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上门,全家听心声手撕小人》 第1章 [穿越重生] 《真千金上门,全家听心声手撕小人》作者:灿灿夏林【完结】 简介: 【穿命簿+系统+扮猪吃虎+打脸】 "小女魔"方悦安,怒撕一本凡人命簿。却轮回其中,成了命簿主人秦萱的短命女儿。按命簿所写,她娘亲命运凄惨: 夫君和四个儿女接连死于非命,秦萱自己在死前,也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方悦安二叔一家。最后却继承侯府,得贵人相助,日子和美。 方悦安怀疑轮回神在耍她,凭着命硬没被害死,较起劲来,决定亲自去给秦萱改命。 五岁时,上门认亲。 可监督她的小仙说,她只能透露三件天机,却渐渐发现,事情都在往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娘亲生的是同相双生女,继祖母为给娘家遮盖丑事,将我掉包。您的二女儿,应该是我!】 继侯夫人掉包一事露馅儿。 【大哥哥,二哥要与人设局,诬陷你是杀人凶手!】 计划实施前,参与之人接连爆出丑恶之事,自顾不暇。 【大姐姐,小偷二姐联合家中人,毁你清白,致使你嫁去的泥潭人家,也是他们精挑细选的!】 【爹爹,刺杀你的人,是二叔和祖父安排的!】 看着娘亲的命运,从凄惨变成幸福美满。 二房一家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方悦安挠挠头。 好像也没做几件改命的事呢。 难道她能心想事成? 在众神眼里,方悦安夺兽山,搅神界,撕凡人命簿,是罪不可恕的魔。 可对凡人秦萱来说,方悦安是心软的神。 第1章 上门认亲 “你日后做鬼,别找错了人,是侯府老夫人孟氏,命我将你丢入河里淹死的。” 呼啸的风中,夹杂着神神叨叨的说话声。 方悦安猛地睁开眼,发现一个老妇正抱着她,在黑夜中狂走。 怎么回事? 睡觉前,她还在一个富贵人家的摇篮里,一觉醒来,就身处冷风寒夜中,还要被淹死了? 睡觉而已,睡得有些沉而已,罪不至死吧…… 若一会儿就死,这一世,她才活了一个多时辰啊! 她是众神认定的魔,被打入轮回,体验人间情感。 如今,已是带着记忆轮回的第一百世。 【怀泽,什么情况?】她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一只唯独她能看到的鹦鹉,正跟在她头上飞。 方悦安用心声与其交流。 叫怀泽的鹦鹉,本是轮回小仙,被派与方悦安共入轮回,跟随监督,以防她伤人害人。 怀泽及时说明:【入轮回前,众神商议如何处置你时,你偷偷逃跑,误入轮回神殿,看了本凡人命簿,被气到了,说轮回神写的是狗屁,当场将那命簿撕个粉碎,可还记得?】 【你现在,就在那命簿里,成了秦萱被掉包的女儿。】 方悦安渐渐想起。 那本凡人命簿,写着名为秦萱的女子一生。 秦萱性子温柔,为人和善。 夫君方湛是侯位继承人,文武双全,受皇帝重用。 夫妇二人琴瑟和鸣,子女皆聪颖优秀,本该和和美美过一生。 但继侯夫人之子,便是府上二爷,一直觊觎爵位。 二房一家嫉恨大房,见不得他们日子过得比自己好。 一家人披着羊皮,筹谋多年,暗中害得大房一家,各个不得好死,夺走了属于他们的一切。 秦萱的双生女儿刚出生,就有一人被继侯夫人掉包,换成个不能公开身份的孩子,给她娘家遮盖丑事。 真千金则被扔进河里,淹死了。 此事,便是他们一家作恶的一环。 最后,二房继承爵位和大房的军功,还有贵人相助,日子和美。 凭什么?! 更可气的是,现在她竟成了那短命真千金!!! 【轮回神那老不死的,定是在耍我!】方悦安恨恨道,【命簿怕是又给他粘好了!】 这时,她的身体突然下坠,心声戛然而止。 紧急之下,方悦安屏息凝神,试图调用天地灵气,让自己不至于落入水中。 下一刻,“哗”的一声,冷水还是将她包裹。 她就知道!!! 入轮回前,她的灵力被封,到现在也只有微渺的一点,极不可控,时有时无,关键时刻必无。 加之刚出生,自己手脚都控制不了,别说灵力。 还好她本体特殊,由天地孕育而生,投胎成凡人,也不怕水。 虽用不上灵力,但命足够硬。 最后,方悦安被人在河边捡走,辗转卖去了江南。 直到现在五岁,灵力稳定,可以独自行动,又成功从青楼逃脱。 她决定亲自去给秦萱改命。 这劲,她较定了。 看轮回神还能怎么办! 山间小路上,方悦安的小小身影快步走着。 怀泽飞在旁侧,嘴巴不停: “我之前说的,你可记住了?” “你娘身边,有个叫碧荷的丫鬟,今日会出门办事。” “她是你娘陪嫁丫鬟雷嬷嬷的女儿,年龄不大,性子单纯,你亮出长相,说出你战场失踪老爹的下落,她定能将消息传回。你便有了见你娘的机会。” 第2章 怀泽查着众人命簿,催促起来: “能不能再快些!错过这次,近期就难有见你娘的合适机会。她的命运转折早已开始,再晚,你全家又是给人做嫁衣的命。” “哎呀,行了!在抄近路了!”方悦安黑沉着脸,吭哧吭哧走着。 “催催催!我刚五岁,连着赶路一个多月了!都是你这废鸟,睁一双瞎眼,看着我让人掉包!” 她刚出发时,还是个锦衣华服的粉嫩娃娃,如今破衣烂衫,蓬头垢面,身上滂臭,比街边乞丐还不如。 怀泽气得直张嘴,咆哮一声:“还不是你觉大!我见那婆子将你抱走时,那么喊,你都不醒!你怎么不等下一世再醒?!” 方悦安磨了磨牙:“刚出生,睡沉一点怎么了?我现在是肉体凡胎,很难控制本能好吗?” 怀泽来了劲:“我没有凡间实体,不能亲自插手凡间事,这话我说过几百遍,你耳朵塞驴毛了?!” 他翻了翻鸟眼:“要不是你逼我,天雷又没劈我们,你以为我会与你透露那么多方家相关的天机!!!” 方悦安不与他争论,冷哼一声:“你尽管叫嚎,看我有时间不把你烤了!” 怀泽一噎,想到入轮回前,众神合力才将这小女魔制住,没出息地放软语气。 “算了,按仙魔年龄算,你也才几百岁,我已是千岁小仙,才不和你个孩子计较。” 景国,都城。 永定侯府方家,云香院。 “夫人!外面来了个女童,说是您的女儿。” 丫鬟碧荷猛冲进门。 主屋外间,小声谈论的主仆二人,停声抬头。 “你发什么颠!大姑娘出嫁,五、六姑娘皆在府中,何来女儿?”雷嬷嬷肃然上前。 “大爷在战场失踪月余,夫人够心焦了,你还道听途说,毁夫人清誉,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她说着便要扬手。 碧荷连退两步,赶忙道:“夫人,那小童也是五六岁的样子,和六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瞧着比五姑娘,更像六姑娘的双生姐妹。” “还敢说!”雷嬷嬷追过去,抽手就扇。 “娘,我不敢胡说,也绝不会和别人说!”碧荷忙跪到地上,对着方家大夫人秦氏,“那小童还说,她知道大爷在哪。夫人若还不派人去,大爷就要和别人成亲了!” 雷嬷嬷的手顿在半空,回头看着秦氏。 厅中寂静片刻。 秦萱放下捏着眉心的手,露出疲惫面容,轻叹口气,干哑着嗓子:“叫她进来。” 不多时,方悦安跟着碧荷,进入屋中。 她累得魂不附体,脚步虚飘,无心打量四周。 【苍天啊,万年老龟快跑,真是要了老命了。】 秦萱正打量这个乞丐般的孩子,突然听得这声稚嫩叹息,难掩面上惊愕。 她敢肯定,这孩子没有开口。 一定是最近事情太多,过于劳累,她出现了幻听。 碧荷蹲下身,拨开方悦安脸侧蓬乱的头发,拿出手帕,擦掉她脸上的灰痕,起身让开。 “夫人您看,是不是与六姑娘长得一模一样?” 方悦安睁大眼睛,阻止已经开始打架的眼皮,面带微笑。 与小女儿一样的面容,让秦萱彻底呆愣住。 看着那乖巧笑容,秦萱的心狠狠一痛。 她的小女儿方姝尔,半年前出了意外,摔坏了脑袋,早已不会哭也不会笑,成了呆傻。 【她就是我这一世的娘亲?那命簿上的人?】 又一次的稚嫩声音,让秦萱回了神。 她听不懂这奇怪言语,但也确定,这不是幻觉。 她竟能听到这孩子的心声! 【怎么说才能让娘相信,她当年生的是同相双生女,是我那天杀的继祖母,将我同她娘家寡妇侄女与人苟合生下的孩子掉了包。娘的二女儿,府上的五小姐,应该是我。】 【该死的老东西,不仅让人将我扔进护城河,还为让假千金独得娘的宠爱,日后多得嫁妆,要杀掉妹妹,派人将她从假山上推了下去。】 【还好我们姐妹命硬,我没淹死;她被石头刮了下衣裳,没丢掉性命,虽变傻了,但也还有救。】 【老东西,看我找不找你索命!!!】 第2章 真有个寡妇侄女 几句心声似一道雷电,直劈在秦萱心头,惊得她久久不能回神。 当年,她生产之时,发动得急。 府上主子,除了身子不舒坦的老夫人,其他人都外出参宴去了。 她产后昏厥,并未一直亲眼看着孩子,听说雷嬷嬷也一直守在她床边,直到她醒来。 细想想,换孩子,不是一点机会没有。 再说她的小女儿,人确实是从假山上掉下去的,衣裳确实被什么刮了个大口子。 她以为是孩子不小心踩空,从未怀疑他人谋害的可能。 毕竟,在京中,谁人不称赞方家家风好,婆媳和睦,兄友弟恭,孩子孝顺守礼。 除了老侯爷有些不着调。 更何况,和善的继婆母,还曾舍命救她。 若换女、害女二事为真,她不敢想,继婆母是怎样心思深沉的笑面虎。 “夫人!”雷嬷嬷连唤两声,秦萱才回过神来。 她压下心中惊涛骇浪,见雷嬷嬷和碧荷神色如常,知道只有她一人能听到这心声。 第3章 秦萱朝雷嬷嬷招下手,对其耳语:“找个信得过的人,去暗查,看老夫人娘家,是否有个寡妇侄女。再多派几人,看好尔尔,别让任何人去看她,包括妙宜。” 雷嬷嬷疑惑一瞬,明明要说大爷失踪的事,不知夫人为何突然安排这些。 她向来不多问,领命而去。 秦萱的性子,本就温和柔善,对着与小女儿一模一样的脸,更是激发她的母爱。 “碧荷,将她抱到椅子上,再去拿些点心和果饮来,吩咐厨房做些吃食。” 方悦安眼睛一亮,精神不少。 【果然是亲娘啊!该死的轮回神,想让我娘命运凄惨,没门!】 轮回神? 秦萱还是听不懂,但命运凄惨几字,让她心中不安。 近一年多,他们大房真的发生了太多事。 秦萱看着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方悦安,心中不好受,起身坐到她身侧,柔着声音,问: “你叫什么名字?” 方悦安嘴巴微张,目露疑惑茫然。 【名字?那可太多了。你问的是哪一世的?】 【这一世倒还没有。不对,在青楼,老鸨给我起了一个,叫春芽。临走前,我还将她修理得“满地找牙”。】 秦萱的心痛大于震惊。 这孩子竟都流落到那种地方了! 秦萱当即决定,就算她不是自己女儿,但有缘与尔尔长得一样,自己也会将人留下,好好养大,不让她再过流浪的日子,再有被坏人抓走的风险。 秦萱想好后,立刻道:“你爹不在家,等你大哥从国子监回来,娘让他给你起一个。” 方悦安乖巧点头,心中则疑惑: 【哎?我进门一个字都没说呢,你就相信我是你孩子了?】 【娘啊,这也就是我,对别人,可多留心眼。尤其是二房一家,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 秦萱的笑容一僵。 二夫人算是自己的闺中好友,两人先后嫁入侯府,一直相互帮扶。 她也有问题吗? 方悦安却没继续说这件事。 【娘,先别说其他的了,倒是问我,我爹在哪啊?】 【他失了忆,武功全失。救他的那户人家,看出他身上饰物贵重,猜他身份不凡,才救的人。】 【还胁恩图报,要将十八岁的女儿嫁给他。老天!只比我大姐大一岁。可他不娶了人,就出不了村子。】 【若立刻派人去,正常赶路速度到那里,刚好能阻止这一切。晚了,他就要给我娶小娘了。】 秦萱心中一惊,忙问:“你说,你知晓府上大爷在哪?” 之前,她已派一批人去查找,今日正巧传回暂无所得的消息。 听到碧荷来报,说一个孩子知道夫君下落,她是实在没办法,才打算听听试。 可见到孩子后,又觉是自己急乱了方寸。 没想到,这孩子竟真知道。 “西北边陲,运州孝远县张家村,一个叫张老七的人家。” 声音脆甜,和心声一样。 【娘若问我如何得知的,我得怎么解释一下呢?】 秦萱并未打算多问。 既决定将孩子留下,就没想让这个秘密外传,防止别人将孩子当做妖怪,排挤她或要将她烧死。 为让她好好长大,听她心声一事,秦萱也不会让她知道。 【哎,真想把什么都告诉你。可怀泽说,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三件事。今日都说完了。】 秦萱听着,心中疑惑:可我什么都知道了。 她见碧荷端着托盘回来,吩咐:“碧荷,日后由你来照顾她。照看她吃过东西,带去明月居休息,再洗洗澡。” “一会儿,我会挑几个信得过的人,过去一块照看她。等人到了,你便去领些所用之物,让人给她多做些衣裳。这几日穿的,便去尔尔那里,取上几件。” 碧荷应答后,拿起托盘中的湿帕,给方悦安擦了擦小手。 “姑娘先垫垫肚子。正菜厨房已经做着了。” 秦萱瞧着方悦安大口吃了起来,怜爱的眸子里,隐隐泛出泪光。 她将碧荷叫到身侧,“此事的实情,和谁都不要说。你领东西时,若有人好奇,闲问起来,便说我信了一个老神仙的方子,派人找到了与尔尔长相一样的孩子,要为尔尔聚魂。” 她不打算把孩子藏着。 府上人多眼杂,事情很快就会传开。 若真有蹊跷,她越藏越像知道了什么,光明正大,心虚的人反而坐不住。 方悦安赞同点着头:【看来,我的长相,让娘起疑,开始防备二房了。】 秦萱挑好伺候方悦安的下人,秘密安排好去寻方湛的人,已是一个多时辰后。 她坐在院中树下凉榻上,微微出神。 直到榻桌上的热茶凉透,去听午后安排之事回信的雷嬷嬷,才返回院子。 秦萱听到声音,忙抬头,对上雷嬷嬷的视线,见对方朝她重重点了个头。 秦萱猛吸一口气,身上鸡皮疙瘩瞬起,呼气时气声颤抖。 雷嬷嬷已猜出,夫人开始怀疑孩子的身份了,却依旧不知,为何查到了老夫人寡妇侄女的身上。 她上前,压低声音,将得来的消息细说。 “她闺名叫孟湘,在京中名声颇好,夫家姓陈,公公如今是户部尚书。” 第4章 “入门仅两年,便守了寡,没有子嗣,亦没有再嫁。陈家觉得对她有亏欠,一直待她很好,府上的掌家权,也在她手里把着。” “听闻孟家太夫人有一年病重,十分想念这小孙女,便将人叫了回去,在家伺候了四五月,人转好后,才回夫家。” 秦萱已经想起,是哪个陈家。 听着雷嬷嬷最后的话,隐约记起些事。 她听过孟太夫人病重一事。 那时她的继婆母时常回娘家,因她已有孕六月,又是双胎,行动不便,就没同去探望。 可那孟氏在娘家居住的时间,与她孕晚期到生产之时是重叠的。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夏日初至,满院各色花开,热风浮动,秦萱却脊背发寒。 出神之际,听门口传来焦急的声音。 “萱娘,听说寻老大的人已传回信来,可是有消息了?” 秦萱身子一抖。 这声音…… 她的继婆母老孟氏来了! 第3章 心虚的人来了 老孟氏在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她红着眼睛,面容憔悴,似再也经受不了打击。 秦萱起身行礼,语音低落,“没有。” 刚说两个字,她就忍不住落泪。 老孟氏赶紧上前,为秦萱擦泪,柔声安慰: “不急,老大吉人天相,一定无事,只是暂时没找到而已。” 那轻声哄慰的模样,不知道的看了,还以为她是秦萱亲娘。 两人相互扶着,坐到榻上。 得此空隙,老孟氏的仆妇,张嬷嬷在一旁道:“自听说大爷失踪的消息,老夫人吃睡不好,在小佛堂,一待就是一整日,为大爷祈福。” 张嬷嬷也说完了,老孟氏才装作生气模样,沉声斥责:“要你多嘴!” 张嬷嬷立刻低下头。 在心声中所得消息的影响下,秦萱已入不了她的戏,但依旧配合着。 她要看看,老孟氏这时候来,是不是要说孩子的事。 老孟氏感慨几句,讲了些方湛儿时的事后,将话题引到了孩子身上。 “妙宜的风寒可好些了?” “恢复差不多了。我上午去看她时,已下床自己玩儿了。”秦萱面上微笑淡去。 老孟氏沉默半晌,“萱娘啊,有句话,婆母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妨,您说。”秦萱说完,微抿着嘴。 “送尔尔走吧。”老孟氏声音沉重,“毕竟这是她第三次伤害妙宜了。” “你也别觉得娘绝情。娘是真心为你考虑,不然都是你女儿,我用得着说这容易得罪你的话?” “娘只是觉得,两个孩子都才五岁,很难避免接触。但尔尔那孩子,不时发狂,实在危险。” “这次尔尔推妙宜落水,若不是张嬷嬷发现及时,妙宜那好好的孩子,就没了。分开,对她们都好。” “如今老大生死未明,娘实在不想再看到他的子女出事。老大虽是太夫人抚养的,但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啊。” 老孟氏连连说着,最后捏起帕子,抹起眼泪来。 秦萱袖中的手攥紧,指甲已深陷肉中。 老孟氏待她生的四个孩子,让人挑不出什么来,但最喜她的二女儿,便是府上的五小姐方妙宜。 若仔细感觉,还是能看出,老孟氏对这些孩子是有所不同的。 她对亲孙子孙女,自然更好些,但那是人之常情。 可对妙宜,不比对二房几个孙女差。 她本以为是妙宜合老孟氏眼缘。 如今握着那些线索,再一想,秦萱毛骨悚然。 【才不是尔尔发狂,是这老太婆杀人没成,为让你送走尔尔,故意诬陷尔尔。】 秦萱心肝一颤。 她下意识抬头,瞥到院门口,露出一片偷听的粉色衣角。 【方妙宜落水,不过是苦肉计,为做实尔尔发狂伤人一事。】 秦萱若无其事收回目光,心底涌出一股怒意。 任何一个母亲,都听不得这样的话。 她的尔尔还那么小,就要经历这样的事,是她疏忽了。 可尔尔出事前,她的大女儿也出了事,她实在…… 【上次说尔尔扔木雕打人,是被这老太婆收买的丫鬟做的,还好她好吃懒做,娘已将人卖了。】 秦萱原本还不解,那么多下人照料,竟看顾不好两个孩子。 现在是明白了,他们东院的下人,不定多少为他人所用。 【还有最初那一次,是方妙宜闹脾气,打翻了火盆,烫伤自己,才不是尔尔。她为与尔尔争宠,故意那样说的。】 秦萱已彻底确定,心声中所说,都是真的。 这几件事,她捂的极严,鲜有人知晓。 她不想事情传出,让尔尔担个发疯的名声,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笑。 秦萱压着心中怒意,“娘,我不会送她走的。她本就摔坏脑袋,成了呆傻,若给送到庄子去,不定如何被下人欺辱。” 就算她没听到那些心声,也绝不会将小女儿送走。 老孟氏放下拭泪的手,“娘知道,尔尔受伤后,你很难过,可也得为妙宜想一想啊。” “想防止尔尔给人欺辱,还不简单?”她瞥了眼秦萱身侧的雷嬷嬷,“你将雷嬷嬷派去照看,谁又敢辱尔尔半分?如此,不就两全其美了?” 第5章 雷嬷嬷:…… 这时,方悦安噔噔噔跑进院子。 “尔尔!”老孟氏语带惊讶。 毕竟是在说送她走的事,即使成了呆傻,老孟氏也还是有一瞬心虚。 眼见小姑娘停在她身侧,爬上凉榻。 老孟氏好奇,扭头看她要做什么,便见一巴掌甩来。 她已来不及闪躲。 “啪”的一声,响彻整个院子。 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风似乎都不刮了。 落在树上的怀泽有些无奈:【能不能别这么暴力,多动动脑子。不小心给她打死,你就得担个伤害凡人的罪名。】 方悦安:【没办法,我天生脾气暴躁,必须先打一巴掌,出口恶气。】 【再说,你怎知我没在动脑子?她那么能装,普通办法难让这老货露出马脚,不断激怒她,让她装不下去,才可能让娘看到她的真面目。】 【她说尔尔发狂,我就让她尝尝什么是真发狂。老东西,敢欺负我妹妹,敢骗我娘!】 被打偏头的老孟氏,呆愣一瞬。 雷嬷嬷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将方悦安抱起,放回秦氏身边。 处于震惊中的秦萱更加震惊,她竟还能听到别的心声!!! 和这孩子对话的,是谁? 她没时间多想,起身去查看老孟氏的情况。 “您没事吧?” 老孟氏掩去眸中狠意,再抬头时,满面忧色。 “萱娘,这次你可是亲眼看到,她是如何伤人的。我皮糙肉厚,被打一下,不要紧。但若容她继续伤害妙宜,才是得不偿失啊。” 看来,老孟氏听不到心声。 秦萱放下心来。 她神情微绷,“娘,您有所不知,她不是尔尔。” 第4章 大哥听心声 “什么?” 老孟氏猛地抬头,看向方悦安,视线有一瞬间凌厉。 粉雕玉砌的小娃娃站在那,睁着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正无辜看着她,好似刚刚那一巴掌,是她老婆子的错觉。 老孟氏看着她眸间神采,一点点变了脸色。 连她身边的张嬷嬷,也同见了鬼一般。 秦萱将这主仆二人的细微反应,收入眼中。 “娘,实在对不住,这孩子是我派人在外面寻来的,曾是乞儿,还不懂规矩。日后,我定好好教导。” 秦萱牵住那只打人的小手,暗中揉了揉。 “你寻她做什么?”老孟氏面色难看。 她确实是听到风声才来的,以为寻来的孩子只是与尔尔像。 毕竟四年前,那孩子是张嬷嬷亲手扔进河里的。 可亲眼看到孩子的长相后,她开始怀疑,那孩子可能没死。 “我听了一个老神仙的方子,说可以寻长得一样的人,为尔尔聚魂。” “您也觉得奇怪吧。”秦萱轻抚方悦安的头,“这世上竟有如此相像之人。” 这一切,让老孟氏措手不及,她瞥了眼张嬷嬷那发白的面色,怕再留下去,露出什么破绽,叮嘱一声: “萱娘啊,再急也莫让人给骗了,谨慎些。许是太过为老大伤神,娘身子突然有些不舒服,就先回了。” 【老东西,看到我,心虚了吧。】 【孟氏与陈家女婿偷情有孕,你为保她和你孟家的名声,用我的一生为你们遮掩。】 【看我大姐姐出嫁时,娘给她准备了好些嫁妆,眼红了,不想让方妙宜因尔尔少得嫁妆,又要害死娘的另一个女儿。当真歹毒至极!】 正起身相送的秦萱,身子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 随后招来大丫鬟红香,命其先将方悦安送回去。 院中又剩下她与雷嬷嬷后,秦萱立刻低语安排: “你家老二自小跟着大爷,轻功极好,让他去偷偷听听,她们主仆回去说些什么。” “一会我还会写两封信,你派我们的人,分别匿名交到陈家女儿和陈家老夫人手上。” 捉奸,检看孟氏的身子是否生产过,还得陈家内部来。 她记得,陈家女婿是个上门女婿。 陈大过世后,陈家就没了儿子。 日后,陈家是要交到这个女婿手上的。 在这种情况下,陈家定会慎之又慎,不可能容许背叛,而息事宁人。 回明月居的路上,方悦安心情极好,一蹦一跳走着。 红香与另外三个丫鬟,快步跟在后面。 走到回廊拐角处,方悦安迎面撞上一个人。 “哎呦!”她惊呼一声,捂住额角。 【你的玉佩,磕到我脑袋了。】 方珣礼愣了一瞬,欣喜蹲下身,轻抓着方悦安的肩膀,寻着她的眼睛。 “尔尔?你会说话了?你有感觉了是吗?” 方悦安放下手,气质儒雅的青年,眉目俊秀,正眸中含光,欣喜看着她。 “大公子,她并非六姑娘。” 红香将夫人与她们说的话,详细解释给了方珣礼。 “为尔尔聚魂?”他怎从未听娘提起过。 方珣礼眸间稍带复杂,正看着眼前的孩子思索,突然听道: 【你就是我大哥呀。】 【娘还让你给我起名字呢。快点啊,急着用呢。】 方珣礼的眸子颤了颤。 她没张嘴,所以自己能听到她的心声? 方珣礼下意识收回手,眸中有掩饰不住的愕然。 第6章 【别说,大哥长得还挺好看,不仅才华出众,是爵位继承人,又与才貌双全的许姐姐定了亲,真是人生赢家啊。】 【只可惜,眼红大哥的小人太多。】 “大公子,没什么事的话,奴婢就送姑娘回去了。”红香恭敬道。 方珣礼愣愣起身,看着几个丫鬟神情自然,知道她们听不到这心声。 “好。” 方珣礼目送那个蹦跳的身影离去。 不行,他得去问问娘,究竟是怎么回事。 到了云香院,方珣礼遣走下人,将母亲请到屋子内,却纠结半晌,也不知如何说。 秦萱看着反常的儿子,想到不久前离去的方悦安,试探问: “听到什么了?” 方珣礼睁大眼睛,看着他娘,压低声音:“您也能听到,那个孩子的心声?” 得到确定回答,秦萱不打算隐瞒儿子。 她将今日之事,都讲给了方珣礼,无论是心声中的信息还是老孟氏的反应。 听着讲述的方珣礼,面上神色变换,到最后,尽是不可置信。 他没想到,一直仁善和气的继祖母,竟做出这等恶事。 秦萱喝了口茶,叮嘱:“此事,定要保密,同谁也不要说,包括那孩子自己。再观察一下,还有谁能听到,争取别让此事外传。” 方珣礼明白母亲的担忧,点点头,又想到什么,严肃问: “您说,假若父亲与我都从侯府消失,最大的受益者是谁?” 父亲失踪的消息传回时,他曾要亲自去寻人。 母亲阻止他,说父亲此次失踪蹊跷,定受了谁人所害。他若离京,很可能合了敌人的意,任人宰割。 方珣礼小心看了母亲一眼,“再一想知意出事,怎不是为了斩断我们的臂膀,怕我们与更高的门第结亲?” 他们父亲手中,握有兵权。他的大妹妹方知意,才貌出众,精通武艺,若没出事,说做太子妃,都是有可能的。 秦萱的声音艰涩,“你是指二房,想要爵位。”语音肯定。 她想起方悦安的心声,说二房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儿子只是就今日之事,大胆猜测,也不知是否诬陷了他们。毕竟,二叔二婶对我十分和善。但继祖母能装,他们怎就不能?” 方珣礼回想着,他虽与二房的弟弟妹妹不算亲近,但也没什么矛盾隔阂。 秦萱长叹一口气,“对他们防备起来吧。若真如我们所猜,你现在会很危险,定要当心。” 她难免有些忧心。 “娘您放心。儿子长大了,自会保护好自己。” 方珣礼莫名想到那句心声:只可惜,眼红大哥的小人太多。 第5章 给妹妹治病 晚上,明月居。 小小的人儿站在大木箱前忙活着。 木箱是碧荷让人送来的,装着各种孩童玩物。 方悦安本体年龄也不大,难免孩子天性,对这些东西十分好奇。 怀泽在一旁唠叨:【三件事,你今日已说完,别忘管好你的嘴。你脸皮厚,不怕天雷劈,但你娘是凡人,知道过多天机,是会折寿的。】 【不只你娘,其他人亦是如此。凡人因你透露的天机,受天罚,折了寿,你会担上害凡人性命之罪,受重处。】 【别忘了,你只能遵循轮回册,也就是命簿的规律,用间接方式去推动命运变动,改变这一切。】 【怎样不会受天罚,还能告诉她更多?】方悦安从箱中掏着东西,随口问着。 怀泽:【继续完成神尊交代的任务,让你本体灵力苏醒,给她庇护。】 入轮回前,神尊给方悦安布排了任务,便是收集三滴带有她真情实感的眼泪。 九十九世过去,她只在第五十三世时,碰巧搜集到一滴。 也是这滴眼泪,让她恢复一点灵力,能告知秦萱三件天机。 方悦安摆了摆手:【算了。我自己改。】 怀泽:【你还是个孩子,能做的事有限。等等,你可不能做坏事!】 方悦安白了他一眼:【小仙,说什么呢?我可是很守天规的。】 怀泽轻哼一声,翻了翻白眼,又不放弃地劝道: 【你躺平几十世,这次好不容易支棱起来,借着这个劲儿,顺手就把剩下两滴眼泪收集了,待恢复更多灵力,就能直接告诉你娘了。】 【万一完成任务,你就能出轮回了呢?】 方悦安不为所动,明显有些不耐烦,抠了抠耳朵。 怀泽:【你就试试吗,看在我跟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的份上,你完成任务,就是我这趟差事办得好。回去,我定能升仙级。】 方悦安晃了晃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更不想完成了。】 她才不要试。 流眼泪的感觉,就像心被狗咬掉一大口。 怀泽耷拉下脑袋。 他看方悦安亲自来给秦萱改命,还以为小女魔转性了,看来还和以前一样。 约莫一盏茶后,外面传来脚步声。 秦萱领着方姝尔,走进屋子。 “都下去吧。”她吩咐一声。 碧荷与红叶一齐退出去,一左一右带上门。 方悦安好奇地看着尔尔,扔下手中的布老虎,跑过去,凑到尔尔面前,轻戳了戳她的脸。 两人除了眼睛一个有神一个无神外,长相毫无差别。 第7章 【怀泽,她真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方悦安一会摸摸尔尔的头发,一会摸摸她的手,新奇中带着一丝害羞。 怀泽:【性格可一点不一样。她就像个小菩萨,至于你……】 他没敢说下去。 秦萱看着两个孩子,眼中泪水闪动。 刚刚,雷嬷嬷的二儿子带回了他听到的消息。 老孟氏反复与张嬷嬷确定,换走的孩子是不是真扔进了护城河。 张嬷嬷都是肯定的回答。 老孟氏很是不可思议,又提到害尔尔一事,说这俩孩子太难杀。 她们亲口承认的恶事,怎会有假。 一个母亲的愤怒,让秦萱下定决心,绝不让害她女儿的人好过。 方悦安牵着尔尔的手,将人带到木箱旁,塞了个木雕小狗给她。 尔尔只是被动拿着,眼中无神,没什么反应。 方悦安挠挠头,接着不知从何处摸出颗金色药丸,塞进尔尔嘴里。 落在衣架上的怀泽脚一滑,险些掉下去,惊叫:【你在哪儿弄的?你怎能给凡人吃仙丹?!】 方悦安不紧不慢:【那次逃跑,你以为我只去了轮回神殿?哈哈哈,天真。】 怀泽气极:【她要是活上个五六百岁,怎么办?!】 方悦安不以为意:【我妹妹,活五六百岁怎么了?】 【我的灵力若没被封,就让尔尔、我娘、我大哥、我姐姐、我爹,都成神。】 她露出一抹邪恶笑容:【等我回去,将神尊干掉,九天神域就是我们家的了。】 怀泽猛翻白眼,险些厥过去。 这人啊,一百世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想着当山大王那点事。 因为什么受罚,不知道吗? 眨眼间,怀泽变出一卷金色竹简,絮絮叨叨说着: 【你也别怪我不讲情面,事事都要给你记上,是你做的违返天规之事,实在太多!】 方悦安毫不在意,摸着尔尔的脑袋。 怀泽展开神简,记着:第九千六百七十五万八千三百三十二件,给凡人吃仙丹。 金光闪过,神简上留下金字。 往上一条则是:逼迫轮回小仙怀泽,一同为凡人秦萱一家改命。 怀泽警告:【这神简,神尊想看,是随时能提看的。你最好注意些。】 秦萱吞着口水,眨眨眼,消化着听到的内容。 她的女儿,好像真挺了不得的。 她倒也不用当神仙,只要尔尔能恢复,儿女平安康健便好。 “五小姐。”门外,雷嬷嬷的声音传进来。 “你们让开,我要见我娘!” 一道骄纵的声音传入,下一刻,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方妙宜噘着嘴走进来,快速锁定方悦安,气哄哄一指,“你是谁?为何在我家?” 第6章 惩戒下人 “妙宜,不可无礼。” 秦萱早已派人去告诉她聚魂一事,说明方悦安出现在家中的原因。 可看着她过激的反应,秦萱知道,是有下人在她面前嚼舌根了。 不用猜也知道,定是老孟氏所为。 他们东院的下人,必须要好好清理一番了。 方悦安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小心放下手中的九连环,局促起身,跑到秦萱身侧,抱住她的腿,怯生生道: “娘,我害怕。” 方妙宜听着那声娘,瞬间忘记秦萱的警告。 “这是我娘,不是你娘!” 她抱住秦萱另一条腿,仰头问:“阿娘,今晚您陪我睡,好不好?” 她才不要这个野孩子夺走娘的宠爱。 祖母说过,若她不争,娘就更喜欢妹妹了。 方悦安跟着道:“娘,我也要和你睡。” 方妙宜嘴一瘪,带着哭腔,冲她喊:“我只要娘和我自己睡!”随即哭了起来,重复着此话。 秦萱沉下脸,“妙宜,我与你说过多次,要么我陪你和尔尔一起睡,要么谁都不陪,不可能只陪一人。” “还有,你有事情好好说,哭泣无用。我不会因你哭,就答应你的请求。” 方妙宜依旧瘪着嘴,眼睛蓄泪,却不再发出哭声,颇为委屈,“那娘陪我和尔尔睡好不好?” 方悦安抬头,眨着天真的眸子,看着秦萱。 “娘,您身上好香,我好喜欢。我从未与娘一起睡过,真不知那是何感觉,一定很幸福吧。” 方悦安眉眼弯弯,有些傻气地笑着。 秦萱看着亲生女儿,心狠狠一痛,已经忘了“这可怜孩子”说,能让她当神仙的事。 她养了方妙宜五年,不可能没有感情,可一想到真相,秦萱便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无私对待方妙宜。 都说孩子无辜,坏事是大人做下的,可她的亲生女儿不无辜吗? 她若可怜了妙宜,谁又来可怜她的女儿。 秦萱出神之际,方妙宜缓缓松开她的腿,飞快推了方悦安一把。 方悦安还抱着秦萱的腿,并未被推倒。 “妙宜!你在做什么?!”秦萱忍着怒意,强压着声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方妙宜委屈落泪,闹起了脾气,“我不喜欢她,我要她走!” 秦萱耐着性子问:“可是谁与你胡说了什么?” 方妙宜抽噎,“她们说,娘只喜欢尔尔,才找了个和尔尔一样的孩子回来。以后,娘会忘了我,只喜欢她们。” 第8章 果然! “谁们说的。”秦萱追问。 “我院子里,那些洒扫的丫鬟。我不记得她们的名字。”方妙宜抹着泪。 秦萱冲门口唤了一声:“雷嬷嬷,将五小姐院中的丫鬟嬷嬷都叫到这里来!” 门外的雷嬷嬷立刻应声。 【好耶!有热闹看了,我要去占个好位置。】 方悦安松开抱着秦萱的手,立刻去搬小凳子。 半炷香的时间后,明月居的院子里,整齐站了两排人,其中包括与方妙宜同来的奶娘、丫鬟,共十人。 秦萱站在屋前的木台上,面容沉肃,扫视众人。 “不知是谁,是何居心,编些莫须有的事情,乱嚼舌根,诱导我与五小姐离心。” “有人承认吗?” 众人低头沉默,好一会也没人做出回应。 秦萱垂眼冷笑一声,再抬眸时,一片冰寒。 “没人认,是吗?好,是你们亲手放弃了最后的机会。” “雷嬷嬷,带妙宜下去认人!” 人群中,有几个不安的脑袋微微侧头交视。 眼见雷嬷嬷要带人走过去,有三个丫鬟,慌张着先后跪下来,齐声求着:“大夫人饶命!” “我们只是闲聊,许是五小姐理解错了。”一人狡辩道。 “对对对。”其他两人接连附和。 秦萱眸光冷沉,“闲聊便能议论主家之事?是我待你们太好,以致你们忘了规矩吗?” 孟家的惊天丑事,她必须想办法捅出去,可在这之前,不能让人察觉到她的反常。 所以,她不打算审问。 但得让人知道,她秦萱不是没脾气的。 她前半生始终对他人仁慈,可有些人不曾对她仁慈。 “雷嬷嬷,将我们东院的下人都聚到一处,让他们亲眼看看,在小主子面前胡说八道的人,是怎么被活活打死的。” “好知道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孩子房中的下人,都是秦萱精挑细选来的,经过这几年观察,不行的早被换走,整体变动不大。 这三个洒扫丫鬟,应当早被人收买了,一直隐藏着,类似的事,暗中不知做过多少回。 她确实察觉到,这两年,妙宜有时总是莫名发脾气。 从妙宜的话语中,她也猜测着,是不是有人在挑拨离间,制造她偏心尔尔的言论。 可在曾经的她看来,做这种事,对下人没好处,府上主子又和睦,定是她多想了。 直到今日,许多事情得到证实。 三人没想到,一向菩萨心肠的大夫人,竟会下此狠手,瞬间面色惨白,有一人直接晕了过去。 秦萱冷冷看着几人。 如今夫君不在,娘家不能给她庇护,若不狠下心,并震慑四方,如何能在野兽环伺的地方存活下来,并护住幼崽。 她深呼一口气,高声:“日后,东院任谁再行此事,下场皆如她们三人。”语气缓了缓,“府中老人儿不少,很多人也知道,我秦萱从不亏待忠仆。” 话落,几个腰粗臂圆的嬷嬷上前,先后将三个丫鬟拖走。 凄厉的哭喊响彻院子。 方妙宜已吓白了脸,不敢再闹,乖乖和奶娘回去了。 秦萱微微出神,望着方妙宜离去的身影,暗下决心。 本就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们的缘是用亲生女儿的苦难换来的。 这一切,必须回归正位。 【娘,您不会是在心软,想留下她吧?】 秦萱一侧头,见方悦安正托腮看着自己。 【按娘的原定命运,大房势微后,这白眼狼知道自己不是娘的女儿,不仅不保护尔尔,还整日跟着二房小女儿,帮她欺负戏弄尔尔,甚至给尔尔灌尿取乐。】 【二夫人将娘关起来,授意刁奴,将娘折磨得不成人形时,她从未求过情,从未看过。】 【尔尔长大后,被那老坏东西许给娘家一个傻侄孙做媳妇,方妙宜也不曾反对,最后尔尔给人活活打死了。】 秦萱平复好心间波动,蹲在方悦安身侧,轻抚她的头。 “日后,你只需吃好睡好玩好,娘会保护好你们的。” 方悦安小脑袋点着,笑眼弯弯。 “娘?”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两人齐齐侧头,只见尔尔站在门口,微微歪着小脑袋,眼中似有一丝不解。 第7章 给老夫人请安 早上,方悦安迷糊中,听到碧荷的声音: “姑娘,起来了,大夫人要带您去给老夫人请安。” 方悦安反应一会,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 请安?那不就是去看看,那老东西还活着没。 穿戴好,用过早膳,方悦安跟着碧荷与红叶,在东院门口,与秦萱汇合。 “娘亲!”她像一只欢快的小羊,蹦跶着跑过去,抱住了秦萱的腿。 秦萱的气色比昨日恢复了些,眉眼间更显柔和,“昨晚,你大哥给你起好了名字,日后你便叫悦安,望你一生都有高兴安稳的日子。” 方悦安蹦跳两下,“我喜欢这个名字。” 欢欣之余,一道带着怨气的视线射来。 方悦安朝着视线源头,狠瞪了一眼: 【小坏种,看什么看?!】 【尔尔的真姐姐回来了,你再与她争宠,再欺负她一个试试?】 秦萱并未去看方妙宜,吩咐一声:“走吧。” 第9章 一行人去了中院。 因二房大女儿快要出嫁,二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回了娘家。 公子们都在读书,起得早些,请安也早些。 此刻去请安的,便只有她们母女四人。 方悦安随着秦萱,进了万福堂主屋。 她一抬头,就见坐在主位的老孟氏,一侧脸颊红肿着,还在强撑笑意。 秦萱正准备给老孟氏行礼,一个不留神,见方悦安已走至老孟氏身边,天真道: “祖母,昨日我都帮您将蚊子拍死了,您的脸上,怎么还有个大包?” 老孟氏嘴角抽了抽,强挤出笑意,有些口齿不清: “许是蚊子太毒了。” 她没想到,这孩子手劲那么大,从云香院回来不久,脸就肿了起来。 昨晚用冰敷了许久,也不见下去。 她本想免了今日的请安,但昨晚听说东院打死了下人,不得不再见见秦萱,看看她现在究竟是何态度。 方悦安往手心里吐上星星点点的唾沫,“祖母,我帮您擦擦,会好得快些。” 她高高举着手,等老孟氏低头。 方妙宜跑上来,一把推开方悦安,“脏死了,祖母才不用你擦!” 方悦安顺势跌坐到地上,小声说着:“是她不让你好的,不是我哦。” 【那就先肿上两个月,疼的你吃睡不好,心烦意躁,演不下去,露出狐狸尾巴。】 老孟氏佯装生了气,先秦萱一步训责:“妙宜,她是我们家的客人,你怎可这样待她?” “随意动手推人,是不对的。” 老孟氏给了张嬷嬷一个眼色,张嬷嬷正欲上前扶人。 秦萱已先她一步,将人扶起,并细心检看孩子的手掌,见没受伤,才放下心来。 老孟氏将秦萱的反应,看在眼中。 方妙宜却嘴一瘪,扭头扑到她怀里,痛哭出声。 老孟氏将视线收回,看着怀中的孩子,“呦,可是祖母说话重了?你知道错就好,日后莫再这样做。” 方妙宜还是哭着。 老孟氏瞥了眼方悦安,又问:“还是受了什么委屈?别怕,你说,祖母为你做主。” 方妙宜的哭声更大。 老孟氏心疼道:“可不能这样哭,你风寒刚好,再哭坏嗓子。” 【我说同样是娘养大的孩子,她怎这么骄纵,还狼心狗肺,原是给你这个老东西惯坏了。】 秦萱有些不悦,“妙宜,这已是你第二次推妹妹了。娘不罚你,你就不觉得自己有错是吗?” “那从今日起,你便在屋中禁足五日吧。” 老孟氏立刻出声阻止,“哎呦,萱娘啊,这也太重了些。” 方妙宜抽噎着起身,抹着泪,“祖母,我不喜欢她,不想她留在娘身边。” “好好好,你先别哭。”老孟氏轻哄着,“瞧你们母女,有事好好说吗。” 秦萱面色微沉,盯着方妙宜,“即使她有治好尔尔的可能,你也不愿吗?” 方妙宜低头啜泣着,没有回答。 老孟氏见状,赶忙插话问:“你要将她留下?” 秦萱扫了眼门边的下人,“带两位姑娘出去玩。” 一众下人接连走向自己的主子,将人领出门去。 秦萱坐到老孟氏下首的位置,笑着开口: “娘,那老神仙的方子,当真有用。安安只来了一日,昨晚尔尔竟开口叫了娘,眼神也变了些,想必过不了太久,尔尔就能恢复。” “安安就是我们家的福星,所以我要收养她,已让珣礼为她起好名字,叫悦安。” 老孟氏一听,顿时心凉半截。 就差一步,她的妙宜就能得到秦氏的独宠了。 老孟氏心头发堵,还是假做惊喜,“尔尔有恢复的迹象?” 她双手合十,松口气般,“哎呦,真是上天保佑。” 充斥着喜意的声音落下,老孟氏又为难道:“可我看妙宜那孩子,似十分反感悦安留下。可莫要因此事,影响了你们母女之间的感情。” 秦萱垂眸笑着,眼底一片冰寒。 “娘,影响我们母女感情的,并非这孩子,是有些恶仆,在背后挑唆,以至妙宜担心,我会被人抢走。” “这孩子也是,她是我亲生女儿,我是她亲娘,谁能将我抢走啊。”秦萱掩唇笑着。 老孟氏跟着僵笑了下,握紧了椅子扶手。 “不过,那些恶仆已被我处置掉,待我与妙宜说清楚,她自然能明白过来。” 听她提起昨晚的事,老孟氏攥着帕子的手,抚在心口。 “昨晚我听到些动静。萱娘,将人都打死,会不会罚得太重了些。日后,下人战战兢兢的,做不好事。再传出风言风语,说我们侯府苛待下人,可如何是好?” 最主要的是,她还怎样往东院安插眼线。 秦氏这次做的,也太狠了些。 秦萱笑了笑:“规规矩矩做事的下人,没什么需要怕的,而那些不老实的,该敲打敲打。这等离间主子的下人,给其他主母遇到,定也不会手软。” “娘,您现在是颐养天年的时候,莫为这些小事操心。” 秦萱又去看她的脸,担忧道:“您这脸,可要叫郎中过来看看?五岁的女娃娃,怎会有这般手劲,许是和那毒蚊子有关。” 一提到这个,老孟氏便恨得牙痒。 第10章 她一个做长辈的,被一个小辈打了,对方偏是个不通事理的娃娃,还说什么给她拍蚊子。 她怎没察觉有什么蚊子? 如今看这架势,秦萱也不想认了。 若她追究,反而显得她这个长辈肚量小,也确实没人会信,一个五岁的孩子,会给她打成这样,定是要说那莫须有的蚊子,反而让她惹了笑话。 老孟氏只能暂时吃下这个闷亏,低声:“无妨,养两日就好了。” 秦萱正打算告辞,听外面传来一阵说话声。 紧接着有人来报:“老夫人,二夫人带着姑娘们,回来了。” 第8章 二夫人回府 二夫人周华锦着枣红石榴纹交领薄杉,荔肉色下裙,发间钗饰晃眼,浑身洋溢着喜气,红光满面。 她与大女儿说笑着,不时还传进来笑声,直到进了屋中,看到秦萱,才恍然敛起笑意。 “嫂嫂也在呢。”她微微颔首。 周华锦带着两个女儿给老夫人请安后,让人带小女儿出去玩了,只留大女儿方蓁蓁在旁。 周华锦见到婆母面颊异样,立刻关心询问。 老孟氏不想她继续问,只能说,被毒虫咬的,看过郎中了。 周华锦这才移开目光,一脸关忧,坐到秦萱对面。 “嫂嫂,兄长可是有消息了?” 秦萱摇了摇头。 周华锦叹了口气,颇有些为难,“也是蓁蓁这婚期不是时候,毕竟对方是王爷,是最受宠的梁贵妃的儿子,我们没什么话语权推延,不然我定让二爷亲自带人去寻。” 秦萱淡淡一笑,“派去的人够多了,大爷定会平安归来。府上的喜事,该办还是要办的,不能耽搁孩子。我儿珣礼与许家姑娘的婚事,我亦打算照办。” 周华锦与老孟氏对视一眼。 老孟氏接过话,“萱娘说得对,办办喜事,老大回来的更快。珣礼的婚事,因许家老爷子过世,已推了一年,他都十九了,确实不能再拖。” “万一再有什么变故,真是把孩子耽搁了。”话中似意有所指。 周华锦附和:“是这个理儿。算算日子,倒与我家蓁蓁,差不多时候。一嫁一娶,当是双喜临门。” 说话间,方悦安一蹦一跳地跑了进来。 怀泽正给她介绍着:【右边年轻的那个,是二房最大的孩子,府上二小姐方蓁蓁,年十七,与你大姐同岁,仅小她一个月。】 方悦安在她身前停步:【小偷。】 方蓁蓁看着眼前孩子眸中的神采,目露疑惑。 秦萱及时开口:“安安,这是你二姐姐。另一位,是你二婶婶。” 方悦安顿时面带笑意,脆生生道:“我知道,我听妙宜唤她了。”接着便给两人各自问安。 周华锦心有疑惑,仅是笑了下,以作回应。 只听方悦安又说:“二婶婶,您还没说好孩子呢,您对妙宜都说了。” 周华锦只能说了一句。 坐在另一侧的秦萱,眸子微张。 周氏看到了两个孩子,所以并非进门后才知晓自己在这。 那她为何要假装不知? 【心机丑八怪,张个大嘴,恨不得东西两院都能听到你的笑声,还装作不知我娘在这,不就是既想和娘炫耀,又想让人觉得你不是故意的。】 【想让你女儿高嫁的得意,与娘现在夫君失踪,女儿出事,形成对比,更显娘的不如意,没你过得好。】 【看我不给你揭穿!也不知娘反应过来没。】 秦萱心中苦涩。 她们成婚前,也算是密友,凑巧嫁到同一个人家,无话不说。 谁想,不知不觉中,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周华锦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份上,并未察觉自己露了馅。 “萱娘,尔尔这是好了?”她忍不住问。 心中不禁嘀咕,尔尔怎还恢复过了头,这样爱说话了。 秦萱又说了遍聚魂之事,表明要留下孩子。 听罢,周华锦看了老孟氏一眼。 秦萱将周华锦的反应看在眼里:她知道! 她不是仅想与自己攀比。 昨日,证实了心声中事情的真实性,秦萱唯独不愿相信,周华锦也是同他们一样的。 最后一丝期待崩断,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刀,让秦萱有些呼吸困难。 “为尔尔治病固然重要,但这突然多出个孩子,可别让妙宜多想了。” 周华锦不知秦萱心中所想,说出的话,与老孟氏如出一辙,让秦萱再次得到印证。 秦萱调整好情绪,“娘也说过类似的话。你们倒是给萱娘提了醒,许是我平日太纵着妙宜,加之恶仆拐带,让她在为妹妹治病这么大的事上,都要耍脾气不允。她这样的行径,可是与方家家风相悖的。” “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妙宜觉得,她开不开心,要比妹妹的康健还重要。娘、锦娘,你们说,是这个理儿吧?” 两人生硬笑着。 老孟氏率先回道:“萱娘说得在理。但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惩罚妙宜,多和她说说道理,免得她心里留下什么疙瘩。别治好尔尔,你们母女之间,又出了问题。” 秦萱应声。 又闲聊了几句,她便带着孩子离开了。 周华锦也让方蓁蓁回去了,将下人遣出,只余她与老孟氏说话。 “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秦萱何时相信鬼神之说了?” 第11章 老孟氏的目光直直盯着窗棂,“做娘的,没了办法,什么不信?” 接着,她将昨日之事,包括东院打死下人的事,都讲给了周华锦。 “若这样,我们可就难再往那边安插人手了。”周华锦看了老孟氏一眼,“不趁妙宜小,离了她与秦氏的心,等她长大,就难与我们同心了。” 两年前,她发现婆母对妙宜格外好时,询问缘由后,知道了妙宜的身份。 但除了她与方二,他们二房的孩子们,都还不知。 “接下来,我们可是要想办法,除掉那对姐妹?” 周华锦以为,这样说能讨好老孟氏。 老孟氏却睨她一眼,“秦氏派出去的人,老二暗自派出的手下,都未找到老大。事情定然是成了的。那么现在,离我们得到爵位,就剩除掉方珣礼了。” “想必秦氏没亲眼看到老大尸身,心中始终存有侥幸,而不打算推延婚期。我们只能尽快进行下一步,免得他们得到许家助力。” 老孟氏眸子轻缓转动,“尔尔命大,便留着她。另一个蠢头蠢脑的,管她是不是秦氏的女儿,反正秦氏也不知。等我们掌控了侯府,谁的命,不在我们手里。” 她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总得给他大房留几个人,才不至于让人怀疑到我们头上。” 周华锦讪笑,“娘说得是。” 她没敢说,若在蓁蓁婚期前,方珣礼死了,就得三个月后,才能办婚事。 婚期便要推迟了。 其实她并不认同老孟氏,觉得眼下最重要的事,当是让女儿赶紧嫁进王府,以免夜长梦多。 女儿成了王妃,他们家背靠王府,自然能借势。 而那许家大爷,因许老爷过世,还在家丁忧,又能对秦氏有什么帮助。 老孟氏放下茶盏,看向周华锦,“旭泽那边的局,布得如何了?” 周华锦收回思绪,扭身对着老孟氏,“人都找好了,娘您放心,顺利着呢。多亏您深谋远虑,考虑到秦氏许会不延婚期,让我们早做准备。方珣礼不可能娶得了许家女,今年我们方家,只会有蓁蓁的喜事。” 老孟氏却沉声警告:“将你的小心思收收,别事还未成,你在秦萱那,就先露了馅儿!” 周华锦立刻收了笑意,低了低头,“儿媳知道了。” 老孟氏起身,理了理衣裳,“若不是你还算听话,又十分了解秦萱,你以为我会让老二娶你?别总做那犯蠢的事,很怕别人看不到你的小家子气!” 周华锦望着老孟氏出门的背影,抓紧了腿侧的衣裙,眸生怨毒。 若不是方二宠妾灭妻,她怎会对这老东西俯首帖耳。 第9章 二哥的丑事 即便老孟氏叮嘱了,秦萱还是关了方妙宜五日禁闭。 哪怕她不知方妙宜的身世,孩子犯了错,也是要有所惩戒的。 秦萱不确定,尔尔的恢复,是不是和方悦安心声中,那仙丹有关。 想着尔尔离方悦安近些,对她的病情恢复,许会更有利。 便让人为尔尔收拾东西,同住到明月居。 一整日,秦萱都在明月居,与雷嬷嬷以及手下其他几位嬷嬷一同,商定方珣礼婚事的准备细节。 快到傍晚时,众人才领命散去。 方悦安与尔尔坐在倾倒且被掏空的大木箱里,吃着樱桃。 方悦安喂尔尔一颗,过一会还会伸出小手,从她嘴里接出樱桃核,扔到身边的盘子里后,手心在腿上一抹。 碧荷忙递给她一条帕子。 尔尔突然抬起攥着樱桃的手,指着一旁衣架上的怀泽,“鸟。” 怀泽大惊:【她能看到我?看吧,都是你给她吃仙丹吃的!】 方悦安都没看怀泽:【尔尔脑袋受伤前,就聪慧无比,看你一个破鸟,有什么稀奇的?】 正在喝茶的秦萱,赶忙抬头,欣喜看向尔尔。 尔尔又说话了! 她往衣架处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但也大概有数,方悦安在和谁说话。 那是个叫怀泽的……仙。 “安安,尔尔,看大哥给你们买了什么?”方珣礼高着声音,从外面走进来。 在景国,京中的荫监生,不强制住在国子监内。 方珣礼每日都会回家。 他右手攥着三个糖人,左手拎着几个油纸包,是孩子喜欢的模样。 方悦安眼睛一亮,端起剩下的樱桃,狗腿地跑向方珣礼,中途险些被横在地上的竹马跘倒。 方珣礼赶忙去迎。 方悦安稳住身子,笑吟吟送上樱桃,“大哥,这是我和尔尔给你留的樱桃。” 【好险,你再晚回来一会,就吃完了。】 秦萱忍不住,别过头去偷笑。 方珣礼蹲下身,笑着配合,“我的妹妹们也太好了。下次,大哥给你们带樱桃毕罗。” 他接过盘子,将两个糖人和几个纸包递给方悦安,“拿去和尔尔吃吧。” “红香,将这个糖人和其他零嘴,送去给妙宜。”他起身吩咐。 娘交代过,在将事情捅出去前,不能让二房察觉到,他们已起了防备之心。 方悦安将糖人分给尔尔一个,又接连打开纸包,肉脯、杏干、玫瑰酥饼,都是她爱吃的。 方悦安舔了口兔子糖人,眼睛一亮,还怪好吃的。 以前,她认为这是凡间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自己是魔,吃着很没面子,就一直没吃过。 第12章 但今日,大哥买都买了,自己不吃,大哥怕是得伤心了。 方悦安左手糖人右手肉脯,吃得开心。 【不知大哥明日还会不会打猎回来。】 吃不到的怀泽,酸溜溜的:【还打猎,你以为还是你最初那几世,占山头的寒酸时候啊。】 方珣礼捏有樱桃的手一顿。 若不是娘提前告诉他,还有另一个心声存在,他怕是难以保持现在的冷静。 方悦安选择没听到:【这么好的善良大哥,我可不能让他死了。】 秦萱的笑容淡去。 正吃着樱桃的方珣礼,口中瞬间没了味道。 【哎?按娘的原定命运,大哥蒙冤入狱,应是明年大婚前。可现在,娘并没有推迟婚期,怎么回事?】 方悦安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 怀泽静默片刻:【或许与她知晓你爹的下落有关,也可能是你的出现,不小心改变了什么。】 方悦安:【太好了,定是娘察觉到了不对劲,让她做出与原定命运不同的选择。】 【那二房那边,可还会按照原定命运行事?】 怀泽:【我灵力太低,推演不出被改变的命运。】 方悦安想了想:【要害大哥的那三人,留着早晚是祸害,得把这个危机解除了。怀泽,你把他们仨的命簿调出来,让我看看。】 怀泽尖着嗓子:【我才不信你第二次!你哪是看看,你一看就要改!】 方悦安选择退一步:【那你给我说说,他们是否有什么秘密,做过什么坏事。】 怀泽的翅膀在身前打叉:【你不能那样改!你只能通过转换方家人的想法、行为,产生的微妙变化,推动原定命运的改变。】 方悦安当做没听到,只道:【那就再把你那个破竹简……】她抿了下嘴,【神、神简,变出来,给我记上。】 怀泽险些气厥过去,将鸟头扭向一旁,不看方悦安。 方悦安:【你不是总说,世间万物,自有他的机缘。万一我就该是这一切中的一环呢。】 怀泽不为所动,也当做没听到。 方悦安眼睛轻转:【怀泽,我们同入轮回百世,早已不分你我。那是我自己的大哥吗,那是我们的大哥呀!】 【难道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们的大哥入圈套,被诬陷成杀害韩妃独苗侄子的凶手? 你也知道,在韩妃的指使下,狱官严刑逼供,打聋了大哥的耳朵,挑断了他的手脚筋。最后,大哥蒙冤,孤独死在寒冬的狱中。】 怀泽念起了清心咒。 方悦安带着哭腔:【而那三个小人:我那狗屁二哥方旭泽,摇身一变,成了世子;许姐姐的表哥林序,强娶许姐姐,因她不从,将其凌辱后,给活活掐死;大哥的千年老二同窗宋广炎,偷走大哥编纂的书,署上自己的名字,名传千古。】 【小仙,你说说,咱大哥冤不冤?千古奇冤!你咽得下这口气吗?】 怀泽猛喘两口粗气:【哎呀!行啦!】 方悦安瞬间安静下来,舔了两口兔子糖人,偷看着怀泽。 与他相处几百年,方悦安早已摸清,这个小仙,死板、怂,但是心善。 让他心软,比吓唬他更好用。 怀泽静默片刻:【这是你逼我的,我会通通给你记在神简上!】 这样记下去,神简怕是要记冒烟儿了。 怀泽期待着,神尊能现身一次,好好修理一下这小女魔。 方悦安十分大方:【随便记。】 又道:【陷害大哥杀人之事,我那狗屁二哥方旭泽是主谋,先从他开始吧,看看他有什么丑事。 他先乱了套,这个局暂时就成不了,我们便有时间对付其他人。】 怀泽重叹一口气后,缓缓闭目,头冒金光,开始细查方旭泽的命簿。 片刻后,他目瞪口呆,一副吃到瓜的模样:【他、他年龄不大,却风流成性,现已有三个女子怀有她的骨肉。】 秦萱被茶水呛到,咳了起来,方珣礼赶忙去为母亲拍背。 在方珣礼身体的遮挡下,母子二人对视一眼,皆难掩面上吃惊神色。 方悦安有些激动,口中的肉脯,又香了几分:【快快快,细说说。】 第10章 准备认亲宴 怀泽:【月份最大的,是你二叔宠妾院中的丫鬟杏花,还有两月就要生了。此人是那宠妾卫姨娘特意安排的,有孕后也是她一直帮着隐瞒,就是想让其先生下庶子女,给你二婶周氏不痛快。】 【你二婶因与王府结亲,从春日开始到现在,参宴十分频繁,也是为了给方旭泽相看好亲事。但若先有了庶子女,正经人家怕是不会愿意了。】 方悦安忙问:【另外两个呢?】 怀泽继续道:【一个是寻花馆的舞姬媚儿,一个是春香院的妓子花娘,月份也都不小了。】 【原定命运中,过些日子,二人会分别找上门,但方旭泽不认,你二婶知晓后,怕她们搅闹,给外人听去,丢了脸面,便假做客气把人请进门,一个灌了堕胎药,一个直接毒打一顿,从后门扔了出去。】 方悦安啧了一声:【都是苦命人,那我帮她们破个劫吧。】 怀泽警惕:【你要做什么?】 方悦安设想:【若赶府上人多之时,她们拿着信物一块上门,该有多热闹啊。】 【为使残害大房之事不被怀疑,老孟氏最怕二房留下恶毒名声,到时不仅不会随意处置她们二人,还得让她们好好活着,不时让外人看看,二房有多仁善。】 第13章 只听秦萱在一旁道:“珣礼,娘还打算给你安安妹妹,办个认亲宴。我看了,三日后是个好日子。你觉得如何?” 三日后是十五,是众监生休沐的日子。 前来参宴的人会更多。 方珣礼看到秦萱递给他的眼神,笑着应答:“再好不过了。娘,您列个单子,看看要请何人,我今晚立刻写请帖。” 方悦安抓抓脑袋:【哎?这可巧了。再帮她们送去信物,就行了。】 【我记得,方家子女都有一块狼纹玉佩,是太祖父在战场上,狼群为他引开追兵的感念。】 【方旭泽的绳饰是绿色的。】 这些自然都是怀泽与她说过的。 又听秦萱对方珣礼道:“旭泽的狼纹玉佩,总是弄丢。前些日子,他告诉我之后,我又让人做了两块出来。一会娘拿给你,明日你们一块去国子监时,给他。告诉他,好好看管,莫要再遗失。” 方旭泽总是丢三落四,她曾还先后捡到两块。 方悦安内心狂笑:【怀泽,你说这是不是母女连心?哈哈!等我一会从大哥那摸来玉佩,让红叶给她们送去。认亲宴,光我一人认亲,多无聊。】 待方悦安闷头吃起零嘴,不再有心声,秦萱与方珣礼先后出了屋子。 走远些,秦萱对儿子道:“二房的丑事一出,方家的名声,怕是有损。连带着我们大房,也不会光彩,会让人以为,方家男儿,皆是这路货色。” 若是之前,她不知老孟氏和周氏嘴脸,觉得方家是个整体,自会想尽办法帮着遮掩。 可现在,她得让世人一点点看清,不能将方家大房和二房混为一谈,也算为日后分家做打算。 她想到什么,叮嘱:“许家那边,你当亲自说明。许大爷与你父亲交好,又是看着你长大的,会理解,但女子容易多思,你莫要忘了与晚音说说。” 方珣礼跟在母亲身侧,“娘,您放心,我定不会像旭泽那般胡为,不会让晚音伤心。” 他想到方悦安心声中,许晚音的结局,心像是被剜去一块。 秦萱忍不住笑着:“这些话,你莫要同我说。” 方珣礼也笑了,挠了挠头。 秦萱又严肃起来,“你妹妹心声你也听到了,虽然离认亲宴只有三日,但这三日,也莫要接近她提到的那几人。方旭泽约你去哪,都不要去。” “娘,您放心,我会万分小心的。” 两人出了明月居,向云香院行去。 秦萱回头看了眼明月居,轻叹一口气,“珣礼,你妹妹还那么小,不能总让她操心这些事。日后,再听到什么,我们母子商议解决,别让她费神。她才五岁,当吃睡玩耍,好好长大。” 方珣礼淡笑着,“娘,孩儿已经长大了,能与您一同保护妹妹们,等父亲归来。” 秦萱眼中生泪,欣慰一笑。 方珣礼拿到宾客名单后,便回了书房写请帖。 秦萱则吩咐雷嬷嬷等人,准备三日后的认亲宴。 时间虽赶,但也让人尽量往盛大了准备。 晚上,方悦安去了方珣礼书房一趟,将她故意画出的丑画,送给了哥哥。 临走前,将桌上放着的两块玉佩摸在手里,带走了。 红叶收到方悦安的任务安排,有些纠结,没有立刻去办,去了云香院,上报秦氏。 主屋内,秦萱在铜镜前,红香正为其拆卸发饰。 红叶跪在地上,“夫人,悦安小姐让奴婢将这两块玉佩,分别送给风月场所的两个女子,却未说明缘由。奴婢实在不知,要如何办。” 秦萱摘掉耳饰,放在妆盒中,从镜中看着红叶。 “日后她让你做什么,便去做,莫要多问,也莫要与任何人闲说。你可明白?” 红叶本是她的大丫鬟,会些功夫,忠心可靠,从不多嘴。 “奴婢明白。” 秦萱叮嘱:“去时,掩藏好你的身份,再告诉那两人,三日后侯府有认亲宴。她们自会知晓怎么做。” “是。”红叶退去。 临睡前,中院派了人过来。 红香进来禀报:“夫人,中院那边差人说,老夫人面颊肿痛难言,之后三日的请安,先免了,已请过郎中,不必担忧探看。” “知道了。”秦萱靠在床上,正翻看账册,“去告知少爷小姐们一声。” 红香退下后,秦萱对雷嬷嬷道:“认亲宴那日,让妙宜也出来吧,小孩子爱玩,听到动静,在屋子里自是待不住的。” 她想了想,“给她们准备的绢花头饰,要相同样式,不同颜色的。” “夫人,这样的话,五小姐若是看好其他姑娘戴的,怕是要不依了。”雷嬷嬷心有疑惑。 在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有一阵子,迷上了用手指轻戳秦氏的酒窝,奈何秦氏的酒窝只有一个,两人常抢得不可开交。 就算是天上飞过的鸟,一人看到了一人没看到,也是不行的。 类似的事情还有不少。 之后,给她们的什么物件,都不敢不一样。 夫人不可能忘记。 认亲宴上,那么多人,若五小姐当场搅闹,怕是会不好看。 秦萱合上账册,并未解释,只道:“向下吩咐时,委婉些说,莫要让人觉得,是故意为之。” 雷嬷嬷确定夫人是有他用,急忙应是。 要办认亲宴一事,秦氏并未特意告知中院与西院的人。 第14章 一日后,周华锦从外面参宴回来,到云香院小坐。 “萱娘,你要为安安那孩子办认亲宴?怎没告知我与母亲一声?我还是听外人说的。”周华锦喝了口茶,掩饰面上不满。 秦萱笑着坐下,语气柔和,“我也是突然想到的,不是什么大事,便定了个眼前的日子。” “娘身子不舒坦,我不敢去烦扰,她那日也说了,府上多办些喜事,大爷回来的便能快些,想必定是同意的。” “你最近各家参宴,我都抓不到你的人影,想着你自会听人说起,便等着你来寻我了。” “这样啊。”周华锦有些心不在焉。 秦萱为她添了些茶,“对了,我知你最近在给旭泽相看,这次便多请了些人来。后日你大可坐在家中看寻,不必再去外面奔忙。” 周华锦脸上终于有了真心笑意,握住秦萱的手,惊喜万分,“哎呀,还是萱娘你懂我,当真是为我解忧。” 秦萱笑而不语。 第11章 好戏开始 许是之前赶路累的。 这几日,方悦安睡眠极佳。 认亲宴当日也不例外。 她怎么都醒不过来,睡得如同昏过去一般,不知外事,仰头闭眼张着嘴,嘴角口水晶莹。 直到耳边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才掀了掀眼皮。 “嫂嫂来了,快坐!”她听秦萱热情道。 随即有个身影在身侧落座。 她彻底睁开眼,见秦萱正拉着身前年轻女子的手,满眼欣赏与怜爱。 “一段日子不见,晚音又漂亮了。” 方悦安打着哈欠抬头,见女子正含羞一笑。 她着凝脂色花叶纹上衫,配银桂色绣花裙,气质清雅,带着些书卷气,如一朵初绽的白玉兰。 许晚音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一对福字纹金手镯。 “婶婶,这是给安安妹妹的,按照尔尔的尺寸打的。我瞧着,应该差不多的。” 【你这样,我可就不困了。】 方悦安抹掉眼中泪花,抽了下鼻涕,笑得露出八颗小白牙。 【还是未来大嫂懂我。】 秦萱笑着,“晚音有心了,那婶婶就代安安谢谢你了。” 方悦安立刻甜甜道:“谢谢姐姐。” 许晚音给方悦安带上金镯子,逗弄她片刻,又从方姝尔奶娘怀中,将尔尔接过来抱着。 许夫人则靠近秦萱一些,与她小声说着话,先是委婉询问方湛的事。 之后又道:“你们母子也不容易,有需要许家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秦萱眼底一阵热意,紧攥着许夫人的手,“劳嫂嫂操心了……” 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晚音姐姐。” 秦萱猛地回头,正对上许晚音惊喜的神色,“婶婶,尔尔她说话了。” 因秦萱正抱着方悦安,许晚音忙抱着孩子绕到前面来,给秦萱看。 秦萱险些落泪,“她、她会认人了。” 【放心吧娘,尔尔很快就会好。我怕她受不住仙丹药力,缓着来呢。】 秦萱收紧抱着方悦安的手。 方悦安没继续听她们说什么,向四周看去,见周华锦被众人恭维着,正在讲自家大儿子方旭泽有多孝顺。 恭维的妇人好话一说,笑得像只开心的鸭子。 她怀中的小女儿方萋萋,有些昏昏欲睡,身侧坐着的方蓁蓁,下巴微抬,享受着小姐妹眼中的艳羡。 方悦安看着方蓁蓁,微微眯眼。 她寻看一圈后,发现只有一个妇人,身边没什么人,正在发呆。 【怀泽,那个穿梅红大袖衫,独自一人坐着的女子是谁?】 【陈家女儿。】 方悦安来了精神,从秦萱怀里下到地上,一边问怀泽: 【方妙宜现在在哪?我记得,你说方妙宜和陈家女婿长得很像。那我得让她们见个面。】 【院子里编花环呢。今日你娘将她放出来了,但她似乎在和你娘置气,从出来开始,都没与你娘说过话。】 怀泽也会无聊,方悦安睡觉时,他已在各处转了几个来回。 秦萱看着方悦安跑出门去,视线回转时,扫了陈氏一眼。 方悦安跑跳着,往院子里去。 怀泽在一旁说:【今日来的人,还真不少。你刚刚路过的那几个夫人,个比个的八卦。真是巧了,今日有她们在,不愁方旭泽的丑事传得慢了。】 方悦安捂嘴偷笑。 见到方妙宜时,她正站在树下的石桌旁,往柳枝编成的圆环上,插各种花朵。 旁边有三四个丫鬟在照看。 方悦安跑过去,“妙宜,你在做什么,我们一起好不好?” 见方悦安过来,方妙宜的敌意瞬起,如同炸毛的猫。 “走开!我才不要和你玩!” “我早晚会将你从我家赶出去!”小姑娘尖声戾气,说完就拿着花环跑开了。 方悦安一路跟随,扰得方妙宜最后无路可去,只能跑进正堂中,扑进母亲怀里。 秦萱顺势揽住她。 方妙宜回头,看着方悦安,目露挑衅。 方悦安却没看她,站在长桌旁,吃起了干果蜜饯。 方妙宜反而跑回来,摘下头上的绢花簪子,“我要戴红色的,粉色的给你。” 方悦安瞥了她一眼,“不要。” “这里是我家,所有东西都是我的!” 第15章 突然提高的声音,让很多人的目光聚了过来。 陈氏也下意识侧头看。 方妙宜并不理会,将自己的绢花发簪放到桌子上,伸手去夺方悦安头上的。 方悦安向后一退,躲开了,引着她,往陈氏所在的方向跑。 抓不到人的方妙宜,十分恼火,接连撞在几个人身上,把人一推,继续去追人。 快到陈氏身边时,方悦安假装被跘了一下,慢下步子。 方妙宜抓到机会,一把将方悦安头上的簪子抓了下来,刮乱了几根发丝。 闪躲之际,因着方妙宜扑过来的力,方悦安撞在了陈氏身上,随后大哭起来。 厅堂内,说话声渐止,只有周华锦及身边一众人,还颇为热闹地聊着。 秦萱刚将尔尔接过来,便直接抱着孩子走来,蹲下身,询问两人缘由。 陈氏这才回了神,帮两人与秦萱说明情况。 秦萱严肃地看着方妙宜,警告一声后,让其奶娘将人抱去一旁。 她怕招待不周,特意留在陈氏身边,闲聊起来。 “对了,我们两家,说来也有些关联呢。日后可多走动走动。” 听她这么一说,陈氏似乎想起什么,“我家嫂嫂与你家婆母,是亲姑侄?” 秦萱笑着点头,“正是。” 陈氏的眉轻蹙了下,舒展的瞬间,面色微变,视线去追方妙宜,看了又看,沉默片刻。 她摸了摸尔尔的头,似无意问着:“我看这孩子的眉眼,与你十分相似,刚刚被抱走的那个,可是像方将军?” 秦萱摸着方悦安的脸,“我也不知妙宜像谁,倒是这孩子,更像尔尔的双生姐妹。” 看似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陈氏的视线在两个孩子面上来回,“秦姐姐当年一下生两个,怕是也十分艰难吧?” 秦萱:“谁说不是,生产时间有些长,直接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陈氏的手微微攥紧。 一旁的怀泽叹了口气:【陈氏也是可怜。穷夫君上门,不过是图陈家家产,为了拿捏陈氏,害她不能有孕,又与孟氏暗度陈仓。陈大撞见两人后,被他们合力害死了。】 【现在他们又琢磨着,怎样让陈氏不知不觉地丧命呢。】 方悦安听着,隐有怒意。 可人间太多不平,她管不过来。 暂时只能将精力放在自己娘亲身上。 秦萱心中骇然。 因自己被人蒙蔽的遭遇,让她看向陈氏的眼中,带着一丝同情,当即决定,要再给陈氏送上一封匿名信。 秦萱起身,“要开宴了,陈妹妹,我就先去忙了,日后常来。” 陈氏强撑笑意,微微颔首。 不到一个时辰,众人渐渐用完了饭,准备归家。 秦萱与方珣礼站在门口,与众人告别相送。 周华锦被众人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从府中走出。 方旭泽紧跟其后。 突然有一女子跑过来,“二郎!二郎!你可还记得花娘?花娘腹中有了你的骨肉啊!” 第12章 秦萱请京中官贵吃瓜 周华锦被追捧的,有些喝醉了般,面颊泛红,飘飘欲仙。 听了这声呼喊,顿时笑容一僵。 只听四周寂静一瞬,议论声渐起。 她僵硬侧头,见那女子已跪扑在地,扯着方旭泽的袍子,才恍然回神,厉喝一声: “何处来的下贱货色?莫要胡乱咬人,坏我旭泽名声!” 秦萱忙走过去,在她耳侧提醒:“锦娘,这么多人看着,注意些言词。” 秦萱此番提醒,只为洗清自己的嫌疑。 周华锦慌张环视一圈:只见门口的人不走了;已经离开的,拉扯着同伴,折了回来;上了马车的,掀开窗帘伸头朝外看。 她深呼口气,平复心绪,侧头问:“旭泽,你可认得她?” 方旭泽不耐烦地扯回袍子,懒得多看一眼,敷衍道:“不认得。” 花娘捧着肚子,顿时哭叫起来:“二郎,你怎可这般忘恩负义!你说过,会为我赎身,将我带回家的。” “竟是青楼女子!”有人惊呼。 众人指指点点起来,有些夫人已面露鄙夷,嘴角出现一丝嘲讽笑意。 方旭泽四处瞥看,慌张后退两步,“你莫要胡说!我从未见过你!” 花娘的泪珠子掉落,“你才胡说!我还知,你屁股上有块胎记!” 周华锦咬牙瞪着儿子,捏紧手帕。 方旭泽面色难看,心虚低下头。 这时,又有一个年轻女子,从人群中走出,肚子比花娘还要大上一圈,哭得凄楚可怜。 “二郎抛弃媚儿,竟是有了新人!”她凄厉一声。 跪在地上的花娘见此,满面不可置信,整个人要碎了一般。 “原来,二郎不止我一个红颜知己,难怪说不认得我!”她轻摇着头,泪水如珠串断落。 周华锦见此,有些慌了,高声喝着:“到底是何人派来你们,毁我泽儿清誉!” 媚儿抹掉眼角泪水,拿出怀中玉佩,凄声:“这是二郎送我的定情信物,各位可以好好看看!我拿性命发誓,腹中孩儿就是方旭泽的!” 一八卦的夫人,伸头看了眼,不嫌事大,“我瞧着,这倒真像方家的玉佩。” 花娘也忙拿出玉佩,朝周氏举着,“我这也有!就是方旭泽送的!” 第16章 秦萱立刻吩咐红香上前,将玉佩拿过来验看。 她拿着玉佩,正反面看过后,神色严肃,与周华锦对视。 周华锦猛吞口水,额角已经出汗,强稳心神狡辩:“我儿的玉佩丢过几块,定是给有心之人捡去了,指使你们上门,毁我方家清誉!” 这时,府门口的众人小幅度挪动,一大肚子丫鬟,走了出来。 “二夫人!您要给杏花做主啊!” “二少爷强要了奴婢的身子。奴婢有了主家骨肉,不敢擅自做主,可眼看就快生了,实在没了办法!”她凄楚哭诉。 围观之人,多数已看得目瞪口呆。 还有些人看戏般,笑得正欢,就差一把瓜子。 原本在马车中掀着窗帘看的,被惊的微张着嘴,走出马车,高高站在车沿边,伸着头,似怕错过什么。 周华锦回身,不可思议地看着来人。 她没记错的话,这丫鬟是卫姨娘那贱人院中的。 定是卫氏帮忙藏着。 这么大月份了,她竟才知晓。 今日的事,定和卫氏脱不了干系! 杏花的出现,瞬间让事情定局,任凭周氏如何狡辩,都无济于事。 一股怒意涌上心头,周华锦捂着胸口,险些晕过去。 身旁的丫鬟婆子,赶忙伸手将人扶住。 人群中有人开口:“就算是陷害,也不能短时间内,找来这么多有孕的女子吧!” “就是!你府上的帖子,可是三日前才递的。” 有纨绔调笑:“不如让方二公子脱了裤子,让大家瞧瞧,他屁股上有没有胎记。” 身边人跟着哄笑。 只听媚儿低声:“我也知晓,他那处,有一颗痣。”说完,羞红了脸。 几个纨绔笑得更起劲了。 周华锦险些喷出一口血,紧抓着身边嬷嬷的手,才勉强站稳。 秦萱在旁小声提醒:“锦娘,得赶紧让人散了,别一会又出来个谁,让事情越发不可控。” “此事若处理不当,方家清誉受损,你我儿女的婚事,怕是要不成了。齐王今日也是来了的。” 周华锦听着,面上彻底失了血色。 齐王的生母梁贵妃,一直都不太看好这门亲事。 她不能让对方寻到什么退婚的理由。 被戳到痛处的周华锦,心慌得什么都来不及想,狠了狠心,匆匆做了决定。 她朝众人高声:“我方家自不会让骨肉流落在外!今日让各位看笑话了,各位定还有事要忙,便散了吧!” 为及时止损,她只能强吞这恶心事,用展现方家担当的方式,降低此事对方家名声的影响。 她吩咐身边嬷嬷,“去,该赎身的赎身,让人将她们都带进去,莫要在这丢人现眼!” 说罢,她回手给了方旭泽一巴掌。 呼吸中,似乎夹杂着血气。 这下,门当户对的好姑娘,方旭泽娶不到了。 小小年纪,就让风月场中不止一个女子有孕,还要赎回家养着,品性有了污点,怕是对日后的仕途也有影响。 秦萱也朝众人说着:“今日招待不周,还望各位海涵。” 有混小子回道:“挺周到的,谁知这认亲是宴席结束才开始的啊!” 吃到瓜的众人,难以控制地笑着。 周华锦一听,怒火攻心,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府内,二爷方坤正与齐王贺承瑾闲聊着。 小厮得到门口的消息,匆匆跑来,却迟迟不敢上前打扰。 贺承瑾举手投足间,皆是非凡贵气,却丝毫没有架子,给足了方坤脸面。 他瞧了眼那满面愁容的小厮,“方二将军,时候不早了,本王便先告辞了。” 方坤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王爷有空,随时可再来。方某恭候。” 贺承瑾颔首,“方大人许还有事要处理,不必相送。本王自行离去即可。” 方坤自然察觉到身边小厮的异样,没有坚持,目送贺承瑾带着护卫离开。 贺承瑾来过方家多次,早已熟门熟路,并不需要人带路。 他入回廊前,见树边蹲着个红衣小姑娘,拿着个木棍,正在写画些什么。 他听闻为方姝尔聚魂的事,觉得不可思议,心中多了些好奇,便走了过去。 “你是方姝尔,还是谁?” 方家大房的孩子,除了方珣礼,他对其他人并不了解。 他听说方姝尔恢复了些,但并不知恢复成什么样子。 小姑娘没理他,继续画着。 贺承瑾又走近了些。 地上的图案,在他眼中清晰起来。 他眉目染上些许柔情,笑着:“这是儿时,我送给你蓁蓁姐姐的玉坠。” 方悦安站起身,都没看他,觉得晦气般,上脚将图纹抹掉,扔下木棍,离开了。 独留贺承瑾在原地不解。 第13章 有人故意为之? 日光低斜,方家中院小厅内,乌云压顶般沉抑。 方侯爷从不管内宅事,今日与友人喝了些酒,早已回房睡下。 主位上,只坐着老孟氏。 她脸颊肿得发亮,无力睁眼,已撑头听方旭泽狡辩良久。 “祖母,我不知那些女子,皆是心机深沉的货色,孙儿是让人给骗了。” 方旭泽跪在地上,用衣袖蹭了蹭眼睛。 “你不去那些地方,不碰她们,谁能算计到你?!”方坤恨声。 第17章 “混账东西!十六岁就有两个通房,竟还四处沾花惹草!” 方坤突然起身,快步上前,一脚踹在方旭泽心口上。 因力气太大,方旭泽向斜后方滑出几步远,直撞得后面木椅挪动。 周华锦看着神色痛苦的儿子,再也忍耐不住,愤恨起身。 “今日之事是谁所为,你不知吗?怎就这般偏心,将所有罪责都赖在泽儿身上?!” “杏花的事,若不是卫氏那贱人故意隐瞒,怎会变成今日这般?她是有心害我泽儿!” 方坤阴沉着脸,“你的意思是,这小子流连烟花之地,让二女有孕,也是嫣娘所为?而不是随了我那岳丈,风流成性?” 霎时,怒意乱了周华锦所有理智,她抬手就往方坤脸上扇。 方坤是习武之人,自是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周华锦的手腕,用力将她甩开。 方蓁蓁赶忙去接母亲,周华锦这才没有摔到地上。 周华锦挣脱女儿,再次上前,冲着方坤大喊:“都什么时候了,你竟还护着那个贱人!” 方坤怒喝:“你张口一个贱人,闭口一个贱人!你看看你自己,又是何高贵模样!” 周华锦胸口剧烈起伏,眼眸转动间,浸出泪光。 老孟氏早已睁开了眼,拳头落在桌子上,用力砸了几下。 周华锦浑身颤抖,将唇内软肉咬出腥气,才强压下去一些怒火,转身扑在女儿怀里,痛哭出声。 老孟氏艰难出声:“老二,那丫鬟有孕,却被卫氏私藏,不可不罚。你可知晓?” 方坤也冷静下来,微微垂首,“儿子知晓。” 老孟氏又看向周华锦,“锦娘,你若想让蓁蓁顺利嫁入王府,就莫要对那三人动心思。” 周华锦抬头,满是泪痕的面上,有一丝不甘,“可若不处理了她们,我泽儿的婚事……” 老孟氏打断她,提高声音,“外面的人,都等着看热闹呢!你想不到吗?总是盯着那一处,斤斤计较!” 周华锦紧咬着牙关,手死死扣着帕子上的绣花。 老孟氏语气缓了缓,“让那两个女子入府,并非我们所愿,众人心里也清楚,那是不得已为之。所以,我们与那些非要迎风月场中女子入门的人家不同。方家若是能善待她们,也算是因小辈过错,有所担当,可对今日事的影响,稍有挽回。” “若要做到此,让事情平息,一尸两命之事,定不能在我方家出现。你可明白?” 周华锦低头不语。 老孟氏见此,本就因病痛有些躁意的心,添了些许怒火,沉声问:“你不应答,是有更好的法子?” 方蓁蓁推了推母亲,轻唤:“娘……” 周华锦咽下怒气,低声:“媳妇知道了。” 老孟氏依旧盯着周华锦,“我们的计划,暂往后放放。这些日子,看好这孽障,莫要让他再出门招摇,让大家赶紧淡忘此事,免得我方家一举一动受人瞩目,坏了大计。” 言语中,似另有所指。 “那三个女子,先将杏花抬为妾室,另两个风月场的,待她们生过孩子再说。” 老孟氏又叮嘱几句,便让周华锦与两个孩子回去了,留方二一人继续说话。 老孟氏喝了口茶,精神弱了几分,疲惫道:“老二,旭泽若再这样下去,就算我们日后得来爵位,也定让他败光。你当好好训导,若实在不成器,便培养你家老二昊宸吧。我们这般辛苦争夺,最后可不能任他糟蹋。” 屋子中寂静片刻,未听方坤回答。 老孟氏抬眼,“我知你的小心思,可那卫氏出身太低。你可以偏爱她的一双儿女,但也仅此而已。锦娘才是对我们所求最有帮助的,你莫让她对你彻底寒了心,坏了我们的计划。” 方坤坐到老孟氏下首位置,“儿子会注意的。” 停顿片刻,方坤问道:“娘,今日那两个女子一同找来,实在蹊跷。您说,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 老孟氏放下茶盏,用帕子轻轻擦嘴,“此事不好说,如今蓁蓁要做王妃了,难免有人对我们家心生妒意;可若是她们二人自发前来,选择在众人面前闹开,避免我们草草处理,给灌下一碗堕胎药了事,倒也说得过去。” “日后行事再小心些吧,若再有类似之事发生,那便定是有人与我们家作对了。” 又聊了几句,方坤准备离去,看着老孟氏脸上的伤,问: “母亲,您脸上的伤,可要再找郎中看看。” 老孟氏疲惫地摆摆手,“看过四个了,用过许多药,都不甚管用。” 方坤若有所思,“这些日子,我们二房倒是有些不顺,改日儿子去寺庙上柱香,再给您祈祈福。” 老孟氏舒心几分,点了点头,看着儿子,倍觉欣慰。 她这儿子,越长大越孝顺,十分得她心意,几乎不会忤逆她的意思。 她知儿子不喜周氏,还是为大局考虑,听从她的意思,娶了此女。 卫氏的存在,也算她心疼儿子的补偿。 另一边,云香院。 宴后还有许多收尾之事要做,秦萱带着众下人正忙碌着。 方珣礼带着两个妹妹,在石榴树下乘凉。 他坐在榻桌正前,用刻刀雕着木马。 方悦安与尔尔围坐在榻桌左右两侧,前者正拿着切下来的小块木料搭着各种形状,后者则发呆看着。 第18章 方珣礼面上带着浅笑,手上动作不停,“待你们长大些,大哥送你们每人一匹真马,再教你们骑马可好?” 他拿起毛刷,扫了扫木雕上的碎屑。 尔尔懵懂点头。 方悦安一听,来了兴致,很怕大哥听不到一般,又凑近些,“大哥,我要白色的。” “日后大哥有时间,再给我和妹妹扎纸鸢,做竹子风铃,做滚灯,好不好?我还要与大哥一同练剑。” 方珣礼连连答应,眉目间的笑意又浓了些,“改日大哥就给你做一把木剑。” 方悦安眉眼弯弯,搂住他的脖子,“我和大哥天下第一好。” 方珣礼朗笑出声。 怀泽看不下去,讽笑道:【这话,昨晚你刚和你娘说过。】 方悦安斜了他一眼,坐回去:【多嘴,关你什么事?】 【还好大哥听不到。】 她将摆了三层的木块推倒,看到手上的金镯子,想起正事来:【接下来,先解决惦记许姐姐的家伙吧。】 方珣礼手上的动作,放得轻而缓,认真聆听。 怀泽好半天才回话:【我建议你,先解决另一个,宋广炎。】 【为何?】方悦安拨弄着腕间的镯子。 第14章 第二个小人 怀泽在墙头缓步走动:【两日后,国子监有考核,他准备陷害你大哥作弊,以此让人怀疑你大哥的学问,好在日后计谋得逞时,不被人议论自己白得第一名,能更体面些。】 方悦安咬了咬牙,恨声:【狗东西!】 怀泽继续道:【此种事情,他在之前,就做过一回,还是你二哥方旭泽帮的忙。】 方悦安怒意渐浮于面上:【什么事?】 怀泽飞落到方桌上:【几月前,宋广炎将众多同窗叫到家中,欣赏一幅大家的画作真迹,可集会散去,真迹却丢失。其实是方旭泽拿着,放进了你大哥的马车里。】 方珣礼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记得那件事。 那日出门时,方旭泽说从宋家离开后,先不回家,便让下人备了两辆马车。 事发后,方旭泽还曾替他出头,为他争辩说是有人陷害,宋广炎本人也为他说话,说是误会。 没想到陷害之人就是他们。 可最终也没查出什么,他的嫌疑没办法彻底洗清。 事情多多少少,还是被人传了出去,惹得部分人猜测议论。 还有很多人称赞宋广炎,心胸宽广不计较。 方悦安磨了磨牙:【方旭泽那混蛋,等我将这些危机事件解决,非好好教训他一番不可。】 怀泽将翅膀盖在她手上:【冷静,别忘了,神尊对你的第一条要求,是不能害凡人性命。】 方悦安哼了一声,催促:【那个宋广炎的丑事,你还没说呢。】 怀泽叹了口气:【宋父曾中榜眼,与状元的一步之遥,让他始终心有不甘,对儿子要求极高,希望儿子能中状元,弥补他的遗憾。】 【可在这条路上,出现了难被超越的你大哥。宋父常拿你大哥与宋广炎做对比,说他没用。他一直压抑着,活在你大哥的阴影中。】 方悦安撇了撇嘴:【有毛病,关我大哥什么事吧?】 怀泽继续着:【宋广炎常因心中不快,殴打夫人曹氏,与他成亲不到两年的曹氏,已遍体是伤。曹氏与他提和离之时,更是险些被打死。】 【宋广炎是从曹氏有孕几月后,开始动手的,又以有孕不便行动为借口,没再让曹氏回过娘家。孩子出生后,宋家以孩子体弱,暂时不便走动探看为由,告知曹家人暂时不要上门。】 【曹家人自然生疑,但宋广炎模仿曹氏的字迹,给曹家写了一封信,告知她一切都好的同时,又隐晦表明,她已嫁人,总与娘家往来,并不合适。】 【曹夫人想到,女儿直到有孕三个月以前,确实常回娘家,还不时小住,可能惹夫家不悦了,想起女儿曾说宋广炎对她极好,便觉两人的日子是和乐的。曹夫人不想女儿难做,回信让她照顾好自己,便没再想着上门探看过,因而对此事,分毫不知。】 【还有,三月前,宋广炎在盛怒中,将六个月大的女儿摔到了地上。孩子头上落了个大疤。】 【什么?】方悦安猛一下站起身。 方珣礼因不可置信,一时失神,刻刀“咚”地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他怕伤到妹妹,赶忙拾起。 若不是妹妹说,他实在不信,待人温和有礼的宋广炎,能对妻女下此重手。 怀泽:【冷静,冷静。瞧你把你大哥都吓到了。】 方悦安假装提了提裙子,又坐下,带着些怨气:【你们就知针对我,却不管这等恶人。我不服!】 【你们觉得我是魔,我还觉得他是魔呢!】 【这写的什么狗屁东西?我看那轮回神,也不是个好的。当时我怎就没一把火,将轮回神殿烧了。】 怀泽心中流汗,又来了。 这家伙当年在轮回神殿,看到秦萱的命簿时,可能就是这个样子。 如今过去几百年,这性子是一点没变。 怀泽赶忙安抚:【哎呀,我不是和你说过,命簿并非轮回神所写。】 【命簿,统称轮回册,是神物,只受天地催动。而人本身,也是天地中的一环,致使命簿会随本人的思想,不断发生变动。比如,有人靠自身努力,逆天改命,也有人控制不住心中贪念,做出伤人害人之事。后者,便如方家二房。】 第19章 【但最终,他们死后都会入冥界,会有相关神仙,对他们的一生做出评判。作恶之人,自要先受惩处。】 【你说的都是什么鬼话?】方悦安并不接受这些言语,恶狠狠的,【那轮回册就是个废的!当世恶,死后才报,有什么用?看我不给它都改了!】 怀泽弱弱道:【我还在呢。】 虽是这么说,他也没继续唠叨阻拦。 这小女魔的脾气,他最了解,赶在气头上继续劝说,只会适得其反。 激其反骨。 那么多人的命运都改了,也不差那几个,反正自己都会给她记上。 这么久了,记了那么多事,神尊也没现身阻拦,想必都不会酿成什么大祸。 那就暂且这样。 总比将她惹急了,干出什么更不可控的事情要好。 方悦安莫声片刻,突然想到什么,背过身去,从空间中掏出一个纸团,展开后,是一张符纸。 怀泽好奇问:【这是何物?】 方悦安瞥了怀泽一眼:【我不知叫何名字,但贴到曹氏身上后,任谁打她,都会以双倍力量,反噬在对方身上。身贴符纸之人,则安然无恙。】 怀泽看了半天:【你从何处得来的?】 方悦安:【当年捉我的神仙中,有个浑身贴满这破符的,我给他揪光了,有几张不小心刮到了我空间里。】 【只可惜,这符纸,离开那神仙太久,神力只能维持七日。】 【你是不知,他们为了对付我,竟将扫把星都派了出来,方我。不过什么用都没有。】 怀泽没听她后一句说什么,只觉有种不好的预感:【那这符,谁去给曹氏贴?】 方悦安笑看着他:【这是神物,你是可以接触到的。】 怀泽立刻扑棱着翅膀,飞到一旁的树上,怒声:【我是监督你的,不是你的手下,也不是给你跑腿的。我绝不参与这些事!】 他别过头去。 方悦安撑着下巴:【小仙,你每次都要反抗,最后还不是乖乖答应,也不嫌累。】 【你若去办,我就考虑考虑,完成神尊交代的任务。】 怀泽的眼睛微动,似在思考。 方悦安继续:【可别等我们出了轮回一看,与你同届的小仙都升了仙阶,只你没有。】 怀泽气哄哄的:【还不是因为你!】 方悦安:【那是你没跟着我。以我们的关系,我做大大王,绝对让你做二大王。】 怀泽有些发愁:【闭嘴吧!】 眨眼间他飞了过来,衔走方悦安手上的神符,声音飘远:【我还是会给你记上的。你若敢骗我,我就啄死你!】 第15章 打脸 第二日一早,国子监。 低头匆匆而行的宋广炎被熟人拦住。 “宋兄怎走得那般快?我都叫你许多声了。”那人因快步追来,气喘吁吁。 宋广炎向来人相反的方向,微微扭身,低声:“我没听到。” 同窗察觉到宋广炎声音的异样,扭头细瞧,便见他面颊青紫,嘴唇微肿。 同窗大惊,“宋兄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他匆匆向前走去。 昨晚,他发现曹氏那贱人,竟要偷偷让人往娘家送信,便又教训了她一番。 邪门的是,曹氏竟分毫未伤,打在她身上的力道,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考核在即,他实在不敢告假,只能顶着脸上的伤,硬着头皮前来。 外面,方珣礼刚下马车,就碰上个曹家人。 曹然是宋少夫人曹雅娴的同胞弟弟,方珣礼平时与他有些往来。 他们都看到了对方,拱手打了招呼,先后做出请的手势,向内同行。 聊了几句学问的话题后,方珣礼似想起什么。 “对了,知意曾给家中来信,希望母亲帮着问问你家姐姐,绣双面牡丹的技巧。她的婆母还有几月过寿辰,想以此做贺礼。母亲近来事多,没抽出时间,便差我帮着问问。” 曹雅娴性子虽活泼,但动手能力极强,绣工也在京中有名。 方珣礼又道:“之前我问过宋兄,第一次他给忘了,这第二次,我亦是久不得回信,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今日恰巧想起,便告知你一声,若你近日得见她,也帮着问问。” 他们兄妹与曹家姐弟,有些许交情。正因此,昨日听到的事情,方珣礼并未告知秦萱,打算自己来解决。 曹然答应着,心中暗暗一算,确实很久没见过姐姐了。 想起母亲的叮嘱,他有些纠结。 虽说女子嫁人后,一般都会顺从夫家的决定,可毕竟是至亲,哪有一年多也不得见的道理。 这宋家,行事未免有些刻薄。 想到此,曹然莫名有些担忧,打算下学后,去宋家偷偷看看。 一日终于结束,宋广炎挨到了下学的时候。 他阴沉着脸,最先出了讲堂,怒气冲冲向外走。 这一日,同窗的异样目光,课歇时的低声议论,让他十分不适。 学官讲课时,他几番走神。 他就不信了! 回去之后,定要再狠狠收拾收拾那个贱人。 这一次,他不会再往脸上打了。 方悦安算着时辰,早早来了国子监门口等候大哥下学。 碧荷与红叶,按照方悦安的吩咐,从马车上拿下提前备好的小桌、矮凳、笔墨与纸张,还有一个装着卷轴的长木盒。 第20章 两人接连展开四个卷轴,将画铺满桌子,又研好墨,铺上一沓纸张。 剩余的卷轴,连带着盒子,放在桌子侧面的地上。 方悦安坐到桌前,提笔蘸墨,照着一幅画上的老虎,开始在白纸上学画。 片刻后,便有监生往外走。 方悦安坐在显眼的位置,又是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好多人扫过都会心生好奇。 路过之人接连扫向她,看她在做什么。 不多时,一监生惊叫一声,伸着脖子,朝矮桌上看,“这、这画,难道是五百年前擅绘大家李雁山的《猛虎图》?” 他不可思议地蹲下身,小心将随意放在虎屁股上的砚台拿开,细细观看。 “这看起来,很像真迹。” 站在一旁的友人抱着臂,笑他:“说什么胡话?给奶娃娃练笔的东西,怎会是真迹?” 他嫌弃地看了眼方悦安画的大花猫。 两人的对话,引更多人驻足围观。 又有一人带着惊叹之声,蹲下身来,“这幅,莫不是崔衍的《松鹤延年》?” 他拿开笔架,将头凑上前,观看片刻,愣愣抬头:“这是真迹。”声音颤抖。 此人家中藏画颇多,有些鉴赏能力,相熟的人本还不甚在意,听此话语,纷纷收起笑意,凑近来看。 人越聚越多,众人就这画是真是假,产生了争论。 有人自告奋勇,“我去请钱学官来看看。” 钱学官本人擅书擅绘,对各朝各代书绘名家,研究颇深,有许多达官显贵得来古字画,皆会重金聘请其前去鉴别。 放眼各国,也是无人能与其争锋的。 此刻,就连宋广炎也暂忘心中恼闷,眼不离画,与同窗交谈着。 这几幅画,若都为真,任何一幅,皆比他家那幅值钱许多。 有认为画作为真的人,注意到了方悦安,笑着问: “这些画,你从何处得来的?若是偷带出来的,回家可是要被打屁股了。” 站在后面的碧荷与红叶一听,皆伸头看了看,心中难免紧张。 碧荷是家生子,对府上的事很了解,未曾听说哪位主子有藏画的喜好。 方悦安还在画着她的大花猫,嫩声嫩气,“不会,家中有许多。” 相信这些画是真迹的人,倒吸一口气。 这时有人大喊着:“让一让,钱学官来了!” 众监生一听,纷纷靠向两旁,让出一条路来。 白胡子老先生,被年轻的学子拉着,跑得帽子歪斜,上气不接下气。 “先生,您快看看,这几幅画,是真是假?” 钱学官弯腰撑腿,喘着粗气,跟着说话人的指引,随意瞥向矮桌上的画。 他似突然不累了,粗喘着气,眯眼走近几步,突地蹲下身去看了片刻。 他没去拿《猛虎图》与《松鹤延年》,反而是绕过矮桌,搬着方悦安的凳子,将小人儿移开,又拿开她的花猫图。 另外两幅画的全貌露出,钱学官抖着伸出手,却又怕伤害到画作般,不敢触摸,缩了回来。 他细看良久,竟流出泪来,“这两幅画,是玉宁山人的大作啊!”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相互对望着,有些回不过神。 无论是不是通晓画作之人,都知晓,这玉宁山人,人称画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留世的画作,不过十幅,恰好,钱学官家就有一幅,是祖上传下来的。 据说,钱家的一位祖宗和玉宁山人相识,是对方亲手赠送的。 而这个孩子手里,竟有两幅。 玉宁方悦安山人拿出帕子,“老人家别哭。” 钱学官怕眼泪掉到画上,当即抹掉,看着方悦安,问: “你是谁家的娃娃?” 这时方悦安冲着人群方向,挥挥手:“大哥!” 众人皆朝她摆手的方向看去。 不明所以的方珣礼,在众人让出的路中,走了过来。 方悦安迎过去,正扑进大哥展开臂膀的怀中。 方珣礼抱起妹妹,“你怎么来了?” “我来接大哥下学。” 众人这才知晓,原来是方家人。 人群中渐有议论声: “哎?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宋家,珣礼落了个偷拿人家藏画的名声?” “是有这么回事!现在看来,指不定是宋广炎那千年老二,自谋的戏码,坏珣礼名声。” “就是,方家这些画,最不值钱的,也抵宋家的多幅。”他踮了踮脚,“你看,那桌旁的盒子里还有呢。” 又有人插话:“方元帅离京前,方兄多将精力放在习武上,那时都能在考核中,屡屡夺得魁首,之后又中解元。若非没参加来年会试,许就是十七岁的状元了。” “如此优秀,难免让有些以为能追赶,却又如何都追不上的人,心生妒恨。” 不远处的宋广炎听到身后的议论,倍觉羞辱,面色更加不好看,紧攥着双拳,转身从人群中钻离。 他觉得今日的一切不快,都源于曹氏。 他要立刻回家,好好教训那个贱人。 第16章 曹父带人上门夺女 方珣礼听了几句众人言语,才知发生了什么,强掩面上惊讶,看着妹妹,假装训诫: “这些画都十分贵重,可不能随意拿出,快收起来,回家了。” 第21章 碧荷与红叶立刻动手。 钱学官拿着一幅《霖山云雾图》,孩子般,爱不释手,直到红叶委婉催促,他才不舍地还回。 方悦安扯了扯他的衣袖,“老人家,你喜欢看,可以常来。” 老先生一听,面上大喜,连连答应,“那你说话可得算数,我们拉指头。”他伸出小拇指。 方悦安也伸出小手,两人晃着拉了拉。 松开时,钱学官笑看着方珣礼,“方小子,那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方珣礼笑着,“学官放心,既您与安安做了约定,便算数。” 对方这才瓮声瓮气笑起来。 方悦安看着钱学官离去的背影:【他长得还挺像钱从的,没想到钱从这不知多少代的孙子,还是爱画如痴。】 方悦安有一世迷上了作画,花了好几世的时间,练习研究,早有大成。 那名叫钱从的人,就是方悦安在那其中一世遇到的,极具绘画天赋之人。 两人常会交流些绘画心得。 她的空间中,也有多幅钱从送她的画作。 怀泽有些感慨,像个老头子一般:【真快啊,没想到,都过去那么久了。】 方珣礼抱着方悦安上了马车,才小声问:“你在何处得来的这些画?” 他心中清楚,妹妹的了不得,却也要装样子问问。 方悦安仰头,眼睛轻转,“以前别人送的。” 无论妹妹说出些什么,方珣礼都会立刻相信。 “那你之前放在哪里,之后也要放好,莫要让贼人惦记了。” 方悦安乖乖应答。 方珣礼看着妹妹,眸中升起一阵热意。 他怎会不知妹妹用意。 妹妹费尽心思,是要帮他洗掉方旭泽与宋广炎泼在他身上的脏水。 “一会,我们去七香斋,买些你喜欢的点心零嘴可好?” 方悦安抬头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大哥哥,你今日很高兴吗?” “当然。” “那今日,我和妹妹还能骑大马吗?”这是她昨日发现的,十分有趣的玩法。 她的前九十九世,都不曾在一户人家,像一个平常人那样,过完一生。 这是第一次,能独自行动之后,还老老实实在出生的家中生活。 目前来看,这感觉还算不错。 方珣礼只觉眼前一黑,手下意识放到膝盖上,“过两日才行。” “为什么?” “因为大马要休息,不然就要累死了。” “我不想大马累死。” “那你骑大马时,就不能让大马不停转圈,不能让他爬树,不能让他学蛙跳。” 方珣礼虽是习武之人,但这个强度,他也实在受不住。 “为什么?”方悦安不解地问。 “因为真正的大马是不会这些的。” “但是大哥会,大哥真厉害呀。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大哥。”方悦安抱住方珣礼的脖子。 方珣礼无奈轻笑。 再过些日子,他会不会被妹妹忽悠的找不着北了。 …… 随着兄妹一问一答的声音,马车远去。 看完热闹的曹然,心中感慨后,想起今早的打算,偷偷去了宋家。 到达之时,日头西落,天色微暗。 他在宋宅后面徘徊片刻,找准一面墙,四处观察无人后,黑靴踏墙,翻入了宋家院中。 他出身武将世家,自然有些身手,翻墙并非难事。 在院中摸索片刻后,他听到一处院子传来声响,循声摸了过去。 他攀上墙壁,微微露头,小心向院子里望,只见宋广炎拿着凳子腿,正对着跌坐在地,紧护着怀中孩子的姐姐,霎时睁大了眼睛。 “贱妇!你究竟用了什么邪术?为何疼的不是你!”宋广炎怒喝一声,似用了全力,往曹氏身上抡打,发泄怒气。 曹氏扭头闪躲的瞬间,曹然看到她面上大片的紫色淤痕,紧护着女儿后脑的手上,也有多条抽伤痕迹。 曹然瞬间难以呼吸,目眦欲裂。 凳子腿落在曹氏身上的瞬间,宋广炎立刻闷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肩头,险些没站住。 曹氏的眸子透过凌乱的发丝,看着宋广炎狼狈的模样,低低笑出了声。 “宋广炎,上天都看不过去,来帮我,惩罚你个只知对女人、孩子发狠的懦夫!你们宋家父子,畜生不如!” 她会些拳脚,是能与宋广炎抗衡的,可上次她这么做时,宋广炎突然冲向床上的女儿,将孩子重重摔在地上,险些没活下来。 从那之后,她便每次都将女儿护在怀里,因而难再抽手应对宋广炎的抽打。 更强烈的怒意充斥胸腔,宋广炎话中带着恶狠,“我偏不信了!”他话落,连连抡打好几下。 可痛意依旧传来,疼得他一个没站稳,单膝跪到了地上。 曹然看着眼前场景,差点忍不住冲出去,可看到宋广炎的反应,强行忍住了。 他不能冲动。 这件事,务必要告知父母,上门为姐姐讨公道。 他不能打草惊蛇。 下定决心后,曹然轻手轻脚从墙上下去,按原路离开。 夜幕降临,众多人家围坐桌前用膳之时,曹父带着一众兄弟子侄,各家仆从、臂圆体壮的嬷嬷,举着火把,怒气冲冲前往宋家。 只留在都察院任职的曹家三爷,在书房中奋笔疾书,写弹劾奏章。 第22章 他听着院中女儿、媳妇的愤慨之音,下笔的力道都重了些。 宋家门口,曹父粗声叫门。 门房开门探看后,吓得立刻关门,撒腿跑去院内禀报。 可等了多时,也未见有宋家人出门问询。 曹父攥紧沙包大的拳头,咬了咬牙,大喝一声: “曹家儿郎们,给我把门卸了!” 众子侄高喝一声,纷纷侧身从人群中走出,有人拖着长斧,有人拿着撬棍,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狼,跃上石阶。 曹然走在最前,率先举起斧子,用力劈在红漆木门上,震得门环晃动铛响。 众人用力砍凿撅撬,只是片刻,木头咔嚓断裂的声音后,沉重的木门倾斜倒地,重重拍在地上,发出沉闷轰响,扇起一阵尘土。 在曹然的带领下,众多脚步踏着地上门板,进入宋家,向后院行去。 宋家众小厮从未见过这么些人,气势汹涌,乌泱泱灌进来,皆吓得偷偷藏身,不敢上前阻拦。 到了二门处,众男子让步,曹夫人的心腹嬷嬷领头,带着十几个体格健硕的婆子,从队伍后方走向前来,向内行去,边走边挽着袖子。 各个婆子的胳膊,有年轻小丫鬟的大腿粗。 宋家的丫鬟嬷嬷见了,皆觉得这不是自己能拦的,惊愣之余,慌慌闪开让路,被问路的,不敢不答。 直到曹家仆妇将行动不便的曹氏背出,将孩子抱走,宋家主人也没敢现身。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第二日一早,便已有很多人听说,宋侍郎待人温和、才学突出的儿子宋广炎,长期殴打夫人,更是对幼女痛下死手。 而其父宋侍郎却对其包庇,试图掩人耳目。 渐有传言说,五年前去世的宋夫人杨氏,许不是病死。 第17章 收到陈家邀帖 方悦安听到宋家的事时,还是一日后,送大哥去国子监时,从众监生口中听得几句。 今日正是考核之日,她怕宋广炎对大哥动手,就跟来看看,没想到,宋广炎已被关进了大牢。 她不禁对怀泽道:【这事情发生的,可真是时候,也不必我带着你的羽毛,隐身混入考场,让宋广炎自食其果。】 怀泽有些纳闷:【原定命运中,并无此事,不知是你改动了哪里引发的。】 随后反应过来什么,立刻飞远:【你休要打我羽毛的主意!】 他只是化形成鸟,从不掉毛。 若需要,可是要硬拔的。 想想都疼死了。 门口,几人围在曹然身前,为他愤愤不平。 昨日,曹然告假,今日他们才寻着当事人,聊了好一会。 一人愤慨道:“那宋家父子真不是东西,竟还觉得是你曹家小题大做,为自己叫屈!” 又一人接道:“我景国男儿的拳头,当为抵御外敌而挥,不是挥向自己的妻女、弱小。此等人,虚伪懦弱,欺软怕硬,若是敌国来犯,怕是要吓得尿了裤子,背叛我们这些同袍,给对方当狗做马。” 另一人道:“说得在理。曹兄家,世代为将,多少曹家祖辈,血洒沙场,曹老爷与曹二爷常年驻守南境,可家中女子,却遭非人对待。我们这些受保护的众人,怎能不帮其好好讨一个公道。” “若朝中轻判,我等愿随你,去宫门口请愿,求陛下重判此人!”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 曹然眼含热意,郑重对几人鞠了一躬,“多谢各位的维护。” 他起身时,扫到方珣礼的身影,对众人说了几句话。 几人散去,曹然向方珣礼迎来,目光却落到方悦安身上。 方珣礼上前,关心询问:“事情可还顺利?” 他不好直接询问曹氏的身体状况,只能这么问一句。 曹然静默一瞬,有些哽咽:“不瞒方兄,家姐状况很不好。” 方珣礼小心问:“可是受伤严重?” 曹然点点头,随即又看向方悦安,“所以,家母想让我问问,那个老神仙,伯母是从何处遇到的,想看看,是否能帮忙,治疗家姐。” 方悦安立刻问怀泽:【所以,按照原定命运,曹氏死了?】 怀泽:【对。新伤叠旧伤,内脏受损,活不长。】 方珣礼听此,更加纠结,要如何同曹然说,那老神仙只是母亲编来,糊弄二房的说词。 尔尔好转,听说是吃了安安喂的仙丹。 这种事,他如何说。 可那是一条人命啊。 “我听母亲说,老神仙已经升仙了。”方悦安先一步回道。 听在曹然耳中,则是老神仙年龄大,死了。 他眼中的光,一点点黯淡。 不知方悦安从哪里掏出个木雕小人,递过去。 “这是他的神相,拜一拜或许有用。我娘就常拜。” 方珣礼有些汗颜,他娘可不知有这事呢。 若是平常,曹然定会觉得,这是糊弄人的玩笑话,可此刻,无论是什么法子,他曹家都会试一试。 自然也就忽略了,老神仙的神像为何这样年轻。 他双手郑重接过木头雕像,似抓住一丝希望,“多谢。” 正在树上梳理羽毛的怀泽,无意间瞥了一眼,看清木雕的瞬间,大吃一惊,眼睛都快瞪出。 那清风朗月般隽秀的少年,不是他的仙身是谁。 怀泽一慌。 第23章 他还是个小仙,没有被凡人供拜,享受香火的经验。 他紧张道:【我、我还没准备好。你赶紧拿回来。若他们对我许愿,怕是要落空了。】 再说,这木雕,可是他求了方悦安许久,方悦安才给他雕的。 方悦安抚慰道:【凡事都有第一次,你先练习练习吗。】 她猜出怀泽所想:【等这一世,我为我娘改完命,下一世有时间,我给你雕一个和我大哥一边高的。】 怀泽没心思听她说什么,急得在她头上乱飞,嘟囔着: 【我不能使用仙法,若他对我许愿,让我保佑他姐姐康复,可如何是好?他姐姐的命簿,已经没有几页了,好像也就还有十日可活。】 方悦安装作伸懒腰,一把将他抓住:【交给我吧。你去给我听听,宋家一事的细节。】说完,用力将他扔远。 方珣礼蹲下身,“安安回去吧,大哥要与你曹然哥哥进去了。” 方悦安点点头,“大哥,你若考得甲等,我就奖励你,给我买十个糖人。” 方珣礼无奈笑道:“好,但小孩子不可以经常吃糖的。” 还好不是骑大马,方珣礼心有余悸。 方家。 秦萱与雷嬷嬷分别坐于凉榻两侧,正聊着天,给方珣礼绣制娶妻时穿的红色礼服。 红香拿着剪刀,候在一旁,随需要,不时上前将线剪断。 片刻后,秦萱抬头看了看日头,问:“妙宜起来了吧?” 她今日禁闭已解,却一直没来找自己。 若是往日,她起来第一件事,便是要来寻自己的。 这是她与自己闹别扭,最久的一次。 红香斟酌了下,回道:“起了,但她去了老夫人那里。” 秦萱手中行针慢了几分,微微轻叹,只道一声:“罢了。” 这时,一小丫鬟拿着一张请帖,走入院内。 红香放下剪刀,上前接过,回身递给秦萱。 陈家会送来请帖,秦萱并不意外。 认亲宴当晚,她就又给陈氏送上了一封匿名信。 她想着,对方看了信,又因认亲宴当日种下的怀疑,许会想办法让方妙宜出现在陈家,试探孟氏。 果不其然,陈氏以和她详聊用奇招为人治病的老神仙为由,让她带着三个孩子上门做客。 “去回了来人,我会按帖子上所说,明日辰时末登门。” 送帖子的小丫鬟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思索片刻,秦萱对红香说:“明早起身后,去知会五小姐一声,我要带安安与尔尔出门,问她要不要去。” 秦萱很了解方妙宜,以她现在不理自己的样子,硬带她出门,她定不会去。 可若她知晓安安与尔尔去,定要跟去看看她们去干什么。 第18章 为曹氏续命 方悦安带着丫鬟,从外面回来,离老远就大声喊着:“娘,我回来了。” 秦萱眉眼顿生温柔,将针插好时,方悦安已经跑到她跟前。 她拿出手帕,为方悦安擦去鼻尖汗水。 “这几日,你一直送你大哥上下学,定是累坏了。明日你让出时间来,娘带你去别人家做客,如何?” 秦萱接过红香递来的白水,喂给方悦安。 方悦安咕嘟喝了几口,快速一抹嘴,也没多问,痛快答应。 秦萱与她说了会话,就让她自己玩去了,又绣起衣裳。 方悦安看了会儿娘亲绣花,又去院里四处闻看各色花朵,最后蹲在树下,看蚂蚁搬家。 不多时,怀泽回来了。 他落到方悦安脚边,先将曹家众人上门抢人的事,详细讲了一遍。 方悦安听得眼睛亮亮的,感叹:【这曹家人也太勇猛了。不过事情瞒了这么久,偏前日就被发现了,真是巧。】 怀泽继续说着:【在昨日早朝的大殿上,曹父凄声讲诉,哭晕了两次。】 【皇帝让人尽快细查后,确定了事情的真实性,没有理会宋家人的狡辩,应了曹父的请求,判两人和离。】 【曹三爷也是带着几位同僚,参奏宋家,还怀疑五年前宋家夫人杨氏的病亡蹊跷,主张开棺验尸。】 【你猜怎么着?】怀泽问着,似乎他也刚听说一般。 方悦安瞥了他一眼:【所以,杨氏是宋老爷打死的?】 怀泽:【对,仵作在杨氏的尸骨上,发现了多处骨头损伤的痕迹,致命的,是后脑的碎裂。】 【杨氏常年称病,不出门,实则是被宋老爷打得全身是伤,没法出门见人。她父早亡,更无亲兄弟,已无人能能为她撑腰。】 方悦安叹息过后,又勾起唇角:【宋老头杀人,死罪难逃。宋广炎不定会被如何判处,应是自身难保,没机会对大哥做什么了。这个危机解除了。】 众多消息的涌入,让秦萱陷于深深的心惊中。 这事,昨日她听雷嬷嬷讲了些。 听说曹家丫头,已经起不来床,头发都给人薅去了少半。 她想起,曹丫头出阁前,常来府上,爱说爱笑的,时而会约着知意去郊外骑马。 她还让人拿了些补品,以知意的名义,送去了曹家。 想到远嫁在外的大女儿,秦萱不禁担忧,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 临沧府与京都相距甚远,若大女儿受了委屈,该如何? 晚上,方悦安见尔尔睡着了,悄悄坐起身。 第24章 怀泽察觉到她的动作,立刻睁眼问:【你要给曹氏续命?】 他的声音平缓,并未带有惊讶与阻拦之意。 方悦安怕他又唠叨,耐心劝解:【小仙,你可是第一次被凡人许愿,怎可不帮他们实现?】 【你放心,日后有谁追究,你就推在我身上。反正你的木雕,是我给出去的。】方悦安一副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模样。 怀泽微微垂头:【可是……】 方悦安直接道:【你别吵。我本就被封了灵力,那一滴眼泪的任务后,恢复的也不达半个小指,若不专注,很难调动天地灵气,曹氏就没命了。】 她掏出颗仙丹服下。 现有灵力,治病勉强,救命就不行了,还需仙丹加持。 怀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闭上,放轻呼吸。 方悦安闭上眼,凝神后似魂随万物。 世间各处,草木破土,花苞新绽,幼体降生…… 皎洁月光如轻纱随风,携着世间生命之力,带着自身圣洁与大地的磅礴之气,涌向曹家。 片刻后,伺候曹氏的小丫鬟推门而出,喜悦的声音在曹家寂静的院落中传远。 “小姐醒了!” 听到嬷嬷的传报,斋戒沐浴后,虔诚跪在木雕前,呢喃祈求的曹夫人,霎然落泪,随后失声痛哭。 接着又冲供桌上的雕像,连连磕头,不停念着:“多谢神仙保佑。” 怀泽感受着身体的微微不同,瞪大了眼睛,惊喜道:【大王,我察觉到,有功德向我身上涌入。天道认可了我们这次所为。】 怀泽一激动,叫出了这个他觉得羞耻,几乎是要方悦安用拳头怼着他,他才会叫出口的称呼。 方悦安不以为意:【用他认可?啥也不是。】 原来,这种往身上涌动的暖意,是功德。 可她是魔,怎会得到功德? 她没有与怀泽说。 魔得到了功德,说起来也是件丢脸的事。 许是太累,困意来袭,方悦安不再多想,倒头睡了。 怀泽兴奋着,在地上溜达,自言自语了一夜。 翌日。 秦萱带着三个女儿,去了陈家。 马车上,方妙宜似斗鸡一般,盯着方悦安,目露不善。 方悦安故意坐在秦萱身侧,抱着她的胳膊,在秦萱看不到时,对方妙宜摇头晃脑,翻白眼吐舌头。 方妙宜咬牙噘嘴,视线在方悦安和秦萱身上来回,强忍住坐到娘亲另一侧的冲动。 祖母告诉她,只要她忍住,不理娘亲,娘亲定会妥协,不将这个野孩子留在家里。 想到此,方妙宜狠瞪了方悦安一眼,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一盏茶的功夫后,方家马车缓缓停在陈家门前。 早已站在门边迎候的陈素素,带着众下人,上前迎接。 秦萱在红香的轻扶下,踩着马凳走下车,满面笑意,“陈妹妹客气了,让下人出来迎不就好。这日头大,莫要晒伤了身子。” 陈素素声音带着欣喜,“不妨事,倒是你们乘坐马车,闷热了些。” 她的视线向秦萱身后移去,看着孩子们在丫鬟嬷嬷的搀扶下,接连下车。 直到最后,确定方妙宜确在其中,陈素素笑容更盛几分,欢声道:“快入府吧,里面备了些冰酪,正好给孩子们解解暑。” 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引着秦萱一同入府。 后院凉亭石桌上,果子、点心、茶水,早已备好。 陈素素热情引着众人,入了池边凉亭。 清风灌入,带走些众人身上的暑气。 “秦姐姐快坐。”陈素素跟着坐下后,冲着身后的丫鬟扬头示意。 不过片刻,便有人端上几碗冰酪来。 秦萱吩咐众下人,伺候各自的小主子食用。 她亦与陈素素对坐而食。 静声食冰酪的片刻,陈素素思绪涌动。 认亲宴那日,她回府后,再次收到一封匿名信,提到她难以有孕,是枕边人用药所害,并非她身体问题。 更让她身心震颤的是,他们要将自己害死,大哥的死也并非意外。 那时的她,已不似收到第一封信时那般,不敢置信,惶然无措。 她已跟看到,夫君与孟氏见面搂抱的情景。 不巧,孟氏腹上,留有怀孕撑出的纹路,她也已亲眼看到。 现在,她要确定一个大胆的猜测,然后便要让那渣男贱女付出代价。 第19章 假千金生母 陈素素见秦萱歇坐差不多了,才似话入正题,聊了起来。 “不瞒秦姐姐,我成婚多年始终无子,实在心急。” 她的目光扫向一侧,从自己动手埋头吃冰酪的方悦安身上略过,定在小口小口等着丫鬟喂食的方姝尔身上。 “我瞧着,尔尔比那日见,更精神了几分。” “那日我去姐姐府上,听说你在一个老神仙那里得了个方子,治好了尔尔。我想着,这老神仙是否能治我的病,望姐姐为我引荐。” 她微垂了下眼眸,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此番话语,不过是想让秦萱带孩子前来的借口。 日后,她定是要与那狗男人和离的,就算真有法子,她怕是也用不到了。 秦萱用帕子轻擦了擦嘴。 她想到,昨晚方珣礼与她讲说的事情,才知晓宋家发生的一切并非偶然。 第25章 儿子还提到,曹公子也想求见自己随口编出的老神仙,让那老神仙,救他姐姐。 女儿则给了对方一个木雕像。 来陈家的路上,她听到了些关于曹家的消息,说曹丫头已经醒了。 她想着,这事定和女儿有关系,可自己不能替女儿做决定。 秦萱看了眼正在舔碗沿的方悦安,回道:“不瞒妹妹,我亦不知那老神仙在何处。”略显歉疚之感。 陈素素露出安慰的笑,“无妨,我也是想着,多一个法子,多一分希望。” 两人闲聊之际,方悦安已经端着空碗,舔着嘴,走到陈素素身侧。 “陈姨母,您很想要娃娃吗?”她将碗放到桌子上。 陈素素朝她慈爱地笑着:“当然,若是像你这般聪慧可爱,那就再好不过了。” 可是这个愿望,怕是永远不能实现了。 方悦安却指着亭子外的石榴树,“我听一个老婆婆说,秋日里,寻一个树上最甜的石榴吃,就会生娃娃。” 方悦安上前一步,摸了摸陈素素的肚子。 陈素素被她的话逗笑了,眉眼柔和,看着她的动作,也不知是不是这孩子的手太热,只觉腹上有一股暖意蔓延。 【陈姨母,你这是药物所致,我帮你治好了。等你踹了这狗男人,找个好的,我保你三年抱俩,要啥来啥。】 秦萱被这话震惊到,赶忙拿起帕子,擦嘴以掩饰异样。 石桌上的香气,吸引了方悦安的视线,她踮起脚,勉强能看到桌子上有些什么。 陈素素立刻将几个盘子往桌边推了推,“想吃什么,随意拿,这些都是陈姨母为你们准备的。” 方悦安自然不客气,双手伸向早已看好的点心,笑呵呵道:“谢谢陈姨母。” 她将手中点心分给尔尔一块之后,又跑去给方妙宜。 远远坐在吴王靠上的方妙宜瞪她一眼,别过头去。 方悦安也不觉得尴尬,回身吃了一口,大声说着: “真好吃呀,陈姨母你家的点心真好吃,冰酪也好吃。” 她走到尔尔身边,问道:“尔尔你说是吧?” 正小口啃着点心的尔尔,用力嗯了一声。 方悦安又将点心举起,对着太阳瞧了瞧,“还是花朵形状呢,真好看。”她又问,“尔尔你说是吧?” 尔尔也举起咬了一口的点心,柔柔笑着,“好看。” 靠坐在一旁的方妙宜,早已直起身子,伸长脖子瞧方悦安手中的点心。 陈素素的视线在方妙宜身上扫过,和蔼笑看着方悦安,“你若喜欢,改日姨母让人再给你送去些。此糕与冰酪皆寒,小孩子不可多食。” “好。”方悦安绝不客气,痛快答应。 这时,一道女声远远传来:“听说家中来了客人,不知是哪位姐姐?” 众人循声望去,只有陈素素,眸光微颤,石桌下放着的手,缓缓攥紧。 曾经的夏日,她常在这亭子中招待来客,孟湘可都不曾前来打招呼。 请秦萱带孩子来府上一事,她只告诉了夫君。 孟湘轻摇团扇,扭着纤腰,已走入亭中,似随意说着: “昨日我逛了花园后,就丢了支簪子,刚刚找到。”她摊开手,一只牡丹金簪躺在掌心中。 “我想着,既是府上来客,怎么也要上前打声招呼,不知是否打扰到了。” 陈素素起身,分别向两人介绍。 秦萱随她起身,与孟湘轻轻颔首。 此人出现的那一刻,她便已经猜出是谁。 见孟湘已在石凳上坐下,秦萱侧头吩咐:“我们说会话,你们带孩子去一边玩吧,莫要乱走乱碰。” 孟湘的目光,下意识向自己女儿寻去,心中的激动与不舍,一时间占据她所有神思,紧紧追随女儿身影。 秦萱与陈素素皆将她的反应,收入眼中。 一般人,见到这三个孩子,定是会寻着那两个模样更好的双胎看,可孟氏的视线,几乎是一眨不眨,盯在方妙宜身上。 待孩子离去,孟湘轻叹了口气,眼含艳羡,“多好的孩子啊。”手中扇子越摇越慢,落寞道,“只可惜,我没为夫君生下一儿半女,没这福分。” 她看向陈素素,覆手上去,“妹妹,你也别难过,定会有法子的。生子,不能着急。” 陈素素收回手,玩笑般说着:“儿女皆是缘,我的缘分未到而已,妹妹倒是不急,我看嫂嫂比我急一些,时不时便要提上一句,恨不能自己上。” 陈素素说罢,轻笑着。 孟湘握着扇子的手一紧,却也习惯陈素素偶有泼蛮的性子。 佯装瞪了她一眼,嗔怒道:“你呀,向来就会说这些浑话,打趣你嫂嫂,不怕客人笑话我们姑嫂,也就是我,不与你计较。” 她又笑看向秦萱,“秦姐姐膝下,儿女颇多,真是有福气,让妹妹羡慕得紧。” 秦萱只是礼貌笑着。 几人又闲聊几句后,方妙宜的奶娘折了回来。 “怎么了?”秦萱问。 奶娘恭敬回着:“五小姐追着安安小姐,要她手里的碧涧豆儿糕。奴婢过来看看,还有没有。” 陈素素听此,忙看向桌上,点心盘子里,有许多样式的点心,唯独没了碧涧豆儿糕。 陈素素立刻叫来大丫鬟,询问:“怎么回事?碧涧豆儿糕为何只这么几块?” 第26章 第20章 母女双双落水 “陈妹妹无妨。小孩子吗,有时性子无常,这一会说不吃,你吃了,她突然想起,便又想要。”秦萱及时劝说。 丫鬟依旧慌忙解释:“小姐,已到夏日,此点心卖得甚好。奴婢去七香斋,排队到奴婢时,此糕就已剩下三块,想着小姐吩咐奴婢多买些样式,就让伙计将这点心一并包起来了。” 秦萱及时说着:“陈妹妹,我刚看到,是三块,安安分给妙宜,是妙宜没要,怪不得丫鬟。” 孟湘听着秦萱前后的言语,面上笑意淡去,插声:“毕竟是孩子,既然想吃,给她就是。” 她唤来自己的丫鬟,“去七香斋看看,许又做出新的来了,多买些回来。” 陈素素抬手示意丫鬟退下,掩唇轻笑:“秦姐姐家的孩子,太讨人喜欢,让我这一向对孩子不太热络的嫂嫂,这般宠着。” 她向远处望了望,寻着那几个粉色身影,“我呀,倒是更喜欢安安与尔尔一些。” 她们两人长得比方妙宜水灵。 一般人见了,多是会与陈氏一样的选择。 孟湘听罢,心头猛地一跳,知晓自己有些失了分寸。 还好她们二人什么都不知道,不然怕是要怀疑到她头上了。 可她看秦萱的样子,很是怀疑秦萱苛待她的妙宜。 不就是一块点心,秦萱也不想办法为女儿寻到。 孟湘淡笑:“是觉得与那孩子投缘些。” 她怕两人察觉到异样,立刻转移了话题。 另一边,两人已经追逐起来。 方悦安拿着点心,跑得飞快,像只身姿灵巧的野鸡仔,在小路上穿梭。 方妙宜怒声喊叫着,穷追不舍。 众下人纷纷跟跑在后面,除了红叶与碧荷两人,一前一后,还能追上些她们的影子外,其他丫鬟婆子,都被拉出距离。 方悦安已跑到池边,在方妙宜的追堵下,退至岸边石头上。 “这点心本就是我的!”方妙宜大喘着气,还是不依不饶,向方悦安逼近。 方悦安将点心背在身后,“我给过你,你不要。我要吃了,你又来抢。” “我就是又想吃了,怎么样?你个小野种,快点给我!”方妙宜记得,祖母是这么称呼方悦安的。 “不给!”方悦安严声拒绝。 方妙宜怒气冲冲跑过来,铆足力抢夺,却在方悦安的突然闪身后,一头扎进池塘里。 赶过来的众下人目睹了这一切,却已无力回天,只能奋力上前,喊叫着救人。 惊叫声清晰而尖利,传入凉亭中,“五小姐落水了!” 亭中几位妇人惊忙起身。 孟湘更快一步,忙走到吴王靠前,探身去看,大声吩咐下人:“快去,都过去救人!” 将孟湘反应收入眼中的秦萱与陈素素,纷纷快步走出凉亭,向孩子落水处,匆匆赶去。 三人赶到岸边时,接连拨开岸边围着的众下人,看已有婆子下水救人,才稍稍安心。 见那婆子将狼狈的女儿捞出水面,孟湘又焦急地向前走了两步,却踩在一块翘动的石头上,身子摇晃,险些掉下去。 秦萱扶了她一把,孟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表现得太明显了,可眼看着剧烈咳水的女儿,她还是没有向后退去。 站在岸边不远处观看的方悦安,视线落在孟湘脚下,又低头环视自己脚边,捡起一根胳膊长的柳枝,噔噔跑过去。 “姐姐,我来救你了。”她奋力跳起,往孟湘站着的那块大石头上落去。 秦萱听到女儿的声音,也只顾着回身,扶住女儿,下意识将一只脚踏在那块翘动的石头上。 随着一声惊叫,站在石头另一端的孟湘,被撅进了池中。 秦萱假做歉意,赶紧招呼下人救人,她抱起方悦安,让出位置来。 池边乱成一锅粥,一边是拿来竹竿,下水救人的;一边是救上来人,在岸边奋力拉扯,将抱着孩子的嬷嬷拉上岸。 被救上岸的方妙宜,浑身湿哒哒的,呛咳着嚎啕大哭,寻着秦萱的身影,扑进她怀里,一手指着方悦安: “娘,她推我,呜呜呜……” 秦萱侧头,下意识看了眼被方妙宜指着的方悦安。 方悦安眼中带着一丝惶恐,局促上前两步,用带着点心碎屑的手背抹着额头的汗,低声无辜道: “娘亲,我没推她。” 【是被我闪进去的,哈哈哈哈!】 【谁说谎,谁明早醒来变王八。】 【娘你小心哦,明天她要变王八了。】 秦萱看着可怜的女儿,本来心都碎了,听到这几句心声,立刻愈合。 她拍着方妙宜的背,帮她顺气,“待回了家,我自会查清。” 见孟湘被人救上来,秦萱抱着方妙宜起身,走了过去。 “还不谢谢你孟姨母。她见你落水,急着上前,都跟着掉入了水中。” 孟湘不知怎么回事,刚刚脚下的石头突然晃动,她就歪进了水。 看着女儿,孟湘压下咳嗽,理了理凌乱的湿发,安慰道: “无妨,是姨母自己不小心。” 方妙宜却转开头,扑在秦萱怀中,嚷着要回家。 陈素素接过下人拿来的薄披风,给方妙宜披上,“快去浴房洗洗,换身衣裳吧,免得孩子着了凉。” 因孩子的不理会,眸间生出落寞的孟湘附和道:“对,孩子的身体为重,快去吧。” 第27章 为方妙宜梳洗好后,给她换上了备着的衣裳,秦萱婉拒了陈氏留用午饭,带着孩子回去了。 待陈素素送走秦萱母女几人后,换好衣衫的孟湘,拿着丫鬟买回来的碧涧豆儿糕,匆匆赶来,才知人已经回去了。 她忙问:“那孩子没什么事吧?毕竟是在我们家落的水。不如我备些礼,再去瞧瞧?” 陈素素掩去眼底情绪,“无事,秦姐姐回去之前与我说,孩子之间常会发生这些事,让我们不必放在心上。” 这话听在孟湘耳中,却理解偏了。 难道她的妙宜在方家过得一点都不好,常受人欺辱? 这怎么能行。 她得找时间,见姑母一面,好好问问。 别秦萱是个偏心的,苛待了她的妙宜。 又聊了几句后,孟湘离开了。 陈素素看着她的背影,用力攥紧了拳头。 如今还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呢。 她务必要让这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第21章 不会再上当 哭闹声充斥整个车厢。 方妙宜扑在秦萱怀中,咬定是方悦安推她落水,抽噎着,让秦萱惩罚方悦安。 方悦安早已睡着,被嬷嬷抱着,在另一辆马车上。 换雷嬷嬷与她们同乘。 秦萱看向雷嬷嬷,“可询问众人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雷嬷嬷将放冰的铜盆拿远些,防止被方妙宜踢翻。 “众人皆说,是五小姐抢夺悦安小姐手中的点心,两人一直跑到池边,悦安小姐闪身时,五小姐一个上前,便冲了进去。” 方妙宜一听,停了哭声,回头尖声喊着:“你胡说!” 又看向秦萱,“娘,她骗您,不是这样的。” 秦萱冷下脸,“所有下人都胡说吗?” 方妙宜瘪着嘴,扑在秦萱怀中,闷声说了句:“娘偏心她,不爱妙宜了。” 秦萱被气笑了。 她不认为,这话是这么小的孩子能说出来的,定是有人在背后教她。 “那你告诉娘,娘应该怎么做?那个点心,娘亲眼看着安安要给你,你不要,之后却又要抢夺。” “难道娘帮你将这点心抢来,就不是偏心你了?” “还是你觉得,只有一切随你心意,才是不偏心?” 方妙宜应答不上来,哭得身子不时抽动,直到睡去。 下车时,秦萱将人交到方妙宜的下人手上,吩咐道:“这几日,让五小姐在她院子里好好待着,没我的允许,不准出来。” 秦萱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轻叹口气。 她们之间的缘分,很快就尽了。 今日,她在孟湘身上发现不少端倪,一心求证的陈素素不可能感受不到。 接下来,陈素素应该就会动手了吧。 她也要准备好,随时帮着加把火。 秦萱回到院子,歇坐片刻,一盏茶还未用尽,周华锦就来了。 她穿了身素色衣裳,已不似前几日有精神,面上略带苍白愁色。 “我早便来了一趟,听说你出门了,不知去了哪里?” 因等了太久,她声音中略带责怪。 秦萱瞥她一眼,放下茶盏,并未隐瞒,“陈家。” 周华锦的神色,有一瞬间不自然,“哪、哪个陈家?你去做什么了?” 秦萱目露疑惑,紧盯着她,“你这问的,真是有些奇怪。” 随即又道:“素娘向我打听,为尔尔治病的老神仙,想看看成婚多年不曾有孕,是怎么回事。可我也不知那老神仙去了哪,没有帮上忙。” 周华锦松了口气,同时将要说出的话咽回去。 她本也想到了这事,想问问秦萱,再亲自为婆母将人请来,看看肿痛的脸。 旭泽的事后,宋家又出了事。 最近没有婆母坐镇,他们已经有些乱了阵脚。 不知是该继续等等看,还是琢磨新的法子。 为了不让人怀疑,方珣礼必须在人前做出恶事,才能让人相信,一切与他们二房无关。 可这并非易事。 她一同方坤商议,就要争吵,扰得她头痛万分。 想到此,一腔怨念便藏不住。 “萱娘,你说我的命怎么这样苦。那日卫氏犯了那么大的错,害了我旭泽一辈子,却在雨夜于院中一跪,方坤那没良心的就原谅了她。” 周华锦拿出手帕甩开,擦了擦眼角的泪。 这场面,秦萱何等熟悉。 上次,她也是这样跑来与自己哭诉,自己宽慰她时,随她附和了卫氏几句。 后来不知事情怎么传到卫氏耳中,成了自己瞧不上卫氏,对卫氏不满。 结果,卫氏在一个春日回寒的日子,来到云香院跪着,哭求自己别将她赶出去。 自己虽然莫名,但也不能提到周华锦,好似出卖了她一样。 最后好容易将人劝回去。 晚上,卫氏却高烧不退。 之后,方坤再看见自己,好一阵没有好脸。 周华锦倒也及时来找自己,痛骂了卫氏一顿,说定要帮自己讨回一口气。 自己与她询问那日的事,周华锦却说,那日她饮了两杯酒,记不得说了些什么。 曾经的自己,念在两人感情的份上,选择相信了那番话。 可现在…… 秦萱垂眸淡笑,转换话题问:“锦娘,眼下最要紧的,是蓁蓁的婚事。你准备如何了?” 第28章 见秦萱没上套,周华锦放下擦泪的手,“差不多了。” 说到这个,她心中生恨。 认亲宴后第二日,梁贵妃便差人将他们夫妇约去了酒楼。 见到梁贵妃的女官时,对方竟说,二房名声有损,会带累齐王,要退亲。 还是齐王匆匆赶来,制止了这件事。 婚事照旧。 她都不知那日自己是怎么回的府。 可这种难堪事,如不是用来让秦萱上当,她怎会轻易与秦萱说,白白让秦萱笑话自己。 “听你一说,我倒是有些着急。前些日子,担心大爷过了头,没心思张罗,该为珣礼准备的,多有耽搁。他的婚服还未做好,我得快着些了。”秦萱站起身来。 周华锦见此,不好继续留下去,跟着起身:“那你忙吧,我也回了。” 秦萱颔首。 周华锦出了门,笑容淡去。 凭什么,她的丈夫、儿子,一个个不省心,秦萱却轻轻松松,不被乱事烦扰。 凭什么她的命这么苦? 周华锦当即决定,他们的谋划不能因宋家的事,就散了。 她得偷偷放旭泽出去,找一趟林序,商议一下。 林序一直惦记许家小姐,又背靠林家,或许他作为朝中重臣的祖父,还能帮上他们一把。 第22章 宋家父子的结局 次日。 许晚音与许夫人出门挑选成婚用的物品。 回家的路上,马车被人拦停了。 母女疑惑之际,只听车外传来一道年轻男声。 “姨母,我是林序,想单独与晚音表妹说几句话。” 车内的母女对视一眼,见女儿有些不安,许夫人拍拍她的手, 接着掀开窗帘,向外看着。 “林公子客气了。我与你母亲,并非一母所生,少有往来。这一声姨母,我亦是担不起。” 当年,她们议亲时,本应是她嫁入林家,可妹妹却去父亲跟前哭闹,说想嫁给林家公子。 从小到大,妹妹事事要与她争,她早已厌烦透顶,便由妹妹去了。 最后妹妹得偿所愿,她则嫁入了当时还不如林家的许家。 本以为摆脱了妹妹,却不想对方儿子又缠上了自己女儿。 还好女儿一早就与方珣礼定了亲。 许夫人回了回神,“晚音早已定亲,婚期也只剩两个多月,怎能独见外男?林公子也是世家大族中养出来的,应最懂礼数分寸。日后,切莫说这样的话了。” 许夫人放下窗帘,“车夫,回府。” 林序颔首,看着马车远去,眸光缓缓变化,到最后,尽是疯狂与狠辣。 他舔了舔后槽牙,阴沉沉开口:“许晚音,你终究会是我的。” 他刚与方旭泽见过面,调整了原来的计划。 宋广炎那个废物,不来碍他们事,他们的手脚会更轻快些。 因宋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方旭泽被几个女子找上门的事,也被众人淡忘。 他们决定,一月后方旭泽的事情更加平复后,孩子又未出生,没吸引新的目光之时,对方珣礼下手。 林序唇角微勾,心中尽是胜券在握,抬步回了国子监。 傍晚下学之时,众监生拥着方珣礼向外走,向他请教一些不懂的问题。 今日考核成绩已出,他又得榜首。 被挤出去的曹然,费力钻回方珣礼身边,用后背拱住挤过来的众人。 方珣礼见他似有话说,便对众人拱手道:“这样匆忙,各位听我讲说,怕是也听不详尽,不如回家将问题写上,明日给我,我为各位在纸上作答。”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同意,不多时,便散去。 方珣礼问:“怎么了?” 他听说了曹氏醒来的事,想着应当没事了的。 曹然立刻道:“能发现家姐的事,多亏方兄那日求刺绣技巧的请求,所以我想谢谢你。” “等姐姐好些,我让她口述技法,写下来交给你。” 方珣礼笑着摆摆手:“我这叫什么帮忙,巧合罢了,是你自己敏锐。” 曹然并不认同。 他现在都有些后怕,若再晚些发现,姐姐还有没有命在。 也是他们疏忽了,以为有娘家撑腰,姐姐本身还会些功夫,不可能吃亏。 可谁能想到,那个伪君子,竟在姐姐有孕数月,行动不便之际,开始动了手。 饶是姐姐会些招式,怀孕之际,也无法与一个男子抗衡。 之后,那畜生竟连孩子也伤,姐姐为了保护孩子,只能自己扛下所有。 想到此,小山一样强壮的青年,眼底漫出泪光。 “还有令妹给的那个雕像,家母求了不多时,家姐便醒了。在这之前,五个郎中皆是摇头,让我们准备后事。” 方珣礼负手而行,想着此事应当和安安有关,出于保护,他道:“那也是神仙保佑,和我们家,没有关系的。” 曹然微微抿唇。 他就知道,如此说,方兄定不会接受曹家的感谢。 明日还是不让父母上门感谢了,免得人家也为难。 对现在的方家来说,最重要的是寻找方伯父的下落。 曹然当即决定,让父亲暗中派人去帮着寻人。 方珣礼知道,曹家人向来有恩必报,见他不说话,以为是自己的拒绝,让他不知如何同家中交代。 第29章 想到什么,方珣礼道:“若非要感谢,你便买十个糖人给我吧。” 曹然一愣,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方家妹妹,轻声一笑:“好!” 又行了几步,方珣礼关心问:“宋家人的判处结果,可有了?” 曹然点头,“宋老爷打死发妻,被罢官下狱,二十二年后斩首。” 看出方珣礼眉间的不解,他解释:“大理寺已经查到,宋老爷自成后不久,便开始殴打宋老夫人,到宋老夫人过世,共二十二年。” “因家父告到了御前,此事是陛下亲判的,并未完全遵循已有条例。陛下说,让他也尝尝每日被打的滋味,受二十二年,再死。” 方珣礼轻叹一口气,眸间带着些哀伤,“宋老夫人,当真可怜。” 曹然苦笑一下,“方兄可知,是什么支撑宋老夫人,忍受那么久的折磨?” 审问之时,有个宋家老下人曾受宋老夫人恩惠,供诉了自己知晓的实情。 方珣礼摇头。 曹然长叹:“是孩子,她若离开,受此折磨的,必定是孩子。” 方珣礼空握着的拳微微攥紧,“可她的孩子长大,不仅没有保护她,还做了他父亲一样的人。” 曹然嗤笑一声:“宋广炎也是如此,拿着孩子的性命,威胁姐姐。若不是我们发现,不知她要苦挨多久。所以,就算你的请求是个偶然,但让我们早些日子发现了,哪怕早了一日,我们都万分感谢。” 方珣礼心底,愧对这真挚的谢意,毕竟他最终的目的,是为救他自己。 若要谢,自然是要谢安安的,可他不能将妹妹说出去,只能代她要了她最喜欢的糖人。 他只问:“那宋广炎呢?” “他……本来部分朝臣还不支持重判,又对他身上的伤起了争议。家姐听了,撑着病体,作为证人,被抬上了大殿,当场展示了宋广炎身上为何有伤。” 曹然的声音带着些神秘,“姐姐说,从前几日起,只要宋广炎对她动手,那些伤痛皆会出现在宋广炎身上。方兄,我初听家中人讲述,也是不敢相信,可那是他们亲眼所见。” 方珣礼心中了然,却也配合,“竟有这般离奇之事?” 曹然微皱着眉,严肃点头,“宋广炎还叫嚷着,说那是邪术,可宋老夫人被宋老爷打死的事,让多数人相信姐姐的说法,认为那是天罚。” “至此,陛下也不敢忽视。最后,宋广炎因伤害妻女,险致二人丧命,又包庇父亲,不孝母亲,被判入狱二十四年,每日受各种打刑。” 方珣礼疑惑:“二十四年?” 曹然目视前方,“宋老夫人与宋老爷成婚二十二年,加上姐姐与他成婚的两年。” 第23章 三代恶人 方珣礼一共拿了二十个糖人回来。 他特意买了个大笸箩,在里面铺上油纸,将二十个糖人端了回来。 卖糖人的老大爷,画得手都要冒火星了。 回家后,方珣礼询问了下人方悦安所在之处,向母亲的云香院走去。 秦萱与雷嬷嬷依旧在做礼服。 尔尔还在屋子里睡觉。 方悦安午后未睡,顶着太阳,在东院各处走玩。 现在,她正拿着葫芦瓢,在帮母亲浇花。 将小木桶中的水舀净,她唤着红叶,“没水啦!” 红叶立刻上前,拿着两个木桶去院中水缸里装水。 方悦安忙得鼻头出汗,两鬓的碎发也被汗微微打湿。 等待发呆的间隙,余光瞥见院门口,方珣礼的身影出现。 她一扔葫芦瓢,跑过去,看大哥端了什么东西回来。 看清那一笸箩兔子糖人,方悦安眼睛一亮,高兴道:“我就知道,大哥哥那么厉害,一定能得甲等!” 方珣礼笑着,将笸箩放在一旁的椅子上,“还有你曹然哥哥给你买的十个,是你赠他木雕的感谢。” 秦萱停了手上穿缝的动作,抬头看向兄妹俩,眉目温柔带笑:“怎的你也买那么多?” 方珣礼走过去,坐到母亲跟前的圆凳上,讲了考核那日早上与方悦安的约定。 听说儿子又得榜首,秦萱倍觉欣慰,像他儿时那样,摸摸他的头:“我儿果真厉害。” 方珣礼和他父亲一样,是个文武全才。 从儿时起,便常跟着方湛,练兵习武。 三年前,方湛出征几月后,方珣礼中了解元,年十六。 秦萱就方珣礼未来选择之事,与他长谈一番。 方珣礼说:若是盛世,儿子便入朝堂;若是乱世,儿子便去战场。 秦萱眼中盈泪,虽不希望儿子像他父亲一样,整日活在危险中,却也尊重了他的选择。 此刻不算盛世,却也太平,方珣礼选择了继续读书,同样也在习武。 秦萱对儿子的本事多有了解,十六岁的方珣礼参加来年的会试,定会拿个好成绩。 可她作为母亲,不忍儿子小小年纪,就入官场。 她与方湛,都不需儿女光耀门楣,只希望他们快乐些,慢慢地走。 最后母子两人商议决定,方珣礼先成家,再参加下一届的会试。 到现在,方珣礼已快在国子监卒业,正为明年参加春闱做准备。 方悦安心中狂笑着,已拿起两个兔子糖人,在每个人跟前跑过。 “碧荷,我有二十个糖人。” 第30章 “红叶,我有二十个糖人。” …… 最后来到秦萱跟前,对她耳朵轻声:“娘,我有二十个糖人。” 秦萱回了回神,笑看着她:“好好好,但是小孩子不可以吃太多糖。你今日只能吃一个。” 方悦安用指尖抠了抠竹签,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静默片刻,又笑着:“那我分给大家。” 秦萱眉目温柔,点点头:“好,等安安哪日再想吃,娘带你去买,顺便看看糖人师父是怎么做糖人的。” “这糖人放久了,是会变黑的。” 方悦安开心答应,去给碧荷等年龄不大的丫鬟,发起了糖人。 怀泽扭捏半天,说着:【我也要,你得给我留一个,放你空间里,是不会坏的。】 方悦安:【知道啦。曹家的事,是你说出来的,你有大功,给你留两个。】 方珣礼坐在母亲身旁,将有关宋家的事,转诉给了母亲。 秦萱听完,多有感慨,与儿子深深对视一眼,也安了几分心。 方悦安虽摆弄着糖人,也竖着耳朵听着,知晓了此事的后续。 接下来,就是林序了。 晚上,明月居。 方悦安舒服靠在木盆里,看自家娘亲给她洗澡。 搓洗得差不多了,秦萱将她抱出浴盆,接过碧荷递来的布巾,将她裹住擦身。 见她一直睁着双大眼睛看自己,秦萱忍不住,照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猛亲两口,痒得方悦安缩着脖子,咯咯直笑。 为方悦安穿上新衣后,秦萱将她的头发擦到半干,将人抱到床上,再换尔尔洗。 方悦安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看着秦萱给尔尔洗澡的背影。 这种平静而安稳的感觉,让方悦安格外喜欢。 就像晒着春日的太阳,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看累了,她换了个姿势。 腕间金镯子的重量,让她收回视线。 【终于要解决惦记许姐姐那家伙了。怀泽,说说吧。】方悦安拨弄着手腕上的镯子。 正面壁的怀泽,瞬间头冒金光。 金光消失后,他的翅膀都耷拉了下来,语中震惊: 【林序十六岁时,将同窗扔进水里,淹死了。】 【他身在内阁的祖父,在刑部任职的父亲,齐齐帮他毁灭证据,最后以对方失足落水结案。】 【他们还请了高人做法,将被害之人的冤魂锁在案发之处,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方悦安一听,怒从心来:【你们神尊,啥也不是!这么多世间不平,他都不管!反倒要我一个魔来管!都是什么事啊!】 她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坐起身来,不知在生谁的气。 怀泽赶紧给她顺毛,说了句:【万事皆有他的机缘吗。】 【狗屁机缘!】方悦安气呼呼的,【我不管那破轮回册怎么回事,你们仙界冥界的,又有什么规矩说道。总之到了我这里,让我看着生气,我就必定要改,改到我不气为止!】 她做出撸袖子的姿势,发现自己穿的是半臂式的短袖衫,又哼声放下手。 怀泽对她的恶劣样子有些不满,矫情起来:【哼,你对我总是这么凶,对那些凡人,就一副乖乖样子。】 方悦安瞥了他一眼:【我不能让她们怀疑,自然要当好小孩子。还有,他们都是我的家人,像乖乖小猫,自然不能吓到。你鸟胆那么大,随时能和我呛上几声,我看你也不是很怕。】 怀泽瘪着嘴。 最初几世,他怕得常常偷偷哭鼻子好吗,很怕这小女魔哪天不高兴,真将他烤来吃了。 那时他也才几百岁。 天知道他是怎么扛过来的。 他天生仙体,不必像别人那般修炼成仙,可能上天看不过他的仙生如此顺遂,便给他设了这么一劫。 【别废话了,赶紧说。】方悦安催促。 第24章 开鬼眼 怀泽为了表示自己不怂,特意等过了一息,才继续说: 【按原定命运,林序掐死许晚音后,也是他在刑部任职的父亲,帮忙抹除的证据,硬是以自缢身亡结的案。】 方悦安:【所以,许姐姐惨死后,那恶魔也没得到惩罚。】 她抬手,看着腕间金镯子,想到认亲宴那日,许姐姐说:“下次我来,给你带我亲手做的冰雪冷元子。” 正值盛夏,天气很热,她想吃许姐姐做的冷元子,所以许姐姐不能出事。 她既收了许姐姐的礼物,也要帮原定命运中的许姐姐报仇。 怀泽继续着:【林序的父亲,多次收受贿赂,利用权势帮人脱罪,害得多人蒙冤入狱,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林序的祖父林阁老,贪污多年,表面过着的清贫的日子,实则家中的金银珠宝,都快放不下了。】 【还有许晚音的祖父,众人以为他是被蜜蜂蛰了,中蜂毒而亡,实际是他掌握了林阁老的重大罪证,被对方派人强行用蜜蜂蛰死的。】 【林家还不确定,许大爷是否知晓此事,但又怕立刻动手,引人怀疑,暂时派人盯着许家呢。】 【而现在,你的出现让方许两家的亲事没有推迟,我猜测,林阁老现在定十分不安,怕两家彻底结亲后,情况有变,许会在婚前将许大爷除掉,再借着林序害你大哥的计谋,添一把火,让这婚事彻底不成。】 方悦安问:【那许大爷知晓真相吗?】 第31章 怀泽:【当然,他察觉到许老爷突发意外的蹊跷,却怕连累全家,一直藏着证据,装作什么也不知的样子,一心在家丁忧,等待一个让真相大白的好时机。】 【按原定命运,你大哥入狱后,许大爷出门,联络曾经的学生与同僚,为他奔走,让林家误会其有所行动,在其出城为许老爷上坟时,设计让马受惊,将他甩下马车摔死了。】 方悦安恍然:【我说许大爷怎会眼看着,让林序强娶许姐姐,原来那时他已不在了。】 方悦安扭扭脖子,展了展臂膀,打算大展身手,但看着还在给尔尔洗澡的秦萱,只能先钻进被窝。 秦萱听没了声音,才轻轻呼了口气,给尔尔擦洗好后,套上罗衫,将她放到床上。 秦萱斜倚在床边,手中扇子轻摇,为两人扇风。 待她们晾干头发,躺在被子里渐渐睡去,秦萱才离开,去了方珣礼的书房。 她将听到的所有事,都告诉了儿子。 方珣礼心中惊骇,却迅速镇定下来,“母亲,认亲宴那日,儿子听说,西征大军就要回朝。过些日子,陛下会犒赏众将士,设宫宴,宴请众将军家眷。” 他父亲虽生死不明,但是元帅,亦是在战后才失踪的。 此战能胜,功不可没,陛下定会奖赏方家。 届时求得单面陛下的机会,也不是不可能。 “明日,我去许家找许伯父,委婉询问一下他的意思,若他同意,我会将那些罪证带出,借面圣的机会,呈报陛下。” 秦萱认真听着,盯着闪动的烛火,思索片刻: “在林家的监视下,你许伯父现在,怕是不敢轻易相信谁,更不敢轻举妄动。” “你倒是个他为数不多会相信的人,也是出入许家,不会让林家怀疑的人。” “只是,宫宴日子未定,怕是远了些。依那怀泽小仙猜测,无论是你还是许大爷,现在都十分危险,多等一日,娘这心里都不安啊。” 方珣礼微微叹息,“眼下,最关键的便是,我们并无可信之人,从许伯父那里拿到证据,也没人能带我入宫面圣。若宫宴相距太远……” 他想到什么,“儿子在国子监,倒听说过几句那落水之人的事。许伯父丁忧前,做过一年国子监祭酒,想必他能知晓更多关于被害之人的事。儿子明日与许伯父打探一下,若能得知对方信息,那被害人家中长辈,许是将消息呈报陛下的可信之人。” 秦萱缓缓点头,眸光稍聚:“可以一试。” 看着愈发坚毅有谋算的儿子,秦萱心有感慨。 他真的长大了,成了能顶起一方天地的男子汉。 秦萱又略作思索,“这样,明日娘与你同去,以商议婚事细节的名头,为你掩护。到时,你与你许伯父摊开了说,好好商议一番,看此法是否可行。” 她攥紧手中方帕,“如今,我们两家,当真是同命相连了。” 深夜,众人熟睡之际。 方悦安悄悄爬下床,穿套好衣服,翻窗爬狗洞,溜出了府。 月光下,一道小小身影快步前行。 方悦安打着哈欠:【先去林家,我去给林序开个鬼眼。】 怀泽乖乖带路,早已放弃唠叨阻拦。 方悦安从狗洞钻入林府,找到林序的院子,从窗户爬进屋子,轻手轻脚来到林序床前。 她寻着林序的眼睛,伸出两根手指,要往上虚虚一抹。 谁知林序恰巧翻了个身,脸冲向了床里面。 方悦安爬上床,跨到里面去,再次伸出手。 林序却挠了挠眉毛,将胳膊搭在额头上,遮住了眼睛。 方悦安已忙得满头大汗,暴脾气瞬起,扯着林序的衣袖将他的胳膊甩扔开,照着脸,就是一巴掌。 【老实点!】 若不是现有灵力太弱,她也不必赶睡觉的时候,亲自前来。 怀泽的心快要跳出来,惊叫道:【你这样,他会醒的!】 他已经有些不敢看,用翅膀捂住了眼睛。 林序挠了挠脸,并没有醒。 方悦安抬手在他眼上虚虚一抹,一道微弱的光闪过。 她随即下了床,用袖子蹭了把额头上的汗。 【明日他一醒来,就能看到鬼了。走吧,去那被害人魂魄被封之地。】 出去时,她在林家乱窜着,小手一挥,不断有火花般的光点,从指尖飞出,轻轻飘到府中各处。 【这是我压箱底的灵气,保证让各路鬼魂疯抢,让林家成为百鬼聚集之地。】 离开林家,方悦安又去了国子监。 第25章 救冤魂 晚风徐徐,湖中荷叶懒懒晃动。 小小的身影,在湖边晃着。 【再往前五步,就是被害之人落水,魂魄被封印之地。】怀泽落到前方的椭圆大石上。 方悦安行了五步后,脚下突然亮起紫光,一个带着符咒的法阵显现。 【哼!小孩子的把戏。】她随手拾起一根不算直的小木棍,伸出手指,对着木棍,隔空画了几笔,【那该死的道士助纣为虐,当受到反噬。】 她说完,撤腿伏身,一掌撑地,右手用力将树枝往阵中一插。 一股劲风迎面,将她的发丝向后吹去。 眨眼间,阵中的纸符化为灰烬,法阵的图纹破裂。 城中一民巷内,熟睡中的李姓道士猛地起身,喷出一口黑血来。 第32章 他瞬间清醒,掐指快算,逐渐惊愕地瞪大眼睛。 他立刻下床穿衣,打算去城外玉华山,请他师父老人家出山。 法阵的紫光暗淡,直至消失。 方悦安扔掉木棍,将发丝往后一拨,起身拍了拍手上灰尘。 再抬首,一个少年的虚影显现。 少年左右看看,又摸摸自己的脸,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 他不确定地问:“可是小姑娘你,救了我?” 方悦安点点头。 少年霎时流出泪,作了一个揖,“郭朗谢过姑娘。我还以为,我再难见天日。” 方悦安坐到大石头上,晃着小脚,也不是白救的。林序那家伙,试图与人合谋,害我大哥。我要你从明日开始,一直跟着他。” 郭朗有几分失望,神色哀伤,“他竟还在害人。” 方悦安:“放心吧,他的报应很快就来了。只要你按我说的去做。” 郭朗虽不知,这小姑娘为何有这么大的本事,但能让他重见天日,给恶人以惩罚,定不是一般人。 他选择相信,并与她一起,让林序得到惩罚。 方悦安带着郭朗,出了国子监。 路上闲谈,她问着:“林序为何杀你?” 郭朗垂着头,飘荡着跟在方悦安身侧。 “因我不听他的话,不想同他一起,欺辱同窗,他便开始针对于我。我死那日,是他给我的最后机会,可我依旧没按照他说的做。” “那晚,他约我到湖边,说只要我去,就不再为难我。” “我们见面后,发生了争执。他暴躁之下,拿石头砸了我的脑袋,随后将我按在冷水里,直到我昏厥过去。他以为我死了,便慌了神,将我扔进了湖中,我便彻底被淹死了。” “后来,我看到他找来他父亲,抹除了湖边的脚印痕迹,制造成我失足落水的假象,最后也确实以此结案。” “我的父母,一夜之间老了许多,我心有不甘,常在林家徘徊。” “一段日子过去,林家人觉得近日多有不顺,便找来道士,最后为他们算得,我心中有冤不愿离开,影响了林家气运。” 郭朗冷笑一声:“林阁老说我心思恶毒,缠着他的孙子,为了报复我,便让道士在家中做了场法事,将我封在了湖边。” 方悦安拉了拉他的手,“你放心,这次你再去,没人能治得了你。我已为林序开了鬼眼,你只要时刻跟着他,他就能看到你。” “待他意志薄弱至疯癫之时,你将他引到大街上,问他什么,他定承认回答什么,证据就来了。” 郭朗的眉头舒展,他还为没有证据担心,如此,皇帝的龙影卫定会听到些什么,将此事上报,大查林家。 郭朗面带感激之色,“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我可否回家,看看我的父母?”他问。 “当然可以。” 少年笑着行了一礼,转身往家中方向飘去。 方悦安抬手一弹,一点金光落入郭朗的虚影上。 怀泽落在方悦安肩头,与她一起看着郭朗飘走的背影。 “刚才来的路上,你听我说,他的父母这几年一直走不出来,便特意帮忙,让他的父母能看到他?” “呦,还是有些善良的吗。”怀泽调侃。 方悦安瞬间炸了毛,一把将他抓过来,恶狠狠道:“胡说!我是魔,怎么会善良!你说的话我不爱听,重说!” 怀泽翻了翻白眼,十分无奈,敷衍着:“好好好,你真是个大坏蛋,大魔头。” 方悦安轻哼一声,扬手将他丢了出去。 “困死了,回去睡觉。” 第二日一早。 听着窗外的鸟叫声,林序缓缓睁开眼。 他的眼中朦胧,扫过一道身影,以为是小厮进来了,问了一句:“什么时辰了?” “牟时。”一道少年的声音传来。 林序反应了一会,这声音不像他的小厮。 他皱着眉眼起身,待眼中清明,看到身穿监生服的郭朗时,睁大眸子的瞬间,大叫一声,栽下床去。 郭朗飘到他跟前,蹲下身,好心道:“你该起来去国子监了,不然就要晚了。” “走开!”林序大喝一声,慌忙爬起身,踉踉跄跄去外间拿起长剑,抽出便朝郭朗刺去,没有一丝犹豫。 林序喘着粗气,见剑头已没入郭朗的身体,面容扭曲着笑了起来。 下一刻,却见郭朗一直朝他走来。 林序慌慌拔出剑,没有刺中实物的飘虚感,没有丝毫血迹的身体,让他心生恐惧。 他艰难吞咽口水,下一刻,扔下剑,扭头朝门外奔去。 面迎晨光的瞬间,他眯了眯眸子,待看清外面景致时,发现院中站了五六个人,男女老少皆有。 听到声音,众人回头的瞬间,令人惊怖的模样,让林序心脏颤动达到极限,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林阁老和林父林母皆出现在他的屋子里。 林序稍稍松了口气,却未等这口彻底松下,只见床边蹲着的郭朗站起身来。 “你醒啦?” 他的瞳孔颤动,忙爬起身,指着郭朗,“快,将他带出去!” 林阁老看着孙儿指着的空荡位置,微微蹙起了眉。 林父也若有所思。 留林母在房中陪着林序,林阁老与儿子先后走出屋子。 第33章 林阁老捋了两把山羊胡,“怕是有不干净的东西,来缠着序儿。” 林父低声:“父亲,您说会不会是许阁老?” 林阁老轻哼一声:“管他是谁!你再让人将那道士寻来,在府中做做法事,就没事了。” 第26章 报应将至 屋子内,林序抱头坐在床脚。 林母在床头,轻声哄着。 郭朗坐在床尾,也和他说着话:“没想到,我已死了三年了。昨晚我去看了我爹娘,她们老了许多。” “到现在,他们也没再育有新的孩儿,开始新生活。你知道,我看到他们的样子,有多难过吗?” 郭朗没想到,爹娘竟能看到他,当即虚抱着痛哭。 他想着,他的事真相大白后,爹娘定会知道。 看他们的样子,他很怕突然的真相让他们承受不住,便一点点将事情告知了他们。 父亲却说,从未相信,他是死于意外。 父亲为了寻找真相,假装不曾生疑,可暗查许久,也仅从几个监生口中得知,他与林序似发生过不快。 待父亲想要继续查时,却被调离了京中,之后再未查出任何线索。 父亲从他口中确定了这件事后,当即就要为他申冤。 可他们没有证据,他又怕林家会有所察觉,便让父亲先等等。 说他遇到了心软的神仙,会帮他,让这一切大白于天下。 林序的眼睛通红,“对不起,对不起,那时我也还小。我同你道歉了,你赶紧走吧!” 他打翻母亲递来的茶水。 茶盏从郭朗身体的虚影中穿过,掉在地上,迸裂开。 郭朗苦笑一下。 “你为什么还不走!我都和你道歉了,你还想怎样?反正你都死了!莫要得寸进尺!” 林序目眦欲裂,随即扑上来,想要掐住郭朗的脖子,却穿过郭朗的身体,扑了个空,一头扎到地上。 林母吓得落泪,搀扶儿子的同时,冲着屋中各处大声骂着。 郭朗冷冷看着地上的两人,“自有神仙看不得这世间不公。林序,你的报应来了。” 一早,方珣礼派人为他告了假,与母亲一同,以商定婚事细节为由,拿上礼品,去了许家。 方许两家婚事在即,频繁往来并不会引人怀疑。 认亲宴那日许夫人来,秦萱也已告知,婚事会按照原定日子来,这般上门,也不会显得突兀。 母子二人到了许家,秦萱随许夫人与许晚音,去了花园凉亭聊天;方珣礼则与许大爷去了书房。 “瞧我这书房,乱七八糟的。我整日在府中,也便没让人收拾。”许信义有些不好意思,随便清理两下。 方珣礼瞧了眼散落在地上的纸张,黑字遒劲有力,极具美感。 他笑道:“伯父的书法,又进步了。” 许信义哈哈大笑几声,邀着方珣礼,在榻上方桌边坐下。 “贤侄何事,要这般神神秘秘与伯父说?”许信义压下方珣礼的手,为他添茶。 方珣礼起身,提袍跪在许信义身前,“侄儿知晓,此时许家有难,愿代许伯父,将证据呈给陛下。” 许信义放下茶壶,要起身扶人的动作一顿。 他知道了? 可这事他夫人都不曾知晓,方珣礼是如何得知的? 方珣礼察觉到许信义的疑惑,“恕侄儿不能告知,我是如何得知此事。伯父亦不要觉得,若答应了我,会连累于我,连累方家。其实现在,我们两家,已同命相连。” 他委婉道:“伯父定知林序对晚音的态度,也知他对一些事,几近病态的坚持。我怕是不会那般容易,顺利娶晚音。” 许信义的脊背弯了几分,“我与你父亲情同兄弟,如今他下落不明,我帮不上忙就算了,若还要你去冒险,伯父心中难安,更觉愧对你父亲。” 许信义起身上前,将方珣礼扶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早已视你为亲子,便更不可能让你去做这件事。” 他眼中泛红。 方珣礼笑了笑,认真道:“既然伯父将我当做亲子,如今府上弟弟才十岁出头,更要我这个作大哥的,担当起一切来,解我两家危难。” 他握紧许信义小臂,急切道:“伯父,此事当真不仅关乎许家,严重些说,我怕是会没命娶晚音。” 许信义震惊地看着方珣礼,想到林家那些人的品性,又不觉这话让人意外。 他侧眸沉思,纠结片刻,“可是,你还未有官职,我亦没有信任之人托付,带你入宫。不然,也不必让你牵扯其中。” 方珣礼让许信义重新坐回榻上,自己也坐到另一边。 “伯父,您在国子监任职之时,可听过,曾有一监生,失足落入湖中淹死一事?” 许信义不知他为何提起此事,也回道:“知晓。那孩子的父亲郭祥,曾与我同在翰林院为官。” 应是有些惺惺相惜在,提到此人,许信义主动多说了些。 “郭祥此人,文采斐然,博古通今,本有大好前途。可他儿子离世后,他的才华与天赋似追随而去。曾意气风发,如太白金星般耀眼的人,成了天边最暗淡的星子。” 许信义叹口气,不禁惋惜:“也是天妒英才。听说他的儿子,天资也是不错的。” 方珣礼斟酌片刻,“以伯父对他的了解,此人是否值得相信?” 第34章 许信义看着方珣礼,面上带着不解,却也为他解答。 “他儿子过世后,他的性格越发古怪,从他没在育有新的孩子,将多数俸禄捐到育孤院来看,应当始终没有放下。” “这几年,他一点点被降职,最后做了监察御史,被他盯上弹劾之人,没有无辜的。私下里,大家称他为‘疯狗’。因得罪不少人,升官更加无望。可是前不久,陛下得知了此人,直接给他升任了左佥都御史。” “若说他的为人,伯父我倒是颇为看好。”他看向方珣礼,“为何要问他?” 方珣礼轻叹口气,语音沉重,“其实,他的儿子并非死于意外,而是林序。” “什么?”许信义不小心打翻了桌上茶盏,他没有理会,追问,“此事当真?” 方珣礼拿出帕子拭水,“可珣礼还是不能告知伯父,我是如何知晓的。” “听伯父所说,侄儿觉得,他应是带我入宫的最佳人选。” 许信义思索片刻,轻叹一声:“那便问问吧。我也是做父亲的,或许,当他为儿子做些什么之后,方能彻底放下。” “不过,我们所说,有些也是猜测,还是应委婉些,试探下他的意愿。” 两人就细节,又谈论片刻。 方珣礼离开前,许信义将书柜下的方砖撬起两块,从里面拿出一个木匣子,拿出里面的纸张、册子,郑重交给方珣礼。 离开许家后,母子二人回了家。 为防有林家盯梢的人跟踪,方珣礼在家坐了半个时辰,听得手下来报府外并无异常,才起身去了郭家。 方珣礼离开时,已快到正午。 秦萱正在偏厅沉思林家之事,听碧荷来报,说方悦安还未起来,如何都叫不醒,吓得她立刻去了明月居。 第27章 大姐姐来信 秦萱匆匆来到方悦安床前,急急抚上她的额头。 在地上软垫安静玩着的尔尔,见母亲匆匆进来,观察片刻,爬起身,走到床边,拉了拉秦萱的衣摆。 “娘,姐姐太困,没事。” 秦萱松了口气,嘴角露出笑意,蹲下身,摸了摸尔尔的头, “好,那让她再睡一会,我们去吃午饭。” 还未等秦萱转身,方悦安一下坐了起来,揉着眼睛,“要吃饭了?” 秦萱宠溺一笑,将人抱起来,“吓死娘了,还以为你病了。我们先吃午饭,吃完再睡。” 方悦安打着哈欠点点头。 秦萱将人递给红叶,红叶抱去为方悦安穿衣梳洗。 方妙宜还在自己院中思过。 东院膳厅内,圆桌旁,只有母女三人围坐。 尔尔细嚼慢咽。 方悦安拿着木勺,正恶狠狠地往嘴里扒饭。 秦萱给她夹了块肉,忍不住道:“慢些吃。” 她抬头,粘有饭粒的小脸,冲着秦萱灿烂一笑:“谢谢娘亲!” 秦萱帮她摘掉饭粒,怜爱地看着,“吃吧。” 方悦安继续扒饭。 红香从外面进来,拿了封信,“夫人,大姑娘来信了。” 方知意的夫君,在外任职。因路途遥远,自方知意出嫁后,就没再回来过。 母女二人,皆靠书信往来。 秦萱面色一喜,“快,让我看看。” 曹雅娴的事之后,她心中就莫名发慌,格外担心女儿,前些日子接连寄出两封信,但也该还没到。 这是女儿主动写来的。 雷嬷嬷帮她拿过信件,拆开,将信纸递到她手上。 秦萱展信片刻,安心的同时,落下一滴泪。 她与雷嬷嬷说:“知意说,她现在过得很好,让我不要担心。可我这心里,还是有些说不明的担忧。” 雷嬷嬷上前添茶,“毕竟离得远,夫人惦念是正常的。大小姐命中劫数已过,往后定都是好日子。” 秦萱将信纸捂在胸口,一年多未见大女儿,多少还是想念的。 一年多前,方知意参加诗会,被人设计,失了清白,怕连累家中妹妹名声,趁人不注意时,上了吊。 还好方珣礼那几日想着法地安慰妹妹,找了些儿时的玩物去寻她,才意外碰见,将人救了下来。 可在景国就是如此,失了清白,不能嫁给那人,要么死要么去做姑子。 方知意选择了最决绝的那一条路。 秦萱知道,女儿终是怕连累家中多位妹妹,便刚烈地斩断了自己的生路。 可女儿年纪尚轻,此事又不怪她,秦萱哪能眼睁睁看着她寻死。 也就是在那时,那男子上门,赌咒发誓说会对方知意好。 秦萱才不信什么保证之言,也想给双方都留些面子,没做确切回复。 最后是方知意找到她,说愿意嫁给那人。 她没立刻应允,直到派去查此事的人回复说,害女之人不会是此人。 秦萱确定此人没有布排一切的机会后,心中才有所松动,毕竟去庵中做姑子,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她又派人去查此人的背景。 最后得来消息,说此人家世还算清白,一家人也是与人为善的,她才同意了。 那男子虽是进士,但家境贫寒,为了不让女儿受苦,她给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让女儿嫁了过去。 方悦安放下吃干净的饭碗,小手捏着桌上的米粒,往嘴里放。 【大姐骗你的,不想让你担心。】 第35章 【她的婆家,一家子极品,常苛待于她。】 【还有,她自己都不知,她正给伺候月子的女子,是我大姐夫的外室。】 【当时大姐姐同意嫁给那人,是因二房的人借着探看的名义,在娘不在时,暗中埋怨、苛责大姐姐,让大姐姐倍觉连累了妹妹们。】 【大姐姐既不想让娘亲和哥哥伤心,又不想连累妹妹们,才做了嫁人的决定。】 秦萱的手,缓缓抓皱了胸口的信纸,似觉心在滴血。 她缓缓起身,“我想知意了,得让她回来,亲眼看看,才能放心。” “红香,备纸墨。” 她想到方悦安说知意婆家尽是极品一事,怕对方不让女儿回来,在最后特意加上:若归来及时,许能一同入宫,得陛下赏赐。 秦萱不禁有些疑惑,当年她派人去查女婿背景时,明明得来的消息是对方一家子本分可靠。 可安安的心声绝不会有假。 当年她派出去的人也必定可靠。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是二房? 此念头一出,秦萱心中一阵恶寒。 搭在桌上的手微微蜷缩,指甲在桌面留下深深的抓痕。 傍晚将至,方珣礼才从外面回来。 他附耳轻声,对母亲说了句:“三日后,我与郭大人入宫。” 秦萱攥紧帕子,安心几分,却也更加担忧。 怕他分心,秦萱并未将方知意的事告知。 一日后。 怀泽看着早早起床,又总是盯着自己看的方悦安,心里发毛。 方悦安笑呵呵的:【昨晚,郭朗来说,林家请了道士,今日上门。】 怀泽防备地看着她:【我知道啊。】 方悦安:【那我们得去看看,对吧?】 怀泽微微眯眼:【所以呢?】 方悦安:【我想去看热闹,你借我点东西。】 怀泽疑惑之际,已经被方悦安抓在手中,只觉脑壳一痛。 【啊!你干什么!】 他用翅膀捂住后脑,使劲揉了揉。 方悦安拿着一小撮羽毛,放进香囊中,拿在手里。 她问尔尔,“你还能看到我吗?” 正帮怀泽吹着后脑勺的尔尔点点头。 “不可能啊。凡人看不到你,我带着你的羽毛,应当也有同样的效用。”方悦安疑惑着挠了挠头。 怀泽揉着后脑勺,气哄哄道:【你别忘了,她吃了仙丹。】 昨晚,他还发现,尔尔能听到他们两人的心声对话。 他再三叮嘱,让尔尔别与任何人说。 尔尔的聪慧,已超越五岁的孩童,在他一番利弊分析之下,终于点头答应。 怀泽这才放下心。 方悦安爬下床,“我去让别人看看。” 这时,碧荷端着铜盆走了进来,看着独坐在床上的尔尔,走上前去,确定床上确实没有另一个孩子,柔声问: “六姑娘,怎么只有你一人?” 站在她身侧的方悦安歪头:【怀泽你瞧,是有用的。】 【一会让尔尔给我们打掩护,我们去趟林家。】 尔尔:【好。】 怀泽心生愁苦,用翅膀抹了把脸:【这仙丹的效用,也不至于能让她插到我们的心声中来吧。】 他怒飞而起,绕着方悦安的头顶:【以后你再给凡人吃仙丹,我就啄死你!】 这天雷,为什么就是不劈她呢? 怀泽发泄了一圈,还是乖乖飞回来,继续叮嘱尔尔,要尽量保持自己原来的样子,最好不要参与到他们心声中来。 第28章 道士上门 隐身的方悦安蹲在林家大门口的石狮子旁,一手托着脸,仰头看着两位道士与林家父子寒暄。 李姓道士:“贫道早算到,贵府会再邀贫道上门,但这次的事,单贫道一人,定是办不成的,便特意去玉华山,请师父灵虚道长出山。” 林阁老与儿子对视一眼,道:“若二位真人能为我林家破此阻扰,老夫定有重谢。” 这两日,他与儿子,事事不顺,细细听得孙儿言语,才知来搅扰他们的阴魂不是许阁老,而是当年被他们封魂的崽子又出来了。 灵虚道长唇角微勾,样子倨傲,仿佛是要处理件只需抬抬手指的小事。 “大人放心即可。今日法事结束,您自能高枕无忧。” 林阁老一听,安心的同时,露出笑脸,与儿子一左一右,客气地请两人入门。 方悦安跟了进去。 入林家大门前,还胜券在握的灵虚道长,越往府中走,眉头皱得越深。 他声音发沉,“府中,怕是不只一个幽魂。” 林阁老的心沉下几分。 若是平常,他不会轻易相信这种话,可他确实从孙子的言语中听到过类似的话。 他这辈子,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让多少人蒙冤受屈。 如今得到证实,他看向四周时,难免有一丝不安。 他比刚刚又客气几分,“道长费心了。” 林序的院中,早已摆好了做法事的案桌。 案桌上,香炉后的猪头旁,放有两只烧鸡,四周是各色点心水果。 灵虚道长入院后,四处走看一圈,最后进了屋子。 屋内,林序紧紧抱着林夫人,发丝凌乱,眼下发黑。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坐在椅子上的郭朗,嘴里嘟囔着什么。 第36章 郭朗看到两个道士模样打扮的人入门,微微有些不安。 林序看灵虚道长白发白眉,似乎有几分本事,放开母亲,栽歪下床,一手紧抓住老道衣袖,另一手指着郭朗,告状般:“他就在那,你快杀死他,让他魂飞魄散!” 言语中透着浓重的恶意。 又指了指外面,“外面都是、都是鬼,总是来吓我。你让他们都魂飞魄散,本少爷重重有赏!” 灵虚道长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眼椅子处,安慰道:“公子放心,贫道定尽力而为。” 李道士也上前安慰:“公子,贫道的师父可是名震各国的灵虚真人,自能让你日后好好安睡。您大可放心。” 站在门口吃着鸡腿的方悦安问:【灵虚真人很厉害吗?】 怀泽:【他有些真本事,却不行善事,多有冤魂在他手下,魂飞魄散。】 方悦安狠狠咬了口鸡腿,视线紧锁着两个道士。 郭朗看着已经抽出桃木剑的灵虚道长,有些害怕,飘到了墙角。 方悦安走到他跟前,将手中的香囊微微向上一抛,身影闪现。 郭朗看到方悦安,瞬间定了心神。 目光一直盯在郭朗身上的林序,也看到了方悦安。 他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大叫,指着屋中角落,“那还有一个,有个粉衣女童!”声音尖厉。 死死握着灵虚道长的胳膊,让他看。 灵虚道长示意林父,让林序冷静些,才脱出身来,向后退了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符,夹在两指间,向上一扔。 那纸符瞬间燃烧,悬停在半空,燃着蓝色火焰。 灵虚道长挥起桃木剑,身子跟着舞动起来。 林家父子退向屏风边。 林母揽着儿子,往床边退了退。 李道士也抽出木剑,绕着燃烧的符纸,与师父一同舞动。 只是片刻,两人便满头大汗。 方悦安吃完鸡腿,将骨头向门外一丢,走上前去,朝着林家父子站立的方向,冲着符纸,轻吹了口气。 一息后,符纸爆发出一大股火焰,热浪直击两个道士面门。 两人遮面闪躲之际,火焰似长了眼睛,如出击的重拳,涌向屏风边站着的林家父子,将二人吞没。 眨眼间,符纸燃成灰烬,掉落在地。 两道士面面相觑,见对方都完好无损,才稍稍放心。 林家父子身上的火焰熄去,身上衣衫化为灰烬,全身毛发被燎个精光,变成浑身黑黢黢的光头。 吓得林夫人大叫一声,当场晕了过去。 背身站着的方悦安,捂着嘴,偷笑着。 林序怔看片刻,心中似有什么崩断,身子一软,跌坐在床边脚踏上,眸光呆滞。 直到郭朗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他视线中,他才哆嗦着爬上床,缩到床脚。 大声喊着:“别过来!别过来!” 比之昨日,疯癫几分。 郭朗轻声:“看到了吧,这些对我没用。你若想让我消失,便去街上,向众人承认你的罪行,说说你家长辈是如何为你脱罪的,寻得到人间惩罚。” 他又上前一些,“不然,我会一直跟着你。你还没见过我在冷水中,被泡了一夜的模样吧。” 方悦安已经出了门,来到案桌前,将上面的猪头、烧鸡、点心、水果,都收进空间里。 凭空消失的东西,让院中百鬼,面面相觑。 方悦安人小步子慢,刚出林家大门不久,就听身后传来叫嚷声。 随后,两个道士被轰出了门。 灵虚道长大声喊着:“这是邪物作祟。听我解释,听我解释啊!” 厚重的大门迎面拍上,灵虚道人怒声:“此局老夫都解不得,便无人能解!你们就等着遭报应吧!” 此次驱鬼未成,林家上下,阴云笼罩。 林家父子只敢唤来贴身伺候的人,帮他们沐浴。 可搓洗了半个时辰,身上被火燎黑的痕迹也祛除不掉。 开始四处求医。 此番模样,出门定会惹人嘲笑,父子双双同朝中告了假。 两日后,林阁老与林父身上的黑色没褪去半分,急得两人团团转,所有精力都花在了寻医诊治上。 发丝垂乱,穿着松垮袍子的林序,挣脱众小厮的阻拦,跌跌撞撞跑出了府。 下人来报时,林家父子也不敢亲自出门找,只能跺着脚,大声喝着手下,赶紧去寻人。 京中最繁华的永盛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神魂不稳的林序,踉跄行于其间。 比之前两日,他面色发乌,黑眼圈浓重,整个人有些神经兮兮。 这两日,郭朗多了几个鬼魂朋友,他们听说了郭朗的事,皆自发帮忙,鬼传鬼,找来了几个死相最恐怖的鬼,轮番出现在林序眼前,又将人吓晕过去两次。 到现在,林序已有些神志混乱不清。 他停住脚步,半晌没动,突然抬头大喊:“我杀人了!” “三年前,国子监湖中淹死的郭朗,并非失足落水。”他向前走去。 “是我杀了他!” “我在刑部任职的父亲林衡,抹除证据,与祖父一同,帮我脱罪!” “我霸凌、欺辱同窗,我不是人!” …… 郭朗跟在林序身后,在众人的议论声中,也似局外人般,听着自己生命尽头的过往。 第37章 想到自己短暂的一生,还未实现的抱负,苍老许多的爹娘,他再也忍不住,停在原地,痛哭出声。 他们本也没有深仇大恨,林序为何要对他下此狠手? 围观的人群随着林序前行,移动上前,不同的身影穿过郭朗的虚影。 第29章 再收陈家邀帖 另一边,皇宫中已经散朝,大臣们接连向殿外走去。 郭祥快步上前,拦住了太监的去路,皇帝也停了脚步。 他郑重跪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两日前,方家公子找到他,委婉试探他是否知晓儿子亡故真相。 因儿子曾有提及,说什么神仙帮忙一事,他想着,这人许是那神仙安排的,当即信了方珣礼,顺着他的试探之意,将话摊开了说。 果然,方珣礼手中,有许多林家的罪证。 就算儿子的事,暂时没有证据,只要能有机会查林家,定能查出蛛丝马迹。 不多时,在郭祥指定地点等待的方珣礼,被小太监带入了宫。 方珣礼跪在大殿中,沉着冷静,双手托举纸张与册子。 “方湛之子方珣礼代枉死的许诚许阁老,向陛下呈报林家父子贪赃枉法之罪证。” 接着,他有条理地讲述许老爷被害,许大爷身受威胁一事。 待他说完,恰巧从街上得到消息的龙影卫指挥使,紧急入宫禀报林序一事。 当日,林家便被龙影卫围了个水泄不通。 龙影卫在林家搜到大额金银,林家男丁通通入狱。 押送途中,因队伍中两个黑黢黢的身影,惹得城中百姓纷纷驻足围观,哄笑声随着队伍前进的方向,蔓延开来。 人群中,还有林夫人与许夫人的父亲聂大人,他并未认出亲家,笑得最欢,直到儿子听到下人来报,在身边提醒,笑才僵在脸上。 他怕是也要被降职了。 紧接着,黑心肝林家父子受天罚的言语,在巷间流传。 传到皇帝耳中,他更加谨慎了些,下严令将林家查到底朝天。 秦萱听到林家人被抓的消息,高悬的心,终于放下,整个人多了些随和喜意。 二房的计谋不成了。 她的珣礼安全了。 翌日上午。 秦萱心情颇好,张罗着缝制喜被,不时与雷嬷嬷说笑几句。 给院中繁盛的各色花草浇过水,红香净了净手,也上前帮忙。 树荫下,晾榻上,主仆三人手中做着活,轻松闲聊。 不多时,有丫鬟拿进来张帖子。 秦萱停手展看,是陈家邀全家参加陈老夫人寿宴的帖子。 陈素素应该要动手了。 秦萱深吸口气,指甲微微用力,在烫金的帖子上,留下月牙痕。 这等好戏,老孟氏不亲身参与,怎么能行。 她问雷嬷嬷,“老夫人的症状,还是没有好转吗?” 雷嬷嬷:“听说依旧严重。” 秦萱莫声片刻,将帖子递给红香,“一会儿去通知各院一声。” 老孟氏做的恶,不止这一件,怎能不借这次机会,让众人知晓。 可有些事的证据,因时间太久,怕是根本就寻不到了。 比如尔尔从假山跌落一事,听心声后,她曾让雷嬷嬷暗中去查,却毫无所获。 她思来想去,将突破点放在了张嬷嬷身上。 此人帮老孟氏做过不少恶,自然知道最多,许还留下什么保命符。 若能让张嬷嬷与老孟氏反目成仇,将事半功倍。 她已让雷嬷嬷派人去查张嬷嬷,希望能得些有用的消息。 明月居。 方悦安正带着尔尔,在院中树下和泥巴,捏泥人。 怀泽嘲笑着:【你都多大了,还和泥巴?】 方悦安:【你这种酸气的人,我见多了。】 且不说她现在是凡人,才五岁,按仙龄算,也还是个孩子,怎么不能玩? 她玩得乐呵,干脆脱了鞋袜,用脚在稀泥坑中,卖力踩着软泥。 尔尔不言不语,始终捏着手中软泥,下一刻,她将手中形状托在掌心,给方悦安看。 悄声在她耳边说:“怀泽。” 方悦安一看:【呦,酸鸟儿,你看,和你一模一样。】 说完对尔尔温和一笑,“尔尔真厉害。” 怀泽嘴角一抽:【别装了,她又不是听不到我们的对话,她早知你不是温婉姐姐,而是暴躁蛮牛。】 他看着尔尔手中的泥人,别扭半天道:【你帮我收起来,待我们出轮回时,给我。】 方悦安笑了:【真不容易,这是你让我帮你收的第三件好东西了。不然,我的空间,竟给你放破烂儿了。】 前两件还是几日前的那两根糖人。 怀泽不满:【什么破烂?那些东西,是我在人间经历每一世的纪念。】 尔尔听此,将泥人放到石头上,等太阳将它晒干。 方悦安则翻了个白眼。 她记得,第一世时,怀泽哭得跟狼叫一样,求着她,将一块几百斤重的大石头,收进空间。 没错,就是普通的那种石头。 怀泽说,那是他在人间落脚的第一处地方。 之后还有笔直的木头棍儿、形状奇特的破树叶、狗毛等等。 那时的方悦安,灵力全部被封,仅仅能动用一部分空间,结果竟给他装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第38章 尔尔又询问了怀泽的意思,捏了几个他喜欢的东西。 方悦安则捏出了尔尔、秦萱与方珣礼的泥人,大姐姐和父亲她还未见过,打算日后再捏。 这时,郭朗面带笑意,飘进了明月居。 “大王,你捏的泥人,真是惟妙惟肖,给我也捏一个,我留给我爹娘,好不好?” 郭朗也不知,为何会有人叫这么奇怪的名字,可对方让自己这么称呼,他便乖乖遵守了。 方悦安难得大方,看了眼在一旁照看她们的丫鬟,压低声音,装作与尔尔说话的样子,回道:“当然没问题。” 郭朗满面欢喜,坐到一旁大石头上,语带欢喜,“大王,你知道吗,陛下会亲审林家人。” 方悦安手中捏着泥人,“嗯。” 郭朗激动地飘到方悦安身侧,与她并排蹲着,“大王,我爹娘说,要好好谢谢你,想请你去我家用饭,你可愿意?” 方悦安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我要吃炒羊肉,炙蛤蜊。你先回家告知,我捏完就去。” “好!”郭朗痛快答应,又消失在了院中。 方悦安捏好郭朗的泥人,假装着困了,让红叶给她洗了洗手脚,和尔尔进屋睡觉。 待下人出去片刻,方悦安爬下床,“尔尔,你帮我打掩护,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尔尔乖乖点头。 上次姐姐带回来的卤猪头,鼻子很好吃。 去郭家的路上。 方悦安问:【我看郭朗虚影的颜色变淡了,他是不是很快就要去投胎了?】 怀泽:【最晚不超过今晚子时。】 方悦安不解:【林家的事,就算快查,至少也要一两个月,才能查清,判那些人的罪。郭朗为何这么快就要走?】 怀泽:【他是冤魂,不是怨鬼。心中放下,自然就会离去。】 第30章 来世首辅命 郭家的宅子不大,下人只有两个嬷嬷和两个小厮。 郭祥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打算出门来迎迎他们郭家的恩人。 听到敲门声后,他的脚步更快了些。 打开门,他满面笑意,还未说出客套话,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 他疑惑一瞬,以为自己听错了,正打算关上门。 “我在这。”一道女娃娃的声音响起。 郭祥这才把视线向下放了放,愣着与方悦安对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问:“阁下可是大王?” 他确定着。 因能看见儿子幽魂,他现在对多不可思议的事都信。 方悦安伸手递出一个泥人,“这是我带来的礼物。” 郭祥愣愣接过,低头去看。 泥人上了颜色,活灵活现,面上带着少年最恣意的笑容,不是自己的儿子是谁。 郭祥心口发烫,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回了回神,朗声笑着:“快请进。” 他听儿子一遍遍说着大王,以为对方是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没想到是个女娃娃。 郭祥有些懊恼,该与儿子问清楚的,他还准备了好几坛子酒呢。 郭夫人见到方悦安时,也是一愣,可她对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喜欢的不得了,抱在怀中,往膳厅走。 方悦安人还不高,坐在椅子上,看桌子上的菜还是有些费力。 郭祥挠了挠头,随即去书房,将自己收藏的精装套书搬了过来,垫在椅子上,铺上软垫。 安置好方悦安,郭朗也随着端菜的嬷嬷,一同进来了。 嬷嬷退去,三人加一鬼魂,坐在桌前。 郭祥本想举杯说些感谢的话,但看着方悦安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菜肴,最终道:“吃吧。” 他笑着,用公筷为方悦安添了菜,又给郭朗身前的盘中,放了几样,强咽下喉间酸涩。 郭夫人坐在方悦安身侧,照看着她吃,不时添着些菜。 方悦安甜甜道:“谢谢婶婶。” 郭夫人笑着,有些不敢相信,这小娃娃有了不得的能力。 她没有多问一句。 那日,方家公子叮嘱,让他们对他上门一事保密。 她明白,这孩子身上的秘密,更应当保密。 她寻着些问孩子的话,与方悦安聊着天,郭父也不时插上几句。 方悦安聪明伶俐,回答的言语,逗得郭家夫妇不时大笑。 郭朗始终笑着,看着眼前景象,心中欣慰。 这是他希望的,父母能重新生活,重展笑颜。 如此,他也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从吃饭开始,夫妇二人没敢与儿子说一句话。 郭祥看着儿子越来越淡的身影,立刻端起酒杯,以饮酒做掩饰,还是没忍住,流下一滴泪来。 他赶忙抹掉。 明明与夫人商量好了,这几日不要表露悲伤,让儿子安心走。 他真是不中用。 郭夫人看着夫君如此,再也演不下去,控制不住,呜咽着起身,虚抱住儿子,痛哭出声。 郭朗含泪笑着:“爹娘,孩儿不能孝敬你们了,对不起。孩儿希望你们好好生活,莫要再困在当年的事中。” 郭祥顿时捂住眼睛,别过头去,下一刻再也顾不上许多,穿过儿子的身影,与夫人抱着。 一家人哭成一团。 被感染的怀泽,红着眼睛掉下泪,用翅膀捂住眼睛,身子抽动。 【我最见不得这场面了。】 第39章 方悦安已经吃饱,放下筷子后,偷偷服下一颗仙丹,又一抬手,将怀泽打晕了。 怀泽歪倒在桌子上,闭上的眼中流下一滴泪。 方悦安想了想,拿起一根筷子,注入灵力,在眼前半空挥写: 心想事成乐无忧,才高八斗福星照;做首辅安天下万家,寿终正寝享万世敬拜。 她拂手一挥,金字飘动着,最后变成金光,落在郭朗身上。 郭朗只是低头哭着,身影已经开始消散,并未看到方悦安的举动。 郭父郭母察觉到消散的身影,闭上了眼睛,强忍着哭声,呜咽着。 消失前最后一刻,郭朗缓缓抬头,朝方悦安笑着: “大王,谢谢你。” 话落,人影缓缓化成金色光点,向上飘去。 方悦安闭眼,调整呼吸。 世间各处,云影变换,树随风动,水波徐徐,万物生长…… 一阵清风涌动,带动檐下风铃清脆声响。 向上消逝的金光,随着入室清风停留汇聚,成为一个光点,缓缓沉落,飘入郭母腹中。 同时,曾吸食方悦安洒落灵气的林家百鬼,体内的灵气涌动变强,身上有封禁的,封禁纷纷解除,将再去投胎;蒙冤而死的,冥冥中的力量催动人间事情发展,让证据显现,真凶将受到惩罚。 百鬼的身影,陆续消失在林家。 方悦安睁眼的瞬间,铜铃声停,清风渐懒。 一阵阵强烈的暖意,从四面八方,涌入她的身体。 她四处摸着,想起怀泽上次说,这是功德之力。 这似乎是个好东西。 每当这东西涌来,她的灵力就会恢复一些。 她才不会告诉怀泽,就算不去完成神尊交代的任务,灵力也在一点点恢复。 方悦安放下筷子,把怀泽摇醒:【小仙,醒醒。你说你,见不得这场面,还偏要看,都哭晕过去了。】 怀泽迷糊睁眼,起身惊声:【郭朗走了?】 方悦安从空间中掏出油纸,忙着将提前夹到盘中的菜打包起来:【是呀,你见此,一下就厥过去了。】 【怎么这么快!】怀泽用翅膀挠了挠头。 他怎么不记得了? 看着还在痛哭的夫妻二人,他眼中再次蓄泪,长叹一口气。 方悦安悄悄离开了郭家。 出门时,天已有些阴沉。 怀泽落在方悦安的肩膀上,一直沉浸在刚刚的氛围中,恹恹的模样。 片刻后,他纳闷道:【奇怪,我竟算不到,郭朗会去哪里投胎?】 方悦安踢着石子的脚一顿:【怎会有那么快?算不到,也挺正常的,你不总是这也算不到,那也查不到。】 【谁说的!】怀泽斜了方悦安一眼,又自言自语,【更奇怪的是,我身上莫名多了许多功德。】 方悦安唇角微弯:【你解救了冤魂,得些功德也很正常。】 怀泽的嘴欲开又合,半天也没说出哪里不对劲。 晚上,外面下起了大雨,闪电贯空,惊雷轰隆。 一道白亮的闪电在半个夜空蔓延,直直朝玉华山劈去。 第31章 调大房女婿回京 二房得知林家的事后,再次聚到中院,硬将肿得一只眼睛睁不开的老孟氏,叫了起来,商议新对策。 老孟氏的脸肿得老高,疼得日夜不能安睡,头脑混沌,早已没了精神气。 一开口,就要牵动面颊上的肿痛,便不敢轻易言语。 方坤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沉声开口:“此事,颇为蹊跷。” 他们要陷害方珣礼的谋划,恰是近期出事的几人要参与。 也太巧了些。 刚好毁了他们的计划。 周华锦在一旁不安走动,“定是方悦安。你们不觉得,那孩子邪门得很吗?” 她停步回身,“自从她来,我们二房就没顺当过。” 前几日,方珣礼考核再得榜首的消息,堵得她一整日食不下咽。 如今诬陷计划也不成了,她实在担心,秦萱就此风光起来。 方坤摩挲着手指,回想着,“好似确实如此。”他将目光移到老孟氏面上,“娘的病,也是从她来后开始的。” 老孟氏一听,睁开那只正常的眼睛,扶着床沿,强撑坐起身。 周华锦立刻拿过纸笔。 老孟氏手腕无力,每一笔都有些弯曲,写了几个字:玉华山灵虚道长。 周华锦当即叹气:“娘,您有所不知,昨晚的雷电,劈死了玉华山的两个道士,其中就有灵虚道长。” 今日一早,许多人都在议论此事。 她也是偶然听得几句,说那个道士十分了得。 据说,当时他正在给众道士讲道。 说来奇怪,那么多人聚在一起,唯他与一个李姓道士,被雷电劈得焦黑,当场咽气。 老孟氏用光了力气,恹恹躺下,不一会便睡着了。 方坤见此,叹了口气,看向周华锦,“母亲近些日子,身体不佳,怕是难再为我们谋划。接下来,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毕竟是关键时刻,他已不似前些时候那般,疾言厉色。 周华锦抬眼看着方坤,发觉他们二人之间,只有针对大房时,才能像平常夫妻一样,齐心和气些。 这个发现,让她似抓住了救命稻草。 所以,只有秦氏不好过,她的日子才会好。 第40章 “你想怎么办?”周华锦的语气也软了几分。 方坤起身,踱步到窗边,背着手。 “我要动动关系,把蒋士诚调回京中。” 周华锦垂眼思索,目露疑惑,“方知意的夫君?他能做什么?” 方坤回身,“夫人别忘了,他们一家,尽是难缠的货色。若方知意受欺辱,方珣礼为她讨公道,误杀蒋士诚或是被杀,也是有可能的。” “这便是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 他阴狠一笑,眸底幽沉。 周华锦眼中一亮,“是个绝佳的法子。” 当年,他们做局毁方知意清白,挑那个毁她清白的人,挑了许久。 事发后,方知意最可能选择的两条路,死或嫁给那人。 而他们自然会想办法,促使她嫁给那人。 为她选一个糟烂的人家,让她后半生都不得翻身,自然最好。 诗会举办之时,正好在春闱放榜后。 去参加诗会的,除了京中世家子弟、贵女,还有部分新进士。 他们查了多个进士的背景,发现蒋士诚不仅家贫,姐姐众多,母亲更不是善茬,且他为人最表里不一。 他得此机会,定会想尽办法,缠上大房,无形中帮他们给大房添堵。 秦氏谨慎,知道查查此人,可他们二房有心做手脚,秦氏自然查不到那一家的真面目。 那枝傲雪的红梅,就这样被他们折下,踩入了泥坑。 周华锦嘴角微勾,思索片刻,想到不妥之处,问:“可这样做,会不会留有痕迹,让秦氏知晓,是我们帮她将女婿调回的京?” 方坤摆摆手,“直说也无妨。如今大哥生死不明,我作为弟弟,照拂他们家,不是人之常情?那蠢妇许还会感激你我。” “待蒋家搬来,他们发生什么摩擦,那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此法甚妙。”周华锦面上终于有笑意。 方坤见她此刻温柔带笑的样子,心中柔软几分。 若她日日如此,也不至于两人总是争吵,用最丑恶的嘴脸,面对对方。 “方悦安的事,还要你多留意,若她真带着几分邪门,定不能留。”方坤叮嘱。 周华锦难得被夫君好颜相待,带着几分讨好,“二爷放心,若她真影响我们气运,我定将她是妖邪的消息放出去,不用我们开口,世人便要烧死她了。” 方坤点头,“夫人,旭泽院中的女人,还需你多费心。那两个风尘女子,待她们生下孩子,若孩子与旭泽相像,便抬为妾室,若不像,再等几年,悄悄处理了。” 周华锦颔首,心中却另有谋算。 这些日子,那两个风尘女子对她百般示好。 她知晓她们是在府中寻求靠山,防止她们转投卫氏,接受了这示好。 日后,她们许会成为她对付卫氏的刀。 两人离去后,夜幕降临之际,方悦安摸进了中院。 她听碧荷说,过些日子,他们一家要去参加陈老夫人的寿宴。 怀泽告诉她,按原定命运,既没有陈氏邀他们上门做客一事,陈老夫人的寿宴也没有大办。 她想着,应是自己改动了什么,或者之前的两次见面中自己的故意引导,让陈氏起了疑心,许还查到了什么。 寿宴那日,很有可能有好戏看。 这等大日子,她的继祖母,自然得去。 那便不能再病了。 方悦安已来到老孟氏床前。 她撸起袖子,用力往老孟氏高肿的脸上,重拍几下,唤着:“祖母,祖母,您醒醒!”声音急切。 第一个巴掌落下来时,老孟氏就疼得一激灵,睁开没肿的那只眼,却也反应不及,挨了好几下,才费力躲开。 疼痛已钻心透骨,让她掉出泪来。 她好容易才睡着一会。 去拿汤药的张嬷嬷听到屋中动静,快步跑进来,一把将方悦安拉开,喝声问:“你做了什么?” 她不确定这孩子是哪一个,却也十分不客气。 方悦安高兴道:“祖母被我救活了,她刚刚都没气了。” 张嬷嬷咬牙。 这孩子莫不是个傻的? 她回头关切地看,见老孟氏的手在肿脸边要捂不敢捂,知晓这死孩子定是碰了老孟氏的伤处。 她严声赶人,“赶紧回去!没事不要来这里,都说了不必探视!真是扰老夫人休息。” 方悦安有些不满,“可妙宜来了不只一次,为何她能来看,我却不能?” 张嬷嬷一噎,见方悦安没有离去的打算,走上前将人拉了出去,喊来丫鬟进去伺候。 出了门,方悦安甩开她的手,“都是汗,好恶心。” 她将手心往张嬷嬷身上使劲一蹭。 张嬷嬷丑恶的嘴脸顿显,狠咬着字:“死丫头,我警告你,最好安分些,别给自己惹麻烦。赶紧回去!” 方悦安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嘘,嬷嬷,你听没听到,有婴儿的哭声?” “好像在那!”她往暗处的草丛一指。 张嬷嬷下意识看去。 她并未听到哭声,但想起那个曾被自己丢入河中的孩子,心中还是一凛。 “胡说!哪有什么哭声?赶紧回去,没叫你就不要过来!下次再捣蛋,就给你的屁股打开花。”她狠声警告后,哼声离开。 独留方悦安在原地。 第41章 她轻声:“我说能听到,你就是能听到。” 张嬷嬷不知,是不是被那孩子搅闹的,从那孩子离开后开始,耳边似真能听到婴儿啼哭。 老夫人又睡下后,她询问了好几个丫鬟,皆说听不到。 她疑惑着,以为是自己太累了,便提早回去歇着了。 第32章 主动出击 晚上,云香院。 方悦安与尔尔笑闹着,在房中追逐跑动。 秦萱正在灯旁查看婚礼准备物品的清单,右手拿笔,在已经备好的物品上,轻轻勾画一笔。 突然想到什么,她看向一旁候着的雷嬷嬷。 “珣礼成婚之时,必定多派些人手,好好检看府中各处,决不能再出我当年之事。” 当年,她嫁给方湛时,新房失火。 那时,方湛在前院待客,雷嬷嬷带人在为她点查嫁妆,另一个心腹丫鬟去为她取吃食,外面守着的丫鬟也不知去了何处。 因着规矩礼制,她起初发现异样,没敢轻举妄动,可见情况不妙时,已经有些晚了。 若是日常衣饰也还好,可那日她身着华服,钗饰繁多,跑到门口时,已经出不去了。 最后,是前来探看,给她送点心的老孟氏,拼命冲进火中,将快要昏倒的她,背了出去。 此事还成了京中一段佳话。 她对老孟氏的信任,便是从那日彻底建立的。 方湛因此对老孟氏万般感激,待老孟氏像亲娘一样孝顺。 可现在,秦萱已不再相信,那是巧合。 一旁玩闹的方悦安耳朵微动: 【当年是那老东西让人放的火哦。】 【还是张嬷嬷动的手。】 秦萱拿笔的手一顿。 果然! 老孟氏火场舍命救儿媳,不仅获得了自己的信任,还博得美名。 日后,无论她们发生什么摩擦,只因她救过自己,她就永远是有理的一方,受舆论拥护。 怀泽忍不住道:【张嬷嬷这人,也是可恨又可怜。】 方悦安来了兴致:【怎么说?】 怀泽叹口气:【她还不知,她的夫君与儿子沾染赌博,皆因老孟氏收买了赌坊的人,让人将他们父子套进去的。】 【兴隆赌坊的老板,只要见到钱,什么都做,类似的生意,接过不少。】 【张嬷嬷为老孟氏做脏事后,会多得赏赐,填补丈夫与儿子欠下的赌债窟窿,保他们性命无忧。】 【老孟氏私下,脾气很差,对下人极为苛刻,鲜有人对其忠心。她便用类似的手段,控制着身边心腹,让他们保持忠诚。】 方悦安不禁震惊:【竟还有这种事?】 【那老东西过几日就会彻底康复,能按时参加陈老夫人寿宴了。】 【若在这之前,张嬷嬷知晓真相,可就更有好戏看了。】 【兴隆赌坊,这几日我要找机会去看看。】 秦萱听此,结合得来的消息,恍然大悟。 傍晚时,雷嬷嬷将最近查得的关于张嬷嬷的消息,告诉了她。 张嬷嬷是被双亲卖去做奴仆的。 后来去了孟家,本是老孟氏院中的洒扫丫鬟。 因其聪明伶俐,逐渐被提升为一等丫鬟。 常给府上送菜的一个男子是张嬷嬷的同乡,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两人有些情意。 老孟氏知晓此事,便成全了他们。 据说两人成婚两年左右,张嬷嬷便发现夫君沾染上了赌博,还欠下些赌债。 那时,她已经快生了,只能拿出所有积蓄,为夫君还债。 从那开始,到之后的十几年,她皆是在还债中度过的。 直到夫君病亡。 可她还没能松口气,就发现儿子曲大勇也是如此。 因此,曲大勇连媳妇也没讨到。 张嬷嬷的儿子好赌,秦萱嫁过来后,也有所耳闻。 没想到这一切的背后,都是老孟氏设计的。 此人之恶毒,实在让人心惊。 秦萱将两个孩子送回明月居,看着两人睡下后,一路沉思,回到云香院,对雷嬷嬷低声吩咐: “我听闻,张嬷嬷歇息时,总要出府亲自为儿子还债。你让人盯着她,看她何时还会出府,安排几个人……” 声音越来越小。 过了两日,张嬷嬷依旧能听到婴儿啼哭,搅得她心神不宁。 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她便拿着府中令牌,出去瞧病。 张嬷嬷从医馆出来,并未开药,因那老郎中说她并无大碍,只是思虑过重,有些休息不足。 她便没浪费那钱。 往回走的途中,她心中想着,若是不行,就向府中熟悉的婆子打听打听,寻个大仙,给她看看,是不是那个被她淹死的孩子,回来找她了。 毕竟她当时亲眼看着,那孩子沉入水中,她又在旁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离开。 张嬷嬷想得出神之际,被人重重踩了一脚。 她刚要发作,见对方是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将要呼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壮汉斜了她一眼,与另一个气质相同之人,扭扯着一身形瘦弱的中年男子,往巷子里走。 张嬷嬷还未走远,便听到一声声惨叫,紧接着是那人口齿不清的求饶声: “请二位爷再宽限我两日,我回去将祖宅卖了,定能还上欠下的赌债!” 第42章 一粗犷的声音道:“前两日你还说什么都没有了,今日倒是吐出个祖宅,若是打你个半死,卸你条胳膊,你是不是立刻就能还上了?” “让你看看耍老子的下场!” 话落,又传来一阵闷声捶打之音,夹杂着男人隐忍的惨叫。 张嬷嬷听得心惊,想到儿子还欠有赌债,忍不住返回巷子口,偷偷探头看了一眼。 “求求你们,我说的是真的!” 那人被打得头破血流,缩着身子侧躺在地,凄惨求饶,看得张嬷嬷的心狠狠一跳。 壮汉打累了,缓缓停脚后,蹲下身,狠揪着男子衣领。 “再给你两日,下次再还不上,就砍断你的狗腿,让你知道知道糊弄我们兴隆赌坊的下场!” 见两壮汉要出来,张嬷嬷立刻闪开,向前走了几步,停在一个瓷器摊旁,假做看瓷器。 两人低声交谈着,从她身后路过。 “这也是个倒霉鬼。仇家花了重金,让东家做局,将人套进来。本也是富庶之家,现在就要倾家荡产了。” 另一人颇为感兴趣,“听说还有很多类似的事。兄弟,我来得晚,给咱讲讲……” 因着兴隆赌坊的名字,张嬷嬷鬼使神差地,跟在两人身后不远处,听着他们的谈话。 壮汉:“害!没什么好讲的,就是谁与谁有仇,谁想害谁,就花钱来找咱东家做局,让人沾上赌博,保其倾家荡产,再也摆脱不掉。” “我也是听说,有一家更狠,为了控制个下人,让东家把父子两代都套进来了。老的早死了。儿子叫什么来着?对,曲大勇!” 第33章 参加寿宴 张嬷嬷耳中的嗡鸣声,盖过了婴孩的哭声和街上的喧嚣,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不得不停住步子。 她摸索着,走到路边,扶墙缓缓坐到地上。 若两人所言为真,她不用想也知道,那背后之人是谁。 她脑中一阵空白,额角流下汗珠,面上渐渐失去血色。 两盏茶的时间后,张嬷嬷才找回神思,艰难站起身,去买了身麻布衣裳加一顶帷帽,去了兴隆赌坊。 之前,她并未来过这里,还钱时也是去催债之人上次约好的地点。 张嬷嬷压着嗓音,与门口伙计说明情况后,青年伙计带她去见了管事。 赌坊内,乌烟瘴气,吵闹叫喊声不绝于耳。 上楼后,她随伙计进入厅中,见到了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管事。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待伙计离开,依旧压着嗓音问: “我家主子最近要办件大事,让我来确定一下,曲大勇最近的情况。” 管事捋着胡子,好笑地瞥她一眼,“我们合作多少年了,你家主子怎还如此不放心?从曲河那人她也能看出我们的本事,再说那曲大勇都赌多少年了,赌瘾早已深入骨髓。” 一瞬间,张嬷嬷整个人都有些眩晕。 若不是帷帽的遮掩,她惨白的面色必会引起对方猜疑。 她为了不让对方察觉到异样,先是缓缓点头,紧咬着牙关,强压下喉间腥气,才道:“那就好。” 她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不至于颤抖。 从兴隆赌坊离开,张嬷嬷魂不守舍地在街上游荡。 耳中的婴孩哭声,彻底将她压制的怒意破开一个口子。 她跑进无人的小巷,痛哭着疯狂捶砸墙面,发出一阵阵呜咽。 老孟氏怎能那么狠? 不仅害了他们一家三口的一生,还让她整日在被人催债的心惊胆战中度过。 她也不想做那么多恶的,可为了夫君和儿子,她没办法。 夫君向她保证,一定会改,若不是因其早亡,她一定会等到那一日的。 耳边不断的哭声又让她冷静下来。 老孟氏不仅毁了她的一切,还让她为那些恶事,受了冤魂的纠缠。 她怎能让其好过? 方悦安本想去兴隆赌坊看看,奈何过了好几日,也没能从府中逃出。 这几日,她娘亲无论去哪里,做些什么,都要带着她们姐妹两人。 她娘亲似乎格外粘着她。 她只能再等等或是想个其他法子。 真是没办法,谁让那是自己的香香娘亲呢,只能宠着了。 可这一等,直到寿宴当日,方悦安也没寻到好机会出府。 只能在寿宴之后,再想办法让张嬷嬷知道了,依旧能让她咬老孟氏一口。 一早,各院主子纷纷换上华服美饰,收拾妥当后,准备出府。 秦萱早早收拾好,带着儿子及四个女儿,在二门旁的长廊中等候。 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今日也是众监生休沐的日子。 去参宴之人,应当也会比往常多些。 方妙宜离众人老远,一脸不高兴地站在院中阳光下。 秦萱叫了她多次,她仍拒绝进到长廊中,不时用眼睛斜着方悦安。 秦萱在心中叹气。 也罢,反正今日之后,她们的缘分就彻底断了,她想如何便如何吧。 片刻后,周华锦微扬着头,带着两子两女,缓缓走来。 时隔近一月的时间,这是继方旭泽的事后,周华锦首次带儿女出门。 事发后,方旭泽与方昊辰都在家躲了几日,可学业不能一直荒废,在宋家的事后,他们顺势去上了学。 顶着几日议论,一切也就如常了。 第43章 林家的事后,众人更是将方旭泽的事忘去。 周华锦摇着扇子,顺着长廊走来,老远就笑道: “天儿如此热。嫂嫂怎这般早?” 她心情又明媚了些,微抬扇子,掩唇讽笑。 上次秦萱去陈家做客,不知见没见到孟氏。 今日,她能亲眼看到孟氏与秦萱见面的场景了。 若秦萱知晓自己白白给人养了孩子,还不得当场气死。 得亏上次认亲宴上,秦萱与陈氏关系近了些,两家多了些走动,不然她还不一定能看到这等好戏呢。 想到认亲宴,周华锦的笑意收敛几分。 秦萱看着来人,微一打量对方的浅青色衣裙。 周华锦已不似认亲宴前那般,整日穿着些鲜亮颜色,看来这次出府,她心中也不安着,怕别人议论,说些不好听的。 秦萱淡笑着:“收拾好,便出来了,也不差那一时半刻。” 周华锦走到近前,才看到院中给矮树挡住的方妙宜。 她惊声:“哎呦,妙宜呀,那又没有阴凉,你站那做什么?” 周华锦走到日头下,将方妙宜拉进长廊,摸了摸她有些泛红的小脸。 “瞧你晒的,一会你祖母看到,该心疼了。” 她紧摇着扇子,给方妙宜扇风。 方妙宜瘪着嘴不说话。 秦萱接道:“还是你这婶婶得她心,刚刚我怎么劝,她都不过来。” 周华锦将秦萱往一旁拉了拉,用团扇遮唇低语: “萱娘,你们母女最近到底在较什么劲啊?” 她的手轻推了秦萱两下,“她年龄小,不懂事,你可别犯糊涂。她才是你的女儿呀。” 周华锦的视线落在方悦安身上。 她本还想试探试探这孩子,是不是有几分邪门,但那日从张嬷嬷口中得知,这孩子连人有气没气都分不出来,觉得这孩子定是曾经要饭时,给人打坏了脑袋,是个头脑不灵光的蠢货。 她就此打消怀疑。 秦萱唇角微扯,“我知道。” 周华锦见其没有与自己多吐露心中所想,便住了嘴。 “祖母!”方妙宜喊了一声,向长廊一端冲去。 众人纷纷抬头,朝着老孟氏行礼问安。 隔着老远,老孟氏就蹲下了身子,张开双臂,等着方妙宜扑到自己怀里。 她出声笑着,心情十分开阔。 遭了这么些日子的罪,这两日终于好彻底了。 没了病痛,觉得这世间一切,都是那样美好,更是难掩对方妙宜的喜爱。 秦萱看此两人和乐的画面,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 第34章 假千金生父 陈家门口,车水马龙,宾客络绎不绝。 陈老爷与女婿潘斌站在府门左右,笑容满面,迎着前来参宴的宾客。 陈老爷儿子死后,无论是升官还是寿辰,都不曾邀人大办,一直很低调。 因而,这次陈老夫人的寿宴,来了不少人。 见到方家的几辆马车缓缓停下,潘斌眼睛一亮。 那日,女儿来府上,他没有机会见一面,听湘儿说,女儿长得有些像他,漂亮可人。 今日,他终于有机会能见上一面。 想到此,他几步迎过去,热络地与方家男子寒暄。 “各位,快快请进,府中已备好解暑的茶点。”潘斌笑容大开,做着请的手势。 方家男子先行入内后,众女眷跟在老孟氏身后,陆续向府中行去。 潘斌微微侧头,先是看到一对模样相同的孩子,接着几个下人走过,一个与他模样有几分相似的小姑娘,终于出现在视线中。 这个应当就是他的女儿,是湘儿冒着生命危险给他生下的孩子。 仅是匆匆几眼,孩子的身影就被下人挡住。 潘斌有些不舍,目光追随入门。 一股喜意在心头炸开,坚定了他除掉陈素素的决心。 潘斌朝门内出神地看着,没注意到,他的岳父陈老爷正观察着他。 【刚才那热络的男子,就是方妙宜的亲生父亲潘斌。】怀泽落在方悦安肩头,与她讲说着。 方悦安跟在母亲身后,正想着府上会备些什么菜色。 听到怀泽的声音,她回了回神:【猜到了。说点我不知道的。】 怀泽沉默片刻:【按原定命运,潘斌会害死陈素素,包括害陈大一事,都被他瞒的极好,陈家二老始终没有发现端倪。】 【陈素素死后,潘斌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似恨不能随亡妻而去,亦没有续娶,装出孝顺的模样,侍奉二老。】 【陈家二老接连遭受打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他与孟湘两人衣不解带地在床前侍奉。二老被两人感动,觉得两个孩子不容易,主动询问两人意愿后,将两人撮合在了一起。】 【后来,陈家二老先后离世,孟湘与潘斌继承了府中财物,又生了两个孩子,一家日子美满。】 方悦安皱眉:【行了行了,别说了。】 这些人间不平,她真是听一次,生一次气。 怀泽啧了一声,有些无语:【你看,是你要听的!】 方悦安气哄哄的:【你们就知道罚我,这些害人性命的凡人,才是罪不可恕好不好?】 她当年虽与狐狸妖夺了兽山,将兽王打了个屁滚尿流,终究没有害死任何一条性命。 第44章 【哼,我看那破轮回册,定是坏了,才尽让这些作恶之人,逍遥快活。】 人心复杂,世间偶有恶事发生,也属正常。 可若是超出常态,甚至战争四起,便是有魔降世。 轮回册的另一作用,就是能预知魔的降临。 此事,怀泽没忍心告诉方悦安。 想到他们共同经历的百世,怀泽突然有些伤感,心情复杂。 若方悦安始终不改本性,又没完成神尊的任务,会不会被处死? 众神都说她是魔,可与她相处百世的怀泽,有些犹豫。 有一件事,怀泽不知自己做得对不对。 起初他是存着升仙级的心,但现在他也说不清。 方悦安若知道实情,保不准会暴揍他一顿。 给他烤了,也极有可能。 府中正堂内,颇为热闹,多为女眷小聚闲聊。 小孩子蹲在冰盆前,看着冰块融化,似乎这样也能凉快些。 男人们多嫌屋中憋闷,在府上男主人的引导下,多去了池边凉亭下棋,也有部分聚在长廊中闲谈,争先议论着宋、林两家的事情。 陈老夫人坐在上首位置,面带和善笑意,对上前请安祝贺的人,回以吉祥之言。 老孟氏带着方家众人,跟着上前祝贺,一番寒暄后,她坐到了陈老夫人身侧,一声声妹妹叫得亲切,热络地说起话来。 她身边的张嬷嬷,似有些心不在焉。 方家男子去了外面。 秦萱带着女儿,去寻了许夫人。 方悦安挤到许晚音跟前,笑咧着嘴:“许姐姐,上次你让我娘带回来的冰雪冷元子,真好吃。” 她不知,那次她娘和大哥去许家,办了件大事。 许晚音笑着摸摸方悦安的头,“日后,我还给你做。” 旁边相熟的妇人听了,打趣道:“这是你未来嫂嫂,到时就要住到你家去了。” 许晚音羞赧一笑,脸颊微微泛红。 秦萱笑骂:“你这浑婶子,竟会打趣小姑娘。” 另一妇人大笑着插嘴,微压着声音:“她呀,还琢磨着,给他家夫君生个老来子呢。” 那妇人佯装恼火,轻锤了她一下,“这些老底,都让你给我诌出去了。” 几位夫人大笑。 接着,她们发现尔尔已能与人正常交流后,皆万分惊讶,同时惊叹那老神仙定不是普通人。 追问秦萱几句,听她说就是偶然遇到的,也不知其住在何处,便换了话题。 这时,曹夫人带着八岁的儿子走了过来,主动与秦萱打招呼。 她听到了些她们的对话,以为秦萱不说,是因这事要保密,心中更加感激,没有明面提起那木雕一事。 老神仙的事,是方家五岁女儿说给儿子的,这事若是要保密,这小娃娃回家,还不得受罚? 想到此,曹夫人心生一丝愧意。 她的视线在双胞胎身上来回,一个正捧着碗吃豆儿冰沙,似不闻外事;另一个正与许家姑娘说笑着。 她不确定哪个是儿子提到的安安,也没问,免得引众人注意。 儿子说得对,任何感谢,都不如帮方家找到方湛。 他们早已派人出去,下了严令,若将人平安带回,定有重赏。 希望能有好消息。 想到此,她决定再去求求那木雕神像。 “上次秦姐姐来府上作客,因我这府上备少了碧涧豆儿糕,惹得孩子争抢,实在是招待不周。”孟湘满面和善笑意,端着一盘碧涧豆儿糕,身姿摇曳,走了过来。 第35章 宴上游戏 重彩头 秦萱的笑容一滞,很快又恢复正常。 方悦安刚吃完半碗豆儿沙冰,微微打了个嗝,连看都没看孟湘送过来的点心。 尔尔一直吃得不多,对吃的东西不甚感兴趣,也没动。 孟湘笑着,最后将点心盘子递到方妙宜身前,“她们上次吃过,许是不想吃了。你上次没吃到,孟姨母这次多备了些,快尝尝。” 方妙宜小脸微皱,拒绝地向后倚靠。 她们都不吃,她更不要吃。 孟湘顿时有些下不来台。 尬上片刻,秦萱才开口:“劳孟妹妹挂心了。这些东西,我们府上都有。小孩子有时就是见别人吃,也想吃,多不是真心想。” 孟湘讪讪笑着:“这样啊。无妨,我还怕上次招待不周,这样就放心了。” 秦萱回着:“孟妹妹这是哪里的话,上次陈妹妹招待得很周到。” 听得此话,众夫人立刻明白了,上次邀人做东的,应是陈氏而不是她孟氏,她此举倒是有些多余,似故意抹黑陈氏。 几位夫人相互看了一眼,心照不宣。 “那你们聊,我去厨房看看。”孟湘转身后,笑容淡去。 苦涩与委屈涌上心头。 定是秦萱与她的妙宜说了什么,才让女儿对她是如此态度。 孟湘攥紧了手中帕子。 一会她与潘郎见面,定要好好诉诉委屈。 她寻到陈素素的身影,“妹妹,嫂嫂身子突然有些不适,去休息片刻,招待各位贵客,就暂且交给你了。” 陈素素先是关忧询问,得到对方并无大碍的回答后,爽快应答: “这几日全靠嫂嫂筹备了,甚为辛劳,去歇歇吧,这里就交给妹妹。” 陈素素看着孟湘离开的背影,眸光幽深。 第45章 这段日子,她与父母三人,轮番拖住两人,没给他们丝毫独处的机会。 两人定会抓住这次机会相会。 相较于秦萱那边的热闹,周华锦身侧,比之以往,冷清了不少。 她与方蓁蓁皆带着尴尬的笑,干巴巴坐着,许久也不见上前搭话的人。 隐约还能感觉到,有妇人斜眼看过来,随即小声议论着。 周华锦心中恼火,紧咬着牙,维持面上淡笑。 她告诉自己,再忍忍就好了,等她女儿嫁入王府,这些人,一个两个的还不得跟哈巴狗一样,巴结她。 想到此,她心中才好受些。可看着秦萱与众人说笑的样子,心中又生愤恨。 过了片刻,陈素素收到父亲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潘斌已不见了踪影。 她让人给父亲回了信后,走到陈老夫人身边,耳语几句。 见陈老夫人点了下头,陈素素立刻走到屋子中央,高声道:“各位贵客……” 听此声音,闲聊的一众夫人小姐皆止了声,磨人的小孩子也抬头看了看。 “感谢各位贵客于百忙中,抽出宝贵时间,来参加家母寿宴。” “府上多年没办类似宴席,家中人鲜少出门参宴,也不知如今京宴中流行些什么消遣时间的玩乐法子,怕招待不周,怠慢了各位,我们便自个儿想了个新玩法。” 众人一听,来了兴致,外面百无聊赖,要睡着的公子们,听到消息,陆续进入堂内,想听听是怎么个新鲜。 陈素素拍了拍手,立刻有四个丫鬟端着东西,陆续走进来。 丫鬟手中托盘上的物品,罩着红绸,看不出是些什么。 陈素素笑着解说:“府中此时已放出四只公鸡,翅膀上分别绑有四条不同颜色的布条,捉到公鸡之人,便可凭布条,获得对应的彩头。” 她伸出手掌向身侧一指:“这四件物品,便是今日彩头。” 话落,四周议论声起,有的人觉得颇为有趣,而那些常年玩乐的公子哥又缩回脑袋,兴致缺缺的样子。 陈素素淡笑着,走到最靠近门边的丫鬟身前,抽下上面的红绸。 一个卷轴现出。 她拿起展开,对着众人展示。 “福寿双全”四个大字,遒劲有力,似松竹挺拔,又同泉水缠柔。 一年龄稍长的男子拨开身侧众人,向前两步,走入堂内,“这应是陈家老太爷的大作吧?” 陈老太爷是曾经京中赫赫有名的书法大家。 若说其他清正的为官人家,并不会积攒太多财富,但陈家存有陈老太爷不少书法,便是一笔巨额财富。 陈素素回道:“正是。”她拿起托盘上红色布条,示意众人,“若捉得公鸡的翅膀上,带有红色布条,这彩头便是他的了。” 众人听此,惊讶的同时,看出主人家的用心,纷纷起了兴致,还有人催促陈素素,要看看另外几个是什么。 陈素素小心拿下第二件物品上的罩筐和红绸,一盆兰花现身。 陈夫人笑道:“这是我养了多年的兰花,不算极品,但也稍算稀有。” 陈夫人养花厉害,各家夫人是知晓的。 多难养的花草,到了陈夫人手中,也不是问题。 好几个夫人今日来,除了祝寿,便是想到陈夫人的花园中看看。 而这兰花,陈夫人有许多盆,对她来说,是稍算稀有,但对众人来说,是确确实实的稀罕东西。 有多位公子和夫人,眼中的光格外亮。 方悦安察觉到,娘亲似乎对这兰花颇为感兴趣,立刻打发怀泽:【你先去找找公鸡,我要给娘赢得这盆兰花。】 她挽了挽袖子。 娘亲肯定放不开去捉公鸡,还是她来吧。 怀泽:【你这是作弊!】 方悦安:【就你废话多?】 怀泽感受到她威胁的眼神,哼了一声,扭身飞走了。 支走了怀泽,方悦安闭目凝神。 她的神思迅速在府中各处游走,再睁眼时,勾唇一笑。 许是前两次得来的功德,她的灵力微涨,偶尔不需要怀泽,也能自己探查出一些事情。 可比之她入轮回前,能从世间万物处得来消息时,还差得远。 第三件物品,是一面刺绣,针法复杂的花团锦簇图;第四件,是内带机关的木雕小狗,转几下尾巴,就能独自行走一段。 会走的木雕小狗出来时,所有孩子都不冷静了,纷纷央求着长辈,想得到此物。 陈素素与母亲对视一眼,又道:“府上人少,此刻主人也都在招待宾客,没什么需要避讳之处,所以大家寻找时,可在府中任意走动。” “但那些公鸡胆子不大,各位寻找之时,还需小声些,免得将它们吓得跳了墙,便不好寻回了。” “还有,若中途遇到穿福字纹衣服的丫鬟,可在其口中得到提示。” 陈素素笑看着众人,公布道:“现在便可开始了。” 她看向门口,不留痕迹地与等在门边的心腹丫鬟对视一眼。 丫鬟收到示意,又留了片刻,借着众人出门闪让之际,快步离开。 第36章 众宾客捉公鸡 众人纷纷动身,多是每家组成一队,既能看护到未出嫁的女儿,又能尽兴寻宝。 老孟氏已坐到孟家太夫人身边。 孟家太夫人听此安排,微微皱眉,向四周寻看一圈后,没找到孟湘的身影,压低声音问老孟氏: 第46章 “怎不见湘儿?让人去告知她一声,别在今日做什么糊涂事,给人发现了。” 老孟氏安慰道:“娘,您放心吧。今日来了这么多人,他们不会如此糊涂的。” 孟太夫人还是不放心,老孟氏便吩咐张嬷嬷去寻孟湘,让其叮嘱一声。 张嬷嬷领命后,微垂着眼,出了门。 不多时,大多数人都去凑热闹了,只留下一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 外加周华锦与方蓁蓁。 众人的暗中议论,奇怪的眼神,让她们丢尽了脸,实在提不起一丝兴致。 另一边,陈老爷在男客聚集最多的地方,也公布了此消息。 一时间,府中各处皆热闹了起来。 秦萱已经察觉到,陈家设此游戏的目的。 此事,孟氏与那陈家女婿怕是不知。 秦萱一边随相熟的夫人出门,一边想着她还能为此做些什么。 方悦安步子飞快,带着大家往一个方向走。 【抓公鸡!抓公鸡!抓公鸡!】 【孟氏与陈家女婿在后院假山里私会,应该会被别人撞见吧。陈姨母一定有她的安排。】 【那我就去抓公鸡了,给娘亲得兰花,给大哥得书法,给尔尔得小狗。】 【那刺绣,给许姐姐。】 尔尔看着方悦安,眸子亮晶晶的,微微一笑。 怀泽告诉过她,不能随便插入到他们的心声对话中,不然对方悦安不好,也不能告诉别人,她能听到他们的心声,不然对她自己不好。 尔尔乖乖遵守着。 尔尔突然道:“阿娘,我想去那边。”她指了指后院方向。 方悦安却没听到,一门心思往相反的方向去。 许夫人见此,体贴道:“我们这一大队人,连老虎怕是也要吓跑了,分成几部分也好。我与阿音跟着她,你带着尔尔与妙宜去另一边吧。” 秦萱应声:“也好。”她看向各位夫人,“那各位夫人也自行选择方向吧。” 最后,只有曹夫人与秦萱同行,另外三位夫人皆跟着许夫人离开了。 两拨人分开不久,秦萱与曹夫人便闲聊起来。 她们不算熟悉,只能从有些交情的儿女聊起。 秦萱得知曹雅娴已完全康复后,也为其高兴。 “过些日子,知意会回来一趟,到时我会送上帖子,若曹姑娘愿意,就与知意见见,小姐妹之间也能互相吐露吐露心事,说些不愿与我们说的事,舒缓些心情。” 想到方悦安心声中提到关于大女儿的事,她就忍不住心痛,不禁红了眼眶。 方知意在诗会上出事,京中许多人都知晓,曹夫人也不例外。 她叹了口气:“这姐妹俩,当真命苦。”又强撑着笑笑,“不过都过去了,日后定会好的。” 秦萱抿唇,点点头。 两人跟着方姝尔,穿过月洞门。 静默片刻,曹夫人见秦萱依旧一副担忧模样,猜测着方知意或许又遇到了什么事,对方没主动说,她不好直接问,便道: “秦姐姐,娴儿的事,想必珣礼和你说了颇多细节,多余的话我便不说了。总之,我们家是感激的,日后若有何处需要我曹家帮忙,尽管开口。” 秦萱笑摆着手:“这事确是巧合,你不必放在心上。还有那木雕……实在惭愧。”她似颇有些难以说出口似的,不好意思道,“小孩子的话,实在不得当真。” 为了保护方悦安,秦萱只能这样说。 曹夫人笑着应声,心中却不那样想。 女儿当时是什么情况,她最为清楚。 那几近起死回生的奇迹,连同女儿月子里留下的病根都好了,怎会是偶然? 还有她那外孙女,头上不再生发的疤痕,竟以每日可见的速度变小。 秦萱不认,定有她的理由,曹夫人自然能理解,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想到什么,曹夫人忍不住道:“上次你家办认亲宴,我还不见那么多人围在许夫人身侧,如今林家事发,许家老爷被害之事大白天下,他们猜测许家日后必会受陛下重用,便开始巴结。” 曹夫人性子直爽,多数时候,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怕给人将话传到正主耳中。 刚刚她也是怕许夫人难做,没当场开腔嘲讽。 说起这个,秦萱忍不住问:“不知林家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刚刚人多,她没机会与许夫人单独聊一聊,他们大房又没人去上朝,自是不知最新消息。 曹夫人在脑中搜索几句,从夫君下朝后的吐槽中,找到些有用的。 她靠近秦萱一些,压低声音:“此事牵连出不少人,在陛下的监督下,大理寺近些日子,都在平反冤案。有许阁老提前搜集的证据,案子查得还算快。” “随更多案子被查出,林家父子更多恶行暴露,已是罄竹难书。听闻陛下大怒,有重新启用酷刑,惩罚他们二人的打算。” “另外,林序杀人偿命;林家其他人,也都会被严查,参与贪污受贿之人,定都逃脱不掉。” 秦萱听得认真。 这时,另一条路上,传来急切的催促声。 几个公子跟在一个身穿福字纹衣裳的丫鬟后,快步而来,一阵风似的,从他们身侧路过。 曹氏一拍手:“哎呦,这聊的,我都忘了要去做何事。只可惜,安安那孩子去了另一边。” 第47章 她立刻催促丫鬟拿出襻膊,为她将袖子绑起。 一边说着:“秦姐姐,我们快跟过去,许能捡个漏。” 秦萱笑着应声,心中想,着原来曹雅娴的性子,是随了她的母亲。 丫鬟带着几位公子,快要到达后院假山处时,悄声叮嘱: “假山旁的墙后,就是外面街道了,若公鸡上了假山,还望各位公子动作小些,公鸡跑了事小,各位公子摔伤就不好了。” 几人回以悄声,迫不及待加快步子。 他们本来对这游戏并不算感兴趣,可那彩头实在吸引人。 公子们刚穿过门洞,正好与对面同样穿过门洞的一队夫人,撞个正着。 她们身侧,同样有一位身穿福字纹衣裳的丫鬟。 两队人稍有惊声后,瞬间急迫起来,赶忙散开,你追我赶的,四处寻找公鸡的影子。 假山内,颠鸾倒凤,忘却万物的两人,听到外面隐约的嘈杂声,皆是动作一顿,神思彻底清明,却并未分开。 孟湘竖着耳朵听着,低声娇问:“为何我觉得外面的声音,似比刚刚大了些?” 第37章 被围观了 潘斌压着沉重的呼吸,听了听,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安抚: “我们的心腹,分别在两边的路上守着,不会有事的。墙外就是街道,定是外面传来的。” 他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他当然不知,那两人早被陈素素寻来的暗卫悄悄打晕带走了。 孟湘轻捶他的肩膀,“都怪你,偏要选在这处,惹得人家心惊胆战的。” 潘斌看着她的娇俏模样,听着外面隐约的人声,心中又升起一阵热意,加重了力道。 他声音带着粗喘:“这样不是更刺激?”靠近孟氏几分,“你难道不喜欢?” 那力道,让孟湘实在忍不住,发出了些声音,艰难说出“讨厌”二字。 一悄悄爬上假山的公子,听到了这声音,以为是鸡叫,动作又加快了些。 直爬到假山最高处,他也没看见公鸡的影子,又听到一声轻叫,隐隐觉得不对,寻着那声音,细细寻找。 终于在一个拳头大的洞口处,看到香艳一幕。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察觉到友人已悄悄过来,立刻在唇边竖起手指,随即笑着招招手,又指了指那能窥见假山内情况的小洞。 两人是京中有名的纨绔,相熟多年,互相极为了解。 他看着对方的笑,瞬间就懂那笑中含义,蹑手蹑脚走过去。 只是一眼,他也睁大了眼睛,抬头与友人对视着邪笑。 里面又发出几声难耐的轻哼。 两人捂嘴笑着,撅着屁股,看得起劲,另外两人察觉到他们的异样,不多时,也加入了观看。 假山下,已有人发现了公鸡的踪迹。 “在这呢!” 众夫人自是不会亲自上手,都各自派出丫鬟嬷嬷,上前捉鸡。 假山上的四个浑小子,还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皆带着坏笑。 一个最八卦的夫人站在下面,看着那四人,觉得奇怪,好奇心驱使,提裙悄悄上去。 妇人快攀走到几人身侧时,听到几声急促的娇音,瞬间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声音,老脸一红,还是上前,拨开四人的脑袋,看了一眼。 凌乱的衣袍散落在地,两道身影十分不堪。 这个角度看不清两人面容,却能看到身上的细节。 她险些掉下假山,大呼一声:“青天白日的,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身子皆是一抖,快速分开,慌忙穿衣。 他们不知人在何处,只能暗暗祈求外面只有说话的那一人,容易处理些。 四个混小子则在旁起哄。 两人穿衣的手,皆是一顿,指尖似被快速冻僵。 那妇人又是一声:“你们到底是哪家的,如此不知廉耻,在人家寿宴上,行此苟且之事?” 秦萱与兴致勃勃的曹夫人赶来时,便听得这一声话语。 秦萱连忙吩咐几个下人,“赶紧将公子、小姐带离此处,回正堂去。” 曹夫人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也催促几声。 下人带孩子离开后,曹夫人也回了神,见众人皆停了手,傻眼地朝假山上的妇人看着。 那只毛色好看的大公鸡,还在悠闲溜达,不时在地上啄几口。 她缓缓移动身子,不断向公鸡靠近。 在妇人的喝喊声中,她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就抓到了公鸡的翅膀。 曹夫人大笑着,拎着公鸡翅膀根部往回走。 假山内外,悲喜并不相通。 秦萱冷冷看着假山。 这一日,她等了许久,终于来了。 这捉奸之人,应是陈素素精挑细选的。 假山上的几个青年,个个都是京中混不吝的角色。 而那正吩咐下人去找主家人的妇人王氏,虽然八卦,有些爱掺和别人家事,但也算正义。 看来不需要自己再做些什么了。 秦萱看了眼门口。 身穿福字纹衣裳的两个丫鬟,慌忙离去,似要去禀报此刻发生的事情。 她们被这两队人遇到,怕不是偶然。 秦萱回头时,对上拎着公鸡笑容满面的曹夫人。 “秦姐姐,你家安安似十分想捉这公鸡,这只给她吧。” 曹夫人提起公鸡,在膀子上寻找片刻,摸出一条黄色布条。 第48章 “恰是那会走的小狗。” 秦萱借此机会,将心中的喜意展露在面上,婉拒:“还是先问问你家小公子的意思,他也不过八岁。” 曹夫人摆手,“他早就不玩这些了,整日牵着他新得的小马,爱不释手的。” 盛情难却,秦萱示意雷嬷嬷接过公鸡。 假山内的人,迟迟不敢出来,王氏已经指挥着各家下人,将假山包围起来。 王氏小心走下假山。 四个公子还在上面调侃着,恶声大笑。 最先发现两人的公子自告奋勇,说要去假山中将人揪出来,其他三人纷纷应和。 几人身姿灵活下了假山,寻着洞口接连进入假山。 不多时,随着假山中传来的怒吼声,两人被四个青年连拉带拽,扯了出来,拉到假山前的石板路上。 孟湘被少年一推搡,跌坐在地,手掌擦破了皮,却也顾及不上,慌忙捂住了脸。 等在一旁看热闹的夫人们,争先恐后向前看着,自有人认出她来,惊声:“这不是陈家媳妇吗?” 其他夫人哗然,想到孟氏在京中柔善孝敬的好名声,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可是陈家女婿啊!”领头的青年大笑。 潘斌甩开另外两个青年的衔制,羞愤地低下头。 王氏跟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对众夫人耳语几句。 几位夫人霎时瞪大了眼睛,仿佛从没听过这么大的八卦,窃窃私语起来。 秦萱见到两人后,为了不让二房怀疑,不得不板着脸离开,打算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孟氏。 曹夫人紧随其后。 正堂内,老孟氏与母亲闲聊着,看着陈家老夫人听到个什么消息后,慌慌离去,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 她看了眼门外,不知张嬷嬷为何还没回来。 这时,秦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慌慌张张朝老孟氏走来。 一旁的周华锦见此,视线立刻锁定秦萱。 秦萱向来举止有礼,心中再乱,也会尽力压制,鲜有这般慌忙的样子。 秦萱看着老孟氏,神色为难,嗫嚅片刻,似豁出去般,压着声音: “孟妹妹与陈家女婿在后院假山中……”她顿了顿,羞愤叹口气,“让几个混小子围观了,给人抓个正着!” “什么?”孟太夫人惊声后,捂着心口便晕了过去。 老孟氏霎时面无血色。 周华锦离得远些,没有听到,毕竟屋中还有其他人,秦萱没有大声说。 见孟太夫人晕过去,她才赶忙起身过去。 孟家的丫鬟婆子手忙脚乱,又给老太太掐人中,又是扇风,她挤不上前,便将跟着干着急的秦萱往后拉了拉,询问缘由。 秦萱又与她说了一遍。 周华锦听罢,眼睛一眨不眨,微微张开嘴,突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上次方家的事后,梁贵妃就要退婚,还是齐王坚持下来的。 这次的事后,这婚事怕是如何都不成了。 周华锦身侧的方蓁蓁,不知换女一事,但她要嫁去皇家,名声极为重要。 祖母的母家出了事,对他们家也是有所连累的。 方蓁蓁呆愣片刻,眼睛一翻,也晕了过去。 旁侧下人,更加忙乱起来。 消息很快在府上传开,众人也顾不得抓什么公鸡,纷纷向正堂方向赶去看些热闹。 只有方悦安还一门心思抓公鸡。 许夫人性子温柔,不八卦也不爱凑那热闹,便与女儿继续陪着她。 第38章 信息太多 正堂内,因聚了太多人,有些闷热。 主人家已没了心思嘱咐下人,多加几个冰盆。 在场众人却丝毫不觉热般,前后围挤着,伸着脑袋看热闹。 主位上,一边是仿佛老了十岁的陈老爷,一边是哭肿眼睛的陈素素。 而陈老夫人听到消息,出门没多久就气晕了过去,此刻正在房中休息。 客位上,左边坐着潘家人,右边则是孟家人。 潘斌与孟氏跪在众人中间。 前者低垂着头,后者正低声啜泣。 陈老爷沧桑的声音响起:“既然你们不知羞,我陈家人少,没有儿孙,也没什么可避讳的。反正这事已被人撞到,就在众人跟前审审,也好让大家评个理。” 孟家与潘家的人,脸色皆颇为难看。 潘家本是寒门,因着陈家帮助,才略有起色。 虽说此事丢脸,但他们也没有能力挽回。 而孟家,怕影响家中儿女,在陈家招人聚集前,孟老爷想尽办法劝说陈老爷,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陈老爷都没有同意。 与孟家结亲的人家,面色也不太好看。订婚了的,都在心中盘算着如何退亲。 陈老爷起身上前,声音艰涩:“你们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 两人在一起多年,被发现时又在假山中停留多时,定早已商量好口供,他便没有分开审两人。 在女儿告知他这件事前,他颇为看重这个女婿,却不想不仅是女婿,连带着夫人颇为赞赏的儿媳,也是披着人皮的妖魔。 陈老爷发问后,站在孟家人座位后的老孟氏,死死握着椅背的木栏,紧紧盯着孟湘,很怕她说出一句对自己不利的事来。 孟太夫人气病了,此刻不在这里,其他知晓此事的孟家人,皆面色阴沉。 第49章 潘斌垂丧着头,沉默片刻,才丧着声音道:“三四年吧,记不清了。” 陈老爷痛心闭眼,最后无力地坐回椅子上。 陈素素则猛地冲上来,狠狠扇了潘斌一巴掌。 “你为何要这样对我?无论是我还是陈家,亏待过你吗?”陈素素声嘶力竭。 潘斌侧着头,不看她也不应声。 陈素素踉跄向后退两步,满目凄然,“我的肚子多年没有动静,我曾与你说,若不行,我们和离,你去另娶,但你说你不在意,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 陈素素狠狠指着他,落下两行清泪,“所以,你想在一起的,另有其人!她才是你留在陈家的理由!” 陈素素微微闭眼,身子有些摇晃。丫鬟赶忙扶住她。 孟湘抬头,瞪着陈素素,“别装了!你定是早就发现了吧?不然我与潘……他,怎会不知抓公鸡的安排?” 陈素素冷笑:“你在说什么?难道不是你们不知廉耻?!” 她又脆弱地靠在丫鬟身上,低声哭诉:“我们怕你们提前与家人透露,自然就没有告知,都到了这个时候,你们竟还要倒打一耙?” 经手此事的下人不多,且都是她与父亲极为确定的忠心之人,事情没有走漏风声,彻底成了。 陈素素掩面低泣,心中是一腔痛快畅然。 孟湘梗着脖子,还要说话,孟老爷却起身上前,一巴掌将她扇翻在地。 “你个败坏门风的东西!孟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潘斌赶紧去搀孟湘。 孟湘捂着脸颊,眼带恨意,“还不是你当初不允,嫌潘郎家世不好,硬让我嫁到陈家!” “潘郎若不是为我,怎会做那被人嘲笑的上门女婿!” “今日之事,又怎会发生?这是你欠我的!” 孟老爷险些站不稳,嘴唇都在颤抖,“孟湘!我真是将你宠坏了,让你我行我素,从不考虑孟家,到如今毁了孟家!” 他发出暴怒的声音。 孟家本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不然也不会让老孟氏给人当继室。 这么些年,也是靠着侯府的关系,孟家才越发显贵了些。 家中日子变好,孟湘又从小没了母亲,他便对这个女儿多了些宠惯,没想到竟纵她酿成大祸。 这时,门口众人闪让,两名护院押着一名中年男子,走入堂内。 一护院道:“老爷,吴郎中鬼鬼祟祟的,背个包袱要离府。我们觉得颇为可疑,便将人抓回来了。” 两人一松手,将人推搡在地。 吴郎中额头出汗,看着跪在他身前的两人,身子微微发抖。 陈老爷重新振作般,坐直了些,调整神态,直视着吴郎中。 “你与他们二人有勾结,对吧?” “是你主动说,还是我让人撬开你的嘴?或是给你送到官府,让掌管刑狱的大人好好审审你?” 前些年,陈老夫人病过一场,身体损耗颇大,才找了个长住的郎中,为她调养身体。 匿名信中提到下药暗害一事,他们便猜测,府上的郎中已被收买。 护院是陈老爷一早吩咐好的,暗中守在吴郎中的住处。 他们想看看,这郎中知道两人偷情被抓,是否会有反应。 吴郎中慌忙向前膝行两步,眼带哀求,“老爷,我说!” 他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感受到身前两人散发的阴郁之气,又向后退离了些,才道: “大小姐多年未孕,实则是姑爷指使,让我将调养身子的药,换成了伤身的药,才致使大小姐再也不能有孕。” “他们最近还……还想害死大小姐,让我在为其调理身子的药中下些东西,不过是慢性毒,若立刻断了,再加调理,是不会有事的。” 吴郎中说完,重重磕了几个头,“我将知道的都说了,还望老爷饶我一命。他们一直拿我的家人胁迫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听此言语,众人又是惊愕良久,心中也理明了。 陈氏不能有孕,是受潘斌所害,并非陈氏的问题。 而两人竟还要害死陈氏。 恶毒之心,令人发指。 屋中议论声四起,多在怒骂两人。 吴郎中为了活命,思索片刻又道:“还有,大夫人孟氏六年前有孕,也是我多次给诊的脉,但我不知后来如何了。最后一次诊脉,是有孕五个月的时候。” 这一言,如惊雷突至,全场哗然,议论之声不断沸腾。 与陈家相熟的人最为愕然,依他们所知,孟氏从未有过身孕。 孟家知晓此事的长辈,皆是心中一紧,有些失了魂的样子。 老孟氏只觉喉间干涩,耳中也微有鸣响。 记忆浮现,让王氏最先反应过来,从人群中挤出来,颇为正义道: “素娘,刚刚我看到了,孟氏肚皮上,有怀子撑出的纹路。” 第39章 看热闹的都听傻了 王氏的夫君在她身侧扯了一把,示意她别随意掺和别人家的事,却被王氏一扭身给甩开了。 陈素素痛哭一声,随即歪倒在丫鬟怀里。 陈老爷颤抖着手,指着潘斌,“你们、你们不仅婚前便相识,暗通款曲多年,还有了孩子?!真是骗得我陈家好苦!” 他捂着心口,缓了好一会,才颤着手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追问: “说!孩子呢!” 第50章 “死了。”潘斌样子颓丧,“许是她长期束腹的原因,不足月早产,没了。” 孟湘再次低声哭了起来。 王氏却接话道:“我听着此事,颇有猫腻。这屋中怀过孩子的妇人不少,自然知晓临近生产时的肚子有多大,身子多笨重。你们怎瞒得过去?” 众夫人听了,纷纷附和。 隐在人群中的郭夫人上前几步,提醒:“素娘,你好好想想,孟氏可有离家数月的时候?” 她的夫君郭祥与陈家有些亲缘关系,他们也比陈氏年长些,此时陈老夫人不在,让她忍不住站出来说了句话。 陈素素与父亲对视一眼,假作回想片刻,惊声:“孟家太夫人病重的时候!” “孟家说,孟氏自幼丧母,是在太夫人膝下长大的。太夫人重病之际,十分想念孙女。孟氏也哭求母亲,想回去看看。” “我们自是要成全这份孝心,便允她回去了。因着是尽孝,我们都没催她。可这一回,就是近半年时间。” 此话一出,众人的视线纷纷扫向孟家人。 孟老爷面色十分难看。 老孟氏身子僵直,心中擂鼓。 此事打死都不能认,孟老爷反驳道:“你们莫要胡乱猜测!她当时要嫁潘斌,我都没允,又怎会允她做出那等事?” “若给人知晓,我孟家名声就彻底完了!我怎会做那等糊涂事?!”他的后背一阵阵生汗。 都是他当时被母亲和女儿闹昏了头,埋怨他非要将女儿嫁到陈家,结果陈大死了,女儿后半生都完了。 老的小的一个个寻死觅活,他才没了办法,将大姐老孟氏寻回,一同商议对策。 “孩子没死,就是方家五小姐方妙宜!真正的方家五小姐,在秦氏生产当日,就被换走了,是我亲手扔进的护城河!”一道妇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在场之人,多数都在忙着震惊,只有少数人,下意识四处寻看。 老孟氏则是浑身一抖。 是张嬷嬷! 她怎么会…… 门口众人让出一条路,张嬷嬷红着眼睛走进来,神色悲绝。 “换子一事,都是老孟氏指使的!”她伸手指着。 孟老爷最先反应过来,起身招呼着下人,“把这个胡说八道的贱婢,给我带下去!” 屋子里都挤不下参宴的主子,各家下人自然在外面候着,难以听到召唤。 张嬷嬷言语激烈,疯了般嘶喊着:“孟家多个长辈,都知道这件事!” 孟老爷已顾不上许多,慌忙奔向张嬷嬷,想让其住口,却不知被谁拉住了后衣领,再也上不得前。 孟家子孙见此,立刻上前帮忙。 方珣礼最先走出人群,拦在张嬷嬷身前。 下一刻,曹然带着几个曹家男儿钻出人群,与方珣礼一同将人拦住,如一堵人墙,护在张嬷嬷身前,等她说完。 张嬷嬷颤着声音,继续喊着:“秦氏出嫁时,新房的大火是老孟氏让我去放的,只为获得她的信任!” “方家六小姐从假山掉落,跌坏了脑袋,也是老孟氏指使我推的。她想让我杀了那孩子,好让孟氏的孩子独得秦氏的宠爱,多得嫁妆!谁想那孩子命大没死!” “还有许多暗害大房的事,都是老孟氏指使我做的!” “她为了让我忠心,找人设局让我家男人与儿子沾染赌博。可惜我才知道啊!” 张嬷嬷声嘶力竭,乱喊一通,下一刻仿佛失了力气,痛声哭着,坐到了地上。 堂中死一样寂静。 看热闹的人都听傻了,反应着听来的所有信息,老半天回不过神。 老孟氏额头满是汗水,眼睛无神地盯着张嬷嬷,嘴唇干白,不断吞咽着口水。 秦萱知道,此刻该她上场了。 “你说什么?”秦萱从人群中走出,停在张嬷嬷身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说的是真的?”她又轻声问了句。 张嬷嬷颓然抬眸,“大夫人,对不住,老奴也是没办法。都怪老孟氏,是她毁了我们的一切!” 秦萱上前,用力拽住她的衣襟,“所以我的亲生女儿呢?” 张嬷嬷艰难吞咽了下口水,心虚地移开视线,“我将她扔进河里,见她沉了下去,又在河边停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不知是不是淹死了。” “怎么会这样?”秦萱痛心落泪,松开手,回身看向老孟氏,向其走近,“我本以为,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婆母,从你舍命将我从火场中救出时,我就决定一辈子孝敬你,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你的计谋!”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凄厉哀绝。 “你害死我一个女儿还不够,竟还要害死另一个……”秦萱还要说什么时,却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早已站在人前的雷嬷嬷,一个箭步上前,将人扶住。 曹夫人紧随其后,一同将人扶了下去。 人群中的郭祥满面愤慨,指着孟老爷大骂: “你孟家两个恶毒妇人所为,你孟昌不可能不知,却选择纵容包庇。你这等奸邪之辈,如何为官为臣?” 曹三爷开口附和:“你孟家女之所为,人神共愤!若不是今日真相大白,方家大房与陈家怕是要给你们害惨了,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另有几人接连附和。 还不等郭祥和曹三爷继续发挥,大理寺的一队捕快来了陈家。 第51章 门口的人早已看傻了,被身后的人向两侧推拨着,才呆呆让路。 捕头朝陈老爷抱了抱拳,“陈大人,下官赶在府上大喜之日上门,实在是有要事告知,还请见谅。” 陈老爷起身,微微颔首。 大理寺的人此时上门,自然不是巧合。 这两年,他与大理寺少卿,有些交情。 因前些日子的林家案,牵扯出个陈家的惊天大事。 大理寺少卿怕陈老爷受不住,特意提前与他透露了些。 捕快此刻上门,便是陈老爷拜托大理寺少卿安排的。 捕头接着道:“大理寺审查林家案时,在林家大爷黑账上发现一笔钱,来自您家的儿媳孟氏。据林大招供说,那是让他动用关系,毁掉不利证据的辛劳费。” 他顿了顿,忍不住叹口气:“您的儿子,并非死于意外,是谋杀。林大猜测,应是孟氏与人偷情被您儿子发现,选择了灭口。所以,下官奉大理寺少卿之命,前来捉拿孟氏。” 第40章 梁贵妃派人退婚 堂中再一次寂静无声。 陈老爷扶着椅子,艰难起身,眸子通红,含着痛色,眨眼间仿佛就已历经多年沧桑岁月。 “我儿多年苦读,一朝得中,还未曾为官多久,施展抱负,竟就死于内宅龌龊手段。” 陈老爷仰天大呼:“我陈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眼角流下泪来。 这事,女儿是最先与他说的,他当场吐了血,又卧床几日,凭着想为儿子报仇的一口气,才能从床上起来。 无论是之后从大理寺少卿口中听说,还是此刻,依旧如同万箭穿心。 陈素素却冷静极了,似无悲无喜,道了句:“孟氏的奸夫便是潘斌,一并带走吧,好好审审。” 孟老爷则是愣在当场,久久回不过神。 所以,陈大是她女儿杀的! 孟家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不敢置信。 众人离开陈家时,还有些恍惚。 只有方悦安满面欢喜,顶着红扑扑的小脸,挺着胸膛,颇为自豪的样子。 她身后跟着的众仆人,拎着四只公鸡,端着相应的彩头。 满载而归。 陈家门口,方妙宜哭着要上方家的马车,被潘母拉住抱着。 “她都不要你了,还跟去做什么?” 站在旁侧的曹夫人一听,怒上心头,“什么叫不要她了?一个……”她忍住将野种二字说出口,“她本就不是方家的孩子!” 潘母眼中微闪刁恶,“亲不亲生的重要吗?感情才最重要!养了那么多年,说不要就不要了!” 她的视线落到秦萱身上,“我看你这母亲,也是个薄情寡义的。” 雷嬷嬷怒声回怼:“既然你说不重要,那就祝你给别人养一辈子孩子!” 潘母剜了她一眼,根本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秦萱虚弱地被雷嬷嬷搀扶着,早已哭红了眼,七分假三分真。 她看着同样哭着的方妙宜,没理会潘母半分。 以后她就是潘妙宜了。 这一别,她们应当再也不会见了。 怀泽想着潘母的话,有些一言难尽:【她大儿媳所生的四个孩子,没一个是潘家的,若她知晓,不知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方悦安站在马车旁看着:【这老太婆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愿意养的,让她养着去吧。】说完,爬上马车。 秦萱回了回神,在曹夫人耳边小声一句,便拉着她离开。 曹夫人嘴巴微张,惊异地看着秦萱,又回头看了眼潘家人,与秦萱私语着离开。 潘家人多用眼睛斜着两人的背影。 方妙宜哭得撕心裂肺,用尽全力挣扎,想要追上母亲,却被潘母用力拍了几下屁股。 “死丫头,嚎什么嚎,都是你和你那骚货娘,害了我斌儿!” “你以为你还是大小姐?再哭,我就给你卖去人家做奴婢!” 她用了大力,将人扯走。 门内,孟家各房相互埋怨着,都说自己当初不同意孟氏生下孩子,是对方非要答应长辈的胡为,最后吵嚷着打成一团,下着死手。 他们心中怨恨,却也不能对长辈做些什么,只能从同辈身上,互发怨气。 明日,参孟家的折子,会堆满皇帝的书案。 他们家,怕是要完了。 老孟氏面上带伤,发丝凌乱,眸中是毫无希望的死寂。 方侯爷强从人群里找到老孟氏,用力扯着她的衣裳,将人带离,还被误伤,挠破了脸颊。 换孩子一事,他听方坤说过,没多在意,反正老孟氏做事颇为谨慎,却不想还是事发了。 他低声警告老孟氏:“你若不想儿子一切都毁了,就管好你的嘴,任谁问,都要说这事仅你一人知晓,我与他们二房众人分毫不知。你可听到了?” 提到方坤,老孟氏微微回神,缓缓点了个头。 陈家宴席散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宴上传出的秘闻便在各个官贵人家传开了,又将更多人惊得目瞪口呆。 皇帝听后,重重拍了下翘头案,“去将孟昌与方继祖给朕叫过来!” 这件事,虽说听得人神共愤,影响不小,可究其根本也是官员家事,涉及命案的部分,自有大理寺审判;若官员上折子弹劾,按他们的提议办即可。 本不必他费心插手。 第52章 不似宋家案,曹家告到了御前。 也不似林家案,是多年来的贪污受贿大案,又涉及杀害朝中重臣。 可方湛为国征战,下落不明,多少人去寻,也没有结果。 如今家中妻女又出了事,他作为皇帝,也不好不出个面,为方家大房判一个公道。 而事发后,大房没有仗着方湛的功劳,靠着舆论,到宫门口哭求,也让他多了些好感。 周华锦与方蓁蓁是被下人背回府的。 因老孟氏做下的事,她们根本不敢想,日后要被人如何耻笑。 曾经炫耀招摇的举动,将变成巴掌,狠狠扇在她们脸上。 最重要的是,不仅方蓁蓁与齐王的婚事成不了,二房其他儿女的婚事,也都完蛋了。 在方侯爷被宣进宫不久,梁贵妃立刻派女官来,直接退婚。 “贵妃娘娘听此消息,怒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若是有个好歹,赔上你们二房也不够!” 女官夺过齐王的庚帖,将方蓁蓁的,用力甩在地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退婚一事,周华锦虽有预料,可真发生了,还是难以承受打击,晕了过去。 方老爷将老孟氏带回家,将她扔进房中,找来下人看着门,便离开了,多有些焦头烂额的模样。 从回来开始,老孟氏就呆坐在床边,始终未动。 她花费半生时间,维持多年的好名声,好不容易得到的大房的信任,在今日全部化为乌有。 毁灭性的挫败,让她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发出轻微的响声,她也不曾抬头去看。 “娘。”方坤唤了一声,抬步走了进来,“梁贵妃派人来退婚了。” 他的声音中没有喜怒。 老孟氏这才缓缓抬头,红着的眼中,视线逐渐模糊。 “是娘对不起你们!不曾与你们商议,就做下这事,如今害苦了你们。”她抬手捂面痛哭。 方坤与老孟氏隔着一段距离,停步,“大房的人这会儿没找过来,是因陛下过问了此事,将父亲召进宫,询问细节。” 圣命下达前,方家只能看管参与之人,暂不能随意处置。 老孟氏颤抖着拿开手,还在掉泪的眸子颤动,喃喃自语:“陛下过问……” 方坤继续道:“陛下如何判处,我们无力改变。但父亲入宫前对儿子说,如今只有一个办法,能稍稍挽回我们二房的名声。” 老孟氏期待地看着儿子,“是何办法?” 第41章 挽回二房名声的办法 方坤叹息一声,又静默片刻,才道:“对外说,我不是您的儿子,而是曾经府上妾室所生。” “您的亲儿子生出来,是个死婴,您因当时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就让人将同时生产的妾室之子掉了包,并在府上传出那妾室不详的谣言,最后将人逐出了府。” “父亲说,事情过去那么久,除了张嬷嬷,府上早已没了当年的老人儿。如今这个时候,只要母亲承认,外人就不会有太多怀疑。” “若母亲同意,父亲会寻个与曾经的姨娘相似之人,找上门来,坐实此事,就说是张嬷嬷告知于她的。” 老孟氏原本含着希望的眸子,一点点黯淡,问:”如此匆忙,岂容易找到可信之人?” 方坤叹了口气,“找不到也得找啊,不然儿子与您众孙儿,这辈子就完了。” 老孟氏拂去泪水,连声答应:“好!好!只要能保住你们,让娘做什么都行。反正我已恶名缠身,不多这一件。” 府上曾有几位姨娘,太夫人去世后,就被她一点点处理掉了。 她们的容貌,早已模糊在她的记忆中。 提到张嬷嬷,老孟氏恨得面目扭曲,问:“张嬷嬷如何了?” 方坤冷声:“与她那儿子,都关在了柴房。要等父亲领圣命回来,再行处置。” “既然母亲同意了此法,用她的儿子作为威胁,还能让她配合我们最后一次。” “你可问了,她是如何知晓的兴隆赌坊一事?”老孟氏实在想不出。 “她说是在街上,无意中听催债之人说的。” 老孟氏目光发直,静默良久,才低头苦笑一下,“苍天真是不公,事事都要眷顾大房。” “方湛长大了,太夫人才去世,保护他多年,使我无从下手。” “那方悦安,多半是秦氏的孩子了。二月天的河水,竟都没要了她的命,还能让她与秦氏相逢。” 若非那孩子傻里傻气的,整日就知吃睡,似脑子不太正常,她也要怀疑,那孩子邪门了。 想到二房现在的处境,老孟氏的泪再次落下。 “这件事后,我儿离爵位,怕是又远了些。日后,方珣礼出什么事,你们都很难不被怀疑,都怪娘糊涂,拖累了你。” 方坤上前几步,蹲在母亲膝前,“母亲与孩儿,岂有拖累之说。您放心,我与父亲,定会想办法保您。” “好!”老孟氏看着儿子,不住点头。 心中知晓希望不大,可有念想,总是好的。 许是前些日子生病的耗费,外加今日的打击,让她精神疲累,头脑混乱,再难运筹帷幄,为二房掌舵,开始听从儿子的安排。 方侯爷被召进宫的消息,传到了云香院。 秦萱倚靠在床上,并未有太多惊讶,只道:“对外称我病了,未来这段日子,不参宴也不见客。” 第53章 “待侯爷回来,再告知于我。”她说完,抬了抬手。 雷嬷嬷退了出去。 立于床边的方珣礼,担忧询问:“母亲当真没事?还是找郎中来看看吧。”他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 “珣礼,不必去。娘真没事。”秦萱坐起来些,招呼着他坐下。 方珣礼曲着长腿,坐到床前的绣墩上,“没事就好。” “娘,虽说人心都是肉长的,可我们对妙宜,做得够多了。您莫要过多忧思。” 他眼中有些黯然,“而安安……她出生在春日,那时河水还冷着,不知是如何活下来的,如何历经万难,回到了我们身边。” 秦萱眼中含泪,佯作生气,“在你眼中,娘就是那么拎不清的人?” 方珣礼赶忙否定,“并非拎不清,相比于我这个哥哥,娘亲自养了妙宜五年。如今分开,儿子怕您伤怀,有碍身体康健。” 秦萱垂眸,嘴角挂着淡笑,“放心吧,娘早就想清楚了。那一页已经翻过,日后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静默片刻,秦萱看向方珣礼,“其实母亲有分家的想法,不知我儿认为如何?” 方珣礼并无讶异神色,略作思考,“换子一事,二房为自保,定会咬死说不知情,不定还要怎么挽救挣扎,最后可能也就折损老孟氏一人和一些小鱼小虾。” “待他们缓过来,谁知又要对我们做些什么,毕竟他们盯着的是爵位。如此还与我们生活在一处,实在危险。” “这个时候分,应是最容易的,所有人都会站在我们这一边。而父亲回来,听得二房所为,定也只会是支持。” 秦萱缓缓点头,坚定了心中想法。 “那我们便着手准备吧,赶在陛下犒赏西征众将士之前。你一会出去,告知雷嬷嬷一声,先去将属于我们大房的财物清点好。你父亲用命拼来的家产,决不能便宜了他们去。” 在她的管理下,府上账目清明,清点财物并不需要太久。 方侯爷年轻时挥霍无度,方坤并无太大作为,若不是指着方湛,永定侯府早就衰败了,还会让他们那样眼热地抢夺爵位? 换子一事闹开,意味着两房彻底撕破脸,没必要再留余地。 明月居,刚刚洗完澡的方悦安,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准备与尔尔睡午觉。 尔尔拿着木雕小狗,爱不释手。 她转动几下小狗的尾巴,小狗的四条腿就快速摆动着。 怀泽落在屏风上,梳理着羽毛,不经意问着: 【在陈家,我找到你时,你已捉到一只公鸡了。怎么找到的?】 方悦安快速眨了两下眼:【我的运气,向来好。】 怀泽没有怀疑,又说着:【你大哥的危机已经解除,现在我们该聊聊之前你答应我的,要完成任务一事。】 方悦安将胳膊枕在脑后,晃动着小脚:【我只是说考虑,可没说一定会去做。】 【那你考虑如何了?】 方悦安翻身看着他:【小仙,这事也不是我……是吧,是它太那个什么,你说我怎么……对吧?】 怀泽磨了磨牙:【你给我好好说话!】 方悦安撑着头:【神尊布置的任务,太刁钻,不是我说要去完成就能完成的。】 【要我的眼泪,我立刻就能哭一壶,关键他说要带有真情实感,岂是那么容易的?】 方悦安用真诚的眼神看着怀泽。 怀泽却觉得有些上火。 这任务,让方悦安这只有愤怒,不通其他情感的野蛮人来完成,确实难度极高。 怀泽的眼珠轻动:【算了,先这样,我再想想办法。】 至少方悦安现在开始配合,不排斥了。 希望自己的小心思能发挥作用。 第42章 方侯爷痛失爵位 静了片刻,尔尔放下小狗,软声问:“阿姐,你会讲故事吗?” 故事? 方悦安一想,她有的是故事啊。 方悦安躺好,组织了一下言语,缓缓开口:“很久以前,天地灵气孕育出一个小姑娘,名叫麦芽。” “她初化人形不久,遇到个狐狸妖,与狐狸妖成为了朋友。狐狸妖告诉麦芽,做大王是这世上最让人快乐的事,还说麦芽有做大王的能力,就应该做大王。” “然后,她跟着狐狸妖,去了兽山,打败兽王,当上了大王。” 因停顿太久,尔尔忍不住问:“然后呢?” 方悦安眨了眨眼,“然后,麦芽就一直当大王呗。” 怀泽噗嗤笑出了声,接过话来:【然后,兽王把麦芽告上神界,众神将麦芽捉回神界惩罚,狐狸妖被兽王带回兽山处罚。】 怀泽省略了众神在其身上发现魔气之事。 【你给我闭嘴!】方悦安愤然坐起身,咬牙切齿瞪着怀泽。 怀泽缩着脖子,赶紧又向上飞了些,落在房梁上。 方悦安摸摸尔尔的头,“他乱讲,别听他的。” “他们都说那是坏事,所以不能做哦。” 怀泽忍不住道:【那狐狸妖就不是个好的,你拿他当朋友,他却在利用你。】 【给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方悦安一个眼刀过去,怀泽立刻住了嘴。 尔尔却起身,抱住方悦安,“麦芽刚出生,那么小,又没人教她,一定难辨善恶。” 方悦安的眼睫轻颤,快速脱离尔尔的怀抱,背身躺下,“我困了。” 第54章 午后,云香院主屋内。 秦萱看着两个女儿围坐在榻桌前,吃着酥油鲍螺。 为显病态,她扑了些粉,面色和嘴唇苍白。 红香热得面颊发红,匆匆走进来,“夫人,门口来了个妇人,自称曾是府上姨娘。” “说前两日,张嬷嬷将真相告知了她,二爷并非老夫人所生,而是老夫人用自己生下的死婴,与她的孩子掉了包。只为让她担上不祥的名声,被逐出府去。” 怀泽最先反应出声:【胡说!】 方悦安吃东西的嘴一停,瞥了怀泽一眼:【又没说是你的,你紧张什么?】 怀泽眼神闪躲:【我……他们一定是在骗人。】 方悦安舔舔唇角蜂蜜:【用你说。】 红香还在继续着:“她来时,二爷正巧在外院,最先听到,并未让人驱离,还有意拖着门房不给我们通报。奴婢收到消息时,那自称姨娘的人,已叫嚷开了,引来好几人围观。” “二爷许是生了疑心,奴婢回来时,他已派人入府,将老夫人与张嬷嬷带到门口去,与那妇人当面对质。” 秦萱放下瓷勺,用帕子擦嘴,若有所思。 方坤这是想然后从根源上,与老孟氏划清界限,然后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尽力保全二房名声。 可时间如此紧张,他在何处找来这么个妇人配合? 如何能保证她的忠心? 秦萱嫁过来之时,方侯爷的妾室早就没了,死的死,逐的逐。 她没见过一任何人。 秦萱没时间多想,立刻吩咐:“此时陛下给老爷召进宫,定是要过问这事的。她们二人是主犯,在陛下下令前,不可随意走动。” “雷嬷嬷,立刻派人,将她们拦住,关回去,再将外面不知何处来的妇人赶走!” 雷嬷嬷在红香的话语中,也听出了些意思,扭身就往外跑。 可雷嬷嬷离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一名二等丫鬟跑进来。 “夫人,老夫人与张嬷嬷皆承认了那妇人的身份。二爷已将人带入府中,等老爷回来确认。” 正给女儿扇风的秦萱,手微微一顿。 这速度,实在过于迅速了。 像是准备好了一切,在众人眼前匆匆演了一把。 事发也才一个多时辰。 想办法,找配合之人,最后实施,也就是在这一个多时辰内实现的。 不多时,雷嬷嬷进来了,“夫人,我们还是去晚了。” 秦萱摆摆手,“我估摸着,此事对方至少早有一半准备。那莫名出现的姨娘,十分奇怪。你派人好好盯着。” 上午,方珣礼从她屋中离开后,她靠在床栏歇息时,预想了很多种可能,猜测二房会如何挣扎,还根据预想做了些准备,却没想到竟是这样。 此等大事,二房这样快就找到信任之人,一同作伪,做近乎欺君之事,让人有些震惊。 又回想了一遍,秦萱脑中灵光一闪。 那妇人,许是她公爹的外室也说不定。 不然临时找来的人,怎会信任至此,除非早就认识此人,并多有了解。 若真如此,方坤为保自己,舍弃亲娘,看着他爹借机将外室迎回府,也是让人无话可说。 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龙影卫的人上门,将老孟氏、张嬷嬷以及老孟氏其他几个心腹,全部带走了。 方侯爷傍晚时才从宫中回来,脸色难看至极。 不多时,宫中便来了太监宣旨。 方悦安本在认真吃晚饭,根本没听到丫鬟通传了些什么,就被拉到前院跪着,口中的饭都还未完全咽下。 那太监嗓音尖细,念了好久。 方悦安听到了几段有用的: 方侯爷不查家中事,以致内宅混乱,酿成大错。 陛下体谅其年事渐高,精神不济,将其承袭的爵位直接传于嫡长子方湛。 太监收起圣旨,放到方珣礼手中。 “今日只是初查初断,最终如何判罚老孟氏,陛下已安排龙影卫,继续细查整件事,定给方将军妻女,一个公道。” 大房众人叩首谢恩。 二房的各位主子,皆面色惨白,僵硬磕头。 太监又道:“详查事情经过时,龙影卫会来人请两房的人过去问话,结案前,莫要随意出城。” 太监离去多时,二房众人也没从巨大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秦萱起身后,寻到公公方继祖的身影,冷声:“公爹,既然日后这永定侯是大爷了,那我们与二房住在一起,就不合适了。” “还请公爹做主,将二房分出去。” 第43章 与二房撕破脸 此言一出,二房众人齐齐看向秦萱,愣怔着。 最先做出反应的,倒是周华锦。 她惊诈着,费力爬起身,愤恨上前,“秦萱你什么意思?一朝得势,便翻脸不认人了吗?” “这件事,都是婆母所为,我们二房其他人,根本就不知情!你迁怒于我们,实在没有道理!蓁蓁婚事被退,我们也是受害之人啊!” 周华锦踉跄着上前几步,红肿的眼睛又生出泪,凌乱的发丝彰显着她此刻的狼狈。 “你不能做这种无情无义之事!”她尖声厉吼。 “痛不在你身上!伤的不是你的孩子!”秦萱的眸子里,带着杀气,“孩子是我的底线,谁触碰了,都休想让我再好颜相待!” 第55章 秦萱直视着周华锦,苍白的脸庞带着摄人的气势,逼得周华锦后退一步。 “现在想来,你明明与我交好,可在孩子的事上,却与婆母的口径,那样相似。周华锦,你说我该如何相信,你对此事不知情?” “我们相识多年,可我却不知你何时变了,已经不确定,你的皮下,是人是鬼?!” 秦萱还记得,初见周华锦时。 周华锦的庶妹,带着相熟的友人,将她围成一圈,欺辱谩骂。 秦萱难以视而不见,上前阻止。 之后,她们聊得颇为投缘,渐渐成了朋友。 【娘亲,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在您面前,都是装的。】 方悦安的心声响起,阻断了秦萱的回忆。 【包括你们相识,也是她故意设计的。】 【您觉得与她聊得投缘,是因她已注意您许久,做了充足的准备,了解您的喜好、性格,只为与您结交。】 【她的家世本就不及您,虽是正室所出,但母亲懦弱不受宠,父亲又风流,家中兄弟姐妹无数。有好的亲事,也会先经其他几房堂姊妹挑选,她争不过,普通的,她又看不上,只能自谋前程。】 【可她才貌皆不出众,想在京中头等家世的公子面前露脸,并不容易。】 【便将主意打到了为人和善,当时引百家求娶的风云人物,您的身上。她觉得与您交好,不仅能获得与更多高门公子见面的机会,也会抬高她的身价,谋得一门好亲事。】 【可与娘相处久了,她觉得处处比不上您,就开始嫉妒您,做梦都想成为您。】 【您身边原本的友人,也是被她设计离间,让你们渐行渐远。】 秦萱听此,苦笑叹息,声音坚定,“周华锦,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周华锦不可思议地看着秦萱,好似不认识她了一般。 “不,你不能这样做!”她用力摇头,“是你说的,从那日起,我们便是朋友,我再也不会孤单,你也不会让人欺负我!” “这都是你的承诺,你忘了吗?”她焦怒着,不顾形象大喊。 手脚有些泛冷。 她彻底怕了。 怕她在方二眼里,没了用处。 方坤对她本就不甚喜欢,若她失去秦萱的信任,难再为方坤提供从秦萱那里得来的消息,卫氏那贱人,怕是要彻底踩在她头上了。 雷嬷嬷将不断上前的周华锦拦住,用力向后一推。 秦萱不想再理会她,再次看向方继祖,“不知公爹考虑得如何了?” 方老爷面色难看,端稳了长辈架子,沉声:“我还没死呢,分什么家?我不同意!” 秦萱突地笑出声,低低笑了一阵,才好笑地看着他。 “公爹,媳妇给您面子,可您偏偏不要。陛下说您年事渐高,精神不济,意指您管不了家,没有做主的权利了。” “如今我才是侯府夫人。所以,我不是在与您商量,而是告知。”秦萱略提声音,字字清楚,“我大房要与二房分家!” 她这公公,本就不着调,年轻时吃喝玩乐,现在老了也是个浑的,秦萱一直对他没什么好感。 以前老孟氏还戴着伪善面具时,也都是她在为其收拾烂摊子,以防影响了家中人的名声。 方继祖气得涨红了脸。 可如今皇帝关注着此事,他不好明面做什么,免得激怒皇帝,再生什么事端。 他强行压下喉间怒意,甩袖扭身,没再言语。 秦萱扫视二房众人,“我会尽快让人清点祖上留下来的财物,对半分,其他的,是谁挣得的,便归谁。至于侯府这个宅子,是跟着爵位走的,自然属于承袭爵位之人。” “你简直欺人太甚!”方坤上前两步,颤着手,指向秦萱,“若大哥知晓你对他的弟弟这般,定要将你休弃,逐出家门!” 方珣礼挡在母亲面前,面色沉肃:“就怕他知晓后,要杀上门去,剥下你们的人皮!” 在他的记忆中,父亲的身影很高大,是让他安心,觉得安全的存在。 父亲是最紧张母亲的,事事都会站在母亲一边,坚定不移地信任,又怎会因二房的三言两语,将刀尖对准母亲。 “方珣礼你放肆!”方旭泽大呼一声。 他与方昊辰兄弟俩,像两只好战的公鸡,抻着脖子叫嚣,气势汹汹上前,大有方珣礼再说一句,就要他好看的架势。 方珣礼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两人。 “别说打架,你们一起上,打不过我,读书、骑射、下棋、弹琴,等等,你们都比不过。别自取其辱了,乖乖接受现实吧。” 兄弟俩气得脸颊涨红,眼睛转来转去,想没想出反驳的话语。 大房众人离去后,二房的各位主子,似失了方向,心如死灰,不知该做些什么。 所有人都难以接受刚刚发生的一切。 颓靡着,哭的哭,发愣的发愣。 好一会才给方老爷叫着,一同回了中院。 在龙影卫的特别审查之下,不到七日,方、陈两家的案子,便有了结果。 这几日,方悦安听来了事情的细节,知道她捉公鸡那日,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怀泽正新将得来的消息,一条条讲给方悦安: 【孟湘与潘斌通奸杀人,预谋害人,纵容换女,被判斩立决。】 第56章 【而老孟氏……】 第44章 命运的残忍果报 【老孟氏作为换孩子的主谋及执行者,还指使张嬷嬷溺婴、杀童、纵火等事,数罪并罚,按景国律例,本应被判秋后问斩。】 【但你娘咬定,你就是当年的孩子,没有死。审案官便判了她流放三千里苦寒之地,无期。】 方悦安托着下巴听着,赞同道:【这可比一下死了,要遭罪。娘亲做得对,让那老东西也尝尝,挨饿受冻的滋味。】 怀泽:【但同负杀婴之责的主犯,孟家太夫人和孟老爷因此,刑量同样减轻,仅被判十年牢狱。】 方悦安神情平静:【十年,够这两根老骨头折腾了,能不能活到那时候,都不一定。】 怀泽继续道:【孟家其他人,在寿宴那日就狗咬狗,将何人知晓此事,全抖了出来,给不少人听到。孟家所有为官之人,全部被贬两级。】 【因无从得证,方家二房及潘家其他人,对换女一事,是否知情,难下惩处。】 方悦安好奇问:【实际上呢,他们知道吗?】 怀泽:【仅二房方坤夫妇知晓,潘家人只包庇了奸情,并不知换女一事。但包庇奸情,在景国并不犯法。】 【只是,二房摇身一变,同你一样,成了受害之人,降低了此事对他们的影响,还给老孟氏多扣了个罪名。】 那日丫鬟通报有姨娘上门时,他和方悦安都在场,听了事情的大概。 之后方老爷回府,又与那姨娘上演了一出久别重逢。 如此,那姨娘的身份,彻底得到证实。 事情关乎方坤会不会被惩处,龙影卫也试图查探此事真假,可几十年前的事情,根本无从查起。 老孟氏作为知情人,被审问时,只说记不清了,但也变相承认了此事。 张嬷嬷神情恍惚,说不到两句当年的事,就开始提老孟氏如何害她的男人和儿子。 唯有那姨娘柳氏,言语还算清晰,讲述了所有事情,却也成了一家之言,难以证实。 怀泽:【方坤不是老孟氏亲子一事,直接划开了两人的界限,转移了外人的注意力,很具迷惑性,容易让人认为,二房确实无辜。】 方悦安并不恼:【这样才好,他们那么多事呢,待日后爆出,必会受到更狠的反噬。】 想了想她又问:【那个张嬷嬷呢?给我扔水里,那么冷,可是险些冻死我。】 怀泽答道:【她是奴籍,为老孟氏做尽坏事,被直接杖毙了。】 【还有那兴隆赌坊,也被封了,东家坑害过不少人,手里也有几条人命,判了斩立决,管事及一众催债之人,也都被下了大狱。】 听完后,方悦安趴在桌子上,摆弄着草编蚱蜢,懒懒道:【没意思。】 怀泽不解:【什么没意思?作恶之人,多数都受到了应有惩罚啊。】 方悦安往榻上一摊:【人间的惩罚没意思呗。命运的果报,才更残忍。】 怀泽微微眯眼,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又立刻否定。 她现在灵力微弱,感知万物的能力很差,一定不会知道的。 方家二房听到那些判罚的消息不久,又收到秦萱亲口告知的,最后搬离侯府的日子。 他们刚躲过大劫,很怕被皇帝注意到,不敢再闹,只能忍下这口气,买宅子搬离。 离老孟氏踏上流放之路,还有一日的时候。 方坤带了些饭菜,去狱中探望。 牢内,光线阴暗,空气中带着湿腐的异味。 老孟氏身穿脏污囚衣,侧躺在干草上,早没了高门夫人的端庄贵气模样。 她凌乱的发丝间,又多了些白,面颊上的红润,被憔悴沧桑取代。 “娘,我来看您了。” 熟悉的声音之后,是一阵锁链碰撞的声响。 老孟氏听到儿子的声音,眼中的灰败退去,回了些神采。 她连忙爬起身,用手指将乱发向后梳了梳,又拍拍衣服上的灰土,挤出些笑,看向拿着食盒走进来的儿子。 直到狱卒将门锁上,晃着闲散的步子离开。 老孟氏才迫不及待,低声询问:“你们都没事吧?” 方坤的面上并无太多神色,在门边观察片刻,确定好周围无人,才走上前,将食盒放到地上。 他蹲下身,一样样拿出饭菜,边说: “陛下下旨,夺去了爹的爵位,永定侯成了方湛。秦萱以此为由,与我们分了家。” 方坤最后拿出筷子,直接扔在了干草上。 相比于他说出口的消息,老孟氏对方坤的举动,更为讶异。 儿子对自己,一向孝顺,何时这样不敬过? 可一想方坤所说,她确实坑惨了儿子,又觉得方坤怨怪她,实属正常。 方坤缓缓抬头,小窗透进来的光,打在他面上。 “本以为,您能帮我夺了那爵位,没想到也是个不堪用的。” 老孟氏捡筷子的手一顿,眉头微蹙,不可思议地抬眸。 “坤儿,你这是何意?我知是我连累了你,可就算你再不高兴,我也是你娘,为你操劳半生,最后也极尽配合,不连累你们。你怎能说这样的话,伤母亲的心?” 方坤突地笑了,眸中带着痛恨之色。 “母亲?” 他轻笑几声,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母亲在永定侯府呢。你一个阶下囚,怎会是我母亲?” 第57章 他不敢大声,却又怕老孟氏听不清楚,靠近了些。 “你觉得自己高明,让秦氏帮你侄女养孩子,却不知你也在给别人养孩子。”方坤顿了顿,“是父亲不忍我受苦,亲手将你的儿子与我换了。” 老孟氏怔怔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你胡说。” 方坤用可怜她的眼神看着她,无声笑着,觉得格外痛快。 这个女人,强势至极,一手控制着他,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都要经她允许。 还好,他的母亲另有其人。 “你记不记得,方湛身边,有个叫柳齐的心腹。他其实才是你的儿子。” 老孟氏想起那人的样子,莫名觉得,他与自己,还真有几分相似。 她的眸子缓缓滚动,渐生泪光,却还是呆滞着,难以相信。 方坤静听片刻,确定没过来人,才继续道: “我娘将他养大,不断为他灌输争夺爵位的想法,又让父亲将他安排到方湛身边,获得方湛信任,就是为了让他成为我们杀方湛的一把刀。” 第45章 为他人做嫁衣 “我娘骗柳齐说,我由她来解决,柳齐负责在方湛西征时,杀了方湛。” “柳齐确实完成任务了。方湛胸口中刀,掉下悬崖。可我的人,紧接着就将他杀掉,灭了口。” 他声音缓慢,夹杂着阴狠与嘲弄,故意一字一顿: “你、儿、子、死、了。” 老孟氏的头微微颤抖,将眼中的泪晃出,蜿蜒而下。 “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她死死瞪着方坤。 方坤理了理衣袖,缓慢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你以为我这些年,在你身边低眉顺眼装孝顺,娶那虚荣无趣的周氏,是为了什么?” 还好他亲娘懂他,将温柔知意的卫氏,送到他身边。 “不过是想利用你,争夺爵位罢了。然后将你除掉,我娘就能毫不费力,进侯府享福,却不想,你这样没用。” 说到此,方坤心中恨意涌动,一甩衣袖,俯身恶狠狠道: “那你就只能成为我们的弃子,由我娘亲自来了!” 他恶劣地笑着:“还要多谢您的成全,配合我们,让她进府。” “只可惜,我娘不能亲眼来看看,你现在的狼狈模样。” 老孟氏大叫一声,愤恨起身,踩在精美的菜肴上,向方坤狠狠扑过去,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摇晃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老孟氏崩溃大喊,面目狰狞。 她万般不敢相信,可若方坤真是她的儿子,又怎会这样待她? 方老爷是什么样的本性,她最了解。 方坤已经被掐得满脸涨红,却没有挣扎抵抗。 听着有狱卒跑过来,才握住老孟氏的手腕,试图将她的手拉开,艰难开口:“娘,您冷静些!” 两名狱卒匆忙进来,将老孟氏拉扯开,向后一推。 老孟氏后退着,踉跄两步,坐到地上那几盘菜上。 方坤一手揉着脖子,神色痛苦,咳了两声,哑声开口: “我念在您对我尚好的份上,再来见您最后一面,您却想要了我的命。” “当真如世人所说,您恶毒至极。” 老孟氏的眸中似含刀剑,满面狰狞狠色,“混账东西!贱人!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们!” 她挣扎爬起身,要再次上前,却被一名狱卒一脚踹翻在地。 老孟氏捂着肚子,神情痛苦,缓了一瞬,厉声道: “你们换了我的孩子,害我如此,我就算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这倒打一耙的说词,真是可笑。”方坤赶紧将两名狱卒向后拉了拉,“她怕是疯了,记忆都已错乱,我们还是走吧,免得她伤人。” 老孟氏听此,艰难站起身,迫不及待解释: “我没疯,我没疯!我说的才是真的,是他们将我骗了!我也不知,孩子是真被换了!” 老孟氏的恶名,已传遍京中。 此刻又有方坤的确认。 狱卒自然确切地认为,老孟氏疯了,也认为她的话都是疯话,丝毫没有怀疑停留,邀着方坤出门。 老孟氏踉跄追来,牢门已经落锁。 她用力晃着木门,带动铁链碰撞,“我说的都是真的!换孩子的不是我,是他们换了我的孩子啊!” 刚踹她的狱卒嫌她吵,呵斥一声:“你的孩子已经死了,他们有何理由换孩子!” 这句话,彻底将老孟氏的心剜个血窟窿,她喃喃自语: “我的孩子死了!” “我的孩子死了……” “我这一生,到底算什么!” 悲鸣阵阵,贯穿阴暗脏臭的牢房。 “别他娘的嚎了!”狱卒掏了掏耳朵,回身又对方坤做出请的手势。 方坤颔首,拿出两块银子,“今日麻烦二位了。” 方坤慢了二人一步,向外行去。 在老孟氏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前,方坤回首,看着那狼狈妇人,勾唇一笑。 老孟氏满面泪痕,眸底爬着血丝,阴凉又恶狠地与方坤对视。 待人离开,她有些恍惚,觉得刚才的一切,都是她做的噩梦。 为了让儿子得到最好的,她这半生,都戴着假面,忍辱负重,谨慎筹谋。 熬死方家太夫人,获得方湛的信任,获得秦氏的信任…… 第58章 她等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个方湛死于意外,二房却不留嫌疑的法子。 却不想,她也在别人的局中,为他人做了嫁衣。 她靠着木栏,一点点滑坐在地,神情木然,眼神空洞,直视着小窗照进来的强光。 另一边,方蓁蓁偷偷与齐王见了一面。 巷子中,她哭得楚楚可怜。 “王爷,是蓁蓁福薄,与您有缘无分。我们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她摘下颈上玉坠,牵起贺承瑾的手,将玉坠放到温热的掌心中。 “虽说此事我们二房并不知情,我真正的祖母也不是老孟氏,可毕竟闹了一场,也会有些闲言碎语。” “蓁蓁爱慕王爷,绝不想连累王爷名声,以致陛下与贵妃娘娘不快。那蓁蓁就是罪大恶极了。” 方蓁蓁握着贺承瑾的手,眼泪扑簌,强撑笑脸,“没关系的瑾哥哥,只要我们心中有对方,不在一起又如何?” 她似忍不住心中苦痛,呜咽出声:“日后,王爷自能再遇心仪女子,幸福一世。蓁蓁、蓁蓁定是忘不掉王爷的,自会绞了头发,去庵中青灯古佛,为王爷祈福。” 泪水滴在贺承瑾手上,悲伤潮意扩散开来。 贺承瑾眼中满是疼惜之色,微一用力,将人扯进怀中。 “本王给出去的东西,绝不会收回。”低沉的声音,在方蓁蓁耳边坚定响起。 方蓁蓁挣扎着,似要退出,“不,这样会害了王爷。蓁蓁不能那样做!” “蓁蓁你听我说!”贺承瑾收紧手臂,将人牢牢抱住,“这件事,本就与你们家无关,是我母妃太过心急。待我回去与她讲明真相,定会将我们的婚约求回。” “你相信我。” 方蓁蓁痛哭出声,良久才缓缓点头。 贺承瑾将人松开,将玉坠重新为她戴上,“日后莫要再轻易将它摘下。” 他一手轻抚着方蓁蓁的脸颊,温柔拭去湿泪,“你当年舍命救我,本就是大恩,又是我求娶的你,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方蓁蓁含泪的眸子,微一闪躲。 第46章 两个女人的较量 “王爷,我们不是说好,不再提及此事。虽说蓁蓁回去后,生了场大病,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救王爷,定是出于善心,不求回报的。”方蓁蓁撒娇道。 又佯做生气:“若王爷再提,蓁蓁可要真生气了。” 贺承瑾心中一软。 他看中的女子,果真是这世间最赤诚善良的。 男人痴缠的温柔目光,让方蓁蓁心中万般好受,退婚的羞辱感,缓缓退去,让她找回了曾经的信心。 想到什么,方蓁蓁有些低落道:“现在的方家二房,还在风口浪尖之上,若给他人知晓蓁蓁救王爷之事,加之王爷对婚事的坚持,无论真相如何,都要让人认为,是我方家挟恩图报。” 她低声乞求:“所以,还请王爷垂怜。” 贺承瑾心疼地再次将人拥进怀中。 类似的话,他与方蓁蓁相认时,对方便与他说过。 那时是说,她在水中,与其他男子搂抱,被人知晓,担心有损名节。即使年龄不大,但给未来夫君知晓,也定是不妥的。 “我知你心中顾虑,也记得你最初的叮嘱。你放心,这件事连母妃也不知。” 他轻轻抚着方蓁蓁的背。 思绪飘远。 到现在,他还隐约记得,意识模糊之际,一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犹如天籁。 “抓紧我!” 那次他出宫,去城外游玩,马惊了,跑得太快,将他甩了下来。 几个滚身,就掉入了水中。 可他的护卫,远远落在了后面,一时间难以快速施救。 马继续向前跑了,护卫也不一定知晓他在水中。 在他以为快淹死的时候,那个声音出现了。 上岸后,他吐了好一阵水,才去看救他的人。 小姑娘身穿红色骑装,比他矮上许多,怎会那样勇敢? “你既没事,我便走了。” 小姑娘神态恣意,浑身湿透也不显狼狈。 他察觉到,护卫正朝这边找来,忙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救了我,我会让人上门感谢的。” 小姑娘却已迈着离开的步子,背对着他,抬手挥了挥。 他赶忙起身,摘下颈间戴着的玉坠,奋力追去,将玉坠塞进小姑娘手里,扭头就跑。 得到允诺的方蓁蓁,面色缓和不少,生出乖甜笑意,从贺承瑾怀中退出,快速啄了下他的脸颊,羞羞低下头去。 贺承瑾回神,宠溺地捏捏她的脸,“你还似儿时那般胆大。” 方蓁蓁上扬的嘴角一点点下落,变平。 很快又调整好情绪,看着俊美不凡的男人。 “蓁蓁的心,早已属于王爷,此生不改。既王爷如此说,蓁蓁便等待您的好消息了。”她娇娇柔柔道。 却立刻又垂下眸子,“若实在难成,也没关系的。蓁蓁不希望王爷为难。” 贺承瑾眼底的光亮异常坚定,温柔承诺:“你放心,我此生非你不娶。” 得此承诺的方蓁蓁,眸光灼灼,险些抑制不住心中兴奋。 她带着喜色,扑进贺承瑾怀中。 两人腻歪了好一会,才分开。 贺承瑾目送着方蓁蓁上了马车,又看着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才移步入宫。 第59章 长华宫内。 宫女迈着小步走到床前,跪下身,小心将秋香色床帐掀起一角,低声禀报:“娘娘,齐王殿下求见。” 闭目养神的梁贵妃,睁开锐利的眸子。 儿子有什么事,她怎会不知。 方家的事传出后,将她气得肝痛,借此机会,未曾与贺承瑾商量,便直接派人去退了婚。 她已称病多日,以休养为名,拒绝探视,儿子终还是忍不住,来找她了。 “叫他进来吧。” 传话的宫女退去,立刻有其他宫女上前,在床头放上软枕,扶着梁贵妃靠上去,又整理好床幔,退下了去。 贺承瑾进入寝殿之时,便闻到了空气中的药味。 他在屏风前停步,行礼后,担心询问:“母妃,您身体可好些了?” 梁贵妃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柔声安慰:“我儿不必担忧,好多了。” 寝殿内,寂静片刻。 梁贵妃主动开口:“这几日,母妃虽病着,但也想了许多。母亲仅你一个孩子,自希望你能健康无忧。” 她顿了顿:“若你实在心仪那姑娘,便娶了吧。母妃也会尽力,帮你劝说你父皇。” 她的声音温和,充满慈爱,眸光却并不温和。 能坐到贵妃的位置,她自然不是吃素的。 同为女人,她在后宫那么多年,能看出不,方家二女儿是什么货色? 可是,此刻儿子正在兴头上,她若再用强硬之态,只会将儿子推远,让他们母子离心。 “不过,有个条件。” 贺承瑾涌动喜意的内心,霎时平静,试探问:“是什么?” 梁贵妃看着屏风后,儿子的欣长身影,在锦被上轻敲食指。 静默片刻,她缓声道:“就算方湛回不来,方珣礼也必有大作为,更何况他就要与许家结亲。为了我们的大计,母妃还是想拉拢方家大房。” “可现如今,方家两房彻底交恶,日后你娶了二房女儿,怕是会让大房离我们更远。” “母妃想起,两年前,方知意在梁家组办的诗会上出事,可梁家最终也没能给方家一个交代。” 说起方知意,梁贵妃不禁惋惜。 那个姑娘,才是她相中的儿媳啊。 方家大房的能力,定能助他们夺得梦寐以求的位置,只可惜晚了一步。 她这儿子,又不知中了什么邪,一心扑在方家二女儿身上,似什么都不顾了。 “若你查出真相,告知方家大房,他们看到我们的诚意,定会承我们的情。此刻你再娶方蓁蓁,我们两家便是姻亲,有需要支持的地方,大房定不好推脱。” 隔着屏风,梁贵妃看不到儿子神情,便移回视线。 漂亮的凤眸幽深。 她当然不是要儿子真查那件事。 本就是个没证据的死案,花费大量时间,也不一定会得到结果。 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两年。 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让那个方蓁蓁心慌,不择手段要上位,才能让儿子看到那女子的真面目。 到时,就不是她同不同意的事了。 查出来当然更好。 凭她多年的宫斗经验来看,这件事很可能与方家二房脱不了干系。 这一次,她也豁出去了,倒要看看二房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敢算计到她儿子头上。 第47章 怀泽的隐瞒 贺承瑾有些诧异:“仅是这件事?” 梁贵妃嗔怪:“你这孩子,连母妃都不信了?” 话落,梁贵妃咳了起来。 贺承瑾赶忙叫人进来伺候,得知人无大碍,该休息了,才退了下去。 他察觉出,母妃是故意打发他走,不禁心中担忧,找了几个长华宫的宫人,询问母妃近来情况。 那几个小宫女,本还不肯说,在他的严声询问下,一人说漏了嘴,说贵妃娘娘不让说。 仅此一句,他便知晓,母妃身子不太好,没再问下去。 贺承瑾不禁心生愧疚。 母亲已经让了很大一步,在病中依旧多思,顾及他想法的同时,为他谋划。 他真的不能再惹母妃生气了。 心腹宫女服侍梁贵妃重新躺下。 梁贵妃勾勾手,让宫女靠近些,对她耳语: “去告知梁家,安排几名暗卫,男女皆要,时刻跟着齐王……” 二房搬走不久,方老爷以补偿柳姨娘为由,直接给了个正妻的名头。 如今他已不是侯爷,抬姨娘为正妻是否合乎祖制,早已无人理会。 “这几日,老爷没出府半步,整日待在中院,围在新的老夫人身侧,倒是稀奇。”红香将中院近日的情况,说给秦萱听。 秦萱在给院中的花修枝剪叶,此刻正端看着女儿为她赢来的兰花,听此微微回神,对雷嬷嬷道: “分家的事,已彻底结束。准备些礼品吧,该去中院看看了。” 毕竟方老爷还在中院住着。 方湛是长子,承袭爵位,如何都不能将人赶走。 去看看,正好会会那妇人。 她越细想,越觉得,二房为挽救名声,设计的那件事,似乎没那么简单。 方悦安正与尔尔坐在晾榻上,一人拿个大桃子,啃得津津有味。 听此言语,方悦安询问怀泽:【那妇人究竟怎么回事,是何身份?这么久,为何一直没听你提过半句?】 第60章 好一会没听到怀泽的回答,方悦安抬眼去看,便见怀泽眼珠子滴溜乱转,少见的焦急心虚模样。 这小仙最不擅长撒谎。 方悦安瞬间明白了什么,笑意不达眼底:【小仙,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怀泽当然不会过去,磕磕绊绊道:【我、我就是想让你在这多停留些日子,争取完成任务吗。若直接告知你,方坤并非老孟氏亲生,那你瞬间就能给秦萱改命,可能又要吵着离开了。】 这件事,秦萱的命簿中没写,怀泽不说,方悦安自然不知。 怀泽又道:【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与他们多生活生活,产生感情,眼泪的任务,许就能完成了。】 方悦安冷笑着:【小仙,没想到你这样不老实,还敢隐瞒?你看起来怂怂的,还竟做抄家灭族的大事呢。】 怀泽脑袋冒汗,还好有羽毛遮挡,方悦安看不出。 突然,怀泽脚下的树枝一颤,直接将他弹飞,落到方悦安手中。 方悦安假笑着,用两个小拳头,一左一右将怀泽的头抵在中间,用力旋转。 【敢骗我!】 她咬牙切齿。 手上不断旋转用力。 怀泽痛呼出声,脑袋快被挤扁,眼冒金星。 方悦安察觉到,身侧的尔尔有些不安,缓缓松了手,将怀泽往榻边一扔。 若不是怕吓到尔尔,她非要将怀泽的毛拔光不可! 尔尔赶紧拿起怀泽,看着他翻着白眼的眼眸渐渐回归正常,才安心将他放在榻上。 方悦安想起什么,问:【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立刻交代,还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怀泽有些奄奄一息的样子,头昏眼花的,声音也弱了些:【没有了,真没有了。】 没有才怪。 怀泽决定,以后要和善良的尔尔搞好关系。 这样等下次事发,方悦安顾及尔尔,就算拔了他的毛,也不至于将他烤了。 方悦安瞪着他,哼了一声:【最好是没有,若给我发现还有,谁都救不了你!】 停顿片刻,她催促怀泽赶紧说。 怀泽不敢耽搁,挣扎站起身,用翅膀扶着脑袋,晕晕乎乎道: 【柳氏是方老爷养在外面多年的外室。方老爷第一任夫人病时,两人便在一起了。】 【方老爷对她很是沉迷,可世家大族不可能娶这种毫无身份的人做主母,方老爷拗不过太夫人,只能答应娶老孟氏做续弦,出于愧疚,更是对柳氏言听计从。】 【方老爷为弥补柳氏,听了她的枕边风,将她的孩子与老孟氏的掉了包。老孟氏真正的孩子,在外室身边长大,一直被灌输夺爵的思想,在方老爷的安排下,入府给方湛做了手下,便是你父亲的心腹柳齐。】 秦萱一失神,不小心将开得正盛的一朵粉色月季,剪了下来。 柳齐可是方湛最信任的人啊,还随方湛去了战场。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怀泽继续道:【柳齐出发前,领了柳氏的命令,找机会杀掉你父亲。可方坤才是那外室真正的儿子,柳齐不过是他们利用除掉你父亲的一把刀。】 【正因信任,你父亲才没有防备,给柳齐从身后出刀,刺入后心,跌落悬崖。他害你父亲后,也被方坤派去的人,灭了口。】 方悦安忍不住道:【我那不着调的祖父,竟那般冷血无情,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利用,都杀?】 方悦安这才反应过来:【难怪,难怪他们这么快就找好配合之人,想出了应对之法。】 【原是最后利用老孟氏一次,帮那妇人进府啊。】 方悦安点点头,颇为满意:【这轮回册,还是有点东西的。再让老孟氏知晓真相,就更好了。】 秦萱早已停了手中动作,怔怔站着,铁剪已被她握得温热。 原来,这才是真相。 她猜到了柳氏可能是方老爷外室,却如何都没想到,方坤是柳氏的亲儿子。 到头来,老孟氏也不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 二房幕后真正的谋划之人,竟是那看似无关的柳氏。 她突然想起,前几日老孟氏被流放之时,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那时,她还不知刚刚心声中提到的事,不信对方会疯,跟在人群中,一直观察老孟氏,直走到城门口。 最后确定,老孟氏确实疯了。 想必,应该有人告知其真相,致使她受了大刺激。 二房当真阴狠至极。 若不将二房铲除,他们一家的下场,又会比老孟氏好多少呢。 秦萱将剪子递给丫鬟,失神地想着:也不知找寻方湛的人,是否平安到达西北边陲,还有多久能回来。 第48章 互相试探 秦萱去中院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偏厅内,放了几口大箱子,里面装着各式珠宝首饰。 柳氏笑容满面,正在吩咐下人清点,听到门口动静,放下手中几只金镯,迎上去几步。 “你便是大郎的媳妇秦氏吧,真是个美人!” 秦萱看着眼前人,标致的鹅蛋脸,粉面娥眉,水眸含春,依旧一副娇俏模样。 按方坤的年龄推算,这柳氏至少也有五十多,却看起来十分年轻。 样貌好,又精于谋算,定是能说会道体贴入微,难怪会让方老爷如此喜欢。 秦萱回以微笑,并未行礼,嘴上却客套道:“柳老夫人当真年轻,看起来倒是比我大不了几岁。” 第61章 柳氏并未在意秦萱并未施礼的举动,掩唇娇笑出声,十分高兴的样子:“我儿都那般大了,怎会仅才大你几岁?” 她邀着秦萱坐下。 【老树根一块,还要装小姑娘的笑声。】 站在后面的方悦安,翻着白眼。 秦萱低头,唇角一动。 不经意间,视线扫到木箱内,看到一套极好的头面。 她没记错的话,那是老孟氏的陪嫁,爱惜得很,在十分隆重的场合才会使用。 她放眼一扫,又看到几样熟悉的钗饰。 明知要来人,却不将这些东西收起来,那便是想故意给她看。 是在向她示威吗? 柳氏随秦萱的视线看去,解释道:“这些啊,都是老爷送来的。我说我都这个年纪了,根本用不上这么些,我不想要,他却偏要给,说是补偿。” 方悦安走到大木箱旁,扒着箱沿,踮脚向里看着,接话道:“祖母,您不想要的话,能不能给我,我用得上。” 怀泽咧了咧嘴:【真豁得出去,祖母你是说叫就叫啊。】 厅中一静,柳老夫人干笑几声,看向秦萱。 却见秦萱已端起茶盏,正喝着茶,迟迟没从嘴边拿开。 也不知怎就那么渴。 这时又传来方悦安的死亡催促。 “祖母,您不说话,是答应了吗?” 秦萱这才缓缓开口:“安安,祖母是说笑的。” 方悦安歪歪头,不解地问:“为何要说笑?一点也不好笑!” 她假装失落:“我还以为真不想要。” 东院跟来的几个丫鬟,忍不住微一抿唇。 秦萱笑而不语。 以这柳氏之前的手段,不可能是小家子气的在炫耀。 或许真是在示威吧,暗示她有一日,也会像老孟氏一般凄惨,给他们做了嫁衣。 秦萱转移话题,让下人将带来的礼品拿上来,气氛才缓和些。 她今日是来试探的,想尽可能多地了解柳氏,面子上自然还是要过得去。 方悦安看着众下人陆续拿进来的东西,心有不甘,委屈巴巴道:“这个祖母不好,以前的祖母,还给了我见面礼。” 她一伸手,露出腕间那对许晚音送的金镯子。 柳氏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心中鄙夷:蠢傻的东西。她都给你换走了,让你当那么多年叫花子,给你一对镯子就好了? 对方送礼,柳氏确实要回些什么,更何况还带孩子来了。 可也不能是箱中之物。 秦萱面带歉意,对柳氏道:“童言童语,还望柳老夫人莫要见怪。” 柳氏轻笑,似并不在意:“无妨。我也正有此意的。” 她说着起身,忍痛在箱子中翻找片刻,摸出个木盒,将两支不起眼的紫罗兰色花朵玉簪拿出,分别送到两个孩子手中。 方悦安毫不客气,接过就插在头上,霎时露出笑脸:“还是柳祖母更好!” 柳氏的笑脸下,是紧咬的牙关。 两人又客套聊了几句,秦萱以不打扰对方打理首饰为由,带着孩子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秦萱看着哼着曲的女儿,有些好笑。 她问:“你若喜欢这些金玉首饰,母亲再给你置办些好了,改日母亲带你去街上,让你亲自挑选可好?” 其实她早就为方悦安置办了许多。 方悦安摇摇头:“母亲买的,花的是我们家的钱。我更喜欢不花钱得来的。”她咧嘴一笑。 【嘿嘿,娘亲不知,这紫罗兰翡翠,是南部小国进贡的,看着不值钱,实际两支比得上那半箱子。】 【既然她给了,我也不能不要呀。】 秦萱眨了眨眼,立刻去瞧方悦安头上的簪子,又移开视线。 她没听到。 她也不知道。 “按正常赶路速度,算算日子,知意也快回来了。”秦萱分散注意力,与雷嬷嬷聊天。 “是的,奴婢已让人将大姑娘的院子,打扫出来。被褥都是新换的,晴天时,会拿出晒晒。” 秦萱满意点头,安排道:“估摸还有三两日到的时候,派一队人,出去迎迎。” 想起什么,又道:“西院让人好好收拾一番,细细地查看,别给二房留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害人身体。” “等珣礼娶妻后,就要正式住在那边了。” 柳氏让人将箱子搬下去后,狠狠将茶杯摔在了地上。 柔弱的皮相狰狞。 秦氏是何性子,她都是从儿子口中听来的,今日还是第一次见本人。 本想借此机会,好好探探秦氏。 看看对方那温柔良善是不是装的。 却不想给那蠢丫头搅乱了节奏,不仅害她毫无所获,还搭出去两支簪子。 简直是气死她了。 柳氏的眸光幽冷: 都是这些人,让她没有成为梦寐以求的侯夫人,还以个妾室的名头,匆忙入府。 早晚有一日,她要出了这口气,让那秦氏比老孟氏还要惨。 方府。 经过几日忙碌,下人们终于将物品归置好,彻底将院子收拾利落,恢复了在侯府时的秩序。 周华锦刚得空闲,就听女儿带来了惊心消息。 她与方蓁蓁对坐在凉亭中,吃着桂花酥酪,都有些心不在焉。 周华锦吃了两口,放下勺子,心焦道: 第62章 “那事虽已过去许久,可万一有我们疏忽之处,被齐王查到了呢?” “不行,我们必须想办法,让齐王尽快娶你。他娶了你,你们便是一体,就算查出什么,他顾及自己名声,也定会想办法帮我们掩藏。” 方蓁蓁早已食不下咽,仅食一口酥酪,就觉得喉头发堵,再也吃不下去,捏着勺柄,在碗里戳搅。 刚刚齐王派手下过来传话,说梁贵妃同意了两人的事。 但有个条件,便是让齐王去查方知意被毁清白一事的真相,告知大房,以此拉拢。 齐王已开始行动,还贴心告知,会加快查探速度,让她别急。 可那事就是他们一家做的。 方知意中的迷药,还是她亲手下的。 第49章 绝不能让他查 方蓁蓁心中急乱,闹起脾气来,语气有些不好。 声音不自觉提高:“我也知晓,要让他赶紧娶我!可梁贵妃那贱女人非定下这要求,齐王为了不忤逆她,定会拼命去查那件事。我们又能如何阻止?” 方蓁蓁捏握勺柄,用力在碗底摩擦出声音,急得掉出泪来。 周华锦安抚两句,静默片刻,下了狠心。 “如今,只能尽快让你们生米煮成熟饭,将此事打乱,分散他的注意力。” 方蓁蓁一怔,脸上渐生薄红,桌下的脚跺了下,有些羞恼: “可是,他颇为守礼,不可能那样的。我们之间的一些亲昵举动,都是我主动的。” 周华锦思索片刻:“过几日,就是你的生辰了。齐王应当还会找你出去,为你庆贺。你得抓住这个机会,将他灌醉,就说是他醉酒为之。” “到时,为了皇家颜面,他们也不得不让你们快些完婚。” 方蓁蓁一听,眉目舒展,抹掉眼下泪珠,下一刻又有些担心: “可是,女儿不知能不能做好。若是事发,我们就完了。” “瞧你这胆小如鼠的样子!女子想高嫁,哪有不铤而走险的?” 周华锦越发觉得,女儿不如当年的自己。 当年若不是她忍得下去,运筹帷幄,说不定给父亲嫁去哪个小门小户。 周华锦严肃起来:“那你便等着,齐王查出真相,将我们一家都抓到大牢里去吧。” “不!”方蓁蓁想了想,“那晚上我们与父亲商议下,看看此法是否可行。” 周华锦当即拒绝,冷嘲热讽道:“说这几日搬家,太过劳累,卫氏那贱人病了。你父亲下值回来,便长在她院子里,也不关心你,不关心我们这个家,问他做什么?” 卫氏就是她喉间的一根刺。 之前有老孟氏在,她不敢轻举妄动。 可以后不一样了,她定要让那贱人好看。 她从小就看着母亲给妾室压一头,忍气吞声,曾暗暗发誓,决不能像母亲一样。 可方坤偏偏弄个卫氏回来,百般宠爱,往她心里扎刀子,让她时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总要与方坤争吵。 女儿早些嫁入王府,也能让她早日扬眉吐气,好好整整卫氏,让那贱人在蓁蓁退婚后,整日地对她冷嘲热讽。 想到此,周华锦的态度放软了些,“再怎么,你也是他齐王的救命恩人,那就是我们的护身符。往最坏想,他也不会将我们怎样。” “他不是说,凭那玉坠,你能向他许三个心愿吗?” 方蓁蓁的眸光一闪,咬唇点点头。 她得好好谋划一番,确保此事万无一失。 方坤下值后,想起卫氏喝药时,娥眉微蹙的样子,便改路去给她买了些梅子糖。 出门时,一个身穿黑衣,头戴斗笠的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我有一法,可解你家中百般不顺,你可要听?” 方坤微微眯眼,浑身防备,“你是何人?” 男子神秘道:“你无需知晓。我也不收你钱。你只说要还是不要?” 方坤疑惑沉思片刻,不确定地点点头。 这些日子,对他们二房来说,简直是噩梦。 唯独母亲入侯府,能算件好事,可父亲的爵位却没了。 母亲终是没能做上侯夫人。 他倒要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男子道:“我可派个异世神人救你全家,让你们家走向富贵顶端。但他需要一个身份。简而言之,就是让你家中某个亲人换个芯子。你可愿意?” 方坤愣住,有些不信自己听到的言语。 “你到底是谁?”他坚持问。 男子道:“你就当,有神灵见不得人间苦难,随机缘救世。” 理智告诉方坤,不能信,可他难掩本能的心潮澎湃。 万一是真的呢?反正他不损失什么。 “想好了吗?”男子催问,“要用谁,便将谁的生辰八字告诉我。” 方坤的脑中,最先出现的是周华锦,可又一想,对方说是异世神人,那定十分厉害,应该找个和自己有亲缘关系的,才更牢靠。 他直接略过周华锦的两个儿子,想到方蓁蓁还有嫁给齐王的可能,便定在了小女儿方萋萋身上。 做好决定,立刻将小女儿的生辰八字说出。 “知道了,等着吧。” 男人留下此话,转身离去。 方珣礼已在国子监卒业,近日都在家中温书,为来年春闱做准备,时间相对自由了些。 秦萱挑选了个日子,带着儿子与两个女儿,去许家接上许晚音,准备到街上逛逛。 第63章 她想布置西院,却不知两个孩子喜欢什么样式的家具摆放,便直接将两人带来,亲自挑选。 她曾答应方悦安,带她看画糖人,让她买些喜欢之物。 还想着知意就快回来,要准备些她儿时喜欢的吃食。 便就选定了今日,大家一同出门。 这几日,她与柳氏井水不犯河水,都在观察试探着对方,却也维持着奇异的平衡。 龙影卫都没查出柳氏的身份,秦萱也放弃在柳氏的身份上找漏洞。 只能暂时观察防备着,将主要注意放在二房身上,思索将他们一举铲除的办法,或是寻找可借力的合适机会。 马车上,秦萱正与许晚音闲聊。 方悦安难得安静,小手托着下巴,眉头微蹙。 【怀泽,我总感觉,似有什么危险在靠近。】 心声说出后,她就有些后悔了。 这不是说漏嘴了吗。 怀泽:【那也没办法,被改变的命运,我推演不出。谁知谁又生了什么坏心思。】 他挠痒的爪子一顿,圆溜溜的眼睛,警觉地扫向方悦安。 【不对呀!你灵力恢复不多,感知万物的能力,接近于无。怎会预知到危险?】 怀泽立刻检查了下方悦安的封印。 完好无损。 魔靠吸食人间怨怒戾气修炼,增加自身修为。 方悦安入轮回前,神尊特意将她身上的魔气封印了,以防她吸食人间戾气。 自己也时常检查,并未有什么异动。 方悦安移开视线,还是保持镇静,缓慢道:【我这能力,是天生的。没办法。】 【就算没有灵力感知,我也有超于常人的预知力。】 她预知不出,这危险出在家中谁身上,但能感受到,此险会有贵人相助,定是虚惊一场,化险为夷。 第50章 认错救命恩人 怀泽懒得听她这种自信言语,撇了撇嘴,没有怀疑。 又想到什么,问:【你大姐姐就快回来了。】 【她在诗会上,被二房一家合谋算计一事,你想好如何暗示你娘他们了吗?】 正与许晚音说话的秦萱,突然听到这句话,险些失态。 她紧咬牙关,压制着胸腔中爆发的怒火,眼底微有些泛红。 竟真应了珣礼的推测,知意出事,就是出自二房之手。 还有什么是那些畜生做不到的? 明明是她女儿受了害,却得为了名声,独自寻死,草草下嫁。 凭什么? 那些害人的,才应该受人指点,付出代价。 许晚音感受到了秦萱的变化,询问出声。 秦萱只说自己腹部突然不适,休息一会就好,许晚音便没有打扰。 尔尔主动坐到许晚音身侧,与她说起话来。 秦萱竭力平复心绪,缓缓闭眼,专心倾听心声。 思索片刻的方悦安,懒慢回答:【当然没有。证据那样隐晦,就算我明着告知,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完的。】 方知意被二房算计一事,方悦安与怀泽早就谈论过,听怀泽详细讲述了那件事的细节。 方悦安的声音突然转换,变得颇为咬牙切齿: 【说起这个,我就有些来气。认亲宴那日,我就已开始为此事做铺垫了,可那个齐王,偏是个脑袋木愣的,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怀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画个玉坠上的图饰,就想让他想明白,这玉坠不是方蓁蓁的,而是你大姐姐方知意的,一般人都想不到好吗?】 秦萱听得有些迷乱。 玉坠?什么玉坠是方知意的? 不是在说知意给二房设计的事,为何要提到玉坠? 她思来想去,想到方知意的多个玉坠,都没发现哪个有什么特别。 听怀泽的声音又响起,秦萱阻断思绪,继续听。 【亏齐王反应不过来。不然,你那就算明着告知,透露天机。】 那次,他嘴皮都要磨破了,才阻止方悦安开口,说出关于玉坠的真相。 【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你现在完成不了任务,就只能用你作为凡人的实体,去推动事情的变动,不然别说给你家中人改命,你的命都要不保了。】 【一阵天雷下来,定给你劈成黑烟。】 方悦安斜了怀泽一眼:【烟就烟呗,还黑烟。魔怎么了,谁说魔就一定是黑烟。】 方悦安哼声:【原定命运中,齐王可没少在背后给二房撑腰,才让二房那样嚣张地害我大哥和我娘,折寿也是活该!】 怀泽叹息,懒得再和方悦安说一句话。 心声四处跑偏,但秦萱还是听明白了些事。 这些日子,她总能在那些心声中,听到仙神相关的离奇事。 结合今日所闻,她总结出来一个结果:女儿曾是魔,做了些错事,受罚入轮回完成任务,已转世百回。 所以,女儿才会这样厉害,有那么多本事。 思绪纷杂的秦萱睁开眼睛,带着复杂神色,看向方悦安。 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女儿明明很可爱,怎会是魔? 她每晚都会眼含期待,听自己讲睡前故事; 每次吃饭,都恶狠狠地往嘴里扒饭,吃得有滋有味; 总也睡不醒一般,吓了自己好几次; 因捉公鸡的游戏在京中流行,她听说后,总央求自己带她去参宴; 第64章 嘴甜的小姑娘,每日要说上好几遍:“娘亲您真漂亮,我好喜欢您”…… 这明明是自己可爱的女儿,才不是魔。 听说她现在的年龄,按仙魔龄算,也就是眼前孩童大小。 竟还破衣烂衫地赶回来,只为帮自己改命。 察觉到眼底泪意,秦萱再次闭上眼。 她不知要怎样,才能对女儿更好些,但必定会尽全力,倾注自己作为母亲的爱。 静默片刻的方悦安,继续气鼓鼓道:【那个齐王,真是眼瞎,要不是大姐姐,他就淹死了,却连救命恩人都能认错。】 怀泽:【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他自然选择认自己的玉坠啊。谁又能想到,那玉坠给方蓁蓁偷去了呢?】 听到此,秦萱终于想起,到底是什么玉坠。 方知意八岁那年,从外面回来,身上湿哒哒的,吓坏了她。 一问才知,是骑马回城的路上,救了个落水的人。 她在方知意脱下来的衣服上,发现一枚从未见过的,品相极佳的玉坠。 女儿梳洗好,给她讲了玉坠的来历,将玉坠随手放在了抽屉中,不太在意的样子。 还说:我并非是因回报,才去救他。 秦萱听方悦安已经决定道:【我觉得,还是要从玉坠下手,先让齐王知晓他被骗了,失对方蓁蓁及二房的信任,不再给予庇护,甚至彻底闹掰。】 【事情传开,世人便能知晓,二房有一个很明确的,算计大姐姐的理由。那时,他们的嫌疑增大,我再做些什么,推动真相浮现,就容易多了。】 方悦安在心中说完,还不由得点头赞同自己。 她隐隐有些期待:【当齐王知晓,他付出一腔真心的女子,是个冒充的骗子,可就有意思了。】 她记得,秦萱命簿中有提,齐王对方蓁蓁宠爱至极。 怀泽还说过,齐王不仅做王爷时没有纳妾,连后来做皇帝时,也独宠方蓁蓁,二房一时门庭显耀。 而那时,大房一家人,早都全死了。 齐王能付出这样的感情,又怎能接受被欺骗。 毕竟是宫中长大,原定命运中做了皇帝的人,虽说做皇帝是梁贵妃为其搏来的,但他本身,也并非看起来那般温良谦和。 方悦安最终道:【事情的关键,还在齐王身上。】 【我得好好想想,怎样推动事情发展,才能让他知晓此事。】 心声再次归于平静。 秦萱回想着方悦安刚刚的话,觉得玉坠和齐王确实是个突破口。 她很快想到一个办法,打算一会先给女儿透露一下,让她不必绞尽脑汁。 第51章 劫杀方知意 想到刚刚提及的天雷之事,秦萱隐隐有些担心。 听怀泽的意思是,方悦安不能与凡人透露天机,否则会被雷劈,凡人会折寿。 可为何初见时,就能透露? 秦萱心中咯噔一声:莫非是女儿来之前,就已经给天雷劈了几下? 那这听心声又是怎么回事? 安安的心声中,都是天机,她还听了不少。 安安会因此受伤害吗? 一时间,秦萱心中混乱,愁苦、担忧等情绪交杂。 她又突然想起,玉华山的道士被雷劈一事。 那次天降惊雷,安安没事,她与儿子听心声这么久,身体也没有任何不适,是不是说明,听心声是被允许的,不然为何要让她与儿子听见? 秦萱越想,越觉自己的猜测站得住脚。 那就说明,只要不是安安亲口说出来的,都没事。 秦萱有些纠结,是不是要将听心声的事,告诉方悦安,免得她着急时,说漏嘴。 这样白白软软的小娃娃,怎经得住雷劈呀。 可再一想,女儿若知此事,会不会不敢思考,变得敏感多疑。 秦萱思来想去,选了个相对靠谱的办法,自己要找机会,暗示女儿,在他们这里,她有心想事成的能力。 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叫卖声不绝于耳。 秦萱先带方悦安去寻了画糖人的,给两个女儿每人买了一个糖人。 两人乖乖吃着的时候,她着重带方珣礼与许晚音去了卖家具的铺子。 路上,方悦安舔着糖人,四处瞧着热闹,不时回头。 方珣礼与许晚音落后他们一些,隔着些距离,并肩而行。 两人面上都挂着淡笑,低声交谈着什么。 男子温文尔雅,女子落落大方。 方悦安转回头,偷偷抿嘴笑:【大哥一见许姐姐,就变了副面孔。】 【声音温柔的,都有些奇怪。】 方珣礼嘴边的笑容一滞,抬头去看方悦安的背影,却发现她娘的肩膀在微微抖动。 他低声清了清嗓子。 还好晚音听不到这心声。 回家时,方悦安与尔尔都在下人怀中,昏昏欲睡。 秦萱故意提高声音,对雷嬷嬷道:“昨日,我去知意房中看了一圈,发现她儿时就有的一块玉坠不见了,就是上面雕着半身的小鹿那块。” “你查查收拾那院子的下人。若没结果,定是给谁卖了,就让人写个寻物帖,贴到外面去找找,多贴些。我担心那是知意在意的物件,她回来看不到,会难过的。” 雷嬷嬷应声。 听到动静的方悦安,瞬间睁圆眼睛,来了些精神。 第65章 这帖子一贴,那齐王定会发现啊。 她咧嘴笑着,看向她娘。 这下不用她想办法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事都会自动朝她期望的方向发展。 常发生困了有人递枕头的事,让她几乎不用做什么,事情就成了。 多数时候,她都在吃、玩、睡觉,都胖了许多。 不过她确实好困啊。 沉重的眼皮再次合上。 秦萱让下人将两人送回明月居,与雷嬷嬷回了院子。 途中,她又重新交代刚刚的事。 “我又仔细想了想,知意房中现有的物件不多,应该不会有下人那般大胆。此事,你问一嘴便好。” “但玉坠还是要找的,我画好式样,交与你,待我吩咐之时,直接让人拿出去,多贴些,看谁见过。” 进了云香院,留在府中的红香便迎了上来。 秦萱察觉到她似有要事回报,将院中其他人屏退。 三人先后进入屋中。 红香给秦萱端来茶盏,见她歇得差不多,才开口。 “夫人,我们安插在二房那边的眼线回报,二小姐与齐王的婚事,似有恢复的可能。听说是梁贵妃松了口,但具体是什么,只有二房主子知晓。” 秦萱微微勾唇,“梁贵妃的性子,怎会是让步之人?多半是以退为进。” 二房挽回名声的伎俩,可不是人人都信的。 应当就包括梁贵妃。 秦萱神色幽晦,“能用此法,来看梁贵妃不仅已经出手,还豁出去要让这婚事成不了。” 她看向红香,“让我们的人继续盯着吧,有新消息,及时回报。” 她要等等看,梁贵妃到底要做些什么,再寻合适的时机,火上浇油。 无论是齐王与方蓁蓁决裂,还是再次订婚之时。 寻物帖给齐王看到,都足以将他的怒火引得更盛,许会烧二房一个瓦落屋倒,一解她心头之恨。 想到方悦安所说的危险,秦萱结合当前的情况分析,猜测事情或许会出在方知意身上。 “雷嬷嬷,让接知意的人,现在就出发,比原定人数再多派些。” 方蓁蓁生辰那日。 一早,齐王便上门邀人,去京中最大的酒楼庆贺。 方蓁蓁起了个大早装扮,特意穿了身红衣,发饰也梳得灵动俏皮。 马车内,贺承瑾的视线不断落在方蓁蓁身上,忍不住问。 “除了初见那次,再没见你穿过红衣,今日为何又穿了?” 方蓁蓁反问:“王爷不喜欢吗?” “十分喜欢。”贺承瑾轻吻她的额头。 方蓁蓁羞赧垂眸,眸底却是冷寒一片。 那日,她与母亲商定好今日之事后,悄悄出了府,花重金雇了三名杀手,让他们扮成强盗,在方知意回京途中,将人劫杀。 原本这件事,东院并未告知,他们一家都不曾知晓。 可她出门订做生辰礼服时,正好碰到秦萱院中的下人,又是订做最流行样式的衣裳,又是买最新样式的首饰。 她看着眼热,隐在暗中多留意了些,以为那些东西是为双胞胎准备的,却发现衣裳尺寸与首饰样式,皆是年轻女子穿用的。 这才想起,那两家铺子,都是方知意出嫁前最喜欢去的。 她瞬间猜出,定是方知意要回来了。 之后又听闻齐王要查当年诗会的事,她开始担心,方知意回来后,得齐王询问,说些在诗会上的细节,让齐王查到蛛丝马迹。 只要方知意死了,不仅能避免此危险,救齐王一事的真相,也再无人知晓。 一举两得。 贺承瑾松开人,询问道:“对了,那年诗会上,你可发现什么不寻常之事?” 这几日,他整理了梁家当年查问此事的记录,又暗中询问多个参宴的公子,还是毫无头绪。 方蓁蓁心口猛地一跳,摇摇头:“我与王爷说过许多次的,姐姐心性高傲,常嫌我笨手笨脚的,给她丢脸,出门时,不常与我在一处。” 贺承瑾眸间染上疼惜之色,没再问下去。 世人皆说,方知意才华出众,知书达理,宽和温柔,良善率真。 可他知道,那女子嫉妒心强,不仅打压妹妹,还小肚鸡肠,尖酸刻薄。 因此,他从未正眼看过那女子。 第52章 不是救他的人,又如何? 马车行了片刻,外面越来越静。 方蓁蓁忍不住掀开窗帘,向外探看。 “我们不是去风味楼吗?” 贺承瑾笑着:“前些日子,风味楼在城外建了个别样的分号,地方更大,能承办些宴席,还可赏花观景,钓鱼摘果。” “我已将那里包场。” 方蓁蓁抿嘴笑着,知道他定像前两次一样,准备了些什么惊喜,不由期待起来。 风味楼前院内,花香阵阵,彩蝶飞舞。 方蓁蓁一进门,就被眼前的花海震惊到了。 宽阔的院中,摆满了大簇各色花卉,只留出一步宽的蜿蜒小路。 热风浮动,花香满面。 她满目欢欣看向贺承瑾,心中的蜜意将整个人包裹。 “喜欢吗?”贺承瑾眉目含情,声音温柔。 方蓁蓁扑进贺承瑾怀中,眼睛一红,落下泪来。 算上这次,是他陪伴自己,过的第三个生辰。 第66章 他每次都是想尽办法,给自己惊喜。 “瑾哥哥,遇到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方蓁蓁抬眸垂泪。 贺承瑾为她拭去泪水,“别哭,跟我来,还有呢。” 他牵着方蓁蓁,走过花海,绕过精巧设计的门海影壁,穿过粉色蔷薇花架,又见一派清凉小桥流水的雅致景象,后面便是风味楼主楼。 方蓁蓁随贺承瑾进入楼中,一股夹杂花香的舒适凉意,退去身上燥热。 还未等方蓁蓁环看楼内景象,就见前方有花瓣飘落。 她提裙小跑,在一楼的空地中央停下,仰头向上看。 上面三层,每一层,每隔一段距离,都站有一人,在向下撒着花瓣。 她手接花瓣,高兴得转了一圈。 隔着花雨,方蓁蓁看向贺承瑾,再一次红了眼。 可又莫名想起,十二岁那年。 她帮方知意找东西时,在方知意的红木抽屉里,看到了那玉坠。 一见便喜欢的不得了。 抽屉内,放着各种杂物。 玉坠在抽屉的角落里,蒙着些灰尘。 她想,这东西对方知意一定不重要。 可张口借,对方拒绝,她就再也得不到此物了,便悄无声息,将玉坠藏在袖子中,拿走了。 怕被发现,她从来不敢在大房人的面前戴。 直到十五岁那年,有次去街上买首饰,竟有人主动认了这玉坠。 对方是个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子,容貌俊逸,身份不凡。 在那一瞬间,她便生了爱慕之心。 决定让这玉坠,永远属于她。 透过花雨,方蓁蓁用力看清贺承瑾的眼睛,在他眼中寻到盛满的爱意,松口气的同时,不禁有些得意。 就算自己不是当年救他之人,又如何? 他爱自己。 感情是永远没办法取代的。 四楼,最大的雅间内,已摆好曲水流觞宴席。 二十几道菜肴精美,在石桌的水槽中,随水波流动。 “都下去吧。”贺承瑾吩咐一声。 分站于屋中四角,候着的小二,行礼后,恭敬退下,将门关上。 贺承瑾牵住方蓁蓁的手,将她带到桌前,让她坐下,自己则到一旁的架子上,拿下一个木盒。 他将木盒放到桌上,才提袍坐到方蓁蓁身边。 “打开看看。” 方蓁蓁唇角绽笑,带着欣喜打开木盒,眸子一亮。 “好漂亮。”她的声音都有些滞缓。 镶有三色宝石的镂空金饰头面,在盒子中绽放耀眼的光。 “你向来喜欢漂亮之物,今日送你。日后每一年,都会送,送此一生。” 方蓁蓁含着盈盈泪光,看向贺承瑾,“那你说话可要算数,无论发生什么。” 贺承瑾牵住她的双手,认真道:“本王既说出了口,便永远作数。” 今日的惊喜与幸福,快要冲昏方蓁蓁的头脑,直到她的视线扫过桌边的酒壶,才冷静几分。 将头面收到一边后,两人开始用膳。 今日两人本就高兴,用膳闲聊时,难免多喝了几杯。 中途,贺承瑾出门让人再添热菜时,方蓁蓁将荷包内藏着的药粉,用指尖蘸出,涂在唇上。 贺承瑾的酒量不算很差,难以轻易喝醉,方蓁蓁担心自己一直灌酒会引对方怀疑,决定辅以少量迷药。 新菜添好,方蓁蓁又继续着刚刚的话题,聊着的同时,两人又饮了几杯。 过了片刻,似酒劲上涌,她的面颊染上薄红,有些醉态。 “王爷您知道吗?这世上,您是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 她有些怅然:“姐姐从小优秀,我整个儿时,都是在姐姐的阴影下度过的。” “父亲母亲嫌我不如姐姐,又不是儿子,常常将我忽略,旭泽出生后更甚。” 她含泪看着贺承瑾,一手轻抚上男人的脸颊,痴痴看着。 “谢谢王爷,能如此爱我。”她一点点上前,将唇送上,微一阖眸,眼角的泪滑落。 亲吻片刻,贺承瑾的意识逐渐飘散,似有天旋地转之感。 贺承瑾的意识再次恢复时,猛然睁开双目,房顶旋转片刻,才定在眼前。 他醉酒了? 困惑之际,一侧头,便见方蓁蓁裸露着香肩,衣衫凌乱,躺在自己身侧。 他惊坐而起,摸索自己身上。 腰带不知何时掉落,衣衫凌乱,脖子上似乎还有两道抓痕。 眸光四散后,发现两人都躺在地毯之上。 怎会这样? 他什么都记不得了,只知意识消散前,是在亲吻他的蓁蓁。 他用力回想,觉得他们应该没有更过头的举动,不然他不可能毫无印象。 今日他确实多饮了几杯,但也不至于醉得不知外事。 难道是这酒劲太大? 视线扫到桌子上,他对上面的酒菜产生了怀疑。 “蓁蓁。”他轻声将人唤醒。 方蓁蓁在意识回笼的瞬间,慌乱爬起身,感受到胸前的凉意,急忙拢了下薄衫,紧紧捂住。 她红着眼睛,怯怯看着贺承瑾,“我们……我不知是怎么回事。”呜声哭了起来。 “都怪蓁蓁,不胜酒力还要多饮。”言语间,带着引导之意。 她提前用了解药,那一点迷药并未对她产生影响。 第67章 可她不装醉,就要编出更多谎话,容易露出破绽。 贺承瑾不忍看她责怪自己,赶忙安抚:“蓁蓁,这不怪能你。我也饮了酒,吃亏的是你,我定会对你负责。” “收拾一下,我们先回去。我会到府上,说明情况。” 方蓁蓁抹着眼泪乖顺点头。 将人送上马车后,贺承瑾低声吩咐手下之人查验,看酒菜中是否有迷药之类的东西,才上了马车。 到方家,贺承瑾说明了情况,又给予重诺,做了保证,周华锦才放了人。 他从方家出来时,手下来报,说将风味楼查了个遍,都没发现任何药物。 贺承瑾不禁怀疑,真是他喝多了,情不自禁之下,做出了那样的事。 正当贺承瑾开始考虑,如何与母妃讲说此事时,梁贵妃却率先派人前来,叫他入宫。 第53章 方蓁蓁求原谅 梁贵妃穿了身简素宫装,没戴任何首饰,坐在圈椅上等待着,面色并不好看。 贺承瑾一进门,便察觉到气氛不对。 可他与蓁蓁的事刚发生,母妃不应该那么快知晓。 难道还有别的事? 他上前行礼后,坐到梁贵妃下首的位置。 “母妃找儿臣来,所为何事?” 梁贵妃没什么精神的样子,心不在焉地看着指甲上的蔻丹。 “那日让你去查方知意的事,母妃怕你出危险,就让梁家安排了几名暗卫跟着你。” 贺承瑾扭身朝着母亲,声音有些急迫:“您都知晓了?那他们可看到,是谁要害我们?” 梁贵妃长叹口气:“说了你也不会信,好似母妃挑拨你二人关系。暗卫就在梁家,你自己去问,得出的结果,信还是不信,自己选。” “这些日子,你父皇繁忙,太子为其分忧,备受赞赏。他多次询问,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母妃自然不能说,你不顾皇家颜面,整日都在想着如何娶方蓁蓁,便说,方将军下落不明,家中又出大事,你也怜恤大房一家,打算再查方知意的事,以彰显皇家对他方家的重视,让其他朝臣看着心中慰藉。他才满意点头。” 梁贵妃缓缓起身,尽显憔悴疲态,“母妃实在累了,你走吧。” 贺承瑾怀揣不安,匆匆离宫,去过梁家后,眉头便再难舒展。 两名女暗卫皆说,是方蓁蓁从荷包中,蘸出药粉,抹在了唇上。 方蓁蓁应是先用了解药,并未昏迷,等他意识不清后,将他搀扶到地上,解开了两人的衣裳,制造出发生什么的样子,等待他醒来。 贺承瑾行在喧嚣街上,却好似什么也听不到,脑中不断想着方蓁蓁为何那样做。 下一刻又否定女卫的说法。 他的蓁蓁,是这世上至纯至善之人,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他要亲自去问问。 方蓁蓁没想到,贺承瑾这么快就再次登门,还好她已将荷包处理掉了。 两人坐在凉亭内,已静默许久。 她见贺承瑾面色不太好,心中忐忑,率先开口: “不成也没关系的。娘娘已经让步,是我们不小心。”她低声说了句。 贺承瑾抬眸,带着复杂神色,“母妃说,因我要查方知意的事,她怕我出危险,派了暗卫保护。” “我们在屋子内,发生了什么,有人亲眼看到。” “什么?”方蓁蓁大惊失色,不自觉提高声音,柔弱可怜相瞬间破裂。 这一反应,彻底证实方蓁蓁心中有鬼。 贺承瑾眼中泛红,不住苦笑,艰难问道:“为何?” 方蓁蓁桌下的手,紧紧交握,拇指用力抠着掌心,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闪躲着贺承瑾的目光,却被猛然起身的贺承瑾捏出下巴,强行将头正回。 “回答我,为何?” 明明是带着怒火的质问,贺承瑾的声音反而很轻很缓。 方蓁蓁倔强地看着他,似有万般委屈,眼泪掉落的瞬间,大声反问: “还能是为何?自是我爱慕你,你又对我那样好,我怕不能嫁与你,便想在生辰之时,将自己给你,有错吗?” “姐姐的案子,当年那样查都没查出来,快两年过去,怎会轻易查出?” “我不想让你为难,让贵妃娘娘不悦,但也想满足些自己的心愿。” 她已泪流满面,微微抽噎:“可我从未做过这样的事,许是药量过大,不知怎么就将你迷晕了。衣服解开,你就没有了反应,什么都没做成。” 方蓁蓁抹着泪,抽抽搭搭哭着,心中则是万般没底。 她不知女卫看到什么程度,只能赌上贺承瑾对她的信任,再行狡辩。 贺承瑾的下颌线绷紧。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方蓁蓁,缓缓拿回落上泪水的手。 方蓁蓁哭着的同时,小心偷看对方神情。 冰冷无澜的面色,让她心中不安加重,有些慌了。 “瑾哥哥对不起,是我搞砸了一切,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方蓁蓁苦声哀求。 没有得到应答之言,方蓁蓁起身,小心靠近贺承瑾,将隐在薄衫中的玉坠拿出。 “瑾哥哥,你说过的,用这玉坠,可实现我三个心愿。” “那你别不理我好不好?”方蓁蓁举着颈间玉坠,急切上前。 “即使在退婚之时,蓁蓁也没将玉坠拿出,要求些什么。我现在只求,瑾哥哥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第68章 贺承瑾定定看着玉坠,又抬眸看方蓁蓁。 不知这是第几次了,他觉得眼前女子,不像当年救他之人。 那个不留姓名,潇洒挥手离去的女子,真的会这样乞求自己吗? 贺承瑾的头脑混乱不清,听着方蓁蓁的哭声,心中莫名烦乱,没给任何回复,便离开了。 方蓁蓁身子一软,坐到了地上,含泪看着贺承瑾远去的背影。 对方虽然还在生气,可自己没事了。 方蓁蓁的面上划过怨怒之色,心中责怪着梁贵妃。 若非她千阻万拦,自己早就嫁给齐王了。 该死的女人! 待自己与齐王重归旧好,定要想办法让齐王与她离心。 方蓁蓁摸不清齐王接下来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等着。 心中寄希望于那几名杀手,希望他们能赶紧回来复命。 可她等来的,却是方知意平安归来的消息。 永定侯府。 从早上开始,下人们乱中有序,洒扫准备,一派繁忙景象。 午后,日头没那样灼热时,才有下人从城门口赶回来报信。 “夫人,大小姐已经入城了!” 坐在偏厅内等待的秦萱听此,顿展笑颜,一手牵着一个女儿,朝大门口而去。 侯府门口,主子仆人一大堆,聚在一处,翘首以盼。 秦萱遥望着长街尽头,从模糊的人群中,反复寻找。 一盏茶的时间后,还不见人,方悦安便有些无聊,蹲到台阶侧面,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用木棍撅着沙土。 她不耐烦地问怀泽:【都几日了,你为何还是确定不了?】 那日出门时,她与怀泽探讨了关于大姐姐的事。 后来她突然想到,尔尔作为凡人,却能听到她与怀泽的对话。 那么尔尔以真正的凡人之躯,将被动听到的事情,告知凡人,算不算透露天机呢? 若不行,为何会让尔尔听到这些。 她很疑惑,便问了怀泽,怀泽说具体还要查一查。 几日过去,却依旧没有得到对方回答。 怀泽的后脑上,几簇羽毛撅着,带着些疲态,一副好久都没休息的模样: 【别催了,这不还在查吗?】 【性子怎就那么急?一日催八百次。我也是好脾气。】 方悦安眯眼:【你说什么?】 好汉不吃眼前亏,怀泽立刻改口: 【我说,有点奇怪。】 第54章 方知意回家 【尔尔似乎带着天生的仁善,我查到的,她轮回的一百多世,都不曾做过恶事,却世世坎坷,不得善终。】 【你说奇怪不奇怪?】 方悦安认真点头:【那你发现什么了吗?】 怀泽真诚回答:【没有。我查不到。】 方悦安咬了咬牙,声音有些恶狠狠的:【所以,到底能不能说?】 怀泽思索片刻:【我没查到。神界书籍中,没有相关记录。】 【原则上说,不建议。万一不允许,凡人折了寿,是要算在你头上的。】 这不是她最开始问怀泽时,怀泽的答复吗? 还说等他查查。所以这几日,他到底在查什么? 方悦安觉得自己快被气晕,看着怀泽身上撅起的羽毛,又用力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真不知,怀泽是怎么做上神仙的。 做事慢吞吞的,将自己累够呛,还时常什么结果都得不到。 有一次,她因此呵斥怀泽几句,怀泽还哭了。 她没办法,只能轻声细语地去哄。 以为差不多了,可一碰他,他就将自己的手甩掉,一扭身,继续哭。 真是恐怖的经历。 方悦安自觉惹不起,咽下要说的难听话。 算了。 再怎么,他也叫自己一声大王呢。 怀泽眯了眯眼,反而找起茬来:【你那是什么神情?】 【我查不出,还不是因我们不知,尔尔这种情况,是仙丹所致,还是天意安排?】 【若是后者,自然可以。可我们确定不了吗!】 【都怪你,随意给凡人吃仙丹。这下好了,耽误了大事!】 方悦安:【我将珍藏的仙丹,给我妹妹吃一颗,怎么了?】 【吵死了,闭嘴!】 秦萱听得一知半解。 这一次,话没头没尾,她实在有些听不懂。 尔尔怎么了? 难道尔尔也能听到心声? 秦萱看了眼乖乖望着远处的尔尔,小姑娘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异样。 她观察过多次,都未发现尔尔在心声响起时,有什么反应。 猜测出神之际。 “夫人,有一队人马过来了。“雷嬷嬷欣喜出声,又立刻有些犹豫,“可瞧着那规格,不大像大姑娘他们。” 秦萱将神思从两个女儿身上收回,再次遥望长街尽头,见一大队人,缓缓而来。 快到眼前时,秦萱也没看出,这队人马究竟属于何人。 她疑惑之际,队伍前的众人,让出一条路。 方知意的马车及一众眼熟的仆人,出现在视线中。 “娘!”清亮的声音传出。 马车还未停稳,方知意便猛一掀车帘,利落跳下马车。 落霞红的裙摆,随之飘荡。 她激动地跑了两步,意识到还有外人,克制住情绪,放慢脚步。 第69章 母女两人红着眼睛,隔着几步距离,对望着。 秦萱的泪水滑落,也不自知,反复看着女儿的面容,确定无碍,又将浑身上下都瞧了一遍,才放下心来。 “女儿不孝,让娘担忧了。”方知意也落下泪来,上前握住母亲双手。 秦萱摇头,躲避着女儿的视线,泪水大颗掉落。 她意识到什么,忙抽手擦掉泪水,扫看着队伍,最后将目光定在不远处,那架华贵的马车上。 方知意也反应过来,忙与母亲说:“路上遇到点事情,得东安王相救,护送回京。” 秦萱的心一瞬起落,不知她派出的人,是没赶上还是错过了。 真是太险了。 她来不及多问女儿,要走过去感谢。 一阵木轮滚动的声音响起。 众护卫让出一条路,黑衣护卫推着一名男子,缓缓走入视线。 秦萱立刻垂眸行礼。 众仆人纷纷跟着行礼问安。 方悦安也给雷嬷嬷找到,抱到秦萱身后。 低声提醒她行礼。 给雷嬷嬷按弯腰的方悦安满面茫然,忍不住问:【怀泽,这谁啊?】 怀泽:【东安王贺川,年二十,当今陛下最小的胞弟。十五岁上战场,屡立奇功。两年前,先皇驾崩,藩王夺权时,他为护当今皇帝,中了埋伏,双腿再难行走。】 【皇帝与太后心有亏欠,想尽办法,寻遍名医为其医治,许久也不见起色。】 方悦安感受得到,这人身上,并无歪邪之气。 贺川抬了抬手:“方大夫人不必多礼。” 日光下,更显那只手白而瘦,骨节分明。 “这次多亏王爷,知意才能平安归来。今日王爷车马劳顿,臣妇家中又暂无男子招待,就不请王爷入府饮茶了。改日,定会正式登门拜谢。” 秦萱再行一礼。 起身时,发现方悦安不知何时,跑到了东安王跟前。 小手接连轻拍东安王的双膝,一副老郎中诊病的模样,最后背着手,说了句:“王爷要多起来走一走,腿才能好。” 秦萱按着要跳出胸口的心,快步上前,将方悦安拉着,退回原来站立的地方。 她面带歉意:“王爷恕罪,小女年纪尚小,不知分寸,臣妇日后定会严加管教。” 贺川却轻笑一声:“无妨。” 他坐在武侯车上,微垂视线便能与方悦安对视,认真道: “双腿受伤之时,便彻底失去知觉,本王试了多次,根本无法站立,更不要说行走。” 方悦安眨眨眼,似在思考,定睛时眼睛一亮。 “我们打赌好不好?” 这小姑娘不仅胆子大,还颇为有趣。 贺川心中多了丝兴趣:“赌什么?” “一月后,你能走路,如伤前那般。”方悦安一伸手,露出腕间的金镯子,“彩头我要金子。” 【又要赚钱啦。哈哈哈!】她在心中发出夸张狂笑。 她最初几世,真是穷怕了,养成习惯,逮到机会就想弄点钱。 那时她一点灵力没有,从兽山搬入空间的好东西,早在被捉到九天神殿时,就被强行收走。 空间中没留下什么值钱的。 只余她误入轮回神殿前,随手顺来,藏在身上的一瓶仙丹。 出生的家中也穷,还给爹娘卖了,换粮食。 她逃跑之后,卖仙丹也没人信,根本卖不出去,就破衣烂衫的,饥一顿饥一顿。 那时她才知晓,凡间的钱多重要。 贺川好笑地看着她,实在不知这小家伙何处来的自信,言语这般肯定。 “你觉得自己一定会赢?” 方悦安点着小脑袋。 贺川心生逗弄之意,收起笑意,压低声音: “若你赢不了,本王就让人将你捉到东安王府去,整日给本王跑腿使唤。” 方悦安丝毫不怕。 满面惊愕的方知意,终于回神并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姑娘似乎不是尔尔。 她茫然无措看向秦萱时,见母亲似乎早已注意着她,冲她摇了摇头。 方知意疑惑收回视线,正扫到在嬷嬷怀里,双眸亮晶晶看着她的尔尔。 她又猛地看向方悦安。 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 那妙宜呢?究竟怎么回事? 为何母亲的来信中,没提过半句? 第55章 毁了她整个人生的灾难,由他们亲手制造 贺川与方悦安立好赌约,又侧头命令手下几句。 下一刻,护卫将两个嘴勒布团,被五花大绑的黑衣杀手带了上来。 “方大夫人,有人派了三名杀手,要在路上截杀方大小姐。这是活口,便交给夫人了。” 方悦安一惊:【原来要出危险的,是大姐姐。】 【我看这事,和二房脱不了干系。】 恭敬目送东安王的队伍离去,直至消失不见,秦萱才回身,寻到东院管家的身影,吩咐: “赵管家,将这两人带下去,好好审,务必要将他们的嘴撬开!” 声音中带着寒意。 赵管家出身行伍,打仗时受了伤,难再继续留于军中。 方湛见其忠厚,便带回了家,让其留在府中做事。 赵管家领命,一挥手,已有六名小厮上前,将人扭送下去。 赵管家则迈着忽高忽低的步子,跟了上去。 第70章 方悦安追上前去,赵管家一个不留神,险些被绊倒。 “五小姐当心。” 方悦安朝他膝盖处的袍子拍了拍,“没事时,多休息休息,你的腿就好了。” 赵管家笑容和蔼,点头应是。 这时,方老爷带着柳氏,匆匆忙忙跑出府,拨开门口的人,钻出身来,跑下石阶,四处寻看。 “东安王呢?”方老爷问。 “走了。”秦萱并未给其好脸,拉起欲要给方老爷行礼的方知意,带着下人进了府。 身后,传来柳氏自责的声音:“老爷,都怪我,跑慢了。” 方侯爷立刻温声安抚。 秦萱知道,方知意心中的疑惑,快要溢出来,便吩咐下人带方悦安和尔尔回明月居。 “母亲与大姐姐好好说些话,一会儿我们膳厅见。“她向两人解释。 见两人点头,才拉着方知意回了清荷院。 房门一关,只剩她们母女时,方知意终于忍不住问: “母亲,那孩子是谁?怎与尔尔一模一样?妙宜去了哪?” 她连连问着。 秦萱却问:“你也能听到,对吧?” 刚刚方悦安心声响起时,她就观察着女儿,见女儿神色十分不对。 方知意一愣,连连点头,“娘,这事……实在离奇。” “我有好多话想问,可不知从何问起。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为何没与我说?” 秦萱拍拍她的肩,“别急,听娘从最初,慢慢讲给你。” 她拉着方知意,一人一边,坐到罗汉床上,为其添了杯茶。 怕女儿担心,自女儿远嫁后,除了方湛失踪的消息,家中发生的大事,秦萱都不曾在信中提及,包括尔尔摔坏脑袋。 这一次,秦萱将所有事一并讲给了方知意。 最先听说父亲不会有事,方知意终于放下高悬的心。 一个时辰后,方知意才听完全部。 包括方蓁蓁偷她玉坠,在齐王面前冒名顶替,以及诗会一事的幕后黑手。 秦萱最后道:“娘也赞同安安的说法,这黑衣人,定是二房派去的,许是为让方蓁蓁成功嫁给齐王,要灭你的口。” 听了这一切,方知意良久回不过神,甚至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心情。 最先是觉得祖父冷血绝情,为了二叔,竟能参与计划,连杀自己两个儿子。 接着,从小到大,与二房之人相处的一幕幕,不受控制,在脑中回闪。 原来那些温情,都是演出来的。 他们坏到了骨子里,不仅伤害她最亲近的人。 毁了她整个人生的灾难,也是他们亲手制造的。 曾经那个凉透人心的春日,尚有余寒。 春色明媚,日光融融,好似只有她被封在屋中的阴凉角落,对着偷偷准备的白绫发呆。 方知意的心,像是被两只手,朝两个方向,狠狠拧着。 在婆家遭受磋磨的愤怒,不受压制,猛烈向上喷涌。 她随意交握的手中,两指死死相互抠着指甲,出现一丝血色。 寒意在她脊背手臂间蔓延后,一股巨大怒意,在心头炸开,透骨入髓。 她眼中无波澜,沉抑之色,却似风雨欲来。 此刻,方知意沉浸在思绪中,忘了刻意维持神色。 秦萱在女儿面上,看出一丝生活不顺的疲态。 想到关于蒋士诚的心声,秦萱的心更痛几分。 真相残忍,她不忍女儿再受打击,可那些小人的阴损手段,不会因谁脆弱,就放过谁。 回避终归不是办法。 秦萱犹豫良久,先说了揭露方蓁蓁的计划。 “娘已让人写画了千份寻物帖,只要放出去,齐王就会知晓,方蓁蓁在骗他,不定会如何报复。” “如安安心声所说,此事一出,世人也会知晓,二房有个明确的,算计你的理由,定会与诗会上的事联系起来。他们一家如何也摆脱不掉嫌疑。” 知晓是二房一家害了女儿后,每晚夜深人静时,她都会拿着梁家曾经送来的查问记录,一遍遍看着,期待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为女儿讨一个公道。 那日在马车中,她听安安说,此事证据隐晦。 这几日,便看得更仔细了些,几乎快要背下来了,却依旧没发现可疑之处。 秦萱继续道:“玉坠的事,娘暂时没做,除了等待最佳时机之外,也是想着你快回来了,问问你的意思。” 当年在诗会上,事情一出,不久就传遍京中,传来传去话就变了模样,各种歹毒的言语都有,像一根麻绳,不断向受害的方知意勒紧。 秦萱其实是有些担心的,怕重提此事,新一轮的流言蜚语会再次向女儿袭来。 一直静听的方知意,缓缓出声,嗓音微哑:“阿娘,我不怕的,他们该为此付出代价了。” 她静默一瞬,又道:“直接揭露,他们做过的其他龌龊事,就没办法真相大白,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应该遭受的,不是痛快的‘砍头’,而是漫长痛苦的‘凌迟’。玉坠的事,先等等吧。” “且听那两个杀手怎么说,若真和方蓁蓁有关,没准此事能被我们利用,割下他们几块肉来。” 方知意的面上不显情绪,声音冷静彻骨。 “娘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秦萱心疼地看着女儿,眼底泪光漫出。 第71章 女儿说得对,长痛才更折磨人心,得让二房好好尝尝这滋味,如此才能算是报仇。 想到女婿的事,秦萱沉闷的心再遭一击,霎然落泪。 “都怪娘,没保护好你,让你被他们害苦了。” 方知意起身走到秦萱身前,抱住母亲。 “那些人,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让人防不胜防。怎能怪娘?妹妹被换,娘自己也是受害者啊。” 女儿的安慰,让秦萱卸下了强撑起的硬壳,忍不住低声呜咽。 方知意轻拍着母亲的背,也红了眼睛。 母女二人抱了片刻,方知意才坐回原位。 看着母亲纠结的模样,率先开口:“娘还有事要说吧?” 第56章 被骗伺候外室月子 “没关系,女儿能承受。女儿已长大,面对二房那群野狗的环伺,怎能不与母亲,并肩作战?”方知意眼神认真而坚定。 秦萱声音微颤,带着不忍:“可这事情,是关于蒋士诚的啊。” 方知意微愣,仅是一瞬,又恢复正常。 她嫁到蒋家后,接触过才知,母亲当初让人查探的,蒋家人的老实和善,根本不存在。 相反,他们斤斤计较,尖酸刻薄,姑姐与婆婆时常挑事。 她本也还应对得来。 可自从父亲失踪的消息传回,他们对自己的态度,愈发恶劣。 她已有些应对疲惫,忍无可忍,临近爆发的边缘。 至于她的夫君蒋士诚,起初还劝劝家中人,做个和事人。 时间久了,便说他母亲、姐姐供他读书不易,让她体谅。 这些,她都不曾告诉母亲。 想必安安心声中,提到了这些事。 “您说吧。”方知意依旧没有主动提起。 想着安安提到多少算多少。 其他的,她不打算让母亲知晓,徒惹母亲悔恨焦心。 这条路,本就是她自己选的。 “你是否照顾过一个快生产的女子,直照顾她,出了月子?”秦萱问。 方知意眨动的眸子停滞,带着不解:“蒋士诚说,那是一位上官的外室。那上官家中主母性子泼辣,不敢亲自安排,便吩咐下来,命蒋士诚找人照料。” “为了仕途,他不敢耽搁,想让那女子在上官面前多说好话,便让我亲自去照料。我同情那个主母,也不赞同他这种走偏门的做派,拒绝了他的请求。” “可他说,他已知晓上官的秘密,不帮忙,不定如何被针对,就算方家有心相护,也会鞭长莫及。” 她没有与母亲说,那时她的婆母与四个姑姐,轮番上阵指责她,说她既不求娘家帮忙,为蒋士诚升官,又不肯自己助蒋士诚一臂之力,要将她休弃。 若她独身一人,没什么可怕的,可她是长姐,家中还有那么多妹妹。 那时,她才与蒋士诚成婚不到一年,诗会上的事刚平息,若立刻被休弃,方家女儿的名声,会受到更严重的波及。 为此,她只能做一个坏人。 方知意回神,带着疑惑,看向母亲:“这里面有问题,是吗?” 秦萱一狠心,将真相说了出来:“那是他自己的外室!” 方知意下意识深吸一口气。 她与蒋士诚没有情意,更是话不投机。 只要蒋士诚少在她眼前晃,妾成群也好,养外室也罢。 她都无所谓。 可不代表,对方能欺骗折辱自己。 其实,诗会那日,他们都中了迷药,并未发生实质性的事情。 只是给人撞到,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 甚至两人婚后,到现在,还未圆房。 蒋士诚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新婚之日说太累,之后又说太忙,连着多日不归。 她终归是希望有个孩子的,便委婉询问对方。 蒋士诚才说,自己那里有些问题,正在医治。 现在才知,竟是在为外室,守身如玉。 想到此,方知意忍不住呵笑几声,眼底浮上苍凉。 虽说他们是硬被凑在一起的,可不也是蒋士诚亲自上门求的? 方家从未逼迫蒋士诚娶她。 成婚后,她真心实意对待每一人,尽心侍奉婆母,贴补嫁妆,得到的却是夫君的戏弄,婆家人的百般刁难。 秦萱满面担忧之色,握住女儿放在桌上的手,捏了捏。 “意儿,你没事吧?” 方知意立刻冲母亲笑笑,反手握住她的手,让她安心。 室内静了片刻。 根艺香几上,雕花香炉中的烟,丝丝袅袅。 “娘,我向来宽和待人。”她道,“但也绝不放过伤害我的人。” 声音冷静,如幽潭寒水。 母女二人从房中出来时,等在远处的雷嬷嬷,迎了过来。 “夫人,那二人已招。不过,说雇主有意遮掩面容,看不清楚模样,但他们一眼便看出,对方是女扮男装。唯一特别的,是那人身上有一股香气,很特别,可两人都形容不上来。” 方知意听此,折回房中好一会,才拿出一条帕子,递给雷嬷嬷。 “嬷嬷,让那两人闻闻这个。” 雷嬷嬷接过手帕,立刻去办。 母女二人并肩,向膳厅行去。 看出女儿还有话说,秦萱让身后跟随的仆人先去。 两人行在小路上,方知意对母亲解释了帕子的事。 第72章 “女儿儿时学调香,总想调出些与众不同的气味,常进行各种尝试,偶然制出过一种特别的气味,如红衣刺目般,极易被捕捉,不刺鼻还缭绕不散。” “女儿用过两年,之后觉得还是淡雅些的香气合心,便没再用过。但用那香时,正是救齐王期间。方子,我只教过方蓁蓁。” 她还记得,十五岁那年,那是春日来临前,最后一场大雪。 她正和丫鬟们在雪地中作画。 方蓁蓁突然跑来寻她,说很喜欢她八九岁时,常用的那香,想要调香的方子。 她当时很不解,觉得对方莫名其妙。 在方蓁蓁的撒娇卖乖下,她没再继续询问缘由,教给了对方。 毕竟对那时的她来说,那是她宠爱的妹妹啊。 秦萱听罢,猜测几句,不明白那人若是方蓁蓁,为何要亲自出面。 方知意同样有此疑惑。 两人最终决定,等雷嬷嬷确认好了,再继续分析,又聊起了别的。 秦萱与方知意说了些曹雅娴的事。 自己的事,没让方知意落泪,曹雅娴的事,反而让她扑簌簌掉泪,止也止不住。 秦萱温声哄着,说寻个合适的时间,与她一同去曹家看看。 方知意这才缓缓调整好情绪。 到达膳厅时,方悦安与尔尔已坐在圆桌前等候。 她们最初等了片刻,不见人来,方悦安就有些坐不住了,留人守等后,又去别处玩了一阵才回来。 方悦安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桌上的风车。 【怎么还不来?娘亲和大姐姐不会忘了我俩,偷偷去吃什么好吃的了吧?】 听到门边传来动静,她立刻坐直身子,伸头去看。 只见母亲和大姐姐绕过屏风,说笑着走进来。 “等急了吧,都怪母亲没留意时间。”秦萱面带歉意看向两人。 方悦安没听到母亲说什么,看着方知意,有些出神: 【也不知大姐姐回来,有没有带临沧的特色食物?】 【刚刚去看下人卸马车,大箱小箱的,应该带了吧。】她自问自答。 【哎,和大姐姐也不熟,实在不好意思明着问。】 屏风上的怀泽,眼神逐渐陌生,暗想:你还会不好意思? 第57章 两坨狗屎 方知意嘴角微勾。 听心声一事,她还真得适应适应。 “大姐姐!”尔尔从椅子上滑下,扑到方知意的腿上,仰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 方知意将人抱起,对着尔尔又贴又亲,含笑问:“想没想大姐姐?” 想到母亲的讲述,方知意心中庆幸,还好尔尔恢复了。 要不,她的心,也要被剜去一块。 这孩子,从小与她亲,常跟在她左右,感情是极深的。 尔尔本被亲地咯咯直笑,可听到大姐问的话,却嘴一瘪,眼圈瞬间红了,“哇”一声哭出来,边用袖子擦眼泪边说想了。 “好,不哭不哭,大姐会多陪你些日子的。” 将人哄好,方知意坐到尔尔原来坐着的位置上,将尔尔放到自己左手边,右手边则是方悦安。 熟练地让两人都挨着自己。 方知意安抚好尔尔,回头看方悦安。 方悦安手拿风车,也在歪头看她。 “大姐从临沧带回了几样特色干货,多为海中之物,烹制成菜肴,十分鲜美。你要不要尝尝?” 方悦安立刻咧嘴笑了,点着小脑袋,眸子灵动。 “大姐姐真好!” 方知意笑意更浓,摸了摸她的头。 秦萱慈爱地看着几个女儿,长久悬着的心,这一次彻底落了地。 她面带喜色,招呼着下人:“上菜吧。” 方知意疑惑询问:“大哥不是应当快回来了?不等他了?” 秦萱解释:“他已卒业,今日去寻人讨论学问,会晚些回。我们先吃。” 秦萱察觉得到,家中发生这些事后,珣礼越发坚定,明年会试必中状元的决心,比之以往,更加卖力读书。 自卒业后,他每日几乎不做别的,要么在府中读书,要么出门寻人探讨学问。 等待上菜之际,母女几人气氛和乐,说笑着。 方悦安默声看着,有些出神: 【绝不能让大姐姐再回临沧。】 【那个蒋家,活脱脱虎狼窝,谁进去都得褪层皮。】 她完全没发现,膳厅已经静了下来。 【蒋士诚那混蛋,为博外室开心,骗大姐姐去给外室当丫鬟,伺候月子。这两人,简直是阴沟里的臭虫,肮脏卑劣。】 【最好给我遇到,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怀泽插话道:【按原定命运,蒋士诚已在想办法,要将外室生的女儿,记在你大姐姐名下。】 方悦安有些气愤:【别提那什么原定命运,我看这回谁敢剖我大姐的肚子!】 方知意紧握的手心已经出汗,下意识与母亲对视,见母亲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可秦萱还是很快调整情绪,以防方悦安起疑,重新谈起话来。 “士诚近些时日,公务可还繁忙?” 方知意深呼吸一下,也恢复了正常神态,“还好。” 不等方知意继续说,方悦安在心中接道:【那混蛋,可忙了,整日忙着去外室那里。】 【给外室迷昏了头,人家说什么,他都听,说没享受过世家小姐的照料,蒋士诚便将大姐姐骗去,给她照顾坐月子。】 第73章 【恶心的女人,心中扭曲,觉得戏弄了世家女子,就好似自己高了身份一样。】 【两坨狗屎。】 比之在房中时,方知意已能用相对平和的心态,接受这些事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手提刀剑,心硬手狠。 秦萱还想听听剖肚子是怎么回事,方悦安却没有说下去。 丫鬟们已开始上菜,方悦安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秦萱琢磨了片刻,觉得剖肚子,一定和有孕难产有关,等无人时,还要提点女儿些。 那等腌臜人家,不定让女儿如何受气。 待寻个合适的机会,她也要好好和女儿说说。 和离总比有生命危险要好。 秦萱思绪纷杂,在丫鬟布菜的空挡,又想到了东安王。 对方知意道:“这两日,娘会安排人备些礼品,约莫着东安王拜见过陛下、太后,见过友人,空闲下来。寻个日子,我们便递帖子登门拜谢。” “娘,东西还是女儿自己准备吧。女儿出嫁时,娘已经给女儿很多了,怎能继续麻烦您?”方知意心中有些不好受。 秦萱立刻板起脸,是真的生气了,“你才出嫁多久,就要和娘生分了?假若你高嫁,娘还求不得你了呢?” 方知意微微垂头,眼中酸涩。 用膳时不斥责孩子。 秦萱叹息缓和面色,柔声道:“意儿,你现在是在家,不必事事多思多虑,一切有娘。你可知晓?” 她的大女儿,曾经就是自由洒脱的小鸟,她得把那只小鸟找回来。 “嗯。”方知意带着朦胧鼻音。 方悦安看着盘中菜,眼带急切,抓耳挠腮。 【没事儿!大姐姐,我一会送你几幅画,保你几辈子吃穿不愁。】 她在心里哼哼唧唧:【你们先别说了,快开饭吧。】 【东安王财大气粗,腿好了,也不好意思只给我两只金镯子吧。】 【我抓公鸡,还赢了许多彩头。】 【听说过些日子,我们还会参加宫宴,到时我再弄些。】 【钱吗,想办法总会有的。】 【所以能不能开饭了?】 秦萱看方悦安急得就快上桌子了,忍不住勾唇:“那些不愉快的事,都不要想了。今日我们难得团聚,好好吃饭。” “吃吧!”她看着方悦安。 待方悦安吃饱喝足,摸着圆滚滚的肚皮,舒服地叹口气。 【生活真好呀。】 秦萱与方知意听此,都借擦嘴的动作,掩饰唇边笑意。 这时,雷嬷嬷从外面进来:“夫人,大姑娘,那两人皆说,就是这味道。” 她将帕子放到方知意手侧,接着道:“他们又想起来,说那女子先付的一半定金中,除了部分银子,还有一些珠宝首饰,值钱的异国把玩之物,杂七杂八,像是四处拼凑的。” 异国之物?杂七杂八? 这两个词,让方知意想起些往事来。 第58章 回家吧 “那些值钱的物件,可还在他们手里?”方知意问。 雷嬷嬷回想片刻:“应是在的。他们还说,要将那些银子、物件,都给小姐,求小姐放了他们。” 方知意嘴角勾出一抹冷笑:“放?他们杀了我好几名护院,如何能放?” 她及时止住话头,不想继续说这些,让母亲徒添忧心。 沉默片刻,她若有所思,说了一句:“杀手没找方蓁蓁复命,她定知晓事情没成,不知会不会派人将那些财物都拿回去,销毁证据。” 雷嬷嬷有些不好意思道:“老奴刚还和赵管家开玩笑说,不如我们派人去,将那些黑心钱拿回来。但赵管家说,做他们那行的也担心,活干了,钱又给人偷去,藏得紧着呢。” “除了他们自己,很难给别人知晓财物所在。” 方知意听此,眸子微亮。 同时,也终于想明白,方蓁蓁会亲自出马雇杀手,钱也像东拼西凑的,很可能说明,杀她一事,只有方蓁蓁自己知晓。 这件事情,是方蓁蓁自己的主意。 若有整个二房支撑,给杀手的酬金,定都是金银,不至于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对方蓁蓁,方知意还是颇为了解的。 最是喜欢浮夸闪亮之物,手头有钱,便要做衣裳,买京中最近流行的首饰。 好看亮眼的首饰,自然不会便宜,有些是方蓁蓁攒了好久的银子,才买来的。 她轻易是不愿舍弃的。 正因买了衣服首饰,花光她的银钱,她便不会将银子浪费在其他地方。 常连妆粉、口脂,都要来自己这里蹭。 并不便宜的异国把玩之物,她更不会买。 方知意结合往事,越想越坚定了心中想法。 为得到进一步证实,她忙问:“娘,方蓁蓁搬走之前,可来归还过什么东西?” “归还?”秦萱一摆手,毫不掩饰声音中的嫌恶,“大小盆栽、铜盆、木桶,凡是西院的东西,他们用过之物,都搬走了。” “饿狼过境似的。” “不过就算留下,娘也是不敢继续用的。防止他们使坏,娘让人将西院残留的破烂旧物,都清了出去,各屋的地板也撬了,里里外外好个检查。” 方知意轻点着头。 如此来说,证据应当就已经有了。 心中有数后,她思索片刻,想出个法子。 第74章 “娘,如果我没记错,京府衙现任府尹与梁贵妃的母家,结了姻亲。”方知意做着最后的确定。 秦萱稍作回想,点点头:“关系颇近。” 她知道女儿可能发现了证据,猜出些女儿要做什么,提醒道: “那府尹,就相当于梁家一派的人。此事若报到衙门去,因涉及方蓁蓁,齐王与梁贵妃必然知晓。娘现在不确定齐王对方蓁蓁的态度,他想帮着隐瞒,我们定得不到公道。” 秦萱想起下人最新传回的消息,说齐王与方蓁蓁似乎发生了争吵。 齐王离开时,面色十分不好。 可这也证明不了,两人彻底闹掰了。 方知意微微垂眸,思忖片刻:“刚刚在我院中,娘说梁贵妃现在看似妥协,实则是在以退为进,女儿十分赞同。婚都退了,梁贵妃定万般不愿他们再弄到一块去,会牢牢紧盯方蓁蓁的错处,让齐王彻底放弃。” “那么,梁贵妃现在就是我们的帮手。” 她看着母亲的眼睛,“娘,我知道关键证据在何处了。但在这之前,还要做些事情。您找些人给我吧,明日我便开始行动。” “之前我不知是方蓁蓁害我,如今知晓了,必要让她付出最为惨痛的代价。”清亮的眸子渐显锐利冷意。 方悦安眨巴着眼睛,听得认真。 看来大姐姐已有确切证据,确定幕后主使是方蓁蓁了。 【大姐姐真聪明。】 她十分高兴,前后晃动着小脚。 【看来我只有打下手的份儿了。】 【那我就去找那只狸花猫吧。】 【可惜呀,诗会上方蓁蓁与方旭泽动手时,只有一只狸花猫看到了全程。】 【不过没关系,我自能让它说人话。】 下人刚撤掉残羹,方珣礼便匆匆回来,跨入膳厅。 “知意,快让大哥看看,长高没。” 方知意失笑,起身相迎,“我都十七了,大哥还将我当做那个跟屁虫呢?” “哎呦,娘以为,你今日回来还会稍晚些,想着知意赶路劳累,我们就先用膳了。”秦萱朝红香抬抬手。 红香立刻去了厨房。 “小厮去给我报信,我一听,就立刻回来了。”方珣礼说着,一边上下打量方知意,最后与她对视,“瘦了。” 方知意却打趣着:“大哥倒是比之一年多以前,更加意气风发了,不知是不是与要做新郎官有关?” 方珣礼睨她,笑着落座:“没大没小。” 秦萱看着兄妹两人说笑,喉间发涩,微微侧过头去。 知意婆家的事,她还不曾告诉珣礼。 如今知意回来,也该与他说说了。 免得珣礼在不合适的时候,从别处突然得知,给人利用。 虽说珣礼不是冲动之人,可知意是跟在珣礼身后长大的,两人关系极为亲近。 若知晓知意给人那样作贱,难保不会痛心失控。 就连她,听到安安心声时,也想把蒋士诚生吞活剥了。 当时若蒋士诚在侧,她也定难顾及世家脸面,好好为女儿出出气。 晚上,方珣礼书房。 秦萱、方珣礼、方知意围坐在长案一侧。 先是秦萱将听得的关于方知意的心声,都讲给了方珣礼。 方知意垂头听着,知晓有些事情隐瞒不过去,才就着他们已知的,细说了几句,不曾知道的,依旧没有提及。 她说得平静,察觉室内气氛越发低沉,最后笑道: “提前知晓,便是好事,总比一辈子受蒙骗要好。” “知意已长大,能处理好婆家那些事,你们不必为我过多忧心。” 方珣礼神情严肃,打断她的话:“知意,和离吧。” “这本就是二房为害我们全家,精心布置的局,不该你一个人承受。” 方珣礼的心绞痛不已。 他与母亲都不曾知晓,二房曾还以探看的名义,在知意跟前埋怨她,暗指她连累妹妹们的名声。 这恶明明就是他们做下的! 这群人当真坏到令人发指! 受伤害的明明是知意,却还周全地为所有人考虑,自己暗暗承受一切。 方珣礼红了眼睛,喉头几番滑动,才压下心口痛意,让情绪不爆发出来。 “你已牺牲自己,为我们考虑过了,让我们保护你一次,可以吗?” “知意,回家吧。” 方知意早已默声掉泪,听了这句话,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秦萱流着泪,起身将女儿抱在怀中,轻拍着她的背。 在儿女都看不见的方向,秦萱露出痛苦神色,泪珠如断线的珠子砸落。 方珣礼听着妹妹的哭声,侧过头,微微张嘴呼气,屈指刮掉眼角的泪水。 【哎?大姐姐怎么哭了。】 三人听到朦胧心声传来,瞬间手忙脚乱擦眼泪,带动屋内桌椅刮擦地板的声音。 第59章 强大的后盾 下一刻,传来敲门声音。 “大姐姐,我来给你送东西。” 门开后,方悦安看着方珣礼,歪了歪头。 表面什么都没说,心里却嘀咕一句:【大哥哥也哭鼻子了。】 方珣礼赶忙侧开头,快速眨动几下眼睛。 秦萱收起哭湿的帕子,转身笑迎几步,对上方悦安疑惑的眼神。 “你大姐姐回来,娘与你大哥都太高兴了,没事。”她解释。 第75章 方悦安心中暗想:【原来高兴也会流眼泪。】 秦萱看着她手里捧着的盒子,转移话题问:“拿的什么?” 方悦安抿唇笑着,没有回答,抱着盒子走到方知意身侧。 方知意背坐着,眼睛已经红肿,始终没有回身,察觉到妹妹过来,才彻底收敛情绪,向她侧身,正接过她放至腿上的盒子。 “大姐姐,我有一些画,送给你。” 方知意自然不知这都是什么画,只隐隐记得,吃饭时安安好似说了一句,要送她几幅画之类的言语。 她摸了摸方悦安的头,欣然接受,打开木盒,见里面竟是一个个精致卷轴,微有些吃惊。 站在一侧的方珣礼见此,心中立刻有了答案,却故意没说。 方知意拿起一个卷轴,缓缓展开。 随着画面呈现,她的嘴也越张越大。 她错愕看向方珣礼,“大哥,这、这是玉宁山人的真迹!”尾音有些变调。 方珣礼噗嗤一声笑了:“这是咱家五妹妹的私藏。” 随后又酸溜溜道:“我与她相处多日,她都没说送我,你一回来,竟要送你一盒子。” 他摇摇头,故作失落,叹息一声:“比不上啊。” 方悦安装作听不到,继续对方知意说:“大姐姐可以选一副,作为给那个什么王爷的谢礼,其他的留起来。” 【这画我一盏茶画一幅,用灵力还能做旧,多得是。】 【可东安王十分喜欢,对他来说极为贵重,再等他腿好了,还不得百倍报答。】 【嘿嘿,到时候,我们还能赚一笔。】 【有了这些画,大姐姐就有钱了,有钱了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方悦安偷看一眼方珣礼:【大哥成婚时,再给他,得让许姐姐保管。】 方知意吃惊地看着方悦安,迟迟回不过神。 她一盏茶画一幅。 她画的? 方知意又看了一眼画,确定这是玉宁山人的真迹无疑。 那安安画的…… 她是…… 听过娘的讲述,方知意知道这个妹妹不一般。 可现在心中的大胆猜想,有些超乎了她的认知。 怀泽的声音响起:【不是,你这么做,他们不怀疑才怪,再将你当做妖怪。】 方珣礼及时出声,将方悦安在书院摆画,为他洗清嫌疑的事,讲了出来。 “安安说,这些画,是之前别人送她的。”他看向方悦安,“可有放好在安全的地方。” 方悦安点点头:“原来藏在府外,现在都取回来了。” 怀泽满脑袋不可置信:【他们看着,一个比一个聪明,尤其是你大哥,怎么就会相信,你一个乞丐孩子,会有那么多大作?】 方珣礼继续道:“看来,安安是很有福运的孩子,不仅得大家赠画,回家后,尔尔也康复了。” 秦萱笑着应声:“我们家安安,就是顶有福气的孩子。” 还真不怀疑? 怀泽简直无言以对。 不愧是一家人,这股子自信,倒是和方悦安一模一样。 “这些画,很贵重,大姐姐绝不能要。”方知意收起画,将盒子放到桌上,推向方悦安身侧。 “不贵,我有很多。”方悦安说得自豪,“赠画之人说,每幅画都会找到各自的有缘人。我赠与你,你便是那有缘人。” 方悦安此刻不得不感叹,在凡间生活,会一门手艺还是挺重要的。 在方知意的观念中,玉宁山人的画作,珍贵到有市无价。 不管妹妹究竟是谁,她终究还太小,不能确切知晓这些东西的价值。 她作为姐姐知晓,那便是万万不能收的。 “姐姐真不能要。”方知意再次推脱。 方悦安哼了一声,抱臂生气道:“那你拿回来的那些干鲜海味,我也不吃了。” 秦萱忍着笑,赶忙过来打圆场:“哎呦,那可万万不行啊。” 她捧起装画的盒子,递放到方知意腿上:“赠画之人说你与画有缘,你拿着便是。” 盒子下,立刻传来推阻之力。 “娘……” 秦萱给了方知意一个眼神:“我看你是真要与我们生分了。安安都说了,还有许多。” “就是。”方悦安附和。 “这是你妹妹的一番心意,多大的人了,莫要惹你妹妹生气。以后娘的东西,就没你的份儿了,都给安安和尔尔。你也莫要惦记了。”秦萱将木盒按回在方知意腿上。 方知意的手,这才收了力,眼底又一阵发烫。 秦萱抱起方悦安:“好了,娘要带妹妹回去睡觉了。你们兄妹还想说些什么赶紧说,说完早些休息。你大哥说的话,你好好想想。” “女儿知道了。”方知意的声音中,带着重重的鼻音。 方悦安抱着秦萱的脖子,朝方知意摆摆手。 【大姐姐,放心吧,有我在,以后谁也不能欺负你。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 方知意深呼吸一口气,朝妹妹笑着。 明日开始,她就会让那些人,通通付出代价。 第二日,方家。 方蓁蓁满面忧色,心神不宁地在屋中走动。 齐王离开后,没再来找过她,也不曾让人传话。 昨日还得到消息,方知意在东安王的护送下,安然回京。 而杀手却下落不明。 第76章 她实在害怕,杀手被东安王抓到,问出些对自己不利的事。 前几日,父亲知晓她算计齐王一事,发了好大的火。 不好罚别的,只训斥了她一顿,让她在屋中反省。 反倒是狠罚了母亲,不仅将母亲禁足,还将掌家权交给了卫氏。 桩桩件件的事情搅在一起,她怎能顺心? 这时,有丫鬟在外面通报:“小姐,大房派人过来,说要小姐归还曾在大小姐那借走的几十件首饰、物品。” 方蓁蓁本就心烦,给这一句话彻底触怒。 “什么借!放在我这那么久,她出嫁时都没往回要,那就已经是给我了!” 第60章 讨要所借之物 方蓁蓁怒气冲冲打开门,朝着丫鬟就是一顿呵斥: “赶走了就是!这等小事都要来烦我!那卫氏撑不住场子,不会管家。你们也是傻的吗?” “脑袋装屎的蠢货!”说完,哐当一声,将门摔上。 丫鬟只能怯怯退去,将上门的几人赶走。 消息传到落霞苑。 卫氏听此,勾着粉唇,浅浅一笑。 她身穿桃粉薄衫,懒懒摇着团扇,正在看八岁女儿插花。 “让他们闹去吧。两败俱伤,对我们才有利。”声音柔缓。 想到什么,卫氏停了摇扇的动作,看向身边嬷嬷。 “给柳老夫人的东西,送到了吧?” 搬家后,院子收拾妥当,她便张罗着,给柳氏备了些礼,包括儿子写的书法,女儿亲手绣的绣品。 黄嬷嬷回道:“送到了,听闻老夫人很是高兴。” 卫氏满意点头,又吩咐:“我们掌家了,日后每逢节日,都要去给柳老夫人送些礼品,定要记牢了。” 黄嬷嬷应声。 卫氏纤手托腮,看着认真修剪花枝的女儿,目露欣赏。 还是她的孩子懂事优秀。 其实他们从侯府搬出,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她心底是高兴的。 无论是方坤继承爵位,还是方蓁蓁嫁给齐王,对她来说,都没什么好处,反而会增加周氏欺压她的资本,让她的日子愈发不好过。 现在一切未成,只要她讨好柳氏,抓住方坤的心,再让方坤越发厌恶周氏,她就会一直压周氏一头。 方知意早就料到,派去方家讨东西的嬷嬷、丫鬟,会给人赶出来。 这正是她希望的。 如此,她用何手段上门讨要,舆论都会站在她这边。 倒也方便她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 过了半个时辰,方知意带着众多丫鬟、嬷嬷、小厮,外加一辆空马车,又去了方家。 方知意前脚刚走,方悦安后脚也摸出了府,跟过去瞧热闹。 狸花猫,当然是怀泽去找。 途中,方悦安碰到了刚下朝的郭祥。 郭祥掀着窗帘,询问她的去处,得到回答后,将人邀上马车,准备送她去。 郭祥和蔼笑着,在狭窄的马车内翻找半天,只找出半张饼子来,还是他早上吃剩下的。 没好意思给方悦安,又收了起来。 他用册子给方悦安扇着风,关切问:“就你自己去方家?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大姐姐去了。”方悦安靠坐在车板上,将面侧碎发拂开,一副惬意模样。 “二姐姐和大姐姐借了许多贵重之物,不仅没还,搬家时,还全部带走了。母亲不知此事,直到大姐姐回来,我们才知。” “大姐姐刚派人上门讨要,却给府上的人撵出来,便亲自去了。” “我得去看看,免得有人欺负大姐姐。” 原本,方悦安还纳闷,娘亲为何还没动手,贴出寻物帖。 但昨晚听大姐姐饭后的言语,猜测他们应是另有打算。 她便没着急,决定先看看情况,再在适当时候帮帮忙。 “什么?”郭祥听此,一拍大腿,“岂有此理!” 他的脑中,瞬间初拟了弹劾方坤的折子。 还需要收集些细节。 他得跟去看看。 侯府众人在方家门侧的树荫下停步。 方知意并未着急下马车,将手伸出窗外,微微一抬。 大丫鬟香蕊领命,按照主子提前吩咐好的,走到几个嬷嬷跟前交代几句。 六个嬷嬷连连点头,在树荫下排成一排,齐声喊着:“二小姐,大小姐请您归还所借之物!” “金丝缠红宝石灯笼耳坠,七彩宝石璎珞,春鸭戏水香炉,幼猫嬉戏双面刺绣屏风,等,五十余件贵重之物,共计五百两。” “大小姐不曾说过,将这些东西赠与您。您已赏玩多年,未曾归还,却在分家时,全部带走,还请您速速归还!” 因提前准备过,众人已将这些话熟记于心,喊起来并不费力。 这条街内,住着几户四五品的官员,家中小厮听到动静,接连伸着脖子走过来,向侯府小厮打探情况,好给府中主子带回点新鲜消息。 方家门房探明对方来意,立刻回府禀报。 靠在软榻上,听女儿弹琴的卫氏,听到这个消息,险些从榻上歪下去。 室内琴音戛然而止。 卫氏握住黄嬷嬷的手腕,问:“确定是大姑娘来了?” 不等对方作答,卫氏疑惑自语:“她何时会做这种事了?” 卫氏灵眸轻转,随即起身,“对方来者不善,现在我掌家,可不能担上什么罪责。” 第77章 “黄嬷嬷,你先去外面看看,争取稳住对方,哪怕做做样子也好。二爷应当下朝了,派人赶紧去寻。” “我得去找方蓁蓁。” 卫氏安抚女儿两句,便快步离开院子。 到了方蓁蓁院子,卫氏对下人说明来意,对着屋子提着声音道: “蓁蓁啊,刚刚你将你大姐姐派来的人赶走了。这会儿,她亲自带了许多人来,势必要将东西要回的架势。” “你到底拿没拿她的东西?若真拿了,就赶紧还回去,总不能让她在门口乱说,坏了你的名声,连累全家啊。” 卫氏表现出一副急得跺脚的样子,站在烈日下,苦口婆心劝说。 她的皮肤娇弱,不到片刻,就染上了粉红,额头与鼻子浮出薄汗。 屋子内,方蓁蓁正在桌前练字,任凭卫氏在外面喊叫。 她已不似半个时辰前焦躁。 听着方知意来讨要东西,反而很安心。 方知意找上她,只是为了件无关紧要的事,要些不值钱的东西,而非别的,就说明对方还不知杀手之事的细节。 不然,方知意怎会有心思做这些。 那杀手不是死了,应该就是逃了。 她没必要担心。 而齐王,不上门找自己,仅是在生气,而非她大祸临头,应该算是好事。 等父亲回来,她请求出门,亲自去哄哄齐王,他们定会和好如初。 卫氏看了眼当空烈日,估摸着方坤应当快回来了,更加用力劝说:“蓁蓁,你听到了吗?” “事关重大,真的不能赌一时之气啊!” “那你说,要姨娘怎样,你才能出去与你长姐谈谈?” 屋内传出方蓁蓁的厉喝:“滚出去!” 卫氏却丝毫不恼,反而心中暗喜。 她就知道,自己越求,方蓁蓁越不会出去。 若方知意真做出些对方蓁蓁不利的事,也与她无关了。 想到此,卫氏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更加卖力。 “蓁蓁,你别与姨娘赌气好不好?” “姨娘给你跪下了,你将东西还给你姐姐吧?” 卫氏说着,就跪在了青石板上,扯着嗓子继续苦求。 大门外,嬷嬷、丫鬟、小厮轮番上前喊着。 门口围看的人,越聚越多。 方悦安与郭祥停在街对面的树下。 方悦安爬到了大树上,观看着门口动向。 郭祥在一旁照看着,不时也向门口望望。 良久也不见有人出来。 第61章 齐王也来了 贺承瑾思考多日,觉得方蓁蓁所为虽极端,也是出于对自己的爱慕。 他不应该计较的。 更何况对方还拿出了那玉坠,自己就更不能让她难过了。 贺承瑾决定不计前嫌,主动来找方蓁蓁,再哄哄她。 可离老远,就看到方家门口围满了人。 他赶忙拨开人群,上前查看。 将那些下人口中喊出的言语,细细听了两遍,贺承瑾明白过来什么,怒从心头起。 没想到方知意就是这样欺辱蓁蓁的。 他心中隐隐泛疼。 不知他看不到的时候,蓁蓁受了多少欺辱。 还好,今日给他撞见了。 贺承瑾命手下去让侯府下人闭嘴,再让众人散了,自己则大步上前,停在马车旁,提高声音: “方大姑娘,你一回京,便上门欺辱妹妹,还用此种下作法子,连身为大家闺秀的脸面,都不要了?” 话落片刻。 一只纤长柔白的手,掀起窗帘。 方知意薄纱掩面,灵动的杏眸中故作惊讶,“竟是齐王殿下。” 下一刻,方知意下了马车,快速福身行礼后,对大丫鬟高呼: “香蕊,让他们继续。齐王殿下也来了,自能为我主持一个公道!”声音中还带着喜意。 贺承瑾喉间一噎,着实没料到,这女子会是这番举动。 可对方刚刚的言语,已经将他拉进来,若他不查明真相,公正决断,事情传到父皇耳中,定会觉得他无能。 被架起来的齐王,不好再说什么反对之言,见一个陌生的嬷嬷出来,似要解决事情,便暂时没有上前。 黄嬷嬷是卫氏的心腹嬷嬷,也曾见过齐王两面,见他在场,心思变了变,走到马车旁。 “大小姐,外面实在炎热,不如您与奴婢入府去,坐在放着冰块的凉室内细说。”黄嬷嬷满面恳求之色。 香蕊在对方开口前,已让还在大喊的小厮停了嘴。 不等方知意回答,她走回马车几步,冷笑道: “半个时辰前,我家姑娘就派人来要,你们倒好,直接将人撵了出来。你们这府中,我家姑娘,可实在不敢进。若带少了人,也是不敢来的。” 听着周围响起议论之声,黄嬷嬷提高声音解释:“大小姐,二夫人犯了些错,近些日子,是卫姨娘在管家。她对之前的事,实在不知。您派来要东西的人,也并非卫姨娘撵走的。” 黄嬷嬷面带难色:“不是我们不想给说法,姨娘早去二小姐院中,请她出来给您解释,可不知为何,二小姐还没出来。” 她作势朝门口焦急望了两眼,跺了跺脚。 方知意面纱下的嘴角,微微勾起。 以方蓁蓁对卫氏的厌恶程度,卫氏去寻她,她能出来才怪。 第78章 “我不知她为何不出来,却知我为她留的最后一丝体面,她不要。”方知意声音冷淡。 “既然如此……”她唤了香蕊一声,“去府衙吧。反正有证据,我亦是仁至义尽,不必继续在此多费口舌,还被人说手段下作。” 贺承瑾先黄嬷嬷一步,急声道:“本王都答应,要为你主持公道。你还要去何处的官府?” 这方家大姑娘,当真如蓁蓁所说,性子强势,咄咄逼人。 他绝不相信,蓁蓁会做这样的事。 今日他便要当着众人的面,将事情查清,还蓁蓁一个公道。 让众人看看,大房的女儿,是何嘴脸。 方知意好似突然想起,身侧还有贺承瑾这么号人,淡笑: “倒也是,王爷身为皇子,定不会因为亲疏远近,在众人面前,有失偏颇。” 树下的郭祥提着声音,似有不满:“方大姑娘,你这是何意?齐王殿下明察秋毫,不可能暗中偏心,定会秉公办事。” 贺承瑾斜了郭祥一眼,不知此人是何时来的。 这人他看着就烦,偏生又是他父皇的新宠臣。 贺承瑾眯了眯眸子,暗暗咬牙。 方知意将目光投向郭祥,冲其微微颔首,刚将目光移开几寸,便看到他侧后方,坐在粗壮树杈上的妹妹。 虽说方悦安与尔尔两人长得一样,但方知意也一眼就能看出,树杈上的是谁。 小姑娘咧着嘴,正朝她挥手。 这边贺承瑾已经催促。 “说吧,你有何证据?” 方知意收回视线,拿出几张泛黄的纸张和一本册子。 “这册子上,是我十三岁前,陆续记下的,方蓁蓁央求着,在我这里借走了什么东西赏玩。” 方知意举起册子,让众人看,将册子翻到中间,提高声音: “大家可以看看,这册子的页边,使用过的,已经泛黄,并非几日就能作假的。” 方知意并未看众人,而是看着贺承瑾,让香蕊将册子交到他手中。 “王爷可以随意检看。” 她又展开几张单页的,更加泛黄的纸张。 “我的那些新鲜之物,都是外祖母在世时,送予我的。外祖母的母家,有人在江南经商,她手中总有些稀罕物件、异邦之物。因数量太多,她送我时,怕给下人偷拿,每次都会列上单子,让我拿回家,给我娘的心腹嬷嬷核对。” 方知意说完,同样让香蕊递了过去。 “有些异邦小国之物,整个京中也不一定有几件。” 方知意点到为止,做了个请的手势。 贺承瑾带着怀疑接过册子,皱眉翻看上面的内容。 树杈上坐着的方悦安,缓缓闭上眼,凝神到方家探寻了一圈。 【方蓁蓁屋子里,地板下有暗格。】 【她将东西都放在那里了,就算搜查,也不一定能被发现,所以才能在府中坐那么稳。】 还好怀泽去寻狸花猫了,没有同来,不然她就不能随意施展灵力了。 贺承瑾草草几眼,便合上册子,对方知意施以威压: “若本王让人入府搜查核对,事情便再难收场。你已咬定此事,不反悔了是吗?” 贺承瑾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方知意,试图从她的眸子里,捕捉一丝慌乱或是心虚。 他给这女子机会了。 待一会真相大白,毁了声誉,就怪不得他了,是这女子非要搅闹,试图害蓁蓁的。 “当然。”方知意眸光坦荡,声音坚定。 第62章 瞎眼王爷 方坤匆忙赶回时,看到门口聚了许多人,提前下了马车,小跑着挤上前查看情况。 贺承瑾看到了他的身影,“方二将军回来的正好,还请将军立刻入府,让二小姐回避。本王会亲自带人,去她院中搜查一番,为她正名。” 方坤不明所以,看到黄嬷嬷的身影,立刻询问。 黄嬷嬷简洁讲出事情经过后,低声加了句:“老爷,卫姨娘去寻二小姐,已过了近两炷香的时间,二小姐还是没出来,不知发生了什么……” 方坤暂时没心思想卫氏,神思在记忆片段中游走,心莫名一沉。 前些年,方蓁蓁总是得来一些稀奇东西。 他与周氏询问。 方蓁蓁只说,是大姐给的。 孩子小不知有些物件的价值,可他是知晓的,说是赠送,其实不太可能。 因着是对他们家有利的事,他当时也没多管,没多过问。 但现在,事关重大,他们说什么都不能认。 事情做实了,他家蓁蓁的名声就有了污点,嫁给齐王,更不可能。 方坤尽量露出一个和蔼笑容:“知意啊,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能因你们现在关系不好了,就将之前赠送之物,说成是借走的啊!”方坤一副无辜的样子。 方知意眸子晶亮,淡淡一笑,假做道: “二叔,我始终想给你们留些面子,可你们非要百般狡辩,将自己弄得越发难堪。” 她并非要给谁留面子,是故意给二房狡辩的机会,让众人更容易看清二房的嘴脸。 方知意扫视一圈,看人聚得够多了,天气炎热,也该收场了。 “与方蓁蓁熟悉的人,都知她有一条浅松绿的猫睛石珍珠项链。” 方知意从袖中拿出一张多次对折的方纸,一点点展开。 第79章 “这是借据,十二岁那年,方蓁蓁亲手签的。” “猫睛石十分珍贵,外祖母给了我两颗,一颗浅松绿,一颗蝶翅蓝。我当时喜欢得紧,并不想借,可她日日上门乞求,最后我念在她是妹妹的份上,借给她赏玩。” “怕她不知珍惜,弄坏或者遗失,让其签了借据。” 方知意来回移动着视线,看着眼前两人的面色越发难看。 “猫睛石的价值,王爷作为皇室之人,自然知晓。外祖母送我时,叮嘱过此物贵重,所以我是万万不会送人的。” “东西借走容易,讨回却是不易。我那时也十二岁了,看清了些道理,从那之后,没再让方蓁蓁从我这里,借走过任何东西。” 方知意突然想到那个玉坠。 看来自己不答应借,她便开始偷了。 今日也算为方蓁蓁偷窃玉坠之事,做了铺垫。 方知意继续道:“她再看上我的什么物件,我都会提一次,让她归还之前所借之物,她却没了下文。” “后来我出了事,无暇顾及这些,东西便一直留在她那里,却不知搬家时,她将这些当做自己的物件,全部拿走了。” “王爷,二叔,你们应当都认得方蓁蓁的笔迹。”方知意将纸递上前去。 她们作为世家女子,从小读书识字,字体早已形成,就算多年过去,也不会改变太多。 “加上此物,方蓁蓁从我这里借走的,可不止五百两的价值。” 树杈上的方悦安在心中大笑:【哈哈哈,大姐做得好,这下连那瞎眼王爷的脸,也一块打了。】 郭祥恼恨高声:“久借不还,便是抢!” “世家小姐,竟做出这种事来。方坤你作为父亲,难辞其咎!” 人群中,接连有人附和。 方坤额角淌汗,看着人群中突然冒出的郭祥,心中突颤。 他看向黄嬷嬷,大喝一声:“还不去府中,将二小姐带出来!” 方知意却制止方坤,“叫她出来,不过是新一轮的狡辩。天气炎热,我没体力在这与你们拉扯。更何况现已证据确凿,实在没什么好问。” 她给了香蕊一个眼神,香蕊掏出提前誊写的单子,递给方坤。 “二叔,这上面是我让人誊写的,要归还的物件。防止我再次上门,大家都麻烦,丢失破旧的,你们要按照她借走之时的市价,补银钱给我。每件物品后面,我都有标记,她是何年何月借走的。” 说完,方知意扫了眼贺承瑾的复杂神色,郑重行了一礼: “王爷恕罪,刚刚听王爷对知意说的第一句话,知意还以为,王爷要偏袒妹妹。现在看来,是知意小人之心了。王爷果真,不偏不倚,明察秋毫。” 她的语音极慢。 贺承瑾自然从中感受到了讥讽,对方坤艰难开口:“还请方二将军立刻回府,让二小姐回避,本王要带人前去核查。” 他还是不相信,蓁蓁会做出这样的事。 他务必要亲自去查查,但凡给他发现,方知意有意陷害,他定不会让这恶毒女子好过。 方知意似好心提醒:“王爷可查仔细了,别漏下什么地板下的暗格,墙壁后的密室,又来说我冤枉了她。” 贺承瑾黑沉着一张脸,催促方坤,赶快入府。 方坤心知不能让他们搜,可硬是推脱不让人进,只会显露他的心虚,放大方蓁蓁的嫌疑,更引人猜测。 最终只能硬着头皮,邀贺承瑾入府,暗暗祈求方蓁蓁已处理好一切,让他们什么都找不到。 跟着入府的人中,还包括方知意的一队下人,负责监督。 见齐王入了府,众人的议论声一点点变大。 不感兴趣的,嫌天热,已提前离开。 多数人还留在外面,等着看后续。 众人挤在阴凉处,撇嘴斜眼,看着方家大门,低声交谈着。 方悦安见方知意朝自己走过来,目不斜视,快速朝郭祥说了句: “你没事,少写点折子,不然郭朗如何重新投胎回来。” 方悦安冲大姐笑着,乖巧张开双臂,任由她将自己抱起。 “你想跟大姐姐出门,说一声就是,莫再独自行动。外面有许多坏人,给人抱走,可如何是好?” “那大姐若不同意呢?”方悦安抱着方知意的脖子问。 方知意想了想:“我是你姐姐,你可以和姐姐撒娇啊。你说,姐姐,我真的真的非常想同你出门,你带着我吧,好不好?求你了!你是最好最漂亮的姐姐。” 方悦安偷笑,乖巧应好,心头莫名觉得温暖。 这让她想起来一位故人来。 那是她第五十三世时,碰到的一个女子。 对方察觉到她的早熟,追着她对什么乱七八糟的暗号,她以为对方脑子不好。 熟悉后,她才知,对方来自异世。 第63章 再次失望 对上郭祥的目光,方悦安立刻回了神。 她难以与人解释和郭祥相识一事,便直接假装不认识,悄悄朝郭祥摆摆手。 郭祥自听了那句话,便怔看着她,良久没有回过神。 直到方悦安被方知意放进马车,正喝着大姐姐递来的果饮,才听外面突然爆发出一阵朗笑声,吓得她手一抖,险些将杯子掉在车上。 方知意肩膀也是一抖,却摸了摸方悦安的头,轻哄:“不怕。” 第80章 虽然她听娘讲了很多关于安安的离奇事,但看着眼前的小娃娃,还是很难将她当成很厉害的人。 昨晚,娘带安安离开后,大哥也是语带惊讶,推测说,安安应是 玉宁山人转世,让她放心拿着那些画。 方知意拿起扇子,轻轻为方悦安扇风,撑着下巴,看妹妹将果饮一饮而尽,十分豪气地用袖子擦了擦嘴,忍不住唇边笑意。 这不就是她的妹妹吗? “慢些喝。”她又倒了一杯。 方悦安笑得眉眼弯弯,看着大姐姐与母亲神似的面容,两颊漾起的漂亮酒窝,出神想着: 【绝不能让大姐姐回蒋家去。】 【蒋家人见外室生的不是儿子,之后肚子又没了动静,强行让蒋士诚与大姐姐圆房。】 【大姐姐有孕后,蒋士诚意外伤了身子,不能人道。外室怕大姐姐生出儿子,试图买通府中下人下药,没能成功,又在姐姐快生产前,告知大哥已死的消息,致使大姐姐难产。】 【蒋家几代单传,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大姐姐腹中孩儿之上,见迟迟生不出,生生让人将大姐姐肚子剖开,取出了孩子,见还是个女儿,直接放在大姐姐身边,饿死了。】 【这群畜生!现在有我在,谁都别想再伤害我大姐姐。】 方悦安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发现方知意神色的变换。 方知意的心猛烈跳动着,根据她娘之前的讲述,快速分析出,“大哥已死”这句话,应该是他们原定命运中发生的事。 那安安此刻所想之事,便是她的原定命运了。 剖腹,竟是这么回事。 方知意尽力调整自己,不让妹妹察觉她的异样,呼吸还是不自觉加重。 好吧,这不是一般的妹妹。 在齐王与护卫入二门前,方坤带着黄嬷嬷以及方知意的一队下人,先去了后院,让方蓁蓁回避。 方坤带人刚走到方蓁蓁院子门口,便听里面传来呼喊声: “姨娘,您怎么了,快醒醒?” 方坤这才想起卫氏来,心中一痛,快步朝院中走去。 一进门,就见卫氏半躺在地上,靠在丫鬟怀中。 他吩咐身后的黄嬷嬷一声:“立刻将二小姐带去四小姐院中,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回来!” 说完,他几步跑到卫氏身边。 见卫氏双颊泛红,耳边的碎发尽数被汗水打湿,十分憔悴。 “二爷,您终于回来了。”卫氏强行半睁双目,微抬着手,似要抓住方坤的衣摆。 “妾身真的尽力了,怎么劝,蓁蓁都不出去。”声音如随风的柳絮。 方坤心疼地抓住她的手,“这事怪不得你。你定是中暑了,赶紧回去休息,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 方坤立刻招呼人,将卫氏背了回去。 还想叮嘱下人几句,便听房中传来方蓁蓁怒骂反抗的声音。 方坤快步走了进去,怒声喝道:“你还要任性到何时?你知不知道,齐王也来了!” 方知意的嬷嬷、丫鬟已跟到房中,盯着他们父女看,方坤没办法多说些什么。 可仅是这一句,方蓁蓁立刻安静下来,任由黄嬷嬷衔制着她的胳膊。 “齐王来了?他见到方知意了?”她喃喃自语。 方坤怕齐王等急了,没心思回答这无关紧要的询问,让人赶紧将方蓁蓁带下去。 剩下的下人中,只有刚刚一直跟着黄嬷嬷的几人,外加方知意的丫鬟、嬷嬷。 方坤命这些人看守好,亲自折回外院,请齐王入门。 天气炎热,来来回回,他已折腾得身心俱疲。 齐王带人入了方蓁蓁的屋子,在屋中来回搜寻。 方坤站在院中树下,焦急看着门口,里面传来每一声响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两颗猫睛石,还了就是,可若有多件物品,那便不好解释了。 他不停祈求,别搜到任何东西。 否则,今日的事后,齐王怕是会对蓁蓁彻底失去信任。 本就有梁贵妃的阻挠,若齐王也不坚持了,他家蓁蓁,就彻底没了做王妃的希望。 能不能嫁出去,都不好说,会比方旭泽更糟糕。 突然,一护卫禀报:“王爷,地板下有暗格。” 贺承瑾还站在香炉前,闻着那熟悉的味道,发着呆,听到这声音,彻底将他从记忆中扯回。 “撬开!”他的声音冷冽几分,紧张感瞬间袭来。 护卫撬动几下,找到了暗格的开口处,轻松将地板掀开几块。 拿开上面盖着的锦布,琉璃葡萄杯,春鸭戏水香炉,七彩宝石璎珞…… 每一样物件,单子上,都有记录。 齐王起身,一把扶住旁边椅背,觉得每一样物品,都变成刺向他心口的针。 无论是琉璃杯,还是香炉、花瓶,都是摆用之物,虽样式稀罕,但也称不上贵重,没必要藏起来。 除非故意。 心似给人扯去一块皮肉,血色与巨痛交杂。 贺承瑾将单子扔到护卫脚边,“将上面记着的物件取出,交给方大姑娘查兑,少了的物件,勾画出来,誊写一份给方二将军,补银子。” 早已听到动静的方坤,暗念着完了,快步跑进屋子,扑通跪地。 “王爷,下官实在不知,有这样的事啊。” “知意也说了,这是十二岁以前的事,那时蓁蓁还小,不懂事,实在不能算在现在的她头上啊。” 第81章 贺承瑾冷笑:“你们搬家是多日前搬来的,不是多年前。这些物件,一看就是被藏在此处的。你当本王是傻子吗?” 方坤心中大惊,赶忙叩头,“下官不敢!” 贺承瑾苦笑摇头,“不知之前到底是什么,蒙蔽了本王的眼睛,竟看不出你是如此不知错的狡辩之徒。” “你们太让本王失望了!” 贺承瑾甩袖离去。 他怒气冲天,心烦意乱,一路快步,走出府去。 看到门口停着的侯府马车,他脚步一顿,有些羞于见到方知意。 第64章 出于好心,还是有利可图? 马车中,女子与孩童说笑的声音,不断传出,莫名将贺承瑾心中的烦乱与怒意抚平。 出神之际,只见车窗帘被人掀开。 紧接着,他收到了方悦安吐着舌头,翻着白眼的鬼脸。 贺承瑾再一次觉得丢脸。 今日的事,若被父皇知晓,还不知要如何看他。 贺承瑾用力做了几个深呼吸,调整好心绪,走出大门。 外面等着看热闹的人,纷纷停声看向门口,没见更多人出来,多数人继续谈论起来。 贺承瑾走到方知意的马车旁,“方大姑娘,东西已经找到,里面正在搬取核对,一会就会出来。” 方知意重新戴上面纱,在对方说完时,已经下了马车,再次郑重给齐王行礼。 “多谢王爷,为知意主持公道。” 贺承瑾知晓,这女子不是真心感谢,甚至依旧在嘲讽他。 “起初是本王误解你了。”他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可作为王爷,他能说这样的软话,已属诚意十足,十分给对方面子。 方知意神色淡然,“能拿回东西,已达到我今日目的。这才是最重要、最实际的。误不误解的,我并不在意。” “王爷曾与方蓁蓁定亲,选择相信她,是人之常情。”方知意给了他一个并不好走的台阶下。 贺承瑾听此言语,心中十分不舒服。 从那日方蓁蓁给他下药开始,这不舒服的感觉就在心中沉积,加上刚刚的事,愈发明显。 可两年多的情感,难以说舍就舍。 他压制着这种感觉,在心里极力给方蓁蓁找着理由。 一盏茶的时间后,门口传来动静。 侯府的嬷嬷和丫鬟,接连出门。 随后,两名护卫抬了口大箱子,脚步沉重,跨出门来。 放稳在地上后,两人将箱子打开。 树影缝隙透下来的日光,晃动在箱内的珠宝器具上,反射出夺目光彩。 众人接连上前,踮脚探看。 实打实的东西搬出来,大家也明白了,方知意所言并非诬陷。 议论声渐渐响起。 一名护卫向齐王抱拳:“王爷,物品已全部核对过,缺少了十五件,已让方二将军按当时市价,补了二百两银子。” “另外两名护卫,已随方二将军去取银票。” 贺承瑾点点头,对着方知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方知意吩咐一声:“香蕊,给二爷写个收条,将箱中物件一一列出。写两份,我们一人一份。” 香蕊领命后,立刻去马车上取纸笔,其他丫鬟也上前帮忙点东西。 方知意上前,寻到一个褐色小木盒,打开后,拿出那颗浅松绿的猫睛石,微微举起,检看片刻,又放了回去。 她一低头,看到蹲在箱子旁,好奇探头的小脑袋,将盒子塞进方悦安怀里。 “这猫睛石,给你。蓝色那颗,给尔尔。” “外祖母在世时,还没有你与尔尔,但姐姐不能独享外祖母的礼物。” 箱子中的东西,实在吸引方悦安的目光,她欣喜接过盒子,揣在怀里,又急忙在箱中寻宝。 方知意看着那些东西,“有喜欢的,便拿去。” 她出嫁前,并未将外祖母赠与的物件都带走,分别给两个妹妹留了相应部分。 她们都还小,她娘不一定会告知两人。 想到此,方知意莫名想起方妙宜。 谁能想到,她这一回来,妹妹换了人。 秦萱的讲述在她脑中回荡,方知意的心也只是痛了一瞬,就蹲下身,陪着方悦安在箱子中寻宝一般翻找。 对面,香蕊和其他丫鬟已配合着,罗列物品名字。 被晾在一旁的贺承瑾有些不习惯。 他作为王爷,到哪里不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此刻却给人忽视彻底。 想到什么,贺承瑾低声:“本王有意查明当年诗会一事,你可有什么疑惑的细节,要与本王提供?” 方知意的手一顿,似又回到曾经的噩梦中。 方悦安牵住姐姐的手,心声响起:【大姐姐,别怕。】 方悦安扭头斜了齐王一眼:【关你什么事吧?没礼貌!】 她又回过头,观察姐姐的神色:【大姐姐,是你被人害了,错的不是你,不要怕,也不要自责。】 方知意冰寒的心底,涌出一股暖意。 她回握住方悦安的手,朝妹妹笑了笑,回了齐王的话。 “这是知意自己的事,不劳烦王爷了。梁家当年,尽心问查,不欠我什么。” 贺承瑾没想到,方知意会拒绝此事,有些不悦,“你为何不识好歹?” 方知意的眸子,覆上一层寒霜,起身直视着贺承瑾。 第82章 “王爷究竟是出于好心,还是此事有利可图?” “若出于好心,我的拒绝,不应触怒王爷。” 她对齐王没什么好印象,实在不想过多接触。 贺承瑾听此,心虚大于恼怒,不好再说什么,冷脸侧过头去。 察觉到方知意再次蹲下身,和妹妹说起话,贺承瑾才偷偷侧眸观察。 他实在觉得奇怪。 这么好的与他结识的机会,对方竟不把握住,反而还在呛着他说话。 真是好大的胆子! 贺承瑾看着方知意露出的上半张脸,竟莫名想起,曾经救他的女子。 他有些心烦地摇了摇头。 调查诗会上的事,被方知意本人拒绝,他不可能厚着脸皮再查下去。 一切都陷入了僵局。 一种无力感,涌上贺承瑾心头。 同时,刚刚在心中为方蓁蓁找的理由,如小童随意搭起的木塔,颤悠几下,突然倒塌。 为方蓁蓁庆贺生辰那日,若不是暗卫看到一切,方蓁蓁会不会看着自己为了负责,带着愧疚之心,为了娶她,独自对抗一切,来回奔忙。 今日若不是方知意拿出确切证据,方家二房是不是就要狡辩到底,据他人之物为己有? 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子,真的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吗? 贺承瑾一时间有些茫然。 方坤出来送银票时,面上似覆着一层薄灰。 因着齐王还在,他对方知意说了几句歉意的话。 方知意并未应声,只是让香蕊将写好的收条递过去,“二叔,这是两张收条,请过目签字。” 在齐王的注视上,方坤僵着手,在方知意的名字旁,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方知意收起自己的那一张,淡声与齐王告辞,便带着妹妹离去。 证据拿到了,她还要赶在正午之前,去府衙呢。 第65章 状告方蓁蓁 方坤试图与贺承瑾解释几句,却见贺承瑾也转身离开。 还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笑着与身边人交谈,眼睛却是不移半分,看着方坤。 方坤斜了那些人一眼,黑沉着脸,憋闷回府。 郭祥随着众人的散去,心情极好地离开。 他要赶紧回家,将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夫人。 参方坤的折子,还是要写的。 他今日心情一好,竟觉才思泉涌,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写好。 方坤怒气冲冲,去了方萋萋的院子,寻找方蓁蓁。 方蓁蓁正坐在窗前,愣愣出神,看见父亲的身影,急忙起身,迎上前询问:“父亲,如何了?” 方坤一把将人推搡开,“都是你做的蠢事!” 方蓁蓁没料到父亲会是这样的反应,措手不及,被推倒在地。 忍着掌心挫伤的疼痛,她含泪抬头,委屈询问:“到底是怎么了吗?” 方坤带着怒气,快速将事情讲了一遍。 方蓁蓁呆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怎会这样?” 随即厉声:“方知意是故意的!她自己过得不好,嫉妒我有机会成为王妃,便要从中作梗,毁我名声,让我嫁不得齐王!” 方坤闭了闭眼,又凌厉睁开,用力指着方蓁蓁,“这些日子,你给我在房中好好待着,直到齐王怒气消去,今日之事的流言散退,再出来!” “再抄一百遍《金刚经》,少一遍都不行!” “你若敢偷偷去找齐王,再增他心中怒火,将这件事彻底搅黄,看我怎么收拾你!” 方坤甩袖,深深看了眼站在门口,已经吓呆的方萋萋,转身离开,向卫氏所在的落霞苑赶去。 方蓁蓁嫁齐王一事,经历今日波折,方坤心底已不抱多少希望。 梁贵妃本就不同意这门婚事,齐王如今也失望了,怕是更难成了。 想到给出去的二百两,方坤肉疼得重重叹了口气。 他不知,日子怎就过成了这样。 明明一个多月前,他与爵位只有一步之遥,大女儿就要成为王妃。 可现在,一切有了鸡飞蛋打之势。 还好,他早已动用关系,将方知意的夫君调了回来。 算算日子,他应该已经收到调令。 等那家人过来,定会搅大房一个不得安生。 属于他二房的东西,都会再回来的。 方坤暗暗安慰自己。 被禁足在院中的周华锦,听到此事之时,已是半个时辰后。 发了好大的火。 刘嬷嬷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面,颤声解释:“夫人,不是奴婢要故意隐瞒,实在怕您冲动,再次触怒老爷。” 周华锦在刘嬷嬷身前,来来回回走着,“卫氏那贱人,倒是摘得干净,我看她就是故意害我蓁蓁!” 刘嬷嬷不敢随意接话。 周华锦一屁股坐到榻上,低声哭了起来:“齐王再次生了蓁蓁的气,可如何是好啊?” 她不敢想,若蓁蓁和齐王没成,自己日后出门,会受到怎样的嘲笑。 她有些后悔,事情未成定局之时,为何与人炫耀讲说。 被皇家退了亲,日后想再找到好人家,难于登天。 秦氏若知晓,不定在背后如何笑话她。 周华锦想到此,用力在榻上捶了几拳。 发泄过后,她见刘嬷嬷似乎还有话要说,冲声问:“还有何事?” 第83章 刘嬷嬷立刻回道:“前两日,卫氏派人,去了侯府,给柳老夫人送了些礼。” 周华锦听此,嗤笑一声:“什么人都去巴结。” “不过是个拿好处,配合我们挽回声誉的下人罢了,她也放在心上,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刘嬷嬷抬头,“可她毕竟在老爷身边,吹些不利我们的枕边风,就不好了。” 周华锦抬手,制止了刘嬷嬷的话:“你在侯府多年,还不知老爷什么样?用不了几日,定会将人忘了,另寻新欢。” “那柳氏便成了个摆件。” “不必在她身上费神。” 刘嬷嬷欲言又止,终是没说什么。 她本是周华锦母亲手下的丫鬟,主子见她忠心本分,在周华锦出嫁时,将她给了周华锦,跟随来了方家。 那时,周华锦的性子,还比较沉稳,有些谋算,碰上什么事,她也能说上几句话。 可将近二十年过去,周华锦的性子,变得一会风一会雨,她心中逐渐发怵起来,不敢再随意言语。 等待方坤取银票时,方知意就已差人回了府,通知提前安排好的赵管家,带人将杀手绑到府衙去。 她带着讨回的物件,也去了府衙。 刚下马车,就在府衙门口等待的人群中,看到了大哥的身影。 她轻轻摇头,笑着上前,“昨晚不是与大哥说了,我自己没问题,若需要你帮忙,定会说的。” “你莫非忘了,许伯父还曾说我,虎父无犬女。” 不过是诗会上的意外,让她变了心境,将自己熄灭了。 变得平庸而黯淡,似没有一丝脾气。 方珣礼眼中微有笑意,“你去二房讨要物件,不方便我出面,来府衙告状,怎能没有家中男儿陪伴?” 方知意深深看了大哥一眼,又扭头去看身后的方悦安。 让她与嬷嬷在马车上等着,她也不依,一定要跟下来看看。 方知意勾着唇角,眼底发烫。 “大人!永定侯世子方珣礼与大姑娘方知意,带了两个黑衣人来,说是二房的妹妹方蓁蓁,雇来杀手,要将方知意半路截杀。他们前来,便是要状告其妹方蓁蓁。” 手下匆匆跑进门,急声禀报,将对方交来的状纸,递上前去。 “什么?”杨府尹一听,惊得从桌案后站起。 他一把抓过状纸,快速看了遍,严肃思索片刻,低声道:“你立刻派两个人,分别去梁家和齐王府报信,看两边有什么指示。” 手下刚要跑走,又被他叫回来。 “永定侯府的,我们也不能怠慢。去将人请入偏厅,告知他们,等候一盏茶的时间,我处理好手边事,就过去。” 他得为报信之人,拖延些时间。 手下离去后。 杨府尹在屋中来回走着,用拳头轻垂掌心。 这案子,怕是有些难办了。 :看到后面有很多人说,“方蓁蓁”和“方萋萋”这两个名字太像了,有时候会弄混。 作者起名字时确实没注意到,在这里帮大家区分一下: 方蓁蓁(真真):二房大女儿,十七岁。 方萋萋(七七):二房小女儿,七岁。 第66章 嘴不听使唤了 庭堂之上,杨府尹着绯色官服,威严坐在官位上,细听立于堂下的方知意讲述。 因着方珣礼曾中解元,又是世子,不用跪,杨府尹也没让方知意跪。 方悦安则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着那听得入神的杨府尹。 方知意清晰的言语,在庭堂中回荡。 “民女出马车之时,他们已杀了民女四名护院,幸而碰到回京的东安王,得他相助,才能避免杀身之祸。” “杀手本有三人,一人被东安王护卫所杀,民女带来的两人,便是留下的活口。” 听到此,杨府尹心中又一沉。 怎么又牵扯到东安王了? 状纸上,怎么没提? 这案子,怕是极为难办。 方知意继续:“民女让府中管家,先审问了两名杀手,经他们供述,说雇用他们之人,是个女子,身上有特别的香气。” 紧接着,方知意将赠与方蓁蓁调香方子的过往,说了出来。 “这方子,民女只教过方蓁蓁。” 说着,她将帕子拿出。 方珣礼拿过帕子,交到传物之人手上。 杨府尹接过帕子,闻了闻,问:“所以你便认为,雇凶杀你之人,是方蓁蓁?” “杀手所收酬金,不仅仅是银子,还有值钱物件。证据就在里面。我们无权搜看,还望大人相助。”方知意从容而淡定。 杨府尹沉吟一瞬,才吩咐:“将杀手带上来!” 被五花大绑的两名杀手,在身后衙役的驱使下,走了进来。 二人看起来一个比一个颓丧,在方知意手里时,他们还心存一丝能离开的希望。 可到达衙门时,便已心如死灰。 为了少遭些罪,他们都还算老实地交代了事情经过。 唯独杨府尹问到酬金藏匿之处时,二人皆沉默不语。 “杀了四个人,你们以为还能出去?此时不说,给我们搜到,你们便是罪加一等!” 为了拖延时间,杨府尹不厌烦地用言语恐吓着两人,让他们赶紧交代。 心中则有些煎熬。 第84章 反复想着东安王、梁贵妃、齐王三人。 衡量一番,他先将齐王划去。 以他对东安王的了解,此案必要按事实证据决断。 可梁贵妃那边的意思,若与东安王不同可如何是好。 自己毕竟是依仗着梁家的。 可东安王一怒,梁家也难以保他。 杨府尹暗暗分析着,最后决定为自己多争取些时间,好将东安王也知晓此事,告知梁家。 他打定主意,想了个让捕快去杀手住处搜找的理由,欲下令改日再审。 刚要开口,却见方家的女娃娃晃荡到了庭堂中央,站在跪地的杀手身前,问: “雇你们杀大姐姐的人,给的酬金,你们藏哪儿了?” 在两人的头脑反应过来之前,嘴巴就已不受控制,争先说道: “万福钱庄,信物是半块旧盘子,在城门口最粗的那棵大树下埋着。” 因任务没有完成,另一半酬金没付,三人还不曾分这笔酬劳。 两人说完,皆睁圆双目,不可置信地看着方悦安。 方悦安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好似问话的不是她,走到一边玩去了。 真好,怀泽不在,也不怕他察觉到自己灵力涨了,不用掩藏,随意使用。 杨府尹浓眉紧锁,满面疑惑,视线在杀手和方悦安身上来回。 “大人,他们已经招了。” “将那些财物取回,便可得到证据。” 怕杨府尹过多关注妹妹,方珣礼与方知意先后开口,阻断了杨府尹的思绪。 这时,外面跑进来一个捕快,在杨府尹耳边小声:“梁家说,大人明察秋毫,向来公事公办,不必询问他们。” 梁家的意思,就是梁贵妃的意思,齐王也难以违抗。 他让人给齐王送消息,只是为了防止对方怪罪于他。 最后听令,首选自然是梁贵妃。 得到这个消息后,杨府尹的腰背挺直了些,立刻下令: “两批人,一批去拿信物,一批先去钱庄守着!速去速回!” 捕快小跑着,将命令带了下去。 等待之时,杨府尹为将此案办得漂亮,细细抠问了杀手几句: “她一个女子,怎知你们能办这种事,又通过什么方式,找到的你们?”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低头,没有回答。 “快说!”童声响在庭堂之中。 众人纷纷看过去,见方悦安蹲在墙角,背对着他们,不知在忙活什么,好似那两个字不是对杀手说的。 这边,两名杀手却先后开了口。 “满珍阁的掌柜,以前是跑江湖的,结识颇多三教九流,能帮有钱人搞到偏门毒药,找寻杀手,或是行骗的算卦之人……” “只有常客,才知晓此事,通过他来牵线。” 两人说完,唇瓣向内用力一抿,惊恐对视。 此事他们是绝对不会说的,又是那股不可控制的力量。 杨府尹一听,起身拍桌:“快,立刻再派一队人,封住满珍阁,将那的掌柜给本府尹带回来!” 没什么想要询问的了,因还要等上一阵子,杨府尹再次将方珣礼与方知意请到偏厅,喝茶歇坐。 杨府尹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打算,对方珣礼十分客气。 以此子的才华学问,日后必有大作为。 若方元帅归来,侯府更是会如日中天。 他自是不想结仇。 等待了近半个时辰,客套闲聊之际,有人匆匆跑进来,对杨府尹耳语了一句。 杨府尹大惊,下一刻,就见面色铁青的贺承瑾,大步进入厅中。 “齐王殿下。” 厅中人纷纷起身行礼。 方悦安则朝他做了个鬼脸。 【真烦人,又来了。】 【瞎眼的东西,错把救命恩人当做方蓁蓁,听信她挑拨之言,在原定命运中,刁难我们大房的“孤儿寡母”。】 【脑袋给猪拱了。】 【就这,在原定命运的还做了皇帝?没有你母妃,我看你活到大都费劲。】 【可惜啊,你不知,最后是方蓁蓁气死了你母妃,还拿她当个宝呢。】 【哼,这回不仅方蓁蓁做不了皇后了,你也休想做皇帝!】 方珣礼与方知意悄悄对视一眼,皆难掩眸中惊骇。 贺承瑾自然不知方悦安心中所想,直接走向方知意。 “你到底要做什么?” 方珣礼将方知意拉开,挡在她身前,与贺承瑾对视。 “殿下,还请明示。” 他是笑着说的,声音却并不和气。 贺承瑾冷冷盯着他,“本王已收到消息,她要状告蓁蓁雇杀手,将她在回京的路上截杀。” “闺中女子,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就算你们两房关系破裂,也不至于将人往死里逼!” 雇凶杀人,还杀死了四人,一经证实,死罪难逃。 第67章 他竟还成了证人! 贺承瑾的声音中带着怒意,直到瞥见站在他身侧,仰头呆看着他的方悦安,才收敛些。 方知意坐回到椅子上,慢条斯理道:“王爷不必动怒。案子嘛,自然要讲求证据。” “刚刚在方家,起初王爷不也不信。” 点到为止,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端起茶杯,掀起面纱一角,缓缓喝了一口。 第85章 “你不想相信,才会生气,说别人搞错了。”方悦安靠在小几旁,吃着茶点,嫩生生道。 贺承瑾猛吸一口气,紧咬着牙关,瞪向方悦安。 方悦安假装害怕,躲到方知意的椅子后。 “大姐姐,他好可怕,会不会打我呀?” “不会的,齐王殿下最是仁善宽厚。”方知意声音温柔,笑意却不达眼底。 方珣礼立刻道:“童言无忌,还请王爷海涵。” 贺承瑾哼了一声,只道:“方知意,此事若是你故意陷害蓁蓁,本王定不饶你。” 方知意淡笑起身,反问:“若为真呢?” 贺承瑾移开视线,没有应声。 这时,一名满头大汗的捕快跑入厅中,对着杨府尹抱拳:“大人,财物取回来了。” 杨府尹舒了口气,终于可以摆脱这死寂的气氛了。 他斟酌了一下,做了个请的姿势,“王爷,请移步庭堂观案。” 众人又回到庭堂中。 捕快将银子与值钱的物件,接连摆在杨府尹身前的桌案上。 捕快退去,杨府尹看着眼前财物,问:“方知意,你说这财物中有证据,在何处?” 他故作威严问着,让齐王面上好看些。 “赵管家,将箱子抬上来。”方知意唤道。 褐色木箱重重落地,箱盖被人拿去。 方知意拿出箱中的纸张,指了指箱子,“大人,这些是民女一个时辰前,从方蓁蓁处讨要回来的物件。” 她将去方家催要箱中物件的事,讲给了杨府尹。 说完,她举起纸张,“当时刚好王爷也在,还与护卫搜查,在方蓁蓁房中,找到了单子上的多数物件。其中有十五件,不知损坏还是遗失了,并未寻到,护卫已在单子上勾画出。” 她的视线落在案桌上,“我瞧着,不知遗失还是损坏的那部分,约莫有八九件,出现在了杀手的酬金中。” “大人可拿此单核对。”方知意将最初那本册子拿出,放在一起,“纸张上是誊写的,册上是最初的单子。” 又从袖中抽出收条,“还有方二爷确定后,我们双方签下的收条。这收条也能说明,他们是承认了此事的。” “收条上列得清楚,找到了什么,什么没找到,赔了多少银子,任谁看了都是一目了然。若不承认,方二爷又岂会签糊涂东西。而王爷恰巧是签收条的见证人,可证明此物并非伪造。” 坐在下首位置的贺承瑾听此,面色大变。 他竟还成了证人!而且当时郭祥也在场,目睹了整件事。 贺承瑾的脸色越发难看。 杨府尹已接过册子和纸张,先拿过纸张,微微眯眼,手指在单子上滑动。 被笔墨圈出的物件名字,接连与桌上的物品核对上。 他没有继续对下去,小心看了眼贺承瑾,假做无意嘟囔一声:“确实有好几样对得上啊。” 又翻了翻册子,上面带着微旧的痕迹,没有勾画,也没有哪处像是新写上去的。 再看收条,似乎是墨迹才干不久。 没听到齐王说些什么,杨府尹开始思索,接下来如何进行,便听门外脚步声渐近。 “大人!满珍阁的掌柜抓到了。” 杨府尹激动起身,“带上来!” 不多时,两名捕快便押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进入庭堂。 杨府尹立刻开始审问。 满珍阁的掌柜不是一般的油滑,大喊无辜冤枉。 不仅没说出找他雇杀手的人是谁,提到杀手两个字,就一脸迷茫,说自己是被冤枉的。 “赶紧说!” “都正午了,我都饿了!” 闷闷的童声传来。 众人的视线再一次寻向方悦安。 她正倚靠在方珣礼腿侧,扯着对方的袖子,擦困出的眼泪。 方珣礼将她抱起,低声让她在肩头休息一会。 “是方家二房的方蓁蓁!” 掌柜脱口而出,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这言语出自他的口中。 紧接着,嘴巴再一次不受控制开合。 “前些日子,她找到草民,说曾无意中看到过,有人找草民雇杀手。她愿开出高价,让草民找几名高手,为她杀一个人。” 他说完,心中大惊,想捂住嘴,奈何身上被捆得结实。 他不禁悔恨,若非后街墙边的杂物绊了他一脚,他就跑了。 众人的视线已经转了回来。 杨府尹问:“你如何确定就是她?杀手说,与他们详谈的人,有意遮掩面容。那她见你时,没有吗?” “自然有,可她是店中常客,草民也常接待于她,对她的身形和声音,都有几分熟悉,就算乔装了,故意压低声音,草民也能辨认出。” “她常来店中买首饰,试戴镯子金饰。草民发现,她食指尾骨上,有一颗红痣。那日去找草民雇杀手的人,手上便有那样一颗痣。” “还有,她用的熏香,味道特别,让人很难忘记。” “我从未在别的客人身上,闻到过那种味道。” 杨府尹拿起桌上帕子,示意手下:“闻闻,是不是这味道?” “是。”掌柜闻后,十分确定。 此时,掌柜为控制这不受控制的嘴,已满头大汗。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心死般垂下了头。 按照以往判案的流程,此刻就要让人去方家,将方蓁蓁抓来了。 第86章 杨府尹感受着贺承瑾传来的冷意,心中一团乱。 他微微转了转眼睛,让人将手帕和物品单子,送到贺承瑾手中。 同时,低声询问贺承瑾:“王爷,您对此案,有何高见?” “蓁蓁本性纯善,哪怕偶有小错,却不可能做这样的事。”贺承瑾声音发干,没有去接手下递来的证物。 杨府尹暗暗抽了口气,桌下的一只手,握成了拳。 这可如何是好? 他哪边都不想得罪,本想按证据办案,谁知齐王亲自来了。 方知意呵笑一声,在寂静的堂内,尤为明显。 似碗盘杯盏砸落在地般,迸碎在人心中。 “无妨,无妨……”她连连说道。 “自有申冤之处!” “赵管家,让人将所有证物收回!” “哥哥,我们走!” 方知意说完,转身就出门,干脆没有留恋。 杨府尹一听,心中大惊,提着官袍就下去阻拦,“等等!案子还未断完,你要去往何处?” 瞧着方知意这架势,定是要去敲登闻鼓的。 他心肝突颤,弱声对贺承瑾道:“王爷,您曾与方蓁蓁定亲,按律法规定,此案当回避。” 说完,他大气也不敢出,偷瞄着贺承瑾毫无血色的脸。 见他没有反应,杨府尹又上前两步,在他耳边低语:“此事证据确凿,若传到陛下耳中,就难收场了。” 贺承瑾眸子泛红,缓缓起身,失魂落魄地离开。 第68章 方萋萋落水 不多时,一大队捕快出了衙门,疾步前往方家。 卫氏正欲起身用午膳,听到下人传报,面色大变。 “什么?” “她竟做出此等事情!!!”她愣睁着水眸,喃喃道,“我一双儿女的婚事,完了。” 说完,眼睛一翻,真正晕了过去。 黄嬷嬷赶紧招呼着丫鬟,去请郎中,也不管是否有人去应付那些官差。 方蓁蓁本还在房中发着脾气,听着丫鬟的传报,面上瞬间退去血色。 “不可能,她怎么能证明是我?” “杀手也不会有证据的。”她喃喃着。 听着院外传来的喧闹,方蓁蓁慌忙摘下颈上玉坠,交到心腹丫鬟手上。 “去,拿着这玉坠,找齐王殿下救我!” 周华锦听到消息,慌张从院中闯了出来,跑向方蓁蓁的院子,路上跌倒多回,不顾疼痛爬起,最后将捕快拦在方蓁蓁院外。 “定是搞错了,蓁蓁不可能做那样的事!” “她是要当齐王妃的!你们若将她误捉,齐王定不会放过你们!” 周华锦狠声戾气,想要将人喝退。 捕头扫了周华锦一眼,“我们另有人去通知方将军,让他在下午衙门上值前,带着方蓁蓁的至亲和下人,去衙门问话。” “莫不是夫人不想要这体面,非要我们哥几个像抓犯人一样,将你抓回去才行?” 周华锦怒视着那捕头,眼泪蜿蜒而下,干白的唇颤抖,却终是没再敢说一句话。 捕头看了眼身后的管家,“派个人进去,将你家二小姐叫出来。我们上手抓的话,可就不好看了。” 何管家给了周华锦的丫鬟一个眼色,那丫鬟立刻进了院子。 可没过多久,院内就传来方蓁蓁拒绝的怒骂声。 捕头没了耐心,打了个手势,冷冷一声:“进去抓人!” 身后的捕快迅速进入院中,将方蓁蓁带了出来。 “放开我!” “拿开你们的脏手!” “娘!娘您救救我!”方蓁蓁被拖到院门口时,看到周华锦,大声求救。 周华锦已泪流满面,想要上前阻止,却被刘嬷嬷紧紧拉着。 “夫人,不好了!四小姐被声音惊动,赶来探看时,跑得太快,在曲桥上歪进了水里。下人追上,将人捞起时,人已不动,情况十分不妙!” 周华锦猛地回头,看着前来报信的丫鬟,心肝俱颤。 她又为难地看了眼方蓁蓁,在方蓁蓁恐惧哀求的目光中,带着满面痛色,扭身离去。 前往方萋萋院子的路上,周华锦莫名想起秦萱。 究竟是为何,不到两月时间,她们二人之间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大转换。 她现在所遭受的,不就是秦萱曾经受的苦。 可这一切,都应是秦萱要受着的,为何跑到了她这里。 收到消息的方坤,提前下值回了家。 他怒气冲冲走进方萋萋院子,寻到周华锦的身影,便是质问。 “你究竟知不知道,她派杀手去杀方知意这件事?!” 周华锦坐在方萋萋床边,呆看着面上白得几近透明的女儿,眼泪已经流干了,有些无力与方坤争吵。 “不知。”干干的两个字,从喉间艰难滑出。 方坤的拳头,重重砸在圆桌上,震得上面的杯盏颤响。 “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好好的,为何要去杀方知意!”他的声音低了些,却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明明还有机会做王妃!都是你们母女,一人一招,不曾与我商量,酿成如今的大祸!”方坤越想,怒气越涌上头来。 “都是给你惯坏了,行事前,从不商量,丝毫不顾及家中人!” 周华锦冷冷勾唇,起身向方坤走近,哑声质问:“你对我和我的孩子们,上过心吗?” 第87章 “我一月能见你几回?” 她伸手狠狠指着床上,极克制地压低声音: “萋萋落水了。郎中说明日不醒,就要准备后事!” 方坤想到什么,微微一愣,向床上看去。 火气褪去些,平声坚定道:“萋萋一定会醒的。” 周华锦扭头闭眼,两滴落泪滑下,似不想再看对方一眼。 方坤坐到圆凳上,彻底冷静下来,屈指敲着桌面。 思索片刻,他道:“齐王就算不可能再娶蓁蓁,但念在救命之恩的份上,至少也会保蓁蓁一命。” “可无论她的名声,还是我们家的名声,是如何都挽不回了。等去衙门问话时,只能说我们皆不知此事。” 他们也确实不知。 周华锦只是扭着头,没有反驳争吵。 “你赶紧准备一下,让人将旭泽和皓辰叫回来,再带着蓁蓁院中的下人,一会去府衙问话。我去求见齐王。”方坤简单交代后,便离开了。 贺承瑾独自一人待在王府的书房中,已出神静坐良久。 最后缓慢起身,入了宫。 梁贵妃着一身亮色宫装,头上钗饰也如昔日般,华美亮眼。 她面带浅淡笑意,难得与心腹宫女说笑着,坐在条案前插花。 “娘娘,齐王殿下来了。” 梁贵妃微一挑眉,“让他进来。”声音微扬。 贺承瑾缓缓进入殿内,垂眸行礼。 “瑾儿,你来得正好,看母妃这瓶花,插得如何?”梁贵妃声音欢快着询问。 “甚好。”贺承瑾心不在焉,吐出简短的两字后,便将宫人屏退。 梁贵妃放下剪刀,瞥了他一眼:“母妃还以为,你是来陪母妃用午膳的。说吧,何事?” “您应当已经知晓,发生了什么。”贺承瑾直接道。 梁贵妃用帕子擦着手,沉默不语。 “母妃,”贺承瑾声音中带着哀痛,“她是儿臣的救命恩人……” 紧接着,他将方蓁蓁曾经救他的过往,说给了梁贵妃听。 停顿片刻,又艰难道:“儿臣想最后保她一次,保她一命,也算偿还了救命之恩。” “日后儿臣的婚事,全凭母妃做主,只求母妃相助。” 第69章 怀泽还没回来 若想做,他自己便有能力保方蓁蓁,却很难瞒住梁贵妃。 说是帮助,实则是在请求梁贵妃的允许。 梁贵妃微微皱眉,实在没料到,二人之间还有这样的过往。 难怪她儿子对方蓁蓁,就像着了魔一样。 梁贵妃并未受此影响,淡淡道:“就她那性子,你怎知她不是提前得知了你的身份,有意为之?” “就算她没别的心思,救了你,也不代表你要赔上一切报答。”声音威严几分。 “别忘了,母妃及整个梁家,这么多年的努力为了什么?” “在这个关头,你硬要帮她脱罪,就意味着,亲手将把柄送到别人手上,断送自己前程!” 梁贵妃侧头重重叹口气,声音缓了缓,“母妃知道,这两年,你赠与他们家不少金银财物,还帮她父亲升了官。可对此,母妃从未说过什么。哪怕你说娶她,母妃也应了。” “因要嫁入王府,她们母女,整日在外招摇炫耀,母妃也忍了。” “这些难道还不够你报答她?你是要用母妃及所有梁家人的性命,给你报恩吗?” 说到此,梁贵妃再难好言好语,隐忍退让。 她用力将花瓶打落在地,愤然起身,凤眸中尽是凌厉。 “宫里长大的,竟连个女子都看不清。一切都摆在眼前了,却还要维护那表里不一,说谎成性,只有小聪明的蠢货!” “你若继续执迷不悟,今晚我就让人将她吊死在大狱中!” 梁贵妃甩袖,大步朝殿外走去,用力将门一摔。 门外不远处,候着的心腹宫女小跑着跟上。 良久,梁贵妃才消去怒意,停在树影下的池边,发呆盯着水中金鱼游动。 她莫名想起大房的方知意。 若方知意没出事,该多好。 那姑娘有勇有谋,聪明伶俐,不仅得过先皇夸赞,她也实在喜欢,定会帮瑾儿掌管好内院。 思及此,她不禁想起一件趣事。 太后最小的女儿,当今的永嘉长公主,备受宠爱,横霸内宫。 十岁时不知怎地,突然看方知意不顺眼,时常去挑衅、刁难于她。 方知意忍无可忍,激永嘉签下一封什么‘不告状书’后,将她暴揍一顿。 打得小公主,两眼乌青。 一路哭着,跑回了宫。 方知意终是怕给家中惹事,背了几根荆条,跪在宫门口,确切知晓皇帝不会怪罪,才安心离去。 梁贵妃唇边不自觉勾起笑意。 这样的女子,才是她家瑾儿的良配啊。 若瑾儿早些遇到她,定不会倾心那下作女子。 可惜还未等她给两人制造机会,意外就发生了。 贺承瑾颓丧出了宫,在王府门口,碰到了焦急等待的方坤。 “王爷您救救蓁蓁吧。” “她……” 贺承瑾抬手,打断方坤的话。 方坤并不知晓,贺承瑾去过府衙,以为他打断自己,还因借物一事,恼怒方蓁蓁。 方坤拿出白玉吊坠,托在手中,“王爷,看在蓁蓁救过您的份上,救救她吧。” 第88章 方坤来齐王府时,正好碰上在门口等待的府中丫鬟,问明缘由后,拿过玉坠,让丫鬟回了府。 贺承瑾定定看着那玉坠,心中疲累至极,“她的事我知道了。” 又问:“是她让你来求本王的?” 方坤想起丫鬟的话,又觉得说是方蓁蓁求的,贺承瑾会念着旧情心软。 “对,是蓁蓁!” 贺承瑾面上毫无波澜,心中却有一块地方死了。 记忆中的女子,还是变了。 当年那样不在意这恩情,如今却以此来求他。 难道从那时开始,对方就是装的? 她一次次,辜负了自己的信任。 方坤见贺承瑾不说话,继续道:“都是下官教管不严,一时不查,让她酿成大祸。” “如今,只有王爷,能救她了。” 贺承瑾突然觉得,方坤的话很好笑,“她触犯律法,雇凶杀人,死了四个护院,证据确凿。方二将军,让本王如何救?金蝉脱壳吗?” “若给陛下知晓,这事是算在你头上,还是算本王头上?” “她一个闺中女子,为何能冒险做这种事?是觉得有本王为她兜底,便可以为所欲为吗?若是如此,她可有为本王考虑过!” 方坤大惊跪地,低低伏着身子,心中已经明了,这救命之恩,用尽了。 贺承瑾一想到方蓁蓁身上全是谎言,心口就痛得难以呼吸,不想再说下去。 他要回玉坠,没留下半句言语。 回身入府。 方悦安回家的路上,坐在马车里,摇摇晃晃片刻,就困了,睡倒在方知意怀中。 再次有意识时,听得娘亲急切的声音:“知意,如何了?” “杨府尹已派人去捉方蓁蓁,午后会继续审问。但我估计,她不会认的,尽会说些狡辩之言。不过证据确凿,狡辩也无用。” “包括二房其他人,也会一一问询。”话落,传来洗起手的声音。 方珣礼接着道:“娘,您不必担心,有我陪着妹妹呢。” 秦萱:“好,那此事先由你们处理。” 她便负责在查问记录上好好找找,知意被设计一事的隐晦证据。 “中院最近也没什么动静,不知是否在谋划什么,你们都注意防备他们一些。”秦萱叮嘱。 方悦安听着声音,揉了揉眼睛,感受到旁边传来的凉风,伸着懒腰仰头去看。 尔尔正拿着团扇,认真给她扇风。 方悦安咧嘴笑着,戳了戳妹妹的痒肉。 尔尔扔下团扇,连滚带爬地笑着躲开。 方悦安继续躺着,发呆地想着: 【怀泽怎么还没回来?】 【午后再去,有了怀泽,我怕是不能用灵力让方蓁蓁说真话了。怀泽要是发现我莫名增长的灵力,还不得让那狗屁神尊给我收回去。】 秦萱想到什么,又道:“宫中来消息了,七日后宫宴,让我们大房全家都去。” 方悦安立刻从榻上坐起身,“娘,我也想去。” 秦萱笑着回身,走上前,给她抹了把额角的汗水,柔声道:“安安当然要去。娘让人再给你们姐妹几人,每人做身新衣裳。” 方悦安配合点头,心中却还在想着: 【这怀泽也太慢了,怎么还没回来?】 秦萱给尔尔穿上鞋,接着拿过方悦安的,“睡醒就用午膳吧,做的多是你大姐姐带回来的东西。” 方悦安一听,立刻将怀泽忘了。 可吃过午饭,怀泽依旧未归。 方悦安有些担心,纠结良久,没再与大姐姐去衙门。 明月居。 方悦安与尔尔并排坐在主屋的门槛上,皆不时伸头向门口看。 最后方悦安实在忍不住,让尔尔打掩护,趁丫鬟们昏昏欲睡之时,再次偷溜出府。 方悦安顶着烈日,赶到怀泽曾说过的,狸花猫所在之处。 她闭目凝神,在方圆三里的范围寻找。 灵力还是太低,远了她便探寻不到。 方悦安在巷子中来回跑,不断凝神找寻,跑过多条巷子,依旧没发现任何怀泽的踪迹。 她的嘴角越发向下,脚步不自觉加快,直到累得瘫坐在地。 拱桥旁的柳树下,方悦安坐在石阶上,双手胡乱抹着额上的汗珠,自言自语: “死怀泽,让你查什么你都查不到,让你做事还把自己弄丢了,看我找到你,怎么修理你。” 第70章 第二滴眼泪 因方悦安一直催动着灵力,树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在她耳中是七嘴八舌的聒噪。 惹得方悦安更加烦心。 正欲离去之时,听一只麻雀道:“清风巷那边,今日有些奇怪,飞过那里的感觉不太一样,但又说不上来。” 另一只麻雀说:“我觉得有些危险。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别去那边了。” 方悦安顿时竖起耳朵,听另外几只麻雀纷纷附和。 清风巷?她第一个去的,就是清风巷。 什么都没探到。 方悦安突然想起,怀泽曾说,鸟兽不同于人,对世间变化的感受,比人更为敏锐。 比如,凡间设有的阵法,人察觉不到,但动物会轻微感受到。 方悦安没有继续留在原地猜想,咬了咬牙,跑回清风巷。 她顶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不顾额边汗水,神情严肃站在巷口,左右细细扫看,直至巷内深处,最后再次凝神感查。 第89章 还是什么都没有。 难道此处真有阵法? 她感察不到的阵法,说明设阵之人的灵力,在她之上。 方悦安立刻从空间中掏出整瓶仙丹。 拔掉瓶塞,将仅剩的五颗仙丹倒进嘴里。 瞬间,灵力大涨。 墙砖、堆放的木头、破扫把、墙角的杂草、枯叶、砂砾……都在为她提供信息。 望向巷尾的眸中,快速浮现今日巷中发生的所有事。 唯独一件,十分可疑。 一个黑衣人莫名其妙地,将落灰的咸菜坛子倒扣在了地上。 大涨的灵力只持续几息,便散去。 方悦安顾不得多想,跑了几步,在墙边阴影处,找到那倒扣的咸菜坛子。 谨慎上前,一脚将坛子踢倒。 奄奄一息的怀泽,瞬间出现在方悦安视线中。 怀泽似被水洗了一般,浑身的羽毛湿透,显得格外稀疏,露出红粉的皮肉。 他展着翅膀,闭着眼睛,歪头趴在地上。 见此情景,方悦安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怀泽?”她轻唤一声。 怀泽毫无反应。 方悦安伸出手,轻轻戳了下怀泽的后背,“怀泽?”声音提高了些。 怀泽依旧未动。 方悦安强扯出笑意:“别装了,你是神仙,又是化形,在凡间不会死的。” “你可想好了,骗我的下场很惨的。” 话落,方悦安紧盯着怀泽。 热风拂过,微微吹动怀泽的羽毛,从始至终,怀泽都没有反应。 方悦安抿着嘴,小心将手指探在怀泽的鼻孔上。 可他们的体型差距太大。 那细小的鼻孔,让人什么都感受不到。 许是孩子天性上涌,方悦安眼底有些发热,“行啦,只要你睁开眼,以后我就不会对你那么凶了。” 见他还没动,方悦安继续说着: “以后我好好完成任务,让你升仙级还不行吗?” “我尽量不违反神界那些破规定。” “那你说,怎样你才能睁眼?” 方悦安一条条说着,死死盯着怀泽的眼睛,却并未看到期待的事情发生。 哪怕是颤动一下。 方悦安有些急了,一把抓起怀泽,见他的头毫无力气地垂落在胸前,方悦安红了眼睛。 “怀泽,你别吓我,其实我不禁吓的。”她轻轻摇了摇怀泽。 将怀泽拿到耳边,听他的心跳,却什么都听不到。 最后,她把怀泽肚皮朝上,放在地上,歪头趴伏在地上,屏住呼吸,仔细看怀泽身上的起伏。 没有起伏。 方悦安彻底慌了,红扑扑的小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她想了想,从空间中拿出些水,掰开怀泽的嘴,用手指蘸着,滴在怀泽嘴里。 拿出糖人掰碎,挑选了一块合适大小的,放到怀泽嘴里。 可这些东西先后出现在地上,而非怀泽口中。 鹦鹉的模样,只是怀泽的化形,凡间之物触碰不到他。 只有怀泽略施灵力时,才能像正常鸟儿一样,落到各处,接触实物。 方悦安忙完这一切,才想起这事来。 再看怀泽,身上更加透明了些。 方悦安意识到,怀泽真的要死了。 她透过朦胧的泪水,说着嫌弃的话:“你可真行,一个神仙,在凡间都能把自己弄没命。” “真是没用!” 她就那样看着怀泽,将心魂与意念放出,瞬间四散于万物之中。 竹子拔节,茧破蝶出,雏鹰初展翅,滴水再穿石…… 顽强热烈之力,从世间各处,快速汇聚,集于烈日之下。 方悦安伸出两指,向天上一指,随后缓缓落下,引下一束浅金色的柔和日光。 一股力量灌入怀泽体内。 方悦安收回手,眼巴巴等着,可良久过去,也不见怀泽苏醒。 她彻底没了办法,有些无措,双手捧起怀泽,带着些哭腔,喊着怀泽的名字。 “你别死。其实,我有一点舍不得你。” 她吸了吸鼻子,“好吧,是很舍不得。” 曾经关于失去的记忆,在方悦安心底翻涌,让她彻底控制不住自己。 “呜呜呜……怀泽,你醒来好不好?”方悦安将怀泽抱在怀里,嚎啕哭出了声。 “怀泽,呜呜呜……你怎么会死呢?” “我不说你没用了,其实你陪在我身边,就最有用了。” “乔宁死了,你也死了,我怎么办啊?”方悦安抽噎着,空出一只小手抹眼泪。 眼泪? 方悦安看着湿乎乎的手背,停了哭声,抽噎着吸了吸鼻子,又将怀泽放到地上。 她盘腿闭眼,再次集聚万物灵气。 日月星河,风雨雷电,山川湖海,无尽生灵…… 不同颜色的光点,随日光倾泻,变成一束束不同颜色的光,从四面八方而来,源源不断,注入怀泽体内。 不多时,怀泽微弱的声音响起。 “你偷吃我糖人了?” 第71章 浓浓的古怪 方悦安霎然收力,猛地睁开眼。 怀泽已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挣扎站立起身,正惋惜地看着地上碎裂的糖人。 没得到方悦安的回答,怀泽扭头看来。 下一刻便问:“你哭了?” 第90章 方悦安这才眨了眨眼,吸了下鼻子,看向别处,不承认道:“才没有。你别胡说。” “谁家魔头哭鼻子,不可能的事。”方悦安挠了挠后颈。 怀泽眯了眯眼,“那你眼角是什么?” 方悦安立刻抹了一把,“汗啊。”她怒道,“都是你,找只猫也找不到,让我跟着跑一趟!” “大热的天。”方悦安左右手齐上,胡乱将脸上的水意通通抹掉。 怀泽静静看着方悦安表演。 其实他感受到了,又收集到一滴眼泪。 不过他有些疑惑,不知这眼泪是怎么得来的。 可这小女魔有时颇为好面子,流眼泪的事,他也不好细问。 以免惹恼对方,怀泽选择不问。 收集到了,就是好事。 糊里糊涂,长命百岁。 反正打死怀泽,怀泽也不会相信,这滴眼泪,是因他而流。 “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悦安问。 “凡人都看不到你,你怎就给人扣在了咸菜坛子里?”方悦安指着横倒在地上的坛子,有些忍不住想笑。 “我再晚来些,你就给凡人当咸菜了。哈哈哈哈……”方悦安捧腹大笑。 笑得眼角有些泪意。 “笑笑笑!就知道笑!”怀泽黑了脸,有些咬牙切齿。 他冷哼一声,又正色道:“这件事,透着浓浓的古怪。” 方悦安收起笑意,“怎么说?” 怀泽歪歪头,仔细回忆了下。 “我来这巷中,寻找狸花猫,却被人在后面偷袭,直接打晕了。” 方悦安嘟囔一声:“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怀泽争辩:“防什么?谁能想到,除了你与尔尔,还有人能看到我!” 他跳着走向咸菜坛子处,触动了那处的阵法。 “这阵法,会消去我的仙力,让我同普通鸟儿一般。这大热天,闷在坛子里久了,会直接热死,连同我的仙身也跟着消亡。” “这阵法这么厉害?”方悦安觉得不可思议,摸着下巴回想片刻,“刚刚为了找你,我把仅剩的几颗仙丹,一口气吃了,查看到扣住你的人,穿了身黑衣,戴个斗笠。” 怀泽想不通,那人是谁,为何能看到自己,又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我得好好查查此事,得些眉目再向上报。” 方悦安摆摆手,“可歇着吧。日后,我们谁也不准单独行动!” 怀泽不满,“你凭什么安排我?” 方悦安双手叉腰,“就凭我救了你,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那人最好给我遇到,看我怎么收拾他!” 方悦安想到自己灵力增长了,立刻凭着脑中记忆,城内外搜查一遍。 怀泽感受到方悦安催动了灵力,忙问:“怎么样,查到什么了吗?” 方悦安愣着摇了摇头,“奇怪,竟然毫无踪迹可循,这人定不是普通凡人。” “哎呀,先别管了,等再碰到,我定替你报仇。” 怀泽忙道:“不必!万一他就是凡人呢?你不能伤害凡人,可别忘了。” 方悦安起身,走出墙下阴凉处,“知道了,怀泽祖母,唠唠叨叨的。” “快走吧,还得找狸花猫呢。回去太晚,娘发现我不见了,急得哭鼻子怎么办?” “快点,我探到狸花猫在何处了。” 怀泽展翅而起,飞在方悦安头上,看着她。 “刚刚你催动灵力,我感觉到,你这第二滴眼泪后恢复的灵力,可比第一滴多了不少。” 方悦安眨了眨眼,“是啊。” 这次恢复的灵力,同第一滴眼泪后,差不多。 傻怀泽还不知,多出的恢复,是来自功德。 她才不会说。 怀泽有些欣喜,“太好了,这下就差一滴眼泪了。” 说完,他看着方悦安的头顶,不禁想着: 这小女魔已经不断改过自新了,等拿到最后一滴眼泪,完成任务,无论是神尊还是谁,应该都没有理由说让她灰飞烟灭了吧。 再抬头时,怀泽眼中充满斗志与希望。 等等! “第二滴眼泪收集到了,还找什么狸花猫呀!”怀泽提醒,“让狸花猫开口一事,终归离奇,若有其他法子,还是不用为好。你可以告知你娘,让他们想符合凡间规律的法子。” 方悦安瞬间停步,一拍脑袋,“对呀,我又能说出三件事情了。” “说些什么好呢?” “玉坠?” “诗会上害大姐姐的人?” 她得好好想想。 这一次,得省着些用。 秦萱午睡已醒,却并未起身,斜靠在床头,依旧在翻看女儿诗会被算计一事的查问记录。 【你确定好,究竟要说些什么,别一不小心说多了。】 秦萱已熟悉怀泽的声音,听到这声音,知晓定是方悦安过来了。 她望向荷花屏风边缘,不一会,就见方悦安跑了进来。 “哎呦,这是去了何处?瞧你跑得,满头大汗的。”秦萱将册子放下,拿起床边团扇,胳膊大幅度摆动,给方悦安扇着风。 另一只手,为她理了理乱发,用帕子擦掉汗水。 “日后想出去玩,莫要顶着正午烈日,瞧你的脸,熟透的果子一样。” 方悦安笑着爬到床上,累瘫了一般仰躺下,享受着这一刻的清凉。 第91章 她问:“娘,若您能预知日后之事,最想知晓什么?” 秦萱摇着扇子的手慢下来,下意识瞥了眼床内的册子。 随后又想起,知意回来前,她带众孩儿去街上逛走采买那日,在马车上听到的言语。 那个叫怀泽的仙人说,安安亲口告知凡人未来之事,是会被雷劈的。 虽然她不知初见时,安安为何能说,但也正如她听到的那样,安安只说了三件。 怕是绝对不能再说了。 秦萱不想为了一个女儿,害了另一个女儿,便没有吐露真言。 她怜爱地看着方悦安,“娘什么都不想知晓,只希望你们这些孩子,都能好好的。” 从安安心声中,她已知晓够多了。 心中已是万般感谢安安,感谢上天。 “今日怎么跟个小大人似的,问娘这个问题?”秦萱笑问。 方悦安没说话,伸手指了指床边的册子。 秦萱躺在方悦安身侧,揽着她,“看娘整日翻看那册子,你也跟着操心了?” 怕秦萱有过多怀疑,方悦安点点头,像个细心懂事的贴心孩子。 秦萱揽着她的肩膀,轻笑:“这是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必为此忧心。” “这些日子,发生了许多事,娘已彻底看清二房的嘴脸,定会保护好你们,该报的仇也会报。”她特意将话与女儿说清楚,“包括你大哥和姐姐,我们都会重新审视身边人,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害到我们。” 秦萱侧躺,看着女儿的眼睛,“所以,安安不必担心。你要多想想,明日吃些什么,玩些什么。” 方悦安愣愣看着秦萱,觉得心似被一股温柔的力量包裹住,温暖中带着一丝酸麻。 小孩子? 她都快忘了,按照仙魔的年龄算,她确实同凡间五六岁的孩子差不多大。 第72章 诗会上的证据 怀泽有些动容:【你看,你这一世的娘,又温柔待你又好。】 【你也别想着,帮他们改完命,就离开了,留下来,生活一世吧。】 方悦安从那股异样的情绪中抽离,反驳道:【谁说我要走了?】 【娘亲一向爱哭,我走了她哭坏眼睛怎么办?】 再说,她已经习惯,睡前等着娘亲帮她洗澡,听娘亲讲故事。 大哥来年要参加会试,可依旧会抽出许多时间,陪她与尔尔玩,做些新玩具给她们。 大哥说长兄如父,父亲不在家,他便要担起这个责任。 这样的好大哥,她还真有些舍不得。 还有,万一她一走,就有人欺负尔尔怎么办? 现在大姐姐也回来了,也是待她极好的。 方悦安已彻底忘记,最初决定亲自来为秦萱改命,是要与轮回神较劲。 现在的她真心希望,亲人们都能好好的。 怀泽沉默之时,都快将秦萱的命簿翻烂了,也没找到秦萱爱哭这一条。 为了让方悦安留下来,有机会完成任务,怀泽破天荒地没拆台,顺着方悦安道: 【可别让你娘伤心了。若因你离开,她思虑过重,怕是影响寿元。】 方悦安惊声:【这么严重!那我可真不能走。】 怀泽心中并未完全相信她的话,觉得还是要留一手,没将自己隐瞒的事告诉她。 这小女魔许是和那狐狸妖学的,极为狡猾,自己曾受骗好几次,彻底长了记性。 秦萱的心几个起落后,终于归于平稳。 她微微弯唇,与女儿贴着脑袋。 “娘说的,你可都听到了?” 方悦安重重嗯了一声。 【哎呀怀泽,你看看,我真就不是那操心的命。】 【我想做的事,都没怎么动手费心思呢,一切就按照我所希望的,往下发展了。】 怀泽也不知,这小女魔的运气,怎会那般好。 方悦安有些美滋滋的,左右摆动着小脚丫:【怀泽,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心想事成的能力?】 怀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怎么可能?】 方悦安撇撇嘴:【那试试好了。】 【我希望,娘会突然灵光一闪,发现册中所说的,那盛开的玉兰花,就是证据。】 怀泽没忍住,差点又翻了个白眼:【就是几闪,也想不到的,好吗?】 他较起真来:【是,方蓁蓁与方旭泽的不在场证词,为显真实,特意提到,事发时他们大概是在后院,一个稍偏僻的地方,还看到一株盛开的白玉兰。】 【可梁府的花匠没说,诗会那日天还未亮时,那株白玉兰因白蚁久蛀,加上夜间大风,突然倒了。事发之时,那树早换了。】 【因怕搬运损伤花朵,还选了一棵花期晚些的,含苞待放的紫玉兰。】 【花匠没说的事,册子上自然没有,你让你娘怎么闪,能想得到?】怀泽很是无语。 秦萱为女儿扇风的手,有一瞬间停滞。 她记得,册上三名花匠说得差不多,大概就是早上换了一棵被风吹倒的树,后来宾客渐至,他们就回房回避了。 许是梁家实在不觉得,花匠有什么问题,对各处行走的丫鬟问得仔细,而没细问几名花匠。 怀泽继续:【你娘顶多能想到,方蓁蓁与梁三小姐交好,时常去梁家,对梁家各处极为熟悉。再多一些,便是诗会前一日,她去了一趟梁家。】 第92章 【但也不会知道,她是特意找理由去的,又在不常有太多人去的地方,看到了那树盛开的白玉兰,才想到那一套不在场证词。】 方悦安不以为然,十分相信她娘:【那娘也会发现,如果参考梁家宅院布局图,就会知道,事发时,二房的其他人,都或远或近,分别停留在去往事发客房必经的三条路上,并非巧合,而是在给行动中的方蓁蓁与方旭泽放风。】 【就会怀疑到二房,发现事发那一盏茶的时间内,前去客房的四家人,皆是被二房之人搭话,拖住的。】 怀泽摇摇头:【谁会想到,要参考宅院布局图啊?】 他不禁叹息:【梁家人倒是熟悉自己家,却如何都不会相信,此事是二房合力所为,包括你大姐姐的亲祖父,方老爷在内。】 【二房还为摆脱嫌疑,让你大哥也出现在了其中一条路上。】 秦萱的胳膊僵硬地再次煽动着。 珣礼与自己讲过,他为何会出现在那条路上,竟是被他们利用了。 方悦安轻哼一声:【我娘那么聪明,一定会发现的。三日为期,你就看着吧。】 怀泽:【我看你还是想想,怎么将这件事变成三句话,告诉你母亲吧。】 听着方悦安所言的秦萱,心头一跳,有些汗颜。 若不是听得心声,她是如何都想不到那两处去的。 这证据确实隐晦得很。 一会等安安睡下,她要赶紧让人去寻一张梁家宅院布局图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动作还得快些,免得让女儿失望。 正好也能借此事,让女儿意识到,这些事不必她亲口说,仅在心里想想,就能向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方悦安完全不理怀泽的话,十分自信想着: 【这次完成了任务,又能亲口告诉娘亲三件事,可娘亲也不说,那你说我告诉她些什么好呢?】 怀泽不可思议:【你真以为你娘能发现?】他轻哼一声,【你就尽管做梦吧。】 秦萱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方悦安回来时,会问她那个问题。 不过,诗会一事的关键,她已经知晓,一时间确实不知要女儿再告知她些什么。 方悦安自顾自想着:【那就先留着好了,紧要关头再用。】 静默的间隙,方悦安的神思乱飞,突然反应过来一些事情,问怀泽: 【我回家也有一阵子了,可娘亲从未问过我,初回府那日,说出的消息,是如何得知的。】 【真是奇怪。娘亲是忘了?一般人都会好奇吧?】 秦萱一惊:她没问吗? 好像确实没问。 在心声中都听明白了,便没了好奇,忘记了这事。 秦萱立刻假装道:“安安,娘突然想起,你回家那日,告知娘你是娘的孩子,还有你父亲的下落。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哎呦,怀泽你看,刚想着,我娘就问我了。这不就是心想事成?】 【你就瞧着吧,我刚刚所想,必定会成。】 怀泽不知说些什么好:【你怕是对心想事成有什么误解。我看你怎么回答。】 第73章 真正的救命恩人 方悦安对秦萱道:“是有个神仙模样的人,告诉我的,让我回来找娘。” “竟是这样!”秦萱故用惊讶语气。 怀泽摇头:【就你这么说,你娘怎么会信?】 只听秦萱又感激道:“可真是神仙保佑。” 之后,对话便结束了,没有一句追问之言。 信了? 怀泽倍觉不可思议。 真是邪门了。 方悦安在心里狂笑:【怀泽,我们要不要打个赌,就赌我刚刚希望的事,会不会发生。】 怀泽的鸟嘴抽了下:【我才不和你赌。你赌品有多差,我还不知?赢了还好,不赢可就要耍赖了。】 方悦安哼了一声:【我还没嫌弃你呢。你除了放在我空间中的那些破烂儿,有什么值得做赌注的?】 怀泽浑身的羽毛炸起,怒道:【赌品极差,我才不与你赌!】 方悦安:【哼!穷鬼一个,我看你是不敢赌。】 怀泽:【赌品差!】 方悦安:【穷鬼!】 【赌品差!】 【穷鬼!】 …… 斗了会儿嘴,劳累一中午的方悦安,眼皮渐渐沉重,在母亲扇出的舒适风中,缓缓睡去。 秦萱小心抽出胳膊,下了床,出门找到雷嬷嬷后,对其耳语了几句,让她派人去寻梁家宅院布局图。 同时在心中酝酿着,要想个合适理由,去梁家向花匠求证玉兰花的事。 只是,梁家因此也会知晓,方蓁蓁与方旭泽是有蓄谋地说谎。 就意味着,梁贵妃和齐王也会接连知晓此事。 她下意识向窗口望去。 也不知庭堂上,现在是何情况。 齐王究竟还会不会保方蓁蓁? 她不想让这珍贵的证据,有一点差池。 日光不再强烈,屋中光线稍暗之际。 案子才初审完毕。 方珣礼与方知意向府衙外走着,低声谈论刚刚庭堂上的事,下人远远跟着。 “总算清净了,扰得人头痛。”方珣礼揉了揉额角。 一下午,众人都在听方蓁蓁哭喊搅闹,给在场之人看尽了她的丑态。 尤其在方家人皆说,不知她雇凶杀姐一事之后。 第93章 更是厉声痛斥父母,要将她丢弃。 证据确凿,她却如何都不承认,还说方知意设局诬陷她,她没有杀方知意的理由。 最后还是方知意上前,对她耳语了两句,她才失了魂般,缩着身子,不再言语。 杨府尹便按照方知意所说,以方蓁蓁拒绝归还财物,致使买凶杀人为由,做了最初判决。 判方蓁蓁与两名杀手,秋后问斩。 “你究竟说了什么,让她立刻安静了下来?”方珣礼低声询问。 方知意几乎是用气音说着,“当然是她冒充我,成了齐王救命恩人一事。” 又道:“我本不求回报,没打算让齐王知晓,以前是,现在依旧如此。” 她又靠近兄长些,“今日接触后,更想离他远些。” 方珣礼会意,轻笑出声。 心如死灰的方蓁蓁,被两名衙役拖拉了下去。 去往之地不是预想中的大牢,而是庭堂隔壁的偏厅。 她被衙役粗暴地按跪在地上后,那两人就离开了。 方蓁蓁有些不明所以,缓缓抬头,眨了眨红肿的双眼,确定主位上坐着的,确实是贺承瑾。 男人眸子黑沉,带着风雨前的威压与平静。 方蓁蓁从未见过这样的贺承瑾。 心中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她轻笑一声,歪坐在地上,满不在意道:“来与我算账了?” “没错,方知意才是救你之人。玉坠是我偷的。” “你知不知道,人家根本没把这当回事,若非我发现这玉坠,它就要永远待在抽屉的角落,给杂物覆盖着,不见天日。” 说完,她低低笑出了声,笑出眼泪来。 贺承瑾面色惊变,眸子睁到极致,呼吸都跟着一重,不确定般问着:“你说什么?” 方蓁蓁猛地收住笑意,盯着贺承瑾,眼底渐生恐惧。 “她、她没告诉你?” “怎么可能?她若知晓,怎会不告知于你?” 贺承瑾带着盛怒上前,弯腰一把抓住方蓁蓁的衣襟,追问:“重复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 声音又低又轻,仿佛带着蛇在耳边吐信子的悚然冰凉感。 方蓁蓁看着贺承瑾猩红的眸子,狠厉的神情,一时间不敢开口。 怎么会这样? 方知意没说,反而她自己将这事招出来了。 可方知意怎么可能不说? 方蓁蓁僵硬地扯动嘴角,强挤出一抹生硬的笑,颤声道: “瑾哥哥,蓁蓁骗你的,是怕你救我,连累自己。刚刚的话,是骗你的!”她试图挽回一切。 贺承瑾一把将她甩开。 方蓁蓁一个不稳,脑袋磕在椅子角,额头淌出血来。 贺承瑾大笑着,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两步,“骗我?”随即停了笑声,凌厉的眸光恨不得将她剐杀,“我们相识两年多,怕是只有刚刚那一句话,才是真的吧!” 他再次大笑,笑到流泪,“原来是这样!原来这就是你要杀方知意的原因!” 他双手一会捂在头上,一会又双双垂落在侧,似有难言的痛意无处发泄。 “难怪,难怪你总找各种理由,不想让我接触方知意。”他后知后觉。 贺承瑾本想着,最后再来看方蓁蓁一眼,问问她为何要杀方知意。 在偏厅内,听完了整场审问。 可越听越发现,自己似乎从未认识过真正的方蓁蓁。 隔壁尖声戾气的女子,让他陌生。 如此确凿的证据,方蓁蓁却像街头无赖般,百般辩驳,说什么都不认。 听得他险些一走了之。 难怪让他陌生,原来一切都错了。 贺承瑾仰头,整理着情绪,心中轻松的同时,一股滔天恨意爆发而出。 他的眸子泛着寒光,一步步逼近方蓁蓁,“你知晓这两年本王为了娶你,付出了什么吗?” “换女之事事发后,你们二房的名声受损,可本王依旧押下自己乃至母妃与整个梁家的前途命运,冒着被父皇厌弃的风险,也要娶你!” “本王拿出了全部真心,将你捧在手心,日日费尽心神,平衡你与母妃之间的关系。”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讥讽一笑,“没想到,这一切,从头至尾都是一场骗局。” 在方蓁蓁的记忆中,贺承瑾一直都是眼中含笑的儒雅公子。 可此刻的男人,面容扭曲,满身戾气。 她从未见过这样骇人的贺承瑾,心中的恐惧蔓延,蹭着膝盖,连连后退。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背后的椅子被她撞得向一侧移开。 贺承瑾当真停住步子,却低头摘下腰带上别着的匕首。 第74章 是要杀你,可你不是没事? “说谎,偷窃,诬陷,雇凶杀人……” 贺承瑾接连轻吐几个字。 每个字都重重砸在方蓁蓁心里。 “瑾哥哥,蓁蓁对你是真心的,是真心喜欢你的。你放过蓁蓁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骗你了。”她跪直了些,不停搓手求饶。 眼泪和额头上流下的血色,融为一体。 满面狼狈。 贺承瑾盯着泛有冷光的刀刃,“本王是不是与你说过,皇家少真情,但本王将全部真情给了你,你就绝对不能欺骗本王。否则,本王定不饶你。” 方蓁蓁身体颤抖,似死前最后一搏,厉声问着: 第94章 “你究竟喜欢的是救你的人,还是陪伴你两年多的我?若不是我,你又有何资格怪我!” 此言狠狠刺痛了贺承瑾。 眼前女子突然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若不是她骗自己,因信物让自己不加防备,如此卑劣的女子,又如何能入了他贺承瑾的心。 贺承瑾觉得头部隐隐作痛,胸腔闷胀,不想再听方蓁蓁半句言语。 “来人!按住她!”贺承瑾大声吩咐。 方蓁蓁直直盯着贺承瑾手中的匕首,愣了片刻,爬起身就要跑。 门外跑进来两个护卫,几下便将她控制住,压跪到厅中央。 方蓁蓁的眸中,是拿着匕首,缓缓向她靠近的贺承瑾。 她摇着头,“不要,不要,瑾哥哥你曾说过,一辈子要对我好的。” 她仰头看着贺承瑾,泪珠不断滑落,“求求你了,瑾哥哥。” 贺承瑾已走到方蓁蓁身前,面无神情睨着她,冷声:“掰开她的嘴。” 方蓁蓁瞪大眸子,察觉到护卫的手伸过来,拼命摇头挣扎,“放开我!” 恐惧激起方蓁蓁心中的怒意,奋力挣扎的同时,她大声喊着:“还不是你愚蠢,连救你的人都认不出!” 贺承瑾猛吸一口气。 下一刻,他一把捏住方蓁蓁的脸颊,毫不留情地将匕首插入她的口中,用力搅动。 贺承瑾神情狠厉,手上毫不留情,颈侧青筋凸显。 他好似没听到那呜声惨叫,直直盯着不断涌出的鲜血,最后喷到他脸上。 贺承瑾一甩手,扔开方蓁蓁的脸,拿着匕首的手卸了力,匕首“哐当”砸在地板上。 他看着半昏的方蓁蓁,吩咐道:“单关到大狱里,别让她死了。” “问斩前,本王还有得‘关照’她呢。” 护卫将人拖了下去。 贺承瑾拿出帕子,缓缓擦拭手指和面颊上的血迹。 过了片刻,他似乎觉得不够解恨,出了府衙,向方家赶去。 方坤与周华锦回到家,直入主院小厅,打算商议救人之策。 可还未喝上一口茶,就听下人来报,说齐王来了。 夫妇二人心头一喜,觉得女儿有救了,立刻起身,纷纷前往正堂。 可他们到达正堂门口时迎面碰上的,并非前来商议救人之策的贺承瑾。 贺承瑾来势汹汹,在离方坤和周华锦只有几步之遥时,一把抽出身后护卫携带的长剑,指向方坤。 夫妇二人面色惊变。 方坤用力看着胸前的锋利剑尖,声音发抖,“不知因何事,让殿下如此震怒?” 周华锦死死盯着闪着寒芒的剑,不敢眨眼,忘了呼吸。 贺承瑾观察着两人的神情,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方蓁蓁并非救本王之人。” 此话一出,方坤心中好似有根弦断了,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僵硬转头,去看周华锦。 周华锦也同他一样的反应,似瞬间石化在原地,好半晌才找回声音,呢喃一声:“这怎么可能?” 贺承瑾声音带着冰寒冷气,问:“所以,你们不知?” “本王只问这一句,若你们敢继续欺骗,一家都别想好死。” 夫妇二人扑通跪地。 方坤直接问周华锦,“此事你究竟知不知道?!” 周华锦掉着眼泪,连连摇头:“我真不知。蓁蓁从未与我说过,救王爷的细节。老爷你也主动问过,她说那是她与王爷的秘密,让你别打听。她对我也是那样说的。还说她不想宣扬此事,让我们二人都保密。” 贺承瑾想起,方蓁蓁曾说,浑身湿透救人的事传出去,容易让她受人议论,希望自己保守这个秘密。 他遵守到,连方蓁蓁的父母,都没问过一句。 贺承瑾下颌线绷紧,又问:“她儿时可得过严重风寒,发热烧得忘了些事情?” 周华锦稍停哭泣,认真想了想,“她确实得过严重的风寒,具体在几岁,民妇一时想不起来了,但没有印象,她忘了什么。” 贺承瑾突地笑了,颓丧之气弥散。 他扔下长剑,头也不回地离开,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方坤与周华锦双双瘫坐在地,缓过心神后,虽还带着些不明所以,但也清楚,方蓁蓁冒充了齐王的救命恩人。 她竟敢撒这样的弥天大谎。 夫妇二人心中忐忑不已,怕齐王会报复他们二房一家。 对是否要想办法救方蓁蓁一事,已有些纠结。 第二日,方蓁蓁将长姐之物占为己有,并买凶杀姐一事,在城中传开。 世家闺中小姐能做出这样的恶事,是多数人家闻所未闻的。 方家二房再一次被推上风口浪尖。 此消息很快传到永定侯府,连下人们都知晓发生了什么。 早膳后,过了两盏茶的功夫。 红香收到消息,快步入院通传:“夫人,老爷带着柳老夫人,直接去了大姑娘院子,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秦萱正在写婚宴邀请宾客的名单,听此消息,重重搁笔,起身绕过案桌就往外走。 昨晚,夜色将至之际,她刚听儿女讲完下午在府衙发生的事,就听下人来报,说方老爷和柳氏晚饭都没吃,急匆匆出府,去了二房那里。 今早起来又听说,他们昨夜很晚才回来。 不知又去探讨些什么阴损的挽救法子。 第95章 秦萱匆匆赶到清荷院,离老远,就听到一声声斥责: “她是雇人要杀你,可你现在不是没事?” “不过死了几个下人,我们补给你就是。你作为长姐,为何就不能大度些,至于将她逼到被判斩首的地步吗?你怎就那样心狠!” “你这样做,不仅毁了你二叔的仕途,还将你所有堂弟堂妹的婚事,都毁了!!!” 高高在上的固执男声,夹杂着浓浓的训斥与指责之意,从院中屋内传出。 “你赶紧去府衙,与府尹说说,一切都是误会,让他们放了蓁蓁。” 秦萱再也听不下去,带着满腔怒火,厉声走入院内。 第75章 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病! “方蓁蓁是你孙女,方知意就不是了吗?方坤是你儿子,方湛就不是了?” 屋中寂静一瞬。 外面艳阳高照,秦萱却似携着一身冷气,走入屋内偏厅。 她眸色幽沉,扫视着屋中人。 方老爷与柳丽娘坐在主位榻桌两侧,见她进来,前者冷哼侧头,后者似没看到般,眼皮微动,轻飘飘移开视线。 方知意坐在方老爷下首位置,面无神情,可放在腿上的手已握成拳头。 秦萱一侧头,扫到墙上挂着的一把剑,一言不发走过去,抬手“唰”地一声抽出利剑。 方老爷和柳丽娘见此,纷纷不安起来。 方老爷严声问着:“秦氏,你要做什么?” 秦萱并未回答,提着剑,就朝方老爷快步而去。 方老爷大惊失色,连连后退,穿着鞋退爬向榻内。 他曾虽是武官,但年轻时常年沉迷玩乐、酒色,练武从不勤勉,本就不会什么,到现在上了年纪,身子亏空严重,反应也十分缓慢,眼看着一人气势汹汹提剑而来,只能闪躲。 柳丽娘着实吓到了,慌忙起身,向一旁避去。 秦萱将长剑搭在方老爷肩上,轻笑:“我又不会真杀了你,你怕什么?” 说完,缓缓移开长剑,将剑柄递给已经站起身的方知意。 方老爷见危险解除了,顿时大怒:“大逆不道!不孝至极!满京也找不出,你这种公然拿剑,对着公爹脖子的儿媳!” 秦萱稍理裙摆,坐到方知意原本坐着的位置上,笑道: “我只是吓吓公爹,公爹又没事,怎可这般疾言厉色,给我扣上诸多罪名?” 她立即再次冷脸,“吓你一下,你便如此反应,又有何脸面让知意大度,责怪于她!” “方蓁蓁买凶杀人,触犯我景国律法,斩首是她应得的惩罚。你若对律法有疑,便去找府衙,找圣上去吧。” “你那样偏爱二房,不如搬出侯府,与他们同住去!” 这一次与方老爷的对峙,秦萱更加强势。 相比于上一次,这些日子,她陆续在方悦安的心声中,彻底知晓了这老混蛋是何等心狠绝情。 为了二房,亲儿子也要杀,亲孙女也要害。 畜生不如。 方老爷气得嘴唇颤抖,满腔怒意涨得他头脑混乱,一时没想出应对之言。 柳丽娘已经哭了起来,放低姿态,缓缓走向方知意。 “都是蓁蓁的错,她再也不敢了。念在她是妹妹的份上,这次你放过她,放过你二叔一家好不好?”柳丽娘一副恳求之态,“就算祖母求你了。” 她作势便要下跪。 方知意已将剑插回剑鞘,本立于旁边的长案前,见柳丽娘的动作,一个旋身,从那处脱身,坐到母亲身侧。 “我虽未见过我的祖母,但也听闻她出身名门,饱读诗书,明辨是非。她若还在,定会为我向二房好好讨个公道。” 柳丽娘讪讪停了动作,有些委屈地看向方老爷。 秦萱却先方老爷一步开口:“陛下说得对,公爹年事渐高,头脑已然不清楚,才来知意院中,胡言乱语。” 她缓缓起身,叮嘱方知意:“若你祖父再来,便多请几个郎中过来,好好给他瞧瞧,看看他到底是什么病!” “秦氏……”方老爷怒声。 “今日我就将话说开了!”秦萱声音高了几分,将其打断。 “你们若再敢来,因此事指责知意,劝她谅解,说些让她去府衙解释的荒唐话。我便当你们认为知意有错,雇凶杀人者无过,非要带着你们同去府衙或是御前,好好辩一辩!” “疯了,我看你真是疯了!”方老爷厉喝几句,面色黑如锅底。 柳丽娘给方老爷递了个眼色,方老爷才怒骂着起身,气冲冲出了门。 柳丽娘出门前,停步又看了母女二人一眼,才追随方老爷而去。 “阿娘威武。”方知意侧头看向母亲,说着赞叹之言。 眼底却暗含心疼。 她印象中的母亲,轻言细语,待人温和,不会半点武功,剑更是没碰过一下。 刚刚的母亲却如护仔的母鸡一般,冲上前去,不管对面是鹰犬还是豺狼。 秦萱故作得意,冲女儿挑了下眉,又正色道: “你回来那日,已听娘说过,你父亲被他们一家子算计的事。” “昨日,母亲又在安安那听说,当年诗会一事,你那混账祖父,也有参与,为他们放风。” “这老家伙,就是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痛斥之后,秦萱顿了顿,又为女儿考虑道,“你还小,还要顾及名声,日后对他视而不见即可。撕破脸的事,交给母亲。” 第96章 “你父亲未归,在外人眼中,是独靠我一人,拉扯着我们大房一家子,变得泼辣些,也会给我些宽容,不必担心。” 听过他们一同害父亲的事,方知意再听到什么,都没那般惊讶了。 就是心疼母亲,承担了太多。 秦萱似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各人做好各人的事,母亲就负责护好你们,护好这个家;你大哥则准备成婚与会试;你要和离,怕是与蒋家还有场恶战,先好好休息休息,待眼前事结束,母亲再与你从长计议。” 秦萱微微眯眼,“或许很快,我们就能再剥二房一层皮了。那老蠢货爱给二房当箭使,就让他当去吧,正好和二房一起,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方老爷与柳丽娘回中院的路上。 柳丽娘跟在方老爷半步之后,反复瞥了他几眼后,快了两步,跟上前去。 压低声音,气恼道:“依我看,都怪周氏。她本就没有当家主母的气度,狭隘善妒,整日与我们坤儿争吵、置气,从不知服软,将家中搅得不成样子。旭泽与蓁蓁整日面对爹娘这般,岂会养成好性子?” “蓁蓁那丫头,如此胆大包天,敢骗齐王,不知是给谁宠坏了。若我二房再出几个这样的孩子,不定要给我们这些老骨头,折腾成什么样,最后还有没有地方,让我们安享晚年。” 昨晚,她与方老爷去二房那里,听说了方蓁蓁冒充齐王救命恩人的事,吓得险些昏过去。 后来得方老爷分析,说齐王定是来确定,他们做长辈的是否知晓此事,是否一同帮着骗他了。 最后没动手,应该是得出他们长辈毫不知情的结论,才会什么都没做,离开了。 他们不确定,齐王会不会报复他们家,可为了家中名声,也只能冒险用此迂回之法,救一救方蓁蓁。 谁想,方老爷亲自出马,也没能让大房答应此事。 “旭泽院里的女人们,马上就要生了,再来三个重孙儿,也放在周氏跟前,实在让人难以放心。” 柳丽娘边说边观察方老爷的神情。 见其怒火降了几分,接着道: “倒是卫氏养出的一双儿女,听话孝顺,文才俱佳。她才是个会养孩子的,若她能在家中说得算,坤儿的后院定会安宁些。” “这几日她掌家,做得也是不错的。” 方老爷步子慢了下来,点点头:“言之有理,有时间我们与坤儿谈谈,让他找个理由,将周氏休了。” “后院不安宁,他又有何精力,去做别的事。” 柳丽娘却不赞同,轻声:“她可知晓我们不少事。” 方老爷立刻明白了柳丽娘的意思,“嗯,那就换个法子。” 又行了片刻,两人进入花园。 方老爷一抬头,远远看见双胞胎在假山小池旁玩乐。 刚降下去的怒气,又慢慢燃了回来。 第76章 “方萋萋”醒了 没想出其他法子救方蓁蓁,让方老爷十分烦躁。 想到刚刚在秦萱那里,当着丽娘丢了面子,他看着两个孩子,更是没有好脸色。 他在安安静静喂鱼的尔尔身上,没挑出刺,又看向另一个。 见方悦安拿着圆形鱼网兜,在池边忙活着,围走跑动,捞来捞去的,格外碍眼。 方老爷冷哼一声,毫无顾忌,声音不大不小:“粗蛮的东西!” 说完,狠狠瞪了一眼,又抬步而去。 身后传来童声:“祖父您慢些走,别摔到。” “草丛里还有只大蟾蜍,要小心哦。” 话音刚落,方老爷的脚尖便绊在石板缝中,“啪”的一声,结结实实摔扑在地上。 摔得他闷哼一声,似要将五脏六腑颠出,眼前一阵阵黑眩,泪水在眼中打转。 慢他半步的柳丽娘,心中想着事情,方老爷突然摔倒,她不仅没反应过来,拉方老爷一把,反而绊踩在方老爷的脚上,向草丛中扑去。 同时,方老爷大叫一声:“啊,我的脚腕!” 紧接着,从草丛中抬起脸的柳丽娘尖叫:“蟾蜍!我的脸贴在蟾蜍上了!快叫郎中!” 她顾不得管方老爷,惊叫着跑走了。 “哈哈哈!”方悦安毫不掩饰,大笑出声,“你们真是太好笑了。祖父真笨,都告诉你了,还能摔到。” 山中溪流般清透的孩童笑声,刺着方老爷的耳朵。 他紧咬牙关,闭着眼,重重呼吸。 五脏六腑的不适,让他没了斥责的力气,一动没动,缓着身上的痛意。 众仆人在一旁,不能干看着。 方姝尔的奶娘给两个丫鬟先后递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上前,搀扶询问。 方坤因对子女管教不严,纵使子女为所欲为,行为不端,给人参了几本。 为首的自然是郭祥。 曹家三爷与郭祥两人,向来不对付,总要互相唱反调。 可这两次在方家的事上,两人的意见倒是出奇一致,一个“疯狗”一个‘犟种’,竟合作出一些默契来。 参奏完方坤,下朝之时,竟还相约,晚上一起喝酒。 还低声议论着,要盯好这件事,一旦某人(齐王)试图为此女脱罪,两人将再次联合,参奏某人。 不到两月时间,方家二房就接连发生丑事。 皇帝对方家二房已无耐心,对方坤也没什么好感。 第97章 直接给他罚俸半年,停职两月,在家好好教导儿女。 方坤沉着脸,带着颓丧之气,刚到家,就听小厮来报: “二爷,老爷差人来报,说事情未成。” “老爷在回中院的路上,绊了一下,与老夫人双双摔倒,老爷崴伤了脚,老夫人摔在草丛里,触碰到了蟾蜍,面上起了红疹。” “差人去看看吧。”说完,方坤摆了摆手。 其实昨日在公堂之上,方蓁蓁毫不顾忌,痛责他与周氏,恨不得让他们二人跟着有罪时,他已动了心思,想要放弃这个女儿。 更何况,她还冒充了齐王的救命恩人,简直不顾全家人死活。 昨晚,他同意二老提出的迂回救人之法,不过是了他们一份心思,他已大概猜出,大房不会同意。 现在的结果,倒正合他意。 方蓁蓁胆大包天,一意孤行,得此结果,也是活该。 不能让她再连累全家,让他们跟着被齐王记恨。 方坤如此想着,习惯性走向卫氏的落霞苑,中途想到什么,转去了方萋萋的院子。 走进屋子,入了内间。 入目是周华锦趴伏在床边的背影。 她仍穿着昨日那身衣裳,似乎守了一夜,此刻正睡着。 方坤继续上前,伸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方萋萋。 小姑娘面色惨白,嘴唇泛干,依旧紧紧闭着眼睛,毫无苏醒的迹象。 方坤叹息一声,不禁嘲笑那日的自己。 那样离奇的事情,怎会存在。 他侧头看向敞开一半的窗子,明亮刺眼的日光,难以照进他的心底。 这么多年,尽全家之力,也才为他争得一个真正的嫡子身份。 还既不光彩,也不体面。 仅此而已。 二房如今的名声,连给儿女相看差不多的亲事,都做不到,更别说与高门结亲。 若齐王突然生恨,再对他们二房施加报复,一切便彻底完了。 前路渺茫,他不知要如何再向前行。 他不明白,为何大房像受了命运眷顾,他们二房却事事不顺。 周华锦突然从梦中惊醒,惊呼一声:“萋萋!” 猛一醒来,见女儿依旧没醒,干涩的眼中再次蓄上泪水。 她察觉到身边的人,以为对方是挂念女儿,前来探看,心中备受安慰。 随即又感觉有些不对。 “你为何没去当值?” 方坤斜了她一眼,有些无力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也不是他总想拿周氏与卫氏对比。 可卫氏玲珑心思,从不会问容易让他难堪的事,还不经意间,总能说些让他心中舒展的言语。 周氏便总是这样直白。 成婚越久,越不知何为委婉,嚷嚷着便将他心中的难堪,摊铺开来。 周氏似乎还很热衷这样行事,好像更能彰显她的聪明。 每当这时,他总难对周氏好言好语。 “还不是因你养出的好儿女,做出丑事,将我连累!” “早朝有一半的时间,是都察院的人在弹劾我。最后陛下罚我俸禄半年,让我停职两月,在家教导儿女。” “人家的夫人,将内宅掌管得井井有条,儿女教导得聪慧孝顺。可你呢?真不知你整日在宅中,都做些什么!” 方坤越说声音越大。 “大房的人,越发狠心绝情。昨晚商议的法子,根本行不通!”他当然不能直白说,那连累全家的孽障,放弃就放弃了。 “谋划这么久,全都白费了!因方旭泽与方蓁蓁两个蠢货,白费了!” “你就祈求齐王不要报复我们吧,不然全家都别想好过!” 说到最后,他忍不住怒吼出声。 周华锦泪水不断掉落,忍着委屈与气怒,不敢与方坤争辩。 方蓁蓁闯下这么大的祸,再也做不成王妃,让她没了依仗。 原本她还因与秦萱交好,能得来些别人不容易获得的消息。 可现在,她与秦萱闹翻,在方坤这里彻底没了用。 她开始有些害怕,怕卫氏吹吹枕边风,方坤就会以善妒的由头,将她休弃。 再看床上,伴随着如此声响,还未有苏醒迹象的小女儿。 不安与恐惧夹杂,掺着无边绝望,吞噬周华锦所有心气。 她只能掩面默默流泪。 谁都没看到,床上的小姑娘突然睁开眼。 “方萋萋”不可置信地打量眼前的一切,心中暗想着:我真的穿越了! 脑中响起机械的系统音:【百科知识系统,已绑定成功。】 第77章 任务 “方萋萋”心中激动万分。 公司出事后,她卷钱跑路途中,出了车祸。 昏迷之际,听到一个声音:“你当世寿命已尽,是否愿意,到异世重活一次?” 她当然愿意。 她还不到三十岁,怎甘心自己就这样死了。 她的公司卖假保健品,被好多老人的儿女告了,已被查封。 若不跑,就要坐牢了。 谁能想到,在这紧要关头,她偏偏出了车祸。 方萋萋赶忙答应那个声音。 再次醒来,就到了这里。 系统音再次响起:【想要在异世活下去,你需要做任务得积分,为自己续命。】 她在心中问:【什么任务?】 第98章 不禁想起曾经看过的小说。 难道是要攻略某个男主? 在现代,她一心搞钱,确实还没来得及谈恋爱。 系统介绍道:【宿主现在,正处于一个名叫秦萱之人的命簿中。受不明因素影响,此人命运出现偏差,你要想办法让一切回归到原定中去。】 接着,系统为她详细讲述了秦萱的原定命运,以及现在被改变过的命运。 系统音停。 众多原主的纷杂记忆,瞬间涌入“方萋萋”脑中。 她缓了一会才知,原主与自己同名同姓,却才七岁。 而那个叫秦萱的人,是原主的大伯母。 结合系统的讲述,她思考片刻:【也就是说,偏差是从那个本该死了的,名叫方悦安的孩子回家,开始的?】 【她一回来,就好似夺了我们家的气运,随之而来的,是家中人的谋划接连落空,成了今日这般,好似两家处境来了个大调换。】 她不禁暗暗惋惜。不然,她应该是个很风光的官家小姐。 系统:【目前看来,是这样的。】 方萋萋问:【那个方悦安,可是什么穿越重生之人?】 系统:【不是。】 得到这个回答,方萋萋放下心来。 那便容易了。 一个古人而已,又是个孩子。 只要除掉这个方悦安,让其回到原定命运中去,秦萱的命簿应该也会逐渐回归正轨。 不过现在,看情况她要先扭转些家中境况,才有利她接下来的行事。 “萋萋,你醒了!” 方萋萋正沉思着,突然听得床边传来的呼唤声。 她微微侧头,看向周华锦。 随着原主记忆的涌现,她知道,这个便宜娘对原主还是挺好的,便微微弯唇,露出一抹微笑。 她现在不熟悉环境,觉得还是假装成原主的样子,更安全些。 接着,伴随几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男人出现在了床前,眼神中充满探寻。 方萋萋将视线移过去,通过记忆,瞬间知晓,此人是原主的爹。 同时,原主心中对卫氏的痛恨,也涌了上来。 都是那个卫氏,害得她爹娘离心。 方萋萋想着,待她熟悉环境后,定要好好治理治理那下贱的小三。 周华锦欣喜落泪,扑在床上,抱住女儿,痛哭出声:“你姐姐救不出来了,日后娘只有你这一个女儿了。” 方坤微微眯眼,打量着四处瞥看的女儿,有些不确定,她到底还是不是真正的方萋萋。 秦萱拿到梁家宅院布局图后,结合梁家曾经送来的查问记录,捋明了方悦安心声中提到的事情。 用过晚膳,她去了方珣礼的书房。 见母亲满面严肃,方珣礼放下手中书册,疑惑起身相迎。 “怎么了,娘?” “知意在诗会上被设计一事,有证据了。”秦萱走到榻桌旁坐下,将图册放到榻桌上。 方珣礼先是一愣,立刻走过去,急急问道:“是什么?” 秦萱示意他坐下,随后先将前日午后听到的,关于玉兰花的心声,讲给方珣礼听。 “花匠……”方珣礼喃喃着沉思。 “还有一点,能证明二房所有人,都参与了其中。可娘仔细想之后,又觉得证据不够充分。”秦萱展开桌上的宅院布局图。 “这是梁家宅院的布局图。”她边说边用手指着,“这是事发的客房。这三条,都是可以去往客房的路。” “那时,众宾客刚到不久,诗会还未正式开始,看热闹的老少,都在各处赏看,夫人们也忙着给自家孩子相看。若非发生落水、疾病等突发意外,客房很难被用到。” 她翻动册子,停在某一页,调转方向,递给方珣礼看。 “根据记录上,二房众人所言,再结合这张图,可以发现,事发前后那段时间,二房之人或远或近,都在这三条路上。” “安安说,他们是在给行动中的方旭泽和方蓁蓁放风,拦住要往那边去的人,拖延时间。” 她深深注视儿子片刻,又低头指向布局图。 “周氏与方坤带着方萋萋,在小池旁,说是孩子想看会金鱼,就停在了那处。之后又过来两个带孩子的妇人,周氏与她们说话,方坤便离开了。” 她指向另一条路,“你祖父和方昊辰,在这里,遇到了一个梁家的丫鬟,你祖父说,方昊辰突然要写诗,就差那丫鬟去拿纸笔。” “还有这条,老孟氏与你在。” 方珣礼想起了那件事,接着道:“张嬷嬷找到我,说老孟氏身子不适,却没找到二房的人,便让我过去看看。” “我去了之后,看她在石头上歇坐着,确是不太舒服的样子。可后来见几个妇人结伴走来,却又似好多了,与人家攀谈。” “我等了一会,见她没什么事,询问了几句,便离开了。” 他顿了顿,“所以,老孟氏让我出现在那里,是为了给他们洗清嫌疑。毕竟在外人看来,我与知意的亲祖父,是不可能害她的。二房的人,出现在各条路上,就成了巧合。” “就算二房遇到的人都提到,是二房的人先搭的话,他们才停步或闲谈或改换路径,却也因此,不会让人再往下怀疑。率先搭话,也可说成是巧合。” 如此,确实如他娘所说,证据不够充足。 第99章 老孟氏与张嬷嬷,疯的疯死的死,仅他一人说出当时蹊跷,也难以作为证据。 陈老夫人寿宴之时,张嬷嬷没说出此事,怕是也不知这事的真相。 而老孟氏现在,多半也死了。 她知道许多事,二房怎会放过她? 方珣礼不禁懊悔,重重捶了下腿,“我竟给他们利用个彻底!” 秦萱温声安抚:“你一人的脑筋,怎能抵得上他们一家人?就算你没出现,暂时也没办法证明,他方继祖是二房的人,能那样狠心帮二房害我们大房。” “可方旭泽和方蓁蓁,倒是已经证据确凿。” 第78章 真能心想事成 方珣礼眸光发直,盯着根艺木雕小几上,瓷盘内的两颗佛手,在脑中又想了想整件事,刚想问出一个疑问,又立刻想起,方蓁蓁与梁家三小姐交好,常去梁府。 那二房对梁府熟悉,就不奇怪了。 静默一瞬,方珣礼轻叹:“可惜,二房谋害父亲的事,发生在边关,又过了这么久,我们想查,也无从下手。这两件事,不知是否会给他们逃掉,再无机会被世人知晓。” 想起母亲曾讲给他的,祖父与二房合谋害父亲的相关心声,方珣礼握紧了拳头。 秦萱声音坚定:“不会的,一定有机会将他们做过的恶事,全部揭露。我们一步步来,途中会碰到其他契机,也说不定。” “在我景国,设计毁人清白,是大罪。虽暂无确切证据证明,二房其他人参与其中,可方蓁蓁与方旭泽是逃不掉的。” 她盯着桌上跳动的烛火,“正好让他们尝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何滋味。” 沉默半晌,秦萱又叹息一声:“只是娘有些担心。毕竟证据在别人家,很容易被毁掉。” “只要我们去梁家求证,梁家人就会知晓此事,也就意味着,梁贵妃和齐王也会知晓。” “可现在齐王对方蓁蓁,究竟是怎样的态度,还不能确定。就算齐王知晓,方蓁蓁冒充了知意救命恩人的身份,可齐王喜欢的,定不会是救命恩人的身份,而是实打实与他相处两年的女子。之前他待方蓁蓁那样好,两人定是有真感情的。” 她想起儿女讲述的,在庭堂之上,齐王不顾一切,对方蓁蓁的袒护。 “所以,娘觉得此事应再等等,派人好好打探打探消息,要能确定,齐王不会再为了方蓁蓁,毁灭那宝贵的证据才行。” 方珣礼点头赞同:“确实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秦萱回想起,还有件事要和儿子交代,道:“东安王府没有女主子,过几日你还要带着娘与知意,去东安王府致谢。” “好。” 秦萱在心中盘算着,明日要让人给东安王府,送上一张拜帖,接着又想起一件要紧事: “对了,你还要与娘去一趟明月居,配合娘演场戏。” 秦萱将自己的计划,讲给儿子听,又细细和方珣礼交代了几句。 方珣礼记好母亲说的话,拿上给妹妹们做的木斗车,与秦萱去了明月居。 明月居内,传出笑闹声。 姐妹两人在屋中跑着追逐,嘴里笑说着什么,玩得不亦乐乎。 秦萱与方珣礼进去后,两人立刻改变方向,向他们跑来。 “娘!大哥!”尔尔依旧在高兴地情绪中,喊声也欢快了许多。 方悦安则被方珣礼拎着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走到大哥身边,好奇地看着。 方珣礼将两手拿着的东西,分别放好在地上,笑道:“这是大哥给你们做的木车。” 木车并不复杂,矩形的斗,刚好能坐下个孩子,下面是四个木轮。 “你们坐在里面,大哥可以拉着你们。” 方珣礼从怀中掏出两根绳子,分别系在两个木车相应的铁环上,又去凳子上,拿来软垫,放在斗中。 方悦安欢呼一声,赶紧坐了进去。 见尔尔也坐好了,方珣礼左右手先后用力,拉动绳子,向前走去。 孩子的清灵笑音,再次响彻屋子。 “大哥,这个太好玩了,你真是全天下最聪明的大哥!”方悦安的马屁,很快就拍了起来。 紧接着道:“你跑起来好不好?” 秦萱刚坐下,听此,忍不住笑出声来。 方珣礼无奈笑着回头,“跑起来,你就要翻车了,摔满脑袋大包!” 他这妹妹,总是要玩一些极限、刺激的。 方珣礼带着两人玩了一会,就说自己累了,让她们互相拉车。 他坐到秦萱身侧,喝了一杯水,与母亲对视一眼。 秦萱收回目光,等了两息,突然站起身,惊呼一声: “珣礼,娘知道了!” “既然我们已知晓,二房不是好人,那知意被设计一事,定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梁家送来的查问记录上,二房所提到的一切,我们都要细细地查。” 方珣礼配合着问:“那要细到什么程度?” “就连……”秦萱佯装想了想,“连方蓁蓁与方旭泽提到的,他们看到的那颗盛开的白玉兰,都不能放过。” “我们得去确定,那玉兰花是不是白色的。对,要细到这样的程度。” “定能在其中找到破绽。” 方珣礼若有所思后,点头:“娘,我认为您说的极有道理。” 花架上,窝在菖蒲盆景中闭目养神的怀泽听此,震惊得猛地抬头,随即扑腾着飞起,不断转圈。 第100章 直呼:【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正奔跑着,让尔尔感受风驰电掣的方悦安,听到了母亲与大哥的对话,缓缓停下步子。 她累得气喘吁吁,却难掩心中狂喜,面上露出颇为骄傲的模样。 【看吧,怀泽,我猜得没错。】 【我就是能心想事成。】 怀泽还是不信:【我不信!一定是巧合!】 方悦安毫不在乎:【我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 怀泽飞过去,盯着她:【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打什么主意。】 【以此为借口,而不想着去完成任务,是绝对不行的。】 方悦安盘腿坐到地毯休息,有气无力地:【知道了,怀泽祖母。】 【我定好好完成任务,帮你升仙阶。】 怀泽轻哼一声,明显不信的样子。 听着两人的心声,秦萱的眸光却一直锁定在尔尔身上,却没发现她有任何异样。 尔尔现在已彻底恢复,若能听到心声,不可能丝毫没有反应。 在尔尔能认人后,她就已经留意着,尔尔是不是能听到心声,却一直没什么发现。 在她确定,方知意也能听到心声后,推测或许这件事的规律,在血缘关系,便又开始注意观察尔尔。 到此刻,她已经十分确定,尔尔听不到心声。 毕竟,孩子很难保守秘密。 秦萱没有将能听到心声的事,告诉尔尔,以后大概也不会说。 让她们姐妹,好好长大吧。 秦萱特意做实方悦安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真有心想事成的能力,也是在示意她,他们之间有一条沟通的途径,她不必再冒着被天雷劈的风险,向他们透露天机。 第79章 去东安王府 翌日,秦萱陪方知意去了趟曹家,看望曹雅娴。 又一日,便带着几个孩子,去了东安王府。 冷清的东安王府,因方家大房众人的到来,显得热闹了些。 王府管事让人去接方家带来的谢礼,随后将众人请入正堂。 正堂内,舒适清凉。 众人刚落座不久,很快有侍女入内上茶。 管事满脸和气,“方夫人,方世子,还请歇坐片刻。王爷马上就到。” 上茶的侍女退下,一批端着瓜果点心的侍女鱼贯而入,仅是片刻,就已将椅子旁的方几摆满了。 本还打着哈欠的方悦安见此,眼睛亮了亮,挑着样式新鲜的零嘴吃着,不自觉晃动着小脚。 门外传来响动。 方悦安刚要将一颗酥脆的豆子放入口中,就被红叶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听着她低声提醒: “五小姐,王爷来了。” 因手里捏着的豆子,给红叶撞掉了,方悦安没有理会她的提醒,视线一路追随,眼看着豆子给木轮压过,碎成了渣。 方悦安的眉头跟着一皱,还保持捏豆子姿势的指尖,回过神般蜷缩相碰,捻了捻,搓掉上面的调味粉末。 “参见东安王殿下。” 娘亲与哥哥姐姐的声音,让方悦安回神。 她的视线一点点上移,黑色皂靴,月白色的衣角,一路骏马祥云暗纹,最后对上贺川神色复杂的眸子。 贺川移开视线,在方知意身上快速流转后,看向方家其他人,微一抬手。 “不必多礼。” 护卫推着武侯车,直到停于主位,调整好位置,才行礼退去。 方珣礼拿起脚边木盒,起身上前,“听闻王爷喜爱玉宁山人的画作,今日为王爷带来一幅,还望王爷笑纳。” 送来此画,是真心感谢,而非方悦安心声所说,想待东安王腿脚恢复后,得他百倍报答。 若东安王真好了,为保护方悦安,这事他们也万万不会承认。 贺川看着那木盒,没有接,“回京这几日,本王倒是听说,你们方家又出现几幅玉宁山人的画作,可此画珍贵,本王不能要。” 方珣礼将木盒放在贺川身侧的方几上,行了个礼:“殿下救舍妹性命,是大恩。” 方知意也起身,跟着兄长行礼:“若非王爷相救,知意怕是再难与家中人团聚。” 秦萱跟着起身,也劝道:“王爷便收下吧。” 贺川还是将盒子向方珣礼的方向推动,意思已经很明显。 他示意众人坐下,问:“杀手的事,可处理妥当了?” 方珣礼坐回到椅子上,缓缓讲述前几日去府衙告状之事。 方悦安吃着豆子,不时偷眼看贺川,心中琢磨着: 【这都好几日了,他的腿一定有知觉了。】 【他不收这画,定是怕到时候不好收场,要送我太多金子。】 【还挺贼的。他这钱,不好挣。】 怀泽啧啧两声:【人家救了你大姐,你还想挣人家一笔,真是……】摇了摇头。 又道:【根据他的命簿推测,他也是与你大姐一样,无私救人,不图回报之人。你说他贼,那是胡乱揣测。】 【堂堂魔头,还欺负一个瘫子,不知害臊,说出去,都有损你的威名。】 方悦安似被戳到痛处,炸声:【谁说我欺负他了?他府中那么多金银赏赐,放着也是放着,设法让他多给我点怎么了?】 【你也胡乱揣测我!】 她轮番嘬了下捏豆子的手指,在衣服上蹭蹭,气哄哄跳下椅子,径直向主位走去,打开方几上的木盒,拿出卷轴,扔到贺川腿上。 第101章 “我不和你赌了!” 方珣礼挑拣着,隐去齐王,刚说完那日在庭堂上的事,正在喝茶,晚秦萱与方知意片刻,才看到这场景,心跟着砰砰直跳。 秦萱已吓得绷紧了身子。 贺川只是愣了下,笑着拿起腿上的画,放回盒子里,看向方悦安。 “那日说好了,就不能反悔的。怎么,看本王的腿,还没有好转的迹象,你慌了?怕自己赌不赢,日后要来给本王跑腿,就耍赖,说不赌了?” “你放心,东安王府不会虐待小孩子。” 方悦安强忍住翻白眼的动作:【不是怀泽,你就说吧,这人欠不欠?】 【他的腿肯定有知觉了,可还在这吓唬我,真是有意思。】 【挺大个人,还吓唬小孩子。你看他是一般瘫子吗?明显不是。要不是你能查到他的命簿,我还以为他有吓唬小孩的变态癖好。】 怀泽:【腹黑还是有点的。但本质,你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没有歪斜之气。】 怀泽警惕着,防止自己不小心将贺川的其他事说出。 那件事,这时候说,还是不太合适。 方悦安则对贺川道:“我才没怕,倒是觉得您不收这幅画,是怕了。” “怕我赢了,您又收了画,不好给我太少赌金。” 贺川唇角微勾,将盒子拉向自己,温声道:“那这画本王收下。若你赢了,本王将名下所有产业、财物、年俸,整个王府,都当做赌金,全部送你。你可敢要?” 方悦安咬牙:【嘿!怀泽,他挑衅我。】 【他以为我不敢要。】 【我什么时候客气过呀。】 【我最厌恶别人挑衅我。】 …… 【这个疯子!】 方悦安还是说不出敢要二字。 她觉得这个王爷有钱,赢对方一笔,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却不想把对方的钱都赢来。 就算东安王的腿早晚会好,可他现在还是瘫子。 即使他是王爷,不会输得没有东西吃,没有地方住,可方悦安就是莫名觉得,自己不能做这样的事。 怀泽提醒:【他年纪轻轻,就在战场屡立奇功,不仅有勇,还有谋。他的心眼子,不是你能比的,别逞匹夫之勇。】 见方悦安不回话,贺川又将木盒推到方几外沿,“是你不敢哦。” 方悦安不解,这个疯王爷要做什么,却也不想失了面子,眼睛转了转,回道:“我不要,并非不敢。” “为何?”贺川饶有兴味地问。 方悦安童声清晰:“我怕你最后没了钱,住到我家去。” “我家没有地方住你了。” 【给你个台阶,赶紧下吧。】 其他人听起来的天真童言,却让贺川放在腿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第80章 东安王的心思 贺川轻笑出声:“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赌那么大的了。”他捧起盒子,放到方悦安手上。 方悦安接住,道了声:“那好吧。” 【哼,谁知你给我挖什么坑呢,我可不上当。】 听事情至此,算是了了,秦萱、方珣礼、方知意三人,才暗暗松口气,放下已经吊到喉咙口的心。 又闲谈了片刻,方家人起身告辞。 临走前,方悦安指着那盘豆子问:“这个沾上了我的口水,可以带走吗?” 贺川吩咐下人,去拿油纸。 最后将三张方几上的全部茶点,都给包了起来。 碧荷与红叶两人,双手提满。 方悦安笑呵呵地,与贺川告辞。 贺川目送着她,“闲暇时,可让你大哥带着你和妹妹,再到府上做客。” “府上厨子,做饭也十分可口。” 方悦安欣然应声。 目送方家人离去后,贺川遣走下人,静坐了片刻,缓缓将腿移到地上,用力扶着武侯车的扶手,站了起来。 他喘息稍有急促,眸中光芒渐盛,微不可察的笑意,在他唇角闪过。 出门上车时,秦萱发现,他们带来的谢礼,又给人装好在了马车上。 她去看王府的管事,管事还是和善笑着,垂眸颔首。 提着多个纸包的红叶与碧荷,在两人视线中穿过。 秦萱不好意思地尴尬笑着。 对方什么礼都没收,反而他们从府中包了东西带走。 吃过午饭,方悦安与尔尔穿着柔软薄衫,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准备睡午觉。 方悦安回想着上午的事,反应过来些事情,问尔尔:“你觉不觉得,那个东安王很奇怪?” 尔尔认真点头,“他好像真想让你答应。” 方悦安小脸一皱,“这人真是个疯子。”想到什么,她看向屏风上的怀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为何我在他身上,感察到一丝很特别的东西。】 怀泽梳理羽毛的嘴一停。 这都给她感受到了? 这小女魔灵力涨了,就不好糊弄了。 怀泽不知,是因那气息太强烈,不然以方悦安现在的灵力,还是很难感受到的。 怀泽假装镇定:【什么?你也没问我啊。】赶忙又道,【啊,难道你说的是,他倾慕你大姐姐一事?】 尔尔听得睁大了眸子,回过神立刻叮嘱:“大姐姐嫁人了,此事万不能给别人知晓。” 第102章 方悦安摸摸她的头,让她安心,同时觉得心有余悸,微微眯眼。 【好险,险些因为贪财,引狼入室。】 【我看他的脸皮也不薄,若要了他的财物,他怕是真能住到我家来。】 【他的心思,可比我想多赢他钱财,要恶劣。】 方悦安在心里说完,还点点头,赞同自己的想法。 怀泽:【不过是想与你大姐姐在一起而已,没必要将他想得那样坏。】 他不想和这不通情窍的小女魔多费口舌,没有多做说明解释。 方悦安眯眼看向怀泽:【你竟帮着外人说话?】 怀泽无奈摇摇头,只道:【你大姐姐现在,毕竟还是有夫之妇。东安王对她是真心的,自然会考虑到一切,不会乱来。】 【我根据他命簿性格猜测,他日后所为,顶多就是……暗中让你大姐姐先‘没有’夫。】 【这还多亏了你,帮他治腿。】 方悦安想起,之前听到大姐姐与娘亲谈话时,做下的决定。 【蒋士诚那烂人,谁在乎,反正大姐姐也想好,要和离了。不过你说多亏我帮东安王治腿,是什么意思?】她微微皱眉。 怀泽:【你大姐姐出事前,贺川没表明心意,就是因为自己不能行走的双腿。你为他解了最大的顾虑。】 方悦安小声:【我不过是想感谢他,救了大姐姐而已。】 【我得观察观察,若他对大姐姐不利,就收回那股灵力。】她想着。 怀泽没有搭话,继续讲述东安王的过往。 【命簿中,两人最初产生关联,是你大姐姐十岁时,将贺川的亲妹妹永嘉公主打了。】 【永嘉缠着贺川,让他为自己出气。贺川了解事情原委后,四处打听你大姐姐是谁,因他很佩服你大姐姐的勇气,敢这么直接对待他那个刁蛮妹妹。】 【他知道是永嘉故意找茬,不仅没帮永嘉,还直接去先皇那里,告了永嘉一状。】 【再后来,他跟着大军出征,三年后归来,无意间在校场上,看到你大姐姐于马上射箭,三箭齐发,箭箭命中靶心;宫宴上,你大姐姐绕梁一曲,唤醒了他曾经的记忆,直接弹到了他心弦上。】 【贺川最意气风发的时候,同样是方知意最恣意生辉的日子啊。】怀泽掺杂了些个人的感叹。 【只是还未等他有什么动作,先皇就突发恶疾,一时间朝堂上气氛紧张,波谲云诡。不久,先皇驾崩,先皇的兄弟们借机起势,想尽办法诛杀那时还是太子的当今皇帝。】 【贺川为保护兄长,在敌众我寡的对决中,伤了双腿,却硬扛到北定王带援军赶来。之后,新皇继位,一切逐渐稳固。贺川却再也站不起来。】 【难以行动的双腿,让他整个人颓丧消沉,更没勇气将心意说出口。他不想亲眼看你大姐姐嫁人,在皇帝继位不久后,就去了封地。】 方悦安趴在床上,托着腮,听得眉头紧皱:【也还算有点可怜。】 【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多少人能扛住这样的打击。】她不禁感慨。 尔尔与她做着同样的动作,点点小脑袋。 怀泽继续道:【之后,你大姐姐在诗会上,被二房算计,他听说后,立刻赶回京中。】 【他本想暗中帮忙查明真相,在真相大白后,与你大姐姐说上一声,若她不嫌弃自己的双腿,便娶她。】 【可他到达京中之时,你大姐姐已经嫁人。】 【自然,此事证据微渺,他同样没查到真相,但确定了,蒋家没有可疑之处。】 【他了解到,蒋家人皆不是善茬,可知道你娘查过蒋家,才让你大姐姐嫁过去的,以为她们都知蒋家是个什么人家,是为了家中妹妹的名声,迫不得已的选择。并没想到,这中间有你二叔作梗。】 【他只恨自己晚了一步,看着一切已成定局,只能黯然回了封地。】 第81章 方老爷和孙女抢轿子 方悦安听出了些信息:【所以,在大姐姐这次回京,得东安王相救之前,还不曾认识他?】 怀泽:【对。】 【原定命运中,东安王知道你父亲失踪后,暗中派人照拂方家,还派了很多人,帮忙寻找你父亲的下落。】 【只是你父亲失了记忆,救他的那户人家,打着让女儿嫁给他,争取怀上孩子的算盘,有意将人隐藏,才迟迟没能将人找到。】 【贺川此次回京,是因太后病了,回来探望。】 【原定命运中,你大姐姐此时并未回来,贺川返回封地前,特意绕路去临沧的濯县,想暗中看看你大姐姐过得好不好。】 【若不好,他会不顾一切,谋娶你大姐姐,却途中遇到山洪,丧了命。】 方悦安轻叹一声:【命运呀。这个轮回册,有时候可真不是东西。】 【这么看,贺川这个人,也勉强可以吧。】她嘴硬道。 心中已经对贺川没了敌意。 反应过来什么,方悦安又有些气呼呼的。 【他觉得自己腿要好了,开始谋划着,接近大姐姐,就挑了个我们家,看起来最好接近的人?】 【我看起来,那么像个憨傻吗?】她摸摸自己的脸,实在不敢相信。 尔尔出声安慰:“他还是不够聪明,没看出你是扮猪吃老虎。这说明还是你更厉害。” “对。”方悦安舒心翻身躺下,抱住妹妹,准备睡觉。 第103章 主打一个从不内耗。 怀泽没敢说:人家说府上厨子做饭好吃,让你再去府上做客时,你笑得可不像个憨傻。 转眼到了参加宫宴的日子。 秦萱早早让人给儿女制好了新衣。 方悦安与尔尔皆穿一身柿皮色如意纹上衫,柿肉色花叶纹下裙。 因天热,两人的头发依旧挽在脑后,缠有两条红色发带,坠着珍珠的尾端在背后垂荡。 方悦安颇为好动,两条发带不是缠在一起,就是搭上肩头。 所有人穿戴准备好后,秦萱带着儿女们,出门上了马车。 皇宫门口,车马络绎不绝。 方家大房的马车,等待着缓行片刻后,陆续在宫门口停下。 待方家大房主子们都下了车,一小太监上前恭敬道: “陛下体恤,方夫人携幼女前来,不宜步行过远,特意吩咐奴才们备下一顶软轿,让夫人携二位小姐,坐轿前行。” 秦萱看着给日光晒得揪起小脸的方悦安,感激谢恩。 这时,方老爷的声音突然不合时宜地,从身后传来。 “好你个秦氏,入宫参宴,也不等我们两个长辈!” 不少人朝声音来处看去。 秦萱回身,看着小厮搀扶下,费力下车的方老爷,面色微沉。 昨日,中院差人过来告知,说两人带着伤病,就不入宫参宴了,以免殿前失仪。 殿前失仪不是小事,此说法很具信服力。 方老爷崴伤了脚,还摔得不轻。 郎中说,方老爷上了年纪,需要卧床多休息几日。 另外,这人向来惜命,又最是厌烦宫宴的憋闷,秦萱自然没有多想。 没成想,弄了这么一出。 看来,他们是担心,她会以怕殿前失仪为由,不带他们入宫,才与她玩了这么个把戏。 此刻当着众人的面,她如何也不能明着将人赶回家去。 方老爷扶着小厮,单脚站稳在地上时,额边已经出了细汗。 紧接着,柳丽娘也在丫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穿戴华贵得有些俗气,应是为了遮盖脸上没退彻底的红疹,上了厚厚的妆粉。 突然瞧到,还让人有些心惊。 秦萱言语中带着些意外,回道:“公爹怎么来了?您那日摔得半天没能起身,郎中叮嘱让您卧床的。” “大爷还未归,您若有个好歹,他回来时儿媳如何向他交代?” 歪曲事实,再利用不明真相的众人之言,将事情坐实,是毁人声誉的常用手段。 别人如此做,多少能让人相信,可方继祖不行。 他年轻时,混事没少做,是京中榜上有名的纨绔,名声在外并不算好,言语也不具信服力。 秦萱如此说,听在其他人耳中,就成了方继祖这个老混球,竟做些让人不省心的事。 因是在宫门口,来参宴的大小将军的家眷,不敢驻足看热闹,却也不时投来目光,又和身边人对个眼色。 方老爷毫不在意那些视线,看向轿子,“正好陛下体恤,为我方家准备一顶轿子,快扶我过去。” 他吩咐着左右搀扶的小厮,一瘸一拐,不时蹦跳两下,往轿前走去。 “方老爷,这是为方元帅的幼女准备的。”小太监上前阻拦。 方老爷看着小太监,“幼童也要遵守孝道。我是方元帅的爹,脚还受了伤,她们作为孙女,自然要将这轿子让给我。” 自己儿子都要杀,还好意思提孝道? 秦萱冷笑,正欲出言,听到方悦安的心声。 【让他坐,让他坐,我们等着看好戏。】 秦萱侧首,见方悦安托着下巴,正与尔尔蹲在站岗禁军的人形阴影中乘凉。 她微微呼气,没有言语。 同样听到心声的方珣礼与方知意,也暂压心中怒意,没有上前理论。 小太监还努力阻拦,好心提醒:“您身有伤病,还是回府歇息吧。未归的夏国议和使臣,因一些原因,也会出现在宴上。若不小心殿前失仪,让他国之人看了笑话,惹陛下不悦,是会给家中带来灾祸的。” 言语委婉。 方老爷却油盐不进,摆摆手,“我自小到现在,不知进宫多少次,怎会失仪?” “小公公还是莫要阻拦,耽搁了时辰。” 小太监尴尬一笑,看向秦萱,“要不,让方老爷与二位小姐同乘?” 小太监提议。 方老爷却先出声,表示不同意。 “我夫人脸上红疹未好,怎能久经日晒?” “不必说了,此轿仅我与丽娘乘坐。他们小辈,当礼让长辈。” 说罢,立刻指挥小厮,搀他入轿。 第82章 让你们抢! 柳丽娘一副为难的样子,对秦萱歉意道:“萱娘,实在对不住,他就是这脾气,我也拿他没办法。” 秦萱淡笑,提高声音:“公爹老得发糊涂了,什么人都往陛下跟前带,到时触怒龙颜,可与我们大房无关,毕竟您是二房的娘。我作为长媳,该劝的也劝了,再多说惹怒公爹,便要被斥不孝了。” 柳丽娘的笑容瞬间僵住,觉得周围的人似乎都看了过来,面上火辣辣的。 身份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处。 在景国,妾室是不能被抬为正妻的,就算私自而为,也不被世人承认。 她当时为挽救二房名声,是顶着妾室的身份,匆匆进的府。 第104章 轿内的方老爷听到此言,猛地掀开轿帘,低声宽慰: “丽娘,休要理这恶毒妇人的恐吓之言,上轿。” 柳丽娘勉强挤出一抹笑,厚着脸皮上了轿。 既然方老爷说没事,那就是没事的。 这许是她此生唯一参加这等规格宫宴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在轿中坐下,感受到舒适凉意的瞬间,柳丽娘心中才好受了些。 嘴上逞能有什么用? 今日这轿子,还不是他们乘坐了。 她总会将局面再扭转回来,让他的儿子继承爵位。 到时谁还敢低看她? 小太监满面歉意,对着秦萱尴尬笑笑,却也无能为力。 他一个做苦累差事的低等奴才,只能尽量做好平衡,让自己的差事不难办,事情不连累到自己。 他高喊一声:“起轿!” 抬轿太监姿势整齐,稳稳将轿子抬起,可没走两步,一声短促的惊叫伴随重物落地的声音,突然砸在周围人心中。 小太监狐疑地回头去看,见轿子已经落地,一抬轿太监跑过来。 “轿子掉底了,可有备轿?” 小太监大惊失色,脑子飞转,赶忙跑上前,查看轿中人的情况。 怕担责,他一边说着:“方老爷,您瞧瞧,奴才说不让您坐了。这轿子小,您身子高大,外加老夫人,实难承重啊。” 轿中人怕是给颠得够呛。 小太监小心掀开轿帘,见两人还是好好坐着,却眼中含泪,神色痛苦,没有说话。 方老爷拿开捂在嘴边的双手时,小太监才见那他唇边溢出了一丝血迹。 小太监心中明了,定是轿子落地时,两人咬了舌头。 方悦安则在心中狂笑。 【咬舌头可疼死了,让你们抢!】 毫不控制的笑声,听得秦萱、方珣礼、方知意三人,微微抿唇。 秦萱过去瞧了一眼,吩咐中院跟来的下人,“将老爷与柳老夫人送回府去,找郎中好好看看舌头。” 直到有轿子折返回来,秦萱与双胞胎女儿上轿,小太监才松了口气。 这场闹剧,终于安然结束。 秦萱带两个女儿进入殿中时,里面已来了不少武将及其家眷,皆低声交谈着。 她没看到相熟的,只与投来目光之人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便随太监走向自己家的席位。 方悦安只是在殿中随意扫了两眼,就被各张宴桌上的饮子果点吸引去全部目光。 她爬上椅子,埋头吃喝好一阵,才抬头左右环看,很快注意到,对面主位下首位置上的人,正投来目光。 东安王抬手朝她招了招,似乎在示意她过去。 方悦安赶忙扭过头,装作没看到,不认识,嚼着嘴里的果干,不再往那边看。 片刻后,一小太监提着两个食盒,走了过来,笑道: “方夫人,这是东安王殿下从封地带回来的特色吃食,让咱家送来些,给二位小姐品尝。” 东安王的封地东州,是整个景国最富饶的地方,气候宜人,物产丰富,鲜果种类繁多,口感上乘,民间小食也千奇百样。 方悦安下意识看向食盒,反应过来什么,又赶紧扭回头。 【此人太过狡诈。】 怀泽不留情面地嘲讽:【还不是你嘴馋,给人看到了弱点。】 方悦安不承认:【什么嘴馋?你说话可真难听。】 秦萱已经站起身,朝东安王坐着的方向,颔首道谢,并示意后面的下人,上前接过食盒。 她看向两个女儿,“我们去给东安王问安吧。” 方悦安说不出不要那些吃食的话,毕竟大姐姐带回来的海物干鲜,美味极了。 不得不承认,她十分喜爱人间烟火气。 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给娘亲牵着,走到东安王身前。 东安王眸中含笑,看在方悦安眼中,读出一句挑衅的话:看吧,小孩儿,你还是过来了。 方悦安最不喜自己处在被动的境况中,打算扳回一城。 她眼睛一转,在秦萱与东安王寒暄的功夫,插了一句:“我知道你要做什么。” 秦萱微有紧张地看向方悦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 贺川则是眉尾一扬,很感兴趣地问:“是什么?” 方悦安试图松开母亲的手,秦萱哪敢松。 贺川对秦萱道:“无妨。” 秦萱只能将人松开,心肝突颤着,看方悦安上前几步,踩着武侯车的轮轴,爬到与东安王耳朵相同的高度,似要在他耳边说什么。 贺川十分配合,侧耳倾听。 方悦安两手微弯,扩在嘴边作为遮挡,轻声:“你倾慕我大姐姐。” 贺川唇角的笑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眸子颤动,露出罕见的惊异之色,缓慢转头,愣愣对上方悦安黑葡萄似的天真眸子。 他不知,一个小孩子,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怕自己的心思给人瞧出,给方知意带来麻烦,谨慎到刚刚送出的食物,都仅是两份。 方悦安扬着笑脸,得意洋洋跳下武侯车,回到母亲身侧,朝他做了个鬼脸。 贺川很快恢复往常的散漫姿态,轻笑一声,对方悦安道:“此事暂作我们两人的秘密,不再告诉其他人,好不好?” 方悦安佯装有些为难的样子,仰面思考。 第105章 第83章 扎大侄子的心 贺川摘下腰间玉佩,递给方悦安,“王府有几名厨子,是本王从东州带回来的。东州的富贵人家,极讲究吃。这几名厨子的手艺在整个东州,没多少人比得上。” “你可以拿着这个,带着妹妹,常来。” 方悦安自然不会随便说,这件事说给贺川本人没事,他本来就知道,但说给别人,便是透露天机,再则也会给大姐姐带来麻烦。 她咧嘴一笑,接过玉佩,分得极为清楚,“这只能用来保守秘密,若让我做其他的,可不行。” 贺川从未遇到过这样机灵的孩童,觉得有趣的同时,也有些拿她没办法。 “好,你说得算。” 这时,方知意跟在方珣礼身后,进入殿中。 贺川对方悦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方悦安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放心。 方家几人与贺川说完话,转身回席时,方悦安一抬头,看到齐王贺承瑾眸光复杂,正看着她大姐姐。 今日方知意未戴面纱,着一身云水蓝衣裙,不如红衣时明艳,却在蓝衣衬托下,整个人如高山泉水般清透,带着沁人心脾之感,让人眼前一亮。 这是贺承瑾第一次,细看方知意。 不知是不是得知真相的原因,他突然觉得与方知意相比,方蓁蓁俗气得让人作呕。 方悦安扭头轻哼:【什么王爷,规矩都不懂,直勾勾盯着大姐姐做什么,很怕大姐姐麻烦少了一样。】 同时,身后贺川的声音悠悠响起:“不知三皇侄近来在忙些什么,若非今日宫宴,小皇叔怕是还见不到你。” 贺承瑾只能收回视线,起身过去,行礼说明:“并非侄儿不去拜见,前几日多饮了几杯,酒醉受凉,便没敢登门。” “刚刚入殿时,见皇叔正与他人闲谈,也没上前打扰。” 贺川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你的样子,现在应当好了吧,都要成亲了,可得养好身子。” 贺承瑾顿觉喉咙发堵,好一会才说出一句:“已经退亲了。” 贺川拿着杯子的手一顿,故作震惊:“怎会?小皇叔听说,你与那方二小姐情投意合。曾多次违抗你母妃,也要与她在一起的。” 贺承瑾垂着头,声音艰涩:“说来话长。小皇叔在京中待上些时日,就能听说了。” 贺川深感遗憾:“可惜了。” 他笑着:“三皇侄莫怪,皇叔在东州那边,耳目阻塞,实在不知京中事。” 方悦安为听两人对话,特意将贺川送她的玉佩扔到地上,小施灵力,让玉佩滚到了贺川不远处,一张宴桌下。 她撅着屁股,掏了好久,实则在桌子下偷乐。 贺川已回京多日,怎会不知此事。 这人,连自己大侄子的心都扎。 直到两人话落,看过热闹的方悦安才爬起身。 贺川看出了她的心思,见她看过来,用口型问她:“有趣吗?” 方悦安咧嘴,用力点头。 贺川摇头笑着:“真是个黑芝麻小汤团。” 此刻若是太后在场,定要说一句,与你儿时一样。 方悦安没听到他最后一句说什么,被娘亲牵着手,向席位走去。 转身再看贺承瑾,他已坐回席位上,斟了杯酒,仰头灌下。 秦萱装作不经意,扫了齐王几眼。 这几日,她派去盯在府衙附近的人,没看到齐王在那里出入。 她以为,齐王真的放弃了方蓁蓁,想着宫宴后,可以找时间去梁家了。 可刚刚听到东王安与齐王的谈话才知,齐王这几日病了。 再看齐王此刻神伤的样子。 她又有些摸不清齐王的态度。 殿中来人越来越多。 在宴席要开始前一刻,夏国义和使团的使臣们,不情不愿缓步迈入殿中。 他们各个眼含不甘,浑身皆是不服气的样子,入席后,带着敌意与防备,四处斜看。 不多时,太监在殿门口高喊一声:“陛下驾到!” 殿中众人起身,景国臣子纷纷跪伏在地,高呼万岁;夏国使臣敷衍行着本国之礼。 皇帝穿着明黄龙袍,大步走入殿中,身后一左一右,跟着身着华服的皇后与梁贵妃。 直至皇帝坐好在主位龙椅上,威严的声音才响起:“平身。” 他看向众席位时,目光在夏国众使臣身上,停留一瞬。 和谈早已结束,西征大军也已归来,按理说,夏国义和使臣早该回去了。 但因他们想交流学习景国文化,请求再多留些日子。 皇帝也乐意让他们见见,景国的繁盛强大,便允了。 可前些日子,他们便开始作妖。 听人回报说,他们在都城中四处比试,说一种景国古老的编织衣物的手艺,源于夏国。 因与他们比试此技之人,皆没有他们擅长。 鸿胪寺的人与他们解释说,景国的织染工艺早已精进,那种古老的编织手艺,因费时费力,已淡出百姓生活。 他们根本不听,还说若整个景国都找不出一个能与他们比试的人,景国就要承认,此编织手艺,源于夏国。 鸿胪寺卿咬牙,随意在街巷间寻来两个精通此技的耄耋妇人。 两人虽有些手抖眼花,还是将夏国带来的优异织娘,通通比了下去。 夏国使臣老实没两日,近日更是传出流言,说方湛方元帅不是失踪,而是被他夏国将领斩杀了。 第106章 此次宫宴,是战胜夏国的庆功宴,除了景国部分重臣外,多是西征的大小将领及其家眷。 按常理,定不能让夏国义和使臣出席,否则像是在故意羞辱对方,有失道义。 但斩杀方湛一事传入皇帝耳中后,他临时通知礼部,务必让夏国使臣出席,好听听景国众将的功绩,灭一灭他们的气焰。 主动前来义和,还摆出一副不服气的模样,给谁看。 皇帝收回目光,露出和善笑意,说了些对众将奋勇杀敌,取得大战胜利的褒扬言语,并举杯与众将同贺。 接着,太监拿着圣旨,按照由低到高的官位,宣读对在场大小将领的功绩以及赏赐。 念到名字的将领则携着家中妻儿老小,快步走到殿中,磕头接旨谢恩。 良久也未曾结束。 方悦安无聊地坐在椅子上,嚼着新鲜莲子,目光从前排大哥与娘亲中间的空隙穿过,不由自主落在对面的夏国使臣身上。 席位最前方,坐着一家三口,是一对中年夫妇,外加一个七八岁的女童。 夏国人的长相与景国人稍有不同,是异域胡人之相,在景国是有些稀奇的。 可方悦安已轮回百世,许连他们的祖宗都见过,并无好奇,只是看他们身上那些翡翠,颇为值钱,多看了两眼。 收回目光之际,她对上那个女童的视线。 女童目露不善,正狠狠瞪着她,嘴唇微微开合,轻声说了句夏国言语。 方悦安看清了那口型,也听懂了话中含义。 对方在骂她,译成景国官言的意思大致是:被厄运诅咒的羔羊。 这是在咒她会夭折,长不大。 第84章 多会一种语言的重要性 方悦安微微拧眉,对怀泽道:【别人就很正常地看她一眼,她就要骂人了?】 【不是怀泽,她谁呀?有毛病吧。】 【你看看我的左眼,再看看我的右眼,都是对翡翠的欣赏,有一丝敌意吗?】 怀泽:【那女童是塔雅郡主,她两侧分别是她的父母,狄蓝王与狄蓝王妃。狄蓝王身后,是他们的儿子,拉罕世子。】 方悦安听着,不顾那道犀利视线,细细观察着夏国其他人。 众人的神色大多倨傲,有的不时翻下白眼,有的嘴角露出不屑的笑容。 方悦安托着脸颊:【夏国那些人,怎么都是一副欠揍样?】 她记得,秦萱的命簿中提到过,夏国人频繁越过国界,劫掠景国西境百姓。 景国多次警告,不见对方国君管束,便增派兵力驻守。 夏国人见此,便说景国要吞并他们的国土,便以护卫之名,先一步出兵。 皇帝才命她父亲带兵出征。 方悦安的耳边,尽是太监宣读的功绩与赏赐。 她在心中嘲讽:【我们将领的功绩,都是他们的百姓啊。他们听着这些,竟鲜有人有悲痛之意,多数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都跑来义和了,真不知他们在高贵什么?】 怀泽道:【在他们心中,景国处处不如夏国。】 方悦安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景国物产丰富,国土甚广,他们除了几口袋翡翠,还有什么?】 【我看是嫉妒又得不到,以至他们精神失常了。】 方悦安自然不是吃亏的人,见那女童还带着恶意看自己,便用夏国语言回了几句:“牛屎淋头的家伙。” “天神从不眷顾你。” “肥壮的牛羊,健壮的马,一样都不属于你们家。” 这些话,在夏国都是用来骂人、诅咒人的,十分常见。 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仅是看着口型,塔雅郡主也看清了,方悦安说了什么。 她先是一愣,震惊于这个景国小孩儿会说他们的话,随后便是怒气上头,“噌”一下起身,不顾场合大喝一声:“住口!” 正宣旨的太监下意识停顿。 皇帝先后瞥向塔雅郡主和狄蓝王,露出明显不悦,冷声问:“莫非,你们连看管孩子的能力都不具备?” 下面,狄蓝王妃已捂住塔雅的嘴。 狄蓝王也虎着脸,将她压坐下去,转而假模假样地歉意颔首。 太监继续宣读。 东安王看着斜对面的席位,秦萱与方珣礼之间半臂宽的间隔中,再次隐隐冒出个小脑袋,正左摇右晃,吐着舌头。 方悦安收回身子,又和怀泽聊了好一会,才听那尖细声音喊道:“征西大元帅方湛。” 她被人提醒起身,按照母亲提前吩咐好的,牵住尔尔,跟在母亲与哥姐身后,走到殿中央,跪拜听旨。 方悦安盯着褐色地板,无聊听着那些文绉绉的言语,大致是对父亲用兵如神的赞扬,说最后一战尤为惊绝,接着便是对他战后失踪的感叹,会继续派人寻找。 “朕特赏元帅方湛,黄金万两,良田万亩,锦缎百匹;封其夫人秦氏一品诰命,并追封其母彦氏……” 方悦安瞬间精神,之后似乎什么也听不到了,乐成一朵花。 【哈哈哈,真是好多的钱。】 方家人回到席位上后,宴席便开始了,先是一众舞姬登场,随着喜庆的乐曲起舞。 接着,便有一队队太监宫女端着托盘,盛着各色菜肴,有序入殿。 一舞结束,狄蓝王借此空挡起身,朝着皇帝,右手抚在左肩上,行了一礼,道: 第107章 “景国陛下,外臣们不日就会归国,为谢陛下近日优待,特借此机会,单为陛下献礼。” 他拍了拍手。 不多时,几名健壮的夏国勇士抬着四口大木箱,迈着沉重的步伐,入了殿内,横向将木箱整齐摆放在殿中。 众人有些好奇,有的伸长脖子看,有的与身边人低声议论。 唯独方悦安,埋头用膳。 不时叮嘱尔尔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龙椅上,皇帝面色淡淡,看着那几口木箱。 对方带入宫中的特殊物件,都会有专人检查,确定没有危险,才会出现在他面前。 他自然也听说了,箱中都装了什么。 对方刚来景国时,抠抠搜搜的,这一会大方起来,愿意拿出翡翠,必不会是赠礼那样简单。 狄蓝王让勇士打开木箱,一箱箱石头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他看着木箱中的原石,道:“各国皆知,我夏国盛产翡翠。木箱内,皆是翡翠原石。” “众所周知,说是翡翠原石,但谁也不能确定,石头里面定有翡翠,所以外臣特带来这些看起来里面有好料的原石,供陛下亲自挑选十块。” “外臣也带来了开石的匠人,陛下选好,便立刻开石,也让外臣们好好瞻仰景国陛下的龙气。” 他加了一句:“我夏国陛下虽已年迈,可依旧得天神庇护,百选百中。” 皇帝垂眸淡笑。 夏国人说的话,与放屁无异。 资历再老的匠人,都难以做到,说他们陛下能百选百中,实在可笑。 看来对方早就准备好,要借此方式,落一落他们景国的脸面。 只要十块原石没有全中,就好似他景帝不如夏帝。 东西早就准备好并带了来,此法定是在离国前,便想好了。 若没有这一次参宴,这一招怕是要在送别的宴上,拿出来。 虽说两国碰面,定会有无形的“战争”,笑里藏刀,为难试探,在所难免。 可率先挑衅,又战败求和之国,还搞这么多小心思,实在可笑。 礼部尚书问道:“既是诚心送予陛下,何不将四箱全部送出,挑选又是何意?” “贵国既要赠礼,抠抠搜搜可是会给他国嘲笑的。” 在座的文臣,官场沉浮多年,对方要借机给他们难堪,为自己挽回些颜面的小心思,谁又会看不出? 狄蓝王和善一笑:“谁都难以确定,四个木箱中翡翠几何。万一日后陛下让人开石后,石头多于翡翠或者皆是石头,岂不容易让陛下误会,以为我们戏耍天子,用心不诚?” “所以,此赠礼当陛下亲自挑选,免得出了外臣以上所述误会,也能成全我们真心赠礼之心意。” “毕竟,这些原石皆是我们精心挑选的,若开出翡翠,必定价值不菲。” 鸿胪寺卿道:“听闻夏国贵族间流行一种猜石游戏,在我景国这喜庆之日一玩,倒是合适。” 他向皇帝拱手:“老臣请求陛下恩赐,让众将及其家眷同乐。既是游戏,可让各家分别派出幼童,挑选原石。” 第85章 猜石游戏 狄蓝王咬了咬牙,不满道:“猜石游戏,在我夏国,猜中者可得翡翠。这是特赠天子的礼物,怎可让别人参与,给别人得去?” “还让不知事的幼童参与,岂不可笑?” 皇帝的笑意不达眼底,“既是赠与朕的,朕借此为庆功众将助兴,有何不可?” “朕岂是差那几块翡翠之人?” 一夏国使臣起身不满道:“景国陛下不觉,在你国征讨我国的庆功宴上,玩我国的猜石游戏,过于辱我夏国?” 贺川慢条斯理开口:“本王离你们最近,听得最清,猜石一事是狄蓝王提起的吧?” “虽没说是游戏,可让我国陛下在此场合猜选,不就是游戏?” 坐在齐王右手边的太子也道:“若贵国真心赠送,为何不将开好的,确定是翡翠的料子相赠?” 使臣一噎,圆溜溜的眼睛,不甘地乱转。 狄蓝王驳道:“你们若非有心侮辱,为何要强制我们,参加此宴?” 贺川冷笑:“为何?你们不清楚?” “自己不想要脸面,别人如何给?” 场面一瞬僵滞。 狄蓝王满面不甘,愤恨侧头之际,看到了方家人。 他调整神态,嘴角微勾阴讽笑意,“可惜方元帅不在,不如就让他的家眷来选。” 既然难让皇帝参与,那他们所恨之人也可以。 若非方湛,夏国也不会败得那样惨。 他刚刚听得方湛那些战功与赏赐,恨得浑身颤抖。 有此机会,又怎会让方家好过。 这种事,选了谁,若没做到最好,便是一国的罪人,一家子都容易被皇帝厌弃。 “我我我!” 吃得差不多的方悦安放下筷子,滑下椅子,高举着手,跑向殿中。 【哈哈哈,又要赚钱啦!】 【白送上门的,怎能拒绝。】 【正好,拿出两块作为大哥成婚,我与尔尔的贺礼。】 狄蓝王看傻子一般,看着方悦安,随后大笑几声:“你方家确定,要让个孩子来选?” 方珣礼起身,举止有礼,声音和气:“既是游戏,自然要孩子来参与。更何况,她是指挥众兵将,战胜你们的,方元帅的女儿。” 第108章 最后一句,说得极为缓慢。 狄蓝王眼中闪过阴狠。 皇帝眼含赞赏,看了方珣礼一眼,又将视线落到方悦安身上,和蔼笑着,问: “听闻方家五姑娘最擅玩捉公鸡的游戏,可是你呀?” 方悦安认真看着皇帝,点点头。 皇帝蓄着黑色短须,笑起来与东安王有几分相似,威严的气场中带着些儒雅。 “几岁了?”他问。 方悦安大方回答:“回皇帝伯伯,臣女五岁了。” 皇帝满意点头:“好,那便都由你来选。” 许是怕方悦安紧张,特意说道:“仅是个游戏,不必紧张,若选中翡翠,便通通归你。” 方悦安软声问:“可以选十三块吗?” 皇帝笑着:“夏国大方,不会在意多选三块的。”他转而看向狄蓝王。 狄蓝王满面得意,难得大方道:“自然。” 接着,他命勇士拿来毛毡铺在地上,又有几名勇士上前,将原石拿出,平铺摆放,方便观察。 待全部摆好。 方悦安背着小手上前,一息之间,便很随意地连指五块。 立刻有景国的公公上前,用朱笔标记,命其他公公将石头送出去,亲眼看着夏国人开石。 夏国使臣见此,面上都露出轻蔑之色。 但凡没有十块内含翡翠,他们都要借此大做文章。 秦萱与方珣礼、方知意紧张地看着,正悄声商议,答案揭晓,全部猜中时,如何向众人解释,才能不让人对方悦安好奇猜测。 仅是几个眨眼间,方悦安便选好了全部。 她不放心地再次向皇帝确定:“皇帝伯伯,若臣女都选中了,都会让臣女带回家的,对吧?” 皇帝笑答:“当然。” 开石需要些时间,等待之际,宴会继续,歌舞杂耍轮番而上。 男子们酒过三巡后,皇帝与后妃暂时离场,算是给众臣放松的时间。 女眷们早已吃饱,不时有人离席,或去方便或去花园透气。 秦萱也带着三个女儿出来走走。 她与方知意走在前面,低声交谈:“那便定此说法。” 方悦安没留意母亲与姐姐在说些什么,与妹妹玩闹着。 因刚刚吃喝多了些,没走太久,方悦安与尔尔都想去方便。 秦萱便命雷嬷嬷及两人的贴身丫鬟,跟着同去。 尔尔很快出来,便在外面不远处,等方悦安。 发呆之际,她察觉到身边异动,侧目一扫,一只白色狮子狗从墙边草中钻了出来。 雷嬷嬷警惕着,见狗跑过来,怕它咬人,便将尔尔抱了起来。 尔尔低头看着小狗。 小狗长得有些滑稽,不仅地包天,还始终歪吐着舌头,不见回收,眸子也有些歪斜。 尔尔的两个丫鬟看得直笑,熟悉一会后,接连蹲下身去摸狗。 雷嬷嬷看着尔尔渴望的眼神,便将她放到地上,护在怀里,用大手包着她的小手,去摸狮子狗,以防这狗突然咬人。 狮子狗似乎走不动了一般,蹲在地上,喘着粗气,无精打采地任人抚摸。 “哈哈哈,这么丑的狗,你也当好东西?”塔雅带着一众夏国侍女,走了过来。 她虽与方悦安不熟悉,但也快速看了出来,此女不是方悦安。 刚刚在殿上,看他们一家离席领赏之时,她才发现,方悦安还有个双胞胎姐妹,看起来似乎没方悦安难搞。 虽说等石头开出来,她就能出一口恶气,好好嘲笑对方一番。 可有此机会,她还是想报被骂的仇。 尔尔却没与她搭话。 一度冷场。 塔雅公主故意找茬,“这么富丽堂皇的皇宫中,竟有如此下等、丑陋至极的狗,难不成这便是你们景国最好看的狗?” 她哈哈大笑几声,身后侍女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无妨,本郡主帮你,将它的眼睛戳瞎,舌头割掉,下巴掰回去,就好看了。” 她眼中带着些疯狂,示意侍女上前。 第86章 什么东西,也敢欺负我妹妹! 尔尔起身,将狗拦在身后,“你们不能那样做。它会死的!” 塔雅看着尔尔担忧的样子,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她呵斥一声。 尔尔见几个夏国侍女围上来,在雷嬷嬷上前劝阻之际,回身抱起狗,要将其送离此处,却被夏国侍女围了起来。 雷嬷嬷与另外两个小丫鬟,已被另几名侍女拦在一旁,不让她们过来。 塔雅亲自跑上前,将尔尔怀中的狗抢出,把人推坐在地。 她笑看着尔尔,“你与其担心这小畜生,不如担心担心你父亲。他死了……” “什么东西,也敢欺负我妹妹!” 方悦安大喝一声,疾风般跑来,要钻入围圈,跑到妹妹身旁时,临近的夏国侍女回身阻拦。 见她们要去拉扯方悦安,红叶飞速上前,一个飞脚一个过肩摔,眨眼间解决了两人。 那两名夏国侍女仰躺在地,痛苦地扭动。 “好样的红叶,回去我们吃大餐。”方悦安竖起大拇指。 红叶武功虽不是上层,身子也瘦弱,力气却大得很。 因而吃得多些。 平时方悦安很喜欢和红叶一起用膳,与她对坐同食,什么都好像会更香,更好吃几分。 第109章 饶是不爱吃饭的尔尔,与她们二人共同用膳时,也会多吃半碗。 塔雅见此,怒火高涨,也顾不得什么狗了,将狗往地上一扔,吩咐着,怒气冲冲朝方悦安而来。 “都给本郡主上,让她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见此情形,雷嬷嬷也不再顾忌,粗大有力的巴掌抡起来,“啪啪”两声,将身前阻拦的夏国侍女打得晕头转向。 碧荷看她娘动手了,也挽起袖子,加入混战之中。 尔尔的两名丫鬟,一个跑去尔尔身前护着,另一个泼辣些的,边骂边去扯夏国侍女的头发,扇巴掌。 见塔雅跑过来,方悦安立刻从空间掏出符纸,拍在胸前,攥紧拳头,冲向高她一头的塔雅。 “让你欺负我妹妹!” 不多时,两人扭打成一团。 怀泽在旁焦急乱飞,不断劝说:【你住手,住手啊!】 他实在害怕,小女魔一个冲动,给这个凡间小孩打死了。 他刚看到,方悦安将一张符纸贴在了身上,没错,就是之前让他给曹氏贴的那种。 他人打身贴符纸之人,力道就会双倍反弹回施力之人身上。 这凡间小孩能承受得住吗? 方悦安与塔雅互相扯着头发,坐在地上,腿互相缠压着,好一会谁也动弹不了。 焦灼之际,只听塔雅道:“你父亲已死,是我夏国将领所杀。” 方悦安却笑道:“你还不知道呢,你与你哥哥,其实是你父亲的弟弟和妹妹!” 对方不仁,她又讲什么仁义。 小孩子怎么了,她也是小孩子,尔尔也是。 这坏郡主怎能和尔尔讲那么残忍的话? 还好她父亲没死,不然惹尔尔难过,就不单单是这样了。 怀泽一炸毛,惊叫:【住嘴,你给我住嘴啊!】 早知道,他方才就不与方悦安说夏国皇室的事了。 还好那透露天机的三次机会,方悦安还没用。 不过,现在就剩两次了。 【你这个不冷静的家伙,别说了!】怀泽大叫。 塔雅是给受伤的侍女背回殿中的。 主仆二人,皆是一头乱发,满身狼狈。 她一落地,便急急扑到狄蓝王妃怀里,哭咧咧告状。 “母妃,有人欺辱儿臣,呜呜呜……” 狄蓝王妃先是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孩子是自己女儿。 紧接着惊呼出声:“我的雅雅!是谁心狠至此,伤我女儿?” 正好一曲结束,殿中静了下来,还在席间的众人,纷纷看去。 去殿外看开石的狄蓝王正好回来,满腹心事迈入殿中,听到王妃的呼喊,急匆匆跑过去询问。 塔雅哭着,将事情讲给父王听,不过歪曲了事实,说方悦安先推了她,还打她。 狄蓝王怒火顿燃,看向方家的席位,空无一人,便吼道:“待景帝回来,父王定要给你讨个公道!” 塔雅哭着又说:“女儿并不想在异国他乡惹事,只是她辱我夏国皇室。” “女儿本不知,她说得是何意,听侍女那珠解释才知。” 她抽噎着,断续抽了一口气道:“她说,我与哥哥不是父王的孩子,而是父王的弟弟妹妹。” 殿中竖着耳朵听话的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最后的低声谈话声,也消失了。 耳朵更卖力地竖着。 狄蓝王妃慌乱喝道:“胡言乱语!” 她眸子瞬间红了,看向狄蓝王,“王爷,他景国小童如此嚣张,公然编排我夏国皇室,定不能饶恕!” “若此话传开,传回夏国,妾身与孩子们,要如何自处?” 狄蓝王妃凄声说着,后背却惊出一层冷汗。 不禁猜测使团中有人知晓此事,谈论时,给那女童听到了。 否则一个五岁孩子,如何能将话说到这里? 靠在书房榻上闭目休息的皇帝,听到太监将此消息传回,一跃而起,反应过来自己没穿鞋,立刻吩咐: “王德福,快为朕穿鞋,立刻摆驾延庆殿。” 他两眼放光。 皇帝回到殿中之时,离席之人听此消息,纷纷归来,等着看这一出好戏。 秦萱也闻信赶回,却不见双胞胎姐妹回来,便差人去迎。 皇帝一落座,狄蓝王便将方悦安口出恶言,与仆人共同将女儿及侍女打伤的事讲述出来,要让景帝给他及夏国皇室一个公道。 有些话,做皇帝的不方便说。 贺川收到皇帝的眼神,轻笑一声:“我景国人,怎会知你夏国皇室秘辛,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怕不是空穴来风,许是听谁说了只言片语。狄蓝王还是先私下查查为好,免得事情闹开,最后不好收场。” 景国众臣顿时哄笑。 狄蓝王紧咬着牙,眸子闪了闪,看向狄蓝王妃,发现对方并不敢看自己。 他的心沉了沉,为了不让外人看出异样,尽量维持神色如常,拉回话题,坚持道: “方家女伤了塔雅,景帝务必要给外臣一个交代。” 第87章 要分二房一半 方悦安牵着尔尔,已走到殿门口。 姐妹二人迈着小步子,还在小声交谈。 “小狗生病了是不是?它快死了吗?”尔尔问。 方悦安有些惊讶地看向妹妹,“你怎么知道?” 第110章 尔尔神色似有悲悯,“我感受到,它有些痛苦。” 方悦安摸摸妹妹的脑袋,“别难过,阿姐有办法。” 迈入殿中时,方悦安特意看向夏国席位,见塔雅正梗着脖子,眼含怨毒瞪着她。 方悦安立刻回瞪,想到什么,又对尔尔解释: “你知道的,她胡说的。父亲定会平安归来。” “嗯!”尔尔乖乖点头。 皇帝将双胞胎及她们的下人叫住,询问刚才事情的经过。 方悦安回想起,回来的路上,怀泽说,那只丑丑的狮子狗,是太后的,便道: “妹妹遇到了小狗,夏国郡主说狗丑,要给修一修,戳瞎眼睛,割掉舌头,掰掉下巴。” “妹妹说那样狗会死,不让她那样做,夏国郡主便将妹妹推倒,将狗抢了去。臣女跑过去阻拦,夏国郡主便唤着那些侍女,对我们动手。” 方悦安回头,招了招手,让抱着狗的红叶上前。 席上,一个六七岁的皇子喊道:“是皇祖母的雪球!” 皇帝的面色沉了下来。 此犬是先皇在世时,一次带太后微服出宫,在宫外救回来的。 先皇与太后情深,并无后妃,两人共孕育三子二女。 先皇离世后,这狗成了太后唯一的念想,却在几日前开始不吃不喝。 太后的精神也跟着弱了下来。 这狗若没了,太后不定会病成什么样子。 皇帝对方悦安道:“带着妹妹回席吧。”接着给身边的王德福一个眼色,让他将狗接过来。 狄蓝王不满阻止:“她将雅雅打成这般,怎能轻易饶过?你们景国未免欺人太甚!” 皇帝看向狄蓝王,声音淡淡,“你女儿还是妹妹的,是何秉性,是否颠倒黑白,你心里定然清楚。挑事还扯谎的人,该受些惩戒。” “此犬是我景国太后心头肉,若真给你女儿还是妹妹的害死,伤太后凤体,你们整个使团,也不必归国了。” 狄蓝王面色十分难看,“你们护着自家人,外臣亦是相信塔雅之言为真。景国陛下用权势压人,外臣又能说什么?”他讽刺一笑,“偌大国家,竟无公……” 走到半路的方悦安,不想再听他狗叫,停步回头,将他打断。 “狗狗忠厚,不会说谎,不如问问它。”方悦安指着雪球。 狄蓝王神色瞬间缓和,“哈哈”大笑两声,“一个畜生,懂什么?” 话落,便听雪球冲着狄蓝王叫了两下,声音十分尖厉。 贺川微一挑眉,示意王德福将狗放到地上。 他看着雪球问:“刚刚要伤你的人是谁?” 狄蓝王嗤笑扭头,觉得这东安王的脑子和腿一样,也坏了。 雪球却下了矮阶,走到御案前,朝不同的方向闻了几下,最后对着塔雅所在的方向,呲牙叫了几声。 贺川心中兴味十足,又问:“保护你的人是谁?” 雪球快跑着,围着停在席前的方悦安和尔尔,转了个圈,尾巴都快摇断,歪歪吐着舌头,兴奋哼叫。 东安王微抬视线,落在方悦安身上,深深看了一眼,才移开。 殿中人不可思议地议论出声。 狄蓝王愣了一瞬,换方式问了两句,狮子狗依旧对塔雅呲牙吠叫。 他瞪着那只狗,如何也不相信,这畜生能听懂人言。 狄蓝王终究不想真正惹怒景帝,让此次和谈失败,没厚着脸皮继续辩驳。 若查下去,真是塔雅率先生事,他也不好收场,只能甩袖回席。 塔雅浑身都痛,见方悦安要逃脱惩罚,自然不干,哭声变大。 狄蓝王心烦地呵斥一声,她才憋了回去。 “论起来,是方家幼女立了功。”皇帝看向双胞胎,心情极佳,“赏每人一柄玉如意。” 方悦安大喜,偷瞄着妹妹的姿势,慢半步,给皇帝行礼谢恩。 这时,一名太监欣喜入殿,大声报喜:“陛下,原石全部开完,十三块,皆有翡翠。” 殿中瞬间响起欢呼声,众武将声音浑厚。 夏国使臣们则面面相觑,半晌说不出话来。 而方悦安正蹲在地上,低声和狮子狗说着话:“放心,你死不了了,我让你健康活到太后寿终正寝之时。” 她起身寻了一圈,踮脚从贺承瑾的宴桌上,端下一小碗鲜鱼汤,喂给狮子狗。 狮子狗的舌头甩得乱七八糟,慢慢也把汤喝完了。 皇帝的视线寻到方悦安时,见雪球开始吃东西了,更是喜上心头。 如此,太后应该也会跟着恢复了。 “此女真乃我景国福星,再赏!” 最后,方悦安满载而归。 夏国使臣计谋未成,灰溜溜回了驿馆。 离宫前,皇帝特意叫了方家人,在偏殿中问话。 当皇帝问方悦安为何知晓,那些原石中有翡翠时。 方悦安道:“它们给人的感觉不一样,类似人的气质各有不同。” 方悦安说得是真的,听在皇帝耳中,成了童言童语。 秦萱及时解释道:“许是出生后,遭了大难,便再无厄运,这孩子的运气倒是比常人好些。” 相比之下,皇帝更相信秦萱的说法。 无论是什么,此女同她父亲一样,立了大功。 皇帝龙心大悦,还让王德福亲自送方家人出宫。 第111章 秦萱带着儿女回府之时,已是午后,日光熟黄之际。 她抱着睡着的尔尔,方知意则牵着因高兴,活蹦乱跳的方悦安。 方珣礼指挥着下人,将赏赐搬入府内。 门房去通知管家,叫更多小厮出来干活。 未等小厮出来,方老爷倒是坐在竹椅上,给人抬着,带着柳丽娘从府中迎了出来。 两人的眼睛直直盯着马车上的木箱,难掩其中贪婪。 “珣礼,陛下都赏了些什么?快让祖父看看圣旨。” 方老爷让人将他抬到方珣礼身侧,急急询问。 秦萱见二人出来,止住了进府的步子,将尔尔交给奶娘,走下石阶,先方珣礼一步问道: “公爹的舌头好了?” 方老爷笑容顿收,口中的舌头微缩。 “府上的事,不劳公爹操心。还病着,就该好好休养。”她看向抬人的四个小厮,声音淡漠,“送老爷回去。” 方老爷却不干:“慢着!” “我若不看着,你们就要将这些财物独吞了!” 秦萱拧眉直视着他,难掩眸中厌恶。 若不是念及方湛,想等他回来亲自决定,他这畜生不如的父亲,该有个什么样的结局,自己就算做那大逆不道之事,也要让这老东西再难来他们跟前晃悠。 方老爷不知秦萱心中所想,微微扬头,拿出家主的威严之态。 “这赏赐,要分二房一半。” 第88章 这老婆子坏得很,竟指着她的翡翠 秦萱讽笑,“原来,公爹不顾殿前失仪,也要参宴,是打了这么个主意。” “大爷拿命挣来的东西,要分给二房,真是天大的笑话!不知公爹怎好意思说出这番话!” 方老爷严声,“他挣的如何?我是他老子!” “他的一切,都是我的,自然要由我来分配。” “老大出征的三年,难道不是老二这个做弟弟的,照顾着你们大房一家!” “你们倒好,不仅将人撵了出去,继承整个祖宅,还不给他们置办宅子,任其自生自灭,真是好狠的心!” “人怎能如此没有良心!”说到激动时,他用力拍了拍竹椅扶手。 秦萱简直被他气笑了。 她实在有些好奇,这老畜生到底是什么托生的,能这般无耻,毫无负担,说出这些话。 这是看赏赐丰厚,急红了眼,觉得没人知晓他们做下的龌龊事,开始颠倒黑白,胡言乱语了。 方老爷继续吼着,已引来几个邻近人家的小厮,过来看热闹。 还有同样去参宴的人家,停下马车,疑惑探看。 方老爷完全不知,他的风评难让舆论站在他这边,更别说给大房安上不孝与不睦兄弟的罪名。 见来了看热闹的,他更起劲了些,“我还在呢,你们就如此欺负二房,等我不在,不定要怎样为难他们。” “老二也是顾念兄弟之情,说搬就搬了出去,没有一句反抗,却也不得你们一瞬可怜!” 老爷子声音有力,句句带着指责。 “我看都是你这妇人,从中作梗,惹两房不睦!” 最后的矛头,指向了秦萱。 方珣礼打断他激烈的言语,“祖父说二叔照顾我们大房,比如呢?” 听说太多方老爷和二房残害他们大房的事,又彻底见识了方老爷的嘴脸,方珣礼已彻底明白,和这样的人没什么好理论的。 畜生如何听懂人话? 不听对方说什么,依旧做自己的事,才更容易将对方气个半死。 可是,他针对母亲,方珣礼再难无视。 见周边瞧热闹的人变多,方珣礼抓住对方言语中的薄弱之处,发出关键一问。 方老爷满是怒意的言语一滞,眼珠子转来转去好一会,没说出一件来。 方珣礼继续道:“我曾看过府中账目。府中支撑开销的公产,皆来自祖上累积和父亲的俸禄、赏赐。祖父的俸禄,在父亲成亲后,便不再上交公中,说是要给自己留些棺材钱,如此说,谁又能强作要求。而二叔的俸禄及二房挣的银子,从未上交,用在整府开销上。父母念及日后分家,会由大房继承祖宅,也没多与他们计较。” “我娘都没同他们算那笔账,祖父倒先为他们叫屈。” “话不能凭空而言,要讲求证据。若二房觉得这家分得不公,自可去府衙告上一状,有理有据还愁得不到公正?若不告,还说些损我大房声誉的言语,便都是故意为之,惹两房不睦,为老不慈。” 一个看热闹的配合喊了一句:“说得在理!” 方老爷瞪着眼睛,胸口起伏,半天也没想出反驳的话。 最后蛮横道:“你父亲打了胜仗之时,还没分家。这些财物是分家之前所得,自然有你二叔他们一半!” “俸禄小钱也就罢了,没什么值得分的,但今日所得赏赐,绝不可不分……”脚腕突然传来巨痛,让方老爷分了神,强忍着疼,才说完这句话,气势弱了不少。 他疑惑看向自己扭伤的脚腕,伤处经过医治,明明已经没什么痛感了,为何会突然疼痛难忍,比刚受伤时,更甚几分。 秦萱并未察觉方老爷的异样,沉着脸,拔高声音: “公爹向来万事不管,连方湛失踪,都不曾焦急,没问过一句。此时却顶着伤痛,急吼吼出门查看赏赐,命令我们分给二房财物,这心真是不知偏到何处去了!” 第112章 她拖着声音,看向看热闹的人群。 人群中的议论声瞬间变大,许多人对秦萱露出同情的神色。 秦萱神色坚冷,决绝道:“这赏赐绝不可能分。” “公爹若嫌方二仕途太顺,尽管继续搅闹,提此无礼要求。到时我们就闹大来看,最后是你们能分到赏赐,还是都察院参奏方二!” 柳丽娘一听,不舍地从木箱上收回视线,笑着缓和气氛,“这话怎就说到这来了。” 接着将秦萱向一旁拉了拉。 秦萱淡漠抽回手。 柳丽娘尴尬笑着,低声道:“萱娘,你公爹卸职在家,又伤病如此,心中自然不畅快,想寻些儿女的关心罢了,只是羞于直言,才转弯提起方二,惹了误会。” “不如,你将那最小的箱子,送予你公爹,聊表孝意,也能让他心中熨帖些。”她指了指马车上的一个褐色木箱。 方悦安当即跑下台阶,大喊:“不行!那是我的奖赏!” 这老婆子坏得很,竟指着她的翡翠。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没和抱着尔尔的奶娘一块先进府去。 秦萱给方悦安一个安抚的眼神,对柳丽娘道: “公爹喜爱方二,想得慰藉,方二自然是最佳人选,正好他现在被禁足在家,有得是功夫。” 说罢,秦萱不再给柳丽娘说话的机会,对雷嬷嬷吩咐: “东西都运往库房后,多加把锁,再增派人手好好看管,免得遭贼人眼馋惦记。” 雷嬷嬷高声应答。 秦萱带着两个女儿入了府,方珣礼继续在门口阴凉中,看着众人搬卸,没人再理会方老爷与柳丽娘。 围观之人在议论声中接连散去,有人毫不避讳,大声说着方老爷不是个东西。 方老爷没想到,看热闹的几乎都站在秦萱那边,忍着脚上疼痛,气得冲着人群大骂。 脚腕又传来挑筋断骨般的疼,方老爷猝不及防,骂人的尾音变成痛声嚎叫,引得离开的人纷纷回头来看,觉得方老爷这一惊一乍的,像是精神出了些问题。 不然,正常人岂会做出如此偏心之事。 柳氏觉得丢脸,赶忙让小厮将方老爷抬回了府。 第89章 不是重揭伤疤,是将烂肉剜掉 狄蓝王回了驿馆后,便让人将剩下的原石都开了,发现竟再无一块翡翠,气得手脚发抖。 想到另一件事,他怒气冲冲去了狄蓝王妃的房中质问,不多时两人便吵了起来。 狄蓝王妃自是咬死不承认。 只求快些回去,得汗帝庇护,不然消息先传回国内,以大妃的手段,她与两个孩子,都活不到回国。 想到那个勇武的汗帝,狄蓝王妃心中泛起仰慕的涟漪。 再看眼前目眦欲裂的夫君,越发觉得这个儿子与父亲差得不是毫厘。 她扭过身去,不愿再看狄蓝王。 床上床下都不如他父亲的东西,只知对女人大呼小叫。 夏国使臣归国后。 一日,秦萱正在西院指挥下人,搬移新到的家具,布置正屋。 歇息的间隙,听雷嬷嬷回报:“昨日,齐王去了府衙大狱。我们派去盯梢的人,等狱卒下值后,请几人喝酒打听了一下,说方蓁蓁给齐王折磨得不成样子,舌头都给刀子搅了去。” “齐王似乎并未怜惜,昨日还拿了根长针,反复扎在方蓁蓁心口上,就是不让人死,说是要折磨她到结案问斩时。” 秦萱震惊地看着雷嬷嬷,有些不敢相信,送到唇边的茶都忘了喝。 曾经齐王对方蓁蓁的好,有目共睹,怎会一瞬间就变了脸。 她有些不解。 不过倒是能肯定,齐王绝不会再救方蓁蓁。 前两日,她还听说,梁贵妃正张罗着,要给齐王选妃。 诗会一事,该有个结果了。 “知意从曹家回来了吗?”秦萱问。 这几日,方知意常去曹家找曹雅娴,两人或在府中坐坐或相伴出府逛走。 秦萱能察觉到,方知意的状态比刚回来之时,好了许多。 “还未。”雷嬷嬷道。 晚上,秦萱在心中准备好一阵,才起身向方知意院中走去。 她一进门,就闻到了屋中淡雅的花香。 “这是什么花的香气?”秦萱问着,挥手示意丫鬟退下。 坐在条案前的方知意回身,正露出高颈白瓷瓶中四朵盛放的荷花,桌上还摆着两朵未插入其中的莲蓬。 她放下剪刀,笑着起身,“今日与娴儿去城外骑马了,遇到一片池子,里面满是荷花,十分壮观。” “曹家丫头可好些了?”秦萱坐到女儿身旁的圆凳上,示意女儿坐下。 方知意的笑意淡了些,“身子好了,精神还需再养养。” “她对与宋广炎年龄相仿的男子,还有些难抑的恐惧。” 方知意眼含光亮,“但她自己在尝试着走出来,所以近日才会提议出门。” “她真的很勇敢。” 秦萱眉眼温和,听女儿缓缓说着。 声音停顿后,却见女儿突然对上她的视线。 “女儿也一样。”方知意的声音带着些力量。 秦萱有些猝不及防,“你……” 方知意噗嗤一声笑了,眼底带泪,“阿娘这几日,总是偷偷看女儿,常陷入沉思,失了神。女儿早就发现了。” 第113章 “可是要说当年诗会之事,又怕女儿回忆往事细节,再入那阴雨连绵的心境中去?” 秦萱不语,心痛地移开视线。 方知意牵住秦萱的手,看着母亲的眼睛,认真保证:“吊死自己那类的傻事,女儿不会再做了,阿娘放心。” “这一次,不是重揭伤疤,是将烂肉剜掉,让伤口愈合。女儿已做好准备。”柔和的面庞上,满是坚毅。 她知道,此事重提,必定又是一场风波。 可这次,就算依旧有难听的言语针对她,处于漩涡中心的,也必定是二房。 她为母亲轻拭眼泪,“那日回来之时,女儿便说了,要让二房付出代价,怎能在一个方蓁蓁之后,就此止步?” “可是查到证据了?”她主动问。 秦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从袖中拿出册子,以及梁家宅院图,将那日与方珣礼说的事讲给了方知意。 “这几日,娘已经确定,齐王不会再袒护方蓁蓁,玉兰花的证据说出来,应当是安全的。” 方知意眸光逐渐坚定,“那便让真相大白吧。” 秦萱听女儿如此说,也明白了她心中的坚定打算,顾虑少了些,决定尽快去梁家。 回房后,就给梁家写了拜帖。 隔了一日,秦萱与方珣礼便登门拜访。 拜帖上并未写明来意,但梁家人极为重视。 梁老爷下朝后,匆匆回府,带着梁老夫人,亲自接待母子二人。 秦萱曾听说过,梁家人骨子里的势力,想着今日能对他们母子这般重视,或许与皇帝对侯府的态度有关。 之前说方蓁蓁与梁三小姐交好,也不过方蓁蓁是像个丫鬟般,跟在对方身后,从未受到平等对待。 秦萱与方珣礼并未与他们寒暄太久,方珣礼便与梁老爷说明了来意。 又道:“近日家妹回了娘家,我们说起了当年之事。时隔一年多,她心绪平复许多,第一次亲眼看了贵府当年送来的查问册子,提出个可疑之处。” 方珣礼拿出册子,翻到要说明的地方后,递给梁老爷。 梁老爷先是一愣,接过册子,认真看上面的内容。 方珣礼说明道:“册上记着,二房姐弟说,事发前后,他们应是逛到后院一个偏僻处,还提到路过一株盛开的白玉兰。但家妹说,她那日也曾路过那处,看到的却是含苞待放的紫玉兰。” “晚辈与母亲商议好久,觉得这似乎是一处疑点,便想上门确定一下,还望梁老爷能找出当年的花匠,问上一问。” 此说法是秦萱与方珣礼、方知意两人商议后,定下的,免得惹人怀疑。 梁老爷听罢,立刻唤来下人,让其将府上花匠全部叫来。 秦萱含泪感激道:“梁老爷与梁老夫人大善,今日若能查出些眉目,卸萱娘心头千斤重石,萱娘感激不尽。” 她起身郑重行了一礼。 梁老夫人与梁老爷对视一眼,立刻让人上前搀扶。 梁老夫人叹息一声:“如何承你的谢?此事本就发生在梁家,是梁家至始至终没查出个眉目,给你们个交代。” “今日若真有所得,老婆子我的心也能舒坦些,同时也正了我梁家名声,免得女眷不敢再来我梁家参宴。” 为博得秦氏好感,她将话说得体面大度了些。 梁贵妃虽曾传话回来,说若有机会能与永定侯府交好,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但意外终归是发生在梁家,他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配合对方查问是应该的。 若以此事求对方回报,传了出去,他梁家的面子也不好看。 即使再想与永定侯府交好,也不能借这次机会。 不多时,六名花匠快步而来,面对主位呈一字排开。 第90章 异世之作 梁老爷扫了眼众人,拿出多年为官的威严派头,问:“一年多以前,新帝登基,各方安定后,府上办了场诗会,你们可还记得?” 众人虽心中诧异,但也齐声回答着:“记得。” 梁老爷客气看向方珣礼,做了个请的手势,“要问什么,你来吧。” 方珣礼颔首后,对着几人问:“那日,你们可有更换府中草木?” 按常理说,府上办宴,宾客众多,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搬石动土的,免得带来不便,或让宾客伤碰到。 垂首的六人中,有三人微微抬头,互相交视。 年龄最大的拱手回道:“确实换过,是一株玉兰。” 另外两人跟着附和。 梁老爷与梁老夫人听此,深深对视一眼。 梁老爷沉声,“详细说来。” 年龄最大的花匠继续道:“那日前夜,风雨大作,天明前才停歇。因当日有宴,奴们担心有树木倾倒,便提前起身查看。” “果然,有一株玉兰,因白蚁蛀食被大风刮倒了。奴才立刻让人出去采买,换了一株。” 梁老爷迫不及待问:“是盛开的,还是未开的,白的还是紫的。” 花匠想了想,“运输易损伤花瓣,出现黄色伤痕,影响美观,便选了株花期晚些,多数花朵都还包着毛壳,勉强能看到花色的紫玉兰。” 梁老爷微微睁大眼睛,言语急切:“何时换的?” 花匠:“日出之时便换好了。” 梁老爷顿时明了,二房姐弟在说谎。 堂内静了静。 第114章 为了不让梁家怀疑,秦萱带着悲意,忍着哭腔,轻问方珣礼: “母亲和你妹妹,可得罪过他们姐弟?为何?他们为何要这样做?” 她随即掩面痛哭。 方珣礼也缓缓垂下头,做悲伤模样。 梁老爷当即大怒,一拍桌子,“这姐弟当真可恨,竟敢在我梁家布局!坏我梁家名声!” “以老夫看,此事并非他们二人就能完成,务必要深查下去。” 方珣礼应声赞同梁老爷的话,心中却也明白,证据并不充足。 可让二房其他人担上嫌疑,引外人猜测,也是好的。 梁老夫人安慰着秦萱,“这几名花匠,你们带走,他们定会好好配合,还你家大姑娘一个公道。” “若其他的,还有什么需要梁家帮忙,尽管开口。” 母子二人带着花匠离开后,梁老爷立刻将消息传给了梁贵妃。 不多时,消息传到了皇帝耳中。 此时,皇帝正翻看方坤让人递来的折子。 折子上,写了一篇兵法,说是他近些年总结所得,近日在府中教导儿女的空隙,作了一篇,请皇帝指点。 皇帝本看得心潮澎湃,拍案叫绝,听得梁贵妃让人传来的消息后,将折子往御案上一扔。 他莫名觉得,方家二房若有若无间,好似在针对大房。 二房怕是动了争爵位的心思。 说老孟氏所为,二房不知,许有这个可能。 方蓁蓁买凶杀姐,也不知,情有可原。 若诗会的事二房还不知,便就奇怪了。 方坤那么大一颗脑袋,到底知道什么? 此案,他务必要让人好好查查,看看方家二房有没有参与诗会一事,若是有,他也有理由继续怀疑,方湛的失踪,与他们有关。 冷静下来后,皇帝再看着那句:兵者,诡道也。 冷冷一笑。 方坤更没没正经上过战场,说其能作出此等水平的兵法,他实在难以相信。 若说是方湛作的,他倒是毫不怀疑。 这方坤,莫不是偷了方湛的作战心得? 极有可能。 皇帝心中暗想着,问大太监王德福:“可知方家大房的人,现在什么反应?” 王德福恭敬道:“贵妃娘娘派来的人说,他们直接带着证人,去了府衙,许怕夜长梦多。” 皇帝沉思片刻:“传朕口谕,让大理寺亲审此案。” 王德福刚要往外走,皇帝将一本合起来的折子扔给他。 “让人誊写一份兵法部分的内容,去永定侯府问问,此作可是来自方湛。” 方家。 方萋萋正坐在方坤的书案前,口述《孙子兵法》的第二篇。 她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些日子,将这里的情况摸索了个大概。 这是一个完全架空的古代世界,没有她熟知的历史朝代,仅是科举考试等某些制度,与她知晓的古代,有部分重合,某些细节与文化还是大不相同。 多日相处之后,便宜娘终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同。 她编造了一个谎言应对。 说沉睡之时,有仙人入梦,得仙人指点,传授她大量学识。 听此说法后,便宜爹没有过多怀疑,反而十分高兴;便宜娘倒是多询问了几句,得到合理解释,才堪堪相信。 为帮便宜娘争得便宜爹的宠爱,这几日,她开始试着展示自己所知,让她的便宜爹看到,他们正房的价值,进而疏远那个小妾。 再者,只有他们家摆脱当前困境,有一定社会地位,能正常出门或者参宴,她才有机会接触方悦安,完成任务。 得知便宜爹是武将后,在系统的帮助下,她将《孙子兵法》写下来一篇,交给对方。 便宜爹看过后,果然大喜,对她连连夸赞。 今日,又急着将她叫来,要下一篇。 方萋萋话落,方坤已将胜战篇写了下来。 他欣喜着,欲夸奖女儿之际,听外面传来小厮急切的声音: “二爷,不好了,外面来了一队大理寺的官差,要将二公子拿走。” 方坤赶忙起身,打开房门询问:“可说了所为何事?” 小厮咽了咽口水,忙道:“说是大姑娘当年诗会被设计一事,有了证据,让您带着所有当时去梁家参宴的人,同去大理寺问话。” 方坤面色大变,喃喃一声,“什么?” 他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证据给大房知道。 慌张之际,他瞥见椅子上翘腿坐着的方萋萋,心神方定。 这时,周华锦匆匆跑来,看到方萋萋后,也冷静了下来。 前些日子,她从方萋萋这里,得来几个方子,除去一个低价制冰的法子外,就是些制作女子上妆所用的膏粉,样式繁多,极为新鲜,说是统称为“化妆品”。 女儿让她谁也不要告诉,拿着这些方子,出去开店,定能大赚一笔。 有了钱之后,她在这个家,就能挺直身板了。 这对周华锦来说,就是在家中立足的救命稻草,一刻也不敢耽搁,按照女儿给的方子,已着手研究起来。 所以,这些日子,她十分繁忙,听说府中来了官差,才放下手中事情,急忙赶来。 方萋萋跟着父母,一同去了大理寺。 路上,在她的连环追问下,终于知晓了事情原委。 第115章 方坤与周华锦话落后,进入良久的沉默中。 若不是看女儿病好后,性格大变,成熟了许多,盼着她能有什么法子,救救方旭泽和他们一家,这件事的真相,他们是绝不会说给她一个孩子听的。 第91章 穿越女 方萋萋跟在父母身后,缓缓走入大理寺的庭堂内。 这是她穿来之后,第一次出府。 因着对古代人与物的新奇,她四处扫看着,见到了与电视剧中差不多的审案场景。 首位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官员,堂中央有一坐着的妇人和两个站立的年轻男女,应是原告,堂两侧站着手拿廷杖的衙役。 她放开视线,又看到了红衣官员下首,似负责记录的两个什么人。 听到一阵童声,方萋萋向左后方侧头,只见一个梳着双丸子头的红衣小姑娘,正在堂中角落的窗边晃着,嘴里哼着歌谣。 这时,系统的声音响起:【她就是方悦安。那个本该死去,却活下来的孩子,以致身边众人命运,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方萋萋顿时严肃起来,认真打量这个孩子。 原主的记忆中,和方悦安有关的,少得接近于无,很难从中找到什么有用信息。 看对方不时从斜挎的布包中掏出什么,放到嘴里,吃得嘴边全是,方萋萋嘴角一抽。 【这不就是普通的邋遢小孩?我看,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系统没有回答。 方萋萋虽是这么说,但也决定亲自接触下,看看对方是不是有什么邪门之处。 她没去听红衣官员说了什么,屏蔽了方旭泽的叫冤,缓缓走到方悦安身边,装作孩子的样子,软声低问:“五妹妹,你在做什么?” 方悦安一早就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她,却不想是这个之前互相无感的四姐姐方萋萋。 方萋萋能与她这样好声好气的,看来还不知发生了什么。 半个时辰前,娘亲派红香回府叫大姐姐时,大姐姐正好在陪她和尔尔玩。 她听红香说明事情始末后,也跟着大姐姐来了,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证据的发现,让她更加坚信,自己有心想事成的能力。 另外,前些日子她在宫宴上,狠挣了一笔,这几日她做梦都是笑的。 心情怎能不好?便总是不自觉哼出歌谣来。 即使如此,也不代表她想搭理方萋萋。 原定命运中,方萋萋可没少欺负尔尔。 没得到方悦安的回答,方萋萋并未生气,只想着如何能快速与对方拉近距离,看看这个孩子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她十分耐心,问:“你都会什么歌谣?” “我也教你一个好不好?”她不指望方悦安回答什么,在心中挑了个稍有年代感的儿歌,清唱,“小燕子,穿花衣……” 反正,系统说方悦安不是穿越重生之人,她便不担心自己会暴露。 一首唱完,她见方悦安已经在看自己了,心中颇为得意。 找对方感兴趣的事物,作为切入点,最容易破冰,获得对方好感。 果然是小孩,她还没试和食物有关的话题呢。 只听方悦安问:“你还会唱什么?” 方萋萋扬了扬头,“很多呢。” 她在心中筛选着,首先排除了现代词汇颇多的动画片主题曲,又唱了一首《小星星》。 “你好厉害,还有吗?”方悦安拍手又问。 看着方悦安眼底的崇拜,方萋萋想起,《葫芦娃》的主题曲没什么特别难懂的现代词汇,继续唱了起来。 方悦安看着方萋萋,在记忆深处,翻出个并不熟悉的词:穿越女。 她有些忍不住心中激动,对怀泽道:【她唱的曲子,都是乔宁唱过的,你还记得吗?】 【不对,乔宁说这在他们那里,叫歌曲。】 乔宁是她第五十三世时,遇到的人,是她轮回百世以来,最好的朋友。 她的第一滴眼泪,就是因乔宁的离世而流。 那一世,她不叫方悦安,七岁那年,还在乐此不疲地忙着,要做山大王。 机缘巧合之下与乔宁结识。 乔宁见到她的早熟,说了句:“宫廷玉液酒……”然后期待地看着她,似等着她回些什么。 方悦安目露不解,嫩声嫩气道:“我不喝酒。” 乔宁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不能啊,这暗号够老套了。难道是00后,不知道这个梗?” 想了想,又问:“你有微信吗?抖音?” 这个可是最普遍的了。 见方悦安还是没有反应,接着大喊一声:“321……”及时停住。 方悦安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乔宁,觉得对方脑袋有些不正常,竟胡言乱语,说些自己与怀泽听不懂的话。 怀泽说,这样的女子在外面很危险,容易给人欺负了去。 方悦安只能勉为其难,将乔宁收做小弟。 后来方悦安才知道,乔宁以为自己是她的老乡。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宫廷玉液酒”的下一句,是“一百八一杯”。 “321”的下一句,是“上链接”。 虽然方悦安觉得,这些话有些莫名奇妙,可每当乔宁突然来上一句,自己还是会配合地应上一声。 乔宁听后,总会笑得前仰后合,笑到眼中带泪。 第116章 在她们相处几十年里,乔宁像个温柔的姐姐,很照顾她,教会了她许多东西。 用怀泽的话说,是乔宁让她这个野人生出一丝温柔。 方悦安最喜欢听乔宁给她讲,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 乔宁一直想回家,可是她帮着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有成功。 直到乔宁一点点老去,拒绝了她的仙丹,寿终正寝。 再也没人突然喊上一声“321”,让她说“上链接”。 虽然乔宁说,死后有可能回到那个世界,可方悦安还是很伤心。 想到此,方悦安的鼻子有些发酸。 怀泽并未注意到方悦安的反应,紧盯着方萋萋,严肃道:【你冷静些,先别轻举妄动。这件事很古怪。】 方悦安收起心中情绪,问:【方萋萋怎么会变成异世之人?我没听你说过,原定命运中有这件事啊。】 怀泽脑袋都快查冒烟了:【原定命运中,确实没有。】 【异世的事,我接触不到,并不知她是何身份。】 【可无缘无故来与你搭话,实在有些蹊跷,你要防备着些。】 怀泽莫名想到,那个曾将他扣在咸菜坛子里的黑衣人。 奇怪的事真是越来越多了。 方悦安:【那就从她身上下手,看看她接近我要做什么。】 方萋萋已经唱完了《葫芦娃》,听方悦安高兴地拍着手,正一脸崇拜看着她,问她还会什么,要不要和她一块玩。 方萋萋心中放下防备,已经确定,这就是个普通孩子。 这孩子能活下来,定是这个世界出现了什么故障。 那就让她来拯救这个世界吧。 第92章 方老爷的武侯车被孙女掀翻了 红衣官员拍打惊堂木的声音,让方萋萋回神。 她回头看了片刻。 堂中又多了几个身穿粗布衣裳的男人,似乎是证人。 应是那几个大房的人,拿出了有力证据,让方旭泽再难狡辩。 大理寺卿浑厚有力的声音响起:“恶意毁女子清白,害其一生,乃我景国不赦之大罪,判方旭泽三千里流放,用一生偿还!” “方蓁蓁设计毁长姐清白在前,买凶杀姐在后,罪罚叠加,改判斩立决!” 周华锦惊叫一声,瘫坐在地,险些晕过去。 方萋萋冷漠看着一切。 不顾原主记忆中,不断浮现的,方蓁蓁与方旭泽陪她玩耍的画面。 这种拖团队后腿的无能之辈,她向来舍得干脆。 反正系统只说让秦萱的命运,回到原定轨迹中,没说二房的人一个也不能出事,只要方悦安死掉,秦萱最后不得好下场,不就行了。 虽说方坤与周华锦的能力,也让她不太满意,但就是这个开局,她不能将人都开掉,只选择能接受。 “救我,娘您救救我!”方旭泽彻底慌了。 刚来时大理寺卿说,是陛下下令,指明让大理寺审理此案。 他若进了大牢,事情就再也没有转圜的机会了。 不赦之罪,便是发生什么举国欢庆的喜事,皇帝大赦天下,也不会赦免到他。 方旭泽害怕地哭了起来。 都怪方蓁蓁那个蠢货,说提到具体事物,更能让人相信他们的不在场证词,结果这具体事物成了他们撒谎的证据。 “爹,爹您不能不管我!”话中似有深意。 方坤暗暗咬了咬牙,回身寻了一圈,才在远处的角落中,寻到方萋萋的身影,与她对视上。 下一刻,方萋萋却移开视线。 方坤只能暂时安抚方珣礼,压着声音,“我会想办法的,你别轻举妄动。” 方旭泽明白父亲话中意思。 他决不能提家中人一句,否则再没人能救他。 全家都彻底完蛋,那他就真没指望了。 “肃静!” 在大理寺卿惊堂木的响声中,方旭泽没再说什么。 他整个人惴惴不安着。 父亲的保证,并未让他内心有所松缓,可也只能寄希望于父母。 母亲定不会放弃他的。 对,还有他梦中得神仙点拨的妹妹。 他一定会没事的。 周华锦眼中含泪,心中痛如刀绞。 她不知,如此确凿的证据下,方坤还能有什么办法。 原本指望的方萋萋,也跑到一边玩去了。 她也是糊涂了,萋萋只是得神仙赐下学识,又怎会事事都能解决,毕竟还是个孩子。 周华锦心中莫名不安,怕旭泽也像蓁蓁一样,给人放弃了。 方蓁蓁入狱后,她曾去府衙探视,想问问冒充齐王救命恩人一事,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被拦在门外,不给探视。 本以为今日审案之时,能看蓁蓁一眼,却也没见到她的影子,说是派人去牢中审过了。 周华锦心中发慌,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不然也不是什么涉及朝中官员的大案,怎会不让探视? 案子继续审理。 大理寺卿道:“在人多眼杂的他人家中,仅方蓁蓁与方旭泽两人,怕是难以不被发现,做成此事。本官认为,定有人配合两人。” 听得此话,周华锦顾不上想女儿如何,紧张吞咽着口水。 方坤也是心头一震,理智思考后,又觉得他们一定没事。 管她老孟氏是真疯还是假傻,他早派人将其解决了。 第117章 方旭泽还指望他们救他。 方老爷定不会出卖他们。 而方珣礼也被他们引入其中,根本说不清。 绝不可能出现,像指证方旭泽和方蓁蓁那样确凿的证据存在。 堂中角落那边,方悦安已经在注意案子的进展。 怀泽怎会不了解方悦安,及时提醒:【你别动什么心思。这异世之人来得蹊跷,又主动接触你,十分古怪。在弄清她的情况前, 绝不能让她察觉到你的不同。】 【动用灵力,让二房众人主动开口之事,就算了。】 方悦安嘴巴微动,在心中蔫蔫道:【好吧。】 【如此,他们又要多蹦跶些日子了。不过,我也不会让他们白蹦跶的,他们做过的其他恶事,一点点现于人前时,也得有人担责受罚,一下都死了,就没劲了。】 怀泽为掩饰心虚,没有说话。 若小女魔知道,他还隐瞒一件会让二房人瞬间跌落,再难翻身的事,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样? 他不敢想。 可他实在希望小女魔能完成神尊交代的任务,这样谁都没理由让她灰飞烟灭了。 大理寺卿又命人带上来几名证人,正是梁家查问册上所记,案发前后去往客房的各条路上,与二房人相遇的几人。 方老爷也给人抬着,入了堂中。 大理寺卿早有耳闻,方老爷对二房有所偏爱,听说方侯爷得的赏赐,方老爷都要作主,分方二一半。 他故意让方老爷晚到了些,免得刚刚问审方旭泽时,被对方无理阻拦,不顺利。 半个时辰后,大理寺卿已将所有证人问了一遍。 因审问方旭泽时,他问过类似的话,方旭泽只说没有其他人参与,这一轮审问,他便没再问。 最后得出的结果与梁家当年的记录,没太大出入,同样得出,证人们碰到方家人时,都是二房人先搭的话。 可仅此而已,证明不了什么,哪怕暂不看方老爷,方珣礼也是在场的。 即便方珣礼提到,是老孟氏派人叫他过去的,可老孟氏,已在流放的路上,病死了。 方珣礼所言,难以证实。 最后,对二房其他人的怀疑,都只能以证据不足作罢。 大理寺卿决定退堂后,私下再审一审方旭泽与方蓁蓁,让人对方旭泽动刑试试。 只是这方蓁蓁,已经半死的样子,就算想说什么,怕是也说不出来了。 以他多年的办案经验,觉得自己的怀疑,定不会错。 可若犯人咬死,就说无人相助,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最终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此案得陛下关注,他必须把该做的都做了。 这个结果,秦萱早已料想到,方珣礼与方知意也没什么意外的。 退堂之际,方老爷还在不明所以中,就见方旭泽给衙役押了下去。 他喊着让那些人停下,却没人理他。 方坤及时向他讲明情况,方老爷勃然大怒。 不顾还未全部离去的外人,没从武侯车中站起来,却也狠狠指着方知意的鼻子大骂: “我方家,怎会出了你这么个歹毒东西!” “你的事已经发生,将他们姐弟都杀了,你的清白也回不来!” “蓁蓁都已被判斩首,你为何还是不满意,非要将旭泽也害了!” “你怎就揪着此事不放!今日又闹到大理寺来!” “方家的脸,都给你丢……” “哐当”一声,在众人未曾留意之际,方老爷的武侯车给他的孙女方悦安,从脚底直接掀翻了。 第93章 还是收了本王的玉坠 椅背重重着地,摔得老头子眼冒金星。 因再次咬了舌头,他神色极度痛苦。 谁都没注意到,方悦安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众人惊愕之际。 方悦安哇地一声哭了:“坏祖父!都怪你,将我最后一颗豆子压碎了。” 众人朝她所指之处看去,还在缓慢旋转的武侯车木轮上,粘着少量黄色碎屑。 怀泽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尖声问:【不是让你先别暴露不同吗?】 方悦安十分冷静,心声字字清晰有力:【我后悔了。】 【从降生到现在,除了你们神尊有些难搞外,我谁都没怕过。】 【管她方萋萋是谁,反正谁都不能随便欺负我大姐姐。】 【老家伙不长记性,光让他脚腕疼也挡不住他作妖,这是他自找的。】 怀泽用翅膀捂着脑袋,将亮顺的短毛,揉得撅翘起来。 不是说魔善于操弄人心,靠吸食世间贪嗔戾气,增长修为吗? 可这小女魔却脾气暴躁,一点人间不平都看不惯。 看来传闻一点都不可靠。 方悦安显露的不算明显,但愿那异世之人察觉不出异样。 方萋萋强忍面上笑意,心想:这孩子是真孝啊。 又疑惑问系统:【方悦安真没特别之处?】 【木头轮椅上还坐着人呢,真能给个小孩儿掀翻了?】 系统的机械声响起:【若实在说有,她倒有些气运在身上。】 【如果你不能让秦萱的命运,回到原定的轨迹中去,很有可能,方悦安会成为这个世界的女主。】 方萋萋一听,心中瞬间有了危机感,看方悦安的眼神变了变。 第118章 自己才是被命运选中的穿越者,怎能让别人成了主角。 现代的她已死,回不去了,她必须完成任务,为自己续命,并以主角的身份,在这里好好活下去。 系统:【目前您的积分累积为十分,每十分可换一年寿命。】 方萋萋心中稍安,总算摸清了些任务的眉目。 还好她聪明,系统虽没明确告知,她还是发现了,在方悦安身上下功夫时,任务进度就会长得快些。 方萋萋也不知,她这个系统是怎么回事,有时候说什么事,总像说半句留半句,让她猜来猜去的。 或许续命的任务,就是这样,她得多动用自己的智慧,依靠自己的努力,不能什么都指望系统给她个清楚的答案。 方坤已关忧地蹲在方老爷身侧,询问他的情况,可方老爷根本难以开口,疼得眼泪直流。 秦萱调整呼吸,收起刚刚怒火升腾时,欲出手扯拽方老爷头发,将其撞昏在椅背上的冲动,微哑着声音,朝门外吩咐了句: “将老爷抬回去。” 门外候着的雷嬷嬷领命,立刻差人去办。 周华锦满面泪水,心痛难捱,一腔怨恨无处发泄,最后狠狠瞪着秦萱,怒声: “挚友一场,你怎能那样心狠,直接要了我两个孩儿的一生!” “很痛吧?”秦萱眼底闪动浓烈情绪,轻声问。 接着声音低慢道:“案件复审后,彻底结案,蓁蓁就要被砍头了。陛下亲自吩咐过的案子,复审的速度应该会更快,蓁蓁活不了多久了。” “旭泽那孩子,从小懒怠,不爱习武,身子瞧着也瘦弱,不知能不能走到三千里外的流放之地。” 顿时,周华锦发了疯般大喊,满面狰狞,厉鬼般要往秦萱身上扑抓。 方坤眼疾手快拉住周华锦,在她耳边咬牙说了句:“够了,别忘了我们还有萋萋。” 周华锦硬生生停住动作,失声痛哭。 秦萱凉凉看她一眼,轻甩衣袖,抱起女儿,带着方珣礼与方知意出了庭堂。 方知意微微抬头,看着一方万里晴空,唇角微勾,吐出胸腔中压抑许久的浊气。 她快步跟上母亲和哥哥,脚步也轻快了些。 大房一家刚出大理寺,便碰到了在门边徘徊的贺承瑾。 贺承瑾顶着一张憔悴面容,对秦萱道:“本王有话想与大姑娘说,还望方大夫人允许。” 秦萱怀里的方悦安先一步,极为厉害道:“不行!” 秦萱声音淡淡,“王爷实在有话想说,便这样说吧。” “知意已嫁人,不实难单独与您说些什么。她历经风浪,够苦了,做娘的实在不想她再沾是非,还望王爷体谅。” 贺承瑾沉默片刻,看向方知意,眸光闪动,内含悲痛,干哑的声音从喉间擦出: “方蓁蓁害你丢了名节,本王会让人将她丢入男牢,让她亲身偿还。” 方知意抬眸,认真道:“如此折辱女子的方式,并不会让知意觉得痛快。她很快就会被斩首,得她应有惩罚。一切都结束了。” 方知意行了一礼,欲转身走向马车,只听贺承瑾问:“你知晓本王认错了人,为何不告知?” “你知不知,本王将她当做你,始终以报恩的心态,为此付出了什么?”他眸底悲色更浓,“心中经历怎样的挣扎煎熬?” 方知意停住动作,转回身,有些好笑道:“王爷都不先问问,我是何时得知这一切的,就将事情都扣在我头上?” “当年救你之时,我已亲口说过,无需报答。” “更没说过,要王爷以身相许。” 贺承瑾艰难吞咽一下,干干道:“可你还是收了本王的玉坠。” 方知意笑得无力,“当年你塞给我那玉坠,就跑走了。我将玉坠扔向你离开的方向,你却头也不回地离开。” “为救你,我已再无力气追还。难道你希望我将玉坠丢了,改日给他人捡去冒认?” “多亏我没有告知。”方知意哂笑一声,眸色沉沉,“若真告知了,先不说王爷会不会信,今日怕是又要加上一条,我方知意当年明明说无需报答,如今又将救你之人是我一事说出,真是虚伪。” 第94章 将命运往原定中推回 她向贺承瑾一步步逼近,“若王爷的救命恩人长成丑陋之貌,王爷还会以身相许吗?” “若方蓁蓁不得你喜欢,你也会因她是救命恩人,娶她吗?” “你亲自与方蓁蓁相处两年多,就从未有过怀疑,从未问过当年事的细节?” 贺承瑾不敢看方知意的眼睛,随着对方紧逼的步子,心虚后退着。 他怎会想到,方蓁蓁敢骗他,还编出什么救他之后病了一场,忘记很多事的谎言。 而他也为了方蓁蓁的名节着想,听从对方请求,未将此事告诉其他人。 他怎会想到,方蓁蓁的心机那样重。 突然间,贺承瑾发现,方蓁蓁口中那个嫉妒心重,心机深沉的女子,就是她方蓁蓁自己。 贺承瑾觉得喉间发苦。 方知意停住脚步,不再上前,说出的话格外清晰有力。 “从今日起,我救你一事,从未发生过。” “玉坠应当在方蓁蓁那里,物归原主吧。” 说罢,方知意回身上了马车,没做半分停留。 方悦安挠了挠头,疑惑大姐姐是何时,又是如何知晓,方蓁蓁拿了那玉坠,冒充她身份一事的。 第119章 自己若故意去问,定会显得奇怪。 大姐姐又该疑惑,她一个小孩子,仅从这些言语间,就听出了事情全貌,定会详细问她。 她还得编瞎话。 算了,不问了,怪累的。 回家吃饭。 最后,只留贺承瑾一人,落寞的身影如同冬日里的枯树,扎根在冰寒的土地中。 秦萱带着儿女回了府。 几人刚入家门,便见赵管家呈着一个册子,迎了过来。 “大公子,这是宫里送来的,陛下让确定一下,里面的内容,是否为侯爷所作。” 赵管家将册子递给方珣礼后,不禁扫了眼已在秦萱怀中睡着的方悦安。 他休息了几日后,腿真的在恢复,到现在竟恢复如初了。 此事实在离奇,可主子们,竟没一人为此感到惊异。 他曾与大公子提及此事,大公子却笑着说,是他命中有此运,五小姐那日所说,让他腿恢复的言语,不过是碰巧了。 因而他便没再提。 怀泽有些好奇,飞落到方珣礼肩头,跟着一块看册中内容。 他大致一扫,截取其中几句细看后,没看出什么,正欲移开视线,看到了最开始的那句:兵者,诡道也。 怀泽眯了眯眼。 这句话,他见过。 作为神仙,他的记忆力很好,清楚记得,乔宁教方悦安写异世文字时,写过这句话。 可乔宁留下的,一切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在她去世后,自己都叮嘱方悦安收进了空间中。 难道这是他们今日看到的那个异世之人,传出来的? 他赶忙叫醒方悦安:【用膳了!】 方悦安瞬间抬头,四处扫看,未等她下意识问出口,就听怀泽给她说了册中所写的兵法。 方悦安缓了缓神思,从记忆深处,找出了一些好久都没提过的词语。 【那叫《孙子兵法》,乔宁说,她爸爸最喜欢了。这几个字的书法,挂在她爸爸公司的办公室里,她从小看到大。】 【不用想,这定是被魂穿的方萋萋带来的。】 方珣礼看过册子上的内容后,惊叹着刚送到秦萱面前,便听得这些心声。 很多词语他虽听不懂,但也知晓了,此兵法并非父亲所作。 那便不必去父亲书房核对了。 只听母亲问赵管家:“可知册子上的内容,是从何处得来的? 赵管家恭敬道:“老奴与前来的小太监打听了,说是在二爷让人呈上去的折子里,誊出来的。” 方珣礼与母亲对视一眼:“看来,应是二叔呈上此作,陛下不信此文出自二叔之手,更信是父亲所作,才差人来问的。” 秦萱点点头,直接吩咐道:“这并非侯爷所作,差人回了吧。” 方悦安立刻有了猜测:【看来,这个方萋萋要用异世学识,帮助方坤了。】 【哦,我懂了。她要帮方坤得皇帝重用,然后就有能力对付我们家了,最后将我们都干掉,夺去他们觊觎的一切。】她眯了眯眼。 怀泽还蹲在方珣礼的肩头,他用翅膀揉了揉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到底为何会这样啊?】 他突然头脑一通:【我猜一定是轮回册,它尽力在将命运往原定中推回。】 【依旧想让二房得原定中的结局。】 方悦安轻哼一声:【休想!】 赵管家退下后,秦萱抱着方悦安,与儿女继续向府内行去。 结合方悦安在庭堂上的心声,“魂穿”一词的含义,在母子女三人心中稍微清晰了些。 也就是说,方萋萋体内并未原本的她,是被其他魂魄代替了。 那魂魄来自一个未知朝代。 震惊的同时,三人皆隐隐有些担忧,各有所思。 皇帝收到永定侯府送来的消息后,立即命人召方坤进宫。 二房一家从大理寺回到家后,方坤与周华锦皆陷于沮丧与悲痛之中,午膳都没用,一个去了书房,一个回了房中躺着。 不多时,皇帝传召的消息传来,方坤险些吓昏过去。 以为皇帝是因诗会上的事,传他兴师问罪的。 同在书房的方萋萋轻声提醒:“爹爹,别忘记带您写好的折子。” 她又从袖中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低声道:“若有危险,拿出此图,就说上面的三样作物,若寻到,大面积种植,可让更多人免于饥饿。” 方坤几乎是面带感激,不住点头,接过折纸,匆匆向外走去。 当他跪在安静的大殿中良久,也不见皇帝说话,方坤心中的不安达到顶峰,大颗汗珠砸落在地,身子都有些颤抖。 “啪”一声,一本册子砸在他身前。 “方坤,你如今都敢欺君了?” “此兵法,当真是你所作?” 方坤即刻磕起响头,边磕边说:“臣不敢,臣也是希望将梦中仙人赐下的学识,呈与陛下,才说是臣所作,担心若说是神仙所赐,陛下不会相信啊。” 皇帝微微皱眉,“说清楚些。” 方坤停下磕头的动作,抖着手将袖中的册子和折纸一并掏出,双手举过头顶。 王德福上前,将东西打开检查后,呈给皇帝。 方坤用微微变调的声音解释:“臣的幺女前些日子出了意外,郎中说让我们准备后事,可过了一日,小女醒了,醒来便说,在梦中得神仙指点,赐下各种学识。” 第120章 “册中兵法,还有那折纸中所绘之物,全部是小女说出来的。” 皇帝带着怀疑,打开册子,看到了第二篇名为作战篇的兵法。 读到最后,不禁念出了声音:“兵贵胜,不贵久……” 放下册子,他又打开那张折纸,见上面画了三种作物及其果实,分别叫做:马铃薯,玉米,红薯。 下面写着一行小字:名字或有不同,当按图画寻找。寻得此三种作物,大面积种植,可让更多百姓免于饥饿。 皇帝不可思议地抬头,“你说,这些都是你家小女儿说出来的?” 方坤伏低身子,“是。” 皇帝看向王德福,“叫过来。” 第95章 方萋萋被封圣女 次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方悦安,终于被怀泽的尖声吵醒。 怀泽累得几乎气喘吁吁:【睡睡睡,就知道睡!】 方悦安眯着眼睛,拨开睡得满面都是的发丝,直身躺到软枕上,侧头看了眼早已醒来,正趴在一旁看画册的尔尔。 【你看你,都给尔尔吵醒了。】 【你最好有急事。】 怀泽怒声:【还不是你,怎么叫都不醒!】 许是还没到用膳的时辰,这次说用膳了也叫不醒她。 想起正事,怀泽急忙道:【早上我出去转了一圈,你可知我在你娘那里,听到了什么?】 方悦安欲再次合上的眼皮,倏地睁开:【不是说了,日后不准单独外出!】 怀泽快速说了句:【没出府。】 接着道:【昨日,方萋萋给皇帝召进了宫,不知说了些什么,很快各部尚书、翰林学士及朝中极有才学的老臣皆被匆匆召进宫,最后皇帝将方萋萋封为了圣女。】 【听昨日入过宫的人传出,说方萋萋重病时,得神仙点拨,赐下学识。昨日在大殿上,她不仅颂出多篇诗、词、长赋,让那些极有才学之人,拍案叫绝;还展示了对医、工、农、商等行的了解,如怎样应对瘟疫,什么样的农具更有效率等等。】 怀泽看方悦安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听没听到!那异世之人,做了你们国家的圣女。若她多次帮皇帝解决治国难题,定越来越受重用,二房跟着得势,你们家就危险了。】 【你得赶紧想办法,防患于未然啊。】 方悦安翻了个身,不紧不慢道:【你清醒点。我是魔,是满天神佛合力,都除不掉的魔。防什么未然啊?】 【几个凡人都护不住的话,怎么混?】 怀泽一愣:【什么?满天神佛合力,都除不掉你?我怎么没听说过。你在何处听说的?】 他为此担心了几百年,现在才告诉他,没人能要这小女魔的命? 怀泽有些不信。 方悦安撑着头:【我从天牢阵法中逃出来,偷跑的路上,听几个神仙议论的。】 【还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魔就会有一位与我匹敌的新神降世,成为我的克星。可到现在,几百年过去了,既然你不曾听说,那就是他们还未寻到那新神。】 方悦安忍不住觉得好笑:【给他们笨的。】 怀泽疑惑着问:【他们既知晓除不掉你,为何会提议让你灰飞烟灭?】 方悦安摊了下空闲的那只手:【我怎么知道?许是为了吓唬我,许是为了安抚你们那些小仙做的戏。不然,给你们知晓,能治我的人还没出现,你们怕不怕?仙界还不乱了套。】 怀泽沉默片刻:【那万一,方萋萋就是那个神呢?】 方悦安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小仙,将你的脑袋拿出来用用吧!】 【你不想想,神会降生在那种大恶之家吗?】 怀泽恍然的下一刻,又陷入不解:【那方萋萋究竟为何会出现啊?】 【与乔宁相比,她未免懂得太多了些,记忆力太好了些,就不像个正常人。】 方悦安想到什么:【乔宁不是说,她生活的朝代,无论男女,都会去学堂读书,那懂得多些,会些词赋,应是正常的。】 怀泽并不赞同:【我记得,乔宁也仅是能说出那兵法中的几句,说那几句,在他们那里,是最有名的,得多数人所知。那为何方萋萋就能记得全部?】 方悦安静默一瞬,又从记忆深处,翻出些不熟悉的词汇:【金手指?系统?】 【你记不记得,无聊时,乔宁会给我们讲她看过的话本子。】 怀泽眸子一缩,觉得方悦安所说极有可能。 提到那时的事,怀泽忍不住道:【当然记得。你一听那什么宠妾灭妻,真假千金的故事,就气得在地上暴走。】 方悦安不满:【还说我,你听那些悲惨故事,还哭晕好几回呢。《西游记》听了八百遍,都听不够。】 怀泽赶紧拉回话题:【我觉得,方萋萋真有可能是身带系统的穿越女。】 【若真如此,说明她是个很强劲的对手。她的任务要是将命运改回去,我们就麻烦了。】 方悦安重新平躺下:【别忘了,乔宁说过,我们这个时代,与她所处的时代,无论是思想还是什么,都相差甚远。照搬的东西,容易水土不服。】 【更何况,我们在人间几百年,看过那么多帝王,你认为哪一个帝王会允许,不熟悉的东西充斥于他的统治中,让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怀泽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不知这异世之人到底要做什么。 第121章 心中总是有些没底。 方家,正堂内,摆满了皇帝的赏赐。 金银珠宝,古董字画,锦缎珍玩,样式多种,却散发着相同的富贵气息。 方坤与周华锦游走其间,不停摸看,笑颜大展。 方萋萋刚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面色不太好看。 “父亲,昨日你还没说,为何就那样将我说了出去。” 她本想做个幕后之人,让方坤去当那个法人,却不想方坤进了趟宫,什么都和皇帝交代了。 她不得不走到幕前。 现在,她已彻底站在风口浪尖之上。 什么劳什子圣女,还不是个打工的。 方坤带着欣喜笑意,回身走向女儿,轻哄:“我们这陛下,十分聪明,继续欺骗,怕是我们一家的脑袋都保不住了,只能实话实说。” “昨日你也看到了,他为证实你所言,兴师动众,叫来那么多精通各科学问之人,直到你说出的东西,多数被那些人证实可行,他才堪堪相信我给他的解释。” 方坤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待陛下派出去的人,寻到那三样作物。日后你给他的法子,一一实现,你就会彻底拥有实权和官阶,越来越受重用,成为一人之下的存在。” 说起实权和官阶,方坤心里不禁有些恼火。 第96章 蒋家人入京 昨日若不是齐王和梁家人接连提出反对之言,陛下或许就给他家萋萋官阶和实权了。 这齐王和梁家,还真是记仇,儿女的事暴露后,他们未曾报复,他还以为事情就那么过去了,现在看来,对方是在等待时机,日后不定要给他使多少绊子,不过还好他的女儿争气。 日后女儿得势,就算是王爷,也奈何不了他们。 想到此,方坤忍不住朗笑出声,牵住方萋萋的手,带她在赏赐间走看,不时摸一摸那些贵重物件。 “萋萋,你还太小,不懂权利的滋味。” “等你坐着车驾行于街上,由官兵开路,受百姓参拜,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人生死之时,便就懂了。” 方坤的最后一句话,倒是说到了方萋萋心坎上。 这几日,她体会到了当大小姐,事事有人伺候的快乐。 昨日她又见到了这个世界的皇帝,那高高在上,一言定生死富贵的感觉,可比当老板,过瘾得多。 暴露便暴露了吧,这样也能快些让他们二房的势头不落于大房。 待她拥有更多权利,要方悦安的命,让秦萱命运凄惨,轻而易举。 周华锦也走到她身侧,颇为欣慰,“到那时,你定能将你哥哥从水火中救出。” 昨日,她提心吊胆地,等二人从宫里回来。 听说女儿被封圣女一事,激动得落了泪,觉得自己终于能再次扬眉吐气,将那些她厌恶的人,都狠狠踩在脚下。 随即与方坤提起救儿女的事,方坤与她说,萋萋刚得陛下注意,没做出什么成绩,还不宜讨恩赐,免得惹怒陛下。 如此,要救蓁蓁,定是来不及了。 她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在心中期待着,萋萋早日能将儿子救出。 有了这些钱财,给她拿去打点,儿子的流放之路,也不会那样艰难。 他们二房终于要转运了。 在侯府众人忙着为方珣礼成亲做准备时,方知意的婆家人入京了。 虽是突然到访,府中下人依旧有条不紊地准备着。 正堂内,茶点淡香飘散,凉意舒爽宜人。 秦萱身穿华服,坐在主位上,面色淡淡,没有以往待客时,得体的笑意。 “士城不是在濯县任职,怎地突然,举家来了京中,也不曾提前让人送封信告知。” 她看着右手边,坐在女儿身侧的蓝衣青年。 秦萱本打算在方珣礼成亲后,就将掌家之权交出,陪方知意偷偷回濯县,找出蒋士诚养外室的证据,再将他折辱正妻,让正妻给外室伺候月子的事抖出来,借机与对方和离。 没想到,蒋士诚竟突然来了京中。 一年多不见,蒋士诚倒是变了许多,应是做官的原因,看着更加意气风发,整个人也不似之前干瘦。 不等蒋士诚回答,斜对面的蒋母先开了口:“我家士诚政绩优异,才能出众,给上面调到了京边最近的县榆县,做县丞。” 蒋母一身琥珀色牡丹纹罗裙,发间腕上戴着多个足金配饰,说话时,微抬下巴,似在场之人没一个值得让她放在眼中。 蒋母意有所指,“我儿谁都不靠,自己照样能升官。” 她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姿态拿的比秦萱这个诰命夫人,都要高出一截。 这是秦萱第一次见这个亲家母。 两句话,便让她切实感受到,对方是人是鬼。 蒋士诚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忙自己回道:“调令让尽快赴任,收拾匆忙,实在是忘记了,还望母亲谅解。” 他拱了拱手,笑得温和。 方知意对母亲稍作示意,根本没理会蒋士诚的话,直接回怼蒋母。 “婆母的意思是,你们早有盘算,想依靠我的娘家,仕途顺畅,飞黄腾达?” “难不成,当年诗会上我与蒋士诚的事,是你们一手布排的?” 蒋家人刚刚入京,定不知此事已有结果。 方知意故意说着。 蒋母眼睛一瞪,连忙否认,“你胡说什么?” 第122章 蒋士诚跟着解释:“知意,娘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她了。” 方知意冷笑。 无论什么事,哪怕大家心知肚明的,依旧是她方知意误会了。 在濯县时,蒋母恨不得把让方家帮忙,动用关系提拔蒋士诚,写在脸上,明里暗里不知提过多少次。 父亲失踪的消息传来,派出去的人,迟迟没传回找到人的消息,蒋母便觉得方家指望不上了,对她彻底变脸,装都不装了。 方知意看向蒋士诚,“误会?婆母是在为夫君争取利益,夫君听不出婆母言语中的埋怨、讽刺之意,也正常。” “可刚任职半年,便想着靠我娘家关系,赶紧升官的人,也不必在此装无辜。不过是借婆母之口,说出了你心中所想。不然你为何不劝诫?” 蒋士诚有些恼羞成怒,低喝道:“你怎可如此揣测你的夫君与婆母?” 蒋母的视线犀利落在方知意身上,嗤笑一声:“怎么?回了娘家,腰板直了,连带说话的语气也硬了?” 她记忆中的方知意,从来不会如此言辞犀利,更不会明目张胆与她顶嘴。 她还以为,官贵人家的女儿,就是那副极力维持体面的温驯模样。 看来都是装的,有靠山就变了脸。 坐在蒋母身边,一直没说话的蒋家四姑娘蒋莲,跟着附和: “弟媳,你如此言语,也太不敬夫君,不尊婆母了吧?” 她今年已经二十有六,但还未出嫁。 因在适婚年龄之时,弟弟中了秀才。 她本就看不上三个姐姐嫁的那种人家,有了弟弟功名撑腰后,连曾经渴望的乡绅人家、颇具财力的商户人家,也已不放在眼中。 之后,蒋士诚更是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紧接着又是进士,更让蒋莲觉得,凡夫俗子根本配不上她,便一直没寻到合眼之人。 这一耽搁,便到了二十六。 秦萱重重撂下手中的茶盏,“我是看明白了,我好好的女儿嫁到你们家,是受你们全家欺负的。我坐在这里尚且如此,那我不在时,你们不定将我女儿欺负成什么样子!” 蒋母一副无辜样子,摊开手掌在身前,“我们又没说什么重话。亲家母何出此言?” 她轻嗤:“难道在你们高门大户,不敬夫君、婆母,也是在理的?” 方知意对上蒋母的视线,“婆母初次与我母亲见面,话不到三句,便说内含讽刺之言,就是敬我母亲,敬整个侯府了?那儿媳只是辩驳几句,又怎能说成是不敬?” “还是说,你们觉得,陛下亲封的诰命,比不得你们母子金贵?” 蒋母一噎,狠瞪着方知意。 这小贱人,何时嘴皮子这般利落了。 还有,她怎不知,秦氏何时成了诰命。 坏了,定是他们来晚了,封赏结束,他们没机会跟着入宫了。 蒋士诚面色难看,急忙开口:“娘并非此意。” 方知意斜了他一眼,继续道:“你们若那般在意礼节,就不会提前都不告知一声,唐突上门!” 秦萱轻哼一声,声音缓慢,“小的不懂规矩,老的也不懂。” 堂内一片静默。 话说到这个份上,常人早已羞恼离去,蒋家人却似乎并无此意。 这时,方悦安迈着欢快的步子,从外面跑进来。 第97章 想赖在侯府不走 方悦安站定在蒋士诚身前,天真问:“大姐夫,影壁后堆着的包袱、箱笼里,可是你们带来的礼物?” 蒋莲眼神乱瞟,正打量着堂内各式值钱摆件,听此言语,回神厉声:“什么礼物?那是……”她没继续说下去。 秦萱眉尾一挑,视线接连在蒋家三人面上扫过,瞬间明了。 原是打着住在府中的算盘。 既是如此,这家人不仅半句软话没说,还那样硬气,拿着姿态,指望别人求他们住不成? 秦萱起身,欲唤人送客。 蒋母突然急声呼着,一手撑头,“哎呦,我的头好晕啊。” 蒋莲赶紧起身,查看母亲情况。 蒋士诚焦急看了两眼,示意方知意,“我们舟车劳顿月余,母亲定是累坏了,扶她下去休息吧。” 方知意不紧不慢,悠悠出声:“不靠别人,婆母定也有休息的地方。” “既然舟车劳顿,夫君便尽快带婆母与姑姐去客栈歇息吧。” 方知意招招手,将方悦安唤到身侧,慢条斯理为她擦着面上跑出来的汗。 蒋母撑着头,偷眼看着秦萱与方知意,见两人已经不再理会他们,与刚跑进来的小姑娘说笑起来,立刻给儿子递了个眼色。 蒋士诚朝母亲微一点头,回身软下语气,“知意,外面住着,定没有家中舒服。我们的东西都拿来了,就不折腾了。”他朝秦萱拱手,“还望母亲让人为我们安排住处。” 这家人的脸皮有多厚,方知意早已领教过,并无惊异神色,问: “你要去榆县任职,不先在榆县安置,反而越过那处来了京中,为何?” 蒋士诚:“榆县与京城相距不远,住在京中更方便些。” 方知意静看蒋士诚片刻,讽笑:“你是县丞,榆县定会为你安排官舍,你却不去住官舍,偏要住在京中?” “据我所知,蒋家祖上没什么家业累积,仅靠夫君日后作为县丞的俸禄,可能支撑你在京中长期租买宅子?” 第123章 蒋士诚的视线闪躲,没有正面回答,有些不耐,“这些日后再说,现下母亲身子不适,赶紧给她安排住处歇息。” 方知意不为所动,看向撑头哼叫的蒋母,“所以你是打算拖家带口,长住我的娘家?” “莫非是想就此赖在侯府?若想让你们离开,你们就提出让侯府为你们在京中置办住处的要求。”方知意眸光犀利,看着蒋士诚。 蒋士诚急怒:“你胡说什么?” “我们初来京中无依无靠,只是想在此借住两日,怎就给你揣测成那般?” 方知意起身向他走近,“无依无靠?那你与我细说说,你们为何不去住榆县的官舍,又拿什么留在京中?” 蒋士诚气红了脸,却也不得不说道:“官舍简陋拥挤,怎能让我们四口人住得舒适?” “母亲一人将我们姐弟五人拉扯大,十分不易,我怎能不让她好好安度晚年,为她提供个舒适住处。你怎就不能体谅我一下?” 方知意唇角泛起冷笑,想起什么,“对了,濯县官舍内,还有一些我的嫁妆,都是些值钱物件,你们不可能丢掉,定是带来了,现在给我吧。” 方知意朝他伸手。 当年出嫁时,因路途较远,她的嫁妆除了庄子店铺,大多折成了银票,她此次回京,都带在了身上,只有不多几件稍微值钱的物件及一些衣服首饰,没有带着。 蒋士诚侧开头,支支吾吾道:“来京路途遥远,携带东西又多,我怕那些东西扎眼,给贼人惦记,都换成了银票。” “那么远的路,光靠调职贴补,怎能够用?我便用在吃住雇车之上,让这一路舒服些,剩下的我还得拿去请同僚吃饭,尽快与他们熟络。” 方悦安的心声突然响起:【胡说,你明明将外室带来了,将她和孩子安置在了京中最大的来福客栈,还打算租个宅子,给她们母女长住。】 怀泽震惊:【你怎么知道?】 这是被改变之后的命运,他作为轮回小仙,都推算不出,方悦安怎会知道? 方悦安颇为自豪:【我灵力正常时,随便就能与世间万物同在同感,从物件上获得信息而已,有何难?】 【刚刚我只是在那些行礼上,感受一圈,就知道了。】 【不过我现在的灵力,也只能感受到日子最近,它们经历最久的事,对我来说,便是最清晰最强的内容。】 怀泽心中暗暗惊叹。 看来这小女魔的灵力恢复不少,都能从物件中查问消息了。 他没亲眼见到过,小女魔真正的本事。 可仅仅听此,就觉得头皮发麻,深深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小仙,与她实在不是一个级别的。 秦萱听着方悦安的心声,袖中的手突地攥紧,轻嗤一声: “一边嫌官舍不好,想为母尽孝心,一边自己又没银子,强占夫人嫁妆,可真是好样的。” “我们做父母的给女儿的嫁妆,竟给人白白赖去,用来供养他的母亲家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萱冷冷看向蒋士诚,“京中可不是濯县那个小地方,三日内这钱你不还回,没人能保证此事不会传开,到时你便等着被参吧。” “知意,寻嫁妆单子好好算算,看他该还多少钱。”又紧盯蒋士诚,“到时这数目对不上,看我收不收拾你!” 秦萱面色沉冷,“你们以为方湛生死不明,我大房儿女便无人庇护,任谁都可欺辱?” “不能够!”她厉声,“只要有我这个娘在,谁对我儿不利,我豁出脸面发癫发狂,也要同他死战到底,咬他个血肉模糊,身败名裂!” 秦萱陡然起身,似震起周身冰霜,“来人,送客!” 蒋家人被震得一愣,听见赶人的言语,慌忙对视。 蒋母一时忘了自己该头晕,只觉事情与他们计划的,相差太多。 不知这方知意为何突然这般强势,连那一向有着和善美名的秦萱,也变得疾言厉色,难以相处起来。 她还以为,这母女轻易就能被她拿捏住,让侯府的一切为他们所用。 雷嬷嬷带着几个婆子进来,漠声:“府上大公子就快成婚,各方忙碌,无法招待贵客,还望体谅。” 做出个请的手势。 蒋士诚面颊绷紧,移开视线。 蒋母与蒋莲则是斜眼看人,一副刁横相。 一家人皆石墩子般坐在那,根本不动。 第98章 把人请去了中院 雷嬷嬷扫向身边几个嬷嬷,嬷嬷们立刻上手,托架着将人带了出去。 蒋母挣扎着大喊:“好一个狗眼看人低!连自己亲家母、女婿都要赶出门去!” “方氏,你三日之内不回婆家,我便让我儿休了你!” 秦萱登时怒步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蒋母的衣领,“那你便看看,你儿还能不能做这个官!” “我女儿只能休夫或丧夫,绝无被休一说!你自己掂量着看!” 蒋母斜着丹凤眼,哼哧哼哧喘着气,牙咬得嘴唇微微揪起,却没敢再说什么。 秦萱面色沉冷,看着蒋家三人离去的背影,心中狠狠痛着。 在她看不到的那一年多的日子里,女儿究竟受了多少苦,她不敢想。 方知意上前两步,握住母亲紧攥的手,试着让她放松些。 秦萱回首看着女儿,眉间蹙着心疼,泪意闪动。 第124章 方知意却笑着安慰:“母亲,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便是好的。” 看了半天热闹的方悦安终于回神:【不愧是我娘,可真厉害,吓得怀泽一声都不敢有。】 怀泽:…… 方悦安一左一右,扶住母亲与大姐的胳膊,踮着脚,左右看看,“娘与大姐姐莫怕,恶人自有恶人磨。” 心中则想着:【二房这群恶鬼,想到诗会设计大姐姐一事若成了,大姐姐也就两条路可选,自戕或嫁给对方,便特意挑选了蒋家这种人家,让大姐姐活着的后半生,也不得安宁。】 【哼,还想靠方萋萋翻身,没门。】 方悦安脑子飞转,想着如何帮大姐姐解决蒋家这个麻烦。 最后决定,明日去趟东安王府。 秦萱在听此心声,心中对二房的恨,再一次突破顶峰。 方萋萋被封圣女一事,她曾与方珣礼、方知意探讨过,之后要如何应对。 方珣礼提到,皇帝现在仅给方萋萋一个虚名,并无确切品阶,猜测其中缘由:一是她还没有确切功绩,不好给品阶,免得让其他官员不满,毕竟只是个孩子;二是皇帝对那些未知学识的忌惮。 无论哪一种,方萋萋日后究竟如何,还有些让人看不清。 他们也暂时难有确切的应对之法。 不过,现在蒋家人来了,若能让他们与二房狗咬狗,便是最好。 送人出府的路上,雷嬷嬷暗中给了其他嬷嬷一个眼神。 众嬷嬷立刻对蒋家人刻薄起来,不仅推搡他们快些走,言语间还尽是冷嘲热讽。 蒋家人自然不是能忍气吞声的,当即吵嚷起来。 很快,消息传到了中院。 两盏茶的功夫之前,柳丽娘便听说,方知意的婆家人来了。 她知晓,调蒋士诚回京,是儿子方坤的谋划。 那既然自己赶上了,又怎能不为蒋家与大方关系恶化,添一把火。 两家关系持续恶化,等时机合适之际,蒋士诚一死,大房的人便是最大嫌疑人,再经他们暗中操作一番,备上些证据,安在方珣礼身上,看他还如何承爵。 她还想着要用些什么法子,机会便送上了门。 柳丽娘赶忙吩咐下人去拦,将人带回中院。 雷嬷嬷站在影壁后,看蒋家人不情不愿向外搬行礼时,突然来了好些个中院下人。 她故意与来人争执了一会,最后假做“战败”的“愤怒”模样,回了东院。 寻到秦萱的身影,对其耳语一句:“人果然给柳老夫人请去了。” 秦萱刚来库房,正在检看下人买来的婚宴要用的物件,听此回话,沉吟片刻后低声道: “让人看好东院的门,绝不放蒋家任何人进来,姑爷也不行。” 雷嬷嬷有些担忧,“柳老夫人不怀好意,不知会做些什么,若给大姑爷塞丫鬟,可如何是好?” 雷嬷嬷不知蒋家人背地里做的事,以为两家就是发生了些争执,小两口是还得过下去的。 秦萱却道:“无妨,你且看便知。” 这么个好机会,柳丽娘怎会不把握住,做出些恶心她的事来。 但对方并不知晓,知意已打算和离,如今正缺少个提出此事的由头。 无论柳丽娘做出什么,她们将计就计,让蒋士诚多累积些恶行,时候到了,就可与养外室之事一同公开,不仅便于知意脱身,还会让舆论站在她们这边,降低对知意的影响。 等两人一和离,他们想报复蒋家,便不必顾及。 雷嬷嬷猜不出夫人用意,却也没有多问。 半个时辰前,秦萱突然听说蒋家人前来的消息,便在入正堂待客前,想了这个法子,交代给雷嬷嬷,让她故意把蒋家来人的消息,快速散了出去。 没想到柳氏当真上钩了。 只是不知之后的事,会不会按她设想的发展下去,便道:“让人盯好中院那边的动静,及时来报。” 府上下人的身契,大多数都在她这个当家主母手上,中院难以往她东院安插眼线,可不代表她安插不了。 秦萱回身向外走去,“走吧,我怎么也要去趟中院看看。” 她得做戏给柳丽娘看,让对方感受到自己多不想将人留下,对方才会更加护着蒋家人,说什么都要将人留下,且不会让人住得时间短了。 中院正堂,柳老夫人坐在主位上,面带和善笑意,不时点头,听蒋母对她大吐苦水。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蒋母才堪堪纾解心中怨气,回归正常声量,对柳丽娘意有所指道: “那秦氏真是张狂,连将亲家母撵出门这种事,都做得出来,对你这个婆母,也定有不敬吧?” 柳丽娘垂首叹息,似有什么难言之隐般,欲言又止的样子。 蒋母立刻道:“我就知道,这等妇人,就当由你做主,给她休了,岂能容她爬到你头上来?” 蒋母只是听儿子说过只言片语,说这侯府的老夫人,是方老爷的续弦,知道她与秦氏定不在一条心上,便借机挑唆。 柳丽娘淡笑:“我并非她的亲婆母,又怎敢做那个主,只能在后面照看着些,别让她做什么过分的事,辱了侯府声誉。” “你们一家便在这住下吧,当做自己家,住多久都无妨。” 蒋母与女儿对视一眼,母女二人皆是喜笑颜开,连连道谢。 第125章 蒋士诚也轻快起身,对柳丽娘拱手鞠躬,“多谢祖母。” 蒋士诚不知侯府发生了什么,之前也并未见过老孟氏,以为此人便是,对其十分恭敬,谁知早已换了人。 柳丽娘赶忙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她笑着轻抚髻上钗饰,垂眸掩住其中算计。 这时,一小丫鬟匆匆跑入堂内,对柳丽娘耳语了几句。 第99章 这夺人妻,实在是…… 柳丽娘低声对其交代几句后,小丫鬟扭身就跑了出去,与正要进门的秦萱擦肩而过。 秦萱声音清亮,听不出喜怒,“柳老夫人这里,当真热闹啊。” 蒋家人见秦萱来了,通通收起笑意,扭着脸默不作声。 柳丽娘深深看了秦萱一眼,嗔怪道:“萱娘你也是,这毕竟是你的女婿和亲家母,怎能说赶就赶出去?” “还好我听说了,让人叫了回来,不然给外人知道,不定要怎么说我们侯府看不起人,惹人非议笑话。” 她用帕子掩唇笑着,眼含幽晦深意。 秦萱直接走向主位,在她旁侧坐下,缓缓侧眸,含笑问: “我侯府最惹人非议笑话的事是什么,柳老夫人不知吗?” 秦萱当然不是真让柳丽娘回答,继续说着:“我景国从未有过将妾室抬为正妻的先例,公爹却自作主张,将你抬为正室。” “这种事,我侯府都不怕被人笑话,又怕什么呢?” “更何况,我赶人的原因可不像此事一般,不敢拿出去到处说。” 柳丽娘脸上的淡笑一点点消失,紧咬后槽牙,脖颈上青筋凸显,强忍着被辱后,心中掀起的滔天怒意。 她心中明白,自己并非方老爷妾室。 妾室一说,不过是当时为了让二房从老孟氏换女一事中脱身,让一切变得合理的说辞。 可秦氏如此说,就显得她期盼多年得来的身份,依旧名不正言不顺。 她本计划着,等老孟氏为她儿子夺来一切后,解决掉这个阻碍,自己以方老爷第三任夫人的名义进门,可谁想老孟氏换女的事暴露了,一切发生得让人太猝不及防。 她为了保护儿子,只能牺牲正牌夫人的身份,顶着妾室的头衔匆匆进门。 蒋家几人听得一头雾水,静静未发一言。 蒋母与蒋莲都看向蒋士诚,蒋士诚也满头疑惑,冲二人摇了摇头。 “秦氏!你来我中院做什么?”方老爷喝声一句。 秦萱抬眸,看着中院的管家徐胜推着方老爷,缓缓入门。 心下明了,刚刚那小丫鬟匆匆跑出去,是给柳丽娘搬救兵去了。 秦萱并未起身,嗓音微扬,“公爹的消息真是灵通。” “老孟氏还在时,中院及二房的各种事情,都是她一个人操心费力,哪怕是火上房了,也不见公爹出来处理。” “现在却不一样了,事事操心,常带病上阵,却甘之如饴。” 这话虽是对方老爷的讽刺,可柳丽娘听了,心中却好受几分。 她已站起身来,朝着方老爷迎去,到方老爷身边时,眸中含泪,满是委屈,告状道: “妾身出身不够高贵,配不上老爷,不若老爷让妾身离去,也好过在这里给一个晚辈羞辱。” 方老爷登时大怒,重重一拍武侯车的扶手,喝问:“秦氏,你到底说了什么?” 他完全不看两侧坐着何人,更没打算给谁留情面。 秦萱并未急着开口。 柳丽娘继续落泪道:“大丫头的夫家蒋家头次上门,是远道而来的贵客,可秦氏却不招待,要将人赶出去。妾身听此,怕她鲁莽行事,给外人知晓,坏我侯府清誉,就将人叫了回来,为他们安排住处,可她……” 柳丽娘哽咽了一下,“她却说,妾身被扶为正室,才是最惹人笑话的事,其他的又怕什么。” “什么?”方老爷怒视秦萱,“老大在战场拼命,甚至不知所踪,给你挣来诰命,你不知孝顺他的长辈也就罢了,还在家中大耍威风,公然欺辱婆母,真是好样的!” 方老爷知道调蒋士诚入京的计划,听了柳丽娘所言,瞬间明白其中意思,想着无论如何都要留下蒋家人。 “你若执意将他们赶出府,丢我侯府脸面,我就撞死在府门口的柱子上,让外人看看,你这个诰命夫人,是如何逼死公爹的!” 秦萱一言不发,凉凉看了方老爷片刻,直接起身,甩袖离开。 蒋家人见此,心中大喜,神色跟着放松。 看来这个府上,还是有人能治秦氏的。 蒋母与儿子对视后,视线一扫,见方老爷正低声安慰柳丽娘,样子温柔,哪还有与秦氏针锋相对的厉色。 她深深看了方老爷几眼,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另一边,东安王府书房。 贺川坐在大肚鱼缸前,正给里面的四尾金鱼喂食,听手下汇报着蒋家人入永定侯府的消息。 “升调?”他微微诧异。 做官一年,便升任,也是有的。 可他就是莫名觉得此事可疑。 榆县隶属凌年府,是距京城最近的县,里面官位的抢手程度,不比京中差。 除非蒋士诚做了什么值得一谈的政绩,不然短时间内仅凭自己,不太可能会直接升调到那里。 护卫银风察觉到主子的疑惑,十分有眼色,“属下已派人去细查,若有蹊跷,会立刻来报。” 第126章 贺川将盛有鱼食的瓷罐放到一旁小几上,沉默半晌道:“尽快去查一查,方知意嫁到蒋家后,过得如何。” 这是他近一年多以来,一直想知道的事。 那时方知意经历那么大一场风波,才嫁了人,他担心自己总派人去打探她的近况,万一给人发现,会让她为挽回家族名声所做的一切,付诸东流,便在最初查过一次蒋家后,就没再派人去过。 最初的查探,让他知晓,蒋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家。 他每每想起此事,便担忧方知意受蒋家人苛待,有些彻夜难眠。 好不容易,忍了一年多的时间,到现在,他实在忍耐不住。 本打算这次回封地时,绕路去看看方知意,没想到在入京前,碰到了她。 曾经的自己,没信心与方知意承诺以后,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腿快好了。 站在一旁的银风,听到主子吩咐的任务,心中暗叫不好。 主子不会还是放不下,要挖墙角了吧? 虽说太后与陛下都纵着主子,可这夺人妻,实在是…… 他家主子这个地位,要什么没有,怎么就要走这条路。 银风是贺川的心腹,知道许多贺川最深的秘密,包括对方知意的心思。 他犹豫一下,小心提醒:“主子之前不是说,方姑娘已嫁人,不便再去打扰,以致给她带来麻烦。” 他心里不禁嘀咕,这人怎么说变就变了呢。 这样让他很难办啊。 若陛下与太后问起主子近况,他总不能说,主子最近在忙着夺人妻吧。 第100章 引狼入室 贺川淡冷的眸光瞥了银风一眼,“你何时废话这么多?” 收回视线,他缓声:“蒋士诚并非良人。” 完蛋,这必定是要挖墙脚了。 银风心中想着。 贺川又道:“立刻广寻名医,为本王医腿。” 他现在已能独自慢行,得为日后公开伤腿恢复做铺垫。 要给那小孩儿找个遮掩才行。 到现在,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伤腿的恢复会和那孩子有关。 他也曾想把这件事当做巧合,可猜石游戏与雪球的恢复,让他不得不相信些离奇的东西。 雪球是从接触方悦安那日,开始吃东西了。 前两日入宫再看,它的舌头不再时刻歪吐着,连眼睛都正了不少。 太后跟着心情好了,身子也恢复大半。 这样离奇的事情给外人知晓,只会对那孩子不利。 毕竟是自家妹妹,他还是得保护一下的。 银风听此吩咐,不禁回想起当年随主子上战场的过往。 那时的主子,是怎样的意气风发。 这腿当年治了许久也未治好,从方姑娘嫁人后,主子便放弃治疗了。 这是如死灰般的心又亮起火星了? 算了,夺人妻就夺人妻吧,也算有些盼头,总比心如死灰强。 他会尽力帮忙的。 贺川不知银风心中丰富想法,想到什么,问:“方家二房姐弟的案子如何了?” 方蓁蓁买凶杀姐,与方旭泽共谋毁方知意名节一事,他早已听说。 他从未那样恨过,恨不得将那姐弟千刀万剐。 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按照方知意定好的结果,顺水推舟。 银风稍作回想,“听闻那日审理后,大理寺卿又提审了方旭泽两次,依旧没得到什么有用消息,已交刑部复审,没听说那边获得新证据,应是快要结案了。” 他干劲十足道:“王爷放心,我们的人都暗中盯着呢,结案后,两人一个斩首,一个流放,谁都跑不了。那个方旭泽,定会受着折磨走到流放之地,干个四五十年劳工再死。” 贺川懒得问他突然抽什么疯,满意点头。 “还有方坤,多留意他些。依本王看,他们二房定不简单。现在又弄出个什么被神仙点拨过的女儿,实在蹊跷。” 他可不信,方知意被设计一事,二房其他人没有参与。 那重大的嫌疑,在他看来,已是证据确凿。 他十分肯定,二房做出的桩桩件件事,目的在爵位和方湛军功所得的巨大赏赐。 银风退下后。 书房内,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贺川从武侯车上站起身,缓慢行了几步,嘴角渐渐有了笑意。 他的腿就要好了。 这一次,他定要护好方知意。 晚上,侯府中院客房内。 母子三人聚在圆桌前,低声商量着日后的打算。 蒋莲有些着急,“本还想着,让秦氏帮我,在京中物色一门好亲事,可现在我们与她近乎是闹翻了,如何让她帮忙?” “那柳老夫人一看,便是想利用我们对付秦氏,怎会真心帮忙。” 她斜身坐着,有些置气般。 蒋母缓声安抚,“莲儿别急。娘已有了办法,不用非靠她秦氏。” 蒋莲眸子一亮,正过身子,靠近母亲几分,“是何法子?” 蒋母垂下视线,好一会才别扭着问:“你们觉得,娘与那柳氏相比,如何?” 自从她儿子当官后,她的日子跟着好了起来,不必再像之前那般整日劳碌,做些粗活。 粗黄的皮肤,也养回来不少。 她自认为,自己的样貌不比柳丽娘差。 从下午又进行的闲聊中,她已大致推断,自己比柳丽娘应是年轻个七八岁。 第127章 “您要做什么?”蒋士诚听出了些话中含义,不可思议看着母亲。 蒋母正色,先冠冕堂皇说了句:“我们好不容易,有这大好的机会往上爬,怎能不把握住。” 她看向蒋士诚,“之前母亲帮不上你什么忙,可现在有机会了,想舍身帮你们姐弟一把。” 她说得隐晦,蒋莲没有听懂,急急让蒋母再说得详细些。 蒋母微一清嗓子,豁出去般,“我打算想办法获得方老爷青睐,代替柳氏,成为这侯府女主子。” 蒋士诚眸光一顿,因吃惊,言语都有些不利索,“这、这能行吗?我们对他们可都不了解。” 蒋母瞥了儿子一眼,“怎么不行?今日你没看到,那柳氏就是个娇娇夫人,给秦萱说得辩驳不了一句,全靠方老爷解决问题,没什么大能耐。” 蒋士诚回想着上午的事,认为母亲所说有些道理,没再反驳。 蒋莲唇边笑意缓缓绽开,夸赞道:“娘,还是您聪慧。” “这样一来,我们不用靠她秦氏,便可倚靠侯府。方老爷能压制秦氏,便可让他们大房为我们所用,不仅能照顾大哥仕途,连我也成了侯府姑奶奶,自不必为了亲事发愁,没准还能嫁个公侯人家,便是王爷都是有可能的。” 蒋莲说着,开始畅想,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似她娘已经成了侯府老夫人。 蒋母宠溺看着女儿,也忍不住面上笑意,“为保此计能成,你们二人还当好好配合母亲。到时,我们就能彻底留在侯府,好好享受这富贵。” 蒋莲用力点头。 蒋士诚没有说话。 他生活在底层多年,自认已经看清很多真相,比如勤勤恳恳比不过投机取巧,满腹才学比不过祖辈关系…… 本质上,他是认同母亲所为的,可终归还想要几分面子,没有出言赞同。 蒋母看着出神的儿子,叮嘱:“你无事时,多和府上丫鬟调笑调笑,纳个老实听话的,也无妨。” “我就不信,等那个时候,她们母女不急,不傻眼!话说得那样漂亮厉害,我看就是个纸老虎!” “到时就算对方来求,我们也不搬去东院,好好治治那对母女,让她们看看得罪我们的下场!” 她微眯的丹凤眼,闪过精光算计。 想起什么,蒋母又对儿子道:“此谋划,定不能告知桃娘,她度量向来小,若知晓你没住到方知意跟前,还有接触其他女子的机会,怕是要搅闹,徒增麻烦。” “再者,她为了抓住你,定不会想让你再往高处去,怕是容易坏了我们的大计。” “你可明白?” 蒋士诚点头,“儿子明白。我们这边已安顿下来,明日我便去榆县报到。等我熟悉几日,抽出功夫来,便为桃娘和孩子租一处可长住的宅子。” 蒋母目露不悦,“尽量快些,那来福客栈住上一日,不知要花多少银钱。” “真是会享受,非要在那里住几日。” “不过生个丫头,便如此摆谱,若生了儿子,还不骑到我头上?” 蒋母眼神刁恶,提起桃娘,她便会想起那些让她气闷的往事。 第101章 东安王府一日游 桃娘有孕后,蒋士诚对蒋母说,有经验的妇人给桃娘看过,说桃娘定会给她生个孙子。 为此,蒋母高兴许久。 相比于方知意,她看桃娘更为顺眼些,蒋家长孙由桃娘来生,她也是满意的。 在桃娘有孕的那些日子,她不仅重租了个大宅子给桃娘住,还让人好吃好喝照顾着,对方提出让方知意去照顾月子的要求时,她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妥,毕竟方知意是她孙儿的嫡母,尽些心力也是应该的。 为促成此事,她极力劝说方知意,还特地叫来三个出嫁的女儿,与她一同轮番劝说。 最后用休弃之言吓唬着,才让方知意同意了。 可孩子出生后,竟不是孙子,气得她恨不能去掌掴那小贱人几个巴掌。 蒋士诚听母亲又在诉说对桃娘的不满,赶忙安抚,“娘,桃娘跟着我,一直养在外面,多有委屈,如今又生了孩子,我更不能亏待她。她头次来京,什么都没见过,想体会个新鲜,便依了她。日后,她还要为我蒋家诞下长孙呢。” 蒋母轻哼一声,明显已经不吃这套,“我不知道她?” “你们自小青梅竹马,我有意让她做我们家媳妇,想早早给你们定下亲事,可他们家却嫌咱家穷,给拒了。” “你中秀才前,他们一家根本不信你能考上,已经给她定了亲。之后听说你中了,才匆匆退亲,向我们家示好。” “他们还以为,我依旧能瞧上他们家,看我不应,越发急迫,在你最终中了进士娶方知意后,恨不得把她送到你床榻之上。” 蒋母得意一笑,十分解气道:“最后怎么着,我让她连妾都做不成,就白白跟着你。” “也就是你个傻蛋,让那狐媚子迷了眼,给她勾了魂。” 蒋母目露鄙夷,“若不是你真喜欢她,连让她做你外室,我也不会同意的。” 在方知意出现之前,桃娘一家便是蒋母的敌人。 蒋母最恨别人看不起他们家,得了机会,自然要好好拿乔。 直到方知意嫁到他们家,蒋母才觉得桃娘没那么讨厌了,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也是有几分情意在。 第128章 而方知意不同。 虽是高门大户的姑娘,可既然嫁到了他们家,便不能是一副清高模样,奈何她磋磨调教好久,那倔骨头就是不服软,气得她恨不能敲断对方的骨头。 “娘,您又提那些做什么?”蒋士诚稍有不耐,有些不爱听母亲说桃娘不好。 若非母亲阻拦,桃娘早就在他中秀才后,就成了他的正妻。 就算之后有方知意,也只能给他做妾罢了。 蒋母瞪着儿子,“你都做官了,自己分好轻重,给桃娘个孩子,已是你仁至义尽,别再听她的狐媚言语,去犯傻!” “等我们在侯府站稳脚跟,你就赶紧与那方氏圆房,让她生个孩子,到时他们一家才算彻底给我们拿在手中。” “既然从那穷困的境地中走出来,就说什么都不能再回去,必须抓住一切机会!” 蒋母说到最后,面容都有些狰狞。 独自拉扯孩子这些年,日子多难,遭受多少冷眼嘲讽,只有她自己知道。 蒋莲附和:“娘说得对。弟弟你可莫要犯傻,给那桃娘拖了后腿。” 她看向蒋母,“女儿也定会抓住一切机会,不让母亲失望。” 蒋士诚顺从敷衍几声,又试探问:“娘,您不同意桃娘入门,可丫丫毕竟是我的骨肉。等她再长大些,模样变一变,我们想个法子将她接回家里,记在方氏名下可好?” 蒋母斜了儿子一眼,沉默片刻,最后终是应声,“罢了,毕竟是我蒋家血脉。” “等我想个由头,给孩子编造个身世,逼方氏认下她。你别操心了。” 翌日一早,方悦安带着妹妹,坐上马车,朝东安王府而去。 昨晚,秦萱听方悦安说,要去东安王府寻些吃的,纠结半晌,最终还是先派人送去拜帖,得到那边应允,才同意。 在秦萱看来,东安王曾经邀请的言语,不过是客套话,实在不能当真。 收到对方应允的消息后,便想着既然对方说了,又允许了,去一次应当也无大碍。 方珣礼要读书,东安王府没有女眷,她与方知意不便陪同,便派雷嬷嬷和赵管家同行,提点照看。 侯府马车来到东安王府门前时,东安王已带着下人出来迎接。 方悦安没用人抱,三两下跳下马车,惊得雷嬷嬷的心忽上忽下。 “五小姐慢些!”叮嘱一声,才回身去抱尔尔,提醒两人一同给贺川行礼。 贺川微一抬手,“免了。” “你怎么出来了?”方悦安问贺川。 她走上台阶,小手扩在嘴侧,在贺川耳边轻声,“是不是已经好了?” 贺川温柔轻笑,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 方悦安不知他为何好了还不说,却也懒得多问,嫩声:“那你可要多给我准备些好吃的才行!” “自然。”贺川做出请的手势,“方五姑娘、方六姑娘,请进。” 两个穿得一样的小娃娃,手牵着手,带着一众下人入了东安王府。 银风看着他家主子转着轮椅,跟上前去的背影,不禁感慨,还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主子为了撬墙角,接触方大姑娘,也是卖力,都放下身段,开始收买对方五岁的妹妹,陪吃陪玩。 成功了,也活该主子有媳妇。 若主子同意,京中可有大把的高门贵女生扑,如此都还这么努力。 他这个样样与主子相差甚远的光棍子,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和主子学学。 在王府管家的引带下,一行人来到了花园凉亭。 凉亭旁侧的树林中,新装了两个秋千。 凉亭前的石板路上,摆满了各式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皆是贺川让人在街市上买的。 众人躲着地上摆着的物件,入了凉亭。 凉亭内的石桌上,已经备好各样点心、零嘴、饮子。 方悦安捏了颗香酥豆子,放入口中,又喂给尔尔一颗,回身指着地上的东西问:“那些是什么?” 几个护卫将贺川抬入凉亭,放在石桌前,行礼退去。 贺川从桌上拿起几个竹子弯成的圆环,分别递给方悦安和方姝尔。 “你们站在凉亭中,不准下石阶,扔住竹圈去套地上的物品。” “谁套到,便归谁。” 方悦安笑咧出齐白的小牙,“我喜欢这个游戏。” “王爷与大哥哥一样聪明,总是能想出些有趣的玩乐法子。” 贺川开怀朗笑:“多谢五姑娘夸赞。” 高兴之余,方悦安看着手中的三个竹圈,问:“每人只能套三次吗?” 这些东西给她看到,便是想都得来,带回家的。 贺川:“若用完了,得讲个我好奇的事情,才能再得三个。” 贺川对什么好奇,方悦安怎会不知。 这是想旁敲侧击,打探与她大姐姐相关的消息呢。 “哎呦!”方悦安突然捂住一侧脸颊,惊得方家的下人都看了过来。 贺川也是神情瞬间紧张。 方悦安眼中满是狡黠,低声对贺川道:“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了。” 第102章 吃火锅 贺川无奈失笑,用指弯敲了下方悦安的头,“就你机灵!” 方悦安嘿嘿一笑,眼睛微转,低声道:“王爷先让我们好好玩,我和妹妹玩高兴了,或许会说点你想知道的,如此可好?” 第129章 贺川眸子含笑,睨了她一眼,有些无可奈何,“真是会谈条件,行,去玩吧。” 察觉到方悦安的不同后,贺川想来想去,给自己的解释是,这孩子应当是仙童转世。 那自己斗不过她,很正常。 “好!”方悦安轻喊一声,摸了块小点心,放入口中,又喂给尔尔一块,拉着妹妹,欢快转身。 贺川叮嘱:“别吃太多点心,我们今日的午膳可与平常不同。” 方悦安没应声。 贺川:“放心,只要你看到的吃食,吃不完也会给你带走。” 方悦安站在台阶上,要扔竹圈的手停住,回身走向贺川,扭扭捏捏说了一句:“我觉得你这人也还行。” 贺川受宠若惊,“我很荣幸。” 落在树上的怀泽,颇为嫌弃地斜了方悦安一眼:【没出息!】 方悦安恼了:【哪都有你,给我闭嘴!】 怀泽瘪了瘪嘴:【哼,就对我凶。】 【我有一日做梦,梦到你说再也不凶我了,我以为是真的,醒来才知原来是梦。】 方悦安眨了眨眼:【梦都是反的。】 想到什么,她恶狠狠地:【告诉你,再拆我台,我就把给你留起来的人间吃食全部吃了!】 怀泽以为自己听错了,有些不敢相信地重复:【你给我留吃食,留什么了?我怎么不知道?】 方悦安轻哼:【大馋鸟,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一吃东西时,你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我都听见吸溜吸溜的声音了。】她夸张道。 【我把我在人间吃过的东西,都或多或少留出来了点,存在空间中,等你重回仙身,一并给你。】 怀泽泪眼汪汪,瘪着嘴,惊喜得有些说不上话来。 还算这小女魔有良心,自己也没白为她操心。 方悦安斜他一眼:【瞧你那副样子,一点吃的就给你收买了,没出息!】 怀泽轻哼扭头,眼中带笑。 方悦安与尔尔套圈的精准度极高,在贺川难掩讶异的神色中,两人很快就将地上的东西都套尽了。 方悦安将最后一样东西收放到箱子里,一扣盖子,拍了拍,叮嘱雷嬷嬷,“等我们回家时,不要忘记将它搬走。” 贺川嘴角带着淡笑,摇摇头,立刻吩咐银风,让护卫现在就将箱子搬到方家马车上。 方悦安这才放了心,坐到石凳上吃零嘴。 贺川:“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会套完,一会儿去正厅吧,我请了戏匠给你们表演灯影戏和悬丝傀儡戏。” “好呀!”方悦安双手齐动,分别抓了两种零嘴,迫不及待跳下石凳,挎住尔尔的胳膊,等着贺川。 她好久没看这些了,也不知都发展成了什么样子,出没出有趣的新戏目。 贺川陪同二人看完戏,又带她们在府中到处转了转。 方悦安带着妹妹,爬树摘桃子,在假山旁捉蛐蛐,坐在湖边剥莲蓬…… 贺川跟在一旁,多数时候都默声陪着,看着姐妹二人玩乐。 此时他才觉得,她们确实是小孩子。 他也与尔尔对话过几次,这孩子显露出了比方悦安更靠谱的聪慧,有些超乎本身的年龄。 只是相比方悦安,方姝尔没那么爱说话,便不易被人察觉。 到最后,方悦安几乎在府内玩了个遍,将王府养的鸡都喂了,才抹着额角的汗,十分尽兴地跟着贺川去膳厅用午膳。 方悦安一进膳厅,看着桌上摆着的东西,高兴地跑到桌前,问:“我们是要吃火锅吗?” 贺川震惊地看着方悦安,“你怎知此种吃法叫火锅?” 这可是他昨日刚从宫中得来的。 说是方萋萋提出的吃法。 宫中娘娘们试了下,都十分喜欢。 他才想着让方悦安也吃个新鲜。 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知道。 方悦安掩唇小声道:“小孩子的事,少打听。” 贺川轻笑一声,伸出大掌,将方悦安微乱的发顶揉得更加乱蓬蓬。 方悦安没理他,牵着妹妹,迫不及待坐到椅子上等着,眼巴巴看着桌上已经摆好的菜。 放在蟹壳中的肉丸,整齐摆在菜叶上的肉片,虾肉泥,剥去鱼皮的嫩白鱼片,饰有兔形萝卜菜雕的七种青菜…… 还挺丰盛的。 但花样还是比乔宁弄的少了些。 那时乔宁写话本子,挣了很多银子,总会带她吃吃喝喝。 乔宁调配的火锅蘸料是一绝。 她现在想想,还有些想流口水。 就是在那一世,她爱上了人间烟火气。 贺川抬手,示意双胞胎身后的雷嬷嬷上前来,道:“嬷嬷看看桌上菜肴,可有什么是二位小姐食之不服之物,本王让人撤下去。” 雷嬷嬷扫了一圈,询问了两种丸子是何物制成后,笑着回答: “桌上之物,二位小姐之前都用过,并无不妥。王爷有心了。” 不多时,小厮端上来三个小泥炉,分别放到三人身前的桌垫上。 热浪扑面而来。 贺川吩咐一声:“再拿几个冰盆过来。” 方悦安正看着肉丸子,托腮发呆,说了声:“冬日食用,才最是舒服。” 那一世,她长大后,常在冬日里与乔宁吃火锅,喝冰镇果汁。 悠闲惬意的日子,现在想起,难免变成微小细密的针,扎在心头。 第130章 尔尔扭头看向方悦安,下一刻从腰间的荷包里掏出了什么,拍拍方悦安。 方悦安恹恹看去,尔尔的小手一张,里面放着一颗桂花糖。 方悦安抿唇笑着,接过糖含在嘴里。 她不禁好奇地去看尔尔。 妹妹好像总能最快感知她的情绪。 难道这就是民间所说的,双生子容易心有灵犀? 贺川没有太多与小孩子相处的经验,不知方悦安突然的悲伤从何而来,唤人将表演悬丝傀儡戏的戏匠叫过来,让两个小姑娘边吃边看。 装着骨汤的三个小铜锅,接连给丫鬟端上来。 贺川为在场的人讲说了遍吃法。 话落,双胞胎的丫鬟纷纷上前,为各自的主子煮菜。 方悦安蘸着调过的芝麻酱,吃了一块羊肉之后,险些流泪。 太好吃了! 好久都没这么吃了。 第103章 为她,好好商议一次 贺川慢条斯理地,将肉从锅中夹出,放在盘中晾着,看着锅中翻腾的汤汁,介绍: “这锅中涮汤,还可做成菌菇、海味、酸甜等口味的。” “菌菇与海味的,我怕你们吃不惯,就选了骨汤的,先试试。” “而那酸甜之味的,是由名为番柿的果实制成的,我们只当是观赏之物,从未试吃过,便无人尝试。据方萋萋说,那果实的味道酸甜美味,可没人吃过,我便没给你们随便尝试。” 方悦安猛地抬头,快速嚼动嘴里的肉丸子,咽下后忙说:“我想看看那作物是何模样!” 乔宁说过,在他们那里,火锅还有两种很常见的锅底,一种是麻辣的,主要用名为辣椒之物制成,一种是番茄的,便是用名为番茄之物制成,都很好吃。 她觉得这个番茄,很可能就是贺川所提的番柿。 乔宁画过那两种作物的模样,与她一同寻找多年,一直没有找到。 乔宁说,这两样东西可能还没传入她们生活的朝代,也可能这个世界根本没有。 方悦安一直都想尝尝的。 贺川立刻吩咐下人,“去搬两盆过来。” “再看看有没有种子,有的话都给五小姐拿上带走。” 方悦安咧嘴笑着,心情大好。 吃了一会,听表演悬丝傀儡戏的曲子响了起来,方悦安将椅子拉到贺川身侧,用着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量。 “我猜,你定听说了蒋家人入侯府之事,想知晓大姐姐的近况,然后借机做些什么,得来与大姐姐在一起的机会。” “可我还是不能因你的精心款待,对我们好,就与你站在一边,将大姐姐的什么事都说给你听。” “不过,有一件事,我倒是愿意与你合作。” 贺川轻笑,用手指帮方悦安梳理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家伙,我们谁也别和谁动心眼了,为她好好商议一次可好?” 贺川收回手,执起茶杯,停在唇边作为遮挡,“你昨日接触过蒋家人,定已知晓他们的嘴脸,不会希望她与他们纠缠一生。我同样不希望。” 贺川眸中隐现破碎星光,“哪怕最后她不会与我在一起,但能让她的人生顺遂些,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他轻抿一口茶,甘甜胜过苦涩。 方悦安正吸着凉气咀嚼蟹肉丸,看着贺川的侧脸,从他眸中捕捉到了真诚与忧伤。 方悦安暂放筷子,喝了一口果饮,缓声:“我答应你。” 她伸出小手,遮在唇边,说着:“我从娘亲与大姐姐那里听说,大姐姐正在为和离做准备。” 此时不算紧急时刻,方悦安不打算用掉剩余两次透露天机的机会,没把蒋士诚养外室的事告诉贺川。 她觉得,这事贺川定能自己查出来,便只讲了昨日她在堂中看到的,蒋家人的可恶嘴脸。 又道:“我想帮大姐姐一把,又不想让蒋家人白白欺负了大姐姐,可我太小,有些事做起来要转好几个弯,没有你们方便。” 贺川微一挑眉。 原来这才是这小家伙今日前来的目的,并非只是吃一吃,玩一玩。 贺川修长的手指交握,轻搭在唇边,“那你算是找对人了。” “我来想办法,让蒋士诚能同意和离。”他眸色渐深。 不多时,王府的太监搬来了两盆番柿,每一株上,都长有红色果实,果实不大,也不算多。 方悦安立刻跳下椅子,上前确认。 乔宁说过,她见过的番茄,经过他们那个世界的人多次培育,果实又大又红,这个时代若有,不一定会是那么大的果实。 方悦安只能根据叶片和花朵判断,找出了与乔宁所绘图画上的相同之处。 她欢喜起身,回首后不等开口,就听贺川说:“给你搬二十盆,应该够你全家人吃一顿的,再给你拿上制作火锅汤底的方子。” 方悦安笑得合不拢嘴,最后爬上椅子,端起自己的果饮,与贺川的清茶碰杯,“日后有事,尽管找我。” 怀泽忍不住小声嘟囔:【我看你真是喝多了。】 贺川颔首轻笑,又想起什么,“对了,那日你与尔尔阻止了夏国郡主伤害雪球,太后还想感谢你们呢。” “待太后的身子再恢复几日,我带你们去太后宫里可好?” 方悦安:“当然好!” 又能得不少好东西了。 贺川又叮嘱:“若有人对我款待你们一事好奇,此事也可作为说词。” 第131章 方悦安明白他的意思,立刻点头。 贺川一个王爷,突然和两个小孩子走得颇近,确实会让人觉得奇怪。 毕竟在明面上,是贺川救了方知意,感谢的应该是方家才对。 方悦安离开时,与门口相送的贺川摆了摆手,欲上马车之时,发现有人往最后那辆马车上搬运着什么,不像是番柿。 她停步问:“那是什么?” 一旁指挥的赵管家闻声上前,“五小姐,王爷让人搬了颇多金银珍宝,说是送给二位小姐的。” 他推脱多次,王府的管事却依旧坚持。 本想着先带回去,请大夫人定夺。 方悦安一摆手,“不要搬了。” 她跳下马凳,刚跑回石阶下,便听门内的贺川说:“这是谢礼。你应当知晓,是为何而谢。” 方悦安扬头看着贺川,“那是你救我大姐姐的谢礼,就算平了。” “别再谢来谢去了。” 她咧嘴一笑:“雪球的事,到时候再另说。” 方家的小厮将已经搬上车的箱子,又搬了下来。 一行人缓缓离去。 马车消失在视线中后,银风推着贺川,向书房行去。 一路上,贺川都在回想着,方悦安讲述的,蒋家人入侯府时发生的事。 最后从中找到了丝人性的破绽。 入书房前,贺川低声吩咐:“去知会凌年府知府一声,让他假做赏识,越过榆县知县,重用蒋士诚。” 既然这是个得势便猖狂的货色,自己怎能不帮上一把,让其自取灭亡。 蒋士诚越不顺,越会抓着方知意不放,得先给他个错觉,让他觉得自己真行了。 他叮嘱一句:“最好让他忘记自己是谁,找不到南北。” 现任凌年府知府? 银风突然想起,那人是谁了。 他不确定地问:“让任四爷去做?” 任家是太后的母家,任四爷便是贺川的四表哥,皇帝的四表弟。 贺川抬眸,“有什么问题吗?” 银风将手背立在唇边,一副说悄悄话怕给人看见的模样,低声: “任四爷多少有些大嘴巴,虽不至于同别人乱说,但定会将此事传到陛下耳中,到时陛下也会好奇,王爷为何要针对蒋士诚。您的事,就藏不住了。” 贺川毫不在意,“等不到四表哥说。本王突然又要医腿,陛下定会好奇,估计这两日就会问到你。你如实说便好,别遮遮掩掩的,做些惹人生疑之事。但对别人,做好保密,四表哥问你为何要那样做时,就说不知。” 银风有些纠结,小声问:“如实说,是说王爷看上了他人之妻,准备抢夺吗?” 越说声音越小。 贺川瞥了他一眼,“夸大些也无妨。陛下看着一本正经的,其实最喜听人八卦。正好万寿节快到了,本王没什么送他的,送他点刺激。” 银风:???? 第104章 给外室制造危机感 一日后,来福客栈外。 方知意在对面街角的马车上,已盯看客栈门口多时。 蒋家人入府那日,母亲与自己说了她的计划。 把蒋家人送到二房跟前,二房定会想尽办法,挑拨他们与蒋家的关系。 而蒋家人做出的不妥之处,加上养外室一条,便是日后自己提和离的最佳理由。 可光是和离,又怎能解心头之恨。 方知意决定推那外室一把,激她自泄身份,让她与蒋家互相撕咬,闹蒋家个人仰马翻才好。 出神之际,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终于从里面走出。 女子身姿窈窕,着一身丹色衣裙,十分亮眼。 五官不算出众,却颇为耐看。 方知意放下窗帘,不紧不慢下了马车,逛走着向女子迎面而去,最后装作不经意一瞥,清亮一声:“桃夫人,你何时来了京城?” 她装作还什么都不知的样子,惊喜中带着热情,快步上前。 眼前人便是蒋士诚的外室,桃娘。 方知意不知对方究竟叫什么,“桃夫人”一称呼,是自己照顾她时,她告诉自己的。 平时不会有人这样叫桃娘,突然被人唤上这么一声,桃娘根本没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转眸间扫到迎面而来的方知意,才后知后觉,刚刚一声声隐约的“桃夫人”是在叫自己。 桃娘愣了愣神,才假做惊讶笑问:“你怎也来了京中?” 方知意站定在桃娘身前,笑吟吟道:“有些事情,回娘家住些日子。” 桃娘仅用一个简单的轻音回复。 方知意为何回来,她自然听蒋士诚说过,并无多大兴趣细问。 方知意挽住桃娘的胳膊,将她往路边拉了两步,低声:“桃夫人,其实我夫君升官了,调任到了京边的榆县。” 桃娘假做惊喜,“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方知意感激,“虽然当时知意并未提起,但也知道,定是您帮着,在夫君上官面前美言,他才能快速晋升。知意当真是感激不尽。” 桃娘神色一顿,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这个蠢货。 到现在还以为,她是蒋士诚上官的外室,来感谢她。 既然对方送上门来,她怎能不再好好戏弄一番。 高门贵女算什么,不过是个任她玩弄的蠢货罢了。 桃娘浅笑着:“我快生产时,你就去照顾我,直照顾我出了月子,事事亲为,我心中也是感激的。晋升之事,不足挂齿。” 第132章 “倒是我初来京中,人生地不熟,还望你能带着我四处走看一番。” 如此说,方知意必定要为她好好安排。 她便不用花蒋士诚给她的银子,可以攒下来做私房钱了。 桃娘想到此,心中一番雀跃得意,又暗骂了方知意两声蠢货。 “走看是自然的。”方知意的笑眼中,藏着另一层深意。 她指了个方向,“我家马车在那边,夫人先随我去珍宝阁,取上送给新嫂嫂的新婚贺礼,我便带你四处逛逛可好?” 桃娘一听,要去首饰铺子,那方知意怎会好意思不给她选上几样,欣然答应。 心中难免期待起来。 方知意送人的东西,定不会便宜。 桃娘心情大好,随方知意上了马车。 方知意的丫鬟香蕊带着桃娘的丫鬟,跟在马车后,向首饰铺子走去。 马车内,凉爽宜人,飘散着淡淡花香。 小几上,放着茶水、点心、干果、蜜饯。 桃娘落座后,便忍不住四处看着,惊叹马车宽敞的同时,不可思议地看着脚前的冰盆。 他们从濯县一路来京,顶着大热的天,赶了那么久的路,也没舍得用一块冰。 这方氏竟这样浪费,仅是出个门,就要放这么大个冰盆在车内。 她视线一转,看到一旁的小几,更是冲破了认知。 她还不知,马车里竟也能放小几,摆放茶水吃食。 手无意间触碰到坐着的软垫,顺滑的手感让她惊讶着低头看去。 上等的锦缎,竟做成了马车垫子。 桃娘心痛惋惜。 真是浪费! 这么好的料子,该做成衣服的,穿着定然十分舒服。 再看车窗上挂着的秋香色软烟罗窗帘,她甚至有些生气。 从小到大,她都没穿过这些好料子,可方氏竟任意糟蹋。 “桃夫人喝茶。”走神之际,方知意已将一杯茶递到桃娘面前。 桃娘有些不悦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方知意接过空杯,淡笑着询问:“可还要再饮一杯?” 桃娘有些烦躁地摆摆手,眼神在自己与方知意身上来回,对比着她们的穿戴。 这一比,心里更是气恼。 方知意已与她闲聊起来。 桃娘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方知意暗中观察对方神色,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也似话匣子渐渐打开,说了些抱怨之言。 “夫君调到京边,本是个高兴事,可我却有几分担心。” 听着提到蒋士诚,桃娘立刻回神,有些不解,“担心什么?” 方知意叹息一声:“他不想住官舍,要住在我的娘家,这倒没什么,关键是府上丫鬟众多,我哪有那么多精力看管。” “但凡有个不老实的,勾引夫君,我当真无处后悔去。” 桃娘心中警觉起来,忙问:“他不是与你住一个院子?怎会无力看管?” 方知意咬了咬唇,似有些难言之隐,最后叹息一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总之因为一些原因,他没与我同住,被安排到了我祖父的院子。” “桃姐姐有所不知,我家中祖母是祖父的继室,多多少少不会希望我们好。我其实是担心她故意给我夫君塞人。” 桃娘绣眉微蹙。 昨日蒋士诚还来看她了,蒋家人在侯府的状况,她询问得仔细,蒋士诚根本没提,他没与方知意住在一个院子。 真应了她的猜想,男人有权有势后,就会变。 刚来京中,就对她有所隐瞒,开始撒谎了。 若不是今日偶然碰到方知意,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既然蒋士诚对她有所保留,她也得多留些心眼了。 桃娘当即决定,遇到方知意的事,她也不会和蒋士诚说。 正好,可以让方知意当她在侯府的眼线。 只听方知意又道:“夫君年纪轻轻,就中进士又升了官,在京中都是不常见的。” 方知意边说边观察桃娘,“如此年轻有为,容貌又不差,别说心思不正的丫鬟,就算这京中小姐,偶然听说碰见,怕是也会心生几分爱慕。” 她叹息一声,眸中却清明冷静,看着微微垂眸,已经出神的桃娘,“桃姐姐,你说我是不是度量太小?” “不如我主动给他纳两房妾室,也可减小夫君给心术不正的丫鬟勾去的可能。” “不行!”桃娘猛然抬眸,惊声阻止。 第105章 超越掌控的繁华 方知意假做惊愣一瞬,又恢复和气神色,问:“桃姐姐可是有什么好法子,为妹妹指点迷津?” 桃娘稳了稳心神。 她有什么好法子,她比方知意还要急。 却还是说着:“妹妹可不能这样糊涂。你不花费精力盯着,日后便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子争斗,更心烦。” 说完此话,桃娘轻咬了下唇。 这话说得,怎么像将自己骂了一般。 关键时刻,也管不上那么多了。 “你记住姐姐说的话。”她急切叮嘱,“无论是妾室还是其他女人,得了蒋公子的心,再生下孩子,到时你不仅要防着大的,还要对付小的,日子更不好过。” 方知意认得她,她没办法跟着住进侯府,亲自盯着,断绝其他女子同她争抢蒋士诚的可能,只能将后果说得严重些,让方知意别犯蠢。 第133章 方知意叹息不语。 这般态度,让桃娘看了着急,忍不住确定,“你可记住了?” “我会在京中停留许久,你若再有类似难解之事,可尽管问我。” 她一副知心姐姐模样,希望得到方知意信任,随时获得蒋士诚在侯府中的举动消息。 方知意却问:“不知桃姐姐因何入京?” 桃娘微微抿唇,说了声:“办点事情。” 她随意扯了个谎。 在方知意眼中,她作为别人外室,自是有些不能与外人详说的秘密。 以她对方知意的了解,只要这样一说,对方便会很体面地不再追问。 果然,方知意没有问下去,又递过来一杯茶。 桃娘接过,一口口喝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都怪蒋母那老太婆阻拦,她才一直没能入蒋家的门。 蒋士诚也是个蠢孝顺的,对那老太婆言听计从。 老太婆小肚鸡肠,因着当年他们家拒绝其结亲的想法,便记恨上他们一家,时时都想着出口气。 后来他们家改变主意,蒋母倒开始拿乔,说什么也不答应这门亲事。 她便一直等着,想尽办法抓牢蒋士诚的心,一等就是好几年,也过了最好的婚嫁年纪。 好在,接连传来蒋士诚中举人,第二年又中进士的消息,她没有白等。 欣喜之余,她更坚定嫁给蒋士诚的决心。 可等来等去,等回来的不只是蒋士诚,还有他娶回来的高门贵女。 明明自己才是蒋士诚的青梅竹马,却突然冒出个什么高门贵女。 她怎能甘心? 还好蒋士诚对她有情。 赶在对方去任职前,她豁出去清白…… 可到现在生了孩子,却依旧没能入蒋家。 一催问蒋士诚,他便说一直在想办法说服蒋母。 如今也没说服。 烦躁与不安在桃娘心底蔓延,吞噬了她所有好心情。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 车夫提醒道:“大姑娘,珍宝阁到了。” “桃姐姐等我片刻。”方知意柔声。 桃娘这才回神,察觉到方知意话中的意思,似乎并未打算给她买些什么,便主动提议,要一同进去看看。 方知意含笑点头,“也好。” 两人起身下了马车,进入珍宝阁。 进门刚走几步,桃娘的步子就不自觉停下,几乎被眼前景象定在原地。 一个个半人高的木质案台,整齐靠墙排列开来,一眼望不到头。 案台上,铺着白狐皮观感的垫子,陈列着各式钗饰、手镯、耳饰等一些她叫不出名字的饰物。 白日里,店中也燃着灯笼,在这莹莹光亮的映照下,墙上挂着的金饰、细碎宝石闪着柔和的光,直看得她花了眼睛。 店中客人不少,皆衣饰华贵,三三两两,或立或坐,分散于店中各处,各由一名着店内衣裳的伙计带着,或看其展示饰品,或听其轻声讲说。 桃娘呆呆地又向前走了一段,迈入楼上窗户打在地上的圆形光亮中,一抬头,一朵朵轻盈却巨大的金牡丹,高低不一,吊悬在楼中央,金灿灿的,让人仿佛置于梦境。 “桃姐姐。” 听到方知意的呼唤,桃娘才恍然回神,四处去寻方知意的身影。 方知意已坐到了休息之处,朝她招手,“桃姐姐,坐一会吧。伙计已经去取头面,很快就会回来。” 察觉到方知意并无送她首饰的意思,桃娘面上的不悦难掩,不情不愿走过去,问: “你不看看首饰吗?” “我有许多,暂不必买。”方知意似不经意说着,见伙计送来茶点,拿了一小块,给桃娘介绍,“他们家的点心,都是七香斋送来的,桃姐姐可以尝尝。” 说完,方知意轻咬一口。 桃娘不知什么七香斋,也懒得看那盘子破点心,见方知意已经吃了起来,只能带着气坐下,视线依旧贪婪地在店中来回。 那一件件饰品之华丽,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样精巧的工艺,别说濯县那个小地方,就是上面的临沧府也是没有的。 她还想着,等蒋士诚熟悉新职后,空闲时带她好好在京中逛逛,多买些好东西。 竟不知,京中有珍宝阁这等好地方。 等下次蒋士诚再来找她,她定要缠着蒋士诚,来一趟,多买几件回去。 反正方知意有的是嫁妆,蒋士诚没钱自有办法从方知意那里弄。 让方知意今日这般抠搜,连几根簪子都不愿送她。 想到此,桃娘心里才好受些。 方知意放下茶盏,默了半晌沉积情绪,才吐出艰涩言语,“其实今日我没什么心情买这些物件。” 桃娘收回视线,有些搞不明白方知意弄哪一出。 难道是反悔了,不想带她四处逛了。 那还装模作样的,说什么感谢。 “为何?”桃娘配合发问,试图打探更多蒋家人在侯府的情况。 方知意神色黯然,眼中水雾蒙蒙,“不瞒夫人,我与我家夫君的感情没那样好。” 她似彻底打开心扉,将心中难言的隐痛说出。 桃娘嘴角微不可察地动了动,眉毛微挑,心中得意起来。 高门贵女如何,还不是连个男人的心都拢不住,还不如她呢。 方知意声音略带哽咽,“刚刚与夫人说,怕府中丫鬟多,勾搭夫君,实则不是那样的。” 第134章 “是夫君毫不避讳,公然与她们调笑。可那些是我祖父院中的下人,有些人的身契还不在我娘手中,另有继祖母维护,我实在不便处理,才动了给夫君纳妾的心思。” 方知意强颜欢笑,“这才是我目前处境,所以刚刚并未回答夫人的建议。” “若是心思不正的丫鬟一头热,倒也好办,就怕两边都有意思。” 桃娘的神情彻底僵住。 第106章 入目皆是威胁 怎么会? 在她的挑拨下,蒋士诚连方知意这样的大美人都不碰,会看上那些个粗俗的东西? 桃娘并不相信此言。 可之前近两月的相处,她对方知意多少有些了解。 方知意一向维持着大家闺秀的体面,很少外露情绪,从未有过今日这般样子。 她心中开始动摇。 方知意并不知晓她与蒋士诚的关系,不可能与她说假话。 蒋士诚对她的隐瞒,未提一字住到中院之事,让她心中猜忌渐盛。 前所未有的不可控感,狠狠攥了一把桃娘的心,让她极度不安。 她不像方知意,不仅有强大的娘家,还有可供其享用一生的嫁妆。 她只有紧紧把蒋士诚握在手中,才能继续过这样的好日子,才可能让娘家弟弟有出头之日。 方知意眸光放空,茫然看着前方,“富贵繁华易惹人心变。” 桃娘交握在腿上的手,已退了些温度,紧紧握着。 方知意长出口气,甩了甩头,声音重新变得轻快,”真是的,我与桃姐姐说这些做什么?” “日子走一步看一步,提前担忧便是给自己徒增烦恼。” 说话间,伙计已捧着个大木盒走了过来。 方知意起身,将红宝石头面检看一遍,交到丫鬟香蕊手中后,随伙计去结剩下的钱。 桃娘只是淡淡瞥了那头面一眼,眼中的惊艳羡慕一闪而过。 她知道这东西遥不可及,觊觎也没用。 眼下,最重要的,是要保住手里已经有的。 方知意结账回来,一改之前的悲忧模样,“桃姐姐,我让人将头面送回去,你同我去城中特色的铺子逛逛吧。” 桃娘已没了最初的心情,更何况方知意这样小气,怕是带她逛上一日也是白白走路,不会给她买什么,便道: “哎呦,你说我,见到你高兴,连自己要办的要紧事都忘了。今日就先不与你去了,改日你再来寻我。” 她不给方知意细问的机会,“将我送回客栈就好。” 方知意淡笑:“那好,今日姐姐先忙,改日再会。” 十分善解人意。 与她在濯县时的形象并不相悖。 回客栈的路上,桃娘总是失神。 珍宝阁的富贵华丽是她前所未见的。 来福客栈的吃用、摆设,皆让她惊叹。 她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繁华。 她曾沉醉在京都的繁华中,欣喜不已。 今日才知自己多可笑,多么微弱渺小。 回想着方知意的言语,蒋士诚升官带给她的喜悦,一扫而空,只有浓浓的不安充斥内心。 蒋士诚本就是她强抓在手里的一只雀儿,在这充满诱惑的京都生活久了,真的还能对她一心一意吗? 她本还想着,尽快生个儿子,入蒋家的门,就再无忧虑。 可现在看来,她若在这时有孕,极可能给其他女子钻了空子。 别到最后她不仅入不了蒋家,还成了弃妇。 她突然觉得,来京都还不如在濯县那个小地方待着,至少一切都能在她的掌握之中,可确保蒋士诚身边没有其他女子,威胁她的位置。 桃娘抬手轻轻掀开窗帘,一寸寸看着超乎想象的京都繁华,只觉入目皆是威胁。 她不在乎蒋士诚官至几品,就算是入了内阁,得来天大富贵,也不一定会是她的,人还可能离她越来越远。 她很清楚,狗娃子才是她的,蒋大人不是。 所以她不能再让蒋士诚从狗娃子走向蒋大人太多。 到了来福客栈,桃娘下车后,目送方家的马车缓缓驶离,才叮嘱身边丫鬟:“今日之事别和小姐的奶娘说,也别告诉夫君和老夫人,不然有你受的!” 丫鬟连忙表忠心。 桃娘抬头,看了眼来福客栈的牌匾。 她要求住在这里,有和方知意较劲的成分,虽然对方不知道,她也想证明一下,蒋士诚对她的偏爱。 可现在,已觉索然无味。 晚上,蒋士诚来了来福客栈。 桃娘心里已别扭一下午,猜想蒋士诚为何会看得上那些粗鄙的丫鬟。 此刻见人出现在眼前,难免生出怨气。 她不似以往热情,听到门口动静,没有起身相迎说话,仅是掀了下眼皮,依旧坐在摇篮旁看着女儿。 蒋士诚没有察觉这微妙变化,示意丫鬟和嬷嬷到外间去,匆匆走到桃娘身侧,快速道:“我已租好宅子,明日你便搬过去。我下值后,去看你。” 桃娘“噌”地站起身,因怕吵醒女儿,声音压抑隐忍,质问: “你不是说,等你空出功夫,带我一同去看,选一处我喜欢的宅子?” “怎地三日不到,你就私自做主,又反悔不让我继续住在客栈?” 蒋士诚愁眉不展,轻叹一口气:“那日去侯府,方氏计较起了被我变卖的嫁妆。我那岳母更是狠声警告,说我在三日内不还上,便叫我看好。” 第135章 他试着拖延了两日,见对方没有松口的打算,重视了起来。 好不容易得来的仕途,他如何不小心翼翼对待。 桃娘并不相信,嘴角勾出嘲讽冷笑:“你莫不是给哪个狐媚子勾去了,要在我这里节省开销,拿去养她?” 桃娘没打算这样说的,想等等看,过些日子还能从方知意那里得来什么消息。 可蒋士诚进门便说了堵她心的话。 她实在没忍住。 蒋士诚正要去寻桃娘的箱笼,听此言语,不可置信地回头,“你怎会如此想我?” 他折返回桃娘身侧,“我们从小一同长大,我早对你倾心,你是知道的。我一心都在你身上,怎会看上别人?” “你莫要胡思乱想!” 他匆忙安抚几句,心中焦急。 桃娘杏眸微湿,问:“那你要做什么?” 蒋士诚牵住她的手,走到床边,轻按双肩让她坐下,不得不耐心解释:“我不是与你说了,是方知意嫁妆之事。” “今日已是最后一日,若不还回去,她们母女不定要做出什么事来。方氏那贱人,回了娘家腰板就直了起来,开始对我和母亲叫嚣。” 桃娘问:“你们闹成这般,她们还会让你们住在东院?”说完,视线一错不错盯着蒋士诚。 她曾听蒋士诚讲过些方家的事,知晓侯府分东、西、中三个大院。 所以今日方知意一说,她便听懂了。 蒋士诚闪躲着眸光,坐到桃娘身侧,“他们高门自然要面子,将远道而来的亲家母和姑爷赶出门,会给别家耻笑,就算再不愿意,也得忍着。” 桃娘放在腿上的手瞬间用力,隔着衣裙,暗暗抠抓着腿上皮肉。 蒋士诚果真在骗她。 第107章 两边为难 桃娘的心又冷了几分。 蒋士诚斟酌片刻,再次开口:“变卖方知意嫁妆的钱,我给了你一些,还有一些用在了路上,想要补齐,得将我之前给你的拿出,先应急。” “待我日后发了俸禄,再给你补。” 桃娘缓缓侧头,与蒋士诚对视好一会,拒绝:“不行,我带着女儿在外面,需要多备些钱傍身。” 桃娘声音冷静,心中却十分慌乱。 惶然间,她下意识将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蒋士诚不会想骗走我手里的钱,再将我安置在那宅子里不管了。租期一到,无人续租,我与女儿便要给东家赶出来。 她不敢再往下想。 如今身在京中,她却觉得,较之在濯县时,这繁华又陌生的京都,更远了。 蒋士诚继续劝说:“下月我一发俸禄,就立刻补给你一些。” “她们母女真闹起来,我丢了官或仕途就此止步,得不偿失!” 桃娘唇角的苦笑一闪而过。 那样倒也好了,什么都不用再担心。 现在的她甚至想,就算跟着平庸的蒋士诚,也比被丢弃要好。 桃娘垂眼,委屈哭了起来,“若你一早便让我入门,我也不必忧心这些。” “你现在是想将我最后的安心,也收了去!” 她哽咽呢喃:“你说方家势大,你不可能休妻,我便退让一步,说做妾也可,只要我们在一起就好。” “入门一事,你应我几次?为何到现在我还是个养在外面的?” “难不成你要拖到女儿懂事,给猜出真相的邻居称上一声野种?” “你一个大男人,还做了官,应是家中最大的主子,怎就事事都要听你母亲之言?” 桃娘哭得梨花带雨,连连发问,让蒋士诚再难开口。 最后只能妥协道:“罢了,钱我再想办法,这边日子到了,你便尽快搬到租住的宅子里吧。” 他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宅院位置。 桃娘苦笑着,僵硬地接过纸条。 每次提到入门之事,蒋士诚要么会答应自己其他要求,要么就会向自己妥协。 她现在算是看明白了,入门怕是永远不可能。 她对蒋士诚,突生一抹怨恨。 口口声声说心中只有她一人,孩子都生了,却还是连他蒋家的门都进不去。 实在讽刺。 蒋士诚看了几眼女儿,匆匆回了侯府。 在蒋母的客房前徘徊良久,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不能再耽搁,蒋士诚才下定决心上前,敲了敲母亲的房门。 屋内无人应答。 焦急之际,蒋母和蒋莲说笑的声音传来。 蒋士诚赶紧迎上去。 见并无外人,他向四周环视后,压着声音:“娘,今日是归还嫁妆钱的最后期限了。” “儿子难以凑齐全部,您与四姐都拿出些来,先把这个窟窿填上,免得她们母女发疯。” 蒋士诚有些不悦。 自己心急如焚,母亲和四姐不紧不慢的,像无事人一般。 蒋莲赶忙向后退了一步,“我可不能拿。日后我是要嫁高门的,得多攒些嫁妆才行。” “你给我的,零零散散,根本没几个钱。” 蒋母抱着臂,板脸道:“我可记得,在路上的时候,桃娘那贱人装可怜,从你这里拿去一大笔。” “如今要补钱,你不找她要,却找上你母亲、姐姐,真是白养你。” 一日的担忧与心焦转为怒火,蒋士诚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母亲,您要将她们母女逼死才罢休吗?” 第136章 “您不让她进门,我应了您,既要留她们在外面,怎能不留些银钱?” “不在意她,还不在意您孙女吗?” “您到底还想让我怎样?” 蒋母瞬间大怒,单凤眼中闪过刁恶狠色,“那该死的贱货,又怂恿你什么了?” “她还做着入我蒋家的门的梦不成?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贱皮子一个,还妄想登堂入室!” 想起桃娘对她的欺骗,蒋母的言语格外犀利。 若不是桃娘提前咬定,此胎定会生男,她也不会整日盼着,跟着费心费力。 还想着,若桃娘能生下儿子,给方知意难堪,狠狠压住方知意,她定要将桃娘接回家。 谁想一切都是骗她的。 蒋母继续骂着:“和她那势力的爹一个样,整日钻营攀富贵,痴心妄想!” “她当时根本看不上你,都要嫁给别人了,看你中秀才,又立刻黏了上来。” “你以为她真喜欢你这个人?” 远处路过的丫鬟,已向这边看过来。 蒋士诚焦急地环视四周后,不得不压着声音安抚,”娘,她什么也没说。您这么大声,是想中院的人都听到吗?” 蒋母态度不改,声量也不降,“知道又如何?有头有脸的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女人一大堆?也就我们蒋家纵着她,让她整日清高,不知分寸!” 蒋士诚见不远处的几个丫鬟已经停步,聚在一起私语着看过来,赶紧把蒋母拉进屋子。 进入屋中,蒋母的嗓门更大了几分,“她既嫁入我蒋家,嫁妆就是我蒋家的!” “真是给她们脸了,还归还?笑话!” “就不给她们,我看她们到底能如何?” 蒋莲插话:“弟弟,这是我们两家第一次交锋,决不能败下阵来,不然日后就彻底压不住她们了。” 她看向蒋母,“瞧方氏前几日那模样,日后定是要骑到母亲头上的。” 蒋母最后下令:“这钱,绝对不给!” “她们母女若太过分,大不了就将方氏休了!” “我儿前途无量,大把家世好的女子要嫁!她方氏算个什么东西?!” 蒋士诚叹息一声,无力坐到椅子上,双手揉搓着面颊。 声音低低道:“你们不先试探一阵子,看看她们母女究竟是不是纸老虎,上来便与她们硬碰硬,只会害了我。” “这不是在老家,不是与街坊邻里吵架,看谁更硬气、难缠。” “我寒窗苦读多年,走到今日不易,我不想赌。” 蒋母的眼睛眨动了下,喘了口粗气,边骂边去柜子里取银票,“这回你看清了吧,外面那小贱人,只会与你享福,遇到事情时,如何都不愿为你付出!” 蒋母将银票甩在方几上,“呐!都是你给我的,全拿去吧。日后也不必给我了,免得再给你要回去。” 其实这些钱,多来自方知意,是年节时,对方送她的值钱物件,来京时,都给她换成了钱。 “入府那晚我与你说的话,都白说了!”蒋母用手指用力戳了下蒋士诚的头,“你个傻东西,就爱给那小贱人哄骗!” 她狠狠哼了一声:“她李家,没一个好东西!只要我还活着,那贱皮子的东西,就别想进我蒋家门!” 蒋母还在继续说着,蒋士诚拿起方几上的银票,快步出门。 蒋莲的声音也在他身后响起,“娘都还没说完呢,你去何处?书都白读了,孝道也忘了。” 蒋士诚没有理会,将声音关在门内,去东院还钱。 第108章 不听道理,就凭拳头说话 东院的下人并未让蒋士诚入内,叫来雷嬷嬷收下银票,便打发他回去了。 正好他也不想见那对母女。 蒋士诚行走在花园小径上,不时抬头望月赏景。 补还了嫁妆钱,他提着的心,终于放下。 轻快之余,却也有些愁闷。 他不认同母亲对桃娘的评价,很理解桃娘的处境与担忧。 终究是他对不起桃娘。 要了她,却没能给她个名分。 连带着孩子,一同受委屈。 今日再看母亲的态度,让桃娘入门一事,怕是没有丝毫可能。 桃娘的话已经说到那份上,他不知下一次怎样面对她。 快走回客房时,蒋士诚迎面碰上个丫鬟。 他将人叫住,“我还未用晚膳,去厨房拿些,再拿壶酒来。” 丫鬟刚换班,要回去歇息,突然被使唤,心中略有不快,但对方是府上姑爷,老夫人又十分重视,也不敢怠慢,行礼道: “姑爷稍等。” 丫鬟向厨房走去,却百思不得其解,这东院的姑爷,怎会住到中院来。 也不曾听谁说过为何。 蒋士诚回房换了身衣裳,又等了片刻,丫鬟才一手提食盒,一手提酒壶,将东西送来。 摆好在蒋士诚身前的方桌上,便退下了。 蒋士诚独自饮起酒来。 脑中满是桃娘今晚的一声声发问。 都怪他无用,将桃娘悬在了那见不得光的位置上。 可他已想了很多办法,实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生活在母亲与桃娘的夹缝中,他也很累,可偏偏两边谁也不妥协谁。 万福堂,方老爷刚睡下。 柳丽娘正给丫鬟伺候着,按摩、泡脚。 第137章 心腹吴嬷嬷轻声入门,将丫鬟遣走,到柳丽娘耳边轻声:“都安排好了。” 柳丽娘睁眼,唇角的笑意变大。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前,她听人来报,说蒋家几人发生了争吵,但离得远,并未听清具体说了些什么。 她本想明日与蒋母打探一下,又听厨房那边的人来报,说蒋士诚 晚膳时要了一壶酒。 她没想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立即将之前的计划安排了下去。 柳丽娘轻声问:“确定是春棠那贱丫头吧?” 吴嬷嬷点头。 柳丽娘舒心地叹了口气。 那贱皮子,竟暗中勾引方老爷,正好借此机会,将她塞到蒋士诚床上,让那不安分的贱人,好好恶心恶心秦氏母女。 也就是春棠还有用,不然敢觊觎她的夫君,她定会让那贱人不得好死。 次日一早。 蒋士诚缓缓醒来,闭眼揉着额角,缓解头痛。 他不知自己昨晚何时睡下的,只记得梦到了桃娘,怀着心中愧疚,和她好好云雨了一番。 不等蒋士诚多想,一声女子的尖叫声,如一盆冷水泼下,让他彻底清醒。 蒋士诚连忙爬起身,这才发现,身侧有个女子,而他们二人皆未穿衣。 春棠用薄被裹着自己,看着床单上的落红,痛声哭着。 她不知为何会这样,可她出现在姑爷的床上,轻易便能给人说成是她勾引姑爷。 想活命的本能,促使她头脑飞转。 她转眸瞥见桌上酒壶,嗅到一丝酒气后,率先带着哭腔开口: “姑爷,您昨晚喝醉了,出门方便时,不知将奴婢认成了谁,强行、强行……” 春棠泣不成声。 她是前阵子,中院换女主子时,调换下人,被柳丽娘选买进来的。 熟悉府上情况后,她打算攀个主子,过富贵日子。 大公子俊朗,可她却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一次。 方老爷倒是整日在家,她便将心思放到了对方身上,却不想,柳丽娘那老家伙过于警觉,让她屡屡丧失好机会。 不过此刻这种情形也好,毕竟姑爷年轻俊朗些。 就是她有些没底。 大夫人和大小姐是否能容下她? 蒋士诚陷入懵愣中良久,才接受发生的一切。 他完全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看着春棠不断掉泪,蒋士诚心中慌乱异常,无心去想现在什么时辰,是不是该去上职了。 外面渐渐传来脚步声。 蒋士诚慌忙穿衣,春棠也忘了哭,胡乱扯套着衣裳。 房门突然被打开。 看着屋中手忙脚乱的两人,前来洒扫的两个小丫鬟尖叫了一声,扔下扫帚、抹布,慌忙离去。 事情很快在府中传开。 柳丽娘昨晚睡下前,就知道事情成了,一早上心情都很好。 消息正式传到她这里来,她才假做愤怒,吩咐着:“将他们带到外院正堂去,叫上蒋家人,再派人委婉些询问下大姑娘的意思,看看如何处理。” 不多时,当事人、蒋家人、中院的主子,都已在正堂聚集。 方老爷与柳丽娘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上,面无神情。 蒋母与蒋莲坐在客位,蒋母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倒还合了她的心意,气死方知意;蒋莲则打着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蒋士诚与春棠在堂中,一站一跪,皆垂着头,后者轻声啜泣着。 柳丽娘朝外面看了又看,始终不见东院来人,吩咐一声:“去看看,大姑娘怎地还没到。” “这事,我们不好处理。” 柳丽娘话落,便见方知意只身一人,带着杀气入门。 柳丽娘见此,下意识向椅子里挪了挪身子,忙解释:“知意啊……” 不等她说完,方知意已来到蒋士诚身前,左右两个大嘴巴,落了下去。 速度之快,在场没一人反应过来。 打得蒋士诚踉跄着,险些栽倒。 蒋母根本没想到,方知意胆子那样大,竟敢打她儿子,当即炸了,厉声怒骂着上前,欲伸手还击。 方知意察觉到身侧扑来的人,右手用力向外一甩,手背抡打在蒋母的脸上。 蒋母一头扎在柳丽娘脚边。 方知意侧眸看着蒋母,“你以为我就不打你了?” “是非不分,只知搅闹的蠢货。” “既然你们一向不听道理,从今日开始,我们就凭拳头说话。” 第109章 纳妾 扑跪在地的蒋母缓缓抬头,满眼不可思议,看向方知意的眸中,似燃着两簇火苗。 “不孝的东西,敢打我娘!”蒋莲怒声而起,冲了上去。 方知意微微侧身,判断好距离后,快速抬起右手,正手一个巴掌,将蒋莲甩到了门口。 方知意冷声:“住在岳丈家,仅几日,便要了岳丈家的丫鬟。”她讽笑一声,“这种让人耻笑的丑事,全京城都不会有。你们蒋家,当真是让京中人,开了眼。” 蒋士诚原本除了对桃娘的愧疚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了,可被方知意打后,便不再如此觉得,梗着脖子怒吼: “我就要了她,你能将我如何?我现在就要纳了她,给我做妾!” 方知意淡淡瞥了蒋士诚一眼,又向他走近一步。 蒋母怕她伤害儿子,急忙扶着柳丽娘的腿站起来,恶狠狠扑了过去。 第138章 蒋莲见此,也咬牙切齿地跑上前。 只听两声脆响后,蒋母与蒋莲又分别扑跌回了原位。 蒋士诚死死盯着眼前森冷的女子,不断吞咽口水。 方知意轻声:“夫君说得对,事情已经发生,不能让她一个弱女子,承担代价。” 她的笑不达眼底,缓缓抬手,看着自己的指甲,“我再有气,也是日后朝着你发,谁让你管不住自己呢。” 方知意微移步子,走到春棠身前,伸出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日后你便是夫君的姨娘,可要好好照顾他。” 母亲安排在中院的眼线不久前提到过,有个叫春棠的丫鬟,很不老实,妄图攀附方老爷。 看来今日之事,就是柳氏的一石二鸟之计了,既能恶心她,又能除掉春棠这个隐患。 春棠早已吓呆。 她怎知府中的大小姐这么猛。 与这样的人共侍一夫,她不知自己能活几日。 可不做姨娘,柳氏也断不会放过她,更是死路一条。 来正堂的路上,春棠就已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算计了。 她隐约有些印象,入睡不久,突然觉得一阵燥热,之后就什么都不知了。 看此刻的场面,她已隐约猜出,害她的人是谁,却不敢说出半句。 她暗中勾引老爷之事,若给人拆穿出来,会让人自然而然以为,她又勾引了姑爷,让她百口莫辩。 春棠哭求着,连忙解释:“小姐,是姑爷醉酒,强要了奴婢,奴婢真的无法反抗。” 她已经决定,咬死这个说法。 将罪责都推到蒋士诚身上,较之说是给人害了,更有利于她。 反正蒋士诚什么也不记得。 更何况,二房公子、小姐在诗会上设计,毁大小姐清白之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 她如此一说,同样的遭遇,定会让大小姐对她有几分怜悯。 春棠砰砰磕起了头,“小姐,您可怜可怜奴婢吧。奴婢真的不想死。” 方知意制止住春棠的动作,“我不会让你死,除非你自己作死。” 春棠立马保证,“奴婢会尽心侍奉小姐,听小姐的话。” 方知意没再说什么,松手向外走去。 蒋母和蒋莲双双捂着脸,斜瞪着方知意,却谁都没敢阻拦或是再说些什么。 柳丽娘与方老爷对视一眼,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心中舒坦极了。 这便是她想要的效果。 若打人的换成方珣礼,就更好了。 她得安排个小厮,赶紧去告诉方珣礼一声。 只要方珣礼与蒋士诚有矛盾一事,人尽皆知,日后蒋士诚死了,方珣礼就是最大嫌疑人。 待他们将假证据提供好,方珣礼就在劫难逃。 爵位就算不能传给她儿子,到时大房无人袭爵,也会落到她孙子头上。 见屋中静了下来,候在门外,刚去东院传话的小丫鬟,快步进门,在柳丽娘耳边轻声: “大夫人听了此事,气急攻心,昏了过去。” 柳丽娘回神,她说这么大的事,秦氏怎么没过来。 她看向蒋家几人,假模假样呵斥:“这件事,你们做得实在太过分!萱娘都给你们气晕了过去!我断不能继续留你们。” “珣礼成婚的日子,没几日就要到了,一结束,你们就搬出去吧。” 蒋母心中大惊,拉扯着柳丽娘的裙摆,“夫人,这事怪不得诚儿,都是那酒闹的。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日后定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柳丽娘居高临下看着蒋母,“我没立刻将你们撵出去,已是仁至义尽,别不识好歹。” 她又抬眸,看向吴嬷嬷,“春棠日后就是姑爷的妾室了,该准备暂住的地方还是什么,赶紧去安排妥当了,别让大姑娘再跟着烦心。” 柳丽娘没再停留,从蒋母手中拉出裙摆,起身推着方老爷,出了门。 蒋母捂着胀痛的脸颊,气得落泪,看着柳丽娘离开的背影,心中更恨几分。 这几日,她从与柳丽娘的聊天中,暗暗打探方老爷的喜好,却毫无所获。 而那不多见的方老爷,更是从未给她一个正眼,让她十分恼怒。 她必须要用非常手段才行,不然就真不能继续留在侯府了。 想到方氏那猖狂不孝的样子,蒋母便恨得心肝发颤。 儿子说得对,现在不是在老家,不然治理儿媳,只需与邻里说上几句对方的坏话就行,传开了,自有她受的。 可这里是京中,她谁都不认识,也难有人会信她。 若想报了今日之仇,她必须拿下方老爷,才能将方氏狠狠踩在脚下,好好羞辱她。 到那时,柳丽娘也别想好过。 她与女儿迎合柳丽娘多日,却不想遇到事情时,这人如此不讲情面。 蒋母起身,顺势坐到柳丽娘方才的位置上,冷冷盯着春棠。 “你既入了我蒋家的门,就应该明白,听谁的指挥。” 春棠自然明白蒋母的话,阳奉阴违道:“春棠明白,日后定好好听从老夫人与郎君教诲。” 她从小就给人家做奴婢,最懂得看人脸色,看局势。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 蒋母听此言语,心口终于松上几分,舒坦了些。 她不在乎妾不妾的,只知日后有了对付方知意的刀,不必她亲自动手了。 第139章 若这个春棠不堪用,她不介意多给儿子纳几房妾室,让这些妾室与方知意斗。 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蒋士诚颓丧坐到临近的椅子上,心中压抑,比昨日更甚。 他本就对不起桃娘了,再将这个丫鬟纳进门,给桃娘知道,不定要如何同他闹。 刚刚真是气急了,才与方知意叫板,非要纳了这个丫鬟。 谁能想到,方知意竟同意了。 蒋士诚颇有些如鲠在喉之感,眉头深皱,长叹一声,突然想起自己还要当值,顾不得面颊肿痛,急匆匆跑出了正堂。 看到院中小厮,他忙拉过一人,急声:“快为我备马车,上值时间就要过了。” 他焦急看了两眼太阳。 小厮有些为难,“刚刚我们中院的管事说了,从今日开始,不再为姑爷提供车马、食物,免得再发生什么意外。中院担不起这个责。” 小厮看着蒋士诚越来越黑的脸,艰难出声:“要不,姑爷去东院问问?” 蒋士诚将人甩开,怒喝一声:“滚!” 小厮骂骂咧咧走了。 第110章 外室慌了 云香院正屋内,秦萱正帮两个女儿种番柿。 她往花盆中填着土,不时朝门口看上一眼。 中院发生的事,安插在那边的眼线,早传了消息回来。 中院派人来告知前,她就知道了。 方知意听后,说要自己处理,秦萱便配合着,放手让女儿去做。 她装晕,完全是做给柳丽娘看的。 想到什么,秦萱连忙唤雷嬷嬷,“立刻派人,马上去国子监,将此事与大公子说上一声。” 今日,方珣礼正好去了国子监,找之前的学官请教问题。 她担心柳丽娘让人传去不实消息,故意激怒珣礼,给知意出气。 虽说她了解儿子,断不会做冲动之事,可他们兄妹情深,还是得以防万一。 “阿娘,我回来了。”方知意声音愉悦,跨进屋中。 秦萱放下手中小铲,起身接过红香递来的湿帕,快速净手后,握住女儿双臂,上下打量,“可有吃亏?” 方知意笑着:“没有,赏了他们每人几个大嘴巴。” 秦萱赶紧拿起方知意的手,心疼地揉了揉,“没吃亏就好,不然娘就再去一趟。” “刚刚那叫一个痛快。”香蕊递给方知意一杯茶,笑说,“蒋家最是胡搅蛮缠的老婆子,都给小姐镇住了。谁上前,就给谁嘴巴,最后愣是没有敢上前的。真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 刚刚去正堂,她小跑着都跟不上小姐的步伐,刚到门口,就见小姐已经扇完了姑爷。 秦萱笑摸着香蕊的脑袋,“你家小姐定会与我谦虚,我便不听她讲了,你与我说说细节。” 香蕊像只欢快的小麻雀,叽叽喳喳给秦萱讲述着。 方知意无奈笑着,坐到矮凳上,和妹妹们一同种番柿。 前两日,安安从东安王府搬回的,果实成熟的番柿,摘了半个簸箩。 母亲按方悦安的要求,让厨房照着拿回的方子,将此果实熬制成汤,调成汤底,一家人试了一把名为火锅的吃法。 大哥向来谨慎,说他还要娶媳妇,硬是不敢尝番柿汤底,选择了骨汤的。 安安当时还在心里说:【有毒也没事,我能救活你。】 方知意想到此,忍不住发笑。 尔尔给花盆中浇上半瓢水,软声问:“大姐姐,它何时能发芽?” 方知意摸了摸妹妹的头,诚实道:“大姐姐也不知。” 她虽学识丰富,可对这种稀少的异邦之物,并不了解。 方悦安用袖子抹了把脸,将小脏手抚在花盆中的湿土上片刻,回道:“三日左右,就会发芽。” 她回着妹妹,同时分出神思听香蕊讲述,想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才她听到外面有一瞬间吵嚷,还未出门探看,就见母亲给人搀了回来。 她瞬间恼怒,却发现母亲睁开眼,恢复往常模样,还让她不必担忧,等着看热闹就好。 方悦安知道,现在的娘亲和大姐姐,都有为自己守命的能力,便安心留在屋子里,继续种番柿。 “那何时会长大,结成能吃火锅的果子?”尔尔坐在小木凳上,托着下巴,眼睛亮亮的,又问道。 “你想多久?”方悦安反问。 香蕊讲到大姐姐扇人的过瘾场面,听得方悦安有些分神。 尔尔想起府中菜园里的菜,理性道:“一整个夏日那么长,应该够了吧。” 方悦安点点头,“足够了。” 知道大姐姐没吃亏,方悦安才算放了心,逐渐收回神思,回想了下方才妹妹的话。 谁都不知,她理解错了尔尔的意思。 这时,有丫鬟来报:“门房那边传回消息说,姑爷小跑着出了门。听说是中院不再为其提供车马、吃食,怕担责。” 秦萱与方知意交流了下眼神,眼中含笑,让香蕊继续讲。 方知意陪着妹妹们种完番柿,回房往面颊与唇上淡淡扫了些粉,带着香蕊出了门。 来福客栈内。 丫丫已哭了多时,嬷嬷怎么都哄不好,听得桃娘越发烦躁,头隐隐作痛。 昨晚她几乎没怎么睡,翻来覆去想着,如何保住自己在蒋士诚身边的位置。 说来可笑,她最初是想做正室的,最后连个外室都要做不成了。 第140章 外间传来敲门声,客栈伙计客气道:“夫人,楼下有位姓方的夫人找您。” 桃娘听此,立即回神,心中莫名不安起来。 桃娘下楼时,见方知意正在大堂内来回走动,颇有些焦虑不安的样子。 “方妹妹,你怎地来了?”桃娘的笑容僵硬几分,猜测着,“可是又出了什么事?” 方知意听到声音,停步抬头,眼中泪水滑落。 桃娘心中“咯噔”一声,快步牵住方知意出了门,走到个人不多的巷子口,强压声音颤抖,询问: “这是出了何事?我记得,你最是刚强不过,怎地伤心至此?” 方知意哽咽着,却字字清晰,“昨晚,我夫君要了一个丫鬟,今早更是当着全家的面,纳了她。” “轰”地一声,桃娘脑中一声巨响。 她身形摇晃,险些晕倒过去。 方知意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担忧问:“桃姐姐,你怎么了?” 桃娘强撑精神,摆了摆手,声音干涩,“无事,孩子一直哭闹,没歇息好。” 她眼含泪光,看着方知意,似有恳求般,“快与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姐姐也好帮你出出主意。” 方知意似没发现她的异样,将早上的事讲给她听。 着重提到,是蒋士诚强要了那丫鬟,没提醉酒,又细说了说蒋士诚如何与她叫嚣,就要纳那丫鬟为妾的。 方知意猜测着,这是桃娘的痛处。 孩子都生了,桃娘不会不想入门,哪怕做妾。 更何况,现在的蒋士诚越来越风光。 方知意声音带泪,胡说道:“我如何想同意,可他竟以休弃做威胁,硬逼我答应了。” 桃娘还不知,自己知晓了她的身份,定不会对这番话有所怀疑。 而事情摆在那儿,桃娘如何都不会再信蒋士诚。 听了方知意的话,桃娘微张着嘴,眼睛一眨不眨,傻愣愣的。 她费尽心思,想尽办法要获得的东西,给别人轻易得到了。 这对她来说,是怎样的羞辱? 第111章 有那个本事,才会理解错 方知意哽咽拭泪,“他还说,他已今非昔比,不可能守着我一棵树吊死。若仕途顺畅,日后不定多少人给他送女人,让我尽早接受,免得早早气死。” “母亲听闻此事,生生气昏了过去。桃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方知意用帕子轻掩口鼻,失声痛哭。 桃娘的心,给方知意的每个字刺了一刀,血肉模糊。 这京中果然不是个好地方,才来几日,就什么都变了。 桃娘难以忍受这样的被背叛、欺辱,想到什么,问:“你可有给那丫鬟避子汤?” 方知意停了哭泣,含泪摇头,“婆母发了疯般想要孙子,是会与我拼命的。” 桃娘重重吸了一口气,紧咬着牙。 这方知意,如此软弱,白白靠着侯府这么大个靠山。 现在的局势,对她太不利。 她得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桃娘缓了缓心神,假做为难道:“姐姐很同情你,可你家情况太过特殊,姐姐一时也想不到好办法。” “这样,你先回去冷静冷静,姐姐也好好帮你想想,若有法子,差人去找你,如何?” 桃娘已无心应付方知意,只想让她尽快离开,自己好好梳理一下心绪。 方知意做出微有失望的样子,“那知意就先不打扰了。” 刚走离两步,她又顿下步子,背对着桃娘,轻声一叹:“他从未见过此等繁华,要比京中公子,更难抵御诱惑,真不知他日后还会做出什么。我实在不敢往后想。” 桃娘看着方知意上了马车,随着马车走远,她已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因愤恨而扭曲的面容,让她整个人阴翳狰狞。 桃娘一手撑扶着墙面,指甲用力在青砖上抓出痕迹。 此时此刻,她已彻底看清,蒋士诚承诺她的身份,不是没办法兑现,是根本不想兑现。 之前的一切承诺,不过是在哄骗她。 亏她还傻傻等着,一直安分守己。 想到什么,桃娘侧头望向方知意离开的方向,下了狠心,决定拼上一切,做最后一搏。 都是蒋家人逼她的。 她不好过,就谁都别想好过! 蒋士诚在岳家住了不到五日,便强行要了院中一个丫鬟,并纳为妾室一事,当日便不胫而走。 贺川听闻此事,硬生生将武侯车扶手,捏出裂痕。 手上的青筋与明显的骨节,显示着主人的愤怒。 “该死的东西,这种事情都能做出来,背地里,不定如何折辱她!” 银风愣了一瞬,心中狂喜:好久没见主子情绪如此波动了。 他得再加一把火。 又严肃道:“主子,前几日,我们的人发现,蒋士诚下值后,并未回永定侯府,有一日先去租了一处宅子,之后一日又去了来福客栈。” “经下面的人细查,确定来福客栈中,住着一位带着孩子的年轻女子。听店中伙计讲述,属下猜测,那女子应是蒋士诚的外室,具体什么身份,还在查。” 银风顿了顿,不怕死般提高声音: “后来发现,方大姑娘还与那女子相熟。我们的人跟进,偷听了二人的谈话后总结,应是方大姑娘不知真相,出于某些原因,还在那女子生产前后,亲力亲为地照顾那女子两月左右。” 第141章 “砰”的一声,贺川一掌震碎了手边方桌。 银风后退一步闪躲,心中暗叹:还是方姑娘能让主子如此有活力。 贺川的心,痛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竟给人如此戏弄。 真是命运弄人。 他腿伤了之后,没敢表明心意,是想着方知意能找一个比他好的康健之人。 可结果竟是这样。 心中的悔意蔓延,他眸中隐现水光,漫湿发红的眼尾。 敛眸调整片刻,贺川问: “前几日本王吩咐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银风察觉到了主子的情绪,不敢似方才那般口无遮拦,小心道:“已有名医怪士揭榜,不日便会入府为王爷医腿。让任四爷假做重用蒋士诚一事的细节,也交代好了。” 贺川彻底调整好情绪,眸色却暗含锐芒,“你告诉任四爷,此事做好了,本王珍藏的古玩字画,任他挑选。” “还有,派人盯好蒋士诚。” 翌日一早,永定侯府。 院中传来一声红香的惊叫,将睡梦中的秦萱惊醒。 她猛地坐起身,披了件外袍,趿着绣鞋,将房门推开半指宽。 只见红香摔了手中铜盆,坐在地上,雷嬷嬷则快步走到院门口,将院门关上落锁。 秦萱不明所以,走了出去,低声询问:“发生了何事?” 红香抖着手,指向眼前。 秦萱看过去,见昨日种下的二十盆番柿,不仅长大结了果实,果实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秦萱眨了眨眼。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用想就知和谁有关。 雷嬷嬷满面惊异,却依旧沉稳,“天快亮时,红香就与值夜的丫鬟换班了,应当除我们三人外,无人再看到。” 她将红香扶起。 秦萱放心点头,严肃看向两人,“此事离奇,传出去对侯府不利,务必严守秘密。” 两人严肃应是。 秦萱想了想,“嬷嬷你去屋中拿个器物,我们先将成熟的番柿都摘下来,然后将它们搬到屋子后面去,那里鲜少有人去。” 主仆三人轻手轻脚,忙碌了起来。 明月居。 尔尔睁开眼睛时,见方悦安早已醒来,正笑看着她。 “小懒猪,快起来,我们今日又能吃番柿火锅了。”她道。 尔尔惺忪的睡眼中顿生神采,揉着眼睛坐起身,问:“从王府拿回来的,不是吃完了,为何又有了?” 方悦安乐呵呵的,“当然是昨日种下的,已经熟了。” 尔尔一愣,眨巴着眼睛,看着方悦安。 方悦安继续问:“惊不惊喜?” 怀泽翻了个白眼,拆台道:【你看她像惊喜的样吗?】 【我就说你理解错了,她说的是一整个夏日,不是一个夏日,你非不听。】 【那样违反常规的生长速度,若给人瞧见,还不得以为闹鬼了?】 方悦安轻哼一声:【就算理解错了,又怎样?】 【你没理解错,是因你没那个本事,我有那个本事,才会理解错。怎么了?】 尔尔突然咧出齐白的小牙,一把抱住方悦安,“真是太好了,我已经迫不及待,还是姐姐厉害。” 怀泽:…… 你们就宠她吧! 第112章 方珣礼成婚 尔尔又不安出声:“可我有些担心,怕坏人知道阿姐的能耐,胡言乱语,害你。我不想阿姐受伤害。” 声音软软的。 方悦安摸了摸尔尔的脑袋,“别担心,以后我们俩偷偷的,不让人知道,好不好?” 尔尔松开手,笑着点点头,“好,这样你就不必像四姐姐那样,早出晚归,整日去皇宫中上值,展示自己的能力。” 方悦安听此,心中一颤。 她早上起不来,中午还要睡午觉,最厌烦拘束,可不想去宫中上值。 日后得小心些,以免谁发现她的不寻常,给她抓到宫里去。 她叮嘱尔尔,“那你不要和别人说,娘亲也别说,就当我们也不知,那番柿是怎么回事。” 还是让这番柿自己成熟吧。 可不能一时嘴馋,失了安稳日子。 尔尔笑眼弯弯,脆声答应。 片刻后,两人的丫鬟先后进来,为两人梳洗。 红叶正给方悦安洗着脸,怀泽落到盆架上,问:【这几日,你只琢磨吃了,蒋家的事,不再管管?】 方悦安紧闭双眼,等着红叶微粗的大掌再次落下,将她的五官揉搓得乱七八糟。 红叶洗脸,就是带劲儿。 出神片刻,方悦安才道:【事情交给贺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大哥哥就要成婚,二房最可能在这时候搞事,我得集中精力巡视,看护。再说,你怎知蒋家人不会作死?】 怀泽向下伸头,眯眼看着方悦安:【你又感察到什么了?】 他顿时有些不高兴:【我知道什么都告诉你,你知道的事,却不及时与我说。】 说完,怀泽的眼神下意识飘忽。 这话说得,他多少心中有愧。 可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让已经从善的小女魔有个好结局吗。 方悦安在心里“啧”了一声,还是耐心说明:【我这不是灵力有限,没服仙丹,各式物品上的信息又不浓重,只有一点不确定的感觉吗。】 第142章 【似乎是蒋家人要做什么。】 【不过我给他们算了一卦,是大凶。】 日光缓缓洒向大地,落到永定侯府满院的红绸、红灯笼上,镀上一层喜庆金光。 今日是方珣礼成亲的日子。 满院下人拿了不菲的赏钱,皆面带笑意,有调不紊做着最后的准备。 管事们指挥的声音,在院中各处起伏。 一队队丫鬟手中端着东西,在长廊中来回。 “五小姐,慢着些跑!” 雷嬷嬷刚走进长廊,眼边突然闪过一抹红色残影。 不用想就知是谁。 她正眼去看,人已经不见了。 只留下隐约的童声,“知道了,雷嬷嬷!” 今日方悦安早早便起来了,已在府中各处溜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之处,安心回了屋子,睡回笼觉。 再次醒来时,听闻迎亲队伍已归,她赶忙拉着妹妹,又向西院行去,看新娘子。 在西院长廊中,正巧碰到了方珣礼。 方珣礼一身红色喜服,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边走边与小厮交代着事情。 方悦安离老远,就抿嘴忍笑,撑得鼻孔都张大了些。 方珣礼说完话,视线一扫,就看到满是打趣笑意的方悦安,快步走来,一把将嬉笑着,欲要逃跑的小人儿捉住,将其大头朝下扛在肩头,佯装发怒,拍了把她的小腿: “你个灵精的小猴子,笑什么笑?!” 方悦安再也忍不住,咯咯笑了几声:“大哥今日俊朗非凡,比之仙君更胜几分。” 方珣礼将人放下,捏了下她的鼻子,“算你有眼光。” 满面喜色更浓。 他蹲下身,摸了把尔尔的脑袋,随后掏出两颗梅子糖,一人分上一颗。 “婚仪傍晚才开始,还有好久,告诉你们嫂嫂,别一直坐着,累了就躺下睡一觉。我们家没那么多死板的规矩。” 景国的习俗,是早上迎亲傍晚拜堂,新妇便要等上许久。 尔尔点头说好。 “呦呦呦!”方悦安斜着眼,捂嘴贼贼笑着。 “呦什么呦!赶紧去!”方珣礼抬手要弹方悦安一个脑瓜崩。 方悦安一个灵活闪身,从方珣礼身侧跑走了。 清悦的孩童笑声远去。 方珣礼笑着起身,与小厮继续向前走去,又继续交代着事情。 走出长廊前,方珣礼话音突然一停,敏锐地向一处扫去。 小厮福达跟着看过去,见远处有个鬼祟的陌生女子。 同时听到公子吩咐:“那人面生,去查问几句,请出西院。” 说话间,蒋莲几乎是小跑着迎过来,气喘吁吁含羞行礼,“方大公子,我是士诚的姐姐,闺名唤作蒋莲。” 方珣礼根本不看她,毫不留情,留下冰冷的几个字,“赶走或扔出去。” 抬步离去。 天知道他现在多恨蒋士诚,多厌恶蒋家人。 那日,先后有两个小厮,去国子监寻他,把蒋士诚做出的龌龊事,告诉了他。 因着第一个小厮的提醒,他察觉到第二个小厮是中院派来,故意激怒他的,便忍着这股怒气,始终没做什么。 理智也告诉他,不能冲动,以免中了暗中圈套。 虽说后来回家听母亲细说,知道这是为让知意顺利和离,故意纵容了对方行龌龊事,可一想到知意在那种人家生活那么久,他还是忍不住气恼难过。 为防情绪乱了理智,中柳氏圈套,方珣礼将那股恼恨劲儿,用在了读书上。 来年春闱他必要考中状元,一路向上,让任何人都不敢辱他妹妹半分。 听到主子命令的福达,毫不客气: “蒋姑娘,还请移步前院、东院或是大花园,那几处才是今日宴请之地,西院是不对外人开放的。” “你在府中住了多日,此安排早已通知各院,不可能没有听说。” 福达声音冷淡程度,与主子如出一辙。 蒋莲看着方珣礼离开的背影,有些着急,奈何福达阻拦着。 她面色有些维持不住,“我怎能算是外人?让开!” 接亲的队伍回来时,她跑去瞧了热闹,才知方知意的大哥方珣礼,容貌那样出众。 她来府上多日,今日还是头一次看到本人。 那一刻,她终于找到了,能配得上她蒋莲的人。 福达没有与她废话,唤来两个嬷嬷,拉扯着蒋莲,将人丢出了西院。 蒋莲愤恨骂了几声,看着高高的院墙,心中惋惜。 若能早些遇到方珣礼,现在做世子夫人的,就是她了。 最后怎么也没等到方珣礼出来,蒋莲只能气哄哄离开。 第113章 各人心思 此时的东院。 曹夫人带着众子侄及多名家仆,来府上帮忙。 因着曹然之前常来,对府上有些熟悉,很快带着众兄弟及家仆,加入了搬桌椅的队伍。 听到下人通禀,前来迎接的秦萱,颇为不好意思。 曹夫人则笑吟吟拉住她,往她刚来的方向走,“别管他们了。我是带他们来帮忙的,又不是做客的。你快带我去后院,让我也帮你忙一忙。” “知意去哪了?”她闲问着。 秦萱忍不住唇边笑意,“今日她掌管一切事务,我负责招呼女客。” 曹夫人稍稍用力,拍了下秦萱的胳膊,羡慕道:“你竟能养出些独当一面的出色孩子!我那些子侄,今日开始,就留在你家,你帮我养吧!” 第143章 秦萱满脸吃惊,“你休要打趣我!你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一出门,前呼后拥,得一众儿郎保护,别提有多气派。我才是羡慕得紧。” 曹夫人大笑着,拍了秦萱两下,两人笑成一团。 不多时,郭祥与曹三爷谈笑着,入了永定侯府的大门,加入了摆放桌椅的队伍。 赵管家看着这些积极帮忙的公子老爷,多少有些汗流浃背,但实在拗不过对方热情,也就慢慢接受了。 临近傍晚,宾客渐至,院中热闹了起来。 方悦安带着妹妹,在院中各处玩闹跑动。 同样玉雪可爱的模样,频频吸引众人目光。 怀泽突然出声:【那个夫人,不是郭朗的母亲吗?】 方悦安抽空看了一眼:【对呀,怎么了?】 怀泽目不转睛,看着郭夫人:【我感察到,她已有孕一月,而且这孩子命格极贵。】 【奇怪的是,我完全查不到这孩子的前世,就像一个谜团。】 方悦安咬着牙,嘴唇微动,模糊不清出声说着:“他就是郭朗,还有前世记忆呢,惊不惊喜?” 怀泽果然没听清:【你说什么?】 方悦安又在心中道:【我说,奇怪的事多了。你法力有限,也查不明白,别为难自己。】 【对了,那日将你扣在咸菜坛子里的人,之后你又感察到过他的气息吗?】她扯开话题。 怀泽缓慢摇头:【没有。】 方悦安叮嘱:【这才是正事,没事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怀泽还是在心里疑惑着。 贺川选择了一个不早不晚的时间,带着贺礼上门。 当即在宾客间引起轰动,很多人都上前问安说话。 贺川只是淡淡回应,对谁都没有多聊两句的意愿,前来攀谈的人怕其厌烦,不敢继续打扰,逐渐退下。 贺川在院中扫视着,最后发现树下的忙碌身影。 方悦安正在树下挖鼠洞。 虽然她没感察到,但还是怀疑,成熟的番柿总是那么快就没了,是给老鼠叼去了。 万一灵力又出毛病,探查得不准呢。 她得亲眼看看才行。 正挖得投入,一双黑靴进入她眼角的视线中。 贺川语调轻慢,“你作为主家,怎地还在这挖泥沙,不招待客人?” 方悦安瞬间抬头,将手中的木棍一扔,眸子亮晶晶地问:“王爷可还有成熟的番柿?” 贺川想了想,“我从未来过府上,想转看一下,也不知谁能为我引路。” 方悦安火速回答,一蹦老高,“我来!” 远处站着的蒋莲,视线穿过错落的人群,贪婪地粘在贺川的脸上,直到人消失在月洞门边。 东安王出现在院中时,蒋莲一眼就看到了他。 简直是天神下凡。 从身边小声议论的人口中,蒋莲得知了他的身份。 在耀眼身份映衬下,蒋莲顿时将方珣礼忘到了脑后,认为还是东安王更配她。 出神之际,耳边传来几位夫人的议论声。 快而尖的声音急切:“你们知道吗,前两日,梁贵妃已给齐王殿下与安国公的孙女定了亲。听闻太后知晓后,也想趁热为东安王张罗娶亲。” 温柔的声音颇为吃惊:“真的?也不知哪家姑娘,会有这个福气。” 微哑的声音道:“是呀,陛下与太后对东安王无所不依,封地又是全国最富庶之地,只要得东安王青睐,未来王妃就等着享福吧。可惜我家并无适龄女儿。” 温柔的声音压低几分,有些担忧:“可是王爷的腿……” 快而尖的声音“啧”了一声,委婉说:“仅是伤了腿而已。再说,最近东安王广招名医,又要继续医治了,不无恢复的可能。” 几人感叹几句,说起了别个话题。 蒋莲听了这些消息,心中澎湃。 她的机会终于来了。 站在蒋莲另一侧的蒋母,满腹心思,并未留意这些。 她用手肘碰了蒋莲一下,声音微含恼怒,“你听没听到我说的话?” 蒋母同蒋莲耳语了两声,也不见对方回答,才发现女儿走了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心中憋着一股劲。 刚刚看着满院的贵人相互寒暄,听出对方身份后,她也试着去与那些贵夫人攀谈,介绍自己,却没一个拿正眼看她,还一副嫌恶的模样。 今日她务必要成事,在侯府站住脚,再等儿子一路高升,到时她定让这些高傲的夫人好看。 蒋莲回了回神,对母亲耳语:“娘您放心,我已记牢您昨晚的吩咐,一会儿定会盯紧柳丽娘,助您成事。” 蒋母深呼一口气,安心几分,视线捕捉到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方老爷的腿已经恢复,带着蒋士诚,从外面走了进来,与相熟的人拱手寒暄后,介绍着身后的孙女婿。 他并非想要提携蒋士诚,而是为了布排“方珣礼失手杀掉蒋士诚”的计划,希望更多人认识蒋士诚。 再者,他不希望这些宾客聚在一起,偷偷交流议论二房的事。 二房好不容易靠方萋萋,有了起色,不能再陷舆论之中。 而蒋士诚刚来岳家几日,就纳了院中丫鬟的事,他们已暗中帮忙在外传开了。 蒋士诚此刻出现,定会引众人想起此事,多加议论,被嚼烂的方家二房一众事情,也就显得无趣了。 第144章 蒋士诚满脸讨笑,随着方老爷的介绍,问安行礼,努力记住这些人的面孔和官职。 不得不说,世家大族中的面子功夫,做得极好。 春棠的事后,方老爷和柳老夫人对他们蒋家人,没了好脸色。 连每日吃食,都得他们自己想办法。 许是方家好面子,怕婚宴散去,有他们薄待女婿的闲言碎语传开,才在今日勉为其难,带着他,向外介绍。 想起春棠的事,蒋士诚忍不住暗骂方知意。 定是那贱人将此事说了出去,给外面传开了,才没过几日,就连他的上官,濯县知县都听说了。 都是方知意,让他在此关键时刻,损了名声。 蒋士诚想着,他只需再忍几年,等日后有了能力,定要狠狠羞辱折磨方知意。 他当时发誓娶方知意,不过是希望借方家的势,平步青云,谁承想,方湛生死不明,方老爷又提前致仕,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入京多日,他也听说了许多事,知道当年他与方知意的事,是二房儿女做下的。 如此,他不敢指望方坤什么,即使对方的小女儿最近出尽风头,但他实在怕对方不安好心。 方家现在对他来说,如同鸡肋。 蒋士诚一抬首,对上母亲递来的视线,想起昨晚商议的事情,点头示意。 第114章 秦萱的娘家人 门口,方珣礼正带着赵管家迎接宾客。 “珣礼,我的好外甥,恭喜啊!”秦章下了马车,离老远就热情出声。 方珣礼刚与上一位宾客说完话,一转头便听见这声音,对上来人视线,标准的待客笑容敛起几分,拱手,“堂舅。” 秦章不等身后妻儿下车,走至方珣礼跟前解释:“你外祖父,这些日子身子不适,今日就在家休息了,你们别挑理。” 方珣礼神色疏离,“外祖父多虑了。他曾说让母亲别再回去,如今生病,我们也不便探看。堂舅刚刚之言,还请转告回去。” 秦章和煦笑着说好,回身埋怨妻儿几句,又对方珣礼道: “原本我们是想早些来,帮帮忙的,都是你这幼弟,新得了些玩物,哭哭咧咧不肯出门。” 秦夫人带着两儿一女,走了过来。 后面又来了宾客,方珣礼没时间听他废话,直接做出请的手势,“堂舅请。”说完,就去招呼后面的来客。 秦章入门前,回首看了一眼,笑意敛起。 方珣礼招呼着眼前宾客入门后,侧头之际,深深看了眼秦家人的背影。 秦章不是他的亲舅舅,是他外祖父大哥的儿子,在家排行第六。 外祖父秦德子嗣稀薄,仅有三女,膝下无子,在秦章儿时就十分喜欢这个讨巧的孩子。 因迟迟无子,秦德动了过继侄子,继承家业的想法,但遭到夫人宋氏反对,直到几年前夫人去世,才彻底定下此事。 正因秦萱同样的反对,秦德做了此事后,秦萱每次回娘家看望,秦德都会猜忌,说她是回家争夺家财的。 方珣礼记得很清楚,父亲失踪的消息传回后,母亲派出所有可用之人去边关寻找,还去秦家哭求外祖父,派出些可信之人,一同前往,不仅遭外祖父拒绝,还被数落了一顿: “秦萱,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是想借此机会,将我身边亲信调走,好将我的家业,从你秦章堂弟的手中夺回!” “人我是不可能派的,谁知这是不是你们夫妻二人的伎俩。” 他当时极力争辩,可外祖父根本不听。 秦章则带着妻儿匆匆赶来,跪在地上,“都是侄儿的存在,多次惹三叔与堂姐不和,不如三叔让侄儿回到大房去吧。” 秦德听此,怒意更盛,慌忙劝说着秦章,反而将他们母子赶出门去,还对母亲说: “日后,你不必再到我这来。我老了,自有人养老送终。” 那日下着大雨,天色昏暗,方珣礼与母亲站在门口雨幕中。 他看不清母亲的神情。 “大公子,拜堂的吉时快到了,您入府准备吧。这处交给老奴。”赵管家出声提醒。 方珣礼回身,身侧雨幕消失。 他交代了赵管家几句,入了府门。 府内,秦夫人带着儿女,已经见到了秦萱,将秦章方才说给方珣礼的话,转述给秦萱。 秦萱神色淡淡,只道:“父亲无大碍便好。”没有多问。 方悦安已带贺川在府中逛了一圈,成功得到一筐番柿后,让贺川在凉亭中歇息一会,自己则溜开了,回到娘亲身边,看看她在做什么。 刚跑过来,就听到了秦夫人的话,心声跟着响起: 【那老头子活该!非要把家财给侄子。】 【这回好了,给秦章那好赌的大儿子气病了,卧床不起,秦章为他在官署请了长假,都不找郎中,就等着人咽气呢。】 【让他怀疑娘亲要夺家财,不让娘亲回去,现在谁都不知他出了什么事。他这命,我可不帮改,就让那老家伙按照原定命运,孤立无援,臭在床上等死吧!】 【那破家产,都没我一幅画值钱,还整日怕娘亲惦记。老头儿里外不分,得此下场,也是活该。】 方悦安翻了个白眼,欢快地跑开了,去寻方知意。 秦萱听到心声,愣了愣神,下意识看了眼站在秦夫人身后,皮肤微白,看起来一表人才的秦章的大儿子秦亦。 第145章 她父亲很喜欢这个“孙子”。 因秦章的兄弟颇多,他能力平庸,在家中不受重视,儿时几乎是在秦萱家度过的。 有了秦亦后,秦章常会带上秦亦同来。 秦亦整日祖父祖父地叫,几乎成了她父亲的心头宝。 现在,他却被心头宝气倒,亲自选择的“儿子”又对他不管不顾,等着他死。 秦萱勾起一抹嘲讽的苦笑。 方知意的丫鬟香蕊快步走来,在秦萱身边提醒:“夫人,快到吉时了,大姑娘让我唤您去前院正厅。” 一旁的秦夫人听此,忙问:“可要弟媳将夫君叫来?让他这个舅舅去坐……” 秦萱猜出她想说什么,出声打断:“珣礼的父亲只是暂时未归,并非不在了,不需他人暂代。” 秦夫人颇为委屈,小声道:“弟媳只是听说,姐姐与你公爹关系不好,许不想让珣礼拜,想着我们这些娘家人,给你撑撑场面,提议这么一句吗。” 秦萱抬手,拂落秦夫人肩头的枯叶。 突然的动作,吓得秦夫人后退了半步。 秦萱走近秦夫人一步,凑到她的耳边,“父亲愿意听你们的挑拨之言,与我和母亲离心,是他自己选的,我不管。”话中另有深意。 “但你拿这一套,试图对我下手,挑拨我与婆家关系,故意坏我。我记下了。”定不会让你们如意。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 在这种场合,要么高堂就只拜她自己,要么父亲的位置就让方老爷坐,弄秦章上去,就是当众打方老爷的脸。 就算她与方老爷早已撕破了脸,也不代表她要当众做这种给人留话柄的蠢事。 秦萱带着强烈压迫,斜了秦夫人一眼,抬步离去。 视线扫到园中,方湛曾亲手栽下的多棵海棠树,她忍不住眼底发热:方湛啊方湛,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秦夫人看着秦萱离去的背影,心突突地跳。 她不知,秦萱何时有这样强的气场,还变得斤斤计较了,也想不通,秦萱为何突然提起他们挑拨一事。 不过,府上剩下的姨娘都死了。 之前那老家伙发过话,秦萱不敢回家,定发现不了什么。 等老家伙一死,他们继承三房一事,就板上钉钉,再无变数。 她秦萱除了说狠话,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秦夫人得意一笑。 第115章 蒋母的计划 新人拜完堂后,宴席正式开始。 因方萋萋被封圣女,得陛下重用,柳丽娘身边,围了不少巴结的夫人。 她们全然不顾脸面,争抢着与柳丽娘同席,在桌上全力吹捧着。 柳丽娘笑得合不拢嘴,眼角的皱纹似乎都深重了些。 男席中,方老爷受到的吹捧更甚,不时有人前来敬酒。 蒋士诚帮着挡了几杯,但心中还记着母亲交代的任务,便早早开始装醉。 方老爷本就不胜酒力,菜还未曾上全,就已经喝得红了脑袋,快栽倒在地。 中院的管家徐胜见此,赶紧扶着人,回去休息。 蒋士诚假装呆坐了一会,以方便为由离席。 蒋母并未入席,借着夜色,一直躲在万福堂院门前的树丛里,等待时机。 她让儿子在方老爷的茶中,下了少量迷药,会让人迷迷糊糊,却不至于昏倒,与醉酒的状态很相似。 无论方老爷酒量如何,都会早早回来休息。 见徐管家从主屋出来,吩咐了门口两个丫鬟几句,便离开了。 蒋母又在暗中观察一盏茶的功夫,才捏着嗓子突然喊了一声:“东院撒赏钱了!快走啊!” 现在府上绝大多数人,都在东院,中院留守的人不多,极为冷清,声音一下就传开了。 守门的两个丫鬟对视一眼,都想去,看了眼院中后,又硬生生压下这个念头。 蒋母见两人不动,走了出去,假做抖着身上脏污,大声埋怨:“我这衣裳可是新做的,那人真是瞎了眼了,将菜汤淋到了我身上!” 路过两个丫鬟时,蒋母步子放缓,瞥了两人一眼,“东院撒赏钱了,你们不去?” 一个丫鬟道:“我们在当值,不敢随意离开。” 蒋母哼笑一声:“就你们实惠。我看其他下人,不知哪来的,反正都小跑着过去了。” 她摆弄两下衣裳,凑近两人道:“不如这样,我帮你们守一会儿,你们快去快回,把捡到的钱,分我一半,如何?” “许是你们大夫人今日高兴,那钱撒得可真不少,要不是我这身份,不好去捡,我会在这与你们废话?”她小声说着,“多了少了的,也都是钱,谁会不喜欢呢。” 两个丫鬟再次对视,犹豫中又听蒋母说:“要去赶紧去,不去我就回去换衣裳了。你们这磨磨蹭蹭的,到那人家都抢完了。” “到底去不去,给个痛快话!” 两个丫鬟连忙跑走了。 蒋母看着丫鬟的背影,唇角微勾。 她站了片刻,左右看了看,没发现有人,转身入了院。 在蒋母的计划中,蒋莲的任务是,在席上盯着柳丽娘,若柳丽娘离席有回中院之势,要么想办法将其拖住,要么赶紧给她报信;蒋士诚则是要前往去万福堂的必经之路,在那附近看守,遇到意外情况,则与蒋莲相同,要么拖住人,要么报信。 蒋士诚佯装醉酒,正欲离开东院,去提前说好的位置望风,突然看见一个人,是凌年知府。 第146章 他虽刚去榆县任职不久,但凌年知府前几日突然去榆县视看,还夸奖了他一番,说他才到任不久,就将手中官务理顺并掌握,做得很好,还要众人向他学习。 蒋士诚想追过去,再给那知府加深个印象。 毕竟,此人是国舅嫡次子,背靠任家,是权贵中的权贵。 若能得其青睐提拔,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 可他现在任务在身,实在不是时候。 眼看着知府的身影就要消失,蒋士诚咬咬牙,跟了过去。 他就去一会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影响,反正还有蒋莲。 另一边,女席上。 蒋莲正大快朵颐,不时抬头,确定柳丽娘和吴嬷嬷都还在席上,又安心埋头吃席。 这几日,侯府不再为他们提供吃食,都是蒋士诚下值时从外面买回来。 早午只能吃些饼子、点心,晚上才能吃一顿正经的饭食。 明日他们就要搬出去了,今日宴上这样好的饭食,怕是再难吃到。 他们现在所剩的银钱,可不算多了。 想到此,蒋莲的筷子飞快,将她喜欢的海味、肉食,又夹了一些在碗里,惹得其他女客斜眼看她。 蒋莲根本没注意到那些眼神。 身后,邻桌年轻女子的声音,传入她的耳中: “你可看到东安王了?”一人小声问。 另一人泄气说着:“本想寻个人少之处,上前与他说两句话,谁想一直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先开口的人又道:“方才我家丫鬟说,听人说东安王喜静,侯府安排他在府中的湖心亭单独用膳。” 刚还泄气的人声音一喜:“真的?”她有些激动,“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得把握好。” 话落,那女子再次起身离开。 府中的湖心亭在哪,蒋莲自然知晓。 中院因为人少,没有东西两院大,后面有一半的地方,都是花园,与东西两院连通的门,也开在那左右。 府中最大的湖,便在那花园后方。 蒋莲有些坐不住了。 那位小姐,不熟悉府上地形,定不会有她走得快。 若她先去找到东安王,得来与其相识的机会,没准她就能做那人人艳羡的东安王妃了。 贺川的面容浮现在蒋莲脑海中。 再看眼前食物,蒋莲有些看不上般,放下了筷子。 她抬头看了眼柳丽娘,见其还在与众夫人谈笑着。 蒋莲咬唇思索片刻,下定了决心,起身离去。 反正还有蒋士诚,她离开一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半盏茶的功夫后。 中院管家徐胜匆匆跑来,消息经丫鬟传到吴嬷嬷耳中,最后传给柳丽娘。 柳丽娘笑容顿收,见其他夫人带着询问的视线看过来,她又强笑着解释:“老爷喝醉了,身子有些不适,先失陪一下。” 众夫人忙做关心状,让她赶紧去。 柳丽娘出了席间,与等在外面的管家徐胜碰头,细问:“你说老爷喝醉,蒋母有异心,究竟是何意?” 徐胜示意她赶紧回中院,边走边低声道:“我在东院,碰到了本该守在万福堂的两个丫鬟,一问才知,蒋母告诉她们东院在撒大额赏钱,说帮她们守一会,让她们来捡,回去对半分。” “可我再三确认,根本没有这事。” 柳丽娘瞬间明白了蒋母的野心,面容有些扭曲,“该死的东西,我辛苦得来之物,也是她能觊觎的?” 柳丽娘几乎是小跑着,回了万福堂。 入主屋前,反而放轻了声音,最后猛地推开门,怒步冲入内间。 第116章 找死 屏风后,微弱的烛火中,蒋母手忙脚乱爬到床边,正慌忙穿套着外衫。 蒋母看了眼来人,生硬解释:“方老爷要喝水,可他实在醉了,将水打翻在了我的衣裙上。” 柳丽娘怒极,反而低低笑了两声。 蒋母的心突突跳着,极力保持镇静,起身说:“既然你们回来人了,我就先走了。” 在蒋母要与柳丽娘擦肩而过时,柳丽娘一把扯住蒋母的手腕,将人甩倒在地。 蒋母恼羞成怒,张嘴刚要骂人,就被快速上前的徐胜弹入口中一粒药丸。 蒋母惊恐瞪大眼睛,想问给她吃了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 徐胜不知从何处找来一根绳子,巧妙化解蒋母挣扎的同时,利落将人绑了起来,随即先后微开门窗,观察四周是否有人。 柳丽娘已走到方老爷床边,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放到方老爷鼻前片刻,让其睡得更沉后,才安心起身。 柳丽娘睨着歪在地上的人,轻声:“是你自己找死的,下贱的东西!” 蒋母心中惊恐到了极致,用力叫喊,却只能发出细微的哑声。 她不知,儿女为何没为她守住门,此刻又去了何处,不来救她。 柳丽娘从博古架最下面的柜子里,拿出巴掌大的两坛酒,放在桌上一坛后,拔掉手中那一坛的塞子,加了些东西,缓声: “你以为你与老爷发生什么,就能成了这府中的老夫人?” “那你是不知,这个位置有多难坐。” 未知的恐惧让蒋母快要昏厥,她的嘴动着,不知在说些什么,头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求饶。 柳丽娘阴恻恻笑着,蹲到蒋母身前,“我们可不是什么菩萨。” 第147章 徐胜确定好四周无人后,走到蒋母身后,一手扯住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固定住,一手掰开她的嘴。 柳丽娘利落将酒倒入蒋母口中。 蒋母死死闭着眼睛,死命挣扎,却抵不过徐胜手上的力道。 酒中放了少量迷药,两坛灌完,蒋母已意识模糊。 柳丽娘拍了拍蒋母的脸,低声说:“你野心不小,却不知京中险恶,山外有山,想拿你的无耻,挑战我们的仁慈,这次你怕是要翻船了。” 柳丽娘起身,将酒坛放到桌子上,缓慢擦着手。 徐胜问:“扔到井里?” 柳丽娘面容阴狠,“死太便宜她。” 说话的功夫,酒与药的作用彻底发散,蒋母已沉睡过去。 柳丽娘想起什么,“我记得她曾炫耀说,她大字不识一个,儿子却能中进士。” 柳丽娘背对着烛火,整个人浸在黑暗中,想了片刻,对徐胜低声交代了几句。 徐胜把蒋母松绑带走后,柳丽娘将地上酒渍擦去,把绳子和酒坛处理掉了。 东院后厨。 因今日餐席众多,各院厨房的人,都聚在了此处。 屋内的地方不够,便将大锅架到了外面,内外一同蒸煮炸炒着。 此刻,宴席接近尾声,众厨子、厨娘以及临时打下手的下人都得以喘息,动作慢了下来。 丫鬟翠香领了柳丽娘的命令,来到此处,找到厨房管事。 “老爷醉酒,老夫人让我取些醒酒汤,还说老爷想吃糖油果子,请管事安排人,做几个出来。” 厨房管事应声,“醒酒汤有,糖油果子要现做,需要等上片刻。” 他立即差人去做。 不多时,盛了多半锅油的大锅下,再次添柴。 厨子等油热的功夫,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外面做事的众人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也就是在这时候,正向左侧看去的厨子,察觉右边眼角有什么闪过, 他收回视线去看时,眼看着一人似给什么绊到了似的,猛冲过来,一头扎进了油锅里。 此人近半个身子都进了锅中,瞬间如溺水之人,扑腾挣扎。 她的手多次摸上锅沿,想借力出来,却因同样灼痛的温度,几次放弃,胡乱抓摸。 天黑的缘故,恐惧倍增,反应过来的瞬间,厨子大叫着后退。 厨房管事等人又纷纷回首,看向厨子。 管事看出怎么回事后,大惊失色,最先反应过来,惊叫一声:“快,快将人拉出来!” 几个厨子手忙脚乱将人拖出,却见此人从脸到脖子,已经红肿一片,有些辨认不出样子,整个人呈奄奄一息状。 只能从衣着简单辨认出,是个妇人。 “叫郎中,快,别闹出动静,悄悄去叫郎中来!”厨房管事忍着怒火,压着声音低吼。 一个厨子起身栽歪几步,向外猛跑而去。 屋子中的厨子、厨娘听到动静,纷纷出来查看情况。 管事见状低喝一声:“都回去做自己的事!我看谁嘴松,传出闲言碎语,给大夫人添晦气,绝不饶他!” 看热闹的众人缩了缩脖子,纷纷回去了。 刚刚热油的厨子被吓得不轻,给人扶到一旁歇着去了,另有两个厨子将灶膛内的火灭了,去换油。 妇人平躺在地上,呼吸微弱,管事与几个厨子蹲在旁边,焦急看着,有些束手无策。 管事愤恨捶地,“到底是谁啊?怎这样不小心!这下可怎么办?!” 已经有人拿来更多烛火,试图照得更亮些,来辨认此人身份。 一瘦脸厨子看到妇人手上的多枚金饰,吞吞吐吐道:“这……她会不会是蒋家夫人?” 管事一听,心里突然没那么慌了。 只要不是外来的贵客就好。 管事极力想要确定此人身份,追问:“你从何处判断的?” “我是中院的厨子。“瘦脸厨子说,“你们也听说了,中院不再给蒋家人提供吃食,当日蒋母还去厨房找茬了,就是用带着这样金饰的手,指着我们骂。”他指了指妇人的手,“当时我们谁也没理她,她自讨无趣,就走了。” 另一个长脸厨子吸了吸鼻子,说了句:“她身上的酒气好重。” 管事跟着闻了下后,心终于回归原位,想好说辞后起身,对两名心腹叮嘱一句:“看好她,我得赶紧和大姑娘禀报一声。” 第117章 出事了 湖心凉亭中,贺川、方悦安、方姝尔同桌而食,相谈甚欢。 各方都为今日所得,高兴不已。 贺川听闻桌上的桂花饮是方知意亲手做的,说他十分喜欢喝,方悦安就大方送了他两壶。 尔尔想到东安王又将送来一筐番柿,为又能吃番柿火锅而欢欣。 方悦安则为收到贺川邀请,要尝尝名为烧烤的吃法,心中期待不已。 其实,无论是火锅还是烧烤、烤肉之类的吃法,乔宁都有给她留下方子,但方悦安怕想起那段美好的日子,就没再打开过,一直放在空间的角落。 直到上次去东安王府,她才好似释怀了一般。 她想,乔宁留下那些方子,不是想让她神伤的,是希望她在没有乔宁的日子,也能像乔宁陪她时那样,好好吃饭。 一个护卫从远处走来,在亭子门口对银风耳语了几句。 银风低声:“都赶走。好好寻看,莫要让人溜进来打搅。” 第148章 护卫领命退下,银风并未与贺川说什么,好似没发生任何事。 贺川也是完全不好奇的样子。 怀泽对方悦安道:【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方悦安:【你又知道了?】 怀泽:【我刚刚飞高了些,看到有多个女子,在这附近徘徊,似来接近贺川的,其中还包括蒋莲。估计都赖在这附近不肯走,死等贺川呢。】 方悦安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让我看看,其他蒋家人都在做什么。】 说罢,她凝神在府中游走。 蒋士诚正跟在凌年知府身后,被对方介绍给多名官员认识。 一句句后生可畏的夸奖,让蒋士诚飘飘欲仙。 而蒋母…… 天呐!躺在地上这人,是蒋母? 郎中正慌忙给人上着药粉,躺着的人毫无知觉。 大姐姐已带人赶到,正听着众厨子七嘴八舌讲诉事情经过。 她说呢,方才突然有要发生什么的强烈感觉,因着当时她在吃饭,感受到要发生的事对娘亲他们没有威胁,便没理会。 原来是蒋母出事了。 方悦安将此事讲给了怀泽。 怀泽略显惊恐:【不可能吧,谁会那样不小心?会不会是柳丽娘他们干的,他们可是心狠手辣到令人发指的。】 【柳氏他们,是柳氏和谁?】方悦安突然问。 怀泽咽了下口水,压住紧张:【当然是柳丽娘和吴嬷嬷,吴嬷嬷跟随柳丽娘多年,都是心黑手狠的一类人。】 方悦安显然失去了兴趣,没再问,反而低声问贺川,“有行动了吗?” 贺川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喝了口桂花饮,才慢悠悠开口:“当然。” 贺川用简洁的言语,低声将他的计划讲给方悦安。 方悦安满意点头。 见方悦安不再关注自己,怀泽擦了把脑袋上不存在的汗,暗暗呼了一口气。 尔尔扭头看向怀泽。 怀泽尽力做出一个“嘘”的手势,希望尔尔别拆穿他。 尔尔不动声色转回头去。 又闲谈几句,贺川道:“太后身子已大好,要召你们一家入宫,设宴感谢。五日后,我来接你们可好?再带你们在宫里看看,又出了什么新花样的吃食。” 方悦安眯眼,一副看穿他的样子,“来接我?” 同时在心中嘟囔:【真是的。我们姐妹也是给那小番柿拿住了,吃人嘴短,才给你做挡箭牌。】 贺川知道,自己的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也不辩解,在唇前竖起手指。 尔尔看得直乐,同时打了个哈欠。 贺川看了眼月亮,“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家睡觉了。” 方悦安跳下石凳,“我送你。” 一大两小带着一众下人,向外行去。 走出护卫围出的安静范围不久,蒋莲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二位妹妹,你们要去何处呀?” 她假作第一次看到贺川般,惊讶着:“不知这位贵人是何人?” 然而,一队人似没看到她一般,很快在她身前路过。 方悦安问贺川:“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贺川侧头问身后的银风:“你听到了吗?” 推着武侯车的银风认真回答:“属下没听到。” 蒋莲见几人错开她,渐渐走离,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她抬步去追。 几个护卫回身,死死将她拦住。 “蒋四姑娘!”一个丫鬟匆匆跑来,压着声音,“蒋老夫人出事了。” 蒋莲这才想起母亲去做了什么,猛地回头,嘴唇颤动,“出、出什么事了?” 蒋莲心中升起一抹强烈不安,蔓延至四肢,让她有些腿脚发软。 丫鬟附耳低语:“老夫人吃醉了酒,不知怎地去了后厨那边,在众人不注意时,绊倒在了油锅里,烫得整张脸不成样子。” “郎中检看后说,老夫人日后怕是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耳朵也仅有一只勉强能听见。” “什么?”蒋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蒋莲认得这个丫鬟,是方知意身边的二等丫鬟。 所以话从此丫鬟口中说出来,蒋莲瞬间就信了。 她严重怀疑,母亲是给柳丽娘发现,被报复了,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 蒋莲思绪混乱。 想到蒋士诚,她怒从心头起,从地上爬起身,就去找人。 与此同时,另有一名丫鬟去给蒋士诚报信。 蒋士诚听后,脸色白了一瞬,手中酒杯一歪,洒了满手酒水。 他觉得今日足以给凌年知府留下印象,才自罚三杯后,说有急事,匆匆离去。 回中院客房的路上,心中不停骂着蒋莲。 蒋士诚自然猜出,这蹊跷之事与柳丽娘脱不了干系。 姐弟二人一前一后,到了蒋母房间。 他们都从对方灰僵的面容上,看出了怒意。 府医给蒋母的头、颈、手心包好纱布,走到屏风后,指点着被派来打下手的丫鬟,为蒋母脱去上衫,在肩膀、前胸上药后,包扎好,才交代几句,拎着药箱离开。 丫鬟也退了下去。 蒋士诚看了眼在旁扯着嗓子哭的春棠,有些心烦,让她回了房。 屋中没了其他人,姐弟二人都压不住心中怒火,同时质问出声: “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49章 蒋士诚快了一步继续问:“你不是一直在席上盯着柳氏。怎会出这样的事?!” 蒋莲眨了眨眼,又理直气壮:“那你呢,你在那条路上,没发现有人回万福堂?” 第118章 又出一件大事 蒋士诚却追问:“你中途离开了,对不对?” 他不可思议看着蒋莲,“有什么天大的事,能让你在那个时候离开?” “那你呢?”蒋莲反问,“听你的意思,好似全指望我了一般。难不成你也离开了?” “也?”蒋士诚抓住了她话语中的关键,“所以你去了哪里?置母亲于不顾!” “那你又去了哪?”蒋莲眼圈泛红。 蒋士诚动了动发白的嘴唇,怒声:“我看到了我的上官,自然不能回避,要去敬酒说话!” “所以你呢,你究竟有什么事,在那关键时候离开了?” 蒋莲垂首,突然哭了起来,“我怎就不能有事?” “还不是为了你,为了母亲,想着若能攀上东安王,谁都不必那样谋算了!” 蒋士诚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别过头使劲搓了搓脸,又忍不住回首问:“东安王几岁,你几岁?” “人家是切实有权利的王爷,你惹恼他,全家都得完蛋!” 蒋士诚面露鄙夷,“东安王连富庶江南、繁华京都中的女子都瞧不上,还能瞧上你?!” 蒋莲大怒,对蒋士诚又打又捶,“混账东西!你在说什么?!娘说过,我是整个益州最美的女子!” 益州便是蒋士诚的老家。 若非真相令人难堪,他们定要将事情赖在方知意头上,说她没有让人照看好婆母,去找她算账。 可现在,他们都心虚,怕被人抠问,便互相怨怪着。 姐弟二人争吵激烈,谁也不让谁,都没注意到,床上躺着的人费力开合的嘴唇。 在宾客逐渐告辞离去之际,门外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府内还有多人没有下席,方珣礼与秦萱依旧在里面招呼着,难以脱身。 门口,只有赵管家带着人,在欢送偶尔离去的宾客。 离去宾客逐渐增多时,突然冒出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大声嚷着:“我要见蒋士诚!” 赵管家面上大惊,严声上前,“蒋士诚是我家姑爷,岂是你能随便找见的?今日府上办喜事,你莫要捣乱,赶紧离开!” “蒋士诚是我家姑爷”这句话,让欲要离去的众人,嗅到了什么, 相继停步。 有些人还因天黑灯暗,怕看不清这热闹,悄悄退回门口几步。 毕竟,上次方家的认亲宴,可是发生好大一件事,险些惊掉大家的下巴。 此场面似要重现,谁又舍得离开。 只听女子焦急道:“他的孩子病了,我初来京中,人生地不熟,找不到郎中,实在没办法了,求您通融。” 此言一出,众人倒吸一口气。 果然,要出大事了。 赵管家似震惊得回不过神,心中却稳得很。 昨日,大小姐曾与他透露,今日许会有这么一出,交代他,可添柴,不必灭火,然后赶紧派人去通知她。 赵管家给了身后小厮一个眼色。 小厮收到后,泥鳅般利落扭身入府。 “你孩子病了,找我家姑爷做什么?他又不是郎中!”赵管家急急上前,欲要赶人,“立刻离开,否则休要怪我不客气!” 桃娘退后两步,跪到地上,痛哭出声,却字字清楚,“他是孩子的父亲啊!” 一时间全场哗然。 有些醉了酒的,听此言语,都清醒了几分。 赵管家忙做慌乱状,四处扫看议论的众人,最后定在桃娘身上。 “休要胡言!我家姑爷刚来京中不到半月,怎会、怎会有这么大的孩子?” 桃娘哑声低语:“我是与他从老家益州,一路到此的。” 赵管家不可思议般,大声重复,“益州?姑爷的老家?” 这一次,看热闹的众人反而安静了,皆是瞪大眼睛微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又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热闹。 门口也是聚了一堆人,不愿再往外走,以免打扰这场大戏上演。 桃娘膝行向赵管家,拉住他的衣摆,“求您了,帮我叫他出来好不好,孩子高热不退,再耽搁怕是要出事了!” 赵管家拉回衣摆,后退一步,严声拒绝,“不可能!姑爷上门求娶大小姐时,说家中并无妻妾,发誓会全心全意对大小姐好。” 声音不大不小,却能穿透夜色,清晰传入围看的人耳中。 他指着桃娘,“你定是谁派来的,要陷害姑爷!这种手段,我见多了!来人,将她打走!” 桃娘急声,“我与他青梅竹马,双方父母,都是相识的!不信,你可叫出他或他的家中人,出来对峙!” 这时,方知意从门口的人群后走出。 香蕊提着灯笼,先下了石阶,走到桃娘跟前,要将她的面容照得更清楚些。 桃娘不想让更多人看清她的脸,灯笼举过来时,向一侧扭头躲避。 她选在此时前来,除了想借女儿生病一事,给蒋士诚她今日所为一个解释外,还希望自己说出外室身份后,能借着夜色,不那样难堪。 可她没能得逞,被香蕊捏着下巴,强行掰回头。 紧接着,香蕊手中的灯笼杆滑落在地。 第150章 她满面不可思议,惊声:“小姐,她、她是姑爷上官的外室!” 香蕊急切走回方知意身边,似怕主子记不起来般,帮着回忆。 “就是姑爷为讨好上官,发动全家以休弃做威胁,硬逼您在此女生产前后,亲力亲为照顾两个多月的,姑爷上官的外室!” 她狠狠指着桃娘。 霎时,议论声四起: “我明白了!此女实际是方家姑爷的外室,为诓骗方大姑娘,才被说成是方姑爷上官的外室。” “这是给外室胡编一个身份,全家都知,唯独瞒着正室一人!” “哎呦,什么人家啊这是,为让正妻去给外室伺候月子,竟以休弃做威胁。” “此等龌龊人家,当真让人恶心!” “我看方家姑爷一家和这外室,没一个好东西!” …… 桃娘已经愣住,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按常理说,疑似外室的女子找上门,不应先将人请到无人之处,再行询问吗? 以防上门之人说出什么丑事,坏全家声誉。 虽说她不会答应去无人之处,目的就是将事情闹开,得众人一个见证。 可难道,事情不应往这样的方向发展吗? 那个老管家为了核实她的身份,多问几句确定,倒也说得过去。 可香蕊,上来就将主家秘事,抖落出来,很怕外人听不到一样。 她以为,方知意得知她身份后,定会将侍候月子和在京中与她相遇,诉说心中苦闷之事,当做人生耻辱,不会轻易吐露,同时警告下人,别说出去半个字。 一切都太不对劲了。 第119章 人怎能龌龊到如此地步! 议论声持续了一会,才渐渐变小。 赵管家已走到方知意身侧,讲完刚刚发生的事后,退到了一旁。 方知意的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 她盯着桃娘,声音颤抖,“所以,你才是蒋士诚的外室,之前那番说辞,不过是在骗我!” 桃娘来不及继续疑惑思索,从思绪中抽回神,咬唇轻轻点头,一副欲要落泪的委屈模样。 方知意陡然上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嘶声怒道:“人怎能龌龊到如此地步!” 泪水当即滑落。 桃娘膝盖重重挪动了两下,才稳住身子。 面颊瞬间袭来的胀痛,膝盖被石子硌出的钻心痛意,让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今日她来,已做好与蒋家鱼死网破的准备。 这最后一搏,好了,蒋士诚会迫于压力,念及旧情,给她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最坏,惹怒蒋士诚,被其厌弃,却能让众人知晓她和女儿的存在,让蒋士诚碍于名声,也不会轻易将她们母女丢弃。 只要得到她希望的结果,无论今日受何屈辱,她都是赚的。 方知意嘲讽轻笑,随即嘶声诘问: “他从未向我提过你,不存在我不同意他要纳你为妾一事。所以到底为何,让你们如此羞辱我?!” 桃娘微垂着头。 当然不能告诉众人,她是故意要折辱方知意的。 谁都不知,那时她使唤丫鬟一样使唤方知意时,有多痛快。 四周含有愤慨的议论声,陡然变大,猜测纷纷,不少人都怀疑是桃娘这个外室撺掇的,不留情面地辱骂起来。 桃娘听此,面色微变,为转移话头,她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用力捏了一把孩子。 孩子顿时大哭起来。 桃娘连忙哭求,“夫人,先找郎中来,好不好?我求求您了。我们的恩怨,与孩子无关啊!” 她颤声乞求,做出一副好母亲的模样,试图博取在场做母亲之人的同情。 同时也在借此掩饰真正来意,想让所有人以为,她是因孩子突然发病,被逼无奈,才上门来找蒋士诚的,而不是选在人家大喜之日,故意为之,以此让众人对她的恶意少些。 方知意知晓很多内情,猜测孩子恰巧今日生病,与桃娘这个母亲脱不了关系,那么孩子母亲定有分寸,不会让孩子有危险。 可哭声扰人,有些干扰在场众人。 方知意回头,给了身后嬷嬷一个眼神。 嬷嬷走到桃娘身前,伸手示意桃娘,“府中有府医,可为她诊看。” 桃娘却不撒手,大叫着躲开,“你们要做什么?别伤害她,别抢我的孩子!” 她将孩子死死抱在怀中,躲离嬷嬷伸手的方向。 孩子是她的护身符,她怎敢松手。 万一方知意再打她怎么办? 打她? 桃娘反应过来些什么,晃着孩子轻哄的同时,不安地想着。 说起来,今日的方知意,让她有些陌生。 无论是之前在蒋士诚口中得知的,还是她生产前后,亲身相处所得,都认为,方知意是个性子柔和,极能忍耐屈辱的人。 前几日与方知意的相处,也让她看到,方知意遇大事时,只知哭泣,没个主意,就算背靠侯府,依旧唯唯诺诺,顾虑颇多,连个爬床丫鬟都不敢处置。 可现在,方知意通身的气场凌厉,毫不露怯,还动手打她。 桃娘陷入不安的思考中,完全没注意四周不利她的低语声: “人家嬷嬷的手,离得老远,都没碰到孩子,她叫唤什么?好像谁要害她似的。” “我看她根本不着急。” 第151章 “是啊,一声声说着急给孩子瞧病,人家说要给孩子瞧,她又不松手。” …… 在场之人的眼睛雪亮,也并未被这哭声扰散。 方知意便示意嬷嬷回来,又侧头吩咐一声:“去将姑爷叫出来。” 还在房间与蒋莲争吵的蒋士诚,听到有丫鬟来找,一把拉开门,欲将怒火发作在丫鬟身上,却听丫鬟道: “门外有个抱着孩子的女子,说是姑爷的外室,小姐请姑爷出门辨认。” 此言如五雷轰顶,蒋士诚软着腿,向外跑去。 来到门口,他拨开人群,只见外面围着一圈看热闹的人,围圈中心是抱着孩子跪在地上的桃娘,以及她两步之外,冷脸回头看着自己的方知意。 桃娘一直死死盯着门口,一见蒋士诚的身影,便开口大喊:“诚哥,孩子病了,我没寻到开门的医馆,又人生地不熟,只能过来找你。” 话落,她又偷偷掐了把孩子。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顿时传开。 蒋士诚听着哭声,心中没有疼惜,反而有些烦乱。 蒋母的事刚发生,接下来又是这么一场生死局,他如何能平静。 再者,他与桃娘从小一块长大,隐隐能猜出,桃娘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可他想不通,桃娘怎就这样着急要那个身份,哪怕暴露不光彩的外室身份,也要逼他一把。 难道,是他纳春棠的事情传开,给桃娘知道了? 蒋士诚感受着四周的压迫,扫了眼围在门口的众人,觉得有些眩晕。 他步子缓慢,带着乞求般,艰难出声:“知意,有什么事,我们回府说吧。孩子病了,当赶紧找郎中看看。” 方知意声音冷淡,“今日是大哥的喜事,此等肮脏事,怎可带回府中?” “再者,这是蒋家的事,而非方家的,带回方家是何道理?” 蒋士诚一时哑口无言。 他下意识扫向四周,看着众人鄙夷的神色,心慌神乱。 他知道阻止不了方知意,硬着头皮对看热闹的人扬声:“已经晚了,各位宾客请回吧。” 话落,谁也没动,根本无人理他。 方知意平静开口:“蒋士诚,我们都是他人恶毒之计的受害者,但我方家没有逼你娶我,是你上门赌咒发誓求娶的。之后我嫁过去,侍奉婆母,贴补嫁妆,尽心尽力处理家中大小事务。” “可我不明白,你为何这样恨我,蒋家其他人为何这样恨我,以致你们联合起来,逼我骗我,让我去照顾一个外室将近两月!” 声音压过了婴孩的低声啼哭。 方知意艰难吞咽了下,哽咽着,“这样做,可让你们肮脏卑劣的内心,得到片刻畅快满足?” 眼泪潸然掉落,“你既已有外室,又为何住进我家仅几日,就要了中院一个丫鬟,纳为妾室?!究竟为何,要一次次用低劣的方式,折辱我?” 在场之人,鸦雀无声,还有些夫人小姐,已听得眼眶泛红。 围圈之外,已上了马车的贺川,正扭动着手上扳指,低垂的睫羽下面,是一片烛火透不过的幽暗。 第120章 和离 方知意突地轻笑,声音坚定异常,“我方知意,并非懦弱之人,因毁了名节,就要靠隐匿在这段婚事中苟且偷生,以致让你觉得可任意羞辱!” 她深呼一口气,淡淡出声:“我们和离吧。” 蒋士诚仅是惊讶一瞬,并未将此话当真,“知意,今日是大哥大喜之日,怎能说此晦气之言?” 方知意:“喜上加喜罢了,何来晦气之说?” 她想起商量此事时,母亲和大哥都建议她,若桃娘中计,在今日上门,就一鼓作气,提出和离,免得夜长梦多。 她起初并未同意,觉得大哥的大喜之日,说这些实在不好。 在旁玩耍的方悦安默默听了,却在心里说:【哎呀,大姐姐,有我在,就百无禁忌,放你的心吧。】 【摆脱烂人烂事,可使家宅兴旺,是日子顺遂,要发大财的征兆,同样是喜事,怎会不好。】 方知意侧头唤着香蕊,“去拿笔墨来!”模样决绝,看向众人,“蒋家无族人,我方家在京族人,仅二房而已,不请也罢,所以还望各位贵客,为知意做个见证。” 至此,蒋士诚终于相信,方知意是认真的,赶忙劝说: “知意,你别如此任性,只顾你自己。我们若是和离,日后你妹妹们的婚事就艰难了!” 他一副为方知意考虑的样子。 他走了大运才攀上的富贵,怎能轻易放手? 方知意唇角挂着冷笑,睨着蒋士诚,“我若不这样做,有你们这样的人家,如毒蛇般暗盘于四周,不时行龌龊之事,别说妹妹们的婚事,最后我们一家的日子,都会艰难。” 人群中,立刻有人喊出赞同之声。 蒋士诚慌乱朝发出声音的各处看去,突然扫到凌年知府任松。 他站在门口的大红灯笼下,一脸严肃,颇为显眼。 任松嘴型动了动:速战速决,否则…… 他摇了摇头。 蒋士诚窒住的呼吸,瞬间通畅,还好,上官没有放弃他。 对,速战速决,让方知意拿着和离书,赶紧走,就不至于大家对他印象更差。 不然,方知意说出的事越多,他就越无法收场。 反正,现在的方家对他来说,如同鸡肋,占不到什么便宜,还被方家母女苛待,丢掉也好。 第152章 只要他努力讨好任松,实在的好处,定比从侯府得来的要多。 没准,等此事风头一过,任松还能将女儿嫁给他。 方才敬酒之时,任松曾低声对他说:“若你还没娶妻就好了。” 想到此,蒋士诚没再拒绝。 可等方知意写好和离书,见上面写着带回全部嫁妆时,蒋士诚瞬间恼了。 不等发作,他听到任松的一声轻咳,看过去,见其冲他摇头。 蒋士诚用力微微攥皱了纸张,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一咬牙,写上名字,按上手印。 不远处的桃娘见此,精神振奋。 她垂下头,将上扬的嘴角隐在黑暗之中。 公布两人正式和离后,方知意带人回府,看热闹的众人才恍然回神,想起自己是要回家的,低声谈论着,向各家马车走去,先后离开。 蒋士诚也赶紧拉起桃娘,夺过孩子,拽着她怒气冲冲离去。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任松背着手,走到路边依旧没有离去的马车旁,轻叩窗边两下,轻“嘶”一声,笑道: “我好像猜出来,王爷要做什么了。可此等惊世骇俗之事,若陛下知晓,怕是要阻拦。你当给我些封口费才是。” 前两日,他又收到贺川让人送来的新命令,说蒋士诚若有与其夫人和离的势头,在不暴露用意的情况下,尽力促成此事,让其离开侯府。 他本还满脑袋疑惑,但看到方家大姑娘时,想起贺川回京途中,救了对方一事,突然有了答案。 贺川却未搭腔,只道:“你还当继续赏识他。” 任松忍不住吐槽:“他人不行,才学也让人怀疑是怎么考上的,你非让我赏识他,有时我都觉得自己做得是不是太假了。” 贺川神色稍变,“你说你怀疑他的学问?” 任松仔细想了想,“总之,不像一个进士该有的水平。” 贺川静默片刻,“那你促使他张狂的同时,也尽可能让他多在人前展示学问。” 任松笑呵呵的,“没问题呀。” 他正想着,再继续最初的话题,近在咫尺的马车却突然一动,冲了出去,险些将他带倒在地。 “什么人呐!”任松瞪了眼奔入夜色的马车屁股,扇着身前的尘土。 另一边,蒋士诚拉着人,一路阴沉不语。 桃娘多次试图解释,都被蒋士诚的眼神吓了回去。 中途去了家夜间开门的医馆,蒋士诚让郎中给孩子诊病拿药后,回了租住的宅子。 桃娘将孩子交给嬷嬷,让丫鬟去煎药后,走入主屋,关上了门。 她垂着头,小心走近蒋士诚,“对不起,诚哥。我真不知,会变成这样。” “丫丫生病,我与两个下人,在这附近寻了良久,也未找到开门的医馆,实在心急。” “我们人生地不熟的,谁都认不全路,怕找不回来,不敢随意远走。” 蒋士诚猛地回身,怒喝一声:“不敢远走,你却抱着孩子,去了永定侯府!!!” 一日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 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桃娘身子一抖。 外室身份暴露后,受人议论的耻辱感袭上心头,加上近日累积的怨恨,让她失控。 “我还要问你!方知意方才说,你纳个丫鬟做妾,是怎么回事?!” “为何没有告诉我?”她一步步逼近蒋士诚,“是不敢吗?蒋士诚,我都给你生了孩子,却连做妾都是奢求!” 说到最后,神情愤恨,声音都有些发哑。 “你明明说,我是你此生最爱!”她轻呼一口气,抬头向上看着,眼泪簌簌滴落,喉间滑动,“只因你母亲不愿,我就一直在做外室!” 她故意重重咬着最后两个字。 “谁知他方家今日办喜宴,你根本没与我说过!”桃娘眼中重聚锐意,一错不错盯着蒋士诚,“可我为了丫丫,只能忍受屈辱,硬着头皮,上门去找你。管家不停追问,我无奈只能什么都说了,不然要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吗?!” 桃娘厉声质问。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落在桃娘脸上。 桃娘几步踉跄,栽跌到地上,不可思议看着蒋士诚。 蒋士诚双目猩红,隐隐泛泪,“到现在,还骗我?你知不知道,签过和离书后,方知意对我说了什么?” 第121章 反目 桃娘捂着脸的手缓缓落下,水眸微张,整张脸上已显露紧张。 蒋士诚唇边勾起嘲讽笑意,“她说,曾在来福客栈外遇到过你,当时不知你身份,与你吐露了颇多心里话,还无意透露过,今日方珣礼成婚。之后复见,又与你说了我纳妾一事。” “今日的一切,是你有意为之才对。” 桃娘的眸子一眨不眨,彻底呆住。 瞬间,今日所有的不对劲,在她脑中回转,最后她大声喊着: “不对,我中了方知意的圈套!她定早知我的身份,故意接近我,激我自爆身份,设此圈套,意在与你和离!” 蒋士诚落泪摇头,根本不信,“她与我和离,对她有什么好处?” 在景国,和离的女子,是会被人厌弃的。 方知意再得他人同情,事情过后,大家冷静下来,还是会将事情分开看,依旧轻视她这个和离妇人。 方珣礼已经成婚,方湛差不多也回不来了,方知意日后在家中的处境,只会越来越难。 第153章 就算再嫁,也不可能嫁给比他蒋士诚更有前途的人。 桃娘一时间也想不到理由。 毕竟对她来说,这是一门极好的亲事,为何要放掉呢? 蒋家人是无耻,可其他人家就会好吗? 见蒋士诚抬步欲走,桃娘慌乱爬行,拉住他的衣摆,带着哭音: “诚哥哥,你别走,你不能抛下桃娘。你说过,我是你年少心动,是你好不容易得到的珍宝,要与我相守白头的!”她的鼻音浓重。 “你再信我一次,我们绝对是给她算计了!” 想起那些时光,蒋士诚拉扯衣摆的手一顿,随即眼中闪过痛色,“是你先不信我的。” “你知不知道,母亲今日出了意外,给热油烫伤了近半个上身。我还打算,由你照料她康复,她定会心中感激,同意你入门,到时便是皆大欢喜。” “可你到底在急什么?” 当年诗会上的事后,他虽主动求娶了方知意,可为了遵守与桃娘的承诺,根本没碰方知意半根手指。 他遵守约定,从未对旁的女子生过什么心思,想尽办法让桃娘进门,可桃娘又是怎样待他的? 桃娘听闻此言,拉着蒋士诚衣摆的手缓缓垂落。 “为何那个丫鬟什么都不用做,而我这个你所爱之人,却要做尽一切,才能得到一个妾的身份?”她声音低冷,好似从未哭泣过。 蒋士诚突地笑出了声,屈指抹掉面颊上的一滴泪,蹲下身捏住桃娘的下巴。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你以为我不知,我未有功名之前,你根本没打算嫁我,甚至都同别人定了亲,后来是看我中了秀才,对你又有情意,才急急退婚,回来找我的。” “我是对你有情,也可以不计较之前的事,可前提是现在的你对我真心!不然我为何要留你在身边,跟着白白享福?” 他用力甩手。 桃娘的头随力道偏向一旁。 蒋士诚重新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我本以为,你对我是真心,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你心中只有你自己,为了自己,不惜毁我官途名声。我若还留你,就是愚蠢至极!” 蒋士诚后退一步,“我会给你些钱,尽快安排人,送你回娘家。如此已是仁至义尽,我劝你别不识好歹,继续搅闹。” 说罢,他转身离去。 想到上官和未来的前途,蒋士诚心中的痛,减弱些许。 桃娘垂头坐在地上,掩面痛哭,指缝间,隐有泪水渗出。 良久,才放下双手,通红的眸子中,涌动着恨意。 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来。 蒋士诚有次醉酒,说漏了嘴,说他参加会试时,使用银盐显影之法,带小抄入了考场。 最为幸运的是,小抄上有多处内容被他用在了文章中。 相关细节,给桃娘听了个清楚。 她起初不知银盐显影是什么,后来暗中一点点打听,才知道,用盐水在衣服上写字后,再经加热,就会显现字迹。 知道后,她也缓缓明白了,蒋士诚同时提及的另一件事,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势单力薄,难靠此事拿捏蒋士诚,搞不好,还会成为自己的催命符,便将这件事牢牢压在心里。 可现在不一样了。 桃娘不禁大笑起来,笑到眼中再次流泪。 蒋士诚耍弄她之后,就想将她丢掉,再攀高枝,享富贵,那怎么能行。 后离开侯府,消息也不灵通的人家,不知府外刚刚发生了什么。 郭祥夫妇及曹家众人同样不知。 他们初步帮忙收拾了院中桌椅摆放后,最晚离去。 秦萱带着方珣礼与方知意,出门相送,说着感激之言。 曹夫人爽朗一笑,“今日一切顺利,我们跟着出一份力,沾了喜气,还赚了呢。”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 郭夫人也道:“萱姐姐不必送了,快些回去歇息吧。我们改日再会。” 他们夫妇二人,谁都没说有孕之事,外人并不知晓。 似乎除了方悦安。 郭夫人今日看到方悦安,没忍住将人抱在怀中好一会,不小心将泪水洒在了小姑娘的肩头。 小姑娘当时,好像摸了摸她的肚子。 送走所有宾客后,秦萱催促方珣礼,“快些回去吧。蒋家剩下的事,已安排人处理,不必你操心。想知道什么,都以后再问。” 她没说蒋母受伤的事。 方知意门外和离一事,隐在人群中的雷嬷嬷,向她转述了全部,而方珣礼只得一个结果,还不知细节。 方珣礼点头,犹豫一瞬,问:“母亲,那件事,我可否告知阿音?” 秦萱笑着,压低声音:“都是一家人了,不应当有什么秘密。晚音那孩子最知轻重,定不会乱说。” “同她说吧,万一她什么时候也听见,再吓到就不好了。” 秦萱见方珣礼走远后,四周也没什么人,急切道:“快将和离书拿出来,给娘好好看看!” 方知意带着秦萱走到灯笼下,将纸张展开,递到她眼前,“阿娘,真的和离了。”声音涌动喜意。 秦萱红着眼,认认真真看了好几遍,终于得以确认,才小心将纸折好,交还回去。 接着一把抱住女儿,用力拍了两下,松开后抚肩欣喜道: 第154章 “今日两件喜事,谁也不能掉眼泪!我们立刻回房,喝酒庆贺。” 此刻的后门处,雷嬷嬷带着一众下人,把蒋家人的东西都搬出了门外。 第122章 别怕,往前走,娘会在后面保护你 蒋母给两个小厮用担子抬出,放到并排摆着的木箱上。 大骂着的蒋莲,被两个婆子拖着,扔出了门。 春棠红着眼睛,不想离开,在雷嬷嬷犀利的眼神注视下,一步三回头,不甘地跨出了门。 “嘭”的一声,木门紧紧关上。 蒋莲爬起身,恼怒着还要上去敲门,只听一声怒喝:“够了!” 蒋士诚从暗处走出,“别再继续丢人现眼了!” 方才他从桃娘那里回来,想入侯府时,却被告知,他已不是府上之人,蒋家其他人也会在后门出府,让他赶紧去雇马车。 他没想到,方知意这样绝情,连多留他们一晚都不愿意,竟直接将他们撵了出来。 蒋莲跑到蒋士诚身侧,大声质问:“她们说,你和方知意和离了,究竟怎么回事?你怎能做这样的糊涂事?!” 蒋莲怒不可遏。 没了侯府的名头,她还如何高嫁? 蒋士诚疲于应付蒋莲,只道:“马车一会就来。” 蒋莲却不停追问,责怪:“你如此草率,就做了决定,真是害我也难嫁高门!” 蒋士诚终于难再忍受,突然来了力气,把桃娘找上侯府一事全部讲给蒋莲,最后残忍一声: “别继续做梦了,就算是之前,你也嫁不了高门,更别说现在我们家的名声已经坏了。” 蒋莲眼睛一眨不眨,淌着泪,“你什么意思?” 蒋士诚言语极致刻薄,“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蒋莲尖叫一声,给了蒋士诚一巴掌,哭跪到蒋母身边,呜咽控诉。 蒋士诚抚着脸,阴沉抬眸,瞪着侯府紧闭的门。 都是方知意刻薄不讲情面,才让他们一家落此下场,丢尽了脸。 他在心中暗暗发誓,等他手握大权那一日,非让整个方家好看不可。 方珣礼回到西院的琼华院,离老远就听到屋中传来的说话声。 “嫂嫂,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大哥若是欺负你,你就与我说,我帮你揍他。”方悦安声音轻快稚气。 许晚音话语中带着笑音,“好,那你多吃些饭,会更有力气。” 方珣礼:…… 房门前,许家的下人见方珣礼回来,正要进门通禀,被方珣礼止住了。 他轻轻打开房门,走进屋内。 尔尔睡在正中的大床上,另外一大一小围坐在窗边榻桌前,在玩推枣磨。 方悦安突然拍起手,欢快笑着,“嫂嫂我赢了!” 紧接着,方珣礼听到怀泽的声音:【玩个游戏而已,还用灵力,真丢脸。】 方悦安在心中狠声:【别逼我将你毒成哑巴!】 “珣礼!”许晚音笑着抬头的瞬间,看到了方珣礼,面上一惊,赶忙去找头冠和盖头。 方珣礼上前,扶住她慌乱起身而栽歪的身子,“让你久等了。” 许晚音含羞一笑,摇了摇头。 方悦安立刻大声说:“哎呀,困死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跳到地上穿鞋。 方珣礼笑着走近方悦安,将人抱住举起,“今日辛苦妹妹们了,来陪你嫂嫂好几次。”他看了眼床上睡得香甜的尔尔。 方悦安装模作样,摆摆小手,“小事。” 许晚音走过来,将她半穿的鞋子提上,“她们二人还给我送了好多趟吃食。” 方珣礼放下方悦安,轻刮了下她的鼻头,“你们真是全天下最好的妹妹。” 方悦安微微扬头,轻哼一声:“当然。” 又闲聊了两句,方珣礼将门外的下人招呼进来,带双胞胎回去休息。 许家的下人已经入门,给许晚音简单戴上发冠,盖上盖头,倒好合衾酒,彻底退了出去。 掀盖头,喝合衾酒的仪式后,两人坐到床上,说起话来。 聊了几句与今日成婚有关的事情后,方珣礼想起自己回来路上的思考,还是有些不知,怎样说出妹妹的事,才不会吓到许晚音。 许晚音看了眼床边的木箱,开口道:“安安方才让人拿来一个木箱,我瞧着,里面有几块翡翠原石,还有几幅画,说是她和尔尔送给我们的新婚贺礼。” “我瞧着都十分贵重,不知她是从何处得来的,可我一推辞,她就拉着尔尔,扯着嗓子哭,我实在没办法,就暂时收下了。” 方珣礼轻笑:“她诚心想给,便收下吧。” 许晚音:“可是……” 方珣礼握住许晚音的手,认真看着她,“阿音,接下来,我要与你说一件非常离奇之事,你当做好心中准备。” 见他神情严肃,许晚音认真点头。 方珣礼将能听到心声,二房所做的恶事,还有对方悦安身份的猜测等事,都说了出来,但剔除了他们二人凄惨的原定命运。 众多颠覆认知的事情,听得许晚音神情几变,最后微微张着嘴,傻傻看着方珣礼。 方珣礼失笑,倾身亲了许晚音一口,她才后知后觉红了脸,回过神。 方珣礼眸中含情,“阿音,这是我们家最大的秘密,今日告知于你。” 他在许晚音手中放上一把钥匙,“这是我的私产,都在床尾夹空的木箱里。”他眉眼间尽是缠绵情意,“至此,夫君将身家性命,全部交由你。” 第155章 他顿了顿,唇边漾起好看的弧度,附耳轻声:“还有我自己。” 沉浸在感动中的许晚音,突然听到这句话,心中的紧张与羞恼瞬间炸开,下意识一脚将方珣礼蹬下了床。 “扑通”一声,方珣礼仰躺在地。 “哎呦!”他轻呼一声,一手捂住心口,紧闭着眼,“小兔子,你还真蹬人啊。” 许晚音手忙脚乱下床,扑在方珣礼身边,“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太紧张了。你没事吧?” 她一点点将人扶起来,搀到床边,下一刻,却天旋地转,被压倒在柔软的锦被上。 云香院。 母女二人已拆了发饰,换上宽适寝衣,对坐在榻桌前。 秦萱压下女儿的手,为她倒上一杯酒后,两人痛快碰杯,一饮而尽。 秦萱放下杯子,声音轻快,“今日万事顺利,当真快意!” 方知意双手后撑,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姿态,“阿娘,我没想过,人生还能有此转折。” 秦萱轻摇团扇,看着莹莹烛火,颇为感慨地长叹,“娘也没想到。” 她的人生,几个月前还是,大女儿给人设计毁了清白下嫁,小女儿摔成呆傻,夫君战场失踪,眼看就要进入绝境。 方知意为两人添上酒,举杯,“感谢妹妹。” 秦萱举杯碰上,清脆一响,“感谢安安。” 想到母亲的讲述和亲耳所到的心声,方知意认真道:“她才不是魔,她是我们的护家之神。” “还是个心软的神。”秦萱的面上映着烛火,明亮柔和。 想起方悦安的趣事,她忍不住笑意。 轻饮一口酒,莫声片刻,秦萱认真看向方知意,“阿娘虽不如安安厉害,但也能护你一程,所以……” 秦萱唤着方知意的乳名,说着曾经教她走路时,说过的话: “瑞瑞别怕,往前走,娘会在后面保护你。” 第123章 一人中进士,全家都以为自己本事了 那么小时候的事,方知意当然不记得了,但闻此言,还是红了眼。 她绕过榻桌一端,扑在了母亲怀里。 “阿娘……” 她暗暗调整着呼吸,没有落泪,在母亲怀中闷声保证:“我会勇敢往前走的,断不会再做傻事。您不要为我担心。” 秦萱轻拍着她的背,温声:“好。” 外面脚步声渐近,雷嬷嬷敲了敲门。 秦萱侧头,视线虚虚落在窗上,问:“如何?” 门外的雷嬷嬷回禀:“夫人,都赶出去了。” “郎中说,蒋母情况虽然不好,但短时间内,并无大碍。” 言下之意便是:这两日死不了,赖不着我们。 秦萱:“好,都回去休息吧,不必留人伺候。吩咐下去,明早都延迟一个时辰起床当值。” 方知意已从秦萱怀中起来,正给母亲剥着栗子。 雷嬷嬷离开后,母女逐渐闲谈起来。 “对了,”秦萱轻声,“方才,平光寻机会,向我汇报了蒋母一事的前因后果。” 平光便是雷嬷嬷第二子,擅轻功。 早在今日前,秦萱怕蒋家人今日作妖,分别派了三个人,时刻盯着他们。 最不可控的人,非蒋母莫属,秦萱便将最厉害的平光派去盯她。 吩咐说,只要他们不伤害大房主子,不害参宴宾客,要做什么随他们。 所以平光看到了蒋母支开丫鬟,入万福堂,也看出了蒋母要做什么。 只是随后,柳丽娘便带着徐管家匆匆回来。 平光知道,徐管家会武,可不知他究竟多厉害。 为防暴露,平光没敢继续在旁偷听偷看,在两人入院之前,就躲远了。 过了片刻,看徐管家悄悄扛着蒋母出门,才远远跟过去。 到了东院后面大厨房,又见徐管家在黑暗中,突然把蒋母推了出去。 后来才知,最后发生了什么。 秦萱小口吃着栗子,将此事复述给方知意。 方知意吃惊地捂着嘴,压着声音惊道:“天呐,她真不知自己斤两,竟去爬祖父的床?” 此等惊世骇俗的做法,实在少见。 秦萱喝了口酒,淡声:“她想替代柳氏,却不知,那老头子像是被柳氏下了降头般,一心都在柳氏身上。她在中院住了多日,不可能没发现。” 方知意嗤叹:“真是蒋士诚一人中进士,全家人都以为自己本事了。” 秦萱将腿伸到桌下,轻轻捶着,“柳氏将人弄成那个样子,怕是被气得不轻。” “本想拿蒋家对付我们,谁想被蒋母回刺了一刀。” “不过,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人,本就互相利用罢了,狗咬狗也没什么让人意外的。” “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认定蒋母就是吃醉酒,扑到了油锅里。他们双方定不会多说什么,只想让这件事赶紧过去。” “娘,您可知我让人去通知蒋莲时,她在做什么?”方知意挪到秦萱身后,给她捏肩。 秦萱用湿帕子擦擦手,摇头。 方知意调整着手上力道,“丫鬟说,她试图去招惹东安王。” 秦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大哥与我说,她还摸去了西院,同他搭话。” 说完,秦萱的嘴用力一抿,隐隐扯出一侧面颊上的酒窝。 方知意愤声:“大哥小她七岁,今日又成婚,她……”方知意实在不知说些什么好,“真丢脸。还好摆脱了这些人。” 第156章 秦萱想到什么,神色严肃几分,“那个徐管家,怕是不简单。” 方知意回想着,“我记得,都说徐管家是方老爷带回来的,一直在他手下做事,很得他信任。” 私下里,方知意已经不想再叫那人祖父。 秦萱点头:“没错。他是方家为数不多的老人儿。今日看来,他不仅深得那老头子信任,同样很得柳氏信任。” “我得派人查查他的底细,看能否得来些对我们有利的信息。” 秦萱抓住女儿的手,“别按了,你今日不比我轻松。”她将女儿推向榻里,拿过软枕,靠在身后榻围上,拍拍腿,“你还躺在母亲腿上,我们好好说说话。” 方知意笑吟吟仰躺上去。 长榻虽宽,但难以横躺下一个人,方知意便将小腿搭在榻围上。 她从下看着秦萱,感叹一声:“还像儿时一样,母亲的模样也没变。” 秦萱忍笑,戳了戳她的痒肉,“少胡扯。” 安全放松的氛围,让方知意渐渐敞开心扉,“阿娘,其实我与蒋士诚,”她顿了顿,“并未圆房。许是因那外室,他不愿。” “我原以为,要与他过一辈子,想要个孩子的,现在看来,不愿正好。” 秦萱心里一阵酸涩,很快又调整好,“对,我们少吃亏了,是好事。远离那些烂人,就是天大的好事。” 她轻抚着女儿的头发,“我的瑞瑞,才貌在京中都是靠前的,不必得他蒋士诚认可。分不清鱼目珍珠的东西!” “阿娘放心,女儿驯过烈马,与军中将士斗过长枪,也曾在宫宴上大放异彩,得陛下夸赞,最知自己的精彩。一个狭隘之人的看法,毫无意义。”方知意眸光灼灼,似与曾经的自己同感。 秦萱欣慰地轻抚女儿面颊,拿起团扇,为她扇风。 “你能这么想,最好了。对了,曹夫人还拜托我,让你有时间,多去寻雅娴说话。母亲也想着,你们好好找找曾经,莫要因为一个男子,变得暗淡。” 秦萱对女儿表现的柔和,心中实则开始琢磨,怎样继续报复二房。 女儿已经和离,蒋家得了报应,后续如何,全看方知意自己。 她不必再为此事忧心,可以一心对付二房。 不过,与此同时,其他欠收拾的人,也得解决。 方知意望着房梁,感受着母亲扇动的凉风,心中也暗暗做着打算。 其实她对蒋士诚的才学,很是怀疑。 第124章 应太后之邀 翌日,方珣礼与许晚音来东院敬茶。 秦萱亲切询问几句家常后,朝雷嬷嬷招招手。 雷嬷嬷将装有管家对牌和钥匙的托盘,放到许晚音手边的方几上。 秦萱温和笑着:“日后,这些就交给你了。” 许晚音连忙起身,“母亲,阿音刚来府上,万事不熟,怕是难以胜任。” 秦萱压手示意她坐下,“莫要担心,母亲自是会带你一年。” 方珣礼拉她坐下,“放心吧,拿不准的事,问夫君也行。” 秦萱含笑睨了方珣礼一眼。 聊了几句回门时要做的准备,秦萱又道:“昨日,陛下与太后皆让人送来了贺礼。太后还派嬷嬷告知,让我们全家四日后入宫,说是要感谢安安和尔尔,为她宽心治病。” 方珣礼不解:“宽心治病?” 屋中还有下人,他没明说。 那日太后不曾出现,方悦安都接触不到,何来治病一说。 秦萱轻笑解释:“太后症结在那只狮子狗,而安安与尔尔同夏国郡主对抗,救了那小狗一命。听说那日开始,拒食多日的狮子狗就吃东西了,身上明显病症,也渐渐恢复。太后大悦,什么病都好了。” 方珣礼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对一头雾水的许晚音道:“一会与你讲。” 又交代几句进宫事宜,秦萱便让两人回去歇息了。 她在屋中静坐片刻,让人拿来笔墨,写了两封信,派人分别送给她的两个妹妹。 二人皆是妾室所生,早已嫁人。 秦萱与她们,互相已断往来多年。 今日通信,只为不让堂兄秦章得逞。 信中内容大致是:景国律法中有规定,家中无子,可由女子继承家业,视为嫁妆。秦萱主张与妹妹们联合,不同意过继,讨回家业,日后三人平分。 邻近傍晚,她才收到最后一封回信。 都是婉拒之言,无人愿与她同去。 秦萱理解,她们不敢随意而为,免得让夫家丢了脸面,日子就难过了。 她决定另想办法。 思索片刻,秦萱对雷嬷嬷吩咐:“让人准备些礼品,参加完宫宴之后,我打算回趟娘家,听说父亲病了。” 雷嬷嬷知晓曾经发生过什么,忍不住委婉之言,“夫人当真要回?” 秦萱唇角微勾,眼中情绪复杂,“不见他就是了,但这个门得上。” 秦萱没有说明,她回去并非为了秦老爷。 心中谋算着,又叮嘱了雷嬷嬷两句。 转眼到了应太后之邀入宫的日子。 贺川按照与方悦安的约定上门,接方家众人入宫。 方悦安和秦萱说,她有事与东安王说,就爬进了贺川的马车。 速度快到,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尔尔拉了拉秦萱的手,软声软气,“没关系的,王爷很好相处。” 第157章 秦萱这才示意众人,赶紧上马车。 方知意收回视线,心中疑惑。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刚刚好似有人在暗中看她。 贺川靠坐在座位正中,心情颇好的样子,看着笑嘻嘻爬进来的小家伙,拍拍左侧的软座。 方悦安坐到位置上,明知故问,悄声:“大姐姐和离,可高兴?” 贺川手背竖在嘴侧,故作掩饰,稍稍靠近方悦安,轻声:“当晚,我便让人放了好些爆竹。” 方悦安双手捂嘴,笑出了声,颇为赞赏:“我觉得,与你一同做坑人的坏事,一定有趣。” “哎?”贺川发出不赞同的声音,“我可是好人。莫要乱说。小孩子可不能做坏事。” 方悦安颇为嫌弃地“嘁”了一声,接着问:“那你要放过蒋士诚了?” 贺川垂眸,掩住眼底突生的戾气,笑着说:“那怎么能行。” 他还要按原计划进行,让蒋士诚猖狂起来,自取灭亡。 细节就不给这小家伙讲了。 方悦安眼睛转了转,“我为你提供消息,帮了你大忙。” 贺川无奈轻笑。 也不知到底是谁帮了谁的忙。 反正他有所图,那就帮他的忙好了。 贺川善解人意回道:“昨日,我特意进了趟宫,将宫里的番柿,都搜刮殆尽,送去了府上,真没有了。已到秋日,本就过了正季。” 方悦安鼓鼓腮,“好吧。” 贺川打开手侧抽屉,拿出两个油纸包,“明年春夏之际,我让人在我京边五个庄子里,都种上番柿,如何?” 方悦安亮着眼睛,“当然好。” 她接过油纸包,捏了捏,“这是何物?” 贺川看着她拆纸包的动作,介绍:“此物名为蛋糕,松绵甜软,十分得太后喜爱。听说刚做好的,口感更佳。” “当然,也是方萋萋说出的方子。” 方悦安咬了一口,细细品尝。 嗯,和乔宁做的,味道差不多,好吃。 说是还有一种放奶油的,过生辰时会吃。 但乔宁没找到原料,做不出奶油来。 方悦安将另一块揣进怀里,准备下车时给尔尔。 贺川看她同样不觉得此物新奇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你究竟是谁?为何那样厉害,还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不仅治好他的腿,连雪球都能治。 方悦安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天机不可泄露。”又神秘兮兮道,“亦不可透露给他人。” 她可不想给皇帝知道,将她也叫到宫里去,整日当值。 贺川对这个回答,并不不纠结,一笑而过。 他本就要帮着隐瞒的。 方悦安默声吃了片刻,突然抬头,“我还是得告诉你件事情。” 她决定再次使用一次,透露天机的机会。 让蒋士诚彻底完蛋。 大哥成婚那晚,从新房回去的路上,怀泽与她说了蒋士诚科场夹带一事。 她觉得,蒋士诚与林序的情况不同,让蒋士诚说出真相,需要一个合适的场合。 不然,蒋士诚突然爆出自己的大秘密,别人会以为他疯了,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 而贺川,定会为此事曝光,提供一个好时机。 贺川静静等她说。 方悦安在心里重复两遍,觉得没什么问题,才说出口:“蒋士诚醉酒时,和一个叫李桃儿的女子透露了他科场夹带之事。” 方悦安没说出桃娘外室的身份,否则便要多用一次机会了。 她认为,凭贺川的能力,定会自己查出来。 贺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 并非因科场夹带一事,而是事情的巧合。 方知意和离那晚,任松说过蒋士诚才学不佳的言语。 派去监视蒋士诚和他外室的手下,前两日来报,说蒋士诚打算将外室送回老家,可那外室却提前逃走了,还要花钱雇人散布蒋士诚科场夹带的消息。 贺川有自己的计划,便让人将那外室拦下了,暂时藏起来,让蒋士诚找不到。 决定时机成熟时,再将人放出,咬蒋士诚一口。 毕竟现在证据不足,容易打草惊蛇。 如果说那时,他对此事还是半信半疑,现在听方悦安说出来,便是彻底信了。 贺川回神,眼底的狠色与戾气交杂,声音却是轻柔,“交给我。” 第125章 一块去求雨 众人入宫后,先去了文庆殿前,拜谢皇帝在方珣礼成婚时,送去的赏赐。 在景国,朝中重臣家有喜、丧之事时,皇帝都会照例派人送去赏赐或抚慰,喜事便称添喜,丧事为抚丧。 对应的人家,要在十日内,携家人,入宫拜谢。 说是拜谢,实则根本见不到皇帝,就是在皇帝处理政务的殿外,隔着一段距离,对大殿叩首。 礼毕后,自有管理此事的相应太监,向上禀报。 方家大房众人欲叩拜之际,见大殿的门突然打开,紧接着,方坤带着方萋萋,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房众人看清来人,先后移开视线,目不斜视看着大殿,等他们离开再拜。 二房父女则是高扬着头,一副倨傲模样,盯着大房众人看,直到与他们擦肩而过。 两房早已彻底撕破脸,谁也没再维持面子功夫,皆未言语。 第158章 直到走至贺川身前,方坤才满面谄笑,行礼问安,见贺川神色淡淡,没有要搭理他们的意思,才带着女儿讪讪离开。 大房众人叩拜完,正欲离去,大殿的门再次打开。 这次,皇帝从里面走了出来。 大太监在门口高声:“方家大房的,过来说话。” 秦萱带着众人,快步上前,欲再行大礼,给皇帝抬手止住了。 他的视线不留痕迹地在方知意面上扫过,又散开看着众人,威严的声音响起: “三日后,朕会再赴城郊祭天台,为多个大旱的州府求雨。” “这次,朕让人在京中找了许多八字好,运气好的人,同念祭词。”他的目光落定,“你方家的两个孩子,同行。” 刚刚他听太监在门外禀报,说方家大房的人来了,突然想起猜石一事,临时决定,让这两个孩子也去。 正偷偷摸摸左顾右盼的方悦安听此,不情愿地撅起嘴。 这意味着什么? 要早起,不能按时吃饭,还不能午睡。 说不定还要一直站着。 她才不想去。 方悦安偷眼瞪着皇帝,最后实在没忍住,说了句:“可是皇帝伯伯,臣女不识字的。” 皇帝微有愁色的面上,柔和些许,“无妨,你只需在心中默念,‘德敬府快些下雨,稻谷快快成熟’便好。” 方悦安的嘴撅得更高。 这皇帝也太不懂人情世故了,连推辞的话也听不懂。 去太后宫中的路上,方珣礼与贺川就德敬府大旱一事,低声交谈着。 方悦安正琢磨着,如何能不去祭天大典,却也将两人的话,听了个大概。 今年高热,多地大旱,素有景国粮仓之称的德敬府尤甚。 从八月到现在,仅一月多的时间,皇帝已去祭天求雨两次。 第二次,还是徒步,从宫中一直走到了郊外祭坛。 说是三日后,同样要徒步而去。 贺川依旧在说着:“谷物干黄不丰,再不下雨,怕是撑不住了。百姓一年辛劳,眼看要化为乌有。到时,不知有多少人,要挨饿了。” 方珣礼不禁叹息一声。 方悦安心中烦躁,小眉头不时皱起,最后终于忍不住问怀泽:【饿死了很多人吗?】 怀泽莫声查了片刻:【今年倒也勉强能熬过,关键是明年,德敬府又发洪涝,连着两年颗粒无收,朝廷存粮也少,瘟疫加上饥饿,确实死不少人。】 方悦安用力抓了抓头,自己给自己讲道理:【我是魔,我操心什么呀?那么累,我才不去呢。】 秦萱跟随着方珣礼轻叹,随后摸摸方悦安的头,柔声引导: “若是你和妹妹去了,能帮着求来雨,会让很多人不饿肚子呢。饿肚子可不好受呀。” 秦萱并非不尊重方悦安所想,硬要她去,用道德枷锁捆绑她。 而是想着,若女儿救了世人,许会打动那些神仙,动摇他们严苛的评判标准,不再将女儿判定为魔。 她还打算,以方悦安的名义,多行善事。 这是她作为一个凡人母亲,唯一能为女儿做的。 方悦安抿唇沉默片刻,心声似有轻快:【算了,我还是去一趟吧。阿娘最心软了,听不得那些受灾之人的惨状。】 【不过我可不想走着去,得让贺川帮我想办法。】 怀泽轻哼一声,看破不说破。 这人是有台阶就下呀。 怀泽也没说什么阻止的话。 到现在,他已麻木。 改吧,改吧,不就是百、千万人的命运吗,随便改。 怀泽察觉到,自己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发颠预兆,立刻念起了静心咒,静心清神。 他也不是心硬得跟石头一样,忍心看那么多凡人死,可随便改凡人命运,确实不合天规呀。 此事细究,倒是有些矛盾之处,比如随意改凡人命运违反天规,神尊却未完全封禁方悦安的灵力,还让她每完成一件任务,就能恢复一些。 若说是考验,也太严苛了些。 小女魔这样的性子,有了灵力能不在凡间使用,那才是奇怪了。 在怀泽看来,这和把肉放在狗嘴里保存,没什么区别。 他想不明白,就这样被拉扯着,真是要疯了。 方悦安已开始为自己安排,嘴甜道:“王爷哥哥,臣女走不动,您可否帮臣女求求陛下,让臣女坐车子去?” 要不是神尊封了她大部分灵力,她在家躺着,仅用一个念头,就能让德敬府下雨,让稻谷快速成熟。 可现实是,以她现有能力,只有去祭天台,借助那可聚灵气的场地,才能勉强实现。 贺川嘴角微抽,惊讶于这小家伙还有这副乖甜的面孔。 他不动声色调整神态,温声解释:“这次念祭词的,多为老者。去祭天台将近二十里地,自不能让老人与孩童也走去。” 方悦安这才放心,随后反应过来,贺川今日,好似格外温柔正经,还真让人有些不适应。 方悦安摸了摸下巴,瞬间明白过来:【哼,原来是要在大姐姐面前留下好印象,我说怎么不说那些欠欠的话了,还搞成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 听此心声的秦萱和方知意,有些摸不着头脑地对视了一眼,最后依旧满头疑惑转过了头。 第126章 嘴贱被狗咬 第159章 不多时,一行人到达太后的安寿宫。 离待客的大殿还有几步之遥时,雪球就哼叫着跑出来迎接,围着方悦安和尔尔激动跑转,尾巴摇出残影。 尔尔开心笑着,蹲下身去抚摸,轻声:“真好,你已经恢复了。” “各位,里面请。”已有掌事嬷嬷出来迎接。 秦萱走至殿门口时,嬷嬷小声提点:“皇后娘娘,梁贵妃,庆华、永嘉二位长公主,都在殿中。” 秦萱轻声:“多谢嬷嬷。” 大殿内,太后高居于主位,左侧是皇后,右侧是梁贵妃。 下面左右两侧的首位,分别坐着庆华长公主和永嘉长公主。 秦萱带着儿女,给太后等人跪拜请安。 太后连忙抬手,声音和蔼温柔:“方家的,免礼入座吧。” 太后在方知意身上定了片刻视线,移向小儿子,还准备吩咐他,带方珣礼这唯一的男客去其他屋殿,单独招待,却见他已坐到了庆华身侧。 太后微微摇头,也不打算管了。 皇帝与她说,小儿子要夺人之妻时,她惊了一跳,怕小儿子做出什么过分事。 正好梁贵妃给齐王选妃,她便借此机会,赶快要给贺川张罗着,看看别的女子。 她还琢磨着,若贺川反抗不看,她给人绑着,扒着贺川的眼睛,也得让他看了。 还未等看,就听闻方知意和离了。 她反而松了口气。 方家众人落座的功夫,永嘉长公主与梁贵妃继续着刚刚的谈话。 她轻声撒娇问:“嫂嫂,知远哥哥这些日子为何不见我了,他到底何时能娶我吗?” 太后霎时侧眸,沉脸低斥:“永嘉!你是公主!” 真是一个两个的,都不给她省心。 梁知远是梁贵妃的侄子,皮相出众,很得她这小女儿永嘉的爱慕,整日追着人家跑。 梁贵妃嗔怪一声:“永嘉,慎言!你是公主,只有他求娶你的份儿。” 永嘉噘了噘嘴,失落道:“可他什么时候能求娶我吗?” 梁贵妃只道:“知远要参加来年春闱,最近应是在全力备考。” 永嘉不满,嘟囔着:“考什么考呀,直接做驸马不就好了。” 梁贵妃淡笑:“你不是不肯让你皇兄赐婚。” 永嘉侧头,身子后倾向椅背,目光落到方知意身上。 “我就是希望,他是心甘情愿娶我的嘛!” 太后提高声音:“行了,今日宴席不是给你们说闲话的。” 方家人已经规矩坐好。 秦萱坐在永嘉身侧,向右依次是方悦安、尔尔、方知意。 方珣礼则坐到了贺川身侧,另一边是许晚音。 太后看向双胞胎时,瞬间转换神色,和蔼问话:“你们今年几岁了?” 两人的视线,还落在脚下黏糊糊的小狗身上,听此询问,同步抬头,齐声:“五岁了。” 太后看着两个可爱的小团子,心中郁气消散不少,眉眼柔和:“五岁就那样勇敢,可以保护雪球了,真不愧是将门之后。” 永嘉翻了个白眼,语带轻蔑:“有什么了不起的,也值得母后大动干戈,设宴招待,让我们作陪?” 她嗤笑一声:“不过是靠狗走了好运罢了。” “永嘉!”梁贵妃皱眉,低斥一声。 “滚出去!”贺川冷沉的声音,同时响起。 永嘉梗着脖子站起身:“我说得有错吗?”她伸手一指,“还有她方知意,一个和离的妇人,怎好意思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出来晃悠,给别人添晦……啊!” 她突然尖叫一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跌坐到地上。 “雪球!你竟下死嘴咬我?” 永嘉看着小腿上,已经渗出血的伤口,目露不可思议。 “呜汪汪汪汪汪汪!”雪球龇着牙,再次攻击而来。 永嘉大惊,四脚并用,狼狈朝梁贵妃爬去,“嫂嫂救我!” 可还没等她爬出多远,雪球一个飞扑,死死咬住了永嘉的屁股。 霎时,惨叫与哭声响彻大殿。 狮子狗挂在永嘉屁股上,喉咙发出“呜呜”声,不时甩动身体,良久也不曾松口。 怔住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梁贵妃瞬间起身,赶紧唤来嬷嬷,“快,快将雪球摘下来!带永嘉长公主下去疗伤!” 她用帕子捂着嘴,有些不忍看。 太后别开头,皱眉挥了挥手,示意宫人赶紧将人带下去。 庆华长公主摇了摇头,为自己倒了杯酒。 皇后丝毫不在意这场闹剧,心中未有波澜,只是淡淡看着。 唯独贺川低低笑出了声:“永嘉,我们雪球自从病好了,就格外通人性,知好歹,辩善恶。你日后可要注意些。” 他的视线落在手执的白瓷杯上,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永嘉呜呜哭着,已无力与他争论。 【哼!让你欺负我大姐姐!】方悦安的心声响起。 怀泽忙声劝着:【你快让雪球松口吧,咬得太严重,让这公主丧了命,我们这一百世就白费劲了。】 方悦安眼皮都没掀,无动于衷。 怀泽急得乱转,最后翻出命簿,快速查了查:【永嘉的原定命运并不好。】 【说来听听。】方悦安来了丝兴趣。 怀泽见她有所松动,赶紧讲:【她痴恋梁五郎,可梁五郎是个外室生的,身份并不体面,皇帝不同意这门亲事。她为嫁这男人,不惜与皇帝断绝兄妹关系,连公主的身份都不要了。】 第160章 【可婚后她才发现,梁五郎根本不喜欢女子,不仅冷待她,还整日和身边小厮厮混。】 【她忍不下这口气,回宫找了皇帝,可皇帝根本不想管她。那时太后也已过世,没了身份和靠山,她在梁家什么都不是,怕她出去乱说,梁家人暗中给她下了药,人就一点点病死了。】 方悦安心中痛快了些,轻哼一声:【她脑子出了问题,得此命,是活该,我可不管。】 怀泽趁机又劝:【那你赶紧让雪球松口吧。】 听到这心声的方家人,不留痕迹地互相对视一眼,又微微垂头。 那边,雪球终于松了口,宫人将它与永嘉一同带了下去。 第127章 太后将儿子老底都揭了 殿中恢复平静。 “永嘉那番话,连稍通人性的狗,都看不过,是她活该。”梁贵妃率先开口,缓和气氛。 太后神色恢复了些,带着歉意看着方家人,“真是的,今日设宴,哀家是想表谢意的,却弄成这般。” 她微抬胳膊,立刻有嬷嬷过来搀扶,她借力站起身来。 除了贺川,坐着的众人都跟着起身。 太后郑重道:“秦氏,哀家知你此刻心中定是绞痛万分,哀家这个做母亲的,替永嘉,向你这个母亲致歉,也向方丫头致歉。” 秦萱心中确实不好受,她不想回以违心的大度之言,只是颔首,行了一礼。 太后又看向方知意,“方丫头,永嘉的胡言乱语,你莫要放在心上。” “哀家听闻了你的不易,错不在你。”太后顿了顿,问,“永嘉今日着实过分,哀家心中有愧,你可要什么补偿?” 方知意行了一礼,声音轻柔,却带着力量,“太后娘娘,知意决定和离之时,便已做好迎接风雨的准备。” “永嘉公主所言,也不过是风雨中的一缕风,一滴雨。知意无畏,何需补偿。” 那样的言语,心态再好的人听了,也是会有一瞬难过的。 但妹妹已经给她报仇,太后也已郑重致歉,他们不好与皇家太计较。 多好的姑娘啊! 太后眼圈有些泛红,“那可不成。” 她看了眼正垂眸喝茶,似什么都不在意的贺川,“哀家偿你一桩姻缘如何?” 贺川失手,茶杯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碎响。 他严肃看向太后,刚说出“母后”二字,就听太后说: “永嘉是我贺家人,做错事,也当是我贺家来偿。” “若哀家将她这哥哥偿给你,你可愿要?” 她抬手一指贺川。 贺川再难维持以往的云淡风轻,愣愣看着太后,咽下了要出口阻止的言语。 他又去看方知意,正与方知意同含错愕的眼眸对上。 太后还在说着:“你不必急着答复,回去好好想想。若你愿意,等个一两年,对你也好,哀家再让皇帝为你们赐婚。到时,无人再敢非议半句,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贺川在那清灵的眸子里败下阵来,收回视线,对太后认真道:“母后,您莫要开此玩笑,再惊方大姑娘一次。” 太后睨了他一眼,又对方家人笑说:“哀家这小儿子,若不同意什么事,张口便是直接的反对,谁的颜面也不给。他刚刚既没直接反对,也没说哀家的行为荒唐,那便也是同意的,所以你们不必为此担心。” 向来风轻云淡,巧舌如簧的贺川,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局促,翻来覆去,一个字滚在喉间:“我……” 一时间,脑中空白,再难说出第二个字。 方悦安在心里“啧啧”两声:【姜还是老的辣呀。】 【怀泽,依你看,太后是不是已经知晓了,贺川倾慕大姐姐,要借机要促成此事?】 怀泽翻了翻太后的命簿:【命簿中没说她知道,按她性格来看,她若不知,很难做出今日之事。我猜,应是命运发生改动,她知道了。】 方家众人听这心声,已惊涛骇浪的心中,再掀千层巨浪。 方知意满心不可思议,偷偷看了贺川一眼,又赶忙收回视线,正与秦萱对视上。 她冲秦萱轻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怎么回事。 太后已吩咐众人重新落座,“好了,这事给方大姑娘考虑,哀家随时等你们答复。” 她示意身边嬷嬷,嬷嬷立刻从腰间拿出一块安寿宫的出入宫牌,放到秦萱的宴桌上。 秦萱盯着那块宫牌,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太后却已转换话题,引着众人再次热闹谈论起来。 氛围变得轻松不少。 秦萱默默收起那块宫牌,想着就算拒绝,也是日后亲自入宫,与太后单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同时驳了太后和东安王两人的面子。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后,贺川见方悦安和尔尔吃差不多了,与太后说了一声,带两人出了大殿,到花园闲逛。 贺川让众下人远远跟着,小声与方悦安说话。 “你大姐姐刚和离,我暂时不便找她说,你帮我传些话可好?” 方悦安挠挠脑袋,假装去看脚边花朵。 贺川微一挑眉,故作叹息:“本还想带你去御膳房,带些吃的回家,不要算了。” 方悦安眸子微转,“你不说,我如何传?” 贺川忍不住笑,“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不想帮这个忙呢。” 方悦安掏着耳朵,天真问:“就传这一句吗?” 第161章 贺川实在拿她没办法,不再调侃,认真起来,眼中带着些许柔情,一句句交代。 “就说她认识我,或许在入京之时,可我认识她,却是在多年前。” “腿伤击垮了我所有信心,让我难以向她迈出脚步。” “但现在,我的腿好了,会继续向她走近,可她若不想,我会及时停住,让她不必惊慌。” “太后今日所为,我之前并不知情,实在没料到她会那样做。但不必为此为难,做好决定告诉我就好,一切由我来说。” “还有永嘉的事,我要说一声抱歉,我会惩治她的。” “就是这些了。” 回家的马车上,方悦安一字一句重复,说给母亲和大姐姐。 秦萱与方知意听后,都惊愣住了。 方知意比之刚刚在宫宴上,更加震惊和意外,整个人都处于发懵的状态中。 怀泽:【你看你大姐姐,满面都是疑惑和不可置信。说实话,要是我,我也很难相信这样的事。】 【按命簿来看,贺川真正对你大姐姐动心,是在他出征归来后的一次宫宴之上。】 【之后没几个月,他就出了事,将那份心思越藏越深,以致现在都找不到证据,证明他的心意。】 方悦安不认同:【谁说没有?你不是说,父亲出事后,他曾嘱托别人,照顾方家,还暗中派人去了西面战场,寻找父亲。】 【我感受到,父亲快回来了,他的人定在暗中护送。】 怀泽很肯定地说:【他不会让你大姐姐知道的。】 【就算亲自去问,被嘱托的人也不会承认,护送的人不仅不会留下姓名,还会在入京后就消失,不信你就看吧。】 方悦安打趣他:【你也不过是猜测,还这般笃定。贺川若知道,你这样维护他,要给你供起来的。】 怀泽懒得再理会方悦安。 回到家,方知意跟随母亲去了云香院。 屋子内,只有母女二人,莫声对坐。 秦萱缓缓握住女儿的手,询问:“你现在,是何想法?” 第128章 要不要去回拒? 方知意抬眸,有些无助,“女儿不知。总之和离之后,是没想再嫁的。” 秦萱笑着轻轻摇头,“你才多大,就要给自己设那样的限制。” “没有好人家,我们自然不受那个气,自己照样逍遥;可若有好姻缘,娘也不希望你故意回避,像是就此轻贱了和离的自己。” 她怜爱地看着女儿,“你能明白娘的意思吗?” 方知意轻咬下唇,缓缓点头。 秦萱想了想,“若你还没有想法,不如听娘说说,略做参考,可好?” “好。”方知意轻声。 秦萱正色,“若你对东安王不厌烦,便先别忙着拒绝,给他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一年为期,或观察或略作接触,最后你实在觉得不合适,娘再回拒。总归这事急不来,他们也明白。” 她看女儿听进了心里,眸子微动,话锋一转,“但若你现在说,多看东安王一眼,都不舒服,觉得厌烦,吃不下饭,娘明日就进宫去回拒。” 方知意忙拉住秦萱衣袖,失笑,“阿娘,您夸张了,哪会有那么烦的。他终归是我的救命恩人,又暗中派人帮着寻找父亲。再者,他本也少年英雄,我们都不曾听闻他做过什么恶事,哪会上来就厌烦人家的。” 秦萱嗔睨她一眼,低声追问:“你在心里,稍作设想,与他共度一生,一同入眠,也不烦吗?” 方知意面颊稍有泛红,声如蚊呐:“不烦的。” “只是,我终归是和离之人。” 秦萱轻拍桌子,嗔怒一声:“你瞧,娘刚刚说什么了?” 她又耐心宽慰,“这件事总归是他们家提出来的,太后也将话说得明,我们不必妄自菲薄。” 她认真看着女儿,“瑞瑞,只要我们不困住自己,谁也别想以此伤害我们。” “这道理,你可明白?” 秦萱最后问:“你就说,明日娘要不要去回拒?” 方知意攥紧的手心已出了汗,她深吸一口气,勇敢回答:“不要。” 秦萱眼带笑意,“好,娘明白了。” 想了想,又问:“可要咱家的小信使,给人家东安王传些什么话回去?人家已经表态,我们一声不响,让人家心中没底,干干等着,终归不好。” 方知意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想好了,便与妹妹说。” 此时的安寿宫。 “哀家要去休息了,你莫要在这瞪个眼睛看哀家,怪吓人的。”太后示意嬷嬷,搀她起身入寝殿。 “母后,此事儿臣是要徐徐图之的,您这样直直说出去,不将人吓跑才怪!” 贺川将武侯车的轮子,转得飞快,紧跟太后。 太后突然停步回身,大声嘲笑:“徐徐图之?哀家只怕,再不不抓紧,人跑了,你是耍疯的。” “之前看你那副对尘世了无牵挂的样子,哀家还担心你会出家当和尚,没想到转头就听说,你正谋划着,夺人之妻。”太后拍了拍心口,“哀家这吓得呦,都怕你陵墓中的父皇,也要跟着你丢脸,怕自己日后无颜去见他。” 说到最后,太后抽出帕子,佯装拭泪。 贺川不看她夸张的表演,“日后,您莫要再管,儿臣会看着办的。” 太后放下手,轻哼一声:“谁爱管你。” 第162章 她原本确实没想管,奈何出了永嘉这档子事。 情急之下,她借机直接推了贺川一把,顺便表态。 不然,单是对方的顾虑,就会让她这儿子的徐徐图之,变得希望渺茫。 并非她不相信儿子,只是对儿子的婚事,多少有些心急。 贺川的事,也算告一段落。 可是这永嘉,她一想起来,就有些头痛。 只听贺川紧接着便问:“永嘉的伤如何了?” 太后走回椅子旁坐下,颇为发愁,“太医说,伤口有些深,要趴上许久,好了也会留疤。” “母后打算如何罚她?” 太后方才看到那伤,已经心软了,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偷偷看了贺川一眼。 贺川看出了母亲心思,调整武侯车的方向,面对着她,却不发一言。 太后终是败下阵来,“好了,母后会让人送她去静心庵,派宫中几位最严厉的嬷嬷陪同,让她改过思己一年,正好断一断她对梁五郎的念想。” 贺川神情淡了几分,“母后帮儿臣转告,她若有下次,别怪儿臣不顾念兄妹之情。” 太后疲惫撑额,摆了摆另一只手,示意贺川离开。 她心中不禁为儿女之事烦闷。 老大与皇后形同陌路,皇后一脚踏入佛门的状态,后宫那些女子争来斗去,常要她来断官司。 老二北定王,因当年贺川伤腿一事,责怪自己当时来晚一步,整日酗酒。 老三庆华,也不招驸马,弄一堆面首,搞得公主府乌烟瘴气。 老四贺川,伤了双腿,再难行走,后来连治都不治了,之后又说要夺人妻,还好现在都有了转机。 老五永嘉,这几年迷上了梁五郎,什么公主体面,都忘去了脑后,整日跟着人家,追捧讨好,就是要嫁。 太后微一侧头,发现贺川竟还没走。 不等她问,就听贺川说:“母后,儿臣的腿,有知觉了。” 太后缓缓放下手,怔看贺川的腿片刻,错愕的眸底渐生泪意,“当真?” 等小儿子的腿一点点恢复,二儿子是不是也不必因愧疚,继续沉迷醉酒。 见贺川点头回应,太后顿松一口气,闭眼双手合十,眼角漫出泪花。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啊!” 她又忙问:“是哪方神医,有这本事?” 贺川微移视线,“好几个人同时治的,不知是谁的法子,起了作用。” 太后弯出笑容的嘴角一抽,“同时医治,可行吗?” “方式不一,并不相冲。”贺川将各路大神的离谱法子,细说给母亲,“比如,有的让儿臣用锯树的碎屑泡茶,在子时喝下;有的让儿臣将新剥的羊皮,敷在腿上;有的说每日扎十根脚趾,放一碗血……” 看着母亲逐渐心疼的眼神,贺川没有再说下去,“江湖中人,各显神通吗。反正太医院没办法,让他们试试。这不是有用了。” 太后终于露出欣慰笑意。 “此事重大,还望母后及时转告皇兄。” 太后明白他的意思,连连答应,高兴得仿佛年轻了几岁。 她顿时有了精神,张罗着,“我们得上天保佑,也要做些什么才行。”笑吟吟看着贺川,“哀家要把私库还剩下的财物,都用来赈灾。你也要拿。” 贺川颇为配合,“好。” 太后起身后脚步轻盈,招呼着嬷嬷,赶紧同她去库中看看。 第129章 阻止方悦安去祭天台大典 另一边,方家。 从宫中出来,方萋萋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午膳也没用多少。 方坤猜测,许是陛下疾言厉色,吓到了女儿,便将她叫来书房,劝慰几句。 “陛下为德敬府的事操心,心中难免急躁,发些火气。你不必在意。” 这一说,方萋萋强压住的恼怒,便再也控制不住。 怒声:“是他要的,解决干旱的可行之法,我拿出来了,人工降水啊。他却说什么,他拿出一个问题问我,我却拿出千百个问题,让他解决,还朝我一脸不高兴!” “本也不是我的办法不可行,是他这个国家,太落后,才致使要实现人工降水,得突破千万个难题。” 在她的想象中,古代皇帝知道她的本事,应该像个哈巴狗一样捧着她,将她视若神佛。 她说什么,也当立刻派人去办才对。 可事实并非如此。 挫败感,让她恼火。 方坤大惊,撞动桌椅,也要加快速度,去捂方萋萋的嘴。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莫要胡言乱语!” 方萋萋甩着脑袋,拨开方坤的手,“我说的有错吗?自以为了不起,实则什么都不懂,眼光狭隘!” “住口!”方坤喉间发出低喝,又压着声音劝说,“德敬府眼看颗粒无收,等不了的!” “你说的东西,我们前所未见,又耗时太久,花费巨大,最后也不一定成功,如何解燃眉之急?” 方萋萋愤声:“那他就让人去一点点研究发展啊,成了不就能解日后的干旱之急?到那时,景国要比其他国家先进多少,他想不到吗?可这迂腐的东西,最后直接不予采用,拒绝了一切可能。” “祖宗!你小些声音!”方坤咬牙,粗喘了口气,才缓和道,“就算真成了,如你所言,使用时还需满足天气条件,那若满足不了,岂不就成了无用之物。如此,陛下自然不高兴。” 第163章 “你们懂什么?”方萋萋强忍着,才没瞪方坤,觉得自己真是对牛弹琴,最后低声骂着,“只知种地的万恶封建社会!” “固步自封,宁可搞什么祭天,相信鬼神,也不愿考虑我提出的人工降水,真是愚蠢至极!” 方坤彻底急了,压着声音的怒喝有些嘶哑:“去他跟前说,看他给不给我们全家的脑袋都砍了!” 方萋萋快速扭开头,终于闭了嘴。 方坤稍松口气,缓步坐回自己的位置,声音平静了些。 “说实话,你所说的什么人工降水,在父亲看来,也如同奇异怪谈,根本不可能实现。” 方萋萋白眼快要翻到天上,气得重重叹了口气,懒得再说什么。 今日这件事,让她彻底意识到,她所知的很多现代先进的东西,可能会无处施展。 仅是拿来就能在古代使用的法子,又有多少? 她眸光渐渐犀利,低声道:“我看,这皇帝对我半信半疑,根本就没打心底认可我,整日让我去宫里,将所知说出,给人记录下来,就是想将我所知又可行的法子掏空,然后丢弃我。” “往坏了想,最后还不知能不能留我性命。” 她作为带系统的穿越者,若得到那样的下场,简直是丢脸至极。 方坤有些惶然,实在怕二房重回泥潭。 “你可有什么好法子?”他问。 方萋萋沉思片刻,缓缓抬眸,里面是幽暗深沉的光,“不如我们自己做。” 她及时停声,用口型说出“皇帝”二字。 方坤吓得险些从椅子上跌下来。 方萋萋唇角微勾,显得稚嫩的面庞格外诡异,“一个侯爵的位置,有什么意思。父亲别怕,女儿有办法。” 她也是留了一手的。 现代先进的武器,手枪等物,她还不曾告诉这皇帝。 人工降水中所提的飞机、火箭弹等物,反正皇帝也不信。 在方萋萋不断劝说和画饼之下,方坤终于对这件事点了头。 父女二人决定,这件事暂时就他们两人知道,先不告诉家中其他人。 又制定了初步计划。 方萋萋道:“要实现这些,我们首先要有钱。” “做生意最为合适。”她想起曾经写给周氏的方子,“可以先试试卖吃的东西和女子上妆的用品,货物和店中设计,由我来琢磨,父亲安排人,最后选看一下,母亲之前挑选的几家铺面。” 提到周氏,她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段日子,因方蓁蓁和方旭泽的事,周氏根本不琢磨开店了,整日就是哭哭啼啼,要不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得她来气。 前两日,方蓁蓁被斩首,周氏更是直接病倒了,不知何时才能好。 这样的人,自己不争气,她也不打算管了,反正不是她亲妈。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因双胞胎女儿要去祭天祈雨大典,秦萱推迟了回秦家的日子,在礼部来人递上仪式安排的册子,说明需要注意之处后,她为女儿们细细讲说,不时叮嘱。 转眼到了大典当日,早早便有轿子来接人,去宫门口一同出发。 方悦安睡得昏天黑地,给人抱上了轿子也不知道。 宫门口,去祭天的相关人员,陆续到达。 方萋萋从轿子中下来,脑中还在琢磨着,其他合适的赚钱法子。 不知不觉间,已随引路之人,走到一辆马车前。 她踏上马凳,正要上车,突然看到了双胞胎姐妹的身影。 一个手抓木剑,还睡在下人怀中,一个被牵着,同在引路之人的带领下,往另一辆马车走去。 她不禁疑惑:之前并未听说,方悦安也会去。 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宿主,您必须阻止方悦安去祭天大典。】 方萋萋不解:【为何?】 系统静默片刻:【之前提到过,此女运道极佳,这次她同去求雨,求来雨的可能性极大,到时候会改变千万人的命运,让秦萱的命运变得更不可控。】 方萋萋听了,却在心中大笑:【你在说什么胡话?雨还能被求来?我才不信。】 系统:【您想做其他事,我不会进行限制,但主线任务您务必要好好完成。】 【若您不去完成任务,之前的任务进度,将会被清零。】 方萋萋咬了咬牙:【不先赶紧将她解决,我是不能清净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走向方悦安所乘的马车。 第130章 大姐姐让我转告你几句话 方萋萋想要上车之时,却被一黑衣护卫拦住。 她心头一恼,“大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当朝圣女,是要去祭天大典,带头念祭词的!你竟不让我上马车?” 护卫声音平静,“这是东安王的马车。” “东安王?”方萋萋声音带着疑惑,“那方悦安为何能坐?” 护卫:“她是王爷的朋友,王爷请她坐。” 方萋萋静默片刻,“我是她四姐姐,她定希望我陪她。”说着就要上车。 贺川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既是圣女,享受荣耀,食国家俸禄,就不能像小孩子一样,随意耍脾气,当听从安排。” “你乘坐的马车在前面。” 方萋萋硬生生收回脚步,提着裙摆,气哄哄往原来的马车方向走。 对方都这样说了,她得脸皮有多厚,才能继续赖着不走。 第164章 方萋萋边走边与系统吐槽:【她的运气这样好,我连接近她都不能,要如何完成任务?更别说除掉她。】 电流声响了片刻。 系统:【已视情况为宿主调整任务,宿主可以不让她进入祭坛。】 方萋萋皱眉:【她运气好到,真能求来雨?】 系统:【你可以理解为,近乎心想事成。】 方萋萋有些不可思议:【她不会是绑定了什么好运系统,等级比你高,你检测不到。】 系统十分确定:【她没有系统。】 【不过,若想破了她的运道,也不是没有办法。】 方萋萋眸光稍亮:【快说。】 系统:【你可派人去寻一把剑,是这个世界的神物,可斩一切。用此剑削断她的头发,就可消除她的好运,让她霉运加身。】 方萋萋:【你不知那宝剑在何处?】 系统:【不知。】 方萋萋:【可有什么线索?】 系统:【没有。】 方萋萋眉头皱起:【那找寻起来,岂不如同大海捞针?】 这办法等同于无,还不如不说。 方萋萋忍不住在心中暗骂。 队伍快出发时,贺川在两名护卫的帮助下,上了马车。 双腿的恢复情况,还要隐瞒一阵子,他表现得与以往没什么两样。 装作费力坐到软垫上,护卫退了出去。 他向后一挪身子,察觉到不对,伸手一摸,抽出一把花纹精致的小木剑。 他看向里面睡躺的两个小娃娃,无奈摇头。 贺川掀起身侧窗帘,抬起拿着木剑的手,“这是你给他们做的?” 外面的方珣礼正在心中背书,听到这声询问,反应了一下,才道:“剑是我做的,花纹是母亲和知意一起画的,每人一柄。这柄应是安安拿出来的,刚做成不久,她爱不释手。” 方珣礼不放心妹妹们,特意跟随陪同。 听说花纹是方知意参与画的,贺川看得更仔细了些,如意纹,缠枝纹…… 日头还未升起,队伍便缓缓出发了。 良久,方悦安在晃动的马车中醒来,揉着眼睛打哈欠,正瞥到贺川手拿她的小剑,出神看着,提醒一声:“那是我的。” 贺川含笑还给她,“很好看。” 方悦安接过,用难度极高的动作,费力将小木剑插入后颈的衣服里。 贺川好笑地看着她,“大侠可不是这样收剑的。回去我送你们两个剑鞘可好?” 方悦安想了想,“得和这把剑一样好看才行。” 贺川:“好,那你得让我将剑带走几日,才好量长短。” 方悦安当即将剑交给贺川。 随后爬动到窗边,掀开窗帘,去看方珣礼。 方珣礼仅是含笑与她对视。 队伍行进中,他们是不能随意言语的。 方悦安做了个口型:“累吗。” 方珣礼笑着摇头。 方悦安咧嘴笑了笑,放下了窗帘。 昨晚,她已小施灵力,为方珣礼护体,就算走上三天三夜,方珣礼也不会觉得累。 坐回尔尔身边的方悦安,看贺川还在看那把剑,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 她再施灵力,确保外面听不到他们的对话,才开口: “大姐姐让我转告你几句话。” 不知不觉中,贺川握着木剑的手,微微用力。 “是什么?” 他没有去看方悦安,问完,静静听着,几乎停了呼吸。 “大姐姐说,终身大事,应当慎重做决定。” “她还不了解你,所以还不能给你答复。” 贺川眸子微颤,接着荡起涟漪,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还有吗?当真一字不落?” “当然,就这两句。” 贺川整个人透着难言的欣喜,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你为我讲讲,她当时是怎么说的,可好?” 方悦安严词拒绝,“不行,大姐姐当时可没问我,你是怎么说的。” “好好好,我不问了。”贺川的声音中,带着愉悦。 这两句话,足以抚慰他千回百转的心。 “还未用早膳吧?” 贺川整个人都变得轻快了似的,从软座下的各个抽屉里,接连拿出点心、肉脯、零嘴、水袋,放到软座上。 “你先吃些,尔尔睡醒再吃。” 方悦安顿时眼睛亮晶晶,找了个舒服的倚靠姿势,开吃。 贺川又“翻箱倒柜”,找出纸笔,在对面软座上研墨后,将垫板和纸张放到腿上,认真写着什么。 吃了一会,有些无聊的方悦安凑过去,看贺川在写什么。 不知不觉念出了声:“在下贺川,共有五处宅院,京中三处,封地两处,共有田庄……” 贺川将纸板背到身后,警惕侧头,“你不是说你不识字?”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这孩子那样厉害,怎会不识字? 方悦安挠挠脑袋,睁眼说瞎话,“不是要念祭词吗,这几日就抓紧学了些。你写的,我刚好都认得。” 贺川明显不信,背过身去继续写,警告:“不准偷看。” 方悦安嚼着肉脯,在他背后缓慢出声:“大姐姐那么说,自然是想了解你的性格,看你们是否能相处的来。你写那些做什么?” 心思分散在笔端,贺川的声音慢了些,“性格喜好自然也会写,你好好吃,别打岔。” 第165章 到达祭天台之前,贺川终于停笔。 他闭目舒缓片刻眼睛,将笔墨收起。 方悦安已将尔尔叫醒,正为她介绍都有什么东西,让她吃一些。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 “队伍会休整片刻,再行祈雨仪式。你们先留在马车上,到时我让人来叫你们。” 他说完,招呼着护卫,下了马车。 武侯车向队伍前方行去。 仅行了一半,贺川便见贺承瑾的身影迎过来,似乎是奔他来的。 “小皇叔,皇侄有话想与您说。”贺承瑾指了指一旁的树荫。 第131章 陷阱 贺川观察贺承瑾片刻,示意银风将他推到树荫下。 待近处无人后,贺承瑾才缓缓提起:“听母妃说,宴请方家人那日,永嘉小姑母有失礼数,折辱了方大姑娘。”他吞咽一下,“皇祖母便下令,要将小皇叔当做赔礼。” 贺川扬眉看他,“要说什么?” 贺承瑾表现出轻松模样,“没什么,只是听闻小皇叔没拒绝,有些意外。” 贺川靠着武侯车的椅背,懒懒笑着:“这世上,让人意外之事很多,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竟还让你徒步这么远之后,也不歇息,便急急忙忙寻我来问。” “你倒是与你父皇很像,八卦得很。” 他的视线放远,扫视着已经原地休息的众大臣。 贺承瑾生硬笑了下,“侄儿只是关心皇叔,毕竟此事听起来有些荒唐。” “别这样说,你皇祖母最忌讳别人说她老,暗指她糊涂。给她听到,她会不高兴的。”贺川勾唇,眸光渐冷。 贺承瑾敛起笑意,“小皇叔,方大姑娘毕竟是和离之人,您当真要娶她?” 贺川淡淡扫他一眼,声音中已有明显不悦。 “能不能娶,不是我来决定,而是方大姑娘。你已经定亲,当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事。皇叔的事,不劳你操心。” “今日是祭神祈雨的大日子,你太子兄长不能同来,你应当好好为你父皇分忧才是,而不是选择在此刻,闲谈这些。” 贺川冲远处的银风招手,银风跑上前来,将贺川推走了。 贺承瑾看着贺川的背影,拳心攥紧。 队伍后面,听到修整命令的方萋萋,几乎是第一个跳下马车,强忍着恶心,走去路边阴凉处。 看着马车上颤颤巍巍下来的两个老头子,她目露幽怨。 和两个满身老人味儿的老头子,挤在一辆马车里,逛荡一路,她真是要疯了。 看到方悦安之前,她得知要乘坐马车的人,除她之外,都是男子,以为会给她单独安排一辆马车,却不想不仅没有,还要和两个老头子同乘。 皇帝果然不将她当回事。 那该死的东安王也是,那么大的马车,她这个小小身板也占不了多大地方,非不让她上车。 系统提醒:【距求雨仪式开始,不到半个时辰,想完成任务,你要抓紧了。】 方萋萋回神,视线落在东安王的马车上。 马车旁,不仅有方珣礼,还有一众护卫守着,并不是个好时机。 本来身子就有些不适,她瞬间恼火:【不是说了,她运气好得很,我根本没机会下手吗?】 系统:【我已为宿主提出消掉她运气的办法。】 方萋萋气得直翻白眼。 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她能去找那把破剑? 这是个死局好吗。 系统:【你若完不成这个任务,现有积分将会清零,下月没有积分抵扣,你的意识会彻底消亡。】 方萋萋狠狠瞪着东安王的马车,死死咬牙。 躺在软座上,正嚼着肉干的方悦安,听到外面传来说话声: “大哥哥,我想去方便,可四处都不见有女子,可不可以让五妹妹和六妹妹陪我。”方萋萋软声问。 方珣礼直接拒绝:“你去寻二叔,让他为你找个宫女引路吧。她们二人太小,陪不了你。” 方萋萋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是我快憋不住了,我找不到父亲。” 方悦安一骨碌爬起身,掀开窗帘,声音热情而欢快:“四姐姐,我陪你去。” 【哼,我倒要看看,你想干什么?】 在路上,她听怀泽说,出发之前,方萋萋就来找过她一次。 她说怎么在睡梦中,隐约感受到一股恶意。 怀泽有些不知说什么好:【你明知她有坏心思,还要和她去?】 方悦安拿起软垫上的木剑,再次插入后颈的衣衫中:【我不和她去,她的坏心思就会消失?】 她跳下马车:【不能只靠猜测,总要确定下她究竟要做什么,看是轮回册的暗中推动,还是事情另有猫腻。】 她莫名想起,曾将怀泽扣在咸菜坛子里的黑衣人。 怀泽知道他劝不动,开始闭眼等下一世的到来。 方珣礼听此,不禁有些担忧,之前他在妹妹的心声中,听到过方萋萋真正的身份,知道她不简单,还对妹妹有恶意。 “安安,你不认路的。”他阻止。 方悦安朝方珣礼灿然一笑:“大哥哥放心,我一会就回来。” 方萋萋面上依旧一副楚楚可怜相,心里实则与系统吐槽:【这个蠢货,没有好运道,怕是难已活到这么大。】 系统并未附和:【往东行八百米,有一处猎人设下的陷阱,你把她引过去,让她掉入陷阱。】 第166章 【皇帝必然会嫌此事晦气,不愿让她入祭坛。】 方萋萋心中一喜,瞬间有了胜算。 这小怪物运气再好,也定比不过她的系统。 系统还算有良心,总算发挥些作用,不只会给她出难题。 高兴之余,方萋萋总觉得哪里不对。 系统的话,整体似乎有些前后矛盾。 方悦安的运气真好到能求来雨,出生后又怎会给人掉包? 系统说,想破方悦安的好运道,就要找来什么剑,可这会儿又给她支招,说将方悦安推入陷阱,能阻止其入祭天台。 若系统的办法能顺利实现,对抗方悦安的好运气,还让她找什么剑呢? “四姐姐,我们走吧。”面对上赶着送死的方悦安,方萋萋暂放心中疑惑。 两个小身影渐渐隐没在错落的树枝间。 方萋萋按照系统所说,将方悦安往陷阱所在之处引。 行了片刻,方悦安问:“四姐姐,还要走多远啊?我走不动了。”她四处看看,“这处已经没人,你不是憋不住了?” 方萋萋走回方悦安身边几步,拉住她的手,“这里还是太近,或许有禁卫隐在暗中,再走一小段就好了。” 在方萋萋的牵引下,两人继续往前走。 “好了,这里应该差不多。”方萋萋环视一圈,又指了个方向,“五妹妹,你去那边帮我看一眼。” “好。”方悦安朝她所指的方向走去。 方萋萋唇角微勾,紧盯方悦安的背影,在心里倒数。 第132章 识破 “十,九,八……” 十个数都数完了,方悦安依旧好好的,还回身朝她挥手,“四姐姐,这边没什么。” 下一刻,却见方悦安露出惊恐神色,“四姐姐,你身后有条黑蛇!” 方萋萋对蛇无感,可她有原主的记忆,原主是害怕的。 一种下意识的避险反应,让她慌忙朝方悦安跑去。 系统大声提醒:【别动!前面是陷阱!】 记忆中的恐惧感,让方萋萋失了对身体的控制,难以及时停步。 系统急声:【根本没有蛇!是根黑木棍!】 却已经来不及。 方萋萋脚下突然一空,身子载歪,跌入了深坑之中。 “四姐姐!”方悦安疾呼一声,小跑着赶到坑边,往下看。 可坑中除了树枝草叶外,什么都没有。 方悦安微微眯眼,后退几步,装作焦急模样大喊:“四姐姐,四姐姐你去哪了?” 落在方悦安肩膀上的怀泽,看得目瞪口呆。 一个人,凭空消失了。 这是凡间能发生的事吗? 他想飞起来,好好看看,被方悦安按住:【别动,这里应该有高级阵法。方萋萋可能入阵了。】 怀泽一惊,瞬间想起自己被扣在坛子里的经历。 老老实实放下翅膀。 【你怎么知道?】 超过他们能力的阵法,他们都感知不到的。 方悦安装作焦急寻找方萋萋的样子,在心中回答怀泽: 【还未走到此处,我就探查到,这附近有猎人设下的各种陷阱。按常理来说,猎人最知道动物经常活动的地方。】 【可往这边走的一路,很少有动物。】 【这说明,近段时间,此处出现了什么东西,让动物警惕或忌惮。】 【这让我想起,你与我提到过,动物可以察觉到设阵之处的异样。】 【既然方萋萋极力想引我来此处,那她所指引的地方,很可能就是阵法所在处。】 怀泽大为惊讶:【你变聪明了。】 方悦安不想理他,还在卖力演着,哭得满脸是泪:“四姐姐你等我,我找人来寻你。” 怀泽思索一瞬:【可我们都看不见阵法,你刚刚还在这处走动,怎么能保证,不误入阵法中?】 方悦安扭头就往回跑:【赌的呀,方萋萋虽来自异世,总归也是凡人,不可能看到阵法。她想看到的,应该是我掉进陷阱,所以我就沿着陷阱边缘,过去了。】 何处有陷阱,她还是知道的。 怀泽听的心有余悸。 还好没发生什么意外。 他琢磨了一会:【那你说,是不是说明,有人在指引方萋萋,让她将你引来此处,落入阵法。】 【不然,依你所说,这附近有多处陷阱,她怎就将你引到了这里来。】 怀泽开始自言自语:【神仙不被允许在凡间随意留阵的。】 【可若有谁存心害我们,为何只设下那一个阵法?真是太奇怪了。】 【不行,我得好好查查神典。】 方悦安不指望他能查出什么,往回跑着。 马车边,方珣礼来回踱步,看到妹妹从树枝高草后钻出来,一颗心总算落了地,急忙迎过去。 “没遇到什么危险吧?”他从上到下打量一遍,将妹妹头上的树叶摘掉。 方悦安大喘着气,假做焦急,“大哥哥,四姐姐掉进一个好大的坑里,得派人去救她。” 【我倒要看看,设阵之人会不会将她放出来。】 【若放出来,今日事就必定不是巧合。】 【那她背后,应该不仅有金手指那么简单。】 上次方萋萋故意接触她,这次就开始害她,明显是冲她来的。 若依怀泽之前所猜,是轮回册要将命运往回推,那方萋萋这么久,就不会单单针对她自己了。 第167章 可她还想不到,这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 方珣礼听不懂这话是何意,还是决定顺应妹妹心意,将此事告知了礼部的官员。 不多时,便有一小队禁军来问方悦安话,得到大致方向,便去寻人。 此刻,掉入坑中的方萋萋眼前,空白虚无散去,终于出现实景。 眼前是圆形的蓝天,身下是有些硌人的树枝藤蔓。 她愣了片刻,从地上爬起,环视这不算大的深坑,问系统:【刚刚发生了什么?那四处无声的无人之境,是何处?】 她刚刚跑过来,脚下松动的瞬间,就在心里暗念完蛋了,自然知道自己掉入了陷阱中。 可她落下的瞬间,眼前景象却变了,好似去了另外一个空间中。 系统的机械音冰冷:【你没完成任务,生命已进入倒计时状态。】 【什么?】方萋萋心慌不已,【不,方悦安还没入祭坛,我还有机会。】 她站起身,扒着坚硬的土壁,试图向上攀爬,几次都毫无悬念掉落。 她坐在地上,大喘着气,委屈埋怨系统:【我还以为,你有上帝视角,给我出的招,能钻方悦安好运气的空子,谁知还是给她赢了。】 【我在你这个系统的加持下,都赢不了她,你让我怎么完成任务?我办法再多,也比不上她受命运眷顾!】 系统刚要出声。 方萋萋厉声打断:【别再和我提,找什么破剑,斩她的气运!你都不知下落的东西,却让我在入祭坛前找到,你认为可能吗?】 【真和九头虫让奔波儿霸除掉唐僧师徒一样离谱!】 方萋萋情绪彻底爆发,抹着眼泪:【消亡就消亡吧,这任务我完不成。】 【本以为有个金手指,谁知道大本事没有,还是个催命活爹!】 她骂骂咧咧。 系统静默片刻:【这个任务确实有难度,我已重新检测你的现状上报,并为你争取到一个机会。】 【此次任务,若完成,增加积分,完不成也不扣除。】 方萋萋无语到咬牙切齿,在心里将系统骂了八百遍。 这事既然能通融,还将她逼到这个份。 这系统到底是在哪学的,资本家压榨剥削那一套。 系统:【还有那九斩剑,你若寻到,会让你至少十年内,不必担心寿命用尽。】 方萋萋没说什么,倒也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不用马上没命,她心里的怨恨,渐渐消散,整个人都轻松了些。 之前是她太信任这系统了,没想到这东西和人一样狡猾。 以后,她可不会像之前那样听话了。 方萋萋被人救出来后,赶忙往回跑。 第133章 求雨 回到离开时队伍休整之处,发现只余下几辆马车,大部分人已经不见了。 她望向祭坛入口处的大门,见门口有个来回踱步的熟悉身影,提裙跑了过去。 “父亲,我回来了,我们赶紧进去吧。”她气喘吁吁,说着就要入内。 守门的两名禁军,握着剑鞘的手,在身前一横。 将人拦住。 方萋萋蹙了蹙眉,“我是当朝圣女,你们也……” 方坤一把将人拉走,走到空地边缘的树下才放开。 他的怒意,已有些掩藏不住。 “萋萋,你怎么搞的,怎么会掉进猎人的陷阱里?” “你走那么远做什么?” “你知不知道,陛下因此,嫌你晦气,不让你入这祭坛大门了!” 方萋萋闭眼,无奈长叹,担心一路的事情,终是发生了。 她掉进了坑里,在这么重要的日子,给领导上眼药的人,成了她。 “你说话呀!”方坤咬牙切齿。 方萋萋冷冷看着他。 突然发现,这个父亲对原主似乎并不好。 出了事,首先担心的不是她的安危,而是自己的仕途利益。 看来,日后事成,就算是傀儡皇帝,也不能让他做。 想到原主记忆中,方坤对妾室女儿轻声细语的画面,方萋萋更加坚定这个想法。 她费尽心思努力得来的一切,可不能让他渣爹送了人。 “萋萋,你为何不回答?”方坤还在追问。 方萋萋忍住瞪他的眼神,低低说着:“别忘了我们的大事,这已经不重要了。” 方坤愣了一瞬,无声侧过身去,不再言语。 一名禁卫走上前来,抱拳道:“方将军,陛下刚刚吩咐,祭神祈雨的仪式开始前,您务必要带着令爱离开此处。” 方萋萋毫不在意,走就走,反正她也不想待在这儿了。 她问:“我们坐哪辆马车回去?” 禁卫面无神情,“陛下都要走着回去的。” 方萋萋正要理论,方坤赶紧捂住她的嘴,对禁卫点头笑着,离开了。 祭坛内。 求雨仪式已经开始。 皇帝缓缓走上三层圆形祭天台,走到摆放祭品的案桌前,接过太监递来的手指粗的香炷,仰头对苍穹高呼: “敬祈苍天,降下甘霖,解景国德庆府之干旱。” 他将身前蒲团踢开,直接跪到地上,将香炷高举过头顶,庄重磕头跪拜。 同时,祭天台上下所有人,跟着跪地磕头,同样高呼。 拜了三拜,一旁的太监爬起身,接过皇帝手中的香炷,插入大香炉之中,又跪回原地。 第168章 下一刻,编钟声响,祭祀之乐缓缓而起,三个巫师打扮的人上了祭天台,从第一层开始,走绕着跳求雨之舞。 方悦安坐在地上,还在看热闹,听旁边已有官员小声提醒:“念祭词的上祭天台。” 身前几位长者起身,缓步移动,方悦安和尔尔跟在队伍最后方,踩着一级级台阶,上了祭天台。 来到长案旁侧,身前的长者纷纷跪地。 队伍后侧的方悦安则浑水摸鱼,坐到了地上,倚靠着背后的汉白玉栏杆。 随后示意尔尔,也像她一样,坐着舒服些。 领头念祭词的人,换成了已经致仕的前首辅,是个八十多岁的老者。 苍老而洪亮的声音震天响起。 其他人跟着复念。 方悦安和尔尔手里,都没有册子。 因是皇帝临时吩咐的,准备时间较短,负责的官员又以为,她们还不识字,没有强求。 尔尔盘腿乖乖坐着,想起皇帝那日所言,在心中默念:德敬府快些下雨,稻谷快快成熟。 方悦安背靠汉白玉栏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后,缓缓闭目。 借助祭天台的聚合之力,超出方悦安能力所及之处的灵气,也快速汇聚而来。 到达她所能承受的顶峰时,她蓦然调动全部灵力。 带有灵力的灵气向四面八方涌去。 不多时,万里无云的晴空中,渐生云朵。 又过片刻,阵阵风起,乌云遮日。 在场之人都察觉到了,天象的变化,心中燃起希望。 念祭词的前首辅,受到了鼓舞,声音越发激动,口水不时喷出,甚至流出泪来。 方悦安已经盘腿而坐,调出所有神思,推动散出的灵气,引风调云,快速往德敬府而去。 众人不知,此刻阴雨连绵的多处地方,雨过天晴,德敬府等多个干旱之处,乌云缓缓遮盖烈日。 方悦安的额头渐有汗珠,脸色微微发白。 怀泽有些担忧:【不行就算了。你能力所及的范围,已暂无灵气供你使用,透支灵力,会反噬你本体的。】 尔尔听此,担忧地看着方悦安,抬起小手为她抹去额角汗珠。 方悦安声音变得细弱,却还是不服输的调子:【谁说我不行,我行得很!】 【只要新神还未出现,我就还是满天神佛都除不掉的我,小小求雨能伤我什么?】 怀泽心情复杂,突然问:【你知道,你现在是在做大善之事吗?】 方悦安已经不在乎:【什么善的恶的,我只做我想做的。】 怀泽怔然。 她想做的? 魔真的会做好事吗? 此刻,向来死板守规矩的怀泽,用陪伴方悦安的百世经历,对众神的论断产生了怀疑。 方悦安不知突然从哪里又来了丝力气:【好了,别引我分神,德敬府要下雨了!】 她最后半句话,语调带着些得意,随之上扬的嘴角,还未勾出明显弧度,就两眼一闭,和身边的尔尔歪在一块,齐齐昏了过去。 与此同时,豆大的雨珠砸落在德敬府干热的大地上,仅是几息间,大雨滂沱,水雾朦胧。 农夫们振臂高呼,跑向田间地头。 妇人们招呼着孩子,拿出所有盛水的器具,放入雨中。 这时,祭坛上方的天空上,突然划下一道金光,眨眼间落到双胞胎身上。 方悦安瞬间睁开眼,浑身暖洋洋的,疲累早已不见,整个人精神抖擞,甚至有些精力过剩,好似跑回侯府,都不在话下。 怀泽不可置信,声音颤抖:【你你你你你!你得到了功德!】 这次的功德之力实在太强,险些将怀泽砸个跟头,让方悦安也很难隐藏,被怀泽察觉到了。 方悦安毫不心虚,一副蛮横相:【怎么,你能得,我就不能?】 第134章 我怀疑…… 怀泽丝毫没给她吓退,飞到她身前,斜着鸟眼紧盯着她:【那之前你也得到过,对吧?】 【第二滴眼泪后,你多恢复的灵力,其实来自功德。】 一时间,怀泽脑袋转得飞快。 【你对我有隐瞒!妄我这样信任你!】他瘪着嘴,眼神执拗,仿佛天都要塌了。 方悦安抱臂,与他瞪着眼睛:【那你之前没对我有隐瞒?】 怀泽的目光瞬间闪躲,飞回汉白玉栏杆上。 不止之前,现在还有呢。 可他真的只为完成任务。 之前是不想小女魔死,知道暂时没人能要她命后,想着就差一滴眼泪,任务就完成了,那尽力完成任务,让小女魔不受过于严重的惩罚也好。 怀泽及时转移话头:【我的灵力大涨,有权查看更多神典了。】 他不再说话,意思是去翻阅神典了。 方悦安懒得理他,闭目感受了下自己的灵力。 这次的功德还挺大方。 想到昏睡前的事情,方悦安疑惑看向尔尔,触碰到她手指的同时,催动灵力,似要证明什么。 瞬间,两人好似灵魂互通,同知同觉。 方悦安松开手,低声问:“你方才为擦汗时,可有想过助我一臂之力?” 尔尔用力点头。 方悦安挠挠脑袋。 所以,她能从尔尔身上获得力量。 可尔尔是凡人,怎么能为她提供力量。 真是太奇怪了。 第169章 求雨仪式结束后,太监带着念祭词的老幼,向祭坛外行去。 他们的任务已完成,可以回家了。 皇帝及众官员,将继续在此跪求,以表心诚,两个时辰后才会回城。 贺川负责将双胞胎和方珣礼送回家。 半路上,他们遇到了徒步往回走的方坤父女。 方悦安及时掀开窗帘,高兴大喊:“四姐姐,你没消失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见了,吓死我了。”她拍拍心口。 “哎?你和二叔为何走着回去?是不想坐马车吗?” 车厢内的贺川,“噗嗤”笑出了声。 方萋萋强忍着情绪,不去看方悦安。 她已被晒红了脸,又累又渴,隐隐有些中暑的感觉。 天知道她有多想坐车。 东安王的豪华马车走过,接着是与来时乘坐的同类规格的马车,一辆辆在眼前驶过。 她眼中带着艳羡与渴望,突然有些怀念来时,好像与老头子同乘,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方萋萋眼巴巴看着一众马车远去,吃了满嘴的灰。 方坤煽动着面前灰尘,安慰着:“陛下没降罪,已经很好了。再忍忍。” 方萋萋不理会他,回想着方悦安刚刚的话,突然问系统:【刚刚方悦安反复说,以为我消失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这虽然不是我的身体,哪怕意识消散,身体一定还在的。】 系统:【在她的视角中,你突然掉入坑中,消失在地面上,可不就是不见了,消失了。小孩子的话,别太当真。】 方萋萋保持怀疑。 系统又道:【我又为宿主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既然我们暂时都拿方悦安没办法,又找不到九斩剑,那就对准另一个,先除掉方姝尔。】 方萋萋目露不解:【让秦萱命运发生改变的关键,是方悦安,关方姝尔什么事?】 【除掉她,不是多此一举?】 系统沉默片刻:【别忘了,你的主任务,是让秦萱的命运往原定方向发展。】 【秦萱的原定命运,可用凄惨二字形容,让他的儿女接连死于非命,也算殊途同归。】 【目前来看,方姝尔是最好下手的一个。】 方萋萋微微眯眼,用力在原主记忆中寻找,关于方姝尔的一切,却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 她又想起:“你说的那个九斩剑,究竟是什么?多说些,我也好有更多线索,让人去寻。” 系统:【九斩剑,是这个世界最厉害的神器,可斩万物,初次使用,拿在魔手中,可以斩神,沾上神的血,就会成为魔剑;拿在神手中,同样可斩妖除魔,沾上妖魔之血,就会成为神剑。】 方萋萋嘴角一抽,她来的不是古代世界吗? 怎么还一会神一会魔的。 她听完已不抱希望。 这种东西,它一个系统都不知在哪,能给她轻易找到才怪。 她还是好好想想,怎么除掉方姝尔吧。 贺川的马车中。 贺川与方珣礼闲聊着。 方悦安依旧在和尔尔吃东西。 怀泽悄无声息从神典中抽回神思。 方悦安察觉到了,立刻问:【查到什么了?】 怀泽整个人都有些矛盾的样子:【我在一本残卷中查到,魔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掩藏自身魔气,甚至可以使出不带魔气的法术。】 【你当时那么厉害,为何不掩藏自己的魔气,让众神发现了你?】 方悦安有些迷茫:【我怎么知道我有魔气?】 怀泽微微眯眼,摸着下巴,在方悦安身侧的软垫上来回走动,最后停步。 【其实,看到那个说法的瞬间,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方悦安不在意也不好奇,将怀泽往角落踢了踢,靠倚在车板上,舒舒服服吃糕点。 怀泽见她不问,终于忍不住主动说出:【我怀疑,你不是魔,是被真正的魔陷害了。】 【你可能像我一样,是天生仙体,不巧的是,刚降生就被魔碰到了,他抽出了你身体的一部分,注入魔气替代,以此利用你做挡箭牌。】 【而真正的魔隐藏在世间,正在暗中修炼,壮大自己。】 怀泽说完,自己都惊呆了。 这么厉害的想法,竟然是他说出来的。 怀泽震惊于自己的这个发现,不断嘟囔:【我得将这件事汇报给轮回神。】 方悦安不信,懒洋洋掏掏耳朵:【真是这样,那些神会看不出来?】 【要都那样眼瞎,还高高在上做什么神仙,都下来种庄稼好了,还能有些用。】 她这样说着,心中却渐渐反应过来:那些神仙“在她脑门上写上‘魔’字”,她竟就老老实实做了几百年的魔。 偶尔发下善心,都要遮遮掩掩,找各种理由,以免自己做出不符合“魔”这个身份的事,惹人笑话。 瞬间,方悦安满腔闷气,全身反骨渐渐苏醒。 之前的她还是年轻,太傻,无形中被那些神摆布了,都不知道。 怀泽没与方悦安辩驳,却还是坚持自己的猜想。 仔细回想,他突然觉得,神尊似乎知道些什么的样子。 不然,明知是魔,为何要将这危险投入人间。 真如众所周知的那样,小女魔误入轮回神殿,撕了凡人命簿,但神尊却从中看出,小女魔动了恻隐之心,才决定给她机会改过吗? 第170章 只可惜,他仙阶太低,没资格直接向神尊求解心中疑惑。 怀泽半天没了动静,方悦安也不在意,随他折腾去吧。 反正自己做好了决定,以后要一切随心,才不受那个“魔”字束缚。 第135章 回秦家 到达永定侯府门口。 马车还未停稳,方悦安就迫不及待要下车。 贺川叫住了她:“先等等,我还有话要与你说。” 方珣礼先带尔尔下了车。 方悦安猜出他要如何,率先伸出小手,摊在贺川面前,“拿来吧。” 贺川唇角上扬,从怀中掏出去时写好的几张纸,放到方悦安手心,“麻烦了。剑鞘我会尽快做好的。” 他另一只手拿着小木剑,晃了晃。 “定要亲自交到你大姐姐手上。”贺川叮嘱,“她看过后,烧毁即可。” 方悦安明白他的意思,应了一声,跳下马车,朝府中跑去。 她率先去了大姐姐的清荷院,将东西转交。 “他说,看过烧掉就好。”方悦安一阵风似的,“我去找娘亲啦。” 转头就往外跑。 方知意有些意外地接过折纸,不忘忙声告知:“母亲回秦家了。她似乎有什么计划,今日是在布局。不必担忧。” 此刻,秦萱已到达秦家。 门房通报后,她被人请入正堂。 来接待的秦夫人,却姗姗来迟。 “刚刚去了公爹那里一趟,让萱姐姐久等了。” 她话中暗含锋芒,施施然走入堂内。 昨日她便收到秦萱的拜帖,说是要来给秦老爷探病。 明着阻拦并不合适,免得让对方察觉出什么不对,反正她有现成的办法让秦萱羞愤离去,便让人来了。 秦萱似没听出她话中含义,一副忧心模样,起身相迎,“父亲可好些了。” “珣礼成婚那日,听你所言,总也放心不下,便想着来亲眼看看。” 秦夫人快速而敷衍地施了一礼,便越过秦萱,坐到主位上,接过丫鬟递来的茶,喝上一口,才叹息道: “不瞒萱姐姐,公爹还是老样子。那么些人精心伺候,秦章也常亲身侍奉床前,却依旧不见好。” “公爹之前,身子确实不常有病痛,可郎中说,他如今上了年纪,身子大不如从前,才被风寒引出了其他病症,以致缠绵病榻。” “公爹又是个急性子,急着病好,反而心生躁郁,对他病情更加不利。弟媳与夫君,也是总劝着,希望能有些用。” 秦萱静静听她言语,已不动声色坐回圈椅上。 秦夫人深深瞧了秦萱一眼,颇有些为难,“不是弟媳不让姐姐见。公爹曾放话出来,不让姐姐回娘家,姐姐也知晓的。” “弟媳不好忤逆,实在担心,姐姐见了公爹,会让他气恼,致使病情恶化。” “一会儿,我还得让那些下人闭紧了嘴,免得他们将你来过的消息,传到公爹耳中。” 秦萱垂眸,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无妨,心意到了,我无愧于心。” 她深吸口气,“对了,我带来些补品给父亲,还望弟媳暗中用给父亲。” 秦夫人暗暗大喜。 他们还愁怎样合理除掉秦老爷呢,没想到秦萱这蠢货,主动送来了机会。 秦萱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 秦夫人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有些没想到,秦萱会这么容易离去。 倒也乐得这个结果,热情出门相送。 马车走离秦家一段距离,雷嬷嬷才低声问:“夫人,接下来我们还需做些什么吗?” 她已经知晓秦萱的计划。 秦萱摇头,“不必,等着即可。” 她缓缓闭目休息。 她拿来秦家的补品,是前些日子宫宴封赏时,陛下的赏赐。 在景国,有吃穿之用的赏赐,可供家人享用,送予亲人朋友,都是被允许的,却不可卖了换钱,否则会被视为藐视天恩。 秦章夫妇不可能将东西用给秦老爷,只会收放起来,另做他用。如此便有机会,给秦亦那个小赌徒盯上。 她故意没有说明补品来处,但装盒子内部,都有特殊标记,为便宫中记录,什么东西,赏赐给了谁家,还可防止东西给经手之人贪去,或丢失时,无处核对。 除了负责之人与常得赏赐的人家,一般人不知这些标记,可曾有药铺吃过这个亏,全京的药铺掌柜跟着长了记性。 掌柜们虽不懂那些标记的含义,但也大概能判断,是宫中出来的东西。 每每碰上有人来卖珍品药材,他们都会亲自检看,一旦发现端倪,会直接上报龙影卫衙门。 如此,无论是秦亦亲自去卖人参、灵芝等物,还是赌坊的人拿去卖,都跑不了给龙影卫知晓。 接下来,她只需等待事发。 秦萱离去后,秦夫人赶忙去查看她带来的补品。 待傍晚秦章下值回来,秦夫人将此事告知后,把心中办法说给秦章听。 她接过秦章脱下的官服,挂到衣架上,递上常服。 “不如我们借此机会,毒死那老家伙,到时就说,是秦萱带来的补品中有毒。” 秦章踢掉鞋子,踩在地板上,连连摆手,“那老家伙时日不多,继续捂着,让他自然死亡即可,不可节外生枝。” 秦夫人打消了这个念头,“我瞧着,那些补品都是上等货色,定值不少钱。” 第171章 “秦萱那个蠢货,真是不知说她什么好,老家伙那样待她,还厚着脸皮上门表关心。” 秦章穿好常服,往榻上一靠,拿过一旁的珠串摆弄,恶劣笑着,“倒是和她那蠢货父亲一样。” “补品先放着吧,老家伙都要死了,可不能糟蹋了好东西。”他目露精光。 门外,秦章的大儿子秦亦刚下学回来,抬手正欲敲门,听到父母的对话后,缓缓放下手,打算找时间去趟库房,偷偷拿出几样。 他正愁没钱出去赌呢。 赌博之事被发现,为让父亲消气,他已围在父母跟前,装好扮乖,将近一月,十分辛苦。 终究忍不住手痒,正苦于寻不到值钱之物,偷偷去赌上两把。 这回好了。 反正是些补品,过阵子他们就忘记。 他拿去卖了,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第136章 庶妹上门 翌日,秦萱和女儿们在膳厅用早膳。 见方知意微有倦态,秦萱故意问:“晚睡了?怎这样没精神?” 昨日她从秦家回来,听方知意提起,贺川转送几张信笺来,上面写了些他的个人状况。 秦萱没有多问,让女儿自己看就好。 现在来看,应是有些什么扰动她心绪的事情。 在方知意开口前,秦萱挥手,遣走了下人。 方知意放下瓷勺,用茶水漱口后才道:“他与我讲了些他在战场上的事,说他和一众兵卒被派去偷袭敌方运粮队伍,却发现中了敌方圈套,到此紧张之际,竟不讲了。” “还说什么,也不知我想不想听这些,若想听,下次继续讲,不想听,便不讲了。” “好似那话本子,就在最关键的时刻停下,让人好奇后续,去买下一本。” “当真狡猾。”她低声嘟囔一声。 方悦安嚼着肉包子,腮帮子鼓鼓,模糊不清说了句:“他就是狐狸!” 秦萱忍不住笑出了声,掩唇对方知意低语:“你看你父亲严肃正直的模样,以为他就直不楞登了,当时也是给娘弄了几套兵法呢。” 方知意笑趴在母亲身上,“还有这事情,之前都没听母亲说过。详细说说吗。” 秦萱眼含笑意,撕一小块手里的饼子,放到尔尔餐盘中,摇摇头,“不说,总要给他留些威严的。” 方知意没有追问,想到贺川最后留下的小心思,轻抿的唇微微上扬。 不多时,雷嬷嬷轻叩几声膳厅的门,缓步入内,“夫人,严夫人和马夫人来了。” 她们二人便是秦萱的两位妹妹,秦霏,秦樱。 方知意疑惑,“她们怎么突然来了?还不曾提前下拜帖。” 母亲与她们鲜有往来。 方知意只是知道有这么两个人,却并未见过几面。 秦萱柳眉微蹙,回想着这几日的事情,暗暗猜出了些什么。 她继续给尔尔撕着饼子,“先让她们等着。再差人告知晚音一声,此事她不必费神。” 雷嬷嬷绕过屏风,出门安排。 方悦安好奇问怀泽:【如果我没记错,这两人应该是母亲的庶妹,原定命运中,她们可从未上门过。】 怀泽还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昨晚,他的神魂回了轮回神殿,将自己的猜测,告知了轮回神。 常年镇定,总是要睡着的白胡子老头,也震惊得张大了嘴巴。 可在轮回神与神尊汇报过此事后,却变得淡定起来,回来说了一句“神尊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方悦安:【喂,醒醒,听到没?】 怀泽回神,回想了下方悦安的话,答道:【没错,原定命运中,并无此事。】 【对了,这二人,曾对你娘的婚事,嫉妒的眼红,没少给你爹娘的婚事使绊子。】 【你外祖父早有过继侄子的打算……】 【你外祖父!】方悦安当即打断他。 怀泽抿嘴翻了个白眼:【秦老爷!秦老爷行了吧!】他吼叫两声。 又恢复平静:【然后,两人暗暗制造你母亲高嫁,会压娘家一头,阻止秦老爷过继的言论,加上各自的姨娘给秦老爷吹枕边风,秦老爷逐渐坚定了退婚的想法。】 方悦安恍然大悟:【娘的命簿中,只说那老头子又觉得爹娘两人不算合适,反悔了,便要退婚,没提具体原因,原来是这样。】 【这个死老头儿,自私自利,和那方老东西也没什么区别。】 后面的事,方悦安也知晓个大概。 秦老头不顾外祖母反对,母亲阻拦,执意退婚。 父亲想尽办法,试图挽回其心意,终是无济于事。 一筹莫展之际,正巧夏国使臣来访。 他们带来十名精心培养的勇士,要与景国比试。 因对方勇士皆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壮年,景国派出的人,年龄也最好与其相仿,才能避免胜之不武。 那时,景国本就正值军中年轻小将青黄不接之际,定有胜算的曹家兄弟和北定王,都不在京中,合适的应对之人,寥寥无几。 正式比试前,双方分别派出两个人切磋了一次,可景国无一人取胜。 这样的结果,让很多跃跃欲试的人,都打了退堂鼓。 当前形势对景国不利,让北定王等人回京又不现实,先皇便命人在民间张贴告示,说胜夏国最强勇士者,可得他一个承诺。 第172章 以此号召更多有能力的青年,参与比试。 也就是那次,十八岁的方湛横空出世。 给儿女情长与家国大义激发无限潜能,他直接连胜对方十勇士。 先皇大喜,得知方湛的心愿后,赐下丰厚的成婚礼,分别送往方、秦两家。 如此,近乎赐婚的举动,让秦老爷无权再说退。 怀泽猜方悦安想起那段事情了,直接说着:【其实,那时夏国皇帝正值壮年,有意挑起战争,此行为意在试探。那次比试,直接让他搁置了想法。】 【现在老了,不甘心加上头脑没以前清楚,才在三年前又发动了战争。】 【若非景国政权更替,中途又出叛乱,此战定不需要打上近三年的时间。】 方悦安对打仗没什么兴趣,只想着快些吃,一会要偷偷去看看。 怀泽见她没再问什么,继续自己的不解。 秦萱想起了那段往事,放下筷子,默默用帕子擦嘴。 那次父亲突然改变主意,竟是这两个庶妹搞的鬼。 秦萱难控唇边苦笑。 她的母亲是一个很好的嫡母,从未苛待过两个庶女,同样教养,吃穿用度与她无异。 两人到了适婚年龄,母亲也是尽心尽力,为她们相看好人家。 父亲护着家财,一心想留给侄子,二人险些没得到多少嫁妆,是母亲据理力争,从父亲手里抠出二人应得的份额,才能让她们的出嫁不至于寒酸。 到头来,竟是这样。 秦萱拿着湿帕擦过手,用茶水漱口后起身,“你们再吃些,母亲去看看。” 她走出膳厅,向正堂行去。 第137章 白眼狼的埋怨 正堂内。 秦霏与秦樱一坐一立,正低声商谈着什么。 瞥见秦萱入门,立刻停声,慢悠悠给秦萱施礼,皆是敷衍懒散的样子。 秦萱走向主位,声音并不和气,“母亲曾请名家教我们礼仪规矩,有事上门,连个帖子都不知道递?” “行礼也都不会了。”她抚裙坐下,抬眸扫视二人,“果真是山鸡变不了凤凰,母亲再用心,请再多名家教,终抵不过你们本性如此。” “你!”秦樱两步上前,想起今日前来的目的,硬生生停住脚,甩袖哼声,“你也不必瞒我们。我们都知道了,你昨日回了秦家。”她直截了当道。 “那又如何?”秦萱声音淡淡,缓慢喝了口茶。 秦樱怒视着她,“父亲早已说明,不让你回娘家,你为何在与我们通信后,就回去了?” “你上门暗示,不会同意过继,那赵氏为了巴结安抚你,保全自家继承之权,先给了你不少于一份家财的银子,收买了你,对吧?” “不然,你为何会得赵氏相送出门,还与她相谈甚欢?” 秦萱眸色微沉,唇边泛起冷笑,“你们不想参与,却还派人盯着我的动向。” “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声音肯定。 “什么叫坐收渔翁之利?”秦樱摆出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也是秦家女儿!你所得,应当有我们每人一份。” 秦萱轻呵一声,笑着摇头,为母亲所做的一切感到不值。 随后便是静默着,对秦樱所言没承认也没否认。 秦樱见她如此反应,看向侧后方坐着的秦霏,轻轻跺脚提示她说话。 秦霏微微抬头,是一张与秦萱有三分相似的面容。 她从容许多,温声细语:“长姐,我景国律法有规定的,家中无子,可由女儿继承家财,视为嫁妆。” “我们都是秦家女儿,你拿的,应有我们二人各一份才对。”她重复来意。 秦萱心中另起谋算,顺着她们的话说了下去,“我当时找你们同去,你们不去怪谁?” “你们的那份,在秦家,不在我这里。”秦萱起身,高呼一声,“送客!” 秦樱登时急了,大呼小叫起来:“你们母女欠我,害我一生,这家财是如何都要分与我的!” 秦萱微掀眼皮,抬手挥退刚冲进门的婆子,好整以暇看着秦樱。 “你说我们母女欠你,还害你一生?我倒要听听,是怎么个欠你、害你。” 秦樱眼睛微红,满面愤恨,“都是她给我找了个婆母强势的人家,让我现在还不曾掌家,对府中什么事都不清楚,活得窝囊!” 秦萱抱臂上前,上下打量她一遍,“你从小就是个立不起来的,让你管家,处理各种事务,你应付得来吗?” “你那婆婆可曾让你站规矩,苛待你,或是让你整日守着她伺候?连请安都不必日日去吧?”秦萱步步逼近。 “她忙里忙外,你只需伺候夫君,照顾孩子即可,但那些也都有下人在做。你常常日上三竿才起,本有大把的闲适,却整日用来恨这个,怨那个,一出门便是在编排婆母!” “你听信各种陌生人的支招,拿回去与你婆母较劲,闹得家宅不宁。殊不知,她们都在暗暗坏你!她们过不上的神话日子,谁希望你过?!你个蠢货!” 秦萱最后厉斥一声,吓得秦樱一个踉跄。 各家的事情,只要有心,多少能听说些。 更何况,秦樱每每出门,都要对外人说其婆母不是,家中事情,给人传了个彻底。 秦萱不掩嘲讽,轻嗤一声:“万事不用操心的命,硬是给你活得满身怨气,也是本事。” 第173章 秦樱慌慌移开视线,嘴硬反驳:“不是的,你说得不对,就是你们母女故意害我,让我嫁去那样的人家!” 秦萱不禁暗叹,马老夫人仁义,在家中日子越来越好之后,也没想着丢掉这个,整日给家中找不痛快的蠢货。 她满身压迫,向秦樱逼得更近,“这亲不是我娘绑着你结的。她作为嫡母,尽心尽力为庶女张罗亲事,让你们两人都做了正室,已是仁至义尽。” “当年你和你姨娘得知这桩亲事,乐得整日叽叽喳喳,像一窝子麻雀,同意得不能再同意。此事如何都怪不到我娘头上。” 她抬手抚着秦樱的脸,“你这话,我不爱听,我也不似马老夫人,能容忍于你。日后,我若从他人口中听得,你怨怪我母亲的话,别怪我不客气。” 她的手轻轻拍两下,反手将人从身前推开。 秦霏端庄喝茶的身影,出现在秦萱眼中。 她似没有听、看到这一切,事不关己的模样。 察觉到秦萱看过来,秦霏才慢慢放下茶杯,将话题引回来。 “看来,父亲不让长姐回娘家,是有道理的。你果然在想着家财。” “你以为我们今日上门,是来分取你的所得?我们只是看不过,你借着父亲生病,回秦家索要家财,是来替父亲讨回这笔钱的。” 她们得不到,她秦萱也别想得到。 秦霏暗暗想着。 这人变得还真快,秦萱不禁在心中冷笑。 “二妹夫也是个忠君爱国的武将,可二妹妹却是为他人当走狗的做派,实在让人担心呢。”她慢声说着。 每个拖长的字音中,都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一旁的秦樱突地笑出了声,没心没肺的样子。 秦霏狠狠剜了秦樱一眼,暗暗深吸一口气,才能勉强维持冷静淡定。 心中同时暗暗惊诧,秦萱何时变得这样难对付。 “大姐姐,父亲如今病了,你违背他的意愿行事,实在有违孝道。” “更何况,男子继承家业,天经地义。而你所为,是违天背地。妹妹怎能不出言相劝?” “你不要是吧?”秦萱突然看向秦樱,“那就没她的份儿了。” 秦樱愣了一息,瞬间忘掉秦萱刚刚给她的难堪,欢喜点头。 秦霏当即怒了,再也维持不住体面,怒声而起。 “凭什么没我的份儿?!” “秦萱,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为何还要与我们争抢这些?!” “还有,你总觉得,你娘对我们这样那样好。她若真对我们好,为何不一碗水端平,把她的钱财平分给我们做嫁妆,给我们也找个你那样的人家,夫君仪表堂堂,样样拿得出手的!” 心中颤抖的妒恨,让她的面容有些扭曲。 【……父亲可不是外祖母找的,是他自己送上门的。】 方悦安的心声与秦霏的尾声重叠,渐渐传来:【她这是在抱怨,她的夫君丑,带出去丢人呢。】 【有些人,永不知足,还不要脸。】 许是又近了些,怀泽的声音比之方悦安,清楚不少: 【她的夫君虽不算英俊,可待她极好。只是秦霏心中另有他人,所以整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被对方捧着。】 方悦安:【听她这酸酸的调子,不会是我爹吧?】 第138章 事发 怀泽:【没错。】 【你爹娘的婚事,没被搅黄。你爹更是为娶你娘,一人挑战夏国十勇士,成了京中人人艳羡的佳话,险些将秦霏气死。】 【你爹娘成婚后,她依旧不死心,借着与你娘有几分相似的容貌,在你娘怀有你大哥,由你爹陪同回娘家并留宿时,故意穿上与你娘相似的衣服,在天黑之际,去你娘院子附近晃荡,只为让你爹酒后认错人,与她搂抱或是其他,纳她为妾。】 【但你爹喝多了,她突然冒出来,吓了你爹一跳,被你爹下意识踹飞进了草丛中。】 方悦安:【这人真是个贱骨头,有做正室的亲事,不好好把握,上赶着给自己姐夫做妾。】 怀泽:【她终是不想输你娘一头,最后也嫁了个武将。可对比之下,此人处处比不上你爹,让她越发懒得多看一眼。】 【人心都是肉长的,得不到回应,对方也会累。成婚五年后,她夫君严席磊,起了纳妾的心思。】 【秦霏虽厌恶严席磊,却也不希望对方收回,对她独有的好。】 【正当此时,严席磊要去剿匪,不日便要离京。秦霏担心他从外面带回什么女人来,便设下一计。】 【她以去寺庙为严席磊求平安为名,故意从寺庙外的台阶摔落,经早已被她买通的郎中诊断,她不仅有孕小产了,还伤了身子,不能再有孕。】 【实则是秦霏在嫁给严席磊后,依旧对你爹抱有希望,不想给严席磊生孩子,长久喝避子药,伤了身子。】 【在秦霏的言语暗示下,严席磊为此愧疚,放弃了纳妾的想法,到现在快三十了,也不曾有孩子。】 【到后来,秦霏意识到,无望再嫁给你爹,便心生怨恨,也曾想害你爹娘,但她凭一己之力,实难越过侯府,对你娘做什么,就仅是在心中暗暗恨着。】 【直到前几月,她听说你爹失踪的消息,才找到机会,在家虔诚地求神拜佛,祈求你爹死在战场,好看你娘当寡妇。】 第174章 秦霏又说了好一番埋怨之言,见秦萱沉默不语,以为她心虚了,扬了扬头,最后道:“你应该补偿我们的。你的日子,比我们好上太多,这钱你根本不应该再要。” “我们都还有事,急着回去。你赶紧将钱都拿出来,给我们二人平分吧。”她催促起来。 秦樱听此,赶忙附和。 怀泽又道:【这个秦樱,最是个蠢透顶的,她已听信外人的支招,暗中在给她婆母下慢毒。】 怀泽开始为方悦安讲诉前因,便是方悦安来之前,秦萱与秦樱说的那些。 秦萱没再去听,从心声中抽回神思,对上两人贪婪的目光,眼含锐利。 “既然你们都对现状如此不满,埋怨母亲,做姐姐的,只能帮帮你们了。” 秦霏皱眉,“你要做什么?” 秦萱高唤一声:“来人,将这两个泼皮绑起来,敲锣打鼓送回各自家中!” 秦霏没想到,她敢做到这个份上,顿时有些慌了。 她的夫君眼看就要升官,可不能在这节骨眼出什么岔子。 秦樱慌张起身,想到婆母那张严肃的老脸,心中发怵,在婆子拿绳子进来前,急急钻出门去。 秦霏见秦樱跑了,骂了句:“没用的东西!” 紧接着推搡着门口的婆子,也急急离开。 秦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欺软怕硬的东西!你们是觉得,对付我,比对付秦家人容易,才有胆量找上门,耍无赖碰运气?那你们可想错了!” “我再说一遍,你们的钱在秦家,不在我这!” “你们若再敢上门,我定将你们通通绑回你们婆家,好好问问,是不是他们让你们这样做的!” 秦萱已走出门,一侧头,见方悦安坐在屋檐下,正剥着莲蓬,眼睛盯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嘴里念叨着什么。 秦萱对雷嬷嬷招手,附耳轻声:“将秦霏另有心上人,喝多避子药无法有孕的消息,透露给严将军。” “还有,放出消息去马家,说秦樱在给马老夫人下慢毒。” 雷嬷嬷瞬间明了,夫人为何说,她们不满足现状,就帮帮她们。 只是她没想到,夫人连这些事都知晓。 门外。 姐妹二人已出了府。 秦霏心有不甘,眸子转了转,拉住欲要上车离去的秦樱。 “我们还不知,赵氏给了她多少家财,如何都是要去问问的。” “这是赵氏做得不地道,我们是占理的。” 秦樱有些惧意,“可是父亲也不愿我们回去呀。” 秦霏睨她,“秦萱都回了,我们怕什么?不见他就是,反正也病着,不便打扰他休息。” “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当真不想要?” “有钱了,还愁在家中腰杆不直?”秦霏连连蛊惑。 秦樱咬唇纠结片刻,“走!” 秦樱不能随意支用家财,但秦霏可以,可她就是不想给秦萱比下去,如何都要争一争。 两人上了各家马车,向秦家行去。 还未等她们的马车消失踪迹,从长街另一侧匆匆而来的四名龙影卫,大步跨入永定侯府。 与此同时,一大队龙影卫匆匆跑向秦家,将整个宅院包围。 身穿靛青色金黑云纹官衣的捕长,抓着秦亦的后衣领,将他拽入府内。 “还剩下的补品,在何处?”他冷声问。 一张铁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秦亦已吓得尿了裤子,颤着手指了个方向。 捕长将他推搡向前,踹了一脚,“带路!” 有下人见此情形,连滚带爬地去给秦夫人报信。 龙影卫过问的,都是大事。 一时间,府中上下,人心惶惶。 秦夫人听说龙影卫抓着大儿子回府搜查,吓得险些瘫坐在地。 “他不是应该在书院读书?怎会给龙影卫抓回来?” 她心焦地跺脚,自言自语。 猛灌了一杯凉透的茶水,才堪堪冷静些许,带着心腹嬷嬷,匆匆向下人所说的库房行去。 她实在想不通,究竟发生了何事,能牵扯到龙影卫。 第139章 秦家最大的秘密 离库房还有一段距离时,守在附近的两名龙影卫,将秦夫人拦住。 她试图打探消息,但二人看都不看她一眼。 等待徘徊之际,又有两名龙影卫从外面匆匆跑进来,与在库房里的人禀报了些什么。 声音模糊,她并未听清。 停声片刻,一个身材高大,颇有些威严的人,大步走了出来。 毫无波澜的眸子淡扫一眼,“你是秦家夫人?”他问。 见不理她的两人突然恭敬行礼,秦夫人也变得低声下气些,“是我。” 捕长又问:“昨日,永定侯夫人秦氏,可曾来探望秦老爷?” 秦夫人心中打着鼓,低声回:“是有这么回事。” 捕长:“她拿了些什么来,拿了多少?” 秦夫人看向身侧的嬷嬷。 嬷嬷垂首回道:“是人参、灵芝等补品,共九件。” 秦夫人吞咽下口水,眼底闪动惶恐,“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我儿犯了何错?” 捕长面无神情,“他去药铺卖陛下赏赐的补品。” 秦夫人瞳孔震颤,声音也有些抖,“不,这不可能的。大人,我们从未得到……”她的声音霎时消失。 第175章 补品…… 她陡然瞪大眼睛。 秦萱带来的补品是陛下赏赐的! 而秦亦今日又没去书院,是偷了库房中,秦萱拿来的补品去赌钱,被龙影卫发现了。 一瞬间,秦夫人什么都猜出来了。 她浑身发虚,拽着身侧嬷嬷的胳膊,才勉强稳住身子。 “大、大人,秦萱送来这些东西,并未说明是御赐之物,我们都不知情啊。”她满眼祈求。 “定是秦萱那贱人,故意不告知我们,东西是陛下赏赐的。她要害我们!夺去家财!”秦夫人厉声痛斥,再难维持体面。 捕长冷冷扫她一眼,“我们查明赏赐的来路后,已派人问过永定侯夫人。她说,这些东西,是她送给秦老爷补养身子的。” “所以,告不告知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如果说,不告知就是害你们,只能说明,你们本就要将这些东西卖掉,吞了永定侯夫人孝敬父亲之物。” 他的眸光犀利,似能看透一切。 秦夫人慌忙否认,“不,我们没有,不是的。” 手足无措间,秦亦已被龙影卫拉拽出来。 “娘,娘您救救我啊!” 秦夫人瞪着通红的眼睛,怒气冲冲上前,就是一巴掌。 “赌赌赌!这次要把你全家都赌掉了!”她对儿子又捶又打。 透过朦胧泪眼,看着不争气的儿子,她瞬间卸了所有力气,失声痛哭。 另有一名龙影卫捧着几个盒子出来,“捕长,属下已与宫中抄来的记录核对,库房还剩的五件补品,同是赏赐给方家的,与秦亦拿出去的四件加起来,正好是永定侯夫人所说的数量。” 捕长收回视线,目视前方,“秦亦私卖天子赏赐,藐视天恩,证据确凿,将秦章一家,全部带回衙门,细细审问!” 秦夫人腿一软,跌坐在地,眼神空洞。 藐视天恩,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她们一家这辈子都完了。 捕长向外走去,快到门口时,一名龙影卫匆忙跑来,低声禀报:“属下们查问府中下人,他们误以为,我们是为另一件事而来,将府中最大的秘密都交代了。” 他快速说了一遍。 捕长浓眉微皱,“带路。”又折返回院中。 在此手下的带领下,捕长来到一间小屋前。 这小屋看起来像是临时搭建的,与府中建筑格格不入,看起来连下人房都不如。 捕长上前推开门。 吱呀一声后,一股带着热气的恶臭,迎面扑来。 闪躲间,似有虫蝇在耳边飞过。 他忍住了恶心,实在没忍住后退的脚步。 捕长向外侧头,深吸一口气,将小臂堵在鼻前,硬着头皮走进小屋。 无窗的屋内阴暗潮湿,捕长将身后的门开到最大,等眼睛适应黑暗,才仔细去看屋中景象。 屋中的摆放简单至极,只有一张木板子床,单薄的被子上,躺着个瘦到皮包骨的人。 越走近,虫蝇的嗡嗡声越明显。 捕长摘下佩剑,隔着一段距离,用剑鞘底端碰了碰床上的人。 床上之人并无反应。 反而惊动几只绿头苍蝇,嗡声盘旋。 捕长紧咬着牙,探身上前,伸手去探此人鼻息。 微弱得就要消散。 捕长回身走出小屋,深深呼吸几口气,才吩咐:“叫人将他抬出来,再找个郎中过来看看。” 龙影卫的行动极为迅速,不多时就将人抬了出来,放到临时搬来的一张长桌上。 挪动间,站在一旁的捕长看到了时而掉落的白色幼虫,眉头皱得更深。 抬人的两名龙影卫,将人稳稳放下后,皆是匆忙跑到一边,吐了起来。 若非说此人还有气,他们都以为,这人死了好些天。 又等上片刻,郎中终于来了。 郎中远远闻到味道,偷偷看了身旁的龙影卫几眼,没敢说不看,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快速上前把脉。 郎中边把脉边观察此人面容,瘦到快要看不出模样的脸庞,难免让他也有些心惊。 郎中又拿出帕子,包在手上,掀开此人沾满屎尿的衣衫。 最后诊看完,郎中匆匆跑离到一旁,深吸几口气,摘下帕子扔掉,才接连看向几名龙影卫,最后将视线定在捕长身上。 “此人之病,是怒火攻心而起,本不算严重,可未及时医治,持续恶化,到现在,加上身体损耗严重,已回天乏术,怕是要准备后事了。” 捕长示意手下,手下立刻送上诊金,让郎中离开了。 他吩咐一声:“留人看着,再派一人去告知永定侯夫人。” 一名手下及时说道:“刚刚,秦老爷的二女儿和三女儿突然到访,问有什么事,二人言语不一,给外面看守的扣下了。” 捕长:“那就先让她们进来。” 留下一句话,向外走去。 秦霏与秦樱二人怎么都没想到,秦家会突然给龙影卫围住。 派人去打听消息,却引来龙影卫盘问。 最后还被告知,暂时不可离去。 焦急等待之际,又突然说让她们入府。 惊惶与不安之下,秦霏与秦樱都将对方当做依靠,相携跟在一名龙影卫身后,向府内行去。 她们进入秦老爷所在之处时,就隐隐闻到一丝臭气。 第176章 周边有几名龙影卫站守,二人皆没敢扇风掩鼻。 只听带她们进来的龙影卫突然道:“这是秦老爷,受到过继之子苛待,已经快不行了。” 两人顺着此人指的方向看去。 秦樱愣了一下,想要看清楚些,走上前去。 曾经身体微微发胖的人,现在仅剩皮包骨,有些辨认不出是谁。 腰下衣衫尤其脏污,干黄的痕迹加之浓重的臭气,让她回神一呕。 不曾上前的秦霏见此,直接哀声痛唤:“父亲!” 谁知,秦老爷突然睁开了眼,渐渐发出粗哑阴森的声音。 “秦萱,你又回来做什么?我老了,自有人养老送终!你给我滚出去!” 第140章 别想坐收渔翁之利 秦老爷话落,陡然挣扎抽动几下。 片刻后,一只胳膊缓缓垂下,无力从桌边滑落。 秦樱被抽动的秦老爷吓得大叫两声,跑到秦霏身后,紧紧抱着她。 “父亲!”秦霏痛哭一声,拿着帕子轻拭泪水。 被掩藏的嘴角,微微上扬。 秦章苛待父亲被发现,父亲又死了,那这家财,只能是她们的了。 还没做什么,就能得到一份家财,她怎会不高兴。 秦老爷的丧事,是秦家大房,便是秦老爷的大哥,秦章的亲生父亲让人主持操办的。 他花费重金,为秦老爷风光大办。 借此机会,向众人痛斥秦章的不孝,以表明自己的不知情,撇清关系。 仅是几日,秦章苛待秦老爷,故意放任其病死一事,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引发众怒。 皇帝接连收到弹劾秦章的折子。 经过一日早朝的商议,皇帝虽未重判秦章一家“藐视天恩”之罪, 却为正孝风,重判其“不孝”之罪。 最后,秦章全家被流放苦寒之地。 秦章作为过继的儿子,可继承秦家三房家业一事,也不被承认。 秦章的判罚下来当日,秦萱找上了秦大老爷。 秦大老爷像是猜出了秦萱的来意,直接表明自己的意思。 “萱丫头,大伯虽知你父亲一直的心愿,可章儿所为,实在令人发指。三房的家财,大伯不会提议收归族中,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他只想让事情赶紧过去,免得连累家中其他人。 秦萱低声:“不瞒大伯,萱娘今日前来,确实是为此事,但另有主意,对你我都好,不知大伯是否想听?” 秦大老爷手指轻敲桌面,莫声片刻,“说来听听。” 秦萱缓缓开口:“听两个妹妹说,父亲死前都在喊着,不想将家财给我。萱娘本也不缺这点钱,不想‘忤逆’了父亲的意思,便打算,将三房全部家财,捐去育孤院。” “您是族长,可以直接公布,说此事是经族中决定,三房三个女儿同意的。这是善事,谁也不好说不。如此,对您的名声也好,我也顺心遂意。” 秦大老爷盯看秦萱片刻,明白了她言语中的意思,“你当真想好了?” 秦萱淡笑,“家财没落到我们这些女儿手里,父亲应当也是高兴的。” 微垂的眼眸里,是淡漠的光。 育孤院中,几乎都是被遗弃的女婴。 秦老爷不喜女儿,她便用他留下的家财,让她们好好长大,有机会学手艺,读书识字。 父亲定会“高兴”的。 那些钱,她本也没打算要,不让秦章夫妇得逞,才是她最终目的。 而秦霏和秦樱两人,也别想无耻地坐收渔翁之利。 此消息,是在秦老爷头七后,由秦家族长秦大老爷直接向外公布的。 以为家财唾手可得的秦霏与秦樱听到消息,险些气昏过去。 纷纷准备出门,去找秦萱算账。 秦樱带着下人,刚走出院子,就被一众婆子拦住。 马老夫人的心腹嬷嬷,从几人身后走出,沉声吩咐: “将人关到荒废的梅花院去,对外就说,夫人目睹秦三老爷死状,吓得有些疯魔了。” 秦樱不可思议瞪大眼睛,“大胆!你们这些死奴才,在胡言乱语什么?” 心腹嬷嬷上前低声:“夫人,老夫人已知晓你做了什么,在你去吊唁秦三老爷这几日,也找全了证据,没将你送去官府,完全是念着孩子们,怕他们日后婚事艰难。” “被关起来,已是你最好的结局。老夫人忍你多年,不是个没脾气的。你若再闹,只能将你送去官府,弄个鱼死网破。” 秦樱瞬间心虚,扭头就要跑。 她不敢想,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被关在府中最角落的院子,长久暗无天日的囚禁,她会真疯的。 众婆子一拥而上,将秦樱按住,塞上嘴,带走了。 另一边,严家。 秦霏怒气冲冲,正欲走出院门,给突然而至的夫君严席磊挡住去路。 秦霏当家做主惯了,丝毫不将这个常以讨好之态待她的夫君放在眼里。 “让开!”她厉喝一声。 严席磊丝毫未动。 他个子不高,却身强体壮,有心阻拦,秦霏根本无法离去。 秦霏当即要对其撒气。 只听对方突然出声:“你不是为我求平安时,摔得小产,再也不能有孕,对吧?” 秦霏霎时怒气全消,整个人冷静了下来。 第177章 她暗暗吞咽,很快理直气壮问:“你在说什么?” 严席磊冰冷的声音继续:“你有心上人,所以一直看不上我,不想给我生孩子,便一直在喝避子汤,谁想喝坏了身子。” “你怕我以无子的理由休弃你,便设了一计,将此事赖在我身上,说都是因为我,你才失了孩子,不能有孕,让我心生愧疚。” 秦霏心中一惊。 这些事,他怎会知晓? 心上人一事,更是她最大的秘密,与谁都不曾说过,亦不曾表露。 严席磊从秦霏的细微表情中,确定了这一切。 见秦霏嘴唇微动,似乎还要说些什么,他直接打断: “别想着狡辩了!我已派人查到了证据。你是想和当年的郎中对峙,还是想听听被你发卖的婢女如何说?” 他红着眼睛,突地笑了,“我捧着你十几年,谁知你竟是个心中有其他男子的贱妇!” 秦霏的面色已微微泛白,彻底慌了神,甚至不敢去看严席磊的眼睛。 严席磊苦笑,“我自知长相粗野,不得女子喜爱,可我们婚前是见过的!长辈开明,这亲事是经我们点头,才结下的。谁也没有逼你!” “你既对我这样不喜,为何不连我对你的好也一并拒绝,以致我以为你就是这样冷淡的性子,我多迁就些,日子也能和和美美。” 他狠狠指着秦霏,“可你却是一边接受我对你的好,一边惦记其他男子,当真让人觉得恶心!” 秦霏意识到,严席磊是真动了怒。 她不多见地哭了起来,拉住严席磊的衣袖,“不是的,你不要听别人胡说,根本没有什么心上人。” “小产一事,也是我太怕了,怕你真的纳妾,就此冷落我。我这般做,还不是因为心中有你?”秦霏坚持为自己争辩。 第141章 灾星降世 严席磊猛地甩开她的拉扯,低低笑了一阵,笑到眼底生泪。 “但凡这些年,你给我点明确回应,你这话,我就信了。” “你以为我没看到,曾有好几次,你与我亲热后,都跑去干呕。当时我以为你不舒服,现在才明白,你是对我厌恶至极!” 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既然这般厌恶,你也不必勉强自己。” 秦霏恍然清晰意识到,自己若被严席磊厌弃,会是怎样的处境。 她心中恐惧万分,很怕严席磊一时恼怒,以无子的由头,休了她。 秦霏不敢再争辩,膝盖一软,跪在严席磊身前,抓住他的衣摆,低声下气声求饶。 “不,不勉强的。日后换我听你的。你原谅我这一次,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严席磊无力笑着。 难道之前那么多年,他没有与她好好过日子吗? 这件事的真相,对他一个男人来说,并不光彩。 手下皆知,他们家是夫人做主,他对夫人有求必应。 若给人知道,他被他这夫人骗了这么多年,受人耻笑是轻,要是给上官以为,他不具备将领应有的洞察力,那便对他的仕途十分不利。 将人休弃,把事情闹开,并非一个好选择。 严席磊突然应声,“好啊!你多年无子,当主动为我张罗几房妾室了。” 他所受的屈辱,会慢慢从秦霏身上讨回来。 垂着头的秦霏,痛苦地闭上眼睛,泪水大颗滑落。 秦霏与秦樱的事,传到秦萱耳中时,已是多日之后。 天气渐冷,秦萱正在房中缝制护膝,期待方湛能早日归来。 方悦安收到了贺川让人送来的虎皮剑鞘,背着小木剑,在屋内院中来回跑走,和尔尔玩闹。 红香从外面走进来,将新得来的消息,讲给秦萱听。 “这几日,严夫人因自己无子,给严将军纳了两房小妾;马夫人说是在老爷去世那日,被吓到了,病过一场后,有些疯癫之态。” 秦萱与坐在榻桌另一侧的雷嬷嬷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心照不宣。 窗外,方悦安竖着耳朵听了听。 【看来,我的诅咒生效了。】 那日,秦霏与秦樱离去时,她在房檐下,诅咒两人今后不再顺风顺水。 果然成了。 趴在墙头的怀泽,无力抬头,瞥看方悦安一眼,再一次怀疑仙生。 秦霏与秦樱的原定命运,可不是这样。 严席磊迁就秦霏一辈子,始终没有纳妾,一生无子;秦樱偷偷毒死婆母,掌握内宅大权,虽让有兴盛之势的家族瞬间走起下坡路,但也实现了她的心愿。 方悦安竟能给凡人设劫? 这人到底什么来路? 怀泽心中更加疑惑。 这几日,他又回了轮回神殿两次,轮回神依旧什么也没与他说,甚至嫌他烦,设下禁制,不让他再回去。 心中疑惑不得解,让他抓心挠肝多日。 方悦安还在这时,给他添乱,让他脑中更是一团乱麻。 【想不通就别想了。】方悦安抽出小木剑,踩着花盆的空隙,扶墙踏上花架,戳了戳墙垛上趴着的怀泽。 怀泽不理她,心想自己非要理出个头绪不可。 方悦安跳下花架,抱臂略作思考:【我看神尊和轮回神那两个家伙,就是在耍我们。他们怕我们发现他们的真正用意,才什么都不与你说。】 【如此,我看那破任务也不必去完成了。】 第178章 怀泽当即跳起来,严声拒绝:【不行!神尊定有他的考量,这任务,你非完成不可!万一我猜的不对呢?】 【我们还不知下一世会怎样,所以这任务你必须在这一世完成!】 方悦安假做怕了他的样子:【好好好,那你想想吧,我得怎么去完成任务。】 怀泽重复着她的话:【怎么去完成任务……】 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给方悦安带偏了。 方悦安偷笑着,眸光一转,扫到尔尔,眼前霎时快速闪动几个画面。 她笑意顿敛,跑到尔尔跟前又恢复常态,低声耳语:“妹妹,我们玩一个假装对方的游戏好不好?让娘亲他们都辨认不出的那种。” 尔尔不知她的用意,可听来却十分感兴趣,当即答应。 不多时,几名龙影卫来了永定侯府,查问双胞胎的八字后,要将方姝尔带走。 尔尔这才明白方悦安的打算,突然像头小牛般挣脱下人的怀抱。 “不……” 方悦安及时将食指竖在唇边,给以安慰的笑,跟着龙影卫走了。 秦萱没能从龙影卫口中问出什么,又不能反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孩子带走。 她急得跺脚,惊慌中想了一圈,立刻吩咐下人,去东安王府求东安王帮忙。 安排好一切,她惶然转身,对上尔尔的视线,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 只见尔尔朝她招招手。 秦萱疑惑蹲下身。 尔尔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她才知,进宫的是方悦安。 可心中担忧不减,她抱着尔尔回了院子,找方知意商议办法。 尔尔担心被人发现她们身份互换,给家中招来欺君之祸,在下人面前继续扮演着方悦安。 方悦安则不吵不闹,给龙影卫带进了宫。 文华殿中,皇帝坐于高位之上,下首位置的圈椅上,坐了个身穿青色衣袍的卦师。 两人正谈论着。 “德敬府那边,加急送来折子,说下了饱饱一场雨。若真如你所言,京中有人的八字克朕,德敬府怕是不会下雨。”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威严。 今日卦师突然找来,说算出京中有个人,与他八字相冲,不利龙体与社稷。 他有些怀疑。 可此卦师他用了多年,算得极准,又不得不信上几分,已派人按八字去寻人了。 卦师恭敬回答:“陛下是天选之人,得上天眷顾,若非此人影响,德敬府也不会干旱。” “不将此隐患除去,必定对陛下不利。” 皇帝略作思索:“等找到人,带入宫中,你再好好看上一看,莫要弄错了。” 他心底里还是不太信,作为帝王,岂会轻易被他人克到。 更何况,看八字上所写年份,还是个五岁娃娃。 话音落下片刻,便听太监通传,说人找到了。 得到皇帝示意后,不多时,方悦安迈着小步子,走入殿中。 她回想着尔尔行礼的动作,规矩而缓慢地要给皇帝行礼问安。 皇帝没想到会是方家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免礼吧。” “你是方家双胞胎的哪一个?”他问。 方悦安收回动作,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乖巧回话。 “回皇帝伯伯,臣女名叫方姝尔,是方家最小的女儿。” 卦师见皇帝的肢体似乎放松了些,转了转眸子,起身拱手:“陛下,臣刚刚为此女相面,又得一个发现!” 皇帝蹙眉,微掀眼皮看向卦师。 卦师赶忙道:“此女是灾星降世!” 第142章 卦师算的,不如她随口猜的准 方悦安心道:【我看你是顺嘴胡说。】 皇帝仅是微垂眼眸,不显情绪,“相面?可她有个双胞胎姐姐,与她长得一模一样。” 卦师依旧自如,“回陛下,双生之人的长相,也会有细微差别,毫厘之差,便可能让两人的命运截然不同。” 方悦安平静开口:“伯伯说我是灾星,当拿出证据。大姐姐说,衙门审案,都是看证据,才能给人定罪。” 怀泽在暗中为她鼓劲儿:【这句话说得很好,有点尔尔的感觉,坚持住。】 方悦安的心声并不平静,甚至恶狠狠的:【这个死算卦的,我看他不安好心。】 她已经看出,今日叫她来是为什么事。 怀泽头冒金光,翻翻命簿:【这人其实不会算什么,就是运气好,在几个选择中,总能选到对的那个。】 【他此举,并非原定命运中所有,很可能给谁收买了,要害尔尔。】 怀泽莫名想起去祭坛那日,发生的种种奇怪事,暗暗做着推测。 卦师捋着胡子笑了笑,眼神略带压迫,看向方悦安。 “算出来的,就是事实,还要如何证明?” 方悦安眨眨眼,目露无辜:“此事是您提的,当然要您来证明您算卦一定准。” 卦师对皇帝一拱手:“臣为陛下算卦多年,是否准确,陛下是见证了的。” 方悦安跑题似的接话:“那伯伯帮我算算,我父亲何时能回来,好不好?” 卦师眉心一跳,支吾一声:“天机不可泄露。” 他何时算过这种卦。 皇帝问他国家大事的吉凶,他向来只需在两个答案中作选择,每每都能选对。 今日所言,也不过是拿了人家钱财,胡编乱造的。 第179章 方悦安嫩声嫩气:“我说,父亲今日就能回来,马上。” 这是被她改变的命运,说出来自然不算透露天机。 卦师笑着打击她:“陛下面前,可不能胡言乱语,小孩子不能说大话。” 方悦安只问他:“若我父亲今日回来,是不是就说明,你算卦不准,说我是灾星也是胡说?” 卦师偷看皇帝一眼,为让其相信自己所言的真实性,神气应下方悦安。 “当然。虽说天机不可泄露,但只说今日,你父亲就不可能回来。” 这么说,就回到了他熟悉的二选一,如此猜,定然没有风险。 他才不信,方湛能回来。 人都消失多久了,要回早就回来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陛下,龙影卫急报。” 皇帝抬手示意大太监王德福。 王德福尖声:“入殿。” 殿门被打开,龙影卫指挥使匆匆行入殿中,抱拳单膝跪地: “陛下,城门守将速报,方元帅回来了。” 皇帝大喜,激动地站起身来,急切问:“方爱卿一切可好?” 指挥使道:“说是看起来并无大碍,详细状况,属下不知。不过,方元帅已经朝宫里来了。” “好啊。”皇帝颇为欣慰,“一会儿朕亲自看看就知道了。” 卦师看着皇帝的反应,慌神一瞬,走近方悦安几步,指着她:“好你个顽童,竟拿早已知晓的事情,来诓骗本卦师与陛下。” “你们定早早通过信,全家都知方元帅何时归来,你才提了这么件事,让本卦师算。” 方悦安平心静气,言语依旧清晰:“不知何人要害父亲,找到人怎敢随意通信,泄露行踪?” 言下之意便是,他们从未通过信。 皇帝自然能听懂其中意思。 卦师还要说什么,被皇帝抬手制止:“此事改日再说,你先退下吧。” 一会儿方湛入宫复命,他还要与其长谈。 卦师却“扑通”一声跪地,做出一副死谏的模样:“陛下,留此灾星,方元帅归来便不知是福是祸。” 此话意有所指。 方悦安突然捂住嘴,故作震惊:“伯伯这样针对父亲,难道害他之人是你指使的?” 卦师停住要磕头的动作,猛一侧头:“你莫要血口喷人!” 方悦安悠悠道:“伯伯算卦不准,还耍赖,真羞羞。”说到最后,她伸出食指,在脸蛋上划了两下。 卦师本就不会算卦,最忌讳别人说他算卦不准,可眼前这小童却屡屡提及,简直让他忍无可忍。 “谁说本卦师算卦不准?你个黑心小童,莫要混淆圣听!” 吐字用力,都喷出唾沫星子来。 方悦安闪躲两步:“那你再算算,午时之前可会下雨?” 熟悉的二选一,让卦师冷静些许。 他回想着,入殿前,外面是万里晴空。 刚刚龙影卫指挥使入殿时,他看了一眼门口,还不曾变天。 此刻离午时不远了,毫无下雨可能。 他十分确定回答:“不会。” 方悦安唱着反调:“我说马上就会下。” 她手指微动。 出于对自己好运气的自信,卦师对方悦安的话嗤之以鼻。 甚至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 白眼还没翻完,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轰隆声。 皇帝在腿上轻敲的手指一顿,看向王德福。 王德福领命,端拿着浮尘,步子快而稳,向殿门口行去。 打开殿门,细微的哗哗雨声传来,然而天上还是一片晴空。 “陛下,确实下雨了。”王德福回身,高声禀报。 卦师不可置信地跑去门边,推开王德福,亲自查看。 方悦安的童声响在身后:“伯伯算的,还没我随口猜的准,真羞羞。” 卦师咬牙切齿回过头来,眯眼看着方悦安,狠指着她。 “你定是妖邪,才能让如此诡异之事发生……哎呦!” 他突然痛叫一声,收回指人的手指,攥在手心里暗暗揉搓。 这手指怎地莫名像被什么咬了一口般,直痛到心口。 方悦安小大人的模样,轻叹一口气,平静道: “有些大人,就是喜欢诬陷别人,拿不出证据,就开始装神弄鬼。” 卦师急切走向方悦安,还要说什么,给皇帝打断:“你与人家小娃娃说好的,没有人家说得准,便不要再说了。” 皇帝对他刚刚的惊叫失仪,颇为不满。 又想起,最后一次祈雨前,他问过卦师,此番前去,可否打动上苍,在德敬府降下甘霖。 卦师的回答是否定的。 但他还是决定一试,没想到竟成了。 曾经的几十次,卦师从未算错过,那次失误,他并未放在心上。 可今日,卦师却连连失误,更是败给一个五岁娃娃,这让他难免怀疑,卦师的能力,是不是衰弱了。 第143章 求饶 卦师心有不甘,还要争辩。 身后传来的声音先他一步:“这天不知怎的,突然下起了雨,正好给本王淋了,真是的。” 声音又略微提高:“皇兄此刻可有要事?臣弟来皇兄这里说说话,雨停了,再去看母后。” 王德福看向皇帝,得到示意后,将贺川迎了进来。 第180章 他掸了两下身上雨水,扫视殿中人,看着他们给自己行礼。 “呦,竟是卦师和方家姑娘,实在让人意外。皇兄,这是发生了何事?” 王德福收到皇帝的眼神示意,低声为贺川讲述了一遍。 贺川静听,盯着双手交握,沉静站立的小娃娃看。 在收回视线之际,突然发现,小娃娃右侧的肩膀快速向后抽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痒的样子。 怀泽及时提醒:【别动!尔尔可不会表现出,身上长虫子的样子。】 【皇帝他们不了解你,发现不了破绽,可贺川不一定。】 方悦安忍得眼角抽搐:【我的背好痒,你快帮我抓一抓。】 怀泽:【用灵力啊。】 方悦安:【对对对,做凡人久了,都忘了还能用灵力挠痒。】 她在心中傻笑两声:【这也太奢侈了。】 贺川听完王德福的讲诉,将视线从方悦安身上收回,看向卦师。 “一早便听说,卦师所算之事,准头极高,不如你现在为本王算算,本王的腿何时能走路?” 他伤腿恢复的真实情况,除了他与方悦安,再无人知晓。 皇帝知道的,也仅是他的腿有了知觉。 距那之后,他有阵子未告知皇帝或太后,伤腿是否继续恢复,也能感受到,皇帝与太后怕空欢喜一场,问了徒惹他伤怀,就都没敢主动问。 “这……”卦师霎时脑门生冷汗。 他头脑飞速转动:“王爷,下官算卦,都是吉凶祸福选一样,免得透露过多天机,折损下官阳寿。您不如换换问法。” 贺川不再看他,问方悦安:“方姑娘你说呢?” 方悦安软声吐出两个字:“现在。” 贺川清朗的笑声响在殿中:猜的真准。” 说罢,他假做费力,扶着武侯车的扶手,站了起来,又深呼一口气,艰难走向皇帝。 “皇兄,臣弟今日特来告知,臣弟的腿,已好了不少。” 实际上,他已恢复得与受伤前无异,只是为了与招江湖奇人入府医腿的时间,对得上,才表现出现在的样子。 皇帝眸子颤动,漫出一层薄薄泪意。 他很快调整,起身绕过御案相迎,大笑两声:“好啊!德敬府大喜后,今日又连着两件大喜事,真是天佑我景国!” 贺川扶住皇帝搀扶的双手,向旁示意:“皇兄,卦师今日所为,实在蹊跷。” “他说一个孩子是灾星,却拿不出证据,但这孩子出现时,发生的明明都是好事,比如夏国使臣来时,祭神祈雨之时,还有今日。” “而卦师所展现的能力,还没一个孩子随口猜的准,真是白白拿了俸禄。” 卦师瞬间慌神,“扑通”一声跪地:“王爷,福祸相依,如今所展现的,都是事情表象啊,是这孩子不对劲,并非下官能力不行……” “好了!”皇帝低斥一声,犀利的视线落在卦师头上,“陆驰,将他带下去,好好审。” 站在门边未曾离去的龙影卫指挥使领命上前。 意识到皇帝已不再信他,卦师瞬间白了脸。 他万般后悔自己的贪财,没好好掂量自己的斤两,现在直接将自己折在里面。 以前,他连给别人算卦挣钱都不敢,更别说拿人钱财在皇帝跟前进谗言。 他就怕哪次猜错了,给人传出去,让皇帝怀疑他的能力,连卦师都做不得。 可日子久了,他心中还是有些飘然的,觉得国家大事他都能猜对,又有什么猜不对的。 但他对外拒绝久了,已经没什么人上门找他。 直到前些日子。 贺川和善笑着:“你若真那样厉害,当算出你今日有此一劫的。” 卦师不敢想,龙影卫审他,会怎样“剥”他一层皮,惊恐着将事情都招了。 “陛下,臣该死,臣贪财,拿了别人好处,要害一个孩子。”他不停磕着头,发出“砰砰”闷响。 皇帝将贺川扶回武侯车前坐下,负手走到他身前。 “是何人?”他问。 卦师满头是汗,慌忙回想:“罪臣不知。那人在黑夜时,找上罪臣,我们一个屋里一个屋外,谈了交易,没看见人,只听声音是个男子。” “他放了一包金子在罪臣门边,罪臣出去取时,人早已离开。那包金子,现在就放在罪臣住处的柜子里。” 他继续磕头:“陛下,罪臣知道的就这些了,绝无隐瞒,还请陛下宽恕。” 皇帝默声片刻,示意陆驰:“将人带下去,好好查,如此针对方家,指使之人很可能与方湛遇袭有关。” 卦师在连声的饶命哭喊中,被龙影卫带了下去。 怀泽突然出声:【我觉得,可能是那异世之人方萋萋搞的鬼。】 【毕竟前些日子,她似受谁指使般,害过你一次。】 【或许她在你这没讨到好处,就开始琢磨,针对你身边的人,好让他们连累你。】 他开始自言自语着分析:【上次,你已经确定,方萋萋背后,并非有金手指那么简单。】 【我记得乔宁说过,她那个世界的话本子中,有些穿越者,因自身具备先进学识,而看不上我们这个“古代”,我们这些“古人”。】 【方萋萋会得那么多,极可能是这类人中的一员。】 【如此,她就很难听从一般人的指使。】 第181章 【除了她的系统,能让她完成任务外,还能有谁,既能让她心甘情愿为其做事,还具备设阵的能力,同时想害你的?】 说到此,怀泽恍然想起,前阵子查阅的残卷。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脑中炸开,他霎时被雷击了一般,翅膀都不煽了,直直掉落在地。 有别人在,方悦安不好伸手去接,只能看他砸在地上。 他整个身子趴伏在地,好一会过去,一动未动。 【怀泽,你能不能别弄这邪门的样子。】方悦安实在忍不住问,【你到底想到了什么,赶紧说呀。】 怀泽这才重新眨动眼睛,却依旧保持着趴伏在地的姿势,低声问:【你说有没有那种可能?】 他停顿一下,又静了一息才说:【以我之前猜测,你其实不是魔,是被真正的魔害了,让你做他的替死鬼为前提……】 【会不会,那系统就是曾经害你的……魔。】 第144章 归来 怀泽挣扎起身,不禁再次惊叹,自己能做出这个猜测,简直不可思议。 他继续说道:【我猜,魔想让你完不成任务,被关到天牢阵法中,或是受其他惩罚。总之,最后就能代替他,让众神放松警惕。】 【他则能隐在凡间,在贪恶之人身边徘徊,吸食戾气,安心修炼,壮大自己。】 【残卷中有记载,魔是千变万化的,修炼到一定程度,可以隐藏魔气,只要不动用太高的法术,就不会显露魔气,被众神发现。】 【所以他需要有人帮他,去完成容易让他显露魔气之事。这样就能解释通,为何那异世之人会突然出现,又为何会像受谁指使一样针对你。】 【我会被人扣进坛子里,也就有了解释。】 怀泽被自己的猜测吓到,直摇着头:【太可怕了,真不敢想,他到底知道我们多少事。】 方悦安却渐渐失了兴趣,甚至有些不知说什么好:【轮回神都嫌你烦,不让你回轮回神殿了,说明什么?说明你的猜测,根本不着边际。】 【不然,怎会不重视起来?】 【就算真如你所猜,那一个个名号不小的神,提前看不出来?】 【如此,还没你有用,凭什么整日高高在上?】 什么叫没他有用? 怀泽不服气,偷偷瞪了方悦安一眼。 听她又道:【我看你这阵子是猜上瘾了,也不嫌累。】 【猜来猜去,什么都不能确定,反而消耗精力,倒不如见招拆招,一步步到最后,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不过你放心,只要日后能确定,方萋萋和把你扣进菜坛子里的人有关,今日也是她听了谁指使,要害尔尔,我定为你们报仇。】 【绝不会像上次,仅让她掉进陷阱那么简单。而她的背后之人,就算是什么系统的,我也要想办法给它揪出来;哪怕真是魔,我也会找他算账。】 怀泽根本不敢感动,心肝一颤,赶忙道:【不必,我就是猜猜,你别当真。事情是要讲证据的,我们现在还什么都不能证明。】 即使有了证据,怀泽也不会让方悦安去给他报仇。 眼看就差一滴眼泪,任务就完成了,他不想因为他出了岔子,让方悦安前功尽弃。 如今一切都是猜测,难以证实,还是按照最初,老老实实完成任务最稳妥。 方悦安的思绪重回实际,道:【最近娘亲常在思考,怎么彻底解决二房之患。】 【如今爹爹也回来了,二房该为他们做过的所有恶事,彻底付出代价了。】 听方悦安没继续执着说,给他报仇的事,怀泽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暗中交流之时,皇帝也在与贺川说话。 最后对贺川嘱咐几句,吩咐:“好了,你先送她回去吧。” 方悦安瞬间眸光一亮:【太好了,可以回家吃饭了。我得吃饱一点,还要给父亲医病呢。】 怀泽没搭话,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其实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猜测极有可能是对的。 日后,他要自己暗暗收集证据。 贺川带着方悦安,向宫外行去。 他自己用双手转动武侯车的轮子,与方悦安并行,几名护卫远远跟在后面。 贺川眼眸含笑,瞥了眼规规矩矩走路的方悦安,低声:“小家伙,别装了,我不会拆穿你的。” 方悦安眼神鬼祟,向他靠近一步:“你怎么看出来的?” 贺川逗她:“尔尔的眼神,聪慧睿智;但你,总流露些傻气。” 方悦安并未生气,神色淡然,侧头看着宫墙,在强光刺激下,皱起眉眼,悠悠道: “大姐姐说,你写的东西,她不想继续看了。” 贺川赶忙投降:“小信使,我错了,不逗你了。” “放心,只是很细微的差别,他们定看不出来。你扮得很像。” 方悦安轻哼:“看在你好心来救我的份上,放过你这一回。” 贺川惊讶于她为何会知道,但也没问。 以这小家伙的能力,自己不来,她也定有办法。 贺川低眸轻笑。 想起什么,他问:“刚刚的雨……德敬府和你有关。”语气肯定。 方悦安没承认,也没否认。 贺川不禁在心中感叹:真是天佑景国。 两人出宫时,在宫门口,正碰上风尘仆仆归来的方湛。 第182章 同行的,还有雷嬷嬷的男人,整个侯府的管家刘丰,以及他们的大儿子刘平宵。 管家刘丰看到门口出来之人,赶忙提醒方湛:“大爷,这是东安王殿下。” 方湛眼中有掩不住的茫然,要抱拳行礼。 贺川抬手免去他的礼数,疑惑打量几眼,问刘管家:“方元帅这是……” “元帅受了重伤,失了记忆,武功尽失。”刘管家这一句的声音,似携着一路的风沙。 贺川被这沉重击得心头发闷,眼角瞥到方悦安,又升起希望。 自己的腿她都能治好,治方元帅定也不在话下。 方悦安已经走上前,白嫩的小手握住方湛粗糙的大手。 方湛愣愣低头去看。 刘管家眼中带着点点慈爱:“大爷,这是您与大夫人最小的女儿,名唤姝尔。” 刘管家说完,心中暗暗奇怪。 六小姐摔坏脑袋,成了呆傻,不可能主动与人亲近。 难道已经治好了?那可太好了! “女儿?”方湛低沉的声音中,带着疑惑。 还在扮演尔尔的方悦安瘪着嘴,掉起眼泪:“爹爹,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 方湛看着唤他爹爹,仰头哭泣的小娃娃,莫名心头一软,弯腰将人抱起。 方湛抬起粗糙的大手,正要给瘪嘴哭泣的小娃娃抹眼泪,突然听到一阵张狂笑声。 【哈哈哈,爹爹终于回来了!二房的人定要被气吐血了!】 方湛的大手顿在方悦安脸侧,环视四周,不见有其他孩子。 他本就疑惑与迷茫交织的眼中,更显茫然。 第145章 时隔三年,夫妻相见 宫门内,一个年长的太监带着两个小太监,快步走来。 “方元帅一路辛苦了,陛下已在文华殿等候。” 贺川朝年长的太监招招手,在其弯腰附耳后,说了声什么。 太监笑意顿住,有些惋惜地看着方湛。 “奴才知道了,会好好转告陛下。” 太监做了个请的手势,邀方湛入内。 方湛看了刘管家一眼。 刘管家上前接过方悦安,低声安抚:“大爷如实说即可,老奴在外等着。” 方湛认真点头,收回视线时,在方悦安面上略过,才与太监们走入宫门。 贺川见护卫已经牵来马车,对刘管家道:“这孩子,本王送回去。你们等方元帅吧,应当不会太久。” 刘管家想起方才两人一同出宫的画面,想着应是自己不在这段日子,发生了什么,让六小姐认得了东安王。 他主动将方悦安放到马车上,说了些客气话。 两人都上了车后,马车缓缓走动起来。 方悦安往车厢壁上一靠,浑身放松。 “终于不用演了。” “我是做不成尔尔那样端庄了。” “老虎有老虎的威猛,兔子也有兔子的敏捷,都很好。”贺川拉开一个抽屉,拿出些点心、肉干,递给她,“先垫垫肚子。今日匆忙,并未准备什么特别吃食。” 方悦安依旧高兴得咧出齐白的小牙,踢掉鞋子,直接躺在最里面横向的宽软座上,嚼起肉干。 “上次让人送剑鞘时,一块送去的……炸鸡、汉堡,可还美味?”贺川问。 这是继蛋糕之后,很受宫中皇子公主欢迎的食物,自然也是方萋萋提供的方子。 方悦安的眼睛瞬间变得亮晶晶:“很好吃。谢谢你。” 这突如其来的客气,倒让贺川有些不习惯。 静默片刻。 贺川不禁担忧地问:“方元帅,可能治好?” “当然。” 贺川见她回答随意,猜测此事对她来说定不算难,彻底宽心。 方悦安突然伸出小手:“你不是还写了东西,给我吧。” 贺川已不再惊讶,她会知道些自己未曾说出的事。 他温声推拒:“下次吧,这段日子你们一家好好团聚。” 方悦安依旧伸着手:“拿来嘛。大姐姐有没有时间看,给她自己决定。你不放心别人转交,可我们又不常见,万一下次见面在半年之后,大姐姐忘了你,我可不管。” “那好。”贺川从怀中抽出一本册子,放到方悦安手上。 方悦安掂了掂重量,故意问:“你最近在写书?” 贺川不在意她的调侃,很是真诚说明:“写了些去战场的事,还有封地的风土人情,也有儿时趣事。” “我们现在不便接触,总要让她有处了解。” 方悦安放到头下枕着:“对了,大姐姐说,你的字很好看。” 贺川抿唇,低头时灿然一笑,眉眼舒展,透着愉悦。 “刘管家带人去寻父亲,来回花了这么久,是在那边遇到了阻碍吧。”方悦安像是在问,声音中却带着肯定。 贺川的笑意渐消,点点头:“救人那户人家,联合整个村子,不让你父亲离开。我的手下暗中去找当县县令,却发现县令与他们有勾结,之后辗转寻到府衙知府,才在其帮助下,脱了身。” “回来的路上赶上连绵大雨,又耽搁了好些日子。” 贺川边说边弯腰,把方悦安踢扣在地上的鞋子翻过来,摆正。 “我的手下还发现,暗中还有一队人在护送你父亲。经他们查得确认,是曹家派去的人。” 他停顿片刻,郑重请求道:“别将这些告诉你大姐姐,好不好?”“我知道,你可能知晓很多事,或许也会知晓,我不想你大姐姐对我是感激之情。” 第183章 方悦安晃着小脚:“放心,我不会随便透露天机的。” 快到家前,方悦安爬起来蹬上鞋,将册子揣进怀里,灵巧地要跳下车前,经怀泽提醒,才想起,自己现在是尔尔。 刘管家已派人回永定侯府报信,此刻的府门外,挤满了人,翘首以盼。 见东安王的马车缓缓停下,又听到怀泽的声音,秦萱和方知意才双双松了口气。 秦萱亲自上前,将方悦安从马凳上抱下来,见贺川掀开车帘,又赶忙道谢。 “王爷大恩,方家没齿难忘。” 贺川摇头:“本王只负责送人回来而已,方姑娘很聪明。听她好好讲讲吧,有人针对你们。”最后半句,压低了声音。 “没什么事,本王就回了。” 方悦安朝他摆手告别。 贺川颔首,放下窗帘前,向秦萱身后的人群扫去,正对上方知意清灵的目光。 两人皆是一触即离。 贺川心尖似拂过一缕春风。 他放下窗帘,闭上眼,攥紧了拳头,暗暗调整胸腔中震耳的跳动。 马车缓缓驶离。 方悦安收回视线:“娘亲,我看到父亲了,他看起来依旧康健,但不认得尔尔了,听说是失了记忆。” 她装作乖宝宝模样,清晰为母亲讲说。 【其实武功也全失,不过娘别担心,我能治好。】 秦萱用力抱住方悦安,轻声:“平安归来,便是最好。” 秦萱身后,方知意与许晚音对望,露出安心笑意。 现在四周都是下人,不方便说宫中之事,谁也没开口问方悦安。 方悦安环视一圈,没看到方姝尔,问秦萱:“阿姐去哪了?” 秦萱顿时忍不住笑,又很快收敛:“方才屋里屋外跑着玩儿,累得睡着了。” 方悦安死死抿住嘴,将脸埋在秦萱肩头,才偷偷笑起来。 【哈哈哈哈,为难尔尔了,她平时可是很少跑动呢。】 等了两炷香的时间,众人终于隐约瞧见方湛的身影。 “侯爷回来了!” 迎在前方的下人,欢喜往回跑,大声报喜。 一时间,侯府众人欢欣不已。 在赵管家的示意下,已经有人去一旁燃放爆竹。 伴随着爆竹的噼啪声,秦萱看着马上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模糊。 泪水倏然掉落。 方湛跳下马,随着刘管家,来到秦萱身前。 “大爷,这是您的发妻。”刘管家介绍。 方湛对上秦萱含泪的目光,又匆匆移开,耳尖隐隐泛红。 刘管家在秦萱旁侧低声解释:“夫人,大爷受伤,失了记忆。” 早在方悦安回家那日,秦萱就在心声中听说了此事,已做好心理准备。 三年未见,心中的殷切思念,一涌而出。 秦萱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抬手触摸方湛的脸庞,又觉当着众人的面,不大合适,双手在身前攥着帕子,微抬着头,细细看方湛的脸。 较之离开时,他的皮肤黑了许多,右边眉尾处,还多了一条短疤。 秦萱的泪水急急而下,连声说着:“平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方湛不敢与秦萱对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垂在腿侧的手,拇指紧紧抠着食指指腹,整个耳朵都红了起来。 此时,不知是谁,突然拉住了他的手,抬到他与秦萱中间。 他才看到,说是他小女儿的孩子,不知何时来到了身侧。 出神之际,小女儿又牵起了他夫人的手,将他们两人的手叠放在一起。 方湛没有相关记忆,只觉这样有些唐突,想要收回手,却发现这孩子力大如牛,根本抽不开。 第146章 曾因此结缘 方悦安的小手一上一下,紧紧按住,让那粗糙的大手与纤纤玉手紧紧相贴后,抬头笑看着两人。 【哎呀,爹爹,这是您夫人,您害羞什么吗?】 朦胧的心声响起。 秦萱忍笑点了点方悦安的鼻子,想到什么,去看方湛。 果然发现,他愣看着方悦安,神色错愕。 秦萱心中有了判断,立即道:“好了,我们入府去吧。”她让方悦安握住方湛的手,“你爹爹失了记忆,先由你和你大姐姐带他在府中转转,然后去云香院。母亲安排些事情,就过去。” 方知意闻声,抹掉眼泪走了过来,给方湛施礼。 “父亲,我是您和娘亲的第二个孩子,唤作知意。” 方湛点头,努力记住这个名字,又回想了下小女儿的名字。 三人入了府去。 许晚音上前,体贴道:“母亲,我让人去通知珣礼,再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多做几道父亲爱吃的菜。” 方珣礼今日恰巧又去国子监找学官,请教学问,并不在家。 秦萱拭掉眼角余泪,欣慰点头:“别忘派人回许家,告诉你父亲一声。” 许晚音应声,带人入府。 其他下人也跟随散去。 只剩雷嬷嬷一家四口与秦萱。 雷嬷嬷没急着与夫君、儿子相聚,依旧规矩站在秦萱身后。 秦萱回身,抚上雷嬷嬷交握在身前的手,眼底闪动泪光。 “秋瑛,我要给你们全家放良,再置办个宅子,日后三个孩子婚事所需,通通由我负责。” 这趟差事,前路未知。 第184章 她当时已处绝境,除了刘家人外,没什么信任的人可托付。 那日,她将雷嬷嬷、刘管家,还有平宵与平光两兄弟都聚到了一处,说了她当时处境与这趟差事的艰险。 刘家人没有半分犹豫,没说一句推辞的话,只说方湛和她平日待他们一家不薄,做奴才的,怎能不在关键时候,为主子分忧。 这份情义对她来说,不亚于舍命相救。 雷嬷嬷愣了一瞬,急道:“夫人,不必如此。这么些年,您待我们家,已是极好。” 刘管家带着两儿子聚了过来:“大夫人,我们不敢居功,实不相瞒,这一路我们是受人暗中保护照料,才能顺利回京。” 秦萱眸中闪过疑惑,随即想到应太后之邀参宴那日,回府的马车上,方悦安心声中提到过,是东安王帮了忙。 她心中明了,道:“此事先不急着说。我说的事,就这么定了。细节我与秋瑛说,你们回去好好歇歇。” 刘管家只能带着两个儿子退下。 雷嬷嬷紧接着推脱:“夫人,您给我们的,太多了些。奴婢心中难安。” 在景国,能被主家放良的下人,少之又少。 这在他们做奴婢的看来,是再造的大恩。 更别说,又是京中宅子,又是儿女婚事所需。 她不是个贪婪的人,也不善言辞,只知夫人对她好,她就加倍回报夫人。 秦萱拍拍雷嬷嬷的手,缓步往府中走,说着: “前几年,我听珣礼说过,你家老大,是个读书的好苗子。我也有意,让你们脱了奴籍,有个平民身份,让他参加科考。只是恰逢侯爷出征,府中事务繁多,我需要信任的人手,便暂时没提。” 先帝为广纳贤才,登基后废除不少对参考人身份的限制。 后来先帝驾崩,永王谋反被镇压,有许多支持永王的世家与官员被处置,当今皇帝登基后,为补人才空缺,广开恩科,让更多人有了参加科考的机会。 秦萱放松一叹,眼中带着希望的光亮:“现在侯爷回来了,我便不能耽搁了那个好孩子。” 雷嬷嬷垂头,一向不显情绪的她,声音中带着鼻音。 “夫人仁善,让奴婢的孩子们读书,奴婢已是感激不尽。” 秦萱侧眸看她:“秋瑛,别说那些了。你八岁时,就到了我家,又陪我在这侯府历经风雨多年,互相颇为了解,知晓我们心底都极希望对方好。” 雷嬷嬷快速抹掉滑落的泪水。 “到时,你们有了平民身份,儿女的婚事,也会更好。”秦萱看向远处,“一切都变好了。” 雷嬷嬷沉默一瞬,才带着哽咽的调子说:“可夫人还说过,想让奴婢多教导些得手的下人,待日后有了小少爷、小小姐,伺候着放心。” 秦萱笑着轻拍两下她的后背:“你们有了平民身份,也是要有营生的,若是没有想做的,也可以用雇用的方式,再来我跟前嘛!” 雷嬷嬷擦掉眼泪,调整呼吸与声音:“那我们说好了。” 秦萱点头:“说好了。”又道,“不必伺候了,去找他们吧,也几月未见了,你们一家好好歇上一阵子。” 雷嬷嬷行礼退下。 秦萱回了云香院。 方知意看到母亲回来后,叫住给父亲放得满手点心的方悦安,牵住她的手,带着众下人离开了。 房中没了其他人,方湛更显局促,瞥着秦萱越走越近,不自觉站起身来。 手忙脚乱之际,方悦安给他塞的满手点心,掉了一地,四散开,摔滚得到处都是。 他双手随着那些点心,朝不同的方向伸了一下,终是不知先去捡哪一块好。 一时间,秦萱被他影响到,也有些不自在。 毕竟两人三年未见,稍有陌生之感,在所难免。 秦萱微垂眼眸,深吸了口气,正要抬步上前,瞥见脚边略微变形的糕点。 她俯身拾起:“枣泥糕,这是夫君最喜爱的糕点。我们二人亦是因此结缘。” 曾经的记忆打开,让她眉眼温柔生笑。 谁能想到,一个整日舞刀弄枪的人,会喜食甜物。 秦萱走到方湛旁侧的椅子前坐下,将糕点放在两人中间的方几上,讲述过往。 “那年,七香斋刚刚开店,主卖点心,因味道好价钱实惠,很快火遍全城。只有提前去订,第二日才能买到。” “店中忙碌,将我们二人所订的糕点拿错了。我们分别回店中找店家时,正好碰到。” “吃的东西到了别人手里,便不好调换。店家深觉歉意,决定再分别赠送我们一份新的。” “糕点制作还需好一会儿,你当时要出城去,换点心已耽搁了时辰,不能再等。” “你询问确定我要等待后,与我商议,想带走我手里那包,枣泥糕与桂花糕参半的,用店家新赠你的整份枣泥糕来换。” 第147章 杀了方湛和方珣礼,你也愿意吗 “我看你确实有急事的样子,便同意了。” 秦萱脸上的笑意加深:“后来我们成婚之后,你与我说,果然不能吃经过陌生人之手的东西,那次的枣泥糕,吃得你头脑发昏,每吃一块,都会想起与你换点心的人。” 方湛失忆后,整日一副困惑迷茫的神色,却在此刻缓和,眼中隐着笑,有些不敢想象,那样的话,会是他说出来的。 第185章 他不知不觉拿起那块枣泥糕。 秦萱压住他的手:“盘子里还有,这块已经脏了。” 方湛不太自在地缩回手,不好意思笑笑:“我看也没太脏,还是可以吃的。” 他虽失了记忆,可常在军营中形成的,节省粮食,不在意小节的习惯,已深入骨髓。 在秦萱收回手后,他还是拿起那块枣泥糕,吹了两下,送入口中,一口就咬掉一大半。 他细细品嚼,眼中的光亮了几分。 一个人的口味,是不能轻易改变的,他想。 这种切实的感觉,仿佛让他头脑中笼着记忆的雾气,散去几分,飘悬的心也好似找到归处。 秦萱去为他倒了杯茶,方湛客气起身接过。 此刻的氛围,已不似最初,尴尬紧张。 喝过茶水,方湛提起:“陛下说,明日会派御医来为我医治。” 秦萱在心中记下,打算让人去知会晚音一声。 方湛环视屋中摆设,似乎想找寻些熟悉的痕迹。 秦萱思索一瞬,身子微微前倾,问:“夫君刚刚,听到了孩子的心声对吧?” 方湛霎时收回视线,略带吃惊:“那是心声?你也听得到?”他暗暗松口气,“我还以为,我脑袋的伤变得严重了。” 秦萱暂时不打算告知他太多,只是叮嘱:“此事给他人知晓,怕是会对我们家,对孩子都不利,还望夫君严守此秘密,对谁都不要说。” 方湛神态严肃,郑重点头。 许是因为有了共同的秘密,让方湛觉得,他和秦萱的关系又近两分,整个人的状态,也放松了些。 两人又聊了片刻,多是秦萱给他讲家中现状,家中成员,与二房的关系,方老爷对待两房的态度。 秦萱怕说太多太深,他一时接受不来,都是粗略概括。 因着回来的路上,刘管家和平宵已经给方湛讲了许多家中情况,他听起来并不吃力,只是替换了些之前的老消息。 听秦萱讲完,他大致明白了目前情况: 他已经成了侯爷,大儿子成了亲,大女儿和离了,刚刚听心声的小女儿,其实是二女儿,她们二人故意假扮对方,以致弄错了进宫的人;二房人做了很多对不起他们大房的事;方老爷很偏心二房。 方湛回家的消息,在秦萱他们出门等待迎接时,就传到了中院。 柳丽娘已经发了好一会儿脾气。 方老爷都恨不得方湛死在战场,自然不会出门迎接,正哄着柳丽娘。 屋中的东西,已被柳丽娘砸了个大概。 她砸完最后一件东西,手用力撑按在桌角上,微微颤抖。 “这方湛,怎会这般命大!” 她压低的声音微哑。 眼睛赤红充血。 她还琢磨着,趁许晚音还未有孕,要赶紧设局杀掉蒋士诚,陷害在方珣礼身上,却不想方湛回来了。 几十年的努力,最终回到原点。 她如何能不气。 方老爷本还跟在柳丽娘身后哄人,可看她越来越疯狂的样子,不禁被惊到,愣在一旁。 今日的柳丽娘,与往日实在大不相同。 之前她就算再生气,也不会摔砸东西,面容扭曲,一直都是平静温柔,楚楚可怜的。 想到他们这些年的计划,都泡了汤,方老爷很快又理解了柳丽娘的心情,为何会这样失控。 方老爷走到柳丽娘身边,将她的手握在掌中,轻声安抚:“你别急,我定再想办法。” 柳丽娘淡漠抽回手:“还能有什么办法?!” “你承诺我的,让我的儿孙继承爵位的诺言,永远实现不了了。”她无力坐下,趴伏在桌子上,渐渐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方老爷见状,心都要碎了,忙声劝哄:“我到时就对外说,方湛不是我儿子!” 柳丽娘的哭声一顿,又跺着脚,哭得更厉害:“现在爵位不在你身上,你说这些也晚了!” “他功绩斐然,陛下不会让他没有爵位。反倒是你,惹陛下不喜,弄不好爵位就此没了也说不定!” 方老爷急得乱转,低声咒骂:“这个不孝子,怎么没死了,回来给我添堵!” 柳丽娘抽泣着,声音委屈:“我真的累了,经营这么多年,眼看一切就要成了,却突然回到原点。我还有几个三十年?” 方老爷将人往怀里揽,轻拍柳丽娘的背:“哎呀,可哭也不是办法,总得从长计议,才有希望。” “我们找时间去坤儿那里一趟,商量商量,只要有可行之法,让我做什么我都去做!” 柳丽娘突然起身,泪眼婆娑看着方老爷,声音却阴冷:“让你去杀了方湛和方珣礼,清理门户,你也愿意吗?” 只要大房无人继承爵位,自然就能落到她的孙儿头上。 方老爷言语略显挣扎:“这样,我怕是脱不了身。” 柳丽娘推开他站起身,讽笑:“我只是打个比方,你就犹犹豫豫,我看你就是说大话的能耐!你的所有承诺,都是骗我的!” 她照着方老爷的胸膛,又捶又打:“当初我就不该听你的哄骗之言,还给你做了外室!你还我三十多年的光阴!” 方老爷捉住她的两只手:“哎呀,丽娘!我没骗你,不然怎会答应你,让我的一个儿子去杀另一个儿子?” “我答应你,还不行吗!只要能实现我对你的承诺,你让我杀了大房一家,我都去!” 第186章 柳丽娘停手,扑到方老爷怀里,委屈呜咽。 片刻后,她才抹着眼泪抬头,似乎冷静了下来,推了下方老爷道:“你快去找坤儿,告知他这个消息,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 “还有萋萋那孩子,她不是得了大本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方老爷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丽娘舍不得他去做那样冒险的事。 将柳丽娘扶着坐下,他道:“我这就去。” 方老爷离开后,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厅门静声开合,中院管家徐胜走了进来。 柳丽娘面上早已没了眼泪,神色阴沉。 第148章 沉浸美梦 徐胜恨声:“真没想到,刘丰和他儿子,竟不是告假回了老家,而是去寻方湛了。” “那雷秋瑛自己和别人闲谈,都是这么说的。她家那傻老二平光,也说得没什么出入。我才信了,莫名消失已久的刘丰父子,是回老家处理事情去了。” 柳丽娘抬起阴沉的眸子:“如此来看,秦萱早对二房起了疑心。”“可我想不通,到底是哪里,让她发现了破绽。” 徐胜找了张椅子坐下,拳头轻砸在方几上:“定是老孟氏那蠢货。” 柳丽娘闭眼,捏了捏眉心:“换孩子这么大事,坤儿当时怎就没说一声。” “说也晚了。”徐胜哼了一声,“坤儿知道的时候,那孩子都养在大房几年了。我们还能用什么法子,消去这个隐患?找人把她拐走不成?” 他眸色幽沉:“过去的事,别提,赶紧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我刚听说,方湛失了记忆,武功全失。” 柳丽娘缓缓睁眼,眸色暗淡,并不觉得方湛失忆,对他们有什么帮助。 她谋划了太多年,等了太多年,实在不想再慢慢来了。 “方继祖那蠢东西,已经去给我们跑腿了,先看坤儿怎么说吧。”柳丽娘神色逐渐阴狠,红唇轻启,“实在不行,就让方耀祖将他的儿孙杀了,给我们腾位置。” 徐胜摇头:“他再混,也不是任我们摆弄的傀儡,真到了那时候,绝对不会真上。” “傀儡……”柳丽娘轻喃,“之前我们行走江湖时,我倒听说过,有一种傀儡术,可操控他人。你去确定一下,是否存在此法。若是存在,眼前困局可解。” 她深吸一口气,心中又燃起希望。 侯府的一切,定会是他们的。 她不会等太久的。 方家。 方萋萋坐在房中书案前,正完善铺面装修图。 这几日,她思来想去,决定暂放卖化妆品的打算,先将火锅店、蛋糕店、汉堡店开起来。 化妆品制作流程复杂,她还要好好研究准备一阵。 但那些食物,曾受宫中人认可,说明古人可以接受,赔本的风险小些。 而火锅,必定是稳赚不赔的。 这个朝代,不似她所在世界的古代,一早就有了火锅。 但有那段历史作参照,让她更有信心相信,觉得这个世界的古人,定然也会喜欢那样的吃法。 方坤已经派人选好了合适的铺面,又根据她所说,挑了一处他们家离京最近的庄子,加急搭盖了几间现代厂房式样的房子,配有地龙,好在冬日种蔬菜,供应火锅店。 有了一冬天的营业额积累,等来年夏季,她将冰店、冷饮店、化妆品等店开起来,只要两三年,她就可以拥有批量制作手枪、炸药等现代武器的财力。 到时就可以一步登天,不再受气。 等再她大些,做女皇也未尝不可。 门外,丫鬟敲了敲门,将方萋萋从对未来的畅想中拉回。 她将图纸折起,用一本书压住,才问:“何事?” 丫鬟在门外道:“老爷来了,二爷让您去正堂议事。” 方萋萋有些不耐烦。 应对这些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让她觉得厌烦。 想到之前她让方坤去办的事情,或许有了结果,终是起身去了正堂。 方坤快到正堂时,看到方萋萋迈上石阶,正要入门。 因有事想说,他将人叫住了,脚步也加快了些。 之前,皇帝罚他在家教导儿女两月,没有特别吩咐时,他不能去上值。 现在虽过了罚禁的日子,重新上值了,可他心中揣着大事,每每夜深人静时,总会幻想自己做皇帝的样子,便激动得如何都睡不着。 如今,他已无心上值,正逢女儿告假在家,便也告了假,打算与女儿再详细商量一下,之后的计划。 方坤在距离正堂门口几步之外停住,朝方萋萋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方萋萋看了眼门内站着的丫鬟,抿唇走过去问:“怎么了?” 方坤神秘一笑后,压低声音,将半个时辰前得来的好消息告知:“你的办法起了作用,为父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看到,龙影卫将方姝尔带走了。” “陛下能让人将她带走,必定是起疑了。” 他有些懊悔:“这卦师既然能被收买,我们让他说方珣礼是灾星好了,还能帮我们除了这最后的障碍。” 方姝尔出事,对大房的影响,并不会大。 他有些不满足。 “不过你到底为何要针对方姝尔,神神秘秘的,也不告知父亲缘由。”他埋怨着。 女儿让他去做这件事前,只说这么做对他们的计划有利,并未与他解释。 第187章 方萋萋当然不能说,她这是在完成系统安排的任务。 想着任务的事,她随便敷衍方坤:“父亲不必知晓,这是我们大计中的一环,到最后你什么都会知道。” 接下来,她只需等待方姝尔被杀的消息。 人死了,她的任务就又完成一步。 提到大计一事,方坤没再多问。 方萋萋想起什么,主动问:“前几日,我交给父亲一张图,请父亲派人去寻纸上所绘之剑。父亲可安排人去了?” 那图是她根据系统所述,画了多次,得出的九斩剑的样子。 其实她还是很希望找到那把剑的,这样她未来十年都不用担心,自己会突然死掉。 方坤道:“去找了,可除了这样式,一点线索没有,怕是不好找。” 方萋萋叹声:“先试试吧。” 方坤依旧不知她要做什么,知道问她也不会说,便没再问。 经过这阵子相处,方坤发现,女儿的很多想法,都很成熟,越发确定,她已不是曾经的方萋萋,而是被那黑衣人不知从哪儿调换来的灵魂。 管她是谁,只要对他们家有帮助,就是他方坤的女儿。 堂内坐着的方老爷,伸着头焦急朝门外看着,终于忍不住喝声催促: “你们父女不赶快进来,在外面嘀咕什么呢?”他拍了拍方几,震得青花茶杯颤动。 他方才去了趟方坤当值的衙门,没找到人,才来了家中,已身心俱疲,失了最后的耐心。 方坤这才想起来,刚刚下人来报,说方老爷找他有急事说。 他遣走门边的丫鬟,见她们走远了,才提袍跨入屋内。 想到方姝尔的事,他笑着问:“父亲前来,可是为方姝尔给龙影卫带走一事?” 第149章 重回现实 等着方萋萋入门后,方坤将房门关上,才走向方老爷。 方老爷烦躁地“啧”了一声:“什么带走不带走的,反正人给东安王亲自送回来了!” 方坤与方萋萋自在得意的神色瞬间退去,僵硬转头,对视一眼。 方萋萋觉得不可置信。 这些封建帝王,不是最忌讳灾星之类的说法。 更何况那卦师,还是皇帝十分信任的人。 她故意夸大这件事对以后计划的影响,才说动方坤拿出重金,去收买那卦师。 到底为什么没成? 方萋萋要开口问。 方老爷大声将她打断:“哎呦,你们打什么岔!不是这件事,是方湛,方湛回来了!” 方坤神色巨变,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方老爷,微微张开了嘴,不可置信确定着:“谁回来了?” 方老爷长叹一声,双肘撑在腿上,搓了搓脸。 他知道,方坤听清了。 方坤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动椅子,载歪着一屁股坐到上面,满面无力与绝望。 所以,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白费了。 连收买卦师的钱,也打了水漂。 一切回到了原点。 方萋萋本还沉浸在方姝尔一事的失败中,听闻此言,脸上几乎蒙上一层灰气。 方湛回不回来,她本不在乎的,可偏偏她的任务,在不久前转变了。 秦萱的人生离凄惨越远,她离完成任务就越远。 给自己续命都不能,更别谈什么夺皇位了。 屋子里,一时无言。 方萋萋丧气地问系统:【听到了吗?现在的大房,好像被方悦安的气运守护着,我们做什么都成不了。】 系统滋啦响了几声,又沉默一阵,才说:【这个任务确实很难,已再次为宿主申请任务调整。】 方萋萋疑惑:这系统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都不逼她几句,就直接同意更改任务了? 系统:【已结合宿主目前计划,为您重新调整任务。】 【宿主可以利用现代知识,放手去做,统一这片大陆上大小十个国家,登基成为女帝。】 【任务每进行到一个阶段,将获得相应积分。】 调整后的任务与她的计划相合,看似贴心,却并未让方萋萋开心。 她反而更加疑惑:【这任务,好像与我的主任务,并不搭边。】 系统:【战争、掠夺会改变很多人的命运,方悦安不可能不被干扰。尤其是你坐上帝位后,就不可能让他们一家安然无恙。】 【算是用迂回的方式,避开她好运气对你的直接影响。】 方萋萋皱眉思索,半信半疑:【还能这样?】 系统:【之前我并未提出,是觉得此法难如登天。可想起你近段日子有条不紊进行计划,我刚刚又推算一番,发现你按此进行下去,成功几率还是不小的。】 【记住,只要大幅度扰乱这个世界,更改更多人的命运,就会影响到方悦安的气运。】 方萋萋又问:【我的主任务,是让秦萱的命运回到原定中去,为何现在却要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她实在觉得,这话有些矛盾。 系统:【这是秦萱的命簿,只要她最终命运不变,其他人的命运,在各自命簿中,都不会改变,不会有任何影响。】 方萋萋还想问,却被系统打断。 【宿主,请记住您的新任务。您当年积分只够再活一年,不去完成任务累积积分,将神魂消散。】 听到这逼死人的言语,方萋萋反而安心几分。 第188章 这样的系统,才是她之前熟悉的那个系统。 “萋萋,祖父在和你说话,你听没听到?” 方萋萋回神,看向与她说话的方老爷。 方老爷抿了下嘴,又问一遍:“那神仙赐你的学识,可有能解决当前困局之法?” 方老爷早听方坤说过,曾经为了让方萋萋帮助家中解决危机,他们夫妇已将二房的计划,以及对大房做过的事,都说给了方萋萋听。 他便没多解释什么,直接问了出来。 方萋萋看了眼似乎死了一会儿的方坤,回答:“祖父,我觉得,我们不能将目光放在一个爵位和大伯的军功上。” 方老爷心中一动,来了兴致,下意识向前倾身:“那要如何?” 方萋萋眼眸轻转,咬了下唇,将她和方坤的秘密说了出来。 方老爷瞪大眼珠子,险些从椅子上滑下来。 他下唇颤抖:“谋、谋反……”不可置信看向方坤。 方坤眼中恢复些神采,有了些精神,却略带不满道:“父亲,我们自己,怎能用“谋反”二字形容此事?” “自古以来便是,有能力者得天下。如今我们有此能力,是天命所归,怎能说得那样刺耳?” 他语气稍缓,又道:“陛下对萋萋始终心有防备,萋萋看似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实则没有品阶,俸禄连九品官都不如。” 虽说当时是齐王和梁家人从中作梗了,但如果皇帝信任他们家,定不会让那些人故意诋毁的言语,入心半句。 而且过了这么久,皇帝足以看到方萋萋的能力了,却依旧没有给权升官的意思,搞得很多人都在暗地里嘲笑他们家。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方坤咬牙切齿道。 听方坤提到这个,方萋萋也有些来气。 皇帝画个大饼,就想将她所知全部骗去,简直可耻。 虽说她做老板时,也干过把新人放在没有组员的管理岗上,画着大饼,发着微薄的工资,让一个人干着整个部门的活。 可没想到,穿越后,类似事情也发生在了她身上。 若非她今日称病告假,都不知还要连轴转上多久。 方老爷终于回了神,声音颤抖:“这能行吗?坤儿,你可别糊涂。父亲定帮你夺来爵位,得到方湛军功的巨额赏赐,你别做这样抄家灭族的事,行吗?”他声音压得极低。 方坤低垂着眸,摆弄两下腰间的玉佩:“父亲还说让母亲风光入门,都不曾办到。如今方湛又回来了,对此事,我更不敢抱希望。” “不行!总之不能冒这个险。”方老爷毅然阻止。 他不觉得,仅靠孙女那些奇奇怪怪的学识支撑,就能让他们做成此事。 他可不想失败后,被皇帝掘了他方家祖坟,让他死后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想起什么,方老爷劝道:“我出来时,听到前院下人议论,说方湛失了记忆,武功全失。你等我回去确定一下,挑拨挑拨他和秦萱,看看他可否为我们所用。” 第150章 听信他的挑拨之言,该如何是好? 方老爷说着便起身,严肃向方坤叮嘱:“夺皇位这件事,不要再想,父亲拼了命也会把一切交到你手上。” 方老爷看着方坤点头,才安心提步离去。 门板开合后,正堂内,只剩下方坤和方萋萋。 方萋萋侧眸:“父亲不打算做了?” 方坤的声音沉沉:“不,一定要做。这件事,暂时别再告诉别人了。他们怕是接受不了。” 他攥紧拳头,眼神阴鸷:“拼这一把,成了,我们就会拥有无人能比的权势富贵。往最坏想,若不成,大房也得跟着完蛋。” 方萋萋一挑眉尾,看来今日的事,让方坤变得更加坚定了。 确实如方坤所说,这件事做成还是做不成,大房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的任务都会完成。 秦萱逃脱不掉命运凄惨。 正在国子监的方珣礼,听闻家中小厮来报,说父亲回来了,匆匆与学官告辞后,飞奔而出,三步并做两步地,往家中跑,将小厮远远甩在身后。 他快步入府,一路打探,最后在花园中见到母亲、媳妇和妹妹们,正陪着父亲闲步走逛,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看到那个记忆中的高大身影,方珣礼红着眼睛松了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 拐到长廊中休息的众人,依旧笑谈着。 只听方悦安喊了一声:“大哥哥回来了。” 几人接连回首。 秦萱笑吟吟招呼:“珣礼,快过来。” 许晚音迎上前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方珣礼眸子一震,再次看向方湛时,泪水在眼中打转。 “不过方才知意说,逛园子时,她听到安安心声,说已经开始为父亲医治了。”许晚音快速耳语道。 随后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方珣礼闻言,撑胀的胸膛这才好受些,缓步朝方湛走去。 秦萱已给方湛做了介绍,方湛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他的儿子,露出一抹浅笑。 方珣礼快速用衣袖一抹眼泪,冲过去抱住了方湛:“父亲,您终于回来了。儿子好想您。” “只是对不起,儿子没有保护好母亲和妹妹。” 秦萱、方知意和许晚音三人,或侧头或垂首拭泪。 就连落在旁边树上的怀泽,也看得两眼泪汪汪。 第189章 吃过午饭,已经有些困倦的方悦安,精神几分,帮尔尔擦眼泪,低声轻哄着。 方湛拍了拍方珣礼的背,想了想安慰一声:“这本就应该是父亲的责任,应该是父亲与你说对不起。” 方珣礼顿时呜咽两声。 众人落了会眼泪,秦萱调整情绪率先打破低沉氛围。 “珣礼可用过午膳?我们刚刚用过,来园中消食,正好带你父亲四处转转。” 方珣礼松开方湛,用衣袖擦掉余泪,神情轻松许多。 “用过了,我们一起逛园子吧。” 众人接连调整好神态,又逐渐说笑起来。 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哼!回来这么久,也不知去拜见他老爹!秦氏,是不是你从中作梗,挑拨我们父子关系?” 说笑声戛然而止。 方湛随着其他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个微胖的老者,吹胡子瞪眼,似带着不善的来意。 秦萱笑意不达眼底。 她念着方湛,才留这老搅家精到现在。 如今方湛回来了,虽失了记忆,但安安已开始为他医治,应当不久之后就会恢复。 到时她也该与方湛说说,用些什么法子,让这老家伙为他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好再也别来烦他们。 “公爹不知有什么重要事,在侯爷回来后,匆匆出府去,让我们几圈都找不到人。”秦萱笑意不达眼底。 门房早就来人向她禀报过,说方老爷出门去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老家伙定是去了二房。 方老爷理直气壮:“我自有我的事情,何时需要向你汇报?” 他看向方湛,变脸般换上和善笑容:“湛儿,走,随父亲去中院,我们父子好好聊聊。” 方珣礼阻止:“祖父,父亲受了严重的伤,什么都记不得了。此时见也见过了,还是让他回去休息吧。” 言下之意便是,没什么好聊的。 方知意接道:“明日还有陛下安排的太医上门,为父亲诊治,父亲今日断不能太过劳累。” 方老爷丝毫不理会这些话:“我们是父子,还不能说几句话了?” 他直接上前,拉住方湛的胳膊。 方湛客气而礼貌地推脱:“父亲,我连日赶路,确实乏了,想回去歇息。” 方老爷不放手,斜了眼秦萱:“你怎地也推阻,莫不是秦氏和那这几个不孝的崽子,在你跟前说了我什么坏话?” 方湛赶忙辩驳:“父亲误会了。” 方老爷拉着他,往去中院的路上使力:“那你就和父亲聊聊,快点,聊一会就让你回去歇着。” 最终,方湛还是被方老爷拉走了。 方珣礼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不禁担忧:“父亲现在失了记忆,若祖父以长辈之名,获得父亲信任,误导父亲听信他的挑拨之言,该如何是好?” 秦萱收回视线,闻声安慰:“相信他。他自己会判断的。” 方湛离开了,他们也没什么可逛的了,一齐回了云香院。 拐弯时,队伍最后方的方悦安悄悄掉队,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方老爷将方湛带入万福堂的偏厅中,故意摆出一副和他颇为亲近的样子,好似他们父子之间,多年以来,一直如此。 方老爷让方湛在他身侧坐下,主动为他添茶。 两人先后喝了口茶。 方湛将杯子拿开时,手上稍有停顿,垂眸看了眼茶汤,是凉的。 对面,方老爷的情绪,已隐隐上涌。 “这一路回来,辛苦了。”此言一出,他瞬间红了眼睛,“父亲也曾派人出去找你,可那帮废物,怎么都没找到,就自作主张回来了。” 他拍了两下椅子扶手,以示心中愤恨。 “你可知,你失踪的消息传回来时,父亲有多心痛难过?”他又捶了两下自己的心口,“若非父亲年迈,定要亲自去寻你的。” 方湛只是淡淡安慰:“父亲,不必说那些了,我如今已经好好回来了。” 方老爷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是呀,我儿回来了,回来为父亲撑腰了。” 方湛不解:“此话何意?” 第151章 卖惨离间 方老爷又抹了两下眼泪,叹息一声:“你都不知道,你离家的这三年,秦氏有多不孝。” “她为了让我答应她的胡为,都能拿着剑,对着我的脖子,恐吓我。”方老爷伸手在颈侧比量着,情绪有些激动,“你说说,放眼整个京都,有哪家儿媳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不仅如此,她动不动就喝骂、威胁我。”方老爷想起之前那些事,难免再次生气,脸颊也因气怒而涨红,“你看她刚刚质问我的厉害样子,说的那些话,就能想到,她平日是怎样待我的。” 方湛看着桌上的青瓷杯,陷入沉思。 回想起方才秦萱对方老爷说的话,他对此事的看法,反而格外清晰了些。 他这父亲若真如说的这般,想他担心他,又怎会不与其他人一样,在门口焦急等待。 按刘管家所说,他已离家三年,那在他回家之时,什么事能比见他一面,更为重要急切? 除非,他对这老爷子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而方老爷从一开口,到现在的全部言语,大致可分为两类:一是仅用言语,就想让自己相信他关心自己;二是针对秦萱的埋怨挑拨。 第190章 方老爷见他似乎听进去了,脸色也不大好,继续发力。 “还有,她竟然允许知意那丫头和离,你说这不是笑话吗?这回好,家中所有孩子的婚事,都被她影响了。秦氏如此不孝,又头脑糊涂,当真不是做侯夫人的料。” “儿啊,”方老爷苍老的声音,似带请求,“你将她休了吧。免得日后,给她骑到你头上。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不定要如何哄骗你。这件事,你可得听父亲一句劝。” 方湛眉梢微冷:“父亲,先不说秦氏如何,单看我出征三年,她一人带着几个孩子,操持整个侯府,我就不可能做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我虽失了记忆,但道理还是懂一些的。” 方老爷猛地站起身,拔高声音:“你这叫什么懂道理?她都要砍死我了,你竟还在体恤她?” 方湛淡声:“父亲若体恤我,就不会急急将我叫来,撺掇我做让人唾骂之事。” 方老爷气得险些破口大骂,默声调整了一会,才又继续劝说。 这时,突然有道朦胧的声音传来,吸引了方湛所有神思。 【这老头是真能颠倒黑白,真能演啊。】 【爹爹您绝对想不到,您在边关这一劫,是方老头和您那二弟方坤,联手设计的。】 【方老头根本不想把爵位传给您,可您是陛下亲定的世子,儿时又有太祖母保护,他们便用下作的手段,让您死在西境战场,然后害死大哥哥,继承爵位,占有您的军功。】 方湛放在手上的拳头,缓缓收紧。 这件事,仅是听听,就已令人发指。 他突地站起身。 还在说挑拨之言的方老爷被吓了一跳,声音顿止,不解看着他。 方湛拱手:“父亲,儿子舟车劳顿,回去歇着了。” 方老爷见软的不行,要来硬的,却见方湛直接转身走了。 气得他再也维持不住和气,站在门口大骂。 外面庭院中,还有个孩子,他分不清是双胞胎中的哪一个,但辱骂之言并未因孩子在场,而有所收敛。 只见方湛抱起那个孩子,大手捂住她的耳朵,将人揽在肩头,好堵住另一只耳朵。 头也不回地走了。 方老爷直骂到人影消失,才喘着粗气停声。 这下,他怎么与丽娘和坤儿交代。 再不成,坤儿怕是要做糊涂事了。 方老爷重重叹了两口气,颓丧走回方几旁,仰头将刚刚喝了一口的茶,灌入口中。 仅是一息间,他几乎是蹦跳着,将口中的茶水喷吐出来。 手中茶盏落地,碎裂四散。 他的手快速在嘴边扇动,泪水已漫出眼角。 这茶水,他刚刚喝过一口,是凉的,怎么这第二口,这么烫?! 他倒吸着凉气,蹭掉眼角疼出来的泪水,伸手去摸茶壶和方湛的那杯茶。 都是烫的。 方老爷紧紧皱着眉,突然有些不确定,这茶最开始到底烫不烫。 他想喊丫鬟确认一下。 喉咙微动的瞬间,强烈的痛感让他不敢发声。 口中的灼痛感,越来越烈。 方老爷胸腔冒火,在心中咒骂着,方湛为何不死在边关。 口中的皮肉疼得不行,方老爷实在忍耐不住,急急去寻府医。 柳丽娘方才在窗缝中,看到方老爷将方湛带了回来,不知对方要做什么,便没急着出去询问,只在房中等着。 之后听到方老爷大声喝骂起来,她猜定是方老爷要做的事情未成,恼羞成怒了。 不过她也不在乎,只想知道坤儿那边,让他带回来什么话没有。 若非还要与徐胜商议,她也便跟着去了,就不必在这等来等去。 喝骂声消失后,方老爷应该立刻回来的,可柳丽娘又等了好一会儿,依旧不见方老爷进来。 她心烦地走出门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在院中烦躁地溜达了好一阵,才等到看了府医回来的方老爷。 柳丽娘几步上前,急声问:“怎么样?坤儿和萋萋都说什么了?” 方老爷却不说话,与她比划着,一手握拳,送到嘴边一仰头,又急忙在嘴边扇风。 柳丽娘登时怒了,声音没好气:“那边到底怎么说,你能不能说话?!” 方老爷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双手摆了摆。 柳丽娘咬牙,微微闭眼,调整了下情绪,勉强好声道:“我现在没功夫与你说笑,到底如何了,你赶紧说!”她死死咬字。 方老爷又重复做了两遍指喉咙,然后摆手的动作,最后想起来可以写字告诉她,便抓住柳丽娘的手,拉她回屋。 柳丽娘再也忍耐不下去,用力甩开方老爷的手,甩得方老爷一个趔趄。 见柳丽娘怒气冲冲走了,方老爷急忙去追。 第152章 送失传医书 翌日。 太医院资历最老,专门负责为皇帝看病的林太医,来了永定侯府,为方湛治疗。 秦萱与方湛早等在门口相迎,客气将人请入正堂。 正堂内,许晚音带着三个妹妹,在等候着,想要一同听听太医的诊断。 她们见父母邀着一个身穿绿色官服,头须发白的老者入门,纷纷起身,恭敬行礼。 在秦萱的示意下,方湛将林太医请到上座。 寒暄几句后,林太医让助手拿出脉枕,开始为方湛诊脉。 第191章 屋中人几乎放轻了呼吸。 虽然他们听安安说,她已经开始给方湛医治了,但也配合着。 等着无聊,方悦安与怀泽闲谈:【我看这老人家身上不仅没有歪邪之气,还隐现金光,可是功德无量?】 怀泽灵力大涨后,查看命簿的速度也变快了,几乎是方悦安话落,他就说着:【景国近几十年,发生过三次大瘟疫,他都有参与救治。】 【他如今已经七十多岁,身体依旧硬朗,眼不花耳不聋,除了牙齿掉了几颗外,无病无灾,能活到一百二十多岁。】 【牙齿掉了几颗?!】方悦安瞬间微皱,觉得不妥。 没牙齿,怎么吃饭。 吃饭可是天大的事。 她手指一动。 怀泽察觉到她为小的动作,问:【你做了什么?】 方悦安弯了弯唇:【老人家明日开始,就要重新长牙了,长一口铁石般坚硬的牙齿,啃骨头,磕松子,都不在话下。】 听此心声的方家人,克制住嘴角微起的弧度,各自悄悄低头。 不知情的林太医,终于收回手,谨慎说:“方元帅伤重,但老夫也窥探出一丝转机,会尽力一试。” 方悦安惊叹:【这老人家真有点东西呢,不让他长牙,让谁长牙。】 林太医还在说着:“治疗时间会久一些,望元帅详知,不必为此心急。” 在他的示意下,助手已经递上笔墨。 林太医沉思后,落笔写上几个字,停顿的间隙捋捋胡子,又继续写着。 停笔后,将方子递给方湛:“此方,元帅先用上五日,之后老夫会再次登门,应当还会用银针,为元帅疏通全身经络。” 又交代了几句,思索着没什么要说的了,林太医起身:“老夫近几月,在编写我景国医典,便不继续停留了。” 对方都如此说了,秦萱并未客套劝留,起身准备相送。 林太医抬手示意:“各位停步即可,不必相送。” 话落,向外走去。 屋中众人纷纷起身,还是打算送上几步,可老爷子脚下生风,已经走出老远。 身后助手提着药箱,几乎小跑着,才跟上。 方湛追了几步,高声:“日后,我去林太医府上吧。” 林太医也不推拒,直接答应:“好!”声音中气十足。 他很快走到了府外,看了眼方家准备的谢礼,客气拒收,态度坚决。 欲上马车之际,他察觉到什么,侧头便看到跟了出来的方家小娃娃。 林太医要踏上马凳的脚一顿,抬手朝门内示意:“回去吧。” 只见女娃娃伸出背在身后的手,递出一本书来。 林太医不解地看着那书,看清名字的瞬间,睁大了眼睛,伸手接过,颤抖着翻看。 最后抬眼欣喜问:“这书你可否借给我,抄写一份?” 方悦安大方道:“这本是送您的。” 林太医惊喜万分:“此医书失传已久,你家中可还有抄录的?” 方悦安点头。 林太医掩饰不住面上喜悦,客气对方悦安道谢,又问:“你们家,可还有其他什么孤本医书?” 方悦安摇头:“只有这个。” 林太医虽有失望,但整体还是高兴的,再次对方悦安道了谢,上车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让她赶紧进府,免得被坏人抓去。 方悦安与怀泽看着马车渐渐远去。 怀泽道:【你给了他失传已久的医书,算泄露天机,第二滴眼泪得来的三次机会,最后一次也用掉了。】 方悦安表示无所谓:【爹爹都回来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我看这机会根本用不到了。】 【这老人家合我眼缘,就送他个礼物吧。】 方悦安的空间里,有许多书,涉猎甚广,是她前几十世搜集来,用来打发时间的。 失传的医书自然还有,可只有一次机会,她问过怀泽后,选了本老人家做梦都想要的。 怀泽突然惊声:【又有功德了!你感受到了吗?】 他十分高兴,在方悦安头顶绕圈飞:【定是因那医书得以延续,救了很多人,所以又有功德了。】 方悦安已习惯得到功德的感觉,很是平静,甚至还打了个哈欠,回身进府。 半个时辰后,昨日得到消息的许家人,登门探看。 许老爷不等马车停下,就飞奔入府,在正堂前的庭院内,看到方湛后,哭得险些晕倒。 方湛有些尴尬地将人扶着,有些不知所措。 哭过一阵,许老爷缓和些许,才找回声音,开始说话。 “简之,兄长真是有负你的嘱托,不仅没能帮你保护一下妻儿,还得靠女婿帮我们一家脱险。” 与秦萱站在一旁的许夫人上前提醒:“差不多得了。女儿都派人告知,亲家公受伤失了记忆,莫要让人为难。” 许老爷这才抬头,用衣袖沾了沾眼泪,看着方湛客套而拘谨的神态,忽而大笑:“没事没事,让我从我们相识开始,讲给他听。” 说着,长臂一伸,挎住方湛的肩膀,带他往正堂内走,好似回了自己家。 途中还不确定问着:“你真记不起来了?我呀,许信义。这事,要从七岁那年说起了……” 许夫人嗔瞪许老爷一眼,佯装气恼:“可算不用整日在家烦我了。” 秦萱掩唇轻笑:“走吧,去后院,找晚音去。” 第192章 许夫人招呼着一旁,一副老成模样,正背手研究树上昆虫的小少年。 几人一同去了后院。 之后几日,方湛回京的消息在京中传开,许晚音收拜帖收到手软。 与秦萱商议后,她以公爹伤重需要休养为由,将所有拜访婉拒。 却有一人直接找上门来。 第153章 蒋士诚上门求原谅 此时的永定侯府门外。 蒋士诚面朝大门,跪在地上,说着忏悔之言。 “知意,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他听说方湛回来,起初是不敢相信的,之后又悔恨自己真是昏了头,那么快就答应了和离。 方湛回来,哪怕是失了记忆,武功全失,日后再也上不了战场,但功劳苦劳摆在那,方家这一代,就绝对不会没落。 有这现成靠山,何必再去巴结别人?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好阵子没见到任松了。 挣扎一番之后,他终是趁着休沐,厚着脸皮找来,想尝试看看,方知意那蠢货,是不是能回心转意。 毕竟和离妇人的名声不好听,和离后的这些日子,方知意定也体会到了那股难堪的滋味。 “都是那贱人勾引我!”他又喊一声。 提到桃娘,蒋士诚不禁在心里咒骂。 他想派人将桃娘送回老家,却发现那贱人带着租住之处的所有银钱,提前跑了,都没管女儿。 他雇人在城中好找,也没找到人,只能放弃,管她死在哪里。 “知意,我们不要和离了好不好,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 几嗓子喊出去,听到声音的门房火速通报。 得到消息的赵管家,脚下生风,顺手拿过小厮手中的扫把,走了几步,看到另有小厮正给院中大盆栽浇肥水,直接扔掉扫把,拎起肥水桶。 走到外面,冲着下面跪着的人,就是一泼,一刻都未有停顿。 蒋士诚恰巧还要张口说话,直接一口入喉,呛咳起来。 闻到一股子臭味后,连连干呕,呕出了眼泪。 近日与赵管家学习的西院管家,快步跟过来时,正好看到门口的人被泼肥水,当场愣住。 他是许晚音从许家带来的下人中,提拔上来的,比赵管家年轻些,从未见过这等场面。 赵管家怒声:“之前对你客气,是因你是府上姑爷,并非我们好欺负!现在你已不是我家姑爷,还来这里纠缠狗叫,就休怪我不客气!” 咳嗽加上被羞辱的气怒,让蒋士诚面颊涨红。 他再难装下去,起身骂着:“她这种和离的女子,与那风月……汪汪汪……” 一阵狗叫声传出。 蒋士诚呆在原地。 这难道是他发出的声音? 他觉得自己定是被气昏头了,出现幻了觉,尝试再次开口,依旧发出一阵狗叫。 赵管家也是一阵错愕,反应过来后,毫不掩饰地大笑起来。 “你这前女婿也是孝顺,得知侯爷回来了,特意上门表演狗叫,逗侯爷开心。你放心,这份心意,我会帮你传回的。” 西院管家憋得五官扭曲,也终是没绷住,低头笑得肩膀颤动。 蒋士诚紧攥着双拳,双目赤红,却不敢再出声。 天气已凉,秋风一起,透过湿哒哒的衣袍,浑身都泛起鸡皮疙瘩。 蒋士诚没再停留,阴沉着脸,狼狈离去。 与此同时,消息传到了清荷院。 方知意想让母亲多些时间,与父亲相处,主动提议为两个妹妹开蒙,教她们读书识字。 所以这几日,双胞胎的多数时间,都是在方知意的清荷院度过的。 此刻,两个小娃娃正并排坐在长桌前,手拿毛笔,有模有样,在纸上写“人”字。 方悦安为照顾妹妹,并未显得自己多了不得,也似初学般,陪着妹妹一笔一划,认真写着。 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后,一旁伺候的香蕊出去了一趟,回来便像是被点燃了般。 “小姐,前姑爷竟找来了,说要向您认错,希望你们还能像之前那样。” “呸!真是晦气!”香蕊叉腰怒骂。 她原本的性子,只是活泼话多了些,随方知意嫁去蒋家的这一年多,时常与蒋母或是蒋家姑奶奶对骂,练出一副泼辣且伶牙俐齿的样子。 见方知意不语,香蕊转而柔声:“不过姑娘不必担忧,赵管家去处理了。” “那样的人,再见一次,都是脏了姑娘的眼。”香蕊说完,不解气似的,还重重“哼”了一声。 长桌旁的方悦安,手中的笔未停,先一步预知到这一切,还帮了点小忙的她,深藏功与名,暗暗偷笑。 上次帮德敬府下雨,她得来更多功德,灵力又恢复了些,已经可以预知未来短时间内会发生的,对家中不利的事情。 方知意面色不变,让香蕊不必气自己,起身将人拉到外面厅中,耳语着问:“前些日子,我让你找人给榆县县令送的匿名信,送到了吧?” 香蕊愣了下,此事办完,她当时就回禀小姐了。 香蕊恍然,看来小姐已经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让蒋士诚不得好过了。 她顿时就没那么气了。 方知意走回书房,端出一盘炒栗子,递给她:“去吃吧。” 香蕊欢喜接过,转眼就忘了自己刚刚还在生气,俏皮一礼后,跑去了外面。 第193章 方知意笑着收回视线,侧头看着书房内,依旧在写字的两个妹妹,微微出神。 和离并与母亲长谈那晚,她想起对蒋士诚学问的怀疑。 说是怀疑,实际上她已经十分确定。 若说与蒋士诚回老家时,漫漫长路上的谈论,让她产生了最初的怀疑,那么之后相处中的每次疑惑,都是在帮她不断确定。 她喜欢读书,也曾多次与大哥谈论文章,虽不确定一个进士该是什么样的水平,但至少不能比作为举人的大哥差才对。 她没有确切证据,不好直接做些什么,便先派人去蒋士诚当值的榆县,打探了一番蒋士诚的现状,想看看是否有什么事情,能对此事稍作推动。 最后发现,蒋士诚的上官,也就是榆县知县,很不待见蒋士诚,只因他们的上官凌年知府,格外欣赏蒋士诚。 方知意从其中看出了门道,在信中只写了“蒋士诚学问存疑”几个字,任那知县去发挥。 或许,榆县知县会想办法,让蒋士诚在众人面前展示才学,让更多人对他的学问产生怀疑。 如此下去,或早或晚,蒋士诚必会露出更多马脚。 第154章 你真是饿了! 另一边,云香院。 秦萱已做好护膝,正让方湛试穿。 听到丫鬟传来消息:“夫人,前姑爷来了,正跪在门口,说些让大姑娘原谅他的话。” 方湛几乎是下意识的,还穿着护膝就转身往外走。 出门的瞬间,听秦萱在身后唤他,他才恍然反应过来。 这几日,方湛觉得头脑清楚了些,在秦萱继续为他细说的家中情况中,他已得知大女儿的夫家如何,为何要和离。 虽然还什么都没想起来,但方湛已担起了父亲的责任,听到将女儿欺负成那样的人,还敢上门纠缠,实在没控制住下意识的反应。 秦萱安抚:“管家会处理的。我们不必见他,不然还让他以为,我们将他当个人物,放在了眼中。” “他怎会是真心悔悟,不过是见你回来,觉得我们大房又有了势力,能让他借势,才找上来的。”秦萱心里明镜似的。 “知意与我说了,她有应对那人的具体办法了,但需要等时机。相信她。”秦萱握住方湛攥紧的手,“你先养好身子,日后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撑腰。” 方湛的拳头缓缓松开,意识到秦萱在握着他的手,耳尖还是不自觉红了。 这几日,他们都在分房睡。 在失忆的他看来,他实在不能稀里糊涂地,去与一个女子亲密。 可能是因秦萱是他真正的夫人,相较于救他那户人家的女儿,他没有很抵触,对于秦萱的触碰,心中更多的是欢喜。 想起救命恩人家的女儿,方湛心中一阵反感。 好人家的女儿,怎会在不清楚你是否有家室的情况下,上来就要往你身上扑,想尽办法钻你被窝。 蒋士诚穿着湿哒哒、满是臭气的袍子,不断引路人侧目绕行,小声议论。 他不能这副模样回榆县,便打算去租住的宅子那,换一身衣裳。 桃娘跑了之后,那宅子现在只有蒋莲和蒋母在住。 为节省开销,下人被他卖了,由蒋莲照料蒋母;女儿则被他带回榆县,给春棠照顾。 蒋士诚快步来到甜酒巷,发现有户人家门口,围了不少人,还不时传出女子的怒骂和哭叫声。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再三确认后发现,正是他所租宅子的门前。 蒋士诚推开外围众人,拼命向内挤,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两侧的人闻到异味,纷纷推搡着闪躲开,闪躲不及的被蹭脏衣裳,对向前挤去的人破口大骂。 前面又传来声音:“不要脸的东西,敢勾引我家男人,你怕是没听过我杨翠花的大名!” 蒋士诚挤到最前面时,见一个体格健壮的妇人背对着她,正挥动双臂抓挠身前女子,不时还扇上一个巴掌。 被挡住的女子痛苦哀嚎。 蒋士诚瞬间听出,那是蒋莲的声音。 他跑上前去阻拦,却被杨翠花回手推得一个趔趄。 “士诚,士诚你救我!”被抓花了脸的蒋莲,如同看到救星,趁杨翠花不注意,就要往蒋士诚身边跑,给杨翠花抓着后衣领,一把拽了回来。 杨翠花抽空斜了蒋士诚一眼,怒容不减:“你是她什么人?” 蒋士诚咽了下口水,如实回答:“弟弟。”紧接着,颇为客气地问,“这是发生了何事?” 杨翠花一手叉腰,嗓门极大:“她勾引我男人,给我抓个正着!” 说着,咬牙切齿看了蒋莲一眼,手上猛一向后用力,勒得蒋莲直翻白眼。 蒋士诚气不打一处来,狠瞪蒋莲一眼,拱手歉声:“实在抱歉,在下日后定会看好家姐,不再让她行此荒唐事。” 杨翠花并不满意:“我要你们赶紧从这里搬走。这院子,我们不租了。” “您是东家夫人?”蒋士诚暗道不好。 杨翠花眼睛瞪得浑圆:“你家姐姐想取代我呢!” 她用力把蒋莲向前一推,推到蒋士诚身上。 “明日前不搬走,我就找人来,将你们的脏东西,都扔到大街上,再抓着这贱货游街!” 杨翠花已注意到蒋士诚身上的狼狈,臭气熏得她不愿多待,留下话,离开了。 第194章 门口众人指点议论着,渐渐也散了。 有几个妇人离开前,还狠狠瞪了蒋莲一眼。 “你给我进来!”蒋士诚握住蒋莲的手腕,大力将人拉回院中,重重关上院门。 他一路将人拉进主屋,才甩开蒋莲,怒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蒋莲却没理会他,疯了般,去找铜镜,最后从镜中看到自己脸上数不清的抓痕,尖叫着将铜镜摔在地上。 这宅子的东家,在这附近有好几处宅子,时而过来收租或与人签契书。 蒋莲整日照料蒋母无聊,偶尔出去走看,被她撞到两次。 她想着,这东家也算有些家产,嫁不了王爷,嫁个家底丰厚的人也好。 从那之后,她每次出门都打扮一番,等着与那东家偶遇。 遇到过两次后,还没搭上几句话,今日这第三次相遇,她急切了些,直接与那东家抛媚眼,没想到正巧被那泼蛮妇人看到,直接追着她打。 蒋士诚冷冷看着蒋莲发疯的样子,鄙夷嘲讽:“你真是饿了,那东家可不比母亲年轻!” 蒋莲的尖叫霎时停住,怒气冲冲走到蒋士诚跟前,也不在乎他身上的味道,对他拳打脚踢。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娘眼看不行了,没人为我打算,我不能不为自己打算!” 蒋士诚用了大力气,一把将发疯的蒋莲推开。 “你为自己打算,也不能去勾搭那有妇之夫!你知不知廉耻?!” 蒋士诚气得气息不稳:“从我中秀才开始,就时常有媒人上门提亲,到后来中举人、进士,提亲之人更是快将我们家的门槛踏破了!做生意的、做官的,好人家任你挑选,可你为何连看都不看?!” “你那是贪心不足!活该!”他毫不留情拆穿蒋莲,狠声说着。 跌坐到地上的蒋莲,也不知听没听到蒋士诚的话,呜呜哭了起来:“我毁容了,毁容了……这辈子都完了。” 第155章 入局 瞥见床上躺着的蒋母,蒋士诚渐渐冷静下来,平复心绪,走上前把蒋莲扶起,温声安抚: “四姐姐,上次回来我说了,我现在遇到了贵人,仕途光明,得把握住这个机会。母亲若出了事,我便要回家丁忧,什么机会都没了。” 许久不见任松,蒋士诚此刻已然没底,可留在这,还有再见任松的机会,离开便会彻底被他忘了。 蒋士诚继续道:“你照顾好母亲,日后弟弟高升,定不会忘记你。” “我会帮你留意合适的人家,尽量让你嫁得满意,如何?”他细看了看蒋莲脸上的伤,“若脸上留疤,等弟弟有钱了,给你找最好的郎中,用最名贵的药。” 蒋莲抽噎着:“可母亲那烫伤实在严重,水泡挑破一直生脓,也不愈合;口中也是,根本吃不下什么饭,眼见着人一日比一日消瘦。郎中说已是回天乏术,没有多少日子了。” 蒋士诚:“我不是带人参回来了。你给母亲吊住命,多拖一日是一日,我就有更多希望搭上任家。” “你知不知是哪个任家?是太后娘娘的母家!比方家更显贵。” 蒋莲听得心动,渐渐停了哭泣,最后点头:“那你一会去帮我找郎中看看。” 蒋士诚应答:“你先收拾东西。我找完郎中,就去租新院子,雇马车。” 蒋士诚冲了下身子,换身衣裳,才去给蒋莲找郎中。 找完郎中,又去租了处新宅子,雇来马车。 等拉着蒋母,带着行李去了新住处时,住在隔壁的东家夫人眼尖,看见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太太给人抬下车,怕人死在她的院子,当即反悔,不租了。 蒋士诚与这东家夫人争辩几句,终是无法,只能咬牙离开,继续寻新住处。 又看了许久,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眼看太阳就要落山。 蒋士诚叹了口气,只能先将人带去榆县。 榆县官舍内,春棠听到外面传来动静,出门查看情况。 确定蒋母和蒋莲也搬过来后,也不帮忙,眼含怨怒,扭身回屋。 回到房间,被外面动静吵醒的丫丫,逐渐大哭起来。 春棠怒步上前,拉扯着将孩子翻过身,朝着屁股用力打了几下。 “哭哭哭,整日就知道哭!” 觉得不解气,又朝大腿根狠拧几下。 孩子哭得更大声。 春棠心烦地将枕头狠扔在地上。 这日子,她是一日都过不下去了。 什么好处都没捞着不说,竟给人当下人使唤了。 这老太婆来了,没准也要让她不时照顾。 昨日休沐发生的种种,让蒋士诚身心俱疲。 想到那个家,不是婴孩哭闹,春棠的呵斥,就是蒋母与蒋莲那半死不活的样子。 下了值,蒋士诚也不想回去。 在县衙一直坐到天色渐黑,他才无奈起身,准备回家。 顺着甬道走向大门时,听身后传来一阵说笑声。 他停步回头,借着还未黑透的天,看见一群衙役,正勾肩搭背地往外走。 “蒋县丞!”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认出了他,快跑两步,到了蒋士诚跟前,十分热情邀请,“县丞,我们三班的一些兄弟相约,要出去喝酒。您若不嫌弃,也一同去吧!” 蒋士诚看了几眼,才隐约认出,这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应是壮班班头。 第195章 他毫不犹豫拒绝:“不了,我就要回家,你们去吧。” 前些日子,知县以欢迎之名,为他设了场欢迎宴。 结果知县醉酒,一直在那“我考考你”,不是问他对一些时事的看法,就是逼他回答各种学问问题。 他心中有亏,不想在众人面前展示学问,百般推说,知县却不依不饶。 他最终也没回答,装作身子不适要呕吐的样子,暂时离席。 虽没看到在场之人的反应,隐隐也能察觉到,当时场面冷极了,给在场所有人看了笑话。 后来酒醒几分,他怀疑那知县在刁难他。 不然,哪个正常人在酒桌上,要做文章谈学问。 谁知那知县是不是真醉了。 为防有人再行此事,他决定以后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再参与到那样的场合中去。 快班班头也走了过来,劝说:“县丞,一块去吧,都是我们三班的一些大老粗,您别嫌弃就好。” 其他衙役也聚过来,一人一句地劝说。 听说都是些衙役,蒋士诚心中防备渐松:“就你们三班中的人,没别人了?” “是啊,就我们!” “没别人。” “去吧,县丞。” 众人都在回答,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起落。 家中事本就让蒋士诚烦闷,他确实想好好喝点酒,终是同意了。 这次没有一个读书人,谁也别想再考他学问。 县中的一家小酒馆,十多个人围坐在最大的包间内,已喝得熟络。 衙役们放开了些,都在说着追捧、讨好蒋士诚的话,一个接一个来与他敬酒。 蒋士诚享受并沉浸在这种感觉中,不能自拔,越喝越多,吐字都已有些不清楚。 壮班班头与快班班头交视一眼后,叹息一声:“县丞,您都不知道,我们这些大老粗,多羡慕你们这些读书人。” “是呀,可惜我们都不是那块料。”快班班头边说,边观察蒋士诚的神情。 先皇与当今皇帝虽已放宽对参考人身份的限制,可依旧不包括他们这些身在贱籍中的人。 除非脱了贱籍,就能不看祖上三代,被允许参加科考。 快班班头故意这样说,就是要试探一下,蒋士诚是否喝醉了,是否到了套话的最佳时机。 蒋士诚脸颊已经红透,眼神微有迷离,呆愣愣眨了两下眼睛,才捋明白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他的头脑已然变得混沌,理了一会儿,仅捕捉到了那些言语中最表面的恭维,心中舒坦几分,来了些精神。 “那是你们,不知变通!”他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晃了晃,露出一个神秘微笑。 快班班头扫看众人一眼,追问:“此话怎讲?” 蒋士诚抬头,看着一桌子求知与崇拜交织的眼神,倍觉受用,便决定以过来人的姿态,指点他们一番。 蒋士诚突然坐直身子,向门口看了一眼,朝满桌衙役招了招手,让他们凑近些。 他打了个酒嗝,才压低声音道:“我有个法子,保你们也能做个读书人,但你们谁也别说出去,就我们知道,可好?” 众人不留痕迹交视一眼,掩住眼底的深意,十分好学地追问:“是什么?” 第156章 酒后吐真言 蒋士诚身子向圆桌前倾,低低说出几个字:“银盐显影法。” 快班有侦查之责,班头自然也听闻过此法。 他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又问:“县丞当年,可用了此法?” “当然。”随后又将手指竖在唇边,“这是我们的秘密,别告诉别人。”他在面前一摆手。 众人再次交视,开始有了些看好戏的神态。 快班班头吹捧:“县丞真是厉害,都没被考官发现。” 蒋士诚颇为自豪:“我有那个运气,会试时赌了那么一次,小抄上正好有我要用的内容。你们说,是不是上天助我,哈哈哈哈!” 在景国,最后的殿试一般不会淘汰人。 殿试不仅要入宫,还有机会面见皇帝,考生紧张影响发挥,也是有的。 所以,就算蒋士诚当时所做文章水平不高,也不会引起额外注意,读卷官只会认为,此人不够镇静沉稳,心性还需磨炼。 而蒋士诚二十出头就中了举人,也算是极有才能之辈,很少有人会怀疑他的学问有假。 不知他从那之后,就转变了心性,不仅不再用功,还将走捷径奉为人生至理。 看着众人都随他笑了起来,蒋士诚的虚荣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壮班班头吆喝了一声:“来,兄弟们,咱们再敬蒋县丞!” 又是一圈敬酒,蒋士诚喝完最后一杯酒,软趴趴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快班班头一改谄媚之色,问在坐之人:“各位兄弟可都听到了,他刚刚说了什么。” 众人接连应答,有人还露出了鄙夷之色。 两名快班衙役负责将醉如烂泥的蒋士诚,送回官舍。 正巧春棠去后院解手,听到离开的衙役路过墙外时的几句低声交谈。 “没想到,这蒋县丞酒后吐真言,把自己给卖了。” “你还记不记得,上次知县喝醉,考他学问,一考一个不吱声。那是上官在问他话,就算是醉话,他觉得在那种时候,谈学问有些发傻,也得配合着呀。除非他就是不知,才找借口匆匆离去,弄得大家都扫兴。” 第196章 “如今是他自己说出来的,可不能怪我们。我们都听到了,不检举,被人发现,许会被发去戍边……” 声音远去。 春棠怔在原地片刻,反应过来要大难临头了,赶忙跑回屋子。 她胡乱在屋中转了两圈,稳住心神后,去了蒋士诚屋中,小心点燃蜡烛,拿到床前,见蒋士诚趴在床上,烂醉如泥。 春棠帮他翻了个身,确定他已彻底昏睡过去,开始在房中翻找。 最终找到自己的身契、银子等值钱物件,通通揣进怀里,吹灭蜡烛,回到自己屋子。 丫丫还在床上睡着,春棠轻手轻脚,翻箱倒柜,收拾了自己的细软,捆好在包袱皮里。 景国的宵禁,只有子时与丑时。 她打算明早宵禁一解,就赶紧离开。 收拾好一切之后,春棠呆呆坐在床边等着。 她已大致猜出,蒋士诚犯了什么事。 这一次,她的富贵梦,又破灭了。 不过好在得了一笔钱,也不算亏。 她在心中暗暗祈求,希望下次去个好点的人家,能得一个不算老的主子爱怜,提她做姨娘。 到那时,她这辈子就彻底吃穿不愁。 想起侯府的富贵,她眼中贪婪神色难掩。 若非那可恨的柳丽娘,她也不会经此波折,早便拿下方老爷,过上富贵日子了。 翌日一早。 蒋士诚科场夹带一事,不仅传遍了榆县,连京中都在传着。 而京中消息的推手,正是多日未曾出现的桃娘。 她按着最初计划,让雇用的人,将消息传了出去。 因帮她藏身的人告诉她,现在才是揭发蒋士诚的最佳时机。 做完这一切,对方又与她说,知道此事不上报,属包庇之罪,榆县今日会审理此事,让她自己看着办。 桃娘只是个小地方来的女子,都不太认字,更别说通晓律法,顿时心慌起来,怕蒋士诚到时候发疯攀咬她,让那人帮忙雇了个车,紧赶慢赶去了榆县。 她得抢先做这个证人。 是蒋士诚先无情的,那就别怪她。 巳时,蒋士诚还在醉酒睡梦中,就被一队冲入室内的衙役拖走了。 直拖到县衙大堂上,兜头一盆凉水浇下。 被泼粪水的恐怖经历,让蒋士诚瞬间惊醒。 眼睛还未睁开,就一个激灵爬起身,胡乱抹掉脸上的水,急急看向四周。 发现自己竟到了大堂之上。 上首主位上,坐着凌年知府任松,旁侧是知县。 心里蒸腾而起的怒意,霎然消失。 不等蒋士诚开口。 任松便大喝一声:“蒋士诚,有人检举,说你酒后吐真言,于会试之时,夹带大量小抄,可有此事?” 蒋士诚毫无心理准备,听闻此言的瞬间,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 心底不断爬出“完了”二字,搅得他魂魄就要散在当场。 求生之欲迫使他回神,磕绊否认:“没、没有,冤枉啊大人!”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嘴巴。虽不知自己醉酒后会口无遮拦,可之前有春棠那事作前车之鉴,他怎就没长个记性。 任松重重一拍惊堂木:“在场之人,一共十多双耳朵,你竟还敢狡辩?!” 让人提蒋士诚来之前,他已逐个问过检举的衙役,知晓昨日之事的来龙去脉。 蒋士诚再次慌神。 昨晚的事情,他只记得那群粗人对他说着恭维之言,自己越喝越多,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根本不记得说了什么。 蒋士诚隐隐察觉事情蹊跷,瞥了眼下首位置的知县,看他那副淡然而事不关己的样子,恍然觉得,昨晚自己定是被设局了。 又看向一直赏识自己的任松,蒋士诚心定了几分:“大人,下官冤枉。酒后之言怎可当真?下官已醉死过去,只能任他人乱说,百口莫辩!” “定是有人见不得他人好,要害下官!”蒋士诚意有所指。 任松不急不忙,一副公正模样:“刚刚本官听县衙中其他人说,前些日子设欢迎宴,知县醉酒,考你些学问上的问题,你皆应答不出。” 蒋士诚赶忙争辩:“大人,上次春闱已结束几年,眼看明年就要开下一场了,就算下官忘记些曾经所背文章,也实属正常。这怎能被当做证据?” 任松欲再次开口。 这时,有衙役跑来通传:“大人,外面来了个女子,说要告发蒋县丞科场舞弊。” 蒋士诚不知这人又会是谁,湿透的衣服被凉风一吹,让他有些瑟瑟发抖,心肝突颤。 任松抬手:“带进来。” 蒋士诚向后扭着头,想第一时间看看,要告发他的女子,究竟是谁。 不多时,便见那女子从远处走来。 距离稍远,他还看不清来人的脸,却通过走路姿态,一点点分辨出来,竟是桃娘那贱人! 第157章 桃娘告发蒋士诚 蒋士诚不等桃娘走入堂中,赶忙与任松说:“大人,这女子是下官的外室。曾因她不知分寸闹去永定侯府,下官打算将她送回老家,她却逃走了。” “她定是心怀怨恨,今日前来,只为让下官身败名裂!”蒋士诚急急解释。 任松却没看他,等着那女子走入堂内。 蒋士诚急了,挣扎起身要去阻止桃娘,拿廷杖的衙役迅速上前,将人控制在原地,又压跪下去。 第197章 蒋士诚目眦欲裂,忍不住侧头大骂:“你个无知的蠢货,自以为聪明,实际毁了一切,真是连方知意一个小指头都赶不上!” 现在还未定罪,他不能说太多,以防不打自招,只求桃娘能突然开悟,别胡言乱语。 对她不顾女儿日后生活,非要将自己搞垮的行为,蒋士诚恨得险些咬碎了牙。 这女子,怎能如此不讲情面。 桃娘的指尖掐了下手心,忍住不去理会蒋士诚,到了大殿上就是一跪。 “大人,民女要告发蒋士诚。他有次参宴醉酒,回来与民女说了些科考之事,提了个词,叫做”银盐显影”。” 蒋士诚挣扎着,大骂贱人。 衙役找了块破布来,塞住了他的嘴。 桃娘心中只觉畅快,向一旁挪了挪,继续道: “民女没读过书,不认得几个字,根本不知此言何意,只是记住了这词的发音,之后暗中打听,才在一个为人写信的老书生那里得知,竟是科考作弊之法。” 任松思忖片刻:“你可有证据,证明所言为真?” 桃娘想了想:“那老书生,常年在濯县街市上摆摊,当时我一问,他还很吃惊,问我为何突然问那个。我心知此事不简单,随便找理由搪塞了。那是七八个月之前的事情,但他是读书人,记性定然好,一问便能知晓。” 任松神情严肃:“七八月前的事,你现在才说。若非闹翻,你怕是会一直包庇他了?” 桃娘慌忙磕了个头:“大人,事关重大,民女为了保命,只能等待时机,如今终于能将真相说出口了。”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民女还知晓另一个关键证据,就在蒋士诚戴着的护身符里。” 桃娘抬手一指。 其实她心里是不确定的,但为了自己不被连累,让蒋士诚变成丧家之犬,只能冒险一试。 蒋士诚大惊,下意识要去摘自己颈上的护身符,依旧被身侧衙役制止住。 一名衙役将护身符摘下,交给任松的护卫。 护卫在任松的指示下,拿出匕首,在任松的注视下,于案桌上小心割开护身符。 护身符内,只有一小条折起的碎布,展开来,不过小指长短,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小字,并非墨迹所留,更像是火烤后的碳化痕迹。 桃娘松了口气的同时,继续说着:“蒋士诚那日醉酒,一直拿着这个护身符,胡言乱语了好一阵,大致意思便是说,护身符里面留有考场之上,给他带来好运气的句子。” “民女得知那‘银盐显影’法后,根据蒋士诚所言猜测,这护身符中可能有他留下的小抄,可民女怕被他发现,始终没有证实过,不过看他刚刚的反应,应当就是民女所猜那般。” 桃娘看不到那字条上写了什么,但通过观察几人的反应,也得到了确定,如此说着。 任松微微眯眼看着那些小字,自然知晓出自哪部书中。 他沉默片刻,最终拍了下惊堂木,肃然道: “此案涉及科场舞弊,更有欺君之嫌,牵连甚广,本官无权判夺,自会向上呈报。到时会,有专人彻查,你们是否被冤枉,便能知晓。” 蒋士诚听此决断,身上强烈的挣扎之力缓缓卸了,目光逐渐僵直。 他已经没心思去想,任松今日为何恰巧出现在此处,又为何不再帮他说话。 桃娘听到“欺君之嫌”四字,眉心一跳,抬头问:“大人,民女已检举完毕,就先离开了。” “不可!”任松阻止,“你不仅是提供有效证据的关键证人,还是包庇蒋士诚的嫌疑之人,是否能功过相抵,要看之后的审查结果,最终判决。暂时不可离开。” “什么?”桃娘没想到,会将自己连累进去,顿时慌了。 她慌忙爬起身,要往外跑,被旁边的衙役一把拽了回来。 新来的县丞科场舞弊之事,在榆县传得沸沸扬扬。 一上午,街市间都在议论此事。 早上被丫丫哭声吵醒,来街上买羊乳的蒋莲,因人生地不熟,在街上寻了许久,才买到羊乳。 回家途中,她听到那些议论,神色大变,手中的羊乳罐子摔在地上也无察觉,慌慌张张跑回家,发现蒋士诚果然不见了。 蒋莲的心咚咚狂响,暗念着完了,也不管还在哭着的孩子,想到什么,在蒋士诚屋中乱翻一气。 最终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到,连老家那个小院子的房契,都不见了。 她又去春棠屋里,一顿翻找,同样未发现值钱的东西。 “糟了,定是春棠那贱人先听到此事,卷钱跑了。”她自言自语,踉跄几步坐到了地上。 蒋莲难以接受这巨大的变故,好一阵回不过神,缓了一会,视线一点点落到蒋母屋子的方向。 她从地上爬起来,急急跑了过去。 蒋莲走进蒋母的屋子,很快将昨日收拾带来的东西翻得乱七八糟。 她找到蒋母攒下的私房钱,又去拿包袱皮收拾衣服,最后来到蒋母床前,定定看着床边柜子上的两棵续命人参。 蒋莲咽了口唾沫,低声:“母亲,您的好儿子蒋士诚科场舞弊,被人揭发了出来。蒋家完蛋了。反正您也活不长,这人参就给女儿换些银子吧。女儿还要过后半辈子呢。” 她说完,毫不犹豫捧起两个人参盒子,放入包袱中。 第198章 蒋莲收拾着东西,心中暗暗埋怨:昨日蒋士诚还说她贪心不足,他自己不是吗? 考不上就不要考了吗。 举人在景国也能做个八九品的官。 他却非要弄这种事,最后连累全家。 快速将钱财搜刮干净,收拾好行李,蒋莲背上包袱就往外走,没再看蒋母一眼,很怕再晚一些,被蒋士诚连累到。 床上的蒋母忍痛,缓缓向床边移动胳膊,似要抓住那一阵风似离去的蒋莲。 可她眼睛伤了看不到,不知屋中早没了蒋莲的身影。 蒋母没想到,突然清醒的这么一会儿,竟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的一只耳朵还能听到些声音。 可此刻,她恨不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 她的儿子,明明娶了侯府千金,靠自己的能力升任县丞,前途无量,日后还会做大官,光宗耀祖。 蒋母突然一阵抽搐,双手抬起在眼前乱抓,口中吐出污浊的泡沫。 手突然往身上一落,再也不动了,眼角缓缓流下泪水。 只余满院的婴孩哭声。 第158章 堂上杀人 蒋莲出城后,担心回老家会被邻里唾骂,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觉无处可去之际,想到自己脸上深深的抓痕,她心里恨得发抖,决定回京报复杨翠花那个泼妇。 等她养好脸上的伤,非要去将杨翠花那不知拒绝的夫君勾来,再弄死那个贱人。 做好决定,她抬步朝京中方向行去。 蒋士诚的事,经过几层呈递,快速被送到御前。 皇帝阅后当即下令,让大理寺、刑部、都察院联合,迅速彻查此事。 这一查不要紧,还查出那场会试上,多件贿赂考官、替考之事。 半月后,案件整体有了结果。 经查实,桃娘所说的老书生,确实还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蒋士诚是在何时参宴的,被人从桃娘口中问出,随之查到多个一同参宴的人。 桃娘的证词被证实。 蒋士诚参加会试时所写的文章,同样被人找出,与护身符中的小布条对比。 字条上的句子,确实出现在了蒋士诚的文章里,字迹也对得上。 随着惊堂木的声音落下,最终的审理结束。 蒋士诚科场夹带,又至御前参加殿试,欺瞒陛下,数罪并罚: 罢职免官,受杖刑后,三千里流放,无期。 桃娘则功过相抵,无罪。 跪在堂下的蒋士诚,近半月里不是在大牢中,就是被提审,早已心中无望,整个人如同鬼魅。 他听到自己的判决时,整个人并无波澜,可桃娘无罪,点燃了他心中所有怨怒。 在众人皆未留意之际,蒋士诚悄悄拿出藏在袖中,早已被他磨得锋利的瓷片。 铁链“哗啦”一响,蒋士诚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一侧的证人桃娘扑去。 众衙役将人拉开时,桃娘已双手捂着颈部,瞪着眼睛,脸颊涨红,呼吸困难。 审案的官员们惊呼救人,可他们看着地上漫开的血迹,心里都知,回天乏术。 几位审案官商议片刻,当即改判蒋士诚斩立决。 文华殿中,皇帝沉着脸,凝视身前二人,严声问:“你们俩,谁先说?” 任松低着头,偷偷瞥了眼坐在武侯车上,依旧自如的贺川。 贺川直接坦白:“夺人妻吗,总要用点手段,但臣弟只是在揭发,而非诬陷。” 皇帝暗暗磨牙,微眯着眼:“你怎知,他学问有假?” 任松清了下嗓子:“陛下,是臣发现端倪提起的。” “殿下说,让臣引导他,多展示学问,看能不能再发现什么。” “可臣观察等待时机之际,那榆县知县已有所动作,又是宴上醉酒考问,又是安排衙役带人喝酒。那知县定是同样察觉,蒋士诚才学有假,才会以查案的心态,行多件事验证。” “事情也是巧,蒋士诚偏就酒后失言了。”任松一副真拿蒋士诚没办法的样子。 皇帝闭眼叹了口气。 贺川接道:“蒋士诚的外室恰巧去作证,也确实不是巧合,是臣弟安排的。不过那外室早就要在京中散布此言,只是臣弟命人暂时拦住了,让她在最合适的时候说了出来。” 他一副真诚认错的样子:“陛下认为此事不妥,便惩罚臣弟这个主谋吧,一切事情都是臣弟推动的,与他人无关。” 任松见势跪地:“陛下,臣也有错,不该与东安王同谋此事,请陛下责罚。” 皇帝睁开眼,心烦地看着眼前二人。 贺川的做法,他虽觉不妥,却又难以说出究竟何处不妥。 毕竟蒋士诚确有其罪,若不用些手段,怕是难以挖出此事,相关的舞弊案也难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沉默片刻,皇帝低声警告:“这次功过相抵,下不为例,否则你就立刻滚回封地,再也别回来!” 言下之意便是,不会再给他时间,接触方知意。 贺川颔首:“多谢陛下开恩。” 皇帝皱眉不去看他,连连摆手,让他们赶紧走。 任松利落起身,麻利快滚,还不忘将贺川推出去。 贺川却抬手制止他的动作:“你出去等我,我还有事要与皇兄说。” 任松虽好奇是什么事,却也知道现在皇帝心烦,还是撤退为妙,很快出去,并将门带严。 第199章 皇帝扶额,并未看贺川。 贺川转着武侯车的轮子,靠近几分,低声:“皇兄,臣弟的手下还查到一个线索,是这个案子中被忽略的一点。” 皇帝这才抬头,等着他回答。 贺川:“是方家二房的方坤动用关系,把蒋士诚调来了榆县。” 皇帝思忖片刻,问:“你想说什么?” 贺川神情严肃起来:“按时间推算,调任蒋士诚一事,是在方家两房翻脸前发生的。据臣弟调查,自方元帅出征后,二房做的唯一一件帮助大房的事,就是此事。” “两房闹翻后,方坤并未终止调蒋士诚回京,以此来看,他行此事,并非是要照拂侄女婿。而蒋士诚入京后,大房发生了些鸡飞狗跳之事,也能证明二房心思如何。陛下让人一查便知。” “若非图谋爵位,臣弟实在想不到,二房冒险做暗坏大房的事,还能为何。以此推测,如何都查不到眉目的,方元帅战后遇袭之事,也可能与方坤有关。” 皇帝的面色越发难看。 他再次想起,老孟氏换孩子、二房儿女设计毁长姐清白之事。 贺川所言结果虽是猜测,可方家发生的那些事,总结下来,确实都是二房在算计大房。 就算老孟氏做的那些恶事,方坤不知,也不可能对自己儿女所为,毫无察觉。 他不认为,一个人能迟钝到那种地步。 贺川又道:“方坤若真那样擅于在背后谋算,现在又有个神仙赐下学识的女儿……”他没继续说下去,转而提起,“臣弟听说,城中新开了三家铺子,分别卖火锅,炸鸡、汉堡,还有蛋糕等糕点,广受世家贵族喜爱,生意还不错。” 贺川没说这铺子是谁开的,可皇帝一听那稀奇的词语,便知晓了。 景国只严令规定,官员不可经商,未对官员家人有明确规定,许多夫人都派下人私下经营着铺子,贴补家用。 没仰仗家中势力,为生意谋利,这事倒也能暗中安稳进行着,大家心照不宣。 贺川还在说着:“听说他们还在继续找铺子,来年夏日之前,要大干一场呢。” 皇帝听出了他的意思。 纵容他们如此下去,必成大患。 沉默半晌,皇帝道:“朕知道了。” 贺川想起什么,问:“那卦师一事,也十分蹊跷,明显在针对方家大房。对一个孩子下手,当真无耻至极。” “一切还如那卦师所说,龙影卫没再有什么进展。幕后之人很谨慎。”皇帝将事情的结果告知。 提起那卦师,皇帝微恼:“那该死的东西,朕已让人将他关进天牢。” 先不说卦师能力如何,跟他多年,也属于他身边心腹了,竟行背叛蛊惑之事,他怎能轻饶。 出了文华殿,贺川的好心情逐渐显露,朝着身后的任松说: “去本王府上,让你挑宝贝。” 任松大喜,乐颠颠推着贺川出了宫。 第159章 两边挑拨 永盛街上。 方知意坐在马车中,掀着窗帘,看着告示板上贴着的,对蒋士诚的最终判罚。 她一时有些恍惚。 遇到蒋士诚后,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惊得她一身冷汗,心有余悸,不过好在,噩梦彻底结束了。 让她进入这噩梦中的人,那些漏网之鱼,也是时候处理了。 父亲这些日子,无论是武功还是记忆,都在慢慢恢复。 自己与母亲也没什么额外担忧的事情了。 她知道母亲有将二房隐患拔除的想法,打算与母亲商议一番,一同完成此事。 出神之际,有两名衙役走了过来,又贴上一张告示。 上面写着新增添的一条科考律例。 大致意思便是:明年起,所有参加科考之人,入场前皆要沐浴,换上礼部统一准备的服装,方可进入考场。考试结束后,会当场返还考生衣物,同时收验下发衣物。 不多时,便有人围看过来,激烈讨论。 方知意细看之后,打算回家将此事告知大哥,便让车夫回府去。 马车行了片刻,却在经过一处人少之地,被人拦停。 “方姑娘,本王有话要对你说,还请移步。” 坐在门边的香蕊拨开一线车帘,回首低声:“小姐,是齐王殿下。” 方知意并未有动作,目视前方,微提声音:“王爷此举不合礼数,恕知意难以从命。” 沉默一瞬,贺承瑾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刚刚,又近了些。 “本王听说了,那日你们方家人入宫,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皇祖母的安排。” “本王想提醒你,小皇叔的腿快好了,以你现在的和离身份,配不上他的。你莫要将此事当真,最后伤了自己。” 方知意平静听着此言,眼见着门边的香蕊渐露怒容,噘嘴皱眉,看向自己。 方知意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欲要开口之际,只听另一道男声传来。 “皇侄如此操心此事,甚至大费周章,两边挑拨,不知究竟何意?” 香蕊神情松缓几分,又看一眼,回报一声:“是东安王殿下。” 方知意自然听出来了,可关注的却是他话中所指。 两边挑拨?这齐王还和东安王说类似言语了? 方知意实在不解,这齐王犯什么毛病。 马车外,贺承瑾身子一僵,忙回头向身后看去。 第200章 贺川已独自下了马车,抱臂站靠在车旁,后面窗内,还伸出任松的脑袋,表面是在与贺承瑾颔首问安,实则是在瞧热闹。 “问你话呢?”贺川冷冷看他。 贺承瑾僵硬朝贺川转身行礼,生硬辩解: “小皇叔误会了,侄儿只是希望小皇叔与方姑娘都好,所以分别与你们多言了几句。” 贺川向贺承瑾走近,沉着脸:“方姑娘好不好,用不着你希望。这世上,除了方姑娘,没人能配得上我。” “这回,你可记住了?” 贺川靠近贺承瑾耳畔,低声:“上次没明说,你便听不懂了,是吗?还到她跟前来诋毁她。这个仇,我记下了。” 任松察觉到,贺川真动怒了,赶忙下车打圆场。 “哎呀,齐王殿下,您就别招他了。他最爱与您父皇告状,咱们都惹不起,离他远些。”任松将两人拉开距离,推了推贺承瑾,“快回去吧,您来年就要成亲了,好些事要筹备呢。” 贺承瑾根本没听见任松说什么,脑中反复着贺川那番话,心中湿沉。 他终是扛不住那利刃般的眼神,带着复杂心情离去。 贺川这才一改刚刚的冷态,朝着方知意的马车道:“方姑娘只需听我之言,莫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他有些不知该解释些什么,变得笨拙起来。 车内的方知意,因着贺川那句“这世上,除了方姑娘,没人能配得上我”,脸颊尚有余热。 她眼睫微垂,回着:“知意心中有所判断,不会因着他人之言,如柳枝摇摆。” 贺川心中稍安,没再继续停留,告辞离开。 方知意纤指挑开窗帘,看着贺川的马车远去,不禁微勾唇角。 这人,怕给她招来流言蜚语,见面时从不多说一句话。 背地里,总是让安安带回来一本本厚册子,从儿时到现在,从京都到封地,好似有说不完的话。 想着那一本本厚册子,方知意思索着,自己也该回一次什么了。 秦萱已安排人,为雷嬷嬷一家脱了奴籍,并在京中并不偏僻的地方,置办了一处一进的宅子。 这些日子,一家人都在布置新家。 其他下人听闻,虽说百般艳羡,可刘家人冒死找回侯爷,对主家是大恩,又觉羡慕不来。 谁都不知,是何人要害侯爷,弄不好就是有去无回。 雷嬷嬷与刘管家、儿子、女儿商议了一番,最终决定,除了老大在家读书外,其他人还去侯府当差。 雷嬷嬷在新家布置好了之后,就带着二儿子和碧荷,回了侯府上值。 秦萱一早起来,就见到雷嬷嬷喜笑颜开,端着铜盆走了进来。 “夫人吉祥。” 秦萱放下抻着懒腰的胳膊,失笑:“瞧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上值了?” 雷嬷嬷腼腆笑着:“半月多,不少了。新家布置好,没什么事,就带平光和碧荷回来了。老刘那懒骨头,还要歇息上几日。” 多日不见秦萱,向来话少的雷嬷嬷,突然话多了起来。 还给秦萱大致讲了下,对大儿子的安排。 秦萱面带柔和笑意:“他定会是个有出息的,你就等着跟着享福吧。” “谢夫人吉言。”雷嬷嬷不多见地笑开了花。 秦萱在妆台前坐下,想着一会晚音来,要提上一声,给刘家人准备雇用的契书。 雷嬷嬷拧干帕子,走过来递到秦萱手上:“夫人,老刘和平宵这些日子和我讲了不少路上的事,说发现这一路,有两伙人在护送他们,只是没能查明是谁。” 雷嬷嬷再次提起此事。 刘丰和平宵都有功夫在身,有多人跟随,还是能察觉到的。 秦萱擦过脸,沉默着擦手。 她已知晓,其中一队人是东安王派去的,那另外一队人,会是谁呢。 思来想去,她心中隐有一个猜测。 “对了,还有一件大事。您之前让奴婢安排人,去徐管家老家查他。那人已带回消息来。”雷嬷嬷道。 秦萱侧头:“如何?” 雷嬷嬷接过秦萱递来的帕子:“我们的人去的地方,是录在入府名册上的,徐管家亲自说的老家。可查探发现,那地方,根本是驴唇不对马嘴,是瞎说的。” 秦萱眸色渐深:“这人果然有问题。” 雷嬷嬷继续道:“好在凑巧,我们派去的人在地址附近,各处打探之时,被一个老捕头看到了他手中画像。老捕头觉得画中人的眼睛熟悉,搭了几句话,说此人很像他年轻时抓的一个盗贼。” “之所以记得清楚,是因他与那盗贼多次交手,有一次差点就拽下盗贼的面巾。县衙中那盗贼唯一的半脸画像,也是根据他的叙述,画出来的。” 雷嬷嬷顿了顿:“老捕快还说,那人有个同伙,虽说天黑他看不真切,但与衙役讨论过,他们一致认为,从那同伙的身形来看,是个女子。” 秦萱脑中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 随后又有些怀疑。 安安从未提过此事,自己的推测会是真的吗? 第160章 最大的隐瞒暴露,怀泽吓昏 一个时辰后,方悦安渐渐睡醒,撑头看着在桌上走来走去的怀泽。 【小仙,有心事啊?】 怀泽被突然出声的方悦安吓了一跳:【没有,谁说的?】 如此大的反应,让靠在床头看画册的尔尔,都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第201章 方悦安眼睛转了转,故意诈怀泽:【那我怎么感察到……】她拉长声音,及时停顿。 怀泽大惊失色,不打自招:【啊?送医书后得到功德恢复的灵力,都能让你感察到这些了?】 什么都没感查到的方悦安,唬着他:【是你自己说,还是我说给你听?】 怀泽被吓得,羽毛下的脑袋上全是汗,已不能正常思考,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这两日,他发现秦萱常与方知意商量琢磨,准备对付二房的事。 可似乎进展不大,始终没有敲定最终的法子。 但秦萱提到一个正在查的可疑之人,让他有些在意。 想到自己隐瞒的事,不知是不是就要暴露,他难免有些担心。 谁想他正在心里琢磨此事呢,方悦安就突然叫他。 如今方悦安已经察觉这事,他怕是如何都瞒不住了,倒不如主动些,好少遭点罪。 怀泽艰难咽了下唾沫,颤着声音:【我、我说。】 乞求般看了尔尔一眼,希望尔尔一会能发发善心,救他一命。 怀泽的两条小细腿,微微颤抖,心虚看着方悦安,小声道:【方坤不是方老爷的孩子。】 室内静默一息后,方悦安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跃起,大跨步跳下床去。 怀泽吓得吱哇大叫,扑腾着翅膀,四处乱飞。 方悦安一抬手,怀泽便受一股不可控制的力量吸引,翅膀扑腾出残影,依旧挣扎不脱那力量,最终落到方悦安手上。 方悦安咬牙切齿:“好哇,你真是好样的!原本我只需捅破方坤的身世,就能给我娘改命,你非让我兜那么大一圈!” 怀泽缩着身子,瑟瑟发抖:“我我我我,早就与你你你你说了,只是想让你你你你,完成任务……” 他来不及解释更多,只见方悦安已张开血盆大口,把他往嘴里送。 “啊!!!不要,救命!尔尔……”声音戛然而止,怀泽被吓昏了过去。 方悦安闭上嘴,伸手朝着怀泽垂落在胸前的脑袋,连着弹了好几下。 “让你耍我!” 每弹一下,便说一句。 尔尔浅浅笑着,又将视线移回到画册上。 她知道,阿姐不会真将怀泽怎样。 在她的观察中,阿姐吃什么都会偷偷给怀泽留一些,好像放在了一个叫空间的地方。 听说怀泽有一次出了危险,似乎自那以后,阿姐不再让怀泽单独行动。 怀泽偶尔也会与她念叨些事情,要么是在吐槽阿姐,要么让自己帮他理一理推测的事情,或者诉说不能完成任务的担忧。 所以她知道,怀泽为何会隐瞒阿姐。 昏了一会,怀泽才缓缓醒来。 他观察着周围的闷暗环境,听着外面偶尔的碗勺碰撞声,判断自己应是被方悦安带到膳厅来了。 确定自己还在人世,全身上下也都好好的,怀泽才放下心来。 他缓慢移动,从方悦安斜挎的小布袋中钻出脑袋。 方悦安拿着瓷勺的手稍停,身子缓缓远离桌子,朝桌下斜了怀泽一眼。 【小仙,醒啦。】 怀泽浑身一颤,与方悦安大眼瞪小眼片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嗖”地一下从布袋里窜出,拼命飞到房梁之上。 嘴上慌忙解释:【我是不想看你有事,才动了隐瞒的心思,想让你有更多机会,完成任务。可不是故意戏弄你。】 【当初你执意要给秦萱改命,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想,既然你都违反天规了,不如借此机会完成任务。毕竟,两者相较,后者得到的惩罚更重。】 他声音低了几分:【算起来,我不告诉你方坤身世,故意让你转个大圈给秦萱改命,中途不知多给多少人改了命,同样违反了天规。】 【到时出了轮回,我怕是要与你一同接受违反天规的惩罚。哎,我们俩这辈子,怕是要绑定了。】 怀泽现在也算看清了自己内心。 他以为自己最初是想升仙级,实际是不想承认,他不希望这小女魔死。 不然,违反天规行事,怎么可能升仙级。 怀泽想起什么,又继续道:【若真如我所猜,你不是魔,便不是满天神佛都除不掉的存在。你夺兽山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完不成神尊交代的任务,他看不到你改错的态度,还不知要怎样罚你。】 【就算我猜错了,你确实是魔,可完不成这任务,难保不会被神尊关到不见天日的阵法中,永生永世。】 怀泽不禁低落:【你看过人间的热闹繁华,怎能忍受那样的漫长孤寂。】 方悦安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很快又调整好情绪:【哎呀行了,嘟嘟囔囔说什么呢,赶紧说方坤的事。】 想了想,又加了几句:【你说你违反天规,但我觉得,这事不能怪你,是那个神尊的问题。】 【监督我,不派个铁面无私、心如铁石的成熟神仙,非派你这个胆小、心软的,初出茅庐的小仙,还让你能继续查阅命簿,本就是他们的失误。】 【到时去了九天神殿上,你得给自己辩一辩,别在我跟前这么能说,到那时却成了哑巴。】方悦安顿了顿,【能往我身上推的,就往我身上推吧,毕竟是我执意要做那些事,一直逼着你,让你为我透露天机的。】 怀泽眼底已经漫出泪光,听闻此言,更有些不敢相信般,朝下面看看。 第202章 她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还……最后几句话,是在安慰他,为他想后路吗? 见方悦安让红叶再给她盛一碗汤,怀泽心中有了底。 还能再喝一碗,那定是不生气了的。 怀泽终于放下心,没时间想方悦安那番话的意思,不敢再拖,飞落到长案上,开始给方悦安讲说。 【方坤是中院管家徐胜和柳丽娘的孩子。】 第161章 方坤身世 突然,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在膳厅内此起彼伏。 秦萱与方知意纷纷侧头,用帕子掩唇咳着。 方湛则快速起身,去了外面,剧烈的咳声一阵阵传进屋子。 这半月多的时间,他偶尔能想起些以前的事,在秦萱与儿女的讲述下,他对家中情况,也有了大致认识。 听闻此事,同样震惊。 方珣礼与许晚音一般都在西院用膳,此刻不在,“逃过一劫”。 方悦安歪歪头,看着下人手忙脚乱,给母亲和大姐姐顺气递茶。 她爬下椅子,走到母亲和大姐姐中间,同时给两人拍背。 “这汤是好喝,母亲和大姐姐也不能着急呀。” “慢些喝。” 在方悦安小手触碰的瞬间,两人瞬间咳出了喉咙中的东西。 她们拭掉眼泪,急忙点头应声。 秦萱呼出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回去吃吧,母亲没事了。” 方悦安点点头,看向方知意。 “大姐姐没事。”方知意用帕子拭着眼角。 方悦安又看向门边。 方湛已经回来了,轻握的拳抵在唇边,低声清了两下嗓子。 见所有人都没事了,她才回到椅子上,继续吃饭。 怀泽用翅膀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你觉不觉得,他们方才的反应很奇怪,好似听到了我说的话,被震惊到了一般?】 听到此言的三人,瞬间忙碌起来,有给方悦安夹菜的,有给尔尔夹菜的,还有告诉两人多吃些的。 每个都在尽力维持神态,让自己看起来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方悦安的视线接连从大姐姐、母亲、父亲身上扫过,见他们已经继续安静用膳。 方悦安微微皱眉:【你猜上瘾了是吧?他们这不都挺正常的。你能不能别转移话题,赶紧说正事。】 怀泽用夸张的样子,偷偷学了两句方悦安说话,以示不满。 在方悦安视线扫来时,又赶忙恢复以往神态,继续道:【徐胜与柳丽娘是拜过堂的夫妻,曾是雌雄大盗,在多个州府活动,犯案无数。官府曾重金悬赏,要捉拿二人。】 【他们怕被抓到,只能暂时停手,隐藏一阵子,便拿着钱财,来到与犯案处甚远的京中消遣。】 【一次偶然,他们碰到了挥金如土的方老爷,对他艳羡万分,听说方老爷的身份后,更是对他的家底与地位眼馋至极。】 【两人早已过够到处躲藏的日子,觉得此人或许是他们改头换面的机会,谋算一番后,定了个鸠占鹊巢的长久计策。】 【之后,在徐胜的布排设计下,柳丽娘结识并获得方老爷青睐,做了他的外室。柳丽娘生下方坤后,在不停的耳边风之下,成功让方老爷掉包孩子,将方坤送入侯府,好吃好穿地被老孟氏培养长大。】 【他们计划着,让儿子继承爵位,最后除掉方老爷,这显耀的一切便都是他们的了。】 方悦安已放下筷子:【原定命运中,他们实现了此计划?】 怀泽:【对。而且那时,贺承瑾做了皇帝,方蓁蓁成了皇后,永定侯府门庭显赫。】 【正因如此,柳丽娘和徐胜临死前,才敢与方坤说出真相。】 【两人死后,这个秘密便只有方坤一人知晓。】 方悦安在心中啧了一声:【没想到,原定命运中,我们一家子,都没得个好下场。】 【方老头那个蠢坏的东西,忙来忙去,引狼入室,害自己个家破人亡,断子绝孙。】 怀泽叹息:【原定命运中,你父亲失踪六年后,才想起往事,从救命恩人家脱身。可回到家后,却发现家中已是二房当家,过得风生水起,而自己的夫人、大儿子、大女儿全都死了。】 【方坤怕你父亲回来替代他,再查探妻儿死因,坏了大事,让柳丽娘撺掇方老爷出马,拿着捏造的证据,抹黑你祖母,说你父亲并非他的儿子。】 【还与你父亲保证,只要你父亲自尽,抹去侯府的污点,他定会好好会照顾好剩下的两个孩子。】 【你父亲自然看出事情有猫腻,打算暂时离开,从长计议。可那时的他,武功尽失。方老爷见人要跑,急怒之下,吩咐徐胜将人拦截,就那样亲眼看着你父亲被徐胜虐杀,最后还让徐胜连夜将尸体草草处理。】 方悦安的牙齿磨出了声响:【老混蛋!老畜生!我要诅咒他,不得好死!】 【不行!】方悦安作势就要起身,【我非要去教训一下那老畜生不可。】 怀泽连忙飞落到她的脑袋上,用翅膀捂住她的眼睛,急声安抚: 【你先冷静。那是原定命运,以现在命运的走向来看,那些事定不会发生了。】 【你不是喜欢看命运的果报?轮回册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只需让方老爷知道,方坤不是他儿子,就可以坐等看好戏。】 【就是你现在,没有透露天机的机会了。】 第203章 方悦安拨开怀泽的翅膀,冷哼:【我看,和他说他也不会信。有些人,是叫不醒的。】 【不行,我越想越气,必须先去揍那老蠢货一顿。】方悦安跳下椅子。 怀泽急得衔住她的小辫子,朝门口相反的方向拉扯:【你不是都将他的嘴烫伤了,到现在都没好,再揍就容易要了他的老命了。】 就在此刻,秦萱开口:“你们都下去吧。” 下人们纷纷退出膳厅,将门关好。 方悦安见娘亲似有要紧事说,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听完再去揍那老家伙也不迟。 桌上的人已全部撂筷,接连看向秦萱。 秦萱看似无意,低声将查得徐胜身份可疑之事,说给在座之人听。 方悦安抬头,瞪着两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怀泽,我娘竟一早就发现了徐胜的可疑,还查出了东西。】 心中要揍方老爷的冲动,散去不少。 她感叹:【我娘亲真厉害,不愧是我娘。】 【还有大姐姐也厉害,没用我提醒,就知道方蓁蓁冒充她身份的事,还察觉了桃娘是蒋士诚的外室。】 她想起大哥成婚前夕,母亲与哥哥、姐姐聚在一起,低声商议什么事情。 当时她与尔尔在门口玩,察觉他们三人样子鬼祟,低声商议着什么,便稍稍用了点灵力,偷听了几句,发现大姐姐已经知晓了桃娘的事,正商议着利用此事和离。 她不知自己改动了哪里,让大姐姐主动知晓了此事,却很是欣慰。 【娘亲和大姐姐现在,几乎都不用我,就能独自解决很多问题了。】 想到此刻的事,方悦安再次感慨:【哎呀,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看娘亲的架势,必定不会放过这个疑点。】 心声让正在说话的秦萱和静听的方知意,都有些走神。 讲完事情经过,秦萱最后道:“虽说只是怀疑,可为了全家安危,总要确定下柳丽娘与徐胜的身份。” 方知意配合发问:“可这要如何证明?” 同时,方悦安看向怀泽:【你说。】 第162章 这次,必须将二房彻底除掉 怀泽静默一瞬:【此事怕是不好证明。不过,徐胜一直有偷东西的习惯。你爹出征前,曾亲自雕了朵玉芙蓉,要送给你娘做生辰礼,可出征的命令突然,他并未完成。】 【徐胜曾钻进过你父亲在外院的书房,以为那玉芙蓉是个残次物件,但见玉料极好,就给偷去了,放在房中的暗柜中,等着和其他东西一块销赃。】 【不巧的是,柜子给老鼠啃了个洞,恰巧将装有玉芙蓉的布袋掉了出去。徐胜并未察觉,那布袋就一直在柜子腿后面。】 方悦安恍然:【那就是说,此事可证明他偷盗府中财物,若报官,便能借官府之力,查他的身份。】 【可之前,龙影卫查了柳丽娘的身份,都没查出什么,普通衙役能行吗?】她有些怀疑。 怀泽:【柳丽娘身份没被查出,是因她之前没留下过什么痕迹。可徐胜不同,如你娘刚刚所讲,他在颍南府偷盗之时,不仅给一个捕头看到了上半张脸,还让画师绘出了长相,在府衙留了底。】 【但徐胜并不知情,因画像画好时,他已离开颍南府。而入侯府时,他还带有口音,为隐藏身份,伪造了与自己口音相差不多的地方作为老家,正是颍南府。】 方悦安眼睛一亮:【所以,若官府查下去,很大可能会查到颍南府,查到曾经的偷盗案上?】 怀泽点头:【没错。徐胜这些年,在侯府也算享福,容貌变化不大,那半张脸的画像,还是可以看出,就是他。】 方悦安沉默起来。 秦萱知道,她定是开始想办法了,假做思索后对方知意道: “既然这徐胜有很大可能,是当年的大盗,颍南府又有案件留底,我们倒是可以设下一计……” 秦萱及时停声,看向方悦安与尔尔:“你们吃完就出去玩吧。母亲与你们父亲和大姐姐,商量些事情。” 方悦安正惊喜听着母亲要说的话,似要与她所想不谋而合,谁想不仅突然不说了,还让她们出去。 她小手扒着桌子,眼巴巴看着秦萱:“娘亲,我也要商量。” 秦萱笑看着她:“等你长大些,再一同商量,你与妹妹现在,不必为家中事操心。” “娘已有了个好办法,安安大可放心。还有,娘刚刚说出的事情,你们二人定要保密,不与其他人说上一个字,可好?” 方悦安还有犹豫,想要留下。 怀泽劝说:【快走吧。听你娘的意思,她所想之计应是与我们所说,大差不差。但他们不知玉芙蓉之事,许是要栽赃徐胜,借机将他送去官府,引导官府查他身份。商量这种事,定是不想给你们小孩子听到的。】 秦萱微微垂首,在怀泽说出玉芙蓉之事前,她确实有此想法。 现在有了玉芙蓉一事,自然改变了计划。 只要凭空捏造丢了东西,四处搜查,借机专门去徐胜房中找那玉芙蓉便行了。 方悦安觉得怀泽说得有道理,痛快答应离开。 方知意将两个妹妹送到门外,吩咐远处候着的下人,将她们带回明月居。 刚出膳厅的门,方悦安突然想到:【那不对呀,就算能顺利证明此事,揭露他们雌雄大盗的身份,可方坤的身份仍旧没法证明。方坤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定不可能供出方坤。】 第204章 话落之际,方悦安灵光一闪:【我有办法了!】 【上次我在你身上揪下来的羽毛,若放到方老头身上,柳丽娘和徐胜找不到他,不定要偷偷商量些什么。到时,方老头就能发现,他们二人关系不一般,听到许多炸裂的秘密。】 方悦安为自己想到这么个绝妙办法,欢欣不已。 怀泽则有些纠结:【可是,这样真不算与他透露天机吗?你已经没有机会了。】他心中不确定。 方悦安不赞同:【谁说的?小仙你别忘了,我有因功德恢复的灵力。那么多灵力,就做放羽毛这一件事,还不行?】 怀泽能感受到,方悦安因功德恢复了多少灵力,也知道那些灵力,足以支撑她透露一条天机。 可他还是不敢让方悦安去试。 【你放羽毛确实是一件事,可方老爷因此会听到的,许是百十条天机。】他道。 方悦安:【他知道千万条,也不是我亲口告诉的,关我什么事?】 怀泽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无法反驳。 方悦安紧接着说:【反正我要试试,若方老爷隐身了,就说明这件事被允许,神尊来了都没理由罚我,不然就别让我做成。你们神界出了疏忽,最后算在我头上,我是万万不干的。】 她说出这番心声时,特意仰头,狠狠瞪了一眼天空,颇有些旧仇的样子。 怀泽心里不禁纳闷,神尊安排的事,不应该有这么大空子啊? 整件事情,真是越来越奇怪。 【若是这样,就得让娘亲晚些送徐胜进大牢了。到时他们发现方老头不见了,定要碰头商量的,得给他们留够时间。】方悦安想着,不禁捂嘴偷笑。 她磨蹭着,此刻还未走出膳厅所在的院子,想到此,直接掉头回去。 碧荷与红叶连忙追着阻拦,同时故意提高声音,提醒屋中议事的主子。 膳厅的房门在这时开了,三人先后走了出来。 秦萱还在说着:“此事只有一次机会,我们当确保万全。” 方悦安已跑到秦萱身边,还在想如何说,便见秦萱蹲下身,将手扩在她耳边,低声: “娘亲和父亲、姐姐商议的是件大事,安安无论听到了什么,都不能与别人说哦。” “那还有多久,安安能看到热闹?”方悦安学着娘亲的样子,将双手扩在嘴边,顺势小声问。 秦萱温柔一笑:“安安希望多久?” 方悦安想着,在心里算了算:“一日吧。一日后我就想看热闹。” 方老爷消失半日,中院的人就会找疯了,柳丽娘与徐胜必定碰面。 “好,就在那时候。”秦萱揉揉她的脑袋。 方悦安欢喜应声,心中则想着:【这次,必须将二房彻底除掉。】 第163章 方老爷不见了 其实,方悦安还预感到,又有危险靠近。 因灵力变强,她可隐约感知到,那危险来自柳丽娘与徐胜。 许是事发之时与现在相距还远,超出了她能力范围,她还预知不到,对方究竟要做什么。 不过有了此法,别说这危险会破除,整个二房都得完蛋。 怀泽实在想不通,秦萱为何这样配合方悦安,煞风景地提醒:【你娘不会在哄你吧?】 【胡说,我娘从不将我当小孩子糊弄。】方悦安坚信。 秦萱起身:“去玩吧。娘亲答应你什么,就会是什么的。你等着看就好。” 方悦安微抬下巴,斜了眼怀泽:【听到了吧?】 怀泽:…… 又是怀疑仙生的一天。 从膳厅出来,方湛去了外院书房,秦萱则回了云香院。 刚入院,就听院中丫鬟迎过来提醒:“夫人,柳老夫人来了,已在小厅内等候。” 秦萱微一挑眉,看向屋子方向。 这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又在算计什么。 不过一切都快结束了。 入了厅内,柳丽娘放下茶盏,起身笑迎:“听闻老大身子恢复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她摆出一副很为秦萱高兴的样子。 秦萱避开柳丽娘的牵挽,坐到主位上,面色如常询问:“不知柳老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柳丽娘笑容尴尬一瞬,又很快调整,低落叹息: “老爷自从上次被热茶烫伤,看了许多郎中,都迟迟未好。我就想着,能不能让老大下次去林府时,将他带着,让林太医帮忙看看。” 秦萱从容淡笑:“这事我与侯爷可不敢擅作主张,毕竟那是陛下御用的太医。陛下开恩,才让林太医为侯爷亲诊。” 话点到为止。 “这可如何是好。”柳丽娘已开始落泪,悲从心来,“老爷整日食不下咽,已瘦了许多,再这样下去,就不妙了。” 她用帕子拭泪的空隙,偷看秦萱一眼:“你与老大整日忙碌,都没功夫去瞧他一眼,可他还想着老大,为老大前程考虑,让我转告些话。”话中意有所指。 秦萱打断柳老夫人:“我与侯爷去瞧一眼,公爹便能好了?莫非您与方坤、周氏都是摆设?什么事都得指望侯爷这个病人?” “我照顾侯爷的同时,还为公爹找来许多名医看诊。不知你们做了什么?”秦萱瞥了她一眼,嗤笑,“听闻二房这段日子开了几家铺子,生意颇好,忙得不可开交。” 她也学着柳丽娘的话中有话。 第205章 秦萱已从方悦安心声中得知,方老爷的病是怎么回事,找名医完全是为了不给人留话柄。 柳老夫人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也不装了,整个人冷淡下来。 她站起身,声音淡淡:“传你公爹的意思,他要老大办个宴席,一来让关心之人亲眼看看老大的恢复情况,二来与三年未见的京中同僚稍作走动,全了礼节。” 似怕秦萱反驳,紧接着又道:“你公爹这病不知何时会好,别再像以前那样忤逆他,让他病况加重了。” 说罢,就离开了。 秦萱十分确定,柳丽娘别有用意。 她静坐思索片刻,越想越觉得,对方提出此事,似乎是为了安排个人多的场合,做些什么。 反正柳丽娘没说具体日子,那日子就是她和晚音定,定个他们自己计划完成后的日子,正好给知道真相的方老爷,一个发疯的机会,让此事人尽皆知,也好。 另一边,赶在柳丽娘回中院前,方悦安已拿着怀泽羽毛,大摇大摆进了方老爷卧房。 她用灵力将一根羽毛粘在方老爷脑门上,并让方老爷的身子快速恢复,唯独嗓子还不能说话。 方悦安离开不久,柳丽娘就回来了。 她出神地想着事情,还未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 这时,外面有丫鬟敲了敲门:“老夫人,老爷的米糊做好了。” 柳丽娘回神,应付一声:“进来。” 方老爷口中红肿,还有水泡留下的创口,喉咙更是每次吞咽,都疼痛难耐,只能吃些流食,少食多餐。 柳丽娘不禁有些担心,在他们的谋划完成前,方老爷就一命呜呼,让他们再无指望。 身后丫鬟突然询问:“老夫人,老爷去了何处?” 柳丽娘再次被打扰到,有些不悦,皱眉回身,绕过屏风,发现方老爷果真不在床上。 这些日子,方老爷因口中伤病,多数时候都在床上躺着,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按理说,不会独自去往哪里。 柳丽娘吩咐着,与那丫鬟来来回回,在整个屋子找寻了一遍,没发现人。 她停下脚步,想了想道:“派人去茅厕看看。” 她想不出,除此之外,方老爷还能去哪儿。 很快便有人回来禀报:“老夫人,老爷不在茅厕。” “什么?”坐在靠背椅上的柳丽娘惊诧出声,又自言自语,“难不成是他身子恢复了些,出门去了?” 立在旁侧的吴嬷嬷立刻道:“奴婢这就让人在府中找找,再问问门房。” 柳丽娘看着吴嬷嬷出了门,胸腔渐生怒意。 一刻钟后,吴嬷嬷匆匆回来:“老夫人,门房说老爷未曾出门,奴婢们也未在府中寻到人。” “什么?”柳丽娘“噌”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怒容渐露,“他一个病弱之人,还能去哪?再派人给我在府中找,仔细地找!” 吴嬷嬷行了一礼,轻手轻脚离去。 柳丽娘微喘着气,抓起方几上的空茶杯,甩手掷在地上。 另一只手撑着方几,低低咒骂:“该死的东西,非在这关键时刻,给我找不痛快!”眼神怨毒。 怒喊与瓷杯碎裂的声响,吵醒了床上的方老爷。 方老爷神思逐渐清明,突然觉得口中的痛处似乎减弱不少,只是喉咙还有些肿胀,但不疼了。 他来了些精神,翻个身坐了起来,看到屏风外影影绰绰的柳丽娘身影,想要呼喊,发现还是发不出声音。 他起身下床,想让柳丽娘给他叫些吃食,可直走到柳丽娘身侧,都不见对方有反应。 方老爷疑惑,屈指用手背碰了碰柳丽娘的胳膊。 可柳丽娘满面心思,不知在沉思些什么,根本没察觉。 方老爷又伸手,在柳丽娘眼前晃了晃。 柳丽娘却像没看到般,依旧毫无反应。 方老爷不明所以,正当他打算找个物件,制造些响动时,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 方老爷侧头,看到徐胜的身影后,不禁有些诧异。 他怎么到这里来了? 第164章 “偷听” 即便他是柳丽娘的表哥,也不能这样不知分寸。 毕竟是外男,哪怕进到寝屋外的厅子都是不合适的,别说直接进到与床榻只有一面屏风之隔的外寝。 徐胜加重脚步上前,低声询问:“究竟怎么回事,老爷怎会不见了?” 柳丽娘阴沉着一张脸,回过身:“我只去了趟秦氏那,回来人就不见了。” 方老爷终于反应过来,两人竟都在说他不见了,可他不就好好地站在这? 方老爷觉得不可思议,抬步走到徐胜身前,见徐胜也似看不到他一般,正出言安慰柳丽娘。 “你别急,他许是恢复了些力气,在府中走走,一会就回来了。” 自从方湛回来,柳丽娘的情绪就不太好,几十年的努力功亏一篑,她实在没心力从头来过,时常耐不住原本的暴躁性子。 想到正事,柳丽娘冷静几分:“秦萱已答应为方湛办宴,为了不让她怀疑,我没帮着定日子,但这日子应该很快就能定下。确定日子后,立刻通知你找来的,那个会傀儡术的术士,让他做好准备。” 徐胜点头:“上次我与你说,操控方老头,需要他的八字和一缕头发,可准备好了?” 柳丽娘走向内寝,很快拿出准备好的东西,交给徐胜,顺势紧紧握住他的手。 第206章 “没机会了,此计必定要成!”她狠狠咬字,手上用力,难掩心中急切。 方老爷站在两人中间,呆呆看着眼前交握的手。 柳丽娘话语的尾音成了鸣响,在方老爷耳中尖锐不停。 柳氏竟真想让他去杀方湛,还怕他拒绝,直接找来术士,要操纵他进行此事。 徐胜毫不避讳就进入他们的卧房,柳氏还主动握徐胜的手。 那他们…… 不可能!不可能! 方老爷摇头后退。 徐胜是丽娘的表哥,是丽娘介绍给他做手下的,只为混口饭吃。 他们不会做这种糊涂事的。 徐胜将八字和系着红绳的头发揣进怀中。 “你别着急,我先把这头发和八字送去,回来也跟着去找找。” 见两人握住的手松开,方老爷顿时松了口气,心有余悸般笑了。 他就说吗,丽娘最是爱他,怎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两人真有什么,手都握上了,那定会有进步一动作,可徐胜离开了,就说明丽娘刚刚的举动,完全是心急的下意识动作。 可想到他们看不到自己的诡异之事,方老爷渐渐笑不出来了。 他们为何会看不到自己? 难道他已经死了? 会不会是秦氏那毒妇,撺掇失去记忆的方湛,将他杀了。 尸体已被他们处理掉。 见徐胜离开,方老爷来不及多想,跟了上去。 他得去看看,他们要怎么让术士操控他。 说实话,他不想杀方湛。 如今方湛受皇帝器重,若他杀了方湛,皇帝定会要了他的脑袋。 他现在没法确定自己死没死,自然还得多为以后考虑。 方老爷跟着徐胜,走到一个小巷深处,进入一间院子里。 他亲眼看着徐胜将他的头发和八字交给术士,还说杀人之日定在府上办宴之时,确定好日子再告诉对方。 两人就细节,又交谈几句,都是与如何操控他杀人相关的,听得方老爷心中发沉。 他是答应过丽娘,要帮忙除掉方湛和方珣礼,可丽娘就一点都不为他考虑吗? 徐胜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术士出门送徐胜,方老爷留在原地,一直盯着那缕头发。 方老爷失神地在外面晃荡良久,回家时,天色已黑。 他没在术士那里听到,关于他们看不到自己的事,猜测此事与他们无关,便开始怀疑大房,打算去东院,听听那黑心肝的夫妇俩,都说些什么,究竟是不是他们搞的鬼。 可他到达东院门外时却发现,自己如何都入不了门。 方老爷恼怒之际,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男声,缥缈中带着阴气。 “方继祖何在?鬼差勾魂,速速现身!” 声音不停回荡,眼前似有烟雾升腾,整个花园都变得阴森起来。 方老爷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什么,冷汗瞬间就出来了。 他下意识屏住气息,紧张而僵硬地环顾四周,发现还没有鬼影出现,连滚带爬地离开了。 方悦安从树丛后钻出脑袋,拍着大腿咯咯直笑。 之后的时间里,方老爷怕鬼差抓他,躲在屋子中,如何都不敢出去。 将近一整个日夜过去,中院找人已经找疯了。 第二日一早,徐胜再次进到万福堂主屋内。 “城内外都找遍了,还不见人!” “怎么会这样?”柳丽娘在小厅内不停走动,声音带颤,“秦萱方才派人来传话,说已定好了办宴席的日子,如今他消失了,我们还如何实行计划?” “该死的东西,究竟去了何处!” 徐胜低声:“此事实在蹊跷。在万福堂当值的丫鬟,前前后后将近十人,他从屋中离开,怎会没一人看到?” 柳丽娘脚步一顿,猜测:“这老家伙,不会是因我之前的言语,担心我真让他去杀方湛,害怕得暂时躲藏起来了吧?” 寝屋角落中的方老爷,隐约听到外面两人的对话,一时间忘了恐惧,从大敞的隔扇门走出,刚入厅内,便听得柳丽娘那一声“老家伙”。 柳丽娘平常都叫他方郎的,他明明也没比柳丽娘大几岁。 “不行,我得去找坤儿,商议下现在这种情况,还能做些什么。”柳丽娘言语中带着急切,又埋怨一句,“那老家伙越来越没用,上次去坤儿那回来,还没与我转述他们聊了些什么,就烫伤了嘴,之后又不能言语,整日病歪歪的,耽搁事。” 要不是徐胜找到会傀儡术的术士,她早就亲自去找儿子商量了。 此时方老爷失踪,此计难以实施,她已彻底没了办法。 徐胜应声:“是该亲自与坤儿聊聊了。方老头整日喝酒,说不定脑子都喝坏了,也不知每次传回来的话,是不是坤儿真正的意思。” 听着两人一人一句,说着自己的坏话,方老爷攥紧了拳头。 他待他们二人,是掏心掏肺的,他们怎能在背后这样说他? 就连整日对他满眼崇拜的丽娘,竟也变了副面孔。 方老爷心中冰凉一片,有些接受不了这落差。 这时,外面传来匆匆脚步声。 徐胜闪身,藏到门后。 柳丽娘警觉扬声:“何人?” 第165章 我们的儿子 丫鬟的声音响起:“老夫人,东院主子丢了东西,正在让人搜查外院的各个下人房。” 第207章 柳丽娘皱眉,先回了一声:“知道了。” 听着丫鬟走远,柳丽娘低声问徐胜:“近几年,你可还在偷拿他们东西?” 徐胜神色有些不自然,挠了挠鼻梁。 柳丽娘怒从心来,咬着声音:“你到底是什么毛病?都说洗手不干了,专心帮我们的儿子拿下侯府,你怎就那般糊涂?!” 徐胜有些不耐烦:“现在侯府不是没在我们手中。我手头紧的时候,就悄悄拿来点用而已。我这身手,你还不知道吗?” “你放心,我现在拿一件,卖一件,让他们搜去吧,什么都搜不到。” 柳丽娘狠瞪他一眼,没再说话。 一旁的方老爷,眼睛一眨不眨,脑中反复着那句“我们的儿子”。 方老爷暗暗安慰自己:或许是他们之前有过一个孩子。 完全没意识到,他已经退而求其次,不在乎他们曾经是否有过亲近关系了。 徐胜离开不久,柳丽娘就招呼着吴嬷嬷,准备去趟方家。 去安排马车的丫鬟,没多久便匆匆折回,急声道:“老夫人,东院的下人在徐管家房中,搜到了侯爷丢失的玉芙蓉,已经把人绑去了官府!” “什么?”柳丽娘惊声后,扶着脑袋,身子一阵摇晃。 她最知晓徐胜的曾经,很怕给官府查出东西。 徐胜可不是个能为他们娘俩牺牲一切的人,她若不想办法救人,还不知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 柳丽娘厉喝一声:“还杵着做什么,赶紧去备马车,我要去找二爷!” 听她提到方坤,方老爷浑身一震,心中最后的希望破灭,顿时头晕目眩,手脚发软。 见柳丽娘出了门,他迈着艰难的步子,跟了上去。 全然忘了什么鬼差。 方坤白日上值,下值后又与方萋萋商议铺子里的事,这阵子颇为忙碌。 今日休沐,他又将铺子的总管事叫来,交代了些事情。 律法摆在那,做生意的事,本不该他明着过多参与,奈何周氏整日为儿女的事伤怀,根本指望不上;萋萋又太小,不容易镇住下面的人,只能他每次直接见铺子的总管事,传达他与萋萋商议出来的决定。 不过,事情是以周氏的名义进行的,也不会有什么风险,毕竟京中高门贵家的夫人手里,谁没有几个铺子。 周氏总算还有些用处。 若不是萋萋醒来,他或许已经将周氏处理掉了。 他与母亲都喜欢卫氏,周氏这个老孟氏所选之人,让他们愈发觉得碍眼。 方坤让管事离开时,门外正巧有小厮来报:“二爷,老夫人来了,已在前厅等候。” 方坤从书房出来,向前厅方向走去。 柳丽娘在厅内焦急走动,见外面终于出现了方坤的身影,急急朝门口迎去。 “你怎么才过来,出大事了!”她抓住儿子的手腕,用力晃了晃。 方坤神色凝重起来,向外面看了看,挥退所有下人。 房门关上,方坤才引着母亲到主位上坐下,低声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 柳丽娘面色难看,叹息一声才道:“徐管家被大房诬陷偷盗,抓送去了官府。” 方坤肩膀一松:“儿子还当是什么事呢。” 满不在意地,给柳丽娘倒茶。 见他反应平淡,柳丽娘微怔,又想到事情的紧迫,不由得急道: “他怎么也是你表舅,这些年为我们的事尽心尽力。你不能不管他。” 方坤端起茶杯,不紧不慢:“母亲,现在是关键时候,我们不能给大房牵着鼻子走。” “儿子会想办法,安排您去见他一面,到时您叮嘱他,别胡言乱语,等他出来,定会给他多多的好处。” “不行!”柳丽娘没多想,直接拒绝,满面愁色,“他这人,一点苦头也不肯吃,在里面久了,必是要闹的。” 单用言语,是安抚不了徐胜的。 时间久了,他定担心他们母子会舍弃他,不顾一切破釜沉舟。 方坤的面色冷了下来,重重放下茶杯。 “他既这般不识趣,我便安排人买通狱卒,在狱中将他毒死,免得他乱咬我们,给大房可乘之机!” “不过,我倒是可以看在,他曾为我们忙碌一场的份上,在他死后,为他出钱风光大办。” “胡言什么?”柳丽娘急得跺脚,双手紧扯帕子,终是忍不住说上一声,“你知不知他到底是谁?!” “我们的大计,错行一步都将是粉身碎骨,管他是谁,都别想挡我们的路。”方坤毫不在意,眸色深沉。 柳丽娘没注意他在说什么,攥紧拳头,微微敛眸轻声:“他根本不是你什么表舅,而是你亲爹!我们二人,才是正经拜了堂的夫妻。” 方坤猛地起身,因动作幅度太大,撞动桌椅,打翻桌角茶杯。 他嘴巴微张,愣看柳丽娘片刻,突然笑了下:“娘,就算您实在想让我救他,也别说这种玩笑。” 柳丽娘抬头,眼含泪意:“坤儿,娘没骗你,是真的。” 方坤面上的轻慢笑意僵住,呆立片刻,眸子渐红。 苦笑之际,眼底隐闪泪光。 “所以,我连侯府庶子都不是?” 喉间的每一次震动,似乎都用力扯动心口,疼痛不已。 十岁时,他得知自己不是嫡子,对自己有个温柔亲娘高兴之余,却也暗暗妒忌方湛。 第208章 成长的一路,他不断在心里告诉自己,庶子也没什么,反正他们都是方家的儿子,等他拿到爵位,外人只会钦佩他的本事,高看他一眼。 现在却又告诉他,他并非侯府血脉,而是一个下人的儿子。 做了几十年的世家公子,他始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骨子里的高傲让他排斥接受这一切。 柳丽娘垂头拭泪,将她与徐胜的过往,讲给方坤。 为了救人,她没有避讳做盗贼的那段日子。 “后来,我们来到京中,遇到了方继祖,他挥金如土,又背靠侯府,家世让人艳羡。我与你父亲决定换一种生活,接近他,将侯府的一切弄到手。” 柳丽娘眼中闪过冷锐恨意:“几十年的筹谋,眼看就要成功,却不想事情急剧变换,方珣礼不仅安然活到现在,连方湛都没死透,还回来了。” 她握紧的拳头,重重捶了下腿。 方坤无力歪坐到椅子上,一手捂着眼睛,不住笑着,笑得肩膀抖动,怪异的笑声传出。 第166章 方老爷的天,彻底塌了 柳丽娘坐直身子,担忧地看着儿子。 “坤儿,你别这样吓娘。” 方坤的笑声止住,无力道:“有时我在想,为何方湛就能大大方方站在日光下,我就要活得如阴沟里的老鼠。现在才知,我就是阴沟里的老鼠。” 他拿下手,眼带怨恨地看着柳丽娘:“你们只想着你们自己,从未替我考虑过!” “坤儿,你怎能这样说?”柳丽娘心中不是滋味,“你的路是娘与你亲爹给你铺的,不然你以为你能在这富贵人家,享这么多年的福?” “既有好日子,当然要我们一家,一起过。” 方坤不想听那些,心烦地摆摆手:“你们别费力了,就算抢来爵位,我这个身份,一旦曝光,一切都是白忙。” 他直直看着柳丽娘:“白忙一场的滋味,您还没尝够吗?” 柳丽娘移开视线,沉默一息,又急声劝慰:“这件事,现在只我们三人知晓,绝不会有你说的那种可能。” “坤儿,我们已经忙了这么多年,该付出的都付出了,怎能在最后放弃?” 方坤皱了皱眉,越来越觉得不对,突然问:“上次父亲……方继祖回去,没告诉您我的计划?” “什么计划?”柳丽娘一头雾水。 心想,那老家伙果然没传明白话,不知耽搁了他们多少事。 方坤示意柳丽娘靠近些,又看了看门边,才探头低声说: “用萋萋的能力,积攒钱财力量,夺皇位。” 柳丽娘瞬间张大嘴巴,似怕发出喊声般,赶忙用双手捂住。 她瞪着眼睛呆滞住,直到信息在脑中转了几圈,眼眸渐渐变亮。 此事若是成了,她就是太后了。 相较之下,永定侯府那点东西,算得了什么。 柳丽娘的眼睛快速眨动起来,心中欢喜难抑,当即做好了决定。 “坤儿,这件事,他听了,也必定是支持的。”柳丽娘想了想,“这样,你安排娘见他一面,让他知道知道,好好配合会得到什么。之后,大房全权由娘来对付,绝不让他们坏了你的好事。你无需有后顾之忧,与萋萋做好你们的事即可。” 听到这番赞成之言,方坤的面色终于好看了些。 想了想,又有些担忧:“那日我将此事告知方继祖,他当场反对,之后也没将话传给您,怕是如何都不会同意此事。” “他既然反对,若发现我们继续行此事,怕是会坏事。”方坤提醒。 柳丽娘的心中已雨过天晴,言轻语快:“你放心,他也交给娘。” 提到方继祖,柳丽娘想起自己的谋划和失踪的人,忍不住怨骂一声:“该死的东西,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方坤疑惑发问。 柳丽娘开始给他讲述方老爷失踪之事。 他们看不到,方老爷就站在厅中央,听到了他们所有对话。 待方老爷彻底接受事实,回过神后,木然转身,僵硬着步子离去。 毫无阻碍穿过房门,他未曾留意,堆坐在门边捂嘴哭泣的周氏。 阵阵秋风卷起落叶,苍老的身影于这萧瑟中,缓缓向外行去。 周华锦满面痛色,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方坤竟连方家的孩子都不是,而是一个贱如烂泥之人的儿子,肮脏卑贱。 她算计良久,最后却嫁了这样一个人,还在他跟前低眉顺眼几十年,想尽办法获得他的垂怜。 好似自己也沾上了那股子卑贱,让她有些反胃。 周华锦不敢想,此事若被秦萱知晓,秦萱会怎样笑她。 她再无资格与其比较。 秦萱嫁的是侯府嫡子,侯位继承人,而她嫁的,是个什么? 愤恨与不甘强烈鼓胀胸腔,一声呜咽从周华锦指缝划出。 “谁?!”门内传出警觉的一声喝问。 周华锦惶然爬起身,提着裙子,扭头就跑。 方坤匆匆出门,紧张地四处查看,最后在拐角处,瞥见一抹快速闪过的身影。 柳丽娘慌慌从里面追出来:“如何,可有人听到?” 方坤看着早已没了人影的拐角处,安抚出声:“没事,您回去吧。” “我会尽快安排,让您去牢里见他。” 方坤的视线始终落在拐角处,眼中闪过狠辣之色。 第209章 夜幕降临之际,出门寻人的下人先后回府,依旧没有任何收获。 柳丽娘忍着心中恼火,回了万福堂。 进门便将花架上的花瓶挥落在地,尖声怒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到底死哪去了?!” 跟在后面的下人,皆变得小心翼翼,手脚利落地收拾残花、碎瓷。 柳丽娘怒气冲冲走进内寝,突然停住脚步。 不远处的床上,背对她躺着个人。 不是方老爷是谁? 柳丽娘深呼吸一口气,挤出笑,忙跑过去,扑到方老爷身上,放柔声音:“老爷,您究竟去了哪?妾身都要急死了。” 她晃动着床上的人,声音逐渐哽咽。 方老爷没动。 这么大动静,仅是睡觉,定然醒了,吓得柳丽娘伸手去探方老爷鼻息。 感受到指腹传来的热风,柳丽娘才松了口气。 罢了,让他睡吧,许是出门太累,明日再说。 可之后接连几日,方老爷整个人都有些反常。 他不发一言,总是发呆,问他话也不回,给他说大房陷害徐胜偷东西的事,他也不似以往般,瞬间恼火,拦都拦不住地要去找大房算账。 几乎是两耳不闻,毫无反应。 柳丽娘猜测,许是那术士开始试用傀儡术。 徐胜被抓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去通知那术士,哪日用傀儡术。 她知道术士所在,从方坤那出来时,特意去了一趟,将日期告知。 想到此,柳丽娘便没过多怀疑。 虽说已有了别的计划,可她依旧盼着此计能成,多消耗消耗大房,才能确保他们不出来捣乱,坏了他家坤儿更大的事。 很快,柳丽娘收到方坤递来的消息,乔装去府衙大狱见了徐胜一面。 徐胜见柳丽娘来了,迫不及待扑到门边,低声问:“如何,找到方老头了吗?” “你让他去大房闹,撤去对我的状告!”他抓着木栏,急声说。 第167章 周华锦自戕? 柳丽娘向四周看了看,压着声音:“先别急,给我讲讲现在是何情况?” 徐胜调整了下心绪,将目前形势讲给柳丽娘。 案子已审过一回,方湛拿出了曾经绘制的雕刻图,又提供了其他证据,他如何狡辩都无力回天。 那阵子,他拿了太多东西,根本记不得具体数量,谁想到会有物件遗落在他房中角落,还被大房的人搜到了。 柳丽娘听罢,忍不住责怪:“你说你拿什么不好,偏生拿方湛亲手雕的玉芙蓉。但凡是个别的小物件,大房都难以拿出充足证据。” 徐胜别开脸,不想再谈。 怪就怪方湛偏偏突然想起这事,又偏是那玉芙蓉留在了他房中。 他不明白,大房的运气怎会那样好,好似有神仙眷顾。 柳丽娘思索片刻:“你现在证据确凿,务必要暂时吃点苦了。” 徐胜立刻不情愿起来:“不都说了,撺掇方老头去大房闹啊。” 他实在担心,案子继续查下去,会发现他曾经所为的蛛丝马迹。 到那时,他可就再难从大牢中出去。 柳丽娘淡声:“这招我们不是没用过,结果呢?” “主要现在我们不知,大房是不是在以你做诱饵,给我们设圈套。赶在这节骨眼救你,万一中了他们的圈套,我们所有人都折进来。谁又能来救你?” 徐胜:“可是我们二人之前的……” 柳丽娘打断他:“你以为我不担心吗?可细想想,前些年我们偷盗多次,都没被抓到,根本没留下证据,担心不过是多余的。” “你就先委屈一阵,过了这风头,让大房以为你没有利用价值,不再理会,或许我们花一笔钱,就能让你出来。” 徐胜没再说话,似乎听进去了。 “我还有件天大的事要告诉你。”柳丽娘耳语着,将方坤的计划讲给徐胜。 徐胜听得一愣,瞪着眼睛,用气声问:“这能成吗?” 柳丽娘睨他一眼:“别说那丧气话,我们有萋萋,什么事成不了?” “你就放心吧,我已将坤儿的身世说给他,他绝不会不管你。” “坤儿现在做那么大的事,我们不能扰他分神。你就听我的,先老实待在这,免得我们被大房抓住把柄,影响坤儿。等日后事成,坤儿定会承你的情,感激你这个做父亲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胜确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反正他知道那么多事,他们不敢不救他。 放心的同时,他也不禁期待,若儿子真成事了,他这辈子可就没白活。 在永定侯府众人筹备多日后的宴席之际,二房那边传来了噩耗。 红香面色肃然,步履匆匆回到云香院,进了主屋后,对着隔扇门禀报:“夫人,二房那边传来消息,说二夫人心中郁结,昨晚跳池自戕了,今早才发现人。” “那边已经办起了丧事。” 红香进来时,偏厅内的说笑声就缓缓停了。 厅内,方湛与秦萱坐在桌前,正亲手给两个女儿做金鱼花灯。 天气马上就冷了,天黑得越来越早,两个孩子精力旺盛,总不肯太早睡,夫妇二人就决定做几盏花灯给她们玩儿。 听到这个消息,正拿着毛笔在纸上勾画的秦萱,手微微一顿,抬首与方湛相视一眼。 她心中并无太大波澜,只是没想到,周华锦会突然没了。 第210章 之前,隐在方家的眼线确实传回过消息,说因为儿女的事,周华锦一直沉浸在悲痛中,不过前阵子,方旭泽的妾室生了个女儿,有些像方蓁蓁小时候,给周华锦不少宽慰,整个人的状态也在转好。 现在又突然传来周华锦悲伤欲绝,跳池自戕的消息,秦萱震惊的同时感到诧异。 不过周华锦如何,已与她无关,秦萱没有多想。 两房早已不相往来,二房不会正式给他们传丧报,他们自然也不会去奔丧。 “去告诉少夫人和大姑娘一声。”秦萱道。 作为消息,自然要让她们都知道知道。 消息传到清荷院时,方知意正在给妹妹们读游记,讲这片大陆上的各个国家。 香蕊出去了一趟后,回来传道:“小姐,二夫人殁了,说是因儿女之事,心中郁结,跳池自戕了。” 方知意刚震惊了一下,还未有进一步反应,就听方悦安哼声:【她没少与二房的人害娘亲的孩子。我还以为,她不知道痛呢。】 怀泽却有些疑惑:【可从周华锦的命簿看,她不是个会自戕的人。】 【她爱孩子,却也没到那个地步。而且她还剩一儿一女,目前都好好的,其中一个女儿还有了出息,对她来说就是又有了依仗,根本不会舍得死。】 【她的命簿中,很多事件的细节显示,她若身体有五分不适,就会表现出十分,是为获得方坤的关注,想让方坤多对她体贴温柔些。】 方悦安咧了咧嘴,又随意问了句:【所以,你认为她的死蹊跷?】 怀泽:【十分蹊跷。】 方悦安对此并不感兴趣:【蹊跷就蹊跷吧,也不关我们的事。我有更蹊跷的,你要不要听?】 怀泽立刻来了精神。 他最近的推想卡住了,急需新的线索进来。 只听方悦安道:【让方老头隐身后那日,回明月居不久,我不是和你说,动用灵力之际,我突然预知到,方老头会在宴席上杀父亲。】 【可之后不久,我再用灵力时,却预知不到了,直到现在,都没再预知到。】 怀泽有一瞬失望,他还以为是说方悦安自己的事。 又如常接话道:【很正常啊,定是柳丽娘和徐胜说什么秘密,给方老爷听心碎了,没准就是听到了方坤的身世。这种情况下,他怎还会不顾一切配合他们,杀你父亲。】 方悦安点点头,接受了怀泽的说法。 方知意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失神,没听到身旁的香蕊又说了些什么。 她暗暗想着,怀泽的话虽有道理,可以防万一,还是得防着祖父些。 一会得将此事告知母亲他们,好商量着做些预防之策。 眼看着,宴请之日就要到了。 第168章 杀人了! 宴请当日,永定侯府门庭若市。 拟定宾客名单时,秦萱与方湛商议决定,只请些与方湛关系要好,或是与他们家有密切往来的人,为避嫌,连东安王和曹家人都不曾邀请。 不比认亲宴和方珣礼婚宴时人多。 可消息传出去,不少没收到帖子的人,也纷纷拿着重礼赶来道喜。 在外迎接宾客的秦萱与方珣礼,只能说着客套话,将那些人劝回,直说得口干舌燥。 陪方悦安蹲在石狮子旁的碧荷,忍不住小声嘟囔:“侯爷失踪时,怎不见你们来帮忙!” 方悦安一抿唇,赞同点头,愤愤看着那些人。 紧接着,又来了辆马车。 下来的人有些胡搅蛮缠,劝来劝去,就是不肯走。 方悦安听得心烦,盯视那人的嘴片刻。 再开口,来人说出了心里话:“为了巴结你家,我暂挪公款,才买了这么贵重的贺礼,你们不让我进,怎么能行?” 说完,那人惊恐着捂住嘴。 刚下车的郭祥闻风而来。 “李大人,你刚刚说什么?” 李大人顿时什么都顾不上,慌忙逃离。 郭祥也不参宴了,大喊着,提着袍子急步追了上去。 后面没有帖子的人见此,多半接连调转马车,悄然离去。 秦萱终于脱出身来,带着方悦安进了府。 花园内,一派热闹景象。 男客与女客分别聚于一侧,晒着太阳,热闹闲聊。 男客们多数围在方湛身旁,与他说着话。 陆续有赶到的人,有看方湛没事,感慨着红了眼睛的;还有一见面就让方湛猜他是谁的…… 方知意与许晚音招呼着女客,与她们说笑着。 柳丽娘坐在一旁陪笑,身边倒显得有些寂寥。 但她此刻,并不在意这些,心中紧张着,祈求今日的事必定要成。 她出神呆坐,不知过了多久,再一抬眼,突然扫到方老爷的身影。 方老爷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神色,却目标明确地朝她走来。 朝她走来? 柳丽娘心头一紧,下意识扫视的瞬间,发现方湛正在她的斜前方,与方珣礼说着什么。 她长舒一口气,放下心来,已做好亲眼见证方老爷杀掉方湛的准备。 方老爷受傀儡术控制,力量会大涨,而方湛仅恢复了部分武功,又不会对方老爷有防备,定是在劫难逃。 正好方珣礼在侧,趁他震惊呆愣,毫无防备之际,方老爷回手一刀,将他解决也是顺手的事。 第211章 得意之际,柳丽娘并未发现,一旁的方知意与许晚音找了借口,先后邀着身边女客,离开了此处。 留在原地的柳丽娘,偷偷盯着方老爷的身影,想看他将刀子插入方湛身上的瞬间,却在人越来越近之际,察觉到了不对。 方老爷是冲她来的! “你个贱妇,我要杀了你!” 只听方老爷大喝一声,就向她扑来。 柳丽娘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昨日她特意又去找那术士,确定一切已准备就绪,才放心。 哪怕出了岔子,也应是傀儡术对方老爷不起作用,不该冲她而来。 意外猝不及防,让柳丽娘有些反应不及,但她曾经会功夫,千钧一发之际,本能地快速闪躲,却还是慢了些许,被方老爷突然掏出的匕首划伤了胳膊。 柳丽娘身侧的丫鬟们,吓得大叫,惊声喊着:“杀人了!” 远处的宾客们,说话声戛然而止,纷纷看了过来。 怕方老爷伤到宾客,方珣礼和方湛及时将人控制住,抢下了他手中的匕首。 方老爷怒声挣扎:“你们别拦我!让我杀了她!她与徐胜就是两个骗子,不仅要夺我侯府家财,还乱我侯府血脉!” “你知不知道,方坤根本不是你弟弟,是那徐胜的贱种!!!”方老爷扭头看着方湛,眼中闪动痛色,脖颈上的青筋凸显。 方湛知道,他们与安安的谋划成了,却也配合着,做出不可置信的样子。 “胡说,你胡说!”柳丽娘声嘶力竭,极力否认。 她捂着伤口,脸色已经泛白。 方老爷试图让方湛相信自己:“是为父亲耳听到的,她与那徐胜曾是江南那边,有名的雌雄大盗,之后来了京中,看上我们的家财,才接近为父的!” “可祖父不是说,她是您曾经的姨娘?”方珣礼故意说出此事。 方老爷的眼神闪躲一瞬,不等他转移话题,已经慌了的柳丽娘,为转移众人注意,惊慌间,说出了更大的秘密。 “方坤不是你儿子,你能设计杀方湛,硬要将爵位传给他?” 此话一出,旁边聚过来的众人立刻窃窃私语起来。 方湛也配合地,因震惊松开了限制方老爷的手。 方老爷感受到了方湛的反应,环视着众人异样的眼光,瞬间急了。 “贱妇!你莫要血口喷人!此事明明是你和你那奸夫、孽种联合,做下的!今日还试图用傀儡术控制我,让我杀了我的亲儿孙,好给你那孽种子孙腾位置,让你们鸠占鹊巢!多亏我提前发现,阻断了此事,不然就被你们得逞了!”方老爷瞪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那日去小巷中时,他换掉了自己的头发。 刚开始,他并不能触碰到实物,尝试几次后发现,心中意愿强烈之际,便能短暂触碰。 他趁那术士不注意时,剪了一缕对方的头发,替换掉了自己的。 听方老爷说出这些详细事,柳丽娘惊诧之余,开始怀疑方老爷失踪那一日,是藏在了哪里,偷听到了她与徐胜的对话。 满腔急怒让柳丽娘彻底丧失理智,厉声痛斥: “你休要拉我们下水!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老孟氏换女,你明明知道,却根本没管,还与她联合,设计毁方知意清白!那是你看着长大的亲孙女,你毁了她一辈子!” “你才是胡说!是你们怕知意嫁个好夫家,给侯府助力,阻碍你们实现鸠占鹊巢的谋划!”心中的急切,让方老爷拔高声音,喊得头脑发胀。 若非方珣礼拉着,他就要再次扑向柳丽娘,将其撕个粉碎,让那贱妇闭嘴。 为让近乎失智的方老爷多说些,方珣礼手上用全力拉拽,吊着方老爷的怒意。 果然,没能让对方闭嘴的方老爷,愈发怒不可遏。 第169章 你家要大难临头了,快跑! “老孟氏不过是你们蒙在鼓里的棋子,是你给方坤出的主意,让他说服老孟氏实施计划,还为掩人耳目,不惜带着小童参与其中,为方旭泽和方蓁蓁放风!” “京中人还不知,你那恶毒孙子方旭泽,联合宋广炎和林序,要设局诬陷我孙儿珣礼杀人!若非他们相继出了事,我这好好的孙儿,也要被你们害惨了!” 方老爷愤声喊着,声音逐渐粗糙发哑。 最后一丝理智告诉他,不能将方坤意图谋反的事说出。 这等灭九族的大事,说不清就会连累他自己。 听方老爷竟将这些事都说出来了,柳丽娘目眦欲裂:“你放屁!此事明明是老孟氏谋划的,你知道却还纵容他们害你亲孙子!你个老畜生!” 两人都将自己摘除在外,说着对方做下的阴损事。 丧失的理智让他们都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何知晓那些事。 围观的众人,全部听得愣住了,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方继祖。 龙影卫指挥使陆驰,也在受邀名单中,他听着两人互咬的言语,已不声不响走到围看的人群前。 “来人!将方继祖和柳氏带回龙影卫司,彻查此事!”陆驰浑厚的声音,让方老爷和柳丽娘恍然回神。 柳丽娘下意识就要跑,陆驰眼疾手快,几步上前,马上将人拉住时,他一个侧身,躲过柳丽娘旋身踹来的一脚。 再次上前,仅是两个动作,便将柳丽娘的双臂箍在身后,一脚踹向膝窝处,让她跪在地上。 第212章 陆驰抬头之际,发现身侧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娃娃,双手捧着麻绳,递给他。 陆驰莫名其妙接过绳子,绑人的同时,也想起来,这孩子是谁。 赶来的手下,已接手方老爷,用力束住他的胳膊。 方老爷看着方湛,凄楚可怜地解释:“湛儿,你别信那毒妇的话,我是你父亲啊,你一定要救我,不能让他们诬陷了我。” 方悦安则走了过来,微笑看着方老爷的眼睛:“祖父,您要乖乖听审案大人的话,把刚才提到的事,都说清楚哦!” 又回头看着失魂落魄,狼狈跪在地上的柳丽娘,甜甜笑着:“柳祖母,您也是哦。” 方家。 方萋萋身穿丧服,正坐在长案前看账本。 脑中系统突然炸声:【你家要大难临头了,快跑!】 方萋萋怔了一瞬,没动,放下账册,疑惑问: 【大难临头?我们夺皇位的计划,刚有想法,除了挣钱并无任何行动,就算不小心被人听到说了出去,也无从查证,怎会大难临头?】 方萋萋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但也明白,这种事没有确切证据,乱说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系统解释:【柳氏他们设计杀方湛的事,露馅儿了。龙影卫的人,正向你家赶来,会将你全家带走问话。】 【方继祖和柳氏都参与其中,还都知道你们要夺皇位的事,为防他们说漏嘴,连累你,你还是避开为妙。毕竟在皇帝眼中,你不是一般孩子。】 方萋萋听着这些烂事,放在账册上的手,渐渐收紧,脸色阴沉起来,怒道:【你这系统到底行不行?为何自从我来到这,就没顺当过?】 【我现在逃走,岂不成通缉犯了,还如何在这个世界待下去?】 穿越前不愉快的记忆,让她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穿越前她就在跑路,穿越后还要被通缉,她到底什么命? 系统:【你先别恼,我说的是最坏情况,方继祖和柳氏但凡还有理智,为了儿孙,也不会将此事说出,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在战场上谋杀首将,不用想就知道是大罪,就怕皇帝迁怒你全家,你也得跟着受罚。到时别说完成任务,给你自己续命,你能好好活着,就不错了。】 他们家对大房做的事,方萋萋从便宜爹娘和系统口中,陆续听说了全部,明白系统所说之事的严重性。 她直直盯着账册,有些烦闷:【眼看生意好起来了,偏发生这样的事。这些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为何给我找个这样的人家?】 【还有那方坤,真是心狠手辣,连自己枕边人都杀!】 便宜娘会跳池自戕,方萋萋原本并不意外。 周华锦为儿女的事伤心流泪,不是一两日了。 但系统说,那是方坤的手笔,只因周华锦偷听到方坤身世的秘密,方坤怕她坏事,就将人除掉了。 家里本也指望不上,方萋萋对原主并非侯府血脉一事,并没太大的感觉。 反而,她作为现代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方坤竟能丝毫不顾念夫妻情分,杀了周华锦。 在她看来,什么身世秘密,不过是方坤想除掉周华锦的借口罢了。不然,夫妻作为利益共同体,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更何况这还是古代。 系统并未对方萋萋的话做出回应。 方萋萋狠狠向上翻着白眼,试图瞪系统一眼。 系统无情提醒:【你再不收拾走,就来不及了。】 方萋萋无奈,只能起身换掉显眼的丧服,开始收拾东西,挑着值钱的装。 【可我这身体现在还小,离开这个家,还能去哪?我对皇帝来说,就是隐患,她不会容许我逃离景国的。】她边收拾边说。 系统:【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梁贵妃要帮儿子争夺储君之位,你投靠她,她必会留用你,护你周全,到时你就能隐在幕后帮她。】 【当然,在这个阶段,你可以悄悄积累自己的财富与人脉,掌握他们的优势和弱点,做好准备,等果子快要成熟时,在背后给他们一刀,将果子摘走,便也是继续完成你的任务。】 【这比你自己挣钱,白手起势,容易多了。】 方萋萋自然不会觉得系统的三观有什么问题,甚至认为系统说得很有道理,总算聪明一回。 情急之下,方萋萋没时间细想,这系统现在怎会这么好说话。 她收拾好东西,从后窗跳出,按照系统指示,选了条此刻无人的路,绕向后门出了府,中途又乔装一番,去了梁家。 方萋萋离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大队龙影卫就将方家包围了。 第170章 恶行全部暴露 在永定侯府参宴的众人,个个心里揣着天大的八卦,没什么心思吃饭停留,匆匆用膳后,接连离去。 之后一日,众多惊人的消息猛然传遍京中。 全京的人化身审案大老爷,一堆堆聚在茶楼、街角,以参宴之人带出的消息为据,仅是几日,就推出了以下几条真相: 征西大元帅方湛,战后被害失踪一事,与其父方继祖和方家二房有关。 二房的方坤,并非方老爷亲子,而是方老爷心腹手下的儿子。 老孟氏换女之事暴露后,找上门的姨娘柳氏,并非什么府中曾经的姨娘,她与方老爷的心腹手下,曾是活动在江南的雌雄大盗。 第213章 两人意图害死大房所有男丁,让方坤继承爵位和侯府家财,鸠占鹊巢。 方旭泽与方蓁蓁在诗会上,设计毁长姐清白,二房众人都有参与,包括方老爷。 方旭泽曾要联合宋广炎、林序,设局诬陷方珣礼杀人,方老爷同样知晓。 方老爷始终知道,老孟氏掉包了秦萱的孩子…… 仅是谋害保家卫国的将领一件事,就已激起百姓愤恨,更别说那么多龌龊手段。 一时间,无论是酒楼茶肆,还是街头巷尾,都能听到有人在唾骂那一家人无耻阴毒,方老爷畜生不如,老孟氏心狠手辣。 案子查得还算顺利。 领皇命查办此案的陆驰认为,方继祖和柳丽娘许是意识到,事情已无法挽回,带着将功补过的心态,都没再相互推诿,配合地说出了自身罪行。 那日二人互咬,已将事情说得差不多,不过审问时说得更加细致了些,让他清楚知道,什么事到底是谁做的,有谁参与。 接着,方坤、徐胜等人,接连被提审。 方坤难以置信,自己就这样败了,对一切拒不承认。 可方继祖和柳丽娘都已供出,他曾花重金雇猎命郎去边关,杀老孟氏的亲子柳齐。 陆驰根据二人提供的线索,派人抓到了那猎命郎。 猎命郎起初什么都不说,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试图逃跑多回,就连入京后也差点跑了。 他被五花大绑着,跌跌撞撞跑进人群,撞翻行人和小摊,包括方悦安刚拿到手的,新鲜出炉的栗子糕。 龙影卫们再将人抓回后,猎命郎莫名变得老实,在陆驰的审问下,交代了与方坤的往来的证据,甚至说出,被流放的老孟氏病亡,也是他收了方坤银子,去做的手脚,让人看起来像是病亡。 徐胜则是不发一言。 但龙影卫查到了他在颍南府留下的案底,证明了他就是当年的大盗,手中还有多条人命。 方继祖和柳丽娘同样供出,徐胜知晓他们所为的多件事,暗中也出了不少力。 陆驰派人去查,得来了一些证据。 到了卫氏,刚将人提过来,负责审问的龙影卫就发现,她整个人都有种异样的不安。 当审问人讲清将她抓来的原委,说方坤不是方老爷的儿子,还谋划参与了多件暗害大房的事后,问她是否参与其中时,卫氏久久不能回神。 回神之时,她浑身的不安反而退去,紧接着掩面痛哭。 审问的龙影卫已从她的反应看出,她对这些事并不知情,却觉她的不安十分可疑。 催促道:“如实回答!” 卫氏不得不调整情绪,抽噎低声:“民女只是一早就知,方坤是柳氏的儿子,当初能来方坤身边,是为报答柳氏的救命之恩,为其拉拢方坤,让他们母子的关系优于老孟氏,仅此而已。” “对其他事,民女确实不知情,更没有参与。”她突然有些急切,“若这样算是帮了他们,是有罪的,那民女说一件别的事,大人让民女将功补过可好?” 审问人与记录人对视一眼,道:“那要看看是何事。” 卫氏的眼中又有泪水流转,过了几息,艰难出声: “周氏并非自戕。我亲眼看到,方坤将她按在水中淹死了。” 这件事对她冲击很大,在周氏办丧事那两日,她直接病了,不停做噩梦。 她不知方坤为何要杀周氏,但看到了这个男人的疯狂与无情。 毕竟是枕边人,相处二十年的光阴,周氏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何也不至待她至此。 她并非同情周氏,是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凉感,很难不让她联想到自身。 能得方坤宠爱,也不过是她温柔乖顺,挖空心思讨方坤欢心换来的。 若方坤得知,她知晓了这个秘密,是否还会留她性命,她不确定。 想想往日仗着方坤宠爱,做些过分事的自己,她不禁后怕。 收到龙影卫包围方家的消息时,处于惶惶不安中的她下意识以为,有人发现周氏之死的蹊跷,告发了方坤。 她只是个出身卑微的女子,也不识字,并不懂龙影卫抓人代表什么。 从家中到龙影卫衙门这一路,她都在想,若问她对周氏之死是否知晓什么内情,她到底要如何回答。 没想到,龙影卫根本不是为那件事而来。 “我说的都是实话,等你们查证后,是不是就能放了我?”卫氏眼含祈求,“还有我那两个孩子,一个十岁一个七岁,更是什么都不知道。” 陆驰拿着卫氏的审问记录,结合柳丽娘对此事的供述,确定卫氏并未说谎,当即派人去给周华锦开棺验尸。 仵作在周华锦的指甲中,发现了皮肉碎屑。 方坤的手腕上,确有多条被抓伤的痕迹,按恢复情况看,正是近日留下的。 同时在下人口中问得,周氏仅是前段日子因儿女的事,消沉一阵,已在慢慢恢复,确实不像会去自戕。 方坤的二儿子方昊辰,才十四岁,从未见过龙影卫衙门吓人的审问阵仗,浑身哆嗦着,直接承认,设计害方知意时,他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参与了此事。 父母还叮嘱他说,若有女眷路过,祖父不方便搭话,便让他去,给行动中的哥姐争取时间。 此番供诉同方老爷所言,也是对得上的。 但他对方旭泽要与人合伙设局,诬陷方珣礼一事,却是不知分毫,也并未参与。 第214章 知晓此事的林序已被斩首,另外只有宋广炎能知晓一二。 大狱深处,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宋广炎,被拉出来,问及此事。 第171章 拿回属于方家的财物 宋广炎心中痛恨方珣礼,最初入狱时,并未说出方家二房的恶劣心思,也是想着二房能再想其他法子,让方珣礼不得好死,也算为他解气。 可此时,事情问到他头上,他却不敢再隐瞒。 他已许久不知外事,更是受尽折磨,心气散了不少,怕继续隐瞒会罪加一等,老老实实说了事情经过,并未提及方昊辰会一同参与,算是证实了方老爷和方昊辰之言。 方旭泽院中的女子,除了刚生产几月的杏花,另外两个入府晚的,没有参与那些事的可能,因还挺着大肚子,被问几句话,就放回去了。 方坤一家及其他相关之人,被轮流问过话后,龙影卫依旧没找到莫名消失的方萋萋。 无论是包围方家当日,还是之后多日的不间断搜查,都未见其踪影。 最后只能张贴高额悬赏令,暂待消息。 在将近一月的审问、查证、整合后,由皇帝亲判此案,有了最终结果。 方继祖、方坤、柳丽娘、徐胜共谋,设局妄图杀害出征将领;为从换女一事中脱罪,伪造柳氏身份,欺君罔上;联合设计毁大房女儿清白…… 做下诸多恶事,罪大恶极。 另,方坤杀害发妻;柳氏、徐胜犯下多起偷盗案,手中有数条人命。 最终,三人皆被判处凌迟极刑。 方继祖手中无人命,但罪孽依旧深重,皇帝顾及方家大房,给了方继祖一个体面,赐下毒酒。 很少有人知晓,此毒服用后,要忍痛一个日夜,才会彻底死透。 诬陷方珣礼之事并未实施,但皇帝觉得,是外力阻断了他们的计划,参与谋划此事之人,不可不加以惩戒。 流放中的方旭泽作为组局的主谋,被罚杖二十。 宋广炎作为同谋,罪责稍轻,因其身体状况不佳,供诉时并无隐瞒,仅杖罚了五下。 不过,他还有二十几年的牢狱与打刑。 另外,方昊辰参与设局毁长姐清白,皇帝念他当时年纪尚小,审问时也是如实回答,判了他一千里流放,八年。 卫氏并无明显过错,还主动供出方坤恶行,在案子结束后,与其儿女一同,被放归家。 虽然没事了,可卫氏眸中的光却再也亮不起来。 看着儿女,她心中撕裂般疼痛。 他们再不是方家血脉,他们真正的祖母祖父还是盗贼,与方坤这个父亲一同,犯下多件重罪。 她精心培养的儿子,没了参加科考的资格。 就算她带着儿女离京,隐姓埋名,各寻一门还算将就的婚事,却也要提心吊胆担忧一辈子,怕哪日给人知晓他们的身份,被亲家厌弃,戳他们脊梁骨。 她与周氏争斗多年,只为多得些宠爱和利益,有个安稳的好日子,可到头来,一切成空。 曾经她对未来的清晰憧憬,此刻再看,已是灰蒙蒙一片。 案子结束,围在方家的龙影卫才撤去。 紧接着,秦萱带着侯府的下人,又将方家围了起来。 卫氏在归家途中,就已想好,要变卖家奴房产,拿着钱,带儿女离京,寻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生活。 回到落霞苑,她梳洗一番后,叫来儿女,刚叮嘱完,让他们回各自住处,收拾值钱的东西,就听下人来报,说秦萱带人来了。 卫氏吓得险些坐在地上,惊问:“她又要做什么?” 通传的丫鬟磕磕绊绊回道:“说、说是二房并非方家人,要拿回属于方家的财物。” “什么?”卫氏眸子颤了颤,眼前一阵眩晕,咬牙恨声,“她这是要将我们逼上绝路!” 丫鬟又怯声说:“大夫人让您与各位姨娘,都去二门那,有话要说。否则,她就让人来绑。” 卫氏的胸膛明显剧烈起伏几下。 她紧咬着唇片刻,怒气冲冲往二门方向走。 一路走去,卫氏发现,秦萱身边的心腹丫鬟红香等人,已在指挥着粗使丫鬟、婆子们,搬拿府中小物件。 她沉沉盯视片刻,含着满腔怨恨,快步去见秦萱。 刚瞥见秦萱的身影,便恼怒喝了一声:“秦萱!害大房的不是我们,你为何要将我们也逼上绝路!” 与雷嬷嬷说话的秦萱停了声音,回身望去,便见一双满含怨怒的眸子。 秦萱故作不解:“何出此言?你的孩子,若是方家血脉,这二房的一切,大房自然没资格动。”她笑得从容,轻飘飘道,“可他们都姓徐啊!” 卫氏的眼睛瞬间红了,紧咬着牙关,强行控制鼻腔中的酸意,步子迈得艰难。 秦萱又道:“你们徐家人,被方家养了那么多年,花方家财物无数。现在,方家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都没说一笔笔清算,让你们偿还之前的花销。何来做绝一说?” 卫氏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掉落,嘴唇颤了两下,一时间说不出辩驳的话。 这时,方旭泽院中的女人杏花、媚儿、花娘,都怯步走来了,面色各异。 秦萱没再理会卫氏,直接对几人道:“你们都去过龙影卫衙门,知晓了我们两家的恩怨,同样知道,方坤并非我方家人,你们的孩子,也并非方家血脉。” 第215章 “所以,从今日开始,整个宅子的财物,我都要收回。” 卫氏痛声插话:“秦萱,你怎就这样狠心!” 不等秦萱吩咐,雷嬷嬷和另一个婆子制住卫氏,往她嘴里塞了一团手帕。 秦萱收回视线继续道:“不过,冬日已至,你们不是带着孩子的,就是要临产的,不为别的,我为儿女积些福报,也不能让你们冻死饿死。” “除了卫氏,你们三人都是在结案前回府的,应当猜出这个家要倒,定都提前为日后做了打算。” “所以,你们房中的财物,除了铺子、地契之类的不能拿走外,只要是你们房中的东西,我都不管。但若是在我此言之后,你们动些其他脑筋,那我便收回此言,连件衣裳都不会让你们穿走。” 杏花、媚儿、花娘三人听完,互相对视一眼,也没多做纠结,纷纷颔首离去。 她们都出身低微,又经历虚惊一场,不被连累,还能拿着一定的傍身钱离开,对她们来说已是最好。 几人离去后,卫氏也被放开。 她发丝微乱,狼狈之态明显,依旧眼含不甘,瞪着秦萱。 “我的铺子,是方坤给我的,和你方家无关,谁也不能阻拦我带走!”她狠狠说道。 秦萱唇角微微上扬,眼中却不带笑:“你既不同意我的提议,那我便将账房叫过来,算算你们徐家一大家子,这些年花了我方家多少钱。你先还回来,再说什么是你的。” 秦萱向她走近两步:“如何?你要选哪个?” 卫氏盯视秦萱片刻,终是垂首落泪,肩膀抽动几下后,掩面痛哭。 第172章 别忘了,还有件大事 雷嬷嬷去了趟京外的庄子,带回了三个丫鬟,直接去牙行,将她们卖了。 这三人就是当时方妙宜院中的洒扫丫鬟,受老孟氏指使,暗中做了许多挑拨之事。 秦萱当时气急了,是决定将她们直接打死的。 可她们被带下去后,秦萱冷静想了想,终是下不了最后的狠心,尤其在呆傻已久的尔尔,突然叫了一声娘之后。 秦萱想给尔尔积些福报,便又叫来雷嬷嬷,将惩罚改成打每人二十个板子。 为了震慑心思不正的下人,秦萱让人将被打昏的三人用草席卷着,送出了府,做出被打死扔出府的样子。 那三人在庄子上养好身子后,一直被看着,做着粗活。 如今二房已倒,雷嬷嬷想起了这事,主动提议去办,将人彻底处理掉了。 天气渐冷,却还不到烧地龙的时候,秦萱怕女儿冷,就先让人给明月居添了炭盆。 姐妹俩觉得新鲜,每日都会围在旁边一阵子,偶尔还会烤些东西吃。 此刻,二人围坐在炭盆旁,正吃着冰雪冷元子。 【终于不再是那些阴毒小人当道。】 【娘亲的命运,彻底改了。】 方悦安轻咬着小木勺,美滋滋,欣慰一笑。 案子结束后,她接连将事情后续听全了,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怀泽沉默着。 到现在,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不敢相信,不到半年时间,不能随意透露天机的方悦安,就已经为秦萱改命了。 不过怀泽也不得不承认,一路走来,这一家人的头脑一直很清醒,拎得清,不曾优柔寡断。 否则,怕是神尊降世,都改不了他们的命。 想起什么,怀泽提醒:【别忘了,还有件大事,方萋萋不见了。】 怀泽自然也知道了所有后续,猜测着:【她定是提前得知此劫,逃跑了。】 说起这个,方悦安就有些惋惜。 她听下人们议论,说告示板上贴出了悬赏令,五百两抓方萋萋。 她当时就用灵力在城内外搜寻了一圈,却跟本没找到任何踪迹。 据说龙影卫抓人那日,没在府中找到方萋萋,但伺候的下人说,人刚刚还在房中。 龙影卫听此,立即派人全城搜捕,严控城门。 在此情形下,方萋萋很难逃出城,却还是没在城中找到人。 如此,就十分奇怪了。 怀泽声音沉沉:【之前我们已经十分确定,是有法术高于你的什么人,在帮她。这次为她隐匿踪迹的,必定也是此人。】 【如此举动,倒像是在专门防你。可对方怎会那样了解你?】 怀泽这样问着,心中却在想,如果将自己之前所说,方萋萋的系统是魔的猜测套上,这件事同样也能说通。 他这应当算是,又得到一条证据,只是不太明显。 怀泽自语着:【神仙是断不被准许,在凡间使用法术的。】 他就算领了这样重要的仙命,都只能化形而来,连空间都用不了,更别说其他神仙。 他思考着转头,看向方悦安,不禁又生出一个新疑问:神尊为何准许方悦安在凡间使用法术? 方悦安将空木碗放到四角矮凳上,搓搓微凉的手:【怀泽,这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怀泽叹声,向上翻着白眼:【有个想害你的人,从明处藏到了暗处,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放暗箭,还有意思?】 【别忘了,方坤被行刑前,供诉了他重金收买卦师,命其诋毁尔尔一事。他也说了,是方萋萋让他那样做的,但具体不知为何。】 【我们抛开以前所有的猜测不谈,单看这件事,那人针对的就不仅是你,而是你全家。你若不当回事,给你娘改命所做的一切,怕是要白费了。】 第216章 前几日,方坤被处凌迟之刑前一刻,被吓得嘴软了,当街哭嚎着,供述出案件审查时,未被查出的,收买卦师诋毁尔尔一事,以求免此酷刑。 可微渺的功难抵滔天的罪,最后他仅是被少割了两刀。 方悦安想起此事,觉得怀泽所言不无道理。 对方仅是针对她,她丝毫不怕,甚至觉得,玩一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倒也有趣。 可要害她的家人,是万万不行的。 她还是得想想办法,尽快将方萋萋找出来,彻底消除这个隐患。 怀泽见方悦安似乎听进去了,没再说什么。 静静吃着冰雪冷元子的尔尔,突然好奇问:“徐坤那么喜欢卫姨娘,为何没将任何谋划告诉她?” 声音很小,屏风前坐着绣花的两个丫鬟,根本听不清。 每次她都能听到两人的谈话,时间久了,理解了许多超越年龄的事,会产生自己的思考,同样会生出一些好奇。 方悦安迷茫一阵,挠挠头:“徐坤是谁?” 怀泽嫌弃地看了方悦安一眼,耐心给尔尔解答:【因为他在与卫氏多年的相处后,对卫氏已有九分真心,希望卫氏和孩子们,不用像他一样钻营、费尽心思,就能无忧无虑跟着享福,大大方方立于阳光下。】 【倒是周氏,跟着算计了一辈子,最后还被莫名杀掉。】怀泽感叹一声。 方悦安拍了一下脑门,明白了说得是谁。 尔尔正是问出了她的一个疑惑,越发与她心有灵犀了。 方悦安轻呵一声:【用乔宁那边的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渣男!】 她认真看向尔尔:“你长大,要远离这样的男子。” 尔尔认真点头。 又想起怀泽的话,方悦安觉得有些奇怪:【听说方萋萋的能力显现后,徐坤为了给周氏面子,对卫氏稍稍冷淡了些,那定不会随意对待周氏。突然将人杀了,实在可疑。】 怀泽也极为赞同,跟着道:【我记得前两日,你娘和你大姐姐谈论过此事,说徐坤最后供述的缘由,说是发生口角,一时没控制住情绪。】 【我觉得不是很可能。命簿中,没有信息显示,他是个冲动的人,反而还算沉得住气。不然,他们所做谋划,早就露馅儿了。】 方悦安突然想起,周华锦死的前一日,徐胜因偷窃被抓,柳丽娘随后就去了二房。 柳丽娘定是想让徐坤帮忙救人,说了他的真正身世,不巧被周华锦听到,也说不定。 可仅是这事,就会让徐坤杀人吗? 方悦安莫名又想到方萋萋。 怀泽曾说,梁贵妃在暗中为贺承瑾谋皇位继承之权,那么方萋萋对他们来说,必是个能提供巨大帮助的人。 没准,方萋萋在梁贵妃那儿! 两相结合,有什么东西,在方悦安脑中一闪而过。 第173章 注定无缘 万寿节前夕,德敬府传来丰收喜讯,还是前所未有的大丰收。 皇帝龙心大悦,取消了万寿节宫中晚宴,暂停宵禁,照开街市,摆花灯,请杂耍艺人,与全京人同庆。 万寿节当晚,整个永盛街,灯火通明,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人群中,秦萱与方知意手挽着手,走在前面,欢欣赏看不时出现的各式花灯,各种有趣事物。 方珣礼牵着许晚音,两人另一侧手上,各帮妹妹提一盏螃蟹花灯,正谈论着儿时印象深刻的元宵节。 落在后面的方湛则是,右手抱着方悦安,左手抱着方姝尔,听从着女儿们的指挥,一会儿去长街左侧,一会儿又回右侧,不是停在小食摊子旁,就是停在面具摊子前…… 身后跟随的仆人们,手中提着的东西,相继变多。 街上人太多,要大声说话,方湛才能听到。 方悦安嫌累,将手放在她老爹的耳朵上,不时扯上一下,抬手指一个方向,方湛便立刻前往。 方湛的记忆已彻底恢复,切实体会到,方继祖和二房所为给他们一家带来怎样的灾难,恨不得亲手将他们挫骨扬灰。 几人行凌迟之刑时,他还亲眼去看了。 方老爷服用毒酒前,曾说想见他最后一面,他并未理会。 那种人,辱没了“父亲”二字,不配为人。 贺承瑾参加过家宴,为皇帝贺寿后,从宫中出来,并未回王府。 梁贵妃让他去找未来王妃,逛逛街市。 他心中疲累,无力拒绝,行尸走肉般,去安国公府将人邀了出来,心不在焉地陪人闲逛,对方说什么,也是敷衍回答。 繁华热闹的街市,并未让他提起丝毫兴趣,眼中无波心中无澜,就那样漫无目的地走着。 突然,迎面的人群中,出现一抹亮色。 明灭的灯火中,方知意指着一处,神情生动地与母亲说着什么,听到回话,霎时笑靥如花。 贺承瑾不自觉停了脚步,呆呆看着,失了神也不自知。 视线一寸寸追随着方知意,人走过去,他同时跟着回首。 身侧的女子,自然察觉到了贺承瑾的反常。 那种死而复生般的眼神,让金玉好奇贺承瑾究竟看到了什么,跟随他的视线看过去。 “王爷可是看到了,那对男女手中的螃蟹花灯?”金玉眸子晶亮,“确实精巧漂亮,不如我们过去问问,看他们是在何处买的?” 贺承瑾已收回视线,并未说反对之言。 第217章 金玉便提裙朝人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贺承瑾抬步跟随。 方悦安吃完龙须酥,又接过一串糖葫芦,嘴上忙活的同时,也没放松警惕,早已察觉到贺承瑾方才的视线,热烈不加掩饰。 方悦安皱眉:【这狗男人,碰见他准没好事。】 【之前埋怨大姐姐,不告知救命恩人一事的真相;前阵子又特意拦路,贬损大姐姐;现在带着其他女子,视线却黏在大姐姐身上,真是够恶心的。】 蒋士诚的判罚下来那阵子,一日大姐姐从街上回来,与母亲说齐王拦路之事,正好她在旁侧,跟着听了一遍,气得她七窍生烟,认认真真诅咒了齐王几百遍。 抱着方悦安的方湛听到这心声,先是一愣,同时想起,秦萱曾与他说过,齐王前阵子针对知意的莫名举动。 他们作为过来人,都认为齐王的矛盾行为,来自他既看不上知意的和离身份,却偏又对知意动了心思。 思及此,方湛见两人已朝知意所在方向走去,怕女儿受伤害,他快步追上前去。 窝在方悦安头顶的怀泽说着:【我觉得,这齐王已经成了你大姐姐的烂桃花。】 方悦安“呸”一声,吐出一颗没剔干净的山楂核:【真晦气。】 怀泽查了查命簿,又道:【齐王身侧的女子,正是他未过门的王妃,安国公的孙女金玉。她性子倒并不刻薄,可是个女子都不会愿意,自己夫君的心在别处。齐王的心思若被她察觉,不知会不会给你大姐姐带来麻烦。】 方悦安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这混蛋齐王,脑袋混沌不清,还不聪明,不是认错人,就是一举一动都在恩将仇报。】 她又想起原定命运中,齐王给二房一家撑腰,纵容他们欺凌母亲等亲人一事。 【日后他若成了皇帝,有了权利,不定要对大姐姐做出什么事,到时娘亲定然又要跟着伤神。】 此刻,方湛已抱着两个女儿,走到家中其他人跟前。 秦萱最先看到走来的方湛,招呼他上前,眼神中带着做了多年夫妻才能看懂的深意,说明道: “金玉说你做的螃蟹灯好看,一下就吸引了齐王殿下的目光,想问问是在何处买的呢。” 听到自己被提及,贺承瑾快速收回偷偷落在方知意身上的视线,回魂般,与走上前来的方湛相互颔首示意。 方湛神色淡淡,道:“这是末将练了许久,亲手做给女儿们的,仅四盏。想必王爷也不会让末将再做,您注定与这螃蟹灯无缘了。” 贺承瑾注视方湛片刻,扯唇轻笑:“不妨事,本王看那边老伯卖的金鱼灯,也很是不错。” 方湛颔首:“那最好不过了。” 一旁的金玉没看出什么异样,也未听出话中深意,率直道:“没想到,方伯父不仅能领兵打仗,还会做这么精巧的花灯,真了不起。” 金玉的祖父安国公是景国名将,提拔过曾是他麾下小将的方湛,在用兵打仗方面,给过方湛不少指点。 私下里,两家有些往来,但为避嫌,往来不算密切。 方湛淡笑:“许久不回来,想好好陪陪这两个小家伙,就多花功夫,琢磨了一下。你莫要同你祖父讲说,他给我传来传去,到了军中,就成了我在家中绣花呢。” 金玉忍不住笑:“还是您了解他,这像祖父能做出的事。” 双方又寒暄了几句,便互相告辞,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方悦安回头,正对上同样回头的贺承瑾的视线。 她没有回避,就那样直直看着,到对方收回视线。 方悦安朝那背影狠瞪一眼:【还看!这人是一点话都听不懂,装模作样的,还金鱼灯也不错。】她在心里捏腔学了一句,【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诅咒他,此生姻缘不顺!】 想起什么,方悦安问怀泽:【我记得你曾提过一嘴,当朝太子贺承璋仁厚贤明,行事果决,智勇双全,那怎就没能继承皇位?】 第174章 给景国改国运 怀泽在方悦安头顶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才道:【我曾与你说过,原定命运中,德敬府今年大旱,明年又发洪涝,之后便是瘟疫与饥荒。】 【皇帝先后派了两批人,去德敬府治疫、赈灾。可瘟疫严重,前往之人,多半殒命,包括主事的曹将军和二皇子恭王。】 【消息传回京中,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没人再敢领命。】 方悦安两腮鼓鼓,嚼着糖葫芦,猜测:【所以,太子就去了,然后得疫病死了?那齐王呢,就没其他人了,非储君不可?】 怀泽磨了磨牙,气得啄了两下方悦安的头皮:【怎么就那么急!能不能听我慢慢说!给我思路都打乱了!】 方悦安搓了两下头顶,没与他计较。 这小仙本来就做什么都慢,还容易被转移注意力,她再说话,一会不定要说到哪里去了。 怀泽调整思路,继续说着:【梁贵妃提前便收到了德敬府的消息,在消息入宫前,看出了形势,认为以德敬府当时的情况,要想稳定人心,务必要再派皇子前去主事。】 【她怕轮到齐王头上,便让齐王落马摔伤,以此称病。】 为了不打断怀泽,方悦安强忍着,没在心中唾弃齐王。 厌弃之意还是在脑中一闪而过:出事怪别人,遇到大事就后退,什么男人! 第218章 【皇帝的皇子,本也不多,除去夭折的和殒在德敬府的二皇子,也就齐王与太子,年龄最合适。可一个伤病,一个是国本,实在不好抉择。因而,朝中迟迟没能定下合适人选。】 【疫病已有向周边蔓延的趋势,眼看不能再耽搁,太子便站了出来,请命前往。】 【太子是国本,皇帝与朝臣自然不同意,可有能力又能稳住人心之人,临时找不出第二个。那时,东安王已逝,北定王也病了。】怀泽解释着方悦安刚刚的发问。 【形势所迫下,皇帝只能痛心任命太子,前往德敬府赈灾、治疫。】 【此消息一经公布,城中人心大振,郭祥与林太医相继请命,一同前往。】 怀泽突然叹息一声:【只是,同去的人中,有梁贵妃安排的手下。此人领了对方命令,见赈灾、治疫皆取得成效,便设计让太子接触病原,染上疫病,死在了德敬府。】 【齐王便在此时前去接手,收了个尾,捡漏了这个功绩。】 “什么?” 这回,方悦安实在没忍住,两个字脱口而出,声音不小。 见走在前面的母亲与大姐姐,突然双双回头看她,方悦安才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发出了声音。 她抬手随意指了个方向,问方湛:“爹爹,那是什么?” 方湛不着痕迹清了下嗓子,温声回答:“是吐火表演,爹爹马上带你去看。” 秦萱与方知意压下眼中显露的震惊,朝方悦安笑了笑,回过头去,偷偷对视一眼。 方悦安见她们不再看自己,才松了口气。 她眯着眼,气呼呼的:【这次有我在,非让梁贵妃的希望落空,让齐王那个小人,当不得皇帝!】 【还要让明年的德敬府,风调雨顺,不发瘟疫,看他们还能怎么办!】 反正她目前还未想到合适的,找出方萋萋的办法,给梁贵妃和齐王添添堵,让他们成不了事,没准能将方萋萋逼出来。 她虽探查不到方萋萋的下落,但心中就是有感觉让她肯定,方萋萋一定投靠了梁贵妃。 怀泽:【梁贵妃不会轻易放弃的,没了瘟疫的机会,定会琢磨其他法子。】 【你不是还猜测,方萋萋很可能投靠了梁贵妃,她定会给梁贵妃许多助力。】 这件事,是他前几日听方悦安说的,也十分赞同。 方悦安哼声:【管他们有什么坏心思,有什么助力,反正从现在开始,太子由我护着。我给他加好运,加健康,加财运……】 她边在心中想着,边挥动还剩两颗山楂的木棍,随手写写画画。 等她再注意到糖葫芦时,木棍上仅剩的两颗山楂,不知何时被甩飞了。 方悦安瞬间傻眼,握着空荡荡的木棍,瘪着嘴回头看方湛。 方湛武功高强,身边的细小动静,都会引起他的注意,自然亲眼看到发生了什么。 那两颗被甩落在地的糖葫芦,已被一个大汉踩扁在地上。 方湛笑了声,胳膊用力向上颠了两下,哄道:“无妨,爹爹再给你买一根。” “爹爹最好了!”方悦安扔掉木棍,小手轻拍方湛的面颊,将他严肃与坚毅交杂的面容,捧成一朵花。 【你又要给景国改国运了?】怀泽平静问。心中并无阻拦之意。 都改到这里了,现在说阻拦,实在晚了。 【什么改不改国运的?】方悦安理直气壮,【那个齐王对大姐姐不怀好意,我若不改彻底些,如你所言,之前我为娘亲改命所做的一切,岂不成了白忙一场?】 相处至今,家中人已不再是命簿中冰冷的名字,是陪伴她日久,给她带来温暖的活生生的家人。 如此,方悦安更见不得他们人生惨淡。 至少这一世,她要好好守护整个方家。 怀泽静默不语,抬头看着眼前热闹繁华的街市。 他突然发现,方悦安所改变的一切,竟莫名其妙地在惩恶扬善,让许多人免于灾荒,动荡。 原定命运中,贺承瑾早逝,皇位传到了他与方蓁蓁年仅六岁的儿子手里,方蓁蓁垂帘听政。 在贺承瑾继位后,就开始走下坡路的景国,到了六岁孩童手中,更以乘风踏云般的速度衰败。 贪官横行、苛捐杂税沉重,百姓苦不堪言。 衰弱的王朝逐渐成了周边国家眼中的肥肉,谁都想来咬上一口。 最后,方蓁蓁与她的儿子,分别成了亡国太后和亡国皇帝。 各国瓜分景国,却争夺不休,开启了长达几百年的战乱时代,人间如同炼狱。 若这一次,太子顺利继位,那几百年的战乱,是不是能就此避免? 思及此,怀泽突然想起一件要紧事:【先别想一年后的事了。原定命运中,因小人作祟,太子妃今日难产,一尸两命。】 第175章 太子妃送的樱桃煎 【万寿节当日,太子妃薨逝,给本该欢欣庆贺的日子,蒙上了阴影。】 【很快,京中流言四起,多数对太子不利,甚至说,太子一家克皇帝,才会在万寿节当日,发生那种晦气事;更有说,是上天给予警示,太子并非天命派遣的继承之人,应当改立太子。】 怀泽停顿一瞬,没听到方悦安发问,继续讲道:【虽说皇帝并未听信那些言论,还抚慰太子妃母家,感激太子妃为诞育龙嗣的付出,压下了言论。可之后,景国每发生大的灾祸,此事都会被重提,如看不见的风般,在京中席卷,扰乱人心。】 第219章 【次数多了,尤其是碰上饥荒、瘟疫那种难解的天灾,皇帝难免陷入怀疑之中,担心是自己不顾警示,才使上天降下灾祸。】 【后来,皇帝能松口,让太子冒险去德敬府赈灾,这件事也起了不小的暗示作用。他并非怀疑太子,反而殷切希望太子从德敬府平安归来,让所有流言与怀疑,不攻自破。】 怀泽忍不住叹息一声:【只可惜,一心为民,不眠不休赈灾、治疫的太子,就在眼见光亮之时,遭了梁贵妃派去之人的暗算。】 【太子死后,梁贵妃同样利用此流言,为齐王造势,暗示他才是天命所归,笼络不少人心。】 方悦安又接过一串父亲买来的糖葫芦,边吃边听怀泽讲,可听完“太子妃今日难产,一尸两命”后,就已经走了神。 她渐渐想起,封赏西征众将的宫宴上,她给雪球喂完鱼汤起身时,正好看到齐王右侧,隔着一条过道的宴桌上,放着一份樱桃煎,那是别人宴桌上都没有的。 那个时候,樱桃早过了季节,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 她多看了两眼,想起樱桃的酸甜滋味,不禁吞了下口水。 之后,她回到席位不久,便有宫女将那份装在白瓷高脚盘中的樱桃煎送了过来,说是太子妃给她的,还说宴上不易走动,让她不必去谢。 方悦安这才知道,那张宴桌后,坐着太子妃。 欣喜间,她朝太子妃的方向看去,对方正向她回首,盈盈笑着。 一张小圆脸,气质柔和,很有福气的样子,没想到竟会早死。 方悦安不管太子妃死后产生了什么连串反应,此刻的她,单纯不希望那个女子死。 【让太子妃一尸两命之人,流言的推手,都是梁贵妃吗?】方悦安问。 握着木签的手,缓缓收紧。 怀泽:【后者才是。前者和皇后沾惹的小人有关,说来话长,不宜此刻说。】 【太子妃怕是已经发动了。】 方悦安没再继续问,凝神探向东宫。 宫女们在太子妃寝宫进进出出,清水与干净的布巾拿进去,端出血水与染上血迹的布巾。 太子妃忍不住痛呼两声,引得太子扶着门框,焦急向内探看。 殿内走出个老嬷嬷,将太子拦住,请到旁侧。 太子只能在窗前不碍事的地方等待,神情紧张,不安地来回走动。 方悦安收回神思,很快汇聚灵气,用灵力相携,送向东宫。 怀泽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与往常方悦安救人时所用,多出不知多少倍。 他忍不住问:【你突然抽什么疯?虽是两条人命,也用不上那么多灵力,赶快收回来些。】 【这灵力用出去,东宫不定要出现什么异象。】 方悦安没理他,直接将力量送了出去。 不多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彻整个东宫。 又在街上逛了不到半个时辰,一家人已有倦意,便回了家去。 儿女们接连回了各自的院子。 秦萱照看方悦安与尔尔睡下后,才回云香院。 方湛已换下外袍,正负手立于窗边,沉思着。 秦萱看出他有话要说,屏退门边的下人,上前询问:“怎么了?可是因方才的心声?” 方湛牵住秦萱的手,拉着她坐到榻上,低声道:“齐王的性子执拗,他若得势,对知意来说,当真不是件好事。” 秦萱明白他的意思,心中有着同样的担忧。 在街上,方湛对齐王所言,其中意思明显,对方不可能听不懂。 他们与齐王告辞后,她虽没回头,但听安安心声便知,对方依旧没死心。 这齐王,首先就不是个头脑清楚的人,他坚持做糊涂事,遂了自己心意,害的就是别人。 “知意十五岁就遭逢人生大难,又在泥潭中苦苦挣扎近两年之久,如今好不容易获得新生,绝不能让任何人再伤害她。”秦萱的一只手搭放在腿上,用力抠着上面的绣花。 方湛握着她的手,稍微用力:“萱儿,你无需忧虑。这件事交给我,我定会护好女儿,护好你们所有人。” 秦萱轻缓点头,随着方湛手上的力,靠上他的肩头。 “你打算如何做?”秦萱轻声问。 “自然是配合安安,不让梁贵妃母子如意。只要他们得不到那个权利,就没法为所欲为。”方湛盯着灯笼罩上,闪动的朦胧烛火,眸光深锐。 不仅为了女儿,还为了他与众兵将千辛万苦守卫的国家。 目前看来,贺承瑾若做了皇帝,并不会如何英明。 “其实,我一直觉得,梁贵妃与金家结亲,是别有用心。”方湛又道。 秦萱起身,等着方湛说下去。 方湛将她的头揽回去,细说:“安国公曾名震一时,虽说现在老了,因沉积的伤病,卸任在家,手无兵权,可他在军中依旧颇有威望。不仅是我,还有许多大小将领,都受过他的恩惠、指点。若真有那一日,不能说一呼百应,但定有五十。” 秦萱眉头轻蹙:“之前听你讲过的金老将军,不像个糊涂人,或是要争些什么的样子,岂会看不出梁贵妃用意,应下这门亲事?” “就算一般人不知,金老将军有这个本事,他自己定是心如明镜。” 方湛垂眸:“前阵子,我的伤彻底好了之后,不是去拜见过金老将军一次,听他说了几句掏心之言,或许就是答案。” 第220章 第176章 吉兆 方湛叹声:“你也听说过,金玉的父亲,很早就死在战场,不久她的母亲也抑郁而终。金老将军常年不在府中,是府中嬷嬷将金玉带大的,可那嬷嬷是刁奴,苛待了金玉好多年。金老将军对这个孩子,倍觉亏欠。” “而如今的安国公府,仅有他与金玉两人,他担心自己西去后,金玉无人可依,下半生依旧孤苦。” 秦萱想起,这两年确实常听说,金老将军卸职后,就在家给孙女张罗婚事,只是一直没寻到合心意的人。 方湛看出秦萱所想般,继续道:“最重要的是,老将军说,金玉中意齐王。” 这让秦萱有些意外。 在街上时,因心中奇怪这桩婚事,她多留意了两人几眼,觉得金玉那姑娘满眼螃蟹灯,只有艳羡,不曾与齐王有过特别的眼神交流,言语间也无羞怯小心,实在不像对身边男子,有爱慕之心。 “从事情结果来看,齐王便是他为金玉选定的托付之人了。”方湛怅然长叹,猜测,“金老将军要么已与梁贵妃达成了某种约定,要么已是心照不宣。我们怕是要为敌了。” 秦萱实在不理解这种,自己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也要将孙女托付给陌生人的行为。 她不禁轻喃:“金玉那孩子,看着不是个心思深沉的,嫁入齐王府,还不知是福是祸。” “那对母子,岂是值得信任的托付之人?” 此刻的皇宫,灯火通明。 皇帝与众妃站在太子妃寝殿外,看着寝殿上方盘旋的各类鸟儿,惊诧不已。 两刻钟前,皇帝听太监传报,说太子妃有难产之兆,便赶来东宫看看情况如何。 刚入院门,正听到婴孩啼哭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发现,早已赶来探看的众妃都仰着头,不知在朝天上看些什么。 询问之后才知,太子妃发动不久,寝殿上方就飞聚而来一群鸟,盘旋良久不散。 没了卦师可用,皇帝当即让人去寻钦天监来。 等待之际,他与众妃去偏殿看了孩子,一刻钟后出门,那些鸟儿依旧没有散去。 他不禁有些担忧,不知这异象是吉是凶。 这时,不知是哪位妃子喊了一声:“天啊,这院中的海棠花怎么还开了!” 另有一太监叫道:“这边的海棠也开了!” 马上就要落雪的季节,却有花开,是件颠覆众人认知的事。 皇帝听此,先后前往两处观看。 众人让开路,几个太监举起灯笼,将树上的花照得清清楚楚。 这时,钦天监匆匆跑来,累得气喘吁吁,一边顺气一边听王德福说明情况。 钦天监听完,仰头注视夜空某处片刻,跪在皇帝身前道: “陛下,天象未有异动,此刻所有异象,都是吉兆!” 钦天监因激动而唾沫横飞:“皇长孙降生,不仅有春花相贺,还有群鸟相庆,定是受上苍偏爱护佑之人。” “皇长孙与陛下同一日生辰,日后必定不凡。” 皇帝一时间喜形于色,忍不住朗笑出声:“好哇,真是天佑我景国!” 一旁的梁贵妃强颜欢笑着,压下心中涌动的情绪,适时扬声:“陛下勤政爱民,获上苍认可,得福泽庇护孙辈,必使我景国国运昌盛,千秋万代。” 众人听此,齐齐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宫的路上,梁贵妃面色极为难看。 她坐在步辇上,一手撑着太阳穴,暗影中的眸色锐利沉郁。 她曾暗中发现,有人对太子妃动手,还在心中窃喜,觉得老天都在帮她,要用别人之手,为她除掉那意料之外的麻烦。 如今结果,却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让她清楚意识到,前往最终目的所走的每一步,都不能心存侥幸。 她不知,针对太子妃的幕后废物究竟是谁,却反应过来,对方似乎不是冲孩子来的,而是太子妃本身,否则大可以让太子妃小产,而不是等到生产之时,让其难产。 她没兴趣猜想下去,就算知道了,也不打算与这等废人合作,免得再坏了自己的事。 梁贵妃用力揉了揉额角,有些心烦。 如今皇长孙伴着吉兆降生,十分受皇帝爱护,再想对他下手,怕是不易。 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梁贵妃拿开手,侧头吩咐身边宫女:“明日让齐王进宫。” 次日上午,齐王来了长华宫。 梁贵妃正立于长案前,挥手写着书法,听见宫女通报,利落收笔,抬头时,正见齐王没精打采地走进来。 她心中的火“噌”一下燃了起来,将笔摔在写好的字上,吓得殿中宫女连忙跪地。 贺承瑾也似回魂般,将自己调整成往昔的恭顺模样。 “出去!” 宫女们立刻行礼退去。 不多时,殿中只剩他们母子二人。 梁贵妃拿起帕子,缓慢擦手,极力调整自己,不让情绪占据上风,尽量和声问:“你这阵子心不在焉,浑浑噩噩的,可是因为那方知意?” 凤眸中,是肯定的清明。 前不久,梁贵妃已从贺承瑾那里知晓,曾经救儿子的人,并非方蓁蓁,而是方知意。 从近段时间贺承瑾的反应中,梁贵妃已看出,他这是又对方知意动了心思。 贺承瑾却急声辩驳:“没有!一个和离之人,儿臣怎会看得上?” 第221章 梁贵妃并未与他争论,直接道:“等你拥有了最大的权利,这世间什么不是你的,更别说一个女子。哪怕她到时嫁给了东安王,只要你想要,就能夺来。” 梁贵妃放下帕子,走到贺承瑾身侧,轻抚两下他的肩膀。 “所以,吾儿莫要因一时迷惘心绪,误了大事。母妃一人之力,终是单薄,但只要我们母子同心,再加方萋萋那意料之外的助力,何事不能成?” 贺承瑾嘴唇微抿。 不知为何,他明明是排斥母亲说方知意的,可母亲说完全部言语后,他心底似涌入一股清风,清心净肺,让他振奋。 他压制着这莫名的情绪,声音如常保证:“日后儿臣定全心与母妃谋划,不再分心。” 见儿子整个人不再颓丧,周身气场都变了些许,梁贵妃红唇勾起,眼中尽是欣慰。 第177章 暗谋 梁贵妃示意贺承瑾到一旁榻边坐下,随后将他们现有助力,一一说给贺承瑾听。 最后道:“母妃为你与金玉订亲,也是看中了金老将军残存的价值,不惹眼以致让人怀疑我们的用意,却在关键时候,能用上一用。” “这亲事能定下,说明我们双方已是心照不宣,到时金老将军定会全力配合,我们只需向他保证,会好好对待金玉即可。”她叮嘱,“你现在哪怕是演,也要对金玉体贴些。事成之后随你。” 贺承瑾认真点头,又低声问:“那太子那边……” 梁贵妃拿起茶盏,缓慢喝了一口,才道:“皇长孙初初降生,东宫惹人注目,我们现在不宜对太子下手。只能继续暗中拉拢朝臣,积蓄力量。” 贺承瑾略作思索,又问:“儿臣的皇叔与姑母们,母亲可有拉拢?他们可是不容忽视的力量。” 他不禁想起,那日拦截方知意马车时,贺川给他的羞辱。 梁贵妃垂眸长叹:“母妃何尝没想到,可偏偏发生了永王谋反一事。他们的人生为此,都蒙上了或多或少的阴霾。” “虽说东安王的腿现在好了,北定王不必再为此自责,可阴影始终留有痕迹,他们断不会希望类似之事再发生。” 贺承瑾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也就是说,这几个人不仅不会帮他们,就算不为太子,也不会纵容夺位之事发生。 梁贵妃继续道:“永王之事发生前,母妃就已开始对他们每个人,设下不同的法子,暗中拉拢。可那四人,除了永嘉那个没什么用的傻子,被梁知远钓上了勾,心甘情愿与我们亲近外,其他人都不成。” “不过,也不是只有拉拢一条路可走。”梁贵妃摘下腕上的翡翠珠串,在手中慢慢把玩着,“我们忌惮他们,不过是担心,他们许会帮助太子,坏我们的事。” “但若是设法,让太子对他们彻底失了信任,到时就算他们想帮忙,太子也不会信。说不定,他们还能对我们回心转意。” 贺承瑾沉思片刻,郑重道:“母妃,这法子,由儿臣来想,您将东安王与北定王交给儿臣好了。” 看着儿子主动要求做事的样子,梁贵妃倍觉欣慰,心情大好。 “好,他们交给你,待你想出详细法子,再来说给母妃听。庆华与其他可能对我们产生威胁的人,交给母妃。” 梁贵妃没说,这“其他可能产生威胁的人”就包括永定侯府。 皇长孙在吉兆中降生的消息,一早便已传遍京中。 经过多人传述后,最后变成:皇长孙降生之时,整个东宫满院花开,如同春日,貌似仙境,更有仙鹤从南飞回,引群鸟前来相贺。 早朝散去,还未到正午,四品及以上官员家中,便陆续收到,一月后宫中要大办满月宴的消息。 此消息传到永定侯府时,秦萱已带着女儿们,去了育孤院。 天气渐冷,秦萱为儿女们添置新冬衣的同时,让人买好了布料和棉絮,赶早送来育孤院,给孩子们添些棉衣棉被过冬。 除此之外,还带了许多好炭,吃食,拉了好几辆马车。 育孤院的管事人收到消息,带人出来相迎,寒暄几句后,引着秦萱入门。 方悦安与尔尔分别被方知意和许晚音牵着,跟在母亲后面。 管事人桑荷姑姑有些动容,边走边道:“秦娘子大善,前阵子不仅捐了秦家家财来,现在又送来这么多过冬之物,老身代孩子们,谢过秦娘子了。” 她停下步子,郑重施礼。 秦萱将人扶住:“萱娘所为,顶多算萤虫之光,不足挂齿。姑姑救所有孩子于水火,又尽心照料,才是大善。” 桑荷姑姑不好意思笑了笑,看着庭院中玩闹的孩子们,目露慈光。 “我无儿无女,多亏得这些孩子陪伴,才让我年老之时不至于孤独。” 方悦安听不懂两人在说什么,正好奇地左右观察着。 怀泽却叹息一声:【稚子无辜,皆是世人重男轻女造下的罪孽。】 方悦安不喜欢这种大家都知道,就她不知道的感觉,问:【闲来无聊,给我讲讲怎么回事。这管事嬷嬷,可是有什么故事?】 怀泽收回看着孩子们的视线,缓缓道:【管事人名叫桑荷,曾是宫中女官,大家都唤她一声桑荷姑姑。皇帝两年前登基时,她出了宫,带着赏银准备回乡养老。】 【因她没有成婚,无儿无女,便想去育孤院领个孩子回去,做个伴儿。可她去到那时的育孤院后,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 第222章 【她在宫中做事几十年,向来观察入微,发现孩子们眼中无光,面黄肌瘦,对身上穿着的并不合体的衣裳,格外小心对待;再看那管事婆子,倒是胖得满面油光,招呼孩子们也是一副使唤下人的语气。】 【桑荷姑姑的眼界和见闻,比一般人都高些,知道景国最初设立育孤院,是为防止民间因重男轻女杀溺女婴,并非虚设,每月都会拨来银子,足够院中吃用花销。】 【钱用到地方,孩子们定不会是面黄肌瘦的模样。】 【之后,桑荷姑姑更是暗中发现,多个女童身上,都有被打的青紫痕迹。她心痛不已,很快找了曾经相熟的宫人,将消息传到了太后耳中。】 【最后,她选择留在育孤院,将这些孩子好好养大。】 一阵铜铃声响起,玩闹的孩子们回了屋子,不多时,屋内响起朗朗读书声。 桑荷姑姑引着秦萱,向待客的小厅走去。 方悦安被大姐姐牵着,紧跟其后,回神感叹:【那这姑姑也是做了善事的,可是为何,我看她印堂发黑,浑身似有死气笼罩?】 未脱离原定命运轨迹的事,她还预知不到。 怀泽心有不忍:【不久之后,她会被之前那婆子的家人报复,身中数刀,惨死在小巷中。】 第178章 镇宅 方悦安瞬间拧眉:【又是这种事。】 【说我为凡人改命违反天规,可为何偏偏总让我遇到这种事?】 【我看根本就不是我的问题,是掌管这事的神仙不对。】 【他不知道,我看到这些不管,会气得晚上睡不着觉吗?为了好好睡觉,那必须得改呀。】 怀泽弱弱道:【从最初开始,你不逼我说这些,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 苍天明鉴,他天生胆小,那时又对小女魔带着莫名的畏惧,实在扛不住对方的威胁恐吓。 现在虽然不再害怕,可已经说了那么多,改了那么多命,突然让他下狠心,不再透露天机,眼睁睁看着原定命运中的惨事发生,小人得志,他也有些做不到了。 真是来凡间久了,被影响着,生出太多凡人的情感。 或许,他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神仙,连遵守天规都做不到。 方悦安却好似没听到怀泽的话,自己总结:【我看,就是机缘如此。】 怀泽嘴角抽了抽,不再说话。 心声停止,秦萱收回分出的神思,片刻前提起的心,重新放下。 这次女儿没说,要做什么,她决定利用已经知道的信息,让方湛派人好好查查那婆子的家人,防患未然。 秦萱侧首,笑看着桑荷姑姑,听她讲说已经给孩子们准备好的过冬物品,上次秦家捐来钱后,开设了哪些学科,让孩子们学习。 入了小厅,又喝茶闲聊片刻,秦萱看方悦安有些坐不住了,就让方知意和许晚音带两个孩子出去,去给没到读书年龄的孩子发带来的零嘴。 秦萱与桑荷姑姑继续聊着。 她认真道:“日后院中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姑姑尽管让人去永定侯府知会。” 桑荷姑姑笑着:“能得夫人帮助,孩子们是有福的。”说完,她笑意收了几分,有些怅然,“现在倒也都还好,只是我老了,不知明日如何,待我西去,来接手这里的人,又是什么样的。” 长时间的相处,让她与这里的孩子产生了真挚的感情,加之亲眼看过他们被虐待,更为日后担忧。 “姑姑大善,定会长命百岁,到时候她们都长大了,有了姑姑教给她们的本领,自然可以自保。”安慰之言说过,秦萱郑重道,“萱娘方才所言,也并非虚假客套。姑姑若信得过,萱娘愿尽自己所能,护她们一程。” 后一句话,让桑荷重展笑颜,甚至眼中有泪光闪动。 “今日,老身也是死皮赖脸着,给孩子们找了两个靠山,往后铺出了远路。” 秦萱想起下车时,看到的另几辆马车,问:“我见门旁还有几辆马车,可是此刻还有其他人来?” 桑荷笑着点头:“是金玉姑娘,她常来此处。” “这一会儿,应该是在和嬷嬷们照顾襁褓中的婴儿。” 去给孩子们发零嘴的方悦安,有些扛不住食物的诱惑,觉得这任务不太适合她。 为让那些孩子多吃些,她找了个要方便的借口,带丫鬟离开了那个院子。 她背着小手,在长廊中溜达着,想到那些眼中明亮,乖乖等着发零嘴的可怜小童,不禁有些生气:【我要诅咒那些抛弃她们的人,后半生所有福运,都转移到被抛弃的孩子身上。】 要不是她现在灵力不够做这些,当下便动手了,只能试试之前的心想事成是否还管用。 不过能否管用,她也难以知道了。 怀泽打趣:【管这管那的,你今日还挺忙。】 方才在小厅中,方悦安弹出了一点灵力到桑荷身上,不仅能护她长命百岁,还会让要伤她害她之人,霉运缠身。 【你怎么话那么多?】方悦安斜眼瞪着怀泽,【你若是凡人,定比别人要多挨揍。】 怀泽缩了缩脑袋,心中偷偷打着下次还说的主意,小心飞高了些。 不知不觉中,方悦安走到了整个育孤院最中央、最宽敞的庭院中。 她莫名想起,方才有个流口水的天真小孩儿,看自己眼馋她手里的肉干,还要给自己分享她不多的所得。 第223章 方悦安有所触动,在心中说着:【虽然那些小可怜没认我当大王,但我主动收下她们了。我这个做大王的,得庇护她们好好长大。】 怀泽摇摇头,不知方悦安到底在傲娇什么。 心软就心软吗,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方悦安已经走到一旁的松树下,拾起一根掉落的松树枝,将枝丫掰掉,只留最上面的一簇松针,拿在手中。 接着走到庭院中央,在石板上画起画来。 在后面跟着的碧荷与红叶眼中,方悦安就是拿着一根树枝,在地上随便扫动着,玩着孩子的游戏。 唯有怀泽能看到,方悦安的每一笔都有留下痕迹。 那些痕迹上,涌动着灵力。 怀泽不解,但大为震惊:【这怎么还画兴上涌,随地就画上了?】 他飞落到方悦安手边:【你要做什么?】 方悦安手中的动作流畅,自然道:【画你,给育孤院镇宅。】 【什、什么?】怀泽大吃一惊。 方悦安没有停笔,边画边说:【我在所绘之物中注入了灵力,让其如同有了生命。它平时能护佑孩子们无病无灾,一旦察觉到这院中的孩子被欺负,就会从石板中脱身而出,守护那些孩子。】 【你赶紧往前走一走,让我照着画。】她向前推了一把碍事的怀泽。 怀泽从怔愣中醒神,脚步凌乱:【你可别乱来!我哪会镇什么宅?】 【早和你说过的,我只是个小仙,没有受凡人贡拜的经验。你把我画上,算怎么回事?】 不知不觉间,他原地走动,绕起圈来。 【你不会还要像上次给曹氏续命那样,用我的样子,然后你出灵力吧?】 【这样也不行的。虽然那次天道认可了我们,可这行为终究违反天规,到时究竟怎么算,还得看神尊如何判。不到迫不得已,我们还是先别做违反天规的事了。】 他边说边用翅膀比划着,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说起这个,我就又想起来,不知神尊和轮回神对我们隐瞒了什么秘密。我到现在都没想通……】 方悦安不知道怀泽突然中了什么邪,嘟嘟囔囔在那说得起劲,她没再理会,将所有神思投入到笔下。 良久,红叶上前提醒:“五姑娘,我们已经出来一会了,还是回去吧,不然少夫人和大小姐该担心了。” 方悦安正好收笔,起身将树枝丢到一旁,拍了拍手,迈着欢快的步子离开了。 怀泽徘徊的脚步慢慢停下,终于道:【算了,我也劝不动你,说什么也是白说,你说要画,就定是要画的。】 他突然扭捏起来:【既然画了,要把我画得好看些才行。】 【我不喜欢你以前画的。】他顿了顿,【虽然很像我,但看起来傻里傻气的,一点不聪明。】 【这回你要画得有气势些。】 说完,他回身看去,庭院中哪还有一个人影。 【傻鸟,走了!】方悦安的声音传来。 怀泽赶忙扑腾着翅膀,飞身要追上去。 想到什么,他盘旋调转方向后,向下看了一眼。 第179章 感动自己 庭院的石板上,赫然画着一只巨大的鸟,鹰的神态,形似凤凰,气势又像展翅的大鹏。 整只鸟气势逼人,模样强悍,极具压迫感,还活灵活现,呼之欲出,隐隐散发的气场逐渐蔓延整个育孤院。 怀泽被震撼到,悬停在半空:这是他? 没有一处相似,连羽毛颜色都不一样,是他化形都化不出来的样子,竟然说这是他! 原来,他在方悦安心中长这样。 其实当初他化形时,脑中想的,大致就是这样的感觉,奈何灵力不够,只变成了只模样讨喜的小鹦鹉。 方悦安也算是帮他圆梦了。 怀泽眼生热泪,快速煽动翅膀,去追方悦安。 谁说这不是他,这就是他心目中化形后的自己。 方悦安还未走回方才出来的院子,就在半路碰到了与金玉一同迎面走来的母亲。 她不禁疑惑:【这个金玉,为何也在这里?】 怀泽还在回味着他的画像,想着回去要让方悦安再画一张给他,听到对方询问,回答都变得格外痛快。 【她父母早亡,祖父常不在家,是府中嬷嬷将她带大的。】 【可惜,照顾她的嬷嬷,不是个好的,常苛待于她。】 【金老将军偶尔回家一次,停留时间不长,儿时的金玉与他并不熟悉,不确定他会不会保护自己,不敢将真相告知,默默忍受了很多年。】 【儿时经历的影响,让金玉觉得,照顾、守护好育孤院这些孩子,就是保护了曾经的自己。所以她常来育孤院,或帮忙或送些钱物。】 【其实,育孤院的孩子受苛待一事,最早发现的人是金玉。只可惜她那时也才十三、四岁,自身难保,直至桑荷姑姑将事情捅出,她才站出来作证。】 【不过这件事很少有人知道。】 方悦安摸着下巴:【看来,她不坏。那怎么就和齐王搅到一起去了?】 【和齐王扯上关系,她后半生,定是同样不会好受的。这姻缘不该属于她。】 怀泽:【那我就不知了,这段是被你改出来的。原定命运中,与她成婚的自然不是齐王,但也不是什么好人。】 见金玉已开口和方悦安说话,怀泽暂时止了声。 第224章 “安儿妹妹,又见面了。”说话间,金玉蹲下身,塞给方悦安一个油纸包着的,暖呼呼的烤红薯。 笑容明媚,丝毫没有要做王妃的架子。 昨晚方悦安就觉得金玉的声音耳熟,现在听着这个称呼,终于记起,大哥成婚那日,也有这么个声音喊过她。 能对这个声音有印象,不仅是这一声特别称呼。 她想起大哥成婚那日的事。 把贺川安置在凉亭中,溜去找娘亲和大姐姐的路上,她看到一女子正在制止一个小胖墩欺负人。 在旁看了一会,她才明白前因后果。 小胖墩带着恶仆,欺负嘲笑另一个瘦弱的孩子,抢夺他手中的母亲的遗物。 瘦弱孩子反抗,却被仆人打得鼻青脸肿,小胖墩则在一旁哈哈大笑。 这一幕正好被金玉看到。 她样子强势,问仆人他们是哪家的,要给那孩子讨公道。 小胖墩和仆人都不想将事情闹大,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金玉拦住,说不给那孩子一个交代,肯定要将这事闹开。 仆人怕自己受连累,只能好声好气劝着小胖墩,一同说些好话,与对方和解。 金玉问过那瘦弱孩子的意见后,提出让对方道歉,并发誓不会再欺负人,才将人放了。 在对方要离开时,金玉还大声警告:“就算你们不说,我也要查查,你们是谁家的。从今往后,我安国公府会时刻盯着你们,看你们今日歉意之言,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若不是,今日你们打人的账,这孩子不与你们计较,我却是要计较的!” 许是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人,又听对方是安国公府的,仆人们都点头哈腰,连连说着再也不会了,急忙离去。 方悦安收回神思。 原来那个女子就是金玉,昨晚之前,她们就见过。 方悦安闻着烤红薯溢出的香甜气味,真诚笑着:“谢谢金玉姐姐。” “真可爱!”金玉笑盈盈摸了摸方悦安的脑袋。 秦萱温声:“去寻你大姐姐吧,母亲与你金玉姐姐四处看看。” 方悦安点头。 两人又聊了起来,并肩离去。 方悦安看了两眼金玉的背影,才抬步继续向前走。 查过命簿的怀泽继续讲道:【原定命运中说,金老将军本就觉得亏欠这个孙女,知道她被下人苛待多年,更是愧疚不已,整晚睡不着觉,想尽办法要补偿她,为她安排好后半生。】 【金老将军卸职后,就开始为金玉张罗亲事,想着多花些时间,慢慢选,定能在驾鹤西去前,帮孙女选个好人家。】 【但其实,他从未问过金玉想要什么,只觉多为金玉做些事,多付出一些,心中的愧疚就能减少几分,最后能心安离去,有颜面对金玉的父母。】 方悦安又有些急了:【又是这种固执的老头子,真烦人。】 她已经掰开烤红薯,吹都没吹,就朝着其中一半狠狠咬上一口。 怀泽感叹:【人都是复杂的,金老将军忠君爱国,在军中对部下和兵卒没得说,可是对家人……许是他心知,亏欠如何都弥补不了,才下意识选择了一种,让自己心中好受的方式。】 方悦安咀嚼红薯的动作一顿,猜测:【如此说来,这金老爷子能和梁贵妃搅和到一起,同意这门亲事,不会是觉得,他为给孙女的后半生铺路,牺牲自己最看重的忠正名声,结党营私,助其他皇子夺嫡,是付出了一切,足以抹平对孙女的亏欠吧?】 怀泽的眸子睁大几分,连点几下头:【你的猜测有道理。】 方悦安轻嗤一声:【真是把他自己感动坏了。】又狠狠咬了一口红薯。 【你要为金玉改命吗?】怀泽问,【不让她嫁给齐王,安国公府就不会成为齐王一派的助力。】 方悦安嘴里冒着热气,认真吃着红薯:【再看看吧,有些命也不是我说改就能改的,主要还得看她自己怎么做。】 她吃完一半烤红薯后,将另一半重新包好,准备回去给妹妹。 怀泽没再说什么。 他开始有些搞不懂,方悦安给人改命的原则是什么。 第180章 改不了的命 秦萱与金玉闲聊着,看院中新增设的,大孩子们学手艺的地方。 金玉一一看过各间课堂的木牌,医药、制衣、调香、点心,武艺。 心生欢喜的同时,感激看向秦萱:“伯母捐出秦家家财,让孩子们有了吃穿以外的保障,实在是大善之举。” 秦萱轻缓摇头:“说实话,我心有所求,希望为家中孩儿积福,不似你,是无所求的。” 金玉淡笑,抬眸遥望,怅然道:“若如伯母所说,我亦有所求。” 她在廊檐下的条凳上坐下,静默片刻才道:“前几年,我被下人苛待多年的事,被祖父发现,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想必伯母对此也有耳闻。” 秦萱默声,耐心等她说下去。 “小时候的我,常恨自己不够强大,为何不还击,总是怕这怕那。正因如此,现在的我,每看到那些同我儿时处境相似的孩子,便不自觉想保护,好像这样,我心里那个孩子就会开心几分。” 金玉垂头,眼圈已有些泛红。 秦萱上前,坐到她身侧,将人揽入怀中,轻拍她的肩膀。 “受伤害的是你,不能再怪自己。你那时才多大?” 第225章 “伯母管家时,都难免碰上些难缠的婆子,更别说你一个孩子,如何自己应对。”她握着金玉的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金玉的眼泪滴落在手上,随后忍不住扑在秦萱怀中,失声痛哭。 边哭边问:“伯母,您能再给我讲讲我娘吗?我想她了。” 其实她对母亲没有什么印象,只是此刻抱着秦萱,让她想起儿时多次幻想的,母亲的抚慰之感。 秦萱自己有女儿,听她的哭声,有些跟着心碎,自然不会拒绝她的请求,回忆着头脑中已经模糊的印象和所知,缓缓讲给她听。 讲完之后,金玉依旧抽噎着,抱着秦萱。 秦萱没再说什么,只是轻拍着她的背,静静陪伴。 片刻后,金玉隐隐感觉,背上有规律的拍抚停止,有其他人轻戳了戳她。 金玉擦着眼泪起身抬头去看,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手拿一只草编的小狗,要送给她。 小姑娘抬起小手,小心为金玉擦去眼泪,又将小狗放入金玉的手心里,接着用手语比划着什么。 秦萱看不懂,但金玉似乎看懂了,破涕为笑。 小姑娘欢快跑走后,秦萱问:“她说了什么?” 金玉把玩着手中的小狗,眼含泪光轻笑:“这是我给她编的,她说我上次用小狗哄她不哭,这次她哄我。” 秦萱的目光变得柔软,又侧眸看着金玉,纠结良久,才终于说道:“金玉,你容伯母这个为母之人多一句嘴。” 金玉抬眸不解。 “你当真确定了,齐王是你的良人吗?”秦萱问。 今日的日光很足,没那么冷。 秦萱带着女儿们,与金玉一起离开育孤院,都没乘坐马车,聊着天并肩在街上缓步走着。 “今日让伯母见笑了,不小心哭湿了您的衣裳。”金玉歉意道。 “这等小事,你这孩子怎么也放在心上。”金玉不说,秦萱根本没注意到。 秦萱又笑着邀请:“一会儿,我们母女几人要去风味楼用膳,你也同去吧。” 方悦安爱吃,她是知道的,之前就想着带她出来,尝尝各家酒楼的菜色,奈何事情繁多,一直没腾出功夫。 现在没了二房,整个家都安静不少,自然多了机会。 金玉婉拒:“不了,伯母你们去吧,我回去陪祖父用饭。” “也好。”秦萱知道,她与金老将军相处的时间不多,没再挽留。 金玉离去后,一家人往风味楼走去。 方悦安得知要去酒楼吃饭,整个人难抑兴奋,走路蹦蹦跳跳,碎嘴地轮流与每个人说话。 又行了片刻,众人接连察觉到,街上的人流中,似乎多了些什么人,气氛变得紧张许多。 方悦安瞬间安静下来,闭眼查探,神思在人群中穿梭,很快就收集全了消息。 睁开眼的同时,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是永嘉以为皇帝庆生为由,昨日从静心庵跑了。皇帝已差人找寻,却到现在都没找到。】 方悦安沉默片刻,又凝神去探,随后问怀泽:【你猜她现在在哪?】 怀泽自然不知道。 方悦安:【去找梁五郎了。】 她实时为怀泽讲述:【梁五郎吃了她带去的点心后,劝她赶紧回去。】 【哎?点心里似乎有药,梁五郎觉得有些头晕。】 【天呐,永嘉把人搀走了,似乎要霸王硬上弓。】 怀泽咧了咧嘴,赶忙劝阻:【哎呀,别看了。】 方悦安自然没兴趣,收回神思:【你看,因我改动其他人命运,那永嘉也跟着获得了改命的机会,但她不要。】 【如此,就算我亲自给她改,怕是也改不了的。】 怀泽突然领悟了些,方悦安给人改命遵循的原则。 他并未对永嘉感到惋惜,平声道:【其实,梁五郎给永嘉好脸色,也不过是领了梁贵妃的命令,拉拢永嘉。他本身不喜欢女子,且对永嘉十分厌恶。】 【不只永嘉。梁贵妃还用尽办法,暗中拉拢这一辈的其他皇室成员。但东安王、北定王和庆华长公主都不会上当。】 【梁贵妃无法,又担心这几人坏事,早晚会对他们下手。】怀泽推测,【以此来看,我觉得你们家,也要小心了。】 【不是对方有多强大,能一同对付这么多人,而是暗箭难防。】 方悦安明白怀泽的意思,也认同怀泽的猜测。 其实她已隐隐感觉到,正有多个危险向他们靠近。 说起梁贵妃的威胁,方悦安逐渐意识到,解决齐王的隐患与逼出方萋萋这两件事,互为因果。 只要她做成一件,就会影响到另一件。 齐王与梁贵妃事败,方萋萋会跟着被抓。 私藏方萋萋一事暴露,他们的险恶用心便再也藏不住。 可目前看来,让他们母子事败,难以一蹴而就,还是要在方萋萋身上下点功夫。 只是她探查不到方萋萋的下落,也接触不到梁贵妃,怕是要动用她在皇家的人脉了。 想到此,方悦安下意识抬头,朝东安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竟发现,王府上空隐隐罩着一层浅淡的黑气。 说明不久之后,东安王府将大难临头。 方悦安顿时不高兴了。 她护着的地方,怎能有危险灾祸? 听到心声的秦萱与方知意,来不及多想永嘉的事,皆被怀泽最后的提醒吸引全部注意,心中谨慎起来,面上却不显,如常往风味楼行去。 第226章 母女几人在风味楼用过膳,出门欲乘马车回家之际,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凄声叫喊。 下一刻,就有个头发凌乱,模样可怜,身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扑在了秦萱脚边,紧紧抱住秦萱的腿求救。 第181章 冲父亲和大哥哥来的 “求夫人发发善心,救救奴家!”女子哭求。 吃得肚子圆滚滚的方悦安,前一刻还眸光发直,昏昏欲睡,此刻瞬间清醒起来,满眼防备。 不等秦萱做出反应,就有三个大汉跑着追过来。 一人粗声骂道:“该死的东西,让你跑,看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作势就要上前。 女子吓得紧往秦萱身上靠,急声苦求:“夫人,奴家母亲过世,继母不安好心,与娘家人密谋,要将奴家卖去青楼。求您救救奴家,奴家定为您当牛做马。” 说罢,松手“砰砰”磕起头来。 听到“继母”二字,秦萱瞬间想起歹毒的老孟氏,心中防备下意识放松几分,却未忙着同情解围,只是先制止住对方磕头的动作。 眼见三名大汉就要过来,将人拉走,女子紧紧抓住秦萱的手,瑟瑟发抖,继续乞求着。 方悦安盯着眼前女子,心中琢磨:【这人看着可怜,身上却有歪斜之气,事情怕是并非这么简单。】 母亲还未做出救人与否的选择,她预知不到,此事的未来走向。 方知意上前一步,好心道:“这位姑娘,你先松手。我母亲都惊得愣住了,如何救你?” “你所言之事,我听明白了。恰巧我还算擅长去衙门告状,不如由我护着你,去官府告上他们一状!”方知意温声软语,说着不客气的话,“景国还有王法,官府断不会容忍他们做这种事。” 女子听闻此言,拉着秦萱的手明显一顿。 很快又抽泣道:“不必如此麻烦,姑娘与夫人买下奴家就好,这样奴家既能摆脱他们,又能跟着二位,做牛做马报答恩情。” 秦萱稍稍用力,看似回握住女子的手,实际上是卸了女子紧抓她手腕的力道,和善道:“只要有路,谁想随便将自己卖掉,给人家做奴婢?我女儿的建议你不选,可是有什么苦衷?” 周围已有围观之人,听闻此言,纷纷议论起来。 女子慌了一瞬,才稳住心神解释:“我怕官府说这是家事,不会管。” 许晚音儿时就认得秦萱和方知意,对她们很了解,已隐隐察觉到推脱之意,跟着道:“姑娘都没试过,怎知不会管?我妹妹说了要帮你,便是能护着你,将能走的那条路,试上一试,再做其他打算。” “眼下,还是先去官府为妙。” 女子一时语塞,不安地快速眨动眼睛。 三名大汉中的一人,大喝一声:“你们到底买不买?买就把钱拿来,不买就赶紧走人,别碍老子的事儿!” 怀泽看着那几名大汉的模样,头脑中快速查着命簿,最后提醒:【这三个大汉,是梁贵妃手下的手下。】 怀泽又转移视线看向那女子:【此女是梁五郎的胞妹,并未认祖归宗,没什么人知道她的身份。但她此刻,应该是在为梁贵妃做事。】 方悦安看着那女子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道:【这人是冲父亲和大哥哥来的。】 【一旦母亲她们将人带回府,就是引狼入室了。】 秦萱的眸子微颤,最后勾唇笑道:“我们诚心相帮,但姑娘不肯,便另寻他人吧。” 秦萱没再停留,示意女儿们赶紧上车回家。 女子尽力最后一试,膝行上前,再次抓住秦萱的衣摆。 “夫人,您买下我吧,不然我就要被他们卖到那种地方去了。您也是有女儿的人,就可怜可怜我吧!” 在女子的拉扯下,秦萱踩着马凳的脚微顿。 雷嬷嬷大声斥道:“你这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去官府你不去,非让我家夫人买下你。” “莫非,是谁派你来的,让你以此方式,混入我们家?否则你为何宁愿卖了自己,也不愿去官府试试,摆脱了这些人?” 周围看热闹的人听此,多数都觉得雷嬷嬷之言有理,接连询问那女子,为何不去官府。 女子的头越垂越低。 雷嬷嬷借机扯回秦萱的衣摆,护着人赶紧上车。 马车离去,秦萱微掀车帘,在晃动的车厢中向后瞧着。 那女子已经从地上起来,拨开人群,跑走了。 三名大汉愣在原地片刻,再次追了上去,却是没有刚刚那般追得紧了。 回到家中,秦萱将孩子们聚到云香院,就方才之事,分析叮嘱了一番。 “方才那女子,实在古怪,往深了想,保不齐是有人生了什么坏心,暗中设局害我们。从今日起,我们皆要打起精神来,免得中了什么圈套。” 秦萱先后同许晚音和方知意对视,知道她们定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回来的路上,许晚音与方知意同乘一辆马车,听她说了方才听到的心声,结合昨晚回府后,方珣礼讲给她的心声,很快理解了母亲的意思,打算一会儿将此事转述给方珣礼,明早见各位管事时,也得叮嘱他们一番。 秦萱补了一句:“毕竟你父亲已重新回朝上值,以防有什么小人,谨慎些总是好的。” 她曾与方湛探讨过齐王夺嫡一事,结合方才听到的心声,自然知道此事的根本在哪。 第227章 永定侯府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可方湛在朝中一直是中立态度,不会受梁贵妃拉拢,便容易成为对方的眼中钉。 梁贵妃便想用阴损法子,如虫蚁蛀食那样无声无息,将他们家搅乱搅崩,好得到机会,或再次拉拢或逐个除掉。 对方已经生出对付他们家的心思,此次未成,不知还要做些什么,全家必须有所防备才行。 “娘说的,你们可都记牢了?”秦萱又问。 方知意和许晚音严肃应声。 方悦安和尔尔都打着哈欠,眼皮沉沉,无论母亲说什么,都配合着茫然点头。 晚上,方湛从军营回来后,吃过晚饭,回房夫妻闲话时,秦萱将今日碰到的事,说给了他听。 “许是皇长孙的出生,让他们按耐不住了。”方湛沉声,“既然已经开始动手,暗害之事,怕是不只对我们家做了。” 方湛蹲下身,在木盆中试了试水温后,帮夫人褪去鞋袜,将脚放入水中,按揉搓洗。 “夫君认为,还会有谁在他们的暗害名单中?”秦萱拧眉想着。 “北定王和东安王经历过夺嫡之事,知道那会付出怎样残酷的代价,是绝对不会被拉拢的人。他们骁勇善战,是最难被忽视的力量,定是梁贵妃眼中最大的阻碍。”说到此,方湛想到什么,手上动作缓缓停住,仰头看向秦萱。 秦萱眸子微微睁大,俯身压低声音猜测:“污蔑谋反?” 第182章 父女二人分头行动 “很有可能。”方湛神色平静,又继续给夫人按脚,“夫人不必担忧。东安王睿智,我找机会浅浅暗示几句,他定能领会防备。” 他知道东安王与女儿的事,自然明白夫人的担忧。 只是这种大事,还没有证据,就算对方是贺川,他暂且也不好明说,只能暗示。 秦萱松了口气。 近段日子,女儿与东安王常有书信往来,似乎相谈甚欢。 看着女儿渐渐走出阴霾,性子越发开朗起来,她也跟着高兴。 抛开此事不谈,东安王还是他们家的恩人。 如何都不能坐视不管。 哪怕是猜错了,虚惊一场,也比大难临头要强。 再者,他们已做好决定,不让梁贵妃母子得逞,定是要暗中做些拆台之事。 想到昨晚方悦安的心声,秦萱问:“我们能暗中派人找找方萋萋吗?” 方湛摇头:“本来龙影卫就在找她,我们派人同时进行,很容易被发现,到时就说不清了。” “就算我们知道,人或许被梁贵妃庇护起来了,可以缩小范围查找,但太容易打草惊蛇,引起梁贵妃警觉。到那时,我们家会更危险。” “先一步步来吧,只要他们的心思显露到明面上,想找出方萋萋,也就不难了。” 两人又聊了些参加小皇孙满月宴的准备,才收拾睡下。 此刻的清荷院,十分热闹。 姐妹三人聚在一起,说笑玩闹着,夜深了也都不曾有困意。 “外面冷,今日你们就别折腾了,留下与大姐姐一起住吧。”方知意坐在榻上,在灯下剪纸,不时抬头笑看床上床下跑着,笑闹声快要将屋顶鼓起的妹妹们。 这句话,让屋中响起更大声的欢呼。 “太好了。”方悦安在床上跳着,“大姐姐,我还没和你一起睡过。” 方知意笑着,眼睛不离剪纸:“你们若喜欢,以后大姐姐也陪你们睡,但莫要太高兴,不然便越发不困了。” 见大姐姐还在剪纸,方悦安好奇跳下床,尔尔也跟着。 两人跑到方知意跟前,方悦安问:“大姐姐还在剪什么?” 方才大姐姐给她们剪了好多动物剪纸,让她们留着新年时,贴到明月居的窗户上,还亲手教她们如何剪。 之后便去歇息,喝了些牛乳,她们就去玩了,大姐姐倒是又坐了回来。 方知意轻抿下唇,才将恰巧剪好的剪纸展开,给妹妹们看。 “是一匹小马。”尔尔道。 方悦安顿时了然。 她并未偷看过大姐姐与贺川互送的信件,但也大概知晓,他们最近聊起了日常,比如自己这几日都做了什么,分享给对方。 她上次去找贺川,见贺川已在重新熟悉骑马,还随他去看了一匹小马,说是他所骑之马的孩子。 那马随贺川上过战场,十分勇猛,被贺川视为亲密的伙伴。 可贺川腿伤之后回封地,并未带它,而是将它留在京外的庄子上,让人好好照看,散养着。 腿恢复后去看,贺川才发现,那匹马这两年也没闲着,自己找“夫人”成了家,前几月还生了个“娃”。 方悦安猜测,定是贺川将那匹小马的事,也讲给了大姐姐。 大姐姐才剪了匹小马,要放在下次给贺川的信中。 看来,他们二人有戏。 方悦安一副看破不说破的神情,紧抿着唇,忍住要偷笑的嘴。 女子脸皮薄,她可不能像打趣大哥哥那样打趣大姐姐。 想起今日看到的,东安王府笼罩的黑气,以及要在方萋萋身上下功夫的打算,方悦安决定明日就去找贺川。 长华宫。 梁贵妃还未睡下。 她靠在床头,坐在烛火昏暗的床榻内,静静出神。 傍晚时,她收到宫外递来的两个消息。 一个是永嘉从静心庵偷跑出来,去找梁五郎,给梁五郎下了药,两人已有夫妻之实。 第228章 永嘉早已是他们鱼竿上钓着的鱼,发生此事,梁贵妃并不意外,心情也毫无波动。 但另一个,竟是并未顺利将精心安排的人,安插到永定侯府去。 为此,她已经不痛快了许久。 不似让太子妃一尸两命那种大事,实施的每一步都不易,这等安插人的小事未成,实在不应该。 她安排的女子,是她哥哥外室生的女儿,还未回梁家,京中根本没什么人认识。 本以为给其制造个凄惨身份,方家人又心善,在紧急之时定会将人买下带回府。 此女容貌娇美,识文断字,也还算聪明,进了方家,能勾住方湛或方珣礼的心最好,就算不能,也会成为她继续对付方家的助力。 却不想那对母女思路与常人不同,非要不顾麻烦,带人去官府。 想到此,梁贵妃心中生出一股火,自语着低斥一声:“都是废物!” 她深呼吸一口气,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日宴上,太后提出把方知意许给贺川,如今已过了许久,也未曾听说方家人入宫拒绝。 她早在心中认定,这件事会成。 倒是忽略了,此事还能被她用上一用。 永定侯府和贺川。 梁贵妃勾唇一笑,顿时眉目舒展。 翌日早上。 用过早膳,方悦安和尔尔穿上夹棉的小袄子,便出了门,去东安王府。 她们二人已是东安王府的常客,拜帖早就免了,随时决定,随时都能去,无需什么准备。 走下大门外的石阶,上马车前,方悦安察觉到什么,回头朝府院上空一看,正有隐隐黑气罩来。 究竟要发生什么坏事,因相距时间还远,她预知不到。 不过无论有什么坏事,她都不会让事情发生。 方悦安转头上车。 到达东安王府时,正巧在王府门口遇到贺川。 贺川翻身上马,正要离去。 看到永定侯府的马车过来,放松缰绳,在原地等着没动。 见方悦安掀开车窗帘,贺川快声解释:“小家伙,你今日来得不巧,我有事要进宫去,不能陪你了。” “你带着尔尔进府吧,让管家招待你们。”说完,就要走。 方悦安知道他匆忙进宫,为了何事,出声问:我和妹妹可以和你去吗?” 贺川思索一瞬:“好。车夫跟着。”他对侯府车夫吩咐一声。 马车朝皇宫方向走动起来,可不到一刻钟,就停了。 方悦安掀开车窗帘去看,发现是下朝的父亲,同样骑在马上,正与贺川说话。 她高兴地朝父亲挥手,父亲对她点头笑了笑,又与贺川说话去了。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低。 正对着她的父亲,不时用碰鼻子,挠脸等动作,遮挡口型。 方悦安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出来。 觉得很可能在聊政事,并不感兴趣,没用灵力偷听,放下窗帘又和尔尔玩去了。 很快到了宫门口。 贺川下马,带着双胞胎向安寿宫行去。 途中才为方悦安讲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83章 气病了 “昨日,永嘉从静心庵偷跑出来,去找梁五郎。太后被她气病了。” 贺川不好与一个小孩子说太多,只简单委婉地说了句。 实则,永嘉给梁五郎下迷药,两人已生米煮成熟饭。 事后永嘉更是冲皇帝和太后叫嚣,说看他们这回还能怎么阻拦。 太后当即气昏过去,皇帝也是气得不轻。 贺川知道,皇帝与太后阻拦永嘉,并非全因梁五郎外室子的身份。 据他所知,梁五郎的生母,是梁夫人母家的远亲,曾携幼弟入京投靠梁夫人母家。 但那时,梁夫人母家早已调任离京。 姐弟二人便寻到了梁夫人。 梁夫人看二人实在可怜,便收留他们,暂住府中。 为了此事,梁夫人还与婆母梁老夫人,闹了许多不愉快。 姐弟二人离府前,梁夫人为保他们日后有所依,还从自己嫁妆中拿出一部分银钱,帮两人在其老家置业。 可梁夫人当时不知,梁五郎的生母拿着她赠与的房契、地契告辞后,并未回老家,转身就住进了姐夫梁大爷在京为她置办的宅子里。 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但从梁五郎生母做出的选择来看,她并不无辜。 而梁五郎,在生母身边养到十五岁,才回梁家。 皇帝觉得,一家风气对孩子的影响很大,那样忘恩负义的娘,教导出来的孩子,品性必定容易有亏。 品性不好,便容易让永嘉在成婚后,遭受许多肉眼难见的磋磨,到时就算他这个皇帝,也不好插手妹妹家事。 太后则是觉得,梁五郎对永嘉无意。 永嘉已经一头热了两年,对方从未做出明显回应,就该早些脱身,而不是她一个尊贵的公主,追在人家后面,将人捧着,以自我轻贱的方式,搏对方欢心。 更不想女儿日后的夫妻感情,也像如今的帝后一般。 贺川带着方悦安和尔尔,很快到达安寿宫。 入了寝殿,就见庆华长公主坐在床边,正在喂太后喝药。 “呦,母后,您都肯让阿姐照顾了?两相对比,阿姐在您眼中,可是都顺眼了些?至少,没给你们女子丢脸。”贺川像是不曾担忧过,调侃着缓步入内。 第229章 太后靠坐在床头,面色难看,眼皮都未抬一下。 庆华也没看贺川,舀了勺药,吹了吹,送到太后嘴边,才凉凉道:“嘴太贱的男人,不可要。有机会,我还要与方家大姑娘提个醒儿,让她将眼睛擦亮些。” 方悦安在后面捂嘴偷笑,却不小心笑出了声。 贺川“嘶”了一声,回首去看,一副受伤模样,提醒:“我们才是一伙的。” 见太后和庆华长公主也看了过来,尔尔及时拉着方悦安上前,给二人行礼问安。 太后干白的嘴角微勾,神色缓和不少:“原来是方家的。快上前来,让哀家看看。” 庆华将药碗递给宫女,起身让出位置,与同样侧身的贺川,一前一后出了寝殿。 遣走殿门处的丫鬟,姐弟二人静立片刻后,交谈起来。 “母后没什么事吧?”贺川关心问。 庆华瞥他一眼:“明明担心,还是一副嘴欠的样子,难怪母后不爱理你。” “日后你娶了王妃,人家伤心难过呢,你关心却不直接说,还在旁边嘴欠,看人家拧不拧你嘴。” 贺川瞬间联想到,与方知意成婚后的日子,觉得被拧嘴,也是幸福的。 他的嘴角有些压不住地上翘,最后道:“我不会让她难过的。” 庆华满面嫌弃,皱眉向远离贺川的方向挪了两步。 她的话,贺川是一点也没听进去。 看来,他们家也就她随了母后,面对情爱时,头脑依旧冷静清醒。 庆华不想看弟弟这个傻样,出言打断他的思绪。 “母后并无大碍,急火攻心,休养几日就好了。” “方才梁贵妃来了,说会让梁知远提亲,娶永嘉,应当也与皇兄说过了。” “永嘉被皇兄禁足在她自己宫中,因不确定皇兄最终打算,正吵嚷着,说要不做公主了,与我们都断掉关系。那样,她就与梁知远没什么身份差距了。” 贺川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后,低声问:“阿姐可还记得,永嘉曾说过,与梁知远最初相识,是梁知远主动与她接触的。永嘉身边宫女,也那样说。” “可现在我们已经确定,梁知远对永嘉无意。那他主动,是为了什么?” 庆华收回远望宫墙的视线,垂眸思索。 贺川的声音又严肃几分:“阿姐,我们都是经历过夺嫡的人,有些事,宁可多想,做好防备,也比事发时,手足无措好。” 若非方才来的路上,他听了方侯的提醒,此刻并不会细想到这里来。 方湛对他说:“殿下的腿,恢复得与永王之乱前,差不多了。” 他听闻此言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则,此事是整个皇室的忌讳,只要不傻,就不会轻易当着皇室之人的面说。 二则,他因永王之乱伤了腿,是他的伤痛事,但凡有眼色的人,都不会提及。 而且对方是压小了声音说的,根本不像无意之失。 他了解的方侯,也并非口无遮拦之人。 疑惑在他心底汇聚不散,与方侯告辞后,他一直在分析此言的含义,却没得出什么结论。 直到阿姐说起永嘉,他想起相关往事,方侯所言掩盖的真正意思,才慢慢在他脑中清晰。 他不知是方侯发现了什么,还是因为他们家那个厉害的小家伙。 但能确定,此事八九不离十。 梁知远的背后,还能有谁。 永王之乱事关什么,世人皆知。 “我们都该好好查查身边的人和事,免得对方将我们视做“绊脚石”。”贺川提醒。 庆华神情肃然,眸子放空的瞬间,仿佛有厮杀哭喊声响在耳畔。 她瞬间闭目,再睁开,血流成河的画面消失,眼前是朱砂红的宫墙,宁静祥和的冬日景象。 那样的事,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寝殿内。 太后看着方悦安活泼善言的样子,不禁想起永嘉儿时,也是这样古灵精怪。 永嘉是她与先皇最小的孩子,颇受他们宠爱,上头的哥哥姐姐,也是将她捧在手心。 她被娇养长大,自小便享受无尽的爱护,吃穿用度皆是宫中最好。 可以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金贵的姑娘。 却不想,她竟为讨好一个男子,抛掉自己所有自尊与骄傲,连对方那品性低劣的外室娘,都去捧着讨好。 从小到大,连橘子都没剥过的姑娘,私下苦练后,亲手去给那外室洗衣做饭,只为对方能在梁五郎面前美言两句。 太后想到此,心中愁闷翻涌,觉得呼吸都变得苦涩。 第184章 狠下心来 方悦安双手托着下巴,蹲在床边,看着出神的太后,软声问:“太后娘娘,您的眉间为何有愁绪?” 被这么一问,太后没忍住,掉下一滴泪来。 随即侧头,赶忙擦掉,边擦边摇头。 她这一生,姻缘美满,却为儿女操碎了心。 见宫女端来点心、零嘴,太后赶忙调整神情,招呼道:“快,将哀家床头的小几移到床尾去,将点心放上,好方便两位姑娘取食。” 在太后床边伺候的瞿芳姑姑,取来两个白瓷小碟,用竹夹先后取了一块玫瑰酥饼,放在盘中,分别递给坐在床尾的尔尔,蹲在床边的方悦安。 两人甜声道谢。 方悦安的一只小手托着小瓷盘,另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玫瑰酥饼道:“臣女小时候,并不喜食这玫瑰酥饼,总觉得吃花瓣,是件很奇怪的事。花瓣的香气,应该出现在鼻子里,而不是嘴巴里。” 第230章 “但臣女对不喜欢的东西,也是能吃上几口的,就这样偶尔吃几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上了,觉得满口甜甜花香,吃到肚子里,整个人都会变香。” “玫瑰酥饼没有变,也注定变不了,可是臣女变了,就觉得它不再讨厌。” 说完,方悦安拿起玫瑰酥饼,大大咬了一口。 窝在窗边晒太阳的怀泽,紧跟着挑刺:【还“臣女小时候”!你现在五岁,五岁的小时候,岂不是在你娘肚子里。】 【哈哈哈哈哈!】 方悦安见太后已怔怔出神,将玫瑰酥饼放回小碟中,用扭头挠后颈的样子做伪装,狠瞪了怀泽一眼。 【哈!】怀泽的声音戛然而止,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自然移开视线,四处看着,就是不再看方悦安。 方悦安的童言童语,让太后想起,贺川入殿时的那番话。 如贺川所言,她曾经确实为庆华不招驸马,反而弄一些面首在府上,气怒不已,根本看不得庆华常来她跟前晃荡。 可是现在,与永嘉相比,庆华好似也没那么让她恼火了。 说起来,凭什么只准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就要遵守诸多约束,由男人来品评好恶。 庆华所为,不过是像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一样罢了。 女子在这世上本就艰难,她这个做母亲的同为女子,怎能在无形中,成了那些刻薄女子之人的帮凶,帮他们给女儿捆上诸多枷锁。 只要女儿不做恶事,活得肆意痛快,她又有什么不满意的。 太后胸腔中的郁气似乎不再发胀,突生一丝解悟后的释然。 庆华的行为始终没变,她的看法变了,就不再为此苦恼。 有些事,即使她作为太后,也是无力改变的。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命数,别人再想干涉,也干涉不得。 自己与皇帝阻着永嘉一年多了:将人禁足在寝殿,不让她去找梁五郎,她便绝水绝食;想给她挑个可靠的驸马,直接给她定亲,将人嫁过去,她就撞破自己的脑袋,誓死不从。 现在想想,自己这个做母亲的,皇帝那个做哥哥的,真的都已经尽力了。 太后轻叹一口气后,释然笑笑。 太后慈爱地看着方悦安,轻捏了下,那松鼠般,圆鼓鼓的小脸。 “你这小机灵,无意间的言语,倒是开解了哀家。”她又摸摸尔尔的脑袋,“上次你们救了雪球,这次又哄得哀家高兴,总能为哀家解忧。” “不如,你们留在宫中几日,让哀家好好招待招待你们,可好?”她顿了顿,“若想念你们的母亲,哀家便让人将她接进宫来,与你们作伴。” 能单独伴太后凤驾,对京中贵妇、小姐来说,是不小的殊荣。 看在别人眼里,就是此人与太后有几分交情,会跟着高看一眼。 太后很少让世家的夫人、小姐入宫伴驾,此刻也是实在喜欢这两个孩子。 方悦安咽下口中的玫瑰酥饼,带油的小手一摆:“臣女与妹妹都是大孩子了,不需要时刻找母亲。”她看向尔尔,“是吧尔尔?” “嗯!”尔尔认真而严肃地点头。 太后看得大笑:“好好好,那晚上谁要是哭着找娘,可是无法的。你们要想好了。” “当然!” “好。” 两人一前一后说着。 方悦安心想:【让娘亲进宫,她又拘束又累,还要陪着贵人笑,当然不让她来。】 【我们俩年纪小,自然能随意自在,怎么舒服怎么来。】 贺川和庆华听到屋中的笑声,重回寝殿内。 “这是说了些什么,让母后阴天变晴天了?”贺川笑问。 太后心中舒畅些许,主动道:“是方家小娃娃无意间的言语,开导了哀家。”她深呼吸一口气,“哀家也想通了些事。” 她当即吩咐道:“瞿芳,去告诉皇帝,既然永嘉不想再做公主,还要与我们断绝关系,便遂了她的心意。” 她放在锦被上的手微收,下狠心道:“就褫夺她的封号,将她从宗室玉牒中除名,以世家女的规格,给她笔嫁妆,让她去嫁梁五郎吧。” “让皇帝转告永嘉,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已经尽力,如永嘉所言,这次哀家没办法阻拦了,让她日后好自为之。” 这是决定永嘉嫁人前,都不再见她了。 贺川与庆华对视一眼,谁都没想到,母后能突然狠得下这样的心来。 一时间诧异不已。 之前哪次不都是母后于心不忍,他们在旁劝着。 这转变跨度,实在很大。 贺川看向摇头晃脑,正伸手朝小几上抓干果的方悦安,唇角微勾。 怀泽不确定问:【你当真不为永嘉改命?】 【怎么说,她也是贺川的妹妹。你不看他的面子?】 方悦安瞥怀泽一眼:【谁的面子也没用。之前有机会她不要,难道我要像她一样,追着捧着求着,去给她改命?】 【我可不当舔狗。】 怀泽听着这陌生的异世词汇,突然想起来,乔宁之前还提到过一个词,叫做“恋爱脑”,用来形容此刻的永嘉,再合适不过。 方悦安突然总结起来:【今日,我倒是悟出一个道理来。】 【有时候,我们也要尊重他人命运。】 又看向怀泽,打趣:【小仙,你还差得远呢,还需向我学学。】 第231章 怀泽懒得看她装腔作势的样子,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第185章 嘴一瘪一张,就开始哭 太后又交代几句,瞿芳便领命离开了。 她收回视线,看着两个孩子乖乖吃东西,目露慈光,道:“哀家打算留她们在宫中住上几日。” 又抬头看庆华:“你没什么事,也住两日吧。” 这些年,她因为庆华养男宠的事,故意冷着庆华,她们母女的关系生疏了些。 如今她想开了,便没必要再与庆华别扭着。 她年纪大了,还不知有几年可活,有些东西,实在没必要太执着。 她的前几十年,也算为儿女尽心尽力,之后便万事顺其自然好了。 贺川接话,故作失落道:“好啊,就儿臣是个外人。母后也不必留儿臣用午膳了,儿臣马上就走。” 太后佯瞪他一眼,忍不住笑了。 方悦安起身,自告奋勇:“臣女送王爷哥哥出去!” 顿时,屋中笑声一片。 几人一同用过午膳,庆华陪着太后午睡,尔尔也在偏殿睡下了。 方悦安依旧精神着,说到做到,送贺川出宫。 长长的宫巷里,脚步声回荡,一大一小并肩而行。 方悦安见四周无人,摸索着,从兔毛镶边的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来。 她举起晃了晃:“你的‘礼物’。” “礼物”一词,已成他们之间的暗语,就是方知意让她转交的信件。 贺川霎时从沉思中回神,眼眸一亮,欣喜接过信,快速揣进怀中后,没立刻说些什么,反而是静了好一会,才郑重道:“小家伙,谢谢你。我从未想过,我的人生,还能有这样的峰回路转。” 贺川目视前方,感受着鞋底与地面的触碰,感受着揣在心口的信件。 “那你帮我个忙吧。”方悦安歪头看他。 “好啊。”贺川一口答应。 方悦安笑眼弯弯:“帮我去趟我家,告诉我娘一声,我在宫里住几日,让她别担心。” 贺川跟着轻笑一声:“当然。” 她不说自己也会去的。 两人又行了几步。 方悦安突然问:“你说,我四姐姐究竟去哪了呢?一个多月了,龙影卫竟都找不到她。”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她会不会就在宫里?” 梁贵妃要帮齐王夺嫡,是原定命运中的事,贺川此刻定还不知。 她不能说梁贵妃母子的任何事,或是夺嫡相关的事,否则便如同当初她在齐王面前画出玉坠图案一样,是泄露与天机相关的重要线索,属于明着引导,透露天机。 有这些作为阻拦,她便没办法直接说,怀疑方萋萋投靠了梁贵妃。 只能借助她凡人的身份,说些与夺嫡之事毫不相干的话,委婉引导暗示,推贺川去发现那对母子的夺嫡之心。 到那一步时,贺川自己应该就会想到,方萋萋很可能投靠了梁贵妃,而派人着重去查。 贺川闻言,步子缓了两分,有些怔然。 这小家伙不是一般的孩子,突然提起此事,难道是在暗示他? 莫非方萋萋在宫中? 看来他得提醒皇兄,把宫里也查查。 “我明白了。”贺川严肃道。 方悦安挠着头看他,满面疑惑。 他明白什么了?自己才开了个头,他就明白了? 方悦安想问贺川一句,明白什么了,自己的脑袋却先推出一个答案给她。 贺川本就会看出,方萋萋能跑得无影无踪,定是背后有人相助,毕竟她有大本事,有很大的利用价值。 而自己提到宫里,贺川也定能猜出,此事和宫里人有关。 方萋萋对宫里什么样的人最有帮助,又是什么样的人会冒险帮她藏身,范围可就变小了。 所以贺川才会说明白了。 如此,他应该很快就能确定,事情和梁贵妃有关。 方悦安眉头一松,忍不住点点头。 这贺川,还挺聪明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儿。 方悦安的步子变成了走跳。 搜查的事,就交给贺川,她再想想其他找出方萋萋的法子。 其实她还想就王府笼罩黑气之事,给贺川提个醒,让他排查防范下。 此事是她改过的命运,不算透露天机,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只是不知为何,她方才动用灵力又感受了下,东安王府和他们家的黑气,已呈消退之势。 那就说明,她从东安王府离开后,到入宫这段时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出现了转机。 这样,便什么也不用做了。 贺川看着方悦安欢快的步子,唇角微勾,看来这小家伙知道,自己理解了她的意思。 小家伙总说,天机不可泄露,他也不便详细多问。 贺川在宫门口与方悦安告别,去方家办好方悦安交代的事后,立刻回了府。 “银风!”他入门就唤了一声。 没走几步,银风便不知从何处出现,跟在了贺川身后。 “王爷有何吩咐?” 贺川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四处环视一圈后,抬手掩唇,靠近银风低声道:“暗中召集全部心腹,排查身边所有人,包括封地府宅中的,确保没有异心、可疑之人。” “从今往后,无论京中王府,还是整个封地,都派人好好盯着,发生任何蹊跷之事,都要重视,并告知本王。” 第232章 他停顿一瞬,又道:“最重要的一点,暗中留意齐王以及梁家一派的动向。” 听到这些安排,银风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事情的紧要,立刻调整好状态,抱拳离开。 贺川回到书房,很快写了一条小字,将他对庆华的提醒,飞鸽传书给了北定王。 贺川离宫前,给方悦安找来了宫女引路,送她回安寿宫。 方悦安跟在两个宫女身后,正和怀泽聊着天,突然听身前两人同时唤了声:“齐王殿下。” 方悦安抬头,正对上贺承瑾看来的视线。 紧接着便听他问:“你怎么进宫了,和谁一起来的?” 方悦安静静看他一会儿,嘴一瘪一张,就开始哭。 边哭边在心中平静对怀泽说:【做小孩子也挺好,不想理谁,就能毫不留情地不搭理。】 第186章 强抢民男,被报复了? 【你说,他怎么一开口,就说让人讨厌的话?】 【我本还想着,借助留在宫里这几日,试着与他和梁贵妃走近些,看看能不能发现,他们为方萋萋藏身的端倪。】 【可他现在一句话,我就知道,这事我做不了。】方悦安接连说道。 怀泽提醒:【我们都还不知,方萋萋和她背后的什么人,到底知道多少我们事情,会不会告诉梁贵妃。】 【你还是慎重些,别去冒那个险了。】 贺承瑾被方悦安哭得心烦,皱着眉摆了摆手,让宫女赶紧将人抱走。 为了摆脱身后的魔音,他出宫的脚步都快了许多。 他边走边在心中警告自己,日后应当更沉稳持重些,不能一见方家人就失了分寸,以致误了大事。 自从母后点明后,他已彻底意识到,自己对方知意的心思。 为了得到方知意,他务必要成功登上皇位。 今日入宫,他并非仅是探望生病的太后,主要是为了将已经成型的,让太子对东安王和北定王失去信任的计划,讲给母妃听。 母妃说他的计划周密,都很是不错。 出宫之后,他便要着手去做了。 待有人发现,东安王封地范围内,私藏大量禁用兵器,私养众多马匹后,谋反的罪名,贺川甩都甩不掉。 同样,他还要伪造贺川的腿早就好了的证据,让众人更加怀疑他的用心。 贺川倒台之后,便是北定王贺勉。 贺勉的封地与北境相连,制造他与边境国家勾结的证据,再合适不过。 能除掉贺勉这个阻碍,北境外的那几个国家,定也十分乐意。 不用他做太多,他们便会心照不宣地,借机给贺勉多泼脏水,让其百口莫辩。 如此,无论是他父皇还是太子,都不可能再信任他们。 就算父皇难以下狠心杀他们,他们失了地位,背负着那些罪名,受世人口诛笔伐,便不可能再成为他的阻碍。 耳边的哭声早已消失,贺承瑾的心平复了许多。 他微微抬头,看着宫巷上方的长空,吐了口浊气。 只要做完这两件事,他就有了八成胜算,待他彻底成功,手握大权,方知意性子再刚烈,对他也只能是小意温柔。 方悦安回到安寿宫。 入侧殿前,正好碰上从正殿出来的庆华长公主。 她含笑上前问:“将人送出去了?” 方悦安点点头。 “进去和妹妹午睡吧,外面冷。”说罢,庆华就带着贴身宫女往外走。 “长公主姐姐,您要去做什么,能带着臣女吗?臣女不想午睡。”方悦安嫩声问。 庆华听着这声“姐姐”,掩唇脆笑着回身:“本宫应当不比你娘小太多,你还叫本宫姐姐?” 她身后的宫女也跟着笑。 庆华走到方悦安身前蹲下,刮了下她微凉的小鼻子:“你个小机灵鬼儿,应当叫姨母才对。” 方悦安嘻嘻一笑,甜甜唤道:“公主姨母。” 庆华捏捏她的小脸,说道:“太后睡了,姨母要去御膳房,给太后炖些滋补品,得有些功夫,许会无聊。如此,你也想跟去吗?” 这细嫩的小脸儿,粉嫩的模样,让庆华觉得捏一下不够,忍不住上了双手,轻捏方悦安的双颊,愈发爱不释手。 若不是她怕疼,定要选个模样俊俏且聪明的男侍,生个这般可人的孩子。 方悦安任庆华捏够,点头保证:“臣女不会给姨母捣乱的。” 庆华笑着,牵住方悦安的手,向外走去。 “姨母,臣女记得您。”方悦安歪着小脑袋,边走边与庆华说话,“上次祭神祈雨,您也去了,是和他们一起走去的。姨母很厉害。” 方悦安想起此事来。 庆华轻笑:“没错,你的记性真好,姨母也看到了你。”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原来我们早就见过,是有缘分的。” 方悦安看着她,笑眼弯弯,注意力却集中在她发黑的印堂上,眼前闪过一幕幕画面。 方悦安在心中问怀泽:【原定命运中,庆华是不久之后死的吗?】 万寿节那晚,从外面游玩回来,她躺在床上,依旧有些兴奋地睡不着,便让怀泽将原定命运中,这个时间段贺家发生的大事,给她大概说了下。 她明明记得,怀泽说:皇帝为太后凤体着想,对东安王之死秘不发丧,依旧按照往常规格,办了万寿节。 第233章 可万寿节不久之后,此事还是意外被太后得知。 太后就此一病不起,很快就殁了。 说完这件事,就没再说有其他事。 算算时间,若原定命运中,庆华不久之后会死,便是在太后薨逝后几日。 如此,怀泽不会不说。 听到方悦安的发问,怀泽声音疑惑:【你又预知到什么了?】 【你不会预知到,庆华在不久之后就会死吧?】 怀泽边快速翻阅命簿边道:【原定命运中,今年是东安王、太子妃、太后死,明年是太子和北定王,庆华长公主死,是在很多年之后了。】 【那时候,经历多个亲人离世的皇帝,连受打击,身体早已不行,很多人都上奏推举立齐王为太子。】 【庆华早就察觉到,当年太子之死的蹊跷,那阵子正好找到了证据。】 【可在庆华上奏前,却突然被她的男侍勒死了。】 【啊?】方悦安下意识要捂嘴,刚抬起手来,怕庆华察觉到她的异样,又赶紧放下。 她万万没想到,庆华是这样死的。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庆华姨母强抢民男,被报复了?】方悦安偷偷看一眼庆华,【我看她身上没有歪邪之气啊?】 【并非被报复。她的男侍都是自愿入府的,从未有过强抢。】怀泽飞落到方悦安肩膀上,【这就要从一件往事说起了。】 去御膳房的路上,方悦安表面上偶尔与庆华聊着天,暗中已断续听怀泽讲完了那段往事。 第187章 原定命运中的死因 勒死庆华的那名男侍,名叫闻兮白,二十岁便已成了京中有名的琴师,琴艺高超,一曲难求。 没人知道,他曾有个姐姐,入宫做了宫女,还死在了宫里。 闻兮白自小被姐姐照顾,与姐姐感情极深,他接受不了这个消息,始终难以释怀,多方打探后终于得知,姐姐闻芳兰死于人祸。 闻芳兰死的那日,因身子不舒服,在拐角处不小心撞到了庆华,将她撞得鼻子流血。 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两个宫女远远看到,她们怕被迁怒,不敢继续看热闹,赶忙离开了。 当晚二人就听说,有个叫芳兰的宫女,因触怒贵人,被赐死了。 闻兮白和那两名宫女都认定,是庆华赐死的她。 于是,闻兮白为了给姐姐报仇,苦练琴技,寻机接近庆华,做了她的男侍,隐忍蛰伏在庆华身边,只为找到合适时机,将她杀掉。 可他们都不知,那日的事并非如此。 闻芳兰发现自己撞了公主,还伤了公主凤体,心中大惊,“扑通”一声重重跪在石板地上,用力磕头求饶。 “大公主饶命,奴婢来了月事,身子不适,才一时疏忽,撞到了您。” 心腹宫女青竹慌忙抽出帕子,给庆华擦拭鼻血,另外一名宫女青梅则上前一步,厉声呵斥着芳兰。 庆华仰着头,接过帕子自己擦拭,又制止住青梅的斥责。 她对芳兰道:“起来吧,身子不适,今日就不必当值了,回去歇着吧。姑姑问起来,就说本宫说的。” 芳兰掉着眼泪,又磕了两个头谢恩,才缓慢起身。 “对了,本宫这有个方子,可治女子来月事时的腹痛不适。”庆华示意青竹。 这不是主子第一次推荐此方给别人,青竹每日都在荷包中放上几份,以确保主子要将此方送人时,有得给。 青竹捻出一张方子,递给芳兰。 庆华见芳兰怯怯地不敢接,似有担忧,又道:“拿着吧,都是寻常药材,花不了多少钱。”她想了想,“罢了,一会儿本公主命人去给你送。” 芳兰不敢麻烦公主,更怕此事引得其他宫女注意,眼红她得贵人关照而针对于她,只是感激接过药方,婉拒了送药。 庆华没有强求。 回去休息的路上,芳兰并不知道,她身后已经有血渗出。 而她此番模样,正好被当时有孕三月的梁贵妃看到。 那时皇帝还是太子,梁贵妃也才是东宫中的一名侍妾,对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有着近乎病态的重视。 此宫女的样子,难免让她想到流产那种不吉利的事,倍觉晦气。 梁贵妃死死盯着那刺目的红,眸色阴沉:“该死的东西,竟敢冲撞本宫的孩子,真是不想活了!” 她随即叫来身后宫女,朝着芳兰离开的方向示意:“去给本宫绞断这晦气。” 怀泽摇了摇头,继续道:【直到前些年,梁贵妃开始为自己儿子谋划,准备拉拢一些皇室成员,细查了庆华身边众男侍,偶然发现了闻兮白和芳兰的关系,才慢慢反应过来,那日的宫女,是他姐姐。】 【梁贵妃并未生出半分愧疚,反而对闻兮白认错仇人一事,加以利用,知道他想报仇,又怕连累家人,只能苦熬等待最佳时机,便暗中与他搭上了线。】 【梁贵妃歪曲事实,加强了他的复仇之心后,又对他做出承诺,说只要他能为自己所用,最后一定给他制造亲手勒死庆华的机会,并帮他脱身,不致连累家人。】 庆华被害,竟和梁贵妃有关! 方悦安想起昨日在街上遇到的女子,以及东安王府和自己家出现的黑气。 庆华和那女子的事,都能确定与梁贵妃有关,那么黑气预示的灾祸,很大可能同样出自梁贵妃之手。 第234章 方悦安猜测:【会不会是小皇孙顺利出生后,梁贵妃急乱了阵脚,把所有计划提前了?】 怀泽略作思索:【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原定命运中,梁贵妃能成功,并未因她多聪明,多擅于谋划,更多是靠天时地利人和齐聚的幸运。】 【东安王死于意外,太后伤痛病故,北定王愧疚自戕等事的发生,无形中给他们清扫了很多“障碍”。】 【但现在,这些事都未发生。】 方悦安与庆华牵着的那只手,不自觉握紧,哼声道:【以后也不会发生的。她不会再有原定命运中的幸运了。】 方悦安开始在心中暗暗琢磨,怎么帮庆华一把,拆了梁贵妃的阴招。 庆华感受到方悦安手上的力道,一把将她抱起。 “可是冷了?快到御膳房了,姨母一会儿让人给你做好吃的。”庆华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方悦安欢喜抱住庆华的脖子,软声问:“姨母,出宫之后,臣女能去您府上找您玩儿吗?” 庆华欢欣道:“当然好!若你母亲肯,姨母都想将你讨来做女儿。” 方悦安摆了摆小手,一副严肃样:“那不行。” 方悦安在安寿宫中住了两日,太后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与庆华相处两日,方悦安已与她亲密无间。 庆华实在喜欢这个机灵的小童,直逗她:“等我趁你娘不注意,非将你偷回家去不可。” 方悦安丝毫不怕:“那我就去告诉皇帝伯伯,景国有人偷小孩儿。” 太后与殿内宫人听了两人的对话,都被逗得大笑。 太后老了,有些经不住长时间的闹腾,常将庆华和方悦安打发出去,反倒留下尔尔,将她抱在怀里,轻抚慢晃,格外爱怜。 尔尔的怀里,则常常抱着雪球,便产生了太后抱着尔尔,尔尔怀中还有雪球的画面。 出宫那日,太后命庆华将两个孩子送回家去,庆华和方悦安却商量好了另外的打算。 拜别太后,庆华又带着方悦安和尔尔,去了一趟东宫,看望小皇孙。 太子妃还在坐月子,需好好休息,不宜常见来客。 庆华在她生产第二日看过她一面后,之后再来,都没去打扰她,只是看一会儿孩子。 偏殿中,乳母将小皇孙抱了过来。 庆华、方悦安和尔尔相继围过来看,怀泽在几人围出的圆形上空,煽动着翅膀,也跟着看。 小皇孙原本还在睡觉,却在几人的围看中慢慢睁开眼,一看到方悦安和尔尔,就开始笑。 庆华轻笑:“他也喜欢你们呢。” 方悦安伸出小手,摸了摸他更小的手,咧嘴笑了。 这就是她救活的小生命。 怀泽在头顶打趣她:【这下好了,继治病、破劫、续命、牵红线、下雨、镇宅,等等之后,你又成功入了护产的行当。】 方悦安懒得理他。 每个人的命运不同,遇到的事也不尽相同,她要帮忙改命,自然会碰到各类事情。 看着小皇孙周身的强盛光芒,怀泽忍不住埋怨:【都怪你那日用了那么多灵力,他周身金光这样强盛,不定要为他护体多少年。时间久了,人们难免会发现怪异之处。】 方悦安实在不能认同:【什么叫怪异?也就是让他不会死于横祸,不生病而已。】 也就是…… 而已…… 怀泽憋了半天,最后轻叹摇头。 他也是,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看完皇长孙,几人欲出东宫之际,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吵嚷声。 万延门外,一黑衣老妇正与守门的禁卫纠缠。 “皇后是我干女儿,我来看我干外重孙,你们凭什么拦我” 庆华本还侧低着头与方悦安说笑,听此声音,立即抬头,向门外望去,眉头随之蹙起。 “又是她,真是烦死了。”庆华直直盯着门外的身影,低低说了一句。 随后吩咐身后宫人:“照顾好二位小姐。” 说完,就带着浑身气场,快步向外走去。 第188章 姐妹三人去公主府做客 “你怎么在这?”老妇的声音中,带着难掩的震惊,暗含些许惧意。 庆华不发一言,单手抓住老妇的衣领,直接将人拖走了。 “你放开我!你是公主也不能这样对我!我是皇后的干娘!” 门内,方悦安已经看呆,回过神后,赶忙小跑着追到门边,扒着门框探出头去。 只见庆华停在了一队人前,用力将老妇甩在地上,为首之人的身前。 “既然嫂嫂来了,庆华就不想多管闲事了。”庆华扬声,“嫂嫂能忍耐她趴在你身上吸血,二十几年,但庆华容忍不了半刻,更不会允许这水蛭般的老妇,爬向东宫。” “嫂嫂若不看好她,让她再来东宫晃荡,就别怪我手滑,不小心一箭射穿她的喉咙!”庆华厉声。 她锐利的眼神扫了地上的人一眼,甩袖往回走。 方悦安缩回脑袋。 走到门边时,庆华已经恢复温和,瞥着背靠红漆大门的小人儿,挑眉问:“怎么?被姨母吓到了?” “做我庆华的朋友,胆子小了可不行。”她朝方悦安伸出手,“女儿家就是要厉害些,才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方悦安跑出门去牵住她的手:“姨母最温柔,姨母说得对。” 第235章 庆华失笑,屈指敲了下她的脑袋。 等身后的宫人带着尔尔出来,庆华另一只手牵住尔尔,才向外走去。 方悦安回头,见一个妇人蹲在了那老妇身前,拿着帕子正为老妇拭泪。 老妇边哭边说着什么,妇人只是听着,并未言语。 方悦安微微眯眼,仔细看着那妇人的侧颜,加之庆华那声“嫂嫂”,终于想起,在之前的两次宫宴上,她见过这妇人,是皇后。 皇后穿戴简素,并未使用仪仗,确实不容易让人认出来。 方悦安转回头,看着神色微凝的庆华,软声问:“姨母很讨厌她吗?” 庆华沉默一会儿才道:“相较于对她的讨厌,我更气任她横行之人对她的纵容。我当真没见过这样拎不清的人。” 她似乎不想说这些,叹声:“罢了,就像永嘉一样,有些事我们如何跟着着急,也管不来,都是她们自己选的。” 方悦安听得云里雾里,因心中琢磨着去公主府的事,也没与怀泽打听事情缘由。 一路上,不与庆华说话时,方悦安便暗自琢磨,怎么提醒庆华避祸,或是让那个叫闻兮白的男侍得知真相。 听下人来报,说庆华长公主亲自将女儿们送回来了,秦萱忙带着方知意、许晚音,去正堂待客。 她一进门,就见方悦安笑嘻嘻跑过来,抱住她的腿,随之过来的尔尔,竟也露出了些谄媚相。 秦萱来不及理会她们,要给庆华行礼。 庆华先她一步,免了礼,起身上前道:“方夫人,本宫十分喜爱这两个孩子,想将她们带回公主府,再住上几日,不知夫人应允与否?” 方悦安仰头,眨巴着大眼睛:“娘亲,我和妹妹都想去,您就让我们去吧。” 心里则想着:【我要赶紧去帮庆华姨母改命,不然她过几日就要死了。】 尔尔在另一边,也抱住秦萱的腿,小猫般蹭了蹭,仰头软声问:“阿娘,可以吗?” 庆华完全没想到,这两个小东西还能这么软乎乎的可爱,握紧拳头忍着,才没冲上前去,挨个亲上一口。 秦萱似十分无奈,分别摸着两人的头,对庆华道:“小孩子难免会吵闹不懂事,长公主不嫌她们扰人就好。” 庆华笑着:“喜欢都来不及,怎会嫌烦。我还与安安说,要将她讨回去做女儿,被她毫不犹豫拒绝了。”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庆华视线微侧,看到站在秦萱侧后方,用帕子掩唇笑着的方知意,眸子一转,开口道:“不如,方夫人带着大姑娘,还有少夫人,一同前往吧。在公主府用过晚膳再回。” 秦萱客套婉拒:“我们就不去给公主添麻烦了。” 庆华直接上前,把方知意从后面拉出来:“那你陪妹妹们去吧。她们已离家两日,本宫虽与她们说好了,却也担心她们继续宿在外面,晚上会想家。” 如此,秦萱与方知意都不好再拒绝。 方悦安希望大姐姐能多出门走走,就没帮着拒绝。 公主府自然不会有皇宫规矩多。 庆华能在府中养男侍,还不只一个,府中氛围定然也不会太严肃。 就这样,方悦安和尔尔在家坐了一会儿,带着娘亲给她们新准备的换洗衣物,挎着大姐姐,去了公主府。 庆华并未忘记贺川前两日的提醒。 她当日就派心腹嬷嬷青竹回了府,带消息给府中掌管事务的心腹女官,让其暗暗彻查府中人的身份,以及她名下所有私产,有无不妥。 查这些事,至少需要几日时间,庆华回府后,没急着寻女官问,却是对身边的一切都格外留意起来。 庆华喜笑颜开,邀着方家姐妹们入府。 已至冬日,没什么景致赏看,她打算先将人送去住处安置。 方才出宫时,她已先差人回来,准备宴请之事。 她将宴席规格定的高,还要等上一阵子,让她们先去住处歇歇脚也好。 方悦安被庆华牵着,边走边观察着院中布景,虽看不到夏日树木葱茏、繁花似锦时的景象,却也能感受到,这里整体给人一种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之感,倒是与庆华姨母的性格不太相符。 正想着,一阵琴声悠然传来。 方悦安循声去望,只见不远处略高的假山凉亭上,一名身披白色披风的男子,正怡然抚琴。 男子旁边似乎放有茶桌,烧开的水冒着热气,在一阵阵风中散去。 方悦安摸了摸下巴,不禁在心中感叹:【雅,太雅了!】 接着又发出疑问:【不过他不冷吗?】 怀泽不想和这个俗人谈论这些,直接告知:【他就是闻兮白。】 方悦安仰头看了对方一会儿:【能付出一切为姐复仇,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可惜恨错了人。】 她忍不住在心中叹息:【谁能想到,他现在一副仙气飘飘的模样,五日后就会用琴弦勒住庆华姨母的脖子。】 时间越来越近,方悦安已经能清晰预知到要发生的危险。 第189章 你大姐姐有些奇怪 方知意听到妹妹的心声,下意识看了眼庆华,明白了方才在家中,安安所说的,庆华过几日就要死了是什么意思。 视线又落到方悦安脸上,看着妹妹眉头微皱,方知意猜测,妹妹定是又在想办法解决此事,决定帮个忙。 第236章 庆华见她们都被琴声吸引,笑着开口介绍:“他是我的男侍之一,最擅弹琴。你们喜欢听,一会午膳之时,我让他去弹上几曲。” 到了庆华为她们安排的院子,下人们去放置衣物,觉得一切新鲜的方悦安和尔尔,屋里屋外到处走看。 庆华看着她们欢喜的样子,不自觉跟着笑了。 “让她们跑玩儿去吧,我们去厅中坐坐。”她邀着方知意进入小厅,喝茶闲聊。 方知意心中开始琢磨,怎么提醒庆华,才能既让对方相信她所言,还不对她产生好奇,追问她是如何知晓那些事的。 察觉到庆华的突然靠近,方知意立刻拉回神思,淡笑看着对方。 只见庆华眼含笑意,低声问她:“妹妹,你与姐姐说说,究竟觉得我家那弟弟如何?” 庆华不知两人传信的事,不曾听闻方家人入宫拒绝太后的提议,又见贺川既不与方知意接触,也不回封地,便觉得有些奇怪,猜测定是有她不知道的内情,十分好奇,想趁此机会,打探打探。 方知意没想到,庆华会问这件事,猝不及防紧张起来。 庆华从方知意的细微反应中,看出了些端倪,偷偷抿嘴笑着,等着她回答。 正好跑到厅内的方悦安耳尖,闻言停步,上前对庆华道:“不对,您让我叫您姨母,那我姐姐为何……” 庆华起身还未直腰,就一把捂住方悦安的嘴,将她往外推了推。 “我们各论各的,玩儿你的去,别打岔。” 方悦安低声与她耳语:“你别问大姐姐,她脸皮薄。你问我,我知道。” 【嘿嘿,但是不告诉你。】 庆华不知方悦安心中所想,眼睛一亮,决定找时间好好向她抠问一番,朝她眨了下右眼,好似在说“我们说定了”。 方悦安朝她扬扬头,似在回答:没问题。 将人打发去别处玩儿,庆华才坐回原位上,笑着:“罢了,不问你了。总之他若惹你不快,你就来公主府找阿姐。阿姐有一百个法子,为你出气。” 方知意与贺川还未定亲,更未成亲,实在不好回些什么,只是垂首笑着。 庆华见她这般害羞,怕将她吓到,赶紧转移了话题。 又聊了片刻,有侍女入院告知:“公主,正厅中的宴席,已准备妥当。” 庆华起身:“你带她们过去。”又对方知意道,“我去更衣,随后就到。” 方知意牵着两个妹妹,跟在侍女身后,向宴厅走去。 到了宴厅门口,候在门边的侍女齐齐抚掌两声后,才一左一右打开了门。 开门的同时,厅内丝竹之音响起,在门开到最大时,姐妹三人已看到厅中随乐曲起舞的多名舞姬。 引路侍女在后面说:“公主命我们准备了些歌舞琴曲,希望贵客们喜欢。” 姐妹三人愣愣看着。 这时,舞姬们随着乐曲转身,齐齐向她们跑来,迎面抛出一把把花瓣。 方悦安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咧嘴笑着,看着那些漂亮姐姐们跳着舞,满目欣赏。 好一会过去,庆华大声笑着走近:“愣着做什么?快进去呀。”她边轻推着几人入门边道,“你们可别以为,我整日在府中,就是这样奢靡享乐的。” “今日也是借着你们的光,才把压箱底的舞乐都搬了出来。” 随着几人入内,舞姬们让出一条路来,通向内侧的曲水流觞宴桌。 庆华引着三人入座后,屋内的曲调一变,成了琴笛合奏,舞姬们随着曲风,舞姿越发柔缓起来。 方悦安听出了这琴声,微微侧头,在舞姬变换的身影后,看到了闻兮白的身影。 她瞬间回神,想起了正事,问怀泽:【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命人绞死闻芳兰的不是庆华姨母?】 怀泽想了想:【那张庆华给的,治疗月事时腹部不适的方子,在闻芳兰的遗物中,现在已到闻兮白手中。】 他接着又道:【但这完全是原定命运中的事,那方子是这件事的关键,你不能提。】 方悦安向上翻着白眼,这不和没说一样。 算了,还是她见机行事吧,总能寻到机会。 反正有她在,庆华姨母就不会出事。 这人也是,报仇你不弄明白了再报。 想到此,她不禁又想起梁贵妃,越发觉得此人可恨。 听到心声的方知意,心中已经暗暗有了打算。 一舞结束,舞姬退出了宴厅。 闻兮白与另外一名吹笛的男侍上前,齐齐给庆华行礼。 闻兮白道:“听闻公主的小客人喜欢在下的曲子,在下便侯在此处,为小客人抚琴可好?” 方知意倏然向尔尔俯身,快速与她耳语:“你说好。” 尔尔也不问为什么,咽下嘴里的水果,乖乖说“好”。 方悦安已完全沉浸在各色菜肴中,并未注意到大姐姐的举动,抬头时听尔尔回答了,又埋头赶紧吃。 桌上有方知意,庆华不好让闻兮白一同用膳,差人单为闻兮白准备一桌饭食,让他在旁陪着。 另一名男侍则与庆华施礼退去,庆华并未强留。 方知意身后的侍女见她杯中的果饮喝完了,上前要再为她再添些。 方知意抬手拦了一下:“可否为我添些热茶?” 此刻厅中并无乐声,方知意也没故意压低声音,坐在另一边的庆华清晰听到了她的言语。 第237章 “可是果饮不合口味?”庆华问。 “不是的。”方知意似犹豫了一下,才道,“有些凉,我想喝些热的。不然……更容易不舒服。”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庆华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在两个孩子身后向方知意探身,压低声音问:“你可是来月事时会腹部不适?” 方知意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接着却听怀泽疑惑的声音响起:【喂,你先别吃了。我觉得你大姐姐有些奇怪。】 第190章 引导发现真相 【你大姐姐来月事时,明明没什么不适感,有你的灵力滋养,更不可能生病。】怀泽道。 方悦安勉强抽出神思回他:【命簿上记录那样详细吗?你连这都知道?】 【当然有。】怀泽摇了摇脑袋,【哎呀,这不是重点好吗!你大姐姐有些不对劲啊。】 方悦安嘴上动作不停:【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大姐姐自有她的想法。小仙,你少操点心吧。】 【这个炙羊排很不错,我给你偷偷夹两根留起来。】 怀泽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忸怩提起了要求:【那个金黄色的小丸子,我也想吃。】 【好好好。】方悦安立刻去夹,又偷偷收入空间。 两人虽已转移了注意力,方知意还是赶忙加了一句:“其实我还好,倒是我的一个友人会十分不适。” 方知意开始无中生友,希望怀泽不要发现。 庆华笑着:“巧了,我这有个方子,专治此症。” 说罢,庆华已经朝青竹招手。 “那真是太好了。”方知意没想到那嬷嬷袖中,就放有此方,笑道,“公主仁善,竟还让嬷嬷随身携带此方,随时赠与需要的女子。” 庆华摆摆手,懒懒端起酒杯:“我尝过那痛苦,得到了此方,自然要传开,让更多人摆脱那痛苦。” 方知意不留痕迹扫了闻兮白一眼,见他似乎因为庆华的话,快速瞥了庆华一眼,神色却未有太大改变。 方知意知道,自己的提示定还不够,可再说下去,倒会显得突兀奇怪了。 她拿起筷子,继续用膳,等待时机。 接着,唱曲、跳舞、弹琴等献艺继续。 庆华本想让人去请表演悬系傀儡戏的来,给两个孩子表演她们喜欢的戏目,可想起贺川的提醒,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好在,两个孩子也能看、听进去这些。 中途休息之际,喝了太多汤饮的方悦安说要去方便,方知意正好抓住时机,起身随她一同去,将尔尔也带上了。 方知意不知怀泽在哪儿,以防被他或其他人看到自己的小动作,她慎重在袖中准备着。 走到闻兮白的宴桌时,方知意借着回手去揽方悦安的动作,袖中的手用力一弹折纸边缘。 药方从她袖中飞出,落到了闻兮白宴桌上的汤碗中。 方知意一惊,赶忙过去,快速拎出折纸。 “真是对不住。”方知意一边将折纸展开,一边说着。 庆华扬了下手:“无碍,再给你一张好了。” 同时有侍女上前,更换汤碗。 方知意似无意,将已经摊开的纸张放在汤碗空出的桌面上,回身与庆华道谢。 方悦安突然在原地踏着脚,急声道:“大姐姐,我快不行了。” 方知意一把将方悦安抱起:“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 后面的下人也抱起尔尔,跟了上去。 闻兮白并未有太多情绪波动,淡淡收回视线时,不经意扫了桌上的纸张一眼。 反应过来什么,他的视线快速移回,只见中心被洇湿的纸上,写着他熟悉的内容。 他强忍着手上颤抖,小心揭起轻微粘在桌面上的纸张。 姐姐的遗物中就有此药方,他调查姐姐死因时,曾拿此方去医馆问过,说这是治疗女子月事时腹部不适的,是个好方子。 姐姐的遗物不多,每一件,他都看过很多遍。 药方上所用药材,他在不经意间,都已印在了脑中。 此刻一眼便认出,这是一张相同的方子。 庆华歪靠在椅子上,笑他:“那是医治女子来月事时腹部不适的方子,你瞧它做什么?” 闻兮白强压着情绪,抬眸问:“公主方才说,给许多人送过此方,可记得,除了府内的人外,还给过谁?” 此刻,闻兮白有些想不通,若这张方子真是庆华送给阿姐的,那庆华又为何会命人杀了阿姐。 其实在这么多年的亲密相处中,他从未有一刻看到过,庆华跋扈狠厉的样子。 就连对待犯错的下人,也从不用打杀的法子处置。 有时夜深人静之际,他思及此事,也会对自己的推断产生怀疑。 毕竟他的线索都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这一丝怀疑,让他变得犹豫,直到梁贵妃派人找上他。 那人与他说庆华的残忍,说梁贵妃曾亲眼看到,庆华被宫女冲撞后,直接命人将那宫女勒死在眼前。 他想,那个宫女定是他的阿姐。 心底的恨瞬间被激起,他毫不犹豫答应了对方所言的合作。 时至今日,梁贵妃已命人为他安排好退路,只等他寻机动手。 “怎么突然问这个?”庆华刚拿起酒杯,又放下。 闻兮白避开她递来的探寻视线,故作轻松:“没什么,就是曾在一位故人那里看到过,连字体都颇为相似。” 第238章 闻兮白知道,一旦提起此事,就容易引起对方警觉。 可事关一条人命,若弄错了,他与仅因被冲撞,就杀死阿姐的人,有何区别。 庆华一手撑头,眼含打趣:“故人,那必是女子了?” 闻兮白没与她玩笑逗趣,手上微微用力,将没被汤水浸湿的纸张边角攥皱。 “她曾在宫里当差。”闻兮白直视庆华,“兮白便想着,她是不是也曾得公主赠方。” 庆华当然察觉到闻兮白今日的异样,却并未点明,只道:“这么多年,本宫倒是第一次听你提起,你还有故人在宫里当差。怎么不早说,本宫好将她讨到公主府来。” “府里的差事,定比宫中容易些。” 闻兮白的面颊紧绷,眼底微红:“其实她已经死了。”又加了句,“病死了。我看到的是遗物。” 庆华捕捉到了闻兮白眼中的痛色:“她对你很重要?” 闻兮白没回话,只是低下了头。 庆华把玩着手中酒杯,自语着:“本宫还真想不起来,在宫中给了谁这方子。” 心腹嬷嬷青竹却开口了:“公主怎地忘了,有个宫女不小心撞到了您,把您的鼻子都撞坏了,流了好一阵血。您不仅没怪罪,听闻她身子因何不适,还给了那张方子,让她回去歇息。” “您考虑到她不便买药,还想让人把现成的药,给她送去,但被她拒绝了。” 第191章 坦白 庆华瞬间想起那段往事,手中的酒杯一歪,酒水洒在手上。 她没有在意,反而去看闻兮白的脸:“莫非,你们是亲戚?” “她病故……难道是因没有及时得到医治?”庆华用湿帕草草擦手后起身,走向闻兮白,“你为何不与本宫说?本宫定让太医去为她看诊。” 青竹提醒:“公主,那是乾安十八年中秋,闻公子是乾安二十三年入的府。” 庆华也想了起来,叹声:“可惜了。” 原来是兮白的亲戚,难怪他今日这般反常。 闻兮白抬起头,眸中闪动泪光,声音干涩道:“其实她不是病死的。” “啊?”庆华完全没料到,此事还有反转,更加正色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已彻底感受到,今日的闻兮白不是反常,是十分不对劲。 闻兮白看着庆华眼中的清明与疑惑,通过多年了解的经验,已在心中初步确定,这件事与庆华无关。 他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艰难出声:“说是冲撞了贵人,就被绞死了。” 话落,他的泪水瞬间掉落。 庆华再次震惊:“贵人?宫里哪位贵人?” 随便赐死宫人这种事,母后向来不允许,连永嘉都不会做。 仅是小小的冲撞,他们兄弟姐妹几人一般都不会计较。 那这件事要么是某个后妃做的,要么另有隐情。 从庆华的反应上,闻兮白做了最终确定,瞬间痛苦地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原来真不是庆华做的。 他弄错了仇人,还险些将曾对姐姐有过善意的人杀了。 可梁贵妃为何让人与他说,曾亲眼看到庆华命人杀了他姐姐? 梁贵妃想利用他,除掉庆华!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 现在想来,梁贵妃对姐姐的事,知道的过于详细了些。 那只有两个可能,要么她知道是谁命人杀了姐姐,要么那个人就是她。 思及此,闻兮白心中一凛。 见闻兮白不语,庆华心中莫名出现了一个答案。 她下意识后退一步,问:“你曾以为,那贵人就是本宫,想找本宫报仇?” 青竹与青梅听此,赶忙护着庆华退后。 闻兮白没有否认,掀袍跪地。 至此,庆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现在想想,他们二人的相遇,定也不是什么偶然。 一个少年天才的琴师,不要大好前程,只说对她一见钟情,要与她回府,怎么劝都不听,怎会不奇怪? 可是,她并未做过恶事,不觉自己会有仇家,容貌不差,性子不难相处,还有权势,遇到这样的事,确实不算奇怪。 有父皇的例子在先,便让她以为,闻兮白也像父皇那样,是个十分看重情爱的男子。 当年闻兮白入府前,她不是没让人调查过对方身份。 但调查的重点在于,闻兮白是否经他人安插而来。 至于闻兮白的姐姐,她得到的消息仅是一句:闻兮白有个姐姐,已经死了。 闻兮白入府后,不太提起家人,更别说已经过世的姐姐。 一想到闻兮白在她身边,蛰伏了那么多年,庆华便觉脊背发凉。 若非今日的巧合,闻兮白自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或许不定哪日,她就要死在睡梦之中。 想到贺川的提醒,庆华决定要多叮嘱女官一句,让其务必更加仔细查查府中人。 闻兮白伏下身,给庆华磕了个头:“兮白愧对公主,想将功折罪,希望公主仅留青竹、青梅在侧保护,屏退闲杂之人,听兮白告知一个秘密。” 他决定将梁贵妃派人找他的事,告诉庆华。 他没有能力去调查梁贵妃,只能寻求庆华的帮助。 庆华听懂了闻兮白话中的意思。 他怕自己不再信任于他,拒绝听他之言,主动提议留下会武的心腹保护,好听他说出那个秘密。 第239章 庆华看着伏在地上不起的闻兮白,思索之际,又听他说。 “公主,兮白这次是真心的。这件事真的很重要。”闻兮白举起三根手指,“兮白拿枉死的姐姐发誓。” 庆华又注视他片刻,才对青竹耳语:“让人看住出去的侍女,别让她们与人接触,但凡有人意图离开,或举止古怪,立刻扣住审问。” 青竹带人离去之时,青梅已经走到庆华身边保护。 在厅门关闭前,庆华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枚哨子,吹了一声。 侍女彻底离去,厅门马上关闭之时,一名暗卫悄声闪入殿内。 庆华回身,向一旁踢了下裙摆,重回宴桌旁坐下。 “起来说吧。” 闻兮白缓缓起身,擦掉下颌处的泪水后,低声道:“梁贵妃曾差人找过我。” 庆华去拿酒壶的手一顿。 贺川的猜测一点都没错,梁贵妃果然有鬼。 她没想到,这么快,对方就要对她下手了。 闻兮白继续道:“她应是一早详查过我的身份,前阵子派人接触到了我。那人与我说,梁贵妃亲眼看到过,公主命人绞死了我姐姐。” 他低下了头:“还说,贵妃曾与你有仇,想联合我,除掉你。我当时被愤恨冲昏头脑,便答应了对方。” “那边听我说了公主府的情况,本来还说要再等等时机,可前几日又突然告诉我,说让我尽快动手,不等了。” 闻兮白看了眼已经走到他身旁的暗卫:“最后我们决定,我负责想办法劝你支走暗卫,对你下手,她则安排人为我提供迷香,制造不在场证词,说等事情一过,就帮我与全家脱身,离开京中。” 闻兮白停顿了下,不敢再看庆华,声音低了几分:“近几日便会寻机动手。” 庆华的食指轻叩着桌面。 她猜不出梁贵妃为何临时改变了主意,立刻就要对她下手,但却已经十足确定,梁贵妃的野心。 她扫了闻兮白一眼。 梁贵妃能明晃晃做这件事,闻兮白杀了自己,怕是同样不能活。 闻兮白再次撩袍跪地,重重磕头:“公主想做什么,兮白都愿配合,万死不辞。只求公主帮我,查明姐姐死亡真相。” 第192章 贺川来了 姐妹三人都不知,她们离开后,宴厅内发生了什么。 方知意进来第一眼,便向闻兮白的宴桌看去,发现人还坐在那里。 路过宴桌时,她向桌角扫过,只见那张纸已经不见了,此刻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庆华神色如常,逗着方悦安说笑。 看似没什么改变,可方知意还是隐隐感觉,厅内的氛围不同了。 走到宴桌前坐下,她无意间扫到厅内几名侍女的面容。 全部换人了! 方才她们离去后,厅内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她不知,是不是她所希望的事。 关乎庆华性命,她不能仅是这样猜测着,决定再留意机会,见机行事。 落座的方悦安也感受到了异样,与庆华说话的空隙,她细细观察对方的印堂,发现那里竟已不再发黑。 就算她动用灵力,也已预知不到,庆华近期会有危险。 想起什么,方悦安看了眼闻兮白的宴桌,见桌角的纸张已经消失,瞬间明白,定是那张纸发挥了作用。 她们不在时,发生了她希望发生的事。 这下好了,她又什么都不用做了。 方悦安高兴地对怀泽说:【庆华姨母五日后的劫难,消失了。多亏大姐姐甩出那张方子,帮了大忙。】 她方才并没那么急着去方便,只是见大姐姐展开了那张方子,觉得是个好时机,便想赶紧叫着大姐姐离开。 她的大姐姐果然贴心,按照她期待的那样,直接将展开的方子放在了闻兮白宴桌上。 【怀泽你看,我就说,我能心想事成吧。】 这种事已经发生太多次,怀泽早没了理由反驳,开始保持沉默。 听到事情已成,方知意跟着松了口气。 这回好了,庆华没了性命之忧,安安也不必再为此事担忧。 方知意见方悦安晃着脑袋,又啃起了羊排,用公筷为她夹了些青菜,放到盘子里。 “谢谢大姐姐。”方悦安不忘道谢。 又在仅装着水果和青菜的尔尔的盘子里,放上几块肉。 尔尔抬头,对她歪头,笑眼弯弯。 方知意捏了捏尔尔的脸:“快吃吧。” 庆华笑看着她们姐妹几人的互动,跟着觉得暖心,托腮看得出神。 这时,有侍女入门通传:“长公主,东安王殿下到了,已在门外等候。” 庆华的视线停在方知意脸上,故作惊讶道:“东安王殿下,可是稀客呀。怎么也没打个招呼,就突然来了?” 她的声音越扬越高,足以让外面的人听清。 “弟弟来给阿姐送两坛好酒。”外面的人回道。 “这样啊,那你放下酒便离去吧。今日我们姐妹相聚,不便招待其他人。”庆华的嘴角微勾。 只听外面回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孤零零回去,吃刚买的烤红薯、糖炒栗子、糖葫芦、肉脯、柿饼……” 不等外面说完,庆华就听身旁的方悦安道:“那他也太可怜了。公主姨母,不如我们让他进来,与我们一起吃吧。” 第240章 庆华实在忍不住笑,朝着门边的侍女招了下手。 下一刻,提着满手东西的贺川,走进门来。 方悦安高兴地起身去迎,不忘为自己邀功:“方才是我听你太过可怜,与公主姨母求情,让你进来的。” 贺川十分感激,奉上手中全部食物,帮她放到一旁放备用碗碟的长案上,任她挑选。 顺手把酒坛放在了地上,已然忘记,这是拿给谁的。 “王爷。”方知意起身施礼。 贺川转身时,正对上方知意的视线。 两人皆颔首一笑。 宴桌另一边,庆华微微起身,伸长了脖子,瞧着热闹。 作为过来人,她敢肯定,她该准备贺礼了。 厨房没有备菜了,贺川也不嫌弃,直接让人将她们吃剩下的拿去热了,同样吃得很好。 吃过饭,庆华让闻兮白回去了,自己带着方家姐妹与贺川,在院中聊天走逛。 走了一会儿就变成,庆华牵着两个孩子,走在前面;贺川与方知意慢了几步,隔着一步距离,并肩在后。 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皆是嘴角带笑。 散过步后,庆华见贺川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等她开口问,就听贺川说:“阿姐,弟弟许久没有回京,不知府中多间屋子的门窗,都被虫蛀了,现在四处漏着冷风,今日已着人修缮,现下无处可去,不知可否在阿姐这里,留宿几晚。” 一旁的方悦安听了,万分不敢相信,挠着头走过来问:“几十间屋子,全部被……” 贺川一把捂住她的嘴,将人藏到身后,朝方知意笑了笑。 庆华有要事与贺川说,也没刁难他,直接同意了。 散过步,方知意带着妹妹们回房睡午觉了。 贺川收到庆华的眼神示意,与她一同去了书房。 书房内,香炉中燃出袅袅细烟。 姐弟二人坐在榻桌两侧。 庆华神色严肃地,将梁贵妃指使闻兮白的事,讲给贺川听。 喝了口茶,她继续道:“现在,我们已能明确确定,梁贵妃的心思。” “我与她无冤无仇,除了我会碍她的大事外,我想不出,她为何要冒险杀我,还在皇长孙出生后,提前了计划。” 贺川沉默半晌才道:“都对你下手了,更不可能放过我与二哥。我们的危险,怕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你可给二哥传了书信去?”庆华有些担忧问。 贺川点头,回想着庆华方才讲的事,又道:“这件事,我们就算找全证据,梁贵妃也可以咬定,就是因为你们二人之间的恩怨,无关其他。他们真正的用意,就会被掩藏,从而让剩下的人警觉,销毁关于他们野心的证据。” 庆华明白贺川的意思:“闻兮白可信。我们可以让他配合着,先不让梁贵妃那边察觉,我已发现一切。” 她得将听到此事的几名侍女暂时安排到别处看管,再想个合适的理由对府中人解释,以免她们走漏了风声。 又思忖了片刻,她提议:“不如,待方家姐妹回去后,我先入宫去,住上一阵子,就说为母后侍疾,反正那日母后已对我转变态度,我们母女多些相处,也不会让人有什么怀疑。” “这样,在梁贵妃看来,闻兮白失去了动手的机会,暂且等待并不突兀,也不会发现他已反水。” “而你,可以在我拖出的这段时间,好好查查,有没有什么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证据,或是梁贵妃要对你们做什么的证据。” “多收集一些,最后与我的事一同呈到皇兄面前,才能置她于死地。” 贺川看着脚边炭盆中,已经烧红的炭块,出神道:“我与二哥皆会武,身边护卫又多,很少有人能杀得了我们。”他顿了顿,“我目前能想到的,也就是栽赃陷害。要陷害我们两人,怕不会是什么小事。” 庆华瞬间明白了贺川话中的意思,神色冷然。 第193章 参加满月宴 【所以,原定命运中,闻兮白杀了庆华姨母后,根本没能逃掉?】 回客院休息的路上,方悦安与怀泽一路闲聊,到此刻方悦安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前,聊到了原定命运中的闻兮白。 怀泽窝在椅子的软垫上,回道:【梁贵妃是谁?怎会容许有人知晓她的把柄?】 【她让闻兮白杀庆华时,说会为闻兮白和他的家人安排后路,不过是骗他的。庆华死后,原定会为闻兮白提供不在场证词的人,立刻变脸,成了看到他从庆华房中出来的证人。】 【闻兮白立即被抓,连带着父母弟妹,一同入狱。】 【皇帝得知庆华死讯,当即病倒,没办法过问。那时梁贵妃一家拥有重权,直接将闻家满门判了个凌迟处死。】 方悦安倒吸一口冷气:【这梁贵妃,真是够狠的。】 【现在看来,闻兮白的选择,不仅救了庆华姨母,同样救了他自己和他家中所有人一命。】 【庆华姨母并未声张此事,不知她接下来有何打算。我的提示能不能让贺川想到,方萋萋可能被梁贵妃藏起来了……】方悦安的眼皮越来越沉,声音渐消。 在公主府吃玩儿了两日后,这次,方悦安与尔尔是彻底要回家了。 最不舍的,倒是贺川。 这两日,他跟在四人后面,她们吃饭他帮着倒茶,她们泡温泉他帮着张罗准备水果点心,她们投壶他帮着捡羽毛箭,她们在凉亭中围炉闲话他负责烹茶烤栗子…… 第241章 最后,大家都很开心。 最重要的是,贺川找时间与方知意请教了,她放在信件中的小马,是怎样剪的。 奈何他实在“愚笨”,方知意曾几次下意识手把手教他。 贺川面带笑意,主人般站在公主府门口,目送姐妹三人离去。 庆华看着马车远去,同样有些不舍,打算把眼前的危险解除后,再找时间,邀她们来府上玩儿。 不然他们都得完蛋,哪还有什么以后。 她收回视线,瞥了眼贺川:“好了,别看了,还有要事要忙呢。” 庆华回了府,打算立刻收拾东西进宫。 贺川站在门口沉思片刻,朝自己王府的方向走去。 转眼间,到了小皇孙满月宴当日。 今日免朝一日,四品以上官员之家皆会入宫参宴。 因昨日还下了大雪,参宴的官员怕耽搁时辰,皆呼儿唤女,早早出了门,陆续入宫。 此时,方悦安跪坐在马车内的软座上,一手拨开窗帘,手肘撑着窗口,眸子灵动地向外看着。 心中感慨:【怀泽,我们来的时候,还是夏日,没想到一转眼就入冬下了雪。】 她梳着一双小髻,点缀白色绒球,肩头垂荡着小辫子和红色发带,身上穿了件红色鹿纹小袄,半张小脸埋在领口的兔毛镶边中,俏皮可爱。 方悦安动了动身子,将脑袋伸在窗帘外面,双手托腮,回想着昨日下午,他们一家人在庭院中玩雪打闹的情景。 她与尔尔、母亲、大姐姐、大嫂嫂一伙,大哥和父亲一伙,玩打雪仗。 最后,大哥和父亲被她们打得“落荒而逃”。 他们还一同动手,给她和尔尔每人堆了个雪人,个头挺大,就是有点丑。 今早出了太阳,临出门前,房檐已经开始滴水。 雪人虽丑,她还是怕化了,偷偷将两个雪人都收进了空间。 雪人身上保存着一段很美好的记忆,令她难忘。 那一刻,方悦安突然明白,怀泽为什么总是让自己帮他收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看着街道上一片片耀眼的白,方悦安的心情也如同那些泛着阳光的微小雪片一样,亮晶晶的。 “快回来吧,别冻坏了。”秦萱在车厢内,温柔唤道。 方悦安钻回马车,身子往左一歪,倒进秦萱怀里:“娘亲,我想一直做您的女儿,父亲的女儿,大哥哥、大嫂嫂、大姐姐的妹妹,尔尔的姐姐。” 秦萱稳稳将人接住,揽在怀里:“当然了,你永远都是。” 方悦安笑眼弯弯,觉得这一刻,人间美妙极了。 马车很快到达宫门口。 这次是太后命人为她们备了轿子,让女眷坐轿入内。 离开宴还早,大家都在外面赏雪景,大殿内并无太多人。 女眷们纷纷在宫女、太监的引导下,在后花园中聊天赏景。 此刻的后花园虽没有生机,但树枝上都落了雪,看起来也是别样的景致。 秦萱带着方知意、许晚音,与偶然相遇的熟悉的夫人、小姐闲聊。 方悦安觉得无趣,带着尔尔去了别处。 花园很大,她想找个安静的地方,与妹妹玩一会雪,再给怀泽做个小雪人。 昨日,怀泽眼巴巴看着他们一家人玩闹,心中羡慕嘴上却不说,一个人在飘着雪的冷风中溜达,还几次被他们扔来扔去的雪球砸倒,想想都可怜。 方悦安让碧荷与红叶她们停在远处,找到一处没有脚印的地方,蹲下身子开始团雪球。 她见怀泽飞落到身前的树上,停下动作道:【你先别过来。】她扭头向后看了看,【去碧荷身侧的那棵树上待着。】 怀泽眯了眯眼,警惕问:【你背着我要做什么?】 【哎呀,不会做坏事的,一会儿就好,你快去!】方悦安催促。 怀泽半信半疑,却也老老实实飞走,落到方悦安指定的那棵树上。 尔尔背对着怀泽,蹲到方悦安旁边,将早已准备好的,装在布袋中的豆子、树枝、布条等物掏出,准备给雪人做装饰。 这件事怀泽还不知道,是她们两人昨晚偷偷商量的,要给怀泽一个惊喜。 方悦安认真团着雪球,尽量团的圆一些。 团好一个后,递给尔尔,又去团第二个。 投入之际,她听见不远处隐约传来说话声。 不多时,那边的声音变大了些,偶尔有几句压不住,稍显清晰传来。 方悦安听着那苍老执拗的声音,逐渐想起那日与庆华姨母遇到皇后和那老夫人的情景,心中顿生好奇,稍稍用了点灵力后,听清了那边的对话。 “当年要不是我儿舍命救你,你哪还有命,做这高高在上的皇后?” 第194章 皇后往事 “当初我让你选我的孙女做太子妃,你不肯。如今,我仅是想与你要一缕皇长孙的头发,给我快要出世的重孙沾沾喜气,这样的小事,你竟也不肯!” “我亲自去找太子妃要,你又横加阻拦多次,连东宫都不让我进。” “怎么?我儿才替你死了十几年,你就当做这恩情不在了,要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 老夫人不断翻出往事,不停数落。 皇后始终未发一言。 方悦安没继续听下去,收回灵力,从尔尔脚边拿起两根小树枝,分别插在雪团左右两侧,边问怀泽。 第242章 【那老夫人到底是谁啊,这般张狂,对一国皇后不仅没半分尊敬,还毫不留情地斥责、埋怨。】 方悦安每次使用灵力,怀泽都能感受到,自然知道她此刻在问谁。 怀泽在树枝上蹦跳两下,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才缓缓道:【她夫家姓裴,儿子裴峥与皇后沐静柔曾是青梅竹马。】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元宵夜,两人相约游街看花灯。那日街上的人很多,推挤走动间,有人无意撞翻花灯,引燃了路边的茶楼。而那时,他们恰巧在茶楼歇脚。】 【天干物燥,茶楼迅速燃了起来。有人发现不对劲时,火势已经控制不住。满楼的茶客一齐向外跑,很快堆挤在门口。】 【他们两人从二楼艰难下到一楼,就耗费许久,等快要走到门口时,已有房梁烧断,在沐静柔头顶掉落。周边全都是人,无处可躲,裴峥就用自己的身体,为沐静柔挡了一下。】 方悦安已将第二个雪球递给尔尔,发呆看着她将两个装饰好的雪球拼接到一起,心中渐渐明白了裴老夫人话中意思。 裴峥为救沐静柔而死,裴老夫人便手拿这恩情,一次次提起,不断从成为皇后的沐静柔身上,为自家讨好处,提出无理要求。 难怪裴老夫人能随意入宫,能那样对待皇后。 皇后也像没脾气一般,始终静静忍耐,不辩一言。 怀泽还在说着:【裴峥受伤虽严重,但若寻个好郎中诊治,多养上几个月,还是能恢复的。只是,裴老夫人并未给他请郎中医治。】 方悦安微张着嘴,忍不住侧头看怀泽。 她没想到,还有反转。 【裴峥并非伤重不治而亡?】方悦安急切问。 怀泽点头:【裴老夫人当时信奉一个名叫灵真的邪教,此教主张有病不看郎中,心诚则百病全消。她每日在裴峥床头念教义,坚决反对请郎中。】 【身边下人都劝裴老夫人,她却不听,坚持说此法必定有用。裴老爷一问,她就说已经请过郎中。为防更多人发现此事唠叨她,她以裴峥要休养为由,拒绝了所有人的探望,包括沐静柔。】 【就这样,裴峥躺了几日后,病情恶化,撒手人寰。】 【裴老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省心优秀,突然离世,对她打击很大。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更接受不了儿子死亡的真相,将所有罪责都怪在了沐静柔头上。】 方悦安的两个小拳头,攥紧在膝盖上:【所以,皇后并不知晓此事真相,不知裴峥并非因她而死,一直承受着裴老夫人的怨怪和索取?】 怀泽叹息:【是。她与裴峥两情相悦,却不知已在无意间被皇帝看中。裴峥死的那日,册封太子妃的圣旨,送到了沐家。】 方悦安气得恨不得捶地两拳:【这、这都什么呀?怎么皇帝也来跟着掺和?】 尔尔将做好的雪人放到两人脚前,让方悦安看,转移着她的注意力。 方悦安暴躁的情绪收敛几分,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完。 之后的一刻钟时间,方悦安与尔尔蹲在原地,看着做好的雪人,静静听怀泽讲完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在皇帝还是太子时,一次偶然相遇,对沐静柔一见钟情。 他不知对方心有所属,向先皇求了赐婚,一心期盼着,沐静柔与他能像先皇与当今太后那样,成为一对伉俪情深的佳侣。 圣旨已下,皇命难违,沐静柔为了全族性命,只能嫁给皇帝。 但裴峥成了她心中永远的痛,她难再接受别人,对皇帝一直很冷淡。 相处久了,皇帝也察觉到了不对,沐静柔不仅没了初见时的笑容,整个人都失了生气,还对他十分疏离。 在意外得知沐静柔与裴峥的事后,皇帝心中五味杂陈,痛涩许久。 从那之后,他不再强迫沐静柔,还默许了沐静柔照顾帮衬裴家。 外人都不知裴峥亡故的真相。 知道真相后的裴老爷,虽恨不能一剑杀了裴老夫人,可在得知沐静柔成了太子妃后,还是选择将这个秘密永远捂在心里,默认了裴老夫人所言,裴峥是为了救沐静柔,伤重不治而亡。 裴老夫人一辈子争强好胜,在家中独揽大权,说一不二,为了能继续拥有这份体面,她答应了裴老爷的要求,利用救命之恩,从沐静柔那里为裴家谋利,扶持府中庶子。 从那之后,裴老夫人缠上了沐静柔,拿着恩情,一次次对沐静柔提出无理要求,让她帮扶裴家。 失去儿子的痛,始终徘徊在裴老夫人心中,让她成疯成魔,对沐静柔怨恨至极。 她的儿子死了,沐静柔却转头嫁入皇家,过上尊贵的日子。 她越想心中越不甘,只有时常找沐静柔闹上一阵子,让沐静柔不得安生,心中才能好受些。 裴家以皇后干亲的名义,一直受沐静柔照拂,在皇帝彻底登基前,就已成为京中小有权势的人家。 他们并不知足,随着曾是皇太孙的太子长大,渐渐打起了太子的主意。 为保裴家权势富贵长盛不衰,在太子快到娶妻的年纪时,裴老爷又指使裴老夫人找沐静柔,让她选裴家女做太子正妃。 出乎裴家人意料的是,这一次,沐静柔拒绝了。 第195章 他们的好日子结束了 沐静柔一直很清楚,只要她对裴峥还心怀愧疚,就摆脱不掉裴家人的缠附。 第243章 她的一生,也就这般了,不想让这件事,再延续到无辜的太子身上,让太子像她一样过一生。 她不爱皇帝,可她是一个母亲。 所以,那次她第一次拒绝了裴家。 裴老夫人恼羞成怒,跑到沐静柔宫中大闹了一场。 可无论裴老夫人怎么闹,都难让沐静柔改变想法,直到眼睁睁看着别人坐上太子正妃的位置。 没完成此任务的裴老夫人,被全家责骂。 此时的她已经老了,本就没有亲儿子依靠,再失了对家中的作用,必定晚年凄惨。 她体面了一辈子,绝不接受那样的结果,便向家中人保证,一定会让裴家女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从那之后,裴老夫人开始在暗中收集太子妃的消息,打算设法害死她,好再次向皇后提起,选裴家女做太子妃。 思索筹谋之时,她偶然遇到个江湖游医,获得了一种能喂大胎儿,让妇人难产的药粉。 也就是在不久后,东宫传出了太子妃有孕的消息。 等到太子妃胎相稳固,东宫那边放松警惕,裴老夫人暗中收买了东宫宫女,让其见机行事,使用此药。 说是药粉,但此药更似补品,无毒,有孕之人却不宜服用。 【太子妃断续用了那药几次,直到万寿节当晚发动,因胎儿有些大,迟迟生不出来。】 怀泽停了言语,没再把凄惨的原定命运,继续说下去。 冷风吹落树枝上的雪,一时间,三人静默无言。 远处的声音,已经消失。 方悦安终于忍耐不住,“噌”地一下站起身:【裴家人是吧,裴老夫人是吧,从现在开始,他们的好日子就结束了!】 如今太子妃和小皇孙都没事,裴老夫人定不会善罢甘休,或许今日就会搞事。 她能做出谋害太子妃的事,就说明这人已经有些疯狂了,很可能会继续行疯狂之事。 想到此,方悦安闭眼动用灵力,一幕幕画面在脑中闪动片刻,她嘴角逐渐勾起。 “我们回去吧。”方悦安睁开眼睛道。 说着就要抬步离开。 尔尔及时拉住方悦安的衣摆,指了指地上的雪人。 方悦安一拍脑门:“对,还有这事呢,都被气忘了。” 方悦安缓缓回头,见树上的怀泽正伸着脖子,疑惑看她。 【过来吧。】她给了怀泽一个眼神。 怀泽带着疑惑与防备,缓慢飞过来,在快飞到两人头顶时,便已看到了地上的小巧雪人。 【这是给我做的?】怀泽目露惊喜,飞落到小雪人旁边,绕着圈看,很是喜欢。 方悦安则说:【还不是尔尔可怜你,给你做的。】她突然催促,【看好了吗,看好我就收进空间里了。】 【我要去找娘亲回去了。不解决这件事,我今晚必定睡不好觉的。】 怀泽强压下心中一闪而过的话:少扯了,我看你每晚睡得死沉,给人抱走了都不知道。 他的嘴巴合都合不上,欢快的狗儿般,赶紧点头。 【谢谢尔尔。】怀泽飞落到尔尔肩膀上,歪着身子,用头侧的羽毛蹭着她的脸。 尔尔轻声:“是阿姐和我一起做的。” “阿姐说,她的家人给她堆了雪人,她也给你堆,她有的东西,你也会有。” 怀泽的动作顿住,鼻子一酸,眼睛涌上热意的瞬间,赶紧将脑袋扎进了尔尔的头发里。 花园另一侧,莲池旁。 秦萱、方知意、许晚音三人,遇到了贺承瑾和金玉。 两方相隔还有一段距离时,秦萱便认出,前面走来的两人是谁,想装作没看到,赶紧改路,带两个女儿离开。 可金玉那傻孩子也认出了她们,离老远便开始喊伯母。 秦萱右拐的步子顿住,只能停在原地,等候两人走到近前。 “哎?怎么不见两个妹妹?”金玉扫视一圈,没发现小孩子的身影。 秦萱给贺承瑾施礼后,轻声道:“她们爱极了这雪,去一旁玩耍了。” 秦萱淡笑着说完,视线不着痕迹扫了贺承瑾一眼,顿时发现,这人果然又在看知意,心头顿生恼火。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她们已经去了许久,该去寻一寻了。”秦萱说完,就要带着女儿们离开。 贺承瑾却扬声:“我们正好无事。金玉喜欢那两个孩子,本王陪她与你们一同去寻也可。” 已经迈出两步的秦萱,再次顿住脚步,暗暗咬牙:谁问你了! 金玉同样察觉到,贺承瑾的异常,侧头看去,发现他与秦萱说话,却并未在看秦萱,而是…… 顺着他盯视的方向看过去,金玉看到了垂首而立的方知意。 万寿节那晚的事,突然而莫名地浮现在她脑中。 那日她看到好几次,贺承瑾在看方知意,并未多想,以为就是巧合。 可现在,当时被忽视的细节,全部清晰起来,指向了一个答案。 纵使她迟钝,但对方做得那样明显、不加掩饰,她如何还看不出。 秦萱往回挪步,挡在方知意身前,假做邀请,与她确定:“金玉姑娘可要去?” 金玉的脑中很乱,觉得有些事,她务必要重新想想了。 “有些冷,我就先不去了。”金玉拒绝道,“伯母,我们一会在殿上见。” “那好。”秦萱发自内心笑了笑,赶紧带着女儿们走了。 第244章 这次,金玉特意观察了下贺承瑾的反应。 贺承瑾的视线果然追随着方知意的背影而去。 金玉的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她曾听说过,贺承瑾对方蓁蓁的偏爱,一直心生羡慕。 当初祖父问她想要什么样的郎君时,她首先想到的,是如他们二人那般的感情,如贺承瑾那般深情的男子。 或许祖父不知如何找,直到梁贵妃重新为贺承瑾选妃,祖父直接将贺承瑾搬来给她。 那日,祖父给了她一个“惊喜”,直接告诉她,与齐王的亲事已经定下,并露出了久违的笑。 她呆了好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晚,祖父高兴得喝醉了酒,对她又哭又笑,说以后终于能安心去见她早逝的父母了。 她依旧无言,心里觉得别扭,认为亲情不该让人有这般为难的感觉,可具体又说不上来,毕竟她得到过的亲情,屈指可数,没有什么可以参照、对比。 看着祖父花白的头发,听着他或带哭腔或带笑音的醉话,她依旧像被苛待的儿时一样,什么都没说。 而今日又发现,那个她一直以为深情的男子,竟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她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无力感,甚至有些觉得,那些亲密的情感很没劲。 第196章 去看小皇孙 直到方家人的背影消失在错落的树枝间,贺承瑾好似才想起金玉来,温声道:“你觉得冷,我们就回去吧。” 金玉轻点了下头,与贺承瑾并肩回走。 一路上,他们谁都没再说话,各自想着各自心中的事,倒也互不打扰。 金玉垂着眸,看着沿路被踩踏后,已经变黑的雪,愣愣出神。 她想起那日在育孤院时,方伯母的问话和自己的回答。 “你当真确定了,齐王是你的良人吗?”秦萱问。 她沉默片刻才道:“我不知道。” “祖父很为我的以后担心,吃睡不好。他希望我能尽早有个依靠,也能在他亡故前,多照应我几年,为我在婆家铺铺路。” “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想看他担忧。但其实我自己觉着,我才十六岁,并不急着嫁人,也不清楚,要嫁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不会继续过儿时那样孤寂无助的日子。” 秦萱没再继续问什么,只说:“或许,你应当与你祖父好好谈一谈,说说你心中真实的感受,以防你们理解错了对方的意思。” “人生路漫漫,还是指望自己的时候,更多一些。” 她将秦萱的话听进了心里,下定决心,决定与祖父好好谈谈。 儿时的她,幼小无助,对很多事无能为力。 但她现在长大了,她都能保护别人,为何不能保护自己? 可回家后,见祖父迫不及待与她谈论婚事的相关事宜,眉开眼笑的样子,仆人也在一旁,说祖父为她操劳婚事的辛劳,她想说的话,似被无形的力量堵在的喉间,如何都说不出了。 最后她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她当齐王妃也有好处,至少能庇护育孤院的孩子们。 金玉回神,依旧盯着脚下的路。 方伯母的那句,“人生路漫漫,还是指望自己的时候,更多一些”,不停在她脑中回荡。 她神思突然清明,霎时抬头,看着开阔而泛着日光的雪白。 祖父是个英勇的大将军,守护国土,保护了很多人,却保护不了她。 她若再把自己托付给一个男子,指望他垂怜保护,盼他永不见异思迁,岂不是更加不可能。 等祖父没了,对方突然变了脸,她当真再也无路可选。 金玉放在袖中的手瞬间攥紧,已经做好了决定。 方悦安找到母亲她们时,正巧有宫人来传,说太后、皇后与太子妃已经到了设宴的大殿。 她立刻被带着,前去问安。 大殿内,已经十分热闹,几乎都是夫人、小姐们,有的聚在贵人的席位下面,热络聊天,有的则规规矩矩坐在席位上,适时配合笑着。 躲清净的庆华,在无人落座的男席上随便找了个位置,脑袋仰靠在椅背上,百无聊赖地出着神。 这时,殿门打开,秦萱带着女儿们,走入殿中。 她们都没发现庆华,唯独队伍后的方悦安。 庆华见她看过来,瞬间笑着朝她招招手。 方悦安缩着身子,偷摸快跑几步,到了庆华跟前。 不等庆华与她逗笑,方悦安就与她低声说:“公主姨母,我方才见到我们那日在东宫门口遇到的婆婆了,但我看她偷偷摸摸的,像是不安好心。我们一会叫着太子妃娘娘,去看看小皇孙吧。” 庆华并不觉得,方悦安之言是小孩子胡说。 她立刻坐直身子,面容严肃,还未等她说些什么,便察觉到殿内的人都看了过来。 方悦安自然也察觉到了,回过头去,发现母亲和太后都在笑着朝她招手。 “原来是被庆华叫去了。”太后一手将尔尔揽在膝侧,和蔼道,“安安啊,你也到哀家跟前来。” 方悦安乖巧行礼问安后,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过去。 走入众人让出的通道内,她看到了临时坐在太后右侧的太子妃,对方注意到她的视线,露出柔善笑意,一如那日。 方悦安走到太后跟前,配合太后说了几句话后,在太后揽着她的手松开的片刻,用了几个假动作,退到太子妃身旁。 第245章 太子妃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嗓音柔美:“不知为何,孙媳一见这两个孩子,就莫名喜爱,想要亲近。” 太后轻抚着身侧的尔尔,笑道:“那我们祖孙今日,就与秦娘子借上半日孩子,好好亲近亲近。还好这一模一样的孩子有两个,不然皇祖母怕是不能让你了。” 众夫人跟着笑了起来,一阵热闹。 方悦安看向对面的皇后。 她面容平静,好似不在这片热闹之中。 方悦安收回视线,低声在太子妃耳边道:“那日的樱桃煎很好吃,谢谢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没想到,这孩子还记得自己,欢喜道:“你喜欢就好,我的宫中还有许多好吃的东西,一会让人给你拿上些。”她想了想,又道,“待他国进贡来罕见之食,分到东宫时,我便让人叫你一同来吃,可好?” 方悦安赶忙点头。 众人又说笑一阵子,方悦安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对太子妃低语:“太子妃娘娘,安安能再去看看小皇孙吗?” 听闻此言,太子妃也想起来,时辰差不多了,孩子该醒了,便起身道:“皇祖母,母后,梦儿去看看孩子,将他抱来。” 太子妃牵着方悦安向外走去时,方悦安偷偷朝庆华招了招手。 走出大殿,庆华跟了上来。 太子妃了解庆华行动无拘的性子,也知晓她常来东宫看孩子,对她一同前往的举动,并不觉得奇怪,与她闲聊着,朝东侧不远处,小皇孙临时休息的敬春殿走去。 此刻的敬春殿内,六个被迷晕的嬷嬷,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摇篮旁的暗处,裴老夫人停住脚步。 她冷漠阴沉的眼神瞥进摇篮时,瞬间皱起了眉。 摇篮内的婴儿,竟没被迷晕,还在天真无知地笑着。 这笑在裴老夫人看来,格外刺眼。 “连你这小东西也要笑我?”她压着声音,恶狠狠斥道。 孩子听不懂她的话,依旧在笑,看得裴老夫人愈发怒不可遏。 她缓缓伸出双手,倾身向前,眼中涌动着疯狂。 窗子透进来的光,打在她阴鸷的面容上,照不进她心底。 裴老夫人的双手错开孩子颈上的金项圈,左右握在他的颈侧,一点点向内收紧。 第197章 疯狂 “乖,别哭,很快就不疼了。”阴恻恻的声音未落,裴老夫人便猛地用尽全力,咬牙切齿去掐小皇孙幼嫩的颈子。 因用力过猛,她不自觉闭息,直到面目扭曲,涨得通红。 渐渐她发现,她的力气不知用到了何处,孩子好像根本不被影响,还在笑着。 她看不到,小皇孙身上散发着浅淡的光芒,正庇护着孩子,只觉眼前之事格外邪门。 她收回手,四处张望了下,没找到可用的工具,便将系着的腰带解开抽出,套到小皇孙颈上。 外面,在众人还有一段距离走到敬春殿时,方悦安突然停住脚步,伸出手指竖在唇边,嫩声嫩气说道:“小皇孙一定在睡觉,从现在开始,我们谁都不能说话,要悄悄的,不然就给他吵醒了。” 太子妃只当这是童言童语,笑着低声配合:“好。” 庆华则回头,低声对宫人道:“你们都放轻脚步,别发出声音。” 快到敬春殿门口时,方悦安展臂拦住了太子妃和庆华,自己则放慢脚步,先一步,悄悄向前走去,将殿门轻轻推开一线缝隙。 下一刻,她瞪大了眼睛,一把推开两扇门。 殿内,裴老夫人站在摇篮旁,手缠腰带,使尽全身力气,勒着摇篮中婴孩的景象,霎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太子妃尖叫一声,最先反应过来冲了上去。 庆华的反应,慢太子妃一瞬,却先太子妃一步跑到裴老夫人身边。 眨眼间,庆华扭断了裴老夫人的双臂,一手捏住她的喉咙,猛地将人按倒在地,撞翻了一旁的长案。 庆华的箭术,在整个景国都难寻对手,因常年练习射箭,臂力惊人。 被掐住喉咙的裴老夫人,已经翻起了白眼,口中发出受到阻滞的气声。 太子妃白着脸,抱起摇篮中的孩子,从上到下检查一遍,确定孩子无事后,看着他的笑脸,才“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跟过来的宫人们,都亲眼看到裴老夫人做了什么,反应过来后,手忙脚乱处理着眼前的乱局。 “公主姨母,您再用力,她就要死了。” 眼中燃着怒恨的庆华,手上刚要再用一层力,就听到方悦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猛地侧头,见方悦安正蹲在她旁边,看着她掐人。 她顿时收力,起身抱起方悦安向外走去,边走边吩咐接替她按着人的青竹:“将她给本宫绑上,送到延庆殿,让前来参宴的人都知道知道,她做了什么!” 入宫参宴的裴家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与几名官员在花园中缓步走着,闲聊赏景,享受身边人的吹捧,得意至极。 就在这时,陆驰带着一队龙影卫,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将裴家人全部带走!” 为首的裴老爷,瞬间大惊,急忙低声下气问:“陆大人,我裴家这是犯了什么错,要劳您亲自出马?” 龙影卫抓人,都是大罪。裴老爷实在心慌。 陆驰冷眼睨他:“什么事,你不知道?” 裴老爷的后背,瞬间浮上一层冷汗,将自己做过的所有坏事想了一遍。 第246章 皇帝一直知晓皇后照拂裴家一事,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找过他,说他们仅是贪些权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若做些欺男霸女的恶事,便会让他整个裴家,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这么些年,他严格要求子孙,不能行大恶之事,大家也只是做官不上进,借职务之便捞些好处,根本不至于惊动龙影卫。 他要求裴老夫人做的事,向来只听结果,从未问过对方是如何让皇后答应请求的,根本不知裴老夫人做过什么。 他所知道的大事,也就一件。 想到此,裴老爷瞬间手脚发软。 “立刻带走,严审!”陆驰的声音,再次砸在裴家众人心中。 此种情形,享受安逸生活已久的裴家子孙,不曾见过,有几人直接吓坐在了地上。 裴老爷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想旁敲侧击再问上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就在这时,他听最小的孙子抢着大喊:“你们别抓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告诉你们!” 陆驰轻笑一声,那声音仿佛化作锋利的刀刃,擦过裴家众人的脸颊。 “好啊,那就多照顾下这位裴小公子。” 裴老爷不知那个不孝的孙子要说什么,顿时面色惨白。 冷风不时刮过,他的额角却渗出汗水。 此刻的延庆殿上,一片冷肃,毫无喜悦庆贺的氛围。 圣驾已至,皇帝坐在首位,看不出喜怒,但周身却透着压抑气息。 官员及其家眷们,已经落座于大殿两侧,老老实实不敢发出一点响动。 大殿前方,靠近皇帝宴桌的地方,方悦安正狠龇着牙,双手虚抓在空中,做出用力勒动的姿势,给皇帝夸张模仿裴老夫人勒人的场面。 “那婆婆就是这样,勒小皇孙的。”她收起表情,放下手,“臣女见情况不妙,一把推开了门,身旁的庆华长公主和太子妃娘娘,就看到了。” 立于方悦安左后方的庆华,继续讲了下去…… 最后道:“臣妹与太子妃的侍女,全都看见殿中发生了什么。” 她向右侧头,锐利的视线落在裴老夫人身上。 裴老夫人被太监堵上了嘴,按跪在地上,双臂的疼痛早已让她面色苍白,冷汗涔涔。 狼狈老弱的样子,让她看起来仅像个可怜的无辜老人。 皇帝示意太监拿掉裴老夫人口中的布团,冷声问:“你为何要杀朕的皇孙?” 裴老夫人静默片刻,开始装疯卖傻:“什么皇孙?那是我儿,他被房梁压在了火场中,我要将他救出来,找郎中好好看看!不然就来不及了!” 她疯疯癫癫说着,眼角流下了泪水。 在座的很多人都知道,裴峥在茶楼被砸伤,不治而亡的事情,以为这老婆子困在心魔中日久,已经疯了。 皇帝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些,并不相信裴老夫人已经疯了,厉声呵斥:“休要在朕面前装疯卖傻!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说,朕便用其他法子让你说!” 谋害皇家子嗣这等大罪,裴老夫人说什么都不会认,垂头低泣之际,眼睛滴溜溜转着,为自己想脱身之法。 她心中并无几分惧意,反正有皇后保她。 就在这时,已去看过小皇孙的皇后,走入殿中。 第198章 另有隐情 裴老夫人的眼角瞥见那个身影,立刻抬头唤道:“皇后娘娘救救民妇,她们都诬陷民妇,要置民妇这个无儿依靠的老婆子于死地啊!” 皇后从殿中穿行而过,直至方悦安身侧,皇帝宴桌的正前方。 她没有一瞬犹豫,提裙跪地。 裴老夫人见此,缓缓垂下头,嘴角勾出笑意。 皇后欠她一条人命,怎会不想尽办法保她? 得意之际,却听皇后说:“皇上,裴老夫人是臣妾干亲,是臣妾疏忽,不知她丧子后,已病得这样严重,还不曾约束她,让她入宫伤了皇孙。” “一切都是臣妾的错,臣妾愿交还凤印,落发入静心庵修行,为皇孙为皇上为景国祈福,直至寿终。只求皇上体谅臣妾孝心,饶她一命。” 裴老夫人没想到,皇后会这样说,猛地抬头,见她早已摘下凤冠,伏在地上叩头。 殿中落针可闻,皇帝注视皇后良久,才低低一声:“准。” “臣妾多谢皇上。”皇后行了个正式的叩拜大礼。 她的额头抵着地面,眼角漫出一丝泪光。 坐在皇帝右下首的梁贵妃,眼中划过一抹欣喜。 就在这时,陆驰走入殿中,抱拳道:“皇上,属下审出了重要的东西。” 皇帝凝眸,招手示意他上前。 陆驰快步走至皇帝身侧,耳语道:“裴家人招供,裴峥伤后,并非伤重不治而亡,而是裴老夫人……” 皇帝瞳孔颤动着,听完陆驰的话。 他用力抓住龙椅扶手,极力控制情绪,才不至失态。 皇帝暗暗调整呼吸,暂压胸腔中的怒意,对众人道:“今日是皇孙满月宴,虽有意外,却好在虚惊一场。如此,更该热闹庆贺,为他添福添彩。” 皇帝招来王德福,对其吩咐几句后,起身低声:“皇后,你与朕过来。” 皇后心有疑惑,却并未多问,跟着皇帝离去。 不多时,延庆殿内,响起了舞乐声。 两人一路无言,直走入文华殿的偏殿中。 第247章 皇帝负手而立,静默片刻,才道:“有件事,朕觉得应当让你知道。” 皇后抬眸,想到方才的陆驰,猜测事情一定与裴家有关。 这么些年,她如何察觉不到,裴老夫人给裴家讨的好处,有很多都不是裴老夫人自发的。 可裴家众人是裴峥的亲人,她便选择了不拆穿。 她曾明确告诉裴老夫人,不能用她的庇护行恶事,否则她什么恩情也不会顾念。 话这样说,时间久了,她也不确定,裴家人暗地里究竟做过什么,是否害过人,又在今日被查了出来。 想到此,她心中对裴峥的亏欠,被另一种愧疚替代。 她纵容了裴老夫人近二十年,以致现在自己的孙儿都险些被害。 她不敢想,是不是还有人,因她对裴家的纵容,深受其害。 作为长辈,她愧对儿孙;作为皇后,她愧对百姓。 无论裴家人还做了什么,她都没脸再为他们求情。 她已尽全力,在不连累自己亲人的情况下,保裴老夫人一命,算彻底还了裴峥的救命之恩,其他的,她再无能为力。 皇帝不知皇后心中所想,在心中斟酌片刻后,才道:“裴峥的死,另有隐情。” 皇后猛地抬眸看他。 皇帝移开视线,轻声道:“他伤重不至死,裴老夫人当时信奉邪教,坚信不找郎中仅念教义,裴峥就会好,便瞒着家中人,耽搁了几日,以致裴峥病情恶化,不治而亡。” “裴老夫人不愿承认,是她亲手害死了自己儿子,便将一切怪到了你头上,说裴峥是为救你才死的,以此自欺欺人的方式,让自己心安。”他顿了顿,才继续说,“当时圣旨已下,你已成了太子妃,裴家觉得说出这件事,对他们没好处,便埋藏了这个秘密,一直咬定,裴老夫人所言为真。” 皇帝将龙影卫审问出的结果,一一讲出。 话落,殿中陷入寂静。 皇后怔怔站着,一眨不眨的眼中,逐渐掉出大颗泪水。 她不明白,曾经最是喜爱她的裴伯母,和善的裴伯父,为何要这样待她。 背负半生的愧疚,到头来,却另有真相,还是这样丑恶不堪,让人作呕。 作为皇后,她几乎没帮过自己的母族。 家中也觉亏欠裴家,知晓她内心的沉重,有事从不找她,只让她把全部机会,都留着用来照拂裴家。 最后竟是这样! 皇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手死死抓着心口,缓缓坐到地上,失声痛哭。 她不明白,人怎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大殿中,只剩皇后的哭声。 皇帝静立在皇后身旁,伸出手想去安慰,终是停在半空,缓缓收紧。 默默陪伴片刻,他才问:“朕已让人将裴老夫人带来,此刻就在门外,你可要与她说些什么?” 皇后哭声渐止,缓了片刻才哑声道:“不必了。”她爬起身,朝皇帝站立的方向跪着,“臣妾就要归隐佛门,偿还纵容裴老夫人造下的罪孽,不想再与其纠缠。从此刻起,她与裴家的好坏,也再与臣妾这个罪人无关。” 皇帝叹声:“你若这样说,朕知晓你纵容她,却未干涉,也是有纵容之罪的!” “柔儿,你放过自己好不好?这些年,朕一直派人盯着他们家,他们并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不必为此愧疚自责。” “而今日裴老夫人做出那样的事,他裴家也是到头了,朕自会处罚。错的是他们,你本也是受害之人,何必再往自己身上揽责?” 皇后的心中并未松动,依旧坚持:“裴老夫人犯下大罪,臣妾却依旧为其求情,百官见证,皇上不可不处罚臣妾。” 皇帝眼中闪动着痛色,张了张嘴,心中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你起来吧。” 皇后缓慢起身,拂去眼泪,施了一礼:“若无其他事,臣妾便告退了。” 得到示意后,皇后绕过皇帝,向门口走去,没有半分犹豫停留。 在皇后出门前,皇帝终是忍不住,回首望了一眼。 殿门一开,虚弱跪在冰冷石板上的裴老夫人,眼中瞬起光亮,急切问:“娘的干女儿,你可向皇上为干娘求情了?干娘真的不是故意的,是癔病犯了,根本不知自己当时在做什么。” 在延庆殿,她并未听明白,皇后所求,是仅为她留了一命,还是什么罪罚都不用受,就可以回家。 她还想问问皇后,为何要出宫修行。 皇后一走了之,他们家以后有事又要找谁? 还未等她问出这些,就见皇后连看她都不曾,直接走离。 被庆华折断的双臂疼痛已久,裴老夫人早失了理智与耐性,顿时大怒,叫喊着: “我儿白白救你一条性命,如今你连他这无所依靠的老娘都不管了!忘恩负义的东西!” 她不在乎皇帝就在殿中,正好也让皇帝听听,皇后是个什么人。 既然都不打算帮她了,她还留什么情面,自然不会让皇后好过。 即使她这样说,皇后依旧没有停步回头。 裴老夫人费力扭头,呆呆看着皇后的背影,心中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199章 搜查皇宫 太子贺承璋正朝文华殿快步走来,与皇后迎面碰上。 他的视线在远处跪着的人身上稍停片刻,才对皇后行了一礼,忙道:“母后,一月前儿臣曾与您说,太子妃生产前后有些蹊跷事,现已查出结果。” 第248章 太子妃生产那日,他一直都在,曾听产婆说,孩子有些大,已呈难产之兆。 心中急乱之际,他莫名想起,太子妃生产前三月左右,太医曾 好言告诫,让太子妃千万不要再进补,还要少食,勤加走动。 之后一月再次诊脉,白胡子太医直接恼了,颇有些严厉地斥责宫人。 “太子妃有孕四月之时,我就叮嘱你们,要开始控制太子妃饮食,以防日后胎儿过大,不好生产。为何两月多过去,你们就忘了,又开始给太子妃进补!你们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近身伺候的宫人都很委屈,为自己喊冤。 他询问之后才知,他们一直都遵守太医的叮嘱,从来不敢马虎,从第四月开始,就未再给太子妃进补过。 太子妃自己也很重视,每日只食一些平常饭菜。 他觉得此事奇怪,特意去问了太医。 太医闻言,也颇为疑惑,说脉像上虽不明显,但确实有进补过的痕迹。 他们都不敢大意,最后商讨决定,他命人好好盯着太子妃的饮食,太医则每两日去一趟东宫。 之后一月多的时间,太医便没再诊到补过的脉象。 即使如此,太子妃依旧因胎儿过大难产了。 虽然最后天降异象,保他们母子平安,可这件怪事始终萦绕在他心头,他便命人暗中去查。 正巧在今日,彻底查出了结果。 皇后平静注视儿子的眼眸中,出现一丝波澜。 她捕捉到了,儿子朝裴老夫人所在方向看去的那一眼。 想到裴老夫人曾求她选裴家女做太子妃,被她拒绝一事,她心中“咯噔”一下。 同时听太子道:“是裴老夫人收买了宫女,让其将一种药粉,下在了太子妃的饭食中。” “经太医查验,此药虽无毒,却能助胎儿获得母体更多养分,以超乎正常的速度长大,最后难以降生,以致一尸两命。” “那宫女招供,说裴老夫人告诉她,药粉是民间的偏方,会让胎儿长得更壮实,是裴老夫人作为干外祖母的心意,想默默而为,让她不要告诉别人。” “那宫女也是个蠢傻的,以为这干外祖母必定不会害太子妃,拿了钱便开始寻机做事。直到儿臣与太医察觉不对,严加看管后,她有些害怕了,才没再继续。” 他顿了顿:“之后,母后也看到了,太子妃险些难产……” 他没再说下去。 皇后的指甲,已深深掐入掌心的肉中。 原来裴老夫人早就要对太子妃和孩子动手了,只是没能成功,才在今日继续为之。 裴峥亡故的真相,裴老夫人心知肚明,却依旧能理直气壮怨怪、指责她二十几年,好似她是杀了裴峥的凶手,裴老夫人只有喝她血食她肉,让她不得好死,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这些年,她虽极力阻止裴老夫人缠上儿子,也告诉儿子不必对裴老夫人客气,可在权衡之中,她还是伤害到了无辜的儿子和他所爱之人。 “母后,她犯下滔天大罪,您不能再护她了。在大殿上,您保她一次,加上您这二十几年来对裴家的照拂,足以还清那救命之恩。”太子还不知真相,极力劝说着。 他心中已做下决定,无论母后的选择是什么,他都务必要让裴家与裴老夫人付出惨痛代价。 他作为太子,若都不能为自己妻儿讨一个公道,日后要如何做这一国之君,护佑整个国家的百姓。 皇后压制着心中涌动的情绪,低声道:“母后明日就会去静心庵,彻底入佛门。你与你父皇想如何处置他们都好,母后不会再过问。” 贺承璋没想到,母亲会这样说,眼底闪过一丝意外。 相较此事,他对母亲会入佛门一事,反而不意外。 从小到大,他看过太多次,裴老夫人如何像恶鬼般,缠着母亲,折磨母亲,吸食母亲所有生气。 因那救命之恩,母亲似乎失去了拒绝的权利,只能忍受。 其实他看到过,母亲曾想选择另一种方式,彻底断了那无尽的折磨,但母亲决定饮下毒酒时,看到了藏在角落里的他。 从那之后,母亲开始信佛,再未端起毒酒。 想到此,贺承璋没说劝阻之言,只道:“儿臣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梦儿和孩子,愿母后顺心安泰。” 皇后轻笑着垂眸,拂去滑落的泪水,没再继续停留。 贺承璋回身望着母亲的背影,到那身影消失,才收起哀伤情绪,肃然向文华殿走去。 父子二人在殿中谈了许久,直至为裴家与裴老夫人定好罪,才走出文华殿。 殿外跪着的裴老夫人,已因伤痛昏厥。 皇帝漠然瞥了一眼,冷声吩咐:“叫太医。今日大喜的日子,别让她死了。” 说完,与太子一同回了延庆殿,为小皇孙庆贺满月,好似无事发生。 大殿中的众人虽奇怪,却也无人敢问,皆为小皇孙庆贺着,吉祥话不断。 裴家众人的座位,却空空荡荡。 另外还有一个无人的席位,则是贺川的。 此刻的贺川,正带着自己的人,以清扫火灾隐患为名,大搜皇宫。 前阵子,他与皇帝说了自己的猜测,说怎样都找不到的方萋萋,或许就在他们眼皮底下。 皇帝思索后决定,让贺川在满月宴当日,各宫娘娘不在后宫时,带人好好搜查整座皇宫。 第249章 一个个宫殿搜过去,直到最后一座宫殿搜完,依旧毫无所获。 贺川坚信方悦安的话不会有错,在宫巷内,静立思索片刻,对银风道:“再搜一遍。这次不看长相,无论是小太监还是小宫女,只要年龄、身高、胖瘦差不多,都先带去空置的瑶芳宫。” 要搜查皇宫这件事,在一个时辰前,只有他与皇帝知道。 他带来的人,也都经过严查,不存在有人背叛,提前透露消息的可能。 此刻宫门皆已关闭。 如此还未找到人,必定是对方用了障眼法。 听到“小太监”三个字的银风,脑中霎时闪过一个画面。 方才他跑过一条宫道时,好像看到过一个小太监,正沿他左手边的宫道,朝远处走去。 现在想想,那小太监走路时,似乎不是垂首慢行的,倒是有些随意与慌张。 而宫中年龄小的太监,本就不多。 银风越想越觉得可疑,赶忙道:“一刻钟前,属下倒是看到过一个小太监,现在想想,有些可疑。” “在何处,立刻带本王去!”贺川急声问,又看向其他几队人,“你们按本王刚刚所言,速速再去搜一遍!” 众人领命而去的同时,银风也带着贺川等人,朝那个方向跑去。 此刻的方萋萋,已从梁贵妃的宫里跑了出来,穿着一身太监服,按照系统的指示,慌慌张张在宫巷中快步走着。 第200章 差点被抓 【究竟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啊?我总不能一直在宫里转圈躲避!】方萋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只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和心脏的狂跳。 那日她跑去梁家说明来意后,梁老爷迅速与梁贵妃传了消息。 收到梁贵妃回复,梁家人立刻按对方指示,想办法将她送进了宫,躲避搜捕。 梁贵妃打算等龙影卫放松防备后,再送她出京。 可直到今日,龙影卫都不曾松懈,便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她就只能藏在梁贵妃的宫里,易容后扮成个小太监,以梁贵妃心腹太监远亲的身份,与那死太监住在一处,小心翼翼等待着机会。 没想到,今日竟碰上这种事。 系统声音发沉:【现在所有宫门都已关闭,贺川的搜查十分仔细。】 【我不想听这些!你只需要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方萋萋警惕着四周,已恼火至极。 她实在不明白,为何皇孙满月这种大日子,那个该死的王爷不去参宴,反而要在此时进行什么防火检查,还连人都查。 【贺川很聪明,或许他猜出你可能躲在宫里,才设计了这么一场搜查。】系统似乎猜出了她所想,为她解释,却就是不说该怎么办。 身体上的紧张和劳累,让方萋萋忍不住责问起来:【你不是知道很多事?这次为何没能提前告诉我,贺川要搜查皇宫,以至于我直接被堵在了宫里!】 系统沉默两息才道:【我也需要出去收集消息。这件事,他们是秘密进行的,知道的人太少,我不容易太早得知。】 方萋萋的脚步猛地顿住:【你出去搜集消息?你一个系统,要用那么落后的方式?】 曾经心中升起的无数次怀疑,再次出现了。 方萋萋越发觉得这系统不对劲,可她现在没时间关心这些,又走动起来。 系统突然道:【那边过来人了,往回走,右转。】 方萋萋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按照系统指示行动。 她可不想被抓到。 可系统话落没一会,又提醒她:【不要继续向前了,后退几步,从右手边的门穿过去。】 方萋萋依旧照做。 很快,系统再次急声提醒:【停步,往回走。糟了,那些人分了几路,已经朝这边包围过来了。】 方萋萋彻底慌了:【那到底怎么办……】心中的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不远处拐入一队黑衣人。 那些人看到她后,仅是愣了一瞬,便很快做出反应,向她涌来。 系统提高声音:【你一定要冷静,只要别表现出心虚,我就有办……】 方萋萋慌乱至极,根本没时间再听系统说话,眼见那些人跑来抓她,后退几步后,扭头就逃。 系统似再也忍耐不住,怒声斥道:【你跑什么?!我都说了让你冷静!你只要别让他们怀疑,就算被带走,我也有办法让他们认不出你来。现在好了,你的行为直接告诉他们你是谁了!蠢货!】 听到系统的骂声,方萋萋也忍不住了,不顾此刻的危机,边跑边回骂着:【你才蠢!有这样的办法,你为何不早说!我沦落到现在这种境地,都是因为我有你这么个废物系统!】 【到底是哪个傻缺,把你这种废物派来的?】 【干啥啥不行,整天就知道,还有脸把锅甩给我……】 方萋萋心中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堵在不远处的红墙,放慢脚步的同时,心中升起无尽绝望。 她跑进了死胡同,彻底完蛋了! 她惶然转身,看着那些同样放缓脚步,不断向她迫来的人,绝望后退着。 这时,贺川从众人让出的路中走了出来,盯着方萋萋,肃声道: “你乖乖交代,是谁带你进宫的,有何目的,本王定会帮你向皇上求情,让你少受甚至不受责罚。” 方萋萋已退无可退,后背紧紧贴在透着寒意的红墙上,脑中判断着对方的言语有几分可信,要如何选择。 第250章 系统狠声:【别傻了,他的心一直在永定侯府,你以为他能帮你?】 方萋萋怒声:【那你这废物就能了吗?】 见对方抿唇不言,贺川没再与她多废话,要抬手示意手下上前将人带走。 可就在这时,在贺川的注视下,方萋萋竟凭空消失了。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幕,眼睛一眨不眨,愣在原地。 寂静中,寒风吹卷着两片枯叶,在方萋萋方才停留的地方刮过。 贺川眨了眨眼,缓缓回头,接连与银风等一众手下对视。 手下们皆是无言,与主子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直到贺川回过头去。 “过去看看!”他吩咐一声。 银风这才带着几个人上前。 上下摸索检查一番后确定,并不存在机关密道。 银风哭丧着脸走回来:“主、主子,这大白天的,我们不会是见鬼了吧?” 想到方悦安,贺川倒是很快接受了这件事。 他本还不能太确定,此人就是方萋萋,现在倒是彻底确定了。 神仙赐下学识的人,有点其他本事倒也合理。 贺川收回视线,平静道:“不必再找了。你们最后巡查一遍,看有没有人悄悄去延庆殿传消息。本王去与皇上复命,你们估摸着本王到了延庆殿,就可以撤了。” 宫外,一处破败的民居小巷内。 方萋萋愣愣站着,身子一动不动,眼睛则左右转动着,缓缓扫视周遭的环境,逐渐显露出惊恐之色。 刚才她仅是眨了一下眼,眼前的黑衣人和大片的红色宫墙就不见了。 她已不在皇宫某条宫巷的尽头,而是到了一条破败的民巷中。 皇宫的红墙已被青砖墙取代。 方萋萋眨了眨眼,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又用力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她真的已经离开了皇宫。 【你能让我瞬间移动?】她有些不确定地问系统。 没听到系统回答,方萋萋当他是默认了。 【你有那么多本事,为何不早说?】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方萋萋心中的怒火再次燃了起来,恨声问,【想看我笑话是吧?看我被人追得跟狗一样,开心了吗?】 【你这蠢货赶紧滚吧,我不想再与你配合了,我要申请更换系统!】 方萋萋还要说下去,却突然觉得后背莫名发凉,分神之际,声音跟着停下。 她的心“咚咚”跳着,鬼使神差回头。 还未看清身后景象,就被一股力量掐住脖子,猛地被推撞在青砖墙上。 撞得她眼冒金星。 颈上不断收紧的力量,让方萋萋喘不上气。 剧烈挣扎的同时,她看清了眼前人。 对方身穿黑色兜帽斗篷,宽大的帽檐挡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容貌。 方萋萋目露哀求,艰难出声:“你、你是谁?” 她的脚渐渐离地,脸颊越涨越红。 眼前人低低笑问:“是我呀宿主,你不认得我了吗?”依旧是冰冷的机械音。 第201章 你到底是谁? 方萋萋的心脏猛烈一缩。 系统还能变成人吗? 真是那样的话,还需要她做什么任务。 不对,这系统绝对不对劲。 她来不及仔细分析,眼下这种情况,还是先保命要紧。 方萋萋卑微开口:“对、对不起,刚刚我就是太紧张、害怕,失言了。我不换系统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恭敬听话。” 她用尽全力,艰难说出求饶表忠心的话。 斗篷人冷嗤一声,转为正常中年人的声音:“骨头挺软,却还有几分聪明。” 他突然收回手。 方萋萋一个没站稳,栽倒在地,一手捂着脖子,猛烈咳了几声。 “局势已变,我没功夫继续与你演戏了,先牢牢记住你刚刚说的话,然后竖起耳朵,听我接下来的吩咐。”斗篷人道。 危险解除,方萋萋的胆量又回来了些,忍不住问:“你到底是谁?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斗篷人微微垂首,方萋萋虽看不清他的脸,依旧能感受到一股锐利的凉意。 方萋萋立刻闭上了嘴。 斗篷人背过身去,缓缓道:“我是谁你不需要知道,但我选中了你,又为你续了命,你就应当服从我,为我做事。事成之后,你自然能得到你想要的安稳富贵生活。” 方萋萋吞咽了下口水,知道自己逃不出他的掌心了,便识时务问:“你是说把秦萱的命运改回去吗?可眼下情况你也知道,我很难继续留在景国,蛰伏在梁贵妃身边了。” 斗篷人静默片刻才道:“与你说了实话也无妨。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原定命运和主线任务。” 那些都是他根据方家二房众人的心思,观察并收集信息后,推演出来的。 要是没有方悦安,事情很可能会朝那个方向发展。 只可惜…… “我费心思与你说那些,不过是想糊弄着你,帮我办事。那根本就不是我的目的。” “不过你无需知晓我的目的是什么,按我说的做即可。”他接连道。 方萋萋的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这么说的话,做任务得积分续命一事,也是不存在的。 只要这人还需要她做事,就不可能让她死了。 想到此,方萋萋老实应声:“好。” 第251章 斗篷人向后侧头瞥了一眼,还算满意地勾了下唇,似与方萋萋说明情况般,多说了两句。 “当前形势,与你离开方家时,已大不相同。仅是这两月多的光景,梁贵妃与齐王母子的败势就已现出端倪,你留下来,浪费时间不说,对我的好处也越来越少。” 方萋萋的眸子微动,从他透露出的消息中,仔细分析着。 所以这系统……还是什么的,意思是,他一直都会“瞬间移动”,但因还有继续留在景国的理由,就没帮她离开,而是建议她投靠了梁贵妃。 不过两月过去,他又发现,那对母子成不了事,才又改变了主意。 方萋萋脑中的迷雾退散了些,听他又开了口。 “我会助你离开景国,将你送去夏国等其他国家。而你则要写出你那个时代的枪、炮等武器的制方,绘出图纸,分别秘密送到那几个国家的掌权者手中,还要让他们都以为,唯独他们得到了那些厉害的武器。” 方萋萋心头一凛。 他这是要让自己用此方法,挑动他们对其他国家开战吗? 可方萋萋想不通,这样做对这人有什么好处? 这人自己明明也能做很多事,为何还要她帮忙? 而他的那些本事,似乎只有在至关重要的时候,才会用一下,是因为不能随意使用吗? 方萋萋心中有万千疑问,却不敢再多嘴问,只乖乖答应,又不放心确定:“我为你做成这件事,你就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是吗?” “当然。”斗篷人毫不犹豫回答,“我会将你送去其他世界,你想要什么身份,我就给你什么身份。” 方萋萋心动不已,当即道:“我会好好完成这个任务的。” 皇宫。 贺川交代银风找人绘制方萋萋易容的画像后,悄无声息回到了延庆殿。 他一直走到皇帝身边,对其附耳道:“人就在宫里,但是不知使用了什么术法,在我们马上就要抓到时,眨眼间凭空消失了。” 皇帝垂眼,并未显露自己的震惊,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入座吧。”他低声一句。 贺川颔首,面容平静走到自己的宴桌前坐下。 他盯着桌上菜肴,回想分析着整件事情。 方才去各宫搜查时,谁都没发现哪个宫殿中有密室。 那么方萋萋能悄无声息在宫中两个月,必定有个并不引人注目的身份。 方才她穿的太监服,就是一个线索。 再拿着绘出的画像,在宫中问上一遍,就很可能找到见过她的人,找出是谁把她藏起来的。 想到前两日,封地那边手下传来的,已经发现有人行暗害之事的消息,贺川心中已经有了个答案。 暗藏方萋萋,外加谋害他与庆华两件事,足以给他们定罪了。 此时,宴会上的古怪气氛,已渐渐退散。 直到太子抱出小皇孙后,众人看着孩子安然无恙,依旧很有精神的样子,心中的忧色彻底退去。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小皇孙身上时,梁贵妃的心腹太监从侧门悄悄进入殿中,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缓步向前移动。 贺川早已猜到,方才的一番搜查后,知晓私藏方萋萋一事的宫人,必会慌乱不已,立刻来寻他的主子报信,便从入殿后就在留意殿中动向。 他的视线追随着那个太监的身影,见其停在梁贵妃身侧,与其耳语几句后,梁贵妃顿时面色惊变。 在梁贵妃看过来之前,贺川已经收回视线。 现在他已经很确定,这件事是梁贵妃做的。 宴席结束后,官员们带着家眷,相继出宫。 一心吃席的方悦安,没空分心,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吃饱了就有些昏昏欲睡,坐上出宫的轿子后,在摇摇晃晃中,眼皮愈发睁不开。 梁贵妃强压着心中不安,维持如常神色,恭送皇帝离开后,叫住贺承瑾,立即回了长华宫。 直到入了正殿,只剩他们母子二人时,梁贵妃才显露些许不安的情绪。 在贺承瑾疑惑探寻的眼神中,梁贵妃将方才发生的事告知于他。 贺承瑾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怎会这样?贺川怎会突然带人进行什么防火检查?” 贺承瑾觉得这事十分古怪。 梁贵妃始终未曾坐下,不断踱着步,最后站定道:“现在不是琢磨那些的时候。你父皇必定会让人细查此事,知道这事的人,全都不能留了。”她眼中闪过狠厉。 本以为皇后去了静心庵,她就有机会再上一步,却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了这种事。 梁贵妃有些急切地拉住贺承瑾的手臂,将他向外推了推。 “你立刻出宫,去追你外祖父,把方才发生的事都告诉他,让他务必马上让所有知晓此事的人,‘意外’而亡!”她紧咬“意外二字。 “快!若慢了,此事败露,就什么都完了!”梁贵妃急切催促。 第202章 坦言 金老将军带着金玉,回了安国公府。 出宫时,金老将军就察觉到,金玉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不知孙女是在宫中碰上了什么事,还是与齐王闹了不愉快,有些担心。 入府后,他将人叫去了小厅,边烹茶边委婉询问金玉,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金玉盯着脚前不远处的炭盆,发呆看着架在上面的水壶,不断冒出热气,鼓动着壶盖。 第252章 她突然站起身,走到金老将军身前,严肃道:“祖父,我不想嫁给齐王。” 金老将军正要起身,将沏好的茶递给孙女,却在听她说出这句话时,手一抖,盖碗茶具翻砸到地上,发出尖脆的碎响。 金老将军茫然抬头,愣愣看着金玉,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问:“为何?可是今日与他闹矛盾了?你不是爱慕他,怎能轻易说退婚?” 金玉眸中蓄泪,委屈道:“祖父,我何时亲口与您说过,我倾慕于他?” “我曾经说的是,羡慕他对方蓁蓁的偏爱,是向往那样的情感,而不是倾慕他贺承瑾!” 怕祖父还不明白,金玉抹掉眼泪,向前两步,踩在碎裂的瓷片上,明确强调:“祖父,我不喜欢他。那日您直接告诉我,已帮我与齐王定了亲,我也并不高兴。” “我是很想要一个家,一个像方家大房那样温馨和睦的家。可若是我实在与此无缘,也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现在。” 她还是没忍心说,儿时的长久无助,已让她不会相信,会有什么人出现在她的人生中,温暖她,救她于孤寂水火,能长久保护她。 她还是认同方伯母所言,人这一生,还是指望自己的时候更多一点。 金老将军眼底有些泛红。 他眨了眨眼,赶忙道:“好,你别哭,不嫁就不嫁。祖父想办法退了这亲事。” 即使他心中知道,这亲根本不会那么容易退掉,还是安慰着金玉。 他亏欠这个孩子太多,实在不想继续惹她难过。 与齐王定亲背后所暗含的东西,金玉不知,他也并不想让她知道。 金老将军勉强挤出个笑,又道:“那你再详细与祖父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嫁个什么样的人家,祖父一定尽全力给你找到。” 金玉气得跺了下脚,急切上前:“祖父,您为何就是不明白?” 她咬了咬牙:“您总琢磨将我嫁出去,找别人陪我护我,可您难道没亲身体会过,作为名震多国的大将军,您守护了那么多百姓,也难免会有疏忽,保护不了我!” 她的泪水簌簌落下:“为何就不能在您还在世时,好好陪陪我,将您的一身功夫教给我一些,让我留着防身?” “您知不知道,万寿节那晚,我在街上看到方伯父一家,看他们拿着方伯父亲手做给方家妹妹们的螃蟹花灯,有多羡慕。”她抹了把眼泪,“那花灯,不只小孩子有,连知意姐姐和晚音姐姐也有!” 她“呜呜”哭着,实在害怕祖父依旧不懂,说明日就给她做花灯,做上十盏。 还好,祖父没说。 金玉抽泣着,平声又道:“祖父,我已长大,能保护自己了,也喜欢现在这样平静的日子。” “您若实在为我的以后担心,我也可以告诉您,其实我想去育孤院做事。那是朝中设立的地方,自然有所依。” “而且前两日我去育孤院,掌事姑姑还告诉我,庆华长公主去过,说她会从太后手中接过护佑育孤院的任务,让姑姑安心照看孩子即可,不必为其他事担忧。” “所以祖父,您也不必担忧。”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婚事若没有合适的,真的没必要强求。女子并非只有嫁人那一条路可走。” 金老将军默默听完金玉的话,叹了一口气,轻声道:“玉儿,对不起。” 他垂下头:“祖父一直觉得对你有愧,想尽力弥补,却用错了方式,反而让你变得更痛苦了。” 金玉眸色复杂地看着金老将军。 她曾经怨恨过,怨金老将军一心只有战场,怨母亲追随父亲而去撇下她,恨那个苛待她的嬷嬷,恨自己的命运。 可那些她都已无力改变,唯独能改变的,就是以后。 未来还有许多年,她不希望自己一直活在那样的情绪中。 她想放过自己。 金玉蹲到金老将军膝前,微微抬头看着他:“祖父,以前谁都无力改变,论再多,都没有意义了。从今日起,我们看以后好不好?” “只要用心,就不会再错的。” 金玉离去后。 金老将军独坐沉思片刻,决定再次入宫,求见皇上。 反正梁贵妃并未与他挑明目的,他不承认自己领会了暗意,梁贵妃也无法。 只要皇帝同意退婚,梁贵妃就没办法坚持。 虽说从此之后,梁贵妃很可能会记恨上他们家,但凡事都有解决之法。 这一次,他务必要完成孙女的心愿。 文华殿内。 贺川已将搜查时发生的事,与皇帝细讲了一遍。 最后道:“方萋萋现在有凭空消失的本事,我们几乎不可能再抓到她,就算抓到,怕是也困不住。” “臣弟觉得,相较于抓她,更应该着重查查,她为何藏在宫中,谁帮了她,有何目的?” 皇帝微点了下头,肃然道:“将得到的线索交给陆驰,让他带人去查吧。” 贺川领命后,就离开了,并未在此刻说出封地发生的事和庆华的事。 待陆驰查出梁贵妃的嫌疑,他再呈上这些事,才能发挥最佳效用。 贺川刚走出文华殿,银风就拿了一张画像送来。 他接过画像,立刻去寻陆驰。 这件事还需快些查办才行,免得对方有时间毁灭证据。 贺川边走边问身后的银风:“搜查时,你最先发现方萋萋的地方,可是在长华宫附近?” 第253章 银风懵了一下,在心中不断问自己:是长华宫吗? 他之前从未去过后宫,对那里并不熟悉,当时又沉浸在搜查之中,只知东南西北,完全没留意最初发现方萋萋的地方,在哪座宫殿附近。 他挠了挠后脑,弱声道:“王爷恕罪,属下忘记了。但属下认为,王爷在宫中生活许多年,对宫中万分熟悉,定不会记错。” “嗯。”贺川没有否定,加快了步伐,“皇上要将此事交给陆驰,一会别忘了将这条线索也告诉他。” 银风松了口气:“是。” 第203章 列着梁贵妃恶行的信笺 为方便龙影卫查探私藏方萋萋一事,在贺川离开文华殿不久,皇帝就让太后下旨,将后宫众妃叫去了安寿宫。 此事安排得匆忙,太后与庆华商议了一番,才决定以皇后为裴家求情一事为由头,向众妃训话。 龙影卫借此机会,查问各宫宫人。 在东安王提供线索的基础上,龙影卫指挥使陆驰首先将视线落在了长华宫。 他命人拿着方萋萋易容后的画像,询问长华宫众宫人,可宫人们却畏畏缩缩,似乎被警告过的样子,无一人敢承认见过画像上的“小太监”。 陆驰没再继续问下去,让人去问了临近宫殿的宫人,才找到两个见过画像上所绘之人的太监。 长脸太监道:“这孩子是长华宫首领太监顺公公的远亲,是在进宫后偶然与顺公公遇上,被认出来的。” “我就知道这些,都是之前听长华宫的宫人说的。” 另一太监道:“顺公公求了梁贵妃,才将人要到长华宫伺候,每日上值都带着,回住处也与顺公公同住。” “我与顺公公住得不远,当差的地方也临近,总会碰上,久而久之偶尔也会搭几句话。我说的,都是他告诉我的。” 他们并不知晓梁贵妃私藏方萋萋的事,如实说了自己认为不是什么秘密的事。 陆驰听罢,开始在长华宫找顺公公,却并未找到。 最后带人去了顺公公住处,却发现此人已服毒自戕。 桌上留有一封认罪书,说私藏方萋萋一事,是他个人所为,因他曾受方坤恩惠,想还对方一个人情,打算等风头过去,悄悄送方萋萋出城。 作为查案的老手,陆驰对那封认罪书没什么兴致,简单看过后,就交到了下属手中。 他环视屋子片刻,视线又落回顺公公的尸体上。 顺公公爬伏在方桌上,一只手枕在头下,一只手向前伸出,手指用力扣抓着桌面,定在了痛苦挣扎的瞬间。 可若说痛苦挣扎,顺公公的动作属实轻微了些。 剧毒发作的瞬间,必定疼痛难忍,以致翻坐在地,扭动挣扎。 顺公公却将桌面抓出沟痕,也未变换姿势,倒是有些奇怪。 在下属粗略检查过顺公公的尸体,准备将人搀到地上好好搜身时,陆驰制止住了他们的动作。 他走到顺公公身后,微微俯身,朝顺公公伸出手的方向看了片刻。 直起身后,陆驰吩咐:“他伸手方向的物品,都仔细搜查一遍。” 不多时,龙影卫们在对面的置物架后,发现一块松动的墙砖,从里面抽出了一封信。 陆驰从信封内,抽出几张信笺,展看上面的内容。 一条条读下去后,他的眉头逐渐皱起。 纸上明确列着,顺公公跟在梁贵妃身边的十几年间,都为其做过什么恶事。 有残害其他嫔妃的,也包括绞死闻兰芳,为了帮着私藏方萋萋,杀害了个身高差不多的小太监,让方萋萋易容顶替等事。 顺公公的后几句话中,透露着浓浓的担忧与无奈。 在多年的相处中,他见识到了梁贵妃的狠辣无情,怕有一日哪件事发,自己会成为对方的替死鬼,便决定留下此信件,说娘娘厚待他,他便不会让信件出现在任何人眼前,可若娘娘卸磨杀驴,他也不会继续忠心。 陆驰走到窗边,仔细看了看墨痕,以及纸张的颜色,确定了这些字并非一日写下的。 他收起信件,又拿起桌上的认罪书,留人继续搜查后,回了文华殿向皇帝复命。 文华殿内。 皇帝坐在御案前,听着陆驰的讲述,草草扫了眼认罪书后,着重看了信笺上的内容。 越往下看,捏着纸张边缘的手指,越发用力。 他知道,梁贵妃私下里脾气不算好,可也未曾见其做出什么过分事。 信笺上记着的桩桩件件,大多显露了背地里的梁贵妃,是怎样的狠毒与不择手段,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皇帝将信笺放到案桌上,静默片刻才道:“方萋萋自己很难一下联络到梁贵妃。梁家必定参与了此事。”他平静吐出三个字,“查梁家。” “再派一部分人,去核实信上所述的其他事。”他拿起信笺折起,往案桌前一扔。 陆驰离去后,皇帝将王德福叫了进来,吩咐:“梁贵妃有私藏方萋萋的嫌疑,先将她禁足,待案子结束,再做决断。” 王德福有一瞬间的愕然。 他消息灵通,已听到些风声,大致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王德福没料到,此事会涉及贵妃。 他不着痕迹藏住情绪,立刻去办这差事。 殿中恢复寂静。 皇帝看着方才没有批阅完的折子,有些出神。 第254章 那年,他得知皇后与裴峥的事后,彻底意识到,皇后永远不可能与他做父皇母后那般的恩爱夫妻,即使他们有了孩子。 看着皇后整日郁郁寡欢的样子,心疼与愧疚使然,他决定不再强求对方,偶尔去看看她和孩子,却并不留宿。 与皇后感情的失败,让他心灰意冷,对情感之事已不再抱有期待。 第二年,他并未反对东宫进新人,开始像平常男子一般,三妻四妾。 梁贵妃就是在那一年,入的东宫。 梁贵妃性子活泼,很会说贴心话,他与之相处,总是轻松多一些。 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觉讨厌。 梁贵妃总是费尽心思讨他开心,他也回以对方喜欢的前途。 直到登基后,他将她封为了贵妃。 但他不能给她更多了。 “皇上,北定王急报。” 门外突然传来的禀报声,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皇帝回神,命外面的人入内。 来人是北定王贺勉的心腹。 皇帝神情肃然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心中难免生出一丝对弟弟的担忧。 “王爷说,陛下一看便知。” 心腹手下从怀中掏出一本折子和几封书信,交放到跟进来的太监手中。 太监检看后,确保物品安全,才转递给皇帝。 皇帝翻看之际,殿中落针可闻。 待他看过全部内容后,一把将手边的折子全部挥落在地。 “混账!竟这般不择手段!”他怒声呵斥。 贺承瑾竟派人去北地,伪造北定王与外敌勾结的证据,欲诬陷北定王通敌,有谋反之心。 就算暂且不论其他,单看两年前的危急时刻,他的两个弟弟拼出命去,护他登上皇位。 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猜忌他们。 更何况他们兄弟之间感情颇深。 贺勉与他相差两岁,是跟在他身后长大的,什么脾性,他最了解。 别人不知,但他最知道,贺勉性子纯粹,比一般人更重情义,不然也不会因为贺川伤腿之事,始终自责,觉得是自己带救兵来晚了,才致贺川伤重。 贺勉从小除了喜欢练武外,就喜欢做木匠活,太子的摇篮、太后的拐杖,贺川的武侯车,都是他亲手做的。 对贺勉来说,一家人康泰无虞、和乐融融,比什么都重要。 思及此,皇帝更加怒不可遏。 梁贵妃与贺承瑾母子,当真是狠毒有余,聪明不足。 心腹手下偷眼察言观色片刻,才壮着胆子道:“人证王爷抓到了几个,属下都带来了,还请皇上明查。” 皇帝努力平复心绪之际,外面又传来贺川与庆华求见的声音。 第204章 禁足 文华殿内,先后回荡着贺川和庆华讲述的声音。 皇帝听完,又得知了三件大事。 贺承瑾用了相似的手段,将一些兵器、马匹运往贺川的封地,打算让人“无意”之中发现,揭露此事,把贺川有“谋反”之心一事,公之于众。 封地那边的人还截获了几封信件,是梁贵妃派心腹送去的,诬陷贺川与方湛要“共谋大业”的相关信件。 不仅如此,梁贵妃还暗中安排人,要杀害庆华。 到了此刻,那对母子有什么心思,皇帝如何还能不知。 “你们早就察觉到,是怎么回事了?此时证据收集全了,才将所有事一同告知于朕?”皇帝的声音略显疲惫。 贺川回道:“除了阿姐有些贪恋男色,失了警惕外,臣弟与二哥始终保持着警觉。” 他不便说出方湛,便半开着玩笑解释。 庆华狠瞪了贺川一眼,没与他多计较,正色道:“最初,是贺川在永嘉与梁五郎之事上发现了端倪,提醒臣妹。” “之后一个偶然,臣妹发现,梁贵妃竟让人暗杀臣妹,与川儿商量后,我们都认为证据并不充足,暂未轻举妄动,但都彻底防备了起来,也给二哥去了一封信。” “在充足的防备下,他们两人才先后发现了那些事。” 贺川从怀中掏出多封信件,放到皇帝案桌上:“这是臣弟封地那边的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新证据,恰巧在今日天亮时送到。” “皇兄可以让人慢慢核查。”贺川故意大声叹了口气,“真是有惊无险啊。臣弟今年,险些就要在大牢里过年了。” 皇帝心烦地看着他:“年一过,你就回封地吧。” 贺川瞪大了眼睛,满面不敢置信:糟糕! 庆华瞥着贺川,抿唇憋笑:活该! 贺川垂头,低落道:“臣弟这辈子,怕是讨不到媳妇了,要成为史上第一个讨不到媳妇的王爷了。” 他看着地面轻叹:“父皇,儿臣让您丢脸了。” 皇帝咬牙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后,眉头皱得比刚刚听到那些消息时,更深了几分。 他无力抬手,手指所指的方向从庆华划到贺川。 “带走,别让朕再看见他。” 贺川还想说什么,庆华的手已经掐在他的腹侧,大有一副“你再说我就拧死你”的架势。 出了文华殿,贺川赶紧挣脱庆华的威胁,离她老远。 嘴上嘟囔着:“就会拧人,多大了还拧人?” 庆华哼声:“有本事,你还像儿时那样,去找母后告状。” 殿内的皇帝,听着他们姐弟两人拌嘴的声音逐渐远去,收回了神。 第255章 莫名发现,他因那对母子生出的一腔怒火,已被贺川搅的乱七八糟,到此刻已不知是何心情。 梁贵妃从安寿宫出来,回宫的一路上,已隐隐察觉到不对劲。 直到看见王德福带着多名太监,等在长华宫门口。 她的心霎时剧烈跳动起来。 她带着不安下了步撵,强撑微笑上前,欲客气询问一声。 王德福率先开了口:“贵妃娘娘,皇上口谕,因您有私藏方萋萋之嫌,在查清事情来龙去脉前,要您先在宫中避避风头。” 梁贵妃攥着帕子的手一紧,瞬间明白,应该是龙影卫查到了顺公公那里。 她说太后那老太婆怎么唠唠叨叨说了那么久,原来是在拖延时间。 她去安寿宫前,顺公公已服毒自尽,定不会有什么岔子,就算龙影卫不信那封认罪书,可顺公公一死,线索就断了,想查也查不下去。 现在说她有私藏方萋萋的嫌疑,不过是因为顺公公是她宫中的人罢了。 思及此,梁贵妃稳住了心神,做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又被冤枉的气恼模样。 “本宫有私藏方萋萋的嫌疑?王公公,你是在与本宫说笑吗?”梁贵妃秀眉微皱,眼含厉色。 王德福恭敬弯了弯腰:“奴才不敢。” “定是有人诬陷本宫,本宫要去见皇上!”说着,梁贵妃就要走。 能争取不被禁足,她当然想争取一下,免得被关在长华宫,什么消息都进不来也出不去。 王德福当然不能让梁贵妃去,一挥手,身后的太监们迅速上前,将人拦住。 来的路上,他一直琢磨皇上那声吩咐:“梁贵妃有私藏方萋萋的嫌疑,先将她禁足,待案子结束,再做决断。” “决断”二字所含的深意,似乎更倾向于如何处置梁贵妃。 有很大可能,皇上已有证据证明,梁贵妃并非仅有嫌疑那么简单。 但一切仅是推测,王德福做事向来给自己留余地,依旧好声好气劝说: “贵妃娘娘,皇上事忙,怕是难以见您。您向来会为皇上分忧,定不会做那样的事,皇上心中明白,必会让人早日查明真相,还娘娘清白。” 王德福向宫门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望娘娘体谅配合。” 从梁贵妃方才见到王德福第一眼开始,就开始观察王德福的神情,想从中看出一丝消息,判断自己的处境,可这死太监的神情常年不变,让她毫无所得。 梁贵妃静静站了片刻,红了眼睛,十分委屈的样子。 “可是本宫冤枉啊。” 王德福颔首:“娘娘只需等一等,待真相大白,定会受皇上垂怜。” 梁贵妃知道,这件事改变不了了。 她若就是不配合,到时就算事情查不到她头上,也会因此平白惹皇上厌烦。 倒不如配合些,反正顺公公死了,梁家知晓此事的人也必定被灭了口,这件事不会有结果,到时皇上只会因冤枉了她,给她更多好处。 没准她还能讨一讨皇后的位置。 梁贵妃终是不情不愿迈入长华宫的大门,回首之际,见已有太监拉着门环在关门。 她的视线落在王德福面上片刻,依旧没看出任何信息,便朝寝殿走去。 身后传来落锁的声音。 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心中不安。 梁贵妃不知,在长华宫落锁后不久,先是陆驰带龙影卫包围了梁家,很快又有另一队龙影卫将齐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第205章 查清 贺承瑾听到自己被禁足府中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来人并未与他说明缘由,他不知事出为何,格外不安。 他的理智告诉他,很可能是因私藏方萋萋一事,可诬陷贺川和贺勉的事,难免让他心虚恐惧,一时间难以冷静分析,做出判断。 龙影卫副指挥使言语还算恭敬,对贺承瑾道:“下官奉皇上之命,搜查王府,还望王爷在庭院中稍等片刻。” 说完,不等贺承瑾回答,便向前一挥手,身后众多龙影卫向府内四面八方涌去。 贺承瑾看着那些人的背影,神情紧绷。 与手下往来的信件,他都及时处理掉了,可还是有些担忧,怕书房中有他疏忽的东西,被龙影卫那帮“野狼”嗅到。 贺承瑾等了两刻钟的时间后,才见有龙影卫陆续走出来,向副指挥使禀报。 一声声“并无发现”的言语,让贺承瑾缩紧的心慢慢放松。 直到最后几名龙影卫出来,同样说“毫无发现”,贺承瑾才暗暗长舒了一口气。 放松下来后,贺承瑾才感受到,攥紧的手心早已出了汗。 他维持着淡定,笑问副指挥使:“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要劳动这么多龙影卫?” 副指挥使公事公办的口吻:“王爷恕罪,龙影卫的行动,向来都是保密的。” “在事情结束前,还要委屈王爷,在府中等待些时日。” 他没再多说,带着人就要走。 就在这时,暂时处理完梁家事的陆驰,收到消息赶来。 副指挥使立即走到他身侧,与他低语了他带人去梁家后,皇上的又一个吩咐,以及他们的搜查结果。 陆驰听完,思索片刻问:“可在府中发现过鸽笼?” 副指挥使当即将几名捕长叫到身前,低声询问。 第256章 得到其中一人的肯定回答后,陆驰道:“派几个人,将鸽笼抬过来。” 副指挥使不解,但也毫不耽搁,马上安排人去办。 站在远处的贺承瑾不知那群人在商量什么,见他们商量完,又有几名龙影卫往院内跑去,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当贺承瑾看到后院的鸽笼被抬出来时,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这些鸽子是母妃早就让人训练好的。 而且近一月,他与被他派去东州与北地的手下传信频繁。 这两笼信鸽只要被放出去,就会各自飞往两地。 贺承瑾强迫自己冷静,在心中分析着,他们绝对不是为此事而来。 诬陷贺川的事,他才做了一半,兵器和马匹应当才偷运去东州一部分。 前两日他才收到手下回信,说一切顺利。 哪怕这事被发现了,消息传到京中,也不会那样快。 他的计划是先解决贺川,等上几年后,再对贺勉下手,免得两件事同时发生,不易让众人相信。 所以他在贺勉那里,仅放了少部分精力,也就让人伪造了几封书信,并未有太大动作。 要伪造贺勉与敌国勾结多年的“罪证”,需要时间,在缓缓而为的情况下,很难被人发现。 贺承瑾思索之际,见陆驰已经走到了鸽笼前。 陆驰从怀中掏出了个小药瓶,用手指蘸取透明的液体,接连抹到每只鸽子的头上。 起身后,他吩咐手下,将鸽子全部放飞。 景国每个州府,都有龙影卫分设的衙门,待他传信过去,很快就能确定,那些头顶逐渐变红的鸽子,是不是分别去往了东州和北地。 翌日早朝上,王德福在皇帝的示意下,宣读了对裴老夫人以及裴家人的处置决定。 裴老夫人残害皇家子嗣,有谋逆之嫌,即便没有得手,按律也当诛其三族。 但皇帝念及小皇孙年幼,本着为他积福的打算,仅判了裴老夫人斩刑,将裴家其他所有人下狱,并未迁怒裴老夫人的母族和父族。 众朝臣还从宣读的内容中得知,裴老夫人之子裴峥,并非伤重不治而亡,而是因裴老夫人信奉邪教,神思癫狂,只信教义不信郎中,致使裴峥伤情恶化,最后殒命。 因而皇帝一并下令,命人彻查“灵真教”余孽,彻底铲除此教。 整件事,未提皇后半句,裴峥为救皇后而伤,裴老夫人隐瞒真相纠缠皇后二十几年,依旧是秘密。 想到皇后已出发去了静心庵,皇帝坐在龙椅上,望着殿门出神。 不少听说了梁贵妃被禁足,齐王府和梁家被围之事的朝臣,察言观色良久,见皇帝并未提及此事,也都没在不知缘由的情况下,贸然提起。 一日后,方湛休沐在家。 方悦安在父母的闲谈中得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大事。 贺川搜查皇宫,方萋萋凭空消失,梁贵妃、齐王被禁足,梁家被围,皇上处置裴老夫人和裴家人…… 父亲知道的,都是内部消息,很是详细。 方悦安听得几度愣神,拿着小木剑,装作练剑招的动作,下意识停顿了好几下。 【方萋萋竟真藏在了皇宫里!】方悦安觉得不可思议。 突然反应过来,那日贺川说“他明白了”,就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是误以为自己在告诉他,方萋萋藏在宫里,他就想办法去搜人了,结果还真被他搜出来了。 这也太巧了! 【可是她又跑了。这次不知又跑去了哪里。】怀泽不禁担忧。 他并不认为,方萋萋背后的人会就这么算了,可他们都不知那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实在不知如何应对。 方悦安拖着小木剑,走到四脚矮凳上坐下,托腮思索片刻,最后道:【想不出来!反正近前的危机解除了,先准备过年吧。过了年再说。】 衣架上的怀泽向上翻着白眼。 但他们现在一无所知,就算想继续做些什么,都不知朝哪里使力,只能等等看了。 方悦安知道怀泽容易多思,劝慰道:【这事急不来,等他们查完私藏方萋萋那事,我找机会向贺川确定一下,方萋萋找梁贵妃的用意究竟是什么,我们也好往下推断。】 听到方悦安有了主意,怀泽迷茫的心也有了方向,安心了许多。 梁贵妃与贺承瑾母子谋害皇室成员的消息,皇帝还未向外透露。 方湛以为,他们被禁足,是因私藏方萋萋一事。 方悦安和怀泽听了他的讲诉,也同样这般以为。 两人的注意力都在方萋萋身上,都不知梁贵妃与齐王以及梁家被禁足的原因,并非仅是因为方萋萋。 方悦安觉得父亲带回来的消息足够多,也并未动用灵力去查探什么消息。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最忙碌的,非龙影卫莫属。 随着时间的流逝,梁贵妃、齐王以及梁家人的所有罪行,逐渐被查清。 龙影卫的文书接连送到御案前,直到最后,案子彻底查清。 皇帝将与此案相关的所有册子、信件从头看过一遍后,独坐良久。 第206章 皇家有什么兄友弟恭! 早朝时,皇帝公布了齐王、梁贵妃以及梁家的所有恶行。 顿时,百官哗然,同时心中也明白了,近一月朝中氛围为何那样紧绷,还有些许同僚莫名被带走。 第257章 仅有少数知道内情,或是提前被皇帝叫去询问看法的人,能镇静些许。 对于齐王等人为何做出私藏方萋萋,栽赃东安王、北定王,欲杀害庆华之事,官员们在相互交视中,已是心照不宣。 有些人还对投靠齐王和梁贵妃的官员,颇为鄙夷,觉得他们甚蠢。 待殿中平复。 皇帝说了出自己的最终判决:“朕已决定,废齐王为庶人,终生幽禁;赐梁贵妃毒酒;梁家全家流放;其余人按罪按律论处。” 话落,皇帝起身离开,只余王德福“退朝”的声音与众人的议论声交杂。 官员们知道,皇上手下留情了,不然梁家人参与谋害亲王之事,不可能活命。 下朝后,皇帝处置齐王一派的消息,渐渐传开。 圣旨也分别送往长华宫、齐王府、梁家。 长华宫内,苦苦等待的梁贵妃终于盼来传旨的人,以为是为自己正名解禁的,可看到王德福后面跟着的太监,竟端着一壶酒进来,顿时慌了。 待王德福宣旨后,梁贵妃直接白着脸,几个踉跄坐到了榻前的脚踏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要查的不是私藏方萋萋的事,可为何仅过了一月,皇上连他们对付贺川、贺勉、庆华三人的事,都查了出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让他们暴露了? 她承认,见皇孙伴吉兆出生,她有些心急了。 可来年瑾儿就要离京就藩,若不快些,很多事做着就不方便了。 即便如此,她与儿子的谋划,也是一步步进行的,并未有什么跃进之举。 永王篡位之时,他们的准备还不充足,没敢在混乱时动手。 但两年过去,他们的实力已今非昔比,即使林家出了事,让他们少了一部分助力,却也影响不了太多。 怎么就败了? 王德福知道,梁贵妃不会接着圣旨,宣读完就放到了榻桌上。 他依旧和声:“娘娘,圣旨已下,您早些上路吧。” 梁贵妃呆滞的眸子缓缓聚神,视线落在王德福身上,突然怒声而起。 “我是冤枉的!我要见皇上!” 她推开王德福,又推开王德福身后的太监,想要往外跑,却被另两名太监捉住,拉拽了回来。 王德福叹息:“娘娘,您不知道,那些事都已证据确凿,皇上生了好大的气,既然没来见您最后一面,就是不会见您了。” 梁贵妃摇头落泪:“不会的,不会的……” “皇上很重视培养瑾儿,是要对瑾儿委以重任的,又怎会废他为庶人,赐死我这个亲娘?” 王德福很是了解皇帝,知道他许多事,来之前也得到了他的示意,并未对梁贵妃吝啬言语。 “那是因为,皇上想让齐王……想让公子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啊。” “皇上希望的是像他与北定王、东安王那样的兄友弟恭,而非兄弟、叔侄间的争夺与残杀。” 提到叔侄,两年前永王意图篡位时的惨烈景象,在王德福脑中一闪而过。 “皇家有什么兄友弟恭!”梁贵妃嘶喊着。 王德福忍不住想,那不易被人相信的皇家的兄友弟恭,或许就是梁贵妃失败的原因吧。 梁贵妃凄然大笑两声:“都是借口!都是借口!不过是因为他心中只有皇后,太子是皇后的孩子!” “我捧着、讨好他一辈子,他竟对我这般绝情!” “我是贵妃,不差皇后什么,我儿也不差太子,凭什么不能坐那个位置!” 王德福知道没必要再说下去,向前挥了下手。 太监们走上前,看着拼命挣扎叫骂的梁贵妃,也都知道,她是不可能主动喝毒酒了,便几人配合着,将酒灌了下去。 不多时,梁贵妃一口鲜血喷出,在控制她的太监松手的同时,整个人扑倒在地,睁着的眼中缓缓滑下泪水。 京郊。 贺承瑾正欲走入他要度过后半生的幽禁之地。 在这一个月多的时间里,他已被审问多次,断续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 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诬陷贺川与贺勉的事,怎么就被他们发现了。 贺承瑾在高墙厚门前停住脚步,回头朝着京中方向,看了最后一眼。 他心中有万千不甘,却已无能为力。 他不禁怨恨命运的不公。 凭什么贺川能拥有方知意,太子能得到皇位,他费尽心思也争抢不过,只能落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当贺承瑾看着眼前厚重的黑色大门打开,双眸瞬间蒙上了灰沉死气。 在身后押送之人的推动下,贺承瑾被迫走入门内。 身后的大门重重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贺承瑾死寂的心震得发麻。 这一刻,他无比怨恨方知意,即使他不知自己究竟在怨些什么。 梁家满院慌乱,在官差的吩咐与阵阵低泣声中,贺盈的声音格外明显。 “本公主在此,看你们谁敢动我梁家人分毫!”贺盈站在梁家众人前,如同一只护崽的母鸡。 此时的她已然忘记,她不再是曾经的永嘉长公主。 梁家一众人见此,眼中皆燃起希望,连梁老爷与梁老夫人都躲到了贺盈身后,希望她能帮梁家扭转局面。 带队的官差忍不住哼笑一声,道:“皇上都将您从皇家玉牒中除名了,何来公主呀?” 第258章 “您都自身难保了,更别说保梁家。他们犯的是大罪,谁也保不了!” 贺盈闻言,脸上瞬间褪去血色,愣怔之时,梁知远挤过来扯着她的袖子,哀求:“盈儿,别听他的,你再想想办法。皇上是你亲兄长,他定然不会对你无情。” “梁家现在只能靠你了。若你帮了我们,你日后就是梁家的恩人,我们全家都会对你千百倍的好。” “你知道的,那些事都是姑母他们逼迫我们做的,我们并非想害你的兄长和阿姐。” 贺盈看着梁知远奴颜婢膝、苦苦哀求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好似有些不认识眼前人了。 她印象中的梁知远极有风骨,是个高洁的谦谦君子,成婚后都在恪守礼仪,此刻竟完全变了。 贺盈心中莫名生出一股厌烦,抽出衣袖,冷声:“你倒是提醒了本宫,”她向前走了两步,回身看着梁家众人,“你们意图谋害本宫的兄长和姐姐,有何颜面让本宫为你们求情!” 梁家众人听到她的话,眼中刚升起的希冀瞬间碎裂,哭声比之刚刚更大了几分。 贺盈看向身侧的官差:“好好办差吧,本公主不拦你了。”说罢,她就要往外走。 官差及时将人拦住问:“您要去哪?” 贺盈蹙了蹙眉:“当然是回宫。” 官差无奈一笑:“您没明白吗?皇上并未格外开恩,您作为梁家的媳妇,要一同流放。” 第207章 又找到了能一起过年的家人 贺盈的眸子颤了颤,厉声斥道:“你胡说!皇兄不会那样绝情!” “本宫是贺家的人,身上流着贺家的血,永远都是公主!怎么可能被流放!” “我要见皇兄,见母后!” 她提着裙摆就要往外跑。 官差在后面大喊:“皇上说,您那般钟情梁五郎,必会执意与其共苦,他拦不住,也不想拦了。您虽已不是公主,但皇上念及兄妹之情,会派人保护您,绝不让您遇到危险与意外,您尽管放心。” 府门早已关闭,没有允许,贺盈自然跑不出去,在她听到官差转达的话语时,一个失神,踩在台阶上的脚一歪,直接扑在石阶上,磕得头破血流。 皇兄和母后竟真的都不管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贺盈,伏地不起,痛哭出声。 心中被宠爱与靠山滋养的无畏,一点点碎裂飘零。 她第一次体会到恐惧是什么感觉。 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做的那些事,很不值得。 其实嫁到梁家的这段日子,她过得并不好。 梁知远在梁家身份低微,不被看中,她没了公主的身份,也跟着受轻视。梁家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已经开始敢对她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了。 而梁知远对她也是不冷不热,常常宿在书房,多日也不去她的院子。之前她以为,对方敬重她,现在想想,那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从第一次见到梁知远开始,她就活在了自己的幻想中。 贺盈的哭声越来越大,却无人理会。 身后的官差已开始催促手下,赶紧干活。 公主府门口。 庆华站在石台上,看着立于马车旁的闻兮白,眼波平静道:“本宫不会留对本宫有过异心的人在身边,无论对方有什么苦衷。而你本也带着目的,不是自愿的。我们便谁都不强迫谁,好聚好散。” “你也跟了本宫许多年,本宫不会亏待你,拿着这些离去吧。”庆华示意身侧的青竹。 青竹捧着一个木盒,走下石阶,送到闻兮白身前。 见闻兮白没有接拿的意思,庆华又道:“拿着吧,你们一家人好好生活。你们的仇已经报了,就别再活在过去。” 闻兮白看着庆华的视线已经模糊。 他掀袍跪地,伏下身,额头紧贴着地面,闷声道:“兮白叩谢长公主大恩!” 庆华展颜一笑:“去吧,去过不用戴面具的日子。” 她转身回府。 闻兮白看着那背影,直至府门关闭。 他仰头望着公主府的牌匾良久,才拿起青竹放在身旁的木盒起身,踏上马车离去。 安国公府。 庭院中,金老将军正在教金玉扎马步。 管家已在门口徘徊等待好一会。 金老将军知道他必定是有急事,让金玉歇息的间隙,走过去询问。 管家压着声音,将他听来的与齐王和梁贵妃相关的消息,一股脑讲给了金老将军。 听到他们所做之事以及皇上对他们的处置结果,金老将军几乎忘了呼吸。 他侧头,看着仅休息片刻,又扎起马步的金玉,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真是好险,那日若不是金玉与他坦明心意,他也没再坚持自己的想法,及时入宫找陛下声泪俱下地坦言,最后得陛下应允退婚,金玉就要被他害了。 到底是怎么弄的,他明明想补偿这个孩子,却越欠越多。 望着在冷风中稳扎马步的金玉,金老将军红了眼睛。 既然玉儿的心愿是去育孤院,照顾守护那些孩子,那他便用剩余不知几何的光阴,努力让她具备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能力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新年临近之时,齐王与梁贵妃等人的事已被众人搁置脑后。 得知了齐王与梁贵妃结局的方悦安,彻底放下心,开始轮番跟着母亲、嫂嫂、大姐姐或是府上采买的人出府,购置年货。 第259章 街上摆摊的小贩多了起来,货物也比往日种类丰富,看得人眼花缭乱。 其中还有许多来自城外村镇的农户,挑着些自家养的公鸡或是摘采的山珍干货,走动叫卖。 方悦安被红叶紧紧牵着,乐呵呵走在人群中,不时猛吸两口这让人愉悦的人间烟火气,然后小手一指,就是狂买。 除了与乔宁一同生活的那些年,她不曾与家人或是亲近的人聚在一起,一同过年。 这一世不一样了,她又找到了能一起过年的家人。 她希望现在的乔宁已经回家了,也像她一样,正忙着购买年货,准备过年…… 在一声声爆竹声响中,方湛将方悦安夹抱在臂弯中,握着她的手,点燃了永定侯府除夕早上第一串爆竹。 吃过早饭,方悦安和尔尔在方知意的帮助下,将之前剪的动物剪纸和大哥哥写的福字贴到了明月居各扇窗户上。 有了这个经验,方悦安开始去各院帮忙,又贴春联又挂灯笼,虽说忙了半天,并没帮到什么忙,却也将她累得吃过午饭不久就睡了,一觉睡到了天黑。 被叫醒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抱来了云香院。 听到外面厅中传来的说笑声,方悦安揉着眼睛爬起身,问叫醒她的尔尔:“娘亲他们在做什么?” 尔尔摊开小手,给方悦安看手里的两颗碎银,捏出一颗放到方悦安手中才道:“他们在玩叶子牌,大哥哥赢了钱,给我们的。” 方悦安一听有钱赢,立刻不困了,急忙下床穿上鞋,牵着尔尔跑去了外面厅中。 秦萱、方知意、许晚音、方珣礼四人正坐在方桌前玩叶子牌,方湛在一旁观看,不时剥些干果或是添些茶,放到几人身旁的小几上。 他们听到动静,纷纷笑看向方悦安。 赢了钱的方珣礼红光满面,见方悦安出来了,又捡起两颗碎银,高兴唤道:“你们俩过来给大哥捏捏肩,大哥再给你们每人一两银子。” 方悦安立刻变得狗腿起来,乐颠颠跑过去,爬到下人拿过来的椅子上,卖力给大哥捏肩。 许晚音睨了他一眼,佯怒道:“你休要得意!吃年夜饭前,我与母亲、知意定会将你那堆银子都赢光!” 方珣礼挑眉笑着:“夫人尽管放马过来。” 又玩了半个时辰,方珣礼的笑脸消失,换其他三人笑了起来。 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下意识侧头,去看坐在他旁边的方悦安。 正往嘴里塞橘子的方悦安,察觉到了大哥的视线,鼓着腮帮子与他对视,满目无辜。 方珣礼转回头,无奈失笑,这小家伙,还真是不向着他。 算了,反正是陪她们玩,她们高兴就好。 明知玩下去还是输,方珣礼还是搓了搓手,颇有气势道:“再来!” 第208章 人间的美妙 玩的时间久了,桌上的人疲累,陆续换了其他人上桌。 方悦安与尔尔也坐了上来,在身后仆人们的指点下,与方湛和方珣礼玩了起来。 桌上的人换了又换,最后剩下方悦安和红叶等近身伺候的丫鬟。 休息回来的秦萱坐在方悦安身侧,看着她玩。 三个丫鬟手边赢的钱逐渐变多后,都有些不好意思,想将钱还给方悦安,纷纷推说不玩了。 秦萱却笑着阻止:“你们这些傻蛋,五姑娘给你们发赏钱,你们还不要。” 方悦安一副“还是我娘懂我”的表情,强硬道:“我还没玩够呢,你们不能走!” 就这样,玩到外面放爆竹烟火之时,方悦安原本鼓鼓的两个荷包,已空无一文。 三个丫鬟看着那两个瘪了的荷包,相互对视一眼,又想将银子还给方悦安。 方悦安竖掌挡在身前,气鼓鼓道:“过年我就六岁了,你们看不起六岁的人吗?” 几人抿唇忍笑,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听到外面又传来放烟火的响动,方悦安忍耐不住,跳下椅子就往外跑。 秦萱一把将人捞回来,给她套上新做的金丝绣花小红袄,戴上五颜六色的虎头帽,才放人出去。 吃年夜饭前,整个永定侯府的人倾巢而出,聚在门口等着看燃放爆竹烟火。 震耳的爆竹声响起,方悦安被方知意捂住了耳朵。 她仰头与大姐姐相视一笑,又看着地上冒着白烟,噼啪炸开的爆竹,心似乎被什么填满了。 她的视线放远,长街上的几户人家都出来了,与他们家一样,一群人聚在门口,热闹欢喜。 【怀泽,你觉不觉得,这样的人间和乐很美妙。】 怀泽站在方悦安的肩上,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我早就说过的,但你说,也就那样吧。】 随着几声砰响,方悦安仰头,一朵朵烟火盛放在她清灵的眸子中。 【是我才体会到人间的美妙。】 又有烟火炸开之时,方悦安双手合十,在心中许愿:【希望这样的瞬间长存。】 【希望我明年能完成任务,增长灵力,探寻到方萋萋的下落。】 年前一日去买年货的路上,她碰到了贺川,并从贺川那里得知,方萋萋投靠梁贵妃的目的,是想帮梁贵妃为齐王夺得皇位继承权,让自己有容身之处。 她与怀泽都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可就此琢磨良久,推想方萋萋和她背后之人的最终目的,却并无所得。 第260章 最后方悦安决定做些实在的,直接主动说出要完成任务的事。 怀泽有种熬出头的感觉,听后险些落泪。 此刻听方悦安确实将这事放在了心里,怀泽忍不住赞扬:【不愧又长一岁,六岁就是不一样了。】 方悦安骄傲扬起头,继续欣赏烟火。 其他人也同样沉浸在这样的绚烂之中,一双双明亮的眼睛望着夜空中炸开的烟火,心中想着自己的期许。 人们怀揣着希望与期盼,迈入了新的一年。 春去秋来,岁月匆匆。 转眼已是一年多以后的初夏,是方悦安来方家的第四年。 方悦安还未午睡,坐在窗边的长案前,认真画着画。 横放的画轴中,是他们全家人的全身画像。 母亲与父亲并排坐在椅子上,身前是她和尔尔,身后站着大姐姐、大嫂嫂还有大哥哥。 外加她肩上蹲着的一只小鹦鹉。 此时,方悦安正将贺川画到大姐姐身边。 去年大姐姐已与贺川成婚,随他去了东州封地。 今年春,她们收到大姐姐寄来的,邀请她们去东州游玩的信件。 大嫂嫂有孕,大哥哥前年中了状元,已入翰林院当值,娘亲放心不下家里,并未答应前去。 方悦安听到这个消息,拉着尔尔轮番哀求娘亲,终于得到娘亲同意,被护送着,去往东州。 在那边玩了一个月,前几日她才到家,并向娘亲汇报了她临走前,娘亲交代她的任务:大姐姐在那边过得很好,也很幸福。 所以今日她才决定,将贺川画到这张属于家人的画像上。 画好最后一笔,方悦安放下手中画笔,拿起画轴,微勾着唇角静静赏看片刻,待画面干透,才将画轴重新卷起来,收进空间。 她又拿起笔搁和笔架上的几支笔,在笔洗中认真洗净。 这套画笔是前年娘亲他们送给她的生辰礼,当时一共补了她六年的礼物,有六件,但她最喜欢这套画笔。 画笔一共九支,长短、粗细、材质皆有不同,其中一支最大的还是全金的,虽然不能用,但笔杆上的花纹,是家里人每人一部分,亲手雕制出来的,很有意义。 收好画笔,方悦安双手托腮,望着窗外不远处的秋千架发呆。 这几年,她过得很开心幸福,唯一的不足就是,依旧没有完成最后的任务。 去东州那趟,她又做了些惩恶扬善的好事,得来一些功德,可依旧不能探查到方萋萋的下落。 她想,或许完成任务也是要随缘的,急也急不来。 方悦安没再多想下去,滑下椅子,悄声走向床边,准备去与尔尔一同午睡。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心慌袭来,方悦安的脚步一顿。 床上已经入睡的尔尔,也在这时睁开了眼睛,扭头与方悦安对视上。 不知不觉间,尔尔的眼角滑下了一滴眼泪,滴落到枕头上。 方悦安赶紧走了过去,爬上床抱住她轻拍低语:“没事的,一切都有阿姐在。” 这是第一次不使用灵力,她们姐妹二人就能有同感。 因那心慌感实在太强烈。 方悦安边安慰尔尔边动用灵力感知,可她并未探到有什么危险要来临。 难道是那让她心慌的巨大危险,与现在相距还远,她还预知不到? 菖蒲盆景中窝着的怀泽昏昏欲睡,察觉到她们二人的轻微异样,抬头努力睁大眼睛看了一会儿,没听到方悦安说什么,脑袋又一点点垂落,睡着了。 此时,文华殿送出一封封信件,皆飞鸽传书,分别往东州、北地、南境而去。 方湛与曹将军等将军纷纷应召入宫。 第209章 阻止战事发生 方湛很晚才回家。 他快步走入云香院,见听到动静的秦萱已经迎了出来。 “今日怎么这样晚。”秦萱问。 她不禁有些担忧。 方湛神情严肃,看了秦萱片刻才道:“又要出征了。” 秦萱的眸子颤了颤,忧声问:“去哪?” 方湛垂首:“西南面的临兆国制出了威力巨大的火药,以及其他伤害性很强的武器。” “在他们最初犯边时,驻守南境的曹老将军已带兵赶去,可仅是几次小战下来,我军便已损失惨重。” “敌方信心大涨,已开始大规模集结军队。所以皇上命我与曹家大爷带兵前去支援。” 秦萱垂眸沉默着,良久才平静道:“如何也要先吃饭,先用饭再去准备吧。” 她声音如常,泪水却从眼中掉落:“我去给你收拾行囊。” 秦萱转身正要离去,方湛将她拉了回来,拥入怀中紧紧抱着。 秦萱的眼泪顿时汹涌而出。 他们都没说话,但都心知肚明,这次的风险,比以往更大,一个意外便会阴阳相隔。 屋内的方悦安察觉到不对劲,用灵力听到了爹娘在外的对话。 她缓缓放下要送到嘴边的一勺桂花酥酪,眼睛眨动几下,才将此事转告给怀泽。 怀泽飞落到方悦安身前的榻桌上,震惊了好一阵才道:【所以,方萋萋跑去了临兆国,还向那里的掌权者献出了先进武器的制方!】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怀泽忍不住提高了声音,【非要将所到之处搅乱,才肯满意吗?】 怀泽说完这句话,愣了愣。 第261章 将所到之处搅乱? 是啊,这件事表面上来看,方萋萋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获得权势富贵,讨好临兆国掌权者。 可实际上,临兆国获得威力大的先进武器后,很可能向外扩张,引发多起战争。 现在想想,方萋萋曾经投靠梁贵妃一事,最终目的岂不很可能也是为了此事。 毕竟在原定命运中,景国到了齐王手上,在他为了证明自己而实施的多个改革下,国运就已现衰败之势,之后没多少年就开启了乱世。 引发战争,乱世,这样对方萋萋和那人有什么好处? 想到什么,怀泽的脑袋一瞬间开了窍。 魔是靠吸食人间的贪恶戾气修炼的! 这就是好处!又是一条证据! 他的脑中仿佛轰响一声。 方萋萋背后的人,是魔!一定是的! 他一直以来的推测,没有错! 怀泽当即尝试回轮回神殿,将这个消息告诉轮回神,可最终还是徒劳。 自从几年前轮回神嫌他烦,设下禁制不让他回轮回神殿后,他就再也没能回去。 他也曾试过几次,可那几次给他的感觉和这次完全不同。 无形中他察觉到,他与轮回神殿的联系或是其他什么,被无形切断了一般。 更可疑了! 怀泽急的团团转,自己没了办法,只能将他最新的猜测和回不去轮回殿报信的事,告诉方悦安。 这一次,方悦安倒是赞同了怀泽的猜测。 【若非如此,我也想不到,他为何会针对我,阻止我寻找方萋萋。现在看来,应当是我的存在,挡了他的路。】 【父亲要出征这件事,对我们家来说是危险事,照以往来看,我使用灵力时是会预知到的,可这次却毫无所察,就连景国与临兆国开战后会怎样,我也预知不到。必定是他又动了手脚。】 怀泽声音颤抖:【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方悦安哼了一声:【当然是报仇了!我身上的魔气,说不定就是他放的!我这个背黑锅的冤大头,难道不找该他算账?】 【你现在和我一样,仅是个小仙,如何能与魔抗衡?】怀泽苦口婆心劝说,【他能用出不带魔气的灵力,阻止你寻找方蓁蓁这么久,说明他现在的力量已经很强了。你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莽撞,不然会没命的。】 方悦安毫不在意,站起身:【管他呢,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但眼下更重要的,是要先阻止这场战争。】 无论是为了她的娘亲,还是为了避免魔获得吸食凶戾之气的机会,她都不能让这战事发生。 【如何阻止?】怀泽担忧问。 方悦安问过尔尔,是否要现在就回明月居,得到她的肯定回答,牵住她的手向外走去。 边走边说:【当然是用灵力,让那些先进武器失灵,让临兆国失了信心,不战而退。】 怀泽有些担心:【能成功吗?那个魔不是在用灵力压制你。】 方悦安对怀泽露出个微笑:【现在你都确定我不是魔了,不如就将神尊给我设下的禁制打开,让我恢复原有灵力,与他一战。】 怀泽立刻变得警惕,警惕过后才想起来:【我只负责看管,并不会解。】想起什么,他哀嚎一声,【哎呀,你能不能别总想与他对抗,做些超乎自己能力的事。这次真不是闹着玩儿的!】 【前几年你求雨那次,都给自己求翻白眼了,要不是天降功德,你定有不少损耗,可不能再那样做了!】 方悦安出门时,院中已不见了爹娘的身影。 回明月居的一路,怀泽都在唠叨她,劝她不要冲动。 进明月居的屋门前,方悦安停住脚步,认真道:【我一定要试试,我不想我喜爱的人间,变得满目疮痍,不再有烟火气。】 怀泽的声音顿止,叹息一声,心中不禁想着: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方悦安被冤枉了几百年,被他防着几百年,最后魔另有其人,已开始在人间作乱。 他还是想不通,神尊那样严谨的神,怎会弄错这么重要的事。 但方悦安不是魔这件事,倒让他心中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一丝雀跃。 若他们能度过这个大难关,重回天宫,接受了违反天规的惩罚,是不是就能一起做神仙了。 哪怕被贬,做一个更小的芝麻仙,只要能与方悦安在一处做神仙,每天的日子就一定不会再无聊。 思绪变换,怀泽又想到了其他事。 都说魔气彻底修炼成魔前,新神会有反应,也不知新神现在究竟在何处。 轮回神怎就不让他回轮回神殿了,让他都没办法传递这么重要的消息。 不过,神尊那么厉害,一定能发现吧。 他现在都要急死了,却什么都做不了。 怀泽心中有万千担忧,思绪也跟着纷杂起来。 待他回过神,见房中已经没了丫鬟的身影,方悦安正盘腿坐在床边,闭眼调整呼吸,调动灵气。 坐在床尾的尔尔看了片刻,爬到方悦安身后,与她背靠着背,轻声道:“阿姐,你若累了,就靠着我。” 这一次,方悦安投入了所有神思与注意力。 按理说,应当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了,可尔尔的声音还是传入了她的神思中。 她已感受到魔设下的阻制,不仅调动灵气受到限制,将灵气注入灵力,催动去往临兆国时,也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推阻。 第262章 整体下来,比之往日动用灵力时的轻松,这次她好似背了两块沉重的石头在奔跑。 仅是片刻,就已满头大汗。 可就在尔尔靠到背后时,方悦安很明显感觉到,那些阻碍消失了。 瞬间,一大股力量涌向了临兆国。 【成了!】方悦安心想。 下一刻,她与身后已经昏睡过去的尔尔,一齐歪在了枕头上。 第210章 拼了命也要庇护景国到最后 临兆国先进武器失灵的消息,不会那么快传回来。 两日后,方湛与曹大将军还是带着大军出发,去往了西南边境。 方悦安和尔尔被母亲一左一右牵着,与大哥哥一同站在城墙上,目送着父亲离开。 她抬头看着母亲通红的眼睛,轻声安慰:“娘亲,父亲一定不会有事的。” 秦萱低头,对她笑了笑。 回家的路上,一匹快马疾驰入城,一路高喊:“北地急报!速速让行!” 当时,他们谁都没注意这件事。 直到五日后,大哥哥下值匆匆来找娘亲,方悦安才从他口中听说了不得了的事。 “娘,不好了!”方珣礼走得满头大汗,快步进门,急声道,“这几日,北、西、东三面大关的守将分别送回急报,说各自相邻的国家,都开始发动战事了。” “什么?”秦萱的手下意识一松,将要端给方珣礼的冰镇果饮掉落到了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秦萱不敢置信地摇头,“这件事简直诡异。现在明明不是适合作战的时节,他们怎么就像串通好的一样,一齐对我们下手了!” 方珣礼找了半杯剩下的凉茶,一饮而尽才道:“不只对我们,好似有一半左右的国家,都得到了名为枪、炮等有巨大杀伤力武器的制方,研制出了相应武器,开始对周边的弱势国家下手了。” 他说完沉默了好一会,才掀袍跪地,求道:“阿娘,各地同时开战,必定兵力不足。所以,儿子、儿子想……” 秦萱当然知道他要说什么,若是以前,她会忍痛同意,可现在,她不能。 “晚音还有两月就要生了,又怀的是双胎,生产时必定凶险,你让我如何放你走!你以为娘不懂?什么兵力不足,是因他们有那些个厉害的武器,我们要用人命去填!”秦萱的泪水瞬间掉落。 “你父亲已经去了战场,你也去,你们若都……留我们这些老小怎么活?!”她向后退几步,无力坐到椅子上,整个人都憔悴了几分,“东边也有战事,东安王一定会去,知意与你和你父亲是一根脑筋,她不去才怪!” “你们都去,最后就剩我与晚音每人带着俩孩子活吗?”秦萱忍不住掩面痛哭。 其实她心中明白,现在的局势一定很不好了,不然儿子定不会在晚音快要生产时,做出这个看似冲动的决定。 可正是因为什么都明白,她才痛心。 方珣礼也红了眼睛。 他如何舍得丢下有孕的妻子远赴战场,可眼前形势已十分严峻,若不倾全国之力一搏,他们就有亡国的危险。 到时候,谁都活不了。 卧房内,方悦安背靠隔扇门,愣愣听着外面厅中传来的对话,以及母亲的低泣。 难怪魔要分出精力,给她设下阻制,让她探查不到方萋萋的下落,让她预知不到未来与此相关的危险。 原来是为了做这么件大事。 她还以为阻止了临兆国与景国开战,就能暂时解除危机,阻止魔修炼成长,却不想已经来不及了。 以她现有能力,根本做不到一同阻止所有战事发生。 怀泽突然出声:【按命簿所写,并非每个国家的掌权者都好战。而且他们莫名同时对景国出兵,也极为奇怪。】 静默片刻,怀泽有些心惊道:【我觉得,现在的魔很可能已经修炼成功,具备了毁天灭地之力,说不定有些国家的兵将已经被他的魔气控制了。】 只可惜他与轮回神殿断了联系,根本探听不到消息。 【若真是这样,现在除了新神,谁都牵制不住他了。可神界到现在,都未发现新神的踪迹。】怀泽的声音中透着股无力的绝望。 方悦安不解:【新神那么厉害,难道连魔要为害人间了,都不知道?还要别人找?】 怀泽叹声:【他应该能提前感知到,却不一定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就像魔需要吸食人间贪恶戾气修炼,才能得到毁天灭地的能力一般,据说神也要修炼到一定程度后,才会具备与魔对抗的能力,明白他自己的使命……】 方悦安觉得心烦,没耐心再听怀泽说下去:【算了,我们还是指望自己吧。万一那新神偷懒没修炼,我们就都得等死了。】 沉思片刻,她认真道:【就算已经没有希望,我也要多阻止几场战事,让夜幕降临的晚些。】 【景国是由我来庇护的,我拼了命也要庇护景国到最后。】 方悦安回身爬上榻,盘腿闭眼,再次调用灵气。 怀泽要劝阻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终是没有说什么。 他在心中祈求着,新神赶紧降临。 否则魔将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所有人都会沦为他制造戾气的工具,人间会被争夺、杀戮等恶行充斥,再无善意与希望。 门外,许晚音不知何时来了云香院。 她捧着肚子站在门口,流着泪看向厅中一跪一坐的母子二人。 第263章 “娘,让珣礼去吧。”她忍着哭腔道,“若国将不国,又何以为家?新降生的孩儿,又如何安稳长大?” 许晚音自小读书,在同是文官的祖父与父亲长久的耳濡目染下,做出的选择也更倾向于家国大义。 秦萱扭头,看着如同被许亲家附身的儿媳妇,心中百感交集。 想到方才安安的心声,她知道现在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谁都已经没了选择。 秦萱看向方珣礼,哑声开口:“你去吧,娘会照顾好晚音和孩子,等你回来。” “谢谢娘。”方珣礼当即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后又去门边拥住了许晚音。 之后几日,景国面临亡国之灾的消息,已在城中传开,与此一同传开的,还有太子将带兵亲赴北地援助的消息。 虽说其他几处的情形也不容乐观,但都已相继增兵。 景国北面相邻的国家最多,也最危险,仅开战几日,贺勉已有些支撑不住。 在皇帝与众臣艰难抉择后,决定先让太子带援兵去北地。 此消息传开后,百姓们的情绪一时高涨,同仇敌忾。 有自发参军的,也有捐钱捐物的。 第211章 开始摧毁人间 永定侯府门口,秦萱与许晚音并肩而立,看着满载财物的兵部马车一辆辆离开。 在方珣礼决定参军那日,他们又商量着,做出了捐出大半家财充做军费的决定。 她们眸中皆隐隐带泪,都在心中期盼着平安这一件事。 与此同时,陈素素带着家仆,拉着几箱子陈老太爷的书法,在各家当铺询问价格。 将箱内书法全部卖掉后,她将所得银票送去了兵部。 郭祥在家翻箱倒柜良久后,累得满头大汗,最终只找到几块碎银子。 已经三岁的“郭朗”费力搬着个木盒,走到蹲在衣柜前的郭祥身侧,将木盒递到郭祥眼前。 过于投入的郭祥被吓了一跳,看清木盒的瞬间睁大眼睛,看向儿子:“这个可不行,赶紧收起来,别让你娘发现了。” “娘让我给您的。”“郭朗”道。 他如今不叫“郭朗”了,父亲重新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郭奉安。 周岁宴时,他的大王也来了,还送了他一盒金子做礼物,便是他手上捧着的。 他本就受了大王大恩,怎能再收大王的金子。 可拒绝之时,大王却很严肃地对他说,他带着记忆出生的事,被一个叫怀泽的神仙发现了,她还得忙着吵架,让自己赶紧收下金子,别打扰她。 他当然害怕神仙将他的命收回去,便乖乖收下金子闭了嘴。 郭祥已经回过头去,见自家夫人正抱臂站在门边。 他局促起身,挠了挠脑袋:“夫人,国家危难,我……” 郭夫人睨着他:“你都说国家危难了,就你手里那点,够做什么的?”她看向木盒,“这是大王姑娘给的,我们用来做好事,她必然会同意。安儿也同意了。你便拿去吧。” 郭祥眼中含光,笑着点头。 太子带兵出发那日,大半个京城的老弱妇孺都出门相送。 他们站在长街两侧,在队伍中寻找着自己的儿子、夫君或是父亲。 秦萱再次登上城墙,向下看着,泪眼婆娑目送儿子离去。 渐渐她注意到,队伍前方似乎有两个女子,赶在队伍走远前,她终于认出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形都是谁。 骑着黑马,身穿黑甲,挎着弯弓背着箭矢的,是庆华长公主; 骑着枣红马,身穿银甲,手拿红缨枪,与曹然并行的,是曹雅娴。 她想起自己前两日听到的一个消息,说曹家所有满十四岁的男儿,都上了战场,如今偌大的曹府,年长些的男子,只有曹三爷这个文官。 秦萱的眼泪更加止不住地流,她抬眼看着苍天,期盼有神明降世拯救苍生,而不是靠着她年仅八岁的女儿。 明月居的床上,方悦安虚弱睁开眼,再次挣扎起身,靠坐在床头,开始施展灵力。 这几日的方悦安,是在昏睡与施展灵力中度过的,整个人已经十分虚弱,连盘腿都已做不到。 怀泽早已哭肿了双眼,在床边焦急劝说:【别再白费力气了!那么多日过去,没有一处传回停战的消息,就说明我的猜想是对的。】 【魔被战争生出的强盛戾气滋养,已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也就是说,他无需再隐藏自己,稍稍动用那力量,眨眼间就能化解你废半天力送去边关的灵力。你现在就算消耗死自己,也根本拖延不了什么时间了!】 怀泽又看了眼床内躺着的尔尔:【还有,你怎么能从尔尔身上借力?她都睡了一整日了!】 不等怀泽继续说下去。 方悦安猛地侧向床边,喷出一口血来。 怀泽愣了一息,哇哇大哭起来:【我求你了还不行,别再继续了。】 怀泽展开翅膀,扑在她的腿上,上张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哭着:【我真的不想你死。虽然新神不出现,我们这些神仙都得死,可我们都是小仙,一起等到最后再死好不好?】 【呜呜呜……我是个没骨气且修行不够的小仙,我怕死,你看在我跟在你身边那么久的份上,陪我晚点死好不好?】 方悦安用衣袖抹掉嘴角的血,咧嘴笑了笑:【别担心,我还不会死的。尤其是吐了这口血之后,感觉精神多了。】 第264章 怀泽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方悦安准备再次动用灵力,却因长时间透支使用灵力,身体亏损严重,又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也不知过了多久。 床内的尔尔还睡着。 床边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放着些粥食和半碗药,地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再看自己的衣袖,也变干净了。 她想,娘亲一定急坏了,不知道她与尔尔为何突然双双病了。 出神之际,外面传来几声巨响,随之竟有些地动山摇之感。 方悦安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好像就是被类似的响声吵醒的。 她穿好鞋子,准备出门看,刚绕过屏风,就听怀泽惊叫着飞了进来。 看到方悦安醒来,怀泽愣了一下,才急声与她说:【诸神控制不住魔了,他已经开始摧毁人间。】 方悦安一听,立刻向外跑去。 刚将门推开个缝隙,便有一股劲风强行灌入,猛地掀开门,重重摔打在门后的墙壁上。 方悦安抬起胳膊挡了下,才眯眼看向外面,发现此刻不是阴天,翻涌的黑色魔气遮盖住了大半天空,眼看就要将她头顶的蓝天遮盖。 而那些魔气中,不断有火球掉出,落到世间各处。 怀泽落到她肩膀上,沉声问:【你看到天边黑气最浓重处,不时掉落的银色光点了吗?】 【那是什么?】方悦安眯眼看着。 怀泽带着哭腔回答:【是殒落的诸神。一如他们当时发现你一般,正在合力对付魔。可真正的魔不会像你当初那样客气,仅是戏耍他们一番。】 怀泽没有继续说下去。 新神不出现,没有能与魔匹敌的神,待其他神轮番战死,人间将彻底沦为地狱。 方悦安愣愣望向天边,突然觉得那些神仙也没那么讨厌了。 就在这时,一颗巨大的火球砸落到明月居的院子里,方悦安去看时,眼睁睁看着院中的秋千架化为灰烬。 “安安!”秦萱凄声叫着,猛跑进明月居,发现房子与人都安然无恙,她才仿佛能呼吸了般,不顾灼烤的热浪,跑到方悦安身边,将她抱进怀里颤声安慰,“别怕,娘现在就带你们去地窖里躲着。” 她拉着方悦安跨进门:“娘去抱尔尔,你先等娘一会。” 秦萱入了寝屋,可抱着昏睡的尔尔出来时,却不见门内站着的,方悦安的身影。 第212章 第三滴眼泪 雷嬷嬷追来明月居时,见夫人已经抱着一位小姐出来了,正要说她进去抱另一人,夫人却将怀中孩子递给她。 “五姑娘可能跑出去了,我得去找她。”秦萱示意雷嬷嬷接住尔尔,“你先抱着她去地窖躲着,沿路无论看到谁,都叫着一同躲进去,照顾好受伤的人,让谁都别再出来了。” 这时,碧荷与红叶纷纷跑了回来。 事发前,她们分别去厨房取药和饭食,听到外面的响动,出门查看后,意识到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才急忙往回跑。 半路上,她们遇到了原本留守在明月居的两名丫鬟,那两人在看到天上异象时,出门探听情况,却被落地火球击起的飞石砸伤。 碧荷与红叶匆忙找来婆子帮忙,确定两人会被带去相对安全之处,才又继续往回赶。 红叶正好听到了夫人的话,主动说:“夫人,您留下照顾六姑娘,让奴婢出去找!奴婢身手好,腿脚也快,很快就会把人找回来。” 碧荷也跟着说要去。 “不行!”秦萱严声拒绝,“谁都不准去,全都去地窖躲着!” 雷嬷嬷分外担忧:“可是夫人……” “快去!”秦萱留下一句话,便独自向府外跑去。 此刻,方悦安已经跑到了长盛街上,愣愣向前走着。 街上早已不是曾经的繁华模样,而被混乱与破败替代。 沿街两侧的商铺,有多家被火球砸中,燃起了大火,烟雾弥漫,烧焦味浓烈。 常年排队的七香斋,门口已空无一人,牌子被震落在地,斜立在门口的石阶上。 街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人,有的还在痛苦爬动,都是不幸被火球灼伤的路人。 路中央,有个母亲抱着被烧伤了半个身子的孩童,仰天嘶吼着痛哭。 方悦安怔怔看着这一切,猛烈的痛猝不及防,狠狠咬着她的心。 她艰难催动灵力,探向世间各处。 德敬府的庄稼着了火,所有良田被毁,脸上带着黑灰,身上多处烧伤的农户们,站在田间地头绝望哭泣,已然不顾什么天上掉落的火球。 整个景国最富庶繁华的东州,在这个沿街都在售卖五颜六色瓜果的季节,却退去了颜色,灰蒙蒙一片,混乱与绝望中,传来一声声凄厉痛苦的哀嚎。 北地战场,贺勉被炸断一只胳膊,浑身血窟窿,在新一轮的攻击下,咽下最后一口气,终是没能等来援兵。 其他各个战场皆是这般惨烈,到处都是火光与血色。 敌军如同中了邪般,凶狠无畏,纷纷涌入景国境内,用着先进武器,对无辜的老弱妇孺下手。 人间不应该是这样的! 方悦安的眉心逐渐蹙起痛苦之色,缓缓睁眼的瞬间,掉下一滴泪来。 就在这时,她浑身力量大涨。 方悦安感受到了,那久违的强盛力量。 这一次,她恢复了全部灵力。 第265章 怀泽同样感受到了方悦安的变化,可现在一切都没了意义,依旧沉浸在绝望中,没有任何反应。 【他毁了我的人间,我要和他拼了!】方悦安狠声说着,开始在空间中找趁手的兵器。 怀泽当即回神,赶忙用爪子抓住她的头发劝说:【神尊都战胜不了他,你去了也不过是送死。】 【他对付我们这样的小仙,就如同掐死一只蚂蚁般简单,耗费不了他丝毫力气。我们再等等好不好,万一新神马上就出现了呢!】 方悦安在空间中搜寻半天,发现里面除了吃的就是吃的,让她越发暴躁恼火。 怀泽的劝说更惹她心烦。 在她快要“喷火”时,终于看到了装着画笔的木盒。 她拿出来打开,里面仅放着一支金笔。 其他的画笔她常用,都放在了明月居,唯独这支全金的笔用不了,便一直放在空间中。 时间紧迫,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方悦安抓起金笔,意念一动,就要飞身而起。 可在脚刚刚离地时,却听到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安安!” 方悦安的心猛地一缩,回过头去,见母亲正凄然走来。 隔着一段距离,秦萱停了脚步,勉强挤出一抹笑,流着眼泪艰难说:“娘、娘就是想问问你,晚上你还回家吃饭吗?” 方悦安的眼睛瞬间红了,强忍着心中翻滚的情绪,没有回答,转回头的瞬间,却已泪流满面。 怀泽帮着回答:【回回回,你快说回!快告诉你娘呀!】他的脑袋左右摆动,两边看着,希望方悦安能因秦萱回心转意。 方悦安依旧没有说,快速抹掉眼泪,变成一道金光飞走了。 可飞出了一段距离后,方悦安才发现,尔尔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还紧紧抓住她的脚腕,被她带飞到了半空中。 对于她动用灵力时,与尔尔接触,两人会同在同感这件事,她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在感受到尔尔内心想法后,有些犹豫。 尔尔有一颗悲天悯人的心,同为这样的人间感到痛苦,很想像以前与她配合时那样,再尽一份自己的力。 方悦安感受着尔尔的坚定,终是没将尔尔送回去,动用灵力将她们两人合二为一。 方悦安还在盘算着,在最后一刻来临前,得将尔尔还给娘亲,却在两人完全合体的瞬间,感受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体内生根发芽。 随之而来的,是她对世间万物更敏锐地感知,对各种情感更透彻地领悟。 前九十九世的经历,快速在她眼中闪动,让她对人间百态有了与以往不同的理解。 同时她也知道了自己是谁,有怎样的使命。 怀泽傻愣愣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方悦安就那样毫不犹豫去了! 刚刚那个快步跑来,抓着方悦安飞走的人,是尔尔吗? 秦萱也看到了那个快速而至的身影,下意识朝两人飞离的方向追去,跑着大喊:“你们今日不回家吃晚饭了,是吗?那便明日回或者后日……” “娘永远等你们,永远等你们!”秦萱奋力向前跑着,直到被路上的杂物绊倒,重重扑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怀泽看着方悦安离开的方向,红肿的眼中逐渐蓄满泪,最后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朝空中大喊:【我们已相伴几百年,你别想丢下我!】 话落,他猛地朝着方悦安离开的方向追去。 不多时,滚滚黑云中响起了闷雷般的响声,同时伴随闪电般的金光。 一刻钟后,天上不再向下掉落火球,逐渐有人小心走出藏身之处,向天上望着: 有的人看到了偶尔穿出黑云的金笔,有人看到了从黑云中掉出的巨大羽毛,有人听到了混合着男女老少声音的怪异笑声,还有人隐约看到了一个女童的背影。 黑云中的金光闪了三天三夜,在此期间,快蔓延至整面天空的黑色云雾,渐渐消退。 人们逐渐意识到,有神仙在帮助他们,度过这场人间浩劫。 世间各地,越来越多人走出家门,双手合十,虔诚期盼救世的神灵能战胜那摧毁人间的邪恶力量。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破声响,同时有巨大的金色光柱从黑云中贯穿而出,至击天地,引得地动山摇,带来的劲风激起地上的尘土,沙暴般飘散至整个人间。 当风沙慢慢散去,日光重新照亮了大地。 空中有金色光点飘落到人间各处,落在地上,被烧毁的庄稼重新萌芽,眨眼间便长回到被烧前的高度,在风中摇曳;落到人身上,战死或被烧死的人,伤口复原,在疑惑中从地上起身;被烧毁的房屋,也在眨眼间变回了原样…… 人间恢复到了大战前的模样。 就连诸神破碎的神魂,都借着那些金色光点重聚。 而那些超越这个时代,不被制衡控制的武器,也在此刻从世间消失,人们脑中与此相关的记忆逐渐模糊,直至没人再能想起。 至于帮魔传播武器制方,帮多国制出先进武器的方萋萋,已在魔修炼成功时,因失去了利用价值,被魔彻底摧毁了魂魄。 在众人接连走出家门,为平安度过浩劫相拥庆贺之时,两个炸着头发、满面黑灰、破衣烂衫的女童,相携走进了永定侯府。 第213章 大结局 方悦安探查到方萋萋的结局后,彻底放下心来,又过回了舒适安稳的日子。 第266章 接下来一个月内,神尊多次召她回九天神域。 方悦安没有理会,当做没听到,就是不回,反正现在谁都奈何不了她。 快要磨破嘴皮的怀泽无法,只能自己回去一趟,带回来了许多消息。 怀泽还想引方悦安好奇,让她主动问,终是没忍过她,主动说了出来。 【现在已经能完全确定了,你就是传说中的新神!】怀泽十分激动。 其实这件事在方悦安与魔大战,最后与其同归于尽,又在功德之力中重生时,他就很确定了。 但经神尊亲口确认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方悦安没搭话。 关于她是新神这件事,在她与尔尔合体之时,就自然而然知道了。 【神尊还说要给你个封号,让你回归神位。你真的不回去?】怀泽问。 方悦安毫不犹豫:【不回!我看见那个神尊就烦。】 整件事发生后,她逐渐明白过来,怀泽之前的推测都是对的。 神尊与轮回神神神秘秘的,就是为了不让怀泽知道这件事。 无论他们为了什么,反正让她背了这么多年黑锅,她就不高兴。 她才不想理那些人,还决定以后自成一派,尽量不与他们联系。 怀泽紧接着便解释了那个原因:【你的身份,众神不知,但神尊知道。他说你的经历是天与你自己定的,他不能干涉太多,才能确保你成为真正的神。】 方悦安不爱听这些,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怀泽。 怀泽还在说着:【所以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不算触犯天规,也是能得到功德的原因。】 【还有,尔尔其实是你的善念和悲天悯人之心。那个魔先你一步降生,使了坏心,将你的善念和悲天悯人之心抽了出来,用他的一部分魔气替代,好让众神误会你的身份,让他得以隐藏修炼。】 【也不知怎地,这缕神思误入了轮回,最后成了现在的尔尔。】他嘟囔着,【一定是魔在尔尔身上下了诅咒一类的东西,才会让尔尔每一世都凄惨,真是可恨!】 方悦安静静听着他的讲述,心中也明白了,魔会指使方萋萋加害她和尔尔,是想让她们其中一人离开这一世,以免意外发现这个秘密。 魔若亲手杀她们,必定会显露魔气,所以才会与方萋萋合作。 而对怀泽下手,必定是魔想激怒她,让她做出些危险事,好让众神将她抓回去关起来,永远成不了能对付他这个魔的神。 怀泽又猜测了起来:【我觉得,你误入轮回神殿,恰巧看到了秦萱的命簿,也是因为冥冥之中你与尔尔的相互吸引。】 他的情绪突然高涨了些:【神尊说,让我以后跟在你身边,做你手下的小仙。嘿嘿,我们能一起做神仙了。】 听到怀泽这句话,方悦安倒是对她被他们故意误认成魔这件事,没那么气了。 就看在她遇到了怀泽的份上吧。 方悦安翻回身,看着怀泽:【你怎么没用回你的仙身,用你的仙身来凡间?他都让你跟着我了,定然不会不同意。】 怀泽好似刚想起来般:【我这就去,以后我就隐身在你身边。】 他蹦跳着,欢快极了。 方悦安向外抬了下手:【赶紧去吧,然后把你放在我空间里的东西全都拿走。】 想想与魔对战前找武器时的场面,她就觉得丢人。 那么紧要的关头,空间那么大,翻半天竟都是些吃的,连件趁手的家伙都没有。 方悦安没给母亲解释过,自己为何能飞天,母亲也从未问过。 那日的事,她们谁都没再提起。 在父亲和大哥哥陆续回家后,全家又过上了战前的和乐日子。 不久之后,方悦安迎接了小侄子与小侄女的到来。 她第一次做人家小姑姑,感觉还不错。 这一世她要慢慢生活,看着他们好好长大。 临时去往战场的朝臣全部归朝后不久,在众臣上奏建议下,皇帝决定建一座全景国最大的庙,供奉那个在人间陷入浩劫时,赶来救世的小神女。 可问来问去,根本没人窥见过小神女的容貌,让众人犯了难。 早朝众臣探讨此事时,人群中的郭祥迈出一步,建议道:“神女必定容貌极佳,臣以为,方侯家的两个小女儿,或许可以用做神女像的样貌……” 方悦安不知他们是怎么商量的,都有谁出谋划策了,又从哪里搜集的消息。 总之,当她两年后站在庙中的宝殿前时,不禁感叹,他们竟在各种传言中,歪打正着捋出了最正确的答案。 宝殿内,共有三座神像。 两个孩童模样的主神像,坐于巨大的书册之上,一人气质沉静,悲悯的眉眼微垂,似在俯看众生;一人手握金笔,掐腰皱眉,似又看到了什么人间不平。 她们身旁,立着一个蓝袍仙君,左手拿命簿,朝向万家神,似在汇报些什么,背后还有一对收起的巨大翅膀。 “万家神”这个称呼,据说是世人觉得她守护了天下万家,因而决定称她为万家神。 方悦安摸着下巴,仔细打量这一切,还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却也没怀疑什么。 毕竟怀泽的雕像她给出去过。 把她与尔尔都放上,或许是因为爹娘怕她们看到之后打架,强烈向皇上建议的。 第267章 至于怀泽手中的册子和她们坐着的书册,并未写着命簿和轮回册的名字,应当就是巧合。 怀泽看到自己的神像时,乐得合不拢嘴,根本想不了其他,绕着神像看了半晌才跑回到方悦安身边,悄声说:【以后我就是正式享受香火供拜的小仙了。】 方悦安笑看着怀泽,他总算不再像之前那般慌乱了。 这时,方悦安耳尖地捕捉到了什么,细听之下,从殿内多个举着香炷跪拜的人口中,听到了同一个熟悉的称呼。 “感谢万家神大王护佑人间……” 万家神大王! 方悦安的脚趾下意识扣了下地。 忙在心中连问自己三声,以前为什么会喜欢别人叫她“大王”? 虽说她现在的仙龄并无变化,可经历了那场大战,多少还是成长了些的。 现在听这一声“大王”,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见殿中有人起身要出来,方悦安忙给自己变了张脸,问向迎面走出来的女子:“这位姐姐,请问大家为何要叫万家神……‘大王’?” 女子热情解释:“当然是万家神喜欢别人这么叫她啊!万家神有许多喜好的,庙门口说书的有讲,你可以去听一听。” 女子离开后,方悦安捂着心口后退两步。 到底是谁?谁这么“了解”她! 方悦安意念一动,立刻查出了这事最初是从谁口中传出来的,郭祥,又是郭祥! 还有两月就要过年时,礼部的人找上了门来,说从今年开始,除夕当日,长盛街上将不只表演傩戏,还准备加一段神女救世的表演。 说是经众朝臣商议决定,选中了她与尔尔扮演今年的神女。 怀泽听了,呲着大牙笑弯了腰。 方悦安愈发看他不顺眼,觉得他还是之前化形为鹦鹉时,更讨人喜欢些。 方悦安最终还是在除夕当日带着尔尔,拿着刷有金漆的木头“金笔”上了台,表演神女救世。 她不觉得自己演得多有感情,可台下的人全都看哭了。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拿他们没办法。算了,他们爱看,就演给他们看吧。】 谁让这是她喜欢的和乐的人间呢。 于是,她表演得更认真了些。 晚上,众人聚在府门口看放烟火时。 怀泽朝着盛放的烟火,嘟嘟囔囔说了好几个自己的新年愿望,说完还用胳膊肘碰了碰方悦安,问:【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方悦安觉得他有些好笑:【醒醒,你是神仙,你才是帮别人实现愿望的那个。】 怀泽掐腰,佯装生气:【大过年的,你怎么就这么扫兴?配合我说一个都不行!】 方悦安敷衍着配合:【我希望一会能吃到带铜钱的饺子。】 怀泽显然失去了兴趣,一副“就知道吃”的表情,转而去问尔尔。 方悦安看着夜空中炸开的烟花,想着她作为神的第一个计划。 没错,是计划而非愿望。 过完这一世,她会想办法慢慢促成新世界的诞生,便是乔宁所在的那种,人人平等的新世界。 人间好坏掺杂,她会尽力守护那些好,铲除那些坏,让魔气无处滋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