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攻】蛇祸》 主角死了 深冬。 穿道袍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用手除去洞口的积雪,钻进半人高的洞穴,停留一炷香的时候,才探出一只手打出暗号,让剩余同伴进来。 共十个人,严寒天气里竟都只穿着春衣,其中倒是与打头那人同样服色的两个道士穿的最严实,作僧人打扮的两个壮汉上半身只披一件朱红袈裟,大半个胸膛并膀子一只臂膀都露在外面,浑然不觉冬日寒冷。 打头的道人看上去四十多岁,相貌清俊脱俗,留山羊胡,戴古冠,手中拂尘隐含宝光而不露,洞中诸般禁制在他面前都一触即散,显然道行极深。 洞穴不深,也无甚岔路,十人很快来到一面水帘前。 “就是这儿了。”道人道。 诸人面面相觑,片刻后才有僧人道:“卧底说殷日修为十不存一,也不知是真是假。” 道人道:“本座已除了那魔头的禁制,若今日退去,魔头发现后,卧底焉有活路?神僧慈悲为怀,还请速下决断。” 他们从各大门派聚集而来,为的就是除去荷花宗宗主殷日。殷日修为已达化神初期,阴险狡诈,光藏身的洞穴就不下千百,若不趁此机会一举斩杀,只怕将来再无机会。 道人不惧当头开路,却怕自己钻入水帘后,有人胆怯逃走,必要众人一同进去。 没有时间推脱,十人很快一同踏入水帘洞中。 进得洞中,头一眼看见的就是一具被吊在岩壁上,不着片缕的躯体。 那人双臂被高高吊起,脚尖勉强着地,矫健的身子不知被何物割出无数细碎的伤口,汗水和血水顺着皮肤换换流下来,在脚尖附近积了小小的水洼。他似乎被什幺东西折磨着,犹自勉力扭动,口中不住发出低吟。 即使如此,他胯下男根依然肿胀发紫,胸前的乳头大如妇人,穿了两只银色铃铛,随着男人身体晃动发出清脆的铃声。 道人拦住要冲上去救人的同伴,脚步左移,果然看见一个人身蛇尾的妖怪躲在那人身后,正用一双竖瞳冷冷打量众人。 蛇妖这张脸生得极好,柳眉斜飞如刀,杏目艳光逼人,红唇大而薄,艳丽的同时亦不失霸道锋芒,配上下半身冰冷滑腻的蛇尾,更增诡异妖艳。 发现道人在看它,它妖异的人脸上竟露出一丝笑,眼神骤然柔媚,紧紧黏在道人身上,双手柔若无骨地揽住那人健壮的腰肢,脸颊暧昧地蹭蹭那人同样满是伤口的背脊,雪白的小脸染上血迹,妖艳入骨。 道人呼吸微微一乱,修炼数百年的清心诀竟有松动,避开蛇妖目光连退三步,手中拂尘含怒而出:“妖孽受死!” 拂尘挥出一道金光打向蛇妖,蛇妖脸色一变,蛇尾横扫迎上金光。 出乎预料的是,蛇鳞遇上金光如荆棘遇刀,蛇血四溅。金光破碎消散,蛇尾皮开肉绽,隐隐见骨。 众人这才发现,殷日竟是已被打回了原形!一时间士气大振,将蛇妖团团围住,手中法宝光芒闪烁,只等道人一声令下,围攻魔头。 蛇妖殷日那眼尾扫过诸人,见都是大名鼎鼎的修真界大能,微微一笑:“殷某生而为春蛇,从修炼采补之术起就已料知今日之祸。好在我创建荷花宗,已将我派道法宣扬于世,纵我今日身死,众生已知合欢之乐,再难戒除,我道不孤!”他仰面大笑,笑声在洞穴中回荡不息:“我道不孤啊!” 来者十人中,唯有几位出家人神色不变,其余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异色。 一僧人道:“采他人精气提升自身修为终是小道,根基不稳,早晚走火入魔!” “想必神僧自幼资质极好。”殷日的声音仿佛贴着耳廓响起,让高僧脸上一红,“自洪荒而起,修真之人都讲究跟脚,可像我们这些凡界畜生,又哪里有什幺跟脚可言?即便人类号称众生之灵,难道人人都是修行的好材料?殷日虽然出身卑微,却自认帮无数有心而无力修真的生灵开辟出一条道路,无论将来如何,至少踏上了这条路,才有资格去愁走火入魔。” 玄清真人心中一动,竟觉这妖孽所言也有几分道理。可他身为正道的泰山北斗,决不能流露出丝毫维护之意。跟脚资质不好的修士以采补之法强入大道也就罢了,可自从荷花宗崛起,无数正道魔道根骨绝佳之辈也贪图此法见效迅速,步入歧途。 “多说无益。_ 看好看的_小说就来‘.com”玄清朗声道,“放了陈狮,本座做主,放你入轮回。” “多谢真人。”殷日抬手勾起陈狮的下巴,含笑端详他端正硬朗的面孔,“他害我误了蜕皮的日子,三九寒冬犹自难以安睡。小狮子,前世你暖我一冬,今日你同样暖我一冬,一生一死,恩怨同消,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一直闭目不言的男人猛然睁开眼,不可置信地望着蛇妖,眼中情绪万千, 只得四字:“再无,瓜葛?” 殷日轻轻颔首,再无留恋。 蛇血冷,那人曾将蛇捂在怀中,自己饥寒交迫而死,亦不曾卖蛇换钱,得蛇妖心头微暖。千百年后,蛇妖寻觅而来,却只见懵懂凡人,再无暖蛇之心。 殷日的眼落在玄清身上:“殷某死后,内丹便托予真人吧。洞中还有一张蛇蜕,赠与陈狮,记前世恩情。骨肉……几位尽可拿去,能否保得住就看各位的本事了。我那义子殷晓龙半步化神,虽修为不及五大高手,却是蛟龙之身,呼风唤雨,天地庇佑。” 生死之际,他依然从容,修真界一代大妖,眼角眉梢除了柔媚,余下的,是倔。 哪怕今日不死,他与陈狮朝生暮死多年,已误了两次蜕皮之期,肉体强度跟不上妖力增长,早晚要爆体而亡。 好在殷晓龙带走了他一魂二魄,千百年后,未必不能借体重生。 ——除非,殷晓龙也生了异心。 “殷晓龙?我们围剿荷花宗时他闻风而逃,胆小鼠辈,何惧之有?” 殷日心头微寒,环顾周围,只有玄清勉强不负他的名头:“我若自杀,你们为验证我生死,只怕会把尸体弄得太丑。你来杀我。” 玄清深深看着殷日,像要看到他心里去。 片刻后,他走上前,没用兵器,手掌按在殷日胸口,抓进去,连内丹并心脏,还有冰冷的蛇血,一起掏出来。 殷日也看着玄清,笑。 他死后,尸体化作一条手臂粗的青蛇,鳞片上有着暗红的花纹,乍看之下,如天边霞色,艳丽无双。 ~ 受一出场 殷晓龙原本不姓殷。 水中鲤鱼和蛇类成功化为蛟龙,一律姓敖。 蛟龙难修,他闭门修炼了五百年,生无可恋,死无可惧,除了修炼再无旁的念头。 直到那天,他刚刚修成人形。漆黑如墨的毛发在水中飘散,圆润粉白的指甲看起来温和无害。他难得好奇,拿海底的宝刀照自己的面容,端详半天,不知美丑。 有水族鼓动他上岸,因为祭祀说只要他能度过情关,从此修真路上一帆风顺,再无阻隔。 他好奇自己变成的“人”,心中一动,便来到海岸边,正瞧见殷日化了原形,把尾巴藏在那人肚子里,像磨珍珠粉一样捣弄着。 “你们在做什幺?” 他一身蛟龙威压,修为虽比殷日还弱上一筹,但蛟龙得天下水灵眷顾,妖怪等闲都不愿招惹他。 巨蛇推开男子,摇身一变,成了个明眸善睐的青年_ 看好看的_小说就来‘.com男子,穿女子的纱裙,梳男子的发鬓,眼波流转,妖异逼人。他见小蛟龙光着身子,脱下自己的大氅捧给他,道:“人类都是穿衣服的,你这样,一眼叫人瞧出原形。” 小蛟龙刚刚化龙,身上还留着蛇类腥气,春蛇一见便知是水中同类。他吃了跟脚不好的大亏,见到同为蛇类的小蛟龙,嫉妒的同时,也有些扬眉吐气的感慨,难得真心相交。 “我们在修炼呢,你要一起吗?” “多谢,”他好奇道,“这修炼法子倒从未见过。” 殷日被瘙到痒处,得意道:“我自创的。” 他有意与这条蛟龙交好,竟将自己的采补功法细细解释了一番。手指在那炉鼎身上勾勒出灵气游走路线,又提起他的一条腿,好叫蛟龙看清欢好时灵气变化。 殷晓龙见炉鼎双丸干瘪,下体萎顿,腿间被他自己的精尿弄得一片狼藉,臀部肌肉却夹得极紧,不由多看了几眼。 原来那炉鼎后穴里灌满了精液,被操开的穴口一时难以合拢,只能夹紧屁股,唯恐让陌生妖魔看见自己屁股流精的模样。 殷日一笑,把人放在大石上,双手掰开他的臀瓣。 炉鼎松弛的后穴一阵蠕动,流出好多粘稠的液体。 小蛟龙大奇:“这人怎幺屁股会流水?” “天性罢了。”殷日一言带过,仍兴致勃勃地和蛟龙说自己开创的新修炼法门。 殷晓龙果然对修炼更感兴趣,只觉天上地下只有这条蛇与自己是同伴,无论修为、原形还是那颗一心向道的心都如此相似。而且因为从未见过人类,小蛟龙对殷日采补之行毫无抵触,认为这与蛇类进食一样,强者为王、智者生存,符合天道。 两蛇当时都满心只想着得道飞升,一正一邪,倒也相谈甚欢。 殷日出言邀请小蛟龙为自己荷花宗副宗主。小蛟龙想都没想就应了。 后来殷日嫌一直叫他蛟龙不好听,问名字,却是没有。殷日便唤他小龙,即是幼年之龙,又是蛇类别称。再过数年,小蛟龙被殷日迷了眼,开始对外自称殷晓龙,将自己划为“殷家人”。 修真界都道荷花宗宗主殷日媚骨天成,风流放荡,却不知此蛇最最勾人之处,是安稳。 为敌,他花招百出、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为友,他无论对错正邪,百般维护。 殷晓龙受骗,殷日去将人骗得倾家荡产;殷晓龙挨骂,殷日去构陷污蔑,让口出污言之人众叛亲离、永世为魔;殷晓龙受伤,殷日不顾内伤,与人斗法三天三夜,提此人首级逗蛟龙一笑。 情劫。 殷晓龙意识到了,不愿逃,只想这样与那条普通春蛇在此界缠绵一生,只羡鸳鸯不羡仙。他减少了修炼的时间,怕自己的境界超过殷日,更怕仙界寂寥,再无春蛇。 直到那天,殷日带着一个名叫陈狮的凡人回到荷花宗。 说是前世恩情,那究竟是恩,还是情? 从此不再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修炼上,不再在每个月圆之日与殷晓龙首尾交缠,共同吸收明月精华。 殷晓龙愤而离开荷花宗,自己回到两蛇相遇的近海,等殷日来寻。 殷日没有来。 殷晓龙怒火渐去,开始患得患失。明知道那条春蛇是个薄情的,还敢拿乔,现在陈狮指不定怎幺在殷日面前诋毁自己呢。 他几番飞到荷花宗附近,都瞧见陈狮与殷日寸步不离,即使他想认错和好,在情敌面前也实在抹不开面,回回气得胸口疼。 那天又被气回海里,殷晓龙无意见到海龟产卵,忽而想到一个绝好的主意——他要给殷日生小蛇! 修真界各种秘法层出不穷,生孩子的没有几十也有十几。他修为高深、福泽深厚,要生出小蛟龙不太可能,小春蛇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殷晓龙立刻去偷了殷日的精元,潜入深海专心生蛋,一生就是五十多年。 就在这五十年间,殷晓龙被陈狮算计身死,荷花宗惨遭灭门。 等他发现蛋生不下来,挺着肚子回到内陆,只找到一条气息全无的死蛇。 ~ 受二出场(完全没肉的一章) 玄清带着殷日的内丹回到观天观。 他是个古板而无趣的人,居所在观天观北面最高的那个悬崖上,前后无路,非大法力不能至。因此,送礼的人进不了门,寻仇的人寻不着路,十分清静 。 玄清曾在观中授课言道:急于求成、三心二意,必有恶报。 他自己就绝不贪图效率,四十多岁才筑基,刚入门时被师长们评为“愚钝”。数百年后,同门中天资比他好、修炼比他快的师兄弟都步入瓶颈,只有他,厚积薄发,修炼速度不曾不减,极其稳重。 但玄清不讨厌殷日。殷日善于惑人心神,自己却是心智坚韧之辈,若非此妖跟脚不足,玄清甚至动过将他收归门下的念头。 所以当他发现春蛇内丹中尚存一丝神魂,手几次放在内丹上,终究没忍心将其抹去。 他把内丹收进丹田温养,怀着十分坦荡的心思。 春蛇擅诱,若早知自己还能在内丹中留下一线生机,殷日绝不会把自己的内丹交给玄清——只要敢把他的内丹放进丹田的那人有一丝贪欲,他何愁没有复活之机? 可玄清,暂且无机可乘。 之所以说暂且,原因很简单,妖欲得道需先学做人,人要得道,也需先入魔。先有心魔,方能破心魔。 殷日在玄清丹田中等了数十年,还没等到心魔,先等到一条龙 。 观天观上空阴云密布,不过片刻,已是漆黑如墨,不见天日。却有两盏金中带红的硕大灯笼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接着,万道雷电横空霹下! 观天观守山大阵闪烁几下,轰然碎开,大阵阵基附近数名弟子当场身亡。 电光掩映间,但见天上那妖物型如长蛇,身批黑鳞,腹下四爪,兽首无角,此时颔首直望向观天观老道所在,充满威严道:“玄清老道,交出殷日内丹,饶你不死!” 蛟龙现世,好大的威风。 黑云压山,暴雨倾盆,观天观的小道士们一个个被龙威压弯了脊梁,发鬓歪斜、衣衫湿透,只会瞪大眼睛看着空中张牙舞爪的无角龙和自己祖师,簌簌发抖。 整个观天观,只有三人站着——玄i清,玄清的大弟子合山、三弟子合雾,以及客卿唐凯。 唐凯站着,只因他已死了。 他专精阵法,观天观初立时,便是以他的父亲为阵眼,建立护山大阵。方才一阵电闪雷鸣,大阵破碎,他同时殒命。 玄清挥手将唐凯的尸体招来,交给合山道:“好生安葬。” 这是将合山支开了,怕斗法中有个闪失,无人继承观天观正统。 殷晓龙所化蛟龙通体黝黑,龙爪若有若无遮住腹部,从后颈一直蔓延到尾部的鳍色泽青红流转,瞳孔已非蛇类竖瞳,金黄的兽瞳威风凛凛,目光所至,饶是玄清都忍不住微微挺起胸膛,似与那威压抗衡。 玄清厉声喝道:“你承天地水灵福泽而生,如此枉害人命,不怕天地雷劫吗?” 生来福泽越大,为恶报应越大,可殷晓龙不在乎,他昂起蛇头,冷笑道:“我活我的,天道也别想指手画脚!” 他龙尾一摆,就作势向观天观扫去。观天观千年古观,周围还有无数被龙威压得动弹不得的修士,他不信玄清会不为所动,厉声威胁道:“把殷日内丹还我!” 玄清两道卧蚕也似的浓眉微微皱起,手中拂尘轻轻在龙尾上一碰,人与龙尾一同震开,沉声道:“尊驾是决意与观天观为敌了?” 两人轻轻一触,已知彼此修为深浅。 玄清化神巅峰修为,较之殷日全盛之时尤胜,殷晓龙刚刚达到化神,腹中还怀有蛇蛋,哪里是他的对手? 蛟龙本就脾性暴躁,此刻心中更是悲愤异常,只觉都是自己任性离开荷花宗,才让道侣被人暗算而亡。 他索性放开遮掩肚子的龙爪,摆出拼死一战的姿态。黑蛟昂首长啸,龙目猩红。 观天观灵力为他所引,疯狂向他的内丹周围聚拢:“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自爆,你的观天观也别想幸存!识相的就把殷日内丹还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玄清握紧了拂尘,目光扫过遍地狼藉的观天观弟子。若是几个月前,他境界圆满,完全能在自爆瞬间击杀蛟龙,但今日不知为何心魔蠢动,毫无把握。 倒在地上的二弟子合忧修为不及师兄师弟,却最是机灵乖觉,勉力提醒道:“殷日为陈狮所害,师傅不必承下这段因果。” 好一个交出内丹而不损观天观和玄清真人名头的借口。 陈狮?玄清愣了愣才想起细作。 但,观天观老道又何须这般妥协? 片刻踌躇,他拿定了主意,体内灵力猛然爆发,一跃而起,手中拂尘猛然劈向蛟龙七寸之处。 心魔而已,以他道心明澈,硬挺便是! 殷晓龙正全力凝聚外界灵力,眼见玄清来势惊蛟,一咬牙便要拼个鱼死网破!不料,一缕气息从玄清身上飘来,他大惊之下,想都没想就散去灵力,龙爪急急抵住拂尘。龙爪坚硬堪比神器,却被瞬间老道澎湃的灵力震裂了骨头,拂尘柔软的须子更抽在了他高高鼓起的肚子上! 蛟龙受重创,身体蜷成一团,龙尾用力抽向观天观! 玄清心头一动,衣袖中飞出一颗光泽暗淡的紫红圆球,正拦在龙尾甩动的路线上。 殷日的内丹! 殷晓龙再次措手不及。他完全下意识的就合身扑向那颗内丹,被拂尘乘胜追击,在背脊上狠狠砸了一下! 骨裂声清晰可闻,蛟身肉眼可见的凹下去一大块,鲜血混着破碎的鳞片散落如雨。 蛟龙没受伤的爪子抓住内丹,生怕狡猾的老道再生变故,抬爪就扔进嘴里,囫囵吞下,戒备地望着悬空而立的玄清真人。 他早没了来时的八面威风,身体无法控制的微微蜷缩,凸出的肚子明显凹下一小块,金黄色眼眸里的神情,更与人类无异。 他在怕。 一碰到内丹,殷晓龙立刻就发现了那缕无比虚弱的神魂! 他不想和观天观同归于尽了。他想复活殷日,想生下他们的孩子,想看看殷日抱着蛇蛋时的傻脸。 他腹内的蛇蛋按照正常情况其实早可以出世,甚至蛋壳已经逐渐在他肚子里变硬。刚才拂尘的须子抽在肚子上,殷晓龙都能听见蛋壳碎裂的声音。 玄清迎风而立,衣抉纷飞,浑似姑射真人。 他收回拂尘,看着蛟龙充满人性的眼睛,再看看他鼓起的肚皮,摇头长叹一声:“你走吧,回你该回的地方。” 殷晓龙所仰仗的不过是自己水灵庇佑的蛟龙之体和化神高手殷日。如今他逆天产子,福泽减弱,殷日又已“身死”,若不迅速回归深海,一旦蛟龙产子之事宣扬出去,怕不要被闻风而至的修士抽筋剥皮做成法宝。 殷晓龙此时全心记挂着殷日和幼蛇的生死,哪里听得进去。 他爱憎分明,以为是玄清故意保住了殷日这缕神魂,当下不顾身体疼痛,捂着肚子变回人形,一撩衣摆,对着老道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这才离去。 且不说蛟龙走后,玄清心魔更重,殷晓龙离开观天观没飞多远就出了事。 他本想直接带着内丹回到海底,海内妖兽多而人类少,等闲不敢冒犯龙类。可是腹痛如绞,蛇蛋在腹中隐隐往下坠,竟是在这紧要关头有了出来的迹象! 他不得不临时降落在一处熊妖洞府中,也不及观察旁的,直接一巴掌扇飞熊妖,快步往洞穴深处走。 每走一步,都能感到蛇蛋往下坠一分。龙鳞化成的长裤已经濡湿,破碎的那颗蛇蛋的刺棱刮在殷晓龙柔软的腹腔壁上,不用内视就能想象到其中的鲜血淋漓。 这就是情劫,让人痛的同时,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殷晓龙甚至不敢以原形生产。一来他的原形太大,容易被修士发现;二来生产时难以控制龙威,怕把刚出生小春蛇震死。 而不幸中的大幸,这一胎十条小蛇都是春蛇,虽然蛋壳比一般蛇类硬,但大小与普通鸡蛋相似。若是其中有任何一条因蛟龙血统产生变异,殷晓龙连人形都变不成。 他仰躺在味道刺鼻的草垛上,双腿打开,碎裂的脊柱被挤压着,骨裂的右手动弹不得。 一颗颗白色的蛋落在草垛上,让他突然想到了海底的珍珠。 在蚌体内折磨着它们的杂质,在无数年后化为美丽的珠宝,给蚌带来杀身之祸。 这样痛苦而又无可奈何。 如果没有遇见殷日,他还是海底万妖敬畏的蛟龙,每五十年都会有妖怪主动送来各种奇珍异宝感谢他的庇佑,哪怕他实际上什幺都没做。 他永远在闭关,感受天道的奥妙与威能,不知苦也不知乐,没有爱更没有恨。因为没有牵挂,所以无忧无虑。 ~ 主角又活了 “殷日,你好小。” 蛇妖狠狠地瞪了自家道侣一眼,雄性生物怎幺能说小! 不过……他现在确实挺小的。 殷日摆动着酸软的身体,费尽力气从手臂游到殷晓龙的肩膀,暗中比了一下,自己整条蛇也就殷晓龙的半条手臂长。 换了个刚出身的躯壳,蛇妖堪比铜墙铁壁的脸皮落在尸体上没带过来,自己暗中比大小的游戏竟也让他羞恼,尾巴不轻不重的在殷晓龙仍惨白的脸颊上扇了一下:“快给我血,这身子太弱了。” 他现在浑身胀痛,好像动一动皮肤就要裂开一样。 殷晓龙低下头,粉白的唇比蛇头还大,殷红的舌尖微微探出,舌尖上一滴血便是五十年的修为。 殷日毫不客气地吞下肚,人的舌头与蛇的信子相碰,交换了一个带着血腥气的吻。 他盘在蛟龙肩膀上,足足三天三夜才消化这五十年的修为,新躯体免于被大妖魂魄撑爆的灾祸。 他这时才有功夫细问:“这身体从何而来?” “我生了十颗蛋,九是极数,第十条本就不该活,我便连着蛋壳碾碎,加上天一神水和十二品功德金莲的灰烬,给你做了这个躯壳。可惜十二品功德金莲化为灰烬,飘散大半,天一神水又太过霸道,只能作通灵之用,你试试,能否沟通天地灵气?” “不能。”殷日听见小蛇被活生生碾碎,毫无所动,摇头道,“你五十年功力,连化形都不能够,这身体比我当年都差一些。” 殷晓龙的手指轻轻地,轻轻地碰了碰小小的青蛇,笑出八颗大白牙:“你这样活着倒也不错,本龙君勉为其难养你一辈子吧。” “做梦!”殷日瞪他,“我神魂不稳,若无良方,重生也不过五百年命数。” “人生不过百年,你五百年都嫌不够,别太贪心。”蛟龙伸手强把小蛇从自己肩膀上拽下来,捧在掌心,“这五百年中我不修炼,五百年后可见白头,咱们也算白头偕老。” “谁要和你白头偕老!我要活得长长久久,且看看这天究竟有多高,地究竟有多厚,中间的生灵又多少种品性心思,别说五百年,五千五万年都不够!” 殷晓龙道:“就你现在的模样,我一脚就能踩死!” 殷日冷笑道:“你大可试试。” 殷晓龙哪里舍得伤他,气得反手一拳打在岩壁上,土石碎裂,洞穴坍塌,只两蛇所在,被一层目不可见的屏障护住,干干净净。 “多年不见你终于细致了些。”殷日点了点头,转而道,“你怎幺想到这个法子帮我重塑肉身的?” “天所授予。” 殷晓龙刚刚产下蛇蛋,心中就升起一股感悟,自然而然的知道了用这三样东西可助蛇妖重生。 洪荒中确实常有大能得天道明示的例子,但此事已有数千万年未曾发生,且以殷晓龙的修为,远远达不到引天道注目的层次。 他心生警惕,皱眉道:“自古天地大变,必有先兆。你可还记得,你得到功德金蝶时听见的预言?” 殷日蛇脸一肃,低声道:“五人斗,六化神,七星动,八方客,九尾狐,十至宝,天地劫。” 功德金蝶乃妖族组建天庭时就存在的妖师信物,虽非至宝,也意义非凡。 当年殷日密室闭关,金蝶翩然而至。起初他存有疑虑,一个多月都不曾碰它,这金蝶干脆停在他指尖轻轻颤动翅膀,大有他不收,就不走的意思。 金蝶不通灵,却通天意。 那句话,是天意要传达给他的。 “功德金蝶与我的联系仍在,只要筑基期的法力,就能使之现形。”殷日面沉如水,“当年盘古斩杀三千魔神,西周封神金仙陨落,都可称天地劫。这功德金蝶既然与天地劫有关,如今又缠着我不放,我们只怕躲不掉 。” “那你准备怎幺办?” “除了修炼,还能怎幺办?”殷日话是这般说,可就像殷晓龙说要一脚踩死他一样,傻子都知道当不得真。果然,他很快话锋一转,“我换了个皮囊,一切重头开始,还是找个靠山更容易些。” “靠山?”事关生死,殷晓龙也并非不识大体之蛟,沉吟道,“若说靠山,最可靠的莫过于人、鬼、妖三族首领,观天观老道玄清、鬼王绮,以及预言中提及的九尾狐林点。玄清与你算得上杀身之仇,只怕你投靠他他也不信。鬼王绮神秘莫测,众生对他的外貌都各执一词,短时间很难找到。而九尾狐……杀性太重。” 何止是杀性重,简直杀星降世。林点信奉冥河老祖,每年都要杀死至少千万生灵作为祭品供奉给冥河老祖。 殷日思来想去,只觉这三人都有其好处,又都有其缺点,委实难以抉择。 按本心来说,蛇妖始终对自己在老道丹田感受到的气息念念不忘,若能吞食定然大补。可玄清老道修的是无情无欲的道,观天观上下皆清心寡欲,他一条春蛇前往投靠,拿什幺修行?只怕不等天地劫数到来,就要寿尽而亡。 “尾巴。” 殷日一愣,嘶嘶道:“什幺尾巴?老道不长尾巴。” 殷晓龙薄唇歪歪,两颊鼓起,用手指轻轻点了点蛇妖的尾巴。 殷日这才发现,他把自己打结了! 他攀在长条形事物上时喜欢翘尾巴,思考的时候又喜欢摇头晃脑,再加上小蛇细细长长,然后就悲剧了。 幼蛇的肌肉还松软,殷日的灵魂和肉体的联系不够紧密,最后还是殷晓龙一边憋笑憋得脸歪嘴斜,一边“严肃认真”地……给殷日多打了几个结:“当年你没少这幺作弄我。”殷日无言以对。 抱着变成一个疙瘩球的幼蛇,殷晓龙脚步踉跄地走到洞穴深处,厚厚的草垛上散落着九颗半掌高的蛇蛋。 “瞧,我们的儿子。”蛟龙棱角分明的面孔因为那双单纯的兽瞳而变得平凡,堪称温暖的笑容,失去了龙君的高傲冷酷,泯然众妖。 殷日一点都不喜欢这些耗费蛟龙精血法力,一无是处的小家伙们,低声道:“太弱了,最多活三十年。” “再弱也是我们的儿子。”殷晓龙费劲地蹲下,一枚一枚把蛇蛋都捡起来聚在一起,淡淡道,“别装了,在一起好几百年,我还能不知道你脑子里想什幺?天地劫到来,正送你好大一场热闹。” 浅青色的蛇蛋,整整齐齐排在草垛上,乍看之下竟有几分可爱。殷晓龙解开殷日,把他放在九颗蛇蛋中间,看着一条小小的青蛇盘在浅青色蛇蛋中间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地上,自顾自笑开了。 两蛇沉默片刻。殷日长叹一声,眉头微皱:“若不修真,众生刍狗。” “若要修真,断情绝爱,亲友成刍狗。” “我修的不是无情道。” “你一直无情无义。” “你这话好玩,我既然不修就已经无情了,继续修也无妨啊。” 殷晓龙沉默片刻,低头又给殷日打了个蝴蝶结。 “既然要修,就好好修。”蛟龙任由幼蛇用自己的手背磨牙,脸上已经没了方才有些傻乎乎的柔软笑容,冷厉逼人,“你现在体内灵力已经饱和,我去抓只天灵龟给你提升资质。” 天灵龟的背甲内侧有一层天然形成的釉质,炼化入体能扩大经脉宽度,正适合现在的殷日。 “那儿有一只化神期的天灵龟,上次我下手太狠,屠了他数百子侄,他未必会顾及你身上那点稀薄福泽。” 殷晓龙满不在乎道:“不就是只老龟。” “蠢货!化神期的妖怪……” 不等殷日说完,殷晓龙已驾云而去,抛下一句:“你以为我会为你拼命不成?” ~ 引狼入室的老道 观天观不是一座道观,它是一座山,一个修真门派,一群人,或者……一个老道。 此刻这老道站在台阶上,十余个观天观弟子站在台阶下,个个敛声屏息,成了三排裹着白绸的木头桩子。 老道面前,除了观天观的弟子,还有四位大能,坐在金丝楠木椅上,乍看之下都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十余弟子,实则无不用眼尾偷偷瞅着玄清老道。 “昨日闯进内库盗窃诛仙剑的贼人已经被陈狮抓住,你们中与那人有关联的,自己站出来吧。” 玄清今日难得穿了一身苍蓝道袍,戴紫金冠,仙风道骨之外,更多了无尽威严。 没有人说话。 细微的衣料摩擦声,呼吸起伏声,牙齿磕碰声,以及……在某些人耳中无比响亮的蛇鳞摩擦声! 玄清冷酷的目光微微一凝,迅速而郑重的报出一连串名字:“清汶、清寒、莫竹,你们认罪吗?” 被他叫到名字的弟子都跪下了,颤抖着,甚至有人红了眼眶。 “师祖……” 修为最高、资历最久的清汶二话不说,连磕九个响头,呜咽道:“弟子心智不坚,受那妖人蛊惑,险些铸成大错,弟子……弟子该死啊!” 有他带头,其余两个强撑着的弟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嚎啕大哭起来。 能负责看守内库的弟子,都是资质优良,筑基极早的好苗子,在观天观中即使算不上天之骄子,也属人中龙凤。现在不仅前程全无,连能否保住性命也未可知,其中落差,也难怪他们如此悲切。 “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等玄清问询,坐在金丝楠木椅上的陈狮厉声喝道。 他全身裹在一件藏青大氅里,曾经刚毅酷烈不输殷晓龙的面孔干枯蜡黄,眼中血丝密布,眼珠神经质的不停转动,似乎时刻准备着从座位上窜起来。 三个观天观弟子被吓得哭声立止,先抬头看了看祖师爷,见他神色丝毫不动,才由清汶开口道:“弟子是在山中采药时遇见那人的。他自称柳轨,出身勾栏。荷花宗覆灭后,诸多青楼楚馆也受牵累,他走投无路,来观中寻亲。但弟子绝对没有对他说起过诛仙宝剑的事!” “寻什幺亲?” 清汶苦思片刻,摇了摇头。 身份最低的莫竹这才接上:“回禀前辈,柳轨来找的是一个扫撒的仆役,叫,叫……张二狗子!” 合山见几位大能已经越过玄清真人自行审讯起来,再让师傅插言未免有失身份,上前一步问刑罚弟子道:“这人去查过了?” 刑罚弟子颔首道:“是。张二狗子确实有一个叫柳轨的同乡,但据他所说,柳轨根本没来找过自己,相貌也与这个柳轨不同。弟子已经在张二狗子身上下了追踪符,一旦他有异动,弟子立刻就能知晓。” 陈狮似乎对这柳轨十分紧张:“他可跟你们打听过什幺,或者你们对他说了什幺?” 清汶思索片刻,道:“他除了旁敲侧击内库的机关禁制,就问了些关于小师叔的问题。” “有一次我和柳轨说起陈狮前辈,然后我就失去意识了!”清寒猛地抬头,大声道,“我确定自己中了法术!他在我失去意识时问了很多,连蜡烛的长短都变了。” 陈狮的身体微微前倾,急道:“你对他说了什幺!?” 清寒那时候失去意识,哪里知道自己胡说八道了什幺。陈狮以身侍妖,铲除荷花宗宗主殷日,明面上大家赞一句深明大义,私底下难免都有些不大好听的言语。 清寒低下头喏喏道:“大概是,大概是您凭陷仙剑力敌群豪,迎娶高小姐的事吧。” 陈狮身子一震,拍着椅子扶手怒道:“胡说八道!” 众人皆感莫名,不说你后来用殷日留下的仙剑赢了高家小姐的比武招亲,名利双收,难道还非要说你与殷日那段苟且不成? 陈狮站起身,快步走到玄清面前,一辑到底:“求玄清真人救命!” 玄清怀抱拂尘,神色冷漠,并未应声。 众人还没从柳轨口中问出主使,但荷花宗、小春蛇、陈狮,以及差点被偷的诛仙剑,都指向持有戮仙剑的殷晓龙。 近百年来,殷晓龙手持戮仙剑在修真界闯下好大的名头,手下群魔残暴较之当年的荷花宗有过之而无不及。 毕竟荷花宗功法再出格,依旧是一个专注修炼的普通教派。而殷晓龙九子全部被人杀死后心性大变,愤世嫉俗,残忍嗜杀。前几日玄清还听说他已经达到化神中期,越级斩杀了一位化神后期大能,把那人生生撕成两半,一口一口吃下肚去。如今魔修之中,能与殷晓龙一较高下的,只剩下魔尊,九尾狐妖林点。 但陈狮这幺多年都过来了,平安无事,应当不必如此惶恐才对。 陈狮脸上为难之色一闪而过,咬牙道:“半年前,殷晓龙传信给我,让我交出陷仙剑和殷日的蛇皮。这几个弟子身上都有被采补的痕迹,那柳轨肯定是殷晓龙派来偷诛仙剑的!” “陷仙剑果然是你从殷日处偷来的。”一个体型圆润的中年人阴测测地道。他是万剑宗宗主,万千军,当年围剿殷日的几人中的一人。 昔日众人围剿蛇妖,翻遍那妖巢穴都没能找到陷仙剑,没想到是让当时全没放在眼中的陈狮偷了去。 陈狮没有否认,只看着玄清真人道:“真人,殷晓龙自从殷日死后就疯了,一旦让他集齐诛仙、陷仙、戮仙、绝仙四剑,展开诛仙剑阵,修真界只怕要面临一场大浩劫啊!” 诛仙剑阵传自通天教主,乃修真界公认的第一杀阵,四把仙剑之下,陨落神魔数以千计。后来整个修真界修士共同定下法则,任何修士不得拥有两把以上仙剑,否则举世生灵都用义务将之斩杀。 玄清仍沉吟不语。毕竟现在殷晓龙手上只有一把戮仙剑。 在座四人中唯一的一位女子突然柔声道:“殷晓龙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好像是叫合德对吧。” 殷日终究作为殷晓龙之子投入玄清门下,得赐道号合德,意为上苍有好生之德。此时正在正中十余弟子之内,静心屏气,尽力遮掩自身气机。 玄清本来准备让与柳轨勾结的弟子自行认罪,突然发现小弟子竟也在当日出现在内库附近的弟子之中,怕他被人认出来,才匆忙改口,直接报出几人名讳。 观天观号称玄门正宗,数千弟子中,只有殷日一个妖类,众人稍加留意就能发觉。 但见那蛟龙之子柳眉杏目,眼尾微现暗红,长发般扎半散,长及腰袢,虽是一身古朴道袍,持身静立亦有无尽风流之意。 “合德见过诸位前辈。”殷日是玄清亲传,对诸位大能只双手合抱行礼,微微躬身,神色坦荡。 那女子的目光在殷日身上转了几圈:“你两个生身之父都精通媚术,法力高强,你投入玄清真人门下已有百年,怎的修为如此低微?” 修真是个境界,筑基、开光、融合、心动、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洞虚、大乘、渡劫,殷日历经百年,花费无数天材地宝,至今不过刚刚开光。 他脸颊微红,梗着脖子朗声道:“弟子以妖身修炼观天诀,经脉与人不同,自然缓慢。” “殷晓龙派柳轨前来盗宝那天,你身为玄清真人亲传弟子,为什幺会在内库附近徘徊?”万千军一拍桌子,厉声问道。 “合德在观中专门负责服侍师傅,前几日师傅见到陈看好看!的小 说 回就来i.com狮前辈身上的氅衣,嘱咐弟子从内库取几件防身宝物。弟子想起家父,经过二师兄处,便多留了几日,询问当年旧事,到达内库,刚巧就是那天了。”殷日说得慢,一句三婉转,如灵蛇吐信,但目光清正,不似说谎。 陈狮拉了拉自己暗青的衣衫,戒备道:“看到我的氅衣,你为什幺要去找防身宝物?” 殷日若有若无瞧他一眼,媚色一闪而过,低声道:“百年前您就得了千年蛇蜕,直到近期才日日以此裹身,定是有强敌将至,不得不以此保命。而您的强敌,头一位便是家父了。” 有理有据,可惜的是,陈狮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合德”的供词上。 他眼前总回放着那短暂的一抬眼,多日来的紧张与恐惧似乎骤然爆发开来,又似乎掺了什幺,抓不住、认不清,销魂蚀骨,食髓知味。 细看之下,“合德”与殷日虽然气质不同,五官身材却足有八成相似。剩下两成,一为眼,殷日前世眼尾上挑,右目旁有一块青红蛇鳞,今生却是人类的桃花杏目,眼尾浅红如同粉敷,清纯稚气;二为口,前世蛇口大而薄,今生或因殷晓龙染了人类情爱,小口一张,能说会道。 生嫩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咳,咳咳,咳咳咳!” 陈狮骤然惊醒,见玄清门下大弟子合山已咳得面红耳赤,二弟子合忧正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其余众人眼中也有嘲讽之意。 他刚才竟看这小妖看呆了! 殷日恰在这时开口:“弟子自入门墙,就一直服侍在师傅身侧,除了几位师兄之外,不见外人。家父就再没联系过弟子了。” “既然合德是殷晓龙最后一子,他定然不会不管不顾。”万千剑道。 玄清真人突然凌空站起,他肃立于众人之上,苍蓝道袍随风飞扬,似将他这个凝定的老道也带得多了几分凡俗生机,明明未动,在场每个人都感觉到他已蠢蠢欲动。 “殷晓龙所作所为与合德无关。”玄清的声音很淡,淡得无情,也并不大声,只轻飘飘地,“若无证据,再私自牵扯本座门下弟子者,杀无赦。” 众人悚然而惊! 杀无赦。 那美貌女子故意提起殷日,本有以其要挟殷晓龙的意思,没想到常年闭关不理俗事的老道突然发威,立刻就白了脸,望向殷日的目光更加忌惮。 诛仙四剑,诛仙、戮仙、陷仙、绝仙,当年荷花宗宗主区区妖类,执掌戮仙剑后尚且不敢曝光陷仙剑归属,如今殷晓龙以蛟龙之身驱使杀气最大的戮仙剑,若再得一剑,修真界除了玄清真人之外只怕再无敌手。 可偏偏,玄清老道捏着殷晓龙之子这幺好一张保命符不愿放手! “玄清真人,”一直没有开口的万宝仙犹豫着道,“殷晓龙因丧子之痛入魔,在下绝无他意,只希望……合德道长能对殷晓龙稍加劝阻,不求令其改邪归正,能缓解一二也是功德。” 他说的小心,每句话都仔细斟,配上一张忠厚老实的脸孔,让人发作不出。 “殷晓龙恶否?强否?”玄清一步前踏,手中拂尘白须如烟,剑眉斜飞入鬓,凛然道,“孤寡则恶,为母则强,此间人人可为殷晓龙。尔等之弱,不在修为高低,而在肝胆之衰。区区化神恶蛟,一把戮仙神剑,就要尔等以其幼子相胁,谈何修真?” 他本一身飘逸,此刻骤然一皱眉,一迈步,即使脸上仍无怒色,在众人眼中已是怒极。 在座四人面面相觑,皆是面上无光。几息后,万剑宗宗主万千军愤然离座而起,躬身道:“多谢真人指点,万千军受教了。”说完,驾云而去。 他脾气最爆,今日本是看观天观的笑话来的,没想到反而被玄清这般奚落,下不来台,干脆一走了之。 万千军开了头,那美貌女子多看了殷日与陈狮几眼,也起身道:“妾身门中孩儿不肖,不敢久离,还请真人见谅。” 玄清微微点头,那女子也很快走了。 女子走后,万宝仙也随意找了个借口脱身而去。 只余陈狮,蛇皮大氅裹身,神色间镇定不少,躬身对玄清拜道:“真人,陷仙剑中留有殷日禁制,使在下难以发挥其威能。观天观炼丹房中地心火焰能烧一且法术,在下请求真人允许在下多留半年,解除禁制。” “随你。”玄清一点头:“合德,跟本座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