好的姐姐,那便是富商柳家的大姑娘,也是忠义侯萧锦衣的亡妻。 她唯有留在这世上的血脉,极有可能就是褚休的娘子—— 于念。 褚休完全可以用于念来谈这事,可他没有。 他选择用自己投诚,给他和于念换一个庇护,而不是把于念摆在明面上当跟人谈事的筹码。 武秀望着褚休,透过他似乎看见了另一个人,一个跟他做法截然不同的人。 武秀垂眼,“你们留在府里住上一日,明日下午我借口去驿站迎接瑞王回京,将你们悄声送回礼部队伍里,这样比在城门外诸多视线下将你们三人送回去要稳妥的多。” 她这么说就代表这事谈成了。 褚休眼里一亮,跟裴景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起身拱手行礼,“谢殿下。” 武秀这才看向褚休,“趁她换衣服回来前,能否借我看看你找到的那个物件。” 褚休从腰间钱袋子里掏出一块潮湿的蓝色巾帕,帕子打开露出金片。 褚休双手捧着递到长公主跟前。 武秀捏过金片,“我只听她提过,未曾见过,但应该是这个。” 武秀指腹摩挲金片上的字,疑惑后猛地抬眼看褚休,“这字?” 褚休,“是之前上面就有的。” 裴景疑惑,也凑过来低头看,“这字怎么了,有了这字才能证明这是于念的东西啊。” 念,于念。 武秀眉头紧皱脸色严肃,摩挲着金片若有所思,“怪不得金片从不轻易示人。他寻小念儿寻了多年,画纸换了又换,却从未对外提过小念儿身上带有别的物件。” 小念儿身上没有胎记也没有能辨出身份的痣斑,唯有脖子上带着的金片吊坠能证明她是萧锦衣的女儿。 第141章 可这一点,忠义侯萧锦衣从未对外说过,让吏部找人时更是提都没提。 你说他不想找女儿吧,他找了好些年从不放弃。你说他真心想找女儿吧,他却把这种最重要的东西“忘”了。 武秀捏紧金片,“这只能说明他不想让人知道这枚金片。” 或者是这金片上的字迹。 武秀招来春雨,让他备上笔墨纸砚,自己将金片上的“念”字按着笔迹临摹一遍,不能说十足的像,但也有个八九分。 “这事可能跟康王也有关系,”武秀将纸收起来,又将金片还给褚休,“尽量先别让于念在京中贸然露面。” 褚休也是这么想的,收好金片,“是。” 褚休刚系好钱袋子,丫鬟就领着换好衣服的于念过来了。 于念站在正厅门外,抿唇迟疑着看向褚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进去。 她不懂那些礼仪,不会正儿八经福礼,怕进去露怯让贵人看了褚休笑话,耽误褚休谈正事。 于念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瞬,武秀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视线落在于念脸上。 于念模样有六分像母亲,一分像父亲,但身形像极了她娘。 她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抱她的时候,她还不到自己腰间,如今都是大姑娘了。 武秀手指微动。 褚休始终留意着长公主,见她这样,立马往前半步,身形挡住后面的于念,低头拱手行礼: “殿下,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带我家娘子下去了。” 无论是金片还是忠义侯亦或是长公主,于念都不知道,长公主要是忽然“认亲”,怕是要吓到她。 武秀心里也清楚,更懂褚休的顾虑跟思量,抿唇捏紧手指,堪堪压下眼底的情绪,“好。” 武秀抬手招来大丫鬟,“东院留做婚房还在修缮,领状元跟他娘子住在我现在院里的偏房。” 大丫鬟,“是。” 褚休朝外走,伸手牵住于念的手指攥在掌心里微微握紧,低头看她,“衣服合身吗?” 府里没有多余的姑娘衣服,丫鬟给于念挑的是件身高和于念相差不大的丫鬟服。 至于合身…… 于念单手捂着胸口,脸颊微热眸光闪烁,避开了人才小声跟褚休说,“有点,紧。” 上衣胸脯的位置有点紧。 褚休抿唇笑,轻声说,“等回房没人的时候我帮你解开。” 于念脸热,睨她,“不要。” 于念打算凑合着穿一下,等回头自己的衣服干了就换回来,毕竟不合尺寸穿着难受。 可她跟褚休前脚才到偏房门口,后脚府里大丫鬟就带着绣娘过来了。 “我们给娘子量尺寸,这衣服不合身,殿下让我们重新给您做几套。” 于念看向褚休。 褚休笑着揉她脸颊,“咱们也是沾小景的光了。” 她不让于念往旁处想,甚至都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于念关于忠义侯的事情。 于念欢喜,歪头跟褚休比划: ‘那要一身就够了,不能劳烦人家。小景还没嫁进来呢,这样连住带穿的不好。’ 于念担心自己会连累的小景被长公主府里的下人看轻了。 她们才不要做那等打秋风的亲戚。 于念现在学“聪明”了,不能说出口的话,她都不需要跟褚休使眼色咬耳朵,直接抬手比划就行。 褚休,“好,那咱们只要一身就行。” 全当收下长公主送给于念的见面礼了,毕竟论辈分的话,于念要喊长公主一声姨母。 姨母?! 褚休陡然反应过来,眼睛睁圆,抽了口潮湿的凉气。 那小景成了驸马后,她岂不是要跟着于念一起喊小景“姨父”! 褚休,“……” 那可不行。 下人们量完尺寸就退出去,“殿下说您是贵客,若有需求尽管吩咐就是,您若没有需求,我等轻易不会上前叨扰。” 褚休跟在下人身后关门。 于念坐在里间桌边,低头系外衣带子。 才刚系上,她就被褚休从身后抱住,手从她的领口钻进了她的衣襟里面。 于念脸热,眼睫煽动垂下,身体微微往后靠。 褚休在于念这边的辈分上吃了亏,这会儿搂住于念,将她胸口勒人的衣襟重新解开,然后将她抱到腿上,低头在她别的辈份上挨个吃回来。 第89章 褚休跟于念离开后, 裴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正厅里此时就剩下她跟长公主两人。 尤其是她刚才为了凑近看那金片吊坠,这会儿就站在长公主手边,侧眸就能瞧见近在咫尺坐在红木椅子里的人。 裴景握紧手里巾子, 眼神不住的往外飘,“那我也下……” 长公主, “你留下。” 裴景怔住,呼吸轻轻心脏咚咚,擂鼓似的在胸腔里跳动,“是。” 她站得板正笔直, 垂着头像是在等吩咐。 她们又不是君臣,更不是上峰和属下的关系。 连春风春雨在她闲暇时跟她相处都不会这般拘束正经。 武秀抬眼看裴景, 目光落在她脸上, 朝她抬手。 那个嘴角边缘翘起来的假胡子还粘在裴景嘴上。 裴景疑惑的看着长公主朝自己嘴巴伸过来的手, 茫然的顺着长公主的手臂望向她的脸。 长公主坐在椅子里,视线落在她嘴角, 似乎没有起身的意思。 可两人的距离又差了那么一点。 长公主修剪的圆润没有棱角的指尖离她的嘴唇差了半个脚掌的长度。 裴景耳朵滚热, 眼睫微动, 垂眸抿唇,往前小小的迈出一个脚掌的距离, 同刚才那般,依旧站直了, 却低下头。 “你是不是以前就……听闻过我的事情?”武秀目光落在裴景脚尖上,再沿着这双破旧布鞋往上,抬眸看向裴景的眼睛。 裴景和褚休一起为她写过《今朝人物传》,自然知晓她的一些过往。 武秀真正想问的不是这句, 而是“你是不是自小就仰慕我,所以才这么温顺好驯服愿意低头迁就”。 人比马难训。而她养的那几匹白马, 原本的性子就算不桀骜也是有自己的脾气,远不如现在温顺通人性,是她年少时不服气,费了些力气征服,才变成如今这样。 褚休愿意为了保护于念而向她低头,裴景可没有需要保护的人。 从她抬眼看自己的时候,武秀就知道裴景同京中很多小辈一样,都是自小听着她的事迹长大,心中对她的崇敬跟钦佩远比别的感情要多。 这么一想武秀就理解了,怪不得裴景站在她面前总是这般板正模样。 裴景轻嗯,看了眼长公主又垂下眼,“几乎全听过。” “那只是外头流传的。”武秀手掌虚贴裴景侧脸,拇指轻抚她翘起来的那角胡须,微微压住轻摁,让它贴回原处,同时对上裴景诧异着望过来的目光。 像这样的事情,外头肯定没有。 裴景,“?!” 裴景视线落在长公主的拇指上,想到自己的假胡子,头皮都要炸了,热意自嘴角蔓延到整张脸,想原地退后又强忍着没动。 裴景眼神飘忽,看长公主的袖子看长公主的衣襟看长公主的发丝,就是不看长公主的眼睛。 “裴景。”武秀手掌保持着这个暧昧却又没真正贴上去的动作。 裴景听见声音下意识看过来。 武秀笑着,“你能听到关于我的传闻,不过是我的很小一部分,我具体是什么样的人,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估计跟裴景听到的,不太一样。 武秀收回手,整理衣袖起身,“走吧,我带你看看府邸。你我即将大婚,你还没了解过长公主府,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四处走走,正好看看工部的修缮你是否满意,若是不喜欢还来得及改。” 裴景忍住摸嘴巴胡须的冲动,红着耳朵低头,“好。” 裴景跟着春风往前走。 春风,“驸马您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殿下不知道您具体喜好,就着人按着市面上好看的颜色分别做了春装跟夏装,今日雨天阴凉,还是穿春装吧。” 裴景扭头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刚才于念换了身衣服过来,裴景见她穿的是丫鬟的衣服,还以为她会跟褚休念念一样挑件身高体型相仿的下人衣裳换上就行。 春风笑着侧眸看裴景,“殿下不知道于娘子的尺寸自然没办法提前给她和状元准备衣服。” 裴景呼吸轻轻,脚步都有些飘浮,试探着问,“那我的尺寸?” 春风,“因为要做官服跟新郎服,您的尺寸礼部那边有记录,殿下特意去跟礼部要了过来给您准备了衣服,以备今日这种情况。” 裴景呼吸顿住,指尖收缩,轻抿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可稍稍牵动,嘴角上刚贴好的胡须就会翘起来。 她根本没想到长公主会在府里给她准备衣服。 第142章 毕竟跟荔枝樱桃比起来,衣物显得更私人。 “殿下不止准备了衣服,还有各样用品都已经备齐。您来了就能用上,要是不来也没事,”春风举着伞,十分嚣张,“反正迟早用得上。” 春风,“不止您的衣服,殿下还为了这场大婚买了好些书。” 为何买书春风知道,他家驸马是探花,长公主殿下自然要给驸马买些书。 “我就是不懂殿下看完两篇怎么就把指甲剪了?”春风嘀咕,“难道是成亲不能留指甲?这是哪里的习俗。” 好在殿下本来就不爱涂染蔻丹,平时指甲留得便不长。 裴景走在春风身边,看着耳朵都在,其实人还停留在刚才衣服的事情上,后面的几句根本没往耳朵里进。 春风都快说完了,裴景才恍惚回神,“什么书跟指甲?” 已经到院子门口,春风伸手给裴景引路,“书跟指甲都不重要了,驸马还是快些换掉湿衣服最为要紧。驸马这边请,衣服就在里头的几排柜子中,您打开了随意挑选,殿下吩咐不准我等近身伺候,您只能自己来了。” 裴景自己进屋,推门进去才发现春风说的不错,长公主光是给她准备的衣服就准备了几个柜子。 裴景身上不止外衣湿了,里头的衣服也捂的潮湿,她拉开柜门,正巧看见的是成套的里衣,以及摆在下层的贴身穿着的,小衣。 裴景,“!” 裴景眼睛睁圆,瞬间将刚拉开的柜门又关上了,下意识扭头朝后看。 门板关的严实,她还从里面拴上了。 裴景轻轻呼吸,慢吞吞再次拉开柜门,弯腰蹲下去看那些小衣。 小衣颜色偏素净,裴景脸却是越看越红艳。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伸手从最上面挑了一个。 春风都知道这个屋里放着给她准备的衣物,旁人也当清楚。既然是给她这个准驸马备下的,那这些小衣自然不好让人瞧见。 裴景不敢去细想是谁在打理这几扇柜子,热着耳朵胡乱拿了件小衣挑了身衣服赶紧换上。 她回到正厅的时候,长公主双手搭在身后正站在檐廊台阶下等她。 瞧见她过来,长公主清浅一笑,问,“衣服都合身吗?” 裴景低头看外衣,轻抚腰侧两边,正好收腰贴合,“谢殿下,都很合身。” 浅青色衣服衬托下,裴景青涩稚嫩的更像是雨后的新竹,脆嫩又易折。 武秀搭在身后的手指虚攥,垂眼说,“……都合身就好。” 她抬脚走下台阶,接过春风手里撑着的大伞,跟裴景并肩往前走,“我带你认认路。” 裴景脸热,眼睛越过雨幕朝前看。 明明是阴雨天到处都是雨水泥沼,她却感觉今日真是个好天气—— 因为同撑一把伞,她手臂挨着殿下的手臂,贴的很近。 鹅卵石铺成的花园小路上,长公主温声说,“刚才收到消息,你们前脚到我府里,后脚礼部官吏等人就受到‘流寇’劫杀。” 裴景的好心情截然而止,惊诧地侧头抬眼看向长公主,“那……” 长公主,“近乎三百个‘流寇’个个身手不凡,但因瑞王骑兵赶到的及时,礼部官差只有几人负伤。” 裴景松了口气,收回目光垂眼皱眉,“那还好,有抓到‘流寇’吗?” 要是抓到严加审问,说不定能问出幕后指使之人,就算知道人是谁派来的,可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也拿对方没办法。 只有她们手里有“流寇”,就算扳不倒那人也会纠缠对方一阵,让他没心思对付自己跟褚休。 可惜的是…… 武秀侧眸看裴景,视线落在她清秀的脸庞上,“‘流寇’逃走大半,剩下的只要是被俘虏的都服毒自尽了,没剩活口。” 是死士。 武秀握紧手里伞柄,亏得褚休行事大胆,带着于念跟裴景提前回京,不然要是碰上了,“流寇”们不会半途而退而是以命拼杀,她们三人说不定会陷入危险。 裴景也是一阵后怕,“亏得褚休果断,礼部官差才能只是几人负伤。” 裴景猜也能猜到。 要是她们三个人在礼部的马车里,礼部官差不管会不会武都会冲上前誓死保护她们,到时候刀剑无眼“流寇”哪里会顾及人命,还不是谁挡杀谁。 唯有发现她们不在马车里,官差们才不会迎着刀冲上去,而是努力保全自己活命。 这么一想,裴景又松了口气。也不算没有收获吧。 “不止,”武秀说道:“在京中天子脚下,三百名死士光是豢养都要费尽功夫,这样的队伍必然是留作底牌以防万一,如今死了几乎一半,对方指不定如何肉疼呢。” 说不定还会因为这事恼上出主意的人。 武秀看裴景,“今日怕是不能留你在府里过夜了。” 裴景微怔,总觉得殿下这话好像有深意。 武秀别开眼,“待天色将黑,我就先送你跟褚休回驿站。”。 忠义侯府 “什么,人不在礼部的队伍里?”忠义侯直接从书案后面站起来,“怎么可能。” 这次来的都不是安先生了,而是穿着安先生衣服偷偷溜出府的庆王。 庆王将头上遮雨的斗笠直接砸在忠义侯的书案上,“怎么侯爷不信我?我死了一百二十七个死士得来的消息,侯爷不信?那您亲自骑马去看看啊,看褚休裴景在不在礼部的马车里!” 他正在气头上,直接坐在椅子里,心里依旧存着火气,抬脚踹了下眼前的书案,啐骂了几句。 他养这些人容易吗,如今因为忠义侯的几句话就把他们放出去当“流寇”,结果对方没杀成不说,自己的人还损失近半。 庆王感觉手里的牌一张张的流出去,泥牛入海似的没有半点声响。 难道他真的要跟那个位置无缘了吗? 庆王抬眼看忠义侯,“萧叔,事已至此,您觉得应当如何啊?” 忠义侯瞧见庆王眼底的阴戾,弯腰伸手将从书案上弹下去掉在地上的斗笠捡起来,轻抚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殿下莫要气恼,我并非是不信殿下,我只是惊讶有人敢私自回京而已。” “还未任职就这般胡作非为不听皇令,要是日后有了权力可还了得。” 忠义侯将斗笠递给庆王,“殿下,如今天色已黑您先回府等消息,我会让人守在城门处暗中细查进出京的人员。” “明日一早我便请旨亲自去接瑞王殿下,顺便看看褚休跟裴景在不在驿站里。” 他笑,“若是不在,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第90章 雨天无法赶路, 礼部队伍只能在前方驿站休整。 加上遇到“流寇”劫杀有几个官差受伤,伤势虽不致命但也需要请大夫诊治。 瑞王豪爽让出大半个驿站留给礼部队伍使用,自己的骑兵稍微挤挤凑合一二, 让人把马喂饱就行。 第二天清晨雨势减缓,天色大亮后雨就慢慢停了。 雨一停, 鸟觅食人出城,全都动起来。 京城城门大开,两队车马先后出城。 忠义侯御前晚了半步,得知武秀在一炷香前来请旨出城接瑞王后, 心头一紧,来不及坐马车, 急忙骑着快马带上人就追出城。 长公主跟瑞王这个侄子关系虽不错, 但这些年瑞王出京办差多次, 只有前两年长公主接送过他那么一两回,这些年极少这么亲近。 长公主跟康王庆王瑞王虽是血亲, 只是侄子们长大后手中各方利益牵扯, 亲戚里混杂了其他东西变得不再纯粹, 姑姑跟侄子也渐渐变成了长公主跟王爷。 所以说这么多年没接过瑞王的长公主殿下今早突然进宫请旨肯定别有的原因。 事出反常必然有妖。 忠义侯觉得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她出城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把偷偷回京的褚休跟裴景送回礼部队伍里。 这两人昨日在“流寇”劫杀礼部队伍时人凭空消失不见, 定是去了长公主府上! 忠义侯这么一盘算,越发着急, 恨不得胯/下的马原地长出翅膀,飞奔着追上长公主的队伍,赶在长公主把人送回驿站之前,将人截下! 也是上天助他, 他出城没多久就远远看见了前方长公主的车马队伍。 忠义侯骑在马背上,扬声喊, “前方可是长公主殿下的马车?” 听见动静自然有人回。 春风春雨一左一右骑着马跟在马车边上,闻言春风扭头,高声回,“正是。” 他俩都在,武秀必然在马车里! 武秀可不是寻常深闺女子跟弱不经风的公子哥,她出门赶路除非遮掩身份,极少会用马车跟软轿,基本都是快马。 忠义侯笑着驱马追上去,临到跟前才慢悠悠勒绳放缓速度: “我在皇上那儿听闻长公主出城迎接瑞王还大吃一惊,心道探花马上回京大婚在即,殿下不忙着长公主府邸的修缮,怎么反倒出城接瑞王殿下去了。” 第143章 春风哪怕不喜忠义侯,见他骑马强行贴过来,还是要放缓速度让出位置,改成不情不愿的跟在后面。 忠义侯垂眼看向马车里,车帘紧闭遮挡外面视线,让人根本看不清里头坐了多少人,“想来是殿下想瑞王这个侄子了,才早早就坐上马车出城,我骑着这匹快马险些都没追上殿下。” 车帘微动,一双素净修长的手挑开帘子,露出半张冷艳的脸,脸的主人只坐直了侧眸看过来,连个正眼都没有。 忠义侯顺着车帘闪出来的缝隙低眼往里瞧。 奈何车帘没全掀开,阴天光线也不足,根本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况,就算藏了人坐在武秀对面,这么掀车帘他坐在马背上也看不见。 武秀,“我急着出城可以理解,瑞王是我侄子,半年没见,我替皇兄接他回家彰显父亲对儿子的重视。” 武秀侧眸朝外看了眼,“反倒是侯爷,手里管着武试,这般忙碌一大早还要急着出城迎接瑞王是为何?” 忠义侯双手握着缰绳,闻言苦笑一下,抬眸朝前方看,“我托瑞王殿下往南帮我打探小念儿的事情,如今他回京我急着知道结果,这才撇下手头诸事亲自过来。” “你瞧,我连马车都没坐,骑上快马就来了。殿下今日瞧着有些反常,竟坐起了慢吞吞的马车。” 忠义侯笑,“若不是殿下用马车赶路,我许是要追不上呢。毕竟你我都是从皇上那里领了接人的旨意,要是您先到了我没到,这差事我可如何跟皇上交差。” “好在现在同行,”忠义侯看向马车,“殿下不会觉得我碍事吧,或是妨碍了你别的计划跟安排?” 武秀看忠义侯,对方满脸真诚,斯文儒气的长相更是为他的话增添了几分说服力。 武秀握着车帘,微微一笑,“不碍事,外头湿气重,侯爷可要来马车上坐坐?” 忠义侯摇头,“不妥不妥,我骑在马上就行,马车不大,我怕坐上去太过拥挤。” 忠义侯悠闲的骑在马背上,丝毫感觉不到什么阴天湿气重。别看武秀邀他同坐马车,实际上是故意以退为进打消他的顾虑,他岂能上当。 他就喜欢看老鼠绞尽脑汁在猫爪之下徒劳挣扎团团乱转的样子,这样比直接咬死快活多了。 忠义侯看向武秀。 武秀直接松开帘子,彻底遮住马车里的视线。 忠义侯不气不恼,骑着马亦步亦趋跟在马车旁边,眼睛时不时朝马车里看一眼。 有他跟着,他倒是要看看这马车里头藏着的人什么时候下去。 他丝毫不怕褚休裴景混在长公主的队伍里,因为他的人马已经从后面追上来,眼睛会盯着前方侍卫的一举一动。就是有人离队小解,他的人都会寻个借口跟上同去。 眼见着前方就是驿站,忠义侯眼里的笑意也随之扩大。 瑞王跟礼部队伍同住一家驿站,他跟长公主都来了,褚休这个状元不会架子大到瞧不见人吧? 要是看不见褚休裴景,饶是长公主身上长了八张嘴,都没办法替两人求情脱罪。 “长公主殿下,侯爷,前方驿站到了。” 骑兵回来,拱手禀告。 忠义侯看向马车。 马车里传出武秀淡然的音调,“进驿站。” “是。” 两队人马几乎并肩进的驿站,忠义侯的马更是贴着长公主的马车停在了驿站的院子里。 驿丞收到消息早已出来迎接,“卑职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忠义侯。” 马车车门不开车帘不动,忠义侯就骑在马上不下来。 直到驿站里头传出声音。 “侯爷?姑姑?!”瑞王以为自己看错了,凑近了往前看。 的确是武秀长公主的车马跟忠义侯本人。 瑞王茫然,双手握着还在整理的腰带,试探着问,“你们有差事要出京?” 不然怎么会来驿站呢。 瑞王出来了,忠义侯就不能再坐在马背上,他翻身下马朝瑞王拱手,“殿下。” 忠义侯看身后,“我跟殿下没有差事出京,我俩是领了皇令,前来驿站接殿下回京。” 他皱眉关心,“听闻殿下昨日下午遇到流寇劫杀,不知可有受伤,可曾查出流寇来源?这么一大批人藏在山林里在京城周边做劫杀的买卖,京兆尹府那边竟没有记录,实在是京兆尹府三人的失职!” 瑞王摆手,眼睛往马车上看,心不在焉回答忠义侯的话,“不是冲着我来的,我就是碰巧赶上顺手杀了,没有活口自然审不出来源。” “只是我瞧着对方的功夫不像山野里的流寇,所以尸体都先留着,回头交给京兆尹府去查,等查出结果再问罪也不迟。” 瑞王往前凑头,忍不住小声问忠义侯,“侯爷,你跟姑姑真的是来接我的?” 姑姑亲自出马,说是来拿他的他都信。 忠义侯,“自然,殿下岭南平乱大功一件,我跟殿下自然是来接你的。” 忠义侯一贯爱说漂亮话,瑞王不信他,只信坐在马车里的人。 瑞王整理好腰带,又整理衣襟,震袖端手规规矩矩往前走,毕恭毕敬站在马车边,轻声喊,“姑姑?” 忠义侯单手背在身后,眼睛越过瑞王看向马车,余光扫见旁边站着的驿丞跟礼部官吏,笑了下,“你们也是运气好这才碰到了瑞王殿下。” 礼部官吏拱手作揖,低头回答,“是,这事卑职会上书陈述,状元跟探花皆是见证。” “哦?”忠义侯左右看,“瑞王殿下都下来了,怎么不见状元跟探花啊?这架子未免太大了些,难不成要我跟殿下上去请他们不成?” 瑞王疑惑,扭头,“不是来接我的吗?……到底是接我的还是接他们的啊。” 忠义侯只得正面朝他,“自然是接你。” “那你问他们做什么,什么状元探花,入得了我姑姑的眼吗,少往我姑姑跟前来惹她心烦。”瑞王心道他还能不知道,这些年为了把姑姑嫁出去,忠义侯可没少撺掇他父皇给姑姑相看人家。 什么状元榜眼的,往届又不是没相看过,他姑姑哪次点头同意了? 忠义侯音调上扬“哎”了一声,“殿下刚回京可能还没收到消息,不知京中情况。” 他慢悠悠的说,“这届探花裴景,已经被武秀长公主点为驸马,长公主府都在修缮了,不日便要大婚。” 瑞王愣在原地,彻底傻眼了,“我姑姑,点驸马了?” 忠义侯缓缓点头,攥紧拳头才勉强压住看好戏的心情,稳着音调说道:“巧的是你昨天救下的就是状元跟探花归乡回京的队伍,不知殿下可曾见过裴驸马?” 瑞王哪里顾得上忠义侯的问题,只往马车里看,“姑姑你说句话啊,你什么时候点的驸马,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谁同意了啊!” 他作势就要发火。 武秀,“我同意了。” 马车车门总算打开,露出里面全部光景,将里头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忠义侯立马朝里看。 武秀一人坐在马车中,手里握着书卷,抬眼看过来。 忠义侯愣住,此时的表情比刚才的瑞王还要难以置信,甚至隐晦的低头朝马车底下看了一眼。 莫不是藏在下面吧? 可这一路上他都跟着,眼睛根本没错开,人不可能凭空从他眼皮子底下消失了啊! 忠义侯站在原地,手从背后收回来垂在袖筒里,眼睛看向武秀长公主。 武秀则合起手里的书,看瑞王,“我把这页看完再出* 来不行?” 瑞王老实低头,“行,您看完整本再出来都行,我不急的姑姑。” 武秀放下书,又问,“我点裴景为驸马不行?” 瑞王见姑姑弯腰要出来,立马挤开春风春雨,自己攥拳掌心朝下,弓腰将右手手臂伸了出去,给姑姑搭手,“当然行了,只要您喜欢,点谁当驸马都行。” 瑞王谄媚的往前伸手,“姑姑我扶你。” 武秀这才握着他的窄口袖筒出了马车。 见忠义侯还望马车里看呢,武秀扬眉,收回手,双手习惯自然的搭在身后,侧身做出请的姿势,“侯爷好奇我的马车?那不如坐进去仔细看看?” 忠义侯看武秀,武秀微微笑。 一些老鼠个头长得太大,总会以为自己就是猫。 忠义侯笑了,垂眼说,“瑞王殿下不知道,这届探花裴景才十八,斯文秀气,只是不通功夫。” 武秀微微眯眼。 瑞王立马站在自家姑姑身后,舒展肩背筋骨,“我姑姑擅武,驸马擅文,她俩大婚后,夫妻俩站在一起就是能文能武,实在绝配。只是……” 瑞王往前探头,讨好的笑着说,“来都来了,既然同在一个驿站里,我也想看看小驸马究竟是何许人也,能得姑姑青睐。” 忠义侯这才抬眸看武秀,两人眼神对上,忠义侯老神在在。 人既然不在礼部队伍里,也不在长公主的马车里,而他从昨天傍晚就守在城门口的人手又没看见褚休裴景三人出城,甚至都没见到长公主府里有人出城,那只能说明三人还留在京中。 第144章 武秀抬眼朝前看,眼里带出清浅笑意,“既然你跟侯爷都想看看褚休裴景,不如就见见吧。” 忠义侯跟瑞王顺着武秀的目光朝身后看,瑞王眯眼上下打量,忠义侯却当场变了脸色。 “褚休见过长公主殿下,瑞王殿下,忠义侯。” 一身枣红色衣袍,长相明艳的人,不是褚休还能是谁。 褚休腰背笔挺,拱手往前,恭敬行礼。 瑞王对褚休还挺满意的,长得一表人才眼眸清亮有光,要个头有个头要身条有身条,天生的衣服架子,这般红艳张扬的颜色都压不住他的好长相。 只是,对方是状元褚休。 那裴景呢? 瑞王探头朝后,就瞧见晚褚休两步下楼的裴景—— 十八岁的少年,小他两岁,面若冠玉文文气气,身板看着不如他,个头不如褚休,但气质干净,这样潮湿的雨后,他立在那里行礼像是一支清脆的竹。 瑞王勉强点头,配他妹妹还行,但这样的公子配他姑姑…… 瑞王看向身边姑姑,姑姑斜眼扫过来,瑞王立马重重点头,“极好!” 他姑姑也不老,他姑姑就是辈分大而已!选裴景这样嫩的正正好! 忠义侯看向褚休。 褚休笑着,转身正面朝他,再次拱手,“侯爷跟我不算初见,传胪大殿之后的琼林宴上,我曾仰、望过侯爷的英姿,只是我与侯爷相隔甚远,侯爷眼生不记得我也是正常。” 忠义侯袖筒里的手指紧攥,脸上露出笑,“状元褚休,我记得的。” 褚休大大方方不卑不亢,“那真是我的荣幸。” “听闻昨日礼部队伍遇到流寇,当时状元跟探花所乘坐的马车里是空的,这才没让贼子得逞,”忠义侯慢悠悠问,“那状元不在马车里,在哪里?” 褚休说道:“说来也巧,我同裴景在马车里坐久了又逢阴雨天,觉得胸口闷堵,索性下车跟着走。我们下了车,马车里自然是空的。” 忠义侯,“同住一个驿站,那瑞王殿下怎么没见过你俩?” 褚休朝瑞王拱手,话却是对忠义侯说的,“自然是我俩穿着过于平凡普通,混在人群里出城都会被当成卖菜的菜贩子,旁人跟瑞王殿下没看见我俩也是正常。” 忠义侯脸色僵住,眼睛直直的看向褚休。 他昨日果然在京中!但进出京的时候都乔装成了卖菜的菜贩子,而且只跟裴景两人一起,所以才没被人发现。 可惜这事跟流寇的事情一样,知道是他也没办法,因为没有证据。 褚休,“到驿站后,裴景碍于驸马身份,近‘亲’情怯没主动打扰殿下休息。今日若不是侯爷问我等,我跟裴景并不打算出来,裴景还好,我还没领职,现在出来有结交权贵攀扯侯爷的嫌疑。” 忠义侯笑了,眼眸沉沉比头顶的天气还要阴,“不愧是状元,考虑就是周全。” 褚休拱手,没脸没皮,“谢,侯爷夸赞!” 忠义侯,“……” 这次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仔细想想,刚才出城门就能遇到武秀的马车,估摸着也是对方故意等他呢。 他以为在戏鼠,结果却被人当鼠戏耍。 忠义侯深深的看了眼褚休,侧身看向武秀,“长公主的速度当真是快啊,不止挑驸马的速度快,今日出城的速度也快。我到底是老了,始终慢你一步。” 他这话有深意,在场的几人除了瑞王心里都清楚他指的是什么。 武秀浅笑,“希望我跟驸马大婚之日,侯爷能早些来,可莫要再慢一步。” 她有惊喜等着萧锦衣呢。 忠义侯,“自然。”。 褚休裴景就在驿站里,这趟接瑞王的任务完成的顺顺利利没有半分波澜,忠义侯虽不甘,但只能跟武秀一起回京复旨。 正好顺路,礼部队伍收拾好东西跟他们同行。 礼部官吏要回礼部交差,褚休裴景要进宫复旨,瑞王这次是办差回来,也要进宫。 他先去的御书房,他出去后皇上才见了褚休裴景。 流寇劫杀朝廷队伍不算小事,已经交给京兆尹府那边先验尸追查。 既然裴景已经回京,皇上顺带着指了日子—— 六月十八,也就是半个月后,长公主驸马大婚。 褚休则挂职翰林院的同时担任吏部同品级的员外郎,旨意明日下发。 从宫里出来,忠义侯以顺路为由,捎带上褚休跟裴景一起回长寿巷。 这次,他改做马车了。 不大不小的车厢里,忠义侯正对着车门坐在主位,褚休裴景一左一右坐在副位。 “听闻状元娘子同状元一起归乡跟回京,怎么这次只见状元不见你家娘子呢?”忠义侯笑着,“人老了就爱闲聊两句,状元莫要见怪。” 裴景看褚休,可不觉得忠义侯是在闲聊。 今日于念不在,因为三人出城目标太大,所以昨夜长公主就把她送回裴家小院了。 武秀是想留于念在长公主府过夜,可惜于念认生,留她自己一人在陌生地方怕是睡不惯。 褚休笑着说道:“我家媳妇坐不惯我的马车,嫌弃颠簸的在路上都睡不好觉,已经提前回京了。” 她像模像样抽了口凉气,试探着问,“她不是朝廷官员不受官员规矩约束,这般贸然私自回京应当无碍吧?” 忠义侯木着脸,厌恶的不愿意再看见褚休那张明艳夺目的脸,呵笑一声,“自然无碍。” 褚休抚着胸口,微微扬眉,“那就好。” 她跟裴景于念就是私自回京了,但今日却规规矩矩出现在驿站里,忠义侯心知肚明可依旧拿他们没办法。 只不过侯爷到底是侯爷,心里恨不得要杀了她跟裴景,面上丝毫不显。 甚至路过他自家后门都没下车,而是坚持要送她和裴景到家门口。 褚休眸光轻颤,捻紧手指,心头紧了紧。 裴景也朝她看过来。 她们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忠义侯会“大度体贴”的用马车亲自送她俩回裴家小院,所以事先并没有提前在小院里做安排。 院中没有别的什么不能让忠义侯瞧见,唯有于念。 因为于念此时,就在裴家小院里。 马车停在院门口,忠义侯目光落在褚休身上,伸手撩开车帘,余光朝外看,呼吸微紧,吩咐下人,“去敲门。” 第91章 下人从车辕上跳下来, 走到裴家小院门口,抬手敲门。 忠义侯收回朝外看的目光,面上如常, 唯有攥着车帘的手指随着下人叩门的动静越发收紧: “状元莫要急着下车,要是家里无人还可以去我府上坐坐。” 褚休余光从车帘撩开的缝隙里往外看, “谢侯爷盛情邀请,家里应当是有人的,这次就不去了,下次有机会定会好好拜访。” 随着她话音落下, 小院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车厢里没有半分动静跟声音,只齐齐朝院门处看过去。 张婶疑惑警惕的盯着眼前的陌生面孔, 粗着嗓门问, “你谁啊, 你找谁?” 她两手把着门,丰腴的身形挡在门中间, 丝毫没有让空请人进去的意思。 下人拱手问, “这是裴家小院吗?敢问褚休褚状元的娘子可在?” 他笑, “我家主子送状元跟探花回来,怕认错了地方, 所以要细细问清楚。” 张婶了然的“哦”了声,“没找错地方, 这就是裴家小院,我家娘子得知状元今日回来,正在烧火做饭煎鱼呢。那鱼刚下锅,她怕是腾不出空出来接人。” 张婶腰间系着围裙双手握着门, 伸头朝外看,“我家少爷跟状元人呢?” 下人见不到于念, 只得扭头朝后看向马车方向。 忠义侯松开车帘,淡声道:“既然没找错地方家里也有人,你们便回去吧。” 褚休跟裴景拱手,“是。” 两人下车也没急着进去,而是立在小院门口目送侯府马车离开。 车帘晃动,忠义侯坐在车厢里侧眸朝外瞧,依旧望不到先前从门缝里瞥见的浅青色身影。 他垂眸看自己掌心,里面不知何时一片湿润。 忠义侯轻轻舒气闭上眼睛,缓慢收拢手指握紧掌心。 他既希望于念是小念儿,这样他可以顺势拉拢褚休,又希望于念是个跟他毫无关系的人,那样的话吊坠金片就永远都不会出现在人前。 马车缓缓前行最终消失在巷子里。 等瞧不见马车的影子了,褚休才抬手抚胸口,耸肩弯腰吐出一大口气。 吓死她了。 张婶见状连忙出来,伸手扶住褚休,手轻拍他后背,“这是怎么了?” 褚休摆手,眼睛看向前方马车消失的方向,“没事,就是马车里太闷了坐着难受。” 张婶,“这个天气坐马车自然不如走路舒服,快进来喝口凉茶,娘子一早就盼着您回来呢。” 第145章 褚休连忙扭头朝后看,小声问,“念念呢?” 张婶笑着道,“不是说了吗在煎鱼呢,早上她跟老张去集市认路,特意挑了条新鲜刺少的鱼,要煎给你俩吃说是当作接风宴。” 褚休还以为…… 张婶往两人身后看,“东西呢?” 怎么就两个人“光秃秃”回来了,行李物件全都没有? 裴景跟张婶解释,“东西在礼部马车里,待会儿就送来了。我跟褚休进宫复旨肯定不能大包小包拎着行李进宫。” 张婶不懂这里头的事情,但,“东西没丢就好。” 她扭身看褚休,褚休已经大步流星进了院里直奔灶房而去。 站在灶房门口就能瞧见里头情况。 春桃在烧火,于念腰后系着围裙带子,拿着勺子正小心翼翼给锅里的鱼翻面,的确腾不出空出来接她。 褚休进去,春桃先看见的她,眼里一喜张嘴就要喊于念。 褚休抬手比“嘘”朝她摇头,自己走到于念身后,伸手在她右肩轻轻拍了一下,拍完飞快的躲在她左边。 于念被吓得一激灵,手里的铲子都跟着哆嗦,下意识扭头朝右边看,没找到人才朝左边看。 褚休在于念身后左右来回躲。 于念恼着喊,“褚秀秀!” 褚休笑着从于念背后伸手环住她的腰,将下巴搭在她肩头,“在呢在呢。” 于念脸一热,侧眸见她全须全尾平安回来,刚才那点火气瞬间消散,笑盈盈软声说,“回来啦。” 褚休单手环在于念腰上,右手顺势从她手里接过铲子,就这么贴着她将鱼翻了个面,“刚才你都没出去接我。” 于念怕褚休把鱼翻烂了,双手握着褚休的手腕,让她动作慢些,“我给你和,小景,煎鱼呢。” 于念扭头看褚休,眼里亮亮的,小声问,“生气,啦?” 怎么可能生气,亏得她没出来,不然就被忠义侯看见了。 褚休松开铲子,捏着于念的下巴,偏头亲她唇瓣,“高兴还来不及呢,我就喜欢吃你煎的鱼。” 于念耳朵通红,抿着嘴巴,眼睛都弯起来了,直到余光瞥见春桃两眼放光的看她俩,甚至坐直了身子探头看。 被她发现了,春桃嘿嘿无声笑,双手捂眼,手指闪出大大的缝隙,慢吞吞弯腰缩回去。 于念,“……” 于念的脸噌的下红了个透彻,伸手拍掉褚休的手指,推着她将她撵出灶房,“油味重,你去,等吃饭!” 她被褚休一搂腰,半个身子都软了,背靠在褚休怀里,连灶房里还有个春桃都没发现! 把褚休撵出去,于念像是煮熟的虾似的回来,无声握住铲子,恨不得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这样就不用蹩脚的找话说了。 于念悄悄看春桃,清咳两声,“她,就爱,闹。” 春桃双手抱膝昂脸看于念,“娘子,我都十四啦。” 于念睨她,“十四,还小!” 小景都十七了,也不见她懂了多少。 于念恨不得将围裙解下来盖在春桃头上,这样春桃揶揄的目光她就看不见了。 她觉得褚休肯定是故意的,就因为自己忙着煎鱼没去门口迎她,她就跟自己胡闹。 吃罢饭,下午礼部就差人将褚休裴景的行李送回来了。 小院现在是褚休跟于念盘下,于念昨天回来后就住在东厢房,按着褚休的意思,张叔还将东西厢房的床调换了一下。 于念收拾东西的时候,裴景过来,一眼就瞧见换完的床,“这床一直摆在西厢房,其实木头材质远不如我屋里那张,时间久了没修过床架子都不牢固了,要不然你们还是用我那张床吧。” 裴景伸手晃床,站在床尾稍微用些力气都能感觉到床板发出“吱呦”的细微动静。 于念红着耳朵,低头叠衣服,“不,碍事。” 这次回来,她跟褚休几乎将所有衣物跟用得上的东西都带来了。 衣服不用说,尤其是将粉垫子跟枕头带回来。 裴景,“怎么不碍事,我还有半个月就成亲了,成亲后肯定常住长公主府,到时候西厢房没人睡平白浪费一张好床。” 她觉得褚休跟念念就是对她太好了!哪怕让她住在西厢房,都要把好床让给她,不愿意占她半点便宜。 于念抿唇笑,将粉垫子跟枕头放进床头的箱子里,手搭在箱盖上,“等你仲夏,就,懂了。” 至于这张“吱呦”的床。 她伸手拉裴景手臂,将她从床尾扯开,脸颊滚热,伸手指床的四角,“秀秀说,要在上面,挂铃铛。” 裴景沉吟,然后恍然,扭头看着于念。 于念呼吸轻轻,脸更热了,羞臊的眸光闪烁。 裴景,“马上夏天了,挂铃铛应当跟挂风铃差不多,窗户打开微风进来,铃铛叮铃,是种享受。” 刚好铃铛的声音可以盖过床吱呦的声响,居家实用跟文人情趣兼顾,简直一举两得! ……于念还以为她懂了呢。 于念伸手摸裴景脑袋,“我想到,送你什么,当,新婚贺礼,了。” 裴景好奇的看过来。 于念抿唇笑着收回手,“先不,告诉你。” 褚休洗完头发从外面进来,“念念该你洗了。” 于念拿着巾子出去,褚休坐在桌边擦头发望裴景,“你看什么呢?” 裴景指床帐四角,“看你挂什么样的铃铛。” 她觉得有意思,想在西厢房的床上也挂上。 褚休,“……” 裴景撩衣袍坐在褚休对面,倒水喝茶,“等你买的时候喊上我,我跟你一起也买两对。” 褚休饶有兴趣的看着裴景,微微扬眉意味深长,“行啊。” 中午吃的饱,晚上只随意喝点汤。 褚休明天早上卯时要上朝会,今日得早睡,天色才黑她就点亮油灯准备睡觉了。 于念下午洗的头发,晚上烧了热水在旁边净室里擦洗,洗完披上外衫回来。 她里头穿着荷粉色的里衣,外头罩着浅青色外衫,刚洗完澡浑身带着湿润水汽,脸颊又被热气熏红,眼睫湿湿,唇瓣润润,活脱脱一朵饱满盛开的荷花,清新的夏季香气随着她款步走动几乎铺面而来。 褚休本来想跟她说点忠义侯的事情,结果抬眼对上这样的于念,脑子空白一片,所有的话只凝成两个字,“念念。” 她从床里头挪过来,改成跪坐在床边朝于念招手。 于念握着手里巾子擦脑后发根,晚上虽没洗头,但洗澡的时候弄的潮湿,还是擦干再睡比较好。 于念以为褚休有事,握着巾子反手擦头发朝她走过去,“嗯?” 褚休想株缠人的藤蔓,于念一靠近,她的双手就自发的缠在于念腰上。 褚休昂脸看于念,手指顺着于念的里衣边缘溜进去,轻巧的扯开里头的肚兜带子。 于念呼吸轻轻,擦头发的手指改成握着巾子搭在褚休肩上,垂眼看她。 褚休手掌往上推握,掌心里是沉甸甸的重量,握着这抹滚热滑腻,手指控制不住的揉捏。 于念脸热,别开视线,轻咬下唇含糊说,“都,累了。” 她还好,她今天在小院里歇了一天,褚休跟裴景倒是折腾了大半天才回来,裴景累到已经吹灯休息了,想来褚休也累。 褚休箍在于念腰后的手顺着腰线往下滑,手掌落在挺翘上。 于念低头看褚休,呼吸颤颤双腿发软。 褚休昂脸,轻声说,“是累了,所以……” “求娘子疼疼我。” 第92章 褚休说这话的时候, 手已经麻利的扯开于念的外衫放到了床上。 于念瞥一眼就知道她不打算在上面弄。 于念余光往烛台上瞄,耳廓绯红,声音轻轻气息颤颤, “太亮了。” “亮点才能看清我媳妇的美貌,”褚休手指在于念腰带边缘游走, 抬眼看于念,眼眸亮亮,“亮点嘴巴才能找对地方。” 于念,“……” 于念忍不住抬手在褚休肩上轻轻拍打一下! 褚休笑着, 双手环住于念的腰,左右摇晃, “念念。” 她只要耍赖于念就没有办法。 软磨硬泡四个字被褚休在她身上用到淋漓尽致。 早上她还没醒的时候, 褚休属于硬泡, 如今晚上她清醒着,褚休就打算软磨。 于念羞答答的垂着眼, 眼眸闪烁假装没听见, 任由褚休撩开她的上衣用嘴巴扯开她裤腰的带子。 本来就松松垮垮的绸制衣料没了带子系着挂在腰胯上, 立马顺着两条笔直的腿滑落到地上,粉色雪花般堆积在纤细的脚踝处。 昏黄的油灯光亮如同给细滑修长的两条白玉长腿镀了层温润的莹白细边。 于念别看清清瘦瘦的, 一把细细的好腰刀,实际上长腿骨肉匀称, 并不干柴。 褚休手掌顺着紧致的线条上下滑动爱不释手。 第146章 可能天生骨架小,于念皮肉紧实有弹力,褚休每次都忍不住张口在她大腿外侧咬两下,留下自己浅浅的压印。 于念吃痛, 轻轻嗯了一声,垂眼看褚休, 哼哼着,“褚,小狗。” “只要念念给我吃,当小狗就当小狗。”褚休双手握住于念后面两瓣圆桃,抓了两把。 如今已经戌时,虽是六月初的天,奈何昨夜下了雨今日阴天没有大太阳,天色黑的比较早。 不点油灯的话,屋里半分光亮也无,点着油灯的话,……于念闭上眼睛,羞到不愿低头看。 她单腿站在地上支撑,右腿跪在铺了枕头的矮凳上,这样双腿分开多少取决于褚休把矮凳往旁边挪多远。 于念能感觉到褚休的呼吸喷洒在她温凉的肌肤上,顺着紧实的腰腹往下。 趿拉着睡鞋的脚趾头不由抓紧鞋底,轻咬唇瓣小腹收紧,忍不住弓腰往后躲。 可她此时的身体由褚休掌握,腰胯两侧被她的手握着,只准往前不准往后。 这个站姿有些累人,尤其是于念已经软了小腿,手指搭在褚休肩头,食指轻挠她起球的棉里衣,软声喊,“秀秀。” 褚休抬头,鼻尖正好从蚌缝前端蹭过,于念眼睫煽动,脸一下就热了。 褚休扬眉,“现在知道喊秀秀了,怎么不喊褚小狗了?” 于念低头别开脸忏悔,“不,喊了。” 褚休,“晚了。” 开蚌要用利器,褚休有把韧劲十足的软舌,贴着蚌缝灵巧的往里钻。 放在床头的矮凳被褚休往旁边推了推。 缝张的开了才能触到里头的珍珠跟软肉小孔。 于念手指搭在褚休肩上,将她的里衣拧出了花,想推开她又推不动,只能这么站着任由她胡作非为。 “秀、秀秀。”于念分不清自己想继续还是想停下,嘴里含糊无意识的喊着秀秀。 她最开始会说话的时候就只会说这两个字,现在这种情境下依旧只会喊秀秀,甚至音比平时还要不稳,两个字里混着其他变调的音节喊的结结巴巴。 到后来,连秀秀都喊不出来,张嘴就是抽泣换气的哭腔。 快到了的时候,于念眼里全是泪,鼻尖出了层细汗,拍着褚休的肩膀要推开她。 见褚休不动弹,于念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求也求了娇也撒了,可褚休还是闷头往里钻要吸空了她。 于念哭着骂,“褚唔小狗,秀秀嗯,小嗯狗!” 她越这样褚休越凶,于念脚尖都踮起来了,还是被握住腰往下拽。。 褚休去洗脸的时候,于念靠坐在床头,额头抵在床柱上缓神,身上衣服都是褚休给她披上的,勉强遮到膝盖处,露出一双细白匀称的小腿垂在床沿边。 左腿的脚踝上还挂着荷粉色亵裤,右腿脚踝则在一开始就从裤筒里抽出去了。 于念越瞧越碍眼,将左脚从裤筒里抽出去,脚丫子挑着裤子,朝走过来的褚休扔过去,然后别开眼不看她。 于念委委屈屈的小媳妇模样,脸上都是泪痕,眼底绯红眼睫湿漉漉的凝成一缕一缕,脸颊边上的碎发被汗打湿贴在鬓角,正鼓起脸颊抿着粉润的唇赌气呢。 气褚休不依不饶,也气自己欲拒还迎嗯嗯唧唧着由她来,一点都不硬气! “喝水吗?”褚休蹲下来仰头看于念,双手捧着茶盏递到于念嘴边。 于念撩起眼睫看她,抿唇别开脸。 褚休眼睛看着于念,自己低头喝了一大口。 于念握着外衫的手指微动,余光看向褚休,心里疑惑。 这就不喂了? 连多哄哄她的这点耐心都没了? 还没等于念多想,褚休就将碗放下,伸手往上环住于念的脖颈,手掌贴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摁了下来。 褚休单膝点地,仰头喂于念水。 于念只湿了唇瓣,水全进了褚休肚子里。 褚休想了想,又喝一口,站起来,低头捧着于念的脸颊,将水渡给她。 水从于念嘴角流出去,润了唇瓣,湿了嘴角跟身上的外衫。 于念正要抬手擦掉,褚休就低头细细抿去。 于念脸热,别开视线低下头,慢吞吞裹紧身上衣服。 “不气了好不好,下次你说不要了我就停,绝对不贪吃。”褚休弯腰捧起于念的脸,亲吻她眼尾脸颊跟嘴角。 褚休跟于念鼻尖蹭鼻尖,软声喊,“念念,好念念,天下最好的念念。” 褚休手指捏于念耳垂,垂着眼,“刚才不开心?到中间的时候,你都追着我,往我嘴里送。” 前面主要是她主动,中间念念被厮磨的难受,主动求她疏解,只有最后快到了她想跑褚休才箍住她的腰胯不让她躲。 于念伸手捏住褚休的嘴巴,眼睛瞪她,不让她多说! 其实她也没有多少气,被褚休喂完两口温水后更是没了脾气。 她侧眸睨褚休。 秋水的眸子在烛光下水光晃动,更是勾人。 褚休往前凑,亲于念唇瓣,勾着她的舌,将她压到床上,哄着,“不信你试试,这次你喊停我就停。” 于念神色半信半疑。 褚休没给于念仔细琢磨的机会,就扯开她身上那碍事的外衫,扔到了矮凳上。 于念了然。 ……这次是床上。 开始前说的好好的,可开始后,于念哭喊都没用。 等于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骗的时候已经晚了,恼的张嘴咬褚休肩膀! 真正入睡的时候都快亥时了。 可能玩了太久,以至于清晨于念察觉到身边悉悉索索动静的时候,无意识**以为还没结束。 人迷迷糊糊醒来,扭头就看见褚休起床了,“嗯?” 屋里没点灯,褚休看不见于念被子下的动作,但是手环在她腰上的时候习惯性往下往中间摸一把,也不是真想要,就是手欠。 一摸就笑了。 褚休亲于念唇瓣,“下次,今日得赶朝会。” 于念从困顿中缓神,这才听清她说的什么,恼羞成怒伸手推她一把,自己卷过被子蒙住脸翻身朝里继续睡。 褚休亲于念耳朵。 褚休翻身下床,轻手轻脚摸黑穿鞋穿衣服。 于念背对着褚休安静的听,等她穿好外衣,于念才慢吞吞翻身,侧身朝外,“我,送你?” 褚休疑惑的转身看她,“你送我干什么,我跟小景一起上朝又不是不知道路。” 褚休摸到床边,手在于念脸上捏了捏,“你睡你的。” 褚休想了想,忍不住说,“我今天穿了官服,你想不想先看看?” 于念点头,脸颊在褚休掌心里轻蹭。 褚休笑,立马去点灯。 于念则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床上,怀里抱着被子伸头朝外看。 官服是昨天下午礼部送来的,深绿色的圆领长袍,黑色玉带,以及一顶乌纱官帽,于念当时看完觉得不太好看,可能看惯了褚休穿红色,怎么看怎么觉得她穿别的颜色不够好看。 油灯点亮,怕一个不够,褚休难得奢侈的点了俩! 光亮从点到面铺满整个里间。 褚休张开双臂站到离床前稍远些的距离,方便于念看个全身。 褚休低头整理玉带,又抬手正了正帽子,看向于念,“怎么样?” 于念愣住,眼里露出惊艳。 褚休最好看的原来不是穿红衣,还是她这张明艳绝绝的脸跟清亮的眼眸。 她一身清脆绿衣,玉带束出腰线,清瘦高挑却不单薄的身板,十足的衣架子,不仅撑起了这一言难尽的绿色官服,还让人看着眼前一亮,如绿竹,散发着盎然生机蓬勃向上的活力朝气。 于念脸颊莫名其妙热起来,目光很难从褚休身上离开。 褚休还在看她,“好看吗?” 于念抿唇朝褚休招手,等褚休走到跟前,于念跪坐在床上,伸手给褚休整理圆领,手搭在她肩上,偏头在她唇瓣上亲了一口,“好看。” 这个吻说明了一切。 褚休手握着于念的腰,额头抵她额头,“那我回来你帮我亲手解开脱掉。” 于念羞的缩肩,脸埋在褚休怀里,小声应,“好。” 褚休把油灯又吹灭,让于念睡回去,喊上裴景出门。 像她跟裴景这样的六品小官是不用每天都参加朝会的,皇上也不是每天都上朝。 本朝分大朝会小朝会,大朝会一个月两次,分别在月中跟月末,所有京中六品及其六品以上的官员参加。 小朝会三天一次,由五品及其以上的京官参加。也不是固定三天,如果朝中没有什么大事,小朝会就会取消,如果朝中恰逢突发大事,小朝会可能会连着开,直到事情解决。 褚休跟裴景以及留在京中的进士们,如今算是第一次上朝,大朝会便从月中提前到月初。 马车上,裴景不停的整理衣襟衣袖跟衣摆,肉眼可见的紧张。 第147章 褚休扭头看她,“?” 她俩也不是第一次进大殿见皇上,而且今日朝会只是宣读她们的任职,别的事情估计都点不到她们,根本不用担心。 裴景不语,只是抚顺自己的绿袖子。 宫门口已经站了好些人,李礼跟付见山也在。 六品跟六品的站。 今日可不同殿试那回,跟琼林宴更不同。 官服一穿,品级由官服颜色区分的清清楚楚,紫袍的跟紫袍说话,红袍的跟红袍说话,像他们这些朝廷新人都是绿袍,自然跟同颜色官服的人聚一起闲聊。 大家都穿着绿色,像排秧苗又像大葱,褚休很难紧张起来,而且念念说她好看,那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几人里,唯有裴景略显忐忑。 褚休原本不懂,直到站在大殿上,皇上还没来的时候她抬头朝前看了一眼,瞬间了然。 长公主殿下就站在亲王位置最前方,一身紫金的朝服朝裴景看过来。 裴景清秀的俊脸微红,对上长公主的视线,不知所措了瞬间,局促的抬手朝她远远的拱手见礼。 板正的不像话。 褚休挑眉,感情小景整理了半天衣服是给前面那位看啊。 朝会上,皇上点了几位进士的差事。 李礼进户部,在长公主手下办事。 长公主管着礼部跟户部,尤其是户部国库钱袋子,皇上哪个儿子都没给,只给了自己亲妹妹管。 付见山进刑部,刑部是康王在管,工部目前在魏国公手下。 兵部是瑞王负责,吏部则是忠义侯管理。 裴景入礼部,办学堂的教化之事也由礼部负责。 褚休进吏部。 吏部主官员诸事,如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都归吏部管。 吏部下面又分四司,司的长官是郎中,副长官则是员外郎。 皇上不知是看重褚休的能力,还是想动动忠义侯手里的权力,让褚休去了清吏司,负责文官的任免、考核、调任升降等事。 这是个最有油水最要紧的部门,做的圆滑了,所有官员都要往上捧着讨好着。 当初皇上让忠义侯在六部里挑选,户部跟吏部是要紧的部门,忠义侯选了吏部。 一是跟朝堂上的所有官员有联系,二是他手里握着兵权要是再选户部,会让皇上忌惮。 忠义侯便以找女儿为由选了吏部,方便让上任的官员* 帮他整理本地孩童走失的案件上报,让他早日找到女儿。 现在武试还在选拔,忠义侯负责武试,只得让出部分吏部权力。 谁知皇上给褚休挑了个最肥的差事,连亲妹夫他都没挑这么肥的差! 进士的事情处理完,便是瑞王奏明本次岭南的差事。 他事情办的好,皇上赏了金子三百两,让他既然回京了就去帮忠义侯管武试的事。这些本来就是兵部要过问的,正好瑞王回来,给忠义侯搭把手把差事办好。 开口闭口间,忠义侯在武试跟吏部上的差事都被分了权。 他垂着眼站在御前,脸上虽笑着,心里却发紧。皇上是不是想消弱他手里的权力?是单纯的权力分散还是因为当年康王一事露出破绽? 皇上,“京兆尹那边关于流寇的事情追查的怎么样了?” 忠义侯眼皮未动,老神在在站着。 京兆尹府上前,“禀皇上,还在查。” 皇上皱眉,“这事极为恶劣,莫要查到最后不了了之了。” 京兆尹府,“是。” 问完这些,皇上看向长公主,“工部那边关于长公主府邸修缮的进度如何了?” 长公主沉默一瞬,抬眼看向皇上。 工部的事情是魏国公负责,就算魏国公不问这事,朝上还有工部尚书在呢。 工部尚书连忙弓腰出列,“必定在大婚前修缮完毕。” 皇上哈哈笑,“那就好。” 武秀,“……” 散朝后,褚休等人要先去翰林院。 她们先去翰林院熟悉诸事,要等一个月、差不多也是长公主大婚之后,才真正领别的差事。 “褚兄,裴兄,付兄。”李礼喊。 褚休跟付见山都过去了,唯有裴景走得最慢。 李礼,“裴兄,裴兄,裴……” 褚休抬手拦住他,挑眉笑,“别喊了,你裴兄今天出门没带耳朵,只带了一颗春心~” “哦~~~” 三人眨巴眼睛,齐刷刷站成一排秧苗状,视线望向裴景。 裴景假装很忙,扯了扯袖筒,又看了看腰带,直到余光瞥见身边出现紫金朝服,才如释重负的停下脚步扭头朝旁边看,“殿下。” 要不是脸皮太薄,加上走路时慢的实在明显,裴景都想装成碰巧遇上长公主,碰巧跟长公主说话。 武秀上下打量裴景,这种颜色的衣服极少见她穿,嫩的像颗青草。 武秀手指动了动,抬手将裴景丝毫没歪的官帽给她碰歪了再摆回来,“好看。” 裴景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拱手,心里有些紧张,尽量稳着声音,“谢殿下夸奖。” 武秀双手搭在身后,眼里带出笑意,“过两日驸马的新郎服就该送到你院里了,提前试穿礼部那边才能调整尺寸细节。” 裴景点头,放下手,就听见长公主又说,“你穿红色应该比绿色更好看。” 裴景愣住,眼睁睁目送长公主离开,然后原地转圈找路。 褚休双手抄袖,摇头跟李礼感慨,“完了,你裴兄这下连魂儿都丢了。” 李礼捂嘴憋笑。他裴兄脸皮薄,笑出声不太好。 褚休走过去,伸手推裴景的后背,推着她往前走,笑着打趣,“别看了裴驸马,等你成亲了有的是时间天天看。” 裴景脸热,张嘴想反驳,又抿唇没吭声。 褚休这话,话糙,理不糙。 翰林院的日子平静枯燥又乏味,可眨眼间便过去了十来天。 长公主跟驸马的大婚之日定在六月十八,也就是今日。 第93章 皇家婚嫁的习俗跟民间婚嫁习俗大差不差, 该有的流程都要有,甚至比寻常人家的更为繁琐复杂。 像裴家在京中没有根基且没有宅院,婚前按理说是要买处大宅院的, 这样长公主下嫁到裴家有地方住。 至于长公主府,那是长公主的住处, 只有跟公婆分家后才会带着驸马孩子回去住,或是平时自己回去住。 长公主府的存在彰显着皇室的尊贵跟皇上对亲妹妹的疼爱,严格意义上并不是留给长公主出嫁用的夫妻婚房。 只是武秀这位长公主性格强势,她的驸马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 都算入赘,自然不需要裴景买个大宅子然后婚后搬过去跟裴景住, 而是婚后裴景这个驸马直接搬进来跟她住。 也是碍于这个原因, 京中好些权贵人家不敢提尚公主的事情, 就怕娶不进来一个儿媳妇反倒搭进去一个在长公主面前说不上话的儿子。 除了没有置办新的宅院府邸,其他流程跟前朝历届长公主和公主下嫁一样。 裴家早早就着人从清河县送了东西过来, 裴父因“身体不好”, 这事由裴老爷子做主, 让裴景的大伯跟小叔两人负责。 该备的聘礼全都备齐全,并且在昨天就已经送到午门口由皇室中人点数登记, 随后送往长公主府。 长公主出嫁要从宫里发嫁,等驸马来了后再跟驸马回长公主府行拜堂礼。 迎亲的话, 裴景自然从裴家小院出发迎亲。 小院是一进一出的宅院,平时生活可以,但一旦办起喜事招待客人,地方就显得太小住不下那么多人。 裴家叔伯如今也是懂事, 十天前就携着妻眷过来操办事情,丝毫不在裴景面前摆长辈的谱, 不用裴景费心,就已经提前找好住处将所有人都在外头安排好了。 裴景心道她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不会无缘无故原地暴起张嘴吃人,只要叔伯不说糟心的话,那他们依旧是叔伯,她会以礼相待。 “出门前老爷子交代一切以你为主听你吩咐,”裴家大伯双手搭在身前,“小景这些琐事你不用过问,我们要是连这些都等着你个小辈安排,还怎么看顾裴家那么大的生意摊子。” 正说着,春风就带人过来,笑意满脸礼数周到,先是见过裴景这个驸马,再说正事: “殿下说你们都是驸马的亲族,住在外面多少不方便,驸马也不放心,于是就让人将皇家一处园林收拾出来留你们住着,里头所有物件一应俱全,直接住下就好。” 春风一来,裴家诸位再看裴景的目光又不一样了。 这是怕他们住的不方便吗?这分明是长公主在给驸马长脸面,彰显她对裴景的看重! 裴家众人更不敢多嘴,裴景说什么就是什么,加上裴景好相处好说话,面上自然是一派和气融融,大家都很舒心。。 第148章 今日长公主跟驸马大婚,裴家小孩们负责热闹,婶婶们张罗小院里的事情,叔伯们前后跑动就怕出什么小岔子。 褚休作为裴景的同窗好友又是如今朝堂上的同僚,以及成过亲娶过媳妇、还住在同一院里的人,自然要留在西厢房陪裴景。 “李礼跟付见山马上就来了,”褚休啃着桌上洗好的脆梨,笑着问,“付见山还没成亲,他给你当伴郎合适,我跟李礼不太合适吧?” 裴景低头整理吉服玉带,闻言头都不回,“可我就认识你们三个,只付见山一人太少了。” 这玉带怎么都扣不好,裴景急的鼻尖出汗,“皇上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咱们一甲三人加付见山这个二甲传胪一起,场面好看又盛大,不输气势。” 褚休光是听裴景的语气就知道不对劲,压着身前桌面探头朝前看,“怎么了?” 裴景转过身,皱眉说,“这玉带怎么都扣不好,那天送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出了岔子。” 褚休放下手里的梨就说,“我看看。” 裴景往后退半步,双手护在玉带扣子上,摇头,“不行。” 褚休诧异,“你跟我还避嫌?!” 她捧心做出伤心状,“咱俩多年交情,你我——” 裴景打断她,“刚才那话把避字去掉。” 裴景视线落在褚休手上,“你刚吃过的梨,我这又是跟殿下成亲的吉服……” 褚休眯眼看过来,裴景眼神飘忽不跟她对视。 大喜的日子,还是得讲究一下。 于念抱着东西抬脚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幅场面,“怎么,了?” 褚休先告状,“念念,她玉带扣不上我说我帮她,她居然嫌弃我刚才吃了梨不让我碰喜服,觉得我不吉利!” 于念笑,伸手摸摸褚休后腰,将手里东西放在桌上,自己过去帮裴景整理玉带。 带子好好的,就是麻烦些,裴景是太紧张了心不静才迟迟扣不上。 于念松手,“你看,好啦。” 裴景惊喜,抬眼看于念,“念念你居然会扣这个!” 褚休坐回凳子上,捞起自己吃了一半的梨,咔哧咔哧咬出声,“是你心急,这玉带跟官服的玉带一样,念念自然会扣会解。” 见于念抿唇侧眸睨过来,褚休连忙将梨往前递,“尝尝特别甜。” 于念不吃梨,而是伸手拿过桌上锦布包袱递给裴景,“小景,送你的,新婚贺礼。” 裴景接过来,包袱里头摸着像衣服布料,不重,应当不是成套长袍,可能是上身的披肩或是袄子? 裴景看于念。 于念脸颊热热眼睛亮亮,修长白皙的手指搭在包袱上轻轻拍拍,示意裴景,“应当每日,都,用得到。” 选来选去,于念选了个最实惠的。 要是用不到的话…… 于念眨呀眼睛看房梁,长公主对小景很好,应当不仅仅是把小景点回去当个忠诚趁手的下属吧,都成亲了自然是要同房的。 只要同房,她这个礼物就用得上。 于念送什么褚休自然知道,见裴景好奇的扯着包袱往里偷偷看,笑着摇头,“念念你送她这个,不如送她本《月色撩人》让她仔细品。” 裴景看褚休,得意挑眉,好好收起包袱放进自己绑着红绸花要抬走的大红箱子里,“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于念惊讶的看裴景,“你,看了?” 裴景,“看了啊,看两页就放下了,还不如策论史书好看。” 于念茫然,“啊?” 褚休憋笑,抬手遮嘴,免得嘴里的梨汁喷出去。 裴景,“?” 于念伸手摸裴景手臂,“没事小景,今天以后再,看看。” 裴景跟她有些像,出嫁前都没有母亲陪在身边贴心的教这些。 加上裴景是女儿身份,长公主自然不可能派嬷嬷过来教导,也不会送试婚丫鬟过来先跟裴景同房,而且裴景性子纯净,不懂这个很正常。 她们妻妻俩说话云里雾里的,裴景催促褚休,“快别吃了,去换你的衣服。” 褚休正好把最后一口咬完,含糊应,“行。” 褚休拉于念回去换衣服,“回头我先去,春雨过会儿会来接你去长公主府后院,你到了就等等我,等我喊你去看小景拜堂。” 于念伸手给褚休整理衣襟,“好。” 褚休亲于念额头,“乖媳妇~” 今日去长公主府肯定要见到忠义侯,褚休双手捧着于念的脸颊,浅浅亲她唇瓣,不打算将这事告诉她。 忠义侯身后可能牵扯众多,念念有这个爹不一定能带来多少好处,但肯定会缠上一堆麻烦。 与其这样不如没有,更不如不知道。 至于为何让忠义侯看见于念—— 褚休跟长公主准备诈一诈忠义侯,看看那金片上的字背后藏着什么名堂,才让忠义侯藏着掖着不对外提起。 衣服换好几人出去。 裴景的吉服是鲜艳的大红色,褚休等人的衣服颜色比她稍显浅淡一些,也是红色,但不会喧宾夺主。 加上都是十几二十岁的少年青年,穿上同色系的红色衣服往马上一坐,属实好看亮眼。 申时左右,裴景从布置的红色喜气的小院出来,手握缰绳翻身上马,端坐在马背上。 她道:“起。” 迎亲队伍吹吹打打浩浩荡荡的出发,沿着东边绕半圈去宫门口接亲。 街上百姓们争着抢着出来看。 这场面丝毫不逊琼林宴那天的打马游街。 白马上坐着红衣驸马,眉眼如墨脸庞如玉,饶是百花盛开的季节,他从街边花中过,依旧比花让人惊艳。 白马走在前面,身后三匹黑马跟在后头。 四位都是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抬眼望去,真真的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莫说以往驸马迎亲没这么好看的,就是京中所有公子哥迎亲也比不上这四人。 队伍走的慢,等到宫门口的时候已经将近申时末。 聘礼摆在宫门外,裴景下马,拱手请长公主出宫下嫁。 声音层层往里传。 长公主从宫中出嫁,先去祭祖,随后拜别皇上皇后,最后才是上轿出宫。 轿子由御林军亲抬,前方是长公主的仪仗开道,轿子两边是牵马前行的庆王瑞王两个侄子,身后跟着命妇们的轿子随行相送,最后是身穿甲胄的骑兵护送。 漫长的出嫁队伍两边站着两排宫女太监,手里提着寓意吉祥喜庆的宫灯缓慢前行。 黄昏余晖下,长公主的出嫁队伍宛如一条游龙。 皇上嫁妹,着宫中正门大开,队伍从御道出宫。 礼部尚书莫大人担任司礼,主持流程。 出了宫门,仪仗不停,裴景等人翻身上马继续前行开道。 长公主的轿子两边,瑞王庆王翻身上马,不管平时如何不对付,今日是他们的亲姑姑出嫁,两人面上都收起多余情绪挤出笑意。 亏得长公主大婚,不然庆王也不能提前结束闭门思过解了足禁,至少这事上他是真心高兴。 长长的迎亲送亲队伍衔接起来,犹如一条红色的龙,从宫门口披着黄昏晚霞,游到了长公主府邸门口。 大门敞开,鞭炮齐鸣,四品以上的大臣们全都到齐,都侯在府门口。 魏国公这类的长辈跟忠义侯这类的皇亲国戚才有资格站在门外台阶下,就连行动不便的康王,今日都由王妃推着轮椅停在府门外。 金丝勾边的红色毯子自门口远远的就铺开,攀着台阶过了门槛,一路到正堂。 瞧见迎亲送亲的队伍过来,门外立马热闹起来,鞭炮声说话声起哄声都融在一起。 礼部尚书站在台阶上主持流程,“驸马请长公主下轿。” 裴景跟褚休她们翻身下马,以裴景为首站在裴景身后,齐齐拱手作揖。 裴景脸热到绯红,稳住声音,扬声道:“臣裴景,请长公主下轿。” 轿子缓缓停下。 庆王瑞王从马上下来。 庆王握着马绳,皮笑肉不笑的说,“驸马心意不诚啊,该到轿子前跪请我姑姑下轿才对。” 他说完这话场面上都安静了一瞬,更没人敢起哄附和。 长公主亲自点的驸马,她的人,她的玩笑,不管是哪一个都没人敢开。 瑞王笑着看向庆王,挑眉说道:“姜朝,这大喜的日子别逼姑姑抡棍揍你。” 庆王脸色难看,瞪向瑞王,“你——” 瑞王大声道:“肯定是小姑父声音不够响亮我姑姑没听见,劳烦小姑父大点声~” 裴景耳朵都红了,抬眼看了眼前方才停稳的轿子,正要开口,就见轿子下压,轿帘掀起。 长公主一身金红色吉服弯腰从轿子里出来,头戴凤簪挽发并未顶红盖头。 人往轿前一站,黄昏余晖晕染她的衣袍衣摆,满眼橘红光泽下,她立在那里像是驻足停歇在游龙队伍脊背上的凤,随时会振翅高飞。 第149章 众人齐齐行礼,“见过长公主殿下。” 武秀侧眸看了眼庆王。 庆王低头别开眼。 瑞王颠颠的往前站几步,双手搭在身前,自己站在姑姑身后偏右,代替春风的位置,朝自己的小姑父清咳两声。 正准备上前的粉衣春风,“?” 裴景微怔,后知后觉醒神,意识到自己看傻了一瞬,立马红着脸再次拱手作揖,“臣——” 她还没拜下去,长公主就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垂眸轻声说,“我听到了。” 所以不用再拜。 裴景直起身子,目光落在长公主的手指上。 武秀就这么牵着她,主人姿态,目视前方抬脚上了台阶。 她带着裴景走,别说庆王了,连魏国公也不好上前闹她。 褚休跟李礼付见山对视一眼,乐得轻松,边往门口众人怀里塞早已准备好的红封,边说着吉祥话进去。 由她们在人群里活跃,热闹劲重新燃起来。 庆王厌恶死了褚休,不愿意多看他,撇嘴背手吊儿郎当跟在后头进府。 瑞王则往旁边走几步,伸手接过康王妃手里的轮椅,“大嫂我来吧。” 推着轮椅顺势跟大哥抱怨,“我真不想跟他一起骑马送亲,扫兴。” 说完意识到什么,立马抿住嘴。 他怎么能在双腿残疾的大哥面前说这个。 要说他大哥当年也是行军打仗的一把好手,更是父子几人里的猛将!上阵杀敌从不缩在将士们身后!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守城的时候没来得及及时撤退,被拼死反扑试图夺城的敌军乱箭射穿了两条腿,亏得运气好没伤了心脉,否则人当场就没了。 ……也亏得忠义侯带援兵来的及时,满城百姓得以活命,他大哥也没被马蹄碾压践踏。 要是他大哥双腿健全,先前的太子之位怎么也不会落到姜朝这个蠢货头上。 他大哥能文能武,该是名正言顺众望所归的太子。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清减了身形,脸上是病态的苍白,人也变得不爱出门。 康王倒是没觉得瑞王刚才那话戳了他痛处,闻言只是抬头看他,笑着说,“今日姑姑大婚你可不能闹脾气,仔细姑姑连你跟姜朝一起打。” 瑞王梗着脖子,略显得意,“我都多大人了,姑姑最疼我了才不会打我!大哥你是不知道,我那天回京都是姑姑去接的我。” 这事康王自然知道。 他甚至知道姑姑是打着接瑞王的名号戏耍了一顿忠义侯。 只是这话没必要说出来让瑞王知道。 长公主府的台阶低矮,甚至早已摆好了方便轮椅通过的结实木板。康王一路畅行脸上没有多余表情,显然习惯了姑姑对自己的优待。 跟武秀比起来,康王比她还要年长两岁,说是姑姑,更像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 “吉时到——” 等人从门口都回来后,礼部尚书高声喝,“行夫妻礼——” 长公主没了父母,裴景父母更不在这边,两人无需拜高堂,只拜天拜地跟彼此。 马上就该夫妻对拜了。 褚休忙完前头,立马挤开人堆往后院跑,找到从裴家小院那边过来的于念,眼睛一喜,“念念。” 她朝于念招手,“快快快,带你看小景拜堂。” 于念眼睛亮亮,连忙双手环抱着褚休的手臂,跟着她闷头往人堆里挤。 褚休抬手护着她的发髻,上头簪着新买的金簪,丢了的话念念要哭。 褚休勉强环着于念的腰,将她从后面带到了前面。 礼部尚书正好在喊:“夫妻对拜——” 裴景跟长公主一人握住红绸花的一端,面对面而立。 女英气‘男’秀气,当真般配。 于念眉眼弯弯,歪头看小景拜堂。 她扭头抬眼看褚休,抿唇低头,悄悄勾起褚休垂在身侧的手指握住。 褚休侧眸看过来。 于念脸颊热热,装作抬眼朝前看。 褚休笑着,将于念的手指握在掌心里,低头在于念耳边说,“想不想再拜一次?” 于念咬着下唇没吭声。 她不反对那就是想。 仗着人多,褚休环着于念,将她搂在怀中,搂抱了一下又松开。 同时,长公主跟裴景弯腰低头对拜。 礼部尚书,“礼成,开宴——” 第94章 长公主府灯火通明, 哪怕外头已经黄昏天黑,府里依旧恍若白昼。 司礼莫大人喊完,围着看拜堂的众人就四下散开到院里落座等开席。 “国公这边请。”有大臣弓腰过来, 伸手请魏国公去他们那桌。 魏国公笑呵呵的点头,“请请请, 锦衣,锦衣?” 魏国公两声喊完没回应,扭头看向原先站在身旁的人,“哪儿去了?” 忠义侯哪儿都没去, 他只是正要转身入席的时候,扫到了喜堂对面, 只一眼就愣在原地。 他眼睛直直的往前看, 目光越过眼前来往的宾客, 落在褚休身上。 准备来说是落在褚休身边的女子身上。 对方穿着银红色轻纱衣裙头簪金簪,鲜活生动眼眸清亮, 对着褚休巧笑嫣然的模样像极了亡故的柳氏。 她只一个无意间的余光朝这边扫过来, 忠义侯就下意识别开脸侧过身子不跟对方对视也怕对方看见。 小姑娘不过才十六七岁, 怎么可能是柳氏呢。 忠义侯攥紧手指,几乎屏住呼吸, 侧眸用余光去看。 喜堂旁边,人群缓缓流动正在散开。褚休握住于念的手指, 借着袖筒遮掩,往她掌心里塞了个东西。 于念疑惑的抬头看,轻声问,“什么?” 褚休不讲, 眼睛弯弯,让她猜。 于念垂眼看, 两人袖筒叠在一起,银红压着绯红,袖筒里褚休的手盖着她的手,掌心里是个硌人又沉甸甸的物件。 于念猜不出来,咬了下唇,昂脸朝褚休笑,笑的软糯又讨好,握着她的手顺势左右轻轻摇晃,小声喊,“秀、秀~” “……”褚休闭上眼睛抿住的嘴角翘起,假装抬头往房梁上看,身体都微微侧开。 于念立马低头抿唇,悄悄拉开两人衣袖一角露出缝隙往里看。 是抹金色。 于念眼睛唰的亮了,瞬间知道手里握着的东西是什么,这下她也不觉得沉了,双手握住褚休手指,压着激动,“哪,来的?” 是块金子! 十两的黄金! 她家箱子里就有三块,至今没舍得花掉也没存起来,留她晚上睡前闲着没事掏出来数数,盼着它们在箱子里偷偷生个小的出来。 褚休这才侧身睁开一只眼,余光瞥见于念脸蛋都高兴的发光,笑着睁开两只眼,正脸看她,低声道:“长公主让人赏的,李礼付见山都有。” 长公主大气! 于念将褚休的手往袖筒里推,“快,收好。” “我收着做什么,你拿好,”褚休将金子放于念手掌里,“加上这块,跟你箱子里的那三块正好凑成两对。” 于念一喜,随即抿唇睨褚休,伸手戳她腰腹,“你怎么知道,我藏哪儿了?” 褚休双手抄袖,弯腰凑近看于念,得意的不行,哼哼着,“你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再说了你摸它们的时候又没避着我。” 每次褚休都耐心十足,看于念怎么摸的金子,然后关上床帐她就怎么摸于念。 于念抬手轻轻拍她一下,接着褚休身形遮掩,低头别开身子将金块偷偷塞进荷包里。 小小的荷包瞬间被塞的圆滚滚的,坠的纤细腰带往下掉。 于念,“……” 于念把自己荷包解下来,低头系在褚休的黑色玉带上。 玉带右侧被扯着往下沉,加上褚休双手抄袖挑眉的动作,透出几分纨绔的风流倜傥韵味。 于念看的脸热,觉得褚休这样太勾人,又后悔的想把荷包解下来。 褚休笑着握住她的手,“系着才好,系着旁人才不好敬我酒。” 她拍拍腰带上的荷包,手指在于念鼻尖上点了一下,“挡酒时还要借娘子名号一用。” 于念捂着鼻子笑,她才不在乎这些虚的,何况今晚心情极好更不在意。 武秀过来,“褚休。” 她看于念,又不敢看的太明显,目光扫过就移开,“开席了,驸马那边你多照顾一二,你娘子这边我会安排妥当。” 裴景酒量属实一般。 褚休笑着将手从袖筒里抽出来,拱手道:“是。” 裴景看于念,见无人注意,借着红袖筒遮掩,悄悄往她手里递了个红封。 这样的红封里头一般塞着铜板,数量不多主要图个喜庆。只是长公主这边的红封里头可不是铜板,裴景手指捏过,特意留了一个放在袖筒里,等于念来了给她。 于念茫然收下,见裴景收回目光立在长公主身边目不斜视,也悄悄的将红封塞进袖筒里,眉眼弯弯朝裴景歪了下脑袋,无声说: 第150章 ‘谢谢小景儿~’ 裴景抿唇带出笑意,不看她,免得人多眼杂乱传闲话。 于念手在袖筒里偷偷藏红封顺便摸摸里头是什么,扭头就对上长公主的视线。 于念瞬间垂眼。 武秀顿了顿,抬手招来了春风,温声叮嘱,“带她去康王妃那边入席。” 康王妃只要看见于念的脸,别的不用武秀多交代就会把于念照顾的好好的。 今晚宾客太多,女眷那边命妇姑娘也多,于念没一个认识的,孤单单坐过去又不懂寒暄必然不自在,但是跟在康王妃身边就没事。 春风领于念朝女眷那边走。 于念扭头看褚休。 褚休拍拍腰上荷包,于念笑着跟春风离开。 银红色的衣裙离开牵动好几人的视线。 忠义侯回过神的时候,就发现长公主正在看他。 忠义侯瞳仁放大心里颤了一下,勉强扯动嘴角,呼吸间异样的情绪跟神色都被遮掩下去,笑着抬手朝长公主点头,虚虚行了个恭喜的礼。 魏国公正好寻过来,伸手拉他手腕,“锦衣开席了,你怎么还在这儿站着。” 忠义侯跟着魏国公往前走,随口敷衍,“心里感慨就多站了一会儿。” 他也算是看着武秀长公主长大的,曾经两人也是关系亲近的兄妹,如今武秀大婚他思绪万千是人之常情,至少说明他是性情中人。 魏国公笑,“武秀动作快,不然今日摆宴办席的该是我们家才对。” 他又纵容的嗔了一句,“筱筱就是太有主意了,这丫头越大越难管。” 这话忠义侯不能跟着附和。 他嘴里跟魏国公说着“女孩家有主意才好”,眼睛则寻着银红衣摆消失的方向又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哪怕不回头他也知道武秀在看自己。 褚休的娘子于念,很有可能就是他的女儿小念儿。 忠义侯将魏国公送到席位上,自己借口小解离开,走到旁处抬手将随从叫过来,沉声道: “你亲自带人去清河县祝家村走一趟,仔细审一审于老大跟李氏夫妇,问清楚他们女儿于念到底是怎么来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物件饰品。” 忠义侯垂眼,“问完之后,要是有什么不妥,就做成意外。” 随从,“是。” 忠义侯站在原地,周围张灯结彩梁柱缠红,宾客间寒暄笑闹,丫鬟太监捧着果盘碟子在偌大的庭院里有条不紊的走动,放眼望去都是喜庆热闹的红,可他心底冰凉一片,后背的汗更是出了一层又一层,心情跟今日大婚的主人截然相反。 武秀双手背在身后,目送忠义侯离开。 蛇要是藏在深处蛰伏,这时候就要打草惊他,他会自己乱窜着冒出来。 武秀收回目光,见褚休跟裴景已经入席落座,自己也接过春雨递来的酒盏,朝主桌走。 主桌上坐着皇亲国戚,除了宫里的皇上皇后,其他的皇叔皇伯跟侄子基本都来了。 路过康王身边,康王双手搭在轮椅上,抬眼望她,轻声问,“当真极像?” 他不好无缘无故去看人家褚休的媳妇,也不能去女眷那边看,免得吓到对方。 武秀点头,“极像。” 康王垂下眼,只得耐心等着,等饭后问问王妃,让王妃跟他形容。 见武秀金红色的袖筒擦着椅背就要离开,康王伸手握紧轮椅把手,没回头没抬眼,只轻声说,“要真是小念儿,那事就算了吧,别查了。” 孩子好不容易找回来,之前必然吃了很多苦,要是父亲是个显赫的侯爷,加上父皇对柳家的愧疚,小念儿后半生定会尊贵无比此生无虞。 他那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他都习惯了目前坐在轮椅上的生活,就算查出来真相他也不能再站起来,说不定还会牵连上小念儿。 何必呢,不如维持原状。 只要忠义侯好好待小念儿,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他也只是怀疑罢了,并没有十足的证据证明忠义侯曾经想借刀杀他。 康王对小念儿的感情并不深,小时候也只抱过她几回,但她母亲柳氏却跟他和武秀关系极好,虽差着辈分,可年级相差不大,处的却像血亲。 她去世前都挂念着的孩子,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康王怎么能让她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呢。 武秀垂眼看他,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拍,“他已经对褚休下过死手。” 褚休还活着只能说明是褚休聪慧过人躲过一劫,而不是忠义侯心慈手软临时收手。 一旦得知于念是小念儿,以忠义侯的性格为防止金片外漏,定会想办法拉拢或是除掉褚休于念。 他怎么可能抱着一个藏着隐患女儿当成宝贝宠着。 康王什么都好,唯独心肠太软。 武秀收回手,以康王的性子,就是腿脚健全,也不适合那个位置。 更别提无能无德又心狠手辣的庆王。 庆王刚要跟姑姑举杯“冰释前嫌”,就见姑姑从他身边经过连个眼神都没给,“……” 庆王悻悻的放下酒盏,心里更是恼恨。 瑞王冲他得瑟的挑眉,“就说姑姑不喜欢你你还不信。” 说着他抬手准备跟姑姑碰杯,“姑——” 武秀同样没理会。 庆王笑起来,端起手里酒盏碰向瑞王举起来的酒杯,“巧了,姑姑也不喜欢你。” 他们兄弟三人都是当今皇后所生,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下面那群小的才是贵妃跟其他妃嫔的孩子,所以太子只会在他们里面挑。 大哥腿瘸不行,瑞王蠢笨,庆王数来数去都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只要他姑姑别对那个位子有想法,皇位必然是他的。 瑞王才不跟庆王碰杯,他转身跟康王喝酒。 武秀并非寻常新娘,这会儿自然不会坐在新房里顶着盖头等驸马过来挑开,她是武秀长公主不是一心只期待婚嫁的人,这样的场合是最适合她走动结交的场合。 眼见着她端着酒盏要到面前,魏国公已经提前站起来,端好酒杯准备敬她,“欸?” 他都站起来了,其他人自然跟着一起。 魏国公左手盖住盏口,摇头道:“华丫头,今儿个说破天,不见着新郎我不喝这酒。” 他以长辈自居,朝武秀挤眼睛,“这样的场合,哪能你自己走动。” 驸马回头是* 要接礼部的差事,这样的场合最适合让他出来见见人结交一下认认脸。 武秀知道,笑着说,“您别急,她就在后面。” 裴景换衣服去了,先前的衣服被酒水弄湿,只得换上另一套。 这套就不是全红了,而是跟长公主身上金红的颜色相搭配,是条银袍红边的吉服,这套穿着更爽快利落,贴着腰线束出腰肢,更显长身玉立雌雄难辨。 她乌发如墨用玉冠束着,光是站在那儿笑笑不说话都养眼,用褚休刚才的话说: “简直人模人样!” 裴景腹诽,什么叫简直人模人样,秀秀嘴里吐不出好听的话。 等她往长公主身边一站,旁人瞬间恭维起来。 跟“谪仙姿态”“玉做的人”“驸马真仙人”比起来,裴景忽然觉得褚休的话虽糙,但跟这些华丽虚假的奉承词藻比起来,听着是真心又舒坦。 裴景只是笑笑,侧眸看向长公主。 两人对视,武秀微微挑眉,垂眼看了下裴景的鞋。 裴景顺着她的目光往下看,慢慢红了耳朵,悄悄别开视线不看她。 刚才旁人夸了她半天她都没脸红,长公主一个目光裴景就脸颊滚热。 为了站在长公主身边显得跟她很般配,裴景偷偷往锦靴里塞了好几张鞋垫,人前看着,她腰杆只要挺直就比长公主高! 但气势上…… 裴景双手捧着酒盏,往前递,“魏老,我敬您一杯。” 她仰头将酒水喝干净。 魏国公笑起来,看向武秀,“我就喜欢他这个爽快劲,别看年纪小斯斯文文满脸书生气,但做事待人就是真诚干脆,许你你不亏。” “我知道。”武秀笑着,同魏国公碰杯,喝完盏中的酒。 春雨跟在旁边,又将酒盏满上。 其他人同敬长公主跟驸马。 武秀单手握着酒盏,仰头喝酒的时候,左手抬起顺势搭盖在裴景的盏口上,侧眸余光看她。 裴景顺着那修长有力的手望向长公主,心像酒水吞咽时入肚般,咚咚咚的沉浮,人都有些微醺沉醉。 漫天星辰都不如长公主此刻侧眸朝她瞥过来时、眼底余光中映着的灯笼光亮耀眼。 武秀将裴景手里那杯酒也抽过来,一饮而尽,“驸马酒量不好,我替她喝,诸位还请多担待。” 也就这几桌需要敬酒,其他的桌武秀遥遥举杯就好。 裴景跟在长公主身旁,怕她喝醉了难受,扭身朝后找,“我让褚休过来替我喝。” 武秀指尖微动,目光落在裴景白净的脸蛋上,“你是我的驸马还是褚休的驸马?” 第151章 裴景,“自然是您的驸马。” 武秀伸手捏她脸颊,微微用了些力气,“那怎么敢找旁人替你喝的。” 裴景想说秀秀她不一样,但对上长公主眯起来的眼睛,立马抿唇闭上嘴。 脸虽被捏的生疼,可心脏酸酸软软的膨胀起来,里面塞满了长公主。 裴景感觉长公主捏她脸说这话的时候,比替她喝酒都让她仰慕臣服。 长公主松手。 裴景单手贴脸揉了两下。 武秀问,“捏疼了?” 裴景抿唇点头,小声说,“有点。” 武秀挑眉,“疼了才好,疼了才能长个记性,才能记住你是谁的驸马,遇到事情该找谁。” 裴景脸热起来,眼神飘忽,“嗯。” 路过花园的时候,借着假山遮挡住的那点阴影,武秀伸手,在裴景嘴角跟唇瓣上轻轻抹了一下,拇指指腹摁揉她的软唇,“小景,你是我的驸马,记住了吗?” 长公主低哑的嗓音在此刻无比撩人,拨动琴弦般拨动心尖。裴景眸光亮亮,抿唇时无意间抿了下长公主的指尖,“记住了。” 武秀笑,收回手,带着她去敬最后一桌主桌。 裴景跟在长公主身后,抿唇回味刚才那亲昵暧昧的举动,心想长公主应该是喝醉了,长公主肯定是喝醉了,要不然也不会这样。 主桌上辈分比武秀大的,手里权力没她大。手里权力跟她相持的,辈分比她小。 武秀只抬了抬酒盏,瑞王就颠颠的过来,“我替姑姑跟小姑父喝!” 敬酒结束,裴景往前走,总觉得长公主身形微晃,不由伸手握住她的小臂,搀扶着她,“殿下您醉了。” 春雨沉默,仰头看天。 他家殿下走路稳稳的,倒是驸马脚步虚浮有些踉跄。 裴景自认没喝多少,同窗那边的酒都是褚休跟李礼还有付见山替她喝的,这边的酒是长公主替她在喝。 她都没喝酒,怎么可能会醉! 一定是长公主醉了。 裴景担忧的望着长公主,“您回去歇着,这里我来应付。” 她脸颊绯红眼眸水润明亮,不怪旁人夸她面若冠玉,属实是唇红齿白气质干净好看的紧。 哪怕说着酒话都比旁人可爱七分。 武秀反手握住裴景的手腕,“好,那醉酒的人先回去好不好?” 裴景点头。 然后就被人扶回了喜房。 裴景,“?” 她端坐在床边,眼里红色都在喜烛里晕开,“我没醉。” 春雨点头,“您没醉,您先坐在这儿等一等殿下,殿下送完贵客就回来了。” 裴景点头,脑袋一低人就有些晕,只得伸手扶住旁边的床柱,指使春雨,“你帮我把箱子里那个荷花色的包袱拿过来。” 念念送的新婚贺礼,正好拆开看看。 春雨过去找。这个颜色的包袱极为显眼,掀开箱子就能看见。 他将包袱捧着递过去,然后关门退下。 裴景坐在床边,解了半天才把包袱解开。 荷花色的包袱皮在腿上摊开,露出里面一张紫色的垫子。 摸着好像是棉的,手感柔软舒服,就是贴身盖着也不磨皮肤。 只是小了点。 裴景抖开,张开胳膊拎高了看。 四四方方又偏长形。竖着盖的话,只能盖住下半身,横着盖的话,又只能盖住上半身。 裴景抿唇想,随即恍然大悟! 夏天盖肚子用的。 念念真是贴心~ 才刚季夏就把纳凉时搭身上的毯子准备好了。 裴景摸着毯子很是满意,抖开顺势搭在腿面上,脑袋靠着床柱昏昏沉沉闭上眼睛。 皇家的酒,陈酿多年,酒劲都在后头。 褚休替裴景喝了一圈,脚步都有些虚浮。她这个酒量都快喝醉了,何况旁人。 于念架着褚休往外走,担忧的抬眼看她。 褚休仗着光影不足,低头在她唇上嘴了一口。 于念吃到浓郁的酒味,又担忧又心疼,拍着荷包问,“不是说,挡酒吗。” 褚休手臂环着于念的肩,半个身子虚压在她身上,“挡我的酒,但是不挡小景的酒啊。好在现在她成亲了,以后我就不用替她喝了。” “可小景,酒量差。”于念抿唇。 褚休捏她鼻子,“傻媳妇,她有媳妇了,哪里还需要我替她喝酒。” 于念这才笑起来,抱着褚休的腰,小声问,“那你以后替谁喝啊?” 褚休低头咬于念耳朵,“替你喝,只喝你。” 她又不正经! 于念跟张叔一起扶褚休上马车。张叔他们要操持完裴景的大婚才跟裴家人回清河县,好在他跟张婶还在,不然于念光是应付微醺的褚休都抽不出空去烧水洗漱。 裴景出发前是沐浴焚香过,她们可没有,夏日跑了一天身上必然出了汗,褚休更是多了酒气,不洗洗怎么睡觉。 于念正要提着衣摆上车,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念儿。” 于念恍惚了一下,正要扭头朝后看,褚休就从车厢里朝她伸手。 于念连忙将手搭上去,握住她的掌心,嗔她,“粘人精。” 褚休就是个粘人精,媳妇一坐进马车里她就抱住媳妇的细腰,将她袖筒里的红封抽出来看。 于念也好奇,“小景给的。” 褚休知道。 红封打开,倒出来五片金叶子。 褚休笑着将金叶子递给于念,“没白替她喝一晚上。” 于念看着金叶子,又看褚休腰带上的荷包,皱眉小声问,“我给小景的,礼物,会不会,不够好?” 她没给人送过礼,褚休说裴景尚的是长公主,裴家本来就不缺金银,不稀罕贵重的礼物,不如送些真心想送的又实用的物件。 于念是亲自去挑的料子,紫色的棉布并不算便宜,回来后让张婶教她,两人一起缝制出来的。 于念觉得挺实用的…… 可跟金子和金叶子比起来,好像紫垫子不够贵重值钱。 褚休揽住于念,亲她嘴角,“小景才不在意这些,小景跟殿下看重的只有心意。” 她手指点于念胸口。 于念拍掉褚休的手,将金叶子装起来,重新开心起来,“那我,心意满满。” 褚休不信,手指挑于念衣襟,低头,“我看看有多满,……嗯好大…不是,好满。” 于念,“……” 裴家马车缓缓离开,忠义侯目光远远追随。 温大娘子唤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应,这才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心里嘀咕着: ‘他不会还没放弃褚休吧?筱筱可做不出抢人夫君的事情,就是再好的男人,如果能抢得过来,那他终究还是不够好。’ 见忠义侯还要站着,温大娘子不等他,喊上乖女儿,母女俩先上了马车。 直到瞧着武秀送康王等人出来,忠义侯才转身上车。 瑞王站在门口摆手,“姑姑别送了,我送大哥跟大嫂回去,你快回府吧。” 庆王从瑞王身边擦肩而过,“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直奔自家马车。 瑞王翻白眼,伸手推轮椅往外走。 康王看了眼王妃,夫妻俩有话迫不及待的想说。 康王反手拍拍瑞王推轮椅的手,“你回去吧,今天也喝了不少酒早点回去歇息,我这儿有你大嫂呢。” 康王妃顺势接过轮椅,笑着说,“回去歇着吧,我们也回府了。” 上了自家马车,康王看向王妃,他不用说话康王妃就知道他想问什么,眼眶当场就红了,“像极了柳姨,性子也像,温柔的紧。” 康王沉沉呼吸,“真是念儿。” 不需要别的证物,不需要她记得儿时,只一眼他们就知道是故人之女。 康王妃握住康王的手,哽咽着问,“那当年的事情……” “姑姑说查,”康王抬眼,温和沉稳,“所以才不让我们在念儿面前露出半点别的情绪,这事先不同她讲。” 这样柳家的福气是她的,萧家的祸事牵扯不到她。 康王妃点头,抹掉眼泪又笑着说,“但我看得出来,她现在过得极好。” 虽怕生,但眼睛总是亮亮的,也敢抬脸跟人对视,可见活得很有底气跟自信。 康王,“那就好。” 马车一辆又一辆的从长公主府邸外头离开。 瑞王是走的最晚的,扭身问自家姑姑,“姑姑我喝多了今天能留下过夜吗?” 他都多久没留在长公主府过夜了,跟姑姑感情肉眼可见的生分了。 武秀看他,抬手摸摸他脑袋。 瑞王眼里一喜,低头就往府里钻。 武秀眼疾手快一把拎住他的后衣领,手转了个圈,将人往外一推,转身回府双手搭在身后,“送客。” 春风,“是~” 瑞王瞪春风,春风笑脸相迎,“殿下让您下次来,今日不行。” 第152章 瑞王后知后觉抬头,看见长公主府匾额上都挂着的红绸花,恼着一拍脑门,“我这个蠢脑子,忘记今日姑姑大婚了。” 他乖乖回府,“那我下次来。” 最后一辆马车也离开。 热闹的长公主府上慢慢变得安静下来,下人打扫残桌收拾府邸,匆匆却无声,唯有长公主的裙摆经过时才停下福礼。 “今日所有人,都多赏半年的月俸。” 下人们,“谢殿下!” 武秀抬脚朝喜房走。 喜房不是平时她歇息的地方,而是为了大婚重新整理修缮出来的院子,临山临湖,不需要走远推开窗就能看到满府好景色。 可能是‘生’地方,武秀手指微微攥紧,呼吸轻轻,唯有脚步迈的比较大,哪怕穿着繁琐的吉服,依旧能瞧出来像个雷厉风行的武将。 春雨侯在喜房门口,“殿下,驸马醉了,刚才醒了一会儿,问我偏房在哪儿,他说他可以去偏房睡。” 武秀顿住,皱眉,“你带她去了?” 春雨,“您说府上驸马的话同您的话一样紧要,但今日……。属下没带他去,只说您马上就来了,让他有事同您说,您同意了我再带他去。” 武秀不动声色舒了口气,推门进去前,侧眸跟春雨说,“赏你一年月俸,在旁边净室备好热水。” 春雨立马应下,“是!” 他就知道,长公主费劲让工部修出来的喜房,哪有空着的道理。 凤凰做好的巢穴,怎么可能只是摆设。 春雨退下,武秀推门进去反手关门。 满眼喜庆吉祥的红色里间中,裴景靠在床柱上闭眼小睡,腿上搭着没见过的紫色毯子。 装着她行李的红木箱子放在床尾,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武秀看了眼裴景,抬脚过去将掉在地上的书捡起来。 《月色撩人》。 武秀翻看两眼又合上,放在木箱子上头,走到床边,弯腰轻声喊,“小景。” 第95章 裴景迷迷糊糊醒神, 睁开眼就瞧见长公主弯腰在看自己。 裴景眼睛睁圆立马坐直了,人还没站起来就下意识先抬手行礼,低头喊, “殿下。” 武秀直起腰,手搭在身后, “醒酒了吗,可有哪里难受,要不要喝碗醒酒汤?” 裴景摇头,“不难受, 刚才喝了茶清醒多了,只是等的时候又睡了过去。” 武秀这才垂眼, 看向裴景腿上的垫子。紫色的棉制垫子, 不大不小, 垫在身下正正好。 长公主不出声,裴景不由抬眼看她, 意识到对方在看自己腿上的垫子, 笑着说, “褚休跟她媳妇送的,只是现在还用不上。” 裴景感觉自己说完这话长公主似乎抬眸多看了她两眼。 现在还没热到睡凉席, 自然用不上这个盖肚子的垫子。 裴景低头,仔细将垫子折起来, “我先收起来。” 武秀顿了顿,“先放床边吧。” 裴景,“?” 武秀没回应裴景眼里的疑惑,抬脚朝桌边走, “春雨说你问偏房在哪儿。” 裴景顺势跟着站起来,走在桌边, 低头看长公主骨节匀称修长白净的手拎起金壶往两只金盏里倒酒,轻声说,“殿下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去睡偏房。” 长公主握枪持刀翻身上马上阵杀敌时,便是这双手握紧银枪。手背上有细微伤痕皮肤不算细腻,却比她这双只会提笔写文章的手更有力量感也更漂亮。 没人能定义姑娘家的手就该是什么模样,反正看过的手里,裴景觉得眼前这只缓慢端起酒盏的手就足够好看。 盖在她盏口拦着她喝酒时好看,捏她脸轻抚她唇瓣时,也好看。 裴景脸热,微微别看视线,低头看桌上的红布,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又一个的“囍”。 武秀看裴景,喝水似的抿着酒,询问她,“为何我会觉得不方便?” 大婚的日子肯定不能挑在她来月事的时候,这点事情钦天监还是要派人先问问她的,免得撞了日子。 裴景低头,手指搭在桌面上,抬眼看长公主,“我心里清楚您为何点我为驸马。” 武秀眸光闪烁,抿酒的动作一顿,握着酒盏的手指都紧了几分,面上却是风轻云淡不显分毫,“你说说。” 裴景挺起腰杆,眼眸清亮,像是在跟考官背书,“自然是为了女子入学堂一事。” 武秀,“……” 裴景说得认真又正经,“这事只要交给您身边的人您才能放心,所以这才点了女子身的我当驸马,唯有我更清楚女子求学的不易跟艰辛,且您不让我跟褚休走得太近,是怕决策时我受她影响意见跟您相悖。” 武秀放下酒盏,沉默一瞬,伸手将手背贴在裴景额头上,“当真醒酒了?” 裴景脸热,抿唇看长公主,“不对吗?” ……这要是考卷,裴景此场全叉,看在她答的认真,武秀愿意多给她一个圈以示安慰。 “不全对,”武秀沉吟,将另只金盏递给裴景,“能办好这差事的人很多,但我想点的驸马只有你。” 裴景脑袋浑沌没反应过来,只怔怔的看向眼前的人。 武秀望着裴景干净的眼睛,单刀直入不打算拐弯抹角,“所以你不用去偏房,我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我既已大婚便是夫妻,该走的流程自然都要走。” 武秀抬手,手中金盏轻碰裴景手中盏壁。 合卺酒。 裴景愣愣的,低头看盏中酒水,里头金红灯影晃动,就像她此时的心摇摆荡漾。 裴景双手握着酒盏,看长公主,又低下头,迟疑着,“可您当初说您不近男色也不近…女色……” 她解释,“所以我怕跟您躺一起不方便,就问春雨偏房在哪儿,我可以睡偏房,不跟您同……” “床”字含在裴景嘴里没吐出口,因为长公主抬起她的手,低头就着她双手捧杯的动作,抬高她的手腕将她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偏头朝她吻过来。 裴景眼睛睁圆,心脏差点从胸腔里噗通着跳出来。 她紧张的握紧酒盏。 碍事的酒盏被长公主抽走放在桌上。 裴景就一手撑着桌面支撑自己,一手攥紧自己的袖筒。 是,是她想的那样吗。 是要同床睡? 长公主的吻逐渐加深,裴景脑子连同舌头一起被搅成浆糊的时候,她还想着是不是以后不用分床睡。 武秀的吻落在裴景脖颈上,笑着问她,“在想什么?” 眼睛都睁圆了。 裴景脸红到不敢跟长公主对视,低头垂眼轻声说,“在想您是不是在跟我走流程。” 武秀的手掌贴在裴景腰上,“如果是呢?” 裴景呼吸都是颤的,气息不稳,感觉心尖都在战栗的抖动,“如果是……” 她额头搭在长公主肩上,低低的音,“我也愿意。” 裴景咬唇,唾弃自己,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她怎么能没出息到这种地步! 可,眼前的人是长公主啊,是她敬仰倾慕了好些年的殿下,她怎么可能不愿意。 脸被抬起来,微凉带着酒气的吻落在她眼尾跟嘴角,顺着脖颈往下。 裴景被迫仰头,眼睫轻颤,垂眼往下看,含糊着喊,“殿下。” 武秀手指轻巧的解开裴景腰上的玉带,带子掉在地上,衣襟朝两边敞开,露出锦衣里头的绸制红衣。 武秀,“不是。” 什么不是。 裴景人僵住,手下意识握在长公主的手腕上,分不清是阻止她继续往里衣里探,还是期待她能探的更深。 裴景望着长公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两个字是在回答她的问题,人瞬间红了起来,热意自脸颊蔓延全身,握住长公主腕子的手指也跟着松开。 银袍被脱掉搭在圆凳上,垫高的鞋子甩在床边脚踏下,长公主身上的金红吉服一半搭在床尾一半拖着垂到地上。 裴景坐在床边被仰躺着推倒躺在床上,手握住长公主温热的腕子,随着对方欺身压下来的动作,手指顺着宽袍里衣往上滑,握在长公主手肘处。 滚热的吻四处点火,从脖颈到锁骨,有隐隐往下的趋势。 裴景茫然仰头看床帐,掩在长公主衣袖下的拇指无意识摩挲对方肌肤,呼吸颤颤。 在长公主的手搭在她腿上往中间的时候,裴景陡然回神,下意识屈腿并拢,眼睛圆圆的看向长公主。 武秀也是一顿,侧眸往床尾的木箱子上看,“你,不是看过书了?” 裴景含糊着回,“啊。” 什么书? 她看过的书可多了,唯独没有教这个的。 武秀见她这样,笑着收回手,撑在她身侧,耐心亲吻她嘴角,“那就不急,我慢慢教你。” 武秀其实有些怕裴景对她的心思只有倾慕敬仰,直到指腹抵在入口处摸到一手水滑,“小景。” 第153章 裴景看过来,眼神迷离沉浸其中,没有半分不愿。 武秀问,“醉了吗?” 裴景缓缓摇头,没醉,但轻飘飘的。所有被长公主吻过的地方敏感又麻木,像是失去了知觉,人躺在床上像是躺在云端。 她似云长公主像风,她随着长公主飘浮。 裴景从未有过这种感受,如同被架在温热的火上烤,不疼但痒,浑身着火一样烫的不行,唯有眼前的人是凉的,让她忍不住贴上去,贴的更紧实些。 里衣被解开,裹布团成一团扔到了长公主的衣袍上。 裴景手指攥着长公主的里衣衣襟,轻阖眼皮,任由对方亲吻她的脖颈跟肩头。 满眼都是喜庆的红,红色晕染成一团,分不清具体物件,仅能看见红海里喜烛的火苗摇曳着往上。 裴景感觉自己还是醉了,迷迷糊糊昏昏沉沉。 直到感觉长公主的指尖在往她自己都从没仔细碰过的地方试探。 裴景脸色潮红清醒不少,单手握住长公主的手臂,抿了下唇,紧张的说,“我,我来。” 不该是殿下服侍她。 武秀迟疑,“疼?” 裴景摇头。不疼,但羞臊的很。 不疼的话,武秀低头吻裴景的唇,将修剪的圆润的指尖探进去。 裴景闷哼一声,弓腰耸肩,额头蹭在长公主肩上。 武秀亲她嘴角。 紧实的裹着动弹不得。 武秀小时候种过地,感觉就像是一脚踩进了湿软的泥地里拔不出来推不进去,只能轻轻的左右打圈晃动,然后慢慢抽出再塞进去。 裴景气息不稳,只觉得酥麻热意顺着脊椎骨往上层层攀爬一路窜到头顶,头皮都是麻麻的要炸开。 她手搭在长公主肩上跟腰上。 裴景想忍着,但似乎有水顺着长公主的手指流出去,她脸热的冒烟。 是长公主将手指抽出去,把念念送的紫色垫子铺在床单上,然后看向她。 裴景,“……” 原来是这么用的。 亏得她刚才没说是盖的,不然在殿下面前丢人丢大了。 裴景拿亵裤遮掩在腰腹下,眼睛都不好意思看长公主殿下,只落在对方手臂肩头,“我,我会了,我来吧。” 她是驸马,是长公主殿下的臣子,这种事情上也该她在上主导才对。 裴景才直起腰跪坐起来,长公主就将手搭在她腰后,吻落在她肩头,顺着胸口往下,……手也不停。 长公主话都不说,裴景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从未有异物进入的领域今日迎来了她最喜欢的人。 从一根变成两根。 裴景心想,如果这里是个湿润的沼泽地,如今应该已经留有长公主的指节轮廓跟手指深浅的长度。 手指压进,水从泥地里溢出来。 隔壁净室里备了热水,裴景裹着衣服去擦洗的时候,脸上的热意都没散去。她忍着脸热去回想刚才的每一步,打算下次就这样服侍长公主。 洗完回到床上,裴景挽起袖筒,眼睛亮亮兴致勃勃,“我学会了。” 武秀擦洗手指微微挑眉,见她这么精神,也配合的走过来。 垫子被折叠起来又用了一次。 躺上去的依旧是裴景。 裴景,“……我真会了。” 她抱着长公主的腰,额头抵在对方胸口,喘息着摇头,“殿下……” 武秀侧眸看她,抬手挽起裴景脸颊的湿发轻轻梳理着放回她背后,“不要了?” 裴景正要点头,长公主的吻又落在她唇上。 殿下沉默寡言,唯有掌心似火包裹着她。 裴景看《月色撩人》的时候,有那么一句话: “李月儿活鱼躺在砧板上,扭动挣扎上下扑腾,可不管头跟尾如何摆动,腰胯被钉在原地似的动弹不得。” 裴景那时想的是主母强势拿捏住了可怜姨娘,这样的后宅生活压抑折磨有什么好看的。 如今她成了砧板上的鱼,才恍惚明白李月儿跟主母具体是怎么回事。 床帐合上,灯影映出来的两条纤细窈窕身影重合分开又重合。 喜烛燃烧,夜还很长。 第96章 从长公主府回到裴家小院的时候, 张婶已经烧好热水。 她上来扶褚休,惊诧着,“小休这是醉了?” 张叔站在褚休身后摇头努嘴, 无声摆手,指指褚休又指指于念。 张婶立马就懂了, 笑着“哎呦”一声松开手拍在围裙上,“我这脑子,忘记提前给你们煮点醒酒汤了。” 褚休半个身子压在于念身上,几乎挂在于念肩上又没真压着她, “张婶别忙活了,我擦把脸就清醒了。” 她低头看于念。 于念点头, “我扶你进屋, 我打水给你, 擦脸。” 眼见着两人进了东厢房,张婶撩起围裙擦手, 满脸的笑, 感慨起来, “少爷虽尚了长公主,但我瞧着长公主待少爷极好, 两人婚后定然也是这般甜蜜,少爷肯定像小休一样撑起他跟长公主的小家。” 别看她家少爷文静秀气, 但婚后必然顶天立地,说不定在长公主府都说一不二呢! 见于念出来,张婶忙说,“念念我来帮你舀水, 是要洗漱对吧?” 于念点头,拎着热水桶去净房。 褚休收拾出两人的衣物, 慢悠悠跟在于念后面,“媳妇辛苦了。” 拎水能有多累,于念抬手摸褚休的脸,虽知道她醉的半真半假,但喝了那么些酒肯定难受。 于念,“我给你,冲碗,蜂蜜水。” 褚休不想喝蜂蜜水,眼睛亮亮的看向于念,笑着说,“你把蜜罐端来,我自己吃点,也算解酒了。” 这是哪门子的解酒方法。于念只当褚休馋那口甜的,有时候她也会舀点蜂蜜含在嘴里化开,甜甜嘴巴。 于念抱着蜜罐回来。 褚休见桶里水不够多,又去灶房拎了两桶。 一桶凉的一桶热的。 夏季洗澡就这点好处,热水凉水掺半就行,水也凉的慢。 “醉了还,泡澡。”于念睨她,将罐子小心放在圆凳上。 褚休拉着于念,“醉了才好泡澡。” 热气蒸腾放大醉意放纵情欲。 褚休坐在浴桶里的矮凳上,于念坐在她怀中。 褚休伸手扯过那堆衣物,从中间抽出一抹红色。 烛光下,于念一下子认出来,“我的,盖头。” 两人收拾东西回京的时候,整套婚服带着没用又占地方,于念咬咬唇,只将红盖头带了过来。 谁知道褚休今晚把她的红盖头翻出来了。 褚休双手扯着盖头一掀,将红盖头搭在于念脑袋上,捧着她的脸隔着布料亲她的额头,“再拜一次。” 刚成亲的时候念念肯定没现在喜欢她,拜堂的心情也跟此时不同。 于念伸手要扯盖头,“小景成亲,你,又跟我拜堂。” 人家成亲,她非要跟着凑热闹。 褚休不管,双手握着于念的手腕耍赖,“好媳妇再拜一次好吗。” 于念半推半就的,手上虽说扯着盖头,其实盖头下面的嘴角早就抿着翘起来,声音也装的勉强,“好、吧。” 褚休亲于念湿漉漉的手背。 她清咳两声,“吉时到,请新人。” 于念双手端在身前,正经的坐在褚休腿上,盖头流苏不动。 褚休眼睛弯弯看她,伸手悄悄捏着盖头两角,一下子掀开,仰头亲在于念嘴上。 于念措不及防吓了一跳,长睫忽闪着眨巴,垂眼张嘴看她。 于念伸手拍打在褚休肩头,笑着嗔她。 盖头下,四目相对,光线暗红,水汽蒸腾,爱意疯长。 褚休笑盈盈望着于念,轻声细语,“请新人,进洞房。” 于念伸手又把盖头从褚休手里扯回来,自己整理好,“哪有,直接洞房的。” 褚休,“……” 褚休空空的手改成握住于念的腰,挑眉问,“真不洞房?” 于念摇头,盖头流苏摇晃,“不,洞房。” 褚休洗干净手指,伸手拧盖蜜罐,挖了蜂蜜,点在于念脖颈上,锁骨处,胸口上,红端处。 微凉的粘腻触感激的于念呼吸颤颤,汗毛都竖了起来。 褚休把蜜罐放回去,戳过蜜的手指递到盖头下面,蘸了脂膏般一层一层涂抹在于念柔软的唇瓣上。 于念脸皮滚热,分不清是因为褚休的动作还是桶里的热气。 于念掀开盖头看褚休,秋水眸子水润清亮,眼里晃着烛光跟盖头的红,对着褚休,轻咬下唇。 甜。 褚休没忍住,手掌搭在于念颈后,将她拉到跟前深吻。 舌慢慢卷去唇瓣上的蜂蜜。 再顺着甜意往下,分别落在于念的肩头,锁骨,胸口。 最后双手托握着沉甸甸的重量,仔细品尝白雪红梅顶端上的那抹水润颤悠的甜。 第154章 蜜沾了水跟热气就要融化,得大口快吃。 桶里哗啦,勉强盖住吞咽的水声。 “要不要跟我洞房花烛?”褚休轻咬。 于念故意别开脸不吭声,像个被抢过来不愿意屈服的小媳妇。 褚休用了些力气,于念呜呜嗯嗯弓着腰,熟虾一只。 褚休手指往下,托着于念的腰让她站起来半坐在桶边。 褚休昂脸看于念。 于念低头,盖头晃动闪出缝隙,垂眼就能瞧见褚休。 褚休将洗干净的缅铃放进嘴巴里,双手握着于念的腰胯,让她大大分开,张嘴往上,垂眼用舌将缅铃送进去。 推挤时蹭到边缘,韧舌嫩肉的,于念差点腰软到坐不稳。 直到整个都吃进去,褚休才握着于念的腰让她坐回来。 都不需要手指去动,褚休只要这么抱着于念微微动动腿,水波晃动,露在外面的红绳跟着微动,牵动缅铃在里头四处乱滚。 于念软到比水还柔,跌趴在褚休怀里,气息滚热呼吸沉沉,昂脸看她。 她眼里全是水,眼尾绯红眼睫湿润,唇瓣粉润张开。 褚休湿漉漉的手指抚摸于念脸颊,拇指从她嘴角蹭过,低声问,“要不要嫁我?” 于念勉强出声,“要。” “要嫁我,还是要这个?”褚休轻扯红绳。 于念低头咬在褚休肩上。 褚休也不觉得疼,只笑着轻抚于念后背,纵着她柔声说,“轻着些,咬破了回头你又要心疼的掉眼泪。” 褚休不怕疼,但有时玩闹起来下嘴没个轻重,于念咬完抓完就难受,跪坐在床上红着眼眶扁着嘴看她。 咬人的是她,愧疚了需要人哄的还是她。 褚休感慨,“小、娇、妻~” 她把念念养的越发娇气可爱了。 于念松口,侧脸贴* 在褚休肩头,盖头被她伸手扯掉,改成搭在褚休头上,抬眼看她,软声说,“秀秀,嫁我。” 褚休笑着扯开盖头,盖住两人的脑袋,“好,嫁你。” 于念眉眼弯弯,环着褚休的脖子吻上她的唇,尝一尝她嘴里的酒气。 蜂蜜跟酒纠缠,甜的醉人。 醉酒的人是褚休,洗完澡被抱回去的人却是于念。 夜还很长,哪能浅尝辄止。 褚休的吻落在锁骨处,于念伸手遮了下,“要有,印子了。” 亲出痕迹得好几天才能消,夏季衣服又单薄,要是凑近了看指定能看到。 小景只是成亲了又不是入狱了,过两日还要回门来看她们的,到时候瞧见了又该以为是蚊虫咬了她。 褚休吻于念耳垂,“那我轻点。”。 翌日清晨满天繁星,又是个好天气。 奈何早起点卯的褚休困的哈欠连连,半点关注天气的心情都没有。 付见山迎面遇见,疑惑的看过来,“你昨日到底喝了多少,现在还没醒酒。” 褚休摆手,“酒早就醒了,后头又醉了。” 酒是回家前醒的,人是埋在念念怀里吃蜜的时候醉的。 李礼过来,一手将油纸包着的热包子拎着递给两人,一手朝前摊平。 褚休跟付见山低头掏铜板放在李礼掌心里,然后接过包子。 “差点忘了裴兄今日不当值,买包子的时候险些买多了。”李礼将钱塞怀里。 他带饭,其他几人给钱。 李礼租住的地方离早市摊子近,正好顺路也方便。 褚休一想到裴景能睡到自然醒,嘴里的包子味同嚼蜡半点都不香了,“你裴兄三天假期啊。” 官员成亲是有假期的,三天!最重要的是: 不、需、要、补! 尤其是裴景尚的是长公主,更不用补假,以后每个月甚至领的是官员的俸禄跟驸马的俸禄,两份钱。 “羡慕吧,褚兄你就是成亲的太早了,不然咱们几个里头,谁比你更有机会啊。”李礼手肘拐褚休,挤眉弄眼话说一半。 褚休要学识有学识,要脑子有脑子,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条有身条,就算不尚公主,那也是侯爵人家疯抢的女婿! 李礼昨夜见忠义侯看了褚休好几次,想来也是在心里遗憾褚休已经娶妻了。 褚休嘿嘿笑,包子撑的一侧腮帮子鼓鼓,得意的不行,“这你就你不知道了吧,亏得成亲早了,不然我媳妇该看不上我了。” 她没当官前,一夜至少三个数,加上清早醒来能给念念凑够一把手。 自从开始点卯后,夜里被迫早睡,清晨不得不早起,想多摸两把香软热乎的媳妇都不行。 不用念念说,褚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如之前中用了。 李礼看褚休,眼里露出笑,到底是褚休啊。 他将自家媳妇做的酱菜掏出来,大方的分享,“夹点夹点,付兄也夹点。” 李礼啧啧,“我媳妇酱菜手艺一绝,可惜裴兄没有口福喽~”。 没有口福的裴景一觉睡到午后才起。 她坐起来的时候,长公主都不在屋里。 裴景伸手摸旁边被筒,微凉,显然对方起床有段时间了。 裴景恍惚的坐着,要不是双腿岔开腿心发麻腿根发酸,她都要以为大婚是场到了年纪就会做的梦。 她掀开被子起床。 她的衣柜跟长公主的衣柜摆在一起。 今天下午进宫谢恩陪皇上皇后吃晚饭,裴景挑了个偏红的锦袍。 “起了。”武秀从外面进来。 裴景双手挽玉冠转身抬眼看她,长公主一身修身窄袖劲装,额头有细汗,左手活动着右手手腕,飒爽的让人心动。 视线落在长公主的手上,裴景脸皮微热,眼神都不好意思跟她碰上,含糊低头垂眼应,“嗯。” 武秀顺着裴景的目光落在自己右手上,顿了顿,还是解释道,“我起来后耍了半个时辰的枪。” 所以才揉手腕。 裴景耳朵通红,话说的不是很清楚,“下次换我来。” 她说得不清楚,武秀就当做没听见。 武秀伸手将床尾木箱子上的书拿起来,“我昨天晚上翻看了两眼,是你的吧?” 裴景望过去,抽了口凉气,飞快的将长公主手里的书扯过来,卷起来往背后藏,讪讪笑,“不好看别看。” 武秀抬眼看裴景,走过来,凑近了看她。 裴景呼吸发紧,动都不敢动。长公主的确去耍枪了,因为身上热意滚烫,一靠近,冷香就朝她裹了过来。 对方还没碰她呢,裴景光闻着熟悉的气息小腿就发软。 武秀点头,“书是没你好看。” 裴景脸滚烫,想张口,又怕反驳完长公主要看书,只得不自谦的默认下长公主这话。 武秀双手搭在身后,饶有兴致的看着自己的小驸马,“我本打算待会儿洗澡的时候看书打发时间,现在书没了……” 她拉长音调,话只说一半。 裴景低下脑袋,在书跟自己之间犹豫不决。 是把书交出去,还是把自己交出去。 武秀见她为难的皱起眉头,笑了,不再逗小孩,“洗澡怎么看书?” 她抬手屈指,轻轻在裴景额头敲了一下,“洗漱,来吃饭了。” 武秀去净室洗澡换衣服。 裴景顿在原地,慢半拍抬手揉摸脑门,眼睛亮亮的望向长公主离开的方向,抿唇低头咬唇笑,卷起来的书紧紧攥在掌心里。 她展开书,看一眼又重新卷上。要换个地方把这书藏起来。 藏书的时候裴景余光瞥了眼床单,想起昨天那张紫垫子。 裴景连忙别开视线不往床上看,准备等小院的时候问问念念,念念成亲早,有妻妻相处的经验在。 问她准没错。 第97章 按着民间婚俗, 女子大婚三天后要回门探望双亲,方便父母知道女儿在婆家过的如何。 裴景跟长公主的情况略微不同。 两人明面上长公主是女方,只是婚后第二天长公主就带着裴景进宫谢恩见过皇上皇后, 也跟侄子们吃了顿家宴,三天后不用再特意回门。 反倒是裴景, 裴家远在清河县,她又住在长公主府,外人眼里虽是男装可真正需要回门的人是她。 裴家叔伯这些日子暂时住在皇家园林行宫别院,如今婚事结束自然该收拾东西准备回去。 长公主给足裴景脸面, 在裴家众人回家之前,邀请他们来长公主府做客, 一起吃了顿饭, 也算见过了裴家人。 晌午请裴家人吃饭, 饭后再提上礼物去裴家小院。 “这不算回门,”裴景撩起马车车帘朝外看, “是去看看张叔张婶, 明日他们就要跟我叔伯们启程回清河县了。” 裴景抿了下唇, 收回手指,垂眼说道:“要是没有缘分, 这辈子可能都再难见到。” 她怕是无事不得回乡了。 跟张叔张婶相处的时间虽不算长,可两人实在和蔼宽厚, 拿她当作亲子侄。真心换真心,他们现在要离开,裴景自然不舍。 第155章 武秀看她,温声说, “你若是想家,我准你随时回去探亲。” 长公主徇私准她回去探亲, 礼部那边可不一定,而且裴景过些日子就要接手女子入学堂的事情,想来此事之后的两三年怕是都要忙得不可开交哪里有时间回去。 不过长公主的这份恩宠纵容裴景收下了。 她眼睛亮亮,满腔蓬勃心意,嫩苗破土而出般,胀的攥紧拳头腰背挺直,凝成一句坚定的话,“殿下放心,我肯定给您好好当差!” 武秀多看了裴景两眼,“……好。” 离裴家小院越近,裴景越是忍不住再次掀开车帘朝外看。 远远瞧见忠义侯府的府邸大门以及门口威严的两只狮子,裴景握紧车帘,扭头看长公主,小声求证,“念念当真是忠义侯的女儿?” 她迟疑,“仅凭一块金片?” 武秀点头,“不是仅凭一块金片,而是那金片是一对,一只随着柳姐姐下葬,一只打成吊坠后系在小念…念念脖子上,两只颜色成分相同,甚至有同样的老字号金铺的标识。” 叫小念儿的话好像无形间拉开了跟裴景的辈分,武秀临时改口也叫念念。 武秀解释,“尤其是念念长得跟柳姐姐很像,见过柳姐姐的人都不会认错她。” 裴景没想到长公主真的会跟自己闲谈朝政以外的闲事。 裴景挠了挠耳朵,眼神飘忽浑身微热。这样说闲话的时候,她感觉她跟殿下像极了寻常夫妻。 见裴景总是抬手摸耳朵,武秀顿了顿,低声问,“早上咬疼了?” 裴景一下子坐直了,立马将手放下来,眼睛往外看,丝毫不往马车里头瞧,“没、没有。” 这三天,裴景虽不用当值,可也没睡多少觉,甚至连长公主府都没好好闲逛过。 昨日她借口去看看府邸,以此躲长公主圈过来的手臂,结果殿下说,“你那日悄悄回京我不是带你看过了?” 裴景,“……” 早知道那天就不看了! 一句话堵的她哑口无言,还没等她想好怎么反驳,长公主就先发制人堵住她的嘴。 今日哪怕“回门”宴亲,清晨醒来长公主还是将她挤在换衣服的柜子前抵在柜门上,亲了一遍。 裴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闭着眼睛迎合,等醒神的时候,身上衣襟敞开,裹布都要露出来。 长公主衣衫也被她扯的凌乱,领口大开,耳后丝缕乌发垂在身前搭在起伏的胸口上,依依不舍的将手从她怀里抽出来,低头替她整理衣襟,说了句,“晚上吧。” 裴景又怕晚上,又期待晚上,心里矛盾的很。 成亲都三天了,她哪能一直让长公主这么伺候她。 ……奈何她仰卧起坐好几次,都被长公主无声摁了回去,不给她服侍的机会。 裴景想问问念念平时跟褚休都是怎么相处的,她实在没这方面的经验。 她甚至趁着如厕的时候将《月色撩人》藏在袖筒里,偷偷翻看过。 只是书里李月儿跟主母的情况到底跟她不同,光是身份,长公主就跟主母不一样,哪能直接套用她俩的相处方式。 裴景也学不会李月儿的娇媚求欢,她挺直了十多年的腰杆,现在硬的软不下去,早已不懂什么是撒娇示弱。 可如果她是主母,长公主也必然不可能是李月儿。 裴景眉头拧的夹死苍蝇,头回碰到这么难的题,都不知道从什么书上寻找应对的策略,只得求助身边有经验的人。 虽说她跟念念认识的时间并不如跟褚休认识的时间长,可能因为两人相交的契机不同,裴景是以裴晶身份跟于念做的手帕交,遇到这种事情她下意识觉得该找念念说说。 而且念念性格好,不像秀秀欠欠的就会打趣她。 自己当初怎么会认为褚休沉稳可靠正经守礼,而对她产生那么一丁点的涟漪呢? 裴景如今对着身边的长公主,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何会将褚休的性子看走眼而稍微心动。 她余光偷偷朝后看,谁知正巧对上长公主看过来的眸子! 裴景脸微热,连忙收回视线向外看,假装眼睛很忙都瞧不过来眼前的好景色。 武秀疑惑,掀开另一侧的车帘侧眸朝外瞧。 光秃秃的一条宽敞巷子,远处墙面上连苔藓都没长。 武秀看裴景,眼里带出笑意,落下车帘没挑破她的局促紧张。 哪怕在床上,裴景喊的都是“您”,明显还没适应两人目前的关系转变,也没习惯她的驸马身份。 不碍事。 武秀垂眼想,日久,总会习惯的。 马车停在裴家小院门口,春风下去敲门。 裴景已经迫不及待的打开车门提着衣袍弯腰低头出去,踩着脚凳先下来,然后转身朝长公主伸手,“殿下,到了。” 她眉眼明媚带笑,眼眸清亮欢喜,由心的喜欢此时的“回门”,跟晌午招待裴家人时的守礼端方完全不同,更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鲜活气。 此时的裴景不是翰林院的官吏不是裴家未来的支撑,只是褚休于念的好友小景。 回到这里便是回家了。 武秀不由抬眼朝前方小院看,收回视线,再次垂眸看裴景。 她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多带她来几次,正好多看看念念。 见长公主不为所动,裴景掌心朝上,手再次往前伸过去,作势要扶她。 她平时看褚休都这么扶念念的。 那她跟褚休一样女扮男装,自然也该扶殿下。 武秀将手结结实实搭在裴景掌心里握住她的手指下了马车,人站在马车边也没立马松开,而是双手随意往身后搭的时候,牵着裴景的手就这么在身后握着。 裴景愣住,余光朝小院的两扇门上看,小声提醒,“殿下。” 武秀四平八稳,“嗯。” 裴景脸热,悄悄扯袖筒试图遮掩两人交握的手。 小院的门从里面打开,武秀顺势松开裴景。 张婶瞧见春风,连忙扭头朝身后说,“娘子小休,是少爷回来了。” 于念这才从门板后面探出脑袋,眼睛看见裴景,眉眼弯弯,“小景儿~” 上次忠义侯府的马车送褚休跟裴景回来的时候,下人敲门时显得怪怪的指名问她在不在,这事还是于念听张婶说的,张婶让她以后多留个心眼,京中不比别处,不能谁敲门都开,尤其是他们回清河县以后更得留心。 于念记下了,今日就先站在门后,等确认是裴景回门,才站出来。 于念原本只瞧见了裴景,以为就她自己回来,直到往外走两步看见长公主,立马咬住唇不敢亲昵的喊小景了。 于念连忙朝身后的褚休招手,“秀秀。” 褚休今日是告假半天等裴景回门,午后才从翰林院回来,这会儿刚把官服换成她寻常穿着的枣红色衣袍。 于念看看裴景,连忙提着衣裙快步朝院里走回去,双臂朝褚休的肩上伸,作势要圈住她的脖颈踮脚抱住她。 褚休难得愣住,眼里一喜耳朵微热,伸手环住于念的腰肢,脸颊贴着于念的耳朵跟她贴贴蹭蹭,“怎么突然要抱抱了?” 声音都轻轻柔柔。 于念眨巴眼睛,环着褚休的脖子,手指将褚休掖进后衣领里的红色发带尾端从衣服里面扯出来,“?” 她茫然疑惑的侧头看褚休,轻轻拍她肩膀,“长公主,也来了。” 所以褚休不能没整理好衣服就出去见长公主殿下,那样太失礼。 褚休,“……” 褚休揉揉了鼻子,松开于念,“哦。” 她同于念一起出去,抬手行礼,“见过殿下。” 于念跟在褚休身后微微福礼。 裴景看长公主,眼里带着期待。 武秀道:“出门在外无需多礼。” 她侧眸看春风,春风立马从马车车厢后头将备好的礼物指挥下人往院里拿。 裴景跟褚休说,“有你喜欢的好墨,长公主还多送了你一方砚台。” 褚休嘴上客气,眼睛发光,恨不得自己去提,“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了这么些礼物,……哪家的砚台?” 她看大锦盒小锦盒的往里提,凑头问裴景,“送了多少砚台?” 裴景睨她,“自然就一块,其他的都是给念念的。” 三人心里都清楚念念跟长公主的关系,这些不过是长公主以裴景回门探友的名义送给于念的。 金银首饰、脂粉糕点、衣服鞋子都有。 于念愣住,眼睛缓缓睁圆嘴巴张开,人傻在原地,然后皱眉看裴景,“得,多少银钱啊。” 裴景小声说,“殿下送的,都是规矩不收不合适。” 于念没回过门,她心想以她跟褚休的家财,就算于老大跟李氏是她亲爹娘,她也没办法送这么多。 于念不懂回门的规矩,更不懂京城人回门的规矩。 她不敢问长公主,只拉着褚休的小臂低声询问,“不能收,吧?” 第156章 褚休伸手捏于念鼻子,柔声说,“收下吧,你收下了殿下跟小景都开心。” 于念抿唇悄悄看长公主,对方朝她望过来,朝她露出清浅笑意。 于念一愣,下意识回了个笑。 殿下好像很好相处。 武秀顿在原地,好半天都没缓过神,垂眼遮住眼底情绪,只觉得今日带来送给念念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都站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褚休伸手做出请的手势,“殿下里头坐,我让张婶给您沏壶好茶。” 张婶跟在边上问,“什么好茶?” 褚休跟于念从来不讲究这些,家里哪里有过好茶叶。 褚休低头,单手遮嘴,“枸杞就行。” 大补!很适合新婚后有三天假期的小景跟长公主。 张婶,“……” 褚休引着长公主走在前头,裴景故意落后两步跟于念说话。 于念今日穿着嫩黄色里衣打底,外头罩着件漂亮的轻粉色轻薄纱质外衫,腰间细细带子缠了两圈束出一截柳腰,上头挂着荷花荷包,笑起来的时候好看的像块精致的荷花酥。 这衣服显然是褚休新带着她买的,裴景头次见她穿。 于念脸颊热热,张开手臂,小声问,“好看吧?” 裴景绕着她转了两圈仔细看,重重点头,“好看。” 于念朝前看,“秀秀,买的。” 于念这几天都没舍得穿,今日家里来人才特意穿出来。 武秀进堂屋上台阶时,侧眸朝后。 阳光下的于念像朵池塘里盛开的娇艳荷花,清新漂亮的让人移不开视线。 除了容貌相似,念念的性格脾气跟她记忆里的柳姐姐并不相同。 武秀眼里带出笑,收回目光。 这样的念念只是她自己,就该是她自己。 她对念念的好也不是因为念念像她母亲,而是因为她是柳家血脉,是柳姐姐的女儿,更是小时候抱着她的手软声软气喊她姨姨的小念儿。。 四人都刚吃过午饭不久,来这么早实在是裴景想褚休于念跟张婶她们了,武秀才提前带她过来,给她留充足的时间让她叙旧说话。 褚休跟长公主坐在堂屋里头,裴景坐在院里,将手中锦盒递给张婶。 盒子打开,里头是只金镯子。 “我实在不知道送什么,”裴景将盒子往前推,“想来想去还是送这个实用。” 在认识于念之前,以裴景的性子,可能送些张婶一些茶叶锦布或者别的华而不实的物件,毕竟金银对她来说不过俗物,拿出来送礼不太合适。 可跟于念褚休处久了,裴景一个不缺金银的人都开始觉得金子好看,看见了金子就会想起念念亮晶晶的眼睛,连带着挑选礼物时都下意识往金子方面想。 张婶百般推脱,最后只得含泪收下。 金镯可作首饰,要是遇到难处也可直接变卖应急救命,实在实用。 于念帮张婶戴上,笑着说,“刚好合适。” 要不是她舍不得,也想把金子戴手上,多好看啊。 张婶去屋里把金镯收起来,于念顺势提起衣裙弯腰坐在石桌边,眼睛追随张婶,也舍不得她。 她坐下的时候,交襟领口闪出缝隙,露出锁骨上面的一点红。 尤其是她今天里衣穿的是嫩黄色,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下,就显得上头那抹露出一角的红痕格外明显。 裴景皱眉,凑头看,“念念,你这是……” 于念眨巴眼睛,抬手捂了一下,“蚊虫,咬的。” 其中就属那只叫褚秀秀的蚊虫最是凶猛,咬完上面吸下面。 裴景,“……” 裴景幽幽望着于念,缓声感叹,“念念你学坏了,都会撒谎了。” 于念对上裴景一脸了然的目光,红着耳朵嘿嘿一笑,歪头看她,“小景儿~” 上次裴景还不懂呢。 于念盯着裴景看,看小景哪里留有仲夏后的痕迹。 裴景仰头看天,假装看不懂于念的目光,然后手上下意识拢紧衣襟,免得露出什么不该露的痕迹。 还好长公主不属狗,没留下印子。 遮完裴景一愣。 不对啊,不该是她质问念念吗,她害羞个什么? 裴景低头瞪于念。 于念无辜眨巴眼睛,伸手卷起袖筒,露出手臂上的红痕,“就是,虫子,咬的。” 凑近了看,的确是蚊虫咬的痕迹。 于念昨天傍晚蹲墙角给葡萄树松土的时候,双手袖筒用襻膊束起露出两条光滑的手臂,正好被咬了。 裴景,“……” 裴景这下脑袋都垂到桌面上抬不起来。 她怎么会把蚊虫咬的痕迹误会成,那个印子! 于念眼眸亮亮,眼底闪烁狡黠光泽,伸手轻摸裴景脑袋,故意逗她,“小景长大啦~” 裴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于念无声耸肩笑。 锁骨脖颈处其实是秀秀咬的啦。 可惜小景刚成亲,才懂一点点。 第98章 “在聊什么?”武秀出来。 裴景昂脸看长公主, 太阳下两只耳朵红的赛过玛瑙,小声含糊着说,“在说这个。” 她伸手指于念的手臂。 长公主过来的时候, 于念就抿唇收回手,站起身立在一旁, 双臂袖筒垂下。 武秀将手里端着的茶盏递给裴景,望向于念,“嗯?我看看。” 于念歪头瞧了眼裴景,才扯着袖筒往上浅浅提高了几寸, 露出被蚊虫叮咬后留下来的红痕。 拇指指甲大小的一块痕迹,在她白净到几乎通透的肌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武秀皱眉, “涂药了吗?” 于念茫然眨巴眼睛。 这种红痕要涂什么药啊, 挠完之后用唾沫抹一遍不痒就行了。她甚至都没往心里去, 连褚休都没告诉,自然不觉得需要涂药。 要不是刚才逗小景, 于念都快忘了昨天被蚊虫咬过。 于念有些怵长公主的身份, 摇完头见她不再问话, 连忙放下袖筒虚虚福礼低头抿唇快步离开。 她走得飞快,像畏惧什么落荒而逃。 武秀顿了顿, 捻着手指反思自己语气是不是重了,这才吓跑了念念。 武秀侧身垂眸看裴景, 余光瞥见她通红的耳朵,笑着问,“蚊虫叮咬出来的红痕你俩能闹出什么笑话?” 裴景本来在看于念的背影,闻言眸光闪烁, 看都没看就低头抿了口手里的茶盏。 她的确没怎么被蚊虫咬过,就算咬了也是一个红点, 哪里会是那么一块,所以把念念脖子上的痕迹认错也是正常。 武秀了然,视线朝裴景被衣襟遮掩住的地方看,双手搭在身后,微微弯腰,垂眼靠近裴景耳朵,站在她身后低声问,“你把那红痕认成了什么?” 裴景汗毛竖起,浑身酥麻,呼吸都不自觉轻了几分。 长公主嗓子之间被利刃伤过损了声带,声音沙沙哑哑,尤其是低声说话的时候更显魅惑磁性,像手指无意撩拨琴弦,独特的音质让人心生战栗。 长公主不止声音让人颤栗,转眼间就能猜到事情原委的反应速度更让人钦佩。 但是钦佩归钦佩。 裴景闷头喝茶不吭声假装没听见,直到嘴里喝到什么呛了一下,才低头朝杯里看,“这是什么茶。” 怎么还有料。 裴景掏出巾帕,将嘴里咬过一口的东西吐出来。 武秀眼里笑意明显,“枸杞。” 裴景,“……” 裴景原本只有耳朵被于念戏耍的通红,如今一张清秀白净的脸,因为褚休的枸杞茶红了个彻底。 这妻妻俩“克”她。 长公主还站在旁边,“对身体好,多喝些。” 裴景听不下去,求饶的伸手扯了把长公主的袖筒。 武秀别开视线,眼底笑意晃眼。 她俩挨着石桌一站一坐,堂屋里,褚休则趁着长公主不在,去了趟茅房。 她小解回来,刚坐在桌边,就见于念提着衣裙上了台阶,走进来对着她轻轻舒了口气。 褚休疑惑,笑着昂脸问,“怎么了?” 她探头朝外看。 也没人追她啊。 于念撸起袖筒,将小臂露给褚休看,弯腰小声说,“殿下问我,涂药了吗。” 她低头摸了摸挠出来的痕迹,心道她又不是官家大小姐金枝玉叶的,哪里那么金贵。 她跟秀秀都是穷苦人家出身,村里别的不多,就蚊虫多。 尤其是夏季,路边村头地里全是杂草,草多自然生蚊虫,蹲下来提个鞋跟的功夫都有可能被咬几个包,更别提蹲着如厕的时候了。 于念没觉得如何,只是有一处没太想明白…… “什么时候被咬的?”褚休端着于念的小臂看,对着红痕吹了两下,蘸了茶水轻轻涂抹,“还痒吗?” 褚休的手才洗过,冰冰凉凉带着湿润水汽,摸上来格外舒服。 第157章 于念弯着眼睛摇头,“不痒了。” 她扭身伸手指西厢房那边墙根的葡萄树,“有草,昨天我,蹲着除草松土,被咬了。” 宅院虽小,可该有的都有,低矮假山分割两边厢房,盆景花草围着假山摆放种植。 她们是冬末春初来的,那时候自然不觉得如何,现在盛夏,小院草木生了蚊虫跟害虫,夜里坐在外头感受最是明显。 连晚上睡觉时合上的床帐,都从遮光变成了挡住蚊子。 褚休握着于念的手指,轻轻挠她痒的地方,懊恼皱眉,“是活得还不够精细,忘了买点驱赶蚊虫的药,也忘了给你买清凉膏。” 于念睨她,将袖筒放下,“又,用不到。” 买那干什么,多浪费银钱。 褚休昂脸看于念,伸手在她脸颊上摸了摸。 何止没买清凉膏,她连正儿八经的花露面脂都没给念念买过。 于念唇瓣水润粉嫩,脸颊滑滑弹弹的,整个人粉白水嫩的蜜桃般,脸上半点粉黛都没有,更没涂口脂面霜,纯粹是她天生丽质才长得这般好看。 今天长公主一说褚休才陡然醒神,不能光想着给媳妇买衣服,别的也得买。 褚休盘算,她现在的俸禄每月五两,逢年过节朝廷会发些猪羊肉跟粮食或是布匹,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不算少了,可她们住在京中租着房子,要是想把日子过得富裕些,这些银钱远远不够。 尤其是她才进官场,人情往来的需求还不大,等时间久了,同僚之间有点什么事情她还是要来往走动的,到时候依旧是笔不小的开销。 至于存起来的那笔金子,她跟念念想法一致,准备留着应急,给她俩或者哥嫂老师那边有个意外,再把这笔钱取出来用。 “我得抽空去趟书局……”褚休捏着于念的手指嘀嘀咕咕。 她还有一手写书的本事,可以靠这个多赚点银钱。 以前裴景问她写不写书赚些钱,她那时候忙着春闱分不出精力,如今倒是可以考虑考虑了。 除了写书,她跟裴家合作往外印刷售卖的《今朝人物传》每个季度也会给她分一笔银钱,虽不多但也够给念念买脂粉了。 至于她用什么。 褚休昂脸看于念,没脸没皮的亲媳妇手背指尖。 她自然是蹭她媳妇的面脂花露用啦~ 于念,“?” 于念狐疑的将手指从褚休掌心里收回来抱在怀里,眯眼看褚休。 褚休笑,倒了茶给她喝。 长公主跟裴景在小院里吃了晚饭才回去。 晚上的菜是于念亲自下厨做的,长公主垂着眼吃了好些。 等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将近戌时,属实逗留了很久。 坐在马车上,借着车厢内四角镶嵌的夜明珠光亮,裴景看长公主。 武秀垂眼,轻声说,“柳家是当年江南富商,若是柳姐姐活着,或是柳家人还在……” 她没再继续说。 裴景心里懂,伸手将掌心搭在长公主的手背上,温声说,“念念现在过得也很开心。” 要是柳家人还在,念念生母也在,或是于念儿时没走丢,那她该是锦衣玉食养大的千金小姐如今更是尊贵的县主,莫说十指不沾阳春水,就是连蚊虫都没有能叮咬到她的机会。 念念更不会练得一手好厨艺,烧火做饭样样精通。 这要是被柳氏知道看见,该多心疼。 而这一切都怪萧锦衣,要不是他“大意”小念儿怎么会被下人弄丢,要是孩子没丢柳姐姐怎么可能会郁郁寡欢重病撒手人寰。 武秀道:“我管户部多年,也让人查过各地户籍,可当年世道混乱籍贯乱改,加上朝廷新立不久,想从户籍入手查人实在是难。” 裴景想到褚休改过的籍贯性别,垂眼没多附和。 长公主到现在都不知道秀秀是姑娘,裴景觉得没必要往外说,也从未跟任何人提过。 裴景握住长公主的手指,“好在现在找到她了。” 而且念念过得也很好,性格更是被褚休养的明媚大方,蔫坏的时候简直跟褚秀秀如出一辙,不愧是一个被窝睡出来的两个人。 裴景又想起念念一脸无辜的逗她时的模样,根本看不出她天真无害的脸蛋下藏着‘坏’。 武秀掌心朝上,反手握住裴景的手指,温声重复,“是啊,好在找到了。” 武秀朝前吩咐春风,“回去让人送些清凉解痒的膏药到小院里。” 要是等到明天,说不定红痕都自己痊愈了,哪里还用得上药膏。 这若是咬在武秀自己身上,她可能都不当成一回事,根本不会理会。 她一个上过战场的人,刀剑的伤都受过,哪里会把蚊子咬一口当成伤,可蚊子咬在念念身上就不行,一晚上都耽误不得,连夜也得把药送去。 春风,“是。” 裴景笑,侧眸看长公主。 武秀疑惑,“?” 裴景慢悠悠说,“连夜送药,念念晚上怕是又要多想。” 她们心里清楚长公主为何对于念好,可念念不知道啊,她只会觉得奇怪,以她警惕戒备的性子,说不定还要拉着褚休好好琢磨琢磨。 春风回到长公主府里后,拿上药箱又折返回裴家小院。 一来一回都快到戌时末了,褚休跟于念早已洗漱完准备熄灯睡觉。 院门被敲响,刚被褚休圈到怀里从后面吻脖子的于念一骨碌坐起来,眼睛睁圆竖着耳朵,摁住褚休作乱的手指安静的往外听。 张叔开的门。 外头好像有说话的声音,隔得太远听不清楚。 没多久张叔就来敲门。 于念看褚休。 褚休坐起来,趿拉着鞋,伸手扯过衣架上的外衫穿上,衣带系好才出去开门,“怎么了张叔?” 张叔将手里药箱递过去,“长公主府里的春风送来的,说是少爷看见娘子被蚊虫咬了,特意让人送来的清凉膏。” 长公主听了裴景的话,打算迂回点,以裴* 景的名义将药膏送去。 她觉得这样于念就不会多想了。 褚休接过药箱,拴上门刚转过身,就瞧见床帐里念念露出脑袋巴巴的朝她看过来。 褚休眨巴眼睛,拍拍药箱走过去,强调说,“小景给你送的。” 于念双手拉开床帐,接过药箱好奇的打开看。 里头除了清凉膏还有别的膏药,瓶瓶罐罐上都贴了条,于念拿起来,对着油灯光亮磕磕巴巴辨认,“这个有‘烫’,应该治,烫伤。” “‘跌’,跌打药?”于念挨个看。 褚休重新脱了衣服,盘腿坐在床上,找到清凉膏打开盖子,抠了层碧绿色的膏体,捞起于念光滑的手臂,低头给她涂抹膏药。 刚才两人玩闹,于念的里衣早就被扔到床尾去了,这会儿身上勉勉强强挂着个粉红色绣着大朵荷花的肚兜。 肚兜上荷花花瓣靠近胸口两边的那两瓣,被撑的圆满,显得那两瓣格外肥厚有肉感。 于念抿唇拧眉沉思,握着烫伤膏,缓缓摇头,“不是,小景。” 褚休眼皮一跳,低头装傻,“啊?” 于念,“小景没那么,细。” 褚休,“……?” 于念摊开掌心,给褚休看她手里的烫伤膏。 她跟小景一起住了很长时间,她又不是头回下厨,小景可能会给她送消肿去痒的清凉膏,但不可能会给她送烫伤膏。 只有第一次见她下厨的人才会担心她被热油烫伤。 那这个人只能是跟小景一起的长公主殿下。 于念咬唇,脸都皱巴起来,歪头疑惑。 殿下怎么会给她送这么些药呢? 除了这个药箱,还有下午那一堆的首饰物件,她一样都没敢碰,全摆在了西厢房。 褚休吹了吹于念的手臂,轻声说,“你是小景朋友,长公主爱屋及乌顺带着关心你也是有可能的。” 于念双手捧起褚休的脸,幽幽看她,“你就不会,关心,李礼媳妇。” 褚休从不多问人家的家事,李礼媳妇刚来京城没多久,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这事于念都知道,褚休都不知道,还是她说给她听的。 褚休,“啊?” 褚休嘶了一声,笑着说,“那我下次多关心一二?” 于念捧脸的动作改成了捏脸,瞪着褚休,“不准。” 褚休笑起来,往前凑头亲于念唇瓣,“好。” 于念哼哼,松开褚休,将药罐都装起来。 长公主喜欢的是小景,对她并非是情爱的关心,反倒是有些长辈疼小辈的感觉。 于念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打算将药箱一起放进西厢房,那些东西她现在都不敢用,索性先放着,等以后弄明白了再说。 她弯腰整理药罐的时候,粉色肚兜在胸口闪出缝隙,褚休无意低头扫了一眼,瞧见两捧滚圆弧度跟挤出来的缝隙。尤其是那雪白饱满,跃跃欲试的几乎要从粉肚兜的包裹里溢出来。 第158章 褚休伸手将碍事的药箱合上放在床下,低头抿于念肚兜上沿边缘。 于念脸热,盘腿坐改成跪坐在床上,双手搭在褚休脑袋上,很快就头脑空空浑身飘飘,瞬间没有心思去琢磨别的。 第99章 裴家人今日启程回清河县, 辰时末就让人来喊张叔。 褚休点卯当值去了不好连告两天假,于念独自送他们。 张婶拉着于念叮嘱,“你俩生活简单请不请仆从的都没事, 只是小休不在家我们一走你自己也孤单,可以雇个丫鬟, 能烧水端茶,也能陪你说话解闷。” 于念笑着摇头,“不雇了,贵。” 张婶摸她脑袋, 心疼的慌,“我们走了你可得照顾好自己啊, 等以后你跟小休有了孩子, 你就让小休写信给我们, 我俩来照顾你月子,旁人我不放心。” 于念没有爹娘, 褚休也是个可怜的, 老家只有哥嫂也无父母, 日后两人要是有了孩子眼前都没个老人看着,光靠两个小年轻可怎么照顾好自己跟孩子。 张婶操心死了, 还跟张叔私下商量过,日后要是于念有了小孩, 他们就再回来照顾一段时间。 虽说路大夫讲于念身体不好不适合生养,可万事都有个万一。 于念,“啊?” 谁?她跟秀秀吗? 于念拍着张婶手背,乖巧的应, “……好。” 她说话费劲,解释起来太麻烦, 不如先应下,让他们安心回老家。 张叔放完行李过来,“那我们回去了。” 于念松开张婶的手,“路上,小心。” 张婶跟着张叔往前走,春桃挽着张婶手臂,三人一步三回头,朝于念摆手,“进院吧,我们走了。” 他们回清河县,裴景如今已经是驸马,自然用不到之前的马车,加上小院现在租给了褚休于念,所以裴家的车夫也回了清河县,正好拉上张叔他们三人。 裴景本来想让车夫留下,褚休不愿意。 车夫留在小院里背井离乡不说,褚休不可能让裴景出车夫的那份月钱然后她跟念念用车,不如让车夫一起回去。 她当值就走着去,李礼跟付见山也都步行,不过就是需要早起半个时辰,免得误了点卯。 小院里本来满满当当住着好些人,从裴景大婚后就接二连三离开,今日更是走个彻底,只剩她们妻妻二人。 于念送张叔张婶几人送到了长寿巷的巷子口,心里的不舍都藏在脚上,一步又一步的往外送。 直到马车缓缓离开她追不上了,才停下脚步,目送车马远行。 她们一走,于念心里顿时空落落的。 仔细算起来,自从她嫁给褚休到现在,基本身边都没断过人。 在褚家村的时候,隔壁就住着大哥大嫂跟楚楚,有事情敲门就行。来了京城后住在裴家小院,张叔张婶照顾她们,不管什么时候,喊一声都有人应。 今日再回去,小院里就只有她跟褚休了。 褚休早起当值,傍晚才能回来,小院里就她自己从早到晚待着。 于念抿唇低头,手指攥着身上的荷包。 这荷包都是张婶绣的,里头塞了驱蚊的草药,怕她再被蚊子咬了。 于念眼眶红红,眼睛湿润,嘴巴扁起。亏得褚休不在,不然她肯定要趴她怀里哭出来。 于念吸吸鼻子,正要转身回去,就瞧见路上有个小黄狗,像是刚断奶没多久,夹着尾巴在街上溜着墙根走,边走边小声呜呜叫。 她看了一眼,收回视线,然后又看了一眼。 她跟秀秀虽说不缺吃喝,可手头也没宽敞到雇个丫鬟。 不过要是养只小狗…… 于念捏紧手指。 不养不养,她都没跟秀秀商量过。 于念提着衣裙弯腰,眉眼弯弯,冲着小狗,“嘬嘬嘬~” 见小狗不应,于念想了想,连忙折返回小院,拿了半个温热馒头出来,站在巷子口找狗。 于念,“欸?” 刚才还溜着墙边奶声奶气叫着的小黄狗,一眨眼不见了。 于念握着馒头茫然环顾左右。。 于念站在巷子口,不看正脸光看背影,都像极了她母亲柳氏。 忠义侯站在自家府邸后门口,眸光晃动,想喊念儿又忍住了,怕惊吓了她,只攥紧袖筒里的手指,柔声询问,“姑娘可是在找它?” 于念恍惚扭头,就瞧见一个衣着光鲜面相斯文儒雅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口。 他身边还跟着个妈妈,妈妈怀里抱着小黄狗。 那妈妈于念认识,是温大娘子身边的人,曾经来小院里给她们送过枇杷樱桃。 见着眼熟的人,于念才没那么害怕,眼神顺着妈妈看向那男人。 不知为何,总觉得很熟悉。 见他问自己话,于念捏着馒头下意识慢慢点头。 忠义侯笑着说,“刚才见它可怜就让妈妈把它抱过来,既然姑娘想养,那就还给姑娘吧。” 妈妈摸着小黄狗的脑袋,朝于念走过去,笑着说,“娘子别怕,它胆小的紧,不敢咬人。” 于念看出来了,小黄狗在妈妈怀里抖的厉害,后腿一直哆嗦,别说咬人了,连嘴都不敢张。 于念抿唇,试着伸手,轻轻摸小黄狗脑袋。 小黄狗缩的更紧了,恨不得变成刺猬团起来。 妈妈,“估计是谁家小狗太多了,不想养又送不出去,就丢了。” 于念皱眉,揪下馒头一角,放在掌心里送到小狗嘴边。 小狗饿的汪汪叫,但是馒头送到嘴边又不敢吃。 像极了当初刚嫁给秀秀的她。 于念怜惜的看着小狗。 她看小狗的时候,忠义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于念,眼睛一眨不眨,脸上平静不显,但心底早已惊涛骇浪。 随从飞鸽传书从祝家村那边传来消息,说于念是于老大两口子在省城捡到的,根本就不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 说小于念当时身上衣服也挺华贵,虽脏了但都是好料子,被他们给典当了。小于念不止有华贵衣物,脖子上还有条水滴金片吊坠,只是当时两口子手里刚当了衣服还留有余钱,就把东西留下来。 直到前不久日子过不下去,于老大才去省城将金片当了绝当。 当铺那边关于金片的事情还在查,只知道有人将东西买走了,至于是谁当铺那边还没松口。 相信只要用点手段,过些日子就能撬出来买主的信息。 忠义侯单手端在身前的手指攥的死紧,望着眼前的于念,无比希望那金片被寻常人买去了,这样他说不定还能当个好父亲,弥补一下曾经的遗憾跟愧疚。 见于念跟妈妈挨得近,忠义侯垂下眼松了口气。 不枉他等了数日,总算等到了于念单独出门的机会。怕于念防备心重,他还特意从温大娘子身边借来了她的妈妈。 当初温大娘子让妈妈去送的樱桃枇杷,虽没能把裴景网罗成他的女婿,但是今日妈妈在于念眼前好歹派上了用场。 他往前走几步,没靠得很近,温声说,“是小休的娘子吗,我听他提起过你。我就住这儿,之前马车送过小休回去,还让仆从敲过你家家门呢。” 于念垂眼,长睫煽动,慢慢蜷缩着指尖收回手,抬眸看向对方。 忠义侯,“怎么就你自己,你母亲呢?” 于念歪头疑惑,“?” 忠义侯一愣,神色诧异,试探着说,“那日开门的妇人不是你娘亲吗?” 于念摇头。 她眨巴眼睛,想了想,忽然抬起手朝对方比划: ‘不是,我没有生母,那是张婶。’ 这下轮到忠义侯愣住了,“?” 他没学过手语,一点儿都看不懂。 他看向妈妈,妈妈也是满脸茫然。 好像是听说褚休的媳妇不会说话,来京城也是来治哑病的,当初褚休推了太子门客安先生在迎宾楼宴客的理由就是陪媳妇看病。 忠义侯千算万算,没算到他跟于念“语言不通”,一下子满肚试探跟问题都堵在喉咙里。 上次长公主大婚时,他光顾着惊恐了满心满眼都是金片的事情,加上离得远,真没注意到侧身对着他的于念是在跟褚休说话,还是在跟褚休“比划”。 忠义侯嘴巴张张合合,还是不死心,“你认识我吗?” 于念歪头看对方,缓缓摇头。 她眼里的疑惑不像是假的,抿唇茫然望他,丝毫不知道他身份,更别提认识他。忠义侯沉浸官场多年,这点看人的能力还是有的。 于念是真不认识他。 他心里疑惑,长公主见过于念多次,昨日晚上还在裴家小院吃了饭,怎么会没告诉于念她的真实身世? 就算长公主没说,褚休也没说吗? 褚休难道没告诉于念让于念防着他,或是别的? 可于念眼神干干净净,连眼底的懵懂都映的清清楚楚,她就是不认识自己。 第159章 忠义侯正要再说些什么,身后就有仆从快步过来,低声说,“侯爷,陛下召您进宫。” 忠义侯皱眉,“何事?” 仆从,“不知,但很急。” 忠义侯咬紧后槽牙,脸颊绷紧,看看于念又看看仆从,只得放弃这难得的机会,“今日有事,下次请姑娘跟小休来府里做客,我家娘子好客热情又喜欢小姑娘,见到你定然欢喜。” 于念抿唇不应,双手端着身前,袖筒里藏着被她紧张到捏成一团的馒头。 忠义侯看向妈妈,“小狗交还给娘子吧。” 他最后看了眼于念,甩袖进了后门准备换衣服进宫。 妈妈将小黄狗送到于念怀里,“那留娘子养着吧。” 于念小心翼翼的望了眼前方的后门,伸手接住小狗抱在怀里。 妈妈随着忠义侯离开,打开的后门重新关上。 于念摸着小狗,想了想,绕路从另一头回了小院,吓得都不敢从前面的后门经过了。 秀秀说得对,谁知道门里会有谁突然出来。 回到家于念就把门拴上,抱着小狗心有余悸的轻轻吐气,直到怀里的小黄狗饿的嗷嗷叫于念才回神。 她把小狗放下,进灶房寻了两个空碗,一个碗盛水,又将馒头揪成小块放进另一个碗里,端着蹲下来喂小狗。 小黄狗这才试探着,夹着尾巴,吃了口馒头。 吃了第一口还没咽下,就迫不及待的将脑袋扎进碗里大口吞吃,边吃边发出嗷呜的护食声。 于念眼睛弯弯,伸手摸小狗后背。 原来当初在秀秀眼里,她吃东西时是这个样子。 于念进屋收拾脏衣服跟粉垫子,可能小狗吃了她喂的馒头,她走哪儿小狗跟哪儿,小尾巴似的。 于念满足起来。 也是缘分,今日张叔他们走了,她正好碰到一只被丢弃的小狗,现在白日里也算是有伴了。。 长公主府。 武秀沉着脸站在书案后面,气势全开,冷声问,“如何?” 春雨,“您给宫里递消息,李公公在陛下面前提了几句,陛下召忠义侯进宫下棋了,如今忠义侯已到宫门口。” 武秀这才松开攥紧的手指,“亏得褚休戒心重,让我寻人看着小念儿。” 她原本派去看着褚休裴景的人已经调回来,如今暗处跟着保护于念的人是那次大雨褚休跟裴景偷回京城,褚休表忠心愿意供她差使,以此交换,让她派人护她媳妇周全的时候派去的。 这些日子风平浪静,武秀都要以为忠义侯那边没动静了,谁能想到他寻到今日的机会,偷偷见了于念。 “不要脸的老东西,”春风在边上啐骂,“竟用小狗来吸引念念注意!” 狗是忠义侯让人扔在路边的,引来了于念后又让下人捉来,用它跟于念搭话。 武秀,“让人进来。” 春雨出去,随后书房的门再次打开,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小贩低头进来,干脆利落的单膝点地行礼,“殿下。” 武秀双手搭在身后,皱紧的眉头没松开过,“萧锦衣跟念念说了什么?” 小贩顿了顿,“忠义侯说了什么属下倒是知道,至于于家娘子说了什么,属下属实不清楚。” 武秀顿住,“?” 小贩皱脸,“娘子她抬手比划的手语,根本没出声,属下实在没看懂。” “手语?手语……”武秀愣住,随即松开背后的手指,双手撑在桌面上垂眼笑起来,轻喃,“小念儿。” 果真像小景说得那般,别看于念温和没脾气,乖顺的跟只小绵羊一样,其实警惕机灵着呢。 这不,遇到不熟悉的人,她明明已经能说话了,但又学会了装哑巴。 第100章 “褚休。”裴景喊。 褚休扭头朝后看, 双手抄袖,笑了,“驸马居然来点卯了, 我还以为昨天的枸杞茶喝完,你今日好歹要告假半天。” 裴景, “……” 她也知道那是枸杞茶啊,就是千年的枸杞成精泡茶,也不会见效那么快。 但昨天的确,多了小半个时辰。 裴景仰头佯装看月亮, 心底庆幸天色昏黑光线不明,这才不会被人瞧见她脸上的红。 褚休不再逗她, 两人并肩往翰林院走。 裴景, “张叔张婶他们今天跟我叔伯一起回清河县, 我也没办法相送。” 褚休倒是看得洒脱,“昨日都聚过了, 今日送跟不送心意都不会变, 何必追求这个仪式。” 裴景一愣, 眼底带笑,“也是。” 裴景想起昨夜的药箱, 问褚休,“药是殿下以我的名义送的, 念念没发现什么吧,我还跟殿下说念念收到药躺在床上怕是要想上小半夜。” 褚休回想了一下,含糊点头,“是响了小半夜。” 床响了小半夜。 之前小院里人多褚休也不好意思在床帐四角装铃铛, 如今院里只剩她跟念念两人,四角金铃倒是可以提前安排了。 到时候就算她跟念念摇晃上一夜也不用担心吵到别人。 裴景, “我就说念念心细又警惕,这样下去她迟早要怀疑别的。” 裴景说完见褚休没动静,疑惑的看向她,“你在想什么?” 褚休脱口而出,“想媳妇。” 一句话把裴景堵住。 褚休笑着扭头看她,“你不想殿下?” 裴景假装低头整理袖筒,摸着袖子又想起来这外衫早上也是长公主帮她穿上的。指尖被烫到般,蜷缩着收进袖筒里。 两人大婚后的这三天几乎没分开超过半个时辰,这会儿陡然早起点卯,裴景是有些不习惯。 褚休伸手拍裴景肩膀,“我真在想念念,张叔张婶跟春桃一走,小院里就念念自己在家。晚上还好,白天小院冷清孤寂她肯定不适应。” 裴景倒是没想到这个,跟着皱眉,“雇个丫鬟呢?” 褚休侧眸睨她,“我俩日子还没富裕到这个地步,而且念念性子慢热,家里突然多个生人她也不自在。” 那就难办了。 褚休嘿嘿笑,语气得意,“亏得我早就给念念物色好了玩伴。” 裴景,“?” 褚休只笑不语开始卖官司。 “褚兄,裴兄。”李礼远远瞧见两人,扬声打招呼。 翰林院里点着油灯蜡烛,坐在这里的都是不用早朝的五六品京官。大家来了之后都是先点卯,点完坐在椅子上把饭吃了再做事。 李礼拎着油纸袋,挨个分给褚休付见山,瞧见裴景今日回来,挑眉一笑,将藏在袖筒里的油纸袋递给他,“这份是咱驸马的。” 裴景木着脸。 李礼笑着,“裴兄喜欢的生煎,今日赶早给你买的。” 裴景这才接过油纸袋。 谢过李礼付了饭钱,裴景拎着袋子跟在褚休身后,心里还惦记着褚休刚才那话,“你给念念找了什么玩伴?” 褚休刚捏了个生煎塞嘴里,汤汁烫的她张嘴哈气说不出话。 她指着嘴,咽完口中的东西,才勉强说道:“你下午就知道了。” 这生煎烫归烫,可味道实在是好。 褚休低头看,准备等她沐休时早起买给念念也尝尝。。 早上的那顿自己解决,晌午翰林院管饭,虽不是多美味的佳肴,但一荤一素馒头米饭都有。 吃罢饭歇息半个时辰,又该上值了。 翰林院事情不多,基本酉时初就能放班回去,尤其他们不算翰林院常驻官员,就算临时事多要加值也轮不到他们。 李礼收拾书袋感慨着,“珍惜这段好日子吧,等到了户部,听说都要点灯熬油到戌时才能走。” 尤其是年中跟年底,户部最忙的时候都能熬到亥时中。睡得晚不说,清晨点卯却是雷打不动,晚睡早起事情多,怪不得户部的官员整日面无表情宛如行尸走肉。 李礼看付见山,“刑部都比户部舒坦。” 付见山,“事多钱也多。” 李礼笑起来,“也是这个理。” 他拖家带口的住在京城,倒是不怕加值,毕竟加值有津贴能多赚些银钱,而且在长公主手下做事李礼已经很满足了。 他跟付见山是户部刑部,裴景大婚后接手礼部筹办女子入学,估计也忙,唯独褚休在吏部好像没那么忙。 官员调任升迁下放基本都是年底的事情,如今不过六月份,想来还能清闲几日。 褚休听完李礼这话啧啧摇头,“不好说啊。” 她要是年底想要升迁的官员,以及不想下放到偏远地区的小官,肯定不会临阵才磨枪,贿赂奉承都是要提前做的,早早的把路铺好年底才放心。 六部里面,油水最多的可能都不是管钱的户部,而是管着官员的吏部。 她这个时候去吏部又是在忠义侯手下做事,里头还牵扯着念念的金片,想要清闲简直比登天还难。 果然老丈人跟女婿天生不对付! 第160章 “褚休。” 有个小太监站在门外,探头朝里喊。 收拾东西准备放班的几人同时看过去。 褚休回神,连忙出去,笑着拱手,“东西买到了?” 小太监,“自然。” 裴景心里好奇,立马站起来探头看。 是串小鱼干,数着约莫有个五六条。 她茫然的看褚休,“你要这个做什么?” 念念要是想吃鱼的话,她让人送些新鲜的过去就是,鱼干有什么好吃的。 还有这才在翰林院当值大半个月,褚休居然连采买的太监都搭上话了! 念念之前说褚休跟狗都能聊上两句,当真是没冤枉她。 褚休拎起鱼干凑近嗅了嗅,很是满意,“闻着味儿就不错。” 她掏钱付给小太监,“劳您辛苦一趟,回头有时间请您吃酒。” “行嘞。”小太监笑着收下银子拱手离开。 褚休拎着小鱼干进来。 李礼挎上书袋,凑近了看,“鱼干有什么好吃的?尤其这么小肉又少,炸着吃?” 褚休,“谁说我是买给人吃的。” 人当然觉得这样的鱼干不好吃。 “我买来聘小猫的。”褚休自己没时间去买,就花钱托了负责采买的太监帮她带点小鱼干。 她一个月前就打听过了,龚大学士家里的大猫生了一窝小猫,她从那时候就惦记着,缠着大学士给她留一只,到时候她去抱。 如今小猫满月,加上张婶回清河县,褚休就打算今日便带上小鱼干去跟龚家大猫聘一只小猫回来。 褚休,“你们先回去,我去抱猫。” “行。”李礼跟付见山往外走。 李礼左右看,“裴兄呢?” 裴景还坐在后头没动,丝毫没有放班的意思。 李礼好奇,扭头看他,“裴兄不走?” 裴景眼眸闪烁,手上忙碌整理纸张书籍,轻声说,“我等一会儿跟殿下一起走。” 李礼,“呦~” 裴景红着耳朵抬头急忙解释,“我是蹭殿下马车回去,正好顺路。” 可不顺路吗,夫妻俩住一起,还有比这个更顺的路吗。 李礼笑,“那我们先走了。” “好。”裴景舒了口气,殿下说今日没有早朝她多练会儿枪先不去礼部,让马车单独送她过来,傍晚让马车再接她回去。 裴景想等殿下一起,打算磨蹭一会儿晚走半个时辰等一等她。 要不然自己就跟褚休一块儿去龚家看小猫了。 其余几人都离开,座位上唯独留下裴景。 翰林院同僚诧异的看着她,开口就是: “裴兄到底是要接手礼部的人,女子入学史无前例,裴兄现在就开始加值,属实辛苦,不愧是武秀长公主的驸马。” 裴景,“……” 虽有奉承的意味,可听的裴景一阵羞愧。 她本来只想磨蹭一会儿等等殿下,如今被三言两语架在了高处,只得认真加值。 原本轻飘飘的心被公务压得寸寸下沉,裴景猛灌两口凉茶提神,算是提前体验了李礼入职户部后的日子。。 褚休蹭龚大学士的马车去龚府。 车厢里,龚学士笑着说,“你也不算小了,现在也是入朝为官日子稳定,怎么不跟你媳妇要个孩子呢。” 他伸手指褚休手里的小鱼干,“要是有了孩子,哪里用得着跟我家猛虎聘个崽回去。” 龚家大猫名叫猛虎。 褚休为难的嘶了口气,隐晦的说,“主要是身体不好,已经在喝药调理了。” 龚学士惊诧的看向褚休,难以置信,他这年纪轻轻的就不行了?! 褚休低头拱手,“学士莫要往外说。” “自然,”龚学士手搭在膝头上,措辞安慰,“……那你聘只小崽回去家里是热闹些。” 可怜褚休仪表堂堂学识满腹人又机灵,怎么就有这种毛病呢,天妒英才啊。 龚学士怜惜一把,觉得褚休能把这种事情告诉他也是打心底信他真心想聘小猫。 他叹息,多劝了两句,“药可不能停,要是现在看的大夫不行,我宫里御医那边也有点门路可以为你引荐一二。” 褚休点头,“我知道。” “药”喝着呢,枸杞茶天天不断。 褚休也不算骗龚老,毕竟她跟念念就是生不出小孩,要是对外只说念念身体不好不适合生育,好事的人该想着给她塞个妾室了。 毕竟她即将到吏部任职,提前巴结她总没有坏处。 褚休索性趁着聘小猫的时候顺势把她不行的消息放出去,绝了旁人的心思。 龚府到了。 褚休跟在龚学士身后来到院里。 龚家人是真喜欢小猫,还给它专门垒了个遮风挡雨的猫屋,里头铺着适合磨爪的糙毯子。 褚休蹲在猫屋门口看,“怪不得叫猛虎呢。” 大猫是只橘猫,皮毛油光水滑,像个小老虎。她瞧见有生人也不害怕,爱答不理的扫了一眼,翻开肚皮继续睡自己的。 小猫则在她身边爬来爬去的打闹玩耍,放眼望去简直就是一窝滚动的小橘子。 褚休瞧花了眼不知道选哪个。 龚学士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和蔼的温声说,“你把手伸过去,哪个愿意跟你走你就带走哪个。” 褚休昂脸问,“要是都愿意呢?” 龚学士,“……那你走。” 他一窝的小猫就五只,褚休还想全抱走,那哪里能行! 褚休还没抱到猫呢,肯定不能走。 她试探着将自己拎过小鱼干的手朝小猫们伸过去。 小猫懵懂茫然,虽不怕生却也不往前凑,唯有大猫皱了皱鼻子,似乎有起来的意思。 褚休眼皮跳动,都不敢扭头看身后龚老的脸色,怕对方拎着她的脖子把她撵出去。 “咪。” 褚休看的心惊胆战,正要缩回手,就瞧见有只小橘猫跌跌撞撞从别的小猫身上“翻山越岭”爬过来,湿润的鼻子往她手指上嗅。 小猫橘黄的毛色像个小元宝,褚休笑着将它捞到掌心里托着,脸对脸,“就你了,念念肯定喜欢。” 像这样黄灿灿的,念念向来爱不释手。 龚老也笑,“那就这只吧,你可得好好养着。” 他又跟大猫说,“猛虎啊,这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褚休,他要抱个小崽回去跟他媳妇俩当孩子养,还送了你几条小鱼干呢。” 褚休点头,掌心捧着小猫说,“我们肯定好好待它。” 跟猛虎说好了,又让猛虎闻了小鱼干,褚休才把这只愿意跟她回家的小橘猫抱在怀里用袖筒遮住。 龚老见她爱猫,摆手让府里马车送她回去。 去龚府一来一回的时间就比寻常下值晚了些。 褚休摸着趴在腿上咪咪叫的小猫,手指轻轻抚它脑袋,眼里带出笑。 家里有只小猫,不招老鼠不说,还能分一分念念的注意力,让她白天也有事情可做。 马车悠悠往前,褚休低头摸猫没注意到长公主府的马车正好跟她擦肩而过朝宫门口赶去。 都到了放班的时间驸马还迟迟不回府,武秀只得亲自去接人。 是她要的太凶了吗,吓得裴景一当值就不肯回去。 第101章 夏季天黑的比较晚, 临近戌时晚霞散尽还有天光。 武秀到翰林院的时候,班房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 翰林院主修纂类的文书差事,朝中若是没有颁布政令类的大事, 他们极少加值,早一些的酉时就散班了, 晚一些的也不到戌时,算是油水不多俸禄不高但比较清闲的部门。 不过六部紧急缺人时会从翰林院调任,调期结束再归还。 正因如此,能干聪慧的官员能在翰林院当值期间就能精通各种公务并熟悉六部差事, 最后脱颖而出,这便是翰林院中常出宰辅的原因。 裴景虽确认调任礼部, 可如今还没去呢, 单论翰林院里的公务, 她根本不需要忙到现在不回去。 武秀朝班房里走,环顾一圈, 终于在靠近南墙的拐角处瞧见那抹绿色衣袍。 班房里比不得外头, 昏暗的光线笼在裴景的官袍上, 让那抹绿色都显得暗淡无光成了灰绿,尤其是她顶着官帽坐在堆积起来的文书后面, 跟朵长在那里的黑顶青菜似的。 武秀沉默,没直接朝裴景走过去, 而是熟稔的找到灯台取出火折子点亮一盏油灯。 她在掌权之前在翰林院里待了两年之久,不然她一个武将出身的长公主怎么可能熟悉朝中政事跟六部差事。 她站在现在的这个位置同时管着户部跟礼部,可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皇上的亲妹妹。 武秀端着油灯朝裴景走过去。 裴景听到脚步声恍惚抬头,还以为是值班的小太监过来掌灯了, 直到越过油灯看见长公主那张冷艳的脸。 裴景愣住,手里的笔都跟着顿住, “殿下?” 第161章 心神一松,墨点就在那写了一半字的纸上。 “!”裴景立马放下笔,懊恼的皱眉,“白写了。” 裴景觉得今日真是事事不顺。 她本想晚些走等一等长公主,可被同僚三言两语架在了高处只得埋头认真处理公务。 偏偏这本书的史记难寻,她找了半天才找全资料。 期间她让小太监帮她出门探看,瞧瞧长公主散班了吗。 小太监说只在门口瞧见她的马车根本没瞧见长公主的马车,猜测对方可能先回去了。 裴景等了快一个时辰,结果殿下就这么走了。 尤其是她手里临时增加的这点文书才整理到一半不好放弃,一时半会儿的根本回不去。 裴景心情五味陈杂,想哭哭不出来,又莫名觉得委屈,更觉得自己活该! 她想等殿下一起回去又没提前跟殿下打招呼,明明这公务可以明日再做她非要装出勤勉模样选择加值,这才闹出如今这副苦兮兮的局面。 为了早点弄完早点回去,裴景连水都没喝,就怕起来如厕耽误时间,更没打算去点油灯,只想借着这最后的天光赶紧忙完早些回府。 谁知才写了一半的文稿现在被墨迹作废只得重写。* 裴景身心疲惫,垂眼抽换白纸,低声问,“殿下怎么过来了。” 不是早就回府了吗。 武秀将油灯放在桌旁,目光落在裴景脸上,又缓慢移开看向她写废的文稿,语气听不出情绪,“来看看翰林院里到底有什么,这才让驸马宁愿加值都不肯回府。” 裴景,“……” 裴景抬头看长公主,想解释又觉得眼前情况像是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人一蔫巴,颓然的耸肩低头,“写完就回去。” 她没什么精神,唇瓣也是干的,像极了话本里被吸干精气的清秀书生。 武秀走到班房中间的圆桌旁,伸手摸了摸桌上的圆滚茶壶,触感温热。 武秀倒了杯茶水,走回来递给裴景。 从她离开又回来,裴景的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如今见茶盏递到眼前,裴景双手接过,哑声,“谢殿下。” 她心里有点委屈,又知道怪不得旁人,只得憋在胸口中跟自己较劲,就变成了—— 她今天非要写完这文稿才行! 武秀看裴景,“起来。” 裴景不知道她什么意思,老老实实捧着茶盏听话的从椅子里起身站到了一旁。 她让开,武秀挽起袖筒坐在了裴景的椅子里,手拿起裴景搭在砚台边的笔,蘸了墨,替她将文稿重新抄写一遍。 裴景愣怔着,嘴巴张张合合,最后低头抿着茶水没吭声。 刚才看见长公主时的那点小委屈在长公主提笔时便已经烟消云散,只歪头站在长公主身旁看她字迹。 裴景抿唇,压住惊喜,小声说,“殿下在模仿我的笔迹。” 武秀眼都没抬,轻嗯一声。 裴景眼里带出笑意,轻声玩笑道:“那日后去了礼部忙起来,我要是来不及写的公文,殿下能帮我写吗?” 她就是问着玩的。 属于她的公文,她就是熬到天亮都会处理完,怎么可能真偷懒让殿下帮她。 武秀顿了顿,这才抬眸看裴景,意味深长。 裴景脸热心虚,殿下处理公务最是认真,怕是要训她一顿。 她认错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见长公主殿下已经重新收回目光抄写废稿,同时慢悠悠的跟她说: “那得看你给我什么好处了。” 裴景怔住,惊诧的看向长公主。 油灯灯光映在她的脸上,柔和了五官跟面部线条。 殿下那么认真正经的人居然愿意跟她开这种玩笑,裴景的心都软了,恨不得蹲在长公主腿边摇着尾巴昂脸跟她说话。 加上班房里就她们两个人,裴景心神松懈下来,当真认真想了想,“将俸禄给您?” 长公主,“我管户部,你那俸禄都是我批的。” 裴景,“……也是。” 那裴景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好处了,毕竟长公主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稀罕。 武秀见身后没了动静,抬头看过去,正巧对上裴景颓然失落的眼神,顿了顿,轻声说,“可以朝别处想想。” 朝哪儿想? 裴景看长公主,眼神清澈疑惑,认真询问。 武秀,“……” 武秀认真抄写,转移话题,轻声问,“怎么突然加值了?” 裴景站着,眼神飘忽,含糊着说,“本想等殿下一起散班好蹭您的马车回去,也省得您单独派车来接我。” 武秀手里的笔停下,垂眼笑了,“竟是因为这个,我还以为……” 裴景看过来,“以为什么?” 武秀,“没什么。” 武秀轻叹,抬脸说道:“户部那边提前将公务送到了府上,我今日就没出去,自然没有散班一说。” 裴景傻眼的站在原地。 感情她等了半天白等了,殿下不是提前回去了,而是今天压根就没来。 裴景懊恼的闭上眼,早知道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散班回去了! 武秀笑,重新提笔,“下次我让春风来给你送午饭。” 裴景脱口而出,“不用这么麻烦,翰林院的饭菜也还行。” 武秀继续,“顺便告诉你我当天在不在值,以及何时回去。” 武秀扭头看裴景。 裴景低下脑袋,“……也行。” 仔细想想,翰林院的饭菜是不太好吃。 武秀收回目光,嘴角笑意明显。 见她抄完之前的废稿,裴景也歇息的差不多了,现在精神大振浑身干劲,放下茶盏说,“殿下我来吧。” 剩下的部分要根据整合的材料重新写,跟对着废稿抄一遍不同。 武秀,“你寻个椅子坐一会儿。” 裴景低头看,就见长公主顺着她的思路往下写,比她刚才整理的还要好! 裴景惊喜的扭头看长公主,心里原本就满满的倾慕如今都要溢出来了,“殿下连这个都会?!” 裴景搬了个椅子过来,坐在旁边,也不闲着,而是整理剩余的文稿。 两人一起,效率比一人高上三倍不止。 长公主放下笔的时候,外头天色已经全黑。 裴景感激的朝前看她,眼睛比外面天空上冒出来的星星还要亮,眼底映着油灯光亮,巴巴的看着长公主,“谢谢殿下。” 不仅过来寻她,还帮她写了文稿。 武秀调整坐姿,单手搭在桌面上,指尖轻点桌木,“只有口头答谢?” 裴景愣住,站起来提着衣摆就要行礼。 武秀,“……回家吧。” 武秀伸手握住裴景的手腕拦住她的大礼,另只手端起油灯放回灯台上。 油灯熄灭,班房里仅有的光亮消失,彻底昏暗黑成一片。 裴景垂眼,两人往外走的时候长公主也没松开她的手,而是手指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滑动,握住她的手指。 裴景脸热,默默的,也握紧了长公主的手。直到分开上马车的时候,她托着长公主的手扶她先上去才松开两人交握的十指。 车厢里有夜明珠照亮,裴景不太好意思再去拉长公主的手,就摘下官帽抱在怀里,说起褚休用小鱼干聘小猫的事情。 裴景,“等过几日沐休,我去看看她给念念聘了只什么样的小猫。” 武秀点头,看着裴景,“好。” 离长公主府还有段距离。 马车里安安静静各自坐着。 两人明明成亲四天了,坐的还是有些生分。 武秀侧眸伸手撩开自己这边的车帘朝外看,“那是谁。” 裴景好奇,连忙凑头探身跟着瞧,“哪儿?” 她靠近,武秀就伸手将她抱在怀中,亲在她的嘴角处,“小景。” 裴景这才惊觉自己上当了。 外头根本谁也没有。 裴景抱着官帽低头,轻声应,“嗯。” 武秀单手环着裴景的腰背,另只手掌心贴在裴景脸上,缓慢吻到她唇上,低声道:“就算哪里对我不满,也不能不回家,知道吗?” “我没有对殿下不满。”裴景扭头看长公主,目光跟她对视,事实上她对长公主太满意了,这才想着等她一起回去。 裴景见长公主一直在看自己,红着脸答应,“好,我记……” “下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长公主吻过来的唇堵住。 浅浅一吻结束,武秀垂眼挑帘看外头,裴景低头扯着袖筒擦官帽上并不存在的灰。 裴景悄悄侧眸去看身边坐着的人,抿起来的唇瓣控制不住的往上翘起,怕被长公主发现,连忙低头朝官帽上佯装哈气,然后再擦一遍。 这世上怎么能有像殿下这么完美的人。 裴景抱着官帽想,今日哪里是活该,今日简直是太美好了。 第162章 直到晚上她被长公主压在床上,裴景那句“我来吧”还没说出口就被长公主堵住,她才觉得殿下偶尔是强势了一些,都不给她实践学习成果的机会。 不就是用手指撑开两片抹挑出水再探入,她真会了。 裴景正要翻身去伺候长公主,对方的吻就顺着她的腰腹往下。 裴景,“……?!” 可能太陌生也可能太羞耻,裴景感觉自己像只过年被人摁住的猪,扭的床板都要松动了。 事后长公主还问她,“这个学会了?” 裴景闭上眼睛假装听不懂,眼睛自欺欺人的看不见,但她感觉到殿下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低声说,“这就是我要的好处。” 裴景连耳朵都堵住了。。 裴家小院。 褚休到家门,刚下了马车就扯着袖筒将小橘猫藏在宽大的官服袖袍里,双手背在身后,“念念,我回来了。” 于念站在门板后面,借着缝隙朝外看。 褚休,“?” 于念打开门,眉眼弯弯,“秀秀回来啦。” 褚休疑惑的朝身后的路上看,“怎么这么防备,今日遇到什么事情了?” 难道是张叔张婶不在家,于念自己害怕,所以开门关门都警惕的很? “这个,待会儿说。”于念小跑进灶房,站在门口,手搭在紧闭的灶房门上,眼睛望向褚休,“我给你看,这个。” 褚休手一直背在身后都没有拿出来献宝的机会,就跟着于念往前走,“看什么?” 于念眼睛弯起来,伸手轻轻推开门。 一道小黄影子顺着门缝窜出来,围着于念的裙摆绕圈,尾巴摇的只剩残影,前腿往于念腿上扒。 褚休笑了,弯腰看,“哪里来的小黄狗啊?” 于念伸手将小狗捞起来,怼到褚休眼前给她看,期待的说,“捡的,咱们留下养,好不好?” “好啊,当然好,有个小狗看门护院挺好的。”褚休分出一只手摸摸小黄狗脑袋。 小黄狗怯生生的往上看她,尾巴夹在双腿中,胆小的紧。 ……胆小好啊,胆小不会乱咬人,念念养着也省心。 褚休笑,“养。” 于念开心起来,抱着小狗。 褚休屈指蹭了下自己鼻尖,含糊说,“我不知道你养了小狗,还给你聘了这个。” 于念歪头看她,“?” 褚休将背在身后的手抽出来,递到于念面前,手指扯开袖筒,露出掌心里的小橘猫。 小小一团,软软的也不乱叫,眼睛好奇的看向于念,奶声奶气,“咪~” 于念眼睛都圆了,惊喜的抬头看褚休。 褚休见她喜欢,松了口气,单手从她怀里将小黄狗抱过来,将小猫递给她,“怕你自己在家无趣,用几条小鱼干跟龚大学士家里的猛虎聘了只幼崽。” 褚休说,“一窝小橘子里,就它最胆大最亲人愿意跟我走。” 于念小心翼翼摸小猫,眼睛亮亮的看褚休,歪头抿唇朝她笑。 褚休就地坐在灶房前面的台阶上,放下小狗,昂脸问她,“怎么了?” 于念抱着小猫弯腰,亲在褚休唇瓣上,软声说,“谢谢秀秀儿~” 褚休笑起来,伸手环过于念的腿弯脑袋贴靠在她腿上,蹭了蹭,“那晚上多玩一会儿。” 于念脸热,抱着小猫抬眼看天。 褚休抱着于念的腿左右摇晃,“媳妇,好媳妇~” 于念无声笑起来,松口点头答应。 妻妻俩并肩坐在台阶上。 小黄狗好奇的嗅褚休的手指跟衣摆,小橘猫在于念腿上试图爬下去。 “叫小黄,”于念看小黄狗,又摸小橘猫,“叫大黄?” 褚休没意见。 于念倒是皱眉咬唇,扭头轻声说,“会不会,不好听?你是文臣,名字要雅。” 褚休三元及第的状元,翰林院文臣,满腹学识,家里养的小猫小狗叫大黄小黄是不是草率了些? 可于念没念过书,认识的字也不多,哪里想得起来那文雅的名字,看见小黄狗下意识的喊它小黄。 褚休托腮侧身看于念,“大俗即大雅,我媳妇这是有慧根啊。” 于念脸皮热起来,“当真?” 褚休点头,语气肯定,“自然。” 她指小橘猫,“大黄。” 她指小黄狗,“小黄。” 哪怕小黄狗刚满月,身形比小橘猫大了几圈,可依旧叫小黄。 她媳妇说这是小黄,个头再大那也是小黄。 于念捧着小猫,让小猫跟褚休的脸蛋贴贴,“大黄。” 猫太小了,于念打算煮两个熟鸡蛋,回头捣碎了跟揪碎的馒头拌在一起喂大黄小黄。 褚休摸小黄狗的脑袋,“你也是跟着大黄过上好日子了。” 要不是猫太小又刚断奶不久,念念才舍不得拿鸡蛋喂它们呢。 褚休拎起小黄狗,双手箍住小黄狗的前爪咯吱窝,眼睛看向小狗肚皮。 于念跟着看,“小母,狗。” 她捧起小橘猫看,“唔……” 褚休抱着小狗,“大黄才一个月还太小了,看不出公母。” 管它公母呢,抱回家了肯定要好好养着。 褚休去换官服,于念束着襻膊打算做饭。 褚休挽起袖筒在院里除草松土,又顺着墙根跟假山边缘撒了驱虫驱蛇的药粉,并在净室跟厢房外间熏了驱虫的药,然后进灶房烧火。 晚上两人吃面条拌咸菜。 褚休烧火,小橘猫大黄趴在她鞋面上呼呼大睡,小黄狗则摇着尾巴在院里追蜻蜓。 估摸着明天有雨傍晚蜻蜓才低飞。 于念满足的朝外看,手里擀着面条,都快吃饭了她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我今天,见到了,隔壁主人了。”于念放下手里锅盖,蹲在褚休腿边跟她说话。 褚休烧火的动作一顿。 于念昂脸,眨巴眼睛看她,“他,是谁?” 第102章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先是长公主后是忠义侯, 于念又不是小傻子,肯定能感觉到不对劲。 就算是好奇,她也会想这些大人物为何无缘无故跟她搭话, 太奇怪了。 于念要是连这个都察觉不到,今日傍晚就不会把门栓的那么结实。 褚休本来不想跟她说这些, 不管忠义侯当年到底是无意弄丢女儿连累妻子忧思重病而逝,还是有意往上攀附故意丢女顺带拖延妻子病情,这些都掩盖不了忠义侯联手庆王想杀她跟裴景的事实。 他要真是个好父亲,哪怕只是怀疑于念是他女儿, 都会看在于念的份上对她网开一面,而不是让死侍装作流寇对她痛下杀手。 除了这条, 长公主跟康王怀疑当年最后一战时, 是忠义侯让人送了书信给敌军将领, 告诉对方康王所守城池兵将不多,若是拿下康王, 也许能跟那时的元帅如今的皇上谈一谈条件。 对方得了希望这才拼死一搏不留余地, 攻城时下手狠辣, 甚至用利箭射穿康王双腿毁了他的后半生。 尤其是当时的援军是萧锦衣带来的,短短的距离他前来支援却用了两倍的时间。 要不是康王英勇善战又不肯放弃, 他跟满城百姓都撑不到萧锦衣带兵援救。 这事埋在康王心底,对上不能跟皇上说, 对下不能怪以忠义二字封侯的萧锦衣,只有长公主觉得不对劲,怀疑萧锦衣的同时想替他跟去世的柳氏要个说法。 这些褚休写《今朝人物传》时只了解皮毛,那时甚至觉得亏得忠义侯援兵赶到救下康王, 未曾想过也许康王落得如今局面就是他亲手所为。 毕竟建朝之后,康王要是太子, 兵权哪里落得到他手上,他哪能领到巡防营的差事。 而康王腿废一事的关键可能就在那个金片的“念”字上。 长公主怀疑忠义侯懂笔墨,当年活捉的敌军中有知晓内情者,说当时长公主等人的军营里有人亲自去跟他们元帅商谈过,甚至一直有书信往来。 奈何萧锦衣前来救援时手起刀落杀了对方元帅,死无对证不说,更没找到来往的书信。 就算找到了也没人怀疑萧锦衣,因为他不通笔墨不懂写字,怎么可能跟人亲自写信来往呢。 但—— 于念的贴身物件金片上却有个“念”字。 尤其是那金片是萧锦衣亡母的旧物,是他抵赖不得的东西。 谁人能在那上面刻字,只有萧锦衣。 这罪名要是落实了,忠义侯就是通敌,康王不会原谅他,皇上也不会放过他。 于念作为萧锦衣的亲生女儿,得知自己身世后,夹在中间只会两难。 一边是母族柳家于姜家有恩,一边是父族萧家通敌叛友谋害皇子。 萧锦衣要是无罪,于念将是大姜最尊贵的县主,是侯府嫡女。萧锦衣要是有罪,作为他的女儿,于念怀有原罪。 凭什么萧锦衣的权势富贵于念都没享受到,现在却要被萧锦衣的罪行连累? 第163章 万一萧锦衣当年是故意抛弃女儿间接害死妻子,这让好不容易找到生身父亲的于念怎么想? 被于家抛弃之前,她竟已经被亲爹丢弃过,亲娘也因此去世,这对于念来说未免残忍了些。 所以褚休当初就拦着长公主认于念。 她跟于念不要萧家侯府的权势,不要滔天的富贵跟尊贵的身份,她只要于念像现在这样过着平稳的日子就行。 可今日于念问了…… 褚休垂眸将柴火往灶底塞了塞,免得烧到最后掉出来,然后捞起脚上的大黄,微微转身正面对着于念,想了想,只如实说: “隔壁邻居是当朝的忠义侯萧锦衣,他如今的夫人是国公府的温大娘子,她曾让妈妈给咱们送过枇杷樱桃,你还记得吗?” 于念点头,“记得。” 褚休又说,“萧锦衣娶温大娘子之前,还曾有过两个夫人。发妻是幼时定下的,后来还没正式成亲就去世了。” “他真正的原配是位叫做柳如琴的女子,她是江南富商柳家的大姑娘,姜家起初也是靠柳家才起兵造势有了今天的大姜。” “忠义侯也是那时候借着柳家搭上了姜家的船,成为今日的忠义侯。” 褚休说书似的,“至于为何被封忠义二字呢,一,他是皇上的好友自然忠君,二,他原配柳娘子去世后他表现的有情有义。皇上这才以忠义二字作为他的封号。” 于念双手托腮听的津津有味,眼睛亮亮的望着褚休。 她还没听过说书呢,但她感觉就算是清河县最厉害的说书先生廖先生,说出来的都不一定有秀秀说的好听。 褚休垂眸看于念,她白皙的脸庞被灶火映着,眼眸清澈光亮闪烁,像是在听旁人的故事。 褚休顿了顿,清咳两声,尽量以随意又轻松的语气说,“听闻萧锦衣跟柳娘子有过一个女儿,可惜后来走丢了。” 她望着于念的眼睛,屈指剐蹭她的鼻梁,笑着问,“对方女儿的名字里碰巧也带个念字,而你就是念念。要是你,你想不想当侯府千金啊?” 她曾因私心替于念做出选择,今日还是想知道念念真实的想法,免得念念心头留有遗憾将来因为这事怪她。 左手是尊贵的侯爷之女堂堂县主,右手是六品文臣之妻除草时还会被蚊子叮咬起包…… 褚休捧着掌心里温热的小猫,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于念。 于念托腮垂眼想了想,食指指尖点在脸颊上,长睫如院里蜻蜓振翅。 短短的两个瞬息,褚休掌心里出了一层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天天一口一个念念离不开她,实际上是她离不开念念。 于念笑着抬眼昂头,毫不犹豫,“不想。” 褚休看她,眼睛一眨不眨,哑声问,“为什么?” 于念掰手指将理由数给她听,“我们存有好些,金元宝。你还有俸禄,只要不,大手大脚,够咱俩花啦。” 不缺吃穿不缺金银,这对于念来说已经是顶尖尖的好日子,别说当侯爷女儿了,就是当长公主她也不换。 “还有,大哥大嫂跟,楚楚,都疼我,”于念点着自己拥有的这些,十分满足,“我都不缺家人,不要新的,了。” 亲友她也都有,不缺自然不稀罕。 于念伸手摸褚休掌心里的大黄,何况现在她猫狗都有,守着一方小院,这是她之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于念觉得自己还是很容易知足的,有这些已经足够了,再多的她就不要了,她就希望日子这样平平淡淡的跟褚休过一辈子。 而且于念觉得自己要是成了侯爷的女儿也会不快乐。 那些复杂的福礼她都没学会,侯府的规矩她肯定也不懂,十多年不见的亲爹现在不过是个生人,跟他相处还不如跟小景相处自在。 于念垂眼,伸手摸大黄脑袋,轻声道:“我才不做,大梦。” 褚休看于念,目光落在她脸上,心慢慢落回实处。 她觉得念念猜到了,也想的很认真,不是随口说说。 褚休有些动容,至少她俩这柴米油盐的日子念念很喜欢。 褚休低头,下巴搭在于念发髻上,轻轻呼气。 于念,“嗯?” 于念昂脸,就听褚休突然哼哼起来,“数来数去,那么多理由不当侯府大小姐,就没有一条因为我。” 于念,“……?” 褚休将小猫塞给于念,自己正面对着灶台,双手搭在膝盖上,借着动作擦去掌心里的汗,侧眸控诉道:“说了大哥大嫂楚楚,连大黄小黄都算上了,唯独没提我。” “那晚上你抱着它俩睡床上,我自己睡床底。” 于念眨巴眼睛,惊喜的问,“当真?” 褚休,“……” 褚休瞪于念,这回是真要伤心了,“你都不想跟我睡一床了。” 于念伸手戳褚休胸口,“是你说不睡床。还有,哪条里没,你啊。” 她说的每一条里都跟褚休有关,每一条都是因为她。 褚秀秀坏着呢,心里明镜似的,非要跟她装糊涂! 褚休这才笑起来,伸手要捉于念,“原来都是因为我啊~” 于念站起来不让她摸,手甚至把挨着褚休鞋面的裙摆扯开,连衣角都不让她碰,“我们睡床,你睡床底,你说的。” “那不行,”褚休立马摇头,努力证明自己,“它们不会赶蚊子关床帐,我会。” 于念抱着大黄瞪过去,“它们也不会,夜里咬我。” 褚休抬手摸鼻子,脸被灶火映的微红,“那我下次轻点。” 锅咕噜噜响起来,于念睨了褚休一眼。 褚休站起来掀锅盖,笑盈盈看于念,“吃饭吃饭,喊小黄吃饭了。” 于念这才站在门口“嘬”两句。 面条没放盐,夹碎放进碗里晾凉,然后将鸡蛋捏碎拌进去,分成大小两份端给小黄大黄吃。 夏季傍晚凉爽,饭自然在通风的堂屋吃。 褚休端碗,于念端咸菜。 晚风撩起于念轻纱裙摆,惹得小黄追着去扑,大黄也摇摇摆摆跟在后头。 孩子似的粘人,这跟自己生的有什么区别。 褚休扭头朝后看,笑着说,“等回头学堂办好了你去学堂,它俩还能在家作伴。” 于念眼睛睁圆,“我也去?” 褚休,“去看看呗,就当支持小景了。” 于念本来有些怯,听到这儿才点头。 晚上起了风,褚休洗完澡站在门口看墙角,怕夜里就下雨,“我才撒的药粉。” 雨一下就冲跑了。 于念出来跟她并肩站,笑着说,“那我,撒。” 冲泡了就再撒一次。 她刚才去给大黄小黄找了个窝。 说是窝也不确切,就是在灶房里引火用的草堆上给两个黄色毛茸茸铺了件衣服。 两只现在都小也不打架,于念将它们往上面一放,它们就自己滚到一起,这会儿都抱团睡着了。 褚休侧身,伸手将于念袖筒上蹭到的干草摘掉。 家里没旁人,两人就穿着里衣,加上天不冷连个外衫都没披。 风裹着于念宽松的上衣,衣服贴合身体曲线,遮盖之下,玲珑窈窕的身形比不穿还要勾人。 褚休借口给于念擦潮湿的发尾,站在于念身后,擦着擦着就撩开于念满肩乌发,低头吻在她脖颈上。 于念眼睫煽动,轻唔了一声。 褚休手从后往前环住于念的腰肢,细细碎碎亲她脖子耳根,“晚上跟我睡吗?” 她明知故问,小黄大黄都安顿在灶房了,她不跟褚休睡,难不成睡灶房? 于念不语,双手搭在褚休手腕上。 原本于念还能站的稳,直到褚休的手掌一只往上一只往下。 搭在上面的揉握不止,探向下面的包裹着上下滑动中指轻蹭摁压。 于念眼神迷离昂起脖颈,往后贴靠在褚休怀里靠着她才勉强支撑站住。 天慢慢黑下来,屋里点着油灯,外头只有堂屋屋檐下挂着两个灯笼。 于念上面穿着宽松里衣,下面围着裙子。 裙摆下面是两条白藕似的腿,如今一条翘起搭在褚休肩上脚跟垂在褚休背上,脚尖勾起。 不是在床上也没坐在凳子上,于念没什么能抓握的,两手只好往后贴在柱子上。 她本能的顺着柱子往下滑,可屁股才往下几寸,就被褚休张嘴顶着往上踮脚逃避。 直到她实在站不住了,双腿痉挛似的抖动里头更是抽动不止,褚休才伸手接住她。 于念趴在褚休怀里,双手环着她的肩大口呼吸缓神,“秀秀。” 褚休亲她耳廓,声音哑哑,“嗯?” 于念笑,依赖的往她肩上蹭,软软的音,“秀秀。” 褚休,“……” 于念喊第三声的时候,褚休就抱着她进了屋,将她往被子上轻轻一抛,解开里衣扑上来,“大蚊子来了~” 第164章 于念笑着四处躲,最后被捉住一只脚的脚踝连人带床单的被拖拽回去。 于念睡着的时候,褚休还没睡。 她手搭在于念腰胯上,哄小孩一样轻轻拍。 清河县那边的消息应该快传到忠义侯府了。忠义侯接近念念,一两分可能因为父女情分,八分甚至九分则是为了金片。 只要忠义侯知道金片被长公主的人买走了,注意力应该会从念念身上转移。 至于为何是长公主的人买走了—— 褚休老神在在,伸手环过念念,手掌搭在她的滚圆上满足闭眼。 因为她在清河县的时候,特意让春风去当铺走了一趟。 白脸细声的小公公,忠义侯一听就知道是太监。 如此她暂住在师父家里的大哥大嫂跟楚楚也会平安无事。 矛头引回京城,清河县那边就安全了。 褚休眼睛不睁,嗅着于念的发丝,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夜里下了大雨,天色阴沉。 于念迷迷糊糊醒来分不清是半夜还是清晨。她才醒,就感觉到褚休的手从她下面抽了出来。 于念,“……” 于念脚搭在褚休腰上,嗯嗯着问,“不,点卯?” 褚休随口就是,“今日沐休。” 其实才刚寅时。 于念,“……又沐休了吗。” 她怎么感觉褚休也才当值没几天啊。 褚休,“……” 褚休咬于念的腿根软肉。 于念笑着缩腿。 趁起床之前,褚休又弄了她两次,然后才魇足的爬起来点卯。 外头下雨,褚休让于念接着睡,自己披着蓑衣又撑了伞准备出门。 才到门口就瞧见长公主府的马车停在外头。 褚休,“?!” 听见动静,裴景撩开车帘朝她招手,“快来,捎你一程。” 褚休眨巴眼睛。有现成的马车坐谁还趟水步行。 “你怎么来了?”褚休弯腰钻进来满脸惊喜。 到车厢里才发现长公主也在。 褚休拱手,“殿下。” 长公主点头,随后掀开车帘朝外看,多余的视线都没给她。 褚休狐疑着朝裴景手边的位置坐。 裴景笑,“雨太大了你又没有马车,我特意早起过来捎你。” 褚休沉默,屁股还没彻底坐下去,赶紧挪了挪,改成坐在长公主手边。 裴景,“?” 褚休悠悠看裴景,算是知道长公主面无表情心情阴沉的原因了。 要不抽个时间暗示一下长公主殿下得了,免得因为她跟小景走得太近惹得殿下不高兴。 第103章 忠义侯府 不到卯时, 下人匆匆敲门,“侯爷。” 听见外头动静,温大娘子皱眉, “今日又无朝会,怎么起的这么早?” 忠义侯柔声回, “许是有紧急的公务要我处理,夫人接着睡我出去看看。” 忠义侯下床伸手拿过衣架上的外衫,穿着朝外走。 门开门关他就站在了外头屋檐下,“出什么事了?” 昨夜后半夜开始下雨, 夏季大雨瓢泼直到现在雨势都没有停缓的意思。 雨顺着屋檐往下流,小瀑布般哗啦, 雨水四溅打在忠义侯的鞋面上。 他微微皱眉略显不快, 侧眸朝身后紧闭的门板看了眼, 给下人使了个眼色,抬脚朝书房走。 温氏已经醒了, 他要是站在门口说话很容易被她听见。 两人虽是夫妻可到底是半路成亲, 这女人私底下更向着她女儿跟温家, 跟他并非一条心,有些事情还是不让她知道的好。 说白了, 他跟温氏只能共富贵。 忠义侯大步往前走,离得远了才低声道:“是不是清河县那边传来了消息?” 要不然不会这般紧急赶在这个时候叫醒他。 下人紧随其后, “是。” “当铺那边问出来了,说是买金片的人是褚休的亲大哥褚刚。” 忠义侯背在身后的手指紧攥,“又是褚休。” 他现在算是明白庆王的感受了。 这人来京城就是来克他们的。 下人继续说:“于老大两口子之所以说于娘子是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便是因为褚休提前让人去恐吓过, 这才吓得于家两人见到生面孔不敢说实话。” “所以上次庆王派人去祝家村查探消息的时候才被误导。” 他们这回也是用了点手段才问出来。 忠义侯侧眸,“那金片?” 下人, “金片估计不在褚刚那里,据当铺问出来的消息说,前段时间褚休回乡探亲的时候,曾有个白面细声的小太监去他们店里叮嘱过,说是得了长公主殿下的指令,让当铺的人死守金片的去向。” “褚休跟裴景回乡的时候,武秀让她身边的春风跟着回去了,”忠义侯缓声说,“去当铺的小太监应该就是春风。” 那金片不是在褚休手里就是在长公主手里。 下人,“褚刚那边?” 他道:“属下们怕打草惊蛇就没去找褚刚,而且听闻褚家三口从褚休离开后就一直借住在颜家,说是颜秀才身体不好,褚刚替褚休在老师面前尽孝,这事还被当地县令称赞过。” “什么称赞什么身体不好,”忠义侯嗤笑,“这是防着有人对褚家三口跟颜家下手。” 走一步看三步,事事往前头算,他都有点欣赏褚休了。 褚休要是个听话的女婿该多好,他武褚休文,他们爷俩能把姜氏的江山放在手心里随便盘耍。 下人抬眼朝前看,低声试探,“那?” 忠义侯,“他们牵扯甚多跟于家三人不同,既然没了* 利用价值何必杀了他们徒增麻烦。” 尤其是褚休把他们绑在了一起,要想处理掉褚家三口就得连带着处理掉颜家跟何县令。 他还没疯呢,怎么可能不打自招先乱了方寸。 忠义侯,“清河县那边能问的都问完了,留在那里也是浪费功夫,让人都撤回来吧。” 下人,“是。” 忠义侯,“备马车,我要去趟庆王府。” 金片不管在褚休手中还是长公主手中,对他来说都是个潜在麻烦。武秀本来就怀疑他当年有意借刀杀人除掉康王,这次定会用金片大做文章。 他得给武秀找点事情做,免得她闲下来一门心思全在金片上。 忠义侯到的时候,庆王还没起呢。 忠义侯,“……还没起?” 下人引着他到书房,“是,侯爷稍等,我们这就去叫殿下。” 忠义侯坐在椅子里闭上眼睛压住脾气,“有劳了。” 已经卯时,也不是沐浴日,莫说身体康健四肢健全的庆王,怕是连困在轮椅上的康王都起来点卯办空了吧,有哪个勤勉的皇子跟庆王一样还打算睡到天亮自然醒呢? 忠义侯气完才想起来,哦,也是,庆王现在身上没有半分差事,起来做什么,看星星吗? 自从被禁足后庆王就没了参加朝会殿下听政的权力,哪怕前几日被恢复禁足庆王依旧没被宣召听政,皇上像是忘了这回事情,对于殿前少个儿子丝毫不在意。 他可以不在意,庆王不能。 没了听政资格就意味着不能参政,堂堂皇子连参政都不准,哪个大臣会拥护他,他还有什么资格去肖想别的? 忠义侯抬手捏眉心。 过了快半个时辰,天色都要亮了,庆王总算姗姗来迟。 他趿拉着鞋,抖着身上外衫往书案后面的椅子里一坐,懒洋洋的掀起眼皮朝前看,“忠义侯怎么有功夫来我府上了?” 忠义侯起身行礼,庆王不开口他也不好再坐下,“有要事跟殿下说。” 庆王打了个哈欠,伸手指自己空荡荡的书案,“要事?本王现在闲散王爷一个,能有什么要事?” 下马威给的这么明显,忠义侯就是个傻子也能回过味来。 “京兆尹府那边关于流寇的事情快要有答案了,”忠义侯双手搭在身前,抬眼看庆王,“殿下觉得这是要事吗?” 听他提起这个庆王就恼火,一把拍在桌面上,站起来伸手指着忠义侯: “萧锦衣你什么意思?让我派死侍装作流寇劫杀褚休裴景分明是你让我做的,如今人没杀成不说,我赔了那么些人进去,你现在要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怎么着,人是我出的,损失是我担的,如今罪名也要我来背?感情我忙前忙后忙出了一身罪,你在后头动动嘴皮子清清白白什么责任都没有呗?” 庆王笑了,“既然这样,那咱们进宫去我父皇面前分说一二,左右我已经被捋了所有差事,大不了以后我不做这个皇子了,但我就要看看你萧锦衣还能不能继续当你的忠义侯!” 他是亲生的他怕什么?他只是被人鼓动想杀两个讨厌的人罢了,他父皇就是再生气还能为了褚休裴景杀了他不成? 第165章 但萧锦衣可就不一定了。 他想杀的是武秀的驸马,武秀本来就看不惯萧锦衣,必然借题发挥弄死他! 庆王抖着外衫又坐回椅子里,抬眼看忠义侯,讥讽一笑,“该害怕的不是我,是你。” 忠义侯目光平静,任由庆王奚落加威胁,脸皮都没有半分变化。 庆王?就他这副德行,没了自己,他跟街上的痞子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因为姜姓成了最尊贵的姓氏,他才跟着水涨船高成了所谓的皇子,单独拎出来看,他身上哪有半分皇家气势。 别说比不过有勇有谋文武双全的康王,他就连少年赤胆勇猛直率的瑞王都不如。 果真是夹在中间被惯坏了,只记得自己的身份,丝毫没长半分本事。 让人劫杀褚休裴景失败了情有可原,但上上次好好的一个春闱差事都能被他急功近利办砸了,还能指望他干点什么呢? 忠义侯看庆王,心里嫌弃的根本瞧不上他,可偏偏就是这样的皇子最好把控利用。 忠义侯垂眼,“我没说不管这事,流寇的事情最多查到陈三刀也就结束了,将他推出去顶罪,半点都不会牵连到殿下您。至于损失的心血人手,只要有金银,什么样的死侍养不出来。” “如今年已过半,年底想要晋升内调的官员都会暗中孝敬,到时候银钱全调到您这边,留殿下弥补亏空。” 庆王听到这里,才慢慢松开搭在椅子上的手,调整坐姿,扭头朝旁边呵斥: “瞎眼的狗东西,萧叔来了都不知道上杯热茶,府里养你们有何用!” 他看忠义侯,脸上总算露出笑,“萧叔有事坐下说,来了府上莫要跟我客气,当成自己家就是。” 罪名找人顶了,庆王火气下去不少。 陈三刀就是上次劫杀褚休时拿刀领头的人,早些年因犯了军规被逐出军营,一直养在忠义侯的别苑里当家丁。如今用他封口,这事就跟断了的线一样,没头了。 朝上那么多的事情,不可能追着这件事没完没了的查下去。 尤其是官员的孝敬,这是一大笔油水,忠义侯肯把这好处让给他,这才是庆王消气的主要原因。 庆王问,“萧叔起早过来,只是因为这事?” 忠义侯掸着衣袍坐下,缓声道:“自然不是。这些小事我来处理就行,当务之急是殿下该去皇上皇后面前哭诉示弱,争取早起回归朝堂听政,不然时间久了,殿下可就真没机会了。” 只要庆王态度诚恳,这个赎过的机会皇上还是愿意给他的。 庆王点头,“这个不难,我正打算这么做呢。” 忠义侯沉默没附和,“……” 他要是真有这个打算,不可能天天睡到自然醒。干着急耍脾气庆王行,让他真办点事情他却没头绪。 庆王讪讪笑,示意下人赶紧把茶端给忠义侯,“顶尖的雨前龙井,听闻您爱喝绿茶,应当合您口味。” 忠义侯端过茶盏没喝,说起此行真正的目的: “您虽能回朝堂但手里的权力一时半会儿肯定拿不回来,礼部如今是长公主殿下管着,随后可能要因为女子学堂的事情交给驸马裴景,要是驸马差事办的好,礼部怕是要落到他手上。” 庆王总算愿意动脑子琢磨了,“不止礼部的事情,要是这女子学堂真办成了,父皇再准女子科考入朝堂为官,可就大事不妙了。” 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女人进了朝堂当官,那就说明武秀拥有实权不再是特例。 当所有人都习惯女人普遍当官,那自然不会觉得女人当皇上怎么了。 女子入学这分明是武秀谋皇位的计谋。 庆王咬牙,“他敢开学堂,也得有女子敢入才行。” 他看向忠义侯,“听闻您那夫人的女儿温筱筱一开始就放话说要去女子学堂念书考官?” 忠义侯笑着抿了口茶盏,缓声道:“没有的事情,她一个姑娘家的话哪能当真。” 温筱筱不开这个头,别的姑娘怕是不敢往前冲。 庆王笑起来,“那就好,进什么学堂,风吹日晒的,哪有留在家里绣绣花轻松。” 他道:“一旦这学堂的事情办不好,驸马难做,长公主也会被牵连,那礼部的权力不就回来了吗。” 忠义侯要的就是这个目的,这事得让庆王去搅合。 “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来,皱眉说,“驸马进礼部,褚休进的却是吏部,他虽是员外郎人却是在吏部当值,要是被他发现孝敬的事情……” 庆王眼神阴翳,“那就先拖他下水,然后,溺死他。” 忠义侯垂眼品茶。 只要武秀跟褚休自顾不暇,也就不会找他的麻烦,更不会查金片的事情。。 今日虽没有朝会,可点卯却耽误不得。 褚休侧耳听外头雨声,抬手抚胸口,“亏得殿下您愿意绕路过来,要不然我今天肯定赶不上点卯了。” 俸禄跟点卯挂钩,缺一次扣一点,缺多了还会被报到上峰那里。 他这马屁,武秀不想回应,只垂眸淡声说,“是驸马要来。” 武秀侧眸看裴景。 裴景丝毫没听出别的意味,还怪褚休,“我就说把车夫留下来,你非舍不得那点小钱不答应。” 褚休看长公主,长公主已经木着脸从袖筒里抽出公文来看,“……” 雨水打在车顶木头上,坐在车厢里听只觉得闷闷的,犹如这会儿某人的心情。 褚休强行转移话题,说起昨日忠义侯见过于念的事情。 她算算日子,“当铺的消息也该传到忠义侯耳朵里。” 只要忠义侯知道金片的事情被长公主知晓了,那于念身上就没有半分可利用的价值,短期内忠义侯不会再见于念。 武秀淡声道:“他是只老狐狸了,惯用的法子就是借刀杀人。” 她那蠢侄子怕是要成为萧锦衣手里的刀。 “还有,”武秀看褚休裴景,“刚收到的消息,流寇一案查出结果了,说是当年逃兵陈三刀占山为王沦落为寇,因对朝廷不满这才要劫杀礼部的队伍,至于你俩纯属被殃及。” 裴景皱眉,“没了?” 武秀,“没了,事情查到这儿就该结案了。” 往上没有证据,再查也是无益。 裴景沉着脸,“这算什么结果。” 褚休倒是平静接受这个事实,从一开始她就没觉得能靠小小流寇一事扯到忠义侯身上。 她只是好奇庆王就这么算了?他可是损失了不少人啊,要是想重新养回来可不止是时间的问题,还得有金银。 褚休眨巴眼睛,忽然就想到了吏部。 忠义侯管着吏部呢。 褚休抬手揉鼻子,笑起来,跟裴景说,“实不相瞒,我可能很快就有马车了。” 裴景疑惑,“不是四品及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马车吗?” 朝廷给四品及四品以上的京官以及皇亲国戚配了马车跟车夫,虽不属于自己,但任职期间可以随意驱使也不用付车夫月钱。 就如她,虽是六品小官,但她有驸马的身份加持,所以大婚后朝廷就给她派了马车。 褚休进了吏部任职的是同品级的员外郎,只是六品,哪来的马车? 褚休嘿嘿笑,“我进了吏部,底下人不得孝敬我?” 不是朝廷派的,是有人“热心肠”送她。 裴景,“?” 褚休期待起来,两眼发光,旁人避之不及的事情,她是唯恐收的太少,“谁能想到我也会有受贿的一天啊。” 长公主,“……” 裴景,“……” 对上她俩的目光,褚休理所应当,“不咬饵怎么能知道钓鱼的人是谁。” 长公主翻看公务,浅笑,“少吃些,莫要撑着自己迷失初心。” 褚休揉着肚皮,“殿下放心,我胃口好着呢。” 能摆在明面上的受贿,都不算真正的受贿。裴景懂这个道理,临下马车的时候,褚休先撑着伞下去,裴景晚半步。 她犹豫一下,还是小声凑头跟长公主说,“殿下,褚休不是那样的人。” 她怕殿下误解褚休的玩笑话,毕竟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殿下对褚休的了解,远不如她跟褚休对殿下的了解多。 裴景自认为跟褚休同窗同舍,知道的比殿下多一些。 就如褚休给她母亲守孝不能科考的那三年里,有人多次用金银求她,让她替考。 也不考大的,就考考童试。既简单也不怕被人发现,童试嘛,查的也不严。 只要褚休松松口,哪至于现在连个车夫都不舍得请。 可她不愿意又不想得罪人,于是“热心肠”的开始“拉皮条”,也不说拒绝,而是把不能见光的事情变着法的摊在了明面上,这样一来没人敢再请她。 裴景虽不赞同褚休的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褚休有自己的底线,且灵活的守着。 她不是那种为了钱什么脏活都愿意做的人。 第166章 武秀合上手里公务,抬眸看裴景,半真半假的问,“只信褚休不信我?” 裴景愣住,连忙摇头,“自然不是!” 裴景毫不犹豫,“我从小就信您!” 武秀,“……” 武秀伸手捏住裴景下巴,偏头咬她下唇,用了点力气,低声道:“给你一天时间好好想想我罚你的原因,晚上回去给我答案。” 裴景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长公主松开她后,她立马抬手捂嘴,含糊问,“要是答不对呢?” 武秀微微扬眉,低头打开公文,抿唇不再理她。 裴景脸更热了,闷头出去。 她撑着伞下马车。 褚休站在旁边等她,“怎么磨蹭半天才下来?舍不得殿下啊?” 裴景含含糊糊,见褚休往自己嘴上看,下意识梗着脖子说出心底话,“长辈的事情你别问。” 她现在可是褚休的小姨父! 褚休,“?” 褚休,“!” 裴景趁褚休反应过来前,早就快步离开,头都不回! 褚休抽了口气,“裴景你给我站住!” 裴景哪敢站住,闻言跑的更快了。 她难得在褚休手里占一次便宜,又得瑟跑的又快,进班房的时候鞋都湿了。 到了人前褚休就不好追着裴景不放。 褚休这才收了伞站在旁边拧衣摆上的水,她本来怕陈年老醋淹小景,如今后悔马车上没添把火,这样小景说不定连下马车的机会都没有! “褚兄?”同僚走过来。 褚休点头打招呼。 本以为同僚会擦肩进屋,谁知道对方站在她旁边收伞说道:“听闻褚兄刚从龚老家里抱了一只猫?” 褚休点头,笑起来,“叫大黄,能吃能睡。” 她早上来之前特意推开灶房的门看了一眼,大黄趴在小黄狗的肚皮上呼呼大睡。 同僚也笑,“我家也养了两只猫,倒是可以跟你交流一下养猫方面的心得,比如猫窝怎么选,猫爬架猫衣服哪里买,我门清。” 褚休拧衣服的手指紧了紧,脸上笑意越发浓郁,“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第104章 撇开同僚为何热心不谈, 褚休的确缺个猫窝。 把大黄小黄一直养在灶房也不是事情,尤其是两个毛孩子睡在柴火堆里,滚的毛上四处是草, 想摸摸抱抱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抱猫的时候龚大学士倒是跟她说过,要是怕猫有气味, 小猫不养在屋里也行,可以在院里垒个窝。 褚休想在靠着灶房墙根的地方垒个小屋,冬暖夏凉的留大黄小黄住,然后再买个竹筐放里头。 小猫讲究些喜欢睡窝, 小狗可能更乐意趴在石头上睡,到时候扁竹筐放进去让它俩自己选。 只是今日大雨, 想上街怕是不能了。 褚休跟同僚约好日子, 等天晴了散班后再去, 今天她还想蹭裴景的马车回家呢。 马车里,裴景怕褚休翻旧账, 说起正事, “中午殿下让春风来送饭的时候, 捎了消息说庆王已经被皇上恢复了殿前听政的资格。” 褚休微微挑眉,“怪不得殿下没按时散班。” 裴景看她。 褚休, “庆王肯定鼻涕眼泪的哭到了皇后面前,又由皇后领着去跟皇上说情。毕竟是发妻跟自己亲生的儿子, 虽犯了错但也不是死罪,皇上不可能连个赎过的机会都不给他。” 皇上除了皇上身份也是个父亲,更是姜氏一族的大家长,私心里还是希望整个姜氏团结一心。 “皇上今日肯定要借着庆王的事情摆个家宴, 敲打庆王的同时也顺势敲打宴上其他几位,让他们顾念兄弟、姑侄之情。” 褚休不用问就知道长公主今日散班后进宫了。 裴景惊诧的望向褚休, “还真让你说对了。” 褚休笑,“皇室再大也不过是是一姓之家,跟你裴家一样,就算你几个叔伯跟你爹再不合,你祖父还活着的时候必然不乐意看到他们分家敌对。” 皇上说大了是天子,说小了其实就跟裴家老爷子相同,对内都是一家之长罢了。 裴景抿唇,手指捻着腿上官袍,抬眼看褚休,轻声问,“那什么时候我祖父会同意分家?” “家业越大越不会同意,”褚休猜到她想说什么,“就看你爹跟几位叔伯谁能狠狠压过对方一头得到家主之位了。” 分家是不可能分家的,不说别的,长公主自己都不会答应。 分家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长公主放弃手里权力回到她的封地,从此身家性命被别人捏在手里由他人主宰。 要没有走到绝境,长公主跟皇城里的几位皇子都不会选择这条最后的退路。 裴景,“可……” 庆王跟长公主本来就不合,上次还因为春闱太子榜一事丢了礼部的权力,而长公主却接手了礼部,这事庆王肯定记恨在心底。 现在重回朝堂,他肯定不会吃了皇上的一顿家宴就洗心革面跟长公主和好,指不定背地里怎么想法对付长公主呢。 裴景眉头皱的死紧。 褚休看裴景,上次为长公主正名的时候,是她带着裴景一起写的书,如今裴景已经是驸马,羽翼日益丰满,也该她自己想法子往外飞了。 她饱读诗书多年女扮男装走到今日,可不是为了站在谁的身后让谁为她遮风挡雨。 长公主是天上的鹰,裴景想要跟她并肩,那就得努力振翅朝上飞。 马车停在小院门口。 褚休弯腰出来就看见于念了,眼里瞬间带出笑,连脚凳都没踩,撑着车厢就轻盈的跳了下来,“那么大的雨你怎么出来了。” 褚休从于念手里接过伞柄撑高。 于念低头蹙眉看褚休跳下来时被雨水溅湿的鞋帮,“雨大,才出来等你。” 她伸手拎起褚休官服,免得被水打湿,然后抬头看向眼前马车。 外头雨水倾盆,裴景没下去给她们妻妻俩添麻烦,只撩开车帘看于念,“念念我先回去了,改日沐休来看你家里养的大黄小黄。” 于念眼睛弯弯,“好啊,那我给你,做菜。” 裴景望着于念,笑着点头,“好。” 马车没有掉转方向,而是直着朝前面走。 褚休伸手搂住于念的肩膀回小院,手指摸到她肩上的衣服是干的才没有倾斜伞面,“咱们晚上吃馄饨好不好?中午小景吃的炸馄饨可把我香坏了。” 于念昂脸看她,“新菜?” 褚休嘴巴是闲不住的,回来就是烧个火的功夫都会跟她说个不停,以至于翰林院里每天中午吃什么于念都一清二楚。 还是头回听说炸馄饨。 褚休故作随意,“不是新菜,是长公主让春风来给裴景送的午饭。” 于念,“……” 于念睨褚休。 褚休眼神飘忽,“我又不是小景,才不用你给我送什么饭,我就是想吃馄饨了。” 于念伸手捏褚休的脸,“那下次,我也给你,送。” 褚休脑袋立马侧歪,靠在于念肩上,大鸟依人哼哼唧唧,假意推辞,“太麻烦了。” 于念摸她官帽,“那不送了。” 褚休,“……” 褚休伸手挠于念的侧腰。 还没到堂屋,外头下着雨,于念想往外躲都不行,最后只得抱住褚休的腰往她怀里拱,求饶的点头,“送,给你送。” 褚休这才收回手。 于念穿的木屐,到了堂屋收了伞就提起裙摆翘起腿,借着顺着屋檐瓦片流淌下来的雨水冲脚。 小黄狗看见她玩水,甩着尾巴脑袋往前伸。 水柱哗啦下来砸在它头上,砸的它夹起尾巴呜咽着往后缩,小黑眼睛里委屈的不行。 于念笑盈盈看它,蹲下来,伸手扯着裙摆擦它脑袋上的水。 小橘猫却是趴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听见前头屋檐下的动静也只是抖了抖耳朵咪了一声。 褚休换了衣服出来,蹲在于念身旁,伸手戳她湿漉漉的白嫩脚丫子,“等天晴了就给它们垒个泥窝。” 于念抱着小黄狗,教它作揖,“说,‘谢谢秀秀’。” 小黄狗听不懂,眼睛左右看,透着股清澈的愚蠢,唯有尾巴摇的欢快。 褚休觉得忠义侯虽然不干人事,但这小狗选的挺好,亲人。。 长公主府 裴景下马车,抬手摘掉官帽进屋换衣服。 春雨留在府里伺候,见驸马换了衣服出来便道:“殿下着人来说她今日可能回来的晚一些,让驸马不用等她早些休息。” 裴景,“我知道了。” 用了饭她却没回去休息,而是去书房看书。 临近亥时左右,长公主才回府。 春雨迎上去,“驸马已经歇下了。” 武秀点头,从春风手里接过食盒,自己拎着进了屋。 屋里点着灯,武秀自认轻手轻脚,裴景还是撩开床帐坐起来看她。 第167章 武秀将食盒放在桌面上,温声问,“吵醒你了?” 裴景摇头,“我在想事情,没睡着。” 武秀顿了顿,垂眼笑了,“想通了吗?” 清晨马车里她问过裴景自己为何罚她,让她晚上给个答案。 她随口一说,谁知道裴景想到现在。 武秀一身酒气就没朝床边走,站在桌旁倒水抿了半口,“说说。” 裴景穿鞋过来,斟酌着说,“想通了,我该办好自己的差事,成为您的助力,而不是一味的担心最后变得畏手畏脚。” 武秀顿住,“?” 这跟早上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裴景坐在桌边,双手搭在桌面上,皱眉说,“成亲前我还口口声声说愿意做您趁手的工具,成亲后站在您身后就把这事忘了。” 所以早上才担心长公主误解褚休,傍晚又担心庆王给长公主使绊子。 她不是不相信长公主,她是关心则乱,以至于忘了长公主的本事。在两人成亲之前,武秀就已经是武秀长公主了。 裴景想了一晚上,她要做的不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而是办好手里的差事,做好她分内的事。 就像念念,现在说话越来越顺畅了。 裴景下午见到她的时候,恍惚想起两人初见那回。那时的于念还躲在褚休身后眼神闪躲不跟人对视,哪里像现在,大大方方笑的明媚,像盛开的荷花。 她就是努力提升自己,让自己跟褚休并肩站到褚休身旁,而不是拉着褚休变得畏手畏脚自卑退缩。 武秀垂眼看裴景,“怎么想起来说这个了?” 裴景深呼吸,昂脸看她,“因为想跟殿下并肩,而不是靠殿下保护。” 裴景,“我要当殿下最趁手的利刃,我肯定会把女子入学的差事办的漂漂亮亮,不给旁人借我中伤您的机会。” 她眼眸清亮,里面烛火跳跃,赤诚专注,满心满眼映着她。 武秀低头看裴景,早上那点酸意消散的一干二净。 武秀弯腰,浑身酒气将裴景包围,鼻尖几乎贴着裴景的鼻尖轻轻吐息,低声问,“那我的这把利刃今晚擦洗了吗?” 裴景恍惚,光是嗅着酒气反应都迟钝半拍,好一会儿才明白殿下话里的深意,红着脸别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她手指搭在腿面上,抓着腿上裤子,眼睫微动,轻声说,“殿下我在跟您说正事。” 武秀挑眉,慢悠悠逗她,“正事要去书房说,这里只谈私情。” 她看裴景,“你是想去书房还是在这儿?” 裴景脑子都成浆糊了,分不清长公主话里的意思,她甚至觉得长公主是想跟她在书房…… 长公主肯定不是那个意思,书房可是办公的地方! 裴景手指攥紧,嘴巴抿着,懊恼自己怎么会往那事上想。 武秀亲吻裴景额头,“小景,你得先是裴景,才是驸马。做好女子学堂的差事不是为了我,是为了像你这样的女子,不能丢了初心。” 武秀起身,将手中茶盏放下,解开玉带准备洗漱。 裴景呆愣愣坐在后头。 武秀随手将外衫搭在衣架上,扭头看她,“懂了吗?” 裴景恍惚回神,点头,“懂了。” 她原本是想通了,但还不够通,被长公主这么一点才恍惚大悟脑子都跟着清晰了。 武秀,“那过来吧。” 裴景下意识听话的跟过去,到了净室才发现不对劲,“?” 她洗过澡了,那长公主洗澡她进来做什么。 裴景抬手挠耳朵,“我,我出去等您。” 武秀,“一起洗。” 她要看看她的利刃今晚洗的干净吗,以及趁不趁手。 第105章 明日沐休, 临近散班同僚喊褚休,“今日去看猫窝如何?” 他们这些朝廷官员,除了过年跟八月十五这样的节日外, 其余月份轮五休息,一共有小五天的歇息时间。 这五天留官员沐浴休息走亲访友过一过自己的日子。 同僚不想占用难得的休息时间跟褚休上街买猫窝, 打算趁着散班天色还早,现在就去。 六月底的天,酉时太阳都远远的挂在天边还没落山,空气中虽有热意但不灼人, 傍晚有风拂面撩袖,也算清爽。 班房私柜里放着常服, 同僚换完衣服出来站在门口等褚休。 上街的话穿官服多少有些不方便, 尤其是绿油油的颜色过于扎眼, 走在街上容易被人留意,十分不自在。 “刘兄久等了。”褚休从后面过来, 拱手打招呼。 刘竣安扭头抬手回礼, 见褚休守时应约单独一人站在自己眼前, 局促了瞬间,伸手往前, “那咱们去吧。” 刘竣安姓刘名竣安,二十五六, 是翰林院里的编修,七品的品级。 跟褚休裴景李礼这种一甲直接进翰林院不同,他是三甲出身考进来的。 当时死活非要留在京城就因为他是京城本地人士,要是派任到了外头简直两眼抹黑。 让他从一个小县令往上爬, 还不如留在天下脚下机会最多的翰林院里慢慢熬资历。 他跟褚休裴景等人比不得,但又比其他进士运气好。 他爹跟前太子今庆王府里的安先生是旧友, 当年殿试之后他第二次铨选考核的时候,就借着安先生的门路留在了京城翰林院谋个清闲文职。 日子本来过得好好的,刘竣安也没多少野心跟本事,自然不想着往上爬。就连平时六部调任人员都轮不到他,可想而知他有多少能力。 人贵在自知,刘竣安就想守着这个饭碗安稳度日。 只是安先生前两日卯时前冒雨来了他家里一趟,让他巴结讨好褚休。 刘竣安心想褚休根本不需要巴结讨好的,褚休性子本来就好跟谁都能聊得来,完全不需要刻意跟他处好关系。 大家都是同僚又无利益相争,见面能寒暄点头说句话,散班后各回各家不打扰,这就已经是最好的关系了。 可安先生明显不是这个意思。 来的时候往他桌上放了黄金五十两,同时口头许诺他,只要这事完成的好,从七品升为六品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刘竣安今日就揣着这五十两黄金,心底战战兢兢,打算好好“贿赂”一把褚休。 倒不是他多想升官,主要是怕安先生那里过不去。 “卖猫窝的地方在东街,离得不远,咱们步行去?”刘竣安试探着问。 他一个七品哪能坐的上马车,刘竣安实在不明白这差事找谁做不好,非得找他,难道是近水楼台离得近? 褚休双手抄袖,笑着,“不用,有人捎带咱们。” 刘竣安一愣,“啊?谁啊?” 褚休扭头,挑眉抬眼朝后看。 刘竣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龚老穿着身深蓝色衣袍从班房里头出来。 刘竣安,“……” 刘竣安抽了口凉气,眼睛睁圆呆站在原地,愣怔怔扭头看向褚休,脖颈转动时他都能听见脖子咯吱作响的动静。 为什么龚老会捎带他们去?! 就算刘竣安不“做贼心虚”,他也不想搭乘龚老的马车,坐龚老的车里跟坐囚车里有什么不同! 褚休眨巴眼睛,“我家大黄是他家猛虎生的崽,他听说我要去挑猫窝就打算跟着去看看。” 龚老已经走到跟前,双手背在身后瞧瞧两个小辈,笑呵呵说,“我捎你们过去,正好也选两个猫窝,你是不知道小猫一天一个样,原本的小窝都挤不下了,我多买两个给它们备着。” 刘竣安木讷拱手行礼,“是。” 本来以为能走了,褚休却还站在原地。 刘竣安看他,“褚兄?” 褚休手拢在嘴边大声喊,“裴景你收拾完了吗,就等你自己了。” 刘竣安,“?!” 怎么还有裴驸马的事情? 那他要是带上裴驸马一起去,跟带上长公主又有什么区别! 裴景穿着月白色长袍,整理袖筒出来,站定后朝龚老见礼,又跟刘竣安抱拳,“劳烦刘兄久等了。” 刘竣安麻木的站在原地。 褚休解释,“她眼馋我家大黄,今晚打算去我家蹭饭,所以跟咱们同行。” 好一个同行。 刘竣安心如死灰的爬上龚老的马车,手握着腰上的钱袋子,本来就不多的脑子现在更不够用。 他该怎么当着龚大学士跟裴驸马的面,悄无声息的用五十两黄金贿赂褚休呢? 本来刘竣安都想好了,带褚休买猫窝的时候,所有费用全都他来。 如今跟这两位一起,原本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龚老的马车不讲究精致好看,主打一个宽敞舒适够实用。怕人多车厢里闷热,车夫还贴心的将车帘卷起来透风,车帘一卷,侧眸就能瞧见外头的景。 龚老对街上有个卖猫窝的铺子倒是闻所未闻。 第168章 刘竣安毕恭毕敬回答,“原本铺子不卖这些,是后来买的人多了生意实在太好,才将原本的团垫改成猫窝在卖。” 一行人由刘竣安指路,到了东街一家小铺面门口。 门店不大,但生意的确不错。 下了马车,裴景看褚休,她还以为刘竣安领褚休过来有别的目的,原来真是要跟褚休交流养猫心得啊。 褚休也是长了见识,京城果真是京城,连这种铺子都有。 她兴致勃勃,“进去看看。” 刘竣安明显常来,店铺掌柜的抬眼瞧见他就笑起来,“刘郎君又来了?” 刘竣安拱手,笑的腼腆收敛,不敢乱说话,“带,带朋友们过来看看。” “郎君真够意思,还带朋友们给我小店捧场,* ”掌柜的笑起来,招呼龚老褚休裴景,“随便选随便瞧,看在刘郎君的面上,今日无论买什么都打折扣。” 店里小猫用品琳琅满目,大到绣着各种元宝小鱼跟花朵样式的猫窝团垫,小到给猫咪修剪指甲的刀,都有。 还有做成假山样式的大型木头爬架,以及留猫咪玩耍的木头老鼠。 褚休端起一个猫爪形状的瓷碗,刚低头看,旁边伙计就开始介绍,“这个可以给小猫盛饭盛水都行,高矮大小都合适。” 除了碗,还有小猫能穿的衣服跟饰品。 褚休摸了摸小猫的衣服,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料子,感慨人活的不如猫啊。 跟她对大黄抠抠搜搜比起来,龚老倒是阔绰! 他是头回来这种店,挑花了眼睛头都不抬,只一味的伸手指,“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 他这个年纪可不缺银钱。 刘竣安站在旁边看得眼皮直跳,小声劝,“龚老别一口气买那么多,过几日还上新货呢。” 龚大学士抬眼看他,惊诧道:“还有新的?” 刘竣安点头,硬着头皮说,“下次来新的,我叫您。” 他是真养猫,跟夫人养了好几只乖崽,家里开销用不到他那点俸禄,他就全拿来养毛孩子,甚至偶尔还会带自家毛孩子出去跟别的小猫们聚会,所以这店里什么时候有新货他门清。 刘竣安帮龚大学士挑物件,“有的垫子光好看不实用,抓两次就烂了,您得挑这种。小猫的话,喜欢这种。” 他比店里的伙计还称职。 掌柜的见这边不需要他管,就笑呵呵去招待褚休裴景,“两位挑些什么?” 褚休心想能不能挑些刺然后算便宜点…… 褚休小心翼翼放下小猫的金线马甲,抬手摸了摸鼻子,“随便看看。” 两人模样出挑,一明艳一秀丽,身上带着书生气加上年龄不大,掌柜的扫了一眼,觉得他俩眼熟又记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 可能是跟着那位长辈过来玩的,兴许是他的子侄之类。 他开门做生意,哪能只卖东西。 掌柜的伸手指边上,“除了这些实用的,我们也有能玩耍的。”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褚休眼睛都亮了。 那一排圆筒木棍上挂着各种各样的猫耳朵发箍,毛茸茸的,什么颜色都有。 小的可以戴在猫猫狗狗头上做装饰,大的可以戴在自己头上逗小猫。 尤其是有的耳朵上还挂着金色小铃铛,只要晃动脑袋就会叮铃作响。 裴景觉得惊奇,率先抬脚走过去。 褚休目光落到裴景身上,惊叹着摇头轻喃,“殿下好手段,小景这刚成亲就开窍了啊。” 她话音落下,就见裴景从滚圆木棍上摘下来一个猫耳朵的发箍,“这个粉耳朵有意思。” 裴景,“给小黄戴。” 褚休,“……” 褚休,“小黄又不是没有耳朵。” 褚休凑近了挑,红耳朵粉耳朵都有,各种各样,大小也不同,有尖耳的有圆耳的,要不是银钱不多,褚休全都想要。 裴景对这个兴趣不大,新奇完又将东西放回远处。 她眼睛望向别处,见褚休挑猫耳朵挑的认真就没喊她,自己朝那边走过去。 逛了一圈,几人都买了东西,各付各的钱。 出门的时候掌柜的将四人送到门口,拉着刘竣安的手,借着袖筒遮掩,还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吊钱。 刘竣安愣怔着看他。 掌柜的,“下次有这样出手大方的朋友早些引过来,我也不是小气的人,必然不可能亏待了你。” 说着重重握了下刘竣安的手,将自己空落落的手抽出来,跟他们挥手,“下次还来啊。” 刘竣安低头看袖筒,想了半天才想到自己今日是出来做什么的…… 贿赂没办成反倒是小赚了一笔。 买完东西,褚休跟裴景回小院,龚老顺路捎带刘竣安回去。 晚上吃鱼,于念下厨褚休烧火,裴景坐在边上抱猫逗狗。 褚休想起什么,烧火棍戳裴景鞋尖,“你来这儿长公主知道吗?” 裴景顺着大黄脊背给它顺毛,点头,“知道,我晌午时跟春风说了。” 她的马车刚才跟在龚老马车后面,如今就停在小院门口,吃完饭就回去。 小黄头回见她有些怕生,起初都绕着她走。裴景伸手摸小黄狗脑袋,又抱了它一会儿,现在小黄狗已经胆大到甩着尾巴抬起前爪搭在她腿面上,急得哼哼唧唧要爬上来。 裴景笑着摸小黄狗,抬眼看褚休,“刘竣安不是那等圆滑世故的人,而且你还没到吏部呢,应当不是庆王派来的。” 褚休烧火,“不好说,走一步看一步吧。” 鱼下锅,爆炒之后香味铺散,急得小黄大黄都围着于念转。 于念低头看完小猫小狗,一抬头就发现褚休裴景也探头望过来,“……” 饭是在堂屋吃,有鱼就没配酒。 吃罢饭的时候临近戌时,天色昏黑,裴景还想再摸两把小猫,就听院门被人敲响。 裴景朝灶房里看,“褚休,有人找。” 褚休刷碗呢,闻言朝外看了眼,“估摸着是来找你的。” 裴景疑惑,抱着小猫去开门。 院门打开,借着门外灯笼光亮,裴景抬脸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长公主,目露惊喜,“殿下?” 长公主身上穿着紫色朝服,像是没进府就过来了。 武秀看裴景,又看她怀里的小猫。 裴景笑着将猫递给她摸,“您怎么来了?” 武秀象征性的摸了一下就收回手,“来接你回家。” 她才到府门口就听下人说裴景还没回来,于是家门都没进就让春风调转方向过来了。 裴景脸热,轻声说,“那我把大黄还回去,再跟她们说一声。” 长公主没进去,裴景将大黄放回新买的扁竹筐猫窝里,跟褚休于念说,“我回去了。” 于念撩起围裙擦手,“这么,早?” 她还以为裴景要多玩一会儿。 褚休挑眉朝外看,“哦?” 裴景红了耳朵,眼睛不住朝外看,“殿下来接我了。” 褚休跟于念把裴景送到外头。 于念看向长公主,长公主朝她点头,于念眼里露出笑意。 目送裴景上马车,褚休领着于念返回小院将门关上。 马车里,裴景说起傍晚的事情,“我要给小黄也买个窝,褚休非不要,说狗不嫌家贫,穷养也没事。” 武秀,“……” 像是褚休能说出来的话。 武秀看裴景,“所以你什么都没买?” 她是不是也该在府里养只小猫小狗,这样裴景就不会总惦记着别人家的猫猫狗狗而晚回家。 裴景摇头。 武秀,“?” 裴景看长公主一眼,低头从袖筒里摸出一个物件,“您手给我。” 武秀疑惑,将手抬起来,掌心朝上五指张开。 裴景握住长公主的手,将她修长的五指收拢变成虚攥的拳头,轻扯她朝服袖筒往上,露出腕子。 裴景抿唇,垂眼将捂的温热的彩绳系到长公主手腕上。 武秀顿了顿,抬眸看裴景,目光落在她脸上,顺着脸颊看向她微红的耳廓跟白皙的脖子,随后才看手腕上的彩绳。 像民间端午节时小孩戴在手上的那种,各种颜色缠着编成一条绳,颜色绚丽好看如同雨后天虹。 裴景系的认真,松开手,看向眼前的人,“觉得好看,就给您买了一个。” 武秀眼里带出笑,抬手看腕子,彩色的绳子中间带了个小小的铃铛,轻轻的,小拇指指甲大小,伸手拨动还会发出声响。 正好系在她右手手腕上。 武秀听着铃铛声看向裴景。 裴景也盯着她的手腕看。 武秀放下手,问裴景,“月事来了吗?” 裴景昨日就说月事快来了。 她问的让人措不及防,裴景恍惚抬头,下意识回,“还没。” 意识到什么,裴景抿住了唇,慢慢挪到车厢的另一侧,撩开车帘假装朝外瞧。 第169章 她买的时候,根本没想到这一层,可长公主一笑不知道为什么,裴景就往别处想了。 她甚至隐约听到长公主拨弄铃铛的时候带着笑意“嗯”了一声。 声调低低哑哑,撩拨的她耳根痒。 裴景,“……” 早知道不买了。。 晚上褚休先洗的澡,洗完去收拾灶房。 于念洗完坐在铜镜前,因为没洗头,头上发髻刚才没解开,这会儿对着镜子解头发。 才把珍珠簪子拔下来,褚休就从后面过来了。 于念透过镜子望她,水润的眸子染了笑,“收拾好了?” 褚休擦了手,绕到衣柜那边,打开衣柜从里面把下午买的猫耳朵拿出来,“嗯。” 她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于念背后,低头瞧镜子里的她,“我买了个小玩意。” 于念昂头看褚休,褚休抬手,将粉白色的猫耳朵挂在于念脑袋上。 她水润清亮的眼睛配上猫耳朵饰品,昏黄的油灯光线下,像极了志怪书里跑出来的精怪。 尤其是于念脑袋一动,耳朵跟着叮铃作响。 于念新奇的对着镜子看,眼睛睁的圆圆的,抬手试探着去摸,“猫?” 褚休弯腰抱于念,亲在她耳朵上,“好看吗?” 好看,但是只能在床上看。 于念脸颊绯红,仰头吻褚休,对着她的耳朵,垂着卷长的眼睫,轻轻的吐气,“喵~” 褚休低头咬于念锁骨。 她穿着粉色宽松里衣,戴着粉色猫耳朵,像只刚修炼成精的猫妖。 褚休双手箍住于念的细腰,手顺着她平坦的腰腹往下探。 于念原本并拢着的双腿微微分开,身体往后靠,仰着脑袋任由褚休亲吻唇瓣,手往后搭在褚休的手臂跟肩上。 褚休轻咬她耳廓。 妆台上物件不多,褚休将于念抱着坐在桌面上,双手握着她的腿窝,低头吻下去。 猫耳朵箍的不牢固,摇动时才叮铃两声就掉了。 褚休单手捡起来挂到于念伶仃的脚踝上,托住她的腿搭在她肩头。 于念双手往后撑着桌面,脚尖回勾努力不让猫耳朵再掉下去。 前后晃动时,铃铛像是配乐,配着她呜呜嗯嗯的音调,时强时缓,直到弄了褚休一脸,铃铛声才渐渐停歇。 没多久,隔着床帐,铃铛声又响起来。。 庆王府 安先生站在后门处,问眼前的刘竣安,“事情办的如何?” 刘竣安双手握着钱袋子,低头小声说,“应当成功了吧。” “金子都送给褚休了?”安先生大喜。 看来褚休也没忠义侯想的那么圆滑老道,说到底不过是个刚入官场的穷小子,哪里禁得住金银的诱惑。 “那倒不是,”刘竣安摇头,“分文没花。” 他双手托着钱袋子送还给安先生。 安先生狐疑,接过钱袋子打开看了眼,里头原本多少金子,这会儿依旧是多少金子。 安先生眯起眼睛。 刘竣安把下午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这事牵扯上了龚大学士跟裴驸马,他根本没有单独接近褚休的机会。 安先生握着钱袋子慢慢沉下脸,“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他想借刘竣安探探褚休,看褚休能不能用金银收买,刘竣安不够世故不假,可他被褚休看穿了也是真。 就因为褚休猜到了刘竣安的企图,才会拉上龚大学士跟裴景一起上街。 看来用金钱贿赂褚休拖他下水有些难啊。 安先生想起什么,扬声喊住刘竣安,“等等,你刚才说‘应当成功’是什么意思?” 难道峰回路转有别的收获? 刘竣安老实回答,“成功的给店铺老板拉了生意,还赚了一吊钱,虽没将金子送出去,可也算跟褚休有了些猫狗方面的交情。” 安先生,“……回去吧。” 刘竣安,“是。” 回去的路上刘竣安琢磨,店铺老板赚了一笔,他也赚了一笔,甚至搭上龚大学士的马车跟龚大学士说上了话。 这么多收获,怎么能不算成功呢! 安先生那边什么安排刘竣安不清楚,估摸着不打算再让他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吧,因为褚休裴景四人七月份就调出翰林院。 第106章 褚休是一甲状元, 她调任吏部是皇上明旨,包括同为一甲的李礼跟裴景,以及二甲传胪付见山。 如今进翰林院算是迈入真正的朝堂, 那调任六部则是攀爬青云路的台阶,能往上走多远便取决于在六部里差事完成的如何。 褚休低头扣玉带, 跟于念说,“就是办公的内容变了,别的跟往常一样,你不用起来送我。” 在翰林院时主要是修纂, 办公室打交道的对象是史册书籍,去吏部后则变成了人, 其余的没什么不同, 就连班房离翰林院都不远。 不止吏部不远, 其他六部都一样,办公地点都在御道千步街的两侧, 进了宫门没多远就到了, 甚至距离比翰林院还要近一些。 分调六部后, 唯一不好的地方只有一点—— 没人带饭了。 褚休买了点陈茶,昨天让于念给她煮了十多个茶叶蛋, 起来后吃两三个垫垫肚子不饿就行。 于念坐起来,望着褚休, 皱眉懊恼,“就该早点起来,给你做饭。” 褚休穿好衣服,低头戴官帽, “我宁愿不吃饭都想多睡会儿。” 褚休走过去,双手捧着于念温热滑腻的脸颊, 爱不释手的揉了两把,“我吃鸡蛋就行,你起来后别忘了弄饭吃。” 褚休偶尔缠着于念让她中午去给她送饭。 她这样耍赖可不单单是嫉妒小景午饭吃的好,主要是她当值不在家,于念自己一人吃饭比较糊弄。 她要是在,于念至少一荤一素炒两个菜,她要是不在,于念怎么简单怎么吃。 褚休怕她亏待自己不舍得好好做饭,隔三岔五让于念给她送饭。 等裴景的学堂办好了褚休就不操心于念吃饭的事情了,学堂里头有堂食,于念中午可以留在学堂里吃,既省功夫吃的又好。 于念单手握着褚休的袖筒,昂脸点头,“那你,去吧。” 于念躺下继续睡,褚休洗漱出门。 她住的地方比较好,离宫门近,挑着灯笼步行起来也就一炷香的路程。 “褚休。” 褚休刚出了长寿巷的巷子口,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 褚休提高灯笼转身朝后看,“侯爷?” 忠义侯撩起自家马车的车帘,车厢两边挂着的写了“萧”字的衔灯映亮他的脸,“顺路,一起吧。” 忠义侯说完就松手落下帘子坐回去。 淡漠傲慢眼底无人,上位者的姿态尽显。 褚休现在是他的下属,他愿意捎带褚休一程已经足够平易近人。 忠义侯垂着眼,让马车停下等褚休自己走过来。 武试才到第二轮,要想结束怕是要到八月底,紧接着就是九、十月份的秋猎,皇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考验一下武将们以及武进士们的本事,时间安排的刚刚好。 所以这段时间忠义侯主要分神管着武试,同时手里又握着吏部的差事。 他本想着武试结束也没到年底,就算武试差事再多也耽误不了吏部年底官员调任的大事,奈何皇上六月份就以他差事繁忙为由,指了文试状元褚休来帮他。 什么是帮他,分明是来分权的。 忠义侯本来对褚休这个人无感,奈何利益相冲加上褚休知道金片的事情并且投靠了长公主,完完全全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对褚休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马车停在忠义侯府的后门处,离巷子口还有点距离。 褚休提着灯笼朝后看,笑了下,抬脚走过去。 她还没到吏部呢,上峰的下马威就已经下来了。 褚休站在车厢边拱手,“多谢侯爷。” 然后熄了手里的灯笼上了马车。 褚休住在长寿巷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光是看见忠义侯的软轿都见过无数次,倒是极少见他坐马车上朝。 今日怕是故意在等她。 褚休端坐在车厢里,垂着眼,态度毕恭毕敬让人挑不出错处。 跟长公主大气明亮以及龚大学识实用舒适的马车不同,忠义侯的马车精致清香。 哪怕是夏季,车厢里都带着茶的清气。 褚休上次坐忠义侯马车的时候就发现了,只是那时心头压着事情没四处留意,今日不动声色环顾一圈,才发现车厢里作为装饰用的香囊其实是装了茶叶的茶包。 她回味一下嘴里茶叶蛋的味道,跟她那苦涩的陈茶相比,这挂着用来熏香的茶叶简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马车车轮滚动,缓慢往前。 忠义侯这才开口,“今日就要到吏部去点卯了?” 褚休,“是。” 忠义侯双手搭在膝盖上,缓声说,“吏部人际关系复杂,是六部里唯一一个时时跟人打交道的部门,所有的差事都围着人来处理,跟翰林院可不同。” 第170章 他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年纪不大又刚进官场,经验太少履历不足,实在不该这么早就来六部担当重任,差事办好了功绩不是你们的,差事办不好罪责却由你们担着,实在是费力又不讨好。” 褚休扯着袖筒擦拭手里的灯笼,“侯爷说得是,只是年少才有试错的机会,要是在翰林院里熬到四五十岁再出来办差,那时候犯了错才是一辈子都没机会翻身。” 忠义侯侧眸看他,笑了,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当真是年少轻狂不知怕。” 褚休拎着灯笼拱手,抬脸说话,“听闻侯爷也是年少时跟皇上起势,凭借一腔勇猛这才有了今日的侯位,侯爷是我等后辈的榜样,您都不怕,我们自然不怕。” 忠义侯定定的看着褚休。 他靠什么得来的这个侯位,萧锦衣心里清清楚楚,褚休也知道的一干二净。 她说这话在外人耳朵里听起来像是恭维马屁,可只有两人知道这话里的讽刺意味多足。 当初要是没有柳家,萧锦衣哪里有机会认识现在的皇上,他连攀高枝的机会都没有,又怎么会变成如今的高枝呢。 他俩之间关于于念跟金片的事情像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纱纸,彼此心知肚明却没刻意挑破。 褚休对上忠义侯,作为下属对上峰,该有的恭敬有,该有的礼数也有,但不卑不亢,丝毫不惧他。 忠义侯有忠义侯的假仁假义,褚休有褚休的含沙射影。 忠义侯看出来了,垂眼一笑,手拍了下膝盖上的衣袍,掸去紫色官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缓声道:“褚休你是聪明孩子,有学识有本事,但官场如大路,找对了方向才能往前,不然容易进入死胡同。” 褚休假装听不懂,“侯爷指的是?” 宫门口快到了,忠义侯轻敲车厢,马车停下,车夫下来搬脚凳。 忠义侯看向褚休,“你要愿意,我侯府大门愿意为你敞开,届时官场之上你尽可平步青云横着走。” “你要知道,六品的员外郎想爬四品比登天还难,可你若是成了县马,便是皇亲国戚。你要喜欢,吏部尚书的位子都是你的。” 只要褚休跟他联手,他哪里还需要指望庆王那个蠢货给他办事。 褚休握紧手里灯笼木柄,垂眼拱手缓声道:“谢侯爷抬爱,只是这枝头太高,我怕是爬不上去。” 忠义侯脸色积水般慢慢沉了下来。 他笑跟不笑简直是两张面孔,“既然如此,那就在吏部好好做事吧。” “是。” 褚休弯腰出去,站在车厢下面,“多谢侯爷捎我一程。” 回答她的是马车离去。 褚休重新点亮手里灯笼,抬袖的时候嗅到茶气,连忙将手臂伸远甩袖。 身边马车刚走一辆,转头又来了一辆。 褚休提高灯笼看,裴景掀开车帘低头喊她,“褚休。” 褚休眼里露出笑,“小景。” 裴景弯腰钻出车厢,蹲着将手里的食盒递给她,“早饭。” 褚休眼睛一亮,胳膊夹着灯柄,两手拎过食盒,掀开盖子看,“这也太丰盛了吧!” 褚休看裴景,“咱俩的?” 裴景,“你自己的,我还有一份。” 长公主府里的厨子做的。 之前她们都在翰林院,加上李礼带饭,裴景习惯了跟他们一起就没从府里带饭,如今大家分开,裴景就顺带着给褚休带一份,“回头食盒还我。” 褚休手在衣袍上蹭了蹭,捏了个虾饺塞嘴里,“好。” 裴景没下马车,“我先走了。” 裴景今日要先去礼部点卯,随后去京城各大书院看看,见见书院山长,跟他们聊聊在书院里开办一个女子学堂的事情。 等谈好场地,再聘请夫子确定女子学堂教授的科目,最后再以长公主的名义给各个京官妇人们发帖子,邀请她们来赏荷,借机询问官家女子可有意愿进学堂。 女子学堂并无前例,不可能像男子学堂那样说开就开一切按着原先的条例执行。 女子学堂属于摸着石头过河,慢慢往下趟水,得一步一步来。 更要先开一个学堂作为试点,等摸索齐全了,体系如男子学堂那般成熟,才能在整个大姜境内推行下去。 既然地点选在了京城,皇上的意思是先挑官家女子试试,跟平民百姓家的女儿比起来,官家女子本身就知书达理识文断字,大大缩短了女子学堂出成果的时间周期。 因为只有出了成果,才能压下那些质疑反对的声音,同时能够鼓励更多的女子走进学堂。 唯有特例变成寻常,女子才能像男子一样享有科考为官的机会。 这些忙完估计都快九月份了。 裴景匆匆递给褚休一个食盒就离开,“跟念念说,我有时间再去看她。” 褚休应,“知道了。” 褚休本以为自己最忙,谁承想裴景忙到火烧屁股。 她提着食盒跟灯笼到吏部点卯。 “褚休?”同僚记名抬眼看她。 褚休点头。 同僚抬手找来官吏,“领他去找文选清吏司的主事。” “是。” 吏部分四司,分别是文选清吏司、验封司、稽勋司和考功司,每个司有一个主事一个郎中一个员外郎以及若干官吏。 郎中跟员外郎归主事管,主事归侍郎管,侍郎上头是尚书。 吏部没有尚书,吏部就挂在忠义侯名下,严格来说,萧锦衣除了是忠义侯,还是吏部尚书。 褚休撇嘴,怪不得忠义侯护食护成这样,感情是拿吏部当成他自己的了。 就忠义侯那个自私护食的性子,就算她投向忠义侯做他的女婿,他也不会舍得把吏部真交给她,最多“恩赐”她做个傀儡给她个虚名。 那时候才是真正的吃力不讨好,这傻事她才不干呢。 褚休跟着官吏往前走。 她所在的文选清吏司主要负责考核文职官员的品级,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办理月选等差事,实在算不上清闲。 主事姓姚,四十出头,长脸细胡子,抬眼扫见褚休后,正要开口,余光朝下就瞥见褚休手里的食盒以及闻到褚休身上淡淡的茶气。 姚主事的长脸立马笑成了方脸,“小休是吧,来,这两日先带你熟悉一下吏部上下,随后再给你安排差事。” 褚休茫然,“不是说咱们司最忙吗?” 姚主事嗐了一声,“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的。” 他给官吏使了个眼色,自己亲自领着褚休朝外走,“我给你介绍介绍咱们司。” 褚休受宠若惊,微微挑眉。 姚主事伸手接过褚休手里的灯笼跟食盒,食盒恭敬放下,他亲自挑着灯笼引着褚休朝外走。 褚休余光朝食盒上瞥。 长公主府上的食盒有明显的身份印记,姜华的华字刻的龙飞凤舞,想装作不认识都难。 尤其是她身上沾染了忠义侯车厢里的茶气,熟悉忠义侯的人皱皱鼻子就能闻出来。 褚休约莫着懂了姚主事这谄媚的态度。 别说,还真别说,领头上峰给自己带路,说话温声细语低头小心,是让人身心舒畅啊。 她只是借了忠义侯的茶气就有这待遇,褚休简直不敢想裴景在礼部又是在长公主手下办差,得舒服成什么样。 第107章 “侯爷, 褚休到吏部了,姚主事让下官来问问您,应该给他安排什么样的差事比较好?” 官吏等忠义侯散朝, 迎上前低声询问。 忠义侯扭头往身后的大殿看了眼,整理袖筒收回目光温声说, “既然是皇上派来吏部历练的,那就安排到要职上。” 忠义侯手放下,“依我看,就让褚休负责官吏的升调核查吧。” 官吏惊诧抬头望向忠义侯, “可侯爷,这差事向来是姚主事负责的。” 而姚主事又以忠义侯马首是瞻, 算是他们自己的人, 官员升调核查的时候官员是升是调他们有很大的话语权, 要是安排给一个新来的外人,可能没那么听话, 而且其中的好处说不定也会被褚休捞去。 忠义侯双手搭在身后, 眼尾余光扫了眼身旁的官吏, 淡声道:“按我说得去做就是。” 官吏,“……是。” 官吏快步离开, 忠义侯缓步朝前走。 这差事今年还非就褚休不可。 长公主跟褚休定要以为自己会在吏部难为他,给他安排些杂乱繁多且无关紧要的散碎差事, 让褚休游离在吏部要职之外,那真是小看他了。 褚休是皇上安排来吏部历练的,他要是这么做岂不是摆明了想跟皇上作对?更证明了他想拢着吏部的权连皇上派来的人都不放权。 既然褚休人已经来了吏部,那他偏要反其道而行, 不仅不为难褚休,还要重用褚休, 让旁人以为褚休跟他关系极好,这样没办法在他这里走门路的人自然会迂回的去找褚休。 第171章 豹子也怕虱子咬,当虱子多了,总能让褚休出错。 至于油水方面—— 忠义侯木着脸,下颚紧绷,今年的油水为了安抚庆王全都许给他了,自己什么都没有。 他总不能半分好处都没拿的情况下还让自己手下的人给庆王收拾烂摊子吧? 还不如把官员升调审核的权力交给褚休,庆王私下收了人家的好处,政绩递到吏部,至于能过还是不能过,全看褚休的意思。 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那也是褚休跟庆王的事情,与他何干? 他巴不得两人闹出大矛盾,到时候闹到御前,皇上就会知道褚休到底年少让他提前进吏部并非明智之举。 至于庆王,不过是他手里的棋子罢了,能用就用,实在不成气候,那只能弃了。 他现在只希望用庆王跟官吏升调的事情缠死褚休。 至于长公主那边。 “锦衣。”魏国公抬手拍眼前人肩膀。 忠义侯回头看,笑着拱手,“父亲。” 魏国公笑呵呵,“女子学堂的事情已经定了,筱筱那边怎么说?” 忠义侯跟他并肩而行,提起女儿声音都温柔不少,“自然是兴奋的很,昨天就拉着我跟她娘说要第一个进学堂。只是我担心就算是官家女子,贸然开设学堂敢进去的人都不多。” 魏国公点头,“是这个理,估摸着都要观望一二,看看风向如何,任谁也不舍得拿自己家姑娘的名声去赌的。” 这里头不止是名声的事情,还有党|派立场。 明眼人都知道女子学堂是长公主的意思,要是态度过于积极,很容易被误会成长公主的党羽,要是态度不积极,得罪了驸马事小,得罪了长公主事大。 “所以啊,这事得有个愿意领头的站出来才行,”忠义侯说道:“我让筱筱做头去联络其他官家女子,姑娘家跟姑娘家总有交流的法子,到时候大家一起进学堂,任谁也挑不出错。” 魏国公就是这个意思,“没人比咱家筱筱更合适了。” 温筱筱是他国公府的嫡亲外孙女,更是忠义侯府的大姑娘,论身份,满京城比她还要矜贵的不多。要是她带头站出来,其他官家女子就会少很多顾虑。 魏国公欣慰的看向忠义侯,“你是真的疼筱筱,这才看开了。” 不然这会儿不仅不会支持温筱筱入学堂,反倒要劝着她闺阁待嫁。 忠义侯低头温声说,“自然,我身边可就筱筱这么一个闺女,总要为她打算。” “只是,”忠义侯苦笑着,“这事还要劳烦父亲跟长公主那边打个招呼,毕竟我跟武秀关系一直不好,要是我去说,她该以为我有其他心思了。” 魏国公笑,“行,赶明个沐休,我带筱筱去见见长公主跟驸马,说说让筱筱给官家女子入学牵头的事情。” 这可是好事,双方肯定都愿意。 临近七月底,午后申时左右,魏国公才带着温筱筱登上长公主府的门。 他上门做客也不带厚礼,就带了些自家婆娘种的瓜果蔬菜。那竹篮里的青瓜鲜艳翠绿上头还带着水珠,一看就是来之前浇过水才摘下来的。 温筱筱双手提着篮子站在外祖父身后略显局促,低头瞧见青瓜上的水珠,扯着袖筒轻轻擦拭,小声说,“早知道我从府里拎些礼物过来了。” 魏国公一身常服,闻言扭头看她,“我这礼物哪里不好了?” 温筱筱指着青瓜下面带着泥的西瓜,梗着脖子反问,“这哪里好了,咱们登的可是长公主的门,又不是我二舅的门,东西怎么能带的那么随便。” “我跟你二舅要是分家了,我登你二舅的门不仅不用带东西,走的时候他还得给我拿东西,”魏国公伸手点她脑袋,“人情礼节你学的还是太少了,有时候不是礼物越贵重才越好。” 能吃的上他家青瓜的人,都是亲近之人。 温筱筱是不太懂这些,但就是觉得这篮子瓜果蔬菜过于朴素寻常,跟街坊邻居串门似的,不像是来谈大事情的。 两人在大堂才刚站定,长公主就过来了。 她吩咐春风,“上茶,把驸马先叫来,说家里来客了。” 见魏国公看过来,武秀笑着解释,“难得沐休,我俩正准备出门访友。” 魏国公嘶了一声,悠悠道:“那我来的不是时候啊。” 武秀不应他这话,只笑着伸手朝前,引着魏国公跟温筱筱坐下说话,“您要是今日不来,我就打算带着驸马改日上门去找您呢。” 温筱筱跟在魏国公身后,眼睛直直的往前望,从长公主过来后,视线就没离开过她。 她这样的眼神武秀早已习惯,京* 中官家女子,对她的态度一般分两种: 一种以敬仰为主,如温筱筱这般,瞧见了她恨不得一直盯着她看。一种以畏惧为主,见到她就像是耗子见到猫,眼睫都不敢抬。 裴景介于两者之间,既热烈直白的倾慕她,又腼腆害羞的“躲”着她。 武秀也不是第一次见温筱筱,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篮子,低头看了眼,“这青瓜不错。” 她转手递给身边的大丫鬟,“拿下去洗了切块送来。” “是。” 魏国公得意的冲温筱筱挑眉,嘴上却说着,“哪里不错了,瞧见我拎着青瓜就来了,她可把我嫌弃死了,恨不得把这青瓜换成玉瓜。” 温筱筱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借着袖筒遮掩,悄悄扯魏国公的袖筒,示意他老人家在长公主面前少说两句吧。 温筱筱,“您喜欢就好,我外公家里还有好些,您要是不嫌弃,我让他多给您送些。” 魏国公,“……” 好孩子,可真会康他之慨啊。 魏国公摆手,“没了没了,都吃完了,这次要不是上门找你,我都不舍得往外送青瓜跟西瓜。” “不让您亏着,”武秀笑着说,“我府里樱桃枇杷跟荔枝都有,走的时候也给您装一篮子。” 魏国公不高兴,“前两个月你怎么不提给我送荔枝的事情,现在荔枝满大街都是,我能稀罕?” 四五月份的荔枝是稀罕东西,到了现在六七月份,荔枝烂大街全都是。 武秀面不改色,端起茶盏说道:“那时候我也没吃上两颗。” 温筱筱好奇的看来看去,“为何?” 她道:“可先前侯府里明明有一盘荔枝,我们都能吃上,殿下怎么没吃上?” 武秀看向魏国公,魏国公慢悠悠品着茶。 武秀,“都送去驸马那儿了。” 魏国公像是才空出自己的嘴,放下茶盏用手比划着补充道:“给驸马送了一大筐,到腰那么深的筐,然后顺带着给我和你爹送了一盘,就这么点。” 他两手掐出来一个圈,“还不是真心想送的,纯属为了挤兑我跟你爹竹篮打水一场空,故意跟我们炫耀的。” 武秀低头抿茶。 温筱筱茫然,“啊?” 魏国公,“你不知道吧,她那小驸马本来我跟你爹都看中了,想搂来给你入赘的,结果殿试才结束就被她在宫里截胡了。榜下捉婿榜下捉婿,榜还没出呢婿就没了。” 魏国公伸手指长公主,“就是她把人拐走了。” 武秀放下手中茶盏,试图反驳,“您这话说得不够准确。” 自愿跟她走的人,怎么能用“拐”字呢。 魏国公哼哼,跟温筱筱说,“你娘不想勉强你嫁人,也知道你崇拜长公主,这才没把事情告诉你,免得你对长公主印象不好,觉得她‘蛮横’。” 有些话摊开了说更好,日后温筱筱跟裴景因为女子学堂的事情可能免不得要打交道,提前把该讲的都讲清楚反而不容易留下误会。 温筱筱连忙摇头,望向长公主,“这怎么能是蛮横呢,这才是长公主殿下才对。我要是知道这事,只会更敬佩长公主殿下。” 她道:“莫说殿下,就是我自己,我看中的人跟东西,在有主之前,那必然要拼尽全力去争一争才行。谦虚退让只会委屈自己,我温筱筱都不愿意何况长公主殿下。” 魏国公欣慰的点头,“不错不错。” 温筱筱还没来得及骄傲,就听见他又说,“马屁拍的不错。” 温筱筱,“……” 魏国公,“人情世故不太懂没事,溜须拍马能拍对方向也行,日后要是进了官场,横竖不会吃亏。” 温筱筱瞪魏国公。 武秀笑,“筱筱这要强性子,像极了钱婶婶。” 魏国公的夫人钱氏。 武秀跟忠义侯同辈份,对上喊魏国公是叔,喊他夫人自然是婶婶。温筱筱是忠义侯的继女,又是魏国公的外孙女,对上她还要喊一声姨母或是姑母。 温筱筱被眼前两人红白脸说了一顿,脸颊微热,却是大大方方的应下,“谢殿下夸赞。” 裴景抬脚迈过大堂门槛的时候,正好听见这话,瞧见温筱筱红润的脸颊。 第172章 不知为何,心口闷堵了一瞬。 魏国公,“驸马来了。” 裴景颔首拱手,“魏老。” 魏国公下巴点身边的温筱筱,“这是我家外孙女温筱筱,她爹忠义侯萧锦衣,不知道你可还有印象?” 裴景看向温筱筱,认真回想,然后缓慢摇头,“我对温姑娘没太大印象。” 温筱筱在裴景进来的那一刻,就起来福礼跟他这个驸马见礼。 她对裴景也没印象,没见过,不然裴景这般温润如玉清俊如竹的公子她肯定记得。 武秀清咳一声,打断两人对视,“驸马都回来了,说正事吧。” 魏国公捏着胡子笑,“不急不急,说不完的话留下来吃晚饭也是可以的。” 武秀,“……” 裴景对上长公主腼腆一笑,又略带歉意的看向魏国公,“我约了殿下随我访友,早早定下的事情,不好毁约。” 魏国公这才讪讪地说道:“那行吧。” “今天我主要是为了筱筱来的,这事让筱筱跟你们说吧。”魏国公坐在边上,偶尔补充两句。 温筱筱端坐着,说起官家女子入学由她牵头一事。 她自幼在京中长大,四品以上官员家里的女儿,只要是在京城长大的,没有一个是她不认识不熟悉的。 由她出面去劝说,比让长公主施压或是让驸马这个男子游说更方便。 而且她的身份地位在京中待嫁的女子中更像个桅杆,此事由她带头效果更好。 长公主之前也是这么打算的,她虽厌恶萧锦衣,但对魏国公以及温家姑娘却比较信任。 裴景眼睛亮起来,起身朝温筱筱拱手,“那这事有劳姑娘了。” 温筱筱还礼。 她俩年纪相仿,面对面站在一起还真有点郎才女貌的感觉。 事情谈完,魏国公拎着一篮子荔枝回去。 温筱筱看向裴驸马,“后续的事情,我着人用书信跟您沟通。” 裴景点头,“好。” 魏国公的马车离开,武秀双手搭在身后同裴景一起回大堂。 青瓜切好放在玉盘里搁在茶几上,裴景疑惑的看了眼,“哪里来的青瓜。” 武秀坐回椅子里,“魏老家里种的,好吃吗?” 裴景右手用金叉戳了一块,小小咬了一口,“甜!” 武秀眼睛看着她,慢悠悠点头,“看来当初温大娘子不该给你送樱桃枇杷,该送这甜瓜才对,说不定你就答应进温家的大门了。” 裴景,“?” 裴景嚼着瓜,看了长公主一眼,“我又不是只知道吃。” 武秀饶有兴趣的看着裴景,“哦,那驸马还知道什么?” 裴景右手里的青瓜没咬完,用左手重新拿了个细金叉,插了块长条甜瓜,递到长公主嘴边,眼睛亮亮,“还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武秀顿了顿,伸手握住裴景的两手手腕。 裴景垂眼看,“?” 长公主没吃她左手叉子上那块完整的,而是低头将她右手手上那个被她咬过一口的青瓜张口吃掉。 裴景的脸就这么热了起来,红着双耳朵,低声说,“那块我吃过了。” 武秀,“你哪里我没吃过?” “!”裴景脸瞬间通红,嘴巴张张合合又闭上,眸光闪烁不敢跟长公主殿下对视,只默默的吃青瓜。 她俩约好了今天去看褚休于念。 女子学堂不可能报名就能进去,还有个考核筛选。 于念想进学堂就得比其他人早做准备提前努力,裴景今天整理出不少卷宗书本,还写了考纲划了范围,打算带去给于念让她提前背。 裴景嚼着青瓜,眼神飘忽,含糊着说,“殿下,剩下的青瓜能不能带去给念念吃?” 武秀看她,“你不吃了?” 裴景不太想吃了,味道是真的甜,入口即化!可就是味道太好了,裴景才不想吃一次就让长公主想起一次温家。 主要是不想让长公主想起温筱筱。 裴景庆幸这差事是自己在管而不是长公主在管,不然温筱筱整日跟在长公主身边…… 裴景垂眼侧眸,悄悄看长公主。 她并非是个自私的人,甚至恨不得所有人都尽心为长公主殿下效力做事才好。 可温筱筱对着长公主脸红的时候,她又希望长公主手里趁手的兵刃只有她自己。 这种感受太奇怪了,不是单单的酸涩闷赌,还有独占的欲望在作怪。 裴景故意咬了一口甜瓜,然后转身将剩下的甜瓜假装随意的递到长公主嘴边,脸颊一侧微鼓,呼吸轻轻眼神乱飘,余光偷偷看她。 武秀抬眼看裴景。 裴景脸一热心一慌,下意识缩回手,头脑瞬间清晰。 她懊恼极了,抬手就要把甜瓜全塞嘴里。 刚才她脑子是被门夹了吗,到底在想什么!怎么敢把咬了一口的甜瓜故意递到殿下嘴边!!! 裴景啊裴景,才刚当一个多月的驸马,你尾巴就翘上天了。 裴景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懊恼后悔的情绪里又混杂着一丝酸涩失落,心脏都闷闷的疼,眼睫垂下看着脚尖,连长公主的裙摆都不敢望。 甜瓜刚贴在唇瓣上还没来得及咬,手腕就被人握住。 裴景愣怔着,抬眼朝前看。 长公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前扯了一下。 裴景顺着长公主的力道向前跌了一步,挤在了长公主双膝之间,抬眸看她。 武秀伸手环着裴景的腰,握住她捏着金叉的手腕,目光顺着金叉上的甜瓜落到裴景水润的唇上,仰头低声说,“喂我。” 第108章 “甜瓜?”于念惊喜的低头看。 裴景送来的竹篮子里放着一个西瓜两个青瓜。青瓜颜色鲜艳, 瞧着跟首饰铺子里的珠翠青玉一样漂亮。 于念凑近了轻轻嗅,瓜果的香味更是清爽。 她双手握住篮子,眼睛亮亮看向裴景, “买的?” 裴景脸上露出几分心虚,“旁人送的, 我想带来给你俩也尝尝。” 拿别人送的东西送人不太厚道,裴景也是头回干。 可她既不想糟蹋魏国公的心意,也不想跟长公主两个人气氛古怪的共吃这些瓜果,最好的法子就是拎来小院, 大家一起吃。 于念更开心了,觉得裴景做什么都会想着她, “那我洗了, 咱们切块儿, 吃。” 裴景跟着一起,“里面的瓤要掏出来, 虽然甜但是吃着不好吃。” 褚休拎着水壶迎面过来, 打眼从裴景脸上扫过, 擦肩的功夫,凑头悄声问她, “这瓜不会跟凤梨一样吃之前要先用盐水泡一泡吧?” 裴景疑惑,“不用啊, 怎么这么说?” 褚休挑眉示意裴景嘴唇,“我怕吃了蛰嘴。” 裴景恍惚,下意识抬手捂嘴睁圆眼睛,“!” 来之前她刚跟长公主嘴对嘴吃完一块甜瓜。 她不打自招, 褚休憋笑,“诈你呢。” 裴景木着脸看褚休, 褚休拎着水壶大步进堂屋,扬声说,“殿下见谅,咱家里没什么好茶叶,唯有枸杞泡水一壶~” 裴景,“……” 又枸杞,有买枸杞的银钱不如买点菊花泡水。 “不是买的,”于念见裴景跟她小声碎碎念,也有些不解,秀气的眉头皱着,“龚老送的。” 裴景,“龚老给的?” 于念点头,“不知道好好的,怎么送了好些,枸杞,过来。” 裴景抬眼朝堂屋看,那她懂了。龚老是听说褚休不行,才热心肠的送她点枸杞,甚至想劝褚休喝汤药调理一二,万一就“行”了呢。 贵的不好送,尤其是褚休在吏部任职又管着官员升调考核的差事,这个节骨眼上送贵的药材旁人会多想,龚老只好送点枸杞聊表心意。 灶房边上有口井,井水清甜,夏季更是凉爽,水打出来都冒着氤氲白气。 于念提了小半桶水,拿舀子舀水洗青瓜,裴景拎起衣摆蹲在旁边,觉得干等着不好,象征性的端起圆竹筐,于念洗一个她伸胳膊接一个,顺势跟她说话。 裴景,“我给你整理了好些书,全带了过来,回头你都看看,看完了写篇策论给我。” 于念,“什么论?” 她歪脑袋看裴景,两眼茫然清澈,眼底的学识比手里撩拨洗瓜的水还要干净。 裴景来之前想过好些,比如太高深的词于念可能不太懂,或者不能把书上所有的字认全,甚至不会写策论,但这些都是一步步来的嘛,她也做好了耐心十足当老师的准备。 奈何裴景完全没想到,于念别说做题了,她连题目都没听懂。 就相当于她期待于念站起来跑两步,可于念还不知道身上哪两条是用来跑的腿。 裴景斟酌着组织语言,尽量说得浅显些,“就是你看完书,有什么感悟跟想法,或是根据书里的内容联想到现实中的一些问题,然后写出来变成一篇文章。” 第173章 于念捧着甜瓜放进竹筐里,昂脸,“啊?” 她皱巴着脸,低头开始搓西瓜,“可我看书时,总是脑袋空空。” 裴景下意识,“你都看的什么书?” 于念轻咬下唇,不好意思的看裴景,“看李月儿跟,主母。” 裴景,“……” 裴景沉默的看于念。 她不提裴景都快忘了那本《月色撩人》了,长公主说借看两眼至今都没还给她。她每天忙礼部的事情也抽不出功夫看闲书。 于念缩着脖子低头认真洗瓜,余光瞥见裴景皱眉苦思,连忙说道:“我肯定,好好看书。……看你送来的,书。” 见裴景不语,于念伸手,食指指尖轻轻点在裴景额头上,笑盈盈,“小景,不要那么,严肃,我会努力的。” 她手刚在水里泡过,湿漉漉的凉,水点在额头上,裴景陡然回神,抬眼朝前看。 于念一身浅青色夏裙轻纱,袖筒绑到高处,露出两条白藕似的手臂,加上她皮肤白,午后阳光落在她身上,像是照在初雪上,又像照在池塘荷叶上,纯粹洁净的让人移不开眼。 裴景心里一软,“我不是严肃,我是在想要不要提前请人来教你。” 于念虽然不是五六岁的稚童,可她肚子里的那点墨水跟小孩也不相上下,她不能急,而且她想让于念进学堂不是为了让于念帮她证明什么,只是单纯的想让于念多识些字。 于念要是会识文断字,不看那些史书,就是能看懂话本也是好的,不至于心里空空把心绪全寄托到别处。 她如今倒是理解褚休当初为何非要带于念学手语了,学手语能往外表达自己,识字会看书是往内充实自己,这才是学习的意义。 “教我?”于念想了想,探头朝堂屋喊,“秀秀。” 要是以前,当着长公主的面于念肯定不敢喊走褚休,可随着两人时常过来,于念就慢慢不怕了。 褚休听见动静,连忙放下手里给长公主重新泡的茶壶出来,人还没到就开始问,“怎么了怎么了?” 她弯腰前随手捞起前后衣袍塞进腰带里,蹲下来看于念,“是不是要打水啊?” 于念摇头,“小景让我写,策论。” 褚休眼皮跳动看裴景,裴景低头扯着袖筒给青瓜擦“汗”,“……” 听着是有些为难人。 褚休知道裴景是好意,笑着看向于念,“我教你,不难的,咱念念顶尖尖的聪明,用点心肯定能学会!” 于念眉眼弯弯,探身往前,双手捧着褚休的脸颊,软软的说,“我就是,这个意思。” 她扭头看裴景,“秀秀,教我呢?” 褚休三元及第,写过书出过书,去过翰林院任职吏部,写出来的文章没一个人看见是不夸赞的,尤其是褚休脾气好又不凶她,最重要的是不要钱! 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她更好的老师。 她眼前就有现成的老师,哪里需要费钱再多请一个,何况请了老师过来要是嫌弃她笨觉得她写字难看,她肯定羞愧的很。 在褚休面前,就是出糗褚休也会帮她遮掩。 于念放下手跟裴景说话,细说褚休哪里适合当她的老师,以及褚休的优点。 褚休蹲在于念跟前,挪动脚步,慢吞吞改成蹲到于念旁边。 她脸上全是湿漉漉的凉水,夏季井水“洗”脸本该清爽醒神,可褚休望着于念白嫩嫩的手臂只觉得微醺。 她脸颊微热,抬手揉鼻子,听于念跟裴景夸她。 虽说夸的都是事实,她本来就这般优秀出色!可于念也才学会说话没半年时间,极少这么连贯的在旁人面前毫不掩饰的夸赞她。 谁不喜欢被戴高帽,尤其是自家媳妇亲手喂的迷魂汤。 褚休喝的迷迷糊糊,双手抱着手肘搭在膝上,脑袋贴在于念肩膀上,眼睛正好看向不远处的小黄。 小黄在玩水,摇着尾巴吐着舌头可欢快了。 才一个月时间,小黄狗长大了一大圈,身上滚圆的小肥肉不见了,变成结实的肉层,看着不胖摸着不瘦,比除了吃就是睡的大黄健壮了两倍不止。 裴景看向眼前妻妻两人,恍然大悟,“是啊,这不有现成的不要钱的,我怎么舍近求远了呢。” 谁不要钱了啊? 褚休直起脑袋,“怎么说话呢驸马怎么说话呢,用词粗鄙了啊。” 于念笑着扭头看褚休,褚休将她鬓角碎发挽到耳后,“这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三人都在院里,长公主自己坐在堂屋显得冷清。裴景扭头朝后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索性将自己无关紧要的端竹筐“差事”让给褚休,自己擦干净手进了堂屋。 裴景余光朝外看,跟长公主说,“她俩洗瓜呢,我进来,歇歇。” 武秀笑了下,没拆穿她。 她瞧裴景的脸颊,白净的脸上晒的粉红出了细汗,唇瓣嘴角内侧有点红肿的痕迹。 武秀抬手,拇指指腹轻碰裴景嘴角,“被念念打趣了?” 裴景反应了一下,然后才明白长公主嘴里的这个打趣是关于什么方面的。 她微微摇头,“没有,念念一门心思想着策论呢。” 裴景坐在长公主旁边,口渴伸手拎水壶倒水,倒完才反应过来这是枸杞茶。 本来就火气旺,再喝只会更旺。 裴景为难,没立马喝。 武秀将自己手里的茶盏递给她,“这杯是菊花茶。” 夏天最热的季节喝枸杞,怕是不想睡觉了,她让褚休又泡了杯清火的菊花茶。 平时火气就大,今日温筱筱来了一趟后,更大了。 “谢殿下。”裴景伸手接过,垂眼抿了一口,又抿了一口,悄悄红了耳廓。 武秀目光从裴景耳朵上移开朝外看,褚休蹲在于念身边不知道在说什么,篮子里一共就一个西瓜两个青瓜,她们三个人接力洗了半天还没洗完。 武秀问裴景,“让褚休教念念能行吗?” 裴景,“能吧,念念的手语一开始就是褚休教的,平时两人去颜秀才那里学完,回去的路上都是褚休带着于念重复两遍免得她忘了。” 论教于念的耐心,褚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武秀不知道清河县的具体事情,看向裴景,“说说?” 她俩极少有时间闲谈些无关朝政的事情。 裴景兴致勃勃,捧着茶盏,脚尖朝向长公主,说起拜师的事。 瓜总算洗完切好端上来。 褚休,“知道你们要来,念念早上特意去买的菜肉,咱们晚上炖排骨吃。” 武秀迟疑了一下,看向褚休。 褚休笑着摇头摆手,“她想做什么菜心里都有菜单,买的时候按着单子挑,您要是送菜过来,她该不知道怎么做饭了。” 可是上门吃饭什么都不干也不太好。 褚休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牙签戳了块瓜,“那你们想多了。” 临近酉时,太阳还没下山,于念就绑上围裙准备下厨做饭了。 她安排,“秀秀,烧火。” “小景,帮我择菜,咱们吃排骨,再炒两个小青菜。” “大黄!不要在灶房,睡觉,腾个屁股,抽软柴引火啦。” 裴景拎着小篮子朝井边走,里头是一篮子菜,根上沾着干泥,叶上没有水,一看就是早上刚买的。 裴景正要提衣摆蹲下来,长公主过来了。 武秀,“等一下。” 裴景,“嗯?” 武秀弯腰伸手拢起裴景的衣摆,塞进她的腰带里,又绕到裴景身后,将后面略微潮湿的衣摆也塞到她细韧的腰后。 裴景脸热,眼睛亮亮的看向长公主。 于念的襻膊不多,褚休干活时都是麻利的挽高袖筒,只有小景没这个经验。 裴景到底是大户人家出身,想来没做过粗活笨活,卷高袖筒都只是斯文的提上去,没一会儿又掉下来。 武秀垂眼,一道又一道给裴景的袖子卷到手肘上面,握着她温热的小臂温声说,“这样不会滑下来沾到水。” 裴景低头看袖筒,又抬头看长公主,脸颊热热,“殿下连这个都懂。” 武秀卷自己的袖子,伸手拎过裴景手里的竹篮子,“我还会摘菜。” 裴景也会! 裴景舀水放木盆里,菜摘一颗放进去一颗涮洗,见长公主看过来,她有些得意,“去褚家吃饭的时候,跟周盈嫂子学的。” 在褚家大嫂面前,管你是长公主还是小公子,想吃饭都得干活,没一个能闲着。 裴景刚说完,扭头看见小黄哼哧哼哧的咬着一个拴了绳子的竹篮过来,里头又是一筐不一样的小青菜。 裴景沉默。 裴景抬脸朝灶房望过去,小声跟长公主蛐蛐,“念念跟大嫂学会了,甚至比大嫂更厉害,她家里连狗都不能闲着。” 怪不得褚休刚才说她俩想多了。 起初念念客气纯属是因为跟长公主不熟,对方高贵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不好意思也不敢说话。 第174章 现在熟悉了,想吃饭就得干活。不可能四个人的饭全让她跟褚休来,尤其是褚休做菜的水平跟她拧包子的水平一样,色香味都没有。 裴景眼里带出笑,手里洗着小青菜,“怕是饭后我得去刷碗您得去收拾桌子。” 武秀也笑,看了裴景一眼,“不一定。” 裴景望她,“啊?” 武秀抬手,湿漉漉的拇指指腹在裴景下唇瓣上从头到尾抹了一下,指尖微压她唇肉蹭到了她的牙齿,低声说,“估计是我去刷碗你去收拾桌子。” 因为裴景没刷过碗,于念会怕她刷不干净回头褚休还得再刷一遍。 裴景的脸噌的下红了个彻底,眼底神色比天边夕阳晚霞还绚丽。 她不知道长公主今日怎么跟她这么亲近,总是动手动脚,但她又很享受这样的亲昵,总好过于两人白天当差回来,晚上说不了两句话就解衣服睡觉的好。 那样也是亲近,但跟这样又不太相同。 前者是身体,后者好像是心跟心。 武秀收手,垂眼用清水洗去指腹上的泥点。 裴景看见了,顿住,愣在原地,“……” 裴景脸更红了,头恨不得低到水盆里。 原来殿下是帮她擦嘴上的泥,而她却想成了…… 裴景掰菜叶子的时候掰的用力,泥点子甩嘴角上了。她连菜都摘不好,于念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去洗碗,不得洗一个碎一个。 武秀笑着看裴景,故意逗她,“想什么,脸这么红?” 裴景脑袋垂的更低,求饶的小声说,“殿下别戏弄我了。” 她脑子都混成浆糊了,分不清长公主的举动到底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只一味的脸红心热。长公主风轻云淡的,她要烧成灰烬了。 武秀笑,手在衣裙上擦了两把,抬手搭在裴景脑袋上,轻轻揉摸她额发,“好。” 不得不说,《月色撩人》是本好书啊。对于于念来说是识字启蒙的,对于她来说也算是启蒙书。 武秀抿唇收回手,教裴景怎么摘菜。 于念身上有褚家人的痕迹,当家主事的风格跟大嫂周盈很像,是因为她在褚家才感受到什么是家,自然跟着大嫂有学有样。 裴景身上有她的痕迹,因为步入官场后的行为处事都是她在教裴景,今日连怎么摘菜都是她亲手教的。 “开饭啦。” 于念将排骨放在桌子正中间。 褚休给她递筷子。 于念下厨炒出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虽是寻常菜色,论精致花哨程度比不上裴家也比不上长公主府,可饭菜里面带出来的烟火气却是在别处吃不到的。 武秀成为长公主之前,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还能吃出饭味,后来成了长公主,饭菜只剩精致跟尊贵,色相味都有,却唯独吃不出家的烟火气。 武秀端着碗,用公筷给于念和裴景都夹了块排骨。 裴景跟褚休对视一眼,两人笑着,也给于念夹了其他的菜,“念念辛苦了。” 于念脸颊热热眼睛弯弯,低头捧着碗吃饭。 裴景心想,念念还是念念,这要是换成大嫂,糙话肯定脱口而出。 饭后,武秀果然被安排去洗碗,裴景负责收拾桌子,于念收拾厨房,褚休刷锅烧水。 裴景跟长公主离开的时候都快亥时了。 裴景脑袋探出车厢叮嘱,“念念你要记得看书啊。” 于念乖巧点头,“好。” 前脚裴景刚走,后脚于念就圈着褚休的手臂打哈欠,额头蹭着她的手臂哼哼。 褚休,“……” 褚休笑着环住于念,“那就明天学写字。” 于念会写,但就是不能把字规规矩矩排成排的写在一张纸上。 于念眼睛一亮,抱住褚休的胳膊,期待的昂脸问,“今天呢?” 夏季衣服单薄,她又贴的极近,两团滚圆饱满挤压在手臂上,褚休很难感觉不到。 褚休单手抬起于念的下巴,低头咬于念的唇,“今天给你个机会讨好我这个老师。” 于念秋水眸子映着灯笼光亮,眨巴眼睛,双手改成环着褚休的脖子,缓声说,“那求,秀秀老师,疼疼我~” 褚休打横把于念抱起来,直接去净室。 热水放在净室里面,兑点凉水就能洗澡。 褚休剥葱一样,一层浅青色外衫一层白滑里衣把于念剥干净。 浴桶里,褚休靠着桶壁坐在矮凳上,于念**坐在她腿上,双手撑着她的肩膀,脚尖绷紧点着桶底,胸口饱满在水面上若隐若现,白瓢朝下摁在水里般上下起伏。 褚休握着于念的腰,让她微微站起来些,自己一低头就能吃到白面馒头上的红点。 于念脸被水汽蒸的红扑扑的,白里透粉唇瓣水润眼尾绯红,眸子里含着层水光,随着起伏晃动,最后凝成泪珠摇晃着掉下来。 眼泪砸在褚休脸上,水喷在褚休掌心里。 她趴在褚休怀中,任由褚休给她洗澡再把她抱回去。 裴景有句话说的不对,褚休不是不要钱,她只是要别的,比如于念的身子。 第109章 “褚兄。” 褚休扭头, 提高手里灯笼,映出李礼的脸,笑着拱手, “李兄。” 李礼从袖筒里掏出一包酥糕,打开层层包裹的油皮纸, 递到褚休面前,“来一块。” 宫门还没开,站着也是站着,不如吃点东西果腹。 褚休胳膊夹着灯柄, 捏了李礼的一块糕点塞嘴里叼着,低头从腰间小包里掏出一枚鸡蛋递给李礼, 抬下巴示意, “喏。” 李礼笑着接过, 抬手在自己官帽上磕碎蛋壳,借着灯笼亮看褚休腰上的小包, 咦了声, “你这书袋不错, 巴掌大小,正好放点吃食还弄不脏衣服。” 褚休拍拍袋子, 里头就两个鸡蛋,她一个给李礼一个, “我媳妇给我琢磨着绣的。” 说是拿她的袋子练练手给自己缝个书袋。 如今才八月上旬,裴景那边学堂都还没定下来,于念就已经开始提前准备书袋了。 李礼媳妇不打算进学堂,但两口子打算送闺女去, 只是他闺女今年也才四岁,年纪属实小了点, 估摸着赶不上第一批了。 李礼问,“听说入学要考试,你家娘子准备的如何?” 褚休算了算,离上次裴景过来给于念送书到今日,约摸着快半个月了,“已经能把字写到一张纸上了。” 念念对入学充满期待兴致勃勃,刚把字写明白,书袋就已经先缝上了。 奈何策论对她来说比登天难。 褚休白天当值,只有傍晚散班回家跟晚上能教她,于念在那儿点灯熬油练字,她正好抽个时间借着光亮写点话本赚些润笔费。 可能因为她成了状元裴景当了驸马,两人之间合伙写的《今朝人物传》这几个月卖的极好,尤其是清河县跟京城附近买的人很多。 裴家人月初来京城给两人送卖书的银钱,主要是给裴景送些中秋贺礼。 走的时候,长公主送了裴家人不少东西,褚休蹭裴景的脸面,劳烦裴家人帮她捎带些中秋礼回去,一份给颜家一份给大哥大嫂。 买完节礼手里头还剩笔银钱,褚休就想到了别的—— 念念生辰快到了。 于念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哪天生的,在于家这么多年也没人提过更没人给她过过,时间一久她自己都没把生辰当个事情。 褚休原先也不知道于念具体生辰,那成亲八字上写的日子是假的,上头的出生年月日全是李氏当年给念念入户籍时随口编的,当不得真。 于念的生辰不好确定,但忠义侯亲女儿小念儿的生辰随便打听两句就能问出来。 十二月十八。 离现在还有几个月,褚休想送点好东西,又没想好送什么,所以得提前准备。 她咬着糕点走神,目光就这么落在前头不远处的四品官手上。 李礼点头,“进步的虽慢但也是进步,应当能赶上的。” 何况于念错过了孩童时念书启蒙的机会,长大后再学不会更简单,只会更难。她现在就能把字写到一张纸上不缺胳膊少腿,已经用了大功夫,平日肯定没少背地里练。 褚休回神,笑着说,“她是学的认真。” 褚休视线从人家拇指上头反光的玉扳指上移开,咽下嘴里东西,“也肯定能赶得上,毕竟你裴兄现在学堂才刚定下。” 京中几家大书院对于女子学堂的事情表现的都不算太积极。 女子怎么能进学堂呢。 那般圣洁的念书地方,女人* 要是进来了男子哪里还能静心读书? 男女混在学堂里成何体统,那可是书院不是鹊桥。 尤其是书院延用前朝规矩,女子不得踏入。 现在不仅要踏入了,还要来来回回的踏入,对于保守古板的几位山长来说,这事属实难以接受。 裴景拿驸马的身份往下压都不好用,他们虽然没明着跟皇权和朝堂作对,但文人的太极手法用的极好,今日拖明日,明日拖后日,要是派人去问,那边的回复就是“还在商量”。 第175章 商量了一个月,依旧没头绪。 褚休心道裴景手段还是文雅了,对于这种满肚子学识的文人流氓,就得用流氓的法子强硬些才行。 裴景估摸着也是回过神,手段强硬的挑出一个书院作为试点。 书院定下了别的难处又出来了。 书院里的一切,包括斋舍、食堂、学堂、茅厕、校场,这些地方全都是按着男学子的需求建设的,女学子要是进去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而且第一批女学子都是官家女子,身份尊贵养尊处优娇生惯养,陡然让对方从香软的金窝窝搬到邋遢的狗窝里,别说她们不答应,裴景自己也不答应。 那怎么办呢,要么改要么重建。 校场得重新划分,男子要蹴鞠骑射,女子也要跑马射箭。地点肯定不能放在一起,要分开,既然分开就得划地捶地。 还有斋舍肯定也是分开,为了彼此名声名誉着想,门禁要定,墙要修高,洞要堵死。 褚休跟裴景有多年的斋舍经验在,在男学子的劣性这方面,没人比她俩更清楚。就因为清楚,实施的时候才会做得更细致。 这些裴景都列成条,甚至修建各处的稿纸都在请教过工部后画了出来,施工也都谈好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剩银钱怎么筹了。 朝堂准许女子入学堂,户部自然批了一笔钱,但裴景这边准备的太细致了,东西用的都是最好的,就导致银钱不够用。 要想做到最好做到极致,就得多花钱。要想少花钱,那就糊弄了事。 可女子入学对于裴景来说不是一件赚功绩的差事,她宁愿跟户部死磕都不愿意草草开始草草收尾,最后被世人得出结论: 女人就不该念书,白折腾这一趟纯属浪费功夫。 今日对于女子求学的一线生机要是因为银钱没把握住,裴景最多被问责两句甚至因为她是驸马连责罚都没有。 但是天下女子错过这一线天光,从此以后在求学识字路上便是永夜。 只要有人再提女子入学,今朝女子学堂失败的例子就会被重复翻出来作为举证“女子不行”的铁证。 连带着长公主这个朝堂上唯一握有实权的女子也会被影响。 连她都退出朝堂远离政权,那其他女子更没有出头的机会。 这事不仅裴景看得极重,褚休也是。 虽说她人在吏部,礼部这差事跟她没关系,可褚休私下里没少费心。 她跟裴景都尝过女扮男装胆战心惊的苦,自然想让其他有才学有志气的姑娘以罗裙之姿站在书院里,站在朝堂上。 “裴兄应当不会跟我生气吧?”提到裴景,李礼心虚。 他道:“我虽在户部任职,可户部的银子也不是我说批就批,我说给谁用就给谁用,裴兄因为这事找过我,我觉得他在我身上使劲还不如在长公主身上使劲。” 长公主管着户部礼部,她都没答应多批银子,他一个小小的员外郎怎么敢做这个主。 李礼低声跟褚休说,“其实殿下不松口多批银子的顾虑我也懂,女子入学一事本就是格外恩典,银钱也批了出去,要是增批银两,其他各部肯定不满,到时候好不容易才开始的事情再遇到抵制的声音,可能会半路夭折。” 甚至幸亏今年风调雨顺没有什么天灾人祸,要不然什么都能按在“女子入学”的头上。 褚休知道,“你放心你裴兄不是那样的人。” 李礼这才松了口气。 宫门开了,李礼赶紧叠好油皮纸塞袖筒里,他拱手往里走,“公务多,下次遇到再聊。” 褚休拱手。 户部公务多,吏部公务也不少。 如今已经八月份,官员开始往上汇总功绩送到吏部,就等着吏部核批呢。 褚休手里领着大差事,连沐休的时候都闲不下来。 忠义侯分明是故意的,自己当了甩手掌柜把麻烦全丢给她来办。 “员外郎,喝杯热茶醒醒神?”官吏端着茶盏过来。 褚休把灯笼吹了挂在一边,抬手整理官帽,要不是身上一层绿袍,她都以为她是红袍的尚书了,“这茶?” 官吏垂眼轻声回,“这是史大人回京带来的特产,不止您有,旁人都有。” 褚休坐在书案后头,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好茶。 她虽没有好茶叶,但不代表没尝过好茶叶。 只是她有些好奇,这种百两黄金才一两的茶叶,跟安云省有什么关系? 抿了一口褚休下意识想找个水壶把剩余的茶水装起来,等散班回去给念念也尝尝。她要是知道这茶水那么贵,估计吓得眼睛睁圆不敢往肚子里咽。 喝这跟喝黄金有什么区别。 褚休放下茶盏,将油灯拉到跟前,开始办公看卷宗。 史大人她有印象,安云省的知州,外放六年有余,攒了些不大不小的功绩,今年想调回京城。 连她都送了好茶叶,忠义侯那边史大人只会孝敬的更多打点的更多。 有人缺银子,有人往外散银子。 褚休嘿嘿抖腿,提笔开始勾名字。 户部不批银钱,那她吏部来“批”!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小景这学堂也得办成功。 不然她媳妇天天点灯熬油练的字岂不是没有拿出来展示的机会! 字再丑,也不能否认念念的努力。。 “赵县令的调任结果已经出来了?”史大人双手握住椅子扶手,抬眼看向眼前的随从,惊诧着问,“这么快?” 赵县令是他安云省下面一个县的县令,算起来已经任职八年,今年才试着申请调任。 八月初才送来的文书,八月底就过了? 史大人进京是给朝廷送中秋贺礼的,八月十五已经过去了五六日,他在京中逗留磨蹭,为的就是四处打点把年底调回京城一事落实了。 外头虽好,但到底比不过京城啊。 该送的礼他都送了,管着吏部的忠义侯那边孝顺了,其他五部尚书也都打点了一二,就连吏部上上下下大小官吏他都一视同仁没漏掉谁,按理说应该他过的最快啊。 史大人捏着下巴皱眉琢磨,“难道是我政绩还差点意思?” 他家底殷实,任职期间无功无过,但也算兢兢业业吧,要不是没有大功绩,他怎么会想着用银钱给自己铺一条回京的路呢。 赵县令可能是资历老功绩还行,于是从贫瘠的县往上调到了富裕的县。 史大人思考起来,那他差的这点功绩该从哪儿入手呢? 前后不过半个月,九月初,史大人临近回安云省的时候,总算打听到“攒功绩”的门路了,也打听到一些小细节。 说是赵县令在京中的亲眷给女子学堂捐了十两银子,钱送到了礼部,正大光明过了门路。 前脚送完银子,后脚赵县令的调任就批了。 史大人听完这事眼神都清澈了! 贿赂还能走明面的? 随从,“说是礼部管女子入学一事的裴驸马跟吏部管官员核调一事的员外郎褚休,两人是同窗,一路考上来的,私下里关系极好!” 随从猜测,“礼部那边女子学堂建设因为银钱不够工期一直往后推迟,褚休此举估计是为了帮裴驸马过难关。裴驸马要是把女子学堂的事情办成了,日后还能亏着褚休?” 史大人眼睛亮起来,“是这个理是这个理。” 不过得问问忠义侯,至少明面上询问一下,看看“捐银钱凑功绩”这事保不保真。 “外头都说褚休不行,”史大人不由多想了一点,“他不会是个断袖吧?” 正常男人哪里会把自己不行的事情宣扬出去,绝了旁人给他塞女人的机会。加上他对裴景办学堂的事情尽心尽力,该不会…… 听说驸马缺银子都没去求长公主,这两人成亲估计也是各取所需不一定有真感情。 史大人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 史大人,“去准备一千两银子送到礼部,就说我为女子办学堂的事情尽点心意,支持一下朝堂的政令。” 他走明面上的银子可不是贿赂,这叫“捐赠”。 既能少了行贿的风险,又让驸马跟褚休记他一个人情,何乐不为。 砸在明处的水花好歹能听个响儿,总好过于送到暗处的金子泥牛入海没了动静的好。 像史大人这么想的不止一个。 既然今年管核调的差事在褚休手上,那不如“讨好”褚休搏一搏前程。 前头“讨好”的路赵县令都趟出来了,该怎么走他们难道还不清楚? 至于得罪忠义侯…… 怎么可能! 谁人不知吏部在忠义侯手里头握着,褚休要不是忠义侯的人,忠义侯能让褚休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去管官员核调的差事? 这对于吏部来说可是重权在握了。 加上女子学堂的事情忠义侯府的大姑娘温筱筱跑前跑后张罗,这事随便打听就能问出来,如果没有忠义侯授意,她一个小姑娘能出得了府? 第176章 众人一合计,心里得出结论:忠义侯支持女子进学堂。 所以官场上让褚休帮着“筹钱”,私底下让女儿联络官家女子。 他们虽不懂忠义侯此举深意,但忠义侯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有他的道理在。 既然如此,他们还犹豫什么? 又能讨好朝廷支持皇上政令,又能讨好忠义侯,还能让自己调任成功,一举三得! 忠义侯得知这事的时候,礼部已经筹到了将近三万两白银,比户部批下来的多了一倍不止! “短短半个月时间?”忠义侯问。 随从,“短短半个月时间。” 也不知道谁传出去的,说是忠义侯支持女子进学堂,还往外“卖调任”,捐的越多越有可能调任成功,赵县令就是例子。 所以他们争先恐后的往礼部送银子,就怕送晚了礼部银钱凑够了不要了。 裴驸马头疼了一个多月的事情,短短小半月解决了。 随从不敢抬头看忠义侯的脸色,低声道:“学堂那边明日就动工修建了,速度要是快些的话,能赶在年底修完。” 忠义侯脸色铁青坐在椅子里,“怪不得今年的孝敬少了一大半。” 感情都从他的口袋里流到裴景口袋里去了。 庆王那边还在问孝敬的银钱什么时候到,现在不用问了,银钱到不了了,全被褚休截胡送到裴景那里。 本来他想用官员孝敬庆王银钱跟褚休管核查调任的差事弄出矛盾,毕竟钱送去了庆王手中,官员调任却被褚休卡住,这样两者对立,庆王不得不收拾拦他财路的褚休。 结果银钱没到庆王手里,“卖调任”的帽子又扣到了他头上,庆王只会以为他不想给银子,这才弄出这么个事情。 庆王不会去问罪褚休,因为褚休的差事都是他这个忠义侯亲口安排的! 忠义侯抬手捏眉心,喉咙里被吞了两斤苍蝇还要恶心难受。 褚休生来就是克他的吧? 但凡换个人都干不出这么不要脸不体面又大胆的事,也就褚休这个无赖不走寻常路。 忠义侯想起什么,反应过来,连忙抬眼问随从,“除了赵县令,还有谁的调任批了?” 随从仔细回想,心头一凛,“只有赵县令。” “赵县令任职时间到了,功绩也是有的,今年本就该升迁,”忠义侯咬紧后槽牙说话,脸皮绷的死紧,“捐钱一事怕是褚休在后头鼓动,用他误导了其他人。” 然后劫走了本该属于他的三万两银子。 忠义侯倒是不在乎这点银钱,但这三万两是他许诺了要给庆王的,现在银子没了庆王肯定不愿意,他只能咬牙自己贴补这个亏空。 要是真算起来,相当于他自己掏了银钱办了他最反对的女子学堂! 忠义侯攥紧手指,“褚休!” 明日大朝会上,他要因为这事狠狠参褚休一本! 且等着! 第110章 “侯爷。” 宫门口, 忠义侯掀开轿帘从软轿里弯腰出来,借着衔灯光亮瞧见眼前行礼的人,笑着说, “周大人。” 今日月中大朝会,所有京中六品及其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参加, 宫门口人挤人堪比晨市菜场。 男人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话,伸长脖子四处探看,也比鸭子吵闹聒噪。 忠义侯站在轿前,借着掸衣袖整官袍四周环顾, 不动声色的寻找那抹绿色身影。 周大人还在恭维,“要么还得是侯爷出马, 武试顺顺利利结束, 半点波折都没有。” 他意图贬低春闱文试来吹捧忠义侯, 毕竟前段时间文试“太子榜”闹的沸沸扬扬,哪里比得上武试顺当。 而且他声音压得低, 即便是被庆王听见了也无碍, 庆王手里没实权哪里比得上忠义侯, 尤其是侯爷在朝堂上立身中正不偏不倚只忠心皇上,实在是担得起忠义侯的“忠、义”二字啊。 忠义侯侧眸看了眼周大人, 意味不明“嗯”了声,“给皇上办差自然要尽心尽力。” 早知道庆王把握不住文试的机会, 当初他就不该在后面推庆王一把,闹到最后礼部还是到了武秀手里不说,顺带着让武秀得了一众文人的心。 反观庆王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弄湿了鞋,险些连殿前听政的机会都没了。 正因春闱一事失利, 褚休裴景等人借此出了风头,后面才衍生出褚休得重用裴景成了驸马, 逼着他们归到了长公主那边。 随后牵扯出金片的事情,他们不得已才派人扮作流寇劫杀二人。 要不是“扮作流寇”损失了人手,他不用将孝敬补贴给庆王,自然也不需要将褚休安排在要职上恶心一把庆王,更没有今日的局面。 也是他急切了些,对庆王过于揠苗助长。 忠义侯心里不是没怀疑过,自己推庆王的事情是不是被皇上知道了,这才借着武试消弱他手上的权力? 武试是比文试顺当,可武试历朝历代的热度都比不上文试分毫,也就导致这个差事都不如文试差事紧要。 差事不紧要就算了,偏偏占用了他好几个月的时间,殿试筛选时他代皇上出面,加上他主考官的身份,硬是留在练武场里住了十来天。 但凡不是忙武试的事情,他能半点“卖调任”的风声都收不到? 出发前他将所有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先是将褚休放在容易得罪官吏的要职上,由庆王牵制他,再让魏国公推荐温筱筱出面当官家女子的领头羊,从而留意长公主跟裴景的一举一动。 如今不过九月份还没年底,短短半个月时间出不了什么大事,他这才放心的进了练武场。 可谁知道褚休能借着他的名声搞出个“卖调任”的事,用他安排好的东风将火引着烧到了他身上! 忠义侯沉着脸,余光终于瞥见那一排绿葱中容貌最张扬过人的那根。 他立在那里如鹤立鸡群,连身上的官袍颜色都显得比旁人翠绿。 忠义侯无意跟周大人寒暄虚与,打发了他,给随从递个眼神,示意他把褚休叫过来。 今日宫门口能遇到忠义侯,褚休半点都不意外。 她要是忠义侯,遇到这样的事情,可没有耐心等到大朝会,而是连夜给她穿小鞋,让她知道谁才是上峰谁是下属。 要么说人家是忠义侯,“肚量”远比她的大,竟能耐着性子忍到现在。 他要装,褚休就帮他装个大的。 褚休走过来,拱手行礼,“侯爷。” 忠义侯双手背在身后,眼睛望向褚休,笑着道:“你胆子是真大啊,你可知道借用侯爷名声滥用吏部职权,以调任为名误导官员引诱官员捐赠银钱,无论哪一条抽出来,都是大罪。” 褚休手放下,“我知道啊。” 忠义侯眯眼看褚休。 褚休满脸无辜,“侯爷可不能乱说,我既没借用侯爷的名声,也没滥用任何职权。再说了,还没到年底岁考的时候,我怎么敢随意批下地方官员的调任申请。” “至于赵县令那里是康王求的恩典,皇上允许了我才批的,至于其他人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可不知道。” 忠义侯心里一紧,“康王?” 褚休望向忠义侯,“是啊,康王。” 她慢悠悠的,手搭在脖子处,里头仿佛戴了什么东西。 忠义侯背在身后的手指攥的死紧,脸上却不显分毫异样,声音都跟往常无异,“这事跟康王有什么关系?” 褚休笑,“康王说最后一役时,赵县令同他死守城池不敢撤退苦等援军,这么些年虽没有大功绩可到底年迈,趁他辞官告老前升一升他的品级,让他过一过好日子存点棺材本,也算全了当年的生死之交。” 忠义侯不记得了,他不记得当年康王守城的时候,里头有没有一个姓赵的县令,或是赵县令当时还不是县令只是个普通官吏后来才提拔成的县令。 可康王好端端的怎么提起当年的事情,又怎么会刻意提拔赵县令? 康王是不是查到了什么,在用这事试探他? 他就说褚休怎么这么大的胆子,原来是背后站着康王跟长公主。 忠义侯目光沉沉的望向褚休,视线往下,落在他脖子上。 交襟的白色里衣外头是圆领绿色官袍,裹得严实根本看不到对方脖子上挂了什么。 可忠义侯下意识觉得褚休把金片藏在自己领子下面。 “咚——”的一声,钟楼鼓响。 忠义侯因心神专注措不及防,心底被钟声震的一颤。 宫门开了。 褚休饶有兴致的望着忠义侯,拱手道:“侯爷先行。哦,属下恭贺侯爷差事顺利。” 忠义侯冷着脸甩袖朝前走。 褚休慢悠悠的等他们走远,才跟在后头。 她官品六级,就是大朝会上早朝,也是站在最后面。。 大殿上点了灯笼,光亮虽比不得白昼,但也好过黑夜。 第177章 百官到齐后,皇上才带着李公公出来,坐在高阶龙椅上面,问起今日的要事。 九月份,朝堂上要紧的事情有三件,一是刚结束的武试,二是才开始的女子学堂,三是月底秋猎。 忠义侯站出来回话,说的是武试,“臣这段时间都在练武场,倒是疏忽了吏部的差事,还望皇上责罚。” 皇上笑了,“爱卿莫要自谦,你人虽不在吏部却把吏部诸事安排妥当,长公主昨日刚上了折子为你奏请功劳,说你大力支持女子学堂一事,官场上劝说官员捐银,私下里支持爱女游说官家女子,当是大功一件。” 忠义侯,“?” 忠义侯看向站在对面的紫袍武秀,收回目光朝前,“臣……” 皇上手搭在龙椅扶手上,很是欣慰,截断他的话,“朕知道你不爱揽功,可吏部到底是你主事,怎么能将功劳都记在旁人身上。吏部员外郎褚休可在?” 皇上问。 所有人朝后看。 站在最后面的褚休站出来,拱手行礼,扬声道:“臣在。” 皇上,“鼓动官员捐银解决礼部修建学堂困境一事,可是你的主意?” 褚休低头大声回,“并非是臣的主意,臣不知这事啊。臣每日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按着吏部规矩行事,不敢逾距半分,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皇上嘶了一声,看向长公主又看向忠义侯,“这么说来是误打误撞让官员们误会了?” 褚休的每一步都合乎规矩,她也的确没往外宣扬捐钱就能被调任,甚至她从头到尾就只按上头旨意批了一个赵县令的调任申请。 你说她滥用职权批调令,她没有。 你说她引诱官员捐银钱,她也没有。 她甚至私下里没见过任何官员,没收过一两银子,所有官员捐赠的银钱走的都是礼部的账,跟她吏部的员外郎没有半分关系。 皇上本来还以为这是褚休为了帮裴景筹钱想的馊主意,银子帮裴景筹到了,烂锅甩给忠义侯背,如今看来倒是他多想了。 不是褚休的主意,那很有可能是自家老友萧锦衣的想法。 萧锦衣到底是看着武秀长大的,两人私下里虽有些小摩擦,可大是大非上却观点一致,这才明着暗着帮武秀的驸马做好女子学堂的事情。 皇上心里热乎,看向忠义侯的目光都带着笑,“女子学堂能筹银成功顺利推行,即便没有吏部出力也离不开你的辛劳,这其中的功劳朕给你记下了。” 忠义侯扭头看身后的褚休,眉头紧皱。 他看褚休,御史们看他。 还奏不奏褚休啊? 忠义侯昨日让御史们写了折子今日要奏褚休,等他借着武试把吏部的事情引出来,再让御史们站出来说话,谁知他话还没说完,皇上的夸赞就劈头盖脸砸下来了。 现在他被架在这里,早就错过了开口说话的时机。 皇上已经称赞过这事,他再让御史因为这事公然问责褚休,岂不是打皇上的脸? 忠义侯握紧拳头低下头,“臣不敢领这功劳。” 皇上,“朕知道你不爱虚名,但也不能当做没瞧见,该给的赏赐还是要给的。” 皇上给李公公递眼色,李公公下去又回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小太监抬着一块匾额,匾额上头挂着红布。 忠义侯抬头朝上看。 皇上笑,“朕知道你不爱银钱不图名声,特赐此匾以示嘉奖。” 忠义侯,“……” 李公公将红布扯下来,就见匾额上是皇上亲笔所写的四个大字: 忠义无双! 忠义侯木着脸,甚至觉得这四个字是对自己的讽刺。 长公主浅笑,眼底讥讽明显,“侯爷是不认识这四个字还是过于高兴忘了谢恩?” 她“好心”读给忠义侯听,“忠、义、无、双,夸您呢。” 得多厚的脸皮当得起这四个大字。 忠义侯拱手,“谢殿下解读。” 李公公细柔的嗓音说,“那咱家先派人将匾额给侯爷送到府上,等侯爷回去后再细细品鉴。” 忠义侯,“有劳李公公了。” 收下匾额忠义侯自然要谢恩。 忠义侯硬着头皮,拱手说,“皇上,虽说官员捐银办学堂是件好事,可到底误导了部分官员,让他们以为给礼部捐赠银钱支持政令就能调任升迁。这里头意味变了后,此举跟买官卖官又有何不同。” 他本来是要拿这事参褚休的,狠狠的参褚休跟裴驸马一笔! 小小年纪刚刚任职,就敢干卖官的事! 皇上点头,“既然如此,便由你效仿朕,给捐银一千两以上的官员赠送匾额一块,嘉奖他们的善举也绝了他们不该有的想法。” 忠义侯,“?” 忠义侯抬头看皇上,眼睛湿润,哑声道:“可臣,不通笔墨啊。” 皇上摆手,“谁让你亲自写了,着手下人代劳就是。这事掀过,诸卿可有别的要事……” 忠义侯心坠到了谷底,匾额一出,捐银这事是不是他的主意已经不重要了,外头官员跟没收到孝敬的庆王只会将这恨记在他头上。 这口烂锅终究是甩到了他身上。 忠义侯缓慢挪动脚步退到旁边,垂眼听其他官员奏说公事。 皇上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还是长公主跟康王拿到金片后跟皇上说了什么,今日皇上才用匾额一事试探他? 忠义侯压下心头想法,耐心等着,等早朝结束立马奏请见皇上。。 御书房里。 皇上笑着朝忠义侯招手,“锦衣来坐,练武场半个月,你都被秋风吹黑了不少,脸皮瞧着都干了。” 忠义侯讪讪笑,“臣糙汉一个,哪里在乎这些。” 他拱手说起吏部的事情,“褚休到底年少,像捐银调任一事他虽是无意为之但到底误导了其他官员,即便结果是好的,但也容易给其他有心人可乘之机。” 忠义侯斟酌着,小心试探,“就像赵县令的调任,还没年底他就把事情批下来了,要不是他批的早,其他官员也不会多想。” 皇上,“赵县令的事情是康王的意思,他难得跟我提点请求,我怎么可能不答应,这事怪不得褚休。” 皇上看忠义侯,“褚休虽年少,可要是不给他们历练的机会他们只会一直‘年少’。趁朝堂上还有你我撑着,多给他们点机会让他们成长。这大姜,终究是他们年轻人的,你我都老了。” 忠义侯嘴巴张张合合,最后笑着点头,“皇上说得是。” 他躬身从御书房里退出去,嘴角笑意在转身朝外后瞬间烟消云散。 才刚入秋,他的心比寒冬还要凉。 皇上已经不再是刚建朝时信任依赖他的那个皇上了。 当初拉着他的手说天下可与他共分的人,如今已经开始暗示他老了该退了。 忠义侯低头看自己掌心,上头薄茧明显,里头纹路隐约透出血污。 这是他握刀打下来的、是他沾了多少干净跟不干净的血才谋来的侯位,他才享受几年,皇上竟然说大姜是褚休他们的? 他才刚享受到权利,转头不仅要他给年轻一辈腾位置,还要分给女人让她们进学堂? 忠义侯仰头望天,哪怕抻长脖子也咽不下这口气啊。 他想徐徐图之,想用庆王保自己余生权势,可春闱之后一切都变了。 他手里拥有的权利正在一点点的流失消散,他甚至感觉到“康王腿瘸”的刀就悬在他脖颈边缘,刀锋凉意顺着皮肉直逼骨缝。 忠义侯知道自己不该急,他得稳住才行。 现在这些说不定都是武秀用褚休在诈他,逼他狗急跳墙,当年的事情他做的干脆,除了金片什么证据都没留下,他不该慌,武秀查破了天也查不出什么。 可今日一事却让他心寒。 因为皇上想要他让权。 握在他手心里的权力被一点点的瓜分出去,这比当年的事情东窗事发还让他害怕心慌。。 “锦衣。”魏国公朝萧锦衣招手。 忠义侯整理好表情,笑着走到宫门外,“父亲怎么还没回去?” 魏国公抬手拍他肩膀,“等你呢。” 他道:“你是不是有意想跟武秀重修关系?自己抹不开脸面才让我引着筱筱去找武秀跟裴景?” 魏国公笑呵呵的,“武秀这孩子嘴硬心软,你在背后支持女子学堂的事情她心里有数,这不,还偷偷递了折子给你请功。” 忠义侯,“……” 连自家岳父都这么想,何况旁人。怪他表面功夫做的太好,做过了头。 魏国公语重心长点他,“这事不仅武秀高兴,皇上也高兴,毕竟是新推出的政令,皇上想借这事看看某些成果。” 建朝后这是皇上推出的最“离经叛道”的政令,他想借这事看看姜姓对朝堂跟天下的把控到了几分,如果女子学堂的政令能顺利推行,往后的税制改革必然也能顺顺利利。 第178章 这才是皇上推行女子入学的真正目的。 魏国公三朝老臣了,对朝堂上的大事看得历来通透,要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支持武秀让女子入学的提议。 他只是没想到忠义侯跟他想到一块儿了,这才满心欣慰。 不愧是他女婿啊。 魏国公,“我就不去看筱筱了,你让她好好看书,将来说不定她能成为咱大姜第一个女官。” 忠义侯拱手送他,“是。” 忠义侯借着看匾额回了趟侯府,让人将御赐新匾额替换原来的匾额挂到堂屋正中央后,随口询问,“大姑娘呢?” 下人,“出去了。” 温筱筱每日跑前跑后的联络官家女子,比裴景这个领着差事的人还要积极。 忠义侯垂下眼,“眼见着入秋换季,大姑娘为女子入学的事情奔波疲惫,让伺候的下人都尽心些,该添的衣服添上,该炖的补品炖上,好好给她补补身子莫要累垮了。” “是。” 忠义侯换了衣服出门,软轿从后门抬出去,他伸手撩开帘子朝外看。 自从上次特意等了小念儿一次后,往后再也没能碰巧见到她。 第111章 于念忙着呢。 她刚在纸上抄完的策论, 扭头研个磨的功夫,大黄就轻盈的跳到桌面上,甩着尾巴优雅的、一屁股坐在了她墨迹没干的纸上, 猫尾巴在后面擦着纸甩来甩去。 于念一扭头天都塌了,“……?!” 不知道是心疼自己才抄完的文章, 还是操心大黄屁股上的墨迹怎么洗。 她抱着猫,扁嘴看桌上的纸,低头训大黄,“坏猫。” 大黄摇着尾巴昂脸看她, 满眼无辜,嗲声嗲气, “喵?” 于念抓着大黄额头蹭着大黄的脑袋, “喵喵喵喵!喵!” 可能她喵的不对, 骂了半天大黄一句没听懂。 猫没个定性,被于念揉搓了两把就从于念腿上跳下去, 慢条斯理的伸个懒腰, 然后喝水去了。 于念拎高纸轻轻吹。 不管怎么吹墨迹都模糊成一团。 她字本来就不好看, 褚休写的蝇头小楷像朵朵清秀的梨花,香气从纸上扑来。 她写的字落在纸上, 墨迹团子一个挨着一个,如同一锅煮烂的黑芝麻馅儿的汤圆。 要不然大黄一屁股下去也不会把多余的墨蹭的到处都是。 于念咬着下唇, 写的头疼不想写了。 而且她都抄完了,是大黄弄脏了纸模糊了字迹! 可小景说明天来看她学的如何。 明天就来了。 于念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似的那么排斥小景过来。 她虽没进过学堂,可却感受到了夫子检查功课的压迫感,光是想想头皮都发麻。 于念将纸铺在桌面上, 抬头瞪大黄。 大黄正对着西厢房墙角绑着麻绳的葡萄树蹭爪子。 猫爱磨爪,褚休就将低矮的葡萄树缠了粗麻绳, 留大黄玩耍。 葡萄树虽小却很争气,今年结了果子,虽说就那么一串颜色还青着,但好歹也是自家种出来的,如今就挂在不高不低的木架上。 于念正要提笔重抄策论,余光就瞥见大黄伸长了身体,* 后脚蹬地,前爪一只搭在树干上,一只虚空去勾悬空的葡萄。 于念,“!” 于念毫不犹豫放下笔,“大黄!” 大黄根本不怕人,于念喊于念的,它支愣着猫爪往上捞它的葡萄,爪子伸长,试图扒拉那串珠玉。 直到于念开始拎扫帚了,大黄才往后抿着耳朵扭头跑。 它窜到假山上头,蹲在最顶上甩着尾巴低头看于念。 小黄狗以为于念在陪大黄玩耍,兴奋的扑着过来咬扫帚,摇晃尾巴拉扯扫帚,晃头晃脑的跟于念拔河。 于念,“……” 这跟养了两个不省心的孩子有什么区别。 于念捉不到大黄,但是可以戏耍小黄。 她捡了麻绳缠成的球扔出去,大黄跟小黄一起朝球扑过去。 小黄叼了球跑回来,放到于念手里,蹲在她跟前狗眼锃亮疯狂摇尾,等着她再扔一次。 于念盛情难却,抚平裙摆坐在堂屋门口台阶下,抿唇嘿嘿着把球抛远。 小黄再次蹿出去。 从假山上下来的大黄追了一次球就不追了,蹲坐在于念身边,挨着她没骨头似的就地一躺原地翻出肚皮四爪朝天,眼睛望向她,“咪~” 于念把大黄捞起来放在腿上,手指给它梳毛挠下巴,等小黄把滚进假山后面的球找出来,于念再把球扔远。 她还没玩够呢,就觉得风吹过来身上衣服单薄有点凉。 抬头一看太阳,申时都变成了酉时,本来挂在院里的太阳都掉到屋脊后头了。 于念,“?!” 她才玩个狗的功夫,怎么就酉时了! 秋季天黑的快不说,傍晚起风就会冷。 于念放下猫猫狗狗,准备趁褚休回家前再抄一遍策论。。 “念念。” 褚休推门进来。 她后脚还没迈进门,小黄就风卷黄沙似的扑了过来,爪子搭在她腿上,激动的吐舌头摇尾巴。 褚休低头敷衍的摸了两把狗头,扬声说,“媳妇,我回来啦。” 她四处找于念。 远远看着,她跟她身后摇着尾巴的小黄、一人一狗有那么几分相似。 “这里,”于念在灶房包馄饨,“今天吃,丁香馄饨。” 褚休过来,弯腰低头亲于念发髻,抬手摘官帽,眉眼弯弯,“那我换个衣服过来烧火。” 于念眼睫扑扇,笑的好看,“好~” 褚休,“?” 褚休狐疑的多看了于念两眼,只觉得念念好像涂了口脂,唇瓣都红润红润的,熟透的樱果般散发着果糜香味,十分诱人。 褚休用巾子将官袍擦了一遍,擦掉浮尘跟狗爪泥印,挂在衣架上,再换了身常穿的枣红色衣服出来。 她坐在木墩上准备烧火,“今天大朝会可热闹了。” 于念侧眸问,“捐银的事,解决了?” 褚休笑,“自然。” 顺带着还诈了诈忠义侯。 当年康王一事的证据难找,忠义侯掌权多年,但凡有点痕迹这些年都被他陆陆续续处理的干干净净,所以她们只能从别处入手。 逼一逼他,看他能沉稳到何时。 毕竟就算有了金片,也不能用金片去判定当年勾结敌军、私下里跟敌军书信来往故意要害死康王的人是他。 要是贸然把金片抖落出来,忠义侯反倒是可以说金片上的字是他让下人刻的。 逼他可以,但不能把他逼到穷途末路的巷子里。 说起捐银,褚休看向于念,“小景明天过来后,我要好好敲诈她一顿!我帮了她那么大的忙,她不得表示表示。” 褚休哼哼着往锅底塞柴火,自然没看到于念心虚煽动的眼睫毛。 她下午光顾着捉猫逗狗了,策论都没能重抄一遍。 于念侧眸看褚休,抿了下红唇,软声喊,“秀秀。” 褚休扭头望过来,“嗯?” 于念讨好的笑笑,支愣着两只沾了面粉的手,蹭过来蹲在褚休腿边,昂脸看她。 火光从灶底映出来,橘黄色扑洒在于念眼睫上,映亮她娇好的容貌跟水润勾人的唇。 褚休低头看,视线很难从于念嘴上移开。 满脑子都是她媳妇涂口脂了。 什么样的好日子啊,她媳妇还舍得涂上口脂了。 凑近了褚休就能闻到于念唇上口脂的甜腻香味,是浓郁的草莓甜香里头又带着点青苹果的酸涩,光是闻着就让人食欲大增。 这是裴景回门那次长公主送的,一小瓶十两金,说是果子做成的,可以吃进嘴里。 于念当时看了一眼就收起来,放进梳妆匣里。 用都舍不得用,更别提吃了。 褚休以为于念打算让口脂瓶生瓶小的再拿出来,谁知道今天忽然就用上了。 她被蛊惑的弯腰偏头,眼睫垂下就要吻到于念唇瓣上。 于念腰背不动脑袋后仰,将两人唇瓣维持在若即若离又不让褚休真得逞的距离上,软软的开口,“小景明天来,我还没,抄写完策论。” 褚休立马醒神,看向于念,“不是说今天抄写吗?” 她写了的! 于念委屈的皱起脸蛋,撅嘴跟褚休告状,“大黄,一屁股,弄花了。” 褚休扭头找猫。 大黄在猫窝里呼呼大睡。 褚休没找到,只得鼻尖蹭于念鼻尖,安慰她,“那晚上吃罢饭我陪你再写一遍?就当练字了。” 于念写够了。她捏笔的时候太用力,写久了就手腕疼,可她才握笔写字没多久,还没学会巧劲,只能下苦功夫。 她想让褚休帮她写,因为明天小景就来检查了。 可褚休不搭话。 于念眼睫忽闪,没听到想听的话也不气馁,凑过去亲亲褚休唇瓣,将口脂印在她唇上,失落的说,“那好吧。” 第179章 她起身回去继续包馄饨。 褚休坐在灶前舔着嘴角品尝口脂。 酸甜可口,更勾人了。 于念捏完最后一个馄饨,正要起身洗手,褚休就摸过来,双手环着她的腰,低头吻在了她唇上。 反复研磨,卷舌细品。 等吃完了才依依不舍的松开于念。 褚休眼睛亮亮的,亲了下于念的唇,又亲了一下,“下馄饨。” 于念嘴上的口脂被吃完了,唇瓣却比涂了口脂还要鲜艳欲滴红润无比。她嗔了褚休一眼,乖乖洗了手下馄饨。 吃饭的时候,褚休抬眸看于念,又看于念。 就这么算了? 没胡搅蛮缠撒娇示弱? 不像她啊。 褚休有种鞋子脱掉一只还剩一只的感觉,总觉得没完。 吃罢饭端了两盏油灯进里屋,原先就放了一把椅子的窗前书桌边早就变成两把并肩的灯笼椅。 褚休就着自己那盏油灯的光亮继续写她的话本,于念冲完澡过来,也来重抄她的策论。 于念洗了头发,发丝半干就没盘起来,而是披散肩后。 褚休低头假装嗅不到鼻尖前的清香,直到那香味实在撩人,拼命往她鼻子里钻。 褚休,“……” 褚休深呼吸,抬眼看于念。 于念脸皮微热,笑盈盈攀着她肩膀,挤到她跟书桌之间,**跨坐在她腿上。 平时要哄一哄才愿意坐的动作,今日坐的格外热情主动。 褚休放下笔,双手抱胸微微挑眉,“嗯?” 于念右手手指卷着垂在胸前的长发发尾,小声哼唧,“我都困了。” 褚休,“写完再睡。” 于念往前倾身,几乎趴在褚休身上,眼睛巴巴的看着她,“秀秀。” 已经九月份,夏季单薄的轻纱里衣不适合再穿,可于念今天还是穿在了身上。 单薄的料子裹着她身上热意挟着沐浴后的清香,就这么扑面而来。 尤其是她往前那么一压,饱弹的软肉正好贴在她手背上。 褚休木着脸,手却无意识主动握上去。 等她反应过来后,妻妻两人都是一阵沉默。 “……” 于念低头看搭在她高耸饱满胸口上的手,再抬眼看褚休,眨巴眼睛歪头瞧她。 褚休松手离开高耸,单手捂眼,另只手捂嘴,遮住自己微热的脸颊跟滚烫的耳朵,闷声闷气,“美人计也没用。” 于念笑了起来,趴在她怀里环着她的脖子。 要是真没用,褚休就不会捂脸捂眼不敢看她了。 她一笑,胸口震颤,又是紧贴在她怀里……褚休立马扛不住,只能选择投降。 于念得逞,“就,一次。” 她又不是偷懒不抄,她是抄完了被猫弄花了。 这怎么能怪她呢,都是大黄的错! 于念轻轻亲褚休嘴角脸颊,“秀秀,帮我抄。” 她在她怀里撒娇,“就一,次。” 于念竖起右手手指,贴在褚休唇瓣中间,眼睛亮亮的看向她。 褚休,“……” 褚休松开双手,手指自然熟稔的搭在于念腰上,认命的仰头看房梁,努力抿平翘起的嘴角,故意用平常语气悠悠感慨: “我算是理解了话本里的书生。” 活色生香的美人往怀里一坐,这谁顶得住啊! 褚休保持着仰躺在椅背上的姿势,睁只眼睛闭只眼睛歪头看于念,“三次。” 于念,“?” 于念,“!” 褚休伸出三根手指在于念面前晃。 于念,“……” 于念趴褚休怀里,咬她锁骨,低骂,“坏蛋。” 褚休这才笑起来,“那我先坏再写。”。 第112章 于念长发浓密, 发丝全干时蓬松如云雾,微湿时垂下披散在背后又顺滑似绸缎。 她坐在褚休腿上,乌发顺着脊背往下, 堆在褚休膝盖上,堆不下的则垂着落在褚休小腿中间, 发尾堪堪到她脚踝处。 屋里门窗关紧,桌上一左一右的两盏油灯芯火苗挺立往上,没有半分摇曳之姿。 明明无风,于念的长发发尾却上下颠簸左右摇晃, 尾端偶尔扫在褚休脚踝内侧。 褚休长胳膊长腿,坐下来的时候里裤朝上露出一截, 于念发尾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在她皮肤上面, 像猫的尾巴轻蹭缠绕, 痒意顺着脚踝往上窜到小腹再到头皮。 褚休咬于念肩头,吻痕印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左手轻揉于念如水的腰肢, 右手在她裙摆下面。 轻纱堆在褚休劲瘦冷白的小臂上, 遮住下面作乱的五指。 于念双手攥紧褚休肩上的衣服,难耐的咬着唇, 额头抵在褚休肩上,收紧腰腹鼻尖蹭着褚休的衣襟。 原本潮湿的长发, 随着腰肢摆动发尾轻晃慢慢变干。 褚休将于念抱回床上,翻出那瓶果味口脂,洗了手用指腹贴着上面抹出浅浅一层,点在于念唇上, 肩头,跟胸口腰腹。 于念脸热到扯着床帐遮住, 脚趾头蜷缩抓紧床单,就这还忍不住心疼口脂,“少,一点。” 那么贵的东西要用到刀刃上,万一下次还求褚休呢。 褚休食指指腹点在她鼻尖,“知道了。” 于念露出眼睛看她,明知故问,“好吃吗?” 褚休将手上残余的那点口脂抹在自己唇上,撅嘴往前,“你自己尝尝。” 于念将褚休手里的口脂瓶小心收好,大胆的跪站起来,伸手环抱着褚休的脖颈,半个人挂在她身上,闭眼往上亲吻她唇瓣,细细品尝那口脂。 褚休双手搭在于念腰后,垂眼低声问,“怎么样?” 于念眼眸含水,眼睛亮亮,“甜。” 褚休摇头,“我不信。” 于念,“?” 褚休扑过去,低头亲于念肩头上的口脂,“我要亲口尝尝才行。” “……” 床帐晃动,等褚休起身穿了衣服去倒水拿湿巾子的时候,都快戌时中了。 于念低头擦完,披上里衣系了带子,伸手催促褚休,“去写,你都,答应了。” 也索取了报酬,不能言而无信。 褚休,“说好三次的,还有一次呢。” 于念抿唇抬腿,右脚脚底板贴在褚休大腿腿面上,脚趾抓挠她的里裤,软声示弱,“累了。” 累累的,麻麻的。 褚休,“……无赖。” 褚休伸手握住于念的脚踝,顺着她滑腻的肌肤往上,虚握住她的小腿往上欺压。 于念本来坐在床边,被她这么一推,顺势往后倒在床上,双手抵在褚休肩头咯咯笑。 褚休就这么虚压着于念,手里还握着她的腿弯,“你才是坏蛋。” 褚休顺着姿势抬手在于念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起身,“那你先睡。” 她将袖筒挽起,准备去替于念誊抄一遍那篇策论。 于念磨磨蹭蹭的,下床穿鞋走过去,还是挤到褚休跟桌子之间,正面坐在她怀里,“我看你,写。” 于念腰背挺直一本正经,“监、工。” 褚休,“……” 褚休咬她耳垂,于念怕痒,笑着躲开。 于念将自己抄的那团黑芝麻馅儿的烂汤圆纸拿出来,展开给褚休看,控诉大黄,“本来都,写好了。” 褚休打眼扫过,对着上面的墨迹团子一时沉默。她觉得也不一定全是大黄的问题。 于念看过来。 褚休毫不犹豫,“坏猫!扣它伙食!” 于念,“也不用,那么罚它,它肯定知道,错了。” 褚休摸摸于念脑袋,“我媳妇人真好。” 她颠腿,让于念往前贴着她坐,下巴搭在于念肩上,展开新纸,提笔重抄。 她写的小楷漂亮工整,一颗一颗的整整齐齐,光是看着就赏心悦目。于念扭头看了眼褚休的字,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扭头轻轻亲在褚休的耳垂上。 浅浅一吻,轻柔腼腆。 褚休垂眼笑,本来压纸张的左手抬起,贴在于念后脑勺上轻轻揉了两把,“慢慢练习,你以后也能写出这么漂亮的字。” 于念轻嗯,乖顺的俯趴在她肩头,“我明天就,好好努力。” 褚休低声笑,侧眸亲于念发丝,“我知道,你今天就是写累了,你平时都不偷懒的。” 于念心里柔柔软软,手环着褚休的腰,软声说,“等你写完,再第三次。” 本来打算赖掉的…… 但秀秀太好了,她又心软的想答应。。 裴景是下午散班后跟褚休一起来的,晚上在这儿吃饭。 于念站在门口迎她,车帘才掀开于念就激动的快步走上去,“小景。” 裴景弯腰抱着书从车厢里头出来,笑着蹲在车辕上将书伸手递给她,“新的。” 于念,“……哦。” 褚休将手里官帽扣在于念脑袋上,伸手从她手中将书拿过来自己抱着,对裴景说出于念的心声: 第180章 “来就来了,带什么礼物,太客气了,回去的时候都拿走哈,我们可不收你东西。” 裴景,“?” 于念红着脸抬手轻轻捶褚休手臂。 别,别说出来啊! 褚休笑着躲,让裴景,“快进来吧,念念说今晚吃虾。” 裴景往西厢房走,“我去换身衣服。” 她偶尔过来,虽说从不住下过夜,但西厢房于念会帮她收拾的整整齐齐,里头也放着几身裴景的常服跟鞋子。 裴景穿了常服,官服先叠好放在桌上,回头走的时候带上。 于念没有多余的襻膊,裴景自己带了几条,绑上袖筒,开始熟稔的蹲在井边摘菜。 “殿下今天,不来?”于念舀水问。 裴景,“应该来,但估计赶不上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她中午让春风捎话给我,说是晚上来接我,顺带着带我去送谢礼。” 于念歪头看过来。 裴景笑,“褚休跟你讲了吧,办学堂的银子筹齐了,甚至比预想的还多上不少,这些全亏了褚休以及晚上要见的这位贵人。” 裴景跟于念说,“学堂今日就开工了,我上午下午都在那边盯着,就怕有人糊弄。但竣工还得有段时间,我跟殿下商量过,准备九月底先报名统计人数,这样心里好有个数。” 于念握舀子的手一紧,“要,考试了?” “不考试,先报名,”裴景算了算日子,“考试估计要年后了。” 她昂脸看于念,眉眼弯弯,“开不开心,这样你还能多些时间准备。” 于念微微笑。 裴景想起什么,将浸在盆中水里洗菜的两只手拎出来,甩了甩,“哦对了。” 于念立马木着脸,严阵以待又隐隐期待,同时带着点小心虚。 来了来了,要检查她功课了。 还好昨天让褚休帮忙抄了策论。 裴景甩完手上水,又去拎地上的小青菜,低头摘菜叶子,“念念,要不要留几只虾水煮了给大黄小黄吃?” 于念提着的那口气瞬间泄掉,“……好。” 饭吃的比较早,吃罢饭收拾完桌子,裴景朝于念伸手。 于念疑惑低头看她,余光撇着扫地的褚休,故意试探着将指尖往裴景手上搭。 褚休立马站直了,清咳两声! 于念眼睫飞快煽动,笑着把还没伸出去的手指又缩回来。 裴景疑惑看她,抖落手指,“你功课呢,吃完饭了可以查功课了。” 知道她今天过来,昨晚殿下身体力行的给她演示了一遍,什么叫做查功课要在饭后做,免得结果不理想或者太理想,影响食欲对肠胃消化不好。 于念去把功课拿了出来,“书看到,这页了。书法,练了,字帖临摹到,这页。” 至于策论,她实在不会写,但是抄了一篇。 于念轻抿唇瓣眸光亮亮,献宝似的,将藏在背后的纸抽出来,双手递到裴景面前给她看,骄傲的仿佛是她自己写的。 裴景低头看纸上的字,又抬头看于念,再顺着于念看向褚休。 这上头的字一看就是褚休写的。 褚休在扫地,从堂屋顺着台阶往院里扫,越扫越远。 裴景,“……” 于念也扭头朝后看,收回目光望裴景,“我抄了,字不好看,让秀秀帮我,重新抄了一份。” 裴景稀奇,随即一想又觉得丝毫不意外,“她估计只愿意帮你抄。” 以前书院里那么多人求褚休帮忙抄文章,褚休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于念视线飘忽,自然不能跟裴景说她三次换一次的事情,含糊着点头,“嗯,秀秀,人好。” 裴景不做评价,“还好学堂开学的日子推迟了,你还有时间练字。” 裴景把纸递给于念。 于念将这篇褚休帮她抄的策论连同跟其他功课一起收起来,抬脚进了东厢房。 裴景这才起身朝褚休走过去。 褚休双手搭在扫帚木棍上,抖着腿看她,见她过来,立马朝她伸手抖落手指,“我帮了你那么大一个忙,你不得表示表示?” 要是没有她的“馊主意”,裴景这会儿还愁眉苦脸的想着从哪儿弄银子呢。 “我知道,这不是来给你送谢礼了,”裴景低头将腰带上挂着的钱袋子解开,放到褚休手掌中,“我跟殿下的心意。” 褚休疑惑,“?” 褚休,“忠义侯还能落得个匾额,我就一个钱袋子?” 裴景,“你打开看看再说,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喜欢匾额,忠义侯巴不得跟你换。” 褚休将手里钱袋子上下掂量两下,轻轻的不太重,手指隔着布料揉摸两把,好像鹌鹑蛋大小的硬物。 褚休疑惑,胳膊夹着扫帚,低头解开钱袋子朝里看。 一颗红宝石。 褚休,“?!” 褚休愣住,惊诧的抬眼看裴景,小心翼翼将钱袋子里的红宝石倒出来,倒在掌心里捏着举高了看。 夕阳余晖下,这颗鹌鹑蛋大小的红宝石散发着温柔红光,漂亮的颜色压过落山红日。 简直像是将收敛了灼人光芒的太阳握在掌心里。 “这也太贵重了吧!”褚休扯着袖筒轻轻擦拭宝石,然后装进怀里,将空的钱袋子递给裴景。 裴景,“……” 红宝石有市无价,尤其是这么大颜色这么纯粹的,基本只供应皇家,极少数的几颗在市面上流通。 一看就知道是长公主的意思,殿下出手就是阔绰大方,从不送虚的。 褚休揉着胸口,“不过有了这个,我差不多知道该送念念什么了。” 虽说离念念生辰还有几个月,但打造首饰的话,也是有工期的。 裴景没在小院待太久,天还没黑透,长公主就过来了。 武秀看向于念,温声跟她解释,“我们还要去见个人,下次沐休过来,再让小景多留半个时辰。” 武秀看裴景,问她,“同念念说报名的事情了吗?” 裴景说了,但是她一问,裴景又想起来一件事,“念念你还记得礼部大门在哪儿吗?” 于念茫然的扭头看褚休。 “看她也没用,她那天不沐休,没办法带你去,”裴景道:“这样,我跟你隔壁的温姑娘打声招呼,让她去的时候捎上你,免得你步行。” 于念捏着手指,有些怕生,没立马应下。 裴景,“抽空我让你俩见见,正好你要是在看书方面有什么不懂的,不能及时问褚休就去问她。” 褚休听完就笑了,见于念看过来,连忙抬手抵唇别开脸。 念念对念书还没求学若渴到那种迫不及待的地步。 于念悄悄捏了把褚休的手臂。 于念知道小景是好意,想领着她提前多认识几个人,这样就算日后进了学堂也有个熟悉的人。 于念点头,“好。” 裴景看长公主,长公主点头,“回头同温筱筱说一声就是。” 长公主的这个回头,真就是回、头。 因为两人待会儿要去的府邸不是别处,正是同在长寿巷的忠义侯府。 忠义侯“大力”支持女子入学,白天皇上还在朝会上特意赐了匾额,裴景作为最直接的受益人,也是女子入学的主事人,怎么可能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谢谢忠义侯呢。 还没吃饭就听闻长公主携驸马前来拜谢的忠义侯,“……” 第113章 马车里, 裴景看向长公主,“您怎么知道忠义侯还没吃饭?” 天色渐黑虽没全黑,但早已过了散班的时辰, 寻常这个点裴景就算不来小院也都吃饭了。 武秀沉默一瞬,“因为我跟他都留在宫里加值, 前后脚出的宫。” 换句话来说就是,她还没来得及吃饭,忠义侯自然也没能吃上饭。 两人先后出宫,来的都是长寿巷, 武秀连身上朝服都没换就直接过来接裴景,忠义侯就算比她早走, 这会儿最多刚回府换好衣服。 裴景迎上长公主平静的目光, 一阵心虚脸热, 她光顾着自己吃饭,还以为长公主在宫里顺道吃过饭了。 裴景低头翻马车里的橱柜, 看看有没有吃的。 奈何两人都不是会在车上吃东西的性子, 以至于马车的低矮小橱柜里只有每半日更换一次的温水壶, 别的糕点水果全都没有。 裴景蹲在橱柜前,翻开杯盏倒了杯温水, 转身抬手递给长公主,“先喝点水润润唇, 咱们去忠义侯府上用饭。” 武秀接过杯子看向裴景,眼里带出笑意,“忠义侯怕是不欢迎我们留下吃饭。” 武秀抿了口茶水,侧眸看见裴景坐回来, 伸手将杯子放进橱柜里,随口问她, “今天念念做了什么好吃的?” 裴景,“蒜香爆虾。” 说完裴景一愣,后知后觉双手捂住嘴,慢慢往车窗边坐,同时伸手撩开车帘通风,红着耳朵小声问,“我身上蒜味太浓是不是熏到您了?” 第181章 今日的饭菜浓油赤酱,她又在灶房里帮着烧火端菜,离得近了衣服跟头发上自然沾染到油烟味,而且吃的还是蒜爆虾,就算没吃蒜,虾上也带了点味道。 裴景悄悄捏着衣襟嗅身上衣服,闻闻身前又闻闻肩膀,一想到她刚才手臂挨着长公主的手臂,就差跟长公主脸对脸说话了,不由懊恼。 她饭后也喝过水了,只是褚休抠搜从不泡茶,以至于她吃完饭没能立马用茶叶漱口冲淡嘴里味道。 褚休她们能留在院里刷牙洗漱,裴景则是转头就要出门,一时没顾得上这些。 武秀皱着鼻子轻轻嗅,看向裴景,“好像是有些味道。” 裴景的脸蹭的下更红了,弯腰就要起来,结巴着说,“那、那我坐外头散散味道再进来。” 车厢就算再宽敞终究也是小小的一片空间,里头气息要是混杂了,坐在车厢里会难受,何况长公主还没吃饭,闻着她一身油烟味要么觉得饿,要么觉得反胃。 裴景低头弯腰伸手推车门。 她才起身,还没往前走半步,腰就被长公主伸手环住。 眼前紧闭的两扇门板轻微动了一下又恢复原样。 长公主的双臂从后往前缠在她腰腹上,慢慢收紧,将她朝后扯了回去。 裴景跌坐在长公主怀里,下意识就要弹坐起来。不是抗拒跟她亲昵,而是怕自己太重会压到殿下。 武秀将人结结实实的摁在腿上,下巴搭在裴景肩头,垂眼又嗅了一遍她身上的气息,“是有些味道,是家的烟火味。” 裴景身上油烟味几乎没有,蒜的味道被冲淡,闻起来只剩虾跟饭的香味。 光是嗅着这淡淡的饭香,武秀都能想象到刚才她们三人在小院吃饭时的热闹自在,闭上眼睛仿佛融入其中。 裴景脸热,双手搭在自己腿面上,低头看腰腹上盘着的手,含糊问,“真的?” 武秀嗯了一声,张开眼睛侧眸看裴景,视线落在她脸上跟唇上,低低哑哑的音调说,“闻饿了。” 裴景脑袋垂得更低,直到看到眼前的篮子,连忙伸手往前一指,侧头朝后看,眸光明亮,“要不我把梨子洗了给您吃吧,这么好的东西给忠义侯多浪费。” 两人上门做客没带厚礼,就把后院果园里的梨子摘下一篮送过去。 武秀低头隔着衣服咬了下裴景的肩膀。 虽没开口,意思却很明显: 吃梨不如吃你。 裴景红着耳朵眼神乱飘,在长公主湿润的吻轻轻重重落在后颈皮肤上的时候,裴景热着张脸,手指往后攥住长公主的袖筒,指尖顺着袖子握住殿下温凉的腕子,缓慢滑进去,扭头回应。 裴景从没想到守礼循规的自己,有朝一日会跟长公主在缓慢行驶的马车里吻的难舍难分,回过神的时候,她手都探进长公主的怀里。 裴景,“……我,我给您整理好。” 裴景被长公主挤在紫色朝服跟车厢车壁之间,这会儿马车停下,她连忙起身坐好了,低头伸手给长公主整理两层朝服跟束腰的带子。 武秀垂眼看裴景,无声笑了一下。 两人挨的那么近,就算她没笑出声裴景也能听到跟感受到眼前气息的变化,本来就红的耳朵这会儿都快熟了。 长公主才亲她两下,她就迷迷糊糊把手伸人家怀里了…… 裴景低头整理自己乱了的衣袍,将自己被长公主不知何时掀到膝盖上的浅青色衣摆扯下去抻平放好。 还说她,长公主不也…… 裴景侧眸看身边人,在对方视线看过来之前连忙收回目光,假装在数前方篮子里的梨。 武秀,“慢慢整理不着急,忠义侯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么快。” 裴景看长公主,“嗯?” 不是去之前就让人提前给忠义侯送帖子了吗。 上门拜访的礼节之一便是提前给对方送名帖,告知对方自己前来叨扰,方便主人家事先准备跟迎接。 长公主慢悠悠说,“我没下帖子告诉他,就当临时起意突然过来,吓死他。” 裴景,“?” 武秀,“咱们出发前,庆王就已经乔装打扮到了忠义侯府上,这会儿忠义侯怕是在招待庆王。” 忠义侯至少明面上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私下里跟庆王来往,要不然旁人怎么会觉得他立场中立不偏不倚只忠皇上呢。 要是庆王在他府上,自己带裴景突然到访,忠义侯怕是急着把人藏起来。。 忠义侯的软轿才刚进府门,下人就匆匆过来,低声垂眼说,“侯爷,有客人来了。” 忠义侯皱眉,弯腰下了轿子问,“谁?” 下人躬身抬眼,递给他一个眼神。 忠义侯脸色微沉随后收敛神色,“在书房?” 下人,“在书房。” 忠义侯连官服都来不及换,大步流星朝书房走过去。 庆王来了,忠义侯多半能猜到他为何而来,还不是那“卖调任”的事情闹的,庆王能沉得住性子忍到今天才来找他,已经算得上沉稳有长进了。 进了书房门,忠义侯朝右扭头就瞧见主人姿态大大咧咧坐在他书案后面椅子上的庆王,对方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右腿搭在左腿上,两只脚一并翘起来放在他书案的桌面上。 忠义侯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拳又缓缓松开,往前两步拱手行礼,“殿下。” 庆王撩起眼皮看忠义侯,“呦,是咱们忠义无双的侯爷回来了。” 忠义侯,“……” 庆王慢悠悠收回自己的脚,放在地上,后背贴着椅背,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就这么懒散无骨的抬眼说话,“侯爷倒是忠义无双了,那说好了给我的调任孝敬就这么打水漂了?” 今天闹了这么一出,年底还有哪个官员再往上孝敬? 也就是说今年他本该拥有的所有油水全变成捐银送到礼部去了。 跟获得一块匾额并且在皇上面前留下好印象的忠义侯比起来,他连毛都没捞到,还白白高兴了一场。 庆王笑着问,“侯爷拿我当傻子戏耍呢,口头许着好处稳住我,实际上却把银子都送给我那小姑父、用来讨好我姑姑了?” 俗话说得好,钱在哪里心就在哪里,这话放在所有地方都通用。 庆王感觉自己就是忠义侯养在外头随口许好处的姘头,长公主那边才是忠义侯真正的家,所以他一边口头安抚自己,一边把好处都送回了家。 忠义侯皱眉,“殿下怎么能这么想?” 庆王,“你都这么做了,你还让我往哪里想?……侯爷不会是宝压两头吧,压着我这头还压着我姑姑那头,这样不管日后结果如何,侯爷都能保住满门的富贵跟权势?” 忠义侯沉默一瞬,心道要不是他跟武秀之间横着深壑,他真想宝压两头,甚至只压武秀那头。 庆王气笑了,脚蹬眼前的桌案,用力一踹,踹歪了桌子,桌腿跟木地板摩擦出沉闷又尖锐的声响,剐蹭的耳膜疼。 庆王,“萧锦衣,你最好只压我自己,要不然我会让你知道你姓萧的不过是我姜家养的一条狗!” 他有恃无恐,“歇歇你那静观其变的心思,我要是坐不上那个位子,你也别当侯爷了。” 忠义侯被庆王骂到脸上,都没多余表情,只恭敬的说道:“殿下放心我心里有数,这次的孝敬缺多少我补您多少,礼部的文差办砸了那咱们就办办* 武差。” 什么叫礼部的文差办砸了?庆王刚想发火就反应过来,“武差?” 忠义侯诧异的看了眼庆王,他对这个倒是敏锐的很,“今日我跟武秀还有瑞王留在宫里就是在跟皇上商讨秋猎的事情,今年秋猎瑞王在京中,领兵带队护卫皇上跟大臣安危的人是我跟他。” 庆王脸色立马变得不好看。 连瑞王都能领到紧要差事,唯有他还闲散着无所事事。 忠义侯在他耐心彻底消失之前,接着说道:“我跟皇上提议了一下,让您跟着学习,帮您讨了个排查猎场的差事。” “殿下别觉得这差事小,这里头的水可深可浅,要是这次的差事做好了让皇上刮目相看,日后瑞王若是不在京中,来年春猎领兵的人便是你我。” 庆王眸光轻晃,双手握紧椅子扶手,慢慢坐直了身子。 忠义侯垂眼一笑,“至于长公主,她不可能一手握着礼部一手还想插手兵权。殿下,这是您的机会。” “女子学堂那边我也安排好了,月底时学堂需要入学的官家女子提前报名,领头的人是温筱筱,殿下放心就是,她要是不在旁人谁敢出头。” 礼部女子学堂报名那天定是朝野上下全在关注,要是众目睽睽之下裴景把事情办砸了,那就有意思了。 庆王眼睛这才看向忠义侯,“原来萧叔布的这颗棋子要用在这个地方,我险些都要被你骗了,还当你投了姑姑一心为她谋划呢。” 忠义侯笑,“怎么会呢,武秀同我的关系如同水火,绝无和好的可能。” 第182章 他跟武秀之间不仅横着康王腿瘸一事,还有柳氏跟小念儿。 康王此生不能站立,柳氏更是亡故多年,他就算以死谢罪武秀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他跟长公主的关系在皇上还在时尚且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若是皇上不在,那就只剩你死我活。 他肯定不会心软放过武秀,要不然也不会对庆王一再容忍。 毕竟几位皇子里,就他跟他姑姑不亲。 两人话说到这里已经差不多聊完了,庆王才起身要走,就见忠义侯的随从站在了门外。 庆王饶有兴趣,“哦?” 忠义侯皱眉,“说。” 随从,“长公主携驸马前来拜见,说是来谢侯爷的捐银之情。” 忠义侯,“……” 庆王笑了,意味深长的看向忠义侯,“侯爷可要把持住,莫要被我姑姑笼络了,不然我会伤心的。” 他走过来,抬手拍在忠义侯肩膀上。 忠义侯看着文弱儒气,可肩背有力气,一身的肌肉。庆王一巴掌拍下去,震的自己手心发疼,诧异的扭头看了眼他,“萧叔好身体。” 忠义侯拱手,不提此事,“那我让人送殿下从花门回去,我去前厅接待长公主跟驸马。” 庆王揉着手腕离开。 他走后,随从看向忠义侯。 忠义侯还站在书房里,站在刚才的那块木地板上没动过,脸色在昏昏沉沉光线不明的烛光阴影下显得阴翳狠厉。 “把这书案,砸了烧火。” 忠义侯抬手,轻轻掸了掸被庆王摸过的肩膀官服,垂眼说,“去查一查庆王最近跟谁有过来往见过何人听说过何事,事无巨细报给我。” 庆王不可能没来由的言语羞辱他,手里定是捏了他的把柄,这才如此嚣张有恃无恐。 他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没人比忠义侯更了解他的性格。 随从,“是。” 随从又问,“您要是累了,前厅长公主那边,要不属下让人拒了?” 忠义侯扭头看他,笑了,“我不过是姜家的一条狗,姜家的人来了,我敢不出去摇尾巴迎接?” 随从吓得脸色大变,双膝跪地头垂下不敢说话。 忠义侯没有跟他计较的意思,也没有牵罪他的想法,“起来吧,让人去后院把大娘子跟大姑娘都叫来见客。” 至于他这身官服根本没有换下来的时间。。 温筱筱在听说长公主来了后,就重新梳妆打扮换了身正式的衣服,带着贴身丫鬟从后院过来了。 她来的正巧,武秀跟裴景刚好有事情同她说。 “隔壁于娘子?”温筱筱脸上露出几分茫然。 裴景,“褚休的娘子,于念,她不认识礼部的路,我想着若是你方便的话,去的那日烦请捎带上她。” 武秀端着茶盏点头,“她怕生性子也腼腆内敛,要是劳烦旁人她会过意不去,你顺路喊她倒还好。” 其实那天武秀跟裴景完全可以派个马车来接于念,或者临时雇请一个也行,但两人没提,温筱筱自然没有多想。这可是长公主派给她的差事,她自然要做好。 至于缘由,殿下跟驸马会比她想得更多。 “这些日子劳烦你跑前跑后,现在还要捎带着于娘子以及偶尔帮她看看功课,”武秀说,“没有别的礼物好感谢,文房四宝送你一份。” 春风捧着锦盒过来。 温筱筱先谢礼后看东西,惊喜的抬手遮住嘴唇,“是我最想要的那种墨!” 她这种身份的大家闺秀,要不是顶尖尖的好东西,不会这般惊叹失态! 温筱筱让身后丫鬟收下文房四宝再次郑重道谢: “谢殿下跟驸马,女子学堂的事情本就是我想做的,自然乐意来回奔波。至于隔壁于娘子的功课您放心就是,我定会隔两日去一趟,我要是没时间,便让丫鬟去将她的功课拿来,我夜里批改。” “只是……” 温筱筱扭头看了眼,抿了下唇又笑着说,“无碍,都是小事。” 她身边两个大丫鬟,其中一个到了年龄,她家人来给她赎身了,这两日就要回去。府里其他丫鬟不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用着不甚舒心。 温筱筱打算再买个丫鬟进来,这样就算派一个丫鬟出去跑腿,身边还能剩一个使唤。 “长公主,驸马。”忠义侯快步过来,上前拱手。 武秀坐在椅子上,唯有裴景站起来对忠义侯颔首抬手见礼。 武秀打眼扫了下忠义侯身上的官服,“侯爷回府到现在,还没换衣服?到底是侯爷,公务繁忙。” 忠义侯讪讪笑,“让殿下见笑了。” 他看温筱筱,“筱筱,可让人奉茶吗?” 温筱筱笑盈盈过来,“奉了,殿下跟驸马送了我一套文房四宝。” 温筱筱打开给父亲看,“松烟墨。” 忠义侯微怔,“徽墨,好东西,还不快谢谢殿下跟驸马,回头定要好好办殿下办差知道吗?” 温筱筱柔柔福礼,“知道啦。” 她收下好东西站在一旁,温大娘子领着丫鬟过来,招呼武秀,“长公主留下用饭呢?” 武秀不想跟忠义侯坐在一起吃饭,影响胃口,“我今晚过来,是因侯爷帮驸马办学堂筹银,皇兄送了匾额归皇兄,我跟驸马也要有所表示。” 忠义侯指尖微动,觉得武秀不可能这么好心,但她送了温筱筱徽墨,送自己—— 武秀开口,“自家后院种的梨,送侯爷一篮以示感谢,侯爷不会嫌弃吧?” 忠义侯,“……” 忠义侯微笑,“自然,不会。” 武秀,“不会就好,梨子留下,篮子我就带回去了。” 忠义侯,“…………” 忠义侯穿着官服,将武秀跟裴景送到后门门口。 折腾了这么一趟,他就拥有了几个梨。 武秀纯属是来消遣他的吧? 他扭头看温筱筱,转身往院里走的时候,慈父语气开口,温柔关心,“殿下来家里,没同你说什么?” 温筱筱笑,“说我辛苦了,特意送了我文房四宝。我虽觉得梨也挺好,但还是想要那好墨。” 她不会拿自己的差事去让父亲担忧,便没说于娘子的事情。总归都是小事,她能办好。 忠义侯仰头感慨,“是好墨,连我都认识的墨,怎么能不好呢。” 但他只有梨。 忠义侯示意温筱筱,“时候不早了去歇息吧,最近你也辛苦,小厨房炖的补品记得吃,都是好东西,别浪费了我跟你母亲的心意,还有殿下对你的期许。” 温筱筱脆声应,“是。” 等温筱筱离开,忠义侯脸上的笑意随着秋日夜风渐渐消散。 随从,“侯爷,吃饭吧。” 忠义侯,“不吃了。” 早就没了吃饭的胃口。。 长公主马车里,裴景低声问,“您怕温姑娘那里有变故?” 这才借着让温筱筱帮于念的借口让两人互相照看,同时让人给温筱筱身边的大丫鬟赎身,就为了再按插一个暗卫进侯府贴身跟着温筱筱。 武秀撩起车帘朝外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谨慎些总没错。” “这事你跟褚休说了吗?”武秀放下帘子看裴景。 裴景点头,“说了。” 裴景有些心虚,“正好让褚休把这事告诉念念。” 里头的内情不需要让于念知道劳她费神担忧,只用告诉她温筱筱日后监督她功课就行。 但这事不能她说,得让褚休去说。 裴景觉得念念要是知道自己多了个女夫子天天检查她功课,估计会头疼的咬褚休。 反正不是她媳妇,不用她哄。 裴景看长公主,伸手搭在她手背上握住。 长公主侧眸看她。 裴景深呼吸,“臣请殿下下馆子,如何?” 迎宾楼晚上灯火不歇,夜里也热闹。她可以请长公主殿下出去饱餐一顿。 武秀挑眉,“劳驸马破费了。” 裴景红着耳朵尖,“银钱不是事情,殿下吃饱就行。” 武秀手顺着裴景的手,搭在裴景腿上,“饱餐一顿就回去?” 裴景双腿并拢,假装撩开车帘朝外看到哪儿了,没有说话。 武秀笑,低声询问,“那就是不回也行?” 府里长公主殿下说的算,她这个驸马,不管在外头还是在家里,不都是,听她的。 裴景低声应,“嗯。” 武秀斟酌权衡,“还是回去吃饭吧,这样明日能多睡会儿。” 要是住在外头,还需要让人回去取衣服用品,来回折腾浪费时间,不如睡在府里,清晨能晚起一会儿。 既然都晚起了,那今日晚睡些也不碍事。 第114章 小院 长公主接走裴景后没多久, 于念就抱着大黄盘腿坐在床中间,鼓着脸颊瞪向褚休。 两人洗漱过了准备睡觉,褚休躺在床上搂着于念才把裴景给她请了个临时女夫子的事情说完, 于念就不高兴了。 第183章 她这份不高兴还不是冲着裴景以及女夫子,而是褚休。 于念眼睛红红, “你嫌弃我笨,不愿意,教我了。” 说好了由褚休教她,这才多久就要换人了, 难道是那篇求褚休代抄的策论,让裴景觉得她偷懒耍滑了?也让褚休觉得她在练字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够持之以恒。 于念有些委屈, 抱着猫, “我就懒这, 一次。” 褚休被从床上撵下来,穿着里衣趿拉着鞋站在床边两步远, 刚想抬脚往床边走, 就被于念一个眼神瞪着站在原地。 褚休冤枉啊, 举着双手起誓,“我怎么会觉得你懒呢, 我媳妇天天努力看书练字,小景看不见我还能看不见吗?” 于念唇瓣动了动, 秋水眸子里蓄着泪,软软的抬眼看褚休,含糊着问,“那是小景, 觉得我,懒了?” 这才找人天天监督她功课。 褚休有心将脏水全泼裴景身上, 这样她就能上床睡觉了,但这事里头牵扯众多,不能全怪裴景。 让温筱筱监督于念功课,功课反倒是其次,让两人相互照应才是首位。 忠义侯可不是个热心肠的好长辈,他没拦着温筱筱在女子入学一事上跑前跑后联络官家女子,这里头本来就有猫腻。 长公主怕温筱筱那边出变故,已经准备安插人手进侯府后院,同时让温筱筱固定时间跟于念联系。若是温筱筱误了时间,就算侯府表面风平浪静,她们也能从于念这边也能察觉到不对劲。 褚休温声解释里头原委,“你跟温姑娘相当于风筝跟缠风筝的线轴,不是用温姑娘监督你功课,而是用你牵住温姑娘,不让她在侯府里头断了线。” 虽说长公主不想让于念知道忠义侯做了什么,可要是不解释清楚,于念反倒会多想。 于念眼睛看向褚休,没太听懂。 褚休,“官家女子那边都是温姑娘在连线对吧?” 于念点头。 褚休,“这些官家女子之所以答应入学,不是看在裴景的脸面上,而是看在温姑娘的身份上。” “她是魏国公的亲外甥女,是忠义侯府的大姑娘,更是京中有名的贵女,那些官家女子才以她为主,看她风向而动。” “要是她入学,其他女子自然跟随。要是她不入学,其他女子就会像失去领头羊的羊群,只会筹措不前顾虑颇多。到时候礼部没人报名,入学一事开头不顺,裴景这个主事者就会给人留下把柄。” “那些人肯定要跳出来说,‘女子勇气素来如此,没有主见没有脊骨,所以才需要留在后院里躲在男人背后,由男人站出来给她们拿主意’。” 于念听的直皱眉头,手指捏着大黄的后颈毛,反驳说,“女子,不是如此。” 秀秀跟小景,以及长公主,她们三个无论是谁,站出来都能撑起一片天地,她们才不需要站在谁的背后让谁为她们的未来做主。 褚休笑,蹲下来,双手抱着膝盖,仰头看向床上气鼓鼓的于念,“所以报名那日很重要,就因为很重要,才需要你来做温姑娘的线轴。” 于念懂了,眼里水光变成亮光,“我也很,重要?” 褚休重重点头,“自然!报名一事上,明处温姑娘很重要,但只有我们知道的暗处,我媳妇最重要!” 于念开心了,抿唇露出清浅笑意,挪动屁股朝床头坐了坐,伸手拍拍旁边空床,示意褚休坐上来。 褚休立马窜上床,抱住于念的腰,脸贴在她肩膀上,“不生我气了?我能睡床了?” 于念点头,“不气了,睡床。” 她其实很好哄,只要解释的有理有据,她都会听。 于念将大黄递给褚休,眼睛亮亮,“让它去,睡觉吧。” 大黄送回猫窝跟狗睡,于念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等褚休。 褚休送完猫洗了手回来,顺势吹灭油灯摸黑上床。 她掀开被子往床上躺,下意识伸手去抱于念,手往旁边一捞,捞到一个滑溜溜的媳妇。 褚休毫不犹豫,把人压到床里。。 褚休趁着沐休,喊上裴景,由她带着温筱筱自己带着于念,让两人在小院里见了一面。 来之前裴景就把于念的事情跟温筱筱说过了,说她小时候被养父母推到河里,发烧重病不能说话,后来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嫁给褚休,这才过上温饱的好日子。 会说话这事也是为了救村里落水的小孩,人命面前才破土而生重新开口,现在只勉强能说出连贯的六个字,太顺的句子还不会。 至于功课方面,学会了识字,日常的字都认识,生僻的还不通。字虽能写,却不够秀气好看。 裴景说的很细,怕温筱筱对于念印象不好。 跟出生起就锦衣玉食在高门大户官家府邸里长大的温筱筱不同,于念只识大字,不够饱读诗书,连如何正规的福礼见礼都没人教过她。 可是于念原本也该跟温筱筱一样,有着高贵的出身,从小就有夫子单独教导琴棋书画,成为京中有名的才女。 她本该有更好的人生…… 裴景垂眼握拳,没再多说。 温筱筱自那晚听说要给于娘子当临时夫子后就很好奇她,今日总算要见到了。 她以为的于念是个操劳粗糙的姑娘,像府里不识字做浆洗的丫鬟,或者大大咧咧不讲究的性格,可等下了马车看见于念,温筱筱愣在原地目露惊艳,打破所有猜想。 她好像在秋季里,看到了盛夏池子里全瓣绽放的粉润荷花,阳光下花瓣上的水珠闪烁着,漂亮清新的不像话。 温筱筱脸热,甚至觉得自己被外人称赞不已的脸蛋在于念面前都不值一提。 对方被养的极好,脸蛋白皙头发乌亮,唇红齿白的腼腆一笑,让人心头柔软。 温筱筱看向裴景,小声问裴驸马,“她当真是你口中的那个于娘子?” 裴景几乎每日都能看见于念,自然不觉得她跟自己描述的有何不同,念念就是个软软糯糯的小可怜,“是她。” 可怜见的,才过上几天好日子。 温筱筱,“……” 她看于娘子则是气质干净不染俗艳气息的小仙子,眼里没有市侩功利,也无巴结讨好,只有腼腆又不露怯,大大方方的站着,让人眼前一亮又一亮。 褚休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侧头低声跟于念说,“咱们是照看她的,学习都是次要,你不能紧张别让她看出来。” 于念不动声色点头。 被褚休这么一分析,于念原本那点怯意自卑全没了,看向温筱筱的目光平静温和,甚至带着关怀善意。 温筱筱,“?” 温筱筱觉得于念人挺好的,腼腆文静,跟她虽不是同一性子,但作为短期师生应该很合得来。 她主动给于念送了礼,“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挑了我喜欢的珠串送你,这串珍珠手链虽不昂贵但颜色柔和莹润,很配你的皮肤。” 于念白,白的温润,白的柔滑,白的有温度,不是那种冷冷的拒人千里的白,这珍珠手链戴她手腕上几乎跟她皮肤颜色融为一体。 于念看褚休。 褚休,“收下吧,裴景替你送过拜师礼了。” 于念看温筱筱,温筱筱点头,眼睛弯弯,“一支松烟墨。” 温筱筱只当褚休跟裴景同窗,关系犹如亲兄弟,所以裴景才待于念如亲姊妹。 今天温筱筱过来就是跟于念熟悉熟悉。 于念亲自下厨做饭招待,温筱筱第一次来,获得了不干家务的限时特权,可以坐在院里石桌边跟大黄小黄玩耍。 猫狗都好客,猫让摸狗让抱,哄的温筱筱不愿意松手,哪怕身上蹭了猫毛狗毛都不介意。 走的时候甚至将自己手上的玛瑙珠串捋下来,戴在大黄的爪爪上。 见于念要还她,温筱筱立马说,“给孩子的。” 这跟孩子有什么区别,甚至比孩子还要招人稀罕。 大黄喜欢亮亮的东西,“咪”着看向于念。 于念哭笑不得,伸手在它脑袋上撸了一把。 温筱筱就住隔壁,走回去就行。 见前方两个大丫鬟来接她,温筱筱顺势挽着于念的手臂跟她介绍,“这是陪我从小长到大的丫鬟,玛瑙!这是新招来的丫鬟,玛瑙最近带着她在做事,叫琥珀。” 于念侧头看温筱筱,眨巴眼睛,原来饱读诗书的温姑娘跟她一样“俗”气啊。只不过她喜欢金银,温姑娘喜欢珠玉。 于念送温筱筱回去。 褚休裴景跟在后头。 褚休双手抱胸,眯着眼睛看前方挽着于念手臂的温筱筱,咋舌感慨,“温姑娘在人际往来交朋友这方面,是有些自来熟的本事啊。” 才短短半天时间,笼络了她家的猫猫狗狗,还笼络住了她媳妇! 她跟她媳妇,以及裴景跟她媳妇,关系都没进展的这么快。 都、都挽上胳膊了! 裴景笑,“咱俩以这身衣服接近的念念。” 第184章 裴景指身上男装,“自然跟温姑娘不同。” 温筱筱是姑娘家身份跟于念交好,正儿八经的算起来,温筱筱才算是于念认识的第一个“年龄相仿”“同是女子”“爱好相同”的姑娘,能说上话也不稀奇。 话虽这么说,裴景伸手拉住褚休手臂,叮嘱她,“你得跟念念说我好话,我才是她第一个手帕交。” 褚休嘿嘿笑起来,挑眉侧眸睨她,“求我~” 裴景,“……” 裴景有点危机感,于念是她身为裴晶时唯一一个手帕交。为了不被温筱筱取代,裴景晚上都想留下来住。 于念推她往外走,“待会儿殿下,又要来接你。” 裴景想跟于念天下第一好,但这话死活说不出口,憋红了脸,僵硬的往外挪,“那,那我明日散班来吃饭。” 于念笑,“好。” 见她一步三回头,褚休干脆利落的将裴景推出家门,两扇门板一关,褚休环着于念,“咱俩才是天下第一好。” 裴景,“……” 秀秀这个女子兼小人! 不过今日领着于念跟温筱筱见了一面,后面就不用她俩次次跟着了。 温筱筱跟于念两人约好教导功课的时间,每日会主动去找于念。 日子眨眼就是月底。 秋猎定在九月月底出发前往皇家围场,庆王已经提前带人去清扫围场,防止山林里有猛兽伤人。 到了围场后,先带人打草弄出动静,把猛兽暂时驱赶出去,再派兵将围场守卫起来,然后往里面放些兔子獐子跟野猪梅花鹿,这样既有狩猎乐趣又不会被猎物伤到。 他是提前出发,大军保护的大队人马则要晚几日再动身。 这次随君伴驾的都是皇亲国戚后宫宠妃以及四品以上的文武重臣,褚休从六品,不在随行的队伍名单里。 裴景也不在。 不是她不够资格,而是礼部的女子学堂报名也是在月底开始,她作为这事的主事人根本没办法离京。 甚至大军今日出发,隔上五日就是女子学堂报名,时间安排的就是这么巧。日期错开,京中就算有事,传到围场那边都已经推迟了几日。 礼部这边的日子是早早就定下的,秋猎那边的日子是十天前才敲定。 这次秋猎皇上长公主忠义侯魏国公包括瑞王都去了,朝中只留康王监国。 朝上要是有大事要事,则飞鸽传书快马加鞭送往行宫交由皇上定夺,其他小事则由康王遵照以往前例处理。 皇宫里头有御林军把守,皇宫外头有巡防营,京城街巷有京兆尹府,层层守卫由点到面跟以往相同。 大军出发时间定在上午巳时,所有车马宫门口集合。 忠义侯府,马车停在外头。 温大娘子自然同行,以往温筱筱也会跟着出去玩耍,只是今年身上领了差事,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贪玩的小姑娘了。 她站在马车下面,拉着温筱筱的手温声叮嘱。哪怕是侯夫人,此时在温筱筱面前,那也只是出远门的父母在叮嘱留守在家里的孩子。 温筱筱握住母亲的手,笑着说,“娘您放心,您跟父亲不在,府里我就是大王,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忠义侯站在旁边,笑着嗔她,“这孩子。” 温大娘子摸摸温筱筱的头发,这才转身上了马车。 忠义侯骑马前行,手握缰绳翻身上马,扭身示意温筱筱,“回府吧,别在外头站着了。” 温筱筱用力挥手,“一路顺风,玩的开心。” 忠义侯骑马朝前走,身边随从驾马往前快走两步跟上,垂眼低声说,“侯爷查出来了,庆王最近同平时一样,没接触过任何生人,只跟他的门客安先生下棋说话。” 庆王可不是个耐心十足愿意跟人下棋的王爷。 “安先生。”忠义侯低声重复。 他跟安先生接触过无数次,没觉得这个人有何不同。 但他看不出来不代表这个人不是潜在威胁。 忠义侯目视前方,温声说,“你握着巡防营,一切按我交代好的去做就行,最重要的是看好大姑娘。” “要是有意外,无论是谁,都做的干净些大胆些,要是出了事情,回来我给你收拾。” 他也不想这样,可庆王慢慢脱离掌控,长公主跟皇上又对他步步紧逼,他才是这个狩猎场上的唯一猎物。 要么奋力一搏,要么等着对方收网他被剪掉利爪獠牙彻底变成一条摇尾巴的狗。 如果他计划成功,女子入学报名失败,那一切都好说,他还可以利用这事钳制长公主跟驸马,慢慢筹备等个万全的翻盘机会,若是有个万一…… “那个安先生,要是这次没跟庆王随行,你找个机会悄无声息的了结了他。” 随从,“是。” 忠义侯扭头朝后看,身后的巷子里安安静静没有半个身影,自然瞧不见那抹倩影。 他又没能见到小念儿。 忠义侯收回目光驱马朝前,一行人马朝宫门口的方向赶,随从则落在后面,并不随行。 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他们前脚刚走,皇城周边的巡防营后脚就慢慢有了变动。 大部分的侍卫则在夜里改了原本的巡防路线,巡逻的重点悄无声息从皇城边上调到了忠义侯府边上。 只不过巡防营夜间巡防,这几日白天风平浪静,温筱筱照常进出,同平时一样没有任何不妥。 “我娘跟父亲外公他们今天应该已经到围场了吧?”温筱筱整理明天要穿的衣裙。 她提着裙子给玛瑙琥珀看,“明日报名穿这个可好?” 温筱筱说完觉得肚子有些钝疼,伸手揉了两把没当回事,估摸着是喝了凉东西或是受凉了,回头喝口热汤就好了。 她放下衣物,洗漱完喝了热汤早早入睡。 夜里轮到琥珀守夜,她直觉没那么顺利,伸手悄悄推开窗朝外看,果真看到府里守卫陡然增多。 她以为是府兵,结果是巡防营的侍卫! 琥珀脸色一凛,觉得这事麻烦了。温筱筱被囚禁在侯府里了。 就算是长公主都没算到忠义侯会胆大到将巡防营的兵当成自己的府兵来用,甚至全都调进了府里。 他这是,要反啊。 翌日清晨,于念早起。 她挑了身最新的轻粉色长裙,梳洗打扮,头发上珠翠不够加上她年纪不大,便用丝绦绑上长发,发髻上小小的簪一支珍珠簪子作为点缀,整个人清灵轻盈。 她弯腰摸大黄小黄,但不让它们往自己身上爬,“乖,等回来再抱抱。” 新衣服今天要见人的,不好全是狗爪印。 于念坐院里等温筱筱来叫她,左等不见人,右等还是不见人。 可褚休说过今日很重要,以温筱筱的性子只会早到帮裴景张罗,不可能误了时辰。 于念握紧手指,心里不安,怕温筱筱这个风筝真就断在了侯府里。 她犹豫了一瞬,拎上篮子佯装买菜,开门出了门。 于念从侯府后门口经过,原本紧闭的两扇门今日多了两个守门的侍卫,手搭在腰间的刀上,神色凶厉,见她经过都十分警惕。 于念低头垂眼快步往前走,像个寻常买菜的路人。 后面是侯府守门的侍卫,前方街上是京兆尹府的一队衙役在巡逻。 于念想让他们帮忙捎信喊褚休回来,可她一个小娘子说话怎么让京兆尹的人信服,万一,万一等褚休的时候,温筱筱出了事情怎么办。 于念手腕上还戴着温筱筱送的珍珠手串。 她摸着手串有了主意。 “走水了。” “走水了。” 于念伸手捞起大黄抱在怀里,腿边跟着小黄,快步低头路过侯府门口。 眼见着要出了巷子,她跑的越来越快,狗也跑的越来越快。 侯府守门的两个侍卫觉得不对劲,对视一眼,连忙追上去,“那个蓝衣服的——” 于念拼命往前跑,边跑边试着喊。 她已经能正常说话了,可到了这个时候,喉咙莫名的像是被堵住了,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她咬下唇,努力轻声重复,“走水了。” 说的次数多了声音就能越来越大,最后才喊出来。 在后面脚步声要追上的时候,于念一头扎进街上人群里,朝京兆尹的衙役跑过去,大声喊,“大人,走水了!那里,走水了!” 她跑过来,头发是乱的,发带散在肩后,脸上跟衣服上都是柴火燃烧后的灰烬,左一道右一道。 于念抖着唇,哆哆嗦嗦朝后面巷子里的侯府指,“大人,侯府、侯府走水了!快救火啊!” 有灰色浓烟从侯府的方向飘上来,瞧着是侯府后院着火了! 她信不过侯府的侍卫,但京兆尹府的衙役她知道,是好人。她们来京城的第一场官司,就是在京兆尹府打的,京兆尹府的府尹允许大家进院里听审,是个好官。 第185章 她把事情闹大,所有人都会往侯府赶,温筱筱说不定能出来。 于念抱着猫带着狗躲在后头,唇都手都在打颤,眼里全是水,视线模糊的看众人朝侯府的方向跑。 衙役更是分出两队,一队去喊灭火的巡防营,一队去通知他们府尹司大人。 侯府走水了可不是小事!。 此时侯府里,温筱筱起来就发现自己被囚禁了。 她一个侯府大姑娘,居然连出屋的权力都没有。 她质问随从,“你们怎么敢囚禁我!我今天要是不出现,所有人都会起疑!驸马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随从八风不动站在院里,垂着眼皮说话,“大姑娘只要在府里老老实实待着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不然的话……” 温筱筱捂着难受的肚子,冷汗淋淋。 不知道为什么,她今早月事居然提前来了半个月,来势汹汹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她每次来月事都疼的生不如死,更何况这次蹊跷的提前了那么久。 随从见她脸色惨白,扶着丫鬟的手都几乎撑不住的要跪在地上,冷笑,“女人这样凭什么出去做官?” 温筱筱咬紧牙抬头瞪他,“你——” 随从目露轻蔑不屑,觉得不值得跟她这样的小姑娘费口舌,一个小小的月事就能让她站不起来,哪里需要劳师动众的盯着她。 随从,“等时辰到了,礼部门口的各家姑娘到齐,我会让你的丫鬟代你出面,就说你温大姑娘月事来了需要在府里好好休息,学堂报名的事情,暂且作罢。” 不行。温筱筱眼泪都疼出来了。 不能这么说。 要是这么说,会毁了所有女子。她们这几个月的努力,女子入学的机会,会因为女人的一次月事被全盘否定。 随从懒得看她,转身离开,叮嘱侍卫,“看好她,不准她出屋。” “是。” 随从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侍卫脚步匆匆跑过来,脸色难看的行礼说,“大人不好了,京兆尹府的司大人带人过来,非说侯府后院起火了,要带人进来救火。” 随从,“起火了?哪里起火了?” 他一抬头,就看见侯府隔壁的裴家小院烧起来* 了,“……” 因为两家挨的近,站在远处跟巷子外头,真就以为是地大府大的侯府起火了。 侯府肯定不能让人进来! 随从带人出去交涉。 京兆尹府的府尹司大人亲自来的,他来之前让衙役去宫门吏部喊褚休,因为他认出于念是褚休娘子,长公主大婚上他远远见过,再让人去礼部贡院门口把这事告之驸马一声。 安排完这些,他毫不犹豫骑马带人快速过来,忍着去隔壁救火的冲动,咬紧牙硬说是侯府走水了,要进去看看。 他在外头拖延时间,给里头争取机会,同时等人来。。 随从前脚走,温筱筱后脚就试图往外闯,毫不意外被侍卫大力推回屋里。 对方手劲很大,对她完全不像是对待主子反而像是对待囚犯。 温筱筱脸色大变,冷汗湿透衣服。父亲,不,忠义侯是要,是要杀了她? 她要是听话还好,她要是不听话或者计划有变,忠义侯为了防止她出现,可能让人杀了或者打晕她。 温筱筱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在屋里找趁手的工具,准备拼一拼! 她温家世代武将,她温家的姑娘,可不只会读书! 眼见着她要出去找死,刚买来半个月的大丫鬟琥珀从墙上将装饰用的马鞭取下来,抬手打开门出去,又反手将门关上。 趁着外头有人牵制住随从跟大部分侍卫,现在是杀出去最好的机会。 温筱筱人都傻了,瘫软在另一个丫鬟玛瑙的怀里,仰头看她。 玛瑙哪里见过今日的场面,早就吓得眼泪汪汪,就这还伸手捂住温筱筱的耳朵,“姑娘不怕姑娘不怕。” 等琥珀再进来的时候,门开着,外头已经安静下来。 她将染血的马鞭丢到外头,福礼说,“奴婢是长公主殿下派来保护姑娘的,姑娘放心,咱们现在就出府。” 温筱筱愣怔怔看着琥珀,这时候也来不及多说别的,只能让两个大丫鬟扶着她往外走。 想从正门出去根本不可能。 小院里的人解决了,外头还有别的侍卫。一进门二进门全是人,刚才只是府门口的动静盖住了里头的声音他们这才没察觉。 他们是被牵制住,又不是全死了,这么出去肯定会被发现。 “姑娘,姑娘我们给你垒墙,你踩着我们肩膀翻出去。”院里丫鬟们悄悄过来,都蹲在墙角,一个叠一个。 温筱筱眼泪掉下来,肚子再疼也疼不过此时的心,“我要是跑了,你们……” “姑娘快出去,您出去了我们也许还能活。” 琥珀当机立断,三两步踩着墙坐在了墙头上,外头是街道。 她探身伸手,手指朝下伸向温筱筱,“快来,你先出去,我送你到了地方再回来保护她们。” 温筱筱咬破了下唇,踩着丫鬟们柔软又坚硬的肩头,无声流着眼泪,握住琥珀的手爬上了墙头,再被她搂着腰带下去。 “温姑娘!” 温筱筱刚从墙上下来就听到褚休的声音,他一身绿色官袍大步跑过来,伸手往前指,“康王的马车在那儿,你让他捎你去裴景那儿,我去找念念。” 温筱筱着急的问,“念念呢,她今日也要去报名!” 她还想着报名呢。 褚休心都急死了,稳住情绪缓声说,“火就是念念放的,为的就是把人引来救你出去。你先去替裴景解围,我去找她。” 说着褚休直奔巷子口跑。 温筱筱不敢耽误,自己朝康王那边跌跌撞撞的跑,让琥珀回去保护那群弄丢她的丫鬟。 褚休要急死了,她从没急成这样过,九月底的天已经不热,她却出了一身又一身的汗,里衣全汗透了,官帽下的头发都是湿的。 京兆尹府派人过来传话的时候,褚休就意识到出事了! 她这几日天天特意留意侯府内外,见忠义侯府跟平时一样没什么变化才安心去点卯。 左右温筱筱身边有长公主安排的丫鬟,不会出什么大事。可她怎么都没想到忠义侯会调巡防营的侍卫看管温筱筱。 那样铁桶一个的侯府,十个丫鬟也不能带着温筱筱全须全尾的拼杀出来。 亏得念念机灵,放火引来了人。 不能从里头出去,那就试着从外头进去,至少牵制一下府里的侍卫。 褚休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不是赶回家,而是去礼部牵了匹马,去敲康王府的门。 她拿着于念的金片,让康王调御林军过来。她怕忠义侯疯了,闹这么大的阵仗是要鱼死网破。 现在司大人跟康王都在侯府门口试图硬闯,如今温筱筱出来后,救火的衙役们就能去灭裴家小院的火了。 一切都没事。 可念念呢。 念念去哪儿了。 褚休心慌到从喉咙里跳出来,眼睛视线都是模糊的,耳边一阵尖锐嗡鸣,头脑空白,只是本能的左右寻找四处去看。 “哼唧。” 有狗咬她衣摆…… 有狗咬她衣摆。 褚休猛的顿住,低头去看。 黄色小狗,皮肉厚实,看着不胖摸着不瘦,不是她的狗闺女小黄还能是谁。 褚休抖着手去摸小黄脑袋,喉咙发干,嘶哑着声儿问它,“念念呢?” 小黄摇着尾巴带她往前跑。 褚休跟着走,小跑了一段距离,挤开巷子口围观的人群,褚休就看见背靠着巷子墙壁、蹲在墙根的于念。 她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脏兮兮的,刚买的粉色衣裙第一次穿就灰成这样,平时刷洗的干净的鞋面全脏了。 她蹲在那里,清清瘦瘦一个,低头摸着大黄的脑袋在安抚大黄。 褚休站着几步远的地方,静静的看着她,看了一会儿才吸了吸鼻子别开脸,抬手在眼睛跟脸上抹了好几把,然后抬脚朝于念走过去。 她蹲在于念面前,伸手摸于念脑袋,“念念。” 于念抬头看她,眼睛一红,嘴巴一扁,眼里打滚的泪珠就这么掉下来,“秀秀,我把,把家烧了。” 她抱着大黄趴她怀里,呜呜的哭。 那是两人好不容易才在京城安置好的家。 褚休伸手抱住于念,亲她头发,“没事没事,你没事就好,你跟大黄小黄没事就好。你们在家才在,不怕啊念念不怕。” 褚休轻抚于念后背,“司大人安排人灭火了,应该已经灭了,等事情忙完,咱们重新修一修小院,这样家就回来了。” 于念哭着点头,想起什么,她连忙抬脸问,“温筱筱。” 褚休亲她额头,捧着她的小脏脸左右看,哑声问,“她也没事,你没伤着哪儿吧?” 于念摇头。她没伤着,就是点灶房的时候,弄脏了身上衣服。 第186章 她把大黄举起来给褚休看,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带出笑,清清亮亮的,“我一把,把大黄,捞了就跑。” 她指小黄,“它跟我,跑。” 褚休鼻子酸涩,伸手捏于念的脸,“真棒啊,跑的时候黄金都没想光想着它俩了,不愧是亲生的。” 于念咬唇看褚休脸色,褚休脸色苍白,唇上都没血色,显然又被她吓到了。 于念轻轻亲褚休嘴角。 褚休伸手把于念摁在怀里,紧紧抱着。到现在,她心脏还咚咚的快速跳着,震的她胸口闷疼窒息。 “裴景那边该开始了,我带你去看看。”褚休缓过来后,伸手将官帽摘下来。 她乱糟糟的头发,于念也乱糟糟的头发,妻妻俩对视一眼,都笑了。 她俩现在都不“好看”。 于念烧屋子也要救温筱筱出来,就是为了裴景今天的女子学堂报名,褚休怎么可能不带她去看看。 她单手拎起小黄,于念抱着大黄,两人顺着褚休原路返回,找到褚休栓在旁人店门口柱子上的那匹马。 褚休,“我骑马带你去,这样比较快。” 于念第一次坐马,狗跟猫也是。 怕它俩乱跑丢了,也怕它们在马背上应激害怕掉下去,褚休难得没讨价还价,一口价从街边买了两个竹篓,将猫狗放进去盖上盖子,一左一右挂在马鞍上面。 褚休扶着于念的腰让她先坐在马背上,自己环着她坐在她后面,双手往前握住缰绳,驱马朝贡院走。 礼部办公地点在宫里千步廊,宫门不可能随意打开让所有人跟马车都进宫去报名,所以报名点就安排在了礼部贡院。 眼见着要到了巳时,所有官家女子都到了,可最应该先来的温筱筱还没到。 有人刻意煽动,大声唱衰: “不会是临阵脱逃了吧,姑娘家胆量小,关上门还敢说话,出了门就不敢了,也能理解。” “算了吧,女人读书就读书了,为什么非要进学堂,多这么一举做什么呢,不如老老实实安分守己留在后院,关上门想怎么看书怎么看书。” “女子学堂自古没有便有它的道理在,老祖宗都没办的学堂你们今日还能办成了?” 礼部众人站在门口不敢言语,只侧眸去看裴驸马的脸色。 裴景看向眼前不远处的所有马车,车门紧闭,车窗仿佛都没留有一条缝,像极了它们的主人,无声无息的忍受这些杂碎言语。 温筱筱还没来,所有官家女子似乎都在等温筱筱,没一个站出来的。 裴景坐在长桌后面,扬声问,“巳时已到,我再问一次,可有哪位姑娘愿意报名进入女子学堂?” 礼部官吏弯腰低声劝裴景,“驸马再等等,等温姑娘来了再问呢。” 不然没人回应岂不是太丢人了?女子学堂今天报名,背后不知道多少双眼睛在等着看笑话跟热闹,要是办砸了影响并不小,说不定还会连累礼部跟长公主,驸马现在这样问不是上赶着丢人吗。 裴景只看向眼前那些马车,“这一线机会,你们要吗?” 风声从贡院门口卷过。 有人已经开始咧嘴要笑裴景了,就待他正要开口,一道清脆的女声将他未说出口的话压下。 声音脆亮,是女子的音色,在这深秋划破秋风打碎寂静,说道:“我要。” 一辆马车车帘被人从里头掀开,露出素手一只。 头戴珠翠的姑娘弯腰出来,双手贴在小腹处,站在车门前车辕上,抬眸望向裴景跟她对视,自报家门: “永昌侯府安悦悦,愿意报名入女子学堂。” 她一开口,其他马车的车帘相继掀起,官家女子从里面陆续出来。 她们左右环视,由一人开口,“我等愿意入女子学堂。我们今日只是同温筱筱约好了要一起报名,而非要她带头才敢站出来。” “若是因此让旁人小瞧了我们,那真是狗眼看人低。我等只是守信,而非怯懦。” 女子们开口,音色干净响亮,压过一众声音。 礼部官吏愣在原地。 他们本以为这些姑娘是在等领头羊,原来只是在等同伴一同前行。 裴景胸口满满胀胀,觉得这才是她办学堂的真正意义。 康王府马车赶到,温筱筱艰难的扶着车厢下来,抬眼朝前看,“我是不是,来晚了?” 安悦悦过来扶她,“好生狼狈,怎么来的这么迟,我们都要错过报名时间了。” 温筱筱眼泪掉下来,又抬手抹掉,大声道:“魏国公府温筱筱,愿意入学。” 魏国公府?不应该是忠义侯府吗? 没给旁人思索纳闷的时间,温筱筱捂着肚子又说,“于家娘子于念,也愿意入学。” 于念没来的话,她替她先把名报上。 裴景听到马蹄声,抬眼朝前看,正好看见褚休骑马带于念过来。 于念扭头看褚休,褚休开口,“于家娘子于念,愿意入学。” 见她们过来,温筱筱强撑着回到马车里,几乎刚坐下人就晕厥过去。 裴景快步过来,安排御医的同时,站在马车旁上下打量于念,眼里的担忧都要溢出来。 于念低头任由她看,小声说,“小景你先,忙,忙完跟你说,件事。” 比如: 刚才一不小心,把你家小院点了。 第115章 裴景站在小院门口往里看, 内外一片狼藉。 灶房全毁房梁倒塌,里头东西烧的一干二净。 因灶房跟东厢房相挨着,连带着褚休于念住的东厢房都烧了大半。 防火司的人连带着京兆尹府衙门的衙役都在灭火, 这会儿火已经灭完,火星子都没有。 小院里犹如单独下了场暴雨, 房梁上的残木滴滴答答往地上滴水,像是才放晴的雨后。 防火司的主事过来跟裴景行礼,“裴大人。” 裴景抱着大黄恍惚点头。 主事,“不幸的是秋季天干物燥, 灶房里柴火又多,起火快浓烟重, 这才把灶房烧了个干干净净。” 自然这里头也有耽误了灭火时间的缘故在, 可防火司干的是灭火的活儿, 不参朝政,所以只说眼下现状不分析里头详情。 主事, “幸运的是只烧了你自家院子没烧到邻里隔壁, 不用承担多余的损失跟赔偿。” 他抬眼看隔壁, “这火势看着凶猛似乎烧到了侯府后院,实际上只是风向吹动浓烟误导了众人。” 裴家小院就在侯府后面, 它陡然起火,站在前头街道上看, 的确像是侯府后院冒烟了。 “只是,”主事话锋一变,皱眉说道:“灭火的时候我们查看了一下,瞧着不像是自然起火, 许是有人刻意纵火才烧的这么快。” 裴景陡然回神,目光下意识朝东厢房那边看过去。 于念将大黄塞到她怀里抱着, 这会儿提着裙摆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心疼烧火的家具衣服,要不是旁边褚休跟侍卫拦着怕先烧后淋的朽木不结实随时会掉下来砸着伤人,于念现在已经进去了。 裴景收回视线,木着脸摇头,语气坚定,“不可能的事情,应当是意外失火。” 主事垂眼,“大人说得对,不过这事归京兆尹府过问,我等只是灭火跟提供起火原因和火情分析。现在火已经扑灭,我们跟司大人交接完便回去了。” 说完主事退下,于念跟褚休走回来,小黄跟在两人身后,左闻闻右嗅嗅,摇着尾巴很是欢快。 如果小院是意外起火,陡然变了个样子,狗回家都会好奇狂吠。 除非点火的时候狗就在旁边跟着,以为是主人特意这么做的,以为是在游戏才会这般欢快。 主事擦肩而过时朝褚休点头,同时从小黄狗身上收回视线,没多言语。 地契是裴家的,在上次裴景大婚的时候,裴家叔伯就把地契拿过来交给裴景,这房小院如今彻底归到裴景名下,只要她不追究起火的原因,律法规定,只要没造成他家损失的情况下,起火是人为还是意外都不重要。 于念一步三回头朝后看,眼睛水汪汪的,揪着手指走到裴景跟前,心虚内疚,“都给你,烧成,这样了……” 虽说情非得已事出有因,可到底是她把房子烧了。 裴景单手抱猫,分出手在于念凌乱的头顶摸了两下,柔声说,“不碍事,只要你人没事,全烧了也不碍事。” 跟于念和大黄小黄这三个活物比起来,房子只是死物,只要地皮还在屋舍总能拔地再起,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可跟裴景相比,于念在这儿住的时间最长,也最有感情,所以扭头朝后瞧,满眼心疼。 “裴大人,褚大人。”司大人过来,拱手朝两人见礼。 裴景将大黄递还给于念,于念伸手接住。 褚休看了一眼,往前半步站在于念身前挡住她,同裴景一起还礼,“司大人。” 司大人假装没看见于念白皙指尖上的灰烬,只道:“刻意纵火是大罪,好在没伤及无辜,若是房主不追究我们也不会不依不饶。” 第187章 于念低头缩在褚休身后,悄悄将手指手背藏在大黄的肚皮下。 裴景连忙道:“意外失火而已,下次我们会提高警惕,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司大人放心就是。” 司大人也只是想要个态度,见裴景这么说,心里了然,“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跟驸马讲。” 称呼的转换代表着要说的事情立场的转变。 裴景看了眼褚休,两人同时望向司大人。 司大人,“起火时我们只当是侯府着火,人力围在侯府周边以防意外,直到康王过来侍卫进了侯府才发现失火的是侯府后面的这方小院。” “既然侯府没事我等自然不好停留,撤离的时候,无意间瞧见有两个侯府府兵悄悄离开。我管着京兆尹府,负责京城百姓安危,出于多疑的性子让人跟上去,发现他俩的目标竟是劫杀庆王府里的安先生。” 褚休皱眉,“安先生?” 她看裴景,两人对于这个人都不算陌生。 她们刚来京城的时候,就从李礼口中听说过这个人。那时庆王还是太子,安先生作为太子门客,替他招揽京中考生并在迎宾楼摆宴待客。 后来太子榜的事情一出,太子被褫夺封号贬为庆王禁足半年,她们以为安先生办砸了这事会被庆王迁怒责罚早就逐出庆王府了。 没想到他还在庆王手下做事! 褚休可不觉得庆王是个心胸宽广的人,他留着安先生必然有别的原因。 褚休隐隐约约有个猜测,连忙追问,“人现在如何?” 司大人,“对方出手狠辣,他腰腹中了一刀但没伤及性命,我的人将他救下,现在就安置在京兆尹府的后院里。” 褚休连忙道:“去请永药堂的路大夫去治,务必让他活着。” 忠义侯肯定交代过什么,不然府兵不可能在囚禁温筱筱的事情败露后,无缘无故去杀庆王的一个门客。 司大人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时才让人跟上以防万一。 褚休问,“忠义侯身边的那个随从呢?” 司大人,“巡防营统领官郑将军?” 也就是今日私调巡防营侍卫充当侯府府兵的那个领头。 褚休点头。 司大人,“他滥用职权,被康王派人停去官职卸掉甲胄,先扣下了。” 到底是忠义侯手下的人,至于如何问罪发落,要等忠义侯回来再做定夺。 褚休听完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看向司大人,语气严肃,“康王可在,我要见康王,我有要事要说。” 裴景跟司大人一起望着褚休。 司大人不好问具体原因,裴景却是直接询问,“怎么了?” 褚休看向裴景,“忠义侯可能要谋/反。” 裴景脸色大变,本能扭头看于念,于念眼神茫然回看裴景。 裴景反应过来后,连忙找补,“别,别当着念念的面说这个,再吓着她。” 可要不是有八成的把握,褚休不会这么说。 褚休让司大人帮忙派人看着小院,今日如果有人靠近立马拿下。 她则领着于念跟裴景朝康王府赶去。 裴景礼部那边女子入学的事情办的顺顺利利根本不需要她坐镇,她这才来看小院失火情况。 温筱筱在晕厥后就送到了康王府,由康王妃请御医给她查看身体,如今三人过去,御医才刚离开。 康王亲自接待她们,让下人奉茶,视线虽没刻意看向于念,但只要于念有点动静,他便立马询问的望过来。 于念抱着猫局促的站在褚休身后,目光迎上温柔的康王妃,腼腆露出笑容,朝她颔首见礼。 她还记得自己。 康王妃心都化了,看于念这么狼狈更是满眼心疼,柔声问她,“我带你去换衣服可好?” 于念看褚休,见褚休点头,这才跟着康王妃朝后院走。 大黄小黄跟着她离开。 她们走后,前厅只剩康王跟褚休裴景。 康王以为两人是关心温筱筱的情况,叫来温筱筱的丫鬟琥珀给两人回话。 琥珀在侯府没事后就去了贡院门口,刚好赶上温筱筱被送去康王府,自然跟着一起过来。 如今站在褚休裴景面前,她福礼说话,“御医说我家姑娘没什么大碍。” 忠义侯这段时间天天让小厨房给温筱筱炖滋养的补品,所有人都以为他心疼关心女儿觉得女儿最近过于劳累这才让她大补,谁知道他藏了别的心思,送来的补品全是活血催经的。 温筱筱本就体寒,每次月事来了都痛不欲生,忠义侯算了时间每日让人送补药喂她,导致温筱筱月事陡然提前,痛上加痛这才晕厥过去。 他算盘打的极好,要是今日之事没有败露,等秋猎回来,他跟魏国公以及温大娘子也不难解释。 他也是太担心温筱筱身体了,这才让人把她留在府里静养。 他疼了温筱筱这么多年,有求必应事事以她为先,所有人都觉得他对温筱筱犹如亲生,连温筱筱都觉得忠义侯堪比生父,哪里会因为补品的事怀疑他。 而且让温筱筱出面说服官家女子入学的人就是他,他要是不想让温筱筱入学,一开始便不会支持温筱筱出面。 所以哪怕魏国公回来,最多斥责他小题大做同时遗憾温筱筱月事提前,这才让她错失入学报名,根本不会觉得忠义侯要毁了女子入学一事。 裴景松了口气,“她没事就好。” 琥珀退下,康王看向褚休,“你有别的事情要说?” 褚休起身拱手,“我有个猜测实在大胆,可我预感强烈,忠义侯怕是要借着秋猎谋/反。” 康王握住手下轮椅扶手,定定地望向褚休,“此话怎讲?” 褚休,“要是温筱筱今日没有出府,女子入学一事进行的不顺利,秋猎那边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最多死个庆王府上的门客安先生。” “若是温筱筱没出府,女子入学一事进行却顺利,我跟于念以及安先生今晚可能都会死。” “但今日东窗事发,京中乱成这样,忠义侯已经没了退路无法回京,只能选择最后一条生路,谋/反弑君。” 今天要不是于念一把火引来众人暴露了巡防营侍卫成府兵的事情,晚上她跟于念也许会死在小院里,随后被人伪装成火灾身亡。 现在小院提前着火,反倒是把忠义侯逼上了绝路。 他回京已经没法交代了,魏国公那边定不会轻饶他,这是家事,失去魏国公的助力却是公事。 私调巡防营侍卫为府兵,滥用职权,就算他是侯爷也不能全身而退。 忠义侯只要回京,等着他的就是妻离女散停职禁足。这对于他来说堪比囚笼,他怎么可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他必然会利用庆王谋反。 事情失败了由庆王顶罪,他说不定还能救驾有功,要是事情顺利,庆王为帝,他权势依旧。 这对于旁人来说可能不忠不义一时半会儿不敢谋/反,可如今的大姜王朝是忠义侯跟姜氏一族联手打下来的。 他心底甚至觉得皇室本该姓萧,自然没有出于对皇权的敬畏跟为人臣子的恭顺服从。 康王脸色大变,只觉得褚休口中这一幕异常熟悉。 他亲自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语气笃定,“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康王看向褚休,“只是褚休,他若是没谋反反而束手就擒,你要是带兵前去支援,也许会被他倒打一耙,连你带我都有可能被定罪。” 褚休知道,“殿下可以等一夜,今夜若是有人靠近小院,不是来找金片的就是来取我跟于念性命的,我若猜对了——” 康王,“你若猜对了,我愿陪你赌一场。”。 天色渐黑。 裴家小院西厢房慢慢亮起烛光。 大火烧了东边,但对西边丝毫没有影响。 忠义侯侯府后门悄然打开,几个府兵顺着墙根溜向小院。 白天的火是这院子里放出来的,毁了侯爷跟将军原本的计划。郑将军走前交代过,除掉这院里的两人以绝后患。 郑将军也知道走到这一步算是到了绝境,既然如此不如把祸根全除了,到时候罪名怪下来由他担着,只要侯爷权势还在,总能捞他一条烂命。 于念目前并没在皇上面前露过脸,她的身份从未对外说起,只要她跟安先生死了,金片就会变成废铁,饶是上面有字迹那又如何,难道就不能是长公主跟侯爷不合,故意捏造此物陷害侯爷? 只要活人不在,死物便翻不了天。 郑将军唯一后悔的是下手太晚,他就该昨晚提前动手把小院里的两人杀了,而不是静待其变等女子入学的结果。 他被扣押之前留下心腹,让他们把自己没做完的事情做了。 府兵溜着墙根进去,夜色无月,眼睛望向西厢房,悄悄抽出腰后的大刀。 突然,西厢房里的烛光全灭,四下漆黑寂静。 第188章 府兵们一愣,还未来得及行动,就听见司大人中气十足的声音: “拿下!” 小院里瞬间亮起火把恍若白昼,映出京兆尹府衙役们的脸。 与此同时,褚休裴景快马出京,带上虎符调动驻扎在京郊附近的禁军,连夜前方皇家围场。 康王留守京城,封锁内外,禁止任何人外出传递消息。 第116章 围场狩猎自然要选择人少有田又有山的地方。 山林可供飞禽走兽栖息, 山野平原可留兔子梅花鹿吃草奔跑,这样的地方建造行宫,每年进行两次狩猎最为合适。 春秋两次的围猎不止是供皇家消遣娱乐, 而是展示皇上的军事能力。期间围猎过程中的调度和指挥,也能锻炼京中将士们骑射的能力, 免得没有战事他们就在习武上松懈懒散。 今年武试后的秋猎,更是武进士们的另一次实战考核,是他们向皇上展现自己真本事的大型练武场。 一般没有战事且无山匪作乱的情况下,武臣立功的机会远远低于文臣, 而春秋两场围猎是他们向上展示自己的最好机会。 皇家围场距离皇城有三百公里,快马加鞭一天左右可以抵达, 不过皇上他们出行除了车辇还有步兵以及老臣贵眷, 自然不可能拼命赶路。 但就算再慢, 不算出发那日,三天半也就到了, 所有人马在行宫里休整一天, 翌日围猎开始。 秋季天高气爽风和日丽, 正是在外面跑马狩猎的好时节,连魏国公这样的老臣都在狩猎首日亲自下场活动筋骨。 今明两日留众人熟悉场地, 毕竟很多人此生这是第一次来围场,上来就考他们骑射狩猎的功夫未免不够公平。 这两天皇上随他们骑马闲逛, 等第三日也就是后日,真正的狩猎考核才算开始。 “锦衣,”皇上骑在马背上,听见天空中传来雁鸣, 扭头朝后喊,“你我比比如何?” 马鞍上挂着肩筒, 里头是十几发箭,每支上头都有自己主人的标识。 皇上取来大弓,抽出箭羽,搭弦拉弓瞄准天上大雁。 箭矢擦着雁翅而过,未能将雁射下。 忠义侯腿夹马腹往前,抽箭搭弓,瞄准目标,正是刚才被箭矢擦了翅膀的大雁。 箭出,雁落。 众人朝忠义侯看过去,目露钦佩,由皇上带头,称赞声不止。 侍卫骑马去捡落雁,皇上转动马头瞧向忠义侯,笑着说,“还得是锦衣啊。” 忠义侯将弓收回,姿态谦恭,“是皇上射中了雁,我不过是捡个漏而已,当不得这些夸赞。” 皇上拉长音调“嗳”了一声,“不提这些虚的,你敢把这雁射下来,就已经强过不敢出箭的众人。” 他以此为例扬声说道: “这场狩猎,所有人都要像忠义侯这般掏出自己的真本事,而不是畏手畏脚思前想后让左让右。围场犹如战场,战场之上没有尊卑没有权势,唯有活命跟胜利二字最重要,围场亦然。” 众人,“是。” 瑞王跟在旁边不是很服气,悄悄冲着自家姑姑撇嘴,嘀咕着,“真没看出来,忠义侯还有百发百中的本事,真是深藏不露。” 他还以为忠义侯只有马上功夫了得,谁承想骑射也懂。 瑞王侧身朝旁边鼓动,眼神明亮很不服气,“姑姑你也露一手给他们看看!” 武秀手握缰绳,侧眸睨他,“我无缘无故出这个风头做什么?” 瑞王耸肩坐直,“不做什么,我就是瞧不上他炫耀完又假装谦虚的样子。” 明明想要嘴上却说不要,又当又立虚伪的紧。 庆王跟在两人身后,将两人对话听进耳朵里,吊儿郎当骑在马上翻了个眼皮。 姑姑真是好兴致,还有心情看景呢,他要是姑姑,这会儿该想着自己那弱不经风的秀气白面小驸马今日女子入学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庆王朝忠义侯的方向看过去。 萧锦衣说他在京中已经安排妥当,希望他说得是真的。 要是不能借着女子入学一事挫一挫姑姑锐气跟锋芒,等来年真有女子站在朝堂上,以父皇对自己亲妹妹的偏心程度,那他对于那个位置还有什么机会? 庆王又骂瑞王,这也是个蠢货,皇位之争本该是他们兄弟间的事情,他们才该联手打压姑姑,让她彻底滚回封地当她的长公主。 如今弄成这样的局面,全因瑞王不争气上赶着巴结姑姑,这才给了姑姑站在朝堂上的机会,以及别样的野心跟心思。 庆王正想着呢,前头皇上发话: “你们玩你们的,今明两天放开了玩,难得出来一趟,别总跟在我们后头。” 皇上皱眉,“小辈就该有小辈的朝气跟活力,都拘在我们跟前像什么话,好不容易出来走走,还不赶紧自己玩自己的。” 魏国公扭头看,笑着说,“我瞧着他们看见这景色心早就野了,就等着您发话呢。” 皇上,“心野了才对。” 等身后小辈们四下散开跑马玩耍,皇上才带着魏国公跟忠义侯慢悠悠往前骑行。 远处是连绵山峰,眼前是辽阔的平原草地,秋风吹拂草地如碧波湖面随风荡漾。 虽说有些草已经枯萎了,但大部分还绿着,置身其中鼻翼间全是野外的草木清新气息,自在极了。 柔风拂面老友相随,皇上沉浸其中,脸上的笑就没散过。 加上刚才忠义侯一箭射雁激励到了,不肯服老,拍着腿边的箭筒说,“后日狩猎,朕也要下场,猎不到梅花鹿,猎到两只獐子也是好的。” 魏国公笑呵呵的说,“既然您下场亲自狩猎,那老臣就不去了,老臣留在后方准备好篝火调料,坐等您的猎物解馋。” 魏* 国公看向忠义侯,“锦衣陪皇上去吧。” 忠义侯点头,“是。” 来到行宫,吃的自然是野味为主。 猪羊宰杀烤肉,兔子跟鱼更是以木炭烧烤做成美味。 因为天空作美,天气晴朗云层稀薄,夜间星辰明亮撒在夜空里一闪一闪十分好看,皇上提议在行宫下面的平原上临溪搭建帐篷,这两日先住在外头。 行军打仗哪能处处有驿站歇脚,更多的时候都是安扎营帐临溪居住。 皇上年纪大了就爱回忆从前,跟一众小辈们说他年轻时风餐露宿的日子,长公主怕他喝酒,跟在旁边看着。 瑞王年纪小又爱玩,早就跟世家子弟们划拳喝酒去了。 忠义侯余光朝远处瞥了一眼,借口如厕起身离开。 远离帐篷篝火跟熏烟酒气的热闹,立在夜空下只觉得寂静辽阔,看不见的远处山林漆黑一片,藏着说不尽的恐惧威胁,似乎风吹草动下都有人影晃动。 忠义侯双手搭在身后,垂眼听下人回话。 事情是早上发生的,趁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下人就快马加鞭过来报信,一路上连口水都没喝更别提如厕,这才赶在所有人前面把消息递给忠义侯。 囚禁温筱筱的事情暴露了,女子入学报名顺利无比,这事还惊动了康王跟京兆尹府。 忠义侯都不用担心回京后这事不好善后,只要明后两日,魏国公府跟长公主府的消息传到围场,单单魏国公那边他都不好解释。 以魏国公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脾气秉性跟温大娘子护女的程度,收到温筱筱书信时,和离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 就这魏国公还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以及出于新旧臣子融合的大立场上,愿意给他一个体面,不把事情闹的太僵。 可私自调兵却是大事。 皇上本就有意削弱他的权势,得知这事后,估计会借题发挥拿走他手上所有的兵权,只给他留个忠义侯的空衔,到时候武秀拿捏他比猫拿耗子还要容易。 忠义侯在安排这事时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如今听完这些心头没有半分惊骇惶恐,只有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终于是走到这一步了,可算是没了回头路。 忠义侯转动手上的玉扳指,为了方便拉弦射箭戴上的,一直就没打算取下来。 他看向下人,“你带一队人马驻扎在前往行宫的必经之路上,劫杀所有前来报信的人跟鸽子,务必把这事拖到后日。” 下人,“是。” 忠义侯立在原处又站了一会儿,神色如常的返还篝火地。 篝火宴会散了后,忠义侯给庆王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避开众人耳目,来到了忠义侯的营帐。 帐里灯火通明,桌上摆着酒菜。 庆王撩起衣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低头嗅嗅,一饮而尽,笑着抬眼看忠义侯,“萧叔,可是京中有了好消息,这才摆宴饮酒庆祝?” 他拿着筷子吃饭。 他吃不惯木炭熏烤的东西,对他父皇嘴里当年行军的苦日子也不能感同身受。他比瑞王这个弟弟还要金贵娇气,他就没上过战场,后面过的又全是好日子,哪会觉得曾经苦了。 第189章 他过的都是好日子,以前是,现在是,今日之后更是。 庆王丝毫不怕忠义侯的酒菜里头有毒,一是他身份在这儿,二是忠义侯不敢,他手里捏着萧锦衣的命门呢。 他要萧锦衣三更死,没人能保得了他到五更。 忠义侯提着酒壶给庆王的空酒盏倒满酒,避而不谈他的问题,反倒是笑着询问,“庆王身边的安先生呢,这次秋猎怎么没见着他?” 庆王意味深长看向忠义侯,也笑,“他一个文人来什么围场,留在京中了,这样我要是有个万一,他还能当一回我的救命符。” 庆王,“萧叔别看他是文人,他家里头的哥哥却是个武将,曾当过将军呢,后来死于萧叔刀刃之下,不知道萧叔对他的兄长可有印象?” 忠义侯曾经为救康王,马上刀下干脆利落的斩杀了敌军将领。 忠义侯就知道。 他就说庆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容忍安先生至今。 一个春闱时把事情办砸的门客早就该悄无声息处理掉,结果却是庆王身边门客换来换去,但只有安先生最受他重用。 忠义侯本以为是安先生一心向着庆王足够忠心才被留下,现在回过神来才明白,安先生是庆王用来拿捏他的利刃,逼着他给他当条听话的狗。 忠义侯低头笑,声音温和,“原来殿下知道了这事。” 庆王端着酒盏抿了一口,“你跟姑姑都查的事情,我岂能不闻不问?” 金片以及于念的身世庆王全都查的清清楚楚,他就算知道的晚了些时日那又怎么了。 姑姑知道的早了又如何,她只有物证,真正的人证在自己这儿。 当年忠义侯通敌想要用敌军围困死康王的事情,安先生才是人证,他手里有当年忠义侯通敌的书信。只要将那书信上的笔迹跟金片上的字迹对比,忠义侯全身是嘴也抵赖不得。 他就说嘛,萧锦衣是他姜家人脚边的一条狗。 唯一选择的权力就是认谁当主人。 忠义侯给庆王倒酒,垂眼说话,“既然殿下知道了,还望殿下救我。” 庆王笑着,“救你可以,但要看你听不听话会不会咬人了。” 忠义侯这才开口,“京中来信,女子学堂报名顺利,长公主的势头怕是压不住了。” 庆王还咧开的嘴角僵在原处,酒盏猛地砸在桌面上,瞪向忠义侯,“你不是说——” 忠义侯叹息,“是褚休跟裴景坏了事情,里头还扯上了康王跟京兆尹府。” 他看向庆王,幽幽轻叹,“我是没想到,连京兆尹府的府尹都是长公主手下的人。我因囚禁温筱筱一事已经没了后路,回京后权势被削弱只能任人鱼肉,秋猎之后我怕是帮不了殿下什么了。” 他先说长公主拥了多少,再说庆王即将失去什么。 庆王脸色微变,低声呢喃,“那我拥有的唯一机会,岂不是只有秋猎这次了。” 忠义侯给他重新倒酒,“我愿全力以赴协助殿下,趁此秋猎,除掉长公主。我的把柄握在您手上,您对我还有何不放心的?” 没人比庆王更熟悉围场,因为他是提前几日带兵过来排查过围场上下,确保没有猛兽存在。 哪里适合藏人,哪里适合偷袭劫杀,他最清楚。 庆王抖着手握住酒盏,仰头将酒倒进嘴里艰难吞咽。 可要是此事失败…… 忠义侯慢悠悠的端起酒盏,跟庆王手里的杯子相碰,“殿下想想康王。” 庆王看向忠义侯,酒水顺着喉头滑进腹中,酒劲上来浑身滚热。 他抬手用自己的空杯子碰忠义侯的酒杯,“是啊,想想康王。” 康王就算没死也是残了,残疾之身是没有争夺皇位资格的,康王如此,长公主亦是。 而且他又不是弑君更非谋反,他只是把早该滚出皇室的人撵走而已,他姜氏江山岂能落到女子手里! 庆王眸光明亮,眼底烛光跳跃。 酒盏相碰,声音脆响。 “萧叔助我。” 忠义侯笑的和气恭顺,“自然。” 歇息两日,第三天,秋猎开始。 第117章 世家子弟们意气风发, 换掉平日里穿的宽袖锦袍,缓上窄袖或是适合骑射的文武袖长袍。 不管能猎到几只猎物,衣服上已经表明了态度。 今日一战, 他们定要让家里长辈们瞧瞧,他们才不是酒囊饭袋! 作为长辈, 瞧见自家孩子这样,都讪讪笑着跟同僚说,“我儿子功夫就会用在这种刀背衣服上,比不得你家公子有真本事。” “我家公子那身衣服也是现做的, 平日里就没见他摸过弓,更别提骑射了, ”同僚摆手, “今年秋猎有看头的不在世家子弟上, 而是武进士们。” “是啊,忠义侯监管的武试, 算起来这些武进士们都是他的‘门生’, 他们今日有出息出了风头, 不知道忠义侯得引以为豪成什么样。” 就算现在文武进士都是天子门生,不能算在个人头上, 但看到武进士们朝气蓬勃,那也是自己差事办得好, 怎能不骄傲不自豪。 不止世家子弟们摩拳擦掌,武进士们更把这次秋猎看得极重。 对于他们来说,这就相当于文臣的殿试,是一场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的考试。 “长公主秋猎也下场了?”大臣左右看。 魏国公听他们闲谈, 笑着插话进来,“听说小驸马没见过梅花鹿, 长公主自然要下场捉鹿带回去给他长长眼。” 长公主跟驸马这对也是有趣,长公主擅武驸马擅文,倒也天生一对。 不仅长公主下场参赛,连皇上都去了,更别提庆王瑞王。 锣声敲响比赛开始。 香炉里点着高香,以香计时,谁回来的早带的猎物多且稀有,谁获胜。 比如兔子野鸡算一分,獐子算三分,那梅花鹿就算十分。 分高者获胜。 秋猎获胜者中的前三名,猎物归自己处置,同时可得黄金千两。 皇室中人名次不计入总比试名次,也就是说他们不会占了武进士们跟世家子弟的名次。 因皇上提前交代过,这场比试跟权势无关,哪怕是遇到了世家子弟,武进士们也不用谦让猎物,谁的箭射中了东西就是谁的。 争夺猎物可以,但不能伤人不能打斗,违者严惩。 不过林子大、平原阔,有时候单人围剿猎物过于困难,像是碰到机敏能跑的梅花鹿,凭各人本事很难追到。所以这时候可以组队围猎,到时候分数加在一起平摊到每个人身上。 当然,世家子弟可以带随从上场,每人最多带两名。为确保比试公平,他们猎到的猎物分数就分三份,不全记在主子头上。 武秀想猎梅花鹿,拒绝瑞王提出的组队申请,选择带上随从春风春雨组成主仆三人组。 比赛才开始,鹿多半还藏在林子里,三人先进了山林。 “殿下,驸马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传来,京中会不会出什么事情?”春风问。 前天的事,哪怕过了一天,今早也该传来消息啊,怎么会迟迟没有动静。 春雨眼睛环视八方,竖起耳朵注意鹿的动静,陡然听见春风开口,皱眉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不该出声惊扰了猎物。 春风无视他,“林中的马蹄声弓箭破空声到处都是,我要是鹿我早就跑了,才不会待在林子里。” 春雨,“这几处山林又不止这一个林子,那边的动静可传不到这边来,但你要是说话,肯定会惊到这附近的鹿。” 武秀抬手,打断两人争辩,“京中有康王留守,他手中握着禁军虎符,加上忠义侯不在京城,想来他手下的人也翻不出什么水花。” 春风春风看向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这里会有水花?” 武秀手始终握着弓,腰背挺直保持警惕,“不然我为何不跟瑞王组队?” 如果对方动手,目标必然是她,要是她把瑞王带上,那两人都陷入困境谁请援军? 她跟瑞王分开走,两人约定以信号弹为号,万一她遇到麻烦,就放信号弹,瑞王听到了会带兵过来。 “殿下怎么能以身入局!”春风急了,“您应该提前跟我和春雨说,这样我们可以多带些侍卫进林子。” 春雨却懂了,沉声道:“人多对方会起疑心。” 堂堂武秀长公主,战场厮杀都不怕,如今秋猎进山林猎头鹿却要带上一队人马,不摆明了有猫腻。 对方要是不傻,肯定不会动手。 春风严阵以待,不敢再掉以轻心,“怪不得殿下没让驸马跟着来。” 他家主子跟驸马婚后如胶似漆,驸马去褚大人的小院待的时间久了主子都要过去接人,唯独这次秋猎主子走的干脆利落,连分别时都只是交代驸马办好京中差事,别的不需要操心。 他还当自家殿下厌倦了甜蜜窝,趁机要出来放松一二跑跑马透透气,原来不是厌倦了,而是为了把驸马留在后方最安全的京中。 第190章 武秀笑了下,大大方方承认,“她不能来。” 秋猎的日子是她跟忠义侯两人心照不宣敲定下来的,日期正好跟女子入学时间前后脚,让裴景抽不出身过来。 裴景不懂拳脚年纪又小,武秀不是怕她来了连累自己,而是怕有人伤了裴景会惹得她分心。 若是今日把裴景留在营帐那边,她进山林都会分出一半心神在后头的裴景身上。 哪怕安排的再周全也会担忧。 尤其是她的小驸马纸墨文章里长大,没见过真实的刀光剑影,说不定会怕。 武秀驱马往林子深处走,“走吧,该办正事了。” 这片山林里果然没鹿。 春雨循着小鹿跑过留下的痕迹一路追寻,到了林子深处的平地上。 草地上一望无际,四周有三面都是山林,剩余的西北是个山坡,要是没有头上的太阳,走到这儿的确很难辨清方向。 武秀目光朝那边山坡上望去,果然在那儿看见低头吃草的鹿。 她抬手搭弓,眼睛微眯,箭未离弦,就瞧见山坡那边骑马慢悠悠爬上来的庆王,以及他身后的十多个侍卫。 庆王坐在马背上,握着缰绳迎着对面东南方向的阳光朝下面的长公主看过去,扬声打招呼,“姑姑可是在等我?” 他们一行人惊跑了鹿。 武秀瞧见庆王却没就此收弓,箭矢直接放出,破空声响起,阳光下箭头闪着银光,擦着庆王的左脸脸颊飞过,在他白玉的脸庞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线。 庆王没想到长公主会二话不说直接对自己出手,眼睛微微往下试图看自己火辣辣疼的脸,后知后觉抬手摸在脸上,垂眼看手上的血。 心脏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箭飞过来的那一瞬间他傻了似的坐在马背上,连躲避都不知道。 可能是觉得长公主不会真出手,也可能是自己被阳光晃了眼没看见箭,更是忘了躲。 庆王愣愣的看着指腹上的红,然后扯开嘴角笑了,他本来还顾及着姑侄血缘没立马动手,如今看来倒是他妇人之仁了。 “姑姑,女人就该有女人的样子,天下女子里凭什么你是例外?” 庆王收回手,握着缰绳说道:“你自己做这个特殊还不够吗,为何非要鼓动父皇办什么女子学堂。姜华,你是想走武皇的路吗,可我姜朝不是无能怯懦的李氏子弟!” 庆王抬手,示意侍卫动手,“今日太阳极好,让你死在这般温暖的阳光下,算是全了我们姑侄情分。” 他手朝下压,“杀!” 武秀就带了两个随从,加上她自己不过才三人,庆王觉得姑姑就算战力非凡,也抵不过轮番厮杀的人海战术。 他带了十几个侍卫,并非是他只有这十几人可用。 他身后是带领几千人马帮着善后的忠义侯,要是他这边不敌,忠义侯自会出手。 武秀在庆王开始说废话的时候,就已经干脆利落的点燃了信号弹。 一共三发,拖着白色小尾巴,“啾啾啾”的窜到天空中然后炸开,变成红色烟雾。 同时武秀抽出箭筒里的三截**,三两下拼成一支银枪握在手中,春风春雨从腰带里抽出长鞭,驱马往前,一左一右护在武秀身旁。 三人面朝外,围成圈,后背交给其余两人。 不是主仆三人轻敌,她们其实真看不上庆王的这十几个侍卫。她们防的也不是庆王,而是庆王背后始终没露面的忠义侯。 那才是最大的危险。 庆王看见信号弹了,看完就笑了,扬声说:“晚了姑姑,瑞王那个蠢货就算带兵过来也会被忠义侯的兵将拦在外头,而这点时间足够我解决了你。” “你要解决了谁!” 中气十足的呵斥声从山林里响起。 庆王下意识抬眼看过去,就见一匹油光水滑膘肥体壮的黑马从山林里窜出来,气势如虎直接冲上前。 “父,父皇?”庆王愣住了。 父皇怎么会在这儿? 他不是应该被忠义侯支走,去别的山头猎鹿去了? 皇上驱马上前,马蹄扬起,他顺手挥动手里大弓,将一个冲到武秀跟前的侍卫用弓弦勒下马。 人倒马翻,恐吓住了其他侍卫。 杀长公主可以,但杀皇上是弑君啊!前者自己丧命就罢了,后者可是连累九族! 他们踌躇起来,一时不敢再上前。 尤其是皇上一马当先跑在前头,后头跟来的是两个身经百战的将军。 他们也是三人组队,顺着梅花鹿的脚印寻到这边。 还没出山林就先听见信号弹的声音,抬头顺着烟雾的方向赶过来,就看见庆王要围剿长公主。 皇家的事情他们不能站立场,但他们要保护皇上,而皇上驱马站在了武秀长公主旁边。 武秀也有些惊讶,“皇兄怎么在这儿?” 皇上没看她,只看庆王,“滚下来!” 庆王驱马下来,却不敢靠近,坐在马背上远远的说,“父皇您偏心,您看见了吗是姑姑先动手要射杀了我,我脸上血迹还没干呢,她要杀我,我连还手反击都不行吗?” 皇上厉声呵斥,“她要是真想射杀你,你的脑袋上这会儿就该有个窟窿而不是一条血线!竟要残杀血亲,混账东西,还不滚过来认罪!” 庆王不仅不过去,还驱马往后退了两步。 他本来的计划只是杀了武秀,如今看来对面所有人都留不得活口了。 庆王从袖筒里也拿出信号弹,扯了捻子,烟雾“嘭”的下在头上绽开。 皇上皱眉看他。 庆王将壳子随手扔到地上,摇着头说,“是您逼我的,是您逼我的!” 他道:“我不想谋反,我只是想解决了她,为什么您要出现,为什么!” 庆王听见了混杂沉重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出现在了他背后山坡的最顶峰。 忠义侯身着黑色甲胄,手里拎着沉甸甸大弓,马鞍边挂着的箭筒里的箭羽是满的。 他身后将士们一字排开,数千人乌压压的站在西北山坡之上,手持弓箭齐齐朝下看。 庆王扭头瞧了一眼,松了口气,再次望向皇上,下巴高高抬起,“父皇要是此时传位于我,我留您跟姑姑一命,如何?” 皇上根本没看他,而是顺着他的身影往后,目光沉沉的落在了忠义侯身上。 这般阵仗,说是来擒庆王护皇驾的,忠义侯恐怕自己都不信。 兵权在手敌我悬殊,他是刀俎,姜家人才是鱼肉。 忠义侯眯着眼睛迎着阳光朝下看,“庆王意图谋反,臣救驾来迟,眼睁睁瞧着皇上跟长公主死于庆王刀下,臣心痛矣。” 他嘴角扯出笑,写书人似的连结局都给他们一家子写好了。 庆王根本没反应过来,转动马头朝向忠义侯,“你说什么?萧锦衣你要做什么!” 忠义侯抬手拉弓,弦在扳指上越绷越紧,箭矢的方向瞄准皇上的心脏: “臣救驾来迟,皇上,珍重。” 武秀神色一凛。 身后山林里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以及独属于禁军的重骑声音四面环开。 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几人站在平地上,迎着对面的箭矢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尤其是忠义侯的骑射功夫在来围场的第一日就展现的淋漓尽致。 这般准的箭,雁都躲不掉,何况人。 只要他把人射杀完,他身后的将士们只能听命于他。 对面忠义侯人在山坡上,箭在弦上,银光在阳光下闪耀跳跃。 眼见着他要松手。 “不要。”裴景眼睛直直朝前看,脸色苍白唇上瞬间没了血色,她们调完大军就马不停蹄赶路,顺着红色烟雾方向绕近路过来,还是来不及吗! 褚休瞧见了对面的箭矢,扬声喊,“裴景!” 裴景下意识扭头看她。 褚休干脆利落的脱了枣红色外衫,两手抖开,“蹴鞠,风流眼!” 裴景反应过来,人翻身下马,伸手摘掉身旁将士头上戴着的黑色虎头兜鍪,将盔朝前面的褚休抛过去。 两人默契至极,不用多说话,褚休张开外衫兜住兜鍪缠紧。 她快马朝前,冲出山林的那一刻,手撑马背弹跃起身,脚踩马鞍借力,手将临时制成的“鞠”往高处一抛,身体在马背上凌空倒挂,脚背勾了“鞠”用力往前高高一踢。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仿佛做过无数次。 那“鞠”朝着对面的“风流眼”—— 忠义侯的肩砸过去! 忠义侯眯着眼睛,注意力全在箭矢跟对面皇上的心口上。 但他反应极快,奈何阳光耀眼,迎着光分神抬眼一看,光却刺的眼睛睁不开。 等眨眼间能看清的时候,一颗红色的球已经代替了眼前的太阳,遮天蔽日般,直直的朝他肩上砸来。 手劲一松,箭矢失了原本方向。 武秀扑过去,护住皇上的头,将皇上从马背上扑到草地上。 第191章 箭矢闪着寒光擦着武秀的肩膀过去,往后飞,“咚”的声插到树干中。 短短一个失误的机会,局势瞬间逆转,禁军已经围上前,瑞王救驾的人马紧随其后。 忠义侯再想拉弓射第二箭,却没了机会。 眼前禁军早已冲出山林,步兵手持长矛大盾,齐齐护在了皇上跟长公主身前,将几人护的密不透风。 褚休裴景带来的是步兵,骑兵则绕后包抄了忠义侯的人马。 庆王夹在忠义侯的人手跟禁军之间,呆坐在马背上,无人问他,无人管他,他却吓得眼神呆滞,根本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 忠义侯不是他的狗吗,褚休跟裴景怎么会带着禁军过来…… 所有疑惑到最后只成了一句话: 完了,他彻底完了。 裴景快步朝长公主跑了过去,撞到长公主怀中,伸手用力环住她的肩膀,看她伤口,低低的喊,“姜华。” 武秀微怔,笑着抚摸她后背,“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这点擦伤对她来说都不是事情。 她捧起裴景的脸,见她没掉眼泪才松了口气,哑声说,“不疼。” 裴景疼,疼的低头不敢抬脸看她。 褚休从马背上下来朝两人走过去,不甚自在的扯着里衣衣襟,扇风似的不让衣服太过于贴身,“谁,谁借我个外衫穿呗,我文人脸皮薄,怪不好意思的。” 但凡刚才在场的人都不信“褚休是文人”这话。 他刚才那脚踢的快准狠,直接踢碎了忠义侯的谋反大业,踢出了他自己的前程似锦。 这能是文人踢出来的?! 皇上解开自己身上的明黄色外袍,抛给褚休,“穿吧。” 褚休,“……” 见长公主点头,褚休才战战兢兢披上大了快两圈的衣服,快步往前双手捧着虎符,递还给皇上: “康王在京中察觉到侯府不对劲,怕侯府主人萧锦衣有不臣之心,奈何他困于轮椅中无法骑马前来,特托我跟驸马裴景持虎符调禁军前来救驾。” 皇上抬手虚扶褚休,接过虎符握在掌心里,看向远处被禁军拿下的萧锦衣,“把他压去行宫。” 他看向迟来半步的瑞王,以及所有人,“莫要惊动营帐那边,比试该怎么进行就怎么进行,我回去换身衣服就回大营,不能让萧锦衣一人,毁了这届武进士们的前途跟抱负。” 听到皇上这么说,所有人看向萧锦衣。 他是真该死啊,那些武进士也是他的“门生”,考试时见到他犹如文人见到龚大学士,眼里的钦佩的向往他都看不见吗? 他亲手“扶”他们上了青云路,今日又要亲手“毁”了他们的一腔热血跟武人士气。以自己为例给这届武生做个极错的示范! 萧锦衣则笑着,眉眼颓然,手脚被人扣上沉重镣铐扯着往前走。 可他挺直腰背依旧高高的抬起头颅,站在了皇上面前。 他悔吗,他不悔,他只恨自己败了而已,却从不后悔做过的所有事情。 成王败寇,他认了。 这样死总好过于被人卸掉牙齿爪子,看人脸色摇尾乞怜的好。 萧锦衣看向眼前的好友兼皇上,以为他会对自己露出奚落讥讽的神情,谁知对方走到他面前,只是缓缓摇头,眼底的失望难过几乎要将人淹没溺死。 萧锦衣怔在原地,表情茫然空白,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皇上一言未发转身离开。 今日闹剧到此收尾。 后山的事情前面大营里的文武群臣们都不知道,更不知道禁军悄悄的来悄悄的退,全都守在了行宫那边。 忠义侯的人马在禁军抵达后都下马跪下放下弓箭不做抵抗,如今被收押等候处罚。他们也是听令行事,有错,但不至死。 庆王被禁军连同萧锦衣一起带走,先关在行宫里,等今日秋猎结束再审。 倒是褚休裴景…… 皇上扭头看两人,“来都来了,玩玩再回去吧。” 他像个慈爱的长者,让人给褚休把衣服捡回来换回来,着褚休跟驸马和长公主一起回大营。 皇上先走,武秀落后两步,没急着上马,而是侧眸看褚休,皱眉询问,“你习过武?” 褚休摇头,脚勾地上小石头,挑起来踢两下,再转身飞踢,将石头朝树上踢去,“蹴鞠。” 褚休反手指自己,“我可是高手。” 裴景点头给她作证,“无名书院里所有的人都踢不过她。” 武秀看向褚休,顿了顿,笑了。 她差不多能猜到小念儿喜欢褚休的原因。 因为这人只要站在阳光下就像是得了太阳偏爱,所有光芒似乎都落在她身上,让人移不开眼。 就如刚才枣红衣服裹着盔踢到空中一样,那耀眼的颜色几乎与日同辉。 被光吸引是人的共性,小念儿怕是最先觉得褚休是光,所以被她吸引。 武秀看向身边的裴景,跟夺目张扬的太阳比起来,她更喜欢温和内敛似玉一般的月亮。 “回去吧。” 武秀翻身上马,裴景褚休随后跟上。 眼见着长公主跟驸马也离开,所有人立马凑上来,都围着褚休看,一路上全在问她刚才那一踢是什么功夫,尤其是瑞王最好奇。 方才众人眼里的褚休神气极了,神兵天降般,在千钧一发之际,用一脚功夫踢碎了忠义侯的大计! 虽说后头有禁军压阵,忠义侯必败,但如果不是褚休踢了那么一脚,皇上跟长公主两个人可能没事,但场上其他人为了护驾一定会用身体去挡那一箭。 褚休坐在马背上,面露微笑高手姿态,“不会武功,只是略懂蹴鞠而已。” 听她在身后“谦虚”,裴景伸手扯长公主衣袖,示意她扭头朝后看。 武秀疑惑,“?” 褚休到底年少,出了风头得意一会儿也无妨,何况该她得瑟。 裴景憋笑摇头,红红的眼尾带出笑,示意长公主看褚休的脚。 褚休脚疼的恨不得抱起来对嘴吹,但一群人围着她,她丝毫不提脚的事情。 那可是坚硬的盔啊,绑了衣服只是怕它滑而已,又起不到别的作用。 用尽全力一脚踢过去,谁踢谁脚背疼。 但她刚出了风头,疼死也不能说。 武秀别开脸,仰头看天。 裴景探头看她,“没事的殿下,您笑吧,褚休忍着您不用忍着。” 武秀觉得这时候笑褚休不太厚道…… 但褚休面上风淡云清实际死忍脚疼的样子,是有点好笑。 很符合她这个年纪这个心性。 第118章 坐在大营这边闲谈喝茶的文武朝臣, 如果不是特别留意的话,根本瞧不见山林深处天空上方的红色烟雾。 听觉稍微敏锐些的,可能听到些许动静, 但秋猎闹出声响本就正常,都没当回事。 只有魏国公在瞧见褚休跟裴景陪同长公主回来后, 本能的直觉是林子里刚才出事了,要不然这两个留守京中的人不会出现在这里。 尤其是褚休下马后走路姿势不对,哪怕装得若无其事,可那右脚脚背根本不敢往下压实, 明显有伤在身。 魏国公连忙上前目露询问。 这是出什么事情了? 长公主不动声色摇头,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魏国公瞬间懂了, 不管出了什么样的大事现在都已经解决, 眼下最要紧的是秋猎比试。 他到底是沉稳老臣, 面上端出笑,神情跟言语都和往常无异, 只是多留个心眼四处观察了一下。 长公主跟瑞王都回来了, 随后皇上也换了身衣服过来, 三人看起来都无恙,唯有长公主肩头衣服被利刃擦破。 武进士们算够了积分也没恋战, 带着猎物陆续回来。世家子弟们不算铩羽而归,最少也猎了只獐子。 香炉里的香渐渐燃尽, 几乎所有出去狩猎的人都回来了,唯独不见忠义侯跟庆王。 魏国公脸上的笑都要绷不住了,心头有个大胆掉脑袋的猜测。 到此刻他还安慰自己,也许忠义侯猎鹿忘了时间, 或者庆王偷懒耍赖不知去哪儿玩了,忠义侯去寻他, 两人这才不见踪影。 香炉旁边有官吏坐在桌子后面记录每个人狩猎所用的时间跟狩到的猎物,然后统计出来报到皇上面前。 前三名里有个武进士狩到梅花鹿,他那一队毫无疑问稳居第一。 尤其是那鹿只伤了腿还活着,更是获得额外加分—— 对于不能还击且毫无攻击性的幼小猎物抱有怜悯慈悲心,是杀戮者难得的品质。 日后若是有大战,这类人在战场上不会对百姓滥杀无辜,所以予以褒奖鼓励。 而第二名跟第三名虽没遇到稀少的鹿,但猎到的其他东西加在一起,也有不少分。 后面的世家子弟们像是过来给这场比试凑人数的,猎物打眼扫过就能算出积分,根本不用前后核实。 第192章 皇上过来,坐在龙椅上,接过统计后名单看。 他到此刻都没表现出任何异样,甚至都没提过迟迟不归的庆王跟忠义侯。 有大臣心有疑问,到此时,莫说魏国公,其余朝臣也都渐渐反应过来不对劲。 少的又不是两个无关紧要的随从,而是王爷跟侯爷啊。 那两把椅子空荡荡的,又摆在最前头,只要长了眼睛怎么可能看不见* 。 有人起身询问,“皇上,庆王跟忠义侯还没回来,可需要派人去找?” 皇上眼睛都没抬,“先把秋猎比试的结果公布了再说其他。” “是。” 今年所有的新进武进士们单膝跪在中间空地上,满怀激动压着欣喜恭敬的低下头。 皇上亲自宣读前三名的名字,分别赐黄金千两、八百两、五百两。 褚休坐在边上听的心热,早知道赏那么多,她文武双全就好了! 这要是把金子带回去,她媳妇不得开心坏了,而且刚好可以用这笔赏钱给裴景修院子。 赏完武进士们,皇上开口鼓舞士气: “你们是大姜的希望,大姜的安危跟未来都在你们这辈身上。” “朕希望你们牢记初心,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立身天地间要坦荡正气,切莫得了功名就忘了来时路跟头上君,也别有了功绩便鱼肉百姓和耀武扬威。” “贪多则失,务广而荒,朕既盼着你们有野心,又劝诫各位莫要被野心吞了良心跟本心。” 场上众人,除了刚入官场的武进士们没听出来里头的深意,其他朝臣似乎从皇上的这几句话里品出点什么。 皇上抬手,武进士们起身立到旁边。 表现优越的被皇上当即点了名并且归入御林军名下,稍微优秀的则入兵部军营历练,等着下次崭露锋芒战功立业的机会,表现平平的则按着原本的武试安排放到边军里打磨。 皇上看向群臣,没给他们继续揣测圣心的时间,而是直接说道: “朕今日遭遇突发情况,亏得一文臣从京中带兵赶来救援,这才化危为安。” 从京中赶来的文臣只有褚休跟裴景。 大臣们朝两人看过去。 裴景看向褚休。 褚休木着脸,一本正经低头听夸。 皇上都说到这儿了,要是不赏她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但皇上还没点她的名字,她又不能立马站起来。 褚休屁股虚虚的挨着椅子,耳朵竖起来,全神贯注的听皇上说话,做好了只要被点名就随时起身谢恩的打算! 皇上朝褚休看过去,就吊着他,迟迟不提救驾的那人是谁。 褚休,“……” 话说得差不多了,皇上才道:“褚休。” 褚休立马起身抬手,“臣在!” 黄金黄金黄金! 皇上,“忠义侯利用庆王谋反,在山林后企图围剿朕与长公主,亏得员外郎褚休跟驸马裴景从京中带禁军而来,以及瑞王殿后,这才当场拿下忠义侯等人。” “其中,当属褚休立功最大,若不是他反应迅速有勇有谋,朕也许已经死在了忠义侯的箭下。” 皇上直接了当的开口,没有半分铺垫,一句话吓蒙了众人。 忠义侯反了?! 皇上刚才差点没了,而他们却坐在这里谈天说地。 场上所有朝臣,除长公主跟刚站起来行礼的褚休外,连瑞王都跪了下去。 “我等有负皇恩,罪该万死!” 魏国公更是扶着椅子扶手撩开衣袍跪下,“臣,该死。” 萧锦衣是他女婿,温家虽没参与且不知情,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他连累。 兵是从京城带来的,证明他们离开后京城里出了事情,康王不能骑行,这才将虎符交给褚休裴景由他们两人带禁军前来救驾。 如果京中出事了,那他外孙女筱筱呢? 皇上只阐述经过跟结果,该罚的罚该赏的赏。 之所以要在秋猎比试结果之后说这事,则是想用忠义侯的事例给所有武进士们以及朝臣们敲响一个警钟,让他们看到不臣之人是何下场,而忠君者又是何等风光。 “萧锦衣罪大恶极,朕亲审之后再做定夺。” 皇上看向褚休,“员外郎褚休为人机敏处事灵活,由原六品员外郎晋升为五品主事。” “原吏部五品主事乃萧锦衣手下之人,着大理寺连同刑部审查,若不是同党则平级调到礼部做事,若是同党,则以谋逆之罪处置。” “听闻褚休及其娘子于氏为揭发萧锦衣恶行,所住房屋被大火焚毁?”皇上已经拿到康王写的书信。 康王在信里头阐明了原委跟经过,要不是事出有因他也不敢随意用虎符调动禁军,所以事情写的客观公正,没有半分偏向。 小院是谁的皇上心里有数,但赏在谁头上,他心里亦有数。 褚休,“……是。” 皇上都这么说了,她总不能傻到再梗着脖子纠正。 皇上,“有功之人该赏,损失皆由皇家填补。赏五品主事褚休黄金千两,以及一座二进二出的宅院。” 三进三出太大了,光是聘用下人以及每年修补维护的费用褚休这个五品官都应付不来,但一进一出又太小了不足以彰显皇恩,所以二进二出最好。 皇上想了想,看向武秀,“我记得你所在的凤里巷后头有个二进二出的院子?” 两院的位置跟现在的忠义侯府和裴家小院差不多。原是一罪臣的庭院,人被抄家后院子就用封条封住充公,至今没往外赏赐。虽说小院年久失修,但位置极好布局也不错,稍微翻新修缮便能入住。 武秀点头,“是。” 皇上,“赏褚休了,新宅院跟被烧毁旧宅院的修缮都由工部负责,银钱从朕的私库里出。” 褚休跟裴景是同乡同窗也是同僚,两人关系极好,既然如此,不如让他们住的更近些。 褚休愣住了。 她以为赏千两黄金已经够多了,但是没想到自己还能顺带着涨了一级跟拥有一处自己的宅院! 武秀抬手抵唇清咳一声,提醒褚休谢恩。 褚休毫不犹豫撩开衣袍跪地谢过皇恩。 所有人抬头朝前看向褚休,心里都清楚,皇上有意以他为例借这事树个典范,这才恩赏众多,否则最多让他升官顶替姚主事的位置不会额外赏院子。 来之前还是六品小官在京中毫无根基的褚休,来了之后升为五品不说连带着在京中安家落户了! 这便是皇恩。 眼热褚休吗?那肯定眼热,但这种机遇可遇不可求,且人褚休也付出了代价,自己的家都被烧毁了,脚还负伤,有如此赏赐也是人家该得的。 皇上环视一圈,将跪地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这就是他要的效果,“事出突然与你们何关,都起来吧。” 所有人缓缓起身,皇上就看见了还跪在地上的魏国公。 皇上让李公公把康王的信送给魏国公看。 魏国公抖着手接过,看完撑着椅子站起来,哽咽开口,“求皇上为筱筱做主,为我温家,做主啊。” 他女儿温大娘子当初二嫁萧锦衣是出于朝政大局的考虑,且这事本就是萧锦衣在皇上的“授意”下向温家求娶,并非他们上赶着外嫁。 如今萧锦衣囚禁温筱筱,带兵谋逆酿成大祸,这事他们温家怎么看都是无辜的。 皇上知道,“是朕对不起你们温家。” 出于补偿,着温家大娘子跟萧锦衣和离,带温筱筱返回温家,同时封温筱筱为县主,册封的事情等回京后安排。 魏国公谢恩。 皇上,“今日休整一天,明日返回京城。” 众人,“是。” 按着皇上本来的打算,这么好的时节这么好的天气,加上朝堂上没什么大事,怎么说都得在外头多住一段时间才对,但忠义侯连同皇子谋反将他这份休闲的好心情彻底毁了,不如早些回去。 皇上也不住营帐了,而是坐马车回行宫。 临上车前,皇上抬手招来长公主跟瑞王,眼睛望向不远处的褚休裴景,同长公主说,“找个御医给他看看脚,别伤了骨头,强忍着也不是个事情。” 长公主,“……是。” 都是习武之人,褚休那一脚的力道他们心里有数。 皇上又道:“今日没能明着赏你那小驸马,你回去私下里好好嘉赏他一番。他下马朝你跑过来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他是真怕你有事。” 原本他跟众人一样,以为武秀跟裴景是对“搭伙过日子”的夫妻。毕竟武秀比裴景年长,裴景又是武秀强点的驸马,裴景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只得答应,说不定心里对武秀没多少感情。 而武秀之所以选裴景,则是为了女子入学一事,这才挑了最温和文雅好把控的裴探花。 两人明面上相濡以沫,但相处时总让人感觉透着股疏离生分,外人眼里更像守礼的君臣不像亲昵的夫妻。 第193章 可方才裴景朝武秀跑过来的时候,忠义侯很有可能再射一箭,他却顾不得这些伸手抱住了武秀,可见是真感情。 武秀垂眼,难得热了耳廓,低眸嗯了声,“我知道,会好好赏她。” “那就好,”皇上看瑞王,“还有你,回头我那私库打开,你自己进去挑两样趁手的东西。” 今天不仅没能赏裴景,也没赏瑞王,两人都算皇室中人,赏赐他们的效果远不如赏赐褚休这个外臣有用。 瑞王“啊?”了一声,惊喜的很,“还有我的事情呢?” 皇上懒得搭理他,抬脚上了马车,弯腰时姿态苍老,没回头,只轻声说,“妹子,回头审萧锦衣的时候,你过来。” 武秀上前两步,伸手扶住兄长的手臂,托他上去,“好。” 他们这一路走过来,到了今日,兄弟反目,父子相杀,到最后就只剩兄妹了。 皇上拍拍武秀的手背,低头坐进马车里。 皇上车辇先行,其他人紧随其后。 出发前御医给褚休看了脚背,红肿的一只猪蹄子,鞋子脱掉了就穿不上。 但好在没伤了骨头,消完肿就没事了。 前往行宫的路上,褚休蹭长公主跟裴景的马车。 裴景低头看褚休的脚,“念念看见了不得心疼死。” 褚休笑着,“她爱哭,你别跟她说。” 裴景知道。 武秀看向褚休,说起正事,“皇兄让我陪他一起审萧锦衣,可能会扯出金片的事情。” 如果金片暴露了,那于念的身份也就暴露了。 褚休捻着手指,垂眼说,“殿下的意思是?” 武秀,“先不提此事,念念的真实身份先压下,等萧锦衣的事情过去了,再找个机会,以柳家的名义寻回念念,封她为郡主。” 本来可能是县主,但温筱筱被抬为县主了,那于念就会被封为郡主。 只是忠义侯前脚出事,后脚封于念不妥,只得把她认祖归宗归还“柳”姓的时间往后拖。 武秀笃定,“皇兄如果知道念念的身份,也会这么做。” 这才是对于念最大的保护,而不是在这种风口浪尖上册封她为郡主。 褚休点头,“好。” 她跟念念又不指望郡主的封号过日子,早几年晚几年没区别。 武秀松了口气,见裴景还在看褚休的脚,顿了顿,看向褚休,干脆直白,“你去瑞王车上坐吧,他想跟你切磋一下蹴鞠的脚上功夫。” 褚休,“?” 褚休,“?!” 褚休瞪向裴景,抖着衣袍将脚盖住,肯定是小景连累了她。 裴景满脸茫然无辜,“怎么了?” 她扭头看长公主。 长公主假装撩开车帘朝外看,淡声道:“没事。” 前往行宫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她本可以借机好好“赏”一“赏”自家小景,可偏偏褚休坐了进来。 褚休很懂长公主的心情,当年她们三人一辆马车的时候,她跟长公主的想法一样。 “风水轮流转啊。”褚休不下去,她光着脚跟瑞王坐一起像什么话! 至于小景那边怎么跟长公主解释,那是她们妻妻俩的事情。 行宫可算到了。 褚休迫不及待单脚跳着下了马车,春风好心,给她找了个木棍当做临时拐杖。 她真是佩服长公主跟小景,两人闷葫芦似的,一路上真就规规矩矩坐着,连手都没碰过。 要是她跟念念,念念肩膀受了伤,她早就将人拉到隐蔽的地方,扯开衣服检查了。 就算是在马车里,也会借着袖筒遮掩,悄悄捏捏对方的手指,而不是目视前方板正的坐着。 正经妻妻,好友面前,马车里头,拉拉小手证明关系亲昵怎么了,又不是当众亲嘴。 “早知道我不如坐在外头。”褚休咋舌。 春风扶着褚休,“您要是坐在外头,旁人怎么想我家殿下啊。” 前脚皇上刚厚赏过的臣子,后脚被长公主赶出了马车,外人要怎么想。 褚休,“……” 长公主跟裴景先后从马车里出来。 长公主要去审萧锦衣,手指克制的捏着衣袖而不是摸裴景的脸,温声同她说,“你回去等我。” 裴景顿了顿,反应过来,脸有些热,目光从她的肩头上收回来,点头,“好。” 目送长公主离开,褚休拄着棍站在裴景身边,侧眸看她,“不担心殿下的伤?” 裴景垂眼,“担心。但她除了是我的娘子,还是大姜的长公主,公务在身,不能过于儿女情长。” 褚休笑了下,抬手搭在裴景脑袋上摸了两把,收回手悄悄教她,“但等她回去了关上门,她就是你娘子,你该怎么关心就怎么关心。” 褚休道:“过日子不能太顾及身份尊卑跟脸面尊严,该没脸没皮的时候就没脸没皮,不然日子过得生分了,还叫什么日子。” 裴景侧眸睨褚休,“看出来了,褚兄在念念面前是够没脸没皮的。” 天下第一好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既要又要,连手帕交的位置都想抢。 褚休,“……” 褚休抬手虚点裴景,理不直气也壮,“……那咋了!” 裴景,“……” 没脸没皮。 但说得又有那么一点点道理。 裴景准备好好消化消化别人的妻妻经验,把跟殿下的日子,过得更自然随意些。 行宫里。 大殿上,庆王正抱着皇上的大腿哭诉,“我是,我是被他利用了啊父皇。” 庆王为求自保,把安先生跟金片的事情一股脑抖落出来,连忠义侯私下里一直帮他的事情都说了,没有半分隐瞒。 “我以为他要帮我杀,不,伤了姑姑,谁知道他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竟是起了谋反的心思!” 庆王啐跪在旁边的萧锦衣,怒骂他,“狼子野心,喂不熟的狗!” 萧锦衣从被擒住之后就没再开口说过话,垂着眼,对于周遭一切像是没有任何反应。 对于庆王的谩骂也不理会,所有罪名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可证据摆在眼前,桩桩件件他就算开口狡辩也抵赖不得。 皇上听到这里,一脚把庆王踹开,坐回龙椅里,气笑了,“好啊好啊。” 他痛心的看向萧锦衣,“这里头竟还牵扯到了康王,他可是跟你一起骑马打天下并肩作战的孩子啊,你怎么忍心要害他!” 他大儿子那般优秀的人物,文武全才,却因萧锦衣的野心痛失双腿,后半辈子都要困在轮椅里生活。 皇上亲手剐了他的心思都有。 “金片又是怎么回事?”皇上看向武秀。 武秀把于念跟金片连同字迹的事情串起来说给皇上听。 安先生还活着就在京中,他是当年一事的人证,褚休手里的金片是物证,两者放在一起,便是萧锦衣联手敌军害康王的铁证。 皇上再望向萧锦衣的目光变得十分陌生,眼前跪着的人,样貌声音他都最熟悉不过,但怎么越看越陌生了呢,像是从未认识从未了解过他。 想想也是,萧锦衣走到今日,从一个被寡母拉扯长大的穷苦小子一步步成为忠义无双的侯爷,肚子里怎么可能半点墨水都没有呢。 他要真是一介武夫毫无心机,如何讨得富商柳家柳如琴的欢心,又怎么会跟温大娘子把日子过得还算琴瑟和鸣。 感情到最后,只有他赤诚之心兄弟之情待萧锦衣,萧锦衣却将虚情假意贯彻始终。 回想起来,忠义二字的封号简直讽刺至极。 皇上累了,问到这里已经问的差不多,不想再审下去。 “庆王,褫夺封号封地,贬为庶人,幽禁宗人府,此生不得外出。” “忠义侯萧锦衣,褫夺忠义封号,数罪并罚,府邸家财抄没充公,判年底问斩。” 皇上看向武秀,声音温和很多,“小念儿找到了?” 武秀点头。 皇上笑了下,柔声问,“可还好?” 武秀,“很好,皇兄对她虽没见过却应该不陌生,她就是褚休的娘子于念,也是她这次放火烧屋救出了温筱筱。” 忠义侯听到这里,抬头眯眼看过来,像是没听懂长公主说了什么。 “好孩子,遇事大胆关键时候从不退缩,有柳家的风范,”皇上连连点头,“早知这样,该多赏褚休点东西。” 武秀,“够多了,再多的话旁人就要起疑心了。” 就褚休的样貌学识,再厚赏的话,别人该以为褚休是皇上遗落在民间的私生子了。 皇上笑,“只是这事先往后推推,不急着认她回来,再委屈她一段时日。” 武秀点头,“我知道。” 皇上,“你来安排吧。” 武秀,“是。” 皇上由李公公扶着下去休息,大殿上只剩哭喊悔过的庆王跟呆呆跪着的忠义侯。 第194章 武秀走过来,两步远的距离,低眼看萧锦衣,“是不是没想到是小念儿放的火?” 萧锦衣抬头,哑声道:“我想见她一面,就一面。” 武秀居高临下,垂眼问,“当年小念儿是意外走失,还是你故意丢弃?柳姐姐病重而死,是无药可医,还是无人医治?” 萧锦衣,“是意外走失。” 他垂眼缓声说,“若是我故意丢弃,便不会让她穿着锦衣戴走金片。” 这话武秀信。 萧锦衣,“柳氏……是无人医治。” 那时柳氏对他来说已经没了可利用的价值,他靠着柳氏也许会封侯,但不一定能稳住侯位,他需要抛下柳家再寻高枝,魏国公温家当时就很合适。 所以他故意拖延了寻找小念儿的时间,以及耽误医治柳氏,亲眼看着她病重抱憾而死。 武秀没忍住,抬脚踹在萧锦衣的心窝上! 骂道:“你真不是个东西,姜朝有句话没说错,你就是只喂不熟的狗!不是我姜家的狗,而是柳家捡来的白眼狼恶狗!” 萧锦衣呕出血,咳着笑,“成王败寇而已,姜华,我出身低微,一步步的想往上爬有什么错?” 武秀,“褚休也出身低微,可他却不会借着他娘子于念,踩着她的肩膀往上爬!而你却踩着柳姐姐的性命站在了高处!” 萧锦衣,“那是他蠢,不知道权势的滋味,女人跟侯位比起来,是个男人都该知道怎么选。” 武秀又踹了他一脚,“恶的是你,是人心,跟男女无关,跟选择无关。” 武秀衣袖掸脚尖,觉得脏。 她抬脚要走,萧锦衣捂着胸口,在背后沉声喊她,“阿华。” 武秀脚步顿住,却没回头。 萧锦衣,“能否让我再见她一面?” 许是单纯想看看她,或是想透过她看看亡故的柳氏,亦或是看看曾经还未变成这样的自己。 武秀垂眼,“休、想。” 见了于念也许他就无憾了,可小念儿呢?她无忧无虑的日子为何要因为这么一个人而染上阴霾? 武秀,“把他押下去严加看守,明日将他戴上兜帽一同押送带回京城。这期间不准任何人见他,也不准他见任何人。” 侍卫,“是。” 萧锦衣作恶多端,死不悔改,剩余的牢狱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休想好过! 武秀将今日审问的结果跟褚休说了一遍,至于告不告诉于念,全看褚休选择。 褚休低头看自己红肿的脚背,摇头,“不说了吧,有时候人糊涂点才能过得快乐。” 她现在只想给念念看那一千两黄金。 要是念念瞧见了,肯定要高兴的扑过来抱着她亲。 既然有让她高兴的事情可说,为何要跟她讲那些毫无意义无关紧要且扫兴的事情呢。 行宫里休整一夜,大军车马启程回京。 去的时候悠闲自在车马悠悠赏风赏景,回去的时候快马加鞭赶路,时间都比去的时候缩短一半。 两天时间,临近黄昏,众人抵达京城。 康王亲自到宫门口迎接,一同而来的还有远远坐在马车里的于念以及温筱筱。 第119章 褚休裴景从京中离开后, 为防止有人对于念跟温筱筱下手,加上裴家小院焚毁过半,康王妃就安排两人这几日暂住在康王府里。 今日一早康王收到消息说皇上黄昏时抵达宫门口, 便将消息告诉王妃。 他在宫门外迎接圣驾的同时,康王妃派了马车送于念跟温筱筱过来。 皇上哪怕再不服老, 舟车劳顿马不停蹄的赶路也感到疲乏,尤其是出去秋猎一场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对他内心打击不小。 这会儿到了皇城门口,他连马车都没出, 由李公公传话让各位大臣回去休息,有事明日朝会再说。 众大臣谢礼后, 便坐上自家马车准备回家。 康王妃撩开车帘朝外看, 见那边事情说得差不多人都要散开了, 扭身朝于念跟温筱筱讲,“好了, 你们可以出去了。” 她坐在马车里, 伸手先扶温筱筱下车, 随后再是于念。 到于念的时候,康王妃握着她的手, 柔声问,“见完了人, 还回来吃晚饭吗?” 于念不知道,唇瓣轻抿,秋水眸子望向眼前温柔的王妃。 “也罢,”康王妃拍拍于念的手背, “都在京中不急一时半会的,若你跟褚休没处落脚, 康王府的大门随时为你们敞开。” 不说暗处长公主跟于念的关系,单论明面上褚休跟裴景的关系,现在三人回京后,必然要接于念回长公主府居住。 留在康王府只是因为裴景不在京中,她怕长公主府里没人照看于念,于念自己住那儿会不自在,这才让她跟温筱筱结伴住在康王府。 明明只是短暂的几天相处,康王妃却连给于念在府里翻修哪处院子留她常住都想好了。 这会儿明知道于念可能下了马车就不再回来,康王妃还是忍不住出声挽留两句。 抛开跟柳家的关系不谈,康王妃也很喜欢于念。 康王妃从长公主大婚宴席上初见于念那次就对她毫不掩饰的表达过善意温柔,待她更像是待小辈般温和。 这些于念又不是木头,自然能察觉到。 她生平没见过康王妃这样温柔似水的女人,哪怕康王妃才刚三十,可于念心里却对她产生一种类似于母亲或是长姐的依赖跟向往感。 她回握住康王妃的手,认真说,“等见了秀秀,抽空,我请您吃饭。” 康王妃笑着摸摸她的脸,“好,去吧,褚休已经在等你了。” 于念扭头朝车厢外头看,远远就瞧见褚休走过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她。 于念眼里无意识带出笑,慢慢红了脸颊,有些羞的收回目光垂下脸,然后又偷偷抬眸扭头朝褚休看。 瞧见车帘掀开,褚休垂眼抬手,恭敬的朝马车里的康王妃弯腰行了一礼。 既是见礼,也是谢她对于念的照顾。 康王妃颔首微笑,松手让于念下了马车,车帘落下,马车按原路折返。 于念站在马车边,笑盈盈望向褚休。 褚休张开双臂,眉眼弯弯无声看她。 于念脸又热了起来,宫门口人来人往的让她格外不好意思,但却还是提着裙摆朝褚休走过去,眼神左右飘忽,余光始终落在褚休身上。 走着太慢了。 于念咬唇眼睛望向褚休,迎着秋风松开攥紧衣裙的手,大步朝她跑过去。 临到跟前也没停下,而是直直扑进褚休怀里,伸手环住她的腰,脸贴在她肩头。 褚休被于念撞得往后退了小半步,结结实实把人搂在怀中,手掌轻抚她肩头跟后背,偏头跟于念贴了贴脸颊,低声问,“是不是想我了?” 于念不语,只缓缓收紧抱着褚休劲瘦腰肢的手臂。 褚休自问自答很是自信,语气里带着得意跟欢喜,“我就知道你想我了。” 她俩来京城后就没分开过,何况是这种危机情况下的分离,于念每天白天在人前不好表现出担忧,但到了晚上盖着被子蒙住脸就开始想褚休。 怕她路上遇到意外,怕她们没拿下逆贼,又怕逆贼按兵不动没谋反,到头来救驾的秀秀跟小景反被治罪。 要是被抄家的话,她都不怕跟褚休一起死,唯一遗憾的就是两人才刚过上好日子,她存的那些黄金都没舍得花呢。 如今见褚休全须全尾回来,于念悬了几天的心总算落回原处。 于是,她听褚休喋喋不休还在说腻歪的话,于念脸皮滚热,从褚休怀里退出来的时候,伸手一把捏住她的嘴! 于念水润润的眸子睨褚休。 褚休眼睛弯弯眸光亮亮,配合的闭上嘴。 “褚大人。” 有同僚经过,停下马车撩开车帘看向夫妻二人,笑着拱手道贺,“之前没有机会说话,都没来得及恭喜你升官。” 褚休一路上不是在皇上跟瑞王跟前,就是同长公主和驸马坐在一个马车里,除了魏国公那样的身份能跟褚休聊上几句,其余臣子属实没机会上前说话。 褚休如今可算是御前红人了,就算不巴结他也没人愿意跟他交恶。 于念看有外人过来,就站在褚休旁边。 褚休笑着,“多谢多谢,有空一起喝酒。” 同僚,“好说好说,哦对了,你的脚好些了吗,前两日见你瘸着走路,今日瞧着好像没什么大碍了。救驾受的伤可不能大意了,回去也得让大夫好好瞧瞧。” 褚休本来都没打算提这事,这会儿被同僚说出来,只得侧眸看了眼于念,硬着头皮说,“好,多谢关心。” 同僚寒暄两句放下车帘走了。 留下褚休站在原地。 于念伸手握住褚休的手臂,眼睛直直的看着她,“脚受伤了?” 她低头弯腰伸手扯褚休的衣袍,提起衣摆看她的两只脚。 第195章 褚休的脚前几天肿成猪蹄,鞋子都穿不上去,这两日不停消肿涂药,今天勉强把脚塞进鞋里,至少从表面看着没什么事情。 她一问,褚休一惊讶,“忘记跟你说这事了。” 褚休突然坡起左脚,哎呦呦的“嘶”着,蜷缩着左腿,“踢到了盔上,可疼喽。” 于念眼眶立马就红了,扁嘴皱眉,湿漉漉的眼睛在褚休的脸跟脚之间来回,眼泪随时都能掉下来。 裴景站在后头,见她这样,扬声道:“褚兄你伤的不是右脚吗?” 于念,“?” 褚休扭头看裴景,眨巴眼睛,垂眼对上于念看过来的视线,笑着换成右腿,右脚蜷起来,“哎呀,忘记了。” 于念眼泪要掉不掉,咬唇伸手拍打褚休手臂。 褚休双手捧着她的脸,拇指在她眼底轻轻摩挲,笑盈盈,“你看不疼,我都忘记是哪只脚了。” 豆大的温热泪珠滚下来,濡湿褚休的指腹。 于念眼睫湿润,垂下长睫不说话。只有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砸在褚休手指上。 褚休心疼的慌,想亲亲她哄哄她,可宫门口实在不是个亲昵哄人的好地方。 褚休捧起于念的脸,跟她说好消息,“我救驾成功,皇上说由他出钱给裴景修小院,而且怕咱俩没地方住,还在长公主府所在的那条巷子里给咱们挑了个两进两出的院子。” 于念这才抬脸看褚休,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傻愣愣的。 这对于寻常人来说,尤其是她跟褚休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金子的好事。 那可是宅院了,两进两出的京中宅院啊! 褚休抹掉她的泪,“咱俩以后在京中有地方住了。” 于念伸手握住褚休的手腕,哑声问,“用脚,换来的?” 褚休笑,“不止,还有黄金千两!” 于念几乎是身体本能,眼睛比脑子反应还快,水润润的眸子噌的下亮了起来,巴巴的看着褚休。 褚休,“……” 她就知道! 褚休捏于念的脸颊,咬牙问她,“这会儿又不心疼我的脚了?” 于念眨巴眼睛,脸颊蹭了下褚休的手指,“还是,心疼的。” 心疼自然是心疼的,但如果有黄金千两,这份心疼也许能稍微的减轻一二。 于念低头看褚休脚。 褚休笑着放下衣袍盖住脚面,“回去给你看。” 裴景走过来,“我让人去康王府收拾念念的东西,你们这段时间先住在长公主府吧。” 不管是裴家小院的修缮,还是凤里巷小院的翻新,都需要时间,工部又不是神仙,这边得了旨意那边就能把屋子修好。 等走完审批流程再施工到收工,恐怕都要到年底了。 这段时间褚休跟于念就住在她跟长公主的府邸里,褚休正好跟自己一起坐马车上下值,回头小院翻修完毕就在长公主府后头,她们就近搬家也方便。 于念抿唇,心底对裴景的建议没有任何异议,但想起康王妃,还是扭头朝康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陪你一起去,正好跟王妃道别和道谢,”褚休握住于念的手指,“你要是喜欢王妃,以后可以常去走动,两府离得又不远。” 于念点头。 裴景抬手招来马车,三人打算上车回长公主府。 眼见着她们要走,温筱筱连忙扬声喊: “念念。” 温筱筱刚才下了王府马车直奔温家马车而去。 温大娘子早就听说了事情经过,如今看见女儿,还没下车眼泪就先掉下来,搂着她心疼不已。 魏国公不好抱外孙女,就跟在温大娘子身边着急关心的看温筱筱,柔声询问她可伤到哪里,那补药对身体有没有别的坏处跟影响。 母亲跟外公都紧张兮兮,温筱筱反倒姿态放松,张开双臂转了个圈,“我好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起初是害怕跟气愤,可几日过去她情绪稳定下来,只觉得经历此事自己也成长不少,这会儿都能反过来安慰母亲跟外公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魏国公说,“多亏了于家娘子救了你,这事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温大娘子捏着巾帕擦泪,点头,“贵礼是要送的,但只送礼未免显得生疏客气了些,等安定下来,我们请她来家里吃顿饭吧。” 忠义侯府已经封了,但她跟温筱筱的东西是她们温家* 的财物,只要是她们的物件,跟大理寺那边打个招呼登记一下就能带走。 魏国公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听两人提到于念,温筱筱扭头朝后看,松开母亲的手快步朝于念走过去。 她俩一起在康王府住了几天,关系比之前还要亲近。 温筱筱双手拉着于念的手,“等我忙完了请你吃饭,这几日你功课可不能懈怠了,我会随时过去抽查。” 于念硬着头皮微笑点头,“……好。” 温筱筱握着于念双手的时候,总觉得褚休跟裴景在看自己。 褚休看自己也就罢了,怎么驸马也在盯着她俩握住的手看? 温筱筱觉得太奇怪了,但回头一想,可能是刚经历过大劫,两人也是关心于念吧。 温筱筱松开于念的手,朝自家马车走过去,“那我先回去了。” 于念跟她挥手告别。 两人的手松开,裴景才幽幽收回目光。 还没等裴景喘口气,就瞧见褚休借口让于念扶她上马车,拉住了于念的手。 好好好,所有人都能跟念念手拉手,就她不行是吧。 裴景木着脸坐在马车里。 车厢中,于念听褚休说起当时秋猎的情况,跟着胆战心惊。 她抬眼看裴景,“殿下的伤,没事吧?” 裴景摇头,“检查过了,只破了层皮,无碍。” 于念歪头问,“谁检查过了?” 裴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 说完一愣,红着耳朵睨向于念。 于念眉眼弯弯,伸手摸裴景脑袋。 裴景又被她逗了一顿,哭笑不得的看她。 回府的路上,于念掰着手指数金子。 亏得她把长公主送的贵重礼物都放在了西厢房,这才没烧到。 那时候想着礼物过于贵重加上跟长公主不够亲昵,东西都不敢用,就先放在西厢房里等以后再说,如今一场大火烧了东厢房,西厢房里的物件丝毫没被烧到,自然没有损失。 而她跟褚休的衣物被子,但凡是放在外头容易引火的物件,都化成了灰烬,反倒是收到柜子里箱子里的,烧的慢些,只烧了箱子一角,里头的东西倒是没事。 比如那红粉两条垫子完好无损不说,还有于念藏在箱子底下的金子跟存了金子给的票据都没烧到。 京兆尹府的衙役们帮忙把屋里物件搬出来,于念自己在院里亲自收拾,她把能用的都放在了西厢房,金子跟票据则放在贴身带着的包袱里。 她收拾了两件衣服去康王府暂住,金子如今就在康王府。 虽说烧了些衣服,但金银还在就好。而且她马上就有千两黄金了! 千两啊! 她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 于念抱着褚休的手臂,眼睛亮亮的昂脸看她,只觉得眼前的秀秀哪里是秀秀,分明是会赚金子的貔貅。 她以前说要给自己打个金屋,如今当真是实现承诺了。 褚休侧眸睨于念一眼,于念不说话她都知道于念在想什么。 褚休伸手戳她脑门,呵了一声,“小财迷。” 于念额头抵在褚休手臂上,笑着抱紧她的小臂。 褚休感受到挤压过来饱满柔弹,眸光闪烁,红着耳朵别开视线。 她媳妇就只是喜欢金子,能有什么错呢。 褚休趁裴景不注意,悄悄的拉住于念的手指,侧眸看她。 于念脸颊红扑扑的,抬头瞧她一眼,又害羞的垂下头。 许久没分开过,陡然分开几天,两人突然有点小别胜新婚的滋味。 褚休看向裴景,直接了当,“小景你去外头坐一会儿透透气呗。” 她想亲一下念念。 裴景,“……” 裴景就不! 褚休,“……”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第120章 长公主府里, 褚休跟于念单独一个小院,跟裴景住的主院相隔不远,但又没那么近。 长公主还在宫中没回来, 春风甚至回府将裴景也叫进了宫,想来是皇家家宴, 今晚不在府里吃了。 裴景走之前叮嘱于念,让她有事直接吩咐府里大丫鬟就行,不要瞎客气委屈了自己。 不用裴景多交代,大丫鬟也会把褚休于念安排的妥妥当当。 两人刚回来, 晚饭就备上了,全是按着褚休于念口味做的。 吃罢饭洗漱完, 油灯摆在灯台上, 于念跪坐在床边看褚休的脚。 肿已经消的差不多了, 但可能还是伤到了骨头,因为右脚脚面跟左脚脚面比起来高出那么一寸。 第196章 褚休清瘦, 脚背更是青筋明显, 可右脚现在红紫一片, 根本看不见筋骨。 于念扁着嘴,盯着褚休的脚看, 心里突然觉得金子都没那么稀罕喜欢了。 因为看见金子她只是瞬间高兴,可瞧见褚休的脚, 她心脏里却是密密麻麻绵长的酸涩闷疼,比自己砸了脚还要难受。 褚休脚趾动动,歪着脑袋看于念的脸色,语气轻松的很, “不疼,一点都不疼, 你看我脚趾头随便动。” 她还耍宝! 于念气恼又心疼,在她小腿上拍了一巴掌! 褚休立马老实消停下来,规规矩矩不乱动。 于念伸手轻轻摸褚休脚背,她手指碰到的时候,褚休脸上没什么表情,脚趾头却下意识的蜷缩。 于念连忙收回手蜷缩着手指不敢乱碰。 褚休,“御医看过了,就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伤到骨头,虽说肿的厉害,但是过几天就能彻底消肿恢复如常了。” 于念低头点头,慢慢从床上滑下去,低声说,“我渴了,喝口水。” 她背对着褚休去桌边倒水,眼泪掉在桌面上,又被她扯着袖筒擦掉。 于念喝了水擦了泪,才端着杯子回到床边,问褚休,“喝吗?” 褚休看于念被水洗过的红眼睛,“喝,但我只喝你喂的。” 于念睨她,磨磨蹭蹭站在床边,却没把杯子递到褚休嘴边,而是长睫煽动,自己低头抿了一大口水,湿润着嘴唇,弯腰吻在褚休嘴上。 褚休眼睛亮亮,眼底烛光闪烁,一眨不眨的看着于念,手下意识搭在她腰上轻揉,喉咙吞咽索取。 于念软了腰肢,杯子放在床边矮凳上,顺从的趴在褚休怀里,从低头垂眸变成昂脸仰视。 褚休本来半靠在床头凭几上,如今坐直了,双手环着于念肩膀低头吻她。 唇瓣挤压舌尖推挤。 风尘仆仆了几日,褚休今天刚舒舒服服洗了个痛快澡,换了身干燥舒爽的棉里衣,这会儿里衣袖筒上卷,露出清瘦骨感的小臂。 她一手搂着于念的肩头,一手顺着于念的腰肢往下落在她胯骨处,扯着裙摆往上,手搭在她腿面处,小臂隐藏在她裙摆下。 于念屁股挨坐着床边,仰躺在褚休怀里,原本自然弯曲的双腿,随着裙摆下面微动,开始不自然的并拢收紧膝盖,口中发出轻唔声。 褚休脚背肿着,只能保持仰躺着的姿势,要是跪着趴着容易蹭到肿的地方。 她靠在凭几上,任由于念提裙跨坐在她腰腹处俯身趴下来。 于念原本环着褚休的肩,后来一手抓着褚休的肩头,一手握住她身后靠着的凭几圆木,低头咬褚休肩膀抑住变腔的音调。 她轻粉色裙摆如荷花花瓣绽开,搭在褚休腰上,瞧不见的地方褚休手指作祟,轻揉慢挑,深进浅出。 同时褚休另只手顺着她腰腹攀爬,搭在了饱满的高处,摘桃似的抓握住。 于念的里衣衣襟早就敞开,带子松松垮垮勉强系着,衣襟里露出雪白深沟,散发着勾人的温热气息。 褚休吃不到,眼睛望向于念。 于念往上蹭了蹭,双手握住她背后的扶木支撑上身,别开脸闭上眼,任由褚休埋头在她怀里。 油灯摇曳往上,于念换了个姿势。 她仰躺在褚休双腿之间,脑袋挨着褚休的脚背,两腿朝上抬,腿弯搭在褚休的肩头。 挺腰挺腹时小腿下压,脚趾头正好踩在褚休身后的凭几上。 温亮光滑的木头在脚下上下滑动,脚跟蹭着褚休背后的里衣。 于念忍耐到了极致,双腿并拢却合不上,只得绷紧脚背,脚趾头点着凭几木头,左右扭动着腰。 她像只被人拎住鱼尾巴的鱼,倒吊着扑腾。 她扭腰侧身,蜷缩着腰腹,伸手抱住褚休的腿,眼泪弄到她裤子上,想咬个东西,却又不舍得咬褚休受伤的脚。 褚休托着她的腿根埋首的时候,还能分神问她,“想我了吗?” 当然是想的,要不然这会儿也不会泛滥成灾恨不得将她的脸都淹没。 可话堵在喉咙里,张开就是破碎的音调跟塌下去的腰。 于念带着低低的哭腔,额发蹭着褚休脚踝,软软求着,“快,快些吧。” 褚休慢悠悠的品尝草里葡萄,进进出出。 直到于念小腿抽搐大腿绷紧,她才加快。 等两人收拾好抱着入睡的时候,宫里的宫宴还没结束。。 庶民姜朝也是皇后的亲儿子,如今孩子犯下这么大的错,她求饶不是不求饶也不是,只低头以泪洗面。 康王妃掏出巾帕给她擦泪,坐在边上柔声劝。 跟萧锦衣比起来,姜朝好歹还留有一条命。幽禁在宗人府对他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免得他在外头被人蛊惑再犯别的错,到时候才是性命不保。 饭菜摆齐,皇上招呼大家落座。 康王的事情皇上已经知道了,这会儿拿着公筷给他夹菜,语气随意的问他,“要是你做主,你说萧锦衣应该怎么处置?” 康王双手捧着碗接过父皇夹来的菜,皱眉沉思,缓声说道: “刚开始那几年,恨不得让他生不如死。可现在已经习惯了这把轮椅,加上小念儿也刚刚找到,他又是父皇的兄弟,……我可能会看在他曾经的功绩跟您和小念儿的脸面上,饶他一命。” 皇上点头,又给瑞王夹菜,“要是换成你呢?” 瑞王惊讶,“啊?” 他捏着筷子,看看父皇又看看母后,看看哥哥又看看姑姑,毫不犹豫,“那不得凌迟处死五马分尸!” 他本来就跟萧锦衣关系一般,觉得这人虽是叔辈却无法交心,观感向来不好,现在他做出这种事情,年底问斩都是轻的。 皇上又点头,最后一筷子的菜夹到武秀碗里,“你也说说。” 武秀,“他是罪该万死,不过也该按律法罗列齐证据再依法处置,不能因我跟他不合就失去原本的公允以公谋私胡乱罚他。” 皇上笑了,没说什么,只招呼一家子,“吃饭吃饭。” 他大儿子文武双全聪慧过人,是最好的储君人选。 他不在意康王是否残疾,但大姜才开国不久,还是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它的君主需要是个处事公正心智坚定且野心勃勃敢做敢试的人,不能过于慈悲心软,否则大姜走不远。 他的小儿子,到底是小儿子啊,可能是个带兵打仗的好苗子,可以当个纨绔王爷,但却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他好不容易带着众人打下来的江山,为了这把椅子,丧失了多少人命,可以说大殿的高高玉阶,全是血跟骨头垒出来的,他踩着这些站在了高处坐在了众人托举着的椅子上。 今日,他甚至因为这把椅子失去了儿子跟兄弟,他得对它负责,得为它挑个好的继承者。 是男是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大姜日益强盛。 武秀猜到了什么,垂眸不语,皇兄的托付她必定不会推脱。 她本就想要,如今给到她手里,她自然不会虚伪谦让。 他给,她就接着。 这宴之后,康王也知道了父皇的选择,唯有瑞王跟往常一样,姑姑长姑姑短的,还是个年少单纯的王爷。 关于萧锦衣就如长公主所言,罪名由大理寺连同刑部核定,务必让他死的明明白白。。 从行宫回来后,已经是十月份,日子一日冷过一日。 连续几场秋雨渐渐便入了冬。 天气不好没办法施工,耽误的不止裴家小院跟褚休于念院子的修缮翻修,还有女子学堂的修建。 天冷雨天延误了工期,本该年底修完的女子学堂,眼见着要到明年开春了。 虽说开学日期遥遥无期还没定下,但温筱筱给于念布置的功课一天都没漏下。 学了几个月,于念进步颇多,至少字写得像模像样了,也能断断续续背下一些诗词名赋。 眼见着日子来到了十二月份,两人在凤里巷的院子也修完了。 家具物件都是皇上掏了私库,由工部的人采买,虽不能说是顶尖尖的好,但肯定比褚休于念自己去买舍得花钱。 褚休把搬家日子定在了十二月十八。 她神神叨叨的跟于念说,“我翻过黄历了,那天是个好日子。” 于念不懂这些,但褚休说什么就是什么。 如今日子就算再差,也好过于当初。 她对着小院图纸研究,准备把西边划给大哥大嫂住,然后给楚楚单独分出一个小院,留楚楚自己住,而她跟褚休依旧住在东边,就像在褚家村一样,两家挨得极近,天天都能一起吃饭见面。 褚休在托裴家人给颜褚两家送年货的时候,就已经给大哥大嫂写信过去。 信中说想让楚楚来京城念书,正好现在她跟于念有了自己的家不需要租房子住,想接她们一起来京中生活,免得院子太大两人住着孤单。 第197章 褚休暂时没有请丫鬟的打算,想着两人先住着,要是实在不方便,再雇几个下人。 就算府里有了仆从,两进两出的庭院也够她们两家人住的。 信已经寄过去,大哥大嫂就算来京城,恐怕也得年后开春好赶路再过来。 家里那么些东西,不可能拍拍屁股就走了,田地什么的肯定得找个靠谱的人看管租种,还有两家的屋子,也得劳烦村长帮着看着,以及物件什么的,该卖的卖,该送的送,且收拾着呢。 可于念光是想想她们明年要过来了,晚上都兴奋的睡不着。 日子眨眼间到了十二月十八。 褚休于念搬家,白天留她们收拾,等晚上长公主跟裴景以及温筱筱会过来帮她们暖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把裴家小院西厢房里的东西搬过来而已,以及把大黄小黄抱进来让它们熟悉新家。 因为小院就在长公主府的后面,于念没事就会带着小黄过来看看。 跟懒洋洋的大黄比起来,小黄对新家丝毫不陌生,甚至在哪儿撒尿留过气息它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俩有了新家,也没委屈猫猫狗狗。 两个毛孩子的窝褚休劳烦工部的人帮她修了个大的,上下两层,够大黄攀爬够小黄翻滚。 假山旁边的树干上她自己去缠着粗绳,留大黄磨爪。 除了考虑它俩,褚休自然还考虑了于念。 葡萄架搭好了,花花草草怎么种也都规划好,院里假山边上还挂了秋千,如今就等着来年开春满院绿意盎然。 东西搬完,褚休跟于念过来。 “下雪啦?” 才进家门,于念就感觉到有雪片落在眼睫上。她站在原地不动,长睫忽闪,朝外伸出两只手,掌心朝上,果真有雪花落下。 褚休仰头看天,“是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场冬雪。 褚休双手背在身后,扭头看于念。 于念站在庭院里,穿着白毛领的粉袄长裙,脸蛋粉红皮肤细腻,长发乌黑挽了发髻,上头攒着她给她新买的珠翠簪子。 她唇红齿白眼眸明亮,昂脸朝上看的时候,美的像是雪中的画。 褚休歪头看她,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垂眼抿唇嘴角扯出笑,第一眼就惊艳的人,看了一年多了,还是惊艳到让她心跳加快耳廓微热。 褚休将自己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握住于念的手指。 于念狐疑着侧头看她,总觉得褚休好像把什么冰冰凉凉的重东西戴到了她的拇指上,“?” 于念低头看。 褚休收回手。 于念就瞧见自己的左手拇指上多了个红宝石戒指! 戒指是金子雕花做底,简单大气的花纹上头托着一块大红色的宝石!像是金池里开出来的红花! 于念眼睛睁圆嘴巴张开,惊喜的望向褚休,抬起手给她看,“这个……” “送你的礼物,”褚休双手搭在身后,眉眼弯弯望着于念,“今天是个好日子,以后每年今日,我都送你一份礼物,好不好?” 那可真是太好了! 于念激动的扑到褚休怀里,双手环着她的肩膀,高兴到像个纯粹的孩子,搂着她蹦来蹦去。 她跟自己贴在一起,蹭来蹭去的…… 褚休吞咽口水,目光不受控制的垂眸看于念怀里。 于念睨她,“……” 松开褚休,抬起手对着漫天雪花看自己的左手。 红宝石光泽温润,犹如雪天里的太阳,就戴在她的左手拇指上。 褚休抬手搭在于念肩头,搂着她抬脸一起看扳指,“这份礼物我准备了好几个月呢。” 于念侧眸看她。 褚休笑,“还好你喜欢。” 宝石还是她上次帮了裴景长公主送她的,她拿到后就送去了首饰铺子,让掌柜的帮她做成宝石扳指,由于念念喜欢金子,底托就用纯金打造。 亏得她动作迅速,小院着火的时候才没烧着宝石,也没让于念提前发现这个惊喜。 于念踮脚亲褚休脸颊,“好喜欢。” 褚休看于念。 于念红着脸,眼眸亮亮,假装看天,含糊着说,“就比喜欢你,少一点点~” 褚休听见了,却故意问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念念很少说情话。 于念双手捂嘴不肯吭声,她晚上要对着所有人把这个扳指炫耀一遍! 因为太喜欢了,因为是秀秀送的!因为,这是她记事以来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礼。 褚休不依不饶,伸手挠于念的腰,“再说一遍嘛,我都没听清。” 于念咯咯笑着躲,左右扭腰哈哈求饶。 两人闹出一层薄汗,于念才环着褚休的脖子,亲她唇瓣,“我喜欢金子,喜欢宝石,但,最喜欢你。” 褚休满足了,低头吻住她温热的唇。 “好巧又不巧,天下宝物里,我却只喜欢你。” 巧是我们互相喜欢,不巧的是,我不爱金银只爱你。 于念觉得褚休跟自己咬文嚼字,欺负自己才刚念书学识不深,故意挖这言语字眼上的陷阱,然后以她爱的更多为由,为她晚上谋好处! 于念抬手打褚休。 这个坏秀秀,有点小心机全都用在自家媳妇身上了! 褚休笑着松开她往院里跑。 “追上我,我晚上就绕了你。” 于念追上了,于是褚休把她打横抱在怀里,抱进了里屋,趁所有人还没来,提前暖床。 晚上,小院里灯火通明烟火气十足。 大黄在屋里呼呼大睡,小黄在外头扒拉雪堆,不知道在找什么。 屋中桌边,于念脑袋靠着褚休,喝了两口果酒脸颊绯红,哼哼唧唧的环着褚休的手臂。 褚休笑着跟长公主喝酒说话,同时留意着裴景温筱筱,不让她们逗自己醉酒的媳妇。 屋外大雪纷飞,屋内欢声笑语。 见于念醉酒,几人默契同声: “惟愿念念,岁岁年年如今日,年年岁岁胜今朝。” 于念不知道听懂了没有,红着眼睛抱住褚休,脸埋在她怀里。 褚休亲她发髻,搂着她,低声说,“生辰快乐念念。” 往后每年,她都要多送于念一件礼物,直到补齐前十七年的生辰礼。 褚休举杯,“碰一个。” 几人,“碰一个。” 长夜漫漫,两人新家,热闹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