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恋爱哲学》 第1章 《高中恋爱哲学》作者:我真是个苦主啊【cp完结】 简介: 文章写了两个高中生一起努力学习,探讨人生哲、共同成长的故事。 谢执是攻。 轻松 第1章 谢执收了钱。 那天有人找到他,跟他说:“我出两万,你去勾引一个人,成功了我再给你5万。” 谢执当即摇了摇头,说自己没有那么缺钱,除非这个人本身不丑,他出于找乐子的心可以考虑,不然就是出卖色相的严重亏损。 那人说:“好看,非常好看,一中最好看。” 于是谢执说那可能根本不用他出钱。 那人说:“不一样,我出钱,图个明确性,你收了钱,就必须把事儿办成,必须谈成这个恋爱。” 谢执说:“那先给我看看照片。” 那人出示了手机,里面是一张非常清晰的照片,主人公站在讲台上,身姿端庄挺拔,脸上面无表情,照片分辨率极其清晰,角度也很端正,没有寻常偷拍那种猥琐的偷感。 唯独一点让谢执很不满意:“怎么是个男的?” 其实当时他的惊讶程度要比这句话本身展现的强烈得多,因为实际上他带了句脏话,他说的是:“你妈的,怎么是个男的?” 那人像是早就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跟他说:“这就是我花钱的原因。” “那你这钱可就太少了,兄弟,我他妈的可以出卖色相,但不能出卖性取向,我喜欢姑娘,滚滚滚,找别人去。” “不行,只有你。”那人语气突然带上了一些听上去真挚浓厚的情感:“你是最帅的,只有你成功率最大!” “你这话倒是不假。”谢执倒是没有反驳,只是说道:“但是哥们儿你要搞清楚,我不喜欢男的,这一关我过不去,咱不是什么钱都能赚得了的。” “五万定金,事成给十万。” “兄弟,我说过了,我不缺钱……” “八万定金,事成给20万。” 谢执神色严肃起来,他看着面前带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神秘男子,从他干枯的身形和青涩的声音可以猜到他大概率也是个学生。 “你哪来那么多钱?” “当然是家里有钱。” “我还得问一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你才转来俩星期,一中的表白墙都快成你专属墙了,想不找到你很难。” “我确实很帅。”谢执说:“但是你给的钱太多,反而会让我思考起良心这种和我不太熟的东西了,你能明白吗兄弟,两万的时候这还可以说是逗乐子,但二十万就有可能是诈骗了。” “谁诈骗?出钱的是我,我不告你不就完了?” “有的时候骗感情也是骗。”谢执语气懒懒散散,他说话就是喜欢怎么省力怎么说,和他不熟的人有时候会觉得他有点不尊重人,“我是个很有魅力的人,我怕他喜欢上我,一哭二闹三上吊。” 他手指点了点神秘男子的手机屏幕,“我刚看了眼,黑板上写的什么,迎接高三,这学期刚开始,你们是最后一学年,他顶着这排字上去,脸色严肃,应该是挺正式的发言,学生代表吧?说明成绩不错,高考在即,你让我勾引好学生,应该是想让我耽误他学习?还是玷污他名声?怎么,要跟他争保送名额?” “窝草大哥?!” 那神秘人声音徒然就变了调。 “哥们,你最好把这两个字分开说。” 神秘人有些外凸的蛤蟆眼直接瞪得又大又圆,他刚才说话时身体也不自觉前倾了几公分。谢执这人边界感很强,有点洁癖,还有点厌丑,所以他猛地后退了一大截,随即叹了口气。 “从高三就开始玩这么脏?” 他就是纯粹的感慨,既没有攻击也没有说教,所以神秘人也没生气,反而和他推心置腹:“我也是没办法啊哥,整个家族的人都在看我,如果我拿不到这个保送名额,整个家族的人都会看我的笑话!那我就成了整个家族的小丑啊!” 他情绪上的极快,几乎是声泪俱下:“我拼死拼活拿了竞赛的奖,拼死拼活一天恨不得上25小时的一对一家教,拼死拼活挑灯夜读十年寒窗,伤仲永孔乙己都比不上我努力啊!为求功名,我付出了太多!为了我那可笑的自尊心,我放弃了一切娱乐!把高中活活变成了我的地狱!我付出了这么多,凭什么要被他压一头?!省级优秀学生有什么了不起吗?你知道吗哥,在成绩奖项都差不多的情况下,这个省级优秀给谁,全看他妈的老师校长看谁顺眼!还不是他上新闻好看?还不是看他长得好能吸引招生?你说这个世界还有公平吗?根本就没有啊!他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啊!我也不是天生的坏水啊!” 谢执看了眼四周,“你小点声吧,虽然说是包间,但小心隔墙有耳。” “哥,您是专业的!”神秘人竖起大拇指:“您要是不答应,今天我就一头撞死在您面前了!” 谢执看着他,这张黑漆漆的看似全副武装的脸,但其实主要能露出眼睛,还是能认出来,只要再见到就能。他慢条斯地想了一会儿,也不知道是故意逗对面还是要干嘛,说道:“你这个行为可不道德。” 他说话基本一个调子,别人根本摸不清他真实的情绪。 “我知道不道德,但我也有苦衷啊哥。” 第2章 神秘人有求于他,又真的憋得难受,总想和他推心置腹。 谢执对他本人可谓是毫无兴趣,于是赶紧打断他:“再给我看一下照片。” 神秘人赶紧把手机里照片给他看。 照片里这张脸用好看形容是非常保守的,可以说是相当漂亮,很多外国文学作品里的主人公就会被翻译成漂亮,就像很多国产作品里,会给小说男主角冠上很多形容帅的前缀,什么貌美如花眉清目秀出尘脱俗风华绝代明眸皓齿俊采星驰,简直不胜枚举。 谢执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下。 再说谢执,他确实长得帅,是帅到很夸张,带着盛气凌人攻击性的五官,单纯讨论他五官,哪怕是直男神秘人也不可能否认他是个绝对意义的帅哥。这也是神秘人不惜出资几十万的直接原因,这笔款项他已经积攒了快一年的时间,他家确实不缺钱,但也没有达到动辄给他几十万拿去花花的溺爱地步,他是一整年省吃俭用加上对老妈连哄带骗加上生日红包等等,他做了一年的小葛朗台加穷鬼,也因此受了很多气,所以他必须要找个最牛叉的帅哥,确保一击必杀,让他这一年的积蓄物有所值。 这个谢执是别的学校转来的,上高二,据说已经17岁了,还是留过级的,既然留级了学习肯定很差,他脚上的鞋子神秘人认识,是某个限量款,真货,已炒到六位数。说明不缺钱,这也是他轻易就给出全部积蓄的原因——少了真容易谈不妥,人家是真看不上仨瓜俩枣。 转校生刚来半个月,目前没什么事迹,不好摸细致的门路,倒是有络绎不绝的女生和男生送情书,都被拒绝了,因为他们会去表白墙哭诉,他们很快结成了“被拒者联盟”,还分裂出了黑粉和红粉,两军对垒,热闹非凡。还有私生每天跟踪,要签名,能搭上话者则兴奋异常,在各平台炫耀,兜售私人订制的小卡周边。 一中是个非常注重学业的学校,闹大了校方是会出面抵制的,之前倒是没出现过这种空前景象,原本校方以为这群学生都见过世面,因为一中位于繁华的a市,还是a大的附属中学,在其他中学还在犄角旮旯躲避夜巡手电筒的时候,他们已经频繁和大学生交际了。 所以说这就再一次侧面体现了谢执的帅,而且也说明了一中学生的大胆,如果谢执是去了一些没那么繁华的城市中学,那些学生不可能这么追他,因为他的样貌很有攻击性,会让一些胆小的人产生强烈的距离感而不敢冒然上前结交。 所以说这就再一次侧面体现了有没有见过世面完全是相对而言,是需要辩证去看待的课题…… 神秘人走神了。 她们追谢执的架势完全是社会上娱乐圈追星的缩影,甚至就是和追星雷同,只不过是身处学校,因而有所收敛。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孩子,在相貌上得天独厚,家里又有钱,很显然,很容易出现道貌岸然不可一世的性格,也容易孕育出拿别人的感情与喜欢当儿戏的渣男。 神秘人回神了。 所以说这就更合神秘人的意了。 像谢执这类男的在世人眼里有那么几种刻板印象,一种是眼光高只挑条件好的去玩弄感情,一种是喜欢被跪舔膜拜的感觉从而对上赶着的男男女女来者不拒,倒是很少有洁身自好思想高深头脑聪明的标签。 这就再一次合了神秘人的意了。 “程避愆真的不差。”神秘人估计这辈子就只在这种时候会说上他视为眼中钉的竞争对手一句好话。 “什么?” “就是这个人。”神秘人把这三个字在备忘录里打了出来。 谢执瞅了一眼,说:“我差点有两个字不认识。” “这个字读‘千’,成百上千那个千,是罪过、过失的意思。” “哦,真是个文化人。”谢执的称赞听起来像是发自真心。 “唉,可说呢。”神秘人也跟着感慨,说道:“所以哥,这事儿成了吗?您给个准话吧。” “行啊。” 第2章 “太好了哥!我先把定金转给您,咱加个好友,哥,您可得给我费心着啊!小弟的前途就靠您了!” “你要我干什么,勾引他是吧,没有别的了吗?”谢执用不咸不淡地口吻说着石破天惊的话:“比如迷奸他拍果照发到网上让他身败名……” “哥哥哥!别啊!”神秘人差点尖叫起来:“哥我只是有些功利心但我不是没脑子啊!这种事儿是违法的!我不能因为一时虚荣就彻底断送前程啊!您就只需要去稍稍引诱那么一下,哎,就是,最好让他喜欢上您,您看,对您来说,就您这个魅力,这简直就是洒洒水啊!您一会儿把我加上,把钱收了,您和他谈上恋爱,他保送虽然没了,但他收获了爱情啊!而且以他的成绩,自己参加高考又有何妨呢?这天下之大,有能者何处不能去得?!他不仅没有损失,还收获了和极品帅哥的爱情,我这是在帮他啊!” “先停止你的意淫。”谢执脸上没什么表情,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被窗外的光线缠绕上来,甚至有点像游戏里的3d建模,搞得神秘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感觉和他不在一个次元,“我是个直男,朋友,我从来没喜欢过男人,长得漂亮的也没考虑过。所以他不会获得一段爱情,只会获得一段货真价值的带着不良动机的欺骗。” “所以才给您钱呢,哥,行行好,你收获了钱,他收获了教训,咱们也算是给他上了一堂课啊!让他以后减少被骗的概率,毕竟吃一堑长一智,咱们也是在帮他啊!而且被你骗也不吃亏,他以后被别人骗指不定真吃亏呢,咱们是在帮他以最小的损失收获最大的成长啊!” 第3章 谢执看了眼他凸出的双眼,那双眼里闪动着精明的快乐,其实很少有成绩不错又能这么奸诈无耻的高中生,某种程度上而言,这人也算个人才。他在合化一件不合的事情时,甚至把自己都骗过去了。 “哥,行不行啊?求您了哥!” 所以谢执是收了钱。 因为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分文不取去干一件违背他处事常的事——他一个直男不可能闲的没事去勾引男人,但收了钱他的行为就合了。 他去三年一的时候,是晚自习的大课间,高三的晚自习是固定的刷模考卷的时间,学生除了上厕所之外,就在里面自习,氛围非常的紧张严肃,含混了上下课,笔尖刷刷声,窃窃私语声,讲题声,交织起伏。 谢执在三年一的走廊站了会儿,然后从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在有三两个接水的学生注意到他之后,又回到了走廊。 班级成像已经收录进视网膜。 他不仅看到了那个文化名字程避愆,就连凸眼蛤蟆他也认了出来。 教室按照6x8的行列排布,单人桌,最中间偏门方向(第四列)第三排,绝对的c位(因为前两排离黑板还是过近了),坐着的那位就是程避愆,只要没眼疾就不可能认错。 凸眼蛤蟆在第二列第一排,戴着厚厚的远视镜,正抬头上眼药水。 程避愆在做题,姿势没有很端正,但很放松,脸上神色平静到了寡淡的地步,他有一双极其漂亮的桃花眼,眼角有颗痣,长得很好,很小说作品,鼻梁高度弧度都几乎完美,还有长睫毛,秀美的眉形,甚至没有一根堪称长得杂的眉毛。 没办法,谢执的视力非常好,教室内的光线又很适中。 漂亮,冷淡,美,还有点纯洁感与无辜感,有那么一瞬间把他想象成女孩也不是不行,但很快会被那过于锋利的棱角拉回来,他的五官比女性的要锋利很多,性别辨识度很大,不过是因为过于漂亮才会被人们以主观常识想要归类为女性,但又会瞬间被感官真实的判断给调整回来。 谢执再次确定了这是下课。 他径直走进去,随机拉了个目前没人坐的椅子,拉到程避愆旁边,就那么一屁股坐了下去。 一班的学生懂得劳逸结合,下课放松的人并不少,很快他们窃窃私语起来,但并没有人敢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人大声说话,他们都是偷偷打量谢执,然后偷偷和周围的人小声交谈,谈的什么偶尔会有一两句漏进谢执的耳朵。 “这是谢执……” “他找老程干嘛?” “愆神人脉真广……” “还真帅啊,表白墙没瞎说……” 谢执有点失望,因为他还特意认真听了几秒钟,但并没有人往爱情那方面想。 这太正常了,正常到让他觉得不合,现在不是见到两个帅哥就会随地大小磕的时代吗?他们不磕肯定是有原因的,因为时候没到呗。 他凑近了程避愆,轻声说:“你在干嘛呢?” 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谢执其实都对这句开场白耿耿于怀,因为实在是太他妈蠢了,他说了一句特别没劲的废话,如果是别人和他说,他百分之百不会搭。 “在写三模。” 程避愆回答他了,就跟回答同班同学一样,那么的自然。 他身上有种清新的洗衣液的气味儿,校服也干干净净,他的头发是黑软的,没有做任何发型,透露着天然的顺滑痕迹,也没有头皮屑,校服领子是白的,能看出多次洗涤的痕迹,但是没有发黄发黑。他的袖口有几处黑色签字笔的痕迹,估计是洗不掉了。 字迹很工整,但不刻板,有漂亮的笔锋,很成熟的形体。 打量完了,收获这些观察成果其实也就需要一两秒钟。 谢执下意识凑近了,因为他很喜欢这种香味,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就凑近了闻。 他也同时感觉到了淡淡的体温,有些香气混合了体温会变得更好闻,尤其是爱干净又漂亮的人,他就确实是香的。 谢执偏头看了他一眼,可能是太近了,余光不可能发现不了。 他的眼神看过来时,有些疑惑,还有种淡淡的面对陌生事件的生疏感。这说明他很少和人离得这么近,缺乏应对的经验。 谢执吸了一下鼻子,说:“你用什么香水?” “没有香水,洗衣液。” “那什么洗衣液?” “我忘了。” “那不行,我要知道。” 程避愆垂着眸子想了一下,说:“真的忘了。” “那加个联系方式,晚上你回去看了告诉我。” “我的手机在宿舍。” “你住校?”谢执稍微错愕了一下。 “是的。” “那行吧,你几点放学?” “九点二十。” 谢执看了眼手表,“几点上课啊?” “八点半。” “那还有十多分钟呢,出来走走?” 程避愆有点惊讶,他惊讶的时候会抬眸看过来,眼睛水润晶亮,睫毛卷翘,那颗痣似乎微微晃动又似乎只是错觉,但他脸上和眼里的情绪都很淡,看上去是个内敛的人,需要用点心去感受他的情绪才行。 “走。”谢执站了起来。 程避愆没有站起来,于是谢执又弯腰,手拄着他的桌面,“跟我出来走走,能不能听懂?” 第4章 程避愆声音不大,“我不认识你。” “聊半天了跟我说不认识?现在认识了,我叫谢执,执着的执,可别以为是直男的直,我总是被认错。” “好。” “你出不出啊,不出我上手了。” “什么意思?” “不出我就抓着你的手给你扯出去。” 程避愆看了他一眼,猛地站了起来。 这倒是给谢执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被惹火了要暴起伤人。 但是程避愆就只是站了起来。 谢执说了声走,就前头走出去,程避愆在后面跟着。 谢执听到有人说了声“程哥”,也没了后续。 程避愆跟在他屁股后,走廊很长,谢执回头看过他几次,程避愆微微低头,姿态甚至堪称温顺,搞得他总觉得奇奇怪怪的,尤其是下楼梯的时候,他总觉得程避愆会在他后头照着他屁股一脚给他踹下去。 于是他改成和程避愆并肩而行。 “你们就这么一直坐着,也不活动?” “嗯,很少活动。” “你们宿舍几个人啊?” “四个。” “你们室友关系好吗?” “挺好的。” “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挺多人追你吧?” “嗯。” 谢执有些不可思议,“你这么老实?” “嗯?” 他俩这时候已经走到一楼大厅,有不少人进进出出,他们两个人回头率太高,走到一起更是出现了1+1>2的效果,很多人甚至聚集过来看他们。 谢执叹了口气,说:“妈的,长得帅真烦。” “你有什么事吗?”程避愆问。 现在是十月份,刚过完国庆回来,天已经凉了,他们身处北方,气温降的很快,早晚温差已经大了起来。 “不说我就回去了。”程避愆语气里没有不耐烦。 “处对象吗?”谢执没有选择兜任何的圈子,单刀直入。 “不了。”程避愆没有任何犹豫就拒绝了,像是拒绝友人邀请他吃夜宵那样口吻稀松平常。 “由呢?” “没有感情基础呀。”程避愆说:“这个事情不行,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回去了。” “那培养感情吗?” “不了。”程避愆说:“目前没有这个规划。” “怕影响学习?” “倒不是,是觉得没有必要,我没有这部分的规划。” 他强调了两遍规划,谢执没听出什么意思,说实话,他没有被拒绝的经历,不仅是他没有追求过人,也是因为以他长久以来受欢迎的程度,致使他根本就没有做过任何有关被拒绝的心建设,所以他心里不可能没有不爽的感觉。 而且最关键的是,程避愆拒绝他的态度像是做过了无数遍,明显之前已经有过无数男男女女对他说过类似的话,所以他才回答的如此寻常甚至熟练,他还能非常有修养地耐着性子陪谢执下来。 这就让谢执更不乐意了,因为谢执心里其实是有些自命不凡的,这并不难解,以他的过往经历和自我判断与自我认知而言,他就是比很多人优秀,有很多别人没有的好条件,所以程避愆凭什么把他和他以往被拒绝的那帮乌合之众归类到一起,采取同样的态度对待? “所以你真喜欢男的?” “不知道。” “能好好说话不?” “我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不能判断性别。” 他被谢执带到了室外一处人少的操场,谢执站在他面前,比他高一个头,身材高大,挡住了风口,但他还是觉得有点冷,把校服的拉链拉到最上面,“我能回去了吗?有点冷。” “不能。”谢执说:“你让我抱一下。” 第3章 “啊?”程避愆说:“不要。” “那我就不放你走,那我硬来了,我硬来可就不止抱一下,我可能还会亲你,拿走你的初吻。” “你这不是耍流氓吗?”程避愆口条十分清晰,他声音也好听,声线偏华丽柔媚的,似乎过分天生丽质了,很抓耳。 “那是呗,我就耍流氓了。”谢执语气懒懒散散,像一盘沙子,他声线还是低沉性感的那种。 “你不怕老师吗?” 谢执笑了一声,“程…程……” “程避愆。”程避愆提醒他。 “哎我擦,这名字取的。”谢执说:“你有没有外号?” “这些事情一定要在外面谈吗?”程避愆说“我并不喜欢夜里吹风,这里很黑,也起不到休息眼睛的作用。” “那你一直坐在那破板凳上屁股都硬了。”谢执想到这里忽然就来了一句:“让我看看屁股。” 他其实之前从没这样过,从来没说过这种甚至类似的荤口,但不知道为什么一遇上程避愆就莫名其妙说出来了。 程避愆叹了口气,“我不喜欢这样的话,你能不能还我清净。” “你听过很多?” “我什么都听过。” “那你之前怎么解决的?” “告诉老师。” “卧槽,你不会也把我告诉老师吧。” “为什么不呢?”程避愆说:“这是最有效的,难道我还要自己和无耻的人讨价还价,不断纠缠吗?” “程避愆,不能把我告诉老师!” “之前调戏我的人也是这么说的,没有用。” 第5章 “你不怕他们威胁你,以后继续欺负你,或者偷偷暗害你?” “我的室友是跆拳道黑带,7岁开始练,已经练了十年,我们是好朋友,他可以一打多,再加上我的行动路线很简单,目前还没有遇到棘手的人。” 谢执真是被逗笑了,“你就这么把什么都告诉我?” “嗯。”程避愆说:“以前也有人找我出去,但我都没有自己单独出来过。” “那怎么对我就例外了?” “因为你实在太帅了。”程避愆夸人的语气也丝毫没有改变,更像是在客观陈述一种事实,“我以为这样的帅哥不会对我有什么想法的。” “你是打哪来的奇葩。”谢执挑眉,兀自笑的乐不可支,也不知道是过于纳闷还是终于得到了特殊认证而高兴,总之吊儿郎当笑了半天,“像你这么纯洁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第二个,橙子,你不会是装的吧?” 程避愆大概是直接认领了这个称呼,也许是之前有很多人也这么叫他,他说:“没有必要装,装模作样是需要精力成本的,我真的要回去了,也快上课了。” “还没抱呢。”谢执说:“你都要告诉老师了,我怎么也得先尝尝甜头吧?” “我不想和你抱。”程避愆说着就要绕过去。 谢执发誓,他其实今晚根本没打算把程避愆怎么样,他就只是单纯想吓唬一下,他觉得这人挺好玩的,看着有点呆,不太机灵,而且他也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对人家动手动脚耍流氓。 但他没料到程避愆突然就想走,他是本能地顺手拉了一下,赶上寸劲儿,也是程避愆有点瘦,小身板禁不起他下意识一扯,一下子就跌进他怀里——他对程避愆并不反感,反而挺感兴趣的,所以身体快过脑子,就直接把人结结实实搂进了怀里,还是从背后。 他是微微弯腰的姿势,两只手搂着程避愆的胸口,程避愆的脑袋正好卡在他脖子那,毛茸茸的黑发,一股可能是洗头膏的香气径直窜进他鼻腔里,夹杂着晚上操场带着凉气的风。 其实大家穿的严严实实,也根本没碰到他哪儿,但是程避愆好像顿时就懵了似的,也不挣扎,半天没动弹一下,也不是害怕,没有发抖,就是全然懵了,居然还是谢执先松了手,“抱歉,真是意外,你别那么突然啊,我以为咋了呢,可不得顺手拉一下子。” “没吓到你吧?橙子?” “…哦。” 过了几秒钟,程避愆说:“没有吓到。” 他说完就继续往前走,步伐很快,谢执大步跟上他,“对不起,你不舒服了吗?” “没有。” “不难受吗?”谢执似乎是想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一直到走进灯光里,他看到程避愆脸色还是平静的,只是眉宇间微微蹙起来。 谢执心里有点微妙的不爽,这是发现他可能被嫌弃后自然而然产生的不爽感,不针对程避愆个人。 “不舒服皱什么眉呢?” 程避愆看了他一眼,说:“我是觉得有点突然。” “你多少斤啊,我就拽了一下,小姑娘都不至于直接跌我怀里,哎橙子,你不会是故意投怀送抱吧?” “没有,如果是那样的话,你要抱我的时候我就不会拒绝。” 他话音刚落,一楼大厅周围响起无数道咳嗽的声音,男男女女兴奋的目光看着他俩,像是一盏盏探照灯扫过来。 “有事儿啊程哥。” “橙子!咋回事啊!” “老程,我们要有嫂子了呀!” “这个帅这个帅,程哥不要可以给我。” “滚蛋!愆神一笑,生死难料,答案再也不给你抄……” 谢执很意外,从这些人的反应来看,程避愆不应该是很呆萌的性格,而应该是那种长袖善舞的好学生好人缘性格。他感觉到有些违和。 “我知道,这是谢执吧,表白墙墙神。” “谢仙人!新晋校园男神啊!” “我们班一半以上女生都喜欢他,给他弄了个后援团。” “哥们有两下子。” “纯靠脸呗,有啥了不起……” “咋回事啊?”一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男生走过来,身材不错,高个子,五官硬朗,小麦皮肤,浓眉大眼的中式帅哥,“你俩?” “这是我的室友。”程避愆说:“许择凯。” 谢执:“跆拳道黑带那个?” 许择凯一愣,“我已经这么有名了吗?” “不是。”谢执说:“橙子说你要揍我。” “啊?”许择凯有些莫名其妙:“我揍你干啥?” 谢执:“可能是看我不爽?” 许择凯闻言打量了一下他的身形,说道:“你……练家子吧。” “不是。” “不是个屁。”许择凯在他肩头不轻不重锤了一拳:“你肯定练过,有机会过两招,比划比划。” 谢执笑了笑,不动声色把话题扯回来,“橙子人缘这么好呢?” “那当然,他国际比赛拿的金奖,学校因为这给全年级每个班都发了奖学金,大伙的火锅算是他请的,谁找他问题,讲的比老师细,耐心更高,想上进的同学没人不喜欢他。” 坏了,谢执心说,我他妈居然来到了一个颇为正常的学校,这里的人是不是太好好学生了。 这些人除了学习好一点三观正一点之外,简直乏味的令人可怕! 第6章 转校生这一点挺不好的,他感觉自己仿佛已经错过了和程避愆结交的最佳时期,已经难以融入进他的社交圈子了,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打预备铃了,谢执没反应过来,就看他们都往回走,许择凯特意回头拍了拍谢执肩膀,“哥们你二年几的,有空找你玩。” “二年一。” “我靠,居然是一班的,牛。”他比了个大拇指转身快步上楼梯,同时,也有其他人的话隔着老远进了谢执耳朵。 “留级生一班很罕见吗?” 谢执没答应,他目送程避愆上楼,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他过分关注了,在人群里他后脑勺都挺显眼的。 他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太奇怪了,他记得他已故的长辈曾经说过,取名很有讲究,名字直接影响到人的一生,从童年起就开始影响了,所以很多人会在取名之前找大师给算算。 像程避愆这种名字,有文化,喻义明确,但也确实太古怪,如果人是很普通的泯然于众的类型,那可能就会压不住这个名字,就会体弱多病,常走霉运。 程避愆应该是把这个名字压住了。 程避愆回了班里。 他们晚自习两节课,这一年都要做模拟卷子,目前大家均衡进度是一模,均衡进度也是标准进度,是老师定的标准,目前就是开始刷一模的阶段,别的班级还没开始,还在讲课,他们一班进度快,每个科目的课程都已经全部完结,全班进入了总复习阶段,没人拖后腿,最慢的偏科生也至少能保持在均衡进度。因为一班是“名校实验班”,国内很多学校都设置了这玩意,是流动性的,那些拖后腿的都挪到其他班级了,同,其他班级出类拔萃的也可以选择进入一班,这里的学习环境是最好的,最紧凑、效率最高、好学生最多,如果是容易受他人影响的学生,那么进入到好环境的班级,一定会有好的变化。 晚自习两节,第一节七点二十到八点十分,中间休息二十分钟,八点半到九点二十。还是会有不少人选择中途出去活动的,只是回到班里时会恢复安静。 一班因为流动机制,老师们比较省心,很少像其他班级那样反复监督,因为成绩骗不了人,一周一测验,一月一流动,三次周测各自占比20%,月考占比40%,四次成绩综合起来,48人班,45名之后的三位自动“流放”。 谁也不想成为最后的三名,那几乎在班级里被默认成了多余的存在,也是一种耻辱的存在。为了打造更加强有力的竞争环境,不惜采取这种分等级的形式,这无疑是残酷的,但是是有效的,家长也不会反对,相反,大多数的家长甚至鼎力支持。 一班是每个年级的人上人班级,是花钱进来一个月就会出去的班级,意思是有投机取巧的空间,但仅限一个月,资本运作的空间极其有限,能成功但并不会持久,这在某种程度上,反而增加了公平性和平等性。 许择凯抽空和程避愆聊了两句。 “那哥们啥情况?” “他追我。” “果然,不是,你就这么跟他出去了?你也喜欢他吗?” “不是,只是他长得太帅了,我好奇他有什么事。”程避愆说:“果然还是那种无聊的事。” 许择凯嘻嘻哈哈笑了半天,“那不然还能是啥事儿,他才高二,难不成还专门找你问题啊?” “他长得帅,你不处吗?” 第4章 程避愆摇头。 “也是。”许择凯说:“那种男的闲不住,可能过几天就会找新人了,你不掺和也挺好。” 程避愆把三模综卷子刷完,又拿出了一张数学,在上个阶段他已经刷完了历年全国卷,没什么意思,x京卷更是直接没看,他现在做的是某苏卷,一节课的时间过去的很快。 只是在最后几分钟的时候,他好桌面,拿上一本书,有些走神。 其实这个教室在九点半之后就自动成为了自习室,零点熄灯,不想直接回宿舍的人可以继续留下来刷题,每个年级都有二十几个班,只有前8个班有此殊荣,其他班级不可串班,真想上进的其他班级学生可以去学校另一栋实验楼的下三层,那里也开放自习室,只是离宿舍远了不少。 程避愆不熬夜,因为那会影响他第二天的精力和状态,他试过,熬夜虽然能撑得住,但并没有早睡早起效率高,他每天的任务都能按计划完成,没必要没苦硬吃。 所以他只会隔三差五自己买书或者去图书馆借书,找一些名著看看,如果觉得名著走神了,就去刷题,比一比哪个更劝退,一个劝退就知道另一个的好了。 所以他有时会故意挑一些对他而言读起来有门槛比较吃力的书,这就不叫读了,叫啃。 程避愆有洁癖,边界感强,但有时他会行他人方便,比如他会把写好的卷子和一些笔记故意摊开放在桌上,基本上第二天再来的时候,他都能察觉到这些已经被人翻过了,有时候大家已经默认了,知道他知道,他的一些资料差不多成了公共用品,不仅是他,班级里其他的一些学霸也效仿他这么干,所以一班的学习氛围是很多届以来最好的,就连老校长都几次公开表扬,也鼓励其他班级效仿。 程避愆知道哪些物品会被人借阅,心里就会有数。 至于他本人,不喜欢和其他男同学一起勾肩搭背,好在一班疯玩打闹的人并不多。 第7章 程避愆走神的原因是回想起了自己跌入谢执怀里时被搂住的那个感觉。 他能肯定谢执抽烟,因为那一瞬间他就被烟味包围了,说实话不太好闻,但他可能是用香水,香烟和香水混合起来的气味,论上也不会好闻,但可能是谢执太帅了吧,程避愆觉得这可能是感官之间的互相补偿,他没觉得难闻,反而觉得挺香的,很锐利的味道,和谢执的长相给人一样的感受。 程避愆其实没那么重视外界的感官体验,只是这是头一回他被人从背后抱,以前哪怕是恶作剧也没人敢这么干。因为老许是他发小,几乎和他形影不离,他跟老许说过很多次,得帮他看着点儿,以防被人偷袭。有几次还真遇上了,差点被那些狂热粉得逞,这让许择凯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和能力都受到了侮辱与冒犯,于是之后他就尤其注意防范,还因此一度被传他是程避愆的舔狗,暗恋他多年。 在被质疑能力和被质疑取向之间显然许择凯更在意前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都高三了,俩人也还是屁事没有,谣言不攻自破。 下了课,许择凯跟他一同结伴走回宿舍。 这段路需要穿过一个大操场,操场中间没有路灯,当然,也可以选择绕一段路到周边有路灯的正规道路上,那里有保安巡逻队。 巡逻队以前没有,有一次学校出现了因为校园霸凌而跳楼的学生,从那以后,两旁的道路就多了路灯和巡逻队,一些不想直穿操场的朋友可以选择走这条路。 程避愆和许择凯选择直穿操场。 许择凯感觉到有人拍他肩膀,他顺着方向看过去时却不见人,回过头,在程避愆的另一边看到了谢执,“哎,谢执,你住哪个宿舍?” “16-3。” “16-3?我咋没听过这个楼号啊,咱们宿舍最高不就12楼吗?” “是吗?”谢执哼哈答应,随后凑近了程避愆,“你记住我微信号没?” “你没说。” “不可能吧。”谢执:“我再说一遍,你加不加?” “我不加。” “为什么不加?” “没有必要加。”程避愆说:“用不上。” “我靠。”谢执:“老许,他一直这么说话?” “啊哈哈哈哈……”许择凯也听见了,打圆场道:“他比较真诚嘛。” “得了吧,你那跆拳道是给他学的吧?防止他挨揍。” “基本上没人欺负他,他都与世无争成这样了,想欺负他的人会被大伙集体讨厌的,那在一中就很难混下去了。” 谢执低着头,冲着程避愆的方向,声音温柔了不少,也轻了几分,“那你说你的微信,我加你。” “不。” 谢执莫名其妙被他这简短的回复弄得心里有点痒痒,就贴着他的耳朵说:“信不信我给你拖进犄角旮旯收拾一通?” “这黑灯瞎火,把你嘴捂住,我做什么你都没办法。”谢执说话的时候,气息喷到他耳垂上,嘴唇不时擦过他的耳廓,应该是弄痒了,程避愆躲开他。 “你俩说啥悄悄话呢?” “橙子说了他微信,我没听清。” “哎——”程避愆刚开口,他微信号就被大喇喇的许择凯给报了出来。 谢执一喜:“知道了,谢了兄弟。” “你们走这条路不黑吗?”谢执又说:“还是走路灯吧,这么黑要是有人突然想占橙子便宜,那可是猝不及防啊。” “橙子说这条路省时间。”许择凯说:“他说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这也太效率了。”谢执说:“没必要吧,人生处处是风景,你是不是绷太紧了?” 程避愆:“这片风景已经走了太多次,能发现惊喜的空间很小了,所以不如省点时间,去别地方找风景。” 谢执:“所以你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将来有了伴侣不会也是这种处方式吧,日子过久了,发现新鲜感的空间很小了,不如省点时间,去别地方找新鲜感?” 许择凯惊了:“我去!兄弟,你真是伶牙俐齿啊!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能把橙子的话接的这么流畅的。” “这又不能同日而语。”程避愆没会许择凯的话,反驳谢执,“人和路不同,人是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成长的,而路很难在短期内以肉眼去发现新的变化。” “所以就等于你承认了对缺乏变化和成长的人会失去耐性,可能会弃他而去,对么。” “水和人一样,都是流动的,区别在于高处和低处,我确实不能接受往低处流动的人,也不能接受停留在原地的人,那和后退没区别,因为流动的人类整体趋势就是奔涌向前,踟蹰不前的人就会体现出相对后退。” 谢执:“你的世界难道都是规划、效率和所谓的直线型向前,那最后一颗笔直生长毫无分叉可言的大树会有美感吗?因为哪怕是以错误呈现的分叉也会被你视作不该存在的东西而彻底掰断清除,你最后能留下的也就只有那笔直的痕迹,作为人生目标那无疑是清晰明确的,可作为人生体验可真是要乏味至死了。” 程避愆猛地停住脚,看向谢执。 “哎哎哎?你俩在说啥?我怎么感觉我没听懂啊?是我漏掉了什么信息吗?你们之前在操场是不是聊过?” “道不同。” 程避愆说完就要加快脚步,被谢执拉住胳膊。 第8章 “橙子,观点的多样性在于求同存异,你是要霸凌我的观点么?” “别扣帽子。”程避愆似乎有了点情绪波动,“我没有说你的观点不好,我只是说不相同,你不认可我,我当然也可以不认可你,但是我不想和你争辩,我要回去看书了。” “好吧。”谢执松开他:“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 他说完快步走了。 “哎咋回事啊,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样,他是不是生气了?你俩说的是啥?我有点懂但又不太确定,主要是感觉听起来没头没尾的呢……哎,老谢,我去16楼找你玩啊。” “行。” “你咋不进来?” “还有点事,你先进去吧。” “好,那回见啊。” “回见。” 谢执看着许择凯的背景进去消失,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凸眼蛤蟆问谢执今天有没有进展,这他妈才第一天,这小子就急不可耐,生怕他拿钱不办事。 这些消息把谢执拉回了现实,回想起了自己认识程避愆的源头。 他回了个“一切进展顺利”,就把凸眼蛤蟆扔进了免打扰。 “橙子!” 许择凯追进来,“你俩吵架了吗?” “没有。” “可是我第一次见你这样。” 宿舍里原本四个人,但有一个因为上次月考吊车尾被甩出去,直接被家里安排了出国,还有一个做了痔疮手术国庆之后还没回来,估计直接请了一周假。也不能怪他,因为他们实验班国庆就放了一天半假,2号下午就回来上自习课开始刷题了,期间还有老师回来不时穿插一节课的。 一般的老师可能会抓紧时间享受假期,但一班的老师随时会抓紧时间给学生补课,校外补课取缔之后,校内的任务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说重非常重,说不重倒是也行,形式总是会随着内容变。 “我哪样呀?” “你情绪很少激动,虽然刚才不算激动吧,但毕竟和之前那种毫无情绪波动不一样。我还以为你俩因为啥吵起来了呢。” “观点初步不一致,懒得继续往下掰扯了,我不是擅长说话的人,肯定说不过他。而且……” “而且啥?” “没啥。” 程避愆想说谢执这人两头兼顾,学识有之无赖有之,谁也无法预料他会不会上一刻在高谈阔论下一刻就跟你耍起流氓来,程避愆根本招架不了这种人,所以还是选择敬而远之。 他洗漱好上了床铺,和许择凯脚对着脚。 他很少看手机,偶尔会看一下班级群有没有消息,因为老师也会用,而且自从大规模上网课之后,老师用的就越来越熟练了,很多时候投票打卡签到之类的,就偷懒用手机。 他就看到了一堆谢执添加他的消息。 一开始还挺有礼貌,后来就直接在验证消息里说如果不加,明天就来找他,把他强行拉到讲台上当着全班的面亲他。 程避愆看到这些字甚至头疼,他通过了验证申请。 谢(别乱加):宝宝 程闭千:你自己乱加,还乱叫 谢(别乱加):你这名字? 程闭千:不认字的太多 谢(别乱加):你把我放免打扰不就行了? 程闭千:好。 谢(别乱加):今天的事对不起 程闭千:什么事? 谢(别乱加):我看你不喜欢和人辩论,是不是不舒服了? 程闭千:没有,不至于。 谢(别乱加):不是故意触你霉头,我觉得你说的有道 程闭千:你也一样 谢(别乱加):明天喝咖啡吗?给你带过去 程闭千:不喝 谢(别乱加):别拒绝我好吗?会伤心 程避愆盯着看了两秒。 程闭千:开始演了是吗? 谢执没再回复他。 那边洗完澡出来的许择凯还在嘀咕,“16-3到底特么的在哪。” 程避愆有些无语:“他住校外,老许。” “啊?我凑!我才反应过来,他妈的我刚才在电梯里找了一圈16层,差点被人当成傻子!” 第5章 程闭千:开始演了是吗? 谢执把手机随手一扔。 那不是开始演,他一直都在演。 但和他欣赏程避愆这个人并不冲突,只是他对程避愆没有情欲罢了,情和欲都没有。他不是什么直男弯男的,他就没喜欢过别人。 他过于早慧又过早见了太多世面,也过早接触到了太多糟粕与脏污,对感情这东西他早就不抱希望了,对欲望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但他似乎本能地对世间一切真诚与纯粹都抱有敬意。 所以他愿意接近程避愆,因为他真诚不虚伪做作,他也不会觉得凸眼蛤蟆有多么不可喻,因为那起码是一个真小人,好过万千伪君子。 他自己现在又何尝不是一个伪君子呢,自己是一个如此虚伪工于心计的人,却又同时要求他人坦诚相待,他比伪君子都不如。 谢执第二天带了咖啡去学校,作为一个尊贵的大少爷,他本应该用昂贵的手冲咖啡豆,精美的五六位数的杯子,然后高调地敲开三年一的门,当着全班的面送过去满足程避愆的虚荣心。 但是程避愆不是有虚荣心的人,而且他也懒得花时间搞,不是每个大少爷都精致到指甲缝里,谢执有过军旅生涯,他连土都不知道吃过多少种,回到平静社会来,能把自己捯饬干净都算脱胎换骨。 第9章 所以他拎了俩星巴克咖啡,带了一堆甜品,看也没看个数,当然更不会看价格,他拎着一大堆来到三年一的时候,程避愆应该是在给人讲题。 他没进去,门口找了个记不住样貌的男生,托他把东西送给程避愆和许择凯,自己就走了。 他想了想,程避愆这种还真挺好的,如果他遇到的是一个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蠢货,或者是一个爱慕虚荣两面三刀的蠢货,或者是一个被撩拨几下就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的蠢货,他都会瞬间失去兴趣,退款走人,毫不犹豫。 他确实没料到,程避愆居然能简单纯粹到看着好欺负的程度,他绝对是个聪明人,但对现实世界的经验和应对能力又太少太弱,被无意中抱住,就能一动不动僵在那,而且有时说话也像是浑然天成脱口而出,不经任何加工。 现在这世上还能找到这样的人,要么是走运的天才,要么是被保护的太好的天才。 谢执不知道他是哪种,但他本人其实对人类兴趣不算大,他太轻易就能看清人的劣性了,他又对那些劣性无法容忍,他明白这是他的问题,但他一时半会很难改观。 谢执想过咖啡甜品有可能被退回来,但是没有,下午时,许择凯过来,手里拎着一个甜品袋子,“老谢。” “怎么了?” “橙子送的。”许择凯把袋子递过来。 谢执刚在脸上挂了笑,就听许择凯说:“橙子说叫你以后别给他送任何东西,因为他不想回礼,他说他没有钱,这个是最后一次。” 谢执脸上的笑容消失,说道:“给他送东西的他都回礼?” “肯定没有啊,不然他倾家荡产了早。”许择凯说:“他说这次不回你还会一直送,你有的是钱。” 谢执来了兴致,“为什么?他有没有说怎么看出来我有钱的。” “他说了,他说你这种把世界踩在脚底下的气质生命里一分钟也不可能缺过钱。” “胡扯!”谢执:“我最多把地球踩在脚底下,哈,这么一听他倒是也没说错。” “那不买我怎么追他?空手套白狼?” “你要追他?” 许择凯先是一愣,随后立刻调小了音量,环顾四周,后看向谢执:“老谢,听哥们儿一句劝,别追。” “嗯哼?” “那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你条件不差,说真的,要不是外面太多人说你是渣男的话,我甚至觉得你和橙子挺配的。” “外面的人都喜欢污名化优秀的人,如果你不能解只能说明你不够优秀。” 许择凯啧了一声。 “但也条件也好过很多人了。”谢执随手在他隔着校服也很突出的硬邦邦的大块胸肌上戳了两下,“你在学校能练这么大?” “宿舍有撸铁设备,再加上假期的底子,维持不难。”许择凯:“倒是你,我之前听教练说过,你这种穿衣显瘦脱衣有料的身材才是男人的终极梦想啊!毕竟又强又帅!” “你看过橙子的身体吗?” “啊?”许择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肯定看过啊,他没什么好看的,瘦的一条白斩鸡,那头头还是粉红色的,整个身板子顶不住我一拳。” 谢执挑眉,“你看的挺仔细啊。” “我俩认识五年了,想不看很难吧。”许择凯说:“那种身材我可瞧不上,但他自己不在乎就行,哎,说到这我才想起来,你小子忽悠我16楼,昨天我在电梯里都出洋相了!” “你有空随时可以去我家找我,有健身室。” “真的啊,我靠!就这周五行不行?周五周六两天没有晚自习,周日下午还有半天假!不是,你真方便啊?” “当然了,家里火锅,健身室,家庭影院,有4090,两台顶配全套。” “我靠,你到底多有钱啊!” “这没几个钱的。”谢执:“加好友,地址发你,你把他带上一起。” “那肯定带啊!”许择凯简直喜上眉梢:“有钱真好啊,我能不能去你家看看你腹肌胸肌,我可好奇了,校服都能穿成这样,你绝对有料!” “没问题。”谢执:“明天周五。” “那就明天!” “嗯,你可不能自己来不带橙子啊。” “我必带他!” —— “我不去。” 许择凯哭天抢地不依不饶,说如果他不去那么他老许也不好意思去,错过顶配玩黑神话的机会简直是余生无望,他想从这三楼跳下去。 “你好意思。” “我又不傻,他是奔着你来的,我一个人去他肯定不欢迎。” “那你就出卖我。” “有我看着,他还能对你做啥吗?而且……”许择凯摸着下巴,“我总觉得那个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下三滥的举动,我看不透他,他不像是表白墙上那些说的那么难听,那帮人太过分了,往他身上泼什么脏水的都有,你看他泰然自若的,好像根本没受到影响,也完全没当回事,这老哥学问大着呢。” “橙子,你就满足我这个机会吧,我承认我很难抵挡豪华装修的欲望,我还没结交过这么有钱又完全不装的朋友呢!” 程避愆叹了口气。 “你怕他非礼你啊?” “可能是的。” “他敢那么做我立马揍他!” 程避愆没再说什么,老许是真高兴,有时候你会觉得,泯灭一个穷人真心实意的期待和向往是极为残忍的,简直比泯灭自己的良知还要残忍。 第10章 每个年级前8个班是没有双休日的,而且非常弹性——一旦被检测被警告说不允许这么干,要贯彻落实双减政策,他们就会重新拥有双休日,一旦风声过去,很多用惯了的形式也会故态复萌,校方用了个好听的词——复位。 他们周五周六的白天和周日上半天还是要去学校上自习,周日下午放假,晚上回来上晚自习,所以他们本质上是没有什么自由的。弹性化的自由被束缚在各种名头的枷锁中,真正受益的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周五晚上,程避愆跟着许择凯去了谢执的家,俩人不能空手,也不知道买什么能不那么丢人,他们的要求仅仅是不“那么”丢人,并非“不丢人”,所以要求不算高。 “对他这种什么都不缺的怎么买?”许择凯感慨:“不缺钱,不缺爱,不缺情绪价值,简直无懈可击啊。” “你从哪里看出他不缺爱?” “他要是缺爱还会这么乐观开朗嘛?还会邀请咱们去做客嘛?” 程避愆摇摇头,也不知道是赞成还是反对。 最后俩人只能买了一些相对不廉价的时令水果,并且许择凯还说如果谢执嫌弃他就拿回来和程避愆一起吃,他还当宝贝呢。 谢执很有诚意,是在小区门口迎接的,当然,他不接这俩人多半也进不去。 他走过来,很自然地接过了程避愆手里的袋子,也很自然地对许择凯手里的袋子置若罔闻。 “这么破费干嘛,拘泥于俗礼会变俗哦。” 许择凯:“不行不行,礼不可废!” 许择凯很是符合刘姥姥人设,小声和程避愆蛐蛐:“橙子,听说这个小区有管家,物业费惊人,我们要不要问问多少?” 程避愆:“如果不问,你对生活还会抱有希望。” 许择凯:“有道,不问了。” 他俩跟着谢执进小区,再进房子,豪华但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暗,冷,寡,淡的色调,沉郁,压抑,连光线都暗淡了太多。 许择凯有点怯场,站在门口,“程哥,你这……比我想的还夸张啊。” “你指的是暗黑风格?” “什么?不是,我指的是豪华程度。” “哪有豪华?”谢执笑吟吟看着他:“快进来吧,地随便踩。” “不不不,我还是得换鞋。” 虽然谢执是笑着的,但不知道为什么,程避愆就是感觉到他有点不开心,当然不是不欢迎他俩,而是很隐晦的个人情绪。这感觉挺莫名其妙的,毕竟这仅仅是他第二次见到谢执。 第6章 他也换好了鞋子进去,“你们喜欢在哪吃饭?餐厅客厅还是影厅?” “我都行啊!影厅?” “有个小型电影院,你们要是想吃火锅,也可以送进去,但开灯会影响电影效果。” 他一点架子没有,和在校园里初次见面时一对比,简直堪称乖巧了。 程避愆有些别扭,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当然仅仅是一瞬间,他居然会觉得谢执有点落寞,有些可怜。 这种词他平日里是连想都想不起来的。 许择凯连连惊呼大开眼界,最后还是选定了在客厅吃火锅,茶几变形之后就可以变成可以围坐的桌子,几人挪腾期间,谢执只淡淡说了句,“小时候家里也这样吃过。” “后来呢?”程避愆问了声。 谢执闻言偏过头看他,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后来家具老化,就淘汰了。” 简直驴唇不对马嘴。 火锅加热起来,客厅的电视屏幕也是大尺寸,播放臻享电影观赏性也很强。 桌子上一看就是送上门的高端食材,谢执安排的十分到位,亲自用公筷夹菜,甚至没坐下,还和他们俩说想吃什么可以随时和他说,随时能点,他事先问过许择凯两人的口味,许择凯了解程避愆,但他也没好意思说太多,还是谢执打电话过来问的,有时候有些内容文字不好说的电话反而容易开口了。 许择凯十分感动,他直言没想到谢执居然这么没架子,愿意和他们穷逼平起平坐。 谢执笑眯眯的,给他开了瓶啤酒,一边漫不经心说道:“阶层心难道不是社会发展还不完善的原因吗?” 许择凯显然没听懂,扭头跟程避愆吐槽:“他是不是在复习政治课?” 程避愆顿了顿,说:“科生高二政治课已经没了。” 高一的时候他们文科倒是都会涉猎一下。 “哦哦。” 人一旦听不懂话简直跟喝醉了一个样儿。 程避愆也漫不经心说了句:“乌托邦又不存在。” “乌托邦我倒是知道。”许择凯赶紧试图找回场子。 谢执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笑来。 “你笑什么?” 谢执穿了一身居家黑衣,他都快和暗色的装潢融为一体了,脸就映衬的像吸血鬼一样白,零帧起手cos暗夜之王。 “笑你不想聊还接话。”他说:“别嘴欠。” 他说的内容不中听,但语气却颇为宠溺,简直像是对爱人说的。 程避愆一边眉毛没忍住抽搐了一下。 许择凯顾不上这些细枝末节,他放开了吃的机会不多,高三生活节奏太赶,被班级氛围牵制着,人在集体环境里要做到完全不受影响是绝不可能的,他面对火锅化身两眼放光的饿狼,一边胡吃海塞一边跟谢执道歉说自己太粗鲁了,简直恨不得把自己一分为二分裂出一个人专门用来盛放那岌岌可危的素质。 第11章 程避愆吃东西就斯文多了,他口腹之欲很轻,很多时候不吃饭也不会觉得饿,吃饭速度也慢,甚至有时中间还会走神,回过神来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除了听课和做题之外,他经常这样,相比起来,啃书走神的次数反而更少些。 他们三足鼎立的坐法儿,谢执用公筷给程避愆夹了几次菜,都是他爱吃的,不用想也是找许择凯做了功课。 “谢谢。” 谢执今晚的安排彻底征服了许择凯的心,随着酒越喝越多,许择凯跟他说起了一些程避愆听过很多遍的陈年往事,如他老许初中喜欢一年半的姑娘跟他以为的哥们好上了,遂与之绝交,但自己买醉一夜,幡然成长,说自己没认识橙子时不学无术,用玻璃杯把人脑袋瓜打开瓢过,是橙子拯救了他,令他迷途知返,恩同再造。说他真的想考个好大学,让他爸他妈这两个小学老师脸上有光。 许择凯来自普通家庭,平静温馨,有着本国成千上万家庭的平庸与和谐,实在乏善可陈。 程避愆能感觉到,其实谢执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但他给足了面子与尊重,做出了耐心倾听甚至好奇的姿态,隔三差五追问一下,伴以辅助的语气词“哦?”“是吗?”“真假的”“牛逼”,说实话,这一套语气词除了家里死人,基本什么话题都适用。 程避愆也喝了一点酒,他酒量非常一般,现在已经微醺了。 他吃饱了。 “去洗澡吧,水温是合适的,有换洗的衣服,也有洗烘一体机。” 谢执可能一直在关注他,否则不能问的这么及时。 程避愆没动。 谢执看过来:“怕我偷看吗?” “我身材不好,没什么可看的。” 谢执微微歪了下脑袋,声音很温柔:“我喜欢就行,别人定义不了的。” 程避愆没他,自己去了浴室。 他确实需要洗澡冲掉火锅味。 水温确实合适,程避愆也看到了睡衣,睡衣的尺寸也合适,没有内裤,洗烘一体机时间很长,他洗完了还没结束,所以他没穿内裤,裹着白色的睡袍出来。 许择凯在沙发上呼呼大睡,鼾声震天。 “他玩不了游戏了。” “后天下午能玩一下午。”谢执说:“我找人上门收拾,你先去卧室吧。” 谢执似乎根本没抬头看他,这让他放松了很多,因为他挂着空挡呢。 他顺着谢执手指的方向打开了一间卧室门,房间的装修依旧是昏暗,压抑,冰冷。一个乐观开朗的人长期住在这里搞不好都要憋出抑郁症来,他不知道谢执的卧室是不是也这样装修的,那得什么心形象,能久居这种环境? 屋里很干净,有淡淡的熏香气味儿,和他闻过的谢执身上的气味儿很熟悉,就是没有烟味儿的版本。 他意识到他不觉得烟味混合着香水味难闻,有可能是谢执用的熏香太贵。 这屋子里干净整洁,被褥叠的工整,床上的豆腐块甚至让程避愆回想起了短暂的军训时光,屋里很空荡,虽然沙发电脑书桌一应俱全,但还是没什么人气儿。 但客房清冷也能解。 酒意上头,程避愆有些困了,就很注重效率地关了灯,躺床上盖好了被子,屋里一片漆黑,淡淡的香气萦绕,他想起许择凯还在客厅,而且可能是醉过去的,就没把门反锁,留了一道缝,怕谢执不管他,这厮睡到半夜再出什么事儿。 整个卧室里只有门缝漏进来的一束光,困意翻腾,程避愆卸掉了很多防备,抵不过身体的一些本能。 他昏昏欲睡之际,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在触碰他的脸,就一下,他想要醒,却醒不过来,就像鬼压床一样。 下一刻,有很沉的东西压在他身上,他遽然惊醒,那一瞬间他浑身汗毛倒竖,血液逆流,张大了嘴巴,酒全盘清醒,想大声尖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 他失声了好一会儿,浑身僵硬,呼吸也变得急促,在黑暗里尤为明显。 身上的重物似乎停滞,随即猛地弹起开灯——程避愆下意识双目紧闭。 过了好一会儿,他听到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没事了。” “深呼吸,放松肌肉。” 程避愆六神无主,下意识跟着照做,又过了一会儿,他感觉身体能动了,全身血液的流动也再次通畅了,随即看向谢执。 谢执的目光很平静,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还有几分说不出属性的复杂成分。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面镜子悬空搁在程避愆面前。 程避愆看到了自己微微泛红的眼圈,连带着那颗泪痣也泛起了红。 谢执仓促离开,不慎带翻了程避愆的衣领,宽松的睡袍摊开,基本上也是一览无余了。 但程避愆没动,他眼睁睁看着谢执目光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两遍,可以说把他的身体尽收眼底。 程避愆眨着眼,他移开目光,胸膛里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儿。像是盛满了一心窝发酵的酒,让他头晕目眩,身上有不绝如缕的颤栗感,一浪高过一浪。 他后知后觉,那是难为情。 以致于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手握成拳不知道维持了多久。 谢执别开目光,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谢执伸手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了。 程避愆就势缩进被子里,目光委屈愤懑地看向谢执,无声控诉他,一句话也没说。 第12章 “抱歉。”谢执顿了顿,说:“我忘了这是我卧室。” “它……”程避愆嗓子沙哑,清了清,说:“它像客房。” “是,但是它确实是我的卧室,它就长这样。” “谢执,你占我便宜。” 谢执笑了一声,分不清是嗤笑还是什么玩意,“真不是,我要是占你便宜不可能不上手去摸。” 程避愆咬住嘴唇,又觉得这个动作过分丢人,便用被子把自己半张脸遮起来。 谢执叹了口气,“要不你在床上,还是别叫我名字。” 程避愆一愣,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变,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好悬要哭出来,但他觉得那简直比丢人更丢人,他怎么也要忍住眼泪。 “谢执,我讨厌你!” “我去…”谢执似乎不能解,“可我什么都没做啊,你被子这么严实,我看都没得看,哎,你别哭,别哭啊祖宗。你……” 看来他眼泪还是没忍住。 谢执也懵了,单膝跪在床边,“哎,程……” 他哭也不把头缩进被子里,就眼睁睁看着谢执,默默流泪,眼圈更红了,晶莹剔透的小泪珠子从眼睛两边漏出去,慢腾腾的,看着更显得委屈巴巴,有一滴滑过泪痣,让泪痣看起来更大了。 谢执有点手足无措,小声跟他商量,“那我补偿你好不好,你要我怎么做,道歉,还是赔偿,我又不敢擦眼泪,你又要说我占你便宜,我真没那个想法,我刚才看你那是下意识的,这屋子这么暗,就你身上亮啊。” 谢执无奈地看着他,“别哭了,我不会安慰人,你再哭我就生气了,我生气了我可能真的就占你便宜了。” 程避愆还看着他,闻言皱起眉,瞪着他。 “橙子。”谢执语气还是温和的,但内容却变了,“我提醒你,别给脸不要脸,我的耐心有限,刚才都是我这辈子头一遭。” 程避愆也愤怒了:“臭流氓!” “你这不是诽谤?”谢执似乎也有些激动,“那我可坐实了!” 他猛地掀开被子压上去——随手不慎把灯打翻,哗啦啦!卧室里又陷入一片漆黑,程避愆两只手被握住交叠起来按在头顶上,谢执另一只手虚虚地握着他脖子,并没有用力,“你见过流氓?” 第7章 程避愆身体又僵硬住。 “你这么小题大做到底咋回事?”谢执身体没有多余的动作,而且他自己的睡袍很严实。他接触到的就只有程避愆的手腕和脖颈,“你把我当什么,饥渴男还是猥琐男?老是觉得我能对你怎么样,你确实长得好看,但我也不是见到美人就要做点什么吧?我疯了?” “…我错了。” “什么?”谢执是真没听清。 “我错了!”程避愆以为谢执故意刁难他,所以这一声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满满的委屈,隔了几秒钟,又恢复了很轻的音量,“你放过我吧,可以吗?求求你……” 谢执像被烫到了似的“腾”地起来,光着脚飞奔出门。 程避愆听到“嘎吱”一声,还伴随着谢执的一声闷哼。 没一会儿,谢执又重新回来,站在门口:“床上躺着,别下来,地上有碎玻璃,听到没?!” 程避愆:“……哦。” 程避愆窝在床上,默默趴着,没过多久,谢执进来,开了大灯,拿着笤帚清玻璃渣。 程避愆窝在被子里,看着他的动作,他走路一瘸一拐。 “你的脚处了嘛?” “处了。” “需不需要打针?” “不用。” “去医院包吧?” “不用,我受过特训,这种小伤心里有数。” “对不起。”程避愆:“谢执,对不起。” “知道了知道了。” 程避愆情绪很低落,他坐了起来,睡袍也没,谢执也没干扰他,收拾完玻璃渣就出去了,倒是程避愆再也睡不着了,他走出去。 客厅已经收拾干净了,老许还在沙发上打呼噜。 程避愆站在那看着谢执。 谢执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还有事?” “你睡哪儿?” “客房呗。” “哦……” 程避愆想了想,他可能是嫌弃自己睡过他的卧室。他能感觉到,谢执确实是一个边界感强又有洁癖的人,因为这两种特征他也有。 “你怎么了?” 谢执走过来,程避愆下意识后退一步,听到谢执啧了一声。 “也怪我,第一回见面就要抱你,你有戒心正常。”他说:“那你就一直把我当成混蛋吧,反正我本来就是。” “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你室友,就说许择凯吧,他肯定看过你没穿衣服,怎么我就不行了?意思是咱俩还不够熟?你知道东北有大澡堂子吗?几十人在一个澡堂子搓澡,白花花一片,谁也没个高低贵贱,都是皮囊罢了,成分都不一样吗?不一样的难道不是灵魂?” “你非要上升到这种高度?”谈到这样的话题,程避愆恢复了几分常态,“你看得见灵魂吗?存在于人世的最直接表征难道不是躯体?” “我没说你不能看,你不要把许多个分支话题放到一起说,我很容易乱。”程避愆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你非要我说出来,我可以说。” “我只是觉得在你面前羞耻而已,原因很简单,你在我眼里是深不可测的,我很担心在你面前丢脸,因为我看不透你,我只能一直防备,我不想在你这里失态,可是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面对那些事情,我不喜欢和人接触,原因我现在还不想说。” 第13章 “而且我讨厌这样的自我剖析,如果你没解,那就没必要解。你自己应该能意识到,你就是一个会让人全神贯注充满戒心的人,你的姿态很漂亮,看起来热忱、谦逊、诚恳,你的伪装很好,瞒过许择凯足够了。你很聪明,而且比我聪明,因为你见多识广,人又外向,成熟老练,在这些方面我远远比不上你,我就只能戒备,我还能怎么办呢,你要我怎么办呢,我拿什么和你对抗呢……” 他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几近呢喃,根本不像是在和对方沟通,更像是自言自语,他似乎不知道说到哪一句的时候,觉得这些话根本就不适合和谢执说出来,他认为一旦说了这些话,那和缴械投降没有区别。 他只是不想被骗而已,因为把姿态做的这么足的一个本身又满是优点和魅力的人类,太容易、太容易攻破任何人的心房了,他难道就不能自我保护吗? “那好吧。”过了好半晌,谢执干巴巴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又说:“那你怎么还不高兴呢?” “我没有不高兴。” “你是觉得我看不出来呗?”谢执:“我能感觉到你不高兴,但我不知道在哪个环节。既然你坦白了一部分,那我也坦白一部分,我刚才跑出房间,是我硬了。” “什、什么?” 程避愆震惊地看着他,像是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那有什么可疑惑的?你在床上哭着求我,谁顶得住?谁能顶得住?”谢执深吸了一口气,“他妈的,我招谁惹谁了?我本来压根从没这毛病,你是不是从来不照镜子?你压根看不到自己的脸吧?压根不知道自己哭起来什么样是吧,压根不知道自己哭着求饶什么样是吧?程避愆,我谢谢你了,你倒好,先声夺人,将我一军,走我的路,让我无路可走是吧?” 他用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程避愆,过了很长时间,几乎气急败坏地说:“你以后少干这种事,我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他说完急匆匆一瘸一拐跳进了一个房间,简直像是火烧屁股。 程避愆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但并没有出什么头绪。 程闭千:谢执 程闭千:你还好吗? 程闭千:你的脚还疼不疼了 程闭千:我刚才不高兴,是因为我觉得你嫌弃我,你不肯睡你的卧室了,但是是你自己指错了地方,不然我不会睡到你的床上,你也有错,而且你也嫌弃我了,所以我们扯平了。 程闭千:对吗? 好半天程避愆都没等到回复,他坐在床上,看了会电子书。 他把谢执从免打扰里拉了出来,半个多小时之后,谢执发来了消息。 谢(别乱加):房间不是乱指的。 程闭千:? 程闭千:什么意思? 谢(别乱加):这个房子户型很大,但是他妈的并没有客房,我原计划就是让你那个室友睡沙发,你去我房间睡,我去他妈的影厅的沙发睡,哪有客房?我是会呼朋引伴让他们践踏我家的人?你觉得我外向,你不是看出我边界感强了吗?那我会设计客房?如果不是你,你这个朋友他进得来吗?非要我这么直白说出来 程闭千:0.0 谢(别乱加):别在这里装可怜程避愆你真是够莫名其妙的! 程闭千:为什么你不嫌弃我呢,如果我是你,我不会让任何人睡在我的床上 谢(别乱加):笑死了,那就别以己度人了,我的小聪明蛋子。 程闭千:那我们以后还能做朋友吗 谢(别乱加):我想泡你,你怎么想的我不清楚 程闭千:我配不上你。 谢(别乱加):那就努努力,争取早点配得上我 程闭千:感情很复杂,我不想触碰,那会多出很多麻烦,而且我不需要感情带来的好处,我本来的生活很平静,我很知足。 谢执把手机丢到一边。 有那么一瞬间他产生了两种很是分裂的念头,一种是退钱→坦白+道歉,另一种是继续引诱,直到让这个小东西真的喜欢上他,甚至爱上他,没有他就活不下去。要他每天为自己流泪,每个夜晚都躺在自己的床上对自己求饶。 那种刺激过于强烈,是这十多年来谢执头一次产生的如此清晰强烈又明白无误的体验,简直像一把尖刀直插心脏,没有任何其他情绪能够相提并论。 刚才那一瞬间,谢执对着那张带着泪痣哭泣求饶的脸,产生了直至顶峰的毁灭欲,而与此同时,他对程避愆的怜爱之心同样达到了极致。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才足够精准,那大概是很典型的卡拉马佐夫式情感,天堂与地狱就在一念之间。 他此时此刻居然有点恨那个凸眼蛤蟆,但同时又不得不感激他,因为要是没有这位老哥,以他谢执这种眼高于顶的德行,真的很难和那只深居简出整天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的小兔子遇上。 然而有些缘是良缘,有些缘来了就带着孽。 他没想好接下来怎么对待小兔子,倒是不怕凸眼蛤蟆的催促,那熊孩子太嫩,不知道他早就录了音,有把柄在手,如此重视名誉的年级第二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录音曝光出去而身败名裂,而且那几万块的定金他也根本用不上,他不缺钱,也不是这小孩儿能拿捏的,他根本无需担心。 但小兔子那里不行,小兔子过于纯粹,但又是个聪明人,他所指的完全不是学习成绩,否则那凸眼蛤蟆也能算作聪明人之列了,他指的是智慧,对看透表象探寻本质对真追寻的智慧。 第14章 然而纯粹与智慧的结合,有时未必是好事,这可能会导致他过早将一切都拒之门外,很多事情他会拒绝尝试与实践,陷入属于学者的傲慢与自我,这很正常,不仅在17岁的人身上常见,在70岁的人身上也会出现诸如此类的毛病。 所以,如果直接坦白,他很可能会再也没机会和小兔子做朋友。 但如果一直拖延着不坦白,等到小兔子爱上了自己,离不开自己时再解开真相,那时小兔子也只能认栽,手段可谓是卑鄙至极,但起码小兔子不会离开自己。 这种做法的难点在于耗时长,需要反复拉扯,中途是否会出现意外也全然无法把控,而且对自己的能力要有强烈的自信,自己必须凭借完全的个人魅力与手段,让小兔子真心实意爱上自己。 而且还有一点,或许是算不上问题的问题。 他也没喜欢过人,他纯粹产生欲望的真正显现,就是在这一次,不久前在小兔子的床前(尽管那是他谢执自己的床),这种欲望显然是大多数来源于生。他谢执绝对不可能轻而易举爱上某个人。 但万一呢? 万一他也栽进去——毕竟做假设就是要排列出所有的可能性。那他怎么面对自己的卑劣,怎么面对一个被自己愚弄过的爱人,他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要么不爱,要么一生,也许这种极端粗暴的台词放在哪里都会看上去滑稽可笑,但总归是在某些人身上会得到完全的应验。 那他余生都会与这种无法剥离的愧疚相伴,难舍难分。 看似复杂的念头其实也不过是几个瞬间,甚至谢执手里的烟还剩下一半。 第8章 “橙子,你说这段时间谢哥咋不联系我了?” “嗯?” 程避愆还在刷题,闻言没有抬头,许择凯把椅子拽过来坐在他旁边,“我靠,你在刷苏卷啊。” “嗯呢。” “你这么一天到晚刷题不累嘛?” “没有别的事可做。” “怎么会呢?他们都去打篮球啊,乒乓球啊,聊天啊,参加各种社团活动的,还有谈恋爱的,反正有的是事情能做,老班昨天还说了,咱班学生也不能一直刷题,你知道昨天吕燕都吐了,就因为一整天都在看卷子头昏脑涨的,老班说最近要不就搞一搞集体活动,不然这样一整年下来人还没到考场就傻了!” “是哦。”程避愆缓缓打了个哈欠。 “我是不是哪儿得罪谢执了?”许择凯:“好像没有吧,我没感觉出他哪里不乐意啊,虽然他从来不主动找我,但我每次给他发消息他回复都还挺快的。” “会不会是那天我在他家喝多耍酒疯了?我耍酒疯了没?” “没有,你睡的像猪一样。” “那就好那就好,但为啥我感觉他态度冷淡了?” “我们本来就和他不熟啊。”程避愆抬起头看他:“他有他的事要做,为什么要找你呢,他能在你身上得到什么价值?你这样患得患失的,你喜欢他?” “怎么可能啊我凑?”老许压低音量,“我的妈,我又不喜欢男的,我只是觉得他人不错,又有钱,而且性格是真的好,虽然我不图占他便宜吧,但总觉得跟他在一块儿能学到不少东西。” “你咋不说话了,我记得他还要追你呢,不追了做哥们也行啊,要是处对象分手了以后多尴尬,还不如一开始就当朋友呢。” “我只是觉得最好还是别招惹这种人。”程避愆看着试卷,眉目低垂,长睫下看不到眼神,他声音平静:“你想和他交朋友就去交,我对他没有兴趣。” “啊~”许择凯失望地应了一声:“那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找他了。” 程避愆看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许择凯为人坦诚,没什么心机,但交友眼光并不低,一旦遇到他看不顺眼的人,他很难再改变印象,而且大多数同学在他眼里也只会得到一般的评价,尽管在外他对谁都一团和气,面子上过得去,但心里却颇为傲慢,很多人都不被他瞧得上。 程避愆觉得谢执深不可测也体现在这儿,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获得许择凯的高评价,这其实并不容易办到。毕竟以老许的人格魅力,巴结他失败的有钱学生也非常多。 “黎雪好像看上他了。”许择凯:“我知道你对这些八卦不感兴趣,但这次是黎雪找我来问你的,而且你每天泡在卷子里也不是个事儿,多接触点外界不是坏处嘛,不然去了大学干嘛?” “看书。” 许择凯:“……你赢了。” “黎雪怎么了?” 黎雪就在一班,是学委,和很多人们刻板印象里的学委不同,她比文艺委员还要漂亮,虽然达不到校花的级别(因为一中有艺术班,而那些班里的学生太会打扮了),但容貌漂亮大气,皮肤白皙,黑长直,个子高挑身材玲珑有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没有被近视眼镜侵蚀,是很多人喜欢的对象。 学委负责分发试卷,班级前8名不定期会有小组组会,程避愆和黎雪都是小组组长,有不少交集。之前俩人还传过绯闻,是黎雪主动帮忙澄清,还帮着程避愆宣传说他并不想谈恋爱,是个敞亮三观正的聪明人。 “黎雪跟我说她想追谢执,但是前段时间谢执不是来找你嘛,就不少小姑娘磕你俩,她想打听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的话她就死了这条心,这她原话。她没直接找你估计也是不好意思,我发现黎雪平日里大喇喇的,遇上喜欢的还真会害羞啊。” 第15章 “当然不是真的。” “那以后呢?” “这是她问的?” “那倒不是。”许择凯又说:“主要是,我没搞清楚你们的性取向啊,感觉乱七八糟的,你说不就两种性别吗?为啥还会这么乱?” “m国有一百多种性别了,塑料袋也是一种。” “啥?” “现在不是真的,以后的事情我说不准,我很少对未来的事做承诺,能提出推测预测都已经很困难了。”程避愆又说:“她可以直接找我聊,我也不想每天过来的人除了问题的就只有你这张看腻了的老脸。” “我凑!橙子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你以前不这么刻薄的!” “我不是一直这样吗?”程避愆摊了摊手,“而且我也没有死在试卷里吧,我只是确实无事可做,别的事情更加无聊乏味,只不过是在一堆乏味的事里面选择了一个乏味程度最轻的。” 他说:“在我看来,喜欢学习我能解,但喜欢做题就跟以后喜欢工作一样,这类人是抽象的,伟大的,不可喻的,是当代祥子,自带鞭子,右手干活,左手拿着胡萝卜吊在自己眼前,就可以一直转圈拉磨,多好啊,和谐社会需要他们。” 程避愆目瞪口呆,愣愣地竖起大拇指:“……牛,牛逼。” 诚然,程避愆绝非传统意义上的好学生,大多数时间旁人以为的安静只不过是他神游天外的体现,大多数人以为的他热爱学习其实真的只是他觉得深处校园这一方狭窄的空间,在身体极其有限的情况下,就只能被迫发展思想,而机械式的学习绝非发展的良方,但做题是必要的实践途径。有些细枝末节的内容需要通过刷题去解决,比如发现自己的错误与短板。 无论是天赋型还是努力型,都很难不产生短板,只不过优秀的学生能够正视短板,想办法给短板一个比较不错的归宿。 大部分时间,程避愆比较怠惰懒散,他喜欢高效率,但有时也会僵持在某种状态里不愿改变,为此不惜浪费很多时间,甚至维持没什么意义和收益的状态。人的复杂性在他身上有很好的体现。 比如现在他就放下了写试卷的手。 这是一个十一月份的周六夜晚,班上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放弃短暂的假期在这上自习,但气氛相对轻松,这种时刻总会有低声交谈的声音,无人管辖,他们更像是出于一贯养成的习惯——待在教室里。哪怕什么都不做,一道题都不做,只要待在这里,就能得到什么学习方面的提升一样。 黎雪直接把桌子挪过来和程避愆拼到一起,俩人成了短暂的同桌。 “我要跟你聊聊,可把我憋死了,实在找不到人聊。” 程避愆一只手拄在桌面,手掌撑着脸,侧身看向黎雪的方向,“你室友呢?” 宿舍是按照成绩和学生之间的友好程度,每个人单独和老师沟通之后的综合分配结果,这样是最合的,既能减少互相之间的矛盾,也能少搬出去几个人。 所以黎雪的室友是和她成绩差不多又跟她关系不错的。 “不行,不能跟她们说,免得以后不成还要被她们调侃,你想想,如果我没追上,以后免不了她们就要隔三差五提一次,搞不好还要鼓励我再尝试,要是她们直接找过去,找到谢执那边儿,那尴尬的只能是我,想想都可怕死。” “我记得他好像只来了一个多月,你怎么就看上了?你也颜控啊。”程避愆语气淡淡:“一中追你的可不少,旁边a大的学长也有很多,他不过是个学弟帅哥,怎么就入你的眼了?” “学长学弟不重要。”黎雪皱着眉,手里摆弄着一只签字笔,叹了口气:“他长得帅确实不假,但是我真不是颜控,哎,你知道我三舅有个射击馆吧?” “听过。” “嗐,我上次邀请你去玩被你以要在图书馆看书的由拒绝了,你别是忘了?” “没忘,咋了。” “我上周周日,在射击馆看见他了,橙子你是真不知道,太他妈帅了,百发百中啊!我三舅亲自接他,回来跟我说,他是玩儿真枪的,各种枪早就玩遍了,早年在x国培训,全是荷枪实弹的真家伙,那个特训营是签生死状的,死了残了都不管,有的人出来都断腿了。” “哦豁。” “你能不能不要以这么平静的表情说表达惊讶的词???” “总得给点反应啊。”程避愆:“所以你是觉得,这种有别于普通高中生甚至是普通人类的经历足以吸引到你,让你一下子就喜欢上了。” “有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的原因!”黎雪拍了下他大腿:“程哥,能不能不要这么急着刻薄输出啊!你这样聊天我没办法往下说!” “可以,但我建议你小点声。” “哦哦,我知道!”黎雪降低了音量:“要不咱俩出去咖啡厅聊?” “懒得动,还有被传绯闻的风险。” “这都高三了,很难有人能和你传绯闻了吧?估计要等到大一才会有新的一批绯闻对象,现在都排着队等候呢。” 程避愆不置可否:“所以还有什么由?” “他是一个人去的射击馆,我就去搭话了,我感觉他是个特别聪明的人,和你不相上下吧。” 程避愆哈哈了两声。 “对,他就是这样,很多时候都不说话,就听着你说,非得等你问他他才张口,所以你总觉得他早就把你看透了,只是在那沉默着,心里指不定想什么呢,而你却对他一无所知,这种根本就不对等的感觉,导致这个人很神秘莫测,那种气质真的太独特了,我没在其他人身上见过,老程,这到底是咋回事,你能解释吗?我真的太好奇了,我已经困扰一周了,我其实不是很想和他在一起,我就是想靠近他,了解一下这样的人,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难道你不想吗?你俩咋认识的?” 第16章 程避愆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也没有那么神秘,我的个人见解就是,他见多识广,人又聪明,很多事情就会有比其他人更深刻更全面的见解,聪明的程度影响了看待事物的深度,而见多识广又增加了广度,如果有了这两样,他就会看起来让人猜不透,因为他能够轻而易举看透别人,并早早做出应对,而在同一时刻,对方还对他一无所知,所以你才会觉得他神秘,因为也许你还在试图分析他或者思考自己应该做出什么回应的时候,他已经预判到了这些,他永远快你一步,你当然会觉得他与众不同。” 黎雪陷入沉思,好半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橙子,你真的太牛了,真的,还好我来找你了,不然我怎么也不清,我根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想明白,橙子!呜呜呜呜我的橙子啊!我好想抱抱你!” 她说着就把手伸过来,被程避愆用一本书挡住:“请你矜持。” “那我是追还是不追啊,他不会是同性恋吧?他到底喜不喜欢你啊?” “他应该是很难喜欢任何人。” “跟你一样?” “他和我不一样,但不妨碍他很难喜欢上别人。”程避愆:“如果你认可我的分析,我能给出的建议就是不建议你追,但我的建议就只是建议。” 程避愆打了个哈欠:“如果你觉得事情造成困扰了,你就只能去直面它,怎么都要解决。” “你说的对,我一直很重视你的建议,说实话,听你这么一说,我反而觉得你俩更有可能,你好像很了解他,他应该会喜欢一个能了解他的人吧?” 黎雪趴在程避愆的桌子上,声音变得闷闷的,“我感觉我追不上,我已经在脑子里幻想过很多遍他会如何拒绝我的场景了。” “那怎么办呢。”程避愆说:“可能每个人的一生都有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和得到的人吧?比如我,我真希望自己能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一起,但真可惜,就算我生活在他的时代,也不可能,因为他是个直男。” 黎雪顿时侧目:“你可以去找毛姆。” “我对刻薄男兴趣不大。” “那刻薄的舔狗呢?比如王尔德。” 程避愆“啧”了一声:“黎姐,别追了,他配不上你。” “你真会安慰人啊程哥。”黎雪:“你这种说反话的死德行我可太熟了!” “我说真的,就算他答应你,你们的付出也可能差距悬殊,到时候你会面临巨大的损耗,而只能获得微小的收益,当二者严重不匹配的时候,他就很难配得上你了。” “我有点儿没听懂。”黎雪拧眉:“你是说他有可能会玩弄我的感情?” 说完黎雪又叹了口气:“他估计压根看不上我,哪怕是抱着玩弄感情的目的,程哥,你说怎么会有六边形战士呢,他好像什么都有,你知道a市谢家,隔三差五上财经报和央视会堂的家族,根深蒂固的,他还能长得那么好,他还那么聪明又自持,真的绝了。” “所以他性格上必然会有常人同样难以解的瑕疵,你要相信上帝是公平的。” “咱们国家可不提倡上帝,要不然你改成玉帝。” 程避愆:“聊完了,你该把桌子拿走了。” “你急啥,程哥,我想去试试,如果不行,我就撮合你俩。” 程避愆终于有了反应:“试试可以,但不必撮合我俩,你不要成为这么流俗的好事者。” “你还是没告诉我他来找你干什么。”黎雪斜眼看他:“橙子,他是不是追你了,你实话告诉我。” “他的话你能信?” “他的话我不信,你的话我信啊。” 程避愆笑了一下。 “啧啧啧,美人一笑,我感觉我都黯然失色了。” “他是说过要和我处对象,但也确实不是发自内心的,如果我连这都看不出来,我就是真的瞎。” “他为啥要这样?觉得好玩儿?他应该不是这种人呢。” “我们很难精准评估他人的全部阶段,哪怕某个阶段或者某件事猜中了,人的想法何其复杂,也一直在变化。”程避愆:“不过,只要知道结果,就能反推。” 他说:“他并不喜欢我,所以他说要追我,不管是怎么缘由,都不会是出自喜欢。” 黎雪默默看着程避愆,“程哥,如何做到像你一样聪明?” “我有时候也挺蠢的。” 黎雪:“恰恰如此,只有聪明人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啊。” “聪明人不可能一直聪明。”程避愆:“回去吧,还有五分钟就放学了。” “程哥,耽误你半小时,我真是过意不去啊!” “没事儿,你长得不丑,就当养眼了。” 黎雪嘶了声:“程哥,要不咱俩在一块儿吧?” “不行。”程避愆:“我发现我还是对男的兴趣大些。” “哼,我早就猜到你是gay!不过是眼光太高,才说自己不喜欢人。” 黎雪站起身:“我明天就去试试,不过二年一有双休啊,我得等周一了。” 程避愆伸出手,懒洋洋摆了摆,示意送客。 第9章 黎雪其实隔三差五就会去找程避愆聊聊,她觉得程避愆很聪明,很多想法都鞭辟入里,而且不会说教,就只是提建议,压根不在乎她会不会采纳。根据程避愆的说法,提建议是出于友谊,之后的事情,比如她会不会因此改变,程避愆根本不关心,那并不是他的课题。 第17章 之前她还觉得程避愆有些冷漠,毕竟朋友都应该真心希望对方变好,但程避愆说希望这东西谁都可以希望,和在许愿池对着王八扔硬币一样,不能扔下去就笃信有用,希望仅仅就只是希望,而不是目标和计划。可以希望一个人改变,但也仅此而已,你不能真的去改变他,这很难。这是他的观点,他就只是输出观点,对他人的生活,他其实很少介入,但大家又真心想要获得他的建议,想了解他的想法。 周日上午时,黎雪没忍住去二年一看了眼。 虽然二年一不硬性要求周六一定要来上课,但教室却是一直开放的,学生们可以选择在宿舍睡觉,当然可以选择来教室做题,毕竟教室的光线对学习最好。 她没想到谢执会坐在教室里,靠南方中排的位置,以一个十分懒散的姿势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本书。 黎雪视力不错,看到那本书的封面露出了“84”两个字。 她想了一会儿,掏出手机。 大鸭梨:程哥!什么书叫84啊? 程闭千:1984? 大鸭梨:没事了程哥 黎雪叹了口气。 大鸭梨:这是冷门书吗 程闭千:十分热门 大鸭梨:……捏妈的 大鸭梨:你还是把他微信号给我吧,我不敢直接进去 程避愆不常看手机,能这么快回复也是她特意嘱咐了双休日多看消息,因为她随时可能会联系他,她最近实在是太需要橙子了,橙子就是她的主心骨定心丸,只要有橙子那个一脸淡定永远从容永远气定神闲的人在,她就觉得什么事她都能有勇气面对。 她加了谢执。 一开始谢执看了手机,但没通过她。 她只能再加的时候备注:“我是程避愆的朋友”。 通过了。 黎雪又去找程避愆。 大鸭梨:有没有什么地方适合聊一会儿又不会被看见的,我怕被传绯闻 程闭千:怕什么,怕没追上丢脸? 大鸭梨:当然了!同性就不会直接被怀疑,异性就会啊!我要是男的我也不怕了! 程闭千:教室门口反而好一点,别地方被看见了才叫真说不清 有道啊! 黎雪做了个深呼吸,既然如此,干了! 大鸭梨:谢执,你好,我叫黎雪,是三年一的,上周日在射击馆我们见过。现在就在你班级门口,你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有事和你说。 她隔着门,看到谢执把书放在桌面上,起身走出来。 她开始紧张了,手心发烫,微微出汗。 学校刚刚开始供暖,走廊里的暖气还不是很热,只是温的。 谢执走出来,他特别高,校服在他身上异常帅气。黎雪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也明白这是谢执身上自带的,浑然天成,不是他有意释放的什么玄之又玄的气场。 黎雪硬着头皮,抬起头看他。 她其实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信,她本身也是个很自信的人,以前她确实找不到不自信的由。但现在在谢执面前,她就是非常紧张,她觉得自己简直无所遁形,她甚至怕自己连呼吸都会被对方在心里嘲讽愚蠢,哪怕对方甚至不会表露出来,语言神态和眼神都不会表露,她也会揣测对方是不是会在心里觉得她不行。 她有些后悔自己的冒失了,她应该准备好完善的计划再来找谢执的,起码加上之后用微信聊一段时间再有什么举动。 太不应该了,橙子真是的,为什么不提醒自己一下啊! “学姐,找我什么事?” “我刚才,看你在看《1984》?” “嗯,你也看?” “我没有看过,我看到你在看,我就问的橙子,呃,程避愆。” “我知道。”谢执笑了一下。 啊啊啊啊!笑的这么好看干什么!!! 黎雪藏在校服袖子里的手握了握拳。 她冷静两秒,以一种尤其随意的口吻说着:“下午你有事儿吗?要不一起去射击馆?” 谢执似乎有些惊讶,然而没等他说什么,黎雪又说:“我把橙子也叫上,咱们一起!” 谢执微微挑了一下眉,说:“那不如去看电影吧,许择凯说他想看《异形夺命舰》,下午正好有。” “也行!”黎雪松了一口气:“那我订票,咱们四个一起。” “我安排吧。”谢执口吻温和,“你喜欢坐在什么位置?” “我?我都可以。” “你们三个以前一起看电影吗?” “嗯,橙子喜欢看文艺片,我一开始不喜欢,后来受他影响,也喜欢上了。” “前男友么。”谢执翻着手机,应该是在订票,问的漫不经心。 “不是不是!我们没有在一起过。”黎雪说:“我们都不是彼此喜欢的类型。” 她说完,其实还挺期待谢执会不会问她喜欢什么类型的,但谢执没问。 “订到联排座了,下午三点,但位置比较靠后,电影快下架了,人不多,如果不喜欢后排能改签。” “应该没问题吧。”黎雪说:“我问问橙子。” 她说着直接掏出手机。 大鸭梨:看电影啊橙子,谢执订的票,四人连坐的 大鸭梨:你不知道,我原本打算约他去射击馆的,我感觉他想拒绝,就把你搬出来,他一听有你,立马说一起看电影了!他肯定对你有想法! 第18章 程闭千:那我就更不能去了 大鸭梨:别啊!我说虽然这关系可是够乱的,但没你真不行,那我就一点后续都没有了,他对我是真没兴趣啊!看我的眼神跟看桌椅板凳没区别! 想她黎雪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待遇啊!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众星捧月的日子,而且她觉得就算自己不是谢执喜欢的类型,男人也通常都会欣赏美女吧?他简直目中无人啊。 “那我……先回去了。”黎雪不自然地说着。 “学姐再见。” 黎雪快步离开,没有回头,一直到上楼之后速度才慢下来。 大鸭梨:橙子,我感觉我凉了 程闭千:点击领取aed除颤仪 大鸭梨:别逗我了,他是对我一丁点的兴趣都没有 程闭千:好郎怕缠女 大鸭梨:我没有那个勇气 程闭千:低于自尊心的喜欢,不要也罢 大鸭梨:你说的是,我确实还没到喜欢的不行了那种程度 大鸭梨:但还是挺喜欢的 大鸭梨:他好高,身材真好,被他抱一定很舒服,卧槽,我想哭,我感觉我挺贱的 程闭千:完全感觉不出来你的感觉 大鸭梨:橙子,没有你我都不想活了 程闭千:那你死远点 大鸭梨:橙子,我真的好难受,他真的没有看我一眼,我想不到如果能被他在意该有多幸福 程闭千:不提倡偶像崇拜,太影响生活和思想了 大鸭梨: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智啊,而且你能保证你可以一直智吗?你也可能遇到那个让你不智的人啊,橙子,我说真的,我现在真的突然就特别难过,我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什么 程闭千:这不是一个什么好人,和他谈估计会更难过吧。 大鸭梨:你凭什么说他不是好人啊?有啥证据吗?(我生气了,不许污蔑我的偶像!) 程闭千:目前还没有,只是直觉。 大鸭梨:哈????? 程闭千:我直觉他对人心的解可能非常规,这样的人善于玩弄感情,操控人心,所以陷进去会很难受,走不出,也只会更讨厌自己,因为他有能力把自己摘出去,摘得干干净净,全身而退 大鸭梨:你把他想的太坏了,他不会那样的 大鸭梨:他的笑真的好好看,那种漫不经心的,我感觉我今晚要开始意淫他了,先找两本他的同人小黄看看。 大鸭梨:橙子,我好想要他能亲我抱我咬我,搂我的腰,压着我不让我动弹,对着我说脏话,我希望我们能一起睡觉…… 程避愆发来一个流汗的熊猫头表情包。 程闭千:你可以意淫,但能不能别和我分享,姐,你是不是多少有点冒昧啊? 大鸭梨:我把你当闺蜜,对你知无不言,你忍心嫌弃我? 程闭千:头疼 大鸭梨:他的手很好看啊,想牵 然而黎雪看到,这句话后面跟了个红色感叹号。 “卧槽!” 她赶紧进了教室,却发现程避愆根本不在教室里。 “老许,橙子呢?” “图书馆呢。” “他敢走啊?万一老师来讲题呢?” 周日上午确实会有老师突然造访过来集中讲某个区域的题,比如数学老师会来讲几何函数,偶尔英语老师会来播放一个英语脱口秀,语文老师会放一些散文朗诵之类的,带着大家一起增长知识,所以大家也都默认了周日上午不能离开。 “他想走谁会管他啊,上次测验不是又七百多?” “老班不是说只要不是750就还有提升空间嘛?” “所以他去图书馆提升语文去了。” 黎雪摊了摊手:“我真是……他把我拉黑了,你快把手机给我,我要跟他道歉。” -------------------- 主角攻受非常规高中生,过于想化,觉得读不习惯后面不用再看了。有很多论内容,可读性很低。 第10章 加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午饭之后了,程避愆躺在宿舍床上,还在听从黎雪本人那里得知原委后的许择凯在那啧啧称奇。 不过病假结束后的孙一回来了,他睡在许择凯对面,挨着门的方向,平日里少言寡语,和外人聊天不多,人缘一般,按照许择凯的话就是,这人性格有点“葛”,因为他想事情和正常人不一样,有自己特殊的道德准则,也很难评价。 就得举个例子来说,比如之前学校有很多流浪猫,外班出现过一起虐猫事件,有个学生把自己拍摄的虐猫视频发到了学校大群里,很快就被举报,找到了这号人,被通报批评,还记了处分。 大多数人都在谴责,一部分人事不关己不闻不问,一班生物课时谈到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话题,把它当成一个案例讲了。 当时孙一发言时说:“流浪猫传染疾病,没人给做绝育,不断泛滥,有携带狂犬病毒危险,它们本身也得不到快乐,生下来也多是母猫滥交或者被强奸,是没有尊严的产物和生命,不如全部安乐死。” 他的回答直接把话题上升到了道德困境,引起轩然大波,那时候还只是高一,从那以后他的人缘就变差了,很多人用异样的目光看他,分配宿舍时也没人想和他在一起住,甚至提出的由是觉得他会投毒残害同门,让人害怕。 程避愆倒不是主动请缨,只是当时觉得班主任实在为难,班主任是个50多岁的好脾气男人,语文老师,有一些想主义和浪漫主义情怀,这也就意味着他其实不太适合管班级,面对很多事处能力都很一般,程避愆出于对想和浪漫的尊重,就说自己可以和孙一一起,当然当时他并没有考虑另外两人乐不乐意(彼时另外两人还未定),另外两人包括许择凯在内也是后来知道消息也愿意选择程避愆的。 第19章 两年来他们和孙一并没有产生过什么矛盾,孙一似乎有自己的世界而且十分沉醉,程度比程避愆深得多,他喜欢看武侠小说,非常痴迷,不需要和人交流,很多时候都没有存在感,甚至会被人直接忽略。 可能没有猫咪安乐死事件,他的人缘也不会比现在好到哪去。 但孙一在的时候,许择凯还是会收敛很多,很多事都是在手机上和程避愆沟通。包括出国的闫哲,他们仨有一个单独的讨论组,所以宿舍群(4人)就只单纯用来平摊空调费。 午睡醒来之后程避愆就和许择凯一前一后出门了。 许择凯纯粹和程避愆闲聊:“咱俩的柜子都锁好了,我每次都得检查一遍。” “你还担心他呢?” “不能不防啊。” “真想害人是防不住的。” “那你为啥还要和他当室友啊?” “可能相比于被害死而言,我更害怕不清净吧。”像孙一这种人,想吵闹也吵闹不起来。 “得得得,那我以后可还得少吵你呢!” 程避愆给了他一个白眼。 他俩先和黎雪汇合,接着又在校门口和谢执汇合,又一起打车去电影院。 远远就能看到谢执手里拎着四份咖啡。 许择凯:“他这人情世故真的是没谁了。” 黎雪:“你看他站在来往的人群里,活脱脱的鹤立鸡群。” 许择凯:“黎姐,你骂人真脏,周围的学生都被你骂了。” “本来就是啊,那就换个词,人中龙凤。” 几人路上没什么说话的机会,汇合之后也很快打到了车,黎雪坐前面,许择凯钻进后排车里,“哎呀,我习惯了,要不我下来你先上?” 许择凯的意思是之前坐车的时候,程避愆懒,就总是要坐在最容易下车的位置,所以这次他习惯先上车,但这样的话要么程避愆被夹在中间,要么他俩就被谢执隔开。他没想太多,只觉得程避愆会更愿意和熟人挨着,所以应该是程避愆先上车,然后是他,最后是谢执。 说完他觉得有些不妥,搞得好像他们嫌弃谢执一样,就不免有些尴尬。 程避愆叹了口气,看了眼谢执,“你上去。” “好啊。”谢执笑着上车,像是才听见他们说话一样,装傻一流且自然。 程避愆脸朝着车窗的方向,和谁挨着坐他无所谓,他只想先下车。许择凯保护他保护习惯了,他平日里矫情事多,所以许择凯没做错什么,至于谢执会不会多想,关他屁事。 他和谢执已经快一个月没联系了,现在十一月中旬,微信上谁也没主动找谁,程避愆觉得生活并没有受到影响。 喝了几口咖啡,程避愆觉得午睡后的倦意飞走了一点儿,但他这个人的基调就是半死不活,懒懒散散,所以黎雪才会说他和谢执像吧,他俩都是半死不活那种。 前排是个女司机,看起来三十多岁,挺年轻的,问黎雪怎么和三个帅哥一起搭车,哪个是她男朋友。黎雪也不怯场,说“姐要不你猜猜”。 女司机猜的是许择凯。 “哟,怎么猜的呀姐。” “另外两个帅的有点儿过分了,他俩更像一对儿。” 车里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然后许择凯很快接话,佯怒说“姐不能这样啊!你这不是说我不够帅嘛!” “你也帅,哈哈哈,只是另外两个也太帅了点儿,现在的孩子营养好,长得也好,都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时代好啊,发展好啊!” 这姐也太红了点儿,程避愆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偶尔他也会从玻璃上看到自己反射出的影像。 说来也奇怪,他倒是从没因这张脸自鸣得意过,他觉得脸给他带来的烦恼要比好处多太多了,为此他浪费了很多时间要和外界交涉,交涉的目的往往都是如何能避免以后再度交涉,而这些步骤本可以没有,他就不信每个人都有。 当然,谢执肯定有。 看电影程避愆通常坐最里面,有墙就挨着墙,没有就坐在边缘,避免人群从他膝盖前经过或者擦着他身体过去,总之就是避免和人接触过近。 这次订的票比较合他的心意,他就坐在了靠墙的最里面,然后许择凯跟着他进来,挨着他坐了下来。 然后是谢执,另一边是黎雪。 黎雪坐下时就很兴奋,立马给程避愆发了消息。 大鸭梨:我靠!我俩挨着!老许也太有眼力见儿了吧! 程避愆没看到消息,他不喜欢在暗处看手机。 电影一般般,在程避愆的观影史里,只能算作中等,但已经合格了。他对异形没什么特殊的感觉,对荧幕里的死人突脸更是毫无感觉,因为看过太多电影,他基本已经能够预测到高能会在什么时候来,就会提前做好准备,在心里打上预防针,一旦如此,十之八九的高能都不会吓到他。 影厅里大概有二三十人,也有周日过来的学生,还有一些小孩儿。程避愆听说这部电影在刚上映时被家长举报过,他不太能解,因为电影早就提醒过并不适合未成年,所以这种举报的行为在程避愆看来,就像是一个人路过不喜欢吃的菜馆,他分明可以不进去,但他偏偏要进去之后指着老板啐了口痰说你家的菜都是垃圾一样。 他也不知道这些带着孩子来看电影的家长和那些举报电影的人是不是同一拨人。 第20章 程避愆看电影时很安静,许择凯一开始总以为他睡着了,现在已经习惯了。 但许择凯话多,不能找橙子聊,他就冲着谢执的方向,低声说着:“听说这部联动了《普罗米修斯》前传,那个你看了没?” “看了。” “你喜欢看这种啊?” “喜欢之一。” 许择凯:“你喜欢在看电影时聊天吗?” 闻言谢执终于把目光看他瞥了一下,说:“不太喜欢。” 许择凯:“……”他心说我可能是个傻、逼。 他小声问:“那不打算和黎雪聊聊吗?” 谢执没搭他。 另一边黎雪其实很紧张,她能确定自己确实喜欢谢执,她这几天找人调查了一下谢执的从前,她想知道这人是从哪个学校转过来的,为什么直接就能进一班,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途径。 三年级的教导主任之一是她二姨,和她说谢执的档案是保密的。 她当时听了第一反应是不可能吧,她二姨说:“保密的,我们看不了,只有校长他们能看。” “为啥要搞那么神秘?二年一班主任也看不了?” “看不了,和军方有关系,以后可能还会走。” “啥意思?” “以后国家要是能用到他,他就还可能回去。” “咱们国家不是最不缺兵吗?还是说他有啥特殊技能啊?” “那就不知道了,但他成绩没问题,做了全套的高考试卷。” 黎雪当时记得,她二姨露出了一个很是奇特的表情,像是兴奋激动,但又不得不碍于矜持而死死绷着,她说:“730分。” “夺少?哈?二姨,你在讲《意林》呢?!” 她二姨说话也挺不留情面的:“你信不信对我没影响啊。” “这也太……太离谱了吧?” “那是谢家的人,谢家出天才不奇怪,他们家族出过3个院士。” “那他为啥选择高中,还是高二,多不自由啊。” “这个不太清楚,校长也问了,他说家那边找人算了,说他应该来一中待一年,具体原因他没说,他有可能直接参加高考,升学率算到二年一去,他们老师乐坏了,根本不敢管他,好在他也老实,毕竟是大家族子弟,对了,我说的这些,你别告诉任何人,包括程避愆,我早就知道你整天围着他转,什么事儿都往他那抖搂。” “找人……算???”黎雪不乐意道:“二姨,您确定要和我说的这么悬乎嘛?” “你二姨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早就过了爱编故事骗小孩儿的年纪,这我还是听副校说的,我当时不在,这事儿就别再外传了,免得那群孩子不知分寸再编瞎话。” 天知道黎雪获得这些消息之后那幼小单纯的心灵受到了多大的震撼,她不知道谢执到底是做了什么卷子,但是那个分数简直是她不能解的,他们测验的时候600——680之间就算是很高的分数了,班级里能上700的人每次也就零星三五个,因为一中没有简单的模拟卷,而且就算是历年高考卷,他们也很难达到730分,这就意味着除了语文,几乎全满,而且她根本没打听到谢执以前的学校,说明很可能根本不在国内。 按说如果不在国内,脱离应试教育,就更难针对高考模式做出什么好成绩了……难道他真是天才? 总之谢执的形象在黎雪心目中已经从深不可测变得高不可攀了,这件事她是强忍着才没和程避愆说。程避愆跟她说过:“我不是嘴严的人,别什么都和我说,很多时候你以为我热衷于保密,那只不过是我觉得那些事儿没什么传递的价值而已。” 标准的程避愆式表达,讲话难听,但又很有道,让人又想骂娘又忍不住比大拇指,于是最后只能竖起大拇指骂他的娘。 第11章 黎雪收回思绪,她其实很想和谢执搭话,但又怕对方觉得她是个看电影时喜欢叨叨的没有素质的人,只能心里暗暗叹气。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等同于把相当一部分情绪都交出去了,不受自己控制了,而这时候发现对方连控制权都懒得要时,便会变得异常悲催。 电影播到中途尸体突脸的环节,黎雪吓了一跳,影院里不少人都尖叫出声,并不安静。 “吓死我了。”她拍着胸脯,不经意朝着谢执的方向看了眼,幅度很小心。 然后她发现谢执正看着左边,也不知道在看老许还是橙子,不过估计是橙子。 程避愆窝在角落,动都没动弹一下,就像是死了。 不愧是他,据许择凯说,之前他找了个禁片和程避愆一起看,那片子黄暴血腥恶心,很多人根本就看不下去,但程避愆全程把完整版从头放到尾,连呼吸都没乱一下,结束之后许择凯看了眼程避愆手表的心率监测,发现程避愆的心率始终维持在46到56之间(要知道正常人的静息心率最低在60),许择凯说他觉得有时候程避愆已经死了,只不过是身体还在工作,但由于他魂儿不知道哪去了,以致于身体意识到没人监督自己,于是就很偷懒,就不那么热爱工作,心脏跳的非常摸鱼。 黎雪总觉得程避愆肯定会在某个领域破功破防,不复淡定,但她至今没找到。无论是绯闻谣言诋毁,还是恐怖电影涩情内容,在程避愆眼里统统归类于正常合的现象,无法跳出他的解范畴。 谢执也没有反应。 第21章 谢执和程避愆还不一样,刚才尸体突脸时,连许择凯都窝草了一声,但谢执看到这一幕时哈欠正打到一半,没有任何停滞地打完了,给黎雪的感觉就是,如果说程避愆能预测到恐怖时刻的来临而有所准备所以平静,那谢执就是压根不管什么预测,他是能真正面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的人。结合他以前那些黎雪一知半解的经历,黎雪猜测这类画面吓不到谢执再正常不过,因为谢执有可能是真的见过尸体的,所以哪怕是不隔着屏幕,哪怕是真实发生在谢执面前,谢执也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天知道这是无形间装了一个多么大的逼。 “谢执,你是不是觉得电影无聊?”她问。 “挺好看的。” “女主好看吗?” “还不错。” 黎雪无声叹了口气,她有种谢执在敷衍她,把她当成普通高中生的感觉。 不是……她的意思是,她确实是普通高中生,但因为谢执不是,但谢执又把她当成了高中生,她能感觉到,他俩之间存在壁垒,并且谢执不会跳出她高中生的身份去和她相处,这感觉难受极了,不舒服又没办法怪罪对方。 她又问:“谢执,你喜欢橙子吗?” 谢执顿了一下,“程避愆?” “对啊。” “不知道。” 黎雪一愣:“啥意思?” “没有经验,不太确定。” 黎雪:“……” 她能说她没听懂吗?没经验是没喜欢过什么人,那不太确定又是? 她很想问“那你喜欢我吗”,但她实在没勇气问出口,她也完全不敢预设谢执会回答她什么内容,她觉得自己特别懦弱。 “我去那边和他聊聊。” “啊?” 谢执说:“我和老许换一下。” “哦哦,好。” 黎雪伸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心里泛起沉甸甸的失落,又觉得空荡荡的。 “黎姐,你还好嘛,嘿嘿嘿,这片子可以啊!高能真不少。” “是啊,刚才吓我一跳。” 要是能像许择凯一样没心没肺就好了,可惜,她没办法成为另一个人。 程避愆没察觉到旁边换人了,他的目光很专注地看着荧幕,直到感觉手背上有什么东西,触感很轻,他下意识伸手碰了下,感觉到像是触角一样的东西在爬行—— 程避愆浑身汗毛竖起来,差点猛地跳起来。 他强忍着不适感死死握着手机打开手电,发现一只比拇指大一圈的大肚子蜘蛛吐着一根蛛丝悬挂在自己膝盖,身后还跟着两只黄豆大的小蜘蛛。 刹那间程避愆浑身的血齐头并进,一起窜向脑门,他感觉有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关节,他下意识把手伸向一旁:“老许,老许……” “嗯?”那人凑过来:“怎么了?” 大概是感觉到他的不安,也关注到他刚才打开了手电,以为他是被电影情节吓到了,就说:“别怕,我在呢。” “带我出去……”程避愆几乎是气音了,声音里有着变调的惊恐:“快带我出去……” 那人没再废话,立马站起来拉着他手臂,程避愆反手死死捏住他胳膊,俩人起身往外走,“干啥去呀?”拉着程避愆的人简洁回应“有事”。 程避愆几乎是屏蔽了五感,一直被拉出影厅,这才像是回过魂来,猛地扑腾全身,脸色惨白,把手机塞给对面的人,又脱自己的校服狂甩。 谢执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眼看着程避愆脸上的表情像是毫无防备一脚踩进旱厕里一样痛苦又惊恐,结合他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有虫子?” “蜘蛛!好几个!母子蜘蛛!啊啊啊啊!” 程避愆抓着他的两只胳膊,焦急地恳求他:“帮我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快帮我看看,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谢执:“……” “你是谢执?”程避愆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又说:“快帮我看看,它们肯定还没走,好多蜘蛛啊!” “你别动,我检查一下。” 谢执拿着程避愆的校服,脱了校服就是个纯棉的白t,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我不信,肯定还在!” “那就去厕所脱了看。” 程避愆拉着他快步去往厕所。 谢执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手,顺从地跟着他走。 厕所有几个男的在聊天,程避愆进来就要脱衣服,被谢执扣住手腕,“去隔间。” 程避愆拉着他进了隔间,立马脱了衣服塞进他怀里,“我要脱裤子。” 他话音刚落,谢执明显感觉到,外面交谈的声音瞬间安静了。 谢执嘴角抽搐了一下。 “应该没了。”谢执出言提醒。 “不可能,肯定还有!” 外面的脚步声贴近了,谢执听到了两声低语——“窝草,同性恋!”“他俩不会是要在这搞吧?”“这是找套呢?” 隔间站俩男人,空间快不够了,程避愆几乎贴在谢执身上,但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查找蜘蛛上,无暇顾及外界的一切,也包括谢执。 “蜘蛛进不去的。”谢执说:“你再检查一下裤脚就行,感受一下,腿上有东西吗?” 程避愆胡乱摇头,这才感觉有点冷了,缩了缩肩膀。 “衣服穿上吧。”谢执说:“没有蜘蛛了,实在担心我们出去开房看。” 第22章 外面传来个男声:“窝草他们要开房!” 程避愆像是累了,绷着身体,把头靠在谢执胸口的位置,疲惫地叹着气。 谢执一只手拿着他的衣服和手机,另一只手握住他光裸的胳膊。 程避愆微微瑟缩了一下,没有推开他。 他额头的碎发乱糟糟的,有几根遮住了眼睛,他拿过衣服穿上,一脸的沧桑,一脸沧桑地抬头看谢执。 “你刚才没看到,这么大。” 程避愆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圆。 “后面跟着两只小的,在我膝盖上。”程避愆伸手把额头的头发往上捋了两下,显得有些神经质。 “我小时候被关在阁楼里,看到过一窝的蜘蛛,四处乱窜,我没有鞋,踩到好几只,尸体,和血,脚底下都是。” “我不敢睡觉,三天,我站着,没有地方站,我感觉它们到处都是,没那么夸张,没什么可怕,不咬人,不是害虫,它们是无辜的,我知道,它们……” 他伸手用力捏了两下自己额头,又长出了一口气,“我要出去,我不想在厕所待着了。” “好。” 程避愆把t恤胡乱套上又把校服穿上,和谢执走出了厕所。 “我头疼。” “去哪?”谢执说:“去我家洗个澡?” “好好好,谢谢,太感谢了。”程避愆拉住谢执的胳膊:“大侠,我的好大哥,我头疼,我感觉已经很久没有看这个现实的世界了,果然还是这么烂啊,还好有你啊,你是活人吧?” “我是活人。” 他凑近了谢执,几乎是粘着他,“你多高?” “188。” “不能再长了,再长看起来显得蠢。” “好的。” 程避愆忽然就凑得更近,几乎是伸手搂住谢执的腰,他的动作很像是走丢了被找到之后的小朋友,没有挨骂,但是很害怕,很害怕家长会把他抛弃,于是就怯生生抱着他的家长。程避愆显然把什么都忘了,不然他不可能做出这个动作。 谢执看上去没什么反应,他带着程避愆走出影院,外面是阴天,没有太阳。 程避愆恢复了几分智,和谢执拉开了距离。 “来根烟不?”谢执语气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行啊。”程避愆接过谢执的烟,他会抽,但很少抽,更没有烟瘾。 他站在路边抽烟,一边回许择凯和黎雪的消息。 老许(备注):干啥去了?俩人走这么长时间??? 程闭千:遇到蜘蛛了,我以为旁边是你呢,他什么时候换的位置?我不回去了,那里有蜘蛛,操蛋 老许:窝草!用不用我去找你? 许择凯知道他怕蜘蛛怕得要死。 程闭千:不用,你们把电影看完吧,到时候上架app我再补结局,我和谢执换个地儿待待,你跟黎雪说一声,我懒得再发一遍了 老许:okkk “我好累。”程避愆说:“我好累。” 谢执:“我叫车。” 程避愆坐进车里的时候,一头扎进了谢执的怀里。 他能听到自己短促的呼吸声,大脑晕眩,脑海里闪回儿时的画面,又想起弗洛伊德有关童年的学说论,又想起电影院的蜘蛛,想起它爬行过皮肤的触感,在自己皮肤上行动的轨迹。 又想起谢执,想到他现在就趴在谢执的身上,谢执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这次的司机很安静,从上车谢执报了地址之后,居然一句话都没说。 不知过了多久,程避愆听到头顶传来声音:“到了。” 程避愆没有动,然后他感觉到谢执伸手,握住他肩膀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别让司机等。” 程避愆赶紧下车。 下车之后,谢执没什么语气地说了句:“我明年18,可以开车。” 彼时程避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只想洗个澡之后安静看书,他不是不能接受电影院,也不是觉得蜘蛛会咬死他,只是机缘巧合勾起了不太好的回忆,纯属意外。 第12章 程避愆洗好了澡,摊在沙发里,从谢执的书架找了本萨特的《恶心》,这是一本萨特的日记,里面的内容更像是萨特的随笔,可以放松去读,没有连贯的故事,读不懂的段落慢慢磨就行了。 谢执:“晚上吃什么?” “随便吧,待会回学校吃食堂也行。” 谢执坐在另一个沙发上,程避愆看了眼他的书封面,果然是《1984》,当时黎雪问他就猜到了。 刚才程避愆顺便看了谢执书房里的那个落地书架,很大一排占了几个墙面,是按照目录摆放的,中间还有一排排的书柜,都放满了书,分成历史、人文科学、哲学心、物科学、技术工具书等等,完全是一个小型图书馆,只是没有网络书籍和通俗畅销书。 所有的书都没有灰尘,而且有很多书有翻阅过的痕迹。 他俩无声地看了一个小时的书。 俩人都很安静,没有交谈,只能听到间或翻页的声音。 直到谢执起身,去给程避愆倒了杯水端过来。 “谢谢。”程避愆抬头看了眼谢执,“你几月生日?” “1月20。” “你比我小两天哎,快叫程哥。” 谢执:“程哥。” 程避愆笑了一下,他觉得谢执看起来居然有点可爱,要知道,像谢执这种人,大多数情况下是很难用可爱来形容的。 第23章 “我是1月18,那你刚好是水瓶座,我们分开了。” “你喜欢探讨星座?” “我不懂,本来也不感兴趣,但是马尔克斯很多作品里都有星座。”程避愆说:“他是双鱼座,你应该看完他的书了吧?” 谢执点了下头。 “我喜欢霍乱那本,比百年孤独更喜欢,你呢?” “十二个异乡故事吧,对精神病院那篇印象比较深刻,我之前看过津巴布韦的一个新闻,”谢执说着,像报新闻那样:“1973年,津巴布韦一辆运送20个精神病人的公交车开往精神病院的途中,司机因为醉酒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病人都跑了,听过这个故事吗?” 程避愆摇了摇头。 谢执继续说道:“你猜他是怎么解决的?” “报警?” “很遗憾猜错了。”谢执:“他随机抓了20个路人塞进去,当时应该是以能免费坐车的名义,所以车里很快坐满了,然后司机把这些人拉到了精神病院。” 程避愆睁大眼睛,听谢执说:“这些正常人被当成精神病人,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在里面受了七年的折磨才逃脱,这是真实案件。” “我去……比故事离谱啊,我以为马尔克斯写故事都够离谱了!” “我认为的是,文学作品有明确的逻辑,但现实没有,现实的意外性和不可控因素要高于普遍作家的想象力,所以现实往往更荒诞。” “谢执,你真是……”程避愆笑了下,“你不太像高中生,你要不要这么少年老成啊。” “我没有。”谢执说:“只是你聊到这了,有感而发。” 他又说:“我们当然也可以做别的,打游戏,谈恋爱,你要干哪样?”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程避愆,眼里带着散漫的笑意,细看还有几分引诱与嘲讽的味道。 程避愆微微挑眉,那种莫名其妙难为情的感觉又出现了,于是他只能移开目光,但现在看书又看不下去,他清了清嗓子,找了个话题。 “黎雪怎么样?” “谁?” “黎雪啊,今天一起看电影的女生。”程避愆看过去,发现谢执正在思考……程避愆确信他没有伪装,是真的想了一下这人是谁,不可置信:“你不知道她名字?” “应该是没问。”谢执说:“但我有印象。” “废话!当然有印象,这才过去几个小时,没印象就是傻子了。” “挺好的。”谢执说。 “她喜欢你,考虑和她处对象吗?她可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聪明漂亮不矫情,你以后未必能找得到了,我说真的。” “你要给我做媒?” “恩……谈不上做媒吧,只是接触你俩之后觉得郎才女貌,挺合适。” 谢执躺在沙发上,半阖着眼看他,姿势看起来漫不经心,看上去对程避愆聊的内容丝毫不感兴趣。 过了一会儿,等程避愆专心看书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你认为什么是喜欢?” 程避愆抬头,疑惑地看过去:“这么通俗泛泛的问题?” “那又怎样。”谢执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德行:“如果人人都能说清楚什么是喜欢,世间所有的感情就都泾渭分明了。” “就是因为不可能说得清,这是个非常主观的东西。”程避愆说:“你不会以为咱俩能谈出什么有价值的新观点吧?” “就因为是主观的东西,所以我才问你。”谢执依旧看着他,当他长久注视着一个人时,会让对方不自觉感受到清晰的压力。 沉默片刻,程避愆说:“那应该是,愿意把对方加入到自己未来的各种规划里吧。” “你愿意吗?” “什么?” “你愿意把我加入规划中吗?”谢执看着他,脸上带着笑意,他的笑很是漫不经心,就像这句话是他的突发奇想,无论对方给出什么回复也都无所谓一样。 “当然不愿意。”程避愆说:“你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为什么?”谢执:“我们一起看书,和睦相处,你从宿舍搬出来,我有钱,能满足你各种各样的生活所需,也很识时务,不会打扰你的各项计划,我简直是个完美男友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他可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孩,聪明漂亮不矫情,你以后未必能找得到了,我说真的。” 程避愆:“……” 他站起身来,“我要走了。” “你怕了,程哥。” 程避愆抬眸看他。 “我怕什么?怕招架不住你?”程避愆嗤笑一声:“谢执,你可真傲慢。” 谢执也笑了一声,一副很无辜的模样:“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 程避愆微微皱眉,没说话,就往门口走,他换鞋时不自觉加快了速度。 谢执跟上来,高大的身躯笼罩过来,程避愆抬手按在门边。 其实程避愆很紧张,很难说清楚紧张的原因,他想谢执应该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冒犯的行为,但这种事情谁又能百分百确定?谢执只是站在他面前,他无法猜测这个人下一刻会做出什么,在谢执身上,他一贯擅长的预测能力似乎没多大的作用。 只能去分析,以谢执的条件和阅历,不至于看到个顺眼的有点好感的人就要上来动手动脚。但他谢执又不是什么道德很高的正人君子,这个人会在乎什么名声吗,程避愆宁愿相信他更在乎随心所欲的活着。 第24章 “你要走啊。” 程避愆:“对,我要回学校了,晚上有晚自习。” 谢执伸手,挠了挠下巴,语气随意:“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儿。” “什么?” “之前打车的时候,你是不是扑我怀里了?” 他说着,身体前倾,微微低头看向程避愆,从动作上显示出了一点侵略性来。 程避愆感觉谢执似乎是凑过来在他身上闻了一下,但他不能确定,心道这是闻什么呢,他微微后退,看了他一眼,“事出从权。” “而且没有扑吧。”他挑起眉:“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谢执后退一步,说:“我只是想说,我不是什么好人,如果那种情况再来一次……” 程避愆睁大眼看他:“你想怎么样?” “再来一次我就直接抱着你亲啊,还能怎么样?有便宜不占是傻子对吧,其实我一直挺想亲一下你那颗痣的,要不——” 程避愆没把他的话听完,已经夺门而出了。 程避愆回到班级时,还有些心神不宁,黎雪和老许都在走廊,像是专门在等他。 “听说程少侠和蜘蛛大战三百回合?” 程避愆立马挑起眉:“我差点吓死,还说风凉话。” 黎雪:“谢执把你带哪儿去了?” “去他家洗个了澡。”程避愆叹了口气,看向许择凯:“你俩什么时候换的座位?” “后半段,他说找你有事儿。” “有个屁。”程避愆翻了个白眼。 黎雪凑过来,在他校服上闻了闻:“得,现在和谢执一个味儿了,我是彻底没机会了。” “啥意思?”许择凯瞪大眼:“你俩不会睡了吧?!” “什么脑子能说出这种话?”程避愆额角青筋直跳,回想起刚才谢执的那个动作,终于明白过来,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他下意识看了眼四周,语气里有细微的气急败坏,“洗烘一体机,我难不成要自带洗衣液?” 他说完看向黎雪:“你还追不追他。” “啊?” “你要是喜欢就去追,别让他太好过。” 黎雪一愣,随即微微眯起眼:“凭我敏锐的第六感,你俩绝对有事儿。” “有事儿是不可能了,有仇差不多吧,我俩只要一对话,就容易吵起来,我受不了他,估计他也受不了我。” 许择凯:“能和你吵起来的人也不多啊,我就没见你跟谁吵过架呢!” “他对我没兴趣啊,程哥,你们男的不喜欢一个人其实很明显,我不准备自找没趣了。”黎雪说:“我还是看好你俩,我觉得你俩没准能在一起呢。”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和这种人在一起。” “哪种人?” 程避愆冷笑了一下,没搭这俩人,回屋刷题去了。 “他是不是恼羞成怒了?”黎雪看向许择凯。 “我不到啊。”许择凯说:“不过确实,我也是头一次看他这样,别人还真没办法让他如此动肝火啊,不愧是谢仙人。” “谢仙人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 “好像是从天上白玉京吧,那些人说要是能追到谢执,就等同于登天,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嘛,后来就变成谢仙人了,不过他称呼多得是,什么谢少爷,谢神,乱七八糟的。” 黎雪:“他月考成绩多少?” “说到这个,还挺有意思,中等,不高不低,但是我听他班学委说,看到他做的那个试卷,有很多题没写,就完全空着,大题第一小题都不答,问就说不会,谁知道咋回事。” 黎雪脸上露出个莫测的表情,“在二年一,中等就能封神?” “也就那么几个叫,好像他班学委,非说他在藏拙,你这么感兴趣不如自己去问,我对男的没有兴趣。” “唉,算了吧。”黎雪叹了口气,“聪明人要选择及早退场,把损失最小化。” 她走向班门口,看向已经坐在座位上开始刷题的程避愆,其实有句话她一直没说,相比于谢执,她反而感觉程避愆更复杂。认识程避愆两年以来,他一直活的像个机器人,对自己的家庭情况密而不谈,像是心里有什么永远都难以得见天日的东西,深藏在地狱里,像墓穴,而程避愆就是那个守墓人。 要不是她有一次机缘巧合在他的档案上看到了程避愆的曾用名,她可能还不会想这么多。 她不能解,什么样的家庭会给自己的孩子取名叫“程罪”? 第13章 b市十一月下旬多大风,气温下降,昼短夜长,多雨,好在校园是热闹的地方,阳气重,会把萧条之气冲得很淡。 程避愆正站在走廊抽烟。 这里是宿舍3楼,对学生而言最方便的一个楼层,再低容易吵闹,再高爬楼不方便,而电梯高峰期总是人满为患,对于升入高三的实验班而言,时间是最宝贵的,学校会想尽办法在他们生活的各个环节打通效率。 尽管这样做看上去很功利,但这也是一中数年以来的惯例,一旦有什么异议,一中也会把令人咋舌的升学率拿出来堵住那些人的嘴。 整个三层住的学生,是高中三个年级的前三个班级,男女生宿舍都这样安排,所以这个楼层在大部分时间都是特别安静的。 窗外没什么好看的,夜晚的学校在熄灯以后会显出它特有的宁静,是那种你知道它在第二天就会重新熙攘起来的短暂的宁静。漆黑的操场,零星的路灯,24小时轮转的巡逻队。 第25章 宁静了一会儿之后,有雨滴噼里啪啦敲打玻璃窗。 “嘎吱——” 许择凯蹑手蹑脚开门出来,轻轻把门关上,“睡不着啊?” “还有烟没?” “我不抽烟啊。”许择凯说:“那只能明天了,我买一包备着,你啥时候开始抽烟了?” “那天从谢执那里抽了根。” “他的烟肯定特别贵。”许择凯说:“别抽了,买几个棒棒糖当平替。” 许择凯走到他旁边,雨声大了起来,所以他没压低音量,“你咋了,我发现你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心情不好,你跟那些女生来大姨妈似的。” “月底回家一趟。” 许择凯不说话了。 许择凯认识程避愆五年多了,但从来不知道他们家具体什么情况,橙子本人也说他家是非常普通的家庭,他是单亲,只有一个父亲,是中学教师,但程避愆没有在他们那个小县城读中学,而是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市重点中学,拿全额奖学金,从许择凯认识他起,就没看他在学费上花过钱,都是学校出的。而程避愆的生活费也是靠各种竞赛和给小学生做家教赚的,一直到升入高三,这些活动才都停止。所以许择凯能猜到,程避愆应该是和他爸的关系不好,否则也不至于自己赚生活费。 他不提许择凯也就没去问,俩人初中就在一中的初中部是同班,高中直接升入高中部,他很庆幸认识程避愆的时候是在初中,义务教育阶段不允许有这种等级分班制,不然他可能根本没机会认识橙子,因为他当时完全不学无术,要不是受了橙子的影响,他现在辍学都说不定,橙子是他的偶像,是指路明灯,说恩同再造也不过分。 程避愆每个月月底都会回家一趟——附近城市的小县城,需要坐6小时高铁再加上3小时大巴,这是程避愆随口说的。他能看出来程避愆不愿意回家,但又不知道为什么雷打不动每月都会回去,高三也有月假,每个月最后的一个双休日不用上自习。 许择凯陪他站了一会儿,就知道他还是不会和自己说。 “不冷吗?”许择凯说:“你要非得站着,我去给你拿个衣服?” “不用,谢了老许。” “跟我客气啥。” 许择凯悄咪咪回去了。 可能是雨声太大,他睡意也不强的缘故,他居然觉得有些惆怅,一想到五年以来橙子都不肯和自己说他的家庭,说他到底背负了什么,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太让人觉得靠不住,还是橙子的秘密实在不能说。 他居然也有胡思乱想的时候,意识到这一点他自己都惊呆了。 他甚至觉得新奇,这种惆怅的心绪不可多得,简直值得纪念一下。 于是他发了条朋友圈: 好大的雨! (配图一张隔着窗户拍的黑漆漆的照片) (屏蔽老师和家长,以及几个爱打小报告的同学) 不一会儿就收到了好几个夜猫子的评论。 大鸭梨:深夜感慨,奈何实在没文化,只能发四个字 张清:哟,大雨哥~ 汪灵灵:老许,还不睡觉,明天不是抽查学生上去讲试卷吗? 景容:橙子睡了没? 老许回复景容:?你咋不自己去问他 大鸭梨回复老许:肯定没搭呗,橙子全都免打扰的,哈哈哈,等他考进来,橙子就回复他了 大鸭梨回复景容:容儿,两年了,你就不能争点气考进一班,让程哥看看你这喜欢的力量到底有多大? 景容回复大鸭梨:我太笨了,配不上他。 大鸭梨回复景容:你长得帅啊 景容回复大鸭梨:对了,你知道谢执吗?你要是见过他,就不会觉得我长得帅了 大鸭梨回复景容:………… 老许:tm你俩拿我这当私聊了? 谢(别乱加):程避愆睡了没? 许择凯:“……” 老许回复谢(别乱加):没有啊谢哥,他现在正站在走廊窗前,伤春悲秋,哦,只是悲秋。 大鸭梨回复老许:老许!双标狗! 老许回复大鸭梨:姑奶奶闭麦吧可 谢(别乱加):私聊吧。 —— 谢(别乱加):他没带电话么? 老许:没有 谢(别乱加):我打他电话,你接通之后给他送出去,谢了兄弟 许择凯的第一反应是还能这样? 但毕竟之前许择凯承过他的情,咖啡火锅电影票,而且那天喝的酒都是谢执出钱,他转账过去直到过期对方也没收,所以他还真不好直接拒绝,就只能把电话拿出去看橙子怎么处了。 他把程避愆的手机拿出去,“橙子。” “怎么?” “谢哥打给你的。” 许择凯看到程避愆立马挑起眉,但还是把手机拿过去了。 许择凯很识趣地转身又回宿舍里了。 程避愆把手机贴到耳边,“有事儿?” “宝贝,想我了吗?” 程避愆:“……” 在这之前,他绝对无法想象秋天雨夜寂静的场景里孤身一人听到一个特别好听的男声叫他宝贝是怎样一种诡异的场景。谢执的声音活像专门练过的,还刻意弄得低沉魅惑,直抓着他的耳膜,听到那一瞬间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真没想。” “那太遗憾了。” 第26章 “那在走廊干什么呢。” “什么也没干。” “别在走廊了,你躺回床上去,把耳机戴上。” “干什么?” 谢执笑了一声,很轻,几乎是气音。 程避愆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些。 他承认,这种场景,这种声音,他确实有点受不了,半边脸都烫了。 “橙子,想不想让我抱抱你,嗯?mua~” 程避愆手一抖,手机差点甩出去。 他沉默良久,对着手机咬牙切齿:“谢执,你是不是有点太恶心了?” “还有,你这种亲手机的操作是什么滑稽行为?” “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和他女朋友打电话就对着手机亲,他说他女朋友特别喜欢这个,他每次都亲个不停。你不喜欢吗?” 程避愆做了个深呼吸,“我只觉得你有病。” “我健康得很。”谢执:“听话,回去躺下,宝宝。” 程避愆:“……” 他深吸一口气,“谢执,你真幽默,你再这样我挂电话了。” “我只是想你了。”谢执说:“你不回我消息,我联系不上你,也不敢上楼找你,我这人脸皮薄,自尊心强,我怕你当面撵我走,那我老脸往哪放?” “谢执,你是在钓我吗?” “你怎么解都行,我是真想你了,你摊上事儿了,我可能真有点喜欢你了。” “橙子,明天中午能不能去你宿舍找你?” “你进不来。” “不可能,宿管听到我名字就会放我进去,不信打赌,你输了让我亲一口。” “不赌。” “好吧。”谢执不无遗憾:“你宿舍几个人?” “现在是三个。” “另一个是谁?” “孙一。” “他中午也在宿舍午休吗?” “他不在,他很少在宿舍,长在教室了。” “明天中午你直接回宿舍,我给你带饭。” “不用,我爱吃食堂。” “橙子,一直拒绝我会让你爽吗?” “你这是什么话?” “我以为拒绝我这么优质的追求者可以满足你的虚荣心呢,不能吗?” “我没有这种爱好。”程避愆:“我困了,没什么事挂了。” “橙子。”谢执压低了声音:“我想抱你,亲你,亲你脸上的泪痣,亲你的嘴唇,舌头伸进去……” ——程避愆猛地把电话挂了。 谢(别乱加):挂我电话 谢(别乱加):我知道你会看消息,程哥 谢(别乱加):还得见到你才行,不见面你就硬气,见了面你就知道求饶了 谢(别乱加):我又不会欺负你,我是真的想你了,程避愆 谢(别乱加):晚安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等程避愆真的要睡着了,谢执突然发来了消息。 谢(别乱加):对了,我这人不规矩又没什么分寸,严重点可以说是耍流氓性骚扰没素质,你知道的,我给你提个醒。如果我做出什么举动让你感觉到不适 谢(别乱加):你想办法自己调整,我很难改 程避愆:“……” 他当即又把谢执塞进了免打扰。 第二天,程避愆没起来床。 他生病了,如果人过于沉浸在某种很不愿回忆的过去,无论是主动还是被迫,一旦回想起那些往事,那种过量的痛苦就会像无数钢针刺穿身体,挑断全部的脑神经,再从天灵盖飞出去。 那些腐烂的过去被他烧成灰之后,融进了骨血里,杂质和污秽遍布了全身,久而久之,他也就习惯了,习惯了平静,习惯了忍受痛苦,习惯了在麻木中偶尔跳动几下,像是死了的生命体还在抽搐某根神经。 “老许,帮我请假。”程避愆躺在床上,嗓子很干,甚至是许择凯给他端来的牙具,因为他坚持要刷牙。他嘴里很苦,刷牙之后才能吃药。 第14章 吃了一些感冒消炎药,又喝了保温杯里的水。他床边有个储物篮,大而结实,毫无观赏性可言,但实用性拉满了。 在之前,床上还有个小桌子,层层叠叠带了几个很抽象的格子,据学校代替设计者的发言,说这种设计方式很科学,因为同时满足了试卷台灯笔记本、书、眼药水等的位置(下面的空间还能放腿)。但不让带笔记本电脑,其实就算带了电脑他们也根本没时间玩儿,因为他们起早贪黑上自习,白天还要承受随机被老师抽查的风险,哪怕是青春期的硬朗身体也折腾不了几晚。 只是程避愆觉得如果床下有桌子,还要在床铺上放桌子就纯粹资源浪费和空间压榨,单人床本身就够寒碜了,还要在上面塞东西,每天睁开眼看到这个,这一整天都完了。 一中高中部的宿舍还是很宽敞的。他和许择凯的床铺是脚对着脚,中间存在空隙,这空隙是用来放楼梯的。 他迷迷糊糊睡过去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没有时间概念。因为他知道许择凯会帮他请假,再加上宿舍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外面又下着雨,很适合睡觉。 他是怎么醒来的,他感觉有人摸他额头和头发。 他睁开眼,看到面前正上方悬空了一张脸,他当时就清醒了,手撑着床要坐起来。 “吃药了吗?” 程避愆半撑着身体,眼睛湿润,定定地看着谢执。 第27章 “还好吗?”谢执脸上带着笑,“要下来吗?” 他说完,程避愆也没有丝毫反应,依旧一动不动看着他,说实话谢执有点发毛,刚要说点什么,就见程避愆伸出手猛地推了他一把—— 谢执:“……” 尽管很突然,但其实他能躲过去,但他没有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他个子高,踩着椅子上来很轻松,也不会受伤,只是觉得一头雾水。 “程避愆,你什么意思啊?我好心来看你,还给你带早餐。” 程避愆好半天没说话。 “说话。”谢执不耐烦地又问一遍。 “抱歉,认错人了。” 程避愆咳了几声,缓缓起身,从楼梯处下楼。 他腿有些哆嗦,谢执过去站在他旁边,防止他摔下去。 “把我认成谁了?” “鬼。” 他下来,脚踩进拖鞋里,有些踉跄,谢执拉住他胳膊,被他猛地甩开。 谢执有些诧异。 程避愆站在原地,做了几次深呼吸。 雨声越来越大,阳台的光变得朦胧暗淡,宿舍里很黑,有很远处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那是不知道哪个班的学生在交谈。 程避愆有些耳鸣,他感觉四周的墙壁好像都在朝着中间挤压,不给他生存的空间。他感觉到呼吸困难,视线模糊,他能看到眼前高大帅气的男生,但一时间认不出他是谁,却偏偏仿佛能看到他脸上担忧疑惑的神情,他觉得他很陌生。 他伸出手去,抓住了这个人的手,是温热的,仿佛能感觉到他掌心跳动的血管。 他抓着那只手,越来越用力。 他径直地朝着身后仰倒,被谢执伸手揽住。 程避愆缓缓睁开眼,他眼里莹润的水光看起来很像眼泪。 “去医院?” 程避愆摇头。 “那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来找我?” “我不是说想你了。”谢执:“清早许择凯发微信说你病了,我就请假来找你,你要不先吃饭。” 谢执一边搂着他后背,一边擦了下桌前的椅子,放上垫子,把他挪到椅子上,因为椅子他刚踩过。 程避愆很机械地吃饭,食不知味,根本不知道在吃什么东西,可惜了,谢执给他买的早餐非常贵。 他吃着吃着,不知不觉流出眼泪来,谢执看不见,谢执在打量他的宿舍:“二年一在哪?” “也在三楼。” “是吗?”谢执:“离你近吗?” “不知道。” “那我自己研究。”谢执说:“你用不用打吊瓶?” 程避愆没声音,又过了一会儿,谢执看过去,看到他在喝水,液体顺着他的下巴流淌。 谢执:“你还睡一会儿么?” 程避愆扔了水杯,猛地起身走向谢执。 “哎!”谢执吓了一跳。 程避愆一路把他逼到了门口,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你……”谢执汗颜:“到底咋了。”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程避愆看着他:“帮我,我能为你做什么我也会为你做,谢执。” “什么忙?” “你不是说要抱我吗?你能不能抱我一会儿,去床上,可以吗?”程避愆生怕他拒绝,很急迫地说:“你想我为你做什么,我也可以做,好不好?” 谢执第一反应甚至是还是他妈的他程避愆段位高,就这么一招差点把自己玩废了,但看程避愆的表情又不像是在钓他,不然这也太奇怪了。 他还能说什么呢?他根本不可能拒绝。 谢执检查了一下,把门反锁,随后看着程避愆:“那,那上去?” 他甚至有点儿尴尬。 程避愆爬上去,中途还看了他好几次,像是生怕他跑了。 谢执感觉到哭笑不得。 他脱了鞋,踩着楼梯,看到程避愆已经窝进床铺了,穿着贴身的白色长衣长裤。 谢执也脱了校服上衣,他说:“我把外裤脱了吧,你别担心,我里面有还裤子。” 程避愆点头。 “话说,你不怕中途有人回来?” 程避愆摇摇头:“我不在乎。” 谢执竖起大拇指。 他上了床铺,程避愆靠着墙躺下,伸手不知道拽了什么玩意儿,谢执就看到四周围起了帘子,把外界隔得严严实实,里面光线更暗了,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脸。 “你还用帘子?” “防蜘蛛的。” 谢执点点头:“原来如此。” 他跟着程避愆躺下,“我怎么抱?” 程避愆伸手搂着他,把脸埋在他胸膛,把身体挤过去,紧紧贴着谢执的身体。 他抱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姿势还没达到他想要的程度,就背过身去,指挥谢执:“你搂我。” 谢执:“好。” 没过多久,谢执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 “橙子?”谢执其实并不怎么敢真的抱他,只是虚虚搭着他的身体。说实话,他看程避愆精神状态不太正常,明显心里藏着事儿,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他没问,也不敢真的占便宜,虽然这样的姿势已经说不清了,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分辨出来,他是真的很规矩。 “谢执,你掐我。” “什么?” 程避愆抓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声音微微沙哑,“你掐我,用力掐我。” 第28章 谢执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程避愆,你在玩一种很危险的东西。” “帮帮我吧。”程避愆低声说着:“我求你了谢执,你帮我,我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我不想说,你别问了好不好。” 谢执顿了顿,无声叹气,说:“掐脖子很危险,换个地方。” “那你掐我的腰吧。”程避愆声音急切:“好不好,用力一点,谢执,你帮我,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你不是想和我处对象吗?我答应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没关系,你可以玩弄我,只要你帮我,谢执,谢执……” 谢执深吸一口气,那一瞬间他想从床上跳下去,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他把手放在程避愆的腰上,每次掐过程避愆都会告诉他再用力一些,反复试了很多次谢执终于不干了,“不能再使劲儿了,你再这样我走了。” 程避愆就转过身来抱他,低声哀求:“别走,我不能没有你。” 瞧瞧他说的什么话,谢执心烦意乱,“那你也不能逼着我掐你,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小破学校卧虎藏龙,年纪第一有很严重的心疾病,表面上装的人模狗样的,甚至和他相处了五年的好兄弟都没看出来,这是真能藏。 谢执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一样,获得了这位牛逼老哥的垂青,能有幸见到他如此诡异的一面。 谢执自然是见识过神经病,他的职业经历里甚至可以说很熟悉,但以往那些人蹦跶不到他面前,就跟他没关系,他尊重这类人的存在,因为他清楚,这些人再怎么奇怪都压根碍不着他。 但他没想到程避愆也有病,而且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谢执虽然生活的随性,不在意他人目光,但他本质上是个纯爱战神,没人知道,从他允许程避愆睡在他床上的时候,他就自觉把这人列入了自己的领地,意思是哪怕自己不喜欢他,但也不想别人碰他。这种想法其实霸道自私不可喻,但好在没人知道,他也不会大肆宣扬。 现在他见识到程避愆这种病态的行为,就觉得碰了个烫手山芋,倒霉。 “要不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谢执起身掀开程避愆的t恤看了眼,已经出现了一片青紫色,他啧声:“不疼吗?” 程避愆肯定不太清醒,他绝对无法正常思考,只勉强能认出旁边的人是谢执,也根本不和谢执沟通,抓着谢执的手放在自己腰间和胸口,嘴里反复念叨着“掐我,打我”,谢执被他搞得又燥热又窝火。 “程避愆!” 他干脆直接用力搂住程避愆,用手抓着他的手,用腿压着他的腿,不让他动。 程避愆轻轻挣扎了几下,就老实下来。 而后缩进他怀里,以一种极为乖顺的姿态,像是被抛弃后又被找回来的小猫一样,灰头土脸,遍体鳞伤,又惊又惧,被秋雨打湿了毛发,找了个有人类体温的地方取暖。 谢执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松开钳制程避愆的手,在他后背反复搓着,这是一种很常见的缓解压力的肢体动作,程避愆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一觉睡了过去。 谢执也困了,这天气太适合睡觉,他夜里也没睡几个小时,但他没睡觉,他得盯着程避愆的状态,这孩子太奇怪了,他害怕自己真的放心睡过去之后,程避愆会突然拿刀捅他——开玩笑的,以他的警觉程度,没人能对他偷袭成功。 只是他自己难以入睡,虽困,但睡不着。 他从储物篮把自己放进去的手机拿出来,不少人还惦记程避愆。 大鸭梨:男神,我们家橙子怎么样了? 大鸭梨:你不会趁机对他做什么了吧? 谢(别乱加):做了,没办法,他对我投怀送抱,送上门的小羊羔我怎么能拒绝? 大鸭梨:…… 大鸭梨:男神,你开橙子的玩笑还真是…… 黎雪实在没想好该用什么词形容,她觉得谢执其实是个骨子里很冷漠的人,他看上去对谁都客气,但其实谁都没办法走进他的内心。甚至别人冒犯他可以,因为他不会在意,但他不会去冒犯别人,他不屑产生那样的交集。 所以黎雪看到谢执在程避愆身上开玩笑那一刻她很惊讶,也越发肯定了,谢执可能真的喜欢橙子。 然而实际上谢执完全没有占便宜的心思,他更像是在帮程避愆一个忙,而且是丝毫不想索取报酬的那种忙。 但还是挺难熬的。 程避愆翻过身来抱住他,很亲密,这个床铺躺两个人已经是极限了,他还往谢执怀里挤。 谢执被他蹭的越来越燥热,因为他从不和人贴这么近,他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男的也能有体香。 他伸手握住程避愆的脸,扒开他的眼睛,看他双目意识模糊,便伸手拍打了两下他的脸。 “你再往我怀里钻,我就掉下去了。” 程避愆眨了眨眼,谢执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谢……” “谢执。”谢执帮他补全。 “你在干嘛呢?”程避愆又眨了几下眼睛,随后缓缓睁大了眼睛,像是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张了张嘴,“谢执?你为什么在我床上?” 他的脸像是裂开了一样,露出惊骇的神色,猛地起身往后缩,又撞到墙壁,疼的龇牙咧嘴,他深吸一口气,“谢执,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29章 他开始低头检查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又掀开自己的衣角,脸一下子绿了起来,“你……你、你还玩的这么花!谢执,你这个混蛋!我要报警抓你!” 谢执:“?” “哎——” 程避愆伸手推他,被他躲过去,反手握住他手腕摁在床铺上,“卧槽,你要推我下去,这他妈容易摔断腿知道吗?” “你是不是强奸我了!我要报警!我要报警!” 谢执差点气笑了。 “我特么要强奸你还用等到这时候。”谢执:“你安静点行吗?我跟你说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你掐的我?”程避愆:“滚出去!现在!马上滚出去!” 谢执看了他一眼,程避愆面色涨红,愤怒地看着他,那两只漂亮的眼睛就跟山林里中了枪的小鹿一样,愤怒又可怜地看着刚开完枪的猎人。 “得。”谢执一手抓着床上的护栏,直接一跃而下,“我把衣服穿上再走好吧?” “你还脱了衣服!”程避愆更愤怒了。 谢执很没人情味儿地笑了声。 他利落地穿好衣服,抬头看向低头怒视他的程避愆,“程避愆。”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如果有下次,你再求我,你记住。” 谢执皮笑肉不笑地死死盯着他:“我他妈会把你亲到你喘不过气,把你那个泪痣亲脱层皮。” 说完他大步开门走出去,关上门,程避愆扔过去的药盒“嘭”地砸在了门上。 第15章 谢执风尘仆仆地从宿舍回班,这时正好能赶上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他进班级时发现自己位置上多了一堆礼物和情书,有种想一股脑扔地上的冲动。 当然,他也只是想想,这种极端的念头在很多人的脑海里都会一闪而逝,只不过区别在于会不会把它付诸实践。 谢执是个情绪相当稳定的人,只不过是读者能看到他心中所想,对于外人而言,看到的只是他惯有的懒散怠惰、玩世不恭的脸。 他把那些情书撕了,剩下的零食,不贵的拿去分给同学,看起来贵的由肖羽送去校园失物招领处,介于他见多识广,奢侈品可以一眼辨真假,所以几乎没出错过。也确实有不少假货,不知道是送礼物的人本身被骗了,还是觉得他谢执眼瞎。 谢执看了眼盒子里的宝格丽戒指,肖羽凑过来问:“哟谢神,这款不便宜啊,带钻的。” “假货。” “你肉眼就能认出来?”肖羽:“可是这种奢侈品,哪怕是假货也得三四位数吧?” 肖羽拿过去仔细看了看戒指内部:“有钢印哎。” “那就送去失物招领。” 肖羽是二年一学委,很受欢迎的尖子生,长相帅气,性情温和,热情开朗,乐于助人,老实本分,所以他人缘好,有不少人说他是小程避愆,尽管俩人长得不像。 肖羽身高一米七出头,中等身材,脸蛋更圆一些,双眼皮和卧蚕都很明显,笑起来脸上还有个酒窝。脾气好,从没发过火,温温吞吞,也很容易脸红,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是南方过来的孩子,着急时讲话会有一点口齿不清。 “谢神,你上午没来,他们都问你干嘛去了。” “伺候了一个祖宗。”谢执清好桌面,拿出了一本书看。 “祖宗?” 肖羽就坐在他隔壁桌,原本他位置更靠前,是主动和老师说要挨着谢执的。 谢执抬头看他:“你知道程避愆吗?” “当然知道,整个一中应该没人不知道他吧。”肖羽说:“他是当之无愧的学习天才,不过……他应该没有谢神你聪明,你是我见过最神奇的人,他是人类大脑的上限,你就是神。” “他以前处过对象吗?” “应该没有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肖羽还是老实回答:“我是在初中时就听过他的名字了,奥赛冠军,全额奖学金,不谈恋爱,拒绝过星探…” “这些很平常吧,至于被全校知道?” 肖羽愣了下,“这些……不平常吧。” “不过他被全校知道是有件事发生之后。” “什么事?” 肖羽说:“之前他初三的时候,那时候我初二,初中部校长的闺女,独生女,为了他要死要活,还要跳楼,去了施工楼的天台上,闹得全校围观,高中部都去了。” “嗯哼?” 肖羽:“张希儿非要见程避愆,要他答应和她处对象。” “后来程避愆就去了。”肖羽说:“他当时穿着校服,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他就跟那白月光一样,那些女生的眼神,说实话,我到现在还忘不了,他就是小说里惊艳了很多人青春的那种角色,当然,谢神你也是。” “接着说。” “我们都不了解程避愆,他一直深居简出的,整天在班里不出门,有事儿找他也只能找到他哥们儿,就那个肌肉哥许择凯。” “那天我也在,我记得他当时脸上的表情特别冷漠,甚至还有点不耐烦,但是那天台挺高的,跳下来真的有可能摔死。” “张希儿说只要程避愆答应和她处对象,哪怕只有一年,甚至一学期,一个月,她也知足了,让她去死都行。” 肖羽叹了口气:“我不卖关子哥,程避愆说上去和她聊,张希儿同意了。” “他上去之后,说话我们就听不见了,也不知道他当时说了啥,张希儿就嚎啕大哭,我从没见一个姑娘能哭那么惨,而且也确实,不管多好看的人,哭到这种程度都会变得很难看。” 第30章 “但她哭归哭,她不打算跳楼,自己下去了。” “之后我们不管谁去问张希儿还是程避愆,谁也没问出来他到底说了啥。” “他不怕把人刺激的直接跳下去?” “我们不少人都这样说,不过可能他有信心对方跳的话他能拦住吧,毕竟男女力量差距还是很悬殊。” 谢执:“这个张希儿现在怎么样了?” “她在三年级22班,艺术系的班,一直没找到男朋友。” 谢执挑眉:“他不会说要等到高考结束再跟她在一起吧?” “不知道,没人问出来。” 肖羽:“自那之后,大家就都知道程避愆这号人了,主要还是他长得太好看了,现在网上美颜滤镜泛滥,像你们这种长相就超越了一切特效,很难不被注意到,像我这种普通帅哥已经很受欢迎了,但在你们面前直接黯然失色,而且他还受男性欢迎,有不少人说他那颗泪痣是咒语,封印着什么妖怪魅魔,哈哈哈,好多有关他的传闻,有一些还挺有想象力和文采的呢。” 谢执点点头,又端坐回座位,似乎已经对话题不感兴趣了。 他在课余时间总会拿起一本书看,有时他和肖羽小声聊天,只要不影响别人,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班主任收过几次他的书,发现都是名著之后也懒得搭。班上看名著的学生有不少,但大多数都是为了完成老师规定的书单,其余时间总会控制不住去刷各种短视频,只有那么几个是不爱看短视频,真心喜欢名著,但这一撮人里,只有谢执的逼格足够高,他似乎会不少种语言,比如他看《论法的精神》看的是法语,看《百年孤独》又看的西班牙语。所以第一次收书时,班主任其实非常震惊,以为他在装逼,但一翻阅,居然发现他会把自己的想法写在书上,如果是装逼,那成本未免太大了。 她又一想到校长的交代,干脆只要他不影响到别人,他怎么着都行。而且她也坚信,这种人是很难被网络影响的,他们虽然年纪尚且在青春期的阶段,但思想的高度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成熟的地步,这样的孩子并不需要过多的干涉和指点,那反而只能沦为阻碍。 谢执并不知道班主任对他的管方式作了何种打算,他本人其实规律老实,实在没什么触犯纪律的由,因为他热衷的如学习思考阅读这些行为,根本没有一条违背纪律。 只是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个“委托”——晚自习放学时凸眼蛤蟆找了过来,行色匆匆,鬼鬼祟祟,生怕人发现他。 我们在一直说凸眼蛤蟆,可能就没人记得他的本名了,这位名叫陆子轩的同学,有着非常通俗的零零后男生名字,他一米六多的身高,行走在谢执身边,就像他拎着的一个保温壶。 “谢哥,事情办的咋样了?” “办不了,钱退你。” “别啊谢哥!我看他不排斥你,这事有门儿啊!” “可是我已经厌烦了。”谢执说:“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追究你,你也别骚扰我。” 他说着,凑近了保温壶,低声且带着威胁的口吻说:“担心你忘了自己说过什么,我录了音,回头发你一份。” 陆子轩顿时脸色骤变:“哥!哥你不能这样啊哥!哥我求你了哥!” “嘘。”谢执:“你别再打他主意,我就当没发生过,我谢执说到做到,如果你还有什么歪心思,你应该听说过谢家,嗯?” “听过听过!哥!您真的放过我了吗哥?您放心,我再也不打他的主意!我以人格担保!” “得了吧,你的人格也不值钱。” “哥!那您要我怎么做您才肯相信我呢?我的把柄就在您手里,我要不是疯了,我就不可能不听您的话啊,哥,您要我做什么都行!哪怕是你要我……睡我都行!哥!” 他以一副豁出去的口吻。 “停,你倒是想得美啊,别恶心我。” “哥,你是嫌我丑吗?难道长得丑的人连这种话都不能说吗?这个世界是不是太残酷了?如果是程避愆说这样的话就合了吧?说不定他还真的有被您睡的资格呢,就因为他长得好看。” 陆子轩的声音难过极了。 谢执想他可能是被嫉妒蒙蔽了脑子,“你是不是忘了,你除了长得不好看,人品也不怎么样,还是说你有什么人格魅力能让我对你另眼相看?就凭你那一眼就能被看穿的庸俗龌龊的想法还是你那逐渐扭曲的愚昧心态?” “那又能怎么样呢?我又没做过什么坏事,嫉妒有错吗?嫉妒有什么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还是说谢哥你更相信那些虚情假意的伪善人士,他们的言行从来都是一致的吗?!” “我可不想和你聊这些,我直接告诉你,你嫉妒他真的没用,而且你嫉妒他的前提是你最好动动脑子去了解他一下,你这纯属盲目嫉妒,你在自己和自己玩儿。但凡你稍微了解他一点儿,你也能知道,就算你抢走了什么保送名额,就算他真的被全校皆知他是个同性恋谈了个男朋友,他都不会在意,明白吗小子,他不在乎这些东西,他从来没想过和任何人争什么,名额还是名次,他眼里没这些玩意儿,他就只是在活着而已。” 谢执似乎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表示非常的愤怒,“最后一年,你给我老老实实做人,别惹我,也别惹他,我真的厌烦你这种蠢货,以后,程避愆的名声要是沾染了一丁点灰尘,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我要你们陆家陪葬,听见了吗?” 第31章 谢执想了想,行走到校门口的脚步停住,转身去了高中部的宿舍楼。 他敲门,是许择凯开的门,看到他很惊讶:“谢哥?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 “不是,瞧你这话说的!我知道你肯定进的来,可是这都快十点了,这么晚你来干啥?” “橙子怎么样了?” “他挺好的,他在洗澡呢。” 谢执站在门口还没进去,下意识往门里看了眼,“那个孙一也在?” “还没回来呢,那小子每天都是熄灯前一刻回来,快十二点。” “那不吵你们睡觉吗?” “他回来也就开个门,声音不大,不洗漱,只在早上洗漱,确实有点影响,但没办法,谁叫他爱学习呢,忍了就。” 谢执微微眯起眼:“那我给他弄走?” 许择凯一愣:“可以吗?那太好了呀!” “谢哥你先进来。” 谢执进了宿舍,状似不经意问:“他洗澡出来不穿衣服吗?” “没注意过,应该不光着吧。” 他俩说话时,浴室洗漱的声音停顿了一瞬,随即哗哗的流水声又继续起来。 “他病好了?” “好了,下午就去上课了,中午还让我给他带了食堂的饭。” 没一会儿,水声停了,程避愆打开门出来。 他身上穿了成套的白色睡衣裤,衬的他身材更加纤长,胳膊腿都很长。他头发还湿着,脸蛋绯红,带着水汽,那颗泪痣在视觉上变大了一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种不属于寻常男性的娇媚动人。 谢执:“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 谢执笑了一下:“要不你猜猜?” “无聊。” 谢执双手环臂:“怎么会呢?我觉得挺有聊的啊。” 许择凯挠了挠头,分别看了眼他俩,顿了顿,突然说道:“对了!张清跟我说他找我有事儿,我先去他宿舍了哈!” 他说完一把拿过手机,开门就走了出去。 程避愆回过头,看向门口的方向。 他不徐不疾的动作和许择凯形成了鲜明对比。 谢执走过去,一只手绕过程避愆,把他身后的门反锁。 程避愆下意识后退,和谢执拉开距离,皱起眉看他:“干嘛?” 谢执伸手,要去掀他衣服。 “谢执!” 程避愆那一瞬间有些惊慌失措,狠狠拍了一下谢执的手,“你有毛病啊?” “我看看什么样儿了,我掐的我不能看吗?” “跟你没关系了,你回去吧。”程避愆:“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程避愆。”谢执低头看他,“你说我要是把你嘴捂上,在这把你欺负了,你也没办法吧?要不咱们试试?” 程避愆拧眉看他:“你到底要干什么?就只是想看我的腰?” 他说着,当着谢执的面掀开衣角:“看吧。” 那一大片青紫色在修复的过程中看起来更加严重可怖,任谁都会以为他受过严重的虐待。 “你这是什么爱好,能说说么?” “没有这个必要。” “要是我威胁你呢?强行要你说。” “那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程避愆背靠着门,一副逆来顺受的架势:“随你的便。” 谢执:“啧。” “我其实是想和你坦白一个事儿。”谢执说:“我原来还想着,要不就算了,不和你说,也不招惹你,后续不再和你有交集,说实话,我对你有点兴趣,但还不至于打乱我后续独立自我的人生规划。” “我的念和你一样,如果我想和一个人在一起,那势必今后的人生都要有他的参与,就必须要规划他的那部分,还要兼容对方的规划,我们想法一致,这无疑是个麻烦事儿。” “但我发现我对你兴趣越来越大了,我觉得你在很多地方超出我的预期,我还是值得为你付出时间和精力的。” “你那个傲慢的劲儿又上来了。”程避愆打断他:“别在这里自以为是了,你愿意为我打乱规划,我不愿意为你打乱,你自己玩儿去,别来我这搅和我。” “程避愆,是你亲口说的,没我不行,你忘啦?” “谁会当真,难道你和那些青春期少男少女一样,相信海誓山盟?” “但你的依赖作不了假。”谢执得意地笑了:“还要我说的过于明白才行吗?程避愆,你在我怀里那种无助的样子,那瑟瑟发抖的身体,还有那小羊羔一样的眼神,都证明你依赖我,你离不开我,程避愆,嘴硬没关系,让我亲几次就软了。” 程避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脏话太多一股脑挤在牙关出不来,好半晌才说道:“你可太逗了,说真的,要不是我知道你看的是名著,我都以为你看了什么地摊咯噔小说,你在说什么东西你自己知道吗?还我离不开你,太搞笑了谢执,那时候我是发病了看不出来咋的?那个时候的我,不管谁站在旁边,结果都是一样的,解我的意思吗?就说旁边站着的不是你,是许择凯,甚至黎雪,都是一样的!” “只能感谢你,还好不是黎雪,不然我就成了耍流氓了。” 程避愆叹了口气,像是累了,“这个话题不聊了吧,我希望你能看得出来我不喜欢这个话题,如果你还要继续聊,我只能连同你一起讨厌了。你不是有事要说吗?就这事儿吗?那就不用再说了,再见。” 第32章 “不是这个事儿。”谢执沉默了一会儿,说:“我要和你说一下,我为什么去你们班找你。” “嗯?” 谢执就把陆子轩找他的事情都说了。 包括他转账,录音,甚至他一开始的想法,以及最后陆子轩刚刚找他的这一幕,包括他那一大段的分析,那些话本就不是说给陆子轩听的,就是说给程避愆的。他带着几分邀功的心,他觉得这些话应该会触动到程避愆,因为像程避愆这样的人,能出现懂他的人应该很不容易,一旦出现,哪怕仅仅只是猜中他某些想法或对他某些行为价值观能做出合的解释,都应该是他半个知己了。 这期间程避愆一直安静听着,谢执的表述很清晰,他也清楚知道了事件的结局。 “好吧。”程避愆垂眸看着地面,神态一直很安静。 等他听完了所有,他抬眼看向谢执。 “论上我们确实能成为朋友,但实际上我累了,我不需要一个太聪明的人相处,那样并不舒服。” “那以后谁抱你。”谢执定定地看着他:“他们真的可以么?” “程避愆,你可以骗我,你当然可以骗我,但我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你能做到别自欺。你是一个极其自视甚高的人,你的自尊心和心防线都强到了可怕的程度,根本不容侵犯,所以有时候看起来会显得不可喻。你觉得我傲慢,可有一种人比我更傲慢,那就是不爱具体的人的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一个特别悲悯,宽宏,与众不同的人?这些人聪明,独立,行走在孤独的一方天地,享受着脑海里属于自我的空间。他们时常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但看透了一切,他们的情绪冷淡,自以为一切都是正常的,因为存在即合,他们觉得万事万物都在其本质上各行其道,互不侵扰,这是宇宙的和谐。” “可是他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社会,也根本不懂什么是人类。我在说你,程避愆,想知道原因吗?因为你只爱抽象的存在,只爱抽象的一切,你的生活根本没有落到实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你从没去感受过,从来没有,所以你应该明白了谁是真正的清高。” “如果有一天,你的灵魂能做到无坚不摧,那绝对不是强大,那只是一具雕塑,一具躯壳,那也就不再是灵魂。” 他说完转身转动门锁,开门离开。 程避愆看着被关上的门,过了几秒钟,他猛地一脚踹在门上,又疼的龇牙咧嘴。 “妈的,教育我,什么东西。” 第16章 十二月,月考和月假结束之后,a市的天越来越冷了,学生们的校服也变得臃肿起来。 校门口多了很多卖冒热气小吃的摊铺,屡禁不止,层出不穷。 奶茶店甚至有热水,一块钱一杯,夏天的冰杯也是一块钱,就是不知道制冰机和制热机哪个更耗电。 谢执是去附近那家书店时,发现有人正在面临校园霸凌。 这种事情他一直有所见闻,但离他本人相去甚远。如果非得牵扯其中,他也只能是个旁观者,或者出手相救一下。 他看到一伙人在围着一个人,只能看到那人撅着身体,看不到脸,是被迫趴在那,裤子被人扒了一半。 谢执本来走过去了,又猛地停住,脑海里像是刹那间过了一道闪电似的,猛地过去,几脚把那几人通通踹开了。 他出脚的方式不是这群学生见识过的,一时间五六个大小伙子,全都躺在地上呻吟,谁也没起来。 “妈的,谁啊!” “操!” 随后他们开始骂骂咧咧。 谢执站在那,唯一的受害者趴在那,悄无声息,只是身体还在颤抖。 谢执也没说话,一人又补了一脚,直接把这群小杂碎踢晕过去了。 随后他开始报警,他110都拨过去了,又挂断了。 擦,忘了征求受害者的意见了。 “裤子提上,现在就咱俩,再有人路过,还以为我要对你做啥呢。” 那人像是才回过神一样,迅速爬起来把裤子提好,又拍打全身的灰尘。 谢执这才看清他的正脸,是个很清秀帅气的男生,既然也穿着一中校服,那肯定就是这的学生。 这张脸非常的斯文儒雅,看起来很像古典美的帅哥,倒是挺扎眼的。 “报警吗,我可以作证。” “他们没事吧?” 谢执嗤笑:“你是担心他们安危?” 那男生摇头:“我怕你为了我承担责任。” “放心,伤都验不出来,这方面我是专业的。” “谢谢你。”男生这才看向谢执,忽然就愣住了,喃喃道:“你是……谢执啊。” “是啊。”谢执并不意外自己被人认识:“走了。” “等等!”那男生追上谢执:“我该怎么感谢你?” 谢执也没等他,他就快步追上和谢执并肩。 “我不需要感谢。”谢执说:“而且他们的行为很恶劣,我建议你报警。” “算了吧,太丢人了。”那男生说:“不想被人知道。” “随你。” “我可以花钱请你教我防身术吗?” “不可以,我不缺钱,也没有时间。”谢执:“你找更需要钱的人,你们才叫各取所需。” “好吧。”男生说:“我叫景容。” “嗯。” 第33章 “谢执,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你这不已经问了么?” “不是。”景容说:“我想问,你在和程避愆谈恋爱吗?” 谢执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往书店走,“咋的,你喜欢他?” “嗯,我喜欢他两年多了。” 谢执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俩……没撞号?” “什么意思?”景容疑惑地看着他。 “你喜欢他哪儿啊?” “气质吧。”景容说:“和他相处,一定会获得宁静。” 谢执回想了一下程避愆在床上发疯的样子,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到了,咱们就此别过。” 谢执说着就钻进书店,没想到景容也跟了进来。 “谢执,给我个微信。” “怎么张口就要,你自己没有?” 景容愣了下,随即笑起来,说:“给我一个吧,我怕我以后再被欺负,我打不过他们。” 谢执把手机掏了出来,“码拿过来。” “好,谢谢你,谢执。” “你怎么喜欢他两年多,没别的事可做了?” “就是很喜欢,觉得他很优秀,人长得好看,但根本不当回事,学习又那么好,每天我行我素,身边还有肯为他鞍前马后的好哥们儿。” 谢执微微眯起眼,又放松开,“你没有?你这张脸,不缺为你鞍前马后的好哥们儿吧?” “喜欢我的都是一些什么垃圾啊。”景容低声说着,声音听起来有些惆怅,“和他根本没法比。” “看起来,你不是喜欢他,你是想成为他吧。” 谢执话音刚落,就看到景容浑身一震,很克制地后退了一步。 过了好一会儿,他用尽可能平静的口吻说:“我就是喜欢他啊,我想一直和他在一起,可是我根本没有机会,我太差劲了,配不上他。” 谢执猜到自己可能是说中了,但对方不承认。 可能景容自己早就意识到了,只不过他没想到谢执一见面就能直接说出来,他都不知道该认为谢执这个人太聪明还是太自信了,他真的不怕猜错吗?他又凭什么以如此笃定的口吻说呢?那种仿佛已经看透一切知晓一切的姿态,让景容疑惑这个人是不是在故弄玄虚,还是自己在他面前真的无所遁形? 他眼看谢执买了几本带着塑封的收藏级外国原文书之后就往外走,他赶紧追了上去。 “谢执,你为什么要救我?” 谢执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顺手吧,这话说的,要不是我不认识你,还以为你是掐着我路过的点儿自导自演让我去救你呢。” “如果是程避愆,你会怎么样?” 谢执停住脚:“你说啥?” “如果是程避愆被人堵在那,你会怎么样?” 谢执笑了一声,“我不做这种无聊假设。” “我见过。” “什么?” “我见过他差点被欺负。” 景容就站在他对面,丝毫没有想吊他胃口的意思,“大约一年前,我见到这附近技校的一群小混混想欺负他,当时许择凯没和他一起。” 谢执微微眯起眼。 “他们把他按在墙上,要脱他的衣服。” 景容看着谢执:“你担心后续是吗?你很在意他。” “我在不在意他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不解,为什么每个优秀的人都能和他扯上关系,他到底哪一点能吸引到你们这些人,哪一点呢?” 谢执:“所以后续呢?” “后续就是程避愆拿刀捅了第一个碰他的那个男生,其实那些人根本就没碰到他,最多也就只是扒了他的外套而已,他就把人捅了。” “医院检查连轻微伤都不算,反而被学校压下去了,因为这是丑闻,对谁都不好。” “你看啊,他并没有被占到便宜,却捅了那个倒霉蛋好几刀,可能有四五刀,他其实是个疯子,就没人想一想他为什么会带刀吗?这件事你们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这件事连许择凯都不知道。” “哦,那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被捅的那个人是我一个表亲。”景容面色很平静:“程避愆是个疯子,我不知道你们喜欢他什么,如果连他这一点都喜欢,我又有什么话可说呢?我其实很喜欢他,我好想和他待在一块,整天待在一块儿,我知道他是个疯子,他就迟早会爆发,仅仅缺一个契机而已,而任何疯子都是有原因的,哪怕是天生的疯子,他在娘胎里就带着原因呢?谢执,你觉得这种疯子吸引人吗?换句话说,你会被这样的人吸引吗?” “你说,是不是或许就是这种气质,才是他受欢迎的原因,这个学校不缺帅哥美女,但只有他能拿刀捅人,只有他能把想跳楼的女生说哭,几句话就能让人灰溜溜下去,只有他有那么多喜欢,但他全然都不在乎,是不是只有真正的疯子才会这么受欢迎?” 谢执伸手摊了下,“我想,你可能搞错了。” “什么?” “他捅人的事儿我们不知道,我们,最起码说我自己,见到的程避愆,就是个喜欢安静学习的长得好看的人而已,你说他是疯子,我没看出来,相信很多人都没看出来,你是不是对他滤镜太重了?你把自己的想法强行加在他身上,是你给他贴的标签,这些可不是他的本意。” 第34章 “所以你是怎么看他的?最起码你也没逃过不是吗?如果你不喜欢他,你不可能听我说这么多,你不喜欢他会加我吗?你不就是想从我这多打听一下他的消息么。而且,如果不是我早早把话题引到他身上,你早就走了。” 谢执懒洋洋地耷拉着眼皮,“随便你怎么说吧。” “你难道不想攻略他吗?” “什么?” “他是个被人碰一下就会捅刀子的人。” “你这话就严重了。”谢执觉得还是有必要纠正一下他的措辞:“当时那个情况,如果他不采取点反抗措施,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好,那我换个说法,他是个不允许别人碰他的人,你不想碰他吗?”景容看着他:“我知道你条件好,一定有无数人喜欢你,你没必要去征服他来彰显你的魅力,但你不想彻底占据一个疯子的心吗?如果让一个可以捅刀的人甘愿匍匐在你身下,成为你的奴隶,听候你的发落,这样的任务,难道不值得一做吗?” “我没这个想法。”谢执说:“我们是朋友关系,告诉你那个表亲,老实点儿,他是没遇见我,不然,动我谢执朋友的人,后半辈子我不可能让他直立行走了。” 谢执说完就夹着书大步离开。 第17章 走了几步,谢执掏出手机打算给程避愆发微信。 他们上次联系还是上个月,谢执在他宿舍放了一通狠话就自以为很帅气地离开了,这之后程避愆也确实没再联系过他。 谢执觉得自己再这么主动找他,不仅没有面子,而且还显得很突兀。 但他确实又很想联系程避愆。 他承认,景容说的那番话确实不全是废话。 首先,程避愆的的确确有不正常的地方,这一点他谢执已经领教过了。 其次,他觉得程避愆对待他还是有些不同的,毕竟他抱过程避愆,也没有挨刀子。 他想起第一次找程避愆的时候,把人叫到操场,他在嘴上对程避愆耍过流氓。当然,也可能是他并没有直接上手,也或许是在学校里,程避愆不好闹的太难看。 他有点后悔,放狠话之前没多占点便宜,倒不是多想占便宜,只是想给程避愆留下一些更深的印象。 这是出于他的坏念头,甚至有几分阴暗下流。但人活在世,谁又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伟光正? 谢执先联系了许择凯。 谢(别乱加):最近生活顺利? 老许:谢哥!唉,凑合吧 谢(别乱加):程避愆呢 老许:他还是那样,上月底回家了一趟,每次回家前后他心情都不会很好,气压很低的那种,我也是认识久了才感觉出来的,别人也都没发现呢, 谢(别乱加):他在班里吗 老许:肯定在班里呀,现在是晚自习最后一节,还有一节课放学了 谢(别乱加):行 许择凯一头雾水。 他趁着下课去和程避愆说:“橙子,谢哥问你最近咋样。” 程避愆坐在椅子上,双手撑着桌子,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月假结束之后,12月的前一天半是月底考试,因为原本该在月底的考试被月假占了。 他们考试结束之后,已经是周二下午了,任课老师们紧锣密鼓地讲解试卷,等到周六的时候,又到了一周一次的周测。所以每个月的第一周对这些学生而言堪称噩梦,被考试和考试的售后服务填满,丝毫没有喘息的空间。 好在每次前十名在下一次可以选择不参加周测(月考不行),所以论上像程避愆这种学生,只需要参加每次的月考就够了,但他还是尽可能都参加了,其实也说不上尽可能,他没什么不参加的由,他每次写完会提前交卷,出去后直奔图书馆看书,对他来说,一中的试卷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会遇到一些新题型,他会把出题人的意图和想法整合起来,做一个汇总——都是他自己分析,有时也会和黎雪、许择凯他们谈论(别看许择凯人高马大,是个身材壮硕的大块头,他也是班里前十名)。 他像分析名著一样分析出题人的意图,后来,等到名著看的越来越多,他觉得不能再去做阅读解了,那会显得很俗气,而且也不需要了,他与名著们达成了和睦共处的模式,他凭借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直觉和想象力,去解那些先贤和作家的想法,就像隔空和他们对话或看他们讲故事那样。 但出题人还要去分析,因为在程避愆看来,出题人很俗气,也很单纯,说单纯,就是说出题人会把得分点如同排兵布阵一样,摆放在试卷各个不同的位置,每个位置该考验什么,考验的难度是多少,基本都是一样的套路,处在某个万变不离其宗的维度,深度和广度组成的难度,都局限在固定的范围之内。 给程避愆的感觉,每个出题人都在完成他的使命,他的任务,就像那些上班族一样,带着无声的怨念和机械麻木的气味儿,只有偶尔那么一两套卷子,一两道题,能够感受到出题人的别出心裁——可能要用到好几种解法的数学大题,或者具有人文情怀却又融合道德困境的作文选题,它的价值跳出了普普通通青春期的层面,它在引导这些学生思考未来,思考今后的人生,思考宇宙,思考人类的历史与文明,思考国际,思考这些人在国际上、在历史中、在未来里,还能做出什么事儿,这种人本位的角度,去思考人类本身的价值观,它一脚踩在了哲学的门槛。 第35章 这样的课题是班级里大多数学生的短板,对那些语文偏科生而言更是苦不堪言。 班主任作为语文老师,也很希望他们能够阅读名著,但学生们一面被测试和习题灌满,一面承受着掉出班级的焦虑和压力,很难调整好心态和时间,这是一中教学实践里最突出的问题,也一直很难做到均衡。 这些自然都是程避愆脑海里短短一瞬间的念头,他不在意这些。 别人的死活和压力和他毫不相干。 他只想按部就班过完这一生。 “谢哥,谁啊?” 许择凯一愣:“不是吧?你不记得了?这不可能!” 程避愆脸上露出一个特别明艳的笑容:“谢执?” “对啊。”许择凯被这个笑容晃了一下心神,但碍于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个男人,所以很快恢复过来,“他隔三差五就会关心你一下,而且他游戏好牛逼,前几天他带我吃鸡,好牛逼的压枪,是我认识的人里打的最好的了,如果他去打职业,肯定就是电竞圈最帅的。” “好,帅,牛。”程避愆说:“天之骄子,小说主角,什么都是他的,那么上帝给他关上了哪扇门呢?他不会是个性无能吧?” 许择凯:“……?” “橙子,你突然好有攻击性……” “不想听到他的名字,你觉得他有趣你就继续和他做朋友,别和我说。” “为啥啊?”许择凯丈二摸不着头脑,“难不成他哪里得罪你了?” “没得罪我,单纯看他不顺眼罢了。” 他们放学回宿舍时,许择凯还在执着于这个话题:“为啥啊,话说橙子,我真觉得他挺牛逼的,你要说他是小说男主,倒也没说错,只不过我觉得他和那些有点特殊毛病的男主角相比,实在是过于正常了。” “嗯?” “你看,他那么有钱,长得帅,学习又……挺好吧,因为毕竟能进一班,一班从不收废物。” “这些优点都是小说男主的标配了,尤其是青春校园小说,没有这些优点都没人看是吧!但是与此同时呢,那些小说男主都得有点隐藏的东西吧?那才足够神秘足够吸引人呢!” “比如说?” “比如说心疾病啊,那种病态的东西,再就是特异功能啊,比如他懂点玄学啊,或者是特种兵啊,或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痛对吧?” “所以说你也猜他有隐疾?” 许择凯:“……不是,我到不是说这个意思啊!” 他俩一路聊着,回自己宿舍。 程避愆刚要用钥匙开门,脸色一变。 许择凯:“怎么了?” 程避愆:“里面有人。” “不可能吧,我确信孙一没出来,还在班里刷题呢。” 许择凯伸手把程避愆推到后面,“你往后,我看看怎么事儿。” 许择凯打开门,就看到里面灯是开着的,有人正坐在原本空缺的位置——一把椅子上,手里拿着本书。 许择凯:“……” 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很多年以后许择凯还能频频回想起这一幕,灯光下,他的谢哥端坐在他的宿舍里,连带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以一种他绝无可能想得到的出场方式,突兀又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所以此时此刻的许择凯完全愣住了,僵硬在那里足足五六秒钟没动。 “怎么了,看到怪物了?” 程避愆把他扒拉开走进去,接着也停住脚,他倒是比许择凯表现的镇定多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吗?” “对,我在问这个行李箱。”程避愆走过去,看着那个到他大腿的行李箱:“你怎么在这儿?” “它不太方便回答,我替它说了吧。”谢执说:“它说它搬过来了,要在这里住。” “凭什么?!”程避愆骤然抬高了音量,把后面跟进来的许择凯吓了一跳。 “凭什么?”谢执嗤笑一声:“凭我学习好啊。” “我是说,你是二年级的,怎么会——” “我做了高考卷啊。”谢执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程避愆,语气吊儿郎当:“不是大家已经熟悉的往届高考卷,是一中还没公开过的套题哦。” “你考了多少?” “730。” “夺少?!”许择凯爆发出尖锐的喊声,搞得程避愆后脑勺嗡嗡作响。 谢执也没忍住伸手抠了一下耳朵:“不信的话明天就自己去找我们班主任问,也可以拿试卷去看。” “行。”程避愆咬着牙,点了点头,“了不起。” “不是!假的吧!谢哥!”许择凯一个跪滑过来:“真730啊?” “语文扣了我不少。”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许择凯简直快要哭出来:“你这么强,为啥不来我们班啊?啊!为啥啊!” “你们班氛围差,不轻松。” “说的也是,那为啥不去艺术班?” “氛围太差。” 许择凯:“……说的也是。” “我的老天爷,谢哥,谢神,我终于知道你们班学委为啥整天在大群叫你谢神了!妈呀,橙子,明天你去找二年一班主任要一下卷子呗,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高的分数呢,我想看看,橙子,橙子你去哪儿?” “我去洗澡。” 程避愆像是带着气一样,用钥匙打开柜子,拿出自己放在储物篮里的洗漱用品,又去衣柜拿睡衣,然后急匆匆就进了浴室。 第36章 谢执悠哉悠哉地看着这个人没有关的柜门,翘着二郎腿,他看到里面的衣物和杂物叠的整整齐齐,泾渭分明,甚至见不到什么褶皱,说道:“他有强迫症吧?” “谢哥,你为啥放着好好的大房子不住,来这么个寒酸的宿舍住啊?体验生活?” “算是吧,上了遭学,不体验一下宿舍生活挺令人遗憾的。” “谢哥,你的人生有过什么烦恼吗?” “烦恼?没有过烦恼。” “我勒个豆!谢哥,你是神仙下凡是吧?” “没有那么夸张,世界人口那么多,总要有一部分没什么烦恼的人,只不过在总数里,他们显得稀少,因为总资源有限。” 许择凯似懂非懂:“谢哥,你有什么缺点吗?比如心疾病?” “我心里非常健康,很难找到疾病,身体也一样。”他看向许择凯:“你不是一直想看我的身体么?这下你总该有机会了。” “是啊!”许择凯嘿嘿一笑:“快让我看看!” “行啊,我已经洗完澡了。”谢执的睡衣是睡袍,全靠一根带子系着,本身就露出了一片有型的胸肌,他直接脱了,露出精壮的上半身和结实的大腿,“没你的块头大。” “卧槽,果然,我就知道你没有短板,你的腹肌这么均匀,说真的,我没见过几个腹肌形状有你这么好看的,可是这玩意是天生的啊!凭啥老天爷居然连腹肌的形状都给你安排好了!” “那也得是我练才有形状啊。”谢执:“我要是不练,那不就是一块肥肉么。” “让我摸摸。” “别乱摸。”谢执:“我不喜欢感受人类体温。” “靠!” 许择凯快要摸到他胸膛的手指硬生生缩了回去:“谢哥,你别不是嫌弃我吧?” “没有,我只是同等地嫌弃所有人类。” 许择凯挠了挠头:“那好吧。” “这么喜欢摸人,你也摸程避愆?” “我摸他干嘛呀,他又没有腹肌,他甚至也没有脂肪,而且他骨架也不大,就算吃蛋白粉也是个细狗。”许择凯:“说真的,明早咱俩一块儿跑步吧?” “行啊。” “太好了!有人一块儿就更有动力了。”许择凯:“谢哥,你们班知道你730吗?” “不知道,你也别往外说了。” “这么低调,怎么忍的啊?” “因为那些人不配。” 许择凯:“……哥,您真的没挨过打?虽然我知道单挑应该很少有人是你对手,但是群殴的话,你还是有可能吃亏的吧?” 他说完这句话,程避愆穿着睡衣出来。 天冷了,程避愆换了套睡衣,是那种很厚实的毛茸茸睡衣,是一个棕色的小恐龙,带着厚厚的帽子,但是没有尾巴,那应该就不是小恐龙,总之谢执一时间没认出这是个什么玩意儿,总之很抽象,也很丑陋,也很廉价,看着就是便宜货。 他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头发也吹干了,只露出了一张苍白的,面无表情的,但看上去直观感受气压很低的脸,说难听点的话——这是一张活不起的脸。 程避愆走过来,把洗漱用品放回原位,把刚从洗衣机拿出来的衣服和毛巾搭在柜子上(挂钩安置的晾衣架),然后他就踩着中间的楼梯上去了,还把帘子围了起来。 许择凯有些尴尬地看了谢执一眼,有意给程避愆解围:“他每月月初心情都不太好,这几年都这样。” “例假?” 许择凯深吸一口气:“这这这……谢哥真爱开玩笑。” 他脸色僵硬地偷偷看了眼程避愆的床铺,那里毫无反应,他松了口气。 他如此仰慕谢执,但程避愆又是他的挚友,如果俩人真的打起来,他肯定要忍痛和他的偶像对打了,而且虽然偶像的块头没他大,但肌肉的爆发力他无法估量,他有些想提议俩人过过招,但又觉得还没熟到那份上,谢执可能会拒绝他,不如再相处一段时间再提。 “你几点睡?”谢执问许择凯。 “一般十二点左右吧,打两把游戏,再刷一会儿擦边。” 谢执递给他一瓶饮料,“早点睡吧。” “这是啥?”许择凯拿过来:“gaba……啥东西?不认识。” “助眠饮料。” “啊?我不需要助眠,我睡的可香了,不过还是谢谢哥,嘿嘿。” “喝了能长高。” “啊?真的假的啊?” “假的。” 许择凯:“……” “我还是喝吧,主要我好奇这是啥味儿。”许择凯打开之后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了,主要是瓶子也不大,他喝完把瓶子放到桌上,瓶子挺好看的,他没舍得扔,准备一会儿拍个照片发个朋友圈,“好喝!哥我去洗澡了。” “嗯。” 谢执往程避愆的位置看了眼,没说话,继续安静看书。 第18章 他没什么事儿,他的学习计划非常轻松,他的看书计划也很随意,没什么目的性,只是最近西方哲学会多一些,这些东西看起来脱离现实,“另一个世界”的气息很浓,有时他的思绪在现实和另一个世界来回切换,他就需要找到一个现实世界的锚点——书籍是他另一个世界的锚点,程避愆,就是他现实里的锚点。 他得知道现实里有这么个人存在,能够吸引他的关注和注意,就像另一个世界里,他在探索真,但他肉身所在的世界,还有个他想要探索的存在。 第37章 这下他就拥有了两个世界,而且这两个世界都不乏味,他很满意。 但他又想到,如果在形而上的世界无法得到很有进展的探索,也就只能循序渐进,徐徐图之,因为那个世界过于宏大抽象,就算他很想突飞猛进,也只能是力不从心,因为追求真的道路本没有捷径可言,最佳的通行证是他的天赋,他已经有了跨入门槛的资格,接下来的路就只能按部就班,通过不停的探索去积累自己的收获。 但外面的世界则不同,它能给自己真实的回应,能带来真实的感官体验,也能通过和不同于自己思想的交互,带给自己别样的想法与碰撞。 非要说的话,谢执算是个内向的人,他不社恐,在社交这方面,他很内行,但他并不热衷,他喜欢独处,喜欢安静,喜欢独自思考,他认为和人辩论收获不如自己思考来的大,当然,这仅仅是对他自己而言。如果是像孔子和苏格拉底这些就爱四处辩论讲学的人,他们的学说也应该是在交互中完善的,他们又古道热肠,想帮助更多的人完善思想,可他们又不著书,还要徒弟来他们的念。 谢执没有那种想要拯救世人的热心肠,他对其他人会不会变好没有期待,他唯一的要求就是——那些人别妨碍他的人生。他不试图去改变任何人,他认为这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 许择凯洗完澡之后,去别的宿舍吹了会儿牛逼,他本想和谢执说一声再走,但看到谢执目光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书,就自己悄咪咪走掉了。 过了约摸一个小时,他回来了,嘟囔着说困死了,赶紧爬上床铺,很快就没了动静,可以说是沾枕头就睡了。 孙一回来时距离十二点就只剩下十分钟,他看到谢执坐在那,也只是愣了一下,但没说什么,他又发现自己桌上有一瓶助眠饮料,拿起来,看向谢执,发现谢执桌上有一瓶,又看向对面,发现许择凯桌上也有一瓶,于是打开喝了,对准谢执的方向,闷声说了声“谢谢”,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见。 他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喝口水的时候都叹了好几口气。 他喝完就爬上了床铺。 因为他脱了鞋之后,也没洗脚就踩着楼梯上去了,所以一股酸臭味儿隐约飘了过来。 谢执无声站起来,沉默地站在那里几秒钟。 没人知道,他其实是在目测椅子和上铺之间的距离——对,他不可能踩这个公用梯子一下,从此只要他还在这里住一天,就只会踩着自己的凳子跳上去。 他妈的。 谢执没有立刻上床,他站了一会儿,灯就熄了。 他就在黑暗里站了半个小时,一动不动。 按说许择凯如果没睡的话,应该会问他一句站在这干嘛还不睡觉,但许择凯已经睡得和死猪一样。 整个宿舍陷入了一种过分的安静,如果静下心来,甚至能听到呼吸声。 谢执掏出手机,给程避愆发了消息。 程避愆床头有一道亮光。 但谢执没见他回复。 他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橙子,我知道你没睡。” “你再装死,我就上去了。” 他慢条斯说着:“你别当我是逗你玩,你知道我这人,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我上去了,呵呵。”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两声,不说话了。 过了几分钟,他听到程避愆开口,声音很清醒,这厮十点多就躺上去了,现在都快凌晨一点了,居然还没睡着,甚至听上去没有睡意。 “他们两个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给他们喝了什么?” “助眠饮料啊,你要我给你一瓶。” “加东西了吧。”程避愆的声音听上去冷漠冰凉,但谢执还是听出了一种很深沉的疲惫感。 这种疲惫感完全不是针对谢执,但他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同时谢执也知道,程避愆并没有刻意隐藏,因为如果他想隐藏,以程避愆的本事是完全可以做到滴水不漏的。 所以谢执有那么一瞬间心软了,就没再和他兜圈子,“加了点儿助眠的成份,咳,就是快速入睡,绝对安全,族谱可鉴,我们谢家祖上八代都没出过坏人。” “那你给我也来一份,加大剂量,我想好好睡一觉,明天不上课了。” “程避愆。”谢执走到他床铺边上:“你怎么了?” 程避愆依旧躺着,声音还是平淡的,“你在关心我吗?” “对,我是在关心你。” “不太舒服。” 程避愆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低沉了几分,也透露出了一丝伤感。 “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吗?”谢执说:“我们应该不算是彻底闹掰吧?我们之间也没什么仇。” “那个事儿,我蓄意接近你那个事儿,你打算怎么处?” “什么?” 谢执:“我的意思是,那件事是我做的不好,但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也不可能认识你,而且我在了解你之后,我就把事给停了,我很尊重你,程避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我没有龌龊的心思,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起码我现在对你很坦荡。” “嗯。” 谢执脸色微变:“橙子?” 程避愆的声音不对,很压抑,很沉闷,似乎在极力遏制着自己的呼吸。 谢执又踩着他的椅子,一把抓着围栏跳了上去。 第38章 他怕踩到程避愆,所以几乎是悬空在那,一只脚找了个空地儿支撑,“给我腾地儿。” “快点。”他催促:“不然直接压你身上,不好受的是你。” 程避愆把自己挪到墙边,竟然笑了一声,声音听上去让人起鸡皮疙瘩,像索命的恶鬼,他说:“别这样吧,谢执,我现在已经够不好受了。” 谢执心里咯噔一下,他发誓,他真的只是不由自主,下意识地朝着程避愆的脸上摸了一下——他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你怎么回事?!程避愆,有谁欺负你了?” “你告诉我,我去解决,没什么我解决不了的事儿。”他俯下身子,和程避愆贴的极近,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身上的香气,他压低了声音,“程避愆,只要不是杀了人,我都有办法,你听着,告诉我。” 他顿了顿,再次开口,声音沉着了几分,也更低了,“就算真的杀了人,我也——” 程避愆伸手挡住了他的嘴唇。 “别猜了,大少爷,给我猜了个死刑出来。”程避愆幽幽叹了口气,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淡到微不可闻的哭腔,那更像是一种碎裂之感,但他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淡漠,他说:“什么事都没发生,我就不能矫情了吗?我是个爱哭鬼,脆弱的很,你要是没见过,就是你少见多怪了。” “你这么防备我有什么意义?”谢执来了几分火气。“程避愆,你这么端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那又和你有什么相干呢。”程避愆懒洋洋的:“谢大仙人,你多管闲事的样子十分滑稽,而且也很掉价。”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谢执那修长健壮的身体挤过来,关键是谢执没穿衣服,尽管程避愆穿的很严实,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怪异,他想把谢执推开,又被握住手腕。 “你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谢执扣着他手腕,一边问他。 程避愆挣扎了两下,完全没用,他和谢执的力道不在一个量级,所以他也就放弃了。 “你说过不少,我不记得。” “我说我要亲你。” 如此寂静的黑夜里,谢执的声音听上去有种异乎寻常的魅力。 程避愆没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谢执握着他手腕的是一种根本不容拒绝的力道,而他也不想奋力挣扎反抗,他已经很累了。 睡衣的领口很大,程避愆不知道,谢执早就在特训那几年练出了夜视能力,所以能看到他白衣的皮肤上,有几道明显的深色痕迹,那是伤痕,像是被鞭子抽打的痕迹。 谢执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的呼吸交织在程避愆的鼻息间,他低头,在程避愆泪痣的位置亲吻了一下。 程避愆呼吸急促了几个瞬息,使劲挣扎了几下胳膊,又被摁了回去。 程避愆用脚蹬了几下床铺,咽了口唾沫,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无助:“可以了吧,放开我。” “程避愆,你在示弱么。” “是的,谢大少爷,饶了我吧,放过我吧,你看到了,我全然无力反抗,你想做什么我都反抗不了,我好无力,好无能,好无助,我什么用都没有,我是个失败的人,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不断验证失败,我是失败本身。” 他重又安静下来,声音放轻了,“我其实是该死。” “我说过,程避愆,我说过我什么都能帮你,你不信我的能力,还是不信我的决心?” “那你为什么才来?!”他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叫喊,把谢执吓了一跳。 那两个人也翻了个身,但还是没醒过来。 谢执被他这一嗓子喊的汗都下来了,他想起之前看到过一个开枪自杀的人,虽然算不上是朋友,只能说是一面之交,那人给自己喂枪子之前也这么喊了一句,活像是这辈子就只喊这么一句,就完成使命下台落幕的戏剧演员。 “程避愆。”谢执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窘迫:“我不会安慰人,我只能帮你解决你现在面临的问题,你问我为什么没早点认识你,这他妈不是我能决定的,如果我知道有你这么个人,知道的那一天我就会去找你,我确实也是这么做的,遇到问题,解决问题,别活在过去,别用未来给过去买单。” “你说得倒是轻巧。”程避愆声音里有种尖锐的讥讽:“你这种天之骄子又懂个屁,你不会安慰人多么合,你有共情的条件吗?像你这种得天独厚的人,不去嘲讽别人就已经是最大的善举了,哈哈。” “程避愆,你对我的误解太深了。” “无所谓,你不在乎,我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无所谓过去现在未来,我只有一种状态,就是受难的状态,哈哈。” “你每天都住在学校,老师同学都喜欢你,你的烦恼在哪?你能对想欺负你的人捅刀子,说明你不是害怕霸凌的人,你简直快无懈可击了,那么,现在就只剩下家庭了,程避愆,是你自己告诉我,还是我去查?” 他话说到最后,不自觉流露出一股威压,那是寻常人很难感受到的一种无形的东西,即便是在这个追求平等的社会中,还是能够感受到,像这样久居上位,拥有强大能力又十分自信的人,他们总会给人这种感受,因为说话者和听话者都知道,无论他们想要做什么,都一定会做成。 程避愆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是已经查过了。” “我还没查,而且我查之前会征询你的同意。” 第39章 “呵呵,那又怎么知道的捅刀子?” 谢执把如何遇到景容的事儿和他说了,又说:“今天就睡吧,也不早了。” 他低头看着程避愆,顿了顿,凑过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程避愆没什么反应,谢执就又去亲,程避愆偏着头躲开。 “怎么不捅我,嗯?” 程避愆:“没有刀。” 谢执笑了声,追着他亲,碰到了他肩膀的伤口,他浑身瑟缩颤抖了一下。 “疼吗?” 程避愆声音闷闷的:“不关你的事。” “好吧。”谢执声音很轻:“你记着,不管是什么事,我都陪你,程避愆。” 他说完就起身,掀开帘子,抓着护栏,直接从一个床铺飞到了另一个床铺。 帘子重复耷拉下来。 程避愆发了一会儿呆,随后伸手,搓了两下自己的脸。 第19章 怕他们睡过头,谢大少爷亲自提供了全宿舍叫醒服务,许择凯揉眼睛时还在嘀咕,说这个饮料的效果太好了,昨晚上他在别的宿舍开黑开一半,愣是困得不行,所以赶紧回来直接就上床睡觉了。 那边孙一看震动手表都没把自己震醒,赶紧爬下床急匆匆牙也没刷就抱着书出门了。 谢执纳闷地问许择凯,“他早出晚归,哪有时间看书?” “可能抱着踏实吧,或者给人一种好学生的感觉。” “他学习很好?” “只能算中上啦,原本他是没资格和咱们橙子一个宿舍的。” “嗯?” “家里捐钱啦。”许择凯说:“人挺用功的,就是确实笨,而且,谢哥,估计他以后不会再喝你给的东西了。” “怎么着。” “嘿嘿,我们七点二十上早自习,但是班里五点开门,他每天五点多就出门了,你看现在都快七点了,你耽误人家俩小时,小心他扎你小人!” “行,那我等着。”谢执随口应了声,看向程避愆的方向,“他不去上课么?” “嗯,每个月月初他都这样,想不去就不去,老师也不管。”许择凯打算出门了,“哥,今天没起来,明天咱们再一起跑步?” “好。” “那一块儿走不?” “你先去吧。” 许择凯:“好吧。” 他前脚刚走,谢执就把门反锁了。 程避愆在帘子里,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他到底什么状态,谢执就踩着他椅子,上去看他。 按说一中的宿舍床铺到地面要比普通宿舍更高,但谢执个子高,他不用踩椅子就能去看程避愆,可他偏偏每次都想踩椅子去看,他很喜欢以俯视的视角去看一切。比如现在,他掀开帘子,双手撑在程避愆头部护栏的位置,很是从容地低头看着程避愆。 程避愆侧身对着墙躺着,因为睡衣很厚,所以被子被他挤到了一边。 “醒醒,别装睡了。” 程避愆没反应。 “我能从呼吸判断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睡着,你骗不了我。”谢执压低声音:“现在宿舍就咱俩,你不怕我上你床,对你做什么?” 谢执吹了声口哨,“昨晚上,我……” 程避愆猛地转身,吓了他一跳。 程避愆目光在他脸上来回扫视了两圈,“你有事?” “看看你还活着没。” “又在说废话?” 谢执笑了:“我总不能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箴言,这我可做不到。” 程避愆垂眸,绷着脸看着谢执,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喝酒吗?” “什么?” “喝不喝酒。” 谢执挑眉:“你要喝?可以啊,在哪喝?” “不知道,酒吧好了,热闹。” “酒吧也分热闹和不热闹。” “那就去一个有点热闹又没那么热闹的。” 谢执心说你这就不是废话,我说的就叫废话,他说:“行,什么时候去?” “今晚吧。”程避愆语气冷冷淡淡:“我和老师说,今晚去你家睡,不回宿舍了。” “你们老师会同意?” “干嘛不同意呢,一中谁不知道你谢大少爷,去你那就算出了什么事儿,他们也不会承担责任。” 谢执没搞清楚这句话的逻辑,只是说道:“如果你真的出事,学校可能会少一个省状元。” “那就说明这个省命不好。” 谢执:“……” “我还得提醒你。”谢执说:“你这张脸在酒吧会疯狂被搭讪,你可能感觉特别吵闹。” “就要这样。” “啥?” “你不也是吗?”程避愆说:“会有很多人和你搭讪,但我会坐在一边,说你有男朋友了,就是我,我想看看他们羡慕嫉妒的表情。” 谢执差点一头栽下去。 “程避愆,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说的男朋友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你是要我做你男朋友么?把话谁清楚。” “不是,只是角色扮演。”程避愆说:“今晚我们互相扮演对方的男朋友,明天我们就又是同学了。” 谢执叹了口气:“程避愆,你可能真的是脑子有病。” “不可以吗?”程避愆说:“那你说说怎么你才肯扮演我男朋友。” 他看着谢执,又说:“你昨天晚上还亲我,我都挣脱不掉,你都亲了我,做我一个晚上的男朋友有什么难的?” 第40章 “问题就在这儿,宝贝儿。”谢执笑道:“我倒是不为难,只是怕你为难。” “要不你上网查查,情侣之间都会做什么事儿,我怕你是真不知道。” “我17岁,你想做什么?”程避愆说:“你敢做什么,我就报警。” 谢执一脸无语地看着他。 看了好半晌,程避愆就那么坦荡地回看他,搞得谢执实在没办法,只能转移话题道:“你真信得过我,不怕我喝多了睡死过去,你被别人占便宜啊。” 他微微眯起眼:“还是你打算在酒吧捅人?” 程避愆:“你酒量到底怎么样?” “沾一口就倒。” 程避愆皱起眉:“我怎么那么不信?” 谢执摊了摊手。 “你不要骗我,给我说实话,到底能喝多少?”程避愆说:“如果你真的很容易醉,我就不跟你喝了。” “那你还能和谁喝?” “我总能找到可以一起去酒吧的人。” “可是你去酒吧,只是为了玩角色扮演,享受一下别人搭讪你男朋友的感觉,你找谁会有比我更好的效果?” “可是你说你不能喝。” “逗你的。” 程避愆:“那我一会儿去上课,晚上放学了就去,不上晚自习。” “好,程避愆,那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是你男朋友?” “到了酒吧才开始。” 谢执抓了两下头发,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程避愆一整天没去上课,他就和谢执待在宿舍里。 他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已经十点,下去冲了个澡。 等他出来的时候,看到谢执坐在椅子上看书。 从阳台进来的光线也照在了他身上,让谢执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的恬淡雅致。要知道,一个具有如此浓墨重彩颜值的男性是很少给人雅致感的,哪怕他在看书。 但谢执可能是看过太多的书,再加上他的五官深邃,侧脸简直光彩夺目,给程避愆一种俊美无俦的贵族气息。 “谢执,你为什么搬过来?” 谢执没抬头,“你想听真话?” “废话,不想听真话我直接替你编个答案算了。” “那好。”谢执叹了口气,合上书,转头,目光看向程避愆,“我说我好奇你身上的秘密,你应该是不信的吧?” “那当然了,每个人都有秘密,个体那乏味平庸的秘密又怎么会吸引你?” “我总得像个正常人那样活吧。”谢执抬头看他:“我在人群里,你也在人群里,我只不过向着我想靠拢的人去靠近,那个人恰好是你,这个由可以么。” “那你喜欢我吗?” “不知道。”谢执说:“可能喜欢。” 程避愆和谢执一起出现在食堂时,所当然地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许择凯和黎雪找到他俩,黎雪看他俩的眼神简直是一览无余:“你俩在一起了?” 程避愆:“并没有,他搬到我宿舍了。” 黎雪惊讶:“……如果这都不算爱?” 程避愆:“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他能进我宿舍?” “为啥要意外,他成绩那么好,想去哪都可以吧!” 许择凯:“可是,你咋知道他成绩好的?” 程避愆:“教导主任。” 许择凯恍然大悟。 黎雪啧声:“唉,在你们聪明人面前还真是没秘密啊!” 许择凯站起来:“我去点餐啊,你们都吃啥?” 黎雪:“我想吃铁板炒饭,谢啦许哥,一会儿微信转你。” “哎我请客了,你俩呢?” 程避愆:“我要黄焖鸡变态辣。” 谢执:“你不能吃辣。” “我就要吃。” 谢执看向他,似乎在提醒他吃辣不利于伤口愈合。 程避愆不去看他,转头和许择凯说:“别听他的,我就要变态辣。” 谢执也看向许择凯:“转你500,听我的。” 程避愆:“谢执,你在侮辱老许吗?” 许择凯:“哎?额,我觉得……我倒是没有觉得被侮辱啊,要不橙子,你就别吃辣了,你还生着病呢对不对!” “老许,你怎么能被万恶的资本收买?” 谢执:“五千。” 许择凯一阵汗颜:“得得得,谢哥,你也别这样,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收,那啥,要不咱们折中一下,中辣行不行?” “不行,我就要吃变态辣。”程避愆站起来:“我自己去点。” 他快步离开,留下剩下的几人面面相觑。 “说实话,我第一次见橙子跟小孩儿一样,我以前一直都觉得他像那个重生的,心年龄起码得有个三四十岁……啊哈哈哈哈,没想到,谢哥一来,还让我们看到了他这幅面孔啊。” 她说着,揶揄谢执:“谢神,你怎么这么没有家庭地位呢?” 谢执:“他很喜欢吃辣吗?” “他确实爱吃。”许择凯说:“但是没吃过几次变态辣。” 黎雪:“懂了,这是专门要气谢神。” “不能吧?”许择凯说:“这种小孩儿行为,难道不是橙子以前最讨厌的恋爱脑嘛!” “橙子好像没说过自己讨厌什么吧。”黎雪说:“反正我是觉得有谢神在,橙子总是不一样,哎呀,谢神你吃什么?老许快去要饭吧!” 第41章 谢执摆了下手,起身朝着程避愆的方向走过去。 许择凯:“我靠,他干啥去,他俩不会打起来吧?” 黎雪坏笑:“嘻嘻,那打起来你帮谁呀?” “别提了,他俩在宿舍就剑拔弩张的,我肯定是帮橙子,但是我俩加一块也打不过谢执啊!” 黎雪惊讶:“他那么能打?可是他看起来还没你壮实呢,你才是猛男啊!” “这不一样,不是看起来壮就能打,唉。”许择凯还是有些担心,不停朝程避愆那边看。 “你别掺和了。”黎雪倒是老神在在,“依我看,他俩就是在谈恋爱,只不过俩人都不承认罢了。” 显然许择凯不解,他能解俩男的能谈恋爱这个事儿就不容易了,“我现在确实感觉橙子对谢执挺特殊的,但我看不懂谢哥,学校里都说他一身优点,肯定有不为人知的毛病,毕竟完美人格不成立,但我看不出来他对橙子到底是什么态度,唉,人心复杂。” “别在这猜了,快去点餐呀许哥,我都快饿死了。” “好好好姑奶奶。” 第20章 谢执走过去时,程避愆正在等,谢执也点了一份,是微辣的。 他刚点完,程避愆的那份变态辣已经做好了。 谢执:“我端,你起开。” 谢执把变态辣的端回去,坐在那就开始吃。 黎雪:“……?” 许择凯看着一份黄焖鸡,半个小锅都是辣椒,脸皮直跳,“我凑,我每次看变态辣都下意识那什么一紧。” “等等,这是谁点的,谢哥你点的吗?” “他点的。”谢执看起来是不怎么喜欢吃辣,脸上面无表情,但速度飞快,风卷残云,许择凯甚至没看见他嚼。 “谢哥,你不辣吗?你咋脸不红气不喘的,他家辣椒在一中都出了名的,我吃一口中辣都红温。” “我吃什么都一样。”就这么两三分钟,碗里的米饭和鸡肉已经被他吃掉三分之二了。 黎雪和许择凯目瞪口呆。 等程避愆把谢执点的那份微辣端过来时,谢执已经吃完了。 程避愆:“……” 他看了眼空空如也的砂锅,又看了眼谢执寡淡平静的脸色,看向许择凯:“怎么回事?” 许择凯冲黎雪使了个眼色。 黎雪:“如你所见,他吃完了。” 程避愆在谢执旁边坐下,一言不发开始吃手头这份微辣。 许择凯松了口气,偷偷跟黎雪说:“还好还好,我还以为橙子会当场翻脸呢。” “什么?橙子在你眼里居然这么任性吗?” “他跟咱们当然不任性,跟谢哥不一样啊。” 谢执坐在那,也不说话,安静摆弄手机。 程避愆吃了一半时,转头看了他一眼。 接着就忽然起身离开。 黎雪:“他干嘛去?” 许择凯:“他走了。” 黎雪:“是不是回班了?” 许择凯:“但是他盘子还没收。” 黎雪:“哦~那么他每次都自己收盘子吗?” 许择凯:“是的,虽然他不收阿姨也会收,但他每次都自己收。” 黎雪:“所以他肯定没走,而且他也没吃完,他才吃了三分之一。” 许择凯:“是的。” 黎雪:“你别说,橙子吃相真好看,斯斯文文的。” 许择凯:“都是不饿。” 黎雪:“你不饿也不斯文啊。” 许择凯:“我的饭量是他三倍,我斯文起来午休就没了!” 黎雪:“要么说还得是你呢。” 他俩说了几句,程避愆回来了,手里拿了杯牛奶,放在了谢执面前。 谢执微一挑眉,看向程避愆。 程避愆没看他,低头继续吃饭。 黎雪和许择凯对视了一眼。 然后她说:“要不咱俩走吧。” 许择凯:“为啥?” “因为亮。” “什么亮?” 谢执把牛奶一口气喝完了,接着他就歪着头,一直看着程避愆。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那颗泪痣,很漂亮,说来也奇怪,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玩意这么戳他,每次看到他都想亲。 但他现在也就是想想,这里是食堂,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他俩立马就会成为全校新闻,他还不想那么高调。 程避愆看了他一眼,说:“不想等我可以先走。” “我就看看你。”谢执说:“一会儿回去午睡么?” “今天睡够了。” “那什么安排?” 程避愆:“想去图书馆看看。” 一中有个图书馆,规模不如大学,但也相当不错,图书较为全面,不仅适合普通中小学生,也适合从小有阅读基础的老书虫。 谢执等程避愆吃完,跟着他去了图书馆。 十二月的天已经很凉了,程避愆缩着脖子,把手也都缩进了袖子里,听到谢执问他:“我买围巾你戴不戴?” “不戴。” 谢执:“我不戴,你自己戴,不会被怀疑的。” “我有说我怕被怀疑么?” 谢执:“你喜欢白色是不是?” “你挺会猜呀。” “程避愆,我没惹你,你能不能好好说话,别每一句都带刺。” 程避愆不吱声了。 有时候谢执真拿他挺没办法的,想对他好一点,又怕他讲话难听,可每次自己真的狠下心想走时,又会被吸引回来,他觉得自己可能是犯贱。 第42章 他们去阅览室,程避愆在看一些最新的文学期刊,午休有两个小时,但这只是论上,他们一班的学生基本上吃完饭就回去刷题了,只有一些很放松的学生会一直到下午两点才踩着点回班。 程避愆是看情况,他觉得无事可做的时候就回班去坐坐,对他而言,只要安全安静,其实在哪都一样。 程避愆看了十几分钟的论文,听到谢执说:“你会看监控么?” “什么?” “不同的监控有不同视角范围,广角的面积大,但并不会全都是死角,一定高度的障碍物可以遮挡视线,这个你应该清楚吧?” “清楚,但肉眼判断不出来,需要计算。” “我能。”谢执说:“你跟我来。” 程避愆跟着他去了一处室内边缘靠窗的木质书柜中间,听到他说:“这里是死角。” “你这么肯定?” “是的。” 谢执话音刚落,程避愆就看见他伸手猛地推过来——程避愆毫无防备,被他按在柜子上,安静的书柜像是被打扰了,发出不耐烦的吱呀一声。 “谢……唔!” 程避愆话没说完,被谢执掐住后脖颈吻了上来。 他瞳孔骤缩,震惊地看着谢执,一瞬间忘了挣扎,脸色涨红,心脏狂跳,连颈动脉里的血液都在谢执的掌心里不规则地汩汩跳动着。 他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任何人的脸,光线照射在谢执那张如同建模一样立体的五官上,他感觉到柔软温润的东西贴着自己的嘴唇。 他脑海里什么都没想,他的感官和脑子切断了联系,只注意到谢执的脸,和他脸上睥睨又漠然的神情,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谢执会有这样冷漠的神色,就像一块凛冽的冰,程避愆感觉自己被冰块冻在里面,无法动弹。 他不知道谢执亲了他多久,他没办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还去计算时间,总之谢执放开他时,拉了一把他的胳膊——他好像腿软站不稳了。 等他反应过来,觉得嘴唇发麻,就下意识抬手,用手背蹭了一下。 他听到谢执说:“你再蹭一下试试。” 程避愆打了个哆嗦——他是这个哆嗦打完了,才发觉自己打了个哆嗦,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觉得谢执很可怕,导致他现在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他。 他抿着自己的嘴唇,伸手,扯了扯校服的衣服。 “程避愆,对自己好一点,不然就换我来管你,但那是有代价的,你该庆幸你恰好有的给。” 他说完就走了……就走了……走了。 程避愆抬头去看他的背影,过了好半晌,脸上才后知后觉露出一个愤怒的表情。 …… 这个阅览室怎么这么长时间都一个学生没有,他们不读论文吗?! 程避愆一个人回了班。 张清坐在他右边,是个戴着眼镜头发黑软的宅男+游戏大佬,平日里和许择凯他们玩的都不错,看到程避愆回来,原本正在聊王者荣耀,随口就问了句:“程哥,你嘴怎么了?” “我嘴怎么了?” 张清伸手,“你要不要照一下镜子,好像是肿了。” 程避愆顿时皱眉,拿过张清的小镜子。 他妈的!确实肿了,还挺明显的。 程避愆对阅览室的记忆不太明了,不过他能肯定的是,谢执没有伸舌头,因为他牙齿一直是闭合的。 不过当时他那个毫无反抗的样子,就算谢执想撬开他的牙,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程避愆忽然觉得头皮发麻。 他搞不懂自己,为什么分明是被强吻了,还想着帮对方说话,他甚至还在感激谢执,感谢人家没有做更过分的。 他心神不宁地把镜子还回去,坐在座位上,脑海里忍不住回想,怎么控制都没用,因为触感仿佛还在。 他如同傻子一样任凭谢执摆布,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亲了那么长时间,到头来还在心里默默感谢谢执的克制和留情,他妈的,凭什么,他又没让他管自己,是他自己要吃那个变态辣的,是他上赶着干预自己的生活,还说什么代价,凭什么他要付出代价?他又没求谢执来管自己,分明就是他占了自己便宜!谢执是不是在pua他??? 下午老师在讲试卷,有的老师会自己做一遍试卷,看能不能将自己代入到学生的角色中去解题意,然后再回到老师身份来,这样二者一结合,能对学生解题意有帮助。但有的老师因为偷懒或者某个阶段太忙了,没时间做卷子,就会拿学生的讲。 所以时不时程避愆就压根没有试卷可以用,有时他直接就不去上课去图书馆了,有时他也会把椅子挪到旁边随机哪个同学那里一起听。 这次他就直接挪到了张清那。 张清的世界只有学习和游戏,其他各方面都普普通通,这里说的是颜值家境和情商。他学习也处在中层,稳定进双一流,但能不能进国内那几所顶尖知名大学,还得打磨。 程避愆听的不太认真,他把桌子也挪了过去,就方便玩手机了,否则毫无遮拦当着老师的面玩手机,那不是学习好就可以肆意妄为的问题,那纯粹是蹬鼻子上脸。 程避愆玩手机的频率不高,也就只是偶尔会看一看微信。他所有的群都是折叠的,因为时不时就会有人艾特他,他完全不明白,所有无关紧要的艾特他都没有回复过,为什么那些人还会锲而不舍艾特,很多时候甚至话题不是和他有关系的,也偏偏硬要带上他。 第43章 比如——“我认为这套题就很不错,完全不比苏卷差。”然后他在末尾处来了句“是吧程哥?@程闭千” 像这种消息程避愆从来没有回过。 高中部的大群是上一届高三学生会会长建立的,而且有不止一个群,后来毕业之后他留了几个群,解散了几个,还有几个转给了这一届学生会。 而高三前3个班是没有学生会成员的,就算别的班原本的学生会成员有幸考进了前三个班,也会自动退会,因为学生会隔三差五就有各种浪费时间的会议,他们还负责组织学校的社团,各种比赛和文艺汇演。整个学校默认前几个班的学生最大的任务就是学习,所以这些事情和他们无关。 程避愆在群里,但从不说话,只是偶尔会翻开看看。 最近这一个月,每个大群讨论谢执的内容都会激增,程避愆可以说在这里看到了众生相的缩影,贪婪、嫉妒、挖苦、羡慕、色欲……种种糜烂的情绪通过各种不同的语言体现出来,如同每个人身上的跗骨之蛆。稍微有点想象力的人都能从这些文字里感受到厌恶和肮脏来。 直到程避愆发现这样的内容: 值钱cp是真的!:今天我宝和谢神一起吃饭,俩人吃的黄焖鸡,还坐在一起,我宝还给谢神买了牛奶,就差没互相喂饭了,玛雅,简直甜死我了(姨母笑) 猿神启动:楼上cp名太土了,谁想的啊。不过这俩人我确实挺磕的,光看颜值就很登对 值钱cp是真的!:我男闺蜜说他们后来又单独去了图书馆哎,我猜俩人肯定是找了个监控死角亲亲亲去了! “……”程避愆挑眉。 卧推不到100kg不改名:男闺蜜啥意思? 艾尔海森的狗:你们磕cp的公式感觉像是好几年前的…… 沟槽:cp党只需要闭着俩眼睛磕就好了,可两个正主要考虑去做的事就多了 大鸭梨:你们在聊什么啊…… 黎雪的出现让整个群安静了十几秒。 大帅:雪姐!雪姐加我! 冷场王:楼上旁边a大的吧,要脸吗?我们一中本身美女就不多,还想薅呢? 一身名刀:一中美女不多?哥们你是自己眼瞎吧,你等我给你艾特几个,别太谢我,自己把握机会 鸡吗?加我:谢执到底什么来路,他怎么进的一班? 早晚追上食堂阿姨:那是谢家的人,估计国外惹祸了,回国来躲 纸牌屋:倒反天罡,别乱泼脏水造谣行吗? 空调费aa制:上次考试他成绩挺好的,应该没塞钱,人家教育资源那么好,想学习有的是机会,进个一班都算一班高攀了 拔叔:我和谢家有点关系,他这次回来好像是待到18岁家里给他定亲,女方是x企的独生女千金,比他大四五岁,研究生,长得挺漂亮,有幸参加过一次联谊会,真人腿巨长,货真价实白富美 v我50:那就是随便玩玩咯,这哥们反正人生怎么走都是爽文,天选王炸牌,用脚丫子打都不会输啊,那叫什么,人生啊,易如反掌 infp你蝶:说实话,我感觉他跟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感谢一中,不然这种人我只能在西红柿小说里见到 使一颗心免于哀伤:还有某手短剧 空调费aa制:拔叔,你跟谢执关系好吗? 拔叔:谈不上好,说过一两次话,我们家还登不了谢家门槛,谢执人挺好说话的,但他不怎么喜欢社交,我表哥说联谊会谢执基本不去,而且他也不喜欢家里的安排,估计是没看上吧 鸡吗?加我:眼光也太高了 使一颗心免于哀伤:人家有这个资本呀,他人确实挺好说话的,上次我朋友给他送情书,虽然他没看上,但是也没说难听的话 艾尔海森的狗:谢家没有吃闲饭的,而且他们家也不需要联姻什么的巩固地位,脑残小说别看太多了,能出好几个院士的家族,就是纯粹的底蕴 早晚追上食堂阿姨:得了,哈哈哈,不过就是生的好罢了,下次投胎我也和阎王商量商量 infp你蝶:哇,好大的酸味儿呀,哪里来的? …… “程哥,程哥!” 程避愆猛地回神。 第21章 “老师看你好几眼了。”张清啧声:“你看啥呢这么出神,我拉你胳膊你都没注意。” “看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卷子。” “……”张清:“老师说让你读一下你的作文,但是你没他,他就自己读了。” 说着张清就感慨起来了,“程哥,你真的无敌了,我觉得你哪怕直接回家高考再来,老班也不会说你一声不是。” “不至于。”程避愆看了几眼班主任,对方注意到他回过神来了,冲他点了一下头,也确实没说什么,继续讲议论文的写法去了。 “程避愆这篇作文是比较聪明的议论文,我说的不是他的文笔,他的文笔大家已经很熟悉了,我说的是他看问题的视角,想要写好议论文,光靠偷几个名人名言哲学念是完全不够的,如果你想拿高分,如果你的卷面很工整,你的作文开头又很精彩,那基本上阅卷老师会把你的作文通篇认真读了,这个时候,作文的任何部分都马虎不得。” “咱们不像那些不负责任的老师给你讲,说什么开头精彩,结尾呼应,中间就可以随便写,那种方式只针对水平一般的学生,实在走投无路所采取的投机取巧的行为。咱们是要拿高分的,在一班,在座的每一个人,如果以那种方式要求自己,我可以肯定地跟你说,你的作文乃至你的语文,已经落入了下乘。” 第44章 “一篇满分作文需要考虑的因素有很多,而我们不能停留在肤浅的表层,比如文笔、字迹、逻辑等等,这些对你们而言不是要求,而是最基本的做法,并不足以构成要求。” “我的要求是什么?我要重点强调,我要求你们通篇要有不俗的个人见解,在普世价值观之上,分析、构想、提炼,最终撰写你们个性化的表达。咱们班大部分学生都能针砭时弊,夹叙夹议,说上一些很好的念,但这里面大多数都是拾人牙慧的东西,是先贤咀嚼过的东西,这些东西只能作为你们拿来佐证的工具,只有你们个人宝贵的思想才是作文的灵魂!” “这一点你们记住,不仅在高考作文里适用,在你们大学生涯,乃至整个人生,都受益匪浅。我不是有多么吹捧个人主义,”老班似乎讲嗨了,拿出手绢擦了擦脑门的汗:“培养自己的观点,不盲目从众,是现如今的网络时代,每个人一生都应该重视的课题。所以现在我把话说回来,我要说程避愆这篇作文,为什么我给了他满分,你们知道,我一向在作文上给分吝啬,因为我对你们期望甚高。” “时常有一些人不服气,偷偷去找我,问我为什么总给程避愆开绿灯,说老师,为什么他可以不来上自习呢?为什么他可以不听试卷解析呢?问得好,你们应该多观察一下,他不上自习时去干什么了。” “他的这篇作文里,融合了今年最新的x大核心期刊内容,又能有自己的观点表达。你们又有多少人会去图书馆,去阅览室找一找论文看上几篇?他的书单,我从不用操心,因为我给的书单他高一就看完了。” “可能很多人厌倦了我的长篇大论,也厌倦了我对得意门生的夸奖,对此不屑一顾,觉得满不在乎。可能你是对的,毕竟我也提倡做自我,但我们坐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呢?除了长远的宏大的目标——让自己成为更好的人以外,我们短期的实践目标,就是为了拿高分,这没错吧?如果不为拿高分,我也不想让你们上自习课,起早贪黑,没完没了,没有假期,周而复始,你们调侃自己是象牙塔的牛马,我们又何尝不是?” 程避愆听睡着了。 他的表现让大家对老班的这番话拥有了新的认识——学习好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但他没睡几分钟,他被掌声吵醒,不明所以地看了眼老师和四周,接着下课铃声就响了起来,然后是老班找他出去。 我们之前介绍过,程避愆的班主任是个50多岁的好脾气男人,姓李,教语文,有一些想主义和浪漫主义情怀。我们从他有关作文的这番话里也能看得出来,但也能看出来他确确实实对应试教育做出了妥协。 一班的尖子生很多,但他从不掩饰自己对程避愆的喜欢,他时常说程避愆身上有种十分难得的哲人气息,在17岁这样的年纪,能够如此通透,对文学充满热情,又不缺乏想象力,这是很难得的,说明他既有天赋,又能够在很年轻的时候意识到自己拥有这种天赋。这意味着他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追求真的道路上,会少走很多弯路。老李说程避愆有天生的能够抵御诱惑和风险的能力,对寻常人而言充满诱惑的东西,在他这里显得如此乏味无趣,恰恰说明了他早就看透了表象直达本质,所以才能躲过那些蒙蔽世人双眼的重重陷阱。 老李看着他的得意门生,面容十分和蔼。 “你觉得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他们能听懂多少?” 程避愆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听懂了多少?” 程避愆吸了口气,更加诚实地说:“抱歉老师,我没怎么听。” 他是真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主要是他被谢执在图书馆那一手搞的心绪不宁,他丝毫没有想要装的意图。 “最近状态不好?” “有一点。” “方便和我说吗?” 程避愆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说:“老师,我……我可能是个很任性的人。” “怎么说?” 老李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用一次性水杯给程避愆接了杯热水,上一次有让他亲自接热水待遇的人还是他带出的某个现如今已经知名的现实主义作家。 “我觉得到了某个阶段,或者认识了某个人,会打破我原有的一些对自己的认知,我可能,并不像我想象中那样一直都能保持冷静成熟,我会无端想要释放一些,在以前我完全可以控制,或者自我消化的情绪。” 他看起来有些苦恼:“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我有点依赖这个人,但我又很排斥这样的自己,所以我总会矛盾,我觉得我在成长的时候,不时会倒退。” “说明你对这个人评价很高。”老李看着他,语气不徐不疾:“你在你的内心深处,对他充满了认可,你认为他比你成熟强大,足以包容你释放出的哪怕是你自己心里清楚的,代表依赖的信号。” “虽然不想触及你的任何隐私,但我想说的是,你在过往的成长中,稀缺的一部分情感体验,会在某个恰当的阶段,以某种形式显露出来。”老李笑了一下:“其实相比弗洛伊德,我更喜欢阿德勒的心学说,我认为人不能执着于过去,更多的要朝前看,但弗洛伊德也不是完全没用。” “他让我们知道,我们存在着某种稀缺和渴望的东西,而一旦我们清楚之后,是否想要弥补,什么时候弥补,如何弥补,那我们自己就能够掌控了。” 第45章 “程避愆,你是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孩子,我教了几十年的书,我很少给哪个学生这么高的评价,当然,我的评价也没什么了不起,但我毕竟教了你两年多,这份评价足以成为你很优秀的一份有力证明。” “我认为,你其实是了解,并且能够掌控你的这种情绪的,只是有时你的内心和现实世界没有达成同频,这很正常,我们的内心世界和现实虽然一直在并行,但很难时时刻刻都是平行的,有时现实会有突发的意外事件,这时现实就会先行一步,你的内心世界还没追上来。” “所以你可能会迷茫一些,有时则截然相反,你的内心世界走的太远,现实里走的又太慢。” “所以你可以尝试着和自己沟通,只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去达成和谐。然后你会发现,其实你依然能够清楚地认识自己,你的一切行为,不过是为了达成你的某些目的,或者满足你的某种渴望。你认为你渴望的东西能够在你所说的那个人身上得到补偿,你同时也做好了迎接一切的准备,比如,你也会馈赠他一些东西,你会在今后的生活规划里添上他的存在。” 老李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会儿,程避愆也跟着他沉默着。 然后老李开口,轻描淡写说了句让程避愆差点站起来的话:“是谢执吧?” “咳咳,咳咳咳,咳咳!” “哎呀,喝水喝水。”老李把水往他那推了推,“人起码不能被唾沫呛着。” 程避愆:“……” “我虽然人到中年,但我也上网啊。”老李说:“19年那会儿,我天天视频带课。” 程避愆哭笑不得。 “那孩子我也了解一点,有点可惜,他没来咱班。”老李说到这是真真切切惋惜极了:“我要抢人徐凤肯定不答应,说不定还会和我急。” 徐凤是二年一的班主任。 “那孩子的作文又是另一种风格,说实话,如果只能给一个人满分的话,我还真未必给你哟。”老李那饱经沧桑的脸上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我很少见一个学生能有那么老练、沉稳、辛辣的文笔。” 他摇了摇头,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赞叹:“上个月,他们有一次语文试卷是谈论哲学家的人生观,好家伙,那孩子的作文,他们语文老师在整个语文组扯着卷子晃荡了三天!我拍了一份,你要不要看看?” 程避愆沉默一瞬,不好扫老师的兴,就说:“好呀,我回去看吧。” “也行。”老李说:“我想那孩子应该是个悲观主义者,不过也说不定,有些时候他又有一些存在主义的想法,还真捉摸不透,说不定他也能开辟出一种新的哲学流派。” 程避愆差点笑了,尽可能委婉道:“老师,这太夸张了,您还是实际一点吧。” “也是,我的意思是如果他能够一直潜心研究的话,还是有可能的,但如果他沉迷谈恋爱,又觉得没必要自己开创新流派,后面的路我也说不好,他能掌握的资源和人生选择都太多了,做什么都不奇怪,毕竟自由的哲人会走向各式各样的道路,对吧?” “……谈、恋爱?”程避愆嘴角一抽。 “你们不是在谈吗?”老李说:“我可不像那些庸俗的班主任一样谈之色变棒打鸳鸯,如果有更好的方式去看待一件事情,我死都不会选下策,而且这也说明了我对你们的信任。” 程避愆觉得老李才是真正的哲人,他深吸了一口气,还是说道:“老师,但我们没有谈恋爱,我俩到现在为止,谁都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是吗?” “当然!”程避愆甚至有点激动了,“我们都喜欢看书学习,时间安排的紧凑高效,为什么还要做那种1+1<2的事情,成为彼此的累赘?” “这样啊。” 程避愆:“……” “我不觉得我俩能有什么结果,真的,老师,咱们别聊他了,这太扯了,我是个高三生,我要好好备战高考的,我跟他会有什么结果呢……”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手里的一次性纸杯,有些出神。 “你们谈恋爱如果太张扬,你的保送名额可能会受影响。不过这也就是你自己考一下的事儿,对你来说应该无所谓吧,其实老师挺希望你考的,冲一冲省状元,你不想和谢执比一比?他应该也会考。” “老师!”程避愆站起来,有点生气了,“我们没有在谈。” 老李:“那好吧。” 程避愆:“……老师您这是什么意思,您怎么能这样呢?” 老李笑起来:“两年多以来,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激动啊,小程。” “可是老师没有的事儿您硬说……” “可是小程,你是会因为子虚乌有的事情激动的人吗?” 程避愆一愣。 “老师不是在故意揶揄你。”老李抬起手臂,拍了拍他胳膊,“老师希望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能够达成自身与外界的和谐,让自己的内心越发强大,无论你想用什么方法,去达成哪些目的,和谐会让你的直觉变成你最好的帮手。” 程避愆总是听他说这些玄之又玄,让自己似懂非懂的东西。 关键在于他又一想,如果是谢执就肯定全都能听懂,但自己就很多都没怎么听懂,非得等到了以后的某个节骨眼儿,他猛地才懂了,那种感觉虽然屡屡豁然开朗,但还是很不爽,他不喜欢后知后觉,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很迟钝。 第46章 所以和谐是什么东西? 他在离开办公室之后,其实很想把这些内容发给谢执——老李不知道,这些谈话被他偷偷用手表录音了。 但一想到谢执在中午的时候还冒犯过自己,顿时又不想搭他了。 他回去把录音转成文字,把老李说的话以文本形式记录了下来。 早晚有一天他能够充分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他知道老李一直都不是普通的班主任,但没想到他也太另辟蹊径了,老李这个赛道全z国的班主任里也不多见吧? 第22章 程避愆是提前离开教室的,他一个人漫无目的走着,没有去图书馆,更没有回宿舍,也不想去食堂吃饭,就走在学校的树林里。 他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谢执。他本来应该生气的,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发火,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扳回一城。 他坐在一处长椅上,发了好半天的呆。 “这是怎么啦?一副被欺负过的样子。” 程避愆抬起头,愣神了一秒,说:“景容?” 景容叹了口气:“你是不是差点把我忘了?” “没有,我想起来了。”俩人交集本就不多,只是景容从程避愆借阅过几次学习笔记,后来也就不借了,因为后来程避愆干脆不记了。 “你在这干嘛呢?看你不太开心,要不和我说说?”景容看着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我可以坐你旁边吗?” “行。” “谢谢。”景容坐下来,程避愆立刻闻到一股古龙香水的气味儿。 “怎么啦?不想和我说嘛?” “没事儿,就是教室坐久了,出来透透气。” “你嘴唇怎么了?” 程避愆猛地看向景容,给景容吓了一跳。 “我嘴唇还在肿?” “嗯?倒是谈不上肿,但感觉像是被亲过的样子。” 程避愆叹了口气,那完了,老李是个人精,估计什么都猜到了,只是没说。 但这件事憋屈就憋屈在这儿,他不是主动想要和谢执打啵,他是被按在那……他当时都懵了,别说他没办法在谢执手里反抗,他甚至跟个傻子一样,直接傻在了那里。 所以他完全不懂,谢执干嘛要亲一个木偶亲那么久,难道只是单纯想弄出痕迹让他回班难堪吗? “被谢执亲的?” 程避愆回过神,皱眉:“别乱猜。” “肯定是他,嘿嘿,除了他还能有谁有本事碰到你。”景容手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歪头看着程避愆,他这个姿势倒是在男生里不太常见。 “你们进展的真快呀。” 程避愆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因为这他妈的是事实,反驳的成本比较大,干脆就随便吧。 “上次不小心把你的那件事说出来了,对不起。” 忘了说,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指的是程避愆遇到流氓混混捅刀子这件事,景容主动找上程避愆,给他道歉。 程避愆当时就说,这事儿本就和景容没关系,还告诉他别上赶着找歉道。 “无所谓。”程避愆说:“发生过的事没多少能瞒得住的,而且我也没想隐瞒,只是受害者的正当防卫而已。” 景容默默吸了一口气,心说你正当防卫捅一刀就行了,后面补的那些刀算怎么个事儿。 景容没打算待多久,他说:“你也不问问我为啥会在这遇见你,不过我知道你不会问,我就自己说了,我出去买东西了,正好买了很多,送你一份,估计你也快用到了。” 他说着也不管程避愆要不要,就自顾自把东西拆开,自己那一半踹进校服口袋,另一半放回袋里,放在了长椅上,“我交了一个男朋友,是附近a大的,高材生呢,我承认我有点学历崇拜,哈哈哈,我这辈子都去不了a大了,这东西我估计你要等到成年才会用吧,毕竟你是一个连规矩都懒得去打破的人。” “我走啦,程哥,我能听到你一句话吗?” 程避愆心说你这也丝毫没给我拒绝的话头,他无奈只能说道:“你要听什么话?” “祝我幸福,祝我顺利,祝我天天开心。” 这种任何人都无法实现的祝福说了有什么用?程避愆完全解不了,他照着原封不动说完,想了想,又补了句:“好好学习的话,一切皆有可能。” 景容哈哈大笑。 他长得挺好看的,所以笑起来并不狼狈,反而有种爽朗洒脱之感,可能是程避愆额外补充的这句话,让他生出了一些原本不敢有的想法,他说:“我原以为我喜欢你,因为你在我眼里太美好了,程哥,我觉得他们的白月光简直都太俗套了,只有你,我知道自己注定得不到的人,特别优秀的,离我特别远的人,但是又一直很好的人,你才是我合格的白月光啊。” “我有点语无伦次,你不会在意的吧?从我知道什么是喜欢开始,我的目光一直看着你,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我是你,我该如何去度过我的人生呢?你身上有太多精彩的东西,我指的是气质,性格,你的个人魅力,那些根本没办法模仿和复制的东西,唉。”他深深叹了口气。 “那天和谢执聊了几句,他是帮我解围的呐。有几个混混要强奸我,他正好路过,把那些人都一人一脚踹晕了过去,真踏马帅!” 程避愆:“……” 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景容语调没有任何变化地说出了这些话来。 第47章 “他原本不想搭我,是聊到了你,他才肯赏脸给我几句话。他真是个不得了的人,一眼就看透了我的真实想法,甚至我自己一直都没搞清楚的事情,被他一句话就道破了,这太不可思议了,就是那句‘我不是喜欢你,而是想成为你’。” “不过我想说,想成为你,也是一种喜欢的感情吧。” “一定有很多人想成为你。”景容低头看着他:“程避愆,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你喜欢你自己吗?” 说真的,程避愆有时候觉得,一中真是个很操蛋的学校。不知道为什么,好像这里的老师和学生都很喜欢讨论哲学,不知道还以为这里是孔孟之乡,这帮人都是孔子的徒弟,或者庄子的徒弟。程避愆当即就想建议他去cos蔺且,毕竟景容长得还是很有古范儿的。 “我不是那么喜欢我自己,确切来说,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认为这不重要,因为无论答案是哪一种,都不会影响我每天的生活和计划。” 景容啊了声,愣愣道:“真是好官方的回答。” 程避愆:“我就是这么想的,如果你不信,你就继续相信你自己的想法好了。” 景容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几秒,又说:“我当时看到谢执,就能感觉到,那是个聪明强大的人,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好那么适合做伴侣的人,而且我当时的一个念头就是,只有你才能被他爱上。” “……”程避愆被景容的语言搞得头皮发麻。 “我尊重你的表达,但我不太需要被他爱上。”说到此处,程避愆笑了一下,那是一个听到滑稽好笑的事才会露出的笑容。 “不需要被爱吗?”景容摇了摇头:“不,程哥,这一点我不认同你,人是需要被爱的社会性产物。” 程避愆也叹了口气,“他人即地狱啊。” 说完,他想起谢执说过,要他别爱抽象的人,要爱具体的人。 谢执很喜欢《卡拉马佐夫兄弟》,程避愆也知道,这就是这本书里的内容。 有时候和谢执这小子聊天真的很需要读书,即便是读了很多书,也不一定分得清哪些是他自己的想法,哪些是那些贤者的智慧。而不读书就更和他没法聊天了,因为如果什么都听不懂的话,可想而知,谢执会以一种怎样纡尊的姿态去向下兼容一个愚蠢的文盲,这可太伤人自尊了,如果文盲有自尊的话。 远处传来了铃声,程避愆回神,感觉自己最近走神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好吧,我捍卫你输出观点的权利,那么现在我们就此,嗯,别过?” 景容点点头,说:“程哥,祝你永远有自我。” 程避愆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这是一句很不同寻常的祝福,特别是他一个人坐在初冬的长椅上,周围都是光秃秃的树杈时,这些凄凉的景色是很难和他共情的,只会给他徒添让他感觉落寞的环境氛围。就像语文考试里做阅读解那样,每一个学生都绕不开环境氛围。 人们在学生时代就已经能明白,这些操蛋的环境的的确确会影响人的思绪,尤其是那个人形单影只时,过往的悲伤事件和感情会纷至沓来。这些无形的东西穿透时空飘荡在空气里,如同阴魂不散的幽灵。 自我又是什么呢?是万千幽灵中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幽灵,是无时无刻不在看着自己如何笃行于世间的一面镜子,是他时常魂不守舍不知所谓时停留在时间上的一个毫无意义的刻度,只是提醒他,在人生的这一刻,他感受到了一个无形的自己。 手机震动起来。 程避愆看了眼,是谢执发来的微信电话。 程避愆没接,给摁掉了。 但他还是会打开手机看的。 谢(别乱加):在哪发财呢? 程闭千:一个小树林 谢(别乱加):宝贝,能具体点吗?这学校我也不熟,你说的跟在一朵云下面有啥区别? 程闭千:我要去看书了。 谢(别乱加):不是去酒吧?打乱计划的人最没素质了 程闭千:难道我本来有素质? 谢(别乱加):别贫嘴,是我亲的不够? 程闭千:…… 程闭千:谢执,你安的是什么心?你知不知道你弄出的痕迹被我班主任看到了?你就一点不担心我会受到什么惩罚,你就只顾着自己爽? 谢(别乱加):你跟个傻子一样杵在那我能爽到个什么? 程避愆深吸一口气,一阵窝火,顿时有种想把他拉黑的冲动。 谢(别乱加):我对你们班主任有所了解,他应该早就知道咱俩之间的关系不太纯洁,所以不会有什么问题,而且你不是有个爱吃变态辣的人设吗?他们只会以为你偷吃辣椒了,怎么都不会想到我头上吧? 程闭千:谢执你还真是个王八蛋 谢(别乱加):如果骂我能让你觉得受辱之后找回了场子,你可以一直骂,我给你充流量 程避愆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支着下巴想了半天,然后他犹豫了一会儿,尝试性地打了一行字。 他删了几次,最后还是发了出去。 程闭千:可是不要那么用力好不好,哥哥,我嘴好疼,手腕也被你捏红了,呜呜 程避愆眼皮抽搐了几下,发过去之后就赶紧把这条单删了,注意,是删除了,不是撤回。 他感觉他完了,这初冬该死的寒冷天气,这该死的光秃秃的树枝,这该死的硬邦邦的地面,连同着他自己,一起见证了一种名为“堕落”的东西,兜头扣在了他的脸上。 第48章 第23章 程避愆关了手机,起身站在原地足足用了五分钟去排遣尴尬。 天地良心,他那条暴言完全是突发奇想,且没有任何目的。 可能还算是有目的吧…… 他觉得有时谢执有一种让他不舒服的攻击性,就是他分明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他,更不会歧视他,或玩弄他的自尊,但他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有时他面对谢执时,会有些打怵。 所以尽管他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承认,他确实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对抗”谢执偶尔给他带来的压力。 他知道,如果仔细研究一下他为什么会这样,实则是他自身软弱和退缩的体现。 程避愆再次看手机时也不过才过去五分钟,他发现谢执给他打了十几个微信电话。 程避愆感觉自己有点儿玩大了。 等他准备去找谢执时,注意到椅子上还有那个景容给他的小袋子,他便伸手去拿——一只手比他更快,程避愆和他指尖相触,他下意识抬头,对视到一双异常明亮的眼睛。 谢执站在他面前,呼吸带着微微的喘息意味,他应该是跑过来的,程避愆没和他说位置,也不知道他跑了多少个地方。 程避愆愣愣地看着他,想象他一边跑一边给自己打电话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跳忽然就加快了。 谢执把袋子拿过来,目光还盯着他的嘴唇看,脸上是一种洁净帅气的笑容。 然后他伸手捞过程避愆胳膊,把他袖子撸上去一截,看他的手腕。 根本就没有发红,因为程避愆当时压根没挣扎,谢执也根本没用力去握,其实当时如果程避愆想躲开,他一推就能把谢执推开。 程避愆把手抽回去,后退了几步,别开脸,脸微微发烫。 “在这干嘛呢,不接电话。” 程避愆:“咳,发呆。” “买什么了,我看看。” 程避愆心说我还没看呢,就见谢执打开袋子低头看去,结果直接就僵在了那儿,一动不动。 “怎么了?”程避愆疑惑地问。 谢执僵了几秒钟,随后看向程避愆,说:“你……” 他声音居然有些发紧。 程避愆惊讶地微微睁大眼睛,他发现谢执居然脸红了。 谢执似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程避愆,你认真的?” “什么意思?”程避愆一脸茫然。 “我需要做一下功课。”谢执喉结滚动一下,说:“我不想弄伤你。” “???”程避愆丈二摸不着头脑。 “你在说啥?” “我没想到……”谢执神色有些复杂,“但是你想要,我不会拒绝,虽然有点突然,但……等等,我们都还没成年吧?你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程避愆猛地一个激灵。 景容那句“这东西我估计你要等到成年才会用吧”突兀地涌现在他脑海,程避愆意识到袋子里是什么,头皮瞬间炸起,他一把夺过袋子,几乎是有些跳脚:“你在说什么啊这是景容给的!我都不知道是啥东西我自己都没看!我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和人交谈时不用心听的报应,这就是对他漫不经心最好的惩罚,否则他不可能忘了这袋子里是什么玩意,当时景容分给他一半的时候他是知道的,但他毕竟觉得这玩意和自己毫无关系,所以根本完全没当回事儿! 他打开袋子看了眼,一时间说不上什么心情,简直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本以为自己发的那条信息已经是今晚最尴尬了,“谢执,这不是我的!” “好吧好吧,别急啊。”谢执笑起来。 程避愆看着他脸上那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又想起谢执刚才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猛然间意识到应该尴尬的是谢执才对。 “所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我想要你不会拒绝?” 谢执状态已经恢复了,该说不说,他心确实强大,他居然还戏谑道:“还能是什么,咱俩现在就在一个宿舍,就看你床铺结不结实就完了。” 程避愆懒得继续再跟他说下去,他知道自己肯定说不过谢执。 “吃饭了没?” 程避愆摇头。 “想吃什么?” “吃什么你也要管吗?” “我没有要管啊。”谢执说这话时,口吻里带着一丝有点无奈又混杂着宠溺的笑。 很荒唐,程避愆居然能从这样的笑声里听出对方不加掩饰的纵容意味。 “那你不让我吃辣。” “过几天再吃呗。” “那还说不是管我?” “你知道的,情绪不好的时候容易胃疼,再加上吃辣,就更容易胃疼了,防患于未然。” “去酒吧吃。”程避愆说,“喝酒也会胃疼,你怎么不管?” “不能事事插手,你会厌烦的。” “我现在就厌烦。” “那你忍忍吧。”谢执指了指程避愆手里拿着的袋子,“先告诉我,他为什么给你这个玩意?” “不知道,他说他交了男朋友。” “拿来给我揣着,你别掉出去被人看见。” 程避愆把袋子递给他。 谢执接过去,随口问:“程避愆,咱俩会有一天用得上吧?” “想都不要想。” “那还不如扔了,一时半会也用不上。”谢执说:“你要是想留着,我就帮你留着。” 第49章 “快扔快扔!”程避愆当时没拒绝实在是犯懒,觉得这些东西好像和自己没关系似的,本来也没关系。 谢执抬手一个抛物线精准投放垃圾桶,“回宿舍换衣服。” 不能穿印着一中的校服去酒吧,说不定到门口都会被拦下来。 程避愆的常服普普通通,但酒吧属于人来人往的公众场合,他没有穿白衣,就穿了身棕色风衣,修身裤,运动鞋不用换,他的衣服全都是某宝货,物不美他也能穿的美,要紧的是价廉。 谢执的衣服则很是奇怪,因为程避愆偶尔会在网上刷到有关男生的穿搭,他看书累了也会看几个这样的视频,还有锐评一些照片身上的牌子是真是仿的,程避愆看到那些标签品牌知道大多数都是自己买不起也不感兴趣的,就根本没去记。 他知道谢执有钱,所以本以为也会在谢执身上看到很多潮牌字母,但并没有。 谢执的衣服干干净净,素的可怕。只是程避愆能感觉到衣服的质感绝对一流,他虽然不认识牌子,但他不瞎。 “你的衣服都是哪买的?”他好奇问了一下。 “我吗?”谢执说:“不知道,家里人弄的,有什么穿什么。” “哦~”程避愆凑过去,伸手去扒谢执后衣领的标签,没看见,“你标签在哪啊?” 他突然离得很近,谢执看了他一眼,可能是感觉有些痒,就下意识想伸手拂开,手摸到程避愆的手背,又放开了,“标签在衣角。” 程避愆没察觉到这种轻微的触碰,因为他对谢执其实没什么防备。他也不知道谢执在碰到他手的那一刻很想整个握住。 “还真的在衣角。”程避愆低头去看衣角的印记,那只是一个印在上面的字母,x。 他百度查了一下,查不到。于是就查了谢家人穿什么衣服。查到说是裁缝定制,x就是谢家的家族姓氏。谢家的衣服源自f国某个中世纪王室御用的制衣家族,连国内的明星都高攀不起,只有国内零星几个家族有合作的单独制衣生产线,不外供。 程避愆长舒了口气,感慨道:“你还别说。” “说什么?” “还真像两个世界的。” “是吗?”谢执:“那你想被我包养吗?” “不想。” “现在开始,我是你男朋友了吧?” 程避愆一愣,随即和谢执拉远了距离,回到自己床铺下方,“所以呢?” “你这么怕我啊。”谢执笑起来:“程哥,你是不是忘了,这事儿是你先提的。” 程避愆:“那咋了,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只是想提醒你,情侣之间有些相处模式和朋友不一样,你想要扮演到哪种程度?” 程避愆看着他:“你很有经验啊。” “我只是提醒。”谢执说:“因为怕你不舒服,宝贝儿。” 程避愆低着头,似乎思索了几秒,随后轻声说:“不会。” “是嘛?”谢执语气有些戏谑。 “嗯。”程避愆抬头看他,眼神清澈明亮,“是你的话,就不会。” 谢执愣住了。 他那一向漫不经心的面部凝滞了一瞬,忽地蹙眉,眨了几下眼睛,又骤然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真让人受宠若惊呀宝贝儿,这么说,你喜欢上我了?” 程避愆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心里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针刺了一下,不是很疼,但是让他呼吸有短暂的困难。 在这一时刻,他脑海里想到的是——当他想要敞开心扉的时候,却发现谢执在回避。 他很少,极少像现在这样有真正敞开心扉暴露自己脆弱和依赖的念头,但他发现当他这么做的时候,并没有从谢执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谢执发现他认真了,也同时很快地退了一步。 是在怕什么呢?怕自己赖上他甩不掉吗? 程避愆垂下眸子,默默吸了一口气。他承认,他感觉到自尊心受到了挫伤。但为了让自己不继续受辱,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可他一想到谢执在树林里说的那句“但是你想要,我不会拒绝”,又觉得一时之间真的很难看清谢执这个人。分明是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大活人,却给自己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明白,这是难以掌控的感觉。 他无法驾驭谢执这样的人,岂非再正常不过?不仅仅是他,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谢执配得上任何人。但他程避愆就很难配得上谢执了,他有这个自知之明。 程避愆有一瞬间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怕表现在脸上,就背过去桌上的书本,他的眼睛有些酸涩。 是,他觉得有点委屈,因为是谢执亲的他,在他的床铺上,在图书馆里……是谢执先主动的,这不是在玩弄他,又是在做什么呢? 像谢执这样的人,就有权玩弄他人的感情吗? “怎么了宝贝,嗯?怎么不回答?” 一具身体贴在他后背,一只手搂了过来,勒住了他的腹部。 程避愆瑟缩了一下,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 谢执在他耳边吹了口气,弄得他很痒,不自觉偏开头。 “啧,怎么跟一块木头一样啊,男朋友。” 程避愆咽了口唾沫,低声说:“我后悔了。” “什么?” “我们不扮演男朋友了。”程避愆说着,就要把谢执推开。他去拉腰间的胳膊,没拉动。 第50章 “程避愆,你觉得我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吗?朝令夕改,哈,别逼我欺负你。” 程避愆浑身一僵,感觉自己脖子被咬了一口,有点疼,但更多的是浑身发麻,无法动弹。就好像一条毒蛇,带着体温的毒蛇,缠绕住自己,在自己脖子上注射毒液一般。 随后,程避愆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他在闭着眼,缓缓调整自己不自然的呼吸。 谢执的呼吸始终落在他脖颈,也没有动,抱着他的手臂却越收越紧,等他闷哼了一声才骤然放松。程避愆听到他叹了声,声音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老是觉得你身上很香,到底咱俩谁的问题?” “话说,你穿的太少了。”谢执说:“要不你穿我衣服,我没带几件过来,但给你一套没问题,你要新的还是我穿过的?橙子,我想要你穿我穿过的衣服,我穿你穿过的,我想要你身上都是我的味道,可以吗宝宝,嗯?” 他就贴着程避愆的耳朵,声音像带着笑开口的撒旦:“嗯?怎么不说话?不说话我亲你了,脖子上吻痕遮不住哦,宝贝,放松点,别抖。”他说着,去亲吻程避愆脸上那颗泪痣,带着干净的温热的触感。 “谢执,别这样……”程避愆低声呢喃着:“放开我,好么…我,我不习惯,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谢执…谢执……” 腰腹部的胳膊撤离了。 “我去走廊等你。” 听到开门又关门的声音,程避愆心脏悬空在那里几秒钟,又猛地落到地上。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拿起扣在储物篮的镜子,看着镜子里表情冷淡又颓丧的自己,他像是在仔细端详着被自己释放了几分钟的已经关押十几年的一种很陌生的情愫。 那是依赖。 这可怜的犯人出来放风,和他对视,和他相对茫然。 这不是它出狱的时刻,如果它现在出来,它就会死无葬身,它太可怜了,它从没有一个家。 正视自己如此隐晦压抑的情绪,对程避愆而言是一种勇气,但也是一种徒劳。 他收好镜子,走出了门。 第24章 谢执很认真地看了眼他的脸,但程避愆已经恢复平日里那冷漠到有些倦怠的神情了。 “忘了你要去清吧还是迪厅来着?” “去蓝鸟。” 谢执微微一顿,“行。” 直到俩人坐上了车,谢执才忍不住开口:“你之前去过?” 程避愆微微抬起嘴角:“谢执,不打听对方过去是一种素养。” “我没什么素养。”谢执说:“告诉我你以前有没有去过。” “当然去过。”程避愆甚至有些惊讶地看了谢执一眼,“你很意外?” “确实。”谢执笑道:“我还以为好学生不干这个。” 他又说:“程避愆,那种地方你都去过,根本也用不着你班那个陆子轩拿钱让我勾引你吧?” 司机大叔猛看后视镜,和程避愆目光对视后又转移开。 “哪种地方?别说的像不正规场所,你不是也知道。” “我刚回国知道个屁,还不是你说要去酒吧我做了功课。” “谢少真爱做功课呀。”程避愆阴阳怪气道。 “你和谁去的?自己?在里面交过朋友吗?” 程避愆看过去,缓缓挑起眉,“谢执,你管的太宽了。” 谢执略略拔高音量:“我不是你男朋友?” “假的而已。” 谢执不作声了。 程避愆不经意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一个冷峻的侧脸。 他在心里感叹,谢执长得确实太好看了,这种人不应该长成这样,按说以他这种身家,给他一个普通的甚至有点丑的脸就可以了,都算是绝顶恩赐。 “谢执,你整过容吗?” 谢执:“别没事找事。” 程避愆差点笑出声。 “谢执,我发现你有时候讲话不太好听呀。” “整过容。” “是吗?” “是,几把镶了钻。” “吱——”司机一个猛烈急刹,程避愆头差点撞上前座。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堵车。”大叔仓促道歉。 蓝鸟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同性酒吧,一开始总有不懂内行的人误入,后来老板迫不得已在门口做了个明显两个男人影子接吻的标识牌,这样误入的人就大大减少了。但又多了一批因为好奇而进去的人——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个标识牌,这类人是对酒吧没兴趣的。没办法,好奇心总是人类不可抑止的天性。 下了车之后,谢执就主动牵住了程避愆的手。 程避愆没被人牵过,第一时间想抽回去,然而也只是徒劳,谢执反而加重了力道。 他俩上了二楼,在楼梯就能听到吉他声和男低音唱民谣。二楼面积比一楼大很多,视野十分开阔,人很多,舞台有乐队唱歌,有性感的女郎在跳慢热又惹人蠢蠢欲动的钢管舞。 程避愆看到谢执不知和吧台说了什么,那边的小哥顿时笑靥如花,连连冲他飞吻,抛媚眼,又用带着羡艳和敌视的眼刀横了眼程避愆。 程避愆有些感慨,如果不是谢执站在这儿,自己的“型号”不可能就这么被定了。 谢执牵着程避愆一路走到一处精致的沙发,这家装修风格属于重金属色调,深色真皮沙发,吊灯和地板灯光交相辉映,这些光打在人脸上有种让人心醉神迷之感,让人看不清真容。程避愆偶然看过关于这种灯光的解说,它们可以掩盖一些人颇有瑕疵的五官,让里面这些年轻的男女们纵情声色更无负担,至于出去之后发现和自己接吻打啵的人其实有多丑,那就是另外的事了。 第51章 卡座的排布倒是干净工整,沙发最宽敞之处足可以躺下一个又高又胖的成年男性,如果是两个都躺上去,那就得一上一下的姿势才行。 程避愆坐下之后,就有侍应生特别殷勤地端上来精致的饮食和酒水。程避愆虽然来过,但都是在散台找个最偏僻的地方坐,从没点过这么高级的配置。 他这就直接欠了谢执人情。 “多少钱?”他凑过去说:“我转你。” 谢执摇了摇头。 他坐在那,谢执也坐在那,两个人像两根木桩一样坐在那足足五分钟,像是各自不知道在心里想着什么事。 然后谢执转头看了眼程避愆。 程避愆也转头看谢执。 “咱俩是来观察人类,还是冥想啊?”他说。 这时候,歌手换了个女低音,一下子安静了不少,他们不用凑太近也能听清彼此的话了。 “哎,谢执,你们公子哥来这种地方是不是都喝酒找鸭子吸——” “停!”谢执:“我可从来不搞那一套,别先入为主扣帽子。” “你这么激动干嘛?”程避愆说:“就算你有什么不良嗜好,那又能怎么样。” “跟你谈个恋爱太难了,程避愆。”谢执拿过一杯刚才侍应生给他倒的酒,闻了闻,一边说:“喝酒么?有我在,不用担心。” “我酒量太差了。” 谢执把手里的酒杯递给他:“这杯酒精浓度很低,跟果汁差不多,最多微醺。” “谢谢。”程避愆接过去。 “你以前来这里不喝酒?” 程避愆摇头。 “就纯观察人类啊?” 程避愆喝了几口,把酒杯放到茶几上,“其实不是,不全是吧。” 他说着,用手表看了眼时间。 谢执:“晚上还有别的计划么?” “没有了。” 他说完这句话,余光里瞥见有个男人过来。 这是个高瘦帅气的年轻男人,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样子斯文,皮肤白皙,带着金边眼镜,穿着白衬衫黑西裤,但是衬衫领口开的却很规矩,走路的姿势有点不自然,似乎有些局促。他目光直直朝程避愆看,脸上的表情看似很沉静。 谢执以为这是来搭讪的,谁料男人自来熟地坐在对面,看着程避愆,开口:“这位是?” “我男朋友。” 那戴眼镜的男人似乎微微坐直了一点儿,不苟言笑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阿罪,撒谎可不是好习惯。” 程避愆微微抬着头,垂着眼眸看他,闻言眼睛一眯,盯着男人几秒,忽然就伸手搂过一旁的谢执,找准他的唇吻了上去。 程避愆全无接吻经验,但抛开技巧亲个人不是什么难事儿,就是开始时碰到了谢执那太高挺的鼻梁,好在谢执先偏了头,搂住他的腰,从善如流地接住了这个吻。 这一次程避愆不至于像个提线木偶那样浑身僵硬,他早已经对谢执很熟悉了,只是之前一直不想承认罢了。 谢执渐渐反客为主,把他推到了沙发背上。 其实在这一刻,程避愆脑海里没什么复杂的念头,他想的反而都是谢执。 这张异常精致的面孔如此近距离贴合,他能感受到在酒吧嘈杂浑浊的气息里,谢执身上的香气如同冲破烟尘的一股最清新的气流,像是清晨的雨后那山间干净凛冽的风。他就是有这种感觉,他也突兀地意识到,谢执是个很干净的人。 一个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却如此洁身自好的人,即便对他再怎么吹毛求疵,也都如同拿着放大镜寻找白纸上的灰尘一般。喝下去的几口酒带着香醇之感,甜味中混合着淡淡的苦味,程避愆因缺氧加速了微醺之感,他不自觉稍微用力推谢执的胸口,谢执会意地把他放开。 程避愆抿了抿嘴唇,其实他想用手背擦一下,不知怎地就想起谢执说过的那句“你再蹭一下试试”,他就换成了抿嘴。 他吞咽了几下口水,咳了声,一边自己的衣服,一边转身看对面的男人,“我们以后别联系了,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所以,我是被遗弃了?” 程避愆微微蹙眉:“这叫什么话?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又为什么别联系呢?”男人身体微微前倾,自始至终都没看谢执一眼,他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黑洞洞的,紧紧盯着程避愆:“阿罪,你忘了自己的过去吗?” “我为什么要想起来?”程避愆像是很惊讶也很不解,“怎么?人活着要把自己的过去时时挂在嘴边吗?” “朋友才可以不联系,不准备联系也就不再是朋友。”程避愆说着,换了一种有点刻意的口吻:“我男朋友爱吃醋,不喜欢我和同性接触过密。” “而且,我叫程避愆,我不太喜欢以前的名字,你还是别叫了,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阿罪,你每次言不由衷的时候眼睛都会向下看,你为什么要撒谎?” “我撒什么慌了?” “过去对你影响很深不是么,这一点你骗不了自己,也没必要骗我。”他依旧看着程避愆:“我不是要提醒你回忆不好的往事,我只是不希望你忘了我,阿罪,不管怎样,你对我很重要,我也一直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以前是,现在也是。” 他终于看了眼谢执,又看回程避愆:“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我很高兴,我毕竟配不上你,我清楚。” 第52章 程避愆脸上的表情有些冷,“我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是我这样认为的。”他苦笑了一下:“有些人一旦做过选择,就永远不可能走另一条路了,对方也不会给他机会了,对吗?” 程避愆没说话。 “阿罪,如果我现在来找你,你会给我机会吗?” “我很怀念我们的以前,你知道,我是个很敏感的人,也很自我,我活在自己独孤的世界里,没认识你之前,我以为我会永远孤独下去,我的生活不属于我,我的精神世界也是一片废墟,我活的没有意义,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从没想过伤害你,我一直在等你,我想着,等到合适的时候,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那样还不够吗?”他摘下眼镜,放在桌上,“刚才提起过去,对不起,我只是失态了,我不想看到你和人亲密,就算你是为了气我,为了让我放弃我,我不想看见你这样。” “段老师,我刚才不是气你。”程避愆心平气和地看着他:“我是真喜欢他。” 程避愆:“你说这些话,其实没有意义,我很难和你共情,因为你的人生是你自己选的,每个人都要自己去承担他做出的各种选项不是吗?你教会我很多道,怎么到自己身上就想不通了呢?” 段何看起来十分颓丧,他那双温润的眼眸透露着疲惫与倦怠,微微发红,眼底有一层明显的乌青,他的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哀伤:“阿罪,我离婚了。” 程避愆微微一顿。 段何叹了口气:“她出轨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本来就亏欠她,我们都不是好东西,哪怕我没做错事,但是我的精神世界太脆弱了。你说得对,每个人都要自己去承担他做出的各种选项,有时候我觉得,人走错了一步路,注定会造成一辈子的遗憾,那些痛苦已经让我麻木了,让我不知所谓,不知所云,我想和你说很多话,尤其是今天,我感觉我的人生出了岔子,我甚至认真去回想,我到底都做错了哪些事,我还有无法挽回的错误了吗?” “我选择了净身出户,孩子归她。” 程避愆猛地抬头。 “是的,阿罪。”段何笑了一下:“既然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那我就叫你小程好了。” “我总是会想起你,也总会梦到你,我像是被困在了自己编织的回忆,不,是编织的梦境里,我太害怕未来了,我宁愿活在自己的世界,我不肯面对自己的错误,不肯面对因错误导致的所有未来,现在你也不要我了,我的过去也抛弃我了。” “我来a市的时候,看到这里好繁华,也好陌生,其实我今天专门找人化了妆,买了新衣服,是不是还挺不错的?我其实还挺帅的吧?” 程避愆伸手,挡住了自己的额头。 “小程。”段何站起来,似乎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真的还有很多话想说,又觉得,这种时候,其实说再多也是没有意义,但还是觉得,会有很多遗憾,因为我犯了错,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我就很容易害怕。我很怀念我们的从前,唉。” 他捡起眼镜重新戴上,“a市挺好的,你别回了。” “祝你们幸福。” 说完他就走了。 程避愆眼睛一酸,闭上了眼。 第25章 程避愆抓起桌上那杯酒一饮而尽。 他又低着头,手撑着额头几分钟。 他听到有人走过来和谢执搭讪,嗓音甜腻,说:“哥哥,可不可以加个微信呀?” 是个男夹子,非常夹。程避愆甚至想抬头看看长什么样儿,但他有点累,就没抬头。他听到谢执声音冷淡:“不加,这是我男朋友。” 那夹子还不想走,商量的口吻:“哥哥放心好啦,我不会取代嫂子的位置的~” 然后程避愆听到谢执不耐烦的口吻:“快滚,不然我踹你出去。” 程避愆有些想笑。 那夹子离开了。 一阵醉意涌上头,程避愆觉得自己酒量太差了。 他抬头,转身看谢执时,眼睛已经有些迷离了。 他把身体栽倒在谢执身上,谢执伸出胳膊搂住他。 程避愆缓缓呼吸着,他眼里,酒吧的灯光不停闪动,喧嚣的声音渐渐模糊,像是隔了一层雾。 他仿佛看到段何那张疲惫的、眼底乌青的脸,他说“我离婚了”时,对生活绝望的沉重口吻。他想起段何那一身精心打扮过的衣服,又想起在这个大城市里,每一个小人物都像镜子中无所遁形的妖怪,他想到谢执那整个家族专业的衣服生产线,想到两人的亲吻,想到他现在就被谢执搂着,想到那个校园群里的“拔叔”说谢执回来是要定亲。 他想到生活,想到精神世界,想到思想、灵魂、身体、世俗……这些杂乱无章的词汇柔和到一起,旋转个不停,毫无章法。 他缓缓闭上眼睛。 他把自己塞进谢执怀里,也不说话,也不睁眼,头靠着谢执的胸口,手搂着他的腰,侧着身体,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 “谢执。” “嗯。”谢执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要不回家睡?” “不想动。” “我抱你回去。” “不。” 程避愆有些热了,就脱了外套,重新缩进谢执怀里。 他一开始搂着谢执的腰,后来又不经意摸到了谢执硬邦邦的胸肌,就忍不住用手指摁了几下。 第53章 随即感慨:“这么大?” 谢执:“你乱摸什么呢?” 程避愆:“好大。” “那是。”谢执说:“不光上面大。” 程避愆差点没听清醒了。 后来谢执喂了他一杯水,他又喝了几杯,又看到谢执拒绝了几次前来搭讪的人,直到谢执按铃叫侍应生过来,告诉他别再让人来打扰。 程避愆坐直了身体,酒劲没过,但也没醉到失去意识的程度,他看着眼前的一排排卡座,觉得光怪陆离。旁边的卡座都有很多人,热闹的很,口哨声,叫好声,甚至还有争吵声,他们这里是最安静的。 更远处的舞台中央,有一个穿的很性感的纤瘦男人在和一个上身赤裸的肌肉猛男跳舞,周围围了一圈正在鼓掌的人。 程避愆恍惚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在这里,灵魂已经游荡到了不知名的地方,那里充满了阴暗与孤独。他像是陷入了一种不甚明了的困境,他把自己困在里面。 他总是被回忆困住。 他多希望自己是一个没有记忆的人,可是没有人能够没有记忆地生活下去,记忆塑造了他,也捆绑了他。 “你有烟吗?”他问谢执。 喧嚣声回落,人群恢复了些许安静,他转头问谢执。 谢执像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新撕开一盒,连带着打火机递给他。 程避愆接过来,点着了一根,吸了一口。 他摸着淡金色的烟盒,低头看着,“你这是特意给我备的吗?” “是给你带的,但我自己也抽这个。” “挺好看的,摸起来质感不太一样,这个多少钱?”程避愆:“你别说,让我猜猜。” 他拍了张照片,发给张清,许择凯不抽烟,不然他就先问许择凯了。 程闭千:多少钱? 张清:卧槽程哥发达了吗?大天叶都有了?! 张清:给我留一根,就一根,程哥,求你了!让我做一回您的狗吧! 程闭千:谢执的 张清:汗,那没事了 程闭千:怎么了呢? 张清:我又不认识,咋好意思张口要啊 程闭千:你可以认识,他今晚是我男朋友 张清:??? 张清:程哥,这是中文吗? 程避愆躺在谢执身上,拿着手机给他看。 谢执:“你朋友?” “关系挺好的,他经常和许择凯一起打游戏。” 谢执说:“我给他拿一条。” “不用,他这个反应肯定不便宜。”程避愆随口说着,打字问张清。 程闭千:这烟多少钱? 张清:你拿着的这盒,一张 程避愆猛地坐起来,看向谢执:“一千一条?!” “成条买便宜,用不上一千。” 程避愆吸了一口气,“那也不能张口就送一条啊,你就这么交朋友?” “不是说你和他关系好?” 程避愆嗤笑一声,把手里的烟放回去,“我觉得咱俩关系都没好到这步。” “怎么会呢。”谢执说:“只要你开口,我可以给你买房。” 程避愆脸上笑容淡了下来,好半晌,他说:“谢执,咱们不在一个世界。” “你也要说这种俗不可耐的话?”谢执歪头看他:“以你的本事,任何人会喜欢你都不是稀罕事。” “也是,首富的儿子还找网红呢。”他看向谢执:“谢少,打算给我多少分手费?” “我这才当几个小时的男友啊,就要被甩了?”谢执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色:“而且我纯工具人,被你拉过来当你旧情人的挡箭牌,你利用我就没一点心负担呢?” “他不是我旧情人。”程避愆沉默,“我从没喜欢过他。” “那你哭什么?” “我哪儿哭了?” “没哭出来,但也差不多了。”谢执吹了声口哨,“美人垂泪,观赏性极佳,程避愆,我死了你能伤心到这种程度吗?” 程避愆看着他,谢执脸上依旧是那种要笑不笑的德行,他想看清楚谢执眼里的真实情绪,但他看不出来。 “谢执,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连问都没问,就直接下结论了。” “是么,那工具人有资格问吗?” 程避愆用力搓着手指,用尽可能平静的口吻说:“他是我的邻居,是我们那的高中老师,是我爸的……同事。” 他说着,皱了下眉,“我以前……经常去找他聊天。” 他不想回忆,因为他不觉得这些回忆有什么价值,很多时候人真的没必要回忆,可是他又是无数个回忆组成的,他知道自己很难接纳过去的自己,他愚蠢,怯懦,不停犯错,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干脆利落的人,如果把他的人生写进书里,只会是一本乏味又令人诟病的庸俗读本。 “然后呢?” 他沉思的太久了,谢执提醒他。 “我就简单说一下吧,我小的时候过得不太好,也没朋友,就去找他聊天。他当时有家庭,我也才十岁出头,但我比较早熟,能解吗?” 谢执:“看得出来。” 程避愆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一脚。 谢执:“您继续。” “他是一个同性恋,但他的家庭很传统,他爸有先心,不能激动,还一定要传宗接代,他就找了他爸妈介绍的对象,七八年前……他20出头,具体我忘了,就结婚了。” 第54章 “这也太早了。”谢执:“而且他找同妻,不怕遭报应啊。” “他说他当时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性取向。”程避愆:“原本他的高考成绩能上名校的,但是他爸当时已经要不行了,他辍学回来办的婚礼,第二年要了孩子之后,他爸去世了。” 谢执啧了一声。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正在自学专升本,后面又考研了,还挺牛。” “大学不能休学吗?” “他又结婚又生子,哪能给那么多时间?”程避愆:“女方是他们老家村子里认识的,知根知底。” 谢执嗤声:“知根知底不知道他是个同。” “程避愆,他不是认识你之后才发现自己真实性取向的吧?” 程避愆摇头:“没有那么恶心,我那时才多大,只是我们那里地方小,他有很多话找不到人聊,我们正好就聊到了一块儿。” “他不是喜欢你吗?” “应该是我来了a市之后,他感觉自己喜欢我,这几年他经常来看我。” “都在这个酒吧?” “嗯。”程避愆说:“是我定的地方,这里热闹,而且也不突兀,我不想在什么咖啡厅之类的和他待着,安静的环境也不知道和他说什么,在这儿还能看看热闹。” 程避愆原本挺伤感的,被谢执这么一问,他权当讲八卦了,甚至是和自己关系不大的八卦,搞得他那点仿徨烟消云散。 他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段何给他发微信,说自己这几年一直在为了优秀教师做准备,又评职称又各种参赛获奖的,已经有了来a市做教师的资格,再过一个月等新的考核期开始,他就能来一中教高一。 程避愆把这消息拿给谢执看。 “哟呵。”谢执:“我本以为听他说净身出户还挺有风度的,现在看来就是他爸死了,他可以抛妻弃子奔赴新城市开启美好新生活,然后还搅和你一下子,想和你重燃旧情,他不知道你高三?” “啥叫重燃旧情……根本就没有旧情。”程避愆:“你这么说,你这么说倒是,…我没想到。” “a市确实好啊,因为他也不回了啊!”谢执:“我现在对他人品存疑,他说的女方出轨也全凭他一张嘴,而且守着个同性恋不出轨那不就是守活寡吗?他能确定孩子是他的吧?他把人家耽误完了,现在又来搅和你,不是吧程避愆,你为了这么个玩意伤心,你脑子进水。” “……”程避愆简直快红温了:“谢执!” “嗯?” “你一点共情能力都没有吗?!” “我共情他前妻,认识他这么个玩意儿实在倒大霉了。” “我承认你说得对。”程避愆说:“但他确实是一个很孤独的灵魂,他本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但却一直身不由己。” “我知道你说得都对,可是我毕竟和他认识好几年,他也帮了我很多,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也没有朋友,我家里……”程避愆叹了口气:“总之,他确实帮过我。” “他帮过你,你动恻隐之心,我能解,你是当事人,我只是个清醒客观的旁观者嘛。”谢执:“我想知道,他有没有占过你便宜?” 程避愆看了他一眼。 “我问你呢。”谢执脸上还带着笑,眼神里却透露出几分阴沉。 程避愆头皮一麻,不自觉就顺从回答:“没有,他最多和我拥抱过,是朋友之间的拥抱。” 他想了想,不知是出于安抚还是什么鬼,说:“我第一次和人牵手,接吻,都是你。” “你确定?” 程避愆站了起来:“谢执你什么意思?!” “别激动,别激动宝宝。”谢执拉着他的手,让他重新坐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关键是你那时候年纪太小了,就算你早慧是吧,聪慧又早熟,但是他有没有趁着你睡着偷偷亲你?有没有偷偷摸你的手?我就打个比方,纯比方。” “我不在他那里睡着。”程避愆推了谢执一把,“我就只在你床上睡着过!” “好好好,别生气。” “你他妈的……”程避愆都气笑了。 谢执搂住他,在他泪痣上亲了一口,继续哄他,“不气了宝宝,不气了乖啊~” “谢执!你是不是神经病!”程避愆把他推开:“你给我正常一点!” “好我正常一点。”谢执收敛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他没碰你,不是他不想碰,知道吗程避愆。” “什么?” “我敢肯定,他没少给你洗脑。”谢执翘起二郎腿,“他肯定给你灌输过你们是什么灵魂伴侣的言论,肯定还说过很多乱七八糟的话,我想想哈。” “他刚才叫你什么来着?阿最?哪个最?” 程避愆沉着眼:“赎罪的罪。” 谢执一顿,随后立马跳过了这个话题,“他会说你对他很重要,你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最能懂他的人,最特别的人。” “他会告诉你,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外面的人心很复杂,要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要谈恋爱,因为你是与众不同的,是高贵的,是脱俗的,如同你不爱惜自己,会很容易被外面那些可怕的人毁掉。” “他会告诉你,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上天会让两颗容易受伤的灵魂相遇,哪怕生不逢时,哪怕相遇时并非恰到好处,但一切相遇都有定数,你就是他的定数。” 第55章 “他不会直接要你等他,他会潜移默化用语言给你洗脑,做厚厚的铺垫,日积月累,经年累月,他锲而不舍铺垫,他会做出深情款款的德行,在那里忧伤落寞地说等着你长大,他很期待你的改变,你是他人生里唯一的色彩,你对他至关重要,你能改变他的命运,你是他精神世界的锚点,我想想,还有什么词……” 程避愆:“……” “谢执。” “怎么了宝宝?” “谢执,你真的只有17岁吗?” 谢执掏出了身份证:“来啊,看啊,我是个比你小两天的水瓶座,你是那个狗都不谈的摩羯座,说实话程避愆,你这人太容易钻进死胡同了,现在能不能把脑子重新洗洗?我感觉里面有脏东西呢。” 程避愆:“……” 他叹了口气。 “谢执。” 谢执朝着他看。 程避愆忽然就冲着他过去,给了他一个很用力的拥抱。 谢执身体一僵。 “谢执。”程避愆心跳得很快,声音也带着细微的颤抖:“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几乎是哽咽着,说:“我想把男朋友的时间延长一点,可以吗?” 第26章 “曾经,有一盒大天叶摆在我面前。”张清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没有好好珍惜。” “你不知道,拒绝诱惑是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叔叔我啊,要进化了!” “进化就可以不说人话啦?” “雪子,那可是大天叶!我拒绝了,我不牛逼吗?!” 黎雪随手百度了一下,“哪里来这么贵的烟,你可得遵纪守法。” “是在程哥那里看的。” 黎雪恍然:“那一定是谢执的,橙子会抽烟,但基本不抽,也不可能买这么贵的,一定是谢执给他备的。” “他还说是他男朋友的,真是鬼畜。” “这你就少见多怪了。”黎雪:“他俩迟早在一块儿,在我那精准的雷达之下,一切基情都无所遁形!” “你俩聊啥呢?” “在聊大天叶!”张清一把扯过许择凯:“老许,如果他俩真成了,我有没有机会抽到一根?” 明白了原委之后的许择凯说道:“真成了谢哥能送你一条。” 张清立马惊恐万状:“那我岂不是要上天了?!” “小点声。”许择凯说:“徐子轩盯着保送名额呢,这事儿毕竟影响不好,他俩都是学校的焦点,真要是在一起,肯定瞒不住。” 黎雪喝了口奶茶:“我倒是觉得无所谓,橙子本来也不怕进考场,如果谢哥不考试,他就是省状元,如果谢哥也考试,他俩还能比一比,这可是一段佳话。” 张清还不明所以,“谢哥?考试?” 黎雪咳了几声,她差点忘了谢执的真实成绩还没什么人知道。想到这她感慨道:“虽然听起来还挺文学色彩的,但这也确实有可能,这俩人有学坏的条件,但太过聪明,早就看透了那些不学无术背后隐藏的庸俗本质,所以肯定就避开了,那就只剩下学习了,又不能去拯救世界。” “他们那么聪明,一旦注意力都放在学习上,成绩很难差啊。” 许择凯:“那他俩谈恋爱会影响学习吗?” “聪明人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影响自己的计划和目标,不对,应该说,聪明人不会让任何事成为自己目标路上的绊脚石,所以就算他俩真的影响了成绩,也只能说他俩根本就没拿成绩当回事儿。”黎雪笑嘻嘻看向许择凯:“老许,我这逻辑合吧?老许?” “我是不是卷子刷多了出幻觉了?”许择凯拍了拍黎雪肩膀,“看门口!” 张清也扭头看过去,一盒烟忽然就飞了进来,形成一道抛物线,张清赶紧手忙脚乱接住,接着就“嗷”了一声:“爷爷!” 门口程避愆嫌弃地挥了下手,跟赶苍蝇一样。 程避愆酒劲还没过,他喝酒上脸,所以面色异常红润,就像腮红涂过盛,但也极其美艳动人,这个词放在一般男的身上还真不合适。 在他身后是谢执,只是往班里看了眼就移开了目光,看起来兴趣不大。 程避愆:“老许,来一下。” 许择凯凑过去,“我靠!” 谢执把手里拎着的东西给他,是一大堆的烧烤小吃甜点奶茶,都不是很贵的东西,就是一中门口常卖的。 程避愆笑道:“拿去分了,我俩走了。” “上哪啊?” “去他家。” 许择凯瞪大眼睛,压低声音:“你俩这是……刚建立关系就?” 程避愆一愣,听到谢执一声笑才反应过来:“想什么呢?我们路上捡了个猫,放保安那儿了,总得安置一下。” “所以这是特意给我们送东西?” “嗯,都是谢执买的,你看着分吧,走了哈。” 他说完就和谢执对视一眼,并肩离开。 黎雪也凑过来,看着俩人离去的背景,啧啧道:“老许啊,你说,看他俩这么般配的背景,我都有点儿大结局的感觉了。” 许择凯也点点头:“是啊,多想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 “那可不行啊!”张清已经把烟藏起来了,“我那一百块还没抽呢!” 俩人同时给了他个白眼。 张清:“我听说谢执家里特别有钱,他爸经常在央视出现,他能谈男朋友吗?” 第56章 黎雪看过来。 “他不是得家族联姻啥的,或者找个运动员啊,国际名模之类的,就,都得找女孩儿嘛。”张清扯扯嘴角:“不会是玩几年再回去结婚吧?” 黎雪猛拍他肩膀:“说什么垃圾话啊!” 张清:“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黎雪叹了口气,“这事儿我也不敢想,不过咱们橙子不是那种会受委屈的人。” 许择凯:“橙子一向追求完美,所以我盲猜一个,谢执应该是非常干净,俩人都是初恋。” 黎雪:“你这话说的,谈过恋爱就不干净了?老许,什么年代了,你还搞这一套,我只能说,是你故意想装纯了哈。” 许择凯眼角抽搐:“黎姐,别吓我了,我的表达能力你是知道的,我能把一句话说清楚都算有长进,我的意思是,橙子你也了解,他这人有时特别固执,想法和咱们不一样,有些事情一旦他认准了,就容不得一点他不能认准的东西,而且你看这个人,同龄人里又很少有比他强,能让他打心里信服的,要是不能,咱们说点什么,表面上他点头,心里也不会认可的。” 黎雪幽幽摇头:“说白了就是傲慢,不过他有傲慢的资本,可是再傲慢的人也总有想改变自己想法的那一天嘛。” 她伸手捋了捋自己那一头浓密的头发,说道:“谢执就是那个契机。” 程避愆喝多了,没醒酒,但让他觉得意外的是他居然没晕过去,还能直立行走。 学校人来人往,他没和谢执牵手,只是抓着他的胳膊,“谢哥。” 谢执非常能顺杆爬:“你叫哥哥也行。” “想屁吃。” “又不是没叫过。” “我哪里……哦哦,想起来了。那不是逗你玩的吗?” “行,那你让我亲几口,你接着逗我玩。” “我哪次没让你亲啊?”程避愆看着谢执,他喝多了,所以讲话不经什么脑子,伸手推谢执,谢执怕他摔倒或者撞到别人,等他推完又回来虚虚搂着他。 “谢执,没良心的东西,我还没当你男朋友,你就亲我,你在我宿舍,在我床上,不让我动,你……” 谢执看了眼四周,“祖宗,你要是想让他们都听见,你就再大点声。” 程避愆也看了一圈四周,已经有不少来往的学生都在看他们了。 “他们看我干什么?”程避愆口齿略微有点不清晰:“一群屌丝,没见过美少年?” 谢执:“……” 他能确认程避愆确实醉了,清醒的时候这种话是不可能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是你脸红的不正常,他们可能以为我对你做什么了。”谢执叹气:“宝宝,你老实点,他们掏手机可是很快,你也不想咱俩被发到无数几百人的群里当成瓜赛博围观吧?” 句子有点儿长,程避愆没能解,偏巧此时有人和他打招呼。 “程哥。” “愆神!” 程避愆看过去,没看清,应该是俩男的。 听到其中一个说:“上哪去呀?” 另一个说:“这不是谢仙人嘛?你俩咋在一块儿?” “什么仙人?”程避愆迷迷糊糊,没听清前半句,就听清了后半句,闻言一把抓住谢执往自己身上揽,“这是我男朋友!我们当然在一起!” 对面俩人:“……” 他俩手里的五三掉了一地,俩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喝多了,神志不清,能解吧?”谢执看过去,目光扫了眼地面,“下雪了,再不捡就湿了。” “啊?哦哦!好好好!” 俩人仓促捡起来,又仓惶离开。 谢执向四周看了一圈,能肯定程避愆那句话起码附近有七八个人都听见了,还有两个小姑娘嘴角都扯到后脑勺去了,他一时之间不能解这种兴奋诡异的笑是什么意思,不过看起来倒是没有敌意,就是让人心里发毛。 他带着程避愆赶紧去保安室把猫带着,保安大叔是被谢执用一根烟收买的,原本谢执想给一盒,被程避愆拦住了,说他傻/逼,说自己看见有钱人大手大脚就烦。 保安很贴心,用一个泡面箱子装着猫。 猫看着不大,但应该是断奶了,身上的毛比较粗糙,眼睛也睁开了,就是叫声没有力气。 俩人打车去宠物医院,谢执一边端着猫,一边还得看着程避愆,顿时感觉自己是带着两只猫,一只刚断奶,一只在醉奶。 上了车程避愆低头看纸箱,但乌漆嘛黑也看不清,他就问谢执这是什么品种。 “我看有块白,应该是奶牛猫。” “谢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知道这个不稀奇。”谢执说:“据说这种猫都是神经病,现在咱俩都在宿舍,谁来养?” 他说着停顿一瞬,“橙子,咱们搬出去吧?” 程避愆抬头看他。 “我家也是空着,你也不需要上晚自习,我家书多,还能锻炼,也能泡澡解乏。” “不。” “为啥?你不是会拒绝高效率和优质生活的人吧?” “资本小哥,想腐蚀我的内心,让我贪恋那不属于我的生活,让我沉溺幻想,习惯奢侈,由、由奢入俭难,你想让我离不开你,想让我一想到美好生活就能想到你,哈,哈哈,谢执,你好歹毒……”程避愆伸手捂住嘴,似乎在干呕。 第57章 谢执:“……” 他无可奈何地伸手拍着程避愆后背,“你真的想多了,我觉得凭借我的人格魅力,就足以让你离不开我了。” “人格……咳,魅力。”程避愆眼角泛红,扯了几下自己领口,可能是车里空调温度高,他有些透不过气。 他闭着眼,小猫哼唧唧的叫着。 谢执听他开口:“我不能,不能依赖任何人,包括我自己,人一旦想依赖点什么东西,不行,哈哈,谢执,那就完了,真的。” 他睁开水润朦胧的眸子,看向谢执,语速很慢,声音里带着温凉的沙哑,像是初冬刚刚降落的雪花。 “人,你听我跟你说,人是很容易被习惯左右的,卑劣的,缺乏毅力的,不能忍受孤独的,脆弱的,悲伤的,人……宏大的人,渺小的人,悲壮的人,微不足道的人。” 谢执:“……”他默默看着程避愆,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认真姿态。 “一个人,是孤独稳定的,两个人,是不稳定的,相交之后,就越走越远了。” “我靠,什么老土梗。”谢执打断他:“我还以为你能说出什么,照你这么说,三个人肯定最稳定啊,那个段何快来了是吧?要不你和他再续前缘?” 他话音刚落,就见程避愆漆黑干净的眼珠安静地凝视着他,安静又漂亮。 他说:“老谢啊,你是不是吃醋了?” 这一瞬间,谢执根本分不清程避愆是醒着还是醉着。 谢执沉默了十几秒,骤然抬高音量:“哈!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我是吃醋了,我不能吃吗?他那么早就认识你,还在你三观不完善的时候,他想灌输点什么腌臜想法多容易啊?我都担心死了知道吗?!” 程避愆闭了闭眼,轻声道:“别担心,我看不上他。” “程避愆,你不是每时每刻都清醒。” 程避愆:“没人能每时每刻清醒。” “谢执,你得庆幸我不是个喜欢依赖的人,如果我真的脆弱到任何阶段都需要人陪伴,你现在对段何就不仅仅只是吃醋。” 谢执挑眉:“你是不酒醒了?这么有逻辑的话是醉酒能说出来的?” “没有完美的感情,而我不想经历不好。” “那只是你自己定义的不好,你看过《沉思录》吧,不要总是被自己的想法弄伤,你遭遇外界挫折而烦恼的时候,使你困扰的不是那件事情本身,而是你自己对那件事情的判断。” 程避愆抬高音量:“唯心主义是吧?” “这怎么能说是唯心主义?”谢执叹了口气,“这是告诉你通达,这不是佛家和道家都在提倡的东西吗?不管那些劳什子学说,它们最终殊途同归,都是在帮助人类如何成为更好的自己,这不是真是什么呢?” “程避愆,这些你都明白,可是你从不代入到自己身上对吗?你觉得这些都救不了你,你这又何尝不是讳疾忌医呢,你拒绝接纳精神世界的医生,也拒绝接纳现实世界的我。” 程避愆不搭他了,他低头看小猫。 好在目的地也快到了。 直到下车时,他看着谢执高大挺拔的、拿着猫的背影,他很快就看不见背影了,因为谢执转过身来,要和他并肩走。 “你知道我怕什么吗,谢执。” “请说。” “我是个有点完美主义的人。” “看得出来。” “但是你太完美了,所以我反而害怕,我怕是自己的愚蠢,让自己判断错误,我怕世上真有我不相信存在的完美,我怕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梦。” “咱俩到底谁唯心主义?” “谢执,你不仅共情能力低,你情商也不高。”程避愆:“我以前怎么会觉得你情商高,我瞎?” “瞧瞧,这不就不完美了吗?”谢执看着他:“缺点就是会接二连三暴露,这才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你做好准备了吗?” 程避愆哼了一声。 “程避愆,其实我特别讨厌和人辩论,而且我有时候觉得你会犯蠢,当然,我喜欢你,所以你什么样我都无所谓,而且我也不聪明,当我知道哪怕我觉得你犯蠢我也决定喜欢你的那一刻,我就不可能聪明了。” 他停住脚,有雪花飘落到他头顶,很快就融化成晶莹细碎的水珠,他的五官在落雪里显得萧瑟又沉寂。 可是他开口的声音和语气都很认真,认真到像是这一场庄严肃穆的雪都沦为见证与陪衬。 “程避愆,我提醒你。不管你什么样儿,不管你想什么,不管你在害怕什么,我。”他指了指自己:“我谢执,悉数奉陪。” 第27章 程避愆自认为并不是很有爱心的人,但他曾经自掏腰包花了几千块为一个流浪猫治病,用自己做了好几个月家教的钱。原本他是没什么机会,但一中的招牌太好用了,一些家长认为找同龄中的学霸给自家孩子辅导,效果会更好一些,因为这些学霸在同一时期和他们的孩子用同样的课本,面临同样的高考。 程避愆做家教时,会流失掉一些女性客户,很多家长觉得他长得太帅了,担心自己女儿不好好学习,暗恋上他,于是宁可换一些长相普通的。 程避愆脑子昏昏沉沉,区区一个晚上,像是经历了很多事情一样,有的时候日子一天天重复过去,像是流水线一样无惊无喜,所以会被他下意识压缩成同一天,或者用简单的“那段日子”一笔带过,有时候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会获得很多新的感悟和想法,也会和某个人建立新的关系,得到新的进展。 第58章 小猫做了检查,排除了病毒冠状细小猫瘟等重病,最后确定是轻度肠胃炎。程避愆顿时没了耐性,他不懂,但听医生说不会死。谢执问他怎么处这只猫。 “送人。” “你真的不想和我搬出去?” “我在担心一种情况。”程避愆说。 “什么情况?” “一中和a大很近,一旦我和你同居,根本就瞒不住,等以后分手了,我要去那边那四年怎么做人?” “……等以后,分手了?”谢执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程避愆咳了声,“只是个假设。” “好啊,那就假设。”谢执:“俩男的同居怎么了?我能让你怀孕?还有,那不叫同居,叫合租,我只是一个好心的房东,免了你租金罢了,你交不交房租怎么对外说不都凭你一张嘴么。还有,就算和我分手了,又有什么不能做人的?我没懂你这个逻辑啊。” 程避愆:“你是个多金富哥,和你同居,他们只会猜我被你包养,出卖肉体就为了住进大房子,跟你谈分手了都落不着一个好名声。” “就一定会分手吗?你到底是对谁没信心?” 酒精的作用,程避愆有些困了,讲话也显得死气沉沉,说出来的语气就显得不是很在意,“人总是聚少离多。” “这词儿是这么用的吗?年级第一。” “我的意思是,你早晚要回去继承家业。” “那和我找男朋……哦,我知道了,在这等我呢。”谢执啧声:“觉得我会娶妻生子是吧?找同妻,像你那位段老师一样?我可去他的吧!耽误人姑娘骗人感情,他死不死啊!” “额……两位小帅哥,这猫咋弄……?” 医生托着小猫,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他已经站在这好一会儿了,第一现场吃瓜围观,一个三四十岁的老爷们儿,看俩高中小孩儿拌嘴,看的津津有味,要不是怀里抱着猫,肯定得找把瓜子。 谢执:“问你呢。” 程避愆:“你处。” 谢执看向医生:“寄养。” 医生顿时说道:“这猫没大病,打完针就行了,我这地方不够,不能寄养。” “一万块,你找人,后续寄养费我出。你就当赚个外快。” 医生的眼睛睁大了。 程避愆:“谢执,你有毛病啊?你怎么用钱侮辱人?” “这位小哥。”医生打断他的话:“话不能这么说,人人都有难处,我帮一把是所应当的。” 程避愆无语死。 他从医生手里接过猫,放回纸盒里,看向谢执:“愣着干嘛,走啊。” 医生特别惋惜地看着俩人离去,追在后面说道:“哎!有空常来玩啊!” 这是个初雪之夜,怕猫咪冻死,谢执用衣服捂着,去宠物医院拐个弯的宠物店买了个保温箱,连带着一堆猫咪用品打包带走。有钱人在购物上确实能提高效率,起码在谢执对颜色外观都不感兴趣的情况下,会直接说一句“拿品质最好的”。 在程避愆看来,这仅仅比它的同义词“最贵的”体面那么指甲盖大一丁点。 程避愆为了不让他乱花钱,咨询性价比最高的买了一套,包括猫砂猫粮猫碗猫抓板逗猫棒之类,逗猫棒是赠品。 俩人这次出来之后就不急了,程避愆看了眼崭新的保温猫包,感叹:“它真是个幸运儿。” 这只猫应该是被野猫妈妈领着时掉队的,在这冻馁之际,如果不是嗷嗷叫的声音引来他俩,很可能就死了。 相比人类,猫的生命短暂又脆弱。也许人类在一些生灵眼中也和猫一样,或许更高的维度里存在那样的生灵,他们的交流方式人类听不懂,甚至听不到。 “起码今晚它要住咱们那。”谢执说:“你给它取个名字。” “我没想好,你呢?” “要不是你,我压根不会想到给它取名字,我对这玩意不感兴趣。”谢执说:“我只是觉得咱们作为它的两个爸爸,应该给它取个名字,对吧?” “咱俩都不感兴趣啊。”程避愆说:“那干嘛要带它回去呢,没人爱它,它也不会幸福的。” “所以照你说的,我们现在应该立马把它放宠物店寄养,然后再回到宿舍睡觉对么?” 程避愆看向谢执,“对,我就是这么想的。” 谢执也看了他一会儿,说:“不行。” “为什么?” “我今晚要抱着你睡,宿舍床太窄,我不舒服。” “你要……什么?”程避愆眼睛睁大,没想到谢执居然是会直白说这种话的款式。 “你放心,只是想抱你,用不上那个什么容的送你的东西。” 程避愆:“……” 他心跳加速,没说什么,天又很冷,他就没在路上再说话,和谢执一起打车回了他的家。其实换成程避愆自己,可能就走着了,他不是勤俭节约的人,他主要是没钱。 谢执把猫放在客厅电视柜那,屋子里有段时间没住人了,但很干净,没有灰尘。 谢执看程避愆用手指去摸茶几,说道:“有阿姨定期打扫,放心吧。” “你们有钱人找家政,自己也不在家,不怕丢东西嘛?” “贵重物品在保险柜,监控全方位覆盖,想怎么丢?” 程避愆一愣,“有监控?” “对啊。”谢执看他面色变了,忽然想到什么,说:“只是在我离开时会开,我在家时不开,卧室和浴室没有,你放心。” 第59章 程避愆还是警惕地看着四周。 谢执把手机给他,“自己翻吧,日期都有,密码是你生日。” “…干嘛是我生日?” “废话,我生日容易被人猜到啊。” 谢执说:“能进这个小区的家政和装修工都在门口有清晰进出记录和个人信息存档,除非是特大金额,不然都不够他们携款潜逃的。” 程避愆正在看谢执的手机,随口道:“你难道没有特大金额?” “保险柜是防弹的,而且焊死在这儿了,这房子虽然早就买入手,但常年闲置,我来这儿俩月,能带多少钱?里面也就是一些证件。” 程避愆把手机扔沙发上去了。 他刚要转过身,就被谢执从背后抱住。 程避愆没挣扎,只是说:“我先洗澡。” “要不要一起?” “不。” “程避愆。” 谢执叫完他的名字就没声音了,他等了一会儿,谢执依然抱着他,但一直不说话。 “谢执?” “程避愆,你不喜欢被人触碰,是么。” 程避愆蹙了下眉,没说话。 “你可能不知道,你的身体在发抖。” 程避愆微微僵了一下。 “其实每一次我碰你,我都能感觉到,这是一种自然的生反应,是习惯,是本能,可能你本人完全不清楚。” 谢执放开他,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躯充满了压迫感。 他握着程避愆的脸,对着他的泪痣吻了一下。 程避愆没有反抗,只是闭上了眼。 “呼吸也乱了。”谢执笑了声:“晚上抱你睡觉,你能睡着吗?” “试试呗。”程避愆说着,直直地抬眸看他:“我更需要你,我更想被你抱,谢执。” 他说完就一把推开谢执,去洗澡了。 谢执:“……” 谢执伸手抓了抓额头,他可能是给自己揽了个大麻烦,和程避愆这个大麻烦一比,捡来的小破猫根本不值一提。 不过他还是按照医生的叮嘱看了小猫的情况,准备好了食物和水,小猫在猫砂盆里刨了半天,谢执不得不几次把它放回窝里。 程避愆洗完澡出来时,谢执正抓着后脖颈把小家伙拎起来看。 “它还好吗?” “看着挺精神。”谢执:“你真不打算给它取名字?” “我想不出来。” 谢执:“它在咱们在一起的第一天被捡到的,不是挺有纪念意义么?” “是。”程避愆:“那就叫它第一天。” 谢执:“行!” 谢执把第一天放回去,“我去洗澡,你床上等我吗,宝贝。” 他这句话说的很暧昧,有种很刻意的暗示,可程避愆知道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所以只是心跳了一下,继而恢复平静,“好。” 他再次躺到谢执的卧室,发现许择凯、黎雪、张清,加上他,他们四人的讨论组正在找他。 老许:橙子现在在哪,在哪在哪在哪 大鸭梨:在谢执家 老许:@程闭千你俩不会睡一张床吧? 张清:那咋了? 大鸭梨:老张现在是谢执的小弟,老许你注意点别乱讲话 老许:一包烟就收买了? 张清:关键是,一包更比五包强啊 程闭千:他家只有一张床 老许:? 大鸭梨:…… 张清:豁! 大鸭梨:橙子,你不会要和他…… 程闭千:室友,无其他关系 老许:大小伙子血气方刚咋忍得住啊?橙子,要不你回来吧,我跟保安说一声,给你开个门 程避愆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一中关门了。 大鸭梨:橙子,要不你回来?谢执那人高马大的,老许说他都打不过,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回来吧,起码有老许在,谢执想做什么也有顾忌 张清:卧槽,他俩真是那种关系??!!! 老许:这就是落后几个版本的下场↑ 程闭千:他不会做什么的。 大鸭梨:你这就是心存侥幸啊橙子! 老许:黎姐你不是还喜欢过他? 大鸭梨:但是他是喜欢橙子啊,而且他是同性恋啊,直男有的是,我难道会想不开嘛?橙子,你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单纯美好,你都躺他床上了,他不对你做点什么,他能放你走吗 老许:他俩都是情侣了,做点什么咱们橙子也不算吃亏吧? 张清:雪子,小情侣的事儿你甭多管闲事了,要不跟我开黑去,新赛季马上开始了 程避愆还想说句不用担心,手机就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走进来的谢执拿过去,这厮直接发了条语音过去,语音很欠揍。 “我会照顾好橙子宝贝,别担心。” 程避愆翻了个白眼。 他要拿回手机,谢执却凑过来要亲他。 程避愆开始还有些不情愿,后来就直接被谢执带着进了床里,他下意识想起身,谢执却按着他肩膀不让他起来。 谢执就笼罩在他上空,低头看着他,眼神深沉,语气也很认真,“橙子,你怕我么?” “不。” “真的?” “我为什么怕你?怕被你占便宜?”程避愆笑了声:“可是是我高攀了,我怕什么,怕你是个变态,要杀了我吗?那我还求之不得呢。” 第60章 “五分钟。”谢执伸出一只手。 “什么?” “五分钟,我做什么你都别反抗,绝不弄伤你。五分钟之内你没哭出来,我立马死。” 程避愆笑起来,“谢执,你好幼稚啊。” “是吗?”谢执去亲他的脖颈,亲的很用力,几乎是在啃咬。 程避愆吃痛:“唔,你别咬我。” “谢执,你这样会留下痕迹……” “你得庆幸我没咬你的脸。” “可是……唔,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程避愆伸手推他,又被他握住手腕。 “不知道,程避愆,我觉得你只是利用我,随时都会离开我。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在你身上纹我的名字。我这人有点反叛,或者说,有点不讲。” “那又能代表什么呢?纹身又能代表什么呢?” “你说得对,身体只是一种表征,如果你脑子里没有我,那就算每天和我交合都没用。” 他用了一个很不口语化的说辞,程避愆也是这样,一旦他们两人陷入了某个话题的讨论,就都会变得不正常,其实他们有很多观点不同的地方,但又没有达到强烈对峙的地步,就是说,他俩之间没有仇怨。 可他们分明谁都不喜欢辩论,但又总是会陷入这样的怪圈。 “谢执,你真的喜欢我吗?” “你还是不信。” “我不是不信,我没有这种概念,我只是不解,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是谁定义的?这么主观的东西,谁能定义呢?我很难受,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我有时候很需要你,我希望你抱我,我渴望温暖,我不讨厌你亲我,我不觉得被你做了什么事就是吃亏,但是我有时又觉得,这一切都没有必要,我只是需要,我不是一定要拥有,我只是有时很想你抱我,但没有也行。” “程避愆,你已经习惯了压抑的生活,压制自己心里的想法和欲念,克制自己的欲望、动机和野心。你这种年纪,养成了这样的性格,还能是什么呢?无非是你的家庭教育。” “那是个很不想触及的地方对吧?” 谢执坐了起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床头。 程避愆还躺在另一侧,没有动弹。 “之前,我接触过一些心疾病患者,我年纪小,随便跟哪个老师都可以,我看那些老师给各种各样的患者治病,抑郁症、双相,回避型依恋,原生家庭有问题的npd……比比皆是。” “运气好的治愈出院,运气差的就继续在里面发疯,还有一些,运气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他们在社会上,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遵循着和健康人一样的生活节奏,甚至在别人眼中,他们看起来正常极了,他们能正常学习,甚至成绩很不错,他们有正常的社交,甚至被认为开朗和高情商,他们有正常的工作,甚至勤勤恳恳拿个全勤,他们能交友能恋爱能聊八卦能请整个公司的人喝奶茶。” “但他们依旧不是正常人,他们只是看起来像,被人误认为正常,甚至很多时候,这种局面也骗过了他们自己。让他们自己也一度认为自己是不是和这些正常人一样?” “非常好的骗局,昙花一现的骗局,或早或晚,他们还是会回归到自己破败的世界里,厮守自己如同废墟一样的过去。” “所以他们没那么多精力应对外面的世界,所以只能看起来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像个机器人一样,情绪冷淡,过分智,趋向麻木,心情没有波动。” “这是一个多好的伪装,多么沉着冷静又坚固的伪装,里面是一捧带着火星的废墟,只要这伪装裂开,火星飞出来,一触即燃。是他自己都会害怕程度。” “你说够了没有。”程避愆拧眉:“别再自以为是的揣测了,长篇大论什么?以为在演讲吗!” 他突然爆发,谢执有些惊讶。 “其实你对我还是与众不同的,程避愆,你对我会有一些情绪,你承认吗?” “你在试探,不是试探我,是试探你自己,试探你自己到底能不能接纳我,到底能不能对我敞开心扉,你太害怕了,因为你从没做过这种事,你怕到双手端着一切变动,只等遇到一点为难,就立刻把所有的变化全部扔掉,重新回到你那个坚硬的壳里。” “程避愆,你不是不信我,你是缺乏勇气,缺乏面对正常生活的勇气。” 程避愆眉眼低垂,鼻翼翕动几下,突然就起身往外走。 “你干啥去?!”谢执赶紧起身抓住他。 “滚开啊!大演说家!” 谢执:“怎么还破防了?” “破防你大爷!”程避愆回头骂他:“这么爱哔哔,去找爱听你哔哔的人,有的是愿意跪着听你说话的人!撒开我!” “不好意思。”谢执握着他胳膊的手加重力道:“别人就是给我磕头我也懒得说。” 程避愆咬了咬牙。 “别挣了,再挣要脱臼了。” 程避愆一听,反而加重了力道。 谢执叹了口气,他松开手。 程避愆快步往外跑,又被谢执追上抱住,“你怎么像个小孩儿呢?鞋都没穿能去哪呀。” “放屁!小孩儿现在就在你脸上吐痰!” 谢执嗤笑一声:“吐吧,你也可以试试在我脸上撒尿。” 程避愆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谢执居然给他开了个黄腔,他简直怒不可遏,“谢执!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非要窥探别人的隐私,非要把我的心剖开,显得你多么聪明,多么洞察人心,你高高在上滔滔不绝分析,你想彰显什么?你想获得什么?你很想看我被你说中崩溃的样子是吗?你觉得很好玩是吗?!你喜欢狩猎,喜欢看猎物走投无路被逼到一个死胡同,看它无路可退无所遁形只能在那里呜咽惨叫是吗?你喜欢看人类狼狈,喜欢看他绝望无助,喜欢把他心里最深处的秘密用刀子挖出来,然后在伤口上倒一碗滚烫的鸡汤,你高高在上地告诉他要勇敢,要面对现实,哈哈,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第61章 程避愆猛地推开他,呼吸急促,脸色涨红,指着他的手指都在颤抖,“我早就说过,你根本没有共情能力,没有共情能力的人只会一边觉得我们这种人脆弱不堪,一边虚情假意故作怜悯,谢执,你这样很让人讨厌,我……我不想用更难听的话骂你,我们以后别再联系,从我宿舍搬走!” 第28章 谢执定定地看着他。 那一刻,他的神情是不知所措的。 恐怕连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如果给他一面镜子,让他看看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他一定会惊讶万分。 良久,他闭了闭眼,说:“对不起,程避愆,我不该分析你。” 他无声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局促,有些灰头土脸,最后他只能看着程避愆,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今晚别走了,好不好?外面冷,我睡沙发。” “我明天就搬出去,我……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 一股大力扑过来,谢执下意识想躲,——其实他能躲开——他以为程避愆要打他——他选择不躲开,无论是一脚一拳还是一个巴掌,他都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但程避愆扑过来,是扑进了他怀里,狠狠抱住了他! 冲击力让谢执后退了几步。 程避愆开口,声音在发抖:“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没有不要你分析,是我的错,你不能什么都不说,那样我的世界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谢执,你撕开了我世界的口子,你把光漏了进来,你走了,光也会消失,口子会闭合,我会死在自己的世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会继续像死一样活着,我不想这样。” “程……” 程避愆吻住他的唇。 他的眼泪从他的泪痣淌过,谢执震惊地任由他毫无章法地亲吻,想说什么,但嘴被堵的严严实实,完全没有机会。 他干脆把程避愆抱回床上。 程避愆累了,他似乎很容易疲惫,他似乎有一部分或者整个的灵魂都活在另一个世界,只是在必要的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看一眼,所以他不会有那么多情绪,他甚至不会失望,因为他原本就不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 他是个看起来完美无瑕的人,却偏偏拥有一副残缺的人格。 他窝在谢执怀里睡着了。 谢执没有睡,他搂着程避愆,陷入了一种安静的沉思状态。 坦白说他不喜欢复盘,因为他很少犯错,也因为他很少关注外界,但和程避愆不同,程避愆是不会,他只是单纯的不想。 他分析程避愆的那些话,充满了性、犀利与凉薄,程避愆的回应恰恰证明了,他谢执不会爱人。 缺乏共情能力无可厚非,但这是自己想要用心呵护的人,如果还以如此冷漠的态度对待,那程避愆完全没必要惯着自己,他一秒钟都不用忍受,能听自己说那么多,都算给自己留余地。 谢执搂着程避愆,低头亲了亲他的脸蛋和额头。 他香香的,软软的,带着静谧的呼吸和温柔的体温。脖子上还有几个自己种下的草莓。 为什么要伤害他呢?哪怕是无意间。谢执想,这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傲慢使人愚蠢,使人自以为是,自以为聪明。 第二天上午九点,程避愆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谢执已经醒了,正半躺在床头另一侧,手里拿着本书看。 程避愆不太清醒,他试图回想起昨晚上发生过的事,但他宿醉之后思维迟缓,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坐起来,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身体,似乎没什么变化。 “摸什么呢,找自己肾在不在?” “昨晚上都发生什么了?” 谢执手一顿,惊讶地看着他:“你不记得?” “嗯……我很少喝酒,喝完容易忘事。”程避愆说着,挠了挠头,起身去浴室洗漱。 “昨晚上你对我投怀送抱,对我又亲又抱,还想和我睡觉。” 程避愆回头看了他一眼,谢执为了不吵醒他,没有拉开窗帘,只是用另一侧的床头灯看书。 他脸上的笑容温柔灿烂,大早上看到这么个帅哥确实挺让人心情舒畅,所以程避愆没和他计较,“毕业了就睡。” “好啊好啊,那我就等着了。”谢执在床上笑的很放浪。 程避愆洗漱回来,拿过手机看今天没去学校有没有耽误正事儿。 小群里黎雪汇报说还是讲试卷,没什么出奇。 程避愆还发现,在早上八点左右,班主任给他发了消息。 李天阔(班主任):上哪去了? 李天阔(班主任):谢执那小子给我发信息,说你在睡觉,你俩可别给我搞事,听到没? 程闭千:老师,我俩之间清白的像是陌生人 程避愆走过去,随手把看书的谢执和谢执看的书都发了过去。 程闭千:趁着我睡觉,偷偷看书 他把照片发过去,才从照片里看到了书名,忍不住惊讶地看向谢执,“你都能看《尤利西斯》了?你是变态吧?” “我就看看,又没说能看懂。” 程避愆:“呵!” 谢执打量着他,“你昨晚上真的不记得了?” “忘了,就像做梦一样,醒来记不清。” 谢执面皮抽搐:“你挺渣的我发现。”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没啥。”谢执自嘲一笑:“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第62章 “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感慨,真有人断片了说话还能那么有逻辑?还炮语连珠的,你上次在这儿喝完了不是直接睡觉了?” “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了,我怎么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有逻辑呢?” “程避愆,你真不是在骗我呢?” 程避愆茫然无辜地摇了摇头,很真诚地看着他:“我说什么了?” “你喝醉过多少次?像你这样,以后想套你什么秘密,请你喝酒就行了吧?” 程避愆笑道:“谢执,你以为我喝醉过多少次啊。” “是啊,你喝醉过多少次?” “两次啊。” 谢执一愣。 “就是你看到的这两次啊。” 他笑眯眯看着谢执。 他没说谎,真的只有这两次。他不会允许除了谢执以外的人见证他的失态,因为他自视甚高,觉得其他人都不配,当然,也确实是他没什么朋友。他的同学也没机会看他喝醉酒,和同学之间不可能无话不谈,作为同龄人,他很清楚,把秘密暴露给这群同学,无非是给他们增添不必要的压力。至于段何,那更不可能。他对段何的防备一直很高。 男人了解男人,他时常能从段何的眼神里看出对他的那种不干净的欲念,虽然很淡,被隐藏与克制过,但想要彻底瞒过他是不可能的。这种欲念很难说清楚,并非纯粹的喜欢与侵略意味,而是给人一种充满了私心与功利的感情。就像得到程避愆完全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目的,而丝毫不会考虑对方的感受和双方的关系,这种完全自私自我的欲念,他很不喜欢。居高临下,卑鄙龌龊。 但谢执不同,谢执看他的眼神就复杂多了。有欣赏,有蠢蠢欲动的征服欲,还有着血气方刚的渴求,也有对他们之间未来的那种隐性思考。当然这些都只是程避愆个人的感受。有时他看谢执看向他的眼神,他甚至很难形容。他总觉得下一刻谢执就会侵犯他,却又不会真的伤害他,而是想和他绑定在一起,试图进入到他的领域,在一种叫做“未来”的词汇里占有他的一切,身体和精神,时间与空间,完全的一切。 谢执的感情不遮掩也不私藏,一直都存在,并不强烈,因为他足够自信,确信自己势在必得,所以他不徐不疾。只是这样的感觉,会让程避愆误认为傲慢与不近人情。甚至有几回他分不清这和高高在上有什么区别,可无疑谢执很尊重他。只是谢执本人过分聪明,条件又过分优渥,他不习惯体恤和怜悯,他的这些功能很弱,这是他的先天条件和生存环境与方式共同造成的。 他不讨厌谢执这样看他,他甚至不反感谢执想要对他做些什么,因为他总觉得,他需要这样一个聪明强大的人,作为能够支撑着他的一种特立独行的存在。甚至他们不需要在一起,只要谢执不时看他一眼就够了。 “那你主动亲我,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 “不知道,有这回事吗?” 谢执叹了口气:“下次我就开摄像头了。” “开呗。”程避愆说:“最好发到小网站,我长得这么好看,点击率肯定不低。” 他正一边口嗨,一边随手翻看这本《尤利西斯》,这是他一直想看但没有勇气翻开的书,因为他真的看不懂,一本书如果有一点点看不懂,还可以通过反复阅读和查阅资料去弥补,但大部分都看不懂,那还不如把时间腾出来,留给别的能看懂的书,等到把门槛提上去再来看。很显然,谢执的门槛要比他高。 他说完这句话,谢执好半天没动静,他刚要抬头,猛地被一股大力拉扯——他被迫坐在谢执的腿上。 他有些吃惊地要起来,被谢执扣在原地,“别动,挣扎也没用。” “你要干什么?” “开摄像头,现场录片。” “谢执?!” 好在谢执并没有下一步动作,没有对他动手动脚,只是抱着他。 “你还记得小猫的名字吗?你记得我们捡到一只猫吧?” “嗯?当然,我得去看看猫怎么样了,谢执你放开我……” 他有点慌张。 “我看过了,能吃能睡。”谢执握着他有些细的手腕,“没让你跑,就别乱动,不然我做点什么你再哭出来。” “谢执!我惹你了吗?” “当然没有,但是我也没把你怎么样。”谢执语气慢悠悠的:“我就是心情突然有点坏,随机找个出气筒。” 程避愆磨了磨牙:“好啊,那你想怎么出气?” “你刚才洗脸的时候是不是没照镜子?” “没有。”他背对着谢执,看不见谢执脸上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体温和他们之间早就暧昧不清的沐浴露香气,他很不适应,但又不敢扭动屁股,他怕给谢执扭出什么意外状况来。 “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没什么,这么好看怎么不照镜子?” “我没那么自恋。” “好吧。” “谢执,你还不放开我。” “抱一会儿嘛。”谢执把胳膊放到他腹部,搂着他,手握着他的胳膊,另一只手拿过书,“你把我页码打乱了。” 程避愆低头看着自己胳膊上那只手,那无疑是一只漂亮有力的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背上的筋络线条流畅极了,像是一只工艺品。 第63章 “程避愆,你别乱动。”谢执声音很平和,“我对你实在没多少自制力。” 程避愆愤怒了:“我根本就没有动!” “我提醒你,你也别浑身绷紧,这样很累。” “那你放开我不就好了?!” “我想抱你,怎么男朋友抱抱都不行么。” “谢执,咱们之间没必要这样,你和我都不是喜欢亲密接触的类型,你——” “橙子。”谢执打断他:“你不是,但我没你想的那么冷淡,你大概是忘了,我第一次见你就想抱你。” “那也没必要一直这样……” “你放松点不行吗?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他妈的,你自己说的你没多少自制力。”程避愆:“讲话颠三倒四的人到底怎么能读《尤利西斯》。” “也是啊。”谢执恍然,恬不知耻地转移了话题:“你好轻。” 程避愆顿时警觉:“你还抱过谁?” 谢执笑了:“程避愆,你和段何抱过,我可没有,我所有的亲密接触都只有你一个人。” 程避愆:“……”他感觉刚挖了个坑就被谢执一脚把自己踹进去了,“那你要我怎么样,穿越回去杀了自己?” “别。”谢执:“我没有谴责你,没关系的,只是抱过,我没那么传统。你说没做过别的我也信你。” 程避愆猛地站起来,转头看他:“你说这种话分明就是不信!” 谢执也看他,脸上的神色很寡淡,但很柔和:“确实有点不信。” “就只是抱过一次。”程避愆用力抿了下嘴唇:“那次我、我很难过,心情很差,他主动伸手要抱我,我就没拒绝,这其实和他没关系,谢执,那种时候,对面是个什么东西根本不是重点,就算是只猫是条狗也是一样的,是个陌生人也是一样的。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为什么那时候你不在我面前呢?” “那我从现在开始不离开你了。”谢执看着他:“以后你想有人抱你,我都会在。” 第29章 有那么一瞬间程避愆差点沦陷了,主要是这人又帅,神态和台词又都很深情,然而很快他的智就把他拉了回来,“得了吧,醋劲儿这么大还能憋到现在呢。还有,别搞花言巧语这一套谢执,太俗了,根本不适合你。” “那你要我怎么样啊宝宝,说实话要被你嫌弃,说假话又会被你看穿,如果我不真诚,你还会我嘛?” 程避愆瞪了他一眼,“你和我班主任说什么了?” “你想听真话假话?” “当然是真话。” “我说我家房子蛮大的,邀请你来玩。” 程避愆:“……” 他转身要走,被谢执拉住。 “我说你心情不好,咱俩出去散散心,我这有地方住,我要他放心,因为我和你是分开住的,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起码高考之前不会。这和我上一句有什么区别嘛?” 他牵住程避愆的手,用一种很成熟的目光看着他,包含着鲜明的珍视与呵护,没见过这种眼神的人肯定无法想象,这是一种怎样的目光,仅仅是这样的眼神就会让人呼吸紊乱。让人根本不想去怀疑它是不是作伪的。它已经专注到了极致,仿佛他谢执此时眼里只有程避愆,哪怕宇宙正在坍塌。 程避愆慢慢抽回手,别开了眼睛。 他确实承受不住这样的眼神,他只有17岁,他没谈过恋爱,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看他的人,和那些普普通通的欣赏渴望与仰慕都不同,他觉得谢执不是会拥有这种眼神的人,所以在心里他很吃惊,但他没表现出来。他已经习惯了不把真实的情绪表现出来,这种令人震惊又无比细腻的情感。他感觉自己心跳加速,脸也烧红了。 他脱离谢执的手,后退一步,喉结滚动了几下。 这样的游走在边缘的情感,常年不在他感知的范围之内,他对此如此陌生,毫无应对的经验,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差点让他失控。 手机闪了几下,程避愆赶紧打开来看,接着眉头都皱了起来。 “谁啊?” “不认识,可能是推销。” “是吗?” “嗯。” “宝宝,你是觉得自己能瞒得过我,还是觉得我会放过你呢?” 程避愆挥了两下手,直接把手机扔进他怀里,“烦死了男人。” “是吧。”谢执说:“你肯定知道,男人有时候就是很幼稚。” “呵。”程避愆冷笑一声:“我确实没看出来,你是个醋劲大,占有欲又强的男人,姑且称作男人吧,毕竟咱都快成年了。唉,我还以为你是那种特别性讲逻辑的类型呢。” “你没删他?” 程避愆摇头,“删了他会加回来的,毕竟情分在,没必要那么绝。” 他说完看了谢执一眼,谢执还在低头看他手机。 他找了个懒人沙发坐进去,能看到低着头的谢执,他黑黑的头发,和上面一个端正的发旋。谢执的头发生的极好,浓密有光泽,这光泽不一般,像电视广告那种费尽心机才能拍出来的效果。不过程避愆不意外,谢家基因出了名的好,估计保胎工作做得也很不错,从小饮食也打好了基础。 谢执又是一个相当自律的人,他都能想到那种场景,谢家的营养师为每个孩子私人订制了最适合他们不同年龄阶段能够合发育的饮食,一些小朋友觉得过于难吃而怎么都不肯吃,他们的父母或者保姆就很可能会纵容个几次,但谢执不一样,他这人对现实里这些东西并不自我,只要是他觉得好的,甚至无关紧要的,不会妨害到他本人的任何想法与目的的,他都会听从安排,甚至享受这种高效带来的安全性。 第64章 于是小谢执可能会面不改色地把一系列难吃的东西全部吃完,用餐姿势优雅淡然,符合完美的贵族式餐桌礼仪,让哪怕最挑剔的老学究拿着放大镜来都挑不出丁点毛病。 他不明白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诚然,他到现在也都还不怎么相信谢执会喜欢自己。但事实就是,谢执会亲他抱他对他好。他更不相信谢执会对随便什么人浪费时间金钱和精力,谢执不是个会挥霍自己时间的人。 他甚至能跳过晨勃那个阶段放着自己睡大觉,然后打开床头灯看。 “我饿了。”他踢了谢执一脚。 “想吃什么?”谢执没抬头:“附近有家饭店能送。” “锦绣吗?” “嗯。” “还真是啊……那家也能送?”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我以为你会给我做呢。” “我会做,但时间很慢,你不是饿了么。” “你做饭好吃吗?” “应该算好吃。”谢执说:“我之前给战友做过饭,比不上饭店,家常菜口味。” “以后有机会吧。”程避愆说:“你他妈的在看什么没完了是吧?” “你俩聊这么多?” “废话,好歹认识好几年了。”程避愆挑起眉:“谢执,你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看我聊天记录!” 他觉得有些羞耻,想过去把手机拿走,但他没动弹,依然窝在沙发里。 “你这沙发多少钱?”程避愆又踢了他一脚:“喂!” “忘了,两三万吧。”谢执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无聊就去看个电影,或者打打游戏,我书房加了很多比较好读的书,适合你看,有一些我作了批注,对你有用。” 程避愆简直恨的牙痒痒,天知道这么短短的几句话带给他多大刺激,首先,这个人有钱,其次,这个人他妈的房子很大,再者,这个人非常自信觉得他的阅读门槛要比自己高,最后,他对看自己聊天记录的行为甚至没有一个字的解释! “这个男的就是想泡你啊,你还和他聊?” “那怎么办?别人都是傻子。” 谢执嗤笑一声:“你觉得你在向下兼容你的同龄人是吧?” “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程避愆皱眉:“我没有觉得自己有多高贵,只是很多话题和同龄人没办法展开,只有他能接得上,而且他的一些想法也确实让我思考很多,你得承认,他比我们多读了好几年的书。” “而且我觉得,他能辍学之后又考上硕士就是很牛,我这几年没联系他,前段时间看他朋友圈,他说自己放弃了考博,但成功拿到了好几个省级优秀教案一等奖,好几个全国课题大赛金奖,他能从十八线开外的城市来到一中,你觉得他会是个笨蛋吗?” 谢执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虽然听你在我面前夸别人确实很不爽,但你说得对。” “他在自我追求的道路上确实不是个笨蛋,但不代表在人品方面他就没问题。”谢执把手机抬高,开始棒读:“阿罪,不管你经历怎样的伤痛,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对我有所防备,这是正常的,你有过那样的经历,你会防备这世间的一切,自然也包括我,但时间会治愈一切,时间也会给出答案,时间会让我在你这里的答卷慢慢展现出分数来,啧啧啧,啧啧啧啧。” 程避愆:“……” 他面皮发烫,深吸了一口气:“没完了是吗?手机还我。” “说得这么好,为什么你就回了个‘好的’,你就一点不感动吗?”谢执做作地看着他,悲痛道:“程避愆!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程避愆把自己拉近床边,一只脚踏到谢执腿上,“你差不多得了谢执。” 谢执拿过自己手机:“吃什么?” “你随便点,我一个蹭吃的没资格挑食。” 谢执知道他是懒得看,就说:“那我点招牌。” “别点太多,没必要浪费。” “好。” 程避愆又踢了踢他,被谢执伸手握住脚,程避愆愣了下,想缩回去,缩不动。 他其实心里有些震惊,因为哪怕他足够敏感,也没察觉出一丁点谢执嫌弃他的痕迹。 他于是紧张起来,用力想把脚抽回去,谢执手指加重力道:“撩都撩了,别总半途而废,像个懦夫。” 程避愆头皮发麻:“谢执……” “谢执,聊天记录看了,有什么想法么?”程避愆啧声:“你撒手行不行啊,不觉得恶心么。” “我没上嘴你就庆幸吧,你以为这个圈子有多纯洁?” “你!……我知道,可我们又不是这个圈子的。”程避愆已经有气无力了,“谢执,你别这样,我错了,我以后不把脚放你腿上了。” “我只是说我不觉得恶心,脚有什么恶心的?程避愆,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你总是把人想的太抽象了。” “你又要教育我?” “我这是沟通啊,你不喜欢我不说了。” “你说吧你说吧,我爱听你说话。”程避愆叹了口气:“以前没人在我身边说这些。” 他越想越气:“谢执,我以前是个尖子生,我是他们的学神!他们都很崇拜我,没人敢跟我讲道你知道不知道!” “那你以前太不幸了。”谢执慢悠悠道:“人活着,整天被奉承和赞美包围,不出几年他就完了,你知道吧?尤其年轻的时候,他要是一直活在这种环境里,到了中年遇到个坎儿直接气死,都不带缓冲的。” 第65章 程避愆:“噗。” “所以你要说什么?” “我说,你把人想的纯洁无垢,白璧无瑕,或者说,很文学化,就像作品里的人物设定,不真实,不丰满。” “嗯?” 谢执垂眸看他,床比沙发高一点,所以他的姿势有点居高临下,但他眼里没有这种神色,虽然程避愆总说他“教育人”,但谢执从没有任何想要说教的趋势,他从来都是以一种表达个人观点的姿态。程避愆看得分明,如果自己没有和谢执这一层亲密关系,给谢执多少钱他都不会讲一句,毕竟他也不缺钱。 “人是复杂的,因为大脑很复杂,他们充满了瑕疵和坑洼,坑洼的意思就是,有突出的地方,也有坍塌的地方。” “我没有看过你什么坍塌啊。” “所以一旦我出现了某些缺点,你会很惊讶,会觉得难以接受,我可不想你那样,那对我不公平,你应该像对待其他人那么宽容地对待我。”谢执冲他笑起来:“我的意思是,别把我想的太好,我会接不住你心里的期待。” “嗯,我知道了。” “这么乖啊,宝宝。” 程避愆突然就猛踹他一脚。 “我靠!你搞偷袭!” 程避愆:“去洗手。” “我真的不嫌弃你。”谢执说:“我觉得你的脚已经达到了食品级。” 程避愆顿时红温了:“谢!执!!去!!洗!!手!!!” 第30章 第一天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两个高三生把它送走寄养,但它的装备留了下来,因为他们约定好寒假把它接回来。 两个嘴上说着不喜欢猫的人再三嘱咐宠物店一定要好生招待着,毕竟第一天小病初愈。 程避愆把猫拎起来,发现一身漆黑的猫咪唯独胸口有一撮爱心形状的白毛,标准的就像染色过的。 “谢执,它长了个非常具有文学色彩的爱心!” 然而宠物店见多识广的老板给他泼了冷水,“身上有爱心的猫多得是呐,当然,我们‘天天’也是非常好看的啦,长大了一定是位大帅哥,就跟你俩一样!” 瞧瞧,不愧是做生意的,就连反驳人的同时都能提供一下情绪价值。 在确定第一天是一只小公猫之后,程避愆难得幽默了一回,说这个家没有一位雌性。谢执说没关系,等第一天再长大一点儿做了绝育,也能多出一种性别来。 于是两名雄性再次回到了学校。 “叫天天不错。”谢执说:“象征我们天天在一块儿。” “这能做阅读解吗?” “当然可以。”谢执:“生活中处处皆可阅读解,没有哪一个国产男高能逃过阅读解,你去读书群里看,青少年读本里,到处都是阅读解的书评。” “又下雪了。”程避愆:“你喜欢下雪吗?” “凑合,没什么感觉。” “那你喜欢什么天气?” “我喜欢冬暖夏凉,别晒着我,别吹着我,别热着我也别冻着我。” 程避愆:“……” “谢执,你适合去死。” “放心,真有那么一天,会把你带走的。” 他俩正聊着,景容不知从哪冒出来,这很合,他们都行走在上学的小路上。 “你俩用到我送的东西了吗?” 他是走在了程避愆这一边,话也是对着程避愆说的。 “没有,早扔了。” 景容笑道:“你说我就信。” 程避愆:“爱信不信。” “程哥,今晚能请你喝杯奶茶吗?有事想和你聊聊。” “今晚?” “嗯,不方便就算了,我记得今天周一,你们有晚自习。” “我晚自习可以不上,但是,我想带着他,可以吗?”程避愆下巴朝着谢执的方向抬了一下。 “可以的。” “那就今晚吧,要不直接吃饭,我请你,咱们出去吃,我记得门口的鸡公煲能在二楼开包间。” “我请吧。”景容说。 “我请。”程避愆说:“我带谢执就我请。” “好。”几人走到了一楼大厅,景容跟他们分道扬镳:“我走啦,晚上就在这见吧?” 程避愆:“ok。” 他刚一走,程避愆立马看向谢执。 “你肯定看出他不对劲了吧?” 谢执嗯了声。 “我感觉他好像遇上事儿了,但又没有那么急,但是又很焦虑,有点像是在害怕什么。”程避愆抓了下谢执的胳膊,像是被这种情绪感染,有略微一瞬缺乏安全感,从谢执那“偷”了点儿能量似的。 谢执看了眼时间,距离升国旗还有十几分钟,他们全员要在操场集合,但在之前要去班里报道,不然谁知道你去没去啊,由班长点名,三年一的班长是许择凯,二年一的班长是谢执的狗腿,俩人为了能多唠一会儿,找了个暖气片贴着,纷纷给班长发信息说自己到了,等集合就直接去操场插进队伍里,不耽误事儿。 “冷不冷?” “不冷。”程避愆说:“你穿的真好看,他们都没有你穿得好看。” “你指的是校服?” “嗯呢。” 谢执笑了下:“程避愆,你夸我我特别开心,但是在我眼里,你才是最好看的,或者说,我只看得见你。” 程避愆咳了声,面色绷紧,但还是没忍住勾了下嘴角。 第66章 “他应该不是缺钱。”谢执一手撑着有暖气的窗台,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看着窗外正在行走的学生,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姿就像映入眼帘的画卷,特别是他神色寡淡时,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但他看向程避愆时,整个人都会柔和下来,就像被按了某种可操纵的按钮一般。 这一点其实两个人都没察觉到,过往行色匆匆的学生也没有,这个节骨眼儿没人会驻足,都在回班等班长点名。他们因此错过了有可能会暴露这两人惊人关系的巨大秘密。 “一些人在焦虑时会啃指甲,他手指上有牙印。” “这你都知道,可是你当时根本没看他啊。” “看了一眼。”谢执:“他直接走到你旁边了,我总得知道靠近你的人是谁。” “观察能力真强啊,你接着说,怎么判断的不缺钱?” “缺钱不可能不方便聊就算了,如果是借钱,以你和他不算近的关系,怎么也得当面借,他说算了的语气并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真的想到了你会拒绝,如果是借钱,他的语气和意愿都会更急迫更强烈。” 程避愆吸了一口气:“谢执,你平时就是这么分析我的么?” “没有,我们会一直在一块儿,时时分析那太累了。” 程避愆满意地微抬下巴:“继续说。” “他想倾诉一件让他焦虑的事,而找到你,说明你起码知道一点和这件事有关的内容,你上次在树林里见到他,说他给你讲过,他谈了个男朋友,这也是他生活里的新变化,那十有八九,交男朋友就是他焦虑的源头。” 程避愆点点头。 “再往后的可能性就很多了,出轨、暴力、诈骗、性病、拍了某些视频或照片勒索威胁、前男友有原配找上门……这些都有可能。” “谢执,你…好厉害。” “还行吧?”谢执看了他一眼:“谁都能分析出来。” 程避愆嘴角一抽。 “你是不是喜欢我,就想夸夸我?”谢执笑道:“你了解男性,你知道他们有时候像儿童一样,喜欢鼓励式教育。” “我没有啊。”程避愆无语:“我是真觉得你厉害。” 谢执凑近了他一点,压低声音:“那今晚可以让我亲亲吗?” “亲可以,但你不能再咬我脖子了!”程避愆摸着脖子上的围巾:“我要戴好几天!” 出发前谢执执意要他戴围巾,这是一条谢家合作的专门定做的围巾,在他再三询问之下谢执说这条是认识程避愆之后就开始做了,是情侣围巾,一灰一白,好吧,从外观看起来也不怎么情侣,程避愆问他为什么要这样,他说这是未雨绸缪,因为他看到程避愆第一眼就很想在其身上留下点痕迹来(对,不仅仅想抱他)。 程避愆完全不知道谢执脑子是什么构造,提前规划的能力到底有多强,但他很生气,他骂谢执是狗,就喜欢在电线杆子下边儿留痕迹,谢执恬不知耻承认了,说看到程避愆身上带着和自己有关的任何东西他都会觉得很满意,还说他应该能解这种心。 解归解,但成了其中的主角还是会很不爽。 “还有几分钟,你继续分析一下?” 谢执很配合他,说:“再分析就要凭直觉了,任何由听上去都有些牵强。” “来嘛。” “你要是能在床上对我说这两个字就好了。” 程避愆笑容消失:“谢执,不许随时随地调戏我。” “好好好。”谢执说:“暴力不太可能,他五官平整,没有受伤痕迹。” 程避愆心道谢执以前到底干过什么,正常人谁会用上“平整”这两个字? “诈骗和勒索通常和钱有关,就是说,哪怕他不准备给钱,准备报警,也多多少少会想到给钱这种途径,所以还是会试探,或者大言不惭地说一句,他可能会看我一眼,但他并没有看我。” “为什么看你?” “因为他知道我有钱,人们在获取信息之后,再有类似信息或者相关信息出现时,会自动产生联想。” “原来如此…”程避愆反问:“那有没有可能他知道你有钱,但是怕你看出来,故意不看你呢?” “有可能,但我没在他身上感受到这种刻意,我也不认为他有那么聪明谨慎的脑子。” 程避愆:“……”他差点忘了谢执对人类有多刻薄。 “有原配的话通常和暴力相关,就是说,要么他男朋友打他,要么人家原配打他,他脸上没伤,所以这一点可以大胆排除。” 程避愆眯起眼,“剩下出轨和性病了。” “出轨他更多会愤怒,不会焦虑紧张。”谢执说:“我猜多半是发现他男朋友不是干净的人,但他进行了某种高危行为,就去疾控测了,在等结果,无法一个人忍受这种等待的煎熬,想找个性格沉稳的人释放一下负面情绪,确实只有你最合适。” 程避愆长舒了一口气,碰巧此时广场喊集合了,他抓着谢执往外走:“谢执,我承认你确实有点东西。” “所以你肯让我多种几颗草莓吗?” 程避愆:“……两码事!” “《宪法》第一条规定:我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听到没?工农联盟,支持农民种植业,是为了国家得到更好的发展,我国是农业大国,让农民多种一颗草莓,就算是多做了一份贡献。” 第67章 “谢执!不许侮辱农民和农业!被人听到了会骂死你的!” “为什么?”谢执:“我在‘助力乡村振兴——你我同行’的慈善机构捐了一百万,有证书,业绩可查,为什么骂我?” 程避愆:“……” “谢执……你,你真的,你真的很逆天。” “谢家捐款的地方很多,家族的每个人都要做出表态,我是用自己投资财的钱,那是我第一桶金,我的太爷爷是典型的贫农,数典忘本不可取。真正的作为不会因一两句话消陨,如果因为一句话就要制裁我,那我也无话可说。”谢执看向程避愆:“程避愆,你记住,和我谢执在一起,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泯灭一切使你惧怕的由,一切。” 他说完就摆摆手,径直朝着二年一的队伍走去。 晨曦的太阳冉冉升起,少年被霞光浸泡,形成一道犀利璀璨的身影,程避愆闭了闭眼,日光侵袭,他的眼周有些酸涩,像是太久未见过这样的景象。他的身心感觉到一种沁凉的愉悦,如同溺水之人被捞起,他大口呼吸着年尾寒凉的空气。 他在这一生之中看上去平平无奇的一天里,第一次在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人类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具象化的力量。 第31章 程避愆很少请客,但因为景容和谢执之间不能互请,所以只好他做这个中间人。 他倒也不是很少请,说这种话好像显得他多抠门一样,他只是不怎么和人出去吃饭,在食堂都是刷自己的校园卡就行了,出去吃饭许择凯那个大傻子总是会见缝插针在中途买单,谁要想和他抢买单,这顿饭就会吃的跟站岗一样,时时警惕才行。 这家鸡公煲环境很干净,透过二楼的小窗可以看到校门口不断涌出的学生。 程避愆靠着窗,另一边坐着谢执,景容在对面。 窗外还飘着雪花,这是一个阴天,校门口的一层薄薄的落雪被踩踏的很脏,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看不出下过雪。 上菜很快,几人先是闷头吃了一会儿,景容才开口。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底有一层青色,脸色苍白,声音沙哑,像是几天没睡个好觉了。 “他说他只谈过两个……”景容声音哽咽:“但我在他手机里发现好多,他还有个换妻俱乐部。” “什么——?” 程避愆一脸震惊,刚想开口,被谢执按住大腿,这才收了声。 “他混好多不干净的圈子,他还有很多奴。” 程避愆:“……?” 他手覆盖在盖在他腿上的谢执的手背上,抿了抿嘴唇。 之前只是听说,这还是第一次被突脸了。 “我就问他,他没有打我,但是他不回应,我问他为什么骗我,他说看我好骗。”景容已经哭出来了:“他还问我能不能玩那些东西,如果不能接受会很可惜,可是我很害怕,我去做了检测,明天才能出结果,我没人可以说这种事情,程哥,我该怎么办?” 程避愆给他递了一张纸巾过去,“你在哪认识的人?” “他在a大上学。” 一中是a大附属中学,a大是国内数一数二的知名高校,里面的学生当然也都成绩出众,出类拔萃。 程避愆:“怎么认识的?交友群?” “对,我们在一个交友群,他加的我。”景容面容憔悴,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哭起来,“怎么办程哥,要是得了那种病,我这辈子就完了,我还年轻,我才17岁,我不想这样啊……” “我想问一下,距离你和他做过到你检查,过去几天?” “就是昨天的事情,我今天做的检查。” 程避愆看向谢执:“是不是72小时之内阻断药有效?” “有效,要连续吃28天药,过程很痛苦,脱层皮,如同死过一回。” “你发现的及时,情况没有那么糟。”程避愆说:“他玩的那么花,肯定会做好防护,就算真的不幸中招,这一个月就当花钱买个教训。” “如果像谢哥说的很痛苦的话,你可能要办一个月的休学。”程避愆说:“你要想好该怎么对外界说这个事儿,毕竟痔疮阑尾都用不上一个月,起码也得是骨折。” 景容趴在桌上,肩膀微微颤抖。 “我陪你去拿结果。” 景容摇头:“那不是好地方,你被认出来会被传闲话。” 程避愆刚想说不在乎,又想起现在他不是自己,还有谢执,他不能不在乎谢执的名声。 他叹了口气。 “不用考虑我。”谢执说:“如果你想陪他,我就陪你。” 他不久前才说过,有他谢执在,不需要畏惧任何事。 可是这并不一样,他现在和谢执的关系,就必须要为谢执着想,如果谢执受到了连累,那他陪景容这件事就成了慨他人之康。 “不,不用,程哥。”景容说:“我只是难受,太想找个人说说话了,我不明白,程哥,你能明白吗?为什么喜欢上一个好人就那么难,我怎么那么不走运,难道非得是这样的男人才会吸引我吗?我上一个男朋友出轨,你知道小三是什么人,是出去卖的!他去找鸭子,看上了鸭子!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比鸭子还不如?!” “你上一个男朋友,是唐华对吧?” “是。” 程避愆沉着眼皮,“那你知道他追过我吗?” 景容先是一愣,随后又说:“追你是正常的,每个同都想追你。” 第68章 “我不是这个意思,景容。”程避愆说:“你找男朋友,就不能找蠢货,不能找思想低级不求上进的人,因为你无法在那种人身上看到未来,或者说,一眼就能看到未来,两种说法都可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唐华那种人很明显,就是为了享乐而活的,他脑子里都是这些下三路的玩意,那么注意力都会放在这上面,他会不断在这个领域寻找刺激,就算你颜值再高,再有吸引力,结果也是一样的。就算和他在一块儿的是我,他也照样会出轨的,有一些人就是这样的,甚至无关性别。” 景容呆呆地看着他,脸上的神色很是愕然,“程哥,我、我……我不是很明白。” “他们想找刺激,就会全身心去找刺激,就会隔三差五想方设法去找,不找到会觉得很难受,不会罢休的,只是时间问题,外界有一点点诱惑他们都会轻易沦陷,外界没有诱惑他们都会蠢蠢欲动。你承不承认,出轨在找刺激的范畴?包括你这个sm圈子的,嗯?男朋友,也不知道你打不打算和他分手,因为我看你一直也没怪他的意思,反而一直在埋怨自己,这很好,如果社会上多一点你这样的人,社会迟早就他妈完了。” 景容瘪着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又要哭出来了。 “如果你喜欢这些找刺激的人,你觉得他们能吸引到你,很好啊,那你就必然要接受两条路,一条是忍受,另一条是把自己变成他们的一丘之貉。如果你无法让自己变得更聪明,那就学会去适应吧,如果适应能力足够强,也是可以忍受操蛋生活的。” 谢执拍了拍程避愆肩膀:“你把他说哭了。” “我并不是想羞辱他。”程避愆垂着眸,像是回忆起了不太好的事,“你只知道你表哥想猥,算了,就说欺辱吧,是谁怂恿的吗?” 谢执微眯起眼。 景容摇头:“我不知道。” “所以他追你,你答应他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我在想人一旦犯蠢,后果多么可怕,你眼睁睁看着他跳进火坑,或者说茅坑,你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哥……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毕竟你什么都不知道。”程避愆说:“我的眼睛里容不下一点沙子,所以我很难信任任何人,但我的局限性也很明显,因为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认知,一旦我的自我认知背叛了我,我就会被自己骗的很惨,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所以我必须告诉自己,要不断向上,变得越来越聪明,这样才能降低自我毁灭的概率。” “景容,我不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些合不合适,但我还是想说完,因为过后可能就忘了。我不建议你现在谈恋爱,如果你把我当朋友,我希望你能把话听进去。” 景容像是一时间接收了太多信息,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他下意识看向谢执,“可是你有他。” “你在疑惑为什么我不让你谈,我自己却在谈是么?” 景容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如果你能找到个他这样的,你就去谈。” “没有了。”景容绷紧下巴,低声道:“我哪有你这种好运气。” “如果你总是容纳一些不值得的人,你也会逐渐变得廉价,你会适应那些向下走的人,向下走,就不会有好运。” 景容看了程避愆一眼,似乎有些不服气,但没吭声。 谢执咳了声,清了清嗓子,“要不听我说个事儿?” 景容看向谢执,“你要说什么?” “我知道的不多,你就随便听听吧。”谢执说:“程避愆以前认识个高中老师,长得挺帅的。” 他看向程避愆:“能说吗?” “可以。”程避愆说:“他快来一中了。” 程避愆把话接过来,以清晰简洁的语言对景容说了一下段何的个人特征,以及俩人过往的经历。 谢执开口:“程避愆跟我说,他俩只抱了一下,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骗我啊。” 他说着揶揄地看了程避愆,继续道:“但我看了他俩过往全部的聊天记录,看时间应该没有删除过,但是有没有部分删除我也不知道哈。” 程避愆:“啧。” “他没看上那个段何,但客观来讲,那个段何其实是个挺上进的人,条件也很不错,就在不久之前,他和橙子说他离婚了,然后就开始频繁联系橙子,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他看向程避愆:“他认识你的时候没结婚,他到底有没有和你表白过?” 程避愆:“他试图给我灌输一些我应该和他在一起的想法,很隐晦,说了太多次了,但对我没用。” “如果他从来没结过婚,你会接受他吗?” “绝无可能。”程避愆似乎都懒得说,“我不会对一个试图操控十几岁孩子思想的猥琐成年人有任何好感。” “但他确实也给你带来了很多帮助,这是你说过的。” “只是利用,我又不会和他在一起。” “景容。”谢执突然看向景容:“如果是你,你能做到吗?” “做到……什么?” “谢执的意思是,你要有耐心,要学会忍受孤独,学会拒绝诱惑。”程避愆皱起眉:“好吧,这是我的意思,而且我也不知道谢执好不好,我只是现在感觉他好。” “所以这还是运气的问题呀?”景容说:“如果不尝试,怎么会知道那个人好不好呢?如果你不和谢执在一起,又怎么知道他到底好不好呢?” 第69章 “不,你的逻辑关系弄错了。”程避愆叹了口气:“是要先觉得他好,才会选择和他在一起,而这就需要你的判断力,你判断的越准确,你找到所谓好人的几率才越大。” “程哥,那,那我是不是来不及了?” 他眼神哀伤地看着程避愆,神情里都是无助与困惑,像是迷路的某种幼兽。 “不会,话说回来,先等结果,还有阻断药,现在医学发达,没事儿的。”程避愆拍了拍他的手:“明天出结果联系我。” “肯定来得及。”程避愆说:“但是你不要再消耗自己,我个人认为,低质量的恋爱不会让人获得什么成长和进步,反而会一直把人向下拖拽,拽到有一天连他自己都认不清自己的地步。” “我要是能有你这么清醒就好了,我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啊!”景容又开始哭起来。 “别哭了,回去好好休息吧,如果你不想回学校,我可以帮你请假,我们有晚自习,吃完就回去了。” 第二天,程避愆早自习结束去找景容的班主任,说景容不舒服。那班主任显然认识程避愆,对他非常亲昵,开玩笑打趣他有没有兴趣来他们班玩一星期,被程避愆婉拒了。 他找22班班主任的时候也是和谢执一起的,他们班的氛围和一班天差地别,俩人过去时,站在门口,程避愆还没等敲门,里面就有不少学生看到他,随即看到后面的谢执,接着就开始吹口哨,拍桌子,甚至有人喊“百年好合”。 班主任是个矮个子中年男人,胖胖的,长着一张圆脸,看着脾气很好,满脸的和气。学生们沸反盈天,他也没当回事儿,笑眯眯就出来。 他给了景容的假,也问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程避愆说他们仨一块儿吃饭,景容不知道吃什么过敏了,正在输液,可能要输好几天。 “小程啊,我肯定是最相信你,要是他们自己请假,说的那些借口真是花样百出,没一个可信的!” 这让程避愆很惭愧,因为他也在撒谎。 他和谢执就是上下楼的位置,课间就会在一块儿聊聊,原本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前几个班级也总是在一起聊,二年级的想借学长学姐的笔记取经,学长学姐们也想装装逼,或者也真有那么几个想要帮一把学弟学妹。 他俩的关系目前根本没人怀疑,因为他俩聊天太正经了,要么讨论数学题,更多是讨论文学。数学题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多刷题就更容易产生纠错的机会,在不偏科的情况下,能拉开差距的空间很小。但语文不一样,对这群尖子生而言,语文每提高一分都艰难之极。 他俩经常讨论一些高中生不读的书,偶尔有人参与进来,也很难持续跟进太久。 就连程避愆也能明显感觉到,谢执是在照顾自己,但他也没有妄自菲薄,谢执没有接受过系统的九年义务教育,他的很多课程都是压缩上的,剩余时间都用来培养思维,开阔视野,以及读书了,对时间的利用率是程避愆拍马不及的。 而且他的英语接近母语水平,程避愆不意外,谢执在异国训练了好几年,总不可能用国语和人交流。 但程避愆的英语口语就很中式了,而且还根本分不清英美发音的细致区别。 “没有语境。”程避愆感叹:“我的英语只停留在卷面了。” “要不去留学?” 程避愆摇头:“他们吃的太差,看了都想死。” “咱们日常可以用英语交流,你看他们都在这么练,虽然说的难听,但方法不错。” 程避愆:“……” 谢执有个很绝的地方,就是哪怕是在说好话,也有本事让人不舒服,他有一种让人心服口服的尖锐与刻薄,让人难以反驳,却又实在不爽,可你拿他没办法。 “谢执,我会觉得尴尬。” “你要是想练口语,就别觉得尴尬,不开口口语永远好不了。如果是实用英语,只要对方能听懂,不耽误你社交最终的目的就算成功。沟通只是手段。” “道我都懂,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安慰我一下?你整天给我上课,烦不烦,我的课还不够多吗?”程避愆看着他:“谢执,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我喜欢你,我打算若干年后和你葬在一起。” 程避愆:“……” “可是你每次说什么都这么智,比我还智,这合适吗?” “你智吗?” 程避愆转身就走。 “哎哎哎!程哥!”谢执追上去,“我说错话了宝宝,别不我呀!” 第32章 我们还是要说一下景容不幸遭遇的后续。 检测报告写的阴性,这无疑是个好消息,但是医生说这并不能彻底排除风险,还要注意窗口期假阴的可能,所以建议他过段时间复查。 这次的遭遇让景容大病了一场,在学校附近的诊所挂了近一星期的吊瓶。 程避愆看过他一次,也是和谢执一起去的。看病不能空手,他买了一些时令水果。 景容看到他很高兴,但能看得出来这次给他带来的打击很大,他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唇弓上方有一层未清的胡茬。 一直忘了说,景容以前都是化妆的,隔三差五在朋友圈发“心机妆”“素颜妆”,现在给程避愆的感觉就是很久没洗脸了。 程避愆记得《黄帝内经》里有“左颊候肝,右颊候肺,额候心,鼻候脾,颏候肾”的说法,他看景容的脸颊额头都爆了几个痘,还有的没爆出来,可想而知他最近可以说是急火攻心,好在年轻,不然都有中风的风险。 第70章 他这人有时候心里想什么容易旁若无人,直到谢执握了一下他肩膀他才回过神,张口就是:“你这几天没洗脸吗?” 景容很是尴尬,抬起自己没输液那只胳膊闻了闻:“很臭吗?” “不是啊,你长痘了。” “什么?!”景容像是经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注意形象,惊骇地掏出了手机前摄像,众所周知天底下所有的摄像头里,除了偷拍盗摄以及交通违章监控,就只剩下手机前摄最令人无法直视了,他看完像是霜打了的茄子,手摸着脸和额头,甚至恨不得把痘痘直接搓掉。 “哎别碰了,手也不干净。” “我该怎么办?打吊瓶不能祛痘吗?” “你不是美妆博主吗?”程避愆说:“我看你在某站有四五十万粉丝呢,肯定知道很多祛痘产品吧?” “那都假的,唉,哪有什么好用产品,我都是!我这都是没做好面部清洁,肯定是的!不对!这不会是那个病吧?程哥,我该咋办!我该咋办!” 他猛地扯住了程避愆的手,谢执眼一眯,下意识要向前,被程避愆伸出手不动声色拦在他前面,“大概率是不会得病,但你要注意,以后别再跟他做了。” 景容讷讷不语,脸色通红,脸上的一堆痘痘更红了。 程避愆拍了拍他肩膀,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你和那个渣男分了吧?” “已经分了。”景容说:“谢谢你,程哥,我以为你不会搭我的,毕竟我们交集不多,我还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我那个傻逼表哥更是给你添堵,程哥,你人真的太好了!我不知道怎么谢你,你还请我吃饭,还给我买水果来看我……” “对不起啊,程哥,我之前见过谢执那次,我其实,其实有点嫉妒你,我和谢执说了你的那件事,我不该说的!”他突然开始忏悔,他突然泪如雨下,他开始自说自话,“我当时真的很装,我以为谢执就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我还试图挑拨你们俩,可他根本不是,你们都是聪明人,真正的蠢货只有我一个!呜呜!我好难受!我总是在做错事,我总是在犯错啊程哥,我该怎么办啊?我的人生还有希望了嘛?” …… 谢执觉得无聊。 谢执有些犯困。 谢执感觉站累了,就坐在了程避愆身后。 诊所的每个独立隔间休息室里面有两个小床铺,病人可以躺在里面输液,但是床铺的尺寸不大,个子稍微高一点儿的绝对伸不开腿。 谢执坐在那,甚至想找本书看。他听到景容絮絮叨叨在和程避愆说话,一边哭一边说,程避愆却听得很认真。 程避愆有他谢执没有的那种很崇高的共情能力,只是大多数时候程避愆没有把它表现出来,毕竟程避愆只是个年轻的学生,他所能接触到的个体真实的苦难尚且不多。但谢执已经能看得出来,程避愆具备这种能力。 景容的这段忏悔怎么样他不作评价,但他知道程避愆压根没把景容的挑拨当回事儿,因为自己之前就把和景容偶遇的经历以及俩人之间的对话告诉过程避愆了,但凡他记仇,今天都不会来。 谢执回想起景容的话,他是怎么说的程避愆来着? ——“我只是不解,为什么每个优秀的人都能和他扯上关系,他到底哪一点能吸引到你们这些人,哪一点呢?” ——“他其实是个疯子,就没人想一想他为什么会带刀吗?” ——“你难道不想攻略他吗?” ——“他是个被人碰一下就会捅刀子的人。” ——“如果让一个可以捅刀的人甘愿匍匐在你身下,成为你的奴隶,听候你的发落,这样的任务,难道不值得一做吗?” 可能现在景容已经把他说过的这些话都忘了。这些话看起来不像挑拨,更像是一种更加怪异复杂的情绪,嫉妒、费解、贬低、恶意……无论如何,当时的景容说这些话和今天景容的忏悔,看起来全都真情实感。而两者之间其实也并没过去多久。 程避愆根本就没在意过这些恶意,因为他对景容的怜悯也没有丝毫看好戏和高高在上的成分。谢执认为,程避愆更多是出于对人性的旁观式思考,再落实到对景容本身的同情。这对现在严重缺乏安全感和情绪价值的景容而言已经非常够用了。 这些想法也就是几秒钟的事情,谢执想完这些,对这事儿的兴趣也差不多消失了,其实如果要问他的真实感受,他会觉得景容完全是咎由自取,应为自己的言行自行承担一切后果。还好没人问他,不然他家橙子又会觉得他冷漠不近人情。 他把注意力放回到程避愆身上,他看程避愆清瘦的脊背,看他穿着校服仍那么惹人垂涎的身姿,如果稍微关注一下自己身体的欲望,谢执就不得不承认,他很乐意亲近程避愆,他甚至想现在起来,凑近对着程避愆的脖子用力咬出一排牙印来。 他这样想着,冷不丁听到尖锐的极具爆发力的哭声,吓了他一跳。 他站起身走到程避愆身边,看程避愆拿着景容的手机,眉头紧锁。景容哭了几嗓子之后,猛地伸手狠狠扯了一把针头,那针头掉落半空,里面的液体滋滋往外冒,景容手背上也滋滋冒血。 “景容!”程避愆:“谢执,拉住他!” 谢执猛地一扯景容衣袖,随手在他后颈劈了个手刀——景容哭声到了一半戛然而止,人就一头栽倒在床上。 第71章 程避愆:“……?” 他惊恐万分地看着谢执:“他、他怎么了?” “晕了。” “为什么?为什么?”程避愆愣了一秒,说道:“这……谢执,fuck!我以为这种情节是电视剧里演的……” “不建议学,生手力道和穴位很难把控。”谢执看了景容还在冒血的手,“按住,他血管还挺粗,我以为都凝固了呢。” 程避愆深吸一口气:“谢执,我真希望有一天我死了你不会说一句姿势很丑。” 护士听到哭声也赶了过来,看到昏睡的景容,以及正握着他手背止血的程避愆也愣住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受了点刺激,不好意思了护士姐姐,他还能继续打吗?” “可以是可以,可以打另一只手,但是他……他怎么,怎么,是睡着了吗?” “对。”谢执说:“扎另一只。” 护士:“好吧,我去拿一套输液针。” “他怎么回事?”谢执问。 程避愆闻言皱起眉,“那个渣男把他俩视频发到大群了。” 他说完觉得事情很严重,忍不住伸手揪了几下自己的头发,“他妈的,恶心,男的真恶心。” 谢执:“报警了吗?” “报不报警要问本人。”程避愆说:“他可能会被开除。” 谢执:“换个学校,又是一条好汉。” “哪有那么容易?现在互联网传播是全国传播,他长得还好看,还有几十万粉丝,全平台加起来也过百万了,他转学也会被认出来!” “你要帮他?” “我怎么帮啊。”程避愆说:“我没有能力帮他。” “我的建议是报警,休学一年,一年之后转学去其他城市。”谢执说:“网民记忆力有限,过一年能忘个七七八八,再过几年他长得也会不一样。” 程避愆摇头:“不一样,只要有一个人记得,就会对他造成伤害。” 他又说:“报警有什么用?人们私底下还是会传播,不论过去多少年,总会有人手机里保存这个视频,任何人都不能阻挡互联网的保存功能,你看过《黑镜》,你知道,就连首相也不能。” 程避愆眼圈发红,“谢执,我很难受。” 他用力咬着唇,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谢执:“去偏远城市上学。” 程避愆抬高音量:“哪里都有网!” “出国。” “凭什么!”程避愆看着他:“凭什么要让受害者承受这一切!” 谢执看着他:“宝宝,你是不是忘了,是他自己选的。” “你少放这种屁!他知道什么?他不过是识人不清,他怎么知道这畜生会做出这种事?!” 护士站在门口,神色惊疑不定。 谢执说道:“抱歉小姐姐,我们不打了,你先出去吧。” 程避愆握着拳,面向墙壁的方向:“他这样一直晕着有没有事?” “没事。” “对不起谢执,我不是故意和你喊。”程避愆擦了擦脸上的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难受,我很……我特别难受,我觉得很恶心,我觉得太恶心了,我讨厌这种事,太脏了,我不能接受。” 他一边啜泣着,一边找纸巾想要擦鼻涕。 谢执走过来帮他擦眼泪,搂住他后背:“如果他接受,我安排他出国,去h国,他学习一般,本身也是艺术生,去那边整个容,改名字,能进娱乐圈了,档案都能改,他再想回国,过个三年,学点本事,去选秀,有我一句话,他出道不是问题,到时候就算有人拿这种视频说是他,也只会被人说是造假想黑他。” “橙子,这是最好的路,我有能力规划,也有能力给他全都落地。”谢执握着他的脸,他没有强迫程避愆抬头,只是说道:“事情发生了,就一定会有解决的对策,你别哭,我的方案适合他,对他来说,未必不如他本该走的路,他也因此认清了渣男,学会了该如何看人,学会了不轻信,你看,伤痛是事实,但你该相信等待和希望,对吗?‘基督山伯爵’。” “谢执,我是不是太幼稚了?” 程避愆抬起头,他漂亮的眼睛里全是蓄满的泪水,就像是浸泡在水中的水晶,带着几丝脆弱的棉絮。 谢执笑了一下,他低头亲了亲程避愆眼角的泪痣,又亲了亲他的嘴唇。 “谢执?” “我该怎么说呢,程避愆,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一个正直高贵的人。”谢执眼里带着很真挚的笑意:“关于这一点,我认为我该向你学。” 第33章 后来。 景容选择报警,那个渣男被a大开除,景容在谢执的安排下出了国。 在等待签证期间,或许是景容这短暂的一生中最为漫长的日子,他注销了自己所有的账号,包括微信,自然那些群也全都随之消失在了他的手机里。 接着他掰断了自己的电话卡,把自己关在家里闭门不出,也不见任何人。 他直接买了个新手机,买了新的电话卡,只把手机号告诉了程避愆和谢执两人。 他的家并不在a市,离a市有一千多公里,所以这一次程避愆没办法去看他了。 新生:程哥,谢哥,我拉了个讨论组,我想说一些话,等我说完,如果你们不想留就可以退掉。 新生: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我想我实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感谢,我想说的太多了,可是我表达能力很差,在你们两个聪明人面前,我不好意思再进行任何语言修饰了。这几天我没上网,我发现我的世界很清静,我放弃了全部的社交,也突然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朋友,我只认识你们两个。谢谢,真的很谢谢程哥,我知道谢哥愿意帮我,完全是看在程哥的份上,谢谢,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不再回想那些事,如果忘不了,我就把它们永远压在最底下。 第72章 新生:我想改个新名字,就叫新生,我听说那边姓也能改,程哥,我帮我想个姓好不好,我觉得新生是你给我的,如果没有你们俩,我敢肯定我活不下去,真的,我家住在17楼,刚才我去阳台看了,那么高,我往下看的时候,看不清地面,我想,跳下去就是一瞬间的事,死了之后肯定一切都没了,如果不是你们给我指路,我肯定活不下去,因为我不想留在这了 新生:我好讨厌网络,我好讨厌社交,我也好讨厌自己的羞耻心,我真的觉得自己以前好蠢,我在网上装模作样,因为自己有粉丝就沾沾自喜,我觉得我很了不起,高人一等,我觉得我牛逼的不行,其实我就是一个傻子,真的,我真庆幸我没和你们装,不然我根本不知道该咋面对你俩,你俩真的太了不起了,你俩是我见过最最最了不起的高中生,你俩的未来我根本就看不到,因为那是我完全连仰视都看不到你们鞋底的层次,你们的灵魂好强大,程哥,你像哲学家,像人性的大师,谢哥,你是神,真的,你有最智慧的大脑,和最牛的能力,你在现实里,就像神一样,程哥是思想宇宙的神,你们好了不起,我永远都不会达到你们的高度,我希望你们能一直幸福,你们很般配,能一直走到老走到生命尽头的般配 新生:我讨厌互联网,我讨厌恶心的人类,我讨厌身体上的纠缠,恶心,想吐,我要走向崭新的人生,我要努力学才艺,我不能给程哥谢哥丢脸,我会做好,你们等我的消息,程哥!我的眼泪已经打湿屏幕了,我多想抱你一下,你救了我!我永远都爱你!我永远为你祝福!我愿意为你抵挡一切灾祸! …… “哎。”程避愆踢了谢执一脚,“你看了吗?” 今天是12月25日圣诞节,星期三,原本应该上课,但是老李看最近学生们压力太大(因为元旦之后就会调整班级成员),就自作主张给他们放了下午+晚上的假,尖子班这种权利班主任还是有的,当然,上有封顶。 有人提议班级聚餐,被大部分人拒绝了,他们直言是一群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班同学,感情真没那么深,不想宝贵稀缺的假期还对着这么多日日相见的老脸,就出去找对象的找对象,组小团的组小团。 黎雪和许择凯他们想约程避愆出去玩,但他们听说谢执请假陪程避愆之后,就很有眼色地撤回了邀请。 所以这两个宅男就在美好静谧的冬月下午,对坐在沙发上,看书。 非常温馨。 还有更温馨的,谢执在房子里装了个富兰克林炉,完全是西方的感觉,还建造了特殊的排烟系统,所以里面的火是真实的,并不是红光特效,是可以把纸张点燃的真火。 火炉点燃之后,烧柴的噼啪声就形成了一种非常舒适的白噪音,恰巧外面还下着雪,a市冬天总是频繁下雪。 落雪声很轻,被烧柴声压住了,谢执就打开阳台窗(因为阳台外有缓台和围栏,不用担心安全性),然后在屋里打开了恒温恒湿机,确保屋里不会冷也不会干燥。 谢执还在客厅摆好了蜡烛、红酒、咖啡机、威士忌、水果、零食,以及他一直用的那种昂贵熏香。 他做了很精心的准备,而且做事手脚麻利,高效周全。 程避愆从没体验过这种感觉。 他坐在沙发上打开一本书时,还有些不真实。毕竟以前在梦里他都不敢想象这种场景,因为他懒得想的这么细节。 “看什么?” “景容发那么多,你都不看一下嘛?” “太多,不看了,你看就够了,你能全权代表我。” 程避愆起身走到谢执的沙发那,因为谢执坐的是单人沙发,他没地方坐,就站在沙发旁边:“谢执,你看一下呗,他祝咱俩呢。” 他说着,伸手搂住谢执的脖子,他从没尝试过和人撒娇,所以非常生疏,自己还有些尴尬和羞耻,但他还是试图坐在了谢执的腿上。 谢执把书扔到茶几上,搂住了他,“那我看。” “宝宝,让我亲亲。” 程避愆缩进他怀里,乖乖给他亲。 谢执修长的手搂住他的腰,“你怎么这么听话,搞得我很害怕。” “谢执,我也觉得你好了不起。” 谢执拿过手机看景容发的那些内容,又搓着程避愆的后背,抬头去亲他的脸蛋,“你脸蛋好嫩,我能不能咬一口?” “不行,有痕迹了明天还要上课。” “我轻点。” “那也不行。” “好吧,那脖子行不行?嗯?” “你别咬我,挺疼的。” “我想摸摸你。”谢执轻声说:“可以吗?” “你……”程避愆被问紧张了,“你想摸…哪儿?” 谢执笑了一声,“我还没想到那呢,我就是意思能不能把手伸进去。” 他手拍了拍程避愆后背的衣服,“隔着一层,都是布料。” “你可以摸,不用问我。”程避愆红着脸,嘀咕:“布料怎么啦,我觉得很舒服呀。” 谢执的手很有力道,隔着布料也让他觉得很温暖,很安全,他承认他缺这玩意儿,别人缺不缺他不知道,也不在意,但是他缺,他渴望被谢执抱着,一直都很渴望,甚至俩人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他就渴望。 甚至可以追溯到谢执第一次找到他,说要抱他的时候,他就觉得不一样,完全不一样,调戏的话他听过很多,但是谢执当时的声音是故作戏谑,其实很正经,或许是谢执懒得伪装,总是演的很假,很差劲,差劲到程避愆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听出来谢执根本不是想抱他,就是口嗨。 第73章 混蛋东西。 这样想着,程避愆却把头埋进了谢执的肩颈,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气味儿,程避愆也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不轻不重的。 他感觉到谢执浑身绷紧了一瞬,听到他嘶了一声,轻声说:“干嘛,诱导我对你动手嘛?” 谢执轻声说话的时候,会特别的勾人,让他浑身酥软,脚指头蜷缩起来。谢执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这样轻轻地在他耳边说话就行了,就能引他无尽瞎想,无限暧昧,他感觉心脏被无数羽毛勾了无数下,他浑身乏力,只能紧紧抱着谢执。 他想听谢执叫他宝宝、宝贝,这种他从前觉得无比肉麻的称谓,他想这种念头只有他自己知道,除此之外没人知道,所以他怎样想都没关系,谢执是他的男朋友,是属于他的,他可以抱,可以亲,可以和他一直在一起。 他体会到了一种模模糊糊的幸福,他不敢确定,生怕弄错了,生怕这不是幸福,是灾祸的前身,不过不太可能吧?谢执是他的,又那么厉害,像是有能力摆平一切的人。谢执告诉他无需畏惧一切,谢执是他的伴侣,是他的爱人,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程避愆越抱越紧,紧到谢执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谢执没吭声。 他感觉到程避愆陷入了一种隐隐的疯魔的状态,可能这样说有些严重,但无疑,程避愆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鬼也不知道他的世界里都有些什么东西。 谢执被他勒的够呛,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就在程避愆身上肉最多的位置用力捏了一下。 他没有太多旖旎的念头,他更担心橙子的状态,捏别的地方也不太合适,主要是也不太顺手。 但是他妈的程避愆居然没有给出他想象中的回应——比如给他一巴掌踹他一脚骂他一顿什么的,这些他都做好接受的准备了,但程避愆只是继续勒他,脸蛋子在他脖子那里蹭蹭蹭,这让谢执感觉到一种诡异的毛骨悚然之感,像是一阵不正常的电流席卷过全身,又没把他电死一样。 “谢执。” 程避愆离开他的怀抱,但依然坐在他怀里,伸出两只手握着他的脸,“谢执,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你会不会甩了我?” 谢执挑眉:“不会。” “如果我不思进取,鲁莽幼稚,又蠢又让你讨厌呢?” “你不是这样的人,就没必要做这种假设吧。” “如果是,你会喜欢我吗?” “那肯定不会。” “谢执,如果我懦弱敏感,脆弱狭隘,又迟迟不愿面对现实呢?” “如果我一点也不好,完全配不上你那?” “谢执,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不我?” “橙子,你说的这些都太抽象了,而且你不能这么概括性格。”他摩挲着程避愆的后背,“你记不记得托尔斯泰在《复活》里用了一大段话说过,不赞成给人类贴标签,‘每一个人身上都有一切人性的胚胎,有的时候表现这一些人性,有的时候又表现那一些人性……’你记不记得?橙子,你干嘛总是用这种负面词汇往自己身上贴呢?你的优点罗列起来多到说不完,我喜欢你,你有缺点我也喜欢啊,缺点谁都有,你的缺点我都能接受,不管是什么,起码现在是这样,我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是你说的——‘相信自己的判断和认知…不断向上,变得越来越聪明,这样才能降低自我毁灭的概率’说的多好呀,宝宝,我不是一个情绪很外放的人,否则我一定会为你鼓掌为你喝彩,你的自我认知多么清醒,你会一直进步,变得越来越好,不要怕,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着你,因为你永远都有吸引我的能力,不是吗?有时在我想索取你身体的时候,我总能意识到,你的心灵更吸引我,更让我沉醉,更让我迷恋,超过了身体,你的心灵让我,一个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17岁男的,克制住了身体的欲望,让自己拥有身体的掌控权,因为你的心,你的思想,你的灵魂,是我遇到的最美的东西,它看不见,它摸不着,它是形而上的,但它充斥着我的脑海,充盈着我的感官,它让我获得一种超越身体的满足,它是你带来的,程避愆,自信一点,也对我多一些信任,如果你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给你定制一条链子,你把我拴在身边,如果你觉得拎得出去的话。” “你会离开我,你会讨厌我,你会丢掉我,你会忘记我……”程避愆目光没有看谢执,没有焦距地看着别处,忽然就站起来,僵硬着双腿,拿起桌上的红酒一饮而尽。 苦涩辛辣的感觉一路直冲喉管,程避愆整个五官都扭曲成一团。 “哎!” 谢执把酒杯拿过来放下,“干啥呢这是。” 他回到和谐社会属实是懈怠了,很多时候他都懒洋洋漫不经心,因为这里足够安全,也因为他足够信任程避愆,觉得这是一个聪慧又沉稳的漂亮男孩。否则以他的能力他是完全可以手疾眼快地在程避愆的嘴唇碰到酒杯之前把它拿开,也完全有能力在那天景容徒手薅针管之前把他按住。 但他大意了,因为他觉得和程避愆在一块儿,用不着警惕,放松就好了,他是真心觉得程避愆性格很沉稳,不是说他哭着问自己会不会甩了他,就说明这个人脆弱,没人会这么扁平化地解读一个复杂人格。 程避愆这属于典型的创伤人格,和网上滥用的那种不一样,网上有很多人是觉得这个词儿比较时髦,遂拿来跟风,用作博人眼球或顾影自怜或想凹一个受伤的人设用来钓脑残翘嘴。 第74章 但程避愆明显确实经历过不好的东西,而且至今还没走出去,用“至今”这个词严重了——如果说程避愆今年三四十岁了,用这个词倒是恰如其分,但他才17,兄弟姐妹们,他才17岁,还有几个月才法定成年,任何人都不能要求这么个小伙子多么的强大智对一切过往伤痛云淡风轻,谴责受害者是自身卑劣的体现,甚至不能说冷漠傲慢,那完全是荒唐可笑! 谢执不嘲笑他,不怜悯他——程避愆不应被诋毁,也不至被同情。 他只是需要陪伴,就够了,不啻灵魂的缔结。 谢执明白这一点。 第34章 程避愆红酒一杯倒,窝在一个懒人沙发里,对讨论组的景容发语音:“景容,你好好学哦,你现在是一名‘新生’了。” 他打了个红酒嗝,说:“我在谢执家里,喝了他的红酒,他真他妈有钱,我人生中第一次用高脚杯,我都不知,咳,我都不知道这一口喝进去多少钱,我都不敢问,我怕他要我付款。” 一旁自己也喝了一口并又给程避愆倒好刚想问他还喝不喝的谢执:“……” “谢执,你说第一天在干嘛呢?” “在宠物店待着。” “你是觉得我不知道它在宠物店待着吗?” “想它了?我打电话叫他们送过来。” “他们能送吗?” “我有钱。” “谢执,你能不能表现的像个普通人那样,别让我时时刻刻都是距离感,好不?” 谢执拽过来另一个懒人沙发,懒人沙发比常规沙发低,他的客厅很大,为了看上去不那么空旷,他就买了一对儿特别舒服的懒人沙发,还买了一个更舒服的双人沙发,都是和橙子在一块儿之后新添置的。 他把自己挪到程避愆旁边,和他沙发挨着沙发,“那咱俩去宠物店把第一天接回来。” “我懒得动。” “那我自己去把第一天接回来。” “我不要你离开我。” “那我背你去把第一天接回来。” “我怕冷,不想出门。” 谢执沉默了几秒,“那你把我当第一天吧,主人,我是您的爱心微奶奶牛猫,喵呜~” 程避愆微微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爱心,微?什么?你喵呜个什么啊!”程避愆涨得满脸通红,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谢执喵呜就像自己被什么巨雷轰炸了一样,天雷滚滚的,关键是还他妈……居然还他妈有点涩情,天知道单拎出来猫咪和谢执,简直是世界上最纯洁的两个动物。 他不知道他红着脸的模样异常好看,谢执坐在那欣赏了一会儿,“还喝吗?” 程避愆躺在沙发里,心绪复杂地眼看谢执。 “谢执。” “嗯?” “你喜欢什么样的故事?” “啥意思?” “不知道,就突然想问这个问题。”程避愆:“你想要怎样的生活?你的追求是什么?你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你的职业规划?” “干嘛,记者采访啊。” 程避愆笑起来:“你们家的人经常接受采访嘛?” “差不多吧,我其实不关注他们。”谢执说:“谢家的年轻人从8岁开始选择自己的人生规划,15岁以后开始独立,从家里拿的每一分钱,不管做什么,求学投资还是追老婆,都要打欠条,赚到钱了必须赶紧还清,有利息,不还就会越欠越多。” 程避愆愣住了,惊讶地看着他。 “你这个大房子……” “我自己买的。”谢执说:“如果我能从他们要到钱,我肯定去买别墅庄园了,谁还住这小破房子。” “……”程避愆:“谢执,说话不考虑听众吗?多少人努力一辈子连你这学区房的一间厕所都买不起。” “谢家能提供教育资源和眼界,当然,还有隐藏的人脉资源,其他的成就要靠个人,只提供选项,不提供如何选。” “你们不联姻吗?” “落魄的家族才需要联姻。” 程避愆:“哦。” “怎么了?”谢执:“我记得你之前问过一次,你很在意这个是么?” “我听到有人说你要娶a市一个白富美,成年之后就订婚。” 谢执乐了,“有这好事儿怎么没人通知我呢?” “你觉得是好事儿?” 谢执还是笑,笑了半天,说:“橙子,我了解你,你是不是想,和一个人在一起,就要在一起一辈子?” 程避愆垂着眸,没说话。 “我觉得吧,依照我们两个的性格,这一点我应该比你更容易做到。” 程避愆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你别激动,咳。关于这一点我说过了,每一个完美主义者,都会比其他人更容易陷入失望。”谢执把懒人沙发调整到和他对坐的姿势,问:“你觉得谈恋爱是什么?渴望?需求?消遣?或者,单纯出于好奇的体验。” “你觉得哪一种,是你真正能维系的长久关系呢?” “你看我优秀吧?条件是不是很好,说万里挑一也不为过,可如果不是你需要的,如果没有达到你内心深处真正的满意,你照旧会把我抛弃,而且是毫不犹豫,毕竟,外界的衡量标准根本左右不了你。” “没有人能做到不被厌倦,连神明都有人不信。” 程避愆笑起来,笑容有些嘲讽,“谢执,你又要开始讲大道了。” 第75章 谢执闻言想说什么,被程避愆伸手阻止:“我知道,我知道别人你都懒得对他们说,我知道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听你认认真真说这么多话,我知道你对其他人根本不可能这么有耐心。” “可是谢执,你高高在上的姿态真的让我吃不消。” “什么?”谢执错愕地看他:“我,高高在上?我吗?” “这里还有别人吗?” 程避愆吸了一口气,缓缓坐直了身体,“谢执,我想说的是,你不是故意露出那种姿态的,这才是我要说的,是你已经到了那种我难以企及的高度,所以你字里行间都会流露出俯视的感觉,而每当你刻意注意这一点的时候,只会显得更明显。我知道你读过很多书,你处处都比我强,无论是外在的条件还是自身心灵的发展,更绝的是,你为人处世也比我强太多,你简直没有短板,你简直无懈可击。” “谢执,这样的人你觉得他听上去如何?你会觉得能看清他真正的自我吗?而这样的人反过来对我说——你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这很棒不是吗?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而你是一个近乎完美的人,所以我选择了你,你看起来像是时时刻刻以平等的姿态对待我,我应该感觉到很幸福不是吗?”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正是这种‘时时刻刻’才真的奇怪!如果你没有在意这个,你怎么能做到时时刻刻?!” 谢执愣愣地看着程避愆,摇了摇头,“橙子,你简直不可喻。” “对!我就是不可喻啊!反正你根本永远不可能明白这种感觉,所以你就当我是傻’逼好了!谁会在乎一个傻’逼的话?!根本不需要有人在乎!” 谢执看了他一会儿,看程避愆低着头,眼圈红了,但眼里没有泪,只是很疲惫地坐在那,失魂落魄。 谢执挠了挠头,又过了好半晌,说道:“橙子,你还听我说话吗?” 程避愆没有搭。 “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橙子。” “我知道。”程避愆低着头,声音沉闷:“你没有瞧不起任何人,谁在你眼里都一样。” 谢执有点哭笑不得:“橙子,我有点跟不上你的脑回路,说实话,到现在我都没明白你是啥意思,你能告诉我你咋了吗?” “告诉你,然后呢?然后你见招拆招,拿出你那游刃有余的一套处世原则,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因为你就是这样的人,遇到任何问题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谢执无声叹了口气,“橙子,我不会找哪个白富美订婚,永远不可能。” “我可没说这事儿。” “至于高高在上,还是什么……很刻意地避开,我都没有过。我没有教育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和我能同频,难道不是吗?我想说什么,我可以放心对你说,因为我知道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和其他人说根本说不通!所以就算我真的瞧不起谁,也肯定是瞧不起那些解不了我的人。我觉得咱们俩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我甚至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问题,你能告诉我吗?” 程避愆摇头,他避开谢执的目光,“没什么,没什么,你就当我胡言乱语吧。” 他的手机闪烁起来,有人打来电话,他拿起看了一眼,接通。 室内很安静,只有壁炉的噼啪声,谢执看着他,电话里的人声清晰可闻。 “阿罪,我要来一中了,你能来接我吗?” “什么时候?” “就今天呀,我是坐高铁来的,大概晚上八点多能到站。”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温和沉稳,带着隐隐的笑意:“程叔叔知道我要来这里,特意拿了他做的辣椒酱让我带给你,他还说我不熟悉a市,要你元旦那天带着我四处转转,毕竟过了元旦我就要正式任职啦。” “什么——?”程避愆猛地握紧手机:“我、这个月,不用回去了吗?” “你想回吗,阿罪。” “不!不想回!” “呵呵,我还以为是阿罪不想带我转转呢,你放心好啦,我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只是既然我马上要成为一中的老师,就要提醒你一下,谈恋爱不要影响学习哦~” “我……唔!” 程避愆还要说什么,被突然欺身过来的谢执拿过手机,接着低头用嘴堵住了他的嘴唇。 谢执用力亲了他一口,发出清晰的响声,电话那头安静了。 程避愆有些茫然地看向谢执近在咫尺的脸,他在谢执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他想说什么,但谢执用手捂住了他的脸。 程避愆下意识去推,谢执把手机放在自己胸前,随后他就被另一只手捏住了手腕。 他以往都是握着,这次比握要用力,程避愆皱起眉,“呜呜”了几声,谢执看了他一眼:“咱俩聊什么都可以,如果还有人在,我必须保证我的主权。” “阿罪?怎么了?阿罪?” “别叫了。”谢执语气冷漠,随即又无缝衔接温柔到虚假的口吻:“段老师,元旦那天我和我宝宝一块儿带您转转,a市我最熟了,我可以带你横着走。” 段何:“你——” 谢执挂了电话。 他直接把手机扔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谢执!” 程避愆用力推开他捂在自己脸上的手:“你是在物化我是吗?!什么叫做你的主权!” 谢执:“维权意识挺棒的。” 第76章 “谢执!” 谢执跟他挤在一张单人沙发里,压着他半个身体,也不走,也不让他走,他想走就会被谢执用胳膊箍住腰,把他搂回沙发里。 “程避愆,我还是不了解你,我以前以为你是个自尊心很强,敏感又坚强的人,你有敏感脆弱的神经,但又很有韧性,能够自我消解很多对你而言不轻松的事。但我其实忽略了一点。” “……什、什么?”程避愆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干嘛要小心翼翼呢?” 谢执看着他,越凑越近,他不得不缩进沙发深处,无处可逃。 谢执盯着他的眼睛,鼻梁磕着他的鼻梁:“我他妈就该一直赖着你,困着你,守着你,怎样都好,只要让你离不开我,随便你怎么想,干我屁事,嗯?” “谢执——唔!唔唔!谢……唔!” 衣料摩擦的声音,谢执充满力量又微微发凉的手去掌控他最脆弱的部位,那一刻的陌生和惊骇让程避愆完全失声,如此突然的情形他毫无经验,五指用力抓着柔软的沙发,抓出一团深深的褶皱。 ……他浑身无力,满脸泪水,不知道是觉得屈辱还是觉得爽。 “哭的真漂亮。” “谢执,你混蛋……”程避愆强忍着委屈,低声咒骂他。 “我记得咱俩是情侣,别搞得我像个陌生人一样。” 程避愆咬着嘴唇,恨恨地瞪他。 谢执搂着他的腰,他挣扎几下,被谢执在他腰上用力握几下。 他不再挣扎了,脸上的表情很难看,还真的活像是被陌生人欺负过那样。 谢执用脚把用过的纸巾踢开,他伸手帮程避愆裤子,程避愆拍开他的手,他也不恼,情绪稳定的可怕,“我是去厕所,还是在你面前,处一下我的紧急事件?” “什么?你……你你你,谢执!”程避愆看了眼他那颇有阵仗的裤子,顿时尖叫起来:“你去厕所!我不想看你!” “那你跑了怎么办?” 程避愆动了动嘴唇,看样子是想骂人没骂出来。 “去我房间,别带手机,卧室书柜里有书,够你看了。” “谢执,你这是非法监禁!” “你也太懂法了。”谢执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我说真的,你在三秒钟之内进去,我就不在你面前脱裤子,不然我也不是很在意十七和十八的分界线。” 程避愆浑身一颤,猛地起身,鞋也顾不得穿,光着脚就去了谢执的卧室。 他看到门自动关上了,门是遥控和指纹锁,他打不开,他被困在卧室里了。 程避愆气得狠狠吸了一口气,去谢执床上把他的枕头被子扔了一地。随后又去书架那里,有种想把一柜子书都扔地上的冲动,可他拿起一本书时,情绪忽然就冷静了下来,就像被书抽走了大半情感一样。 “混蛋!混蛋谢执!” 程避愆坐在电脑桌前,发现电脑上挂着谢执的微信,立刻点击朋友圈,连发了三条。 谢(别乱加):我是大傻’逼! 谢(别乱加):我是大傻’逼! 谢(别乱加):我是大傻’逼! 第35章 堂姐(备注):?不想办生日宴可以直说,非要丢谢家的脸,把我也连累了 唐知逸:额,这是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刘立矜:开了眼了,谢少,要不别在一中待了,还不如回特训部队呢! 刘立矜回复唐知逸:教授,您给分析分析,他这种属于什么病? 唐知逸回复刘立矜:小谢在心学方面的造诣远胜于我 刘立矜回复唐知逸:他傻了,人家苗摩就再也看不上他了哈哈哈哈哈 唐知逸回复刘立矜:小谢已经有男朋友了,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了 刘立矜回复唐知逸:啊?? 黎雪:……不会是程哥发的吧?/ 笑哭 许择凯回复黎雪:说不准,走去问问 张清回复许择凯:谢哥朋友圈没他在乎的人了吗? 黎雪回复张清:谢哥只在乎橙子 “咚咚。” 程避愆猛地站起来,像被烫到一样。 谢执又敲了两下,开门进来,耳朵上还戴着耳机,像是在和人打电话:“不是盗号,误触,哈哈哈,开啊,我正要和他说呢,肯定要一块儿的,我妈知道,我爸也很久没回家了,也不是我不想说,嗯,知道了,好好好,嗯,嗯,挂了。” 他扔了手机,猛地弯腰把程避愆抱起来,“哎!”程避愆赶紧搂住他脖子,他好歹是个将近一米八的快成年男性,怎么就被这么轻松公主抱起来了。 谢执把他放到床上,接着凑过来抱住他,在他脖子里猛吸,“宝宝,你好香。” “谢执!” “别说话。”谢执亲了一口他嘴唇,“别说话,我现在情绪不稳定,你很危险。” 程避愆脸气红了,结果就是又被谢执揉了半天,亲了好长时间,他嘴唇又肿了。 他浑身无力,把自己缩成一团,抓着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他不敢看谢执,他能感觉到谢执生气了,在之前自己说他高高在上的时候他没有生气,在接了段何的电话之后他就生气了。 他身上所有的地方都被谢执摸了一遍,谢执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在确认自己的主权。 程避愆的眼泪一颗颗掉落,他感觉到的不是很普通的很俗套的羞辱,他感受到的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感情——他居然,他居然觉得这样很刺激。 第77章 他有病,他疯了,他不正常了。 他居然觉得这样的谢执让他很有安全感,他愿意被摆弄,愿意被把控,愿意被牵制,愿意被操控……为什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他还是程避愆吗?他真的还有自我了吗? 他茫然无措地看了眼谢执,谢执起身坐到了电脑椅上,嘴角叼着根烟,没有点。 “你太瘦了。”谢执一边看着电脑,一边语气温和地说:“屁股上都没几两肉,现在都流行肉感男神女神,你这种清瘦类型已经不吃香了。” 谢执在看电脑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大概是股票。 程避愆挪到床头,猛地伸手抓过谢执一条手臂用力咬了一口——“啧!” 谢执闷哼了一声。 他赶紧飞跑到门口,却发现门打不开。 他如临大敌,浑身绷紧了回头看。 谢执压根就没追他的意思,看了眼自己的小臂,无奈叹气:“多大仇啊,都咬出血了。” “我种几个草莓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你,你倒好,路过的狗我踹一脚,它都不敢使这么大劲。” “谢执,我们分手!”他忽然就惊慌失措起来,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眼睛通红。 谢执笑出了声。 “宝宝,你有的时候特别天真,而且精神错乱。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我之前确实很刻意,我怕你会自卑,因为这种情绪都是人之常情,我太顾忌你的心,因为我太在乎你了,我怕伤害你,我长到这么大都没这么在乎过一个人,我总想在你面前表现的温和稳定,饱读诗书,思想深刻,总在尝试触及你的心灵,我尽力想在每件事上都和你达成共鸣。我想表现的更好,想更吸引你一点儿,因为你很难被什么东西什么人吸引不是吗?你活在桶里,当然,我不是在说犬儒主义,你像个孩子,黑塞口中傻了吧唧的孩子,但是我偏偏就喜欢你,没办法,我太喜欢你了。” “我做的太过火,惹你反感了,你教会我一个道,过犹不及,程避愆,你总是能教会我道,不是吗?” “不要说了!我不听!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和你分手!” 他是真的怕了,他无法接受自己扭曲怪诞的感受,他开始看不清自己,他怕他真的喜欢上谢执,他怕他真的离不开谢执,他怕如果有一天被谢执厌倦了,腻了,就狠狠甩开,那他会死,会活不下去。 他绝对不能等到那一步,他要提前离开谢执,彻底扼杀被谢执抛弃的可能性! “分手是不可能分手的。”谢执语气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在这个星球,只要你活着,就不可能摆脱我,要不你就去死吧。” “谢执!”程避愆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虽然谢执已经做好了准备,或者说他如此疯癫的状态已经给谢执打了预防针,但此时谢执还是被吓了一跳。 “我真的要去死了!” 他说完就开始拿头撞门。 “哎!卧槽!” 谢执飞跨几步过去,把他紧紧抱进怀里。 “放开我!放开我!” “卧槽!疼不疼?”谢执摸了下他的头,又摸了一下门,还好他当时装的是软包门。 “放开我!谢执!” “放开你去哪啊?”谢执语气还是温和的,“宝宝,你讨厌我了吗?而且你衣衫不整的,嘴巴也肿了,你咋出门,外面那么冷,你还光着脚呢。” “不要碰我!” “那你撞墙怎么办?”谢执叹气:“你想去哪我陪你,不然你这模样适合被人看见嘛,有我在起码你能感觉到安全,你不是总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嘛,程避愆。” “你别猜我,你不许猜我!” 谢执哭笑不得。 “如果你实在难受,可以不把我当人,当个摆件也好,如果你不那么在意我,你就可以和我和平共处,要不你试试怎么样?” “谢执,你别碰我,我不想再看见你了!我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你!只有你!” 他已经很累了,不累也喊累了,他甚至缺氧,瘫软在谢执怀里,他的世界像是被棉花填充、挤压,塞满了整个脑子,他的大脑空无一物,除了棉花。 他什么时候被谢执抱到床上的都不知道,等他有意识的时候,发现谢执刚把一个氧气罐从他鼻子前拿开。 他没有在谢执脸上看到一丁点的不耐烦,他觉得毛骨悚然,他觉得难以置信,他觉得匪夷所思极了。因为谢执那种平和淡然的态度,就好像把什么都预料到,把什么都看透了一样。 “你好可怕。”他看着谢执,直直地说。 “外面雪下大了,堆雪人不?” 程避愆摇头。 “你想玩什么,我带你去。”谢执低头亲他的唇。 他没有躲,他甚至没动,就让谢执亲吧,谢执怎么对自己都行,反正他迟早会有厌倦的一天,他迟早会亲够自己的嘴,迟早会摸够自己的身体,或许等到他成年之后,他们的关系必然会更进一步,届时他很快会腻烦自己。 那时他就可以从谢执的脸上看到不耐烦,看到冷漠鄙夷,什么都能看到。 “元旦参加我的生日宴会吗,宝宝。”谢执摸着他脸上的泪痣,颇有些爱不释手,他用舌尖碰了碰,感觉到程避愆一阵瑟缩。 “不去。” “由?” “谢执,我不想和你走的太近,我不想再和你联系,我害怕你,我已经说了实话,我害怕你,你放过我。” 第78章 “不分。”谢执甚至没有问他为什么怕自己,声音依旧那么平和:“你想死,我还想死呢,我有枪,保准你连救人的机会都没有,你想看我的枪吗?” “什么?” “谢家在内陆有个大宅,办宴会能用到,你不去,我就自己去,我把家伙式拿回来,就死在这屋,我要你给我收尸,逢年过节给我烧纸,我要你余生都活在悔恨里,我要你跟着我一块儿毁灭,你亲手杀了谢家最优秀的年轻人,你的罪名下多少次地狱都洗不清,宝宝,要试试吗?” “谢……谢执……你,你我,我…” 程避愆无比震惊地看着他,已然语无伦次。 “哲学家和顶级的作家都探索过死亡,你知道萨姆沙、默尔索、伊万伊里奇…那是他们的死亡,死亡也是一种哲学,你想体验吗?我陪你,尸体你怕不怕?” “这不公平…”程避愆喃喃:“谢执,这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 “你是因为那个玩笑才会认识我的,不然你根本就看不到我!谢执,这不公平!” “是么?”谢执看着他:“所以你以为,我认识你纯粹是出于偶然?偶然不好吗?非要我告诉你,我是带着目的接近你,我是见在你身上有利可图才会接近你,非要这样你才好受?” 程避愆闭上眼,他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再也没有胡思乱想的勇气了,他只觉得浑身疲惫,大脑也和身体一样疲惫,他想逃离这里的混乱,逃离谢执,最重要的,是逃离这个混沌不清的自己。 “放松。”谢执拍着他的肩膀,“我不会让你失望,不论任何时候。” “我身上无利可图。”程避愆长长地呼吸着,“谢执,我身上无利可图。” “我什么都不缺,本来也不用图什么利。”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因为喜欢呀,喜欢和图谋是两码事,图谋是追求那些随处可见的东西,喜欢呢,或者说爱吧,如果是描述事物,我会用喜欢,比如我喜欢阅读,喜欢放空自己,喜欢冥想,喜欢健身,如果描述人,我愿意用爱,其实对我来说都一样,因为我很少会喜欢什么人,但我会爱人,我爱我的父母,虽然他们一直忙碌,一直放养我,我爱我家族里那些亲眷,可能对他们没多少爱,但如果他们出了事,我总不会袖手旁观,你知道,家族亲缘是你在娘胎里就给你绑定的东西,家族那些还不算恶的人,我会当成我在这个世上会产生无数交集的亲人,有别于陌生人的人,去爱他们,哪怕这种爱很稀薄,但总归和陌生人不同。” “我会爱你,程避愆,虽然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好笑,会觉得我过分浪漫主义,但为什么不能呢?我有这个能力,我谢执有能力说任何话,做任何事。但我是个安分守己的人,我无意打破这个社会里的诸多规则,我也无意落入俗世寻常又滑稽的放纵,我只需要做自我,看起来就很循规蹈矩,所以本质上我是一个踏实可靠的,能给另一半带来安全感的人。” 程避愆看着他,语气嘲讽:“你说的安全感,指的是你说你会开枪自杀吗?” “如果我失去了脱离亲缘关系、依靠我自己独立找到的爱人,那我人生是失败的。难道不是?你是我凭本事找到的,凭本事追到手的,我要和你在一块儿,要比亲人还亲,因为上帝给我配置的那些亲人我不能选,而你是我的选择,我不会否定我自己的选择,我认为这要比上帝给我的选择更棒,所以我要和你更亲密,你要胜过我的亲人,我一直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眼光和选择。” 程避愆咬着牙,气压低沉,一字一顿:“谢执,你已经傲慢自我到枉顾一切了吗?” “我很少做错事,你也不会成为我的错误选项,我忠于自己的喜欢,相信自己的能力,我也承诺会和你共创更好的将来,程避愆,如果你不信,那就用最土的方式——时间去验证。” “但如果你想逃,你想半途而废,你想当个懦夫。” “我绝对,绝对不会给你一丁点儿机会。” 第36章 “别过来!” 程避愆从谢执身体底下钻出去,抄起床头的灭烛勾就横到自己脖子前:“我要杀了自己。” 谢执:“你要杀了我男朋友。” 他打量了一下程避愆手里那根钩子,那是熏香蜡烛专用的,金属制造,他买的是纯银的,硬度不高,但是如果用力肯定会弄伤。 “我讨厌你,谢执,我讨厌你!” “那我一点儿也不明白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 “你试图控制我!”程避愆大喊:“你想让我离不开你!你想让我没有你活不下去!那我就先死给你看!” 谢执微微愣了一秒钟,语气很诚恳:“我从没这么想过,如果我有这种想法,我不会让你察觉到的,而且如果我真的那样想,你现在多半已经离不开我了。” “谢执!”程避愆脸色涨红:“其次,就是你太傲慢!傲慢就是你的原罪!” 谢执伸手揉了下眉心:“这个我承认。” 程避愆嘴唇动了动:“第三,你不许亲我!” 谢执脸上显出迷惑的神情:“啊?” “你每次亲我都很可怕,你不让我呼吸!你还咬我的脸,还咬我的脖子!” “嗯……”谢执的声音哑了几分:“这样啊。” 第79章 “你未经我允许,就、就碰我的裤子!我都没、都没经历过这些,你总是做我不想接受的事情!你看起来彬彬有礼的,实际上你一点都不肯退让,也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谢执,你就是一个傲慢又自我的人!你根本不适合寻找伴侣,你就适合一个人待着!” 谢执安静地听着,“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嘛。” “我不。” “宝宝,你是不是以为,我看不出你真正害怕的是什么?” 程避愆一愣,脸色由红转白。 “我说了,让时间来验证,可是你居然连时间都不相信。”谢执摇摇头:“你不相信时间,也不相信我,其实你最不相信的是你自己,你既然同意和我谈恋爱,就说明起码不讨厌我,甚至还有点喜欢我,对吗?那你为什么又不相信自己的眼光和选择呢?你害怕爱上我之后我又离开你,你不想经历那些潜在的伤痛和离别,为了扼杀一切不良后果,你选择退缩。” 谢执步步紧逼,到最后已经把他逼到了墙边,他用一种很深沉的眼眸凝视着程避愆,语气冰冷到像是在拷问:“程避愆,告诉我,真正自我的人是谁?” 程避愆情绪处在隐隐崩溃的边缘,他看着谢执,可是显然已经不知所措,他僵持在那里,任凭谢执看着他,就仿佛谢执已经能够完全掌控他。 他的手被谢执包住,把它带离了他的脖子。 谢执从他手中抽出这临时的武器,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程避愆看不懂这样的笑,不是嘲讽,也不是无奈,也不是怜惜,什么都不是,程避愆甚至不能确定这个笑和他有关。 “……你笑什么?”程避愆的声音微微颤抖。 “你让我想起了我在特训时期,科研院对接的疯人院里的人。” “你是什么意思?” “程避愆,你知道,有时候正常人和疯子只差一步,有时候,越是聪明的人,就越容易陷入危险的境地,因为更有智慧,他们比其他人走的更远,但太远会超过正常人类范围的边界。” “没有一个正常人知道具体的边界是多少,但总有人会走出边界,去往另一重地方。去过那里的人就很难再回来了。” “我见过很多天生正常的聪明人,甚至可以说是天才,他们去了另一重地方,他们拒绝回到这里,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想回,还是不能回。” “我猜两者都有,无论怎样,他们不想继续在咱们的世界生活了。”谢执看着程避愆,“他们的家人、伴侣、朋友,都被他们抛弃在了这个世界,没有一个人能把他们留住。” “程避愆,如果有一天你疯了,就把我也带走吧。” “因为不管你去哪,我都会和你一起,我不能接受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去不了,不管你要去哪儿,不管你能去哪儿。” 程避愆眨了眨眼,眼角有泪滴落下来,他偏开头,很讨厌这样总是忍不住流泪的人。而且他以前基本从来不哭,都是认识谢执之后,他总是哭,总是忍不住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谢执总是有本事让他哭出来。 他忽然就上前一步,用力抱住了谢执,他把自己埋进谢执的胸口里,把眼泪蹭了他一身。 “我得提醒你,快八点了,你要接人得出发了。” “谢执,你真扫兴!你都不知道安慰我。” 谢执手揉着他的后脑:“那你放他鸽子?” “谢执,你和我一起去吗?” “你让我和你一起?” “你刚说的,我去哪儿你就去哪!”程避愆放开他,双手握住他的脸:“你刚说完,你就要说话不算话了!” “唔…没有的事儿,你不让我去,我可以偷偷在后面跟着你。”谢执笑道:“我跟司机说‘师傅,追上前面那辆车!’,我看他能开多快。” “谢执,你真的让我去见他嘛?” “我怎么能干预的了你?”谢执垂眸看他:“我不想你去,你又要说我傲慢。” “你不想我去,我就不去。” “干嘛不去。”谢执笑起来:“我可不想放弃个秀恩爱的机会。” “谢执,你和他同时掉湖里我肯定先救你。” “奶奶的,我凭什么和他一块儿掉湖里,晦气。”谢执拉着程避愆去穿衣服,随手从鞋柜拿出了一双新鞋,把程避愆摁坐在玄关的沙发上,单膝跪地给他穿鞋,“我会游泳,真要是掉下去了,也不需要你下水,我等他快淹死时再把他捞上来。” “你还要给他做人工呼吸。” 谢执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说什么难听的话又忍住了。 “谢执,这是谁的鞋。” “你的鞋。” “我不要,你买的肯定很贵。” “不贵,几千块钱,我自己都看不上。” “谢执!”程避愆把鞋踹开:“我不要!” “乖,我是你男朋友,还正好有钱,你总得让我送你点东西吧?你想想,如果他们知道我是你男朋友,肯定都会以为你从我这拿了不少好处,不管你拿不拿,人们都会这么想的,还不如拿呢。” “……”程避愆一时之间不知道想说什么,他脑海里闪过无数想回复的话,比如“我没有能回礼的东西”,想到谢执根本啥都不缺,比如“我可能会变得虚荣”,关键是他和谢执都清楚,他并不会因为一双鞋变得虚荣,甚至比如“尺码不对,我不喜欢这种款式”,但是尺码挺对的,款式什么的,他得承认谢执的眼光比他好,因为他自己基本上没什么服装审美,不感兴趣也没钱感兴趣。 第80章 “站起来走走。”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我用手量的,你想知道我什么时——” “哎呀不想知道!” 谢执短促地笑了几声:“橙子,你真可爱。” 程避愆脸上的表情很别扭,他有点难为情,因为他没收过什么礼物。他不过生日,讨厌礼尚往来,许择凯他们也都知道。 “谢执,谢谢你。”程避愆说:“我该怎么回礼?我不能白收你的礼物,你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应该不用做什么。”谢执说:“我也……我也不是很能处好这个尺度,一开始我想买更贵的,我怕你不收。” 他叹了口气,“橙子,我定了一对戒指,到了之后如果你不讨厌款式,能不能帮我个忙,就在其中一款用你的手,给我写个名字,我需要打印你的字迹。” 他这句话说的还挺绕,程避愆刚开始都没听懂,“写什么名字?” “写我的名字。” “什么戒指?谁戴?” “咱们两个戴。” “你要买多贵的?我能……我能出一半钱吗?能不能别买太贵的。”程避愆拿起手机,“谢执,我还能出两万块,是我做家教和奖学金攒的钱。” 他说着,看到谢执脸上略一迟疑的表情,问道:“你在哪里定的戒指?” “快说呀,不许骗我。” “chaumet。” 程避愆眨了眨眼,凭借着他对外文的听感硬是搜出了这个品牌,“谢执你……” 他幽幽道:“谢执,你要跟我求婚吗?” “我求婚你答应不?” “我不答应。” “那你真棒啊程避愆。”谢执嗤笑一声:“不答应你也得跟我绑一块儿,就像萨特和波伏娃,就算一辈子不结婚,也要一辈子在一起。” “你真狂妄,什么人都敢比。” 谢执把衣服给程避愆穿上,“走出门了,有什么不敢比?哲学家也没什么了不起,还不如一些疯子清醒。” 程避愆:“谢执,你真逆天。” “你奖学金那么多?” “又不是一次。” “那你入股五千吧,石头是我自己的,戒托成本价也就值这么多。” “石头……什么石头?你花了多少?” “有钱人的事儿少打听。” “谢执,你是不是花了一个我不敢猜的价?” 谢执看了他一眼,其实是有点想炫耀的,正在思考怎么组织语言,就听程避愆说:“不对啊,虽然说你家有钱,但你不是只用自己的钱嘛?” 谢执揉了几下他的头发:“下楼,看电梯。” “谢执,你花了多少。” “别猜了。” “谢执!” “不打算告诉你。” “有图吗?给我看看图片,谢执,是什么材质?” “你总得告诉我什么材质!” “红宝石。” “两枚都是红宝石吗?” “怎么可能?!”谢执罕见地激动起来:“这玩意全球就一枚。” 眼见着程避愆目不转睛盯着他,谢执意识到他是想套话,于是顿时收住口,“所以你付我的那份钱,我的那个便宜。” “可是为什么不能都买便宜的呢?我又不识货,顶级的红宝石都是几千万的。”程避愆说完,见谢执眼里露出一丝很淡的不屑,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音量抬高:“谢执,你不会花了九位数吧?!” 谢执没搭他,伸手叫了辆出租车。 “你这样我肯定不敢收啊,我会被绑架的,硬财贱命怎么能压得住?” “谁说你贱命?” 程避愆仓惶地笑了一下,喃喃道:“我难道不是么……” 谢执看了他一眼,“矫情啊,那你就当个塑料戴吧,全场两块。” “什么塑料袋?……谢执,给我看看图。” “别看了,再有一个月就到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网上搜不到,这件保密了,没流通,你也甭想着去问谁,你身边最识货的人就是我。” 这时候,段何打过来电话,说自己还有约莫20分钟就到了,程避愆回复“我们已经在路上了”。 段何:们? 程闭千:我和谢执 俩人坐在车里,谢执也看到了程避愆手机上的消息。 段何:小程,你说过不喜欢原来的称呼,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谢执拿过手机,替程避愆回复:不可以,这样给人感觉已经上班了 程避愆:“……” 估计段何也没想到这边的“程避愆”会说这么一句,好半天没过来消息。 段何:那我还叫你阿罪,会不会让你想起不开心的过去? 谢执把手机塞回了程避愆怀里。 “你怎么了,谢执?” 谢执咳了声,没说话。 “谢执,你不开心了吗?” “有点儿。” “谢执。” “嗯哼。” “下个月我再回家的时候,你陪我去好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向谢执,手藏在衣袖里,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牙关紧咬。他知道谢执不会拒绝他,可他就是怕,他甚至说不清楚自己在怕什么,他什么都怕。谢执告诉过他,什么都不要怕,可有些恐惧已经扎根太久,根须旺盛,如同经脉四面八方密集延伸。他知道或许每个人都有不愿提及的往事,可能与很多人相比,他的过去不算什么,他甚至已经足够幸运。 第81章 可是,为什么要和人比呢? 苦难是不能对比的,既然人不同,苦难又为什么可以比较?正是不同的苦难摧残出不同的人格,在程避愆看来,就像刀子刻在不同的灵魂里,每一种苦难之下的灵魂,都会有深浅不一的划痕,而他们能表现出的疼痛远不及灵魂深处哭嚎挣扎满地打滚所抵御的疼痛的万分之一。或许很多人的灵魂已经痛到麻木,他的躯壳却还能够释放笑容,这时候,你会觉得他是个乐观坚强的人吗?不,他或许已经被彻底摧毁了,只剩下了社会化的本能,他的躯壳在努力适应社会,想要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吃饭、睡觉、呼吸,可是他的灵魂早已经死在了过去。你会觉得他是个幸运的人吗?你是否以为他的过去一帆风顺,是个受尽阳光与宠爱的幸运儿,难道就没有可能,他腐烂的灵魂被包裹在名为虚假的盒子中,每次那盒子试图打开,都会加剧灵魂的再度腐烂。 在人生中某个不知名的时刻,程避愆骤然开悟,他意识到人必须要学会自救,别无他法,否则灵魂必将死亡。 他的时间在一次次的自救中被无限拉长,他的灵魂像弹簧一样被反复压缩与抻拉,他的希望与远方被混沌遮盖,在凝重的现实与苍白的过往反复鞭笞中伤痕累累。他用全部的力气抵抗远方的呼唤——离开这里,真不在此岸。 真的微芒被污浊蒙蔽,他已疲于奔命,顽疾累身。 真已死,已随无数先贤离开人世。 可是有一天,有人说——“你什么都不用怕,我会泯灭一切使你惧怕的由,一切。” 有人说——“那我从现在开始不离开你了。以后你想有人抱你,我都会在。” 有人说——“我忠于自己的喜欢,相信自己的能力,我也承诺会和你共创更好的将来。” 那现在,他只想相信一次。 真尚在。 第37章 这是学校附近的一家某巴克,非节假日并没有某幸和某迪客流量大,所以他们还是能找得到一处5人小沙发的。 黎雪主动申请请客,看了一眼其余四人:“咱们确实好久没好好聊聊了,尤其是元旦之后,感觉发生了不少事儿,好在咱几个都没走,是吧?老许,老张。” 张清:“差点差点。” 许择凯:“承让承让。” 程避愆:“……” 他差点忘了,吊车尾需要被移出一班,所幸几人都不在此列。 “橙子,你喝什么,还是加浓美式?” “嗯,谢谢。” “谢哥?” 谢执挨着程避愆坐着,姿势很放松,胳膊腿都很长,腿翘着二郎腿,胳膊其中一条伸直了搁在沙发靠背,看起来像是在搂着程避愆一样。 程避愆坐的很端正,他的背后就是窗户,落日西斜,余晖正好能照进来——周六的傍晚,没有晚自习。 外面还在下雪,所以天色看起来要比不下雪的时候亮很多,大家都穿的厚厚的,进来很快就热了,把衣服脱下来纷纷叠放在合适的位置。 “和他一样。”谢执说。 “谢大少爷喝得惯我们这些穷苦人民喝的咖啡嘛?”程避愆揶揄道:“对您来说,这些玩意的口感和刷锅水差不多吧?” “是是是。”谢执很配合:“我以前天天喝刷锅水,现在终于能喝到真正的咖啡了!” 程避愆:“噗。” 张清:“我要卡布奇诺。” 许择凯:“老张,你也太甜了。黎姐,我要随便什么拿铁。” “ok。”黎雪用了手机点单。 “我超,老许,你真恶心,我要吐了。” “老张我告诉你,你在我们面前吐可以,在谢哥面前吐,你可是丢人丢到大家族去了。” “好好好!”张清说完猛地看向程避愆,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不可置信道:“程哥!这双是不是最近网上炒的特别火的那双——” 谢执:“咳!” “啊?哦!哦哦哦!”张清猛地捂住嘴,闷声道::“哦我知道了!谢哥牛逼!” 程避愆疑惑地看向谢执,因为他是真没想到谢执会在一双鞋上不说实话,所以他甚至没有自己在网上查一下。 “谢执?” “哥有人脉,有货源,拿个成本价而已,网上炒是网上炒的,关我谢执什么事儿?” 程避愆狐疑地看向谢执。 “真的,不信过几天宴会的时候你问我堂姐,她那些爱马仕都是让我帮她买的。” 许择凯:“宴会?啥宴会?” “谢家宴会,你们想去吗?想去我包车接你们。” “我想……嗷!”张清被黎雪踩了一脚,立马转了话题,“话说,咱们学校新来一个帅哥老师,那些班已经轰动了,表白墙都是他,刷都刷不完,甚至有当初谢哥的架势嘞。” 黎雪:“啧,小张啊,你这话题转的真生硬。” 但很成功,谢执接口:“毕竟是老师嘛,有一层特殊滤镜。” 黎雪:“他教什么的呀?” 许择凯:“和咱班老李一样,教语文,咋的黎姐,你想追?” “我疯了见一个爱一个?”黎雪嗤了一声:“长得太典型了,不对我胃口,而且看起来就不直。” “……”程避愆咳了几声,谢执拍了拍他后背,声音温柔:“挺大个人了,咋还能被口水呛到呢?” 第82章 程避愆:“……” 张清:“啥叫长得太典型?” 黎雪:“就是电视剧里那种,西装革履的斯文败类,白衬衫金丝镜黑西裤,为人师表衣冠楚楚。这种确实受欢迎,但我不喜欢,而且你们有没有发现,衣冠楚楚后边通常总是接‘道貌岸然’!我有一种女性的直觉,我觉得这人肯定有什么心疾病!” 咖啡到了,几人纷纷接过来,黎雪还买了不少甜点,几人直呼“老板大气”。 谢执直接趁热打铁:“去宴会吗?” 许择凯两眼放光:“是电视里拍的那种豪华宴会嘛谢哥?!” “什么电视?” “豪门电视呀,豪华大厅,觥筹交错,晚礼服,几千个水晶杯摆在一起,名酒随便喝,精美小吃随便吃,米其林大厨现场做流水席,每个人都珠光宝气……” 谢执似乎跟着他的话尝试构思了一下画面,说:“差不多吧。”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根本不关心这些事。 张清:“是不是还有明星大腕!” 谢执摇头:“别人我不清楚,我的宴会不会有,我没有喜欢的明星。” 张清身体前倾:“谢哥谢哥,如果你想要明星签名的话,应该会很容易把?” “干嘛要他们签名?”谢执神色充满费解。 几人没忍住笑起来,“额…”张清挠了挠头,有点尴尬。 气氛很融洽,但他们都拒绝了,谢执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不想去,也没坚持邀请。 但他很少占人便宜,而且这几人都是程避愆的好朋友,就说等程避愆生日那天他请几人吃喝玩乐一条龙。 几人的态度还是有些迟疑,即便谢执已经很诚恳了,可以说,谢执已经做到了他力所能及的诚恳,而这几个高中生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明说是说不出来的,但就是能清晰察觉到。 就在他们几个相处短暂却已经能够互相感觉到尴尬时,程避愆开口:“怎么,我男朋友请客,不给面子吗?” “给给给!说啥呢程哥?哪能不给啊!” “我先提前祝二位百年好合,到时候我要多吃几碗饭。” “瞧你那点出息啊老张,怎么也得多喝几杯酒吧?” “怎么着老许,你酒量很好吗?!” “……”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不远处柜台附近的小小人群里传出轻微骚动,几人看过去,许择凯:“咦,这不是那个新来的老师吗?” 张清推了推鼻梁上厚厚的眼镜:“黎姐,为啥他戴眼镜可以那么好看啊?” 黎雪都懒得看他,嫌弃道:“蠢货,这是眼镜的问题吗?” 就见那新来的老师径直朝着他们几个的方向走过来。 “程同学,谢同学,这么巧,你们也在,上次你们俩去车站接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 另外三人直接愣住了。 “不用了。”谢执说:“算不上什么事。” 段何只是看着程避愆,“程同学,你有空去我那里一趟吧,你爸爸给你带了好多特产,因为有一些需要冷藏,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就没擅自带来。” 程避愆脸色变了。 谢执皱起眉,刚要起身,被程避愆伸手按在大腿上。 黎雪看向程避愆和谢执,挑起秀眉,“这位老师,要不这样吧,我们几个是橙子的朋友,我们去拿怎么样?放心,我们不会偷他的东西的!” “对对对,我们去拿吧,橙子是好学生,晚上还要刷题呢!”许择凯也和张清附和。 “橙子?很可爱的名字。”段何笑起来,依旧看着程避愆,声音温和:“橙子,我也可以这样叫么?” 程避愆没说话,一口一口喝着咖啡,加浓美式很快见了底。 “没说话,就当你同意了。橙子,要不然现在就过去吧?就在附近的职工家属楼,很近,也很安全,你父亲还有一些话想要让我代为转达,可以吗?” 他顿了顿,又说道:“这些话,最好只有你一个人听。” 场面安静了几秒钟。 程避愆似是叹口气,站起来,“走吧。” 谢执起身,要跟着程避愆,被程避愆拦住:“我自己去。” “我说过你去哪我都陪着你。” 程避愆微微一愣,他居然在谢执脸上看到了几分符合他这个年龄的稚气,他甚至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这次不用,谢执。”程避愆拍了拍他胳膊:“放心吧,什么事都不会有。” “我要跟着,我在门口。”谢执看向段何:“我不进去,也不偷听,你看如何呢段老师,这是我对象,我俩热恋期,你肯定也清楚,我一分钟看不着他都完全受不了,有时候我在上课的时候都会突然想他想的不行,我就直接跑出教室,从二楼上三楼去趴窗户看他呢。” 张清和黎雪目瞪口呆,许择凯小声跟他俩说:“没有的事儿啊我总看窗外,从没上课期间见过他。” 段何看了一眼谢执,“随你吧。” 段何的居所就在学校附近一处小区里,谢执进去的时候,能明显在房间里闻到很久没住人的那种说不出的气味儿,像是打开了一个陈年未开启的盒子,但又因为被擦干净了灰尘,所以只能闻到一股苍老空气的味道。 房间非常干净整洁,整洁到了有些变态的程度,不像一个独居男人的房间,但段何刚来,这倒也情有可原。 第83章 “我刚来,还不熟悉这里。”段何请他坐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 程避愆说了谢谢,但是没有喝。 “怕我下药么?” “我没那么想。” “阿罪……” “你还是叫我橙子吧。”程避愆说:“这边的人都这么叫我。” “但是谢执没来之前,我叫你阿罪你也没反驳过。” “段老师,称呼不重要,你还是说重点吧。”程避愆说:“我不想他在外面等太久。” “你很喜欢他?” “当然。” “他还不知道你的过去吧?” “那又怎么样?”程避愆眯起眼,声音冰冷:“我的过去又不是什么耻辱,我又没做错什么事,我会因此羞耻吗?我会觉得他因为这些瞧不起我吗?有病的不是我,发疯的不是我,你想表达什么?” 段何抬了抬手:“你别激动,我还什么都没说。” 程避愆嗤笑一声,“我也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你说什么都意义不大。” “我只是单纯在讲一件事,谢家每个已婚男性,其妻子都出身名门,百科都能查到,谢家还没出现过同性恋。” 程避愆垂着眸:“总会有第一例。” “你相信他?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 “段老师,我也是十七八岁的孩子,而且你不了解他,他比我成熟多了。” “谢家三太子的小少爷,可以说是绝对的掌上明珠。”段何笑起来:“原来这个词用在男的身上这么生动。” “而你就要成为谢家的第一个同性妻子了,恭喜你啊阿罪。” 程避愆看了他一眼,“段老师,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你为你心中的完美爱人找到了答案是吗?这是一个完美的人,一个需要你去仰望的,你发自内心渴望的人,他能让你摆脱你的过去,洗掉你所有不想回忆起的如同污泥和病毒一样的东西,你试图在他身上偷走力量,你像个小偷一样!你试图用他的强大,冲淡你的软弱,你从不敢正视自己的内心,程避愆,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对吧!” 程避愆抓起桌上的水杯一把泼过去。 他把水杯放回茶几上,“别给我上课。” “你不就是喜欢这样的人吗?如果不能和你谈心,又怎么会入你的眼?他是不是比我剖析你剖析的更准?!” “段老师,你在嫉妒他。” 段何脸色一变,骤然阴冷起来。 “他不需要和女人结婚,不需要和女人生孩子,不需要净身出户。”程避愆怜悯地看着他:“你嫉妒他自如的人生,而你总是被困在无休止的泥潭里,你现在看到有人想拉我出去,你是不是慌了,段何?” 段何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胸膛微微起伏着。 “段哥,我曾经是很感激你的,可是你不能拦着我,你不能不让我走。’程避愆眼圈骤然红了起来,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我必须彻底摆脱过去,谢执是我的路,而你的路,已经让你自己走绝了。” “我有得选吗?!程避愆,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换成你你会怎么做!” “别换成我。”程避愆下颚绷紧,“你知道的,这种类比没有意义。” “我怎么做都会对不起别人,我他妈到头来最对不起的就是我自己!程避愆,你告诉我,如果我没结过婚,你会不会选我?就当我世俗吧,我就想知道答案。如果你没认识这个叫谢执的人,你会不会选我?如果你已经跟我好了,你遇到谢执了,你会不会移情别恋?告诉我,统统告诉我!” 程避愆摇头:“我得走了。”他说着起身朝门走去。 “你不能走!” 段何猛地从背后搂住他——“阿罪!你忘了我们的从前吗?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的心是彼此相通的,我们拥有世界上最独孤的、最亲密的、最温暖的天地,只属于我们的,你忘了吗?” “放开我。”程避愆声音还算冷静:“让谢执看见他能弄死你。” “谢执?哈,他知道你说过以后要嫁给我吗?他不知道吧?你说过以后要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到世界上没人认识的地方,你给我写的情书我还留着,你为我穿过小裙子,只有我一个人看过,这些他知道了会怎么样?程避愆,你敢和他说吗?” 程避愆脸色苍白,每随着他说一句,都会更加苍白一分,到最后已经浑身颤抖起来。 “段何,放开我。” 程避愆的声音已经压抑到了极点,就像一头隐忍几个世纪的野兽。 “想让我保守秘密,可以,和我睡一次,就一次。” 程避愆气极反笑:“段何,你真是疯了,你现在连这种话都说得出口。” “那又怎么样?正人君子有什么用?我从来都只是小人,为天为地,不如只为我自己,我就是太考虑别人的感受,才会沦落到现在这种田地!你答应我,我就不再纠缠你,他肯定还没碰过你,你把你的第一次给我,我甚至可以离开一中!什么前程我可以不要!我甚至可以不当老师!” 他说着,手开始不老实地撕扯程避愆的衣服—— “谢执!谢执!” “砰!” 谢执一脚踹进门来,第二脚把段何踹开,段何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被谢执这一脚踢的飞起了半边身子,重重摔在茶几上。老旧的茶几不堪重负,从中间被压碎,“哗啦啦——”上面的杯子连同段何的痛呼声碎了一地。 第84章 “干什么呢?”谢执说:“段老师你怎么还能打人呢?刚来就打你老乡?疯啦?” 段何没爬起来,他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抓着什么爬起来,程避愆眼看着谢执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玻璃,塞进段何手心,随即用力一握—— “啊啊——!”段何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程避愆皱起眉,眼皮抽搐。 “段老师。”谢执口吻亲切:“心情不好吗?怎么还自残?” “谢执!你这个疯子!啊!好疼!” 他喊着喊着,忽然开始神经质地笑起来:“哈哈哈啊哈!谢执,我有好多程避愆的秘密要告诉你!谢执!你来,你听我讲!哈哈哈哈哈啊——” “咚!” 程避愆抬脚照着他的后脑勺踏了下去! 第38章 “谢、谢执……他,他死了吗?” 程避愆脸色苍白,声音颤抖,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看到谢执大步跨过去,伸手探段何的鼻息,又去翻他的眼皮。 他看谢执神色凝重地打了个电话,面无表情地说着什么,他没有听清,他耳鸣的厉害,他手脚冰凉,浑身被寒意浸透,像个木偶一样站在那。 谢执打完了电话,朝他走过来。 “宝宝?” 程避愆毫无反应,眼睛像是木僵一样,以一种诡异的死气沉沉的模样看着虚空。 谢执啧声,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扇一巴掌,他手已经扬起来了,但他又实在舍不得打,情之下,在程避愆脸上用力咬了一口! “唔啊!痛!” 程避愆回过神,眼泪直接就下来了,“我杀人了,谢执,我杀人了……” “没那么严重,死不了,你的鞋底平滑,有减震功能,他脑袋不是明确受力点,你往下发力时茶几这个边缘的高坡卸去了一部分力,他的脑袋本身又是凹进去的,最多轻度脑震荡住几天,赔偿就行了。” 谢执看了眼四周,忽然目光在电视柜附近一处停住,嘴里骂了句脏话。 “怎么?……怎么了?”程避愆语气慌张地抓住他的胳膊。 “这小子装了个监控。” “哪里有监控?”一想到刚才段何要对自己做的事,程避愆脸色再度难看起来。 “谢执,我看不出来。”程避愆双手用力抓着谢执的胳膊,“谢执…” 他现在好难受,好痛苦,他简直不想活了。 他忽然就双腿一软,跪倒在谢执腿边。 谢执愣了一下,下意识要把程避愆拉起来,结果拉了一下没拉动。 他干脆直接把程避愆一整团抱起来,“马上要来人,你确定愿意被我这么抱着?” “要来谁?”程避愆眼里带着泪,被谢执一注视,他觉得有些丢脸,就搂住谢执脖子,把自己的脸藏在他脖颈间。 “我的私人医生,还有一些干杂活的团队。” “什么团队?” “他这个监控装的莫名其妙,职工楼不可能装这东西,应该是他自己装的,他刚来落脚,东西都没凑齐就装了监控,显然是有备而来。” “你刚才差点想杀了他,”感觉到程避愆身体一缩,谢执赶紧组织语言,“当然,是差很多。他是不是非礼你了?这小子不干净,人品差的可以,他手机里要是有什么对你不利的东西,等他发癫的时候没准就会给散出去,你说你以前去他家,你对他有防备,但百密总有一疏,而且你那时候年纪太小,谁年轻的时候没干过蠢事,没有过愚蠢的想法?那不是现在的你,代表不了现在的你。”说着他冷笑:“哼,我可是谢执,老子的预判能力岂是这种货色能想象的?那些狗血的事情一件也不会发生,老子直接给它扼杀在娘胎!” “谢执……”程避愆猛地抓住谢执衣领,“我,你能不能等我先坦白,谢执,不要看……我会什么都告诉你的,求求你谢执,我什么都会告诉你的,就算你讨厌我,就算你甩了我,怎样都行,给我个机会,给我个机会先对你讲,我不是要瞒着你,对不起……” 谢执微微愣了一下,有点错愕,“你穿小裙子,要嫁给他,这有什么可坦——程避愆!” 程避愆昏了过去。 谢执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人昏倒,可能不存在“倒”,因为他本来就在自己怀里。 谢执听力受过特殊训练,他刚才又就贴在门口,那也不需要超强耳力,这种老楼本身就不怎么隔音。 但他实在没想到程避愆反应这么大,他有心想把人弄醒,想了想,还是算了,确保他没事之后,谢执把人轻放在沙发上。 他抓着程避愆的手,好半天才把它从自己衣领一点点扯下来。 没过几分钟,谢执手机震动起来。 谢执去开门,手指竖在唇前:“我宝宝在睡觉。” 门口站着个花衬衫,二十几岁,一头白毛,墨镜戴在头顶,是个混血,从着装来看,显然抗寒能力极强,鼻梁高到能把房檐戳穿,一双蓝眼睛有着和他本人气质截然相反的清澈。 “老弟,我终于有机会看你老婆了。” 他说着一口有典型外国口音的中文,活像下一秒就要来个弹舌。 “别废话,检查一下人死没死。” 这是谢执认识了几年的医生,28岁双博士学位,有个非常抽象的中国名字:“电饭煲”,据说原因是他非常喜欢吃c国菜,而且认为每一道配米饭都是绝配。谢执就给他弄了东北的五常大米,告诉他,这种米饭用电饭煲一煮,香飘四溢。他试了,闻了,吃了,顿时惊为天人,认为这是华夏神器,并立刻将“电饭煲”三个字纹在了一只小腿上。有时候谢执会忘了他叫电饭锅还是电饭煲,这时候就去看一眼他的小腿就好了。 第85章 电饭煲和谢执身高差不多,188,但要比谢执看起来壮实,当然,他自以为自己属于清秀那一挂。 在他旁边有个身高一米六的黑眼镜纯血c国人,低着头,老实巴交,沉默寡言,一进去未经任何提醒,就直接把电视旁边的针孔摄像头拆了下来,显然是处过很多类似事件。 谢执:“看他手机。” “好的,谢哥。” 电饭煲把手上拎着的箱子随意放在地上,这里面似乎有一些高新工具,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货色,他起初没拿工具时,检测的手法和谢执可谓是如出一辙,随后上了工具才变得专业起来。 他做活细致,但神色轻松,中途甚至抽空看了眼躺在沙发上的程避愆,“谢,你老婆好漂亮。” “换个说法吧,他是个男的。” 电饭煲迷茫了一瞬,“男的也可以叫老婆吧?” “他妈的,随你的便。” “谢,他的脸上怎么有个牙印?” “美少年的事少管。” “谢,你脾气变差了。” “没有的事。” “你老婆看起来和你差不多大,你真的会找同龄人吗?我以为你会觉得他们幼稚。” “他不一样,他大部分时间不幼稚。” “那就是还有一部分幼稚。”电饭煲中文一般,但自我感觉良好,时常较真。 谢执:“呵呵。” 那边的一米六把段何手机拿过去,也用上了一些工具,似乎把手机拆开了,然后又装好,找出一根线接上了自己的电脑。 谢执:“等等,你,你叫什么来着?” “谢哥,您叫我小李就好。” “好,小李,你把他手机里所有东西一键打包发我,然后格式化,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还有,他应该还有电脑,去把他屋子里全部电子设备找到,所有资料,全部发我,再清干净,做的麻利点儿。” “谢哥,您放心。” 谢执踢了踢脚边的玻璃渣子,叹了口气。 “脑震荡,有一处血块,指甲盖大,抬走吗?去谢家的医院。”电饭煲蹲在地上,用手拍了拍谢执的小腿,“这个汉子很硬朗,他没有事。” “血块是什么东西?” “淤血,不会死去,根据我的经验,大概住院半个月,谢,我的中文有无进步?” “很有进步,电饭煲,你简直是个学习中文的天才。” 电饭煲显得非常高兴。 谢执:“抬走,给人治好了,别留下后遗症。” 不然程避愆会陷入自责。 “不会,他的小伤,简直,毛毛雨,哈哈哈,如果伤的更重一些,我会更有成就感的,谢。” “那你再补几脚。” “真的可以吗?” 谢执有点头疼,“去看看我宝宝,刚才他晕过去了。” “你的宝宝只是睡着了,呼吸很平稳。”电饭煲凑过去看了一会儿,“谢,他好美丽,我可以拍照吗?” “不行,醒了介绍你认识。” 在谢执的催促下,电饭煲和小李用单架把段何抬走了,显然电饭煲承担了大部分重量。 另一拨人又过来了,这时候程避愆刚好醒来,他看到有4个穿着一身黑衣,带着黑色帽子口罩的男人进来,他们走路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搞得程避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们在这个房子里所有房间和角落翻着,每翻到一点可疑的东西都会拿给谢执看。 “他们…谁?” 一个黑衣人拿过一瓶水,放在了程避愆面前,又转身继续开始搜查。 “查查段何有没有带过来和你有关的东西。”谢执说:“他已经被我送医院了,半个月,他联系不上任何人,我会在这个时间,把他新家老家的房间,以及全部电子设备上可能存在的和你有关的东西,全部搜集到,一键销毁。” 程避愆直愣愣看着谢执,像是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谢执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 “你、你都知道了,谢执……” “我什么都不知道。”谢执说:“只要你不想说,我可以什么都不看,橙子,这不该成为你害怕的由,我不会因为一些年少无知的话就给一个已经成长的人判下死刑,我没那么狂妄。” 程避愆眼睛湿润,流下泪来,一滴又一滴,“你都听到了,那些话……” “那又怎么样?” 程避愆摇头,他哀伤地看着谢执:“谢执,我已经不纯粹了,我配不上你。” 他说着,猛地起身扑向地面,抓起地上的碎玻璃朝自己脆弱的脖颈捅去—— “卧槽!”谢执简直他妈的无语,他猛地一脚踢开程避愆手里的碎玻璃,尖锐锋利又质量精良,能够出口全国各地,被无数人赞不绝口的c国制造的玻璃在程避愆的手心里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一滴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掉落在地面。 谢执摊开他手心,拉着他去冲水,又“撕拉”一下撕开自己衬衫一条给他包扎。程避愆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浑浑噩噩任凭谢执摆布。血液的流失让他嘴唇像外面的霜雪一样灰白。 “哇。”谢执心惊肉跳,“你玩的是什么,祖宗。” “我没有喜欢他,他想让我逃离那里,程悔是疯子,我只想摆脱他,是他说过的,只要我答应嫁给他,他就能带我走,我不想再挨打了,我为什么要替他赎罪,我什么都没做,我还不如自生自灭呢?为什么,为什么呀?我没有喜欢他,我知道他想要我,可是我总得付出点什么,我知道什么都有代价的,我骗他,我总要吊着他,就像驴子前面的萝卜,我还觉得我演得很逼真呢,他信了,他以为我那么小,不会撒谎…谢执!他真的没有碰到我,他不敢的,他很珍惜名声,我没有成年……他害怕,谢执,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喜欢他!” 第86章 “谢执,我喜欢你,我愿意,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我是你的狗,让我当你的奴隶,我愿意当你的东西,什么都行,我是一件垃圾,我早该消失的,我没有消失,我还没有消失。” 他用力亲吻谢执,一边去脱自己的衣服,“你要我,我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给你,你不要不要我,谢执……”他已经全然忘记了这屋里还有其他人在,他不停流着泪,手上的伤口绷开,鲜血从衬衫布条上溢出来,蹭了他自己和谢执一身。 谢执伸出手,在他后脖颈按了一下,下一刻,程避愆软倒下去,被谢执搂住。 于是走在路上的电饭煲又折返回来了。 “谢!……谢特!你们玩什么这么刺激?” 谢执对着他骂了句很难听的俄语。 电饭煲红温了,同时又显得很委屈,“谢,你侮辱我,我很生气!你要补偿我10袋五常大米!” “我送你一条生产线。” 由于这句话是谢执用c国语说的,电饭煲又没有学过这么生僻的词汇,他以为是好吃的大米的品牌,就讨价还价,“一条,he, he, he.太少了!” 尽管他在讲条件,但还是把程避愆的手做了标准的消毒止血和包扎。 “谢,不要这么狂野,他很脆弱,他像个精致的瓷娃娃,你要呵护,好好疼他。” 谢执懒得解释,“后脑勺有病那个人呢?” “小李已经把他送到了医院,现在已经在治疗了。” “洛力哥最近在忙什么?” “他在跟着警署处案子。” “好吧。”谢执叹了声。 “洛力哥说,如果你有事,他会来帮忙,他说警署的人都挺能干的,他也只是闲得无聊。” “知道了,我联系他。”谢执说:“没你什么事儿了,一会儿我派人把大米送到你的住处。” “太棒了!谢,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谢执没好气,“你吃不完,到时候生虫子浪费,你知道我们国人多尊重袁老爷子吗?” “我也尊重的!我在家里供奉了他!” 谢执:“……” 他挥了挥手,不耐烦地用手背作驱赶状:“走好吧您嘞。” 那几个黑衣人搜出来一堆东西,打包装箱,几乎两个行李箱。 谢执抱着程避愆,让人把行李箱送到他家,又给自己和程避愆请了假。 又让人给段何请了假。 他给洛力打电话,让他帮忙查程悔这个新角色。 查!都给我狠狠查! 以前他顾忌不要侵犯程避愆的隐私,现在他发现程避愆有病,那就不能再讳疾忌医了,都他妈给我狠狠查清楚! 砰! 谢执一脚踹上了门。 第39章 “姐,我最近有点忙,参加不了宴会。” “你可真好笑,说得好像宴会的主角是我一样。” “我真有事儿。” “你们一些小破高中生能有什么事儿?”堂姐谢醒嗤笑:“考砸了要跳楼?” “我男朋友有心疾病,我在治。” 电话里,他堂姐迟疑几秒,“真是大师说的那个男孩儿?我老谢家的福星?居然是个有病的福星?” “什么大师?什么福星?” “啊!”堂姐自觉失言,赶紧说道:“那你怎么也得想办法腾出时间来参加啊,老弟!” “姐,你是觉得能瞒得住我吗?你真把我当高中生了?” 谢醒长长地叹了口气,“唉,怎么跟你说呐,伯母找人算过你的姻缘啊,说你没有后代,但老婆又是福星,可以为谢家带来兴旺,这好坏参半,我们都以为你会找个不能生的姑娘,或者你自己生育能力有问题,想着到时候要么治疗要么试管,反正合法又安全。但谁知道你回国之后,直接找了个男孩谈恋爱。你一直自己做主,我们谁敢插手呀?现在我们才知道原来是这样没有后代的法门!反正伯母这两年计划要二胎,她最近备孕,不穿高跟鞋,不做美甲,不做头发,甚至连奶茶都不喝了!开始喝黄精了!” “老弟!你要是不找男的,他们肯定不要二胎,你知道,要了二胎,就有人和你分家产了!你可要想清楚啊!” “都给他都给他。”谢执说:“什么大师的事儿改天再说,我这一堆事儿要办,实在没空。” “宴会!宴——” 谢执把电话直接开了免打扰。 他都要让自己陪他回家了,他都准备好和自己一起迎接他的过去了,这个他妈的段何非要这时候来横插一脚,真是他妈的烦透了。谢执心想,程避愆已经做好了揭开伤疤的准备,为了自己。是程避愆主动的,心甘情愿的,循序渐进的,有自主选择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此被动的,被猝不及防撕开伤口。 所以他发疯,他痛恨,连带着也痛恨自己,那一瞬间喷涌的情绪冲破了智的束缚,他甚至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多么可怕。 这是一个何等沉重的过去,起码对程避愆而言,是非常沉重的,不能承受的重量。 谢执不是一个很优秀的心医生,他只是跟在厉害的老师屁股后头,见识了很多的案例和病人,见识了很多的病例。但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男朋友发疯时,说实话,他有些手足无措。 在智的角度,他充满了心疼,在感性的角度,他又很难习惯站在这种角度,他本身就是个极难共情的人,他甚至一直认为共情就他妈是个伪命题。没有人能做到真正共情,他是这样想的,他认为一切试图共情的人都是在用自己的脚去穿别人的鞋,尝试去走别人的路,这是一种非常虚伪和虚假的行为,任何人都不能换上当事人的脚去走当事人的路,任何试图去共情他人的人都只能是个旁观者。他能做的仅仅是做出共情的姿态,做出共情的行为,他得不到共情的真正结果,因为他不是当事人,也不可能是当事人。 第87章 程避愆醒了。 他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他想起身,但手被束缚住了,两侧的手腕好像被固定在了床上,“谢执,谢执!” “我在这。” 谢执半个身体回到屋里,“我知道了,谢谢医生。” 那边说:“您客气了,谢少。” 谢执搬了把椅子坐到程避愆床边。 “这是哪里?” “医院。” “我以为是宾馆……” 沙发空调电视大床,一应俱全。 “手疼不疼?” “有点疼。” 程避愆脸色仓惶地看着谢执,眼神期期艾艾:“谢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软弱?” “你是不是嫌弃我了?”程避愆喃喃:“谢执,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谢执,那是一双连谢执都无法形容的眼神。 他闭了闭眼,口干舌燥,脑仁生疼,呼吸间都觉得空气在刺痛肺部。说不上来的极端复杂的情绪裹挟着他。 “我不讨厌你,程避愆,我爱你。”谢执俯身,离他很近很近,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会抛弃你,永远不会。” “你把我做成挂件就好了,不,挂件会丢,你把我吃进去就好了,不行,会消化掉的,谢执,我该怎么办啊?你肯定会抛弃我的!” “咚咚咚。” “谁?!”程避愆猛烈挣扎起来:“他要抢走你!谢执!什么东西在绑着我!他要抢走你了!谢执!” 医生冲进来,要给他注射镇定剂,被谢执拦住—— 谢执猛地一用力,在医生极其惊骇的目光中眼睁睁看着他徒手扯断了那焊死在床沿的锁链。 程避愆抱住谢执,扑进他怀里,安静了下来。 谢执掏出钥匙,把程避愆另一只手也打开了锁链。 程避愆整个人紧紧搂住谢执,把自己几乎揉碎进了谢执的胸膛。 谢执被他勒的面部微微扭曲。 医生迟疑地举起手里的注射针,谢执伸出一只手示意不用。 他朝着门口甩了甩手背,医生安静地出去了。 “他们要抢走你吗?” “不,那是个医生,来治疗的。” “谢执,我病了吗?” “你手上有伤。” “我知道,谢执,我知道我病了,但是我控制不了,我控制不了我的想法,我不认识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轻声说:“我的脑子里,有妖怪。” “我觉得你挺正常的。”谢执吸了一口气,用商量的口吻说:“但如果宝宝你能轻一点搂我的腰就好了。” “可是你会跑的。” “我哪也不去。” “你骗我。” “我给咱们请好了假。” “谢执。”程避愆说:“你要不要我?” “你指的那种?” “只能有一种!” “啧。我看看,还有三天,三天就是1月18号,18岁生日对吧宝宝?” “谢执,你那天要我。” “行,地点定在哪?” “你的床上。” “程避愆,你做好准备了?” “谢执,你不想要我了吗?” “我是说,到了床上你可就没机会反悔了,你会觉得很疼,比手掌破了个口子疼多了,你会起不来床,几天起不来床,你会浑身都疼,你到时候想逃都无处可逃,你想好了?” “谢执,你找了这么多借口,是不是嫌弃我了?” 谢执:“我他妈……” “睡会儿吧,养精蓄锐,乖,不然你遭不住。”谢执摸了摸他的胳膊腿,“这么细,我用力一握都生怕断了。” “不会断的,谢执,你可以用力。” 谢执:“……” 他感觉他某位兄弟已经快要抬起头来了,他只能极其克制着,让这位没礼貌的兄弟收敛一下。 但他确实被程避愆吓得心力交瘁,又有很多事要处,洛力那边的消息等着他,段何在老家的人脉关系有些复杂,眼下这情况,他没办法亲自去,但怎么也要保证随时和派出去的人联系。 甚至段何的母亲和前妻,他都要明确一些信息。 比如他们知道有关程避愆的多少内容?有没有什么可能存在的等着谢执去处干净的负面信息?尤其是这个“程悔”,洛力效率高的出奇,一脚飞机过去,没用个把小时就发给他一条简洁的消息—— 洛力:查到一点。程避愆,生父死于秘密行动,生母产子后难产去世,于3岁时被程悔接出师县孤儿院收养,取名程罪。 把程避愆哄睡着之后,谢执继续跟进洛力的消息。 洛力:你有空了? 谢(别乱加):有点空 洛力:那我就多说点 洛力:程避愆是师县的名人,家喻户晓的神童,9岁时偷户口把名字改成了程避愆,当地警署破格给他办了,嘿,这小地方,牛逼。你媳妇也挺牛逼,这个字我他妈到现在都刚认识,人家9岁,知道给自己改名 谢(别乱加):还有吗 洛力:有的是 洛力:我偷到了一个好东西,我发誓,我只看了一秒钟,可能还不到一秒钟,然后我就发你了,我绝对没有占你媳妇便宜的意思,你知道,我孩子都七岁了,我很爱我的妻子和女儿 谢(别乱加):我知道,洛哥 第88章 洛力:发送视频 洛力:我目前没有删,要保留记录留待后用 洛力等了5分钟。 洛力:看完了吗? 谢(别乱加):嗯 洛力:打算怎么处?把这混蛋玩意搞过来,咱们给他点颜色尝尝? 谢(别乱加):我有个好主意 洛力:年轻人,你可别冲动,法律和人心是两道迈不过的山,就算你能翻过去一座,还有另一座呢! 谢(别乱加):我需要好好策划一下,把所有的信息都集中到一起,洛哥,如果你有时间,帮我盯住了,我要确保他完完整整留到我腾出手的那一刻 远在数千里之外的洛力看着这不加修饰的几行字,无端打了个寒颤。 一定是这临近年关,太冷了的缘故。 他看不到谢执脸上的表情,但他想,一定比这能冻碎世间万物的冰雪还要骇人。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骑着摩托车的中年男人把摩托车停在一处楼下,他身形看起来也不过四五十岁,但满头白发,面容也苍老憔悴,要不是脊背挺直,俨然如同七老八十的老头。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羽绒服,看起来有些臃肿,从摩托车上下来之后,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他戴了露出指头的手套。 他进了一家老式小区,洛力跟在后面,神态如常,带着帽子和口罩,并没有引起任何人包括这个中年男人的注意。 老楼十分破旧,还有一股冰凉的铁锈和陈腐建筑特有的沉闷气味儿,往二楼的楼梯上,还传出了酱腌菜的气味儿。 中年人在三楼停住,随后用冻僵了的手指不太灵活地掏钥匙。 “你好,我请问——” 洛力的声音柔和平静,天生能让人放下许多戒备,“您是程悔老师吗?” 男人动作一僵,没说话。 “我是田睿的表哥,是这样的,田睿他出国之后,一直很惦记您,但他在准备期末考试,赶不回来,这不眼看着年关了,我正好来附近出差,他托我看看你。” 洛力把手里一堆临时买的水果递出去,“这天儿真冷啊,我能进去坐坐吗程老师?” 谢执的耳机里传出电饭煲的声音,“田睿是谁?” 小李沉闷的声音:“我刚搜到的资料,程悔上上届带过的学生,高考后出国,成绩属中上等,去了国外不错的学校发展,但从未联系过程悔。” 电饭煲:“小李,牛哇。” 谢执接过老厨师端过来的菜自己先尝了一口,觉得没问题之后一甩手,让他把菜送到病房里去,他只能趁着程避愆睡着的时候接个耳机:“从未联系?” 小李没有感情地说着:“田睿飞叶子成瘾,又滥交,早已经被开除,现在是个homeless,没脸联系国内的人。” “ok不重要,短期内不被怀疑就行。”谢执说:“小李,继续监听。” 电饭煲:“我呢我呢?” 谢执:“随你的便。” 那边程避愆醒了,光着脚找到谢执,“老公,吃饭了。” 电饭煲:“哇哦!” 就连小李都吸了一口气。 谢执也他妈的是第一次听,他直接脚底一滑,尾巴根撞在了茶几腿上,疼的他想起了去世多年的太奶。 “老公,你摔倒了?”程避愆赶紧过来扶起他,“疼不疼?” “还好。”谢执嘶声说着,猛地掐断耳机,搂过程避愆,在他嘴唇上用力亲了很久。 由于他攻势太猛,没有给程避愆任何回应的空间,程避愆就只能抱住他,驯顺地承受他的全部动作。 谢执没想欺负他,他就是有点恼火,因为这个称呼太突然了,他感觉自己被程避愆一句话就能搞得如此狼狈有点下不来台,于是就把人狠狠亲了一顿,但他感受到程避愆的顺从时,就又心软了。 “怎么突然这么叫我?” 程避愆摸了摸有点红肿的嘴唇,说:“老公,你不喜欢吗?” “太喜欢了。”谢执苦哈哈地摸着自己的尾巴根,没忍住说了句:“操。” “老公,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我都不会拒绝。” “别说了别说了!”谢执伸手打断他,他后面已经难受了,总不能让他前面再难受吧?再这么搞下去18号没到,他要先憋出毛病了。 第40章 洛力在新年的1月20号见到的谢执。 说起来他和谢执的关系,他算半个谢执的导师,谢执进入特殊训练营的时候,洛力已经带了几年的学员了。但洛力没资格收谢执,像谢执这种特别有天赋的学生,会被院里的大牛抢走,他是不可能有机会的。但巧在谢执的导师也是洛力当年的师父,现在已经年事过高,身体不太好,每天大把时间用来冥想,就经常把谢执推给他带。 本来洛力不太情愿,凭什么作着同门的身份,做着师父的工作,但谢执的确很聪明,而且经常有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他的预判力精准到常让人以为人生的故事就是他自己写的,是的,就是他妈的这么神奇,也这么令人嫉妒。意思是——谢执有能力将自己的人生朝着他想发展的方向前行,是喜是悲,是好是坏,全凭他自己的心意做主。这听上去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他和谢执约在一家会员制的私房菜馆,这里环境雅致,但冷冷清清,整个国家只有极少数的一撮人有资格进入。 谢执比他晚到十分钟,掐着点儿进来。 第89章 洛力比他多吃了几年饭,能够在这个刚满18岁的小伙子脸上见到一点不同寻常的神情,这种表情也是他第一次见,平日里压根没什么能引起谢执的注意。 他看上去神情复杂,有着餍足,有着狂喜,有着担忧,有着怜惜……当然,综合来看,这些情绪绝不可能是对着他洛力的。 “你看起来像春风得意?” “半是。” “啥意思?”洛力喝了口谢家承包的特供葡萄酒,但他平日里喝得多的是威士忌,对这玩意不熟。 “我男朋友要和我睡觉,在两天前也就是18号,他刚好成年,但是我他妈没有,我跟他说不行,因为我知道,他是个完美主义者,其实我也是,所以我想定在高考结束,但显然他等不及了。” “哇。”洛力非常捧场地鼓掌:“你真有魅力。” “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我说了,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他没法接受他在我心里有不好的过去,即便那根本不是他的错,即便那不是什么不好的过去。但他可能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或因此配不上我,所以他迫不及待想和我更进一步。” 谢执叹了口气:“18号那天是我人生自制力最值得表扬的一天。” 洛力:“然后?” “然后我在20号妥协了,也就是今天。”谢执看了眼手机时间:“你有什么事得快点,趁着他没起床,不然他醒来看不见我,可能会企图自杀。” “我是该夸你雄风大展,还是该建议你给他看心医生?” 谢执皱起眉:“我就是一名出色的心医生,你别忘了,我有资格证。” “那你治好他了?” “并没有。” 菜是机械传递的,只需要打开一个金属窗口,菜会被自动顺着传送带送到桌上的指定位置,以确保包间在客人不主动传唤时无人打扰。 俩人吃饭的速度都很快,洛力还承担着说的角色,但他两不耽误:“我使用了催眠。” “程悔这人也是个奇葩,年轻的时候挺风流的,他找的那个女人是他曾经教过的学生,很年轻,也很蠢,当然,陷入爱情的男女老少都容易犯蠢,这个女人为了他堕胎过三次,在最后一次没扛过去,死了。 从那时起,他开始不断做噩梦,总能梦到有小孩子半夜爬他的床,对着他的脑袋哭,据他所说,哭声十分尖锐,如同针扎。 后来他开始幻听、幻视,他开始分不清梦和真实,他随时随地都能看到婴儿,听到那些哭声。 他开始想办法赎罪。” 谢执点了根烟。 洛力皱起眉:“臭小子,别在我吃饭时抽烟啊。” 谢执按了个按钮,从天花板降下来一个抽风装置,洛力不满道:“什么垃圾装置,还是能闻到。” 谢执语气严肃:“接着说。” “他去教堂找神父忏悔,他那个小地方没有,他就坐车去别的城市,后来不管用,他就找神婆,神婆说他被鬼缠上了,他就去十字路口烧纸,在家供奉佛像,但很显然都没起作用,他就入了个什么忏悔教,那显然是个邪教,几年前已经被国家一窝端了。 程悔几乎是花光了积蓄,那个教派的大师让他去孤儿院收养一个孩子,每天用鞭子……嗯”洛力停住了,因为谢执脸上的表情已经阴沉到能下雨了。 “继续说。” “假大师让他找个替身去赎罪,用鞭子去抽那个替身,每月一次,打完之后,就把人关在小黑屋里,然后程悔跪在外面诵经祷告,直到天亮,如此循环往复。” “你还好吗?小老弟。” 谢执没说话,把杯里的酒仰头喝干。 “邪教已经被端了,他为什么还在打?” 洛力愣了一下,他看到谢执眼圈发红。 这是他第一次在谢执脸上见到这种表情。 “我问了。”洛力说:“他说他不认为那是邪教,他觉得大师是对的,他真的感觉自己罪过减轻了,而且也没有再做过噩梦。” “他说如果不是他,程避愆根本不可能接受到正规教育,也不可能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只不过是每个月挨一次打,这笔买卖已经很划算了。他说程避愆也清楚这一点,所以程悔打他的那么多次,他没有一次反抗过。” “砰!” 谢执徒手捏爆了高脚杯。 玻璃渣子飞溅,他手心里几条鲜血蜿蜒而下。 “谢执!” 洛力是见过大世面的,光是病人自残他就见过不下千八百次,但亲眼看一个智近乎妖的少年情绪破天荒如此不稳定的场面他还是头一遭。 他沉默了几秒,无奈道:“你先止血。” 谢执面无表情地把手心里几个剩下的碎片拔出来,把手帕缠在手上打了个结,“还有么?” 洛力顿了顿,“程悔做的事情没人知道,我的团队进行了大面积的走访排查,你知道我有特令,地方警局也得给我面子,他们知无不言,在这些居民眼里,程悔和程避愆父慈子孝,名声都很好。也有人觉得他们家太冷漠,因为这父子俩都不交朋友,但他们也能解,他们认为聪明人都是高傲的。不过通过我的催眠,可以知道是程悔不让程避愆交朋友,因为程避愆当时年纪很小,他怕小孩子会无意间把这件事说出去,打乱他赎罪的计划。” “开始程悔是不让程避愆来a市上学的,是程避愆保证每个月要回去一次,程悔也不想天天看见他,他说自己偶尔对这个便宜儿子也会有一点愧疚,但如果不用每天都看见他,也就没那么愧疚了。你知道的,催眠的效率永远是最高的,他会直接不加任何掩饰说出他最真实的想法,不用我再花心思去套话。” 第90章 “人物画像已经很清晰了,谢执。” 谢执一手撑着额头,“段何呢?” “段何是他家的邻居,有一次要从程悔借螺丝刀,机缘巧合发现了程悔的秘密,但是这孙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选择不拆穿程悔,条件是他要和程避愆交朋友。” “程悔说,他知道这孙子想的是什么,无非是看上了他儿子,但他不在乎,只要别耽误他赎罪,他什么都不在乎。” 谢执又找了个新酒杯倒酒喝。 “程悔和段何住在一个老小区,都是他们学校分的房子,咱们的人进了段何的家,发现有不少和程避愆有关的东西,已经全部打包,放在了你在a市的别墅里,那里全封闭,咱们特训部队的安保系统,保证苍蝇也飞不进去。” “但是程悔咱们还没有动他,全等你下一步指令呢。” “谢谢,洛哥,你太客气了。”谢执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疲惫。 洛力伸手拍了拍他肩膀,桌子挺宽的,还好他胳膊够长。 “你打算怎么做?” “我不知道。”谢执说:“需要等橙子恢复正常之后,看他的想法,我无权替他做主。” 谢执喝了很多酒,但他酒量太好了,洛力不知道他在特训期间做过什么训练,那里的训练种类特别多,只要自己能撑住,选什么都行,自然也包括酒量训练。他不知道谢执有没有训练过,但是谢执把酒当成水来喝,正常人喝水都会喝到吐了,谢执眼神还是清醒的。 洛力咋舌:“你现在身体里的酒精浓度,法医看了都会怕吧?” “谢执,现在他遇到你了,你可以带他走出过去,你可以给他幸福的生活,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你们没有阻碍,你该振作起来。” “是。”谢执用那只缠着手帕的手握着酒瓶,“我在祭他受过的那些苦。” “或许,你陪着他成长,他可以看开很多,说不定还能学会原谅。” 谢执嗤笑一声:“成长到什么地步可以选择原谅?” “谢执,你自己清楚,活在怨恨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快乐的。” “是,你说的对,活在怨恨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快乐的,你说得对。但是他妈的一个受苦受难的人不可能不经历怨恨就直接原谅!”谢执看向他,眼里像是淬了两团火焰:“他没有怨恨,你知道吗洛力,我在他身上从来看不出怨恨。” “所以我他妈很纳闷,他那些情绪哪去了?他的怨恨转化成什么了?变成什么了?你觉得这正常吗?这合吗?不正常啊,所以他现在不正常啊!” “他迫不及待想把自己给我,他害怕我离开他,他把我当成了氧气一样没了就无法呼吸的东西,他是个很聪明很性的人,他会突然变成这样,他会突然发疯,就是因为他没有怨恨,你明白吗洛哥,他选择不去怨恨,但他忘了,他的身体不答应,他的潜意识也不答应,他试图用他那一厢情愿的思想统治他的身体和他的心灵,但他没有成功,所以他快要变成一个疯子了。” 洛力愣愣地看着他。 他眼见着谢执以越来越平静的口吻说着这些话,却从眼角滑出了一滴泪。 没有任何声息,也没有任何征兆。 他哭了。 第41章 谢执是上午十点回的病房。 他的高级护工非常尽职尽责,除了他问的问题,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醒过吗?” “没有,谢少。” “医生来过没。” “来过了。” “说了什么?” “谢少,医生说不建议房事过度。” 谢执挑眉。 他该怎么去跟医生解释,在床上他虽然是上面那个,但是他根本就做不了主? “医生说不赞成再给他服用安定成分,建议他出去走走,接触日光,活动肌肉。” 谢执也就给程避愆喂过一次助眠药,一来是程避愆确实太累了,需要充足睡眠,二来他出去见洛力,得稳妥一点,否则以现在程避愆不正常的状态,醒来找不到自己,没准会受更大的伤害。 昨天做完已经凌晨四点了,程避愆睡着后,谢执大概睡了两个小时,他在段何电脑里的那些东西,段何偷拍了很多有关橙子的照片,但能看得出来,橙子对他一直有所防备,所以他的一些凝视角度没有得逞过。 漂亮的小男孩得聪明才行,而且得是特别聪明,聪明到能够找到足够恰当的自保方式,他的每一句语言,每一种神态,每一个眼神,都必须经过精心的思考才行,否则漂亮就会变成一种灾难,一种罪过。 他但凡蠢一点,或者没那么聪明,可能早已经被段何这个变态坏事做尽了。 谢执只是想到了一丁点这种可能,毫不夸张地说,他呼吸困难。 他想,如果不是他很喜欢程避愆,甚至达到了爱的程度,他可能甚至不会怎么在意。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天底下受苦受难的人何其多,多到不计其数,多到无休无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滋生,就像上帝创造人类那样,上帝也在源源不断地创造苦难,创造经历苦难的人。 所以他不会觉得哪个人经受苦难是一件多么稀奇的事情。 除非苦难落到了自己和所爱之人的头上。 他洗了个澡,试图冲掉身上一切污秽,顺便冲掉他妈的这个世界所有操蛋的苦难。 第91章 十二点时,程避愆醒了。 营养师端上来了一些精美可口的类似流食一样的东西。 程避愆睁开眼之后,试图起来,但好半天连一个指关节都没折腾的动。 谢执提心吊胆地看着他这些艰难却收效甚微的动作,面部微微抽动,似乎活像能帮他发力一样。 程避愆放弃了,他躺在那,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橙子?” 谢执把一根吸管连着温水送过去,程避愆慢腾腾地吸完了一大杯水。 程避愆又缓缓清了清嗓子,但没有开口。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豪华病房安静的只有一体机播放的白噪音,那是一个控温控湿的系统,发出的可供选择的白噪音可以立体环绕整个空间,谢执选择了一种篝火的声音。实际上这不太科学,因为篝火通常只有一处,根本不需要立体环绕,毕竟没有哪个活人能够躺在篝火中间。 谢执安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已经在这把椅子上坐了太久,这些天他吃睡都在这,倒也不是他没苦硬吃,只是他不觉得有多苦罢了,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时候置若罔闻,还是年轻,身体素质太好,所以身体提出要求的时候少。 程避愆举起一只胳膊,看了眼自己洁白如玉的,光滑细腻的胳膊,这是一只非常美丽动人的胳膊,如果能够忽略它上面那些密集红痕的话。但如果不忽略的话——倒是也很难忽略——那么它就是一只有些涩情的胳膊。亦或者,是一只刚从蚊子窝里拔出来的胳膊。 谢执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天知道,他身上也有,他的胸肌和腹肌也遭受了密集的蚊虫叮咬。 在这个凛冬已至的新年,他们俩被蚊子包围了。 程避愆逐渐能动了——到底是年轻啊,他缓缓起身,想坐起来,但实属异想天开,他的腰及以下像是被打散了,不再属于自己,于是他以一种很寒碜的姿势半起身,谢执给他后面放了个大枕头,撑住了。 “疼。” 这是他说的第一个字。 于是谢执道歉。 程避愆微微摇了摇头,“我们有什么待办?” “啊?”谢执愣了半天。 “请了假,有作业吗?” 谢执顿时一脑门的疑惑与迷茫,就像来到了平行世界。 “宝宝,你好了?” 程避愆说话很慢,声音很轻,他实在没力气,谢执支起床桌,他在那小口吃着饭,嘶了一声,他的唇舌都被谢执咬破了,稍微热一点的食物对他来说都是个麻烦。 他只能慢慢去吃,等温度降下来。 “我什么都记得。”他慢吞吞地说:“对不起,谢执,我太不像话了。” 谢执松了口气,感觉这一刻他浑身每个细胞都跟着放松了,活像做完了八百次冥想。 “我没觉得不像话,宝宝。” “谢执,和我睡的感觉怎么样?” 谢执把头凑过来,想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有点捉摸不透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程避愆脸上没什么表情,因为他全身都在疼,没有表情就已经是用了很大力气了。 谢执搂住他,在他脸上点吻了几下。 “你吃了吗?”程避愆看了他一眼,但是他很疲倦,所以什么姿势都慢腾腾的。 “我吃过了。”谢执说。 “好。”程避愆说:“我没事,我好了。” 他说:“我舒服了很多,谢执,我也踏实了很多,你总不可能,呼,总不可能刚睡完就要甩掉我。” 谢执:“我不会。” 程避愆说:“我突然想喝酒。” 谢执:“那不可能。” “宴会上有酒。”程避愆说:“我想喝,你的堂姐说,晚上八点有宴会,谢执,哥哥,带我去。” 谢执搂紧了他,被这声哥哥叫的差点神志不清,“带你去可以,但是你现在不适合喝酒。” “没关系的,我没有那么脆弱的。”程避愆看了眼自己的手,手心里有几处不规则的疤痕,但是很淡,淡到几乎看不见。 谢执:“涂了祛疤膏,过几天就会消失。” “算咯。”程避愆说:“我听你的话,谢执。” 谢执也是挺没原则的,说:“如果你实在想喝,我让他们给你调轻度的。” “谢谢哥哥。” 谢执:“嗯嗯。” 程避愆吃了一半,漱了口,重新躺回去,半躺着。 他的目光一直看着谢执,他要谢执离他很近,他要谢执触摸他的身体,他伸手抱着谢执,轻声说着:“哥哥,你把我的舌头咬破了。” 谢执:“不好意思,下次我注意。” 程避愆摇头:“你可以咬,你做什么都行,我都不会拒绝。” “橙子,你不觉得这种话不健康吗?” “那又怎么样。”程避愆说:“我想好了,在你还没有腻烦我的时候,我就一直在你身边,等到哪一天你不要我了,也没有关系,我尊重你的选择,我就离开就好了,谢执,你不要有任何负担。” 谢执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憋闷的慌,“你想怎么离开?默默去死是不是?” 程避愆伸手摸他的脸:“老公,你生气了。” “我知道有点不合时宜,但是橙子,你应该很清楚,清醒智的相处模式才是健康的,而只有健康才会长久,病态畸形的念头对你是一种消耗,是摧残,它不会给你带来好的东西,只会让你在试图逃避一种痛苦的同时遇到新的痛苦。” 第92章 程避愆去亲吻他的嘴唇,谢执无奈地搂着他,温柔回应。 “我要开始锻炼啦。”程避愆说:“为了让我们的生活更和谐,我不想你不尽兴。” “我没有不尽兴。”谢执说:“你要什么生日礼物,程哥。” 程避愆摇头:“我不过生日。” “你想去哪玩吗?出国,去海边,岛上,都可以。” 程避愆摇头,抓着谢执的胳膊,“段何怎么样了?” 谢执语气带笑:“才想起来他?” “他应该没事吧。”程避愆说:“如果有事,你现在肯定在替我擦屁股,不会这么悠闲了。” “他没事,他在谢家的一所疗养院,级别不低,便宜他了。” “谢执。” “嗯?” “谢执。” “怎么了?” “你会不会讨厌我?” 谢执:“我不讨厌你。” “我很懦弱,懦弱到和那些痛苦和平共处,再找无数种由和借口替它们安身,所以我没办法摆脱,我是个蠢货,谢执,你会不会因为我的愚蠢而厌弃我,很多时候,我特别讨厌我自己,我自找的,我不值得同情,我给你添了太多麻烦。” “你想还他的恩情,你已经还清了。” 程避愆鼻子一酸。 “你都知道了……”他松开谢执的手臂,反被谢执用力握住。 “在他那里你只是他用来赎罪的工具,但你是活生生的人,有独立的思想,有远见,有洞察力,有成熟沉稳的性格,聪明、自立、坚韧。这些优秀品质,是很多培养‘人’的家庭都难以培养出来的品质,他没有培养你,他一直在物化你。” “程避愆,你看着我,不要再物化你自己,你求我别抛弃你,求我把你当成一个物件,这是错的,你不是任何人的物品,你是独立的、拥有自主行为能力的人,你要从心里这么想,你要永远这么想。你已经成年了,你有了更多的权利,也要履行更多的义务,要承担更多的责任,但你可以做到,你一直做的很好,好学生、好朋友、好男友,你可以做好每一种身份和角色,这些角色里,没有一样是你需要扮演工具才能做好的。” “我希望你能从心底里这么想,你可以持不同的观点,我们可以像从前那样对任何观点去辩论,但物化自己绝对不行,只有作为人的身份,才能行使以上所有的权能,我不会和一样东西谈论什么话题,我也无法像爱一个具体的人那样去爱一个物品,你知道,对人的爱和对物品的爱不可能完全一致。” “那你能一直陪着我嘛?谢执,我害怕。” “我会一直陪着你,程避愆,我看过太多人性的弱点,我不觉得你的那些让你觉得厌恶的地方我不能接受。还有,我希望我们是平等的,尊重和解都建立在平等的基础上,这你知道。而一段长久的恋爱关系,就建立在尊重和解的基础上。” “谢执,你没有缺点。” 谢执笑了一声,“那不正好,符合你的完美主义。” “为什么你会没有缺点?” “很显然,我们相处的还不够久,我伪装的太好,需要比其他人更长的时间才会暴露缺点。” “嗯。”程避愆握着他的手:“你的手也受伤了。” “擦伤。” “怎么弄的呀?” “不慎摔倒。” “谢执,你把我当傻子了吗?” “你发起疯来智力和傻子还真差不了多少。” 程避愆把谢执受伤的手抓起来,贴到自己脸上,蹭了蹭。 “你不是总说我冷漠,难共情,情商低,是不是你说的,好老婆。” “可是这不算缺点。”程避愆嘟囔:“有时候看起来不近人情,但你对我很好,你喜欢我。” “对,谁让我喜欢你呢。” 程避愆凑过去,蹭着谢执的肩膀,小声道:“我屁股疼。” 谢执:“我揉揉。” “谢执,我是不是太粘人了。” “还好。”谢执说:“要是你醒来再也不想看见我,我会怀疑我自己不行。” “晚上我还能去宴会嘛。”程避愆半趴着,仰头看他,“他们能不能从我的走路姿势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程避愆脸有些热,“你知道我在说啥。” “肯定有人能看出来。”谢执说:“你不想去咱们就在这看书,或者我给你读故事也行。” “我要去,谢执,你的成人礼,而且都准备好啦,不去不合适。” “你要去咱们就去,但没什么不合适的,他们就是想办一场宴会,和我关系不大。” “谢执,你讲话好冷漠。” “哟,刚才还说我没缺点呢。” “谢执,你会不会有一天不喜欢我了,就对我很冷漠,去对别人好了?” “论上不会,因为我是个坚定主义者,而且我是个聪明人,不会给自己的人生做无谓的多余选择,那是自找麻烦。” 程避愆撅起嘴:“你又在输出你的观点了。” “我的人生里都是这些东西,过于有钱,过于没朋友,过于自由,就只剩下追求知识和真这一条路了。” “好欠揍,你会被人嫉妒到被打!” “那你打我吧,宝贝。” 程避愆没有打他,他仰头凑近谢执的嘴唇要去亲他。 第93章 谢执干脆按下了窗帘,上了程避愆的床。 程避愆身体僵了一瞬,但没有反抗,谢执就吓唬他,故意作势要脱他的衣服,程避愆也没有丝毫抗拒,只是用力抓住了床单。 其实他已经很疲惫了,而且浑身疼痛,但他没有拒绝谢执想要做的任何事。 谢执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刚才那段有关人格的长篇大论是白说了。不过也不是不能解,程避愆那时候太小了,这么多年根深蒂固的想法,妖魔已经扎根,想要祓除只能循序渐进,连根拔起指不定要带走多少血肉,他做不到,他实在舍不得。 “程避愆,放松。” “好哦。” “我说真的。”谢执去按摩他的腰腿,手法非常专业。 程避愆逐渐意识到他是真的在按摩,愣道:“谢执,我还以为你……” “还以为什么?”谢执眼里带着笑意。 “嗯……” 程避愆猛地捂住嘴。 “你还捂上嘴了,你什么声音我没听过?” “谢执!”程避愆脸色爆红,用力拍了他胳膊几下。 “叫声只是说明你身体确实太疲惫了。”谢执神情很正经,要不是程避愆伸手探了一下他的虚实,还真以为他坐怀不乱。 “谢执,你别憋坏了,就不能用了。” 谢执失笑:“我有分寸。” “好疼。” “疼过就不疼了。” 程避愆听了只觉得有点想哭。 他在过去那些年已经疼了太多次,可是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一句,哪怕是骗他的,他都会信的,哪怕他完全清楚疼过一次还会有下一次,可就算是谎言也没人和他说过。 但他相信谢执,因为谢执从来不会骗他。 第42章 程避愆对宴会不感兴趣,他也毫无虚荣心,他对金钱的概念只停留在自己饿不死冻不死就行。哪怕是有了谢执,他也不会突然多出很多从前想买但没钱买的东西。 他只是想和这么多人一起,热热闹闹地参加谢执的成人礼,见证谢执的18岁。 很稀奇,在这么一个对他而言如此遥远陌生不真实的地方,却给他带来了最大的真实,要是在以前,在那个漆黑的满是蛛网的昏暗逼仄的狭小阁楼里,那只能容纳一个人挥舞着鞭子抽打另一个人的狭小阁楼里,要是有人告诉他,你会遇到一个对你很好的人,他和你差不多大,却有一个异常成熟强大的灵魂,他有钱有势,聪明有能力,他很爱你,他情绪稳定,会特别呵护你,程避愆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谢执给他买了新衣服,是非常柔软亲肤的面料,让他看起来干净利落又帅气精致。甚至还找了发师和化妆师过来,他皮肤好,但气色差,化了妆之后会好很多。 化妆师不断夸他长得美,底子又好,基因太过于强大,还说他要是去参加选秀,那就是天选的皇族。 “皇族是好词吗?” 谢执对娱乐圈不太懂,但化妆师说普通的皇族不是好词,但程避愆这样的,上去就有大众缘儿。 “他不会去娱乐圈的。”谢执笑着说:“他是一中即将诞生的高考状元。” 化妆师瞪大了眼睛。 程避愆:“谢执,你不能这么聊天。” 谢执看着化妆镜里的程避愆,语气从容不迫:“有我在,没意外。” 化妆师应该是知道谢执的身份,忍不住想拍他马屁,又害怕谢执的气场,但他好歹见过世面,是娱乐圈很多一线明星常常请去的知名化妆师。他能在那些顶流面前装腔作势,但在谢执面前完全不敢,他是天生的同性恋,一眼就能看出俩人的关系,而且程避愆身上有很多吻痕需要遮。 他就只能跟程避愆找话题,“我听说最近h国那边有一档选秀节目很是风靡呀,里面有个刚出道的热门新人,跟你差不多大呢。” “叫什么?”程避愆问。 “说来也奇怪呢,他居然叫新生,一听就是个假名啦,不过出道嘛,也没几个人用真名,因为他是咱们国家的人嘛,从小到那边的,可是他h国语说的居然很一般,嘻嘻,他的经纪人说他爱国嘛,根本不屑于讲那边的语言,嘿这经纪人真不赖!现在h国那边的小姑娘都觉得他很酷,咱们这边的粉丝又觉得他立场坚定,现在两国都给他投票,他流量多着嘞!” 程避愆和谢执对视一眼,这个“新生”应该就是景容了。 没过去多久的事,却仿佛已经很遥远了。 谢执帮了很大的忙,那个渣男有案底,没法考公,又被学校开除,以后很难有公司录用他,而且稍微名气大一点的企业都知道他得罪了谢家,他以后前途堪忧。 程避愆有时也会想,如果谢执是个无权无势的人,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18岁男高中生,他没有这么多先天的优渥条件,那么一切事情,他们所经历的一切事情,会有怎样的走向呢?当然,这种假设是没有意义的,可人们就是忍不住会做没意义的假设。 不管怎么样,他依然会喜欢谢执,只要是谢执,他不在乎谢执能帮上他什么忙,能给他带来多少好处,他真的不在乎。如果可以,他只想安静待在谢执旁边,就这么默默过上一辈子,没有贪婪,没有仇恨,没有不甘,没有嫉妒。 谢执是宴会的主角,他是九点多到的地方,程避愆跟在他旁边,就连坐在车里时也都粘着他。 第94章 “紧张么?”谢执轻声问他。 “有点,我怕给你丢人。” 谢执笑道:“你非要这么说,带着你是我最长脸的一回。” “谢执,如果我长得很丑,你还会喜欢我嘛?” 谢执:“我就知道,再聪明的人谈恋爱也会问一些蠢问题。” “你会嘛?” “这种假设能给出的答案本身就偏离了假设,因为这种假设是不可能发生的。” “万一我毁容了呢?” “那没办法了,已经喜欢上了,化成灰也喜欢。” 程避愆:“果然没有意义啊。” 谢执:“本来就是。” “宴会上有你的好朋友吗?” “有个关系不错的堂姐,估计会找你聊天,还有两个人小时候认识几年,回国也联系过几次,但不多,在手机上聊的比较频繁,一个是唐知逸,a大27岁的博导,高新技术产业,想当他学生的挤破脑袋,以后估计你能遇见,但你应该不会喜欢他的专业,我还没问你想选什么专业呢宝贝。” 程避愆:“和你一样。” 谢执神色微妙:“你这是,把我放在你的想前面了?” “反正和你一样,谢执,如果我们选了不同专业,你出轨怎么办?” 谢执眉毛挑高:“我?出轨?” “对,你条件这么好,花花草草纷至沓来,我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看不住。”程避愆说:“我可不相信人性。” 谢执嘴唇动了动,又挠了挠头:“没问题,但是专业你选,我和你一样就行,像我这种天才,什么专业都一样。” 程避愆:“……” “这个唐知逸我知道了,还有嘛?” “还有个人叫刘立矜,今年大概是……二十二三岁,家族故交,我和他关系一般,但他亲哥和我堂姐已经定了亲,联系很多。” 程避愆微微眯起眼:“谢执,你说和他关系一般的时候,有点不对劲,是真的一般吗?” “我有不对劲?” “有,很轻微,但我感觉到了。”程避愆坐进他怀里,挑衅地看他。 谢执顺势搂住他的腰,要亲他,被程避愆躲开,“我嘴上有唇膏,唔,脸上也有妆,不许亲。” “好吧。”谢执握着他的手摩挲着,“那孙子追过我,动静闹的挺大。” “然后呢?” “然后我让他滚,他敢不听吗?不了了之了呗。” “他现在还喜欢你嘛?” “不,他找了个明星,听说还是个演技派,有一年热门档的电影里当了重要角色,我没关注。” “他喜欢你,他应该是0?” “谁知道啊,我不会看。” “得了吧,你能感觉到的。” “我懒得感觉。”谢执说:“你冷不冷,手捂这么久还不热。” 他抓起程避愆的手放进了自己衣服里,“我身上热。” 程避愆下意识要缩回去,被谢执握住:“怎么了,不好意思吗?” 程避愆:“有点……怪。” “不觉得。”谢执说:“你仔细摸,还能摸到你的牙印。” 程避愆脸红了,他看向司机,但是中间有挡板,他看不见司机。 “橙子。” “嗯?” 谢执微微低头看着他,看他微红的脸颊,漂亮水润的眼睛,挺翘的鼻子,如同墨扇一般浓密的睫毛,看他脸上那颗清秀的泪痣,就像情人留下的标记,看他黑黑软软干净柔顺的头发。他没忍住,压了过去。 “谢唔唔……” 两个人捅破了最亲密的那层身体关系之后,谢执的行为也越来越放肆了,程避愆由于缺乏对比的素材,所以也不知道谢执的吻技到底能打几分,他只知道每一次谢执吻上来时,都有种凶狠的侵略性和明白无误的占有姿态,那是一种非常坚定又非常傲慢的姿态,就像他搂着的是他的所有物一样——可偏偏谢执又告诉他,不要物化自己。 可是谢执每一次接触他又很强烈地带着掠夺的意味。 这样程避愆有时会陷入无措的境地,可他实际上自始至终都是顺从的,当初在图书馆的监控死角,他就没想过反抗谢执。 他软倒在谢执怀里,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和谢执的呼吸声,二者交错着。 程避愆舔了舔嘴唇:“谢执,你把我的唇膏吃完了。” “是,味道真他妈差劲。” “早就和你说了,不让你亲。” “没忍住,你太好看了。” 程避愆咬住嘴唇,“谢执,以后你不许亲别人,只可以亲我一个人。” “我特么以前也没亲过别人。” 程避愆抱住他,脑袋贴在他胸口,“谢执,你太好了。” 谢执:“嗯哼。” “如果哪天你不要我了,我们一定会死一个,但是我打不过你,所以我会自杀。” “为了不让你自杀,我只能和你一块儿老死了。” “要是你做不到怎么办?”程避愆:“我变蠢了谢执,我总是会反复想这些问题,你肯定听烦了吧,可是我忍不住问,我没办法,我总是忍不住,你掐我一下,让我感觉到疼,我就不问了。” 谢执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几下,“我没听烦,我耐心没那么差,我选择听一辈子。” 车子开进了半山腰的庄园。 第95章 程避愆跟在谢执屁股后头下了车,他用手机摄像头照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看起来轻微红肿,他的皮肤太容易留下痕迹了,“谢执,你不该亲我的,他们都会看见。” “那又怎么样?他们都知道你是我对象,我亲你怎么了。” 远远就有穿的精神抖擞的门童前来迎接,态度殷勤讨好,说的是“两位少爷”,程避愆这辈子都没听谁叫过他少爷。 谢家用的是红毯,声势浩大,豪车云集,和电视里明星红毯不同的就是没有任何摄像头和记者,甚至没有人拿着手机。 每个男人都带了一位女伴,也有一些带着男伴,人太多了,大家都穿的眼花缭乱珠光宝气的,程避愆看了一会儿,根本目不暇接,干脆不看了,重新看向谢执。 谢执今天穿了西装,在车上已经和他玩的揉皱了,但谢执看起来毫不在乎,他是真的帅,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一个活的衣服架子,他应该有一米九了,名模的身材,俊美逼人的深邃五官,优越的骨相,几乎不像扁平的亚裔。 在这样一个场合里,程避愆看谢执的时候,会带上环境和他人的渲染,他会以另一种视角去看待谢执,看他少年英姿,是绝对的天之骄子,任何溢美之词放在他身上都毫不过分,他是上苍绝对的宠儿,这样的人你只需要看他一眼,就会再清楚不过,他的存在就是完美的化身,他的存在本身对程避愆而言就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 程避愆有些魂不守舍地跟着谢执进了宴会大厅,门口有一条长龙在记录着什么,程避愆只瞄了一眼,写的是十分漂亮的楷体书法,什么“和田玉,佛牌,500年人参”之类的几行字。 “谢执,”他小声问:“真有500年人参啊?” “扯淡。”谢执说:“没人敢骗谢家,估计是送礼的被忽悠了。” 程避愆忍俊不禁,“那可太惨了,肯定特别贵。” “之前在j市拍出过200年的人参,也就几百万,更高年份的人参没有入市,谢家有一株300年以上的,人快死了切指甲盖大的一片塞嘴里都能吊命,500年的我是没见过,估计是孙悟空给他带来的吧。” 程避愆笑了半天,“300年的要多少钱?” “市值千万的样子。” “谢执,你愿意送给我嘛?” “你要?”谢执语气没有任何改变:“行,咱们走的时候带上。” “我瞎说的,谢执,你不会听不出来吧?” “真的也无妨。” “谢执,你好傻,人傻钱多的冤大头。” “我知道你是随口说的,那玩意你要来用处不大,如果是补气血,你最多切根须子泡酒,多了容易流鼻血。但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会给,你想要什么我有的你直接拿,我没有的我去想办法弄。” 他俩交头接耳了半天,程避愆还想说什么,但很快就有人过来,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多的女性,年轻漂亮又很有气质,谢执说这是他堂姐。 “看到你堂姐,我觉得电视里演的白富美都好假。” 这种发自内心的强大气质,是很难用演技演到这种流畅自然的程度的。 “一举一动都挂着谢家颜面呢,装也装出来了。”谢执:“堂姐。” “谢执,这位就是……” “我男朋友,程避愆,你可以叫他橙子。” “橙子,我叫谢醒,醒来的醒,你跟谢执一样叫我堂姐就行,这儿没那么多规矩。” 堂姐对他意外地和气,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带着几分热切和欣赏的意味,程避愆不露声色,礼貌说了声“谢谢堂姐”。 “谢执,不把橙子介绍给你朋友认识吗?” “行,我俩过去。” “然后让他们陪橙子聊,你痛快把流程走完,我知道你讨厌这种环境,橙子肯定也不喜欢,结束这波你俩去后院仿古区,我给你们准备了惊喜。” “姐?”谢执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确定是惊喜,不是惊吓?” “说什么呢?绝对惊喜,橙子肯定会喜欢的,我先过去了。”她拍了拍程避愆肩膀:“放轻松,当自己家,有事找谢执,他都能办妥。” 谢醒踩着昂贵高贵哒哒哒离开了。 “你们关系好,你堂姐人也好。”程避愆发表感慨。 “谢家的家教不错,我到现在也没遇到什么奇葩狗血的亲戚。”谢执说:“走,去那边,他俩在等你。” 第43章 谢执刚说过这两个人,程避愆就差点把他们的名字忘了。 这俩人坐在一处比较偏僻的沙发里,不时有人的视线看过来,程避愆的意思是,他发现在谢执没过来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想来搭讪,但还是没有上前。 谢执注意到程避愆注意到了这一点,说道:“他们家族的地位不低,有一些人想攀关系。” 程避愆和谢执走过去时,那俩人远远就站了起来。 其中一个打扮的青春洋气的男生手里握着一杯香槟,栗色头发,白发挑染,长相帅气,正脸带笑容,朝着他们举起酒杯。另一个斯文儒雅,穿着白色西装,模样俊美,脸上的笑容恰到好处,大概是段何真正想要的那种气质。 “谢执。”白色西装说:“好久不见。” 另一位说道:“哟谢哥,嫂子好。” 谢执:“别乱叫。” 程避愆落座后,刘立矜的目光就一直盯着他。 第96章 谢执看过去:“你想说什么?” “谢哥,嫂子是真漂亮啊,原来你当年没看上我,是因为我长得不行。” 谢执嗤笑:“你哪儿都不行。” “不要这么说嘛,人家会很伤心的。” 谢执:“你那男朋友没带过来?” 刘立矜轻笑:“小明星而已,玩玩的,这种场合他怎么有资格来?” 说着又看向程避愆:“所以看来谢哥是认真的。” 唐知逸说道:“你还不了解谢执么,他就是从一而终的人。” “是啊,谢哥是我见过最没有选择困难症的人,他似乎从来就没做错过。”他把杯里的酒一口闷了下去。 谢执和他们不咸不淡聊了几句:“我得走了,唐博士,照顾好他。” 唐知逸:“没问题。” 谢执起身,拍了拍程避愆肩膀,弯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程避愆抬头看他:“不用着急。” 谢执挥挥手。 他走之后,刘立矜凑过来:“嫂子,你俩是同学吗?” “不是一个班。” “是你追的他还是他追的你呀?” “说不上。”程避愆说:“互相喜欢吧。” 刘立矜笑着看向唐知逸:“教授,嫂子好会说话,还知道给谢执留面子。” 唐知逸看上去是个话不多的人,默默给程避愆倒了低度数的酒。 程避愆:“谢谢。” “哎,我特好奇,他谈恋爱什么样啊?” 唐知逸:“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谢执?” “他不搭我啊!”刘立矜:“他但凡没那么高冷,说真的,今天这儿都不止咱俩两个人,那么大一个家族天骄啊,就俩朋友,说出去谁信?” “嫂子,你快说说,他谈恋爱啥样?我刚才看他亲你,说实话,我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他可是那种靠近他一米之内都会皱眉的人,我们一直以为他有重度洁癖加上接触障碍呢!” “咦?你这嘴……不会是他亲的吧?!我的天,老唐你快看,你们谢大少爷把人家漂亮小男孩的嘴唇都亲肿了!” 唐知逸摇晃着酒杯:“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别说你不惊讶!” “他是谈恋爱了,那是他喜欢的人,我觉得橙子不错,我看的很顺眼。” 程避愆有些诧异地看了唐知逸一眼。 “谢执和我们说过你,不介意我这么叫吧?” 程避愆:“不介意。” “谢执是初恋,嫂子,你也是吗?” “嗯。” “你俩睡过没?他成年了,你成年了没有?” “我比他大两天。” “所以你俩……”刘立矜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声音更热切了,“嫂子!快和我说说,他那方面行不行啊?” 唐知逸:“刘立矜,你有点烦人了。” “我好奇呀,我想看看我得不到的男人什么样儿,嫂子,你别介意啊,我知道他看不上我,你千万别担心我会把他抢走,我还没那个本事。你快告诉我他厉不厉害?” “你叫人家怎么回答?”唐知逸说:“还不如谈谈学业,我听谢执说他是一中成绩最好的。” 程避愆:“谢执比我学的好。” “谢执那种鬼才很正常啦,哪天我听到他成仙了都不奇怪。”刘立矜说:“说真的,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早谈恋爱,他人那么冷漠,我还以为他不会喜欢任何人呢。”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程避愆的口吻听上去有些冷漠。 刘立矜一愣。 唐知逸也微微抬了抬眉。 “或许是喜欢吧,毕竟我看不透他,我身上也无利可图,如果他还选择和我在一起,也只能是出于感情了。”程避愆看向刘立矜,说道:“连你都觉得很惊讶,我又怎么会觉得真实?但我是喜欢他的,所以我不能去想办法弄清楚他到底怎么看待我,我已经先入为主了,不可能得到绝对清醒的答案分析。” “抱歉。”他似乎有些交浅言深,程避愆不再开口,端起酒杯默默喝酒。 刘立矜和唐知逸对视一眼。 唐知逸开口:“以我们对谢执的了解,他不是儿戏的人,他也很少开玩笑,他懒得那么做,这是我见过最成熟的……好吧,已经不能称之为孩子了,青少年,他的身体里住着的绝非青涩稚嫩的灵魂,他像是在压缩式生长,也就是说,看起来只有18年,但他的思想和经历,比很多年龄是他两倍甚至三倍的人要丰富深刻的多。” 刘立矜:“老唐可是a大最年轻的天才博士,比他天才的没他年轻,比他年轻的绝对没有他天才,我可没见第二个人能被他这么评价哦。” “我只是觉得橙子似乎对感情不太信任。”唐知逸说:“以谢执的本事,似乎不应该被他的伴侣这样想才对。抱歉,我不是说他在有意操控你们之间的感情,凭我对他的认识而言,我认为他是真心实意。” 刘立矜:“所以他在床上到底行不行?” “是我的问题。”程避愆说:“我有时会变得很胆小。” “我相信谢执的眼光。”唐知逸说:“他能对一个人的未来做出很精准的预判,换句话说,他能看到一个人身上的成长,一件事未来的发展走向,在绝大多数人还一无所知的时候,他能够通过他的直觉、逻辑思维、分析能力等等,看到很多人看不到的事情。他不仅能看到你的现在,也能预测到你未来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他还选择和你在一起,就说明不管你以为自己是什么样的,不管你的未来会如何,一定也是他喜欢的样子。” 第97章 程避愆看过去,听的很认真。 于是唐知逸便继续说道:“很多时候,他会在别人完全看不懂的情况下干脆利落地作出针对于未来的决策。所以有时会被人认为是冷漠,有这种本事的人,总会做出一些更符合未来的行为举止,不被只能看到现在的人解。冷漠只是他们被误解而被迫贴上的标签。我认为,他喜欢的不只是你的现在,还有你的未来,所以,你应该更有信心才对。” “说得好啊教授!”刘立矜呱唧着双手:“说归说,为什么要内涵我?难道你不觉得他冷漠?有一次我记得是谁来着,瑶瑶,半夜生病,急性肠炎,给他打电话,他居然直接挂了,那可是咱们从小就一起玩儿的伙伴,他还不冷漠?” “所以最后瑶瑶出事了?” “当然没有,她们家又不是没有保姆。” “所以你还没明白他为什么挂电话?” 刘立矜一愣:“可是那也不至于直接挂断吧!你知道瑶瑶因为这事儿跟我哭了多长时间嘛!老唐,我发现你也挺冷漠的,这不会是你们精英专属的冷漠吧?” “没有啊。”唐知逸说:“谢执不是对橙子很好嘛,如果有限的精力对每个人都温柔可亲的话,会很累吧。” “为什么会很累?”刘立矜一脸不解:“只要我觉得可以成为朋友的人,我肯定要对他温柔可亲呀,不然干嘛要交朋友呢?而且你对我也很温柔可亲呀!” 唐知逸看了他一眼,顿了几秒,摊了摊手:“好吧,所以我们的朋友都很少。” 刘立矜撇撇嘴,不去看唐知逸,转头看向程避愆:“所以你还没和我说,他到底厉不厉害呢!” “厉不厉害你来试试?” “哟!这么快回来了?” 程避愆还没等抬头看,余光里一道阴影落下来,谢执在他旁边坐下,直接搂住他,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程避愆不太适应在人前亲密,下意识躲了一下,“躲什么?嗯?”谢执干脆直接抱住他,要去亲他的嘴唇。 “谢执……”程避愆实在不好意思,就要推开他,人一直往后躲,被按着结结实实亲了一顿。 他整个人被圈在谢执怀里,根本逃无可逃,只能被动承受着谢执的侵略。不知过了多久,谢执放开他时,他已经晕晕乎乎瘫软在谢执怀里了。 “我靠,谢大少爷,真没看出来,你是这么奔放的类型。”刘立矜:“不少人都往这边看呢,你不怕他们把嫂子看成你随便玩玩的小网红啊。” 程避愆手搁在嘴边,有点坐立不安,他也确实没想到谢执会这么……他肩膀一沉,是谢执的头靠上来,“他们怎么认为的关我屁事,橙子不会在意,橙子心里只有我。” 程避愆脸颊泛着红,嘴唇红润,眼眸湿漉漉的,就像林中纯洁无辜的小鹿。 “好哇好哇,我祝两位百年好合。” 刘立矜端起酒杯冲两人举了举,随后一饮而尽。 唐知逸也端起酒杯,“看起来不用我们说太多,你俩往后会一切顺利的,对吗?” 谢执:“当然。” 他们又围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刘立矜被叫走了。 谢执主动给程避愆说:“估计他哥找他。” 说着他看向唐知逸,“教授,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整天没个正行,四处找男人鬼混么?” 唐知逸笑了下,“我能怎么办,把他关起来绑床上么,谢执,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走运,十几岁的年纪就能遇到对的人。” 程避愆惊讶地看着俩人。 “唐教授喜欢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属于暗中养成,从来不追。” “啊……”程避愆不知道该说什么,“是这样啊。” “我一直以为咱们是一路人,教授,是看到喜欢的人就要去争取的人。” “不。”唐知逸反驳他:“我和你不一样,你喜欢聪明人,我喜欢蠢东西,我在观察他,我不想干预他的成长,我想看他会成长到什么样,这也是一种喜欢。” “怎么会有人喜欢蠢货?”谢执不能解,“觉得自己的生命太廉价?” 唐知逸摇头:“那是一种魅力,美也是一种魅力,无知的美,疯狂的美,没有逻辑的美,和你的人生、思想、言行,截然不同的走向,你很难割舍这种感觉,我说不准,可能我不是喜欢他,我只是喜欢陷入这种想法并为此沾沾自喜的自己。” 谢执看向程避愆,笑道:“我们这位教授可是王尔德的忠实粉丝,只是不知道他心目中的刘立矜和那位波西比起来到底谁更胜一筹。” 唐知逸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他可能是喝多了,眼底微微发红,语速也快了起来。 “谢执,你活的太清醒了,你这样的人,太想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了,你的人生没有弯路,没有波折,没有爱而不得,你能做成你想做成的任何事,某种程度上,我认为它是失败的。”唐知逸说:“你少了不甘和缺憾,你少了因这些情绪产生的一系列情绪,少了这些情绪带来的美,谢执,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一种莫大的遗憾。” “什么?”谢执嗤笑:“教授,你活魔怔了吧。” 第44章 “你不解,但他或许能解。”唐知逸指了指程避愆,当然,是很绅士的那种指法,总不可能伸出一根手指,“谢执,你能看出来,橙子很依赖你,欣赏你,需要你,但他未必真的喜欢你,同样,你也未必是真的喜欢他。寻常人在你们这个年纪,可能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你们不同,你们过于早慧,但恰恰因为过分聪明,反而对喜欢有自己太主观的定义,你知道我从你们两个人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对你的依靠和寄托,从你的眼神里看到的是……你把他当成一种任务,一项需要加入生活的新计划,你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顺成章的,十分自主的把他当成了你的恋人,可是你有爱恋的体会吗?你在看到他的时候,就已经想到了这一步,你又那么有能力,直接促成了这一步,这一切都这么水到渠成,毫无意外可言,你出手了,他接受了,你们都清楚,事情就会这样发展,毫无意外,不可能有意外,因为你们都是难得一见的聪明人,不允许有意外发生,你们会把意外扼杀在萌芽中,但你们也体会不到因意外带来的惊心动魄、失魂落魄、惊慌失措……那么多的情感,总之,这是一种遗憾,很大的遗憾。” 第98章 “对不起。”唐知逸站起来,叹了口气,“我酒量太小,喝多了。” “实在抱歉,我不该说这些。”他伸手拽了两下自己的领带结,英俊帅气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我得走了。” 谢执:“去哪儿?” “休息室。” 说完他起身离开,高大的背影微微晃动,看样子确实喝多了。 程避愆看向谢执:“他看起来确实心情很差。” 谢执:“他嫉妒我,所以他妈的胡言乱语。” “我没看出来。” “不是常规那种嫉妒,他只是在替我感慨,替我完美的人生挑骨头,非要找出缺陷,有些人就是这样,找不到残缺的地方就浑身不舒服。”谢执哼笑:“谁要遗憾,神经病。” “谢执,我觉得他说的没错。” “什么?” “你的人生太顺利了。” 谢执挑眉。 “他是这个意思吧,你所有的一切都势在必得,你从没有过挫败感,所以你做一切事情都那么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因为你习惯了如此,你总是能预料绝大多数的事,它们都会朝着你预期的方向发展,不会有太大的偏差,你难道不会觉得生活无趣吗?” “哈?我?” “是的,谢执。你肯定也会觉得生活无趣,但你已经能做到和无趣的生活和谐共处了,你习惯了,也适应了,你有办法应对生活的无常,更有办法适应生活的寻常,这是你最厉害的地方。所以你把所有的事情都做的那么好,成绩,社交,和我的相处,帮我度过的那些难关,安慰我,你都做的好极了,你混迹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中,如鱼得水,甚至只被人说出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缺点——冷漠,这是缺点吗?根本就不是,你听起来只会觉得这无可厚非,你甚至会觉得所当然,你就该是冷漠的,可在关键的时刻,必要的时刻,你又能扮演一个精彩的角色,你对我太好了,谢执,比所有的演员都完美,完美到压过了你的真实情绪,因为完美是你生活的常态,你用精准的预测能力和自己的魅力与能力,让完美和你本人缝合到了一起,严丝合缝,所以你的真实情绪不重要了,你喜不喜欢我不重要了,因为完美,完美让你的感情看上去完美无瑕。” 谢执静静地看着他,一直没有打断他,等他说完这么一大段话,平静地开口,“你说完了?” 程避愆骤然有些紧张起来,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嗯,我说完了。” “谢执……”程避愆豁出去了,“你就是很假,就是很不真实,所以我很没有安全感,不管你怎么跟我强调,要我如何相信你,可是你做什么都太好了,太完美无瑕了,你让我用什么去衡量呢?” 他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哀伤,因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也在质疑自己,他本身就是可悲的,他没有安全感,他太害怕谢执是假的,谢执的离开对他肯定是致命的打击,他亲手把自己的弱点,把自己的性命放进了谢执的手里,可他看不清谢执的内心,他只能看到一个如此金光闪闪的谢执。 “谢执,你……你生气了吗?” “生气你会怎样?” 程避愆有些窘迫,“我不知道。” 于是谢执也伸手松了松领带结,然后干脆直接把领带扯了下来拿在手里,随后又解开了衬衫的两个扣子。 程避愆吞咽了一下口水,皱着眉看了眼四周,始终有不少人盯着谢执,那些年轻俊美的二十多岁的男男女女,他们看谢执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他吃了。 “走,去看看堂姐的惊喜。” “什么?”话题怎么转的这么快。 “跟我走。” 谢执没再说话,程避愆跟在他身后,心想自己可能是真把他惹生气了。 他很忐忑,他无意惹谢执生气。 他跟着谢执一路走了很远,庄园的风景秀丽,里面有自循环的环境生态系统,外面大雪纷飞,这里却如同春天,有各种不知名的昂贵花草树木,郁郁葱葱,香飘四溢。他无暇欣赏,谢执走的很快,他不得不快步走才能跟上。 一直到一处古色古香的建筑前,他们走过了流水的小桥,穿过了凉亭假山,到最后进入一处厚重气派的府邸。 穿过古代装修风格的门廊,打开大门,谢执回身关上门,落了锁。 程避愆看着他,看到他抻了一下手中的领带,抓起自己双手手腕,用领带绑住,打了个坚固的绳结。 “谢执,你要做什么?”程避愆迷茫地看着他行动,甚至没来得及逃跑。 谢执把他抱起来,用力扔到了床上——砰! “谢执?!啊……!”程避愆茫然地躺在床上,感受了一下下面异常的声响,他没觉得痛,就好像被扔进了水袋上。 水床…? “你不让我装了,我就不装了。” “什么?”程避愆汗毛竖起。 “我承认,我确实很虚伪,我心疼你,还要鼓励你,不管你需不需要,我想当一个好男友,我知道你没安全感,我知道你有时候脑子有病,想的都是他妈的一些愚蠢的念头,我太考虑你了,程避愆。” “……谢执?” 谢执扯开自己的衬衫和皮带,“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看看我这身衣服里面的皮囊是什么样么,你知道有多少人图我的钱我的脸么,程避愆,你是一个废物,软蛋,在那里自我感动自我赎罪没苦硬吃的软蛋。” 第99章 程避愆愣了愣,脸上露出惶惑的神色。 “对,就是这种表情。”谢执骂了一句,“你有时候那种好心肠让我感觉很可笑,甚至很恶心。” “谢执……” “报答养育之恩,帮人赎罪,逆来顺受,挨打,关禁闭,害怕蜘蛛,害怕我走,你想要的是什么?依靠?你想摆脱什么,孤独,恐惧,还是有了我,就可以不去想自己那愚蠢的怯懦?!” “谢执!” 沉重的重物压在身上,程避愆浑身冰凉,用力想把他推开,可他忘了自己的手已经被绑住,他想用脚踢开谢执,可是水床太软了,他没办法发力。 “我心疼你,怕你受伤,我把你捧在手心里,我不想看你哭,每次他妈的看到你哭我第一反应不是心疼你有多难受,是他妈的我要控制自己的反应,遏制自己的兴奋。” “小蠢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我再凶狠一点,再粗暴一点,最好能杀死你,让你把情绪都转移到我这来,然后就能逃避你不想回忆的那些操蛋的过去,宝贝儿,你存的一直是想利用我的心,又怎么腆着脸说我对你冷漠?嗯?你看不透我的想法,你很害怕。” 他用力捏起程避愆的下巴,居高临下俯视他:“现在你看透了,什么感觉?” 程避愆没说话,他只是睁着那双湿润的,惶惑无助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谢执。 “你不用回答,什么感觉都晚了,我不可能让你离开,看到了吗程避愆,我真实的想法就是这么龌龊,冷漠?呵,你现在看到真实的冷漠了,就别再去责怪伪装的冷漠。” “听到了吗?”他拍了拍程避愆的脸蛋,“我只当你是一个干净漂亮的小孩儿,还没有蠢到无可救药,我既不享受你对我的迷恋和依赖,也不在意你对我的占有欲,你是个黏糊的小麻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因为如果我想甩开你,你怎么都找不到我。” 他掐住了程避愆脆弱的脖子,“本质上我这里不可能有平等的爱情,因为我的的确确不知道什么他妈的是爱和喜欢,但我不会再选择其他人,你也别太天真,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我早就提醒过你,是你更容易离开我,你现在明白什么意思了吗?意思是你想逃也逃不掉,就凭我谢执的能力,程避愆,你想死都难!” 程避愆呼吸急促,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这么看着他,他的大脑像是被割草机碾压过,充满了喧嚣的声音和呛人的气息。 谢执拿起床头柜的一个精致的玻璃瓶子,上面的单词不是英文,程避愆不认识,他看谢执扫了一眼,明显知道上面是什么字,他感觉自己不能自主,完全丧失了一丁点自己的行为能力,他被牢牢掌控在谢执的身体之间。 他只记得他哭叫声很凄惨,他说“谢执,我疼…”可他不记得谢执是怎么对他的。 “谢执,求求你……”他哭的嗓子沙哑,他想说不是这样的,他其实…他其实没有觉得谢执不好,自始至终,哪怕现在他也没觉得谢执不好…他怎样都好,虚假的,真实的,乖戾的,凶狠野蛮的,什么都好,因为他只要谢执,他不是那种极端的完美主义,他明摆着清楚,他自己本身已经千疮百孔了,他不会异想天开去寻找什么完美,他只会害怕完美,他想说,现在谢执的样子,他接受……可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谢执不给他完整说一句话的机会,谢执把什么都撞的稀碎,像是撞破了这个费心思伪装的苦心经营的一层坚固的镜子,镜子两侧的他们都只能看到自己。 这下好了,镜子碎了,他看到了一个疯狂的,嚣张的,自我的,不顾一切的谢执。 第45章 程避愆是被痛醒的,距离上一次承受还没隔天呢,他又被这么折腾一通,他醒来只感觉到自己被抱着,身体里还有异物感,他想叫谢执出去,可是他根本没力气说话。 谢执还咬他,咬他脖子耳垂上的软肉,他手上的束缚已经被解开了,但根本没力气,他很生气,很想哭,因为他觉得谢执对他有误解,他的那些话那些想法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就被谢执撞击的稀巴烂,他现在根本就不想再去重新组织语言。 他嘴里也很疼,像是有伤口,还有血腥味,他痛苦地五官皱成一团,他半睁开眼,看到了谢执的眼神。 天,那是一双漆黑的,晦暗到了极点的眼神,那种近乎于机械般冰凉入骨的冷漠,那种丧失了一切人情味和人性的凉薄,让他浑身爬满了寒意。 他忽然就不知从哪爆发出一阵剧烈的,濒死般的力量,他想摆脱他,摆脱这个可怕的魔鬼。 他拼死爬到床边,却又被那只魔爪扯了回去——那只手像是来自地狱。 他有种正被深渊吞噬不断下坠的感觉。 他昏了过去。 —— —— “我没疯。” “谢执,你这样我会认为是我的话引起的——” “别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和你没关系。” “那你何必这么伤害他呢?你明知道他很在意你。” “他想要真实的我,我就给他真实,真实总是伴随着代价。” “你就不怕他恨你?” “他心怀大爱,而且要恨我也不会是第一个。” “那就不怕他害怕你——” “得了唐知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喜欢多年的人一直对我念念不忘,你嫉妒吧,人都有劣根性,我认为人如果能直面自己的弱点,会少很多掣肘,希望你也能这么想。” 第100章 “唉,你这张嘴啊……算了,我说不过你,我要去看看他。” “看谁?” “看看橙子,他可能会发烧。” “电饭煲给他打过药了。” “谢执,你真不该这么对他的!你会后悔的。”唐知逸叹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你这么不智,简直不像你了。” “你要我怎么做?!”谢执压低声音,近乎低吼:“我他妈都快把他供起来了,他不吃这一套管什么用?他有受虐倾向,你不了解他,就别管我怎么对他。” “谢执,我只想知道,在你心里,你们两个是不是平等的。” “当然,人人平等。” 唐知逸吸了口气:“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唐教授,我不知道你怎么看待平等这件事,但你知道,平等这个词在任何关系里,都他妈是相对的,不管是社会秩序,朋友,恋人,还是他妈的你家的狗和你邻居家的狗。我喜欢他,我是真的喜欢他,可是他不相信我,你能明白吗?我非得对他粗暴一点,差劲一点,他才能踏实,他就会那么想——你看吧,这才是真实,这他妈才是真实,因为真实是坏的,真实总是伴随着各种各样的坏,完美绝对不存在,完美等同于虚假,等同于无法相信。” 程避愆迷迷糊糊醒来了。 这一次是他主动爬起来找水喝。 他身上被穿好了衣服,手背上有针孔。 他一瘸一拐地下了床,卧室门开着,但出了门之后有一道屏风,人影晃动,他能看到两个人坐在地桌的两侧,正在聊天。 他慢腾腾走出去,看到谢执和唐知逸正坐在那,两个人在下围棋。 程避愆身体打了个晃,差一点摔倒。 谢执那边下意识想要起身,又坐了回去。 “我……”程避愆张了张嘴,没说话话来,嗓子很疼。 唐知逸起身去扶他,“你是想去厕所吗?” 程避愆点点头,感觉到一阵轻微的晕眩。 他体力枯竭,脚软没站住,唐知逸扶着他,他没有力气,但控制自己朝着另一侧倒过去,唐知逸的手刚要碰到他的腰,谢执开口:“别碰他。” 唐知逸手一僵。 “谢执,他站不稳。” “我说别碰他,你敢碰他腰,就去医院给你的手接骨。” 他恶劣地笑了一下,“然后我做到他三天起不来床。” 唐知逸摇摇头,松开了程避愆。 程避愆手扶住屏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还是僵硬的,他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谢执,哑声说:“老公,带我,咳,去厕所。” 他声音微微发抖,“老公,我……咳,快憋不住了。” 谢执拧着眉,低声骂了一句,站起身走过来,一把把他公主抱起来,大步朝着厕所走。 程避愆嘴唇动了动,声音很痛苦,“我,难受。” 谢执没说话。 “我要,尿了。” “那你就尿。”谢执说:“我找人清。” “弄脏,你会,咳,打我吗?” “我不打老婆。” “但是你会……我,咳咳咳。”中间那个字他说的很含糊,但谢执耳力极佳,还是听清了,轻笑了一声:“爽吗?” 程避愆哭肿的眼睛再一次红了,声音里重新带上了哭腔:“谢执,你是个混蛋。” “是啊,终于被你发现我是个混蛋。”他打开厕所门,依旧抱着程避愆。 “出去。” “我把着——” 他爆发出尖锐的叫喊声:“谢执!滚出去!” 谢执赶紧出来关门。 过了好一会儿,程避愆颤巍巍走出来,踉跄着去洗手。 谢执就跟在他屁股后头,“感觉如何?” 程避愆没搭他。 谢执等他洗完,又把他拦腰抱起来,“走了宝贝儿,带你去吃饭。” 程避愆下意识搂住谢执的脖子,谢执又问他:“感觉如何?” “什么?” 他皮肤白的离谱,稍微有点红都异常明显,现在眼圈嘴唇鼻尖甚至耳垂都是红的,脖子上更是不堪入目的一大片,像是得了什么严重的皮肤病。 他刚才洗手时照镜子也看见自己的模样了,但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几秒,继而完全视若无睹,就好像打心里接受了这个样子。 “问你被我那什么的感觉,非要我说的很明白吗?” “不好。”程避愆说。 谢执一笑:“那就对了。” “谢执,你不行。”程避愆像是故意气他一样,又重重说了一遍:“你、不、行!” “你知道的宝贝儿,这招只会害了你自己。” 程避愆憋着嘴,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他就那么仰着头,直直地看着谢执,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哪怕他的胳膊还搂着谢执的脖子,他哭的干脆利落,丝毫不加掩饰,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谢执,你凶我,谢执,你吓唬我,谢执,你弄疼我了,你还骂我,你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我再也不想你了,我再也不想你了,我们分手,呜呜呜,我们分手!” 他把头埋进谢执的胸膛里,闷声抽泣着。 “是你自找的,橙子。”谢执依旧抱着他,语气平和极了:“你觉得哪个是真正的我?程避愆,你看清我了吗?受不了这样的我是不是?” 第101章 “橙子。” 谢执停了下来。 “你要和我分手吗?” 程避愆把头抬了起来。 他哭的梨花带雨,他去看谢执的眼睛,可是他看不到谢执眼里有任何情绪,这让他难受极了。 “谢执,你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谢执古井无波的眼眸似乎有了些暗流涌动,过了好半晌,他开口:“如果你不信哪个人的话,你就靠自己去感受,你就要更相信自己,去相信自己的分析和判断,就别再问我这种问题。” 程避愆挺翘的鼻翼翕动了两下,嚷嚷着:“我要分手!” “我说过,你没办法甩开我。” 程避愆脸上露出一个又快哭了的委屈表情,“可是你欺负我,你又骗我,又欺负我,我好疼,你又骂我,你说我是一个蠢货,你分明就是讨厌我,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不让我走,你放我下来,我要离开你!” 谢执把他放下去,他直接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你看看自己在干什么,程避愆,你不停地哭,站都站不稳,像个瓷娃娃,在这里反复控诉,却什么都做不了,被欺负了也只能哭着喊分手。” 谢执弯腰,双手按在大腿上,低头看他:“你不软弱?我说错了?” “你没有父母,你的父母早就死了,程避愆,那个人用鞭子打你,你不报警,你选择了逆来顺受,你分明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你有无数种能摆脱他的方式,而你在干什么?你选择承受这么多年。我帮你打点一切,我为你找好借口,我安慰你,我把胸膛给你依靠,我说尊重你,我夸你坚强。” “可是你他妈不信,你他妈不听,你听不懂好话,这很正常,因为你从小到大就没听过好话,你有羞耻症,受不得别人对你好,因为没人对你好过,你害怕的要死,翻来覆去怀疑这种好的真实性和持久性,你觉得它是恶魔,是糖衣毒药,因为你他妈的过去一直在吃毒药,你没吃过糖,一丁点甜头给你齁坏了,齁的你晕头转向,所有的智商都他妈被齁死了。” “如果我是你,就尽你所能去利用那个叫谢执的他全部的资源,把你的仇报了,去捞尽可能多的钱,去捞各种各样的好处,去肆无忌惮挥霍,因为那个谢执是他妈一个心甘情愿的大傻子,他乐意极了,他乐意为你做任何事。” “去反击痛苦,而不是逃避痛苦,去打碎痛苦,而不是吞噬痛苦,去迎接你更好的人生,而不是去反刍那操蛋的过去,把自己活活憋成一个变态,一个喜欢痛苦的变态,一个没有痛苦就诚惶诚恐的变态!” “没有痛苦你害怕极了,双脚都落不到地上,程避愆,你这个可怜虫,你想把施加痛苦的对象转移,你想转移到我这儿是不是?你想让我对你凶狠残暴,因为老子喜欢你,老子还要承受着心疼和自责的折磨,程避愆你缺不缺德,你这没安好心的坏东西,凭什么要老子承担这种罪?!” 程避愆抱住自己,低着头,眼泪在他面前滴落,聚成了一个小水洼。 “可是我就是……软弱。”他低声说着,声音颤抖哽咽,“我也想坚强起来,可是我,很难……我有时控制不了自己,我总是做梦,我动不了,那间屋子,黑的…好多蜘蛛,疼,抽打的声音,血腥味,皮肉绽开的声音…谢执,我坚强不起来,我没有…我没有依靠,我没法求助,对不起,对不起……” 他说着,说着,忽然就爬起来,朝着茶几猛地扑过去—— “程避愆!” 他没得逞,他不可能得逞,就算他现在浑身是力,他也不可能在谢执眼皮子底下把这种事做成功。 他绝望地躺在谢执怀里,神神呆滞,双眼空洞无神,他像是魂魄离家出走了,他一动不动,浑身僵硬,手指冰凉。 “电饭煲!电饭煲!” 谢执尖叫起来,猛地一用力,甩手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 电饭煲冲进来:“oh,holyshit!” 他一进来就看见谢执在打自己,吓得他用力揉了好几下眼睛,“motherfucker!how the fuck can you hit yourself” “别他妈废话!看他怎么样了!” 电饭煲一个滑铲过来,事实上他早就被谢执叫过来随时待命,哪怕他刚才正在玩儿国际象棋对着唐知逸大杀四方。 “惊恐发作。”电饭煲的c国话字正腔圆,“谢,能不能不再刺激他,他不是你的爱人吗?” “我不知道。”谢执心烦意乱,情绪差到极点,“我不知道怎么对他,我没有爱过人,我是第一次……他妈的,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赶紧给我治!治不好他我就弄死你!把你五马分尸!” 电饭煲惊恐极了,他对c国刑文化了解的不多,但也听过这个非常残忍的酷刑,“不存在治不好!只是惊恐发作,对我来说都算不上病,你不要急,谢,帮我把他抱到沙发上,那里柔软,尽量不要扭到他的颈椎,要保持他呼吸通畅。” 等他当完了苦力,听到电饭煲说:“谢,我建议你出去,短期内别回来。” “你说什么?”谢执一脸不可置信。 “他的状态不适合见到你,如果一睁眼还能看见你,可能不利于他……” “妈的!”谢执扭头就走。 第46章 程避愆很快就醒了,他其实只是身体被折腾大劲儿了,他本来身体没那么差,他年轻,这种年龄应该是所有地球人一生中最健壮的时光,但谢执是个魔鬼,没有什么坚固的躯壳能遭得住那种连番折腾,折腾完还附带一顿心灵刺激套餐。 第102章 谢执的嘴毒起来简直没有砒霜鹤顶红什么事儿了。 程避愆醒来睁眼就看到了个绿眼睛的外国男人,他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但他寻思耶稣应该不长这样。 男人殷勤地给他端水送药,“程,我是医生,你好你好,我会说c国话,我们用c国话交流,我的c国话很不错吧?” 程避愆:“谢谢。” “程,保持心态放松,easy,easy,呼,吸,跟着我一起来,come on。” “谢执呢?” 电饭煲:“……” “你现在,不适合见他。” “呵。”程避愆冷笑一声。 电饭煲打了个哆嗦,他觉得谢执可怕,谢执的男人也挺可怕的,眼前的这个男孩,他甚至只能称作男孩,笑起来简直貌美如花,他们那里的小男孩都没几个比得上。当然,他知道以谢执的身份和人格魅力,找的男朋友肯定不会寻常,可是为什么谢执又把他折腾的这么惨,浑身是伤不说,还要再刺激他,把他刺激到晕厥,电饭煲不能解,他觉得纯c国人的感情就是太过于弯弯绕绕了,他们那里的男男女女看对眼可能只需要一两次就可以讨论人生大事了。 “程,谢在强迫你吗?” “什么?”程避愆在走神,“没有,他没有强迫我。” “可是他伤害了你。” “这不算什么。”程避愆说:“我没有觉得他伤害我。” 电饭煲目瞪口呆,完全无法解:“程,这太奇怪了。” “他分明那么用力对你,我是说,他那样……”电饭煲找不到措辞,抓耳挠腮:“humiliate.” 程避愆笑起来:“你不是他的朋友吗?” “是的,但是……” “那你了解他吗?” 电饭煲迟疑一瞬,摇了摇头。 “我们都在成长,他只是傲慢,但那很正常,因为他是谢执,他没有经历过任何的humiliate。其实他是对的,从某种角度,他是对的。” “程……你是为爱失去了头脑吗?” 程避愆有些累了,闭上了眼睛,声音轻飘飘的,“我们都在成长,我不会离开他,我不会把他让出去,他是我的,他就一直都会是我的,无论如何。” 他缓缓勾起了嘴角,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手段,都是为了达成那一个最终的目的——和谢执一直纠缠下去,无论用任何方法,无论经历任何波折,一直纠缠,至死方休。 因为他只有谢执,他只有谢执,他一无所有,他本来一无所有,他甚至接受了自己的一无所有。 但谢执来了,他本可以一无所有,他本可以不见太阳。 他不会再回到黑暗里去,哪怕去拥抱那滚烫与灼热的日光,他宁愿烈火焚身,也不愿再度被黑暗笼罩。 ———— ———— 程避愆在谢家的这栋庄园里待了三天。 他基本在床上躺着,谢执给他找了本书看。 一开始谢执坐在床边,企图和他说话,但程避愆身体还残留着对谢执恐惧的记忆,每次看到谢执就会下意识皱起眉,身体往后缩。虽然他尽可能不让自己表现的抗拒,但他的身体反应骗不了人。 他这几天一直在输液,电饭煲太吵闹,被谢执赶走了,拔针也是谢执给他拔。 他没有问过输的是什么液,谢执一直坐在床边,有时会很长一段时间里持续注视着他,虽然他自己在看书,但余光能感觉到。 他也是忍了很长时间,才终于忍不住看向谢执,开口道:“你能不能……” “什么?” 谢执身体前倾,几乎是贴了过来。 程避愆停顿了一下,他说不上来,感觉谢执有点像狗,某种很端庄地坐在那里,也不摇尾巴,也不吐舌头,就坐在那眼巴巴看着主人的大型犬。 这个念头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想了想,程避愆还是说道:“你能出去吗?” “为什么?”谢执不乐意了,他甚至不乐意到把屁股底下的椅子往床的方向挪了一下,虽然早就没有往前挪的空间了。 程避愆突然觉得谢执很幼稚,究竟为什么他会觉得谢执时时刻刻都是成熟的?没有任何人能做到时时刻刻都是成熟的,就连机器人都会陷入代码混乱。谢执只是情绪稳定,但不代表他像个痴呆一样一直都是同一种情绪。 “谢执,我现在不太想看到你,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我得看着你。”他义正言辞,“你状态不正常,行为不智。” “我累了。”程避愆说:“我已经没力气再作死了。” “好家伙,你也知道自己在作死?” 程避愆无奈地看着他,好半晌,叹了口气,轻声道:“谢执,你还觉得我不够丢脸吗?” “什么?”谢执一愣。 程避愆吸了一口气,盖在被子底下的手握成了拳头,缓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谢执,我…我在你面前什么,什么尊严都没有,不过其实也不重要了,我本来就没什么筹码。” 他低着头,“你可不可以先出去,我知道,我没有什么话语权,我只是……谢执,我求你,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我知道了。”谢执起身,“那你需要我时就给我发微信。” 他听到谢执离开的脚步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重新抬起头,默默看着门口的方向。 第103章 有那么一类人,习惯于把自己真正的观点隐藏起来,藏匿于客观智的言论背后,这样的人绝大多数时候都那么清醒,甚至会让人觉得太过冷漠——这不过是因为他们把真实的想法藏起来了。 想要看到,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行。 他们已经习惯了用逻辑分析取代自身的主观情感,他们一直如此,非要到和他们关系很近了,近到负数,这才有了窥探他们真实内心的资格。 你想试探,就要付出源源不断的代价,去索取你想要的真正的信息,如果你不想要,那必然是很轻松的,一切都皆大欢喜,如果你想要,你就得这样,像程避愆现在这样—— 他猛地把手上的输液针一把薅了下去! 绝对没有用上一秒钟,谢执破门而入。 他跑到床边给程避愆的手背止血。 他沉默着一言不发,他脸上没有表情。 很明显,房间里安装了监视器,而且谢执一直在看监视器里的自己,但凡他走神一秒,都不会闯入的如此及时。 谢执一直在关注他,但如果程避愆不试探,就永远不会知道,就什么都不会知道。 谢执是个混账东西,他会为你做很多事,而且丝毫不在意你会不会知情,但当你想进入他的内心时,他会用无数精彩绝伦的言论把你堵在门口,让你看不清他心里的真正颜色。 混沌。 一片混沌。 “我想吃馄饨。” 谢执:“我让人现在做。” “谢执,你不怪我吗?” “我怪你什么?” “我拔了针管。” “疼的又不是我。” 程避愆眉心动了动,“谢执,你在监视我吗?” “对。”他堂而皇之承认了,“现在看来,监视器不可或缺。” “监视器还有谁能看?” “只有我。” “谢执,你会把我没穿衣服的录像发出去吗?” “我没开录像功能。” “段何怎么样了?” 谢执抬头看他,“他还在疗养院,吃的好睡得好。” “哦。” “怎么,你心疼他?” 程避愆微微挑眉,“你在找我的茬。” 他像是突然抓住了谢执的把柄一样:“谢执,你变得幼稚了。” “我整死他有一万种方式,他那几斤几两,不配做我的敌人,程避愆,我不想让你再看见他,我准备把他送出去。” “不是不配做你的敌人么,怎么还要送出去呢?” “你舍不得他走么?” 程避愆忽然就乐了,“谢执,你不会是吃他的醋吧?” 谢执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脸上是一种程度轻微的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在想什么难听的话,可以说出来,说我自作多情,自我感觉良好,自大,什么都可以,谢执。” 谢执叹了口气。 他忽然就坐直了身体,双手搭在自己的衣服下摆。 程避愆猛地一抖,随着他抬起的手臂往后躲,以为他要打自己——然而谢执只是掀起衣服,把上衣脱了。 程避愆刚想说别再来了自己身体根本就吃不消,就直直地愣在了那里。 谢执的心口处,皮肤特别脆弱的地方,有三个设计的很好的黑色签名,是他的名字——程避愆。 纹身的周围是深红色,肌分明,显然还未愈合,刚纹不久。 “你的笔画太多了,他妈的。”谢执骂道:“你要叫程一,我就不用多遭那么多罪。” “你、你……谢执。”程避愆茫然地看着他,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快要碰到时又缩回了手。 “想摸就摸。” 程避愆嘴唇动了动,“谢执,这……这里不好洗,洗会更疼,而且有疤……” “你挺懂啊。” “…谢执!” “我还没送你生日礼物呢,程避愆。” 程避愆心绪混乱,甚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直到他感觉到手上一凉,程避愆却像是被烫到一样回过神来,猛地就要把戒指从中指上撸下去,“谢执,你别送我,你别这样,你又纹我的名字,又送我这么贵的东西,等以后你再找别人,他会怎么看你!你才是蠢!你比我还蠢!你比我蠢多了!” 谢执轻而易举就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乱动,他还想用脚踢,谢执沉声说了句“乖点,别逼我上床。” 程避愆哆嗦了一下,安静不动了。 谢执重新给他戴好戒指,认真看了尺寸,确保不会掉也不会勒到他的手,说道:“别弄丢了,最好也别炫富,不过倒也没事儿,你的人脉圈子里,估计都会以为是假的。” 他想了想,“没关系,不要有负担,我是怕你丢了会自责,唉,我不该告诉你有点贵的,我还是不太成熟啊,可是我又怕你当个塑料扔了,这可是我亲手磨出来的,全球只此一枚,我第一次给人做东西,你必须一直戴着。”他笑道:“万一咱俩哪天穿越到另一个时空,你戴着它,咱俩就地就能当财主。” “谢执。”程避愆声音很低,语气也带着疲惫,他顿了好一会儿,又说:“谢执啊。” “就算你送我塑料,我也不会扔的,我不要钱,我想要的东西,是最贵的,比钱贵多了。” “宝贝,你真是浪漫主义。”谢执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得提醒你,我能做到的,你未必能做到,我只怕你对一段感情这么严苛,到时候你自己先退场。” 第104章 谢执看着他,脸上是很深沉的笑容,那种难以言说的魅力和成熟感,绝对让人难以置信是出现在一个18岁的男孩脸上,他说:“你把话说的太绝对了,如果你后悔了,你会陷入前所未有的自责,你现在每一次说的这些不离不弃的话,都是在给自己挖坑,说一次,就往下挖一点,它已经变成了万丈深渊,变成了束缚你身体的牢笼。 “程避愆,我其实并不相信人性,我不是说你的人性,我的人性,我是说人类,全部的人类。18岁时的想法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能一样吗?如果不能,这些话只会害了你,你在自己身体上织网,可你的灵魂是自由的,如果它以后去了别的地方,你该怎么面对我,怎么面对你自己?” “我没有质疑现在的你,我也不会怀疑将来的你,但未来有无数意外,你18岁做出的任何决定,在将来任何一天任何一刻都有可能被推翻,谁都没有犯错,谁都不应该被怨恨,那只是一种单纯的推测出的可能而已。” “那你又是凭什么推测的?”程避愆看着他:“你说你没有质疑我,那又是凭什么去推测?你是觉得未来我会遇到一个更喜欢的人,比喜欢你还要喜欢他,所以我会移情别恋,是这样吗,谢执。” “不是每个分开都有第三者。” 程避愆冷笑了一声:“谢执,你觉得18岁的感情不作数,那你又为什么要在18岁和我在一起?” “我没有说现在不作数,我……” “那你就选择活在未来是吗?!” “宝宝,难道你就不是嘛。”谢执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你的所有一切全部完美主义的想法,都是在用力钉死未来,所以一旦未来没有按照你的想法发展,你会很痛苦,我只是提醒你,我怕你受伤。” “可是你说过…谢执,你说过,我想分手你不会同意,你这辈子都只要我一个人。” 他眼神哀伤又迷茫地看着谢执,像是迷路了。 “前提是我知道你还喜欢我。”谢执也看着他,“程避愆,你什么时候喜欢我,有多喜欢我,我能看得出来,如果我看得出来你不再喜欢我了,你觉得我还会不让你走吗?我不是变态。” “谢执,你这么性,谈什么恋爱!”程避愆又去拔戒指,“现在就分!我现在就不喜欢你了!你放开我!” 谢执按住他的手,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见你,我以为你是个比我还性的人,程避愆。” 程避愆:“不想听!” “等你真的不再喜欢我,我会同意分,在那之前绝对分不了,我是谢执,我有的是能力,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失败过,程避愆,我他妈受过的挫都是在你这儿,我不知道别人谈恋爱什么样儿,是不是也像你这样神经质。” 程避愆挣脱不开他的手,“那你去和别人谈。” “没兴趣。” “你去谈呀,我要你去谈,你去试试嘛!就去和那个刘什么矜谈,反正他还喜欢你,还能顺便在那个唐博士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满世界的人都喜欢你,都想做你的狗,我是那条最不听话的,我发疯,反复无常,颠三倒四,神经质,我就是个神经病,我早该死了!可是你不让我死!你总想告诉我什么狗屁论,狗屁观点,你让我别太沉迷,清醒一点,我他妈真的有那么清醒我干嘛谈恋爱!谈恋爱多累啊!我暗恋不好吗?我干嘛要花时间去和你接触?不,是你先找上我的!我本来安静过我自己的生活!是你把我安静的生活打乱的!” “明天周一。” “那关我什么事!” “周一要升国旗,橙子,我们回学校吧。” “我不去,我要把你的戒指卖了,我这辈子不愁吃喝,我不读书了,我退学,我要在家混吃等死。” 谢执伸手,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程避愆,我实话说,我不知道怎么做,我在摸索,我没有任何经验,有时我觉得我已经伤害到你了,我很难过,很心疼,可有时我又觉得还不够,我真的很想把你彻底收拾一顿,可你又很顽强,你躺了三天,吃了三天的流食,挂了三天的吊瓶,但你能把针拔了继续和我吵。” “你要我怎么办呢?你要我哭给你看吗?”他看着程避愆,“我只想好好和你在一块儿,如果你觉得让我做什么能让你开心的话,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们都去和别人谈恋爱试试。” 谢执:“这绝不是一个好方法。” “我觉得挺好,我们可以把话挑明,如果还有人愿意,那后果他们自己承担,就不算欺骗感情。” 谢执猛地站起来,把椅子“咣当”一脚踹开,程避愆吓了一跳,下一刻,谢执没看他,快步走了出去。 第47章 程避愆感觉有点反胃,他尝试着想吐,但什么都没吐出来。 谢执会厌倦他的,会放弃他的,一定会的,早晚会的。他会回到一个人的状态,他会回到那间布满了蛛网的漆黑阁楼。他会在那里一点点停止呼吸,安静死掉,没有任何人知道。 程悔会知道,会用鞭子用力抽打他的尸体。这次他就感受不到疼了,他就不需要再和任何人求助了。 哭喊声,求饶声,哀嚎声……或许只有一次,还是两次?当他发现,完全没有用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发出过声音。 谢执迟早会讨厌他的,早晚会离开他的,那为何不让这一天提前来?免得他整日提心吊胆,害怕谢执的离开。 第105章 他离开自己,自己就不会再害怕什么了,因为他本就一无所有。 他只有痛苦,只有黑暗,只有深渊。 可是,不是已经决定了吗?不是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死死抱住这团光吗? 为什么啊,程避愆,你为什么又要推开他呢?你为什么又要伤害他呢? 谢执对你那么好,他是天底下对你最好的人,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对你这么好的人。 他知道,他知道你的丑陋,你的愚蠢,你的反复无常。 程避愆,你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人,你不会给他带去幸福。你给他无穷无尽的麻烦,无穷无尽的争吵,无穷无尽的…… “扣扣。” 程避愆猛地抬头。 “嗨酷盖~哦不对,我可以叫你橙子嘛?aпeльcnh……orange?橙子同学,该换药,咦?为什么还有半瓶?这不对啊!” 他快步走过来,“come!怎么回事?!” “我们吵架了。” “啊?” “他打了我,把我的针拔了。” “what the f…hell他怎么可以这样对自己的老婆!” “骗你的,是我自己拔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拔呢?这是营养针剂,橙子,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你需要补充能量。” “我已经好了。”程避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睡衣,确保很严实,撑起身体半躺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电饭煲。” “电…什么?” “电饭煲,用来煮米饭的电饭煲,rice cooker!look!”他说着,伸出了小腿,露出了上面的纹身。 程避愆沉默几秒,缓缓吸了一口气。 他突然觉得谢执胸口那个纹身好像也没那么突兀了。 “你有对象吗?significant other,有吗?” “哦~我单身呀。”电饭煲帅气的脸上露出了憨厚灿烂的笑容,“怎么了,橙子同学,哇,你的词汇量。”他竖起了一根大拇指。 “你应该不是m国人,你和谢执谁的英文好?” “他的。” “什么?” “他十分厉害。”电饭煲说:“他像一个超人,他是天才,他是上帝的宠儿,他是……” “打住。”程避愆说:“跟我谈恋爱吗?” “米开朗基罗的…什么?什么???” 程避愆一字一顿,“i say,date me.” 电饭煲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随后他说:“不对。” 程避愆:“什么不对?” “你应该用said or mean.” 程避愆:“……” “你是想练习这句话,然后邀请谢约会吗?” 不能怪他,程避愆心想,要是他什么都能听懂,就不会在腿上纹电饭煲了。 “我说我要和你谈恋爱,我和谢执已经分手了。” 电饭煲于是惊恐地睁大了那双绿色的眼睛。 “你不喜欢我这种类型?” 电饭煲猛地转身跑了出去。 到了晚饭时间,有人把饭菜端进来,态度毕恭毕敬。 “谢执呢?” “少爷出门了。” “出门?”程避愆一愣:“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那人摇了摇头。 程避愆没吃饭,直接走出了这间宽敞豪华的卧室。他看到屏风隔着的客厅里有两道人影,走过去看到是唐知逸和电饭煲,俩人正安安静静下着国际象棋。 电饭煲看到他就目露惊恐,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身体。 “需要帮忙吗?”唐知逸停下手里正在研究的棋子。 “唐教授,你知道谢执去哪了吗?” “他说去疗养院一趟,如果你想找他,不要担心,他晚上十点会回来。”唐知逸看了眼手表:“还有两个小时。” “好吧。” 程避愆坐了下来。 “你们是吵架了吗?” “算是吧。” “如果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说的那些话,我感到很抱歉。” “不。”程避愆叹了口气:“无论什么,都可能成为契机,不是这一个,就是哪一个,总是要吵的。” 他微微蹙眉,“是我的原因,不怪他,是他一直在迁就我。” “我觉得你们很般配,甚至很像是文学作品里描述的爱情,看起来完美。” “但实际上并不完美。”程避愆接口道:“没有什么东西在放大之后都经得起推敲,可能只除了《三体》中的水滴。” “我记得初中有一篇作文,说的是‘万物都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是这样说的吧?你距离初中比我近多了。”唐知逸笑道:“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如果你肯把我当朋友的话,可以和我说说你们之间的矛盾是什么。” “是我的问题。”程避愆说:“我总是想要永恒,永远,长久,久到我生命的尽头,但他太清醒,太智,有时我会觉得,他离我很远。可是他已经离我很近了,近到我不知道还能怎么更近一步。他对我真的很好…”程避愆看着手上的戒指,这戒指太扎眼,他不能戴在手上,他准备买一根结实坚固的绳子戴在脖子上。 他说:“我想买绳子,我就想买一根永远不会断的绳子,它要金刚不坏,它要历久弥新,不,它可以变老变旧变得过时,但它不能变质。” “可是很多东西,我根本等不到它变质,我就把它扔掉了。而变老变旧变得过时也总是我扔掉它们的原因。我总是苛求长久,哪怕是我第一次拥有什么东西的时候,但我又根本做不到长久不把它抛弃,我就是这样的人。” 第106章 “谢执是对的,他是对的。这是我第一次拥有一个人,我迫不及待想要确认自己的主权,我在拥有他之后想和他长久,可他太智了,而且他不肯骗我。” 程避愆脸上露出了一个难以言说的笑:“真的,他甚至不肯说点好听的敷衍我,他总是坚持对我说实话,但你知道,很多时候实话总是伤人又无情的。” “他揭示了我对待事物的本质,苛求,完美主义,但自己又那么轻易放弃,所以他说我会先放弃他,我听上去就感觉我已经成为了罪人。我知道,他是为了不让我产生负担,因为事物和人不一样,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东西可以找替代品,我不知道人能不能。” “所以……” “所以怎么了?”唐知逸问。 “所以我就说我们能不能各自去找别人谈恋爱,感受一下,因为我们都是彼此的初恋,没有对比,没有参照物。”程避愆说着看向老实巴交坐在一边的电饭煲,“刚才吓到你了,抱歉。” “啊?啊!没事没事!”电饭煲连连摆手。 “怪不得他走的时候很生气。”唐知逸伸手挡在脸前,他的动作很含蓄,所以看起来倒是并不显局促,他在笑,而且还是强忍着没忍住那么笑了半天。 “……有那么好笑?”程避愆看着唐知逸,“教授,要不我们试试?” 唐知逸的笑戛然而止。 “我知道是我高攀了,而且也知道你心有所属,但我想,这也是个好机会,不是吗?” “什么好机会?”唐知逸收敛笑容看向他,随即像是突然意识到他的话,说道:“不不不,不是你高攀,谢执的眼光要比我高太多了,毕竟我喜欢的他看不上,从逻辑关系来看是这样。” “那就没有高低之分了,只是个人选择的区别。”程避愆说:“所以话说回来,不想和我试试吗?” 电饭煲忽然就小声道:“要不……我还是别听了?感觉像是那个,那个啥,asura,修罗,修罗……” “你想说修罗场?”程避愆看向他。 “对对对对对对,我在微博经常能看到这个词!” 程避愆:“少刷。” “怎么样唐教授?” “我不建议你这样做,会伤害到他。”唐知逸脸上的神情很奇怪,他眼神很认真地看向程避愆,似乎是在重新评估对他的判断。 “怎么了?” “橙子,你比我想象中要更加想主义,也许正是这样的人才会吸引谢执,他不是那种真正无趣的人,否则他也只会找同样无趣的人。” “不是无趣的人才会被有趣的人吸引吗?” “不。”唐知逸说:“如果聪明到了谢执这种程度,已经很明确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能喜欢你,说明你身上有很能够吸引到他的地方,他早就做好了一切衡量,最终还是选择了你,就说明你所有的缺点,包括已经显露的和未来他所能预见到的,他都能接受。他很需要你,比我原来想象中更需要。” “所以他需要我什么呢?唐教授,你们这些人说话总是喜欢故弄玄虚,精英不会都这样吧?” “我不是精英,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庸人。” 电饭煲:“啧啧啧。” “他需要你,需要你让他和这个世界建立起联系。” “如果你觉得抽象,可以听我慢慢说。”唐知逸说着看了眼手机,“算了,还是快快说吧。” “过分聪明的人总是会对这个世界轻而易举产生无趣,谢执那孩子,其实一直以来对世界都是失望的。他从不看好人类,包括现在亦是如此,他认为人们的自主性总是会向社会性屈从,哪怕很多时候人们有权利和能力去获得一定程度的自由,但却总是出于种种原因,主动放弃自由。或许是出于懒惰、胆怯、懦弱、愚昧、贪婪、无知……无数种原因,层出不穷源源不断的原因,这些原因轻易成为了人们放弃更高追求和超我价值的借口。他很讨厌这一点。” 程避愆沉默良久,“是哦。” “但你让他对这个社会建立起了必要的联系,和你相处,为你做事,陪伴你,你们之间的任何接触,让他能够清晰地找到在这个社会里自己与万事万物之间的链接,哪怕有一些是从前对他来说不必要甚至不可能的链接,他愿意为了你去做,而且在做的过程中也是他收获新感悟的过程,他从前过分自我隔绝,是从和你在一起之后,才真正变得完整而真实,某种程度上,你是他的老师。” 程避愆眯起眼:“不愧是教授,不过这些话真不是你自我意识过剩?” “不,这些都是他的原话,我只是记性好。”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呀,我没由骗你。”唐知逸说:“这小子隔三差五就会找我聊一些精神层面的话题,自从认识你之后,找我的次数就少了很多,仅有的几次也都是在聊你。” “所以我真的不建议你那么做,他会很受伤。那是一个很骄傲的男孩子,我还从来没见过他受伤的样子,现在他把可以让他受伤的权利交给你了……” “那我不用岂不是可惜了?” 唐知逸一滞。 第48章 “唐教授,你讨厌我吗?” “当然不。”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有很多优点,也有很大的人格魅力。” 第107章 “我不觉得我有任何魅力可言,我甚至觉得我没救了,但你们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你们的说法也不会影响到我,我已经变得很迟钝了,很多时候,我知道谢执想让我变得更好,他真的是个很好的人,我感觉我总是在辜负他,可是我有时真的很难控制自己,很难控制那些乱八七糟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和念头,有一些很荒谬,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可是我却没办法阻止,甚至一些太离经叛道的想法和行为,我觉得不是出于我自己,我是个懦夫,我无力掌控自己。” 电饭煲已经完全听不懂了,而且他觉得这里的氛围压抑极了,两个人似乎在探讨他妈的形而上学的玩意儿,他心想自己根本就听不懂,所以没必要待在这里,搞不好谢执回来他还会受牵连,所以他很识相地偷偷溜走了。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俩,似乎瞬间就变得寂静极了,分明电饭煲压根没插几句话。除此以外只剩下熏香炉很轻微的声音,伴随着袅袅青烟。 “会好起来的。”唐知逸很认真地说着:“他很有能力,有能力的人会让事情的发展变得更幸运,他会帮助你摒除你不想要的东西。” “得了,心灵导师。” 程避愆缓缓站起来,走到他旁边坐下。唐知逸下意识正襟危坐,试图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忽然就僵在那里——程避愆把手放在了他的腿上。 “教授,你会觉得我是在自作多情吗?” 唐知逸不敢碰他的手,要躲开他,“教授,我刚才拿了一把水果刀,就在我口袋里,如果你敢走,我立马捅自己,你知道,我做得出来。” 唐知逸吸了一口气,无奈地看向程避愆,“你想做什么?” “你喜欢刘立矜?” “对。” “你为什么喜欢他。” “他身上有让我好奇的地方。”唐知逸说:“如果你感兴趣,哪天有空我们再细聊他,谢执快回来了,你还是…别闹了吧。” 程避愆凑近了,仰头去看他的脸,看他脸上无奈又窘迫的表情,“教授,如果我和谢执没有关系,我这样对你,你会怎么做?” 唐知逸微微后仰着身体,尽力想避开他的接近,说道:“带你去看精神科。” 程避愆眉眼弯弯,“我以为你会打我呢。” 他清澈透亮的双眸就像两颗刚淬炼过的昂贵晶体,镶嵌在这张似上帝精雕细琢的美丽容颜上,所有的五官都是那么恰到好处,而那颗泪痣仿佛巫师种下的能够蛊惑人心的诅咒,有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为之倾倒的本领。他本人又不觉得这外貌有多得天独厚似的,眼里浑然都是蒙昧与坠落的神情,就像正在跌落深渊的孩童,存心要讥笑每一个试图引领他误入歧途的人——因为他已在歧途之中了。 唐知逸别开眼,叹了口气,“橙子,我劝你别做傻事。” “是吗?” “——程避愆!” 唐知逸后背猛地贴到沙发上,程避愆抱住他的腰,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唐知逸吸了一口气,抬起双臂,皱起眉,脸色很难看,“你真是……真是疯子。” “我认识一个人,他有点像你,哈哈哈哈,他是你的低配版,唐教授,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就有这种感觉,就像是我一直在看东施,终于有一天我看到了西施的样子,哇,那一刻我简直无法言说我的心情,谢执可真厉害,他的圈子里都是大神。”程避愆抬起头,下巴搁在唐知逸胸口,近距离看他的脸,“教授,我能拍张照吗?” 唐知逸去拿手机,程避愆看到了,他在给谢执打电话——此时距离十点还有半个多小时,谢执应该是个时间概念很精准的人。 程避愆握住他的手,把电话按掉了。 “唐教授,你说谢执很厉害,他能预测未来,那你就想不到他很有可能是故意把我留在这里的嘛?” 唐知逸叹了声,声音低沉了几分,“这里不只有我,还有电饭煲,他不可能任由你这么撒野,程避愆,你到底想怎么样?” “教授,生和心是割裂的吗?”程避愆看着他,像个好学生那样很认真地问他:“为什么你不喜欢我,还会有感觉呢?而且还是很强烈的感觉。” 唐知逸的脸色涨得通红,很难想象,他会被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戏弄到这种程度。 “好了,橙子,别闹了好不好。”唐知逸近乎求饶地看着他:“如果你心情不好,随时可以找我聊天,只要我有空,哪怕我没时间也会尽可能推掉能推掉的事,别再这样了。” “教授,我在想,如果当时是你,不是段何的话,我或许会喜欢你的。”他忽然又笑得很灿烂,“那就没谢执什么事儿了。” 唐知逸伸手,想把他抱下去,被程避愆握住手腕,“我想和你合影。” “可以,当然可以,但是你得先下去。” “你亲我一下我就下去。” 唐知逸顿了两秒,忽然就猛地扣住他双手手腕举过头顶,用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有口袋的地方摸了几下,能看得出来,他已经在尽可能避免占便宜了,结果自然是什么都没摸到,他把人推开,站起身,和程避愆拉开了距离。 唐知逸脸色很红,眼神晦暗,他目光甚至有几分阴翳地看了眼程避愆,随即语气里带着某种压抑着的情绪开口:“你得庆幸你是谢执的男朋友,我不是什么坐怀不乱的君子。” 第108章 “可是你不喜欢我呀。” 唐知逸冷笑了一声,似乎是自尊心被羞辱了,语气尖锐:“我不像谢执,我和他不一样,我也没必要和你说有什么不一样,我劝你珍惜谢执,你年纪轻,不知道找到这么一个纯粹的人是多么稀罕的事,多少人这辈子都遇不见一个,你要是和他分了,余生都唯恐遇不见第二个,呵!” “唐教授,你想睡我吗?” 唐知逸再次给谢执打电话。 “我只是觉得你和他像,那个人。” “什么?” “谢执没和你说过段何的事吗?” “没有。” “你别打啦。”程避愆说:“我不会再对你做什么了。” 唐知逸仍然十分警惕地看着他。 “你本来就不喜欢我,我又能对你做什么?”程避愆歪了歪头:“还是说,你害怕自己会移情别恋吗,教授。” 唐知逸沉着眼:“我有道德,不会做这种事。” “但你的身体很诚实。” “生因素你应该懂得吧?”唐知逸有点恼羞成怒,但还勉强维持着风度,他又看了几眼程避愆,垂下眼眸,话语里有着疲惫与无奈:“千万不要再对其他人这样做了,很危险。” “那你好歹和我合张影吧?”程避愆说:“我想和你合影。” “你和谢执合影过吗?” “没有。” “那你先和他拍。”唐知逸说:“以及,我会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 “为什么?” “因为瞒不过,他早晚会知道,不要低估他的脑子。”唐知逸:“他是唯一一个,唯一一个我会这样强调的人,别把他当成普通的18岁,认识他的每一个人都不会这么认为。” “你在神化他。” 唐知逸找到了一处偏远的沙发边缘坐下:“你可以等着,等他回来,看看他能看出来多少,我们什么都不用说。” “好啊。” 程避愆也坐了下来,“那你坐回原处嘛,你坐得那么偏,不是在给他提示嘛。” 唐知逸坐回原来的位置,依旧警惕地看着他。 “我们要不要把电饭煲找回来?” “如果你觉得那个大傻子眼神不会泄露信息的话。” 程避愆:“那算咯。” “教授,那我能拍你吗?” 唐知逸微微叹气:“随你。” “你人挺好的,谢执认可的朋友真的那么可靠嘛。”程避愆笑起来:“他真是个神奇的人。” “你也挺神奇的。”唐知逸双手环臂,显然对他还有防备,但程避愆毕竟年轻,他能解,甚至再过十年这样他还是能解。因为年轻就是资本,年轻意味着大把试错的机会和可能,谁都会对年轻人更加宽容,没有人不羡慕年轻人,除了年轻人自己。 他眼看着谢执对他拍照,他摇摇头。 “教授,看我镜头嘛。”程避愆笑容灿烂,灿烂到晃眼。 这张脸长在什么样的人身上都会成为绝佳的武器,但若是长在完全不在意它的人身上,就会成为致命的武器,会对人产生致命的吸引。 他很明白谢执为什么会喜欢程避愆,而且是很喜欢。 这是一个非常漂亮的,有点疯癫的,但却在发疯时还能思考人生追求真的人,这是一种极其惊人的天赋。这种人具备与生俱来的追求真我的能力。世俗很难撼动他,很难玷污他,很难改变他。 他想,谢执肯定也不是想改变他,谢执的态度一直很明确——就只是想陪着他。谁不想见证这样的人的成长?谁不想亲眼所见这样的人的未来?若能参与其中,何其有幸。 这时候,唐知逸是真的有些嫉妒谢执了,上苍对他过分好了,好到给了他那么多得天独厚的,普通人毕生所求都求不来的财富和资本,现在还要给他一个如此鲜活生动的恋人。 真令人嫉妒,狠狠嫉妒,他简直不能叫上帝的宠儿,他简直就是上帝的化身。 “嘎吱——” 风雅的仿古大门被推开,谢执风尘仆仆的身影映入二人眼帘。 他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他先是把目光看向唐知逸,在他身上停留了大概四五秒的时间,继而看向程避愆,只停留了一秒钟,然后看向茶几、沙发,最后看向程避愆走出来的那间卧室的门。 这十秒不到的时间,他已经神色如常地往里走,说道:“解决了一些事。” “现在看来,又发生了一些事?” 第49章 程避愆尽力做出最自然的姿态,他不信谢执有那么神,因为像唐知逸这样精英阶层的知识分子都有着常人难以解的傲慢,他会把自己以为厉害的人事物捧得很高,故意夸大,以显示他品味的独到和眼光的高超,他们总以为自己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很多面,所以他们很喜欢讲“深意”,因为深意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他们绝不可能去谈论老生常谈的东西,那会落入俗套。 谢执走过来,在程避愆旁边坐下了,“宝宝,有没有想我呀?” 程避愆:“还好。” 谢执冲他笑了一下,然后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蛋:“亲我一口。” 程避愆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谢执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起身去了唐知逸旁边,“小刘和他那个大明星男友吹了。” 话题起的很突然,唐知逸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为什么?” 第109章 “他觉得没意思。”谢执饶有兴味地说:“据我所知,是因为他有一天想上床,给大明星打电话,偏巧那边在拍戏,去不了,他直接就发飙了,说‘我不是没你不行,老子男人有的是!’然后他就宣布分手了。” “他总是这样,随他折腾吧。” 谢执凑过去,近距离看着唐知逸,“据我所知,他至今不知道你喜欢他。” 唐知逸没察觉到他的凑近,说:“我不打算告诉他。” “那会不会直到你不喜欢他了,他都不知道你曾经暗恋过他?嗯哼,堂堂大教授,居然暗恋一个玩世不恭风流多情的男大学生,说出去也算个新鲜事儿对吧。” 他说着,把手放在了唐知逸腿上。 唐知逸挑眉。 “你要干什么?” “只是想起咱俩挺久没促膝长谈了。”他把“促膝”二字说的很重。 “咱俩从没促膝长谈过。” “是吗?”谢执忽然说道:“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吧。” “你有渠道?” “你看他怎么样?” 谢执说着,伸手一指程避愆。 这下两个当事人一齐变了脸色。 “谢执,你听我说——” “不用说,我知道你是被动。”谢执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唐知逸,眼睛在他裤子裆部的位置停留一瞬,“我只是觉得你该谈个男朋友了,你之前那个是怎么分的?” 这些事谢执早就知道,现在问他无非是要他说给程避愆听,他无奈叹气,心道这对狗男男真是把自己折腾够呛,自己果真是他们play的一环对吧,他说:“他家里不同意,安排出国了。” 谢执回头看程避愆:“教授虽然喜欢刘立矜,但他一直有床伴,而且不重样,你的两只小手数不过来,大概是前年,有个挺上心的,差一点就让教授真的移情别恋放弃小刘了,可谁知人家家里发现,直接干脆利落弄走了,可惜呀。” “是不是可惜?”他问程避愆。 “可惜什么?” “可惜他和段何一点也不像。” 程避愆脸色更难看了。 “我看见段何第一眼,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因为他俩的气质在某些地方确实很像,但本质上差别很大,你只需要稍微了解,就能感觉到差别,是吧?这俩都不是好东西。” 唐知逸:“谢执,能别当着我的面埋汰我吗?” 谢执没他,继续道:“一个是心里有人,却可以在身体上恣意满足欲望毫无节制的人,一个是可以结婚生子还想借机拿照片威胁一下心上人想逼他就范的人,你说,哪个是好人?” “什么?”程避愆站了起来:“你是说段何?” “要不先说说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程避愆眉心一蹙,没说话。 “你要和他谈,那你可亏大了,教授出了名的下床无情,你确定你玩得过他?” “谢执,要不我先离开这。”唐知逸说着就要起身。 “别走啊教授。”谢执语气慢悠悠的,却切实让人感觉到了一丝寒意:“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儿,下半辈子可就要在轮椅上过了哦。” “谢执!”唐知逸也来了脾气:“我绝对不可能对他下手!你们之间的矛盾别扯上我!” “他抱你你就接受了?很享受吗?” 唐知逸:“他说他带着刀,要捅自己,我能怎么办?” 谢执看了眼程避愆。 程避愆头皮发麻,脊背汗毛竖起,他下意识后退一步,但没敢走出去。 谢执伸手指着地面:“教授,你知道我会痕迹检测吧,有轻微的争执痕迹,但你身上留下的他的香味儿,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能达到这种浓度,说明还抱了挺长时间,那么我想知道,在这段时间里,你在想什么?你在和什么抗争,自我意志?欲望?你应该是确认他并没有刀才把他推开的吧,那为什么那么久才去确认?”谢执粲然一笑:“教授,你喜欢我老婆啊。” 程避愆脸色发白,觉得这里待不下去了,转身就要走—— “程避愆,你再挪一步,我今天就当着他的面,和你演活春宫,你可以看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程避愆猛地转回身来,“谢执,我错了。” 谢执找了个沙发坐下了。 “我疯了,我在发疯,和他没有关系,你清楚的,我和他不可能有什么。” “你想和他有什么?” “我不知道,但是我只喜欢你,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程避愆咬着嘴唇:“可是我觉得他和段何很像,我不是喜欢段何,我只是被过去影响了,你知道,段何对我有影响,我并不是喜欢他,我说不清……如果当时不是段何是他的话,我真的不知道会怎样发展。” “谢执,我是一时兴起。” “我知道。”谢执扒拉几下茶几,找到一盘切好的水果,去盒子里拿了个木头叉子吃。 “谢执。”程避愆语气里有示弱的意味:“我该怎么办。” “你就去大街上拉个人睡觉。”谢执说:“或者随便找个人谈恋爱,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你随便,你的人生你自己做主。” “谢执……”程避愆飞快走过来,跪倒在谢执的沙发边上,无助地看着他,双眼含泪:“我清醒了,我不玩了,一点也不好玩,你原谅我吧!” “谢执,你不要我我真的活不下去,你知道的,你想让我死吗?” 第110章 唐知逸抬手扶住额头,这俩神经病的事儿他真是一分钟都不想掺和! “我没有不要你。”谢执语气平静:“你想玩就去玩,玩够了就回来,我在这等着。” 唐知逸:“……”,马勒戈壁的,还是个纯爱战神! “我不玩了,不好玩。”程避愆抓着他的手:“我以后和你好好过日子,他们都是傻逼。” 唐知逸:“……”??? “不好意思啊唐教授。”谢执笑的很放肆:“橙子就是这样的,一旦让他发现你有什么他无法忍受的地方,你可能就进了他的黑名单了,但交朋友还是可以的,哈哈哈,你也知道我,我是典型的有异性没人性,哦不,应该说有同性没人性,我倒不是埋怨你,这实在没由啊是不是?可是我家橙子太吸引人了,男人都是这个德行,谁也不能免俗,因为世上无圣人,那两个半圣人都不在世。” 他把程避愆拉起来,抱进自己怀里,“你们知道,有时嗅觉太灵敏也不是好事儿,比如现在,我还能在橙子身上闻到他妈的一股不属于他的古龙水味儿,唐教授对香水倒是比对床伴专一,这香味十年前他就在用了。” 程避愆老老实实坐在他腿上,看向唐知逸:“教授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唐知逸脸色并不好看,但好歹也坐下来,找了个水果往嘴里塞,活像今天这茶几上的水果都是什么清醒剂似的,“我只是解决生需求,你情我愿,成年人很正常吧,你们两个刚成年的又能懂多少,如果你们不是认识的这么早,如果你们在十年后才遇到,你们能保证你们那时候还是处男吗?” “完全可以。”谢执说:“我顺便也替他回答了。” 唐知逸冷笑一声,明显不信。 “我一向认为无法实现的假设没有意义,但有些问题的答案已经明确到和假设能不能实现毫无关系了。”谢执说:“如果我今生能遇到一个注定的爱人,那么无论我在18、28,甚至58遇到他,那么在那之前,我不会爱任何人,我不会和不爱的人发生关系。” 唐知逸:“你能保证自己到死都只爱他一个?” “这有什么不能。”谢执语气轻松:“爱情具有唯一性,不能转移。” “其他18岁的孩子说这种话我只会觉得可笑,而你,”唐知逸看着他:“我会觉得你做出什么事都能找到严丝合缝的逻辑让你的所作所为变得合化,所以假使某一天移情别恋了,你也会说出一番让我颇为信服的言论,那时又是另一幅光景了。” “好呀唐教授,既然我们谁也无法说服谁,那就让时间给出答案。” “程避愆呢?” “他自然也是一样。” “他?”唐知逸现在对程避愆的警惕性已经拉满了,“他是个热衷于发疯的想主义者,这类人什么都做得出来,他们甚至拿自己的性命都不当回事儿,还能顾得上你所说的唯一性?你是不是太天真了谢执,你不会是个恋爱脑吧?” “他经历过那些破事儿,难免有脑子不清醒的时期,我不可能一点机会都不给他。”谢执说:“好在我很强大,也很聪明,如果是别人,自然驾驭不了他。” 谢执用力勒紧程避愆的腹部,程避愆闷哼了一声,却还是乖乖缩在谢执的怀里。 “我谢执看中的人,如果真有那么简单,那岂不是说明我很没眼光?” 第50章 “驾驭?” “不然呢?”谢执哼笑:“以他不省心的程度,我的用词已经很温和了。” 程避愆用胳膊肘杵他,谢执凑近他的脸,声音带着低沉的威胁:“怎么,我说的不对?” “不好玩。”程避愆脸色涨红,咕哝着:“谢执,我在你这里一点秘密都没有!” “别逗了程避愆,但凡我是个蠢蛋,你早一脚把我踹了,你要找一个一心一意爱你的人,要他身体和心灵都完全属于你,还要一直属于你,但你自己却不老实,总想着作死。” 谢执不知道对程避愆做了什么,惹得他尖叫了一声,用力咬紧嘴唇,整个人差点要哭出来。 “你乖一点,我说过,我是耐心好,我是情绪稳定,但我不是白痴,也不是窝囊废,你想给我扣绿帽子,我让你下半辈子都下不来床,你想想,这成什么了?嗯?充气娃娃都要定期清洗消毒呢。” “你用过?”唐知逸很诧异。 “我没有。”谢执说:“但最近突然很想照着他打一个,一比一开模,免得他哪天跑了或者死了,我没得用。” “谢执!你混蛋!”程避愆狠狠踩了他一脚。 谢执“嘶”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骂我,真以为我不会生气是吗?” “可是我都说了分手,是你不肯……” “你有病吧。”谢执在他背后,双手握住他两边的脸蛋:“是他妈你和我说,分了你就去死,谈恋爱之后你讲话总是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这次考试你成绩会什么样儿,程哥,一星期没刷题了,高考模拟都快忘干净了吧?” “谢执……”程避愆被握着脸,声音含混不清:“唔……我们回学校吧。” 谢执直接坐在那把他整个人抱了起来,体力惊人,“唐教授,我有点事要和他单独聊,今天这事儿不好意思了,你可以随便挑辆车,我付款。” 唐知逸叹气:“没兴趣。” “那你想要什么?我得提醒你,做人可不能太贪哈。” 第111章 “我就非得要点什么?”唐知逸也站起来:“我在你俩身上也学到一点东西,就算你俩冒犯我的补偿了,回见。” “学到了什么啊?”谢执问。 可是唐知逸没搭他。 “他怎么了?”程避愆搂着谢执胳膊:“谢执,我不会真把他得罪了吧?” “我哪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小祖宗。” “难道你猜不到?” “我不是神仙,不可能面面俱到。” “好吧。”程避愆说:“我想试试你朋友会不会背叛你。” 谢执嗤笑:“那你可真有自信啊,就那么相信自己的魅力?” “我不相信。” 谢执把他放到卧室的沙发里,又把门关上反锁,重新回来,“你确实对自己不自信,也太过于信任我所谓的朋友,以后别再这样,如果他当时真对你做什么,你怎么办?” “茶几上有叉子。” “你下手没个轻重,弄出人命怎么搞?” “我不会的,插在胳膊上没关系的。” “你就那么相信你有出手的机会?” “我行为那么突然,他总要惊讶个一两秒吧?” 谢执额角突突直跳。 “我以后不闹了,谢执。” “你正常一点比什么都强,就算想玩什么,也要确保自身安全。”谢执说着自己都觉得奇怪:“你怎么不想玩一点正常的东西?游泳,外面就有泳池,滑雪,谢家有承包的滑雪场,高尔夫赛马斗牛,甚至蹦极跳伞开飞机都可以,你想玩什么都行,但是别去玩人性,那东西禁不起玩,很脆弱。” “好好好,我答应你。”程避愆骑在他大腿上,搂住他,趴到他身上,“你是不是有事没和我说。” “有,但我不确定你想不想听。” “我能听。”程避愆去亲他的唇角,垂着眸子,喃喃道:“谢执,还是你最好,没人比得上你。” “你少折腾自己,我都要烧高香了,我已经不奢求你能夸我一两句了。”谢执伸手揉了揉他后脑的头发,“我跟你说过洛力没。” “没有。” “他是我们营地有名的催眠大师。” “催眠是真的吗?” “我不知道世俗是怎么定义真假的,但我们的目的是挖出想要的消息,能够达成目的就够了,催眠只是手段。”谢执把他抱坐到旁边,“我这次去疗养院,也是洛力通知我,他说段何的状态稳定了,可以接受催眠。” 程避愆点点头,示意他听得很认真。 “挖出来很多事,你知道的我就不赘述了。” 程避愆垂下眼眸。 “现在说说要紧的,也是你不知道的。”谢执传递消息时干脆利落:“他给你拍过你穿裙子的照片,还有你被他哄骗叫他段何哥哥的视频,这些东西,他都留着,打算到这里来之后威胁你做他的男朋友,如果你不同意,他就准备把这些东西公开,要你身败名裂。” 谢执讥讽道:“愚蠢的渣男就只会这种招数。” “还有吗?” “还有,你确定要听?”谢执:“我的意思是,你能够承受吗?” “说吧,我没那么脆弱。”程避愆说完挑了下眉:“我是说,在他们的事情上我没那么脆弱。” “所以在我面前又哭又闹是特意作给我看的?”谢执指了指自己:“只有我有这种殊荣?” 程避愆抓住他的手:“对,因为我爱你。” 谢执被这一记猝不及防的直球干的头晕目眩,缓了好几秒才说道:“好好好,那你就只作我一个人,我受得住。” “那我继续说了,宝宝。”谢执说:“我真的说了。” 程避愆看着他,眼神很复杂,但有时和他对视之后,又会变得柔和。 “谢执,你是不是想告诉我,他其实早就知道我养父在虐待我?” 谢执微微一愣。 “程悔是个警惕心很强的人,段何几次三番接近我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对段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开始我天真地以为能够通过段何获救,但我很快发现,他总是搪塞我,说想救我很难,我就知道,他一直清楚程悔对我做的事,但他选择包庇纵容,他就是想看我受苦,再伸手,想让我以为他能给我救赎。” “但他不知道我想要的并不是他去揭发,因为我自己也能揭发,我压根不在乎什么不孝养子的坏名声,我不在意会不会有人说程悔从孤儿院带回来一个白眼狼,我只是想寻求一种心灵的救赎,或者说,我想摆脱那种受了太久摧残、太压抑已经没办法自救的自己,就像每一个习得性无助的病人一样,有时他们没办法自救,其实自救很简单,但他们已经被困在斯金纳箱里,被困在巴甫洛夫笼子里,被困的太久了,他们已经忘了怎么去打开笼子,哪怕伸手就能。” 谢执叹了口气,“对不起,宝宝,我不该说你懦弱。” “你说的没错,谢执,我根本不怪你,只是有时候……这些也是我自己一直在想的,你说出来,是替我说出来,你帮我承担了很多压力,除了你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帮我承受这些压力的人,谢执,你是我的英雄。” 谢执看着他,眼眶发热,他微微闭了闭眼,感觉到视线有轻微的模糊。 他知道,他完全知道,他完全知道程避愆说出这句话,用了多大的勇气。 第112章 “我试图自救,我不断挣扎,心上的挣扎,那是一个复杂漫长的过程,我产生过很多想法,错误的、荒诞的、混乱的、极端的……太多想法,大多数都是无用功,还有一些想法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负面的东西,就是我说的那些代价。” “他拍了照片,其实我觉得那些东西没什么所谓,可他却很看重,他呼吸的频率都变了,我知道他是个变态,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从一开始就不是。” “谢执,所以我没想到我会遇到你这种人,我说过,你太好了,好到不真实,好到让我难以置信,让我总是觉得你只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虚拟角色,我不相信世上会有你这么好的人存在,我试图发现你的缺点,我试图激怒你,可你总是那么稳定,你让我见到了一个真正强大的人是什么样子,是如何为人处世的,真正强大的人……”程避愆摇摇头,像是感慨一般:“寻常人早就勃然大怒歇斯底里的事情,你居然可以处的游刃有余,谢执,我很崇拜你,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生活,没有你的生活我一天都不想过。” 谢执握住了他的手,摩挲着他的手背。 程避愆:“相比于预防的人,人们总是更热衷于称赞治疗真正疾病的医生,人们总是会忽略或者低估预防的价值,人们总是会受过伤之后才会更加感恩,这也是人性。” “所以谢执,你完全可以等我受过更大的伤害之后再来拯救我,那时我会更崇拜你,我会跪在你脚下,一辈子当你的奴隶,可是你没有那么做,你强大到可以提前解决所有的危机,你会把所有的隐患扼杀在摇篮你,你不让我受伤害,就像神明一样保护我,谢执啊,我该怎么感谢你?” 第51章(全文完) 51(完) 唐知逸说程避愆是个想主义者,是没错的,大部分时间,程避愆的思维都在幻想中,或者说,在他脑子里自己构成的世界中。他认为现实世界是乏味的、重复的,令人失望的。 也许很多人都这么认为,只不过他太早了,在同龄人还在无痛呻吟时,他跨过了那个阶段,也跨过了探索人生、思考人生是否值得欣欣向荣度过的阶段,他来到了一种麻木被动、得过且过的阶段。很多哪怕是到了中年的,活的十分不如意的人也往往会有这样的想法。 好在他有谢执。 不是每个人都会被分配一个谢执,依照社会资源如此稀缺又如此分布不均衡的程度,可以说他这辈子最大的好运就是遇到谢执。 谢执问他怎么办,怎么处程悔和段何两个人。 “老公,你觉得呢?” “我不会干预你的任何决策。” “你也太冷漠了。”程避愆凑过去搂住他,伸手掐他的脖子。 他从没试过和人撒娇,所以他很忐忑,说不上为什么忐忑,他明知道谢执不会推开他,但哪怕是谢执露出一丝一毫的嫌弃,他从此都不会再做这种事。对谢执可能做出的反应的在意程度,甚至超过了去想那两个他过往生命里出现的烂人。 谢执搂住他,眉眼带笑:“你身体好了?” 程避愆摇头:“不行,我身上还疼。” “什么不行。”谢执笑的有点儿欠扁,“你满脑子都是什么?” 程避愆伸手掐他的脸。 谢执由着他闹了一阵,知道他是在缓解紧张。应该允许任何人在面对过往的伤痛时,出现逃避的情绪。 谢执低头去亲他,看着他的眼神很专注,很认真。这样的眼神很多人一生都不会看到,他们总是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真正的爱情,人在遇到真爱之前,是不知道真爱到底什么模样的。 “我不知道怎么做,谢执。”程避愆窝在他怀里喘气,声音逐渐平稳下来:“我不恨他们,因为我有你了。” “我本来是恨的,我想过各种各样狠毒的复仇方式,可是我有你了,谢执,你什么都能做到,你会帮我做好一切事,我知道这一点之后,所有的仇恨都不重要了。” “那我帮你处了。” 程避愆搂住他,把脸埋进他的胸口:“不要犯法,不要为了我做坏事,谢执,我要和你长长久久地走下去,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和你分开,我要和你葬在一起。” —— —— 程避愆终于要回学校了,在这期间他几乎没联系许择凯和黎雪他们,倒不是说把他们给忘了,而是程避愆大体上状态属实差得很,联系学校的同学是没有必要的。 学校风平浪静,无事发生,唯一和程避愆有关的新闻是,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程避愆参加了谢执的豪门生日宴,于是就有人猜测程避愆是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少爷,但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如果不在乎流言蜚语的话,还是可以安心刷题的。 以前程避愆只有这么一件他认为正确的事,那就是学习。这句话听上去官方极了,很像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们周围的老师和家长常有的话,耳提面命,直到高考结束才肯罢休。 但程避愆所认为的正确的事其实可以称之为“当觉得一切都很无聊之后做起来最合最不突兀的事”,毕竟在他这个年纪,如果他要学习,他要每天坚持学习,没人会说他的不是。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跳出来跟他说“我的天老爷,你怎么能学习?”或者“求你了,别再学了,这样真的不好!”。 若真有人说,那估计也是他的竞争对手吧。 第113章 可是他没有对手。 有时他会感觉他已经厌倦了所谓的学习,他早该去更高的地方,比如,他早该去大学,不是每个人都要按部就班读完每个年级不是吗? 但他已经在这里了,人生就是这样,哪怕不情愿,哪怕有一些微妙的不愉快的情绪,但没人在意,很多时候连自己也不在意,就那样过去了,换了一条崭新的道路之后,发现这条路也不是不行,即便没有按照自己原本的意愿行走,但新的道路人们也很快接受了,人的一生都在不断接受,接受旧的道路,新的道路,在不同的道路上行走,每个道路都是那么多乏善可陈的情绪,所有的情绪凑到一起,就是一盘大杂烩,每一条路上都有这样的大杂烩。 这个学期行云流水的过去了。 后面的事情在程避愆看来,如同他原本的人生一样乏善可陈,但本质上是好的。 他拒绝了保送,和谢执一起考入了a大,就在本市,离谢执的房子不远。顺便一提,可能读者们已经忘了本书开头第一章那个神秘人,甚至连笔者都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显然他在这个以程避愆和谢执为主角的故事里,是非常无关紧要的角色,提到他的唯一原因是,他也没拿到保送的名额,而且成绩也并不想,只考上了普通本科,算是严重发挥失常。 为什么没有被保送,是谢执把他试图谋害程避愆名誉的录音发给了老李(程避愆的班主任),没有一个伤害过程避愆或者试图伤害程避愆的人可以逃过谢执的审判。 校园里总是会出现一些惊才绝艳的人,太多了,因为年轻是好的,年轻是一段不可逆的岁月,它好在可以造就出任何可能。 就比如谢执甚至没读高三,却能够以和程避愆相同总分的成绩考入a大,成就了一段佳话。很多人会以为这样的分数安排是很刻意的,很戏剧性。 不,这是谢执有意控分。 他很了解程避愆,了解他的一切,就像上帝那样。 在新学期伊始,程避愆踏入a大校园时,两人双双拿到了驾照,程避愆坐在副驾驶,谢执做司机,给他解开安全带,不用拿行李,因为他们走读。 谢执为他打开车门,随后,牵着他的手,走到了新生报到区。 程避愆收到了两个消息。 其一:他的养父程悔在一次外出时由于心智恍惚遭遇车祸,救回了一条性命,但双腿落得终生残废,后半生只能拿出全部积蓄找护工伺候自己。 其二:段何在学校期间被匿名举报骚扰男学生,丢掉了工作,整日在家疯疯癫癫,噩梦不停,闹过几次自杀,最后去了精神病院。 这些消息是后来过了很久程避愆才知道的,那时他已经快把这两个人忘了。 他问过谢执:“是你代行了上帝的职责吗?” 谢执揉了揉他的脑袋:“你魔怔了,这是他们咎由自取。” “谢执。” “嗯哼?” “我其实有好多话想说,可是一个身处幸福之中的人,似乎说什么都会显得单薄。” “可是如果我不去想——这样的幸福能够维持多久,那就是最好的想法,我会让它变得更久一点,在每一个今天,就在每一个今天,我会把所有的思想都留给今天,让今天成为永恒。” 所有的年岁,痛苦,春夏秋冬,所有的回忆,眼泪,连绵不绝的噩梦,所有的幸福,爱情,能相守一生的人,他们在同一片天空下,在一个维度中,诗意的想象,衰老的皱纹,日复一日的孤单与乏味,惊喜与激情……时光见证了无数奇迹,时光遗忘了无数生命。 但程避愆和谢执,会在他们彼此的生命里,彼此铭记,彼此成就,彼此相爱到老,哪怕没人记得,不需要任何人记得,存在就是意义本身。 ——全文完—— -------------------- 写完了哦,感谢阅读,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事事顺利~! -------- 温馨提示:找更多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