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朝好奸臣重生三次》 第1章 《哪朝好奸臣重生三次!》作者:清风匝地有声【完结+番外】 简介 又名《太子殿下,本官不是男宠》 (作者自绘插图)双男+重生失忆+相互救赎+权谋复仇+虐文(剧情虐cp甜)(受不洁!) 【战功赫赫风评极佳的太子 * 满腹经纶却被迫做皇帝男宠的奸臣】 【年下三观超正温柔忠犬攻,年上美弱惨极度内耗狐狸受】 原名《哪朝好奸臣重生三次》 大齐永昌朝皇帝追求长生不老。太子严孤山(严漓),虽文武双全有治国之才,却因皇帝疑似得到真长生仙丹身体好转而继位遥遥无期,甚至在自愿交出兵符后仍被软禁东宫。 郑长忆(郑鹤),当朝三品少府寺卿,皇帝身边的心腹。少年时满怀抱负进京殿试,却因为一张俊美的面容被拉进深渊,为了活下去不得不顺从忍受甚至进献谗言。 可这样糟烂的人生却有了重生的机会。第一世因收贿被斩首示众,第二世他重生时间太晚,老皇帝暴毙,自己还没来得及洗白就被新帝严孤山一杯毒酒赐死。 这一世,郑长忆携带前世支离破碎的记忆来到了这个重要节点,他决心改变自己的命运之前,先找太子算算账。 谁成想太子是个断袖,对郑一见钟情,可刚回京的他不知道,这个看似风光的皇帝心腹,是靠着什么上位的。 “京城有虎狼,孤山就为大人除虎狼,今日除不掉的,孤山也会挡在大人身前。” “那微臣可把太子这话当真了。” 标签:双男主 重生 虐文 一见钟情 双洁 卷一: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 第1章 又是重新,一阳来复 大齐的皇宫深处,夜色如墨,深沉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点。 郑长忆在一片昏暗的宫殿内惊醒,心跳如鼓,汗水浸透了衣襟。 他从床上猛地坐起,环顾四周,只见精雕细琢的陈设和摇曳的烛光,是皇帝暖阁后的偏殿。 他的脑海中回荡着前世的余音,两次轮回,两次惨死,死亡前的痛苦都如同刚刚发生,清晰而深刻。只是记忆如同指尖流沙,不可控的感受着两世回忆支离破碎慢慢飘散,只留下模糊的痛感。 郑长忆颤抖着站起身,蹒跚地走到铜镜前。镜中的自己,依旧是那个风华绝代的青年,仿佛比记忆中的自己要年轻些许。 他伸出手,指尖轻触镜面,仿佛想要触摸那些逝去的岁月,却又怕触碰到那些痛苦的回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一名宫女仓皇失措地从屏风外跑过。 郑长忆反应快,立即开口叫住那个宫女:“慢着,夜半三更为何如此慌张?” “郑大人,大事不好了,太子殿下...”宫女喘着气。 郑长忆迅速转身,眉头紧锁,“慢点说,太子怎么了?” 宫女稳了稳情绪,但声音依旧颤抖,“太子殿下...他被皇上软禁了。” 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沉,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软禁?在何处?” “在...在东宫,皇上突然下令,我也不知道原因。”宫女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郑长忆挥手让宫女离开,他的心中已经开始盘算。 宫女行完礼后,便急匆匆地退出了房间。郑长忆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屋内,眼神坚定而决绝。他用力揉着眉心仔细回忆,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从前的情景如出一辙。 他回到了永昌三十年,这一年自己二十五,任职少府寺卿。皇帝一心追求长生不老之术,对太子严孤山的存在产生了越来越强烈的威胁感,将战胜归来的太子削权软禁。 怎么回到这个时候了? ———— 东宫之中,夜色沉沉,严孤山的居所被一层无形的阴影笼罩。宫门外,御林军肃立,铠甲在微弱的灯光下反射出寒光。 严孤山站在宫门前,望着夜空中的繁星,他能感受到,一股暗流正在宫廷中涌动,而他,也将迎来自己命运的转折点。 “殿下,皇上有旨。”为首的太监声音尖细,打破了夜的宁静,他手持黄绢,宣读着旨意。 严孤山站在殿内,面色平静,眼中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旨意何在?”他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玩味。 太监上前,将黄绢递给严孤山,他接过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太子严漓,即刻起在东宫闭门思过,无旨不得外出”,字迹苍劲有力,显然是皇上亲笔。 严孤山冷笑一声,将黄绢丢回给太监,“闭门思过?我何罪之有?”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监低下头,不敢直视严孤山的目光,“殿下,奴才也只是奉命行事。” 严孤山转身,望向窗外,夜色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退下吧。”严孤山淡淡地说,太监和侍卫们。行了礼,缓缓退出了东宫,宫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命运的钟声在敲打。 ———— 大齐的皇宫深处,夜色如墨,郑长忆独自坐在昏暗的偏殿内,面前摆放着一盏摇曳的烛火。火光映照着他沉思的面孔,他的心绪如同夜色一般深沉,脑海中不断回放着上一世的一幕幕。 第一世,他为了复兴家族,拼了命的往上爬,四处敛财媚上欺下,最终在三十岁时身负多项罪名被斩首示众,满门抄斩。 第2章 第二世醒来时已经是二十八岁了,很多事已经成了定局无法改变,尽管自己努力金盆洗手,却也逃不掉五年后皇帝暴毙,太子登基,自己这个皇帝心腹被新帝一杯毒酒送走。 自己明明是个臭名昭著的奸臣,老天却给他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郑长忆不明白这老天爷到底想让他干什么,他在脑子里设想了无数个可能。他的拳头紧握,指甲深陷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 这一世重生,记忆缺陷让他感觉比从前更力不从心。 那就从自己还记得的事开始,让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挨个接受报应,总不能让自己白白遭三辈子罪。 郑长忆拿起铜镜站起身,走到窗前,借着外面的夜色,看清自己脖颈上暧昧的红痕。他冷哼一声,看向正殿的方向,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那个人自己现在动不了,就先从他儿子下手。 太子殿下,既然是你一杯毒酒把我送回来,那我便不辜负了。 第2章 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 东宫之内,夜色深沉,严孤山站在窗前,面色凝重地凝视着夜空。宫中的紧张气氛如同一张紧绷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殿下,皇宫里已经传开了。”一名谋士低声报告,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模糊。 严孤山微微点头,声音平静却透着决断:“无妨,你先去稳住跟我回来的将士,还有东海那边不要让他们有什么动乱。我们需要的是等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扭转局面的机会。” 谋士领命,匆匆离去,留下严孤山独自面对着夜色。 太子今年刚刚及冠,生的是器宇轩昂,从东海回京时,夹道妇孺以果掷之满车,月光之下更显眉目深邃。 他眉头紧皱,离京数年,他这个太子对朝中局势与官员了解还不深,如今被软禁东宫更成了井底之蛙。 严孤山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那个年纪轻轻就当上少府寺卿的男子。 京城的人都说,那人明明是状元出身,却为了快速夺得权势谄谀取容,不止是那些自认清高的言官看不上他谄上傲下的模样,就连那些被他讨好巴结的人背地里也要骂他几句奴颜婢睐。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能把阴晴不定的皇帝的心思猜的清清楚楚,在伴君如伴虎的位置活的如鱼得水。 太子对外的形象一向是严气正性,不与这种奸臣多来往。 但眼下的情形,严孤山倒觉得可以暗中牵上这位郑大人的线了 然而,严孤山的这一想法很快在东宫中引起了波动。 “殿下,郑长忆乃朝中有名的奸臣,与他结盟恐怕会招致非议。”一位年长的谋士劝道。 另一位谋士也紧接着说:“殿下,郑长忆野心勃勃,若与之结盟,无异于与虎谋皮,请您三思。” 严孤山听着谋士们的话,心中虽然明白他们的担忧,但也清楚当前局势的紧迫性。他需要盟友,即便是那些名声不佳的人。 “各位的担忧,我自然明白。”严孤山沉声说道,“但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们需要集结一切可以集结的力量。郑长忆虽然名声不佳,但他在朝中的影响力不容忽视。诸位不妨先看明日早朝此人的态度,我有一种预感.....他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谋士们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仍有疑虑,但也知道自己的太子是个有决断的人。 “殿下英明。”谋士们齐声说道,尽管心中仍有保留,但也接受了严孤山的决定。 ———— 第二天的早朝,金銮殿内气氛紧张。昨夜太子被软禁的消息如同一颗石子投入表面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大臣们议论纷纷,猜测着皇帝此举背后的深意。 皇帝坐在龙椅上,环视着朝堂,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郑长忆身上。在他眼里郑长忆可不是什么奸臣,这分明是又有谋略说话又中听的大忠臣。 “郑长忆,”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太子被软禁一事,你有何看法?” 郑长忆步出朝班,他的目光沉稳,心中却在快速盘算着如何应对。他清楚皇帝软禁太子的原因,这是他重生后获得的洞察力。 “陛下,”郑长忆缓缓开口,声音平和而充满自信,“太子被软禁,臣以为此事是陛下明举。臣听闻太子殿下自从回京一直与工部交往甚密,恐怕是想在交还军权后再在朝中揽权。”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了窃窃私语。工部尚书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急忙出列辩解。 “陛下,郑大人所言纯属臆测,工部与太子之间绝无不当往来。请陛下明鉴!” 郑长忆面对工部尚书的指责,不慌不忙,他当然知道这是空穴来风的臆断,但是他就是想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上走一步乱棋,来改变自己的命运。 他再次步出朝班,面对众臣,语气从容: “大人,本官并无他意,只是出于对朝政的关心。众所周知,太子近日对工部的事务颇为关注,若非有不正之风,又何必惧怕彻查?” 工部尚书气结,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反驳。此时,其他大臣也开始纷纷表态,朝堂上议论声四起。 “郑大人,你这话未免太过武断,难道对太子的关心也成了罪过?”一位与工部尚书交好的官员出言相助。 郑长忆微微一笑,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质疑,心中已有对策: 第3章 “本官并非此意,只是提醒陛下,朝中若有不正之风,应当及时纠正。太子是国家的未来,更应以身作则,不是吗?” 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紧张,郑长忆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火上浇油。皇帝的眉头紧锁,他的目光在郑长忆和工部大臣之间游移,试图寻找真相。 “陛下,郑长忆此言大有文章,他分明是在挑拨离间!”另一位大臣指责道。 郑长忆却不为所动,他的目光坚定,声音铿锵有力:“本官一片忠心,只为国家着想。若有人因此而心生疑虑,那只能说是心中有鬼。”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长忆就是在胡乱攀扯,但他是皇帝身边的心腹,说不定他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一时间还真没人敢当真跟他争辩。 而皇帝今日也有些奇怪,他实在受不了这群人的聒噪,挥手示意安静,他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够了!朕意已决,此事将由御史台彻查,任何人不得干预。” 郑长忆退回朝班,挑衅似的朝工部尚书一笑。他知道,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而他必须步步为营,不能有半点差池。他要进一步利用皇帝的疑心,为自己争取更多的行动空间。 ———— 东宫深处,严孤山在得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后,眉头紧锁。他的谋士们围坐一旁,议论纷纷,对郑长忆的言辞表示愤慨。 “殿下,郑长忆此人心狠手辣,今日朝堂之上公然诬陷,其心可诛!” “不错,”另一位谋士附和道,“他如此狡诈,今日能诬陷工部,明日便可能对东宫下手。我们必须早做防备。” 严孤山沉默不语,他的心中却在权衡着另一种可能。半晌,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各位,郑长忆的确奸诈,但正因如此,他才最了解父皇的心思。” 谋士们面面相觑,不解太子之意。 严孤山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色,缓缓说道:“郑长忆之所以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是因为他洞悉了父皇的心思。若我们能善用此人,他或许能成为我们破局的关键。” 一位谋士犹豫着说:“殿下,与虎谋皮,危险重重。郑长忆若知道我们的想法,恐怕会...” “不,”严孤山打断了他,“我们不会直接与他结盟,而是要通过他,了解父皇的动向,找到机会。”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谋士们:“在这个宫廷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郑长忆有他的图谋,我们也有我们的目标。只要我们能控制好这场游戏,郑长忆就能成为我们的棋子。” 谋士们沉默了,他们知道太子的决心已定,而他们的责任是帮助太子实现目标。 “殿下英明。”谋士们齐声说道,尽管心中仍有疑虑,但也知道自己的太子是个有决断的人。 严孤山回到案前,铺开一张纸,开始书写一封信。信中言辞隐晦,暗示了与郑长忆合作的意愿。 “这封信,”严孤山将信交给一名心腹侍卫,“务必秘密交给郑长忆,不得有误。” “遵命,殿下。”侍卫接过信件,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东宫的夜色中,那封密信如同一道阴影,悄无声息地穿过了重重宫墙,向着郑长忆的府邸而去。 而此时的郑长忆,正坐在昏暗的书房内,手中把玩着一小块金元宝,眼神深邃,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这一世他改变了一点说辞,或许就是转动自己命运的第一粒沙。 就在这时,一名心腹悄无声息地进入书房,递上了严孤山的密信。郑长忆接过信件,展开细读,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太子殿下竟主动找上门了......”他低声自语,“这辈子还真来值了。” 然而,就在郑长忆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一道黑影在他的府邸外快速闪过,他的目光锐利,紧紧地盯着郑长忆的书房。 第3章 便觉箜篌愤抑琵琶哀 大齐京郊,有一片镜泊湖,晨雾缭绕,湖面波光粼粼,湖心一座古亭孤立。 郑长忆轻舟已至,衣摆随风轻扬,更显其傲慢与不羁。他的眼神狡黠,嘴角常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严孤山早已等候于此,他虽是偷溜出来,但仍是一身黑色锦袍,更显英气逼人。 两人目光交汇,皆是心头一震。郑长忆心中有两世的恨意,对严孤山的暗害记忆犹新;而严孤山神色复杂,似是对郑长忆这位朝中奸臣心存忌惮。 “郑大人,真是难得一见。”严孤山深吸一口气率先开口,尾音却有些抖。 “太子殿下,今日相邀,不知所为何事?”郑长忆看着太子的表情,嘴角微微一笑,笑他年轻不经事。 严孤山见他嘴角含笑反而放下心来,开门见山:“郑大人在朝堂上的那番话,可是有所指?” 郑长忆轻笑一声,声音带着一丝玩世不恭,却掩不住眼中的锐利。道:“朝堂之上,每一句话都可能是试探,也可能是真相。太子殿下以为呢?” “郑大人,你我都是聪明人,不必绕弯子。”严孤山目光如电,直射郑长忆心底,“你我若能联手,这朝中的风雨,或许能平息不少。” 郑长忆闻言,起身看向氤氲湖面,素袍随风摆动,更显其傲慢本色:“联手?太子殿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郑某只为皇上办事,而您如今被皇上厌弃软禁,却来拉我入伙,这是要明着撬墙角吗。” 第4章 郑长忆与严孤山对立而坐,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仿佛能擦出火花。郑长忆的素袍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和不屑。 “是,不过本宫是真心邀请大人来本宫阵营。” “太子殿下,您今日的提议,未免太过荒谬。”郑长忆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中带着明显的讥讽。 严孤山微微一笑,不为所动:“郑大人,本宫知道您心中有疑虑,但本宫亦有诚意。您想要的,本宫都能给您。” 郑长忆冷哼一声:“我想要的?太子殿下,您能给郑某什么?权势,地位,还是金钱?这些东西,郑某早已拥有。” 严孤山微微附身:“郑大人,您拥有的,我自然不会觊觎。我能给您的,是您所没有的。” 郑长忆眉头微挑,好奇地问:“哦?愿闻其详。” 严孤山的眼睛几乎没有离开过郑长忆:“我能给您的,是您的安全,而孤山想让您带给我的,是整个永昌的未来。” 郑长忆知道严孤山所指的未来,是皇位。他心中明白,若能与太子联手,未来的荣华富贵将不可限量。 严孤山面色不变:“如今朝中局势,唯有联手,方能各取所需。” 郑长忆沉默了,他知道严孤山所言非虚。在这宫廷斗争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他心中虽有恨,却也明白,若要复仇,必须借助外力。况且他的最终复仇目标和太子一样,报复太子不过是其中一步,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接近并取得信任,更方便日后下手。 郑长忆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傲慢:“太子殿下,我需要的不仅是安全保障,还有在朝中的话语权。如今我虽是高官,却无实权。倘若太子殿下愿意听从我的谋划,我可以在夺取实权的同时把您稳稳的送上皇位。” 严孤山微微皱眉,郑长忆的要求确实过分,但他也明白,若要得到郑长忆的支持,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郑大人,你的要求未免太高。”严孤山回应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但朝中的实权需要你自己去争取。” 郑长忆轻笑一声,似乎对严孤山的回答并不意外:“太子殿下,我若没有足够的权力,又怎能辅佐您上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我都知道皇上去年得到了高人进献的仙丹,这一年来,皇上精神矍铄,愈发有壮年风姿,传说中的长寿仙丹恐怕名不虚传。对郑某来说,与其冒险偷偷成为你的门客,还不如一直依附皇上,若皇上真的寿与天齐,郑某的富贵荣华也能长存。” 郑长忆这明摆着是狮子大开口,索要的保障和利益让严孤山轻轻皱眉。 然而,就在严孤山犹豫之际,湖面突然吹来一阵裹挟着清晨水汽的清风。 风中,郑长忆的长发轻轻拂过他俊美的脸庞,素袍随风飘扬,显露出他修长的身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似是有细小水汽扑面,他睫毛轻颤,微微皱眉。 严孤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郑长忆身上,这个角度郑长忆的脸简直漂亮的惊心动魄。他的心跳加速,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了红晕,让他在这一刻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 一向完美无瑕的太子有个足以让他被判刑流放的秘密—— “太子殿下?”郑长忆抬眼见严孤山有些失神,皱眉提醒。 严孤山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但心中的波澜却难以平息。 他定睛注视着那双眼睛,只觉得心头一颤。鬼使神差般的开口: “郑大人,你的条件我答应了。” 郑长忆一愣,随即笑了:“太子殿下爽快,你我今日之盟,定能共创一番大业。” 严孤山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我可以给你权力,但你必须证明你的价值。” 郑长忆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太子殿下,我的价值,你很快就会看到的。” ———— 严孤山的府邸,夜幕低垂,灯火通明。他独自坐在书房内,四周堆满了各类文书和卷轴,但他的心神却早已飘远。 镜泊湖的湖心亭中,郑长忆那皱眉的样子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那俊美的容颜,那轻佻中带着几分不羁的气质,似乎与记忆中的略有偏差,但同样是那种惊心动魄的好看。 “郑长忆...”严孤山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郑长忆在风中微蹙的眉梢,那双明亮的眼眸中透出的锐利和狡黠。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木窗,让夜晚的凉风拂面而来,试图驱散心中的那股异样情绪。然而,即使夜风清爽,也无法平息他内心的波动。 严孤山自知自己有断袖之好,但二十年来,只停留在看话本的阶段,平素接触到的不乏丰神俊朗的男子,但都觉得乏善可陈。 他知道,这种感情在朝堂上是禁忌,但他的心却不受控制地向着郑长忆倾斜。 ———— 郑长忆的府邸,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他刚踏入府中,便有管家匆匆来报,太傅设宴,特邀他前去弹琴助兴。 郑长忆眉头微蹙,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厌恶。太傅的宴会,通常‘花样百出’,如果自己是主角,那些花样儿就会使在自己身上。 “今日赴宴的都是那些人?” 管家报了几个官员的名字,郑长忆眉头有所舒展,在那些世家大族的官员面前,太傅那个老东西不会干太出格的事。 第5章 只是那些虚情假意的奉承和笑里藏刀的言辞,也让他感到恶心。但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去。 “备车。”郑长忆冷冷吩咐,尽管心中不悦,但表面仍保持着一贯的从容。 府中的仆人不敢怠慢,连忙准备。郑长忆回到房中,换上了一袭素雅的长袍,他取下一把精致的箜篌,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声悠扬,宛如泉水叮咚,清脆悦耳。 他心中清楚太傅的用意,却也明白,若能在这场宴会上巧妙应对,未尝不是转危为安的机会。 太傅府邸内,宾客满座,笑语盈盈。郑长忆步入宴会厅,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那些坐于宾客席的世家官员个个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这个朝中高官被召之即来为他们弹琴助兴。 郑长忆早就习惯这种眼神了,这种纯粹的嘲讽倒还让他轻松些。他走到琴台前坐下,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绪。 手指轻拨箜篌,一曲《思凡》缓缓流出,琴声悠扬,泠泠似雪山清泉,带着几分凄凉。 一曲弹罢,众人皆是不由自主的鼓起掌来,京城皆传郑大人善弹箜篌堪称国手,可他只在宫中私宴上弹奏,鲜少有外人听过,于是越传越神。 今日众人有幸一听,竟比传闻还要动人情肠,纵使再不喜郑长忆此人,也难免被这乐声折服。 太傅面色有些不快,他本是想把郑长忆叫来让这些出身高贵的官员看他出丑的,却不想他这般冷静。 明明一个月前,郑长忆在外人面前被迫弹奏还紧张到手抖,被羞辱几句就红了眼眶。 他不知道的是,郑长忆在命运的捉弄下已经熬过了两辈子这般的折磨。他轻松拿捏住太傅的想法,抱起箜篌款款谢礼。 太傅纠不出错处,又不能在众人都满意的时候鸡蛋里挑骨头,只能强行挤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夸赞一二让他回去了。 郑长忆疲惫地回到府邸,眼前仍旧回荡着太傅府中那些讥讽的眼神。他步入书房,试图将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抛诸脑后,却见案上静静躺着一封太子严孤山的来信。 信封上的火漆封印显示着太子的徽记,郑长忆心中一动,难道太子有要事相商?他拆开信封,细读信中内容,却发现不过是一些日常的问候和无关紧要的寒暄。 郑长忆感到心烦意乱,信中并未提及任何紧要事务,却在这个时刻显得格外刺眼。他将信纸往桌上一丢,:“这个太子真是闲的。” 就在这时,郑长忆突感心脏一阵尖锐的疼痛,他捂住胸口,痛楚让他的额头瞬间布满了冷汗。这疼痛来得突然,毫无预兆,让他措手不及。 “来人!”郑长忆勉强呼喊,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身边的书童金环赶忙扶住他,然后忙不迭的去让外头的侍从请医师来。 医师很快被召来,为郑长忆仔细检查,但反复诊断后,医师也只能摇头表示无法找出病因。 郑长忆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挥退医师,独自一人留在书房。 夜深了,疼痛稍减,郑长忆决定先行休息,希望一觉醒来能有所好转。 他忍着疼痛,缓缓走向床榻,躺下,闭上了眼睛,尽管疼痛仍旧在体内肆虐,但他强迫自己放松,勉强入睡。 第二天清晨,郑长忆在晨光中醒来,面色苍白,眼底泛着淡淡的青黑。一夜的休息并未能缓解那突如其来的疼痛。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早早起身,轻施粉黛,以掩盖病态。 步入朝堂,郑长忆的步伐稳健,神态自若。他与几位亲近的官员交换了礼节性的微笑,尽管心脏偶尔传来隐痛,但他依然保持着平静的姿态。 早朝开始,皇帝高坐龙椅,朝臣们依次上前禀报政务。郑长忆站在朝班中,只觉得脑子发晕,幸而今日没自己什么事。 早朝结束后,郑长忆实在坚持不住,他知道自己若再不休息,病情恐会加剧。 他正要快步离开,却被一个平日里就不对付的官员貌似关切的叫住:“郑大人,今日见你气色不佳,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郑长忆微微摇头,轻描淡写地道:“无妨,许是昨夜受了些风寒,稍感不适。” 那人心知肚明似的一笑:“郑大人,您日夜夜得陛下天恩雨露,怎么还这般脆弱。” 郑长忆面色一暗,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多谢关心,我自会注意。” 郑长忆步履蹒跚地回到府邸,疼痛几乎让他失去意识。他勉强支撑着,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走进自己的卧房。 “来人,快请医师!”他的声音虚弱,带着难以掩饰的痛楚。 府中的仆人急忙跑动起来,不久,一名医师匆匆进入房间。然而,当郑长忆看清来人时,心中不禁一惊。这位医师并非府中的医师,而是个身着东宫服饰的陌生面孔。 “郑大人,小人是东宫的医师,特来为您诊治。”医师面带微笑,态度恭敬,但郑长忆心中的警觉却如潮水般涌起。 “东宫...”郑长忆低声重复,心中念头急转,“严孤山派来的?他怎知我身体不适?”疼痛与疑惑交织,让他的额头再次布满了冷汗。 “大人,请让小人为您把脉。”东宫医师上前一步,伸出手准备为郑长忆诊治。 郑长忆想要拒绝,想要询问更多,但心脏的疼痛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最终在疼痛与混乱中失去了意识。 第6章 东宫医师见状,迅速上前,开始为昏迷的郑长忆诊治。他的手法熟练,银针在手,准确无误地刺入郑长忆的穴位,试图缓解他的痛楚。 与此同时,府中的仆人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纷纷赶来,见到郑长忆昏迷,东宫医师在旁施针,一时间不知所措。 “医师……大人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书童金环紧张地问。 第4章 一品茶,五色瓜,四季花 郑长忆在一片朦胧中缓缓醒来,眼前是府中熟悉的床帐,身上盖着温暖的棉被。他感到身体仍旧虚弱,但那股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疼痛已经消退了许多。转头,他的目光如剑一般锐利,紧紧盯着一旁的东宫医师。 “你究竟是谁?”郑长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东宫医师并未因郑长忆的气势所动,他镇定自若地回答:“在下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医师,是太子特意派来为郑大人诊治的。” 郑长忆心中一动,太子的心腹?严孤山为何会突然派人来?他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是关心,还是别有所图? “太子殿下为何会知道我身体不适?”郑长忆继续追问,试图从医师的回答中寻找线索。 医师微微一笑,答道:“太子殿下关心朝中重臣的安康,得知郑大人体有不适,便命在下前来相助。” 然而,郑长忆心中却突然福至心灵,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这突如其来的疼痛,莫非是重生的后遗症?他曾在两世中历经生死,每一次重生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但从未像这次这般难以忍受。 他心中一紧,如果真是重生的后遗症,那么这位医师是否已经诊断出来了?如果被严孤山知道自己的秘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的病情,你可已诊断清楚?”郑长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医师点头:“郑大人的病情颇为奇特,小人还需进一步观察,但请大人放心,太子殿下对大人的安危极为关心,定会竭尽全力为大人治疗。” 郑长忆微微颔首,心中却在飞速转动,他必须小心应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重生的秘密。 “既然如此,就有劳医师了。”郑长忆淡淡地道,他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休息,实则心中已经在策划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东宫医师见郑长忆闭目养神,便轻手轻脚地退出了房间,留下了郑长忆独自一人在房中沉思。 东宫医师在郑长忆的府上细心诊断,他的眉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紧锁。 重生这种超乎常理的事,对于他这位医术高明的医师来说,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难以用常理解释。 经过一番检查,他只能发现郑长忆的身体已经因为不明原因变得极为虚弱,如同虚空一般。 “郑大人,您的身体...”医师沉吟片刻,斟酌着如何表述这难以言说的状况,“据我所见,您的身体似乎遭受了某种未知的重创,导致元气大伤。” 郑长忆睁开眼,目光中透出一丝了然:“元气大伤?” 医师点头:“正是。若再继续劳心劳力,不加以调养,恐怕...”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郑长忆沉默了,他心中虽然对重生的秘密有所顾虑,但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确实不佳。他需要时间来恢复,更需要一个稳妥的计划来应对当前的局面。 “我明白了,医师,还请你为我开一剂药。”郑长忆的声音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医师点头,随即从药箱中取出纸笔,迅速写下一剂药方,交给郑长忆的仆人去配药。 “郑大人,请您务必按照这个药方服用,我会定期前来复诊。”医师叮嘱道,随后收拾好自己的药箱,准备离开。 郑长忆微微颔首,表示感激:“多谢医师,我会注意的。” 待医师离开后,郑长忆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行动,不能让身体的状况影响到自己的计划。 不久,东宫医师回到东宫,立即将郑长忆的病情禀报给了太子严孤山。 太子背对着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此事你切不可外传,明白吗?” 郑长忆在府邸中独自沉思,面对自己虚弱的身体和朝堂上错综复杂的局势,他知道必须采取行动。他的目光落在东宫医师留下的药方上,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中慢慢成形。 “巫蛊之术...”郑长忆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在这个时代,巫蛊之术是人人谈之色变的话题,一旦被指涉及巫蛊,便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他想起了工部侍郎,一个与自己素来不和的官员,若是能借此机会将他拉下马,既能转移视线,又能削弱对手的力量。 郑长忆立刻召来自己的心腹,低声吩咐:“去,找几个可靠的人,散布消息,就说工部侍郎因不满我那日直言,暗中使用巫蛊之术害我。” 心腹领命而去,郑长忆则开始布置一切,从自己的病症到可能的“证据”,他要让这个局滴水不漏。 不久,京城中开始流传起郑长忆因巫蛊之术而突发怪病卧床不起的消息,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工部侍郎。郑长忆的病症成为了最有力的“证据”,而他所受的苦痛,被巧妙地转化为了对侍郎的指控。 皇帝听闻此事,震惊之余,立即下令彻查。几轮调查下来,尽管工部侍郎极力辩解,但由于郑长忆的布局太过精妙,所有的线索和证据似乎都指向了他。 第7章 朝堂之上,工部侍郎被押解至前,他满脸的震惊与不信,怒视着郑长忆。 “郑长忆,你这是血口喷人!”工部侍郎怒吼,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陷害我?” 郑长忆站在一旁,面色苍白,身形略显摇晃,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陛下,臣近日确实身体不适,心中亦是惶恐不安。若非证据确凿,臣实在不愿相信侍郎大人会行此不义之事。” 皇帝眉头紧锁,看着下方的两人,沉声道:“郑长忆,你有何话说?” “陛下,臣实在不愿指证侍郎大人,但臣的性命亦是宝贵。”郑长忆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臣只望陛下能查明真相,还臣一个清白。” “陛下!您不要被奸臣小人之言蒙蔽啊!如此拙劣的手段怎么能————” “够了!”皇帝一拍龙椅,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将工部侍郎下狱,严加审讯,务必查清真相。” 随着皇帝的命令,工部侍郎被拖走,他的怒吼和争辩声渐渐远去。朝堂上的气氛变得沉重,许多官员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郑长忆退回朝班,他的心中却在冷笑,他们可能还是低估了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分量。 第5章 觉几度、魂飞梦惊 朝堂之上,郑长忆发言茶香四溢,成功地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在眼里,不久便传到了太子严孤山的耳中。 太子严孤山平素以正直无私著称,听到这种手段不免觉得有些好笑。然而,他并非等闲之辈,细细想来,他感觉这件事可能是郑长忆有意为之,或许是在向他展示自己的能力,帮自己除去了朝中的一个障碍——工部侍郎。 夜幕降临,太子严孤山决定亲自前往郑府上看望郑长忆,顺便感谢他间接地帮助自己扳倒了工部侍郎。他心中对这位年轻官员的智谋和手段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同时也不免有些心动。 郑府的后门在夜半时分被敲响,郑长忆在微弱的灯火下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他身着单薄的中衣,倚靠在病榻之上,面色苍白,显得更加孱弱。 严孤山他的目光在郑长忆苍白的脸上转了转:“郑大人,今日朝堂之上的表现,真是让人印象深刻。孤山特来探望,顺便感谢郑大人帮本宫除去了一个心腹大患。” 郑长忆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心虚:“太子殿下言重了,长忆只是不忍见到朝中有此等不正之风。” 太子严孤山靠近了些,声音低沉:“郑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不必绕弯子。本宫知道,侍郎之事,你功不可没。” 郑长忆心中一凛,知道太子已经看穿了他的布局,但他依旧保持着镇定:“太子殿下英明,长忆的确有所作为,但也是出于对朝政的一片忠心。” 严孤山点了点头,他对郑长忆的坦诚感到满意。他的目光在郑长忆孱弱的身躯上停留了片刻,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郑大人,你的忠心,本宫记下了。今后,你我或许可以有更多的合作。” 郑长忆微微一礼:“能为太子殿下效力,是长忆的荣幸。” 严孤山见郑长忆的病态,不禁关心道:“郑大人,孤山略通医术,让我为你把把脉。” 未等郑长忆回应,严孤山已主动伸手拉过郑长忆的手腕,意图把脉。郑长忆被他触碰的瞬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回忆起痛苦不堪的往事,他的手猛地一颤,抽回了手。 “太子殿下,这...这怎么使得。”郑长忆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严孤山微微一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唐突了,他轻声道:“郑大人,孤山并无他意,只是关心你的身体。” 郑长忆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太子殿下关心,长忆心领了。只是...长忆的病,不是普通的病症,怕是连御医也难以诊治。” 太子严孤山见郑长忆如此坚持,便不再强求,但他的心中却更加坚定了要帮助郑长忆的决心:“郑大人,无论如何,孤山都会尽力帮你。” 两人在郑府的书房中,就着昏暗的灯光,郑长忆觉得今夜真是头晕眼花,好像平白冒出一些模糊的记忆。 他讨厌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严孤山心怀对郑长忆的担忧本想在郑府多待一会儿,却被郑长忆以需要休息为由,委婉地请他先行离开。严孤山不便多留,只得前往偏殿,提笔写下了一副药方,希望能够帮助郑长忆缓解痛苦。 药方写毕,严孤山唤来书童金环,吩咐道:“将这药方交给医师,速去配药。” 金环领命而去,严孤山却未离开,他在偏殿中徘徊,心中始终放不下郑长忆。这几日,郑长忆睡觉时都会把所有人遣散,独自一人面对黑夜和梦魇。 忽然,从郑长忆的房间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和模糊的梦话,严孤山心头一紧,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郑长忆的房间走去。他知道这样闯入不妥,但对郑长忆的担忧让他顾不得那么多。 严孤山轻轻推开房门,便看到郑长忆满头冷汗,紧紧攥住单薄的凉被,显然是被梦魇困住了。严孤山的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疼痛。 “郑大人,醒醒。”严孤山轻声呼唤,试图将郑长忆从梦魇中唤醒。 郑长忆被太子的声音渐渐唤醒,他的身体猛地一震,从床上坐起,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当他看清眼前的人是严孤山时,他几乎是被击中灵魂一般痛苦的倒抽一口冷气,惊惧交加的缩在床角。 第8章 严孤山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有些愣住,他坐在床边,轻声安慰:“孤山听到您的声音,便进来看看。郑大人,您的身体要紧,不要再独自一人承受这些痛苦。” 郑长忆完全听不清他嘴唇一张一合到底在说什么废话,只感觉自己的胸口剧烈起伏,耳边全是第一世死前自己人头落地时,满刑场围观百姓雷鸣般的欢呼。 脑袋和身体分离的那一瞬间,是他三世以来觉得最轻松的时刻。 终于能摆脱掉这具疲惫的身体了。 可是为什么人头落地了还能思考呢? 他最痛苦的时候也在那一瞬,身后是即将被满门抄斩的家人。自己罪该万死,可家人无辜。 那时他好像看到有人用力挤过人群,手里还举着什么东西,高喊着圣旨云云…… 那时的郑长忆没力气再去看,他只觉得自己是罪人,应该下十八层地狱赎罪。 可他偏偏带着支离破碎的记忆转了世。 每一世重生,都会被迫在梦中补全缺漏的痛苦。 他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眼前人,终于想起来,自己第一世惨死时,严孤山也在场。 永昌三十五年,六月三日午时。皇帝暴毙,太子严漓即刻登基。 永昌三十五年,六月三日午时。青州郑氏郑鹤因侵夺民田操控国库等十三条大罪,判满门抄斩,于市口行刑。 第6章 怕匆匆、不肯寄与误后约 郑长忆的眼中充满了痛苦与混乱,他看着严孤山,这个前世曾亲眼目睹他惨死的人。那些记忆,那些痛苦,如潮水般涌来,令他无法承受。 “滚出去!”郑长忆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严孤山愣住了,他没想到郑长忆会如此反应,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担忧。但面对郑长忆的痛苦,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留在此处。 “郑大人,孤山无意打扰,你好好休息。”严孤山缓缓站起身,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他退出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郑长忆一个人,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膝,将头深深埋入其中,试图阻止那些不断涌现的噩梦。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湿润了他的衣襟。 门外,严孤山并没有离开,他站在门外,心如刀绞。他不知道郑长忆究竟梦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能静静地守候,希望郑长忆能够从梦魇中挣脱出来。 郑长忆的呼吸逐渐急促,他的心跳在胸腔中猛烈地跳动,每一次跳动都似乎在提醒他那些不愿回首的过往。他闭上双眼,但那些血腥的场景仍旧在眼前挥之不去。 门外,严孤山静静地站立,他能感受到房内郑长忆的痛苦。严孤山深吸一口气,决定再次敲门,轻声说道:“郑大人,孤山在这里,如果你需要帮助,随时告诉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长忆的呼吸慢慢平复,他的颤抖也渐渐停止。他抬起头,抹去脸上的汗水和泪水,眼中重新燃起了坚定的光芒。 终于,他站起身,缓缓走向门口,打开了房门。严孤山见状,立刻迎上前去:“郑大人,你好些了吗?” 郑长忆点了点头,他的声音仍然有些沙哑:“太子殿下,长忆失态了。感谢您的关心。” 严孤山微微一笑,他能感受到郑长忆的变化:“无妨,孤山明白。如果郑大人愿意,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好好谈谈。” 郑长忆沉思片刻,然后回答:“好,明日此时,我们再在此地相见。” 夜幕低垂,郑长忆的府邸沉浸在一片宁静之中。他穿戴整齐,一袭深色官袍衬得他愈发清瘦,独自坐在待客厅内,等待着严孤山的到来。厅内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火光映照着他略显期待的面容。 然而,随着夜色深沉,严孤山并未如约而至。郑长忆的心中渐渐涌起了不安。他派出心腹之人前往东宫打听消息,回报却称东宫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常,看守松散,按理说严孤山是能够出来的。 这一消息让郑长忆更加困惑,他的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东宫并无异常,看守也不严,太子殿下为何不出来?”他自言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 郑长忆站起身,在厅内来回踱步,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的目光深邃,似乎想要穿透这深沉的夜色,寻找答案。 忧思重重的郑长忆最终回到自己的卧室,坐在床边,心中仍旧盘旋着严孤山失约的原因。他的眼神在烛光中显得迷离,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床沿,发出轻微的声响。 “难道是严孤山有其他的计划?或是他并不像表面上那样需要我的帮助?”郑长忆低声自语,每一个念头都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郑长忆感到身心俱疲。他趴在桌子上,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却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在梦中,他又回到了前世的东宫,看到了严孤山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他们曾是盟友,共同商讨国事,然而转眼间,一切又变得支离破碎,严孤山的背叛如同一把利刃,刺入他的心脏。 郑长忆在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环顾四周,确认自己仍在自己的卧室,这才稍稍安心。窗外的月光已经移位,显示已是深夜。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夜晚的凉风拂面而来。月光下,郑长忆的面容显得格外苍白,眼中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第9章 一连几日,东宫那边什么消息也没有传出来,仿佛一座沉默的孤岛,与外界隔绝。郑长忆的心情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愈发沉重。他每日派人前去打探,却总是得到同样的回答——东宫平静无波,严孤山深居简出。 郑长忆在府中来回踱步,心中的不安如同野草般疯长。他知道,这种异常的沉默背后,往往隐藏着更大的风暴。他必须做些什么,不能再这样被动等待。 “大人,东宫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家仆又一次回来报告,语气中带着无奈。 郑长忆摆了摆手,示意家仆退下。他独自一人留在书房,四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种书籍,但此刻他却无心翻阅。他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严孤山究竟在策划什么?为何连一丝风声都不露?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流入屋内。夜空中的星星闪烁,似乎在诉说着宇宙间永恒的秘密。郑长忆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心情。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郑长忆自言自语。 接下来的几天里,郑长忆开始秘密行动。他通过自己的渠道,向宫中其他势力伸出触角,试图从其他角度了解东宫的动向。同时,他也在朝堂上更加积极地展示自己的能力,以赢得更多的支持和信任。 然而,就在郑长忆积极布局的同时,东宫中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一名宫女在夜间突然失踪,次日清晨,她的尸体被发现在宫中的一处偏僻角落。这件事虽然被宫中严密封锁,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到了郑长忆的耳中。 “宫女死亡?”郑长忆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惊,“这是否与严孤山有关?东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宫之中,一名宫女的死亡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这名宫女,原是皇后的亲侄女,皇后出于巩固势力的考虑,特意将她安排在太子严孤山身边,以侍妾的身份,实则作为自己的眼线。 太子严孤山,作为先皇后的儿子,在宫中的地位本就微妙。他天性不近女色,对这位侍妾始终保持着冷淡的态度。侍妾在东宫的日子并不好过,皇后的不满和太子的冷漠,让她的处境愈发艰难。 郑长忆在府中得知这一消息,心中立刻明白,这绝非一个简单的事件。他知道,皇后一党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严孤山的地位也将因此受到极大的挑战。 “大人,东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的侄女,突然暴毙了。”家仆向郑长忆汇报着最新的消息。 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此事非同小可,这背后必有蹊跷。”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世界。这个宫女的死,也可能是一场更大规模斗争的导火索。 “立刻去查,宫女死亡的具体情况,以及宫中各方势力的反应。”郑长忆命令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紧迫感。 家仆领命而去,郑长忆则回到书桌前提笔疾书,开始撰写密信给宫中的盟友,请求他们提供更多的信息。他知道,自己必须尽快了解事件的真相,以便制定应对策略。 与此同时,东宫中的气氛也变得紧张。严孤山面对宫女的死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宫女的死亡,更是皇后对他的一次严重警告。 “殿下,此事必须妥善处理,否则皇后那边不会放过我们。”一名谋士对严孤山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忧虑。 严孤山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坚定:“我知道,但我不会让无辜之人白白牺牲。必须查明真相,给皇后一个交代。” 他决定亲自调查宫女的死因,同时也要加强对东宫的控制,防止皇后的势力进一步渗透。 在皇后的宫殿中,皇后正与她的亲信密谋着下一步的行动。 “皇后娘娘,我们是否应该借此机会,向太子发难?”一名亲信小心翼翼地问道。 皇后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那小子和从前不一样了,咱们得换个法子。” 第7章 诚胜假,假胜无 郑长忆自从上次梦到第一世死前的场面后,他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夜深人静时,那些血腥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但他发现自己对报仇的渴望不再那么迫切。他开始冷静地思考,为何两次轮回中,严孤山都在自己身边,而且似乎对自己特别上心。 “前两世我与太子并无太多交集,这一世他却突然对我如此关注,这背后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郑长忆在书房中踱步,眉头紧锁。 他回忆起前世的点点滴滴,试图找出任何可能的线索。在第一世,他是一个权倾朝野的大臣,而严孤山当时还是个年轻的皇子,两人之间的交集并不多。第二世,他虽然有所收敛,但依旧在朝堂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严孤山已经成为了太子,两人的关系依旧没有太多深入的交流。 “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上心?”郑长忆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他需要的东西,还是我无意中卷入了他的某个计划?” 他决定暂时按捺住复仇的冲动,转而深入调查严孤山的真实意图。郑长忆知道,只有彻底了解严孤山,才能解开自己心中的疑惑。 “来人。”郑长忆唤来心腹家仆,“去,给我暗中调查太子严孤山的过往,特别是他与我有关的任何事情。” 家仆领命而去,郑长忆则开始整理思绪,准备自己的调查计划。他决定从严孤山的过去入手,了解他的喜好、习惯以及他在朝堂上的行为模式。 第10章 几天后,家仆带回了调查结果。严孤山作为太子,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十分完美,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都让人无可挑剔。但在郑长忆的眼中,这种完美反而显得有些不自然。 “大人,经过调查,我们发现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家仆轻声汇报,打破了郑长忆的沉思。 郑长忆转过身,目光如炬:“说。” 家仆详细汇报:“郑大人,多年前您刚做官时在翰林院供职,那时候严孤山还未被封为太子,似乎特地来翰林院找过您一次。” 郑长忆一怔,这件事他早已遗忘,毕竟那时他只是翰林院中的一名普通官员,而严孤山作为皇室嫡长子,地位崇高,他们的世界本不应有交集。 “他来找我?为何?”郑长忆心中疑云更重。 “具体原因不明。”家仆回答,“但据我们所知,您那日告假,他当日并未寻到您,之后也没有再提起此事。” 郑长忆踱步至窗前,推开窗户,让夜晚的凉风拂面而来。他需要冷静思考,这件事背后可能隐藏的真相。 “继续调查,我要知道他当时找我所为何事,以及是否有其他人知道此事。”郑长忆沉声吩咐。 家仆领命退下,郑长忆独自留在书房,心中却是波涛起伏。严孤山当年为何要找他?他封太子时也不过是个稚子,是单纯的好奇,还是有其他目的?这件事情与他前世的死又是否有关? 郑长忆坐在书房中,面前堆满了卷宗和书信,每一份都是他心腹之人从各处搜集来的情报。为了查明真相,解决心中的疑问,他决定暂时搁置复仇的计划,转而深入了解严孤山这个看似伟光正的太子。 “大人,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开始暗中调查宫女的死因。”家仆汇报着最新的进展。 郑长忆点了点头,目光锐利:“务必小心,不要引起宫里的注意。” 家仆领命退下,郑长忆则继续翻阅着手中的资料,试图从中找出与严孤山有关的蛛丝马迹。他知道,这个宫女的死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阴谋。 然而,调查的过程并不顺利。宫中的眼线众多,而且皇后的势力根深蒂固,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起她的注意。郑长忆的人在宫中四处碰壁,甚至有几个暗线被切断,调查陷入了僵局。 就在郑长忆焦虑不已时,一个意外的线索出现了。一名宫女在私下里透露,宫女死前曾与一名老太监有过接触。这名老太监在宫中多年,一直默默无闻,但据宫女说,他对宫中的秘密了如指掌。 郑长忆立刻意识到,这个老太监可能是解开宫女死因的关键。但是,要找到这个老太监并不容易。他仿佛有意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几次调查都未能找到他的踪迹。 经过一番周折,郑长忆终于在一个偏僻的宫苑中找到了老太监。老太监年事已高,面容憔悴,他似乎早已预料到郑长忆会来找他。 “郑大人,您终于来了。”老太监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郑长忆没有浪费时间,直接问道:“宫女死前找过你,她想知道什么?” 老太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开口:“她想知道皇后的秘密,想知道皇后是否真的对太子不满。” “你当我是傻子?”郑长忆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种废话也来说给我听?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不然我让你私吞的九百万白银公诸于世。” 老太监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知道自己的把戏已被郑长忆识破。在这个宫廷中,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他的秘密,足以让他身败名裂。 “郑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老太监跪地求饶,声音颤抖,“请郑大人饶命,小人一定知无不言。” 郑长忆冷哼一声,他知道老太监已经怕了,这才缓缓开口:“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一马。” 老太监连连点头,开始讲述他所知道的一切。原来,水青宫女的死并非意外,而是皇后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而精心策划的一场阴谋。老太监作为皇后的心腹,虽然知道一些内情,但具体的计划他也并不完全清楚。 “皇后与宫外的一股势力有所勾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小人真的不知道。”老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害怕极了。 郑长忆的眉头紧锁,他知道老太监的话中还有隐瞒,但至少现在他已经得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他决定暂时放过老太监,但同时警告他:“你的小命现在在我手里,如果我发现你有半句谎言,后果你自己知道。” 老太监连忙磕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郑长忆回到书房,心情沉重。他知道,这场斗争远比他预想的要复杂。皇后的阴谋、宫外的势力、严孤山的态度,这些都是他需要仔细考虑的因素。 他决定写下一封密信,将这一情况告知严孤山,同时也为自己留下了后路。在密信中,郑长忆没有直接揭露皇后的秘密,而是巧妙地提醒严孤山注意宫中的动向,特别是与宫外势力的联系。 信写好后,郑长忆找来了一名暗卫:“这封信,务必亲自送到平时传信的线人手中,不得有误。” 然而,暗卫带着密信前往东宫附近作为接头点的布坊时,遭遇了埋伏。几名黑衣人从暗巷中突然冲出,将家仆团团围住。暗卫虽然勇敢抵抗,但终究不敌。好在周围的线人中有太子的人,及时出手把黑衣人击退,没让他们把信抢走。 第11章 消息传回郑府,郑长忆听后心中一沉。他坐在书房中,面色凝重,思索着应对之策。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心腹家仆焦急地问道。 郑长忆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眼神逐渐坚定,沉声道:“不能叫他白死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的夜色,继续说道:“立刻加强府中的防备,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郑长忆的府邸中,紧张的气氛弥漫。黑衣人伏击自己的家仆,多半是皇后干的。若皇后将此事告知皇上,他将陷入极度不利的局面。因此,他决定采取一个更为大胆的策略,先行一步在皇上面前布局。 “来人,将那死去家仆的尸体带来。”郑长忆命令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决绝。 家仆的尸体很快被秘密运至郑府,郑长忆站在尸体旁,面色凝重。他知道,这将是他计划中的关键一步。 “立刻准备,我要进宫。” 当夜郑长忆带着尸体前往皇宫,请求面见皇上。在御书房内,他跪地陈情,声泪俱下:“皇上,微臣前几日无意中发现了太子与工部侍郎串通的证据上奏皇上,却遭太子记恨,趁夜暗中杀害了微臣的随从,以此示威。” 皇上听后,面色一沉,目光如炬:“郑长忆,此事可属实?” 郑长忆磕头,语气坚定:“皇上,微臣不敢有半句虚言。太子此举,无疑是想封微臣之口,阻止真相大白。” 皇上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郑长忆,太子如今正被软禁东宫,御林军日夜把守,如何能派出杀手暗害你的随从?” 郑长忆在御书房中泪眼朦胧,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皇上的质疑如利刃般直指要害,他的心中却早已有了应对之策。 “皇上,微臣...微臣也不明所以。”郑长忆故意装出一副迷茫而惊慌的模样,声音颤抖,“太子殿下正在被软禁,微臣...微臣实在不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上审视着郑长忆,试图从他的反应中寻找真相:“郑长忆,此事非同小可,你若有所隐瞒,朕必严惩不贷。” 郑长忆连忙磕头,表现出极度忠诚与惶恐:“皇上,微臣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半点隐瞒。微臣只是...只是太过惊慌,未能深思熟虑。” 皇上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郑长忆,朕知你忠心,但此事太过蹊跷。你先退下,朕会派人彻查。” 郑长忆再次磕头,表现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皇上英明,微臣感激不尽。” 退出御书房后,郑长忆抹去眼泪,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引起了皇上的注意,接下来就是要看皇上如何行动了。 第8章 既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御林军在老皇帝的严令下,对东宫进行了一次突击搜查,意图找出任何可能威胁皇权的证据。然而,东宫中的暗卫们,经过严孤山的精心训练,平日里伪装成洒扫杂役,隐匿于无形,因此搜查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严孤山在东宫深处,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疑惑。他知道这次搜查并非无的放矢,必定是有人在皇上面前进了谗言。 “木将军,可有消息?”严孤山私下找上御林军副将木图,木图原先是太子麾下的一员大将,严孤山为了助他高升,亲自举荐到待遇更好的御林军里,也算是安插一个眼线。 木将军面色凝重,低声道:“太子殿下,是郑长忆在皇上面前告了您一状,言辞凿凿,说您因为记恨他举报您和工部的事派人暗杀他的随从。” 严孤山闻言,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挑了挑眉:“他又把脑子撞坏了?” “哈哈,太子殿下还是这么风趣。”木图乐道,“谁知道呢,他自打离了翰林院就成了个跳梁小丑。别的不好说,在皇上面前扮可怜倒是一等一的。听说那晚他哭哭啼啼的跑到皇上面前告您的状,好似那深宫怨妇,真是半点当年状元郎的风骨也无。” 严孤山听着,只是笑着摇头。 严孤山回到东宫,夜深人静,他独自一人坐在昏暗的书房内,面对着摇曳的烛火沉思。 “郑长忆,你究竟在下怎样一盘大棋?”严孤山低声自语,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郑长忆送来的密信。 回想这几日来发生的事:御林军的搜查、郑长忆的告状、以及皇上对他的态度变化,这一切看似是郑长忆在害他,实则却是为了转移皇上的注意力,为他争取时间和空间。让皇上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从而减轻对严孤山的怀疑。这种牺牲自己的策略,虽然冒险,却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自己。 严孤山在东宫的静夜中沉思,他的眼前闪过郑长忆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语。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官员智慧过人,却也狡如狐,此举必有深意。 “如果不是为了害我,那便是在保护我。”严孤山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可他为何要这般做?” 在无法与郑长忆直接通信的情况下,严孤山决定按照自己的判断行动。他开始在宫中布置自己的势力,同时搜集继后的罪证,准备在适当的时机反击。 与此同时,郑长忆在自己的府邸中也是夜不能寐。他知道,自己的举动必定会引起严孤山的疑惑,但目前他无法直接与严孤山取得联系,只能通过自己的行动来表明心迹。 第12章 “太子殿下,老皇帝疑心甚重,我若不先行一步,你我皆难以自保。”郑长忆在书房中踱步,心中默默盘算,“如今我已将祸水东引,接下来,便看你的了。” 在东宫的幽深院落中,夜色如同一层厚重的幕布,将一切掩藏。严孤山的书房内,灯火通明,他独自一人,面对着空白的宣纸,笔尖在墨池中轻轻旋转,仿佛在寻找着最合适的言辞。 他深知,这封检讨书不仅是对皇帝的回应,更是自己政治生涯中的一次重要抉择。严孤山闭上眼睛,深呼吸,将心中的情绪一一抚平,然后缓缓睁开眼睛,笔尖触纸,墨迹在纸上缓缓铺开。 “父皇在上,儿臣孤山跪禀。”他以最恭敬的称呼开头,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他对皇权的尊重和对父亲的敬爱。 接着,他详细叙述了东宫搜查的经过,以及自己对此事的深刻反思:“东宫之事,虽查无实据,但儿臣深知,身为太子,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威严。此次事件,无论起因如何,儿臣都难辞其咎。” 严孤山在信中表达了自己对皇帝疑虑的理解,并将责任归咎于自己的不足:“父皇对儿臣的疑心,儿臣不敢有半点怨言。反躬自省,方知是自己平日行事不够稳重,未能严守太子的本分。” 他继续写道:“儿臣自幼蒙父皇教诲,却未能时刻铭记于心。此次事件,让儿臣深刻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更加明白,作为太子,必须时刻以身作则,不容有失。” 严孤山的笔锋一转,开始表达自己的悔意和决心:“为此,儿臣在此恳请父皇宽恕。儿臣必将以此为戒,痛定思痛,改过自新。从今往后,儿臣将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不负父皇的期望,不辱皇家的威严。” 在信的最后,严孤山再次表达了对皇帝的忠诚和感激:“父皇的教诲,儿臣铭记于心。感谢父皇的宽容和教诲,儿臣孤山,将永远铭记。” 写完检讨书,严孤山放下笔,他的目光在字里行间徘徊,确保每一处都透露出自己的真诚和悔意。他知道,这封信将是他与皇帝沟通的桥梁,也是自己政治生涯中的一次重要转折。 “来人。”严孤山沉声召唤,一名心腹太监立即应声而入。 “将此信呈递给皇上。”严孤山将检讨书交于太监,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决断。 太监领命,小心翼翼地将检讨书收入怀中,迅速而谨慎地朝皇帝的寝宫而去。 皇帝在早朝前的宁静时刻,独自坐在御书房内,翻看着严孤山的检讨书。随着目光的移动,他的眉头逐渐舒展,严孤山的言辞恳切,态度低微,字里行间流露出对皇权的绝对尊重和对自身行为的深刻反省。 “孤山,你确实成长了不少。”皇帝轻声自语,对于近日来对太子的打压,心中也有所动摇。 皇帝原本忌惮太子勾结朝臣,拥兵自重,但如今太子已经交还了兵权,并且在检讨书中主动示弱,表现出了对皇帝的忠诚和对皇权的敬畏。 “看来,是朕过于担忧了。”皇帝沉吟,他认为太子已经表明了立场,而且朝中的局势也需要稳定,以免引起太子一党的不满和反弹。 在御书房中,皇帝沉浸在严孤山的检讨书中,字里行间流露出的真诚与自责让他感到一丝慰藉。而此时,继后也从睡梦中醒来,得知皇帝正在阅读太子的折子,她的心中不禁涌起了一股危机感。 继后深知太子严孤山在朝中的影响力,若太子恢复自由,她在朝中的势力必将受到挑战。于是,她决定采取行动,试图以柔和的方式影响皇帝的决策。 继后轻移莲步,步入御书房,面带忧色地对皇帝说道:“皇上,臣妾听闻您正在审阅太子的折子,不知太子所犯何事,竟让皇上如此费心?”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继后,微微皱眉:“皇后,太子之事,朕自会处理,你不必过于担忧。” 继后见皇帝的态度有些冷淡,心中一紧,但她仍不甘心,继续说道:“皇上,臣妾只是担心太子年幼,若有所失误,恐怕会影响皇室的声誉。皇上是否再考虑考虑,不要急于放太子出来?”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继后的话让他感到有些不对劲。他知道继后一直对太子严孤山心存芥蒂,但她这次的建议却让他感到有些过分。 “皇后,太子已经成年,且在检讨书中表现出了悔意。朕相信他会吸取教训,改过自新。”皇帝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悦。 继后意识到自己可能用力过猛,反而引起了皇帝的疑心,她连忙改口:“皇上,臣妾只是关心皇室的稳定,绝无他意。既然皇上已有决断,臣妾自然遵命。” 随着晨光初现,皇帝的心情却如同乌云压顶。继后的话虽然出于对太子的不满,但皇帝的疑虑却如同细针,扎进了他的心。他决定暂时搁置释放太子的事宜,而是选择先观察今日早朝的风向。 御书房内,皇帝独自沉思,目光在严孤山的检讨书上徘徊。他深知,朝堂之上,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更何况是太子的释放,这不仅关乎皇室的尊严,更关乎朝政的稳定。 早朝的钟声敲响,文武百官陆续进入朝堂,按照品级排列,等待皇帝的到来。皇帝步入朝堂,目光扫过群臣。 皇帝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今日早朝,朕想先听听诸位爱卿对太子之事的看法。” 朝堂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臣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心中各自盘算。有的大臣认为太子已受惩罚,应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有的则担心太子一旦恢复自由,会对自己的势力产生威胁。 第13章 终于,三朝老臣纪风存上前一步,打破了沉默:“皇上,太子之事,关乎皇室声誉。老臣以为,太子既已反省,且已交还兵权,皇上可酌情考虑太子的未来。” 此言一出,其他大臣也开始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朝堂上议论纷纷。皇帝倾听着群臣的意见,心中却在权衡着各种利弊。 皇帝的目光在朝臣们之间游移,他能感觉到每个人言语背后隐藏的心思和立场。朝堂上的争论,不仅是对太子的看法,更是各方势力的角逐。 郑长忆站在朝臣之中,面色平静,但内心却在快速分析着形势。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影响到朝堂上的平衡,因此他选择了沉默,静待时机。 郑长忆在朝堂上不慌不忙地走出班列,“皇上,太子之事,确实牵动着整个朝野的心。”郑长忆表面上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但实际上每个字都充满了算计,“太子乃国之未来,其一言一行,都应当严加审视。” 他故作沉思,接着说道:“然而,据臣所知,太子在东宫期间,似乎与一些不三不四之人有所往来,这些行为若传了出去,恐怕会损害皇室的威严。” 郑长忆此时从袖中取出一份伪造的证据,递给了皇帝身边的太监:“皇上,这是臣所收集到的一些证据,虽然臣不愿相信,但为了我朝的稳定,臣不得不将这些呈上。” 皇帝接过所谓的“证据”,眉头紧锁,这个郑长忆最近好像跟太子杠上了,或许是揣摩圣意觉得皇帝已经完全厌弃太子,要上赶着猛踩几脚向自己邀功。可是太子实在是行事端正,叫人抓不住什么错处,他这么干过了头反而会显得自己刻薄。 “皇上,除了密报与线索,臣还有一物证。”郑长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枚精致的璎珞。 他高举璎珞,让所有朝臣都能看见:“这是前日夜晚,臣的随从在遇刺时,为了保护臣与杀手争执中从杀手身上扯下的。这种璎珞珍贵非常,绝非寻常人家所能拥有。” 郑长忆的目光锐利如刀,语气坚定地说:“皇上,据臣所知,这种璎珞只有宫中人才会佩戴。而此物,正是太子之物。” 朝堂上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大臣们面面相觑,议论声此起彼伏。皇帝的面色也变得凝重,他知道这种璎珞确实是宫中之物,但是否真的属于太子,还需要进一步查证。 “郑爱卿,你可有确凿证据,证明这璎珞确实属于太子?”皇帝沉声问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严厉。 “皇上。”郑长忆回应道,他显得十分冷静,“臣的随从在遇刺前曾见到太子身边的一名侍卫,行踪十分可疑。” 皇帝捏了捏眉心,显露出一丝疲惫,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郑爱卿,昨日朕已派人搜查过东宫,并未发现任何杀手的踪迹。” 郑长忆却不依不饶,他知道此时不能退缩,否则之前的努力将付之东流。他必须坚持自己的立场,以显示自己的坚定和忠诚。 “皇上,臣明白您对太子的爱护和信任,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容有失。”郑长忆语气坚决,继续说道,“臣恳请皇上,允许臣将这璎珞呈上,以便御前大臣和内务府官员共同鉴定。” 皇帝沉思片刻,知道若不答应郑长忆的请求,恐怕会显得自己有所偏袒,便点头同意:“好吧,将璎珞呈上来,让御前大臣和内务府官员一并鉴定。” 郑长忆微微一笑,将璎珞交由太监呈上。璎珞在朝堂上传递,每个看过的大臣都能感受到其精致和贵重,但是否属于太子,他们心中各有猜测。 当璎珞最终传到皇帝手中,他细细端详着这枚精致的饰品,眼神逐渐由审视转为震惊。皇帝与皇后相处数十载,对她宫里的物件了如指掌,这璎珞的样式、工艺,乃至上面特有的标记,都清晰地告诉他,这不是太子之物,而是皇后宫中的。 皇帝的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他没想到这场风波会牵扯到皇后。朝堂上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等待着他的反应。 “郑爱卿,这璎珞当真是那日所得?”皇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努力保持着冷静,但任谁都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重量。 郑长忆不急不缓回应道:“皇上,这璎珞确实是臣的随从在遇刺时从杀手身上扯下的,当时距离东宫不过一街之隔。”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此事牵涉甚广,朕需亲自彻查。郑爱卿,你暂且退下,朕会命人详查此事。” 第9章 清琴有古调 由于郑长忆在朝堂上的一番闹腾,太子解除软禁的事情便被暂时搁置了。但宫中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皇帝对太子的敲打更多是出于一种警示和教育,而非真正的厌弃。因此,东宫的守卫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加强后,又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宽松状态。 严孤山抓住这个机会,在一个夜色朦胧的夜晚,悄然溜出了东宫。他身着便装,尽量低调,避免引起旁人的注意。严孤山知道,他需要亲自了解情况,同时寻找机会来化解当前的困境。 夜深露重,月光洒在静谧的郑府后院,严孤山身手敏捷,悄无声息地翻越了高墙,落在了府中的一处隐蔽角落。他穿着深色的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巡逻的家仆。 郑府的后院,夜色如墨,月华如水,将整个园子披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纱。水榭之中,郑长忆端坐,他的面前是一架古朴的箜篌,琴身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的手指轻轻拨动着琴弦,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远古走来,带着岁月的沉淀和静谧的美感。 第14章 箜篌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它不似琴声那般激昂,也不似笛声那般悠扬,却有着一种独特的宁静和深远,仿佛能穿透人心,触动灵魂深处最柔软的部分。郑长忆的演奏没有华丽的技巧,却充满了情感的投入,每一个音符都饱含着他对这园中景致的感悟,对这无边夜色的倾诉。 严孤山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站在水榭的阴影下,静静地聆听着这天籁之音。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给他平添了几分神秘和寂寥。他的目光穿透夜色,凝视着郑长忆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严孤山轻手轻脚地走到郑长忆身后不远处,静静地聆听着那悠扬的箜篌声。直到一曲终了,他才轻声开口:“郑大人深夜独奏,真是好兴致。” 郑长忆似乎并不惊讶于严孤山的出现,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这位不速之客,微微一笑:“太子殿下,别来无恙。长忆在此恭候多时了。” 严孤山偏了偏头笑道:“郑大人神算。” 在水榭的幽静之中,严孤山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的声音里带着真挚与诚恳:“郑大人,您为我所做的一切,孤山铭记在心。您的神机妙算,不仅让我摆脱了困境,更为我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 郑长忆的表情在月光下显得淡然,仿佛严孤山的称赞并未在他心中激起任何波澜。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无波,静静地望着自己手中的箜篌,似乎在思考着更为深远的事情。 严孤山见郑长忆没有回应,便更加真诚地问道:“郑大人,孤山想知道,是否有什么地方我能回报您的恩情?” 这一次,郑长忆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与严孤山的视线相交。他的眼神晦暗不明,仿佛隐藏着无数未言之语,让人难以捉摸。 两人的目光在月光下交汇,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郑长忆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终于,他用一种低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说道:“太子殿下,您明白的,长忆想要的,不是金银财宝,不是权势地位,而是……” 他的话语微微一顿,似乎在斟酌着接下来的每一个字:“长忆想要的,只有在您当上皇帝之后,才能给予。” “郑大人,孤山明白。”严孤山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坚定,“您的心愿,孤山会铭记在心。一旦孤山登上皇位,定会与您携手,共创一个繁荣昌盛的永昌。” 郑长忆听到严孤山的话,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情绪。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但这笑容并不是出于喜悦,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苦涩和讽刺。他的笑容逐渐扩大,最终变得无法抑制,仿佛是一种释放,一种对前世痛苦记忆的嘲弄。 严孤山见郑长忆突然发笑,不由得一愣,他不明白郑长忆的笑声中所蕴含的深意,只觉得这笑声中似乎隐藏着无尽的故事和情感。 郑长忆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的心中充满了前世被背叛的痛苦回忆。在那一世,他与太子并没多少交集,他只是一心为了那个求长生的皇帝卖命,最终却换来皇帝的厌弃和新帝的一杯毒酒,孤独地死在了阴暗的牢狱之中。此刻,严孤山的话语虽然充满了承诺和希望,但在郑长忆听来,却如同最荒诞的笑话。 终于,郑长忆的笑声渐渐停歇,他感到一种无力感涌上心头,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了自己的箜篌上,仿佛在寻找一丝慰藉。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但很快又被他强忍了回去。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心中充满了疑惑和关切:“郑大人,您……” 郑长忆摆了摆手,打断了严孤山的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太子殿下,长忆失态了。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往事,让殿下见笑了。” 严孤山的眉头紧锁,他能感觉到郑长忆的情绪变化,却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原因:“郑大人,如果您有什么心事,不妨告诉孤山。或许孤山能为您分担一二。” 郑长忆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他知道不能让严孤山看出自己的破绽:“太子殿下,长忆无事,只是旧疾复发,让您担忧了。” 严孤山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见郑长忆不愿多说,也就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坐在郑长忆的对面,陪伴着他,共同沐浴在这如水的月光之下。 水榭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箜篌静静地躺在郑长忆的怀中,仿佛也在感受着他的悲伤和无奈。严孤山和郑长忆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月光和夜色将他们包围。 郑长忆的心情在月光的抚慰下慢慢平复,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严孤山,细细打量。眼前的太子,满脸的愧疚和不安,那神情竟像极了一只耷拉着耳朵、眼神中充满哀求的小狗,与郑长忆记忆中那个冷静、疏离、几乎不带感情的太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郑长忆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不禁想,这一世,他选择了一条与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选择了站在严孤山这边,而非孤军奋战。也许,这样的选择真的能够带来不同的结果,也许,他与太子的联盟,能够开辟出一条新的命运之路。 “太子殿下,”郑长忆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新的希望,“长忆失态了,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严孤山见郑长忆情绪好转,心中也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认真地看着郑长忆,点了点头:“郑大人说得是,大人趁着今夜,还有什么需要交代孤山的,您尽管说。” 第15章 郑长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轻松和自若。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谦逊和玩笑:“我那有什么能交代的,太子殿下过誉了。正如您所说,我对前朝的种种,或许还能略知一二。但后宫之中,那些曲折幽深的往事,我却是知之甚少。” “郑大人不必谦虚,后宫之事,虽然不为外人所知,但孤山身为太子,自然对其中的一些内情有所了解。”严孤山沉声说道, “如果您需要,孤山愿意将所知的后宫事务,尽数告知于您。” 第10章 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 在水榭之中,月光洒落,伴随着夜风轻轻摇曳的荷叶,严孤山独自叙述着后宫中的旧恩怨。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每一句话都是从心底深处挖掘出来的。 “康皇后,我的生母,是前朝老臣的独女,她以贤惠大度著称,但性格过于和软。” 严孤山的目光迷离,“太后因政治联姻的考量,强行让皇帝娶了她。皇上还是太子时就不喜欢她,登基之后,虽然封她为皇后,但心中一直有所偏爱。” 严孤山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座椅的扶手,仿佛在寻找着一丝慰藉:“皇上一直宠爱贵妃和其他嫔妃,故意冷落我母后,甚至放任其他嫔妃欺负她。在后宫之中我母后一直郁郁寡欢。” 叙述中,严孤山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皇帝即位后,政治斗争更加激烈,他为了巩固权力,甚至除掉了我外祖父。那时,母后还怀着我,听到这个消息,她悲痛欲绝,小产了。那一次,她九死一生,后来就落了病根。” 郑长忆坐在一旁,静静地倾听着。 “听从前照顾母后的宫女说,自我出生以后,母后似乎有了寄托。她将所有的爱和精力都倾注在了我的身上,对后宫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再也不闻不问。” “那些年皇上对母后的怨言也随之渐少,后宫似乎开始短暂的宁静。” 然而,严孤山的话锋一转,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沉痛:“但好景不长,我十岁那年,皇帝极为宠爱的贵妃,在怀孕三个月时突然暴毙。这件事在后宫中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他停了一下,深呼吸,仿佛在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无力感:“那时,母后也怀着五个月的身孕。宫中立刻谣言四起,许多人在背后指指点点,都说是皇后因妒生恨,才对贵妃下了毒手。” 郑长忆默默地听着,他的眼中充满了对康皇后和严孤山的同情。在那个充满猜疑和算计的后宫,一个无辜的生命就如此被无情地吞噬,而真正的罪魁祸首却往往隐藏在暗处,不为人知。 严孤山继续说道:“那场风波让母后再次陷入了困境,尽管她从未涉足过后宫的争斗,但那次事件无疑给她的心灵带来了深重的打击。她的名誉受损,身心俱疲。” 郑长忆能感受到严孤山话语中的无助和愤怒,他轻声安慰道:“太子殿下,那些往事虽然痛苦,但它们也铸就了您坚强的意志。” 在那个被阴谋与权谋笼罩的后宫,康皇后的一生如同一朵在风雨中飘摇的花,终究难逃凋零的命运。严孤山的叙述,将那些尘封的往事,一幕幕地展现在郑长忆的面前,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心酸与无奈。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哀伤:“尽管最终查清,真凶是一个因受辱而怀恨在心的答应,但那又如何?舆论早已侵蚀了我母后的身心。” 严孤山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显得苍白:“从那以后,母后的身子便每况愈下。她的生命,一点点地被拖向深渊。” 郑长忆静静地听着,他能想象到康皇后在那些艰难岁月中所承受的痛苦与折磨。 严孤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在那段日子里,母后依然坚强地活着,只为了我和即将出生的妹妹。她拼尽全力,忍受着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煎熬,只为了给我们生命。”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眼中泪光闪烁:“但命运的残酷,却连这最后的希望都要夺走。生下妹妹后,她遭遇了血崩。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母后离开了我们。” 郑长忆那年十五岁,正准备青州的科考。那时,他听闻了京城的变故,宸妃成为了继后,后宫的权力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郑长忆语气温和,试图给予严孤山一些心灵上的慰藉,“悠悠慈母心,惟愿才如人。后宫之事,往往复杂难解,宸妃的宠爱和权势,的确让她在宫中有着说一不二的地位。” 严孤山的苦笑中带着一丝无奈:“郑大人,您知道的,刚开始,宸妃为了在父皇面前表现出一副贤惠的模样,也曾将我接至她宫中,假意照料。但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真面目逐渐显露,对我的不满和冷漠也不再掩饰。甚至开始克扣我的份例,让我在宫中的日子愈发艰难。” 在水榭之中,月光洒落,夜色中带着一丝凉意。郑长忆听着严孤山的叙述,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虽然对太子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心存怨恨,但面对眼前这位太子的苦难经历,他的心也难免动容。 郑长忆望着严孤山,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想给予安慰,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郑长忆自己虽是青州郑氏这一脉的独子,家族即便落魄,也不至于让他在小小年纪就经历如此磨难。他无法完全理解严孤山的苦楚,正如严孤山无法完全明白他为何选择走上奸臣之路。 第16章 水榭中,两人再次陷入了沉默。月光洒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似乎也在默默聆听着他们的心事。 第11章 绣囊蕊结同心扣,十里风来梦中香 严孤山的话语中透露出一丝沉重,但随即他调整了情绪,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 他微微一笑,说道:“郑大人,今日说这些也是想告诉您,继后对自己的怨恨非同小可,而且继后势力大,身边还有几个武功很高的女侍卫,其中有个叫烟青的女子就是平时伪装成贴身侍女的杀手,经常替皇后灭口,那日的璎珞应该就是从她身上扯下的。” 郑长忆听后,眉头微微一挑,他明白严孤山的提醒并非无的放矢。烟青这个名字,他曾经在一些暗探的报告中看到过,但没想到她竟然会是继后身边的贴身侍女,更是一名杀手。 郑长忆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自信和狡黠:“太子殿下,您的话我记下了。不过,今日我必须澄清一个误会。其实那个璎珞根本不是谁扯下来的,当时随从遇害时自己也不在身边,是有人埋伏在我们通信的地方,自己通过逐一排除确定是皇后所为,那个璎珞只是伪证,让皇上疑心皇后已经不和他一条心了。”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蹙,显得有些惊讶:“郑大人,您确定?这可是一步险棋,若被皇上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郑长忆微微一笑,显得胸有成竹:“太子殿下,您放心。皇上向来对别人直接告诉他的情报只相信五分,却对自己发现的蛛丝马迹深信不疑。我正是利用了这一点,通过一些不引人注目的方式,让皇上自己发现这个璎珞,从而对皇后产生怀疑。” 严孤山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郑大人,您的计策真是高明。这样一来,既没有直接指控皇后,又能让皇上对皇后产生疑心,可谓是一举两得。” 郑长忆轻轻摆了摆手,表示谦虚:“太子殿下过誉了。在朝堂上,有时候需要一些手段来达到目的。不过,这仅仅是开始,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和策略来巩固皇上的疑心。” 严孤山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郑大人,您有什么计划,尽管说来。孤山会全力配合。” 郑长忆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太子殿下,我们接下来需要做的,是进一步搜集皇后和她身边人的罪证,特别是烟青的。我们需要让皇上看到,皇后不仅有谋害我随从的嫌疑,还有更多不可告人的秘密。” 严孤山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郑大人,您的计划听起来非常可行。我们接下来就按照这个方向行动。不过,我们也要小心,不能让皇后察觉到我们的意图。” 郑长忆微微一笑:“太子殿下,您放心,我会小心行事。我们之间的合作,一定会让皇后措手不及。” 严孤山静静地观察着郑长忆,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他深知郑长忆这些日子来为了宫廷中的种种纷争而殚精竭虑,那紧锁的眉头、略显疲惫的双眼,无一不在诉说着他的辛劳与不易。 “郑大人,夜色已深,你还是早些歇息吧。”严孤山轻轻走上前,打断了郑长忆的沉思。 郑长忆抬头,看向严孤山,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感激。“多谢殿下关心,长忆自会注意。”他微微欠身,以示谢意。 严孤山见状,心中更是生出几分怜惜。他记得上次与郑长忆交谈时,对方因过度劳累而险些晕倒的情形,心中暗自决定要做些什么来缓解郑长忆的疲惫。 于是,他轻轻一笑,从腰间解下一个精致的荷包,递向郑长忆。 “郑大人,这荷包中装有极为有效的安神香。我知你近日操劳过度,夜不能寐,此物或许能助你一夜好眠。”严孤山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羞涩与期待,他不敢直视郑长忆的眼睛,生怕自己心中的那份好感被对方察觉。 郑长忆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严孤山会如此细心,更没想到对方会赠予自己如此私密的物品。他低头看着那只绣工精美、香气淡雅的荷包,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他抬头望向严孤山,只见对方眼神闪烁,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难以启齿。 “殿下,这荷包太过贵重,长忆不敢收。”郑长忆推辞道,他虽感激严孤山的好意,但也深知两人之间的身份与立场,这样的赠予难免有些不妥。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蹙,他上前一步,将荷包强行塞入郑长忆手中。“郑大人,你我虽立场不同,但在我心中,你始终是值得信赖的朋友。这荷包不过是份小小心意,还望你不要推辞。”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仿佛生怕郑长忆会拒绝这份来自心底的关怀。 郑长忆感受着手中荷包传来的温度,以及严孤山那份真挚的情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望向严孤山,只见对方眼中闪烁着温柔与期待的光芒,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对方内心深处那份少年的春心懵懂。 “殿下……”郑长忆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他深知,自己与严孤山之间隔着太多的障碍与束缚,这份好感或许只能深埋心底,成为一段无法言说的秘密。 然而,严孤山似乎并不在意郑长忆的犹豫与沉默。他微微一笑,转身走向窗边,身手矫健地翻窗而出,只留下一串爽朗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郑大人,你好好休息,孤先行告退。” 第17章 郑长忆望着严孤山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紧紧握着手中的荷包,感受着那份来自严孤山的温暖与关怀。他知道,这份情感或许无法成为他们之间的桥梁,但却足以让他在这寒冷的夜里感受到一丝慰藉与温暖。 夜色依旧深沉,霜寒依旧露重。但在这个小小的水榭上,却似乎有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在悄悄弥漫,穿透了冰冷的空气与厚重的云层。 郑长忆踏入房间,轻轻掩上门扉,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他站在房间中央,目光落在手中的荷包上,心中五味杂陈。 严孤山的信任让他既感动又有些许不安,毕竟在这个复杂的宫廷中,信任往往伴随着风险。他暗自思忖:“严太子还是太年轻了,如此轻易地就将我视为知己,这份信任实属难得,但也让人担忧。” 他心中对严孤山的轻易信任感到一丝嘲弄。在他看来,作为东宫太子,严孤山应当更加谨慎,不轻易将心交予他人,尤其是在这充满算计与背叛的宫廷之中。 他拿起手中的荷包,那精致的绣工和淡雅的香气在提醒他,这是严孤山的一片真心。甚至荷包虽然能看出多年佩戴的痕迹,但磨损处都又被细细缝补过,可见太子对其的重视,恐怕是他某个很重要之人所赠。 但郑长忆的心中却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既感激于这份信任,又担心这份纯真会害了严孤山。于是,他决定将这荷包暂时收起,以免自己或他人因这份信任而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他走到桌边,拉开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摆放着几件他视为珍宝的物品。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荷包轻轻放入盒中,心中暗自思量:“严太子,你虽年轻,但这份信任我却不能轻易接受。待时机成熟,我必以行动证明你的眼光。” 然而,就在他准备合上盒盖的那一刻,一阵微风吹过,荷包的香气再次飘散开来,那独特的龙涎香与荷包内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郑长忆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那香气仿佛有魔力一般,瞬间抚平了他心中的浮躁与嘲弄。 随着香气的深入,郑长忆感到一股强烈的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惊讶于这香气的神奇效果,却也无力抗拒这份突如其来的疲惫。他缓缓走到床边,和衣而卧,将荷包紧紧贴在胸口,仿佛那是他心灵的避风港。 在荷包的陪伴下,郑长忆沉沉睡去。这一夜,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静。他的梦境中没有了往日的虐待和欺骗,没有了权谋与背叛,只有一片宁静与和谐。 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那个无忧无虑、纯真美好的时光。他在梦中自由地奔跑、欢笑,享受着生命中最简单的快乐。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窗棂洒在他的脸上时,郑长忆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一夜无梦,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没有被梦魇所困。 第12章 多少惊心旧事 郑长忆因着那荷包中的香气,一夜好眠,醒来时精神焕发,仿佛脱胎换骨一般。第二日,当他步入朝堂,面对满朝文武时,那份难得的神采奕奕让不少同僚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交好的同僚李明远见状,笑着凑上前来问道:“郑兄,今日怎的如此精神?莫非是有什么喜事?”郑长忆微微一笑,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他轻声答道:“哪里有什么喜事,不过是昨晚睡得安稳,想着今日早朝或许能有些新鲜事罢了。”说着,他故意将话题引向太子,“比如,等着看皇上如何处理太子殿下之事。”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众人都知太子严孤山因故被软禁,此事一直是朝堂上的热门话题。郑长忆的话无疑是在暗示,他对于皇上的决策抱有期待,同时也透露出一种微妙的立场。 然而,当早朝正式开始,皇帝威严的声音响彻大殿,宣布解除太子软禁的消息时,郑长忆却故意装作震惊与不满。他眉头紧锁,目光中流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仿佛对皇上的决定感到极度失望。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朝堂上那些善于察言观色的老狐狸们的眼睛。 下朝之后,郑长忆被太傅陈大人拦住了去路。陈大人年事已高,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他盯着郑长忆,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郑大人,方才在朝堂上,你的表情可真是精彩至极啊。怎么?对皇上解除太子软禁的决定不满吗?” 郑长忆心中暗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拱手行礼,恭敬地答道:“太傅大人言重了,微臣岂敢对皇上的决定有所不满?只是,太子殿下乃国之根本,其安危关乎社稷稳定,微臣心中自然挂念。如今太子殿下得以解脱困境,微臣自是欣慰不已。” 陈大人闻言,眼神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赏,但他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哼,说得好听。郑大人啊,你年纪轻轻,心思却如此深沉,老夫当真是看不透你。” 郑长忆微微一笑,谦逊地答道:“太傅大人谬赞了,微臣不过是一介书生,哪里有什么深沉的心思?只是,身在朝堂,自当以国事为重,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罢了。” 太傅的嘲讽之中更添了几分阴冷与得意。他再次拦下郑长忆,目光如刀,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声音低沉而充满威胁:“郑大人啊,看来你真是越来越会演戏了。不过,你可别忘了,你曾经可是老夫手中的一枚棋子,一个为了讨好皇帝而送出的玩物。” 第18章 郑长忆闻言,脸色骤变,但他迅速调整情绪,强压下心中的怒火与屈辱,表面上仍保持着冷静与恭敬。他深知,在这朝堂之上,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都可能成为他人攻击的把柄。 “太傅大人此言差矣,”郑长忆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坚定有力,“微臣虽曾蒙受大人恩泽,但自入宫以来,一直恪尽职守,尽心尽力为皇上分忧。至于过去之事,皆是命运弄人,微臣早已放下,不再介怀。” 太傅冷笑一声,显然对郑长忆的“放下”并不买账。“哦?放下?哼,恐怕是深藏不露吧。郑大人,你别忘了,你的把柄还在老夫手中。只要你敢有丝毫异动,老夫定会让你再次尝到那生不如死的滋味。” 这番话,无疑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对郑长忆过去那段屈辱岁月的无情揭疤。郑长忆的身体微微颤抖,但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不让任何情绪泄露出来。 太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那笑容中藏着对郑长忆过往屈辱的深深嘲讽与不屑。“郑大人啊,你可还记得,昔日你曾是如何在我手下挣扎求生,如何做出那谄媚行状巴巴的取悦我让我给你一条生路?”他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割裂了郑长忆心中努力想要愈合的伤疤。 郑长忆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那段黑暗的日子如同噩梦般再次涌上心头。太傅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他心上撒盐,让他痛不欲生。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不能在这群狼环伺的朝堂上暴露自己的脆弱。 他紧握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以疼痛来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汹涌波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静:“太傅大人,往事已矣,何必再提?微臣如今只愿为皇上尽忠,为朝廷效力。” 然而,太傅却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步步紧逼,语气中充满了快意与残忍:“怎么?你怕了?还是说你以为那些事可以轻易抹去?我告诉你,郑长忆,你永远都摆脱不了那段屈辱的过去!它就像一道烙印,刻在你的灵魂上,提醒着你曾经的卑微与无能!” 面对太傅那充满羞辱与挑衅的话语,郑长忆的内心犹如被狂风巨浪席卷,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异常平静,甚至带有一丝淡淡的嘲讽。他经历了三世相同的羞辱与折磨,这些伤痛虽然刻骨铭心,但也让他学会了如何将自己的情绪深深埋藏,不为外人所察。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太傅,语气中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决:“太傅大人,微臣虽不敢自称清高,但也知荣辱之分。过去之事,微臣已用血泪偿还,若大人再以此相逼,微臣也只好鱼死网破,绝不退让。” 说完,郑长忆不再理会太傅那震惊与愤怒交织的表情,转身大步离去。 郑长忆的步伐在即将踏入宫门拐角的瞬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他的心中如同被巨石压住,沉甸甸的。与太傅的交锋让他心力交瘁,而此刻的偶遇严孤山更是让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抬头,目光恰好与严孤山那深邃的眼眸相遇,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诉还休。 严孤山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宛如松柏,他的眼神中既有对郑长忆的关切,又似乎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疑惑。郑长忆心中一凛,他知道严孤山的敏锐与洞察力,更清楚自己刚才与太傅的对话若被其听见,后果将不堪设想。但此刻,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异样,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假装没有看到严孤山,继续向前走去。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向早已准备好的马车。在踏上马车阶梯的那一刻,他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但心中却更加沉重。他回头望了一眼仍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严孤山,神情复杂地踏入了马车。 第13章 古人结交在意气,今人结交为势利 被太傅那番尖酸刻薄的话语如利刃般切割过心田后,郑的心境仿佛被乌云笼罩,沉重而烦闷。他独坐于马车之内,周遭的奢华装饰此刻皆失了色彩,唯有心中的纷扰如乱麻般难以理清。晨光初照时那份宁静与喜悦,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羞辱冲刷得一干二净。 “哐当”一声,马车突兀地停下,打断了郑纷飞的思绪。车外,人声鼎沸,喧嚣异常,与车内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郑的眉头紧锁,一股无名之火在胸中翻腾,他终是耐不住这份烦躁,猛地掀开帘子一角,向外望去,只见前方人群簇拥,一片混乱。 “金环,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郑的声音低沉而略带愠怒,眼神中透露出不耐与疲惫。 金环闻言,连忙上前几步,贴近马车,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大人,前方有位妇人拦住了刘丞相的马车,口口声声喊着冤枉,丞相府的随从们试图驱散她,却似乎难以奏效,故而道路堵塞,我们暂时无法通过。”金环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本就心情不佳的郑。 郑闻言,心中更是添了几分烦躁。他轻叹一声,望向远方那片混乱的景象,心中五味杂陈。但此刻的他,却只想逃离这纷扰,寻得片刻的宁静。 况且在此地逗留过久只会将自己拖入不必要的麻烦之中,即便他与这妇人的冤情毫无瓜葛,但若被丞相刘大人看见自己在此看热闹,也难免心生不悦。特别是刘丞相,他一向自诩两袖清风,却对郑长忆抱有极深的成见,前世多次找他的麻烦。 因此,他当机立断,让人调转车头,欲从小路悄然离去,以免节外生枝。然而,马车刚行出几步,郑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冲动。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一个能够洞察丞相行事,甚至可能抓住其把柄的机会。 第19章 想到这里,郑立刻改变了主意,他唤来一名心腹侍从,压低声音吩咐道:“你留下,混入人群中,仔细打听那妇人喊冤的始末,特别是要留意丞相及其随从的反应。我要知道,这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是丞相在借此机会打压异己。记住,行事要低调,切勿打草惊蛇。” 心腹侍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深知此次任务的重要性,也明白这是为主子分忧解难的好机会。于是,他迅速领命而去,身影瞬间融入了喧嚣的人群之中。 “金环,驾车。”郑长忆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轻轻放下帘子,重新坐回车内,闭目养神,试图将那些纷扰抛诸脑后。这个女人如果真的在刘丞相那里蒙冤,这将为自己在朝堂上争取更多的主动权,甚至是对抗刘丞相那不可一世的姿态。那妇人凄厉的哭喊声却时不时地穿透车壁,传入他的耳中,如同锋利的针尖,一次次刺向着他那颗本已疲惫不堪的心。 回到郑府,夕阳的余晖洒在青石板路上,为这座古朴的府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郑长忆步入府门,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门侧,只见一群家仆正忙碌地整理着各式礼盒与锦缎,那些皆是平日里巴结他的官员们孝敬的财物。 郑长忆的眉头不自觉地紧锁,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与不满。他停下脚步,目光扫过那一堆堆财物,与往月相比,确是显得寒酸了许多。他轻声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寒意:“这个月,为何孝敬少了这么多?” 此言一出,周围的家仆们皆是心头一紧,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管家战战兢兢地上前一步,躬身回道:“回禀大人,近月来朝中局势微妙,不少官员都选择了韬光养晦,故而……故而孝敬之物较往常有所减少。”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主人。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心中暗自思量。他深知这背后的复杂与微妙,<a href=https:///tags_nan/guanchang.html target=_blank >官场之上,风向瞬息万变,今日之热络或许明日便成冷遇。 郑长忆的眉头瞬间拧成了结,一股怒气油然而生。他停下脚步,瞪视着那些财物,声音低沉而带着几分怒意:“这些个墙头草,见风使舵的东西!皇帝一解除太子的软禁,他们就急着跟我划清界限了?真是可笑至极!”他的话语中夹杂着几分不屑与嘲讽,显然是对那些官员的背叛感到愤怒。 家仆们闻言,皆是心头一紧,纷纷低下了头,生怕成为这位主人怒气的宣泄口。他们知道,这些财物的多寡,往往与郑长忆在朝中的地位紧密相连。而今,皇帝解除太子软禁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无疑是对郑长忆的一次重大打击,那些原本趋炎附势的官员们自然也是闻风而动,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立场。 郑长忆心中自然明了这一切,他早已习惯了这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但今日,或许是因为烦心事太多,或许是因为内心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忍不住发起了牢骚。他的眼神中既有对现实的无奈与讽刺,也有对人性凉薄的深深感慨。 旁人见状,皆是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唯有金环,这位从小跟着郑长忆一起长大、伴他读书习字的书童,此刻却以一种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温柔,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郑长忆。 “大人,您这是又在为那些俗物烦心了?” 郑长忆闻言,怒气稍减,但仍是冷哼一声,道:“我岂是在乎这些财物?我是气这些官员的势利眼,还有皇帝那老狐狸,总是玩弄权术,把我们这些臣子当棋子一样摆布!” “大人,您这是累了吧?小的这就吩咐人给您准备茶水,解解乏。”金环的声音轻柔而恭敬,他刚刚拴了马赶过来,他微微躬身,眼神中满是关切与体贴。 作为从小跟着郑长忆一起长大、伴他读书的书童,金环深知郑长忆这一路走来的不易。尤其是数年前那场意外,郑长忆撞伤了脑袋,性情大变,学会了发泄心中的不满,而不再是像从前那样将一切苦楚都憋在心里。 “大人,您这是心里不痛快,发发火也是好的。” 郑长忆闻言,目光微动,看向金环。他注意到金环那低眉顺眼的恭敬态度,以及眼中流露出的真诚关怀,心中的怒意不禁消散了几分。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金环,你又这样说。” 金环闻言仍恭敬地回答道:“大人,这世道本就如此,人情冷暖,皆因利益驱使。那些官员们见风使舵,也是常有的事。但请大人放心,无论外界如何变化,小的都会忠心耿耿,侍奉大人左右。” 金环的话语中充满了对郑长忆的忠诚与敬意,他的态度谦卑而不失诚恳,让郑长忆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安慰。他轻轻拍了拍金环的肩膀,说道:“金环,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有你在,我便觉得心安。” 金环闻言,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般温暖人心。“大人,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他说着,便开始努力哄着郑长忆开心,“您看这些财宝,虽然多不胜数,但咱们郑府的家底厚实着呢。别说享三辈子福都用不完,就算是十辈子、百辈子也绰绰有余啊!” 金环看郑长忆不再有怒意,转身对家仆们说道:“你们都散了吧,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大人这里有我陪着就行了。” 第20章 家仆们闻言,纷纷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金环一眼,然后各自散去继续收拾东西。 郑长忆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金环那张熟悉而又略显沧桑的脸庞上,岁月在金环的脸上刻下了痕迹,却丝毫未减他眼中的那份纯真与忠诚。 郑长忆的思绪如同被风卷起的落叶,飘向了遥远的过去。他记得,在第一世中,金环为了保护他,不惜以身犯险,最终落入敌手,遭受了严刑拷打。那时的金环,面容憔悴,满身伤痕,却依然咬紧牙关,没有透露半个字关于他的秘密。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金环的眼中依然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是对他无尽的忠诚与守护。每当想起这一幕,郑长忆的心便如刀绞般疼痛,愧疚与自责如同潮水般涌来。 而到了第二世,他虽努力想要改变命运,却终究未能逃脱宿命的安排。在即将入狱的前夕,他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将金环支走,希望他能远离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他自己却先一步离世,连金环是否安全脱险都未能知晓。这份未了的牵挂与愧疚,如同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释怀。 此刻,面对着眼前的金环,郑长忆的心情复杂难言。他看到了金环眼中的关切与温柔,感受到了那份从未改变的忠诚与守护。他意识到,自己曾经因为一意孤行,忽略了金环许多中肯的建议与提醒,错过了许多可以避免的遗憾与错误。 然而,金环并没有重生的记忆,他无法理解公子为何会突然陷入如此深沉的悲伤之中。他只能凭借着对公子多年的了解与信任,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给予他无声的支持与安慰。 “公子,您怎么了?”金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与关切,“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郑长忆回过神来,看向金环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他轻叹一口气,缓缓说道:“金环,我没事。只是突然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情,有些感慨罢了。” 金环闻言,虽然心中仍有疑惑,但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他眼看着公子这一路吃了太多苦,很多事情提起来就是在伤口上撒盐的折磨。 他思索片刻,决定换个话题,让公子暂时忘却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公子,您看这府中的银两,堆积如山,您却甚少外出花销。不如,我们去找些乐子如何?” 郑长忆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金环的提议所打动。他仔细打量着金环那张充满诚意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啊,自己何必总是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呢?何不珍惜眼前人,享受当下的美好时光? “金环,你说得对。” “走,陪我去酒楼吃酒。”郑长忆站起身来,语气中充满了久违的轻松与惬意。他仿佛在这一刻放下了所有的重担与束缚,只想与金一同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公子说得极是!”金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兴奋。他连忙站起身来,为郑长忆披上了一件外衣,“那我们就去醉仙楼!听说那里来了个淮扬的新厨子会做青州的美食,定能让公子您大快朵颐!” 郑长忆笑着点了点头,任由金环搀扶着走出了郑府上了马车。一路上金环想着办法逗他高兴,郑长忆生气也快高兴也快,不一会儿就被逗得笑语不断,仿佛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随着这轻松愉快的氛围一同消散在了夜空中。 第14章 也好笑,又堪嗟 踏入酒楼的那一刻,郑长忆的心情仿佛也随着这热闹的氛围而变得更加明媚。人声鼎沸,笑语连连,空气中弥漫着各式菜肴的香气,与京城中那些高墙深院内的寂静截然不同。 自他踏入京城以来,繁忙的政务与复杂的人际关系几乎占据了他所有的时间,他环顾四周,脸上洋溢着久违的轻松与愉悦,心中暗自庆幸今日的决定。 酒楼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各式各样的灯笼将整个空间装点得如同白昼,又添了几分温馨与雅致。食客们或举杯相庆,或低语交谈,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构成了一幅生动的市井画卷。而酒楼中央那座搭建得精致典雅的戏台,更是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郑长忆在掌柜的引领下,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二楼的一间包厢。包厢内窗明几净,布置得既典雅又不失温馨,透过窗棂,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戏台上的一举一动,仿佛整个酒楼的繁华与热闹都尽收眼底。 不久,酒楼的小二便端着热气腾腾的菜肴走了进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道地道的淮扬菜,那清蒸鲈鱼,鱼肉洁白如玉,鲜嫩爽滑,搭配着特制的酱汁,香气扑鼻,令人垂涎欲滴;蟹粉小笼更是精致可口,轻轻一咬,汤汁四溢,鲜美无比;还有那文思豆腐,细如发丝,色白如玉,入口即化,展现了淮扬菜独有的细腻与精致。 与此同时,戏台上也响起了悠扬的乐声,一曲《沉香扇》正缓缓拉开序幕。台上伶人身着华丽的戏服,妆容精致,随着剧情的推进,他们的表演愈发投入,时而哀婉动人,时而激昂慷慨,引得台下观众阵阵掌声与喝彩。 “公子,您看这戏,唱得可真好啊!”金环站在一旁,忍不住赞叹道。郑长忆微微一笑,目光始终未离开戏台,仿佛也被这精彩的表演深深吸引。 “是啊,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尤为动人。”郑长忆轻声说道,心中涌起一丝莫名的感慨。 第21章 这时,郑长忆注意到金环一直站在旁边伺候,脸上虽挂着微笑,但眼中却难掩疲惫之色。他心中一动,便示意金环坐下:“金环,你也辛苦了,坐下来一起吃吧。你也很久没有吃过家乡的滋味了吧?来,一起尝尝这些菜肴正不正宗。” 金环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感激。他从未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机会与公子同桌共餐,更别提是品尝那久违的家乡味道了。他小心翼翼地坐下,夹起一块清蒸鲈鱼放入口中,那熟悉的味道瞬间唤醒了深藏在心底的记忆,让他不禁热泪盈眶。 郑长忆看着他不禁笑了起来: “别哭了,我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可不是让你来伤怀的。”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宠溺与宽慰,眼神中满是对金环的疼惜与理解。 金环接过手帕,指尖轻轻摩挲过那细腻的布料,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却又难掩其中的感激与幸福:“多谢公子……金环只是……太久没有尝到这熟悉的家乡味道了,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情难自禁。”他的话语中透露出对过往岁月的深深怀念,以及对眼前这份温情的无比珍惜。 郑长忆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他轻轻拍了拍金环的肩膀,示意他不必过于伤感。“好了,好了,快些用膳吧,别让这好菜凉了。” 金环点了点头,努力平复心中的波澜,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菜肴送入口中。那菜肴的香气瞬间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熟悉而又遥远,仿佛带着他穿越回了青州的老宅,回到了那个与公子共度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时的公子,正值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满腔热血,性格活泼,总是能轻易地感染周围的人,让人不由自主地跟随他的步伐,追逐梦想。 然而,岁月如梭,转眼间,公子已从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被逼成了为了沉稳内敛的京城官员。京城的繁华与复杂,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那份曾经的热血与锋芒,似乎也被这日复一日的琐事所消磨。 金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楚,正欲开口表达心中的感激与敬仰,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哗打断了思绪。楼下,几个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刺耳,其中一人高声呼喊着“郑大人”,那声音穿透了喧嚣,直抵二楼包厢之内。 郑长忆闻言,眉头微蹙,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之色,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他缓缓站起身,身姿挺拔,宛如松柏,俯身望向一楼,目光深邃而复杂。 只见几位身着华服的官员正朝楼上张望,他们的脸上挂着轻浮的笑容,他们或高谈阔论,或嬉笑打闹,举止间尽显世家公子的轻浮与不羁。这些人与郑长忆同朝为官,官阶相仿,但平日里并无多少交集,更谈不上深厚的交情。他们出身名门,自幼便享受着家族的荫庇与特权,对于朝政之事往往敷衍了事,更多的时候则是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不可自拔。 “公子,这些人……”金环见状,低声提醒,语气中满是对公子的担忧与不解。郑长忆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金环无需多言,他深知自己身为朝臣,即便不愿与这些人为伍,但在这样的场合下,也不得不顾及颜面,前去应酬一番。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郑长忆轻叹一声,转身对金环说道,“你且在此等候,我去去便回。”说罢,他整了整衣襟,迈步走出包厢,留下金环一人在内,心中五味杂陈。 楼下,那些官员见到郑长忆下楼,纷纷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仿佛与郑长忆有着深厚的交情一般。“哎呀,郑大人,真是好久不见啊!今日能在此偶遇,实乃缘分!”一人率先开口,语气中满是恭维。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他淡淡地回应道:“原来是李大人,幸会幸会。诸位大人也是好雅兴,竟也来此消遣。”他的语气不卑不亢,既不失礼数,又刻意保持着距离。 “哈哈,郑大人说笑了,我等不过是借此机会放松放松,哪里比得上郑大人日理万机,为国操劳啊!”另一人接茬道,言语间虽带着几分自谦,但那份优越感却难以掩饰。 郑长忆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与他们寒暄了几句。这些世家公子哥,平日里仗着家族势力,在朝中横行霸道,对于郑长忆这样的寒门子弟,虽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压,但暗中的排挤与孤立却是少不了的。 李大人见郑长忆神色淡然,似乎并未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不满。 他故意提起白天皇帝将软禁的太子放出来的事时,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得意的笑容,那是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仿佛他早已预知到这将成为郑长忆的尴尬时刻。他的眼睛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弧度,既是在嘲笑郑长忆的不识时务,也是在炫耀自己对于宫廷动态的敏锐洞察。 “太子殿下乃是国家根本,能得圣上开恩,自然是好事一桩。” 他的语气平静而淡然,没有丝毫的波澜,这已经是今日不知道第几个让自己烦心的人了,仿佛真的只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紧要的闲事。但李大人却听出了他话中的疏离与戒备,心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笑一声,继续说道:“郑大人真是巧言令色,难怪陛下这么‘喜爱’你,只是不知这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又该如何是好呢?” 第22章 这话一出,周围的官员纷纷投来戏谑的目光,有人甚至低声窃笑起来。他们都知道李大人与郑长忆素无交情,今日这番话显然是故意找茬。 而郑长忆,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轻轻抿了一口茶,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另一个官员见状,也加入了嘲讽的行列,他故作关切地说道:“郑大人啊,你可得小心了。太子殿下这一出来,怕是要好好清算一番旧账了。你那些个‘忠心耿耿’的谏言,可都是直指太子殿下的不是呢。” 这话说得极为刻薄,分明是在挑拨离间,想要看郑长忆的笑话。然而,郑长忆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丝毫的动摇。他深知自己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又何惧这些无端的指责与诽谤? 正当他准备开口反驳时,金环赶了过来:“公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恳求与担忧,显然是不想让郑长忆继续留在这里受辱。 郑长忆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感激地看了金环一眼,正欲开口应允,却被那些官员拦了下来。他们一个个面露不悦之色,仿佛金环的到来打扰了他们的雅兴。 “哎呀,郑大人的奴才好不懂规矩,咱们郑大人难得有此雅兴,怎能说走就走呢?”李大人故作惊讶地说道,随即话锋一转,“来来来,咱们再敬郑大人一杯,祝他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说着,他便强行拉着郑长忆往包厢深处走去,其他官员也纷纷跟上,将郑长忆团团围住。他们轮番上阵,一杯接一杯地往郑长忆手中塞酒,仿佛要将他灌醉才肯罢休。 郑长忆心中虽有不悦,但碍于情面,又不得不一一应付。他强忍着不适,一杯杯地将酒饮下,脸上却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然而,随着酒意的逐渐上涌,他的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起来。 金环见状,心中焦急万分。他几次想要上前劝阻,却又被那些官员拦了下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公子被灌酒,心中充满了无奈与愤怒。 就在这时,包厢内突然响起了一阵嘈杂声。原来,是郑长忆终于不堪重负,手中的酒杯滑落在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踉跄着站起身,伸手用力扯动屏风一边,深深地看了金环一眼,听着身后那群富家公子愚弄的调笑。 他也跟着凄惨的笑着,笑着又跌坐下去。 第15章 力不敌众,智不尽物 金环见状,心中如同刀绞一般疼痛。他连忙上前几步,想要扶住郑长忆,但却又被那些富家公子们拦了下来。他们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嘲笑郑长忆的机会,继续用愚弄的调笑声充斥着整个包厢。 金环立于门外,透过半掩的门扉,将里面的一切尽收眼底。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犹如万箭穿心,痛得他几乎要窒息。他无数次想要冲进去,将那些欺凌公子的恶徒赶走,但理智告诉他,单凭一己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包厢内,李大人那得意洋洋的笑声如同夜枭啼鸣,刺耳而令人厌恶。他手持酒壶,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那笑容中既有对郑长忆的轻蔑,也有对自己权势的炫耀。 “郑长忆,你如今当上高官就以为旁人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爬上来的吗?”李大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如同寒冰刺骨,瞬间打破了包厢内的宁静。 郑长忆闻言,缓缓抬头,目光与李大人交汇。他苦笑一声,那笑容中充满了自嘲与悲哀:“李大人,我没有您那样殷实的家底能买官,至于如何爬上这个位置,又与你何干?”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充满了无尽的辛酸与苦楚。 李大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他猛地站起身,大步走到郑长忆面前,一把抓起桌上的酒壶,那壶中装满了陈年的佳酿,香气扑鼻,却在此刻显得如此刺鼻与讽刺。他毫不留情地将壶嘴塞进郑长忆的嘴里,开始强行灌酒。 “喝!给我喝!”李大人的声音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他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郑长忆挣扎着,想要挣脱那冰冷的壶嘴,但无奈身体已被酒精侵蚀得软弱无力,只能任由那辛辣的液体涌入喉咙,灼烧着他的食道与胃壁。 他凄惨地笑着,那笑容中既有对命运的无奈也有对自身的嘲讽。他想着自己这一生所经历的种种磨难与羞辱:从曾经的意气风发到如今的落魄不堪;从对世道的满腔热忱到如今的心如死灰……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的身影;听到了自己无数次在绝望中挣扎的呼喊。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始终无法摆脱这如影随形的羞辱与折磨。 为何老天要如此待我?他想着自己曾无数次地重生在这人间,每一次都以为能够改变命运、摆脱苦难;但每一次却又都重蹈覆辙、陷入更深的绝望之中。 纵是这样下贱的命数,为何老天还要让自己一次次重生,一次次来这个人间受苦。 酒水如泉涌般灌入,呛得郑长忆连连咳嗽,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周围的官员见状,非但没有阻止,反而纷纷起哄,笑声、掌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极其讽刺的画面。 “郑大人好酒量,再喝一杯如何?”一个满脸横肉的官员讥讽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对郑长忆的厌恶与嫉妒。 郑长忆挣扎着想要推开那酒壶,但无奈力气不支,只能任由酒水继续灌入。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与愤怒,但他知道,此刻的反抗只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潭。于是,他选择了沉默,用一种近乎麻木的方式接受着这一切的羞辱。 第23章 “咳咳……”郑长忆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撕裂他的胸膛。他感到五脏六腑仿佛被烈火焚烧一般疼痛难忍,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最终化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落在衣襟之上,触目惊心。 包厢内的气氛瞬间凝固了,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那些官员们面面相觑,脸上露出了震惊与恐惧的神情。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李大人也是一脸愕然,他手中的酒壶不自觉地滑落在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金环见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与担忧,他猛地推开人群,冲进了包厢。他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郑长忆,眼中满是泪水与愤怒。“公子!公子你没事吧!”他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无尽的担忧与心疼。 郑长忆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金环那焦急而关切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他的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仿佛已经看透了世间的一切繁华与虚妄。 “金环……我们走吧。”郑长忆的声音微弱而坚定,他终于有理由离开了。 那些官员们,方才还沉浸在肆意的嘲笑与欺凌之中,此刻却如同被冷水浇头,猛然间清醒了过来。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满是惊愕与不安,李大人更是脸色铁青。 “这……这如何是好?”一个平日里与李大人交好的官员,声音颤抖地问道,他的眼神中满是惶恐与无措。 李大人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他深知,在这个地方,闹出人命绝非儿戏,不仅会让自己身败名裂,更可能牵连家族。他瞪了那些还在发愣的官员一眼,低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散了!都去封锁消息,万一郑长忆那个短命鬼因为这事死了,查到这里咱们一个都跑不掉!” 官员们闻言,如梦初醒,纷纷起身,有的去安排人手,有的则忙着收拾残局,生怕此事传扬出去,对自己不利。 “哼,真是晦气!”李大人愤愤不平地哼了一声。 月色如水,郑长忆面色苍白躺在马车里,身体的疲惫与心灵的创伤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回想起自己这些年来的经历,表面上的风光无限,实则如同行走在薄冰之上,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皇帝的宠爱,是他在这权力场中立足的根本,但这份宠爱又是如此脆弱,一旦失去,便会有无数人来踩上一脚,仿佛他从未有过任何地位与尊严。 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那些曾经对他阿谀奉承、如今却冷眼旁观甚至落井下石的官员们的面孔,让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郑长忆回到府中,连带着酒水饭菜也吐了出来,最后吐到只有血和胆汁。 侍女们进进出出,忙碌而有序,却都难掩脸上的焦虑与担忧。她们手中的铜盆、药碗、锦帕,无一不透露着紧张的气氛。府中的大夫被紧急召来,正跪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郑长忆把脉,眉头紧皱,时而摇头叹息,时而低声与身旁的侍从交代着什么。 “大人,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金环眼眶微红,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他小心翼翼地扶着郑长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触碰到他的伤痛。郑长忆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想要安慰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无妨,休息片刻便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轻轻的脚步声,随即是心腹银铃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神色凝重,手中紧握着一卷密信,显然是急事相告。然而,当他看到屋内这幅景象时,脚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大人,白日里我派去打探刘丞相动向的人回来了,有些情况……” 郑长忆闻言,眼皮微微一颤,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他缓缓睁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疲惫与无奈。他深知,此刻的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但身为朝臣,他不能倒下,更不能对任何风吹草动视而不见。然而,他的身体却仿佛在抗议,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让他连开口都变得异常艰难。 “银铃,你先下去吧。”郑长忆的声音微弱而坚定,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银铃退下。 然而,就在银铃刚离开不久,又一名暗卫匆匆而至。他身着夜行衣,面容冷峻,显然也是来传递紧急消息的。“大人,暗卫有急事禀报,太子殿下有信传来,您.....要不要看?”暗卫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却难掩其中的急切。 郑长忆闻言,心中不禁苦笑。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纷扰。他知道,自己不能逃避,无论是朝堂的纷争还是太子的托付,都是他无法推卸的责任。但是此刻的他,真的感觉好累,好累……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满屋子的侍女与侍卫,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关切与担忧。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同时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有如此脆弱的时候,需要依靠这些忠诚的下属来支撑。 “你且将信件留下,待我稍后再看。”郑长忆的声音虽然微弱,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暗卫闻言,虽然心中焦急,但也只得遵从,将信件轻轻放在床头,然后躬身告退。 郑长忆看着满屋子的人,心中五味杂陈。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无助,仿佛自己置身于茫茫大海中的一叶孤舟,四周是汹涌的波涛与未知的危险。他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枕边,化作了无尽的愁绪。 第24章 “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郑长忆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侍女们闻言,纷纷低头退下,只留下满室的寂静与空旷。 郑长忆静静地躺在榻上,夜色已深,万籁俱寂,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他的眼神空洞而迷离,思绪却如潮水般汹涌,将他拉回到了那个让他至今仍感颤栗的记忆深处。 床边,那个精致的荷包静静地躺着,仿佛是一个无言的旁观者,见证着郑长忆内心的波澜起伏。那是严孤山赠予他的,内中装有安神香,原本是为了缓解他近日来因朝堂纷扰而生的焦虑与疲惫。然而,此刻,那荷包散发出的淡淡龙涎香,却像是一根无形的引线,点燃了他心中那段不愿触碰的回忆。 龙涎香,这皇家独有的香气,对郑长忆而言,是痛苦与屈辱的象征。它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以及在那里所遭受的一切。皇帝的寝宫,一个充满权力与威严的地方,也是郑长忆曾经无数次被召见,接受“特殊关照”的所在。那里的每一块金砖,每一根雕梁画栋,都似乎还残留着他曾经的汗水与泪水,以及那些无法言说的屈辱与痛苦。 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也有深深的无奈。他轻轻地拿起荷包,手指摩挲过那细腻的刺绣,心中却如刀绞般疼痛。他苦笑一声,那笑声中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苦涩与自嘲 他仿佛被严孤山的热情与真诚蒙蔽了双眼,忘记了太子也姓严,是那群曾经折磨他的人的儿子。 他想要与严孤山的结盟能够让他在朝堂上站稳脚跟,从此不再看旁人的脸色仰人鼻息,可是这条路才刚刚走了个开头,就快要把他磋磨尽了。 第16章 怒刑不正,枉屈人命 郑长忆的胸膛剧烈起伏,愤怒与绝望交织的情绪如同狂风暴雨般在他心中肆虐。他猛地一挥手,那个象征着严孤山“好意”的荷包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最终重重摔落在冰冷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也砸在了他早已支离破碎的心上。他闭上眼睛,试图用黑暗来隔绝这无尽的痛苦,但头痛却如潮水般涌来,每一根神经都在剧烈地跳动,仿佛要撕裂他的头颅。 在这昏沉与痛苦中,郑长忆的意识渐渐模糊,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牵引着,跌入了梦境。 梦中,他置身于一座阴暗潮湿的牢狱之中,四周是冰冷的石壁,高耸入云,将天光尽数隔绝。空气中弥漫着霉湿与血腥的混合气息,令人窒息。郑长忆身穿粗布囚衣,手脚戴着沉重的铁链,每动一下都发出刺耳的声响,如同地狱的丧钟,敲打着他本就沉重不堪的心灵。 他的目光穿过狭窄的窗棂,落在对面牢房中的金环身上。那个自幼便跟随在他身边,如同兄弟般的书童,此刻正遭受着非人的折磨。他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脸上布满了伤痕,但那双眼睛却依然坚定而明亮,透露出不屈的光芒。 “金环……”郑长忆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唤,声音中充满了痛苦与无助。他拼命想要挣脱束缚,去救金环,但铁链的冰冷与沉重却让他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刑官对金环施以酷刑,每一次鞭打、每一次烙铁灼烧,都像是直接作用在他的心上,让他痛不欲生。 “哼,郑,您可真是养了个好奴才啊。”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刑官在嘲讽他。郑长忆没有理会,只是死死地盯着金环,看着他咬紧牙关,忍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求饶。 “金环,你何必如此固执?”郑长忆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他既希望金环能够活下来,又深知一旦承认,就意味着自己将永远背负着污名,罪加一等后等着自己的就不是流放,而是诛九族的罪。 金环抬起头,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郑长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公子,金环一生跟随您,岂能做出背叛之事?” 那一刻,郑长忆的心被深深地震撼了。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平日里看似柔弱的书童,竟然有着如此坚定的信念和勇气。他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与自责涌上心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 刑官见状,更加肆无忌惮地加大了刑罚的力度。金环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中逐渐失去了力气,但他依然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最终,当一切归于平静时,金环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中的光芒也逐渐暗淡下去。 “金环……”郑长忆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与愤怒,他嘶吼着,挣扎着想要冲过去抱住金环,但铁链的束缚却让他只能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他看着金环那逐渐失去生机的脸庞,心中充满了绝望与自责。 “哼,好一个忠心的奴婢,只可惜跟错了主子。”一个阴冷的声音穿透墙壁,传入郑长忆的耳中。那是刑官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与不屑,“郑长忆,您可真是冷血无情啊,看着自己的心腹受刑,竟能如此无动于衷?” 郑长忆闻言,心如刀绞。他睁开眼,怒视着虚无的前方,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正在嘲笑他的刑官。“你胡说!我某虽犯下大错,但欺男霸女、圈地之事,我从未做过!金环更是无辜,他只是为了保护我,才被迫卷入这场风波!” 刑官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他的脸上挂着胜利者的笑容,那是一种对弱者无情践踏的满足感。他缓步走到郑长忆面前,目光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仿佛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第25章 “郑大人,您不想看看清楚你的好奴才替你受了多少罪吗?”刑官的声音低沉而冷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郑长忆的身体因愤怒与悲痛而颤抖,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刑官,仿佛要用目光将他吞噬。但刑官却毫不在意,他挥了挥手,示意狱卒们将郑长忆拖向金环的尸体。 金环的尸体就躺在不远处,他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双眼圆睁,似乎仍在诉说着生前的不甘与愤怒。那些伤痕如同恶魔的爪印,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身上,触目惊心。 郑长忆被强行拖到金环的尸体前,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无法动弹。但他却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想要靠近金环。 “金环……金环……”郑长忆的声音嘶哑而破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悲痛与绝望。他看着那血肉模糊的尸体,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而下,打湿了他衣襟的前襟。 刑官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着这一幕。他看着郑长忆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怜悯,反而感到一种扭曲的快感。“郑大人,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您所谓的忠诚与陪伴。在绝对的权力与利益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郑长忆没有理会刑官的嘲讽与挑衅,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金环的尸体,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他想起自己曾经对金环许下的承诺与誓言,想起他们共同度过的那些艰难岁月……如今,这一切都已化为泡影,只留下满地的鲜血与残破的记忆。 “你们这群畜生!你们这是屈打成招!是草菅人命!”郑长忆终于忍不住怒吼出声,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着,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仇恨。 刑官闻言,只是冷笑一声。他挥了挥手示意狱卒们继续对郑长忆施加刑罚。“郑大人啊郑大人您还是太天真了。在这个世道上弱肉强食是唯一的法则。您以为凭借您的身份和地位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告诉您吧无论您是否承认那些罪名结果都是一样的。只是早死晚死的问题罢了。” 郑长忆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眶中的泪水已干涸,只留下一道道深深的泪痕。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撕扯而出,带着无尽的绝望与不甘。他望着刑官那张冷漠无情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悲凉。 “我做过的事,我早就说完了!”郑长忆猛地抬起头,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直视着刑官的眼睛,没有丝毫的畏惧与退缩。“我郑家已经被抄,那些贪污的财产,我已全部上交,未曾有丝毫隐瞒。贪污之罪,我认!流放之罚,我也甘愿承受!但你们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何要给我加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牢房中回荡,带着一种悲愤交加的力量,仿佛要穿透这冰冷的石壁,传达给外界那些尚存一丝良知的人。然而,回应他的只有刑官那冷漠而残忍的笑声。 “郑大人,您真是太天真了。”刑官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轻蔑与嘲讽,“在这个世道上,真相往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要你死,而你,恰好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至于您的家人……”他故意拖长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恐怕他们也要陪您一起,走上这条不归路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瞬间击垮了郑长忆所有的防线。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恐与绝望,仿佛看到了自己家人被处死的惨状。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刑官,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不甘:“你们……你们这是在逼我!逼我认下这些莫须有的罪名!你们可知道,一旦我认下这些罪名,我的家人都会被处死,诛九族!” “你们……你们这是在杀人灭口!”郑长忆怒吼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绝望。他猛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束缚他的铁链,但那些铁链却如同锁链般牢固,将他牢牢地束缚在冰冷的石板上。 “杀人灭口?哼,郑大人,您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刑官冷笑一声,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在这个世道上,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您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罢了。” 说着,他挥了挥手,示意狱卒们继续对郑长忆施加刑罚。那些狱卒们闻言,立刻上前,手中的鞭子如雨点般落在郑长忆的身上。郑长忆痛得几乎要晕过去,但他却咬紧牙关,硬是没有发出一声呻吟。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刑官,眼中充满了仇恨与不屈。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霉变的味道,让人感到一阵恶心与窒息。郑长忆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 “郑长忆,你还是不肯招吗?”刑官的声音低沉而阴冷,直刺人心。他挥动皮鞭,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声响,。 郑长忆咬紧牙关,硬是将所有的痛苦与屈辱都咽回肚子里。他的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眼神却更加坚定。“我没有做过的事,我绝不会认!”他的声音虽弱,却字字铿锵,如同山涧清泉,清澈而有力。 刑官闻言,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抹怒意。他猛地挥动皮鞭,狠狠地抽打在郑长忆的身上,那一下又一下的重击,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打断一般。郑长忆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但他依然没有发出任何呻吟或求饶的声音。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失血过多和体力不支。 第26章 就在这时,天牢里突然响起一阵嘈杂声,打破了死寂的氛围。刑官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抬头望向门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他迅速转身,从一旁拿起一个麻布袋,猛地罩在郑长忆的头上。那一刻,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更加可怕的命运。 “不!你不能这样!”郑长忆怒吼挣扎,他们这是要死无对证!但他的声音却被麻布袋紧紧包裹,无法传出。他拼命挣扎,但铁链的束缚让他的一切努力都显得那么无力。紧接着,一股冰冷刺骨的水流从麻布袋的缝隙中渗透进来,如同寒冰般侵蚀着他的每一寸肌肤。窒息感瞬间袭来,他感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一般无法喘息。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郑长忆在心中呐喊但回应他的只有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和无尽的黑暗。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家人的脸庞他们在哭泣在呼喊他的名字但他却无法回应无法保护他们。那种绝望与无助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与煎熬。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涌入他的体内那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求生欲望。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从噩梦中惊醒过来。眼前的景象不再是那个充满血腥与绝望的天牢而是自己熟悉的房间。金环正焦急地守在他的床边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 “公子!您终于醒了!” 郑长忆猛地坐起身,浑身的冷汗如同细雨般滑落,浸湿了本就单薄的衣裳,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金环此刻正一脸担忧地望着郑长忆。他的面容清晰,五官端正,没有丝毫的损伤或扭曲,与郑长忆刚刚梦魇中见到的惨死模样截然不同。 “金环……”郑长忆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他伸出手,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去触摸金环的脸庞,以确认这不是又一个恐怖的幻觉。金环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了郑长忆的手,给予他无声的支持与安慰。 “公子,我在这儿,我没事。”金环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仿佛一股暖流涌入郑长忆的心田,驱散了他心中的恐惧与不安。他仔细打量着金环,从额头到下巴,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生怕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你……你真的没事?”郑长忆再次确认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庆幸。刚刚那个噩梦太过真实,让他几乎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此刻看到金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我真的没事,公子。”金环微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您别担心了,那只是个梦而已。”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感激地看了金环一眼,然后缓缓躺下,闭上眼睛试图平复自己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呼吸。虽然身体依然虚弱无力,但他的心情却渐渐平静下来。 第17章 举秀才,不知书 郑长忆轻轻地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挥之不去的疲惫与不安。他的眼神在昏暗中闪烁,最终落在了金环那张忠诚而关切的脸庞上。“金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金环闻言,立刻从床边的木凳上站起身,他的动作敏捷而温柔,生怕惊扰了郑长忆的休息。 他走到窗边,借着微弱的月光看了看漏壶,然后转过身来,脸上挂着一抹温和的笑容,轻声答道:“公子,现在才是丑时七刻,离天亮还有段时间,您不妨再睡一会儿吧。” 鶄 郑长忆闻言,轻轻摇了摇头,眉头微蹙,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 他坐起身,用手背轻轻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尽管身体因刚才的梦魇而疲惫不堪,但他的精神却异常清醒。 他望着金环,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藏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了一句简短而坚定的请求:“金环,昨晚丞相的那份情报,你放在哪里了?拿来给我看看吧。” 金环快步走到房间的一角,从角柜中拿出那个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竹筒,小心翼翼地捧到郑长忆面前。 “公子,这就是昨晚收到的情报。您先靠着这个软枕,我去给您烹茶。” 郑长忆取出里面的情报,借着微弱的烛光仔细阅读起来。随着内容的逐渐展开,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凝重。 情报上的每一个字,都如同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内心的平静。 据查,此女名夏婵娟,乃苏州夏家庄人士。其父夏逢,寒门士子,科举数十载,屡试不第。后经多方打听,得知其试卷屡次遭人故意扣留,原因为朝中权贵阻挠。 夏逢为求功名,不惜倾家荡产,层层送礼,终得举人身份。去年进京参加会试,满心期待能一举夺魁。放榜之日,夏逢惊愕发现,诸多平庸之作赫然在列,而自己的佳作却榜上无名。他愤而欲上告,却不幸暴毙街头,官府草率定案为盗贼所为。 当年科举主考官为当朝重臣刘丞相与穆王爷,夏逢之女夏婵娟,为父申冤,孤身赴京。 然其不懂京城规矩,昨日于街头拦下刘丞相马车,引发轩然大波。刘丞相恐事态扩大,有损自身声誉,遂将其暂留府中,意图平息风波。 郑长忆的手指轻轻按压着眉心,仿佛试图驱散那份突如其来的沉重与困惑。他有种预感,这个女人的出现,会把数十年科举暗事接连拔出。 第27章 关于刘丞相,郑长忆的记忆里只残留着一些表面的印象——清廉、正直。然而,此刻的情报却像一把锋利的刀,让他开始怀疑这位丞相背后的真实面目。郑长忆深知,在这个权谋交织的京城里,表象往往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而真正的真相,往往隐藏在那些不为人知的角落里。 相比之下,穆王爷对于郑长忆而言,则是一个更加复杂且深刻的记忆烙印。 近十年来,穆王爷的身影几乎贯穿了京城科举的每一个角落,他手中的权力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无数学子的命运紧紧束缚。 郑长忆记得自己十七岁那年也曾是那些卑微求见者中的一员,带着愚蠢的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他鼓起勇气踏入了穆王府的大门。 郑长忆的眉头紧锁,他的头痛愈发剧烈,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伴随着每一次心跳而加剧,如同有无数根细针在脑海中穿梭,试图唤醒那些沉睡已久的记忆片段。 重生,这个词汇对于常人而言,或许只是神话传说中的奇迹,但对于郑长忆来说,却是他无法逃避的现实。 每一次醒来,面对着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第一次重生,自己回到了死亡的前两年,那时他二十八岁,很多事已经成了定局,他再怎么金盆洗手还是在三年后被新帝一杯毒酒送走。这一世,他有幸回到了二十五岁。 但是可能因为重生次数多,二十岁之前的事,他很多都不太记得了、那些曾经的经历、情感,都在重生的过程中变得模糊不清。 那些回忆总是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候悄然浮现,带给他一阵阵难以名状的痛苦。这些幻痛,有时是他曾经失去亲人的悲伤,有时是他未能完成的遗憾,更多的时候,则是一种对未知过去的恐惧与迷茫。 郑长忆的头痛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每一次思绪的触碰都像是被锋利的刀片划过,留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伤口。 他紧锁眉头,双手捂住脑袋,试图将这份痛楚隔绝在外,但似乎徒劳无功。重生,这个对他而言既熟悉又陌生的词汇,让他背负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秘密与痛苦。 每一次重生,都伴随着记忆的模糊与消散,那些曾经刻骨铭心的经历,如今只剩下零星的碎片和模糊的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让自己的思绪暂时从那些纷扰的记忆中抽离出来。 “公子,茶泡好了,您尝尝看合不合口味。”金环的声音温暖而柔和,如同春风拂面,让郑长忆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郑长忆抬头望向金环,金环是他为数不多可以信赖的人之一。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对金环说道:“金环,你来的正好,我昨晚收到太子送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看,你帮我拿过来吧。” 金环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记得昨晚太子府的使者送来的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裹,并没有说是信件啊。不过,他并未多问,只是恭敬地应了一声,转身去书房取来了那个包裹。 当他将包裹递给郑长忆时,不由得又多看了两眼。这个包裹用深色的绸缎包裹着,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装饰或标记,确实不像是寻常的信函。金环忍不住轻声问道:“公子,这……好像不是信件?” 第18章 眼波才动被人猜 郑长忆接过包裹,手指轻轻摩挲过绸缎的表面,心中也生出一丝疑惑。他点了点头,对金环说道:“确实不是信,但既然是太子送来的,想必里面定有重要之物。”说着,他便开始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绸带。 郑长忆的手指轻轻掀开了包裹的一角,一股舒缓而清新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春日里的一缕轻风,温柔地拂过他的心田。这香气,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那个被他一时冲动生气丢掉的荷包所散发的。 他愣在原地,目光呆滞地望向手中的香料包,心中五味杂陈。说得矫情点,亲手赠予他的,里面装载的不仅是香料,更是两人之间微妙的情谊与信任。 他缓缓地从包裹中取出那张纸条,严孤山的字迹映入眼帘,俊朗有力,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关怀与细腻。 “今日见君眼下乌青退散,猜想或许是此香有功效,念及其中香料配方特殊,几味珍稀,非寻常可得。恐君寻之不易,孤山已命人按原方重新配制,并多备几份,以解君之不便。若君喜之,孤愿常赠。” 读完纸条,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已经太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关怀与细心了,尤其是在这个世态炎凉、人情淡薄的时代。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谄媚与奉承,如今看来都显得如此虚伪与空洞。 他抬头望向窗外,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斑驳的光影,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苦笑。在这个权力斗争激烈、人心难测的世界里,他早已习惯了孤独与防备,严孤山的这份纯真与信任,在他眼中,竟显得有些“幼稚”。 “金环,你说这太子是不是太过天真了?”郑长忆转过身,对着一旁正整理衣物的金环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调侃。金环闻言,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头望向郑长忆,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公子是觉得太子太过容易相信别人了吗?” “是啊,这宫里的水深火热,他一个太子,怎么能如此不设防呢?”郑长忆摇了摇头,语气中既有担忧也有不解。在他看来,严孤山的这份纯真与信任,在这个充满算计与背叛的宫廷中,无疑是一种奢侈而危险的存在。 第28章 然而,尽管嘴上这么说,郑长忆的身体却诚实地出卖了他。他不由自主地走向床边,开始四处翻找起来。昨晚,他在一气之下将那个荷包丢得远远的,此刻却急切地想要找回它。金环见状,不由得心中发笑,他知道,自家公子虽然表面上对太子的行为感到好笑和不解,但内心深处,那份被人在意的感觉却让他无法真正放下。 “公子可是在找这个?”金环走到妆台前,从一个小巧的玉盒中取出了那个被郑长忆丢在地上的荷包。荷包上的丝线依旧精致,香气虽淡却持久,仿佛能穿越时空,让人回想起那个温馨的夜晚。 郑长忆接过荷包,轻轻嗅了嗅,那熟悉的香气瞬间涌入鼻尖,让他的心情瞬间变得柔和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荷包放到床头的匣子里,那里是他存放最珍贵物品的地方。看着荷包安稳地躺在匣中,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温柔。 郑长忆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金环那带着笑意的脸庞相遇,他想起自己方才的举动不由得脸一红迅速别开眼,生怕自己的心思被完全看透,嘴上却是不自觉地加快了语速,语气中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与恶劣: “哼,你笑什么?我昨天夜里吐得昏天黑地,心情正糟糕着呢,那严孤山偏偏挑那时候来送东西,我还以为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要丢给我处理,当时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就把那包东西直接砸他脸上了。” 金环闻言,笑容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更加灿烂了几分,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宠溺:“哦?公子也有这般冲动的时候?不过话说回来,那太子殿下也真是,不巧挑那时候来,正好撞枪口上嘛。” 郑长忆听着金环的话,心中不禁有些好笑,自己这副样子,倒像是在跟小孩子斗气一般。他轻咳一声,试图找回几分威严,但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咳,谁说不是呢。但话说回来,他送来的东西……倒也确实是用心了。”说到这里,郑长忆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下来,脑海中浮现出严孤山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真诚笑容的脸庞。 “是啊,公子。”金环见缝插针地接过话茬,“那荷包里的香料,我闻着都觉得心神宁静,想来是殿下花了不少心思的。公子若是不收,岂不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片好意?” 郑长忆哭笑不得的伸手弹了一下金环的脑袋:“你这花言巧语的倒是会给我找台阶呢,净会哄我高兴了。” 金环嘿嘿一笑,拱手作揖道:“哪里哪里,都是跟公子学的,公子才华横溢,我这做侍从的自然也不能落后太多不是?” “行了行了,别贫了,快帮我更衣吧,免得误了早朝。” 金环见他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心中更是好笑,却也不再继续逗他,毕竟自家公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郑长忆嘴上嫌弃,心里却是对金环的贴心与风趣感到温暖。他转过身去,任由金环为他整理衣襟。郑长忆今年虽已二十五岁,但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宽容,虽然世事磋磨但容貌依旧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伶俐精明,让人难以相信他已步入仕途多年,外人看来更似那刚及冠的少年。 金环一边为郑长忆系腰带,一边笑道:“公子,您穿这身官服最俊朗了,那满朝官员哪有比得上公子的?”他的眼神中满是赞赏与骄傲,仿佛在为能伺候这样一位主子而感到荣幸。 郑长忆微微一笑,他微微偏头去看铜镜里的自己,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与自嘲:“俊朗又如何,今日这副模样,简直像是被聊斋鬼怪吸了阳气。”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疲惫,这几日连日的操劳与身体不适,让他的脸色显得格外苍白,即便是朝服也掩盖不住那份憔悴。 金环闻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转身从桌上端起一碗还冒着热气的药,小心翼翼地递到郑长忆面前:“公子,先把药喝了吧,身体要紧。” 郑长忆接过药碗,一股苦涩的气息扑鼻而来,但他没有犹豫,一饮而尽。金环见状,心中稍安,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盒精致的胭脂,犹豫着问道:“公子,要不要擦点胭脂掩盖一下?毕竟今日要上朝,若是让陛下或是其他大臣看到您这样……” 郑长忆轻轻摇了摇头,打断了金环的话:“不必了,金环。今日我就是要以这样的面貌去见陛下和那群同僚。让他们看看……” 第19章 满宫多少承恩者,似有容华妾也无 与此同时,在皇宫的深处,晨曦初破晓,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皇帝寝宫的每一个角落,为这庄严而神秘的地方增添了几分温暖与生机。寝宫内,龙涎香袅袅升起,与空气中淡淡的脂粉气息交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独特的氛围。 皇帝坐在铜镜前,闭目养神,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而站在他身后,正细心为他梳理长发的,是平日里并不得宠的贤妃。 贤妃的手法轻柔而熟练,每一梳一理都透露出她多年来的宫中生活所练就的沉稳与细腻。然而,在这平静的表面下,却隐藏着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贤妃曾是东宫中的一名普通丫鬟,陪伴在先皇后身边,度过了那段太子妃的岁月。她性情温婉,深得先皇后的喜爱。一次偶然的机会,她被皇帝宠幸,从此踏入了后宫的旋涡之中。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恩宠并未给她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她更加谨慎小心。先皇后非但没有因此嫉恨于她,反而对她更加宽厚,甚至一路提拔她至嫔位,让她得以在后宫中拥有了一席之地。 第29章 然而,好景不长,皇帝对皇后的冷淡态度,也让贤妃在后宫中的地位变得微妙起来。她虽得皇后庇护,却因皇帝的偏见而备受冷落。每当夜深人静之时,她总会想起先皇后的音容笑貌,心中充满了对那段美好时光的怀念与对皇后恩情的感激。 皇后暴毙的消息传来时,整个后宫都陷入了混乱之中。贵妃小妹被皇帝强行册立为继后,她的强势与霸道让后宫众人敢怒不敢言。太后虽有心制衡,却也力不从心,最终只能将她封为贤妃,以图平衡后宫局势。 然而,贤妃本性软弱,和先皇后一样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这个封号对于贤妃来说,却更像是一种讽刺。她深知自己在后宫中的处境,更明白继后对她的敌意与防范。 当年,贤妃曾试图将年幼的严孤山接入自己宫中抚养,希望能在这冷漠的皇宫中给予他一丝温暖与关爱。然而,这个简单的愿望却被继后无情地拒绝了,这一事件更是让她在后宫中孤立无援。 时间如白驹过隙,两年前太后的离世让后宫的局势更加微妙复杂。继后的势力愈发嚣张跋扈,几乎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而贤妃,这个后宫中唯一的妃位之人,却更加被边缘化了。她不再奢望皇帝的宠爱与关怀,只希望能在这深宫之中保持一份清醒与独立。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与人开玩笑。昨天,郑长忆呈上的那枚璎珞,如同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皇帝对继后的疑虑因此而生,他心中烦闷不已,便召来了贤妃陪伴左右。 烛光摇曳,映照出两人一坐一跪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皇帝轻轻啜了一口茶,目光深邃地望向跪在面前的贤妃,那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贤妃,你且告诉朕,平日里继后对宫中的妃嫔们,是如何相待的?”皇帝的声音不高,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心生敬畏。 贤妃闻言,心中一紧,手指不由自主地揪紧了衣角。她偷偷抬头,迅速扫了一眼皇帝的神色,又慌忙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蚋:“回陛下,皇后娘娘……娘娘她待人和善,对臣妾等皆是关怀备至。” 皇帝闻言,眉头不禁微微一皱,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地盯着贤妃,仿佛要穿透她的伪装,直达她的内心深处。“哦?真是如此吗?那为何朕见你比去年年宴时消瘦了许多?先皇后去世已有十年,你看起来却像是苍老了二十岁。” 贤妃的身体轻轻一颤,眼眶瞬间泛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慌乱与恐惧,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哽咽:“臣妾……臣妾有罪,臣妾年华老去,容颜不再,让陛下瞧着生厌是臣妾的过错。” 皇帝看着贤妃那强忍泪水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他必须问清楚继后的事情,还后宫一个清净与公正。于是,他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贤妃,你抬起头来,看着朕的眼睛。朕今天想听的,不是你的自谦与自责,而是真话。” 贤妃闻言,心中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目光与皇帝交汇,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多年来的委屈与无奈都凝聚在了那双眼睛里。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定:“陛下,臣妾斗胆直言。皇后娘娘虽贵为六宫之主,但她的行事作风却令臣妾等人心寒。她一手遮天,对臣妾及后宫众人多有苛责,稍有不如意便严惩不贷。臣妾不敢说出口,只因惧怕她的权势,怕引来杀身之祸。但如今陛下问及,臣妾再也不能隐瞒了。” “皇后娘娘从前虽也严厉,但因太后尚且在世,她尚有所顾忌,不敢对臣妾等太过放肆。然太后驾鹤西去后,她便肆意妄为,后宫之中再无宁日。” 说到这里,贤妃缓缓伸出右手,那双手虽保养得宜,却依然能隐约看到指尖上厚厚的茧子,那是无数次罚抄佛经留下的痕迹。“陛下请看,这些茧子,都是臣妾日日夜夜抄写佛经所致。皇后娘娘厌恶臣妾,便以此为由,让臣妾抄写经文以修身养性,实则是对臣妾的惩罚与折磨。” 皇帝的目光落在贤妃的手上,那手指上的茧绝非一朝一夕留下的。 贤妃见皇帝面色微变,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引起了他的共鸣。她趁热打铁,继续哭诉道:“不仅如此,皇后娘娘还时常对臣妾及后宫众人施以暴力。臣妾身边的丫鬟,就曾多次遭到她的毒打。陛下若是不信,可叫来臣妾的贴身丫鬟一问便知。” 皇帝闻言,面色变得更加阴沉。他点点头,示意贤妃将丫鬟叫来。不一会儿,一名衣衫褴褛、满身伤痕的丫鬟被带了进来。她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皇帝一眼。 贤妃指了指丫鬟身上的伤痕,对皇帝说道:“陛下请看,这些伤都是皇后娘娘所为。臣妾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介弱女子,无法与皇后娘娘抗衡。臣妾希望陛下能够明察秋毫,还后宫一个公道。” 皇帝看着丫鬟身上的伤痕,眉头紧锁。他并非不知道继后的所作所为,但一直以来他都选择了沉默与纵容,以为这样就能维持后宫的安宁与稳定。然而现在看来,他的纵容与放任已经让继后越过了他的底线,让整个后宫都笼罩在了她的阴影之下。 “贤妃,”皇帝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你曾言及皇后惯用私刑,你可曾留意,皇后身边那些行刑的女官,是否都身手不凡,似是练家子出身?” 第30章 贤妃闻言,心中暗自思量。她确实曾听说过一些关于皇后身边女官的传言,但那些都只是道听途说,并未得到证实。不过,她记得有几次,在皇后处罚嫔妃时,那些女官们下手之快、之狠,确实令人咋舌。 “臣妾虽未深入了解,但曾听闻皇后娘娘身边有几位女官,行事果决,身手矫健。”贤妃小心翼翼地回答道,“至于她们是否都是练家子,臣妾实在不敢妄加猜测。” 皇帝点了点头,似乎对贤妃的回答并不感到意外。他深知,后宫之中,消息传递往往伴随着各种猜测与夸大,要想得到真相,还需亲自查证。 接着,皇帝又提出了一个更为尖锐的问题:“皇后身边,可有行为异常的女官或丫鬟?比如,夜间行踪不定,或是突然消失数日又神秘归来者?” 这个问题让贤妃心头一凛。她突然想起,前几日在东宫附近杀人案发生后,宫中确实有一位名叫翠儿的丫鬟行为异常。翠儿是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平日里行事低调,但自那夜之后,她似乎总是刻意避开人群,行色匆匆。 “陛下,臣妾确实留意到一位名叫翠儿的丫鬟,她自那夜之后,行为确实有些异常。”贤妃低声说道,“不过,臣妾并未亲眼见到她做下什么不法之事,只是心中有所疑虑。”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翠儿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曾多次听皇后提起。如今,贤妃也提到了她,且行为异常,这不得不让他心生警惕。 “你做得很好,贤妃。”皇帝赞许道,“此事关系重大,朕会派人暗中查探。你只需继续留意皇后及其身边的人,有任何异常,立即向朕禀报。” 第20章 太子曰:善! 红墙绿瓦间,一场无声的较量悄然拉开序幕。郑长忆“歪打正着”的璎珞和贤妃的哭诉,这枚对继后怀疑的种子算是实实在在的种在了皇帝心里。 他轻抚着龙袍上的金线,心中已有了计较。他深知,仅凭道听途说无法定人罪,于是秘密召见了心腹太监李公公:“暗中查探继后今日的行踪,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细节,都不得遗漏。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李公公深知此事非同小可,他精心挑选了几名忠诚且机敏的暗卫,暗中监视继后今日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身边的人,任何风吹草动都不得放过。 这些暗卫如同夜色中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的眼睛如同锐利的鹰隼,捕捉着每一个细微的线索。 然而,皇帝的心中却并非全然冷酷无情。他总会想起继后姐姐那张温婉可人的脸庞,那是他年少时的一抹温柔,是他心中永远的柔软之地。这份情愫如同一条无形的锁链,束缚着他的行动,让他不愿轻易撕破脸面,将继后推向绝路。 更何况,继后的弟弟的周传策将军正在南疆前线带领水师浴血奋战。皇帝深知,此时若对继后动手,不仅会寒了周氏将士的心,更可能动摇南疆战局的稳定,这是他不愿看到的局面。 因此,他不得不在愤怒与理智之间寻找一个平衡点,既要查清真相,又不能让事态失控。 清晨,阳光洒满金銮殿,百官肃立,等待着皇帝的圣裁。 太监尖细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响彻整个大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近日,有谗言构陷太子严漓,行凶害命,此等罪名,实乃骇人听闻。朕闻之,怒不可遏,即刻命人详查此事。经多方查证,那枚所谓之璎珞,非太子所有。此乃有人蓄意构陷,图谋不轨,意在动摇国本,朕心甚痛。 念及太子自遭诬陷以来,身陷囹圄,然其心怀坦荡,未曾有丝毫怨怼。软禁期间,更是深刻反省,修身养性,其志可嘉。朕观其行为举止,确有悔过自新之意,且太子乃国之根本。 故此,朕决定,即日起解除太子软禁,恢复其自由之身,并赐金百两,以示嘉奖。望太子能以此为鉴,勤勉向学,恪守孝道,以慰朕心,更望群臣以此为戒,切勿轻信谗言,共谋国是,以保我河山永固。 钦此!”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目光深邃地扫视着殿下的文武百官,沉声宣布道: “朕今日有旨,关于太子之事,已查明其被诬陷之真相。朕决定,即刻解除太子之软禁,恢复其储君身份。但此等奸佞之事,不可不查,不可不究。朕特命,待太子解除软禁后,即与刘丞相共同主理此案。刘丞相,你乃国之栋梁,一向两袖清风,朕望你与太子携手,带领刑部官员,深入彻查此事。务必将幕后黑手及其同党一网打尽,也还朝野一个公道。” “陛下,恕臣冒犯,臣以为刘丞相眼下并无查案之权。” 霍御史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皇帝闻言,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向刘丞相,似乎在探寻他对此事的反应。 “御史这是何意?” “陛下,昨日下朝后,有女子拦住刘丞相马车喊冤。” “哦?竟有此事?”皇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与疑惑,“霍御史,你详细道来。” 霍御史微微欠身,恭敬地答道:“回陛下,昨日确有此事发生。一女子名唤夏婵娟,声称其父夏逢因科举不公含恨而终,特来京城向主考官刘丞相与穆王爷讨个说法。她情绪激动,拦下了刘丞相的马车,引得路人围观。刘丞相恐其在外多有不便,故暂将其带回府中安置。” 第31章 皇帝听后,沉吟片刻,转头看向刘丞相,问道:“丞相,此事你如何看?” 刘丞相上前一步,躬身行礼,神色凝重地答道:“陛下,臣初闻此事,亦感震惊。科举乃国家选拔人才之要事,理应公平公正,不容有丝毫偏差。臣虽为主考官之一,但深知科举流程繁琐,涉及人员众多,难免会有疏漏之处。若真有舞弊之事发生,臣定当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片刻之后,皇帝开口道:“霍御史所言,朕已知晓。然则,此事尚需查证,不可轻信一面之词。不过,刘丞相身为百官之首,若真与此事有所牵连,自然难以服众。但朕亦知,丞相一向勤政廉洁,或许此事另有隐情。” 说到这里,皇帝话锋一转,看向刘丞相,语气中带着几分威严与无奈:“丞相,朕念你多年辛劳,暂且不究你今日之失态。但为避嫌,也为了彰显朝廷对此事的重视,朕命你即日起在家静养,不得参与朝政。待礼部查明真相后,再行定夺。” 刘丞相闻言,心中虽有不甘,但也不敢多言,只能躬身领旨。他深知,在朝堂之上,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尤其是与霍御史这样的对头交锋,更是需要谨慎行事。 随后,皇帝转向礼部尚书,沉声道:“礼部,此事就交由你们全权负责。务必深入调查,无论是科举舞弊还是其他不法之事,都要一一查清,不得有丝毫遗漏。待真相大白之日,朕自有公断。” 礼部尚书连忙上前领旨,表示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郑长忆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这朝堂之上的争论,于他而言,无异于一场冗长而无趣的戏曲,唱念做打,你争我抢。他一想回去之后连个觉都补不了就要被刑部带过去盘问,就感觉头大如斗。 他算了算时间,第一世时那个在打死金环并且试图闷死自己的刑部侍郎曾允承现在还是个六品上的员外郎,应该不会遇到他。 郑长忆苦中作乐的安慰自己:现在去一趟刑部就当是摸摸刑部的底了。 第21章 惊才风逸,壮志烟高 郑下朝后干脆没回家,直接去刑部走了一趟,他很清楚,这事从自己这个皇帝心腹去皇帝跟前告状开始,牵扯到太子和继后,这件事就不会真的彻查。 刑部的侍郎和尚书也明白,朝堂上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不过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戏。 刑部正堂内,气氛虽不若朝堂那般庄严,却也透着几分肃穆。侍郎大人见郑长忆亲至,连忙放下手中的卷宗,迎上前来,脸上挂着既恭敬又略显复杂的笑容。 他深知,这位少府寺卿不仅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更是朝中不可小觑的力量。今日的问话,虽是例行公事,却也暗含深意。 “郑大人,怎劳您亲自前来?”侍郎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客套,实则也在试探郑长忆此行的真正目的。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洞察世事的淡然与从容。“侍郎大人客气了,今日之事,虽是从我那里起了个头,但终究还是要走一趟刑部的程序,免得你们难办。” 随后,郑长忆被引入了一间布置简洁的问询室。刑部侍郎坐在案前,面色严肃而公正,开始了例行的问话。 他提出的问题,大多围绕着案件的细节与郑长忆的所见所闻,而郑长忆的回答,则既简洁又准确,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在这场看似平淡无奇的对话中,双方都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一场表面上的过场戏。朝堂之上的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早已成为了大家心知肚明的笑话。郑长忆自十八岁入京为官以来,便见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与案件的不了了之,因此对于今日的问话,他并未抱有过高的期望。 问询结束后,郑长忆与刑部侍郎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仿佛是在无声地传达着某种默契与理解。随后,他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刑部衙门。 郑长忆回到府中,步履略显蹒跚,一身的疲惫仿佛随着夜色的深沉而愈发沉重。他径直走向自己的卧房,未及更衣,便和衣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那一刻,所有的烦恼与忧虑似乎都随着身体的放松而暂时消散,只留下一片宁静与安详。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脸上,为他那略显疲惫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 郑长忆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飘远,渐渐地,他陷入了梦乡。这一觉,他睡得异常安稳,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 直到傍晚时分,一缕温柔的阳光透过窗棂,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郑长忆才缓缓睁开眼睛。他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睡眼,感受着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舒适,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得的惬意。 “金环,金环。” 金环闻声而至,手里还拿着一条干净的毛巾,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大人,您醒了?可要用些茶水醒醒神?” 郑长忆摇了摇头:“不必,我饿了,你去准备些饭菜吧。对了,我要一道清蒸狮子头。” 金环闻言,连忙应声道:“是,大人。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准备。” 不多时,饭菜便端上了桌。郑长忆坐在桌旁,望着那盘热气腾腾的清蒸狮子头,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期待。然而,当他夹起一块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时,却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京城的菜色,虽精致华美,却终究少了那份来自家乡的纯粹与地道。 第32章 “金环,你过来。”郑长忆放下筷子,对正欲退下的金环说道。 金环连忙上前,恭敬地询问:“大人有何吩咐?” “这清蒸狮子头,味道虽好,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郑长忆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去看看厨房里还有没有剩余的材料,我想自己下厨,做一道地道的淮扬菜。” 郑长忆兴致勃勃的要自己下厨,还翻出一本多年前从家里厨子那带来的陈旧的淮扬菜谱。但是金环知道自己家公子自小远庖厨,几乎没怎么做过饭,恐怕失误的概率会很高。 金环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公子,您这是第一次下厨,要不还是让府里的厨子来帮忙吧?万一……”他欲言又止,显然对郑长忆的厨艺持保留态度。 “哎呀,金环,你就放心吧!我虽然不常做饭,但好歹也是吃过见过的。再说了,这不是有菜谱嘛,照着做总不会错的。”郑长忆打断了金环的话,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定。 见公子如此坚持,金环也不好再劝,只好试探性地问道:“那公子,我给您打打下手总可以吧?” “不用不用,你去休息吧,今晚就让我来露一手。你等会儿只管过来尝味道就行。”郑长忆挥了挥手,一脸自信满满的样子。 金环无奈,只好遵从公子的意愿,但心里还是放心不下,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回头叮嘱:“公子,您悠着点啊,别真把厨房给炸了……” 郑长忆笑着摇了摇头,没有理会金环的碎碎念,径直走到灶台前,开始了他的烹饪之旅。他先是仔细研究了菜谱上的步骤,然后一一对照着准备食材。 月光如练,轻轻洒在郑府后院的厨房内,给这方小小的天地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郑长忆身着素色长袍,袖口微卷,额前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显得格外狼狈。他面前的案板上,那团肉糜依旧松散无力,仿佛在嘲笑他的无能。 “这肉丸,怎的如此难缠?”郑长忆自言自语,眉头紧锁,手中的力度不自觉地加重,却只是让肉糜更加散乱。 他叹了口气,正欲再次尝试,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便是那熟悉而又突兀的话语:“要多加点葱姜汁,方能让这肉丸黏合。” 郑长忆吓了一跳,猛地转身,只见太子严孤山不知何时已站在厨房门口,正以一种戏谑而又宠溺的眼神望着他。月光下,太子的面容更显温润如玉,嘴角挂着一抹浅笑,仿佛能瞬间融化世间所有的冰霜。 “太子殿下,您这是……”郑长忆一时语塞,惊讶、尴尬、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交织在一起,让他不知该如何开口。 严孤山见状,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缓缓步入厨房,语气中带着几分歉意与温柔:“长忆,是我唐突了。原本是有些事想找你商议,从后院进来见你府里只有这小厨房还亮着,过来一看竟然是你深夜还在厨房忙碌,心中好奇,便忍不住进来看看。没曾想,竟吓到你了。” 郑长忆闻言,心中的埋怨稍减,但仍有些怪道:“殿下,您这可是把郑府当成自己家了,说来就来,也不打声招呼。” 严孤山轻笑,走到郑长忆身旁道:“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只是,这厨房之事,似乎并不太适合你这等贤才雅客。” “贤才雅客?”郑长忆第一次听旁人这么说自己,不由得越想越好笑,“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啊?” 他深知,自己虽曾以状元之名光耀门楣,但这些年来的官场沉浮,早已让他失去了那份初出茅庐时的纯真与锐气。 严孤山闻言,笑容不减反增,他轻轻迈步,与郑长忆并肩而立,目光深远地望向窗外那片被月光轻抚的庭院。“孤山被软禁东宫的几日,虽身处囚笼,却得以静下心来,细细品读了大人考取状元时的文章。”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雕琢的玉器,温润而有力。 “惊才风逸,壮志烟高。” 严孤山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让郑长忆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挥毫泼墨、意气风发的年岁,那时的他,胸怀天下,梦想着以笔为剑,书写属于自己的辉煌篇章。 然而,现实总是比梦想更加残酷。郑长忆苦笑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当年的年少轻狂罢了,太子见笑。”他轻叹一声,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自嘲, “如今的我,早已被官场的尔虞我诈磨去了棱角,变得圆滑世故,甚至有时不得不做出一些违背本心的事情。这样的我,如何还配得上‘惊才风逸,壮志烟高’这样的评价呢?”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转头看向郑长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长忆,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在岁月的洪流中迷失了自我,忘记了初心?而我知道,郑大人你从未泯灭初心。” 郑长忆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望向严孤山,发现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竟也有着如此细腻而深刻的情感。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他们之间悄然流淌,让彼此的心更加贴近。 “殿下所言极是。”郑长忆轻轻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感慨,“只是,这官场的路,远比我想象的要艰难许多。有时候,为了生存,我不得不做出一些妥协和牺牲。很多事……就算重来也改变不了了。” 第33章 严孤山望着郑长忆那略显落寞的身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心疼。 “长忆,你何须如此自贬?”严孤山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坚定与不容置疑,“这段时日的相处,孤山对你的了解已非浅薄。你内心的善良、正直与坚韧,是任何伪装都掩盖不了的。” 郑长忆凝视着严孤山的双眼,那双眸子如夜空般深邃,剑眉斜飞入鬓,星目闪烁着不容置疑的真诚。他试图在这双眼睛里寻找一丝虚伪或花言巧语的痕迹,但终究一无所获。 严孤山的目光纯净而坚定,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击人心最柔软的部分。 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有感动也有不安。他从未想过,在这个充满算计与虚伪的官场中,还能有人如此真诚地对待自己。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眼眶不禁微微泛红,他连忙别过头去,试图用动作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殿下,时候不早了,不如让臣下为您准备些夜宵如何?”郑长忆的声音微微颤抖,他试图用话题的转换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他知道,自己需要一些时间来整理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也需要一个借口来避免与严孤山目光的再次交汇。 严孤山闻言,心中不禁生出一丝心疼。他看出了郑长忆的逃避与不安,但也理解他的苦衷。在这个以面子为重的时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与坚持,郑长忆也不例外。 于是,他微微一笑,点头应允:“如此甚好,孤山听闻郑大人的厨艺极佳,尤其是那清蒸狮子头,更是令人回味无穷。今日有幸,定要一饱口福。” 说着,严孤山便欲转身离去,去洗手准备帮忙。然而,郑长忆却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殿下,君子远庖厨,这等琐事怎劳您大驾?”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坚持与不容拒绝。 严孤山闻言,停下脚步,目光再次与郑长忆交汇。他看到了郑长忆眼中的坚决,也看到了他眼角未干的泪痕。 郑长忆的眼眶微微泛红,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未干的泪珠,晶莹剔透。他试图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失态,但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与无助。 严孤山的心不禁一紧。 那一刻,他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仿佛有一股力量在驱使着他去做些什么。 他缓缓靠近,当两人的距离近得足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时,严孤山的手轻轻举起, 他小心翼翼地用手帕轻轻擦拭着郑长忆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手帕滑过郑长忆的脸颊,带走的不仅仅是泪水,还有那些积压在他心中的沉重与压抑。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呼吸渐渐同步,心跳也仿佛合拍一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与情愫,仿佛连时间都为之静止。 郑长忆能够感受到严孤山手心的温度,那是一种温暖而坚定的力量,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踏实。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严孤山的手帕轻柔地拂过自己的脸颊,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仿佛有无数只小鹿在胸膛内乱撞,这种感觉陌生而又强烈,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凝视着严孤山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剑眉星目,轮廓分明,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不凡的气质与魅力。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既有被呵护的温暖,也有即将失控的慌乱。 他几乎要沉溺于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之中,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包括那些深埋心底、刻骨铭心的前世之恨。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郑长忆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闪电,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从迷梦中猛然惊醒。他猛地后退一步,与严孤山拉开了距离,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而纠结。 “太子,您……越界了。”郑长忆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平静。但那双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与挣扎。 严孤山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他收回了手帕,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与失落。他未曾料到,自己的举动竟然会让郑长忆如此反应强烈。他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长忆,是我唐突了。但请相信,我并无他意,只是希望你能感受到我的真心。” 郑长忆低着头,没有回答。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挣扎。一方面,他被严孤山的温柔与关怀所打动,几乎要放下前世的恩怨,与他共赴未来;另一方面,那些刻骨铭心的仇恨却又如同枷锁一般,紧紧束缚着他的心灵,让他无法轻易释怀。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严孤山:“太子殿下,您与郑某只是利益合作,您忘了吗?” 第22章 恐登阶之逢殆兮,故退伏于末庭 严孤山闻言,动作一滞,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错愕与自责。他未曾料到,自己一时的情不自禁,竟会让郑长忆感到如此不适。他连忙后退一步,拱手作揖,语气中带着几分诚恳与歉意:“长忆,孤山失礼了,还望你莫要见怪。” 郑长忆轻轻垂下眼帘,长睫微颤,似是在极力平复内心的波澜。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稳:“殿下言重了,只是……”他的话语未尽,却已足以让严孤山感受到那份难以言说的距离感。 严孤山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自己与郑长忆之间,横亘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身份、地位、还有那份未说出口的情愫。他苦笑一声,随即转移话题,试图缓解这尴尬的气氛:“罢了,不说这些。长忆,你晚饭没怎么用吧?孤山亲自下厨,为你做上一桌佳肴如何?” 第34章 郑长忆闻言,目光从手中的书卷上抬起,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太子殿下怎么什么都知道?” 严孤山略带歉意的笑了笑,指了一下门外:“方才我进来时在厨房门外看到你的书童了,否则也不知道这厨房里是你。你的书童在屋外打瞌睡,我就让他先回去了。他跟我说你忙了一天又没吃什么东西,让我少说些费心神的事。” “这个金环……这种话也是能对太子殿下说的!”郑长忆条件反射似的皱起了眉,随后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小声嘀咕,“他回去睡觉了还怎么尝我做的狮子头?” 严孤山看着他笑眼弯弯,郑长忆这个跳脱的性子真是可爱极了。 “狮子头?是这个吗?”严孤山指了下菜谱,看郑长忆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释然。他连忙应声道:“好,我这就去准备。” 厨房内,灯火通明,各种食材整齐地摆放在案板上。严孤山系上围裙,那简单的动作却显得格外认真与专注。他先是仔细地挑选了几只肥美的大闸蟹,熟练地剥开蟹壳,取出鲜嫩的蟹肉,再将其细细剁碎,与猪肉糜、虾仁等物混合在一起,加入适量的调料与蛋清,用力搅拌至黏稠。 郑长忆坐在厨房门口的一张脚凳上,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目光紧紧跟随着严孤山的身影,一时思绪纷杂。 严孤山端起肉糜用力搅拌,转头看到郑长忆盯着自己,笑问道:“郑大人不放心吗?” 郑长忆回神,随口道:“嗯,怕太子殿下把我家的厨房炸了。” 严孤山摇头发笑,继续忙活着。 “殿下,您还会做淮扬菜?”郑长忆突然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期待。 严孤山闻言,回头看了郑长忆一眼,笑道:“孤山对庖厨虽不敢说精通,但淮扬菜倒也略知一二。况且,这不是有菜谱吗?按照上面的步骤来,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便有劳殿下了。”郑长忆轻声说道,目光再次落在了严孤山的身上。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观察严孤山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都能引起他内心的波动。 利益伙伴还是要知根知底的好,郑长忆告诉自己。 严孤山将搅拌好的馅料捏成一个个圆润的狮子头形状,轻轻放入蒸笼中,再盖上盖子,点燃炉火。随着火焰的跳跃与蒸汽的升腾,整个厨房都被一股诱人的香气所包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而悠长。终于,蒸笼中的蟹粉狮子头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气,宣告着它们的完成。严孤山熄灭炉火,小心翼翼地取出蒸笼,将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清蒸蟹粉狮子头端到了郑长忆面前。 “长忆,尝尝看。”严孤山笑着说道,眼神中充满了期待与自豪。 郑长忆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蟹粉狮子头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起来。那味道鲜美无比入口即化让人回味无穷。他忍不住点了点头赞叹道:“真是美味至极!殿下果真好手艺!” 郑长忆的话语中虽满是赞叹,但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敬畏与距离。他放下筷子,目光温柔地掠过严孤山那张因被认可而更显柔和的脸庞,随即又迅速收回,生怕这份不经意间流露的温情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界限。 “殿下不仅文武双全,连这等烹饪之术也如此精湛,真是让长忆自愧不如。” 严孤山闻言,笑容里多了几分深意,他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长忆过誉了,这不过是闲暇之余的一点小爱好罢了。我更欣赏的是你的才情与忠诚,以及那份在关键时刻总能冷静分析、力挽狂澜的能力。这,才是真正令人敬佩的。”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的双眸,他知道,自己那份情谊如同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样,既近且远,近到可以共享美食、共谈国事,远到各自守着心中的界限,不越雷池一步。 月挂中天,银辉洒满静谧的庭院,严孤山轻手轻脚地为郑长忆沏上了一壶茶,茶香四溢,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他坐在郑长忆对面,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似乎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郑长忆放下筷子,感受着腹中的饱腹感,抬头望向严孤山,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似乎藏着无尽的故事。“殿下,您似乎有话在心,不妨直言。”他的话语温和而直接,打破了夜色的宁静。 严孤山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整理思绪,随后缓缓开口:“长忆,今日刑部对你的问话,我虽未在场,但事后听闻,心中颇感不解。为何他们对待此事,竟如同儿戏一般,丝毫不见认真查案的态度?” 郑长忆闻言,脸色微变,他未曾料到严孤山竟会如此直接地提出这个问题。他沉默片刻,目光复杂地望向窗外,仿佛是在回忆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殿下,您在东海征战数年,归来之后竟然看不清这宫墙之内的真相了。” “自我成为皇帝的心腹,踏入这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我便深知,许多事情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今日之事,从我向皇帝告发那桩隐秘开始,便已经注定了它的结局。” 郑长忆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您与继后,乃至整个朝堂的势力分布,都如同一张错综复杂的网,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刑部侍郎与尚书,皆是久经官场的老狐狸,他们怎会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那些朝堂上信誓旦旦的承诺,不过是逢场作戏,大家心知肚明,却都默契地保持着沉默。我郑长忆自十八岁入京为官以来,所见所闻,皆是如此。宫中的案子,鲜有真正水落石出之日。” 第35章 严孤山的眉头紧锁,他未曾料到,这背后的水竟如此之深。“长忆,你此言何意?难道我们真的只能任由这股暗流涌动,而无能为力吗?” 郑长忆的目光深邃,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锐利,他凝视着严孤山,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责备:“殿下,您还是太过理想化了。您真以为,仅凭一己之力,就能改变这疑案从无、黑白颠倒的朝堂风气吗?您可知,这背后牵扯的是多少人的利益,多少年的积弊?” 严孤山闻言,面色瞬间变得凝重,他沉默良久,那双眸子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黑暗与光明。“长忆,我并非不知这其中的艰难险阻。但正因为我深知,才更不能坐视不管。我虽为储君,但更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情有义之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之人受害,更不能容忍真相被永远埋没。”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与决绝:“若我他日掌权,定要以雷霆手段,彻底整顿这腐败的官场风气,让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蛀虫无所遁形。但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做好眼前之事,至少要给你一个交代,让你的心腹之死得到应有的重视,也让你免受那些无端的非议和指责。” 郑长忆听着严孤山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他从未想过,这位看似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竟有着如此强烈的正义感与责任感。他微微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的茶杯上,那清澈的茶汤仿佛映照出了他内心的波澜。“殿下,您的心意我领了。但您可知,这宫墙之内,人心复杂,利益纠葛远比您想象的要深得多。今日之事,或许只是冰山一角,一旦深入调查,很可能会引发更大的风波。” 郑长忆的话音落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漏声,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他手中的茶盏被不自觉地捏紧,指尖传来的微凉触感,似乎能稍稍缓解心中那股复杂的情绪。 月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韧与孤独。 “至于那些非议和指责……”郑长忆捏紧了茶盏,“我早就习惯了,算不得什么。” 严孤山闻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与心疼。他望着郑长忆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表象,看到他那颗饱经风霜却依然坚韧不拔的心。他明白,郑长忆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背后,都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故事和辛酸。 “长忆,若是查了会让你烦心,我便不查了。”严孤山的声音温柔而坚定,他深知自己身为储君,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使命,但他更不愿看到郑长忆因自己而陷入更深的困境。 “但若是你愿意查,我定然在不触及他们利益的前提下,查个水落石出,不让他们有机会在背后说你闲话。” “我……我不想让你为难,却又怕你被别人为难。” 第23章 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然而,这份暖意很快就被一股强烈的讽刺感所取代。 他重生多次,每一次都带着对前世遗憾的弥补和对未来美好的憧憬,却一次又一次地发现,无论他如何努力,朝中的黑暗似乎总是根深蒂固,难以撼动。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色如墨,京城的灯火星星点点,却照不亮他心中的阴霾。 二十年,对于普通人来说,足以见证一个孩子的成长,一个家族的兴衰,甚至一个国家的变迁。但对于郑长忆而言,这二十年却像是被困在了一个无尽的循环之中,每一次重生都只是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朝中的腐败与黑暗。 “殿下,您信誓旦旦的要查,可数日前那个宫女在东宫暴毙的事还是没有个结尾。” 严孤山闻言,面色一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最终,他缓缓说道:“长忆,那个宫女的事情……确实如你所料,没法查,背后牵扯甚广。她是继后的远房侄女,叫周龄。被安排进东宫,本是想借我之势为家族谋取利益。然而,我对她并无兴趣,甚至厌恶至极。她心有不甘,便想出了那等荒唐之举……” 那一晚,东宫的寝殿内灯火阑珊,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映照出一片清冷与孤寂。周龄躲在床帐之后,手中紧握着那支迷情香,心中充满了忐忑与期待。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冒险的,但她更清楚,这是她唯一能够改变命运的机会。然而,命运似乎并不眷顾她,太子的警觉让她的计划瞬间破灭。 当东宫的嬷嬷和侍女们闻声赶来,将寝殿团团围住时,周龄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如纸。她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逃,只能绝望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审判。 在太子的逼问下,她很快便崩溃了,将继后的阴谋和盘托出。那一刻,她的心中充满了对继后的怨恨与不甘,但更多的还是对自己命运的无奈与绝望。 严孤山得知此事后,愤怒之下直接杀了那个送药的内奸,但他也深知,这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将周龄看管起来,试图从她口中得到更多关于继后的证据,但周龄却选择了以死明志。 她趁人不备咬舌自尽的那一刻,仿佛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向这个黑暗的世界发出最后的控诉。 “我杀了那个内奸,但周龄……她还是选择了自尽。”严孤山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低下头,似乎在为自己的无力而自责。郑长忆看着严孤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明白严孤山的痛苦与挣扎,也理解他作为臣子的无奈与忠诚。但在这个充满黑暗与腐败的朝廷中,他们又能做什么呢? 第36章 严孤山沉重地叹了口气,那声叹息仿佛承载了无尽的无奈与妥协,在寂静的空气中缓缓散开。“大人说得对,”他缓缓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查宫里的案子,尤其是那些与继后、皇帝乃至我自身有所牵连的,其复杂程度远非外人所能想象。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甚至牵连无辜。” “继后,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狠角色。”严孤山继续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深知皇家的颜面重于泰山,任何有损皇家威严的事情,都会被无情地掩盖下去。因此,她算准了这一点,利用皇家的权威和自身的地位,为所欲为,无所顾忌。周龄的死,对她来说,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用以转移视线,或是作为她权谋斗争中的一枚小小筹码。” 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在小厨房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愤怒与不甘:“难道,这些无辜的生命,就真的要被这无休止的权利争夺,如同蝼蚁般,活活葬送了吗?我身为储君,本应是大齐子民的守护者,能在边疆的烽火中带领将士们浴血奋战,击退那些觊觎我国土的蛮夷,却为何在自己的土地上,无能为力。” 严孤山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荡,转而以一种近乎恳求的目光望向郑长忆:“孤山深知,这京城之中,权势如网,错综复杂,每一步都需谨慎。但我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这腐朽的根系继续侵蚀我大梁的根基。郑大人,您是这朝中少有的清醒之人,我恳请您,为我指一条明路。即便京城内暗流涌动,盘根错节,我也要一一揭开那些虚伪的面纱,将那些躲在阴影中的蛀虫一一拔除!” “孤山求大人,”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诚恳,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心底深处迸发而出,“给我指一条明路吧。京城之中,权谋交织,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我紧紧束缚。但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用我的双手,一点一滴,将这盘根错节的黑暗,逐一拔除,还我大齐一片清明!” 郑长忆闻言,心神一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思绪瞬间飘回了那个青涩而充满理想的年代。那时的他,初入仕途,满腔热血,曾在殿试之上挥毫泼墨,写下“以天下为己任,不负苍生不负心”的豪言壮语。 然而,岁月如梭,转眼间,他已在这权力的旋涡中沉沦数年,曾经的理想与激情,似乎也被这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所消磨殆尽。 但此刻,被严孤山的这番话所触动,那些尘封的记忆与情感如潮水般涌来,让郑长忆的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有机会,去改变些什么,去弥补那些因妥协与沉默而错失的遗憾。 郑长忆凝视着严孤山的双眼,那双眼中燃烧着不屈与坚定的火焰,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黑暗与光明。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良久,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的思绪与情感都在这一刻汇聚成河,汹涌澎湃。 终于,郑长忆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庄重而决绝,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五体投地,缓缓跪倒在地,向严孤山行了一个最为隆重的大礼。这一跪,不仅是对严孤山身份的尊重,更是对他心中那份理想与信念的深深敬仰。 “君贤者其国治,君不能者其国乱。”郑长忆闭目,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发出,“愿得展功勤,输力于明君。” “我愿以余生之力,辅佐太子殿下。” 第24章 不自重者取辱 严孤山轻轻俯身,那双温暖而有力的手稳稳地将郑长忆扶起,两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无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尽在不言中。 “有大人真心帮扶,是孤山之幸,更是天下苍生之福。”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每一个字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至少在那一刻,郑长忆是真的相信了。 他带着严孤山进了自己的书房,严孤山与郑长忆并肩立于书房的窗前,两人的身影在微弱的烛光下拉长,显得既孤独又坚定。 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长忆,我听说了今日早朝的事,你对夏婵娟一案有何看法?”严孤山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自他回京以来,便对科举舞弊案深感忧虑,而夏婵娟的冤情更是触动了他心中的正义之火。 郑长忆微微侧头,目光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殿下,此事非同小可。夏婵娟的冤情只是冰山一角,背后隐藏的科举舞弊问题才是我们需要彻底根除的顽疾。刑部虽已接手,但依我看,他们未必能公正无私地处理此事。” 严孤山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长忆,你果然深谙此道。我正是担心刑部会受制于某些势力,导致此案无法真正查清。你有何良策?” 郑长忆微微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殿下,这件事现在还归刑部管,但刑部现在应该还在忙着自己这个事草草结案,无暇分身。若是趁此机会将此事公之于众,让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科举舞弊的严重性。同时,我们可以利用您在军中的影响力,让您的亲信们四处散播此事,将舆论造大,迫使朝廷不得不重视并彻查此案。” 第37章 严孤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他深知郑长忆的智谋与胆识,对他更是多了几分信任与依赖。“长忆,你此计甚妙!就依你之计行事。不过,此事需谨慎行事,切莫打草惊蛇。” 郑长忆点头应允,随即补充道:“殿下放心,我会亲自挑选可靠之人去办此事。同时,我也会密切关注朝中的动向,确保我们的行动不会受到干扰。” 接下来的几天里,京城里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夏婵娟的冤情被传得沸沸扬扬,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纷纷。人们纷纷指责科举舞弊的黑暗与不公,要求朝廷彻查此事,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 刑部官员们起初还想将此事压下去,但随着舆论的不断发酵,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再置身事外。 他们不得不加班加点地调查此案,希望能尽快找到真相,平息民愤。然而,他们很快便发现,此案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在京城的深处,刑部内书房的灯火通明,李源坐在案前,眉头紧锁。他的目光在一堆堆文书和卷宗间穿梭,仿佛在寻找着什么。刑部尚书年事已高,早已无力处理这起震动朝野的大案,于是这重担便落在了李源这位刑部侍郎的肩上。 “李大人,这是永昌四十二年科举的名单和试卷。”一名年轻的书吏将一摞厚厚的卷宗放在了李源的案头。 李源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堆名单和试卷,这是揭开科举舞弊案的关键。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一页页地翻阅,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他都不肯放过。 “李大人,我们已经查了三天三夜,但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名刑部的官员疲惫地说道。 李源抬起头,目光坚定:“不,一定有什么是我们没有发现的。继续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又过了两日,整个刑部都陷入了一种疲态,这时终于有了点苗头。 “大人,我们在一些卷子上发现了记号。”一名员外郎身着青色官袍,将几份试卷放在了李源的案头。 李源点了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开始仔细检查这些试卷。每一份试卷的边角都隐秘地标记着细微的符号, 试卷一共五份,其中四份的主人如今都是地方小官,而其中一份试卷上赫然写着“刘靖程”三个大字,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这是刘丞相那个天资聪颖的神童幼弟。 ———— “李大人,我们已经对其他涉及舞弊的考生进行了审讯,他们都已经招认。”一名官员,身着黑色官袍,神色严肃地向李源汇报。 李源点了点头,沉声道:“那刘靖程呢?他怎么说?” 官员面露难色:“刘靖程咬死不承认,他坚持自己对此事一无所知。” 李源的眉头紧锁,他知道刘靖程的身份特殊,是刘丞相的幼弟,朝中重臣的亲族。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敢轻易用刑,更不敢贸然定罪。他必须谨慎行事,以免引起朝中的动荡。 “传我命令,先将刘靖程关押起来,我要去禀报皇上。”李源站起身来,决定亲自向皇帝说明情况。 在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内,李源神色恭敬地向皇帝汇报着大理寺和刑部的调查进展。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内回响,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 “回皇上,臣已经查明部分考生确实存在舞弊行为,但刘靖程坚决否认,臣不敢擅自用刑,特来请示皇上。”李源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坚定和无奈。 皇帝坐在龙椅上,眉头微蹙,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刘靖程身份特殊,不可轻举妄动。你先将他关押,朕会派人再审,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皇帝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露出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时,郑长忆从御书房屏风后走出,手中端着一杯香茗,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他走到皇帝身边,恭敬地奉上茶水,声音甜得发腻:“皇上圣明,日理万机,还为这些琐碎之事操心,真是让臣等担忧。” 皇帝微微颔首,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然后问道:“长忆,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郑长忆连忙躬身,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皇上英明,不过这件事要是让李大人去做,难免难办。李侍郎虽然清正廉洁,但与李家是同姓同宗,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说完他看向李源,李源比郑长忆大了快十岁,自觉见过的官场百态多了去了,但每次看见郑长忆这副摸样还是生理不适。 皇帝微微点头,表示认同:“那你说,改选谁为好?” 郑长忆连忙躬身,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皇上,臣以为,此事非同小可,必须由一个公正无私、与各方势力无涉的人来主持。”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臣听说,张尚书为人正直,但与刘家有过往来,恐怕难以服众。” 皇帝沉吟道:“张尚书确实不适合,他与刘家关系匪浅,此事交由他处理,难免惹人非议。” “那王御史……”李源开口询问。 “至于王御史,虽然刚正不阿,但最近与刘家有些过节,家中也有人参加当年科举。若由他来主持此案,恐怕会引起朝中非议。”郑长忆迅速接话,朝李源得意的笑了笑,李源面有菜色的别过脸去。 皇帝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郑长忆提出的人选都不满意。他思量许久,突然想到一人:“太子严孤山当年科举的时候在东海带兵打仗,前几日把你的事查的挺清楚,杀人的流寇也抓的及时。我看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38章 郑长忆表情为难的低了头,搞得李源想翻白眼,真想直接怼回去——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这个平时不干活的少府寺卿去查!一天天躺着说话不腰疼。 李源干脆直接开口:“陛下,太子的确是满朝最没有嫌疑的人。由太子来主持此案,定能公正无私,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好,那就由太子来主持此案,朕要看看,这起科举舞弊案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皇帝沉声说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决断。 郑长忆听到皇帝用了李源的意见,让太子一起主理科举舞弊案,他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皇帝感觉有些疲惫,挥手让两人退下:“你们都退下吧,朕有些乏了。” 两人一起离开御书房的路上,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李源看了一眼郑长忆:“郑长忆,你最近到底想干什么?最近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怀疑你又伤了脑子了。” 郑长忆看他一眼:“李大人还是这么爱替别人操心。” “这不是你自己的事,你也知道你在皇帝跟前说话的分量,如今你把局势搞得一团乱,又拉外人进来,我实在看不懂你想干什么。”李源看着他,“这桩科举案不是小事,你也是那年科举的,你自然比谁都清楚.......” “你有完没完?”郑长忆冷声打断道。 李源停下脚步,正视郑长忆,语气坚定:“郑大人,我李源做事向来问心无愧。倒是你,总是喜欢在背后搞些小动作,这次都要弄到我头上来了吗?” 郑长忆也停下脚步,与李源对视,眼神中有说不出的烦躁:“李源,你怎么能.......算了,我只提醒李大人一句,小心驶得万年船,别总往这些要紧的大事上靠。” 李源站定,本想再说些什么,可低头瞥见了郑长忆领口下那一抹红痕,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郑长忆,你这.......你到底还有没有廉耻心了,这青天白日的你就.......你一个三品大官,不想着怎么干正事为国效力,整天就想着怎么在皇帝枕畔进献谗言!” 郑长忆的声音低沉,面上看不出悲喜,“李源,你这样说话,不怕皇上知道了动怒吗?” 李源走近了几步,咬紧牙根恨恨道:“郑长忆,你还要我说你多少遍?我和你相识八年,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那些事......也不是你自甘堕落走邪路的理由啊!” 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李源的话无疑是触动了他的软肋。但他很快平复了情绪,换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李大人,你这话就说错了。在朝为官,各凭本事。我能爬皇上龙床这么多年也是我的本事。我没有大人你这么清正廉洁一心为民,我只想找个靠山,好好活下去,拿着高官厚禄享福。” 李源被他气的青筋直爆:“行,你就好好享福吧,旁人说破嘴皮也劝不动你这个软骨头,郑大人日后好自为之。” 说完,李源不再看郑长忆一眼,转身大步离去,留下郑长忆一个人站在原地。 第25章 放长线钓大——鱼 金环站在郑长忆身后,年轻的面庞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他紧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入手心。然而,郑长忆却显得异常平静,仿佛李源的讽刺只是耳边风,吹过便散。 郑长忆轻叹一声,拍了拍金环的肩膀,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金环,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走吧,去洛湖,让我静一静。” 金环虽然心中不甘,但也知道郑长忆的决定不容置疑。他点了点头,迅速去安排马车。郑长忆坐上马车,车厢内铺着柔软的垫子,他靠在窗边,望着京城的街道渐渐远去,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京郊的洛湖,是郑长忆在京城中唯一的静心之地。这里远离了朝堂的勾心斗角,远离了权力的纷争。湖水清澈,鱼儿在水中自由游弋,四周青山环绕,鸟语花香,是他放松心情的最佳去处。 马车在洛湖畔停下,郑长忆下了车,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他从马车上取下钓具,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开始了他的垂钓。金环则在一旁静静地守候,眼神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郑长忆坐在洛湖的岸边,阳光透过树梢,洒在平静的湖面上,形成斑驳的光影。他身着一袭素色长袍,头戴斗笠,手持一根精致的竹制钓竿,整个人融入了这片宁静的景色之中。 金环静静地守候在不远处,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警惕着可能出现的任何打扰。郑长忆则全神贯注地盯着湖面,钓竿的尾端轻轻搭在肩上,线的另一端,鱼钩在水中微微荡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湖面上除了偶尔掠过的飞鸟和鱼儿跃出水面的波纹,再无其他动静。郑长忆的鱼篓依旧空空如也,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或焦躁。 “金环,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里钓鱼吗?”郑长忆突然开口,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金环一愣,随即回答:“我想公子应该是觉得钓鱼,就像与人斗智。需要耐心,需要策略,更需要懂得何时收线,何时放线。” 郑长忆看向他,眼神复杂的沉默半晌:“你神经病啊?我在这钓肯定是因为这鱼多啊,而且又没人,随便找钓点嘛。” 金环被郑长忆的回答弄得哭笑不得,他知道自家公子有时候就是这么出其不意,但他还是忍不住要逗逗郑长忆:“公子,您这话可真是让人意外。可是您这么多年几乎没钓上来过几条鱼啊,今天坐了两个时辰还是空军呢...... 第39章 郑长忆闻言,回头瞪了金环一眼,但眼中却无半分怒意,反而带着几分玩笑:“金环,你这是在质疑我钓鱼的技艺吗?” 金环见郑长忆心情不错,也大胆地开起了玩笑:“公子,我看这洛湖的鱼儿都学精了,知道您来,都躲得远远的。” 郑长忆闻言,故作严肃地说:“胡说,明明是我技艺高超,鱼儿们自愧不如,不敢上钩。” 金环笑着摇头:“那下次要不要我准备些鱼儿,直接放您鱼篓里,省得您在这里坐得腰酸背痛。” 郑长忆假装生气地敲了敲金环的头:“你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不过,这主意不错,下次就这么做。” 回程的路上,郑长忆的马车在京城的石板路上轻快地行驶着。金环忽然灵机一动,对郑长忆说:“公子,您说咱们空手回去,府里的人问起来,可怎么交代?” 郑长忆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哈哈大笑:“你这小子,是想让我买个鱼回去充数?” 金环挠了挠头,笑嘻嘻地说:“公子英明,我这不是怕您面子上挂不住嘛。” 郑长忆摆了摆手:“无妨,钓鱼本就是图个乐趣,何必在意那些虚名。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们就去买条大鱼,回去让府里的人也高兴高兴。” 于是,金环在经过市集时,特意下车挑选了一条最大的鲤鱼。他小心翼翼地将鱼放入装满水的木桶中,确保它能够活着回到府上。 回到郑府,郑长忆故意提高了声音,大声宣布:“今日洛湖垂钓,收获颇丰,特地带回来一条大鱼,让大伙儿开开眼!” 府里的下人们听到郑长忆的声音,纷纷围了上来。他们看到金环提着的木桶,立刻心领神会,一个个夸赞起来。 “哇,公子真是好厉害,这鱼可真大!”一个家丁赞叹道。 “是啊,这洛湖的鱼儿肯定都被公子的风采所吸引,自愿上钩呢!”另一个丫鬟也笑着附和。 郑长忆看着大家的表现,心中暗自好笑,但表面上却装作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府里的管家也凑了过来,他是个精明的老者,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却也乐得配合:“公子,这条鱼今晚就让厨房做了,咱们全府上下都来尝尝公子的战利品。” 郑长忆点了点头:“好主意,管家,就交给你去安排了。” 管家提着那条活泼的大鲤鱼,满脸堆笑地走进了厨房。炉火正旺,炊烟袅袅,各种食材的香味在空气中交织。厨子们正在忙碌地准备着晚餐,见到管家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凑了上来。 管家故意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戏谑:“各位,今晚咱们有口福了,这是公子亲自在洛湖钓的鱼,特地让我拿来做汤。” 厨子们围着那条鱼打量了一番,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厨子挠了挠头,满脸疑惑:“管家,这京城的湖泊里哪有鲤鱼?我记得公子去的洛湖里都是鲫鱼居多。” 其他厨子听罢,面面相觑,随即反应了过来,纷纷笑了出来。他们知道管家在开玩笑,公子钓鱼的真实情况早已在下人间传开,成了一则趣事。 一位年轻的厨子笑着打趣:“看来公子今天的运气特别好,连洛湖的鱼种都变了。不过,既然是公子的战利品,咱们一定得好好烹饪,不能辜负了公子的‘辛勤付出’。” 管家也笑了,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笑了,你们可得把这条鱼做得美味些,晚上全府上下都要品尝公子的‘成果’。” 厨子们点头答应,开始动手处理这条鱼。他们在清洗、去鳞、切片的过程中,不时传来阵阵笑声,整个厨房洋溢着轻松愉快的氛围。 最后就是全府上下都分到了一碗鲜美的鱼汤,下人们接过碗,一个个脸上都挂着心照不宣的笑容,纷纷夸赞:“这汤真是鲜美!” “是啊,公子不仅朝堂上英明,连钓鱼都这么厉害,真是让人佩服!” 郑长忆坐在屋里,听着这些夸张的赞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吃饱喝足后,郑长忆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不对啊,洛湖里根本没有鲤鱼,这下不是暴露了吗?”他猛地从床上坐起,一脸懊悔:“哎呀,我怎么忘了这茬!” 他越想越觉得尴尬,忍不住在床上打起了滚,嘴里嘟囔着:“这下丢人丢大了,明天他们肯定会拿这事笑话我。” 金环听到动静,走进房间,看到郑长忆在床上尴尬地打滚,不由得哭笑不得:“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吃撑了吗?” 郑长忆停下了打滚,一脸懊恼地说:“金环,我突然想起来,洛湖里没有鲤鱼,这下不是露馅了吗?他们肯定都知道这鱼是买的了。” 金环看着自家公子的模样,笑得简直合不拢嘴,“他们知不知道不好说,但我肯定是一清二楚!”他故意放下东西往外跑:“公子,要不要我去跟他们都说一声?” 郑长忆恼羞成怒冲他喊:“金环!你真是有病!你给我回来!” 第26章 泠泠彻夜,谁是知音者 自从郑长忆巧妙地推荐太子去主理科举舞弊案后,他仿佛置身于一场大局之外,得以暂时抽身于朝堂的纷扰。他的这一举动不仅避开了可能牵扯自身的棘手事务,还巧妙地将太子推向了风口浪尖,同时也让皇帝对他的机敏和忠诚有了新的认识。 第40章 郑长忆从皇帝那里探得的口风,似乎暗示着皇帝对继后的某些行为也有所警觉,这让郑长忆更加确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太子作为此案的主审,面临的压力和繁忙程度可想而知。这是他第一次主理如此重大且涉及众多利益的案件,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处理案情,忙得不可开交。 太子深知,这不仅是一次对自己能力的考验,更是一次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才干的机会。因此,他全身心投入到案件的审理中,力求做到公正无私,以赢得朝野的尊重。 郑长忆自己则是另一番景象。除了日常的上朝点卯,履行自己作为官员的基本职责。偶尔还会去少府寺转一转,与同僚们交流一下公务,其余时间则都回到了自己的府上弹弹箜篌,写写曲子。 一日晚上,郑长忆正在书房中独自抚弄着箜篌,琴声悠扬,如泉水般清澈流淌。忽然,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门口,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裹。 “大人,东宫有人偷摸传过来这个。”暗卫的声音低沉,将包裹递上。 郑长忆停下手中的琴弦,有些惊讶地接过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本古旧的箜篌乐谱,封面上烫金的字迹已经有些磨损,但仍能看出其曾经的华丽。他翻开乐谱,只见里面记载的曲子都是他从未见过的,每一首曲子旁边都配有精致的插画,显然这本乐谱非同一般。 更让郑长忆感到意外的是,乐谱的扉页上附着一张纸条,上面是太子亲笔的字迹:“长忆,感谢你之前的帮助,这本乐谱是我偶然得到的,听闻你对箜篌颇有研究,希望它能为你的琴艺添彩。最近我忙于科举案,无法亲自道谢,望你见谅。” 郑长忆轻轻翻开那本古旧的箜篌乐谱,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在他心中油然而生。他的手指轻轻滑过那些泛黄的纸张,感受着岁月留下的痕迹。乐谱的扉页上,太子的字迹遒劲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深厚的书法功底和对郑长忆的真诚感激。 纸条上的话语简洁而真挚,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字字珠玑,直击郑长忆的心房。他知道,这本乐谱绝不简单,它是传说中的珍品,失传已久,能够偶然得到它,太子必定是费了一番不小的功夫。 郑长忆仔细地翻看着乐谱,每一页都保存得相当完好,那些古老的曲谱和旁边的精致插画,无一不显示着它曾经的辉煌。他可以想象,太子在繁忙的案牍之余,如何细心地搜寻这本乐谱,又如何小心翼翼地将它送到自己手中。 郑长忆坐在书房的窗前,月光洒在乐谱上,给他平添了几分宁静。他轻轻弹奏起乐谱中的一曲,箜篌悠扬,如同穿越时空的回响。 郑长忆坐在水榭之中,月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他沉醉于箜篌的悠扬旋律之中,每一个音符都像是从他内心深处流淌出来的。他闭着眼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感受着音乐带来的宁静与和谐。 金环站在一旁,手中拿着茶壶,轻轻地为郑长忆烹茶,茶香与琴声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走进水榭,脸上带着几分焦急:“公子,太傅府上又派人来了,说是要请您去弹箜篌助兴。” 郑长忆的手指在琴弦上一顿,他本想继续沉浸在音乐之中,将管家的话当作耳旁风。但管家的面色告诉他,这次太傅的邀请似乎不容拒绝:“太傅身边的随从亲自来‘请’的?” 管家点了点头:“是的,公子,他们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郑长忆沉吟片刻,心中有些不悦。他并不想去太傅府上,尤其是在这样的夜晚,他更愿意留在自己的府邸,享受这难得的宁静。然而,太傅的面子不能不给,他必须想一个妥当的办法。 “金环,拿刀来。”郑长忆突然说道。 金环一愣,不明白郑长忆的用意,但还是迅速拿来了一把锋利的小刀。 郑长忆的指尖在锋利的刀刃下用力一划,鲜血顿时涌出,沿着他的手指滴落,洒在了他珍贵的箜篌上。那箜篌本是价值不菲的乐器,如今沾染了主人的血迹,更显得有些悲壮。 郑长忆站起身,面色冷峻,没有立即包扎伤口,而是对管家吩咐道:“把这沾血的箜篌拿给来人看,告诉他们,我今日不慎伤了手指,不宜再弹奏。” 管家领命,面色凝重地拿起那箜篌,小心翼翼地走出水榭,向等候的太傅随从展示那染血的乐器。太傅的随从见到这一幕,也是一惊,郑长忆逆来顺受多年,还从未敢推辞过太傅的命令。 金环站在一旁,看着郑长忆指尖的血迹,心中担忧:“公子,您的手指……” 郑长忆摆了摆手,打断了金环的话:“无妨,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去那种地方,平白被人羞辱一番。” 金环知道郑长忆的脾气,他决定了的事很难改变,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拿来纱布,为郑长忆的手指进行包扎。郑长忆任由金环处理着伤口,他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他知道,太傅的邀请并非出于真心欣赏他的琴艺,更多的可能是想在宾客面前展示自己的权势,让郑长忆成为他炫耀的工具。 金环的眉头紧锁,他担心地对郑长忆说:“公子,太傅若是因为这件事而对您怀恨在心,日后找您的麻烦怎么办?” 郑长忆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太傅的手段,他确实已经见识过不少,但今晚,他不想让这些烦恼侵扰自己的宁静。 第41章 “金环,太傅那个老东西,还能有什么手段是我没受过的?”郑长忆淡然一笑,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屑和自信,“这么多年风风雨雨,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今晚,我只想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他转身吩咐金环:“去,把床边的荷包拿来。” 金环领命而去,很快取来了那个精致的荷包。郑长忆接过香包,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那淡雅的香气让他感到心神宁静。 他躺在软榻上,沐浴着洒进屋内的月光,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绪在脑海中自由飞翔。他的手指轻轻在空中拨动,仿佛在弹奏着刚才未完成的曲子。虽然没有箜篌的伴奏,但他的心却随着那熟悉的旋律跳动。 金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郑长忆,眼中流露出一丝心疼。他知道郑长忆年少时曾是个充满梦想和温情的少年,然而岁月的沧桑和经历的苦难,让他不得不披上了一层坚硬的外壳,变得性情跳脱,以此来抵御世间的寒冷。 月光如洗,夜色深沉。郑长忆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他的心随着脑海中的曲子起伏,仿佛所有的烦恼都随着夜风飘散。 “金环,你也去休息吧。”郑长忆睁开眼睛,对金环温柔地说。 金环轻轻地为郑长忆盖上了一层薄被,然后悄然退出了房间,让郑长忆独自享受这宁静的夜晚。 第27章 死辱片时痛,生辱长年羞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郑长忆的脸上时,他缓缓睁开了眼睛。昨夜的宁静和音乐的慰藉似乎并未能完全驱散他心中的疲惫。想到今天上朝时又得面对太傅,他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无力感。 郑长忆从床上坐起,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金环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水和早餐,看到郑长忆起床,他立刻走了过来。 “公子,您醒了。”金环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关切。 郑长忆点了点头,声音略显沙哑:“金环,今天上朝,我可能又要面对太傅了。” 金环的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太傅对郑长忆的折磨,尤其是在昨晚的事件之后,太傅的态度可能会更加尖锐。 “金环,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更加强硬一些?”郑长忆突然问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 郑长忆虽然烦躁,但也不得不去。昨夜在水榭睡有点着了风寒,上朝时,郑长忆努力保持着端庄的姿态,但风寒引起的不适让他憋得难受。他的额头上不时渗出冷汗,喉咙里也感觉痒痒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作祟。他尽力压抑着,不想在朝会上失态。 朝会一结束,他便匆匆走出正殿,想要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不料几个响亮的喷嚏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周围官员的偷笑在他耳中回响,让他感到无比尴尬。 太子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深邃,没有立刻上前,而是不动声色地向郑长忆走去。 然而,就在郑长忆快要走到宫门口时,太傅的随从像阴影一样准时出现在拐角处,堵住了他的去路。太傅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围着郑长忆转了几圈,那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不满,更多的是对权力的傲慢和对郑长忆的轻视。郑长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恶心,他闭上了眼睛,不愿去看太傅那令人不悦的面容。 太傅见郑长忆闭眼不语,似乎更来了兴致,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嘲讽和挑衅:“郑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昨晚没有来参加老夫的宴会,难道是对老夫有何不满?” 郑长忆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抑制住心中的不适和怒火,他睁开眼睛,平静地回答:“太傅,昨晚确实是因为箜篌割伤了手指未能赴约,还请您见谅。” 太傅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狡猾的笑容,伸出那干枯如柴的手,强行捏住了郑长忆的手,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郑长忆的骨头。太傅故意用他那满是皱纹的手在郑长忆的伤口周围摩挲,仿佛在享受郑长忆的痛苦。 “哦,割伤了手指?让老夫看看严不严重。”太傅的声音中带着虚假的关心,但他的眼中却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郑长忆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太傅的手指就像冰冷的钳子一样紧紧夹住他的手,让他几乎要痛呼出声。郑长忆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了冷汗,但他仍然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在太傅面前失态。 “太傅大人下朝后不回府,在这里与郑大人说什么呢?” 太子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宫门口,他的目光冷冽,扫过太傅,又落在郑长忆苍白的脸上。郑长忆在看到太子的一刹那,心中并没有什么安心感,反而是一种深深的屈辱——他的窘迫和痛苦被太子撞见了。 太傅松开了郑长忆的手,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得意和狡黠,那笑容在郑长忆看来,无比恶心。太傅似乎很享受刚才那一幕,仿佛在展示他的权力和控制。 太傅笑得很恶心,声音中带着一种得意的颤抖:“方才郑大人言语顶撞,老夫气不过,这才动了手,倒是让太子见笑。” 郑长忆紧握着受伤的手,指尖的疼痛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知道,太傅这是在公然羞辱他,试图在众人面前削弱他的威严。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不让太傅看到他的脆弱。 太子知道,他必须采取行动,即便这意味着要说出一些与内心相悖的话。他清了清嗓子对太傅说:“太傅,您是朝中的老臣,德高望重,何必与郑大人这样的人一般见识?他年轻不更事,行事轻率,您就别跟他在这里纠缠了,免得叫人见了,以为您跟这种奸臣一路。” 第42章 太傅听到太子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加得意,他似乎很满意太子对郑长忆的评价。太傅微微点头,故作宽容地说:“太子殿下说的是,老夫自然不会与他一般见识。只是郑大人今日的表现,实在让人担忧。年轻人总是需要一些教训,才能成长。” 太子转过身,面对郑长忆,他的眼神中快速闪过一丝歉意,但很快便被冷漠所取代。他继续说道:“郑大人,您今日表现,确实有失稳重,冲撞了太傅大人。” 郑长忆紧握着受伤的手,指尖的疼痛让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知道太子是在帮助他,但这种以羞辱为代价的帮助,让他感到无比痛苦。他低下头,不愿让太子看到他眼中的屈辱和痛苦,轻声回答:“是,太子殿下。” 严孤山看太傅的脸色,感觉这老东西还想让郑长忆给自己道歉再羞辱一下,他实在忍不了。 “太傅大人,等下就有宫人来巡视了,咱们先走。”说完头也不回的把太傅请走了。 郑长忆的心情沉重如铅,他面色苍白,步履蹒跚地回到了府邸。宫门口的羞辱像一根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屈辱。他没有说话,没有发泄,只是静静地坐在书房里,任由夜色渐浓,烛光摇曳。 夜色如墨,深沉而寂静,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鼓声,打破了这无边的宁静。郑府内,灯火阑珊,书房的窗棂上透出一抹昏黄的光,与周遭的黑暗形成了鲜明对比。 金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公子平日里虽然风趣,但内心敏感,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太大。金环心想,必须想办法让公子从这沉重的心情中走出来。他决定外出,为郑长忆找些乐子,或许一场夜市的喧嚣,一段戏曲的欢愉,能够让公子暂时忘却烦恼。 正当金环悄悄打开府邸后门,准备出去时,却听到了墙外的轻微响动。他警惕地靠近围墙,只见一道黑影敏捷地翻越了高墙,落在了院中。金环定睛一看,来人竟是严孤山。他心中一惊,不明白严孤山为何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金环没有多想,直接拦住了严孤山,情绪激动地说:“太子殿下,您今天在宫门口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家公子他...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他以为,严孤山是来落井下石的,毕竟公子今日的屈辱,与他脱不了干系。 严孤山闻言,脸色微变,他本欲直接面见郑长忆,解释误会,却没想到会先遇到金环。望着金环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愧疚之情。他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确实过分。 “我……我是来道歉的。”严孤山的声音有些低沉,他低着头,不敢直视金环的眼睛,“我知道今日之事是我鲁莽了,我……我希望能得到郑大人的原谅。” 金环闻言,心中虽有动容,但依旧保持着警惕。“道歉?你的道歉能抹去公子所受的屈辱吗?”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质问与愤慨。 严孤山闻言,更是愧疚难当。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着金环。“我知道不能,但我愿意尽我所能去弥补。请让我见见郑大人,亲口向他道歉。” 金环心烦,正想把太子撵出去,就听得远处传来一阵疲惫的声音: “金环,干嘛呢?叫你也不应。” 第28章 一言相期,死不之悔 郑长忆本是因口渴难耐,想要唤来金环为他打水,但连声呼唤却未得到回应。他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强撑着疲惫的身躯,起身走出书房,打算亲自前往厨房取水。 夜色中的郑府,静谧而深邃,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更鼓声打破了这份宁静。郑长忆裹着单薄的衣服,脚步略显踉跄地走在回廊上,寒风拂过,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然而,就在他即将到达厨房之时,一阵隐约的争执声从前方传来,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循声走去,只见前方月光下,金环正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双手叉腰,将严孤山堵在了一个墙角。严孤山则是一脸尴尬与愧疚,似乎想要解释什么,却又被金环的连珠炮似的话语堵了回去。 “这……这又是在干嘛?”郑长忆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与不解 金环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太子殿下说想见您……” 夜风带着凉意,郑长忆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衣物。他偏了偏头,眯着眼睛,才在月光下看清了墙角那抹黑色的身影。他捏了捏眉心,声音中带着无奈:“又穿一身黑,差点没看到……” 严孤山见郑长忆态度似乎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连忙朝他走了几步,脸上带着急切:“长忆,我是来向你道歉的,我,我……” 郑长忆刚踏出书房门,冷风袭来,他不禁连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严孤山和金环见状,都急忙向他跑过来。郑长忆的眼眶和鼻子都红了,他倚在墙上,连连摆手:“回屋里说。” 金环迅速扶他回屋,小心翼翼地让他躺下,然后转身忙碌起来,准备烧水煎药。他看了一眼严孤山,没好气地指派道:“太子殿下,能否请您去拿一床厚点的被子给我家公子盖上?” 郑长忆躺在床上,他一连几个喷嚏打得脑袋嗡嗡作响,看太子被自己的书童使唤的团团转,感觉有些荒谬。 他看着严孤山那蔫头耷脑的样子,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摆手说:“不要劳烦太子殿下。” 严孤山听到郑长忆的话,心中一紧,以为郑长忆厌烦自己,一时间也不敢动了,端着茶壶站在了床边,手足无措。 第43章 二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郑长忆这才反应过来,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金环这小子真是……太没规矩了,我回头好好教训他,殿下您坐。” “无妨,无妨……不必责怪金环,他不过是忠心护主罢了。倒是我,深夜来访,还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实在是过意不去。”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诚恳,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歉意与自责。 郑长忆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想要缓解这略显尴尬的气氛。“殿下言重了,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客气。只是我这身子骨不争气,让殿下见笑了。”他边说边轻轻咳嗽了几声,脸色显得更加苍白。 金环此时已经在屋内生起了火,炉子上正烧着热水,准备为郑长忆煎药。他听到郑长忆的咳嗽声,连忙加快了手中的动作,同时还不忘瞪了严孤山一眼,仿佛是在责怪他让自家公子病情加重。 严孤山自然感受到了金环的不满,但他并未计较,只是默默地坐在床边,静静地观察着郑长忆。他注意到郑长忆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越发苍白,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担忧之情。 “长忆,你的病情似乎不轻,是否需要请太医来看看?”严孤山关切地问道。 郑长忆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只是受了些风寒,休息几日便好。倒是殿下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严孤山起身,夜行衣轻便不用敛衣,他直直的跪在了郑长忆的床边,这个举动让郑长忆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想要从床上爬起来,却被严孤山轻轻按了回去:“大人,今日之事虽然是为了为大人解围才说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但孤山实在愧疚,大人多次不遗余力助我,我却还没有能力护住大人,是孤山的过错。” 郑长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温和而坚定:“殿下,您快请起,折煞我了。您能这样想,我已经很感激。但您是太子,怎能因为我而屈膝?”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严孤山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声声掷地, “大人比孤山长几岁,对我处处关照,又多次助我出困境。对孤山来说,大人是手足,是明眸,无大人在,孤山在京城寸步难行难见前路。” “京城有虎狼,我便为大人除虎狼,今日除不掉的,我也会护在大人身前” “孤山此举并非逼大人谅解或是其他,孤山只想让大人放心。大人跪我,称我为明主,孤山今日诺言,一言相期,死不之悔。” “他们都逼你,我不愿。” 郑长忆怔怔地躺在床上看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他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一滴豆大的眼泪,终于承受不住内心的重压,从他的眼角滑落,沿着脸颊缓缓滚落,最终滴落在了床上。 他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和悲哀,那些曾经的背叛和欺骗,如同一根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他的心上。他用被子蒙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隔绝在外。哭声在被子里闷闷沉沉,紧紧抓住被子的手青筋凸起,整个身子随着哭泣而微微颤抖。 “又是这样的话……殿下又说这样的话……” 严孤山的话语在他耳边回响,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击打在他的心上。他的心中有一瞬间的犹豫,因为曾经也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许自己前程飞黄腾达,却是要蛊惑自己做那最不堪的事为代价。 在郑长忆的心中,对于严孤山,始终横亘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阴影——那是前世记忆中,严孤山亲手递过的一杯毒酒,那冰冷的触感至今仍让他不寒而栗。这道隔膜,如同冬日里厚重的冰霜,将两人的心牢牢封锁,难以触及彼此的真实与温暖。 然而,就在这一刻,严孤山的承诺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厚重的冰霜,照亮了郑长忆内心深处的每一个角落。那不仅仅是言语的堆砌,更是眼神中流露出的真诚与决心,让郑长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信任与安心。他意识到,或许前世的恩怨只是命运弄人,而今生,他们有机会重新书写彼此的故事。 于是,郑长忆鼓起勇气,缓缓拉下了一点被子,小心翼翼地露出眼睛,偷偷地望向严孤山。他的心跳加速,仿佛每一次跳动都在诉说着内心的挣扎与释然。当他终于对上严孤山那灼灼的目光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严孤山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的闪躲与虚伪,只有满满的关怀与期待。那双眼睛,仿佛能洞察人心最深处的秘密,也能给予最坚定的支持与鼓励。在这一刻,郑长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被理解与被珍视,那是一种超越了言语的默契与共鸣。 知音难觅,明主难觅。 无论是作为朋友、战友,还是未来的君主与臣子,严孤山都展现出了令人信服的品质与能力。他看到了严孤山的真心,看到了他的决意,看到了他对未来的承诺。郑长忆的心墙彻底崩塌,他真的决定把自己的心全交出去。 第29章 香畏风吹散,衣愁露沾湿 总之,金环端着药一进来就看见,太子严孤山跪在床边看着自家公子躺床上泪眼婆娑。屋里俩人也不说话,金环站在门口进退两难很是尴尬。 郑长忆瞥见了金环,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情,慢慢坐起身,双手把严孤山扶起来:“殿下快起来,要是被别人看到成何体统。”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但语气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动和悲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和坚定。 第44章 严孤山被郑长忆扶起,他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歉意:“长忆,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承诺是真心的,却不想让你伤心了。” 郑长忆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理解和宽慰:“殿下,我信你。你的诚意,长忆已经感受到了。” 金环看太子坐定,这才识趣地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将药碗递给郑长忆:“公子,药煎好了,您快趁热喝了吧。” 郑长忆接过药碗,轻轻吹了吹药汤,闻着味道刺鼻,他一时间有点抗拒喝这玩意。他突然想起了刚才金环顶撞严孤山的事,他皱了皱眉,训斥道:“金环,你今天太没规矩了,还不快向殿下道歉。” 金环一愣,随即明白了郑长忆的用意,他连忙跪下:“殿下,小人刚才失礼了,请您见谅。” 严孤山摆了摆手,温和地说:“关心则乱罢了,金环也是关心你。我明白。” 严孤山的目光落在了郑长忆手中的药碗上,他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知道不是之前东宫医师开的药,便轻声问道:“长忆,如今梦魇好些了吗?” 郑长忆端起药碗,药汁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他闭上眼睛,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间,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股暖流进入胃中,驱散了体内的寒气。 他轻轻放下药碗,点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轻松:“从前的梦魇毛病好多了。” 金环站在一旁,看公子高兴自己也高兴,忍不住插嘴道:“公子自从有了殿下给的荷包相伴入睡,再也没有梦魇呢。” 郑长忆瞪了金环一眼,脸上带着一丝尴尬和无奈:“金环,你话太多了。” 严孤山听到郑长忆的话,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的心情似乎也因此变得轻松起来:“有效就好。” 他顿了顿,又问:“哎?上次叫人送来的香料收到了吗?” 郑长忆点头,声音中带着一丝感激:“殿下好意,长忆仔细收着了。”他挥挥手让金环退下关上门。 严孤山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些新配的香料能用三个月,这个安神香的效果好但味道散的快。”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显然对郑长忆的睡眠状况十分在意。他的目光在郑长忆的脸上徘徊,似乎在寻找着什么。那荷包,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件简单的物品,更是他与郑长忆之间秘密联系的纽带,承载着他对郑长忆深深的关怀与无法言说的情愫。他轻声道:“宫里下次配要半年后了,过几个月若是还需要,我把我的那份给你送来。”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抬头望向严孤山,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满是对严孤山的感激与信任。他未曾深究严孤山话语背后的深意,只是单纯地享受着这份来自太子殿下的关怀与庇护。 郑长忆活了三辈子遇到的上司全是烂人,如今只当这是明主善待臣子的正常行为。他笑道:“殿下总是如此体贴入微,长忆感激不尽。” 郑长忆从枕头下拿出那个荷包,荷包的布料柔软,上面绣着精致的图案,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虔诚地闻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不过也是好事,香不沾身,不会被别人发现我与殿下的往来。”他这会儿心情又好了,声音中带着一丝调皮,仿佛在分享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严孤山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苦涩与无奈。他知道,自己对郑长忆的感情早已超越了君臣之谊,但这份情感,他却只能深藏心底,不敢轻易言说。他怕一旦说出口,便会打破现有的平衡,给郑长忆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知道自己对郑长忆的关心已经超出了普通的友谊,但在这个朝堂之上,他不能让这份情感影响到自己的判断和行动。他怕自己失态,看到郑长忆来了精神,便转移了话题。 “长忆,你若是不太疲累,我想把近日查科举案的进程与你商议。” 郑长忆点了点头坐直了身子。 严孤山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递给郑长忆:“这是我从刑部调来的资料。刘靖程的考卷与其他考生的试卷在墨迹和笔迹上存在明显差异。而且,据我调查,刘靖程在考试当天并未亲自进入考场。” 郑长忆接过文书,仔细查看。他的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这确实有些蹊跷。刘靖程的才华众所周知,他没有必要作弊。殿下,您认为这背后有什么隐情?” 严孤山点了点头:“我怀疑有人在暗中操作,试图通过刘靖程来转移视线,但是刑部那边证据确凿,只差他的口供就能判刑了。” 郑长忆点了点头,他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他沉声说道:“这若是屈打成招,整个刘家都要受牵连,少了个丞相,朝堂一定会大乱的。” 严孤山点头认同,继续说道:“长忆,刘家一向自视清高,不与京城官员往来,现在没人愿意出面帮他。刘家祖上是扬州的,算是郑氏同乡,你知不知道一些刘家的事?” 郑长忆沉思了片刻,他知道刘家在扬州的地位,也了解一些刘家的情况。他缓缓说道:“殿下,刘家在扬州的确有些影响力,他们家族世代为官,积累了不少财富。不过,我与刘家并无太多往来,对他们的具体情况并不清楚。” 郑长忆又思索片刻捏了捏眉心:“殿下,我这边会先拜托家乡的老人打听,扬州那边的官员和刘家关系密切,或许能探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第45章 严孤山有些内疚的看向他,这次又要劳烦他了。 郑长忆微微一笑,继续说道:“刘家几个兄弟关系甚好,刘丞相现在一定心急如焚。他虽然位高权重,但在这件事情上,他也需要我们的帮助。只有殿下你能救他们一家。” 严孤山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明白郑长忆的意思。在这个关键时刻,拉拢刘丞相,不仅能帮助解决刘靖程的问题,还能巩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 “长忆,你说得对。”严孤山站起身,目光坚定,刘丞相那边,我会尽快拉拢。” 郑长忆点了点头,他知道严孤山是一个果断而有远见的人,他相信严孤山能够处理好这件事情。他沉声说道:“殿下,我会在扬州那边尽快行动,争取早日查明真相。” 第30章 金铃锦领,平原千骑,星流电转 夜幕低垂,郑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郑长忆站在窗前,目光深邃地望着夜空中的繁星,心中却如波涛汹涌。严孤山离开后,郑长忆的思绪如同被风吹散的云,飘忽不定。 郑长忆转身,目光落在书房一角的金环身上。金环正忙着整理桌上的卷宗,动作麻利而细致。郑长忆轻声吩咐:“金环,去把银铃叫来。” 金环一愣,随即点头,快步走出书房。他知道银铃在郑府中的地位,也知道郑长忆此时叫他来,必定有重要的事情。 不多时,银铃的身影出现在书房门口。他半夜三更被叫醒,竟然也没有任何疲态,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脸上带着一贯的沉稳表情。银铃是郑长忆来京城时,郑府老太太,也就是郑长忆的祖母特意安排给他的。他比郑长忆大十岁,性格稳重寡言,平时不怎么近身伺候,但负责跟青州老宅那边联系和平日的金钱往来,算是府里的外勤总管。 “公子,您找我?”银铃的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郑长忆点了点头,示意银铃走近。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银铃,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去办。” 银铃微微点头,表示他在听。 “你今晚就准备准备,回青州,一个时辰后出发正好城门开。”郑长忆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决断,“老爷太太问起来,你就说是因为月底京城忙走不开,银票提前送了。” 银铃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他并没有多问,只是静静地等待郑长忆继续说下去。 “然后,”郑长忆继续说道,“找时间去四处打听打听扬州城的刘氏,祖上三代都要打听清楚。问到什么都即刻飞鸽传信给我。” 银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也明白郑长忆对他的信任。 “带回老宅的钱还按照之前的数目来,我待会儿叫金环拿钥匙和你去取,明天我跟账房报。”郑长忆又从自己妆台的盒子里翻出一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递给银铃:“这是给你的加班费,你辛苦了。” 银铃接过银票,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感激:“谢谢公子。” 郑长忆摆了摆手,示意银铃可以退下了。他知道银铃是一个可靠的人,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郑长忆站在书房的窗前,夜色如墨,星光稀疏。他的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忧虑。他知道,银铃一个人从京城快马加鞭赶到淮扬也得三天,再加上打听的时间和飞鸽飞回的时间,恐怕得一周。在这关键的一周内,每一刻都充满了变数。 郑长忆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心中充满了纠结和焦虑。太子去拉拢刘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保住刘靖程的性命。他太清楚那些刑部官员的手段了,他们有的是些不留伤痕的法子逼着你招供。万一刘靖程扛不住死了或者招了,不仅彻查科举的路被堵死了,刘家也会受牵连,导致朝堂动荡。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书桌上的一盏油灯上,火苗在微风中摇曳,忽明忽暗。 郑长忆坐在书桌前,拿起笔,开始在纸上勾画。他需要制造一些混乱,一些足以让刑部分心的混乱。他想到了一些可能的方案,但每一个都有风险,每一个都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他开始设想各种可能的争端,从经济纠纷到权力斗争,从地方官员的不法行为到朝中大臣的私生活丑闻。他需要一个足够大的事件,大到足以让刑部不得不投入大量的精力去调查。 “但是,这样做会不会引起更大的麻烦?”郑长忆自言自语,手中的毛笔却在纸面密密麻麻的官员名字中圈出了刑部尚书。 老刑部尚书虽然权势显赫,但并非无捍可击。他的弱点在于过于自信,以及对权力的过度渴望,而这几年,因为年事已高,皇帝已经慢慢开始削弱他的权力。郑长忆决定利用这一点,设计一个局,让刑部尚书自曝其短。 正当他陷入沉思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他的脑海——王老板。 那个在自己刚来京城第二年时和自己一样走投无路的人。王老板的独女长相秀丽,是京城的有名的美人,刑部的蒋尚书听闻后就想娶回家做小妾,可打听到王家姑娘早与青梅竹马的男孩定了娃娃亲。蒋尚书就想了个损招,故意在关口截住了正在给检查官兵塞银子的王老板和他的车队。这事本是京城商队里不成文的规定,给官兵塞点银子就能少点麻烦,否则被卡十天半个月都是常事。可是这种事不上称就是小事,上了称就是千钧的大事,蒋尚书趁火打劫,说是不嫁女就告他王老板夹带密文通敌叛国。王老板爱女心切求他放过女儿,愿意重金送到尚书府上,可尚书并不同意,给了三天期限,要么现在把女儿送来当妾,要么因为通敌男丁斩首,女眷变卖为奴,女儿的下场只会更惨。 第46章 巨大的压力把王老板被逼得一夜间白了头发,一个京城富商被磋磨的坐在小巷里嚎哭。 当时郑长忆神情恍惚的在街道上游荡,听到哭声便进去看了看,他那时也年轻,手足无措的安慰王老板,帮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找李源。至少从他来京城的这两年里,李源是一堆烂人里难得的正常人。 后来的事郑长忆就是从皇帝那里知道的了——刑部侍郎李源看闹得太难看就两边劝和草草结案,从那之后王老板就跟刑部尚书结了梁子。王老板索性把一大半的身家都充公自己诏安了,那年收成不好税收也少,国库空虚,皇帝见他送钱很高兴,直接让王老板成了半个皇商,刑部尚书也不敢动他了。 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他意识到,王老板的这段经历,或许可以成为他计划中的关键一环。 可是从那之后,王老板带着一家老小搬到了京城外的北围帮皇帝捞钱,很少亲自回京城。郑长忆再也没有跟他有过交集,如今自己想求他帮忙,也不知王老板会不会见自己这个臭名昭著的奸臣。 他连夜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京城到北围比到淮扬近一些,但也得两日能到。郑长忆心中焦急,天一亮就命人传给太子,问他是否可以用他的影卫送到王老板那。 早朝后,郑长忆稍稍走的慢些,朝太子那边看去。 严孤山轻轻点头,趁人少做了个口型:已送出,一日到,放心。” 郑长忆迅速收回目光,明明安心了大半,却莫名觉得心脏热烘烘的跳个不停。 一定是重生的后遗症,一定是! 第31章 却见得那痴男怨女夜相会 不得不说严孤山在他熟悉的领域还是相当靠谱的,当天夜里子时,他就带着王老板的回信翻进了郑府,郑长忆没想到这么快,金环把他叫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懵。 “公子,公子!”金环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焦急,他站在门外,轻轻敲打着门。 郑长忆从睡梦中惊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心中有些不悦:“金环,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公子,太子殿下亲自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您。”金环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一丝兴奋。 郑长忆一愣,他没想到太子会在这个时候亲自来访。他迅速披上外衣,打开了门:“太子现在在哪里?” “太子殿下在后院的水榭等您。”金环说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神秘。 他快步走向后院,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他修长的影子。水榭中,太子严孤山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殿下,这么晚了,有什么急事?”郑长忆走到水榭,看着严孤山,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严孤山转过身,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凝重:“长忆,我刚刚从东宫溜出来,带来了王老板的回信。” 郑长忆一惊,接过信感叹:“太子殿下的部下办事效率也太高了。” 严孤山微微一笑:“长忆,我知道这封信的重要性,所以我没有看信的内容,直接给你带来了,想先听听你的判断。” 郑长忆在水榭中借着月光展开信纸,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信中,王老板不仅没有忘记郑长忆当年在京城对他的举手之劳,而且一直心怀感激。郑长忆当年曾给处于绝境中的王老板指明了一条出路,这份恩情,王老板一直铭记在心。 信中的字迹坚定而有力,透露出王老板的决心:“郑大人,您的恩情,王某永生难忘。当年若非您指点迷津,我早已家破人亡。今日您若有所需,王某定当竭尽所能,以报旧恩。” 郑长忆读着信,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他没想到,当年的一个简单援手,竟换来了王老板如此深厚的回报。信中还附上了一些之前王老板暗中收集的证据,涉及刑部尚书的贪污受贿和滥用职权等不法行为。 严孤山见郑长忆的神色变化,便知信中必有重要内容。他轻声问道:“长忆,王老板在信中说了什么?” 郑长忆将信件递给严孤山,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殿下,王老板不仅愿意帮助我们,还附上了一些关键证据。他甚至提出,如果我们需要造势,他在北围的势力也能为我们所用。” 严孤山站在水榭之中,手中紧握着王老板的信件,读完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敬佩之色。他转向郑长忆,声音中带着真挚的感慨:“长忆,这是你积善得来的福报。若非我们联手结盟,我或许也会被那些谣言和表象所蒙蔽,认为你只是个十恶不赦的谄媚奸臣。” 郑长忆只是笑了笑,没有立即回应。 郑长忆在月光下站立,他的目光深邃,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晰。他知道严孤山对他的了解还只是冰山一角,京城的深水和自己的复杂过往,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摸清的。 郑长忆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份精心罗列的计划书,递给严孤山。他的手指在计划书上轻轻敲打,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殿下,您可以放心,不管我郑长忆做过什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以太子的利益为先。” 严孤山接过计划书,目光在字里行间穿梭,他的眼中逐渐露出了然之色。计划书上的每一步都精心布局,环环相扣,每一步都显示了郑长忆的深思熟虑和高瞻远瞩。 “有了王老板的帮助,我们的进度会加快很多。”郑长忆继续说道,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自信,“明日,我会在京郊散播尚书大人从前喜爱雏妓的事,这将是他名誉的致命一击。” 第47章 严孤山眉头微蹙,他知道这样的手段虽然激烈,但在这个关键时刻,却也是必要的。他沉声问道:“长忆,这样做会不会……” 郑长忆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坚定:“殿下,我知道您担心什么。但请您相信,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更快地让真相大白。尚书大人会在这件事传到京城尽人皆知前慌乱,那时候我在皇帝跟前吹风,皇帝的态度会让他更加慌张。” 严孤山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他知道郑长忆的计划虽然冒险,但成功的可能性极高。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好,我明日就在京郊行动。” 郑长忆微微一笑,他知道严孤山已经同意了他的计划。他继续说:“等到尚书大人慌乱之际,我们再让王老板爆出证据。在那样的情境下,证据的影响力将会被放大无数倍。” 严孤山看着那几张写满了谋划的纸,不由得心疼他自从和自己暗中联手,无时无刻不在劳心劳力。若是他没有选择帮自己,或许还像往常一样做个富贵闲人。 郑长忆观察着严孤山的神色,注意到了他欲言又止的犹豫。他轻声问道:“殿下,怎么了?对我的计划有什么疑问吗?” 严孤山摇了摇头,表明自己对计划并无疑虑。他深吸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了心中的担忧:“伴君如伴虎,郑大人这样频繁地在皇帝身边旁敲侧击,会不会有危险?” 郑长忆听后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他发现严孤山是真的不了解京城那些官员背后的议论,不了解他们如何形容自己奴颜媚骨,如何在暗地里唾弃他。在很多人眼中,他郑长忆就是皇帝的暗娼,用身体换取权力和地位,在床上,很多话确实会比在朝堂上好说。 但这些,严孤山并不知道。至少现在,他还保持着对郑长忆的良好印象,认为他是个被冤枉的好官。 郑长忆收起了笑容,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殿下,您不必担心。朝廷的奸臣就是干这个的。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早已做好了准备。”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知道郑长忆是个聪明人,但同时也意识到,郑长忆所承担的风险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长忆,”严孤山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关切,“我并不是质疑你的能力,只是担心你的安全。朝堂之上,人心难测,你一定要小心。” 郑长忆在严孤山的关切目光下,轻轻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玩笑和自嘲:“殿下,您多虑了。我这个奸臣,比您这个亲儿子还了解皇帝的心思呢。” 严孤山一怔,随即也露出了一丝苦笑。 “长忆这是看不上本宫了?”严孤山他故作委屈地摇头,半开玩笑地回应。 郑长忆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摆了摆手,神色认真了几分:“不,我并无此意。只是,在这朝堂之上,了解皇帝的心思有时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这也是我能够为太子效力的方式。” 严孤山看着他言语正经却眼光流转笑意盈盈,只觉把自己一颗心全交出去都不为过。 他玩笑似的故作幽怨,以轻抚袖学那戏中怨妇小声唱到:“哎呀呀,就因郎君不明说,害我多心夜难眠,此刻才放我一颗心。”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逗得郑长忆前俯后仰,笑声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宠溺,他围着严孤山转了个圈,轻摇折扇,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以京剧小生之姿,半唱半念:“休说你事事皆佳无错处,单就你那娘家权势,我也不敢嫌弃半分呐。” 二人相视有些破功,却因夜间密会不敢笑的放肆,皆撑着桌子闷声笑到腰弯。 郑长忆笑着直起身,看着严孤山后知后觉得有失体统,他脸一红,推搡着让严孤山赶紧回去。 严孤山笑着被他半推到门口,却在开门前回头,目光缱绻的不像话,他轻声说:“长忆,多谢。我在京城里,有你在身边,我便安心。” 第32章 真个是不精不细丑行藏 事情按照郑长忆的计划走的很顺,事实证明,他真的摸清了京城每一个官员的脾性。他的计划正如同精心编织的网,缓缓收紧。 郑长忆巧妙地在官员之间散布了刑部尚书曾招揽雏妓的消息,这消息如同暗流,在京城官场中悄然涌动。 刑部的蒋尚书已经年过六十,装了大半生的光明磊落,突然被这样的丑闻缠身,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慌张。他知道自己的声誉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但他更担心的是,这背后隐藏的黑手,究竟意欲何为。 郑长忆在朝会上观察着刑部尚书的一举一动。他看到蒋尚书的眼神开始躲闪,与其他官员的交流也变得小心翼翼。郑长忆心中暗自得意,他的计划正在稳步推进。 朝会结束后,官员们纷纷离开大殿,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窃窃私语。郑长忆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听说了吗?刑部尚书最近似乎有些麻烦。”一位官员压低声音说。 “哦?此话怎讲?”另一位官员好奇地问。 “听说他老人家...咳,有些私生活上的不检点。”第一位官员故作神秘地说。 郑长忆微微一笑,插话道:“这种事情,可不能乱说。尚书大人一向德高望重,这种谣言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 官员们纷纷点头,但眼中却透露出一丝怀疑。郑长忆心中暗自得意,他知道这种隐晦的传言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第48章 谣言就像长了翅膀,迅速在官员们之间传播开来。每当夜幕降临,各大府邸的密室中便充满了低语与猜测。人们开始重新审视刑部尚书,那个曾经在他们心中高大、威严的形象开始变得模糊起来。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似乎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让同僚们不由自主地投去异样的目光。 蒋尚书自然也感受到了这种变化。起初,他以为这只是暂时的误会,或是某个仇家的恶意中伤。但随着谣言愈演愈烈,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开始留意起周围人的眼神和态度,那些曾经对他毕恭毕敬的官员们,现在却总是刻意地与他保持距离,甚至在他背后指指点点。 这种无形的压力让蒋尚书感到窒息。他试图通过更加勤勉的工作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似乎越是这样,越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他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举止,试图找出任何可能让人误解的地方,但结果却让他更加沮丧。他发现,自己仿佛被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这几日,官员们私下里聚在一起,不再满足于简单的茶余饭后谈资,而是开始深入剖析这些艳闻背后的真相与可能。 “你们说,那些失踪的少女,会不会真的与蒋尚书有关?”一个声音在密室中响起,带着几分不确定和几分试探。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 “哎呀,这话可不能乱说。”有人立刻出言制止,但眼中却闪烁着好奇与兴奋的光芒。 “可你们想啊,这些年京城里失踪的少女还少吗?偏偏这事儿就发生在蒋尚书掌管刑部之后,难道真是巧合?”另一个人接过话茬,语气中充满了怀疑。 “我听说啊,蒋尚书府上最近新进了几个年轻貌美的丫鬟,而且都是来历不明的。”又一个声音加入了讨论,他的消息似乎更加具体,也更加引人遐想。 官员们的猜测如同脱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开始将蒋尚书与各种失踪案件联系在一起,甚至编造出了一些荒诞不经的故事。这些故事在官场中迅速传播开来,成为了一种新的娱乐方式,让人们在紧张的工作之余找到了一丝刺激与快感。 刑部侍郎李源,作为尚书的副手,却是京官里最后一个听说这个传闻的人。 他最近忙的焦头烂额,却总发现自己的下属和同僚每天都不知道聚在一起在嘀咕什么,办事效率急速下跌。让他们审关在牢里的刘靖程,审了三天都没结果。 李源实在受不了了,当场抓住几个正在说八卦的下属逼问到底是什么事聊得这么起劲连活都不干了。 当两个年轻小官瑟瑟缩缩的你一言我一语把传闻说的生动形象,李源的表情像是吃了一缸腌了十年的咸菜萝卜,五官都痛苦的皱在了一起。别人可能还猜测这事是不是谣传,而他李源可太知道这事的真假了,那些听着不堪入耳的传闻得有八成是真的。 “行,我知道了,这种事不要再乱嚼舌根了。”李源挥手让他们滚回工位,又想起来什么把他们叫住,“哎,差点忘了,你俩玩忽职守,罚半个月俸禄涨涨教训。” 李源用力揉了揉扭曲的五官,借着由头一整天暗中观察着蒋尚书的一举一动,在一次工作述职的场合上,他终于忍不住,决定出言暗示提醒蒋尚书。 “尚书大人,京城近日的治安案件似乎有增多之势,尤其是少女幼女的失踪案件,引起了百姓的不安和议论。” 蒋尚书眉头一皱,他心中明白李源话中有话,而且李源和自己共事多年,这个平时不来往社交的大忙人都知道这事了,不禁让他感到一阵慌乱:“侍郎言之有理,我会加强巡查,务必保障京城治安。” 李源见蒋尚书并未对自己的暗示作出直接回应,他知道蒋尚书心中有鬼,便加重了语气:“尚书大人,身为刑部官员,我们更应以身作则,不可让个人私事影响了我们的形象和公正。” 蒋尚书一听,心中更是一紧,他明白李源的话外之音,这是在警告他,他的私生活已经引起了注意。 蒋尚书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侍郎提醒得是,我会注意的。” 第33章 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 京城的茶馆里,官员们围坐一桌,议论着最近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你们听说了吗?刑部尚书蒋忠的事情越来越严重了。”一位官员压低声音说,眼神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是啊,听说这几年京城失踪的女孩都和他有关。”另一位官员回应,语气中透露出一丝不安。 郑长忆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这些对话,他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但心中却暗自得意。他知道,这场风暴已经开始按照他的计划推进。 当日午后,郑长忆的府邸中,一只飞鸽扑腾着翅膀落在了窗台上。金环小心翼翼地取下飞鸽脚上的小竹筒,从中取出了一卷细细的纸条。 “公子,银铃有消息了。”金环快步走进书房,将纸条递给了郑长忆。 郑长忆接过纸条,展开阅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好,很好。”郑长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银铃这次立了大功。” 金环看着郑长忆,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公子,那上面写了什么?” 郑长忆递给金环:“咱们在淮安长大,离得这么近居然不知道这些前尘往事,祖母的嘴也太严了。” 第49章 金环接过信—— 公子亲启: 扬州刘家,祖上曾为盐官,清廉自守,深得民心。永安三十年,浙江知府沈立文,贪墨成性,闻刘家之名,欲借盐运之机,与之勾结,共分利薮。沈立文多次遣人携重礼至刘家,言辞恳切,许以高官厚禄,然刘公清廉自守,屡拒不受。 一日,沈立文又遣心腹送来一车珠宝,言词间更添威胁之意。刘公无奈之下,心生一计,次日,将沈府所赠之物悉数置于盐场之中,召集盐工、商贾及地方士绅,当众宣言:“吾刘清源,受皇恩浩荡,镇守盐政,岂能因一己私欲,玷污祖宗清白?此等不义之财,吾视之如粪土,今特置于众人眼前,以示吾心。”言罢,令人将礼品悉数焚毁,一时之间,盐场内外,无不惊叹其高风亮节。 刘家家主曾言:“吾家世代清白,岂能因私利而污名节。” 今刘家后人这一辈皆入朝为官,身处京城,沈家或有借此事报复之意。 银铃敬上。 金环读完挠了挠头:“永安三十年?这都是前朝的事了?不过这事怎么没传到京城来?” 郑长忆掐指算了算:“永安三十年正值前朝皇子夺嫡,京城每日都风波四起,这事相比那些皇子做的孽根本不值一提。” “公子说的有理,不过这些年京官中没有沈家后人啊,这诬陷刘靖程的事真的跟沈家有关系?” 郑长忆方才也有这个疑问,但他隐约有印象在京城见过姓沈的人。他坐在八仙椅上用力揉着太阳穴,仔细从支离破碎的记忆中寻找那个名字。 这段时间自己睡眠变好确实是没有梦魇了,但也少了找回记忆的唯一途径。每次重生节点前的经历已经被自己或主动或被动的忘掉很多了。 金环看他想的难受,心疼却也不敢打扰,悄声出去到厨房吩咐厨子做个公子爱吃的红豆粘糕。 这点心一个月要做八九次,材料什么的都齐全,厨子做的也快,金环就没回去站在厨房院子里跟同乡来的小厨娘卉卉闲聊。 卉卉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平日里在厨房里帮忙,手脚勤快,很得大家的喜欢。 “金环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厨房啊?”卉卉一边忙着手中的活计,一边好奇地问。 金环笑了笑,指了指正在蒸煮的红豆粘糕:“公子最近心情不好,我想给他做点爱吃的,让他开心一下。” 卉卉眨了眨眼,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金环哥,我前几日夜里出来如厕,忘记挑灯,结果迷路了,好像是走到后院去了,听见后院窸窸窣窣的动静,还有一道黑影,像是那鬼影,吓得我赶紧跑回来了。” 金环一愣,心中一动,暗想那夜太子严孤山来府上道歉,莫非卉卉听到的就是那时的动静? 他装作无事摆了摆手:“那有什么鬼影,是公子在后院散步呢,你可别乱跟别人说,小心公子听说你把他说成鬼影生气过来骂你。” “嘿嘿不是鬼就好,我那天可吓坏了。” 卉卉表情松快的笑了笑,“我没跟任何人说,不过就算说了公子也不会骂我的,公子从来不跟我们这些下人真生气。” “哎,公子真是把你们惯坏了。”金环正了正神色,告诫卉卉:“卉卉,以后在府里千万不要随便到公子的内院和后院水榭去。公子事务繁多,烦心事也多,有时熬到后半夜才能歇息,咱们做下人的更不能让主子费心。” 卉卉用力点了点头,“金环哥,我记住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平日里金环跟着郑长忆伺候不太得闲,卉卉想跟他多聊聊便转移了话题:“金环哥,我来京城一年了,都快忘了家里是什么样了。你说他们都在干嘛呀?”卉卉一边擦着手上的水珠,一边好奇地问。 金环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嗯……我来的时间比你更久,不过我想现在到了秋天家乡的稻田一片金黄,家家户户都在忙着收割。这个时候的柿子也红得像火,甜得很。” 卉卉听得入神:“嗯,我呀还是觉得在家里好,这京城繁华却也吵闹。对了,银铃哥是不是也快回来了?他去扬州三四天,我都有点想他了。” 金环笑着点头:“应该快了,他这次去扬州办事,也顺道回了趟家。怎么,你对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卉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哪里是想他?金环哥,你有没有让银铃哥帮我带些家乡的米糖?” 金环假装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故作遗憾地说:“哎呀,你瞧我这记性,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银铃走的时候,我光顾着叮嘱他路上小心,倒把这事儿给忽略了。” 卉卉一听急了:“哎呀,金环哥,你怎么能这样呢?我等了这么久,就盼着这个呢!” 金环见状,噗嗤一笑:“瞧把你急的,我逗你的呢。我早就跟银铃说了,他答应得可痛快了,还说会给你家里送些银子,说是公子最近赏了他不少。” 卉卉一听,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又泛起了红晕:“银铃哥真是太好了……只是不知道他这一来一回又要辛苦了。” 金环笑得更加灿烂了,打趣道:“哟,这就心疼上了?我看啊,银铃怕是要不了多久,就得上你家提亲去了。到时候,你可就是咱们这儿的准新娘喽!” 卉卉一听这话,羞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她站起身,跺了跺脚,嗔怪道:“金环!,你就会取笑我!我不理你了!”说着,便匆匆跑开了。 第50章 金环回到厨房,看到红豆粘糕已经蒸好,香气扑鼻。他小心翼翼地将糕点端起,准备送回郑长忆的书房。 金环走出回廊一转身,却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在书房窗子旁一闪,眨眼间钻进后院竹林飞一般的翻墙跑了。 第34章 上开一源,下生百端 金环吓了一跳,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紧张。他知道,那家伙肯定不是太子严孤山,而是某个行踪诡秘之人。金环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屋子,只见郑长忆安然无恙地坐在桌子旁,正专注地读着手中的信。 “公子,您没事吧?”金环紧张地问。 郑长忆抬起头,看着金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金环,怎么了?我很好。” 金环喘着粗气,指着门外:“刚刚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在窗外,我看他不像是好人。” 郑长忆放下信,微微一笑,摆了摆手:“你多心了,那是东宫的暗卫,送信来了。” 金环还是觉得奇怪:“东宫的人一般都是深夜避开人来,这怎么下午白日里就过来了?” 郑长忆耐心地解释:“今日情况特殊,东宫有急事,所以他们才会在这个时间送信。” 金环依然有些不放心:“可是,那人仿佛是在窗前看着,见有人过来跑的很快,我觉得他很可疑。” 郑长忆站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窗外的竹林,然后转头对金环说:“金环,你是我的书童,我自然信你。不过,东宫的暗卫我也知道,他们行事谨慎,不会随意暴露行踪。你刚刚所见,或许只是他们为了赶时间,不得已而为之。” 金环听了郑长忆的解释,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公子,是我多心了。” 郑长忆笑着拍了拍金环的肩膀:“无妨,你的忠心我明白。哎?你让他们做了红豆糕?” 金环这才想起自己手中的糕点,连忙将盘子放在桌上:“公子,您快尝尝,这是刚蒸好的。” 郑长忆拿起一块红豆粘糕,轻轻咬了一口,香甜黏糯,还能嚼到沙软的红豆粒,郑长忆仰在椅背上,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嗯,好吃。你来晚了,要是早来一会儿就让那个暗卫带点回去让严孤山尝尝。” 金环哭笑不得:“公子说笑呢,公子要想让太子殿下尝可以让厨房晚上做了,等殿下夜里来了一起用,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郑长忆嘴里嚼着粘糕,思考好一会,也觉得刚刚说的很荒谬,他摸了摸脸颊嘴角扬起:“你说的有理,那明日晚上就那么做,正好他明晚要来。” 金环看郑长忆高兴,也跟着高兴起来,问道:“公子这么开心,是不是想出来姓沈的官员的名字或者太子带来什么好消息了?” 郑长忆笑道:“就是太子带来的消息帮我想起了那个姓沈的家伙。”说着,他把手中的信递给金环看。 原来,这几天太子也在用自己关系找京城中与刘家有恩怨的人。刘家在京城不结仇,查到的都是一些小事的纠纷。严孤山不知道这些信息有没有用,全写了下来给郑长忆送来。那些名字里面就有一个叫沈月夕的小官,曾在聚会上酒后胡言乱语骂刘靖程,二人打了起来。刘靖程先动的手,但二人没打出好歹就被人拦下了,这事也就私了作罢了。 金环看完信,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这个沈月夕,酒后失言,说不定就是他心中的怨气。” 郑长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沈月夕虽然官职不高,但酒后吐真言,他和刘靖程的冲突可能不是偶然。” 金环想了想,又说:“公子,要不要我派人去查查这个沈月夕的底细?” 郑长忆沉笑着摇摇头:“都走到这一步了,不能咱们查,要想保刘靖程的命,得让刑部那边的人发现这一层,让李源去查。” “公子,那我们要怎么才能把线索递到刑部?” 郑长忆一笑,拿起那张太子的信笺轻轻拍着自己的鼻尖,能闻到淡淡的安神香的气味,和他给自己送的一样。 “我只给太子回了个‘沈’字,他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不知太子用了什么神通,外头传来消息,快到宵禁落锁刑部和大理寺才休班,听说侍郎李源要留宿刑部连夜写卷宗呢。 金环听到这个消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公子,太子的动作真快。” “太子的手段,你以后会慢慢见识到。” 郑长忆微微一笑,“只是今夜,李源有的忙了。” 第二天早朝时,郑长忆忍着笑,看李源顶着一对黑眼圈给皇帝呈上卷宗。 “启禀皇上,刘靖程至今尚未招认。但昨日太子提供的线索,让我部与大理寺发现了一名与刘有过节的小官,名叫沈月夕。” 皇帝的眉头微微一皱:“沈月夕?他与刘靖程有何关联?”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禀报:“沈月夕与刘靖程曾有私人恩怨。经调查,我们发现沈月夕当年的科举试卷上,存在与刘靖程相同的作弊痕迹。” 朝堂上顿时响起了一片低语,皇帝的脸色也变得凝重:“可有证据?” “有。”李源点头,“而且,之前作证称刘靖程没有亲自参加考试的侍卫,在见到沈月夕被抓后,改口了。” “改口?”皇帝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严厉,“他是如何说的?” “他说,当时确实是刘靖程亲自参加了考试,自己是被沈月夕收买作伪证的。”李源回答。 第51章 皇帝沉声问道:“那沈月夕现在何处?他有何供述?” “回皇上,沈月夕已经被捕,我们在审问他时,他很快就招了。但他只说刘靖程是因为自己记恨才借此机会诬陷的,他并不认识什么姓夏的人。”李源禀报道。 朝堂之上,气氛紧张而凝重。皇帝高坐龙椅,面色阴沉,目光如炬。李源站在殿中,顶着巨大的压力,面对着皇帝的质疑。 “沈月夕这个人只是个八品的小官,那点俸禄在京城只够温饱,如何能收买这么多人做这样一个巧合的局来构陷丞相的亲弟弟? 第35章 反戈相向 李源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但他依然坚持着:“皇上,臣知道这些疑点。但经过连夜审讯,沈月夕的供词中确实有诸多矛盾之处。” 皇帝的眉头紧锁,他冷冷地看着李源:“既然还没查清楚,为何要呈上这样一份案卷?” 李源深吸了一口气,他顶着压力开口:“皇上,刘靖程的清白已经可以确定。他若再受刑,恐怕会有生命危险。臣恳请皇上下旨,放了刘靖程。” 郑长忆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不禁对李源的勇气和正直心生敬意。 太子也站出来,声音平和却充满力量:“父皇,刘靖程若真无辜,我们岂能坐视不理?不如先行释放,派太医前去医治,待真相大白后再做定夺。” 皇帝沉吟片刻,终于缓缓点头:“也罢,就依你们所言,刘靖程先行回家,但不得外出,随时听候传唤。” 下朝后,郑长忆特意放慢脚步,与李源并肩而行。他轻声说道:“李大人,今日朝堂之上,你的表现令人钦佩。” 李源斜眼看了郑长忆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丝厌恶:“郑大人,你这是何意?莫非是来看我笑话?” 郑长忆一愣,他没想到李源会这样直接表达对他的不满。他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李大人误会了,我并无此意。我只是觉得,圣明之君,必有忠贤之臣嘛。” “郑长忆,你真是有……”李源这几天就没闲着过,又熬了个大夜,身心俱疲。他不知道郑长忆今天抽了什么风,上赶着来找不痛快,他硬是把嘴边的字咽了回去: “我自然是为了朝廷为了陛下尽心,不过刘靖程之事,还用不着你来插手。” 郑长忆知道李源对他的成见颇深,他叹了口气:“李大人,我并无恶意,咱们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何必每次都咄咄逼人呢。” 李源看附近没什么人,便停下脚步,正视郑长忆:“郑大人,你我虽同朝为官,但你的所作所为,我实在难以认同。单就是你靠床上功夫上位这一条,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郑长忆的脸色一沉,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镇定:“李大人,我承认我的手段或许不够光明磊落,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廷。” 李源冷笑:“为了朝廷?郑大人,你的所作所为,只会让朝廷蒙羞。” “啧,李大人,你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郑长忆耸了耸肩,“我呢是帮陛下解决烦恼,而李大人是帮尚书大人收拾烂摊子,至于被爆出来哪个让朝廷蒙羞……反正我的事大家心知肚明即可,不会传的绘声绘色。” 李源脑子快要炸了,他压低了声音怒道:“不是,郑鹤你什么意思。” 郑长忆看他这个模样忍不住笑了笑,感觉李源这人的思考模式从某些方面跟自己也差不多,怼起来更容易让对方破防,不过明显郑长忆的抗压能力比他好了不少。 “李大人别急嘛,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这几日听了几句风言风语,说尚书大人曾经想要哪个皇商的女儿,还是李大人从中牵线呢。” 郑长忆虽然脾气好但也不代表能白白的受人一顿羞辱,他高低得恶心回去。 李源被气的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感觉自己就像是尼姑被造黄谣一样冤枉,那事明明是自己费老大的劲让两边都体面的了结,怎么传成自己是老鸨了!他气到手抖,指着郑长忆:“你,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郑长忆笑得更开心了,他太知道怎么惹毛这种正经人了:“是啊,我这个狗身后还有陛下撑腰,只是不知道,尚书大人若是自身不保了会不会帮你说话呢?” 李源感觉自己的肝都隐隐作痛,直接被气的大步流星的走了,还差点被台阶绊了个跟头。 郑长忆背着手笑着溜达出宫,感觉今天说的话很缺德但确实很爽。 不过郑长忆这回也不是纯犯贱,算着时间也差不多该把大瓜砸下来了。 在刑部的走廊中,气氛异常紧张。而正殿后,蒋尚书正悠闲地品着茶,仿佛对外界的风风雨雨毫不在意。 就这样,李源带着这个饱含怨气的大瓜冲进了蒋尚书的书房,然后怒气冲冲的把这个瓜当场劈开:“尚书大人,眼下刑部忙得不可开交,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李源的声音冷硬,他的眼中射出两道寒光,直逼蒋尚书。 蒋尚书抬起头,看着李源那双冒火的眼睛,心中不由得一紧。他知道,李源今日的来意不善。 “你如今偷闲躲静也好,作风失德也罢,只是多少得一人做事一人当吧?”李源的话语中充满了讽刺,他的手指紧紧握成了拳,仿佛在压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冲动。 蒋尚书的脸色一沉,他没想到李源会这样直接质问自己。“李源,你不要错了规矩?”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威胁。 第52章 “规矩?”李源冷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讽刺,“尚书大人,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几年前,您为了满足私欲,强行索取王姓商人之女,我多次苦口婆心相劝,您却置若罔闻。最终,事情败露,若不是我拼尽全力去求王老板息事宁人,您以为您能安然无恙至今吗?” 蒋尚书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他没想到李源会提起这件事。“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尚书大人!”李源的声音在空旷的厅堂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刑部上下,为了国家的法度与安宁,夜以继日,不辞辛劳。而我,却在这里不得不处理您又一次的‘清闲’与‘失德’。难道,您真的以为,所有的错误与污点,都能被时间的风沙轻易掩埋吗?” 蒋尚书此刻面色铁青,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笑意。他从未将李源放在眼里,一个无权无势的侍郎,不过是自己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然而,今日李源的言辞之激烈,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与愤怒。 这污蔑李源的事本不是蒋尚书干的,纯粹是郑长忆为了激怒李源和蒋尚书彻底撕破脸而胡扯的,不过此时二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李源这么一开口,蒋尚书的火也被点起来了 “李源,你放肆!”蒋尚书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桌上的茶盏微微颤抖,茶水溅出几滴,仿佛是他内心怒火的预兆,“你不过是我手下的一条狗,有何资格在此对我指手画脚?你以为,凭你几句空口白话,就能动摇我的地位吗?” 李源没想到郑长忆还真说准了,他握紧拳头:“狗?哼,若我是狗,那也是一条忠诚于正义、不愿与肮脏同流合污的狗!蒋尚书,您扪心自问,这些年您都做了些什么?为了私利,您不惜牺牲无辜,强取豪夺,甚至将那些无辜之人推向深渊。那王姓商人的女儿,只是众多受害者中的一个。您以为,这些都能被掩盖吗?不,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李源的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打着蒋尚书本就脆弱的心理防线。蒋尚书脸色苍白,额头青筋暴起,他没想到李源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揭露他的罪行。他试图用更强大的气势压倒对方,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你竟敢如此污蔑于我!李源,你可知,你的家人还在我的掌控之中?只要我一句话,他们便可能身陷囹圄,永世不得翻身!”蒋尚书用枯槁的手指着李源的鼻子,露出了表情狰狞的真面目,“李源,你若敢乱来,我保证他们会比你先死。” 李源目光如炬,听到他最后这句话反而冷静下来,他嘴角挤出一丝嘲讽的笑:“蒋大人,今时不同往日啊。” “您最近可是风头正盛,满朝上下,谁人不知您的腌臜事?就连皇上也早已厌恶你的所作所为,您如今大势已去,谁会帮你干诛九族的恶事?” “您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将国库当成自己的钱袋子;您强取豪夺,欺压百姓,视民如草芥;您滥用职权,草菅人命,制造了多少冤假错案……这些,都是您亲手种下的恶果,您以为能逃得掉吗?” 蒋尚书听着李源的控诉,脸色越来越苍白。他万万没想到,李源竟然会有一天敢反咬自己。他试图用更强大的气势来压倒李源,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你胡说!我乃朝廷重臣,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你休想污蔑于我!” “污蔑?哼,蒋尚书,您还真是会给自己找借口。”李源冷笑一声,“我手中的证据,足以让您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您若是不信,大可以试试看!” 第36章 良禽择佳木而栖 李源潇洒地离开了蒋尚书的书房,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他知道,蒋尚书如今根本不敢在这个风口上有什么动作,但如果跟他撕破脸,倘若这一时没有彻底扳倒他,今后他东山再起,自己和自己的家人都不保。 他迅速回到家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家中的仆人们看着李源匆匆忙忙的样子,都感到了一丝不安。李源没有解释,只是吩咐他们准备一辆马车,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李源走进书房,打开了一个隐蔽的抽屉,从中取出了这些年来他秘密记录的蒋尚书的罪证。这些文件和证据,是他多年来的心血,也是他对抗蒋尚书的最后底牌。他知道,这些证据一旦公之于众,将会在朝堂上引起轩然大波。 李源走出书房,看到父母站在正殿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不解。 “源儿,这马上就要宵禁落锁了,你还去哪里啊?” 李源走上前,轻声安慰他们:“父亲,母亲,我们只是去东宫,和太子探讨案件,今晚可能不回来了。” “源儿,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李源的父亲担忧地问。 李源笑了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轻松:“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查出了一些疑点,着急去问问太子的决断。” 他的父母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他们对儿子的工作了解甚少,看到李源轻松的样子,心中的担忧稍微减轻了一些。 李源又转身叫来年幼的弟弟,认真地嘱咐:“弟弟,最近都不要出门,好好待在家里。” 弟弟虽然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懂事地点了点头:“哥哥,我会听话的。” 李源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院子里叫来管家,严肃地吩咐:“这几日不要放任何外人进来,非必要不出门,加强府里的家丁防卫,不准怠惰,轮班守着。” 第53章 管家看到李源少有的严肃,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立刻答应了:“是,大人,我立刻去安排。” 李源回到房间,整理好官服,将那些证据小心翼翼地藏在官服的夹层中。他知道,这些证据关系重大,不能有丝毫的疏忽。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踏上了马车,以讨论案件的名义走大路前往东宫。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飞驰,李源的心中却如波涛汹涌。 他知道,这一去,他将面临着巨大的风险,但为了正义,为了自己的家人,他愿意冒这个险。他要去投靠太子,将自己的命运和太子的命运紧紧地绑在一起。 随着夜色的深沉,京城的街道渐渐沉寂,唯有东宫之中,依旧灯火通明。刑部侍郎李源的马车匆匆穿过宵禁前的宁静,直奔东宫的宫门。他的心情如同这夜色一般,既凝重又紧张。 马车在东宫外停下,李源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然后迈步走向宫门。 李源跟着宫人穿过一道又一道沉重的宫门,每推开一扇,都像是推开了通往命运深渊的大门。李源的心跳随着距离的缩短而加速,怀中的证物仿佛变得异常沉重。终于,在一片昏黄的烛光下,他站在了太子严孤山的书房前。门外,两名侍卫如石雕般挺立,目光如炬,审视着每一个接近的人。 李源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上前轻叩门扉。片刻之后,门缓缓打开,一股淡淡的书香与松香混合的气息迎面扑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太子严孤山高大的身影。他背对着门,正低头审阅着案上的折子,背影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深邃。 “进来吧。”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不带丝毫情绪,却让李源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快步进入书房,躬身行礼,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微臣李源,有要事禀报太子殿下。” 严孤山闻言,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如炬,直射李源。他身穿一袭太子常服,金线绣制的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更添几分尊贵与威严。 他眉头轻皱,看向一旁的漏刻时辰,表情有一瞬的不满。转而自上而下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难掩其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历经战场洗礼的沉稳与威严,与李源平日在外头见到的的温文尔雅太子形象截然不同。 “李侍郎,此时夜深人静,你怎会突然造访?” 李源闻言,连忙躬身行礼,解释道:“微臣深知殿下事务繁忙,但此事关乎国家社稷,刻不容缓。微臣手中有有关蒋尚书近日流言的确凿证据,特来呈于殿下,望殿下明察。”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皱,但随即恢复了平静。他示意李源上前,接过那些装订好的证据,开始仔细翻阅起来。随着一页页罪证的展开,他的脸色愈发凝重,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李侍郎,你可知,你此举意味着什么?”严孤山放下手中的证据,目光如炬,直视李源。 李源深吸一口气,坦然道:“微臣自然知晓。蒋尚书在朝中势力庞大,微臣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微臣身为刑部侍郎,岂能坐视国法被践踏?微臣之所以这么晚来打扰殿下,实则是被逼无奈。蒋尚书曾以微臣家人性命相要挟,迫使微臣帮他善后一些不法之事。但微臣心中始终有杆秤,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如今,微臣已无法再与蒋尚书同流合污,唯有投靠殿下,方能寻得一线生机。” 严孤山听罢,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他深知,蒋尚书之事一旦揭露,必将引起朝堂震动,而他也需要借此机会巩固自己的地位,清除朝中腐败。但同时,他也不喜欢背信弃义之人。 他看着李源,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有考量,仿佛在评估李源的忠诚与决心。片刻之后,他缓缓开口:“李侍郎,本宫听闻你在朝中素有清名,今日之举,却是背刺旧主。你今日可以拿扳倒旧主为利益来投奔本宫,是否来日也会用同样的方式背叛本宫呢?” 李源既然准备充分前来投靠,自然是想过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抬头目光坚定答道:“殿下,若是做纯臣清官能在蒋尚书的手下度日,没人愿意帮他去做那些肮脏事。从前微臣是身居矮墙下,不敢不低头。而如今,蒋尚书大势已去,微臣不再受他威胁,这才有机会弃暗投明。” 严孤山表情微变,他从前也听过一人这般吐露自己的不得已。 李源敛衣跪地:“微臣反咬蒋尚书是因为他为人卑劣,恶事做尽,微臣是为了维护朝廷稳定百姓安乐。而太子殿下风光伟绩高风亮节,是未来的储君,微臣投靠您,同样是出于此想法,并未有所更改,请太子殿下相信微臣的诚意与衷心。” 严孤山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源,良久没有说话,轻轻的把手里的罪证放在桌案上,像是巡视自己领地般迈着四方步缓缓走到李源身侧站定,他的话语平缓,听不出一丝情感的波动: “你这是在逼我同意?” 第37章 虽后约,的有于飞愿。奈片时难过,怎得如今便见 严孤山对李源的品行印象还可以,但是今日下了早朝他看到李源对郑长忆态度很不好,今夜又打扰了自己和郑长忆的密会,不由得有些不满。 他沉默片刻,那寂静中蕴含着风暴前夕的压抑,让跪在地上的李源不禁打了个寒颤。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只有烛火摇曳,发出细微而坚定的声响,与这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第54章 “李源,你可知,你今日之举,已非单纯自保,李大人赶在宵禁前走大路招摇过市,相当于先斩后奏,告诉整个京城你与我同盟。”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打着李源。 李源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无奈,他深知自己已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严大人,我李源并非不知轻重之人,但家族安危,重于泰山。尚书大人近来行事愈发激进,我若不有所行动,只怕……”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哽咽,他咬了咬牙,决定将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微臣确有私心,担心家人安危,但更多的是为了朝廷的清明与稳定。尚书大人行事嚣张,若不及早制止,恐将酿成大祸。” 我李源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此举绝非为个人私利,而是为保家族免受无妄之灾,更是为了维护朝纲稳定,不让奸佞之徒有机可乘。” 严孤山闻言,神色稍缓,他深知李源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他缓缓走到李源身边,亲自将他扶起,目光中透露出几分理解与宽容。“李大人,你的顾虑本宫已明了。你今日之举,虽有冒昧,但本宫念你一片忠心,且对朝廷之事确有见解,便不再追究。” 说到这里,严孤山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坚定与承诺:“你放心,本宫既已答应你,便会全力保护你的家人。你且安心为朝廷效力,其余之事,自有本宫来安排。” 李源闻言,眼中闪烁着泪光,他感激地望向严孤山,声音哽咽:“多谢殿下!微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殿下知遇之恩。” 严孤山的态度明显和缓了许多,他轻轻抬手,示意李源坐下,“李源,你心中既有此志,欲扳倒蒋尚书,我且问你,你打算从何入手?” 他微微欠身,目光坚定地望着严孤山,缓缓开口:“殿下,我想从王老板与蒋尚书的纠纷开始。这不仅仅是因为此事关乎无辜百姓的生死存亡,更是因为它暴露了蒋尚书滥用职权、欺压良善的丑恶嘴脸。” 这件事严孤山已经从郑长忆那边听过,又看过了李源送来的刑部证据,“此事近日在京中已有传言,确是个有力的切入点。”严孤山的话语中透露出对李源计划的认可,同时也表明了他对情况的了解。 李源点了点头,感激地看了严孤山一眼,随后详细阐述起自己的计划来:“殿下,我计划以王老板为关键证人,揭露蒋尚书以权谋私、欺压百姓的恶行。然而,当前最大的难题在于,我虽与王老板有过交情,但自那事后,我深居简出,恐他已不便寻我,更不知他是否还愿意站出来指证蒋尚书。” 说到这里,李源的眉头不禁紧锁,显然对如何找到并说服王老板感到十分棘手。但严孤山听后,却只是微微一笑,“李源,你无需太过忧虑。” 严孤山轻声说道,“我与王老板之间,也曾有过一些交集。此人虽身处商界,却深知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的道理。你曾救他一家于水火之中,这份恩情他怎会轻易忘怀?” 言罢,严孤山站起身来,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那渐渐升起的朝阳,继续说道:“明日,我便与你一同前往王老板府上,亲自向他说明此事。我相信,以你的义举和我们的诚意,他定会愿意出面作证,共同对抗蒋尚书这股恶势力。” 李源闻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有了严孤山的支持与帮助,自己的计划无疑将增添几分胜算。他站起身来,向严孤山深深一揖,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殿下相助!有您在,此事定能成功!” 严孤山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李源不必多礼。 “既然明日启程,李大人便早些歇息吧,东宫西侧的厢房已经收拾妥当,还望李大人不要嫌弃小住一晚。” 李源连忙道谢:“多谢太子殿下费心,那微臣就不打搅殿下了,微臣告退。” 李源离开后,东宫内的烛火摇曳,映照出严孤山复杂多变的面容。他双手背在身后,步伐急促地在书房内踱来踱去,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心头的重石上。 “管家,你可有什么良策?”严孤山突然停下脚步,转身问向一旁静候多时的老管家。老管家跟随他多年,对他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此刻也看出了他心中的焦虑。 “殿下,依老奴之见,今夜实在不宜外出。李源的到访已经让京城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您若此时离开,恐生变故。”老管家声音沉稳,字字句句都透露出对严孤山的关心与担忧。 严孤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我知你言之有理,但今晚之约,对我和郑大人而言,意义非凡。若我失约,不仅是对他的不尊重,更是对我们之间信任的背叛。” 老管家闻言,沉默片刻,似乎也在权衡利弊。“殿下,或许可以派一可靠之人,前往郑府说明情况,并约定改日再会?” 严孤山沉吟片刻, 今晚,李源的突然造访,不仅将京城的目光聚焦在了东宫,更像是一张大网,将他原本计划好的一切笼罩其中。 京城的眼线无处不在,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不仅可能暴露他与郑长忆的秘密合作,更可能给他自己乃至整个东宫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 “就连派人去郑府报信,也是步步荆棘。”严孤山明白,任何传递信息的行为都可能被有心人截获或利用,从而成为攻击他的把柄。他不能冒这个险,不能让自己和郑长忆的努力功亏一篑。 第55章 然而,想到自己即将对郑长忆失约,严孤山的心中便如同被巨石压住一般,难以呼吸。他深知郑长忆对自己的信任与期待,更明白这次密会对于两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怕自己的失约会让郑长忆失望,更怕这份失望会成为他们之间难以逾越的鸿沟。 老管家看天色已晚,劝道:“殿下,郑大人是个聪明人,对京城的事情了如指掌,又与您心有灵犀。老奴想,郑大人应该能算到您今晚不方便前往。” 严孤山叹了口气,郑长忆明白是一回事,自己失信是另一回事,他拿出信笺,认真写下自己的失约缘由以及真诚歉意,仔细吹干后包好交给管家:“明日让暗卫送到郑府接头的手里,务必要做的掩人耳目。” 老管家领命而去,严孤山却并未因此放下心中的重担。他转身走到窗边,望着夜空中那轮孤独的明月,心中五味杂陈。 他暗恋郑长忆已久,但这份情感始终深埋心底,未曾吐露半分。今夜,他本打算借由这次密会,向郑长忆表达自己的心意,哪怕只是微微一探,也足以让他心满意足。然而,世事弄人,他竟要被迫失约。 “长忆,夜深露重,你可莫要苦等。” 第38章 不敢细想,不敢恐惧 夜色如墨,深沉而寂静,郑府后院的水榭之上,唯余一盏孤灯摇曳,映照着郑长忆那略显孤寂的身影。 四周,是轻风拂过湖面带起的层层涟漪,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夜鸟啼鸣,更添了几分清冷与幽远。红豆糕的香气在这冷清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却也无人问津,它们静静地躺在石桌上,渐渐失去了初时的温度与光泽。 “金环,你说,这世上的事,是否总爱与人作对?”郑长忆突然开口,打破了夜的寂静,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金环见状,心中更加明了。“公子,李源大人今夜去了东宫,或许正因如此,殿下才未能前来。我猜殿下心中定也是挂念着您的,只是身不由己罢了。” 提到李源,郑长忆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李源……哼,他倒是个会挑时候的人。不过,此事终究是我设计在先,他不过是凑巧罢了。说起来,倒是我自己种下的因,如今却在这里自怨自艾。” 郑长忆的手指轻轻敲打着石桌,发出有节奏的声响。他面前的红豆糕已凉透,但他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目光空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 “金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郑长忆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金环闻言,连忙上前查看更漏,轻声答道:“公子,已过丑时三刻了。” 郑长忆闻言,他站起身来,在水榭上踱了几步。 金环见状,心中也猜到了几分,便轻声劝道:“公子,夜深风寒,不如我们先回去吧?” 郑长忆摇了摇头,目光坚定。“不,我要再等等。他若不来,我自会离去;但他若来了,我却不在,岂不是让他白跑一趟?” 郑长忆缓缓坐下,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心中却早已翻江倒海。严孤山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反复浮现,从初见时的惊艳,到共赏月色下的倾心交谈,再到那夜,他跪在床前,眼神坚定,许下承诺的那一刻,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刻骨铭心。 “我竟然,如此轻易地被他左右了情绪。”郑长忆心中暗道,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轻轻拨弄,仿佛是在弹奏那架已不在身旁的箜篌。 金环望着郑长忆那因等待而略显疲惫却依旧执着的脸庞,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冲动。他深知,自家公子虽才华横溢,风度翩翩,但在情感上,却如同一张白纸,被过往的伤痛染上了层层阴霾。严孤山对郑长忆的深情厚意,金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碍于身份与礼数,一直未曾言明。 此刻,夜色已深,万籁俱寂,金环终于鼓起勇气,决定打破这份沉默。“公子,”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是否察觉,太子殿下对您的情感,似乎超出了寻常的盟友友谊和君臣之礼?” 郑长忆闻言,身形微微一滞,他转头看向金环,那双平日里总是温和如水的眼眸中,此刻却闪烁着复杂的情绪。“金环,你……”他欲言又止,似乎不愿相信也不愿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 金环见状,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公子,您经历了太多人情冷暖,对于爱情,或许有着不同于常人的理解和防备。但太子殿下对您的关心与牵挂,即便是我这个外人,也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他意识到自己竟然对严孤山产生了异样的情感,那是一种久违的、让他既渴望又害怕的感觉。他害怕这种感觉会让他再次陷入那些痛苦的回忆,害怕自己会成为别人手中任意摆布的棋子。 前两世,郑长忆的命运如同被诅咒一般,每一个踏入他世界的男子,都在情欲的驱使下,将“爱”字轻易挂在嘴边。他们在最私密、最原始的瞬间,用那些廉价而虚伪的言语,试图掩盖他们将他视为玩物、利用工具的真相。这些经历,如同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割裂郑长忆对爱情的纯真幻想,让他对“爱”这个字眼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与恐惧。 每当夜深人静,那些曾经的画面便如潮水般涌来,让郑长忆无法呼吸。他开始质疑,世间是否真有纯粹而真挚的情感存在,是否所有的爱都不过是欲望的伪装,是权力与利益的牺牲品。这份怀疑,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束缚,让他对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都充满了戒备与抵触,即便是对于断袖之情,也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应激反应。 第56章 因此,当金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提及严孤山对他的情感可能超越了普通君臣的范畴时,郑长忆的内心瞬间被恐惧与慌乱所占据。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惊恐,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的真相被无情地揭露。 “公子,或许太子殿下对您是真……” “金环,别说了……”他打断了金环的话,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他紧紧握住双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保持清醒,不被那些纷乱的思绪所吞噬。他闭上眼睛,试图将那些纷扰的思绪逐出脑海,但严孤山的身影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在他的心间。 郑长忆痛苦地捂住头,仿佛有无数尖锐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翻涌,每一片都承载着过往的伤痛与不堪。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身体因剧烈的情绪波动而微微颤抖。 过了半晌,当他终于从那份撕心裂肺的痛苦中缓过神来,声音沙哑而低沉地对金环说道:“金环,以后不要再提了。” 金环看着公子那痛苦不堪的模样,心中满是怜惜与自责。他知道自己无意间触碰到了公子最不愿面对的伤痛,连忙应道:“是,公子。金环知错了。” 郑长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无力地摆了摆手,示意金环退下。他踉跄地站起身,脚步虚浮地朝着房间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每一步都让他更加接近那个被封闭已久、不愿面对的内心世界。 回到房间,郑长忆重重地关上门,将自己隔绝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他跌坐在床边,双手仍紧紧地抱着头,仿佛要以此来抵御那些不断侵袭而来的记忆碎片。 第39章 人言快意难得时,世间乐事须生悲 次日清晨,阳光已悄然爬过皇城的琉璃瓦,洒满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而郑长忆却在这宁静的早晨中,享受着难得的慵懒。今日没有早朝,直到日上三竿,他才缓缓起身,披衣下床,似乎对前一夜的思绪仍有些难以释怀。不过,很快他便将那些纷扰抛诸脑后,决定去少府寺走一走,权当散心。 他这个少府寺卿本来就是个闲职,偶尔来溜达几圈,只要自己手下的官员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按时点卯,在期限内把皇上的小金库整理好交上来就行。 踏入少府寺的大门,一股淡淡的墨香与木器特有的沉稳气息交织而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心境也随之沉静。郑长忆身着官服,玉带环腰,步伐稳健。官员们见他来了,虽感意外,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恭敬的笑容,纷纷上前行礼问安。 他们知道,这位少府寺卿虽以“特殊”方式上位,但在管理上却从不马虎,对待下属也颇为慷慨,因此即便心中有所腹诽,面上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郑长忆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多礼,随后便漫步于少府寺的庭院之中,享受着这难得的清闲时光。 “大人,您来了。”一位年约四十、面容清癯的中年官员匆匆迎上前来,他是少府寺的少卿,宋恕。他躬身行礼,手势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下官已备好茶水,请大人移步正厅稍作歇息。” 郑长忆轻轻点头,随宋恕步入正厅。厅内布置简洁而不失雅致,几案上摆放着几卷账册,旁边是一壶刚沏好的龙井茶,袅袅茶香弥漫在空气中,似乎能驱散一切尘埃与疲惫。郑长忆坐下,接过宋恕递来的茶杯,轻抿一口,随即放下,目光扫过厅内忙碌的官员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诸位辛苦了。”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今日我前来,并非为了催促公务,只是想看看大家是否一切安好,少府寺的运作是否顺畅。” 郑长忆懒散地坐在少府寺的正座上,随意要了几本账目来检查。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他手中随意地翻阅着账本,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玩世不恭的洒脱,仿佛这一切繁琐的公务都无法引起他真正的兴趣。然而,那些站在一旁、屏息以待的下属和少卿宋恕,却深知这位上司的非凡之处。 宋恕,作为少府寺的副手,已经与郑长忆共事多年,他深知郑长忆虽然外表看似漫不经心,但实则心思缜密,对少府寺的每一笔账目都了如指掌。每当郑长忆轻轻翻动账页,他的目光总能迅速捕捉到其中的细微差错或潜在问题,这种敏锐的洞察力让宋恕不得不佩服。 此刻,郑长忆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他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下属们,眼神中闪过一丝严肃。“这里,还有这里,账目的记录方式需要调整。陛下这几年身体好了很多,私账他会亲自过目,这种细微之处的错误以后不要再犯。”他边说边用指尖轻轻敲打着账本上的几处,语气虽轻,却不容置疑。 下属们闻言,连忙凑上前去,仔细查看郑长忆所指之处。果然,他们发现那些地方的确存在表述不清的问题。他们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惊叹于郑长忆的细心与严谨。要知道,这些账目都经过了层层审核,本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还是逃不过郑长忆的火眼金睛。 “大人真是明察秋毫,我等佩服。”宋恕适时地开口,打破了厅内的沉默。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敬意,同时也为能有这样一位上司而感到庆幸。 第57章 郑长忆微微笑道:“我不过是多看了几眼罢了。我不常来问事,想来都是宋少卿管理得当,多有费心。” 宋恕连忙自谦,郑长忆抬头看了一眼,知道宋恕是个谦卑谨慎的性子,工作能力强却听不得夸,夸他一句他能谢十句,于是也就不再多言。 检查完账目后,郑长忆又叫来了几个下属进行问询。他询问了近期的税收,每一个问题都切中要害,显示出他对少府寺事务的深入了解与高度关注。下属们面对他的提问,不敢有丝毫懈怠,纷纷详细汇报,生怕有半点遗漏。 听完汇报后,郑长忆对下属们的工作表示了肯定与赞赏。他吩咐随从取来一些银子,让人去京城有名的点心坊订做一批精美的点心,准备分给少府寺的所有官员。 “大家辛苦了,今日我请大家吃点心。”郑长忆微笑着说道,那笑容中充满了真诚与温暖。他的话语一出,整个少府寺顿时沸腾起来,官员们纷纷交头接耳,脸上洋溢着惊喜与感激。 不多时,点心坊那边的几个脚夫就挑着食盒把点心送来了。少府寺有不少品阶不高的官员,即便住在京城也鲜少能去尝一尝这种精致的糕点,几个年轻的官员一边吃一边笑容灿烂的跑来跟郑长忆道谢。 郑长忆看他们欢脱的样子也心情愉悦,随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往外走,对来道谢的下属点头应付。 宋恕看他要走,连忙追了上去:“大人,您不再坐一会儿吗?我等下让厨房加几道菜,您用过午膳再走吧。” 郑长忆想了想,把小半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拍拍他的肩:“不了,唔去大理寺那边逛逛。哎,这个绿色的好吃,你赶紧去拿一块尝尝。” 宋恕在原地有点滑稽的前后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好心开口:“大人,今日大理寺那边忙得很,您要不改日再去?” “嗯?”郑长忆有点意外笑道,“有刑部的李源在,大理寺能有多忙?听说昨晚李源还去找太子议事了,有太子帮忙……” 他话音未落,一个熟悉的身影没有通报便快步走进了少府寺院中。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沉,脸上笑容瞬间凝固,眼睁睁的看着这个胖太监站定到自己面前,背着手尖声道:“圣上有令——” 霎时间,整个少府寺院内的欢声笑语被这一声令下彻底吞噬,只剩下一片死寂。众人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纷纷跪倒在地,低着头,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也不敢抬头直视那位高高在上的传旨者。郑长忆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他知道,这一刻,无论他多么不愿,都必须面对。 “少府寺卿郑长忆,即刻进宫述职。”太监的声音在空旷的院落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郑长忆的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揣测着皇帝的用意。平日里,这样的召见多是私密进行,为何今日却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传召? 众人错愕地跪在地上,心中暗自揣测着这突如其来的召见背后的深意。他们虽不敢直言,但心中都明镜似的,知道郑长忆与皇帝之间那层微妙而复杂的关系。京城之中,关于郑长忆是皇帝男宠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无人敢在明面上提及罢了。 他心中虽有千般不愿,却也只得缓缓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准备应召。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他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低低的议论声,虽然声音极小,却足以让他耳根发烫。“这青天白日的……” 郑长忆的拳头在袖中紧握,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但他依然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半分。他深知,在这个权力至上的皇宫里,任何一丝的软弱都可能成为他人攻击的把柄。他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些或同情、或嘲讽、或冷漠的眼神,都像是一把把无形的刀,刺痛着他的心。 胖太监显然也听到了那句嘀咕,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如刀般扫向四周,尖声喝道:“是谁敢议论陛下!”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整个院落的气氛更加压抑。 郑长忆心中一紧,连忙上前几步,挤出谄媚的笑容,一边低声说着好话,一边悄悄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趁人不注意塞进了太监的手中。 太监掂了掂手中的银子,脸上的嘲讽之色稍减,但语气依然冷漠:“走吧,郑大人,别让陛下等急了。” 郑长忆无奈地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以及那个同样跪着、眼中满是担忧的宋恕。 宫里那些人,看不得自己过的自在。总喜欢在自己最高兴的时候来恶心一下。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然后转过身,跟着胖太监一步步走出了少府寺院的大门。 第40章 凄凉蜀故妓,来舞魏宫前 (高能预警,本篇可能会引起不适,如果不能接受请跳过此篇,感谢您的理解。) (这段作者写着也觉得恶心很阴间,作者坚定不移的站俩男主的cp请放心。)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斑驳地洒在皇帝的暖阁之中,为这方寸之地平添了几分暖意。 身旁的太监赵公公,年过半百,面容慈祥却眼神锐利,他轻挥拂尘,引领着郑长忆穿过一道道宫门,向着皇帝的暖阁行进。 “郑大人,今日陛下心情似乎不错。”赵公公话语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与无奈,“多谢公公提醒,长忆自会小心。”他心中暗想,皇帝的“心情不错”,对他而言,往往意味着更加严苛的考验与羞辱。 第58章 随着厚重的木门缓缓开启,一股温暖而略带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热气蒸腾,使得整个房间如同春日般温暖。皇帝坐在榻上,身着便服,手中紧握着一份奏折,眉头紧锁,似乎正为朝政之事烦忧。 郑长忆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跪下,行了一个标准的朝臣之礼:“臣郑长忆,参见陛下。” 皇帝没有抬头,也没有立即回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示意郑长忆起身。待郑长忆站定后,侍从们开始有序地退出暖阁,室内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只剩下皇帝翻动奏折的细微声响和地龙下炭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郑长忆熟练地解下身上的环佩,那些清脆的声响在静谧的暖阁中显得格外刺耳。随后,他轻轻脱下厚重的官服外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旁,只留下一身单薄的白色里衣。 郑长忆走到案几旁,拿起紫砂壶,开始为皇帝沏茶。茶香随着沸水的注入而袅袅升起,与室内的龙涎香交织在一起。 然而,皇帝却并未像往常那样接过茶杯,而是将手中的奏折轻轻放在一旁,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问道:“郑鹤,你在少府寺过的如鱼得水啊。” 郑长忆心中一紧,他知道皇帝监视自己的行踪,却没想过这次的消息传的这么快。他连忙跪下,恭敬地回答道:“那都是陛下抬举微臣,臣不过是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解难罢了。” 皇帝闻言,似乎对郑长忆的回答并不满意。依旧没有抬头,缓缓说道:“你知道为什么今日当着你的下属的面把你叫来吗?” 他低下头,声音微微颤抖地回答道:“臣知道,陛下要臣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不可得意忘形。” 皇帝轻哼一声,似乎对郑长忆的回答既不满意也不反对。他瞥了郑长忆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然后淡淡地问道:“那现在以你的身份应该做什么?” 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沉,睫毛轻颤:“臣明白。” 他膝行几步,把双手背在身后,跪直了身子,默默地屏住了呼吸。 一时间,暖阁内只剩下细微的水声和银炭在焚烧中爆裂的脆响。 “郑寺卿半月不来伺候,技巧便生疏了。” 郑长忆闻言哆嗦了一下,正要轻微调整跪/麻了的膝盖,就被皇帝一把抓住了头发。剧烈的窒/息让他一下子没跪住,双手本能的扶了一下地面,他慌忙把手背回身后,用力掐着掌心来抵挡强烈的窒息感和呕吐感。 还好,还好。郑长忆红着眼眶擦拭着自己脸上的痕/迹。至少皇帝是真的老了。 不过以他的经验,会含着一汪眼泪哽咽着说:“陛下精力更胜从前,仙人灵丹果然不凡。” 皇帝龙颜大悦,满意的捏起郑长忆的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郑寺卿今年也有二十五岁了吧。” 郑长忆垂下眼:“是,陛下好记性。” “京城楚馆里的男妓多是十几岁少年,尤其俊美者也最多二十岁就会被丢弃。郑寺卿纵使清俊无双,也难免有年老色衰之迹。” 年老色衰个屁,郑长忆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上辈子三十多岁都能把你这个老东西忽悠的神魂颠倒。 不过郑长忆的职业素养很高,他又逼出几滴眼泪含在眼眶里微微抬眼,做出不甘之态颤抖开口:“若是以微臣青春能换得陛下复旧如初寿比天齐,臣……心甘情愿。” 皇帝的笑声在殿内回荡,带着几分戏谑与自得,他的眼神在郑长忆身上游走,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郑鹤,你可知朕为什么这么喜爱你。” 又来了又来了,回回都问,这老东西是不是记性不好。 郑长忆感受着皇帝指尖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衣襟侵入肌肤,心中却无丝毫波动,只是面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恭顺与惶恐。 “陛下,微臣惶恐。微臣不过一介凡夫俗子,承蒙陛下错爱,才得以有幸侍奉左右。至于陛下为何如此厚爱微臣,微臣愚钝,实不敢妄自揣测。”郑长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却又不失分寸,恰到好处地表达了自己的谦逊与不安。 皇帝闻言,笑容更甚,他轻轻拍了拍郑长忆的脸颊,仿佛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你无需惶恐,朕喜欢你是因为你的聪明与才情,更因为你懂得如何取悦朕。无论是那些痴傻的男妓还是顺服的妃子,他们都无法像你这样,既能在朝堂上为我分忧解难,又能在床笫之间让我心满意足。” 说到这里,皇帝的眼神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他用手轻轻撩开郑长忆的衣襟,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而且,你的官位越高,就越能彰显出你在这里的独特与下贱。这份矛盾与冲突,正是你吸引我的地方。外头的男妓再如何俊美,也只是供人玩乐的玩物;宫里的妃子再如何顺从,也只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而委身于我。唯有你,郑长忆,你既是我的臣子,又是我的男宠,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对权力的讽刺,对规则的挑战。” 皇帝的话语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欣赏、有玩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与不甘。他享受着这种将郑长忆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作为帝王的无上权威与不可侵犯。 郑长忆在心底的冷笑几乎要凝结成实质,但面上却完美地演绎出了一副被深深羞辱、悲愤交加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他低垂着头,眼帘半掩,睫毛轻颤,仿佛每一丝细微的动作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第59章 皇帝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捕捉到了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皇帝就喜欢看他每次有意无意露出的这种自尊被践踏的表情,这让他的掌权感达到了巅峰,再加上郑长忆的奉承,让他能完全忘掉自己年岁渐长力不从心的感觉。 “你刚被送进来的那一年,真是让人印象深刻。”皇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怀念,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他伸出手,指尖轻轻划过郑长忆的脸颊,最终停在了那湿润的眼角,用力擦去了即将滴落的泪珠。这个动作,在外人看来或许只是帝王对宠臣的温柔关怀,但只有郑长忆自己清楚,这背后隐藏着多少屈辱与不甘。 “那一年,你还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皇帝继续说道,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能将人带入那个遥远的回忆之中,“你第一次被带进这金碧辉煌的宫殿,眼中满是对未知的恐惧和不解。我记得很清楚,那晚我轻轻触碰了你一下,你就像受惊的小鹿一样,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哭个不停。那时候的你,真是让人既怜爱又无奈。” 说到这里,皇帝不禁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中既有对过往的怀念,也有对郑长忆如今变化的感慨。“看看现在的你,已经能够如此从容地应对一切,甚至还能反过来用你的小聪明哄我开心。时间真是神奇,它能改变一切。” 郑长忆听着皇帝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初入宫时的情景,那时的他确实如同皇帝所说,瘦弱、无助、恐惧。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隐忍,更学会了如何利用自己的智慧与美貌在后宫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生存下来。 “陛下谬赞了。”郑长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中带着几分苦涩,“微臣不过是学会了如何在逆境中求存罢了。若非陛下宽容大量,微臣又怎能有今日?”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你果然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如何讨朕欢心。”他轻轻拍了拍郑长忆的脸,语气中多了几分亲昵,“记住,只要你一直这样聪明下去,朕就不会亏待你。” 郑长忆低下头,心中暗自冷笑。他当然明白皇帝的意思,无非是想让他继续扮演好这个男宠兼臣子的角色,为他分忧解难,同时也满足他那扭曲的掌控欲。但他也清楚,自己不能永远这样下去。三辈子了,总要有个了结。 皇帝将郑长忆从地上猛然拉起,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便直接将自己的手指伸进了他/的/口/中,轻轻搅/动。这个动作突如其来,让郑长忆措手不及,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以眼神表达惊愕与不解。皇帝的目光深邃,似乎在享受这种无声的掌控感,同时也在仔细观察着郑长忆的反应。 “怎么样,郑爱卿,这种感觉如何?”皇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戏谑,他故意让郑长忆保持这种无法言语的状态,以此来试探他的忠诚与应变能力。他知道,郑长忆是个聪明人,面对这样的突发情况,他一定会想方设法给出自己的答案。 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就被他压制下去。 “听说你昨天跟刑部侍郎说了几句话,他就跟刑部尚书反目了,又连夜去了东宫投奔太子。”皇帝故意将语速放慢,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郑长忆的心头。 郑长忆的身体瞬间紧绷,但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努力保持镇定。他明白,皇帝这是在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测试他,同时也是在享受这种将他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他不敢有丝毫的反抗,只能任由皇帝的手指在他的口腔内翻搅,同时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牙齿和舌头,不让它们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今日一早,太子就和李源出城去北围了。”皇帝说到这里,故意停了停,他享受着这种掌握他人命运的感觉。他注意到郑长忆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时微微一颤,紧接着牙/齿不自觉地磕/到了他的手/指。这一细微的动作虽然短暂,但却足以让皇帝捕捉到郑长忆内心的波动。 皇帝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的试探已经取得了成效。他松开了郑长忆的嘴巴,任由他喘息着调整自己的状态。 他凝视着郑长忆那张因痛苦而扭曲却又努力保持镇定的脸庞,在郑长忆的衣服上随意地擦了擦手,那动作中透露出一种不言而喻的轻蔑与掌控。他冷笑一声,那笑声仿佛能穿透人心,直击郑长忆的灵魂深处。“我知道你,郑长忆,你心里那些谋划,朕都清楚得很。”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郑长忆的心上。 “你一直想搞实政,弄实权,朕看得出来。科举舞弊案,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猫腻,甚至想借此机会左右案件的走向,为你的仕途铺路。但是,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皇帝的话语中充满了警告与威胁,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能洞察郑长忆所有的秘密。 “你,只是一个顶着虚职的男宠,不配插手。” 郑长忆原本还紧绷着神经,每一根弦都紧绷到了极点,生怕自己的一丝不慎就会暴露与太子之间的秘密联盟。然而,当皇帝的讽刺如利刃般刺来时,他反而出乎意料地放松了下来。那些尖锐的话语,虽然字字诛心,却也让他意识到,皇帝目前只是在敲打他,而非真的洞察了他与太子之间的微妙关系。 第60章 于是,郑长忆恰到好处地滚落泪珠。他低下头,让泪水模糊了视线,同时也模糊了自己脸上的真实情绪。在泪水的掩护下,他的心中逐渐平静下来,仿佛一片被狂风暴雨席卷后的湖面,最终归于宁静。 “陛下教训得是,微臣知错了。” “日头还长,郑寺卿既然知错,就留下来好好受罚吧。” 第41章 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是同乡 夜幕低垂,银盘般的皓月悄然爬上了天际,洒下柔和而清澈的光辉,将皇宫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 郑长忆缓缓步出宫门,身影被拉长,在月光下拉出一道孤寂而深邃的轮廓。他的步伐虽显疲惫,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与深邃。 金环见状连忙小跑上前,双手轻轻扶住郑长忆的手臂。 “公子,小心台阶。”金环的声音低沉而温暖,让郑长忆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些许。 “无妨。”郑长忆轻声回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他很快调整了呼吸,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迫。 月光下,他的面容显得格外清癯,他任由金环搀扶着走向早已等候在一旁的马车上。 马车慢慢行驶离皇宫,金环坐在郑长忆对面,仔细端详着自家公子的脸色。 见郑长忆虽然面容略显疲惫,但神色还算平和,他心中稍安,于是轻声细语地开了口:“公子,晌午您被带走后宋恕说有话没说完,让我转告给您,太子殿下和李源大人一早就去了北围。我听那意思,他们可能是去找王老板了。” 金环说话时,眼神里满是谨慎,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触动了郑长忆心中的敏感神经。 郑长忆闭目养神,似乎并未立刻回应,但金环能感受到他轻微的点头动作,那是一种无声的确认。“陛下说了。” 郑长忆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回应金环的话。这四个字,简短却意味深长,让金环的心猛地一紧。 “陛下?”金环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担忧,“那他岂不是怀疑公子您和太子殿下他们有来往了?”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急切,眼中更是充满了对郑长忆安危的关切。 郑长忆缓缓睁开眼,目光深邃而冷静,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从容不迫的自信:“没有,他只是怀疑我。陛下多疑,这是众所周知的,但他还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与太子殿下之间有直接的联系。” 说到这里,郑长忆的眼神微微一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过,陛下的眼线遍布朝野,我们这样的暗中来往,确实存在很大的风险。长久下去,难免会露出马脚。”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筹谋与打算。 金环闻言,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乱了阵脚,于是强作镇定地问道:“那公子可有什么对策?”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有对金环的宽慰也有对未来的信心。“对策自然是有的,不过还得跟太子殿下商议一下” 金环闻言,心中更加安定了几分,他知道公子总能在关键时刻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正当他准备继续话题时,突然想起了太子殿下传来的信件,连忙提醒道:“公子,,今日太子殿下特地让暗卫送来了一封信。您回去看看,或许有什么新的安排。” 郑长忆闻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然而,他嘴上却故意轻描淡写地说:“哦?定是那太子殿下因何事失约,特地写信来道歉的吧。这等小事,有什么好看的。” 但金环是何等机敏之人,他岂能看不出公子那嘴角不经意间露出的微笑。他心中暗自好笑,知道公子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其实早已迫不及待想要看到那封信的内容了。于是,他笑着摇了摇头,转向车外,提高了音量,对车夫说道:“老张,快马加鞭,咱们得赶紧回府,公子有急事要处理。” 车夫老张闻言,应了一声“好嘞”,随即鞭子一挥,马儿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四蹄生风,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而去,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马蹄声和远处渐渐模糊的景物。 回到郑府,夜色已深,府邸内灯火阑珊,一派宁静祥和。金环轻轻扶着郑长忆下了马车,穿过精致的月洞门,步入府中。一阵微风拂过,携带着厨房飘来的阵阵香气,瞬间勾起了郑长忆的食欲。 他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从醒来至今,除了在少府寺匆匆吃下的那一小块糕点外,竟是滴水未沾,此时已是饥肠辘辘,胃中仿佛能听见空荡的回响。 “金环,你先去安排人准备热水,我稍后沐浴。”郑长忆对金环吩咐道。 郑长忆则独自一人,循着那诱人的香味,缓缓向厨房所在的方向走去。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路上,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他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几处景致,终于来到了厨房的小院前。 踏入院子,郑长忆便看见刚回来的银铃,正站在大槐树下,手中捧着一包色彩斑斓的糖果,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卉卉。卉卉则坐在一旁的石凳上,满脸笑意地接过银铃递来的糖果,轻轻地放入口中,脸颊上泛起了两朵红云,显得格外动人。 两人的视线在不经意间与郑长忆交汇,顿时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银铃连忙低下了头,双手紧紧抓着那包糖果;卉卉则是羞得满脸通红,连忙站了起来,想要找个话题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第61章 他微笑着走上前去,故意打趣道:“哟,看来我回来的不是时候啊,打扰了小情侣的甜蜜时光。” 一向稳重的银铃一听这话,脸色更加通红了,连忙摆手解释道:“公子误会了,我和卉卉只是……只是……”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卉卉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替银铃解围道:“公子就爱开玩笑,银铃他是看我今天辛苦,特地给我带了些糖果来慰劳我呢。” 郑长忆看着两人这般模样,心中更加乐不可支。他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上前一步,从银铃手中的糖果包里抓了一大把糖果出来,然后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笑道:“银铃啊银铃,你怎么光想着给卉卉带东西呢?就没想过也给我这个主子带点吗?” 银铃闻言,更加不好意思了,他低着头,小声说道:“公子见谅,是我疏忽了。下次一定记得给公子也带些好吃的。” 郑长忆看着银铃难得局促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拍了拍银铃的肩膀,说道:“好了好了,逗你玩的。只是什么时候正式提亲了可得跟我说一声,你俩的彩礼和嫁妆我都给添些。” 卉卉一听这话脸红的都快冒烟:“哎呀公子!您怎么跟金环一样嘴坏了!”说完便转身跑回厨房了。 郑长忆笑着冲她喊:“我还没吃晚膳呢!记得给我炒俩菜!” 第42章 您贵姓? 银铃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家主子:“公子,卉卉她在乡下随性惯了,您别怪她。” 郑长忆嗯嗯应着,他想起来第一世,因为卉卉父母贪得无厌,祖宅那边又不放走银铃,两人一直拖到自己下狱还没成亲,自己在狱中听说郑府被陷害他的人一夜之间全部灭口。第二世自己提前让金环带他们回青州,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平安到达。 郑长忆心中觉亏欠,抬眼看了看他:“给你的银子你也自己留一些,别都给了出去。卉卉的两个弟弟都是游手好闲之辈,她的父母也管教不了,再多的银子都叫他们挥霍了。你多攒些,以后成家了也能挑个好地段买个宅子。” 他看银铃点头,想了想又问道:“这次回去,祖宅那边怎么个说法?还不把你的奴契拿出来吗?” 银铃摇了摇头:“没什么说法,郑老爷收了您送过去的银票就让我回去了。” “那就不必理他了。”郑长忆皱眉,“奴契什么的我去派人给你搞来,既然祖母临终前把你交给我了,婚丧嫁娶都由我来拍板。” “多谢公子!”银铃感激的躬身行礼,说起郑老爷他想起一件事,试探性的开口,“公子,老爷又命您多回家看看呢,说他和老夫人都很想您。” 郑长忆有些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哪里是想我,不过是想我带回去的银子和脸面。”他用力踢了一脚槐树下的石子,“本就不是经商的料,还总想着做买卖暴富。年年干!年年赔!”他把脚边最后一粒石子用力踢到树干上,“不就是等着我回去到盘口露个脸,让他们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给几百两银子吗!” 银铃心疼的看着他,他在祖宅时也算是看着郑长忆长大的,也知道他来到京城受了多少罪才到今天这个地位。 “如今我得势,那些人都说自愿孝敬我。来日我失势,他们又会说是我仗势欺人收受贿赂,那每一笔都是告我受贿的铁证。” 郑长忆垂着头,重重的叹了口气:“他从来,从来没为我想过。” 银铃知道他说的是郑老爷,其实郑老爷还有要他带的话,只是太过荒谬,银铃怕说了,郑长忆更觉得寒心。 “公子!浴室已经准备妥当了,给您放了京城最时新的香料,您快去松快松快!” 金环适时地打断了这沉重的气氛。 郑长忆闻言,轻轻点头,月光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忧虑与疲惫。金环与银铃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无需多言,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家中的纷扰与压力正沉重地压在公子心头。 金环刚要开口询问,郑长忆却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轻轻转过身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那笑容里藏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我没事,金环,走吧。” 走进浴室,一股淡淡的花草香扑鼻而来,和太子给的安神香有些相似,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片刻的放松。浴室中央,一个小巧的温泉池正汩汩冒着热气,水汽缭绕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与纷扰。 郑长忆细致地脱下衣物,每一件都折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的屏风上,他走到木桶旁,木勺轻轻舀起温热的清水,水流滑过他的身体,带来一丝丝暖意。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些暧昧而刺眼的红痕,眼神中闪过一丝麻木与无奈。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慢慢走进温泉之中。温泉水温暖而柔和,仿佛能包容他所有的疲惫与伤痛。他闭上眼睛,让身体完全沉浸在温泉之中,任由那温暖的水流带走他身上的酸痛与紧绷。温泉里飘散的香料气息,混合着新鲜花草的淡雅,让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就在这时,金环轻轻地走了进来,他的脚步声在静谧的浴室中显得格外清晰。金环手中端着一盘精致的水果,那色彩斑斓的鲜果在温泉的热气中更显诱人。 他走到温泉边,目光中满是担忧与心疼,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盘子放在水面上,让水果随着水波轻轻摇曳。 第62章 “公子,这是银铃今日采买的新鲜水果,您尝尝看。” 郑长忆轻捻起一颗圆润饱满的葡萄,指尖仿佛能感受到从西域远道而来的温热阳光,那深紫色的果皮在烛火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京城,这座繁华的帝都,如今竟也能轻易品尝到万里之外的珍馐, “什么时候西域的商队如此频繁地进出京城了?我竟未曾察觉。”郑长忆喃喃自语,语气中既有对世事变迁的感慨,也藏着几分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与欣喜。他连吃了几颗葡萄,眉头渐渐舒展,心情也随之好转。 “金环,太子的信呢?”郑长忆擦了擦手,目光中透露出几分期待与急切。金环闻声而动走向内室,不多时便手捧一封精致的信笺返回,恭敬地递到了郑长忆的手中。 郑长忆接过信笺,指尖轻轻摩挲过那细腻的纸张。他缓缓展开信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太子真挚而诚恳的致歉之词。 “长忆,见字如面,孤山昨夜未能如约而至,实乃事务繁忙,身不由己,望长忆海涵。心中歉疚之情,难以言表……” 郑长忆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中闪过一抹温暖的光芒。 “殿下啊殿下,你总是这样,即便是小小的失误,也要如此郑重其事地道歉。”郑长忆轻声低语。 他继续往下读,当读到太子提议换一种更隐蔽的通信方式时,郑长忆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二人间未曾言说的默契每每都能让他心跳加快。 “孤山近日思索再三,觉得郑府与东宫之间虽非遥不可及,但白日频繁往来终究不便,且易暴露行踪。 孤山麾下暗卫曾以乌鸦传信,成效显著,其速度与隐蔽性皆胜于信鸽。然孤山闻北围之地,有一种奇鸟名曰白背鸦,此鸟天性机敏,送信时善于避开人群,其隐蔽性更胜乌鸦一筹。 故孤山前往北围,一则带回王老板,二则寻觅此鸟,以期将其带回,训练为新的通信使。” 郑长忆坐在温热的浴池中,水汽氤氲,模糊了视线,却也似乎为他提供了一层朦胧的屏障,让他得以更加自由地沉浸在思绪之中。他的脑海中,严孤山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那个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眉头紧锁,时而沉思、时而奋笔疾书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份思绪万千之际,一个不经意的动作打破了这份宁静。 浴池边的果盘因他的一时疏忽而滑落,清脆的碎裂声伴随着葡萄与柑橘的滚动,瞬间打破了四周的静谧。 郑长忆受惊之下,手中的信笺也不慎落入温泉之中,他连忙伸手去捞,却只抓住了几片湿漉漉的碎片,信上的字迹已模糊难辨,只留下淡淡的墨痕,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复杂难解。 懊恼之余,郑长忆却发现了一个意外的细节。那太子专用的信笺,在沾水之后,竟隐隐显现出篆体的“严”字印纹,字迹清晰,古朴而庄重,显然是作为防伪之用。这突如其来的发现,让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就在他沉思之际,身边的花瓣与香料因他的动作而四散开来。郑长忆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腿根的那个刺青之上。 那是多年前皇帝亲手刺上去的,因为自己当时的挣扎,图案有些扭曲,皇帝说是皇家奴隶的记号,并未说明具体是什么。 郑长忆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不安,他颤抖着举起手中打湿的信笺,仿佛被五雷轰顶一般,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自己好像是被纸上那些晕染开的一句句孤山迷了脑子。 忘了他也姓严。 第43章 人有亲疏 另一边,北围的关口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宁静而庄重。严孤山与李源一行,经过一日的快马加鞭,终于抵达了这片边陲之地。 严孤山一身骑装,英姿飒爽,但他的面容却始终保持着冷淡,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无法触动他内心的波澜。他身旁的随从们,也皆是训练有素,行止间透露出一种默契的缄默,整个队伍行进间,除了马蹄声与风声,几乎听不到其他声响。 李源作为文官很少骑马,他尽力跟上队伍的步伐,但长时间的骑马奔波对他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考验。他的脸色因疲惫而显得苍白,双腿也因马鞍的摩擦而隐隐作痛。然而,每当他感到力不从心,即将掉队之时,太子总会适时地放慢速度,甚至停下马来等待他。 到达北围的入关驿站后,李源几乎是拖着沉重的步伐走下马背的。他拿着刑部查案的通行牌,勉强支撑着身体,指挥着随行的人马安顿下来。 安排好一切后,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驿站的大堂。 大堂内,太子严孤山已坐在一张桌子旁,正解下护腕,准备稍作休整。他抬头望向李源,好像是想起来今日没做表情管理,长时间冷脸恐怕会吓到这个新的门客,他露出一个完美的温和笑容:“李大人,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李源愣了一下,没想到太子会主动开口关心自己。他连忙躬身行礼,感激地回应:“多谢殿下关心,微臣告退。”说罢,他便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李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力气,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他的作息虽然一向严谨,但连日的奔波与骑马的劳累,还是让他难以抵挡困意的侵袭。 第63章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他便自然而然地醒了过来。凭借着多年养成的习惯和对时间的敏感,他准时地睁开了眼睛。洗漱完毕,整理好衣冠,李源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生怕打扰到其他还在沉睡中的同伴。 下楼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楼梯的另一侧传来,两人不约而同地在楼梯转角处相遇。李源抬头一看,竟是太子严孤山,他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弓箭,旁边还挂着一只皮毛油亮、眼神中仍带着几分惊恐的狐狸。这一幕让李源有些惊讶,他没想到严孤山会这么早出去,更没想到他会去打猎。 “殿下,您起得真早。”李源礼貌地打招呼,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那只狐狸上。 严孤山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源,事实上自己一夜未眠,去附近的山上寻找白背鸦了,只是没有寻到。 他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常态,微笑着说:“是啊,起的早些。许久没有出京城了,这次来到北围,就想趁机打猎过过手瘾。不过看来,本宫的箭术确实是生疏了不少,只捉到这么一只狐狸。” 李源听出了严孤山话语中的客套,但他并没有深究,只是微笑着回应:“殿下真是好兴致。不过话说回来,这狐狸倒是难得一见的好猎物,想必殿下定能将其烹饪成美味佳肴。” 严孤山难得瞳孔地震了一瞬,一言不发的把狐狸往怀里抱进了怀里。 李源见严孤山对狩猎的话题似乎并不热衷,便适时地称赞了几句他的射艺:“殿下箭术了得,即便是久未涉猎,依然能捕获如此狡黠的狐狸,实在令人佩服。” “李大人过誉了。” 李源敏锐地察觉到了几分应付与疏离,严孤山可能并不愿意过多谈论这些,于是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 “殿下,这么早起来,想必还未曾用早膳吧?”李源微笑着问道,试图以更日常、更亲切的话题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严孤山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李源会突然提到这个话题。他摇了摇头,回答道:“还未曾。驿站的厨子似乎还未起床,本宫也不善厨艺。” 李源闻言,心中不禁有些尴尬。“殿下若是不嫌弃,在下倒是会做几样简单的菜肴。不知殿下是否愿意屈尊与我一同用膳?”李源表情诚恳地邀请道。 然而,严孤山的反应却出乎李源的意料。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李源的邀请并不感兴趣。他冷淡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李大人。本宫习惯了一个人用餐,而且本宫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你先去用餐吧,不必管本宫。”说完,他便转身欲走,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 严孤山走出几步后又转回身,轻轻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缓缓说道:“李大人,不知你之前在蒋尚书手下是如何过活的,但在本宫这里,你不必如此刻意试探讨好。作为本宫的门客,本宫自然希望你能够尽心尽力,但更重要的是,本宫希望你能保持自己的本性,平日里随意些就好。只要在本宫需要的时候,你能出谋划策,助本宫一臂之力,那便足够了。” 李源闻言没想到严孤山会如此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一路上看严孤山冷淡的神情,和平日里对外的谦和温柔反差甚大,不免心中揣测太子是否也是那种笑面虎,担心自己又投奔到了虎狼之下,没想到自己能够得到这样的信任与理解。 他连忙站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多谢殿下体谅。在下之前确实因为诸多原因而有所顾虑,但殿下今日之言,让本宫如释重负。从今往后,在下定当竭尽所能,为殿下分忧解难。” 严孤山望着李源那充满感激的神情,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他并未多言,只是轻轻地抚摸着怀里那只皮毛油亮的狐狸,随后,他转过身,步伐稳健地踏上了楼梯,向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第44章 少年处不得顺境,事事磋磨 随着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一行人整装待发,准备继续前往王老板的宅邸。北围旷野之上,风清气爽,远处山峦叠嶂,一片宁静祥和的景象。 然而,李源却因连日奔波略显疲惫,骑马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严孤山见状,轻轻勒紧缰绳,等到了队伍的末尾。 “李大人,您似乎有些疲惫,不妨让队伍稍作休息,我等您调整片刻。”严孤山的声音温和而关切,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李源闻言感激地看了严孤山一眼,但嘴上却客气地推辞道:“殿下言重了,微臣尚能支撑,还是尽快将证人带回要紧。” 严孤山点了点头,两人骑马缓缓前行,速度虽不快,但气氛比昨日和谐了些。严孤山有意无意地提起了朝中之事:“李大人性格率直却又不失左右逢源的本领,在京城中立足十余载,对于朝中官员的品性,定有独到见解。” 李源闻言,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就拿科举舞弊案来说吧刘丞相一直以来都是微臣敬仰的前辈,他清廉正直,为朝廷鞠躬尽瘁,此次却不幸卷入此案,实乃朝中一大损失。微臣坚信,刘丞相是清白的,他应该是被奸人所陷害。” 说到这里,李源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慨与无奈。他继续说道:“至于刘丞相的弟弟刘靖程,微臣与他虽无深交,但也曾有过几次公事上的往来。他为人处事颇为正直,不似那等奸佞小人。此次他亦受牵连被捕,有小人做的伪证,我等刑部官员不得不按规矩用刑审问,说起来也是心中有愧。” 第64章 严孤山听后,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之色。“李大人所言极是,刘丞相与刘靖程的品性,本宫亦有所耳闻。那日得知刘靖程被放出后,本宫心中亦是忧虑万分,特意派了东宫的医师前去诊治。医师回报说,刘靖程身上大多是皮肉伤,幸得救治及时,未伤及根本,想来也是大人您在审讯过程中手下留情的结果。” 李源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叹息道:“做官久了,难免会遇到各种诱惑与考验,有时候私心也会悄悄滋生。但幸而微臣始终坚守本心,未曾认人不清,更不敢错放一个恶人。否则,那将是我一生都无法洗刷的污点。” 严孤山闻言,目光深邃地望了李源一眼,似乎在审视他的话语,又似在寻找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片刻后,他看似无意地提起:“那日下朝后,本宫偶然间看到大人与郑寺卿郑长忆起了口角,似乎气氛颇为紧张。不知是何缘故?大人似乎对他并不甚喜欢?” 李源的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厌恶,但这份情绪在他迅速调整呼吸后,便化作了嘴角一抹淡淡的苦笑,仿佛是在太子严孤山面前刻意维持着一种风度与克制。“殿下明鉴,郑长忆此人,实乃朝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奸佞之风。他善于察言观色,言辞间满是谄媚与狡猾,屡屡以不实之言搅动朝局,微臣虽不敢言其大恶,但对其行径,确实心生不悦。” 严孤山闻言,面上依旧保持着温和而深邃的笑容,仿佛能洞察人心,却又不动声色。“哦?大人此言倒是让本宫有些意外。不过,那日所见,郑寺卿对大人的态度似乎颇为恭敬,并无半点不敬之意。”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似乎对李源与郑长忆之间的恩怨颇感兴趣。 李源苦笑更甚,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殿下有所不知,臣初入官场时,也曾被郑长忆那等花言巧语所迷惑,以为他是真心为国为民的忠良之士。直到后来,经历了一系列事情,才逐渐看清了他的真面目。郑长忆此人,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臣曾因此吃过不少苦头。” 说到这里,李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言辞,确保接下来的话既不会过于泄露机密,又能让太子严孤山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其实,郑长忆初来京城时,境遇颇为艰难。大概八年前吧,那会儿他也就十七岁,他出身的青州郑氏,早已不复往日辉煌,两代人的衰败,让他没有显赫的家世作为依仗,更无足够的银两打点关系。殿下或许不知,京城的会试,远比想象中复杂。提前找到有力的推荐人,几乎是决定能否上榜成为贡士的关键。那一年,风气尤为不正,许多寒门子弟,即便才华横溢,也往往因无人引荐而名落孙山。” 严孤山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这种现象感到不满。“竟有此事?本宫那时尚小,但对朝中这些阴暗面也有所耳闻,只是未曾想竟已如此猖獗。” 李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的,殿下。那一年,郑长忆便是受害者之一。他初来乍到,不懂这些规矩,最初还被介绍给了穆王爷,本以为是条捷径,却不料郑长忆年轻气盛,不愿依附权贵,最终离开了王爷府。会试结果揭晓,他榜上无名,心中自然愤懑不平。后来,穆王爷找到他,直言不讳地告诉他,以他的才学本应是榜首会元,但因未予巴结,故而被刻意打压。郑长忆一气之下,跑到大理寺状告,却遭遇了闭门羹,甚至被人拖入巷子,打得遍体鳞伤。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便是他奄奄一息,被扔在官府门口。” 严孤山猛地一勒缰绳,骏马发出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起,随后缓缓停下。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但手中的缰绳却仿佛承载了他所有的情绪,几乎要被捏断。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而深沉,问道:“李大人,您继续说说,后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源望着严孤山那双充满关切与急切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太子殿下性情中人,对于世间的不公与苦难总是有着难以言喻的同情与愤怒。 “那时,他来找我时,衣衫褴褛,满身伤痕,他向我哭诉着自己在科举中的遭遇。我刚刚担任刑部侍郎,根基尚浅,面对他的哭诉,我心疼他的遭遇,却也知道自己的力量微不足道,无法直接对抗那些庞大的势力。 “穆王爷的势力庞大,郑长忆的背后牵扯着太多复杂的利益纠葛,我若贸然插手,非但不能救他于水火,反而可能将自己也卷入其中。因此,我只能尽我所能,为他找了一处客栈安顿下来,并请来医师为他治疗伤势。” “然而,郑长忆并没有放弃。他的身体稍微恢复后,便日复一日地前往大理寺击鼓鸣冤,希望能够引起朝廷的注意。有时,他也会来到刑部,但每次都因蒋尚书的阻挠而未能如愿。那段日子,对他而言无疑是煎熬的。他只有十七岁,却承受了远超常人的压力与痛苦,连续几日下来,他的神情变得恍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说到这里,李源不禁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悲伤。他继续说道:“微臣那时也忙得不可开交,王老板一案更是让我焦头烂额。终于,有一日,我抽空前往客栈看望他,却得知他已经离开了。” “客栈老板告诉我,郑长忆在离开前结清了所有的房费,并让他将我之前垫付的银两退还给我。我惊讶之余,忙问老板他究竟去了哪里,又是如何凑齐这笔钱的。老板告诉我,是一个穿戴华丽的老者用马车将他接走的。而在此之前,郑长忆又在大理寺门前跪了很久,但这次他手里多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 第65章 严孤山的瞳孔在听到“老者”二字时猛地一缩,仿佛被什么尖锐之物刺中,脸色瞬间变得复杂难辨。他难以置信地低声道:“是……太傅?” 李源轻轻点头,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无奈与感慨:“是,殿下。据说郑长忆在绝望之际,遇到了太傅。太傅看中了他的才华,便将他收为门客,并暗中运作,让他的名字出现在了次年的殿试名册上。最终,他凭借自己的实力与太傅的助力,一举夺魁,成为了那一年的状元。” 说到这里,李源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微臣知道,这其中确有太傅的功劳,但不可否认的是,郑长忆本身也是才华横溢,即便没有太傅的帮助,他也有能力在科举中脱颖而出。 严孤山听完李源的话,心中如同被巨石重压,感到无比的沉重与痛心。他低声问道:“李大人,您当初为何会出手相助于他?而今他为何会变得如此?” 李源苦笑了一声,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无奈与失望:“殿下,我当初相助于他,是因为我看到了他身上的那份不屈与才华,我以为他能够坚守本心,成为国家的栋梁。然而,世事难料,人心易变。当我再次在朝中遇到他时,他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他变得媚上欺下,为了权势和地位不择手段,全然没有了当初那份倔强与正直。” “在翰林院任职时,他的行为就引起了众多清正之士的不满与鄙视。我曾私下里劝过他,希望他能够迷途知返,但他却置若罔闻,甚至变得更加嚣张跋扈。 李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殿下您应该也有所耳闻。郑长忆在救驾时虽不幸受伤,但康复后却因此获得了皇帝的极大信任与重用,仕途可谓是一路畅通无阻。反而利用皇帝的信任与宠爱,为了讨皇帝欢心,不惜说出种种奸佞之词,甚至不惜牺牲原则与正义,让整个朝廷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之下。大肆排除异己,弄得朝野上下乌烟瘴气。” 当然,最让李源心生厌恶的是郑长忆用床上功夫讨好皇帝,不过这些话李源虽然恨铁不成钢的时候骂过郑长忆,却不会在外头议论。这件事京城人尽皆知,他以为太子也知道。 “郑寺卿此人固然可怜,但可恨之处更甚。”他看着面色不好的严孤山,摇摇头道:“恕臣多嘴,殿下年纪轻,勿要被一时的心软和花言巧语迷惑,认人不清。” ———————————— (最近的文有点太虐小郑了,认真画了个小郑给大家放在讨论区缓解一下) (大家放心,李源不是坏人) (小情侣会甜的!真的!) (顺便求求评论催更互动) 第45章 其上有鸟,黑如鸲鹆,俯而啄,磔然有声 严孤山心如刀绞,驾马缓行于古道之上,四周景致虽美,却难掩他心中的沉重。 他不敢细想,那十七岁的少年郑长忆,孤身涉远,千里迢迢赴京求取功名,路上所历艰辛,所受苦楚,非亲历者难以想象。 那些人百般欺凌,可他心性坚韧,誓要逆流而上,活出个人样来,让世人刮目相看。 想起那日湖心亭中,二人初次对谈。郑长忆目光炯炯,直视于他,言辞间透露出对权势的渴望,对尊严的执着。 “吾所求者,非但功名富贵,更有实权在手,方能使人不敢轻侮。”其声字字铿锵,严孤山此刻才恍然彻悟。 严孤山心中五味杂陈,只恨自己昔日年幼无知,身居深宫之中,未能窥见世间疾苦,更未能及时伸出援手保护郑长忆免受风雨侵袭。 而今,岁月流转,他手中也握有了一定的权势与力量。这份得来不易的势力,让他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决心与信念——他誓要尽自己所能,为郑长忆,也为天下所有如他一般饱受欺凌的读书人撑起一片天。 李源敏锐地察觉到了严孤山情绪的波动,误以为他是因科举制度的黑暗与不公而愤怒难当。 于是,他出言宽慰道:“殿下心怀苍生,实乃天下读书人之幸。科举之道,本应公正无私,选拔英才,奈何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污浊之气难以根除。殿下若欲为天下读书人谋福祉,从此次科举舞弊案入手,正可借此契机,彰显殿下之英明与决心,为科举正本清源,还天下一个公道。” 严孤山他微微侧首,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激与认可。他沉声回应道:“李源所言极是,科举之弊,我必除之而后快。但我之所愿,不仅在于科举之公正,更在于天下苍生之安宁。郑长忆之事,让我深感人世之艰难与不公,我誓要以此次科举舞弊案为契机,不仅还科举一片净土,更要为那些如郑长忆一般,身处逆境却仍不屈不挠的读书人,争取更多的尊重与机会。” 李源看着眼前意气风发豪言壮志的太子,不免心中感慨,正要开口,一阵奇异而急促的鸟鸣突然划破宁静,那声音既带着乌鸦的粗犷,又融合了鹰的锐利,仿佛自天际而来,直抵人心。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源自于不远处的山坡树林深处,引得众人纷纷侧目,严孤山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 他简短而有力地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话音未落,已是双腿一夹马腹,那骏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入密林之中。 李源一时间还有些愣怔,只觉眼前一花,太子的身影便已消失在葱郁的树木之后。紧接着,一阵紧促而有力的箭矢破空之声穿透了林间的寂静,让人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紧。 第66章 但这份紧张很快就被随之而来的惊喜所取代,不多时,严孤山便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他策马扬鞭,英姿飒爽,手中紧紧抓着一只半臂大小的奇特鸟类。 那只鸟,羽毛漆黑如夜,唯独背部覆盖着一层耀眼的雪白,黑白对比鲜明,显得既神秘又高贵。它的眼神中闪烁着不屈与智慧的光芒,即便被擒,也未见丝毫畏惧之色。 严孤山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光芒在跳跃。 他轻轻抚摸着雪乌那光滑如绸的羽毛,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不由自主地露出了温柔的笑容。白背鸦似乎也感受到了严孤山的善意,偶尔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声音中带着几分欢愉与亲近。 李源骑马跟在一旁,目光中满是好奇与惊叹。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鸟类,黑色的羽毛与雪白的背部形成了鲜明而又和谐的对比,仿佛是大自然最巧妙的杰作。 他忍不住开口问道:“殿下,这鸟真是奇特,看着喙像乌鸦,却又如此与众不同,不知殿下捕获此鸟有何用途?” 严孤山闻言,眼神微闪,心中暗自思量。他原本打算用这只白背鸦作为与郑长忆之间的秘密传信工具,但此刻显然不能向李源透露这一计划。 严孤山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他略作思索,便找了个既符合自己身份又不失趣味的理由来回答:“李大人,你有所不知,我少时居住在行宫的百兽园附近,时常偷偷溜进去,观察它们的生活习性,那里的驯兽师傅也教我驯养一些飞禽走兽。那时驯兽师傅们说起北围有一种白背鸦,毛色油亮,善通人性,只是此鸟一向避人难以寻到踪迹。今日倒是奇了,此鸟也不躲避,放出一支空箭后竟自己飞了下来。” 李源点点头习惯性恭维道:“这奇鸟定是和殿下有缘呢。” 严孤山一笑,轻声道:“只是,我身在京城,诸多规矩束缚,私养珍禽虽为我之所好,却恐有违规制,一旦传扬出去,难免引来不必要的议论与弹劾。故而,我望李大人代为保密,勿使此事泄露于外。” 严孤山清楚,拉近一个心腹的最快的办法就是和他分享自己的秘密。 李源闻言,深知京城的规矩繁多,稍有不慎便会落入他人的口舌之中。但转念一想,此事放在严孤山这位深受百姓爱戴的太子身上,其实并不算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何况,严孤山此刻向自己透露这个秘密,无疑是对自己的一种信任与亲近。 想到这里,李源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说道:“殿下放心,微臣定当守口如瓶。” 严孤山嘴角勾起一抹温和而深邃的笑意,他轻轻点头。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他那略显疲惫却依旧坚毅的脸庞上,为他平添了几分不凡的气质。 他一手稳稳地牵着缰绳,控制着胯下骏马的速度与方向,另一只手臂举起,那只白背鸦就乖乖的站在他的手臂上。 一行人在这片北围的小路上纵马疾驰,随着他们逐渐深入,最后一片绿林也被甩在了身后,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辽阔无垠的旷野大漠映入眼帘。远处,一抹淡淡的炊烟袅袅升起,与天边的晚霞交相辉映,那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沛城。 严孤山侧头对李源笑道: “李大人,前面就快到了,那便是北围的沛城。” 随着距离的拉近,沛城的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一行人快马加鞭,直奔城门口而去。李源从怀中取出刑部特使的通行牌,递给了守门的卫兵。然而,这些卫兵在看到刑部牌子时,脸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似乎对突如其来的访客心存戒备。 严孤山见状,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那块象征着尊贵身份的太子令,高高举起,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宫乃当朝太子,此行乃是为了查办一桩重要案件,特来带走证人王聚财。政令齐全,还望各位放行。” 然而,即便是面对太子令,卫兵们依然面面相觑,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消息感到震惊和不安。李源见状,心中不禁生出几分疑惑,他上前一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我等与太子殿下同来,旨在带走王老板作为案件的关键证人。请诸位务必配合,勿要耽误公务。” 就在这时,一名卫兵似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道:“启禀太子殿下、李大人,王聚财的宅子……昨夜突然起了一场大火,火势凶猛,又是顺风无法扑灭,整个府邸都被烧成了灰烬,他们一家老小都未能逃出……” 第46章 失火之家,岂暇先言大人而后救火乎 此言一出,严孤山与李源的脸色同时大变。严孤山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与愤怒;而李源则是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量着这场火灾背后的种种可能。城门口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气息,仿佛连风都停止了流动。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李源的声音微微颤抖,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但那双紧握缰绳的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他深知,这场突如其来的火灾绝非偶然,而是有人为了掩盖真相而采取的极端手段。 “立即带我们去现场!”严孤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他目光如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隐藏在火海背后的阴谋与罪恶。一行人在他的带领下,迅速调转马头,向着王老板府邸的方向疾驰而去。 夕阳如血,洒落在沛城那片被大火肆虐过的废墟之上,给这片本就凄凉之地平添了几分悲壮。严孤山与李源,一前一后踏入这座被火焰吞噬过的宅邸,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 第67章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味,与远处县城里升起的炊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息。 沛城县令正站在被烧得焦黑的王老板宅子前,指挥着手下清理现场。他的脸上满是疲惫与无奈,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坚定。见到太子和京官亲临,他连忙上前行礼,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参见太子殿下,李大人。臣正全力清理现场,以便进一步调查。” 严孤山目光扫过院子里那几具焦黑的尸体,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悲痛。他沉声问道:“这些……都是王老板的家眷吗?” 县令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是的,殿下。大火来得太突然,等我们发现时,已经……唉,真是惨不忍睹。” “县令,你可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李源问道。 县令摇了摇头,眉头紧锁:“臣已经命人四处搜查,但至今未有确切发现。这火势太过凶猛,几乎将所有证据都烧毁了。” 严孤山二话不说就要进院子里,门口的官兵和县令赶忙拦住他:“太子殿下,您千金贵体怎么能进这种地方?” “让开。”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活生生的一家人突然惨死大火,本宫既然亲眼见到又岂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殿下,里面……里面实在太过残忍,恐污了您的圣目。还是让下官代为禀报吧。”县令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显然是对即将说出口的话感到不安。 李源深知,作为刑部官员,他必须承担起揭开真相的重任,即便面对的是如此惨烈的场景。他向官府的卫兵要来罩衣,迅速披上,眼神坚定地对严孤山说道:“殿下,您进去恐怕不合规矩,劳烦在此稍候,臣先行一步,查看现场,请殿下放心。” 言罢,他便大步流星地踏入了那片焦土与灰烬交织的院子。 严孤山望着李源的身影,在自己的坚持要求下也进入的院中,站在距离摆放尸体稍远的地方,他扫过眼前的惨状,心中暗自盘算着这场火灾背后可能隐藏的种种可能。四周的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偶尔还能听到远处传来清理工作的细碎声响,更添了几分沉重与压抑。 他转身面向县令,声音虽平和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王聚财此人,你可知晓多少?详细说来。” 县令闻言,连忙躬身作揖,恭敬地回答道:“回禀殿下,王聚财乃是京城皇商,因经营有道,家业日渐兴隆,数年前搬到北围沛城,在这偏远沛城亦是首屈一指的富户。 他家中父母皆是长寿之人,前几年相继离世,留下他一人支撑着这份家业。王聚财与其妻子膝下有一女,名唤菱儿,温婉贤淑,今年更是招得了一位才俊为婿,两人琴瑟和鸣,令人羡慕。 王聚财一家,不仅家财万贯,更难得的是乐善好施,对城中穷苦百姓多有接济,尤其是沛城的扶孤院,多年来一直由他们家出资资助,从未间断。故此,王聚财一家在沛城百姓及官员中口碑极佳,无人不称赞其为人良善。” 说到这里,县令的语气不禁多了几分惋惜:“谁曾想,昨夜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竟将这一切美好化为乌有。 据目击者所言,昨夜风大,加之北围地区本就干燥易燃,不知怎的,王家的厨房突然起火,火势借着风势迅速蔓延,整个宅院很快便陷入火海之中。 当时夜深人静,王家上下恐怕都在熟睡之中,未能及时逃脱。唯有门口看守的老董,因年岁已高,睡眠不深,察觉到异样后拼命呼救,才侥幸逃得一命。至于王聚财一家及其他仆人,都……” 夕阳的余晖如同细碎的黄金,斑驳地洒落在沛城那片满目疮痍的废墟之上,每一缕光线都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对逝去生命的哀悼。 严孤山目光如炬地看向县令,声音低沉而有力地问道:“王聚财一家,真如你所言,是沛城中人人称颂的良善之家吗?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可有结下什么不解之仇?” 县令闻言,连忙摇头否认,语气中满是肯定:“殿下明鉴,王聚财一家在沛城中的口碑极佳,确实是难得的善人。他们乐善好施,从未与人结怨,更无仇家可言。甚至,王家的宅院向来夜不闭户,足见其家风淳朴,百姓信任。这沛城中,谁人不知王家的美名呢?” 然而,县令的回答并未能完全打消严孤山心中的疑虑。他眉头微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更深层次的问题。他继续追问道:“夜不闭户?我注意到我们进沛城时,卫兵的眼神似乎有些异样,似乎对我们这些外来者抱有警惕。前几日,是否也有京城的人来到沛城?这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不远处的李源听见京城二字不由得一凛,微微直起身来看向二人。 “会不会是……”李源瞳孔骤缩,握紧了手中的剪刀,“刑部尚书先我们一步找到了王老板,派人来灭口?” 第47章 永昌朝就没查清过几个案子 县令闻言,脸色微变,他沉吟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殿下,李大人,昨日确有几位京城来的大人路过沛城,不过他们行色匆匆,并未久留,日落前就离开了。至于卫兵的眼神,或许是因为近日城中发生了许多变故,他们神经紧绷,对一切外来者都加强了戒备。但这些都只是猜测,并无确凿证据。” 严孤山凝视着县令,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人心,让县令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寒意。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位皇子不仅才智过人,更有着敏锐的直觉和不容小觑的威严。 第68章 “县令大人,”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你作为沛城的父母官,你应当知道,任何细微的线索都可能是解开真相的关键。现在,我要求你,把昨日那几位京城来人的详细情况,以及城门的进出登记册,一并呈上来。” 县令闻言,脸色更加复杂,他深知无法再继续隐瞒,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殿下。请容我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说着,县令转身欲走,却被严孤山叫住:“慢着,我要我的随从和你亲自去取。” 县令心中一凛,连忙点头称是,快步离去。严孤山转身对其他随从吩咐道:“你们务必严密看守王家宅邸,不得有任何闪失。任何风吹草动,都要立即向我汇报。”随从们领命而去,严孤山这才放心地转过身,向李源走去。 他压低声音,尽量不让旁人听见:“李大人,关于这几具尸体,你可有什么发现?” 李源叹了口气,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无奈与沉重:“殿下,实不相瞒,那四具尸体确实被烧得面目全非,辨认起来极为困难。沛城的官兵们也是凭借他们身上的饰品,才勉强确认那是王老板一家。我方才也亲自检查过了,确实是两具男尸、两具女尸,饰品的残骸也都与王家人的描述相符。” “证人先我们一步遭遇不测,这绝不是巧合。蒋尚书若真与此事有关,他很可能已经开始了他的灭口计划。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证据,否则,不仅王老板一家无法沉冤得雪,就连我们自身也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严孤山看着那几具尸体眉头紧锁:“如果真的是蒋尚书所为……那他必然是狗急跳墙,这样仓促的行动一定会留下痕迹。” 不多时,县令便手捧一本厚重的登记册匆匆返回。他将登记册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然后退到一旁,恭敬地等待着严孤山的查阅。 严孤山翻开登记册,一页页仔细查看起来。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随着翻阅的深入,他的眉头渐渐紧锁,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县令大人,”严孤山突然停下翻阅,抬头看向县令,“这登记册上,为何没有那几位京城来人的详细记录?只有简单的‘京城大人’四字,连姓名、官职都未提及?” 县令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的谎言即将被揭穿,但他仍试图狡辩:“殿下,这……这可能是因为他们身份特殊,不便记录在案。而且,他们确实只是路过沛城,并未多做停留,所以……” “所以沛城的卫兵就擅自省略了这些关键信息?”严孤山打断了县令的话,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与质问,“作为官员,你应当明白,任何公务往来都需记录在案,以备查证。你这样做,岂不是在公然违反朝廷律法?” 县令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他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被动。他低下头,不敢直视严孤山的眼睛,只能低声认错:“殿下息怒,是那些卫兵疏忽大意,未能尽职尽责。下官治理不严,请殿下给下官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下官定当全力配合殿下调查此事。” 严孤山冷哼一声,并未立即表态。他深知,仅凭一本残缺不全的登记册,还无法完全揭开真相。但他也明白,县令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确实在隐瞒什么。 月色悠然升起,严孤山与李源带着一队官兵,大张旗鼓地穿梭在王家宅邸周边的街巷中,对每一位可能提供线索的邻居进行了详尽的问询。然而,尽管他们付出了极大的努力,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收获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李源的心情愈发急躁,他停下脚步,怒视着县令,语气中充满了指责:“县令大人,你究竟还隐瞒了多少?为何这些邻居都对此事三缄其口?是不是你事先已经做了手脚,让他们不敢说出真相?” 县令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摆手否认:“李大人明鉴,下官怎敢做出此等事情?这些邻居或许只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又或者他们害怕被牵连,所以才不敢多言。” 李源显然不相信县令的解释,他正要继续发难,却被严孤山及时拦下。严孤山面色沉重,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但他依然保持着冷静与理智。 “李源,稍安勿躁。”严孤山轻声说道,“我们此行虽未取得直接证据,但也不能就此断定县令有意隐瞒。或许,真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复杂,更加难以触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你我都清楚,仅凭我们二人根本查不动。如果我们继续在这里盲目追查,不仅可能一无所获,甚至可能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李源闻言,虽然心中仍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承认严孤山的分析有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看向严孤山,问道:“那依殿下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回京。”严孤山沉吟片刻,然后坚定地说道:“我们回京城上报此事。” 第48章 自伤失所欲,泪下如连丝 “什么?!他要来京城?”郑长忆震惊到破音。 金环赶忙瞪银铃一眼,银铃叹了口气:“是啊,老爷刚刚来信说如果您不回去,过几日他就来京城看您呢。” 郑长忆不可置信的又看了一遍家书上的字:“这才过去一两天吧,给他的千两银子就花光了?!”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声劝慰道:“公子,老爷或许只是想念您了,毕竟血浓于水……” 第69章 郑长忆白了他一眼:“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银铃端来一杯茶水:“公子,您先别急。老爷许是有自己的打算,或许是他遇到了什么紧急情况,需要用到那些银子。您也知道老爷的性子,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他也不会主动找您。或许这次来京城,正是想与您好好谈谈,说不定还能给您带来些好消息呢。” “好消息?他能有什么好消息不得在家里大办宴席好好风光一把,还要大老远来找我做什么?我看他分明是要逼我答应他什么事!”郑长忆把家书丢到一旁,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哎,你俩先出去吧。” 金环赶忙拽着银铃出了屋子,走到后院僻静处才道:“你怎么没点眼力见儿,公子这两天心情不好,眼下老大片乌青,你这会儿给他看这个?” 银铃长叹一口气:“老爷要来,总不能不告诉公子让他没点准备吧?” 金环一愣:“你没提前看过家书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上次你回去的时候老爷就让你转达了?” 银铃耸了耸肩表示肯定:“你是知道的,老爷总说,告诉郑鹤,要是再不回来就怎么怎么样。从前公子不回去也没事,结果这次老爷还写信来催,逼着公子回去。”然后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人才靠近金环耳语,“就我上次回去打听到的消息,老爷这次恐怕是要公子……” “什么?!”金环听完惊呼出声,银铃连忙捂住他的嘴:“我就是看公子状态不好才没敢说的,这种恶心事公子晚知道几天也好。” 金环扒开他的手,气的嘴歪眼斜:“他们疯了吗!老爷也是……这,这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银铃也于心不忍:“哎,咱们还是劝劝公子回去吧,兴许老夫人心疼,这事也就拒了。要是老爷真来京城,不知道会不会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呢。”他拍拍金环的肩,无意中看到后院的水榭被用绢布围了起来,他一愣,“这水榭要翻新了吗?” “公子昨晚原本说要拆了,我怕他后悔,暂时叫人围起来了。” 金环看了一眼,生气道: “公子自从那晚看了太子殿下的信后就有些不对劲,肯定又是太子惹公子生气了!” 他不清楚郑长忆究竟看到了什么,那晚他在浴室外等了大半个时辰还不见公子出来,他害怕郑长忆在里面晕倒,赶紧进去看,却见他的神情便变得异常,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魂游天外。 金环收拾着地上的狼藉,将滚落的葡萄与橘子一一拾起。他轻手轻脚地为郑长忆披上柔软的毯子,确保主人不会因夜凉而受寒。接着,他又将一套干净的衣服整齐地放在郑长忆触手可及的地方。 完成这些后,金环转身进入浴室,细心地放掉已凉的水,并唤来仆从打扫,确保一切恢复整洁有序。然而,当他再次回到房间,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紧——郑长忆正呆坐在那儿不顾一切地抠挖着自己大腿上的刺青,那是身份与过往的印记,此刻却成了他痛苦与挣扎的源泉,鲜血已沿着指尖缓缓滴落。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郑长忆那因用力而颤抖的手。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郑长忆猛地一颤,仿佛从梦魇中惊醒,他倒抽一口冷气,慌乱的盖住自己,眼神中满是惊恐与无助。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金环的声音里满是焦急与心疼,“您忘了吗,这个不能……” 郑长忆看着他剧烈喘息着,仿佛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他慢慢平静下来:“我……知道,我知道……” 他裹紧毯子往屋里走:“拿药,给我拿药来。” 金环拿着药膏进来时就见郑长忆穿着单薄的白袍站在炭盆前,怀里抱着那几包太子给的香料,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有些褪色的荷包发怔。 金环小心翼翼的开口:“公子,这东西在屋子里烧熏眼睛,不如给奴才拿到外头……” 郑长忆怔怔的盯着炭盆,魂不守舍的把怀里的香料塞给金环,看金环走出两步,像是才反应过来,焦急的叫住他,把手里的荷包也递给他,声音沙哑道:“别烧……都锁起来,别让我看到。” 金环自然觉得这是太子干的好事,他心里一边骂太子全家,一边去嘱咐人熬之前治梦魇的药。 可是郑长忆看到他端来药只叫他滚出去,金环听得他整夜辗转反侧。 第二日郑长忆又是呆坐一天,晚上说要散心,却在水榭坐立难安,突然发了疯似的拿起凳子往柱子上砸,喊着要拆了这个水榭。 金环吓坏了,自家公子上一次这样还是几年前。他怕郑长忆摔下水,赶紧把他拉回来好生劝慰。郑长忆瘫坐在地上,听着听着就捂着脸哭了起来。 金环哄孩子似的哄着他回去,说马上就叫人围起来,不让公子看着烦心。 郑长忆像十九岁那年一样,把自己蜷缩在被子里哭,哭着说为什么。 为什么哪里都有他的痕迹。 梦里也躲不掉。 ———— 金环跟着他这么多年,他能理解郑长忆的痛苦,希望郑长忆振作,却又心疼。换做常人定会一蹶不振,可他总能爬起来。那些人更得趣,把他当做不倒翁,压到底,再看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以此为趣。 这些事金环看着,多半是懂的,但他能做的只有闭嘴。 银铃看他沉默良久,也知道分寸不再多问,说库房里有更厚实的绢布不容易破,回头叫人换上。 第70章 有下人跑过来说公子叫金环。金环连忙跑过去,见郑长忆已经穿戴好了一身官服,脸上挂着一点自欺欺人的笑:“家里睡不着,金环,陪我去少府寺睡一觉。” 第49章 一枕小窗浓睡 郑长忆就这样顶着俩黑眼圈去了少府寺,少府寺内一切如常,官员们穿梭忙碌,见到这位平日里威严而不失温和的少府寺卿,纷纷停下脚步,恭敬地行礼问安。 然而,在他们低垂的眼帘之后,隐藏着复杂的情绪——一种混合了惊讶、好奇与些许同情的微妙表情。 毕竟之前听说归听说,那天亲眼看见这个顶头上司被皇帝叫过去白日宣淫还是挺有冲击力的。 然而,面对下属们复杂多变的眼神,郑长忆却显得异常坦然。他并未刻意回避或掩饰,反而以一种近乎于豁达的姿态,主动打破了沉默的氛围。“嗯?有什么事吗?”他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仿佛一股暖流,瞬间融化了空气中凝固的尴尬与不安。 面对上司的直接询问,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人敢轻易开口。最终,还是那日接话差点被太监找茬的小官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这话问的,我能有什么事?”郑长忆俯身眯起眼睛,像一只狡黠的狐狸看着他:“那天为了给你打掩护,我给出去了十几两银子,要不要从你的月俸里扣啊?” 那小官员一哆嗦,连忙道:“大人,小人知错了,那个……我一月也就十五两银子,能不能抵扣下个月……” 郑长忆直起身摆摆手:“不用了,逗你玩的。以后管好你的嘴,再乱说话就自己去吏部缴牌滚蛋。” 他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旁若无人地直奔主座而去。 这时,少卿宋恕匆匆赶来,他轻声问道:“大人,您今日怎地如此早便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言语间,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郑长忆的神色,生怕自己的问题触及了什么敏感的神经。 郑长忆闻言,身体向后微微一靠,整个人几乎瘫在了那张宽大的主座上,仿佛连保持坐姿的力气都已耗尽。他以一种近乎调侃的语气说道:“哎,说来惭愧,昨夜家中床榻似乎与本官八字不合,辗转反侧,愣是没能与周公成功会晤。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少府寺的公务气息最能安神定志,说不定翻阅几卷陈年税收册子,就能找到一丝睡意呢。” 在昏黄而柔和的烛光下,宋恕轻手轻脚地将几本古朴厚重的账本放置于郑长忆面前的书案上。 这些账本,每一页都泛着岁月的黄晕,边缘磨损,显然经历过无数次的翻阅与时间的洗礼,其历史之悠久,甚至超越了郑长忆的年岁。账本封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图案,虽已黯淡,却依然透露出昔日皇家的威严与奢华。 郑长忆初时只是出于一种半开玩笑的念头,想要通过这些古老的文字与数字来平复自己因失眠而烦躁的心情。 他缓缓翻开第一本账本,目光掠过那密密麻麻、几乎难以辨认的蝇头小楷,心中本以为会是一片枯燥与乏味。然而,只看了几条,他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郑长忆在少府寺呆了几年,虽然是个虚职,但他早就摸透了这少府寺的门道。账本中记录的,不仅仅是简单的收支流水,更是前朝政治腐败、经济混乱的缩影。 尤其是当郑长忆的目光落在那些明显被篡改或凭空捏造的账目上时,不由得震惊。他看到了少府寺官员如何巧立名目,中饱私囊;如何伪造账目,欺上瞒下,前朝的少府寺卿甚至连皇帝的私财都敢偷。 郑长忆的眉头紧锁,太阳穴因过度的思考而隐隐作痛。他伸手揉捏着太阳穴,试图缓解那份难以言喻的苦恼与沉重。 坐在一旁的宋恕,敏锐地捕捉到了郑长忆情绪的变化,心中暗自叹息。 “大人,您是不是想休息?”宋恕的声音温和而关切。 郑长忆抬头,目光中闪过一丝疲惫。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然而,就在他准备放下账本,闭目养神之际,宋恕突然伸手一指右侧的屏风,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大人,您看那个。” 郑长忆不疑有他,一向信任这个老实本分的少卿,他下意识地转头望向屏风。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剧痛从后颈传来,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猛然掐住了他的穴位,让他瞬间失去了意识,整个人软绵绵地倒在了桌案上。 金环见状,惊呼一声,手中的茶盏险些落地。他慌忙上前,想要查看郑长忆的情况,却被宋恕轻轻拦住。 “金环,别怕,大人只是暂时晕过去了。”宋恕的声音沉稳,他示意金环保持冷静,并吩咐道,“你去取条毯子来,给大人盖上,别让他着凉了。” 金环虽然满心疑惑与担忧,但还是顺从地照做了。 在宁静而幽深的少府寺正堂内,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纸张翻动时特有的沙沙声,宋恕这个法子虽然简单粗暴但是难得让郑长忆睡了个好觉,难得地沉浸在了这份宁静之中,他的呼吸轻柔而均匀,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放慢了脚步。 夜色如墨,悄然铺陈开来,月光透过雕花木窗,斑驳地洒在青石地面上,为这平日里繁忙的官署增添了几分柔和与静谧。 “大人,大人。”“公子,醒醒。”略带急切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将郑长忆从浅眠中轻轻唤醒。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视线逐渐清晰,见金环和宋恕一左一右站在身旁。 第71章 “嘶,谁把我掐晕了?”郑长忆揉着酸痛的后颈,语气中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与不解。宋恕闻言,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致歉,解释道:“是下官冒昧了。” 郑长忆闻言摇了摇头,表示并无介怀。他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似乎还未完全从梦乡中回过神来,随口问道:“哎?惠英,休班了你怎么还没走?” 宋恕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他支吾着开了口:“啊,那个,有个事,酝酿了好久,终于鼓起勇气想跟大人您说了。” 郑长忆闻言,眨了眨眼,眼中闪烁着好奇与玩味的光芒,他故意拉长声调:“哦?你说,我听着呢。” 宋恕傻笑着,从袖中掏出一封装帧精美的请帖,那请帖上金丝银线交织,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准备的。他双手捧着,如同献宝一般递到郑长忆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与期待:“那个下官要成亲了,大喜之日近在眼前,特地来请大人您屈尊大驾,赏光参加咱们的婚礼宴会。” 郑长忆闻言,先是愣了一下:“啊?你才多大啊,这就急着要成家了?” 宋恕闻言拍了拍胸脯,一脸自豪地说:“大人您忘了,下官与大人您同岁,今年已届二十五,古人云‘男大当婚’,我这也是顺应天命嘛。” 郑长忆这才恍然大悟,他仔细打量了宋恕一番,宋惠英是个团脸,个子不高身量小,平时又憨厚老实,让人难以相信他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他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哦,对对对,你看我这记性,差点把你给忘了。恭喜恭喜啊,人生大事,我自然得人到礼到。不过在京城这地界儿,接亲婚宴可是得提前向礼部报批的,你可都打点好了?” 宋恕闻言,笑了笑,解释道:“大人放心,我们打算回西南的奉山去办这场婚礼,而且,离京城也不算太远,大人若是有空,不妨前去游玩一番,权当是给下官添添喜气。” 郑长忆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宋恕会选择在奉山成亲,那里可是个武林门派林立的地方,时常能听到各种交锋打斗的消息。 他皱了皱眉,关切地问道:“奉山?那里可是个好地方啊,不过听闻常有武林人士交锋打斗,你们选在那里成亲,不会觉得不太安全吗?是女方家住在附近吗?” 宋恕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他低声说道:“有这个方面的原因,主要是家父乃是奉山盟主,按照我们门派的规矩,我作为盟主之子,成亲这等大事自然得回家乡去办。虽然那里确实有些不太平,但有家父和众多武林同道在场,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郑长忆听完,整个人都呆住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啊?” 第50章 坐井观天 “你……你是奉山盟主之子?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事儿?” 宋恕挠了挠头,说道:“我是家里的老幺,两个兄长都是武林奇才,我天资本就不好,家里人都把我当姑娘养。后来我觉得在奉山无趣,就去考了科举,一路考进了京城。哎,大人您忘了吗。我和您是一届,殿试那日我就站在您后面。” “啊?等会,我伤过脑袋记性不好……”郑长忆用力拍了拍头,感觉好像第一世的时候查了一下宋恕的底,隐约记得科举这事,但完全没查到奉山那边。他勉强缓解一下又抬头震惊道,“不是,你们那边姑娘都是这个养法啊?” 宋恕点了点头:“是啊,枕鸿......啊就是我的未婚夫人,她学识比我渊博多了。我们一起长大的,那年说要一起偷偷下山去考科举,结果下山才发现大齐只准男子科考。不过她文武双全,就留在奉山那边管理门派了,这两年还在教下面的孩子们念书呢。” 宋恕有点不好意思的红着脸说:“哎,如果女子也能科考就好了,枕鸿肯定能高中状元,不叫我这个半瓶油在京城滥竽充数。” 当年的状元本元郑长忆被震惊到呆滞,感觉有一种被三观刷新的感觉,半天才缓缓道:“我真是目光如豆……这么多年白活了……” 宋恕完全没把女子读书当什么新奇事,有点呆的回道:“大人见多识广,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 郑长忆抓了抓睡乱的头发:“嘶……先不说这个,怎么从前没听你说过你的家世啊?”他感觉前两辈子完全没听说过这事。 “其实……少府寺的同僚都知道……大家一起聊天时难免会讨论起来。”宋恕有点欲言又止,他其实有点想说郑大人你从前也不咋来少府寺,不知道也正常。 于是他“高情商”的换了个别的理由,“主要是喜欢聊出身的大都是世家大族的公子,下官这样的在里面实在算不得什么。而且我因着偷跑出来考功名这事,让家中父母兄长难过操心,宅子什么的都是他们安排的,比起大人在京城白手起家,下官实在愧不敢言。” 郑长忆满脸黑线地捂住脸,他大概明白宋恕是想拍自己马屁,但是莫名很扎心。 他突然抬头,认真问到:“不过话说回来,我这个奸臣风评不好,去出席你们的婚宴会不会不太好?” 宋恕憨憨的笑道:“没事的,奉山邀请来的人三教九流都有,大人您是我的上司,去是应该的。大人您若是愿意赏脸前往奉山,那可就是我们全家上下最大的荣幸了” 郑长忆哭笑不得,三教九流这是什么话,不过他早就习惯宋惠英这种笨拙的奉承了,也知道他是一腔真心。 第72章 郑长忆起身拍了拍宋恕的肩膀:“放心,宋少主,婚宴当时我一定到场祝贺。天色不早了,快回去吧。” 宋恕得了他的承诺兴高采烈的跑出门去牵马了,郑长忆这会儿才发现这个有点呆呆的小个子下属居然是每日骑高头大马出勤的。 郑长忆站在正堂怔怔的看着月光洒满悄无声息的院子,良久没有说话。 金环看他的神色,小心开口问道:“公子,奉山那边马车难行,路途又远,恐怕要骑马呢,您真的要去?” “去,一定去。”郑长忆目光悠远,却没有聚焦,“从前为着这样那样的约束不去参加除了……之外的赏花宴、生日宴、茶会、诗会、喜事、丧事……” “我在京城活了那么多年,却像一只枯井里的蛙,被困在肮脏的方圆里了。” “奉山的女子能读书练武,西域来了商队能自由买卖,北围还有那样的神鸟……” “我想亲眼看一看。” 郑长忆垂下眼睑,仿佛月色都明亮到刺目。 “我都想去看。” 第51章 谋臣辨士神出而鬼没 夜幕如厚重的绸缎,缓缓铺满了京城的上空,星辰隐匿,只余几缕微弱的月光穿透云层,洒在青石板路上,为归人指引方向。严孤山与李源两骑并驱,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快马加鞭终于在宵禁落锁前赶到了京城。 李源的脸庞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坚毅,但眼底的疲惫却难以掩饰。长时间的奔波让他的声音略带沙哑,却依旧充满了力量:“殿下,我即刻去敲登闻鼓,王老板一家的惨案不能就这么算了!” 严孤山侧头望向身旁的李源,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深知这位同僚的刚正不阿与对正义的执着,也理解他此刻的焦急与疲惫。于是,他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温柔:“李侍郎,先随我回东宫歇息吧。夜深了,明日再议此事不迟。” 李源闻言,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太子所言在理。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心中的忧虑并未因此减轻分毫,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随着太子的方向前行。 qz 东宫之内,灯火阑珊,与外面的冷清截然不同。一踏入内宅,一阵细微的交谈声便悄然入耳,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李源不禁一愣,记忆中上次造访东宫时,这里总是静谧得仿佛能听见时间的流转。 他穿过曲折的回廊,绕过那座古朴的石屏风,眼前的景象让他彻底愣住了。本该死在火场里的王老板正和他的女婿正忙碌地整理着行李,而旁边站着的两位女子,正是王聚财的妻女。 他愣在原地,目光在四人之间来回扫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向严孤山,试图从太子的表情中寻找答案,但严孤山只是微微一笑。 李源的眼神在那一刻仿佛凝固了,他愣在原地,目光在太子严孤山与王老板一家之间来回穿梭,试图理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与惊讶,以至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该如何应对。严孤山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容,那笑容中既有对李源反应的预料之中,也有对他即将知晓真相的期待。 “李侍郎,这下放心了吧?”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缓缓走到李源身边,轻声说道。 李源闻言,心中的惊讶更甚。他没想到这一切竟是太子精心安排的,更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与王老板一家重逢。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几步。 王老板看到李源,眼中顿时涌起了激动的泪光。 他连忙拉着家人快步上前,满脸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多谢殿下,多谢李大人!”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颤抖,显然是因为激动而难以自持,“多亏了殿下的先见之明,我们才能在小路出关后幸免于难。刚一出关,我们就看见自家方向浓烟滚滚,若无太子殿下遣人护送,恐怕要……” 严孤山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王老板的话,“王老板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倒是李侍郎,当年他力排众议,从蒋尚书手中救下你们一家,才是真正的恩重如山。”他的目光转向李源,眼中满是赞许与肯定。 听到这里,王老板和他的家人更加激动了。他们纷纷转身面向李源,眼眶泛红,满含感激之情。王老板更是拉着家人,就要给李源磕头致谢。“李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请受我们一拜!” 李源见状,慌忙上前一步,将王老板一家扶起。“王老板,使不得!使不得!”他连声说道。 众人拉扯半天,严孤山开口道:“天色确实不早了,夫人与孩子们奔波两日,定是疲惫不堪,还是早些歇息为好。”太子的话语中充满了关怀与体贴,随即话锋一转,目光转向王老板与李大人,“至于王老板与大人,我们不妨借此机会,好好叙叙旧,同时也商讨一下明日朝堂之上的事宜。当然,若本宫有幸,能在一旁旁听一二,也是极好的。” 待家人离去后,三人移步至书房,各自落座。书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三人脸上各异的神色。严孤山率先打破沉默,从袖中取出一叠精心整理的文书,这些正是他近日来搜集的关于蒋尚书欲强娶王老板爱女及过往欺压百姓、为非作歹的罪证。他语气沉重而坚定:“王老板,这些年你所受的委屈,今日终得昭雪。这是李大人从多方查证得来的证据。” 第73章 严孤山从书案上拿起一叠厚厚的文书,这些正是李源费尽周折搜集来的关于蒋尚书恶行的铁证。他缓缓展开,一一向王老板展示,从蒋尚书企图强娶王老板女儿的阴谋,到其多年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累累罪行,每一样都让人触目惊心。 王老板看着这些证据,心中涌起的愤怒如同被点燃的火焰,他紧握双拳,眼中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他从怀中掏出那封多年前蒋尚书写给自己的威胁信,信件虽已泛黄,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见,每一笔一划都透露出蒋尚书的嚣张与狠辣。“这些物证,我已按照太子殿下的吩咐,一一整理妥当。明日一早,我便亲自前往朝堂,将这些罪证公之于众,让蒋尚书无处遁形!” 李源闻言,心中大石稍落,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对王老板的敬佩与感激。然而,随即而来的疑问却如同乌云般笼罩心头:“殿下,我实在不解,您是如何提前知晓此事的?又是如何预知到有人欲行不轨,从而安排人手将他们一家接回的呢?” 严孤山则笑着摇了摇头,以一种轻松而神秘的口吻回答道:“这都要归功于我门下的一位深居简出的谋士。此人虽不常露面,但智计过人,算无遗策。是他提前察觉到蒋尚书的阴谋,并叮嘱我务必采取行动保护王老板一家的安全。至于具体的安排与部署,不过是本宫按照他的想法去做罢了。” 严孤山的话语中虽未直接提及谋士的姓名,但那份对谋士能力的肯定与信任却是不言而喻。然而,作为一位忠诚的臣子,李源心中也不免有些担忧。他深知朝堂的复杂与险恶,担心太子殿下年轻气盛,容易被人利用。尤其是现在,当听到有这样一位神秘的谋士在背后出谋划策时,他更加担心太子殿下会因此失去自己的判断力。 “我并非不信任殿下,只是……”李源欲言又止,显得有些犹豫。 “李大人,您所担忧的,我自然也是考虑过的。”严孤山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缓缓说道,“但请放心,我所说的这位谋士,虽然深居简出,却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算无遗策,对时局的把握精准无比,正是有了他的提前叮嘱,我才能及时做出安排,保护王老板一家免受其害。” 听到这里,李大人心中更加好奇,他忍不住追问道:“殿下,既然您提起,那能否告知在下这位谋士的姓名?” 严孤山略一沉吟,心中暗自思量,只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李大人,此人性格孤僻,隐姓埋名已久,不喜透露真名。不过,他的能力与忠诚,我是绝对信得过的。至于其他,或许等到合适的时机,您自然会知晓。” 李源闻言,也不便再问,于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三人随即各自安顿下来,为明日的朝堂对峙做最后的准备。 第52章 墙倒众人推 次日清晨,阳光穿透薄雾,照耀在皇城的琉璃瓦上,金光闪闪,却难掩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随着鼓声三响,文武百官身着朝服,鱼贯而入,步入金銮殿,气氛凝重而紧张。 金銮殿内,百官按品级站立,神色各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息。 “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李源的声音清晰而有力,穿透了殿内的每一个角落,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目光深邃,轻轻抬手示意李源继续。 李源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微臣近日接获多起密报,皆指蒋尚书蒋大人行为不端,屡犯国法。他不仅欺压百姓,霸占民女,更甚者,为掩盖罪行,竟不惜杀人灭口,纵火烧毁王老板宅邸,企图死无对证!”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哗然一片。或许是没想到这场流言的讨伐会来的这么快。 太子严孤山见状,适时站出,他头戴束发金冠,面容冷峻而威严。他缓步走到李源身旁,目光如炬,直视前方。 “父皇,儿臣亦有所闻,且已暗中查访多时。蒋尚书之罪,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全。儿臣今日特地带了人证前来,愿在父皇面前,将一切真相公之于众。”太子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 随着李源的话音落下,一名面容憔悴的男子被侍卫带入殿内。王老板跪倒在地,声音虽颤抖却坚定,将蒋尚书的恶行一一控诉,字字句句如同重锤,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房。 蒋尚书闻言,脸色骤变,他怒目圆睁,试图反驳,但面对铁证如山,他的狡辩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此时,朝堂之上,一些与蒋尚书素来不和的官员也纷纷站了出来,他们或指责蒋尚书滥用职权,或揭露其更多不为人知的恶行,一时间,蒋尚书仿佛成了众矢之的。 蒋尚书闻言,脸色铁青,他颤抖着手指向李源,怒喝道:“你……你血口喷人!我蒋某人一生为官清廉,何曾做过这等事!” 然而,他的辩解并未能平息众怒,反而激起了更多官员的愤怒。一位平日里与蒋尚书不和的官员站了出来,冷笑道:“蒋大人,你平日里如何作威作福,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吗?” 蒋尚书此刻如同被狂风巨浪席卷的小舟,原本还试图以微弱的声音进行最后的挣扎,但那些辩解在汹涌的指责声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愤怒逐渐转为绝望,脸上的皱纹在愤怒与疲惫的交织下更加深重。 随着更多官员的加入,他们的声音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每一句指责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地切割着蒋尚书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第74章 郑长忆站在官员队伍之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而孤独。他面无表情,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一切却又不愿参与其中。这场闹剧,他早已预见其走向。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与立场让他无法直接介入这场纷争,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默默注视着一切的发生。 他默默地看着这场精心策划的闹剧缓缓展开,看着李源侍郎以三寸不烂之舌舌战群儒,将蒋尚书的罪行一一揭露;看着太子严孤山字字铿锵,展现出一种不怒自威、沉稳内敛的气质,俨然已经具备了一代储君应有的气场。 在那一刻,郑长忆仿佛看到了未来储君的雏形,一个能够引领帝国走向辉煌与安定的领袖。 他看着太子身穿华服挺拔的背影,却和龙椅上的皇帝同时出现在视野内,郑长忆的心脏仿佛漏了一拍,缓缓垂下了眼。 满耳都是与自己无关的纷纷吵闹,郑长忆只觉得自己可笑。 天命对他宽容,给他一次又一次重来的机会;天命又对他格外苛刻,让他进退两难。 蒋尚书原本还在那里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他试图用颤抖的声音为自己辩解,但声音却淹没在了众多官员的指责与控诉之中。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站出来,仿佛一群饿狼闻到了血腥味,纷纷上前踩上一脚,蒋尚书彻底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蒋尚书的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紫,最终因为急怒攻心,身体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皇帝见状,眉头紧锁,显得极为烦躁。他挥手示意侍卫将蒋尚书抬到偏殿看管起来,并命太医前去诊治。 随后,皇帝宣布将此事交给大理寺处理,这一决定几乎已经宣告了蒋尚书的命运。众人心照不宣,都知道大理寺的介入意味着案件已经有了定论,接下来的只是走个过场罢了。 皇帝宣布退朝后,众臣纷纷告退,但太子严孤山却被单独留下。郑长忆本能的心中一紧,忍不住担忧地回头去看。 他与太子胸有成竹的目光迅速交汇,郑长忆眸色暗淡,转身随着人流离去。 第53章 皇王帝伯,父子君臣 等所有官员的脚步声在金銮殿外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于耳畔,整个大殿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寂静所笼罩,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压抑而庄严的气息。 皇帝缓缓转身,目光扫过空旷的殿堂,最终落在了一旁跪得笔挺的严孤山身上。他轻轻一挥衣袖,示意周围的侍从们也都退下,只留下父子二人在这空旷的殿堂中相对而立。 “朕单独留你,你好像面无惧色。”皇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带着几分审视与威严。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让人无法直视。 然而,严孤山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的心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淡淡的无奈与释然。他从小便习惯了这种与父皇之间的疏离,那种只有在特殊场合才能远远望上一眼的距离感,早已刻入了他的骨髓。 “父皇召见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臣怎会害怕。”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恭敬,他垂眸跪在地上,姿态谦卑却又不失尊严。他明白,自己作为太子,即使心中有万般不满与委屈,也必须在父皇面前保持应有的礼数。他的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抱怨与抗拒,只有对父皇的尊重与服从。 皇帝闻言,目光微微一凝,他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长成英俊青年的儿子,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严孤山的确长得越来越像去世的先皇后了。 “严漓,最近你在朝堂上搞得动作不小啊。去了一趟北围,把两朝老臣都给搞下来了,你能耐很大。”皇帝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他的目光如刀般锐利,仿佛要穿透严孤山的内心。他的话语中充满了不满与质疑,仿佛是在指责严孤山过于张扬,不顾后果地挑战皇权。 严孤山闻言,心中一凛,但他很快便恢复了镇定。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叩首道:“儿臣不敢,儿臣也是为朝廷惩奸除恶,为了父皇的江山社稷。” 金銮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皇帝那张历经风霜却依旧威严的脸庞,以及跪伏于地,身姿挺拔却显得孤傲的太子严孤山。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压抑,仿佛连时间都在这一刻放慢了脚步。 皇帝的目光深邃而复杂,他缓缓踱步至严孤山面前,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父子间那条看不见的鸿沟之上。他停下,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自己名义上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严漓,”皇帝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经过精心斟酌,“你是朕的嫡长子,自出生起便承载着这江山社稷的厚望。十岁前,你养在先皇后膝下。但朕与先皇后之间,终究有着难以言说的隔阂,这份情感也无形中影响到了你我父子之间。忽略了你的成长,这是朕的过错。” 说到这里,皇帝微微一顿,似乎在回忆往昔,又似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继续这场非同寻常的对话。他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后来,继后接手了你的抚养之责,却将你送往行宫,远离了权力的中心,也远离了朕的视线。那些年,朕忙于巩固皇权,平定边疆,对你的关注更是少之又少。直到朕病重之时,才发现宫中竟只剩下你一个还算长大的皇子,那时的你,已是十五岁的少年。朕仓促之间封你为太子,心中却满是不安与厌恶。” “朕不满意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年龄尚轻,更是因为你身上似乎总带着一股朕看不透的坚韧与深沉。” 第75章 “朕把你送到东海,那里战事频发,危机四伏,可你却战胜归来,你的威名远播,却也让朕更加不安。朕害怕,你会因此而心生不满,甚至觊觎朕的皇位。” 皇帝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自嘲般的嗤笑一声:“朕 给你取名‘漓’,分明是浅薄之意,可你偏偏活成了个事事有成,人人赞许的储君。” 眼前的严孤山,曾经还是个只会躲在先皇后身后的稚子,如今已成长为一位沉稳内敛的青年,他跪在地上,腰背挺直,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畏惧。 皇帝的语调在不经意间放软了几分,那话语中似乎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情:“严漓,你怪过朕吗?” 这句话,虽轻,却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严孤山平静的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深知,眼前这个皇帝每一次的“剖白”都不过是权力游戏中的一环,是他用来试探、掌控的工具。 母后去世后的十年里,严孤山在孤独与冷漠中逐渐成长。他独自在风雨中飘摇,那些日子让他学会了观察,学会了沉默,更学会了如何保护自己。 父皇的虚伪与多疑,他早已看得透彻,此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冷笑,但那笑容并未浮现在他的脸上,只是化作眼底一抹不易察觉的寒光。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皇帝,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畏惧或愤怒,只有深深的平静与理智。他决定用同样的方式,以情动人,以理服人,来回应父皇的试探。 “父皇,儿臣怎敢怪您?”严孤山的声音温和而坚定,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父皇的尊重与理解,“儿臣知道,父皇身为一国之君,所承受的压力与责任非比寻常。儿臣自幼便失去了母后的庇护,但这也让儿臣更加明白,唯有自强不息,方能在这世间立足。母后去世后的十年,儿臣在行宫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磨砺了儿臣的心志,让儿臣更加坚定了为父皇分忧、为社稷效力的决心。” “儿臣虽年幼时未能常伴父皇左右,但心中始终铭记父皇的教诲,努力成为能够辅佐父皇、守护江山的栋梁之才。母后去世之后,儿臣更是深刻体会到了世事无常,也更加珍惜与父皇之间的每一刻相处。” 他微微一顿,语气更加诚恳:“儿臣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战场上的浴血奋战,还是朝堂上的谨言慎行,都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为了不负父皇的期望,更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能够稳固昌盛。儿臣深知,父皇对儿臣有诸多疑虑,这也是人之常情。但请父皇放心,儿臣对父皇的忠诚之心,日月可鉴,绝无二心。儿臣愿以一颗赤子之心,向父皇保证,儿臣绝无任何野心,只愿竭尽全力,辅佐父皇,共创盛世。” 严孤山缓缓垂下头颅,额头轻触冰冷的地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额头触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内回响,不仅是对父皇的尊敬,更是对自己所说之话的郑重承诺。他的话语,字字句句都敲打着皇帝的心扉,那份忠诚与决心,即便是再冷漠的心,也不免为之动容。 “父皇,儿臣所言句句肺腑,绝无虚言。” 第54章 狐假虎威,虎为狐使 郑长忆有件事想的还真没错,太子也姓严。 血缘这个东西说不清道不明,骨子里都流淌着同样的血脉,那种一脉相承的默契,让这对皇家父子在很多事情上都有相同的思路。 严孤山或许不了解朝堂,但他绝对了解皇帝,甚至远远超出了郑长忆所能想象的范围。皇帝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严孤山都能迅速捕捉到其中的深意;不需要像郑长忆那样日夜观察、揣测对方的喜好,它源自于血脉的相连。 严孤山的奉承真假参半,比如他真的不觉得那些年远离权力中心是什么坏事。继后厌恶他,把他丢在行宫不给吃穿用度,他学会了自己解决衣食住行,学会了怎么笼络人心。皇帝厌恶他,把他流放似的赶到东海眼不见为净,可那段时间,严孤山每晚回到营帐都会仔细回忆分析过往十五年皇帝的一言一行。 在仇人松懈的时候找到他的弱点,严孤山已经开始悄悄地磨尖利爪,准备一击毙命。 郑长忆其实和李源一样,有时不自觉的把太子当小孩。可他今日却发现严孤山比自己想象中更成熟稳重,不过他暂时没时间细想。 郑长忆步出宫门,阳光恰好洒在他的肩头,本想借此片刻宁静整理思绪,却不料一转身,便见几个方才在朝堂上讨伐蒋尚书时表现得尤为激烈的官员,正站在他的马车旁,故意提高嗓音,彼此间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那笑声中带着明显的嘲讽与挑衅。 “哟,这不是咱们能言善辩的郑大人吗?怎么,今儿个在朝堂上面对蒋尚书的滔天罪行,您却成了哑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一位官员首先发难,语气中满是戏谑。 “是啊,郑大人平时不是总爱以口舌之快著称吗?怎么关键时刻,反而安静得跟只猫似的?难道是怕说错话,引火烧身?”另一人接过话茬,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说起来也真是奇怪,前段时间蒋尚书那档子事,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可咱们郑大人呢,非但不避嫌,还站出来和稀泥,帮着蒋尚书说话。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莫非郑大人真的跟蒋尚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所以才这么急着为他开脱?”第三人更是直接,言语间直指郑长忆的品行与动机。 第76章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围攻与诽谤,郑长忆的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似乎是没想到京城能有那么傻的官员,轻而易举的就被人煽动。他冷笑一声,目光如炬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官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蒋尚书的罪行,的确罄竹难书,这是不争的事实。”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你们这些人,平时里如何巴结尚书大人,如今却又迫不及待地落井下石,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更可笑的是,你们竟然还有脸在这里耀武扬威,对我这个无辜之人指责嘲讽。” 说到这里,郑长忆故意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官员,包括那些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同僚。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仿佛一只即将捕猎的狐狸,正眯起眼睛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你们以为墙倒众人推,跟着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大话,结案时就能分上一杯羹吗?” “几位也不用那丁点大的脑子想想,”他故意凑近他们压低声音冷笑,“我是谁的心腹,我的一举一动又是谁授意的。” “到时候分到的是赏还是罚,你们猜取决于谁?” 言毕,郑长忆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抹意味深长的笑。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马车。只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背影给那些才感到后怕的官员们。 他早就会使这套狐假虎威的招式了,自己遭老大罪搞到的靠山,凭什么不用? 郑长忆独坐于马车之内,周遭的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外,只余下车轮滚过石板路的沉闷声响,与他心中翻涌的思绪共鸣。车窗外偶尔透进的阳光斑驳地洒在他的脸上,却未能驱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扳倒蒋尚书,这一举动看似雷霆万钧,实则只是权谋斗争中的一枚棋子,旨在为刘丞相争取宝贵的时间,以寻得洗刷冤屈的铁证。 大理寺的钟声在京城喧嚣中显得格外清冷,预示着蒋尚书一案已开始正式审判。 如今李源成了刑部名正言顺的领头, 李源的性格,郑长忆再了解不过。他行事果决,不畏强权,对于科举舞弊这样的重大案件,他绝不会轻易放过。此刻,他必已磨刀霍霍,准备趁此机会,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蛀虫一网打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然而,郑长忆的忧虑并未因此减轻分毫。刘丞相的弟弟刘靖程虽幸得生还,这固然是好消息,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复杂的局面。舞弊的直接嫌疑虽可暂时洗清,但刘丞相作为主考官包庇之嫌却如影随形,如同附骨之蛆,难以摆脱。 而沈月夕,那个被刑部擒获的小人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这场权谋斗争中的一枚棋子,他的存在,不过是为了掩盖更大的阴谋。 沈月夕很容易成为他人手中的利刃,一旦他经受不住压力,胡乱攀咬,将矛头指向刘丞相,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马车缓缓停稳在郑府门前,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出轻微的声响,似乎也在应和着郑长忆此刻沉重的心情。他轻轻掀开车帘,目光深邃,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步下马车,径直走向书房。 书房内,烛光摇曳,映照出郑长忆紧锁的眉头和桌上散落的一纸又一纸的计划。他时而提笔疾书,时而眉头紧锁,似乎每一条思路都在触碰到某个关键节点时便戛然而止。 郑长忆手中的笔最终无力地落下,他长叹一声,将那些精心策划却又漏洞百出的计划一一揉成团,狠狠地丢进了炭盆里。 炭火瞬间吞没了纸片,发出噼啪作响的声音,伴随着纸张燃烧的焦味与墨香交织,弥漫在整个书房之中。这刺鼻的气味,似乎也在无声地诉说着郑长忆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金环正在门外整理书籍,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味吸引,心中一惊,以为自家公子又不慎将书房点燃。他急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书房:“公子,您没事吧?是不是又……”他话未说完,便看到了炭盆中的火光,以及郑长忆那略显烦躁的神情。 金环连忙收住了话头,转而端来一盘晶莹剔透的葡萄,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头,轻声问道:“公子,您要不要吃点葡萄解解乏?或者,先休息一下,身体要紧啊。” 郑长忆抬头看了金环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但随即又被烦躁所取代。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想吃葡萄,也不想休息。金环见状,心中更加忐忑不安,他深知公子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沉重。 金环站在一旁,目光不时地扫过郑长忆紧锁的眉头和桌上散落的纸团,心中暗自盘算着时间。沉默片刻后,金环鼓起勇气 :“公子,您看这……是不是还是回祖宅一趟为好?老爷他老人家实在是挂念您,若是他亲自来了,万一……因为心急而口不择言,到时候传出去,对公子的声誉不好。况且回了祖宅,兴许老夫人也会帮您说话呢。” 听得这话郑长忆却更加烦躁了。他猛地站起身,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我声誉都快差到人人喊打了,还差他那几句闲言碎语吗?眼下这么多事情等着我去处理,我哪里还有闲工夫回去!他要是真有急事,就让他自己来!” 第55章 晨必盥,兼漱口 晨光初破晓,天边仅余一抹淡淡的蓝紫色,郑府房顶上的瓦片在微弱的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郑长忆的屋内,昏暗与静谧交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 第77章 他蜷缩在床榻的一角,眉头紧锁,额间细密的汗珠在晨光中闪烁,仿佛昨夜那场梦魇依旧紧紧缠绕着他,不愿散去。 金环轻轻推开门,他脚步轻盈,生怕惊扰了郑长忆那不安的梦境。然而,即便他如此小心,郑长忆还是在门轴转动的细微声响中猛然惊醒,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与迷茫。 “公子,您没事吧?”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关切地询问。他注意到郑长忆满头是汗,眼下乌青,显然是又经历了一场噩梦的折磨。他心疼地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递到郑长忆手中。 郑长忆接过手帕,随意地擦拭着脸上的汗珠,但心中的烦躁却难以平复。他抬眼望向金环,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耐:“今日又没有早朝,为何这么早便来唤我?” 金环闻言,连忙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回公子,是陛下特意遣人前来,请公子即刻进宫议事。听说大理寺那边,最近审理的案子已经结案了,陛下想听听您的意见。” 郑长忆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心中暗自思量,这案子与他并无直接关联,皇帝为何会突然召他进宫?难道是昨日自己在宫外的一番言行,被那老东西听去了? 他回想起昨日自己借着皇帝的名头,在宫外狐假虎威,心中不禁生出一丝不安。虽然皇帝一向对他这种仗势欺人的行为颇为纵容,但谁又能保证他永远不会翻脸呢? 又或者,是昨日自己私下找太子商议的事情,被皇帝察觉了?那个密谋,关乎朝局稳定,更关乎他个人的前途命运。想到这里,郑长忆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他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罢了,更衣吧。”郑长忆叹了口气,终于开口。他深知,无论心中有多少疑虑与不满,面对皇命,他都无法抗拒。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细心地为郑长忆挑选衣物,并协助他穿戴整齐。官服加身,郑长忆瞬间恢复了往日的威严与冷静。他整理着衣襟,目光深邃,仿佛在心中默默盘算着即将面对的种种可能。 “金环,备车。”郑长忆简短地吩咐道,声音中已听不出丝毫的疲惫与烦躁。 郑长忆被太监引领着,脚步略显迟疑地踏入了暖阁的门槛。晨光透过半掩的窗棂,斑驳地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那略显紧张的面容增添了几分柔和的轮廓。他低着头,目光紧紧锁在脚下的石板路上,仿佛每一步都踏在了自己内心的尴尬与不安之上。 暖阁内,皇帝刚刚从龙床上起身,周皇后则立于一侧,身着繁复华丽的宫装,发髻高耸,珠翠环绕,正细心地为他整理着衣襟,两人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和谐而亲密。 然而,这份和谐对于此刻的郑长忆而言,却如同针芒在背,让他感到格外不自在。自己作为皇帝的男宠这事周皇后不可能不知道,但在这样的场合下被如此直观地呈现出来,还是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 他低着头,目光紧紧盯着地面上的花纹,尽量避免与任何人的眼神交汇。 皇帝的目光在郑长忆进入暖阁的那一刻便轻轻扫过,他看似不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周皇后退下。 周皇后闻言,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恢复了那惯有的华贵姿态。 她转过身,目光在郑长忆身上停留了片刻,那轻蔑的一瞥如同锋利的刀刃,无声地划过了空气。郑长忆能感受到那股来自皇后的不满与嫉妒,但他只能强作镇定,努力忽视那份尴尬与不适。 郑长忆从皇后侍女手里接过金盆和手帕,心中五味杂陈。皇后走后,暖阁内异常安静,只有水声潺潺和布帛摩擦的细微声响。 郑长忆垂着头,双手在水中轻轻搅动,为皇帝准备着洗漱的热水,这些动作他早已驾轻就熟。皇帝的手指在他腰间那块精致的玉牌环佩上轻轻摩挲,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长忆,你这玉牌,倒是越发衬你的气质了。”皇帝突然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郑长忆闻言,手微微一顿,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常态,他并未抬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多谢陛下夸赞,不过是块普通官员玉饰罢了。” 皇帝轻笑一声:“普通?这玉牌可是朕亲自为你挑选的,意义非凡。记得你刚入宫时,还曾为此物与朕争执过。” 郑长忆愣了一下,有点开始怀疑是皇帝老年痴呆还是自己失忆了,这玩意不是从礼部按品阶领的吗?? 但他还是做小伏低的跪下请罪:“陛下恕臣愚钝,臣撞伤头后记忆有些模糊了。想来应是那时臣年幼无知,多有冒犯,还望陛下海涵。”郑长忆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是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的话语中既没有怨恨也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麻木与无奈。 郑长忆有意无意的说起救驾的事,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他今早本来就没打算为难郑长忆,在他眼里,这些折磨的小手段不过是一种服从性的测试,看到郑长忆还是卑躬屈膝,皇帝心中自是满意了几分,便也不再继续那些无谓的试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室内的沉静:“启禀陛下,大理寺卿夏铛与刑部侍郎李源已到养心殿,正候着陛下召见。” 郑长忆闻言,心中不禁一凛。他知道,皇帝召见他是为了蒋尚书一案,夏铛作为大理寺卿,负责审理此案,他的到来是情理之中。但李源,作为刑部侍郎,此时出现却显得有些突兀,莫不是李源连夜查出了什么。 第78章 皇帝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郑长忆跟上:“跟朕过去吧。” 第56章 你的处境我的处境好像不一样 郑长忆紧随着皇帝的步伐,从养心殿那雕龙绘凤的屏风后缓缓走出。 夏铛一脸非礼勿视的表情低下头跪地说参见陛下,李源看到郑长忆也愣了一下,连忙也跟着跪下行礼。 皇帝高坐于宝座之上,目光深邃而威严,他轻轻抬手,示意众人起身。 李源起身时和站在一旁的郑长忆眼神交汇,郑长忆意外的感觉李源的表情有些异样,从前看到自己这样出来都满脸写着恶心,郑长忆感觉自己今天是没睡好眼花了,怎么从他眼里读出点怜悯来。 皇帝端坐在养心殿的龙椅上,他轻轻抬手,示意夏铛与李源入座,两人随即恭敬地坐在了下首的锦垫上,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夏铛作为大理寺卿,简明扼要地向皇帝汇报了蒋尚书一案的结案结果:“启禀陛下,蒋尚书一案已审理终结。经查明,蒋尚书利用职务之便,贪污受贿,欺压百姓,其罪行确凿,证据确凿。大理寺拟定依照律法,对蒋府进行了抄家处理,女眷变卖为奴,男子则流放岭南为苦役,以儆效尤。” 皇帝闻言,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他深知夏铛办事向来公正严明,不徇私情,因此对这个处理结果并无异议。 他轻轻挥手,示意为二人上茶,养心殿内,此刻除了皇帝、夏铛、李源以及站在一旁的郑长忆外,再无他人。郑长忆一愣,随即明白了皇帝的意图。 他恭恭敬敬地躬身,走到案几旁,开始为夏铛与李源倒茶。他的动作虽然流畅而优雅,但眼神中却难掩那份复杂与挣扎。 夏铛接过茶杯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与皇帝年纪相仿,对宫廷中的种种规则与秘密了如指掌。他深知郑长忆的身份尴尬与处境艰难,但看着他如此谦卑地为自己倒茶,心中还是感到一阵别扭与不自在。 郑长忆再怎么说都是三品大官,和在座的刑部侍郎大理寺卿同级,两人工作的地方离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现在却被皇帝当奴才使唤来伺候他们,这算什么? 尤其是想到郑长忆比自己儿子还小两岁、,夏铛更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疼与无奈。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郑长忆点了点头,但那份不自在却难以掩饰。 郑长忆转头给李源倒茶时,脸色明显冷淡了许多。他记得上次李源上不领情,跟自己拌嘴的事。在倒茶时,他并未给李源什么好脸色,只是冷冷地将茶杯递到了他的手中。李源接过茶杯,轻轻叹了口气。 他虽对郑长忆的身份有所不满,但此刻看着皇帝如此安排,心中也不禁感到离谱。他明白皇帝这是在故意羞辱郑长忆同时也是在警告自己和其他朝臣——在皇权面前任何人都必须保持敬畏与服从。 养心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微妙而尴尬。夏铛将茶杯轻轻放下,发出了一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细微声响。 他看向皇帝,缓缓开口:“陛下,关于蒋尚书一案,臣已竭尽所能,按律查办。蒋尚书身为两朝元老,其功勋自是不容抹杀。然而,近来其言行举止却日益偏离正道,流言四起,败坏朝纲风气,更甚者,其所作所为已触及法律底线,恶行累累,罄竹难书。臣虽有心宽恕,但法不容情,国法家规皆需严明。因此,臣斗胆请示陛下,对于蒋尚书,应如何处置为妥?” 皇帝听后冷淡地朝郑长忆招了招手,示意其前来为自己倒茶。郑长忆心中一凛,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上前,双手捧着精致的茶盏,小心翼翼地做着每一个动作,生怕有任何闪失。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在茶水的映衬下更显柔美,但此刻,这份美却成了一种无声的讽刺,映衬着皇帝那心不在焉的眼神。 皇帝的目光在郑长忆的手上稍作停留,随即冷冷地开口:“斩首示众。” 这四个字,如同寒风吹过湖面。他的手微微一抖,几乎要控制不住茶盏的平稳,但凭借着多年的训练与忍耐,他还是强自镇定下来,将茶盏稳稳地放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瞥了郑长忆一眼,那眼神中既有不屑也有审视,仿佛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他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冷冷说道:“不诛九族已经是看在他从前的功绩了。” 夏铛见状,连忙行礼表示明白皇帝的意图,并趁机请示道:“陛下,此次举报蒋尚书的功臣是否应当嘉奖?” 皇帝的目光在殿内缓缓移动,最终停留在了李源身上,那眼神中既有审视也有认可。他心中清楚,这次能够成功揭露蒋尚书的罪行,李源和太子功不可没。 赏赐金银虽能彰显皇恩浩荡,但真正能让臣子心生感激、效忠朝廷的,还是仕途上的提拔与重用。 “李源,”皇帝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你此次表现出色,揭露了蒋尚书的罪行,为朝廷除去了一大害。你的功绩,朕都看在眼里。” 听到皇帝的话,李源心中一紧,连忙跪下,恭敬地答道:“臣愧不敢当陛下谬赞,皆是陛下和太子殿下英明领导,臣等才得以有所作为。”他深知自己这个脾性,直率而有时过于锋芒毕露,并不十分得皇帝喜欢,因此此刻更加谦卑谨慎。 “起来吧,”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李源起身,“赏赐金银自然是少不了的,但更重要的是对你的认可与提拔。太子乃储君之尊,已经升无可升,不过……” 第79章 说到这里,皇帝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李源,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而李源则更加谦恭地低下了头,心中却是翻江倒海。 他当然明白皇帝话中的含义,尚书之位空悬已久,自己作为揭露蒋尚书罪行的最大功臣,自然是接任此职的最佳人选。但他也清楚,自己这个脾性容易得罪人,一旦升任高位,恐怕会引来更多的非议与麻烦。 “陛下,”李源再次跪下,语气中充满了诚挚与谦卑,“臣自知才疏学浅,且脾性耿直,恐难以胜任尚书之职。臣在三品官位上已感责任重大,不敢有丝毫懈怠。臣只愿继续为陛下分忧解难,尽忠职守,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皇帝见李源如此谦逊地推辞了刑部尚书的高位,心中暗自满意。 他深知,那些过高的位子若是由过于实干的人占据,往往会引来诸多纷争与权力斗争,不利于朝廷的稳定。 于是,他轻轻一笑,说道:“也罢,既然你如此谦逊,朕便不强人所难。刑部尚书之位暂时空缺,待日后再做打算。” 话锋一转,皇帝又继续说道:“不过,你此次立下大功,朕岂能视而不见?昨日你在朝堂上提及蒋尚书曾以你家人相威胁之事,朕深感震惊。为表彰你的忠诚与勇敢,也为安抚你的家人,朕决定封你母亲为诰命夫人,享朝廷俸禄,受百姓尊敬。” 李源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这份赏赐不仅是对他个人的认可,更是对他家族的一种荣耀。他连忙叩首谢恩,声音中带着激动与感激:“臣李源,叩谢陛下隆恩!陛下圣明,臣定当更加勤勉尽职,不负陛下厚望!” 皇帝微微点头,他虽然是个实打实的变态,但好歹也是上一朝夺嫡杀出来的顶级政治老手,他再怎么纵容奸臣,也会控制朝廷的基本运作,李源这种出身低微没有靠山,但真心衷心办事的官员,皇帝用起来最得心应手。 “李源,你出身平民,凭借自己的才华与努力,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官职地位,实乃天下读书人的表率。朕深知你的品行与能力,因此,由你去查科举舞弊案,朕是极为放心的。” 李源连忙跪拜谢恩,声音中满是诚挚与决心:“臣李源,感激陛下隆恩!臣定当不负陛下厚望,全力以赴,彻查科举舞弊案,还科举以公正,还士子以清白!” 随后,李源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沈月夕的供词:“陛下,臣今日前来,实则是因昨日审讯沈月夕一案取得了重大突破。沈月夕在严刑之下,终于供出了科举舞弊案的幕后黑手。然而,此人身份特殊,臣不敢擅自行动,特来请陛下圣裁。” 皇帝闻言,眉头微皱,显然对此事已有所预料。他沉声问道:“哦?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插手科举舞弊之事?” 李源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的余光轻轻掠过一旁的郑长忆,只见郑长忆神色紧张。李源心中叹气,暗自思量着如何措辞:“陛下,沈月夕供出的幕后之人,乃是穆王爷。” 第57章 愚善,愚善 皇帝听后,那双历经沧桑却依旧锐利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那笑容里似乎藏着对世事洞若观火的玩味,又仿佛是对即将上演好戏的期待,让站在下方的李源不由自主地感到一股寒意自脊背升起,直透心底。他暗自揣测着皇帝的心思,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皇帝缓缓转头,目光落在了身旁站立得如同雕塑一般僵硬的郑长忆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轻笑道:“郑寺卿,你说,要不要查穆王爷?” 在场的除了夏铛,都对郑长忆和穆王爷的恩怨了如指掌,郑长忆强压下内心的挣扎与不安,艰难地转过身,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略显干涩地答道:“陛下圣明,臣虽愚钝,但也深知公正二字重于泰山。为了维护朝廷法度,还天下士子一个公道,臣以为,穆王爷之事,自当查个水落石出,不容丝毫含糊。” 皇帝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随即拍掌大笑,声音洪亮而充满威严:“好!郑寺卿果然深明大义,不负朕望。既然如此,那就依卿所奏,查他个水落石出,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言罢,他轻轻一挥衣袖,示意三人退下,却在李源即将转身之际,特意叫住了他,语气中多了几分深意:“李侍郎啊,你此次办案有功,朕已有所封赏。但切记,得了封赏,更需在工作上勤勉不怠,切不可徇私枉法啊……” 李源闻言,心中虽有千般思绪,却也只得恭敬应承。 三人默默地走出养心殿,那扇雕龙刻凤的大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上,仿佛也将殿内的一切恩怨纠葛暂时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外头天色刚刚大亮,秋日的晨光并不刺目,温和的洒在三人身上。 夏铛走在最前,不时回头望向郑长忆,心中五味杂陈。穆王爷和郑长忆的恩怨,五六年前在京城的都多少知道点,夏铛想起方才郑长忆给自己倒茶的尴尬,只能礼貌性地与郑长忆和李源拱了拱手,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个让人压抑的地方,生怕自己再多待一刻,也会卷入那复杂的旋涡之中。 李源却选择留在了郑长忆身边,两人并肩走在回廊上,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斑驳地照在他们身上。 郑长忆的脚步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沉重,李源跟在他身旁,几次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在犹豫中选择了沉默。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郑长忆身上,将他那略显单薄的身躯映衬得如同一个透明玻璃人儿。 第80章 终于,当回廊上的侍卫减少,四周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李源忍不住叹了口气,打破了这份沉寂。“郑鹤,”他轻声道,“你也多少注意一下身体吧。别到时候,你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一切,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就死了。” 郑长忆闻言,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李源是看着郑长忆受尽折磨才爬上这个位子的,但那些事后他更多是恨铁不成钢,平日说话也尖酸刻薄。但今天,当李源看到皇帝在养心殿内变着花样羞辱郑长忆时,他的心莫名地软了下来。 他看着郑长忆眼下的乌青和那张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放软了语气,缓缓说道:“上次是我的错,把你的好意当成了嘲讽,说话太难听了。你生气也好记恨也罢,可你多少也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一点啊。你看看你现在的状态,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真的担心你……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多只能撑到三十五岁。”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他抬眼瞥了李源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想想自己上两辈子都是三十出头就死了,这一世的身体状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苦笑一声,淡淡地说道:“借你吉言啊。 李源以为他在说气话,还想开口解释,郑长忆完全不想听,快步朝宫门走去。 李源见状,急忙上前几步,在郑长忆即将登上马车之际,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 “郑长忆,你等等!”他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无奈,“你没听懂方才陛下的意思吗?他让我即刻带你回去,审问穆王爷的案子。” 郑长忆感受到手臂上传来的力量,眉头微蹙,面露嫌恶之色。他低下头,试图挣脱李源的束缚,却发现对方抓得很紧。“放手,李源。”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漠,“我自有分寸。” 李源闻言,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将郑长忆拉近了一些,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别闹了。”他焦急地低语道,“你知道陛下的脾气,你要是现在跟他逆着来,他指不定会怎么折磨你。你的身体已经这样了,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郑长忆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讽刺。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着李源,那双深邃的眼眸中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涌动。 郑长忆才反应过来,李源那么多年根本不懂,他始终觉得是自己主动献媚讨好,他只是今天看到那一点折磨的手段就开始心疼自己了,真是愚蠢。 李源见郑长忆沉默不语,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却并未开口反驳或拒绝,心中暗自揣测这或许是他的一种妥协。他轻轻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拍了拍郑长忆的肩膀,如同哄劝孩童一般:“长忆啊,坐我的马车吧,跟我去一趟刑部。”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触动,他抬头看向李源,那张熟悉的脸庞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郑长忆看他这副样子好像又回到了数年前,自己孤身一人来京赶考,所有人都欺负自己,只有萍水相逢的李源跟个老父亲似的为自己操心。 记忆与现实交织在一起,让郑长忆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轻易地就被李源的一点温和所打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迈出了脚步,鬼使神差地跟着李源上了马车。 第58章 李源,字伯仁 二人坐在马车内,空间虽不算狭窄,但气氛却异常凝重。多年的针锋相对,让彼此间积累了不少的误会与隔阂,此刻真真正正地面对面坐着,想要仅凭几句寒暄就轻易缓和这紧绷的氛围,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李源与郑长忆各自端坐在马车的一侧,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的世界分割开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与紧张。偶尔,一阵轻微的马蹄声或是车轮滚动的声响会打破这份沉寂,但很快又被重新淹没。 马车缓缓在刑部大门前停下,恰逢刑部官员们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他们或手持卷宗,或身着官服,陆续步入大门。 然而,当看到李源从马车中走出,并站在一旁静静等待时,众人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讶异之色。紧接着,当郑长忆也从同一辆马车中步出,现场的氛围更是微妙起来。 刑部官员们交换着眼神,心中虽有诸多疑惑,但在李源治下严明,官员们都选择了保持沉默,各自匆匆进入自己的岗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李源带着郑长忆进入正堂,李源环视一周,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便清了清嗓子,声音沉稳而有力地说道:“今日一早,我已向陛下请示,关于科举舞弊案中涉及穆王爷的疑点,我们刑部将全力追查,绝不姑息。若需进入王府调查取证,可来我这里领取令牌。此外,郑大人手中掌握着一些关于穆王爷的旧事线索,他今日特来协助我们,我亲自问询。诸位同仁,此案关乎国家根本,我们务必全力以赴,不得有丝毫懈怠。” 一番话落,正堂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刑部官员们纷纷点头应是,各自领命后,便迅速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去。李源则转身,带着郑长忆穿过几道门扉,来到了刑部的审室。 郑长忆见随从们纷纷退下,原本紧绷的面容瞬间松弛下来,他随意地往后一靠,整个人以一种近乎放纵的姿态陷进了椅子里。李源见状,眉头不禁紧锁,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满与无奈。 第81章 “你也是三品大官,像点样子。” 郑长忆闻言,只是轻轻抬了抬眼,仿佛对李源的责备毫不在意。“我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他反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和挑衅,仿佛两人之间早已习惯了这种针锋相对的交流方式。 李源闻言,轻轻啧了一声,似乎对郑长忆的态度既感到无奈又略带几分习惯。他不再多言,转而坐在了郑长忆的对面,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茶。 “你一天不嘴欠就难受?”李源将茶杯递给郑长忆, “多积点口德,也能长寿。” 他凝视着郑长忆轻轻抿了一口茶,那动作似乎带着某种不以为意的淡然,茶水在唇边留下浅浅的痕迹,他直接切入正题:“不说废话了,郑大人。你既然已经来了,不妨就把从前穆王爷的那些事情好好想一想。这些信息对我们正在调查的科举舞弊案至关重要。你所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仔细记录下来,兴许就能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 郑长忆的表情冷淡得仿佛能冻结周围的空气。他重重地放下茶杯,那清脆的碰撞声在寂静的审室内回响,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力量。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淡淡地吐出那四个字:“想不起来了。” 李源见状,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解与失望。他没想到郑长忆会如此直接且坚决地拒绝配合,更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冷淡地回应他的请求。他试图以理服人,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劝诫:“别耍脾气了,配合一点儿。” 然而,郑长忆并没有因为李源的劝诫而有所动容。他冷漠地抬眼,目光直视着李源,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与挑衅:“想不起来,李大人。我被伤过脑袋,这件事你不会不知道吧?” 李源再好的脾气也被郑长忆这番话彻底惹怒了。他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郑长忆!你别拿这个当借口!我知道你过去经历过很多,但我们现在是在调查科举舞弊案,这是关乎国家未来、关乎万千学子命运的大事!就论私心,这事查清了,不也是为你当年受的委屈报仇吗?你怎么这么不配合!” 郑长忆被李源这番话彻底惹恼了,他心中的烦躁与怒火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他猛地一拍桌子,那震耳欲聋的声响让整个审室都为之一震。他怒视着李源,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李伯仁!你凭什么这样指责我?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的事情,那王爷府是怎么对我的,你亲眼所见,难道那对我来说是什么好事吗?!”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愤怒,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权势压迫、被屈辱折磨的黑暗时期。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但话语中仍难掩激动:“我本来就因为那次意外而记忆受损,很多事情都模糊不清,更别提那些让我痛苦不堪的经历了。你为什么还要强迫我去回忆那些屈辱?你以为我愿意吗?!” 李源被郑长忆的突然爆发震住了,他怔怔地看着对方,那双平日里总是充满冷漠与疏离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痛苦与无助的光芒。 他上一次见到这个眼神好像是数年前刚进京的郑长忆被打的奄奄一息,抓着路过的自己的衣角,问自己,京城还有什么地方能伸冤,还有什么地方是公平的。 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他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言辞可能过于激烈,没有考虑到郑长忆的感受。 他缓缓放下紧握的拳头,语气真诚:“抱歉,我……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太急于查清真相了,忽略了你的痛苦和难处……对不起。” 第59章 亲近怀反侧 郑长忆听到李源的道歉,心里不由得一愣,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两人之间顿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郑长忆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个完人,难免那些劣根性。他压抑自己很少当真发火,但那些脾气,他只会对李源发,因为李源是真心对他好的人。 他轻轻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声音有些低沉:“李大人,我不是故意不配合你。我真的记不太清了,以前的事情很多都模糊了。有时候晚上做梦,会梦到一些片段,但醒来就忘了。这梦魇一直缠着我……你别逼我,好吗?” 李源看着郑长忆那疲惫又无奈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记得七年前第一次见到郑长忆时,就被他的倔强和才华所吸引,尽管后来郑长忆常常用尖锐的话语回应他的劝告,但他始终相信郑长忆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李源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许多:“长忆,你先休息一下吧。陛下让我审你,我也得有个交代。这样,我把你以前跟我说的关于穆王爷逼士子们上贡的事情大概写一下,你醒来后看看,如果没问题就签个字。这样我们也好有个依据去搜查王府,给皇帝一个交代。” 郑长忆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趴在桌子上,似乎真的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郑长忆静静地趴在桌子上,耳边是李源轻柔却坚定的笔触声,以及偶尔传来的纸张翻动声,这些细微的声响如同一股温柔的风,轻轻吹拂过他的心房,不经意间唤醒了尘封的记忆。 他的思绪飘回了几年前,那个他初登龙门,成为万人瞩目的状元郎的辉煌时刻。 那时的他,满怀壮志,被朝廷安排在翰林院,本应是潜心治学、报效国家的黄金时期。可那时他每晚都很“忙碌”,作为太傅的新宠被带去那些亭台楼阁间觥筹交错。 第82章 他白天根本没有精神,经常带着一身酒气和暧昧的痕迹趴在翰林院的桌子上睡着,然后被大学士的怒喝惊醒,不知痛痒的听着同僚的议论嘲笑和大学士的训斥。 郑长忆不由自主的像从前一样,手指在桌子凹陷的木纹上揉弦似的打圈,漫无目的的发呆。 李源抬头看了他一眼,复低下头继续写:“你不睡一会儿?” “睡不着。”郑长忆感觉桌子上有木刺,有点刮手,又把手缩了回去,“你这里阴气重,冷。” 李源看了看他穿的官服跟自己相差无几,屋里还点了炭盆,自己甚至有点热,不知道这小子冷什么。他忍不住唠叨:“你平时也不活动,一条街的距离都要坐马车,身体素质太差了……” “老天……又来了。”郑长忆低声哀嚎,抗拒的捂住了耳朵,没有骨头似的趴在那儿。 李源摇了摇头,闭嘴继续写。 不一会儿,李源将一份条理清晰、字迹工整的状词推到郑长忆面前,简短问道:“你看看,这份状词有没有问题?” 郑长忆嗅到一丝未干的墨香,随意扫了一眼内容,大致是自己提及的科举前穆王爷的威胁以及自己坚持原则、最终凭借实力中状元的经历。 郑长忆心知,李源在撰写时定是对这段往事进行了适当的润色与美化,让原本可能充满苦涩与挣扎的经历显得更加光明磊落。然而,对于具体的细节,他早已模糊不清,也不愿再去深究。于是随口夸道:“你办事效率还挺高,这种东西放少府寺也就宋恕能写明白。” 李源啧了一声:“没大没小的。”然后把印泥推给他。 郑长忆毫不犹豫地按下指印,他抬起头,目光深邃地望着李源,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试探:“李大人一向以公正严明著称,此番为我个人恩怨而徇私枉法,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累及自身清誉?” 李源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化作一抹自嘲的笑容:“郑大人,你我都是明白人。这朝堂之上,哪一件案子能真正查得水落石出?真相不过是权力博弈的牺牲品罢了。” 郑长忆瞥了李源一眼,眼神中既有理解也有讽刺,嘴角抽动,最终化为一抹冷笑。他站起身就要往外头走。 李源突然想起来什么事,突然开口道:“我听说你手底下那个宋恕几日后要回家成亲了,你恐怕要有的忙了。” 郑长忆停住脚步,回头看向李源时眼里闪过一点得意:“我知道。”他几乎要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他还给我请帖了,他要我也去参加婚宴。” 第60章 骨肉还相雠 李源看着他,感觉郑长忆像下了学堂跟父母炫耀自己今天交到朋友的小孩。 他无奈的笑了笑:“回去吧,我让我的车夫送你。” 沈月夕没攀咬刘丞相,给了太子更多笼络刘家的时间,而穆王爷这边也没那么好查,毕竟是王室,刑部行动受限束手束脚,加上大理寺不太想插手,一连几天京城都风平浪静。 郑长忆难得清闲,每天在府里吃吃睡睡,瞎研究菜谱然后被自家厨子赶出来。 他算着日子感觉快到宋恕婚宴的日子了,像踏青前的学童一样兴奋地睡不着,想着到时候要骑马过去,就让金环翻箱倒柜的找自己的骑装。 金环从之前来京时带的旧箱子里找出了一套,还是那时候郑长忆赴京前求奶奶给买的,说京城有马球会肯定用得着,谁知道来了七年一次也没用到过。 金环把衣服给郑长忆:“公子 这骑装形制有点过时了,要不咱们叫人来给做件新的。” 郑长忆没理他,满眼新奇的脱了外衫就要试,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帮忙,两人一番忙碌后,郑长忆终于穿上了这身久违的行头。站在镜子前,他仔细端详着自己,虽然服饰的样式略显陈旧,但那份属于少年的意气风发似乎又悄然回到了他的身上。 然而,仔细审视之下,郑长忆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总觉得哪里不够贴合,少了些利落与干练。 “金环,帮我把发冠解了,换个马尾试试。”他突发奇想地说道。金环依言而行,重新梳理了郑长忆的发髻,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这一变化,让郑长忆在镜中的形象顿时多了几分灵动与活力,但他仍觉得身上这套衣服似乎有些臃肿,不够合身。 金环见状伸出手,沿着郑长忆的腰身比划了一圈,笑道:“公子,您看看,这衣服明显比您现在的身形大了不少呢。” 郑长忆闻言,抿了抿嘴,目光在镜中的自己与手中的衣物间来回游移,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这真的是七年前买的吗?我怎么感觉自己的个子一点也没长? 金环被他的模样逗乐了,却也心疼他这些年来的辛劳与清减,安慰道:“公子您是清瘦了,回头我一定吩咐厨房,多备些滋补的膳食,让您早日恢复往昔的风采。” 郑长忆撇撇嘴,哦了一声,任由金环给他把衣服换下来:“你去打听打听京城哪家裁缝铺做骑装做的好,把裁缝请来做套新的吧。” 金环行事一向干练迅速。午后时分,他便已将京城中享有盛名的绣云斋首席裁缝师傅邀请到了府上。师傅一进门,便带着一股子匠人的沉稳与自信,金环在一旁介绍道:“这位便是绣云斋的师傅,以制作形制独特、工艺精湛的骑装闻名京城,许多富家子弟都慕名而来请他定制衣裳。” 第83章 郑长忆听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随即在金环的陪同下步入后殿,准备开始量体裁衣。后殿内,光线柔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显得格外宁静雅致。 裁缝师傅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便开始了他的专业工作。他手法娴熟,每量一处都极为细致。待尺寸一一记录完毕,他又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几件精心准备的成衣样品,每一件都色泽亮丽,款式新颖。 金环见状,立刻上前,协助郑长忆试穿。郑长忆心情大好,逐一换上这些成衣,在铜镜前仔细端详,不时地露出满意的笑容。 裁缝师傅见状,也是满面笑堆笑。于是,他又从箱中取出几件精致的配饰,一一为郑长忆展示并搭配:“公子身量轻盈,若是在日常出行或游玩时穿着,不宜选择过于沉重的宽带蹀躞。您看这玉带与绦带,质地轻盈,色泽温润,搭配上璎珞,既显得公子气质非凡,又不失轻便潇洒之态。” 郑长忆心情甚佳,看着镜中的自己身着各式骑装,每一件都让他感到满意,不禁笑着转头问金环:“你觉得哪一件最好看?” 金环闻言挠了挠头,笑道:“公子您穿什么都好看,不如每样都订一套,换着穿?” 郑长忆闻言,笑骂道:“你这小子,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这骑装平日里又穿不着几次,做那么多套岂不是浪费?” 旁边的裁缝师傅闻言,也笑着附和道:“大人所言极是,京城里衣物首饰更新换代极快,日后若有新款式喜欢,再来定制也不迟。大人若真是难以抉择,不妨请府中的侍女们来帮忙看看,姑娘家心思细腻,对衣裳搭配自有独到之处。” 郑府里并无侍女,他略一思索,便对金环吩咐道:“你去厨房把卉卉叫来,让她帮我看看。哦对了,还有银铃,他若是不忙,也一并叫来参谋参谋。” 金环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领着卉卉和银铃来到了后殿。 卉卉一见到郑长忆试穿骑装的模样,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公子穿这种服饰也是英俊潇洒呢。”郑长忆闻言,脸上不禁泛起了一抹红晕,他笑着拿出几件成衣,在众人面前一一比划,询问他们的意见。 一时间,屋子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热闹的讨论声。卉卉、银铃和金环三人,各自从自己的审美和实用角度出发,为郑长忆提供了不少建议。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和试穿,最终大家一致认为卉卉挑选的那套有银线暗纹的白色骑装最为适合郑长忆。这套骑装在灯火的映照下,银线流光溢彩,显得既低调又不失高贵,几人仔细端详后都赞不绝口。 郑长忆对这套骑装也非常满意,但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不能穿着白衣去人家的婚宴啊,得再挑件披风才行。”银铃闻言,立刻笑着指向一旁的布料堆,说道:“公子平时除了官服就爱穿松绿、官绿、豆绿这些颜色,但我觉得这月白、水红、藕合也都非常鲜亮好看,很衬公子您的气质呢。” 卉卉也补充道:“公子您的皮肤白皙,穿藕荷色肯定特别好看,去参加宴会既显得喜庆又不抢风头。”郑长忆听了他们的建议,心中大喜,便决定定下藕荷色的披风。 在选定披风后,郑长忆又想到了一件事,他转头对裁缝说道:“既然来了,就顺便给他们也各做个京城时兴的腰带汗巾吧。”三人闻言,连忙道谢。 两日后的晌午,阳光如同细碎的金色绸缎,轻轻铺满了郑府的每一个角落。裁缝铺的伙计们气喘吁吁地抬着几个精美的木盒,送到了郑长忆的府邸前。郑长忆一听说是新衣裳到了,迫不及待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件裁剪得体的白色骑装和一件流光溢彩的藕荷色披风。 他小心翼翼地换上骑装,那白色的布料仿佛为他量身打造,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姿。披上披风,他站在镜子前,左右端详,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他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大步流星地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府里的仆从们见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围拢过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真诚的笑容,七嘴八舌地夸赞道:“公子真是帅气逼人!”“这衣裳穿在公子身上,简直比画上的还要好看!” 就在这时,李源恰好路过郑府,他想着正好有点最近查出的疑点想来找他问问,却发现门口竟无人看守通报,便径直走了进去。 穿过曲折的回廊,便听得一阵欢声笑语,转过一座精致的屏风,就见郑长忆在院子里披着披风转圈。 李源站在那里,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他从未见过郑长忆如此放松和开心的样子。 郑长忆闻声转身,看到李源站在不远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和尴尬。他迅速调整情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怎么来了?”随即,他注意到门口的小厮们竟然都躲在角落里偷懒,他眉头一皱,严厉地呵斥道:“你们都在干什么?还不快回去守门!” 小厮们吓得一哆嗦,连忙跑回了门口。李源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别生气,我见外头没人自己进来的。我顺路过来,想问你点关于穆王爷的事情。” 他边说边走近郑长忆,嘴角微微抽动,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挺好看的,你这个年纪就该穿这种鲜亮的颜色。” 郑长忆闻言,脸颊微微泛红,他嘴硬地反驳道:“难得见狗嘴里吐出象牙。”他解下披风,轻轻搭在手臂上,转身朝屋里走去:“进来吧,有什么事赶紧问。” 第84章 李源此次顺道来访,本意是就近日王府发生的那桩复杂案件,向郑换回求证一些关键细节。他深知郑换回作为目击者之一,其回忆对于案件的推进至关重要。 于是,他客气地询问起郑长忆在王府那日所遇之人的记忆是否还清晰,希望这些信息能为案件的侦破提供新的线索。 郑长忆换回常服,想了想,把记得请的一一说了,又问了嘴案件的进度。 李源摇头:“具体不能都跟你透露,穆王爷是王室,刑部束手束脚,不过有太子帮忙,倒也不算太难。” 听到“太子”二字,郑长忆的眼神微微一暗,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疏离:“问完了吗?问完了就请回吧。” 李源也明白自己不宜久留。他站起身,对郑长忆点了点头:“多谢。”然后转头就走。 郑长忆想着不能叫外头的人说自己不尊重这个刚得封赏的官员,于是也起身送他。 正当两人行至大门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着小厮恭敬的问候声显得格外热闹。 郑长忆本能地望向声音来源,只见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停靠在门前,车门轻启,那熟悉的身影让郑长忆瞬间怔住,半晌才回过神来。 “父亲,您来了。” 第61章 是亲不是亲,非亲却是亲 李源闻声,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向郑长忆的父亲拱手致意。 然而,郑父的目光首先被李源那一身象征着尊贵与权力的紫色官服所吸引,他的脸上瞬间堆砌起了一副过分热情的笑容。 郑长忆见状,心中不禁一沉,他深知父亲的脾性,却也未曾料到会在此刻展现得如此淋漓尽致。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父亲,这位是刑部侍郎李大人,我们……我们同朝为官。” 郑父闻言,笑容更甚,但那笑容背后却透露出一种虚伪的客套。他并未立即给予李源应有的回礼,而是双手悠然地背在身后,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仿佛是在审视一个突然到访的下属:“哦,原来是李大人啊,幸会幸会。不知今日是何等贵干,竟然劳烦您亲自光临我郑府,找我这不成器的孩子?” 李源听着郑父的话语,心中虽感意外,但面上却保持着随和的微笑。他轻轻瞥了郑长忆一眼,大约是没想到郑长忆的父亲是这种人,一开口就把自己的心思暴露无遗。 他缓缓开口,声音温和而又不失力度:“郑寺卿近来身体抱恙,我恰好在附近处理公务,听闻此事,便想着顺道前来探望一番,略表同僚之情。” 郑父似乎完全没听到他话里说自己儿子病了的事,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李源的出身所吸引,继续着他那带有明显试探意味的话题:“李大人真是年轻有为,气度不凡,想必定是出身京城中那赫赫有名的李氏世家吧?”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仿佛已经为即将攀上的这层关系而暗自得意。 郑长忆站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他早已习惯了父亲的这种行事风格,但此刻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尴尬与难堪。他没想到,父亲一来到就站在大街上盘问自己同僚的家世。 他刚想开口打断,却见李源已经以他那平和而又不失分寸的笑容回应了郑父:“尊公言重了,本官实则出身寒微,全凭自身努力,方有今日之成就。与京城中的李氏世家并无亲缘,还望尊公不要误会。” 李源的话音刚落,郑父的脸色便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他原本那虚伪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难以掩饰的失落与尴尬。 郑长忆见状,更是尴尬到无地自容。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让内心的羞愧与愤怒流露出来,只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父亲说道:“父亲,您一路奔波辛苦了,还是先进府里歇息吧。”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向旁边的小厮和金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赶紧将父亲请入府中,以免这尴尬的一幕继续上演。 郑长忆转过身,面对着李源,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最终只能尴尬地咽了回去。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歉意与无地自容,仿佛是在为父亲的行为向李源道歉。 李源轻轻摇头:“没事,快回去吧。” 郑长忆点了点头,几乎是以一种逃跑般的姿态匆匆穿过门槛,踏入了自家府邸的大门。他的心情沉重,满脑子都是刚才与李源之间的尴尬场景,以及父亲那令人难堪的言行举止。还未完全踏入院子,一阵阵尖锐而挑剔的声音便穿透空气,直刺他的耳膜。 “这院子的风水布局简直一塌糊涂,如何能聚财纳福?”郑父的声音充满了傲慢与不满,仿佛他是这世上最懂风水的行家,对一切都有着不容置疑的评判权。他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对院子里的每一处细节都进行着无端的挑剔与指责。 “还有那盆景的陈设,简直是乱摆一气,毫无章法可言。”他停下脚步,瞪大眼睛审视着每一盆植物,仿佛要从中找到什么足以证明他眼光的瑕疵。 他又一抬头:“房屋的砖瓦也太过陈旧,看来是时候翻修一番了。” 他摸着一块略显陈旧的砖块,摇头晃脑道:“这砖瓦我看得用琉璃的方能彰显我郑家的气派。” 郑父的言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仿佛他已经为这座府邸规划好了未来的蓝图,而这一切都将在他的一声令下得以实现。 第85章 郑长忆听着父亲的这些言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奈。 刚进入院子,郑长忆便看见父亲正瞪着一双锐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跟在他身后的仆从们。那些仆从们一个个低着头,他们都是郑长忆做官建府后买来的,从前并未见过自家主人的父亲,他们有点莫名其妙的互相使眼色。 郑父见状,以为是自己震慑住了他们,更是得意洋洋,开始耀武扬威地训斥起来:“你们这些下人,一个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看看你们这懒散的样子,成何体统?!” 郑长忆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连忙跑到父亲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低声说道:“父亲,您这是干什么?他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何必如此苛责?”说着,他强行将父亲拉进了正堂,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平息这场无端的怒火与指责。 郑父居高临下的在正堂上首的宽大太师椅上缓缓坐下,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周遭环境的不屑与挑剔,仿佛连这空气都配不上他的身份。 郑长忆则保持着谦卑的姿态,恭敬地站在一旁,双手灵巧地操作着茶具,为父亲泡制茶,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难以平静。 郑父的目光在室内游移,最终停留在了那几个简约的插花玉瓶和墙上的几幅书画上。他的眉头紧锁,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仿佛这些在他眼中都是不值一提的装饰,根本无法彰显他儿子作为三品大员应有的气派与尊贵。 “郑鹤,你瞧瞧这府邸,简直就是寒酸至极!你身为三品官,来了京城这么久,怎么就不懂得装点门面呢?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让那些同僚们看笑话?”郑父的话语中充满了责备与不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锐利的刀,割在郑长忆的心上。 郑长忆心中堵得慌,但他强忍着没有发作,只是默默地将泡好的茶端到父亲面前。他凝视着父亲那张刻薄而冷漠的脸庞,轻声说道:“住在天子脚下,处处都需要谨慎行事,低调才能安稳度日。” 郑父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茶的口感并不十分满意,勉强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敷衍的评价:“嗯,这茶嘛,尚可入口。” 郑长忆闻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无力感。这茶,乃是皇上亲赐的君山银针,千金难买一两,是顶级“金镶玉”,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然而,在父亲口中,却仅仅得到了“尚可”二字。 第62章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郑父瞥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审视与不满,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那眼神中透露出的不仅仅是询问,更多的是责备与质疑。 他微微皱眉,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数日前我就已派人传信,让你即刻回家,你为何迟迟不归?非得等我这个老头子亲自上门来寻你?” 郑长忆感受到父亲言语中的压迫感,眼睫毛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顺着李源给找的借口,缓缓开口:“回父亲,孩儿并非有意拖延,实在是前几日公务缠身,加之不慎染上了风寒,身体颇为不适,故而未能及时归家。”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郑父的眼神中透露出几分不屑与刻薄,他轻轻嗤笑一声,仿佛郑长忆的解释只是无用的托词。 那双锐利的眼睛在郑长忆身上来回扫视,似乎要穿透他的每一层伪装,直达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哼,公务繁忙?风寒染病?这些理由你以为我会信?怕是京城的花花世界让你乐不思蜀了吧!”郑父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每一句都割在郑长忆的心上。 郑长忆的眼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他知道,无论自己如何解释,都无法消除父亲心中的偏见与不满。 他轻轻咬了咬下唇,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父亲,孩儿确实是有诸多身不由己。京城之中,公务繁重,加之身体偶有不适,确实难以抽身。但孩儿心中始终挂念着家中,对父母的思念从未有一刻停歇。” 郑父闻言,眉头紧锁,显然对这番话并不买账。他重重地将茶盏放回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响,震得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般。“挂念?你若真挂念家中,又怎会一年到头只回这一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京城里的那些勾当!那京城里那么多官员,怎么就你一人如此忙碌?别以为我老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郑长忆闻言,心中五味杂陈,酸楚与无奈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淹没。他何尝不想回家,只是家里的氛围让他感到更加压抑和窒息。每当想到那个充满争吵与冷漠的家,他就宁愿留在京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平稳:“所以,父亲您过来是想说什么?” 郑父悠然自得地坐着,身体向后轻轻一靠,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得意之色。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儿子“好运”的羡慕与自豪:“你真是命好,太傅大人,那位权倾朝野、德高望重的老臣,亲自为他的宝贝孙女挑选夫婿,而且一眼就相中了你。这不,特地派了使者远道而来青州,亲自上门提亲,这可是何等的荣耀与机缘!” 郑长忆闻言,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一般,僵立当场,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那些深埋心底、不堪回首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如今,太傅竟然还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将他永远束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你们……疯了……”郑长忆的声音细若游丝,却难掩其中的震惊与崩溃。他颤抖着双手,几乎要站不稳。 第86章 郑父见状,眉头紧锁,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他提高音量,质问道:“你说什么?” 郑长忆没有回答,只是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身体几乎要失去平衡。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他身旁的金环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了他。 “老爷,公子他最近身子一直不太好,可能是太过劳累所致。”金环的声音低沉而恳切,他看向郑父,试图为郑长忆争取一些喘息的时间,“不如先让他回去休息,咱们回头再议不迟。” 郑父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对郑长忆投去一记冷笑,那眼神中既有不屑也有怒其不争。“这天大的幸运摆在你面前,你竟然还犹豫不决?真是不知好歹的小子!这种能一步登天的机会,多少人做梦都梦不到,你倒好,还挑三拣四!” 郑长忆闻言,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几乎要站不稳。他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片混乱,那些关于太傅的恐怖记忆与眼前父亲冷酷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窒息。 他紧紧抓住金环的手臂,那力道之大,似乎想从金环那里借来一丝力量,让自己不至于倒下。 “母亲……母亲她知道这个事吗?”郑长忆的声音沙哑而颤抖,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这句话。 然而,郑父的回答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直接插进了他的心脏。“当然知道,这件事在青州城早就传遍了,人人皆知这是郑家的一大喜事。你母亲不仅知道,而且非常赞同这门婚事。她认为这是你光宗耀祖的好机会,是我们郑家飞黄腾达的契机。” 郑长忆的内心仿佛被重锤击中,五雷轰顶般的震撼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深知,家中的其他人或许对他在太傅府的遭遇一无所知,但母亲,那个他本应最亲近、最能给予他安慰的人,她明明清楚地知道一切,为什么还要这么对自己。 他十七岁那年被太傅带走,在那里他遭受了非人的待遇,身心都受到了极大的摧残。他无数次地恳求太傅放他回家,但每一次的请求都如同石沉大海,他求了无数次,才终于得到了一个回家的机会。 他带着用尊严和痛苦换来的钱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将钱交给了父亲,然后迫不及待地跑去找母亲,希望能在她的怀抱中找到一丝温暖和安慰。他颤抖着手解开自己的衣服,将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一一展现在母亲面前,声泪俱下地诉说着自己在京城所受的苦难。 然而,母亲的反应却如同晴天霹雳,将他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击得粉碎。她非但没有流露出丝毫的同情和关怀,反而一脸嫌恶地看着那些暧昧的痕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更让郑长忆心痛的是,母亲竟然指着他的伤痕,骂他是个勾引男人的妖孽。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就像当年看向指着自己的母亲,那个曾经给予他生命,却也将他推向深渊的人,。郑父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仿佛终于看到了自己儿子应有的仓惶与失措。 “你以为自己是谁?能够得到太傅大人的青睐,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郑父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得意。 他继续说道:“人家太傅大人说了,不仅不要我们一分彩礼,反而还慷慨地送来了三箱金银珠宝作为招婿的聘礼。这些珠宝已经送达祖宅,你母亲看到后可是高兴得不得了。她认为这桩婚事对我们郑家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能够借此机会攀附上太傅这样的高门大户,是我们郑家几代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郑长忆看着父亲的脸,他有那么一瞬甚至想找出自己不是亲生儿子的证据。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父亲和母亲会如此轻易地就将自己的一生作为交换的筹码,在他们眼中,自己算什么? 郑长忆声音颤抖:“你们……你们就这么缺钱吗?” 第63章 亲不择骨肉,恨不记旧仇 郑父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仿佛被说中了心思,羞愤交加之下,他猛地站起身,整个身躯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的眼神如同利剑般射向郑长忆,没有丝毫犹豫,手臂一挥,一记响亮的耳光便重重落在了郑长忆的脸上。 这突如其来的耳光让郑长忆措手不及,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银铃连忙上前扶住他,眼中满是心疼与愤怒。 郑长忆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疼痛如火烧般蔓延开来,但这份疼痛却意外地让他从刚才的震惊与迷茫中清醒过来。他冷笑一声,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既有对郑父行为的讽刺,也有对自己命运的无奈。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郑父,那眼神仿佛能洞察人心,让郑父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发毛。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要造反吗?”郑父被郑长忆的眼神盯得有些心慌,他强作镇定地喝问道,声音中却难掩慌乱。 郑长忆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充满了对郑父的嘲讽与不屑。“不,当然不是。”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我只是觉得,您老难得来一趟,风尘仆仆的确实不便出门。既然如此,就请在府里好好休息吧。” 说完,郑长忆转身欲走,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身对金环大声吩咐道:“金环,你去叫管家和小厮来,把府门守好。要是有人敢擅自离开,尤其是那位不该出去的,等我回来,统统棍棒伺候!” 第87章 金环闻言,连忙应声而去,她知道郑长忆此刻的心情已经到达了临界点,任何一丝挑衅都可能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而郑父则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郑长忆竟然会如此大胆,直接将他“软禁”在府中。 “郑鹤!你……你怎么敢把我关在你府里!”郑父怒不可遏地吼道,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他上前几步,想要抓住郑长忆的衣领,金环和银铃眼疾手快的把自家公子护住。 郑长忆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挑了挑眉,以一种近乎挑衅的语气说道:“现在又变成我府里了?您不是从一进门就口口声声说是我们郑府吗?可别忘了,这府邸的每一砖一瓦都是我亲手置办的,仆从也都是我亲自挑选的。您觉得,他们应该听谁的?” 郑父被郑长忆的话噎得说不出话来,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会如此牙尖嘴利,将他反驳得哑口无言。他怒视着郑长忆,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甘、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敢跟我这么说话!”郑父的声音冷硬如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他上前一步,几乎是贴着郑长忆的脸说道:“别忘了,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现在翅膀硬了,就想飞?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郑长忆的眼珠在眼眶中剧烈颤动,仿佛是在竭力控制着即将溢出的情绪,紧抿的双唇渐渐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里夹杂着苦涩、决绝与不屈,甚至在微微的颤抖中显得更加坚定:“没有您,我只会过的更好。” 说完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银铃,去把我的衣服带上,跟我出去,金环,你留在家里看管好!” 郑长忆怕自己父亲刚来自己就骑马出去,被人看到遭人非议,带着银铃从后门出去走去了少府寺。 因为宋恕成亲邀请了不少同僚,这会儿少府寺里没多少人,郑进里间,银铃帮他换了骑装,去马房挑了两匹马。 银铃有点担心他的状态:“公子,少卿的婚宴是明晚,咱们明日天亮出发也不迟,您要是不愿意回去,我叫人收拾少府寺的偏殿您休息也好。” 郑长忆摇摇头,翻身上马试了试缰绳:“不必,我许久没有骑马了,技艺生疏恐怕会走的慢,而且奉山那边也不知情况,早去一会儿也是好的。府里也就你会骑马,陪我一起去也安全。” 一主一仆,两骑并行,在秋日的余晖中缓缓行进。秋风吹拂,带着几分凉意与萧瑟,却也似乎能吹散人心中的些许烦忧。暖阳斜照,将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与这古老而宁静的京郊景致融为一体。 郑长忆骑着马,速度并不快,他的思绪随着马儿的步伐飘忽不定。方才与父亲那场刻薄寡恩的对话,如同锋利的刀刃,在他心中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痕。每想一次,心便痛一分,泪水也不自觉地滑落脸庞,滴落在衣襟上,很快便被秋风吹干,只留下一道道淡淡的泪痕。 银铃始终保持着沉默,他默默地陪在郑长忆身旁,眼神中充满了关切与理解。当看到郑长忆落泪时,他轻轻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的手绢,递给了郑长忆。郑长忆接过手绢,哽咽着说了声:“只是迎风流泪。”银铃没有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陪伴他向奉山赶路。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了京郊的一家客栈。客栈虽不大,但干净整洁,透着一股温馨的气息。郑长忆要了两间客房安顿下来,他走进房间,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雕花,心中五味杂陈,如同一团乱麻,让他无法理清思绪。 过了片刻,银铃端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说是客栈的晚膳。郑长忆中午未进食,此刻确实有些饿了,但当他拿起筷子,夹了几口菜放入口中时,却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他的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更别提品尝食物的美味了。 银铃望着郑长忆那疲惫而憔悴的面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他轻叹一声,转身下楼,给厨子加了一吊钱,点了道清淡滋补的鱼汤。 第64章 别人家的孩子 夜色渐浓,月光如银,洒在京郊这间古朴客栈的青瓦之上,添了几分幽静与凉意。 他闭目沉思,脑中回旋的不仅是家族利益纠葛中自己被当作棋子般摆布的无奈,更有对父亲那番冷酷言辞的深深刺痛。自幼,他便知父亲待他严苛,父子之情淡漠。前两世,他也一次又一次的论证着这个事实,然而,他心中总存有一丝幻想,以为那冷漠背后,或有些许真情流露,毕竟血脉相连,岂能全然无情? 然则,今日一番争执,他终是难忍怒火,将多年积怨一并发泄而出。那一刻,他仿佛挣脱了束缚已久的枷锁,却也在怒火平息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与不安。 他饱读诗书,圣贤书上都说“永言孝思,天经地义”,自己今日之举,是否已违背了孝道之本? 正自懊恼间,房门轻响,银铃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步入房内,轻声言道:“公子,厨下新炖了碗鱼汤,您多少用一点吧,明日还要赶路,别累坏了身子。” 他默默饮汤,思绪万千。银铃在一旁默默守候,未敢多言,却似已洞察公子心事。待郑长忆放下碗筷,银铃方轻声劝慰道:“公子,奴才学识浅薄,但也知道这所谓的父慈子孝,是要父亲慈爱才能子女孝顺。父道尊,母道亲,方能子女康乐家宅和睦。恕奴才多嘴,公子您这些年对老爷夫人已经是无可挑剔了。” 第88章 郑长忆缓缓抬眼,目光深邃而复杂,凝视着眼前之人,却未发一语,内心的酸楚如同潮水般涌动,难以言喻。他轻轻挥手,动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释然,示意对方退下。 不过银铃的话也并非毫无用处,郑长忆并不是那种会内耗很久的人,他早学会调理自己的心情。 次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温柔地洒在窗前,银铃轻声细语地唤醒了郑长忆。郑长忆已从昨日的阴霾中走出,穿戴得一丝不苟,衣物整洁挺括,脸上虽带有一丝倦意,但精神却明显比昨日振奋了许多。他深知今日之事不容耽搁,便与银铃一同整装待发,跨上骏马,踏上了前往奉山的征途。 沿途,二人策马扬鞭,穿过一道道关卡,直至奉山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奉山,这座闻名遐迩的武林圣地,虽非遥不可及,却也因其曲折蜿蜒的小路和茂密的山林而显得格外神秘莫测。 今日,这座幽静的山脉因武林盟盟主小儿子的婚礼而焕发了前所未有的生机与活力,沿途张灯结彩,红色彩绸随风轻舞。 郑长忆骑马穿行于盘山小路之间,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当他穿越最后一片茂密的树林时,眼前豁然开朗,奉山的壮丽景色尽收眼底。只见群山环抱,高耸入云,山巅之上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宛如人间仙境。各门各派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武林的繁荣与昌盛。 郑长忆满眼新奇地环顾四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与期待。他注意到前方不远处,一群穿着喜庆的仆从和宾客正忙碌地穿梭于山林间,显然那里便是进山的入口。他轻轻勒住马缰绳,和银铃朝那个方向缓缓行去。 一个身材健硕、面容威严的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大汉目光如炬,上下打量着郑长忆,沉声问道:“来者何人?” 郑长忆闻言,不慌不忙地下马,从怀中取出宋恕亲自颁发的请帖,恭敬地递上前去:“在下乃是京城的少府寺卿郑长忆,受宋少主之邀前来参加喜宴。” 大汉接过请帖仔细查验一番后,又对郑长忆进行了一番搜身检查,确认无误后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通行。 然而,当大汉的目光转向银铃时,却露出了疑惑之色。他皱眉问道:“此人是谁?为何没有请帖?” 郑长忆见状,连忙解释道:“这位是我随身伺候的书童银铃,我对这里并不熟悉,能否请大侠通融一二,让他随我一起进去?” 大汉闻言摇了摇头,神色坚定地说:“今日乃是武林盛事,人多眼杂,必须一人一请帖且经过搜身方可入内。” 郑长忆对那大汉的坚持表示了理解,他轻轻点头,转身对银铃投以温和而坚定的目光,轻声说道:“银铃,你先回客栈等我,我今晚宴会结束后就回去找你,不必过于担心。” 银铃虽心中忧虑,正要再说什么,却见一名袒露上身、身材魁梧的男子骑马从山间疾驰而来。他来到近前与大汉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后,便径直骑马走向郑长忆。 那男子声如洪钟般响亮道:“这位便是郑大人吧?我是奉山二当家宋宥,惠英还在忙,怕您不识路途特意让我来迎接。” “劳烦您了。”郑长忆拱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且不失敬意。他朝一旁的银铃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银铃心领神会,虽然心中也有诸多好奇与不解,但还是选择默默站在一旁,目送两人离去。 郑长忆知道这是宋恕的二哥,心中确实掠过一丝意外。一则是新郎官兄长亲自迎接有些太重视了,另一则是这位宋宥不仅身材魁梧,浑身腱子肉如同山岳般坚实,更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挂满的鲜艳珠翠,这些装饰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与他粗犷的外表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反差美,却也让一向习惯于官场礼仪的郑长忆感到一丝不自在和尴尬。 郑长忆的目光在宋宥身上稍作停留后,便迅速收回,生怕自己的注视显得不够礼貌或是过于唐突。他心中暗自思量,这江湖中人果然与朝堂之上大相径庭,不仅行事作风直率豪迈,就连装扮也如此不拘一格。 宋宥骑在马上,稳健地引领着前路,耳畔突然传来郑长忆略显惊慌的声音,伴随着马儿因踩中不稳的碎石而发出的轻微蹄响。他迅速转身,有力而精准地拽住了郑长忆马匹的嚼头,稳住了它的步伐。“大人小心,这山间马道崎岖难行,平日里人迹罕至,路上碎石遍地,务必谨慎。” 郑长忆感激地看向宋宥,双手更加坚定地握住缰绳,点头道谢:“多谢二当家提醒,我定会小心。” 宋宥仔细打量着郑长忆,见他虽身处高位,却无半点骄矜之气,与他印象中的那些官场中人截然不同。心中暗自思量,他不由得对这位年轻的官员多了几分好印象。特别是想到自家弟弟宋恕正在他手下工作,那份对弟弟的关心让他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郑大人,有件事我一直放心不下,想向您打听一二。”宋宥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犹豫,但更多的是对弟弟的关切,“我那弟弟宋恕,自小就有一股子倔劲,十几岁时便偷偷跑下山去参加科举,一心想要做官。可这孩子心性未定,又涉世未深,我们家人都担心他在京城会惹出什么乱子,或是办事不力,给您添麻烦。” 郑长忆听着他关切的语调,抓着缰绳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他半晌后抬头温和地回应道:“二当家言重了。惠英才华横溢,勤奋好学,对待工作更是认真负责。我不过是挂了个虚职,少府寺的日常事务多亏了惠英等一众同僚的辛勤付出,才能如此井井有条。他不仅没有给我添麻烦,反而为我分担了许多重担,让我省心不少。如今惠英能独当一面也要成家了,二当家放心便是。” 第89章 宋宥听后反而不好意思的笑了:“说出来不怕郑大人笑话,小恕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们这做兄长的总觉得他没长大,父母也是恨不得处处照顾。有郑大人的话,我们也能放心了。” 第65章 别人家的母亲 郑长忆来的算早,到达宋氏山庄时还没多少宾客,宋宥本来要把他送到客房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一群身着粗布衣裳、肌肉虬结的壮汉如同潮水般涌来,他们个个面带急色,显然是来询问婚宴的具体安排与布置细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肉山”,郑长忆不禁微微一愣,心中闪过一丝畏惧,不由自主地往身后的马匹靠了靠。 “郑大人,别怕,他们是来帮忙的。”宋恕的声音适时响起,如同春风拂面,驱散了郑长忆心中的阴霾。他穿着一身鲜艳夺目的红色喜服,从屋内飞奔而出,脸上洋溢着即将成为新郎官的喜悦与激动。他热情地朝郑长忆招手,那份真诚与热情瞬间感染了周围的人。 郑长忆见状,连忙将马匹交给一旁等候的马夫,快步跟随宋恕进入屋内。然而,刚跨过门槛,他便发现屋内另有乾坤——几位衣着华丽的女眷正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偶尔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 郑长忆见到屋里有女眷,赶忙道歉回避,转身要跨门槛出去。 笑着将他拉回,并亲切地向母亲介绍:“娘,这位就是少府寺卿郑大人,我信里跟您提起的那位。”言语间,满是敬意与自豪。 郑长忆闻言,连忙挂上他那标志性的微笑,上前一步,深深地鞠了一躬,恭敬地说道:“伯母康健,晚辈郑长忆有礼了。”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每一个字都透露着他对长辈的尊敬与谦逊。 宋母看上去虽然上了点年纪,但精神健硕风采依旧,看起来比郑长忆身体状况还健康,她看着郑长忆下意识心疼的拉过来捏捏他的胳膊:“哎呦这孩子,长得真漂亮,只是怎么这么瘦啊,脸色也不好,是不是来这边没吃好啊?”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更多的是感动与感激。他连忙摆摆手,笑道:“伯母言重了,我身体无恙,只是平日里公务繁忙,饮食起居难免有些不规律。今日得伯母如此关怀,真是让晚辈受宠若惊。” 宋恕哭笑不得小声提醒母亲:“娘,郑大人是我的上司。” 宋母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恍然大悟的笑容,她轻轻放开了郑长忆的胳膊,带着几分歉意与风趣说道:“哎呀,看我这记性,真是老糊涂了。郑大人,您可别往心里去,咱们家平日里在江湖上闯荡惯了,这官场的规矩啊,有时候还真给忘了。” 郑长忆连忙躬身行礼,以表敬意与理解:“伯母言重了,晚辈怎敢有丝毫怪罪之心。能得伯母如此真挚的关怀,实乃晚辈之幸。况且,来到奉山,晚辈自当入乡随俗,感受这里的风土人情。” 宋母听罢,眼中闪烁着满意与欣慰的光芒,她转头对身旁的几位妇人笑道:“瞧瞧,咱们小恕这孩子,在京城交的朋友,真是一个比一个出色。这位郑大人,长得漂亮说话也好听。让人听了心里头那个舒坦啊。” 郑长忆听到朋友二字一愣,红了耳根,转头去看宋恕。宋恕朝他笑了笑,知道郑长忆有点不自在,便上前一步拉住母亲的手:“娘,郑大人难得来一次奉山,我想先带他去四处逛逛。” 宋母随性的点点头:“去吧,不过别走太远,人家枕鸿都打扮好了。” 宋恕点点头,转身领着郑长忆穿过曲折的回廊,步伐稳健而又不失温文尔雅。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洒在青石板路上,为这喜庆的日子添上了一抹温馨的色彩。 “大人,这里便是家中特意为宾客准备的客房,虽不比府上奢华,却也清净雅致,希望你能在此稍作休憩,恢复些精神。”宋恕边说边推开门,一股淡雅的檀香扑鼻而来,屋内布置得简洁而不失雅致,几案上摆放着几卷古籍与一盆幽兰,更显主人品味。 “外头的客房里都是武林盟的人,鱼龙混杂难免会起争执,等下喜宴开席,自会有人引领大人过去入座,只是宴席上座都是父母亲友与各大门派掌门,只能委屈大人与咱们少府寺的同僚们同坐一桌了。”说着又去找茶水要给他倒茶。 郑长忆连忙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笑道:“宋兄,今日乃你大喜之日,诸多琐事缠身,怎可因我而分心?方才令堂大人说的是,婚礼在即,你应速速回去准备,以免误了吉时。至于茶水,我自己来便是,无需你亲自操劳。” 宋恕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歉意与感激,他深知郑长忆的体贴与理解,于是也不再坚持,只是再次拱手道:“那我就不多陪了,大人自便。” 郑长忆端坐于那间窗明几净的客房之中,手中轻握一盏刚泡好的奉山茶,茶香袅袅,与窗外偶尔掠过的山风轻语。这茶不同于寻常热水冲泡,而是采用山间清泉,缓缓注入细碎的茶末之中,茶入口,初时微苦,随即一股清新的薄荷香在舌尖跳跃,仿佛能洗净尘世烦恼,令人心旷神怡,正是这奉山独有的清心降火之妙。 环顾四周,客房内布置得既古朴又不失雅致,墙上挂着几把看似历经风霜的刀枪棍棒,它们虽静默不语,却仿佛诉说着过往的江湖风云。而在这股刚烈之气中,一抹淡淡的花香悄然渗透,两者交织,非但不显突兀,反而生出一种别样的和谐与宁静,让郑长忆不禁对这片土地的风土人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赞叹。 第90章 随着日头缓缓西沉,天边渐渐染上了一抹橘红,院外突然热闹起来,人声鼎沸,夹杂着欢快的鼓乐声与悠扬的丝竹之音,仿佛整个山谷都被这份喜庆所感染。郑长忆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只见一群群身着彩衣的男女老少,或手执花灯,或肩扛锣鼓,脸上洋溢着笑容,正朝着一个方向汇聚,那正是今晚擂场的所在。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随即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厮探头进来,恭敬地邀请郑长忆前往擂场参加晚宴。 走在通往擂场的小径上,郑长忆仿佛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两旁是各式各样的武林中人,他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有的身着锦衣华服,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可一世的傲气,显然是来自名门大派的弟子;有的则衣衫褴褛,却眼神锐利,步伐稳健,腰间别着几枚竹片,一看便是行走江湖多年的老手。更有那些身披袈裟的僧侣,手持禅杖,面容慈悲,却也不失武者之风范;以及那些道袍飘飘的道士,手持拂尘,步履轻盈,仿佛随时都能御风而行。 人群中,还不时可见几位女子,她们或英姿飒爽,身着劲装,手持长剑,与男子并肩而立,毫不逊色;或温婉如水,轻纱遮面,手持团扇,步履轻盈,如同仙子下凡,周围人仿佛都习以为常,欢笑着一同入座。 四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宋恕作为东道主,早已为少府寺的同僚们安排好了位置,且位置颇为靠前,足以一览全场的盛况。几个下属见郑长忆到来,连忙起身相迎,热情地招呼他入座。 “郑大人,您可算来了!”一位下属笑着说道。 郑长忆微笑着回应:“是啊,这样的盛况,实属难得。看来今晚我们要大开眼界了。” 言罢,他环视四周,只见各路英雄豪杰汇聚一堂,有的交头接耳,似乎在谈论着什么秘辛;有的则闭目养神。 擂场四周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宋恕作为东道主,早已为少府寺的同僚们安排好了位置,且位置颇为靠前,足以一览全场的盛况。几个下属见郑长忆到来,连忙起身相迎,热情地招呼他入座。 “郑大人,您可算来了!这擂场的热闹,您可不能错过啊!”一位下属笑着说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郑长忆微笑着回应:“是啊,这样的盛况,实属难得。看来今晚我们要大开眼界了。” 第66章 满尘宾朋皆欢喜 郑长忆环视四周,只见各路英雄豪杰汇聚一堂,有的交头接耳,似乎在谈论着什么秘辛;有的则闭目养神。郑长忆心中暗自思量,这奉山之地,果然卧虎藏龙。 吹拉弹唱的声音渐渐汇聚成一股欢快的洪流,将整个婚宴现场淹没在一片热闹非凡之中。管弦将喜宴的气氛推向了最高潮。 宋惠英与孟枕鸿,这对自小在奉山长大的青梅竹马,今日终成眷属。按照武林奉山特有的风俗,双方的彩礼嫁妆被精心包裹在鲜艳的红布之中,如同两座小山般堆放在正台之上,彰显着两家人的诚意与祝福。宾客们望着这壮观的景象,无不赞叹双方的出手阔绰,掌声与欢呼声此起彼伏。 郑长忆坐在宾客席中,被这股浓厚的喜庆氛围深深感染。他跟着众人一起鼓掌,看着宋恕与新娘子身着喜庆的红色喜服,从各自家族的彩礼堆后缓缓走出。 宋惠英身着一袭剪裁得体的红色喜服,英挺的身姿在红色的映衬下衬出他少主的气质;而孟枕鸿,则是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红裙飘飘,头戴珠翠,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稳重得体、 双方家人站在一旁,脸上洋溢着欣慰与喜悦的笑容。 孟家那边自然是喜气洋洋,父母说枕鸿惠英都是好孩子未来一点都不担心,而到了宋家这边,宋恕的父亲作为奉山盟主却感性的要命,几句祝福之言尚未说完便已哽咽。 宋母笑着拍了拍他的背,示意大儿子宋恕来接过话头给弟弟弟妹祝福。 随后,在奉山长老的主持下,一对新人开始了传统的拜天地、拜父母的仪式。 随后,他们转过身来,面对着彼此,进行夫妻对拜。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对新人身上。 郑长忆看着他们夫妻对拜,打心底的为他们高兴。 青梅竹马的爱人在眼前,温柔慈爱的家人在身边,满座高朋恭贺,鼓乐欢声震天。 人生完满,不过如此。 当众人纷纷要求新郎官宋恕掀起新娘的盖头时,宋恕轻轻捏住了盖头的一角。而新娘孟枕鸿豪爽与大方的同时捏住了另一角,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十足。 红色盖头被潇洒地甩开,露出了新娘绝美的容颜。孟枕鸿面若银盆,头戴珠翠,光看面相就是有能力又有福相的女子,红衣衬托更添了几分华贵与不凡。 两人紧紧拉着彼此的手,转身面向宾客,脸上洋溢着幸福而满足的笑容。孟枕鸿不愧是主持了数年的门派,声音不大却有穿透力,让大家今夜纵情享乐。宋恕则紧随其后,笑着喊:“开宴!” 宴席之上,灯火辉煌,映照出一张张洋溢着幸福笑容的脸庞。宾客们或举杯相庆,或低语交谈。 郑长忆所在的少府寺同僚们围坐一桌,言谈间不时流露出对这场婚礼的赞叹:“瞧瞧这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孟家和宋家武林盟的这气派,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啊!” 第91章 平日里在京城忙碌于公务的他们,难得有机会如此放松地聚在一起。郑长忆特意为他们批了假,让大家能够借此机会好好享受一番。 “郑大人,今日难得放松,您也和我们喝几杯!”一位同僚豪爽地笑道,边说边给郑长忆的酒杯添满佳酿。他虽心中略感为难,但见众人兴致高昂,且今日氛围确实难得,便也不再推辞,轻轻端起酒杯,浅尝辄止,以示应和。 同桌的几人见状,更是笑声连连,大口品尝着桌上的珍馐美味,气氛愈发融洽。而郑长忆,身处这欢声笑语之中,却不由自主地感到一丝疏离。 他未曾经历过如此盛大的宴会,周围的一切既新鲜又陌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他随意夹了几口菜,目光不自觉地游离,直到看见宋恕与孟枕鸿携手走下台阶,准备向宾客们敬酒。 孟家父母已经快乐的喝上酒了, 孟枕鸿喊着叫他俩少喝点,宋母过来笑着帮枕鸿整理头饰,方才还在台上稳重自持的宋家大哥二哥这会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宋恕,宋恕哭笑不得的问父亲呢,魁梧的二哥指了指屋里,说父亲回去换第四套衣服了等会再出来。 郑长忆呆呆的看着他们,那种氛围简直美好到难以想象,自己的父亲总是以贪婪的目光盯着他,仿佛他是个得了天大好运的聚宝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母亲则将他视为攀附权贵的工具,从未真正关心过他的感受。这样的对比,让郑长忆心中的酸楚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宋恕与孟枕鸿已经来到了他们这一桌。 下属看他有点发呆,轻轻拍了拍郑长忆的肩膀。 郑长忆猛地回过神来,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展现出一个得体而完美的笑容。他站起身,优雅地斟满酒杯,目光中满是真诚与祝福:“宋兄,新婚大喜,我给你批了一周的假,务必好好陪伴新娘子。”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 身后的同僚们见状,也纷纷高兴地举起酒杯敬两位新人。 宋恕与孟枕鸿拱手致谢,随即唤来小厮倒酒,二人再次举杯,孟枕鸿豪爽地干了杯,而宋恕则因喝得太急,脸颊微微泛红,引得众人一阵善意的打趣,孟枕鸿笑着帮他拍背顺气,同僚们也纷纷打趣说宋恕嫁的好。 郑长忆静静地望着这一切,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羡慕与感慨。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惠英和自己同岁,人生快意事,全都水到渠成。 他抬眼扫视着满座的欢朋,那份属于自己的孤寂与落寞却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感到胃里的酒液翻腾,一股难以名状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勉强坐了一会儿后,郑长忆只觉得胸口憋闷,喘不上气来。他轻声跟旁边的同僚说了一声:“我父亲在家中,我得赶回去。等会儿宋恕问起来,代我向他致歉。” 下属们闻言纷纷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上司离开也让他们能够更加自在。 郑长忆身形纤瘦,却在人群中悄无声息地穿梭而过,默默地离开了热闹的宴会厅。他趁着月色,独自前往马厩牵马,准备下山。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平添了几分孤寂与清冷。他翻身上马,策马扬鞭,一路疾驰而下。 第67章 夜夜人未眠,碧水荡秋月 山路崎岖,夜色深沉,他的心中虽急于逃离那令人窒息的宴会氛围,但身体的疲惫与酒精的作用却让他有些力不从心。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躁,步伐开始变得急促而不稳,几次险些踩空,让郑长忆不得不拼尽全力勒紧缰绳,才避免了坠马的危险。 每一次马蹄的打滑,都让郑长忆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大口地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混合着夜晚的凉意,显得格外刺目。他低声咒骂着自己的无能,却又不得不强打精神,安抚着同样受惊的马匹。经过一番努力,马儿终于恢复了平稳,郑长忆也放慢了速度,小心翼翼地穿过了最后一段陡峭的山路,离开了奉山。 刚一出山口,郑长忆便看到了书童银铃的身影。银铃手持马鞭,牵着另一匹马,在夜色中静静地等待着。见到郑长忆出现,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迎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公子,宴会结束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郑长忆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回答道:“我不胜酒力,提前离席了。回客栈吧。”说完,他用力一夹马肚,再次纵马疾驰在宽阔的官道上,似乎想要将心中的郁结与不快全部发泄在这无尽的夜色之中。 银铃见状,心中虽有万般不解,但也知道公子此刻的心情定是极为复杂。他连忙翻身上马,紧紧跟在郑长忆的身后,生怕他出什么意外。一路上,银铃不时地提醒着郑长忆注意安全,但郑长忆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埋头赶路,任由夜色与风声陪伴着他,穿越这漫长的归途。 郑长忆策马前行,夜色如墨,将他与银铃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在这空旷无垠的关道上显得格外孤寂。随着客栈的灯火在前方隐约可见,他的坐骑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步伐。 银铃气喘吁吁地终于从后面追赶上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烁,显得既焦急又关切。 “公子,客栈就在前面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去吧,夜已深了。”银铃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第92章 然而,郑长忆却并未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停留在客栈的拐弯处,却没有丝毫要转弯的意思。 “公子?”银铃再次提醒,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郑长忆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深邃而复杂,“银铃,你先回去吧,我想去洛湖边走走。” 银铃闻言,心中顿时一紧。他想起几年前那个同样让人心悸的深秋夜晚,郑长忆也是以散心为由独自去了洛湖,结果却浑身湿透的走回了客栈,当夜高烧不退,让整个府邸都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当时都以为郑长忆是想要寻短见,从那以后,不论是金环还是银铃都不敢让他一个人靠近水边。 “公子,不可以!你忘了上次的事情了吗?洛湖太危险了!”银铃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紧紧盯着郑长忆,生怕他会突然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 然而,郑长忆的脸上却露出了迷茫的表情,对于银铃的担忧和警告感到莫名其妙。“银铃,你在说什么?我不是经常来这钓鱼吗,只是想去湖边走走,放松一下心情。”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不解和无奈。 见郑长忆如此坚持,银铃更加焦急了。他深知公子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于是,他再次尝试劝说,甚至不惜以言语相激:“公子,你若执意要去,我便只能跟着你。但若你真有半点闪失,我该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 没想到,郑长忆听到这话,竟露出了几分倔强的神色。他微微眯起眼睛,语气中带着一丝威胁:“银铃,你若再跟着,我便真的跳湖给你看。” 银铃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深知公子并非说笑之人,更不愿看到他再次陷入危险之中。最终,他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了紧握缰绳的手。“公子,我……我不去了。但你一定要小心,早点回来。” 郑长忆点了点头,策马向洛湖的方向行去。银铃站在原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只觉得自己这个主子实在不叫人放心。 郑长忆策马疾驰,在月光的引领下,穿越了荒芜关道,终于来到了洛湖之畔。这里,杂草丛生,宛如一片被时光遗忘的荒野,马蹄踏过之处,只留下一串串细碎而窸窣的声响。 他轻轻勒紧缰绳,让马儿缓缓停下,随后翻身下马,动作虽显洒脱,但脚触地时却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一股突如其来的疼痛从大腿传来,那是方才骑马速度过快,与马鞍摩擦留下的伤痕,此刻正火辣辣地灼烧着他的肌肤。郑长忆皱了皱眉,强忍住痛楚,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打扰后,他卸下了所有的防备,任由双腿一软,瘫坐在了湖边的杂草之上。 夜风带着几分凉意,轻轻拂过湖面,也拂过他的脸庞,带来一丝丝清醒。郑长忆没有立即起身,而是静静地坐着,任由这份清凉渗透进他的每一寸肌肤,仿佛能带走他心中的些许烦躁与不安。他抬头望向湖面,只见一轮弯月静静地悬挂在天际,其倒影在平静的湖面上轻轻摇曳,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着柔和而神秘的光芒。 环顾四周,夜色中的洛湖显得格外宁静而神秘,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打破了这份寂静。郑长忆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夜风带着湖水的湿气,侵入他的骨髓。他连忙将披风紧紧裹在身上,仿佛这样能为他带来一丝温暖和安慰。 他静静地坐在湖边,目光凝视着湖面上那轮弯月,银色的光辉在水中摇曳生姿,仿佛是与他对视的眼眸。此刻,他的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父亲的刻薄言语和冷酷面孔在脑海中反复回放,如同锋利的刀片,切割着他本就被家庭伤透的心。而另一边,宋恕和睦美满的家庭画面又浮现在眼前,那种温馨与幸福,是他内心深处渴望而不可及的。 心中的酸楚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缓缓地向湖边挪动,直到自己的倒影清晰地映在湖面上。 他呆呆地看着水中的自己,那张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清晰,却也异常陌生。自己仿佛除了拥有一副好看的皮囊之外,似乎再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而这唯一的优势,却成了他人觊觎的借口。 正当他沉浸在自我怀疑与悲伤之中时,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瞬间打破了这片宁静的夜色。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一颤,他试图站起身回头查看,但双腿却因磨伤和长时间的久坐而麻木无力,一个踉跄之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同闪电般从马上跃下,那人的动作敏捷而有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从坠落的边缘硬生生地拉了回来。 郑长忆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耳边响起的声音让他一时觉得是在做梦。 “长忆!” 第68章 只因七夕回天浪,添作湘妃泪两行 郑长忆回头,目光与严孤山那张平日里总是沉稳如山的脸庞相遇,此刻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一丝惊慌失措的神情。 月光下,严孤山的嘴唇微微颤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满是不敢置信与后怕。他的一只手紧紧抓着郑长忆的胳膊,力度之大透露出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另一只手则不由自主地将郑长忆揽入怀中,仿佛要确认眼前这个人,在月光的照耀下,确实是一个活生生的存在,而非他梦境中的虚幻。 郑长忆感受到严孤山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那份力量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第93章 他轻轻挣动了一下,想要挣脱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但动作中并无真正的抗拒之意,只是出于一种不自在的本能反应。 严孤山见状,仿佛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连忙松开了手,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与尴尬。 郑长忆看着他,半月前对他的怨气已经消了大半,但他今天心情格外糟糕,故意耍脾气般皱眉露出不悦之色:“殿下怎么在这里。” 严孤山凝视着郑长忆,那袭白衣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真的化作了透明的水晶玻璃人,。他的心跳依旧急促,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对刚刚的余悸。听到郑长忆的声音,那份不安终于有了些许的缓解,他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我梦到你了,”严孤山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我梦到你要跳河,你被救上来后,还向我要毒酒,我,我害怕那是真的。”说到这里,他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那是担忧到极点时急出的眼泪。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从未想过自己在严孤山心中的地位会如此重要,以至于对方会因为一个噩梦而深夜赶来。这份突如其来的关心与担忧,让他既感动又困惑,仿佛置身于一场不真实的梦境之中。 “殿下深夜赶来,只是因为做了个噩梦,只是,因为我?”郑长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他抬头看向严孤山,试图从对方的眼神中寻找答案。 然而,当他看到严孤山那双充满担忧与恐惧的眼睛时,所有的疑惑都化为了乌有。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真的,严孤山真的在担心他,真的害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严孤山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坚定,但那份颤抖却出卖了他的真心:“长忆,对不起,我,我怕你会像那样寻短见……” 郑长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却也伴随着几分不解与困惑。他从未想过,在这权力与利益交织的宫廷之中,会有人如此无条件地对他好,这份纯粹的关怀让他感到既温暖又迷茫。 他低头沉思,试图理清这纷乱的思绪,但终究无果,只能用力地摇了摇头。 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试图抵御夜晚的寒意,同时也像是在寻找一丝安全感。他缓缓蹲下身去,想要借此机会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然而,骑马时磨破的腿却在这时隐隐作痛,让他不禁皱了皱眉,最终没能稳住身形,坐在了地上。 严孤山见状,心中一惊,连忙蹲下身来,关切地看着郑长忆。他伸出手,想要扶郑长忆起来,但看到对方脸上浮现的一抹尴尬和不好意思的神情,又悄悄地收回了手。 郑长忆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一定很狼狈,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心中既有几分羞涩,又夹杂着几分不解与委屈。 他低下头,不敢直视严孤山那充满关切的眼神,心中暗自嘀咕:自己明明对生命充满了渴望,求生欲望强烈,又怎会轻言寻死?为何太子和银铃都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纷乱的情绪,然后抬头望向严孤山,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快与倔强:“太子殿下,您这是打诳语骗我吗?从东宫到这里,即便是快马加鞭,也绝非半日之内可达。更何况,此刻已是深夜,宵禁森严,您又怎能轻易骑马出京?” 严孤山闻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更加认真地摇了摇头:“今晚奉山有大喜事,五湖四海的武林人士都来庆贺,我怕出事,请旨带御林军在京外看守,副统领木图是我从前的部将,我今夜本就在京外营帐落脚。我梦里隐约看到你像是在洛湖,这才赶了过来。” 郑长忆的脸颊此刻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深知自己刚刚的话语是对严孤山的误解与无礼,心中充满了懊悔与自责。 他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之间,仿佛这样就能藏起自己所有的尴尬与不安。他用力地裹紧披风,仿佛想要借此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波动,但声音中的颤抖却出卖了他的情绪。 “对不起……”他低声说道,声音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见。 严孤山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心中充满了对郑长忆的疼惜与理解。“不,不,长忆,是我鲁莽了,我本就该解释清楚。你不必向我道歉,真的。” 他以为郑长忆是因为寒冷而颤抖,便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自己那件厚重的黑色披风,轻轻地披在了郑长忆的肩上。披风的温暖瞬间包裹住了郑长忆瘦弱的身躯,同时也带来了安神香那清新的香气,仿佛能够抚平他所有的烦恼与忧愁。 郑长忆的眼泪却像是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任由泪水滑落脸颊,滴落在披风上,也滴进了严孤山的心田。他把自己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着。 严孤山见状,心中更加担忧,他怕郑长忆是吹风受凉发烧,正欲开口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却被远处传来的闷雷般的烟火爆炸声打断了思绪。 二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那片被烟火点亮的夜空。只见遥远的奉山上空,五彩斑斓的烟火如同绽放的花朵,一朵接一朵地盛开,又迅速消逝在黑暗中,留下一道道绚烂的轨迹。 他们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又消逝。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有烟火的轰鸣声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第94章 严孤山轻轻转头,正好看见郑长忆脸上挂着的泪痕。那些晶莹的泪珠在彩色的烟火下闪烁着凄美的光芒,仿佛是天上的星辰落入了凡间。 郑长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缓缓抬眼,那双眸子在夜色与烟火的映衬下更显深邃,泪珠滴落,与严孤山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只剩下他们两人和那片被烟火点亮的夜空。 严孤山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随后又突然放缓,仿佛整个世界都随着他的心跳而静止。 只觉得郑长忆简直不可方物,甚至有些不真实,好像他根本不属于这个尘世。 第69章 满腔都是血泪,无处着悲歌 在那静谧而略带凉意的夜色中,两人的呼吸渐渐融为一体,仿佛彼此间最细腻的情感交流,无需言语便能深刻感知。周围的世界似乎都为之静止,只留下两颗年轻而热烈的心脏,在同一频率下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是对彼此存在最坚定的确认。 严孤山此刻眼中满是温柔与疼惜,他缓缓抬起手,没有去拭去郑长忆脸颊上滑落的泪珠。只是悬停在郑长忆颤抖的肩膀上,轻轻地将滑落至一角的披风重新披好。 郑长忆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滑落,每一滴都承载着他对过往的悲痛与对未来的迷茫。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任由自己在这份温暖与理解中崩溃。 哭声,起初是压抑的,渐渐地变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与不公都倾泻而出。严孤山心疼地坐在他身边,目光紧紧锁定在郑长忆那张因哭泣而扭曲的脸庞上,听着他声音逐渐变得喑哑,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怜惜与愤怒。 在情绪的洪流中,郑长忆几乎失去了神志,他的话语断断续续,但每一句都像是锋利的刀刃,割开了现实的伪装,露出了隐藏在背后的残酷真相。 他控诉着自己的父母,那些曾经给予他生命与养育之恩的人,如今却为了三箱金银珠宝,将他推向那个逃离没多久的深渊,成为满足所有人利益的牺牲品。 严孤山闻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他回想起那日太傅在朝堂之外对郑长忆的公然羞辱,那不仅仅是权力的傲慢与无情,更是对人性的极度践踏。 他再联想起李源曾经向他透露的郑长忆的过往,那些关于太傅如何将他视为工具与棋子的言论,让他对太傅的厌恶与愤怒达到了顶点。 尽管他未曾料到太傅那些更龌龊的手段,但仅仅是作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这一事实,就足以让他感到愤怒与不公。 他试图开口,想要用言语给予郑长忆一丝慰藉,但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任何安慰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郑长忆突然转头看向他,那双布满泪痕的眼睛里闪烁着无尽的心酸,他苦笑一声,道出了更令人心寒的事实:“你知道吗?他们竟然说,我命好。” 郑长忆的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耳,那是一种夹杂着苦涩与绝望的笑,仿佛是在嘲笑命运的荒谬,又似是在自我讽刺。他的笑声支离破碎,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心底最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悲哀与无奈。“哈哈哈,他们说我命好,他们都说我命好。说我有贵人扶持,有贵人青睐,哈哈哈。”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这副模样,心疼得仿佛要裂开一般。他用力扶住郑那因情绪激动而摇摇欲坠的身体,眼中满是坚定与愤怒。“他们是作践你,是嫉妒你!那有什么好命!” 郑长忆第一次听到有人如此直白地指出自己命不好,他仿佛抓到了一条救命的绳子,紧紧抓住严的手臂,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他的神志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但内心的倾诉欲望却异常强烈。“你知道吗,”他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恍惚,“我从前还以为,所有人走到这一步都要吃尽苦头。我以为,只要我受够了罪,总有一天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然而,现实却给了郑长忆一记沉重的打击。他崩溃地笑着,那笑容中满是苦涩与不甘。“可是我在京城越走越心惊,他们从出生就什么都有,所有道路都铺好了金子,他们甚至有人扶着走,甚至不用担心跌倒。” 郑长忆他望着那即将消逝在夜空中的烟花,笑容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凄惨与悲凉。 “我从前也以为,大家的父母都是严苛的或者刻薄的,我以为人人长大后都是要削肉剔骨不遗余力回报父母的。” “可有那么多人,无论多大都是父母心里的宝。”这种强烈的对比,让郑长忆的心更加沉重,仿佛被一块巨石压得喘不过气来。 “人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那我这样的算什么呢?我的父母又算什么呢?”他的声音颤抖,带着几分绝望与不甘。 在圣贤书中,父母总是被赋予了无上的权威与神圣,而他却无法从自己的父母那里得到应有的关爱与理解。这种痛苦与挣扎,让他感到自己仿佛被整个世界所遗弃。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如此痛苦的模样,心疼到了极点。他用力拉住郑长忆的手,试图用自己的力量给予他一些安慰与支撑。 “父母也是人,有的只是恶人有了后代。” 严孤山滚烫的手心像是在给郑长忆输送力量,他轻声道:“父皇给我取漓这意思为浅薄的字为名,他冷眼对自己的发妻十余年,任由别的宫嫔折磨她,把对她母家的不满发泄到她一个女子和她的儿女身上。” 第95章 说到这里,严孤山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他对我母后的那些事,我至今都难以释怀。但我也渐渐明白,我不能一直活在怨恨里。因为那样,我就真的变成了我不愿成为的人。” 他转头看向郑长忆,眼神中充满了真挚:“长忆,圣贤写书时,怎能知尽天下所有苦痛?无论我多么恨父皇,我仍然姓严,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但我能做的,就是努力不让自己变成他那副模样。” 郑长忆的瞳孔猛地放大,仿佛被一束光照亮,长久以来困扰他的心结在这一刻仿佛被一股温柔的力量缓缓解开。 他轻声说道:“长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亲情若是久不得,那便算了,强求反而生恨。” “我们都是从泥泞中爬出来的人,身上带着伤痕,但也因此更加坚韧。我们的父母或许给不了我们想要的爱,但我们可以给自己。而且……” 严孤山看向郑长忆,郑重地像是要说下什么承诺:“长忆,我会一直……” 郑长忆一直怔怔的听着,此时突然伸出手,捂住了严孤山的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与恳求。 “别说...不要说出来。”郑长忆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仿佛害怕一旦这些承诺说出口,就会变成无形的枷锁,让这份刚刚找到的温暖变得沉重。而且如今的自己,怎么能承受住“永远”的承诺。 他手掌慢慢滑落,转而紧紧抓住严孤山的衣领,将自己深深地埋进对方的怀里,眼泪已经流干了,此时奔涌而出的兴许是那不敢宣之于口的情愫。 严孤山也不再言语,只是紧紧回抱着郑长忆。 卷二:情由忆生,不忆故无情 第70章 故人相望若为情 郑长忆的身体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温柔地牵引,完全沉浸在了严孤山那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之中。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只剩下两颗心在彼此的陪伴下缓缓跳动。 郑长忆的泪水已经流尽,只剩下偶尔不受控制的抽噎声,在这宁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指尖因长时间的紧握而渐渐失去了知觉,最终,他缓缓松开了紧拽着严孤山领口的手,将整张脸深深埋入了严孤山的胸膛。 他感受到脸颊触碰到一种有弹性温度的布料上,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与安心。在情绪的驱使下,他几乎是本能地轻轻蹭了蹭自己的脸颊,想要用那柔软的布料来擦拭残留的泪痕。 动作进行到一半,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是在不经意间蹭着太子的胸口,一股突如其来的尴尬与羞涩瞬间涌上心头,脸颊如同被火烧般滚烫起来。 严孤山感受到了怀中人儿的微妙变化,他低头看向那埋在自己胸前的脸庞,眼中闪烁着宠溺与温柔的光芒。他轻笑一声,却让郑长忆的脸颊瞬间如火烧云般红了个透。他羞涩地想要挣脱这个温暖的怀抱,却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越是挣扎,反而越是贴近了严孤山的胸膛。 严孤山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只是轻轻一笑,更加紧密地环抱住他,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夜风寒凉,悲痛后容易伤寒,我抱你一会儿。”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他的话语如同暖流一般涌入郑长忆的心田。两人就这样坐在茂盛的湖边杂草中,周围是夜风的轻吟和虫鸣的交响。 严孤山似乎并不急于打破这份宁静,他轻声细语地继续说道:“长忆,我上次信中所说的白背鸦还记得吗?半月前我去北围,那鸟儿夜间去寻踪迹全无,白日里却主动飞到眼前。这几日,在东宫里我费心驯养,它已经能够听懂很多指令了。这鸟有灵性,我在想,等哪日我带它去郑府,让它认认你,到时候咱们送信就能更加隐蔽和方便了。” 郑长忆听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趴在严孤山的胸口,轻轻地点了点头。严孤山感受到他的动作,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郑长忆,眼中闪烁着宠溺与温柔的光芒。他笑着小声说道:“我还捉到一只小狐狸,感觉和长忆你很像。这半月我见不到你的时候,总是找它说话。” 郑长忆抬眼,他眼尾上扬,哭过后又殷红如血,真如狐狸一般。他撇了撇嘴:“‘狐与我游,必我邪也’。殿下怎么喜欢这种东西。” 严孤山抱着他,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眸子,轻轻捋了捋他掉落下的碎发,笑而不语。 郑长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望向严孤山,等待着对方的下文。 严孤山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轻声说:“长忆,你听我的心。” 郑长忆其实早已注意到严孤山胸膛那快速而有力的心跳,此刻,他更加专注地倾听,那份有力的跳动仿佛直接传达到了他的心底,让他不由自主地感到一阵悸动。然而,他还是有些不解。 严孤山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仿佛穿透了时间的迷雾,回到了某个特定的瞬间。他缓缓开口:“记得那日我们在湖心亭中结盟吗?那一刻,我的心跳也是这样的急促。” 郑长忆脸一红,他早就察觉到严孤山对自己的心思,但没想到这小子是对自己一见钟情。 严像是看懂了他的心事,轻轻摇头笑道:“长忆,那其实不是我第一次遇到你,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洛湖,你还记得吗?” 郑长忆闻言,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努力回想,却发现自己对那次相遇完全没有印象,“我……我怎么不记得了?” 第96章 严孤山苦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疼惜。他只觉得是郑长忆因那次救驾时的意外撞伤而失去了部分记忆。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缓缓开口,将那段深藏心底的往事娓娓道来。 “我十四岁那年,周家正值鼎盛,权势滔天,连周皇后也再次诞下皇子,地位更是稳固。他们为了扫除一切潜在的威胁,竟然派人潜入行宫,将我迷晕后带到了这洛湖之畔,企图伪造我偷跑出来溺水身亡的假象。” 严孤山的声音低沉,“初冬的湖水冷得刺骨,我刚被沉入水中就惊醒了,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冰冷的湖水包围着我。我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去。”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庆幸。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在我绝望之际,一个白衣人突然出现。他毫不犹豫地跳入湖中,用尽全身力气将我救上了岸。 郑长忆听得入神,他瞪大眼睛,满脸不可思议地问道:“那个人……是谁啊?大冷天的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难道……是在天之灵?” 严孤山闻言,不禁哭笑不得。他轻轻揉了一下郑长忆的头发,眼中满是宠溺与温柔:“是你啊长忆。” 郑长忆听着严孤山的描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努力回想,但重生后的记忆如同碎片般散落,难以拼凑完整。他从前考中状元,记忆力自然不弱,但此刻却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画面。他抬头望向严孤山,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我……我真的做了那样的事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严孤山温柔地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 郑长忆猛然间从严孤山的怀抱中挣脱,身体坐得笔直,双手不自觉地揉搓着膝盖,脸上写满了困惑与挣扎。他闭上眼睛,试图将脑海中那些散落的记忆碎片重新拼凑起来,但无论他如何努力,那些关键的画面总是如同镜花水月,触不可及。 “你十四岁……那我那年十九,初冬……”郑长忆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他试探性地问道,目光紧紧盯着严孤山,仿佛在寻找一丝确切的线索。他心中充满了疑惑,那段被提及的往事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却又被厚重的迷雾所笼罩。“那我当时在翰林院任职?” 严孤山见状,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啊,长忆。你当时毫不犹豫地跳入冰冷的湖水中,用尽全身力气将我拖上岸。我们两人的衣服都被湖水浸透,冷得直打哆嗦。你把外袍脱下来,里面的衣服上还挂着翰林院的腰牌。” 他拉着郑长忆的手:“长忆,你那会儿手都冻僵了,还要去捡柴火,拿湿了的打火石生火。你当时看到行宫的人追来,立刻头也不回地跑走了。你边跑还边回头叮嘱我,千万不要向任何人提起见过你。” 郑长忆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了一个与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他不敢相信,那样英勇无畏的举动竟然是自己所为。他试探性地问道:“翰林院里那么多人,你怎么能确定就是我呢?” 严孤山笑了笑,盘起腿来,更加认真地看向郑长忆:“我被带回去喝了几日姜汤后身体痊愈,我就想着去翰林院亲自谢谢我的救命恩人。正好那日父皇叫我进宫问话,我出宫后特意假借父皇的名义去翰林院去找那日仓促一面的人。我在典簿厅与待诏厅却怎么着也找不到那人,只看得角落里有个无人的空位。我便向主簿询问那位学士的去向,他说此人姓郑名鹤,已经称病数日了。” 郑长忆听着严孤山的讲述,心中思绪翻涌。他恍然大悟,原来银铃提起的他跳过湖的事情,以及重生后调查太子和自己的交集时,发现他曾经莫名找过自己,竟然就是这段他几乎遗忘的往事。 他故意嗔怪道:“你年轻力壮,喝点姜汤就好了。可我就不一样了,银铃说我高烧不退,肯定是那几天卧病在床,告假没去翰林院,所以才错过了。” “我那时冥冥之中便觉得我的救命恩人是你,只是后来被看管的更严,被囚在行宫一年后,草草加封太子送往东海。” 严孤山满眼深情,轻轻伸手盖在郑长忆的手背上,“今年初春,我战胜而归,在早朝上遥遥一见,便知多年的猜测并无偏差。” 郑长忆的双手被严孤山握住,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眨着眼睛认真问道:“所以你来找我结盟也是蓄谋已久?” 第71章 相知何用早,怀抱即依然 严孤山闻言,动作轻柔却坚定地将郑长忆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胸膛之上,那里,是他心脏所在的位置,每一次有力的跳动都像是对郑长忆最深沉的爱意与承诺的宣告。 他的目光深邃而炽热,仿佛能穿透一切,直达郑长忆的灵魂深处:“是蓄谋已久,长忆,这颗心因你相救才能继续跳动六年,从你舍身相救的那一刻我便知你的善心,所以我回京后,旁人说你奸邪作恶,我一概不信,我只信我的心。” 严孤山微微低头,让自己的额头轻轻抵在郑长忆的手背上:“前半生是母亲给了我生命,后半生是长忆给我生命。从前的承诺一一作数,长忆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一言相期,死不之悔。” 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迸发出来的誓言,让郑长忆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感动。 第97章 郑长忆手指微微颤抖,心中却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感觉这个承诺已经远超君臣之情,甚至远超爱情了。 他害怕严孤山会得知他隐秘的身份和饱受屈辱与折磨的黑暗岁月。 他试探性地问道:“我从前的事,你都知道了?” 严孤山闻言,轻轻抬起头,目光中满是疼惜与理解。他回想起那日去北围时,自己向李源打听郑长忆过往的情景。他深知,这段往事对郑长忆来说是多么沉重,因此他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日去北围,我向李大人打听了关于你的往事。” 郑长忆见状,心中一紧,他害怕严孤山会因为自己的过去而对自己产生偏见或嫌弃。他紧紧抓住严孤山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哀伤:“李源跟你说了什么?” 严孤山心中不忍,他深知这段往事对郑长忆的伤害有多深。他犹豫片刻,还是简要说了一些李源所透露的内容。郑长忆听后,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抬眼望向严孤山:“他只说了这些?” 严孤山以为郑长忆是在埋怨李源多嘴,连忙解释道:“是的,长忆,他只说了这些,你别太怪李源,是我开口问的。他也说了,这些话他从未对旁人说过。 他提到你从前的生活确实很艰难,只是你现在的一些行为与他所秉持的道心有所不同渐渐有些疏远了。 前几日我们议事时,他还特意提起陛下对你的态度过于苛刻,认为你可能也在仰仗皇帝的权势中过得并不顺畅。他甚至反思自己从前对你的言语可能有些过于激烈了......” 严孤山停顿了一下, “其他的,他并未多言。长忆,我绝不会骗你,若是他所说有虚假,我定然不会再与他同盟……” 他停顿的那一刻,仿佛连时间都为之静止,等待着更深的情感流露。 而郑长忆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轻松,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那笑里藏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李源所言句句是真,殿下不用担心,我了解他的为人。” 郑长忆轻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洞察与理解。 他深知李源的底线与原则,那些李源所不齿的肮脏事,他也不会往外说。这是对彼此的尊重,也是对过往的一种默契的封存。 郑长忆突然觉得,自己是真的爱上严孤山了,才会这么在意对方是否知道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往。 他应该去查清楚的,他应该知道自己所有的底细的,无论是出于君臣、盟友、还是恋人。 但郑长忆本能上不想让他知道,他曾不止一次庆幸,或许是东海的水军部队里军纪严明,行宫里的成长环境过于健康。太子对这种扭曲的情爱肮脏事非常不敏感,旁人几个眼神就能猜出的隐情,他还并不晓得。 他如今知道严孤山爱自己并非一时兴起,却无法确保严孤山知道那些事后,还会这么深爱自己这个破抹布似的烂人吗? 他不敢去想,逃避似的伸手抱住他的脖颈。 严孤山轻拍着他的背:“对不起,长忆,我当时只是想多听听你的事,你若是介意我知晓,那我便再也不听那些往事。” 郑长忆的回应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依赖,他闷闷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殿下,我好累啊,我想回客栈。” 严孤山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托住他的腿弯,另一只手稳稳扶住他的腰将郑长忆整个人温柔地托起,仿佛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小声惊呼了一声,随即身体便悬空而起,被严孤山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来稳住自己,却不慎让严孤山刚刚为他披上的黑色斗篷滑落。 严孤山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斗篷稳稳接住,同时笑道:“郑大人拿好。” 郑长忆的耳根瞬间红透了,他不得不承认,严孤山这一连串的动作和话语,让他有些心动不已。严孤山的五官本就深邃立体,浓眉大眼之下藏着无尽的深情,此刻笑起来更是眉眼如画。 郑长忆红着脸,将斗篷紧紧抱在怀里,脸颊上几乎要冒出热气来。 严孤山见状,心情大好。他向不远处的两匹马吹了一声清脆的口哨,那马儿仿佛听懂了他的召唤,立刻起身跑来,显得异常驯服与忠诚。严孤山低头看着郑长忆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故意逗他道:“长忆,怎么了?” 郑长忆闻言,更加不敢抬头看他,只是慌乱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服,试图掩饰自己的羞涩与慌张,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我的……新衣服好看吗?” 严孤山被郑长忆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逗乐了,他噗嗤一笑,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般洗涤着人的心灵。 他没有直接回答郑长忆的问题,而是低了低头,示意他看向自己的衣裳。郑长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严孤山一身黑色骑装,胸前的衣襟被自己刚才的不安中扯得有些凌乱,可仔细一看,那衣服除了颜色,那款式、花纹不和自己的一模一样吗! 这一发现让郑长忆的脸更红了,他感到一股热浪从心底涌上脸颊,几乎要让他窒息。他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试图从严孤山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但严孤山的怀抱却如同铁箍一般,将他紧紧锁住。 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我不是有意选……不对,我,金环没告诉我那家裁缝还给皇室做过衣服!”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 第98章 严孤山听出了郑长忆话中的慌乱与无措,他笑得更加开心了。 他手上的力道稍微加大了些,故意颠了颠怀中的郑长忆,让他更加稳当地贴在自己的胸膛上:“我知道,这是心有灵犀。” 第72章 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郑长忆满脸通红的用力捶了他一下:“殿下!” 严孤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逗乐了,感觉他的力度跟小动物用嘴筒拱人似的,嘴角上扬的弧度久久未能平复。他低头看着郑长忆,眼中闪烁着戏谑的光芒,但更多的是对他的疼爱与珍惜。 郑长忆心中暗自腹诽,自己活了三辈子了,历经风霜,如今竟被一个刚及冠的少年如此轻松地逗弄得手足无措,真是颜面尽失。他低头抱着严孤山的披风,声音细若蚊蚋:“这里离客栈还有段路程,殿下,您还是放我下来吧,我们骑马过去会快些。” 严孤山闻言,低头深深看了郑长忆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他轻轻挑眉,似乎是看穿了郑长忆的心思:“长忆,你许久未曾骑马,方才行走间是否已觉腿部不适?怕是有些磨伤了。” 郑长忆闻言,心中一暖,同时也感到大腿处隐隐传来的酸痛感,他微微蹙眉,小声回应:“确实如此,只是……这样若被客栈的人看见,恐怕……”他的话语未尽,但言下之意已十分明显。在大齐,禁断袖之恋,这样的亲密举动若是传扬出去,对他们两人都将是不小的麻烦。 严孤山自然明白郑长忆的担忧,他轻轻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对郑长忆的理解与宠溺。“放心,长忆。我自有安排。”他顺着郑长忆的意思说道,“等快到了客栈,我就把你放下来,你牵着马独自进去,这样既不会引人注意,又能保证你的安全。” 郑长忆抬眼望向严孤山,眼中闪烁着询问的光芒。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那,殿下呢?” 严孤山见状,笑眼弯弯,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舍不得我离开? 郑长忆赶紧收回眼神,不敢与严孤山那炽热的目光相对。 严孤山见状,笑声更加爽朗:“长忆,你落脚的那处客栈里,其实都是我的线人和旧部。掌柜那儿有药酒和清火解毒的药膏,治皮肤擦伤最有功效,你去跟他提,他一定会给。”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郑长忆的反应。 郑长忆闻言,震惊程度不亚于听宋恕说自己武林盟少主。 “那我岂不是每一次来那里落脚,你都知道?”他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可思议。 严孤山笑着歪了歪头,那表情既调皮又认真,默认了他的疑问。 郑长忆惊呼一声,眼中闪烁着惊讶与好奇:“你还有多少手段是我不知道的!” 严孤山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从东海军营带来的一些旧部。我本想给他们在京城安排个好前途,可不曾想陛下还是这么厌恶我,只草草嘉奖了几个功劳极大的为御林军部将,其他的只封赏了一点银钱。是我把他们带回来的,我得对他们负责。有些自愿做了我的影卫,时刻保护我的安全;有些则想安度余生,我就在京郊给他们找了份活计,既能让他们自给自足,也能在关键时刻暗中相助。” 郑长忆的眉头轻轻蹙起,声音闷闷的耍脾气:“现在看来,我是一只自以为聪明的蠢狐狸,早就被你的天罗地网困住了还不曾察觉。” 严孤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意,他轻轻地将郑长忆的身体在怀中颠了颠,仿佛是在安抚一颗不安的心。他低下头,靠近郑长忆的耳畔,用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说:“哪里是什么天罗地网,不过是我想方设法,让你在我的视线里多留片刻的拙劣手段罢了。长忆那么聪明,不过是只顾着帮我觅食,忘了看脚下了。放心,我为你布下的每一处‘陷阱’,都是为了让你走都更加稳妥。” 郑长忆瞪了严孤山一眼:“你的这些聪明才智都用到捕获我上了?” 话语间,他轻轻咬了咬下唇,似乎在掩饰自己内心的微妙变化。 严孤山见状,连忙正色摇头,眼中满是温柔与认真:“只是玩笑,长忆放心,这些线人下属我都安排在了京郊几处关口附近,准备逐步向京城中心、也就是皇宫暗中部署。” 郑长忆凝视着严孤山,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殿下这么聪明又有主意,还总来找我又是结盟又是议事的,难道只是为了叙旧?” 严孤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轻轻摇了摇头,目光中满是真诚:“长忆,你明知我并非此意。我从前对你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从无虚假。你深谙皇宫与朝堂的复杂与微妙,你的见解和判断对我而言至关重要。再者,我虽在外漂泊数年,历经风雨,但在这波谲云诡的朝廷中,能够真正让我信赖,愿意与之并肩作战的,唯有你一人而已。” 郑长忆心中虽感喜悦,嘴角却故意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轻声嘟囔道:“哼,又是这些花言巧语,哄得人心花怒放。” 严孤山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宠溺与无奈。他的目光越过郑长忆,落在了不远处客栈外挂着的灯笼上,那柔和的灯光映照在他温柔的眼眸中,增添了几分暖意。 他轻轻地将怀中的郑长忆放下,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扶住他,动作中透露出不言而喻的关怀与呵护。 第99章 郑长忆感受到这份细腻,心中一暖,不由自主地捏了捏严孤山结实的手臂,关切地问道:“这一路殿下定是累坏了吧?” 严孤山感受到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嘴角的笑意更甚,他笑嘻嘻地回答道:“不累,长忆你如此轻盈,仿佛一阵风就能带走,哪里会累呢?不过,时间久了,这手臂倒是有点酸.......”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故意撒开严孤山的手,转身去牵自己的马匹,留下一句:“想得美。” 严孤山见状,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小心地说:“那,那长忆你叫我一声,就当作是奖赏,如何?” 郑长忆心中明了他的小心思,故意回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缓缓道:“好啊,太、子、殿、下。” 严孤山听到这个称呼,虽有点小失望,但随即满足的笑容满面。他放慢了脚步,跟在郑长忆身后。 郑长忆见他不再跟着,似是要远远目送自己过去。他心中一动,停下脚步,转身等他靠近,然后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轻轻唤了一声:“孤山。” 严孤山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郑长忆抬眼看他,险些陷进那满是爱意的眼眸中。 郑长忆眼中略过一丝不舍,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坚定:“孤山,我先回去了,等我回京,忙完家事就与你约见。” 第73章 梦吉则凶,梦凶则吉 郑长忆带着一脸藏不住的笑意走进客栈,步伐轻快,心情显然极佳。银环在前厅的角落里,以手作枕,浅眠之中似乎也感受到了公子的归来,眉头轻轻舒展。郑长忆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银铃,起来回房睡吧,夜深了。” 银铃迷迷糊糊中睁开眼,见到公子一脸笑意,立刻精神了几分:“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郑长忆点头,眼神中满是温柔:“嗯,你快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了,明早可以多睡会儿,我们不急着赶路。” 银铃应了一声,虽然还有几分困倦,但看到公子如此高兴,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郑长忆目送银铃上楼后,转身走向里屋。掌柜正在那里埋头算账,听到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是郑长忆,连忙放下手中的笔,笑容满面地打招呼:“郑大人,这么晚还没休息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郑长忆笑着回应:“掌柜的,想问你这儿有没有擦伤药?”掌柜一听,立刻从柜台下翻出一瓶药膏和一小壶药酒:“有有有,大人稍等,我这就给您拿。” 郑长忆接过药膏和药酒,正欲掏钱,却被掌柜连忙摆手阻止:“大人,您是我们这儿的常客了,这点小伤药哪能让您破费?快收起来吧。” 郑长忆见状,只好作罢,他道了声谢,便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房间里,烛火摇曳,映照着一张简单却温馨的床铺,以及那静静放置在角落的一桶热水,那是银铃特意为他准备的。 郑长忆缓缓解下身上的衣物,动作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解脱与轻松。他简单地用湿布擦拭着身体,当触碰到大腿内侧时,不禁微微蹙眉。 那里,马鞍的摩擦已经将皮肤被磨得破皮流血,红肿不堪,他低下头,仔细地看着那道伤口,血肉模糊之中,血痂已经开始凝结,将原本大腿上那丑陋的刺青完全掩盖。 可能是因为心情好,他完全不觉得疼,水流冲刷过伤口,带走了一丝丝的血迹与污垢。他拿起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伤口上,药膏的清凉感瞬间渗透肌肤。 处理完伤口后,他向后仰去,赤条条地躺在床上。月光透过客栈薄薄的窗纸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那略显苍白的肌肤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纱。他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的光影斑驳,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着严孤山抱着自己一路走来的情景,那份温暖与呵护仿佛还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摆弄着自己散落的长发深吸一口气,仿佛还能闻到严孤山身上安神香的味道。 他呆呆地躺在那儿,任由思绪纷飞。然而,在这份幸福与安宁之中,他的理性并未完全沉睡。 那桩烂婚事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无法彻底放松。但是今天他太高兴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忧愁。他不想让这些烦心事破坏了自己此刻的心情,于是选择将它们暂时搁置一旁。 他随手扯了条被子搭在身上,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的思绪随着月色一起飘远。在这宁静的夜晚里,他不再为过去的伤痛而耿耿于怀也不再为未来的未知而担忧恐惧。他只想珍惜眼前的一切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与安宁。渐渐地他进入了梦乡。 他难得没有做噩梦,甚至可以说是个好梦。 他梦见严孤山说要带自己去东海,说那边没有烦恼。郑长忆没去过除了家乡和京城之外的地方,他想象不到严孤山说的风景如画的东海是什么样子,他下意识的以为是茫茫大海、水下龙宫。 他其实有点怕下水,但严孤山认真的说,那里没有算计,没有勾心斗角,看不到京城里的豺狼虎豹,郑长忆就下意识的把手递给他,跟他走了。 他甚至在梦里胡乱的想象自己为了下东海,悄悄把腿变成了尾巴,严孤山见了笑问自己,那上岸怎么办? 第100章 而自己连连摇头:不回去了。 严孤山听后没有多说什么,一转身把自己的腿也变成了长长的尾巴,不过他的尾巴更像是龙尾。 郑长忆哇了一声围着他游着转圈,说对啊,你是太子,是龙子,正好东海有龙宫!你在这里称帝!我辅佐你,好不好! 严孤山看着他只是笑,无论说什么都点头。 郑长忆感觉自己快乐的像是在做梦。 人在在梦中想到“梦”这个字眼时,就离猛然惊醒不远了。 第74章 到京忘家,归家忘京 郑长忆策马缓缓驶入京城,晨曦洒在他的肩头,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街巷间人声鼎沸,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 他没有直接回家,他让银铃先一步回家,叫金环拿自己的官服到少府寺找自己。 不久,金环抱着官服,穿过少府寺的长廊,来到了正堂后的书房。书房内,一切如旧,书卷堆叠,墨香四溢,窗外竹影婆娑,与室内的静谧形成鲜明对比。 郑长忆正坐在窗边,手中拿着一大块茶饼,那是宋恕未及饮尽留下的。他轻轻掰下一点,放入紫砂壶中,沸水注入的瞬间,茶香四溢,清新而又不失醇厚,仿佛能洗净一切尘埃,让人心旷神怡。 郑长忆轻啜一口,闭目细品,心中暗自赞叹,这茶的味道,与在奉山时的相差无几,清心醒神,令人回味无穷。他心中暗想,回头定要向宋恕再讨要几块,以解日后茶瘾。 “公子,您先换了这身便服,换上官服吧。”金环的声音温和而恭敬,打破了书房的宁静。 郑长忆站起身,任由金环细心地服侍他更衣,他随口问道:“这几日,父亲一直都在家中吧。” 金环闻言,脸色微微一黯,但还是如实答道:“老爷这几日确实未曾离开郑府,只是……他老人家似乎心有不甘,几次提及外出赴宴之事,都被我们拦下了。老爷他……似乎对您的安排有些不满。”说到这里,金环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既有对父亲行为的不屑,也有对自己命运的无奈。他冷笑一声,说道:“我在京城都不怎么宴会来往,他能有什么邀约?”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又问道:“对了,他有在府里说什么吗?” 金环叹了口气,他知道公子对老爷的言辞早已有所预料,但还是不得不据实以告:“公子您知道老爷的脾气,他老人家一向心直口快,藏不住话。您走后第二天,他就坐不住了,在府里逢人便说您这样把他关起来是不孝,说自己把您养那么大不知感恩什么……”说到这里,金环的声音不禁低了下去,他不敢看公子的眼睛,生怕触怒了他。 然而,郑长忆却只是冷笑一声,他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深深的不屑与无奈。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仿佛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他转过身来,语气平静地说道:“他当年考中了童生就去骗取母亲的感情,还把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都以为他能高中,让他入赘富裕的郑家。结果呢?几十年过去了,他依旧只是个童生,做生意更是赔得血本无归。说难听的,不是他养我,是我们郑家养他。” 金环小心翼翼地踏前一步,目光中满是忧虑与关切,他轻声问道:“公子,那青州祖宅那边他们给您订的婚事怎么办?老爷不说....把银钱财宝都收下了吗?” 郑长忆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他缓缓坐下,目光凝重地看向金环,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言辞来表达自己内心的复杂情绪。 他认真地说:“那日我有点被气蒙了,但冷静下来后,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太傅虽然一直想要掌控我,但不会如此仓促地做出这种先斩后奏的决定。更何况,我现在的身份,明面上还是皇帝的……” 不知怎么,男宠二字,郑长忆突然说不出口了。 不过金环立刻明白了公子的意思,眼神中闪过一丝心疼与理解,赶忙接话道: “公子所言极是,太傅虽位高权重,但这一切的尊荣都是皇上赐予的。他再如何猖狂,也不敢轻易越过皇帝去做出格之事。至于这婚事,公子您分析得透彻,此事定是老爷为了逼您就范而夸大其词。老爷他或许是想借太傅的威势来压您,让您这边先同意,再去跟太傅交涉。” 郑长忆点点头对金环说道:“正好这几日宋恕不在少府寺,前段时间也积压了不少账本,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帮他处理事务。同时,也正好借此机会多晾晾父亲,让他好好想想该怎么跟我说实话。” 金环面有喜色,为自家公子终于开始反抗糟烂的亲情而高兴:“公子,您出去一趟精气神都好了不少!不知是不是那奉山有灵丹妙药还是风水优渥啊?” 郑长忆笑着瞥他一眼:“关人家山头什么事,多是人为吧。” 金环笑道:“是少卿大人开导您了?” 郑长忆摆了摆手:“他忙着成亲呢,哪有这个时间,不过奉山那边真是人杰地灵.....” 金环笑着听他讲在奉山的见闻,也不知是谁这么有本事把自家公子哄的满面春风。 第75章 家宅府主 郑长忆独自坐在少府寺的案牍前,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自己翻动账册时纸张细微的摩擦声。他这才深刻体会到,平日里宋恕作为少府寺的得力干将,是如何将这份看似简单实则繁琐至极的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 第101章 宋恕总是提前筛选出重要的案卷,将一切整理得干净利落,只待郑长忆最后审阅签字。 时间悄然流逝,当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在天际,夜色悄然降临,京城已近宵禁时分。郑长忆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略显疲惫的太阳穴,目光中闪过一丝无奈与疲惫。 这时,金环轻声步入室内,手中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照亮了郑长忆略显憔悴的脸庞。“公子,夜深了,这些账目怕是今晚难以尽数处理完毕。是否需要奴才先为您收拾内室,稍作休息?” 郑长忆沉吟片刻,心中虽有万般不愿面对家中的种种,但理智告诉他,逃避不是长久之计。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还是回家吧。即便再不愿意见到父亲,也不能一直这样逃避下去。前几日刚回京便匆匆外出,尚可借口外出有事,但如今再无故不归,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非议。” 金环闻言,立刻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去准备车马。不久,一辆装饰朴素的马车便静静地停在了少府寺的门外。 随着车轮缓缓转动,马车穿梭在京城的夜色之中,街道两旁的灯笼逐一亮起,将这座古老的京城装点。郑长忆坐在车内,望着窗外不断变换的景色,心中纷杂。他不想回去解决那些烂事,但他一想,解决完把父亲送走后,就能和太子相约,心中又不免心潮澎湃。 金环看着他的脸色不错,便开口道:“哎公子,咱府里后院水榭还围着呢,昨日老爷说要进去坐坐......” 郑长忆突然瞪大了眼睛:“他去那儿干什么!” 金环连忙宽慰:“公子放心,我说那水榭柱子松动给拦住了,兴许是老爷觉得闷想四处逛逛的。” 郑长忆不满的撇了撇嘴:“那他也不能去那儿....” “那公子,咱们还要拆了水榭吗?” 郑长忆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脑海中闪过自己上次因情绪激动而说出的那句“拆了水榭”的狠话。想想自己拿板凳邦邦砸柱子的幼稚样子,感觉多少有点蠢。 他故意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轻笑道:“啊?我什么时候说要拆了?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生呢?” 金环见状,心中已是大致明了。笑着接道:“哦,那可能是奴才记错了。不过话说回来,既然公子现在心情这么好,咱们是不是也该让那水榭透透气了?” 郑长忆托着脸想了一会嘀咕道:“嗯..不着急,等父亲回去再拆,反正这几天他也来不了...” 金环用头发丝想也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他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不是好人。 金环心中虽有疑虑,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太子踏入他们的生活以来,郑长忆的精神状态有了显著的改善。那股长久以来笼罩在他身上的麻木与疲惫,似乎随着太子的到来而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久违的生机与活力。 郑长忆望着金环那纯真无邪的笑容,心中既感温暖又略感无奈,他轻声问道:“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金环嘿嘿一笑,脸上洋溢着满足与幸福:“没什么特别的,公子您高兴,我就跟着高兴呗。” 郑长忆闻言,本想展颜一笑,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第一世那些艰难时光,特别是金环为了保护自己而遭受严刑折磨的场景,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他轻声细语地对金环说:“金环,你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在这世上,我最信任的人非你莫属。只是,你每日这么辛苦,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能赏赐你什么。” 金环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似乎并不完全理解郑长忆话中的深意,只是憨厚地回答道:“公子,您这是说的哪里话?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鬼,为公子效劳是我应尽的本分,哪里还需要想那么多呢?” 马车在郑府大门前缓缓停下,金环迅速下车,为郑长忆打起帘子,小心翼翼地扶他下车。望着金环那依然不解的眼神,郑长忆轻轻叹了口气,至少自己这辈子多活几年,保住这些忠仆的性命。 家仆们见到郑长忆的身影出现在夜色笼罩的府邸大门前,纷纷面露喜色,急匆匆地想要进去向府内通报这一喜讯。然而,金环一个凌厉的眼神瞬间让他们的脚步停滞,他严厉地瞪了那个正准备进门的小厮一眼,低喝道:“通报什么?府主回来你跟谁通报?” 被金环这么一喝,小厮吓得一个激灵,小心翼翼地说道:“金环大哥,小的只是想跟郑老爷说一声,公子他回来了。老爷他老人家这些日子一直念叨着公子,心里很是挂念。”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意味深长。“哦?父亲真是好手段啊,这才短短几天的工夫,就连看门的小厮都能被他收买得如此服帖,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小厮一听这话,吓得脸色苍白,连忙磕头如捣蒜,连声辩解道:“公子明鉴啊!小的绝对没有背叛您!小的只是如实转达老爷的思念之情,绝对没有让老爷擅自出门半步!请公子相信小的!” 郑长忆冷笑更甚,他深知此刻不宜在大门口闹大,但也要借此机会立威。于是,他故意提高了音量,朗声说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叫你们看好老爷,是让你们尽心尽力地照看好他,确保他在京城的安危,免得京城人多眼杂生出什么差错。你倒好,竟敢曲解我的意思,把老爷当成囚犯一般看管起来?你这是想故意让我背上苛待不孝的罪名吗?” 第102章 小厮被他这一番话骂得晕头转向,完全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他只知道,此刻的郑长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严,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郑长忆见状,心中冷笑。他今天的举动,正是为了杀鸡儆猴,让府中上下明白,在他手底下做事,必须忠心耿耿,绝不容许有丝毫异心。他向金环使了个眼神,低声吩咐道:“去把管家找来,趁着还没到宵禁,把这个小厮发卖了。让他永远不要再踏入京城一步。” 郑长忆步入院中,步伐稳健而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目光扫过空荡的正堂,心中不禁生出一丝疑惑。他停下脚步,环视了一圈面面相觑、显得有些拘谨的仆从们,最终随手点了一位正低头洒扫的仆从,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严厉:“郑老爷呢?他此刻在何处?” 那仆从闻言,连忙放下手中的扫帚,躬身答道:“回公子,老爷方才说身子有些疲累,便先回房休息了。”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位归家后似乎更加威严的公子。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笑容里藏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这么巧?我离家数日,满心期待能与父亲好好叙叙旧,却没想到他竟先休息了。”他的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讽刺,让周围的仆从们不禁冒出一身冷汗,感觉这位公子自外出归来后,整个人都变得更为锐利,难以捉摸。 他缓缓踱步,目光再次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你们可知,我为何要发卖那位看门的小厮?”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仆从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心中暗自冷笑。 “因为他自以为聪明,竟然在我的府邸中,背着我为他人效力。”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不屑与愤怒,“我郑府,自来以忠诚为本,绝不容许有吃里扒外之人存在。他既然觉得旁人好,那便让他去别处寻他的好主子吧,郑府不养闲人,更不养叛徒。” 说到这里,郑长忆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记住,咱们府里,就我一个主子。我平日待你们不薄,整个京城都知晓我郑府的待遇优厚,活计轻松。你们中的任何一个,若日后再敢有丝毫的歪心思,妄图背叛我,那么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先打二十大棍,以儆效尤,再行发卖!” 第76章 枕上挹余香 郑长忆回房后,脚步轻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沐浴在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自在之中。方才在外的一番,虽然违背了他平日里恪守的礼仪道德,却意外地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在与畅快。这种感觉,就像是长久以来束缚在身上的枷锁被瞬间打破,让他得以释放真我,尽情呼吸。 他随意地踢掉脚上的靴子,任由它们散落在地毯上,自己则蹲下身,开始在柜子边细细翻找起来。 这时,刚铺好床铺的金环悄然走出内室,“公子,您在找什么?”金环的声音温和而细腻。 郑长忆闻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上次因小事而闹别扭的模样,脸上不由得浮起一抹红晕,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一声,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没,没什么。”郑长忆含糊其辞。 却见金环已心领神会,默默走到柜子前,用钥匙轻轻打开了顶层的一个箱子,从中取出一个精致的荷包,那正是太子所赠之物。 接过荷包,郑长忆的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细腻的布料,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郑长忆接过荷包,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细腻的布料,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小声嘀咕道:“有这么明显吗?” 他低头轻嗅,发现原本淡雅的香气已随时间流逝而淡去大半,便吩咐金环取来一包香料,很快,金环便拿着一包香料回来。他走到郑长忆身边,将香料递给他。郑长忆接过香料,小心地将它倒进一个精致的小石钵中。他拿起一根细长的研杵,开始认真地研磨起来。 随着研杵在石钵中的旋转与摩擦,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逐渐弥漫开来。那香气与屋内的樟木香、荷包中的余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感受。郑长忆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神宁静、心情愉悦。 研磨完毕后,郑长忆将荷包中的粉末倒出,开始仔细清理荷包。 他翻转荷包,目光突然被内侧的一朵白色小花和三片竹叶所吸引。那绣工之精巧,令人叹为观止,每一针每一线都透露出匠人的心血与才情。他仔细端详着那朵小花,只觉得它既像梨花般纯洁高雅,又似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婉与柔美。 金环见状,走过来剪断了灯芯上的灯花,使得屋内光线更加柔和。 他瞥见荷包上的刺绣,虽未多言,但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好奇。郑长忆见状,便开口问道:“金环,你可识得这荷包上绣的是什么花吗?”金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甚了解。郑长忆心中亦是疑惑,那花朵既似梨花般纯洁高雅,又似乎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差异。 “那你觉得,这荷包会是谁送给太子殿下的呢?”郑长忆突然转换话题,眼神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金环沉吟片刻,答道:“公子,这荷包针脚细密,布料虽显陈旧却保养得宜,依奴婢之见,应是殿下极为珍视之人所赠,或许是殿下的母亲,先皇后所做?” 郑长忆闻言,这些他自然早已想到。但他之所以问出口,只是想听听旁人的看法,以此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测。他目光闪烁,满怀期待地问道:“那你说说看,殿下将此荷包赠予我,又是何意呢?” 第103章 金环闻言,不禁笑道:“公子啊,您这是明知故问呢。荷包自古以来便是传递情意的信物,它贴身而藏,意义非凡。不论这荷包出自谁手,殿下将它赠予您,其意已不言而喻。而若这荷包真是殿下生母所制,那它对于殿下的意义更是非同小可,足以证明公子在殿下心中的地位,是何等的举足轻重。” 郑长忆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但他仍渴望从旁人口中听到这份确认,听到满意的答案心中仿佛有烟花绽放,绚烂而璀璨。他小心翼翼地将荷包装好,放在枕头下面,躺进温暖的床铺中,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金环,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与对爱情的沉醉。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福与满足:“你知道吗?殿下曾对我说,‘前半生是母亲给了我生命,后半生是长忆给我生命。从前的承诺一一作数,长忆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郑长忆第一次被旁人这么坚定的爱着,巨大的幸福感让他忍不住分享。他这两天甚至想跑到刑部去跟李源说,有个人非常非常爱自己。 金环打心眼里替主子高兴,他轻轻的帮他把被子拉拢:“真好,京城里又多一个人陪伴公子。冬天来了也不怕了。” 第二日的晨光,如同细碎的银纱,轻轻铺满了郑府的每一个角落,预示着又一个忙碌而充实的日子即将开始。立冬的初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新与寒意。 金环比往常更早地起了床,精心准备了热水与毛巾,供郑长忆洗漱。 待一切准备就绪,金环轻手轻脚地走进郑长忆的寝房,只见主人正躺在床上,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似乎在做着什么美好的梦。金环不忍心打扰这份宁静,但职责所在,他还是轻声唤道:“公子,该起床了,今日是您上早朝的日子。” 虽然立冬已至,但冬季朝服厚重,此时穿上尚显过早,便特意挑选了一件质地柔软、保暖性佳的披风,那披风上毛茸茸的领子显得格外温馨,仿佛能瞬间驱散所有的寒意。 穿戴完毕,郑长忆站在铜镜前,整理着衣襟,镜中的他英俊非凡,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凡的气质。他转身看向金环,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走吧,去向父亲问安。” 来到父亲居所,只见郑父已端坐于厅堂之中,面色沉凝,目光如炬,仿佛能洞察人心。郑长忆心中虽有诸多不满,但面上仍保持着恭敬之色,依礼单膝跪下,声音清晰而有力:“给父亲请安。” 然而,郑父并未如郑长忆所料那般立即回应,而是清了清嗓子,故意沉默不语,也不叫他起来。厅堂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有炉火噼啪作响的声音在回荡。金环站在一旁,目光在郑长忆与郑父之间来回游移,心中暗自焦急,却也不敢多言。 郑长忆跪在地上,心中五味杂陈。他明白,父亲这是在给他下马威,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彰显自己的权威与地位。 手段之幼稚,郑长忆都无语的想笑。 他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动作之快,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愣。他目光直视郑父,语气坚定而决绝:“孩儿还要上早朝,时间紧迫,不能在此久留。若父亲无他事,孩儿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厅堂。金环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马车早已在外等候多时,金环扶着郑长忆上了车,两人一路无话,只听得车轮滚滚。 第77章 屈指新冬,肃霜天气重阳后 立冬之日,晨曦微露,皇城被一层淡淡的薄雾轻柔地覆盖,更添了几分庄严与肃穆。早朝的钟声悠扬响起,穿透了冬日的宁静,宣告着一天中最重要的时刻即将来临。 朝堂之上,百官齐聚,气氛既严肃又充满期待。各个司部的长官们依次上前,将上一季的政绩成果悉数呈报于天子面前。 郑长忆作为少府寺卿,身负管理皇室私库的重任,自然也不例外。他站在队列之中,手中紧握着早已准备好的奏章。 在朝堂之上,郑长忆所汇报的,不过是皇室财政的冰山一角,那些关乎国家安危、皇室荣耀的明面账目。然而,他深知,真正的细致账目,包括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开支,都需待早朝结束后,私下里向陛下单独禀报。 站回列班后,郑长忆的心情不禁有些复杂。他想起自己原本的计划——下朝后,他要亲自去找太子殿下,拜托他帮忙前往青州探寻太傅府提亲之事。现在看来也没机会了,只能让暗卫回去接头传话。然而,想到自己还需留下处理公务,这份突如其来的失落感不禁涌上心头,计划好的一切似乎都要泡汤了。 目光不由自主地穿透了周遭嘈杂的人群与繁复的礼仪,悄悄地朝太子所在的方向投去了一瞥。 而就在这微妙的一刻,仿佛天地间真的存在着某种神秘的默契,太子竟也仿佛感应到了这份注视,他同样在繁忙的应酬间隙,巧妙地利用面前众多官员形成的自然屏障作为掩护,轻轻一转眸,与他不期而遇地对视上了。 严孤山的眼神深邃而温和,其中似乎蕴含着千言万语,又仿佛只是随意的一瞥,却足以让郑长忆的心湖泛起层层涟漪。他心中不禁一动,一股莫名的暖流悄然涌上心头。 然而理智迅速回归,郑长忆深知在这样的场合下,任何一丝不合时宜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连忙收敛心神,迅速而自然地调整了自己的姿态,将那份微妙的情感深埋心底,同时也迅速地将视线收回,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风中的一缕轻烟,转瞬即逝,不留痕迹。 第104章 等到众官员纷纷离去,大殿内只余下郑长忆一人,他跪在冰冷的石板上,身姿却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尊贵与恭敬。他缓缓地将手中的皇帝私账高举过头,那是一本沉甸甸的账册,记录着自他上任少府寺卿以来,为皇帝秘密筹集的庞大财富。 皇帝接过账册,一页页仔细翻阅,脸上并无明显的表情变化,但郑长忆能从他偶尔停顿的手指和微蹙的眉头中感受到那份无声的审视。 但郑长忆有信心他会满意,自从自己上任少府寺卿以来,虽然细账是宋恕带人去做,但那些钱财来源都是自己去谈来的,本朝皇帝的私账可比前朝丰厚一倍不止。 然而,皇帝并未立即表态,而是突然话锋一转,问起了郑长忆的私事:“听说前几日郑爱卿的父亲来京了,可你却告假离京,这是为何?” 郑长忆心中一凛,却仍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回答道:“回禀陛下,臣的下属宋惠英,乃是奉山武林盟的少主,其大婚之日,特来函邀请臣前往奉山赴宴。臣深知此行非比寻常,一来是为表对下属的关怀,二来也是想借此机会,了解奉山一带的民情与武林动向,以便更好地为陛下分忧。”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哦?原来如此,郑爱卿倒是懂得体恤下属,连武林之事也如此上心。朕还听说,连与你一向不对付的李源都亲自上门寻你,看来你这段时间里,倒是结交了不少朋友嘛。” 皇帝的言辞间,既有对郑长忆行为的微妙肯定,又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控制欲。郑长忆深知,自己在皇帝心中的位置复杂而微妙,既是男宠,也是心腹,更是皇帝手中一枚重要的棋子。他必须小心翼翼地游走在这三重身份之间,既要满足皇帝的私欲,又要全心全意替他办事。 “陛下明鉴,臣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陛下与朝廷的利益着想。”郑长忆再次低头,语气更加谦卑而诚恳,“宋惠英身为奉山武林盟的少主,其影响力非同小可。臣以为,若能与他建立关系,不仅有助于陛下对奉山一带的管束,更能为朝廷增添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至于李源,确实与臣不睦已久,但臣是出于协助刑部调查,与李大人相见配合查问,以便早日还朝廷公道。” 皇帝沉默片刻,似乎在审视郑长忆话语中的真伪。他深知郑长忆的聪明与谨慎,也明白自己不能将他逼得太紧。毕竟,郑长忆手中掌握的那些关于皇室私账的秘密,足以让他在关键时刻成为一把锋利的双刃剑。 皇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步伐沉稳而有力,一步步向郑长忆所在的位置靠近。大殿内原本凝固的空气似乎随着皇帝的移动而轻轻颤动,郑长忆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逐渐逼近,他屏住了呼吸,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保持静止,但内心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不适与紧张。 就在这时,皇帝身边的一位老练太监匆匆步入大殿,打破了这份微妙的平衡。他躬身行礼,声音虽轻却清晰可闻:“陛下,皇后娘娘有要事禀报,似乎颇为紧急。” 皇帝闻言,眉头微蹙,显然对皇后此时打扰自己与郑长忆的会面感到不满。他轻哼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何事如此急迫?后宫之事,难道就不能等到朕处理完国事再议吗?” 太监闻言,更加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回陛下,是后宫中有人顶撞了皇后娘娘,娘娘一时气愤,特来请陛下定夺。” 皇帝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似乎对后宫的纷争感到无奈。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郑长忆,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郑长忆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皇帝,但能感受到皇帝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片刻。 “罢了,”皇帝终于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释然,“你既有心为朕分忧,朕便不再追究你今日之事。但切记,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莫要让朕失望。” 说完,皇帝的目光再次在郑长忆身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比较他与跋扈的皇后之间的不同。皇后虽贵为六宫之主,却常因琐事与嫔妃争风吃醋,而郑长忆则始终保持着一种难得的谦逊与忠诚,这让皇帝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感慨。 “立冬天寒,”皇帝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朕会让库房给你府上送些银骨炭,你今年冬日便用这个吧。” 郑长忆心中五味杂陈,这份恩赐在他看来,更像是一种施舍,不过难得躲过一劫,他感激涕零地谢恩:“陛下隆恩浩荡,微臣感激不尽。定当竭尽所能,以报皇恩。” 第78章 “早去半小时给领导倒茶拖地,人家还能不重用你?” 郑长忆下朝后坐马车去了少府寺,让马夫回去跟府里厨子说一声,晚膳做的丰盛些,都要京城的菜色,自己晚上回去和父亲用膳。 郑长忆在少府寺把手头的工作干完,又安排了冬季各大官员应该向皇帝缴纳的私税。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郑长忆专注而复杂的神情。他缓缓翻开前朝的账目,那些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过往的贪婪与腐败。前朝少府寺卿的所作所为,让他不禁摇头叹息。那些本该属于国家财政的银两,竟有三成之多悄然落入了私人腰包。 他心中暗自盘算着这段时间以来的开销,以及即将到来的冬季可能收到的贿赂数目。 就在这时,一个念头悄然在他心中升起——或许,自己也可以像前任官员那样,从中捞取一些油水。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如同野火燎原,迅速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他不得不承认,这并不难做到,只要他稍微放松一下原则,就能轻易地获得那些不义之财。 第105章 这些钱本就是他们为了仕途顺畅而主动送上的,有的甚至本来就会给自己送礼,自己只是顺水推舟,从皇帝的腰包里掏出一点,并不会对国家和百姓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但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郑长忆用力地捏了捏眉心,仿佛是要将这个危险的诱惑从脑海中抹去。 郑府目前的积蓄光郑长忆一个人花销肯定不缺钱,只是老宅那边要想安抚下来可能得花一大笔。郑长忆揉着眉心,有些事他还是没法做。一旦自己踏上这条不归路,将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他回忆起自己前世的悲惨遭遇,正是因为被诬陷贪腐税政而遭受了诛九族的极刑。 郑长忆看着那个陈旧的账本,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前朝的少府寺卿就是因为私拿税收被杀头的,可是能做到三品大官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公开的账本上留下能被人看出贪污的痕迹? 郑长忆仔细看着那本账本,可是时间过了很久,纸张和字迹都泛黄发旧,看不出新旧笔迹。 他仔细检查,却发现这本账本像是重新被装订过的,他心下一惊,仔细看,账本穿线孔处有很不合理的磨损,这账本算是皇家的东西,制作精良,即便是多次翻阅也不该如此。 会不会是有人重新拆装,更换了其中的记录,以此来陷害前朝的少府寺卿。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如同野火燎原般在他心中蔓延开来,让他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他回想起自己上辈子的悲惨遭遇,心中更是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难道自己第一世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而被人陷害? 郑长忆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中涌动的恐惧与不安如同潮水般难以平息。 第一世他在牢里听到的关于自己的罪名无非是收受贿赂、滥用职权之类,足以让他身首异处,但绝不至于累及全族。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皇帝毫不留情地下达了满门抄斩的旨意。 是谁?到底是谁能在这种细微之处下功夫,精准地把握了皇帝的脾性,伪造出足以让皇帝震怒的“铁证”? 郑长忆深知,皇帝性格多疑,对“自己的东西”有着近乎偏执的掌控欲,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后果将不堪设想。而那个幕后黑手,正是巧妙地利用了这一点,精心编织了一个压死郑长忆全族的稻草网。 有人想杀自己,郑长忆理解。 可是是谁想大费周章的杀了自己全族?没落的郑氏,庸碌的父亲,谁会那么恨他们? 金环看休班了,手持一盏微弱的灯笼,轻手轻脚地踏入书房。 只见郑长忆坐在案前,眉头紧锁,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仿佛正被什么沉重的心事所困扰。金环心中暗自揣测,或许是因为书房内的炭火太过旺盛,让这密闭的空间变得异常闷热。 于是,金环小心翼翼地靠近炭盆,生怕自己的动作会打扰到公子的沉思。他轻轻地用钳子夹起几块烧得通红的炭块,将它们逐一移至炭盆的边缘,让火势逐渐减弱。然而,就在他专注于调整炭火时,不经意间发出的细微声响还是惊扰了郑长忆。 郑长忆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迅速恢复了平静。他轻轻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是在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金环见状,连忙放下手中的钳子,快步走到郑长忆身边,关切地问道:“公子,您没事吧?是不是炭火烧得太热了?” 郑长忆摇了摇头,示意金环不必担心。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深邃地望着金环,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金环,我问你一件事,你可曾听说过祖宅那边,我们家族与何人结过仇怨?” 金环闻言,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仔细回想了一番,然后坚定地摇了摇头:“公子,从前咱们在祖宅时,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大的仇怨发生。这几年银铃哥每次从祖宅回来,也从未提起过有什么大冲突。” 听到金环的回答,郑长忆不禁用力叹了口气,显得既无奈又焦虑。他深知这个问题的重要性,但眼下却似乎找不到任何线索。他闭上眼睛,用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试图缓解内心的疲惫与困惑。 片刻之后,他站起身,对金环说道:“罢了,时候不早了,回府。” 晚风带着外头街市的喧嚣与生活的烟火气一同涌入,让他紧绷的神经得到了一丝舒缓。他微微抬头,望向夜空中稀疏的星辰,心中五味杂陈。回府的路途虽短,但他的思绪却飘忽不定,祖宅的谜团、家族的安危、乃至个人命运的重担,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回到府内,郑长忆解开披风看着过来的厨子:“公子,饭菜都备齐了,等您上座后上菜?” 郑长忆将厚重的披风递给了紧随其后的金环,随口道:“不用,请父亲上座,他坐定就上菜。” 厨子领命而去,郑长忆则缓步走向内室,没有急于更换衣物,只是解下了官帽,任由乌黑的长发散落肩头,他重新束发,动作间透露出一种不凡的气质。 正堂之内,烛光摇曳,映照出一桌丰盛的佳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郑父已先一步落座,手中拿着筷子,看似悠闲地品尝着美味,实则心中盘算着另一番计较。 当郑长忆按照礼节单膝跪地,恭敬地唤了一声“父亲”时,郑父这次倒是不想再给自己找难看。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在郑长忆身上停留片刻,见他仍穿着官服坐在下首,面色不禁有些阴沉。 第106章 他觉得儿子是因为自己提出的与太傅孙女结亲之事而心情低落,甚至可能是在为此事烦恼不已。想到这里,郑父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得意与轻蔑,冷笑一声,暗想自己的计划似乎已初见成效,儿子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家族的安排与利用。 郑长忆抬眼看他的神色就明白了他的心思,有些无语,自己在想着如何保住他们的命,而他们这些自己的亲生父母却想着怎么欺骗利用自己。 郑长忆朝金环吩咐:“去库房里拿瓶好酒。” 金环拿回来一坛:“公子,这是御赐的秋露白。” 郑长忆微微点头,示意金环将酒置于桌上,随后亲自起身,为父亲斟满了酒杯。 “怎么,你自己不喝?是不是在外头花天酒地惯了,连家里的酒都嫌弃了?”郑父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刻薄与尖酸,仿佛总能在郑长忆的任何行为中找到挑剔的理由。 郑长忆感觉他爹的逻辑莫名其妙的,他叹气道:“父亲,您误会了。孩儿并非不愿饮酒,实在是因胃病所困,大夫严令不得沾酒。” 然而,郑父听后,非但没有丝毫的体谅与理解,反而冷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几分不屑与嘲讽。“就你?一天天三病两痛的,还真把自己当金贵人了,娇气的要命。” 他边说边将杯中的秋露白一饮而尽,那醇厚的酒香似乎暂时冲淡了他心中的不快,但嘴上的刻薄却丝毫未减。 “我瞧着你府里这些御赐的好东西,堆得跟山似的,晌午还有宫里的太监亲自来送炭火,这面子可大了去了。你说,你要是多听我的,多去露露脸巴结皇帝,咱们郑家还能更上一层楼呢!” 郑长忆甚至不知道心里该从哪一句开始吐槽,自己父亲眼里的皇帝跟青州知府县令似的,他示意金环帮父亲满上酒杯,随手夹了个藕片淡淡道:“是,郑府的荣华富贵,无一不是陛下的恩泽。” 郑父喝口酒啧了一声,手里拿着筷子指了指他:“这富贵能只是皇帝的功劳?要是没有我培养你,你能在京城混的有头有脸?” 郑长忆无语到极点,实在没忍住嗤笑出声,赶紧摆摆手让金环继续给父亲倒酒。 第79章 妒贤嫉能,不如不生 郑父连喝几杯之后,酒意渐渐上头,脸颊泛红,眼神也开始变得迷离。他瞥向郑长忆,却发现对方依然保持着那份从容不迫的姿态,仿佛外界的喧嚣都与他无关。这种平静,与他记忆中那个因婚事而情绪失控的儿子判若两人,让郑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就像是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他回想起几天前那场激烈的争执,郑长忆因为那桩他不愿接受的婚事,情绪崩溃到几乎晕厥,而此刻的平静与淡然,让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来。 “郑鹤,你怎么教的奴才?”郑父突然将矛头指向了金环,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和责备,“没看到我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吗?还要给我倒酒,是想把我灌醉吗?” 郑长忆连眼皮都没抬:“是啊,酒后吐真言,父亲多喝点也能多说点实话。” 郑父的怒意如同被点燃的干柴,瞬间熊熊燃烧起来,他猛地摔下手中的酒杯,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饭厅里回响,震得人心头一颤。他站起身,身形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目光如炬地瞪着郑长忆,仿佛要将他看穿一般。 “郑鹤!你真是反了天了!”郑父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长本事了是吧?不仅把我这个亲生父亲关在府里,还像审问囚犯一样对我!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长幼!” 郑长忆闻言,手中的筷子并未停下,他若无其事地夹起一筷子菜,轻轻放入口中咀嚼,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待咽下食物后,他才缓缓抬眼,目光平静而深邃,与郑父的怒视形成鲜明对比。 他轻轻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才缓缓开口 “孩儿不敢。”郑长忆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没有丝毫的畏惧,“父亲消消气,是门口的小厮不懂事,擅自做主拦下了父亲,孩儿已经将他发卖了,以示惩戒。至于审问之说,更是无稽之谈,孩儿只是想与父亲好好谈谈心,了解彼此的想法罢了。” 郑父听着郑长忆的话,心中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更加旺盛。 郑父恼羞成怒,自己这个儿子在自己面前一向做小伏低言听计从,出去一趟像是突然变了个人,但实际上郑长忆本来就是这样尖酸的人,一向嘴上不饶人,只是他从前碍于所谓的亲情和孝道仁至义尽了。 “金环,扶老爷坐下。”郑长忆轻声吩咐道,语气中不带丝毫的强硬,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郑长忆的目光在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上轻轻掠过,每一道菜都精致诱人,却几乎未被动过。他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对身旁的金环轻声吩咐道:“金环,这些菜肴恐怕是不合老爷的胃口,不如就赏给府中的下人吧,上点清淡的汤羹来。” 金环应声而去,很快,一群仆人便鱼贯而入,开始忙碌地撤下桌上的菜肴。郑长忆的目光随着他们的身影移动,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与感慨,他轻声笑道:“有时候啊,我真的会忍不住想,父亲您的嘴里,到底能有几句真话呢?从前骗母亲,如今又来骗我,用的还都是成亲的法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您这手段,还真是毫无长进啊。” 第107章 郑父闻言,脸色微变,眼神闪烁不定,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他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骗过你了?” 郑长忆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待最后一名仆人也退出房间后,他才缓缓看向郑父,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太傅提亲之事,本就只是风传,连个正式的提亲帖都未曾见过,可在您嘴里,却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您这是想先给我来个措手不及,让我被迫答应,然后再去与太傅交涉,从中谋取些什么好处吧?父亲,您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啊。” 郑父被郑长忆一番话说得脸色煞白,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终,他只能无力地问道:“你,你回青州了?这些事情,你都知道了?” 郑长忆看着郑父那慌乱失措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我本来也只是心存疑虑,想不到您这么不经诈,一下子就露了馅。” 他缓缓抬起眼眸,直视着郑父,那双眼睛里原本可能存在的温情与期待,此刻已被冷冽至极的笑意所取代,仿佛能瞬间冻结人心,让郑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寒毛直竖。 郑长忆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孩儿这些年,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辗转反侧,心中始终有一个解不开的谜团——为何会有亲生父亲,对自己的孩子全无半点温情,只有无尽的利用与索取,甚至不惜出言刻薄,极尽挖苦之能事?我去读了些话本,甚至怀疑自己是您哪位仇家的孩子,才会遭受如此待遇。” 说到这里,郑长忆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那笑容中既有对过往的释然,也有对郑父的深深嘲讽:“不过,这几日我终于想通了。原来,您之所以如此待我,是因为您嫉妒我。” “嫉妒我能在京城这个繁华之地,凭借自己的能力与努力,一步步当上高官,享尽世间荣华富贵,更得皇帝赏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而您,却只能作为一个一辈子未曾考出功名的童生,默默无闻在青州靠儿子的钱做生意,还越做越赔,连那点小买卖都搞不明白。您心里嫉妒得要发疯了吧。” 郑父被郑长忆那番直戳心窝子的话激得脸色铁青,愤怒与羞愧交织在一起,他猛地站起身,双手紧握成拳,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与怒火都倾泻在郑长忆身上。然而,就在他即将失控的那一刻,屏风后两个训练有素的暗卫如同鬼魅般冲出,迅速而有力地将他制住,并稳稳地扶回座位上。 “郑鹤!你他妈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 郑父疯狂地挣扎着,怒吼声几乎要掀翻屋顶,但无济于事,他只能被牢牢地固定在座位上,怒目圆睁地瞪着郑长忆。 郑长忆却仿佛置身事外,他轻轻摆了摆手,示意暗卫退下,这时,一名下人适时地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汤羹走了进来,恭敬地放在二人面前。 郑长忆拿起勺子,若无其事地搅动着汤羹,仿佛刚才的一切争吵与冲突都与他无关:“没什么意思,只是看您的反应,我猜想我应该又猜中了。” 郑长忆淡淡地开口,语气中不带丝毫的情感波动,“这世道,父子反目成仇的例子并不少见,但像我们这般,因您嫉妒而起的,倒也算得上是世间少有了。真是叫人寒心啊。” 他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无论您对我如何不满,都请不要迁怒于我的母亲。她虽然对我并不算好,但至少对您,她是仁至义尽的。这些年里,她默默承受着您的冷漠与忽视,却始终没有离开这个家。这份情义,您应该记在心里。” 说完,他轻轻尝了一口汤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汤确实不错,父亲不妨也尝尝。”然而,郑父此刻正被愤怒与羞愧充斥,哪里还有心情去品味什么美味佳肴。 郑长忆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太傅那边应该并没有真的上门提亲,只是放出了一些风言风语,然后趁机送上了丰厚的财宝。而您和母亲,明明知道他们的意图,却仍是上赶着把财宝收了,然后才来试探我的意思。” 他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不明白,我每季都给你们送去一千两白银,御赐的宝物也时常拿回去孝敬你们,你们怎么还能这么缺钱?” 他看着郑父,等待着一个解释,但郑父只是愤怒地瞪着他,没有半点开口的意思。郑长忆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道:“孩儿不常回家,就是不想去过问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我想着,我如今发达了,你们看不上我用情孝顺,那我就用足够的金钱来赡养你们。”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们以为京城是极乐仙境,可对我来说是龙潭虎穴。我从未央求过你们对我慈爱宽和、嘘寒问暖,也从未祈求你们改变对我的态度。” “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我本以为,这样我们就能互不干扰,各自安好。但现在看来,似乎是我太天真了。” 他站起身,整理着厚重的官服,目光苦涩地看着郑父:“父亲,您行事贪婪,有悖道德;孩儿言语刻薄,有悖孝义。咱们都是一样的了,您满意了吗?” 第80章 25岁求长寿,听劝! 郑父抬头,那一刻看向郑长忆的眼神里好像真的有对自己儿子的不忍心与心疼。 第108章 郑长忆看到了,却更觉得心寒。 这算什么? 空气静谧的可怕,郑长忆半晌后开口:“你们若是拉不下脸去还那三箱财宝,那等您回去,叫账房列出数目寄给我,我亲自去太傅府还,把事情解释清楚。我这个官位,想要和谁成亲得陛下亲自拍板,还轮不到太傅插手。” 郑父像是要开口说什么,对上郑长忆悲伤黯淡的眼神,却又说不出口了。郑长忆挤出一点苦笑:父亲,天色不早了,您回房间休息吧,厨房备了夜宵,您需要的话叫人去传。 “算孩儿求您,以后别乱说话惹下什么仇怨。”郑长忆的眼里闪过一丝水光,“我若是死在京城,您和整个郑氏都难逃牵连。” “孩儿多活几年,你们也能多享几年福。” 说完,郑长忆转身朝门外走去,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在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他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郑父,再次开口:“近来京城动荡,您久留也不方便。车马已经安排妥当,明日一早,我会派人送您回青州。” 第二日的清晨,天边刚刚泛起一抹淡蓝,郑府内已是一片静谧中的忙碌。郑长忆比往常更早地起了身,他特意挑选了一件朴素而整洁的衣裳,以彰显自己今日的孝顺与恭谨。他站在府门前,目光中既有对父亲的复杂情感,也有对这场即将上演的“和睦”戏码的无奈。 仆人们按照吩咐,将一辆装饰得既不失庄重又不失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门口,随后便开始往车厢内搬运早已准备好的金银财宝、珍稀古玩。 郑父在仆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府,他的脸上挂着一副努力挤出的慈爱笑容,但那笑容背后却隐藏着几分不自在与尴尬。他看向郑长忆,只见儿子正一丝不苟地指挥着仆人搬运财物。 “父亲,您路上多保重。”郑长忆走上前,轻轻扶住郑父的胳膊,声音温和而恭敬,“这些财物虽不重,但都是孩儿的一点心意,希望能让您在青州的日子更加舒心。” 郑父在仆人的陪同下缓缓走出,他努力想要在这众人面前扮演一位慈爱的父亲角色,嘴角勾起一抹生硬的笑容,但那笑容显然与他眼中的冷漠格格不入,显得异常蹩脚。他故作亲昵地拍了拍郑长忆的肩膀,声音中带着几分不自然的温柔:“长忆啊,你长大了,为父很高兴。这些财物,你留着自己用,别委屈了自己。” 郑长忆闻言,嘴角微微抽动,他宁愿给多,不敢给少,谁知道自己的父母手头没钱会做出什么事。 但他很快恢复了那抹淡然的微笑,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郑父的虚伪。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平和而坚定:“父亲言重了,孩儿自有分寸。这些财物,您还是带着吧。日后我也会按照从前的数目往家里送银票,您放心。我已经派了家丁护送您,务必保证您的安全。” 郑长忆则站在原地,目送着马车远去。他心中并无波澜,只是默默地告诉自己:只要在这场戏中不被人说不孝,便足够了。 郑父掀开车帘回首看站在偌大的府门前的郑长忆,来了好几日,他终于发现自己儿子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和来时看到的京城里那些富态的公子大相径庭。 可是马车轮滚滚,追着晨光远去,不会回头。 清晨的寒风中,郑长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那瞬间的凉意仿佛穿透了衣物,直达心底。他揉了揉鼻子,感觉可能是父亲在骂自己。 金环拿了披风给郑长忆披上:“公子,冬日清晨,霜寒露重,您身子骨弱,可别在门口久站了,免得受了风寒。” 郑长忆点点头回府,金环走上前,轻声询问道:“公子,今日可有要事需前往少府寺处理?” 郑长忆闷闷的嗯了一声,突然想起李源之前说他要还是这个样子只能活到三十五了,得调调作息,他恍然,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就算没人故意害自己,也活不了太久。 这辈子,他真的不想死那么早。 “先吃点早饭吧,就弄些清粥小菜,清淡些,养养胃。”郑长忆对一旁的金环吩咐道。金环闻言,立刻应声而去,不久便端来了热气腾腾的早餐。郑长忆细细品尝着,清粥的温润与小菜的清爽让他的身体逐渐回暖,仿佛连带着精神也一并恢复了些许。 餐后,郑长忆感觉身上多了几分精气神和力气,他决定前往少府寺处理公务。坐上马车,随着车轮缓缓滚动,他的心也渐渐沉静下来,开始思考起今日的工作安排。 到达少府寺后,郑长忆先是巡视了一圈,确认昨日安排的工作都已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心中稍感宽慰。随后,他步入书房,泡上一壶好茶,准备利用这段时间整理思绪。茶香袅袅中,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昨日看到的那本账目,那些账目中的疑点与不平衡如同迷雾般笼罩在他的心头,让他难以释怀。 “金环,把少府寺的官员表拿来,我要再看看。”郑长忆沉声吩咐道,眉头紧锁,显然是对那账目之事颇为上心。金环应声而去,很快便将官员表递到了他的手中。郑长忆接过表册,逐一翻阅,仔细比对每一位官员的信息,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然而,无论他如何细看,都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处,更别提有谁可能与自家结下仇怨了。 这不禁让他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他仰头瘫在太师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闭目沉思,眉头紧蹙,显得格外疲惫与焦虑。就在这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打破了书房的宁静,郑长忆以为是金环前来询问,便随口说道:“不喝茶了,头痛得很。” 第109章 然而,那人的回应却带着一丝笑意,声音温和而熟悉:“好,那便不喝了,大人您要多注意休息。”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郑长忆猛地睁开眼,目光中瞬间充满了惊喜与不可置信。他猛地坐直身子,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宋恕正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块已经掰去一半的茶饼。 “宋恕!你回来了!” 宋恕笑着点了点头,将手中的茶饼晃了晃,调侃道:“大人趁我不在,还偷喝我的茶饼呢。”郑长忆闻言,也忍不住笑了,他摇了摇头,说道:“在奉山尝过一次这好茶,就难以忘怀了。宋少主,你大方一点嘛。” 宋恕哈哈一笑,从身后拿出了两块精心包装好的茶饼,递到郑长忆面前,乐呵呵地说道:“大人您这是折煞我了,您给的礼金,把奉山一年的茶都包下来也是绰绰有余的。我这次回来,特地给您带了两块上好的茶饼,您回去尝尝看,保证比上次的还要好。” 郑长忆高兴地接过茶饼,小心翼翼地打开纸包,只见上面还印着精致的松竹图案和“甲等茶”的字样。他笑着对宋恕说道:“多谢你的好意,那日提前离席实在是抱歉,家中突然有急事,不得不提前离开。” 宋恕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没事的大人,我也听说了您家中有事。我母亲还特地挂念您呢,说那日给您简单把了个脉,感觉您可能有些旧疾未愈。若您哪日有空,不妨去奉山一趟,她那里有些偏方,或许能帮您调理调理身体。”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丝歉意,他确实不愿过多地麻烦宋母这样一位慈祥而忙碌的长辈。 正当他犹豫之际,宋恕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连忙说道:“大人,您不必有任何负担。我母亲她啊,天生就是个热心肠,奉山哪里有个大小事,她都要去帮上一把,这些年下来,干儿子干女儿都认了一大堆了。冬日奉山的冰雪难行,您不妨等到春日暖和了,花开满山的时候再去,那时候景色宜人,心情也会更加舒畅。” 郑长忆听了宋恕的话,心中的顾虑一扫而空,他放心地笑了笑,说道:“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一家真是家传的热心肠,让人敬佩不已。”郑长忆感慨道,随即话锋一转,将话题引向了宋恕的工作上,“这少府寺的工作,我接手以来才深刻体会到其中的繁琐与不易。宋恕,你平时的工作量可不少,真是辛苦了。” 宋恕闻言,憨厚地笑了笑,挠了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大人过誉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您是我的上司,所做的决策与努力,都是为了整个少府寺乃至朝廷的运转,那才是真的重要。至于这些公务,虽然繁琐,但熟能生巧,我也渐渐习惯了。” 他笑着站起身,拍了拍宋恕的肩膀,说道:“有你这样的下属,是我郑长忆的福气。好了,我也不在这儿多碍眼了,前几日的账本和案卷我都已经整理好,我先走了。” “大人慢走,路上小心。”宋恕恭敬地送郑长忆到门口,目送他离开。 郑长忆拿着茶饼,乐滋滋地走出少府寺的大门。刚跨出门槛,只见一辆朴素的马车静静地停在不远处,与周围偶尔驶过的华丽车马形成了鲜明对比。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马车上缓缓而下,竟是李源。 李源似乎并未料到会在此刻与郑长忆打个照面,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有些局促不安。像是有些没组织好语言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 “郑长忆,去酒楼吗?我请客。” 郑长忆感觉非常诡异的抬头看了看天空,正午的阳光刺眼而明亮,又看了看李源。 “现在?你神经病啊?” 第81章 得益者噤声 这几日,李源的案头堆满了各类证词与记录,每一份都是对穆王爷涉嫌科举舞弊的有力指控。兴许是随着沈月夕被捕一事在京城内掀起轩然大波,许多曾经饱受科举不公之苦的寒门学子,以及那些曾依附于穆王爷门下却又心怀正义的门客,纷纷踏进了刑部的大门。 他们或是亲身经历了因拒绝向穆王爷进献银两而被剥夺上榜资格的残酷现实,或是从亲朋好友口中得知了类似的悲剧,如今都愿意站出来。 然而,面对这一份份沉甸甸的证词,李源却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他深知,尽管这些证人数量众多,但他们的身份却成了最大的软肋——作为平民百姓,他们在朝堂之上几乎没有任何话语权。 即便他们的证词再真实、再有力,也难以在权势的阴影下发出响亮的声音。更让李源感到棘手的是,缺乏一个具有足够分量的重磅证人,这些零散的证词很难形成有效的合力,对穆王爷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此外,穆王爷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深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引起了朝野上下的广泛关注,因此在府邸中早已布置得滴水不漏,没有留下任何能够直接证明其罪行的物证。 这样一来,李源即便手握大量证词,也无法以此为由申请刑部对王爷府进行搜查,这无疑让案件的侦破工作陷入了僵局。 李源轻轻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似乎在回忆着往昔。他确实是科举出身,那时的科举尚存几分清正之气,与如今的风气截然不同。凭借着扎实的学识和不懈的努力,他从刑部的一个九品主事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三品侍郎之位,见证了太多官场的风云变幻。 第110章 八年前,穆王爷的权势达到了顶峰,科举舞弊之事更是猖獗至极。据李源所知,那一年经穆王爷之手买官上榜的进士数量惊人,他们如今大多已身居高位,享受着权势带来的种种便利。在这样的背景下,谁会愿意站出来承认自己曾经的功名是金钱交易的结果呢? 这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更是涉及到自身的仕途和身家性命。因此,站出来指控穆王爷的,往往是那些未能金榜题名,心怀不甘的寒门学子。 李源的手指轻轻按压着太阳穴,眉头紧锁,显然是在为案件的进展而烦忧。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一个下属手持一叠供词,恭敬地放在了他的案头,轻声唤道:“李大人。” 李源抬头,目光温和地落在了下属的脸上,认出这是刑部员外郎叶曦。他点了点头,轻声应道:“好,我等会就看。你辛苦了。” 然而,叶曦并未立即退下,而是站在原地,眼神中透露出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李源见状,微微挑眉,问道:“你还有事?” 叶曦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助李源一臂之力的机会。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您是不是在因为没有官员愿意站出来做证人而感到烦恼?” 李源闻言,眼神微暗,但他并未直接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叶曦,等待他的下文。 叶曦见状,心中已有了几分把握,于是继续说道:“大人,您上次带回刑部的郑大人,他不是也曾经听说过穆王爷科举舞弊的事情吗?可是他却不愿意给我们作证,这……” 李源心中虽有不喜,但面上却并未显露,只是淡淡地解释道:“郑大人当年也只是听说过此事,并未亲身经历,他的证词确实难以作为确凿的证据。” 叶曦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凑近了些许,声音更低了几分:“李大人,您是不是忘了当年郑长忆在我们刑部门口喊冤的事情了?” 李源闻言,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他努力回忆着那段往事,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模糊了。他看向叶曦,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当时喊了什么?我当时因为王老板那桩案子忙得焦头烂额,可能并未在刑部。” 叶曦见状,脸上露出了几分嘲讽的笑容,但很快就收敛了起来,他低声说道:“他当时可是喊得惊天动地,说穆王爷强逼他当男宠,要咱们刑部给他一个公道呢!” 李源闻言,脸色微变,他皱眉道:“他真说了这种话?” 叶曦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可不是吗,大人。当时那场面,真是让人唏嘘不已。郑长忆在门口磕得满头是血,衣衫褴褛,身上的伤痕清晰可见。他口口声声喊着要刑部给他公道。他出身小地方,不懂这京城的规矩,如此不管不顾地喊出那些话。最后,还是咱们从前的蒋尚书看不过去,出面将他撵了回去,免得他在这里继续丢人现眼。” 李源闻言,啧了一声,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悦:“叶元晦,慎言。郑长忆如今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官,身份尊贵,岂能任由你我在此随意议论?不管他当时说没说那些话,咱们也得当没听说过。” 叶曦闻言,连忙收敛了脸上的嘲讽之色,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下官一时失言,还望大人海涵。” “只是如今有证人也在证词中提及此事,下官想着此事真有发生,但涉及寺卿大人,下官不敢擅断。” 李源眉头紧锁,抬眼问道:“有人提及?” 叶曦点点头,将刚刚拿来的供词翻开指给李源看:“大人您看,这个叫周存的八年前是穆王爷的门客,他说穆王爷好男色,府里有不少娈\童\男\妓。本朝制定禁止断袖的律法前,京城高官多有此举,甚至有名\妓画册相互传阅。据他所说……那郑大人似乎也在画册上……” 第82章 刀子嘴豆腐心*2 “真是荒唐!”愤怒的李源目光扫过那些供词,半晌后抬头看向叶曦,面色极为不满:“还有你,‘似乎’这种话都能算作供词往供状上写?未辩真假毫无物证的传言怎能作数?” 叶曦赶忙道歉:“是是是,下官知错了,大人教训得是。”他好像并不意外李源会训斥他做事不严,他小心翼翼道:“不过话说回来,下官记得当年大人您还曾好心救过郑大人一命,帮他安排住处,让他得以养伤。他当年难道没有跟您提起过那段经历吗?” 李源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回忆如潮水般涌来,郑长忆当年跟自己说的那些遭遇,他现在想来都觉得那些权贵丧心病狂,但他想起上次郑长忆和自己争吵的话语,又看了看眼前的下属,下意识的摇头: “没有,他当时对京城官员的防备之心极重,几乎没有与我多言。本官当时只是看他可怜,出手相救,并未想过要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回报。况且,他被官府和穆王爷的人报复打成那个样子,若是不及时救治,恐怕就要死在大街上了。那时候的他,满心都是对权贵的恐惧和愤怒,又怎会轻易向我敞开心扉?” 叶曦似乎并未被李源的冷淡态度所影响,似乎下定决心要说服李源。他继续说道:“大人,眼下咱们的调查进展得如此艰难,每一个线索都至关重要。郑大人既然与穆王爷的案子有所关联,您不妨再试着请他来谈谈,毕竟您当年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不会不看这个面子的吧?” 第111章 李源闻言,面色更加不悦,他盯着叶曦,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你可知为何那么多当年受过穆王爷帮扶而上位的官员都不愿站出来?他们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这背后牵涉的势力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郑大人若真来帮我们,岂不是要葬送自己的前程?我怎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将他置于险境?” 叶曦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李源会有此反应。 他耐心地解释道:“大人此言差矣,您总是如此仁善,总是先为别人着想。但请大人想一想,是郑大人一个人的前程重要,还是那千千万万因科举舞弊而受害的学子的前程重要?郑大人与穆王爷有仇怨,或许会想扳倒穆王爷以此报复。郑大人若真能为正义发声,那将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而且,大人别忘了,如今郑大人在朝中可是极受宠信,一桩经年旧事,在陛下和众臣面前,又怎能轻易动摇他的地位呢?” 李源听完这话,不免愣住了,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叶曦的话虽然直白甚至有些冒险,但仔细想来,也不无道理。作为一名执法者,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不仅仅是为了个人的安危和前程,更是为了那些无辜受害的学子,为了维护朝廷的公正与清明。 叶曦敏锐地捕捉到李源神色中的微妙变化,他立刻察言观色,试探性地问道:“那下官这就去请郑大人来府上?”李源闻言,眉头微蹙,内心的挣扎显而易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在下定某个决心,随后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必了,他与我同级,岂能随意传唤。让下人备车,我亲自去见他。” 李源的心中如同翻涌的江海,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他既希望郑长忆能伸出援手,又不愿因此而揭开对方心中的伤疤。马夫在一旁等候多时,见他终于有了决定,便恭敬地询问去向。李源沉吟片刻,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最终缓缓吐出:“先去少府寺吧。”他心中暗自盘算,郑长忆平日里散漫,很少踏足少府寺,自己先去那里转转,或许能暂时避开直接面对郑长忆的尴尬,同时也能给自己一些时间整理思绪。 然而,世事往往出人意料。当李源的马车缓缓停靠在少府寺门口时, 李源本已纠结了一路,想要说的话在舌尖打转,却始终未能找到合适的开场白。 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相遇,他更是措手不及,大脑一片空白。在短暂的愣怔之后,他竟脱口而出:“郑长忆,去酒楼吗?我请客。”这句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仿佛是在逃避什么重要的话题。 郑长忆闻言,先是一愣,以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打量着李源,反问道:“现在?你神经病啊?”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而尴尬,李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只能苦笑一声,心中暗道自己真是越急越乱,连最基本的应对都忘了。 而郑长忆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嘴欠欠的说:“李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李源听他又开始了,叹了口气,不再多言,直接上前一步,拉住了郑长忆的胳膊,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别废话了,先去了再说。” 郑长忆被李源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随即挣扎起来,试图挣脱对方的束缚。他一边用力,一边抱怨道:“你今天吃错药了?你没听说小半年前我在酒楼被灌酒灌到吐血了?现在谁敢来找我喝酒?你是想害死我吗?” 李源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抱歉,我真的不知道。”他顿了顿, “那……那我们去茶馆吧?” 郑长忆无语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李伯仁,你这是去哪的问题吗?你大白天的来找我,有什么事非得去那种地方聊?就不能在这里直截了当地说吗?” 李源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为难之色。李源并没有因此松开手,他依旧握着郑长忆的手臂,生怕一松手对方就会逃之夭夭。两人此刻的动作显得既滑稽又紧张,他们不时地四处张望,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引起路人的注意和议论。这种微妙的平衡让他们既想尽快找到一个合适的场所,又不敢太过张扬。 他显然有些难以启齿,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只能闷头闷脑地说:“去了我再跟你说,总之这件事很重要,咱们谈谈。” 郑长忆整个人向后撤了撤,双脚在地上急促地划拉着试图再次挣脱,但最终还是被李源轻易地拉了回来:“我不去!李源你给我放开!你这是绑架还是邀请啊?” 现在少府寺门口还没有闲人,等会儿午膳时分有人出来看到了更丢人,郑长忆此时有点纠结,他本能的信任李源,自己也挺想去茶馆听曲散心,况且又实在好奇他到底想干嘛,但他这时候来约自己实在太离谱了。于是闷声喊道:“金环!快来救我!” 金环看他俩的状态跟闹着玩似的,也不敢上手跟他俩撕吧,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儿,看李源跟提溜小动物似的把自家公子制服了,还冲他摆了摆手:没事没事,先回去吧。 郑长忆见状,更加卖力地挣扎起来,但无奈李源的手劲实在太大,他稍微使了点劲,就轻松地将郑长忆拉到了马车旁。 “来,坐我的马车吧。” 郑长忆哪里肯依,他一边挣扎一边小声喊道:“哎呦不坐!” 李源闻言,撒开他的手:“那走着去?” 第112章 郑长忆一听这话,顿时泄了气。他瞪着李源,狠狠剜了他一眼,气鼓鼓的进了马车坐在里头:“我穿着官服走大街上着被当猴看啊!坐马车!快走!” 第83章 李源,一款爱转发养生营销号的慷慨大爹 马车在初冬的正午,阳光虽不刺眼,却也带着几分寒意,静静地洒在官道上。 李源的马车规格很常见,并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但是坐着的体验感实在不太好,郑长忆上次坐就想说,实在是太颠了! 郑长忆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要被这连续的颠簸给拆散了,他试图通过调整坐姿来减轻不适,但似乎总是徒劳无功,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下滑,直到最后,他几乎整个人都瘫在了座椅上,姿势极为不雅。 李源啧了一声:“坐直了,这样对腰椎不好。” 然而,郑长忆却像是故意要与李源作对一般,非但没有听从劝告,反而又往下滑了滑,半个身子都歪歪斜斜地躺在了座椅上。 李源坐对面看不下去,又开始唠叨:“郑鹤,你这样经常懒懒散散的坐着,真的很容易伤脊椎的。你知不知道,一旦脊椎受损,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到时候就只能躺在床上流口水了。” 郑长忆看大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感觉李源最大的缺点就是爱看那些京城医馆分发的什么小妙招的传页,进他府里八成会看到各大医馆推销的长寿碗、长生筷。 他几度欲言又止,终于憋出了一句:“李大人,你知道你为什么三十四了都没人上门说亲吗?” 李源一愣:“为什么?不是因为京城的大家闺秀都看不上我的门第吗?” 郑长忆一噎,感觉他说的也对,他捏了捏眉心:“你说也有没有可能,他们觉得你像个老妈子呢?” 随着马车的缓缓停下,茶馆的轮廓逐渐映入眼帘,李源率先回过神来,他认真地摇了摇头,似乎是在否定自己之前的想法,又似在回应郑长忆的猜测:“没有,我自问行事并未偏离君子之道,怎会落得如此评价?”说完,他便欲下车,却又不忘回头询问郑长忆:“你不下车?” 郑长忆无奈地抬了抬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绛紫色官服,表示穿这个实在太扎眼了。 李源满脸迷惑:“什么意思?你官服新做的?” 郑长忆白眼快翻上天了:“李源你是大傻蛋!你车里没有斗篷披风什么的吗?我不想这么惹眼的进去!” 李源本来今天约他出来就有点愧疚,听他这话只是叹了口气去翻了件披风塞给他:“郑大人您好难伺候啊。” 正午时分,阳光斜斜地洒在茶馆的木质窗棂上,投射出斑驳的光影,为这静谧的空间添了几分温馨与惬意。茶馆内顾客寥寥,显得格外清幽,正适合谈天说地或是密谋要事。李源特意挑选了一个远离喧嚣的雅间,布置简约而不失雅致,窗外竹影摇曳,更添几分雅致。 二人落座后,小二训练有素地上前,手中捧着精致的菜单,满脸堆笑地递给了李源。 李源直接推给郑长忆让他随便点,郑长忆府里什么好茶都有,刚刚在少府寺又喝了一肚子茶水,便随便点了个铁观音,又想着难得能宰李源一次,便要了好几个价格昂贵的好菜和点心。 点完菜后,郑长忆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李源的反应,只见李源面色平静如水,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你就要这些吗?”语气中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悦,这让郑长忆心中不免有些失落,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能激起半点涟漪。 这时,小二见二人气质非凡,再加上个欲盖弥彰的官员,想着这两位定是朝中重臣,来此必有要事相商。 于是,小二灵机一动,从袖中取出剧目本子,热情地推荐道:“二位大人,咱这儿新来了一位姑娘,擅长说小书,尤其是《珍珠塔》一折,听得人如痴如醉,不知二位大人是否有兴趣点一曲评弹?” 郑长忆闻言,目光闪烁,故意问道:“哦?这一曲怕是要花费不少银两吧?”言语间带着几分试探与戏谑。 小二闻言,笑得更加灿烂:“大人说笑了,这银子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正正好好一百两银子,图个吉利。” 郑长忆闻言,目光转向李源,这一百两银子对他而言,相当于月俸的三分之一,确实不是小数目。然而,李源却只是轻轻摆了摆手:“你若喜欢便点吧,我请客。” 茶馆内,热气腾腾的点心与色香味俱全的小菜被小二轻巧地摆上了桌,宛如一幅精心布置的画卷,每一道菜肴都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引人垂涎。窗外,偶尔传来的吴侬软语,如同江南水乡的温柔细语,轻轻拂过耳畔,为这顿饭增添了几分雅致与闲适。 郑长忆环顾四周,不禁被这份突如其来的奢华所震撼,他转头看向李源,眼神中带着几分戏谑与不解:“你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突然这么大方,破费这么多,不会是想让我帮你办什么棘手的事情吧?” 李源闻言,手中的筷子微微一顿,他抬头望向郑长忆,心中五味杂陈。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道:“先吃吧,这些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郑长忆看着李源那略显尴尬的笑容,心中虽有疑虑,但转念一想,他与李源结识八年,深知对方为人正直,绝不会轻易让他陷入困境。于是,他也不再追问,而是拿起筷子,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第113章 李源却有点食不下咽。 叶曦说的没错,郑长忆如果愿意作证,他在穆王爷那遭受的虐待第二天就能让刑部有理由进王府搜查,偌大的王府不可能没有科举舞弊的证据,他们的破案进程将事半功倍,况且郑长忆那么得宠,皇帝就算知道他的科举成绩有假也不会怎么样。 可是,李源看着郑长忆放松吃饭喝茶的模样,再想想那日他红着眼眶跟自己说他不想去回忆那些痛苦,李源纠结了。 然而,正当李源沉浸在复杂的思绪中时,郑长忆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李源,你这副样子,看得我都没食欲了。”郑长忆放下手中的茶杯,眉头微蹙。他深知李源的性格,若非有大事,绝不会如此心神不宁。 “我既然跟你过来了,就说明我愿意听你说话。”郑长忆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只是我记性不好,太久远的事情,你问了我也不一定能想起来。所以,你如果有话要说,就直接点吧,别让我猜来猜去的。” 李源终于想到一个也算是问题的问题:“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这话不方便说。”他缓缓说道,目光重新落回郑长忆身上。 “我想问问太子殿下的事。” 第84章 谗言人耳须臾离 “我当时选择依附太子殿下,大半是被时局所迫,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愈发觉得这太子虽年岁尚轻,却拥有不凡的才华与深邃的谋略,能于幕后运筹帷幄,这让我感到既庆幸又有些许困惑。” “困惑的是,一年前皇帝陛下对太子的态度还颇为忌惮,甚至半年前还发生了东宫被软禁之事,明显透露出不喜之情。然而,近来陛下不仅对我这个太子麾下之人给予了奖赏,对太子的态度也似乎缓和了许多。这其中的变化太过微妙,我如同置身迷雾之中,看不清方向。”李源说到这里,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忧虑。 郑长忆的眼神在提到“太子”二字时就亮了起来,赶紧夹了块松糕塞进嘴里掩饰,边嚼边听李源夸太子,感觉牙根都是甜的。待他咽下糕点,眨了眨眼,轻松地问道:“你想问的,就是这事?” 李源连忙点头,这事倒也是桩心事,自己一家老小都在京城,万一被这父子之间的恩怨牵连,自己全家都遭殃。 见状,郑长忆的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他轻轻地倚着头,以一种悠闲的语调说道:“我与太子殿下算不上熟络,甚至曾因误会而有过一些小摩擦,我曾误指他与工部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但令我惊讶的是,他并未因此事而记恨于我。再者,看他近期助你成功扳倒蒋尚书那一手,足见他是个能够顾全大局,不计前嫌之人。至于陛下对太子的态度转变,我想,这其中的原因或许与先皇后有关。陛下与先皇后之间产生了隔阂。而近来,继后周氏的一些行为举止引起了陛下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失德之举,这让陛下不禁回想起先皇后的种种好处,心中或许生出了几分愧疚之情。因此,对太子的态度也随之变得温和起来。李大人,你投奔太子的时机,确实可以说是恰逢其时啊。” 李源听罢郑长忆的分析,心中虽有所释然,但新的疑惑又悄然升起。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眉头紧锁,似乎想要从郑长忆那里得到更多关于宫廷秘辛的解答。 “继后失德?这是怎么回事?” 郑长忆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他用筷子轻轻地点了点瓷碗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继后周氏,其母家势力庞大,近年来更是如日中天,朝中不少要职皆有其族人担任,这自然引起了陛下的警觉,担心其功高震主,威胁皇权。”他缓缓说道,语气中透露出对宫廷政治的深刻洞察。 “而私底下,周氏在后宫的手段也是颇为狠辣,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惜使用各种见不得光的计谋,排挤异己,甚至对陛下宠爱的其他嫔妃也多有打压。这些行为,陛下虽有所耳闻,但碍于种种原因,一直隐忍未发。”郑长忆继续说道,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然而,近来周氏家族的势力愈发膨胀,几乎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加之她在后宫的恶行也逐渐被揭露,终于触怒了陛下的底线。陛下意识到,若再任由其发展下去,必将危及社稷安危,于是开始着手整顿后宫,并对周氏家族进行打压。”说到这里,郑长忆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给李源一个消化的时间。 片刻之后,他继续说道:“如今继后亲生的三殿下已经七岁,周氏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继承大统。但陛下觉得大皇子严孤山虽无母族撑腰,却性情沉稳、才智过人,是更为合适的储君人选。” 他轻笑道:“你想象一下,如果陛下继续软禁严孤山,周氏一族趁机抓住任何可能的把柄,对严孤山进行攻击,甚至提出废太子改立三殿下的主张,那将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李源目光深邃的看着郑长忆,良久才举杯道:“我以茶代酒,多谢郑大人言明。” 他一饮而尽,看着郑长忆,他真没想到郑长忆会跟他推心置腹的讲明这些事,郑长忆笑了一下:“我是想着你这根正苗红的清官难得来找我这个奸臣请客谈心,一时觉得有趣说几句。 李源看着他精致的眉眼,想起那些关于他艳闻叹了口气:“我也是因为你这几个月没有在朝堂上进献谗言才来找你。” 李源抬头:“郑长忆,你眼明心亮,可拿这种本事去搅乱朝政实在是....” 第114章 郑长忆默不作声的苦笑了一下,他明白李源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起身笑了笑:“那种话你和我说了五六年,有用吗?” 他轻轻拍了拍肚子:“我先去更衣,等会回来。” 片刻后,郑长忆缓缓上楼,走向自己的雅间,却发现一个人影正从那间屋子里走出。 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照在那人身上,为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添上了一抹不祥的预兆。 那人似乎感受到了郑长忆的存在,轻轻转头。就在这一刹那,时间仿佛凝固,郑长忆的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怔在了原地。 那张脸,他三辈子也无法忘怀——那是第一世里,在天牢中无情折磨致死金环,还曾试图以窒息的方式终结他性命的刑官。 然而,眼前的这个人,面带微笑,完全一副陌生而礼貌的模样。他缓缓走向郑长忆,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仿佛完全不知自己对于郑长忆而言,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郑大人安。”他的声音温和而清晰,如同春日里的一缕微风,却让郑长忆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 郑长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你……你是谁?” 那人停下脚步,笑容更加灿烂:“下官刑部员外郎叶曦,字元晦。初次与大人相见,不知大人为何这副表情?莫非是下官有何不妥之处?” 叶曦的话语如同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郑长忆紧绷的神经。他感到一阵窒息,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天牢之中,金环的哀嚎声、自己的绝望与无助,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你为何会来这里?” 叶曦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似乎对郑长忆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哦,下官是来给李大人送最新的证词的,此事颇为紧急,需要大人即刻审批。不想却在此处偶遇了大人,真是缘分使然。不过,看大人的样子,似乎对下官有些误会?” 郑长忆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但多年的官场历练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努力调整呼吸,试图平复内心的波澜。 叶曦轻轻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下官无意扰了二位的洽谈,实在抱歉。” 郑长忆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无妨,我们并未谈什么重要之事,只是闲聊叙旧罢了。” 然而,叶曦却并未就此罢休,他神色佩服地看了郑长忆一眼:“大人真是好心态,即便是被问询这种事,也能心态平和,下官实在敬佩。” 郑长忆因为陈年旧事心跳极快,双耳嗡鸣,还没听懂便下意识地捕捉到疑点问道:“什么叫被问询?” 叶曦故作疑惑地皱了皱眉:“哦?难道李大人没有向您提及吗?是关于您当年在穆王爷府时,他们为您绘制的那本画册。李大人今日晌午看到,说是科举案的大突破口,所以想要找您来问问呢。” 第85章 缘有凑巧,事有偶然 叶曦站在走廊的阴影中,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满意地目睹着郑长忆的反应——瞳孔骤缩,呼吸急促,被背叛的恐惧紧紧攥住。 郑长忆的身体微微颤抖,脚步踉跄,几乎是逃一般地撇开他,快步冲向那扇紧闭的雅间门扉。门被猛地推开,带起一阵风,也惊扰了室内的宁静。 “李源!”郑长忆的声音带着几分失控的急切,穿透了门缝,与楼下悠扬的评弹曲调交织在一起,却显得格外突兀。叶曦静静地站在走廊上,耳边是评弹的婉转与郑长忆的叫喊交织成的复杂旋律,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确信,这一招离间之计,定会在两人之间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郑长忆冲进屋内,目光急切地在房间内搜寻,直到看见李源安然无恙地坐在桌旁,手中正拿着一份案卷,抬头望向自己,眼中满是不解:“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郑长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惊魂未定地冲到李源身前,目光如炬,仔细审视着李源的面色。确认李源安然无恙后,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无力地靠在桌边,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源见状,连忙站起身,关切地扶住郑长忆:“长忆,你没事吧?” 郑长忆喘着粗气,目光复杂地看向李源,心中五味杂陈。他低头避开李源询问的眼神,脑海中却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前世的记忆片段。特别是与叶曦对视的那一刻,那些被深埋的旧事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为什么第一世审问自己的不是李源,而是叶曦?李源去了哪里? 第二世模糊的死前记忆里,似乎也没有李源。 这不对,按照李源的脾气,不会不来管自己。 只有一种可能,那时候李源死了。 “这些东西都别吃了,”郑长忆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我怕有人下毒。” 李源闻言,先是一愣,以为郑长忆把刚刚过来的叶曦当成刺客了,便温柔地安慰道:“方才来的是叶曦,我的一个下属,他送来了些证词,并无恶意。你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然而,郑长忆的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抬头看着李源,眼球颤动,仿佛在回忆与现实的交织中挣扎。刚刚与叶曦的对视,如同开启了一扇通往前世的门,那些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你,你要小心叶曦这个人。”郑长忆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他深知,仅凭几句话无法解释他心中的疑虑和恐惧。 第115章 李源闻言,眉头紧锁。他本就对叶曦的为人颇有微词,此时听郑长忆如此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此人本身并无才干,且冷血冷心,我与其交往不深。”他点头道,但心中已暗自警惕。 “不,我是说要防着他害你。”郑长忆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他深知,仅凭李源对叶曦的片面了解,很难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所在。 李源闻言,意识到郑长忆的话并非空穴来风,问道:“长忆,你方才是不是遇到他了?他跟你说了什么?” 叶曦那些自以为那些精心编织的言语足以在郑长忆与李源之间埋下猜疑的种子。然而,他恐怕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话若是由刑部其他任何一人传达,或许真能挑起郑长忆与李源之间的微妙变化,但偏偏是他自己亲自上阵,那张在郑长忆记忆中深刻烙印的脸,让郑长忆的目光越过叶曦的话语,直接穿透到了前世的迷雾之中。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那个让他至今无法释怀的场景——前两世在那个关键的时间节点上,李源的身影为何会突然消失?这个疑问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去听叶曦在说些什么。他的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 郑长忆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他轻轻摇头:“没什么,只是打了个照面而已。”他试图将注意力从过去的阴影中拉回,但那些画面却如同梦魇般挥之不去。 “我……”郑长忆的声音微微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方才想起从前的噩梦,你离奇死亡了。”这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一股寒意袭来。 郑长忆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他拿起一旁的披风,缓缓地披在身上。那披风似乎承载着某种力量,让他在这纷扰的世间找到了一丝慰藉。 他望着李源:“如今你身在京城旋涡中心,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把自己的命看好,别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强撑着身体,一步步走下楼去。 李源见状,连忙追上前去想要送他回府,但郑长忆却摆手拒绝了:“不用,我坐茶馆的马车回去就好。” 郑长忆回府后,步履蹒跚,仿佛背负着千斤重担,每一步都显得异常沉重。他强撑着步入寝室,身体不由自主地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只觉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试图通过沉睡来逃离这纷扰的思绪,但脑海中却如同走马灯般回放着过往的片段,让他无法安宁。 安神香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本应带来宁静与放松,却在这纷乱的思绪中显得微不足道,反而让他的梦境变得更加复杂与扭曲。 在梦里,郑长忆仿佛被囚禁于一个由记忆碎片编织的牢笼之中。他的手脚被冰冷的枷锁紧紧束缚,每一步前行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与挣扎。 他跌跌撞撞地穿梭于前两世的记忆长廊,寻找着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但那些身影却如同镜花水月,触不可及。他们或模糊或扭曲,对他叽里咕噜地说着些什么,声音在空旷的梦境中回荡,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慌与迷茫。 郑长忆在恐慌与迷茫中奔跑,试图逃离这个荒诞而恐怖的梦境。 他奋力挣脱了想要挽留他的叶曦。然而,就在他即将摆脱束缚之际,却猛然摔倒在地,脚上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声响,让他几乎无法动弹。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与无助。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将他从冰冷的地面拉起。郑长忆抬头望去,只见李源站在他的面前,但李源的眼神中却充满了悲伤与无奈。他激动地想要询问李源的去向与原因,但李源只是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头。 正当他准备进一步追问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袭来,将他拦腰抱走。他看不清来人的面容,那人将他带至一个阴暗的角落,端来一壶毒酒和一个酒杯,声音哽咽地告诉他:“这是你要的。” 这个人声音哽咽似有哭腔,郑长忆奇怪,努力抬头想去看那人的样貌,却在扬起脖颈的时候听得刀鸣,紧接着是冰冷的金属划过肌肤的触感。 他感到自己的头颅离开了身体,一股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 第86章 犀梳在手,逋发未撩匀面后 骤然间,郑长忆从噩梦中惊醒,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不已。他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那因梦境而起的剧烈情绪波动。窗外夜色深沉,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凄凉。 郑长忆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体因刚才的噩梦而微微颤抖,心中那份挥之不去的悲伤与无助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意识到,如果不将这份情绪宣泄出来,恐怕难以入眠。 于是,他强打起精神,摸索着床边,想要找到纸笔,记录下那支离破碎的梦境。然而,那些记忆如同流沙一般,从他的指尖悄然流逝,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完整地捕捉住那些画面和声音。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放下手中的纸笔,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就在这时,一个翻身不慎,他整个人从床上跌落,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外间的金环闻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脸焦急地喊道:“公子!您没事吧?” 郑长忆见金环一脸担忧,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摆摆手安慰道:“没事没事,只是翻身时不小心掉床了,不碍事的。”他边说边试图自己站起来,但身体似乎还有些虚弱,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第116章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小心翼翼地扶起郑长忆,关切地问道:“公子,您是不是做噩梦了?脸色这么差。” 郑长忆轻轻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抬头看了看窗外,转头问金环:“现在什么时辰了?” 金环回答道:“才戌时呢,公子。冬日里天色黑得早,您要不要再睡会儿?” 郑长忆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难以平复,再睡下去也无济于事。他揉了揉紧锁的眉心,对金环吩咐道:“不必了,你去收拾一下浴室吧,我想泡个澡,或许能缓解一下。” 金环闻言,立刻应声道:“好的,公子。我这就去准备热水和香料,您稍等片刻。” 郑府的温泉冬日里水温不高,容易受风着凉,金环便叫人烧了热水倒进浴桶中。 郑长忆缓缓步入浴室,褪去衣物,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那温热的水中。热水包裹着他的身体,仿佛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寒冷与喧嚣隔绝在外。他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那淡淡的硫磺香与木质的温暖气息渗透进每一寸,心神也随之渐渐安宁下来。 过了片刻,浴室外传来了金环轻柔的叩门声:“公子,银铃刚从市集上回来,说是采买到了新上市的水仙发露,香气清新宜人,特来请公子一试。”郑长忆轻声应道:“好,你拿进来吧。” 门扉轻启,一股清新的花香伴随着物品放置的细微声响,悄悄弥漫在整个浴室中。郑长忆并未睁眼,只是凭感觉知道有人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继续懒散地靠在浴桶边缘,手指轻轻划过水面,带起一圈圈细腻的涟漪:“陵苕和米汁我放在那边的柜子上了。” 那人轻手轻脚地取下了郑长忆提到的物品。随后,他缓缓转身,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郑长忆那随意盘起的发髻所吸引。那发髻仅用一根简单的发簪固定,几缕青丝不经意间垂落。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郑长忆身后,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宁静。双手轻轻抬起,指尖轻轻触碰着那简单的发簪,青丝垂落,那人愣了一下。 郑长忆并未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他依然闭目养神,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自言自语道:“上次那个象牙梳真是不错,用起来比白理木的舒服多了……”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到一股轻柔的力量撩起了自己的一缕头发,正细细地捻动着。他睁开眼,回头想要制止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金环,你别玩我头发了……” 然而,当他看清身后之人的面容时,所有的话语都化为了惊愕与尴尬。那人并非金环,而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眉眼含笑的严孤山。 “太……太子殿下!”郑长忆的声音因惊讶而微微颤抖,他猛地意识到自己正一丝不挂地坐在浴桶中,这份尴尬几乎让他无地自容。他的脸颊迅速升温,如同被火烧云染红了一般,整个人都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严孤山见状,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与疼惜。他把拿来的木盆里的花瓣香料全部倒进浴桶中,浴桶瞬间被水仙和海棠花铺满。 水仙的清新与海棠的娇艳交织在一起,瞬间将浴桶装点得如同春日里的花海一般。他轻声说道:“我不看,你坐好,我给你沐发。” 郑长忆的脸颊如同熟透的苹果,他羞涩地蜷缩在浴桶的一角,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散落的花瓣紧紧拢在自己身边,仿佛这样就能稍微缓解一下内心的尴尬与不安。 郑长忆听着严孤山温柔的话语,心中虽感温暖,但脸上的红晕却久久未散。他嗔怪道:“怎么太子殿下这般随意进出旁人的浴室?这成何体统?” 严孤山闻言,手中的动作未停,他用水瓢轻轻舀起一瓢温水,轻柔地打湿郑长忆的头发。他解释道:“抱歉,并非我执意进来。我从后院翻进来找你,却不见你的踪影。看到这边灯火通明,便想着过来看看。正巧在门口遇上金环,他正要进来伺候你,见我过来就把东西塞给我,让我进来。” 郑长忆听了严孤山的解释,心中虽有几分释然,但更多的还是羞赧与气恼。他嘟囔道:“这个金环,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言罢,他偷偷瞄了严孤山一眼,只见对方正专注地为他洗发,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宠溺,这让他不禁更加害羞起来。 严孤山似乎察觉到了郑长忆的羞涩,他轻笑一声,调侃道:“许久不见,你的书童对我的态度真的大转变啊。你跟他说什么了?让他如此放心地把我交给你?” 郑长忆闻言,耳根瞬间滚烫起来,他连忙否认道:“没……没什么。”声音细若蚊蚋,却难掩心中的慌乱与甜蜜。 严孤山笑着摇了摇头,不再追问。他继续手中的动作,轻柔地在郑长忆的发丝上涂抹着米汁,一边涂抹一边轻笑道:“长忆,平日里看你束发或是戴冠,看着倒正常,如今这放下来一看……才发现……原来你的头发留得长啊。” 郑长忆反应过来,他说自己头发少,自己重生三次,后遗症之一就是脱发,他回头瞪了严孤山一眼,又满脸通红的把头埋进膝间:“殿下,殿下讨厌死了。” 说完,他索性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膝盖里,仿佛这样就能藏起所有的羞涩与尴尬。然而,这样的动作非但没有减少严孤山的笑意,反而让他的眼神更加柔和,嘴角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 严孤山故意叹了口气,声音里却满是宠溺与纵容:“哎,看来咱们的郑大人是真的生气了。上次分别时,你还亲昵地唤我孤山,如今却生分地只称我为殿下了。” 第117章 郑长忆闻言,心中一软,偷偷抬眼望向严孤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他故意赌气般地回了一句:“太,子,殿,下!” 严孤山收起了先前的戏谑与玩笑,他的眼神变得异常温柔而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了手中的那把精致梳子上。他轻轻地,一点一点地将米汁均匀地梳入郑长忆乌黑的长发之中。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长忆叫我什么都好,你叫我什么我都高兴,你看着我我也高兴。” 郑长忆的心在这一刻剧烈地跳动着,他感觉自己仿佛被握住的不是长发,而是他那颗跳动不已的心,正被严孤山小心翼翼地捧在了手心。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与温柔,让他既羞涩又甜蜜,脸颊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两朵红云。 严孤山注意到郑长忆的异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拍了拍郑长忆的肩膀,示意他微微仰头,以便更好地冲洗头发。随后,他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水瓢。在将水瓢中的水缓缓倾泻而下之前,他还不忘细心地提醒:“长忆,闭上眼,小心水会眯到你的眼睛。” 郑长忆却轻轻摇了摇头: “我想看看你,殿下。” 严孤山闻言,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点了点头,语气中充满了宠溺:“好,那我小心些。” 随着水流的缓缓倾泻,严孤山的手法愈发熟练而温柔。他一边冲洗着郑长忆的头发,一边不时地抬头望向对方,两人的目光在雾气中交织、碰撞,仿佛能擦出耀眼的火花。 郑长忆倒着身体,仰望着严孤山,他的眼中满是对这位太子殿下的崇拜与爱慕。他注意到,由于浴室内的热气蒸腾,严孤山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看到这一幕,郑长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他看着严孤山被水汽打湿的衣裳,脱口而出问道:“殿下,您热吗?” 第87章 沐浴焚香见佳人 严孤山轻轻摇了摇头,笑道:“无妨,你安心便是。”他的话语简短而有力,冲洗完头发后,他转身去拿放在一旁的洁发陵苕粉。 此时,郑长忆才更加清晰地注意到严孤山的衣裳已经被水汽打湿了一大片。他的靴子、衣袖、衣襟都沾满了水珠。 郑长忆在一旁,目光紧紧跟随着严孤山的动作,不经意间瞥见他那被水珠润湿的靴子、衣袖以及衣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但更多的是担忧。他轻轻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与关切:“殿下的衣裳都湿透了,这样下去会着凉的。还是让金环来伺候吧,这些琐碎之事本不该让殿下亲自动手。” 严孤山闻言,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转过身来,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委屈与不解的光芒。他委屈地垂下眼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长忆是嫌我了?” 郑长忆忙扒住浴桶边道:“没有!我怎会.....” 严孤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他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期待。 郑长忆忙点头,他望着严孤山那因水珠而微微泛光的衣衫,心中满是担忧与不忍。“殿下,您这样湿着衣裳,万一寒气侵体,可如何是好?”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急切,“那不如叫金环他们烧水...殿下也...” 严孤山忙道:“不必麻烦,我只是想和长忆多待一会儿。况且这是你的府里,我在这里...成何体统。” “可是殿下…”他再次劝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坚持与恳求。 严孤山微微一笑:“长忆,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从容,“我今日来之前已经沐浴过了,身上并无污秽。回头只需炭火一烤,衣裳便能干透,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望着严孤山正轻柔地为他涂抹陵苕粉的手,脸颊也不禁微微泛红。 “殿下,殿下来之前还沐浴了?”郑长忆忍不住问道,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好奇与感动。 严孤山闻言,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轻柔地涂抹着陵苕粉。“是啊,我每次来之前都会沐浴更衣。”他笑道, “有时是因为练兵习武流了汗,有时则是去刑部处理事务沾了血腥气。沐浴焚香见佳人嘛……” 郑长忆听到这里,心中的感动与幸福如同潮水般涌来。他望着严孤山那专注而温柔的眼神,眼眶不禁有些湿润。他慢慢往下坐沉在浴桶里,让温暖的水流包裹住自己的身体,仿佛要将这份温暖与幸福永远地留在心底。 “明明只是密会……” “是密会不假,只是我从前存了些私心。”严孤山坐在他身侧,抬眼时眼里只有郑长忆,“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那不可说的私心能成真。”他眉眼含笑,像是说不尽的欢喜。 郑长忆的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他羞涩地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殿下真是孩子心性,总爱逗弄我。” 严孤山闻言,笑声中带着几分宠溺与无奈:“我只比长忆小五岁,却总被你当作孩子看待。”他的话语中透出一丝温柔的不满,但随即又轻轻摇头,苦笑起来。 “其实,每当我想起你的那些往事,心中便如同刀绞。我恨自己那时无力相助,或是远在东海,无法守护你。如今,我虽然能为你做的有限,但我的心意却是满满的。我总在思考,如何才能更好地对你好,为你分担更多,可似乎总也做不够。” 第118章 郑长忆抬头望向严孤山,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仿佛能洞察他所有的心思。他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殿下,有你在我身边,我就足够了。我从前总以为自己习惯了孤独,不怕寂寞,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那么害怕孤单。我害怕再次成为孤零零的一个人。” 严孤山听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保护欲。他下意识地想要去握住郑长忆的手,但想到自己手上的陵苕粉可能会弄脏对方,便又缩了回来。然而,郑长忆却主动伸出了手,轻轻握住了严孤山的指尖,将他的手指包裹在自己的手心之中。 严孤山的心中猛地一跳,那种被珍视、被呵护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酥软了下来。他顺势握紧了郑长忆的手,两人的手掌紧紧相贴,仿佛有电流在彼此间流转。 郑长忆的手因为水的浸润而显得格外柔滑,陵苕粉的微滑更添了几分暧昧的触感。他微微动了动手指,那纤长白皙的手指在严孤山的掌心轻轻划过,就像是几条刚从清澈溪流中跃出的小鱼,灵动而又充满生机。 严孤山被逗得轻笑出声,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满了对郑长忆的宠溺与喜爱。两人就这样握着手,目光交汇间充满了柔情与默契,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过了好一会儿,严孤山才忍着不舍,想要抽回手去继续为郑长忆洗发。然而,他的手刚刚一动,就被郑长忆更加坚定地握住了。严孤山看着郑长忆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心中明白了他的心思。他笑着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好了好了,长忆,你这样握着,我怎么给你沐发呢?” 说着,他故意做出要抽手的动作,但手上的力道却几乎没有减轻。郑长忆自然也不会轻易放手,他反而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严孤山的手。两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拉扯着,眼中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最终,严孤山笑着放弃了挣扎,他拿起一旁的水瓢,舀起一瓢热水,缓缓地浇在两人紧握的手上。 水流沿着他们交缠的指缝缓缓流淌,让这份亲密变得更加难以割舍。水流的声音和两人的呼吸声缠绵,陵苕粉的微香与水汽交织,营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氛围。严孤山感受着这份细腻与温存,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自抑的悸动。 严孤山手指轻点了点郑长忆手背:“好啦,长忆,我先给你把头发洗净,免得水凉了。” 他的动作迅速而又不失细致,严孤山轻柔地揉搓着郑长忆的长发,温热的水流顺着发丝滑落,带走了尘世的喧嚣与疲惫。 随后,他迅速而有序地收拾好沐浴用具,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对郑长忆说道:“长忆等下出来我帮你涂发露。”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屏风后。 郑长忆在屏风后仔细擦干了身体,然后穿上素色长袍。长袍的质地轻盈柔软,仿佛月光下的一抹温柔,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当他走出屏风,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了严孤山的身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情愫。 严孤山已经脱去了外面的夜行衣,此刻正专注地烘烤着。火光映照下,他里面的白色里衣因为水汽而微微贴紧皮肤,勾勒出他健壮完美的肌肉轮廓。那线条流畅而有力,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郑长忆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他连忙低下头,试图掩饰自己的羞涩。然而,那份从心底涌起的悸动却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让他无法自抑。他偷偷地抬眼望向严孤山,却发现对方也正以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中传递。 他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走到严孤山的身边坐下,两人之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让他们自然而然地靠近。炭盆里的火焰跳跃着,散发出阵阵暖意,将这个小空间烘得暖烘烘的,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温馨而甜蜜的气息。 严孤山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他轻轻地将手中的夜行衣搭好,然后转过身来,从一旁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他轻轻旋开瓶盖,一股清新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让人心旷神怡。 他倒出适量的水仙露于掌心,双手轻轻揉搓片刻,待其温热后,便开始细心地为郑长忆擦拭起头发来。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是在对待一件极其珍贵的宝物。水仙露的香气与炭火的温暖交织在一起,让郑长忆感到无比的舒适与放松。 严孤山巧妙地为郑长忆按揉着头上的穴位。那力度恰到好处,既不过于用力引起不适,也不失其应有的效果,让郑长忆感到一股暖流自头顶蔓延至全身,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之中。 他眯着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安宁与惬意,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他轻声赞叹道:“殿下好手艺啊,不知殿下是在哪里学的这门技艺?” 严孤山闻言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温柔与怀念。他轻声回答道:“这是小时候跟宫里的女官嬷嬷学的。那时母后时常头痛难忍,但宫中的女医官总是被贵妃娘娘请去,无法顾及母后。我便想着要为母后分担一些痛苦,于是去求教了嬷嬷们这按摩的手法。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医官,但总能为母后缓解一些疲劳与不适。”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语气中不禁带上了一丝感慨。他转头看向郑长忆,眼中闪烁着真诚与温暖的光芒:“如今能为你做这些小事,我也十分满足。” 郑长忆轻轻点头,赞叹道:“殿下对先皇后的孝心,实乃天下人之楷模。而能得殿下如此相待,更是长忆此生之荣幸。” 第119章 严孤山微微一笑,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开口道:“说起来,今夜来找长忆,其实是有件事想与你商量。那日你提及太傅提亲之事,我心中一直记挂着。我担心你因此受到不必要的困扰,便让影卫前往青州打探消息。”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没想到严孤山会如此细心地关注自己的事情,甚至在自己还未开口求助之前就已经先一步行动了。 严孤山沉吟片刻,认真地说道:“据影卫回报,青州近日并无提亲嫁娶的喜讯传出。这不禁让我心生疑虑,或许……那件事情背后另有隐情。”他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知道郑长忆的家事复杂,自己不宜过多干涉。但他对郑长忆的家人虽不熟悉,但从郑长忆平日的言谈中也能大致了解他们的脾性,对于这件事,他心中已有了一些猜测。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的神色,心中先是惊讶,随即是感动。他没想到严孤山会如此在意自己的事情,甚至在自己还未开口求助之前就已经先一步帮自己打探好了消息。他笑道:“殿下灵心慧智,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其实,我昨日已经诈出了真相。那所谓的提亲,不过是他们为了逼我成亲、从中捞取钱财的手段罢了。” 郑长忆说到这里,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苦涩。他简单地向严孤山讲述了自己的遭遇,以及家人如何为了金钱而将他当作筹码。严孤山听后,心中五味杂陈,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郑长忆,只能默默地握住他的手。 郑长忆微微偏了点身子,头靠在了严孤山的肩头。 二人都没有再说话,室内只听得炭火劈啪、漏刻滴答。 ———— “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88章 京城初雪落 郑长忆这几日,简直是逍遥得如同云间鹤,自在得赛过林中仙。 陛下携着后宫的佳丽、宠信的臣子,以及几位活泼可爱的小皇子,前往北围享受冬猎之趣,实则更像是一场皇家盛宴的预演。而太子严孤山,则被陛下留在了京城,一边查案一边代管朝政。 郑长忆身体不能受寒,曾被皇帝强行带去,刚到北围就被寒风迎头吹了个大伤寒,病倒不起,害得皇帝陛下也觉得无趣,生怕病情传染,连夜派小轿将他送回。那次经历,让郑长忆在床上足足躺了半月有余,才算是缓过劲来。 冬猎本就规模小,皇帝就只带几个御林军的武将和嫔妃皇子随同,既能陪他打猎,又不会抢他风头。 这几日严孤山白天忙完就盼着天黑,天一黑他就换上行头跑到郑府找郑长忆。 天还没冷透,屋里炭火旺极了。 皇宫没有皇帝,少府寺有宋恕,郑府有严孤山,郑长忆手里有香喷喷的好茶。 他端着茶盏,身上披了件厚厚的毛领披风站在后院墙角指挥太子修围墙上的砖瓦。 他站在后院的一隅,那里月光稀薄,墙角处略显昏暗,“对对对,那块青瓦,就是放那里,再往那挪一寸,对,就是那里!”郑长忆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与惬意,也不伸手指一下,光动嘴指挥。 严孤山则是一脸无奈又宠溺的笑容,他骑坐在围墙上,身姿矫健而灵活,手中高举着蜡烛,为这昏暗的角落带来一抹光明。烛光摇曳中,他小心翼翼地拼接着那些因自己频繁翻墙而踩碎的青瓦。每放下一块,都要仔细端详,确保它与周围的瓦片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瑕疵。 “郑大人,您这指挥官的活儿倒是轻松,我这可就成了苦力了。”严孤山半开玩笑地抱怨道,但手中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郑长忆轻轻撇了撇嘴,故意哼唧道:“太子殿下,您这自己弄坏的东西,怎么反倒不愿意自己动手修缮了呢?难不成是觉得跟我熟了之后,就随意暴露您的本性了?从前您可是对我殷勤备至,那态度,简直是让人受宠若惊啊!” 严孤山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手中的烛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曳,为这夜色增添了几分温馨与浪漫。他拼完了最后一块青瓦,身形一展,轻巧地从围墙上跃下,稳稳地落在了郑长忆面前。烛火映照下,他的笑容温暖而明亮,仿佛能驱散一切寒冷与阴霾。 他举起烛火,让那温暖的光芒在两人之间流淌,笑道:“长忆啊,你怎能如此说呢?我何时对你有过丝毫的懈怠?即便是现在,我也依然对你殷勤如初。你说你想要月亮,那我也要为你摘下来。”他的语气认真而深情,让郑长忆不由得心中一暖,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更加真切起来。 正笑声盈盈间,一阵清脆而有力的振翅声突然划破宁静,一只体态优雅、通体乌黑而背部覆盖着雪白羽毛的白背鸦翩然而至,直奔两人而来。 郑长忆见状,连忙伸出空闲的那只手,掌心向上,眼神中充满了温柔与期待。那白背鸦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意,没有丝毫犹豫,便轻巧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由于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郑长忆另一只手中原本稳稳端着的茶盏不禁微微一晃,几滴温热的茶水溅了出来,沿着他的指尖滑落。严孤山见状,连忙上前一步,接过郑长忆手中的茶盏。 他一边细心地擦拭着郑长忆手上的水渍,一边笑着打趣道:“看来我这白背鸦,真是个见异思迁的家伙。刚抓来的时候,它可是整天围着我转,亲昵得不得了。结果一到你这里,就彻底被你迷住了,连我这个主人都不理不睬了。” 第120章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轻轻拍了拍白背鸦的头,那鸟儿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喜悦,也欢快地鸣叫了几声,用头蹭了蹭他的毛领,显得格外亲昵。郑长忆转头看向严孤山,眼中闪烁着感激与喜悦的光芒:“这白背鸦果真是神鸟,不仅聪明伶俐,还如此通人性。前几日你将它带来时,我还担心它能否适应新环境,没想到它只一次就记住了从郑府到东宫避开人的路线,真是让人惊叹。” 严孤山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满是宠溺与自豪:“是啊,这白背鸦确实不凡。看来长忆不仅让人过目不忘,连鸟儿也是如此。” 郑长忆听着严孤山的这番话,撇了撇嘴,笑道:“好肉麻啊太子殿下,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口?不过……倒是很受用。”说完这句话,他的脸颊上不由得有些发烫。 话音未落,一抹清凉悄然触碰脸颊,如同初融的春水,带来一丝意外的惊喜。 他与严孤山几乎是心有灵犀,同时抬首望向那苍茫的天际。只见天空中,点点雪花悠然飘落,宛如天界散落的梨花,轻盈而纯净,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诗意与雅致。雪花在空中旋转、飘舞,最终轻轻降落在两人的发梢、肩头,乃至那精致的衣袍之上。 郑长忆望着这漫天飞舞的雪花,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与感慨。他轻笑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调侃,几分柔情:“倒像是这白背鸦引来京城的第一场雪,真是有趣至极。” 深夜,月光稀薄,星辰隐匿,唯有雪花在昏黄的烛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严孤山手持烛火,目光温柔地追随着飘落在郑长忆发顶上的雪花,那每一片轻盈的落雪都似乎在诉说着无声的情话。他怔怔地看着,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仿佛与郑长忆同淋这场雪,便能共赴白首之约。 两人静静地站在雪中,不言不语,却仿佛能读懂对方心中的期盼与渴望。他们默默地看着雪花纷飞,心中都盼着这份美好能够长久地延续下去。然而,随着雪势渐大,严孤山终于轻声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长忆,雪下大了,我们去廊下吧,别着凉了。” 郑长忆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更多的是对严孤山的信任与依赖。他任由严孤山扶着自己,一步步向后廊走去。雪花依旧不停地飘落在水榭上,水面也渐渐落了一层白霜。 到了廊下,严孤山细心地帮郑长忆拍打身上的雪花,尤其是那件沾满了雪花的毛领披风。拍掉雪花后,披风显得有些潮湿,严孤山不禁皱了皱眉,关切地说:“长忆,我们回屋里烤烤火吧,这披风都湿了。” 第89章 几许盟言,又恐又盼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他却有意无意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不如去浴室泡温泉吧?既能驱寒又能放松。”他本以为严孤山会欣然同意,却没想到严孤山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并摇了摇头说:“还去洗?你连着沐浴好几天了,冬日里洗得太勤容易伤寒。况且那温泉现在也不热了……” 郑长忆垂下眼帘,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几日来,他一直在用各种方式暗示严孤山,希望能与他有更进一步的亲密接触,但严孤山似乎总是未能领会他的心意。上次严孤山帮自己沐发之后却变得有些避讳,每当他再提起沐浴之事,严孤山总是找借口推脱或者直接离开。如今又是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让他不禁有些感慨。 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那些曾经围绕在他身边的男人,都像是饿狼一般。而严孤山,身为太子,却像是一股清流,让他既感到新鲜又感到困惑。 郑长忆心中酸涩,想着或许是因为严孤山还年轻,不懂得这些。他垂眸点头,勉强笑道:“好吧,我们回屋。” 回到书房,金环的动作利落而细致,他轻轻地将炭盆安置妥当,确保室内温暖如春后,便悄无声息地退下,掩上了门扉。 严孤山坐在桌旁,手中捧着郑长忆的披风,轻轻地烘烤着。 他跟郑长忆讲起科举案的进度,说刘丞相那边愿意出面作证穆王爷曾在那场科举考试后私自联络考生威胁勒索。 “他知道扬州那边的事了?” 郑长忆用力扒拉抽屉里的零碎,感觉金环放的东西只有金环能找到。 严孤山点头:“嗯,照你之前说的法子,上次去青州的时候顺路去扬州把刘氏之前做盐官的旧事打听了,散播了点亦真亦假的传言。刘丞相整日闭门谢客,昨日才知道。他听后慌了神,主动来东宫找我了。” 郑长忆蹲在柜子旁一个个抽屉翻找,并不意外的说道:“刘丞相终于发现孤高自许撇清一切对自己并无益处了。” “是啊,夏氏还在他府里住着,幼弟还在病榻上躺着,他要是再避而不谈只会把这块舞弊烂肉越放越臭,迟早会腐烂到他刘府里去。” 严孤山把披风翻了个面,沉声道:“我从前劝过他多次,各种利益给他讲明,都不如直接让他看到损失来的快。” 郑长忆看了看他,有些愧疚道:“我从前总听人说太子君子端方行事端正,可你邀我结盟后被我这个奸臣带的也会使这些阴招了。” 严孤山笑眼弯弯:“所以是‘听说’啊,自小看着后宫尔虞我诈长大的皇子怎么可能不会使阴招?不过现在长忆去打听我的名声估计比从前更好些。” 郑长忆看他那副自信的表情不禁发笑:“好啊,明日我就去打听打听。” 第121章 他像是又想起什么,问道:“他的证词刑部都批过了?” 严孤山点头:“是啊,那证词真真假假的说了好几桩穆王爷的罪状,李大人看后没说什么,还又多添了几条。说明早就送去大理寺,盖印后直接入王府搜查。” 郑长忆噗嗤一笑,这个李伯仁,也被时局逼成这样了。 不一会儿,披风便被烘得暖融融的,散发出淡淡的安神香的芬芳,与书房内的松香、墨香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别样的温馨。 随着炭火的烘烤,披风逐渐散发出温暖的气息,严孤山抱着这暖融融的一团,心中却莫名泛起一阵涟漪。他忽然开口,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我其实很羡慕李大人。” 郑长忆刚翻到手炉,听到这话不禁一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啊?谁?你说谁?” 严孤山抬头看向他,眼中闪烁着认真的光芒:“刑部侍郎李源李大人啊。” 郑长忆闻言,更加懵了,他疑惑地皱起眉头:“啊?你羡慕他什么?” 严孤山见状,轻笑了一声,那笑容中夹杂着几分对自己幼稚行为的自嘲与无奈:“嗯...羡慕他能光明正大地约见你,还能与你一起去吃茶听曲。而我,身为太子,却有诸多束缚,只能与你在夜间私会,偷偷摸摸地见面。” 郑长忆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即感觉有些荒谬。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道:“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然而,当他仔细观察严孤山的表情时,却发现对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心中的震惊更甚,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中的东西,不可置信道:“老天爷,你吃他的醋?他,他平时跟老妈子似的,我怎么可能……” 严孤山见状,笑容更加温柔了。他轻轻摇了摇头,眼中闪烁着宠溺的光芒:“没有没有,我开玩笑的。我知道你们是老相识的朋友,你于你有恩又一直照顾,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多想。” “只是前日李源来东宫与我议事,”严孤山突然话锋一转,微微笑道,“事后聊起说那日你们一起吃茶,他说郑大人同他说了好些太子的好处,让他安心辅佐明主。”说到这里,严孤山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那是他最近听到的最动听的话语。 “长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严孤山深情地看着郑长忆,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可我有些贪心,妄想着能跟你更进一步。” 郑长忆眼睛一亮,俩人到现在就只是拉了手抱了抱,他都准备好亲嘴儿了,结果听严孤山来了句:“虽然大齐的律法让我们没法公开,但我想和你一起并肩走在阳光下,外人看着是君臣,只有你我知道……” “停。”郑长忆伸手打断,他很是不解,他明知道这段感情不合规矩,为什么要见光? 郑长忆没经历过甚至没见过正常的恋爱,从前每一个强迫他的男人都说爱他,然后迫不及待的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标明领地,再带到各种烛火昏暗的宴会里展示。 皇帝自己好男色,却立了禁断袖的法案。 这种感情不就应该窝在阴沟里吗? 他不敢听严孤山说爱,他怕说了之后就要走一套被拽着头发拖到床上的流程。 但他又想让严孤山给自己留下痕迹,他对这段过于甜蜜的感情没有任何安全感,这和他认知中的爱太不一样了。 他很怕疼,娇气的要命,却把疼痛当成给爱加封盖戳的唯一。 可他怎么跟太子说? 突然力拔山兮把这大小伙子按到床上说来*吧不然我不放心你真的爱我? 他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万一什么都不懂被吓跑了怎么办! 郑长忆脑子里转过八百个设想,最后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低头摆摆手:“哎,你什么都不懂。” 第90章 瑞雪惊千里,同云暗九霄 永昌三十年,京城迎来了冬日里最为凛冽的一场雪,雪花纷飞,似乎要将整个城池都包裹在银装素裹之中。这场雪自夜幕降临后便未曾停歇,直至次日清晨,推开窗棂,只见院内已是积雪盈尺,一片皑皑白茫。府中的仆从们正忙碌地清扫着积雪。 李源已经穿戴整齐,今日有要务需亲自处理。他穿戴整齐,衣襟间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干练与严谨。 临行前,父亲正在院中晨练,见儿子即将出门,老人停下脚步,目光中满是慈爱与关怀,叮嘱道:“源儿,路滑小心,切莫摔了。” 李源恭敬地行礼,应声道:“是,父亲。”随即转身欲行,却又似想起了什么,复又转身对父亲说:“爹,我今日事务繁忙,恐归家已晚,您记得让小溯温习功课,我晚上回来会考察他的。” 由于皇帝陛下不在京城,朝中事务暂由太子严孤山代理。考虑到雪天路滑,出行不便,太子特地下令,今日早朝取消,若有紧急事务需禀报者,可直接前往东宫。这一决定,无疑让许多官员找到了偷懒的借口,故而东宫之内,前来议事的官员寥寥无几。 李源将手中早已整理妥当的罪状呈上,言辞恳切地请求太子批准搜查普穆王爷府。严孤山接过罪状,象征性的又看了一遍盖上自己的印,让他去找大理寺卿盖印,三印齐全即可入府。 可巧大理寺卿夏铛也来了,他本不想插手有关皇亲国戚的事,但人都来了,走流程的事,当即盖了印。 三印齐全,搜查令正式生效。李源立刻向太子请命,请求他派遣亲卫队协助刑部入府搜查。太子严孤山深知此事的重要性与紧迫性,当即应允,并决定亲自随同前往。 第122章 清晨的京城,雪花纷飞,银装素裹,一片宁静祥和之中却暗藏波涛汹涌。刑部侍郎李源与太子严孤山率领着一队训练有素的亲卫与刑部官员,踏着积雪,步伐坚定地前往穆王爷府。 穆王爷,作为皇帝的弟弟,自幼便享有无上的尊荣与特权。他深知自己与科举舞弊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凭借着皇帝的庇护与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他始终有恃无恐。因此,当听说刑部与太子正在追查此案时,他并未放在心上,以为这只是一场虚张声势的闹剧。 然而,当李源一行人真的出现在他府邸门口时,穆王爷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他匆忙披衣起床,疾步走到府门前,只见太子严孤山立于雪中,一身华服,风度翩翩,眼神中却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决绝。穆王爷心中虽有万般不愿,但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应对。 “哼,来得倒快。”穆王爷心中暗想,但他表面上却强作镇定,缓缓走下台阶,挡在了太子严孤山的面前。他低声说道:“太子殿下,您这是何意?难道真的要在我穆王府邸动武不成?” 严孤山闻言,微微一笑,他从容地从马上下来,目光如炬,直视着穆王爷的眼睛:“穆王爷,本宫今日前来,并非为了动武,而是为了彻查科举舞弊案。此案关乎国家根本,本宫岂能坐视不管?” 穆王爷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真是好大的口气。您可知这科举舞弊案牵涉甚广,一旦查实,必将引起朝野震动。您趁着皇帝陛下不在京城,便拿着鸡毛当令箭,难道就不怕皇帝回京之后治您的罪吗?” 严孤山摇了摇头,风度翩翩地表示:“穆王爷此言差矣。本宫身为太子,自当为父皇分忧解难,维护朝廷的公正与秩序。科举舞弊案关乎国家未来,本宫岂能因个人安危而退缩?至于父皇那边,本宫自有分寸,相信父皇也会理解本宫的苦心。” 穆王爷见威胁无效,心中不禁暗自焦急。他深知自己与科举舞弊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证据被查出,后果将不堪设想。 “太子殿下,您可知这科举舞弊案并非易事可查?其中涉及众多权贵与利益纠葛,您若真要一查到底,只怕会树敌无数啊。” 然而,严孤山却并未被穆王爷的话所动摇。他坚定地说道:“穆王爷多虑了。本宫既已决定彻查此案,便早已做好了面对一切后果的准备。无论是谁,只要涉及此案,都必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穆王爷见状,心中更加焦急。他深知自己已无法用言语阻止太子的行动,只能暗中寻找对策。他偷偷给身边的一个心腹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即会意,准备悄悄去销毁证据。然而,他的动作却被太子严孤山敏锐地察觉到了。 严孤山的眼神瞬间变得冷冽如刀,他轻轻一挥手,只见那亲卫如同猎豹般迅速冲出。在一声清脆的刀鸣声中,那名心腹应声倒地,鲜血染红了雪地。 这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不已,穆王爷更是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你……你竟敢如此狂妄!” 严孤山眯起眼笑了笑,那笑容中充满了冷漠与不屑:“抱歉,让王爷见血了。不过,本宫手下的亲卫都是在东海杀敌无数的士兵,他们出手鲁莽惯了,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穆王爷被气得浑身发抖,他怒视着严孤山:“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我的府邸之中杀人!你就不怕……” “怕?”严孤山打断了他的话,语气中充满了坚定与无畏,“本宫只知道,身为太子,维护朝廷的公正与秩序是我的责任。无论面对何种困难与危险,我都将义无反顾地前行。” 李源见状,也走上前来,沉声说道:“穆王爷,我们此行是奉命而来,查办科举舞弊案。如果您有任何异议或不满,可以等陛下回京后亲自向陛下陈情。但现在,请您勿要干预我们的搜查。” 李源手持搜查令,眼神锐利如鹰,他环视四周,对身后的队伍简短而有力地吩咐道:“今日之搜查,务必彻底,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任何可疑之处都要仔细盘查,不容有丝毫懈怠。”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搜查行动迅速展开。亲卫们分散开来,有的负责搜查书房、密室等可能藏匿证据的地方,有的则负责询问府中仆人,搜集线索。刑部官员们则手持笔墨纸砚,详细记录着每一处搜查的结果和发现的任何异常。 穆王爷闻言,怒火中烧,他上前一步,几乎与太子面对面,声音像是从喉咙中挤出一般:“太子殿下,你可知本王在朝中的地位?你如此行事,就不怕引起朝野震动,动摇国本吗?” 太子严孤山微微一笑:“王爷此言差矣。朝野震动,非因搜查一事,而是因科举舞弊之恶行。若我等对此视而不见,听之任之,那才是真正的动摇国本。本王身为储君,自当以身作则,维护朝廷法纪,还天下一个公道。” 穆王爷被太子严孤山的一番话噎得脸色铁青,他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那是愤怒、不甘与恐惧交织的情绪。他深知太子所言句句属实,自己过去的种种行径如同被剥去了外衣,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在这场权力的较量中,他已然处于下风,但内心的骄傲与不甘却让他无法轻易认输。 于是,穆王爷强作镇定,他逼近太子,双眼紧盯着对方那带着血迹却依旧坚毅的脸庞,冷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挑衅与威胁:“好一个光明磊落,好一个问心无愧!太子殿下,你今日之辞锋犀利,本王自愧不如。但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本王屈服吗?你且等着看,此事绝不会就此罢休!本王在朝中经营多年,岂是你区区一个太子所能轻易撼动的?” 第123章 严孤山脸侧残留的血迹,在冬日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被仇恨与决心交织得复杂而深沉。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透出的狠厉,与他平日里展现给世人的温和形象判若两人,仿佛是深藏不露的锋芒终于得以展露。 他缓缓说道:“王爷不会罢休,本宫自然也不会。我们之间的恩怨,早已不是一日之寒。王爷怕不是忘了些经年旧事,与继后周氏一族勾结久了,就忘了自己也曾向康氏一族献过殷勤。只是当年康尚书一朝失势,王爷便立刻反戈一击。” 他轻轻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脸侧那抹血迹:“我母后的仇,我还没报呢,王爷可别急。” 穆王爷的怒吼在积雪覆盖的院落中回荡,他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双眼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你这是公报私仇!”他厉声喝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充满了不甘与愤慨。 严孤山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低声些,王爷。这次来搜查,确实是因科举舞弊案引发了民愤,朝廷不得不重视。本宫身为储君,有责任查清真相,给天下士子一个交代。供词齐全,三印俱备,我们是名正言顺地来搜查,绝非公报私仇。” 说到这里,严孤山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在穆王爷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观察他的反应。然后,他话锋一转,做出一个温柔如春风般的笑脸:“不过,至于搜出来的东西里有没有其他……嗯,这个嘛,就要看王爷您这些年是否真的做到了问心无愧了。” 随后,严孤山在李源的陪同下,步入了穆王府的内室。一踏入内室,眼前的景象便让严孤山不禁微微皱眉。这里的装潢之奢华,雕梁画栋之精美,简直堪比皇宫。每一件摆设,每一幅字画,都透露出穆王爷的权势与地位,也让人不禁对这位王爷的贪婪与腐败心生厌恶。 “殿下,方才在门口,王爷所言……也不无道理。”李源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向严孤山提出自己的担忧,“陛下不在京中,您此时行事如此激进,会不会引来朝中非议,甚至是陛下的不满?” 严孤山闻言,目光变得深邃而坚定。他看向李源,笑着摇了摇头,语气中充满了自信与决心:“李大人放心,我做事自有分寸,不会有事的。” 李源见严孤山言辞恳切,且态度坚决,心中虽有疑虑却也暂时放下,选择相信他。于是,他领着严孤山穿过内室,来到了一扇不起眼的暗门前。暗门被缓缓推开,一股略带霉味的空气迎面扑来,但里面却异常干燥。 这是一个不小的地窖暗室,空间被巧妙地划分为两部分:一侧是堆积如山的古籍、账册和各类归档的纸张,它们被整齐地摆放在木架上,仿佛诉说着过往的秘密;另一侧则是琳琅满目的古董财宝,金银玉器、瓷器书画应有尽有,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刑部的官员们早已在地窖内忙碌开来,他们或蹲或站,仔细地翻阅着每一份文件,记录着重要的线索。 李源没有过多停留,直接走到那些关于科举舞弊的册子前,挑选出几份最为关键的,递给了严孤山,然后过去指挥掌固和亭长小心搬动那些古董。 严孤山接过册子,迅速翻阅起来,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凝重,眉头紧锁,显然这些册子中记录的内容让他深感震惊与愤怒。 突然,一阵细微的惊呼声从身旁传来。那声音小,在这略显嘈杂的暗室里并不清晰。 严孤山转头,循声望去,只见几个正在归类记档的主事官员正围在一起,手中捧着一卷长卷,脸上满是惊愕之色。 “这是......郑寺卿吧?”其中一人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严孤山闻言,心中猛地一紧。听到他的名字与这些科举舞弊的证据联系在一起,严孤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与不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走了过去,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这是什么?” 第91章 图一幅,且体矣 地窖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沉闷的气息,烛火摇曳,将两个刑部主事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他们站在严孤山的面前,显得格外紧张与不安。手中的卷轴,如同一块沉重的石头,让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只能小心翼翼地呈上。 “殿下,此物不雅……”其中一个主事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严孤山的眼睛。严孤山闻言,眉头不禁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接过卷轴,手指轻轻摩挲过那略显粗糙的纸面,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卷轴中不要出现与郑长忆有关的任何不利信息。 随着画轴的缓缓展开,一股浓郁而复杂的情绪在严孤山的心头蔓延开来。他本以为会看到与舞弊案相关的证据,或是郑长忆与其他官员勾结的蛛丝马迹,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幅幅无比放/荡的春/宫/图。画面之精致,构图之巧妙,无不显示出画者的深厚功底,但内容之不堪,却让人难以直视。 长卷之上,穆王爷府的园林被细腻地描绘出来,每一处景致都栩栩如生,仿佛能让人穿越时空,置身于那繁华的王府之中。然而,这美景之下,却隐藏着更加不堪的秘密。画卷中,处处可见两个男子相拥缠绵,他们或立于亭台楼阁之间,或隐于花丛树影之后,行云/雨/之欢,尽显放/荡之态。每一对男子旁边,都工整地写着一个名字,各不相同。 第124章 而当严孤山的目光扫过那一个个名字时,他的心跳猛地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郑鹤”。在那个缠绵的赤luo男子旁边,那三个字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脏。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将那画面中的一切看个清楚,却又害怕看到更多不堪入目的细节。 “这画的是什么?”严孤山的声音颤抖着,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震惊与愤怒,向身旁的主事问道。 一个主事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指着画卷的落款和标题,低声解释道:“殿下,这似乎是京城名妓画卷的一部分。穆王爷早年喜爱娈tong男ji,经常招揽他们在府中玩乐。有人为了巴结穆王爷,便将这些场景画成长卷,作为礼物赠予王爷。这幅画卷,就是其中之一。” 随着主事的解释,严孤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从未想过,自己心中那个才华横溢、坚韧不拔的郑长忆,竟然会与这样的画面联系在一起。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 “这……这怎么可能?” 一旁的李源,眉头紧锁,目光中透露出几分复杂的情绪。他注意到太子严孤山愣在原地,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与震惊,于是快步上前,想要探明究竟。然而,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幅不堪入目的画卷时,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心中暗自惊讶,这份记录着郑长忆不堪过往的画册,竟然还存在于世,且如此巧合地被太子发现。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李源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怒意,呵斥那两名刑部主事:“不得在此胡言乱语,扰乱殿下心神,速速退去各归其职!” 随后,他轻轻接过太子手中的画卷,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殿下,此物污秽,还是让微臣来处理吧。” 严孤山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盯着李源手中的画卷,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斤:“这上面……有郑长忆的名字……这简直……” 李源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殿下,您忘了我从前跟您讲的郑大人的过往了吗?他刚来京城的时候,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因为长相清俊,引得诸多觊觎,过得很是辛苦。” 严孤山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他从未往那方面想过,他一直以为李源所说的郑长忆所受的苦只是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是才华被埋没的无奈。他从未想过,那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深重的屈辱与痛苦。这一刻,他感到一阵心痛,仿佛被一把无形的刀刺穿了心脏。 “竟然……竟然是这样?” 李源看着严孤山痛苦的样子,心中也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叹了口气,正欲将画卷归入档中,准备带回刑部处理。然而,就在这时,严孤山却突然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动作。 严孤山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与坚定,他深知自己不能就这样让郑长忆的过去被公之于众。虽然他与郑长忆私定终身,但明面上二人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能过于亲近。然而,在这一刻,他所有的顾虑都抛诸脑后,他只想保护郑长忆,不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李大人,请等一下。”严孤山的声音虽然微弱,但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郑大人再怎么说也是当朝的三品大官,他的名誉与地位不容玷污。如果这幅画卷被拿去查办,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对他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 李源闻言,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严孤山会这样说。他深知郑长忆的过去在京城中并非秘密,但他一直以为严孤山对此有所了解,甚至可能对此有所偏见。然而,现在看来,他错了。严孤山对郑长忆的过去一无所知,他从未将那些不堪的往事与郑长忆联系在一起。 “殿下……”李源看着严孤山,心中五味杂陈,“您可能不知道,郑大人的过去在京城中并非秘密。他当过皇亲国戚的男宠一事,早已满城风雨。我以为……我以为您对此有所了解。” 严孤山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对郑长忆的过去如此一无所知。他一直以为李源所说的郑长忆所受的苦只是官场上的刁难与排挤;他从未想过,那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深重的屈辱与痛苦。这一刻,他感到一阵深深的自责与愧疚,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将郑长忆推向深渊的罪魁祸首。 “我……我真的不知道……”严孤山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我一直以为……我一直以为他所受的苦是上司打压苛待之类……我,我从未往那方面想过……” 李源的心中如同翻涌的波涛,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表达此刻的复杂情绪。这些日子以来,他与严孤山并肩作战,这让他不由自主地将严孤山视为了一位成熟稳重、深谙世故的储君。他从未想过,在这种事情上,严孤山竟会表现得如此懵懂无知,仿佛一个初涉世事的孩子。 严孤山自然也察觉到了李源眼中的惊讶与不解,但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失态会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他深知,作为太子,自己的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小心,不能给任何人留下可乘之机。因此,他强忍着内心的痛苦,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坚定:“既然如此,那便按流程来办吧。” 李源这也完全没往别处想,只当严孤山是心思良善,对他更加敬佩。 于是,他低声回应道:“殿下放心,这东西等送回去后,我会亲自查录,确保不经他人之手。殿下先别想这个了,我们还是再找找别的证据吧。” 第125章 第92章 守卫形同虚设 这场声势浩大的搜查,将穆王府翻了个底朝天,搜罗出了大量关于穆王爷受贿赂的证据。 然而,这些证据大多只能证明穆王爷在科举一案中徇私枉法,对于他长期以来的其他受贿行为,却只是冰山一角。 在京城这个权力与利益交织的旋涡中,几乎每一个皇亲国戚、大官名门都或多或少地涉足了这些灰色地带,他们的受贿记录,比起穆王爷来,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因此,仅凭这些证据,想要将穆王爷彻底扳倒,显然是不现实的。 严孤山站在一旁,目光深邃,面色凝重。他原本希望通过这次搜查,能够找到穆王爷与周氏联手反咬诬陷康氏一族的直接证据,为康氏一族洗清冤屈。 但现实却残酷地告诉他,这种计划往往只存在于口耳相传之中,没人会愚蠢到将如此重要的阴谋留下文字证据。这种无奈与失望,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李源在一旁观察着严孤山的神色,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担忧。他以为严孤山是因为搜查结果不尽如人意而烦心,于是轻声安慰道:“殿下,您别太担心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期盼皇帝对这个科举舞弊案的态度越强烈越好。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去深挖背后的真相。” 实际上,严孤山的心中并未被眼前的困境所完全占据,他想着郑长忆的事,心中五味杂陈。 然而,作为太子,他深知自己不能轻易展露内心的不安。因此,即便是在面对李源关切的目光时,他也依然保持着那份稳重与从容。 他轻轻拍了拍李源的肩膀,用温和而坚定的语气宽慰道:“李大人,你不必太过担忧。如今的情况虽然复杂,但我们并非毫无办法。没有圣旨确实无法直接抓捕穆王爷,但我们可以先派兵将其软禁在王府之中,以防他逃脱或继续作恶。” 说到这里,严孤山想起一事继续说道:“至于那个被砍伤的王府随从,东宫医师已在救治。他并未伤及要害,只是肩膀受了伤。等他醒来后,我们可以将他送到刑部进行审问,或许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正当两人商议之际,一名侍卫匆匆跑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侍卫神色紧张地禀报道:“殿下,皇帝陛下明日一早将从北围返回京城!” 闻言,严孤山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点了点头,对李源说道:“李大人,这几日就劳烦你整理出穆王爷科举舞弊的罪证。我会从旁协助你,确保每一份证据都准确无误。等皇帝陛下回来之后,我们立即向他禀报此事,让他亲自定夺。” 李源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重大,但同时也感受到了来自严孤山的信任与支持。他恭敬地行了一礼,坚定地说道:“殿下放心,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 夜色如墨,星辰点点。郑长忆坐在书房内,案上的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略显疲惫却仍含期待的面容。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夜鸟的啼鸣,更添了几分寂寥。他手执一卷古籍,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窗外,心中暗自盘算着严孤山何时能来。 然而,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已过了丑时,夜色渐深,府内一片寂静,唯有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偶尔传来,提醒着人们夜已深沉。郑长忆心中的期待渐渐被一丝不安所取代,他放下手中的书卷,轻轻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金环匆匆步入屋内,脸上带着几分急促。郑长忆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希冀,以为是严孤山终于得空前来。 但随即又见他手中只抱着白背鸦,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失落。金环将白背鸦递到郑长忆面前,轻声言道:“大人,东宫来信了。” 郑长忆接过白背鸦,轻轻抚摸着它雪白的羽毛,心中五味杂陈。他拆开信笺,只见上面字迹工整,字字句句皆是严孤山的关怀与歉意。 信中详述了今日搜查王府得了不少证据,以及因事务繁忙,需赶在皇帝回宫前整理完毕,故而今夜无法前来相会。郑长忆读罢,心中虽有失落,但也深知严孤山身为太子,肩上责任重大,事务繁忙乃是常态。 他提笔写下回信,安慰严孤山让他安心处理政务,不必挂念自己。字里行间,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愉悦,但内心深处那份浓浓的思念与牵挂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夜深了,郑长忆收拾好心情,洗漱完毕后便准备就寝。然而,躺在床上,他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然而,一连三日,严孤山都未能前来相见,只有送信的白背鸦日日送来他的歉意与思念。郑长忆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凉与落寞。 若是像往常那样也便罢了,只是他与严孤山正值热恋期,严孤山前几日又与自己那般如胶似漆、形影不离。纵使郑长忆一个人惯了,如今也溺在这爱河里难以自拔。 于是在这日寒夜,郑长忆再也无法忍受这份无尽的等待与思念,提笔写下了一封言语缠绵的情诗回信: 雪夜月明映孤窗,君心繁忙我何当。 盼君归来共赏雪,却道琐事缠身忙。 银装素裹思君意,唯剩寄诗诉衷肠—— 写罢了最后一句,郑长忆却觉得满面羞红,只觉得矫情缠绵,把纸团了重新又写,只写了句寻常问候。 愿君保重莫辛劳,他日重逢再话长。 然而这封信寄出后却如同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要按照平常,不出一个时辰,就能见白背鸦送来一封情意绵绵的回信。 第126章 郑长忆的心中不禁更加寒凉与落寞。他明白严孤山此刻正忙于政务,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但他仍忍不住一次次地望向窗外,期待着那只白背鸦能再次带来严孤山的消息。 眼瞧着皇帝明日就要到京城了,郑长忆心中的想念愈发强烈。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最终他下定了决心决定亲自前往刑部一趟。或许在那里能遇上严孤山,即便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也能让他心满意足缓解这份相思之苦。 为了不让自己此行显得过于刻意,郑长忆决定先绕道前往少府寺。 踏入府邸,他立刻感受到了下属们投来的异样目光。他们似乎正低声议论着什么,但一见他进门,便立刻噤声,仿佛害怕被他听见什么秘密。郑长忆心中虽有疑惑,但转念一想,自己被议论也是常有的事,便没有过多在意。 他轻车熟路地走到主座前坐下,向宋恕要来了账本。然而,此刻的他,心思早已飞到了刑部,飞到了太子的身边。他心不在焉地翻阅着账本,目光却空洞无神,仿佛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都失去了意义。 他的目光不时地掠过窗外纷飞的雪花,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终于,他找了个借口,说要去院子里溜达一下,便匆匆离开了主座。 回到自己的厢房,郑长忆迅速换上了一身轻便的便服。披上厚重的斗篷,戴上风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他嫌金环碍眼,让他在少府寺等着,自己直奔刑部而去。 走小路的话少府寺距离六部并不远,他凭借着对这里的熟悉,轻车熟路地找到了那个隐蔽的角门。郑长忆趁着守卫换班的间隙,如同一只敏捷的狐狸,悄无声息地溜进了院子。 可巧李源正在后院晒证物纸张,见有人进来先是警惕,看清是郑长忆不免惊呼:“祖宗!你怎么突然跑这儿来了!” 第93章 谁家没个弟弟妹妹 李源的声音压得很低,他连忙环顾四周,生怕惊动了其他人。见有侍卫靠近他们所在的位置,他连忙将郑长忆拉到一旁,对着他既担心又生气地说:“这小路上都是雪,路滑难行,你跑来这里作甚?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郑长忆心中一暖,知道李源是真心关心自己。但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来蹲守太子的,只能随口找了个借口:“我这不是闲着没事嘛,就想着过来看看你这案子怎么样了。” 李源无奈地啧了一声,嘴上虽说不满,但还是转身进屋,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刑部的事情,查到哪一步都不能随便跟外人说。你啊,真是比我那十岁的弟弟还难管教。” 然而,话虽如此,李源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他很快从屋里拿出一个手炉和一个柔软的坐垫,放到郑长忆面前的石椅上,又细心地将石椅上的积雪扫得一干二净。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抬头看着郑长忆,道:“好了,你就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吧,等会儿我找个机会支开侍卫,你就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了。” 郑长忆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想起上次见面时,李溯还因痿症而行动不便,便认真地问道:“对了,李兄,你那弟弟李溯的骨痿症(小儿麻痹),现在可好全了?” 李源听到这个问题,表情明显舒缓了许多,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溯儿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现在日常坐立行走,已与常人无异,只是双腿关节还有些不稳,不能习武罢了。不过,这也无妨,我与父亲已经商量过,就算他入不了学宫,我们也可以在家里教他诗书算数,让他将来也能有一技之长,不至于荒废了。” 郑长忆抱着手炉,觉得浑身都热烘烘的:“你们一家对这个孩子真是一等一的爱护了,这痿症可是连宫里的太医都不肯治的,如今能恢复这么好真是奇迹。” 李源边说边整理着手中的证物,言语中满是欣慰:“可见啊,只要用心思照顾,哪有什么不治之症?况且小溯自己也懂事聪慧,有时深夜里还在挑灯夜读。要我说,从前丢弃小溯的那家也实在是狠心,看着襁褓也不是贫苦人家,却把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丢在脏雪地里……真是造孽。” 郑长忆闻言不免笑道:“李伯仁啊,要我说,你真是个捡孩子圣体。” 李源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体?” “你啊走在大街上,下至七个月,上至十七岁,都能叫你给捡着,无论什么样都费心费力的养。上天有送子观音,你大概是那捡子观音呢!” 李源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他自己,有些好笑的骂他:“你自己还知道呢?小溯听话你可不听,良言一句三冬暖,到你这儿跟要烫着你似的,左耳进右耳出。” “哎呦,这不是在感激你嘛,怎么又不领情?”郑长忆故意撇撇嘴。 “光感激我有什么用,”李源看他一眼,恨铁不成钢的叹气,“我也用不着你怎么感谢,你只消把那毛病改一改。小溯我能护他一辈子,你呢?我能时时护着你吗?” 李源突然想到那卷画,想起郑长忆十七岁时满身伤痕的样子,又想起他给自己留下客栈的房费后就跟着太傅走了,画上的时日正是在那之后。 可想而知,年少的郑长忆以为自己跟了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能逃离深渊,没想到是被重新送了回去,被众人按着头溺在其中。 李源再次见他都是几年后了,那时自己听到些不堪入耳的传言便苦口婆心的劝他,郑长忆半死不活的嗯嗯应着,听烦了就说那都是我自愿的,我乐意,少来管我。 第127章 可是从穆王爷府里搜出来不少春画,有当年京城名妓的,也有郑长忆的。那画触目惊心,怎么看都不会是自愿。 李源这几日在想,会不会自己想的不比太子多多少,他们把那些皇亲国戚想的还是太体面了。光是画里的景象都让李源寒毛直竖,他在刑部干了十年,从未想过那些地牢里逼供的刑具能用在…… 一个王爷尚敢如此,那太傅呢?皇帝呢? 八年了,这些,郑长忆从未跟自己说过。 自己又何曾真的护住过他? 李源突然醒悟,郑长忆为何会总不听自己好心的劝告。因为那些话对他来说毫无助益,只是废话唠叨。 郑长忆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跟随着李源忙碌的身影,并不知晓他思绪翻涌。他刚觉得石椅稍稍暖热,就听门外的一声通报:“李大人,太子殿下来了。” 李源脸色一变,立刻将手中的证物放下,快步走到郑长忆身边,不由分说地将他拉进屋内,迅速塞到屏风后面,低声嘱咐道:“快藏起来,别让太子殿下发现了。” 郑长忆被李源这一系列动作弄得有些懵,他不解地问道:“为什么把我藏起来?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李源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与急切:“废话!你偷跑过来,万一被太子殿下撞见,你让我怎么解释你的身份和你的目的?” 郑长忆被李源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懵,他站稳后,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解与无奈,轻声反问道:“可……可我。” 李源没有时间多作解释,只是皱眉瞪了郑长忆一眼,示意他安静,然后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身迎向门外。只见太子严孤山身着一袭华贵的长袍,步伐略显沉重地走了进来,神色间难掩疲惫与忧虑。 “太子殿下。”李源连忙上前行礼,同时暗暗观察着太子的脸色,心中暗自揣测着太子此次前来的目的。他一边引导太子上座,一边亲自斟茶,“殿下看上去似乎有些疲惫,有何事让您烦心了?” 严孤山轻轻接过茶杯,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激,他轻轻抿了一口茶,长舒一口气,仿佛是在借此缓解心中的焦虑与压力。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本宫的亲妹妹怀宁公主,自幼养在贤妃膝下,近日来,天气骤冷,她不慎染上了伤寒,昨日更是高烧不退,情况危急。贤妃娘娘心急如焚,多次派人去请太医,却都因后宫种种复杂的关系而未能如愿。无奈之下,她只好送信到东宫,希望本宫能派医师前去救治。” “然而,后宫之中,人心叵测,继后周氏的势力盘根错节,几乎控制了整个后宫。她的人马遍布各处,东宫的医师,即便是医术高明,也未能幸免于难,被挡在了宫门之外。”说到这里,严孤山的拳头不禁紧握,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仿佛要将那份愤怒与无力感都宣泄出来。 “我心中焦急万分,深知怀宁的病情拖不得。只能以死相逼,迫使那些阻挠医师进宫的人让步。直到天亮时分,怀宁的烧退了,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李源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轻声安慰道:“殿下放心,公主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已平安无事,殿下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啊。” 严孤山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那温热的茶水仿佛是他此刻心中唯一的慰藉。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胸中的郁结之气尽数吐出。再睁开眼时,他的眼神已恢复了几分冷静与坚定,但眉宇间依旧难掩疲惫与忧虑。 然而,严孤山的眉头却并未因此舒展。他摇了摇头,叹息道:“李大人有所不知,我从前在宫里时处境已是不佳,如今看来与周皇后对立的过的更是艰苦,怀宁生命危在旦夕尚且如此,平日里.......” 严孤山不忍去想:“况且这次这么一闹,更让皇后抓住了把柄,恐怕日后,本宫与怀宁、贤妃的日子更不好过。 屏风后的郑长忆静静地听着,看着那个略显疲惫的人影儿,不由得跟着担忧。 严孤山抬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急切与不甘:“说起这个,咱们上次在穆王爷府搜查的受贿账目中,可有与周氏相关的线索?” 李源闻言,轻轻摇头,将手中的账册递了过去,解释道:“穆王爷在京城经营多年,老谋深算,恐怕早已料到会有搜查的一天,因此这账目上的来往记账,大多是一些五品官以下的官员,且这些人中多数也是迫于无奈,被逼迫送礼的。至于王府与那些根深蒂固的世家之间的年庆往来,更是明面上的礼尚往来,难以作为实质性的证据来追究。” 严孤山接过账册,一页页仔细翻阅,眉头紧锁,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与不满。他深知,这些账目虽然无法直接扳倒穆王爷和周氏,但其中定有蛛丝马迹可寻。 他沉声道:“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咱们不能白折腾一场,仅仅挖出一个科举舞弊的案子根本不够。咱们心里都清楚,穆王爷的背后有周氏在撑腰,周氏有个皇后称霸后宫,有个周将军在南疆带兵...一时半刻,皇帝再不喜他们,也会纵容。”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眼中闪烁着愤怒与不甘。他愤恨地继续说道:“只恨我朝打压武将,导致如今边疆战事频发,却派不出良将来抵御外敌。我身为太子,却只能在这京城之中与权臣周旋,无法亲自上阵杀敌,这实在是我心中的一大憾事。” 第128章 李源站在一旁,静静地聆听着太子的心声。他深知这位年轻的君主比起在京城中玩弄权术,他更渴望能够亲自带兵出征,击退那些虎视眈眈的外族侵略者,保国家的安宁与和平。 “殿下,您不必过于忧虑。”李源轻声宽慰道,“近日南疆的荆蛮人攻势已经有所减弱,这或许是个好兆头。说不定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选择投降休战,让周将军得以顺利回京。到那时,咱们再好好筹划,定能为国分忧。” 然而,严孤山却并未因此感到轻松。他叹了口气,目光深邃地望向远方,仿佛已经穿透了重重云雾,看到了南疆那片充满硝烟与战火的土地。 “初冬时节,水面已结薄冰,渡河变得异常艰难。双方暂且休战,也是无奈之举。但我深知荆蛮人的狡猾与凶残,他们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而冬日南疆湿寒,对我军来说也是极为不利的条件。这场仗,恐怕远比我们想象的要艰难得多。” 严孤山见李源在谈论军事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便轻轻摆了摆手,表示理解并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专长,而李源在政治律法方面虽然能力出众,但在军策上或许并非他的强项。 心中想着,严孤山准备回去找自己的门客以及郑长忆商议,毕竟他们中不乏精通军事之人,或许能为当前的南疆局势提供更为有效的对策。然而,在转身离开之前,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另一个重要目的。 “李大人,”他旁敲侧击地问道,“关于那些……嗯,画册,你那边处理得如何了?” 李源闻言,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图。他迅速从案几上拿起一封已经封好的包裹,递给了严孤山,并解释道:“殿下放心,这些画我已经仔细处理过了。上面出现的所有名字都已经被我一一记录下来,原本放着也没什么用处了。正如殿下所说,放在刑部确实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翻出来外传,对那些无辜被卷入其中的人的名声确实不好。因此,我认为将它们存放在东宫,由殿下亲自保管更为妥当。” 严孤山接过画册,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多谢李大人。”严孤山沉声道谢,同时将画册小心地收入怀中。 他怀中还有一封郑长忆昨夜寄来的信,今早回到东宫匆匆拿了就赶过来,也没来得及看。他将两份包裹在怀中揣好,暗自叹了一口气。 第94章 小心路滑 李源送走太子后回屋去屏风后找郑长忆,郑长忆坐在角落里默默的捧着手炉发怔。 李源看他半晌没反应,问:“怎么突然呆了?” 郑长忆抬头看着李源,眨着眼睛道:“是啊,你们折腾这么一圈下来,除非是周氏放弃了穆王爷这个棋,不然你们就是白忙活了。” 李源叹气伸手把他拉出来:“你这是痴心妄想呢,听了只言片语就说这些,你又不是跟太子一党的,凭周氏怎么闹,你好好跟着皇帝,怎么也闹不到你身上。行了别瞎担心了,快回去” 李源特意先一步来到后院,找了个由头将巡逻的侍卫暂时调开,他匆匆回到内室,见郑长忆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连忙上前,细心地为他戴好风帽,边整理边催促道:“快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大路上的雪都被来来往往的人踩化了,湿滑得很,你小心些走小路。下次出门,记得一定要带上个书童,也好有个照应。” 郑长忆对于李源的关心,虽心中感激,但面上却是不耐烦地“嗯嗯”应着,显然并未将这番话放在心上。 沿着那条少有人走的小径,郑长忆一步步向少府寺行去。雪地上留下一串串深浅不一的足迹,偶尔传来脚下积雪被踩踏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在这寂静的早晨显得格外清晰。 郑长忆踏入少府寺的大门,早晨清扫过的雪地,因新落的雪花和过往行人的踩踏,又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郑长忆一心想着心事,并未留意脚下, 踩中了一块隐藏在雪下的薄冰,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啊”的一声惊呼伴随着他摔坐在冰冷的雪地上。 这一摔,不仅让郑长忆感到一阵剧痛从腰椎传来, 里头的下属们听到外面的动静,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探出头来查看。当他们看到郑长忆摔倒在地的情景时,都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跑来想要帮忙。他们七手八脚地想要扶起郑长忆,但郑长忆却感到腰椎处传来一阵阵剧痛,仿佛有千万根针在刺一般,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金环和宋恕闻声赶来,都吓了一跳,两人各一边把他架起来送到后屋书房榻上。 躺在书房的榻上,郑长忆感到腰椎的疼痛更加剧烈了。他忍不住捂住脸,眉头紧锁,“今日是谁扫的雪?”他沉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愤怒,“怎会如此疏漏?” 宋恕忙道:“是前院的杂事们,今早扫过,这会儿天寒,又冻上了吧,大人消消气。” 郑长忆听了宋恕的话,虽然心中仍有怒气,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他咬牙忍住了疼痛,闭上了眼睛,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缓解一下身体的痛苦。他心中暗自懊恼自己太过大意,没有叫人服侍着出门,以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罢了罢了,金环,你帮我按按腰吧,我实在是疼得难受。”郑长忆终于开口请求道。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就被宋恕再次阻止了。 “大人,您要是觉得疼得难忍,可能是扭伤了。这样贸然按摩的话,恐怕会适得其反。”宋恕一脸严肃地说道,“我看还是请医师去府上为您诊治吧,这样比较稳妥。” 第129章 金环满脸焦急地转向宋恕:“宋大人可知道这京城哪个医馆的大夫擅长治扭伤?” 宋恕想了想道:“东大街的回春堂里的大夫会治跌打扭伤,金针馆的曾大夫擅长针灸……” 郑长忆在一旁听得心烦意乱,他胡乱摆了摆手,强忍着疼痛说道:“别管那么多了,赶紧回家,让金环去请医师来。” 回到府中,金环连忙去请医师。然而,回春堂的大夫竟被别的府邸请去了,只留下金针馆的曾大夫前来。一番针灸过后,郑长忆非但没有感到轻松,反而疼得更加厉害,浑身上下直冒虚汗。 他勉强支撑着,对金环说道:“这曾大夫的针灸,于我似乎并无大用,你再去请一位医师来吧。” 金环见状,心中更是焦急万分。他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再次出门寻找医师。过了半个时辰,当他带着一个看似有些疯癫的老道走进房间时,郑长忆刚针灸完正上半身裸露,用薄被子勉强遮住身体。看到这位不速之客,他吓了一跳,惊呼道:“金环!这是谁?你怎么能带一个疯癫的老道进来?” 金环连忙解释道:“大人息怒,我去请医师的路上,正巧看到这位老道在路边给人看诊。那人滑倒扭伤,被他轻轻一按就好了。我见他医术神奇,便斗胆将他请了回来。” 郑长忆虽然心存疑虑,但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勉强镇定下来,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位老道。老道似乎并不在意郑长忆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小友不必惊慌,贫道冬日在山里经常帮香客诊治,绝无差错。” 金环见状,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劝道:“公子,这老道据说是奉山那边的高人。您不妨让他试试?” 郑长忆面对这位突然造访、看似不拘小节的老道,他心中不禁生出几分嫌恶,尤其是想到这老道或许曾与形形色色的人有过接触,更是让他难以忍受。于是,他不动声色地给金环递了个眼色,金环心领神会,迅速端来一盆清水,置于老道面前,示意其先净手再为大人诊治。 老道见状,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依言而行。待双手洗净,他这才再次靠近郑长忆,轻轻按压起他后腰的伤处。郑长忆因疼痛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老道见状,神色凝重地宣布:“大人这是扭伤了,而且似乎还伴有轻微的骨裂。” 此言一出,郑长忆心中一惊,但随即又听老道安慰道:“不过大人放心,伤势并不严重。只需用捣烂的生地黄熬制成药,敷于伤处,再以纱布固定,这半个月内小心行动,自会痊愈。” 金环闻言,连忙表示府中备有生地黄,随即转身去准备。老道则继续为郑长忆按摩扭伤的肌肉,尽管手劲颇大,疼得郑长忆几乎要落下泪来,但一番按揉之后,那原本紧绷酸痛的肌肉竟真的舒缓了许多。 不久,金环端着熬好的药汤回来,小心翼翼地替郑长忆敷上。随后,又根据老道的吩咐,给郑长忆服下了一些增进骨骼愈合的药物。药力渐显,郑长忆只觉疼痛减轻了许多,心中对老道的医术不禁多了几分敬佩。 待一切处理妥当,郑长忆欲赏老道银两以示感谢,却被老道婉言谢绝。他笑道:“大人客气了,贫道行医济世,不求名利。只愿世间少些病痛,多些安康。”郑长忆闻言,心中更是感慨万分,只好作罢。 最后,他吩咐金环在前院备下一桌素斋,以表对老道的敬意。临别之际,郑长忆还是坚持让金环塞给老道几块银子,说是让他路上买些茶水解渴,老道推脱不得,收下后转身离去。 郑长忆因那一跤摔得不轻,腰部传来的阵阵剧痛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行动。他勉强坐起身,试图用食物来安抚身体的疲惫与不适,但每咀嚼一口都伴随着腰部难忍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了食欲。 最终,他放弃了继续进食的念头,决定让身体得到充分的休息,于是后半日便一直趴在床上,任由时间在昏沉与疼痛中缓缓流逝。 在这漫长的午后,郑长忆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难以收束。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梦中似乎还回荡着今天无意间听到的李源与严孤山的谈话内容。 那些关于时局的深刻分析、对未来的种种忧虑,如同沉重的石块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即使在梦中也难以释怀。醒来后,他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这份忧虑,不禁愁上心头。 他尝试着想要起身,想要自己分析一下当前的局势,但刚一用力拉动腰部,便疼得忍不住叫出了声。金环闻声急忙赶来,看到郑长忆痛苦的模样,连忙上前扶他。在金环的帮助下,郑长忆缓缓坐稳,心中却不禁想起了另一件让他挂心的事情:“公子,太子那边还没有送来回信呢。” 郑长忆闻言,轻轻叹了口气。他回想起今早严孤山那略显疲惫的身影,以及他提及因公主病情而忙碌一夜的话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 他轻声道:“他有事忙着,且安心等待便是。” 然而,话虽如此,郑长忆心中的担忧却并未因此减轻分毫。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门外突然传来了银铃急促的脚步声和通报声:“公子,皇帝回京了!听说他已经得知了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立刻召见了太子和李大人进宫。” 这个消息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随着皇帝的归来和对京城事态的关注,整个局势都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担忧严孤山在宫中的处境安危,更担忧他们共同筹谋的计划是否会因此受到冲击甚至夭折。 第130章 郑长忆深知,在这关头,干着急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他强忍着腰部的剧痛,双手紧紧抓着床沿,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坐起。 他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思绪逐渐清晰起来。然后,他拿起案头的纸笔,开始将脑中的盘算、计划以及眼下的局势一一罗列下来。他凭借着前世那微薄却珍贵的记忆,努力回忆着每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线索,来判断各种计划的可行性。 时间悄然流逝,窗外的月光逐渐西斜,直至月上三竿,郑长忆才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之色,虽然只是勉强找到了一条看似可行的道路,但这已经足以让他感到一丝欣慰。他知道自己所做出的每一个决定都至关重要,稍有差池便可能满盘皆输。 然而,长时间的思考与劳作让郑长忆感到无比的疲惫。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也因长时间的紧绷而显得僵硬不堪。他示意金环撤去屋内的炭火,让空气变得凉爽一些。然后,他缓缓躺下,任由疲惫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第二日的清晨,天边还挂着淡淡的月牙,星辰尚未完全隐退,金环便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将还在睡梦中的郑长忆唤醒。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促与不安:“公子,皇帝下旨要您即刻进宫面圣。” 第95章 仲冬寒气严,霜风折细柳 郑长忆迷迷糊糊中睁开眼,见窗外漆黑一片,不由得皱了皱眉,但随即意识到这是皇命难违,便强打起精神坐起身来。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感受到腰部传来的隐隐作痛,不禁轻叹一声。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关切地问道:“公子,您的腰可还疼得厉害?我帮您换换药吧。”说着,他便动手去解郑长忆腰间的绷带。 绷带解开后,金环惊讶地发现,昨日被按摩过的地方已经泛起了青紫,显然是那老道手劲大了加上淤血未散。他心疼地看着郑长忆,劝道:“公子,还是敷些药吧。” 郑长忆却摇了摇头,道:“无妨,腰已经不算很疼了。再说,若是让陛下闻到药气怕是不好。” 金环闻言,虽感无奈,却也只好遵从郑长忆的意愿。 一切准备就绪后,郑长忆在金环的搀扶下,缓缓走出府邸,坐上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马车在寂静的街道上行驶着,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宁静。 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马车终于停在了皇宫的宫门前。郑长忆在宫人引领下,穿过一道道宫门,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从宫门走到御书房的路途虽不算遥远,但对于腰部有伤的郑长忆来说,却已是颇为吃力。他强忍着疼痛,尽量保持步伐稳健,不让自己的狼狈之态显露出来。 终于,他们来到了御书房外。公公进去禀报后出来告知郑长忆:“皇后娘娘正在里面与陛下商议国事,请郑大人先在偏殿等候。” 郑长忆点头应允,跟随公公来到了偏殿。偏殿内空荡荡的,只有几张硬邦邦的椅子摆放着,显得格外冷清。没有炭火取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郑长忆坐下后,顿时感到一股凉意从椅背传来,直透心底。他紧皱着眉头,努力忍受着这份不适。同时,腰部的疼痛也因为久坐而开始加剧,让他不得不时常用手轻轻按摩以缓解疼痛。 几个时辰的时间仿佛过得异常漫长,郑长忆的额头上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擦去汗水,心中暗自祈祷着时间能过得快一些。然而,宫中的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一般,每一刻都显得格外难熬。 终于,在郑长忆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公公再次出现在了偏殿门口。他神色匆匆地走到郑长忆面前,躬身行礼道:“郑大人,陛下请您过去。” 郑长忆闻言,连忙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和思绪。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镇定从容。然后,他跟随公公再次穿过宫门,向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郑长忆踏入暖阁的那一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暖阁内炉火正旺,暖意融融,与外界的寒冷形成了鲜明对比,然而这份温暖却并未能驱散他内心的寒意与不安。皇后已离去,只留下皇帝一人独坐其间,那份空旷与静谧让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起来。 他强忍着腰部的疼痛,缓缓跪下,身体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礼毕后,他低着头,不敢直视皇帝的眼睛,生怕自己眼中的情绪泄露了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不知陛下叫臣来,有何要事?”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他并未直接回答郑长忆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了?”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与挑衅。 郑长忆心中一紧,连忙答道:“臣不敢。”他的声音更加谦卑,几乎要低到尘埃里去。他知道,在皇帝面前,任何一丝的抗拒或不满都是致命的。 皇帝似乎对郑长忆的回答颇为满意,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郑长忆过来。郑长忆心中虽有千般不愿,但也不敢违抗皇命,只得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一步步挪到皇帝脚边,再次跪下。 皇帝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郑长忆,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他伸手轻轻抚过郑长忆的发冠,那动作轻柔而充满挑逗意味,仿佛是在抚摸一只温顺的宠物。郑长忆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他能感受到皇帝指尖传来的温度,那是一种让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第131章 “你,很乖。”皇帝的声音在暖阁内回荡着,让郑长忆的心也随之颤抖。 “如今这一个个的,都想要弄权。”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敲击在郑长忆的心上。他感受到皇帝的愤怒与失望,那是一种对臣子背叛的深切痛楚,也是对帝国未来命运的深深忧虑。 郑长忆跪在地上,身体紧绷,大气都不敢喘。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一句话都可能是火上浇油,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因此,他选择了沉默,用无声的顺从来回应皇帝的怒火。 然而,皇帝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他突然伸出手,猛地抓住郑长忆的头发,将他拉近自己,那双锐利的眼睛直视着郑长忆的双眼。 “你别装不知道,”皇帝的声音冷若寒冰,“你是朕的耳报神,说说吧,你怎么看?” 郑长忆的头发被皇帝突如其来的动作拽得生疼,他强忍着不适,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颤抖:“臣确实听闻太子殿下与李大人因科举案而深入穆王府,发掘出诸多舞弊之证,此举令京城士子欢欣鼓舞,视为朝政清明之兆。” 皇帝的手并未因此放松,反而更加用力:“那你呢?你,郑长忆,你高兴吗?你对于这股清扫腐败之风,有何感想?”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诚恳:“臣,自然是见朝政日益清明而感到由衷的高兴。陛下圣明,太子殿下与李大人忠勇,此等正义之举,实为朝廷之福,百姓之幸。” 然而,皇帝并未因此满意,他轻抚着郑长忆那漂亮得近乎妖孽的眉眼,眼神中却透露出几分冷酷与玩味。 “你还真是心大,难道坐在这个位置上久了,就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爬上来的?别忘了,你科举之时,也是靠着那些人的‘帮助’才得以出人头地。如今太子他们查舞弊,你这位靠关系上位的官员,岂不是岌岌可危?” 第96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沉,但随即强忍住内心的恐惧与不安,用更加恭敬的语气回答道:“臣不敢忘,王爷、太傅以及陛下的恩典,臣铭记于心。但臣更明白,身为臣子,首要之务便是忠于陛下,忠于国家。至于过往之事,臣已尽力弥补,力求不负陛下厚望。” 说着,郑长忆的眼眶不禁微微泛红,他趁机挤出几滴眼泪,表情可怜地抬眼看着皇帝,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微臣只身一人在京城,无依无靠,唯有陛下是臣的依靠和庇护。臣恳请陛下怜悯微臣!” 皇帝看着郑长忆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享受着郑长忆的依赖与顺从,但同时也对他那份骨子里的倔强与抗拒感到不满。他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抬起郑长忆的下巴,仔细地端详着他那滚落的泪珠,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刚刚皇后过来说太子这几日疯的很,又哭又叫闹了一场,听得很是聒噪。还是你,可人怜爱。” 说着,皇帝的手不自觉地滑向了郑长忆的领口,那动作缓慢而充满挑逗,仿佛是在试探着什么,又似乎是在寻找某种慰藉。他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怎么,今日进暖阁前没有按规矩先退去衣物吗?还是说,你故意穿着这厚重的衣裳,就是想要朕亲自为你宽衣解带?” 郑长忆的身体因久跪久坐而疲惫不堪,腰上的旧伤更是隐隐作痛。暖阁内的温暖与他身上厚重的衣物形成鲜明对比,使得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面对皇帝的质问,他心中虽有万般苦楚,却只能强忍着疼痛,颤抖着声音回答:“陛下恕罪,臣...臣昨日伤了腰,恐怕不能如陛下所愿...” 皇帝的脸色在郑长忆的话语未落之际,已骤然阴沉下来:“怎么,现在连你也不听话了?”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浑身发抖,他连忙跪伏在地,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恐惧与惶恐:“臣不敢……臣真的……”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就被皇帝粗暴地打断了。皇帝猛地一拽郑长忆的领口,强大的力量让他整个人失去了平衡,被重重地掼在了榻上。紧接着,皇帝开始粗鲁地扯拽他的衣服,那动作没有丝毫的怜悯和温柔,只有无尽的愤怒和羞辱。 郑长忆的腰伤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加剧疼痛,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上衣被扯掉,露出他单薄而颤抖的身体,以及后腰上那片触目惊心的青紫。 皇帝看到他后腰上青紫一片,还能看得出敷药的痕迹,却故意冷笑嘲讽:“哦?这是去哪里偷腥了?” 郑长忆听得此言,心如刀绞,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泪水再次滑落,但眼眶中的泪水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下。他哽咽着解释道:“臣……臣没有……昨日冰雪路滑,臣不慎摔倒……这才伤了腰……请医师按摩所致……陛下可以去问少府寺的官员们……他们都可以为臣作证……” 然而,皇帝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故意伸出手,轻轻按在了郑长忆的伤处。那轻微的触碰却让郑长忆整个人猛地哆嗦了一下,那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忍受。但他却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皇帝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他知道郑长忆并没有说谎。 他一把将手中的衣服烦躁地丢在郑长忆的身上,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恼怒:“罢了,你这样脆弱娇贵,到底是你伺候朕还是朕伺候你?真是看得叫人没了兴致!” 第132章 皇帝望着郑长忆裹着残破的衣裳,颤抖着从榻上爬下,跪在地上,那瘦弱的身躯显得更加可怜可爱。皇帝的语气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昨日伤了怎么不叫太医去看看?你这般硬撑着,若是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 郑长忆顺着这股可怜劲,直接临场发挥,挤出眼泪哽咽着回答道:“臣……臣不敢去请太医。臣听闻前日怀宁公主高烧不退,却连太医都请不到,更何况是臣这点小伤小痛呢?” 皇帝闻言,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件事感到十分不满。他沉声问道:“请不到太医?这是怎么回事?”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郑长忆趁机将话题引向皇后,他低声说道:“臣也只是听传言,说怀宁公主病重,但太医们却都守规矩不敢擅自前往诊治,非得等到陛下的准许才行。臣想,这宫中的规矩虽严,但也不能因此耽误了公主的病情啊。” 皇帝闻言,脸色更加阴沉,冷哼一声道:“哼,皇后方才还跟我告状,说太子要带着东宫的太医强闯后宫,原来她自己也在这里搞鬼!” 郑长忆怕自己的意图太明显,忙不迭地为皇后辩解,他躬身道:“陛下息怒,或许此事并非皇后娘娘本意,深夜时分,宫人们或有懈怠,不愿走动传话,也是有的。再者,宫中之人,难免有拜高踩低之辈,他们或许因公主年幼,便故意怠慢苛待,也未可知。” 皇帝轻轻瞥了郑长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深知后宫的复杂与黑暗,对于郑长忆的单纯与善良,他既感欣慰又觉无奈。他冷哼一声,语带讽刺道:“哼,你不了解后宫,那后宫如今哪一点不是听她周氏的?宫人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受皇后影响,他们的意思,便是皇后的意思。” 言罢,皇帝似乎又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过了,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多了几分温和与关切:“罢了,此事暂且不提。不过,你既已受伤,便应好好医治才是。就算请不来太医,也该去找个好些的医师,你这看的什么大夫,竟将你按成这个样子?” 郑长忆下意识回道:“是位奉山的游医,臣觉得尚可....” 说完才发觉自己不该在皇帝面前提奉山,免得叫皇帝觉得自己和奉山那边走的近,但皇帝听后仿佛心思不在这个上面,啧了一声:“罢了,只是你这细皮嫩肉的,若是留下什么痕迹,倒真是让人看着不舒服。胡太医之前给你用药祛疤效果不错,让他去你府里给你瞧瞧。” 皇帝的目光在郑长忆身上停留片刻后,转而投向了空旷的大殿,那眼神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欲望与疲惫。他轻轻拍了拍手,门外的太监闻声而入,躬身等待皇帝的吩咐。“去,把那孩子叫来。”皇帝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透露出不容抗拒的威严。 郑长忆闻言,心中不由得一紧,他误以为皇帝是要传唤宫中的某位皇子前来,于是慌忙想要整理好自己的衣裳,以免在皇子面前失态。然而,他的动作却被皇帝接下来的话语打断:“不必,你等一会儿,朕还有点事,要想想怎么安排你。” 第97章 新人换旧人 话音刚落,大殿的门再次被推开,一阵嘈杂声随之而来。只见几个太监将一个双手都被细细的硬绳捆住的少年连拖带拽地带了进来,那少年的身影在光影交错中显得格外瘦弱无助。 公公粗暴地踹了一下少年的膝盖,强迫他跪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郑长忆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孩子的面容明显不属于大齐中原地区,那深邃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透露出北围外部落的血统。他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年纪,面容俊美却难掩脸上的伤痕和疲惫。 他心下一沉,意识到皇帝这是又找了一个新的男宠来排解心中的寂寞与欲火。他望着跪在皇帝面前的那个少年,眼中满是不忍与同情。这孩子很可能是部落贵族为了讨好皇帝而送来的*。 郑长忆余光看着那孩子,细麻绳泡过水,稍微挣扎几下就会割到皮肉。看他手腕上的血痕,自己手腕也应激般隐隐作痛。 皇帝扫视着郑长忆与少年,两人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鲜明。 郑长忆五官清秀精致,眼尾上挑,像一只断了尾巴的狐狸,含泪时妖冶,眼波流转间透着精明和不甘。 而这个新来的孩子相貌上更加俊美深邃,眼睛是透亮的灰,像一只套着嘴套的小狼崽子,挣扎着也要呲牙,眼里的恨意从未消逝。 皇帝的笑声在暖阁中回荡,带着几分戏谑与得意。 他的口味变了,也不算变。他不喜欢自愿的、温顺的,他喜欢征服,包括在床榻上。 “长忆啊,”皇帝开口了,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你记得吗?你是十八岁那年来到朕身边的,如今这孩子比你当年还要小上许多呢。” 郑长忆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自然明白皇帝的言下之意,这是在故意挑衅他,试图在他心中激起嫉妒的火花。但郑长忆的心中,却只有悲哀与同情。这样小的孩子,就被送到牢笼一样的京城当玩物,实在可怜。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恭顺:“陛下又得佳人,臣替陛下高兴。” 但皇帝显然并不满足于这样的回应。他站起身,大步走到少年身边,猛地一拉绳子,将少年粗暴地拽到了榻上。少年的眼中充满了惊恐与无助,他试图挣扎,却只是徒劳。皇帝掐着他的腰,笑得愈发得意:“看看这身子骨,多硬朗啊!还是年轻的好啊,经得起折腾。哪像你啊长忆,跟个花瓶似的,稍微一碰就碎了。” 第133章 郑长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个被皇帝拽到榻上的孩子身上,孩子依旧默不作声,不知是被哑了还是不会说中原话,那双原本满是仇恨的眼睛此时却带了点哀求和眼泪,无助的看着自己。 郑长忆看着那双眼睛,心中五味杂陈,像是和多年前同样被按在榻上的自己对视。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试图转移皇帝的注意力。 “陛下不嫌弃臣多年当个花瓶伺候,是臣的福气。”郑长忆的声音温和而恭敬,他继续说道,“臣虽然不才,但愿意为陛下尽忠职守,作为一个有口的花瓶,也希望能为陛下在朝中分忧解难。” 皇帝听后,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对郑长忆的这番话颇感满意。他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审视着郑长忆,仿佛要穿透他的内心。“你倒是会给自己揽功。”皇帝轻笑道,“不过,朕今日确实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办。” 郑长忆闻言,心中一凛,但他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俯身跪拜,恭敬地回应道:“陛下尽管吩咐,臣定当竭尽全力完成任务。” 皇帝点了点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皇后说的话不能不信,太子这几个月的确愈发猖狂了,不仅自己行事张扬,连带着那个李源也跟着狂妄起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中闪过一抹冷意,“你跟李源曾是旧识,朕希望你能利用这一点,借着他去接近太子,帮我打探太子的动向。特别是他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计划,朕要知道得一清二楚。” 郑长忆的心脏怦怦直跳,他努力忍住内心的悸动,再次俯身,郑重地回答道:“臣遵旨。” 皇帝似乎对郑长忆的忠诚感到满意,他继续说道:“旁人我不放心,万一他们真的投奔了太子,那朕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有你,郑长忆,你只能依靠朕。就算让你去当投奔太子的细作,你也没有那个必要,因为你知道,你的未来和命运都掌握在朕的手中。” 皇帝的话让郑长忆感到一阵寒意,他再次俯身,表示自己的忠诚和决心:“臣定当不负陛下所托,誓死完成任务。” 郑长忆艰难地迈出宫门,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斤,腰间的疼痛已经让他几乎麻木,脸色也因此显得异常苍白。 金环在宫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一见到郑长忆这副模样,立刻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搀扶:“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郑长忆轻轻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强忍着疼痛,一步步走向早已准备好的马车。直到坐进马车,身体得到片刻的放松,他才终于忍不住面露笑容,那笑容中带着几分释然与兴奋。 “好!这一跤,摔得值!” 金环闻言一头雾水:“公子,您这是何意啊?” 郑长忆轻轻动了动身子,不料又牵扯到腰间的伤痛,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随即又笑出了声:“金环,你不懂。我这伤,可是皇上亲眼所见的。他见我这般狼狈心生厌烦,连碰我都不愿了。早知道,我该摔得更重些,最好是摔得走不动路,那样就彻底解脱了,再也不用去伺候那个老东西了。” 金环闻言,心中惊骇不已,连忙低声劝阻:“老天爷,我的好公子,这是什么话,快别说了。” 然而,郑长忆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他倚靠在柔软的坐垫上,目光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金环,你放心吧。我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但你知道吗?皇上已经安排我去监视太子他们了,这岂不是让熊守蜂蜜、老鼠守米?有了这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我不就可以自由地去东宫了吗?” 金环还是担心:“公子,您最近真是高兴疯了,别说去东宫了,先养好身子才是,过段时日去也不迟。” 郑长忆笑道:“你怎么跟李源一样啰嗦了,我啊还没去过东宫呢,真想现在就飞过去看看。” 金环叹了口气,瞧见郑长忆里面的衣裳像是破了:“公子,您说,要不跟太子说说这事,也让他护着您点,至少别去宫里……” 郑长忆白他一眼:“这种事怎么跟他说,说了他能不膈应吗?谁能接受喜欢的人是自己亲爹的男宠?” 金环自知失言,赶忙告罪找补,语气中满是对郑长忆的维护:“公子,您多虑了。殿下他待您不同,他那么喜欢您,就定能理解您的苦衷和无奈。” 郑长忆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金环的话,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行了,金环,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吧,至少在他心中,我还能保留几分尊严和脸面。” 他抬头望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思绪万千之下,他不由自主地提起了皇帝的新宠:“不过皇帝最近应该不会来找我了,皇帝从北围带回来个孩子,对他可是宠爱有加,按照他以往的习性,怕是要沉迷其中好一阵子了。” 说到这里,郑长忆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种被皇帝当作玩物一般宠幸的日子是多么的煎熬和屈辱。他之所以能对那个孩子产生同情,是因为他自己也曾经历过同样的痛苦和绝望。 “那孩子还那么小,真是可怜。而且他还举目无亲,住在这深宫之中,恐怕更是难以自保。”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金环,你回去之后,帮我打听打听北围的情况。我记得王老板前阵子不是回去了吗?他与北围外的部落有些来往,或许能问出些什么。特别是关于那孩子的身世,我总觉得他的长相不像是普通的奴隶出身。” 第134章 郑长忆说着皱起了眉,他不是圣人。他会出于同情想帮帮那孩子,但他也会因为少年的顶替而庆幸。他自己只是个过江的泥菩萨,就算出手相助恐怕也小恩小惠。 最让他不解的是,自己对前两世的记忆虽然所剩无几,但能确定,前两世直到自己死前,皇帝身边只有自己,从未有过什么北围外族送男宠。 京城的变故基本都在自己的预计之中,几乎都是自己暗中引导的因果影响,但是北围之外为什么会突然有反常举动,难道自己重生后做出改变也影响了局外。 金环看他眉头紧锁忙道:“”公子,你说的我记下了,只是您先别想旁人了,您还记得明日是什么日子吗? 他轻轻摇了摇头,:“什么日子?最近事情太多,确实有些记不清了。” 金环见状,连忙提醒道:“公子,是太傅的六十大寿啊!您得去贺寿,还得去还礼呢。” 第98章 朝前进,留退路 郑长忆听完这个消息,面色直接变差到极点,一路无言回到了府中。 回到书房,郑长忆径直走到案前坐下,整个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金环端来一盘精致的糕点,轻声细语道:“公子,您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明日贺寿的礼,要不要叫银铃去备着。” 郑长忆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糕点,却并未伸手去拿,随即疲惫地挥了挥手:“先不必,你去把那个香囊拿来,再叫账房先生过来。” 不多时,账房先生便匆匆赶来,见郑长忆如此模样,心中虽惊讶却也保持着恭敬。他站在一旁,等待郑长忆的询问。而郑长忆,此刻正把脸埋在那个香囊之中。 “说说吧,库房里的钱和财宝还有多少?”郑长忆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与疲惫。 账房先生闻言,连忙翻开账本,详细汇报起来:“公子,目前库房中现银储备共计五十万两,黄金一千两,另有各类珠宝玉器、古董字画等二百余件。至于京郊的地租,今年因丰收之故,除去各项开支,毛利达十二万两白银,除夕之前就会送到府上。只是一条,这半年下面官员的孝敬有所减少,恐怕不够用来向上送的了。” 郑府的钱财目前充裕,偌大的郑府里的主子只有郑长忆一个人,他又没有什么烧钱的嗜好,每天像个大姑娘似的不出门,开支并不多。 但是今年外头的开销实在太大,上次郑父来带走一大笔,给奉山宋恕的礼金也是一笔,而最大的大头是这次的寿礼,郑长忆不仅要送自己的一份,还要替父亲还一份当时提亲的厚礼,甚至可能还要帮皇帝送一份。 郑长忆发愁,太傅和皇帝的关系愈来愈淡,往年都是皇帝吩咐自己代替送礼,维持个尊师重道的名声。只是这次没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苦恼的看着账本上登记的奇珍异宝,这些随便一件都是价值连城,但太傅平时见过的可比这还要好。 郑长忆烦躁的猛灌了一口茶,叹气道:“今年不准备皇帝的那份了,太傅六十大寿,把我的礼多包一倍,那个聘礼的还礼就按原数目备,都包成寿礼。” 账房先生闻言,连忙点头应允:“是,公子。”正欲转身离去,却被郑长忆再次叫住。 “还有一事,”郑长忆的声音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坚决,“新年过后,你要找个市上价格较高的日子,把京郊的田产都卖了。从明年开始,那些前来送礼的,也都婉拒了吧。我们郑府,需要换个活法了。” 账房先生闻言,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担忧:“公子,这样一来,咱们府上的进项可就大大减少了,日子恐怕会不好过啊。” 郑长忆轻轻摆手,打断了账房的担忧,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信与决心:“你不必过于担心,我会亲自安排银铃前往扬州或者东海考察田产。那里的土地肥沃,且远离京城的是非之地,虽然税收高,但也足够过活了。” 账房先生是京城的老人了,还是有些担忧:“可是咱们对那两处都不太熟悉,也没个熟人啊。” 郑长忆转头看向他,笑道:“过几日就有了。” 他示意身旁的金环去把管家叫来。金环领命而去,不多时,管家便匆匆而至。 郑长忆对他说道:“管家,这两日你辛苦一下,就说府里吃紧,把府里那些空闲吃白饭的下人都打发了。快到年下了,给他们把月钱结了,再各自封二十两银子的红包,算是我们郑府的一点心意。若是有图钱想一起走的,也都一并送出去,不必挽留。” 管家闻言,心中虽有疑惑,但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道:“是,公子。我这就去办。” 等二人走后,金环小心问道:“公子,咱们要搬家了吗?” “不搬啊,皇上怎么可能会让我出京城。我只是……在想退路。” 金环没听懂,既然出不去京城,那有什么退路。 郑长忆看他一眼,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用茶水送下去后,漫不经心道:“不是我的,是你们的。” “若是我突然死了,你们几个管事的赶紧带着府里的人拿银票跑路……哎你做什么?” 金环惊骇不已的拿手试探他的额头:“公子你发烧说胡话了!” 郑长忆有点无奈的打掉他的手:“我没烧,跟你正经嘱咐事呢。” 此时外头来报,宫里的胡太医来了,金环忙不迭的去把太医请进屋,满脸焦急的跟太医说郑大人从宫里出来就发烧,现在都烧糊涂了。 第135章 胡太医一见郑长忆脸色便道:“的确是受寒发烧了,赶紧去弄点冰来。” 郑长忆看金环跑出去,白了胡太医一眼:“还受寒呢,你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胡太医好像习惯了他没好脸色,给他把脉半晌后耐心道:“今日御书房没用金盏麝香,大人这是的确是受寒,加上腰伤,一起发起来了。”胡太医故意按揉郑长忆皮肤下跳动的血管,笑道:“听说大人找了不三不四的医师看诊,不知……” 郑长忆反手打掉他的手,看着他那张脸,努力忍住了嘴边的脏话,脱了上衣趴在榻上:“既然陛下让你来了,就看看开什么药吧,看完了赶紧走。” 胡太医笑着伸手抚过他后腰上的伤处:“郑大人这腰上的淤青和从前的并无差别,无非用些红花、当归、川芎之类捣烂,一日三次涂抹即可,大人府里应该还有药方吧。” 他的手指慢慢下滑:“郑寺卿皮肉娇嫩,稍微一碰就会留痕,当年大人身上勒出来的淤青和血痕真是美极了……” 郑长忆转头瞪他一眼,拽来衣服盖上:“你不要动手动脚的,皇上只是有了新人,又不是不要旧人了。你一个有家室的太医天天惦记皇上的男宠,恶不恶心。” 胡太医收回手笑道:“郑大人怎么不领情呢?我怎么说也比陛下年轻些。” 郑长忆气笑了,坐起身冷嘲热讽道:“是啊,你比陛下还年轻,可是宫里的皇子公主一大堆了,你三妻四妾好几年都不见生一个孩子,你不会是想掩盖自己子孙不行才说自己喜欢男人的吧。” 胡太医像是被戳中了痛点,满脸铁青刚要发作,就见金环拿着冰块进来,只能硬生生忍住。 郑长忆笑道:“胡太医医术这么高明,不如先治治自己的隐疾。金环,送客。” 第99章 儿孙楚楚贺生辰 次日晌午时分,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覆盖着积雪的屋檐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此时的太傅府前,已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一辆辆装饰华丽的马车缓缓驶来,车上载着各式各样的礼品,堆积得如同小山一般,彰显着宾客们对太傅的敬重与祝福。 郑长忆身着一袭华服,坐在装饰考究的马车内,眼神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故意挑选了这个宾客最多、气氛最热烈的时刻抵达,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见证这一刻。随着马车缓缓停下,郑长忆从容不迫地走下车,身后紧跟着一群抬着礼箱的小厮,他们的步伐稳健,礼箱上的红绸随风轻扬,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门口的官员和小厮们见状,无不震惊于这些礼品的数量与规格,纷纷投来好奇与羡慕的目光。管家见状,连忙迎上前去,一边行礼一边暗自揣测着郑长忆此番来意。他匆匆赶往里屋,向正在准备迎接宾客的太傅通报:“老爷,郑大人到了,而且……他还带了不少礼品,其中包括三箱珠宝,看起来非同一般。” 太傅闻言,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随即放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走出房间。来到府门前,太傅一眼就看到了那三箱熠熠生辉的珠宝,心中顿时明白了郑长忆的用意。他抬头望向郑长忆,只见对方面带微笑,眼神中却藏着几分狡黠与挑衅。 二人对视片刻,仿佛有千言万语在无声中交锋。 郑长忆微微一笑,上前几步,恭敬地行礼道:“太傅大人言重了。这些珠宝中,有一份是晚辈特意为大人准备的贺礼,愿大人福寿安康,长命百岁。至于另外三箱……”他故意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狡黠,“是青州郑氏的贺礼,家父家母感激大人前些时日的相助,特意命晚辈备礼报答。” 太傅假笑着胡子微微颤抖,这个郑长忆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他这么把聘礼当贺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送到自己眼前,自己就不能不收。这样不仅让郑长忆得了个名声,还逼着他收回自己下聘的意思。 “郑大人真是孝心可嘉,老夫感激不尽。”太傅挤出笑容,他亲自上前扶起郑长忆。 太傅的目光在郑长忆身上停留了片刻,那锐利中夹杂着几分审视与深意,他轻轻拍了拍郑长忆的手背,那力度既显示了长辈的慈爱,又不失为一种微妙的警告。“郑大人,你不仅才情出众,连这待人接物之道也是愈发炉火纯青了。老夫真是欣慰之至,青州郑氏有子如此,何愁不兴?” 言罢,太傅转向周围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诸位,今日有幸得郑大人光临,老夫的寿宴更添光彩。午宴之后,还请诸位稍作休息,下午将有京城名震一时的‘梨园春’戏班子献艺,定能让大家一饱眼福。至于晚上,更有精心筹备的夜宴,希望大家都能尽兴而归。”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笑,眼中却闪烁着自信与从容。 “太傅大人盛情难却,晚辈自当遵命。能在此聆听名伶妙音,品尝佳肴美酒,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话音刚落,前厅内顿时响起一阵微妙的波动。那些官员们,目光闪烁,嘴角挂着假意的笑容,却暗暗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哎呀,郑大人,真是好福气啊,能被太傅大人如此看重,真是让人羡慕不已。”一位官员上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热情,但那眼神中的讥讽却如同锋利的刀刃,无声地切割着空气。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里藏着几分苦涩与无奈,他轻轻拱手道:“哪里哪里,都是太傅大人抬爱,长忆感激不尽。” 第136章 “郑大人客气了,您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我们这些老骨头哪里比得上?”另一位官员接过话茬,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溜溜的味道,明眼人都能听出其中的讥讽之意。 郑长忆心中暗自叹息,这些官员们表面上对他恭敬有加,实则暗地里都在嘲笑他曾经的经历,将他视为政治斗争中的一枚棋子。他轻轻摇头,淡然道:“在下不过是顶着虚职的闲官,岂敢与各位大人相提并论?只愿能尽心尽力为朝廷效力,不负皇恩浩荡。” 他们或明或暗地继续着对郑长忆的评头论足,甚至有人开始用更加尖刻的言辞来挑衅他。 就在这时,太傅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打断了前厅内的喧闹。“各位大人,今日乃老夫寿辰,请各位进正院入座。” 午时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太傅府邸的正院上,为这场盛大的午宴增添了几分暖意。宾客们络绎不绝,纷纷涌入院中,寻找着自己的座位。太傅特意在正院摆下了数张大桌宴席,以款待这些前来祝寿的官员与宾客。 然而,在这热闹非凡的场景中,郑长忆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并不喜欢这种与众人挤坐一堂的宴席,觉得那样的氛围太过嘈杂,难以让他静下心来。于是,他挑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手中轻轻把玩着酒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穿梭在人群中,寻找着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身影。 今日是太傅的生辰,太子严孤山又刚刚回京并带来了显著的政绩,自然是这场宴会中不可或缺的人物。郑长忆心里清楚,太傅不会不邀请太子,他只是想亲眼看到太子出现,确认他是否安好。 屏风外传来一阵阵恭维与喧闹声,许多官员纷纷起身,向某个方向迎去。郑长忆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那一定是太子来了。他忍不住站起身,目光穿过人群,向那个方向望去。 果然,只见众人簇拥着一位春风满面的青年男子走进院子。他身穿华贵的锦袍,头戴玉冠,面容俊朗,气质非凡。正是严孤山。他一边与周围的官员交谈,一边微笑着向众人点头致意,显得极为亲民与随和。 郑长忆的目光与太子的眼神在人群中交汇了一瞬,却被周围的人群挡住了视线。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失落感,但他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默默地坐回原位,继续观察着宴会上的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引起了郑长忆的注意,竟是李源。太傅一向不喜李源的出身和做派,这次下帖请他估计也是因着近期的事想拉拢太子一党。 李源似乎注意到了郑长忆的存在,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了一番后,最终停留在了郑长忆的身上,却很快也被前来恭维的官员们团团围住。 郑长忆觉得好笑,小声让金环去要点茶水来,偷偷在自己的酒中掺了水,慢慢抿了几口,乐津津的看李源手足无措。 午宴的氛围愈发浓厚,宾客们分坐两桌,各自为营,气氛微妙而紧张。郑长忆所在的这一桌,聚集了朝中多数维护皇权稳定的保守派官员。他们身着官服,面色凝重,不时低声议论着太子严孤山与李源等进攻性新派的种种行为。在他们眼中,太子与李源那种激进的弹劾官员、除弊革新的做法,无疑是在动摇朝堂的根基,甚至有人开始怀疑太子是否有着夺权篡位的野心。 郑长忆坐在这一桌的角落,耳边充斥着这些议论声,心中五味杂陈。 他对太子的敬仰与爱慕却如同烈火般炽热。他深知太子所行之事,皆是为了大齐的江山社稷,为了百姓的福祉安康。然而,这些在保守派官员眼中,却成了太子企图夺权篡位的证据。 他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于是,他端起了酒杯,起身离开了自己的席位,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了太子所在的那一桌。 当他走到李源身边时,整个宴会厅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李源和太子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他们没想到郑长忆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郑长忆接下来的举动。他微笑着举起酒杯,对着李源说道:“李侍郎,近日您除去科举舞弊之弊,真是让天下士子欢欣鼓舞。我虽不才,但亦知此举之重要。今日借此机会特来敬您一杯,愿我大齐科举昌盛,士风清正。” 李源闻言连忙起身,他心中虽有诸多疑惑与不解,但只当是郑长忆又抽风,敛袖体面的举杯:“郑大人客气了,只是听说郑大人身体抱恙,这酒我干了,大人随意即可。” 然而,郑长忆却并未听从李源的劝阻。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毫不犹豫的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这桌上的很多人都没见过郑长忆出席什么宴会,眼下这举止实在反常。一时间,宴会厅内议论纷纷,各种猜测与揣测不绝于耳。 郑长忆像是没听到一般,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重新斟满杯,他再次举起酒杯,表情有点勉强的对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下官也敬您一杯。” 太子严孤山闻言愣住了片刻,他刚刚看郑长忆的动静是在这里直接表演投靠自己,但这副表情让他不知道该不该举杯,他一下子没搞懂郑长忆这唱的是哪出。 他深知这一杯酒的意义与分量,更知道喝下这一杯可能会带来的后果——暴露他们之间的秘密关系,引来皇帝的猜忌与打压。 第137章 然而他的身体却无法拒绝这份来自郑长忆的邀请。 他不由自主的举起酒杯与郑长忆的酒杯轻轻相碰。那一刻,两人的眼神交汇在一起,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都化为了这轻轻的一碰。然后他们同时一饮而尽。 众人都被这几人的举动惊呆了, 从他们的视角看,郑长忆那么不喜太子,还不是要来主动拉拢。如今不仅太傅寿宴邀请太子党,就连皇帝也对其赞赏,今后如何站队,简直一目了然。 李源也是这么想的,他看郑长忆脸颊泛红,又不解又心急,趁着众人哗然低声道:“你发什么疯?” 然而郑长忆却只是微微一笑,偏头压低声音对李源,一本正经说道:“笨蛋。” 李源愣了一下,严孤山耳力极好,已然听懂,脸上的笑几乎藏不住,故意沉声压住语调里的欢欣,朗声道:“能得郑大人青睐,本宫实在荣幸。” 说白了,郑长忆的意思就是皇帝的意思。 郑长忆敏锐的捕捉到太子面上的笑意,不由得内心雀跃。 人声鼎沸处,你我互通心意。 这种巨大满足感和禁忌感让二人心脏狂跳。 他憋笑憋的实在忍不住,面色很不好的告辞离开了这桌。 一旁的李源看严孤山喝完那杯酒后面色也格外凝重,以为是郑长忆给太子摆臭脸了,还好心劝道:“郑寺卿任性惯了,您别跟他计较。” 太子听完差点没绷住,赶忙优雅的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说,再说自己真要笑场露馅了:“李大人费心了,我明白。” 第100章 吃得苦中苦 午宴的欢声笑语渐渐散去,宾客们酒足饭饱,却都不急于离去,因太傅府内早已备下了另一番雅趣——邀得京城内闻名的“锦绣梨园”戏班子,于府邸后院的梅香谢中献艺。 这梅香谢,顾名思义,乃是一处冬日里梅花盛开,香气袭人的精致楼阁,室内熏香袅袅,暖炉融融,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太傅满面红光,眼神中透露出几分得意,他亲自起身,对太子严孤山道:“殿下,今日难得闲暇,欲与殿下共赏戏,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严孤山微微一笑,他轻轻颔首,温声道:“太傅盛情,自当奉陪。” 二人并肩步入梅香谢,沿阶而上,直至二楼雅座。此处视野开阔,可一览台下全貌,又不失私密与雅致。 随着一阵清脆的锣鼓声响起,戏台上帷幕缓缓拉开,只见五位身着华丽戏服的女子鱼贯而出,她们或端庄、或温婉、或俏皮,各展风姿。 “……二妹我,性情直,不藏私,不欺瞒。 嫁入豪门非所愿,只盼爹娘身康健。 金银财宝虽可贵,亲情更比金坚牢, 叩首再拜谢爹娘,养育之恩永难忘……” 陪同这个自己很不喜欢的老头看戏,对于严孤山而言,确实是一件颇为无趣的事情。他的目光不时地穿梭于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寻找着那个让他牵挂的身影。 方才郑长忆一杯烈酒下肚,看起来脸红红的,严孤山的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担忧。他担心郑长忆的身体,更担心他在这嘈杂的环境中会感到不适。 太傅察觉到太子的异样,他微笑着问道:“殿下似乎有心事?可是对这出戏有何不满之处?” 严孤山回过神来,连忙摇头笑道:“太傅大人说笑了,此戏乃是经典之作,本宫听得津津有味。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真诚与好奇,“早听闻太傅大人的爱子才情出众,本宫心中仰慕已久,只恨无缘得见。今日既有机会,不知太傅大人可否引荐一二?” 太傅闻言,心中虽有几分诧异,他膝下虽有四子二女,但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早已离世,三儿子更是十年前在南疆战死沙场,为国捐躯。如今只剩下妾室所生的小儿子,以及两个已联姻出嫁到京外的女儿。 严孤山这话像是故意戳人心窝子,但太傅转念一想,这个太子今年才二十岁,又是在百兽园和东海长大的,那些事儿发生的时候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从他回京后,自己并未和他有什么私下的交集,冷眼看着最近他在京城搞得一番动作,只觉得幼稚莽撞。 想到这,太傅不由得发笑,自己未免把这个愣头青想的太有心眼了。 “殿下谬赞。老夫这个小儿子,虽说不像兄长们那般文武双全,但性格活泼,颇得老夫欢心。只是,他自幼被老夫宠溺惯了,难免有些骄纵不羁。老夫也曾多次管教,却终究难以彻底改变他的本性。” 太傅捋了捋胡子,“太子殿下若真有此意,老夫即刻命人将犬子唤来,只是这孩子午宴时贪杯了几杯,此刻恐怕正在内院与友人打骨牌,玩得不亦乐乎呢。” 太子严孤山连忙摆手,像是生怕给太傅添麻烦,他微笑着婉拒道:“太傅大人言重了,岂敢劳动令郎大驾。既然他此刻正忙,本宫稍后便亲自前去探望便是。” 太傅笑了笑,看出他不怎么想在这儿多待,“既然殿下有此意,老夫也就不多打扰了。”太傅缓缓站起身,身形略显佝偻,但依旧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度。他轻叹一声,似是在感慨岁月的流逝,“老夫年岁已高,这戏文虽好,却也听不得太久,怕是要去歇息片刻了,殿下自便即可。”言罢,他向太子微微欠身离去。 太傅离去后,雅座间的气氛微妙地发生了变化,太傅的门客们纷纷上前,或恭敬或谄媚地与太子攀谈起来,企图在这难得的机遇中分得一杯羹。午宴的余温尚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竞争气息,每个人都在寻找着能够引起太子注意的话题。 第138章 太子严孤山面带微笑,举止间尽显储君的稳重与宽厚。他一一应对着门客们的寒暄与恭维,言语间既不失体面,又透露出对国家的深切关怀。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中,太子的心思却早已飘向了别处。 有人问起这几日在京城最惹眼的科举舞弊案,太子也只是说些为国效力的体面话。 正当太子严孤山与门客们交谈正酣,他的眼神不经意间掠过二楼的栏杆,投向了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那一片喧闹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悄然映入眼帘——郑长忆,他不知何时已坐在了连廊的一隅。而在他身旁,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伫立。二人身边都带着随从,见面后点头寒暄,看起来氛围很融洽。 门客们见太子目光所向,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随即有人机敏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并迅速作出反应。“殿下,那位是府中的五姨太。”一位门客恭敬地解释道,“她昔日在京城可是名动一时的戏子,叫梅胜寒。太傅大人对她宠爱有加,特意为她建造了这座戏楼,以供她闲暇时消遣,可见其宠爱之深。如今太傅膝下只剩四少爷一位公子,而这位四少爷正是梅胜寒所生,因此太傅对她更是宠爱有加。” 言罢,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小声偷笑, “哼,唱曲儿找卖*的,一群下九流招摇过市,这世道真是……” 太子严孤山的耳力极佳,这些嘲讽与轻蔑的话语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中。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然而,他深知自己身为储君,一言一行皆需谨慎,不可轻易动怒,更不可在众目睽睽之下失态。 于是,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面色依旧平静如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他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余光瞥见了方才说话之人,发现是翰林院的一个学士。太子暗暗记下那人的面貌,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话说郑长忆这边,因觉得太阳晒着犯困,就找了个避光的连廊下坐着打发时间。 此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郑长忆微微侧首,只见一位风韵犹存的女子款步而来,她的步伐中带着几分从容与优雅,仿佛岁月并未在她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女子身着淡雅长裙,发髻高挽,几缕碎发随风轻舞,更添了几分温婉。 “小郑公子,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女子走近,声音柔和而温暖,带着几分熟稔与关怀。 郑长忆闻言,连忙起身,拱手行礼,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复杂。“梅姨娘安好,长忆一切尚好,多谢挂念。” 四姨太轻摆玉手,示意郑长忆无需多礼,随即在一旁的椅子上缓缓坐下,目光温柔地打量着郑长忆。 “小郑公子,这些年你变化不少,更加沉稳内敛了。” 虽然郑长忆这些年也时不时被叫来太傅府里陪客,但陪的都是外臣,梅胜寒按规矩不能出现,也就是今日寿辰,她能来前厅走动。 郑长忆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与释然。“岁月不饶人,经历了那么多,总该有些成长。”他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不愿过多提及过去,“倒是四姨太您,风采依旧,岁月似乎对您格外宽容。” 四姨太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哪里,不过是想明白了人生如戏,心态好些罢了。” 她目光温和地望向郑长忆,注意到他脸颊上那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心中顿时明了。“瞧你,酒量还是这么浅,来,我这儿有醒酒药,服下会好受些。”说着,四姨太从袖中取出一小瓶精致的瓷瓶,递给了郑长忆。 郑长忆连忙接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多谢,其实我并未喝太多,只是早晨已服过其他药物,担心药性相冲。”他感激地笑道,“不过晚宴可能要被灌酒,我是先收下了。” 梅胜寒心疼的看着他:“现在还在吃药吗?可是早年留下的病根?” 郑长忆连忙笑着摇摇头,故作轻松道:“不是不是,只是前几日滑倒摔伤,吃的续骨药。当年有您的照顾,怎会留下病根。” 郑长忆虽然这么说,但二人都知道,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后,铁打的人都会大不如前。 郑长忆当时十七岁,被太傅花言巧语的哄骗带走后,发现太傅府里的境遇和穆王爷府里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连丧两子的老头,心理出了问题,生理退化后更加暴戾乖僻,想出一个又一个折磨人的法子来取乐。 郑长忆几天后就忍不下去了,一找到机会就想往外逃,但是逃了三次都被抓了回来。这第三次被抓回来,郑长忆犟着不肯认错,被关在内室打了三个时辰,吊在马厩里不给吃喝。 四姨太听说郑长忆的事后于心不忍,看这孩子比自己儿子还小,实在可怜,过来给他喂水喂粥。 郑长忆不愿意吃想一死了之,四姨太安慰他说自己回去求太傅放了他,让他回家一趟。 梅胜寒记得很清楚,这孩子听到“回家”二字就开始哭,看着自己语无伦次的哭着说,自己是出身青州郑氏的少爷,是连中二元来京城赶考的读书人,不是什么男宠男妓,说自己只是想做官光耀门楣,为什么都要他出卖身体去做下九流。 梅胜寒听着心疼,给他擦着眼泪,温柔的劝他,说自己就下九流的戏子,从前和他一样出身公府,是千金小姐,只是七岁时祖父因为皇子夺嫡站错队,一朝被抄家,自己被经转几手卖到京城戏楼,流了无数血汗才唱红。如今再怎么样也是熬出来了,有钱,有子女,已经知足了。 第139章 她说郑长忆受的苦自己也受过,熬过去,活下来,就有荣华富贵等着你。 梅胜寒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出于仁心想救他一命,可是看见郑长忆眼里闪过的光,又觉得心虚。 和自己一起被高官们买下的姐妹要么是被折磨死了或者疯了,要么是几年后容貌才能不如从前被弃如敝履。 现实往往是——吃得苦中苦,埋得坟中骨。 梅胜寒还是好心去求了太傅,太傅答应了,郑长忆被带出来救回一条命,半个月后被两个太傅的府兵看管着回了趟家。 郑长忆本以为给母亲看自己身上的伤痕会引起她的怜悯,可母亲却骂他是勾引男人的妖精。 梅胜寒不知道这些,只看着回到太傅府里的郑长忆再也没有反抗过,被太傅调/教了一年后献宝似的献给了皇帝。 皇帝用着舒心,赏了他个梦寐以求的状元。 第101章 良夜无多,今夜欢娱,明夜如何? 晚宴的钟声终于敲响,傍晚的余晖洒在太傅府邸的琉璃瓦上,为这场精心筹备的盛宴添上了一抹温馨的色彩。 随着宾客们陆续入座,太傅府内逐渐热闹起来,但大多数官员都识趣地选择了离开,只留下七八位与太傅关系最为紧密的官员,准备共度这难忘的夜晚。 郑长忆自不必说,是要留下来陪酒的,太傅这次留了太子,还留了李源,郑长忆有点意外,感觉太子在太傅这儿的面子比自己想象的大。 众人按照官职大小依次落座,正首位置空出了两座,显然是为太傅与太子准备的。太子见状,主动站起身,以他那特有的谦逊与风度,向太傅表示了敬意:“今日乃太傅生辰之喜,您是今日的主角,本宫理应退居次席。” 郑长忆与李源,作为在场官职最高的两位官员,分别坐在了太子两侧的下首位置。郑长忆的目光不时地掠过李源那张一脸正气的脸庞,心中暗自思量,既然太傅连李源都邀请了,那么今晚应该不会在众人面前对自己太过为难吧。 晚宴开始,佳肴美酒逐一上桌,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太傅与宾客们举杯共饮,谈笑风生,还把自己的小儿子汤存墨引见给太子,又在上首加了个小座。 随后,太傅府里引以为傲的舞女们纷纷登场,她们身着清凉的舞衣,在音乐的伴奏下翩翩起舞。那曼妙的身姿、轻盈的步伐,无不让人为之倾倒。然而,在座的宾客们虽然都是太傅的熟人,但今晚因为有太子在场,大家都收敛了许多,没有像往常那样放肆。 郑长忆对这样的场景早已司空见惯,他看着那些舞女们卖力地表演,心中却无波澜。对于郑长忆来说,眼前跳舞的舞女才是熟人,在他眼里这就是同行上班。 他专心地吃着桌上的佳肴,毕竟中午的宴席他没怎么用。他偶尔抬头看向对面的李源,只见李源那张一脸正气的脸庞此刻却显得有些尴尬,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也在框框干饭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郑长忆忍不住想笑,他偷偷瞄向上首的严孤山,只见严孤山正与太傅和他的小儿子寒暄着,脸上洋溢着得体而温柔的笑容。太傅的小儿子兴奋地跟严孤山介绍着那些舞女,而严孤山则礼貌地笑着夸赞,仿佛真的被那些舞女的表演所吸引。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那副模样,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酸楚。他深知严孤山对女子并无兴趣,那些夸赞之词不过是出于礼貌与教养。然而,看到严孤山如此自然地谈笑风生,郑长忆还是感到了一丝嫉妒。 郑长忆正在醋坛子里神游时,那些舞女个个身姿窈窕的走到各位官员面前倒酒。按照惯例,这些舞女相当于太傅给宾客的礼物,宾客喝上几杯若是觉得不错就可以借口去更衣,去偏殿春宵一刻。 来郑长忆这边的一般是年龄很小或者今日没法待客的姑娘,从郑长忆的视角看,每次看过来的姑娘都是一脸轻松,双方都知道,喝点酒走个流程就好了。 郑长忆礼貌地接过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熟练地皱眉表示不满,挥手示意她可以退下了。 他转头看向对面的李源,只见李源此刻脸颊涨红,眼神闪烁不定。当舞女轻轻触碰到他的手臂时,他更是手足无措,连连说不可不可,连劝带求的赶紧让舞女离开。 随着宴会逐渐进入高潮,堂间的气氛愈发浓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暧昧与污浊。 三个最为出众的舞女,缓缓步入了上首,她们的身姿曼妙,眼波流转,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其中一位舞女,身着轻纱,身姿最为婀娜,她轻移莲步,来到了太子严孤山的面前。她的手指纤细而灵巧,如同春日的柳枝,轻轻提起酒壶,为太子斟满了一杯美酒。太子微微欠身,礼貌地接过酒杯,轻抿一口,转而一本正经的开始夸赞太傅府里酒香醇。 太傅看他没那个意思,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他故意打趣道:“太子殿下虽说还未议亲,但听闻连侍妾也未曾有过,莫非是还未遇到可心的人儿?若是如此,不妨让犬子给殿下介绍几位,保证个个都是绝色佳人,定能让殿下满意。” 太傅的话音刚落,堂间便响起了一阵哄笑声。 然而,太子却仿佛没有听到这些声音一般,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眼神清澈而坚定。 “太傅大人说笑了,”太子轻笑道,“本宫刚刚及冠,正是应该专注于国事、修身养性的年纪,怎可沉溺于儿女情长之中?况且,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岂能儿戏?若是缘分到了,自然会有心仪之人出现,到那时再迎娶也不迟。” 第140章 汤存墨看到太子那坚定的眼神和不容置疑的态度,他只好悻悻地闭上了嘴。 郑长忆静静地聆听着太子的言辞,那些关于婚姻与国事的淡然之语,却在他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所爱的这个人,不仅仅是那个温柔以待、与他共度无数日夜的严孤山,更是大齐永昌朝的太子,未来可能君临天下的帝王。 他是太子,他是要继承大统成为皇帝的,如果顺势即位的话他会在称帝前娶太子妃和侧妃,就算是像前世一样政变弑君上位,那为了传宗接代,也得有皇后和后宫三千。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似乎是心脏某处凉了一下。他回想起与严孤山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馨、甜蜜、甚至是懵懂的爱情瞬间,在这一刻都变得异常沉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沉醉与忘我,竟然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未来。 若是顺利即位,严孤山无法摆脱作为帝王所必须承担的责任与束缚,而他自己,作为人人皆知的前朝皇帝的男宠,又将如何自处? 郑长忆的思绪飘忽不定,沉浸在自己的怅然与苦闷之中,以至于堂间何时更换了乐琴演奏,他竟浑然未觉。 那新换的乐曲,旋律哀婉缠绵,如同细雨绵绵般洒落在心头。琴弦轻拨,勾起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让郑长忆本就沉重的心情更添了几分凄凉。 正当这旋律在堂间回荡,试图牵动每一个人的心弦时,一个突兀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汤存墨,突然拍手叫停了演奏,他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不满:“今日乃我父亲六十大寿的喜庆之日,你们怎敢演奏如此悲凉的曲调?来人,将这群乐师拖出去打板子!” 此言一出,堂间顿时一片哗然。宾客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言,生怕触怒了这位年轻气盛的公子。 太傅笑着安抚着汤存墨的情绪,嘴角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一唱一和般道:“墨儿,大喜之日,不宜见血。既然这些乐师所奏之曲不合时宜,那就换个人来弹琴助兴吧。” 第102章 弦音不鸣 太傅的目光在堂间扫视一圈,最终停留在了郑长忆的身上。他狡黠而老态龙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随即转向太子严孤山,似笑非笑地说道:“老朽记得,郑寺卿的箜篌技艺极佳,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有幸听过?今日不妨请他来为大家献上一曲。” 那箜篌造型古朴典雅,凤首高昂,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展翅高飞。 严孤山怔愣一瞬,他见过这把箜篌,自己第一次去郑府,郑长忆在水榭弹曲相迎。自己也是当日对这个曾经的救命恩人彻底动心、解荷包相赠。 他当时看郑长忆对这箜篌视如珍宝,如今怎么会在太傅手里? 太傅笑着走到箜篌旁,轻轻抚摸着那光滑的琴身,然后故意提高声音说道:“殿下请看,这凤首箜篌之上,还留有点点血迹。这可不是普通的污渍,而是郑寺卿在苦练琴艺时,不慎划伤手指所滴落的。这血迹如同凤凰泣血,更让这箜篌增添了几分独特的韵味与情感。殿下以为,这算不算别有一番滋味呢?” 太子严孤山听到这话,脸色微变,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他实在搞不懂这有什么“滋味”。 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愤怒于太傅的故意挑衅,又心疼郑长忆所受的苦楚。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郑长忆,只见对方面色淡然,仿佛对这一切都已习以为常。 太傅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那笑容中夹杂着几分轻蔑与戏谑,仿佛是在享受着对郑长忆权力的碾压。他轻巧地将那精致的凤首箜篌置于桌上,目光转而投向太子,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殿下,这良辰美景,怎可少了音乐的点缀?后院已备好了绚烂的烟火,待会儿便可欣赏。咱们边赏烟火边听郑寺卿的妙曲,岂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太子严孤山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心中怒火中烧,但碍于场合与身份,他不得不强压下来。他望向太傅,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太傅大人,郑寺卿乃朝廷重臣,岂能随意当作乐妓取乐?这样恐怕不妥吧……” 然而,太傅仿佛没有听到太子的反对,他的目光已经重新落回了郑长忆身上。见郑长忆依然坐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声音也变得严厉了几分:“怎么?郑大人是觉得老夫的面子不够大,还是连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句话一出,整个堂间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生怕错过接下来的任何一个细节。郑长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感受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屈辱与无助。但他知道,此刻的退缩只会让太傅更加得寸进尺,于是他暗暗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严孤山看事态不对,趁此机会向身边的随从使了个眼神,那随从悄然退下。 正当气氛僵持之际,坐在对面的李源终于按捺不住,他猛地站起身,面色凝重,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太傅。 “太傅大人,”李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都仿佛重锤般敲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您今日之举,实乃过分!郑寺卿乃朝中重臣,位高权重,岂容您如此轻慢羞辱?若此事传入陛下耳中,只怕对太傅大人的声誉亦是不利。” 第141章 太傅闻言,非但没有丝毫收敛,反而冷笑一声,那笑容中充满了不屑与挑衅。“李侍郎此言差矣,”他慢悠悠地说道,“你与郑鹤相识最久,应当最清楚他是怎么爬上来的。他做这些事向来是自愿的,又何来‘折辱’之说?你若真为他好,便该尊重他的选择才是。” 太傅的话如同锋利的刀刃,直插郑长忆的心口。他脸色苍白,身体微微颤抖,心中充满了恐惧与不安。他害怕太傅继续说下去,说出更难听的东西,于是连忙起身,想要打断太傅的话。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然后恭敬地向太傅行礼道:“太傅大人言重了,长忆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能为殿下和众位大人助兴,实乃长忆之荣幸。” 然而,太傅并未因此罢休,他反而将矛头转向了李源。他得意地看向李源,眼中闪烁着胜利的光芒:“近日李大人审理穆王爷的案子,想必是颇有收获吧?不知大人看到自己好心帮扶的结果是何感想呢?” 李源闻言,心中顿时一紧。 太傅在京城几十年,对人心一捏一个准。李源既然是个善人,那就告诉他,他的好心,只会把可怜人推向另一个深渊。 而郑长忆听到太傅的话后,整个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两耳嗡鸣,周遭的声音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他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自己的情绪崩溃,只希望太傅能够适可而止,不要在那人面前提及那些让他痛苦不堪的往事。 然而,太傅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假笑,那笑容中既有得意也有挑衅。他故意将话题引向了太子严孤山,似乎想要从太子的口中得到某种确认或回应。 “让殿下见笑了。”太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不过殿下主理此案,想必已经见识过那些精美的画作了吧?那些可都是穆王爷的珍藏呢,每一件在当年都价值连城,千金难求。” 郑长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太子严孤山,他荒唐的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汤存墨突然嗤笑一声,打破了现场的沉寂。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嘲讽和挑衅:“那种东西可是查案的重要证据,太子殿下和李大人这么尽职尽责,怎么可能没有仔细看过呢?” 太子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复杂。他深深地看了郑长忆一眼,那眼神中既有悲伤也有无奈。他明白郑长忆此刻的心情和处境。 在沉默了半晌之后,他终于开口了:“公事公办。” 郑长忆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来。 那些事,太子还是知道了。 他心如死灰,绝望的走出座位,只是因为腰伤酸痛,脚下一软,踉跄摔倒在地。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想要扶起郑长忆,但他的动作却被一声冷笑打断。 汤存墨站在那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说道:“郑大人若是腿脚不便,就不必勉强了。既然走不动,那就爬过来吧。” 李源站在一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相信,在这个场合,竟然会发生如此荒谬的一幕。然而,更让他感到心寒的是,周围众人的反应却似乎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他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同情与愤怒。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响起了烟花的爆鸣,绚烂的光芒划破夜空,为这沉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色彩。 李源转头看向太子严孤山,只见他的后槽牙紧咬,显然也在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就在这时,一阵喧哗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走水了!走水了!”呼喊声此起彼伏,带着恐慌与急切。 李源猛然抬头,只见严孤山身后的窗子外,远处隐隐有翻腾的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半边夜空。火势之大,似乎正迅速向这边蔓延而来。 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仿佛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所吞噬。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他们纷纷起身,向门外涌去,想要逃离这场灾难。而郑长忆也在金环的帮助下,艰难地站了起来。 严孤山从容起身,和汤存墨一起扶着太傅的手臂扶他起来,太傅感觉严孤山的手劲极大,抬头看时,见严孤山面色镇定,但被火光映照的眸子里涌动着一闪而过的愤怒。 他语气平和:“太傅大人,快出去吧,此地不宜久留。” 太傅看着那张脸,没来由的心中不悦,甩开他的手,被儿子搀扶着出去。 严孤山走在后面,转头看向还在引导疏散的李源,示意他出去照看一下郑长忆。李源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几步追上郑长忆,和金环一起扶着他往外走。 他们所在的大殿已经滚起黑烟,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与恐慌的气息。严孤山快步走出大殿,然而,就在即将踏出殿门的那一刻,他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眉头紧锁,停下了脚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火舌席卷一角的殿宇,突然大步折返回去,伴随着木头被烈火焚烧的噼啪声,迅速抄起桌上的箜篌冲了出来,混进人群中塞给心腹随从让其包好,趁乱送回东宫。 第103章 反复求证 太傅府的这场火灾,来得快去得也快。得益于屋顶上残留的薄薄积雪,火势并未能肆意蔓延,很快便被闻讯而来的仆从们合力扑灭。 事后查问,原来是后院放烟花时,一名粗心的仆从不慎将整串烟花一并点燃,那绚烂的火花瞬间化为灾难的源头,一颗大火星不偏不倚地落在了为寿宴精心搭建的布围帐上,瞬间点燃了这场意外的火灾。 第142章 太傅见状,脸色铁青,怒火中烧,他无法容忍这样的失误破坏了自己精心筹备的寿宴。 于是,他下令严惩不贷,将那名仆从当众责打板子,并决定将其发卖远方,以儆效尤。随后,他又不得不强忍怒火,向那些因火灾而受惊、被浓烟熏得灰头土脸的宾客们一一拱手致歉准备送客,场面既尴尬又无奈。 李源站在人群中挡在郑长忆前面,以免待会儿太傅这个老东西又想起郑长忆来。 他听见郑长忆一直在闷声咳嗽,以为他是呛了灰, 但当他回头看向郑长忆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只见郑长忆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而那从指缝间渗出的深色液体更是让他心惊胆战。 “郑长忆!你怎么了?”李源惊呼出声,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但郑长忆却用力抓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用微弱而坚定的声音说道:“没事……我没事……你别跟任何人说。” ———— 郑府深处,一隅静谧的浴室中,水汽缭绕,如同轻纱般缓缓铺展,模糊了视线。郑长忆立于其间,水珠沿着他的轮廓滑落,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而清脆的声响。 他手中紧握着一块浴巾,胡乱地在身上擦拭,试图抹去那仿佛已渗入骨髓的尘埃与疲惫。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心中的那份沉重与污浊,却似乎永远无法洗净。 温泉池中,水温恰到好处地温暖着每一寸肌肤,却也似乎在无形中加热了他内心的煎熬。郑长忆缓缓步入池中,任由那温热的液体包裹全身,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烦恼与痛苦一并融化。他闭上眼睛,让蒸汽缭绕而上,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思绪。但即便如此,那支离破碎的面容依旧在水面上若隐若现,提醒着他无法逃避的过去与现状。 他痛苦地捂住脸,仿佛要借此来感受一丝痛楚,以掩盖心中的苦涩。就在这时,门外传来金环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公子,太子殿下来了,您现在见吗?” 郑长忆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时间在这一刻凝固。金环深知自家公子的心结,也明白太子殿下在他心中的分量。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殿下,您请进吧。公子的心结,恐怕还得您去解。” 严孤山闻言,轻轻点头,将手中用锦布包好的包裹递给金环,那里面是他特意为郑长忆挑选的衣物与药膏。他深深地看了金环一眼,眼中满是感激与信任。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嘎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门后,是蒸腾着水汽的浴室,一片朦胧之中,只能隐约看见郑长忆孤独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温泉池中,仿佛与世隔绝。 严孤山站在门口,目光穿过水汽的帘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还沾着从火场带回来的灰尘和木屑,他犹豫了一下,他深知,自己若贸然靠近,只会让郑长忆更加不安,但心中的那份疼惜与迫切却又让他无法止步。 郑长忆感受到严孤山的犹豫,他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穿透水汽的阻隔,与严孤山遥遥相对。他看见严孤山站在那里,却迟迟不敢靠近。 那一刻,郑长忆的心沉到了谷底,自嘲着苦笑:“是了,我这种肮脏的男妓,只怕会浊了殿下的眼睛。” 严孤山闻言,心中如刀绞般疼痛。他用力摇头:“不,不是的,长忆,我从来没有那么想的......” 郑长忆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相信严孤山的话了,但随即又被深深的自卑与不安所淹没。 即便严孤山此刻说得再真诚,谁又能保证他心中没有芥蒂呢?毕竟,那段过往是如此不堪,连他自己都无法释怀。 他苦笑一声,打断了严孤山的话:“殿下您若说不介意,可否过来。” 严孤山二话不说大步走过去,刚要开口就看见郑长忆撑着池壁哗啦一下站了起来,整个人赤条条的站在严面前,水流顺着他的身体流下,他站在池子里比严还高一点,严孤山下意识的转过头不敢看。 “严孤山,你看看我。”郑长忆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哀求和坚持。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冲动,甚至有些不顾一切,但他更害怕的是严孤山会因此而退缩,会放弃他们之间的感情。 严孤山望着郑长忆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他明白,郑长忆此刻的举动并非是为了羞辱自己,而是为了寻求一个答案,一个关于他们未来的答案。 “长忆……”严孤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郑长忆的脸庞,却又害怕自己的举动会让他更加难堪。“我……我从来没有介意过你的过去。真的,我从来没有……” 他伸手想要为郑长忆拭去眼角的泪水,却被郑长忆一把拉住。郑长忆的手冰凉而颤抖,他指着自己大腿上的一处刺青纹样,声音中带着一丝绝望:“那你看看这个呢?这个你总该介意吧?” 严孤山顺着郑长忆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郑长忆大腿上赫然印着一个熟悉的刺青纹样——那是皇室的印章图案,中心一个扭曲的“严”字,显得格外刺眼。 严孤山的手在空中停滞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落下,只是这次,他没有再去擦拭郑长忆眼角的泪水,而是任由那温热的液体滑过郑长忆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起一朵朵细小的水花。 第143章 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郑长忆大腿上的那个刺青上,那个扭曲的“严”字如同利刃般刺入他的心脏,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这……这怎么可能?”严孤山的声音微微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郑长忆,眼中满是震惊与痛苦。 “这就是你爹亲手给我刺的,他说,只有这样,我才能永远记住自己的身份——严氏的奴才,皇宫里的男妓。”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挤出,带着无尽的辛酸与屈辱。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过模糊的视线,与严孤山那双充满震惊与痛苦的眼眸相对。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几处烫伤,那些伤痕虽然已经愈合,但留下的疤痕却如同烙印一般,永远地刻在了他的身上。“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是皇上的恩赐……” 说到这里,郑长忆的声音突然哽咽起来,泪水如泉水般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双手发软地捂住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你是高风亮节的太子,是大齐的未来,而我……我只是个被王公贵族玩腻了的男宠。我一直瞒着你,不敢让你知道我的过去,因为我害怕你会嫌弃我,会离开我。可我却又恬不知耻地向你索要你的爱……我,我真的……” 严孤山的心被郑长忆的话语撕扯得支离破碎。他再也无法保持冷静,用力地抱住这具遍体鳞伤的身体,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郑长忆在严孤山的怀抱中尽情地哭泣着,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他闻到了严孤山身上带着烧焦粉尘味道的气息。 郑长忆极其爱干净,但此刻这种污渍却成了他唯一的依靠和安心之源。他软倒在严孤山的怀里,任由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也打湿了两人之间的空气。 他哭得抽噎,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颤抖,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宣泄出来。然而,在这份深重的情感中,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坚决与期待。他抬起头,目光与严孤山交汇,那双湿润的眼睛里充满了想要进一步确认的渴望。 严孤山静静地注视着郑长忆,他看到了郑长忆眼中的挣扎与期待,也感受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份对爱的强烈渴望。在这一刻,严孤山仿佛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驱使,他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郑长忆想要的一切。 他不再犹豫,果断地伸出一只手,握住郑长忆的双手手腕。另一只手揽住郑长忆的后脑勺,将他拉近自己,用力的亲吻上他的嘴唇。 然而,当严孤山的嘴唇触碰到郑长忆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笨拙。这是他第一次亲吻,完全没有经验可言。他响亮地亲了一下,然后猛地抬起头,看着面上还挂着眼泪的郑长忆满脸震惊。 严孤山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那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 “长忆,长忆……”严孤山的声音微微颤抖,他紧紧盯着郑长忆的眼睛,“问千次,万次,我都是这个回答,死不之悔。” 第104章 天降时雨,山川出云 (本篇有出现错字或者其他的替代,大家懂的都懂,不知道能存多久,且看且珍惜) 郑长忆的思绪在那一刻仿佛被抽离,他愣住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突如其来的情感冲击。片刻的沉默后,泪水无声地滑落,比任何言语都更早地传达了他内心的震撼与感动。他不再犹豫,任由这份情感驱使,与严孤山一样,以一种近乎莽撞的姿态捧起对方的脸庞。 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暧昧而炽热的气息。郑长忆的吻带着几分急切与渴望,他用力地吻上严孤山的唇,仿佛要将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这一吻之中。他们的唇舌交缠,彼此探索,每一次触碰都激起一阵阵电流般的快感,让两人都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严孤山感受到郑长忆的热情回应,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与满足。他紧紧抱住郑长忆,任由这份情欲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他们的身体紧紧相贴,彼此的温度透过衣物传递,让这份暧昧与情欲更加浓烈。 两人终于结束了这个漫长而缠绵的亲吻,气喘吁吁地分开,彼此凝视着对方,眼中闪烁着未尽的情愫。他们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两颗心脏狂跳不已,仿佛要跳出胸膛。 郑长忆微微侧头,注意到自己和严孤山身上沾染的烧焦粉尘,那是之前不慎溅落的火花留下的痕迹。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与紧张:“殿下,看我们这一身,一起洗吧。” 严孤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臂,一把将郑长忆从温泉中抱起,动作中带着几分霸道与宠溺。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去抓严孤山的衣服,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 严孤山笑着看向他,眼中满是温柔与笑意。他低头与郑长忆对视一眼,随即两人一起胡乱地脱掉身上的衣物。在这个过程中,严孤山完美的肌肉身材显露无疑,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让郑长忆忍不住看得有些痴迷。 心潮涌动,终是抑制不住那份深埋已久的情感,手指微微颤抖着,缓缓伸向前方,轻轻触碰着严孤山的胸膛。那肌肤之下,是坚实的肌肉,如同山峦般稳重,传递着无尽的温暖与力量。他闭上眼,感受着这份触感的真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 第144章 严孤山任由郑长忆的手在自己胸前徘徊。他轻轻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郑长忆脸上的泪痕,那动作轻柔而珍视,仿佛是在擦拭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郑长忆拿起木桶中的木勺,舀起一捧清水,缓缓浇洒在严孤山的身上。水流沿着严孤山紧致的肌肉线条滑落,如同山间清泉般清澈透明,又似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 “真好看。”郑长忆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欣赏过严孤山的身体,那线条流畅、肌肉紧致的身躯让他感到既震撼又心动。 严孤山被他摸着腹肌上的旧伤痕,有点痒痒的,便覆上他的手,笑着故意问道:“这样摸着,心踏实了吗?” 这种直截了当的问答其实非常对郑长忆的胃口,他完全没有什么压力,果断的点了点头。 严孤山俯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春风拂过湖面,他的唇瓣轻轻触碰着郑长忆的眼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或是因长久隐忍而泛起的微红。他的眼神深邃而温柔,仿佛能洞察郑长忆内心深处的每一个细微波动。 “我觉得长忆更好看。”他在郑长忆耳畔轻声道,“君颜如玉,目若秋水,一见倾心,再见倾情。” 二人就这样,在这私密的空间里坦诚相待,彼此间没有了身份的束缚,只有最纯粹的情感交流。郑长忆细心地将严孤山冲洗干净,随后轻轻拉起他的手,引领着他步入一旁的温泉池子。 严孤山担心郑长忆湿滑之下会摔倒,于是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双腿,将他轻轻抱起,稳稳地放入水中。随后,自己也走进水中,坐在郑长忆对面,靠在池壁上。 水汽蒸腾,模糊了二人的视线,却也让这份情感显得更加朦胧而美好。他们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眼中闪烁着彼此的身影。在这水汽缭绕的温泉池中,他们终于无法再压抑内心的渴望,激烈地拥吻在一起。这一刻,所有的顾虑与不安都烟消云散,只留下两颗紧紧相依的心。 二人亲的头晕脑胀,郑长忆的手不由自主的往下摸。 严孤山立马抓住了郑长忆那只略显不安分的手,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关怀:“你腰伤还没好,别闹。” 郑长忆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和温泉水珠,湿漉漉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娇媚与无辜,他就像是一只刚从水中跃出的狐狸,眼神中闪烁着狡黠与羞涩。“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严孤山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宠溺的笑容。他轻轻地将郑长忆抱起,让他更加舒适地坐在自己的腿上。 “今日午宴时,我注意到你走路时有些不自然,步伐略显僵硬。”严孤山解释道,“刚刚又看见你后腰的淤青,便知道你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 郑长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轻轻嘟囔着:“其实……已经不太疼了。”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再次抚摸上眼前水下的巨物, 严孤山显然被郑长忆的突然举动吓了一跳,他猛地一激灵,迅速而坚定地抓住了郑长忆的手腕。他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长忆!” 郑长忆抬眼望向严孤山,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是我见过的里面……最壮观的。” 严孤山的脸庞在温泉的热气蒸腾下更显红润,他试图平复自己因意外而激荡的心情,但话语却变得断断续续,语无伦次。郑长忆从未见过严孤山如此慌乱无措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恶作剧般的快意,他的嘴角勾起一抹顽皮的笑意,眼神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手上的动作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停顿。 严孤山几乎想要将郑长忆丢下去,让彼此都冷静下来,但本能却又舍不得这份难得的亲密时光。 然而,郑长忆笑着笑着就僵住了,他抬头看着严孤山,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开口询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太子殿下,您……不会不行吧?” 这句话一出,温泉池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郑长忆其实对自己的技术有着相当的自信,他相信这并非自己的问题。 严孤山倒是完全不尴尬,叹了口气看着郑长忆:“先说好,你今夜不许胡闹。” 看着郑长忆忐忑的点头后,用自己的手包裹住郑长忆的手动作了几下,然后歪了歪头,摊开手认真的展示:“放心了吗?” 郑长忆先是哇了一声,小声说了句:更壮观了……然后抬头懵懵的问:“这是为什么?” 严孤山无奈的摇头笑道:“这本就是自控的,况且你腰还伤着,我又不是畜禽,会不分场合的发情。” “可从前那些……” 严孤山忙做了个打住的手势:“那是因为他们老了。医家讲,精亏则思银,精满不思欲。我还年轻……” 郑长忆有点意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抬眼笑道:“你怎么还知道这些?我以为殿下六根清净,对这种事完全一窍不通呢。” 严孤山被激的到抽一口冷气,郑长忆看他这个反应,相当满意,故意狡黠的笑道:“要不是在水里,我就——” 严孤山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他会说出什么离谱的话。结果郑长忆眯了眯眼,猝不及防的舔了他的手心一下。 太子整个人都剧烈的哆嗦了一下,整个人瘫在水里,郑长忆得意的举起两只手给他展示,羞的严孤山赶紧抓住他的手按进水里冲洗。 第145章 郑长忆低头,意味深长的笑道:“不能只有殿下一个人……殿下也帮帮我?” 严孤山觉得他不仅长相,连声音都那么勾人,根本让人无法拒绝。他一只手把郑长忆揽在怀中,另一只手—— 二人在彼此耳畔发出喟叹,两具炽热的身体贴在一起,放松的瘫坐在池边。 严孤山轻轻抚摸郑长忆的背,半晌后,轻声道:“我的确是寡欲,不过除了那个,还有一层缘故。” 郑长忆懒懒的转头,靠在他肩上:“嗯?”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母后在我十岁那年生下了我的妹妹吗?”严孤山眼睛看着窗外,语调低沉缓慢,“你想,皇帝那么不喜我母后,为什么还要宠/幸?” “因为那根本不是宠/幸,是纯粹的强/暴。”严孤山的声音一字一顿,每一句话都像是控诉:“他强迫我在旁亲眼看着……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一时没法去找权贵大臣的茬,就找和他们有关系的弱者发泄。” 郑长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酸的看着他。 严孤山苦笑着摇了摇头:“从那之后,我就对这种事极为排斥,十几岁在行宫第一次梦yi的时候,我以为我要变成和皇帝一样的禽兽了。” “可是后来我发现,这种事的主动权完全在上位者,明明是他们强迫的事,到头来却污蔑下位者勾引和不检点。” “京城已经烂透了,高官嘴里谈论的不是国事政事,全是各种艳闻。整个京城,皇宫,就像一个巨大的窑馆,那些人吃饱喝足后,把满身污名的弱者重新丢进泥潭。”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眼角的泪,心都要被揉碎了,他轻轻擦拭:“这些从来都不是你们的错,千万不要自责。贞洁什么的都是那些人想出来用来羞辱的名号,都是他们心思恶毒。难道走夜路被歹人用刀捅了,还要怪伤者走了夜路吗?” 严孤山看郑长忆用力摇了摇头。 “我们应该去杀了那个歹人。”严孤山的声音低沉有力,“长忆,你想先杀哪个。” 第105章 秋波漱下趾,冬雪封上枝 郑长忆闻言,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直视着严孤山的眼睛,声音虽轻却异常坚决:“太傅,汤继儒。” 严孤山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冷厉之色,但很快又被温柔所取代。他轻轻点头,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长忆,你心中所想,正是我意。太傅此人阴险狡诈,多年来把持朝政,恶行累累,罪不容诛,实为朝野之害。” “他已经六十岁了,活的够久了。”严孤山稍微思考一会儿,握住郑长忆的手,“长忆,你说是让他病逝还是被暗杀?” 郑长忆回握住他的手,语气平静的反问:“我们高风亮节的太子殿下,什么时候对这些杀人、放火、暗杀这么熟练了?” 严孤山微微一笑,在水里摩挲着他的指节:“长忆还说我什么都知道,明明你才是七窍玲珑心,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你也实在是胆大,太傅的府邸你说烧就烧。”郑长忆叹了口气,“你也不怕被他发现参你一本。” 严孤山摇摇头:“放心,他不会的。”随后亲了亲郑长忆的嘴角笑道,“我说过,从前的承诺,一一作数——京城有虎狼,我便为大人除虎狼,今日除不掉的,我也会护在大人身前。” “如今我有能力了,要把他们挨个征讨。” 郑长忆突然有一点心慌,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为自己做到这个份上。他知道一切都是有代价的,他担心自己不配。 严孤山现在几乎能把郑长忆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他轻轻摇头:“长忆不要有什么负担,说白了,那些人都是我即位的阻碍,其中几个和我也有些私人恩怨,除掉他们只是早晚的事。只是想让长忆少受他们磋磨,把计划提前了。” 郑长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颗心稳稳落地,用力亲了他一口:“严孤山,你怎么这么好。” “还有更好的呢,” 严孤山笑着歪了歪头,“我把你的箜篌拿回来了。” “真的?!”郑长忆眼睛都亮了,手脚并用的就要从水里出来。 严孤山被他溅了一脸水花,笑着拉住他:“别急别急,我已经给金环收着了。”他从池子中翻出去,轻巧的把郑长忆抱出来,“小心点,别又滑到了。” 二人嬉嬉闹闹的又冲洗了一遍,裹了浴巾出来换衣裳。严孤山的外袍上都是灰尘,郑府里又没有他这个身形的衣裳,索性穿了里衣披了厚厚的大氅,跟郑长忆拉着手穿过连廊,钻进了温暖如春的寝屋。 金环拿来捣好的药说要敷药,严孤山接过来把金环打发走睡觉去,然后上手帮郑长忆铺床,扶他趴上去。 “嗯……”郑长忆懒懒的享受着严孤山轻柔的手法,清凉凉的药泥敷上去也颇为舒适,“殿下要是经常来,金环就要没活儿干了。” “那我若是天天来,郑大人能不能给我开一份月例工钱?” 郑长忆撑着头,看向严孤山笑道:“好啊,金环是一月十八两银子,你干的活儿比他少点,那就……三个铜板吧!” “三个铜板?”严孤山笑出了声,轻轻点了一下他的鼻尖,“郑大人也太苛待下人了,就三个铜钱的话,只能拿来卜一卦六爻,看看郑大人还爱不爱我了。” 屋里的炭火烧的极旺,郑长忆没骨头似的趴在枕头上,拉长了声音道:“我的——整颗心——都被你勾走了——还问爱不爱。我的心是你的,我是你的,整个郑府都是你的——只是钱可能没有多少啦,要是太傅跟我讨要皇上的那份寿礼,我就真的要穷了——” 第146章 “唉?这个不用担心了。”严孤山笑着帮他在敷药的地方裹上纱布,“今年的皇上那份我送过了。” “啊?皇上怎么把这事交给你了?你哪来的这么多钱置办?难道是皇上终于舍得拔毛了?” “嗯,算是吧。那日我去面圣,被周后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通,皇上好像是听烦了,就让她回去,说补偿我,让我代替他去给太傅送贺礼。然后就随手把从北围带来的狼皮给我了,但我瞧着那狼皮有破损,品质也很一般,估计是他自己打猎得的。我想着这一件实在寒颤,又添了两斛东海的珍珠一起送去。” 郑长忆听到哈哈大笑:“你爹真是抠死了,我每天帮他赚的盆满钵满,他一半拿给那些来路不明的道士仙人炼丹,一半留着自己天天数着玩,连送礼都要别人掏腰包做人情。” “好好,别笑了,纱布要裹不上了。” 严孤山笑着按住他,“要我说,我爹干的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让你来当内奸,来监视我,这和让老鼠守米有什么区别?” “哎!我也是这么跟金环说的!” 严孤山笑着把他的衣裳拉下来,把被子盖上,轻轻拍拍他的屁股,“好了,早些歇息,别熬坏了身子。” 郑长忆掀开被子一角,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夜深霜寒,殿下现在就要回去吗?” 严孤山见状,心中不禁一软。他深知自己身为太子,行事需得谨慎,不可轻易留下任何把柄。但面对郑长忆那双充满恳求的眼睛,他终究还是无法狠下心来拒绝。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陪陪这个让他又爱又怜的人。“罢了,我就再陪你一会儿吧。”他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妥协。 郑长忆一听,脸上立刻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爬到床里面,从一堆枕头中找出一个较为柔软的,轻轻地放在严孤山的头下:“殿下,您今晚就睡这儿吧,明早再回去也不迟。”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那认真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郑长忆的请求。随后,他缓缓躺下,目光温柔地注视着郑长忆,仿佛要将这一刻永远镌刻在心间。 郑长忆见状,也悄悄地将自己的枕头往里面拉了拉,为严孤山腾出更多的空间。而那枚散发着淡淡安神香的荷包,不经意间露出。 严孤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荷包吸引,他伸手轻轻拾起,指尖摩挲过那细腻的布料。郑长忆见状,也顺势依偎在严孤山的肩头,两人一同借着摇曳的烛火,细细观赏荷包上的刺绣图案。 “这是殿下的母亲做的吗?”郑长忆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严孤山轻轻点头,目光中闪过一抹温柔与怀念。他轻轻抚摸着荷包上的针脚,仿佛能透过这细腻的织物,感受到母亲那温暖而慈爱的手。 他轻声说道:“这香包里的香料似乎快要用尽了,改日你若有暇,便随我一同去东宫,我再给你一些新的香料。”他的语气中满是对郑长忆的关怀与宠溺。 郑长忆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轻声道:“好。”随后,他接过荷包,轻轻翻开荷包内部的夹层,露出里面精心绣制的图案,那是一朵洁白无瑕的小花与几片青翠欲滴的竹叶,相互映衬,显得格外雅致。 “殿下,这荷包里绣着的白色小花和竹叶,不知有何寓意呢?” 看文会员裙vx(maeve-0) 严孤山凝视着荷包上的图案,缓缓说道:“那是竹子开的花和竹叶,我母后说,竹花开一次为一周期,有周而往复、轮回生生不息之意,竹叶自然是长寿安宁、君子傲骨之意。二者结合,应该是希望我有始有终的秉持气节。” 郑长忆听完这话,有些怔住,周而往复、生命轮回。自己本是重生之人,对这一切的轮回与变迁有着更为深刻的体会。 严孤山看他面色不好,问:“怎么了?可是压着腰伤了?” 然而,他并未将这份秘密透露给严孤山,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先皇后对殿下您真是用心良苦,每一针每一线都寄托了她对您的期许与爱意。” 严孤山闻言,目光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他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其实,母后在崩逝之前,曾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不要去争夺那储君之位,只求我能明哲保身,照顾好妹妹,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她希望我能够远离宫廷的纷争与杀戮,过上平淡而幸福的生活。”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语气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无奈与自嘲:“可是,时局造化弄人,我本以为自己能够遵从母后的遗愿,远离是非之地。然而,命运却偏偏将我卷入了这场权力的漩涡之中。我被软禁于行宫数年之久,本以为此生再无出头之日,却不料最终竟然白得了个太子的身份。” 说到这里,严孤山的目光变得深邃而遥远, “若是母后在天之灵,看到我如今这般杀人放火的所作所为,她恐怕会对我失望透顶吧。”他低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自责与愧疚。 郑长忆见状,连忙伸出手去握住严孤山的手,给予他温暖与安慰。“殿下不必如此自责,”他轻声说道,“殿下您也一直在努力做一个好太子,一个能够造福百姓、安定天下的好太子。我相信,先皇后若是在天有灵,也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 严把郑长忆的手轻轻捧在手心,目光中满是温柔与感激,他压低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宁静:“谢谢你,长忆。” 第147章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折腾了一整日,心情如同过山车般大起大落,此刻终于卸下防备,困意如潮水般涌来,他轻声呢喃:“殿下,我们歇息吧。” 严孤山闻言,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轻轻将郑长忆搂入怀中,两人紧紧相依,仿佛要将彼此融入骨髓。 二人结识自孩童时代起,便未曾有过如此亲密无间的相拥而眠,此刻,在这安神香袅袅的熏染下,屋外雪花纷飞,为这静谧的夜晚平添了几分温馨与安宁。他们沉沉睡去,一夜无梦,只愿时光能在此刻停留。 然而,次日天还未完全亮起,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坠地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将严孤山从梦中惊醒。他目光中闪过一丝警觉,随即又迅速恢复平静。这毕竟不是在自己的府邸,他不敢有丝毫大意,悄声从床上下来,动作轻盈,生怕惊扰了怀中的郑长忆。 他穿上衣裳,走出屋子,只见夜色尚未完全退去,雪花依旧在空中飘洒,而金环也已闻声惊醒,正站在门外。 金环见状,连忙上前几步,关切地问道:“殿下怎么这么早醒了?我去给您拿件大氅披上,外面冷。” 严孤山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无碍,转而询问起刚刚那阵声音的来源。 金环解释道:“殿下放心,没什么大事,只是后廊上的竹子被积雪压断了。” 卷三:屈指数春来,弹指惊春去 第106章 车马满城原上去,岂知惆怅有闲人 在皇权的微妙平衡中,太子终是凭借一番巧妙周旋,从父皇那里争取到了对科举舞弊案的有限处置权,竟然真的和刑部侍郎李源大刀阔斧的开始清算科举案的事。 那些曾以为能靠银钱铺就仕途的官员们,此刻无不人心惶惶,却又在不久后发现,所谓的清算不过是场虚张声势的戏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雷声大雨点小。 太子严孤山以雷霆之势开局,最终却以春风化雨之姿收场,大肆抄府抓人,实则暗中留有余地,不仅未伤及根本,反而让那些在边缘游走的官员们感激涕零,欠下了他一份份沉甸甸的人情。 如此一番操作下来,科举舞弊案虽未得到彻底的根除,但至少在表面上得到了平息。那些曾经嚣张跋扈的官员们,也在太子的恩威并施下收敛了锋芒,整个朝廷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日雪停,东宫传出消息,太子严孤山偶得一批珍稀好茶,色泽翠绿,香气袭人,据说是前朝贡品,世间罕见。 太子听说郑寺卿喜欢,正经的下帖子请郑长忆去东宫品茶,又邀请李源作陪。 李源可能是怕郑长忆一个人去东宫不自在,大清早,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李源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郑府。 他轻车熟路地穿过庭院,直奔郑长忆的卧室而去。此时,郑长忆正沉浸在梦乡之中,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只见眼前人影晃动,一个身材魁梧的身影已站在床边,正是李源。 郑长忆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睡意全无,他瞪大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李源,仿佛在看一个不速之客。他指了指李源,又转头看向一旁的金环,一脸困惑地质问道:“谁把他放进来的?” 李源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郑长忆的脾性,便耐着性子解释道:“快起来吧祖宗,你第一次去东宫,不得早点去以表尊重吗?” 郑长忆闻言,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李源,这人第一次去东宫还是大半夜碾过去的呢。心中虽有千言万语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憋了回去。他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说道:“可是太子下的帖子说是巳时啊...” 然而,李源却仿佛没有听到郑长忆的抱怨一般,他自顾自地拿起一旁的衣服,直接给郑长忆套了上去,一边套还一边念叨着:“赶紧穿上,听说你把腰摔断了,走路都不利索,而且雪后马车行驶的慢....” 郑长忆的耳朵几乎要被李源那滔滔不绝的唠叨填满,他感到一阵头疼,连忙挥手示意金环将李源引领至外殿,自己在屋内享受片刻的宁静。 他慢条斯理地开始更衣,精挑细选的新衣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今日毕竟是头一遭去东宫,不可能只见严孤山一个人,明晃晃的穿同款式总归不太好。可俩人正值热恋,都觉得私下里的耳鬓厮磨远没有大庭广众之下暗送秋波来的刺激。 太子早几天前就跟郑长忆一块选是佩戴同样的环佩还是同样的荷包,俩人兴致勃勃的讨论到午夜最终敲定,还把守夜的金环叫过来点评。 金环看着他俩给对方打的璎珞扣,郑长忆荷包上的还凑合,太子荷包上的那个松松垮垮感觉走不出几步就要松散。 金环表情复杂的反复确认他俩折腾半天就想出来这么个绝妙的破主意、以及他俩编的那玩意是同心结。 “挺好的,至少挺隐晦的。”金环艰难地夸赞道。“真的很难看出二位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兴高采烈的俩人,感觉一阵牙酸。 谈情说爱可能真的会让人变傻。 而且会传染。 郑长忆这次赴宴的准备比上回去奉山更甚,那荷包等太子走后就解下来仔细放好,就差没供起来,金环今早才有触碰的权利。 郑长忆穿戴整齐,照了好几遍镜子才步入外殿,清新的空气与淡淡的粥香交织在一起,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第148章 李源见郑长忆坐在桌边,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之色,随即笑道:“你竟也吃上早膳了?倒是难得。” 郑长忆闻言,闷闷地“嗯”了一声,道:“是啊,听你的,开始养生了。不然还没享福人就死了,太可惜。” 李源闻言,当他是终于想通了,突然想起前几日郑长忆突然吐血,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至今让他心有余悸。他刚想开口询问郑长忆的身体状况,却只见郑长忆已经一脸不耐地招呼下人给他也准备一份早膳。 李源连忙摆手说自己已经吃过,但郑长忆却执意要求:“再吃一份吧,堵住你的嘴,省得你一天到晚担心个不停。” 李源无奈,只好应承下来。 郑长忆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他原本打算稍微早去半个时辰,给严孤山一个惊喜,再享受一番二人世界的甜蜜与缠绵。 结果他忘了李源这货是个恨不得能提前两个时辰赴宴的奇葩,如今看来,这个计划怕是要泡汤了。 二人乘马车到了东宫,马车缓缓停在东宫门前,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郑长忆与李源相继下车,整理了一下衣袍,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会面。此时,太子严孤山已经得到了通报,他身着一袭精致的便服,站在东宫门口,显得格外俊朗非凡。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更添了几分威严与尊贵。 金环一眼就看见太子腰间荷包下的璎珞居然还是那晚松垮的样子,感觉这位更是重量级,估计当晚都是捧着荷包跑回宫的。再看看自家公子,得,脸上的笑都快藏不住了。 郑长忆上前几步,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声音清朗而有力:“微臣郑长忆,参见太子殿下。”严孤山微微一笑,伸手虚扶了一把,道:“郑卿不必多礼,快请起。今日能得你与李大人共聚,孤甚感欣慰。” 严孤山举止得体的引二人进去,只是在李源转身时,二人皆是忍不住相视一笑,心痒难耐。 严孤山微笑着引领郑长忆穿梭于东宫的门客之间,逐一介绍给郑长忆认识。这些门客或是温文尔雅的书生,或是气宇轩昂的武将,各个都非等闲之辈,是严孤山精心挑选的栋梁之才。 “郑卿,这位是赵文博赵大人,他在户部任职,对民生经济颇有见地。”严孤山指向一位中年文士,那人文质彬彬,眼神中透露出睿智的光芒。 “赵大人,久仰大名。”郑长忆微笑着拱手行礼,赵文博也连忙回礼,两人一番寒暄,气氛融洽。 “这位是钱锋钱将军,他勇武过人,多次领兵出征,为我大齐立下赫赫战功。”严孤山又指向一位身披铠甲的武将,钱锋抱拳行礼,浑身上下散发着军人的英气。 “钱将军英勇无敌,郑某早有耳闻。” 随着严孤山的介绍,郑长忆逐一与东宫的门客们见礼。 这场茶会摆明了就是太子党进一步向皇帝党示好,严孤山身边大都是如李源一般忠诚正直之辈,只是官职都不高,郑长忆平时都没怎么见过,或是之前党派对立,并未说过话。不过眼下的形势,门客们看着太子的面子或者为了自己的前程,也上来主动和这个风评很差的奸臣寒暄。 宴席之上,觥筹交错间,众人皆心知肚明,这场聚会背后的深意。 饭后,众门客识趣地散去,留下郑长忆与李源,被严孤山亲自邀请至内院深处。 第107章 因有感第39章孤山,为赋此调 郑长忆心中虽有准备,但真正踏入东宫的内院时,还是被其宏大的规模所震撼。他虽知东宫广阔,却未曾料到内院竟如此之大,方才那已显气派的外院相比之下,竟显得有些局促了。他们穿过数条雕梁画栋的长廊,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历史的尘埃之上,感受着东宫历经数代太子修建所沉淀下来的厚重与辉煌。 严孤山的品味与装潢,一如其人,简单而不失高雅。然而,即便他力求节俭,但前朝历代太子们留下的痕迹与影响,却使得东宫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一股皇家的气派与奢华。那些精美的石雕、华丽的壁画、以及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无一不在诉说着东宫曾经的辉煌与荣耀。 行走间,郑长忆显得有些疲惫,毕竟年岁不饶人,长时间的应酬与步行让他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严孤山见状,轻声提议道:“郑卿似乎有些累了,不如我们将茶桌移至月影台室内如何?那里环境清幽,又避开了外面的风寒。” 郑长忆闻言,感激地看了严孤山一眼,点头应允。 三人刚坐定,细碎的雪花便悄然降临,如同天空洒落的羽毛,轻轻覆盖在京城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坐在高台之上,四周是雕梁画栋,而窗外,则是一幅动人心魄的冬日画卷——京城银装素裹,雪花点点,每一片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轻盈地落在屋檐、枝头,乃至每一寸土地上,喧嚣京城都显得几分宁静致远。 李源虽是平日里爱言语之人,此刻却也难掩对眼前雪景的沉醉。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室内的静谧,下人们悄无声息地进入,手中托盘上摆放着几盘精致的点心,香气扑鼻,令人垂涎。严孤山眼神微动,不动声色地示意下人将一盘红豆粘糕放在郑长忆面前。 郑长忆见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偷偷瞥向严孤山,只见对方正以一种温柔而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那眼神中充满了关怀与爱意。他暗暗朝严孤山笑了笑,看李源转身又赶紧收起笑容。 第149章 窗外雪花纷飞,室内炉火正旺,三人围坐一堂,气氛却略显微妙。 “郑大人,近来公务繁忙,可还应付得来?”严孤山率先开口,语气中带着几分客套与疏离,仿佛两人之间真的只是普通的同僚关系。 “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一切尚好。”郑长忆微微欠身。 李源坐在两人中间,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之间的微妙变化,他只当这俩人对坐尴尬,笑着活跃氛围:“郑大人能力出众,自然能应对自如。今日能得两位相聚,真是难得。来,我们以茶代酒干一杯。说着,他举起茶杯,与两人碰杯。 严孤山眼珠一转: “听闻郑大人当年是以状元入仕,想来文采定是斐然。今日雪景甚佳,不知郑大人对诗词一道有何独到见解?” 郑长忆闻言,放下茶盏故意推辞道:“殿下谬赞了,臣不过是侥幸得之,哪里敢称文采斐然。倒是李大人,当年也是科举前三甲之列,诗词造诣定是不凡。不如,就让李大人先为我们作诗一首,如何?” 李源八百年没吟诗作赋了,隐隐感觉郑长忆就是故意坑他,于是连连推辞。 严孤山却笑道:“李大人过谦了,想当年您也是文坛才俊,今日不过是行茶诗,随意即可。” 郑长忆也附和道:“是啊,李大人,这雪景难得,您若不作,岂不可惜了这良辰美景?” 李源心想郑长忆倒也罢了,太子怎么也跟着起哄,他不想让这场难得的聚会因为自己而显得僵硬和尴尬。他叹了口气,目光掠过窗外纷飞的白雪,缓缓吟道: “雪消云锁望城东,四时天气坐乘风。 淮雨新晴山似扫,越鸟啼多江草空。 欲寄此书先问讯,亭台楼阁自春工。 当时若忆新安路,知有西兴杜宇声。” 郑长忆轻轻抿了一口热茶,茶香袅袅间,他目光转向李源:“李大人此诗意境深远,用词精妙,当真是佳作。”严孤山也连连称赞。 李源连忙摆手自谦道:“李某在二位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卖弄浅见罢了。听说太子殿下文武双全,不知今日是否有幸得闻殿下佳作?” 严孤山闻言,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既有谦逊也有几分无奈。“李卿言重了,孤这文武双全,不过是世人谬赞。于诗文之道,孤不过是闲暇之余,偶有所得,难以登大雅之堂。” 李源正色道:“太子殿下过谦了。与殿下共事数月以来,李某已能深切感受到殿下腹有诗书气自华,心有谋算定乾坤。” 恭维话说到这也不好再演,严孤山站起身,缓步至窗前,深吸一口气,冷冽的寒气直灌入胸腔。他垂眸望京城,缓缓道: “东曦初照雪,今朝景独长。楼台高处,昼观飞雪舞苍茫。乾坤朗朗天如洗,尽扫尘烟瘴茫,清辉照四方。遍野晶莹色,满目尽丰光。” 吟罢,严孤山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笑意。 “本宫才疏学浅,此诗至此,已是强弩之末,难以再续。不过,郑寺卿素有才名,不知可否请寺卿为本宫续上几句,以全其美?” 郑长忆闻言,心中早已明了太子的用意,却也不动声色地接过话茬,故作傲气地微微侧首道:“太子殿下过谦了,在下虽不才,却也愿试上一试。”说罢,他站起身,走到严孤山身旁,指尖轻点窗台细雪。 “倚高楼,眺远阁,捧玉觞。吟诗颂雪,忘却尘事几多忙。待到来年春意动,再执青苗绿野,归隐乐农桑。梦回江南岸,心系水云乡。” 第108章 狐欲渡河,无如尾何 严孤山的眼神中满溢着对郑长忆的欣赏与倾慕,郑长忆被他看的不由自主地微微红了脸。 “郑大人,您的文采真是令人叹为观止,每一句都如同珠玉落盘,清脆悦耳。”严孤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由衷的赞叹,他轻轻搭上窗台,仿佛要将这份喜悦与窗外的雪景一同分享,“今日能得您如此佳句,实乃本宫三生有幸。” 李源坐在一旁,只当是太子殿下真的欣赏郑长忆才华,连忙附和道:“是啊,郑大人文采甚佳。” 李源在旁,亦是附和,道:“殿下所言极是,郑大人之才,确是举世罕见。” 严孤山似乎并未在意李源的附和,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被郑长忆所吸引。他轻轻一笑,那笑容里既有对郑长忆才华的欣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郑大人,本宫这里还有一首小诗,虽不及您方才所作那般精妙,却也倾注了本宫一番心血。不知大人可否赏脸,为本宫润色一二?” 郑长忆也是察言观色的一把好手,看严孤山的表情隐隐觉得他又在想什么点子,但他又有些期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道:“殿下请讲。” 严孤山见状,神色变得异常认真起来,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地念道:“雪夜月明映孤窗,君心繁忙我何当。盼君归来共赏雪,却道琐事缠身忙……” 郑长忆闻言,心中暗自好笑,这分明是自己昔日寄情之作,怎料今日由殿下诵出。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故作不屑地打断了严孤山的话:“殿下,此等词句,未免太过直白,缺乏韵味,实乃俗不可耐。” 李源在一旁见状,顿时吓得脸色苍白。他连忙起身,躬身向严孤山赔罪道:“殿下息怒,郑大人他心直口快,并无他意,还望殿下不要与他计较。” 第150章 然而,严孤山却并未动怒,反而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他摆了摆手,示意李源不必紧张。“无妨无妨,本宫知道郑大人是性情中人,不拘小节。或许是他作诗已倦。” 他话锋一转,提议道:“不如这样,我们去隔壁暖室里看看珍禽吧。东宫里新养了一只小红狐,毛色鲜亮如火,眼睛灵动有神,甚是可爱。本宫想,郑大人一定会喜欢的。” 李源的目光在太子与郑长忆之间来回游移,眉头微蹙,他轻轻摇了摇头,无声地提醒着太子:郑长忆,这位三品少府寺卿,虽表面看似归附于东宫,实则身负皇命,作为皇帝安插在太子身边的耳目,其身份微妙而敏感。东宫之内,珍禽异兽,皆是太子心头所好,若不慎让郑长忆窥见,只怕会成为他向皇帝进谗的由头,届时,东宫上下,恐难逃一场风波。 严孤山眸光深邃,瞬间领悟了李源未尽之言。他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心中却暗自窃喜:李源不知自己与长忆之间,早已超越了君臣之礼,情深意重,非他所能揣度。 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李卿,”太子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关切,“你向来对那些绒毛物事敏感,稍一接触便会起风疹,痛苦不堪。今日既然有郑大人在场,不如你就先在此处歇息片刻,让本宫亲自陪郑大人进去看看那些珍禽异兽,如何?” 此言一出,李源心中虽有疑惑与不安,却也只得按下不提。他深知太子的决定不容置疑,更不愿在此刻显得自己过于多事。他猜测,或许太子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与郑长忆私下商议,而自己的存在可能会成为阻碍。于是,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恭敬地应承下来。 二人踏入暖室的那一刻,仿佛穿越了季节的界限。窗外大雪纷飞,屋内却置身于一个春意盎然的世外桃源。四周花草繁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草木的清新。阳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郑长忆目不暇接,看着满眼春色几乎走不动道。 严孤山注意到郑长忆眼中的欢喜与惊叹,嘴角不禁勾起一抹淡笑。突然吹响了一个奇怪的口哨声。那口哨声悠扬而富有穿透力,瞬间打破了暖室内的宁静。随着口哨声的响起,一团小小的红云从角落里飞奔而出,直奔严孤山而来。 严孤山弯腰一把接住小狐狸,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小狐狸似乎很享受严孤山的怀抱,用它那柔软的身体蹭着严孤山的衣襟,发出阵阵欢快的叫声。严孤山温柔地抚摸着小狐狸的背脊,脸上洋溢着宠溺的笑容。他转头看向郑长忆,将小狐狸递给他看,轻声说道:“这只小狐狸,本不是养在这里的。前些日子它不小心崴伤了脚,我便将它带来这里养病。如今看来,它恢复得不错。” 郑长忆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一只活的狐狸。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狐狸,只见它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自己,小巧的鼻子轻轻嗅着郑长忆的手心。郑长忆只觉得小狐狸的每一根毛发都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是大自然最精致的杰作。他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抚摸着小狐狸的头部,感受着那柔软而温暖的触感。 小狐狸似乎也很喜欢郑长忆,它用鼻子拱着郑长忆的手心,逗得郑长忆忍俊不禁。 然而,郑长忆并未忘记此刻的场合与身份。暖室外还有伺候的下人,他不敢说出太过暧昧的话语,只能笑着对严孤山说道:“殿下养的真好。这小狐狸看起来既健康又活泼。” 严孤山轻轻地将小狐狸递到郑长忆的怀里,动作中满是温柔与宠溺。小狐狸似乎感受到了这份传递的温暖,更加安心地蜷缩在郑长忆的臂弯中,小脑袋还不时地蹭着郑长忆的衣襟,仿佛也在享受这份难得的安宁。 郑长忆接过小狐狸,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生怕惊扰了这份脆弱而美好的生命。他低头看着小狐狸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柔情。 严孤山站在一旁,目光紧紧锁定在郑长忆身上。他看着郑长忆穿着毛茸茸的外袍,怀里抱着同样毛茸茸的小狐狸,如话本中勾人心魄的狐仙一般。浑身散发着迷人的魅力,让人无法抗拒。 他情不自禁地轻声在郑长忆耳边问道:“这是上次去北围时特地为你捕来的,喜欢吗?”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其中。 郑长忆看向严孤山,只觉得太子这张脸从哪个角度看都帅的不像话,他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喜欢。” 严孤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他轻轻地靠近郑长忆,让自己的呼吸与郑长忆的呼吸交织在一起。然后,他缓缓地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郑长忆的脸颊上,蜻蜓点水般留下了一个轻柔而深情的吻。 小狐狸在二人之间摇动着漂亮的尾巴,仿佛也在为这份温馨而浪漫的场景增添了几分生动与趣味。它的尾巴轻轻扫过郑长忆和严孤山的脸颊,带来一阵阵痒痒的感觉,让两人不由得发出了轻笑。 二人沿着暖室那环形的走道缓缓踱步,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悠闲而惬意。 郑长忆抱着小狐狸,步伐轻盈而稳健。小狐狸在他的怀里显得格外安静,偶尔抬头望向郑长忆,那双乌黑发亮的眼睛里充满了信任与依赖。郑长忆低头看着小狐狸,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流露出一种温柔而宠溺的笑容。 第151章 严孤山与郑长忆并肩而行,他的目光几乎无法从郑长忆身上移开。他看着郑长忆那俊美的面容、温柔的笑容,以及怀中小狐狸的乖巧模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幸福感。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世界,所有的烦恼与忧愁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尽管走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们的身体却仿佛自然而然地靠近了彼此,走得摩肩接踵。这种亲密无间的距离让他们感到更加安心与满足,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耳鬓厮磨的说着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话,郑长忆笑出了声,他转头看向严孤山,眼中闪烁着调皮与笑意,小声道:“方才殿下念的那个诗,真是胡闹。” 严孤山闻言也不禁笑了起来,他伸手轻轻刮了刮郑长忆的鼻子,宠溺地说道:“怎么能是胡闹呢,那是你写给我的第一首情诗,需得时时拿出来品读。” 郑长忆笑着摇头:“那样俗气的诗句真是不值得殿下这般珍视,殿下若是想要,以后……百首千首,我都给你写,写更好的。只是,可要累坏咱们的白背鸦了。” 严孤山听他说“咱们”二字,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上前一步走到郑长忆面前,抑制不住话语中的兴奋:“长忆,若此番筹谋得宜,日后你我之间,甚至无需再——” 正当他的话语在胸中激荡,欲待一吐为快之际,郑长忆怀中的小狐却似不解风情,猛然间四足齐蹬,轻巧地从其怀抱中挣脱,跃落尘埃。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郑长忆下意识地伸手欲揽,却因动作过大,牵动了腰间的旧伤,剧痛之下,他不禁痛呼出声。 门外的亲卫闻声,立即警觉起来,纷纷高声询问:“殿下,发生了何事?莫非是那畜生伤了人?” 郑长忆强忍疼痛,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摆了摆手,示意莫要声张。 严孤山见状,迅速接过话头,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安抚门外紧张的亲卫:“无妨,郑大人只是不慎踩到了污泥,弄脏了衣裳,需要去偏殿更衣。你们不必惊慌,继续守好岗位便是。” 言罢,他转身欲扶郑长忆起身,郑长忆因突如其来的剧痛而身形一滞,双腿仿佛被无形的锁链束缚,无法迈出半步。 严孤山毫不犹豫地弯下腰,将郑长忆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朝暖室的右偏室走去。 右偏室的空间异常局促,平日里只是花农们堆放杂物的地方。严孤山心急如焚,他迅速地将桌椅上的杂物一一扫落,只留下一片空地。他找来一块干净的布垫在桌旁,小心翼翼地扶着郑长忆坐下,让他倚靠在桌角上。但即便如此,郑长忆还是疼得坐立不安,他勉强起身,用一只手撑住桌角,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他声音微弱而颤抖地说:“我的绷带似乎松散了,殿下……帮我重新裹一下。” 右偏室和月影台几乎就隔了一堵墙,亭台的隔音又不是很好,屋里稀里哗啦的声音让月影台里闲坐喝茶的李源都听见了。 “怎么回事?”李源紧张地问身边侍奉的太子亲卫。 太子亲卫的耳力都胜于常人,他们早已听到了太子与外头侍卫的对话,因此并不慌张。“李大人放心,”亲卫恭敬地回答道,“只是太子带着大人在偏殿更衣。” 可李源听到此话却脸色巨变,如条件反射般猛然站起,手中的茶盏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而滑落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109章 狐疑净尽,正信调直 李源的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难以平静。他想起了多年前那次宫宴上的情景——皇帝轻描淡写地说要更衣,随后便与当年的状元郎郑长忆一前一后去了偏殿。那时他并未多想,只知道郑长忆当夜未再回席,官员离宫落锁前也未见他的踪影,第二天被封了翰林院学士。 这些日子,他明白郑长忆的苦衷后,把从前那些事仔细回想串联一起,只觉得浑身冒冷汗,原来自己那么多次离挂在悬崖边的郑长忆那么近,却没有伸手拉住他。 以及,那些宫里衣冠禽兽的嘴脸比自己预期中的还要恶毒。 亲卫被他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下意识地想要阻拦。 李源看太子亲卫阻拦更确信心中最糟的猜想了,他怒不可遏,猛地转过身来怒瞪那个亲卫:“你今日敢拦我,明日就来刑部大牢报到!” 亲卫知道他是太子的左膀右臂,虽然不理解但也不敢得罪他。毕竟眼前这位是真有能耐能说到做到。 他只能默默地收回手臂,让出一条道路,任由李源大步流星地冲了出去。 李源的心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每一步都踏在了他紧绷的神经上,让他的步伐显得异常沉重而又急促。 他刚走进门口就听见里面郑长忆轻声痛呼,还在说着殿下—— “砰!”一声巨响,门扉被李源一脚踹开,木屑纷飞间,他怒目圆睁,眼前的景象如同烈火烹油,将他所有的理智焚烧殆尽。郑长忆衣衫不整,后腰裸露,肌肤上泛着不正常的苍白,而严孤山,那位他曾视为未来明君的太子殿下,此刻的手正轻轻搭在郑长忆的腰间,这一幕,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割裂了他心中的信任与敬仰。 他从未想过,自己心中那个品行端正、胸怀天下的储君,竟会做出如此不堪之事。在他眼中,严孤山此刻已与他那暴虐无道的父皇无异,都是披着人皮的禽兽。 第152章 屋里的二人都被吓了一跳,郑长忆感觉不对,刚要开口解释,就见李源抄起手边一个陶瓷花瓶就要往严孤山头上抡。 严孤山也是一脸愕然,他万万没想到李源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手中的绷带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阵脚。他试图解释,但李源那愤怒的眼神却让他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无法开口。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抵挡李源的攻击。 “不要!”郑长忆见状,不顾腰间的剧痛,挣扎着想要阻止,却再次因动作过大而痛呼出声。 李源见状,心中一紧,所有的怒火瞬间化为了关切与自责。他猛地扔下手中的花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郑长忆身边,把他护在身后。看见一旁的严孤山也要上前,警惕的抓起地上的铲子指着他。 “别过来!”李源勉强从愤怒中找到一点理智,想着这里都是太子的人,万一声张起来闹大了可能倒霉的是自己和郑长忆。 狭窄的小屋里,三人此刻皆是心急如焚,场面乱成一团。 郑长忆也顾不上疼了,用力抓住李源的衣服,声音微弱:“李伯仁!你……先别冲动,听我们解释……” 严孤山见状,心中五味杂陈,他深知自己与郑长忆之间的亲密举动在外人眼中意味着什么,尤其是对这个视郑长忆为至亲的李源而言。他上前一步,试图缓和气氛:“李大人,请冷静听我一言。我与长忆之间,并无任何逾矩之行,方才不过是在为他处理伤口,绝无他意。” “长忆?”李源闻言,眉头紧锁,疑云更重,他几乎是用质问的语气说道,“你们二人相识不过数日,怎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肌肤之亲,岂是儿戏?你给我老实交代!” 郑长忆闻言,心中更添了几分心虚与愧疚。他轻轻握住李源那只紧握铲子、因愤怒而青筋暴起的手,试图将其安抚下来,同时以极低的声音说道:“李源,其实……有件事,我们本想今日回去后,找个合适的时机与你坦白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闹出这样的误会……你,你别生气,听我慢慢说。” 李源闻言,眉头紧锁,猛地回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郑长忆,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什么事?你最好告诉我你俩清清白白。” 郑长忆的心沉了沉,他深知自己无法再隐瞒下去,只能硬着头皮,声音更加微弱地说道:“额……也能算是清白吧,但……但也不是完全如此。” 李源闻言,心中隐约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紧盯着郑长忆,沉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郑长忆抬头看了看身旁的严孤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传递着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坚定。然后,他鼓起勇气,朝严孤山伸出了手。严孤山毫不犹豫地走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迟疑:“李源,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人,其实已经两心相悦有些时日了……这样说你能接受吗?” 李源听完郑长忆的话,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呆立当场,脸色苍白如纸的摇了摇头。 严孤山看着李源依然沉浸在震惊之中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而诚恳:“李大人,我知道我的身份可能让您这很难接受,但我与长忆之间,确实是真心相爱。他不仅是我的挚爱,更是我生命中的贵人,曾在我最危难的时候救过我一命。我可以以我母后的名义起誓,我对长忆感情纯粹,从未有过任何肮脏的念头。” 李源闻言,微微低头,目光在两人紧紧相握的手上停留了片刻,随即又迅速移开,仿佛那是一道刺眼的光芒。他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份荒谬的感觉从脑海中驱散,但终究还是没能成功。 他默默地捂上眼:“荒唐啊……” 严孤山见状,知道李源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一切,便不再多言。他转而将目光投向了虚弱的郑长忆,眼中满是疼惜与柔情。他轻声提议道:“这里人来人往,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长忆也需要休息,不如我们先回月影台吧。那里清净,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李源在一旁,虽然内心依旧震撼未平,但见两人情真意切,也知此时不宜再多作停留。他微微点头,以示同意。然而,当他看到严孤山熟练地为郑长忆整理衣物,并打算将他打横抱起时,又不禁感到一阵刺眼与不适。 三人回到月影台,屏退了下人后,严孤山迅速在地毯上铺开一张厚厚的兽皮垫,并细心地扶着郑长忆躺下。随后,他与李源面对面地跪坐在郑长忆的两侧,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郑长忆一条人躺在两人中间,感到更加不自在,他试图打破这沉默而尴尬的氛围,于是小声向李源提议:“那个,要不你问点什么吧?” 李源似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呆滞地看向郑长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问什么:“问什么?” 郑长忆苦笑了一下,提议道:“问……问我们之间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李源闻言,机械地转向严孤山,语气中带着未散的震惊:“你俩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严孤山跪坐得笔直,态度异常诚恳地回答道:“今年八月末,我刚被软禁在东宫的时候,为了自保也为了大局,我找长忆暗中结盟……” 严孤山和郑长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两人这几个月的恋爱过程说了个大概。 第153章 李源听得眼皮直跳,不过可能是他最开始的预期太低了,听到这个“两心相许”这个真相,反而相对能接受了。 严孤山见李源神色还行,抿了抿嘴,补充道:“其实……让大人您投奔我,也是长忆的主意。从前王老板那事,您问我为什么能未卜先知,我说有位谋士出谋划策……那位谋士,就是郑长忆。” 李源想想前小半年的一桩桩事,无语至极反倒冷笑出声:“好啊,你们早早地就结了盟,还整出这一个个圈套把我引进去,拿我当枪使。你们倒是谈情说爱的快活了,又是品茶又是作诗,搞得我上蹿下跳像个被耍的猴。” 郑长忆见状,心中一紧,连忙支起身子,目光诚恳地望向李源,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伯仁,此事确实是我们不好,瞒了你这么久。我之前心中有个结,一直没能解开,所以不敢跟你说。直到最近几日,那些事儿都公开了,太子说他不介意,我才全权交心” 他顿了顿,语气恳切:“伯仁,你消消气,要打要骂你尽管发,别生气气坏了身子。” 李源闻言,深深地看了郑长忆一眼,不知道躺这儿的这位怎么说得出这话的。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郁闷一并吐出:“我生气?我生哪门子的气?我跟你非亲非故,严孤山又是太子之尊,哪里有我插嘴的地方。” 严孤山见状,误以为李源是在说气话,心中一急,连忙解释道:“李大人,您别恼。我们知道您一直像父兄一般照顾着长忆,我们对您充满了敬意和感激。如今我们既然都在为同一阵营,相互了解对方的底细,对我们彼此来说都是一种益处。” 李源抬眼看向严孤山,又转而望向郑长忆,眼神在二人脸上游走。 相比生气,他更多的是担忧。 他沉吟片刻,终于开口问道:“太子,你既然说我如长忆的父兄,那我就斗胆问你一句,你们既然搞起了断袖,有没有想过以后。大齐的律法放在这儿,你能给他什么名分吗?郑长忆可以不娶妻生子,那你呢?太子殿下?” 第110章 知浅惧不周,爱深忧在情 严孤山好像早就准备好回答这个问题了,他跪直了身子,目光如炬,直视着李源:“我既已认定了长忆为此生挚爱,便不会再有旁骛。即便律法不承认男子之间的婚嫁,我也甘愿此生不娶,只为与长忆相守到老。” 严孤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心底最深处迸发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郑长忆闻言,整个人仿佛被雷击中一般,愣在了原地。他从未想过,严孤山会为了他,做出如此决绝的决定。他深知严孤山的身份与责任,更明白这“此生不娶”的承诺对于一位太子而言,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严孤山爱他,但从未想过,他会说出此生不娶这种话,那他以后如果称帝传宗接代怎么办?这位家里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啊! 郑长忆的眼神在严孤山与李源之间来回游移,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源的表情确实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赞许。其实李源此人又传统又前卫,他诡异地点了点头,似乎在肯定严孤山的决心,又似乎在为这份超越世俗的爱情找到了一种合理的解释:“有你这话,我也信你对长忆的真心。这样也好,至少不去浪费人家好姑娘的青春。” 郑长忆有点懵,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就觉得这事很好了,严孤山的几个弟弟不是继后生的、就是资质平庸。总不能严家到严孤山这一代就绝后了,然后把皇位传给外姓吧? 李源的目光缓缓转向郑长忆,那眼神中交织着复杂的情感,担忧尤为显著。 他轻轻垂下眼帘,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郑长忆那略显单薄的腰身,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无奈地轻叹了一声。这细微的动作与叹息,严孤山并未察觉,但郑长忆却心如明镜,瞬间明白了李源心中的忧虑——他深知自己这副身子骨,恐怕真的活不过三十五,尤其是上次那突如其来的呕血,更是让李源忧虑重重。 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丝慌乱,他深知严孤山虽知自己体弱,却未必知晓病情已恶化至此。他望向李源,眼神中充满了恳求,希望李源能保守这个秘密。出乎意料的是,平日里总爱操心多言的李源,此刻竟异常沉默,仿佛读懂了郑长忆眼中的请求,未再多言。 他点了点头,只是将话题转向了郑长忆的伤势:“长忆的腰是怎么回事?需要叫太医来看看吗?” 严孤山闻言,连忙解释道:“没事的,之前已经让东宫的医师看过了,只是骨裂,静养即可。方才他不小心又扭到了,所以看起来有些严重。” 李源听罢,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转向郑长忆,关切地问道:“现在好些了吗?还疼吗?” 郑长忆服了药之后已经不疼了,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无大碍。 李源见状毫不客气地对严孤山说道:“你们既然把我当半个长辈,那我以后说话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今日于情于理我们呆的时间也够长了,我先带长忆回府。反正你们俩想独处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改日再聚吧。” 说着李源就跟提小鸡仔似的把郑长忆拎了起来,严孤山见状,连忙从一旁侍从手中接过一件厚重的披风,快步上前,细心地披在郑长忆的肩上。 第154章 严孤山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最终还是被郑长忆的一个摇头动作打断了。他无奈地闭上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威严。 他亲自护送二人至宫门外,目送着他们缓缓登上马车。马车启动时,严孤山还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跟随,直到马车消失在余晖之中。 李源特意安排,让二人的随从乘坐自己的马车,而他则坚持要与郑长忆同乘一辆。 郑长忆轻咳了一声:“李源,今日之事,多谢。” 李源闻言,嘴角微微抽动,抿嘴看了郑长忆一眼。 郑长忆连忙补充道:“不止是帮我瞒着我的病,还有……你奋不顾身护着我……我真的很感激你。”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李源无语半晌,目光深邃地凝视着郑长忆。 郑长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源的神色,那双眼眸中充满了不确定与忐忑。他声音细若蚊蚋:“李源,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疯了?” 李源翻了个白眼,就差把明知故问四个字写脸上了。 郑长忆见状,心中五味杂陈,他缓缓垂下眼帘,长睫轻颤,声音里多了几分苦涩:“是啊,这样偷摸地搞龙阳之事……确实很荒唐。” 李源闻言,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脏话咽回肚中,实在没忍住吼道:“荒唐的点是这个吗?是你俩的身份!你俩但凡不跟皇室沾边,还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痛心,字字句句都敲打着郑长忆的心房:“你俩的事,我真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这其中的不合理之处,简直比宫墙外的野草还要多!暂且不提你俩的身份,你俩能想通看对眼算你俩厉害!就单说你这副身子骨,你自己说说看,还能撑多久?七年?八年?我看上次说十年都给你算多了!你瞧瞧,这才多大年纪,二十有余,竟能因为一次小小的摔倒就伤筋动骨,这哪是正常人该有的体质?” 他身体前倾盯着郑长忆的脸:“这么多医师看过都说没什么,可哪有好端端吐血的?你这个状态根本不对!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得什么隐疾了?是不是皇帝又让你给他试丹药——” “不是……”郑长忆心虚的抬眼看他,又迅速低眸,他不知道怎么跟李源说重生的事,日子一天天的过,从前的记忆一点点流逝,他脑海里存留的前世的记忆越来越少了,好像那些波折的经历都是大梦一场。 况且眼前的日子越过越好,郑长忆最近真的在试图说服自己的脑子——那痛苦的两世只是梦而已。 李源看他又沉默不语,语气中多了几分严厉与责备:“好,你憋着不说。你看太子对你痴情的样子,比待自己还要好上几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他岂能独活?说不定,真的会做出殉情的傻事来!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以后!” 郑长忆闻言,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我...我知道自己身体不好,这不已经在养生了嘛...” “养生?”李源闻言,怒极反笑,“你养的是什么生?照你俩说的夜夜聊到天亮?你这哪里是养生,分明是他扛着你往阎罗殿跑!他严孤山不知道你这个状况去找你胡闹,你自己心里没点数?” 郑长忆张了张嘴,有点想说其实一般都是自己传信让严孤山来腻歪,严孤山还挺克制的。但想了想感觉说了会被骂的更惨,于是老实的闭了嘴。 李源使劲捋了捋鬓角的头发,感觉自己也要被这俩祖宗气折寿了。 郑长忆自知理亏,也不敢顶嘴了,小心翼翼的去拉他的衣袖:“好李源,李大人,伯仁兄,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以后都听你的话,好好爱惜身子,再也不跟你耍脾气了......” 李源一下子受不了他这样说话,甩甩手没好气的说:“去找你的好太子撒娇去,别跟我整这一套。” 马车到了李府门口缓缓停下,李源站起身打开车帘,又放下手不放心的回头,重重的叹了口气:“郑长忆,你还年轻,要是就这么死了……可不止太子一个人伤心。” 第111章 里巷人家争节物,乐冬,乐雪 永昌三十年的冬天就这么闷闷的过着,几场大雪如同历史的尘埃,悄无声息地将初冬时节那番波谲云诡的风波尽数掩埋。银装素裹之下,京城内外,一片说得过去的祥和,仿佛一切纷争都未曾发生。 科举在经历了前不久的动荡之后,其大权终于尘埃落定,重新回到了礼部手中。 刘丞相一家,历经波折,终得昭雪。皇上为表宽慰与嘉奖,特赐刘靖程官职晋升。 罪魁祸首查到穆王爷那就被太子很识时务的按停了,皇帝很满意,继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说好。 穆王府被抄,爵位被削,昔日的辉煌与荣耀,一夜之间化为乌有。然而,皇帝念及手足之情,并未将其赶尽杀绝,只是保留了穆王的皇弟身份,将其一家发配至京外的西城,以示惩戒。 大雪纷飞,天寒地冻,这样的天气似乎也让人们的心思变得格外沉静。京城内外,各家各户都沉浸在一种难得的平静之中,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与纷争。官员们各司其职,勤勉工作,力求在年末之际为朝廷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而那些位高权重的人家,则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过年的事宜,田庄的收获、钱财的筹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郑府之内,今日亦是热闹非凡,车马往来不绝,一片繁忙景象。 第155章 郑长忆身着一袭柔软的织锦长袍,身上盖着一件厚重的毯子,悠然自得地坐在正院廊下,目光温和地注视着小厮们忙碌地搬运着一箱箱年货。 他的身旁,太子严孤山一身黑色锦袍貂裘,端坐于茶几旁,品着香茗,静静地听着账房先生小徒弟高声报出的年货野味的数量和银钱数目,悠闲的仿佛是自己的东宫一般。 李源踏着雪地而来,身上的雪花被寒风吹得四散纷飞,他却毫不在意,熟稔地走进院子,见到太子严孤山也在场,他连忙停下脚步拱手行礼,随后转身向郑长忆问道:“怎么,你也开始这么早收田庄的年货了?这是要提前过年吗?” 郑长忆懒懒地躺在廊下的软榻上,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他轻轻抬手,示意金环去为李源搬来一把椅子,顺便把怀里的小狐狸递给金环让他抱进内院去,再带个手炉来,声音慵懒而随意:“嗯,今年想早点收完,然后就准备把这些田产卖了。” 李源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坐下,挑眉问道:“卖了?你这是不打算继续过日子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解释道:“不是啊,我准备让人去东海买些田产。那里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是个投资的好地方。” 李源闻言,心中暗自点头,他看向坐在一侧,面容沉静温和的严孤山,笑道:“好主意,东海之地,有太子殿下的旧部镇守,想来也是稳妥至极。如此一来,郑大人的布局倒是愈发周全了。” 这一个月来,郑长忆在明面上逐渐接近太子一党,跟李源来往颇深,跟太子也是偶尔相聚,或者以各种名义去东宫或者京城驻扎的军营里逛逛,然后时不时的给皇帝送回点情报。当然,那些情报都是他们仨商议出来真假参半的,既满足了皇帝的猜疑之心,又未真正泄露太多机密,使得皇帝对郑长忆这个“奸细”的角色颇为满意。 私下里,光是李源眼瞧见的这俩人相会就很是频繁,许是叫他上次骂了一通起效了,郑长忆很少大半夜邀约太子了,有时候实在忍不住就书信往来。 郑长忆给李源显摆他收到的一封封情意缠绵的诗,巴巴的眨着眼等着李源开口夸太子文采斐然。李源被秀到有点无语,但看着郑长忆这八年来终于开始有点生机勃勃的劲头,也就笑着顺他的话夸赞,况且太子的文采确实不错。 上回李源被郑长忆央求着陪他一起有借口去禁军操练场,太子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在比武场上大秀武功招式。太子人缘极好,不光是亲卫士兵喝彩,就连御林军里平日眼高于顶的官家子弟,此时也都毫不吝啬的夸赞太子英姿飒爽。 郑长忆站在人群后,开始还很高兴,后来听人群里有人夸的话变味了就不高兴了,闹着要李源陪他回去。 李源被这个醋坛子熏得乐呵呵的笑,故意问他还要不要跟太子说一声。 郑长忆气鼓鼓的说——说什么!回家!我要在后院围墙上涂油,让他进不来郑府! 后来李源听金环说,郑长忆到底也没舍得涂油,生怕这大雪天的再把严孤山给摔了,到时候两个伤筋动骨的病号就更难见面了。 不过当夜郑长忆逼着太子在暖烘烘的浴室里重新打了一遍白天的招式,而且是大秀肌肉的那种。 郑长忆兴致勃勃的跟李源形容太子完美的形体,李源其实不太想听,太子多少算自己半个主公,听了有点尴尬。他硬着头皮听完这段,然后看着闭了嘴准备回味的郑长忆,迟疑的开口:“没了?” 郑长忆点头:“没了,你还想听什么?” 李源感觉自己莫名被鄙视了,忙摇头:“没什么。” 郑长忆笑的贱兮兮的,故意道:“李大人对我俩的事接受挺快嘛,都开始操心这个了?殿下他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所以……我俩到现在还算清白的!” “哈,那太子还挺能忍——不是,对你挺好的。”李源听了大半个月,感觉要不是郑长忆坚持说太子很行,他都要怀疑太子不好女色是身子有问题了。 他叹了口气,感觉就目前来说,严孤山除了“他爹是皇帝”这个不可抗的身份缺点之外,还真找不出什么不好。说实在的,感觉太子对郑长忆比他李源照顾的还周到。 “难得有个这么爱惜你的人,好好知足吧。你安安生生的把身子养好了,他这个太子比你忙的很,你少给他添麻烦。” “嘿嘿,你也开始帮他说话了?”郑长忆笑的相当灿烂,刚开始李源看不惯他俩腻歪不干正事的死动静,直接带着太子一起骂。偏偏李源说的还在理,俩人只好老老实实的跪坐着听训,等他气消了俩人又是倒茶又是说好话,保证今后一定改。 后来就因为郑长忆说了一嘴,之前给他按腰的奉山老道要回去了,严孤山直接连夜赶到驿站追上那老道,硬是留住一日,竟把那按摩手法学了个十有八九,回来的路上连药都买回来了。 而那几天郑长忆也没闲着,借着去宫里“告状”的机会,顺带着摸到了后宫的疏漏。趁着选宫女,把梅胜寒推荐的会医术的婢女送了进去,不知使了什么法子或钱财,把那婢女安排在贤妃和公主身边了。 李源知晓后有些震惊,他之前看这俩人不问将来似的一腔情深,感觉多少有点一时兴起闹着玩的意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此后李源便在无异议,看久了甚至觉得这对俊男美男还挺顺眼。 第156章 话说回来,今日三人难得正大光明的坐一起赏雪喝茶,主要是因为严孤山挨个官员送年礼,能有理由在郑府坐一会儿。他过几日要去陪皇帝去紫虚山祈福,再回来就要临近过年了。 郑长忆说上次进宫,听皇帝的意思可能是想让自己也陪着去。 紫虚山平缓,他们这些人上山都是轿子抬上去,安全方面李源倒是不担心。 “只是皇帝怎么又想起你了?不是说他有新欢了吗?” 这种事说开之后再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郑长忆平静的喝了口茶:“因为北疆来的那孩子到现在也没学会中原话,我看他不像是脑子笨的,估计多半是宫里的那群太监使了手段,把他声带弄坏了。” 严孤山放下茶杯,叹了口气:“北围那边跟我回报,说那孩子是库尔旦格部落里一个女奴跟罪奴生的,不过那孩子长开后看着太精致了,有传言说他其实是库尔旦格王子的私生子。王子就干脆趁着皇帝来这一趟,把他送给皇帝当玩物,换了三袋子粗糖。” 话落,三人一时无言。他们都清楚,这个孩子固然可怜,可若是没有他,这个冬天在宫里遭罪的就是郑长忆,往后的春夏秋冬也不会有这样挚爱友人相伴饮茶看雪的日子。 严孤山轻咳一声,引开话题:“我头一回去紫虚山,倒是有点不解,这祈福……为何要……” 郑长忆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他说不出口那个词,直接答道:“是让男宠这种忠心又没有根基的消耗品去试药,皇上五年前开始服用紫虚山仙人的丹药,最开始让跟随的太监或者宫女试,七窍流血死了几个,那仙人说是因为这丹药是给阳身男子所制,该让男子试药。” 郑长忆不由得发笑,“皇帝身边的近身侍卫都是皇亲国戚的子弟,他们的命比我贵多了。当时满仙山找不着比我命更便宜的,真就叫我这么个说阳不阳的人去试药了。” 郑长忆看着两人忧心忡忡的表情,噗嗤一笑摊了摊手:“紧张什么嘛,我这不还活得好好的?” 李源帮他掖了掖毛毯,皱眉道:“是药三分毒,何况是那种没方子靠天意搓出来的丸药?” “皇帝当年病成那样不还是起死回生了?放心,那道士仙人也是顶着脑袋给皇帝做事,送的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严孤山听完觉得更担心了,不住的转着手中的扳指,盘算着有没有法子让皇帝今年改变主意。 随从小声提醒说太子在郑府待的时间够长了,该去下一个府邸。严孤山叹了口气站起身,他在这外头人多眼杂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拱了拱手,跟郑长忆表演客客气气的送客留步口头拉扯一番,由下人撑伞送他出府。 严孤山刚走出院子,就瞧见一个雪球似的身影跑了进来,那人个子不高不矮,却穿的极厚,也没撑伞,毛领斗篷上落了一层白雪,手上拎着一提红布包好的包裹。 那人见了太子,忙停下脚步笑着行礼:“太子殿下,恭贺新禧啊。” 严孤山有点意外,但也笑着抱拳:“宋少卿同喜,少卿大人一向忙于政务,本宫久仰却难得一见。今日倒是巧了,宋少卿也是来提前送年礼的?” 宋恕倒也不见外,举起那个包裹乐呵呵的给严孤山看:“倒不是年礼,是郑大人之前托我带的十块奉山茶饼,说要年下走亲访友用,我想着大人急用,就趁着前几日雪停赶回奉山去取了。” 严孤山背着手挑了挑眉,有点不可思议:“宋少卿竟这般亲力亲为……” “这个郑长忆啊就知道指派人!”院里的李源听见外头的声响忙出来迎,“知道小宋你得力就总让你忙前忙后,实在是不像话。” “李大人也在!今日真是好日逢巧时啊!”宋恕笑着拱手,李源一向很喜欢这个开朗活泼又认真干活的小孩,又因着郑长忆的关系,俩人之前也多有交集。“这不过是随手之劳一点心意,不妨事的,我这次回来还带了不少茶饼,不如给殿下和大人也送去些尝尝鲜?” 郑长忆在里头听到,便拉长了声音喊道:“别管他俩啦——他俩喝不明白的——快快进来吧!” 三人站在院里对视不由得发笑,李源又好笑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严孤山拿过随从手里的伞微微向二人颔首微笑:“我这种行伍粗人不会品茶,便不劳少卿大人费心了。本宫还要去别的官员府邸拜访,先行一步。” 第112章 天道幽且远,鬼神茫昧然 严孤山也不是无所不能的神仙。面对父皇执意携郑长忆同往紫虚山祈福之决定,他心中虽有千般不愿,万般无奈,却也深知此乃皇命难违,板上钉钉,无法更改。 那日,晨光初破晓,皇帝率领着浩浩荡荡的皇亲国戚与亲信队伍,身着华美的服饰,乘坐着装饰精美的轿辇,踏上了前往紫虚山的祈福之路。山路蜿蜒曲折,两旁是皑皑白雪覆盖的树木与岩石,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却更显得这片山林的寂静与神秘。 随着队伍逐渐接近山顶,一股更加浓郁的诡异氛围扑面而来。 严孤山抬头望向山顶,只见云雾缭绕之中,道馆的影子时隐时现,宛如海市蜃楼一般。他心中不禁生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仿佛有什么不祥之物正潜伏在暗处,窥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严孤山首次踏足此地,心中不免生出几分异样之感,那云雾之中似乎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让他既感好奇又觉不安。然而,环顾四周,却见众人皆是一脸淡然,仿佛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唯有他一人显得格格不入。 第157章 皇帝在道馆前停下,虔诚地行起礼来,随后命人摆上贡品,祈求神仙庇佑,国泰民安。一时间,香烟袅袅,钟磬声声,整个道馆都沉浸在一片庄严肃穆之中。 待得一炷香燃尽,那缭绕的云雾竟渐渐散去,一位鹤发童颜的道人自道馆内走出,面带微笑,向皇帝行礼。皇帝见状,连忙上前迎接,并邀请道人一同入内详谈。 严孤山见状,心中暗自思量,低声向身旁的御林军副将木图问道:“那位可是真正的仙人?”木图闻言,微微一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太子跟上皇帝的步伐,并低声解释道:“殿下误会了,那并非仙人本尊,而是仙人在人界所选的使者,名为灵虚道人。我等凡夫俗子,岂能轻易得见仙人真容?” 严孤山闻言,心中更是不屑。在他看来,求神拜佛不过是自欺欺人之举,若真有神仙能解世间万难,那还要他们这些帝王将相、文武百官作甚?干脆让那些有求于神仙的百姓都去紫虚山求仙问道好了。 严孤山正沉思间,忽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自面前而来,他迅速回神,只见皇帝正望向自己。于是连忙整理衣襟,识时务地加快脚步,上前几步,恭敬地行礼。 皇帝今日的心情似乎颇为舒畅,他轻轻抬手,示意一旁侍立的道人上前,为太子严孤山相看面相与根骨。 那灵虚道人干的就是皇家的差事,对宫廷内外的种种关系与秘辛了如指掌,自然也包括皇帝与太子之间那长达二十年的隔阂与近日的微妙缓和。 道人躬身行礼后,便以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开始为严孤山相看。他先是细细端详太子的面容,接着,道人请严孤山伸出双手,以便进一步观察其手相。太子依言而行,双手平展,掌心向上。道人轻轻抚摸过太子的掌纹和掌心那些因常年握持兵器而磨砺出的老茧。 “殿下之面相,实乃天生贵胄,剑眉星目,气宇轩昂,非池中之物也。”道人缓缓开口,言辞间充满了敬意与赞叹,“再观殿下之手相,掌纹如龙蛇游走,主线分明,事业线更是直上云霄,预示着殿下未来必将成就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而那掌心之老茧,更是殿下勤勉务实、勇于担当之明证。” 道人在夸赞之余,也不忘偷偷打量皇帝的表情。他敏锐地察觉到,尽管皇帝面带微笑,但眼神中却并未流露出太多的喜悦之情,反而显得有些深沉与复杂。道人心中不禁暗自思量,隐约感觉自己可能言多必失,触及了皇帝的某些敏感之处。 为了挽回局面,道人连忙赔笑,话锋一转道:“不过,殿下之面相更为特殊之处在于,面有神相,目有星光,此乃罕见之相,能洞察世间奥秘,甚至可能与神仙通感。既然今年太子回京陪伴陛下身侧,何不借此机会,让殿下为陛下请得一枚仙丹,以表孝心?” 皇帝听完道人的话,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微笑, 他轻轻挥了挥手,屏退了周围的闲杂人等,只带着几个侍从亲信,以及严孤山,缓缓步入观中。 严孤山心中虽对这些神神鬼鬼之说抱有疑虑,但看着父皇那深邃而复杂的眼神,他拿不准父皇的真实意图。他默默地跟在皇帝身侧,心中暗自思量。这时,他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跟着进观的郑长忆。只见郑长忆轻轻挑了挑眉,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微妙的示意,仿佛在告诉他这一切并无不妥。严孤山心中稍安,继续跟随着父皇的脚步,踏入观中内室。 请丹为了虔诚只能一个人在丹室,严孤山步入丹室,门扉在他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一切外界的喧嚣与纷扰。室内光线柔和而昏黄,几缕青烟自香炉中袅袅升起,与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草药香交织在一起。 在灵虚道人的引领下,严孤山缓步来到一张古朴的案几前。案上铺着一张泛黄的黄笺,旁边摆放着笔墨。他提起笔,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神完全沉静下来,然后一笔一划地写下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写完后,他将黄笺轻轻折叠,放在面前的盘子里。那盘子由青铜铸就,古朴而庄重,似乎能承载起信徒们所有的祈愿与梦想。灵虚道人见状,轻声吩咐严孤山跪在不远处的巨大神像前。 严孤山依言而行,双膝缓缓跪下,目光随之抬起,瞬间被那尊巨型神像所震撼。那神像巍峨耸立,几乎占据了整个丹室的空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通体由黑色石材雕琢而成,表面覆盖着岁月的痕迹,更添了几分沧桑与神秘。它的身形诡谲狰狞,仿佛从九幽之地爬出的巨兽,周身缠绕着不知名的异兽与符文,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与力量。 只是仔细端详那雕刻的面容却显得格外与众不同,既不庄严慈悲,也不凶神恶煞,似乎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妖气。 灵虚道人立于一旁,目光深邃地望着严孤山,缓缓开口:“殿下,您拜的是阎王。这样直视,怕是不好。” 严孤山闻言,眉头微微一挑,他并未因灵虚道人的提醒而有所收敛,反而更加坦然地直视着雕像,问道:“贵观怎么向地府阎罗求长生药?长生不老,乃是逆天而行,阎王怎会轻易应允?” 灵虚道人闻言,微微一笑,解释道:“殿下所言极是,长生不老确实非易事。但阎王虽掌管地府,却也是生死轮回的至高神祇,我观虽不敢妄言能求得真正的长生不老药,但借助阎王之力,为陛下祈求延年益寿、强身健体之丹,却也是有可能的。” 第158章 严孤山听了这话,不禁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带着几分玩味与不羁:“什么时候,阎王也开始插手人间事务,成了可以随意祈求的神仙了?” 灵虚道人看着他这不怎么尊敬的样子,并未露出丝毫不满之色,反而更加沉声缓缓问道:“殿下心中,当真不信鬼神?” 严孤山点头,坦然答道:“本宫确实不信这些虚无缥缈之物。但为父皇祈福求丹,乃是本宫的一片孝心所在,不容有假。只是不知,本宫的不信鬼神,是否会对这求丹之事有所影响?” 灵虚道人笑着摇摇头,没有再就此事多言。他轻轻一挥手,示意严孤山进行接下来的仪式。严孤山依言而行,跪在神像前,按照灵虚道人的指示叩头三次,俯身默念着皇帝的生辰八字与祈求长生的年数。 半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严孤山缓缓起身。原本放在盘子里的黄笺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两丸黑色的丹药。那丹药表面光滑圆润,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然而严孤山却并未表现出过多的惊奇之色,他心中猜测——这必定是灵虚道人趁他跪拜之时所为。但他并未揭穿此事,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这两丸丹药。 灵虚道人见状,轻轻一笑,将盘子递还给严孤山:“殿下果然有神性,第一次求丹便请下这般品质的丹药,实在是有灵。” 严孤山扬起嘴角看着他礼貌的笑了笑,心道怕是这道人炼丹的水平够呛,每次炼出来的丹药参差不一,自己这次巧了,赶上他发挥好的一次,还捡了个“有神性”的可笑名头。 灵虚道人目光深邃地望着严孤山,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您虽不信鬼神,但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未了之缘。或许有朝一日,您会发现自己今日之所为、所不信之物,都是来日再求不得的……” “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第113章 持此保寿命,服之颐性情 严孤山眉头轻蹙,他向来厌恶那些将命运归于虚无缥缈的宿命之说,更觉那老道士不过是个倚老卖老、哄骗朝廷供奉的江湖术士。 然而,走出那充斥着诡异气氛的丹室,面对父皇之时,他迅速换上了一副恭谨而虔诚的模样,双手轻轻托起丹盘。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与惊喜,显然未曾料到自己的长子竟会如此用心,亲自为他求取灵丹。这份可以即视的孝心,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角也不由得微微上扬。 灵虚道人适时地躬身行礼:“陛下,此丹既已炼成,理当验证其效,方可惠及龙体。老道斗胆,请陛下恩准,让人试服此丹。” 严孤山下意识地看向了郑长忆所在的位置,然而那里却空无一人。 皇帝似乎并未注意到严孤山的小动作,他沉吟片刻后,缓缓开口:“既是太子亲力亲为求得的丹药,自当由太子先行试服,以表孝心。” 严孤山则是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常态,心中竟莫名涌起一股淡淡的喜悦。 方才祈福时灵虚道人让他想为父皇祈福的年限,严孤山求了多久他自己心里清楚。可以说不是祈福,是诅咒。他虽然不信这些,但被赋予怨念的东西他还是不想让郑长忆沾的。 更何况,他深知自己体质强健,即便丹药中有毒,也足以应对,总好过让郑长忆涉险。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接过侍从递来的丹药与茶盏,没有半句推辞,毅然决然地将丹药送入口中,随即饮下茶水。 严孤山这边刚咽下,郑长忆便从偏室中走出,似乎是刚刚焚香祷告完。他径直走到皇帝身边,身上散发出的龙涎香与檀香味交织在一起,浓郁得简直冲鼻子。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示意道童把旁边用金丝帕子盖住的盘子端过来,帕子掀开,里面是十余颗浅灰色的丹药。 郑长忆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但随即被一片平静所取代。他熟练地跪在皇帝面前,姿态谦卑而恭敬。 皇帝的目光在郑长忆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欣赏这份难得的顺从,然后随意地从盘中挑选了一颗丹药,以一种近乎恩赐的姿态塞进了郑长忆的口中。 严孤山震惊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与愤怒。他无法想象,自己的父皇竟然会如此对待一个他深爱的人,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场合。 他环顾四周,只见众人皆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仿佛这样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这无疑让严孤山感到更加愤怒与无助。 郑长忆的喉结轻轻滚动,他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情绪,缓缓张开嘴,向皇帝展示着那颗已被吞下的丹药。皇帝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 郑长忆在得到皇帝的许可后,才缓缓起身,站回了原来的位置。他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份淡然与平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严孤山望着郑长忆的背影,心中如同被千万根针同时刺入,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严孤山努力地压制着胸中翻涌的愤怒与不甘,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然而,当他看到自己心爱之人郑长忆被亲生父亲如此羞辱,而自己却只能沉默以对时,那种无力感与挫败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声音因此而微微颤抖,却仍然努力保持着应有的尊敬与冷静:“父皇,这丹药是……” 皇帝的目光在严孤山身上停留了片刻,但并未给予任何回应。 第159章 灵虚道人适时地站了出来,他显然是个极有眼力见的人,连忙解释道:“殿下,您所请的乃是长生丹,那是为了祈求陛下万寿无疆的圣物。而盘中之物,则是紫虚观这一年来为陛下精心炼制的强身健体之丹药。这药方本身并无毒性,皆是珍贵药材所制,旨在调养龙体,增强陛下的体魄。” 说到这里,灵虚道人话锋一转,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然而,前朝确有奸臣收买小道童,企图在丹药中偷偷下毒的先例。为了陛下的安危着想,我们必须谨慎行事,因此才有了试药这一节。请殿下放心,这也是对陛下龙体安康的负责。” 严孤山静静地听着灵虚道人的解释,但他的内心却如同翻涌的波涛,愤怒与不甘如同烈火般灼烧着他的胸膛。 他深知,在这权力交织的棋盘上,自己与郑长忆的命运都如同那微不足道的棋子,随时可能被舍弃或利用。如果自己不主动抢来执棋权,那么他们只能永远受制于人,无法摆脱这悲惨的命运。 他努力地平息着自己的心情,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定。他看向灵虚道人,询问道:“这试药的大约需要等待多久方能见到效果?” 灵虚道人微微一怔,随即回答道:“殿下,这试药的效果大约需要一个时辰方能显现。届时,我们会根据试药者的反应来判断丹药的安全性。” 皇帝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既然如此,朕便去内室静坐悟道,诸位爱卿各自祈福便是。”说着,他便带着随从转身走进了内室。 严孤山见状,心中一动,也紧跟着皇帝的步伐走了过去。他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必须把握住。 皇帝转过身来,目光在严孤山身上流转,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虚伪笑容。他故作关切地问道:“你怎的也跟了过来?平日里见你并不如何热衷于这些祈福之事。” 严孤山心中虽有所警觉,但面上依旧保持着恭敬之色,他回答道:“儿臣虽不信鬼神之说,但儿臣深信父皇的英明与仁爱。今日亲眼见到父皇为了国家社稷、百姓福祉而诚心祝祷,儿臣深受感动,故而心生追随之意。” 皇帝闻言,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他夸赞道:“不错,你果然很有长进。能够看到朕的辛劳,这是难能可贵的。朕心甚慰。” 随从们动作轻盈,仿佛连呼吸都刻意放低,在皇帝的软垫侧后方又铺设了一个垫子,以供太子使用。 严孤山紧跟在皇帝身后,步入内室,随着皇帝一同跪下。 第114章 太子岂有是乎? 内室里静得只能听见细微的香火烧尽一节后轻轻掉落的声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风穿过窗棂的呜咽声。巨大的神明像矗立在他们面前,其威严与压迫感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敬畏与渺小。 然而,在这庄严的神圣之地,皇帝的话语却充满了虚伪与无情。 “严漓,”皇帝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这寂静的空气直达人心,“你今日也随朕一同祈福,倒是难得。不过,朕倒是好奇,你心中是否真的相信这些神佛能保佑我大齐国泰民安?” 严孤山闻言,心中一凛。他深知父皇此言并非真心询问他的信仰,而是在试探他的态度与立场。 他迅速调整心态,做出一副恭敬而谦逊的模样回答道:“儿臣虽不敢妄言信仰之事,但见父皇诚心祝祷,为百姓祈福,儿臣亦愿追随父皇的脚步,略尽绵薄之力。至于神佛是否真能保佑我大齐国泰民安,儿臣以为还需靠我朝君臣一心、励精图治方可实现。”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充满了虚伪与不屑。“你倒是会说话。”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犀利而无情,“但孤要提醒你的是,这天下是朕的天下,这权力也是朕的权力。你作为太子,应当懂得如何辅佐朕治理国家而非妄图染指朕的权柄。” 严孤山心中一震,父皇的话语直接而露骨地表达了对他的忌惮与不信任。他深知自己作为太子的优秀与才华既是荣耀也是负担。他深吸一口气:“儿臣明白父皇的苦心与期望,但儿臣也深知自己才疏学浅尚需父皇多加指点与栽培。” 皇帝的目光在严孤山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享受着他那片刻的沉默与隐忍。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开口:“朕方才对待郑长忆,你也看到了。一个三品官员,朕却能让他如此俯首帖耳。朕倒想听听,你对此有何看法?” 严孤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不甘,但他深知在父皇面前,任何情绪的流露都可能是致命的。 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静而恭敬:“父皇乃一国之君,自有父皇的考量与决断。儿臣虽不才,但亦知臣为君需肝脑涂地之理。父皇对郑大人的处理,自有其深意,儿臣不敢妄加揣测。” 皇帝闻言,嘴角的笑意更甚,但那笑容中却无丝毫温度,反而透着一股子冷漠与无情。“好一个‘肝脑涂地’!你果然懂事。”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讽刺与嘲弄,“你若有朝一日登上大位,也需如此行事,方能稳固你的统治。” 严孤山的心中如同翻江倒海,皇帝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一次次敲击在他的心头。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复杂的情感。 皇帝的话,是明示对他即位的认可,他本该高兴的,但那“也要如此行事”的言辞,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第160章 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重重地在皇帝身后叩首, “父皇正当盛年,又有神仙庇护,儿臣从未想过皇位之事。” “父皇十六岁登基,天纵英才,儿臣是万万比不上的。”他继续说道,“儿臣私心,若是父皇寿与天齐,那儿臣一直做个辅助父皇的皇子,身上担子也轻些。” “儿臣自知资质平庸,粗陋不堪。只求父皇不要嫌恶儿臣愚钝,多加提点,让孩儿不要丢了大齐的脸面便是。” 皇帝的笑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充满了整个内室,回荡在神佛雕像之间,显得格外狂妄。 “哈哈哈哈,好,好!”皇帝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他站起身来,身姿挺拔,仿佛他就是这世间的唯一主宰。 严孤山被皇帝的行为深深地震撼了,他猛地抬起头,目光与皇帝交汇。尽管他内心对神佛并无多少信仰,但在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他也知道应该保持安静与恭敬。然而,皇帝的行为却让他彻底看清楚了——皇帝根本不信神佛鬼怪,他把自己当成了神,凌驾于万物之上。 “不愧是朕亲自挑选的太子,严漓,你很乖觉,也很聪明!”皇帝的声音在内室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力量。他的话语中既有对严孤山的认可与赞赏,又似乎带着一种对过往的嘲讽与不屑。“比你的母亲聪明多了,哈哈哈!” 严孤山紧紧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之中。 皇帝的笑声在殿堂内回荡,那笑声中既有得意也有几分癫狂,他大笑着,手指直指那尊最引人注目的神像,眼神中闪烁着玩味与好奇。“你知道这是哪个神吗?” 严孤山闻言,不由得抬头望向那尊神像。神像确实太过巨大,以至于他无法清晰地看到其面容,只能从那繁复华丽的裙摆中辨认出这是一尊神女像。他仔细端详,却发现这神像的面容并未被精心雕琢,只是模糊地勾勒出五官的轮廓。 “儿臣眼拙,看不清神像面容,愚钝不知。” 皇帝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不是你愚钝,”他缓缓说道,“是连雕刻她的人都没看清这所谓神女的面容。就因为她降下钱财,人们就将这个没有官职爵位的无名女子雕刻下来奉为神明,真是可笑至极!朕作为皇帝,普降甘霖,庇护万民,难道不更应该被供奉塑像吗?” 严孤山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眼前的皇帝荒唐至极。 “你母后生前也来拜过她,你可知道是什么时候?”皇帝冷笑着背着手,看着那尊神像,“这紫虚山有仙家结界,女子是上不来的,可你母后失心疯后却总说自己见过她。” “......你母后还向我求过毒酒,说要解脱......严漓,你说,你母后是不是被这神仙鬼怪蛊惑了?” 严孤山觉得一阵寒意袭来,他看着癫狂的父皇,听着他嘴里说着一个陌生的母后,把自己亲眼看到的谋害说成是自戕。 满眼神佛雕像如山峦倾倒压住他的理智,黑白颠倒,真假难辨。 第115章 巷陌太平鼓,千门爆竹,并作春声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严孤山如一道幽灵般翻墙而入郑府,轻手轻脚地穿梭在月影斑驳的廊道之中,最终来到了郑长忆的书房。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郑长忆略显憔悴的身影,他正弯腰对着痰盂,手指深深地抠进嗓子眼,试图将什么东西逼出体外。这一幕,让突然出现的严孤山心头一紧。 “这是怎么了?吃坏东西了?”严孤山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他快步上前,关切地望着郑长忆。 郑长忆听到声音,猛地抬头,见到是严孤山,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恢复了平静。他直起身子,走到一旁的水盆边,简单地洗了洗手。 一旁的金环,眼神中满是忧虑,轻声提醒道:“公子,您不吐药了?” 郑长忆转头看向严孤山,眼神中闪过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作一抹苦笑:“不吐了,那药皇帝吃了这么多年,或许真的能延年益寿。我也吃一颗,就当是滋补身体吧。” 严孤山闻言,心中五味杂陈。他轻轻拉过郑长忆的手,用丝帕细致地为他擦去手上的水珠,眼中满是心疼:“你之前试药后都吐了?可那丹药入口即化,又隔了这么久,你怎么还能吐出来?” 郑长忆轻轻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服丹药前后不吃不喝,然后用力压舌根,就能连带着胃里的东西一起吐出来。虽然辛苦,但总比让那些不明不白的东西留在体内好。” 严孤山听着,心中更是揪痛不已。 “真的没事,一年一次,就算真有毒也吃不死的。” 轻轻拍了拍严孤山的肩膀,以一种轻松戏谑的口吻问道:“你自己请来的丹药,味道如何?” 严孤山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苦笑,摇了摇头:“骗皇粮的道士搞戏法搓的苦药丸罢了。” 郑长忆听了严孤山的回答,不禁哑然失笑。他轻轻嗅了嗅自己的发梢,眉头微微一皱,“这香火味,怕是要将我整个人都腌透了,得去沐浴一番才行。”说着,他自然地拉起了身旁严孤山的手,提议道:“孤山,陪我一起去吧。” 沐浴之后,严孤山轻轻为郑长忆按摩着后腰,那手法本是熟练而有力,但郑长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严孤山的手劲似乎比往常更加沉重,且他的眼神中似乎藏着难以言喻的心事。 第161章 郑长忆不禁回头,凝视着严孤山略显恍惚的面容,关切地问道:“孤山,你怎么了?自从从悟室出来,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皇帝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严孤山闻言,愣了愣,随即回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没事,只是些琐事罢了,无需挂怀。” 然而,郑长忆并未因此放下心来,他仔细端详着严孤山的眼眸,那里面分明藏着深深的忧虑与挣扎。 最终,他还是不放心地翻身坐起,轻手轻脚地为严孤山泡了一杯茶,递到他的手中:“喝点这个吧,紫虚山那个地方确实有些邪乎,我第一次去完回来也是有些神志不清。这茶,或许能帮你醒醒神。” 严孤山不疑有他,接过茶杯,轻轻抿了一口,随即哑然失笑:“又是奉山的茶?那地方确实出好茶,但这茶虽好,却也不是万能的解药吧。” 郑长忆坐在他对面,笑得温柔而神秘:“第一次下山后,我确实曾有一段时间记忆模糊,仿佛是走到了哪家医馆或是客栈,被好心人灌了一杯这样的茶,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后来,我花了几年时间寻找那种味道,却始终未能如愿。直到上次去奉山,宋恕用这茶招待我,我才发现它与记忆中的味道极为相似。于是,我便又在这茶中加了一点冰片,希望能更贴近当年的味道。” 严孤山对郑长忆的信任,如同磐石般坚定不移,即便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玄妙与不可思议,他也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随后,郑长忆轻轻拉着严孤山躺进了温暖的被窝,两人紧紧相拥,严孤山只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神志也清明了许多。他轻声问道:“长忆,你相信鬼神轮回之说吗?” 郑长忆闻言,目光温柔地凝视着严孤山的眼眸,沉默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我从前是不信什么鬼神、什么轮回的。我以为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场悲欢离合的交织,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无关。但是……” 他的话语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不过我现在,确实有些信了。”说到这里,郑长忆自己也不禁觉得有些荒唐,他重生归来,并未亲眼见过什么鬼门关、阎罗殿,一睁眼就是下一世。但那份莫名的信念却在他心中悄然生根。 严孤山闻言,目光微微一黯,他垂下眸子,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再次开口:“那你信宿命吗?灵虚道人今日与我说了一些话,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似乎是说人的一生都是注定的,未来可以预见却无法改变。” 郑长忆这次毫不犹豫的摇头,他紧紧抓着严孤山的手,十指交缠,目光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光芒:“我不信宿命。人的命运,从来都不是由天注定的。它握在我们自己的手中,若非如此,我又怎能在此时此地,与你同枕而眠?” 严孤山的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悸动,他更紧地握住了郑长忆的手,仿佛要将这份温暖与坚定永远镌刻在心间。“长忆,你真的是我命中的贵人。”他的声音低沉而真挚,每一个字都蕴含着深深的情感。在这寂静的夜晚,这句话如同春风拂过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郑长忆凝视着严孤山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的身影,也映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他情不自禁地微微倾身,轻轻地吻上了严孤山的嘴唇。 几乎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了烟花爆鸣的声音,轰然炸开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宁静,也让两人微微一怔。他们回过神来,才发现时间已经悄然流逝,已经过了丑时末,而今日已是腊月二八,距离新年不过数日之遥。那些烟花,是别的府邸里为了庆祝即将到来的新年而放的,绚烂而璀璨,为这寂静的夜晚增添了几分节日的气氛。 他们相视一笑,眼中闪烁着对彼此的思念与不舍。严孤山轻声呢喃:“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长忆,新年快到了。 郑长忆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他轻轻地亲亲严孤山的手背,眼中闪烁着幸福的光芒:“是啊,新年换旧年,又涨一岁。愿我们岁岁年年,都能如此相伴。” 然而,想到即将来临的离别,严孤山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委屈之色。他故意瞪大了眼睛,看着郑长忆说道:“可是你天一亮就要回青州了,我要与你分别十余日了。这漫长的日子,我该如何度过?” 郑长忆故意笑着转过身平躺不看他,但眼中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他轻轻拍了拍严孤山的肩膀,安慰道:“那没办法嘛,新年和元宵不回乡是要被弹劾不孝的。你就安心等到正月十五吧……哦不,正月十八,我一定会提前赶回京城的。”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坚定与承诺,试图缓解严孤山心中的不舍。 严孤山闻言,委屈地抱住了郑长忆的身体,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声音里带着几分哀怨:“太久了!那我要是想你想得厉害,思念成疾了怎么办?我们都没法通书信,这漫长的等待让我如何是好?” 郑长忆非常喜欢看他这样撒娇的样子,平日里严孤山行事稳重成熟独当一面,甚至在情爱缠绵时都游刃有余的占主导。郑长忆虽然很享受被宠溺的感觉,但想想自己满打满算加上前两世的年岁,比严孤山年长了太多,心理有些不平衡。 他突发奇想的翻身把严孤山按在床上,刚要开始宣布自己的上位计划,就听严孤山握上他的手突然来了句:“长忆哥哥。” 严孤山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的人畜无害,歪了歪头:“以后在无人处我都叫你哥哥好不好?长忆无弟,我无长兄。皇家兄弟无情,我也很不愿与他们相处。长忆若觉得一人孤单,那我来郑府做你的幼弟如何?我觉得郑漓也挺好听——” 第162章 郑长忆脸颊发烫,赶紧捂住他的嘴:“说什么呢,你我若成了兄弟……还怎么……日后云雨时喊起岂不觉得违背伦理?” “好,好,我不再说了。”严孤山笑着应允,声音里满是宠溺与温柔。他双手紧紧搂住郑长忆,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长忆,你回家一定要好好养身体,等到了春天,你伤好透了,你想做什么我都依你。” 郑长忆闻言,脸颊微红:“殿下总是给微臣许下各种承诺,还不知猴年马月会兑现。我不一样,我要给你看得见摸得着的承诺。” 说着轻轻挣开严孤山的怀抱,笑着拿起两人的一缕头发,灵巧地打了个结。他笑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我又仔细学了同心结的打法,你看,这个怎么样?” 严孤山目光缱绻地看着那个发结,眼中闪烁着温柔的光芒。他笑着伸出手来,想要接过那个发结仔细端详。郑长忆却按住了他的手,笑道:“哪里有解同心结的道理?你也结一个,我们一人一个,这样无论我们身在何处,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意。” 严孤山笑着点了点头,拿起两人的头发又打了一个同心结。他用剪刀剪下这个精致的结,两人拿着它仔细端详。 严孤山不知怎的下意识地道:“一朝结发从君子,将妾迢迢东路陲。” 郑长忆哑然失笑,心想太子怎么想起了这么一句。 永昌三十年冬,腊月二十八这一日。他没有去纠正,只当严孤山是随口一说。 第116章 啼尽血,向谁诉? 郑长忆安顿好京城的府邸安排,带着金环、银铃、卉卉和几个家在青州的仆从回家。 随着马车缓缓驶入青州城门,空气中弥漫着节日特有的温馨与祥和。 青州,这座偏安一隅的小城,虽不及京城繁华,却自有其独特的宁静与质朴。 往昔,青州郑氏曾是此地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然时光荏苒,自六十年前起,郑家便再未有人能步入仕途,光耀门楣,即便是他的曾祖父,也仅止步于四品官员。 直至郑长忆的出现,犹如久旱逢甘霖,为青州郑氏乃至整个青州城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荣耀。 在青州百姓的心目中, 郑长忆身为三品少府寺卿,这在青州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荣耀。 然而,天高皇帝远,青州百姓对于京城中的种种复杂与阴暗知之甚少。 在青州百姓的眼中,这些都不重要。他们只看到了郑长忆那显赫的官职、日渐丰盈的家财,以及他为家族、为青州所带来的荣誉与风光。 人们议论纷纷,传颂着郑长忆的种种事迹,那些关于他在京城的真实处境,如同宫廷深处的秘密,被高墙深院紧紧锁住,不为人知。 他们无需知晓宫墙内的种种纠葛与牺牲,只愿相信眼前所见寓。。 郑长忆端坐在马车之内,车窗外的喧嚣与热闹透过细密的窗帘缝隙悄然渗透进来。他轻轻撩开一角,目光掠过那些夹道欢迎的百姓,他们的脸庞在冬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质朴而热情。人群中,不乏许多熟悉的面孔,那些儿时与自己一同嬉戏打闹的伙伴,如今已各自成家立业,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或深或浅的痕迹。 自己虽对这个家乡并无太多眷恋,甚至在某些时刻还对它抱有不满与逃避,但唯有在这里,百姓把他当个官看待。 老宅在冬日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宁静而庄重。当他踏入那熟悉的厅堂时,母亲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她微微抬眼,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温情,仿佛眼前的儿子只是一个陌生人。她的面容冷峻,如同被冰霜覆盖,让人难以亲近。 而父亲呢,似乎比从前平和了一些。但那也仅仅是相对而言,依旧是一张冷脸。然而,至少这一次,没有像以往那样,一见面就挑三拣四,言语刻薄。 郑长忆站在那里,心中暗自揣测,不知道这究竟是上次自己的那一番推心置腹起了效果,还是因为自己给的钱足够多,让父亲没了什么怨言。 晚宴时分,夜幕悄然降临,华灯初上。郑府除夕的团圆饭,自从老太太过世后,就越发显得冷清了。往昔老太太在时,虽也说不上多么热闹非凡,但好歹有那么一丝温情在流转。如今,却只剩下一片寂静与落寞。 本该当家的郑母,对这一切不管不问。她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仿佛这府中的一切都与她毫无关系。郑父接手后,这些年在青州仗着自己儿子做官,便肆无忌惮起来。他做点小生意,却仗势欺人,丝毫不顾他人感受。几房亲戚曾多次前来理论,却都被他蛮横地赶了回去,渐渐地,关系都被搞僵了。 郑长忆对此心知肚明,可他又能如何呢?他在京城为官,整日周旋于皇帝与朝臣之间,已然疲惫不堪。哪还有精力去管这些家中琐事。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无力阻止。 此时,偌大的府邸中,团圆饭的桌上,只有一群仆从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父母和自己三人。那曾经热闹的场景一去不复返,如今只剩下这过于安静的氛围,实在是太萧瑟了。 看着这冷清的场面,郑长忆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他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热闹非凡。可如今,却物是人非。父母的冷漠,亲戚的疏远,让他感到无比孤独。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去改变这一切。 第163章 郑长忆食不知味地默默吃着,那精致的菜肴在他的口中全然无味。他的思绪仿佛游离在外,只是机械地重复着夹菜、咀嚼的动作。耳边,上首的父亲正兴致勃勃地大谈特谈他的生意,那激昂的话语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郑长忆听了片刻,实在忍不住,开口问道:“父亲,上次给您的那些钱财存好了吗?” 郑父一听,脸上立刻露出嘲讽之色,大声说道:“你真是没有头脑!我已经全部投到码头上了,等到开春,就能坐等着捞钱。” 郑长忆心中冷笑,他还从没见过自己爹赚过钱。从小到大,父亲尝试过无数的生意,却无一成功,估计这次也不过是又一场泡影。他微微转头,看向母亲,母亲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仿佛对这一切都已经麻木了。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不知在想些什么。 郑父谈兴正浓,突然话锋一转,对郑长忆说道:“年后你就去码头监工。” 郑长忆皱了皱眉头,沉声道:“我是京官,去那种地方不合规矩,被陛下知道了……” 郑父一听,立刻嘲讽道:“哼,你就给自己贴金吧!你以为你在京城有多了不起?皇帝哪有闲工夫管你这些事。” 接着,他又多嘴多舌地逼问:“你最近在忙什么?” 郑长忆没法说,他在京城的处境复杂而微妙,又岂能轻易向父亲吐露。他只能囫囵应付道:“没忙什么,就是一些公事罢了。” 郑父见他如此敷衍,心中不满,便向郑母抱怨道:“你看看,这孩子现在翅膀硬了,说不得。当初他那次回来你怎么没留着他?就不该让他再回到京城,在这青州待着,哪有这么多麻烦事。” 郑母依旧沉默不语,仿佛根本没有听到郑父的抱怨。 郑长忆听着父亲没完没了的大声嚷嚷,那尖锐的声音在屋内不断回荡,整个屋子弥漫着令人压抑的气息,他只觉胸口愈发沉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猜测或许是这几日连续的车马奔波让自己疲惫不堪所致。 他强撑着想要站起来,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郑父瞧见他的举动,怒声喝道:“你想干什么?为父话还没说完你就要走?” 郑长忆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难受,勉强开口道:“我有些不太舒服,想回去歇一歇……” 然而,话还没说完,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努力想压制住这突如其来的不适。然而,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郑长忆猛地一张嘴,一大口鲜血毫无征兆地呕了出来。 血液顺着青瓷碗筷缓缓流淌,滴落在桌面上,汇聚成一摊令人胆战心惊的血泊。 第117章 割肉还母,剔骨还父 周围的仆从们吓得惊慌失措,有的忍不住发出惊恐的低呼,金环急忙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郑长忆。郑父和郑母则瞪大了眼睛,愣在当场,他们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担忧,那一瞬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郑长忆自己也懵了,他怔怔地看着面前那摊触目惊心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自己的身体竟然已经差到了这种程度。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抹刺目的红色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他下意识地去看父母,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无助。当看到他们眼神中的慌乱和不忍时,他的心中竟涌起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暗喜。一直以来,父母对他都是那般冷漠虚伪,他们的眼中似乎只有利益和虚荣。然而,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他们不一样的神情。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前两世临死前的场景。那时候,他也是这般无助和绝望,心中却依然下意识地想着,自己就这样死了,父母会不会心疼呢?会不会因为黑发人送白发人而为自己流点眼泪呢? 郑长忆甚至有点快活地沉浸在这种幻想之中。可是,很快他又理智了过来。他看着父亲那慌乱的表情,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怀疑。他开始想,父亲这个表情是不是仅仅因为担心自己死了,就没人给他捞钱了呢?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黯淡下来,心中那刚刚燃起的一丝希望之火也瞬间熄灭。 周围的仆从们惊慌失措地忙碌着,有的在呼喊着找大夫,有的则手忙脚乱地清理着血迹。 金环吓坏了,想要扶他回去休息。然而,郑长忆却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好意。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秋风中的落叶,随时都有可能飘落。但他还是强撑着坐了下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倔强和不屈。 他让仆从们不要再收拾了,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后,他随便拿块帕子擦了擦嘴,那帕子上瞬间染上了一片殷红。他看着帕子上的血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郑母终于说了他回家后的第一句话:“小鹤,你怎么了?” 郑长忆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那是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感觉,似苦涩中夹杂着一丝微弱的欣喜,又仿佛绝望里透出点点希冀。他静静地看着母亲,母亲脸上此刻的表情,在他七八岁的时候也见过一次。 那也是这样一个下雪后的冬天, 那时的郑长忆满心困惑,他问外祖母,为什么母亲看着自己从来没什么表情,好像根本不关心自己。 外祖母满脸为难,不知道该如何跟这个年幼的孩子解释,随口说道:“你生病的时候你母亲就很关心你啊,你忘了吗?” 第164章 郑长忆觉得外祖母说得对,他当时很单纯,就那么躺在床上,笃定地说自己病了,母亲自然不信。 于是,年少无知又渴望关爱的郑长忆当晚穿着一件单衣站在院子里许久。刺骨的寒风如刀子般刮过他的身体,他却一动不动,真把自己冻得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郑长忆躺在床上,看着母亲慌张的神情,外祖母愧疚的面容,母亲流着泪骂他不懂事糟践自己的身体。 七岁的他却很高兴,因为这是母亲关心他的表现。如今二十五岁、活了三辈子的郑长忆也很高兴。 郑长忆感觉心口失血轻飘飘的,仿佛置身于云端。在这一刻,他似乎有了一种莫名的胆量。 他摇头缓缓说道:“我没事。” 他的声音很轻,只是他的指尖、嘴角、下巴上都是干涸的血迹,怎么也不像是没事。 郑长忆缓缓地将目光转向父亲,只见父亲脸色苍白,显然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 郑长忆看着父亲这副模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苦笑。他冲父亲说道:“码头那边我会去的,您之前的生意盘口我过几日也去看看。” 此时的他,感觉自己的手也开始发轻,仿佛失去了重量一般。他朝金环吩咐道:“去把那些首饰和银票拿来。” 金环惊慌失措,手忙脚乱地抱过来一个匣子,然后颤抖着双手打开。 郑长忆因为吐血,身体极度虚弱,此时感觉手指已经使不上力气了。他胡乱地抓起里面的银票和各种珠宝首饰,踉跄着起身将桌中央的饭菜用力推开。那些美味的菜肴瞬间散落一地,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他把手里的东西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疯狂。他笑着说道:“这些…… 是孩儿,孝敬,父亲,母亲的。” 说完,他又转身打开了盒子的暗格,把里面的银票全拿了出来,再次拍在那堆财宝上。 他看着震惊的父母,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他笑的头晕目眩,感觉整个厅堂都在旋转。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说道:“这些,是孩儿这些年,所有的私钱,也都,还给你们。” 郑母看着郑长忆这般模样,那向来冷硬的心也不禁涌起了丝丝心疼。她的眼神微微闪烁,嘴唇微微颤动,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郑长忆敏锐的捕捉到她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脸上露出如小孩子般纯真的笑容。他笑着把那堆东西往母亲那里轻轻推了推,那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献上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娘,给…… 给您保管,您省着些用,用来……您和父亲养老……” 郑长忆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柔。 他一直是这样,谁给他从指尖渗出一点好意,他都恨不得把血肉还给对方。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那未尽的话语却已然十分明显了。 郑长忆紧紧地盯着父母的表情,那目光中有着复杂的情绪在交织。他心中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干脆把要说的一起说了,省得留到新年徒增烦心。 他缓缓转头,朝着老宅的管家伸出手,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把银铃的奴契给我拿来。” 管家下意识地看向郑父,眼神中流露出犹豫和询问。 郑长忆见管家如此反应,有些恼火道:“那就去老爷房里拿!” 郑长忆平时回家都是逆来顺受的样子,从来不敢违抗父母的任何要求。然而今天,他却格外反常。那苍白的面容上,下半张脸上的血迹在除夕的烛火下看着有点吓人 管家被郑长忆的厉声呵斥吓了一哆嗦,他从未见过少爷如此严厉的模样。在这紧张的氛围中,管家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转身回去拿银铃的奴契。 不一会儿,奴契拿到手。郑长忆又让人举来蜡烛。郑父见状,怒喝道:“大过年的你要干什么!” 郑长忆笑了笑,那笑容中却带着一丝苦涩和决然:“是啊,大过年的,我也得给我的手下人送点东西。” 说着,他把银铃的奴契直接放在蜡烛上烧了。 那薄薄的纸张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卷曲、变黑。快烧完时,他随手将其丢在地上,然后看着站在身后的银铃,缓缓说道:“银铃年纪不小了,年后找个喜庆日子成亲吧,所用的钱财我出六成。” 银铃听到这话,瞬间哽咽,扑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着说道:“多谢公子。” 郑长忆此时的状态像是喝醉了似的,嘴唇发白,眼神迷离而狂热。 他生来性格偏执,在内心深处,有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强。 只是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书上的道理,如同一座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 后来,生活中的种种压迫更是如潮水般向他涌来。在京城的官场中,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周旋于各种势力之间,忍受着皇帝的喜怒无常和同僚的明争暗斗。在家庭里,他面对父母的冷漠和虚伪,却无从反抗。渐渐地,他学会了将自己的真实情感隐藏起来,被迫乐观与麻木。 那刚刚呕出的鲜血像是他的郁结,失血缺氧的大脑让他如同挣脱了枷锁一般,释放自我般地任性了一次。 新年的烟火轰然炸响,绚烂的光芒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 郑长忆慢慢的转着脑袋,动作显得有些迟钝。他的眼神迷茫而空洞,仿佛还沉浸在刚刚的混乱与疯狂之中。 他看着满堂狼藉和神色各异的众人,踉跄的站起来,朝面前所有人拱手,笑的两眼昏花:“新春大吉,岁岁平安。” 第165章 第118章 殷勤元日日,欹午又明年 郑长忆在除夕夜那场惊心动魄的闹腾过后,第二天醒来,只觉脑袋还有些昏沉。但他依旧强撑着精神,去给父母拜年。当他踏入父母的房间时,气氛略显尴尬,却又有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决定将昨夜的一切当作从未发生过,整个宅子里确实也没什么明显的变化。 是啊,没什么大事。郑长忆还活着,好端端的能走能说。在这个家中,他无疑是那根主心骨,只要他没倒,似乎就真的没什么大事。 这大年初一,他按例要在家里坐等青州的知州、通判、县丞、县令这种青州地方官拜见。 今早,金环曾小心翼翼地问他要不要用点脂粉掩盖一下气色,郑长忆本说不要,在京城涂脂抹粉也就罢了,在这里若是如此,定会被人说三道四。不过,临出门前,郑长忆照了照镜子,看着自己苍白的嘴唇,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沾了点胭脂膏,薄薄地涂了一层。 他坐在正堂,看上去气色还可以,但金环还是很担心。昨天晚上,郑长忆吐血回屋后直接倒在了床上,金环焦急地问了好几遍,郑长忆却只是淡然地说没事,只让他去拿个厚厚的软垫,不然坐久了腰痛。 天色大亮,青州的官员们都带着礼品笑容满面地前来拜见。郑长忆相当客气,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知州率先上前,恭敬地行礼道:“郑大人,新年大吉!下官特来给大人拜年。” 郑长忆微微颔首,微笑着回礼道:“知州大人客气了,新年同喜。快请坐。” 知州连忙道:“郑大人,您在京城为官,可是我们青州的荣耀啊。新的一年,还望大人多多关照。” 郑长忆笑道:“知州言重了,大家共同为百姓谋福祉,自当相互扶持。” 县丞也紧随其后,满脸堆笑道:“郑大人,小的一直听闻颇得皇帝器重,今年又与那位太子也是关系甚好。看来日后是要青云直上,飞黄腾达了!” 郑长忆听到“太子”二字,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喜笑颜开的回应道:“承蒙各位抬爱。也祝各位大人在新的一年里官运亨通。” 其他小官们也不知县丞是哪句话拍上了这位寺卿大人的马屁,反正也都纷纷上前拜年说着类似的吉祥话,郑长忆感觉在家乡能听到满耳朵的“太子”,这感觉又奇妙又欢喜,心情大好的一一回礼。 这个新年就这么按部就班地过着,看似平静的氛围中却隐隐透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闷。 大年初三,空气中还残留着些许鞭炮燃放后的硝烟味道,冬日的阳光虽洒在大地上,却未能带来多少温暖,反而更增添了几分清冷。 码头那边今日开冰通船,郑长忆坐着轿子缓缓前往。 轿子在石板路上微微摇晃着,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郑长忆透过轿子的窗帘缝隙,静静地看着外面匆匆而过的行人。 此时码头虽已开启,然而运河之上却仍有坚冰残存。青州之地本就通航稀少,如今这情形下,更是没几艘货船的踪影。今日方才开始慢吞吞地进行除冰之举,那破冰之声在这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沉闷。放眼望去,仅有两艘小货船在缓慢地装货,工人们动作略显迟缓,仿佛也被这严寒与冷清的氛围所影响。 负责的管事远远瞧见郑长忆的轿子,急忙一路小跑迎上前来,满脸堆笑地问候道:“郑大人,您来了。新年好啊!愿大人新岁福泽深厚,万事顺遂。” 郑长忆微微点头,神色淡然,与他略作寒暄几句后,便直接进入正题说道:“把账本拿来,我看看。” 管事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道:“小的这就去取。” 说罢,让人搬了椅子请郑长忆坐下,又匆匆而去,不一会儿便取来账本,双手恭敬地递给郑长忆。 郑长忆虽不太懂水运,但看得懂账本。他仔细地翻阅着账本,一项一项地核对收支情况。 从账本上看,郑父的这次投资虽然难以获取巨额利润,但只要精心管理,应当不会赔钱。青州的地理位置着实不佳,这便决定了它在运河贸易中的地位相对较弱。管事的瞧着郑长忆的神色,心中忐忑,自然是把行情往好了说,。 然而,郑长忆岂是如他父亲那般好糊弄之人。但从账本和眼前的景象也能看的出来,青州之地,于运河之畔,却难享其盛。河道或有淤积,水位不定,常困航运之事。且与那运河重镇相较,青州之码头规模甚小,货物吞吐之力有限。 货物之种类亦相对单一,多为本地特产及日常之物,罕有高值之货。又因通航不盛,运输之成本颇高,利润之空间遂被压缩。 郑长忆把这些问题挨个问管事,管事的三九寒天被问出一身冷汗,显然是没想过郑长忆问的这么详细,回答的哆哆嗦嗦,生怕哪句让这个三品朝官不快。 郑长忆认真听着,他们的工作整体倒没什么纰漏,主要还是青州这地段的问题,就青州这个小码头,根本用不着投几千两白银。也不知道当时是谁忽悠自己父亲投的钱,看账目上也是被吞了两三成。 不过大过年的,郑长忆也不想说什么难听的话,况且已经签字画印的事总不能把钱要回来。 “家里二老上了年纪,乐意做点小生意打发时光。本官常年不回青州,但也不是对家里的事全然不晓。当然本官看得出来,你们这些管事的也都是明白人,没因为我的缘故阿谀奉承……” 第166章 他看管事瑟瑟发抖的反应应该是明白了,也就不再多言,温和的笑了笑,把账本递给管事的:“本官不如你们精通水运之事,有些拙见,想着若能严管细理,提升运输之效,拓展货物之种类,或可于一定程度上增其收益。或与他商合作,共拓市场;严束劳工,提升工效;优化运输之路径,降其成本,兴许能提高利润。” 像郑长忆这个地位的领导者下命令或者建议向来不用很精确的,具体怎么操作就看下面人的领悟能力了。若是领悟不到其中深意,那可就要倒霉了。下面这管事战战兢兢地听着,额头上隐隐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中紧张万分,深知自己的回答关乎着自身的前途命运。 郑长忆微微眯着眼睛,神色淡然,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管事愈发小心翼翼。管事绞尽脑汁,思索着可行的方案,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偷瞄着郑长忆的脸色。终于,管事鼓起勇气,缓缓开口说了几条。 郑长忆听着,微微颔首,神色稍缓,觉得这几条方案大致还行。他沉默片刻,心中权衡着利弊。随后,他轻轻一摆手,示意管事退下。郑长忆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准备回去。 临走前,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满河的碎冰上。那碎冰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点点寒光,,郑长忆无意中问了一句:“咱们这儿河面的冰要多久才能化?” 管事忙不迭地回答道:“大人,若是不去破冰清理,要元宵后才化冰。若是大批人去清理,一日就能通船。” 郑长忆点了点头,一边朝马车走一边吩咐:“联络周边商户,共同出资招募更多人手来清理河道,加快除冰进度。再者,可与官府商议,请求派遣一些民夫协助,尽快把冰除了。” 第119章 两年 这两日,郑长忆因去河边逗留的时间过长,吹了许久的冷风,尽管一直坚持服用着药物,但咳嗽却又开始发作起来。 虽说至今再未呕血,然而,他自己能够清晰地感觉出来,胸口仿佛像是漏气了一般,似乎所有的生气儿都在缓缓地泄漏出去。 正月初五,经过一番打听,他得知小时候外祖母曾带他去看过的一位老神医竟然还健在,而且就居住在青州最南边的村子里。他立刻决定乘坐马车前往,银铃和金环两人陪伴在他左右。 到达村子后,他们寻到了老神医的住处。却得知那神医年纪大了,一个午觉还没醒。 郑长忆并不着急,他便静静地坐在屋外,双手抱着手炉。他的目光悠悠地投向周围,看着村里的小孩子们在雪地里欢快地打雪仗。那些孩子们的笑声如同银铃般清脆悦耳,在这宁静的村子里回荡着,仿佛能够驱散冬日的阴霾。 一个小男孩察觉到他一直看着他们玩耍,便笑嘻嘻地拿起一个雪球朝他砸来。郑长忆看着披风上散开的雪球,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自己小时候过年时也曾如此欢快玩耍的场景。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他坐在那里,笑着随手捏起一个雪球砸了回去。那几个小孩子见状,顿时来了劲头,都嘻嘻哈哈地朝着他不断砸来雪球。 郑长忆赶紧拿起披风挡住,不一会儿,他的身上便都是散掉的雪球了。 有个小姑娘脆生生的笑着喊他:“哥哥,陪我们一起玩嘛。” 郑长忆听着感觉自己都被叫年轻了,瞬间感觉身强体壮,起身要跟他们一块闹,金环和银铃拦都拦不住。 正吵闹笑着的时候,那外巷中正在闲聊八卦的大人们被惊动了。他们闻声赶来一看,只见这群不知轻重的小孩子竟在这里把郑大人打得满身满头是雪。 大人们顿时惊慌失措,赶忙过来按着小孩的头要磕头道歉。郑长忆见状,连忙笑着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孩子们顽皮可爱,不必苛责。” 他笑着揉了揉眼前一个小男孩的发顶,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气氛。那些大人们见郑长忆如此大度,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敬佩,连连道谢。而那些小孩子则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郑长忆,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们要对眼前的哥哥这么尊敬。 郑长忆与村民们闲聊起来,他微微扬起下巴,神色中带着一丝好奇,问道:“方才见你们聊得正起兴,似乎还没聊完,不知你们在谈论何事?” 一个村民听了这话,深深地叹了口气,满脸愁容,缓缓说道:“今早听说,南疆失守了。” 郑长忆闻言,身躯猛地一震,愣在了当场。 他的眼神中满是惊愕,南疆,怎会突然就失守了呢?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之间竟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还没等郑长忆从这震惊中缓过神来,就见一个信使骑着马风驰电掣般地进了巷子。 那马匹疾驰而来,在郑长忆面前猛地勒住,扬起一片尘土。 周围的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哎,这不是晌午来过的信差吗?怎么又跑来了?” 那信使翻身下马,郑长忆认得他,他是李源身边的人。 那人神色匆忙,把手里的信交给郑长忆,急切地说道:“去大人的宅子里去找您,结果管家告诉小人您来了这里。您快拆开信看看吧,是急事。” 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对。 他颤抖着双手拆开信,目光急切地扫过信纸。信中的内容如同晴天霹雳,让他瞬间感觉脑子发晕——荆蛮已经炸毁了南城墙..... 周将军的船只被炮火击中落水,现在生死未卜。大军前线无将帅,太子自请去领兵..... 第167章 郑长忆看着信,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怎的,脑子里突然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般,前世的记忆汹涌而来。前世南疆失守的时间根本没这么早,那是经历了漫长的鏖战与胶着之后才发生的事情。 郑长忆本以为荆蛮会像前两世那样,在三年后因为内部冲突意见不一才炮轰大齐南疆,他原本计划着在这两年间暗中洗刷朝堂内外,再借着太子的手提拔上来一批良将以备战争。 可如今,这个重大的节点来的太早了,很多准备根本没做好。 无数个疑问在他的心中不断翻腾。是历史的轨迹发生了不可预料的改变?还是有其他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推动着这一切?他绞尽脑汁地思索着,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他只觉眼前发黑,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紧接着,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他用力捂住嘴,却仍无法阻止那股热流。鲜血顺着他的指尖滴落在雪地上,如同一串红梅,在洁白的雪地上显得格外刺目。 周围的百姓和孩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百姓们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看着郑长忆。他们有的人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人急忙冲上前去,想要扶住郑长忆,却又不敢轻易触碰他;还有的人则大声呼喊着,四处寻找可以帮忙的人。孩子们更是被吓得不轻,他们紧紧地依偎在大人身边,眼中噙满了泪水。有的孩子甚至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在空气中回荡,让整个场面更加悲凉。 信差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郑长忆凭着最后一丝理智,看向金环,给他使了个眼色。 金环心中一紧,忙强压下心中的焦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安抚周围的大人孩子道:“各位莫慌,我家大人天寒犯了咳疾,并无大碍。快带孩子回去吧,别过了病气。” 金环的心中满是心疼,他知道郑长忆都这般模样了,却还在想着瞒下此事。一旦传出去郑长忆命不久矣,那诸多事情可就更难办了。 就在这时,那神医家的门终于开了。金环和银铃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扶着郑长忆进去。银铃心思细腻,他怕信差在外面乱说,便伸手把信差也拉了进去。 金环神色焦灼,动作轻柔地把郑长忆扶到老神医的屋里,缓缓让他坐下诊脉。郑长忆的手中还紧紧拿着那封信,眉头紧锁。 那封信末尾写着“速归京”,很明显,这是皇帝的意思。大齐自开国以来,为表皇家恩泽,官员非必要可元宵后归职,若是皇帝提前召回,是会被后世史官记上一笔的。 郑长忆不禁冷笑,都这种时候了,皇帝居然还想着自己的名声,让手下的代笔命官员回朝。 李源因为太子的关系,对南疆的战况还算了解,写的尽量详尽。郑长忆看着那些惨烈的数字,只觉得悲凉又心惊。 永昌不是重文轻武,是文武两边都没几个能挑大梁的官员,如今良将难调,掌权的皇帝又是那样的货色......郑长忆头疼,但往好了想,至少这个时候国库还没被皇帝败空,皇帝的私库也算丰裕。 那老人看着郑长忆这般忧心忡忡的样子,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露出不满之色。他伸出手,用力掐了一下郑长忆手上的穴位。郑长忆 “啊” 的一声,疼得手猛地一缩。 老人有些生气地说道:“你这都什么样了还看!你不要命了吗?如今你这般模样,当务之急是让我好好给你诊脉,看看病情如何,你却还殚精竭虑,真是不知轻重。” 郑长忆被老人这么一喝,顿时回神,他不敢说什么,赶忙把信塞给金环,道:“你们都先出去。” 金环担忧地看了一眼郑长忆,又看了看老神医,犹豫片刻后,还是带着信差和银铃退出了屋子。屋子里只剩下郑长忆和这个须发花白的老者两个人。 老人静静地诊脉半晌,屋子里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银针落地的声音。郑长忆的心紧紧揪着,时间仿佛变得无比漫长。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问:“老先生,您看我这病怎么治?” 老人抬眼看他一眼,眼神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怎么治?还能不能治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郑长忆心中一紧,他还有很多事没干,京城还有他牵挂的人,他真的不想就这么死了。 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涌上心头,他扶着桌子就要跪下:“求神医救我……” 老人手上力气很大,一只手直接把他扶起来了,语气严肃地说道:“起来,你是朝廷的官员,跪我一个老头子像话吗?” 郑长忆急切地问道:“求老先生给个准话,我还能活多久。” 老人伸出两根手指,郑长忆心中一紧,声音都有些颤抖:“两个月?” 老人瞪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两年!” 郑长忆愣了一下,这比他预想的时间要久一些,不由得笑了出来,轻声道:“够了,足够了。” 老人看他感觉疯疯癫癫的挺无语,用手捏着他的腕骨,抬眼问道:“你今年多大年纪。” 郑长忆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一阵心虚。他迟疑了一下,才轻声回答道:“三月的生辰,不到二十六。” 说罢,他有些不安地看着老人,生怕老人看出什么端倪。 老人紧紧地审视着他的瞳孔,让郑长忆越发觉得心虚。 郑长忆思维跳脱的想,自己至少长得还挺年轻的,刚刚还有小孩儿叫自己哥哥呢。他感觉于情于理,再怎么厉害的神医,也不可能仅仅把个脉、摸个骨就发现他是重生之人。 第168章 郑长忆紧张地观察着老人的表情,试图从那细微的变化中判断老人到底有没有看出什么。然而,老人的神色高深莫测,让他捉摸不透。反正不管老人有没有看出来,郑长忆这身子骨和脉象着实把老神医气的够呛。 老人说道:“我给你开个方子,里面有几味药算是偏方,寻常药房可能寻不到,你派人在乡下寻。熬出来味道怪,你不要怕,按时服药,兴许能再撑一年半载。” 他看了一眼郑长忆,语气严肃地说道:“前提是静养,不再劳心劳力。” 郑长忆看了看他,苦笑未语。 不劳心劳力,怎么可能呢? 第120章 十家租税九家毕,虚受吾君蠲免恩 永昌三十一年正月初八,京城被一片冰寒笼罩,天空灰暗阴沉,仿佛整个京城都被冻僵了。 郑长忆历经旅途奔波,终于回到了京城。他甚至来不及回府,就被宫里的人火急火燎地吩咐进宫面圣。 京城的寒冷比青州更甚,几乎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空气中弥漫着的寒意,似乎能穿透厚厚的衣物,直刺骨髓。 那老先生或许真的是神医,经过他的扎针开药,郑长忆感觉自己像是被从悬崖边拉了回来,命似乎被暂时吊住了。 然而,身体的虚弱依旧明显,他下马车时,还是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跟着护送他回来的那个李源的信差,脸上立刻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刚想开口询问,郑长忆看着他啧了一声,眼神中带着警告。 信差连忙闭嘴,退后了几步。郑长忆回来之前跟他做了个交易,言辞严肃地让他管好自己的嘴,绝对不要把吐血和就医的事透露给任何人,哪怕是李源也不行。 “你了解你家李大人的脾气,要是他知道我的情况,肯定会立刻告诉太子,然后他们俩定会不顾一切地遍寻医师。我不想让这件事传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你可明白?” 郑长忆很会拿捏人心,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威逼利诱让信差闭嘴,也对那些村民百姓也用了各种方法让他们都守口如瓶。 郑长忆来到宫中,被径直带到暖阁。他难得被皇帝单独召进暖阁说正经事,今日皇帝因战事焦头烂额,满脸的焦虑和疲惫,终于不再是一脸色欲。 郑长忆心中清楚皇帝要说什么,打仗打的是人,也是钱。他虽然剩的前世记忆不多,前两世,这场南疆的战役几乎把本就不充裕的国库打空了。那段时间,整个少府寺和礼部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他们首先想到了增加赋税,包括田赋、商税等各种税收。然而,这一招却引发了民间的强烈不满和抵触情绪。百姓们本就生活在战争的阴影下,日子过得艰难困苦,增加赋税无疑是雪上加霜,导致一些地方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抗议活动。无奈之下,官员们不得不重新考虑其他途径。 接着,他们尝试发行战争债券,鼓励百姓和富商们购买,承诺战后给予一定的利息回报。这一举措在初期确实吸引了一些有财力的人参与,但随着战争的持续和局势的不明朗,债券的销售也逐渐陷入困境,人们对战争的胜利和国家的偿还能力产生了怀疑。 少府寺又打起了官营产业的主意,加强对盐、铁等重要物资的专营管控,试图通过提高价格来增加收入。但这又引发了市场的波动和一些不法商人的囤积居奇行为,导致物价飞涨,百姓生活成本急剧上升,社会秩序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民怨沸腾。 为了节省开支,礼部开始削减各种不必要的宫廷开支和官员俸禄。宫廷中的一些奢华活动被取消,官员们的俸禄也被适度降低,这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减少了支出,但也引起了一些官员的抱怨和不满,甚至出现了一些消极怠工的情况。 甚至,他们还考虑过向周边国家借贷,但在这战乱时期,各国都处于观望状态,且担心大齐无法偿还,几乎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最后,真的差点到了跟百姓借钱打仗的地步。官员们在各地设立募捐点,呼吁百姓为国家的战争出一份力。一些爱国之士纷纷响应,但这对于庞大的战争开支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郑长忆深知这些情况,所以当皇帝安排他解决战事资金问题这个活的时候,他当即说了几个方案。皇帝听后,沉思片刻,觉得这几个方案颇为可行,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就在这时,外头来报,兵部侍郎求见。 皇帝让郑长忆退下,可又突然把他拉住,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后说道:“长忆,你是不是瘦了?” 郑长忆愣了一下,心中满是疑惑,没搞懂皇帝怎么突然温声细语的地关心自己。 皇帝好像也觉得在战事紧要的关头说这种话不合适,但还是继续道:“朕看你过个年回来脸颊上都没什么肉了,是不是朕着急让你回来,路途奔波劳累导致?” 郑长忆忙跪下道:“并非如此,是回到青州天寒潮湿,微臣一时不适应,有些吃不下东西。” 皇帝满意的难掩得意的笑了笑:“看来是在京城住久了,已经习惯了。朕早就跟你说过,京城才是你的家。” 郑长忆低眉顺目:“是,微臣愚钝,直到今年才有所体会。” 皇帝慢慢摸着他额前的碎发:“长忆,还是你能解朕的心。回去吧,你也别太操劳,把身子养好了再回来侍奉。” 不知怎么,这个动作相比从前的那些亲昵举动根本算不得什么,可郑长忆却觉得胃里一阵翻腾,犯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他强忍着心中的不适,默默告退。走出暖阁的那一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心中的烦闷都吐出去。 第169章 郑长忆出宫后直接去了少府寺,如他所想,少府寺的官员几乎都到齐了,只有几个家在京外的还在路上。 郑长忆看着眼前的众人,他知道,前世那些搞钱的法子虽然在实施的过程中干着干着都会逐渐走到绝路,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们确实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弄到钱。 这一次,他必须更加谨慎,要严格控制范围和力度,挨个实施这些办法。他深吸一口气,神色坚定地把提高税收的命令下达下去。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在少府寺的大厅中回荡:“如今战事紧急,国库虽然还有积蓄,但一旦朝廷派军支援就不是个小数目,眼下又是寒冬,没什么额外收益。陛下决定从即日起,提高各项税收,但要注意适度,不可过度压榨百姓。” 众官员面面相觑,他们大多只知道南疆战事不利,却并不清楚其惨烈程度,因而尚未有强烈的危机意识。 郑长忆又着重嘱咐了几条,想了想又吩咐一个官员:“税收征不了多久,你去派人通知礼部协同合作,准备印债券的事宜。公债票、国库券都备着,这事不用做的太严密,放点消息出去,说债券只向王侯公卿和各级官吏发派。百姓知道了也能积极缴税。” 宋恕皱眉道:“那这样岂不是会得罪那些公卿官员?” “无妨,你们做你们的,得罪人的名头我担着。”郑长忆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原则,反正也没几个人喜欢自己,该得罪的也早就得罪过了:“那些人的消息快得很,他们知道前线现在是什么样子,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不买券捐钱。” 郑长忆拿来私库的记账,噼里啪啦的打算盘算里面去掉预计的水分还有多少现钱,算完感觉好在这玩意儿是经自己手的,情况比国库好一些。 他心情稍微放松下来,肚子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声,他这才感觉到大半日未进水米饥肠辘辘。 宋恕在一旁轻声说道:“大人,我要不给您下厨做些吃的呢。” 郑长忆皱了皱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略带责备地说道:“这个时候还下厨?赶紧去把征税的事情安排妥当。” 说完,他只觉身体愈发不适,那种疲惫和难受的感觉愈发强烈。事情交代完了,少府寺有他没他都一样,郑长忆便坐马车回了府。 回到府里,厨子还没回来,金环去给他下了碗面。 他食不知味的地吃完,拿起那碗古怪的药,看着那浓稠的褐色液体,心中不禁一阵发怵。但他知道这药是维持自己身体的希望,深吸一口气后,一仰头将药灌了下去。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难喝到他真恨不得立刻把舌头拔出来丢掉。 他奔波数日实在是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已经到了极限。回到自己的卧房,他终于放松下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喝完药后,他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也越来越重。不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郑长忆仿佛置身于一个混沌的世界,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感觉到屏风外有微弱的灯火,那光影在他半梦半醒的意识中若隐若现,让他感到莫名的烦躁。 他不自觉地呢喃着:“金环..... 灯... 把灯熄了......” 。 那光亮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立即消失了,黑暗再度笼罩了他,他便又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当他再次有了意识时,发现天已经亮了。 金环轻轻走进房间,轻声叫醒他:“公子,醒醒,今早宫里有紧急大朝会议事,可不能耽搁了。” 说着,便开始帮他更衣。 郑长忆还有些迷糊,任由金环摆弄着衣物,突然听到金环说:“公子,昨夜太子殿下来了。” 郑长忆一愣,瞬间清醒了几分,惊讶地问道:“他来了?怎么没叫醒我?” “金环一边为他整理着衣衫,一边说道:“殿下听说公子奔波劳碌睡下了,心疼您呢,便说千万不要吵醒您。我当时看殿下也是一脸愁容,却执意坐在屏风外头的椅子上等着。我跟他说您不一定会醒,要不还是先回去,有什么要紧事留下字条就行。可殿下只是摇摇头,说没事,只是心中焦躁得很,来您这里坐坐就觉得安心些。” 郑长忆听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温暖而又酸涩的涟漪,一种深深的感动和牵挂涌上心头。他微微皱眉,又问道:“他就在那儿干坐了一整夜?” 金环摇摇头说:“这个小的不知,殿下让我回去睡了,大概后半夜就走了吧。” 郑长忆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依赖自己。 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下意识的没有再想自己配不配得到这种问题。郑长忆眨了眨眼,才发觉自己好像真的被太子改变了。 这可怎么好,这样自己真的舍不得死了。 第121章 至第39章庸庸,殆难为工 正月初九,皇宫大殿之上,气氛凝重如铅。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神色冷峻,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下方的百官。 “如今南疆那边局势危急,我军伤亡惨重。今早刚来的消息,周将军重伤落水后被下游流民救下,虽捡回一条命,但内伤很重,至今未醒。诸位爱卿说说,现在应当如何应对?”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带着沉重的压迫感。 官员们面面相觑,随后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说起那些无用的废话。 “陛下,当务之急应是增派援兵,加强南疆的防御啊。” 一位官员急切地说道。 第170章 “哼,增派援兵?一时半刻哪里来的兵力和物资?” 另一位官员反驳道。 “那也不能坐视不管啊,南疆若失,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听得头疼不已,眉头紧锁,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满之色。“都给朕闭嘴!说这些废话有何用?朕要的是切实可行的办法!” 郑长忆站在百官队伍前面,静静听着,心中也是百般煎熬。 如今大齐少良将,太子的师傅袁老将军虽早年东征西战,为国家立下赫赫战功,可如今已年过七十,白发苍苍。袁老将军膝下的小袁将军本是国家栋梁之材,却被敌人暗算,断了一条胳膊。 皇帝当初听信刑部尚书的谗言,觉得东海之战我军有地域优势,只派了一些京城的禁军前去助战。那些禁军多是出身宗族世家,只把打仗当成给自己镀金加军功的途径,根本无心真正为国家效力。 袁老说不得他们,而身边也就看着长大的太子有血性有狠劲,冲到前线杀敌。袁老对太子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倾囊相授,太子也是天赋极高,亲自带兵打了好几场漂亮仗。可谁曾想,皇帝忌惮太子的威望与才能,竟把太子召回京城软禁起来。 满朝中武将本来就少,就太子一个有领兵水师的经验。 可事到如今,皇帝竟然还是担心太子拿到兵权会心有不轨。郑长忆心中一边觉得皇帝荒唐,这种时候还在猜忌太子,一方面,论私心,他真的不想让心爱的太子去前线。他前世知道这场南疆的战役死了多少将领,就连骁勇善战的周将军也是被俘虏而死。可为了国家,为了百姓,太子肯定会自请去的。 郑长忆微微抬眸,正好对上皇帝投来的审视目光。皇帝沉声道:“郑爱卿,你说说,南疆之事当如何处置?” 郑长忆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陛下,南疆战事危急,当务之急是要稳定军心。周将军重伤,军心不稳,若此时不采取果断措施,恐局势更加难以收拾。” “那你说该如何稳定军心?” 皇帝追问。 郑长忆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可派遣一位善领水师之将领前往南疆,一则有经验,有希望转败为胜,二则也是鼓舞士气。同时,加紧筹备粮草和兵力,以备不时之需。” “哼,德高望重之将领?如今朝中还有谁能担当此任?”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 刘丞相站出来说道:“陛下,太子殿下有领兵水师的经验,且在东海之战中表现出色,何不派太子殿下前往南疆?” 皇帝的脸色更加阴沉,太子向前一步,神色坚定地说道:“父皇,儿臣愿领兵前往南疆,为国家解危,为百姓解难。” 此话一出立刻有皇帝的狗腿站出来道:“陛下,太子出征要拿回兵权,恐怕……” 太子党的户部主事赵文博听到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忍不住怒道:“这种时候了还在担心这些?太子什么人品作风你们瞧不出来?” 此话一出,整个朝堂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千层浪。郑长忆心中猛地一惊,他清楚地知道,这个赵主事说错话了。 这话无疑是明着打皇帝的脸,皇帝更加不可能答应太子领兵的请求了。这两人之间的说话交锋实在是太过直白,几乎把皇帝那难以言说的恶心心思全都说了出来。 郑长忆明面上作为坚持拥护皇帝的代表,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要出来表态。他微微躬身,语气委婉地说道:“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岂能轻易涉险?陛下应另寻他法。” 就在这时,太傅站了出来,他微微拱手,“陛下,如今南疆局势危急,继续打下去劳民伤财且损失惨重。臣以为,要不和亲,或许可解当前之困。” 他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哗然。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想到太傅会提出如此大胆而残忍的建议。 虽没明确提及让哪个公主去和亲,可如今宫里的情况众人皆知,除了那些还在牙牙学语的幼童公主们,就只有太子的亲妹妹怀宁不是小孩了。而怀宁公主也不过才十二岁,尚是天真烂漫的年纪。 郑长忆更是震惊不已,他猛地抬头看向太子,只见太子紧抿双唇,恐怕早就猜到会走到这一步,所以昨夜才那般焦虑。 郑长忆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深知,和亲虽非上策,但在当前形势下,却是最有可能平息南疆战事的办法。然而,怀宁公主是太子的亲妹妹,先皇后早逝,太子对她疼爱有加,视若珍宝。 太傅故意刁难郑长忆,提高声音问道:“郑大人,南疆那边是继续打,还是让怀宁公主去和亲呢?你向来足智多谋,今日也给个注意。” 郑长忆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只觉得遍体生寒,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 他知道太傅心眼小又记仇,但没想到他会这样公报私仇。 他带着一点期望看向皇帝,却发现皇帝对太傅的话并没有什么不满。 郑长忆瞬间明白了,皇帝早就有和亲的想法,只是等着太傅开口并通过其他大臣来施压,等一个倒霉蛋开口说和亲二字,让他去做这个千古罪人。 太子也明白,他不想让郑长忆成为罪人,也不想让自己的妹妹去和亲。他紧咬着牙,向前一步, “父皇,”太子严孤山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儿臣深知南疆局势严峻,但儿臣更不愿看到我大齐以牺牲公主为代价换取和平。和亲非但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反而可能引发更多纷争。儿臣愿领兵亲征,誓要驱逐外敌,收复失地,以扬我大齐国威!” 第171章 “不可!”郑长忆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出口,又立即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昏头了,连忙找补, “陛下不可听从太子殿下之言,南疆之地,山高水远,兵荒马乱,殿下千金之躯,怎可轻易涉险?请陛下另寻良将出征,以保殿下与公主安全。” 然而,郑长忆的肺腑之言并未能平息朝堂上的风波,反而引来了兵部尚书的冷笑。 “郑寺卿,”兵部尚书摇了摇头,冷笑道,“你久居京城,养尊处优,哪里知道南疆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战火连天,生灵涂炭,两座城池早已血流成河。照你所说,既不和亲,也不派兵,难道我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外族杀进京城,屠戮百姓吗?还是说,要等到南疆的战火蔓延到郑府门口,你才能想出对策来?” 郑长忆实在忍不住,怒道:“尚书大人说得对,下官只是一届文臣,甚至连言官都不是。尚书大人掌管兵部这么多年,眼瞧着大敌当前,不为国出谋划策,倒来逼问我军务计谋?” 这话语如同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众人心惊不已。是啊,满京城的朝官向来看不起他。平日里,他们对郑长忆充满了鄙夷和不屑,可如今大敌当前,各种棘手的担子却都莫名其妙地丢给了他。 皇帝也在这一刻敏锐地发觉了其中的问题。然而,他所想的并非是众人对郑长忆的不公,而是觉得自己给郑长忆的话语权似乎太大了。皇帝心中暗自思忖,这个郑长忆,平日里看似温顺听话,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竟如此大胆,敢当众与兵部尚书叫板。看来,自己对他的掌控确实有些松动了,必须得重新审视对他的态度。 皇帝面沉如水,冷冷地说道:“此事的确轮不着郑寺卿来管。” 郑长忆低下头,缓缓退到一旁,心中却乱如麻团。他看着这些平日里被视为国家栋梁的武将们又开始吵吵嚷嚷起来,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如同嘈杂的闹市。他们有的主张强硬出兵,有的则坚持求和,争论不休,却始终没有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 不知吵了多久,时间仿佛在这混乱的争吵中变得无比漫长。郑长忆只觉得自己的腰痛到快要站不住了,那隐隐的疼痛如同细密的针,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而这些武将们似乎完全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依旧在那里争得面红耳赤。 终于,皇帝再也无法忍受这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无休止的争吵,烦躁地挥了挥手,说道:“好了!兵部去领虎符,先从附近几个县调兵支援。至于其他明日再议!退朝!” 众人这才纷纷闭嘴,各自心怀忐忑地退下。 “郑鹤,你留下。” 第122章 两眼一闭看不到大齐的未来 众人散去后,大殿内寂静得仿佛时间都已凝固。那空旷而威严的殿堂此刻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起来。 皇帝依旧端坐在龙椅之上,根本没有挪动的意思。 郑长忆的心中犹如压着一块巨石,沉重无比。 他缓缓地站起身,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一般,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他在龙椅前跪下,低垂着头,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此刻的他,心中充满了忐忑,感觉按照惯例自己恐怕要吃苦头了。一想到这里,他的睫毛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如同受惊的蝴蝶翅膀。 皇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突然抬手,用力地打落了郑长忆的官帽。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措手不及,身体猛地一震。他没跪稳,狼狈地向一旁偏倒,双手在地上胡乱地摸索着,想要稳住自己的身体。然而,他又迅速地用手撑住地面,艰难地重新跪好。 他的发丝有些凌乱,脸上露出惊慌之色,声音颤抖地说道:“微臣今日莽撞,请陛下息怒。” 皇帝冷笑着捏起他的下巴,那手指冰凉而有力,仿佛要将他的下巴捏碎。“你好像在等着朕赏你耳光。” 郑长忆的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心中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但表面上依旧装出惊恐与不安的样子。“臣不敢,臣知道陛下心疼臣。” 皇帝用力摩挲他的脸颊,那粗糙的触感让郑长忆心中一阵战栗,胃里更是一阵翻涌。 “郑长忆啊,你都这个年纪了还恃宠而骄呢,给你点好脸色就敢耀武扬威了?嗯?” 郑长忆的眼泪说来就来,那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出眼眶。 他泪眼婆娑地抬眼看皇帝,眼神中充满了委屈与哀怨。“微臣怎敢,微臣一颗心都是为了陛下着想啊!” 皇帝拍拍他的脸,那动作看似轻柔,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倒是说说,今天你这一出出是怎么为朕着想的,说不好,你这张脸照样要遭罪。” 郑长忆忙道:“陛下睿智,自然是知道太子殿下在眼前的节骨眼上就算拿了兵符也不敢造反。陛下圣明,洞察秋毫,对局势的把握岂是臣等所能企及。就微臣这些时日的暗中观察来看,太子殿下是个把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最是在意自己的清誉。他绝不可能去做那种会被后人戳着脊梁骨谩骂的恶事。陛下,微臣对殿下的为人佩服得五体投地。殿下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陛下,您一定要相信微臣的话。” “陛下,臣方才在朝堂上那么说,实则是激将之法。太子殿下年轻气盛,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臣深知殿下的性子,用那样的方式去刺激殿下,肯定会更加激发他的血性。殿下有勇有谋,英明神武,无人能及。陛下您要是让太子殿下前往南疆,必定能转败为胜。南疆局势虽然危急万分,但是太子殿下的才能与勇气有目共睹。陛下,微臣这一颗心全都是为了陛下您和咱们这国家着想,绝无半点私心杂念。” 第172章 郑长忆偷偷抬眼瞄了一下皇帝的脸色,接着在眼眶里蓄了一汪眼泪,可怜巴巴的说道:“陛下,微臣承蒙陛下宠爱了这么多年,心中满是感恩。您如今有了新欢,也恳请您别忘了微臣这个旧爱。微臣自知容颜渐老,或许不能再如往昔般在床榻上侍奉陛下,但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留微臣一点生路,微臣依旧能在政事上为陛下分忧解难。陛下,微臣没了您这个倚靠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陛下,您就当是为了龙体康健着想,千万不要生微臣的气……” 郑长忆感情充沛语言流畅的背完这段早准备好的台词,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如今使出这前两世试验出来的保命话术,也不过是在为自己争取多一点时间罢了。他微微垂首,掩饰住眼中那复杂的情绪,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果不其然,皇帝相当喜欢这套,看着他这个样子,就像那总爱呲牙咬人的狐狸在外面受挫后才知道只有家里好的便主动服软。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得意与满足。 皇帝直接把郑长忆拉起来搂住他,郑长忆坐在龙椅上,心中顿时涌起无数波澜,多少有点战战兢兢。在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诡异的胡思乱想起来:自己居然比太子更早坐上龙椅。 皇帝看着郑长忆那副模样,笑了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怎么样,这把龙椅坐着舒服吗?” 郑长忆听到这话,连忙低下头,声音颤抖地说道:“微臣惶恐……” 他的身体紧绷着,不知道皇帝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 皇帝看着郑长忆的反应,又是一笑,说道:“呵,那个新来的孩子已经在这儿睡过一次了。” 郑长忆当然知道皇帝说的是什么,他在心里翻白眼,暗暗想着:在这儿白日宣淫…… 真有他的,大齐真是要完蛋了。 郑长忆感觉皇帝的意思是想听自己吃醋,他满鼻子都是那浓郁的龙涎香的气味,胃里一阵翻涌,简直要吐了。可他还不得不故意茶里茶气的垂眸:“陛下的新人年轻体壮,比微臣更会侍奉陛下。” 好在皇帝还没昏庸到那种程度,被郑长忆一番话哄得高兴了,自然要给点赏赐。皇帝微微扬起下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得意,说道:“朕会让太子领兵去南疆,但眼下能跟去的几个武将都是他的旧部,朕还是不放心。太子不会做太出格的事,不代表他不会和身边的心腹谋划什么。这样,你和吏部侍郎带着救济的钱粮,代表京城去南疆,去那几座有流民的城池分粥米,安抚他们,不要北上逃亡。” 郑长忆听到皇帝的这个决定,心中猛地一震,着实没想到皇帝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他快速地分析着当前的局势。单从情感上讲,他肯定愿意远离京城,远离这个老色胚皇帝。在京城,他时刻处于权力的旋涡之中,稍有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复。而且,皇帝的喜怒无常也让他感到无比压抑,能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解脱。 然而,从自己的身体条件上来看,去那样战火连天、流民遍地的地方奔波,实在是充满了风险。南疆本就局势动荡,战争的残酷让那里的环境变得极为恶劣。他的身体本就不算强壮,在这样的环境下,很可能会支撑不住。而且,一路上可能会遇到各种危险,死在那儿都不好说。 郑长忆微微抬眸,试探道:“陛下,臣虽然想为陛下分忧,但臣实在舍不得离开陛下身边啊…… 况且还有少府寺…… 少府寺诸多事务,臣若离去,恐生变故。”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仿佛真的对离开充满了不舍与担忧。 皇帝只当他怕劳累,啧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少府寺有你没你都一样,你莫要再找借口。你去南疆除了分发粥米,最重要的是盯紧了太子,有什么异常行径及时报信回来。朕对你寄予厚望,你可莫要让朕失望。”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威严与命令,不容郑长忆有丝毫拒绝。 郑长忆心中一沉,他知道自己已无法推脱。他低下头恭敬地说道:“陛下放心,微臣定当不辱使命,为陛下办好此事。” 第123章 趋人之急,甚于己私 郑长忆走出宫门,见李源一身绛紫色官服站在落雪的红墙绿瓦下,细碎的雪花落在他的肩头,更显得身姿挺拔如松。 郑长忆知道他是在等自己,有点感动,走到李源面前,他温声说道:“李大人,恭贺新禧。” 李源看着郑长忆此时的状态,心中着实有些意外。他感觉这个小没良心的终于知道感恩了,心中不禁有些感慨。他微微点头,说道:“郑大人同喜。” 有些话不方便在宫门口说,于是李源微微侧身,说道:“郑大人,我们上马车吧。” 两人一同登上了马车,车内布置得简洁而舒适,弥漫着淡淡的暖香。马车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积雪,发出轻微的声响。 李源看着郑长忆,开口道:“你过个年回来性格大变啊。” 郑长忆心自从知道自己还有两年多可活后,心态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但这件事绝不能告诉李源,他只能苦笑一声,说道:“看到你给我的信中,南疆那样的惨状,我还怎么能整天游手好闲、端坐其上呢?南疆的百姓正在受苦,国家正处于危难之中,我虽力量微薄,但也想尽自己的一份力。” 李源仔细地看着郑长忆的脸和脖颈,看到没有任何痕迹,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他小心地问道:“陛下没为难你吧?” 第173章 郑长忆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没有,他因为南疆的事烦着呢,硬不起来的。” 他的语气轻松而调侃,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李源皱起眉头,说道:“你这话也太糙了。” 郑长忆微微收敛了笑容,转头看向马车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窗外的景色一片朦胧。他突然说道:“这是去东宫?” “怎么,你的任务里没有给太子通风报信这一项?” 郑长忆笑了笑,说道:“有,而且是好消息。” 李源看着他,有些惊喜:“陛下同意了?” 郑长忆笑着点头,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他仔细看着李源,心中感慨万千。李源很有才干,虽然性子直,但并非全然不懂人情世故。他精明睿智又对太子忠心耿耿,加上自己这一层关系,他自然会一直追随太子。 郑长忆突然笑了出来,就算自己死了,严孤山身边还有李源呢。 李源奇怪道:“想到什么好事了?” 郑长忆故作轻松的咧嘴一笑,随口说道:“去东宫见太子怎么不是好事?” 李源虽然已经习惯他们俩恋爱,但还是被秀了一脸,无语地摆摆手,说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有心思呢。” 郑长忆笑而不语,缓缓垂下眼眸,然而,那眼神中的落寞却难以掩饰。 到了东宫门口,李源和郑长忆缓缓下了马车。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为东宫增添了一抹肃穆的氛围。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向里走去,沿途见到不少穿戴战甲的士兵。郑长忆微微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这些士兵,心中猜测他们应该都是之前在东宫伪装成仆从的影卫。如今南疆战事紧急,他们也即将跟随太子奔赴战场。 院子里站着几个太子党的武将,他们身姿挺拔,神情肃穆,显然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征兵做准备,以便跟随太子一同前往南疆。 然而,那些士兵看郑长忆的眼神却神色各异,大多有些不满。郑长忆心中了然,恐怕是那些武将下朝之后跟他们说了自己阻挠太子出征的事。 这时,木图从正殿大步走出。这个御林军副统领今年才十八岁,看上去有点天然呆,但他也是跟太子在东海血海厮杀中战功赫赫的猛将。 他或许纯粹是崇拜太子,然后由此及彼,对郑长忆的态度一直挺好。他一身行头,显然是刚从御林军演武场回来。他迎着郑长忆和李源,恭敬地行礼道:“二位大人,太子殿下正等着你们呢。” 木图又叫了外面的两个武将一同进到书房。书房内,气氛凝重而压抑。严孤山一见他们进来,眼睛瞬间就落在了郑长忆身上,二人看着对方,都觉得对方有些形容消瘦,面有疲色。他们的心中虽然满是心疼,可此刻有外人在场,什么关心的话也不好说。 郑长忆直截了当的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诸位也应该猜到我来的意图,我来给你们通风报信 —— 陛下已经同意太子殿下领兵符前往南疆支援。” 众人听后,皆是又惊又喜。太子看着他,这几日,因为战事心中焦躁不安。又担心妹妹被送去和亲,听到这个消息才长舒一口气,那一直紧绷的神情终于露出了点笑,说道:“太好了。” 然而,一个一向看不惯郑长忆的都尉,在高兴过后又皱起了眉头。他质疑道:“郑大人能让陛下回心转意,定然是费了一些功夫,又提前来通风报信,不知是有何所图啊?” 郑长忆余光看了一眼太子,不经意的笑了笑,然后看向都尉,他缓缓说道:“都尉大人未免把郑某看的太肤浅了。大敌当前,郑某再怎么奸佞,也知道劝圣上选择最佳的决策。郑某不是为了太子,是为了大局。” 这时,严孤山微微抬眸,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他开口道:“郑大人一心为国,本太子自然是知晓的。此次出征南疆,本太子定当全力以赴,不负陛下与诸位的期望。” 郑长忆听到严孤山的话,心中微微一动,他明白严孤山这是在为他解围。 众武将听了,感觉郑长忆还是那股虚伪的味,不过到底是个好消息,他们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众人看郑长忆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中便都明白,他来这一趟估计也是陛下交代的,不能白来,得带点消息回去。于是,太子严孤山开始安排军队备战和分配事务。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条理清晰地布置着各项任务。 郑长忆默默听着,眼神中流露出思索的神色。他在心中暗自分析着太子的安排,思考着其中可能存在的问题和应对之策。然而,他的注意力却时不时地被寒冷所分散。 严孤山余光注意到郑长忆没带手炉,再看看屋里这群武将,个个皮糙肉厚的,也没准备炭盆,郑长忆冷得在袖子里搓手,。 严孤山向李源使了个眼色,李源立刻会意。忙开口吩咐下人端来炭盆。不一会儿,下人便匆匆端着炭盆进来,放置在郑长忆附近。炭盆里的炭火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郑长忆感受到那股暖意,心中微微一动,他知道这是严孤山对他的关心。他抬眼看向严孤山,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虽只是短暂的一瞬间,却仿佛传递了千言万语。郑长忆微微低下头,继续听着太子安排事务,心中却被一股温暖所包围。在这充满紧张和压力的局势下,这份小小的关怀显得格外珍贵。 郑长忆把手放在炭盆上方,试图让那热浪温暖自己几近冰冷的心肺。然而,此刻的他只觉得无比疲惫,身心都仿佛被沉重的枷锁束缚着。他听着那些难懂的军务,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心力交瘁到了极致。 第174章 他真的太累了,累到仿佛灵魂都要脱离身体。双眼无神地盯着炭盆,视线却渐渐模糊起来,只觉得眼花得厉害。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放,仿佛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热气越来越烫,有炭火星打在他指尖,他瑟缩一下,却好似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在这恍惚的瞬间,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莫名地,缓缓伸手要去碰那烧红的炭,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李源在旁边一转眼看见,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他的手腕。李源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愤怒地说:“你疯了?” 李源紧紧握住郑长忆的手腕,手上的力度让郑长忆微微吃痛,这疼痛却也让他从那混沌的状态中清醒了几分。 严孤山听见动静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郑长忆连忙挣脱李源的手,脸上迅速换上一副轻松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他不想让严孤山为自己担心,尤其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刻。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的笑容,心中虽有疑虑,但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多问,只能暂且压下心中的担忧,继续与众人商议事务。 等众人散去,郑长忆也要回府了。太子严孤山还有事要跟李源商议,李源点头表示明白,先出来送郑长忆。两人一同走到马车旁,李源不放心地看着郑长忆,眼神中满是关切。“我估计太子等会还得嘱咐我照看你的事,郑长忆,太子这一去少说得一两个月,你…… 哎。” 李源欲言又止,他知道郑长忆的处境艰难,心中满是担忧。 郑长忆还没告诉这俩人皇帝要自己也跟着去南疆的事,因为他知道,一旦告诉他们,他们肯定不愿意,又得想法子让皇帝收回成命。 郑长忆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说道:“我知道,你放心吧。” 第124章 爱之深责之切 第二天大朝会上,气氛凝重而紧张。南疆传来战报,荆蛮乘胜追击,炮轰惠城,惠城太守奋力抵抗,好在荆蛮上次一战自己伤亡也不轻,惠城城内的物资还能撑七日。皇帝面容严肃,下令明早天亮就让太子带兵南下。 太子起先还胸有成竹地听着,神色镇定地思考着应对之策。然而,当他知道郑长忆也随军出行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他实在没忍住,目光急切地去看郑长忆。郑长忆明知道他在看自己,却没有抬头,只是垂眸看着精致的地砖,眼神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天午后,太子不知从哪儿挤出的时间,匆匆跑了一趟郑府。他身手敏捷地翻进院子,一眼就看见郑长忆在指挥金环收拾东西。 郑长忆抬眼看他,难得地在太子的脸上看到了怒意。 太子深吸一口气,快步走来,他紧紧咬着牙,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力把自己的心情平复。“长忆…… 南方现在炮火连天,血流成河,不是闹着玩的。” 太子的声音微微颤抖,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舍。他深知南疆战事的凶险,那里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和残酷的杀戮。他不希望郑长忆陷入那样的绝境,他害怕会失去他。 郑长忆看着太子,心中微微一动。他明白太子的担忧,但他也有自己的无奈。他微微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殿下,我知道南疆危险,但陛下之命不可违。我会小心的,你不必担心。” 太子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焦虑:“你怎么能如此轻描淡写?我在前线打仗,你在民间赈灾,我根本没法顾及你,那里流民遍地,如人间炼狱,人到那种情况和野兽无异,那种地方如果发生暴乱,你作为京官随时都可能丧命!” 郑长忆听了太子的话,不由得皱起眉头,眼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野兽?太子殿下,那是流民,是百姓,是你以后的子民!”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强烈的不满。“我是你心尖上的人,你把我捧在手里,那南疆几万百姓呢?就任由他们流离失所?” 郑长忆的情绪有些激动,他第一次跟太子生气,双眼紧紧地盯着太子,声音颤抖着。“严孤山,我没有那么脆弱,这种时候,你身为将领统帅,怎么还在这种小情小爱的私心上分心!” 郑长忆的胸口剧烈起伏着,眼神满是失望和责备。 “殿下,你应该清楚自己的身份和责任,分清公事和私心。你我不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哥儿。你是太子,我是朝臣,受百姓供养就该为百姓肝脑涂地,我知道你是这样想的,我也不例外。” 严孤山怔住了,郑长忆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意识到自己在这关键时刻确实犯了糊涂,被个人情感所左右,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责任。瞬间,他几日来的担忧和焦躁如同被重重锤开,心中豁然开朗。 他长舒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愧疚和懊悔。他看向郑长忆,轻声说道:“对不起,长忆,是我的错。我今后再也不会了,我只是…… 真的很担心你……” 说着,他讨好的想去牵郑长忆的手,然而郑长忆却不动声色的躲开了。 他别过头,语气平静得让人感到一丝冷漠。“殿下既然知道错,那就不要在微臣府里多逗留了,军营里那么多事要殿下准备呢。明早就要启程,殿下别误了时辰。”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的背影,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让郑长忆生气了,他也明白自己必须要尽快调整好心态,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南疆战事。他默默地转身,离开了郑府。 第175章 第125章 小邑居易贫,灾年民无生 郑长忆从前都不知道大齐境内还有那么颠簸的路。他一直生活在京城,习惯了平坦的街道和宽敞的大道。 甚至,这条路还是官道,他们虽然和太子的军队一起出发,但太子算着时间实在紧迫。南疆的战事刻不容缓,每一分每一秒都至关重要。 于是,太子和领队的吏部侍郎商议,决定先带着训练有素的七成军队人马从小道南下,以最快的速度奔赴战场。而剩下的人则继续走官道,护送送物资的京官们。 郑长忆坐在马车里,被颠得腰快断了。马车在崎岖的道路上摇晃着,每一次颠簸都让他的身体猛地一震,疼痛从腰部蔓延至全身。他紧紧地抓住马车的边缘,试图稳住自己的身体,但却无济于事。 然而,在这种地方,他也没法说什么。他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大家都在为了南疆的战事而努力。他不能因为自己的不适而影响整个队伍的士气。他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颠簸之苦,心中期盼着早日到达南疆,为那里的百姓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郑长忆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片荒凉。战争的阴影笼罩着这片土地,让人心生悲凉。 郑长忆本来就身体不适,那虚弱的身躯在马车的持续颠簸下,仿佛随时都会散架一般。每日还需一天两次雷打不动地熬药吃药,这让本就艰难的行程变得更加苦不堪言。那浓郁刺鼻的药味在狭小的马车空间里弥漫开来,如同他心中的苦涩一般挥之不去。 吏部侍郎向来就对郑长忆没什么好感,如今见他这般模样,更是觉得他纯粹是个累赘,一个只会多事的麻烦人物。 吏部侍郎心中不满,便故意找茬。每当郑长忆的马车稍有停顿,或者他的侍从在熬药时稍有动静,吏部侍郎便会借题发挥,大声斥责。 有一次,郑长忆的侍从正小心翼翼地在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熬药,那升腾的热气在冷风中显得格外惹眼。吏部侍郎恰好路过,顿时怒从心头起,他大步上前,一脚踢翻了正在熬药的罐子,药汁洒了一地。 侍从惊慌失措,连忙跪地求饶。郑长忆听到动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马车里出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眼中燃起怒火。 “侍郎大人,这是何意?” 郑长忆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明显的质问。 吏部侍郎冷哼一声,“郑大人,你这一路上又是熬药又是休息,耽误了大家多少时间?你可知道南疆的百姓正在受苦,我们每一刻的耽搁都可能让更多的人陷入危险之中。” 郑长忆咬着牙,“我身体不适,并非有意拖延。大人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哼,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带着你简直就是拖累整个队伍。” 吏部侍郎毫不留情地讥讽道。 吏部侍郎看着郑长忆那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模样,心中却丝毫没有同情之意。在他看来,郑长忆这副样子完全是故意装出来的,就是为了显得自己娇气,好让别人对他特殊照顾。 吏部侍郎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他冷眼看着郑长忆,眼神中满是鄙夷。“哼,郑大人,你可真是会演戏啊。这一路上又是熬药又是虚弱不堪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受了多重的伤呢。依我看,你就是故意装出这副娇气的模样,想让大家都围着你转吧。” 吏部侍郎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和恶意。 郑长忆气得浑身发抖,“侍郎大人,你不要太过分。我也是奉陛下之命前来,为的同样是南疆的百姓。” 虽然那天皇帝对郑长忆很满意,把他派下去当耳目。然而,在旁人看来,郑长忆纯纯就是失宠被流放。毕竟,在这复杂的宫廷局势中,皇帝的心思难以捉摸,而郑长忆的命运也如同风中浮萍,飘摇不定。领兵的太子明面上又跟他有点过节,这让他的处境更加艰难。 “就凭你?一个爬床的男宠能做什么?” 吏部侍郎满脸的不屑,那鄙夷的眼神仿佛能穿透郑长忆的灵魂。郑长忆这种话听多了,其实气的不是这个污蔑性的称呼,而是吏部侍郎这副丑恶的嘴脸。 他看着吏部侍郎那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只觉得浑身恶心。那股厌恶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的胃部一阵翻腾,喉头往上泛。 干脆不憋了,郑长忆一口发黑的鲜血吐在了地上。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在地上蔓延开来,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痛苦和无奈。吏部侍郎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有点慌了,从他的视角看,郑长忆虽然失宠,但是至少官职还在。保不齐皇帝那天还能想起他,自己嘲讽归嘲讽,真要让他死在路上了就真不好交代。 郑长忆吐完这一口淤积的血,顿感胸口的沉闷消散了不少,仿佛那一直压抑着他的阴霾也随之减轻了几分。他擦了擦嘴,缓缓挺直了腰板,那原本虚弱的身姿此刻竟多了几分倔强与坚毅。 他歪头笑的邪气,眼中闪烁着不羁的光芒,“侍郎大人,我的随从每次都是等队伍休整停下的时候才熬药,若是大人觉得这样也影响行进速度,那我以后干脆就不喝药了,大人说好不好。” 吏部侍郎看着郑长忆那副模样,感觉他像个妖精,说不出的骇人。他本想继续刁难郑长忆,但又怕真把他逼急了,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他拿郑长忆没办法,却也不想低头道歉,那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向一个他所看不起的人低头。于是,他只能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第176章 ———— 又经过几日的艰难赶路,众人终于踏入了南疆境内。 一路上的疲惫与颠簸让郑长忆的身体愈发虚弱,只得强撑着精神。 忽然,郑长忆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他心中一动,缓缓掀开马车帘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道路两旁略显荒芜的土地,原本肥沃的农田此刻杂草丛生,偶有几处被践踏过的痕迹,似乎在诉说着曾经的慌乱。远处的村庄有些安静得异常,房屋虽还算完整,但门窗紧闭,一些墙壁上还残留着斑驳的血迹,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马车的前行,景象越发触目惊心。一些百姓穿着破旧的衣衫,面容疲惫而忧虑,在路边漫无目的地走着。他们的眼神空洞,手中紧紧抓着一些简陋的行囊,似乎在寻找着可以安身的地方。 孩子们紧紧跟在大人身边,脸上满是迷茫和恐惧。道路上时不时能看到被烧毁的马车残骸,焦黑的木头散发着刺鼻的气味,仿佛在提醒着人们战争的残酷。 再往前走,道路上开始出现瘦骨嶙峋的身影。他们衣衫褴褛,已经难以蔽体,面容憔悴得如同枯木。许多人饿得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瘫坐在地上,微弱地呻吟着。一些孩子饿得皮包骨头,大大的眼睛里满是饥饿和绝望,他们用渴望的眼神看着过往的行人,仿佛在祈求着一口食物。 不远处,几座破旧的房屋被炮弹轰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破碎的砖瓦堆积在一起,犹如一座绝望的小山。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未熄灭的火苗,冒着缕缕黑烟。 就在这时,有百姓看到他们这些人马过来,都叫嚷着蜂拥过来。 “朝廷来人了,有吃的了!” 他们的声音中充满了急切与渴望。人群如同潮水一般涌来,他们不顾一切地扑过来,仿佛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护送的士兵们连忙上前阻拦,然而百姓们的数量众多,他们的力量在生存的渴望面前变得无比强大。士兵们险些没拦住,马儿受惊,扬起前蹄,发出惊恐的嘶鸣。 马夫拼命地拽着缰绳,但在混乱中一时也难以控制住受惊的马儿。马车内剧烈颠簸,郑长忆狼狈地抓住扶手。 混乱的场面中,吏部侍郎气得满脸通红,他努力想要管住秩序,大声喊道:“都停下!不得无礼!” 然而,根本没人认识他,百姓们饿的两眼发红,心中只有对食物的渴望,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 郑长忆马车外的银铃看到郑长忆要掀开帘子,连忙给他死死按住,小声说道:“公子别出声,金环,你看好公子。” 一行队伍几乎寸步难行,甚至有人要去抢车队后的粮草。场面一团乱麻,直到有人高声大喝:“都住手!” 郑长忆在马车里听着,有人在说:“冯校尉来了!” 只见一位身材魁梧、面容严肃的将领大步走来,他正是冯校尉。吏部侍郎如同看到救星一般,连忙迎上前去。 吏部侍郎急切地说道:“冯校尉,你可来了!这些百姓简直无法无天,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任务可就无法完成了。” 冯校尉皱着眉头,扫视了一眼混乱的人群,沉声道:“侍郎大人莫急,我自会处理。如今当务之急是建立秩序,确保朝廷的物资能够安全有序地发放到百姓手中。” 吏部侍郎连连点头:“冯校尉所言极是,可这些百姓饿极了,根本不听劝啊。” 冯校尉思索片刻,说道:“先让士兵们围成一个圈,将百姓与物资隔开,确保物资的安全。然后我来向百姓们说明情况。” 很快,士兵们行动起来,围成了一个坚固的防线。冯校尉站在高处,大声说道:“各位乡亲们!朝廷知道你们受苦了,特意派我们来救助大家。但如果大家这样乱抢,不仅会引发混乱,还可能让大家都得不到救助。我们会尽快安排发放粮食和物资,但大家必须保持秩序。” 百姓们面面相觑,有些犹豫。冯校尉又接着说道:“我冯某人向大家保证,只要大家配合,每个人都能得到应有的救助。但若是有谁敢再捣乱,军法处置!” 百姓们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吏部侍郎松了一口气,说道:“多亏冯校尉及时赶到,不然真不知该如何是好。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安排救助工作呢?” 冯校尉微微颔首,说道:“侍郎大人,首先我们要挑选一个合适的地点作为救助点,将物资集中在那里,然后组织人员进行登记和发放。同时,要派遣医生为受伤和生病的百姓治疗。” 吏部侍郎思索着说道:“嗯,有道理。那我们还需要安排一些人手去安抚百姓的情绪,让他们知道朝廷不会不管他们。” 冯校尉看着混乱稍定的场面,转身面向吏部侍郎,神色严肃地问道:“侍郎大人,此次带来的物资数目究竟如何?我们需得清楚具体数量,以便更好地安排发放事宜。” 吏部侍郎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这物资数目,我也只是大概知晓,具体的还需去问负责押送物资的官员。不过,大致的粮食、衣物等应该能够支撑一段时间。” 冯校尉眉头紧锁,又问道:“那朝廷的拨款呢?后续是否还有支援?” 吏部侍郎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说道:“这朝廷的拨款,我不甚清楚啊。这些事宜并非我主要负责,我也只是奉命行事。” 就在这时,郑长忆从马车中缓缓下来。由于坐得太久,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金环连忙伸手搀扶。郑长忆站稳身子后,上前给冯校尉拱手行礼,语气沉稳地说道:“本官是少府寺卿,朝廷拨款钱财等明细由我操办对接。不知你们铜州太守何在?我有些事情需与他商议。” 第177章 冯校尉脸色变了变,半天都没有说话,周围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良久,他才语气很不好地憋出一句:“铜州太守已经逃跑了。” ———— (求大家多多催更评论互动!假期争取日更6000!) 第126章 百姓多寒无可救,一身独暖亦何情 郑长忆闻言,心中一惊,眉头紧紧皱起。他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铜州太守竟然弃百姓于不顾,临阵脱逃。他看着冯校尉,沉声道:“此事非同小可,太守逃跑,这铜州的事务该如何处理?” 冯校尉咬了咬牙,说道:“如今只能我们先尽力维持秩序,救助百姓。等朝廷的进一步指示。” 郑长忆神色凝重,问道:“如今前线的战事如何?” 冯校尉握紧了手中的佩刀:“回大人,那惠城之前被荆蛮炮轰,城墙多处受损。城门被轰开后,百姓少数逃到涯城这里,那些没来得及跑的……荆蛮把人都赶到宗庙那儿,放火烧了整整一夜……” “太子所带军队前日抵达铜州惠城,虽太子殿下将惠城内的荆蛮打退,但荆蛮只是暂时退却,随时可能再度来袭。且周边地区仍有不少流窜的荆蛮散兵,对百姓安全造成极大威胁。太子殿下已下令加强惠城的防御,同时派遣部分军队清剿周边散兵。但如今铜州太守逃跑,地方管理陷入混乱,百姓人心惶惶,物资调配也出现诸多问题,形势依旧严峻。” 郑长忆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说道:“当务之急,需尽快恢复地方管理秩序,稳定百姓情绪。你可多派士兵巡逻,确保百姓安全。同时,我会尽快整理物资明细,合理安排发放,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郑长忆听着冯校尉的汇报,心中思绪万千。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马车周围那些被战争波及的百姓,他们面容憔悴,眼神中充满了无助与恐惧。 他转头看向冯校尉·:“冯校尉有担当又能服众,我看……” 郑长忆欲言又止,随后转头看向吏部侍郎。吏部掌管天下文官的升迁调动,虽然按规矩管不到武官,但皇帝派他南下的目的肯定有对地方官员进行适当调整这一层考量。 委派官员这种话郑长忆没资格说,就看这个吏部侍郎肯不肯担责了。 吏部侍郎能干到这个位置也是人精,他虽然脾气差,但大是大非还算能拎得清。 他看着郑长忆的眼神,又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百姓和混乱的局面,当即表态:“既然太守舍下一州百姓出逃,那就由校尉暂代太守之职。眼下关头,官位不便更改,校尉大人除本职工作外再多加以管理民众。本官与郑大人也会从旁协助。” 冯校尉听到这个决定,也是神色一凛,道:“末将定不负众望,竭尽全力管理好铜州,保护百姓,为朝廷分忧。”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冯校尉迅速组织起士兵们投入到各项救灾任务中。他将一部分士兵安排去加固城墙,以防荆蛮再次来袭;另一部分士兵则协助百姓清理废墟,搭建临时住所。同时,冯校尉还加强了城中的巡逻,确保百姓的安全。 吏部侍郎靠着官场的人脉和经验,积极与周边地区的官员联系,争取更多的物资和人力支援。他还起草了奏折,详细汇报铜州的灾情和救灾进展,请求朝廷给予更多的关注和支持。 郑长忆则负责统筹物资的调配和发放。他仔细核对朝廷拨付的物资明细,让军队押送粮草赶往前线,其余的物资暂且留在涯城大仓,然后组织官府内的官员列出细明。确保每一份粮食、衣物都能准确地送到最需要的百姓手中。他还组织起一些有经验的百姓,共同管理物资仓库,防止出现贪污和浪费的情况。 他们现在是在铜州北部的涯城,此地距离那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惠城不到八十里之遥。空气中似乎时刻都充斥着战争所带来的刺鼻硝烟味与紧张压迫感,仿佛无形的巨手紧紧攫住每一个人的心脏。 郑长忆由于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身体极度虚弱,这几日一直咳嗽不止,这一日,他感觉身体稍好些,便不顾众人的劝阻,亲自前往街心粥铺施粥。 当他来到粥铺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痛不已。瘦骨嶙峋的百姓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期盼。那一张张憔悴的面容,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苦难。郑长忆看着这些百姓,心中满是怜悯,他无法想象身处惠城的百姓过着怎样的日子。那里战火纷飞,百姓们所面临的困境必定更加艰难。 这两日,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大地偶尔会传来微微的震颤,那是惠城方向传来的炮轰之声。那炮声犹如闷雷般在寂静的夜空中轰然炸响,每一声都仿佛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人们的心尖上,让人胆战心惊。 郑长忆几次从梦中惊醒,满头冷汗,想起严孤山就在前线杀敌,就心慌的彻夜难眠。 涯城这边郑长忆把工作安排完,就要奉命去前线惠城了。 他跟吏部侍郎和冯校尉直接明说了,说皇帝要自己去监视太子。 即使是这个臭脾气的吏部侍郎也微微一惊,震惊于皇帝到这种时候,还在疑心自己这个为国杀敌的亲儿子。 冯校尉也是眉头紧锁,他深知此去惠城,危险重重。但皇命难违,他们也只能尽力安排好护送事宜。 “郑大人,惠城如今炮火连天,尸横满地,冬日里饿极了的野兽会在路边吃死人,甚至不怕活人。为保安全,我派几个城内骑兵护送您过去。” 第178章 郑长忆原先对 “尸横满地” 这个词没有很直观的感受,只在书卷中见过只言片语的描述,却从未真正见识过这般残酷至极的景象。然而,当他踏入惠城境内,他缓缓掀开车帘一角,那一瞬间,一股透骨的寒意如冰刃般刺入他的心底,让他遍体生寒。 眼前的惠城,寂静得可怕,街道上,尸横遍野,血腥之气弥漫在空气中。冬日的寒风凛冽刺骨,仿佛在为这悲惨的景象哀鸣。 不远处,几只饿极了的野兽正在啃食着尸体。它们眼中闪烁着饥饿与疯狂的光芒,旁若无人地撕咬着那些曾经鲜活的生命。它们的嘴巴被鲜血染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而在不远处,一群士兵面无表情地驱赶着野兽。他们的眼神空洞而麻木,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们手中拿着棍棒和武器,用力地挥舞着,试图将野兽赶走。然而,那些野兽却并不畏惧,只是在士兵靠近时暂时退避,一旦士兵离开,它们又会重新扑向尸体。 士兵们在驱赶野兽的同时,也在搬运着尸体。他们动作机械地将一具具尸体抬起来,放在担架上,然后运往城外的墓地。他们的动作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次的搬动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些士兵们的脸上满是疲惫与哀伤,他们的眼神空洞而无神,仿佛已经看过了太多的死亡,心也变得麻木。 此时正是冬天,南疆本就有冰雪覆盖,可如今,这片土地却被战争的铁蹄肆虐得面目全非。在他们到来之前,这里已经被炮火疯狂轰炸,遍地焦土。原本洁白的雪地被硝烟和鲜血染成了黑褐色,土地被炸得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巨大的弹坑和断壁残垣。 断肢残骸随处可见,有的还挂在残破的墙壁上,摇摇欲坠,仿佛在诉说着曾经的惨烈战斗;有的则散落在地上,与泥土混在一起,难以分辨。那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仿佛死亡的气息紧紧包裹着这片土地。 远处的村庄早已被摧毁殆尽,只剩下一些残垣断壁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曾经热闹的街道如今空无一人,寂静得让人毛骨悚然。整个惠城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那些搬运尸体的士兵们发出的沉重脚步声和偶尔的叹息声。 郑长忆坐在马车中,心情愈发沉重。随着马车的前行,渐渐地,他看到了远处扎建的军营。 马车缓缓驶向军营门口,很快,有人把他们拦了下来。银铃连忙下车,去递上名牌。郑长忆坐在马车里,隐隐听着那些士兵交头接耳一番。 他们的声音虽低,但在这寂静的氛围中,还是传入了郑长忆的耳中。那些话语中充满了疑惑与不满,郑长忆不用细听也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自己又何尝愿意来做这缺德之事呢?但皇命难违,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一会儿,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他查看了名牌后,脸色稍缓,让他们进去。马车继续前行,郑长忆在马车里听着周围士兵的议论纷纷,那些话语如同利箭一般刺痛着他的心。他知道,自己来帮皇帝干的这件事实在是不得人心,可他又能如何呢? 终于,马车来到了主营帐前。郑长忆深吸一口气,缓缓下了马车。他一身绛紫色的官服在这萧瑟的焦土上显得格外扎眼。 郑长忆看着周围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他感觉自己就像不知人间疾苦的狗官,来这里故意膈应人似的。 第127章 正是数日不相见,今日又相逢 亲卫跑进营帐禀报,郑长忆跟着进去。 一踏入营帐,一股浓烈的血腥与硝烟的气息扑面而来。营帐里坐满了浑身狼藉血污的军官,他们几乎个个身上都带着伤,有的缠着渗血的绷带,有的伤口还未处理,血迹干涸在铠甲上。 所有军官都转头看向郑长忆,那目光中带着审视与疑惑。郑长忆微微一顿,眼睛缓缓落在正前方的主座上,瞳孔骤缩。只见三九寒天里,太子严孤山里衣半解,侍从正匆匆地给他披了件外衣。郑长忆眼尖,瞧见太子左臂上一掌大的燎泡伤,本就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敷着药粉药膏,看着格外狰狞。 郑长忆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自己也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 严孤山看到郑长忆的瞬间,心中也是一阵慌乱。战时消息不及时,他没想到郑长忆这么快就来到了前线,这里如此危险,他既担心郑长忆的安危,又害怕两人的关系被人察觉,还怕自己伤吓到郑长忆。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但很快便被他强行压下,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的伤,心疼得要命。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仅仅那一刹那,仿佛有千言万语在其间流转。 郑长忆微微垂下眼眸,努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再次抬眼时,眼神已恢复了平静。严孤山也同样迅速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那微微颤抖的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郑长忆率先打破沉默,微微躬身,语气恭敬地说道:“太子殿下,臣奉陛下之命前来。如今战事吃紧,殿下身先士卒,实乃我军之幸,百姓之福。臣定当竭尽全力,协助殿下,为早日平息战乱而努力。” 严孤山微微颔首,神色冷峻,声音沉稳有力:“郑大人一路辛苦。如今局势严峻,吾等当以国家社稷为重,奋勇杀敌,保我疆土。” 一营帐的将士谁看不出来,郑长忆是来监视太子的。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阴沉,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第179章 就在这时,一个性急的都尉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拍案而起,怒目圆睁,手指着郑长忆骂道:“你这个狗官还敢来!殿下为了国家社稷,为了百姓安危,不顾自身安危,浴血奋战。你安的什么心?你对得起殿下的付出吗?对得起这无数浴血奋战的将士们吗?” 太子看着郑长忆的脸,心中满是愧疚,他不得不让那个都尉把难听的话讲完,相当于借着他的口表态。如果他心平气和的接受了皇帝安插来的眼线,那就是寒了众将士的心,在这战乱之际,军心稳定至关重要。 “都尉不得无礼。”他示意都尉坐下,缓缓道:“郑大人是奉父皇之命来关照我等将士的。父皇对本宫是一片爱护之心,对诸位也是加以慰问。还请诸位勿要曲解圣意,也勿要指责郑大人。” 严孤山说的话相当体面了,众人眼瞧着也明白,一个太子做到这份上实在是心累,便也不再说什么,看郑长忆的眼神也稍稍按下些敌意。 严孤山扫视了一眼营帐内的众将领,继续说道:“诸位,如今战事紧急,我们当齐心协力,共同御敌,而不是在此起内讧。郑大人一路奔波劳累,先去让人去城心合院处收拾出一间可住人的房舍,让大人先休整。” 郑长忆何尝不懂严孤山的意思,他默默地将铜州整体的物资分配情况以及涯城的详细明细整理好,上交给他,恭敬地告退。 入夜后,银铃过来禀报说主营帐那儿军官们都散了。郑长忆刚刚喝了药,他心中担忧严孤山会闻出药的味道,于是反复漱了好几次口。确认口中已无异味后,他趁着月色,悄然前往主营帐。 进入帐中,帐中原本还有一个前来述职的下属。那下属说完事情后转身,走的时候蔑视地看了郑长忆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屑与厌恶,仿佛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郑长忆垂眸,不去理会那下属的目光。他神色平静,径直走到主座下首的软垫上跪坐下来。 那个下属走后,偌大的营帐里只有郑长忆和严孤山二人。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寂静得让人心里发慌。郑长忆低眸,眼神空洞,不知在看什么地方,他的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他的面容上带着疲惫与忧伤,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之中。 二人半晌没有说话,周围的空气寂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严孤山看着郑长忆那落寞的身影,心中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难受。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道:“郑大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郑长忆缓缓抬头看向他,那一瞬间,严孤山看见了他眼眶通红。原本一直强撑着的那股成熟劲瞬间崩塌,他的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起身向郑长忆走去。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靠近一件易碎的珍宝。他向郑长忆伸出手,那只手微微颤抖着:“长忆……” 郑长忆毫不犹豫地握住他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脸上。严孤山感觉有滚热的水珠滴落在自己手上,他的心猛地一揪,立即跪下来,把瘦削的人儿紧紧抱进自己怀里。 严孤山声音哽咽:“长忆,长忆,别哭,都是我不好……” 郑长忆满眼是泪,捧着他的左臂:“自然是你的不好。我听人说…… 说你的胳膊被铅弹伤了,烫的全是燎泡……”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如此心疼自己,心中既温暖又愧疚,宽慰地笑道:“你在哭这个?没事的,只是被擦伤了,冬日里不会发脓,真的没事的。” 他轻轻握住郑长忆的手,试图让他安心。“长忆,莫要担忧,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在这战场上,比这严重的伤比比皆是。我身为一军之主,岂能因这点小伤就退缩?” 郑长忆却依旧不放心,他泪眼婆娑地看着严孤山的胳膊,“真的只是擦伤吗?你莫要骗我。” 严孤山轻轻亲吻他眼角的泪花,那温柔的触碰仿佛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爱意。“真的,我何时骗过你?” 他仔细端详着郑长忆,眼中满是心疼。只见郑长忆更瘦了,原本就清俊的面容如今显得更加憔悴,眼下还有重重的乌青。 严孤山心疼坏了,声音微微颤抖:“长忆…… 你受苦了。我,我真的很抱歉,在京城让你生气,午后又让下属说出那样的话…… 我……” 郑长忆用手点在他嘴唇上,轻声道:“你总在和我道歉……” 第128章 到底是谁想打仗 他的睫毛轻颤,“你的想法我明白,那样的话都是性情中人的肺腑之言,听了也没什么。”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柔,仿佛一湾清泉,流淌过严孤山那颗愧疚的心。他抬头看着严孤山,眼神坚定而明亮:“那件事,我也该向你道歉。” 郑长忆凝望着严孤山的伤处,满心的疼痛与愧疚如潮水般翻涌。他轻声开口,声音中带着丝丝颤抖:“我那日在郑府跟你发火,实在是我的错。一直以来,我养尊处优,活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根本未曾真正见识过民生疾苦,更不知战场和受灾之地的百姓过着怎样的日子。直到那日亲眼所见,我才深刻地明白,你说得对。人在饿到极致、性命垂危之时,哪里还顾得上理智。” 我们抵达之时,尚且遭遇百姓哄抢物资。冯校尉告诉我们,你们将荆蛮赶走后,前脚刚离开,城中原本有一户大族心怀善念,开启自家粮仓放粮,可谁能想到,满城百姓如潮水般涌进,竟将那府里洗劫一空,还踩死了好几个人。那场景,简直如同人间地狱。” 第180章 “那些百姓们,他们原本也都是善良淳朴之人啊,若不是被饥饿与绝望逼到了绝境,又怎会做出如此疯狂之事。我去施粥时看着他们,有的百姓瘦骨嶙峋,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们吹倒;有的百姓带着年幼的孩子,孩子饿得哇哇大哭。他们只为了能抢到一口粮食,哪怕只是一点点,也能让他们多一丝活下去的希望。他们或许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只能在这无尽的苦难中挣扎求生。” 郑长忆的睫毛剧烈颤抖着,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哀伤。他的双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继续说道:“这几日,我一直在思考,是不是支援的军队早来几日,百姓就不用遭受这般苦楚。可转而又想,这一切归根究底还是战争,那永远也打不完的仗。百姓们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为何而打仗,他们只看到自己的家宅在炮火中化为灰烬,只能无奈地挨饿受冻。而将士们呢,他们同样迷茫,不知道战争的意义何在,却只能听从军令,奔赴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或许也有家人在等待,或许也渴望着安宁的生活,可在战争的巨轮下,他们别无选择。” 郑长忆重生活了三次,却都不真正清楚这场战争发动的真实原因,皇帝又怎会将如此重要的事情告知于他。 他和那些百姓、士兵一样,对这场战争的缘由一无所知,只能被动地被调遣。他就如同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被无形的手推动着,身不由己地在这混乱的局势中前行。 他有时在想,东海、南疆这些关外地方外的部族根本没有道理来玉石俱损般不要命地攻打大齐。他们难道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吗?难道不知道这样的冲突会给双方带来多大的损失吗? 他苦苦思索,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他甚至有一瞬间猜测,这些战役根本不是皇帝所说的外族突然进攻,其中或许早有牵扯的矛盾骤然爆发。可这矛盾究竟是什么呢?他无从得知。 郑长忆想想都觉得冒冷汗,这样的猜测太过惊人,也太过危险。他不敢跟严孤山说,害怕扰乱军心。在这战争的关键时刻,军心稳定至关重要。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猜测而让将士们陷入恐慌和混乱。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双眸中满是复杂的情愫,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最终只化作一句哽咽之语:“何时方休啊……” 严孤山心疼地将他拥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后背,“快了,就快了,这场战役我们准备速战速决。” 随后,严孤山起身把郑长忆拉起来,拉到主座对面。他细心地给郑长忆搬来脚凳,二人面对面坐下。严孤山开始讲述作战计划。 “如今,我们大齐军队中军官都有水面作战经验,但士兵有七成没有水战经验,而且是从京城调来的。这确实是我们面临的一个难题。南方湿寒,许多士兵生疮,这也影响了他们的战斗力。不过,我们可以利用军官的经验,对士兵进行紧急训练,让他们尽快熟悉水战的要领。同时,我们要做好后勤保障,确保士兵们的伤病得到及时治疗。” “而荆蛮军队,他们总人数如今比大齐要少一半。因为接连几个月打仗,加上几日前的猛攻,他们的军队物资跟不上。但他们常年生活在岛上,且战术诡异。我们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能掉以轻心。他们熟悉水战环境,可能会利用地形和天气等因素对我们进行突袭。我们要加强侦查,提前掌握他们的动向,制定相应的对策。” “我们可以采取分兵合击的策略。一部分军队正面佯攻,吸引荆蛮军队的注意力。另一部分军队则从侧翼包抄,寻找他们的薄弱环节进行攻击。同时,我们要利用我们的优势兵力,对他们进行围歼。在作战过程中,我们要充分发挥我们的武器装备优势,如弓弩、投石车等,对荆蛮军队进行远程打击。” 郑长忆认真地听着,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严孤山在沙盘上的布局。他的声音沉稳有力,仿佛带着一种能够安定人心的力量。 听严孤山讲完后,郑长忆轻声问道:“怎么把这些都跟我说了?陛下并不要这么详细的,他只叫我看着你会不会被策反或者拥兵自重,你这样…… 不算泄露军机密事吗?” 严孤山笑着拉着他的手,那温暖的触感让郑长忆心中一暖。“这些不算什么军机密事,这些大方案的策略是军队上下都知晓的,至于具体的战略自然是不能说的。” 郑长忆抚摸着他手心的茧,那粗糙的触感仿佛在诉说着严孤山经历的无数艰难困苦。 他故意抬眼看他,还未开口,严孤山就知道他要说什么,笑道:“不是怕你乱说,是怕你知道的太多想太多,既帮不上忙又劳心劳力。” 严孤山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宠溺,他了解郑长忆的性格,知道他一旦知道了这些事情,必然会陷入深深的思考和担忧之中。 郑长忆笑了笑,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我可没怀疑你对我的信任哦,这是你自己说的。” 郑长忆想了想,又关切地问起周将军的伤势情况。严孤山微微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说道:“周将军醒了一次,又昏迷了。他五脏六腑都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军医说若是能挺过来,以后或许还能自理……” 严孤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与惋惜。郑长忆听后,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周氏与他们处于对立阵营,但一国大将在战争中遭受如此重创,还是不免让人感慨万千。 第181章 况且太子严孤山接的就是周将军的班,周将军在南疆驻守多年尚且落得这般境地,郑长忆很难不为此感到担忧。他深知战争的残酷无情,每一个生命在战争的巨轮下都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接着,郑长忆又询问了一些军营中的事宜,以便将这些情况写成密信送回京城。在询问的过程中,郑长忆专注地聆听着严孤山的回答,用心地记下每一个重要的细节。问完后,他缓缓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他又思索了片刻,回头说道:“我想着,这军营中,我若是时常这样和你独处恐怕会遭人议论。如今将士们都以你马首是瞻,若是和我多有私下的来往,会让他们心中不安。我看不如以后我直接在帐内听事,涉及军密的事我会自己出去,你看如何。” 郑长忆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担忧与谨慎。他明白自己的身份特殊,在这军营中必须格外小心行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影响到严孤山在将士们心中的威望,也不想给这场紧张的战争带来任何不稳定的因素。 严孤山微微点头,起身送他。“好,我会去与他们说明。我明日晚就要去前线,也无法通书信,你安心呆在那个合院内,尽量不要出来。营地里血腥气重,那院子附近安置的是战场上下来的伤兵,有些受了刺激,他们若是说了什么胡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严孤山快送到门口了,可心中依旧不放心,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他又拉住郑长忆的手腕,把脉轻声问道:“长忆,你的身子还好吗?要不要让军医……” 郑长忆轻轻摇头,笑着把严孤山的手拿下来。心中有点庆幸太子对医术也只是懂个皮毛,光是把脉还把不出自己命不久矣。 他笑着轻声道:“我说了,我没那么脆弱的,用不着劳动军医。你且全心全意在前线杀敌,不用牵挂我。” 第129章 几度交锋索战 严孤山缓缓松开了郑长忆的手腕,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中满是不舍与担忧,仿佛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接着,他从腰间解下一把匕首,郑重地交到郑长忆手中:“这是我在少时行宫所得,那时驯兽的师傅将它赠予我。别看它小巧玲珑,其刀刃却极为锋利,连野兽的皮毛都能轻易割开。” 郑长忆接过匕首,静静地看着严孤山,此时的严孤山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但张了张嘴,那些话语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老将军曾经告诫过他,上战场前一定不要许下承诺,因为谁也无法预料战争的走向。 于是,严孤山只用力握了握郑长忆的手,沉声道:“保护好自己。” 郑长忆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回到合院,郑长忆站在院子中,望着远处弥漫着硝烟的天空,心中沉甸甸的。 夜色如墨,太子严孤山趁着这深沉的黑暗,悄然派兵奇袭。那一支支如鬼魅般的队伍在夜色的掩护下,迅速而又隐秘地行动着。 随后,得手后的严孤山果断带兵进攻荆蛮船队。一时间,喊杀声、炮火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夜的寂静。郑长忆在合院里听着那震耳欲聋的炮火声,每一声都仿佛在他的心头重重敲击。 有一日,郑长忆忍不住走出合院,当他靠近安置伤兵的区域时,那景象让他胆战心惊。 伤兵们源源不断地被抬过来,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声如同地狱的哀鸣。有的士兵失去了胳膊,断臂处血肉模糊,骨头碴子刺出皮肤;有的被砍伤了腿,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汩汩流淌。 郑长忆看到一个年轻的士兵,他的双臂断折耷拉着,面容扭曲,梗着脖子喊爹娘。还有一个士兵,双眼空洞无神,仿佛只剩下一具空壳。那些伤势不算很重的伤兵,稍微养好就又要被送上战场,他们的命运如同风中的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每日的炮火震得大地颤抖,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摇欲坠。一月的天却被炮火烘得温暖如春,可这温暖却带着无尽的血腥与残酷。 郑长忆看着这一切,心中满是悲哀与无奈。在这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他写着给皇帝的密报,告诉他太子和他的手下没有异心。然而,当他的笔在纸上划过,那些残酷的画面却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 他只觉得心寒又荒唐,这一场战争,究竟给人们带来了什么? 他实在写不下去了,骤然起身,手中的笔重重地摔在地上。 外头等着回信的信差听见动静,立即进屋,面色冷峻:“大人怎么了?” 郑长忆看着他,随行军队的信差甚至都是皇帝的影卫,他们仿佛被皇帝洗脑了一般,个个身负绝世武功,不上战场杀敌,只听从皇帝的话做传信的奴才。 郑长忆平复心情,颤抖着去捡起毛笔:“无事,手抖而已。” 他日日听着隔壁院子伤兵的痛呼,有的受了刺激,每晚听到炮火声就会吓得大叫。 军医每天不知道把多少人的肠子五脏塞回去缝合伤口,不知道截掉多少人溃烂的肢体,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破碎的内脏归位,用针线一针一针地缝合着伤口,然后再把他们送回战场。 郑长忆看见一个从京城来的年轻的医师,满手是血地站在墙边嚎啕大哭。他的脸上满是泪水和疲惫,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绝望。他跟师傅说不想再救人了,那个士兵已经被送来三次了,他不敢再救了。 郑长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战争把每个人都逼疯了。 第182章 郑长忆低头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那一行行娟秀的小楷写着奉承皇帝的话,在这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讽刺。那些阿谀之词,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如同满纸荒唐言。 他的心中满是酸楚,那股酸涩之感从心底蔓延至全身,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实在忍不住,提笔在末尾力透纸背落了字句—— “烽火连天战未休,白骨累累恨难收。 苍生泣泪硝烟漫,血雨寒侵断壁留。 遥思细柳营中事,但盼恩光解众愁。” ———————— 几日后,前线忽然传来消息,大齐水域内的荆蛮战船全部被击沉,荆蛮无奈退至本土洄陆。这一消息如同一阵狂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营地。营地内顿时欢呼雀跃, 人们的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激动的呼喊声此起彼伏。 早有人快马加鞭往京城送捷报,渴望将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尽快传递到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可大军却迟迟未归。时间一天天过去,营地中的人们从最初的兴奋逐渐转为担忧。 一日,终于有一小支军队回来,有人火急火燎地来找郑长忆去军队粮草处核算数目。 郑长忆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安的感觉,他觉得事情不对劲。当他急忙赶到地方时,只见木图回来了。 木图浑身上下都是血污,仿佛刚从修罗场中走出一般。他拿来一块湿布,用力擦了擦脸,那动作中充满了疲惫与无奈。 郑长忆忙问:“木统领,不是说打赢了吗?大军怎么还不回来?太子殿下他们可还平安?” 木图听后,重重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忧虑。他缓缓说道:“皇上的圣旨,说要让太子乘胜追击,一举歼灭荆蛮。殿下命我回来携带粮草补给前线。” 郑长忆震惊不已,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怎么还要再打!”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愕与愤怒。 在他看来,这场战争已经让无数人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好不容易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本应让士兵们休整,让百姓们喘口气。可皇帝却不顾将士们的疲惫与生死,执意要继续征战。 木图重重地叹了口气,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此刻显得有些疲惫不堪。他向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并不是个很有想法的人,在他的世界里,忠诚与服从是最重要的准则。他只知道跟着太子和皇帝的命令做事,从不会有丝毫的犹豫和质疑。 “皇命难违,军令难违。” 木图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深深的无奈。“洄陆是荆蛮的地盘,那里地形崎岖复杂,我们的大军进入其中,必将面临诸多困难和挑战。殿下又不善陆战,身边也没有可出谋划策的谋士。” 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只盼着陛下的援军能尽快赶到吧。” 郑长忆听着木图的话,心中止不住地涌起一阵心慌。那慌乱的感觉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看着手中的军粮册子,却发现自己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努力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告诉自己,在这个时候,绝不能乱了阵脚。 他专注地核对军粮册子上的数目,每一个数字都仔细地查看,生怕出现一丝差错。 终于,核对无误后,他将册子交给木图,问道:“木统领,此事在营里公开了吗?” 木图微微颔首,回答道:“自然是要说的,否则这样毫无消息的等待更让人心惶惶。大家知道了情况,也能有所准备。” “只是殿下的意思,是想让负伤重的士兵不要再去前线了,好生休养。” 木图继续说道,“殿下想着陛下从京城派兵还要好几日,他还命人拿太子印去附近渝州请求调兵相助,快的话三四日即可来回。” 郑长忆听后,微微点头,心中稍稍安心了一些。问道:“太子殿下身体如何,可曾负伤?” 木图听到这话,有些讶异的睁了睁眼。 郑长忆心中一紧,怕他多想,连忙找补道:“您知道的,我得跟陛下汇报太子殿下的情况……” 木图听后,微微露出理解的神色,“哦” 了一声,说道:“殿下没什么事,殿下千金之体,神佛庇佑,日日冲在最前面,除了耳朵被这几日炮火轰的有些听不清话外,就是一些小伤。将士们都夸殿下神勇呢。” 郑长忆听后,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痛。他急切地问道:“那听力日后可会……” 木图见他如此紧张,连忙摆摆手:“没事的,大家都这样,过几日就好了。大人您现在跟我讲话我也听的模模糊糊的。” 郑长忆这才放心地笑出来,那笑容中满是欣慰:“殿下与将士们无事便好,木统领也辛苦了。” 木图看得出郑长忆不是个冷血无情的皇帝狗腿,于是憨憨地笑了笑。 眼下的情形,在众人的期盼中,好像要越来越好了。 如果援兵来了的话。 第130章 变数 三日,五日,惠城城门大开,却不见一个援兵进城。 海上又传来的炮火声响,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郑长忆站在岸边城墙上远眺,大齐的船只还在远处海面上漂浮着。没有援兵,他们不敢上岸,生怕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洄陆城墙上也隐隐有炮筒发射的红光 郑长忆心急如焚,他的眼神中满是焦虑与不安。援兵呢?为什么两边都没有援兵? 第183章 他转身匆匆走下城墙,往营地赶去。一进营地,便看到伤兵们满脸的慌乱与恐惧。 那些伤势稍重的士兵,躺在简易的病床上,瞪大了眼睛,努力倾听着远处传来的炮火声,身体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那些伤势较轻、能够勉强行动的士兵也都不安地在营地中来回踱步,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无助。 一个年轻的士兵喃喃自语道:“援兵呢?不是说会有援兵吗?我们该怎么办?” 旁边的士兵同样面色惨白,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郑长忆看着这混乱的场景,心中愈发沉重。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提高声音说道:“大家不要慌!援兵一定会来的,我们要相信太子殿下。” 伤兵们那压抑许久的怒火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瞬间转移到郑长忆身上。一个满脸血污、眼神中燃烧着愤怒火焰的士兵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怒骂道:“狗官!!是不是你不让皇帝派兵支援!” 郑长忆闻言,整个人一愣:“不,小兄弟你冷静一些,我没有……” 然而,他的解释在这汹涌的怒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个少年士兵的话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一石激起千层浪。 瞬间,周围的人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一般围了上来。“你日日监视我们传信回去,谁知道你写了什么!!”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指责声、怒骂声此起彼伏,仿佛要将郑长忆淹没。 混乱间,有人冲动地动手推了郑长忆一把。郑长忆一个没站稳,狼狈地踉跄着,重重地摔在桌子角上。本就没养好的腰又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那钻心的疼痛让他疼得直冒冷汗。 他紧皱着眉头,强忍着疼痛,努力保持着镇定。“诸位冷静一下,我自知身份尴尬,但我发誓,我从未写过任何不利于军队的事。三前日我已经传信回去秉明情况,请求陛下尽快调兵…… 陛下不是无治国之法的人,可能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郑长忆紧紧地扶着自己的腰,那钻心的疼痛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神经,疼得要命。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坐下,此刻只要他稍有不慎的举动,这些愤怒的士兵便会再次对他口诛笔伐。 “如今太子殿下带兵不敢抗旨退兵,是因为除了我之外还有两个来回跑的信差会向皇帝汇报这里的情况加以核实。那两个信差都是陛下的影卫,武功高强且对陛下忠心耿耿,很难说服。一个信差就在军营盯着,随时准备将这里的情况汇报给陛下,另一个应该从京城赶来的路上,最迟后日清早能到。我想,如果这期间还没有援兵,来的信中也无解决办法,那就请各位小兄弟拿下二人锁在屋中,让太子带兵先撤回营内再做打算……各位意下如何?” 郑长忆这个决定在他们看来实在有点突兀。在这些伤兵们的眼里,郑长忆和那两个信差没分别,甚至更碍眼。 他们实在不明白,郑长忆提出这样的建议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毕竟,在他们的认知中,郑长忆作为皇帝派来的人,理应维护皇帝的旨意,而不是出此 “叛逆” 之策。 郑长忆咬咬牙,神色凝重地说道:“木统领上次带走的弹药粮食只够再撑四日。到时候,要么是太子和众将士抗旨临阵脱逃被论罪,要么是死撑着然后被荆蛮趁虚而入一举歼灭!你们好好想想,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你们说做不做!” 伤兵们面面相觑,脸上满是犹豫之色。他们心中明白郑长忆所言非虚,可此举实在冒险,一旦失败,他们面临的将是更加严厉的惩处。然而,若不如此,等待他们的似乎也只有死路一条。 沉默良久,那个最先指责郑长忆的少年士兵站了出来,他眼神中虽仍有疑虑,但语气却坚定了许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郑大人说得对,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有了他的带头,其他伤兵们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郑长忆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的行动必须万分谨慎。 第二日依旧没有援兵的踪影,周边州府也如死寂一般,借兵借粮毫无动静。那水面上的炮轰声时不时地传来,每一声都似重锤一般砸在众人的心头。 一整晚,郑长忆都无法入眠,他的双眼布满血丝,焦虑与不安如影随形。他和众多伤兵一起,在煎熬中翘首以盼那个归来的信差所带来的消息,仿佛那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天蒙蒙亮之际,信差终于回到了营地。他的脚步匆匆,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紧迫感。信差快步走进郑长忆的房间,那急促的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 郑长忆早已做好了准备,他的计划是,如果信里皇帝没有明确的解决办法和援兵时间,就摔杯为号,屋后的士兵会冲进来把信差抓住,另一个信差那边也安排了同样的计策。 然而,那个信差进来时却两手空空,只是静静地看着郑长忆,眼神中透着神秘与冷漠。另一个信差也跟着进了屋,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让人捉摸不透。 郑长忆皱起眉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他急切地问道:“陛下的信呢?” 信差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仿佛在诉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陛下口谕 ——” 郑长忆闻言,连忙跪下,心中忐忑不安到了极点。 信差缓缓说道:“陛下口谕,郑寺卿辛劳,即刻由我二人护送回京。” 第184章 郑长忆瞬间懵了,脑子里轰然炸开,思绪一片混乱,完全不会思考了。“不,不对…… 那援兵呢?没有援兵…… 那去调粮,借粮都可以…… 陛下肯定还有指示的……” 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绝望与不解。 另一个信使走近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郑大人不必担心这些了,陛下已有办法处理,只是无需再由您经手了。” 说着,竟迅速地把他的手绑了起来,又在他嘴里塞了一团布。 郑长忆用力挣扎,想要弄出些动静,却被信差一手用力捂住口鼻,一手掐住穴位。别说动作了,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几乎濒临窒息,随即被强硬地推进了屋外的马车。 马车里赫然躺着不知何时被迷晕绑起来的金环和银铃。 郑长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的措手不及,不甘心就这样被带走,被松开口鼻后下意识大口喘息,却被车厢里奇怪的味道熏得两眼昏花。那味道刺鼻而浓烈,郑长忆反应过来拼命抵抗着那股眩晕感,但最终还是无法抵挡,直接晕了过去。 第131章 帆长摽越甸,壁冷挂吴刀 而在军营营地内,众伤兵们看着郑长忆空空如也的房间,愤怒与失望如乌云般笼罩在他们的脸上。 “那狗官肯定是和信差一起逃跑了。” 一个伤兵满脸怒色,他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那狰狞的伤疤在愤怒的情绪下显得更加触目惊心。 疼痛让他的情绪更加暴躁,他狠狠地捶打着身边的地面,扬起一片尘土。那拳头砸在地上的声音,仿佛是他心中怒火的宣泄。在这些伤兵眼中,郑长忆一开始的动机就站不住脚,如今有人亲眼看着郑长忆支开众人被信差护送上马车绝尘而去, “是啊,亏我们之前还听他的,没想到他竟然临阵脱逃。” 另一个伤兵也气愤地说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原本对郑长忆的一丝希望也在这一刻破灭。他紧咬着牙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中的怒火难以平息。 “现在也无人监视,我们直接派人传信给太子,询问太子意见是否撤军。” 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子严孤山那里。太子皱着眉头,一脸凝重地看着手中的纸张,他根本不相信郑长忆会临阵逃脱,这太奇怪了,根本没有道理。 旁边的将领又不知二人的私交,强忍着怒火说道:“殿下,现在不是纠结郑大人是否逃跑的时候,眼下的要紧事是我们要决定是进攻还是回营安置。” 将领的脸上满是焦虑,战争的局势让他倍感压力。 另一个将领也开口道:“是啊,殿下。如果进攻,我们现在兵力受损,胜算不大;但如果回营安置,又怕敌军再次来袭。我们现在就如同在悬崖边上行走,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太子沉思片刻后说道:“大家说说自己的看法吧。” 一个年轻将领站出来说:“殿下,我认为我们应该回营安置,先稳定军心,再做打算。现在我们的士兵们都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如果强行进攻,只会让更多的人牺牲。” 年轻将领的眼神中充满了对士兵们的担忧。 “不可,回营安置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 另一个年长的将领反驳道,“我们应该主动出击,打敌军一个措手不及。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掌握主动权,才有机会扭转局势。” 年长将领的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他认为退缩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众人争论不休,太子听着大家的意见,心中也十分纠结。每一个决策都关系到无数人的生命,他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最后,太子说道:“目前我们的情况确实不宜进攻,还是决定夜间从海面撤军回岸上营地,休整之后再做打算。” 太子的声音虽然坚定,但心中也充满了不安。 众人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比较稳妥的办法,便纷纷开始准备撤军事宜。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尚未完全消散,天边残留着一抹如血的晚霞。战船上,士兵们正紧张地为撤军做着最后的准备,然而,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降临的灭顶之灾。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士兵们的脸上满是疲惫与焦虑。他们经过长时间的战斗,本就身心俱疲,如今又要匆忙撤军,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突然,一阵喊杀声如惊雷般打破了营地的宁静。敌军如汹涌的潮水般疯狂涌来,从四面八方朝着战船发起了偷袭。这些敌军仿佛一群饿狼,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们不要命似的冲向战船,目标只有一个 —— 太子严孤山。 士兵们惊慌失措,他们匆忙拿起武器进行抵抗,但由于此时大军正准备回港,士兵们大多没有穿着重甲,防御力大大降低。局势瞬间陷入了极度的混乱之中。 太子严孤山在混乱中竭力指挥着士兵们抵抗敌军的进攻。然而,敌军的攻势越来越猛,他们似乎确切地知道太子就在这里,不断地朝着严孤山所在的方向发起疯狂攻击。他们的目的极为明确,就算是强弩之末,也要带走一个敌军将帅。 一支冷箭从混乱的人群中射出,直直地朝着严孤山飞来。 严孤山躲闪不及,左肩中了一箭。他只觉得一阵剧痛传来,身体不由自主地晃动了一下。 只觉左肩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那疼痛如电流般迅速蔓延至全身。还未等他缓过神来,一个疯狂的荆蛮便如饿狼般不要命似的向他扑了过来。那荆蛮双眼通红,满脸狰狞,口中发出阵阵怪叫,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第185章 众人在这混乱的战场上自顾不暇,根本来不及救援太子。严孤山瞬间被荆蛮扑倒在地,两人立刻扭打在了一起。 严孤山的左臂完全使不上力气,每一次动作都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那荆蛮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弱点,竟用力地抠着他的伤处。严孤山疼得冷汗直冒,脸上的肌肉因痛苦而扭曲。 但严孤山岂会轻易屈服,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愤怒与不屈的火焰。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用右手拼命地反击。 他一拳打在荆蛮的脸上,却如同打在坚硬的石头上一般,自己的手也被震得生疼。那荆蛮却似乎毫无感觉,依旧疯狂地攻击着。 严孤山一边抵挡着荆蛮的攻击,一边寻找着机会。突然,他看到了战船上被荆蛮进攻时撬起的大铁钉。他心中一横,决定拼死一搏。他用尽全身力气,抱住荆蛮翻滚着向铁钉靠近。那荆蛮疯狂地挣扎着,但严孤山死死地不放手。 严孤山猛地发力,把荆蛮的脑袋往大铁钉上撞去。只听 “砰” 的一声闷响,那荆蛮的脑袋瞬间被撞破,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溅了严孤山满脸。那血温热而粘稠,散发着刺鼻的腥味。 然而,那荆蛮却并未立刻死去。他仍在挣扎着,双手胡乱地挥舞着,试图再次攻击严孤山。严孤山毫不畏惧,继续用力地撞击着荆蛮的脑袋。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那荆蛮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挣扎,彻底没了气息。 此时的严孤山也已精疲力竭,他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满是鲜血和泥土,伤口处的疼痛让他几乎昏厥。但他知道,他不能倒下,战场上还有无数的士兵在等待着他的指挥。 严孤山刚捡起自己的剑,沉重的剑身此时仿佛有千钧之重。他的左臂伤口处不断渗出血液,染红了半边衣衫,疼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神经。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就又被两个冲上来的荆蛮包围住。 那两个荆蛮面目狰狞,他们的脸上涂着怪异的图案。一个荆蛮挥舞着巨大的战斧,斧刃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他咆哮着高高举起战斧,带着呼呼的风声向严孤山猛劈下来。 严孤山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举起剑抵挡。剑与战斧相交,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火花如烟花般迸射开来。巨大的冲击力让严孤山的手臂一阵发麻,他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另一个荆蛮趁机从侧面偷袭,他手持一把锋利的短剑,如毒蛇般迅速刺向严孤山的腰间。严孤山连忙侧身闪避,但还是慢了一步,短剑在他的腰侧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严孤山疼得倒吸一口冷气,他左支右绌,艰难地招架着。他的左臂因受伤而使不上力气,只能靠右手挥舞着剑。每一次挥剑都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但他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意味着死亡。 那两个荆蛮配合默契,一个从正面攻击,一个从侧面偷袭。严孤山疲于应对,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鲜血不断涌出,将他的衣衫染成了暗红色。他的脚下已经汇聚了一小摊血泊,每走一步都留下一个血印。 就在严孤山快要招架不住的时候,木图满身是血地冲了过来。木图的脸上布满了血污,有敌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他的眼神坚定而决绝,手中的长枪挥舞得虎虎生风。他如旋风般卷入战团,长枪一挑,将那个从侧面偷袭的荆蛮刺了个透心凉。那荆蛮发出一声惨叫,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木图没有丝毫停顿,立刻转身对付另一个荆蛮。那个手持战斧的荆蛮见势不妙,怒吼着再次举起战斧向木图砍来。木图侧身一闪,避开了这致命的一击,然后顺势一枪刺向荆蛮的腹部。 荆蛮痛苦地捂住肚子,鲜血从指缝间不断涌出。木图用力一挑,将荆蛮挑飞出去,重重地摔下船。 严孤山站在主战船上,四周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的味道。尸体横陈,鲜血染红了甲板,他眼见着船上的荆蛮在将士们的拼死抵抗下几乎已被击退,心中刚刚涌起一丝希望。他用力按住自己那不断流血的伤口,强忍着剧痛直起身来。刚要下令,突然心口一凉。 他低头看时,却觉得眼前发黑,隐约看见一支箭穿透了自己的心口。他想要伸手去拔掉那支箭,但他的手却无力地垂了下来。 严孤山再也站不住,身体缓缓地倒了下去。世界在他的眼中开始变得模糊,耳边的喊杀声也渐渐远去。 木图在一旁,看到太子倒下,大惊失色。他的脸上充满了惊恐和绝望,仿佛整个世界都崩塌了。他冲过去,试图扶住太子,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艰难地抬起手,他用尽全身力气,把太子印扯下来塞进木图的手中:“烧船…… 全速……推进荆蛮岸口……回港……封锁消息……无论我死活,去东海……请兵。” 他每吐出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声音沙哑而破碎,如同被狂风撕裂的旗帜。说完这句话,他仿佛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手无力地松开,眼睛缓缓闭上,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第132章 烽火未传心自猜 不知过了多久,郑长忆悠悠转醒,只觉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把锤子在脑袋里疯狂敲打。那疼痛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地袭来,让他几近窒息。他吃力地睁开双眼,视线却模糊不清,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聚焦。当他看清自己依旧被困在马车之中时,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绝望。 第186章 他的手脚被紧紧束缚着,绳索深深地勒进肉里,带来阵阵刺痛。嘴中塞着的布团也未被取出,让他呼吸困难,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马车在崎岖不平的道路上颠簸前行,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那声音在寂静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次晃动都让郑长忆的身体与车厢猛烈碰撞,带来的疼痛如同电流般传遍全身。 金环和银铃也已经醒了,他俩被绑得更结实,几乎无法动弹。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仿佛迷失在黑暗中的孩子。郑长忆看着他们,心中更是痛苦不堪。他嘴里的布团抵在喉咙处,根本吐不出来,让他感到无比的难受。 他绝望地仰头靠在马车窗上,努力思考这一切的缘由。 可就在此时,心脏莫名的一惊,他像是有什么预兆似的哆嗦了一下。 ———— 海面上,那两艘战船在狂风中犹如燃烧的巨塔,火焰疯狂地舞动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四名身先士卒的将士,他们的眼神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那是对敌人的仇恨、对国家的忠诚以及视死如归的决绝。他们毅然决然地登上战船,操控着这两艘承载着最后希望与悲壮的战舰,带着全部剩余炸药,以风驰电掣之速冲向荆蛮洄陆。 战船在汹涌澎湃的海浪中如脱缰的野马般狂奔,船身与海浪激烈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当战船逐渐靠近荆蛮洄陆时,岸上数百名疯狂的荆蛮瞬间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他们如同发狂的野兽,发出令人胆寒的怪叫,疯狂地朝着战船扑来。箭矢如蝗虫般密密麻麻地飞来,石块如流星般呼啸着砸下。然而,将士们挺直脊梁,眼神坚定如磐石,紧紧握住操纵杆,丝毫不为所动。 终于,战船如愤怒的猛兽般狠狠撞上了岸边。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将士们毫不犹豫地引爆了船上的炸药。刹那间,天崩地裂般的巨响震撼着整个世界,火光如太阳般耀眼夺目,冲天而起。那强烈的冲击波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数百名荆蛮瞬间卷入其中,血肉横飞,惨烈至极。整个荆蛮洄陆仿佛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硝烟弥漫,残肢断臂四处飞溅。 而在另一处,太子严孤山躺在简陋的担架上,他身上多处伤口触目惊心,鲜血在寒冬中仿佛都被冻结,却又不断地渗出,染红了他的衣衫。他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当严孤山被接下营地的时候,面如死灰,几乎没了气息。 ———— 永昌三十一年二月二日,京城的天幕依旧被暗沉的云翳压低,可这京城却与郑长忆走之前没有任何区别,仿佛他在南疆的那些惊心动魄、生死挣扎都只是一场无人在意的幻梦。 郑长忆被默然的暗卫护送着回到京城,如同被命运随意丢弃的棋子。马车在石板路上缓缓前行,那单调的辘辘声,每一下都似重锤砸在郑长忆心上,让他的不安如汹涌的潮水般不断上涨。 郑长忆被直接带到了郑府,一路上,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和疑惑。皇帝没有召见他,而是直接将他软禁在府中,还派人看守内院,只准银铃和金环二人伺候。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整个人都懵住了。 他站在廊下,呆呆地看着结冰的水榭,那坚硬的冰层在微弱的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四周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寒风凛冽地吹过,吹得他的衣衫猎猎作响,那声音在这空旷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凄凉。 他完全搞不懂现在的状况,为什么自己突然就被隔绝出权力中心了?他反复自问,究竟是何处出了差错?自己是不是什么地方做错了? 无助感如影随形,让他遍体生寒。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无尽的冰窖之中,四周的寒冷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和心灵。那寒冷仿佛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让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到刺痛。“怎么办?怎么办?” 他在心中不断地追问,声音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他从来没那么无助过,绝望之中,只觉天旋地转,一口鲜血猛地呕了出来。那鲜血在冰冷的地面上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他心中痛苦的写照。那抹鲜红在瞬间被寒风冻结,如同他被冰封的希望。 郑府内一切如旧,没有任何人搜查过的迹象。甚至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仿佛这里被时间遗忘了一般。可正是这份诡异的正常,让郑长忆寒毛直竖。那寂静的院子,冰冷的墙壁,每一处角落都散发着一种压抑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京城和他走之前也没有任何区别,依旧是那副冰冷而陌生的模样。他想起自己临走前在少府寺下达的指令,提高税收、发放债券以支援前线,可如今这些都还只停留在纸面上。国库竟然根本不打算给前线拨款,这让他感到无比震惊和愤怒。 皇帝这是要放弃太子、放弃大齐吗?难道他打算不干了,要成仙去了? 那南疆的将士怎么办?百姓怎么办?太子怎么办? 半个月过去了,京城依旧被那彻骨的寒冬紧紧包裹着。郑长忆在这漫长的日子里,如同被困在冰窖中的困兽,硬熬着时间。 他觉得京城里的人肯定知道自己被送回来了,毕竟这京城虽大,消息却总是能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迅速传播。然而,在他们眼里,自己一定是在前线办事不力,才落得这般被皇帝厌弃的下场。 至于为何还保留着官位,他也只能猜测是因为现在还需要少府寺干活,不好撤掉他。 第187章 旁人没来找过自己,那李源呢?他为什么也从未来过? 郑长忆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南疆的炮火和断手断脚的伤兵追着自己质问。那惨烈的场景如同梦魇一般,紧紧地缠绕着他。在梦中,那些伤兵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他们在火光中挣扎着,呼喊着他的名字。 他梦到浑身是血的严流着泪问他为什么要临阵脱逃,郑长忆在梦里被人封住了嘴,根本说不出话。每次从梦中惊醒,他都满头大汗,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愧疚。那汗水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仿佛他心中的痛苦也被冻结。 他这段时间几乎一句话也不说,神情呆滞。金环和银铃这两个书童吓坏了,求看守的暗卫请医师来看看。 暗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冷漠地说:“陛下的意思,不可见外人,还请郑大人惜命。” 郑长忆被软禁在郑府中,日子如被冻结的冰河般缓慢而又难熬。在这无尽的孤独与迷茫中,如今唯一的慰藉便是至少太子还活着。 太子薨逝是大丧,若真有那样的事情发生,京城绝不会没有动静。一想到这里,郑长忆的心中便涌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仿佛在黑暗的深渊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然而,尽管有这一丝慰藉,他的心中却总觉得不安。那不安如同挥之不去的阴霾,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拿出枕头下的香囊,里面还有一缕太子的头发。 郑长忆攥紧了香囊,望向那所谓祈福灵验的紫虚山方向。 第133章 庄周梦蝶难分辨,真假幻境两茫然 严孤山这几天还能喘气几乎算得上是医学奇迹,或者说是神佛庇佑,目前军营里信后者的比较多。 毕竟,那把他射了个对穿的一箭,实在是太过凶险。那支箭就那样惊险地擦着心脏过去,甚至都没穿透大血管,可这已然是万分侥幸。 要知道,那可是穿透了软甲的巨型弓弩放出来的箭,其威力之大难以想象。那样强大的冲击力,对心肺的伤害本应是致命的。加之太子严孤山身上多处伤口, 那些伤口有的深可见骨,有的皮肉翻卷,鲜血如泉涌般不断流出,使得他失血过多。当时他们在船上,条件极为有限,根本无法进行全面有效的救治。 可以说,严孤山确实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当严孤山缓缓睁开双眼,围在一旁的军医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太子的苏醒,他原本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大,手中正拿着的纱布不自觉地掉落下来。 军医的脸上满是惊喜与激动,他急忙凑近太子,声音因兴奋而微微颤抖:“太子殿下!您醒了!这真是太好了!” 将领一直守在不远处,满心焦虑地踱步,眼神不时地望向太子所在的方向。听到军医的呼喊,他如同被惊雷击中,瞬间停下脚步,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太子身边。将领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和狂喜,他单膝跪地,语气激动得有些哽咽:“太子殿下!您终于醒了!天佑我大齐!” 然而,当严孤山的视线逐渐清晰,却看到几个下属在不远处正点香求神拜佛。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和满屋子的沉香味让他差点又被气晕过去。 严孤山被伤了肺,根本说不了话。 军医和将领察觉到太子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那些求神拜佛的下属。军医的脸色瞬间变得尴尬,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将领则是怒目圆睁,猛地站起身来,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太子殿下醒来,你们却在这求神拜佛,成何体统!” 那些下属们被将领的怒吼吓得浑身一颤,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诚惶诚恐地低下头。 将领转过头来,看着太子,满脸愧疚地说道:“太子殿下息怒,末将一定好好整顿他们。” 太子严孤山在悠悠转醒之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上那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袭来的疼痛。 那疼痛仿佛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在他的身体里疯狂地切割着,让他觉得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投入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之中,被痛苦炙烤得几乎无法承受。 疼痛是如此的剧烈,以至于他的脑子仿佛都被这疼痛给紧紧束缚住,完全无法正常运转,每一个思绪的产生都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钻心之痛。 他吃力地想要动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两个胳膊状况糟糕至极。一个胳膊中了箭,伤口处那刺骨的疼痛不断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仿佛那支箭还深深地扎在肉里,随时都可能带来更严重的伤害;另一个胳膊则因为过度用力而脱力,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就像失去了生命的枯树枝一般。 就在他满心无奈与痛苦之时,好在一旁的军医极为敏锐,立刻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军医迅速取来止痛的麻乌散喂给太子。 “太子殿下,您已昏迷七日了。伤势极为严重,不过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如今苏醒过来,实乃大幸。” 随着麻乌散渐渐发挥作用,严孤山感觉身上的疼痛稍微得到了缓解。他用力地睁了睁眼睛, 木图一直守在旁边,看到太子的这个动作,他立刻会意,连忙带着下面的几个下属快步上前恭敬地站定,副将清了清嗓子,开始有条不紊地讲述起来:“太子殿下,营地之中一切井然有序。防御工事坚固,岗哨严密,物资储备也较为充足,士兵们士气高昂,皆因殿下尚在,他们便有了主心骨。” 第188章 “战场上,自从那两艘战船将荆蛮炸得元气大伤后,这几日荆蛮并未敢再次进攻。他们显然被我军的勇猛所震慑,如今正处于观望状态。而我军将士们也因殿下还有气息,斗志昂扬,时刻准备着迎接下一场战斗。” “船只方面,受损的战船正在加紧修缮,工匠们日夜赶工,争取尽快让战船恢复战斗力。、” “军队方面,伤亡情况得到了有效控制。军医们尽心尽力地救治伤员,让他们能够尽快康复归队。而且,我们加强了训练和巡逻,确保军队随时保持最佳状态。太子殿下,如今我军上下一心,只等殿下康复,带领我们继续征战,保卫国家。” 太子严孤山在听完众人汇报后,稍稍松了一口气。那一直紧紧绷着的神经在这一瞬间仿佛得到了一丝难得的舒缓,就如同拉紧的弓弦微微松弛了几分。 然而,仅仅片刻,他又想起了自己内心深处最牵挂的事情。他的眼神中瞬间再度流露出深深的忧虑与急切,缓缓地转而看向木图。 木图自然清楚太子想问的是去东海请兵的事,他刚迈出一步,准备上前回话。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突然听到帐外有人高呼:“殿下!袁小将军带五百兵马已到大营外!”那高昂的呼喊声带着无尽的喜悦与振奋,仿佛一阵强烈的春风,瞬间吹散了众人心中的阴霾。 严孤山听到这个消息,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块巨石,在这一刻轰然落下。这五百兵马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 连日来的紧张与担忧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先前服下的麻药劲渐渐上来。那股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袭来,让他再也无法抵抗。 严孤山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他努力想要保持清醒,想要亲眼看到袁小将军,但身体却不听使唤。最终,他缓缓地闭上了眼,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严孤山那一直紧绷着的公事之心总算是暂且得到了一丝舒缓。在这难得的片刻宁静中,他终于敢让思绪飘向郑长忆。 他与郑长忆一样,对皇帝在这个关键时候将郑长忆召回之事,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严孤山一开始甚至强烈地怀疑是有人假传圣旨,毕竟此时召回郑长忆实在太过蹊跷。 然而,传信的亲卫言辞凿凿地表示,营地里的人可是亲眼看着皇帝的暗卫将郑长忆带走的。严孤山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直觉告诉他此事绝不简单。 在这混乱而又充满疑虑的思绪中,他缓缓地陷入了梦境。梦里,他从郑府那高大威严的大门缓缓踏入。奇怪的是,整个郑府寂静得可怕,竟没有一个仆从的身影。 严孤山的心中满是疑惑,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急切地朝着内院走去。他的心跳微微加快,一种莫名的紧张感笼罩着他。 他迅速地跑进书房,只见郑长忆静静地坐在那里,神色专注而凝重,手中紧紧地握着一张战报,仿佛那是世界上最为重要的东西。 严孤山轻声地呼喊着他:“长忆。” 声音在寂静的书房中轻轻回荡,然而,郑长忆却好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他的呼喊毫无反应,仿佛根本看不见他的存在。 郑长忆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手中的战报,接着,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簌簌落下,一颗接着一颗,打在他手中的战报上。不一会儿,他便崩溃大哭起来,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来。 就在这时,郑长忆突然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嘴唇也失去了血色。紧接着,他猛地捂住胸口,他张开嘴,一大口鲜血如喷泉般涌出,那鲜血染红了他手里的战报,也染红了他的衣衫。 严孤山惊慌失措,没法去扶郑长忆,只见战报缓缓地飘下。 上面赫然写着 —— 太子于洄陆重伤,薨。 严孤山浑身如遭雷劈,巨大的震惊与恐惧瞬间将他笼罩。他的身体僵硬在那里,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 他猛地睁开了眼,他的心跳急促得如同擂鼓一般,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眼神中还残留着梦中的惊恐。 严孤山躺在那里,惊魂未定,嘴唇止不住地颤抖着。 营帐内昏暗的光线让一切都显得模糊不清,两个高个子人影一闪而过。 他定睛去看,只能看见一个穿着软甲的人影在对面,似乎在清洗纱布。那轻微的水流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严孤山想要喊人,可因为肺部受伤,一时间只能发出难听的嗬气声,那声音仿佛破旧的风箱在艰难地运作。 对面的亲卫似乎听到了这细微的声响,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走了过来。 亲卫语气中满是又惊又喜:“殿下!太子殿下终于醒了!” 严孤山感觉麻药劲可能过去了,浑身疼得发懵,每一处伤口都像是被无数钢针深深刺入,疼痛让他几乎无法思考。他不知道自己这次晕了多久,有些军务事还得交代。 他努力定下心神,想要叫住去唤军医的亲卫,用力开口,声音几乎是微弱的气音:“小袁…… 将军呢?让他,过来……” 亲卫愣住了,满脸的疑惑:“小袁将军?殿下,小袁将军在东海啊。” ———— 他没注意到太子瞬间放大的瞳孔,满心只想着太子在这个时候烧糊涂就完了。 第189章 他惊慌失措地跑出去,大声呼喊着:“军医!军医——” 第134章 愚者天真向幻境,不知前路几重险 一月,二月,就这样熬过去了,三月的春风吹开了郑府后院水塘的冰雪。郑府里看守的暗卫时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没有半分松懈。他们看着被冷处理关在府中的郑长忆,心中不禁涌起一丝诧异。这样一个人,在被如此长时间的囚禁下,居然没有精神失常,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外院的仆从在一日日变少,郑长忆不是没有察觉,但他选择了沉默。在这自顾不暇的时候,他又如何有精力去质问那些暗卫他们的去向呢?他的世界已经被压缩到了这一方小小的庭院之中,外面的风云变幻与他似乎已经隔绝。 他每日重复着机械的动作,清扫着后院水塘中渐渐融化的冰雪。那冰雪在他的扫帚下缓缓散去,仿佛他心中的希望也在这缓慢的动作中若有若无地浮现。 廊下的竹子被沉重的积雪压断了许多,曾经负责打理园子的仆从早已不见踪影,郑长忆便亲自动手整理。他的动作冷漠而决绝,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抱怨。 金环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中满是心疼,想要劝他回去歇着,但郑长忆只是冷冷地拒绝。他的声音如同寒夜中的冷风,“如果再不找些事情做,真的要熬不下去了。” 他按时吃药吃饭,日子过得比平时更加规律,仿佛在这囚禁的生活中,只有这些日常的行为才能给他带来一丝安稳。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些纷繁复杂的事情,收拾完后,就如同参禅打坐一般闭目养神。他的面容冷峻而平静,仿佛已经超脱了尘世的纷扰,进入了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 金环知道,他这是在等太子回来。否则,被关的第一天,他可能就会选择自尽。 永昌三十一年三月二十日,春分清晨。京城的街道上,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和欢呼声如同汹涌的浪潮,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那激昂的声音仿佛具有穿透一切的力量,肆无忌惮地荡进了那座仿佛尘封不知多久的郑府。 郑长忆在睡梦中被这喧闹声惊醒,他慌乱地胡乱披上衣服,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跑。 没有人阻拦他,仿佛一夜之间,郑府里那些如影随形的暗卫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原先那些被遣散的仆从们也都回来了,他们兴奋地看着郑长忆,嘴巴张张合合,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此刻的郑长忆根本听不进去任何话语,他的心被那外面的声音紧紧牵引着,阻拦不住他往外疯跑的步子。 没有人再去拦他,郑长忆就这样披散着头发,衣裳凌乱地跑出了府。当他的脚踏上大街的那一刻,他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几乎无法呼吸。 只见大街上,凯旋而归的大军浩浩荡荡,那威武的气势、闪亮的盔甲和飘扬的旗帜,让整个京城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郑长忆瞪大了眼睛,仿佛在做梦一般。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让人难以置信。 他站在那里,任由人群在他身边涌动,心中的激动和喜悦如同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将他长久以来的压抑和等待彻底融化。 众人的欢呼声如同滚滚惊雷,震耳欲聋,那一声声 “太子神武!天佑大齐!” 此起彼伏,回荡在整个京城的上空。这巨大的声浪仿佛能冲破云霄,让天地都为之震颤。 整个京城都仿佛被这热烈的氛围点燃,陷入了一种狂热的喜悦之中。 在这热烈得近乎疯狂的氛围中,郑长忆只觉得亦真亦幻。那欢快的气息如同汹涌的海浪,将他紧紧包围,让他不由自主地被这氛围激发,跟着笑了起来。 他急切地踮起脚,眼睛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奋力地在人群中寻找太子的身影。在他的心中,太子必定是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他紧张地朝西望去,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闯入了他的视线。 太子骑着高头大马,身披威风凛凛的披风,宛如战神降临人间。那一瞬间,郑长忆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强烈的冲动驱使着他想要不顾一切地追上去,只为再近距离地看一眼那个让他牵肠挂肚、日思夜想的人。 可是,他的身形实在太过瘦弱,他奋力地向前挤去,却险些被汹涌的人潮挤倒。就在他摇摇欲坠的危急时刻,追上来的银铃眼疾手快,赶紧一把将他扶住。银铃的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焦急,急忙劝说道:“公子,方才百姓们都看见了,太子全须全尾的,没事的。您这个样子被人看到是个大麻烦!” 说完,银铃忙不迭地拉着他往回走,想要尽快把他送回府中。 郑长忆这会儿还没完全沉浸在安心的高兴之中。他的心中依旧有着一丝疑虑和担忧,仿佛那巨大的欢快只是一层薄薄的面纱,随时都可能被揭开,露出未知的真相。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郑府的每一个角落,为这座古老的府邸增添了一抹温暖的色彩。府里的仆从们纷纷带来各种从外头打听的太子在南疆英勇的神迹。 他们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太子的勇敢和智慧,那一场场惊心动魄的战斗仿佛在眼前重现。 郑长忆静静地听着,独自走回内院。 就在这时,一只白背鸦也久违地飞进了郑府。它轻盈地落在郑长忆的窗前,带来了一封太子的亲笔信。郑长忆的心跳瞬间加快,他颤抖着双手打开信封,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第190章 ———— 长忆吾爱: 吾于南疆,历诸艰险,今乃凯旋。沙场之上,硝烟漫卷,生死须臾,然吾心恒有一念,必生归以见汝。 今吾安然,勿虑。然此段时,吾遍寻汝讯,竟不得。不知汝于此间,过得如何?安好否?独自于京,时日必难,每念及此,吾心恻然。 但吾信,吾辈终得复见,届时,诸事皆善。愿汝珍重,待吾归,与汝长相厮守。 挚爱,太子手书。 永昌三十一年三月二十日。 ———— 郑长忆双手微微颤抖着,捧着那封太子的亲笔信,目光紧紧地锁在信上的每一个字上。那熟悉的笔迹,如同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他心中多日来的阴霾与不安。看着看着,他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潸然泪下。这一刻,他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是彻底地安定了下来。 他迫不及待地走到书桌前,拿起笔,想要洋洋洒洒地写下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思念与牵挂。笔尖在纸上飞快地滑动着,他尽情地倾诉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那些日子里的孤独、担忧、期盼,一一跃然纸上。接着,他又开始对时局进行分析,阐述自己对当前局势的见解,从南疆之战对大齐的影响,到京城各方势力的动态,不一会儿,就写满了两页纸,字里行间满是他的真情实感。 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写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太子回京后将要面临的诸多交接事宜。他知道,太子肩负着重大的责任,此时必定忙碌不堪。想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缓缓地放下笔。他小心翼翼地把刚刚写下的两页纸收了起来 他重新拿起一张纸,再次落笔。 ———— 吾爱孤山: 展信佳。得君之书,捧而观之,泪如泉涌,心方安焉。君于南疆,吾于府中,日夜忧思,每念及君处沙场之险,心皆揪然。 今闻君平安归来,吾感君之勇毅,佩君之神武,欣喜之意,盈满于心,难以言表。 吾今安然无恙,身亦稍愈。饮食规律,药石按时,自觉精神亦佳。 吾常念君,思念如潮涌。白昼思君之英姿,夜晚梦君之笑貌。 然吾深知君归京之后,事务繁多,交接事宜,千头万绪。 愿君先理公务,不必以吾为念,以国事为重。 吾自会珍重,待君闲暇,再诉相思。 爱君,长忆手书。 永昌三十一年三月二十日。 第135章 竹花绽处 之后两日,郑长忆前往少府寺。少府寺众人见郑长忆前来,神色皆有几分复杂,然很快便恢复如常。郑长忆询问众人及宋恕这些时日的情况,宋恕恭敬地拿来账本,逐一道来。言语之间,众人皆默默将郑长忆被软禁之事略过,仿佛那一段艰难的日子从未发生过一般。 此期间,白背鸦一日日飞来,却始终没有太子的回信。郑长忆打听到太子回京后忙碌异常,事务繁多,几乎无暇他顾。然而,郑长忆并未因此而放弃,他依旧一天天写着这些日子搜集来的情报,希望能为太子分忧。 只是有一点,让郑长忆心中满是疑惑与担忧。李源不见了。 李源似乎是被派走了,可郑长忆四处打听,却始终得不到确切的消息。于是,他在写给太子的信中一遍遍询问李源的去向。 每写下一次这个问题,他心中的牵挂便多一分。他不知道李源究竟去了哪里,也不知道太子是否知晓李源的去向。在这等待与牵挂之中,郑长忆的心中充满了不安,却也只能继续等待太子的回复,期盼着能早日得知李源的下落。 三月二十三日,阳光洒落在宫殿的琉璃瓦上,闪烁着微微的光芒。郑长忆怀着复杂的心情前往面圣。行至那巍峨庄严的殿前,却被几位侍卫恭敬而坚定地阻拦在外。 一旁的公公满脸喜色,眉眼间皆是抑制不住的欢喜,他语调轻快地告诉郑长忆,太子和周将军活着回来了,言辞之中满是激动与感慨,“此乃天佑大齐,国运恒泰啊!陛下这几日因太子与周将军的凯旋,那是龙颜大悦,心情甚是愉悦。” 郑长忆静静地站在殿外,微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角,他的目光落在脚下的石板路上,心中思绪翻涌。 片刻之后,继后与周将军在众人的簇拥下从屋里缓缓走出。 郑长忆连忙低下头,恭敬地行礼。按照宫廷礼节,他不能抬头直视,只能看着二人的身影从自己面前缓缓走过。那华丽的衣袂轻轻飘动,脚步声沉稳而有力。 若是从前,郑长忆看到周将军这个敌对方没死,一定会满心忧愁,为日后的局势发展忧虑不已。然而眼下,或许是因为亲眼看到了战场上那些伤痕累累的伤兵,亲身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与无情。也真正懂得了 “死里逃生” 这个词所蕴含的痛苦。此时,他的心中对周将军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可尽管如此,郑长忆的心底总觉得怪怪的。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在营地里听伤兵们说起周将军伤势时的情景。按照他们的描述,那根本不像是能活下去的重伤,可现在看周将军甚至可以正常走路,步伐稳健,并没有什么大碍。 但此时却来不及多想,因为很快他便听到太监那尖细的嗓音高声宣召,他被召进殿内。 郑长忆这些时日以来,心中唯有一个强烈的感受,那便是好像所有人都选择性地遗忘了他曾被软禁了整整两个月这件事。当他站在皇帝面前时,皇帝的脸上洋溢着真切的喜悦。 第191章 皇帝对他说话的时候,眼中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怀疑之色,仿佛下令软禁他的人根本不是皇帝本人一般。郑长忆心中纵然有千般疑惑,却哪里敢询问原因。他只是恭敬地说道:“陛下,微臣许久未见皇上,心中甚是挂念,故而想来请安。” 皇帝微微颔首,而后将软禁之事换了个说法:“南疆艰苦,朕本不该让你过去。听吏部侍郎说你病了,朕便赶紧让你回来休养。如今,你的身体如何了?” 郑长忆闻言一愣,脑海中迅速将一桩桩事情连接起来思索。仿佛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明白了许多事情,一颗心缓缓坠地,同时也有了精力去深入思考。他连忙回道:“陛下恩泽,臣感激不尽。只是微臣身上还有些病气,恐怕不能侍奉陛下……” 皇帝大度地摆摆手,说道:“无妨。” 说着,皇帝叫来了那个来自北围的少年。郑长忆看着那少年的动作已然被调教得恭顺有礼,然而那眼神却依旧像小狼崽子一般,充满了野性与不羁。 郑长忆垂下眼睑,心中思绪万千。他本想要告退,可皇帝却叫住了他:“长忆,有件事,朕思来想去,非你不可。” 郑长忆忙跪下,郑重地说道:“陛下尽管说,臣必当竭力。” 皇帝笑了笑,说道:“你帮朕监视太子很得力,如今太子也二十一岁了,虽然英武又有战功,但在文上朕还没给他找过师傅仔细教学。身为储君,文武双全才好。朕想来想去,只有你这个状元郎最适合去教他。反正你的工作也清闲,朕过几日在册封你一个太子太傅的名号可好?” 郑长忆听后,心中震惊不已,却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波澜,恭敬地回道:“陛下抬爱,臣定当不负陛下期望。” 郑长忆自皇宫回府,心绪尚有些起伏不定。他缓缓走过府中的廊下,不经意间的一瞥,竟让他的目光瞬间定住。只见廊下的竹子,在这几日的精心养护之下,竟然绽放出了花朵。那白色的小花,如还未融化的碎雪一般,静静地绽放在翠绿的枝叶之间,格外别致。 郑长忆心中涌起一阵欢喜,这突如其来的美丽让他的心情瞬间明亮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久久地欣赏着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微风轻轻拂过,竹花微微摇曳。郑长忆沉浸在这宁静而美好的氛围中,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许久之后,他小心翼翼地折下一朵竹花,如同捧着一件珍贵的宝物。他带着满心的欢喜回到书房,那朵竹花被他轻轻地放在书桌上。他提起笔,心中满是对太子的思念与牵挂,开始给太子写信。 ———— 吾爱孤山: 展信佳。 今日之事,需与君言。吾面圣而归,帝之态度甚善。帝言吾 “帮朕监视太子很得力”,又言君二十一岁,英武且有战功,然于文上尚未有师傅仔细教学。帝以为身为储君,当文武双全,思来想去,觉吾这状元郎最适为君之师。且言吾工作清闲,过几日将册封吾为太子太傅之名号。 吾闻此,心甚喜之。 今日还有一奇事,吾回府后,过廊下,忽见残竹生花,格外别致。吾心欢喜,特折一朵,现附于信中奉上。愿君见此花,如见吾之面。 思念如潮,愿君安好。 长忆手书。 永昌三十一年三月二十三日。 第136章 春光灿烂的时候 次日,阳光柔和地洒落在大地之上,皇帝施恩免了大朝会。郑长忆早早便坐在府中,等待着皇帝的召见。 日上三竿之时,终于有太监前来相请。郑长忆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服。 然而,在准备出去之际,他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望向房间。片刻之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床边,伸手将枕头下的香囊拿了出来,轻轻地塞进了怀中。 这几日,金环和银铃都说他气色变好了,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夜夜噩梦缠身。每到夜晚,当他闭上眼睛,那些可怕的梦境便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无法安宁。 醒来后,还总觉得眼前的事物如幻梦一般,有些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为了摆脱这种困扰,他自己多加了一倍的香粉,时时放在身边,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耳清目明,能保持一份清醒。 今日宫宴,他深知大殿内的熏香必然浓烈,自然没人能闻得出这个香囊的味道。 郑长忆怀揣着香囊,稳步走出府门。当他的目光落在传召的太监身上时,他微微点头致意,正欲走向马车。然而,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跟随太监而来、负责护送他进宫的侍卫。 那一瞬间,他的心猛地一哆嗦,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冷汗瞬间布满了他的额头,因为那个侍卫的模样与那日把他绑回京的信差极其相似。那两个月的软禁生活如噩梦一般在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恐惧与不安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金环见状,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公子?哪里不舒服吗?” 郑长忆被这一声询问拉回了现实,他定了定神,再次仔细看去。原来,那侍卫只是长得有些相像罢了。 郑长忆强装镇定地上了马车,在车内坐了片刻。方才那侍卫带来的惊吓仍让他心有余悸,此刻他的脑海中依旧思绪翻涌。 突然,一股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慌乱地转头看向金环,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与紧张:“我枕头下的那把匕首呢?” 第192章 从他被软禁的那天起,他便一直将严孤山给自己的匕首放在枕头下。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这把匕首仿佛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他想着如果有人想趁此机会了解他,或许可以用这把刀防身。 然而,方才拿香囊的时候却没见到那把熟悉的匕首。 金环听到郑长忆的询问,先是一愣,随后忙道:“公子您忘了吗?前日您说枕着总归不舒服,让我放在书桌暗格里了。” 郑长忆听了金环的话,微微一怔,脑海中努力回忆着。片刻之后,他这才反应过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自懊恼自己的慌乱。咬了咬牙根,他感觉自己的神志真的不太好了。 这段时间以来,夜夜噩梦缠身,精神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让他变得如此敏感和不安。他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为即将到来的宫宴做好准备。 郑长忆刚下马车,抬眼便瞧见吏部侍郎的车马也恰好抵达宫门前。吏部侍郎历经数月在南疆的艰苦,随大军而归。如今的他,身形明显瘦削了一大圈,那身官服穿在他身上,也显得有些宽松。 二人也算是在危难时刻共事过的,如今再次相见,两人之间的态度不自觉地稍微好了一些。 吏部侍郎一眼便看到了郑长忆,他微微整了整衣衫,主动上前寒暄。他拱手行礼,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说道:“郑大人,好久不见。” 郑长忆见吏部侍郎如此客气,也连忙回礼,礼貌地回应道:“侍郎大人过奖了。大人随大军在南疆征战,历经数月,实在是辛苦。如今平安归来,实乃幸事。” 吏部侍郎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开口道:“郑大人,听闻陛下两月前就送您回京了。看来皇恩不减当年啊,陛下还是如此看重你。” 郑长忆看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倒没有讽刺的意思,可能就是单纯羡慕自己能早点回来。 郑长忆的脸上挤出一点略显僵硬的笑容,轻声回应道:“侍郎大人说笑了。陛下对每一位臣子皆有其考量与安排。大人在南疆为朝廷效力,历经数月艰辛,陛下定然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中。陛下让我先回京可能也是觉得我办事不力,不如大人能独当一面吧。” 吏部侍郎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自豪之色,“这倒也是,陛下给我的家人加封了诰命和爵位以示嘉奖,这才是陛下的看重呢。” 郑长忆看他这幅样子不禁轻笑出声,满面春风的附和他点头,笑着说道:“陛下圣明,对有功之臣从不吝啬嘉奖。大人的家人得此殊荣,实乃大人之荣耀。大人在南疆的付出,陛下与百姓皆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相信日后,大人必将得到陛下更多的信任与重用。” 他精神紧绷太久了,跟这种蠢人说话反而觉得很松快。 二人走进宫门,宫墙极高,郑长忆抬眼看,红墙绿瓦如同四方的牢笼。 想想若是加上重生的这些年,距离自己第一次进宫也有二十多年了。 他仰着头,强迫自己去看太阳,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在宫里抬头看太阳,春日的阳光是淡淡的金色,不怎么刺眼,带点暖意的春风从宫门城墙穿过轻轻裹住他。 郑长忆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容中带着一丝释然与期待。 他望着那高远的天空,一切真的要变好了。那些曾经的痛苦与磨难,即将成为过去。 因着今日有武将入内,郑长忆和吏部侍郎也要按例被搜身。郑长忆站在那里,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另一侧那些将士。大多是自己在惠城营地见过的,他们身姿挺拔,面容坚毅,散发着久经沙场的气息。 然而,没人给他们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临阵逃脱。郑长忆心里清楚,自己的身份在此时确实很尴尬。 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愧疚,有无奈,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他赶快别过脸去,仿佛这样就能逃避那些令人不安的目光。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期盼,期盼等会自己的座位能在无人在意的角落。 终于等到了正殿,一位太监恭敬地引着郑长忆在二排下首落座。郑长忆缓缓坐下,目光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心中的紧张稍稍缓解了一些。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暗自思忖着,这肯定是礼部安排的座位。看来皇上这会举办的确实是正经的庆功宴,没想着在此时整什么幺蛾子。 他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目光缓缓扫过座位安排以及已经到场的一些将领。心中不禁有些讶异,这场庆功宴的主角无疑是此次南疆水战中太子、周将军和一干立下战功的将领们。然而,他却意外地发现上首竟然安排了皇后的座位。 郑长忆看着众人陆续入座,心中暗自思索。起初的疑惑在片刻之后渐渐消散,想想倒也有理。虽然这种外臣的庆功宴按常理来说不应该有后宫女子出席,但是毕竟周后是周将军的亲姐姐。在这样的场合下,皇后的出席或许有着特殊的意义。 一方面,彰显了皇室对此次战功的高度重视以及对周家的恩宠;另一方面,也可能是为了在众臣面前展现皇室的团结与威严。 只是恐怕有周后在,太子的奖赏肯定不会太多了,宣召自己去做太子太傅的事估计也要推迟。 众人都坐定之后,气氛凝重而充满期待。不多时,太子和继后一左一右陪同皇帝从暖阁缓缓走进来。皇帝的表情看上去十分愉悦,眉眼之间满是笑意,显然心情极佳,很享受这种妻儿相伴的感觉。 第193章 众人见状,连忙起身跪下行礼,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 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庄严肃穆。 皇帝笑着抬手,温和地说道:“众卿平身。” 众人这才恭敬地起身,动作整齐划一。 郑长忆起身时,终于能遥遥望见太子。 太子看起来和那日在营帐中见到的并无太大差别,依旧身姿挺拔,气质不凡。只是可能是连日操劳,精气神稍微差点,但面对皇帝和皇后,他态度恭敬,仪态得体,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他的谦逊与稳重。 皇帝面带微笑,目光慈爱地凝视着太子,满是赞赏地说道:“吾儿在此次南疆水战中,临危不惧,指挥有方,实乃我朝之幸。” 太子微微低头,神色恭敬而谦卑,回应道:“儿臣不敢居功,全赖父皇英明决策,将士们奋勇杀敌,儿臣只是尽了分内之责。” 皇帝微微颔首,又关切地问道:“吾儿在战场上可有受伤?” 太子轻声答道:“回父皇,儿臣受了一些小伤,但全靠父皇隆恩庇佑,已无大碍。” 皇帝满意地笑了笑,说道:“吾儿英勇,朕心甚慰。日后定要更加小心,莫要让朕担忧。” 太子郑重应道:“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随后,皇帝转头看向周将军,大声说道:“周爱卿,此次南疆水战,你历经大难却能不死,足见意志坚定。朕听闻你在战场上奋勇当先,实乃我朝不可多得之良将。” 周将军连忙起身,单膝跪地,恭敬地说道:“陛下谬赞,臣身为臣子,为陛下效力,为国家而战,乃臣之本分。臣能在战场上存活,亦是陛下洪福庇佑。” 皇帝哈哈一笑,说道:“爱卿不必谦虚。你在战场上的表现,朕都看在眼里。你和你的将士们为我朝立下大功,朕自当重重有赏。” 此时,周后也微笑着开口道:“陛下,周将军确实英勇无比。臣妾听闻在战场上,周将军身先士卒,带领将士们冲锋陷阵,实乃我朝之栋梁。” 皇帝微微点头,说道:“皇后所言极是。朕看这周将军,实乃我朝不可多得的将才。朕对周氏一族,向来器重。” 周后听后微笑着开口道:“陛下对周氏的爱重是有目共睹的。周将军也不负陛下期望。臣妾听闻在战场上,周将军不顾自身安危,冲锋在前,引领着将士们浴血奋战。那南疆之地,局势凶险万分,周将军却能沉着应对,指挥有方,实乃大将之才。他不仅为我朝守住了南疆的疆土,更是为陛下增添了无上的荣耀。臣妾以为,周将军之功绩,当为众人敬仰。” 周家军的一位老将也起身说道:“陛下,周将军自幼熟读兵书,在军中更是严于律己,对部下关爱有加。此次南疆之战,周将军身先士卒,多次冲入敌阵,杀得敌军丢盔卸甲。他的勇气和智谋,让我等老将都深感佩服。若不是周将军的带领,我等恐怕难以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 随着周后和周家军将领们的不断夸赞,皇帝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阴沉。他轻咳一声,说道:“皇后,诸位将军,周将军之功,朕已然知晓。但今日乃是庆功宴,不可一味夸赞一人。吾儿太子年少有为,此次更是立下赫赫战功,不可忽视。” 周后察觉到皇帝的不满,连忙低头说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妾失言了。” 周家军的将领们也纷纷噤声,不敢再言语。 然而,今日来的将士中,多是跟着太子从东海过去的,而其他的则是一开始就跟着周氏在南疆驻守的将领,有些还是周家军的老将。他们一直瞧不上太子,感觉太子的军功多少有点过于夸大了。心中自然有些替周将军不平,但在这场合下,也都纷纷举杯,高呼:“陛下圣明,太子勇武。” 那些周家军的老将们私下里暗暗交换着眼神,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敢表露出来。而跟着太子的将士们,则挺直了脊背。 郑长忆静静地坐在角落,目光在众人之间流转。今日见严孤山无恙,本就心中欢喜。 他看着皇帝对太子不吝夸赞,心中又是意外又是高兴。 他暗自思忖着,看这几日皇帝的态度,真是对太子改观了。如今周氏一族越是揽功,就越显得太子谦逊识大体。 郑长忆的嘴角微微上扬,心情愉悦地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宫宴的酒果然是琼浆玉露,口感醇厚,香气四溢。 他心中雀跃不已,想着,今日要是李源也在就好了。他感觉李源一直把自己当不听话的儿子来养,投奔太子之后也没把他当主公,更像是又多个儿子,只是这个更听话更靠谱些。 郑长忆在脑子里构想着,差点笑出来,感觉若是李源听见皇帝这么夸太子,得当场激动落泪。 第137章 知不知 郑长忆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周围的热闹仿佛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此刻的他只觉百般无聊,而旁边的吏部侍郎却已然喝得酩酊大醉。 吏部侍郎面色通红,眼神迷离,舌头也大了起来,开始絮絮叨叨地向郑长忆诉苦,话语中满是疲惫与辛酸。“郑大人啊,你可不知道,在南疆那日子过得有多艰难。打到最后,整个铜州那是一点粮草吃食都没有了。我们四处去借粮,可怎么都借不来啊。” “唉,有的人等着等着就饿死了,真是可怜呐。哎!郑长忆!你知道为什么冯校尉没来宴席庆功吗?” 第194章 郑长忆轻轻摇头。 “因为他把粮食都分给百姓,自己饿死了哈哈哈……”吏部侍郎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声音嘶哑,看着郑长忆:“我们即刻就把他的尸首烧了,因为百姓会吃死人……不吃,就会饿死。” “那些不愿意吃人的百姓,实在是没办法了,把树皮都给啃完了。然后就那么守在树下等,眼巴巴地等着柳树发新芽,盼着地上能快点长出新草来。有命大没饿死的,等到了春风吹进南疆,便迫不及待地跑出来,直接趴在地上啃食草地……你知道吗?不,你不知道……你命好,赶在挨饿前被送回来了,没跟我们一块儿吃树皮……” 郑长忆听着吏部侍郎的话,心中一片酸楚。他知道侍郎所在的涯城都是如此惨状,那惠城肯定更甚。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痛。而对于太子他们究竟是如何渡过难关大胜而归的,他更是充满了疑惑。 他本想接着询问吏部侍郎更多的情况,可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忙不迭地走了过来。 小太监微微躬身,神色恭敬地说道:“郑大人,陛下叫您过去呢。” 郑长忆闻言,连忙起身,心中满是诧异,下意识地问道:“这个时候吗?” 小太监连忙回答道:“似乎是要与您商议太子日后功课的事。” 此时,吏部侍郎喝得晕头晕脑,听到他们的对话,大着嘴巴问道:“啊?郑长忆你要去教太子了?” 郑长忆忙皱眉,用眼神示意吏部侍郎的侍从,让他赶紧制止吏部侍郎继续说这些话。跟着太监匆匆向暖阁走去。 郑长忆跟在太监身后,穿过长长的宫墙连廊。那连廊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寂静而肃穆。太监在暖阁门前停下,伸手为郑长忆打了帘。 郑长忆低头走进暖阁,在迈进暖阁的一瞬间,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是什么。他不敢抬头,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皇帝的指示。 皇帝在看着什么东西,只听低声说道:“过来吧。” 郑长忆这才缓缓迈步,一步一步朝着皇帝走去。 直到快走近皇帝身前,他才如遭雷击般地察觉 —— 今日暖阁里没点龙涎香。 而自己偏偏今日带着太子的安神香。 郑长忆一时间紧张得不敢呼吸,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在心中只能祈求皇帝今天心情好,又是找他谈正事,不会让他靠得太近以至于闻到那安神香的味道。 于是,在还有一丈远的时候,他便敛衣跪下,声音沉稳而恭敬:“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上头的皇帝似乎心情不错,轻笑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只听 “咚” 的一声闷响,一个东西被掷在了他的面前。 郑长忆看着面前的一团东西,瞬间遍体生寒。 那竟然是自己和太子传信用的白背鸦,已经被扭断了脖子。 郑长忆怔怔地看着面前那只被扭断脖子的白背鸦,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挣扎。恐惧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无法思考。 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各种可怕的后果如走马灯般闪过。他知道,这意味着自己和太子的私情极有可能被皇帝发现了。他不敢想象皇帝会如何处置他们,是雷霆之怒下的严惩,还是更加残酷的惩罚?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他想要解释,想要为自己和太子开脱,可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抬头看皇帝,脸色苍白如纸,眼神中充满了恐慌与不知所措。 皇帝似乎极其享受郑长忆此刻惊恐万状的表情,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满足地欣赏了好一会儿。郑长忆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回想这几日的信件内容。他心中暗自庆幸,只有自己写了那些缠绵之语,太子因为忙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回信。他决定赌一把,颤抖着声音说道:“陛下…… 臣有罪…… 臣不知廉耻…… 妄图…… 勾引太子,臣罪该万死……” 皇帝听了这话,笑的更加高兴了。那笑容在郑长忆看来,却让他浑身发寒。那笑就像自己曾经笑吏部侍郎是个蠢货一样,充满了嘲讽与冷酷。皇帝随手抓起桌子上散落的一堆纸,用力甩在郑长忆的脸上。纸张如雪花般唰啦啦地散开,纷纷扬扬地散落满地,覆盖在那只已经死去的白背鸦的尸体上。 郑长忆看着眼前一张张信纸,瞬间如遭雷击般瘫软在地。 “吾爱孤山”“长忆吾爱”,这些曾经让他心醉神迷的话语,如今却成了他们的罪证。 他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不断磕头,强迫自己的大脑想出一个说辞。 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陛下,臣有罪,是臣不知好歹,不知廉耻,去,去蛊惑太子殿下。臣只是…… 只是怕陛下有了新欢忘了臣这个旧爱…… 臣想给自己找个靠山啊陛下。臣对您的忠心并无改变啊陛下!” 皇帝一向是吃这一套说辞的。郑长忆五体投地地跪在那儿,心脏狂跳不止,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提醒着他此刻的危险处境。他听着皇帝缓步走到自己身前,那沉稳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让他胆战心惊。皇帝轻笑道:“说完了吗?” 第195章 郑长忆缓缓抬头,满眼泪花地看着皇帝。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戏谑,似乎根本没指望他再回答什么。皇帝把脚下碍事的白背鸦尸体踢开,那轻微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暖阁中却显得格外刺耳。皇帝站在郑长忆面前,展开手中一直拿着看的画册。 郑长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画册里的内容,这竟然是自己的春宫图。那画面清清楚楚地画着自己曾经被太傅带到穆王爷府里表演成果的画面。 他只觉得浑身脱力,绝望地看向皇帝。 皇帝合上画册,笑着扔在榻上,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还是那时候的你听话乖巧啊…… 只可惜人无再少年喽。” 郑长忆上下嘴唇开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皇帝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背着手看着他,缓缓说道:“很奇怪,是吗?这些东西不是应该早就由李源交给太子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手里?” 郑长忆此时的震惊难以言喻。为什么皇帝什么都知道? 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陷入陷阱的猎物,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 是自己和太子身边有内鬼吗? 可是自己这边接触这些的,只有金环,他甚至没让银铃碰过。 金环在自己第一世时宁死不招,拿命保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出卖自己的。 太子也不是莽撞粗心的人,很多事甚至是他自己亲力亲为。 到底是谁,能知晓他们所有的事,拿到他们封藏的东西,让他们从头至尾都毫无察觉? 郑长忆想象不出来,他一瞬间感觉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如同幻境一般。 他呆呆的看着皇帝,三辈子,第一次这样直白的问皇帝:“您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如今才拆穿?” 皇帝笑着坐下,扶着脑袋看着他:“为什么?你居然会问为什么。因为玩你一个玩腻了,看你像个蠢货似的爱上仇人的儿子,还要在我面前装作不熟,继续奉承我,难道不有趣吗?” 郑长忆听了皇帝的话,只觉得如坠冰窖。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绝望,身体微微颤抖着。 “郑鹤啊郑鹤,你平日里看着倔强,每次碰你都像逼良从娼。没想到你这么不挑食……” 皇帝看见桌子上方才没扔出去的信纸,拿起一张,看完乐道:“不仅仇人的儿子吃得下去,还念念不忘自己的恩人呢,跟太子的情信里封封问询李伯仁的去向……郑长忆,朕真是小看你了啊,早知你喜欢玩的这么花,还顾忌这么多作甚?” 郑长忆只觉得脑海中如惊雷炸响,前世的画面如汹涌的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心灵。他拼命地摇头,嘴里喃喃着:“臣没有,臣没有……” 可那声音却显得如此无力。 李源的名字如同一把尖锐的匕首,深深地刺入他的灵魂深处。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前世的种种,那些痛苦的回忆如影随形。 为什么前两世自己死前,李源都不在?因为李源因为自己惨死了。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郑鹤啊,朕觉得李源这个字起的真好。” 他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地上,眼神空洞而绝望。 皇帝悠然自得地欣赏着郑长忆的崩溃,那模样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他慢悠悠地说道:“别急着绝望啊,朕知道的事还多着呢,有些你自己都不清楚,你难道没兴趣听一听?” 郑长忆双目无神地看向皇帝,心中满是疑惑与恐惧。他不知道皇帝今日为何突然这么好脾气,更不知道皇帝接下来会说出怎样可怕的话语。皇帝手中摸索着一块玉环,那玉环在暖阁的灯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泽,却让郑长忆感到一阵寒意。 “你有没有觉得这大半年过的很顺?” 皇帝抬眼看向郑长忆,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或者说,这辈子,过的很顺。” 皇帝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郑长忆的心上,让他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的耳鸣得厉害,脑海中一片混乱。 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皇帝甚至知道自己是重生的? 皇帝微微挺直了身子,缓缓开口道:“郑长忆,朕有时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蠢钝。有着这样受神明眷顾的能耐却至今不知道如何使用。” 他缓缓俯身,看着瘫坐在地的郑长忆,眼神中甚至有一丝羡慕。那羡慕的神色在皇帝的眼中一闪而过: “郑长忆,世间万物是围着你转的,你知道吗?” 第138章 这算什么? 郑长忆彻底懵了,他并非愚笨之人,几乎在瞬间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一语点破之后,再回想这一世的种种,他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 这一世确实走得太顺了,每当自己心中有所想,似乎很快就能实现。自己不想和太傅的孙女成亲,这件事就真的成了谣传。自己和太子互诉衷肠后不想再去伺候皇帝,这个世上就马上多出来一个被送给皇帝的男宠顶替自己。自己想让南疆的战争早点停歇,大齐竟然真的在那样艰难的条件下赢了。 可是,他根本不能相信。世间万物围着自己转?那自己这么久以来呕心沥血的谋划又算什么?难道一切都只靠自己想一想就能改变结局? 皇帝微微叹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暖阁中显得格外沉重。“看来你还是不信,这样说吧,朕没有给南疆的军队支援一兵一卒,甚至不让周边的州调粮,可是大军还是战胜而归。” 皇帝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得意,仿佛这一切都是他精心策划的杰作。 第196章 他缓缓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郑长忆的头发,那动作看似温柔,却让郑长忆感到一阵寒意。“今日庆功宴要你前来,是因为你才是这场战役最大的功臣。郑长忆,朕把你关在府里两个月,就是想激发你的能力,果然,你不让朕失望。” 郑长忆瞪大了双眼,眼中的震惊如汹涌的波涛般几乎要将他淹没。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寒冷从心底深处蔓延开来。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南疆数千名百姓和将士的性命算什么?他们竟然被皇帝当成了炼自己这颗丹药的沙土吗? 那些饿到啃食大地和尸体的百姓,那些被炮火伤得只剩残肢的士兵将领,他们所经历的苦难和牺牲,竟被皇帝如此轻描淡写地算在了自己的功劳里。 皇帝拍了拍郑长忆震惊到呆滞的脸,那轻轻的一拍却仿佛重锤一般砸在郑长忆的心上。“你的好太子,在南疆被巨弩射中心口,弩箭对穿,身上伤得快把血流干了,一度没了呼吸,军医都吩咐收敛遗体了。可是突然有一天睁眼了,开口却在说胡话,军医不敢治,传信回来时,朕就知道,是你的念想救了他。朕让他们不必费心治疗,这不,两三个月,太子就全须全尾活蹦乱跳地回来了。” 郑长忆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悲痛。他从未想过太子的伤这么重,从未想过太子差点就要死了,也从未想过太子的命竟然在自己手里攥着。 那样的南疆,无人医治,没有支援,没有粮草,自己能做的恐怕只是让荆蛮突然毫无抵抗之力这样的奇迹。可那些痛苦,是南疆所有人真真切切挨过来的啊。 郑长忆感觉自己快要疯了,他的大脑中一片混乱,各种可怕的画面交织在一起。他不知道是什么意志还支撑着他跪着,或许只是一种本能的恐惧。他的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崩塌,将他深深地掩埋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皇帝似乎完全不去注意他的表情了,自顾自地说道:“朕还没想到,你倒是善心,还念着周将军。从此事朕就知道,你对朝廷的忠心确实不假。至于你的那些情情爱爱,朕倒也没那么想追究了。有你这个能力…… 朕可以包容你一些。” 郑长忆听着皇帝的话,心中却没有一丝喜悦,只有无尽的悲哀和愤怒。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命运残酷捉弄的玩物,被皇帝随意摆弄。 皇帝似乎说到了兴头上,眼神中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芒,紧紧地盯着郑长忆。“你啊,还是太年轻了,不晓得怎么用这天赐的能力。你问朕为何知道这么多…… 你和太子都以为朕喜好仙术是被假仙人蛊惑,殊不知,朕才是真正得悟之人。朕看得出你是重生之人,虽然看不出你的前世,但朕知道你身有改天换日的能力。朕发觉你不会使用,那朕就引导你使用。” 皇帝缓缓站起身来,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着脚下的蝼蚁。“朕不是凡夫俗子,朕能俯瞰整个天地,朕对你们所做的一切了如指掌,能引导你的想法,相当于操控你的能力。” 郑长忆绝望地摇头,皇帝的话荒唐的像是疯子写的话本,可是眼前满地的证据摆在自己面前,怎么能叫人不信? 郑长忆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如果皇帝真的如他所说能够引导自己的想法、操控自己的能力,那自己现在想让皇帝直接暴毙岂不可以? 然而,皇帝却像是提前预判了他的想法一样,瞬间伸出手直接掐住他的下巴,那力度之大让郑长忆感到一阵剧痛。 皇帝笑的讽刺,眼中满是冷酷与得意。“别痴心妄想了,你这两个月已经快精神崩溃了,不是吗?” 皇帝紧紧地盯着郑长忆的瞳孔,仿佛要透过那眼眸看穿他的灵魂。“朕十六岁登基,你和太子却总把朕当傻子,是不是有些可笑?朕把你关在府里,费劲了心思,把你逼成一个半梦半醒的疯子,这样,朕用的才顺手啊。” 郑长忆的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悲愤与绝望。他从未想过皇帝竟然如此残忍和阴险,为了利用他的能力,不惜将他逼至精神崩溃的边缘。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牢笼中的野兽,无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皇帝的掌控。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痛苦和不甘,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疯子……你才是疯子……” 皇帝大笑起来,那笑声在暖阁中回荡,充满了疯狂与冷酷。“对!对!朕就是疯子!数十年没人敢这么说过朕了,郑长忆,还是你最得朕心啊!” 皇帝的眼神中闪烁着癫狂的光芒,仿佛一个陷入疯狂的暴君。 郑长忆泪流满面地摇头,怎么办? 如果皇帝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怎么办!自己和身边所有人将永无宁日! 皇帝的一番傲慢又有点过于玄幻的话给郑长忆带来的震惊实在太大,然而,这种巨大的冲击却反而把他刺激得清醒过来。 他甚至在这个时候还能想对策。他敏锐地意识到,皇帝需要自己,今日来找自己,绝对不是单纯的坦白。皇帝一定想趁着今天这个机会做什么。 郑长忆努力稳住自己颤抖的声音,说道:“陛下天恩,肯饶恕臣与太子,臣感激不尽,必定肝脑涂地,报答陛下……” 皇帝看到他如此迅速的改变,相当满意,连连赞叹:“不愧是朕的长忆!君无戏言,朕会放过你和太子的性命,甚至可以不处置你们,只需你去办一件事……” 第197章 第139章 竹影花开泣旧弦,箜篌绝响梦难全 昭阳殿用于皇宫举办大型宴会,一般偏殿会提前收拾好,以便臣子更衣休息。 严孤山被几个下属灌多了几杯酒,虽然他酒量甚好,但碍于自己大病初愈,还是连连推辞,到偏殿先避一避。 严孤山走进殿,一眼便看到了郑长忆坐在那里。一阵惊喜涌上心头,他脱口而出:“郑大人!” “您也在这里,可是不胜酒力?”严孤山说着,忍不住朝郑长忆快步走去,身后带自己来的太监砰的一下关上了殿门,严孤山下意识回头愣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郑长忆,只见郑长忆起身,表情轻松,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事的,他们等下会送醒酒汤来。” 严孤山只要听他说放心,就立刻放下心来。他快步走过去,用力抱住郑长忆,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好久不见,长忆,我好想你。” 严孤山的声音中满是思念与眷恋。郑长忆轻轻回抱他,温柔地提醒道:“小声些,别被人听到了。” 严孤山闻到熟悉的安神香的气味,放松下来,慢慢松开他,仔细看着他的眉眼。郑长忆的面容依旧那般俊朗,只是多了几分疲惫。“你信里说你身体好些了,我还不敢相信,毕竟在南疆是那样消瘦,如今亲眼见了我才放心。” 突然,他发现郑长忆的眼眶有些发红,心中一紧,忙问道:“长忆,你眼眶怎么红了?又是吐酒了吗?” “没事,只是贪杯多喝了两杯。” 他看着严孤山,眼神中满是心疼。伸手摸了摸他的胸膛,声音哽咽:“你还担心我,你自己在南疆受了那么重的伤,得受多少罪才挺过来的啊。”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心中满是爱怜。他轻轻抚摸着郑长忆的脸颊,试图抚平他眉宇间的忧愁。“长忆,到底怎么了?你有心事瞒着我。” 郑长忆强忍住眼泪,抬眼看着严孤山。他还不知道皇帝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也不知道他今日参加的是一场鸿门宴。 他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一些,微微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太久太久没见到你了,日思夜想,简直快疯了。” 严孤山拉着他坐下,紧紧握着他的手,心疼不已。“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郑长忆用力摇头,声音几乎抑制不住地哽咽:“不要再向我道歉了,孤山,这些都不是你的错。” 严孤山看着他,叹了口气,说起南疆之战。“这次南疆之战,我军虽然战胜,可仔细想来,疑点太多,我久久不能理清,还想过几日请你与李大人一同分析。” 郑长忆眼眶发酸,心中一阵苦涩。他该怎么跟严孤山解释这一切呢? 皇帝说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可一次次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冲击着他的理智。 郑长忆另一只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了手里的东西,坚硬的触感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他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李源现在在哪啊?” 严孤山一脸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李源的去向,但还是如实答道:“他被陛下派往京外的西城了。据说是又有什么事牵扯到穆王爷了,毕竟是皇家的私事,所以就让他这个刑部侍郎亲自跑一趟。” 严孤山看着郑长忆担忧的表情,忙安慰道:“没事的,长忆。他一切平安,今日日落前就会到京了。” 郑长忆像是没听见他的安慰,喃喃道:“以后,以后不要再这样冒进了,慢慢的从权力中心退出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危险了……不要再去争了……” 他抬眼看着严孤山,看着他满脸不解的样子更加心酸,他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语调,想让自己显得很冷静,可事与愿违,他抓着严孤山的手不由自主的攥紧:“你,和李源,都要这样,知道了吗?” 严孤山察觉不太对劲,双手握住他颤抖的手:“长忆,你怎么了?” 郑长忆摇着头,眼睛死死盯着严孤山,满眼伤感:“不要再和皇帝对抗,不要再在他眼下搞什么动作,不要再立功,不要再想什么巩固太子之位……” 严孤山不可思议的缓缓起身走到他身前,声音颤抖:“长忆,长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父皇逼你做了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总有解决之法的!” 郑长忆绝望地抬眼看着他摇头,声音决绝哽咽:“严孤山,你答应我,什么都别做,你就能活命,能熬到皇帝老死的那一天……这样心想事成,不好吗?” 严孤山一时间感觉他像是被夺舍了一样,不可置信的跪在他面前,握着他的手:“长忆?你到底怎么了?这,这怎么能叫心想事成?你明知道,明知道我们的仇还没报……长忆,是不是那些骗人的道士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 这句话像是突然点醒郑长忆,他仔细的去看严孤山的面色,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他恍然大悟般的轻声自言自语:“我忘记了,他们也忘记了……迷情的药对你无用……” 严孤山一愣:“什么?” 可还没等严孤山反应过来,郑长忆就像是下定了决心般,突然挣开严孤山的手。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用力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声音嘶哑的咳嗽数声后,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那触目惊心的鲜血溅落在二人的衣衫上。 第198章 严孤山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这场景简直和自己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他手足无措地想去扶郑长忆,眼中满是惊恐与慌乱。郑长忆却抬眼,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砺过一般,一字一顿道:“皇帝,方才,让我试药,你,快去叫人,说,这长生药,有毒……” 严孤山不关心什么长生药,他的心中此刻只有郑长忆的安危。可郑长忆看着他犹豫,怒道:“快去!” 严孤山咬咬牙,冲到门前,一推门,竟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住了。他此时根本来不及想原因,心中只一心想救郑长忆。他用力拍门,大声呼喊:“来人啊!来人啊!太医!” 那绝望的呼喊声在偏殿中回荡,却仿佛被这沉重的宫殿所吞噬,没有得到一丝回应。 严孤山满心焦急地欲踹开门,可那宫门厚重无比,纹丝不动。他满心都在想着如何救郑长忆,丝毫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 郑长忆缓缓扶着桌子站起身,他的动作虚弱而迟缓,仿佛每动一下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一只手颤抖着扯掉自己官服的腰带,解开外袍的盘扣,随着衣物一件件滑落,宽大厚重的官服和环佩坠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这声响让严孤山瞬间察觉并回头,只见郑长忆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恍如初见。 他一只手垂在身旁,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向胸口,那里放着严孤山给他的定情香囊。 严孤山一时间感觉自己像是被定住了,脑海中一片空白。过去两个月里那些令人费解之事如潮水般涌进脑海,而此刻眼前的景象让他觉得仿佛置身于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 他浑身僵硬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只见郑长忆慢慢扯下一边的里衣,露出一片光洁的肩膀和胸口。严孤山看着,只觉得头皮发麻,仿佛有无数冰冷的蛇在身上攀爬。 殿外走廊上好像传来了脚步声,这细微的声响让严孤山的手脚恢复了一点力气。他试图走向郑长忆,脚步踉跄而慌乱。却看见郑长忆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笑的凄然:“太子殿下,臣府里的竹子开花了...... 能再替臣回去看看吗?” 话落,郑长忆一直垂在身侧的那只手突然举起,寒光一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光,骤然割向了自己的脖颈。 刹那间,鲜血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那温热的鲜血溅射到二人满身满脸,严孤山只觉眼前一片血红。 严孤山瞪大了双眼,眼球上瞬间布满血丝,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他只觉两耳嗡嗡作响,仿若无数尖针在刺扎着耳膜。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郑长忆,在郑长忆倒下的瞬间将他接入怀中。 郑长忆的眼神努力聚焦在严孤山脸上,似是想把他的模样镌刻进灵魂深处。 他在突然有点后悔,不该抹脖子的,自己还有好多话,好多话想说,可此刻,喉咙仿佛被死死锁住,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明明总是在严面前流眼泪的,怎么今天能忍这么久了呢?严孤山在说什么?他也哭了?他不能哭的..... 郑长忆感觉视线逐渐模糊,仿佛有一层浓雾缓缓笼罩。身体越来越轻,仿佛即将挣脱这具受尽折磨的躯壳。 门外突然传来剧烈的喧哗声,紧接着是开门的声响。 这嘈杂好似给了郑长忆最后一丝力气,他将手中染血的匕首用力塞进太子手里。那粘稠湿滑的血让他几乎握不住匕首。 这是严孤山在南疆营帐里亲手交给自己保命的匕首,郑长忆不敢杀生,从前从未试过,今日试了,果然锋利无比。 耳鸣声与殿外的嘈杂交织,他分不清究竟是何种声响充斥着耳朵。 郑长忆望着太子,双唇颤动,想说话却只能用尽最后的力气,用气音或口型艰难地表达:“说,是他,勾引,我……” 他看见太子哭着摇头,以为他没听懂,想要再说一遍。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大门就被轰然拉开,众人的惊呼声瞬间充斥整个偏殿。 郑长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倒向一边,重重摔在冰冷的石砖上。脖颈上流出的鲜血缓缓淌进地上繁复的花纹中。 有人惊慌失措地质问太子:“这是怎么回事?” 太子的身躯在空气中微微颤栗,他艰难地直起身来,衣袂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却仿佛有千钧重。 郑长忆用尽最后的力气瞪大双眼,那逐渐涣散的瞳孔中清晰地映出太子的身影。只见太子的四肢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手握着匕首,僵硬而机械地缓缓转动,环顾着四周众人那或惊恐或疑惑的眼神。 他的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却努力地一张一合,一字一顿艰难地说道:“是他,勾引本宫……” 郑长忆听到这句话,嘴角竟微微上扬,仿若一抹解脱的浅笑。 他终于可以安心了,长久以来的担忧、恐惧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只能看到太子的轮廓在眼前晃动。 黑暗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意识一点一点吞噬。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正在缓缓飘离这充满痛苦与折磨的尘世。 这一世只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好短啊,又好长。这一世从开始遇到严孤山后活的每一秒都像是烙印在了脑子里。 若是老天眷顾……下一世,再早些,再早些,他去拯救那个世上的严孤山和自己。 第199章 可这一世的严孤山怎么办? 求求你,不要怨恨任何人了,不要报仇,好好活着。 对不起,我有很多事来不及解释了。 我不想留下来当皇帝的傀儡,我不想你身败名裂,我不想你死。 其实我本就命不久矣了,我死的不亏。 可是你不知道这些,你会愧疚一生。 对不起。 从一开始,就是我对不住你…… 往昔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一一闪过,这一世的友人、亲人、与太子相处的时光,那些在宫廷中如履薄冰的日子,此刻都化为了虚无。 所有的一切都归于死寂,只余这殿内一片混乱与惊惶。 严孤山站在原地,仿佛被抽去了灵魂,周围的一切都像是一场荒诞的噩梦。往昔的回忆如破碎的琉璃在脑海中刺得生疼,那些曾经珍视的人、过往的温暖瞬间,此刻都被冰冷的现实击得粉碎。 郑长忆就那样衣衫不整的睁着眼睛倒在血泊里,被众人议论围观,死不瞑目。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慌乱的脚步声、嘈杂的议论声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有人夺下他手中的匕首,有人去试探郑长忆的鼻息。 他浑身发麻的站在原地。 听到 “陛下驾到”,众人纷纷转身跪地。严孤山呆呆地看着那些跪向自己方向的人,机械地慢慢回头。 他的视线对上了皇帝,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皇帝皱着眉头,眼神中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身边的太监机灵地把其他人都撵了出去。 皇帝朝殿内看了一眼,语气轻飘飘却又冰冷刺骨:“啧,快去把那不知廉耻的奸臣尸首烧了,别脏了皇宫的地砖。” 严孤山浑身颤抖,下意识地喊道:“不,不能烧!” 皇帝抬眼,目光直直地刺向严孤山的瞳孔,良久,他没有质问他是不是对郑长忆有情,而是问: “为什么不烧?你是怕,他没法再重生了?” 第140章 【番外1】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预警!这是一篇番外! 是郑长忆第二世临死前一年内的故事,主要讲述第二世郑、严、李三个人的结局,有两篇。 非常!非常!非常虐! 大概是前面正文的3倍虐,含那种情节(比第40章更甚) 如果雷的话千万不要看! 如果能接受再继续往下阅读—— ———————— 永昌三十四年春,郑长忆站在书房的窗前,手中紧握着刚刚写好的辞官文书。 南疆的战争打个没完,如今连太子都上前线了,国库早就空了,大臣的府里也都所剩无多,可皇帝还是要钱,他要钱不是为了拨款给军队,而是拿去紫虚山供奉神佛保佑。 郑长忆满心酸楚,民脂民膏被自己带着少府寺搜刮过两遍了,再来就真的是伤天害理了。 这几日南疆传来了好消息,说太子将荆蛮击退涯城。他没想到太子真的挺有本事,感觉这个战事也快结束了,便准备借此机会辞官。 他心思忐忑的进宫前往暖阁面圣。 暖阁内,烛火摇曳,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郑长忆一进门,便感受到了那股来自皇权的压迫感。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 “郑长忆,你好大的胆子!”皇帝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暖阁内炸响,震得郑长忆耳膜生疼。 郑长忆双膝跪地,整个人如同暴风雨中的残叶,颤抖得不成样子。他艰难地吐出话语,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陛下息怒,臣…… 臣只是思乡心切,想回家乡侍奉双亲…… 况且眼下战事转胜,也并不需要臣…… 臣离去也能少一份俸禄……” 皇帝听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又疯狂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笑话。突然,他猛地站起身来,绣着金龙的衣袍随风剧烈摆动,发出簌簌的声响,好似愤怒的龙吟。他大步流星地走到郑长忆面前,速度之快带起一阵凛冽的风。那风裹挟着怒火,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皇帝伸出青筋暴起的手,一把揪住郑长忆的衣领。那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好似铁钳一般死死地钳住。“你以为朕会放你离开吗?你是朕的奴才,永远都是朕的!” 他一边破口大骂:“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还妄图离开,你以为你能逃得出朕的手掌心?” 一边疯狂地撕扯着郑长忆的衣服。布料在他的手中被扯得粉碎,化作一片片布条飘落。郑长忆的身体被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他惊恐地挣扎着,却根本无法抵挡皇帝的暴行。 皇帝将郑长忆狠狠推倒在地,冰冷坚硬的地面撞得郑长忆骨头生疼。他又迅速找来绳索,粗暴地绑住郑长忆的手脚。绳索深深嵌入肉里,郑长忆疼得冷汗直冒,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随后,皇帝拿起一旁的皮鞭,那皮鞭上的倒刺在烛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光。他高高扬起皮鞭,用尽全身力气抽打下去,边抽边骂:“贱货,让你有这种念头!” 皮鞭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每一下都落在郑长忆的身上,带起一片血花。 郑长忆痛苦地呻吟着,他在这残忍的束缚下拼命扭动身躯,却只是让绳索勒得更紧,伤口更加疼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且杂乱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是催命的鼓点,一下又一下地砸在郑长忆的心上。紧接着,太监那尖锐又带着几分惶恐的声音传来:“陛下,刑部侍郎李大人求见。” 第200章 听到李源的名字,郑长忆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原本就充满惊恐的双眸此刻更是被慌张填满。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伤口处的疼痛因这突然的动作而加剧,他却顾不上这些。 他用尽全身力气,拖着遍体鳞伤的身躯,如蝼蚁般匍匐到皇帝脚边。地上的尘土沾染在他血污的衣衫和伤口上,他却恍若未觉。每爬行一寸,都像是在尖锐的刀刃上滚过,钻心的疼痛让他几近昏厥,但心中的恐惧驱使他继续向前。 “陛下…… 陛下,臣知错了,臣不会再有走的心思,求您饶恕臣……” 郑长忆的声音带着哭腔,沙哑且破碎。他的嘴唇颤抖着,吐出的话语带着无尽的哀求与卑微。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水滚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晕染开来。 然而,皇帝却像是被一层坚冰包裹,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他眼神冰冷而空洞,直直地看着前方,对郑长忆的求饶置若罔闻。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在俯瞰着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片刻后,皇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又玩味的弧度,缓缓开口:“让他进来。” 声音冰冷,如同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宣判。他的眼神中闪烁着疯狂与掌控一切的得意,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接下来的戏码。 郑长忆听到皇帝的话,身体猛地一僵,绝望如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随后,他粗暴地将郑长忆拖到屏风后面,双手毫不留情地扯掉郑长忆身上最后那一点可怜的遮挡。郑长忆羞耻又绝望地闭上双眼,泪水从眼角滑落,他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李源进来时,看到地板上凌乱的碎布和斑驳的血迹,心中不禁有些疑惑。但皇帝那威严且冰冷的气场让他不敢多问,忙低下头跪下,恭敬地汇报着:“陛下,臣来是因为连续一年的税收翻倍和各种收缴,民间已苦不堪言,发生了多处暴乱。如今,甚至出现了占山为王的山匪,他们企图造反,而且现在已经闹到京城来了。如此内外受敌,实在危险。而刑部主事的蒋尚书又不作为,眼看着把家财都转移到北边了,臣看他是马上准备辞官的意思。臣实在忧心忡忡,才亲自来面圣……” 话音未落,他便听到屏风后传来一声难捱嘶哑的呻吟。那声音犹如一道惊雷,瞬间让李源愣住,随后那声音愈发清晰,还夹杂着哭腔。 李源已过而立之年,怎会不知屏风后在发生何事。他心中又尴尬又气恼,大齐都乱成这般模样,皇帝却还有心思在此白日宣淫。他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是陛下现下不得空,容臣暂退,稍后再禀报……” 谁知皇帝竟猛地一把把屏风拉开了。眼前的景象让李源震惊不已。 只见郑长忆,身上满是伤痕与淤青,头发凌乱地散在脸上,被皇帝掰着下巴往自己这边看,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羞耻。皇帝则站在一旁,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得意。 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暧昧气息与血腥混合的味道。 李源瞪大了双眼,呆愣在原地,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可仅仅片刻之后,李源内心深处的良知与同情冲破了恐惧的枷锁。 他的双腿一软,“扑通” 一声重重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与地面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却丝毫没有让他有半分退缩。额头的冷汗如雨般渗出,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地上,与那刺目的血迹融为一体。 “陛下,求您饶恕郑大人。” “不要……不要看……”郑长忆的声音嘶哑而绝望,他拼命地摇着头,生怕李源会因为自己的缘故而遭受无妄之灾。但皇帝却像是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他将郑长忆按倒在床上,继续行那不堪之事。 “不!陛下!求您放过他吧!” 李源的额头撞击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声音几近破碎,带着无尽的绝望与祈求。他的身体因恐惧和焦急而剧烈颤抖,口中不断说着伦理纲常,试图唤醒皇帝的一丝仁慈。 皇帝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冷笑如同寒刃直刺人心。他目光如炬,冷冷地看着李源,“你如今跑来跟朕说的这些,是想推卸责任吗?蒋尚书已经给朕递交了你的所有罪证。朕没想到,你平日里看着本分,却私下里挑起暴乱,激化矛盾,如今还敢来恶人先告状……” 皇帝每说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地砸在李源的心上。 李源双眼圆睁,满是震惊与冤屈,“陛下,臣冤枉啊!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此等忤逆之事。蒋尚书他诬陷臣,陛下明鉴啊!” 他的泪水夺眶而出,在脸颊上肆意流淌,滴落在身前的地砖上。 郑长忆在一旁听着这些话,整个人惊呆了,他不敢相信皇帝会如此轻易地判定李源有罪。他瞪大双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看着皇帝的眼神中带着祈求与震惊。“陛下,李源不是这样的人,求陛下明察。” 他的声音因为之前的哭喊已经沙哑不堪,却依然竭尽全力地为李源辩解。 然而,皇帝的脸色却更加阴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最黑暗的天空。他根本不听郑长忆的哀求,只觉得更加恼怒。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动手。 两个孔武有力的太监如恶狼般扑向李源。一个太监猛地伸出粗壮的手臂,死死地捏住李源的下巴,那双手如同铁钳一般,李源的脸颊被捏得变形,嘴巴被迫张开。另一个太监手持一把尖锐的、闪着寒光的钳子,毫不犹豫地伸进李源的口中。 第201章 李源拼命挣扎,双脚在地上乱蹬,双手用力地掰着太监的手臂,却无法撼动分毫。他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啊!” 随着一阵惨烈的叫声响彻暖阁,鲜血如喷泉般从李源的口中喷涌而出。那温热的鲜血溅射到周围人的身上、地上,也染红了他自己的衣襟。李源的身体痛苦地扭动着,却被太监紧紧按住,动弹不得。“郑长忆,你看到了吗?这就是背叛朕的下场!”皇帝的声音冰冷而残酷,他再次加大了对郑长忆的折磨力度。 郑长忆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中颤抖着,他的嗓子已经喑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他仍然坚持着,用尽最后的力气去哀求皇帝。 “陛下……求您……放过他……我……我不会走……任凭您处置……只求您……留他一条命……” 然而,皇帝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哀求一般,他冷笑着看向李源。此时的李源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如纸,但他的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充满了不甘与愤怒。他挣扎着想要看向郑长忆,但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悲鸣。 “看来他还不想死呢……”皇帝冷笑着对郑长忆说道,说着,他挥手示意手下人动手。 “不!不要!”郑长忆摔在地上,狼狈至极,他原本想抱住皇帝靴子,可看到下人围上李源,又想爬过去拦住他们。 皇帝抓住他的头发用力把他扯回来,恶狠狠的问道:“你就这么在意李源?他是不是也用过你块烂抹布?” “不!不!没有!”郑长忆哭着握住他的手,“李大人……曾经救过我的命,求您,求您,留他一命……微臣有罪,不, 奴才有罪,奴才不该有不安分的心思,求求您……别杀他……” 皇帝听闻此言,突然笑了起来,他让那些下人散开,重新把郑长忆丢在床上,让他和倒在地上满口流血的李源四目相对。 “他是你的恩人?那正好,就让他留着这条命看看,他救下的人是什么德行。” 皇帝看着郑长忆浑身颤抖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他知道自己已经将郑长忆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但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收手。相反他变得更加疯狂开始用更加残忍的手段折磨郑长忆。 “郑长忆啊郑长忆……你以为朕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吗?”皇帝的声音冰冷而残酷他再次加大了对郑长忆的折磨力度。郑长忆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中扭曲着、挣扎着、呻吟着……但他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力气了,只能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皇帝那疯狂的笑声和郑长忆那微弱的呻吟声在回荡着……直到最后,连呻吟声也消失了,只剩下那无尽的绝望与痛苦。 当一切都结束时,郑长忆已经彻底崩溃了,他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命迹象。 而皇帝则面无表情,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袍,那绣着金龙的衣袍在烛火下闪烁着冰冷的光。随后,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暖阁,那决绝的背影仿佛将郑长忆彻底遗弃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暖阁内,只剩下一片狼藉,破碎的衣物、斑驳的血迹以及那令人窒息的绝望。 郑长忆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混沌中稍稍回神,他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顾不上身上如火烧般的剧痛,他用手肘艰难地支撑起身体,一寸一寸地朝着李源的方向爬去。地面上的血污和尘土沾满了他的身躯,他却浑然不觉。 “李源……李伯仁……”郑长忆低声呼唤着李源的名字,从他十七岁到京城以来,只有李源真心照顾他,无论他怎么不耐烦怎么作死,李源都像父兄一样照顾他。 他什么都管,什么都要唠叨,事无巨细地关心着他的一切,对自己的话句句回应。 甚至昨日还把太子赏赐他的珍稀药材熬了药送给自己。 可是现在李源睁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了。 他看着李源那双空洞睁大的眼睛和已经失去生机的身体,整个人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地。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手在空中微微颤抖,而后胡乱地去探他的鼻息。可入手之处,只有一片冰冷和死寂。 李源不知何时,已经失血过多死去了。郑长忆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随后,一阵撕心裂肺的痛苦袭来。 他听到有人在痛苦地尖叫,那声音喑哑而凄厉。 过了许久,他才惊觉那是自己发出的嘶鸣。那声音仿佛要冲破这暖阁的禁锢,将满心的悲愤宣泄而出。 他的眼泪早已流干,双眼和李源一样痉挛地睁着,不敢相信亲眼所见。 第141章 【番外2】毒酒 郑长忆的世界,在那一日彻底失去了色彩与声音。 他变成了一个被囚禁在暖阁中的行尸走肉。铁链的冰冷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自己已不再是自由之身,而是彻底成为皇帝手中的一个玩物,一个可以随时被丢弃的宠物。 他的身体赤裸,往昔那如玉般的肌肤因长期遭受折磨而变得粗糙暗沉,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新旧交错的伤痕纵横遍布,有的伤痕已结痂,呈现出暗沉的褐色,有的却还在渗血,殷红的血珠顺着皮肤蜿蜒而下。 那些伤痕,如同一条条狰狞的蛇,缠绕在他的身上,记录着他曾经的屈辱与痛苦。 第202章 他整日呆坐在暖阁的角落,双目空洞无神,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与他隔绝。他的魂魄早已在无尽的折磨中迷失,留下的只是一具空壳,任由皇帝摆布。 皇帝以为郑长忆的沉默与呆滞是他在伪装,是在逃避自己的惩罚。于是,他变得更加暴戾,更加残忍。他每日都会来到暖阁,用各种方式折磨郑长忆,试图唤醒他心中的恐惧与痛苦。但郑长忆已玉烟经没有了任何反应,他不再挣扎,不再呼喊,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的沉默,让皇帝感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与愤怒。 “你装什么死?”皇帝怒吼着,用力地抽打着郑长忆的身体。但回应他的,只有郑长忆那空洞无神的双眼和无尽的沉默。皇帝终于意识到,郑长忆真的疯了,他已经被自己亲手摧毁。 这一刻,皇帝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与无趣。于是,他厌恶地挥了挥手,下令将郑长忆丢进了宫中甬道的一个偏僻厢房。 那个厢房阴暗潮湿,墙壁上爬满了青苔,散发着腐臭的气息。角落里还有老鼠窜动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吱吱的叫声。郑长忆被人像扔垃圾一样丢弃在这里,无人问津。他的身体越发虚弱,伤痛如影随形,饥饿也时刻折磨着他。 宫人们路过时,还会投来鄙夷和嘲笑的目光,朝他吐口水,或是扔一些残羹剩饭来羞辱他。但郑长忆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感知能力,只是静静地蜷缩在角落里,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就在他几乎要被遗忘在角落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宫变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太子严孤山,战胜荆蛮回京后,借着李源之死发起了宫变,率领着一群忠诚的士兵,如汹涌的潮水般杀进了皇宫。刹那间,整个皇宫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宫人们四处逃窜,尖叫声、呼喊声此起彼伏。华丽的宫殿装饰被撞得七零八落,珍贵的瓷器摔碎在地。 郑长忆坐在厢房的角落里,对外界的一切毫无反应。他的眼神依然空洞无神,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与他无关。但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他微微抬起头,看向厢房的门口。 只见几个士兵闯了进来,他们的脸上带着兴奋和紧张的神情。他们看到了郑长忆,立刻被他的模样所吸引。 “看!这有个长得好俊的男人!”一个士兵指着郑长忆喊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贪婪和欲望,仿佛看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其他士兵也纷纷围了上来,他们打量着郑长忆的身体,眼中闪烁着淫邪的光芒。 “男人?哈哈!这不看还以为是娼儿呢!”一个士兵大笑着说道。他伸手想要去摸郑长忆的脸颊,但被另一个士兵阻止了。 “别动他!这可是个宝贝!说不定是皇上用过的呢,你说我们要把他献给殿下,是不是大功一件?” 郑长忆依然如同死寂的雕像没有反应,他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头发凌乱地披散着,遮住了半张脸。他的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对周围的一切视若无睹。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波澜和情绪,仿佛灵魂早已游离于这尘世之外,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被士兵拖到昭阳殿前,皇宫大道上,阳光如利剑般刺下,长久处于阴暗之地的他被这强烈的光线刺得双眼生疼,一路上都无法睁开。 他瘫坐在那熟悉又陌生的石板路上,这是他曾经走过无数遍的道路,往昔或匆忙或恭敬地走过时,从未想过会有如此狼狈不堪的一天。 他的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见一个披盔戴甲的身影朝自己走来。 严孤山远远地便看到了郑长忆那瘦弱且满是血污的身躯,心瞬间揪紧。 当他走近看清郑长忆的那一刻,震惊如汹涌澎湃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 记忆中那个风采卓然的人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他的双眼瞪得极大,嘴唇微微颤抖,悲痛如尖锐的刺直直扎入心底。孤山一直记得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因为党派敌对,只能一直暗中帮助他解决那些查税的麻烦。 他一路从南疆杀回来,从进京城就开始打听郑长忆的下落,有人说他逃跑了,有人说和李源一样死在宫里了。 严孤山没找到郑长忆的尸体,他希望是前者,希望郑长忆已经逃走了。 可眼前郑长忆的惨状,比他想象中的任何情形都要令人痛心疾首。 那些兴致勃勃的士兵还想拉起他的头发展示他的脸庞。 “住手!” 严孤山怒目圆睁,厉声喝道。士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浑身一颤,纷纷惊恐地退后几步,低下头不敢再肆意妄为。 严孤山迅速解下自己的披风,那披风随风飘动,上面绣着的精致纹路彰显着他尊贵的身份。他缓缓蹲下身子,轻柔地想要为郑长忆披上,以遮挡他满身的狼狈与触目惊心的伤痕。然而,郑长忆的目光触及披风上的纹样时,身体猛地一缩,像是被恶魔的利爪触碰到一般。他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猛地推开了严孤山的手。 “你…… 你不认识我了?” 严孤山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与绝望。 他的眼神紧紧锁住郑长忆,眼中满是疼惜与不解。可郑长忆仿若未闻,只是静静地缩在角落里,空洞无神的双眼呆滞地望着前方。他的眼神中满是厌恶与恐惧,仿佛那件披风上沾满了无数血腥与罪恶。 严孤山望着这样的郑长忆,只觉心被千刀万剐般疼痛。他缓缓站起身,声音坚定地下令:“将郑大人带去东宫,速请医师诊治。” 第203章 东宫的医师和太医对郑长忆的病情进行了详细的诊断,郑长忆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崩溃到了极点,需要长时间的精心治疗与悉心呵护才有可能恢复。 与此同时,严孤山在皇宫的其他地方忙着处理宫变带来的后续事宜。皇宫中一片混乱,血迹还未干涸,残垣断壁随处可见。他身着华丽却沾满灰尘的龙袍,面容疲惫却透着坚毅。他杀了皇帝夺得了皇位,成为了新的帝王。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高兴与满足,相反,他的心中充满了沉重与负担。 金銮殿中,前朝遗老们聚集在一起,他们交头接耳,眼神中充满了反抗与不满。有的老臣甚至公然指责严孤山的宫变之举是大逆不道,要求他退位。严孤山坐在龙椅上,听着下面的议论声,眉头紧锁,心中烦闷。而皇宫之外,百姓们也因宫变而人心惶惶,那些因宫变而受到伤害的无辜之人需要安置,还有战后的重建、税收的调整等诸多事务等着他去处理。 而郑长忆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众所周知的奸臣、皇帝的男宠按理应该被处死以平民愤。但严孤山却无法对他下手,因为他知道郑长忆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完全是因为皇帝的残暴与无情。他无法将这笔账算在郑长忆的头上,更无法忍心看着他就这样死去。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郑长忆的病情终于有了一丝好转。他勉强恢复了一点神志能够听懂人说话并做出一些简单的反应了。 严孤山得知这个消息后激动不已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政务前往寝宫看望郑长忆。 当他看到郑长忆那双曾经空洞无神的眼睛中终于有了一丝神志。 他敛衣坐在郑长忆对面,温柔地告诉他:“郑大人,你放心吧,郑府的下人都没事,我都已经把他们送回青州去了,你的父母家人也都好,不会受到牵连。” 说着,他注意到郑长忆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严孤山见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以为这是郑长忆病情好转的征兆,心中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他轻轻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声音却异常沙哑与微弱。严孤山见状赶紧凑近他的耳边仔细地倾听。 “陛下……求您……赐我一杯毒酒吧……我……很累了……”郑长忆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他的声音中充满了疲惫与绝望仿佛已经对这个世界失去了所有的留恋与希望。 严孤山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猛地摇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最终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不,不,郑大人,我一定会找到办法治好你的。等你好了,我给你锦衣玉食,保你一生荣华平安。” 郑长忆看着严孤山,那双眼睛里既有感激也有无奈。他凄然一笑,那笑容中包含了太多的辛酸与苦涩。 “陛下能留我,那些新贵朝臣愿意吗?我真的很累了,我在这里……生不如死。” 严孤山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他任由它们肆意流淌,滴落在郑长忆的手背上。 郑长忆回光返照般地笑了笑,那笑容温暖而柔和,仿佛春日里的一缕阳光,穿透了四周的阴霾,直照进严孤山的心底。他的话语虽轻,却充满了力量与温情:“你上次说,我不认识你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太子。大家都说你很好,将来会是个好皇帝。” 说到这里,郑长忆微微一顿,似乎是在积蓄着最后的力气,“真好。” 严孤山、紧紧握住郑长忆的手,那双手因为病痛而显得异常瘦弱,“别说了,别说了,郑大人。”严孤山的声音哽咽,他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求求你,活下去。” 这一世的严孤山身边没有对京城了如指掌的郑长忆,他回京花了整整八年,最终还是不得不以弑父这样恶名千古的行为杀到皇位。 他身边的得力的武将木图战死南疆,得力的文官李源暴毙皇宫,唯一的妹妹七年前被送去荆蛮和亲,太子这一战,原本计划着杀到荆蛮主城,逼着他们把公主送回,可谁知那些蛮夷疯癫,在城楼上当着太子的面将公主斩首,一把火抛下,把整个浇了火油的主城烧成了灰烬。 严孤山当上了皇帝,可什么都没了。 他真的要变成孤家寡人了。 严孤山一时间真的想为了自己的私心,把郑长忆,这个最后一个故人留在身边,把他关在自己的身边看好他,不让他寻死。 郑长忆的呼吸变得愈发微弱,他努力想要开口说话,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他摇了摇头,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眸此刻已失去了光彩,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解脱。 严孤山看着这一幕,心猛地一颤,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和父亲囚禁折磨郑长忆没有任何分别。 对于郑长忆而言,死亡或许真的是一种解脱。 他颤抖着双手,端起那杯早已准备好的毒酒。那酒液在光线下显得深邃而诱人,却也是终结郑长忆生命的毒药。严孤山哽咽着,将酒杯递到郑长忆面前,他知道这是自己能为郑长忆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郑长忆艰难地伸出手,接过了酒杯。他的手指已经失去了力气,几乎无法握住那冰冷的杯沿。但他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酒杯举到嘴边,一饮而尽。 毒酒入喉,如同烈火般瞬间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是对生命最后挣扎的呼喊。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撕裂般疼痛,鲜血从他的口鼻眼耳中涌出,染红了衣襟和床铺,场面惨烈至极。 第204章 严孤山目睹这一切,心如刀绞,他跪在郑长忆身旁,双手紧握着他的手,却感到那份生命的力量正在一点点从他指间流逝。他试图用言语安慰,但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般,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然而,在这极致的痛苦之中,他的神志却突然恢复了清明。他瞪大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看着眼前的人,那张脸,自己好像在很多年前这样近距离的见过,可是,他现在想不起来了,为什么他穿着龙袍呢?为什么他穿着自己最讨厌的衣服呢? 他的神志好像又困住了,下意识的把眼前人当成了恶人,他死死地盯着严孤山的脸,想着如果有来世,一定要报仇。 终于,郑长忆的呼吸停止了,他的身体不再抽搐,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甘心的睁着,砰然倒地。 卷四:魂兮若有感,仿佛梦中来 第142章 到底是谁在布局 李源一路风尘仆仆,胯下的骏马在疾驰后喷出粗重的鼻息,只为能在日落前赶回京城。 他满心都系在述职一事上,穆王爷的罪行罄竹难书,后续还能再挖到更深的线索。 夕阳那如血的余晖洒在京城的城墙上,勾勒出一片肃穆又略显阴森的轮廓。 当他踏入皇宫的那一刻,一种异样的气氛扑面而来。平日里荣华万丈的皇宫此刻却显得格外诡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庆功宴席本应是热闹欢腾的场景,然而现在却早早地散场了,只留下一片冷清和狼藉。 离宫的武将们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嘴里低声议论着什么,脸上满是疑惑和不安。李源路过他们身边时,清晰地听到他们在说 “太子今日所作所为真是……”“是啊,此举实在是太冒失了……” 李源心中微微一紧,却没法停下来询问具体情况。他以为是太子说了什么让皇帝不高兴了,但想着太子不是莽撞的人,今日的宴会又有郑长忆在场,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跟着老太监在曲折的廊道中穿梭,脚步声在寂静的宫殿里回响。宫墙高大而冰冷,阴影仿佛随时会吞噬一切。就在即将走进回廊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短暂的平静。李源不经意间抬头,只见几个老太监神色匆匆,抬着一个担架样的东西快步朝着宫里神坛方向走去。担架上的物体被一块染血的白布半掩着,却仍能看出大致的人形轮廓。 李源愣了一下,心中涌起一股不安。“宫里出了人命?” 他脱口而出,声音在廊道里回荡。 老太监身形一滞,却都低着头不敢言语,脚步反而加快了几分。 李源眉头紧皱,停下脚步,严肃地说道:“那个方向是神坛,若只是死伤的宫女太监是不会送到那边的,况且就这样光天化日的抬尸过去,必不是什么密事。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死了?”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离他最近的那个老太监,眼神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老太监身体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是郑大人。” 李源懵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追问:“郑大人,哪个郑大人?” 老太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说道:“满京城哪有第二个郑大人啊?就是皇上跟前的郑寺卿呐。” 听到这话,李源感觉五雷轰顶,身体瞬间僵住。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些抬尸的老太监身影,双脚像是不受控制般想跑过去一探究竟。 老太监连忙拦住他,焦急地说道:“大人这是做什么?皇上下旨要把尸身在宫中焚烧的。” 李源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不可能,不可能,皇上怎么突然杀了他?而且烧尸这……”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脑海中一片混乱。 他二话不说,迈开腿就往那个方向跑去。老太监用力拉住他,声音带着一丝惊惶:“大人!这不是陛下杀他,是,是太子……” “什么?” 李源震惊地反问,声音拔高了几分。 老太监喘了口气,赶紧把他拉到无人的角落。 这种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老太监对郑长忆的出身是相当清楚的,自然也知道李源和郑长忆的关系,况且日日帮皇帝打听着消息,也能看得出李源是真的关心郑长忆。 况且李源说的对,这样处理的事说明皇帝并不想掩盖下去,反而是想让这事传出去。 太监小声说道:“听说是郑寺卿趁着太子酒醉勾引,想行不轨之事,太子推脱不得,郑拿刀威胁,太子喝多了,夺下刀划到了郑的脖子,血喷了满屋,郑寺卿当场就死了……当时皇后娘娘、周家的将领、和几个太子手下的下属都亲眼见到了,不会错的。” “不可能,这不可能……” 李源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双耳嗡鸣,完全没听到太监的后半句话。 自己是最清楚他们的关系的,怎么可能在皇宫里“勾引”?严孤山恨不得能把郑长忆捧手心里护着,怎么可能把他…… 他甚至有一瞬在想,这是不是他们的计划,什么假死脱身…… 毕竟这两个人加一起八百个心眼子…… 死亡,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假死这个猜测如同一束光,瞬间穿透了李源混乱且震惊的思绪,让他暂时冷静下来。 他的双手紧紧扶住墙壁,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后背的衣衫也被冷汗浸湿。他大口喘着粗气,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在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一定是假死,一定是他们的计划。 第205章 他深知郑长忆的聪慧和谋略,也清楚太子的果敢与决断,他们二人若联手谋划,假死脱身也并非毫无可能。 想到这里,他的心跳逐渐平稳了一些,开始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应对。他明白,此刻若是贸然去检查尸体,一旦真的是假死,那所有的计划都会功亏一篑。 他勉强找回理智,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转头问老太监:“我知道了,只是不知陛下今日可还有时间听在下禀报要务。” 老太监忙低下头,恭敬地回答道:“陛下现在正和太子殿下单独说话,请您先去大殿耳室略等片刻。” 李源微微点头,松开扶住墙壁的手,整了整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朝着殿后的方向走去。他的脚步不再像之前那般慌乱,虽然内心依旧充满疑惑和担忧,但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几分刑部侍郎该有的沉稳。 一路上,他的脑海中不断思索着各种可能性。如果是假死,那他们为何要选择如此冒险的方式?皇帝和太子单独谈话又会说些什么?这一切是否与郑长忆的 “死” 有关?他试图从已知的信息中拼凑出完整的真相,但目前的线索太过零碎,让他毫无头绪。 耳室内布置简单,几盏烛火摇曳,光影在墙壁上晃动。他找了个位置坐下,老太监端上了茶,但他此刻毫无品茶的心思。 另一边,在金銮殿正殿,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太子严孤山满身血迹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他的身躯微微颤抖,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血迹上,晕染出更深的痕迹。 皇帝安然坐在那高高在上的龙椅上,仿若一切的主宰。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玺,那玉玺在烛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威严的光芒。四周安静得可怕,唯有玉玺偶尔与龙椅扶手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良久,皇帝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严漓,以你的头脑应该都想明白了吧。” 严孤山双目僵硬地抬起,视线落在那金灿灿的龙椅和龙椅上的人身上,心中却只觉得陌生至极。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儿臣,愚钝……” 皇帝冷笑一声,那笑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渊,冰冷刺骨。“你可一点儿不愚笨,看你那时的眼神,你早就知道这个郑长忆是重生之人,只是他不跟你坦白,你也就当不知晓。呵…… 真不愧是朕的长子啊…… 难怪紫虚山的道人说你天赋异禀,看来是完美的继承了你母亲的血统……” 严孤山呼吸一紧,身体如同遭受雷击般剧烈颤抖起来。他瞪大双眼,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颤抖着开口:“你,你一直知道,我母亲,也是……” 皇帝冷笑一声,那笑声仿佛尖锐的冰棱刺向严孤山的内心,划破这沉重压抑的氛围。“是啊,如果朕没想错,这一世,已经是她重生的第十次了…… 你知道这些,肯定是因为那日她回宫后突然精神失常后无意中吐露的信息,朕也一样。” 皇帝微微眯起双眼,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洞察一切的犀利。他看着临近崩溃边缘的严孤山,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胆寒的冷笑。“你母亲,她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知朕从一开始就洞悉一切。她妄图利用一些手段改变命运,却终究是徒劳。” 皇帝的语调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严孤山的心上。 严孤山双目含泪,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喃喃道:“不,不。” 他的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二十一年来所有的过往此刻都被搅得混乱不堪。 皇帝仰起头,肆意地笑着,那笑声在空旷的金銮殿中回荡,带着无尽的嘲讽与癫狂。“是啊,你母后和郑长忆,都天真的想借助这一点自己都把控不住的神力逆天改命,可结果呢?哈哈哈?结果呢?” 那笑声在高耸的殿顶和冰冷的石柱间来回碰撞,显得格外惊悚。 “朕十六岁登基,是前朝五子夺位的赢家,五个皇兄或死或流放,就连想垂帘听政的太后也被朕软禁数十年。朕玩弄权术的时候你和郑长忆还没出生,朕大权在握时,你们却把朕当傻子,幻想着能用那些童心未泯的小伎俩蒙骗朕……朕瞧着你们这半年,如同跳梁小丑,给朕演了一出好戏。” 严孤山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父亲,心中涌起无尽的愤怒:“你,你简直 ——” 皇帝猛地冷笑打断他的话:“朕简直什么?简直禽兽不如?太子啊,你不仅狂妄,而且虚伪至极,你扪心自问,禽兽不如的人到底是谁!” 严孤山一时间失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说不出话来。他的脑海中一片混乱,各种思绪如汹涌的潮水般将他淹没。 皇帝嗤笑一声,继续说道:“朕从前只道你擅长带兵打仗,看来还是小看你的谋略了。郑长忆有些小聪明,以为是自己在布局,却不知,你早知道他是重生之人,有前世的经验和记忆,就下了个纯情爱恋的网把郑长忆抓到自己身边,让他全心全意为你谋划你的登基之路。” 严孤山的身体剧烈颤抖着,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寒冷与恐惧从骨髓深处蔓延开来。他的脑袋拼命地摇晃着,试图将皇帝那如诅咒般的话语从耳边甩开。那一头黑发也随着他的动作变得凌乱不堪,几缕发丝贴在他那满是冷汗的脸颊上。 第206章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那微弱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无力,仿佛是一只濒死的困兽发出的最后哀鸣。 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的肉里,鲜血缓缓渗出,可他却仿佛失去了痛觉,只是沉浸在这被揭穿的巨大痛苦之中。 皇帝却丝毫不为所动,他那威严的身影从高高在上的龙椅处缓缓站起,一步一步走下台阶。每一步落下,都仿佛重重地踏在严孤山的心上。那明黄色的龙袍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在严孤山模糊的视线中,如同汹涌而来的火焰,要将他彻底焚烧殆尽。 “不是什么?你敢说,你对郑长忆没有利用的心思?” 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冰冷,犹如来自地狱深处的质问。 严孤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话语也变得支离破碎:“没,没有,我,我是真心爱他,我去找他,只是,只是因为从前,从前他救过我的命,我,我……”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慌乱与无助,试图在皇帝那冰冷的目光下找补自己的心虚。 “真心?严漓,你倒是从朕这里吃一堑长一智了,知道纯粹的利用不好使,就给利用披上一层写着真心的皮,天神下凡似的去拯救一个阴沟里的老鼠,让对方爱的死心塌地……” 皇帝的脸上满是不屑,他伸出手,轻轻抬起严孤山的下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将他所有的伪装和秘密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皇帝的手指微微用力,严孤山被迫抬起头,与皇帝对视。 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轻蔑,有嘲讽,却又似乎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欣慰。 “漓儿,你是朕所有子女中,最像朕的一个……” 第143章 悲心似火焚肝胆,面上风平敛泪痕 一个太监在门外尖着嗓子禀报:“陛下,郑寺卿尸首已送至神坛。” 那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突兀响起,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严孤山的耳畔。 严孤山听到这话,瞳孔瞬间剧烈抖动起来,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泛起惊涛骇浪。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微微颤抖,身体也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皇帝却像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一般,饶有兴致地看着严孤山的表情,眼中带着一丝戏谑和冷漠。 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冰冷的蛇滑过肌肤:“郑长忆是为了你死的,你不去看看?” 严孤山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的内心在痛苦地挣扎,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要是自己不敢去,那就叫个人来陪你。李卿,进殿吧。” 严孤山听到这话,震惊且心虚地转过头,看向从耳室中缓缓走出的李源。只见李源面色凝重,眼神中带着探究和疑惑。他稳步走到殿中,然后跪下行礼,声音沉稳地说道:“陛下。” 严孤山的目光紧紧锁在李源身上,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李源与郑长忆相识,此刻他出现在这里,让严孤山感到无比的紧张和不安。他害怕李源看穿自己内心的恐惧和愧疚,更害怕他会因此而对自己产生敌意。 皇帝坐在龙椅上,微微抬了抬手,示意李源起身。“李卿,你陪太子去神坛看看郑寺卿吧。” 皇帝的话语简洁而冰冷,不容置疑。 李源站起身来,恭敬地应了一声:“是,陛下。” 他转过头看向严孤山,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有对郑长忆之死的悲痛,也有对太子的审视。 严孤山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架在火上烤的猎物,无处可逃。他艰难地抬起脚步,每走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李源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压抑而沉重的气氛。 李源跟在太子身后,面容平静得如同静谧的湖水,没有泛起一丝波澜。 他的脚步沉稳而,仿佛真的只是陪着太子在御花园中悠然漫步一般。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 他的双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手指微微蜷曲,那是他在极力压抑内心情绪的表现。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前方的小径上,但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太子的一举一动。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试图用这种方式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皇帝并不会因为一个男宠的死亡屈尊前往神坛,只是派了一个小太监在前面带路。那小太监弓着身子,脚步匆匆,手中的拂尘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 严孤山的内心如同被无数细密的针不停地扎刺着,他清楚地知道李源听到了方才在宫殿里所有的话。 他的双脚机械地向前挪动着,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他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瞥向身后的李源,他不知道李源现在怎么看自己,他想李源肯定恨自己了,他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但严孤山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温暖,只觉得那光线刺得眼睛生疼。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格外安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小太监偶尔发出的轻微咳嗽声。严孤山觉得这条通往神坛的路仿佛没有尽头,每多走一步,内心的恐惧和愧疚就增加一分。 李源始终保持着沉默,他的沉默在严孤山看来如同沉甸甸的巨石,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严孤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一下又一下。 第207章 李源紧紧抿着嘴唇,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说。神坛周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氛围,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蹿得老高,火舌疯狂地舔舐着周围的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宫人战战兢兢地将架子上的白布掀开,刹那间,那具血淋淋的尸体映入眼帘,刺眼的血色如同一把锐利的剑,直直刺向二人的心。 郑长忆头发散乱如麻,毫无生机地披散着。他被人仓促地囫囵套上了外袍,可衣衫依旧不整,领口歪斜,露出的肌肤上满是斑驳的血迹。他的脖子上,那道被自己割开的深深口子触目惊心,皮肉外翻,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的痂。 他侧着脸,眼睛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眸仿佛还在凝视着神坛下的二人。那眼神,似有千言万语未说出口,又似带着无尽的哀怨与不甘。 李源在刑部任职期间,见过太多血腥残忍的画面,可他从没想过,郑长忆这样一个平日里活得娇气又精致的人,会死得如此惨烈又不明不白。 炽热的热浪扑面而来,如同汹涌的潮水,无情地扑在二人面上。那滚烫的气息瞬间将眼眶中的泪水蒸腾,只留下干涩的刺痛感。 李源的眼睛瞪得极大,血丝布满眼球,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郑长忆的尸体上,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指关节泛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心中五味杂陈,愤怒、悲痛、疑惑如乱麻般交织在一起。 他原本还怀揣着一丝幻想,奢望着郑长忆是假死,也许这一切只是这两个年轻人的一场精心策划的计谋。 可眼前那具冰冷的尸体却无情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李源的目光缓缓移向严孤山的背影,那曾经熟悉且敬重的身影,此刻却只让他感到心寒。 回想起方才大殿内皇帝与太子的对话,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开始怀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始至终,他们是不是都在被人操控?自己在朝中的兢兢业业、郑长忆的机关算尽、还有其他将士官员们的拼死效力,难道都只是这对 “半仙父子” 怄气的棋子? 如今,只剩下眼前这具冰冷且惨不忍睹的尸体。 严孤山眼睁睁看着,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住。他的视线模糊,眼前不断浮现出郑长忆生前的模样。 他想起郑长忆对他的温柔浅笑,想起他们在烛光下共商大事的情景。 他的内心被愧疚啃噬着,犹如万蚁钻心。他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郑长忆依旧鲜活地站在他面前。 宫人将郑长忆的尸体推进柴堆中,那动作机械而麻木,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例行的任务。 火焰瞬间如饥饿的猛兽,迫不及待地卷上了他绛紫色的官服。刹那间,丝织绸缎燃烧的气味弥漫开来,那是一种混合着奢华与毁灭的气息。 紧接着,令人作呕的焚烧皮肉的气味也逐渐散发出来,刺鼻且浓烈,无情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 滚滚黑烟如汹涌的黑色潮水般冲天而起,带着无尽的悲愤与不甘,似乎想要冲破这四方的皇宫囚笼。严孤山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双腿一软,重重地跪了下去,双手捂住脸,痛哭不止。 他的哭声在这寂静的神坛周围回荡,充满了绝望与悔恨。每一声抽泣都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肩膀不停地颤抖着,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涌出,滴落在翻滚热浪的地面上。 李源在他身后静静地站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他看着严孤山哭得撕心裂肺,身体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他的内心犹如被千万根针扎着,难过的程度丝毫不比太子少。 从郑长忆十七岁初来京城,他就开始照顾他。相识九年,他见证了郑长忆在这个皇宫中所遭受的一切折磨。 直到这半年,郑长忆跟了眼前这个跪地痛哭的男人,脸上才开始有了些许笑颜。 李源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过去,想起郑长忆跟自己欢天喜地跟自己分享他被人爱着的模样。 如今,这一切都如同梦幻泡影般破碎了。 他那么努力地想要挣脱命运的枷锁,却终究没能逃出这个如地狱般的囚笼。 火焰越烧越旺,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在为郑长忆奏响最后的悲歌。 黑烟滚滚升腾,将天空都染成了一片灰暗。 严孤山的哭声在火焰的呼啸声中显得愈发凄惨,李源的心也随着那火焰的跳动而愈发疼痛。周围的宫人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整个神坛都被一种沉重的悲伤所笼罩。 —————— 李源的脚步略显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自己的心尖上,跟着太子缓缓走出宫门。那高大的宫门在夕阳的映照下,投下长长的阴影,像是要将他们吞噬。宫门外,那辆马车静静地停靠在一旁,车身的雕花在余晖中闪烁着微光,熟悉的模样却在此时透着无尽的哀伤。 金环如同往昔等待主人归来一般,静静地站在马车旁。春日的夕阳浓烈得如同鲜血,将整个世界都染得红彤彤的,刺目的光芒让人心头愈发沉重。 太子迈着艰难的步伐走向金环,他的双腿仿佛被灌了铅,每一步都充满了挣扎。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将郑长忆的死讯说出口,可那悲痛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的喉咙堵塞,让他哑然无声。 他的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满脸的悲痛和愧疚几乎要将他淹没。 第208章 李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平静无波,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李源微微上前一步,他的表情平静得如同冰冷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戴着一张面具。 可那面具之下,是翻江倒海般的悲痛。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像是在汇报自己经手过的千百桩公事一样:“郑寺卿在宫宴中言行有失,已被处死,尸首已在宫中处置。” 金环从郑长忆踏入宫门那刻起,便在宫外苦苦等待,四个时辰的煎熬,让他的面容略显疲惫。不知是哪位好心或是多嘴的侍郎、将军提前告知了他消息,他的脸上此刻却平静得让人诧异。 只是那快速眨动的眼睛,透露出他内心极力压抑的悲痛。 他微微低头,轻声说道:“多谢李大人。” 随后,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太子,那目光中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 他的嘴唇轻轻开合,仿佛背诵着一段早已准备好的台词:“殿下不要难过,我家公子让我转达,自己身患绝症,本就命不久矣,殿下莫要自责。” 太子听到这话,泪水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满眼含泪地看着金环,心中的愧疚和自责如野草般疯狂生长。他想起与郑长忆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温柔的陪伴、深情的凝望,而郑长忆却从未向他透露过身患绝症之事。郑长忆到死都还在为他着想,可自己却似乎什么都没能为他做。 郑长忆到死都在让自己不要道歉,不要自责,可殊不知…… 李源看着太子要在宫门前失态,语气生硬地开口:“时候不早了,殿下上车吧。” 说着,他招手叫来东宫的马车。 马车缓缓驶来,车轮滚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宫门外显得格外清晰。太子失魂落魄地走上马车,脚步虚浮,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李源紧跟其后,在踏上马车的瞬间,他转身看向金环,轻声说道:“金环,你也过来吧。”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和不忍。金环微微一愣,随后默默地点了点头,跟在李源身后上了马车。马车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氛,三人各怀心事,沉浸在悲痛之中。 夕阳渐渐西沉,黑暗笼罩大地,马车缓缓驶离宫门,只留下一路的寂静和哀伤。 在马车中,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天空。太子的抽泣声似有若无地在车厢内回荡,每一声都揪着人心。金环依旧低垂着头,双手把衣角攥得更紧了,指节都因用力而泛白,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极力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 严孤山坐在一旁,满心都是愧疚与无措,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们。郑长忆的死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他深知自己难辞其咎。而眼前的李源和金环,对郑长忆的爱护绝不比自己少,这让他更加觉得自己仿佛是个罪人。 李源毕竟年长,经历过诸多风雨,此时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看向金环,轻声问道:“郑长忆有没有安排过死后宅邸、仆从、财产的处理?宫里的查封很快就会下来,要不要先回郑府……”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马车里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无奈。 金环缓缓摇摇头,依旧低垂着眼眸,声音有些沙哑地说:“不必了,郑府早就没人了。” 李源一愣,有些诧异:“宫里的人来的这么快?” 金环抬起头,目光先看向太子,那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随后又转向李源,缓缓说道:“李大人不知道吗?我家公子两个月前被带回京城软禁府中,府中除了我与银铃,其他所有仆从发卖……” 太子听到这话,满脸震惊,下意识地喃喃道:“可他给我的信中说一切安好……” “安好?” 金环的眼中瞬间噙满泪水,直直地看着太子,“他早就被关疯了,你知道吗?他以为府里的下人都还在,他听说你凯旋而归,赤足散发地跑出去看,你知道吗?” 金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话语里满是对自家公子的心疼与不平。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他的心像被无数根针扎着,痛得无法呼吸。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在的日子里,郑长忆遭受了如此多的折磨。 李源也是满脸的震惊与悲痛,他望着金环,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金环的泪水止不住地流淌,在他那略显苍白的脸颊上划出一道道泪痕。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每一次抽泣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滴滴泪水。砸落在他那因用力而发白的手指关节和紧攥着的衣角上,洇湿了一小片布料。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公子生前原本安排我们把银票四成送回青州,在东海买的田产铺子分给府中的旧仆。如今郑府只有我与银铃两个人了,也用不了这许多……” 金环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在透过马车的壁板看向遥远的过去。 这条路他跟着公子走了很多年,光是听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就知道,快要到家了。 他继续说道:“公子在府中的时候,常常说起殿下和李大人。他说殿下是这世间难得的知心人,说李大人如兄长般体贴照顾。只是今生今世,剖白心事太迟了,很多恩情还不完了……” “另外六成银票和东海地契今晚整理好后会全数送至东宫,请殿下和大人收下。” 第144章 纷纷留不得 李源心事重重地跟着太子来到了东宫。一踏入东宫,那股肃穆的氛围便扑面而来,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整个宫殿。 第209章 太子面色凝重,果断地屏退了众人,随后领着李源走进书房。书房内,宁静而沉闷,高大的书架沉默地伫立着,那些排列整齐的书籍似乎也在为这压抑的氛围而黯然神伤。 太子与李源相对而坐,太子的眼神中满是痛苦与悔恨,他缓缓开口,将今日之事详细地说与李源。 他的记性极好,能绘声绘色地把昭阳殿偏殿发生的一切描绘出来。每一个细节,每一句话语,都如同电影画面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当讲到郑长忆如何自刎时,他的声音哽咽得不像话,仿佛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随时都可能窒息。 李源静静地听着,面容如同雕塑般冷峻。若不是他那用力到泛白的指节,真的难以看出他此刻心情的波动。 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一潭望不见底的湖水,隐藏着无数的思绪。太子的话语在书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下一下地敲击在李源的心上。 严孤山说完后,书房陷入了一片死寂。严孤山看着李源,轻声道:“大人,郑长忆的死我脱不了干系,您若是生气,怨我,恨我,我都认,您若是要离开,我也会践行我的承诺,保护大人一家的安全。”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愧疚与无奈,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乞求。 李源冷笑道:“生气?我生哪门子的气?郑长忆是个能重生的,你又是个通晓阴阳的半仙,我只是个凡人,我哪有资格管你们?”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尖锐和嘲讽,眼神中却透露出深深的失望。李源看着严孤山,瞳孔里已经没了往日的信赖。曾经的那份信任,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打破。 严孤山知道李源在说气话,他握了握拳,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此事我从前并未对任何人坦白,我自己原本也是半信半疑的,可是今日陛下与郑长忆的话,让我不得不信。我母后去世前一个月,夜夜梦呓,说起自己重生十次,终是无法改变命运。 那时,凤仪宫里常常请不到太医,我就学着给她把脉,她那时的脉象与所有医术上都不同,我等她清醒时问她梦里所谓的重生,她避而不谈,自己做了香囊,便有所改善。 去年夏末,我与郑长忆结盟后,我有一晚去找他,撞见他噩梦缠身,为他把脉后发觉他的脉象与母后的别无二致,后来把香囊给他,他也说极有效果。我那时才猜测,郑长忆也是重生之人。“ 严孤山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回忆起那些过往的日子。 李源静静地听着严孤山的讲述,他看着严孤山,眼神中充满了怀疑和审视。 严孤山的声音颤抖起来:“李大人,我所说句句属实,请您相信我。陛下所说并不属实啊!我是真心爱郑长忆,绝不会加害于他……”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郑鹤的真心。” 李源突然开口,他直直地看着严孤山,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 “我为官十余载,知道皇帝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他那个时候说那些话是为了诛心。我相信我的眼光,也相信郑鹤的眼光。” 李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因为连日骑马赶路,被缰绳勒出了深深的痕迹。那痕迹仿佛在诉说着他的疲惫与沧桑。 “皇帝说你利用郑长忆…… 你知道吗,郑长忆跟我说过,他说利用和爱不冲突,你们在这样的时局下,又是这样的身份…… 或许郑长忆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奈和感慨。 他抬眼看着流泪的严孤山,声音疲惫:“可正因如此,我才觉得寒心。太子殿下,你连你的挚爱都保护不了,那你还能保护得了谁呢?” 他的话语如同尖锐的利箭,直射严孤山的内心。严孤山被这句话深深刺痛,泪水再次夺眶而出。他知道自己的无力和失败,他恨自己没能保护好郑长忆,也恨这残酷的命运。 李源看着严孤山,慢慢起身,第一次从上而下俯视着太子。 “殿下,我来投奔你是郑长忆引的路,如今他走了,让你我好好活下去,我就当是为了郑长忆,帮他看住你。我不会走,还是你太子党的人,但是以后若再有什么刀山火海,就不要来让我陪同了。我上有老夫老母,下有幼弟,我是一介凡人,但我是家里的顶梁柱。我干着分内的事,拿着丰厚的俸禄就好了,不想再陪你们这些半仙玩命了。臣告辞。” 他的声音坚定而决绝,说完便转身离去。 李源缓缓走出房门,脚步略显沉重。东宫的老管家恭敬地送他出去,两人沉默着走过长长的走廊,脚步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当他们走到宫门口时,正好看到金环捧着两个匣子静静地站在门外,月色洒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凉薄。 李源跨过门槛,金环躬身行礼,声音沙哑地说道:“李大人,这是公子留下的银钱和地契,有一份是您的。” 李源微微摇头:“我不要,从前听郑长忆说过,银铃快成亲了,你也到年纪了,那些钱你们拿去吧。我明日去帮你们改成良籍,料理好你家公子后事后就去过安生日子吧。” 说完,他转头示意管家把一个匣子拿进去。 李源转身欲走,却发现金环跟上了自己的脚步。他微微皱眉,问道:“你不进去?” “我,没什么要和太子说的。” 李源看着他,沉默半晌:“郑府这几日会来官兵,你先上我的马车,一同去郑府把银铃接上,你们先在我府上住几日。” 第210章 金环看着他,眼神像是极度哀伤后的麻木,没有一丝光彩。“大人仁善,只是,我等小人可能无福消受了。” “怎么了?” 金环的目光缓缓落在地面的尘土上:“银铃谈亲论嫁姑娘两个月前出府,银铃听说是她父亲把她接走的,这几日去青州寻了个遍。 刚传信回来说,她被她父亲卖到青楼了,到那儿当晚就上吊死了。 银铃信里说,他也想死了,让我问问公子,肯不肯让他走。” 第145章 德自此衰,吾将安栖 郑长忆的死亡,如同前半年那些悄然落马的高官一般,未在京城掀起丝毫波澜,就这般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这座偌大的京城,繁华依旧,人来人往,却似乎没有几个人会为他的离去而伤心流泪。仿佛他的存在,不过是这喧嚣尘世中微不足道的一抹尘埃。 严孤山在郑府即将被贴上封条之前又来到了这里。 京城的春色正盎然绽放,处处洋溢着生机与活力。街道上,行人欢声笑语,路边的花朵争奇斗艳,绿树摇曳着身姿,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 然而,郑府却与这热闹的景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呈现出一片萧条之态。 严孤山独自缓缓走进郑府的内院,脚步沉重而迟缓。他从未曾从这正门走进郑府的内院,从前的那些日子里,他总是在夜半时分翻墙而入,只为了能与郑长忆相聚,倾心夜话。 那时的夜晚,宁静而美好,他们在这一方天地中,分享着彼此的喜怒哀乐,憧憬着未来的种种可能。 书房中,书籍静静地排列在书架上,却已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书桌上的笔墨纸砚依旧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在等待着主人的再次启用。然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却再也不会出现于此。 严孤山轻轻抚摸着书桌的边缘,仿佛还能感受到郑长忆曾经在这里留下的温度。内室里,床铺依然整洁如新,仿佛郑长忆刚刚离开不久。 严孤山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郑长忆那游刃有余的身影,仿佛他还在眼前,懒散的倚着墙,笑着问自己:“太子殿下?在想什么呢?” “在想我吗?” 严孤山踱步来到后院的水榭,这里曾经是他们一起赏景谈天的地方。如今,水榭孤独地伫立在那里,显得格外凄凉。水榭的栏杆已有些许斑驳,油漆剥落之处,露出了里面陈旧的木头。 曾经精美的雕刻也在岁月的侵蚀下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水榭周围的花草杂乱无章地生长着。水面平静得如同一块毫无波澜的镜子,没有一丝涟漪。 曾经在水中欢快嬉戏的鱼儿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几片枯黄的树叶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寂寞与哀愁。 严孤山走进浴室,他们第一次在这里赤裸相见,坦诚地向彼此敞开了心扉。 他的目光落在屏风外的一条长凳上,那日,他给郑长忆沐发后,二人便坐在这儿,静静地看着炭火噼啪作响。 那时,他希望时间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然而,时间却如同握不住的沙,悄然流逝,人也终究留不住。 严孤山的眼泪滴落在只剩下炭灰的炭盆里,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浴室,突然看到一片稀疏的竹子。这里曾经是茂密的竹林,如今却只剩下了几株枯黄的竹子,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发现。 严孤山险些没看到这片残存的竹子。郑长忆临死前,曾说府里的竹子开花了,让他替自己回去看看。 可郑长忆不知道,竹子开花后很快就会死去。 严孤山看着那些枯折发黄的竹子,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他茫茫然地看着郑府墙外那一片生机勃勃的春色,仿佛两个世界一般。 春风从来没有吹进郑府,这里只有无尽的凄凉与寂寞。 —————— 郑府被封后,少府寺少卿宋恕被提拔为新的少府寺卿。 他带着一个盒子前去李源府邸,当他站在李源面前时,神色凝重地将盒子递了过去,缓缓说道:“李大人,这是郑大人的骨灰。” 李源满脸惊讶,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盒子,他凝视着盒子,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和悲痛。 片刻后,李源抬起头,看着宋恕,轻声问道:“我以为已经……唉……宋大人打点关系实在是辛苦了。” 宋恕苦笑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无奈与疲惫。“花些银钱罢了,奉山和宫里的祠官有些交情,我听到消息就立即求他藏好烧烬剩余的骨灰,否则,只怕是尸骨无存。幸好我提早一步去要了,不然……我听说太傅那个老……也去讨要了。” 二人对视一眼,瞬间便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李源的眼中燃起怒火,愤愤地说道:“这个太傅,真是恶心至极,人都死了还想要留在身边,把这个放身边也不怕郑长忆回来追魂索命。” 宋恕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好在还有李大人牵挂他,帮着给操办后事。听说青州那边只顾着设丧宴呢。” 李源想起这事就生气,眉头紧皱,语气中满是愤怒。“他母亲还修书来问郑长忆的尸骨能否归乡,他爹倒好,这几日光忙着请满青州的人来参加丧宴了,自己唯一的亲儿子死了还要再捞一笔,实在是……”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郑长忆父亲的行为。 第211章 宋恕微微抬眼,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可是郑大人公开的死因毕竟是…… 陛下虽然没有治罪,但这样的罪名终归是不太体面,真的会有人再去和青州郑氏打交道吗?” 李源摇摇头,满脸无奈。“谁知道呢?可能他爹也是疯子吧,正常人在这种时候就该避风头了,守着遗产过日子。” 李源这几日下来他才发现,原来所谓的正常人这么少,一个个的都疯的要命。 他转头看看宋恕,轻叹了口气,好在还有那么几个脑子正常能顶事的人。 宋恕走后,李源心事重重地回到屋中。 他缓缓地把那个盒子放在桌案上,静静地凝视着它,陷入了沉思。思考了好一会儿,李源心中想着,严孤山不管怎么说也是和郑长忆交心的爱侣,与其把郑长忆的骨灰交给其家人,倒不如先去问问严孤山的意见。 于是,李源匆匆忙忙地乘坐马车前往东宫。然而,到了东宫后,却被人告知太子不在。 李源抬起头看了看高悬在空中的太阳,满心疑惑地说道:“这个时辰他能去哪里?”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大人,殿下这几日斋戒沐浴,今早去了紫虚山,说是要在那边待一阵子。” 李源皱起眉头,一言不发地转身登上马车,径直朝着紫虚山驶去。 紫虚山平日里除了年节时皇帝登顶祝祷祈福之外,山门通常都是关闭的。可今日不知怎么回事,山下的小道童告诉李源可以上山,太子就在观内。 李源怀着满心的疑虑一路上山,走进紫虚观。一入观内,他便看到两侧神像从神佛到鬼怪,供奉得五花八门。这奇特的景象让李源感觉有点反常,他决定不进内院,就在外院的香客厅内坐等。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太子严孤山才缓缓地走出来。他一进来,李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香火味。 李源皱了皱眉,不解地问道:“殿下从前不是最不信这些的吗?” 严孤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小道童来上了茶。屋里只有两人对坐,气氛凝重而压抑。 严孤山低着头,声音低沉地说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满心不信,那时灵虚道人跟我说,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循环,未了之缘。有朝一日,从前不信的都是来日再求不得的,当时不信,只是时候未到而已……” 李源环顾四周,眉头紧锁,满脸的不赞同。“所以你就来信这个了?你要是想求神拜佛你也去信个正统的道观或者佛堂,这紫虚观道馆里供佛…… 还供厉鬼……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数月前还说此山诡异,会产生幻觉 ——”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严孤山打断,严孤山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你怎么能这么说?”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痛苦和迷茫:“我现在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长忆走了,我只能在这里寻找一丝安慰。这些神像,不管是神佛还是鬼怪,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寄托。我知道这可能很荒唐,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无奈。 李源怒目圆睁,气得浑身发抖。“太子!你怎能如此自甘堕落?郑长忆若在天有灵,看到你这般模样,该是何等痛心!你身为太子,肩负着国家社稷之重任,怎能沉迷于这些虚无缥缈之事?” 严孤山满眼通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还能怎么办?长忆的遗言大人忘了?我如今已经是太子了,我只要顺着皇帝的心思就能熬到即位的一天,还要去争什么?争的越多,就越被忌惮!那我何不顺着父皇的心思来帮他求仙问药?” 李源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严孤山。“太子你……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你明知郑长忆所说的不是那个意思!他让你不要出头,不要报仇,难道是要你自甘堕落吗!” “我,我不是自甘堕落……” 严孤山喃喃自语,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灵虚道人第一眼见我就说我天资异禀,可与神仙同感…… 而且第一次求丹就得佳品,是难得的天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严孤山缓缓抬眼看着李源,李源怔住了。太子眼里曾经那股蓬勃的生机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暗无光,只剩下被洗脑般的堕落和魔怔。李源心中一阵剧痛,他想起自己当初选择跟随太子,就是看中他的少年志气和深谋远略。可如今,这一切都消失不见了。 李源咬紧牙关,心中充满了矛盾与担忧。他感觉如果把郑长忆的骨灰交给他,以他现在这个精神状态,指不定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李源愤然挥袖,大声说道:“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你不是天赋异禀吗?不是能与神仙同感吗?要是哪天能把郑长忆起死复生我就信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 李源回到府中,心绪依旧沉重。他缓缓走进后院自己弟弟的书房,李溯一见到他进来,便喜笑颜开地看着他,兴奋地说道:“兄长!金环哥哥写字的比字帖上还好看!你瞧瞧!我学的像不像!” 李源挤出一点笑容,伸手摸了摸李溯的头,温柔地说道:“很好,继续写,别分神,习字要静心。” 说完,他的目光投向一旁站着的金环,给他使了个眼色。 郑长忆的死讯已经传到了青州,而银铃也再无音讯。李源看着金环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忍。本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心态,他把金环留在了自己府里。 第212章 金环从小就跟着郑长忆长大,陪伴他伺候笔墨、读书学习。李源从前只知道他聪明伶俐且识字,却没想到他竟能写得一手好字,而且还与郑长忆的字有八九分相像。李源想着自己弟弟也缺个书童,便问金环愿不愿意教一教李溯,金环答应了。 这几日瞧着,金环对这个十岁的孩子像对郑长忆一样体贴入微,因着李溯的骨痿症,也时常帮医师给他活动筋骨。 二人走出书房,来到院子里。李源轻声说道:“郑长忆的骨灰由宋大人带出来了,如今太子看起来…… 我想着不如交给你。” 金环听到李源的话,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说道:“多谢大人,我一定会好好保管。” 第146章 给李大人开一瓶降压药 一个月的时光如白驹过隙般匆匆而过,郑长忆的死早被定了罪,说是他放荡勾引,才致使太子失手伤人。尽管皇帝并未因太子在宫中公然杀人一事给予处罚,可官员们对太子的风评却已然发生了巨大转变。 曾经的太子,一直以温和谦恭的形象呈现在众人面前。他在战场上虽战功赫赫,但那爱民如子的特质显然更符合他太子的身份。 然而,如今太子醉酒后竟公然在宫中杀害了一位三品官员,这着实让人大为惊愕。众人仿佛突然间如梦初醒,纷纷忆起太子在战场上经历的无数厮杀,那手上沾染的人命怕是数都数不清。更有甚者,有人将冬日里的一桩旧事重新翻出。 传言说太子曾在穆王爷府中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直接斩杀了一名侍从,当时那场面血溅三尺,极为惨烈。 李源听闻这些传闻后,只觉满心的无语。明明那人并未死去,后来还跟穆王爷一起被流放至东城,这是许多人都亲眼所见的事实。 可不知为何,这件事却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太子在京城有自己的杀人组织,以杀生为乐。如此一来,太子的风评瞬间逆转,仿佛从前那个备受众人称赞、谦谦有礼的人根本不是严孤山一般。 京城中的议论之声如同汹涌的潮水,愈演愈烈。可太子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仿佛置身事外。传言纷纷扬扬,都说太子是因为杀人而心生愧疚,所以皈依佛门。 皇帝见太子也开始诚心求仙问药,对他更是欣赏有加。既然皇帝都持这般态度,众人自然也都纷纷顺着皇帝的意思来。 如今的太子,几乎不再怎么处理政务。东宫往来的宾客和门客比以往更多了,然而却很少有人能够遇到太子本人。太子常常一连数日都待在紫虚山上,据说他能在神像前跪地长达数个时辰,那份诚心着实可嘉。 可这一转变却引得京城也开始风靡起这种求神拜佛的风气。 李源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整个局面简直是乱了套。他在处理刑部的案件时,也愈发明显地发现,最近因为修建庙宇供奉集资而引发的纠纷越来越多。 手下的员外郎叶曦又送来了一份相关的案件卷宗,他看到上司愁眉苦脸的模样,便贴心地倒上一杯茶,缓缓说道:“大人,太子在京城年轻的姑娘中很是受欢迎。前朝的一个王爷的例子您也是知道的,好多未出阁的姑娘也要去学着求神拜佛。有钱的便闹着父母去买地建庙宇,没钱的就偷偷溜出去,如此一来,难免有不轨之人在京城几处庙宇处蹲守……” 李源听着这些话,心中的怒火噌噌往上冒,他生气地捋了捋头发,面色阴郁。 叶曦本就是抱着夸大其词、挑拨离间的心思来的,看到李源这般状态,便识趣地默默离去。 李源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当年郑长忆那个臭脾气他都能照顾七八年,更别说这个太子,他始终不相信太子真的消沉了,就像他不相信郑长忆真的堕落一样。 李源想着今日是御林军操练的日子,按照以往的惯例,太子应该会去监察。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直接去了京城的军营。 然而,当他满怀期待地赶到那里时,却再次扑了个空。李源满心无奈,眉头紧锁,忍不住问道:“太子又去紫虚山了?” 御林军将领木图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神色,“是啊,那个…… 李大人要不进来坐会儿喝杯茶再走?有什么急事我帮您转告。” 李源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算了,不必了。”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去。 随后,李源又乘马车来到了东宫。刚到那儿,便看到东宫门庭若市,热闹非凡。老管家迎上前来,说道:“李大人,太子不在。” 李源没好气地说:“我知道,我在这儿等他。” 他径直走进偏殿,却发现里面已有四五个官员在此等候。他不由地一愣,没想到连吏部的孙侍郎也来了。李源连忙还礼,然后默默坐下。众人见他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孙侍郎与李源向来不太对付,此时却大着胆子开口道:“咱们李大人一向清高,听说因为太子殿下杀了您的故交,您就离了太子党,只是这风向逆转,您又巴巴的回来了,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想。” 李源听了这话,心中只觉十分无语。他看着孙侍郎,觉得这人简直就是个蠢货,也不知道是怎么干到侍郎这个位置的。 他冷冷地回应道:“诸位不也是见风使舵,想着几日后的万寿宴,巴结巴结皇帝和太子吗?” 李源的话语让在场的官员们都有些尴尬,他们面面相觑,却又无法反驳。 第213章 不多时,一位下人匆匆来报,说道:“各位大人,今日太子不回来了。” 那些官员们其实本来就是来这儿刷刷脸,表表态,根本没打算真的加入太子党。 听到下人这么说,他们如释重负般地纷纷起身,准备离去。 吏部侍郎见李源依旧稳稳地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便轻蔑地说道:“怎么?李大人觉得您能把殿下等来?” 李源听了这话,目光平静地看着吏部侍郎,不紧不慢地讥讽他:“不,我再坐会儿,显得我也心诚。” 李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留下来,或许只是纯粹不想跟那群人一同离开,又或许是有着其他难以言说的原因。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缓缓扫过这空荡荡的偏殿,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 思绪不知不觉飘回到了去年冬天,那个时候,他与郑长忆一同来找严孤山。 碰巧严孤山正在正殿会客,他们二人便只能先在偏殿等候。来的是西域的商户,这些人想要从太子这里寻得一些庇护,为此送来了不少礼品。 郑长忆兴致勃勃地询问管家,那些长毛人都送来了什么,有没有好吃的。 老管家赶忙去给严孤山禀报,严孤山毫不犹豫地收下了西域商户的礼,接着应允了他们的请求,并且给老管家使了个眼色,让他先拿一些去偏殿。 李源看着郑长忆瘫在八仙椅里,嘴里吧唧吧唧地嚼着葡萄干,刚想开口提醒他注意点仪态,郑长忆却已迅速递给他一把,笑嘻嘻地说道:“你也尝尝。” 李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伸手接过。不多时,太子送完客也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郑长忆面前,张开嘴示意让他喂自己。 郑长忆在李源面前有点不好意思,严孤山却还故意逗他,两人笑成一团,李源看着他们这般模样,也不由得发笑。 李源回神过来,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椅子,寂静的偏殿。 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朋友的逝去,往往不是那种地崩山摧般的痛苦。 而是在某一个时刻,故地不见故人的落寞。 这种落寞如同无声的潮水,缓缓地涌上心头,将他紧紧包围。曾经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可如今却只剩下这一片寂静与冷清。 李源缓缓起身,正欲离开。就在此时,老管家匆匆赶来,说道:“大人,殿下回来了,请您去月影台。” 李源满心疑惑,他根本没听到外面有任何通报。他微微皱眉,朝着月影台走去。 当他来到月影台,看着那神出鬼没的太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抵触,实在不愿意进去。他瞧见一身夜行衣的严孤山跪坐在屋内。 李源站在门口,语气冰冷地说道:“微臣好大的脸面,能劳动太子殿下从紫虚山下山再偷偷溜回来相见。” 严孤山看着他,轻声说道:“李大人消消气,进来坐吧。” 李源却依旧冷漠,回应道:“别的地方说不得吗?一定要来这儿?殿下青灯古佛一个月也不觉得触景生情了?” 严孤山沉默半晌,静静地看着李源,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随后,他缓缓起身,神情格外诚恳,说道:“李大人,今日之事就是为了长忆。” 李源闻言,心中一动,脸上的冷漠微微有了一丝松动。 二人坐定,严孤山直接开口道:“李大人,我在神前坐悟,明白了很多。我不能再这般沉沦下去。” 李源表情冷漠地听着,心中虽有一丝欣慰,却依旧没有表露出来。他不客气地打断道:“你早该如此。军营里的那些,跟你从南疆回来的不少士兵都把你当成不死的战神了。你也知道自己受京城姑娘欢迎,你再在紫虚山待下去,满京城都要学着你去打坐了。你身为太子,怎能如此不顾大局?” 严孤山听着李源的斥责,面露愧色,微微低下头。“李大人教训的是。” 李源看着严孤山的态度,心中的怒气稍稍平息了一些。“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要再让我们这些关心你的人失望。” 严孤山睫毛轻颤,抬眼郑重道:“李大人,我思来想去,还是想为郑长忆做些事。” “什么事?” “李大人,我想弑君。” 李源听完,只觉脑袋中 “嗡” 的一声,仿佛有一记重锤狠狠砸下,他满脸的不可置信,震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反应过来,怒火瞬间从心底直冲脑门,直接开口骂道:“严漓你是有病吗?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合着你前面那么一堆话都是废话?你在神佛下跪了一个月就想出来这么一个愚蠢至极、纯粹送死的法子?你可知道弑君是何等大逆不道之事?那是要被千夫所指、遗臭万年的恶行。且不说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你侥幸成功了,那又能如何!你让郑长忆起死回生继续陪着你当皇帝吗!” 严孤山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缓缓开口说道:“李大人,我已深思熟虑过了。万寿宴上,群臣毕至,皇帝定然会放松警惕。我打算在那时动手。我早已安排好了人手,只要时机一到,便可一举成功。我知道这极其冒险,但我不能让长忆就这么白白死去。我必须为他报仇,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 李源听完严孤山的这番话,只觉得气血上涌,心中的愤怒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气急败坏地直接抬起手,狠狠地扇了严孤山一巴掌。这一巴掌打得极重,清脆的响声在空气中回荡。 第214章 严孤山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脸上瞬间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 李源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怒目圆睁,大声斥责道:“你简直是疯了!你以为万寿宴是那么好动手的地方吗?那里守卫森严,高手如云,你这无疑是自寻死路!你那些旧部对你忠心耿耿,会陪着你一起去送死!等你们全到了黄泉路上,你见了郑长忆,怎么跟他解释!他拿一条命换来的就是你这么个蠢货吗!” 严孤山缓缓转过头来,他的脸上虽还留着那鲜红的掌印,眼神中满是执拗与决绝。“李大人,你不懂。长忆的死,我无法释怀。我必须为他报仇,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我心意已决,不会再改变。” 李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严漓,你冷静一点。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你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而毁了一切。你这样做,不仅会害了你自己,还会连累无数无辜之人。” 严孤山摇了摇头,说道:“李大人,我顾不了那么多了。长忆的死让我痛苦不堪,我必须为他报仇。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不会有问题的。” 严孤山伸手拿起桌案上的一张纸,递给李源,双眼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这是我的计划,李大人,我不想连累你。你看看,到时候找合适的时机,先离开吧。” 李源颤抖着双手接过纸张,目光落在那纸上的字句上,不可置信的抬眼看严孤山。 太子缓缓拿过纸张,放在蜡烛上。 他看着那纸张在火焰的舔舐下,逐渐变黄、卷曲,最后化为灰烬。开口喃喃念着去年冬日里在此处随意作的诗句: “乾坤朗朗天如洗,尽扫尘烟瘴茫,清辉......照四方……” 第147章 死亡是一场漫长的春雨 今年的万寿节由太子严孤山为此次庆典精心筹备,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 宫殿大门前,红毯铺展,侍卫们身姿挺拔,威风凛凛。宫殿之内,张灯结彩,庄重而又喜庆。 吉时一到,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步入宫殿。太子严孤山率领群臣跪地迎接,言辞恳切地献上贺词,表达对皇帝的敬重与祝福。 皇家的金龙大宴格外丰盛,各种珍馐美味摆满了餐桌。太子不时地走到皇帝身边,为皇帝夹菜、倒酒,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敬爱。 皇帝品尝着美食,欣赏着表演,与群臣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整个宫殿沉浸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氛围之中。 随后,太子命人呈上精心准备的寿礼 —— 九枚东海夜明珠。而且是在紫虚山开光过的,皇帝见之,眼中满是欣喜,甚是满意。 太子接着说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件贺礼,乃是儿臣准备良久,请陛下一观。” 皇帝微微迟疑后,笑着应允。太子迅速下去换装,不多时,身着戎装轻甲的太子再次出现,英姿飒飒。他带着曾一同参与南疆之战的亲兵,以剑为舞,为皇帝献寿。 太子动作干净利落,每一个招式都充满力量,眼神坚定而果敢。亲兵们同样气势非凡,配合得天衣无缝。剑舞飞扬,寒光闪烁,令人心潮澎湃。 皇帝看得目不转睛,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情不自禁地鼓掌。众人见状,纷纷奉承夸赞。 各地封疆大吏及各品级官员和中央政府官员都为皇帝献上了精心准备的寿礼。 宴会接近尾声,绚烂的烟火腾空而起。 那烟火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绽放出五彩斑斓的光芒。有的如盛开的花朵,娇艳欲滴;有的如璀璨的星辰,熠熠生辉。烟火照亮了整个夜空,震撼无比。 皇帝静静地凝视着烟火,待烟火燃尽,皇帝转头看向太子,眼中满是欣慰与赞赏,微笑着说道:“很好。” 太子瞳孔中映着落下的最后一星烟火,缓缓低下头,恭敬的答:“多谢父皇不弃,儿臣愿父皇长寿无疆,日夜敬仰。” 永昌三十一年的万寿节什么事都没发生。 李源全程没离席,静静地看着太子精神焕发的为自己的父皇贺寿,今日之后,没人会再质疑严孤山的才能和孝心,也没人会想着再动摇他太子的地位。 当夜,他没有去东宫找严孤山。而是在几日后傍晚,独自纵马去了京郊洛湖。 片刻后,太子一身黑色骑装也纵马赶来。湖岸被春风吹出了一层薄薄的绿,青草延绵到山角。 李源静静地看着湖面,那平静的湖水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粼粼波光。春风轻柔地拂过,带来丝丝凉意,那凉意仿佛能穿透人的肌肤,直抵心底最深处。 太子严孤山翻身下马,他的动作沉稳而利落,黑色骑装在风中微微飘动。 他们没有提前联络,但却都不约而同地来到了这里。 今日,是郑长忆的末七。 严孤山走到河边一片没有草的空地,他的脚步沉重而缓慢,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无尽的悲痛。双膝跪地的那一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虔诚与眷恋。他拿出火石,双手微微颤抖着,轻轻一擦,火星飞溅,点燃了瘗钱。 那火焰瞬间升腾起来,火舌贪婪地卷过纸张,发出轻微的 “噼啪” 声。严孤山看着那火焰,双目之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那泪花在夕阳的映照下,如同璀璨的宝石。 他就那样跪着,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了。春风吹过,他的发丝飞扬,丝丝缕缕,如同他心中那无法言说的思念。 第215章 李源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感慨。片刻后,他垂下眸子,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哀伤。 他缓缓走上前,蹲下身子,把自己带的燔燎也放入其中。 火焰更加旺盛了,跳动的火苗仿佛在诉说着他们对郑长忆的思念。 李源缓缓开口,声音低沉:“郑鹤啊,你放心,太子和我都好好的,金环也好好的。他说你喜欢这里,说你喜欢闪光的东西,给你做的瘗钱都贴了金银箔…… 有些人去了,可能已经和你见面了,你别太伤心…… 太子说你不能重生了,我觉得也好,不要再受一遍苦。你若是想我们,或者银钱不够使,记得托梦……” 二人看着火舌将薄薄的纸钱卷净,严孤山哽咽地轻唤了一声:“长忆……” 一阵风悄然吹过,轻柔却又带着彻骨的凉意。 风卷起了烧烬的纸钱粉末,那些粉末如同黑色的蝴蝶,轻盈地飞舞在空中。它们在风中旋转、飘荡,最后缓缓地落入湖中。 严孤山缓缓起身,目光投向李源,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感激。“李大人,多谢。” 李源静静地看着严孤山,良久,他才缓缓开口:“你终于是正常了,那一个月你像疯魔了似的。” 严孤山低下头,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所以多谢您没放弃我们两个不省心的。” 他看向李源:“您当时的一句话点醒了我,您说,您知道皇帝是什么样的人,他那时说的话是在诛心。” “我那时因为长忆的死悲痛愧疚,险些就被皇帝的话骗了进去。” 严孤山微微抬眼,神色平静地说道:“我很清楚,紫虚山根本不是什么神仙之地,我也从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 “之所以去那里,其一,是要在皇帝面前表明态度,让父皇看到我的虔诚与顺从,从而稳固我的地位,也让朝廷上下看到我对皇室的忠诚,避免无端的麻烦和猜忌。 “其二,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远离京城的喧嚣与纷扰,让自己能够静下心来。” 严孤山牵着马和李源并肩走在草地上:“李大人今日来这里,应该也知道我的用意。时至今日我身边、大人身边都有皇帝的耳目。在室内,纵使屏退下人,也碍不住皇帝身边那群耳力极佳的影卫,倒不如来这空旷无人之地相谈。” “所以你那日给我看的那张,所谓的行刺计划……是故意迷惑监听的影卫的?” 李源看向他,那晚严孤山给自己看的,不是计划,也不是白纸。上面字迹工整的写着一首诗,是落雪那日在月影台,他与郑长忆合作的诗。 严孤山点点头:“是,多亏大人当时反应的快,没露出什么马脚。” 李源皱眉:“但我没想通,你放出消息说要弑君,就算什么都不做,这消息传回皇帝那儿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啊。” 严孤山轻轻摇头笑了笑:“大人,这其实是一步好棋。” “在山上的日子,我把郑长忆死前的字字句句剖开揉碎了仔细回想分析。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反复琢磨。” “郑长忆让我不要再有什么行动,是想告诉我,我们所做的一切都被皇帝看在眼里。加上皇上与我说的那些话,似乎皇帝是能俯瞰世间洞悉一切开了天目的神。” “但我不相信。”严孤山偏头看向李源:“一则是我不相信世间有这样超神的人,二则……说出来不怕大人笑话,我是皇帝的儿子,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我很像他。” “我并没有什么仙法异能,我就不信他能有。” 李源看着太子,那双明眸中闪烁着从前自己看到的那种,自信不疑志在必得的光芒。 “所以我那日故意给大人看一张无关的纸,如果皇帝真的有天目,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那肯定知晓那张纸上的内容。” “但是他不知道。” “皇帝只知道我要在万寿节弑君,他在我布置好所有场地陈设后派人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一遍,当日甚至让自己所有的影卫在昭阳殿周围埋伏。” “如果我只是什么都没做,或许他会认为,是我临阵畏惧。” “但如果我游刃有余坦坦荡荡,他反而会质疑那个弑君消息的来源。” “他只要一查,就能查出来,这几日在东宫监视我的影卫中,有人和周皇后来往密切。” “皇帝从前对手下亲近的人有一种奇怪的信任,他能容忍手下人做出一些他认为无伤大雅的背叛,他认为只要把他们的性命捏在手里,他们就不敢真的怎么样。” “在郑长忆自杀之前,他都是这么想的。他以为人都是怕死的,但血淋淋的事实表示并非如此。” “这个时候,让他发现自己最信赖的影卫和如日中天的皇后有关联……往日的一些疑心也会在此时放大百倍。” “有些关于郑长忆的细枝末节我还没有想清楚,我想着,要彻底知己知彼,才能一击击破。这个时候,不如让他们先去内斗。” 李源看着太子,夕阳照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显得格外坚毅。 李源笑着叹了口气,满眼欣赏与敬佩的看着他:“好,真好。真是后生可畏啊。” “您这个样子更像一位储君了。” 严孤山却苦笑着低头:“这些若是换做长忆,恐怕不出几个时辰就能想通……而我却绞尽脑汁花了这么久。” 第216章 “我觉得皇帝有一句话说的对,”李源背着手转向严孤山,“你知道郑长忆是重生之人,让他为你谋划。这样虽高效,但你太过依赖他,就永远摸不清宫里的把戏。” “郑长忆这一世就算正常过下去,也只剩下一两年的寿命,他陪不了你一辈子。” 李源垂下眼睑:“我说句难听的,长忆的死,反而会让你这个太子成长的更快。” 严孤山静默半晌,眼皮微微跳动,缓缓开口:“大人的意思,我明白。” “自杀,是长忆在那个时候做出的利益最大化的选择。他如果活着,会被皇帝用你我的性命威胁成为傀儡幽禁宫闱。那日,我强迫骚扰朝臣的行径传出去也会被人诟病。” “在大齐,杀人都不如艳闻传的更广,影响更深。” “我从前以为,父皇总会因为我是太子,给我留颜面。” “但我恍然想起郑长忆说他的父亲,他说,他的父亲嫉妒他。” “我才明白,父皇已经臭名昭著了,他不想看我得民心得军心,嫉妒我在外人面前过于完美的形象。他总要找点什么过错,让我的人生有污点,让我爬上皇位的时候,和他一样,手里沾满了亲人、爱人、友人的血。” “郑鹤很会揣摩人心,他给你选了一条当下最好的路,也幸好,你懂他的心。” 李源语气郑重,看着逐渐阴沉的天空,缓缓道:“我今日听下来,觉得你还是个可托付的明主。” “殿下,日后若是有什么谋划需要微臣,源,召之即来,闻令而动。” 严孤山看着他,不知怎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李大人……您真是我和长忆命里的贵人。” 李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牵着马往前走,感受着空气慢慢变得潮湿:“到底是年轻啊,怎么听些这样的话就要哭了?我可从没听长忆说你哭过。” 严孤山赶忙跟上,诚恳道:“李大人,你能照顾一个非亲非故之人从始而终,是天下难得的仁善之人,又刚直正义,我一直很敬佩您。” 李源脚步一顿,轻轻摇头。“仁善…… 我配不得这样的褒奖。我对郑长忆的照顾…… 多半是源于愧疚的。” 严孤山微微一怔,疑惑道:“大人这是如何说?” 李源背对着他,慢慢走着:“他十七岁那年,我把他救起送到客栈。那时他问我,京城还有没有公道,有没有王法。 我当时刚刚升任刑部侍郎,觉得像我这样的出身都能有飞黄腾达的时候…… 我当时是相信的。 我告诉他,圣人能生法,不能废法而治国。律法严明,上位者不会不管不顾的。之后我因为查案暂离京城,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我那些年眼睁睁看着,始终懊悔自己当时没有劝说他回去,而是给了他一个虚假的希望……” “所以,他在我面前,不管怎么闹,怎么耍脾气,我都觉得,只要他能消气就好。” 严孤山面露不忍,开口:“大人,您这是良善太过。您是救人性命的善人,错的永远是那些施暴的恶人。长忆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他一定是把您当成家人,却性格别扭不会表达才这般的。您千万不要因此自责啊。” 乌云随着黑夜一同压下来,淅淅沥沥的春雨敲打着洛湖湖面。 李源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长叹一口气: “或许是吧,可是太子殿下,你还年轻,你不懂。” “很多事,他明白,我明白,可是不说出口,永远是个心结。” “到最后,彼此都觉得亏欠。” “对你来说,长忆走的突然,对我来说也是。” “很多话,我们也没来得及说清。” 第148章 逝者已逝,逝者已逝 对于严孤山来说,永昌三十一年过得如同白驹过隙般迅速。夏天悄然来临,东海的袁老将军在这热烈的季节里与世长辞,也算是寿终正寝,安详地死在了军营大帐之内。 太子严孤山听闻此消息,心中悲痛之余,自请去吊唁。 皇帝思索片刻后同意了,毕竟袁家忠心为国,多年来一直安分地镇守边疆,这份功绩不可磨灭。 皇帝特赐袁老将军镇海侯的封号,又拨出白银五千两以作厚葬之资,主将之位则由其子小袁将军袁千江继任。 皇帝此举,多多少少有点打周氏脸的意思。这几个月来,帝后关系不和,那矛盾几乎都快闹到明面上来了。周传策将军因为留在京城,自然也上书为自己姐姐说话。 周将军性子直爽,又在天高皇帝远的南疆当一把手惯了,在朝堂上说话都常常有失分寸,更别说在奏折上了。那言辞激烈之处,让皇帝看了气不打一处来。 但终归是大齐缺良将,袁老将军这一去世,满大齐就更不剩几个能堪当大任的将领了。 郑长忆活着的时候,皇帝敢游戏生命,肆意妄为。但他死后,皇帝明显不敢再搞那么疯的举动了。这更加深了严孤山的猜想 —— 自己爹有幻想症,根本没什么仙术异能。 不日后他带着皇帝的封赏赶到东海,先是宣读圣旨,然后去师父灵前吊唁,按流程走完后,晚上主动去和袁千江一同守灵。 严孤山十五岁被送到东海军营,那会儿袁千江十六,两人都在袁老将军帐下受教,袁老将军对自己的独子严苛,对这个太子也同样如此。两个少年共度五年,有同袍之情,也有兄弟之情。 第217章 如今袁老将军寿终正寝,二人虽是伤感,但也并不多悲痛,一生戎马老于帐中,尸骨完整,风光大办,追封为侯,这是天下武将梦寐以求的最好结局。 二人跪在灵前,说了些肺腑发话,但都想起从前老将军的威严,感觉如果在这儿掉眼泪,会把老将军气活,然后一人踹一脚说“别这么娇气,罚你们去帐外抡锤百次!” 二人相视一笑,一年不见,都成熟了很多。 他们彼此也都知道对方的事,太子说千江兄数月前除东瀛海贼的计谋很是奇绝,如今已是能独挑大梁。 袁千江摇摇头笑道:“哪里赶得上师弟啊,不,现在我可不敢再称师弟了,您现在贤名威名在外,我得恭恭敬敬的称您太子殿下了。” 严孤山作势要跟他恼:“千江兄这是故意挤兑我呢,我这就跟师父告状,说你这个师兄一点儿不知道照顾人。” 袁千江笑着锤他:“怎么回京城呆了一年就得这么造作了?我听说的关于你的事儿可都好的不得了,在朝中铲除奸臣,去南疆平定荆蛮,又得皇帝喜爱,你这么有本事,还要我照顾你什么?” “哎?说起南疆那场仗,你可真是神了,怎么就能算出荆蛮那边会有内乱,后期直接不战而胜的?从南疆回来的弟兄们都说你这个太子是神仙庇佑呢。” 严孤山听完眼神一暗,起身去灵帐外看了一圈,确定没人,才进来小声说:“你可别信他们胡说,这都是稳定军心的说辞,那有什么神仙庇佑,说难听点,当时就是我军瞎猫碰上死耗子。当时京城像死了一样不给任何支援,兵马粮草船只一概不给,连周围的州府都被传信说不出兵帮扶。” 严孤山指了指心口:“我当时这里被强弩射中一箭,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当时都出了幻觉,以为你带兵来南疆支援了。醒来后发现营地里一片狼藉,这要是荆蛮杀过来,根本无力抵抗,我撑着一口气没敢死,硬是挺过来了。” “我虽然不信什么神佛,但我也总觉得是个奇迹。我醒来后本还在殚精竭虑,结果荆蛮那边的探子突然来报说他们内乱,首领被射杀了,没过多久百姓军队都四散奔走了。” 严孤山又把战时的一些攻法细节说与他听,袁千江听完仔细想了想:“照你这么说,我倒感觉荆蛮内乱不是巧合,南疆的战争打了那么久,连大齐的军力都打到亏空了,何况是那样一个上下管理不调的部族?他们当时的打算肯定是想让你这个擅水战的将领带着一众水军落地洄陆,然后借着险峻的地势把你们骗进去围剿,还好你谨慎啊。” 严孤山苦笑:“得多亏最后是赢了,当时的圣旨是要我乘胜追击直接进攻的,算起来我那还是抗旨呢。” 他想了想又自言自语似的说:“不过……当时皇帝派来看着我的人都走了……” 袁千江没听清:“什么?” 严孤山抬头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想啊,军医说我当时虽没伤到心脏,但肺部重伤,呼吸都停了,不知怎么能恢复成现在这个样子,还能活蹦乱跳的。” “行行行,太子殿下福大命大,你就偷着乐吧,别显摆了。”小袁将军是个独臂,感觉说这话的要不是自己师弟,高低要让他尝尝自己剩下那条胳膊的力气。 话虽这么说,但上过战场的都知道,那样穿胸口的箭下去,就算能活,也基本会折寿,而且后遗症缠身。 太子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端着,在这儿放松下来,说话时明显能看出胸口起伏剧烈。 袁千江叹了口气,起身去给拿茶水,心想着,也不知道皇帝怎么能对自己这个出类拔萃的亲儿子这么狠心。 他回来坐下,看着严孤山腰间挂着的荷包,突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没说。 “啊对了,我娘同意我和岳姑娘的婚事了。” 严孤山很是惊喜:“就是从前常来军营找你的那位太守家的姑娘吧?当时就见你们眉来眼去的,如今能结为夫妻真是可喜可贺啊。” “只是师父这一去,你还要守孝三年,岳家那边怎么说?” 袁小将军笑了起来:“我们半月前定了婚事,两家见了面,聘礼也都送了,现在就差过门。我爹走前留下遗嘱,说让我不用守那么多规矩,只需守孝一年,尽快完婚,不能耽搁人家姑娘,而且他也想早点看着我成家。” 严孤山笑着帮他倒茶:“师父还是开明的,师娘这么久才同意可能也是怕你是一时兴起,毕竟是婚姻大事,还是要两家相看了才好。” 袁千江接过茶盏:“你个没成亲的来说我……我可不是一时兴起,我早跟我娘发誓过,我和岳姑娘是交付真心的。我娘之前没答应是觉得我一个独臂的配不上人家好姑娘。” 严孤山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你英俊潇洒着呢,你没看过那武侠话本?人家独臂大侠武功盖世,与爱侣恩爱长久成一段佳话。” “京城这都卖的什么话本啊…” 袁千江虽然这么说,也被夸的高兴,兴致勃勃的问道,“光说我了,你呢?我可听闻你回京的时候掷果盈车啊,没找到一位知心人儿?” 严孤山垂下眼,抿了一口茶:“找到了,而且是少时的故人。” “故人?那更好啊!你这屡屡立功,没想着向你父皇提亲?” 严孤山眼神一暗,放下茶杯:“他数月前离世了。” 袁千江一愣,有点不知所措的安慰:“那个……抱歉啊,唉,这真是……美人薄命啊……” 第218章 严孤山不由得垂眸苦笑:“你都没见过,怎么知道是美人?” “嗯……直觉吧?不过我感觉以你的性格,你爱上的人,样貌应该是她最普通的优点。” 严孤山看着他,瞳孔慢慢放大:“千江兄,他如果听到有人这样夸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他再次低头轻轻摩挲着指尖:“当然,他也是美人,貌若天仙。” 袁千江拍了拍他:“唉,斯人已逝,你也要朝前看啊。” 严孤山又捧起茶盏,轻声道:“我知道。” 袁千江放心的呼了一口气:“你这样我也就放心了,幸好你不是痴情到疯魔的那种人,否则真怕你干出什么离谱的事来。” “离谱的事?能怎么离谱?”严孤山感觉这话有点耳熟,“画魂?起死回生?活死人肉白骨?” “你少看点乱七八糟的话本吧…” 袁千江小声道:“不过,我倒是听几个十年前在南疆打过仗的老兵说过一桩事,太傅从前最喜欢他的三儿子,就是那个百步穿杨的汤提督,他不是战死沙场了吗?可是太傅爱子心切,舍不得埋葬,用尽了京城冰窖里的冰,把他儿子的尸首从南疆带回京城了。” “十年前……我听说过这事,皇帝不是批了一大笔钱给汤提督风光大葬了吗?” 袁千江摆摆手,悄声道:“你在宫里不知道,外头很多人都传言说,下葬的棺材是空的,太傅把他儿子的尸首留在自己府里了。” 严孤山倒抽了一口冷气,转头看了看袁老将军的棺椁:“在这儿说这些……合适吗?” “哎,没事,我爹也说过这桩事。”袁千江凑近他,“听说那时太傅到处去寻起死回生的秘法,东海、南疆、西城、北围都跑遍了,最后是穆王爷给他带来一个传言,说是每朝每代都会有一个身有异术的人,额,或者说是天选之人?那个人可以心想事成,只是那人刚刚死亡,如果传言属实……会出现另一个人接替……” “太傅信以为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尸体保存了一两年,可能是实在找不出那个人了,也可能是找到了但是发现根本没用,他终于肯把自己儿子的尸体安葬了。或许也是因为这事,他跟穆王爷的关系也大不如前了。” 袁千江说着,抬头看严孤山,却见他双唇颤抖,脸色煞白,忙关切道:“是我不好,说这些把你吓到了吧……” 严孤山蹭的一下站起来,因为起来的幅度太大,把茶盏都打翻了,他的胸口起伏的更加剧烈,声音止不住地发抖:“千江兄……你说的,太傅之子下葬,到底是哪一年……” 袁千江有点不知所措,仔细回想:“是,是你前段时间查的科举舞弊那年!没错!永昌二十二年,我爹是那年武考的副考官!难怪他知道这事的细节——哎!师弟!” 严孤山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往后倒,勉强抓住木栏才堪堪站稳。 袁千江慌了神,赶忙扶住他:“师弟!殿下!你冷静一点!这起死回生只是传言!当年太傅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找到法子,你不要一时脑热就冲动啊!” “不,不,我不是要让他起死回生……他重生就是让他再受一次罪……” 严孤山嘴唇颤抖语无伦次,“我是知道,他为什么会受罪了……都明白了……” 第149章 兜兜转转 “郑长忆当年刚到京城就被那群人盯上,可能不止是看中他的长相!极大可能是因为他们发现郑长忆是能重生、或者说天选之人!” 李源表情像吃了两斤酱菜:“不是……太子殿下,你前些日子还说不信这乱七八糟的呢。有没有一种可能,穆王爷、汤太傅、还有你爹,就是纯变态加好色呢?” “大人,我这几个月暗中打探了当年汤都尉的事,我可以确定传言有九成属实。”严孤山看着李源:“大人,京城就这么大,时间过于巧合的两件事一定是有关联的!” “不止是郑长忆,还有我的母后。如果他们真的是天选之人,按照他们的性格肯定不会宣扬,那到底是谁找到了他们,然后施压折磨,让他们为自己效力?从这条线索去找,或许能找到害死他们的真正幕后黑手!” 李源看着他激动的神态,重重的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好吧,我同你一起去查。” “只是,你不怕皇帝的监视?知道你的一举一动?” 严孤山起身笑了笑:“大人放心,那些影卫里有人能被周后收买,也能被我收买。” 日落后,暮色如一张巨大的帷幕缓缓笼罩了京城。 严孤山与李源悄然行动,又一次来到了穆王爷府。 穆王爷府坐落在京城西大街尾,曾经的辉煌早已如过眼云烟。如今被查封之后,那偌大的院子在黯淡的天光下显得格外萧条。 今年秋季,是京城科举会试的日子,主考官是刘丞相和礼部尚书。 京城的守卫大都调去了贡院,王府门口没有守卫站岗,仅仅贴着几张封条,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二人绕到后院,严孤山身姿矫健,踩着墙登天梯似的一纵便翻到了高高的墙头。 他站在墙头上,正准备拿出绳子把李源拉上来。就看见他攀着旁边的树灵活的爬了上来。 严孤山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大人深藏不露啊。” 李源微微扬起下巴,神色淡然地说道:“君子六艺,你没学过吗。” 第219章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踩着侧厢房的房顶,轻盈地跳了下去。严孤山见状,也连忙跟着下去,一边落地一边笑道:“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可不教这个啊。” 李源白了他一眼,感觉现在的小孩儿都不懂幽默了:“太子殿下,我是乡下来的,算童子功。” 两人举着灯,太子说要再去那个地窖看看。 上次李源带着刑部的人把这儿缴的一干二净,李源也不知道太子怎么想的,但还是陪他进去看了一圈。 严孤山仔仔细细的看完空荡荡的地窖,还是不死心,又顺着墙壁,端着油灯照着仔细摩挲。 李源也在他旁边举着灯帮他照亮,看了小半圈,就听严孤山的喘气声开始加重。 “殿下,你这个身体……恐怕不容乐观吧。” 严孤山有点头疼的叹了口气:“是木图跟你说的吧,他嘴巴也太松了。” “说句糙话,你爹求仙问药,难保真有长生药被他吃到肚子里了。你这个身体,万一熬不过你爹……” 严孤山有点被他逗乐了,后知后觉的知道郑长忆之前说李源 “很真诚的好笑”是什么意思了。 他咳嗽了两声,直起身子:“李大人放心,我的身体好得很,不过是从前能活一百岁,现在只能活到七十了而已。” “不过我也不想熬走他,史书上有一任太子,就是因为皇帝太长寿,在太子位上熬了三十八年把自己熬疯了。” 严孤山看向李源:“我有耐心等,但是我身边的肱股亲随、心腹之士可能等不了。” “我上次回东海吊唁师父,才发觉,人生不过须臾数十载,若有个灾病,更是不知哪日就去了。” “我虽然还算得军心民心,但身边像您这样可全权信任的肱骨之臣不多,也难寻。我已经失去长忆和师父了,我不想等到数十年后,我即位之时成了孤家寡人。” “所以我现在所做一则是为了报仇,二则是为了自己,三则是也为了你们。日后我亲自册封,也算是我的回报。毕竟跟着我,总不能一直在干活,没有奖赏报酬吧。” 李源听着这话,看着他认真的脸,虽然颇为感动,但还是忍不住煞风景的说:“殿下有此心,做臣子的自然感激涕零,但殿下还是年轻,这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身边总要新人换旧人的。” 严孤山挑了挑眉,不知道李源后半句是不是那个意思,只摇摇头轻声道:“我的确是年轻不经事,其实我根本走不出来……” 母亲薨逝、爱人自杀、师父老去。 还有那些战死沙场的同袍战友。 从小没人教他怎么走出悲痛,只把他丢到角落自生自灭。 他装得很好,看起来自立自主,蓬勃的像个太阳。 实际上他半生都陷在死亡的阴霾中,害怕孤独,害怕身边人的离去。 严孤山默默的抚摸着墙壁上的痕迹,据他查探,穆王爷被赶去西城后,皇帝不仅派李源去打探过,还又亲自来了一次府中。 自从那日被皇帝“诛心”后,他反而学会了代入自己亲爹的想法去复盘。 就比如现在,如果我是他,我会把最重要的秘密藏在堆放秘密的地方。 在一堆落叶中藏一片树叶,还能不被清扫走,最好的办法是在堆满落叶的地面上画那片树叶。 严孤山看着脚下的青砖的纹路,瞳孔骤缩。 “怎么了?” 李源看太子突然跪在了地上,指尖用力摩挲着地砖上的花纹。 他也蹲下身仔细看:“这几块青砖的周圈花纹确实和别的不同,不过也没什么信息啊?” “不,不……”严孤山有些兴奋的抬头看着他,比划道:“你有没有见过皇室的族印?就是圣旨上的那个!染在纸上防伪的一个古文‘严’字!” “我是臣子,不是皇子,圣旨一般宣读完也不会给我看啊……” “这青砖周圈刻的是严氏发明的古文!大齐开朝先祖为了巩固皇权,证明君权神授,特编写了一套这种纹路似的繁杂的文字,并让严氏后代从小识得,对外宣扬自己一族都有神仙血脉。” 严孤山兴奋过度,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捂着胸口跪在地上仔细分辨。 但毕竟是皇帝一个人编写的文字,也不是用作实用,对应的文字不多。这刻在地砖上的又经过经年累月的磨损,只能连蒙带猜。 “我现在觉得你们姓严的都有点离谱了……”李源蹲在他旁边吐槽。 严孤山趴那儿看了半天,感觉自己也想吐槽了。 先祖编文字的时候就不想着多编点,光想着研究鬼画符了。 “这写的都是什么啊,什么记号……人……皮……眼睛……脑……” 李源感觉挺荒谬的,随口接了句:“在人皮上做记号?那不是刺青吗?” 严孤山猛地抬头,恍然大悟般的用力抓住李源的胳膊:“刺青!对!刺青!” 他手指颤抖着比划自己的大腿:“这儿,长忆这儿被皇帝刺了一个古文的‘严’字,一个族印!” “你怎么知——唉算了,所以呢?除了说明你爹是个变态之外?” “这说明长忆真的是天选之人,而且皇帝知晓利用他的方法!” 严孤山几乎是连滚带爬的站起来,指着自己的眼睛:“在那个天选之人身上刺下自己的印记,就像是标记了一个有神力的脑子,他可以知道这个脑子里的所知所想,这就解释了为什么皇帝说他知晓我们所有的事,却在郑长忆死后变得不再消息灵敏。” 第220章 李源感觉有点恐怖:“这……有点惊悚了……” “但是皇帝最终目的不是把长忆当耳目,他回来时想找到控制天选之人大脑的方法!所以他用尽手段试图逼疯郑长忆让他失去自我意识!” “如果传言属实,天选之人能够心想事成,那只要皇帝成功控制,就等于他可以为所欲为!” “这处府邸是开朝时就有的老宅子,这些砖石看着也有些年头,穆王爷是皇室之人,他或许是没发现,或许是故意没告诉太傅……总之让太傅舍弃了逼问长忆的念头,为了掩盖强抢良民私刑折磨的事,把他打造成男妓献给皇帝……反倒让皇帝捡了漏……” 严孤山声音颤抖,说的有点语无伦次,但李源听懂了,而且遍体生寒。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郑长忆自杀,一定是明白了这些事。 一个铺垫数年即将成功的巨大阴谋,只有他死亡才能彻底破灭。 严孤山摇摇晃晃,胸口起伏不定,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踉跄着朝外跑去。 李源不明所以,捡起地上的两个烛台追上去。 他看着严孤山出了地窖和后殿,朝正门方向跑,感觉又像是疯了。 他气喘吁吁追上的喊他:“殿下!大门有封条,出不去!” 严孤山听到他的话脚步猛然停住,李源端着烛台险些撞他身上,洒出来的一点灯油烫到了手。 李源下意识低头看手,却听严孤山声音颤抖的说了句:“李大人……你看,王府的门是不是开着的……” 李源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看着王府朱门大开,还从外头的西大街照进光来。 两人下意识的缓步朝那光亮走去,却在看清门外后瞬间怔住。 王府门外,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拿着一卷纸逆光站在门口,表情懵懂疑惑的朝里面看。 那张脸,严孤山熟悉,李源更熟悉。 那少年看见他们出现在前院,先是一愣,然后像是给自己鼓了鼓气,不太熟练的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脆生生的开口: “请问二位,这里是穆王爷府吗?我是今年科举的考生郑鹤!” “有人告诉我,中榜需要王爷举荐……这是学生拙作,不知可否劳烦二位帮我递进去?若是,若是能得王爷青眼,学生日后定当重谢!” 第150章 魂兮未泯,不日来归 二人站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严孤山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的少年,那熟悉的面容让他瞬间乱了心神。 郑长忆已经去世半年有余了,他们是亲眼看着他的身躯在烈火中消逝的。 而眼前的少年,看起来是那般年轻懵懂,与记忆中那个郑长忆气质完全不同。 他的身体背着光,显得有些朦胧,严孤山不敢上前,生怕这只是一个幻影,一旦靠近就会消失不见。 李源同样震惊得无法言语,他对郑长忆这身打扮再熟悉不过了。 当年,十七岁的郑长忆就是穿着这一身,满身血污地倒在京城衙门的后街,是自己将他救起。 如今,郑长忆在京城波折半生的开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二人面前重现,宛如穿越了时空。 一个十七岁的举人,满怀希望地敲开王府朱红的大门,他的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全然不知等待他的是往后余生那无休止的阴谋和折磨。 “郑…… 郑鹤?” 李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缓缓走向门口的少年,脚步有些虚浮,仿佛置身于一场梦境之中。 眼前的少年看着走上前来的李源,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和紧张,眼前的二人虽然穿着奇怪,但看上去气度不凡,郑鹤猜他们是王府的门客。 他初来乍到不知道这其中的门路,学着这几日看到的样子,微微躬身,双手捧着那卷纸,再次说道:“这位大人,劳烦您了。学生真的很希望能得到王爷的举荐,还望您能帮忙。” 李源伸出手,想要接过那卷纸,却又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郑长忆的脸上,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答案。“你…… 你不记得我们了?” 李源轻声问道。 郑鹤一脸茫然,疑惑地看着李源:“大人,我们此前并未见过吧?学生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严孤山此时也缓缓走上前来,他的目光始终没有从眼前的少年身上移开。 “长忆…… 是你吗?” 那少年看着严孤山,更是满脸疑惑:“这位公子,您是在叫我吗?学生名叫郑鹤,长忆是我的字,不过京城甚少有人知晓。您…… 您是如何知道的?” “啊!是宋公子在王府里提过学生的名字吧!”他似乎自己转过来逻辑了,转而笑了起来,完全不会掩饰脸上的喜悦,小声自言自语,“太好了......” 李源还没从十七岁的郑长忆突然复活这个事反应过来,突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西大街上传来了车轮滚动的声音和人说话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瞬间警觉起来,仔细一听,似乎是运送菜品的菜商。 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念头,如果郑长忆被人看到了,恐怕又要被抓走,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郑鹤,想要去拉住他躲起来。 郑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满是疑惑和警惕:“大人您…… 这是做什么?” 第221章 二人这时才看清,眼前的郑长忆身形动起来是半透光的,轻飘飘的像个虚影。 在烛光的映照下,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仿佛随时都可能消散在空气中。 李源一时间感觉寒毛直竖,脊梁骨都隐隐发凉,但他毕竟经历过许多风浪,还是努力保持着理智。 他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而平静:“那个…… 我们没有恶意,你,你先进来好吗,别让别人看到。” 郑鹤毫无防备地跨过王府门槛跟他们走到屏风后。 一进去,他便觉出不对劲,穆王爷府内一片萧条,空屋林立,偌大的府邸漆黑一片,仅有眼前这两个怪人。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声音颤抖着问道:“你们,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这王府是空的?” 此时的郑鹤,眼神中充满警惕和不安,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严孤山看着他,眼里的悲伤几乎快化成实体流出来,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长忆,你知道,你现在是已经死去的鬼魂吗?” 郑鹤满心狐疑地看着严孤山和李源,起初他只是觉得这两人行为怪异,言语荒诞,渐渐地,他开始认定这两人是骗子。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警惕和不安,脚步不自觉地慢慢往后退,心里想着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他的目光时不时投向门口。 李源察觉到郑鹤的意图,目光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他看到郑鹤身后是荷花池,心中一紧,连忙开口提醒:“小心脚下,别……” 然而,话还未说完,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郑鹤的脚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荷花池周围的砖石,就如同那砖石是虚幻的不存在一般。 郑鹤听到李源的声音戛然而止,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这一看,他自己也愣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脚 “陷” 在砖石中,却没有任何真实的触感。 他嘴唇颤抖着,语无伦次地说道:“说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是鬼魂... 怎么会...” 郑鹤在极度的震惊中下意识地动了动,神奇的是,他的身子就这么轻易地又从砖石中出来了。然而,此刻的他还没从刚刚那惊悚的一幕中缓过神来,整个人依旧处于一种茫然失措的状态。 过了片刻,他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缓缓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这一看,他的眼神瞬间凝固,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发现自己的身子不知何时起变得有些透明了,透过自己的手臂,竟然能隐隐约约看到后面的景物。 他抬起手,在眼前晃了晃,那半透明的手掌在空气中显得格外虚幻。 李源见状,连忙向前跨出一步,双手微微抬起,试图安抚郑鹤。 “郑鹤,你别害怕,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你现在的情况…… 有些特殊,我们也在努力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语气尽量温和,眼神中透露出真诚和关切。 郑鹤皱着眉头,紧紧地盯着他们,心中的恐惧丝毫没有减少。 严孤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他缓缓地说:“长忆,你已经去世半年了。我们是亲眼看着你…… 离开的。可现在你又出现在这里,而且是以这样的状态。我们也很困惑,但请相信我们,我们不会伤害你……” 郑鹤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无法接受。 “我去世了?怎么可能?我明明就在这里,我连中二元,我日夜奔波从青州赶过来,我,我还要参加科举……我就差举荐这一步我就能中榜了......我不能死......” 他喃喃自语,仿佛陷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之中。 郑鹤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抱负和对未来的憧憬,他无法接受自己是亡魂的事实。 他只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是这两个奇怪的人在故意捉弄他,或者是他们弄错了。 他不愿意相信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仿佛只要他不承认,这一切就都不是真的。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郑鹤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严孤山和李源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郑鹤满心抗拒,内心被愤怒和不甘充斥着,觉得这一切简直荒谬至极。 他猛地转身,不顾一切地要往外跑,仿佛只要逃离这个地方,就能摆脱这可怕又难以置信的 “谎言”。 李源见状,急忙伸手去拦,可他的手却径直穿过了郑鹤的身体,根本无法触及到他。 郑鹤就像一阵风般,迅速地冲向大街。 此时,大街上正有一个菜商推着装满菜的平车缓缓前行。 郑鹤毫无顾忌地冲了过去,然而,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那装满菜的平车和菜商竟然毫无阻碍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就好像他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郑鹤的身体在与平车和菜商接触的瞬间,微微闪烁了一下,变得更加透明虚幻。 他的脸上瞬间布满了惊恐和绝望,眼睛瞪得大,嘴巴微张,却又无法出声。 推车的菜商依旧各自忙碌着,没有一个人察觉到这奇异的一幕。郑鹤呆呆地站在大街中央,看着周围的一切,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双手,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迷茫和无助。 等人走后,街道上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寂静无声。唯有街边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忽明忽暗。 第222章 郑鹤就那么直直地站在那儿,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单薄和孤独。 他的眼神空洞无神,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身后,没有影子。 明明自己的脚是实实在在的踩在地上的,为什么,他们会说自己已经死了。 严孤山和李源满心担忧地从王府中走出来,缓缓走向郑鹤。 严孤山的眉头紧锁,眼中满是忧虑和焦急;李源则紧抿着嘴唇,脸上露出无奈和同情的神色。 郑鹤听到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无助地看向他们。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声音绝望:“我,我真的只是个鬼魂吗?那为什么你们能看到我?你们到底是谁?” 李源张了张嘴,想要开口解释,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他深知这个问题的复杂和难以解释,一时间竟陷入了沉默。 而严孤山却在这时先开口了,他声音喑哑哽咽:“我们是你的朋友,是你生前的……挚友。” 第151章 各有各的伤心事 “如今是永昌三十一年,这位是当朝太子严漓,字孤山,我是刑部侍郎李源,字伯仁。” 郑鹤听李源介绍,一言不发的垂下了眸子。 人不可能会在这么短时间内接受两个陌生朋友,更不可能接受九年后的自己已经死了,甚至自己还变成鬼魂穿越了时间。 李源微微躬身,声音尽量温和:“你是从青州来的,你父亲是童生,入赘的青州郑氏,青州南边有个神医,你从前去就诊过,你有一个从小伺候你的书童叫金环,还有一个进京时外祖母给你的侍从叫银铃,对不对?” 郑鹤有些不可思议,又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李源看了严孤山一眼,严孤山肯定是想先带郑鹤回去,好将这离奇之事探究个明白,他冥冥之中感觉今日的事是老天给他们的一次机会,错过了就真的没有了。 他开口说明,想带郑鹤回东宫。 可十七岁的郑鹤却犹豫了,在郑鹤的视角里,刚才说了这么多自己信息的李源自然更可信些,而且此人长相也很有亲和力,让他在这惶惑不安的情境中,下意识地觉得亲近。 而严孤山,从见到郑鹤的那一刻起,眼眶里就是湿润的,整个人悲痛的几乎说不出话。而且刚才听李源说此人是太子,郑鹤潜意识里,跟皇室沾边的人都是巍然肃穆的,可此人的神态实在是怪异至极,使得郑鹤不禁生出几分抗拒之意。 严孤山缓缓地伸出手,那手微微颤抖着,似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又像是想给予郑鹤一丝安抚。可当他看到郑鹤眼中闪过的惧意,那手便僵在了半空,最终还是无奈地缓缓放下。他生怕自己的举动会惊到郑鹤,让本就惊恐的他更加畏缩。 李源见状便帮他解围:“这样吧,郑鹤你先去我府上歇息,正好明日金环就会回来了,他如今也在我府上住着,你见了他也能安心些。” 严孤山微微点头,神色凝重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李源和郑鹤转身离开的身影。 可没走多远,就听到李源惊慌失措的呼喊:“太子快来!郑鹤他……” 严孤山心头猛地一震,立刻向他们跑去。 当他赶到时,看到郑鹤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透明变成实体,整个人还是半透的状态,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消失在这夜色之中。 两人一鬼面面相觑,都被这诡异的情况弄得不知所措。严孤山怀着一丝疑惑,缓缓后退几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能肉眼看到郑鹤的指尖逐渐变透明,再往后走几步,郑鹤的下半身都若隐若现了。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地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严孤山的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急切,他慢慢地走近郑鹤,看着郑鹤的眼睛,那眼神中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长忆,我能碰一下你的手吗?” 郑鹤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伸了过去。严孤山颤抖着伸出手去触碰郑鹤的指尖。 令他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真实地碰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而郑鹤在碰到严孤山的手的一瞬间,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和片段,但却又无法清晰地捕捉到具体的内容。 李源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感觉今晚自己三十多年的无神论观念要彻底崩塌了。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严孤山和郑鹤,心中涌起无数的疑问和惊叹。 严孤山不敢握久,怕吓到郑鹤。 他放下手看着郑鹤,声音略带颤抖地说:“长忆,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郑鹤皱着眉头,努力地回忆着,却只是迷茫地摇了摇头:“我…… 我不知道,只是感觉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过,但我抓不住。” 严孤山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没关系,我们慢慢想办法。” 李源也在一旁回过神来,说道:“看来郑鹤还真离了你不行。”他看向郑鹤,温声道:“今夜先去东宫,好吗?太子是个好人,你们从前关系很要好,东宫那儿有你们的回忆,你或许也能想起来什么。过几日等你稳定下来,我再带着金环过去找你。” 李源养了郑长忆好几年,好久没见过这么乖巧听话不顶嘴的版本了,加上又是故友重逢,一时间也心软的不行。 严孤山向他点了点头:“大人放心,东宫里形迹可疑的仆从已经被我慢慢更换掉了,我会照顾好长忆的。” 第223章 几人走到大门,发现王府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便准备去后院翻墙回去。 李源建议郑鹤试试飞上去,严孤山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李大人的接受能力实在太强了。 但是郑鹤对自己是个鬼魂还没有什么认知,无法做到双脚离地,严孤山征求了他的同意,把他背在身上翻了出去。 李源的府邸在反方向,先和他们分道扬镳。 严孤山本想让他上马自己牵着的,但郑鹤目前碰不到除了严孤山以外的东西,他便牵马陪他一起走夜路,他不敢让郑鹤走自己身侧,一直走在他后一个身位,生怕一眼没看见,郑鹤就消失了。 穆王爷府离东宫有些远,郑鹤走到半路突然停住了脚步,非常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道:“太子殿下……草民……有些累,想先歇一歇再走。” 严孤山听到“草民”二字心都快碎了,他也没想为什么鬼魂走路会累,弯腰轻声问道:“长忆,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和我共骑一匹马。” 郑鹤内心稍微有点抗拒,但还是点了点头。 严孤山直接单手捞着他的腰一起翻上马背,感觉灵魂体的郑鹤重量和从前差不多,但一样很轻。 太子的马本就高大,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加之严孤山刻意往后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看起来还能再坐个人。 二人一路无言,只听马蹄声伴着月色。 严孤山不知心中什么滋味,他在过年前那段与郑长忆耳鬓厮磨的日子里,和他提过好多好多自己对未来的设想,什么去东海赶海捕鱼开蚌珠,去江南游湖泛舟赏美景,去北围骑马看大漠孤烟。 那时候郑长忆和自己一起窝在暖融融的锦被里,彼此温热的呼吸交融,他满眼期待的看着自己说:“到时候去北围,我就不骑马了,咱们同骑你那匹高头大马,看落日余晖,岂不更好?” 自从郑长忆说过这话,严孤山好多次梦到那样的场景——绚烂的夕阳照在二人身上,自己把郑长忆搂得更紧些,下巴轻轻搁在他肩上,趁他回头时亲他的脸颊,郑长忆肯定会亲回来,然后感受着两颗紧贴的心脏砰砰作响。 可是斯人已逝,眼前人…… 严孤山不敢想。 回到东宫,太子神态自若的回了寝殿准备歇息,几个仆从进来伺候他洗漱铺床。 郑鹤站在一旁的角落里,没人看到他。 他有些恍惚的看着繁复华丽的宫殿,看着穿着比自己都精致的仆从进进出出,他刚来京城,就进到了除了皇宫以外最气派的地方,一时间有些恍然。 等众人退去,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了太子和自己,太子脸上的那种威严的表情消失了,转而又变成那种说不出的悲伤。 他看着太子把床铺里面的铺盖拿出来,在床上铺了个隔断,又铺了一床被子枕头,然后抬头问:“今夜不方便吩咐人收拾屋子,明日我派人把书房后面的小屋收拾出来,就说是我要在那儿午休,你以后在那歇息,离得不远,你也不会消散。你先在这儿凑活一夜,可以吗?” 说完,他看了看床铺,又觉得还是有些冒昧,便道:“……要不还是我打地铺吧,明日我早起,他们也发现不得。” 郑鹤能看出他避嫌的意思,先前的戒备也放下了不少, 而且感觉自己睡床,太子打地铺多少有点狂妄了,便小声道:“殿下太抬举了,草民怎样都可以,而且入秋了,天寒地上凉……” “长忆,”严孤山实在忍不住,声音颤抖着打断他:“你不用自称草民的,我们,我们没有那么生分……” 郑鹤听完,脸上看不出想法,只是低下头,慢慢说了句好。 两人发现,现在郑鹤能碰到的东西除了自己身上本就带着的服饰和严孤山本人,还能碰到严孤山自己平时用的东西,严孤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奇怪的现象,便说让他先休息,明日再说。 郑鹤合衣躺在床铺里面,余光看向太子,太子的眼神几乎就没离开过自己,可又在对视时迅速避开。 严孤山觉得自己要是再避嫌就显得太不正常了,便吹灭了烛火,只留了一盏油灯在床帐外。 他坐在床边,把床帐放下,有些僵硬的仰面躺在床的边边。 他们就这样尴尬的躺在一张床上,一个闭上眼才想起自己根本不用睡觉,一个则是根本不敢闭眼不敢睡。 一人一鬼各掉各的眼泪。 郑鹤到底还是少年心性,情绪上来根本忍不住一点,整个人靠着墙哭的浑身颤抖。 太子感觉到不对劲直接一激灵坐了起来,自己脸上还有泪痕就赶忙问:“长忆,你怎么了?” 郑鹤哭的抽噎难止,蜷缩起来不想看他,哭的整个身体都有点发虚。 “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死了……我才十七岁,我,我是连中两元的举人……我能中榜的,我想去参加殿试……我想做官……我父母还等着我光耀门楣……为什么,我突然就死了,为什么一睁眼就过了九年……” “而且……我哪儿都去不了,只能跟着你……” “我,我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困在你身边了......” 第152章 希望你当一个快乐的小鬼魂 郑鹤第二天一早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天还蒙蒙亮,太子就起身了,郑鹤看他憔悴的样子,估计他是一夜未眠。 第224章 严孤山知道他醒着,但还是轻手轻脚的把他的被子掖好,什么话都没说,自己去收拾穿戴,动作熟练的不像话。 快到卯时,穿戴整齐的严孤山已经看完了昨日留下的折子,走过来叫郑鹤起床。 郑鹤爬出来有点不太自在的站在床边,看太子叠被铺床,又跟着他到后院,看他借着熹微晨光习武练剑,做完一切后回屋就听得外面的管家敲门。 太子应声,又如昨晚一般,侍女鱼贯而入,好一顿捣拾,管家在一旁告知今日的行程安排。 自从郑长忆死后,太子也没接手过什么大事了,他想了想,便把那两桩例行的拜访给推了,让管家放话出去,说自己吃坏了东西,嘴角生疮,明日的早朝也要告假。 完了早膳的时候,郑鹤就见太子要来了一颗辣茄,配着粥嚼了吃下去,不一会儿整个人都开始变红了。 下人把碗筷撤下去,太子就坐在桌子边头顶冒烟。 郑鹤有点担心的走过去:“殿下您……还好吗?” 严孤山看他过来关心自己,眼睛亮了,顶着大红脸点头。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就是为了不参加早朝吗?” 严孤山看着他,想了想,感觉这个年龄的郑鹤可能是对官场朝堂有一种朝圣般的崇拜和幻想,要跟他解释这些恐怕不是个小事。 他大着舌头说:“其实是怕你去早朝,我们现在还不知道都有什么人能看见你,朝堂上和你……和那个已经去世的你,有过节有恩怨的人不少,怕你跟我过去会……吓死他们。” “那也不必为了我……这样伤害自己的身体的……”郑鹤又想起昨晚的事,愧疚的站在他对面,低着头道歉:“抱歉,太子殿下,昨晚是我言语无状,我不该……不该怨您的,可能要是没有您,我就成孤魂野鬼了。您别生气……” 严孤山有点讶异的听他的脑回路,感觉年少的郑鹤比郑长忆思维还跳脱,但都有一种“来都来了”“既来之则安之”的被动乐观。 他叹了口气:“我没有生气,你不用内疚,我吃这个只是为了应付一下宫里,我用量有数的。” 郑鹤也不知道躺一晚上想通了啥,等太子看起来好些了,便有点补偿意味的开了口:“太子殿下,我想我既然来了,您不如跟我说说我这些年的事。昨日我与您接触时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说不定您一说,我就能想起来了。” 严孤山险些被漱口水呛到,他昨天晚上也盘算一夜,让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听一遍自己前世几年受的苦,不知道会对他打击多大,反正现在郑鹤对自己也比较抵触,那干脆就不说了,想想有没有让他灵魂体稳定一点的方法,让他当个快乐小鬼魂就行。 “我其实知道的并不全面,我去年才从东海回京……关于你的事李大人和金环知道的更多。” 这个年纪的郑鹤察言观色的本事还很有偏差,忙道:“那个……您若是知道的不多也没事,我就是听您说,似乎我以后做到朝官了,我……很想听听我做官时的事儿。” 严孤山难以言喻的看他一眼:就是做官的事很悲惨啊。 他想了想那日李源那满眼疼爱的表情,感觉自己要说的是哪里刺激到郑鹤,再把他搞阴郁了,李源可能真要跟自己割席。 “嗯……你生前……就是你这一年的科举,你得了状元,八九年间从翰林院学士做到了少府寺卿,三品官,执掌皇帝的私库和税收,很有钱。” 严孤山又伸手给他比划:“你在京城有这么大的一处宅子,后院还有水榭,风景如画。” “你常常往家里寄银钱,青州人人称赞你光耀门楣又孝顺父母,你父母族人也很骄傲。” 郑鹤看起来挺高兴的,未来的他真的活成了他最理想的样子。 严孤山很少在这张脸上看到这么明媚的笑容,也跟着高兴起来。 他带着郑鹤去书房,帮他打扫书房后的小室。 郑鹤站在他身后,看着桌案上厚厚一摞书籍,他瞥了几眼,发现竟然是讲怪力乱神的杂书和志异话本。 他心中暗暗:这太子也太有闲情逸致了,实在是不务正业。 他忍不住问:“殿下平日里也是这般得闲吗?” 严孤山回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苦笑了一下:“这几个月的确得闲,你不知道,皇帝忌惮我这个太子手握实权。做出的那些功绩,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那些东西,我知道是怪力乱神骗人的鬼话,摆出来本是为了营造假象……” 严孤山看着他,眼神微动:“可是现在,我看着你在眼前,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上天显灵……” 收拾完屋子,严孤山说自己有个想法,就是郑鹤既然能碰到自己用过的东西,那拿着自己的物件会不会就可以不用一直跟在他身边,可以自行移动了? 严孤山把自己的香囊给郑鹤,让他站在后院门廊上,自己一步步慢慢走远,嘱咐他如果身体开始变透明就立刻用花铲敲一旁的重甲,自己会马上回来。 严孤山怀着满心的期待与忐忑,一步步缓缓地远离后院门廊。每走出一步,他的心都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扯着,紧紧系在郑鹤身上。 随着距离的逐渐拉开,严孤山的心跳愈发急促,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各种可能出现的糟糕情况。 他担心郑鹤会突然消失,担心这个尝试会给郑鹤带来未知的伤害,那种无法掌控局面的无力感让他备受煎熬。 第225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严孤山已经走出了相当远的距离。就在他几乎要被内心的担忧淹没时,突然,一阵清脆的 “当当” 声传来,那是花铲敲击重甲的声响。 严孤山的心猛地一紧,瞬间脸色煞白,他没有丝毫犹豫,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后院门廊飞奔而去。 “长忆!” 严孤山焦急地呼喊着,声音中带着颤抖。看到郑鹤那逐渐变得透明的下半身,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恐和后怕。 郑鹤却觉得没什么,他自己觉得还挺神奇的,但看着太子的神态,感觉他紧张的有点过头了。 太子说为保安全,大概那个距离,多试几次,量出精确的尺寸,这样以后自己上朝时也能安排郑鹤在殿外找个地方躲起来。 郑鹤思维跳脱的说,那这样别人看不见自己,自己又能穿墙,可以去干些偷听偷看偷密信这样的任务了。 太子意外的眨了眨眼,显然没想过这一茬,他沉默片刻,开口吐槽:“可是你也碰不到别的东西啊。” 其实严孤山是不想让他插手自己探查的事,毕竟这些皇亲国戚老狐狸一个个都快成精了,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也有这样的特异功能。 如今只能确定自己和李源能看见郑鹤,却不清楚有哪些人看不见他,实在是不敢让郑鹤去涉险。 更重要的是,有那样血淋淋的前车之鉴,严孤山也根本舍不得他再去做什么。 午后,郑鹤看宫里的大太监亲自来上门看太子,明面慰问实则确认是否伤情属实。 他看着太子给自己熬下火的药,轻声开口:“殿下,我没有机会再做官了,但这一直是我的梦想,布衣书生看不清九重高墙里面的事,您能跟我说说这宫里和朝局吗?” 严孤山应下,坐在药炉旁,小声的给他详细说明分析朝廷内外。 严孤山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郑鹤专注倾听的神情,耳边药汤滚开咕嘟作响。 他突然有些恍惚,自己刚刚和郑长忆暗中结盟没多久的时候,也经常这样。 深夜密会,罐子里煮着自己给他配的方子,两人坐谈国事。 只是那时,说话的人是郑长忆。 那时的郑长忆说着说着突然停住,看着药罐,又看了看他,怅然苦笑,没来由的说了句: “煎药惟忧涩,停灯……又怕明。” 第153章 往日暗沉不可追 第二天早朝后,阳光洒在宫墙之上,映出一片金黄。李源神色匆匆地来到东宫,他今日借口说是来探望生病的太子。 当他看到太子是一个人前来迎接时,心脏猛地惊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郑消失了?他的眼神中瞬间充满了慌乱和担忧。 严孤山敏锐地察觉到了李源的神情变化,忙凑近小声说道:“长忆在屋里。” 李源听到这句话,高悬的心才稍稍落下一些,他轻轻舒了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跟着严孤山走进屋内。 一进屋,就看到郑鹤正站在书架前,聚精会神地翻看严孤山的书籍。 李源看到郑鹤的那一刻,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的神情,他大步向前走去,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大堆各式各样纸做的小玩意。 那些小玩意做得极为精巧,用彩纸叠的纸鹤、风车、乌篷船、小鼓等等,五颜六色,栩栩如生。 严孤山看着这些小玩意,、他皱了皱眉,问道:“这是哪里得的?” 他怕这是李源去丧葬铺子买的,被人发现端倪就不好了。 源笑着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温柔,说道:“这是我弟弟和金环一起做的。他们知道我要来见郑鹤,特意熬夜赶制了这些。” 说完,他拿起一个纸鹤,点了火放在郑鹤的面前。 火焰舔舐着纸鹤,瞬间燃起了橙色的火苗。 神奇的是,不一会儿,那纸鹤并没有完全烧毁,而是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缓缓落在了郑鹤的手中。 郑鹤惊讶地看着手中半透明的纸鹤,脸上充满了惊奇和喜悦。他轻轻拿起纸鹤,仔细端详着,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宝。 “哇!” 郑鹤忍不住惊叹道。 三人围在一起,对着这些半透明的小玩意啧啧称奇。 李源又拿起其他的小玩意,一一尝试,发现每一个点燃后都会变成半透明的落在他的手中。 郑鹤兴奋地像个孩子一样,不停地摆弄着这些小玩意,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小鹤,你若是喜欢,我回去和他俩好好学学,多做些纸扎的东西给你。” 严孤山看着满眼慈爱的李源,心中微微一动,轻咳一声,眼神示意他出去借一步说话。李源心领神会,大概猜到了他的意图,跟着严孤山走到屋外。 李源率先开口问道:“他从前的事你都告诉他了?” 严孤山轻轻摇头,无奈地说道:“没全告诉,挑好的说了。” 李源看了他一眼:“那不就差不多没说吗?” 严孤山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凝重地说:“李大人的意思…… 要不要告诉他真相?” 李源出乎意料地坚定点头,缓缓说道:“要说。我原本也担心说了会刺激他,可是金环昨日跟我说,郑长忆活着的时候,总是提心吊胆怕你知道他男宠的过往后就不要他,在太傅府里,他知道了你一直知晓此事,当晚回去就崩溃了……” 第226章 严孤山低头沉默,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郑长忆那晚痛苦的表情,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颤,那痛苦的神情仿佛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刺痛着他的心。 李源继续说道:“他这个人害怕的不是真相,而是有人隐瞒他真相。相比善意的谎言,他更能接受残酷的真相。说实在的,咱们眼前的这位可能真的是十七岁的郑鹤,他没经历过那些,听完这些经历或许并不会打击太大。” 严孤山仔细思索后,微微点头,认可了李源的说法。二人达成共识后,转身进屋。 那堆纸做的东西里有一个发冠格外引人注目。此时的郑鹤还没及冠,他把那东西捧在手里仔细地看,严孤山看着那个发冠的形制愣了愣,他认出这是郑长忆生前常戴的,大概是金环怀着对过去的怀念制作的。 严孤山走近郑鹤,轻声问道:“要试试吗?” 郑鹤眼中闪过一丝好奇,点了点头。 严孤山温柔地解开他冰凉的长发,手指轻轻梳理着那柔顺的发丝,心中不禁感慨,这一把头发比八年后的多了好多。 他小心翼翼地帮郑鹤戴上发冠,李源见状,连忙拿来镜子。 郑鹤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却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严孤山有些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束得太紧了吗?” 郑鹤轻轻摇摇头,然后自己动手解下发冠,低声说道:“好像不太适合我……” 严孤山接过来,垂下眼眸:“的确,纸做的质感会欠缺些,你从前用的冠是从国库里挑的极品昆仑美玉,那块玉永昌十五年陛下所得,总共就做了三样东西——永昌朝帝玺、皇帝的扳指,和你的发冠。” 此话一出,连李源都有些讶异,郑长忆常用的发冠看起来就是按照三品官的形制做的,和李源他们用的没什么分别。能看出用料好,但没想过会这么好。 “那发冠现在在……”李源想起那日郑长忆被推入火堆时是披散着头发的。 “应该在陛下那里,这样名贵的东西,他舍不得丢掉。”严孤山知道自己老爹那个抠搜的性子,他转而看向郑鹤,郑鹤听着那来头大得离谱的发冠的事,没有任何表情波动。 片刻后,他才抬头看向二人,“我那么得圣恩,为什么这么早就死了?”郑鹤突然眨着眼,冷不丁的问了出来。 严孤山看着他,瞳孔微微颤抖,他沉默良久,突然明白了话本里那些纠缠不清的爱情。 这种时候,很难不透过眼前人的眼睛看故人。 “自杀,病逝,你能接受哪个?”严孤山反问他。 郑鹤懵了一下,他没想到太子会这样回答,而且对于一个满心憧憬未来的少年来说,很难预想今后的死因。 “我不知道……” 严孤山握住了腰间的香囊璎珞,手指发白,他不想骗他,又怕说出来是对他的伤害。 “如果你接受病逝,我会告诉你,你早年为了做出功绩升职,把身体熬坏了,得了不治之症。” “如果你想听自杀,我会告诉你,你在京城过的并没有那么好,八年如履薄冰,你前面的所有功绩来的都极为不易。阴谋和皇权逼着你,让你不得不选择自杀。” 严孤山注视着他的眼睛:“这每一种原因都可以是真的,只是取决于你想听哪一个。” 郑鹤站在那儿,良久没有说话。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李源皱眉看向严孤山,他明白严孤山把选择权给郑鹤是出于尊重,但他也担心这个决定对郑鹤来说太过沉重。 毕竟,自己可以把二十五岁的郑长忆心思摸透,可是十七岁的郑鹤自己没见过,他对眼前的少年心思知之甚少。 “我想听后者,” 郑鹤终于抬头看着两人,他明白今日李源来的目的,他现在只是还不太狡猾成熟,不是傻。 李源微微点头,缓缓坐下,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这九年里郑长忆的波折坎坷。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将很多残酷的折磨都一笔带过了。当讲到京城高官权贵贪图男色从而折磨郑长忆这件事时,他停顿了一下,郑鹤只是皱眉,看不出剧烈的悲喜。李源心中暗自叹息,他不知道郑鹤能否真正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他也只能继续说下去。 严孤山静静地坐在旁边,在讲到这一两年的事时,他会适时补充一二。他讲了自己和郑长忆暗中联盟,从救命之恩到交心知己,只是那些缠绵的爱意他都省略了。 他方才一直在观察郑鹤的表情,从郑鹤的反应来看,他大概是无法接受断袖之情的。 他们把知道的所有事都告诉郑鹤了,连同郑长忆死后那些玄幻离奇的猜想以及对他们这场大局的设想。 郑鹤都静静的听着,没有说话。 他没有像严孤山看的话本里那样,被过往勾起记忆,泪流满面的说自己想起来了。 他没有掉眼泪,那具魂魄里的眼泪好像在那一晚都流干了。 严孤山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说,“我这儿有他留给我的东西,你要不要先来看看,或许能想起些什么。” 郑鹤看他从一个套了三层锁的箱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些珠宝首饰,和一沓厚厚的地契银票。 “这些首饰……看起来不像是用过的。” “他生前交代金环,把他贴身用过的东西都烧了,说是让我们不要睹物思人,要往前看。” 第227章 严孤山不知什么时候,下意识的把称呼区别了开,他目光暗淡,“他没给我留下念想,也从未入梦……” 严孤山意识到自己要说多了,赶忙看着他勉强笑道:“谁能想到会回来呢?这下连追忆的东西都没了。” 郑鹤抬眼看他,神色复杂,却一言未发。 二人之间沉默片刻,郑鹤的眼神落在盒子旁的信匣上,严孤山注意到,伸手拿出,打开盒子给他看:“是空的。” “原先这里放着他写给我的十七封信和二十六张飞书,后来,被皇帝发现了,一把火,全烧了。” 郑鹤看着空空的盒子,声音生冷:“他是因为这个原因自杀的吗?” 严孤山没想过郑鹤会问这样尖锐的话,他沉默一瞬,答:“是,有这个原因。” 郑鹤看着他的双眼,缓缓开口:“是不是你害死了他?” “你说你是他的朋友,当真如此吗?” “你从见到我,表情、神态,都不对劲,是因为自己的疏忽,害死了他而心中有愧吗?” 严孤山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这些话从这张脸上说出,只觉得心脏像是被紧紧攥住,一瞬间疼的脑子发晕。 “小鹤……”李源心有不忍,开口道,“此言有些过了,他的死并不是……” 严孤山听着那个“他”字,后知后觉的想起,这个年岁的郑鹤是个敢以一己之力对抗权贵黑暗的性子。 他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郑长忆,李源都分清了,可自己看他的眼神却总是在追忆故人。 那样纯真笃信、赤诚守序的一个少年,怎么能接受成为一个死去之人的替身呢? 他为自己生气,也为死去的那个人生气。 第154章 扭捏的太子、大方的他 这一个月,后宫里乱的已经能传信出来了。 贤妃告诉太子,周皇后不知怎么,被皇帝当众训斥后就发了疯,搅得各宫都不得安宁。 贤妃说这半年来皇帝对自己和公主态度好了些,如今公主已经十三岁了,过两年就要议亲。眼下后宫这么乱,不如请旨给怀宁公主开府,一来可以不在皇后眼皮子底下过的战战兢兢,二来,想着外头有严孤山照应,总比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好。 况且皇帝对周后的猜忌已如紧绷之弦,随时可能断裂,到时候周后狗急跳墙,不知道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严孤山自然是心疼妹妹的,虽然早已经把妹妹和贤妃身边换成了自己人,但龙潭虎穴中,过的恐怕还是不舒心。 只是眼下的情形,去求皇帝恐怕功效甚微,还可能会火上浇油,不如直接借此机会斩草除根。 近日周传策将军因其屡屡上书替皇后说情,更是将皇帝的怒火彻底点燃。 严孤山敏锐地察觉到,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一个可以彻底扭转局势、除掉皇后的绝佳契机。 于是,他不顾众人的质疑与劝阻,试图说服周传策加入自己的阵营。 李源得知严孤山的疯狂决定后,心急如焚地赶来阻拦。 “你疯哪根筋又搭错了?周传策可是周皇后的弟弟,他们家族荣辱与共,你怎会认为他能背叛自己的血亲来帮你这个被他们视为仇敌的太子?” 郑鹤的魂魄在一旁,虽无形无质,却也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不安。 “太子殿下,此事胜算太小,切不可贸然行事啊。” 他的声音轻如微风。 严孤山看向他,自从那日郑鹤说出那些话后,二人的关系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加之二人也不用时时跟在一起行动,虽在同一屋檐下,却刻意的很少打照面了。 每天少有的交流之一就是,严孤山不知哪一会儿,会突然慌慌张张的跑进书房,脸色发白满脸冷汗的看着他,半晌,轻声问: “你在,对吗?” 郑鹤总是默默点头:“我在。” 然后严孤山留下一句“抱歉”再转身回去。 几日下来,郑鹤把他们俩给自己说的那九年经历理清了,也大概明白了那些人的谋划,他自己都是个鬼魂了,对怪力乱神的事接受很快。 太子的身份不方便去李源府里,况且京城认识金环的人很多,太子就带着郑鹤远远的见了一面。 几人大概搞清了,和郑长忆生前关系深厚的人能看到他。而之所以和太子之间的联系更密切,大概是因为他被烧尸的时候身上还带着太子的荷包,相当于一个信物。 严孤山听着,莫名觉得还挺靠谱,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给他烧了一件东宫随从的衣裳,自己上早朝或者出公事的时候就算被熟人瞧见也能掩盖一下。 不得不说,郑鹤敏锐度一成不变,这天他就想明白严孤山过来几次欲言又止的意图了。 他突然站起身,把袴裤给脱了下来。 严孤山吓了一跳,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你这是……” 郑鹤面色平静的撩开衣摆,只剩一条短短的裈裤,露出两条光洁白净的腿。 “现在的我没有刺青,”郑鹤说着就要宽衣解带,“除了后背,其余地方我都自己看过了,也没有什么印记,劳烦殿下帮我看一下身后。” “不!不,你别——”严孤山下意识的就要把他的衣服拉上去。 可郑鹤却皱眉道:“殿下不是一直想为郑长忆报仇的吗?如果身边之人被他们标了印记,岂不是又被监视了?” 第228章 “我知道,可是……”严孤山有口难言,“你先穿好,我去寝殿给你拿铜镜来……” “太子殿下怎么这般扭捏?”郑鹤有些烦了, “你我都是男子,有什么看不得的?” 他身形瘦,衣裳一扯就全落下来了,干脆三下五除二全脱了下来。 严孤山头皮发麻的看着他赤条条的站在自己面前,避开眼神颤声道:“郑鹤,你,你转过去好不好……” 郑鹤有点无语的转过去,心想着这个太子还是行伍出身的,互相看个身体能怎么着。 严孤山看着他光洁平滑的脊背,没有任何烫伤、鞭打后重新生长出的新皮肉的痕迹,如同一块无瑕的白璧。 他颤抖着手把衣服给他披上,帮他穿好:“多谢。” 郑鹤转身时他已经恢复了镇定的表情:“既然如此,那我就要开始我的计划了。” 郑鹤在东宫时,觉得太子是个游手好闲又优柔寡断的,可跟在他身边出了几次公事,却发现他和在自己面前时完全不同,文韬武略、老成持重,看起来是一个完美的储君。 可此时严孤山这个主意属实有些突兀,甚至不像是他能干的出的事。 酷络洣 太子仿佛没有听到李源和郑鹤的劝告,只是默默地沉思着自己的计划,他不顾众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迈向了周家军营。 军营中,气氛肃穆而紧张。士兵们整齐地排列着,铠甲和兵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严孤山大步流星地走进周传策的营帐,他的身影挺拔而威严,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皇家气质。 周传策得知太子来访,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疑惑、警惕、惊讶交织在一起。他命人屏退众人,营帐中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和严孤山,以及躲在屋内屏风后默默关注着一切的郑鹤的魂魄。 二人稍稍寒暄几句,太子便直接说道:“周将军,您也清楚,我们家族间有仇怨,我今日来肯定不是来闲聊的” 周传策皱起眉头:“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他的声音冷淡而疏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周后所生的四皇子,有先天弱症,活不过十五岁。这是上天注定的命运,无人能够改变。” 严孤山的声音冰冷而无情。 周传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制下去,恢复了那副冷漠的表情。“太子殿下,您说这些是何意?莫不是在诅咒皇家血脉?” 太子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开始步步紧逼地罗列出自己的筹码:“如果周后想过继,那么现在能过继的只有一个德妃的儿子,如今十二岁,呆头呆脑难成大器。而且,德妃郭氏的母家和太傅有仇,当年就是郭将军的错误判断,让汤太尉所在的一队人马全军覆没。汤太傅绝不会同意让郭氏的孩子继位。” 周传策的脸上露出了沉思的神色,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太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太子微微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冷笑,那冷笑中带着几分自信与冷酷,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缓缓地整理了一下袖口,动作优雅却又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随后语气平淡地说道:“周将军,你知道的,我的生母是被你长姐害死。按理说,我本该恨极了你们周氏一族,恨不得将你们连根拔起。” “但是,如今有一个我更想杀的人,而这个人现在也反水成了你们的敌人。” 太子停顿了一下,紧紧地盯着周传策的眼睛,似乎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些什么。 周传策皱眉,心中涌起一股不安的预感,他很快明白太子的意思:“你是说太傅?” 太子微微颔首,眼中透露出一丝锐利的光芒,“是。太傅当年明明是和你们一同策划扳倒康氏一族,逼死皇后,他在其中可是获利不少。 可如今呢,眼看着你们保护不了穆王爷,他便要和穆王爷联手倒打一耙,把从前的罪过都栽赃到你长姐的头上。他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啊。“ 太子的语气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 周传策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了椅子的扶手,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深知宫廷斗争的复杂与残酷,但对于太傅的这番举动,他还是感到有些意外和震惊。 太子冷笑一声,“周将军如果不信,大可以自己去打探。你长姐在宫中耳目众多,恐怕这个时候在宫中已经是坐立难安,只是怕你为她担心再进言惹恼皇帝所以瞒着你呢。你想想,最近宫中可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太傅那边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举动?” 太子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周传策的表情变化。 周传策皱起眉头,那眉头仿佛拧成了一个深深的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紧紧地盯着太子,说道:“太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太子挺直了身子,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坚定和自信,他微微向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说,这个皇位非我莫属。周将军,你应该清楚如今的局势,皇帝对你周氏一族已然起了猜忌之心,而你长姐在宫中的地位也岌岌可危。你如果不想被牵连,就来和我联手。我们先把太傅除掉,他才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我现在至少可以保住你们周家人的性命,以后若是你们肯助我,我也可以给。” 周传策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他的目光在太子身上游移,似乎在思考着太子话语中的真实性和可行性。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内心陷入了激烈的挣扎。 第229章 严孤山见周传策如此犹豫不决,心中略感失望,但他也明白,这种关乎家族命运的重大决策,周传策不可能轻易做出决定。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起身,转身向营帐门口走去。他的步伐坚定而决绝,仿佛已经对周传策的回答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可就在他即将走出营帐之时,严孤山却突然回身,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周传策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意和狡黠。 “传策兄,旁的不说,你觉得我这样光明正大的来找你叛变,是谁的授意呢?” 跟他走过来的郑鹤和跪坐地上的周传策都是一愣,严孤山同时对上二人的视线,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入夜,京城笼罩在一片静谧的黑暗之中,唯有淡淡的月光洒在宫墙之上,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严孤山躺在榻上,却毫无睡意,他的心思全在周传策身上。他深知周传策今夜未走,心中盘算着这或许是一个关键的时机,一个能够进一步影响周传策决定的契机。 于是,他起身来到郑鹤身边,低声说道:“郑鹤,我们走,再去军营找周传策。” 说着,便熟练地背起郑鹤的灵魂体。郑鹤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严孤山的意图,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趴在严孤山的背上。 严孤山凭借着对军营的了如指掌以及矫健敏捷的身手,背着郑鹤悄然翻墙而出。 月色如水,轻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映出一道长长的的影子。一路上,除了他们轻微的脚步声,只有夜晚的微风轻轻拂过的声音。他们如同两个在夜色中穿梭的幽灵,向着军营的方向快速前行。 严孤山还未进入,便透过营帐的缝隙看到周传策正独自坐在那里喝酒。 他轻轻掀开营帐门帘,走了进去。周传策抬起头,看到严孤山的那一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他的内心深处对严孤山的到来既有预料,又有一种复杂的情绪。 严孤山没有说话,默默地坐到周传策对面,拿起桌上的酒壶,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一刻,仿佛有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在他们之间流淌。 谁也没有提白日里那些紧张而充满权谋算计的事情,而是仿佛心有灵犀般地,一同回忆起他们冬日里一起在南疆苦熬的日子。 “还记得那个冬天吗?” 严孤山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往昔的深深怀念,“那时你刚能下地,就听说我重伤性命攸关。” 周传策微微点头, “是啊,那时候虽然家族中有深仇大恨,但我想着军营不可一日无统帅。”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强撑着身子赶到了营地,那种情况下,或许是感同身受吧,我实在不忍看着你……”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于是瞒着自己的族人去请医师来给你治疗。” 郑鹤静静地坐在一旁,他那虚幻的身影在空气中微微闪烁。 他看着他们沉浸在回忆中,此刻的他们,仿佛忘却了现实中的种种纷争和矛盾,只是一对曾经共同历经生死的战友。那些在南疆一起度过的日子,无论是寒冷的冬天,还是残酷的战争,都成为了他们生命中无法磨灭的记忆。 严孤山的酒量一直很好,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水在他的喉咙间流淌,仿佛是他对过去情感的一种宣泄。 周传策也不甘示弱,陪着他一起喝,尽管他的酒量不如严孤山,但在这一刻,他似乎也想通过酒来释放内心的情感。酒意渐渐涌上心头,他们的话也越来越多,开始互相倾诉着这些年来在宫廷中的酸甜苦辣,那些无法对外人言说的苦衷和无奈。 “在这宫廷之中,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要面对各种明争暗斗,有时候真的觉得很累。” 周传策带着几分醉意说道,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那笑容中却又夹杂着一丝解脱的意味,仿佛在这个夜晚,在酒的作用下,他可以暂时放下心中的防备和伪装。 严孤山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也透露出一丝疲惫和无奈,“我又何尝不是呢?身为太子,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处处受限,肩负着太多的责任和压力。但我们都没有选择,只能继续走下去。” 郑鹤看着他们互诉衷肠和难处,心中不知怎么,难受起来。 他拿着太子的香囊,默默走到门外。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却没有人能看得见他。 他站在月光下,思绪万千。他想着太子刚刚给周将军许下的承诺,那些看似真诚无比的话语,在这清冷的月光下显得如此虚幻。 周传策大概还不知道,此时跟自己互诉衷肠的人,只想着过河拆桥。 几日后,因着李源的生辰,太子借机去了他的府邸。 他和李源在正堂参加宴席,留郑鹤拿着香囊在不远处的厢房和金环叙旧,金环看着他,眼泪止不住的流。 郑鹤安慰他,在京城,如今自己最信任最熟悉的人就是金环了。 两人说了好多话,郑鹤向他问起严孤山。 金环被李源嘱咐过 不要说他跟太子感情的事,金环只说了他们结盟时候的心有灵犀默契合作。 郑鹤愣愣的听着,感觉他口中那个人不像是自己看到的太子。 金环听完,苦笑摇头:“他是太子,他就算有私心,往往也要迁就大局。只是,他对公子永远是真心的,甚至可以让大局为了公子让步。公子尽管放心。” 第230章 郑鹤有些怔住,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生前身后对太子来说都是唯一特殊的存在。 “我好像…… 真的不太了解他。” 第155章 风前带是同心结,杯底人如解语花 这些时日,宫廷之中诸事纷纭,太子严孤山忙得不可开交。 正如他所言,皇帝授意的事,办起来虽有便利,但也需谨慎周旋,各方协调,其中的复杂与艰辛只有他自己深知。 每日从早到晚,他穿梭于各个宫殿、书房,与大臣们商议,向皇帝禀报,安排各项事务的细节,每一个决策都关乎重大,每一个环节都不容有失。 终于,在历经数日的忙碌后,这一日,太子终于安排完了所有的要紧事。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正堂,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就这样静静地缓了好一会儿。 待稍微恢复了些精神,他又想起前日李源跟自己彻夜长谈的话,叹了口气,想着先去藏书阁看书静静心神。 他起身缓缓走向藏书阁,脚步略显沉重。当他轻轻推开藏书阁的门,却见郑鹤也拿着一本书静静地站在里面。 “在看什么呢?” 严孤山的声音打破了藏书阁中静谧的氛围,那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宛如平静湖面投入的一颗石子。 郑鹤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话本 “砰” 的一下掉落在地上,那声响在这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天边最艳丽的晚霞染上了颜色,那红色从脸颊蔓延到耳根。 他的眼神慌乱地看向地上那一页插画,眼中满是惊恐与羞涩,嘴唇微微颤抖,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啊… 是我私藏的话本册子…” 严孤山顿了顿,又神色如常地走过去,弯腰捡起话本,那动作自然而从容,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轻轻合上话本,拍了拍上面不存在的灰尘,递向郑鹤,语气平和地说道:“我少时没住在宫中,无人教我生育伦理,还是看这些才略知一二。你若是想看,我书箱里还有,我去给你找。” “啊不不,不用了……” 严孤山这般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避讳,反而更让郑鹤不知所措。他的双手在身前慌乱地摆动,像是要挥去眼前这尴尬又暧昧的氛围。 “这种禁书…… 我小时候见同乡的哥哥们偷偷看过…… 当时好奇去瞧过,似乎,似乎和殿下这里的并不相同…… 殿下的书里画的写的都是两个男子……” 郑鹤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严孤山睫毛轻颤,那细密的睫毛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 “两人生情可以不拘于性别,交心是最要紧的。” 他的声音轻柔,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垂眸看向那个话本上的封面,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像是陷入了某种美好的回忆。 “这话本里讲的故事真挚感人,结局美好,插画也勾勒精美。人有七情六欲,有些却难在尘世中实现,便看点话本弥补幻想。” 郑鹤沉默半晌,像是在消化严孤山的话。 突然,他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严孤山,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开口问道:“殿下对那位去世的郑大人也是这样的感情吗?” 严孤山怔怔地看着他,那一刻,他感觉心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刺痛。 这样的话从眼前这张与郑长忆一模一样的人口中问出,那感觉简直如同刀割,每一个字都在他的心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是。” 严孤山注视着郑鹤的双眼,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那声音在胸腔里回响,如同战鼓。“我与他两心相悦。”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饱含深情,每一个音节都承载着他对郑长忆的爱意与思念。 “原来是这样……” 郑鹤在看到这些书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了猜测,但当严孤山亲口说出 “两心相悦” 这个词,他还是有些震惊。 他后知后觉的明白太子在自己面前那莫名的尴尬是因为什么了 严孤山表面如常,他蹲下身子,开始收拾箱子里的话本,那动作看似有条不紊,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掩饰内心的波澜。 他声音淡然道:“你放心,我现在能分得清……” 他的目光专注于手中的话本,不敢看向郑鹤,生怕自己眼中的情绪泄露太多。 “我……” 郑鹤心中突然一阵抽痛,那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他的全身。他不知道这疼痛从何而来。 严孤山抬头看他,本想开口安慰,或者解释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郑鹤, 眼眶发酸,眼泪就那样啪嗒啪嗒的流了下来,滴落在箱子上。 郑鹤看着严孤山眼中的痛苦,心中一阵慌乱,他急切地想要宽慰他,身体微微前倾,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挥舞了一下,却又尴尬地放下。 他语无伦次地说道:“抱歉,我并不知道你们是这样的关系,我还说了那样的话…… 我……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眼神中满是愧疚和不安,嘴唇微微颤抖,眉头也紧紧地皱在一起,仿佛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严孤山透过那朦胧的泪眼,静静地看着郑鹤片刻。 第231章 随后,他缓缓抬手,用衣袖轻轻抹掉眼泪,那动作带着一丝狼狈和无奈。 “没关系的,”他苦笑一声,站起身来,身体微微有些摇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正是因为是这样的关系,我才没有和你说。”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种刻骨铭心的深情,“我真的,爱极了他。” 他微微转头,看向远处的书架,眼神变得有些迷离,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可我从未见过十七岁的你,你和他完全不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走到椅子旁,慢慢地坐下,整个人仿佛被一层忧伤的雾气所笼罩。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话本,手指轻轻拂过封皮。 他自言自语似的,讲着那个美好到被他自己在脑海中无数次追忆的冬天。 郑鹤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他能感受到严孤山话语中的深情,那情感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向他袭来。 不知为何,他早已死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阵抽痛。他有些茫然地低下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为什么魂魄也会感觉到疼痛呢? 他不明白,这种感觉对他来说既陌生又熟悉,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他的灵魂。 他突然没头没尾的开口问道: “那你们……做过话本上的这些事吗?” 严孤山愣了愣,轻轻摇头:“没有。” “为什么?我看话本上他们情到浓处都会行此举,男子之间又不能生育,行云雨难道不是印证二人感情的必要举措吗?” 严孤山一怔,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慢慢答道:“原来……是这样想的吗?我……没想过这么多,可能,可能他是这么想的,但是去年冬日他腰摔伤了,我本许诺他等到了来年春天,养好了身子……” 严孤山抬头看着郑鹤,眼神中满是哀伤。他的目光缓缓下移,又看向郑鹤腰间的香囊,那眼神变得更加复杂,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知道为什么你回来之后会和我有密切联系,你拿着这个香囊就能是实体吗?”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一丝苦涩,“不仅仅是因为他死前带着我赠他的荷包,更重要的是因为,那荷包里有我和他的头发,你腰间的那个里面,也有。” 郑鹤一愣,他从未想过这香囊背后竟有着这样的秘密。荷包香囊这种东西在他的认知里是极为私密的物品,太子虽然将这个香囊给了他,但他出于尊重和礼貌,也从未私自拆开过。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解下香囊,递向严孤山,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和不安。 严孤山接过香囊,手指微微颤抖。 他轻轻地打开香囊,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两束头发编成的同心结。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郑鹤看着那个同心结,一时之间,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像太子刚才说的,那个临近新年的冬日雪夜,两人窝在温暖的锦被中,用两人的头发编着不可告人的爱情,想象着开春后的相逢。 那种情感太过浓烈,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严孤山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同心结,眼神中充满了眷恋和痛苦。 当真应了他当时那句话——一朝结发从君子,将妾迢迢东路陲。 “皇帝那时有很多话都是说来诛心的,但有一句实实在在的困了我很久。”他轻轻地把头发放回去,重新系好香囊,苦笑着看向他: “他说我是把自己当成了下凡的天神,去拯救一只阴沟里的老鼠。” “我从未这样想过,可我不知道,对于郑长忆来说是不是这样。” “长忆被他们严加管束八年,甚至连正常社交和朋友都少的可怜,他受了那么多苦,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爱。我的出现或许只是赶巧了,他可能还根本不懂什么是爱,就对我的主动追求妥协了……” “这半年,我回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我才发觉,他真的不懂爱,而我也只是纸上谈兵。” “我应该去问个清楚的,可是再也来不及了。” 严孤山抬眼,看着身影若即若离的郑鹤,一阵恍惚。 “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或许真的有神佛在天上看着,你变成魂魄归来,是老天爷对你我的惩罚……” “折磨你,也折磨我。” “不,”郑鹤突然开口,声音喑哑颤抖,“太子殿下,不是这样的。” “神佛是给绝境之人的最后指望,您还远没到那种地步!” “我既然来了,就有我的作用。” 严孤山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单薄的魂魄因为情绪起伏而微微颤抖。 “郑大人让您向前看,您忘了吗?” 第156章 虽曰人事,亦天助也 又是一年冬,凛冽的北风如锋利的刀刃般刮过京城的每一寸土地,无情地切割着世间万物。 有些事说来也让人唏嘘,从前是严孤山开导郑长忆,如今倒也反过来了 如今的郑鹤,虽只是个十七岁的魂魄,却宛如破晓的晨曦,散发着蓬勃的朝气与无畏的力量。 当严孤山将自己最后一层隐秘向郑鹤坦白后,原本横亘在两人之间那如冰墙般的尴尬,竟开始渐渐消融。 两人之间的氛围,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那是一种在灵魂深处达成某种默契后的释然。 第232章 郑鹤秉持着一种 “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总得做点什么” 的想法,主动向太子请缨,要去帮他打探情报。 严孤山一开始是拒绝的,毕竟让一个魂魄去冒险,他的心中满是担忧。 然而,郑鹤的眼神中透着一种坚定,那是一种不容拒绝的决心。 每当看到郑鹤穿墙而过,如轻烟般进入内室。 他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话本里所描述的穿墙而过的崂山道士,那奇妙的场景竟在现实中有了映照。 君子行事当光明磊落,是不屑于偷听他人机密的,更不应该放任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去为自己涉险。 可郑鹤却总是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 他的语气轻松,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 就连李源也在下朝时来劝严孤山:“你不要小瞧了郑鹤,他并非你想象中那般脆弱。他有自己的主见和勇气,你不能总是把他护在羽翼之下。况且,我们如今身处的是怎样的局势?你都已经在谋划刺杀这样的事了,还管什么君子道义?” 严孤山看着一向道德高尚的李大人,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 李源看他笑的轻松也放下心来,眼瞧着宫门口穿着侍从衣服在马车旁等着的郑鹤,又想起什么,小声道:“我府里上次采买衣料的时候多买了些,特地挑了颜色浅淡当下时兴的料子,拿回来让金环做几件新衣服给小鹤,做好了过几日给你送去。” 严孤山看他感觉真的把郑鹤当儿子了,笑道:“别劳烦金环了,他是书童,从前不做针线的。你直接把料子给我,我会做,小鹤在我那儿也能量身裁衣。” 李源一愣,又想起本朝这个太子十岁就开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这种事儿他还真会。 “好啊,不过你这不马上就要……可还有时间做衣服?” 他跺了跺冻僵的脚,哈出的白气在眼前弥漫。 严孤山深深看他一眼,又看向郑鹤,沉声笑道:“那样的好场面,一定要穿新衣服去看啊……” 说着二人走到马车前,就在他们即将走到马车前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殿下留步。” 那声音清脆而响亮,在这寂静的宫道上格外突兀。 二人闻声回头,只见来人是宋恕。严孤山本要开口询问,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身子微微一僵。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郑鹤的身影,郑鹤生前和宋恕甚是要好,十七岁的时候二人也是见过的。 严孤山心中暗自紧张起来,他不知道宋恕会不会看到灵魂体的郑鹤。这紧张就像寒风吹进了骨髓,让他浑身发冷。 一旁的李源也察觉到了异样,同样神色紧张,二人的目光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那眼神中的担忧在寒风中愈发明显。 郑鹤在后面看到熟人,也是一愣,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紧接着赶忙躲进了马车里。他的身影在马车的阴影中若隐若现,心脏砰砰直跳,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他透过马车的缝隙,紧张地看着外面的情况。 而宋恕却面色如常,他迈着沉稳的步伐,很快就走到了跟前。他恭敬地向严孤山行礼,身姿挺拔,举止优雅,尽显臣子之礼。 “殿下,下官有桩消息,想来殿下会想听。”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却让严孤山和李源的心提得更高了。 严孤山和李源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心中暗暗猜测。想来可能对于郑长忆来说,宋恕只是普通同事,并无特殊之处。 严孤山微微点头,看着李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回去。李源心领神会,微微点头后,转身离开,只是步伐比平时略显急促,他的身影在寒风中迅速消失,只留下一串在雪地上的脚印。 “宋大人请讲。” 严孤山看向宋恕,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 宋恕先是四下里谨慎地看了看,那目光犹如鹰眼一般锐利,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确认周围并无异常后,他才凑近严孤山,压低声音,只悄声说了一句:“殿下勿走小道,有伏兵。走西侧山路,下官已派人相护。” 他的话语简洁明了,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严孤山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严孤山目光凌然,犹如寒星般紧紧盯着他,眼神中带着一丝怀疑和惊讶,沉声问道:“你知道本宫要做什么?” 宋恕却只是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深意。 “下官能安安稳稳的坐在这个位置上,多半也是因为家世背景,只是皇帝喜怒无常,下官想着,与其仰仗皇帝对奉山的怜悯,不如主动来给自己和家族找个新靠山。殿下放心,我们奉山多是武林中人,只求一个性命无忧。” 严孤山微微皱眉,心中思绪万千。他知道这宫廷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和目的,宋恕此举看似是雪中送炭,但背后是否还有其他阴谋,他不得而知。 然而,眼前的局势容不得他有太多的犹豫,这消息无论是真是假,都必须慎重对待。他看着宋恕,目光深邃,试图从他的眼神中找出更多的线索。 “宋大人,你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只是此事关乎重大,本宫不得不谨慎。你为何要帮本宫?” 严孤山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 宋恕微微躬身,神色恭敬地回答道:“殿下,下官并无他意。只是久闻殿下贤明,心系天下百姓。如今朝廷局势动荡,下官也希望能为殿下尽一份绵薄之力,以保天下太平。况且,下官深知唇亡齿寒之理,若殿下有失,我们这些臣子又岂能独善其身?” 他的言辞恳切,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第233章 严孤山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希望宋大人所言属实。” 严孤山上了马车,寒风被隔绝在车外,车内的温度却并未让他感到温暖,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刚刚与宋恕的相遇中。这时,他看到郑鹤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那眼神中透着关切与不安,仿佛一只受惊的小鹿。 “他发现殿下的计划了?” 郑鹤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 严孤山微微点头,眉头紧锁,神色凝重。“我最近和周将军走得近,宫廷之中本就耳目众多,有人能猜到我们的意图也不足为奇。其实,我本就一直担心这事已经传到太傅耳朵里了,所以在回来的路上已经做好了遭遇埋伏的准备。”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思索的光芒,“如今宋恕主动前来告知消息,还表明要相助于我,若他所言属实,我们行事应该会更加保险。” 郑鹤抿了抿嘴唇,眼中露出一丝认真的神色。“殿下是相信他的投诚?” 严孤山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他,目光深邃,反问道:“小鹤你觉得呢?” 郑鹤微微皱眉,陷入了沉思。片刻后,他缓缓说道:“金环和我讲了郑大人和他的相处,从金环的描述来看,他是个坦诚厚道的人,在处理事务方面也很有才干。而且,就我刚来京城之时,他对我也是热情友善,并未有丝毫的架子或恶意。所以,就我个人的感觉而言,我觉得他是个可信之人。” 他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不过,我觉得,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去一趟他的府中为好。如果他真的是为殿下谋划,倒还真的可以听从他的建议。我可以暗中观察一下,看看他是否有什么异常举动。” 严孤山看着郑鹤,眼中满是感激。 “小鹤,谢谢你。只是你去他府上,我实在有些担心,毕竟你……” 他欲言又止,眼中的担忧更甚。 郑鹤笑了笑,那笑容在这寒冷的氛围中如同暖阳般温暖人心。“殿下不必担心,我是魂魄之身,方才也试过了,他看不到我,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且,我也想为殿下做些事情。” 严孤山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郑鹤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改变。“那你一定要小心,如果有任何危险,立刻回来。”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郑鹤用力地点了点头,“殿下放心,我会的。” 第157章 汤公 郑鹤的行动如同鬼魅般迅速,他悄无声息地潜入宋府,凭借着魂魄之身的优势,巧妙地避开了所有可能的眼线和障碍。 在仔细地观察和探寻之后,他从宋府的后墙穿出,那身影就像一阵轻烟。 郑鹤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他快步走向太子,眼神明亮而坚定,微微点头说道:“殿下放心。” 太子严孤山听了郑鹤的话,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太子用人不疑,直接联络周将军,改变埋伏路线,二人都是实打实带兵打仗多年的将领,对着图纸分析后很快确定了各处兵力的埋伏点。 安排好一切后,太子严孤山回到东宫。夜晚的东宫静谧而安宁,月光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泛出清冷的光泽。 书房里烛火通明,驱散了夜晚的黑暗。他坐在桌前,拿起针线,为做好的衣裳缝上毛领。 郑鹤坐在他对面,双膝上趴着那只红狐狸。 那狐狸毛色如火焰般鲜艳,眼神灵动,静静地趴在郑鹤的腿上,偶尔动一动耳朵。 郑鹤手里拿着一本志异话本,轻轻翻开,开始缓缓地念着《汤公》一折*。他的声音轻柔舒缓,如同山间的溪流,潺潺流淌在这温暖的书房里。 屋里银炭烧得正旺,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衣裳做好,严孤山带着他走到后院,把衣服放在地坑中烧了,看着漂亮的衣裳慢慢的变成魂魄的样子落在郑鹤鹤手中。 严孤山笑着看他:“试试看合不合身。” 郑鹤把厚衣裳换上,严孤山问,喜欢吗? 郑鹤点头,抚摸衣料上的暗纹。严孤山伸手帮他整理斗篷。后退几步,一身冷白色的冬衣,月色下更显得晶莹剔透。 郑鹤走向他,突然问了句:“好看吗?” 严孤山一愣,转而笑着点头:“好看,惊为天人。” 郑鹤听了夸奖也笑,低头仔细瞧着自己的衣服,严孤山看着他,感觉他这点真是一成不变。他突然感觉面上一点冰凉,他抬头看天,漫天细碎的雪花缓缓飘落。 他轻声开口:下雪了。郑鹤鹤也抬头,他第一次见到京城下雪,和青州的雪似乎不同。 他不由自主地走出廊下,仰头望着天空,雪花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的身上,穿过他的魂魄,最后落在地上。 严孤山看着这一幕,一时心中颤动,也跟着走过去,二人无言,就这样看着漫天飞雪 后半夜,雪势渐渐变大,原本轻盈飞舞的雪花变得密集而迅猛,像是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这一片银白之中。 严孤山迅速而有序地换上了轻甲,那轻甲在月色的映照下,宛如流动的水银,泛着冷冽的银光。 严孤山快步回到廊下。月光洒在他身上,轻甲反射出森冷的光,那光芒中透着一种冷峻与威严,仿佛能将这寒冷的空气都凝结成冰。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侧耳倾听着打更的声音。 在这寂静的雪夜,打更声显得格外清晰,那 “梆梆” 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心上,带着一种紧张的节奏。 第234章 更声落下的瞬间,严孤山神色一凛,他伸手在空中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刹那间,三十名暗卫如同鬼魅一般从暗处涌出,他们身着黑色战甲,那战甲与夜色融为一体,只有在行动时,才会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光泽,显示出他们的存在。 这些暗卫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宛如一尊尊沉默的雕像,散发着一种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严孤山微微点头,轻轻拍了拍手。随着这清脆的掌声,东宫那封锁了数十年的后门缓缓打开,那沉重的大门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音。 严孤山抱紧郑鹤,身姿矫健地翻身上马。郑鹤能清晰地感受到冰冷的战甲紧紧地贴着自己的后背,那寒意透过衣衫直渗骨髓,但他却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严孤山单手抱他,另一只手握住缰绳,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东宫,那熟悉的宫殿在大雪中显得有些朦胧。 然后,他猛地一夹马腹,一行人如离弦之箭般纵马而出,马蹄扬起的雪花在月光下飞舞,他们的身影很快就隐没于月色之中,只留下一串深深的马蹄印在这银白的雪地上,又很快被新雪覆盖。 严孤山的暗卫和周传策带领的暗卫早已在几处精心选定的地点埋伏妥当。 他们隐藏在黑暗之中,宛如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猎豹,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到来。 周围的环境静谧得可怕,只有大雪纷纷扬扬地飘落,那一片片洁白的雪花落在他们冰冷的战甲上,不一会儿便堆积出一层薄薄的雪绒,却丝毫无法融化战甲上那刺骨的寒意。 在这寒冷的雪夜中,他们还见到了十余个武林人士,这些武林高手个个眼神犀利,气息沉稳,显然是宋恕派来相助的。 他们同样隐匿在暗处,如同伺机而动的猎鹰。 漫长的等待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终于,远处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那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格外清晰。汤太傅的出使队伍渐渐映入眼帘。 队伍最前端是一队身着华丽铠甲的骑兵,他们神情严肃,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骑兵之后是一列列整齐的步兵,步伐整齐划一,尽管大雪纷飞,却依然保持着威严的军容。 队伍中间是一辆装饰极为奢华的马车,车身以珍贵的木材打造,四周垂挂着华丽的丝绸帷幔。 马车的车轮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辙印,每一次转动都发出沉闷的声响。 当队伍完全进入埋伏圈的那一刻,严孤山和周传策同时发出行动的信号。 刹那间,暗卫们如同鬼影一般从四面八方涌现而出,他们的速度快如闪电,瞬间就将汤太傅的队伍包围。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雪夜的宁静。 刀剑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雾。 严孤山将郑鹤拉到身后,让他一定要抓好抱紧自己。 只见他身形如电,似一道划破黑暗的霹雳,瞬间便没入敌群。他的剑招凌厉至极,每一次挥出,都裹挟着死亡的气息,准确无误地刺入敌人的要害。 随着剑刃的刺入,鲜血如喷泉般飞溅而出,那温热的、猩红色的液体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无情地溅在他那冷峻的脸庞和坚实的身躯上。 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冰冷的白色与鲜血的温热、鲜红形成了无比鲜明而又残酷的对比。但他的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或犹豫,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然。 他在敌阵中纵横驰骋,所过之处,敌人如脆弱的麦秸般纷纷倒下,在雪地上留下一具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周传策亦毫不逊色,手持长枪,如蛟龙出海一般,裹挟着排山倒海之势冲入敌阵。 那长枪在他手中像是有了生命,舞动得密不透风,枪尖在月色下闪烁着寒芒,每一次刺出都带着千钧之力,如同能撕裂虚空一般。 伴随着他的每一次进击,靠近他的敌人就像被狂风席卷的落叶,被无情地挑落马下。 在这混乱的战场上,他的目光始终如炬,紧紧锁定在汤太傅所在的马车,那目光犹如实质般炽热而坚定,心中只有一个目标 —— 活捉汤太傅。 在暗卫们如潮水般猛烈的攻击下,敌人渐渐难以招架。 他们原本整齐的阵形开始出现慌乱的迹象,阵脚大乱。 原本整齐划一的防线出现了缺口,呼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敌人的心头。 而严孤山和周传策则如两把锐利无比的尖刀,趁着敌人慌乱之际,向着马车步步紧逼。他们的眼神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每一步都带着不可阻挡的气势。 终于,他们如死神降临般来到了马车前。严孤山手中长剑一挥,那凌厉的剑气竟将马车的帘子一剑挑开,发出 “嗤啦” 一声脆响。 车内的汤太傅面色惨白如纸,眼中满是惊恐之色,身体如筛糠般颤抖。 他那张老脸此刻扭曲得不成样子,周传策见状,毫不犹豫地伸出大手,将汤太傅从车内狠狠地拽了出来,然后像扔垃圾一般将他扔在雪地上。 汤太傅试图挣扎起身,然而周传策的长枪已经如毒蛇般抵在了他的咽喉,那冰冷的枪尖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让他不敢再有丝毫妄动,冷汗从他的额头不断渗出,瞬间便凝结成冰。 严孤山缓缓走上前,他的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冷冷地看着汤太傅。 第235章 这一刻,这场精心策划的围剿,在一片血腥与混乱中,以他们的胜利画上了句号。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下着,为这残酷的战场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的丧布,掩埋了所有的罪恶与死亡。 —————— *聊斋《汤公》: 辛丑年进士汤聘濒死及复生的传奇故事。汤聘病重弥留时,下身热气上涌,每至一处身体部位便失去知觉,当热气至心,其平生琐事纷至沓来,善恶之举带来不同心境,尤记儿时掏鸟致其死亡之事让他热血翻涌。 待回忆结束,热气穿喉入脑自顶而出。汤公之魂离体后漂泊于郊路,被一巨人拾入袖中,里面拥挤闷热,他因念及佛能解厄而高呼佛号,三次被巨人拾入又三次飘出。 之后汤公向西走,遇一僧,僧告知士子生死录由文昌和孔圣掌管,需两处销名。汤公先后拜谒孔圣和帝君,帝君称其心诚正可活,但皮囊已腐,需菩萨相助。汤公找到菩萨,菩萨在尊者建议下用柳枝、净瓶水和净土为泥附于其体,并遣童子送回灵所与尸身相合,汤公于棺中呻吟,病愈复生,此时距他气绝已七日。 (太傅姓汤还真是随便起的,后来想起来这篇,感觉莫名很搭,也算是巧合了) 第158章 你凭什么让我原谅你 太傅被活捉,其余随从全部斩杀,这场精心策划的行动终于尘埃落定。 周传策一脸冷漠,对于太傅他并无什么想要询问的,在他看来,一切都已了然于胸,而此刻的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眼神中透着一种解脱后的平静。 然而,严孤山却不同,他的心中还有许多疑问等待解答。 此时,天还未亮,正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凛冽的寒风如刀割般刮过,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地飘落,整个世界都被寒冷与寂静所笼罩。 严孤山担心太傅在这冰天雪地中被冻死,于是,他吩咐手下人将太傅拖到林中一座废弃的小屋里。 手下人迅速在屋内生起了火,火苗在寒风中摇曳着,艰难地燃烧着,勉强为这寒冷的空间带来了一丝暖意。 与此同时,其他人正在外面清理战场。雪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尸体,鲜血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 他们动作迅速而有序,将尸体一具具地搬走,试图抹去这场厮杀的痕迹,仿佛要让这片雪地重新回归纯净。 严孤山屏退众人,让自己的暗卫在远处看守不准让人靠近。 他默默地坐在太傅对面,他伸出双手靠近火堆,感受着那微弱的热量。 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那冷峻而深沉的面容。半晌,他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跳跃的火苗,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太傅则目光狠厉地盯着他,那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他突然冷笑一声,声音在这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突兀:“是我小瞧了你,太子,你去年冬天整治穆王爷的时候我就该警惕的。谁曾想你连周家的那个蠢货都能策反。” 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懊悔,更多的却是对严孤山的愤恨。 严孤山微微皱眉,抬起头,淡淡地说道:“他可不是蠢货,你要把所有的罪责都扣在他长姐头上,他们整个周家都得完蛋,换做是你,在这种绝境之下,怎么可能还不反抗?” 他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瞥了一眼太傅,轻蔑道:“太傅还以为自己是从前帝师的时候呢?却不知皇帝早已在权衡各方利益后,决定让你当这个替罪羊。” 他停顿了一下,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看着火苗蹿高,继续说道:“据说从前,我爹还是皇子的时候,和您的师徒情谊极为深厚。您曾经为他喝过毒酒,还为他挡过刺杀,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您挺身而出,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在夺嫡之战的时候,您更是为他鞍前马后,差点把命都搭进去了。又为了他,费劲心思,除掉他不喜欢的康氏……可如今呢?数十年过去,你们竟然也把这生死之交的师徒情谊给耗尽了。” 太傅静静地听着,他那老迈的脸上没有那种被背叛的痛苦,有的只是一种深深的无奈。 数十年的相处,他又怎会不知皇帝的凉薄呢?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般看向严孤山。此时的太子脸上和身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那些血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狰狞,仿佛是他在这场权力争斗中留下的残酷印记。 太傅见状,嘴角扯出一抹冷冽的笑,那笑容里满是嘲讽与不屑。 “你啊,和皇帝非常像,”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神情,有怨恨,有惋惜,“他从前也如你这样,杀伐果断,满心志气,礼贤下士,如周公一般的明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却又很快被冰冷所取代,“谁坐上那个皇位,都会变成那个样子……” 太傅的目光变得更加犀利,他直直地盯着严孤山,继续说道:“可惜,那小傻子死得早,没真当上你的太子太傅,看不到你烂掉的样子,未来也会是我这个下场。不过……那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李源应该能看得到。” 太傅那浑浊却又透着犀利的双眼像是能看穿一切,他明显察觉到了严孤山情绪的变化,嘴角的冷笑愈发浓烈,那笑容就像寒冬里的冰霜,透着刺骨的寒意与恶意。 “你挺喜欢那小子的吧?呵呵,” 太傅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他是个妖精…… 是个男人都会喜欢他。” 第236章 他的话语如同毒刺一般,一根一根地朝着严孤山扎去,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刺痛他、激怒他。 “他太聪明了,又长的那样一副皮囊,任谁看了都会心动。稍微掉几颗眼泪,就能拽着人的心,把利用他的男人榨干。” “你根本不知道他的本事,还傻愣愣的喜欢他。感情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你却像个傻瓜一样被他迷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严孤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怒极反笑,那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说完了吗?” 他缓缓背着手,朝着门外说了声:“长忆,进来吧。” 只见郑鹤一袭白衣,宛如从雪中走来的仙人。他的白衣洁净如雪,没有一丝瑕疵,精致的面容和这满是血腥与杀戮的地方形成了鲜明而又强烈的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他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严孤山身边,静静地站定。他的眉眼间透着一种冷漠,那是一种对太傅的不屑与轻蔑,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着蝼蚁。 太傅看到郑鹤的那一刻,整个人像是遭受了巨大的惊吓,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方才那傲慢的神情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那老迈松弛的皮肉不停地抖动着,嘴唇哆哆嗦嗦,半晌才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郑…… 长忆…… 你怎么可能……” 严孤山笑着弯腰看向太傅,那笑容在太傅看来是如此的刺眼。“我可能真的不太懂,但是那又如何,我把他复活了,而你,花了两年都没明白。” 太傅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从眼眶中凸出来。“你,你知道了?”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 严孤山直起身,他是来诈供的,没想到郑鹤的出现让他这么容易就破防了。 他神色变得更加冷峻。“是啊,姓严的都知道,我,皇帝,穆王爷,都知道,但他们都没告诉你呢。”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在太傅的心上。 太傅像是在黑暗中摸索许久后突然找到了一丝曙光一般,眼中瞬间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他那老迈的身体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奋力扭动着,试图朝着郑鹤的方向靠近。 他的动作显得极为狼狈,满是灰尘,头发也凌乱地散落在额前,但他全然不顾这些,眼中只有郑鹤的身影。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中带着哭腔:“郑长忆,郑鹤,郑大人,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您既然能重生回来,这必定是上天的旨意,是神灵的眷顾啊!老朽求求您,求求您显显灵,把我儿子带回来吧。他的尸骨还在,哪怕是魂魄也好,哪怕是行尸走肉也罢,我只要能见他一面,就一面啊!我知道我有罪,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您让我怎么赔罪都行,哪怕是要我的命……” 他的眼神中满是哀求,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顺着那满是皱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 严孤山见状,眉头紧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伸出手一把将郑鹤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太傅那近乎疯狂的目光。 他看着太傅,冷冷地说道:“你儿子托生到你家真是倒了血霉!都已经逝世这么多年了,你却还不肯让他安息。你为了自己的私欲,不惜扰乱生死轮回,你可曾想过他的意愿?你这样的父亲,真是自私到了极点。” 太傅抬起头,眼底血红,那是愤怒、绝望与疯狂交织的颜色。他恶狠狠地盯着严孤山,大声吼道:“你不也是如此吗?你以为你比我高尚多少?你复活了他,又是为了什么?是要金屋藏娇,把他当作你的禁脔,还是想利用他来号令天下?” 太傅不愧是在官场上纵横多年的老狐狸,在这极度混乱的情绪中,他很快就想出了一个谈判的法子。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看向严孤山,语气中带着一丝试探:“你找到操纵他的方法了?哼,我猜你肯定找到了,否则你不会如此有恃无恐。那这样,只要你肯让郑长忆帮我见一见我儿子,我可以倾尽全力帮你夺位。你不是一直想扳倒你爹吗?还有周家,他们都是你的绊脚石,我可以帮你把他们都除掉,你觉得如何?” 严孤山皱起眉头,心中陷入了沉思。他深知太傅此人诡计多端,不可轻信,但他提出的条件又确实极具诱惑力。 他回头看了看郑鹤,眼中带着询问的神色。郑鹤微微点头,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种坚定,似乎已经做好了某种决定。 严孤山见状,转过头看向太傅,语气依然充满怀疑:“我怎知你不是在拖延时间?你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嘴里没几句真话。你先同我说,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太傅像是看到了一线生机,连忙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好好…… 我告诉你。周家人这一代杀生无数,早已违背了他们先祖的规矩,而他们又是最信鬼神之说的。 你既然有这能让死人复生的本事,只要装神弄鬼吓一下他们,他们必定会人心惶惶,自乱阵脚。 至于你爹,哼,他一直痴迷于长生不老,可实际上,紫虚山不过是一群江湖骗子敛财的手段罢了。 他根本没吃过什么长生的仙丹,从前他大病一场又痊愈,那也是他们的阴谋。那些人先给他下毒,再给他解毒,让他误以为是仙丹的功效。 而且,他在紫虚山喝的东西里都有致幻的作用,这才让他深信不疑。” 太傅说完,眼巴巴地看向郑鹤,眼中满是期待:“郑长忆…… 这样,这样,你满意了吗?你就帮我这一次吧,求求你了……” 第237章 严孤山不动声色地看了郑鹤一眼,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彼此心领神会。这本就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套话流程,如今情报已然到手,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郑鹤缓缓地走向太傅,他的手中紧握着匕首,那匕首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复仇而兴奋。 按照原计划,他应该毫不犹豫地用这把匕首结果太傅的性命,让这个曾经作恶多端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然而,当他走到太傅面前,看着那张满脸鼻涕眼泪、老态龙钟的脸时,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突然,他慢慢地说了句:“那年,我也是这样跪在地上求你救我的吧......” 那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又像重锤一般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汤太傅一愣,他完全没料到郑鹤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疑惑。 严孤山也愣住了,他静静地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郑鹤的背影。 他的眼神变得幽深而冰冷,声音沙哑地说道:“你当年,就是用这双手摸我、打我、折磨我,把我当作玩物,随意地践踏我的尊严,最后还把我送给皇帝......”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是多年来压抑在心底的愤怒和怨恨。 太傅听到这些话,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中满是惊恐。他试图为自己辩解,试图用另一个更大的罪恶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我错了,长忆,长忆,皇帝折磨你的更多,我帮你杀了他 —— 啊!” 他的话音未落,郑鹤手起刀落,将匕首狠狠地插进了他的手掌,直接钉在了地上。 太傅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在这寂静的小屋中回荡。 他的身体像触电一般抽搐着,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郑鹤却面无表情,他弯下腰,握住匕首的把柄,用力一拔。随着匕首的拔出,一股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郑鹤的脸上和衣服上。太傅疼得仰倒在地,眼中满是痛苦和绝望。 郑鹤看着他,他抬起手,再次用力地朝着太傅的脸刺去,每刺一刀,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同时口中喊着: “你这个老不死! 你这个变态! 我恨你! 你凭什么! 凭什么毁了我一辈子!” …… 凭什么作恶多端的人长寿,可怜人却短命。 郑鹤手中的匕首如雨点般疯狂地落下,他不知道自己刺了多少下,每一次匕首扎入太傅的脸和身体,都像是在向过去那黑暗的岁月宣泄着自己的痛苦与仇恨。 他的眼神早已被怒火所蒙蔽,只看到眼前这个把自己拉进深渊的人。 在这血腥的疯狂中,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郑鹤终于渐渐缓过神来。他的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酸痛不已,手中的匕首也被鲜血染得通红,还在不停地向下滴着血珠,那血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一小片暗红色的血泊。 他看向太傅,此时的太傅已经面目全非。 他的身体像是被千刀万剐过一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鲜血和破碎的衣物混在一起。原本那张老迈的脸,如今已被划得血肉模糊,五官都难以分辨,早已没了生气,眼中残留的惊恐仿佛被永远定格。 他的四肢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摊开,整个人躺在血泊之中。 郑鹤呆呆地站在那里,脑海中一片空白。 刚刚那如狂风暴雨般的愤怒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空虚。他手中的匕首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溅起一小片血花。他的身体微微摇晃,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 刚刚那复仇的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悲哀和对自己的怜悯。 这个曾经给自己带来无尽痛苦的人终于死了,可他被毁掉的一生,却再也无法挽回。 严孤山静静地看着郑鹤,只见他像是从一场噩梦中挣扎着醒来一般,摇晃着站起身。 严孤山赶忙上前,伸出手去扶他。 在郑鹤回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瞬间,严孤山的心跳仿佛都漏了一拍。 那眼神,深邃而又复杂,带着历经沧桑后的疲惫与决绝,恍惚间,严孤山几乎要相信,是那个熟悉的郑长忆回来了。 然而,这令人揪心的错觉仅仅持续了一瞬,郑鹤眼中的光芒便渐渐变化,重新变回了十七岁时的清明。 那是一种纯粹的、未经世事玷污的清澈,只是在眼底深处,还残留着刚刚复仇后的余韵。 郑鹤明显身形一晃,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衣襟,不是实体的衣裳没有沾上一点血迹,还是那样雪白无瑕。 他下意识地喃喃道:“殿下,新衣裳......没有弄脏……” 寈 第159章 “丹书铁券” 皇帝总是这样,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人死了才想起来他的好。 他和太傅面和心不和那么多年,等默许自己儿子把太傅杀了,才想起来这个曾经为了自己夺嫡呕心沥血的师长。 他们两个如今看来都是烂人,可或许他们从前真的像太傅说的那样,也是一腔热血志气满盈的明主忠臣。 太子对父亲的过河拆桥似的迁怒早有准备,不过这一次他把自己和周家绑在了一条绳子上,周家人欠自己一个人情,不会不帮自己说话。 第238章 而自己又在皇帝面前发誓表示——自己不向着自己亲爹还能向着谁?那个皇帝看不惯的周家自己也会帮他除掉。 皇帝这才算作罢。 又到了他每年除夕前去紫虚山祭祀的日子,可能是因为太傅的事,皇帝不愿意去,让太子代替他去。 太子这半年来,频繁往返于紫虚山,已然成了此地的常客。 清虚道人对他的到来,总是表现出极高的热情,那热情中虽不乏讨好之意,但也透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熟稔。 每次相见,道人都会亲自到山门前迎接,脸上堆满了笑容,那笑容就像这山间终年不散的云雾一般,看似温和,却又让人难以捉摸。 如今郑鹤的灵魂已经能离开太子很远的距离了,太子把他留在半山腰拜托李源照看。 安排妥当后,太子独自一人进入道观内。 他神色从容,举止优雅,就像一位虔诚的信徒,按照以往的惯例,一丝不苟地走一遍祈福求丹的流程。 在袅袅的香烟中,显得庄严肃穆。 当他完成最后一个步骤起身时,微微仰头,目光直视阎王像那威严而深邃的双目,仿佛要从这神像的眼中探寻出什么秘密。 突然,太子像是不经意间开口问清虚道人:“仙师,我近来觉得双肩发沉,犹如有重物压身,不知是否是被鬼魂压身了?” 清虚道人听闻,微微一怔,随即捋了捋他那花白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他迈着方步,围着太子缓缓走了一圈,时而点头,时而皱眉。 片刻之后,他笑着摇了摇头,那笑容中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自信:“太子殿下乃天潢贵胄,身负皇家之气,阳气甚足,又常常在观内清修,沾染了这道观的祥瑞之气,是不会有鬼怪上身的。依老身之见,殿下觉得双肩沉重,实乃有神仙赐福之兆啊……” 太子听到这话,心中不禁有些意外,他原本只是想试探一下这清虚道人,却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样一番看似有理有据的话来。 他心中暗自思忖,难道这老道真有几分未卜先知的本事?于是,他全神贯注地准备听清虚道人继续说下去。 只听清虚道人不紧不慢地说道:“啊,殿下若是不想让这神仙的福泽流逝,就在年下每日供奉六大盏油灯,连续七日,便可留住福报了。这油灯须是用上等的灯油,方能显出殿下的诚意,也才能更好地承接神仙的恩赐啊。” 严孤山听完,嘴角微微上扬,一种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的荒谬感涌上心头。他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过,他还是很快收敛了笑容,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好,多谢仙师指点,本宫自会派人来供奉灯油。” 太子回宫将请来的丹药献给皇帝,皇帝选一颗,让太子服下试药。 严孤山自从从太傅那儿知道紫虚山的真相后对这种药丸子也没什么畏惧了,服下药后,他面色如常的跪在地上等着皇帝的指示。 皇帝翻看奏折,沉默良久,突然开口:“太傅死前,有没有什么遗言?” 严孤山早就准备好这个答案了,他故作迟疑抬头看着皇帝的神情。 皇帝皱眉:“怎么?他说什么难听的话了?” 严孤山低下头,恭敬道:“太傅....并无怨言。” 皇帝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严孤山故作战战兢兢的答:“太傅大人说,他不怪您,说您一直是明君,只是被这个皇位同化了,谁坐在这个龙椅上都会变得冷血猜忌。您已经给了他数十年的荣华富贵,他已经满足了,只愿永昌朝万年昌盛。” 皇帝听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严孤山跪的膝盖都开始酸痛了,他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 从前的汤先生和皇子严飚,也是人人称赞的师徒一心。 数日前,北围传来“太傅一行路中遭山匪,遇害身亡”的消息后,皇帝为表重视,让太子和刘丞相去府中吊唁。 众人散去后,太子看着满院白幡在风雪中飘动。 宫里来的太监们在正堂拆卸写着“匡世良辅”的匾额,一时不察,两个精致的木盒掉落在地上。 大齐的规矩,皇亲国戚的册封诏书赐给本人后,需要高悬于正堂匾额后。 太子上前,有些疑惑为何只册封一次,有两卷圣旨。 他展开一卷封存的崭新的圣旨,上面就是礼部冠冕堂皇的册封格式,可展开另一卷略显陈旧磨损的圣旨,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苍劲有力的字—— —————— 朕承天序,君临万方,夙夜兢兢,惟恐失德。 当此夺嫡之世,宫廷谲诈,如陷泥沼,危机四伏,朕心常忧。幸有汤公,与朕协契同心,其贤其能,世所共称,真乃管鲍之俦也。 朕方十六,志在大宝,欲安社稷,泽被苍生。 然前路险巇,若涉渊冰,每念及此,寝食难安。汤公负济世之才,有匡扶之志,自与朕相知,遂为朕之股肱,其恩其德,朕没齿难忘。 每至夜分,宫烛摇影,朕与汤公于室中谋议。汤公执简,剖析时局,言皆凿凿,如金石之声,启朕之心扉。朕正坐恭听,敬慕之意溢于言表。朕与汤公相视之间,心有灵犀,浑然天成,此乃天赐良佐,助朕于艰难之时也。 汤公之功,昭若繁星。其智谋绝伦,能察幽微。于繁芜之局中,若鹰隼之视,诸皇子设陷,虽奸险百出,汤公皆能先觉之,绸缪于未雨,弭患于无形,护朕周全。 第239章 于朝堂之上,势力纵横,汤公折冲其间,纵横捭阖,以非凡之能,为朕纳贤结党,固朕根本,使朕之羽翼渐丰。 汤公以贤能塑朕之象,教朕治国之术,上涉邦国大政,下及民生细事,皆倾囊相授,毫无保留。朕得汤公之佐,声名渐显,如旭旦之升,为众所瞻。 朕之有今日,汤公之功高矣。 今朕特加封汤公为太傅,位极人臣,以彰其功。 望汤公秉持忠心,辅朕左右,共兴永昌之朝,共享太平之世。 钦此。 —————— 严孤山不知道怎么形容,看到这卷“规矩之外”的圣旨,或者说这卷十六岁的少年皇帝在最意气风发时给帝师的丹书铁券时的心情。 太傅曾经拿着这卷圣旨,求皇帝帮自己找奇人异士,让自己再见见爱子。 但是皇帝没告诉他真相,就像十年后,绕开这个丹书铁券,让自己的儿子去暗杀他一样。 数十载光阴,物是人非。 对很多人来说,皇帝是多疑残暴病态的,太傅更不是个好东西。 而见过昔年模样的人,几乎快被他们杀光了。 严孤山抬头看向那把雕龙画凤的龙椅,突然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抵触。 皇帝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看向他,面上没有怒色。 只是疲惫的、像是随便找了个借口似的,开口道: “太傅不会说那样的话。太子,你犯了欺君之罪,暂闭东宫反省吧……” 第160章 又是一年冬雪 太子在年后,便被软禁于东宫之中了。 宫廷对外宣称,是太子办事不力,犯下过错,故而需在东宫禁足思过。 然而,此次的软禁,却与往常大不相同,若说这是软禁,倒更像是给太子放了一个悠闲的长假。 东宫内也是一回生二回熟,大门看似紧闭,严禁太子外出,但实际上,对于那些前来探望之人的管控,却宽松得很。就拿李源来说,他几乎是轻而易举地就进入了东宫。 李源特意挑选了一个人少的日子前来,这里全然没有他想象中那种被软禁之地该有的惨淡迹象。相反,整个东宫上下都弥漫着新年的祥和氛围,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李源熟门熟路地带着乔装打扮后的金环径直朝着内院书房走去,他轻轻推开门,只见太子正坐在太师椅上,怀抱着一沓红纸在胸前,那神情温柔极了,目光始终停留在郑鹤身上。 郑鹤则拿着剪刀,专心致志地剪着窗花。 李源抖落斗篷上的积雪,那雪花簌簌落下,他笑着打趣道:“怎么?殿下要把纸捂热了再用?” 太子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随后点了点头:“是啊,我们最近发现,大部分我碰过一阵子的东西,小鹤也能拿到了,如此一来,以后倒是省了不少烧东西的麻烦。” 郑鹤这时也剪好了窗花,他将窗花展开,一个胖嘟嘟的娃娃满脸笑容地抱着嘴里含着铜板的鱼。 他将窗花递给金环, “给,祝你年年有余!” 金环接过窗花笑道:“多谢公子。” 李源嘴角含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红包的布料是上好的锦缎,上面用金线绣着精美的花纹,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他走到郑鹤面前,递了过去,笑着说道:“小鹤啊,新年快乐!虽说你现在是鬼魂,也许用不到这些俗物,但这里面装着的可都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郑鹤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看他打开红包,里面装着的是厚厚的瘗钱。 这身边就有炭盆,李源想着还是得烧了才能花,便放进炭盆里点燃了。 郑鹤谢过李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两个红包。 他先走到金环面前,将其中一个红包递过去,又转身将另一个红包递给李源,笑着说道:“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新春大吉!” 李源也是一愣,他看着手中的红包,眼中满是疑惑,现在自己和郑鹤的年龄差真的可以算差辈了:“给我的?” 郑鹤看着他,眼中含笑道:“嗯......算是给李溯弟弟的。他为我做了那么多精巧的玩意儿,我都记在心里呢,总得好好感谢一下。” 李源听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郑鹤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从前送礼时也不忘自家的小弟。 李源打开红包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里面竟是货真价实的一千两银票。金环那里的是二百两,李源有些惊讶的看向太子,这肯定是太子的钱。 太子见状,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温和:“李大人,你去年为我操办了那么多事,花费自然不少。这只是一点小小心意,算起来只是小头罢了,大头还在贺礼里呢,等下就会送到你府上。” —————— 京畿岁后,风雪徐临,恰似天公洒瑞,尽呈祥和之态。 严孤山鲜少经历如此安逸闲适的时光,仿若置身于尘世之外的一方净土。 月影台是他常去之地,他常常静坐在那里,一坐便是几个时辰。 郑鹤每次去看,总会看到严孤山在写诗。 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勾勒出一幅专注的剪影。 郑鹤起先有些意外,他轻轻拿起那几张诗稿翻阅。多数诗篇文风开阔宏大,字里行间展现出山河壮丽、豪情万丈,尽显太子心怀天下的壮志雄心。 第240章 不过,其中有几篇却独具韵味,文风婉约清愁。那细腻的情感如潺潺溪流,带着淡淡的忧伤与眷恋,缓缓流淌在字里行间。 郑鹤看着这些诗篇,竟觉得文风有些熟悉。再仔细一看,发现太子写这几首的时候,是照着金环给李溯写的字帖来写的字迹,每一笔都似乎蕴含着别样的深情。 郑鹤开口询问,严孤山微微垂眸,轻声说道:“这些是长忆从前所做,我想仿他的字迹。” 郑鹤这段时间与太子相处,对他的心境已有所了解,他能感受到严孤山内心深处那复杂而深沉的情感。 于是,郑鹤便不再多言,只是安静地陪着他整理诗篇。 月影台四周亭台楼阁,飞檐斗拱,在月色的笼罩下,宛如蒙上了一层轻纱,影影绰绰,如梦似幻。 栏杆雕纹精致,仿若诉说着往昔岁月之繁华,其上覆着薄薄一层轻雪,宛如银霜,在月色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严孤山默写完从前所做的诗词,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活动着手腕和脖颈。 此时,外面烟火轰然绽放,那璀璨的光芒如同一轮轮烈日,刹那间照亮了整个月影台。 在这绚烂的光影中,眼前之人儿的身影若隐若现,似真似幻。 他低头看向那些被自己默写过无数次的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往昔的回忆,那些或喜或悲的情感在心中翻涌。 他轻轻叹了口气,似是在感慨岁月的无情流逝,又似是对过往的不舍与眷恋。 然后,他缓缓抬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把自己的毛笔递给郑鹤,微微一笑:“郑公子学富五车,才情过人,此情此景,新年伊始,难道不作诗一首吗?” 郑鹤欣然接下毛笔,对他而言,作诗本就是信手拈来之事。他略作思索,便挥笔写道: 烟火流光耀玉台,月影摇情照君来。 旧尘似絮随风散,新岁如兰映雪开。 梅韵如烟思缱绻,今情若梦意徘徊。 且赏人间佳景处,此心常慕碧霄垓。 严孤山看完郑鹤所作之诗,不禁拊掌赞叹, “真乃绝妙佳作!” 郑鹤闻此夸赞,嘴角轻扬,谦逊一笑,却将毛笔递回严孤山,亦邀他作诗一首。 严孤山笑着推辞,摆了摆手道,故意端起架子拉长声音作唱腔:“有公子之诗,如朗月当空,光辉夺目,吾之拙作若萤火之光,岂敢与之相较?实乃不敢献丑哇。” 郑鹤却笑意更浓,也学着他的腔调:“殿下之才,如渊渟岳峙,众人皆知,还望殿下莫要推辞,且赐佳篇呐。” 严孤山见状,不再推脱,他转身望向远处。 只见万家灯火在夜色中闪烁,恰似繁星坠地,辉煌灿烂。 他回身缓缓伏案,神色凝重,而后手中之笔仿若神助,在纸上笔走龙蛇—— 万家灯火耀金瓯,四海熙宁岁月悠。 梦逐桓桓光武业,志存烈烈武侯谋。 山河待整凭吾手,黎庶期安解众忧。 剑指九霄图伟业,龙旌凤翥护神州。 ———— 漫天飞雪,如素缟千丈,轻覆京华街巷,恰似银装世界,如梦似幻。 月影台上,白玉栏杆落雪,如银龙静卧。 两张新诗被小心收整,夹在了厚厚的昔年旧忆中。 第161章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每日清晨,曙光尚在与夜色缠绵,太子便起身。 庭院中,前夜堆积的雪如同柔软的绒毯,他先是细心清理,扫帚划过雪地,发出簌簌轻响,似是雪在轻吟。 而后,他便在这一方天地练剑习武,身姿矫健,剑影如电,每一招每一式都带起晶莹雪花,在晨光中纷飞旋舞。 郑鹤总是在一旁静静观望,有时,他们会从东宫的角落翻出陈旧破损的古籍或秘籍,那些书卷满是岁月的沧桑,纸张枯黄脆弱,边角破碎不堪。 郑鹤便会轻伏在一旁的石桌,如对待稀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尝试修复。 更多时候,他跟在严孤山身后,模仿学习那些简单招式,动作虽略显生涩,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严孤山见状,笑着调侃:“你如今是鬼魂之体,无需习武,为何突然有此兴致?” 郑鹤仰头,展颜一笑:“我在殿下的话本中看到,鬼亦有消亡之危。从前因我慵懒,身子虚弱,才有此下场,当吃一堑长一智嘛。” 严孤山听闻,知道他也是看开了,也乐得带他一起练。 没想到还真有点成效,不过不是两人原想的那样。 一日,郑鹤似有所悟,竟发觉自己能飘然而起。可一个人胡乱飘飞的画面还是透着几分诡异,两人相视,都觉这视觉效果略微吓人,还是作罢。 不过,太子从野史中读到一则《掌上舞》,灵机一动,觉得可与郑鹤共同尝试。 郑鹤一听,也是眼中一亮,二人一拍即合。于是,大半个冬天,他们都沉浸于此。 他们特地邀请李源和金环前来观赏。 表演之时,阳光仿若碎金般洒落在庭院的雪地之上,熠熠生辉。 严孤山身着一袭劲装,手持宝剑,立于雪地中央,宛如雪中战神。只见他剑眉一挑,身形闪动,宝剑出鞘,瞬间带起一阵雪雾。 郑鹤身姿轻盈似仙,与严孤山的剑紧密相随。 他的身形灵活至极,如同春日里随风舞动的柳絮。足尖轻点剑尖,如蜻蜓点水般轻盈,每一次触碰都让他的身体借力翻飞。 第241章 他的身姿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线,似与剑融为一体。 时而如惊鸿照影,动作敏捷矫健,在剑的光影之间穿梭自如,那瞬间的爆发力仿佛能冲破一切束缚;时而似游龙戏凤,灵动飘逸,环绕着剑身旋转,衣袂飘飘,似有仙风拂面。 仿若超脱了生死的羁绊,美到了极致,令人不禁沉醉其中。 金环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眼中满是惊叹与自豪,双手不停地鼓掌,口中夸赞:“公子,您这飞天之姿,真是翩若惊鸿,宛若天人啊!” 李源在旁看着,笑着摇头,恐怕在金环眼中,自家公子无所不好,无论表演如何,他都会热情夸赞。 太子潇洒地旋身,稳稳接住郑鹤,将他轻放于地,带着期待看向李源,笑问:“大人觉得如何?” 李源含笑点头:“甚好,殿下和小鹤这般孩子心性,看着着实令人愉悦。” ———— 今年的春风仿佛来的格外早些。 郑长忆的生日是三月三,也就是上巳节那天。 这日子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从前在家时要按照上巳节的习俗兰汤沐浴巫术祈福,忙得很,也就把生辰糊弄过去了。 来到京城后更不可能有人给他过生辰,往年这一天他还得陪着皇帝上山去求药试药。 永昌三十年的冬天,严孤山说准备的开春后的惊喜之一就是给他庆生。可是谁曾想年后就打仗了,两边连活命都够呛,自然也是没有什么庆祝。 今年倒是真的得空了,严孤山和李源都兴致勃勃,只是郑鹤却不想怎么大操大办。 他逻辑跳脱的说,三月二十四日就是郑长忆的忌日了,自己如今是鬼魂,庆生辰也参与不了多少,还会让太子和李源引得猜忌。 干脆就往后推几天,和忌日一起,给自己烧点东西一块过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太子还是想着得送点什么。 郑鹤日日在自己身边,与其准备惊喜,不如直接问他想要什么。 郑鹤这个鬼魂和话本里成天想着骗人吸阳气或者修炼成精的那种完全不同,他几乎没有任何欲望和诉求,俩人坐一块儿想了半天,郑鹤突然提起自己好久好久没弹箜篌了。 郑鹤的箜篌是打小跟外祖母学的,外祖母从前是宫中司乐府的女官,虽然弹得不错,但毕竟是按照培养兴趣教的,并不太精益。 后来郑长忆远近闻名的一手好技艺是进京后太傅发现他会这个,又请名家国手来教的。 郑长忆从前的箜篌被他留遗言烧了,郑鹤和太子想起那把箜篌还被太傅那个老头子碰过,都觉得烧了也好。 不知哪朝的太子也会箜篌,从前严孤山就在东宫库房里翻到过箜篌古谱,这次一阵翻找,果然从库房翻出一把断弦的凤头箜篌。 只是可能这乐器认主,严孤山捂了好久都没法让郑鹤碰到他,无奈自己上手,郑鹤指导他费了好半天劲修好。 原定的计划改成郑鹤教严孤山弹箜篌。 郑鹤教了好久: “殿下,您看,指法应是这样,食指轻拨,中指紧跟……” 但是太子虽然懂乐理但实在是多年习武打仗,手指都不怎么灵活了。 他努力模仿,但手指总是显得笨拙,不是按错琴弦,就是拨弦的力度不对。如此反复,郑鹤教了好久,严孤山还是不得要领。 最后,郑鹤实在是累得不行,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他学不会,鬼魂仿佛都变得更加虚幻了。 他躺在地上,无奈地摆摆手:“罢了罢了。” 严孤山哦了一声,把箜篌收好,有些愧疚的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 郑鹤微微支起身,看他那副模样,不由得轻笑。 严孤山抬眼看他,眨着眼睛问他在笑什么。 郑鹤伸手在空中胡乱比划,笑道:“殿下好像长了那种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这会儿都垂下来了。” 严孤山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努力理解他的意思,蓬松的发梢轻轻晃动真像犬狼一般。 他看着郑鹤的眼睛,片刻后,轻声道:“生辰快乐。” 第162章 念昔别时小 太子已经被软禁了好几个月,在这漫长的时日里,他未曾踏出房门一步。 然而,即便身处这看似与世隔绝的困境,他却好似有着无数双无形的眼睛和耳朵,消息一点儿都不闭塞。 近日,宫中发生了一件令人咋舌之事。周皇后在庄重肃穆的祭祀仪式上,不知是心绪不宁还是一时失手,竟不小心弄翻了香炉。 那香炉本是祭祀仪式中的重要器物,象征着对神明的敬重,此时却轰然倒地,炉中的香灰四散飞溅。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跪在一旁的五公主吓得大哭起来。 五公主可是贤妃的心头肉,而大公主怀宁,一直养在贤妃膝下,与贤妃母女二人情同亲生,与五公主更是亲如姐妹,关系极为融洽。 见五公主哭得如此伤心,怀宁公主赶忙上前安抚。 她温柔地轻拍着五公主的后背,轻声细语地哄着,试图让妹妹平静下来。 可不知为何,五公主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越哄哭得越厉害,那稚嫩的哭声在寂静的祭祀场所中显得格外刺耳。 周皇后这段时间本就心烦意乱,诸多琐事如乱麻般缠绕在她心头。 此时,这不绝于耳的哭声宛如一把尖锐的锥子,不断地刺痛着她的神经。 第242章 终于,她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厉声呵斥了几句。那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威严和愤怒,让在场的众人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五公主毕竟只是个小孩子,何曾见过如此严厉的呵斥。 这一下,她哭得愈发厉害了,那小小的身躯因恐惧和委屈而剧烈颤抖着。周围的众人都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这怒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在这紧张得几乎凝固的氛围中,怀宁公主挺身而出。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如此害怕,更不能任由周皇后这般失态。 她试图劝说周皇后,让她息怒。 可谁曾想,周皇后此时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向怀宁公主。 这一巴掌清脆响亮,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怀宁公主的脸颊上瞬间浮现出一个红红的掌印。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整个场面仿若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寂静得可怕。 周皇后自己也懵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还有外臣命妇在场的情况下,动手打了嫡长公主。 此事就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便在宫中传开了。 皇帝听闻后,大发雷霆。他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虽说皇帝平日里对这个长公主也并无太多喜爱之情,可在这样庄重的场合,发生这样的事情,无异于在打他的脸,损害皇家的威严。 这等耻辱,让他如何能忍? 此事一经传开,在朝堂之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不少秉持正义的大臣纷纷上书谴责皇后。这些大臣们言辞犀利,引经据典,从祖宗礼法到皇家尊严,无不阐述得头头是道。 他们指出,皇后此举不仅有失母仪天下之态,更严重损害了皇家的威严和体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嫡长公主动手,若不严加惩处,日后如何能正后宫之序,又如何能服天下臣民之心。 而在东宫被软禁的太子,虽身处困境,却也心系此事。 他向皇帝呈上密折。在密折之中,太子言辞恳切,字里行间满是对妹妹的担忧与思念。他恳请皇帝能准许自己见一见公主,话语之中情真意切,令人动容。 同时,太子还在密折中提到,希望皇帝能早日为公主开府,让她能够单独出来居住,远离后宫的纷争,也好有一方安宁之地。 皇帝接到太子的密折后,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他深知此事棘手,一边是皇后,一边是公主和太子,无论如何处置,都可能引发新的问题。 于是,他将太子的请求搁置了几天,试图让时间冲淡一些风波。 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在这之后,又有源源不断的大臣上书请旨,这些大臣来自不同的阵营,平日里政见或许不一,但在这件事上却出奇地一致。 他们言辞恳切,或从皇家尊严出发,或从亲情伦理考虑,都请求皇帝开公主府。 面对这如潮水般涌来的请旨奏章,皇帝无奈之下,他只好先同意太子见怀宁公主的请求,希望以此来平息一些大臣的怒火。 同时,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公正,皇帝也顺便解除了太子的软禁。 太子严孤山进宫之时,阳光洒在宫墙之上,却似照不进他那满是复杂情绪的心。 每一步前行,都仿佛是在跨越岁月的鸿沟,向着那魂牵梦绕的亲情靠近。这一别,竟是漫长的十年,其间多少宫廷风雨,都如重锤般敲打着他的心。 怀宁公主自呱呱坠地后生母皇后去世,那时,严孤山不过是个半大的孩童,却不得不担起保护妹妹的重任。 周皇后之姊掌权,手段阴狠,视他们兄妹为眼中钉。 怀宁在一两岁时,她因病卧床,高烧如烈火般灼烧着她幼小的身躯,整个人昏昏沉沉。 那个眼神癫狂的女人如鬼魅般出现。那女人面露狰狞,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凶光,竟趁着怀宁病重无力反抗,拿起被子就要往她头上捂去,妄图将这幼小的生命扼杀。 怀宁在病痛与恐惧中发出微弱的哭声,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如此无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严孤山冲了进来。他身形虽瘦小,却有着无畏的勇气。 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冲向那疯女人,用自己稚嫩的双臂紧紧抱住她,那女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激怒,如同疯魔一般,对严孤山又抓又打。 严孤山却不顾身上的疼痛,奋力从女人手中抢过怀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那女人像发了狂的野兽,对严孤山拳打脚踢,不一会儿,严孤山便被打得浑身青紫。 后来,两人被接到贤妃那儿,虽然过的清苦,但好歹命能保住。 怀宁还未享受几年与哥哥相伴的温馨时光,太子就被送往行宫。送行那日,贤妃抱着尚在年幼的怀宁,站在宫道的一侧。怀宁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哥哥渐行渐远。 严孤山也是满心不舍,频频回首,眼中闪着泪花,望着妹妹那小小的身影,直到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待太子归来,后宫已被周皇后掌控,局势变得更加复杂险恶。 周皇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处处针对怀宁。在宫廷的重要场合,她总是以各种理由阻止怀宁露面,让这位长公主如明珠蒙尘,只能在后宫的角落里默默度日。 今日,兄妹二人终于相见。周围有宫人在侧,他们只能将那如潮水般的情感深埋在心底。 第243章 怀宁公主身着一袭淡蓝色的宫装,裙摆上绣着精美的花卉图案,头上的珠翠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更衬出她的端庄秀丽。 她微微低头,眼中虽有激动之色,却努力克制着,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手,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太子严孤山亦是一身华服,身姿挺拔如松,他目光深邃地看着妹妹,眼中满是疼惜,却也只能微微点头示意,紧握的拳头显示出他此时内心的紧张。 直至来到贤妃宫中,贤妃挥挥手,宫人们便悄然退下。 此时,怀宁公主的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宛如清晨荷叶上滚动的露珠。 严孤山看着妹妹,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是怕惊扰了这如梦似幻的重逢。 怀宁公主再也忍不住,猛地扑进哥哥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如决堤之水,宣泄着多年来的委屈、思念和痛苦。 她的泪水浸湿了哥哥的衣衫,双手紧紧揪住哥哥的衣角,仿佛一松手,哥哥就会再次消失。 太子严孤山紧紧地拥抱着怀宁,轻拍着她的后背,泪水也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他在妹妹耳边轻声说道:“怀宁,哥哥在。” 虽严孤山这些年与怀宁公主分离,不能亲眼目睹妹妹的生活,但他却对公主的点点滴滴知晓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关于怀宁的消息,都如同珍贵的宝物,被他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底,反复琢磨。 怀宁公主则对哥哥严孤山充满了好奇,眼中闪烁着关切的光芒,询问着他这些年的经历。严孤山面带微笑,用那温和而耐心的声音,缓缓讲述着自己的过往。 然而,为了不让妹妹为自己担忧,他在描述中巧妙地将许多艰辛和危险都淡化了,那些九死一生的瞬间,都被他用轻松的话语一带而过,仿佛他所经历的只是一场场轻松的游历。 怀宁公主静静地聆听着,眼睛一直注视着哥哥。或许是血脉中那奇妙的联系,让她在不经意间察觉到了哥哥的异样。 当严孤山说话时,他胸腔那微微不规律的起伏,没能逃过怀宁公主的眼睛。 她眉头轻皱,眼中满是担忧,轻声问道:“哥哥,你是不是上次南疆之战受伤了?” 那声音虽轻,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在这静谧的氛围中。 严孤山微微一愣,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试图用轻松的玩笑掩饰过去:“妹妹,你这是小看哥哥呢。哥哥可是战无不胜,那些敌人在我面前不过是蝼蚁,怎会伤得了我?” 他的眼神中透露出自信与安抚,像是要将所有的不安都从妹妹心中驱散。 怀宁公主看着哥哥强装镇定的模样,鼻头一酸,往昔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瞬间涌上心头。 她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幼时那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是一个阳光洒满庭院的午后,斑驳的树影在地面上摇曳。 她在宫廷的角落嬉戏,哥哥还是那个身形瘦瘦的少年。他偶然从一本书卷中读到了拿公主和亲的故事,读到那些公主们背井离乡、命运悲惨的情节时,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 他拿着一把自己亲手削制的粗糙木剑,每日鸡鸣便起身,练到手臂无力为止。 阳光洒在他身上,为他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光晕,他擦了擦汗,目光灼灼地看着怀宁公主,语气无比认真地说道: “妹妹,你放心,只要哥哥在,一定会保你一生平安。” 那时哥哥,照亮了怀宁公主的整个世界,成为她在无数个孤独害怕的夜晚中最温暖的慰藉。 而如今,看着眼前历经沧桑却依然守护着自己的哥哥,怀宁公主知道,他真的做到了,他为自己挡住了宫廷中那如暴风雨般的阴谋与算计,永远断了和亲那条路。 严孤山看着怀宁公主有些泛红的眼眶,心中满是心疼。 他伸出手,轻轻地捧起妹妹的脸,眼中满是关切,仔细地端详着:“周后可伤了你的脸?我特意带了上好的药膏来,你快用一用。” 怀宁公主却笑了笑,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丝得意看着哥哥:“哥哥这么厉害,妹妹我又怎会是个蠢材?其实啊,我是故意激怒她让她打的。” 严孤山听闻此言,不禁有些惊讶,他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你……” 怀宁公主看着哥哥惊讶的模样,笑道:“哥哥,你别小看我。我知道父皇不是真的生你的气,只是需要一个契机。我这样让周后一闹,最好的结果就是能把咱们都从这困境中救出去。” 严孤山又惊又喜,他看着眼前这个聪慧勇敢的妹妹,眼中满是欣慰和感动:“怀宁你…… 真是让哥哥刮目相看。”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或许妹妹已经不再是那个处处需要他保护的小女孩,而是在这复杂宫廷中能够与他并肩作战的亲人。 第163章 青影纱帐 严孤山见过怀宁公主之后,并未如皇帝所料那般,迫不及待地前来请求为公主建造公主府。他独自求见皇帝,步伐沉稳而从容,每一步都带着深思熟虑后的决然。 进入宫殿,严孤山恭敬地向皇帝行礼,而后直起身,目光诚挚地看着皇帝,言辞恳切地说道:“父皇,儿臣此次前来,是想恳请父皇不要因周皇后之事过度惩戒于她。” 皇帝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严孤山继续说道:“周皇后此举虽有失妥当,但若是严惩,必定会闹得沸沸扬扬,有损皇家颜面。皇家尊严,至高无上,儿臣以为,此事当以和缓之法处置为宜。” 第244章 皇帝轻哼一声,似乎对严孤山的话并不完全认同,他问道:“那怀宁之事,你又作何打算?” 严孤山微微低头,沉思片刻后说道:“父皇,儿臣知道并无公主未成亲便开府之先例,儿臣不敢逾矩。只是希望父皇能考虑将公主送出宫居住,哪怕是行宫也好。行宫环境清幽,亦能让公主远离后宫纷争,安心度日。” 皇帝听后,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审视着严孤山,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严孤山却神色坦然,毫无心虚之意。 这时,严孤山又接着说道:“父皇,儿臣还有一事想与父皇商讨。如今,儿臣听闻宫外有人拿儿臣从前被父皇冷落于行宫之事来诋毁父皇圣名。儿臣以为,父皇何不借此机会,用行动和事实来证明,行宫并非他们口中所说那般不堪,其待遇亦属上乘。” 皇帝听闻此言,心中一惊,他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自己曾长时间冷落的太子。在他的印象中,严孤山或许会对他心怀怨恨,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严孤山见皇帝的神情,赶忙恭敬地说道:“父皇,人心隔肚皮,在这宫廷之中,风云变幻,波谲云诡,能真正相信的,最后只有血亲而已。儿臣如今已经是太子,唯一所想,便是维护父皇的统治,让我朝繁荣昌盛,不受奸人诋毁。” 他的眼神坚定而清澈,话语中满是对皇帝的忠诚和对国家的担当。皇帝看着严孤山,心中五味杂陈,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重新审视这个自己曾经忽视的儿子。 严孤山继续道:“儿臣从前心术不正,让父皇恼怒,这数月来已然想明白父皇的教导。儿臣斗胆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只要儿臣一直这样安安生生的辅佐父皇,等到那一日……史书上会说父皇您垂爱万民,写儿臣孝顺恭谨。儿臣就算是私心为了自己的名声,都不会去做任何不利于父皇的事,更遑论父皇还有那样深不可测的能力……” 皇帝听严孤山的话说的真诚,但是还是眉头紧锁,他自从没了郑长忆这个“眼睛”之后,很多事都有些力不从心了,但为了维护他给自己安的设定,还是强装高深莫测。 他现在有点担心太子会在怀宁公主出宫后,借助这一波攻势,联络那些为自己说话的朝臣。可没想到太子却主动提出在这个节骨眼上远离朝政。 他重重叩首:“父皇,儿臣数月来翻阅古籍,据说渤海之东的归墟山上有羽化登仙的妙药。儿臣为表忠心,愿只身前往,为父皇探寻灵药。” 太子这几番话基本都说到了皇帝的心坎上,太子能不能取来药无所谓,重点是他能主动离开京城。 如今皇宫里的第一大要事就是帝后不和,虽然这次是周后的过错,但本朝“帝后不和”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已经到了不处理不行的程度。 太子如果留在京城就免不了要表态,他这个身份插手父亲和继母的事实在是很尴尬,暂时离开反而是好事。而他自己开口离开,更显得乖觉懂事。 皇帝长叹了一口气,挥挥手同意了,吩咐礼部去拟旨,派些暗卫跟随护卫。 ———— 太子出行的日子定在了三月二十五,皇帝知道他是想给郑长忆祭奠完再走,。 在皇帝看来,一个已经逝去的人就如同过眼云烟,无关紧要了,便也就随太子去了。 郑鹤如今就在太子身边,他也省的往洛湖跑了,直接带着郑鹤白日里翻墙进了郑府。 踏入郑府后院,严孤山看到的是一片荒芜之景,这里仿佛已经许久没有人踏足。满地的落叶堆积,像是给地面铺上了一层枯黄的地毯,随着微风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在诉说着曾经的繁华与如今的落寞。 严孤山默默地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后院。在清理完大部分的杂物后,他走到后廊下,那里的竹子在经历了一年的无人打理后,竟然又开花了。 那些竹花洁白如雪,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一种清幽的气息。严孤山轻轻折下几朵竹花和几片竹叶。 郑鹤虽然只是灵魂之体,但看着熟悉的家,他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他发现自己竟能碰到自家的东西,于是也加入到清扫的行列。 在一个角落里,严孤山找到了几块茶饼,那是郑长忆从前没喝完的。茶饼看起来普普通通,包装极为朴素,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没有被那些抄家的人拿去充公。 严孤山拿起茶饼,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眼中闪烁着泪光。 他在院子中央找了一块空地,默默地燃起纸钱。火焰在风中摇曳,吞噬着一张张纸钱,黑色的纸灰随着热气升腾而起,在空气中盘旋、飞舞,最后缓缓飘向天空。 做完这一切后,他坐在廊下,拿出小茶炉开始烹茶。当水开始沸腾,茶香渐渐弥漫开来,严孤山的思绪也飘远了。 他端起茶杯,轻饮下一口,那苦涩又带着甘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他缓缓抬头,透过那陈旧的纱帐望向天空。不知是纱帐的颜色还是他眼中的泪花,他感觉那原本碧蓝的天空变成了朦胧的绿色。 他慢慢躺下,阳光透过陈旧的纱帐,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线,那些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闪烁。 他静静地看着,眼神渐渐变得迷离,思绪也飘向了远方,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如同被一层薄纱所笼罩。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传入他的耳中。模糊中,他看到郑鹤一袭白衣,宛如从画中走来的仙人。郑鹤轻手轻脚地走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像生怕打破这如梦似幻的氛围。 第245章 他走到严孤山身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有彼此的眼神在空气中交织、碰撞,传递着千言万语。 严孤山的手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缓缓向郑鹤伸去。 郑鹤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当两手相触的瞬间,严孤山微微一愣,他本以为会是冰冷如霜雪的触感,就像他无数次触摸到的死亡的温度。 然而,传入指尖的却是正常皮肤的温热,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中一直背负的理智。 他手上微微用力,郑鹤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顺势被他拉了下来。 郑鹤跪伏在他身上,一只手撑在他的胸膛,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彼此的心跳声在这寂静中清晰可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半晌,严孤山抬手拿起一束放在身边的竹花,轻轻地簪在了郑鹤的发间。 严孤山就那样看着,什么都没做,只轻声问了一句: “你在,对吗?” 眼前人在暖阳中身影单薄,他轻轻点头: “我在。” 第164章 旅行小记 春和景明,太子严孤山与郑鹤踏上前往渤海之途。 此番出行,有皇帝之人相随,那一双双隐匿于暗处的眼睛,如同暗处的饿狼般紧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这却难阻二人之间那心有灵犀的默契。 这种默契,宛如一种无形之力,将他们紧紧相连,即便严孤山目不斜视,亦能知晓郑鹤之言是对己而发。 出了京城,便是一片无边春色。 田野如锦,麦苗在春风中摇曳生姿,恰似一片绿色的汪洋,麦浪翻涌,每一株麦苗都像是饱蘸了天地灵气的画笔,绘就出一幅生机勃勃的画卷。 那麦浪的起伏之间,有着大地脉搏的跳动,蕴含着春耕秋收的千古韵律。田间的农夫们,头戴斗笠,身着粗布褐衣,手中的农具起落有致。 田埂上的野花野草,似繁星点缀于翠玉之间。或有淡雅的荠菜花,小巧玲珑,在微风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亦有艳红的野蔷薇,攀援在荆棘之上。 严孤山微微侧身,看似不经意地看向田野,余光却瞥向郑鹤。郑鹤的灵魂体微微飘动,目光落在那片盛开的野蔷薇上。 渐入小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店铺林立,朱门绣户,雕梁画栋,尽显古雅之风。 茶馆中,茶香袅袅,文人雅士们高谈阔论,谈诗论道,言语间尽显才情与智慧。 酒肆内,酒香四溢,豪侠之士大碗饮酒,谈笑风生,其声爽朗,尽显江湖豪情。 绸缎庄里,绫罗绸缎琳琅满目,一匹匹如天边的云霞般绚烂。那织锦之上,或绣着龙凤呈祥之象,金线银线交织,龙凤似有腾飞之态,尽显皇家威严;或绣着百花争艳之景,针法细腻,色彩斑斓,花朵栩栩如生,似能闻其香。 街头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有那挑着担子的货郎,担子里满是精巧的玩意儿,五彩丝线编成的香囊,内装着各种名贵香料,香气清幽淡雅,萦绕在鼻尖;还有那用檀木雕成的小物件,造型别致,或为瑞兽,或为花鸟,无不活灵活现。 江湖艺人在街头巷尾表演着杂耍,引得众人围聚。舞剑者,剑如长虹贯日,身形矫健如龙,寒光闪闪之间尽显高超武艺;耍猴之人,与猴儿配合默契,猴儿机灵可爱,做出各种滑稽动作,逗得众人哈哈大笑,笑声在小镇上空回荡,为这春日之景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严孤山放慢脚步,在热闹的人群中穿梭,他看似在欣赏周围的景致,实则留意着郑鹤的动向。郑鹤飘至一家卖糖画的小摊前。 严孤山见状,不动声色地靠近小摊,目光在各种精美的糖画间流转,最后停留在一支四爪龙形状的糖画上,微微挑眉看向郑鹤。 郑鹤会意,眼中露出欣喜,严孤山便买下那支糖画,举在手中片刻,而后假装不经意地放在某处,郑鹤的灵魂体伸出手,竟能触碰并握住这甜蜜的小物件,他看向严孤山,眼神中满是感激,严孤山微微点头,继续前行。 继而踏入山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阳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线,宛如仙境。 树干粗壮,树皮斑驳,新叶初绽,嫩绿欲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鸟儿鸣声清脆,一声啼叫能传至山林深处,唤醒了沉睡的万物。 山间有一溪流,溪水潺潺,清澈见底,宛如一条银带贯穿山林。水中怪石嶙峋,或如卧虎,或如盘龙,形态各异。 溪水撞击在石头上,溅起朵朵晶莹的水花,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恰似玉珠落盘。 水中游鱼戏石,往来翕忽,时而跃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似是与这春日嬉戏。 严孤山在溪边缓缓蹲下身子,他身姿挺拔如松,衣袂随风轻摆。 他伸出修长的手,轻轻触碰那潺潺流淌的溪水。溪水清凉,顺着他的指尖滑过,带来一阵舒爽之意。 郑鹤静静地飘至他身旁,他的灵魂体如同透明的轻烟,在微风中微微晃动。他的目光被水中自由自在的游鱼所吸引,那些鱼儿穿梭于水草之间,灵动异常。它们时而跃出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时而又潜入水底,消失在石缝之中。 第246章 严孤山抬头看向郑鹤,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交汇。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周围的一切都化为虚无,只有彼此眼中的深情在流转。 严孤山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缓缓捧起一捧清水,那清澈的溪水在他的掌心汇聚,宛如一面小小的镜子,倒映着天空和周围的树木。 郑鹤心领神会,轻轻地把手伸到严孤山手的下面。 当清凉的水从严孤山的掌心穿过郑鹤的指尖时,郑鹤微微一颤,他感受到了那股清凉,仿佛这股凉意顺着指尖传遍了他的灵魂。 一路风尘仆仆,渐近渤海,海风携带着咸腥味扑面而来,那是大海独有的气息。 远处,渤海湛蓝无垠,在阳光映照下,波光粼粼,似一面巨大的蓝色宝镜,镶嵌在天地之间。 海边渔村错落有致,渔家屋顶的炊烟袅袅升起,与海边的雾气交织在一起。 渔民们忙碌于海滩之上,修补渔网。晾晒的鱼干散发着浓郁的海味,沙滩在阳光照耀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辉,细腻的沙粒如金粉般柔软。 海浪奔腾而来,如千军万马,气势磅礴,冲击着岸边的礁石。海浪拍岸之声,如雷鸣般震耳欲聋,白色的泡沫在礁石上破碎,又重新融入大海歌。 严孤山站在沙滩上,望着大海,郑鹤飘至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 不尽龙宫兴,番成虎帐游。 第165章 墟落有归人 归墟山下,人群仿若一群虔诚的信徒,围绕着这座神秘莫测的大山,七嘴八舌地描绘着它的神奇。 在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里,归墟山宛如一座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仙山,是神祇的居所,是仙药的宝库。 太子严孤山静静地站在人群边缘,仰头望向那云雾缭绕、若隐若现的山顶,神色平静如水,可心中却如翻江倒海般复杂。 此次登山,求药不过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在众人那充满憧憬与艳羡的目光中,他不动声色地转身,屏退众人,带着轻便的行囊,独自踏上了这条通往山顶的崎岖之路,郑鹤宛如他的另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跟随着。 刚踏入山中,四周的云雾便如汹涌的潮水般迅速蔓延开来,将他们瞬间吞没。 那云雾像是用最轻柔的蚕丝织就的白纱,轻盈而缥缈,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山间的每一寸土地上,随着微风的轻抚,缓缓地舞动着,如梦似幻,恰似一幅流动的水墨画卷。 每迈出一步,脚下的道路若隐若现,远处的山峦在云雾的遮掩下,只露出模糊的轮廓,像是一群沉睡的巨兽。 偶尔有飞鸟掠过,它们那清脆的啼鸣声在云雾中回荡,空灵而悠远,宛如仙乐飘飘,更为这神秘的氛围增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韵味。 严孤山在这如梦似幻的云雾中艰难前行, 雾气越来越浓,每走一步,都感觉像是陷入了一团棉花之中,软绵绵却又令人迷失方向。 太子严孤山在这迷雾中艰难地前行,四周的景色在雾气的遮掩下变得模糊不清,所有的方向感都消失殆尽。 他只能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和直觉摸索着前进,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头脑开始发晕,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郑鹤在前方灵活地飘动着,巧妙地避开那些迷惑人的迷雾陷阱,时不时地回头看向太子,太子紧紧地跟随着郑鹤, 经过漫长而艰辛的攀登,严孤山和郑鹤终于登上了山顶。 然而,狠狠地打破了山下众人编织的美好幻想,与那如梦如幻的描述形成了极其鲜明而又残酷的对比。 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仙宫楼阁,没有闪耀着神秘光芒的奇花异草,更没有传说中仙风道骨的仙人。 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座荒废已久的古亭,孤独而又落寞地矗立在山顶的荒芜之中。 古亭的四周,藤蔓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肆意地攀爬蔓延,它们紧紧地缠绕着亭子的每一根支柱、每一片残瓦,像是要将这座古亭彻底拖入岁月的深渊。 亭顶的瓦片七零八落,残缺不全,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完全坍塌,露出了里面腐朽不堪的木梁,那木梁像是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风雨的侵蚀下摇摇欲坠。 砖石剥落得厉害,粗糙的石块裸露在外,岁月在上面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仿佛是时间留下的无情伤痕。 石桌和石凳上布满了厚厚的青苔,那些青苔颜色暗沉,绿得发黑。 这里没有一丝生机,没有一点仙气,有的只是荒芜和破败,与山下人们口中那座充满神奇色彩的仙山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就像绚烂的泡沫在阳光下瞬间破灭,只留下一片寂寥。 这种巨大的落差,让严孤山在一瞬间有些恍惚,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释然的微笑。 因为他知道,从一开始,他所追求的就不是那虚无缥缈的仙药,也不是这山上的所谓奇迹,而是这一路无人监视的自由。 严孤山迈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走进古亭,将行囊从背上缓缓解下,那行囊落地时发出轻轻的闷响。他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石凳,把行囊搁置其上,而后微微活动了一下筋骨,舒缓着这一路奔波后的劳累。 环顾四周,这山顶的荒芜之景尽收眼底,他的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失望,反倒是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淡然。 他转身走出古亭,在周边寻觅了一番,不多时便抱回了一些枯枝败叶。他蹲下身子,熟练地摆弄起这些生火的材料。 第247章 很快,火苗在枯枝间跳跃起来,映红了他的脸庞。他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壶开始煮茶。火焰舔舐着壶底,茶水在壶中翻滚,热气腾腾而出,茶香也随之弥漫开来。 郑鹤在古亭附近悠然地溜达着,他的灵魂之体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一种如梦似幻的光晕。他时而驻足,好奇地打量着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时而又飘向远处,像是在探寻这荒芜之地的秘密。 他一边走,一边与严孤山说笑,那笑声如同山间清澈的溪流,在寂静的空气中流淌,为这略显沉闷的氛围增添了几分欢快与活力。 他端起煮好的茶,轻抿一口,茶香在口中散开,那丝丝苦涩与薄荷的清凉交织的味道,让他在这疲惫的行程后感受到了一种独特的惬意。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周围这荒芜的景象,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感慨。他微微摇头,暗自思忖,自己带着一个灵魂体的郑鹤,在这荒无人烟的山顶上煮茶休憩,这般情景,若被世人知晓,恐怕会觉得比那些光怪陆离的话本还要奇幻莫测。 郑鹤欢欢喜喜地朝着严孤山走来,他的步伐轻盈得如同羽毛落。地。走到严孤山身边后,他便挨着坐下,两人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 两人正聊得兴起之时,忽然,一阵沙沙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干枯的树叶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这寂静的山顶上显得格外清晰。 严孤山和郑鹤同时停下了话语,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多时,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只见那女子身姿高挑,宛如一棵傲立的白杨,亭亭玉立。她的穿戴华丽得令人咋舌,身上的服饰像是用天宫织女织就的绸缎制成,每一寸都散发着璀璨的光芒。金线银线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每一针每一线都彰显着极致的奢华与尊贵。 而她的容貌,更是如同仙女下凡一般令人惊艳。她的打扮竟和严孤山在紫虚山看到的那尊神女像几乎一模一样,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神女一般。 严孤山看到她的瞬间,不禁愣了一下,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差点洒出茶水。 他看着那女子款步走来,她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云端,轻盈而优雅。 那女子的表情却有些生动有趣,全然没有神仙那种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傲模样。 她的眼中带着几分惊讶,像是对眼前的场景感到意外。 她走到近前,微微挑了挑眉,眼神中带着好奇与审视,开口问道:“你就是那个说要上山来的太子?” 第165章 至于长洲之滨,故城之墟 太子严孤山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他依旧坐在石凳上,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那女子的目光明显朝郑鹤的方向看了一会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怜悯,又像是无奈。 她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直接在严孤山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她的动作优雅自然,仿佛这石凳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 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像是完全没预料到严孤山能上到这里,所以什么也没准备。 严孤山见状,回过神来,出于礼貌,他拿起茶壶,为那女子倒了一杯茶。女子微微皱眉,看着眼前的茶水,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她端起茶杯,轻饮了一口,随后皱了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嫌弃地说道:“这是什么茶,好怪。”她的话语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女子微微歪着头,目光如炬地盯着太子严孤山,眼中透着几分好奇与疑惑,问他上来作甚。 太子闻言,沉默了片刻,缓缓地开口道:“与友踏青。” 女子听后,不禁轻哼了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说道:“他们跟我说,今日有人界的太子会上山,是为了他父皇求药而来,难道不是你?” 严孤山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女子,轻轻地摇了摇头,那动作沉稳而从容。 女子的目光在太子和郑鹤之间来回游移,她的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片刻之后,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再次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向严孤山说道:“那是为了他?”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郑鹤身上,“来为他求重生之法?” 这次,没等太子回答,郑鹤就先摇了摇头,他那透明的灵魂之体在阳光下微微晃动,似乎是在强调这个答案。 女子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她再次看向太子,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地问道:“都不是?那你们费这么大力气上来做什么?” 太子严孤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看着眼前这个穿着华丽却又带着几分率真的女子,心中泛起一丝别样的情绪。他缓缓说道:“真的只是踏青而已,神女不必费心了。” 女子微微眯起双眸,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她注视着严孤山,缓缓开口道:“你似乎认得我。”她的声音如同山间的溪流,清脆中带着一丝冷冽,在这寂静的山顶回荡。 严孤山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微微点头,说道:“大概是认识的,我时常于您的神像下冥想。” 女子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问道:“那你在神像下冥想之时,所求何事?”她的目光紧紧盯着严孤山,像是要穿透他的灵魂,探寻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第248章 严孤山垂下眼眸,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他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说道:“未求任何事。我不信世上有神仙。在宫廷之中,我见过太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人们为了权力和欲望不择手段,却从未见神仙来拯救这世间的苦难。那些所谓的神仙传说,在我看来,不过是人们在绝望之中编造出来的谎言,用来安慰自己罢了。” 女子听了他的话,不禁笑了起来。带着一种莫名的嘲讽之意。 她的目光转向郑鹤,然后又看向严孤山,说道:“你身边跟着的魂魄生前就是个半仙,和你说话的也是个神仙,你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你就身处这神仙的世界之中,却还如此执拗地否定我们的存在,真是有趣。” 严孤山抬眼看着女子,伸手指了指郑鹤:“本朝本代,若仙力真的能超过皇权,他就不会死了,也不会受这么多苦了。在宫廷的阴谋之中,他被残忍地杀害,即便他拥有半仙之体,又有何用? 那些在民间受苦的百姓、上战场杀敌的士兵,他们虔诚地供奉着神仙,可又有谁来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呢? 因为我看不到神仙在我与我的亲朋挚爱困顿时降下恩赐,苦难到头来不是自己解决就是自己熬着。 或许世上真的有神仙,但我不想信。” 女子听闻严孤山这一番话语,一时之间竟哑口无言。 她那原本带着几分戏谑和自信的神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半晌,她才缓缓开口道:“凡人如这世间之蝼蚁,数量之多,犹如渤海沙数。 神仙虽有通天之能,但也无法做到对每一个凡人的琐事都面面俱到啊。这天地之间,自有其运转之法则,我们亦不能随意干涉。“她的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清脆冷冽,反而多了几分无奈。 严孤山听了她的话,先是微微一怔,随后笑了起来,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眼中透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是啊,”他轻声说道,“所以我也不想再劳烦你们。凡人向神仙许愿,本就是一种虚妄之举。当一个人许了愿望,心中便会多了一份念想,这份念想就如同丝线一般,慢慢地缠绕在心头。 若是愿望偶然实现了,那人便会沉溺于求神拜佛,认为一切皆可依靠神灵,从而失去了自身努力的动力,变得懒惰而又盲目。 可若是那愿望久久未能实现呢?心中便会生出怨怼之情,怨恨神仙的不公,怨恨命运的捉弄。如此一来,这许愿之举,又有何意义呢?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像是穿越了这荒芜的山顶,看到了世间千千万万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他深知,人们在绝望之时,往往会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神仙,但这种寄托,很多时候并不能带来真正的解脱。 严孤山静静地看着那火焰渐渐熄灭,跳动的火苗最后化为一缕轻烟,袅袅升起。他拿起小壶,将已经煮过的茶底缓缓倒出,那些残茶在石桌上留下一道道褐色的痕迹。随后,他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小壶,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沉稳。 女子静静地注视着他的举动,片刻后,她轻轻抬手,只见周围的空气中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水汽迅速凝聚,凭空出现了一股清澈的水流。那水流像是听话的孩子,在女子的指引下,准确地冲向小壶,帮助严孤山清洗着。严孤山只是平淡地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没有丝毫的惊讶,待清洗完毕,他伸手接过干净的小壶,放入行囊之中。 女子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移动,看着他把行囊整理好,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出声道:“那茶以后别喝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严孤山微微点头,简单地回应了一个字:“好。” 他背着行囊,步伐坚定地走出古亭。此时的阳光洒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就在他即将离开这片山顶之地时,女子像是受到了某种触动,突然开口:“我好像见过你的母亲。” 这一句话,如同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原有的平静。 严孤山停下了脚步,缓缓回头,看向女子。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说道:“是,我母亲说过此事。” 女子听闻,瞳孔微微放大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与激动交织的光芒。 “你且留步。” 说罢,她随手一挥,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她手中涌出。 刹那间,身后那荒芜的景象如同梦幻泡影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宏伟壮丽的仙宫楼阁。 那仙宫高耸入云,金色的屋顶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仿佛是用太阳的光辉铸就而成。 楼阁的飞檐上雕刻着精美的瑞兽,它们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檐上跃下,飞向天空。 仙宫中传来的钟声震耳欲聋,回荡在整个山顶。 严孤山慢慢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神奇景象。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仿佛这一切都无法在他心中掀起波澜。 女子看着他,示意让他们进去。 严孤山看了看身旁的郑鹤,两人眼神交汇,心下已然明了。 他转过头,看向女子,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躬身行了个仙家的礼:“多谢,但我们真的只是来踏青的。” 第166章 第n次服从性测试 四月的风带着暮春的暖意,轻拂过大地,严孤山在这和煦的风中,满心欢喜地朝着京城赶路。 第249章 此时京城皇宫内的气氛,已经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帝后之间的矛盾已然尖锐到了一触即发的境地。 皇宫的大殿内,气氛凝重得仿若实质。皇帝脸色铁青,眼中的怒火像是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他手中紧握着的奏章被捏得变了形,每一道褶皱都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愤怒。 他坐在龙椅上,身体微微前倾,龙袍上的金龙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张牙舞爪,威严中透着一股森然之气。 朝堂上的大臣们个个噤若寒蝉,低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不敢有丝毫的动作。整个朝堂安静得只能听到偶尔传来的紧张的呼吸声,仿佛一片死寂的沼泽,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嫔妃们都躲在自己的宫殿内,紧闭宫门,面色凝重,深知帝后矛盾一旦爆发,整个皇宫都将陷入混乱,而她们也将在这场风暴中如浮萍般飘摇。 严孤山此次回京,自然不会空手而归。 在下山之前,他小心翼翼地装了满满一玉瓶的溪水。这玉瓶质地温润,剔透无瑕,在阳光的映照下,瓶中的溪水波光粼粼,似有神光在其中流转。 回到京城后,严孤山将这装满溪水的玉瓶献给了皇帝。 皇帝接过玉瓶,他仔细端详着玉瓶中的溪水,那溪水在瓶中轻轻晃动。 皇帝信这种东西本就是维护自己的皇权,对真实性一向没那么在意,他还算满意说道:“皇儿此次有心了,这溪水看起来倒是不凡。” 严孤山恭敬地回答:“父皇,儿臣在山上偶然发现此溪水,清澈纯净,似有灵气,特地带回来献给父皇。” 或许是神女对郑鹤施展了一种神秘的法术。当郑鹤下山后,他发现自己与以往大不相同了,他竟然可以随意触碰到周围的物体了。 严孤山在山上时,为了尽快摆脱那些仙人的纠缠,说得义正言辞,主要是不想因为与仙人过多的纠葛而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然而,当看到郑鹤真的发生了如此神奇的变化后,他还是决定前往紫虚山一趟,拿人手短嘛。 在那宏伟庄严的紫虚山神殿中,神像庄严肃穆地矗立着,仿佛在俯瞰着世间万物。 严孤山虔诚地在神像前上了几炷香,那袅袅青烟缓缓升起,带着他的敬意与感激。 随后,他又把从归墟山上带来的溪水,以父皇的名义供奉在殿内。 之后,严孤山带着郑鹤来到了行宫。他心中一直牵挂着妹妹怀宁。 当他们进入怀宁所在的宫殿时,严孤山敏锐地察觉到怀宁似乎看不到郑鹤。他嘴角微微上扬,不动声色地向郑鹤使了个眼色。 郑鹤心领神会,悄悄地拿起一支放在桌上的珠钗。这珠钗制作精美,镶嵌着的宝石在光线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严孤山笑着走到她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故作神秘地说:“妹妹,这是哥哥在归途中学了点戏法,今日特来表演给你看,让你也开开眼界。” 只见那支珠钗被郑鹤拿着,缓缓地从桌面升起,在半空中轻盈地漂浮着,宝石折射出的光芒在宫殿内洒下一片绚丽的光影。 怀宁兴奋地拉着严孤山的胳膊:“哥哥好厉害!” 严孤山和郑鹤看着怀宁的反应,相视一笑,继续默契地配合着。 ———— 皇帝可能是被周后整的心力交瘁了,也可能是到了年龄,开始想着天伦之乐了。 想来想去,居然还是讨厌的亡妻的两个孩子最听话懂事,他趁着春天还没过去,摆驾行宫。 消息传来,太子严孤山和妹妹怀宁赶忙准备,郑鹤也随着太子来到了行宫,不过他始终与皇帝保持着距离,远远地跟在后面。 当他在树林中不经意间看到皇帝那张脸时,身体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几乎是生理性地一哆嗦,寒意从脊梁骨直窜而上,瞬间传遍全身,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过去的惨痛经历如同噩梦般在他脑海中闪现。好在皇帝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他赶忙躲在一棵大树之后,背靠着树干,心跳如鼓,过了好一会儿,那恐惧的情绪才稍稍缓解。 这行宫与严孤山记忆中的模样相比,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略显破旧的楼阁经过精心修缮,焕然一新。楼阁的飞檐在阳光的映照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芒,雕梁画栋色彩斑斓,每一处图案都栩栩如生。 他们一行人来到了百兽园。那百兽园的大门气势恢宏,巨大的门框由粗壮的红木制成,上面镶嵌着金色的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彰显出皇家的威严。门上的铜钉排列整齐,每一颗都打磨得光滑圆润。 皇帝突然提出让太子表演驯兽,这一举动在旁人看来,多少有些羞辱性。毕竟太子身份尊贵,如今却要像个驯兽师一样在众人面前展示技艺。然而,严孤山并未拒绝,他深知在宫廷之中,有时候顺从也是一种智慧。他神色平静,从善如流地去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衣服。 不多时,太子归来,众人眼前一亮。他身着一袭特制的驯兽服,此服乃宫廷巧匠精心打造。衣料选取了坚韧而柔软的绸缎,既能抵御野兽的抓挠,又不妨碍身体的灵活施展。 衣服上用金线绣着精美的瑞兽图案,那些瑞兽栩栩如生,仿佛在衣间游动,彰显着皇家的威严与神秘。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宽腰带,带上镶嵌着数颗璀璨的宝石,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五彩光芒,为太子增添了几分尊贵之气。 第250章 太子稳步踏入百兽园中的驯兽场,这里是一片开阔之地,地面铺着细沙,四周用雕花的汉白玉栏杆围绕,栏杆上雕刻着各种珍奇异兽的图案,精致无比。 周围的看台上,坐着皇帝、怀宁以及一众侍从,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太子身上。 太子站定后,微微闭目,而后口吹响短哨。这声音初时低沉,如闷雷在云层中滚动,缓缓地向四周扩散。 随着声音的传播,只见远处的铁笼中,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缓缓站起。它浑身雪白的皮毛没有一丝杂色。 白虎缓缓站起,它那庞大的身躯犹如一座移动的小山,每一块肌肉都贲张而起,如同坚硬的岩石,充满了毁灭的力量。 它的四肢粗壮如柱,每一步踏出,都让那沉重的铁笼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它的爪子从脚掌中弹出,宛如数把寒光闪闪的利刃,轻易地在铁笼的地面上划出深深的痕迹,火星四溅。 白虎那碧蓝色的眼睛犹如深邃的冰渊,紧紧盯着太子,眼神中燃烧着野性的火焰,那是对猎物的渴望,对挑战王者权威者的愤怒,仿佛只要一个契机,它就会冲破一切束缚,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 太子见状,短哨声音陡然升高。 这声音激发了白虎的野性,它突然高高跃起,落地之时,溅起一圈细沙,而后白虎在太子身边来回踱步,展示着它的雄姿。 而后,短哨的声音又变得雄浑有力,仿若洪钟大吕。伴随着这声音,一头巨大的黑熊从园子的角落缓缓走出。 黑熊体型庞大,浑身黑色的皮毛油光发亮,它每走一步,地面都微微颤动。 然而,在太子的驭兽之音下,这头凶猛的黑熊竟变得温顺起来,它走到太子面前,像一只听话的大狗般蹲下,任由太子抚摸它的脑袋。 正当众人沉浸在这精彩绝伦的驯兽表演中时,太子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一只北围新送来的狼身上。这狼毛色银灰,如同月光下的霜雪,每一根毛发都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彰显出它的不凡。它的身姿矫健而优美,蹲在那里犹如一座蓄势待发的小山。 它的眼睛深邃而锐利,透着一种野性的光芒,让太子瞬间想起了自己在暖阁单独面见皇帝时,皇帝身边那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这一瞬间的失神,太子一时不察,那只狼突然如闪电般扑向他,精准地咬住了他的护腕。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场的众人发出一阵惊呼。 怀宁吓得脸色惨白,紧紧捂住嘴巴,眼中满是惊恐。 郑鹤也面露担忧之色,身体微微前倾,做好了随时冲上去保护太子的准备。 好在太子反应迅速,他稳住身形,口中发出柔和的安抚之声。那狼似乎感受到了太子的镇定,片刻之后松开了口。 太子的护腕虽被狼牙撕碎,但所幸并未伤及皮肉。 皇帝目睹了这一切,他微微皱眉,朝着太子说道:“皇儿无事便好,今日表演甚佳。” 说罢,便摆驾回宫,不再多言。 李源在得知太子严孤山在皇帝面前表演驯兽,还险些受伤的消息后,顿时怒火中烧,满心的心疼如汹涌的潮水般泛滥开来。 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眉头紧皱,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口中怒骂道:“皇帝真是个神经病!哪有口口声声说想要天伦之乐,却让自己的亲生儿子去表演驯兽这种危险之事的?他把太子当成什么了?是供他取乐的戏子,还是随意摆弄的棋子?” 李源越说越激动,他猛地停下脚步,双手在空中挥舞着,“这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那可是凶猛的野兽啊!万一太子有个闪失,被野兽一口咬断脖颈,那可就全完了!他也不想想,就他那一大把年纪了,还能再生出一个像你这样聪明睿智、品行优良的儿子吗?简直是糊涂至极!” 严孤山挺感动的,但同时又觉得李源夸得有些莫名好笑。 郑鹤看他不以为意,也皱眉道:“殿下如此尊贵,怎能受这样的委屈和危险。皇帝此举实在是令人心寒,完全不顾及父子之情。那百兽园中的野兽,每一只都野性难驯,稍有不慎就会酿成大祸啊。” 他微笑着说道:“你们俩就别为我担心了。其实啊,你们有所不知,那百兽园中的野兽早就被训练得没什么野性了。” 严孤山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椅子旁坐下,轻轻拍了拍扶手,“这些年,宫廷驯兽师们一直在对它们进行驯化,而且每次表演前,都会对野兽们进行特殊的处理,就是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所以啊,这次表演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危险,你们就别再担心啦。” ———— 用完膳后,落日的余晖将李府后院染成了暖橙色,郑鹤脚步轻快地去和金环叙旧了。 严孤山和李源则在后院中,缓缓踱步闲逛。 太子语气随意地说道:“李大人啊,我手下有个协律郎刚成亲,那场面真是热闹非凡,红妆十里,宾客盈门。” 说着,他抬眼看向李源,目光中多了几分关切,“你瞧,你今年都三十六了,却还没个成亲的动静。你如今可是三品大官,地位显赫,权倾一方,比起那些世家子弟,丝毫不差。而且,你父母年纪也不小了,他们想必也盼着你能早日成家,延续香火啊。我想着,我身为太子,理应为你谋些福祉。我可以为你做媒,给你寻一位贤良淑德、不介意你出身的女子,让你能享天伦之乐,也能让你父母安心。” 第251章 李源听着太子的话,他微微苦笑,轻轻地摇了摇头,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殿下,如今这局势下,臣实在不敢有娶亲的念头。”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两人心间。 太子严孤山脚步一顿,他明白李源的意思。 这些日子,自己在宫廷中的动作如同汹涌的波涛,一波接着一波,掀起了惊涛骇浪。 李源作为他的心腹,又怎会看不出来太子的意图改变。 若是成功了,李源作为从龙之功的重臣,必将成为元勋功臣,荣耀加身,家族可以直接从平民变成庙堂世家的第一代。 可一旦失败,那等待他们的将是灭顶之灾,不仅自身性命难保,家族也会被株连九族,所有的亲人和朋友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娶妻成家对于李源来说,无疑是一种奢望,甚至可能成为敌人攻击的把柄,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灭顶之灾。 李源静静地看着太子严孤山,沉默片刻后,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严肃:“殿下,你到底想怎么做?” 他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太子,不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 太子严孤山迎上李源的目光,他知道李源在询问什么,也明白他的担忧从何而来。 严孤山微微低下头,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那笑容中满是无奈与疲惫。他缓缓地说道: “我没有那么多的阴谋诡计了,我也等不起了。与其做局,不如速战速决。熊虎巨爪,不如狼牙。” 第167章 胡言乱语成时用 夜幕如一块巨大的黑色绸缎,沉甸甸地笼罩着古老的京城。 月光艰难地从云层缝隙中挤出几缕,洒在宫殿的飞檐斗拱上,勾勒出斑驳的光影,却无法穿透那幽深的祭祖祠堂。 周家的老家主半月前病逝了,由儿子周传策继承家主之位。 今日是老家主的双七,周传策按家规在宗祠守夜。 太子从皇宫出来后完全不打招呼的赶来,很冒犯的直接进了宗祠,他身姿挺拔如松,步伐坚定有力。 周传策还欠他个人情,没让人拦他,屏退了仆从。 他径直走到周传策面前,直接开门见山: “周将军,你也清楚,你姐姐周氏在宫中的行径已经严重危害到了朝廷的稳定,她肆意弄权,党同伐异,后宫被她搅得乌烟瘴气,前朝也因她而人心惶惶。陛下已经决意要清算周氏。” 周传策听闻此言, 上下打量着太子,就像看着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眼中满是不屑与嘲讽,冷哼一声道:“殿下,您莫不是在说笑?您可知您在自己说什么?我周氏一族对朝廷忠心耿耿,我姐姐在宫中更是尽心尽力。您还是不要做这等白日梦了,以免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太子的目光深邃如渊,直直地盯着周传策,继续说道:“周将军,你莫要小看本宫。本宫近日来得了一场奇遇,仿佛是上天的指引,已经悟到了仙家法术,此乃神明相助。如今,我是顺应天意,要整顿这混乱不堪的宫廷。” 周传策听到这话,先是一愣,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寂静的祠堂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他边笑边说:“仙家法术?殿下,您莫要在此胡言乱语了。” 然而,太子并没有理会周传策的嘲笑,他神色严肃,缓缓抬起手臂,伸出修长的手指,朝着周老将军的牌位直直地指去。刹那间,原本稳稳放置在神龛上的牌位像是受到了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力量冲击,哐啷一声,重重地掉落在地上。 那声音在寂静的祠堂内如同惊雷一般,震得周传策呆若木鸡。 牌位上雕刻的古老字迹在扬起的灰尘中若隐若现,仿佛是祖先对这突如其来变故的惊愕。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周传策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恐惧哽住了喉咙,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其实,这一切都是郑鹤所为,但周传策对此一无所知,怪只怪他从前没见过郑长忆。 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让他全身发冷。 太子看着周传策惊恐万分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笑容在周传策看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紧接着,太子不慌不忙地打了一个响指。 就在响指声响起的瞬间,原本安静的祭台上,两盏烛火突然燃起。 那火焰燃烧得极为旺盛,火苗高高蹿起,橙红色的光芒照亮了周围的黑暗,在没有任何外力点火的情况下,就这么凭空出现。烛火的光影在墙壁上摇曳不定,仿佛是鬼魅在舞动,映照着周传策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容。 周传策本就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处理家族事务,他都会遵循各种迷信习俗,以求神灵庇佑。 在他的观念里,世间万物皆有灵,神灵的意志不可违背,而这些诡异的现象无疑是神灵对他的警示。 如今看到这一系列违背常理的诡异场景,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开始在脑海中胡思乱想,难道太子真的得到了神明相助?难道这是上天对周氏一族的惩罚? 而太子则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看着周传策的反应。 四周静谧得可怕,只有那尚未燃尽的香烛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更增添了几分令人窒息的压抑。 第252章 太子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周传策,不再有丝毫的迂回,直接了当的告诉他:“周将军,父皇心中对你还是有所器重的,他是想留你继续为朝廷效力的。 但你也该清楚,你长姐在宫中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碰到了父皇的底线,他肯定不会再忍耐了。 眼下对于你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和你长姐断绝关系,彻底撇清自己。 唯有如此,父皇或许还能念在你为朝廷立下的军功,饶恕周家的荣耀和保全你们的性命。” 周传策听闻此言,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他咬着牙,大声质问道:“你是想报私仇吧?你就别在这里假惺惺地打着为朝廷着想的幌子了。” 严孤山却并未动怒,反而笑了起来,笑声中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是啊,周将军,我就是要报私仇,杀母之仇如何不报?我母亲含冤而死,这笔账我怎能不算?” 周传策冷哼一声:“所以你就把所有过错都推到一个女人身上?你可真是会找借口。” 严孤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闪过一丝被气笑的神情:“周将军这话可真是把我架起来了。 且不说你长姐在宫中这些年横行霸道,她手上沾染的无辜之人的鲜血都快能去拟帐下领军功了,这些人命难道就不是命? 就单说她是如何逼死我母亲的,你可曾想过,我母亲当时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她被你长姐百般刁难、陷害,最终含恨而死,你长姐可有过一丝怜悯?她在作恶的时候,可曾想过自己也是个女人?” 周传策一时语塞,嘴唇微微颤抖,想要反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眼中的愤怒与犹豫交织在一起,显得格外复杂。而太子则冷冷地看着他。 周传策听闻太子的话后,顿时恼羞成怒。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那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完全吞噬。在这愤怒的驱使下,他猛地一个箭步冲向祠堂一侧的兵器架,伸手握住了一杆长枪。 他的动作迅猛而有力,带起一阵呼啸的风声,转身朝着太子严孤山冲去,枪尖直直地指向严孤山的咽喉。 那枪尖在空气中微微颤抖,仿佛迫不及待地想要饮下太子的鲜血,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意。 第168章 周传策:严氏祖传神经病? 太子严孤山却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透着一种嘲讽。 他微微抬起下巴,直视着周传策那因愤怒而有些扭曲的面容,嘴角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他的这种镇定在周传策看来,无疑是一种极大的挑衅,让周传策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太子严孤山嘲讽地说道:“周将军,怎么?被我说中了心事,就想动手杀人灭口?你以为杀了我就能保住你周氏一族?你也太天真了。今日你若动手,便是与整个皇室为敌,你觉得你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吗?还是说,你已经被你那愚蠢的姐姐完全蒙蔽了心智,连这点基本的利害关系都看不明白了?”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刺向周传策。 周传策握着长枪的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到了极点。他咬牙切齿地说道:“太子殿下,你休要在此胡言乱语。你今日如此污蔑我周氏,就该付出代价。” 严孤山却只是冷笑:“代价?周将军,你还是好好想想你自己和你家族的命运吧。” 两人就这般僵持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弥漫在整个祠堂,仿佛下一秒就会有鲜血溅出。 周传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狂兽,猛地向前一扑,粗壮的大手如铁钳一般拽住了严孤山的领子。 他的双眼因愤怒而布满血丝,眼神中燃烧着熊熊怒火,几乎要将太子吞噬。 他凑近太子,口中喷出的热气带着愤怒的气息,咬牙切齿地说道:“严漓,你别忘了,你的命是我救的。你再怎么无耻,也得讲点知恩图报吧。” 严孤山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看着周传策那近乎疯狂的模样,嘴角缓缓上扬,随后竟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这紧张得几乎凝固的空气中显得格外突兀,回荡在祠堂的每一个角落,让周传策的眉头皱得更紧,眼中的怒火也愈发旺盛。 笑罢,严孤山微微抬起头,目光中带着一丝怜悯与嘲讽,与周传策那愤怒的眼神对视着,语气平静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周将军,你错了,我现在就是在报恩,在救你的命啊。 你以为你周氏一族还能在你姐姐的折腾下安然无恙?她的野心如同洪水猛兽,已经让整个宫廷乃至朝廷都陷入了危机。 皇帝已经对她起了杀心,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若你继续与她捆绑在一起,等待你的只有灭族之祸。我现在给你指的这条路,是你唯一的生机,也是保全你周氏荣耀的最后机会。” 周传策瞪大了眼睛,他的手依然紧紧拽着太子的领子,但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他似乎想反驳太子的话,却又在心底深处隐隐觉得太子所言并非全无道理。 然而,多年来对家族的忠诚以及对姐姐的亲情,让他的内心陷入了深深的挣扎,眉头紧锁,嘴唇微微颤抖,不知该如何回应。 严孤山见周传策依旧在迟疑,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道必须得再加把火。 第253章 只见他神色变得更加神秘莫测,缓缓伸出手,在周传策的胸膛上轻轻拍了拍,每一下都像是在敲击着周传策紧绷的心弦。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眼神中透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深邃,开口道:“周将军,你口口声声说你救了我,可你难道就没问问你自己的军医,你又是怎么活过来的吗?你可还记得那次惨烈的战役,你的战船被敌方的炮火击中,整个人都被炸飞出去。那可不是一般的伤势,你当时五脏俱碎,军医看到你的时候都觉得你没救了,几乎已经准备放弃治疗。你真以为是军医凭借他们的医术把你治好的?” 周传策听到太子的话,顿时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子会突然提到这件事,而且话中的意思明显另有隐情。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仿佛能透过衣物看到曾经那触目惊心的伤口。那些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每到阴雨天,他依然能感觉到隐隐作痛,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严孤山突然做了个握拳的手势。刹那间,周传策顿觉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一阵抽痛袭来。 那疼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几乎无法承受。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其实,这并不是太子他们做的手脚,只是纯粹的伤痛后遗症。 太子之所以知道这种感觉,是因为他自己也曾在战场上受过重伤,经历过类似的幻痛。 但在这种紧张又充满猜忌的情况下,周传策定然会认为这是太子的“能耐”,是太子在暗中施展某种神秘莫测的手段来威胁他。 周传策双唇颤抖,他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只能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呜”声。 严孤山则静静地看着周传策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初见成效。 虽然手段有些“卑鄙”,但在这残酷的宫廷权力斗争中,为了达到目的,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但很快就被坚定所取代。 他必须要让周传策站到自己这一边,哪怕是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严孤山的眼神冰冷如霜,他的声音仿佛是从九幽地狱传来的寒风,冷冽地穿透空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周将军,你要好好想想,这是关乎周氏一族生死存亡的抉择。是献祭一个人,还是让整个家族陪葬。你应该明白,周后如今的行径已经将周氏置于风口浪尖,若她继续存在,周氏必将遭受灭门之祸。但若是周后死了,她的那些孩子反而会安全。他们还只是不谙世事的稚子,无辜至极,本宫并非残忍嗜杀之人,待我即位之后,定会善待他们,不会让他们受到丝毫苛待。” 太子顿了一下,目光微微闪动,继续说道:“况且,周后的儿子也是个聪颖的孩子,听闻他身有顽疾。也许,凭借本宫的能耐,还能找到办法治好他。这对周氏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希望。” 周传策皱起眉头,眼中满是怀疑地看着太子。他冷哼一声道:“太子殿下,你如今都已经来背刺我周家了,我又如何能再相信你的这些花言巧语?你说的这些,不过是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而编造的谎言罢了。” 太子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背刺?周将军,你可不要血口喷人。我当时可未曾与你们真正结盟,我们只是因为利益相关,才一起联手除掉一个我们共同的敌人。那只是一次各取所需的合作,并非你所认为的结盟。不过,稚子无辜,我可以向你保证,我所言句句属实。” 说着,太子背着手,缓缓走近周传策。 他的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神秘的口吻说道:“周将军,你大可放心。因为我无法有子嗣啊……” 周传策听到这话,如遭雷击,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的目光在太子身上来回扫视,仿佛要重新审视这个他一直以来都有所了解的人。 在他的印象中,严孤山身强体壮,意气风发,怎么也无法将他与无法生育联系在一起。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震惊,他呆呆地站在那里,不可置信地看着太子,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旁边一直默默站着的郑鹤,听到太子这番言论,也不禁愣住了。 周传策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怀疑与不屑,他感觉太子就是在信口雌黄。他冷笑一声,说道:“太子殿下,你既然扬言能救活伤病之人,怎么就不能治治自己所谓的‘病症’呢?您这说辞,未免太过牵强了吧。” 严孤山却没有丝毫的窘迫,反而笑得大大方方,那笑容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解脱。 他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别样的光芒,语气轻松地说道:“因为我是断袖啊,周将军。我对女子并无兴趣,自然不会有子嗣,也无需去医治这根本不存在的问题。” 周传策像是被雷劈中一般,整个人呆立在原地,震惊的情绪在他心中如汹涌的波涛久久不能平息。 他的脑子飞快地思索着,试图理解太子话语中的含义。每一个新冒出来的念头都像是一颗重磅火药,在他的脑海中炸响,将他原有的认知炸得粉碎。 过了许久,周传策像是从极度的震惊中找回了一丝自己的意识,满脸涨得通红,憋了半天,终于从牙缝里骂出一句脏话: 第254章 “他妈的,你…… 你不会是在下面……” 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惊愕而有些颤抖,眼神中交织着难以置信、荒唐和一丝莫名的惊恐。 严孤山听到这话,嘴角微微一抽,差点就绷不住脸上故作高深的表情。 他强忍着笑意,心中暗叹这周传策的思维真是跳脱得厉害,竟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不过,为了继续掌控局面,他还是咬了咬牙,故作高深地点了点头,莫名其妙的认下了周传策这惊世骇俗的猜测。 一旁的郑鹤听到他们的对话,感觉一阵牙酸。 他实在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原本紧张严肃的氛围,竟然被周传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搅得有些荒诞离奇。 周传策现在又震惊又尴尬,他感觉皇帝和太子全是他妈的神经病。 他们老严家血脉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严孤山此刻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他实在不想再跟周传策继续这般纠缠下去,多说无益,只会徒增更多的变数。 于是,他神色一凛,语气变得更加果决,直接撂下狠话:“周将军,你我就别再兜圈子废话了。今日,我可以说是对你坦诚相待,礼尚往来嘛。我连自己如此隐秘的弱点都告诉了你,这足以显示我的诚意。” 他微微眯起眼睛,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犹如猎鹰盯着猎物一般注视着周传策:“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长姐周后如今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触怒了父皇,父皇是绝对不会容忍她继续活下去的,她的死已经是板上钉钉之事。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你,周将军。你是想跟着周氏一族一起陪葬,还是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为周氏留下一丝血脉?” 严孤山顿了顿,向前一步,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凝重起来:“如果你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做。 你要把能坐实你长姐罪行的伪证送到大理寺,记住,一定不能让大理寺卿看出任何破绽。 这是你唯一的生机,也是你为周氏家族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不要心存侥幸,更不要妄图反抗,否则,等待你的将是灭顶之灾。” 第169章 春梦,神仙洞 严孤山回到东宫自己的寝宫后,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 他先是嘴角微微上扬,发出几声闷笑,那笑声像是被厚重的宫门阻隔,低低地在他喉间滚动。但很快,笑意如同涨潮的海水,逐渐蔓延开来,笑声也变得越来越响亮。 他的双肩微微抖动,眼中闪烁着轻松的光芒,长久压抑在心头的重负仿佛随着这笑声减轻了几分。 郑鹤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带着几分调侃:“殿下从前可是正经得很,如今这胡扯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连自己都能拿来做文章了。” 严孤山嘴角噙着笑,回答道:“无妨,像那种事,只有那些真不行的男人才会在意。” 郑鹤听了太子的话,微微皱眉,有些担忧地说道:“殿下,您此举虽然暂时唬住了周传策,但毕竟是拿自己的名声冒险。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恐怕会对殿下您有所不利啊。” 严孤山摆了摆手:“他如今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去宣扬这些。更何况,在这宫廷之中,权力才是最重要的,只要我能掌控局势,些许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郑鹤微微皱眉,眼中的担忧并未因太子的话而减少,他继续说道:“殿下,您就那么确信周传策会叛变?这一步棋实在太过冒险,若他没有如您所愿,我们所有的计划都可能付诸东流啊。” “叛变是对我们最有利的结局,但是如果他不放弃周后,我们也有对策。” 他缓缓走到窗前,背对着郑鹤,目光望向窗外那被月色笼罩的花园。沉默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第二种对策就是让他知晓我的‘弱点’,让他有胆量迈出那一步。周传策此人,野心勃勃,他怎会放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我给他制造了一个可以将我彻底击垮的幻象,他必然会为了心中的欲望而孤注一掷。” 严孤山转过身来,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而且,我对他的了解不止于此。他与周氏一族早已对我严氏心怀不满,他们暗中的小动作从未停止。这次,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导火索,让他们自以为可以将我一举消灭,从而将他们的阴谋提前暴露在阳光之下。” 郑鹤听着太子的分析,微微点头,但仍有些不安:“可万一他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呢?或者他在行动之前将此事告知陛下……” 严孤山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打断了郑鹤的话:“他不会的。周传策自负至极,他自认为看透了我的‘弱点’,这是一个可以让他名垂青史的机会 —— 亲手扳倒无能的太子,扶持新君,成为权倾朝野之人。 这种诱惑对于他来说,远远超过了向陛下告密所带来的利益。 况且,他若告知陛下,他又能得到什么?陛下本就对周氏有所忌惮,他不会轻易相信周传策的片面之词,而周传策也不敢轻易冒险去触怒陛下。” 严孤山又盘算了几种可能性,只觉身心俱疲。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榻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缓缓躺了下去。 郑鹤看着熟睡的太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拿起一旁的被子,小心翼翼地为他盖上,然后转身去将烛火一一熄灭,只留下一片静谧的黑暗。 第255章 然而,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太子陷入了一场旖旎的梦境。 不知过了多久,严孤山在朦胧中似乎感觉到有个熟悉的身影在靠近。那身影如同暗夜中的妖精,轻盈地移动着,慢慢地爬到了他的身上。 他能感受到那人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的脖颈处,那人低声嗔道:“殿下不愿意和我云雨,原来是因为那样的原因啊……” 严孤山虽在梦中,却下意识地知道来人是谁。 他咬了咬牙,忍住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猛地伸出双臂,将那人紧紧抱住,稍一用力,便把那人拉到自己腿上放好。 他的眼神中满是委屈,如同一只被主人冤枉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说道:“长忆,旁人不知我,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到底行不行吗?” 那人听闻此言,发出一阵轻笑,笑声似狐狸尾巴一般,轻轻蹭过,挠得人心痒痒的。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太子的脸庞,笑道:“是吗?那殿下就来真枪实棒地试试嘛。” 说着,便凑上前去,主动吻上了太子的嘴唇。 在这激烈的亲吻中,太子只觉得一股热流在体内涌动,身体变得越来越燥热。 一切是那么真实,他的心跳如鼓,呼吸急促。 他翻身紧紧地抱着怀中的人,仿佛要将对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少年人的欲望压抑了太久,只有在梦中才敢把冲动送上了顶点。 身下人喘息间,突然捧起他的脸,轻声喟叹:“殿下如今……真叫人刮目相看啊……” 太子一愣,仿若从云端被狠狠抛下,猛地惊醒过来。 他瞪大了双眼,眼中的迷离与欲望尚未完全褪去,豆大的汗珠和眼泪滚滚而落,顺着脸颊滑下,打湿了枕头。 他的视线逐渐清晰,下身那难以启齿的状况让他的脸庞瞬间如同被火烧一般。 此时,身在书房的郑鹤刚刚匆匆赶来,他本是听到寝宫内传来的异样动静,担心太子遭遇不测。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场景却让他瞬间愣在原地,太子那惊慌失措又尴尬万分的神情尽收眼底。郑鹤看着太子,先是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嘴角微微抽动,似是想缓解这尴尬的气氛,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郑鹤轻咳了一声,那声音在这寂静得有些压抑的寝宫中显得格外响亮。 他像是被烫到一般,急忙将视线从太子身上移开,转身背对着床榻,试图让彼此都能从这难堪的局面中稍稍解脱。 他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加快,脑海中一片混乱,不知该如何面对此刻的尴尬。 严孤山则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那 “咚咚” 的心跳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简直震耳欲聋。 他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净,就那样怔怔的看着眼前人。 郑长忆死后,从未在他的梦中出现过,没想到这第一次入梦,竟是如此香艳而尴尬的春梦。 就像金环说的那样,郑长忆来京数年,身形样貌几乎没什么变化。 只是因为经历过很多事后,精气神大不相同。 可是大半年的相处后…… 严孤山不敢多想,匆匆起身,慌乱地换了衣裳,冲到后院打冷水清洗。 可那股尴尬与不安却如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他,挥之不去。他的内心像是被无数只蚂蚁啃噬,烦躁不已。 他回屋后,思来想去,伸手把郑鹤抱到桌子上。 然后在郑鹤惊愕的目光中,直直地跪在了他的面前,口中开始念起清心咒。 郑鹤居高临下的看着这有点滑稽的一幕,突然想起那日在李府回去找太子时,无意中听到二人的对话。 “我听小鹤说,你在归墟山上真遇着神仙了,我又见你去了紫虚山好几趟,不会是真要开始信神了吧?” “大人还是不放心我啊,”严孤山笑着摇了摇头,“我什么神仙都不信,但若说真有什么信仰……我信他。” 郑鹤虽只是一个鬼魂,但此时,不知是何种神秘的力量在作祟,他的灵魂深处突然涌起一股强烈得如同汹涌波涛般的情感。 这股情感似是突破了生死界限,竟附身向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严孤山的手。 严孤山只感觉一股凉意从手上传来,那是一种不同于常人的触感,却又莫名地熟悉。 他的心猛地一紧,想要抽回手,却发现自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郑鹤将太子的手轻轻贴在自己那冰冷的脸颊上,仿佛在寻求着一丝慰藉,又像是在倾诉着千言万语。 严孤山紧闭双眼,他不敢睁开眼看眼前的这一幕。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尴尬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他害怕看到郑鹤的眼神,害怕面对这超越常理的亲昵举动,更害怕自己内心深处那被压抑的情感会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洪水般泛滥。 而郑鹤,他的眼神中透着一种深情与眷恋,那是跨越了生死的思念。 他看着太子紧闭双眼的紧张模样,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随后,他微微低下头,轻轻地亲吻了太子的手心。 太子睫毛轻颤,他缓缓睁开了双眼,目光直直地看向郑鹤。在那一瞬间,四目相对,仿佛时间都为他们停止了流淌。 在郑鹤的双目中,深情、眷恋,还有那跨越生死的思念,如同深邃的湖水,让他一不小心就沉溺其中。 第256章 在这一刻,严孤山才恍然明白,自己爱的是那个人的全部。 成熟的他、青涩的他、殚精竭虑的他、心无杂念的他。 无论是曾经那个郑长忆,还是如今以鬼魂之姿出现的郑鹤,他们本就是一体,没有任何差别。 此时此刻,两个人都在心中纳闷。 这样简单的道理,为什么如今才想通。 第170章 天佑太子 这几日,严孤山常常被叫去暖阁单独问话。 郑鹤看他每次出来脸色都不太好,他很担心,但是严孤山又坚决不准他跟着去,回来也只说是皇帝铁了心要整治周氏了。 之后数日,大理寺和刑部内一片繁忙景象,官员们夜以继日地梳理着关于周皇后的罪证。 那一份份卷宗,犹如承载着罪恶的船只,从大理寺和刑部朝着养心殿源源不断地驶去。 这些罪证,详尽且确凿,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周氏一族罄竹难书的恶行。 从利用周皇后在宫中的权势,大肆贪污受贿,致使国库亏空;到在朝廷各个关键职位安插亲信,结党营私,将朝廷上下搅得乌烟瘴气;再到暗中谋划,妄图颠覆皇室,每一项罪名都触目惊心,足以让周氏一族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只是对于这些证据,严孤山却不再有丝毫过问之意。 他每日白天带着御林军在城墙上巡逻,晚上回到东宫,整个人还紧绷着。 他和郑鹤的心结解了,但日常互动还是如常。最多是严孤山把头躺在他双腿上,用他的手冰一冰自己的额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因为周传策并没有选择走太子给他的生路,将自己的长姐周皇后推出来承担罪责,而是选择了一条更为疯狂、更为决绝的道路。 他联合周氏全族上下,准备发动一场震惊京城的叛乱。 他们的目标,是杀进皇宫,拥立周皇后的孩子,企图篡夺皇位,将整个国家的命运置于周氏一族的掌控之下。 这无疑是对皇家权威的公然挑衅。 但皇帝一点儿也不慌。 慌什么?他们不就是为了皇后来的吗?皇后现在在后宫,又不是在他周家的后花园。 皇帝派人日日看守皇后和她的儿子,防止他们自杀。他根本没想过打或者谈判。 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已经对家族没用的疯女人,不值得大动干戈的。 他的想法大半是对的,周家的亲卫们,每日穿盔带甲列阵城楼下。 日日逼宫,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皇宫的城墙,宛如一条盘踞在京城的巨龙,见证了无数的风云变幻。 太子心中清楚,如今的局势已经如同紧绷到极限的弓弦,一触即发。 尤其是京城的兵马分布,就像一座摇摇欲坠的天平,御林军和周家军各占一半,维持着一种危险至极的平衡。 御林军,这支看似强大的皇家守卫军队,实则内部鱼龙混杂。其中大部分都是世家公子,他们身着华丽的战甲,却更像是来军中镀一层金的纨绔子弟。 这些世家子弟加入御林军,或是为了家族的荣耀与利益,或是为了在宫廷中获取更多的权力和地位。 他们平日里在京城的繁华中养尊处优,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对于战争和忠诚的理解仅仅停留在表面。 真正能在关键时刻为皇家效命、为太子所用的,只有那些曾经跟随他南征北战、历经血雨腥风洗礼的精锐之士,但这些,也都是难得的忠臣猛士。 若是在这样的宫变中…… ———— 郑鹤轻抚他紧锁的眉头:“殿下既然决意如此做了,就不必多虑了。” 严孤山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睫毛轻颤,半晌叹了口气: “是啊,大将临阵,最忌优柔寡断……” ———— 阳光依旧如往常一样洒在皇宫的城墙上,但那看似温暖的阳光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息。 严孤山如往日一样,神色凝重地在城墙上看着下面那些寒光闪烁的盔甲。 他看见周传策骑着马,手握长枪站立于阵前。他突然想到,数年前的内乱逼宫时,周传策应该是站在自己现在这个位置的。 时移世易,身份轮转。 当他转身的那一刻,突然,一支利箭从他的背后呼啸而来。那箭的速度快得惊人,仿若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划破了空气。 尖锐的破空之声在城墙上回响,令人毛骨悚然。箭头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冰冷刺骨的寒光,那寒光直直地朝着太子的心口射去,仿佛带着周氏一族的滔天恨意。 副将木图一直紧紧跟随在太子身边,他的警惕性极高,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然而,当那箭的破空之声传入他的耳中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那箭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让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而城墙上的其他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太子即将命丧箭下的时候,奇迹发生了。 那支箭在距离太子一丈之处,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神力铸就的铜墙铁壁,猛地停住了。 在场只有严孤山知道,这是郑鹤又一次救了他。 箭身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嗡嗡的声响。 随后,那箭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怦然掉落,在城墙上发出清脆而又突兀的撞击声。 第257章 不知是在场的谁低声惊呼了一句—— 天佑太子。 严孤山缓缓地回过头,他的眼神瞬间锐利。 他高高举起手中那寒光闪闪的长剑,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他怒喝一声,声音如同滚滚雷鸣般在城墙上回荡:“周氏叛乱!!意欲刺杀太子!此乃大逆不道之举!众将士听令,格杀勿论!” 这一声怒吼,像是吹响了战斗的号角,打破了城墙上短暂的寂静。 御林军们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反应过来,他们握紧手中的武器,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齐声高呼:“杀叛贼!杀——” 他一马当先,冲下围墙,马蹄扬起阵阵尘土。 御林军们呐喊着,紧紧跟随在太子身后,那震天的喊杀声如同滚滚春雷,响彻整个皇宫。他们如汹涌澎湃的钢铁洪流,向着周家军冲去。 皇帝有一半想错了。 他这种人,永远理解不了什么是“真心实意”。 就像他从前认定太子对郑长忆只是利用没有真情一样,他没想过周氏姐弟之间的感情会让一个战功赫赫的将军逼宫。 他没想过,但太子以己度人,早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或者说,这样的结局是他一手促成的。 宫墙之内,风云诡谲,一场惊心动魄的宫变骤然爆发。 第171章 宫变 周家军仿若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的黑色狂澜,带着吞天噬地的气势,朝着象征着皇家至高无上权威的宫殿席卷而来,妄图将整个王朝的根基彻底摧毁。 严孤山身披战甲,战甲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温热鲜血还是自己的伤口。 他紧握长剑,剑身寒光凛冽。 在他身后,御林军严阵以待,他们虽对皇家忠心耿耿,但望着如潮水般涌来的周家军,每个人的心中都沉甸甸的,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眼前这场战斗将是一场残酷至极、生死悬于一线的恶战。 周家军宛如虎狼之师,他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且配合默契。 在周传策那阴鸷的指挥下,他们如一群被释放的恶鬼,朝着皇宫发起了疯狂的冲锋。 刹那间,喊杀声如雷鸣般震天动地,箭矢如蝗虫般遮天蔽日,带着无尽的恶意与死亡的气息,无情地射向敌人。 一旦箭头命中目标,便会深深嵌入人体,瞬间带起一蓬蓬鲜血,中箭的士兵们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倒下,生命在这残酷的战场上如同脆弱的芦苇,不堪一击。 御林军虽全力抵抗,但周家军的攻势如排山倒海般凶猛。他们以紧密的方阵向前推进,前排士兵高举巨大的盾牌,这些盾牌相互连接,形成了一道看似坚不可摧的铜墙铁壁,抵御着御林军的攻击。 盾牌上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矢,但依然牢牢守护着后方的士兵。在盾牌的狭小间隙中,长枪如林立般刺出,每一次刺击都精准而狠辣,御林军的士兵们不断倒下,鲜血在皇宫的石板地上迅速汇聚成潺潺溪流,流淌在一具具尸体之间,将这原本庄严神圣的皇宫染成了血腥恐怖的人间炼狱。 太子在阵前奋勇杀敌,他的剑法凌厉,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千钧之力。他手中的长剑划过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无情地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然而,敌人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的周围很快便堆满了敌人的尸体,但更多的敌人依旧如疯狂的蝼蚁般前赴后继地扑上来。 他的额头布满了汗珠,与鲜血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流淌而下,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从一开始担心的就是——打不赢。 可是自己这个有病的爹都这会儿了,还不让袁小将军调兵来支援。 原因很简单,御林军八成战力是太子的人,要是再来个袁家军,保不齐杀完周家之后会不会直接顺手逼宫,让他这个皇帝“死于乱刀之下”,然后拥立太子。 皇帝信誓旦旦的告诉他,自有天佑。 太子从来没那么希望他爹能真有通天的本事。 御林军在周家军如惊涛骇浪般的凶猛攻击下,已陷入绝境。 那周家军训练有素得近乎机械,每一次冲锋都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武器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无情地砍杀着御林军。 御林军们虽怀着对皇家的忠诚,拼死抵抗,但在周家军潮水般的攻势下,防线如脆弱的堤坝,被冲击得千疮百孔。 皇宫最外的宣武门失守。 鲜血在皇宫那宽阔的石板地上肆意流淌,汇聚成了一道道暗红色的血河。 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积着,像是一座座小山丘,有御林军士兵那年轻而惊恐的面容,也有周家军那狰狞的模样。 皇帝在宫中得知战况危急,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在宫殿内来回踱步。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下令将周皇后拖至宫墙之上。 周皇后被侍卫们粗暴地拖拽着,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脸上,原本华丽的服饰也变得皱巴巴的,狼狈不堪。 但她的眼神中依然有一股不屈的傲气,尽管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发出一丝求饶的声音。 周传策在战场上正指挥着周家军冲锋,突然听到前方传来的骚动。 他抬头望去,顿时双目血红,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 他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手中的长枪也在不住地晃动。 第258章 他怒吼道:“昏君!你竟如此卑鄙,用女人来做挡箭牌!” 他一咬牙,高举长剑,声嘶力竭地喊道:“周氏子弟,随我攻入内宫,救出皇后!” 周家军听到命令,士气大振,他们高呼着口号,如汹涌的黑色潮水一般,更加疯狂地朝着内宫冲去。 严孤山此时已经身负重伤,他的战甲破碎不堪,像是被暴风雨摧残过的残垣断壁。 一道道深深的伤口遍布他的身体,鲜血如泉涌般从伤口中喷出,将他的身躯染成了一个血人。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和着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他的身体摇摇欲坠。 他强忍着剧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握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腹,纵马朝着周传策冲去。 二人没有丝毫的言语交流,四目相对,眼中只有无尽的杀意。他们直接提剑便战,一时间,剑影交错,火花四溅。 周传策因为姐姐被擒,愤怒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理智,他的枪法变得更加凶狠凌厉,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和无尽的杀意,朝着太子的要害部位如雨点般攻去。 太子学武本就是半路出家,就算是无伤无病的时候与武将世家出身的周传策对打,都肯定不是对手。 他如今重伤在身,体力和反应速度都大不如前,但他依然咬紧牙关,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奋力抵挡着周传策的攻击。 然而,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在此时被无限放大,太子渐渐不敌。 周传策的长枪一次次划破太子的防御,在他身上又添了几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涌出,太子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几乎要从马背上栽下去。 他隐约间看到副将木图被暗箭击落坠马,更觉得五内匮乏,双手痉挛疲软,旧伤复发,整个人喘的几乎背过气。 周传策手握长枪直指太子后心,他抬起头,朝着宫墙上的皇帝怒喝道:“昏君!只要你放了皇后,让她毫发无损,我可以留你和太子的性命。否则,今日便是你严氏灭门之日!” 皇帝站在宫墙之上,脸色铁青,双手在袖中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心中权衡着利弊,不知该如何抉择。 严孤山失血过多脑子里胡乱的想着,周传策不该拿自己当人质,要是这时候他把郑鹤抓来跟皇帝谈条件肯定能百分百答应。 对了……郑鹤……他应该按照计划躲好了…… 自己不能死……自己死了郑鹤的魂魄就彻底消散了……他甚至入不了轮回……茫茫天地间要是被歹人发现了三魂七魄…… 他满是鲜血的手握紧剑柄,却感觉身后的枪尖更用力的抵住了自己的后心,寒气森然。 耳边御林军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眼看御林军最后一道防线就要被周家军攻破,突然,一支队伍如天兵天将般从侧翼杀了进来。 他们没有穿盔甲,身着各式色彩斑斓的武林服饰,像是一群来自江湖的神秘侠客。 竟是奉山的武林人士,他们个个身怀绝技,身法轻盈如燕,在周家军中穿梭自如,如鬼魅一般。 有的手持长剑,剑花飞舞,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倒下,惨叫连连;有的施展轻功,高高跃至半空,然后如鹰隼般俯冲而下,从上方攻击敌人,手中的武器准确无误地刺向敌人的要害,让周家军防不胜防。 还有的使用暗器,他们手法精准得如同经过千锤百炼,袖箭、飞镖等暗器如雨点般射向周家军的将领。一时间,周家军的指挥系统陷入了混乱,将领们纷纷中暗器倒下,士兵们开始惊慌失措,原本整齐有序的方阵瞬间变得混乱不堪。 御林军见有援兵到来,原本低落的士气重新高涨起来。他们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呐喊着,与武林人士相互配合,开始了绝地反击。士兵们重新燃起了斗志,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芒,他们挥舞着武器,朝着周家军杀去。 严孤山在乱阵中,强撑着身体,试图稳住自己的心神。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个熟悉的身影吸引住了。那是奉山的少主宋恕,只见他手握弯刀,身姿矫健地在敌阵中穿梭。 他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道血光,利落得如同秋风扫落叶般砍掉敌军的头颅。 太子心中一动,宋恕也看到了太子,他微微点头,朝着太子的方向杀来。 二人默契地配合,太子在马背上指挥着御林军,宋恕则带着奉山的武林人士在前方冲锋陷阵。在二人的协力之下,他们逐渐扭转了局势,将周家军的攻势压制了下去。 周传策察觉到了危险,他试图突围,但严孤山怎会给他机会。 太子纵马向前,尽管马匹因血腥味而有些躁动不安,但在他的驾驭下依然朝着周传策疾驰而去。 太子手中的长剑虽已染满鲜血,但依然紧握,他的眼神中燃烧着愤怒与决绝。 宋恕率先与周传策交上了手,他的弯刀与周传策的长枪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而激烈的声响。 火花在两人之间四溅,宋恕攻势奇异,每一招虽然伤害不大,但实在让人眼花缭乱。 周传策心中烦躁,他奋力抵挡,但宋恕的弯刀如影随形,让他有些应接不暇。 第259章 就在周传策分神之际,严孤山已经赶到,长剑直刺向周传策的后背,周传策感受到背后的杀意,想要躲避却已来不及。他勉强侧身,太子的剑还是划伤了他的手臂。 周传策怒吼一声,转身与太子和宋恕同时对战。但此时他已陷入绝境,太子和宋恕配合默契,一攻一守,将他的退路全部封死。在激烈的交锋中,周传策渐渐体力不支,他的枪法开始出现破绽。 宋恕看准时机,一个箭步上前,用弯刀架住周传策的长枪,用力一扭,将他的武器打落。 太子趁机而上,用剑柄猛击周传策的膝盖,周传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子和宋恕迅速上前,将周传策制住。 周传策还想挣扎,但太子用剑抵住他的咽喉。 少年太子原本的计划里自己会在这个时候说点很帅很冷酷的话,比如什么“早知如此何必不听我言”“蚍蜉撼树”之类的。 可是,当真正到了这一刻,大量失血和身受重伤的痛苦如汹涌的潮水般后知后觉地向他袭来。他只觉得眼前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阵阵眩晕感不断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的视线有些摇晃,望向宫墙内尸横遍野的惨烈景象,心中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沉甸甸的。那满地的鲜血、堆积的尸体。 曾经鲜活的生命,如今都成了这场权力争斗的牺牲品。在这如阎罗地狱般的画面面前,他突然觉得任何言语都变得苍白无力,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看着宋恕熟练地用绳索绑住周传策,恍惚之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如果今天输的是自己,恐怕下场比这还要凄惨。 他与周传策对视,未发一言,从前也是并肩作战的战友,都是大齐有名的少年将军,却都成了政治的棋子。 两次深夜交心,太子其实都是希望周传策传策能选择自己给出的道路的。 因为自己给他的道路是生路。 或许是惺惺相惜,亦或许是报恩,比起赶尽杀绝,他真的更希望周传策这个当年的局外人能活着。 他脚步踉跄的回身,抬头看向内宫城墙上站着的身穿龙袍的皇帝。 ———— 那支射向自己的冷箭不是自己安排的,也肯定不是周家人干的。 第172章 生老病死,凡人常事 这场战争皇家赢了,太子和奉山功劳很大。可庆功时,太子却没出现,他伤得厉害,但还不至于要命。奇怪的是,他就是醒不过来。 李源急得不行,一天要跑来看好几趟。郑鹤也着急,不过他和太子灵魂相连,能知道太子性命没问题,感觉太子像是被什么困住了。 郑鹤怕李源在这儿影响太子,就宽慰他,带着他去后院了。 李源和他聊了很多,他坐在水井旁,说着自己的出身,说着自己早年的摸爬滚打,说着自己与他们相识。 郑鹤很早就想问了,为什么这样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对自己这么好。 “长忆从前说,我是愚善。”李源轻轻摇头,“其实不是。” 他把从前跟太子说的那些又说了一遍,郑鹤的回答几乎和太子一模一样。 “您这是良善太过,不该为此自责的。” 李源苦笑摇头:“很多事,他明白,我明白,可是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永远是个心结。” “可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想法?” 李源笑容凝固,愣神看着他。 郑鹤看着他,只觉得不存在的心脏剧烈跳动,他直视着李源:“我从未怨过你,你救了我的命,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在人人唾弃我的时候坚持劝诫我,我怎么会怨你。” “李伯仁,你是我的恩人。从前都是我不懂事,仗着你的善心故意气你。” “李大人,消消气……” 李源看着郑鹤良久,只觉得眼眶发酸,那种酸涩的感觉从眼底一直蔓延到心头。 他慢慢地笑了出来,他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试图掩盖自己的情绪,可肩膀却不受控制地耸动起来。 郑鹤静静的看着他,他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李源了。 他突然发现李源的鬓角已经有丝缕白发了,眼角也似乎有了皱纹。 他声音有些颤抖:“李源,你怎么变老了。” “小鹤啊……”李源抬起头看着他,笑着摇头,“人是阻止不了衰老的……” “生老病死,凡人常事。” ———— 太子还是在处决周氏之前醒来了,郑鹤帮他擦药,心疼的说不出话。 严孤山后背有一处扎破皮肉的伤口,比别的比起来其实算不得什么,但位置就在后心处,再深一些就是直扎心脏了。 郑鹤手都在抖,严孤山看着他,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上一次这样重伤醒来,听到的是爱人“临阵脱逃”的消息,他知道是假的,但还是很难过。 因为他牵肠挂肚的想见到他。 “你在,对吗?”严孤山轻声开口。 郑鹤冰凉的手蘸取药膏摸在他的伤口上,轻轻点头。 “我在。” ———— 数日后,太子忍着伤痛穿戴华丽去了刑场。 刑场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黑夜。周氏一族的人被押解着,他们或惊恐万状,或眼神中仍残留着不甘的怒火。 周皇后和周传策被五花大绑,看上去都被用刑逼供了,浑身伤痕血迹,可他们却依然高昂着头,那眼中的恨意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焚烧殆尽。 第260章 刽子手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大刀,喷了一口酒液。 周皇后凄厉地大笑起来:“严氏!你们不会有好下场!今日我周氏遭此大难,他日你们必遭天谴!” 你们这群猪狗不如的东西!你们踩着我们周氏的鲜血上位,可天理昭昭,你们都将不得好死!“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啼哭,在刑场上空回荡,让周围的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传策也跟着怒吼:“严飚!我们周氏世代忠心,开国之时多少儿郎战死沙场,才换来你们严氏的江山,如今你却如此对待我们,你这个暴君!多少冤魂会拽着你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 严孤山站在皇帝身后,身着华丽无比的服饰,那金线绣成的龙纹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 他面无表情地听着周氏姐弟的咒骂,双手在袖中微微握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感觉不到任何大仇得报的快意。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高高举起了寒光闪闪的大刀。 周氏姐弟仍在疯狂地咒骂着,他们的声音在刀光闪过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鲜血如喷泉般涌出,染红了刑台。 严孤山看着他们人头落地,他缓缓看向身前的父亲,复仇……只差最后一步了。 第173章 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造 太子还是伤的太重了,那钻心之痛犹如万箭穿心,每一丝细微的动作都会引发如洪波般的剧痛,几欲将他的神志摧毁。 然即便重伤至此,他仍要履行护送皇帝回宫之责。 时为初夏,从观刑台至皇帝居所,这段路途仿若不见尽头。太子每踏出一步,皆如背负千钧,耗尽浑身之力。 他面色惨白若霜雪,毫无血色可言,嘴唇干裂,似久旱之地,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不断滚落,浸湿了衣衫。 待完成护送之责,太子回宫途中,终是支撑不住。 踏入寝殿那刻,他仿若失去丝线牵引的木偶,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地,旋即昏厥过去。 侍从们惊恐万分,急忙传唤医师。医师匆忙赶来,见太子之状,面色凝重。 当解开那包裹伤口的纱布,只见太子伤口已严重化脓,脓血在伤口中积聚,缓缓从边缘渗出,周围肌肤因炎症而肿胀,呈现出骇人的红色。 太子高烧不退,仿若体内有一团熊熊烈火在肆意燃烧,这高烧竟持续了将近八个时辰。 在此煎熬之时,他中途苏醒两次。 首次醒来,他意识尚有些模糊,他唤来管家。 “务必封锁消息,东宫上下需一切如常,对外只言本宫劳累,已然睡下。” 再一次醒来,他微微睁眼,视线模糊中只见郑鹤跪于榻边。 郑鹤闭目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虔诚祈祷,盼自己能如往昔般拥有神力,拯救太子。 太子见此,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微笑,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郑鹤的头发,沙哑着嗓音道:“无事,我自能撑过此劫。” 言罢,似耗尽最后一丝气力,眼前一黑,再次昏厥。 好在太子这个身体还算年轻力壮,到底是熬过来了。 李源赶来看望他,给他带了些乡下民间化脓的草药。 他和郑鹤在后院给他碾药熬药,太子上半身没穿衣裳,浑身绷带,慢慢来回走着活动身体。 李源愤愤说,皇帝这就是在耗着太子的命。 郑鹤听了,手中的动作也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忧虑和愤恨,不过他很快又继续手中的活儿。 太子微微叹气,他又何尝不知皇帝的心思呢?在这残酷的宫廷斗争中,自己在皇帝眼中,是一枚可以随意利用的棋子,甚至是一个能为其挡灾的活靶子、血包。 曾经,他的心中对皇帝还抱有一丝想法。 毕竟血浓于水,那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即便再不喜欢自己,即便对自己的能力有所忌惮,但虎毒尚不食子,父亲总不会要了自己的性命吧。 然而,经过这次的事件,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幻想也如泡沫般破碎了。 如今看来,皇帝的所作所为已经将父子之情践踏得粉碎。 可这也并非全然是坏事,太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样的遭遇反而更能让自己狠下心来复仇。曾经的犹豫、曾经对亲情的眷恋,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只剩下那如钢铁般坚硬的复仇之心。 而且,经过这番变故,他原本的有些计划也要做出调整了。 他看向李源和郑鹤,缓缓开口说道:玉烟“此次我们能化险为夷,奉山的助力功不可没。那些武林人士在关键时刻出手,才扭转了战局。我们不能忘恩负义,我打算过些日子亲自去一趟奉山送谢礼。多一个盟友,我们便多一份力量。” 李源听了,微微点头,眼中满是赞同:“殿下所言极是,奉山此次雪中送炭,我们确实应当好好答谢。只是殿下您的身体……” 他的目光落在太子那缠满绷带的身躯上,眼中满是担忧。 郑鹤也附和道:“是啊,殿下,您现在伤势还重,不宜远行。这谢礼之事,我们可以先准备着,等您身体康复之后再去也不迟。” 太子轻轻摆了摆手:“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我们不能让奉山的觉得我们不懂感恩。这次我定要亲自前往,也好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诚意。” 第174章 纯利己主义 伤势痊愈之后,太子特地进宫面圣。 第261章 他身着朝服,头戴束发金冠,身姿挺拔如松,步伐沉稳有力,向着皇帝的宫殿走去。 一路上,他神色凝重,心中盘算着面圣时要如何提及去奉山送谢礼之事。 然而,尚未等他开口,皇帝便似洞悉一切般先一步说道:“朕听闻你伤病初愈,此次大战你受苦了。朕着实怜惜你所受之苦啊。” 皇帝的语气看似温和,可眼神中却透着一丝让人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 太子赶忙行礼,恭敬地说道:“多谢父皇挂念,儿臣已无大碍。” 皇帝微微点头,接着道:“朕知道你有心去答谢此次助力之人,不过奉山路途遥远,你又刚刚伤病初愈,朕实在不忍心你再长途奔波。那奉山少主长住宋府,你直接去宋府就行,也算是尽了心意。” 太子瞬间明白皇帝此举的深意。皇帝这是害怕他与奉山那些精锐之人勾结在一起。 皇帝对他的忌惮从未消减,哪怕他刚刚经历生死之劫,皇帝依旧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限制他的机会。 太子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恭敬地回答道:“父皇思虑周全,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严孤山为答谢宋恕及奉山众人在危难关头的救命之恩,带着厚礼和郑鹤一起来到宋府。 宋府的庭院幽静雅致,绿树成荫,花草繁茂,宛如一片尘世中的世外桃源。 宋恕早已在堂中等待,见太子前来,微微点头示意。二人入座后,宋恕便开始为太子烹茶。 宋恕将烹好的茶递到太子面前,神色认真地说道:“太子殿下,您此次前来,想必是为了感谢奉山众人援手之事。不过,殿下,您需知晓,那些武林人士本是不屑于插手宫廷之事的。江湖之人,宫廷中的权力争斗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场充满血腥与阴谋的闹剧。此次,是我仗着自己少主的位子,百般拜托他们相助,才使得他们出手。但殿下,这种情况可能只有这一次了。” 郑鹤站在太子身后,微微皱了皱眉。 宋恕顿了顿,看向太子,语气加重了几分:“我是为了救你才带着他们犯险的。可以说,我不是救皇帝。你不该谢我救朝廷,应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 太子听着宋恕的话,心中明白他话中的深意。 奉山可以救他的命,但若是涉及到弑君之类的大逆不道之事,奉山是绝对不会参与其中的。 奉山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他们不会被宫廷的权力斗争所裹挟,更不会成为他复仇计划中对付皇帝的工具。 太子微微点头,已然明了宋恕的意思。他站起身来,向宋恕深深一揖:“宋少主,本宫明白你的用意,此次救命之恩,本宫没齿难忘,日后定当回报。” 宋恕静静地送太子出府,两人一路无言,只有脚步声在寂静的府中回响。 当太子行至宋府花园时,他的视线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吸引。 大片大片的绿草,齐腰之高的草儿宛如绿色的波浪,在微风的轻抚下,有节奏地轻轻摇曳着。 太子不由得想起洛湖来,今年由于宫廷的残酷斗争和无情的战争,他竟一直未能前往。 等宋恕送客回去,太子朝郑鹤伸出手,郑鹤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太子的意图。两人默契地走向马厩,牵出一匹骏马。 太子翻身而上,然后将郑鹤的魂魄拉到身前,同骑一匹马。缰绳一紧,骏马长嘶一声,扬起四蹄,如离弦之箭般朝着洛湖的方向飞驰而去。 一路上,风在他们耳边呼啸而过,吹起他们的发丝和衣角。两旁的景色如走马灯般快速向后掠去,不知过了多久,洛湖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阳光下的洛湖宛如一面巨大的镜子,湖面波光粼粼,像是无数细碎的金子在闪耀。 他们的脚步很轻,仿佛害怕惊扰了这片宁静之地。很快,他们来到了湖边那处曾经为郑长忆烧纸钱的地方。 四周的景象对比鲜明,周围的草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几乎都快到膝盖的高度了,那些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一片绿色的海洋泛起层层波浪。然而,只有这一处地方,寸草不生。 严孤山紧紧地拉着郑鹤的手,一言未发,只是静静地、默默地看着湖面。 忽然,严孤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揪住,一阵心悸袭来,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郑鹤因为和他魂魄相连,瞬间也感受到了这股不适。 郑鹤的魂魄在风中微微闪烁,他满脸焦急,眼中满是担忧地看着严孤山,急忙询问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严孤山在这阵眩晕中缓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了一些。他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轻轻地摆了摆手,试图安慰郑鹤:“没事,只是旧疾复发罢了,不用担心。” ———— 太子在这个位置上,不仅要去感谢那些在宫变中如天兵下凡般的救兵,还要去慰问那些在残酷宫变中失去亲人的御林军家属。 宫变过后,整个京城看似恢复了往日的繁华与喧嚣,街头巷尾依旧人来人往,店铺也照常营业。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之下,却是无数家庭破碎后的悲戚与痛苦。 皇帝虽也做出了慰问御林军家属的姿态,可那所谓的慰问,在太子看来,是如此的敷衍与冷漠。仅仅是明面上的几十两银子,就像是打发叫花子一般,没有丝毫诚意。 第262章 御林军中,有近乎一半是富家少爷。他们出身富贵,自幼便在家人的宠溺下长大,是家族的掌上明珠,是家族延续荣耀的希望。 对这些富家而言,儿子的生命是无价的,是用多少金银财宝都换不来的。 这区区几十两银子,根本无法与他们心中失去亲人的巨大痛苦相提并论。 这赏赐,就像是在他们那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让他们对皇室的冷漠感到心寒。 而另一半御林军,则是来自行伍出身的平民家庭。 这些士兵,是家庭的顶梁柱,是一家老小的依靠。他们每日辛勤操练,为的就是能挣得一份军饷,让家人过上稍微好一点的日子。 他们的离去,对于家庭来说,就像是天塌了一般。家里没了主要的经济来源,老弱妇孺们的生活瞬间陷入了困境。这几十两银子,或许能勉强维持一段时间的生计,但相较于失去亲人的痛苦,这慰问简直就是一个无情的笑话。 更可悲的是,这些家庭,无论富贵贫穷,都被一种无形的枷锁所束缚。 他们身处京城,即便一家之主或者心肝宝贝儿子战死了,他们都不能肆意地悲伤,甚至连大张旗鼓地发丧都不被允许。只因为他们的亲人是为救驾而死,这被皇室定义为至高无上的 “荣耀” 太子奉命一连去了十几个府上吊唁。每到一处,他都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悲伤。那些家属们红肿的双眼、憔悴的面容、颤抖的身躯,都像是一把把利刃,狠狠地刺痛着他的心。 在那些简陋或奢华的府邸中,失去儿子的老母亲哭得昏厥过去,失去丈夫的妻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年幼的孩子懵懂无知地问着父亲去哪儿了。 当他终于回到东宫时,四周的寂静让他那已经濒临崩溃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他快步走向桌案,双手用力地撑在案面上,那原本坚实的桌案在他的力量下似乎都有些摇晃。 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终于,他崩溃地嘶吼出来,如同野兽在黑夜中发出的悲鸣。 从前,他带兵打仗之时,总是毫不犹豫地听从皇帝或者大将的命令。 他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决策者们发动战争,必定是有着充足的理由。或许是为了保卫国家的疆土,或许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尊严,又或许是为了一些听起来冠冕堂皇的大义名分。 他以为,那些百姓和士兵们前赴后继地奔赴沙场,是为了一个伟大的目标而战,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是会被铭记在国家的史册上,成为后人传颂的英勇事迹。 然而,这一次,经过这一场血腥至极的宫变,他的想法彻底被颠覆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场战争的背后,有着太多不可告人的私欲和阴谋。这场战争,其中不乏自己的推动。 一开始,这或许只是皇室成员之间、权贵世家之间为了争权夺利而产生的纠纷,那些复杂的利益纠葛、权力争斗,原本只是他们这些身处高位之人的私事。 可就是因为他们的一己之私,因为他们的贪婪和野心,无数无辜的生命被卷入其中,成为了这场残酷游戏的牺牲品。 他们只是听从命令,却不曾想这命令的背后是如此黑暗的真相。而那些死去的士兵的家属们,他们又何辜?要承受这突如其来的丧亲之痛,要在这冰冷的世界中独自面对失去支柱的未来。 严孤山明白过来。皇帝是想借此次宫变削弱他与周氏两方,御林军损失惨重,这让严孤山在京中没了可调用之兵,而周氏一族也被彻底剿灭。 如此一来,京城兵力空虚,对皇帝再无威胁。况且皇帝身边还有一群武艺高强的暗卫。 严孤山绝望地意识到,他的父皇自私至极到心中只想着保住自身性命与皇位。 严孤山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陷入绝境的困兽,内心的愤怒、无奈与绝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 皇帝那阴险狡诈的手段如同一把把利刃,不停地刺痛着他的心。 皇帝的手段不算高明,但胜在完全没有底线,让人根本想不到他下一个缺德的计划是什么。 他总是能因人而异,针对不同的人使出不同的阴谋诡计,可达到的效果却惊人的一致 —— 将人逼至崩溃的边缘。 他能逼疯一个郑长忆,逼疯自己儿子可能更加易如反掌。 好在,这次严孤山不是孤身一人。 第175章 如何勤苦尚凶饥 夏日的暑气如蒸笼般笼罩大地,太子请旨,大概意思是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四处去转转。 皇帝巴不得他不在自己眼前晃悠,既然他想出去就随便给他安排了个活,让他去西城看看穆王爷的近况。 太子身着一袭灰色的粗布衣裳,头戴斗笠,作寻常百姓打扮,仅带着郑鹤悄离开了宫廷的繁华,踏入民间的烟火之中。 西城,那是大齐境内一块苦难之地,仿若被上天弃于盛世之外,以贫瘠之名在世间艰难喘息。 一路行来,炽热的阳光似要将大地烤焦,那滚烫的风裹挟着漫天的尘土,肆意地扑打在行人身上。 沿途的景象尽显荒芜,与京城的雕梁画栋、市井繁华判若云泥。 这里的土地如历经战火的焦土,干裂纵横,恰似久旱无雨的河床,缝隙间似有热气蒸腾,仿佛大地在烈日下发出痛苦的呻吟。 田间地头,本该在夏日里茁壮成长的庄稼,如今却只有几株枯黄干瘪的野草,在热风的肆虐下瑟瑟发抖。 第263章 踏入西城的村落,那景象更是令人揪心。 泥墙茅屋,东倒西歪,岁月的侵蚀与风雨的冲刷让这些居所摇摇欲坠。 泥墙上的裂缝如蛛网般蔓延,宽者可容数指,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与生活的艰难。 屋顶的茅草稀疏杂乱,似有若无,阳光毫无阻碍地穿透那些破洞,洒在屋内简陋至极的物件上。 屋内仅有几张破旧的草席、几件残缺的陶器,便是村民们全部的家当。 村中之人,老者身形佝偻,如被霜打的残枝,静坐在门口,眼神空洞而茫然,望着远方不知何处的天际。 孩童们虽衣衫褴褛,却依旧在泥土地上嬉笑玩耍,他们用树枝在地上画画,或是追逐着那几只瘦骨嶙峋的家鸡,眼中闪烁着童真的光芒,但那瘦小的身躯和营养不良的面色仍让人心疼。 妇女们则在昏暗的屋内忙碌,为了一家老小的生计操持。她们或在灶前费力地生火,那寥寥无几的柴薪冒出的青烟呛得人咳嗽;或在织机前埋头苦干,试图将破旧的衣衫补了又补。 而食物,只是些粗糙不堪、难以下咽的粟米和苦涩的野菜,勉强维持着生存的底线。 严孤山与郑鹤在村落中缓缓移步,他与村民交谈,村民们那满是风霜的脸上,在诉说苦难时,并无怨天尤人,只是平静地讲述着生活的艰辛。 此地土地贫瘠,水源稀缺如珍宝,灌溉之水需长途跋涉,肩挑手提,即便如此,所得之水仍难以满足庄稼生长之需,收成自然少得可怜。 然而,官府的赋税却丝毫不会因百姓的困苦而减轻。苛捐杂税名目繁多,田赋、户税、丁税等如重重大山,压得百姓喘不过气来。 徭役更是频繁,青壮年常被征调,使得农田荒废,家庭支离破碎。即便没有兵戈之乱,这里的生活却已如阿鼻地狱,暗无天日。 街道狭窄局促,两旁的店铺门可罗雀,生意惨淡。店中的货物寥寥无几,多是些粗糙的农具和廉价的生活用品。 商人们坐在门口,眉头紧锁,满面愁容,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唉声叹气。因百姓贫困潦倒,早已没有余力购买商品,市场一片萧条。 这里的百姓虽在困境中挣扎,但每个人都在努力维持生计。 挑夫们挑着沉重的货物,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滚烫的石板路上,汗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小贩们守着简陋的摊位,期盼着能有顾客光顾,哪怕只是卖出一件物品。 炎炎烈日高悬天空,地面被烤得发烫, 西城太守的府邸坐落在城镇的中心,虽说是府邸,但也不过是比普通民居稍大一些、建筑稍显规整的院落。太子严孤山来到府前,表明身份后,被引入正堂。 太守正在处理公务,听闻太子前来询问穆王爷之事,先是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看来,在京城之人的眼中,来到西城已经等同于‘流放’了吗?” 太守的话语中带着一丝自嘲,那笑容里满是无奈。 太子见状,心中暗觉自己失言,连忙躬身道歉:“大人莫怪,孤并非此意,只是奉父皇之命前来寻找穆王爷,言语不周,还望大人海涵。” 太守摆了摆手,苦笑着说道:“殿下言重了,无妨。只是殿下要找的那个穆王爷……” 太守顿了顿,“他早就上吊自尽了。” 太子顿时怔住了,皇帝让他来看望穆王爷,可如今人都不在了,还看什么?看坟头吗? 太守看着太子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殿下,这穆王爷在京城时过惯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日子。可西城这地方,土地荒芜,百姓穷苦不堪,物资极度匮乏。去年刚入冬,寒风似刀,这里缺衣少食,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王爷哪里受得了这般折磨,最终选择了那条绝路。” 太子沉默片刻,还是开口询问道:“大人,穆王爷来此之时,毕竟还保留着爵位,他难道没有在你们这儿仗势欺人、作威作福?” 太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审视,他深知穆王爷的为人,在京中时便是骄横跋扈之辈,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太守先是一愣,随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在这略显空旷的大堂中回荡,带着几分荒诞与苦涩。笑罢,太守缓缓说道:“殿下,您是不知我们西城的状况啊。这里的百姓连饭都吃不上,每日都在为了生存苦苦挣扎,谁还有心思去理会他一个落魄王爷?在这西城,活着才是唯一的大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继续说道:“别说他一个王爷,就算是陛下来到了西城,在我们百姓还饿着肚子的时候,也得先让我们吃饱饭,才谈得上什么发号施令。我们西城的百姓虽然贫穷,但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若是连活下去的权利都没有,还要被那些权贵随意践踏,那我们宁可反抗到底。” 太子听着太守的话,心中大为震动。太守竟然敢在他这个太子面前如此直白地谈论皇帝,言语中没有丝毫的畏惧。 皇帝是否真的了解西城的情况?还是只是把这里当作一个随意处置王公贵族的地方,却从未关心过百姓的死活? 严孤山深深地叹了口气:“如何勤苦尚凶饥……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样的话,别再乱说了。” 太守抬眼看向太子,目光中带着一丝询问:“殿下此次前来,难道就只是来看看吗?” 第264章 严孤山仿若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他心中惊涛骇浪般地翻滚着,难道自己在京城精心伪装的父子和睦表象,已经被这远在千里之外的太守看穿?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太守见太子迟疑,嘴角微微上扬,却溢出一声冷哼:“太子竟也是个软弱的。” 这声音不大,却如重锤般敲在太子心上。太子瞬间明白,太守这是在试探自己,看自己是否有胆量反抗父皇,是否有那弑君以革新的勇气。 太子的脑海中飞速运转,他深知若太守与自己志同道合,意图推翻旧朝、革新天下,那太守将会是自己手中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 可万一太守是父皇派来的,是那引他入局的诱饵,自己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太子眉头微微一蹙,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缓缓起身,右手轻轻抚上腰间的玉佩,神色凝重地说道:“太守大人,您今日之言语,实乃莽撞至极。” 说着,他向前迈了一小步,左手微微抬起,似是要强调什么,“本宫奉父皇之命巡查,旨在了解各地实情,以安民生、固社稷。一直以来,本宫听闻大人在西城政绩斐然,以为大人是忠君爱国、心怀百姓之贤臣,却不想大人今日竟口出这般冒犯父皇与本宫之语。” 他转身踱步至窗前,背对着太守,望向窗外萧瑟的街景,继续说道:“大人,本宫念您心系百姓,一时冲动才口不择言,不愿与您过多计较。本宫决定今晚便启程回京,望大人日后谨言慎行。” 言罢,他整了整衣袍,稳步朝着门外走去,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坚定,只是那微微颤动的指尖,泄露了他内心的一丝不平静。 当晚,太子准备离开西城。他站在马车边,望向太守府的方向,却不见太守身影。夜风中,他神色有些复杂,原本他怀疑太守是父皇派来试探自己的棋子,可太守不来相送,这表现却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他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后,决定让郑鹤前去太守府探查情况。 郑鹤速度极快,不多时便返回了。他神色凝重地向太子禀报:“殿下,那太守在府中怒不可遏,大骂殿下您软弱。他说殿下空有尊贵之位,却在面对百姓遭受的不公时畏缩不前,不敢抗争。还指责殿下识人不清,被眼前的表象所迷惑,分不清忠奸善恶。” 太子听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似有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但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诚然,太守的这番表现似乎表明他,是因为太子没有展现出为百姓谋福祉的魄力而怒其不争,这看起来能证明太守并非父皇的眼线。 而且从太守之前对西城百姓的关怀来看,他大概率是个心系民众、敢于为百姓疾苦发声的好官。然而,在这波谲云诡的宫廷斗争和复杂局势下,太子不敢轻易下结论。 毕竟,这也有可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目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 太子在心中默默记下了太守此人,日后自有时日。 第176章 月凉如水 严孤山骑着马在夜色中疾驰,马蹄声在寂静的道路上回响,仿佛敲打着这深沉的黑夜。夏夜的风呼呼地吹过,即便在这夜幕的笼罩下,仍旧裹挟着白日里残留的暑气,那股闷热黏腻的感觉。 幸运的是,在严孤山的身前坐着郑鹤一个宛如冰块儿般的鬼魂。他的存在就像一道天然的屏障,散发着丝丝凉意,使得严孤山在这闷热的夏夜中,感受到了难得的凉爽,心境也随之平静了许多。 就在这略显静谧的氛围中,郑鹤突然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空灵而清冷,如同这夏夜中的一丝凉风,直接钻进严孤山的耳中:“殿下,此次回京之后,您就要开始准备逼宫的事宜了吗?” 严孤山先是一愣,随即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点了点头:“算是吧。原本我计划着能让父皇禅让皇位,这样可以避免一场血腥的争斗,也能让皇家的颜面得以保存。可如今看来,父皇似乎已经被权力迷了心窍,他真的想要在那龙椅上一直坐到生命的尽头,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和国家的未来。” 严孤山自嘲地笑了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小鹤,纵观历史,宫廷争斗太子主动逼宫的例子少之又少。大多是次子野心勃勃,为了皇位不择手段,他们先是设计陷害太子,然后再以此为借口逼宫皇帝,妄图夺得皇位。而我,作为太子,却急不可耐,真是可笑啊。” 月色如水,倾洒在蜿蜒的官道上,像是为大地铺上了一层银霜。 严孤山和郑鹤同骑一匹马,在这静谧的夏夜赶路。马蹄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发出 “嘚嘚” 的声响,在空旷的道路上回荡。 郑鹤坐在严孤山身前,他那透明的身姿在月色下若隐若现。 他微微转头,一脸担忧地看向身后的严孤山,眼中的忧虑在月光的映照下清晰可见:“殿下,您想过没有,若是您真的走上逼宫这条路,后世史书会如何记载您呢?这可关乎您的千古名声啊。” 严孤山的目光越过郑鹤的肩头,望向远方的月色。听到郑鹤的话,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容,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复杂:“小鹤,史书从来都不是绝对公正的,史书是人写的,人是在皇权之下的。说白了,谁掌握着最高的统治权,谁就有能力操纵史书的走向。你看看如今的大齐,在父皇的治理下,早已千疮百孔。他在位期间的种种荒唐行径,无论将来是谁来撰写史书,都必然要先记上他浓重的一笔。” 第265章 说着,严孤山轻轻收紧缰绳,让马的步伐稍微放缓了一些。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仿佛要穿透这茫茫夜色:“父皇他啊,还自大地以为自己掌控着整个天下呢。可实际上呢?他真正能掌控的,无非是那一支藏于暗处的神秘暗卫,还有那些唯命是从的太监,以及他用来欺骗自己的那些假仙罢了。至于其他人,那些看似臣服于他的臣民,不过是因为京城和皇宫所代表的国家权力架构在正常运作,他们在京城安稳的呆了几百年,不会想着插手皇家父子的争斗,打破这个表面的平衡。他们敬畏的是这个京城的体制和皇宫的龙椅,而不是父皇这个人。” 郑鹤微微点头,他那空灵的声音在夜风中飘荡:“殿下说的其他人,是指世家?” 严孤山低下头,下巴碰到郑鹤的头顶,轻声说道:“正是。世家在朝堂之中盘根错节,势力庞大。就算他们不主动帮皇帝,也碍不住他们的悠悠众口。 不过,我们也并非毫无机会。上次科举,公正清明,选拔出了不少来自民间的清流之士。那次科举,我虽没有刻意去拉拢他们,但他们心里都清楚,若不是我当年大力整治科举,剔除其中的舞弊和不公,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崭露头角。 再加上有李源这样的榜样在我身边,他出身寒门,却凭借真才实学得到重用,这些清流之士自然而然地会在大事上站到我这边。” 严孤山微微低头,凑近郑鹤的耳边,轻声问道:“你觉得世家最怕什么?” 郑鹤微微侧头,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轻笑,那笑容如同月色下闪烁的银辉般迷人。他声音清脆如泉:“殿下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呢?” 严孤山嘴角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笑容,他望着前方的道路,缓缓说道:“他们怕皇帝脱离皇权的管控,肆意妄为。一旦皇帝真的干出什么出格的事,动摇了国之根本,世家就会发现,他们也将在这场风暴中自身难保。” 郑鹤听到严孤山的话,再次微微回眸:“殿下越来越自信了。” 严孤山闻言,抬起手,轻轻摸了摸郑鹤那冰凉的头发,手指在发丝间穿梭,动作轻柔而自然。他的眼神中透着一丝回忆往昔的复杂情绪:“我从前啊,总是有些畏首畏尾。每做一个决定,都要反复思量,总想着要把所有的细节都考虑周全,所有的条件都达到完美,也就是总要万事俱备了才敢行动。可我现在明白了,世事无常,尤其是在当下这样错综复杂、风云变幻的局势下,那种行事方式就如同在泥潭中艰难跋涉,太慢了。就像在汹涌湍急的河流中,若不能迅速抓住时机,果断出击,只会被洪流淹没。所以,此时必须要打一个快准狠、。” 郑鹤听了严孤山的话,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如同璀璨的星辰在夜空中划过。 他眉头微皱,一脸严肃地说:“只是殿下,您一定要把握好尺度啊。自信是利刃,可以披荆斩棘,但若是自信过头,就会变成自负这把伤人伤己的钝斧。一旦自负,就会蒙蔽心智,看不清局势的真相,后果不堪设想。” 严孤山看着郑鹤,他郑重点头,语气沉稳有力:“我明白,小鹤。我不会变成我爹那样的。” 第177章 积废未苏,连遭荒旱 回京之后,太子突然不再沉默寡言,摆脱了之前那种看似不作为的状态,积极踊跃地表达观点。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一开始,当看到太子这般活跃时,眼中明显闪过一丝不满。那是一种权力受到潜在威胁的本能反应。 然而,严孤山对此早有准备。 严孤山恭敬地向皇帝行了一礼,然后不慌不忙地说道:“父皇,京城各处,百废待兴。商业凋敝,集市不再繁华,许多店铺关门,百姓失去了生计。治安更是一塌糊涂,盗匪趁乱而起,肆意抢掠,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了极大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儿臣认为必须采取一些手段,才能让京城尽快恢复生机。” 严孤山目光坚定地看向皇帝:“父皇,儿臣愚见,认为征税的前提是让百姓有活干,而且干了能赚到钱,儿臣折子上的一些拙见都是为了朝廷着想,为了父皇的江山社稷能够长治久安。” 皇帝仔细听着太子的话,他一边听,一边翻阅着太子呈上来的折子。折子上详细地记录了京城的现状、问题分析以及所举荐新人的情况和能力。 皇帝不得不承认,太子说得有理有据,每一个建议都是从朝廷的利益出发,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自己着想。 他心中暗自思忖,自己今年确实感觉精力大不如前,身体仿佛在不断地提醒自己已经年老了。 后宫之中,那些曾经娇艳如花的嫔妃们,如今都已容颜老去,看着她们,再也找不回曾经的兴致。 就连面对那些年少的娈童,自己也有些力不从心了,曾经的那种活力和欲望似乎在渐渐消逝。 想到这里,皇帝微微叹了口气,对太子说道:“皇儿所言,甚合朕意,此事就依你吧。” 太子严孤山心中一松,再次恭敬地行礼:“多谢父皇信任,儿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父皇所托。” 朝堂上的大臣们看着这一幕,各自心中都在盘算着。 当下大齐,因南疆战争和宫变的双重打击,整个国家都陷入了困境,国穷家穷,百姓苦不堪言。农业更是遭受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大量劳动力的丧失让无数农田荒芜,粮食产量锐减。 第266章 可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今年从从开年就像是犯了老天爷的黄历。 积废未苏,连遭荒旱。 西城遭遇大旱,这无疑是给本就贫瘠的西城雪上加霜。 严孤山心急如焚,就在一月前他曾来过西城,那时旱情虽已初现端倪,但远不如此时严重。 如今,他再次迅速请旨行动,从工部精心挑选出几位在地理、水利和农事方面经验丰富的官员,组成一支干练的小队,马不停蹄地朝西城疾驰而去。 一到西城,眼前的惨状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土地干裂得愈发厉害,裂痕如狰狞的蛛网般蔓延,比一月前更甚,仿佛大地被无情地撕裂。 庄稼大片枯黄,原本还残存的一丝生机早已消逝,在烈日下如同脆弱的枯草,风一吹便沙沙作响。 百姓们的状况更是凄惨,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空洞,愁苦之色溢于言表,那是对干旱和饥饿的深深恐惧。 严孤山立刻带着官员们展开全面且深入的调研。这时,他看到一位形如枯槁、骨瘦如柴的老农瘫坐在已经完全干涸的田边,口中发出微弱的唉声叹气声。严孤山急忙快步上前,蹲下身子,轻声问道:“老伯,以前可曾有过像现在这样的旱情?” 老农缓缓抬起头,那浑浊的双眼满是沧桑与绝望,他费力地说道:“公子啊,老汉从未见过这样的大旱。一月前虽也干旱,但还能勉强从井里打出点水来救救庄稼,现在你看,井都枯了啊,这庄稼是彻底没救了,我们也没活路了。” 严孤山眉头紧锁,站起身来,转身对工部官员们神情凝重地说道:“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水源。我们分成三路,一路去详细查看周边河流的干涸程度和有无隐藏水源的可能,一路去检查湖泊的存水情况,另一路集中精力探测地下水位,务必争分夺秒找出水源。” 官员们领命后迅速奔赴各自的任务。不多时,负责查看地下水位的官员满脸尘土却难掩焦急地跑回来向严孤山禀报:“殿下,这次大旱致使地下水位下降的程度远超预期,普通的浅井已经完全干涸,根本取不到水了。不过,我们在城西方向不远处发现了有地下暗河的迹象,但情况不太乐观,挖掘难度可能很大。” 严孤山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毫不犹豫地说道:“不管有多大困难,这是目前唯一的希望。你立刻组织人手,准备好充足的工具和物资,马上开始挖掘深井,尝试引出暗河水。同时,再选派一些经验丰富、能力出众的人到其他方向继续寻找水源,多一个可能性,百姓就多一份生机。” 这些日子以来,严孤山就像一根紧绷到极致的弦,整个人都被救灾之事折腾得疲惫不堪,甚至面容都开始变得有些脱相了。 白日里,他的身影穿梭在干裂的田间地头,炽热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他。他亲自查看土地的干裂程度,与老农交谈了解庄稼受灾的详细情况,和工部官员一起研究水利设施的修复方案,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在满是尘土的身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而到了夜晚,当夜幕笼罩西城,万籁俱寂之时,严孤山仍未停下忙碌的脚步。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居所,在昏黄的灯光下,如饥似渴地翻阅着前朝留下的救旱灾的方案典籍。 那些古老的书卷在他手中被一页页翻过,他时而眉头紧锁,时而若有所思,似乎想要从这些历史的经验中找到能拯救西城的良方。 遇到晦涩难懂的部分,他便虚心地向随行的工部官员请教,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有用的细节。 西城的灾情严重,灾民数量众多,这使得救援行动困难重重。许多灾民在饥饿与绝望的驱使下,情绪失控,对于官府的调令完全置之不理。 即便严孤山搬出律法,试图维持秩序,可灾民们眼中只有对生存的渴望和对未知的恐惧,律法在此时竟也显得如此无力。 郑鹤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严孤山,眼中满是担忧。 他深知太子身上还有旧伤尚未痊愈,如今这样高强度的救灾行动,无疑是在透支他的身体。 郑鹤看着在烛光下依旧忙碌的严孤山,终于忍不住试探着开口道:“殿下,如今灾民众多,又难以调令,他们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在这大灾之时,百姓们在绝望中往往更愿意将希望寄托于神灵。殿下,不如由我配合你做一场法事,以此来恐吓他们,让他们听从朝廷的安排。这样一来,殿下在管理他们的时候也能轻松一些。” 严孤山听闻,停下手中的动作,揉着发痛的眉心,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可,小鹤。若我们这样做,一旦他们知晓我有这样的‘能力’,必定会希望我直接求雨来解决旱灾。可求雨岂是人力所能为?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即便你真有办法求来雨水,这也是逆天命之举……肯定会有弊端或者反噬。 不管是反噬到你还是大齐,我都不忍心。 最重要的是,若是百姓只信鬼神,不信朝廷,日后如何治理国家?” 郑鹤听了,明白严孤山的用意,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长时间的劳累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向他席卷而来,他的眼皮越来越重,尽管他努力地想要保持清醒,但困意还是不可抑制地将他笼罩。 终于,他的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手中还握着书卷,整个人在桌案前摇摇欲坠。 第267章 一直在旁默默陪伴的郑鹤看到这一幕,轻轻地走了过去。 他知道太子这些天实在是太累了,不忍心打扰他这难得的片刻休息。于是,郑鹤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灯烛吹灭,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昏暗。 黑暗中,严孤山迷迷糊糊地感觉到了周围的变化,他从浅睡中惊醒过来。在那恍惚的瞬间,他的目光落在了郑鹤身上。 不知是因为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是因为昏暗光线造成的视觉错觉,他竟觉得眼前的郑鹤在这昏暗处有些异样,那身影仿佛透着一种透明感,就好像随时会消失一般。 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严孤山的心脏猛地一缩,瞬间被恐惧填满,他的困意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严孤山慌乱地摸索着身边的火折子,手都有些颤抖。好不容易点燃了灯烛,昏黄的光芒重新照亮了房间。郑鹤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殿下,怎么了?为何如此惊慌?” 严孤山大口喘着气,眼睛紧紧地盯着郑鹤,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灯下的郑鹤并无异样,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缓解这紧张的气氛,打趣道:“小鹤啊,刚才可真是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把自己累得都快透明了呢,差点以为你要消失了。” 郑鹤无奈地叹了口气,眼中满是心疼:“殿下,你才是最辛劳的。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这样熬夜,对身体的损伤太大了。” 说着,郑鹤便轻轻地扶着严孤山往床边走去。 严孤山也没有再推辞,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确实糟糕,需要恢复精力才能继续救灾。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 工部积极部署寻找水源事宜的同时,严孤山找到了西城太守询问粮食储备情况:“太守大人,城中的存粮还能维持多久?百姓们现在是不是已经陷入了极度的粮食危机?和一月前相比,情况恶化到什么程度了?” 西城太守皱着眉头,有些不满地看了严孤山一眼,缓缓说道:“殿下,存粮情况不容乐观啊。比一月前少了许多,照现在这个消耗速度,顶多也就只能再维持一个半月了。 而且,大旱之下周边地区的粮价已经涨到了离谱的程度,百姓们根本买不起粮食,现在城中已经开始出现饿殍了。 不过,殿下,这些情况下官一直都在关注和处理,殿下突然前来,也不与下官商议,就下达各种指令,这恐怕……” 严孤山看出了太守的不满,他神色严肃地说道:“太守大人,本宫理解您的担忧,但此次旱情严重,刻不容缓。每耽误一刻,就会有更多的百姓失去生命。本宫并非是要越俎代庖,只是希望能尽快解决问题。还请大人以大局为重,与本宫齐心协力。” 西城太守还欲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一名官员匆忙赶来禀报,说是城中多处地方百姓因为争抢水源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现场一片混乱,哭喊声、叫骂声交织在一起,情况十分危急。严孤山二话不说,立刻朝着事发地点奔去,西城太守见状,也急忙跟上。 一到现场,只见百姓们相互推搡、拉扯,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愤怒和绝望。严孤山毫不犹豫地冲进人群,大声喊道:“各位乡亲,大家冷静一下!我是东宫太子,本宫在此向大家保证,朝廷一定会帮助大家度过这个难关。我们正在全力以赴地寻找水源,大家不要争抢,这样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大家都是大齐的子民,朝廷不会放弃大家每一个。” 百姓们听到太子的声音,渐渐停止了冲突,他们看着严孤山,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西城太守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心中不禁微微一动,对太子的看法有了一丝改变。 随后,严孤山又与工部官员和西城太守一同前往查看水利设施。 只见原本用于灌溉农田的渠道已经完全干涸,渠道的墙壁上布满了裂缝,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大面积的坍塌,比一月前损坏得更加严重。 严孤山头戴草帽站在田埂,拍打着满手灰土对太守和官员们说道:“太守大人,这些水利设施是我们西城农业的命脉,如今损坏成这样,必须尽快修复,详细方案这位沈员外郎手中大家如觉得有不妥及时商议修改。 等我们找到水源后,一定要确保水能够顺利地输送到每一块农田。 此外,我们还要在城中合适的地方修建一些小型的蓄水设施,以便收集雨水,在关键时刻可以解燃眉之急。” 西城太守原本对太子不听调度有些不满,认为太子只是来做做样子,可如今亲眼目睹了太子的行动,看到他雷厉风行地处理各种问题,也开始尽心尽力地调派人手配合太子救灾。 在全力寻找水源的同时,严孤山找到西城太守和当地官员询问粮食情况:“太守大人,城中存粮现在还能维持多久?百姓的粮食供应比之前是不是更加困难了?” 西城太守满脸愁容地回答:“殿下,城中存粮比一月前又少了许多,照这样下去,最多只能支撑一个半月了。而且大旱让周边地区的粮价疯涨,很多百姓已经买不起粮食,饿殍开始出现了,这比之前严重太多了。” 严孤山眉头皱得更紧,沉思片刻后决然说道:“太守大人,事不宜迟,我们必须马上打开官仓,在城中各处增设粥棚,全力救济灾民,先保障百姓的基本生存。同时,要立刻派得力之人去严厉打击那些囤积居奇、哄抬粮价的奸商,稳定周边粮价,绝不能让粮食问题继续恶化。” 第268章 西城太守立刻回应:“殿下所言极是,下官这就去安排人手落实,一定尽快稳定局面。” 第178章 火山突兀赤亭口,火山五月火云厚 在太子带领下,这些日子里,官员们个个殚精竭虑,与百姓齐心协力,顶着炎炎烈日在土地上挖掘深井,在摇摇欲坠的渠道边抢修水利,在城中各个角落设置粥棚救济灾民,于市井之间稳定粮价。 从晨曦初现到月上中天,到处都是他们忙碌奔波的身影。百姓们也纷纷响应太子号召,倾尽全力,让西城原本严重的旱情有了显著好转。 然而,就在希望初现之时,一道圣旨如利刃般斩断了西城的希望之线。皇帝下令让太子即刻回京,改派自己身边的赵公公前往西城督查救灾。 理由是太子办事不力,耗时太久却未彻底消除旱灾。 但西城上下都清楚,太子已经拼尽了全力,在如此凶猛的旱灾面前,每一步都走得艰辛万分,而且成效显著。这道旨意让众人惊愕,不少人暗自思忖,难道皇帝是忌惮太子建功,危及自己的权威?虽有此念,但无人敢声张。 太子严孤山深知皇帝的性格,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旨意,他并无委屈之意,满心都是对西城百姓的担忧。 在离开西城前,他将这十几天救灾的所有措施、数据和经验详细整理成册。他把西城太守唤至跟前,神色凝重地叮嘱:“太守大人,赵公公前来督查,想必也会依照我们之前的救灾流程行事。无论如何,不要与他起争执,当务之急是救助灾民。切不可因意气用事,误了救灾大事。” 太守望着太子,眼中满是敬意与不舍,用力点头:“殿下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 严孤山回到京城后,未及休整,便被皇帝召至朝堂。朝堂气氛压抑,皇帝脸色阴沉,当着众大臣的面质问太子。 严孤山先是向皇帝行了庄重的大礼,平静地说道:“父皇,儿臣未能迅速解除西城旱灾,让父皇挂怀,是儿臣之过,儿臣甘愿受罚。” 接着,他有条不紊地将在西城的见闻、所做决策以及行动细节一一禀报,希望皇帝能明白西城旱灾的严重程度、救灾的艰难以及已取得的成果。 皇帝听后,却烦躁地打断:“哼,你所言不过是纸上谈兵。若真有用,为何旱灾仍在?” 随即下令:“朕命你前往紫虚山祈福求雨,若求不来雨,便不用再回朝堂!” 大臣们面面相觑,都明白皇帝是在故意为难太子,却无人敢多言。严孤山虽满心无奈,但心系百姓的他没有丝毫犹豫,领命而去,心中只盼着西城百姓能早日摆脱旱灾之苦。 太子严孤山领了皇帝那近乎荒唐的旨意后,便即刻前往紫虚山。 紫虚观内,香烟袅袅,静谧得让人有些心慌。在那高大而庄严的神女像前,严孤山每日都虔诚地跪着,身姿如松却难掩疲惫。 他不信神佛,曾亲耳听神女说,天上神仙无暇顾及人间诸多愿望,这紫虚山也有骗局之嫌。 但西城百姓在旱灾中苦不堪言,干裂的土地、枯黄的庄稼、绝望的百姓,惨象如刀绞他的心。 皇帝命他来此,为了百姓,他放下执念虔诚祈祷。 万一真的有用呢? 不然除了这个,自己还能做什么? 李源曾经跟郑鹤说过,严孤山本身不是个拧巴的人,他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对于治国理政有着一套清晰而坚定的理念。可是,陛下却总是给他施加各种各样背离他理念的任务,让他去执行。 这就像是强行把他拖入泥沼,让他去走前朝无数代皇帝的老路,让他在自己的信念和皇帝的命令之间痛苦挣扎。 太子身边若没有引领他的明灯,他很容易就陷进去了。 但太子并非孤立无援,在他的身边,有一群忠诚且有能力的人相伴,而他自己也在这一系列的磨难中迅速成长起来。 时间在煎熬中度过,整整半个月过去了,天空却依旧滴雨未下,宛如一块干涸的铁板,没有丝毫要下雨的迹象。而此时,西城传来了消息,虽水渠已经建好,这本该是个利好,可百姓的怨言更多了,有水却喝不上水。 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太子听闻此讯,眉头紧锁,满心忧虑,他像往常一样朝着紫虚山走去。 自从郑长忆去世后,太子上紫虚山的次数多得连他自己都数不清了。但每一次前来,他都不是毫无目的,更不是徒劳无功。 他在暗中悄然布局,不动声色地将整个紫虚山的地形和道观内的情况都摸得仔仔细细。将整个紫虚山的地形地貌铭刻在心中,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那崎岖的山路、茂密的树林、隐蔽的山谷,都如同印在他脑海中的地图。 他就像一位耐心的猎手,在默默地等待着最佳时机。 这一日,阳光依旧炽热地烘烤着大地,太子严孤山依旧如往常一般,神色凝重地朝着紫虚山的道观而来。 灵虚道人看到太子的身影,如常地迎上去接待他。 与此同时,郑鹤的灵体如同轻烟一般,从后山悄悄地绕了上去,他的行动轻盈而敏捷,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仿佛与周围的山林融为一体。 一切安排妥当后,他只身步入道观内。踏入观门的瞬间,他目光如电,神色威严,随即打了一个清脆响亮的响指。 刹那间,四周仿若涌出了无数黑影,暗卫们训练有素,如鬼魅般迅速地控制住了清虚道人和那些侍奉的小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毫无阻滞。 第269章 清虚道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太子,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个究竟。 “殿下,您这是何意?为何要对老身如此无礼?” 清虚道人强作镇定,但声音仍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严孤山不紧不慢地走到正座前,缓缓坐下,那姿态优雅从容。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清虚道人,眼神中透着洞察一切的犀利。 “清虚道人,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觉得本宫今日之举,是毫无缘由的吗?” 严孤山的声音沉稳而有磁性,在这寂静的道观中回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清虚道人眉头紧皱,佯装愤怒:“殿下,老身一直忠心侍奉陛下,为朝廷祈福,不知何处冒犯了殿下?殿下如此行事,难道就不怕触怒神灵,遭受天谴吗?” 严孤山轻蔑地一笑:“神灵?哼,若真有神灵,你觉得他们会庇佑你这等欺世盗名之徒吗?” 他拍了拍手,一名暗卫快步上前,将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子呈到他面前。严孤山轻轻打开盒子,从中拿出几件物品,一一展示在清虚道人眼前。 “看看这些,你不会陌生吧?这可都是从你这看似神圣的道观中搜出来的。” 严孤山的眼神如刀,仿佛要将清虚道人的伪装层层剥开。 清虚道人看着那些物品,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但仍试图狡辩:“殿下,这些不过是道观中寻常的法器,用于祭祀和修行,怎会有问题?殿下莫要听信小人谗言,冤枉了老身。” 严孤山冷笑一声:“寻常法器?你以为本宫是三岁孩童,如此好糊弄?这分明是你装神弄鬼的工具。用这些虚假的东西营造出仙法的假象,以此来迷惑陛下,达到你敛财逍遥的目的。” “据我所知,你是京城赌坊的常客啊......” 清虚道人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但仍嘴硬道:“殿下,老身对陛下忠心耿耿,这些都是为了陛下能与神灵沟通,祈求国运昌盛,怎会是欺骗?陛下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是知晓且认可的,殿下如此污蔑,是何居心?” 严孤山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抹凌厉的光芒,他缓缓拔剑而出,那剑身寒光闪闪,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光。他一步一步走向清虚道人,剑指对方咽喉,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压迫感。 “你还敢狡辩?本宫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你以为还能蒙混过关?你说陛下知晓且认可,那不过是你蛊惑陛下的结果。你这道观里的一切,无一不是你欺骗陛下的手段。” 清虚道人感受到剑尖传来的寒意,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但他仍试图挣扎:“殿下,即便您有这些猜测,也不能如此对老身。老身在此修行多年,为朝廷和百姓祈福无数,功德无量。您若在这神圣之地动武见血,是对神灵的亵渎,必将遭受天谴,祸及自身和江山社稷啊。” 严孤山听了这话,闷声笑道:“天谴?本宫剑下亡魂无数,背负的业障早已如泰山之重,岂会在意这虚无缥缈的天谴?更何况,你这等欺君罔上之人,本就是祸乱之源。杀了你,不仅是为天下除害,更是为我积德。” 清虚道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但仍不死心:“殿下,您不能这样做。老身是为陛下做事,您如此行事,陛下定不会饶您。” 严孤山微微皱眉,眼中露出一丝不耐烦:“父皇会不会饶恕我就和你无关了。” 清虚道人眼见形势对自己愈发不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奋力挣扎着要去推倒香炉。 那香炉极为沉重,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神秘图案,仿佛承载着这道观的神秘力量。清虚道人那老迈的身体使出了浑身力气,他的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双手紧紧抱住香炉的边缘,双脚用力蹬地。 在一阵令人窒息的僵持后,香炉终于缓缓倾倒,朝着神像脚下滚去。伴随着一声轰然巨响,香炉在神像脚下停住,整个道观似乎都因这巨大的动静而微微颤抖。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他预期中的天谴降临,没有神灵发怒降下惩罚,也没有任何能帮助他扭转局势的奇迹出现。 周围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 严孤山优雅地笑了笑,那笑容中透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与从容。 他背着手,迈着沉稳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走到清虚道人旁边,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清虚道人的心上。 “仙师这是怎么了?神像没有爆炸应该挺让您失望的吧?”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嘲讽,那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向清虚道人的内心,将他最后的伪装和希望都割得粉碎。 “您平时就是拿这样低级的手段糊弄我父皇的吗?” 清虚道人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的嘴唇颤抖着:“你…… 你怎么会……” 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充满了惊恐和绝望。 严孤山笑着看他,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我以为你们这些装神弄鬼、炼制丹药的人多少得懂点基本戏法常理,没想到你们如此愚蠢。 我的人在搜查这道观时,轻而易举地就发现了神像里的秘密。那里面藏着的火药,本是你们妄图陷害我的手段吧? 可惜啊,天不遂人愿,那些火药全都受潮了,根本无法发挥作用。你们以为能算计到我,却不知自己早已落入我的彀中。 第270章 再说了,也不知道仙师是真的尊崇神佛还是假意,连炸毁神像这种大逆不道、亵渎神灵的事都想得出来。” 严孤山看着清虚道人那惊恐的表情,微微一笑,那笑容仿佛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怜悯:“要我说,该烧的还是你这个观里祭祀的魑魅魍魉。这些年来,你们用这些虚假的东西欺骗陛下,愚弄百姓,扰乱朝纲,罪不可恕。” 话音一落,他稍微挥了挥手,那动作看似随意。只见浓烟从后殿汹涌而出,那浓烟如黑色的巨龙,张牙舞爪地瞬间弥漫了整个主殿。 浓烟滚滚,带着刺鼻的气味,让人呼吸困难,视线模糊。火焰在浓烟中肆虐,映照着严孤山那镇定自若的脸庞,更增添了他的威严。 清虚道人吓坏了,他看着眼前的太子,此刻的太子在浓烟和火光的映衬下,仿佛才是真正言出法随的仙人。 实际上,这浓烟是郑鹤配合在后面放火点着了鬼像所产生的,一切都在太子的计划之中。 太子严孤山静静地退到山门前,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山头那熊熊燃烧的大火。 那火势如同一条凶猛的巨龙,张牙舞爪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火舌肆虐地舔舐着天空,浓烟滚滚而上,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一片昏暗。火焰在风中呼啸,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仿佛是对这世间的一种怒吼。 在远处,大片黑压压的云团正气势汹汹地压来。 那云团犹如千军万马般聚集在一起,层层叠叠,密不透风,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云团之下,空气变得愈发闷热,像是有一张无形的热毯紧紧地裹住了大地。 每一丝空气都像是从火炉中喷出的热气,滚烫而沉重,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这令人窒息的闷热中,豆大的汗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太子额头不断滚落。 汗珠先是在他的额头汇聚成一小片水渍,然后沿着他的眉梢、脸颊缓缓滑落,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痕迹。 要变天了。 第179章 大雨滂沱 紫虚山距离皇宫并不算远,那滚滚浓烟如同一条黑色的巨龙,气势汹汹地朝着天空升腾而去,即便在皇宫之中,也能清晰地看到那遮天蔽日的浓烟。 皇帝正在宫殿中与大臣们议事,商讨着国家大事,突然听闻此消息,顿时脸色变得阴沉无比,眼中燃烧起愤怒的火焰。 “太子好大的胆子!” 皇帝怒吼一声,手中的茶杯被他猛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茶水溅得到处都是。他立即传召太子回宫,整个宫廷都被一种紧张而压抑的气氛所笼罩。 此时,京城中的百姓们也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所吸引,纷纷涌上街头,所有人都在仰头望着紫虚山方向那冲天的火光。 那火势极为凶猛,炽热的火焰似乎要将天空都点燃,就连山顶常年缭绕的云雾都被这大火烧得一干二净,露出了湛蓝的天空,可那天空在火光的映照下,却显得有些狰狞。 很快,太子严孤山被带到了宣武门下。这里是皇宫的重要门户之一,平时庄严肃穆,而此刻却聚集了朝中的重臣,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太子身上。 太子身后还带着被捉拿的紫虚观道人,他神色镇定,没有丝毫畏惧。只见他缓缓跪下,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叩首,那声音在寂静的宣武门下显得格外清晰:“父皇,儿臣今日所为,皆是为了大齐,为了父皇。这些人在紫虚观中装神弄鬼,多年来一直以虚假的仙法欺骗父皇,他们以所谓的神谕来扰乱朝纲,误导父皇做出许多不利于国家和百姓的决策。他们在侵蚀着我大齐的根基啊!” 皇帝听着太子的话,心中却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人或许有虚假的成分呢?但这紫虚山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这里是他维护皇权的重要工具,通过紫虚观传出的所谓 “仙法” 和 “神谕”,他能够更好地掌控臣民的思想,让百姓对皇权更加敬畏,让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也不敢轻易忤逆他的旨意。 而如今,太子却将这一切都公之于众,这让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极大的挑战,仿佛太子是在公然与他作对,这简直就是要造反。 “你这逆子,休得狡辩!” 皇帝怒不可遏,他的身体因愤怒而微微颤抖,指着太子的手都在发抖,“你竟敢火烧紫虚观,捉拿观中道人,你眼中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这大齐的皇室尊严?” 说着,他大手一挥,怒吼道:“来人呐!给朕当众杖责太子,让他知道忤逆朕的下场!” 他的声音在宣武门上空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愤怒。周围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虽有人想为太子求情,但看到皇帝如此盛怒,也都不敢轻易开口。 随着皇帝的一声令下,行刑的侍卫们手持粗大的杖棍走上前来。侍卫们面露难色,他们深知太子的为人,也明白此事的复杂性,但皇命难违。 第一杖落下,“啪” 的一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宣武门下如同惊雷般炸响,震得众人心中一颤。太子的身体猛地一抖,眉头瞬间紧锁,但他咬着牙,硬是没有发出一丝痛苦的呻吟。 紧接着,杖棍如雨点般密集落下,一下又一下,无情地抽打在太子身上。每一次的击打都伴随着沉闷而可怕的声响。 太子的身体随着杖击剧烈地颤抖,他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如同冬日里被霜雪覆盖的枯枝,那紧握的双拳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不屈。 第271章 他额头的汗珠如豆大般滚落,与背上的鲜血混合在一起,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滩暗红色的血洼,那血洼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而刺眼的光芒。 太子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皇帝大声呼喊:“父皇!莫要再被这些魑魅魍魉蒙蔽!紫虚观的阴谋是大齐的毒瘤,他们以虚假仙法操纵您的决策,损害的是大齐的根基,受苦的是无辜的百姓啊!” 他的声音嘶哑却极具穿透力,在宣武门下久久回荡,每一个字都如重锤般敲在周围官员的心上,令他们无不心颤。 乌云迅速聚集,如同千军万马奔腾而来,刹那间,豆大的雨点如倾盆般洒落。夏日的滂沱大雨如同天河决堤,那雨滴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巨大的水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不少太子党的官员和一些新上任的官员听闻太子被杖责的消息后,心急如焚地赶来。 他们不顾大雨的倾盆,纷纷涌入宣武门下,毫不犹豫地跪下,为太子求情。雨水湿透了他们的衣衫,顺着他们的脸颊流淌,可他们的眼神中只有对太子的敬重和对皇帝的哀求。 刘丞相高呼:“陛下,太子殿下一片忠心,万望陛下息怒啊!” 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 “父皇,您看看如今的大齐,百姓因旱灾而流离失所,饿殍遍野,这难道不是因为那些错误决策导致救灾不力吗?国库空虚,却将大量钱财耗费在这虚假的求仙问道之上,长此以往,大齐的根基将被腐蚀殆尽啊!这都是紫虚观那些恶人的阴谋,他们是要把大齐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推啊!”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被生生撕扯出来,带着鲜血的味道。 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那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完全吞噬。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龙椅的扶手,那力度大得仿佛要将扶手捏碎,身体也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对太子的呼喊充耳不闻,心中只有被忤逆后的滔天怒火。 随着杖责的持续进行,太子的后背已经血肉模糊,那原本华丽尊贵的服饰早已变成了破碎的布条,与血肉粘连在一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每一次的呼吸都像是在拉风箱,发出粗重的声响。但他的眼神依旧如炬,直直地望着皇帝,那目光中没有丝毫对刑罚的畏惧。 宣武门下,大雨如瀑,仿佛天河决堤。 那雨滴如同千万支利箭,从天空射向大地,砸在石板上,溅起高高的水花,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似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淹没在它的狂暴之中。 雨水汇聚成湍急的水流,在地面上肆意横流,模糊了人们的视线,整个世界都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水帘所笼罩。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眼中的怒火在雨幕中依然清晰可见,他怒目圆睁,从龙椅上猛地站起,声嘶力竭地吼道:“谁若再为这逆子求情,休怪朕不念旧情,一律贬官!” 那声音如怒雷般在雨中炸开,让每一个人都心头一震,原本蠢蠢欲动的求情者们顿时噤若寒蝉。 然而,李源毫无畏惧之色。他身姿挺拔地跪在队伍最前方,宛如雨中的礁石,任那暴雨如注,只是坚定地望着皇帝。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流下,他却浑然不顾,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高喊:“陛下!太子殿下对大齐忠心耿耿,犹如日月昭昭,天地共鉴!” 他的声音在暴雨的喧嚣中如同洪钟大吕,穿透力极强,打破了那令人压抑的沉默。 李源的喊声就像点燃了一把火,原本因恐惧而沉默的官员们,随着李源的带头,更多的声音在雨中响起。 “陛下,太子殿下一心为国啊!”“陛下,紫虚观的阴谋不可不察,太子是为了大齐啊!”“恳请陛下明鉴,饶了太子殿下!” 呼声此起彼伏,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向着皇帝滚滚而去。 暴雨如注,仿佛天公震怒,要将世间的一切都淹没在这无尽的水幕之中。 狂风裹挟着雨丝,如锋利的刀刃般肆虐,抽打着在场每个人的身躯,让人几乎无法站立,视线也被这白茫茫的雨幕切割得支离破碎,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混沌与狂暴之中。 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脸色因愤怒而变得狰狞可怖,那涨红的面容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的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眼中燃烧着的怒火几乎要将这漫天的雨幕都点燃。 他气得浑身发抖,身体如筛糠一般,双手死死地抓住龙椅的扶手,那力度之大,使得坚硬的扶手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 “嘎吱” 声。 “反了!你们都反了!” 皇帝的怒吼声如同滚滚惊雷,在暴雨和狂风中炸响,那声音中蕴含着无上的威严和盛怒,“朕的旨意如同废纸吗?暗卫!还不速速给朕拿下他们!” 然而,他的咆哮如同石沉大海,只有暴雨的轰鸣声在空旷的宣武门广场上回荡,没有任何回应,没有一个暗卫的身影出现。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试图在那如注的雨幕中找到一丝希望,找到那些本应护驾的身影。 但四周只有那无尽的黑暗和肆虐的风雨,他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意。 就在这紧张到几乎凝固的时刻,宣武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有力的马蹄声。那马蹄声如战鼓擂动,在暴雨的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人们的心弦上,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第272章 只见一人骑着一匹浑身乌黑如墨、鬃毛飞扬的骏马如闪电般疾驰而来。 那马身姿矫健,四蹄在雨水中踏出一片片白色的水花,每一次踏地都溅起高高的水幕,如同蛟龙出海,在这暴雨的世界里肆意奔腾,速度之快,仿佛要冲破这雨幕的束缚。 马上之人身披一副寒光闪闪的精钢盔甲,那盔甲在雨中泛着冷冽的光,雨水打在上面,瞬间化作无数晶莹的水珠飞溅开来,在他的周围形成了一层如梦如幻的水雾。 来人飞身下马,双脚落地的瞬间,溅起一大片污浊的水花,而后便毫不犹豫地朝着太子的方向快步走去。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在那混合着血水和雨水的泥泞之中。 他一步步走过那被血水染红的地面,当他走到太子身边时,没有丝毫犹豫,“扑通” 一声重重跪下,膝盖深深陷入那血水之中,溅起一朵暗红色的血花,在周围的积水中扩散开来。 此人只有一臂,那空荡荡的袖管在狂风暴雨中剧烈地舞动着,像是一面孤独的旗帜。 然而,他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松,脊梁挺得笔直,当他走到太子身边时,没有丝毫犹豫,“扑通” 一声重重跪下,血水在周围的积水中扩散开来。此人只有一臂,那空荡荡的袖管在狂风暴雨中剧烈地舞动着。 他的身姿依然挺拔如松,脊梁挺得笔直,他抬起头,目光如炬,直视着皇帝,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坚定:“陛下!” 来人正是和太子一起在东海长大的袁千江,小袁将军。 他今日背旨带兵进宫,其意图已经昭然若揭。太子听到身后熟悉的跪地声,心中明白,局势已经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紧接着,太子只听身后传来更多的跪地声,那声音此起彼伏,在暴雨声中交织成一片。 他知道,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求情,事态已然演变成了逼宫。 身边行刑的侍卫们也察觉到了这微妙而紧张的气氛,他们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手中的杖棍 “哐当” 一声掉落在地,随后他们也纷纷跪下,额头紧贴地面,不敢有丝毫异动。 太子此时已被打得遍体鳞伤,汗水、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将他的面容染得一片模糊。 然而,当他转头看向跪在自己左右的李源和袁千江时,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了一点笑意。 他们同时伸出手,想要搀扶太子起来。 太子轻轻摇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他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自己踉跄地爬了起来。 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后背那血肉模糊的伤口,那伤口在雨水的冲击下显得更加狰狞,像是被恶魔撕裂过一般。 鲜血随着雨水流淌而下,在他的脚下汇聚成一小片暗红色的血泊,那血泊在积水的稀释下,缓缓向四周扩散,如同一条蜿蜒的血河。 但太子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慢慢地回头,目光扫过身后跪着的乌压压的官员。 那些官员们神色各异,有坚定,有犹豫,有恐惧,但他们都整齐地跪在那里。在这一刻,他们的姿态不像是在向皇帝求情,而是在跪新君。 就在这时,信使在宫门外焦急地传报,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模糊,但那 “西城大雨” 四个字却清晰地传入了众人的耳中。 太子严孤山缓缓看向皇帝,他的声音因虚弱和激动而颤抖着,嘴角却依然带着那抹微笑,轻声说道:“父皇,下雨了。” 第180章 我来助我 京城的大雨终于停歇了,皇帝命大,也可能是那个少年第一次杀人,不懂关窍,没死。 太子将皇帝安置在太安宫,那个禁脔收押刑部。 太子跟前的人嘴很严,外人也不知道皇帝还有几息命数。 西城的旱灾基本消解,太子代掌朝政,又派了几个得力的下属前去监工,暗中派人联络西城太守,让他把赵公公暗中做掉。 太子守着规矩,做足了孝子和不得已的姿态。 并且坚决不在正殿议政,下朝后也直接去太安宫旁的旧殿宇居住,说要侍疾。 有一次,东宫的一位门客向太子进言,建议他趁着皇帝病重这个绝佳的时机直接登基。太子听闻此言,顿时脸色一沉,严厉地训斥了这位门客。 文武百官当然看得出来太子在做样子,但是君子论迹不论心,太子都做样子做到这个份上了,没人会去说什么。 宫里暂时安顿下来了,太子又要去解决关刑部的那位。 李源和郑鹤好说歹说才把他给劝住,太子这半年受的伤加起来都够正常人躺个两三年了,像他这样无休止的消耗,迟早要出问题。 那个突然捅了皇帝一刀的少年也不是什么变数,本就是太子和郑鹤安排好的。 他们需要一个人去刺杀皇帝,能否成功并不重要。如今皇宫里是太子的一言堂,是死是活太子说了算。 重要的是不能和太子有联系,要让文武百官都相信——太子只想要得到皇位和权力来整治朝局,而不是想让自己的父亲死亡。 要让他们看到,皇帝是死于自己造下的孽,死于所有人意料之外。 没有人比那孩子更适合了。 宋恕在宫中的探子来报,这孩子前几日因为反抗皇帝的暴行,出手伤了皇帝,被虐待后用铁链锁在了暖阁后的仵房。 第273章 难点是暖阁周围都是皇帝的影卫,单靠太子的暗卫围剿恐怕难有胜算,而袁家军日夜兼程也难提前赶到。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他们有郑鹤。 李源与刘丞相寻事端,召集朝中忠臣前去议事,提前前去控制住皇帝和他身边暗卫的动向。 太子被带回皇宫,皇帝在大殿外施刑,郑鹤悄无声息的潜入仵房撬锁,把那孩子带出来。 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郑鹤趁着影卫换班,带着匕首和太监的衣服穿墙而入。 漂浮的物件把那孩子吓了一跳,郑鹤知道他看不见自己,拿出之前好的纸条直接放在他眼前。 郑鹤自从知道太子这个计划之后,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学完了北围部落的文字。 纸条上写了大齐官文和他部族的文字,清清楚楚的写了太子要他干的事,但是郑鹤还是怕他不识字,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撬锁。 外面开始下雨,滂沱如骤。 郑鹤在太子身边一刻也没闲着,他尽自己可能的学着能帮到他的知识。 他是连中二元的举人,学什么都很快,包括撬锁。 可是这把锁却怎么也撬不开,有什么东西断在里面了。 郑鹤算着时间,心急如焚,他已经来不及去叫救兵了。 大雨滂沱,雷声轰鸣。 他拿过烛台,咬紧牙关,用尽全力,一下又一下,砸向墙上的环扣。 每一下撞击都伴随着沉闷的声响,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仿佛是命运的鼓点在催促着他。环扣周围的砖石开始出现了裂缝,碎屑不断地掉落。 雨滴如注,无情地敲打着窗户,雨水顺着窗沿渗了进来,在地上汇聚成一个个小水洼。突然,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那耀眼的白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郑鹤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有什么不存在的记忆在脑海中闪现。 好像自己也曾经被锁在这里,几场大雨过后,就再也不知天光几许。 他突然感觉这个灵魂的身体拿不住东西了,他慌乱至极,只觉得双手开始变得虚无。 可就在这时,他觉得像是身后有人拢住了他,和他一起握住了烛台。 那人声音很轻,开口却像是自己的嗓音: “我帮你一起……救我出去。” “哐当!” “哐当!” “哐当!” ———— 在近乎疯狂的敲击下,环扣连着一大块砖石被砸了下来,扬起了一片灰尘。 郑鹤还想着怎么敲烂这个少年双手的锁链,可烟尘落下,少年手上的枷锁却自己开了。 郑鹤想不了这么多了,他把太监的衣服给他让他换上,把太子给自己的匕首塞给他。 他在前面探路,躲开宫中护卫,趁乱把他混入殿前的随从中,在皇帝高喊护驾的时候把他推上前。 事后李源发现,这孩子不认得几个字,但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同病相怜,又或许是心中的仇怨。 他真的明白了这个突然闯入的“天意”,用尽力气刺向了这个折磨了自己数年的皇帝。 他们按照计划和当初的承诺,让那孩子在刑部走个流程,随便挑个身形相仿的死囚替死。之后给他弄个良民身份给些银两吃食,至于他想去哪儿那就随他了,除了宫就没人认得他了。 北围的王老板倒是说可以让他跟着跑商队,李源跟他说了,他也是愿意的。 郑鹤和严孤山复盘的时候提到了那个被卡住的锁,郑鹤倒是不以为意,想来是那孩子自己想过撬锁结果断了卡在里面了。 严孤山听完又一激灵坐了起来,说要去仔细查查。 郑鹤赶紧把他按回去,严孤山这段时间简直亢奋,恨不得一天能有二十四个时辰,亲力亲为的把自己登基前的路铺成康庄大道。 严孤山只好作罢,让人去查查暖阁护卫的点卯册。 他躺回榻上,郑鹤寸步不离的看着他遵医嘱静养。他轻轻拈起郑鹤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绕着圈,眼中是难得的温柔缱绻。 “小鹤,有你陪在我身边,真好。” 严孤山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欣慰。 郑鹤冰凉的手抚上他的眉梢:“在你身边,日日看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看得人心惊肉跳。就算是找了内应,那样打也是伤到筋肉了。你都不知道……我看你被血淋淋的扶回来的时候吓得魂都没了……以后可再不许这样了。” 严孤山笑了笑,应了一声,却还是把玩着郑鹤的头发,那发丝柔软顺滑,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一般在他手中缠绕。 “等我登基后,谁还敢伤我逼我?我自是会知道小心的,你放心。” 他好像想起什么,撑起身,眼睛亮亮的问郑鹤:“我已经让礼部去拟定了,登基后把李源提为刑部尚书,加封一等国公,他说不要世袭,那就由他了。 还有其他那些助力良多的功臣良将,我都安排好了,只是,我还想给你一份封赏。毕竟你是功劳最大之人,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严孤山看着郑鹤,眼中满是认真。 郑鹤轻笑着摇头:“殿下,我不是人,我是鬼魂,鬼魂哪里需要什么赏赐?” “真的吗?”严孤山有点失落的抬眸,眼睛湿漉漉的看着他。 郑鹤感觉从这个角度看他像一只大狗狗,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真的。” 第274章 严孤山眨了眨眼:“话本里都说鬼喜欢吸人的阳气,要不要我给你一些啊。” 郑鹤一愣:“什么?” 严孤山笑着撅了噘嘴。 郑鹤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真是……哪有一点要登基的样子嘛……” 话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凑近,低头在他眉心蜻蜓点水似的亲了一下。 “好了,你还在养病,别真把你阳气吸走了。快睡吧,明日你还要进宫‘侍疾’呢。” 第181章 父母呼,应勿缓 天还未亮透,东方才刚刚泛起一丝鱼肚白,整个京城尚被晨雾笼罩,静谧得有些清冷。太子严孤山便已起身,准备进宫前往太安宫 “侍疾”。 他其实身心俱疲,自己身上的伤也还没好利落,每一个动作都牵扯着伤口隐隐作痛,可他不能有丝毫懈怠,这场戏必须演下去,而且要演得逼真。 郑鹤如往常一般,默默地跟随着太子来到太安宫,然后在外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太安宫本是前朝太上皇的住所,岁月的侵蚀让这里早已荒废已久,处处透着一股破败与落寞。 然而,如今这里却有了新的生机,太子为了体现自己的孝心和对皇帝那看似真挚的父子之情,特地命人好好打扫了一番。 宫墙被重新粉刷,斑驳的壁画也被修复,那些破旧的门窗都换成了新的,还在各处装饰了精美的屏风、华丽的挂毯以及珍贵的瓷器。每一个角落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尽显尊贵,就是不让人挑出一丝错来,让世人都看到他对皇帝的敬重。 太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内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味。他看到皇帝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那面容显得有些憔悴和苍老,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 他不知道皇帝此时是醒着还是仍在昏睡,只是静静地站在床边。不一会儿,太医走了过来,凑近太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着皇帝的病情,告知他皇帝还能活多久,这其中的信息微妙而关键。太子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太医继续按之前商定好的计划行事,太医领命后便悄然退下。 可还没等太子缓过神来,他的心腹又匆匆进来,小声地向他汇报查暖阁仵房点卯册的情况。太子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个时候他不想节外生枝,便挥了挥手让心腹退下。 他端起放在一旁的药碗,用勺子不停地轻轻搅动着,思绪却飘到了暖阁之事上,那里的情况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慢慢收紧。 就在这时,皇帝的眼皮微微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父子二人就这样独处一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气氛。 太子看着皇帝的眼睛,从那里他看到了怀疑、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次单独对话了,那些话语如同丝线,在岁月长河中交织成了一张复杂而又迷离的大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早已分不清哪些是真情流露,哪些是权谋算计。 太子严孤山静静地坐在床边,手中端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药,药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舀起一勺药,轻轻地送到皇帝嘴边,动作机械而又冷漠。 皇帝躺在床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太子,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嘴唇紧紧抿着,不肯张嘴喝药。药液顺着皇帝的嘴角流下,沿着脸颊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锦被上,晕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太子就那样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也没有动手为皇帝擦拭。 他的眼神愈发冰冷,就像寒冬腊月里的冰湖,深不见底且透着刺骨的寒意。过了许久,他才冷冷地开口说道:“父皇,您可知这一碗药价值几何?这足够普通百姓一家吃上五日了。” 皇帝瞪大了眼睛,眼中布满血丝,那目光如同一头濒死的困兽,死死地盯着太子。 他的嘴唇干裂,微微颤抖着,半晌,才从那干涸的喉咙里发出一阵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你就这么爱那个姓郑的?竟要为了他如此急不可耐,费尽心思地要杀我?” 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疑惑、愤怒和难以置信,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恶鬼。 这些日子以来,他翻来覆去地思索,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自己这个大儿子已经贵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根本没有人能与他争夺皇位,可他为何会突然起兵造反? 甚至从他回京的这些年,杀掉的每一个人都是在为弑父弑君做准备。 太子听闻皇帝的质问,先是一愣,随后竟被逗笑了。那笑声在这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突兀,带着一丝嘲讽、一丝悲凉。他缓缓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我要杀你,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 说完,他缓缓俯下身,凑近皇帝,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人面兽心的父亲: “你强暴我娘的时候我就想杀你,逼死我娘的时候我想杀你,知道你和那群畜生对郑长忆做过什么的时候也想杀你……” “郑长忆割喉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更想——” 严孤山声音颤抖:“你知道那年冬天南疆饿死了多少士兵吗?你知道几月前西城渴死多少百姓吗?” “你知道,但你居然还能问出‘为什么这么恨我’。” “我甚至怀疑,你还有没有良心?” 第275章 皇帝瞪大了眼睛,眼中的血丝如同蛛网般密布,那眼神像是要把太子严孤山看穿一般。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慢慢地,眼眶开始酸痛起来,可他依旧没有移开视线,眼中满是不甘心。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太子,仿佛要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儿子刻在自己的灵魂深处,许久都没有说话。 在这漫长的沉默中,他的思绪或许飘回到了曾经那惊心动魄的夺嫡岁月。又或许,他在回忆自己年少时的抱负。亦或是,他在反思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才会输给眼前这个自己一直未曾好好教导的儿子。 良久,皇帝找到了一个能回击太子的点。他的嘴唇微微颤抖,艰难地吐出一句话:“可是你再怎么拼命,那个姓郑的都不能起死回生了。” 严孤山听了这句话,先是一愣,随后竟笑了起来。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只有无尽的嘲讽。他笑着直起身,迈着坚定的步伐走到外殿。 严孤山轻轻地牵起郑鹤的手,将他带进了内殿。 “你错了,他一直都在我身边。” 皇帝像是遭受了雷击一般,整个人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之中,半晌没有说出一个字。他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五官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肆意揉捏,那模样看上去极为可怖。 他就这样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令他难以置信的景象,眼中的神色复杂难辨,有惊愕、有恐惧,更有深深的不甘。 然而,慢慢地,一种诡异的变化在他脸上蔓延开来,他竟开始笑了起来。那笑声起初还只是低低地从喉咙里传出,而后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如同夜枭的鸣叫,在这寂静的宫殿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严孤山皱起眉头,他看着眼前这个近乎疯狂的父亲,心中涌起一股寒意,感觉他真的是彻底疯了。他不想再停留,转身就要拉着郑鹤离开这个充满诡异氛围的地方。 “严漓 —— 你要小心 ——” 太子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皇帝,等待着他把话说完。 只见皇帝伸出的手瘦骨嶙峋,像是冬日里被寒风抽干了水分的枯枝一般,毫无生机。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整个人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脸色涨得通红,眼中满是惊恐。 他挣扎了几下,喉咙里发出 “咯咯” 的声音,像是有什么话想要拼命喊出来,却又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压制。 最后,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怦然倒下,重重地摔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而那未出口的警告,却如同一个诅咒,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太子严孤山忙上前查看,他伸出手指探向皇帝的鼻息,又摸了摸颈脉,确认皇帝已经没了气息。 他缓缓起身,皇帝这个人,什么时候死其实都无所谓,即便现在就驾崩,以他的手段,也可以让这场戏继续演下去,让皇帝 “活到” 他该死的那一天,向世人展现出一个被儿子精心照料却还是无力回天的老父亲形象。 太子严孤山眉头紧锁,心中疑窦丛生。 原本他精心策划的一切可不是这样的走向,他本想在这几日里,让皇帝在身心的双重折磨中为自己的罪孽忏悔,让他在恐惧与绝望中慢慢品尝恶果,就像曾经那些被他残害之人所遭受的痛苦一样。 可如今,皇帝竟如此轻易地死去…… 而且他临死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拉着郑鹤的手,慢慢走到殿外,在主座上坐了很久,殿内静谧的可怕。 他恨了一辈子的人,终于死了,本该是大仇得报的喜事。 可是他再也没有父母了——— …… 严孤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这一年,他身边死去的人太多了,很多他甚至来不及伤心。 就当是…… 生老病死,凡人常事。 第182章 幕后之人 严孤山静静地在正殿之中坐着,他的身姿挺拔却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重,双眸凝视着前方的虚空,思绪如同汹涌的潮水在脑海中奔腾不息。 时间在这凝重的氛围中缓缓流逝,久到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愈发压抑起来。 郑鹤在一旁看着太子,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他深知此刻太子心中定是思绪万千,可时间紧迫,不容有失。终于,郑鹤忍不住出言提醒道:“殿下,时间不等人,我们需尽快行动。” 严孤山微微动了一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将所有的杂乱思绪都一并压下。 而后,他默默地起身,步伐沉稳地向外走去。 来到殿外,心腹们早已等候在侧,严孤山神色冷峻,压低声音吩咐道:“按照之前所计划的行事,不得有丝毫差池。 速去冰鉴室,安排人将冰块调出,要确保冰块足量且运送过程隐秘。让李源即刻秘密进宫来处理尸体。 命暗卫在此处周围埋伏好,皇帝驾崩,局势动荡,恐生变故—— 还有,那个地方,让袁将军带兵过去。” 心腹们皆是严孤山精心挑选之人,听到命令后,迅速抱拳领命,而后如鬼魅般消失在太安宫附近茂密的树林之中,各自去执行任务。 “那个地方?”郑鹤日日在严孤山身边,还不知道他说的那处是哪里。 严孤山看着他,露出了一点微笑,安抚道:“你先去后面的耳室,等会儿有人要来。” 第276章 郑鹤虽满心疑惑,但他对严孤山有着绝对的信任,知晓他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便默默地朝着耳室走去。耳室中光线昏暗,郑鹤寻了个隐蔽的角落站定,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运冰的心腹们陆续鱼贯而入,他们脚步轻盈,训练有素地将冰块在寝殿中摆放妥当。太安宫内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和冰块挪动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整个宫殿依旧笼罩在一种压抑又安静的氛围之中。 就在这时,郑鹤突然听到一阵与众不同的脚步声。这脚步声沉稳而有节奏,不似自己人那般刻意放轻,正朝着正殿方向而来。 紧接着,一个清亮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恭贺新帝。” 那声音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让人不禁一惊。 严孤山端坐在正殿的主座之上,嘴角轻扬,他看着来人,语气轻松地说道:“宋少主消息好灵通。” 严孤山依旧客气地请宋恕落座,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随后吩咐侍从给宋恕倒茶。茶香袅袅升起,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宋恕端起茶碗,轻轻嗅了嗅,又看了看那色泽浓郁的茶汤,意外地笑道:“殿下竟也爱喝奉山的茶,这奉山茶鲜少在京城售卖,殿下寻这个恐怕也麻烦得很。不如微臣回奉山之时,给殿下带些来,要多少有多少,也算是微臣的一点心意。” 严孤山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麻烦啊,宋少主。你不是已经在郑府给我放了好几块茶饼吗?” 此言一出,宋恕的笑容慢慢凝固在脸上。 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气氛紧张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严孤山看着他,轻笑道:“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少主还要装傻吗?” 宋恕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那原本温和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严孤山看穿。 他缓缓放下了在外人面前装了很久很久的忠厚稳重的表情,露出了一副深谋远虑、野心勃勃的模样。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脾气好的软柿子宋大人,而是一条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毒蛇。 严孤山眯起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倒是好奇,宋少主在与我爹私下里谋划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时,也是这副神情吗?” 宋恕放下茶碗,发出了 “嗒” 的一声轻响,在这紧张的氛围中却如同雷鸣。他盯着严孤山,缓缓说道:“你都知道了。” 严孤山笑了,笑声中却充满了嘲讽:“哎,说来惭愧,我们严氏竟都被你牵着走过。谁能想到,奉山让你这个精于谋算善握人心的小儿子进京入朝,不是为了操控皇权,反而是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虚无缥缈?”宋恕笑道,“殿下恐怕还不明白重生的意义呢,重生可比长生有用多了。掌握了这个,每一个错误决定都可以推翻重来,每一次重生都会吸取经验,让结局尽可能的完美……” “可事实是每一个会重生的人下场都很惨。”严孤山冷声道。 “那是他们还不会使用这天赐的能力。”宋恕看着他,缓缓道: “我们宋氏一族久居奉山,一直掌握着天赐这一机密信息,并且知晓天赐重生之人大概率与皇宫存在关联。基于此,我们期望能与皇室合作,进而探寻如何重生。 然而,这一想法在山中引发了强烈反对,很多族人认为与皇室合作会给奉山带来灾难,但家族的决策层还是将希望寄托于大齐皇帝,把天赐的信息透露给了他,寄望皇室能持续探寻重生之法。 在我这一代,父母对寻找重生之法有着极为强烈的意愿。他们告知我们三兄弟,谁若能找到,谁就将继承掌门之位。 我的两个哥哥是痴迷武学之人,他们一心沉浸在武学的钻研中。他们对奉山如今复杂、功利的武林环境深感厌恶,对此也并无兴趣。我与他们不同,我清楚自己的武学天赋不及他们,但我有自己的优势,我有智慧和野心。我时常有一种特殊的感知,觉得自己与天意存在某种联系。 永昌二十年,康皇后驾崩这一事件引起了我的警觉。我意识到这可能是新的天赐之人即将出现的信号,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我决定加快严氏寻找重生之人的进程,于是我选择下山参加科举,以此进入朝堂,以身入局。 两年后,在京城我遇到了郑长忆。他是从青州来京城赶考的,对京城环境十分陌生。当我第一眼见到他时,我就认定他就是新的天赐之人。 我不经意间向他提及可以去穆王爷府寻求举荐。之后,我又分别向穆王爷和汤太傅透露了郑长忆天赐的身份……” 严孤山双手紧握成拳,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强忍着心中的怒火质问道:“你既然知道皇帝才是真的有能力推动寻找重生之事,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直接让郑入朝为官,一路提拔岂不是更为便捷?” 宋恕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缓缓说道:“太子殿下,您这就不懂了。不施加些压力,又怎能逼出潜力呢?我成婚那日,把他带去我母亲那里,她把脉后更确定他身负重生之力,后续我们就更好操作。前朝诸多天赐之人,碌碌无为直至身死,都未曾知晓自身的能力,岂不是天大的浪费?” 严孤山听闻,气到发笑:“所以你就让他去遭受那般折磨?你可知道他经历了多少痛苦,险些丢了性命!” 第277章 宋恕却仿若未闻严孤山的愤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半晌之后,突然笑出了声:“幸好啊,幸好还有你这么在意他。” 严孤山眉头紧皱,满脸疑惑与愤怒交织:“你什么意思?” 宋恕脸上笑意更甚,轻松地笑道:“我知晓你与他之间的渊源,毕竟你极有可能是下一任皇帝。我便想着,若能撮合你们二人,日后于我、于宋家岂不是多了一份助力?说起来,你俩还得好好感谢我呢。少府寺的诸多事务可都是我在操持。库尔旦格的那个小孩,也是我安排的,还有……” 严孤山:“……” “说起来,我真的还挺喜欢郑长忆的,他那样容貌人,连生气发火都好看,谁能不喜欢呢?” 严孤山:“……” 他又气又无语的沉默半晌,才忍无可忍的憋出一句: “你**的有病,你喜欢他还把他往火坑里推。” “如果我没猜错,你那个什么奉山的茶里面有致幻的成分,可能还会上瘾。 郑长忆死后,我日日回想,就觉得,他临死前那两个月,单单靠皇帝关禁闭,不可能崩溃。金环也说,当时吃的用的都是他们查过的。 我想除非是有人像给我爹常年累月喂的丹药一样,早就给他用了药,把他逼到精神错乱,准备日后操控。” 宋恕笑道:“你知道你父亲吃的是什么?” 严孤山有点想翻他白眼,但是努力忍住了:“永昌三十年我陪皇帝上紫虚山求药试药,吃了一颗,因为头晕目眩,郑长忆还给我喝了那个茶……真是以毒攻毒……” 宋恕支着头,一脸感慨道:“无妨,殿下您身强体壮,天资异禀,严氏这几代,无论是神志还是体魄,您都是最好的那个。” 严孤山看着他的眼神,好像知道他所谓的“喜欢郑长忆”是哪种喜欢了,不是什么情爱,就纯粹是“喜欢”,类似于那种对自己捕获猎物的皮毛、肉质的喜爱和赞美。 亏他之前还觉得宋恕是少有的正常人,现在看来,这货也够有病的。 “所以,宋少主到底是什么意思?让我登基后助你一同寻找重生之法?” 宋恕微微一笑:“正是,殿下与我合作共赢。如今殿下已经找到了门路,只要我再从旁协助,你我精通此术指日可待。” “找到了门路?”严孤山微微皱眉,“什么门路,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他话落突然警觉,宋恕这么精明,与天意的联系又比自己强,可能他早就知道郑鹤的存在…… 他心中一时警铃大作,是啊,十七岁的郑鹤是见过宋恕的…… 宋恕能装那么久的老实人,装作看不见郑鹤不易如反掌? “殿下怎么这么说?是不想诚心合作吗?”宋恕收了笑意直直的盯着他。 严孤山稳下心神,脑子里有些混乱,但他下意识的还是尽可能的把郑鹤给藏好。 “对,我不想合作。” “我不喜欢什么重生,也用不着。而且,我的母亲和爱人都被重生搞得心力交瘁、命丧黄泉,我不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宋恕冷笑:“不是好事?若没有这重生的天赐,殿下还能日日金屋藏娇?” 严孤山眉头紧锁,心中暗骂自己没有早点想到这一茬,得想办法怎么让郑鹤先逃出去。 “那是我自己的事,斯人已逝,我不想再拿亡魂来研究什么重生。” 他站起身,俯视着宋恕:“就你今日所说,乱人心志、危害皇权,我本该除掉你,但念在你也为我登基助力良多,加之再这个节骨眼上,我为了维护奉山那边的关系,不会杀你。但你最好在新朝找个由头,自己辞官滚回奉山,不要让我在京城见到你。” 他话说的狠,但是并没有太多的把握。 上次杀周家的时候,他见识到了那些武林侠客的武功,况且那些人行踪诡秘来去无声,自己虽然在外面埋伏了暗卫,也让人守住了奉山。但他们真要是提前准备好了偷袭,暗卫不一定打的过,自己这个太子可能就真的就要一辈子是太子了。 但是显然,宋恕并没有被这个恐吓吓住,他连屁股都不抬,抬头看着严孤山,一字一顿的问:“你确定,不和我合作?” 太子严孤山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透着决绝,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不,宋少主,我心意已决。你若识趣,自行离开,我可既往不咎。若你执迷不悟,非要纠缠不休,那我便只能请人送你出去了。” 宋恕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阴霾,随后,他缓缓站起身来,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压迫感。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严孤山,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着沉闷的声响。 当他靠近严孤山时,毫无预兆地,他猛地伸出手,快速掐了一个复杂的诀。 法诀一成,他的手掌裹挟着一股诡异的力量,朝着严孤山的心脏处狠狠拍去。严孤山早有防备,他身形一侧,试图躲开这致命一击。 然而,宋恕的速度实在太快,严孤山只觉一阵疾风掠过,宋恕的手还是碰到了他的身体。 宋恕一击得手,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缓缓做了一个握的手势,仿佛正紧紧握住严孤山的命脉。 严孤山顿时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他再也无法支撑,痛苦地弯下了腰。 太子严孤山强忍着剧痛,怒目圆睁:“宋恕,你竟敢……” 第278章 宋恕脸上的笑容愈发阴森:“殿下,是你逼我的。你以为你能轻易摆脱我?我为了这一切付出了太多,怎么可能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放弃。” 严孤山咬牙切齿:“你这是自寻死路,即便你今日杀了我,也休想逃脱。我的人不会放过你,整个皇室都不会放过宋家。” 宋恕笑着故作怜悯道:“殿下,你还是太天真了。你现在已经中了我的秘术,若没有我的解法,你活不过今日。” 他弯腰欣赏着太子被汗水浸透的碎发:“殿下啊,您大病未愈……撑不了太久的。你现在应该考虑与我合作,否则,不仅你性命不保,你心爱的郑长忆也会因你而死。” 第183章 这些年,你竟然只敢臆想 严孤山强忍着身体的剧痛,额头上青筋暴起,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殿外大声喊道:“动手!” 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然而,话音刚落,只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刀剑碰撞之声,那声音犹如骤雨打在铁皮上一般,清脆而又杂乱,在这寂静的宫殿中显得格外刺耳。 宋恕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得意又充满嘲讽的冷笑,他慢悠悠地说道:“殿下忘了宫中有我的人了吗?我劝你最好赶紧叫他们停手,不要生出动静风波,否则我会拿你的命去做人质.....殿下,您也不想在即将登基这等关键时候,闹得如此狼狈吧? 太子心中一震,宫中的人....他这个意思就是那群武林人士没来……单靠打,宋恕没有完全胜算.....既然这样... 他喘了几口气,那呼吸因为疼痛变得急促而沉重,他咬着牙,勉强说道:“好,好,我让他们停手。” 说完,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力地敲了敲桌面。随着这清脆的敲击声,外面那激烈的刀剑碰撞声戛然而止。 宋恕满意地点点头,他微微转身,朝着宫殿外看去,似乎是在确认外面的情况。 就在他放松警惕的这一瞬间,严孤山看准时机,猛地抄起桌上的茶盏,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宋恕的后脑勺砸去。那茶盏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砸向宋恕。 宋恕只觉得脑后一阵疾风袭来,他心中大惊,连忙转头。 但为时已晚,茶盏已经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头上。只听 “砰” 的一声闷响,茶盏破碎,碎片四溅,宋恕的头上顿时鲜血直流。他满脸震惊地回头看向严孤山,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严孤山则趁着这个机会,强撑着站直了身子。 他神色如常,仿佛刚刚那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只是伪装出来的。他冷冷一笑,嘲讽道:“你这招,我已经用过了,下次别再用这种拙劣的心理暗示了。 宋恕满脸不可思议,眼中的震惊如同汹涌的海浪般难以平息,他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颤抖:“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不受秘术的影响?” 严孤山冷冷地哼了一声,眼中满是不屑:“怎么了?我又没天天喝你那个破茶。” 说着,他猛地拔出佩剑,那剑身寒光一闪,在宫殿的灯光映照下显得格外锋利。 宋恕见状,心中一紧,脚步下意识地慢慢向后退去,眼睛却始终盯着严孤山,不敢有丝毫懈怠。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像是有人正快步进殿。来人的步伐极快,转眼间便已到了殿门口,随后像是被眼前的场景惊到,一下子顿住了。 来者正是李源,他一脸茫然,眼中满是惊愕,完全没料到会看到严孤山和宋恕剑拔弩张地对峙,甚至已经大打出手。 宋恕听到脚步声,警觉地回头看去,当看到是李源时,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狡黠。几乎是在瞬间,他毫不犹豫地朝着李源冲了过去。 在他看来,手无寸铁的李源此刻就是他最好的人质。 只要抓住了李源,严孤山投鼠忌器,他就还有扭转局势的机会。 李源被宋恕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本能地想要躲避,但宋恕的速度太快了。眨眼间,宋恕就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朝着他抓来。 严孤山知道这人的功夫不低,但此时无暇分身,刚准备喊李源当心。 就见李源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咬牙一使劲把他扭着胳膊擒拿住,邦的一下按倒在地上。 宋恕的脸直接砸在石砖上,胳膊估计也脱臼了,疼得叫出了声。 一屋子人都呆滞了一瞬,宋恕嘴里应该是流血了,含糊不清的挣扎着说:“李伯仁,你……竟然……藏这么……” 李源估计没听清他说什么,随口怼道:“君子六艺,宋少主学艺不精啊。” 严孤山:…… 乡下书塾教的到底是不是正规的君子六艺。 但看起来真的很实用。 人高马大的李源一条腿跪在宋恕后背上死死压住他,往前探身子朝太子伸手:“找根绳子啊,这孩子,没点眼色……” 太子刚反应过来,忙应声去给他扯了几条布。 李源业务熟练的把他手脚绑的结结实实,然后单手把他提起来绑到雕龙柱子上。 从严孤山的视角,宋少主看起来像是被李师傅刚钓上来的一条鱼,邦邦两下在地上摔的半死后打包论斤称了卖掉。 总之是很难形容的诡异,在绝对的力量和体型面前,一切武功绝学都是花拳绣腿。 郑鹤从屏风后轻飘飘的走出来,严孤山回头看他:“长忆,你刚刚错过了一场好戏。” 第279章 郑鹤点点头:“我看到了,李大人好生勇猛。” 宋恕听到他们的对话,先是满脸的震惊,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事情一般,表情变得极其诡异,随后转为深深的讥讽。 他看向严孤山,眼中满是嘲讽的笑意,那笑容在嘴角不断扩大,最后变成了一阵狂笑:“太子啊太子,你可真是个多情种呢!口口声声说爱郑长忆,却从没想过用那骨灰复活他! 哈哈哈哈,你这些年甚至都不敢去碰它一下! 你个懦夫!竟然只敢臆想!” 你若是碰一下,我们早就能操控你了!那根本就不是他的骨灰,是蛊虫的灰烬!” 在场的几人瞬间寒毛直竖,多半是被恶心的,奉山看着还挺正常,怎么干的事一件比一件恶心。 严孤山倒是愣住了,最想了想,骨灰……啥时候有的骨灰啊? 李源后知后觉,刚想凑近他说话又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粘稠的血,有点搞笑的滑了一下,然后有点抱歉的小声道:“额……其实他把郑长忆……的骨灰带出来了…在我那儿。” “啊?” 李源蹭了蹭手上的血,有点局促:“因为郑长忆刚死那会儿你看起来脑子有问题,然后没敢给你…” 严孤山今天已经无语过好几次了,有种预感,自己登基后遇到的无语事会越来越多: “……所以那东西现在在哪儿?” 李源皱眉想了想,很不确定的说:“应该被金环埋洛湖那儿了?” 严孤山嘴巴张合,满脸黑线的评价:“挺好,埋的还挺远。” 他脑子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突然小声问李源:“那咱们烧给长忆的钱不都烧给别人了?” 李源居然搭上了他的脑回路,认真回答:“他不是回来了吗,吃住都在你那,用不着。” 郑鹤看着二人犯傻,耸了耸肩:“是啊,而且现在也尘埃落定了……” 第184章 【大结局】长靖 这场旷日持久的夺位弑君最终的结局,竟以一种荒诞滑稽得令人咋舌的方式呈现出来。 就像郑鹤所说的那般,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太子让自己的父亲按照既定的计划,“死于” 那些来自奉山的刺客之手。 “刺客”被当场抓住,但皇帝已经回天无力,太子悲痛,当场处决刺客,念在奉山从前有功,不牵连追究。 少府寺卿宋恕自觉有愧,“自请”辞官归家。 宋少主临行之前,太子赏赐了一份 “重礼”—— 一碗牵机药。 这药不立即致命,却会让服者痛苦缠身,需每月服解药才能缓解。 这也算是暂时牵制住了奉山,至于日后,新帝对奉山肯定是要逐步管控的。 这些就是后话了—— 严孤山的登基大典在精心筹备后,于一个黄道吉日隆重举行。 八月初八。 黎明破晓之前,宫廷内外早已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却又秩序井然。负责礼仪的官员们身着华丽庄重的服饰,穿梭于各个宫殿之间,检查每一个环节是否准备妥当。 首先,严孤山身着象征天子身份的礼服,在一群近侍的簇拥下,前往太庙进行祭祀。 太庙中香烟袅袅,庄严而肃穆。严孤山在祖宗牌位前恭敬地献上祭品,行三跪九叩大礼,祈求祖宗庇佑,向祖先告知王朝即将易主,祈求他们保佑新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标准而虔诚,额头触地时发出的声响在静谧的太庙中回荡,仿佛是与先辈们跨越时空的对话。 祭祀完毕后,便是盛大的登基仪式。 辰时,严孤山乘坐金辇从太庙出发,向皇宫大殿缓缓行进。金辇由八匹白色骏马牵引,马身上装饰着华丽的绸缎和金银饰品,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道路两旁,御林军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他们身着锃亮的铠甲,手持长枪,神色肃穆。 百姓们则聚集在道路两侧,虽然被御林军远远隔开,但他们依然翘首以盼。 当金辇来到皇宫大殿前,严孤山走下金辇,拾级而上。大殿前,文武百官早已按照品级排列整齐,他们身着朝服,头戴官帽,山呼万岁,向即将登基的新君行礼。 严孤山步入大殿,大殿内庄严肃穆,金碧辉煌。龙椅高高在上,宛如权力的象征,散发着令人敬畏的气息。 在太监尖锐而悠长的宣诏声中,严孤山一步步走向龙椅。 他在龙椅前站定,转身面向群臣。这时,象征着皇权的玉玺被郑重地呈递上来,严孤山双手接过玉玺,高高举起,向群臣展示。 玉玺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那光芒仿佛照亮了整个王朝的未来。 随后,严孤山缓缓坐在龙椅上,这一坐,便意味着他正式成为了王朝的新君主。群臣再次行三跪九叩大礼,高呼万岁,声音响彻整个大殿。 接着,由礼部尚书宣读登基诏书。 —————— 维长靖元年,八月八日,朕严漓,祗膺天命,践祚临民,敬昭告于皇天上帝、后土神祇、祖宗列圣曰: 朕荷上天之眷佑,祖宗之洪庥,绍继大统,君临万方。朕闻古之圣君,皆以民为本,德配天地,功昭日月,治世之功,载于典籍,为后世之表。朕虽德薄,敢不勉旃。 自太祖皇帝肇基以来,列祖列宗,圣德相承,文治武功,泽被华夏。先皇睿智天授,宵旰图治,其仁如天,其德如山,恩泽广被,天下咸安。然,天数有变,神器易主,朕以太子之身,当此重任,惶惶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第280章 今朕登基,首重民生。农桑者,生民之大本,国之富源。朕将敕令郡县,劝课农桑,修渠引灌,垦荒辟田,使百姓衣食丰足,家给人足。减征役之繁苛,轻赋税之重负,令黔首得以休养生息,共享太平之福。 礼义廉耻,国之四维。朕将兴庠序之教,育贤才于天下。令郡国察举孝悌廉洁、博学多才之士,汇于朝堂,共商国是。严饬吏治,黜陟幽明,使官守其职,民安其业。禁绝贪腐,严惩奸佞,以正朝纲,以清世风。 军事边防,国之藩篱。朕选将练兵,慎固封守。于边疆要塞,屯驻劲旅,修缮城垣,备御边患。然亦不欲穷兵黩武,当以和为贵,保境安民,使华夏之土,无烽火之扰,百姓之居,有安宁之象。 朕亦敬天法祖,尊崇古训。广施仁政,矜恤孤寡,救灾恤患,以体上天好生之德。 朕诏告天下,自即位之日,大赦天下,除旧布新。一应罪犯,除十恶不赦之外,咸赦除之,与之更始。望四海之内,无论士庶,咸使闻知,各安其业,共遵朕命。 愿朕之王朝,如日之升,如月之恒,江河永固,亿兆同欢。 钦此。 —————— 在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棂洒在金砖地面上,映照出一片辉煌。 新皇端坐在那雕龙画凤、金碧辉煌的龙椅之上,头戴冕旒,冕旒上的珠串随着他轻微的动作晃动。 他身着明黄色的龙袍,上面绣着的金龙张牙舞爪,仿佛要冲破云霄。 新皇缓缓开口,声音洪亮而沉稳:“朕今日登基,实乃天命所归,亦幸得诸位爱卿之助力。自朕筹划大业以来,诸卿与朕同心同德,披荆斩棘,方有今日之成果。今朕当论功行赏,册封诸位功臣良将。” 说罢,他微微抬手,一旁的太监会意,手捧着圣旨宣读。 众臣一一谢过。 新帝亲读李伯仁的诏书,册封刑部尚书,加封一品国公。 严孤山把诏书交给太监,看他拿给李源,朗声道:“李卿以平民之身,达此高位,实乃开我大齐之先河。朕望李卿能为天下表率,让世人皆知,朕之朝堂,唯才是举,不论出身。其当以国公之尊,为朕分忧,为百姓谋福,不负朕之信任,亦不负百姓之期望。” 李源出列,跪地谢恩,高呼:“臣李伯仁,叩谢陛下隆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臣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他的声音坚定而洪亮,在大殿中回荡。 其他官员们也纷纷跪地,齐声高呼:“天子万岁!” 这呼声此起彼伏,在大殿内外萦绕。 他们都清楚地知道,新朝,新政,新的局势要在这片土地上上演了。 ———— 随着册封大典的结束,朝堂上的气氛逐渐从庄重肃穆中舒缓开来。太监尖细的嗓音高呼:“退朝!” 群臣闻声,纷纷整理衣冠,躬身行礼后,井然有序地向后退去。一时间,衣袂摩挲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向着殿门蔓延。 不多时,大殿中便只剩下新皇严孤山一人。他静静地坐在龙椅上,身姿挺拔,龙袍的金色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一旁的太监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来,微微欠身,恭敬地说道:“陛下,您今日操劳许久,还请移驾回宫歇息吧。” 严孤山微微皱眉,轻轻摆了摆手,说道:“你们都先退下,朕想独自在此再多坐一会儿。”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太监不敢再多言,带着一众侍从缓缓退下。空旷的大殿中,严孤山的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他似乎在凝视着这大殿的每一处雕梁画栋。 原来坐在这把龙椅上看人和物,是这样的感觉。 忽然,严孤山像从前无数个患得患失的日子里一样,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郑鹤,问: “你在,对吗?” 郑鹤像往常一样点头,说:“我在。” 严孤山看着从雕龙窗棂透射进来的光洒在他的身上,突然有些恍然,不知怎么,开口多问了一句: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郑长忆看着他,懒懒散散的坐到了龙椅的扶手上,明明在笑着,可眼神里却是说不出的怅惘: “殿下……” “莫沉往事,朝前看。” ———————— (正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