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过来》 师妹过来 第1节 师妹过来 作者:霜余 文案: 【正文完结】 云箬穿成修仙文里的路人甲,连炮灰都不算,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但她运气好到爆,被仙门之首的玄阳宗捡了回去,从此成为了宗门最受宠爱的小师妹。 大师兄渊渟岳峙天之骄子,独独对她一个人上了心,各种天材地宝珍奇异物他都排除万难去为她寻来。 二师兄俊逸清雅,如隔云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却愿意带她去山下放河灯买吃食。 小师兄为人冷淡寡言少语,可每次云箬病了,半夜醒来都是他守在床边照顾。 …… 直到她被封入玉棺洗髓抽魂,在蚀骨灼心的折磨中才终于知道真相。 她穿的这具身体是世间罕见的凤凰骨,哪怕是只剩一点微弱气息的魂魄,也能在她体内日渐温养恢复,师兄们捡她回去只是为了拿她当养料救早逝的白月光。 现在时机成熟,只要她魂飞魄散,对方就能占据她的身体得到新生。 云箬疼得咬牙切齿,好好好,她就知道从来抽奖只能开出谢谢参与的自己没那么好运。 她只是贪图了一下美色,哪里想到代价这么大! 然而云箬没死,再睁眼已是数十年后。 好消息,这次连身体一起穿了,身心合一的她是全灵脉觉醒的修行奇才。 坏消息,她现在身无分文,空有一身天赋不会用,而最近的宗门离她有几千里。 仙门百家十年一次的盛会上,各比试夺魁的人都来自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玄阳宗首徒亲自带人去送奖品,云箬正在和师姐抢酒喝,偏头喊了一声:“师兄。” 刚进门的几个身影顿住,为首的大弟子手中宝物差点掉了,眼眶瞬间赤红。 挺拔修长的人影从他们身后走进来,越过几个人,笑着答了一句:“哎,师妹。” * 一开始,百里夜只是从人堆里拐了个天赋卓绝的小笨蛋回宗门,没想到后来把自己搭了进去。 1.我流修仙,私设如山(应该算中魔) 2.女主从头开始,强势逆袭,变强有过程 3.原宗门全员火葬场,扬骨灰那种 4.新宗门个个真心,团宠女主 5.1v1,he 内容标签:仙侠修真 重生 穿书 逆袭 轻松 搜索关键词:主角:云箬,百里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算了,还是师兄过去吧 立意:永远真诚,永远热烈而坚定 第1章 北城边境,瘴气之森。 氤氲的浓雾几乎凝成实体,给幽暗的森林增添了湿漉漉的森然气息。 偶尔有妖兽庞大的身躯走过,搅动得雾气不安分的流动,惊起几只浑身漆黑的冥尸鸟,发出刺耳难听的鸣叫,随着风声远远飘去。 百里之外,城镇之中,云箬抬起头看向瘴气之森的方向。 一阵风吹起她裹着头脸的纱巾,露出一双清澈明净的眸子。 “来,帮你削了皮了。”小摊主利落地把东西放进云箬竹篮里,“回家上火一蒸就行,或者直接煮。” “谢谢。”云箬摸出八枚铜钱递过去,又看了眼森林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过耳的风声里还夹杂着别的声音,听得她有些不安。 小摊贩收了钱,见云箬没走,也跟着她遥遥看了眼瘴气之森的方向,笑道:“姑娘,你来咱们北州城没多久吧,别在意,这边就是风大,听起来呜呜噫的跟妖兽叫似的,但咱们北州城的防护结界可是一等一的!要是有妖兽来会提前示警,别担心。” 云箬不由得笑了笑,朝小摊贩点了点头,提着篮子走了。 周围行人渐少,房屋也稀落起来,时间将近傍晚,夕阳昏暗,照在逐渐破败的断壁残垣上,有种艺术般凄然的美感。 这边是半废弃的老城区,几乎很少有人来。 云箬进了小巷,七拐八绕一直往里走,最后停在一间尚且还算是完整的屋子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小院子被打理的很干净,却也十分简陋。 进了屋把裹在头上的纱巾拿下来,拍了拍挂在窗栏上,云箬才呼了口气,去院子里洗了个手,回屋从篮子里拿出一块雪薯,懒得蒸也懒得煮,直接咬了一口,不难吃,于是像啃水果一样啃了两块,剩下的放到两个碗里扣起来,当明天的早饭。 接下来干什么呢,她托着腮坐在窗前。 天快黑了,北州城的晚上一点光都没有,看星星这个唯一的浪漫消遣被堵得死死的。 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远离现代化的世界,晚上好像只能睡觉。 等窗外最后一点天光消失,云箬爬上了床。 早睡早起也很好,她最近感觉身体很轻盈,去城里干活也不累,必定是被现在的良好作息养出来的。 她躺在床上,有些庆幸自己重生后依然是在北州城。 起码她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不至于两眼一摸瞎,还很快给自己找到了现在的住所,免于流离失所。 之后该怎么办呢?总不能一直住在这废弃的老城区。 在玄阳宗的三年,她从来没烦恼过这些。 想到在玄阳宗的日子,云箬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把身上的被子裹紧了些,嫌弃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脸,想什么呢,现在能活着都是万幸。 当初她刚穿过来就在北州城,没多久就被玄阳宗的人捡了回去。 当时云箬觉得自己锦鲤附体五福加身,玄阳宗啊,仙门之首啊!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飞天遁地御剑飞行,游历世间尽显仙侠风范! 可惜现实给了她狠狠一个棒槌。 她穿的身体毫无灵脉觉醒的迹象,只是个普通人。 还好捡她回去的师兄完全不嫌弃她,对她好得不像样,俨然把她宠成了宝。 大师兄渊渟岳峙天之骄子,是玄阳宗宗主首徒,独独对她一个人上了心,哪怕是她无意间的一句话,他也会记在心里,各种天材地宝珍奇异物,只要她表露出好奇,他都会排除万难为她寻来。 二师兄名门之后,清雅俊逸,如隔云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却会带着她去山下买乱七八糟的小吃食,恰逢节日,还会偷偷带她去放河灯许愿。 小师兄为人冷淡寡言少语,刚上山时云箬还有些怕他,可二师兄偷偷带她下山玩水让她染了风寒,隔天她醒过来,是小师兄一直守在她床边。 …… 过往太多,想起的时候记忆不受控制蜂拥而来。 云箬曾经以为被捡回玄阳宗师是自己好运当头,却原来不过是黄粱一梦。 她被封入玉棺洗髓抽魂,在蚀骨灼心的折磨中才知道真相。 她得到的荣宠和偏爱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因为她的身体。 她穿的这具身体是世间罕见的凤凰骨,只要一息尚存的魂魄,就能在她体内日渐温养恢复,师兄们捡她回去只是为了拿她当养料救早逝的白月光。 她以为她穿的是本团宠甜文,没想到是替身虐文。 云箬被封在玉棺中疼得神志不清的时候还抽空嘲讽了一下自己,她就知道,从来开奖只能开出谢谢惠顾的她没这么好运。 平白捡回一个普通人,还能一跃成为宗门宠儿,这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她却没去深思。 当初果然不该贪图美色,真是色令智昏。 只是那具凤凰骨不仅温养了师兄们白月光的魂魄,也温养了她的魂魄。 被换魂后云箬没死,还换回了自己的身体,醒来的时候在北州城城郊,就在当初被玄阳宗接走的地方,她差点以为是时光倒流,打听清楚后才知道距离她被封入玉棺不见天日那时,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大概前有凤凰骨的滋养,后有自己身心合一,她现在整个人的状态比以前要好,曾经在玄阳宗她总是动不动生病,体质又弱,现在她健康得仿若一头牛。 逝者已逝,不必追。 重生的第一天,云箬就在心里和玄阳宗上的小师妹庚桑箬做了告别,换回了自己的名字。 死过一次,她再也不抱什么幻想了。 既来之则安之,作为普通人,她想要好好的活下去。 云箬迷迷糊糊睡着,不知道是睡前想起了一些有的没的,还是傍晚时听见的风声实在怪异,她的梦里一直盘旋着呼啸而来的呜咽般的声音,吵得云箬睡不安稳,坐起来发了会儿呆,再也睡不着了。 歹势,都怪今天天太黑,她才会在睡前瞎回忆,搅了安眠。 玄阳宗害人不浅。 她干脆爬起来去院子里汲水洗脸。 睡不着就做早饭好了,试试新食物雪薯蒸出来好不好吃,这可是她攒了好几天的工钱才买得起的。 民以食为天嘛。 院子里黑漆漆的,云箬眼睛已经适应了,慢吞吞地去灶台边生了火,往锅里加了水把雪薯蒸上才去洗脸,四月初的水还有些寒凉,她却不觉得冷,就着水把昨天穿的衣服也洗了,借着厨房里的火光穿在竹竿上晾晒。 锅里水沸了,咕噜噜的冒着热气,雪薯香糯的味道也传了出来。 云箬闻了闻,觉得自己昨天多少有点暴殄天物。 她隔着窗揭开盖子,热气扑出来,香气也跟着四溢开来。 云箬拎了根筷子戳了戳雪薯,还不够软糯,打算再加点水让它继续蒸一会儿,打水的时候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从灶台下捡了根燃烧着的木柴凑到井边。 狭窄的井面下水光映上火色,一圈圈微弱的涟漪在水面上泛起冷光。 井水在震动。 云箬猛地抬头看向瘴气之森的方向,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夜色。 师妹过来 第2节 她把木柴插在井口,借着斑驳的墙面上几个凹痕,利落的翻上了屋顶,在无边的夜色下,一座小山般庞大的身躯沉默而又缓慢的朝着北州城而来。 ——是妖兽! 这个距离了,结界玉怎么没有任何反应? 云箬来不及多想,翻身下墙,拿起搭在竹竿上还湿漉漉的纱巾包住口鼻,出门疾步向着城边守卫处的方向跑去。 妖兽通常只生活在有瘴气的地方,幽暗的森林、腐坏的沼泽、不见天日的峡谷……种类很多,大部分都身带毒瘴,以万物为食,有些专吃人类,也有些讨厌人类的。 只要有妖兽入侵城镇,就会是一场灾难。 所以每个城镇都会设有结界玉,若有妖兽接近,会示警并开启防护,保护城中的人。 云箬跑得很快,穿街过巷,时不时跃上墙头看一下妖兽,妖兽的距离越来越近,浑身散发的瘴气几乎能用肉眼看到,城中却始终安静,不见结界玉示警。 过期了? 结界玉一般是从仙家各大宗门购买的,守卫处会定期检查是否有损,这可是保护整个城镇安全的要物,总不至于坏了却没人发现吧。 她心中胡乱猜测,脚下愈发的快。 不快点,等那只妖兽来到近处,都不用进城,光是它身上瘴气的侵入就能杀死成千上万人。 守卫处的瞭望塔看着近在眼前,却让云箬好一通跑,期间从一家院子里穿过,攀爬矮墙比绕路方便多了,惊起这院子里睡觉的一个老妪,揉着眼睛起来查看,看到一个飞快爬墙溜出去的身影,和一句快要散在风里的“妖兽来了”。 妖兽? 老妪懵了半响,发现院子里东西都没丢,摇了摇头,确信自己是老眼昏花,回屋睡觉去了。 怎么会有妖兽呢,城里的结界玉都没示警。 她是老了,又不是糊涂了。 云箬跑远,却竖着耳朵听着身后的动静,发现什么动静都没有,再次放弃了沿途大喊大叫把人吵醒的计划。 人们更相信结界玉,她现在把人吵醒还要解释,少不得拖慢速度,不如直接去守卫处。 她几次攀上高墙观察妖兽,小山一样的巨兽步子缓慢,体型很大,却没有踩出地动山摇的气势,除了微微地震动,弄出来的动静和它的身躯实在是不相符。 有可能是离坤妖兽,体庞步轻,喜阴,呼吸间吞吐瘴气,有毒,但不喜食人。 这种妖兽还算好对付,不要被它的瘴气碰到就行。 云箬思考间身手矫健地翻过最后一道矮墙,顺手在积满灰尘的墙头上一抹,进了守卫处的地盘。 说是守卫处,其实也就是个老旧的空院场,地处城镇边缘,跟她落脚的废弃街区一样门可罗雀,现在城中有了结界玉,曾经设在这里的瞭望台变得作用不大,几乎成了个摆设,却也一直有人看守。 云箬一边往里跑,一边把手上的黑灰往脸上胡乱涂了几下,一张脸变成了花猫乞丐样,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眸咕噜噜转了转。 “什么人?”守卫的人发现有人闯入,呵斥出声。 第2章 “有妖兽,朝着这边来了!”云箬喊道。 “放屁!”一个大大咧咧的胡茬汉子从屋子里出来,“有妖兽来了结界玉不会示警?” 他打着灯笼,看到云箬,满脸写着晦气:“哪来的小叫花子,狼来了的游戏可不是给你这么玩的,去去,去!” 胡茬汉子来轰云箬走,抬手却没抓到人,不禁有些错愕。 云箬灵活地躲开他的手:“真的,你上瞭望台看一眼。” “呵呵。”胡茬汉子了然于胸的一笑,“又想骗我上瞭望台然后偷我的东西是吧,做梦!老子能被骗第一第二第三次,还能被骗第五次吗!” “是第四次,师父。”胡茬汉子背后探出个怯生生的少年脑袋,小声纠正他。 胡茬汉子:“……你凑什么热闹,滚回去睡觉!” 云箬不想跟他胡搅蛮缠多费口舌,见这胡茬汉子不配合,直接问到:“醒钟在哪?” “哟,还知道醒钟?谁告诉你的?”胡茬汉子愣了一下,“干嘛,你们这次还想偷醒钟?” 他警觉地看了一眼瞭望台。 在瞭望台上。 云箬得了这个信息,抬脚就往瞭望台跑去。 胡茬汉子却快她一步,出手拦住了她,两人你躲我抓几个来回,云箬绕不开胡茬汉子,对方也抓不到她。 “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我是谁,老子开灵脉的时候你还没生呢,从我这偷点小东西去换吃的就算了,这次想偷醒钟?胆儿也太肥了,识趣的赶紧走,小心真的来人把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抓走,那可不是打一顿就了事的。” 胡茬汉子应该是开了体脉,身手了得,堵得云箬就在瞭望台下,却半步都踏不进去。 云箬心中焦急,目光却愈发专注地盯着胡茬汉子的动作。 有那么一瞬间,胡茬汉子的动作在她眼里变得极其缓慢,云箬觑到破绽,一个漂亮的假动作骗过他,侧身闪到他身后,对着大汉的后颈一记手刀劈了下去。 大汉挨了一下,摸了摸脖子,转头看着云箬。 云箬:“……” 大汉皱了皱眉:“你不是那群小叫花里的?” “不是。”云箬手都震麻了,瘫着一张脸,心里在龇牙咧嘴。 有点难对付,她敲人后颈的本事可是在玄阳宗专门训练过的,哪怕是开了体脉的人都一敲一个准,这人绝对不止开了体脉,估计得有个三阶的实力。 胡茬汉子捏了捏后颈,也在心中震惊这小叫花的手劲,强忍着疼,一脸肃穆:“手法不错。” 云箬等着他晕倒无果,颇为惆怅:“大叔,真有妖兽……” 她话没说完,瞭望台上探出少年的脑袋:“师父!妖兽!!真的是妖兽!” 胡茬汉子一愣,看了云箬一眼,动作飞快地朝瞭望台上跑去,云箬紧随其后。 漆黑的夜色下,妖兽庞大身躯几乎已经快要来到城郊,有毒的瘴气在空气中散开,小股顺着风朝北州城飘来。 结界玉坏了!?这么近的距离居然还没有动静。 胡茬汉子根本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往台下跑。 云箬怒极:“你跑了整城的人怎么办!” 早知道守卫处半点用都没有,她不如沿途把人叫醒,起码能救下一部分人。 城外的妖兽愈发接近,雾气般的瘴气悄无声息融入空气中。 没了结界玉的守护,无数人顷刻间就能被夺走性命。 云箬强迫自己冷静,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醒钟,只要醒钟响,就能通知所有人,城边的人来得及避难,内城守卫处也来得及展开结界庇护城镇。 醒钟各城镇守卫处都有备用,她以前听过,大体知晓功用,却不知道长什么样。 她在塔台上翻找,余光瞥到怯生生看着她的少年。 少年欲言又止:“……你不跑吗?” 云箬闷头找东西:“你不也没跑。” 少年看她还算友好,也跟着她翻东西:“你找什么,我帮你啊。” 云箬看他一眼,觉得外城的守卫处真是没救了。 一个玩忽职守跑路的守卫,一个一看就脑子不好使的小孩,整城人的命怎么就交到了他们手上? 说到底,还是结界玉的问题。 到底是哪家宗门的结界玉这么次?北州城简直是踩坑里了。 云箬把塔台翻得乱七八糟,最后把目光锁定了少年身上,他当时也在塔上,会不会醒钟其实在他身上? 少年被云箬猛地一回首盯住,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声音都发虚了:“你、你要干什么?” 云箬想把人提起来抖一抖看会不会有东西掉下来,正要过去抓人,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胡茬大汉跑上来把自己小徒弟护在身后,警觉地看一眼云箬:“别欺负他。” 云箬:“……”这是护犊子的时候吗? 云箬一愣:“你没跑?” 胡茬汉子没理她,两条手臂上缠满了厚厚的布条,一看就是刚用衣服撕了裹上的,他把最后一截须须捋捋的布条用牙拉紧,木乃伊一样的手臂把她和小少年赶到角落里,叮嘱道:“捂好耳朵。” 少年立刻照做,云箬狐疑地看着他。 大汉从怀里掏出一个一头窄一头宽,状似一个喇叭样,手掌长度的东西,握在手里,宽的那一边对着自己,深吸一口气。 云箬福至心灵。 ——醒钟! 她捂住耳朵,下一刻大汉的声音响彻耳底。 “有妖兽!!结界玉故障,立刻往内城跑!” “有妖兽!!结界玉故障,立刻往内城跑!” “有妖兽!!结界玉故障,立刻往内城跑!” 急促而清晰的声音在城中每一个人的耳边炸响,睡得迷迷糊糊的人们立刻被唤醒,醒钟传出的声音带着微弱灵力,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驱使着起床逃难。 胡茬大汉喊完三声,满头大汗地停下来。 他手上包的布条已经被震得七零八落,双手颤抖不已,小心把醒钟收进怀里,背过身子咳出一口血,云箬看见了,大汉对她使了个眼色,看了自己小徒弟一眼,云箬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醒钟是仙门法器,没有灵力硬是使用,后果就是这样。 这胡茬汉子算是厉害的,只开了体脉三阶还能喊出三声,要是云箬自己,大概喊出第一声她的手和嗓子就废了。 云箬上前帮大汉把手上的布条包回去,遮住了他被法器震出的几道伤口,没让他的小徒弟看到。 “走,进内城。” 大汉浑不在意的捏了捏手掌,把小徒弟往胳膊下一夹,拎起云箬就往瞭望台下跑。 不愧是体脉三阶,跑得非常快,云箬之前翻墙来都没有他快。 外城的居民们全都醒了,场面却不算特别混乱,一些半睡半醒的还处在醒钟的控制下,被人群推着往前走。 城外的妖兽遇到护城河,没有再往前走,慢吞吞的顺着河边来回踱步,呼吸吞吐间越来越多的瘴气顺着空气飘进了北州城,城郊的动物们夺命般四散而逃,护城河边的植物被染成黑色,枝叶由内到外散发出黑气来。 “瘴气进城了!” 师妹过来 第3节 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不少被醒钟控制的人醒了过来,转头看到追在身后来势汹汹的黑雾,发出了恐惧的尖叫,人群顿时散乱,连滚带爬地迅速向着内城一起涌去。 云箬被胡茬汉子拎着后衣领有种腾云驾雾的感觉,虽然他们从瞭望台下来比别人慢,但却跑在了所有人最前面。 然而他们跑不过瘴气的速度,黑色的雾气见风就长,转眼就吞没了跑在最后面的几个人,前面的人根本不敢回头救援,只能闷着头拼命往前跑,一时间各个街道上都传来惊恐的叫声和小孩哭泣的声音。 胡茬汉子脚步一顿,将云箬放下来,把小徒弟往她怀里一放:“往前跑,我……” 话未说完,只见后方长蛇般的雾气中呼啦冲出几个人,正是刚才落后被吞了的那几个。 他们中其中一个身上银光微闪,另外三个紧紧挨着他,疯狂惨叫着往前狂奔,啊啊啊啊地缀上了人群最后方,始终领先黑雾一步。 看来是身上带了随身结界玉。 胡茬汉子立刻从墙边跃下来,招呼云箬和小徒弟接着跑,一转头发现两个人已经跑到最前面去了,小徒弟还回头喊他:“师父快点呀!” 胡茬汉子:“……”该说你机灵了还是变坏了? 然而瘴气还是比人们跑得快,刚才被吞掉的几个人因为身上带着结界玉保了一命,要是再有别的人被瘴气淹没,就不知道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城外护城河边的妖兽抖了抖浑身瘴气,仰天而啸。 呼啸的风声随之而起,狂风将它周身的瘴气一扫,铺天盖地朝着北州城的方向侵袭而来。 云箬回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海啸般从头顶黑压压倾泻下来的瘴气。 所有人都忘了继续往前跑,绝望的等在原地。 就算跑得再快,也跑不过瘴气了。 云箬心中再次涌起浓浓的无力感。 曾经跟着玄阳宗的师兄去过不少城镇,也遇到过这样的事,只是那时候她被人护在身后,身边又是于修行一途站在顶尖宗门的天之骄子们,破除小小的瘴气不在话下,甚至会为了她夸过一句的野花,随手丢下一块灵气充沛的结界玉护持。 普通人这里能夺人性命的瘴气,于他们而言不值一提。 在这样的世界里她尚且不能自保,又怎么妄想去救助别人。 没有能力的人,怎么做都是徒劳无功吗。 她怔怔看着头顶压下来的瘴气,口鼻间已经感受到了让人呼吸困难的灼烧感,她只能弯腰蹲下,把小少年抱在怀里,余光里瞥到胡茬汉子跑了过来,把她挡在身后。 许多人都躬身把自己亲人护在了身后。 如同螳臂当车。 第3章 时间仿佛静止,云箬紧紧抱着少年,双手捂着他的口鼻,心头一阵发烫,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流淌了出来,让她觉得暖洋洋的。 鼻间和喉间灼热的窒息感也随之不见了。 一道银色光芒从内城中蔓延而来,速度极快,几乎是以横扫之势从众人身上穿行而过,等银光消失,头顶翻滚而来的瘴气被无形的屏障挡在了外面,无法再往下一分一毫。 寂静中一个声音连哭带笑的大喊起来:“是结界玉,城主开内城的结界玉了!我们没事了!” 结界玉几乎笼罩了整个内城,还往外延伸了不少,及时救下了快跑到内城的人们。 瘴气被围困再外,不得寸进,却也没有散去,随着风卷出各种不同的形状,仿佛在不死心地往结界屏障上撞。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彻底放心。 毕竟本来应该在妖兽接近前就示警和张开屏障的结界玉都会失效,谁知道内城的结界玉会不会也突然出问题?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城主处理的也很及时,内城各街区的城防门开了一半,由守卫处的人看守,一批一批地放人进内城,将人们聚集在宽阔的广场上。 胡茬汉子去找守卫处说明情况,云箬就带着他小徒弟找了个角落坐下来歇息。 小少年跑得腿都发抖了,要哭不哭的坐在地上捏腿,捏了一会儿想起来云箬,抖着手问她:“要帮你捏吗?” 云箬十分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胡茬汉子回来的时候在广场上找了半天才看到角落里的人,过来二话不说捏着少年的腮帮子给他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还要来捏云箬的,云箬眼疾手快捂住自己的嘴,然而拗不过大汉蒲扇般的大手,被强行喂了一块凉凉的小圆片。 东西入口即化,顺着嗓子流淌下去,云箬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胡茬汉子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阻止她再问,朝小徒弟张了张嘴示意他照做。 少年乖乖张嘴:“啊——” 胡茬汉子掐着他下巴看了看,有些疑惑,声音嘶哑得几乎只能发出气声:“没红也没肿啊,没吸进瘴气?你呢?”他看向云箬。 云箬也张开嘴给他看。 她和少年的嗓子好好的,少年为了展示自己没事,张着嘴又响亮的啊了一声。 “没事就行。”大汉摸了摸小少年的头。 “你还好吧?”云箬问他,毕竟使用醒钟已经让他受伤了,瘴气来的时候还挡在他们面前,在结界屏障打开之前估计吸进了一些,不然他也不会认为他们吸进瘴气了。 胡茬大汉摇摇头,没说话。 云箬嗓子凉凉的,非常舒服,意识到刚才吃下去的应该是某种药。 “哪来的?”她问。 “你倒是机灵。”胡茬大汉哑着嗓子,也不瞒她,“守卫处给的,汇报用了醒钟的事,就给了我这个,好东西,能驱瘴气疗伤,给了我两颗。” 就两颗。 一颗给了小徒弟,一颗给了云箬。 他都没给自己留。 云箬看着大汉,大汉瞪了她一眼,语气硬邦邦的:“别说谢啊,最烦这个,今天多亏你了,不然我得担多大责任,回报你的。” “哦。”云箬点点头,“谢了。” 大汉嘶一声:“别肉麻!” 云箬又安慰他:“结界玉出问题也不是你的责任。” 大汉看着她。 云箬补充:“但是也确实是你不够警觉……” 大汉认命地叹口气:“你想要什么回报?”这可是救了整个外城的人,一颗灵药还真是不够。 云箬笑起来,花里胡哨的脸上明亮的眼睛弯成两道月牙:“三颗下品灵石!” 她知道守卫处的士兵每个月除了俸禄外还可以领到一些下品灵石。 她也不贪心,三颗就好。 “给你十颗。”胡茬大汉闭目养神。 云箬眼睛歘地亮了。 十颗!活菩萨! 她转头看大汉的小徒弟:“我帮你捏捏手吧。”毕竟他手都快抖成帕金森了。 小少年眼睛也歘地一亮,小鸡啄米一样猛点头。 胡茬大汉睁开一只眼睛,看向帮自己小徒弟捏手的云箬,目光带了点审视,在云箬察觉前收回了视线,闭上眼继续养神。 天亮之后内城才逐渐热闹起来。 要是以往,天色刚青白街市就人来人往了,今天发生了结界玉失效的事,虽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但是黑压压的瘴气还笼罩着城镇,城外的妖兽也不知道有没有走,人们心头压了个隐患,自家有结界玉的人就选择不出家门了,待在家里更安全,双重防护。 然而普通人要过日子,各街市还是摆了起来。 云箬想起自己锅里蒸着的雪薯,肚子饿了。 胡茬汉子天刚亮就去守卫处报道了,她身上还有几个铜板,就带着小少年去买吃的,一人买了张烤饼啃着,她安顿好少年,溜到结界玉的屏障边缘去。 透明的屏障偶尔闪过一点银光,外面的瘴气被挡得严严实实。 她还是得自己买一块结界玉,否则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一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不知道十颗下品灵石能不能买到,买块品质一般的就行。 正想着,面前的黑雾被搅动,一个浑身冒着银光的青衣少年拨开瘴气走了过来。 云箬连忙退后一步。 少年看到云箬没什么反应,眼神都没分一个给她,进了结界范围后掸了掸袖子,指尖灵力流转,随着他漏进来的一丝瘴气瞬间消弭于无形。 他身后又有两个人从黑色瘴气中走出来,全都是同一款色的青衣,衣袂飘飘,浑身银光闪动,一看就知道有上好的结界玉佩戴在身,根本不惧那翻滚着的瘴气。 这身衣服云箬很熟。 玄阳宗外门弟子的统一门服。 三个人径直往主城区走去,走在最后的女子转头轻声提醒云箬:“莫要在这里逗留,小心为上。” 云箬淡淡道:“多谢。” 女子微微有些诧异,他们要是和普通人搭话,对方从来不会是这样平淡的反应,必定是闪闪亮的崇拜憧憬的眼神。 果然,另外一个人也回头看了云箬一眼。 云箬顶着黑乎乎的花猫脸,任他们看。 “快走。”走在前方的少年不耐烦道,“北州城主说是我们的结界玉出了问题,你们还有心思跟人说话,等检查完结界玉证明不是我们的问题,我要那个城主把他的话吃回去!” 另外两个人无奈一笑,这才加快脚步,和他一起走了。 原来北州城的结界玉是跟玄阳宗买的。 好有钱,城主真是大手笔。 云箬这下子对内城的防护更放心了,慢悠悠在结界边缘啃完了一张饼,拍了拍手才往回走。 外面那么浓厚的瘴气,清除干净也要花不少时间,但玄阳宗都来人了,想来应该用不了多久。 她的雪薯肯定是没法吃了,想吃又得攒工钱。 如果结界玉的问题是玄阳宗的出品质量不过关的话就很精彩了,她举双手双脚支持城主大敲一笔,然后用敲来的钱发点补偿费给他们外城的人。 她回了广场,看到小少年蹲在墙角拿着根树枝画圈圈,看到她立刻跑过来牵住了她的衣角。 “你师父还没回来?” 师妹过来 第4节 少年点点头,频频往西市区看。 “看什么?”云箬问,“你又饿了?” “不是。”少年赶快摇头,“你不在的时候来了好几波人,银光闪闪的,都往西市区去了。” 银光闪闪?应该是刚才外面的雾瘴里进来,身上的结界玉在闪吧。 居然来了好几波,看来这次可以去碰碰运气。 云箬牵住少年:“走,带你去看看。” 城镇里时不时会有各宗门的人来做买卖,卖些防护用具之类的小东西,不少都是弟子们自己做了拿来换个零花钱,但一般只在城里有什么节庆日之类的才会来,这次不是什么大日子,来的估计只会是小宗门,趁着他们城出了事来发一波城难财。 这种最好,可以压价。 西市区是集市区,物品交易都在这,她有时候下工早也会跑去转一转。 今天的摊子不太多,估计大多数外来人都被挡在瘴气外了,能进来的只有佩戴着结界玉的。 云箬目标不明确,主要就是来看看,所以走的散漫,倒是小少年第一次来,兴奋又好奇,每个摊位前都去瞧一瞧。 “上好的结界玉,瞧一瞧嘞~” “妖兽皮,能防火,家里备一件保命又保财!” “药草要不要?防瘴气的。” 叫卖的大部分是普通商人,仙门宗室的子弟就支个摊,安安静静等人去买,虽然他们不叫卖,但是东西卖的可比其他人快多了。 有宗门保证,当然东西就更可靠更好。 云箬一眼就看到了玄阳宗的弟子,其中看着稳重的那个男子不在,少年和女子两人如松鹤般站在小摊前,身姿笔直劲秀,顿时就吸引了大部门买东西的人,几块上好的结界玉很快就被人高价买走了。 玄阳宗就是最好的招牌。 这种云箬都不用上去看,反正她买不起。 偏偏她路过的时候被认出来了。 青衣女子诧异地对她笑了笑:“是你啊,真有缘。” “谁啊?”少年依旧是那张不耐烦的脸。 “结界边碰到的那个。” “不记得。”少年不甚在意地瞥了云箬一眼,“师兄怎么还没回来……你卖完没有?这地方吵死了。” “还剩一块。”女子说。 少年干脆把那块结界玉拿起来随手抛给云箬:“既然有缘,那就送你了,走,找师兄去。” 云箬没想到事情发展如此魔幻,他们之前一块结界玉可是卖一百灵石的。 旁边的人都一脸“赚大发了小叫花你何德何能”的羡慕眼神看着云箬,她没伸手,少年抛过来的结界玉掉在地上,叮铃当啷响起清脆的声线。 一听就是上好的。 “你怎么不接?”少年皱眉看她。 “我有钱。”云箬拍了拍自己的腰包,里面传出铜板碰撞的声响,“我自己会买。” “哈?”少年一怔,随即不屑地笑道,“买得起吗?就凭你包里那十三个铜板?” 云箬汗颜,她包里确实只有十三个铜板。 少年好耳力。 但要是昨天不买雪薯,那就是二十一个!看不起谁呢。 她转头朝向另一家小摊子走去,拿起他们一块结界玉:“我买他家的。” 刚进集市区云箬就注意到这个摊子了,上面挂了宗门的牌子,不是普通商人但胜似普通商人,整条街的叫卖声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摊子大,半点没有宗门弟子的风范。 八成是急着抛售,有门。 “哟,姑娘好眼力!我们的结界玉物美价廉!” 小摊前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吆喝叫卖的年轻男子一身白衣,袖口缠着黑色腕绳,英俊的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只要一块上品灵石就能带走。” 云箬:“……” 对面的玄阳宗两人:“……” 你卖这么贵好意思说什么物美价廉!?我们的也才一百下品灵石! 奸商! 第4章 云箬一时无语,反倒是她身后的玄阳宗少年率先质问回去:“你凭什么卖这么贵?” 白衣男子爽朗一笑:“因为品质好。” “哦?”少年冷着脸,神色却泛起些好奇,“有多好?” “比你们玄阳宗的好。”后者笑眯眯道。 少年:“……” 少年一拍小摊桌子,拍瘸了一个桌角,怒道:“很好,你就拿着那块玉站着别动,我现在就砍你一剑试试它有多好!” “别生气嘛。”白衣男子淡定地笑着,说的话却很不客气,“人家姑娘不买你们的结界玉不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吗,听说这北州城之所以被瘴气入侵,也是因为你们买给人家的结界玉出了问题啊。” “你……!”少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而怒视云箬,“买,你买他这个上品灵石玉好了,坑不死你!” 白衣男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眯眯地看着云箬:“对啊快来买。” 云箬:“……”你看我像买得起的样子吗。 她看出这两人之间不对付,自己完全是被波及了。 就是不知道是宗门之间的恩怨,还是个人之间的私怨,看双方彼此不认识的样子,前者可能性更大。 玄阳宗的少年越想越气,他好端端大宗门的外门弟子,也是这一辈里的佼佼者,就等着明年学院大考过后进内门做正式弟子了,哪里受过这种莫名其妙的气,主要是这人居然借着这次的事污蔑他宗门。 是可忍孰不可忍。 白衣男子似乎怕他还不够生气,笑得十分无辜的火上浇油:“我这结界玉品质有保证,绝不会突然失灵哦~” 少年:“……” 他要炸了。 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周围的小摊主们都躲得远远的,但又没真的跑开,挤在安全的距离外看热闹,云箬牵着小少年混在人群里趁机溜了,她可不想再站在两个摊子中间当导火索。 少年的剑唰地抽出来一半,寒光四溢,被同门的女子按住了手:“师兄传音来了,让我们立即去主城广场。” “……”少年狠狠地瞪了白衣男子一眼,终究是收了剑,不情不愿的走了。 白衣男子吹了声口哨,兴致勃勃地转头朝向小摊后的角落:“被我气走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角落里躺在屋檐下的人懒声道,“你招惹他们干嘛。” “好玩呗。”白衣男子无所谓地把玩着手里的结界玉,“他们去主城广场了,我们去吗?” “去。” 白衣男子把小摊上东西都收了,一共也没几个,除了那块价值一颗上品灵石的结界玉,还有几个小药瓶,身家很是不丰厚。 等他收完,角落里斜躺着的人才坐起身。 百里夜从屋檐的阴影里走出来,一身黑衣,长手长脚,胳膊往白衣男子身上一搭,像个靠过来的影子,嘴里叼着根五颜六色的筷子糖,神情有些百无聊赖:“卖这么贵谁买?担心回去月辞拿你泡酒。” “要泡一起泡。”林望无所畏惧。 “免了。”百里夜拒绝。 云箬牵着小少年回到广场上,发现广场上的人都在往附近的高楼看台上挤。 她拦住一个从身边跑过的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了!”那人急着上看台,说话语速很快,“妖兽进城了!好像是什么什么灵兽,正在吃结界!仙门弟子正在修补,似乎还有人被困在结界外的瘴气里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妖兽?吃结界? 难道是噬灵兽。 云箬牵着少年,仗着身形灵活纤细,抢先那个人一步钻进了高楼,在人群里如鱼得水,很快找到一个空缺,挤到了看台最前面,扶着木栏往结界外看去。 内城外瘴气消散了不少,应该是玄阳宗的弟子用了驱散的法器,不过瘴气太多,清除起来需要时间。 瘴气流动的地方就是众人目光聚集的焦点,有人在其间跑动,带动着瘴气随之流动。 云箬看不清楚,旁边的人已经看了一会儿了,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瘴气又浓起来了,那个人没问题吧?” “那可是守卫处的人,开了灵脉呢,应该没问题吧。” “他身上的结界玉都快被吃完了啊,就算能摆脱妖兽,怎么扛得住瘴气?” 说话的人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偶尔闪过银光的结界屏障,忧心忡忡:“刚才结界屏障破了一处,玄阳宗的仙师去修补了。” 其他人一起抬头看向头顶的屏障,议论声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赶快清除完瘴气,结界玉一撤,那妖兽吃不到灵气自然就会走了。” “刚才另外两个玄阳宗的仙师也赶过去了,希望能赶快清除瘴气吧。” 云箬和大家一起默默点头。 噬灵兽是妖兽里很特殊的一种,体型小,速度快,喜食灵气,不伤人,但前提是你身上没有灵息,所以它对普通人来说几乎算是无害,但对上开了灵脉的修行者就很凶残,为了吃到灵气,它能把修行者整个吃光,包括骨头。 大部分修者遇到噬灵兽,能不对上就不对上,最好的情况就是用法器困住它,等它吃光法器的灵气出来,人也早就已经远离了。 但它速度极快,尤其是发现有灵气可食得时候,一般修者很难困住它。 玄阳宗的弟子应该也是这个想法,清除瘴气的速度快了不少,很快瘴气间就能看到跑动的人的身影了。 那人跑得很快,身上银光黯淡,是结界玉的灵气快要被消耗殆尽的前兆。 “……师父!!”小少年大叫起来。 师妹过来 第5节 云箬也看清了瘴气中奔跑的人的样子,正是守卫处的胡茬大汉。 只见他奔跑间一个踉跄,被一闪而过的一团影子撞了一下,身上的银光彻底消失。 他一边躲闪,一边从衣摆撕下一块布条迅速蒙住口鼻。 这样明显撑不了多久,他离内城结界处还有一段距离,就算没有噬灵兽的阻拦瘴气也足够要他的命,更何况他开了灵脉,现在在噬灵兽眼里就是个大写的美味食物,不可能轻易让他走。 “还挺厉害。”云箬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语气间自带三分笑意,“这人身手不错啊,到现在也没被噬灵兽咬上一口,开体脉了吧。” “废话。”另一个声音听上去懒懒的,如风过松涛,透着股万般不过心的随意,“要是没开灵脉他现在反而是安全的。” 云箬扭头看去,果然就是一块结界玉就卖一颗上品灵石的奸商,他站在人堆里,肩膀上还搭了个黑衣男子,也在看着结界外的情况。 百里夜察觉到看向他的视线,偏头看过来,漆黑的眸子扫了云箬一眼就转开了。 林望也看了过来,笑着跟她打招呼:“哟,买不起结界玉的姑娘,你也在啊,这可真是太有缘了。” 云箬收回目光,对他的话置之不理。 林望伤心地转头跟百里夜告状:“她不理我。” 云箬牵着小少年下楼,从他身前挤过去,往他身上重重撞了一下。 林望捂着肋骨再次跟百里夜告状:“她还撞我。” “该。”百里夜语气依旧懒懒地,目光始终看着结界外,“那只噬灵兽速度太快了。” “对啊,都没人敢去帮忙。”林望道。 确实,今天在场的宗门弟子少说也有十来个,但没人下场。 一则结界玉是玄阳宗的,只有他们能修复,别家帮不上忙,清理瘴气需要高阶法器,除了接到消息来的玄阳宗也没人会随身携带,人家来也是卖点防身用品给普通人,做生意而已。 二则噬灵兽对修者杀伤力极大,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瘴气消除撤掉结界让它自己走,毕竟谁也不会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主动往险境里闯。 普通人是,修者也是。 瘴气中奔跑的大汉明显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之前用醒钟的伤还没好,加上瘴气侵蚀,他眼睛已经开始模糊了。 刚才他去找徒弟,发现内城结界破了一个口,立刻传信告知,玄阳宗的弟子赶来支援,一个去加快清除瘴气,另外两个用灵力修复结界玉,发现是噬灵兽都变了脸色。 为了让他们安心修复结界,胡茬大汉主动出去吸引噬灵兽的注意力,其中一个玄阳宗弟子给了他一块结界玉护身。 现在结界玉碎了,灵力耗尽,噬灵兽下一次再咬,就是往他身上招呼了。 分神间,噬灵兽影子般闪过,他只觉得左腿一麻,差点单膝跪下,用手一摸小腿处,摸到了满手湿热的血液,肉被撕咬掉了一块。 瘴气中响起另人不适的咀嚼声和吞咽声。 胡茬汉子强忍着腿上半响后才泛起的剧痛,踉跄了几步背靠墙壁,警觉地盯着四周。 “帮忙吗?”林望看到人被咬伤,脸上的笑收了,小声问百里夜。 百里夜点点头:“嗯,结界玉给我。” 林望在身上摸了半天,匪夷所思地抬头:“……不见了。” 百里夜目光一动,两人同时想到撞了林望的脏脏脸姑娘,看台上的人突然惊呼起来:“有人跑出结界了!” 林望探身看去。 一道纤细的身影身姿轻盈,穿过结界玉的保护屏障迅速往胡茬大汉的方向跑去,瘴气蔓延过来,她不闪不避,身上银光一闪护住了她。 林望:“?” 那是他的结界玉没错吧? 第5章 云箬跑出结界范围冲进瘴气中,身周银光闪过,她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对方是哪个宗门,但这块价值一颗上品灵石的结界玉还算不错,防护效果很好。 抱歉啦白衣帅哥,事急从权。 等出去了让胡茬大汉自己付这块灵石吧,毕竟跟钱比起来还是命更重要,对吧大叔! 她抓紧时间朝胡茬大汉的位置跑去,选了一条最近的路,穿过一条狭窄的小巷就能直达,只要这块结界玉里的灵力多一些,就算噬灵兽追着他们啃,也足够他们撑到回内城了。 说是冒险去救人,其实威胁她的只有瘴气,她一个普通人,噬灵兽不会感兴趣的。 为了以防万一,她提前把口鼻蒙了起来,哪怕结界玉坏了也能多撑一会儿。 “挺聪明,不是鲁莽冲出去的。”看台上的林望一点都没有失主的自觉,反而夸赞道。 百里夜看着云箬义无反顾的身影,没说话。 她很顺利的找到了胡茬汉子,跑过去把人扶起来,结界玉的屏障护住了两个人,噬灵兽的身影闪过,撞在屏障上银光流动。 瘴气暂时被驱散,胡茬汉子扯下蒙着脸的布条急促呼吸,憋紫了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一把抄起云箬:“走。” 云箬被他半提着,只觉得脚下呼呼生风,两人转眼就冲进了刚才她来的那条小巷,胡茬汉子虽然脚受了伤,但是照样跑得飞快,只是脸上表情扭曲,显然是在强撑。 噬灵兽刚才尝到了血肉混合着灵气的味道,被勾起了嗜血的本性,突然发现吃不到了,顿时发了狂,动作更加的迫切,一次一次的影子闪过啃咬着结界玉的灵气,两人身上的光芒不断闪动,胡茬大汉恨不得自己长出四条腿,能跑的再快点,云箬手心里也捏了一把冷汗。 前方视线开阔,小巷子到头了。 只要再往前跑过一条短道就能进内城结界的范围,十五秒,不,十秒! 就在这时,防护在两人身周的银光一闪,倏忽就黯淡下去。 瘴气立即侵蚀而上。 胡茬大汉力竭地把云箬猛地往前一推,声音嘶哑:“跑,别呼吸,它不会追你!” 一推之下却没推动,云箬死死扯着他的手臂,改为扛着他一条手臂往结界冲过去,这么一拉扯耽误了两秒,胡茬汉子闷哼一声,手臂上被闪过的噬灵兽咬了一口,血顺着袖子渗透出来,然而被云箬毫不动摇的态度感染到,他愣是一声不吭,提起一口气,拖着受伤的脚勉强往结界冲刺过去。 风声从背后袭来,云箬把胡茬汉子朝前一推,两人一起摔进了结界内。 “……妈的。”胡茬汉子跌坐在地上,缓过了神,第一时间大骂云箬,“你他娘的胆子怎么这么大,我和你非亲非故的,谁叫你来救我了!?” “大叔,口水喷我脸上了……” 云箬半个身子还在结界外,方才一番生死时速也让她有些腿软,正要爬起来,突然往后一仰,整个人被什么东西猛地拖出了结界。 变故太快,胡茬大汉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云箬猝不及防,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还有别的什么妖兽? 她往后翻滚了一圈,勉强控制着身形躬身落地,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把背部贴在墙壁上,起码不能腹背受敌。 在玄阳宗的三年虽然不能修炼,但她还是学了不少东西的。 脸上有厚厚的布巾蒙住口鼻,云箬还是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现在瘴气散了更多,不再是黑气沉沉的,更像是流动的雾霭,基本能看清东西了。 她面前的地上站着一只猫一样的小兽,浑身雪白的毛发间缠绕着瘴气,昂着头,深绿色的眼睛半睁着看着云箬,神情还颇有几分可爱无邪,长长的尾巴拖在地上,缓缓收了回去。 并没有别的妖兽,刚才缠住自己的就是这只噬灵兽的尾巴。 它想干什么? 不是对普通人不感兴趣吗,难道像猫捉老鼠一样,想抓她玩?没听说过噬灵兽还有这样的爱好啊! 云箬试探性地往旁边挪了一下。 噬灵兽的目光跟着她动,缩回去的尾巴伸到身前,它眯着眼睛嗅了嗅自己尾巴上的气味,姿态优雅。 真的好像猫。 甚至让人想rua一下。 云箬刚起了这个念头,噬灵兽埋首在自己的尾巴间一顿猛吸,浑身的毛都舒张开来,眼睛猛地睁大了,绿色的眼瞳拉成一条竖线又迅速扩散开布满整个眼眶,朝着云箬兴奋地裂开了嘴。 它齿缝中还残留着被撕烂的布条和碎肉,血水混杂着粘稠的口水从嘴里流淌下来。 这是什么恐怖宠物变异! 云箬内心尖叫,这一幕冲击力简直太大了,她转身就朝结界内跑去,噬灵兽尾巴甩出一道残影,瞬息间就缠住了她的腰。 “畜生!来吃我啊!”胡茬大汉冲出结界,朝着噬灵兽扑过来。 然而刚才还追着他啃的噬灵兽对他视而不见,双眼发着绿光,口水滴答,残影一闪就扑到了云箬身上,两只前爪按住她的肩膀,张开有着三排利齿的嘴巴闪电般对着她的脖子咬下去。 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云箬盯着噬灵兽,感觉它的动作一帧一帧地慢了下来。 身后是胡茬大汉悲怒的大喊,结界内响起小少年鸽哨般的尖叫,还有更多人抽气和惊呼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不想死。 胸口烫得仿佛在灼烧,被关在玉棺中的漫长又痛苦的记忆涌上脑海,云箬心中只剩下绝不想就此死去的求生欲。 那个时候没死,现在她也不想死。 捏在手里已经失去了效用的结界玉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有什么顺着圆圆的玉片流淌出来,在她手心凝成实体的形状,云箬想也不想,握紧手里的东西往上狠狠一刺,无形的锋刃由下而上贯穿了噬灵兽的下颌又从头顶穿透出来,腥臭的血液喷了云箬满脸。 几乎是同时,她身上的噬灵兽被一剑挑开。 剑刃刺进□□的感觉让百里夜有一瞬间的愣神,但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一把捞起云箬带她回了结界内。 另一边林望扛着胡茬大汉的肩膀也冲了进来。 百里夜把云箬轻轻放在地上,胡茬大汉推开林望,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云箬面前,他那个小徒弟哭着跑过来,也扑通一声跪下了。 一大一小跪在云箬身边,胡茬大汉眼中流泪,嘶哑着嗓子哽咽开口:“我欠你一条命,你……安息吧。” 他伸手抹过云箬的眼睛。 干嘛呢这是? 云箬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胡茬大汉愣了愣,再次伸手抹过她的眼睛。 云箬有些反应过来了,胡茬大叔这是以为她死不瞑目呢。 她眨了眨眼,闷声道:“我没死。” 小少年哭声一滞,胡茬大汉大叫一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猛地伸手扯住了身旁林望的袖子:“仙师!!救人!她还没死,她还有得救!!” 云箬慢吞吞坐了起来,脖子上的血顺着衣服流了进去,黏腻腻的非常难受,小少年抬着袖子给她擦脸,她把缠着口鼻的布条拿下来:“不是我的血,是噬灵兽的,我没受伤。” 师妹过来 第6节 应该没受伤吧,她并没有觉得身上哪里痛,噬灵兽也确实没咬到她。 林望一脸惊奇,蹲下来把手贴在了云箬颈侧,完全不嫌她一身血污脏,片刻后他收回手,抬头看百里夜:“她没事。”气息平和充盈,健康得很。 百里夜皱了皱眉,回忆起刚才的情形。 眼看脏脏脸和胡茬大汉已经回到了结界内,看台上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有的还欢呼起来,结果下一秒就情形大变,他和林望直接跃下看台赶过去还是来不及,噬灵兽已经抓到了猎物,哪怕他动作再快也晚了,顶多只能抢回尸体。 谁都没想到噬灵兽会攻击一个普通人。 从云箬被拖走,再到百里夜和林望来救人,一切都只发生在顷刻间,方才来不及多想,现在见到云箬没事,百里夜回想起挥剑逼退噬灵兽的时候,剑刃没有挑空,他刚才真的刺中了。 难道…… 他转身出了结界。 “喂!”林望吓了一跳,瘴气还没清除完,结界玉也没了,怎么还自己往外跑?上瘾了吗!“百里夜你疯……嗯?” 林望刚骂了半句,百里夜就回来了,剑尖挑着死去的噬灵兽扔在地上。 “你杀了噬灵兽?”修补完结界的玄阳宗弟子赶了过来,正是之前和林望吵架的少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地上妖兽的尸体,以更加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百里夜。 这人身上连块结界玉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高阶法器,凭什么能杀死噬灵兽?有这样的实力方才怎么不出手? 百里夜没搭理他,招呼林望:“看得出怎么死的吗?” 林望略一查看:“利器,一击毙命。” 脑袋顶那么大个伤口,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但就是这样才奇怪。 百里夜清楚不是自己杀的噬灵兽,目光转向坐在地上的云箬。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一起聚集在云箬身上。 绝无可能。 玄阳宗的少年为自己一瞬间闪过的“莫非是她杀的”的想法感到荒唐至极,噬灵兽速度快又能吞噬灵力,在妖兽榜上可是名列前茅的难捕难杀,就凭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叫花子? 就算她全灵脉都觉醒了也不可能! 第6章 百里夜看向云箬满是血的手:“你手里是什么?” 云箬张开手指,手心里一块洁白的结界玉。 她有点心虚,偷看了百里夜一眼,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伸手拿走结界玉,反手抛给了林望。 林望接住结界玉,看到云箬明显紧张起来的表情,不由得想笑,然而结界玉刚落入手中,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咦?”林望惊奇地摩挲了一下玉片,只觉灵力充沛。 可之前他看得分明,这玉应该灵气耗尽报废了才对。 小少年帮云箬擦脸,还没缓过劲来,边擦边哭,云箬安慰了他两句,悄悄观察林望和百里夜的反应,看到他俩看看结界玉又看看自己,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以她对奸商这个物种的了解,这两人绝对在无声的商量怎么借此讹诈她。 她还无从狡辩,毕竟人赃并获。 云箬,危。 然而百里夜开口并没有问被偷走的结界玉:“你用什么杀的噬灵兽?” 玄阳宗的少年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云箬:“真是你杀的?!” 和他一起倒吸一口冷气的还有胡茬大汉,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云箬仔细回想了一下,双手做了一个握住的动作,往上一刺:“就……这样?” 她那时候脑子都是懵的,现在被问才想起来,她当时手里好像握住了一柄锋利的剑刃,以为是情急之下从结界玉中召唤出了什么神兵利器,但是回过神手里分明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玄阳宗的少年蹲在噬灵兽的尸体边查看,抬眸看过来,目光复杂。 看似是利器所伤,但这样利落的致命一击只可能是灵力造成的。 奸商早看出来了,却什么也没说。 能用灵力虚化实物,起码要开灵脉五阶以上,估计他也觉得过于离谱,才没有说出来。 不,就算真的能凝练灵力,以噬灵兽的速度,将之一击毙命这么容易?是妖兽速度榜的榜一不够快了,还是这小叫花天赋异禀是万里挑一的修行奇才? 这样的奇才能被埋没这么久? 绝无可能! “你从来没修行过?”林望问云箬。 云箬点点头。 其实她最早的时候试图修行过的,天天溜去玄阳宗外门跟着听基础课,企图用自己的努力冲击一下修者的大门,万一哪天机缘巧合觉醒了灵脉呢。 可惜事实很残酷,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于修行一途没有半点缘分。 重生后她再没指望修行,能好好活着就很好。 “带测灵脉的东西了吗?”百里夜问。 玄阳宗少年左右看看,发现是在问自己,对他的态度非常不满:“带了又怎样,凭什么……” 话没说完,他身旁的青衣女子就从储物囊里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百里夜:“刚好有带。” 少年:“……” 师姐你这样我很没有面子。 百里夜接过,问云箬:“要不要测灵脉?” 他让云箬自己选。 在这个人人都渴望能迈入修行一途的世界,灵脉觉醒是叩门砖,是问鼎另一层境界的起始。 然而只有为数不多的人能觉醒灵脉,有的有灵脉觉醒迹象的人会不死心地一次次测试,发现自己无论如何只能止步门外,为此疯魔颓废的也不在少数。 灵脉测试就像一道关卡,落下的是最残酷的审判。 云箬犹豫了一下。 她其实测过灵脉的,而且不止一次。 师兄们换过许多不同的方法为她测试,每一次的结果都无一例外地显示她完全无法修炼,可他们依旧没有死心,每次云箬刚放下对修行的希望,师兄们就会找到新的方法为她测试。 无数次的唤起期待又被击落,那种糟糕的感觉她经历了很多次。 百里夜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姿态散漫地蹲在她身边,等她自己做决定。 最终云箬点了点头。 最后试一次吧,测完她继续安安心心当自己的普通人,不用心存侥幸老想着万一。 百里夜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圆锥形状的琉璃小塔,塔色透明,分三层,每一层上都闪过不同的鎏金纹路。 云箬见过。 是测灵脉最准的琉璃塔,开了几支灵脉,它就亮几层,曾经她测的时候师兄们试了好多次,琉璃塔都快被她指尖的血染红了也不见亮一亮。 想起这个,她指尖有些幻痛,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手指。 百里夜看她一眼,抬手在林望储物囊里翻了翻,递过来一根彩色的筷子形状的东西,做了个放进嘴里的动作。 新型测灵脉的办法? 云箬接过来,不明所以的叼在嘴里。 唔,有点甜。 百里夜准备好,朝云箬伸手。 云箬连忙拿出叼着的七彩筷子,还小心的确认了下上面有没有口水,郑重地放在百里夜手里。 百里夜:“?” 林望“噗”的笑出声来。 百里夜顿了一下,无语地抬眸看她:“……手。” 林望已经在旁边笑得站不稳了,捂着肚子艰难开口:“那是糖,给你吃的哈哈哈哈哈哈。” 云箬闹了个乌龙,脸上烧起来,拿回筷子糖,把手伸了过去。 指尖一凉,被划开了一个小口,云箬还没感觉到痛,百里夜飞快用琉璃塔接住她指尖冒出来的血珠,放开了她的手。 殷红的血珠顺着塔身融进去,像是被吞噬了一般,消失在鎏金纹路里。 琉璃塔透明的颜色开始变深,整个塔身逐渐黯淡了下去,慢慢变得毫无光泽。 云箬垂下眼眸,这个结果也不是很意外。 她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胡茬大汉上前扶了她一把,小少年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的糖。她把自己吃过那截折断丢进嘴里,剩下的都给了他。 少年欢喜的接过去,指着百里夜手里的琉璃塔惊叹出声:“哇师父,亮了,好漂亮啊。” 云箬回过头。 琉璃塔的塔身颜色几乎变得漆黑,底部却有银光顺着鎏金的纹路蔓延,很快第一层塔身上的纹路就被点亮了。 第一支觉醒灵脉。 体脉。 云箬愣住。 银色的光芒还没有停,很快蔓延上第二层,延展开漂亮的纹路。 第二支觉醒灵脉。 识脉。 银光没有停歇的迹象,蔓延上第三层,纹路很快覆盖满整个塔身,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师妹过来 第7节 第三支觉醒灵脉。 神灵脉。 林望吹了声口哨:“全灵脉觉醒啊。” 玄阳宗少年一脸震惊。 云箬怔怔看着发光的琉璃塔。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曾经那么多次的测试都证明她只是个普通人……难道因为她现在的身体是原装的? 她觉醒了灵脉,现在可以修行了? 百里夜伸手在塔上一按,鎏金纹路褪去,析出的血珠消散,琉璃塔身恢复了透明的颜色,他把东西装进盒子里还给青衣女子,伸手在呆呆的云箬眼前晃了晃。 云箬勉强回神:“嗯?” 百里夜用目光点了一下林望手上的结界玉:“该给钱了吧。” 云箬:“……” 忘了这茬了。 她还沉浸在自己是否真的灵脉觉醒了的巨大怀疑中,梦游般拍了拍胡茬大汉的肩:“大叔,给钱。” 胡茬大汉虽然疑惑但很爽快,伸手掏腰包,大方地问林望:“多少钱?买什么啦?” 林望露出奸商真诚的一笑:“买了个块结界玉,一颗上品灵石,承蒙惠顾。” 胡茬大汉:“……”夺少!? 大汉为难的看着林望。 云箬救了他的命,他倒不是心疼钱,而是翻遍他全身都凑不够一颗上品灵石的价。 “不对。”百里夜开口,朝林望使了个眼色,“重新算。” 林望会意:“得嘞。” 这才对嘛。 胡茬大汉松了口气,一块结界玉哪这么贵,人玄阳宗的大宗门结界玉也不到这个价。 云箬回了神,听到百里夜说公道话,十分感动。 奸商也是有良心的。 “结界玉不问自取,价钱翻倍,两颗上品灵石。” “一根自制七彩珍馐玉饴,独家秘方,一颗中品灵石。” “灵脉测试,友情互助,便宜一点,一百下品灵石。” 林望口齿伶俐一气呵成,算完贴心地询问:“需不需要帮你折合成下品灵石总价?” 云箬:“……”她撤回前言。 黑心奸商是没有良心的! “奸商!”玄阳宗的少年总算找到了吐出一口恶气的机会,“琉璃塔是我们的,你们凭什么收费?” “啧。”林望拍了下掌,“测灵脉的操作是我们吧?你们只是出借,又没付出什么。” 少年再次被气得像一只青蛙。 “我道歉,拿你结界玉是我不对。”云箬现学现用,“现在结界玉不是还你了嘛,你只是出借了一下,对吧。” “嚯,你很聪明啊。”林望给她比了个大拇指。 小少年叼着糖,看到云箬被夸奖了很为她高兴,也跟着比了个大拇指:“聪明!” 被他师父一巴掌按在脑袋上推到身后去了。 “钱我来给,你们找我就好,虽然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但我可以每个月给一部分。”胡茬大汉指了指外城高高的瞭望台,“我就住外城守卫处,绝对不会跑,也不会赖账。” “真讲义气。”林望的大拇指这次给了他,“但是我们每次跑来收钱,路途上产生的一系列费用也得你给,这一来二去的,多久才能清账?” 胡茬大汉跟不少宗门弟子打过交道,第一次见到这么财迷的。 “你待如何?”他粗声粗气地问。 “好说。”百里夜接过话头,挑了挑眉,不紧不慢地开口,“噬灵兽归我们,所有账一笔勾销。” 还有这种好事? 云箬正要一口答应,胡茬大汉和玄阳宗的少年同时出声。 “不行!” “不可!” 玄阳宗的少年冷笑:“忽悠傻子呢你们?噬灵兽浑身是宝,妖丹能做灵药,外皮能制法器,骨血也是难求的上好之物,随便一样都不止你开出来的价。” “仙师说的极是!”胡茬大汉频频点头,“这么亏本的买卖傻子才会答应。” 傻子云箬:“……” “这噬灵兽我们玄阳宗要了,一百上品灵石。”少年神色挑衅地看了林望和百里夜一眼,转向云箬,“你住哪,三天后灵石就能送到。” 胡茬大汉傻眼了。 一百上品灵石!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豪横的。 云箬却一口拒绝:“不了,我这个人没什么大运气,突然飞来横财会遭霉运的。” 何况还是来自玄阳宗的横财,她无福消受。 玄阳宗少年:“?” 云箬转向百里夜:“说好了啊,所有账一笔勾销,噬灵兽归你们了。” 百里夜本来以为没希望了,没想到脏脏脸居然没对一百上品灵石动心,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任由她伸手过来在他手掌上拍了一下:“一言为定。” 林望腰杆都挺直了,回了玄阳宗弟子一个挑衅的笑,和百里夜一起去收拾噬灵兽的尸体了。 噬灵兽是云箬杀的就是云箬的东西,胡茬大汉对她的处置没什么意见,就是有点替她心疼钱。 “我留着也没用,炼法器制灵药我都不会。”云箬说,“多亏了他们的结界玉我才能去救你,大叔,算来他们还是你我的救命恩人。” 云箬没忘记,危险时刻是那个黑衣男人携剑而来挑开了噬灵兽。 他身上没有结界玉,却还是冲进瘴气来救人了。 第7章 瘴气到傍晚时被清理得一干二净,瑰丽的晚霞横亘半个天空,从北州城上空映照下暖色的光。 结界屏障被撤下,护城河边的离坤妖兽早就离开,城镇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在内城困了一天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家,炊烟升了起来。 结界玉失效的原因也调查清楚了,就是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进城的噬灵兽造成的。 噬灵兽喜欢阴暗寒凉的深谷渊涧,很少主动进入人多的城镇,就算出来溜达,也更喜欢往灵气浓郁的各大宗门仙山去,这只却不知道为什么跑进了北州城,还找到了置放结界玉的地方,吃掉了防护罩,把结界玉里的灵力都啃噬光了。 好巧不巧又碰上离坤妖兽出行,瘴气围城,险些酿成大祸。 好在有惊无险。 玄阳宗弟子处理完事情就走了,胡茬大汉被守卫处的人带去疗伤,临走请云箬代为照看自己的小徒弟。 云箬总算知道了他的大名,胡勇。 人如其名。 她带着胡勇的小徒弟阿恒在内城转了一圈,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还去西市区看了一眼,一黑一白两个奸商已经走了,她又带着阿恒去北市区的小食街玩,给他买了点吃的。 阿恒倒是很乖,云箬去哪他就去哪,像只听话的小狗崽。 到了晚上云箬才带着人回了外城。 本来她已经把阿恒送回守卫处了,走的时候他又跟了出来,眼巴巴的看着云箬,云箬只好把他带回了自己的住处,把唯一的床让给了他。 少年累了一天,沾床就睡了,云箬却睡不着。 打水洗了个冷水澡,把身上的血污和灰尘都洗干净,她的心情总算稍微平复了一点。 自己是全灵脉觉醒的这件事依旧有些不真实。 昨天还打算得好好的一切骤然就被打乱了,在今天之前,她只想多攒点钱,换一个普通的住所,将来好好规划自己的职业之路,找找别的赚钱方法,平静又安稳的在这个世界把日子过好。 已经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了这么久,命运却突然跟她开了一个玩笑,朝她头上扔了这么大一个馅饼。 或许是又一个需要支付代价的陷阱也说不定。 云箬乱七八糟的想了许多,最后靠在窗边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她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说是敲门,其实是拍门,拍的力道还不小,她要是再不醒,那两扇年久失修的门板就要壮烈牺牲了。 云箬揉着眼睛去开门,胡茬大汉胡勇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外,看见云箬愣了愣,随即笑出一口大白牙,肩上扛着一包东西进了她的院子,目光看了一圈后默默落回她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娘喂,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你伤好了?”云箬问。 胡勇“嘿”一声,虎虎生威的抡了抡胳膊,大大咧咧道:“那点伤不碍事。” “这是什么?”云箬戳了戳他扛着的大包。 “给你的。”胡勇把东西放下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半大不小的袋子塞给云箬,“喏,这个也是。” 云箬打开袋子一看,差点被闪瞎了眼。 里面全是灵石,大体估摸着也有上百颗,大部分是下品灵石,其中还混着几个中品的。 “这是干什么?”她看着胡茬大汉。 “我现在就只有这么多。”胡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给你路上带的盘缠,你不会留在北州城了对吧?既然知道自己全灵脉觉醒,肯定要去学院学习修行,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对你救命之恩的回报。” 昨晚云箬闯进守卫处的的时候他以为是经常去他那里偷东西的小乞丐其中之一,想吓唬吓唬她,教训一下,然后让她拿点东西走,结果云箬不仅身手利落,能绕到身后切他后颈,危险来临没有自己逃跑而是选择来守卫处报信,之后更是在他遇险的时候以命相救,心思和胆量都是一等一的聪慧和胆大。 后来他想着要不就再收个徒弟,起码让云箬能吃饱穿暖学点本领,没想到她居然是全灵脉觉醒的好苗子。 师妹过来 第8节 胡勇伸手想拍一下云箬的肩膀,看着眼前洗干净了俏生生的女娃儿,中途又把手收了回去,刚才进门他差点都没认出来,他笑了笑,正色不少:“你这么笨,有力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云箬:“?”我哪里笨了? 她看了看地上的大包,鼓鼓囊囊的,大概是被褥之类的,给她准备的倒是齐全。 没想到胡勇看上去这么个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也有细心的一面。 这样就要去修行了?但她还有很多问题。 学院怎么去,在哪个方向,距离多远,去了之后怎么进学院,和进大宗门一样吗?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进大宗门,毕竟她当初直接就被带进了玄阳宗。 还有学院到底叫什么学院,她要是路上找人打听,总得知道个名字吧。 胡勇看着云箬飘忽忽的眼神,叹了口气:“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吧……我就猜到了。” 但凡知道这些,也不至于到了十七八岁才第一次测灵脉,有点迹象早就去找方法测试了。 一个孤零零的小姑娘,也没家人,难怪被耽误到这个年纪。 胡勇在院子里喊了两声小徒弟的名字,阿恒睡眼惺忪地出来,被师父抓着洗了把脸,跟他说了几句话,阿恒很快精神起来,和云箬打了个招呼就跑出门去了。 “你收拾收拾东西,今天就上路吧。”胡勇对云箬说。 虽然他觉得也没什么能收拾的,云箬这里简直一贫如洗,不过不穷也不会住在已经废弃的老城区。 “哦,知道了。”云箬下意识回答。 胡勇点了点头就走了。 她确实没什么好收拾的,倒是因为胡勇的一通提醒,理清楚了思绪,好歹有个方向了。 那就先去找学院吧。 她简单打包了行放好,用纱巾裹了脸,去做工的地方干完最后一天活。 老板是个脾气泼辣的大娘,很喜欢她,做事麻利有眼力劲,身板看着纤弱却很能干,听到她说要离开北州城了还有些舍不得,多给了她两枚铜板的工钱,又给了她一些干粮。 傍晚云箬回到家,准备拿了行李就走,推门进去看到蹲在院子里的胡勇,大包裹上还趴着个睡着了的阿恒。 胡勇看到她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一手拎起阿恒扛在肩上,一手提起包裹:“可算回来了,走。” “这是?”云箬疑惑。 胡勇头也不回的往外走:“拿上你的行李,去学院的路远着呢,坐马车,我送你去,省得你半路上走丢了。” 云箬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快步回屋拿上行李追出去:“大叔,原来街口的马车是你准备的啊。” “这小子去找的,我去守卫处告假了。” “阿恒真能干!” “废话,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徒弟。” 阿恒半梦半醒,听到师父和云箬讲话的声音,放心的在马车的摇晃中再次睡着了。 * 晴岧山山如其名,灵气充沛,山中少见阴天,大部分时候都是朗朗晴日,绿植茂密,各种珍奇药草和罕见的灵花灵草数不胜数,又因山势险峻山深而幽,故名晴岧。 是得天独厚的一片灵地。 “歇会儿。”云箬杵着一块山石喘气,抬头看了眼头顶遮阳避日的巨大树冠,以及往前延伸入深处的幽暗小径,再次跟胡勇确认,“学院真在这深山里?” 要不是清楚胡勇的为人,这真的很像一次有来无回的拐卖。 “当然,我当时也是这么去学院的。”胡勇递过水囊给云箬喝水,把背上的阿恒放下来休息,少年一路被师父背着,精神头很好,跟出门郊游似的,下来就满地跑着摘花草去了。 从北州城出发到晴岧山,路上花了近一个月,还是在他们日夜兼程的情况下。 学院一年只招生两次,晚了就赶不上了。 路上云箬从胡勇那里知道了不少有关学院的事情。 学院就叫学院,这两个字就是它的名字,简单粗暴,因为能开灵脉的只占少数人,修者的学院也只有这一个,所以并不需要取名字来区分。 学院是每个人踏入修者世界的第一步,只有开了灵脉的人才能进学院修习,而只有在学院修习中名列前茅者,才有机会进入大宗门当弟子,最后能单独拜师修行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学院学子一般分两种,一种是自己报名去修习的,比如胡勇和云箬这样的。 另一种是已经进了宗门的弟子,这些要么是家世显赫有门路的世家子,要么是被宗门看上的有天赋的好苗子,初期也会进学院磨砺修习。 云箬一听就明白了,学院就相当于初高中,大宗门就是名牌大学,要么寒窗苦读硬考要么提前保送。 懂的,谁不想进好大学进修。 她问过胡勇在学院修习了多久,胡勇实话实说:“十年。” 他唯一觉醒的灵脉是体脉,在学院努力修习了十年,却只突破了三阶,之后就一直再无进益,天赋有限,这辈子都只能止步于此了。 之后他回了老家北州城,谋了个守卫处的差事安定下来。 “灵脉觉醒只是第一步……”胡勇欲言又止。 云箬知道他想说什么。 灵脉觉醒确实只是第一步,之后能修行到什么程度不止看努力还看天赋。 一支灵脉最高七阶,四阶以下为低阶,五阶是一个分水岭,再往上每晋升一阶就是截然不同的境界和难以跨越的巨大差距,有人能一举突破进入高阶,也不乏有人只能一直停留在低阶无法晋升。 胡勇是担心她希望报太高,以后大概率会失望。 毕竟觉醒灵脉的是少数,能突破进阶的佼佼者更是少数,云箬在此之前一直普通的生活长大,可见天赋也不是出众的那种,否则怎么会发现不了自己灵脉觉醒的迹象? 但他怕打击到云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这种泼凉水的话。 云箬其实对晋升没那么大的执念,哪怕只是和大叔一样突破三阶她就满足了,她可是三灵脉觉醒,每支晋升三阶,加起来九阶呢,比满阶都高!能自保,最好也有余力保护身边的人。 她不贪心,但她要努力到拼天赋的程度为止。 第8章 稍作休息后他们就接着赶路,今天是本年度报名的最后一天,错过就要等明年了。 穿过一道流水声潺潺的一线天峡谷,眼前豁然开朗,地势也平坦起来,四周悬崖峭壁高耸,山石林立。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将这方天地隔绝于此。 再往前走,不同的方向和隐秘路径上也有人穿行或攀越而来,互相之间打个照面,向着同一个方向继续赶路。 拐过一道厚厚的藤蔓山壁,脚下的土路突然变成了光滑的玉石板。 白色的玉石铺展开,像山中一块开辟出来的广场,广场东侧,一块巨大的匾额镶嵌在正对面的山壁上,上面是两个龙凤凤舞的字:学院。 匾额上流转着浓郁灵气,正下方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潭水,仿佛踩空掉下去就会瞬间淹没在无边黑暗中,潭水中央却端端正正摆放着一张木桌,木桌的四只桌脚和潭水融为一色,不知道是一直延伸大牌水底,还是悬空浮在水面上。 桌上一册摊开的书本,旁边放着一只笔。 玉石板广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差不多有一个操场那么大,陆陆续续有人从四面八方的藤蔓山壁走出,都是来学院报名修习的人,人声熙攘,好不热闹。 “去那边。”胡勇越过人群指了指山壁边的水潭,“报名册上写名字,灵脉觉醒的就会发一块进出学院的通行牌,以后就可以在学院修习了。” 三个人往那边走去,云箬和阿恒都好奇的东看西看。 广场上除了来报名想进学院的人,还有不少来买卖东西的,一块简单的布铺在地上,各种琳琅满目的灵药法器,和在北州城的那些小摊差不多。 “嘿这位姑娘!来报名的是吧,要不要买一份学院指南,资料详细还附带地图,不仅上课找课堂方便,还有独家记录,饭堂那个菜品最好吃,哪个不要轻易尝试,以及哪位老师授课最为……嗯?” 拦住云箬的人停下一气呵成的推销,疑惑的歪头看着她,摸了摸唇:“我怎么觉得你有点眼熟?” 云箬看了一眼面前的白衣奸商,没说话。 对方很快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猛拍一下手掌:“我想起来了,我们是不是三天前见过!啊好巧啊又见到了,说明我们有缘!姑娘,来,学院指南,打折卖给你,不枉缘分一场了!” 云箬:“……”你根本没想起来嘛! “多少?”她问。 林望笑的真诚:“一块中品灵石。” 云箬看着他手里的小册子,那么点,就要一块中品灵石,看来对着莘莘学子奸商也是照宰不误的。 她正要拒绝,一袭黑衣走了过来,看到她似乎毫不诧异,走过来点了下头:“要进学院?” “嗯。”云箬也点了下头,“你们又来摆摊?” “又?”林望仔细端详了云箬一下,这次才真的认出了她,“脏脏脸?!” 好嘛,她叫人家奸商,人家叫她脏脏脸。 初印象都非常有特色就是了。 胡勇走到一半,发现云箬没了,牵着阿恒折返回来找她,看到百里夜和林望,脸上顿时露出紧张戒备的表情,上前打了个粗声粗气的招呼,大手推着云箬的肩膀,像老母鸡护小鸡崽一样把云箬推走了。 “别跟他们说话。”胡勇嘱咐云箬,“袋子里的钱是你在学院的生活费用。” 可不能被骗走了。 云箬回头看了一眼,白衣奸商已经毫不间歇地找别人推销去了,开口就是“这位少年我看你很眼熟啊”,台词都不带改一下,被拒绝了也不恼,笑嘻嘻的换一个人继续重复推销步骤,心理素质强的可怕。 更可怕的是他长得俊朗还脾气好,云箬就走了那么几步路的距离,居然就给他卖出去了一份高价学院指南。 被宰的人挺开心,林望也很高兴,可谓是宾主尽欢。 黑衣那位还站在原地,正在看着云箬,云箬和他目光对上,他不躲不闪,没什么表情和动作,搞得反而像是云箬在看他一样。 客观来说,他比白衣奸商更好看,但他不像林望脸上总带着三分笑意,反正有种懒懒的疏离感,眉眼间是不带攻击性的冷淡,对什么都不在乎也不感兴趣的样子。 可行动又偏偏相反,和人组队做奸商一唱一和,却也会在遇到危险时出手救人。 云箬又回头看了一眼,百里夜已经转身走了。 她和胡勇一起来到水潭边,一个年轻女子快他们一步,抬脚踏上了黑沉沉的潭面,水面纹丝不动,脚踩上去就像踩到了地面上,女子稳稳走在水上,一直走到木桌面前,用笔在名册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潭水泛起涟漪,水面发出柔和的银色光芒,片刻后从水下升起一块黑色的通行牌悬在女子面前。 女子拿下小牌子,径直穿过山壁不见了,看来是进入学院了。 “去吧。”胡勇对云箬说,“跟她做一样的就行,潭水上设了阵法,会检验你的资质能不能入学,你绝对没问题的。” 云箬看着漆黑的深潭,慢慢走了上去。 脚下的触感确实是水面,每踏上去一步,就有力量稳稳的托着她不往下沉,她走到木桌前,发现册子上干干净净,并没有前面的人写下的名字,她翻了翻,都是空白的,便随便找了一页写下自己的名字。 刚写完最后一笔,名字就消失在书页间。 师妹过来 第9节 脚下的水流泛起一圈圈涟漪,碰到潭边又被弹回来,水面发出微弱的震动,云箬等了等,没有通行牌从水下升起来,她有些疑惑,转头看向胡勇无声询问,脚下突然一空,托着她的力量往下骤沉,带着她往下坠去。 她只来得及看见胡勇惊讶的表情,感觉水流漫上脚背,然后下坠的感觉突然慢了下来。 第三次了。 第一次是在她和胡勇打斗的时候,她当时只觉得是自己注意力集中之下的错觉;第二次是杀死噬灵兽的时候,她感觉噬灵兽咬下来的动作也是慢的。 第三次就是现在。 如果前两次她还认为是巧合,三次的话就肯定不是了。 哪来那么多相同的巧合。 云箬脚下发力,踩着缓慢停止下沉的那股托举的灵力,迅速一个俯冲上了岸,动作快而轻盈。 只是鞋子湿了,甩出一圈四溅的水珠。 胡勇表情有点呆:“通行牌呢?” 云箬:“没有啊,我差点掉下去了。” 胡勇这才回神:“不对,你怎么没掉下去?!” “你……你居然没掉下去?”一个浑身腱子肉的高大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云箬,“你不是没有进学院的资格嘛,拿不到通行牌会掉进水里的,得自己游出来。” 我差点就要自己游出来了,云箬心想。 是她觉醒的灵脉力量?能让自己的速度变快? 她没说话,周围看到了刚才那一幕的人都惊奇的围了过来,七嘴八舌跟云箬搭话。 “你再试一次?”一个姑娘友好地对云箬说,“看你身手这么好,肯定觉醒灵脉了,怎么会拿不到通行牌呢。” 云箬没有异议,又试了一次。 依旧和上一次一样,水下并没有通行牌升起来,这次她有了经验,几乎脚不沾水地出来了。 胡勇彻底迷茫了。 “哎这……”和云箬搭话的那位姑娘挺热心,试着帮她分析原因,“你测过灵脉吗?” “测过。”云箬说。 “确定有灵脉觉醒了?” “确定。” 姑娘沉思了半响,想到一个最不可能的原因,试探性地开口:“你来之前给学院送过推介信吗?” 云箬一愣:“没有。” 胡勇也蒙了:“什么东西?推介信?以前没有这个啊。” 姑娘没想到真是这个原因,半天没说出话来:“五年前就改规则了,现在想进学院,除了灵脉觉醒,还需要某家宗门提前给的推介信,你们居然完全不知道吗?” 她可是提前一年就在准备这件事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家宗门帮她写了推介信,花了不少灵石。 “下次你可得早点准备,每个宗门只有一个推介信名额,如果给了自己门下的弟子,就不能帮别人写推介信了。”女孩走之前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云箬,朝她挥了挥手走上潭面,“希望明年能见到你呀。” “谢谢。”云箬很感激她,等之后进了学院一定去找她交个朋友。 到报名结束只剩半个时辰,依旧还有人陆续赶来,之前来得早的人还有闲心在广场上和人聊聊天,买些东西,后来来的到了就迅速去写名字拿通行牌,当然也有一些人没通过检测落了水的,游上岸后站在水边大叫大骂,细数自己为了拿到推介信花了多少灵石。 看来就算拿到了推介信,没有觉醒灵脉一样进不了学院。 来的人越来越少,顺利的直接拿了通行牌进学院,偶尔也有人进去之后又出来和家人朋友告个别,失败的人大多都不死心,试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山中天色渐暗,潭水上方的木桌沉下水面,今年学院的报名就此结束。 广场上卖东西的人各自收拾离开,云箬戳了戳水潭边企图把头埋进水里看看桌子去了哪里的阿恒,提着他后衣领把他从水里拽出来,阿恒坐在水边的玉石板上小狗一样呼噜噜甩头发上的水,甩了云箬一身,哈哈笑起来。 胡勇撩着衣摆给徒弟擦脸,十分惭愧地看着云箬,他是真的没想到居然还多了入院推介信这个东西,不然也不会紧赶慢赶催着云箬来报名了。 云箬摇头:“这一趟也不算毫无收获,起码知道下次报名需要宗门的推介信,明年不会再落空了。” 听云箬说得这么乐观,胡勇更愧疚了,一张胡茬脸皱得像个倭瓜:“行,明年咱们再来。” 宗门的推介信再难拿,条件再苛刻,他也必须把这个事帮云箬给办了! “你们需要推介信?”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云箬转头就看到林望灿烂的笑脸:“我们闲云宗可以帮你写啊。” 云箬等着他继续说。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看在你是老主顾的份上,按市场价算你八折。” 第9章 “林望。”百里夜在不远处守着没卖完的东西,闻言沉声道,“过来收东西,走了。” “来了。”林望摆了下手,继续对云箬道,“要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林望。”百里夜又叫了一声,语气间带了制止的意味。 林望这才没继续推销,摊了摊手,过去收拾东西去了。 走了几步他又折回来,递给云箬一册学院指南:“送你了,明年应该用得上。” 两人收拾了东西离开,林望拨着钱袋离的灵石算今天赚了多少,百里夜走在旁边,懒散地开口:“怎么突然大方了?” 林望看他一眼,把手里的钱袋一捏,伸手搭上百里夜的肩膀笑得吊儿郎当道:“某人都阻止我了还来问我为什么?” 百里夜“唔”了一声,没说话。 “我那不是顺嘴一问吗,卖东西卖多了条件反射,逗脏脏脸玩呢。”林望把钱袋收进储物囊,顺手抽出一根筷子糖投喂给百里夜:“下次让江北山那小子做成圆的吧,你叼着吃不累吗?” “都行。”百里夜牙齿咬着糖棒划了道半弧,囫囵道,“你去说。” 林望立刻摇头拒绝:“算了,他想做成什么样就做成什么样,反正是你吃。” 走了没多久,后面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追了上来。 胡勇越过他们拦住去路:“推介信,要多少钱?” 林望扬了下眉。 胡勇:“我买,你开个价。” 林望乐了,怎么有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怎么,不怕被宰?我卖的很贵的。” “只要不是太离谱。”胡勇略没底气地补上一句。 他一不认识什么宗门,二没什么人脉,回北州城的这些年过的就是朝九晚五的卫兵日子,当年在学院一起修习的同门早就没什么来往了,一时间还真的想不到办法去哪里弄推介信。 既然眼前就有,那不如就早点定下来,反正去找别的宗门也要花钱,被宰也认了。 他这么主动求宰,奸商反而犹豫了。 胡勇急了:“别看老子这样,这些年也是存了不少积蓄的……” “大叔,你突然跑那么快做什么?”云箬牵着阿恒从后面跑过来,少年努力跟上云箬的脚步,两条腿跑得乱七八糟。 “买推介信。”胡勇大手一挥,豪气干云,“你别管,我会搞定。” 好大口气。云箬心想,你的积蓄全都给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拿什么买推介信。 不过胡勇对她这么好,她不想辜负了这份好意。 她看向林望:“那你开价吧。” 林望看了眼百里夜,没说话。 云箬发现了,关键时候白衣奸商还是听百里夜的,黑衣服这个才是掌握终极话语权的人。 百里夜咔一声咬断了嘴里的糖,剩下一半捏在指尖,半垂着眼眸想了想,掀起眼皮看向云箬:“正好,我们宗门缺个干活的,你要是愿意,可以随我回宗门做工,工钱抵一封推介信,如何?” 林望:“?” 咱们什么时候缺干活的人了?就宗门那点杂事,江北山一个人还不够干呢。 胡勇如临大敌一口拒绝:“不去!” 开玩笑,万一是骗人的呢,买推介信顶多被坑钱,让云箬跟他们走万一坑的是命呢。 不行,绝对不行! 林望被他的反应伤了心,掏出身上的宗门铭牌给他看:“看清楚,百家仙门的联合印章烙在上面呢!” 胡勇接过铭牌,入手是温润沉坠的玉感,牌子却是木质的,上面刻着“闲云宗”三个字,下面一个圆形的漆黑铭文,确实是仙门百家的联合印章没错。 他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把铭牌还给林望,警惕心依旧没被按下去:“闲云宗,这也没听说过啊……” 林望总算切身体会到做多了奸商的坏处——信誉值简直岌岌可危,听到胡勇的质疑他满不在乎地一笑:“没听说过就对咯,咱们只是个小宗门,比不上那些声名远扬的大宗门。” “去吗?”百里夜又问了一遍。 云箬看着他敛了一半的眼眸,黑色眼睫鸦羽般覆下,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没犹豫,干脆地点点头,拍板定音:“去,你要说话算话啊。” 百里夜抬起手,云箬迅速靠过去在他掌心拍了一下,抬眼看到这人垂眸看着她,嘴角微扬道:“一言为定。” 云箬突然有种上了贼船不太妙的感觉。 “我也要!”阿恒扑过来也在百里夜手上拍了一下,他个子小,还跳了一下,拍完和云箬拍,林望举起手等他去拍,阿恒顿了一下,绕过他跑去和胡勇拍了一下。 林望嘴角一抽,放开百里夜去抓阿恒,就不信他今天拍上不上这个手了! 阿恒被追的东躲西躲,被林望抓到挠了一通痒痒,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屈服在他的淫威下,乖乖和他击了个掌。 胡勇:“……” 都不好说自己小徒弟和这人谁更幼稚。 * 日暮西沉,山中光线一点点消失。 山壁上的匾额突然发出一阵幽光,水潭上方走出了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宽袍大袖的白衣人,鹤发白须,面相却很年轻,看着顶多三四十左右,抬手一挥,白玉石广场四周亮起一排排橙黄色的灯笼,高悬在山壁间,照亮了整个广场。 他后面的是年轻的一男一女,男的个子很高,步态沉稳,橙黄色的光映上他的侧脸,勾勒出轮廓锋利的线条,剑眉薄唇,器宇轩昂,身上繁复正式的行装都成了他的陪衬。 女的容貌秀美清丽,明眸皓齿,一身明艳的红衣,袖口系着一串灵力流转的金色小铃铛,走动间轻声作响,煞是好听。 师妹过来 第10节 两人腰间都悬着同一款色的玉牌,没有刻字,只烙着一个漆黑烫金的铭文。 仙门百家,宗门铭牌上没有刻字的只有一家,就是百家之首的玄阳宗。 “今日辛苦了。”白衣中年人朝年轻男子揖首道。 “哪里。”沈苍一抬手回礼,却没急着走,反而停在潭水之上,“听说今日报名处闹了点小风波。” “你也听说了?”段在青有些诧异,笑道,“你还会对这个感兴趣?” “有些好奇。”沈苍一淡淡道。 红衣女子“噗”地一笑,:“不怪我师兄好奇,入学礼上不少人都在说,今日居然有一个报名失败的人没有掉下潭水去,连我都觉得稀奇呢,院长,这要是真的,学院可就因此错过了一个优秀的好苗子,实在叫人觉得可惜呢。” 她说着可惜,神色间却完全没有惋惜的样子,语气非常不客气。 “箬儿。”沈苍一看她一眼。 庚桑箬调皮地一笑:“本来就是嘛,大师兄,不如我们去把这个人带回玄阳宗好了,这天下最好的修行者都该在我们玄阳宗呀!” 沈苍一无奈的看着口出狂言的小师妹,段在青却不甚在意,哈哈笑起来:“那我帮你查查人?” “段院长,你怎么也由着她胡闹。”沈苍一摇了摇头,看着庚桑箬的眼神里却没有半点责怪。 “无妨。”段在青摊开手,水面下升起名册,他翻动了一会儿,道,“找到了。” 名册上黑墨显现,慢慢浮现出一个被划了道斜杠的名字。 “云,箬。”庚桑箬拉着沈苍一的手臂摇了摇,“师兄,他名字里也有个箬,真巧啊,倒是跟我有几分缘分,怎么样,要不真的去找人把他带回玄阳宗?” 沈苍一目光顿了顿,点在那个名字上的眸色忽地冷了不少,名册无风自动,哗啦啦翻动着,啪一声合上了,他转身就走:“我玄阳宗山门可不是随便捡个人都能进的,天色已晚,段院长,告辞。” “大师兄,突然怎么了嘛?等等我!”庚桑箬不明所以,提着裙摆小跑追上去,中途停下来朝段在青挥了挥手,“院长,这人若明年再来的话你可要告诉我啊,毕竟没被潭水下的法阵拖下去的他可是头一个,我还非要来见上一见不可。” 段在青揣着手对她点了点头,少女粲然一笑,追着她大师兄去了。 段在青等着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又看了眼名册把云箬的名字记住,抬手让名册沉入水底。 明年看推介信的时候可以多注意这个名字。 不过今天学院百年大典,玄阳宗宗主的首徒前来观礼,倒是满足了他另一个好奇心。 都说玄阳宗宗主的三个徒弟对他们这位小师妹宠爱至极,今日一见确实所言非虚,这姑娘浑身上下全是名贵的法器,光是手上那一串小铃铛就价值不菲,更不用说她身上左一层右一层灵力非凡的防护,明显是好几个不同的人加著给她的。 啧啧,果然甚是宠爱。 他得回去和今天没出席入学礼的其他副院长们分享一下。 * 云箬他们跟着林望和百里夜赶了一晚上的路,总算在天亮前到了闲云宗,阿恒趴在胡勇背上睡得不省人事,口水流了他师父一脖子。 胡勇本来要回北州城了,但他实在不放心云箬一个小女娃跟着俩奸商走,硬是一路跟了来,等把云箬安顿好了再走。 此刻他狐疑的看了看眼前搭着青瓦草檐的小院门,抬头在四周继续找:“到了?在哪?” “就这。”林望反手敲了敲院门侧面一块竖着的木板,指了指上面的字,“闲云宗三个字认不出来?” 胡勇:“……”不是认不出来,是不想认。 从未见过如此寒酸的宗门!说是乡下的茅草宅子他都不怀疑。 林望推门进去,脚下却不小心踢到了什么,还没等他出声,一串响亮的狗吠就响了起来,应着狗叫,院子里咯咯咯地响起起此彼伏的鸡叫声,中间还夹杂着大鹅嘎嘎的混音。 鸡鸣划过天际,第一缕天光照亮了大地。 阿恒在师父背上醒来,睁眼看到的就是满院乱跑的动物,一只狗追在鸡群身后,撵得大鸡小鸡成串疯跑鸣叫不已,狗背后又追着几只大鹅,仰着脖子摆着八字步,雄赳赳气昂昂地张着翅膀,嘴里还叼着一撮狗毛。 林望崩溃大叫:“江北山!你的鹅又在咬大黄!大黄你又睡在门口!” 百里夜默默把院门关上,在门槛上坐下,对身后的云箬和胡勇淡然道:“等他们收拾好再进去,先休息会儿。” 云箬:“……” 胡勇:“……” 这真的是个仙家宗门吗? 第10章 林望叫了好几声,院子南面房间的窗户开了一半,一个东西咻地飞出来,林望灵巧地侧身闪躲,那东西直直穿过院子咚一声撞在对面一间屋子的门上,是个长柄木勺,掉在地上像根指针一样滴溜溜转个不停。 屋里一个清冷女声闷着声音骂道:“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骂完窗户砰一声又关上了。 对面屋子的门很快打开,一个身影边打哈欠边披外衣走出来,走到门边把木勺捡了起来,闭着眼睛一通梦游般地吆喝:“大黄,大白二白三白……” 吆喝到一半大概想起来对面屋的人还在睡,立刻放小了音量,用气音继续吆喝:“大黄大白二白三白别闹了,二白不要咬了,大黄快秃了……” 林望咳了一声。 江北山抬头看了一眼,流畅地立正站好低头行礼:“师兄早上好师兄回来了啊。” 林望:“……还在梦游呢?” 三秒后江北山才真的醒了,嗷一声朝林望扑过来:“师兄你怎么天亮才回来!百里师兄呢?这次你们赚了多少灵石……” “嘘!”林望一把捂住他的嘴。 两人狗狗祟祟看向刚才扔勺子出来的窗户,确认里面的人还在睡才松了口气。 “小声点,别被月辞发现了。”林望放开江北山,“赶紧把你的鹅关回去,大黄惨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好的师兄。”江北山很快把家禽们各自关了回去,想了想还是决定纠正林望的说法,“月辞师姐没有那么凶。” 林望戳他脑袋:“她都扔勺子砸你门了,还不凶?” 江北山这才想起来手里的木勺,连忙用袖子擦干净端端正正放回纪月辞窗台上,仰脸冲林望憨憨一笑:“不凶,师兄师姐和师父都对我很好,我知道的。” 林望推他脑袋一下:“少来,你百里师兄找了个人回来跟你抢活干,你要被扫地出门了。” 江北山震惊了:“不可能!” 胡勇刚挨着百里夜在门槛上坐下来,背后一空,险些四仰八叉摔进门里去,好不容易稳住就看到一团东西冲出来扑到百里夜身上,把百里夜撞得往前一倒,差点跪了个结实。 云箬拉着阿恒躲到一边,避免被波及。 百里夜手撑着地,一字一顿:“江,北,山。” 江北山趴在他背上看到胡勇,悬着的心终于死了,新来的一看就比他壮比他能干活,林望师兄没有骗他。 江北山嗷一声哭了:“师兄我做错了什么我改,你不要赶我走。” 百里夜:“?你先给我起来!” 三分钟后所有人在院子北边的葡萄藤架下坐好,百里夜一言不发揉着被撞的肩膀,林望单手扶额遮着脸,江北山睁着一双下垂的狗狗眼,看看胡勇,又看看云箬。 百里夜给云箬介绍:“我师弟,江北山。” “你好。”云箬冲他点点头。 江北山礼貌地道:“你好,你才是新来的?” 云箬:“昂。” 江北山松了口气,对方怎么看都像是娇生惯养的小姑娘,他还有赢面,于是继续问:“你会干什么?” 云箬有种面试的感觉,社畜之魂被激活,拿出了应对hr的优秀话术:“不会的我都可以学,我学习能力很强的。” 江北山一听就明白了:她在挑衅我。 江北山斗志昂扬还要说话,百里夜敲了敲桌子打断他:“去把月辞旁边那间屋子收拾一下。” “给她住?”江北山指云箬。 百里夜给了他一个“不然呢”的眼神。 江北山顿时像被霜打了的茄子,耷拉着狗狗眼忍辱负重地起身,泫然欲泣:“师兄,你不会真的要让她顶替我吧?” “……”百里夜无语的看了一眼遮着脸憋笑憋得肩膀都在抖的林望:“别听林望瞎说,把他赶走了也不会赶你出去的。” 林望勉强止住笑,抹了把脸对江北山道:“听见没,收拾屋子去吧。” 江北山这才满意的点点头,擦擦脸招呼云箬:“跟我来吧,小点声啊,师姐还在睡。” 闲云宗院子不大,种满了花草,大鹅和鸡分别关在两处,大黄狗趴在门外睡觉,院墙边有个大池子,里面居然还养了不少鱼,有人经过的时候会甩着尾巴跃上水面,在空中弹一下又跌回水里。 不管横看还是竖看,与其说是仙家宗门,其实更像个生机勃勃的农家小院。 江北山带着云箬进了屋,里面很干净,不需要怎么收拾,看得出经常有人打扫,只是比较窄,摆了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以外就再也装不下什么了,胡勇和阿恒一挤进来,更显得空间局促。 “我去给你找铺盖。”江北山把窗户打开透气,“你看看缺什么,回头去百里师兄屋里找。” “为什么要去他屋里找?”云箬问。 江北山理所当然道:“他屋里东西多,什么都有。” “哦,知道了。”云箬端详着屋子,点了点头。 江北山走到门口,不放心的回头:“对了,师兄有没有说让你具体干什么活?” “没有。” 听到云箬这么说江北山才笑了,语气热情了不少:“我就说嘛,师兄让你来肯定不是跟我抢活干的,我一个人都能搞定,你可以出去走走熟悉环境,一会儿我给你铺床。” “……好的,多谢。” 这位爱岗敬业的师弟属于一看就很好骗的那种,云箬怀疑他和自己一样,是被诱拐来做工的。 胡勇背了阿恒一夜,找了块树荫下凉爽的地方睡觉去了,云箬牵着阿恒出去转了一圈,闲云宗在山腰,青山绿水环绕,满山苍翠的大树,林涛阵阵,山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阿恒从小长在北州城,对森林的认知就是边界那个可怕的瘴气之森,第一次到这种能漫山遍野撒野的地方,兴奋地到处乱跑,根本停不下来,傍晚的时候云箬不得不把跑得满头汗的少年抓住,带着他回闲云宗。 远远的看到小院门口一抹修长的身影。 云箬走上前去,百里夜站在门口,风把他额前的头发吹得有些乱,冲云箬抬了一下下巴:“吃晚饭了。” “好。”云箬走过去,“你在等我吗?” 百里夜不置可否:“走吧。” 进了院子风就小了,云箬刚来的时候没发觉,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对比明显,猜想院子里大概是布了阵法。 师妹过来 第11节 也对,堂堂一个仙家宗门呢。 饭菜已经摆上了,就在葡萄架下的桌上,最中间空着,显然还有最后一道菜没上。 云箬带阿恒去洗手回来,桌上的菜齐了,人也都齐了,胡勇,百里夜,江北山,林望,还有一个神色冷淡的白衣女子。 林望笑着招呼云箬过去坐,熟练地为她介绍:“这位是我们的同门,纪月辞。” 白衣女子淡淡看了云箬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开饭后纪月辞没和他们一起吃,端着碗每个菜夹了一些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胡勇有些不好意思:“女娃子是不是不想和外人一起吃饭?我和阿恒可以单独吃的。” “不是。”林望解释,“她性子就这样,平时也不和我们一起吃,已经习惯了。” 江北山也点点头:“月辞师姐都是自己吃的。” 吃完饭天色将晚,胡勇带着阿恒告辞了。 虽然闲云宗完全不像个仙家宗门,弟子也才有那么几个,师父还不在家,林望是个奸商,百里夜和他沆瀣一气,纪月辞脾气古怪,还有个傻呵呵的师弟江北山……但他觉得这里没有危险,这些人也都不坏。 他把云箬喊到院外嘱咐了几句,叮嘱她不要忘记明年的报名,也不要忘记和闲云宗要推介信,最后冲云箬拱了拱手:“青山不改,后会有期,如果将来不想待在学院,又无处可去的话记得回来北州城,你的救命之恩我还没还完呢。” 云箬觉得鼻子酸酸的,努力笑道:“好。” 阿恒从出门就开始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抱着云箬的手臂想要她一起回去,胡勇好不容易才把他从云箬身上撕下来,背着他走了。 云箬一直站在院子门口目送他们离开,又在风里站了很久。 “你和他们认识多久了?”背后传来百里夜的声音。 “没多久,北州城遭瘴气围困那天晚上刚认识。”云箬没有回头。 “是吗。”百里夜淡淡道,“他对你不错。” “嗯。”云箬点点头。 过了不知道多久,云箬转身准备回去,发现百里夜居然还在,垂眸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还以为你舍不得,不过看你的样子也不是很难过。” “有什么好难过的。”云箬笑了笑,“分别是常态,相聚才是偶尔,只要人好好的,总会有再见到的那天。” 百里夜顿了顿:“你倒是想的开。” 他走近云箬,看到她清亮眸子里浅浅的笑意,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有害怕的时候吗?” 北州城初遇,她一个普通人,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觉醒灵脉,却敢义无反顾的独自冲进瘴气里去救人,杀掉噬灵兽被溅了满身鲜血,她也没有大哭大叫;第二次在学院广场见到,差点跌进水里也不见她紧张慌乱,他提出让她来宗门做工换推介信,她就真的来了。 胆大包天,不知畏惧为何物,仿佛浑身都是不计后果的坚韧果敢。 他以为云箬会说没有,却见她低垂了眼眸,隐去了自己的神色。 “有啊。”云箬声音有些小,他却听见了,“如果一直发生的都是好事,我就会害怕。” 百里夜眸光动了动。 云箬抬起脸来,笑道:“管吃管住,不要我的钱还给推介信,我本来还担心呢,来到闲云宗才放心了,事情就是好一头坏一头才正常嘛,对吧。” 百里夜:“?” 她刚刚好像在说我们宗门很破很烂是坏的那一头? 第11章 云箬就这么在闲云宗住了下来。 百里夜说带她回来做工换推介信,却从来没有给她安排过要做的事,她一开始想表现得好一点积极一点,于是大清早就起来把院子打扫了,还把鸡和鹅都喂了,牵着大黄狗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就看到蹲在鹅圈前仿佛天塌了的江北山,默默流泪看着她:“你果然是想要取代我的。” 那天以后云箬再也没跟他抢活干,江北山实在太能干了,全宗门他年纪最小,干的活却最多的,并且甘之如饴。 主要她也没能抢到活干,江北山防她像防贼一样,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干活。 就离谱。 纪月辞则不怎么出门,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她房间里,有时候她不想出来吃饭,林望或者江北山就会送到她房间去。 在闲云宗住了十多天,云箬还没跟她说上话。 百里夜和林望几乎见不到人,有时候天蒙蒙亮就出去了,大晚上才回来。 问江北山,江北山只会说不知道,非常的守口如瓶。 没活干,又找不到带她回来的雇主,云箬每天都过得很悠闲,把闲云宗角角落落都逛遍了,分清了哪间屋子是谁住,院子里的家禽分别是谁的。 老是被大鹅们欺负的大黄狗是林望捡回来的,三只大白鹅是江北山买蛋回来打算烧汤,结果意外地孵了出来所以就养大了,满院子咯咯跑的鸡是百里夜最初买回来的大母鸡下的崽,崽又生崽,就变成一大群了。 当然,负责喂养的都是江北山。 云箬在这里体会不到半点身在仙家宗门的感觉,但她不讨厌。 只是没事干让她时常觉得无聊,并且要是就这么白吃白住,到了明年拿不到推介信,或者拿到了推介信也良心不安。 她可不想一直这样下去。 * 百里夜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快半夜了,院子里静悄悄的。 他穿过院子回自己的屋子,还没走到门口,听到院子边的树下一个声音小声喊他的名字:“百里夜?” 他顿了顿,走过去。 云箬半躺在树下的草地上,头枕着个木墩子。 “你在这里做什么?” “看星星。”云箬仰脸看着他,眼睛在黑暗中清亮亮的。 百里夜垂眸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抬脚就走:“那你继续看。” “等一下。”云箬爬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其实我是在等等看你今晚会不会回来。” “等我?” 云箬叹了口气,十分惆怅:“我找不到活干,活都被江北山一个人干完了,我也不敢跟他抢,他会哭,搞得像我欺负人一样……我总不能一直这么闲着吧?” 百里夜看穿她的心思:“你是担心不干活明年不给你推介信吗。” 疑问句,他却用了肯定语气。 云箬用沉默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百里夜不禁有些好笑:“说了会给你就一定会给,不会骗你。” 云箬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所以说让我来做工只是个借口?其实只是想单纯的帮我?” “倒也不是。”百里夜连夜赶回来有些累了,叫了云箬起来,自己却坐了下去,语气懒散地跟她解释,“这几天忙,等结束了就给你找活干,做好心理准备吧。” “那就好。”云箬听他这么说反而安心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云箬又问:“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坐着的人斜倚着树干,一只手枕在脑后,半响后“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你和林望每天出门都去干什么了?”云箬问。 “你不是知道吗,卖点法器,做奸商。”百里夜闭着眼睛:“山下几个城镇最近是集市月,林望守着摊位,我回来拿东西。” 原来他知道自己心里腹诽他们是奸商呢,也对,东西卖那么贵,肯定也被别的人骂过。 可是仔细想想,他们好歹没有坑蒙拐骗,也算是明码标价你情我愿做买卖,算是良心奸商。 百里夜等了一会儿,不见云箬再说话,睁了一只眼看她,发现她挨着自己坐了下来,看到他睁眼就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你们很缺钱?那只噬灵兽卖了吗?” 不等百里夜回答,她眨了眨眼继续说:“那位玄阳宗的弟子愿意出一百颗上品灵石买,你们拿去卖应该也不会价太低吧?那么多灵石还不够用吗?” 加上卖学院指南,学院报名处一共开放三天,他和林望应该都去了,光是云箬看到的那天下午就卖出去不少份,三天卖的只会多不会少。 宗门里似乎也没什么开销,吃的菜都是自己种,顶多去买些米面布匹,还都是便宜的净色布料,导致整个宗门不是穿白就是穿黑,从内到外都很素。 百里夜睁开眼,云箬凑近的眼底映着碎星,像被水洗过一样,语气间是单纯的好奇,并没有嘲讽或者质问的意思。 “欠债了。”百里夜淡淡道。 难怪呢。 云箬没接着问原因,这是别人私事,再问就不礼貌了。 见她问完了,百里夜起身回屋去睡觉,走的时候发现云箬施施然躺回了原位。 “不回屋吗?”他问。 “看星星。”云箬的回答和之前一样,把自己摆成大字型舒舒服服躺着,“现在是真的看星星了。” 百里夜觉得她是刚到陌生地方不习惯,便没再管她,自己回去了。 第二天云箬没在宗门看到百里夜,应该天没亮就离开了。 但他没有食言,几天后和林望一起回来,带回了一大堆云箬看不明白的东西,之后就没有再早出晚归,开始兑现承诺给她安排活干了。 “这是什么?”云箬被叫到百里夜屋里,跟满满一桌形状各异颜色不同的玉石块大眼瞪小眼,她第一次进百里夜的房间,很大,一点都不空,摆满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架子和工具。 “听说你觉得太闲没活干?别急,”林望潇洒的一展袖子,“你的活来了。” 云箬:“……” 百里夜抱着一堆东西进来,堆在另一张桌子上,后面还跟着江北山,手里同样抱着一个大箱子,进来放下东西第一件事就去把门关上了,还朝里面上了门栓。 云箬大为不解:“为什么锁门?” 难道他们要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不能让月辞师姐发现。”江北山说,同时对云箬出现在屋子里表达了很大的不满,“你怎么也在这?” “干活。”云箬说。 江北山狗狗眼顿时耷拉下去了,不情不愿的坐在她旁边,看她的目光多了三分警惕,云箬只好当看不见。 “做过法器吗?”百里夜问她。 云箬摇摇头。 江北山眼睛一亮:“你不会啊?那太好了!”说完被百里夜看了一眼,立刻收了笑乖乖坐正了。 师妹过来 第12节 “林望,教教她。”百里夜拍了拍林望肩膀,进里屋去了。 林望踢了踢江北山示意他让开,自己坐到云箬旁边,问:“第一次做法器?” “不止。”云箬说,“也是第一次见别人做法器。” 林望想起在北州城,这姑娘都不知道自己觉醒了灵脉,这次又赶去学院报名,应该真的对修者的世界完全不了解,不由得在心里啧了一声。 全灵脉觉醒的天赋是怎么做到一直埋没了十几年的? 问就是奇妙。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云箬的虽然全灵脉觉醒,但是每一支灵脉都很废,说不定开了灵脉后只能一直停留在最初的状态,此后再无进阶的可能,撑死顶天了也就到低阶。 这样倒霉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其实这样才是最痛苦的,给你最好的开始,让你以为自己可以步步攀升扶摇直上,再在最得意的时候将你覆手摔下云端。 还不如一开始就做个普通人,好过一夕之间体会云泥之别。 “先从最基础的给你解释吧。”林望收回思绪,开始给云箬讲解,“法器从制作方法来说,分两种。” “一种制作方法相对简单,当然这个简单不是真的简单,而是相对于另一种来说难度和限制要低一些,咱们宗门只有阿夜会,我们呢都是给他打下手,挑拣材料和辅助。” “这种法宝制作出来不含灵力,必须制好后再注灵,比如最常见的结界玉,普通人就可以用,没什么负担。” “另一种制作起来不仅难,需要体脉和识脉五阶以上,自身灵力强修为高才能制作成功,做出来的法器自带灵力,没有觉醒灵脉的人用不了,强行用会损伤自身。” “醒钟应该听说过了吧?它就属于第二类法器。” 瘴气入侵北州城那次,胡勇就是用了醒钟受的伤。 如果是修为高的人来用,不仅能发挥更大的效用,也不会被法器反噬。 林望解释完法器制作的区别,在满桌玉石里翻了翻,随意挑出两块差不多大小的摆在云箬面前:“能不能看出这两块玉石有什么区别?” 云箬凑过去端详了一下。 其中一块色泽清透,内里似有水光在流动,她不懂玉,只觉得很好看。 另一块颜色混沌一些,但是颜色很鲜艳,像一块凝固的黄金色琥珀。 云箬老老实实:“颜色不一样。” “显而易见。”林望说:“拿起来感受一下。” 第12章 玉石入手沁凉,很轻,云箬在手里掂了掂,重量上没什么区别。 除了颜色,没有别的不同的地方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莫名觉得两块玉石完全不同。 不是外表,而是内里。 “怎么样,有什么感觉?”林望问道。 他也就是例行一问,没指望云箬真能看出区别,最好了给她解释的准备。 江北山期待的看着云箬,狗狗眼里藏不住什么情绪,写满了“你快回答错误完全分不清没法帮忙干活然后从屋子里出去”的渴望。 云箬实在不懂怎么会有人对干活保持如此赤诚的积极排外心态? 她摊开手心看着玉石,不确定地回答:“颜色清透这块里面好像是实心的,虽然看着颜色透,但是切开或许不一样,另一块看似浑浊,里面却似乎是空的……?” 云箬说完,察觉到江北山和林望看着她的视线有些古怪,尾音扬了个调。 回想一下她说出来的话,确实怪怪的,难怪他们露出那种表情,两块玉石就那么点大,一看就是实心的,她为什么会有其中一个比较中空的想法? 如同上课时候老师提问这道题应该选a还是选c,她回答等于1一样。 “你好厉害……”江北山狗狗眼闪了闪,意识到云箬是竞争对手,神情很快变得十分坚贞,转过身坐到另一张桌子前挽挽袖子投入紧张激烈的玉石挑拣中去了。 云箬奇怪的看着林望。 林望也看着她,神情变了变,最终展颜笑道:“不错嘛,感觉很敏锐。” 林望从她手里拿走颜色通透的那一块:“你感觉实心的这一块,蓄灵条件有限,就算刻上了阵法也无法保存多少灵力,这种就挑出来不要了,不过可以做做普通好看的小玩意儿。” “至于另外那块,用来做结界玉正好,蓄灵空间不错。” “这就是我们要做的第一步,分拣玉石,所有玉石就按照金黄色这块的品质做基准,比它好的,跟它差不多的,完全不行的,分三类就好。” “第二步就是制作法器,要在玉石内部刻上铭文阵法,让灵力能留蓄在其中。第三步也就是最后一步,才是注灵。” “第二步是最难的,不用我们,交给阿夜就行。” “没了。我说明白了吗?” “明白,懂了。”云箬点点头。 难怪百里夜让林望来教她,他的讲解确实简洁易懂又清晰。 “会了吗?”百里夜从里屋出来。 他换了一身黑色的短打作训服,更显得身形高挑,肩宽腰窄,正在把袖子往上挽到手肘,露出修长结实肌肉匀称的小臂。 “会挑拣玉石了。”云箬对他比了个ok。 百里夜看不懂云箬这个奇怪的手势是什么,屈起食指和拇指照猫画虎地回了她一个:“那行,干活吧。” 云箬忍不住笑起来。 之后的几天都在挑拣玉石,云箬觉得自己就像个进了大厂的女工,每天两眼一睁就是干。 她本来以为只有屋子里的这些,没想到挑拣完一批林望又弄来了一批。 “哪来这么多玉石?” “我和阿夜找来的,跑了好多地方。”林望说,“全都藏在院墙外面,就你屋子那边出去,上次做的那批法器卖完了,这次多做点,山下最近都是集市,争取多赚点。” 云箬想到百里夜告诉她欠债的事,林望肯定是知情的,江北山跟着干活应该也清楚,但他们在纪月辞面前什么都不说,做法器也是偷偷摸摸在百里夜屋里锁门进行,可见欠债的事是瞒着纪月辞的。 他们都不说,云箬自然也不会多嘴。 林望挑拣玉石挑得两眼昏花,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把他和云箬分出来的玉石分别从桌上扫进三个竹筐里。 三种分类的玉石,好品质能蓄灵的只占五分之一,大部分是颜色好看但是没什么用的。 “这些怎么办?”云箬指指普通的那些玉石,已经有好几筐了。 “挺多啊。”林望看了看摆在墙边的一排竹筐,摸摸下巴,“阿夜,跟之前一样都做成小玩意儿?卖挺好的。” “你要累死我?”百里夜头也不抬,“先丢后山去吧。” 林望啧一声:“这不是脏脏脸速度太快了吗,我还要又看又观察的分辨半天呢,她一上手就知道哪个好哪个不好,光这两天挑拣出来的量都赶得上我们上次十天半月的了,要怪就怪她。” 云箬很无辜:“也不全是我啊,江北山速度也很快。” 江北山没说话,一直埋头苦干,时不时抬头偷瞟一眼云箬面前分拣好的玉石堆,跟自己面前的对比一下,眼里燃烧着熊熊火苗,手下的动作更快了。 他一定不能输! “够了,这次就这么多吧。”百里夜挑拣完自己面前的,起身拍了一下江北山,“别弄了,休息吧。” “哦,好的。”江北山只好停手,猛眨酸涩的眼睛,流出两行清泪来。 百里夜走到墙边,在不能用的玉石筐里挑挑拣拣,找了几块颜色漂亮的放回桌上,问道:“这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 林望:“骨玉扇。” 江北山:“我就不要了,月辞师姐上次说她制酒缺个小量勺。” “骨玉扇不行,量勺可以。”百里夜转向云箬,“你呢?” 云箬没想到他会问自己,想了想:“手机?” 百里夜:“?” 云箬笑了笑:“我不用了,没什么想要的。” 她穿过来前就是寄养在亲戚家,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日子让她学会了不争不抢不提要求,大家都知道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大人们买回来的礼物,她都是让家里的哥哥姐姐先挑,自己拿剩下的。 在玄阳宗的那三年,师兄们对她很好,她也用最大的心力和善意去回报那份好,却从来没有主动索取过什么。 百里夜没有坚持,点了点头:“知道了。” 三个人出来,江北山因为没赢过云箬,有点蔫蔫的,林望发现他垂头丧气的,上前揽住他的肩膀:“你百里师兄的糖快吃完了,重新给他做点,这次做成圆的吧,吃着方便。” 江北山一听天都要塌了:“筷子形状不方便吃吗?为什么不早点讲!啊啊啊我上次还做了那么多!” “不是!”林望就知道会这样,立即否认,“只是想换换,什么形状都尝尝嘛。” “真的?” “真的。”林望指天立誓。 江北山这才精神了点:“方子和上次的一样对吗,我去看看材料还齐不齐。” “多加点糖膏。”林望提醒他。 “知道了。” 原来上次给她吃的糖是自己做的,还取了七彩珍馐玉饴这么个高大上的名字方便卖高价。 林望一看表情就知道云箬在想什么,伸了个懒腰道:“那是阿夜吃的,不卖,上次看你紧张才拿出来给你吃。” 看她紧张就给她吃糖,拿她当小孩哄么。 不,重点是百里夜居然喜欢吃糖。 云箬看了看紧闭的屋门,他们挑出来的玉石都由百里夜来制作法器,整整两筐呢:“不用我们帮忙吗?” “不用,也帮不上。”林望摆摆手,“制作法器不能分心,别打扰他。” 百里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林望每天下山去城镇踩点找摊位,江北山要养家禽种菜除草浇水施肥还要做饭,给百里夜和纪月辞送饭的事就落到了云箬的头上。 江北山本来还不乐意,平时都对云箬客客气气很有礼貌,只要涉及到跟他抢活干他就横眉冷对,但是他做完饭就要守在炉子边熬糖膏,走不开,才不得不忍痛交出了送饭的任务。 云箬从他手里接过食盒的时候如同接过了他的半条命。 师妹过来 第13节 虽不理解,但尊重。 纪月辞的饭只用放在窗台上,敲敲窗示意她送到了就行,等人走了她自己会开窗取。 百里夜的要送进屋里去,云箬去了几次,记得林望说过他不能分心,每次都轻手轻脚放下食盒就走,百里夜注意力很集中,就没抬过头,云箬怀疑他都想不起来吃饭,但是下次去拿食盒的时候已经吃干净并且收拾整齐了。 法器制作了三天,百里夜屋里的灯就亮了整整两夜。 第三天云箬进去送饭,百里夜完成的差不多了,总算离开了桌子,开了窗把食盒提到窗边去吃。 云箬去桌子边看了看完成品,跟之前挑出来的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仔细凑近看能看到内里流转的复杂的金色纹路。 “等注灵之后就看不到了。”百里夜说。 “怎么刻进去的?”云箬问。 百里夜吃着饭,漫不经心道:“你感兴趣?以后有机会教你。” 云箬摇摇头。 林望跟她解释过,制作法器需要天赋,不是灵脉觉醒就能学会的。 而且每个制作法器的人都有自己一些独特的特点和技巧,基本是不会告诉别人的,玄阳宗的二师兄也会制作法器,但在完成前她从没见过,也无从得知过程。 百里夜应该也只是顺嘴那么一说罢了。 之前进来云箬忙着分拣玉石没有注意,前几次进来送饭也很快就出去了,这次有了时间,才注意到百里夜屋子里的架子上有很多东西,一些她认得出来,大部分认不出来。 但是她看得出来都是百里夜自己做的,因为有一排架子上放着的都是她在厨房见过的用具,包括一把靠在架子边的小锄头,和江北山除草那把一模一样。 另一排她认出来了一套漂亮的酒盏和一个蒸馏器,其他应该也都是制酒酿酒的用具。 难怪制作法器最难的步骤是他来,百里夜简直是个行走的工具制造机,手工达人。 第13章 玉石制作完成,最后一步是注灵。 林望提前提醒云箬,注灵比较费时间,他们只是个小宗门,每个人都修为有限,而且这是她第一次学着给法器注灵,费不费时间都另说,能成功就是很好的。 所以云箬给自己定了个目标,起码第一天要成功做成一个结界玉。 去了百里夜房间发现只有他们三个人,干活最积极的江北山居然没有来。 “北山觉醒的是体脉,注灵需要神灵脉,他干不了这个。”林望从百里夜的制作台上把所有玉石都搬了过来,把中间次的那批给了云箬,“这批需要的灵力少,你先试试。” “怎么做?”云箬捏起一块玉石。 “这个让阿夜来教你。”林望抬着另一筐换了个桌子,“你可以试试先感受灵力,学着怎么控制。” 于是云箬一边等百里夜进来,一边先看林望怎么做。 还没去学校呢,倒是在闲云宗学到了不少东西。 他拿起一块玉石,指尖亮起银色的灵力,灵力旋转着分开,变成数条细细的光丝,游鱼般顺着玉石内刻下的纹路钻了进去,纹路繁复,随着灵力注入,铭文被激活,有的地方光丝还没有游到,它就重新变幻了纹路,前面的光丝被掐断,后面的光丝就补上,如此反复。 半刻钟后林望停下来,玉石内纹路完全被灵力充满,发出柔和的银色光芒,又渐渐暗淡下去,流动的铭文也悄然隐去了。 一块结界玉成功完成,注灵成功。 好复杂,对灵力的持续输入和控制都很高的要求。 云箬觉得自己似乎看明白了,决定拿手里这块试一试。 她没等百里夜,细细端详了一下玉石里的纹路,她上次进来送饭已经看过一次,对里面的纹路不陌生,每个玉石里的都一样,她已经差不多记住了,刚才看林望操作的时候,铭文的大体变化也很清晰。 集中注意力。 云箬轻轻呼了一口气,注视着玉石内纹路,再次在脑子里描绘了一遍,牢牢记住,接着闭上眼睛,试着去感受身体里流动的灵力。 她感受得到。 柔和银色的光芒像无边无际的浩瀚星辰,又像是目不及底的深海。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沉睡在自己身体里的灵力。 这感受是如此新鲜,也无比奇妙。 好像这一刻她拥有了整个世界,她甚至可以去拥抱风。 小院里突然起了一阵温柔的气息,风卷起几片落叶送往高处,百里夜察觉到了空气中微妙的变化,加快走进屋子,屋里的林望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两人的目光一起落在闭着眼睛的云箬身上。 她指尖亮着一团银光,映在她侧脸的轮廓上,让她的皮肤像是透明的,额前的发丝被气息搅动,微微飞扬着。 云箬指尖微动,光团分出无数细细的光丝,速度极快地往她手上的玉石钻了进去,剩下的光丝太多,游动着朝竹筐中更多的玉石而去。 玉石中的铭文很快被激活,在光丝游过来的时候变幻形状,企图把侵入的力量截断,那光丝却无比坚韧,不由分说顺着开始变幻的纹路穿过去,强势而蛮横地一路横冲直撞,被扭曲了也没有折断。 嗡一声轻响,所有玉石被一瞬间注灵成功。 然而强韧的灵力光丝并没有就此停止,继续往里钻入,刻下的铭文承受不住源源不断的灵力,被融进银光之中彻底消散,玉石发出承受不住的细小声响,裂开了。 云箬听到声响睁眼看向手里的玉石,玉石上裂开的细缝像蛛网蔓延,然后“啪”一声,碎成了渣。 ……靠,被我弄坏了! 百里夜那么辛苦做出来,她居然第一个就给弄坏了,还坏得很彻底。 别问,问就是很慌。 她抬头,看到百里夜和林望两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她,更慌了:“我不是故意的……” 林望手里的结界玉啪地掉了,他一开始只是懵,现下震惊得嘴巴都张大了:“无意的啊?!” “我想学你的样子试一试,没想到就……”云箬简直没脸看着他们。 百里夜上前拨了拨竹筐里的玉石,这些没有像云箬手里那块一样碎的彻底,有些只是裂开,有些断成了两截,因为铭文被毁无法蓄灵,上面的灵力很快消散,都变回了普通的石头。 如此高强度的注灵,灵力在瞬息之间就撑爆了所有玉石,而云箬……她看上去很轻松,甚至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云箬顺着他的动作看到竹筐中全都裂了的玉石:“……!!” 心凉凉的很安详。 林望把另一筐也抬了过来,表情有些严肃:“来,再无意的试一试。” 他这话怎么听都是嘲讽,云箬抿了抿唇,主打一个不敢动。 “没关系。”百里夜说,“我教你。” 他拿走云箬手里的结界玉,从林望抬过来的竹筐里挑了块玉石放在她手心:“刚才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再试试。” 百里夜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看着她的眼睛也是安静的,云箬只好照他说的做。 这次她没有闭上眼,感受着汹涌的灵力凝聚在指尖,银光分成光丝钻入玉石之中,铭文流转变幻,她的灵力却全然不惧,强行顺着纹路灌注进去,点亮了玉石内的法阵。 “慢下来,收灵力。”云箬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玉石,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掌中有温和的灵力引导着她将她指尖不断翻涌的澎湃灵力平息下来,“不要怕,是你在控制它,你的灵力不会伤害你。” 然而她还是有些控制不住,灵力太多,在她收手前无数光丝四溢,纷纷循着竹筐中其他的玉石游入。 “啪”一声轻响,云箬手中的玉石和上一块一样裂开了。 云箬:“……” 她真是个糟糕的学生,百里夜都亲自教她了,结果她又弄坏一块,进了学院说不定会成为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 “喂,成了。”林望拿起一块竹筐中的结界玉,看看百里夜,又不敢置信的看着云箬,“脏脏脸你……天赋异禀啊。” 云箬还在看着手里的玉石,闻言抬眼看他。 林望看她呆呆的表情,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别看你手里那块了,那块虽然坏了,但是其他的都成功了。” 真的? 云箬做梦一样伸手去拿结界玉,抬手才发现百里夜还握着她的手腕,食指中指搭在她手背上,指腹的温度很清晰。 就是这只手,刚才引导着她平息体内的灵力,告诉她不要害怕。 云箬偏头看向手的主人,百里夜拿了一块完好无损灵力充沛的结界玉递给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手指在她掌心的玉石上点了一下:“做得很好,第一次注灵就这么厉害。” 江北山本来以为这次给结界玉注灵也要像前几次一样,花个好几天时间,结果半个早上不到就完成了,知道是云箬灵力爆表不费吹灰之力一个人搞定的后,震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锅铲挥到窗外去,炒着的菜撒了小半,心疼的不得了。 结界玉提前制作完成,山下城镇的集市月还没开始,林望又去院墙外藏玉石的地方搬了不少回来,几个人再次开始了挑拣的重复动作。 云箬感觉江北山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以前和她一起干活总是要比较个高下,她这天如果挑拣了一筐玉石,这小子就要挑拣一筐半,哪怕挑灯夜战。 现在不同了。 现在江北山对她的竞争心态更加强烈! 她挑拣一筐,他要挑拣两筐出来,她动作快,他就要速度比她更快,一副誓要弥补上自己没法在注灵这一步帮上忙的遗憾。 云箬不理解,但依旧保持尊重。 * 又忙了几天,再次制作出一批玉石,百里夜这次没怎么赶工,因为云箬注灵快,他们的法器制作周期变得很宽裕,甚至让他分出了不少时间去做点别的。 在最后一块玉石内刻完阵法,外面已经夜深,差不多子时了。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从房间里出来,夜风有些凉,吹得人都精神了不少。 他穿过院子,走到纪月辞的窗户前,屋子里还亮着灯,他把一个浅金色的小量勺放在窗台上,敲了敲窗棂,没一会儿窗纸上映上一道剪影,纪月辞开了一半窗把量勺拿了进去,淡淡道了声谢。 “下次想要什么再跟我说。”百里夜说。 屋子里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映在窗纸上的剪影点了点头,灯光很快熄灭了。 百里夜从屋前走过,看了看云箬的屋子,已经熄灯了。 他正要回去,发现摆在葡萄架那边的梯子被搬了过来,靠在屋墙边。 谁搬过来的?江北山? 他动手去搬梯子,准备放回原位,梯架碰到屋檐发出声音,一股阻力按住了梯子上方,阻止他把梯子搬走。 屋顶屋下同时响起声音。 百里夜:“谁在上面?” 云箬:“谁搬我梯子?” 屋檐边缘探出一个脑袋,正是云箬,看到是百里夜松了口气:“是我,我在屋顶。” 师妹过来 第14节 刚才梯子动,她第一反应是有小偷,完全忘了这是个仙家宗门,什么小贼敢上门偷东西,果然还是闲云宗烟火气太重影响了她的判断,一直以为自己住的是农家小院。 “在屋顶干什么?”百里夜想到云箬之前的话:“看星星?” “对啊。”云箬说着,探出来的身子小心翼翼退了回去,瓦片有些滑,她不敢一直蹲在屋檐边,“梯子我会搬回去的,你不用管我。” 没有回答,也没有声音,倒是梯子重新靠了回来搭在屋檐,屋下又恢复了安静。 百里夜大概已经走了。 云箬重新枕着屋脊躺下,忽然听到瓦片被踩动的轻巧声响,正要起身,一个身影就到了她身旁。 百里夜背对云箬坐下,语调依旧是散漫的:“你很喜欢看星星?” 第14章 闲云宗内设了法阵,院子里只有偶尔吹过的凉风,外面却不同,整个山林哗哗作响,树冠摇晃,院里地势高,能看出很远,茂密林海像一层层波浪,随波逐流地往前倒,下一秒被反方向的风拍浪般碾回去。 “这里的星空还不错。”云箬说。 “是不错。”百里夜仰头看着夜空,应了一声。 林海涛涛,星空浩瀚,天幕之下,人显得很渺小。 “法器做完了?”云箬问道。 “做完了。” “累了吧?” “还行。” “什么时候下山去卖?” “明晚,得先去找位置。” 云箬话不多,百里夜更是话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百里夜熬了几个晚上应该是困狠了,连打了几个哈欠,引得云箬频频侧目:“你快去休息吧。” “嗯。”百里夜困顿地站起来,“你不说我也要回去了。” 他走到屋檐边,没有爬梯子,直接跃了下去。 真好,云箬看着他潇洒跳下去的样子,她以后应该也能吧?毕竟她灵力强得震慑了整个宗门,虽然林望说过他们这些人灵力都不高,估计是这样才衬托得她很厉害的样子。 但是区区飞檐走壁学院里应该会教的吧! 她也应该学得会吧? 梯子突然动了动,有人攀了上来,没有露头,只伸出手臂把一个小东西放在瓦片上。 “忘了这个了,小玩意儿,给你玩的。”百里夜的声音。 云箬过去拿,梯子上的人已经走了。 她从屋檐边往下看,院子里黑乎乎的,百里夜又穿着一身黑,根本看不到人。 她收回目光,瓦片上放着一个小小的圆形玉石,云箬拿起来才看清,是只圆滚滚的嫩黄色小鸡,雕刻得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绒羽的纹路看上去清晰柔软,头顶的地方刚好有一点红,像小鸡鲜艳的冠羽。 无敌可爱。 云箬捏在手里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上次玉石挑拣完的时候,百里夜似乎问过他们想要什么,可以用不要的玉石做。 他果然是手工达人。 可是为什么送她小鸡?因为他自己养鸡的缘故吗? 第二天给法器注灵,林望和百里夜都不用动手了,反正云箬分分钟就完成了。 她现在比前一次熟练多了,所有的结界玉都完好无损,算是填上了上次撑爆一筐玉石的坑。 吃过晚饭后林望去收拾东西,百里夜检查院子的阵法,云箬牵着大黄狗准备出去溜达溜达,反正百里夜他们一走她就没活干了,遛狗是江北山唯一愿意让她干的事,觉得只要她出门了就不会跟他抢活干。 没溜出去多远,宗门那边就传来一声悠远的口哨,大黄狗当即拖着她飞奔了回去。 林望和百里夜就站在院门口,一黑一白,如果不是背着包裹,相当有气势。 林望满意地摸摸大黄狗的狗头,把一包结界玉抛给云箬:“走,带你下山做买卖去。” “为什么?”云箬有点高兴,又有点奇怪。 上几次都没带她。 “注灵都是你干的,带你一起给你分点钱。”林望说。 云箬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奸商居然要给她分钱? 林望看着她质疑的表情,大拇指指了指百里夜:“不是我非要分给你,是阿夜说的,分你一成。” 百里夜点了下头。 云箬立刻警惕起来:“那推介信……” 林望啧一声:“怕我们给了你钱就不给你推介信是吧?脏脏脸,你把我们当什么了,你看我们像会反悔的人吗?” “不像。”云箬立刻说,“百里夜不像。” 林望被活生生气笑了:“你的一成没了。” “就知道你不想给。”云箬了然的眯了眯眼,“看吧,反悔了。” “阿夜说的,我可没同意。”林望把责任往百里夜身上一推,“你去拿他的一成好了。” “那我不要了。”云箬说,“反正宗门管吃管住,就当交住宿费了。” 林望:“……”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你来我往斗得不可开交,百里夜紧走了几步,不想被他俩抓去评理,身后江北山追了出来。 “师兄。”江北山把一个盒子递给百里夜,“你的糖。” “做好了?”林望抢先伸手接过去,打开看了一眼:“不是让你做成圆的吗?” 江北山眨巴眨巴狗狗眼:“对啊。” 林望捏出一个:“这叫圆的?” 云箬凑过去看,盒子里的糖和之前的筷子糖一样是彩色的,确实做成了圆形,还穿了根小棒子。 和棒棒糖一模一样。 林望无语了:“这不还是得叼着吃?” “是这个意思啊?”江北山震惊了,“我以为师兄你是说筷子糖拿在手上粘手,所以我才特意这么做的,有根小棍子拿着方便多了……怎么办我做错了!” 眼看江北山就要被自己蠢哭,百里夜迅速拿了一个咬进嘴里:“我觉得挺好的。” “真的吗?”江北山不信。 “真的。”百里夜叼着棍子,腮帮鼓起来一团,面无表情。 江北山转头对着林望哭了:“怎么办,百里师兄生气了。” 百里夜:“……”我没有。 林望:“……”又得我哄? 云箬在旁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被百里夜悄悄拽了一下手臂,示意她赶紧走。 于是两个人丢下焦头烂额的林望先跑了,过了很久林望才追上来,痛斥他们不讲义气临阵脱逃见死不救云云,总之非常的罪大恶极。 百里夜好奇:“你怎么哄好的?” “本山人自有妙计。”林望得意道,“我跟他说脏脏脸四五天内回不来了,没人跟他抢活干,他觉得未来几天的日子很有盼头,高高兴兴回去了。” 云箬:“……”好好好。 闲云宗所在的山头离晴岧山不算远,也是灵气不错的好地方,一般这样的地方都少城镇,因为灵气充裕会吸引妖兽,所以各大仙家宗门所处的位置大多都是远离人烟,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地方。 一是保持仙门遗世独立的风(逼)范(格),二也是为了保护普通人不受侵扰。 但是晴岧山不同,学院在这,学生们和教习们都经常出门,有点什么风吹草动就解决了,基本没有妖兽能对这里造成什么影响,故而这附近是唯一一处灵山脚下却城镇遍布的。 云箬他们两天跑了三个城镇,还在自家山脚下打转,城与城之间隔得距离也不算远,彼此往来还挺多,人流量也大。 十分好赚钱。 这天换了个新城镇,就在闲云宗山下,卖完结界玉正好就能顺路回去,傍晚十分到了后三个人去吃面,等面的时候林望点着这两天赚的灵石啧啧称奇:“我本来以为这边没人买结界玉呢,谁想到这么好卖?” 他们已经卖完两包了,还剩下一包,明天再跑一个城就能圆满收工。 不怪林望这么想,城镇本来就有结界玉保护,更不要说时不时有学院的学子们下山历练,安全非常有保障,但是结界玉还是很受欢迎,哪怕卖的价贵,也有很多人抢购。 “你不懂。”云箬说,“作为普通人,哪怕城镇的保障再安全,那也不是万无一失的呀。” 她做了这么久的普通人,完全理解这种心理,只有自己手里亲自握着能保命的东西才会安心,像林望他们这样生来就觉醒灵脉,没有体会过面对危险完全无法自保的情况,自然也不会明白。 林望被这句“你不懂”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说自己懂吧,他确实是在云箬点了一下之后才想明白其中关系,但要说他不懂吧,他刚才说话只是一下子没过脑子,随口就出来了,被云箬这么认真的一反驳,想辩解一下又实在无可辩解,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什么来。 面上来了,林望立刻闷头吃面。 百里夜吃了一口,突然把筷子放下了,侧过身子用手撑住额头。 “怎么了?”林望发现他不对劲,“不舒服?吃糖吗?” 云箬紧张得站了起来:“你怎么了?”难道百里夜有低血糖?修者也会有这样的毛病啊? 那补充糖分确实是个好办法。 “没事。”百里夜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撑着额头的手有些不稳。 “没事个屁!是不是这段时间做法器太累了?!”林望慌忙伸手去储物囊里找糖盒,“我找糖给你,你别动。” 百里夜偏着头,勉强摆了摆手,声音有点抖:“不吃……” 林望动作停住,沉默了一下,看着百里夜的眼神变得十分无语:“你不是吧?” 云箬:“?” 百里夜转身回来,云箬才看清他在笑,不止是笑,还笑的十分厉害,用手遮着眼睛,笑得肩膀都在抖,林望瞪着他的眼神再锋利也阻止不了,只好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百里夜笑得好半天才停下来,平时懒散的语气里染了浓浓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看了一眼云箬,又看林望:“林望,你也有被人堵得说不出来话的一天。” 师妹过来 第15节 林望皮笑肉不笑地回怼:“是吧,给你提供了笑料也算我功德一件。” 云箬没忍住接了一句:“嗯,功德加一。” “……”林望抓狂:“你不许说话!” 百里夜本来要吃面了,这下笑得更厉害,筷子都差点拿不稳。 被他感染,云箬和林望也忍不住开始笑,三个人笑得小桌子都在震,旁边几桌的食客都看过来了,百里夜才勉强止住笑拍了拍桌子:“吃面,再不吃坨了。” 第15章 吃完了面,三个人就分开去找明天做买卖的摊点,好的位置都要提前占位。 云箬跟了两天,已经学会分辨什么位置算是好的摊点了,不需要多显眼,也不需要集市上人流量大的地方,因为比起普通商人,卖法器的修者是少数,摆了摊子自然就有人专门找上门来买。 林望和百里夜眼里所谓的好位置,一定要靠屋檐,可以乘凉,最好旁边还有小食摊。 主打一个舒服最重要。 不愧是修者,哪怕欠债也很优雅。 不过欠债这个事,云箬现在倒是差不多相信了,那些赚到的钱他们确实没花,都存在起来了。 此刻时间已晚,集市街区没什么人,两边都是空架子,她看了几处不错的地方,一一记下来,等回头三个人碰了面再去选最终位置。 去碰面的路上云箬发现这个小城镇居然有雪薯卖,香糯的味道一闻就是蒸出来的,云箬惊喜地掏钱买了三块,可算是把这个想吃的美味吃到了。 钱还是百里夜给的,他说到做到,赚到的收入真的给她分了一成。 几个行人匆匆从她旁边过,全都往城郊的方向跑去。 云箬耳尖,听到其中一个人说到妖兽来了云云,心里嘀咕怎么又是妖兽,加快脚步跟上去问发生了什么。 “妖兽!好多只!”那人跑的气喘,趁着跟云箬讲话停下来歇两口气。 “进城了?”云箬一惊。 “哪能呢!”那人不满的瞪了云箬一眼,“咱们城的结界玉可是和玄阳宗买的,妖兽想进也进不来好吗,你个年轻人不要污蔑仙师啊!” 听到妖兽没有进城云箬就放心了,顺着对方话头点点头:“好的好的,你说得对,那妖兽是怎么回事啊?” 那人这才看清云箬长相,看她对自己笑得好看,声音顿时缓和了:“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也是听人说的,城郊突然来了好多妖兽,这不我正要过去看看嘛。” 云箬把雪薯包起来塞进背包里,跟着过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小城镇四面环山,天色暗下来后群山沉默地伫立着,像一个个巨大而安静的影子。 城郊聚集了不少人,很多年轻的正是胆大的年纪,都站在离结界屏障很近的地方,半是惊惧半是兴奋地看着外面的山林,林中时不时有瘴气飘出,结界闪过一点银光,牢牢的把瘴气都阻挡在外,妖兽沉重的脚步声和庞大的身影从树林间隙中漏出,似乎只是路过。 这么多妖兽,让没怎么见过的人们好奇地想要一窥真容。 当然,好奇的人里不包括云箬。 除了在北州城是第一次见到噬灵兽的样子,她早看过不少妖兽了,无一例外都很丑陋凶残。 借着还没完全黑下去的天光云箬努力辨认了一下,有些疑惑,妖兽很少从深山幽谷里跑出来,更不要说这样成群结对的,上次在北州城也只有两只,还是各走各的。 难道最近妖兽们流行出门闲逛? “喂,是不是有妖兽往晴岧山里去了?” “好像是……看不清啊!” “肯定是!那边树枝又动了你们看,就那边……” “怎、怎么感觉好多只啊,怎么突然这么多妖兽?我们走吧,别看了。” “你怎么这么胆小,刚才可是你吵着要来看的。”一个年轻男子抓住要跑走的同伴,“你怕什么,反正进不来城,再说了,就算进了山,修者的学院据说就在晴岧山里,这些妖兽去了也是自寻死路,咱们城镇安全着呢。” “就是。”另一个人也说到,“对了,另外一边的山里不是也有个仙家宗门吗?那更不怕了啊,他们会解决的。” 另一边山里的仙家宗门?应该是指闲云宗吧。 云箬往人堆里挤进去,好不容易才挤到了最前面,视野清晰了不少。 林中除了大型妖兽走过的脚步声和身影,还掺杂着唰唰地响动,像是有什么动作很快的妖兽在树枝间穿梭,带动着枝叶摇晃。 动作很快的妖兽? 云箬定睛往树叶响动的地方看去,视野里一道白色的影子闪过,瞬息间的画面被云箬捕捉,看清了那是什么。 “是噬灵兽。” “什么!?”现场明显有人也听过噬灵兽的名字,大声喊叫起来,“噬灵兽!?是谁说的!” “我。”云箬目光还盯着山林。 “那怎么办!”那人惨叫起来,“你确定吗?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大部分人不知道噬灵兽,但是看到他惊恐大叫的样子,顿时也慌了,现场一阵嘈杂,都在问噬灵兽是什么妖兽,也有人来问云箬,但她暂时没心情回答,全神戒备的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怎么又是噬灵兽?而且听声音树林里不止一只。 要是发现了城镇全都围过来,这个结界能撑多久? 云箬抬手触摸了一下结界,银光涟漪般闪过,灵力倒是充沛。 她转向刚才那个知道噬灵兽的人:“喂,你,就是你,尽快去找你们城主告知情况,就算不是噬灵兽,这么多妖兽,万一聚集在外面不走了呢?得找仙门的人来处理。” 那人愣了一下,看向云箬。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年纪不大,通身气质也不像仙门中人,面色沉静,素白干净的脸庞上看不到丝毫惊慌,吩咐他的语气很笃定,一双眼睛漆黑明亮,像被山泉洗过一样清透。 他看着那双眼睛,下意识地回答:“好,我即刻就去。” 跑出去一个街区,这人才停下来疑惑了一下,这谁啊? 但是想起云箬的话,他又脚下不停地往城主府跑去。 百里夜和林望也来了,过来和云箬汇合。 林望也觉得不对:“这些妖兽最近怎么了,会不会出行得太频繁了?” 百里夜却看向云箬:“真是噬灵兽?” “我确定。”云箬指了指晴岧山的方向,“往那边去了。” 林望摸了摸下巴:“正常,晴岧山灵气浓厚,噬灵兽肯定是往那边去,不过山里阵法多,它们翻不出什么花样,学院的人会解决……” 他的说法倒是和城镇的人想的一样。 “不算正常。”百里夜打断他,“噬灵兽不喜欢群体出行,通常都是当独行动……云箬刚才已经让人去通知了城主是吗?” 云箬点头:“我觉得告知一下比较好。” “嗯。”百里夜往结界边走去,“我去看着点。” “行,别跑出结界去了。”林望说完,眼珠子骨碌一转,朝云箬招了招手:“脏脏脸,东西拿出来。” 云箬会意,把装着最后一包结界玉的布袋拿了出来。 林望当场往草地上铺开开始吆喝:“各位,妖兽就在近前,不为自己的安全多加一层保障吗?不为家中的家人多带去一份心安吗?此时此地,上好的结界玉为各位奉上!早用早安心,数量有限!” 这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他要白送一样。 周围的人一呼啦围了过去,一个刚赶过来的书生模样的男人“嚯”一声喝:“好品质啊!这品相,比我上次从一位仙师手里买的都要好,小哥,给我拿三个,价钱你开!” 这夸张的神色,活像林望请来的托。 这人应该在城中不少人认识,颇有威信那种,旁边的人一听,立刻也挤过来要买,哪怕林望开出一颗中品灵石的高价,也很快卖出去了好几块,还有不少人跑回家去拿钱的,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给他留着。 林望笑眯眯保证:“留,但你要快点啊,我不保证能留多久。” 云箬帮他记着人,先拿了几块在手里,省得林望这个奸商等会儿看别人出价高不帮人留。 林望不满:“你到底哪边的?” “良心商家这一边。”云箬说。 “很好。”林望说,“你今天的一成没了。” “周扒皮。”云箬谴责他,“不,林扒皮,钱是你的命吧?” “对啊,谁让我是奸商嘛。”林望毫无障碍的承认了。 “林望!”结界屏障边突然传来百里夜的声音。 云箬和林望一起看过去,百里夜反手把背着的包裹丢在了地上,转头朝他们吼了一句“噬灵兽往山上去了”,尾音还没落下,他的身影已经穿过结界朝着闲云宗的山头飞快跑去。 怎么会往闲云宗去了?不是说晴岧山那么浓的灵力对噬灵兽吸引力更强吗?! 云箬脑海里浮现出噬灵兽腥臭的嘴里锋利的三排尖齿,以及被它神出鬼没追着啃咬时无形的恐惧,起身就跟着百里夜跑了出去,余光看到林望和她同样的反应,两人几乎是同时朝着结界外冲过去。 因为起身太快,铺在地上的包裹布一角被林望的衣摆带到,结界玉扬起又落下,落了一地,他一眼都没回头看。 第16章 如果真是噬灵兽该怎么对付? 上次能杀了一只是侥幸,到现在云箬都没想明白当时手里的利器是哪里弄出来的,但绝对不是她的错觉,不然噬灵兽脑袋上的伤口没法解释。 她一边拔足狂奔,一边在心里想对策,如果她还是以前那个普通人反而不用怕,但是现在知道自己灵脉觉醒,噬灵兽就成了很可怕的存在。 速度快,能啃噬灵力,也吃身负灵力的人。 “等会儿怎么办?”林望赶上百里夜,“真是噬灵兽上山去了?” 百里夜沉着脸点了下头:“院子里的阵法应该能抵挡一阵子,但是我不确定有多少只……” 上次一只噬灵兽就闹得整个北州城满城风雨,如果有好几只,那简直就是灾难,别说小小一个闲云宗,就算是大仙们被盯上估计也得鸡飞狗跳。 “月辞应该能应付,别太担心。”林望安慰百里夜,也是在安慰自己,“我留了好几块上品的结界玉给她,带着江北山那小子逃走或者躲起来不成问题。” 话是这么说,他自己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百里夜回身观察林子里有没有噬灵兽追出来,转头看到跟上来的云箬,愣了一下:“你来干什么?” 云箬只顾闷头往前跑:“嗯?” 师妹过来 第16节 百里夜稍微慢下来一些:“我问你跟上来干什么?关你什么事?” “我……帮忙啊。”云箬说。 百里夜看着她理所当然的神情,想到在北州城她孤身一人跑进瘴气里救胡勇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心情烦躁,停下步子挡在云箬身前,云箬被迫停了下来。 “不用你帮忙。”百里夜面无表情地开口,“我们宗门的事,我们自己会解决。” “阿夜……”林望看了他一眼,立刻和百里夜统一了战线,“就是啊脏脏脸,没你什么事,你赶快回城里去,记得帮我把结界玉收一收啊,别让人白捡走了,对了你手里是不是还有几块?” 云箬点点头,摊开手心。 百里夜拿走那几块结界玉,和林望一起头也不回的走了。 云箬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迅速离开的背影,有些茫然。 她其实感受得出来闲云宗的人对待她就像对待一个不需要多熟悉的客人,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江北山的态度就不用说了,都写在脸上,巴不得她待到明年赶紧走;纪月辞除了第一天露过脸,后面几乎就没再见过;林望虽然看似大大咧咧,也总是对她笑跟她说话吵嘴,但他的话语和行动间从来没有对云箬透露过宗门以及他自己的事。 至于百里夜,云箬觉得他是个好雇主,仅此而已。 虽说他们的关系也确实只是这样没错……但你们的态度会不会也变得太快了点啊混蛋! * 远远看到宗门的院子,百里夜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院子上方的法阵发出一道道流光,属于结界屏障的银光却没有亮起来。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并没有妖兽进犯,那些上山的噬灵兽没有往闲云宗来,也没有触动结界。 另一种可能是结界的灵力已经被噬灵兽啃噬完了。 不等林望,百里夜几个起跃到了宗门外,小院的门紧闭着,他纵身攀上院墙,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形,迎面一个东西一闪而过,狠狠撞到他身上,结界玉发出银光挡下这一击,也让百里夜看清了撞向他的是什么。 确实是噬灵兽。 而且不止一只,就他这么一眼扫过去,院中起码就有五六只,其中一只被困在葡萄架下,困住它的法器应该是纪月辞从他屋里找出来的,但看上去困不住多久了。 百里夜迅速摸出身上的结界玉全部开启,悄无声息地跃下院墙去找人。 院子中的阵法还在发出微弱的光,但作用聊胜于无,不断有噬灵兽动作很快的闪过,往他身上撞一下就吃掉不少灵力。 还好这畜生因为速度快,体型不大,脑子也不灵光,只会嗅到灵气就追着啃,要是懂合作估计早就把他啃完了。 “阿夜,小望?”微弱的声音响起,“是不是你们?” 百里夜循着声音的方向跑去,在屋后发现倒在地上的纪月辞,不等他上去扶,纪月辞看到他就自己挣扎着站了起来,踉跄跑向他。 “北山,北山他为了救我……阿夜对不起。”纪月辞差点摔倒,抓着百里夜衣服的手上血迹斑斑,左脚也被咬伤了,脸上满是焦急和疼出来的冷汗。 “阿夜!月辞!”林望也找了过来,“你们怎么样?北山呢?靠好多噬灵兽,怎么这么多……!” 纪月辞眼中流出泪来:“噬灵兽太多了,我只困住了一只,没能拦住北山……” 耳边风声骤响,百里夜猛地推开林望侧身闪躲,一只噬灵兽扑空落在地上,优雅的甩了甩尾巴,眼里发出红光,冲着三个人张开利齿密布的口腔,身形一闪就迎面扑了过来。 铮一声鸣响。 百里夜横剑挡在林望和纪月辞面前,噬灵兽的爪子从剑刃上划过,擦出一道火花,没等噬灵兽有下一步动作,百里夜比它更快,换手捏住剑柄反向绞去,眼看就要把噬灵兽的脑袋砍下,这畜生却不管不顾,扭头一嘴咬在剑刃上,直接把百里夜手里的剑身咬断了。 “带月辞走。”百里夜把身上的的结界玉塞给纪月辞和林望,“往山下跑,城镇里是安全的。” “你呢?”林望抱起几近昏厥的纪月辞。 “城主应该会找仙门的人来帮忙,我撑得到那个时候。”他抬眼在院子中看了看,“等我找到北山就带着他去和你们汇合。” 林望咬了咬牙,掏出江北山临走前交给他的糖盒递给百里夜:“好,你说的,别食言。” “嗯。”百里夜接过盒子,“交给我。” 林望抱着纪月辞离开,百里夜跟在身后替他们挡掉几次缠上来的噬灵兽的攻击,看着人往山下去了才潜返回院子里,手里的剑被啃得只剩个剑柄,光秃秃的,他靠墙站着,从盒子里拿出一颗糖嚼碎咽下,反手一甩,手中的剑又恢复了完好。 “江北山!”他这次没有隐藏身形,直接走到了院子中。 被困在葡萄架下的噬灵兽吃完了法器中的灵力,舔了舔牙齿,踩着猫步朝他走过来,四周的噬灵兽们闻到灵力的气息,全部不约而同聚集了过来。 百里夜默数,十一只。 方才抵挡了几次噬灵兽,手掌被震的发麻,他动了动手指,灵力化成的剑身上泛出银色反光,从一只伏着身子靠近的妖兽眼前闪过,下一刻所有噬灵兽从原地消失,劲风迎面扑来。 百里夜手中的剑荡开一道弧线,挡下了一波攻击,然而噬灵兽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他甚至来不及收回剑,只听咔咔几声,剑身再次被咬碎吞噬,噬灵兽口中喷出的气息转瞬就到了近前。 千钧一发之际,另一道影子瞬影而来把噬灵兽撞飞出去。 “……江北山!”百里夜瞳孔紧缩,伸手想去抓住那道身影,指尖一痛,缩回来时已经鲜血淋漓。 “师兄……”风里传来江北山小声的哭泣,“你别管……我了……快走……噬灵兽……交给我……” 话语断断续续,一瞬在北面,下一秒就到了南面。 院中的噬灵兽被这疾驰而过的无名风撞得东倒西歪,不再围攻百里夜,全都追着那道速度很快的身影而去,它们的速度快,那道身影更快,快得似乎控制不住,甚至好几次能听到□□撞上墙壁的闷响声。 百里夜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那道身影。 院子边的葡萄架噼里啪啦被撞倒,江北山现出身影,狼狈的倒在地上,百里夜刚要过去,还没动,倒在地上的身影就消失不见,下一刻,江北山的身影出现在院门边,他踉跄着勉强站稳,绝望的看了一眼百里夜,再次消失,马上又闪现在墙头,然后没站稳一头摔了下去,还没摔到地面身影又不见了。 云箬跑到闲云宗院门口,看到的就是这个掉帧一样的闹鬼画面。 风里还有呜呜的哭泣声,更像了。 “百里夜。”云箬没有贸然进去,谨慎地蹲在门边,“你怎么样了?这是怎么回事?”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刚才那个闹鬼一样消失又出现的人是江北山。 他怎么了? 百里夜看到跟过来的云箬,气不打一处来,让她留在城镇是为了什么她没听懂吗?他们这些人本来就跟她没关系,她根本没有必要为了陌生人来冒生命危险,上次在北州城那么惊险的经历还不够她长记性吗? 云箬看了一眼百里夜瞬间阴沉下来的脸色,蹲在门边没动。 总觉得只要她踏进门槛就会被揪着衣领丢出去。 百里夜也确实有此打算,敛着气息朝云箬走去,刚走到她面前,一道劲风比他更快,掠过半个院子扑过来,目标显然就是完全没有隐藏气息也没有结界玉保护的云箬。 百里夜挥剑横档,一击逼退噬灵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另一只又朝云箬过来了,他只能循着声音刺出一剑,因为收剑挥剑间间隙太短,刺出去的力量不强,只能勉强挡住噬灵兽的一击。 然而爪子撞上剑刃那种让人牙齿发酸的声音没有响起,剑尖碰上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势如破竹地刺了进去。 百里夜停下剑势,剑身上穿着一只噬灵兽,被刺穿了肚子,嘶声叫着,慢慢停止了喘息。 死掉的妖兽身上还插着另一柄剑,正中心脏。 百里夜转头看向云箬,云箬慢慢从噬灵兽身上拔出手里的剑,几滴温热的血甩到了她颈侧,衬着她白皙的肤色,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他这时才看清,她身上衣裙一侧沾满了血迹。 第17章 “你受伤了?”百里夜蹲下来。 “没有啊。”云箬有些莫名,在百里夜伸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退后了一点,循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的血迹,恍然大悟,连忙解释,“不是我的血,是噬灵兽的。” 百里夜听完有些沉默。 云箬也沉默了。 此时此景,和北州城那时候居然惊人的相似。 一模一样的被杀死的噬灵兽,甚至连她解释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那时候她解释的对象是胡勇。 “你还杀了一只噬灵兽?”百里夜问。 他语气多少带着点怀疑,云箬不怪他,因为她自己现在也很疑惑,她指了指身后,百里夜探头看了一眼,地上确实躺着一只被刺了好几个窟窿的噬灵兽。 云箬:“我来的时候被它偷袭了,情急之下想起你教我的注灵的方法,本来是想着我灵力多,那就多喂它点,万一它吃饱了就不吃我了呢?” “……聪明。”百里夜说:“你继续。” 云箬觉得他这句聪明似乎不是在夸自己,但她没有证据,于是继续讲:“结果就凝出了一把剑。” 她甩了一下手里修长的剑身,血迹滑落下去,剑刃恢复干净,银光闪过。 她刚才太紧张,凝出灵剑后胡乱一痛刺,完全忘记了以前在玄阳宗的时候学过一点剑术,差点把那只扑到她面前的噬灵兽扎成刺猬。 刚才那一击她就有经验多了,一剑毙命。 百里夜看了看还穿在他剑身上的噬灵兽,又看了看门外那只,认真地问云箬:“你是怎么刺中它的?” 如果是侥幸刺中一次也就算了,在北州城的时候他看出了云箬身上奇怪的地方,却没说破,有可能是人在极端的情况下被激发了潜能,他没有多在意,只是帮她测了个灵脉。 但侥幸的情况总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 北州城那次云箬也回答过百里夜这个问题,只是她那时候不明白百里夜这么问的意思,现在却明白了。 “我不知道。”云箬老老实实说,“好像,我的速度比它快?” 反正她总有那么几个瞬间觉得噬灵兽的动作慢的不行,挥剑一刺就刺中了。 百里夜皱眉:“我看得见你的动作,不快。” 云箬:“……哦。” 她明显不认同这话,百里夜察觉到她的情绪,叹了口气:“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可以换一个方向想想,如果是你动作比噬灵兽还快,那你刺中它的时候我不可能刺中,因为我的动作没有你快,可我们几乎是同时刺中的。” ……好像确实是这样。 云箬想到了在她眼里掉帧一样的慢动作,只要她注意力特别集中的时候,就能感觉对方的动作是慢的,她一直觉得是自己快,才显得对方慢,仔细想来,在学院报名的时候,没拿到通行牌会被拖下水去,那个时候脚下的水流也变慢了,如果是她速度很快,那除了水流,周围的人在她感觉里也是要变慢的。 但并没有,那个时候除了拖住她的水流变慢,没来得及缠上她的脚,周围的人声和人群都是正常的。 变快的不是她,而是对方变慢了。 但那个变慢的瞬间,似乎只有她能捕捉到。 再试一次。 云箬说干就干,提剑进了院子,把自己暴露在噬灵兽面前。 百里夜没有拦她,起身嚼了一颗糖,补上手里的剑的灵力。 如果云箬失败了起码他能把攻击挡回去。 师妹过来 第17节 云箬站在院中,释放出灵力,四周的噬灵兽感受到强大而甜美的气息,全都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发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云箬,好几只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滴,看的云箬有点恶心。 来吧。 她将手中的剑一转,前所未有的认真,剑尖灵力流转斜指地面,这是她第一次有意识地使用自己的力量。 扑向云箬的噬灵兽倏忽就在百里夜的视野里消失,他完全来不及捕捉它们的动作,正要闪身上前,云箬手里的剑动了,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剑招动作利落干净,几息之间,好几只噬灵兽都死在了她剑下。 百里夜这次也很认真,感觉识脉的力量被自己催动到了极致,目光牢牢钉在云箬的动作上,总算让他看出了点端倪。 云箬的动作不慢,但也绝对没有快过噬灵兽,只是当她的剑刺出去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在她剑刃前方的那只噬灵兽似乎停住了动作。 只是一瞬息,他其实没有看出来,是结合基本结合猜到的。 噬灵兽如果在速度上不占优势,简直就跟普通的妖兽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连坚硬的表皮都没有。 剩下的噬灵兽嗅到同类的血腥味,更加的躁动凶相毕露,但是它们意识到眼前这个食物不好惹,居然全都同时掉头想要离开闲云宗,往山下去逃命。 云箬没有给它们机会,追上去全都解决了。 她身上的白色衣裙几乎被染红,慢慢从门外走回来。 “我全杀了。”她说,提着剑的手有些颤抖。 “你做得很好。”百里夜走过来,犹豫了一下,抬手擦掉了一点她眼角的血迹,握住她的手腕引导着她平息灵力,把灵力化形的剑收了回去,“噬灵兽要是逃下山,山下的城镇会很危险,你救了很多人命。” 她前两次杀噬灵兽都是在生命危机的关头,自然不会有什么心理负担,但刚才是她主动诛杀,哪怕杀的是妖兽,为了保命出手和主动出手,心理上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她能这么干脆利落毫不心软的杀掉所有噬灵兽,勇气和决断力都可见一斑。 云箬的心情慢慢平复下来。 没有了噬灵兽发出的声音,院子里其他声音就清晰多了。 江北山呜咽的哭声时断时续,飘飘忽忽,一下在很远处,一下子又突然在身侧响起,云箬方才注意力太过集中,被耳边突然响起的一声哭泣吓了一跳,劲风扑面,百里夜拖着她的手臂将她推到一边,想要伸手去抓住江北山却没抓住,手背上擦掉了一层皮。 “能看到江北山的动作吗?”百里夜甩了一下手上的血,目光只盯着院子里到处闪现的影子,没有回头地问道。 云箬试了一下,看不清,江北山的动作居然比噬灵兽还快。 “他控制不住自己吗?” “嗯。”百里夜几次伸手尝试去拦,都以失败告终,“北山只觉醒了体脉,提升到到五阶后一直无法突破,就是因为一旦全力动起来就会速度过快,他自己根本控制不住……再这样下去,他会累死。” 岂止是累死,他都快撞死了,云箬心想。 他速度太快,而我能让物体慢下来。 正好。 云箬收敛心神,尝试去捕捉江北山的身影。 百里夜的耳尖动了动,感觉到云箬身周一种无形的气场弥漫开,他回头看过去。 云箬安静地站着,白衣上大片的血迹像是印染上去的花纹,衣袖随风轻微的摆动,几缕发丝从耳后跑了出来,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任谁先看她,都会第一眼看到那双清透的眼睛,跟她的主人一样,似乎没有任何的攻击性,带着温吞的柔软和乐天知命的安然。 但现在她的漆黑的眼睛里满是专注,以及一种绝不听之任之的坚韧和不会屈服的毅然。 百里夜见过这个眼神,在北州城云箬冲进瘴气中救人的时候。 原来也有人身负强大的灵力,却依旧能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百里夜。”云箬目光追着江北山,躬身捡了颗小石子捏在手里,轻声开口,“你准备好。” 百里夜点点头,担心云箬看不到,“嗯”了一声,从糖盒中又拿出一颗糖嚼碎吃下。 云箬第一次觉得有些吃力。 重生之后好几次她都能无意识中体会那种“别人慢下来”的瞬间,不费什么力,甚至连击杀噬灵兽也算是轻易,但江北山实在太快了,简直跟闪现一样,想要把他乱窜的身形卡住太难了,她找不到那个让他“暂停”的点。 她放轻了呼吸,耳边几乎能听到百里夜咬碎糖丸的声音,风拂过的声音,院子中阵法运转的微弱的声音,还有江北山越来越低的哭声…… 慢一点。 再慢一点…… “百里夜,这里!” 云箬的动作比声音快,手中的小石子破风飞出,百里夜霎时间就掠了出去,石子去的方向什么都没有,却撞到了什么被弹回的时候百里夜也到了,伸手劈出,正中江北山的后颈,他身形闪了一下,猛地跌落出现,被百里夜接住。 真的停下来了,北山得救了,百里夜有一瞬间的恍惚。 上次江北山失控是五年前,刚被他带回宗门不久,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失控。 那次还好师父在,也是费了不少力气才制止住,江北山半死不活的养了将近一个月,师父也被折腾得不行,从此不准他再用自己的能力,让他平时都封住灵脉不准开,告诉他下一次再失控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明明知道再开灵脉就是死,却还是开了。 还好得救了。 百里夜把人挪到树下,冲云箬拱了拱手:“多谢。” 云箬舒了口气,她办到了。 她想走过去,却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不听使唤,眼前一阵发黑,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落入了一个怀抱,还好,起码没倒在硬邦邦的地上,她想。 有人掰开她的嘴喂进来几块硬硬的东西,甜甜的,应该是糖,味道有些熟悉。 第18章 云箬再睁眼的时候还有些懵,发了一会呆,才想起来自己在闲云宗,但现在她所在的明显不是她自己的屋子。 张嘴想说话,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只发出了一声沙哑的气音。 她慢慢转动眼珠子,看到一排眼熟的木架,架子上摆着各类工具和物品,最靠近她的那个木架上摆了好几只圆滚滚的小鸡,不过没有她的那只好看,有一只还缺了一块。 是百里夜的房间。 云箬脑子还是晕乎乎的,努力想爬起来,房门被推开,一个身影很快走进来,走到床边扶着肩膀把她按了回去:“诶云箬你别动!你还发着烧呢。” 云箬晕头转向地靠回床上:“林望?” 林望:“不错,还认得出人,觉得有哪里疼吗?” 云箬摇摇头,摇了一下更晕了,连忙止住动作,林望给她背后垫了个软软的厚垫子,让她半坐起来。 “我……怎么在这里。”云箬小声问。 “喝点水。”林望端过床边的杯子给她,看着她喝了几口水,又把杯子接过去放下,才给她解释,“你那房间太小了,不方便有人照顾你,这是阿夜房间,他这几天都睡我屋里。” “哦。”云箬缓慢地点了下头。 “别担心。”林望说,“你只是短时间内大量消耗灵力,又不懂得控制,身体虚空才会生病,养几天就没事了,有我在,这点小病保证给你药到病除了。” 云箬怀疑的看着他。 “别这么看他,他医术确实不错,没有骗你,要不是他,你现在还醒不过来。” 云箬微微偏过头,百里夜走进来,手里端着个碗,还没靠近,云箬就闻到了浓浓的药味,眉头皱了皱。 百里夜动作不着痕迹地顿了一下:“不喜欢喝药?” 这话问的,谁喜欢喝药呀。 “给我的吗?”云箬问。 “不,是给我的。”林望说。 云箬:“……” 百里夜无语地踢了林望一下,让他走开,自己坐到床边,云箬看他一副要喂药的架势,伸手把碗接过去,深吸一口气,吨吨吨就把药都喝下去了。 嗓子里苦苦的,但是舒服了不少,头也没有那么晕了。 林望端着碗出去,一会儿又进来,还是那个碗,里面换成了蜂蜜水,让云箬不要一口气喝完,慢慢喝,里面加了安神的药,能让她再好好睡一觉养精神。 云箬听话的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百里夜没有出去,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云箬被看的如坐针毡:“你能不能出去,我自己会喝。” “不行。”百里夜说,“林望还煎着药,等你喝完糖水还要再喝一碗药,我得看着你不能让你睡着了。” “哦。”云箬突然觉得嘴里的蜂蜜水不甜了。 “江北山怎么样了?”喝完了蜂蜜水,她确实有些昏昏欲睡,只好找点话题让自己保持清醒。 “跟你一样躺着喝药呢。”百里夜笑了笑,“是你救了他,这小子要是能动,肯定过来守着你,我们现在都不在他面前提你,提起来他就哭,不太吉利。” 云箬:“……”神特么不吉利。 “纪月辞呢?” “她没事,受了点伤,问题不大。” “那件事后来怎么样了,山下的城镇呢?” “都没事,学院那边来了好几位,山林里的妖兽被驱散了,晴岧山里的噬灵兽不知道他们怎么处理的,至于我们院子里那些,他们都认为是宗门内阵法多,被我们困住击杀的,我没解释。” 云箬有点半睡半醒,问的话开始还好,勉强讲逻辑,后面就随意了,有一搭没一搭的,不仅问了宗门所有人,还把大黄大白二白三白和鸡群都问了遍,甚至还问了句林望怎么不叫她脏脏脸改叫名字了。 不管她问什么,百里夜都很有耐心的回答,非常照顾病患的心情,哪怕回答不上来也会随口胡扯两句。 比如他回答云箬林望为什么改叫她名字的问题就很扯:“你现在脸不脏,擦过了,挺干净的,月辞还帮你换了衣服。” 云箬觉得这个回答似乎没毛病,但又有很大毛病。 她之前也不脏啊?就脏了那么一回。 她转头去看百里夜,却看到了架子上几只小鸡,要是平时她肯定不会问,但是现在发着烧,脑子钝钝的,想到什么嘴巴就说出来了,语气还挺感慨:“百里夜,你是真的很喜欢鸡呢。” 百里夜一愣,觉得话题跳跃有点快:“……何以见得?” 云箬困得打了个哈欠,一副发现了他秘密的口吻:“院子里养的鸡是你买回来的,架子上做了好几只手工小鸡,送我的也是鸡,嘿嘿,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童趣的。” 百里夜:“……”嘿嘿个鬼。 “你说点什么吧,我好困。”云箬连打几个哈欠,半睁的眼睛里满是水雾。 百里夜如她所愿:“那天晚上的事你都记得吗?” 当然了,云箬点点头:“怎么了?我记得我那会儿晕倒了,刚刚才醒,后来又发生什么了吗?” 师妹过来 第18节 “没什么。”百里夜垂眸。 云箬迟钝的脑子突然就灵光一闪,晕乎乎地运转了一下,对了,她晕倒的时候是百里夜接住她的,这么说来把她抱回房间的也是百里夜,说不定后来觉得她房间小不方便照顾,再把她搬过来的人也是百里夜。 云箬默默住嘴。 百里夜不提,她当然也不会提,抱一下晕倒的人这很正常,但看百里夜刚才明显有话要讲却没讲出来的样子……该不会是把她扛过来吧? 那也太没有人性了啊! 云箬瞪住百里夜。 百里夜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云箬把他的话还给了他,因为精神不好,气鼓鼓的样子。 百里夜:“?”到底怎么了? 林望煎好了药端进来,已经是半温的状态,云箬依旧豪气干云的一口气喝完,再也抵挡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得到云箬浅浅的呼吸声,百里夜等她睡沉了,试了试她的额温,才把床边的碗都收了拿出去洗,关门前他又往屋里看了一眼,云箬缩在被子里,半张脸陷进柔软的靠枕,睡得很安稳的样子。 看来她确实不记得自己晕倒以后的事。 那晚他把晕倒的云箬抱回她房间,又去搬江北山,林望和纪月辞搬了救兵回来,来的仙门修士一半在山下驱散妖兽,一半如临大敌,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没想到问题已经解决了,他们自顾自的误会,百里夜也懒得解释。 林望去看了昏迷的两个人,江北山受伤比较重,都是他自己控制不住速度撞出来的,腿还断了一条,但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云箬说严重也不严重,就是灵力使用过度力竭了,但是她不会控制自己体内乱窜的气息,又是在昏迷中,行气要是岔了会全身疼痛,需要一个人守在旁边帮她把气息捋顺。 林望得配药煎药看着江北山,纪月辞灵脉被封帮不上忙,这事自然就落在了百里夜身上。 纪月辞帮云箬换了衣服擦了身体,被林望逮着去包扎伤口喝药了。 林望临走的时候有些不放心:“阿夜,你没事吧?” “没事。”百里夜在云箬床边坐下,“噬灵兽都是她解决的,江北山那小子也是她救的,我没怎么动灵力。” “行。”林望点点头,“给她含两颗你的糖,有助于顺灵息。” “喂过了。”百里夜道。 话是这么说,林望他们走后百里夜又翻出糖盒,捏掉上面小棍,给云箬又吃了一颗。 大概是灵息不顺,她睡得不太安稳,眼皮下眼珠不断转动,百里夜把手搭在她腕间的脉门上助她理顺气息,中途起身去喝了口水,回来的时候发现云箬把被子踢掉了,整个人缩成一团,脸颊烧的绯红,半睁着眼,嘴里闷着声音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他拉了被子给她盖上,云箬抬手挡了一下,小声道:“不要。” 百里夜只好把被子拿开,试图跟她讲道理:“林望说你会发烧,得盖着被子出汗。” 云箬没出声,他再次给她盖被子,又换来了一句不要。 只是这次云箬没有动,平整地躺在床上,声音轻的像被风扫落的残叶:“不要……” “云箬?喂?”百里夜不确定她是不是醒了,又或者是在做噩梦,他没有照顾生病的人的经验,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只是想帮她把被子盖上,没想到她这么抗拒。 大概是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云箬嘟喃的声音停下了。 百里夜弯腰下去查看,衣领突然被抓住,云箬两手死死攥着他一侧的衣领,用力到骨节发白,眼睛也睁开了,只是眼神是虚的,焦距涣散,声音卡在喉咙里小声呜咽:“好疼啊……” “哪里疼?”百里夜捏住她的手撑开手指,不让她伤害到自己,“头疼吗?还是身体哪里疼?云箬?” 云箬目光穿过他不知道看着哪里,也不理会他的话,开口都是颤音:“好疼……好疼啊师兄……停下来……这里好黑,好窄,我很害怕……让我出去……不要…………” 她似乎做了噩梦,语气又急又怕,推开百里夜在床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浑身都在发抖,泪水流了满脸,却又死死咬着牙关不肯哭出声来,一直在重复念着要出去,这里太黑太窄很可怕。 百里夜只好把她抱起来带出了屋子,她的挣扎才慢慢平息了下来,伏在他肩头止不住地发抖。 他突然想起来,他每次在晚上见到云箬,她都不在自己屋子里,一次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一次在屋顶,说自己在看星星,他没在意,只随口问过一句她是不是喜欢看星星,她说闲云宗的星空很不错。 她真的是在看星星吗? 他把云箬抱回了自己房间,她果然没有再闹,盖着被子沉睡了过去。 百里夜若有所思的看着云箬,他刚才没听错的话,她喊了师兄,而且对方似乎让她很恐惧。 这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第19章 云箬高烧发了两天才退,总算可以起床活动了,第一件事就是牵着大黄狗出去溜了一圈,吹够了山风才浑身凉丝丝的回来,躺了那么几天,很享受能跑能跳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都没怎么生过病,这也算头一回。 回来被林望骂了一顿,勒令她回屋休息等着喝药。 百里夜这几天都在修补宗门的法阵,还有被噬灵兽踩得七零八落的花花草草,家禽们倒是都没事,噬灵兽对没灵力的东西不感兴趣。 死掉的那些噬灵兽全部被林望处理了,小院后晒了一排的皮毛,准备拿来冬天做衣服,骨血之类的能入药制灵器,云箬才知道之前那只噬灵兽他们也没卖,都用掉了。 云箬很好奇是怎么用的,但是她醒的时候已经都弄完了,倒是百里夜房间里的架子上多了一个空位摆着几件半成品器具,颜色雪白,入手极轻,内里空敞能蓄灵,是上好的灵器材料。 云箬拿着把玩了好半天,百里夜进来送药,随口道:“那是噬灵兽头骨制的,你喜欢?” 她差点把药喷出来,坚强地忍住了,看着手里漂亮的雪白色器具,不敢相信是噬灵兽的脑袋骨。 百里夜拿起一块:“噬灵兽骨头轻,喜欢的话可以给你再做一只小鸡玩,能飞那种。” 云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送我鸡? 没一会儿林望在外面喊吃饭了。 百里夜直接在桌子边坐下:“我做灵器,不吃了。” 云箬也跟着坐下:“刚喝了药,肚子还不饿呢,我也不吃了。” 五秒后百里夜的房间门被一脚踹开,林望举着大炒勺站在门口:“你们对我做的饭有什么意见?我一个人又要干活又要做饭还要给你们一个个的煎药,我容易吗?” 百里夜表示不能苟同:“我也在干活。” 林望冷笑一声:“你干活第一天就差点把鸡喂死,二白没关严实跑出去把大黄撵出了二里地,煎药时候还把药给我煎糊了,你干活?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百里夜:“……” “还有你。”林望把百里夜怼老实了就转向云箬,“要笑就放开笑,以为偷偷笑阿夜就不知道你取笑他了?本来就是消耗太大才病的,不好好吃饭怎么好起来?” 云箬笑不出来了,和百里夜一起乖乖出去吃饭。 葡萄架被修好了,葡萄藤抢救回来一半,绿油油的搭满半面架子,小桌上摆着三菜一汤,颜色十分鲜艳。 红彤彤的萝卜汤,紫黑色的炒茄子,黑呼呼的药材炖肉,蓝色的炒鸡蛋,唯一看上去正常的一盘子大馒头还是买回来的。 好希望江北山赶快好起来啊。 虽然他做的饭味道也一般,但是起码能吃,林望制药看病是一把好手,做饭却跟下毒一样,不仅看着可怕,味道也很可怕。 “来来来,尝尝新吃法,这个鸡蛋我加了恢复身体的药材,这颜色还怪好看的。”林望热情的掰开一个馒头,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和炒茄子夹在中间,递给百里夜。 百里夜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素馒头,十分关心云箬:“给云箬吧,让她多吃点补补。” 云箬气得瞪了他一眼,壮士断腕一样悲壮地去接林望投喂的馒头,手伸到一半被人捷足先登,把那个可怕的馒头拿走了。 纪月辞坐下,吃了口馒头,林望期待的问她:“怎么样怎么样?” “难吃死了。”纪月辞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能不能赶快把江北山医好,我现在只有被毒死和被饿死两个选择吗?这东西要是拿去喂大黄大黄都不吃。” 云箬第一次听到纪月辞说这么长一串话,惊觉她居然如此毒舌。 林望被打击到了,捂着胸口作受伤状迎风流泪。 纪月辞一口一口把手里的馒头吃完,明明说很难吃,但她吃的面无表情,很难判断究竟多难吃,吃完她看了看红彤彤的萝卜汤,又把舀汤的勺子放了回去,倒了碗白水喝掉,才看向百里夜:“叫我出来吃饭,什么事?” 百里夜刚吃了口药材炖肉,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让云箬跟你住一个屋子吧。”他接过纪月辞手里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碗水,“你屋子宽。” 云箬愣了愣:“为什么?” 百里夜喝了口水,冲掉嘴里苦涩的味道,懒懒道:“我屋子里的东西放不下了,得找个房间放,你那间最好,方便放架子。” “这样啊。”云箬倒是没什么意见,反而有点欣喜,她晚上根本不敢睡在那间屋子里,太窄了,天黑以后夜幕笼罩下来,总会让她想起被困在玉棺里的日子。 但她觉得纪月辞应该不会同意,之前吃饭都是单独在屋子里吃,她应该不喜欢跟别人接触,更不要说近距离住在一起了。 “可以。”纪月辞说,“那我回去了。” 她说完就离席了,来的干脆走的也很干脆。 吃完饭云箬回房间去搬东西,她其实没有什么能搬的,睡觉的铺盖,一个喝水的杯子,还有胡勇留给她的包裹和灵石钱袋,哦,还有百里夜送给她的那只玉石小鸡。 纪月辞的屋子确实很宽大,住两个人绰绰有余,云箬去的时候她已经收拾好了另一张床,她自己的床在南面,云箬的在北面,两个对角线顶端,看得出她确实不喜欢和人近距离接触了。 但她愿意让我和她一起住。 云箬有点高兴。 以前在玄阳宗她几乎都被三个师兄带在身边,能接触其他人的机会不多,更不要说是女孩子了。在北州城的时候,她做工的那家店是绣坊,女孩子很多,但她干的是后勤工作,大多数时候是帮着跑腿买东西送货,没什么时间交朋友,再来就是到了玄阳宗。 她其实很想交个好朋友,不过也得是对方愿意的基础上,纪月辞不喜欢和人接触,她倒是也不会非要贴上去打扰人家。 同住了几天,两个人之间几乎不讲话。 主要是纪月辞不爱讲话,她整个人都很安静,可以从早到晚一句话都不说,大多数时候坐在窗边看书,有时候会摆弄她屋子里的器具,一看就出自百里夜之手,一开始云箬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后来发现她在酿酒,每次也不多,就一小坛,忙忙碌碌好几天,弄完了就让江北山来搬。 江北山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腿上还夹着木板,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但他闲不住,能动了就开始起来单脚蹦着满院子溜达喂鸡喂鹅,顺便把院后被百里夜悉心照顾养死了的菜苗拔掉种上新的,也重拾了大厨的工作。 重新吃上江北山做的平平无奇的饭菜,大家差点感动哭了。 除了林望,他坚持觉得自己做出来的菜更具有营养价值。 云箬现在和纪月辞住一起,就主动揽下了给室友送饭的活,送完饭回来其他三个人还没动筷,等着她到了一起吃,江北山眼巴巴的给她盛了一碗汤:“云箬姐,我今天炖了鸡汤,你多喝点。” 云箬接过来:“你才该多喝点吧?” 江北山立刻点头:“是的是的,我也要多喝点,明天你想吃什么,林望师兄明早要下山,可以去买了带回来。” 这小子现在对云箬非常好,好到云箬怀疑跟之前防她像防贼一样的江北山不是同一个人。 “没什么想吃的。”云箬笑了笑,“每天吃的都很好。” 江北山哦了一声,扁了扁嘴。 林望敲了一下他脑袋:“我才是下山买东西的人,怎么不问问我想吃什么?还有你的百里师兄,你不爱他了?” 师妹过来 第19节 “那师兄你们想吃什么?”江北山问。 “呵。”林望高冷地端起自己的碗盛了碗鸡汤,“我想吃什么我不会自己买,轮得到你问?” 江北山茫然:“那我该怎么问?” 百里夜为他解惑:“你林望师兄的意思是叫你不要只问一遍,有些人把自己当客人,比较客气,需要你再热情点。” 江北山这次的哦充满了恍然大悟,转向云箬:“云箬姐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千万不要跟我客气,你想吃什么,你说,我一定给你做!就算不会做我也可以学的,我学习能力很强。” 很客气的某人:“……”确实学习能力很强,已经把她的万能面试话术学走了。 云箬看了眼百里夜,他悠哉悠哉的吃着饭,根本不和她眼神交接,林望则忍着笑看热闹,顺便给江北山帮腔:“点菜吧云箬,不然这小子今天会缠着你问出结果为止。”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云箬只好不客气的点了几个菜,外加一个炖猪蹄。 “好,我都会做。”江北山叮嘱林望,“师兄你记得猪蹄要买大只一点的啊。” “知道,大不了多买几只,够吃。”林望好笑的看着云箬,“姑娘清丽佳人,怎么爱啃猪蹄啊?啧啧。” 云箬一本正经:“我老家有个说法,吃什么补什么。” 百里夜秒懂:“北山吃了能补腿。” 江北山震惊得看着云箬:“云箬姐你是为了我……” “不是,不准哭。”云箬赶紧拿一个馒头塞他嘴里。 江北山呜呜两声,掉了颗金豆豆,抬袖子抹掉了,给云箬碗里夹了好几块肉:“你爱吃肉,多吃点。” 云箬无奈,大好少年一个怎么这么爱哭,好好吃个饭她不想把人弄哭啊,很有罪恶感的,搬出家乡话只是为了逗他玩而已! 云箬求助的看着百里夜,表示你快哄哄你师弟。 百里夜抬手敲了敲林望面前的桌子:“再买点猪脑。” 林望:“为什么?” “也给北山补补脑子。” 江北山:“?” 第20章 相处久了,云箬觉得纪月辞除了不爱说话,其实是个好舍友,有时候会觉得她像只猫,窝在自己的角落里就可以自娱自乐,不太爱理会别人,但也绝对不会给别人造成困扰。 顶多就是说话做事比较直来直往,有什么就说什么,很直率。 也很毒舌。 还有纪月辞很喜欢在晚上喝酒,这还是某天云箬无意间发现的。 那天她在百里夜房间里赶工材料挑选,因为林望打听到南边有几个城镇集市,他们要赶去卖东西,所以那几天他们三个人都在连夜干活,每天都忙到很晚。 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熬了几个夜,林望差点一头撞在门框上,被江北山架走了。 云箬蹑手蹑脚的开门进门,争取不发出任何声音,窗台边突然响起纪月辞的声音。 “你们在阿夜房间里帮他做东西?” 云箬吓了一跳,屋子里没有开灯,她走进了看到纪月辞开着窗户,窗外紧挨着的梨树早过了开花的季节,一树浓阴密叶,随着风动沙沙作响,影子被月光印在她身上,像给白衣染了花纹。 窗台上摆着一壶酒,一个浅金色的小酒盏,酒盏里酒光流动,映着清辉,煞是好看。 “嗯。”云箬点点头,“你睡不着吗?” “今晚月色很好。”纪月辞端起小酒盏浅酌一口,“我喜欢晚上,很安静,白天太吵了。” “那我先去睡了。”云箬不想打扰她。 纪月辞却朝她举了一下酒盏:“喝吗?我自己酿的。” 她起身去给云箬找来一个酒盏,嫩粉色,像一朵盛开的桃花花瓣,倒满酒更是漂亮。 “试试看。”纪月辞把酒盏递给云箬。 “是你前几天新酿的那个吗?”云箬舍不得喝,端着看了好一会儿,酒里似乎还有一闪一闪的细光。 “那个还不能喝,这是大前年酿的,今天刚让北山帮我挖出来。”纪月辞晃了晃酒壶,“就这么一小壶。” “谢谢你请我喝酒。”云箬由衷地说。 三年才酿了这么一小壶,应该很珍贵,纪月辞却邀她同饮了。 纪月辞突然皱了皱眉,语气凶起来,说:“赶快喝!” 等她喝完,纪月辞立刻给她满上,继续催她赶紧喝。 这酒入喉清香,一点也不辣人,甜味也是淡的,酒香醇厚温吞,云箬一口气喝了三盏,按照她以前一杯啤酒就晕乎的酒量,这种自己酿的类似果酒的东西应该更醉人,她却没有任何不适或者脸颊发热的感觉,反而感觉神清气爽,熬夜的疲惫也没了。 不会是参酒吧,这么上头。 纪月辞看着她喝完,把酒壶里最后一点倒出来,一人半盏,才没催云箬,让她慢慢浅酌。 “你不问我刚才为什么凶你吗?”他问云箬。 云箬听了有点忍俊不禁,原来你知道你刚才凶我了啊,还以为你嫌我喝的慢对你的酒不尊敬呢。 “为什么?”云箬从善如流的问。 “因为你太客气了。”纪月辞说。 云箬愣了愣。 纪月辞浅浅饮了一口酒,起身往窗台上一靠:“江北山是你救的,不对,整个宗门都是你救的,我也是,那天要是你不在,爱干活那小子就死定了,林望也救不了我,百里夜更是,说不定大家都得死在噬灵兽手里,还有大黄,大白二白三白,敦敦胖胖小小大花二花……全部都得死!” 等等,大黄大白二白三白云箬知道,敦敦胖胖小小大花二花这一串又是谁啊? 莫非是那群百里夜养的鸡?毕竟院子里能取名字的也只剩这群活物了。 “你说是不是?”纪月辞一指云箬,一反常态的话多起来,“那么危险,你没有走,来救我们这几个不熟悉的人,难怪阿夜会带你来宗门,你……和他很像……你很好,我想跟你交朋友,真心的,所以你不要对我们那么客气,你想吃什么,想要什么,都和北山和阿夜讲!好吗?” 云箬坐着没动,眼睛眨了眨。 纪月辞垂眸露出一点落寞的神色:“我其实不太会交朋友,进闲云宗之前没有人跟我做朋友,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你……你不想跟我交朋友那就算了。” 云箬对着她猛摇头:“我想跟你做朋友!” 纪月辞这才笑了笑,干脆跃上窗台,仰着脸吹了一会儿风,回头看云箬:“好舒服,你来吗?” “好啊。”云箬站起来,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晕。 百里夜是被敲门声吵醒的,本来不想理会,但是那敲门声一直不停,他只好起来开门。 “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时辰?林望你最好是有正事……”百里夜说到一半,被迫消音。 纪月辞捂着他的嘴,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声点,我就放开你。” 百里夜睁开眼睛发现云箬也在旁边,神情还有些紧张,他点了点头,纪月辞才放开他,严肃地看着他:“出大事儿了。” “怎么了?”百里夜问。 “小声点!”云箬拼命给他使眼色,“二花不见了,我们找不到,怎么办,你会不会生气?” “谁?”百里夜莫名其妙,什么二花,这两个人大晚上的闹什么呢? “嘘!”这次捂住他嘴的是云箬,两只手按着他的脸把他鼻子都捂住了,“都叫你声音小点了,会吓到二花的,它要是跑了就惨了。” 百里夜扭开脸,云箬两手追着来,一副不把他捂死不罢休的执着样,力气还挺大,他只能的抓住她手腕:“谁惨了?二花是谁?梦游了你们?” 面对他的三连问,纪月辞从容做答:“我和云箬惨了,二花是阿夜养的鸡,它不见了。” 百里夜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们不对劲,瞌睡也没了。 “你们喝酒了?” 两人毫无默契,云箬点头,纪月辞摇头。 很好,那就是喝了,估计喝的是纪月辞今天刚挖出来那坛,难怪他没闻到一点酒味。 纪月辞酿的酒什么样的都有,有的喝了能一解千愁闷头就睡,有的是她和林望一起捣鼓出来的,能作药酒用,有的据她自己说没有一点儿酒味,但是非常醉人。 刚挖出来这坛就是。 纪月辞不赞同的看着云箬:“不能告诉他,要是他知道是你想去看二花它们,结果开门不小心给放跑了,他告诉阿夜怎么办?” “哦对对对。”云箬点头,认真的转向百里夜,“你不要告诉百里夜啊,保密。” “……等着。”百里夜说,“我去找林望要醒酒的药。” 他一走,纪月辞就带着云箬溜了,百里夜只好折返回来跟着她们,怕她俩掉到水里去。 两个人一路走的摇摇晃晃,居然还牢记要找到二花,一边叫百里夜不准出声,一边自己扬着嗓子满院子叫二花,最后走到院子中那棵大树下。 云箬仰头看着树冠:“二花会不会在上面?” 纪月辞:“不好说,有可能。” 云箬:“上去找找?” 纪月辞:“嗯。” 今晚第二个受害者被敲门声吵醒,打着哈欠来开门:“百里夜你最好是有急事才这么拍我的门……” 然后就被月色下三双黑白分明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吓得差点扶门。 林望一口气没提上来,怒了:“干什么……!人吓人吓死人知不知道?” 云箬和纪月辞同时对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审问的态度问百里夜:“二花真的在里面?” 得到百里夜肯定的回答后两个人拨开林望直接闯进了他屋子里,对着所有角落深情呼喊二花。 林望茫然:“二花是谁?” 百里夜:“我养的鸡。” 林望更加茫然:“你养的鸡为什么来我房间找?不对你们为什么要大半夜找一只鸡?饿啦?” 百里夜迅速进屋把门关了起来,又去把窗户都关了,才缓了口气跟林望解释发生了什么,让他赶快去找解救药。 林望表示不用:“喝醉了就让她们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吃什么醒酒药?月辞酿的酒不会第二天宿醉头疼的。” 百里夜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行,那你送她们回去睡觉。” 师妹过来 第20节 “送就送。” 一刻钟后林望还没从自己屋子里把云箬和纪月辞抓出来,要不是百里夜有先见之明关了门和窗,他得满院子去逮人。 好不容易抓到云箬送回去,前脚他回屋找到躲在柜子后的纪月辞,后脚云箬就跟进来了,举着个取酒的长斗当武器要来救纪月辞。 林望焦头烂额。 林望身心俱疲。 总算明白百里夜为什么要他找解酒药,也总算明白他刚才眼里那复杂的情绪名为同情。 他能肯定,百里夜绝对也在外面抓人抓了好久,看他身上沾的叶片,估计还上树了。 这么一想他舒坦多了。 找来醒酒药给云箬和纪月辞吃下去,她们才总算安静了不少,磨磨蹭蹭的回屋去睡觉,纪月辞睡之前还在记挂二花找到了没有,林望骗她说找到了她不肯信,非要闹着去确定一眼才安心,逼得林望去抓了只鸡进来给她看过,她才不闹腾了。 云箬比纪月辞乖不少,自己躺下盖被子,只是抓着百里夜的衣袖不放手,缩在被子里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百里夜想到那天晚上云箬做噩梦的样子,没和林望一起走,坐回床边掀开被子一角,发现她是在笑,笑得两颊绯红,这才松了口气,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笑了一下:“怎么了,这么高兴。” 云箬笑得眉眼弯弯:“月辞和我,现在是朋友了。” “是吗?”百里夜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语气很温柔,“她难得交朋友,看来她很喜欢你。” “嗯。”云箬这才放开他的衣袖,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迷迷糊糊的声音从被子下传出来,“我……很高兴,虽然一个人我也可以活得很好,但我……也想有朋友的……” 第21章 江北山是被鸡翅膀扇醒的,睁开眼看到站在他床头雄赳赳气昂昂的芦花鸡,困惑的揉了揉眼睛,他昨天不是都把鸡关好了吗?怎么溜出来一只。 他抱着鸡出去,发现今天居然整个宗门的人都睡了懒觉,包括平时就很喜欢早起的云箬,大黄习惯了每天被牵出去遛,今天等不到人,正趴在纪月辞她们屋门外百无聊赖的舔爪子。 一直到日上三竿,江北山瘸着脚把早饭做好,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起来了。 林望一边打哈欠一边过来在桌子边坐下,倒了杯茶醒神,看江北山要去叫百里夜吃饭,阻止了他:“不用叫他了,快天亮那会儿屋里还亮着灯,估计在做东西,让他睡吧。” 江北山奇怪:“师兄你怎么知道?” 林望啧一声:“别提了,我昨晚找二花找了一整晚,根本没找到,早上才去睡。” “二花是谁?” 林望看着他:“你不知道?” 江北山也看着他,狗狗眼里充满求知欲:“是我认识的人啊?” 林望这才反应过来,难怪江北山会叫大黄还有三只大鹅,却从来没叫过鸡的名字,原来那一串什么胖胖敦敦小小大花二花等等花里胡哨的名字,是纪月辞私底下自己给那群鸡取的。 有趣,这可实在是太有趣了。 “你月辞姐认识,待会儿你去问她。”林望想到他和百里夜昨晚被折腾的人仰马翻,决定让江北山也体验一下人生的艰险。 云箬这一觉睡非常好,醒来只觉得神清气爽,感叹纪月辞酿的酒真是不错,又好喝又好睡。 纪月辞已经醒了,坐在窗边写写画画,她喊了两声都没听见,只好走过去看她在干什么,只见她面前的纸上用毛笔胡乱涂着些花纹图案,时不时还停下来写几个字。 云箬很费劲才认出来那是重复的两个字:灭口。 “灭什么口,谁的口?”云箬问。 纪月辞唰地转头看她,眼神里有杀气:“我们一起把林望和百里夜埋了,埋深一点,你会挖坑吧?” “应该……会。”云箬说,“但是为什么啊?他们做什么了?” 纪月辞:“?你不记得了?” 云箬:“?记得什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纪月辞看着云箬的眼神里缓缓流露出一丝羡慕来:“……你酒量是不是很差。” 云箬有点不好意思:“嗯。”断片了她都。 江北山来敲门,叫他们出去吃饭。 纪月辞打开窗户:“那谁和那谁谁起了吗?” “谁啊?”江北山单脚蹦着过来,“月辞姐,二花是谁?” 纪月辞开窗的手一顿,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谁是二花?” 江北山还不知道自己此刻就是个被林望送过来的小点心,十分天真无邪:“啊?林望师兄说你认识,让我来问你。” 纪月辞脑子里闪过昨晚自己带着云箬去鸡舍给她介绍里面每一只鸡的名字,教她怎么区分谁是谁,非要让二花出声答应云箬的呼喊,结果没抱稳让鸡跑了,满院子找不到,喊起来了百里夜,还带着云箬爬树差点双双掉下来,最后大闹林望的房间,她藏在柜子后面死都不肯出来并坚称自己是一朵蘑菇…… 每一个丢脸的细节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而云箬现在不仅什么都不记得了,还跟着江北山一起看着她,等她告诉他们二花是谁。 纪月辞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全部灭口算了。 那天之后纪月辞再也没踏出屋子一步,吃饭依然是云箬去送,她偶尔开个窗晒太阳,大部分时间都窝在窗台前的桌子上捣鼓自己制酒的用具。 之后写了满满几张条子给百里夜和林望,要百里夜帮她打造新的酒盏酒具,画的纹路和工具都十分复杂,和林望就要很多药材灵草,必须要新鲜的当天刚摘的,一副不把他俩累死不罢休的架势。 林望求爷爷告奶奶的去纪月辞窗外讨价还价半个时辰,凭借自己当奸商的经验成功把要的药草谈成了原来的两倍。 林望:“……”今天起他改名叫绝望。 早知道那天不叫江北山去犯这个贱了。 林望只好去找勤劳的师弟:“好北山,找药草的事……” 江北山无比懊恼地看着自己的腿:“师兄,我很想帮忙,但是我的腿不争气,还没好全。” 百里夜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你自己去找,别折腾北山。” 林望幽幽的看着他:“她点名明天就要的那个能让酒保持恒温的酒壶做好了?” 百里夜有恃无恐:“今晚就能完工。” 林望沮丧了一会儿,想到个好主意:“那你帮我做一个能发现药草的法器?像地图一样,直接告诉我哪里有,我找起来方便多了。” “做梦比较快。”百里夜不客气的戳穿他的美梦。 云箬自告奋勇:“我去找吧,要跑很远吗?” “不需要!”林望双眼冒光,“往晴岧山那边去的山涧里多得是,好云箬,哥哥平时没有白疼你,你真是菩萨心肠人美心善!” “噫。”云箬肉麻的抖了抖肩膀,“你好好说话,不然我走了。” “别别别。”林望把纪月辞给的条子递给云箬,“就这些,能分辨吗?” “不能。”她连这些药草的名字都没怎么听过。 “那怎么办。”林望没辙了,“我也不会画啊,我给你描述一下?比如这个烈云毒株,它其实没毒,就是颜色太鲜艳了,至于它长的嘛……就是烈云毒株的那个样子。” 云箬:“……” 云箬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叹了口气:“看我也没用,我认的药草也不多,去找月辞吧。” 林望的描述等于没有描述,毫无用处,百里夜也帮不上忙,云箬只能拿着条子去找纪月辞,让她给自己讲讲,纪月辞大骂林望一通,当场就要冲去找林望把他就地正法,被云箬阻止了。 纪月辞恨铁不成钢:“你不要对他太好!他今天敢让你帮他找草药,明天就敢让你给他试毒!” 林望在窗外大叫:“冤枉啊!纪月辞,你不要把我说的跟鬼一样恐吓云箬!我有这么没人性吗?” 纪月辞忍无可忍拎着自己又长又硬的取酒器出去把林望打得吱哇乱叫,江北山瘸着腿努力劝架,弱小又无助,云箬也想去帮忙,百里夜表示不用:“林望故意的,他担心月辞跟之前一样,又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声不响不理人,会出来打人那应该是没事,不然以月辞现在的修为,想打到他可不容易。” 纪月辞修理完林望,回屋把门和窗都关了,不准任何人打扰她,一直到晚上云箬回屋,她才拿了一叠纸递给云箬。 云箬接过去看,每一张上都画着一种药草,虽然画得很随意,但是特征明显模样生动,旁边写了很多小注,都是药草的特点和采摘时候的注意事项。 “你帮林望的忙,记得跟他要报酬。”纪月辞提醒云箬,“不能便宜了他。” “没关系吧,小忙而已。”云箬说,“我自己也趁机学到东西了。” “不行。”纪月辞逼近她,“必须要,我就不喜欢你这幅老是强迫自己懂事的样子,任性一点又何妨。” 云箬怔了怔。 纪月辞看到她愣住的样子,忽地又改变了主意:“算了,林望那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些药草说到底是我要用,你是帮我,你想要什么报酬?尽管说,我们是朋友吧,你可以对我提要求。” 两人一坐一站,云箬微微仰着脸,纪月辞垂眸看着她,生气的怒意很浅,浮在表面,没到眼底。 云箬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到跟她要什么。 纪月辞指着她摆在桌上的小鸡摆件,眉心都要拧起来:“我听北山说这个是阿夜给你做的,你帮了他的忙,他问你要什么,你就要了这只小鸡,你都跟他要东西了,跟我为什么不要?” 云箬很想纠正一下这只小鸡其实也不是她要的,是百里夜莫名其妙觉得她喜欢鸡才送给她的。 但她说不出口,听着纪月辞的话,只觉得心底很暖。 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她说不喜欢她懂事退让,而是让她任性一点。 “那,我想要一壶好喝的酒。”云箬说。 “我的酒没有不好喝的。”纪月辞抬了抬眉毛,“就你那个小酒量,我给你酿一壶清淡的花酒吧,想要什么口味?” “都可以……”云箬说到一半,中途改了口,“桂花,我喜欢桂花。” “没问题。”纪月辞一副这还差不多的样子。 云箬捏着纸张开始辨别各种灵草灵枝,纪月辞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垂眸看着蹲在窗栏下偷听的人:“听到没,下次下山买桂花回来。” 林望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哦桂花是吧,行啊,诶我东西掉了找东西呢,江北山,找到没有啊!” 江北山脸皮没有林望那么厚,尴尬得不敢站起来,闻言立即领会了林望递过来的台阶,浮夸地从地上薅了根草起来惊喜地捏在手里:“找到了师兄!” “走走走。”林望扛着江北山肩膀,两人忙不迭的溜了。 “你还不走?”纪月辞问倚在窗栏边的百里夜。 百里夜转头透过敞开的窗户往里看了一眼,云箬坐在桌边低着头研究药草图画,没注意这边的动静,他收回目光:“你这直来直往的性子,跟谁说话都这么不客气。” “我岂非一直如此。”纪月辞顿了顿,“阿夜,你愿意帮云箬弄推介信,是不是觉得她……” “别瞎想。”百里夜打断她,“倒是你,这么快就交上朋友了,不怕像从前一样,知道了你的事以后又闹翻脸吗?” 纪月辞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给的承诺吧,师父本来就不喜欢和学院打交道,去年因为我的事又闹了一场,他要是不给云箬写推介信,我看你怎么办。” 师妹过来 第21节 她说得轻描淡写,关窗的动静却不小,震得窗边树上几只鸟受惊展翅飞走。 百里夜摸了摸鼻子,叹了口气。 这倒还真是个问题。 第22章 来了闲云宗快两个月,云箬总算真切感受到自己是来做工的了。 早上她习惯早起,牵着大黄出去散步,之前只是在宗门附近打转,现在为了给纪月辞找草药,就跑得远了些,大黄认路本领很强,不管跑多远都能顺利带着她回宗门,有时候还能领着她抄小路,非常可靠。 纪月辞想要的那些药草不算好找,云箬往晴岧山的方向去,有时候别的药草找了一筐了,她指名要的只能碰上一两株。 下午回去吃晚饭,杂七杂八的药草就给林望,有时候江北山也会来挑挑看有没有能拿来当调料做菜的,精心找到的就和当天晚饭一起送回房间给纪月辞。 吃完晚饭,几个人就钻进百里夜屋子里,挑拣玉石做结界玉。 用林望的话说,争取在明年云箬去学院之前把他和百里夜找回来的那些玉石全部都做成法器,决不能白瞎了她这注灵快得一骑绝尘的本事。 虽然越来越忙,云箬却觉得很快乐。 有时候她要找的草药在山涧深处,跑得远,中午就不回去吃饭,早上出门前会留个字条,让江北山不用准备自己的午饭,结果第二天这小子起来得比她还早,给她蒸好了馒头让她带着当午饭。 后来云箬如果中午不回会提前告诉江北山,省得他天天早上跟着自己天蒙蒙亮就起来。 林望和百里夜照常每隔一段时间就下山去卖法器,知道云箬喜欢吃雪薯,只要能碰上,都会给她打包一份带回宗门,如果好几天都不出去,也会直接买上一袋新鲜的,弄回宗门来让江北山做,成功解锁了麻辣雪薯,雪薯菜圆子,雪薯炖肉等各种吃法。 最后是云箬表示连续吃了七天实在是吃够了,江北山才换了菜色,总算没有再盯着雪薯捣腾。 晴岧山附近的山脉都灵力充沛,有趣的花花草草数不胜数,云箬某次带回去一枝气味独特的树枝,像是下过大雪刚刚放晴的空气中的味道,凌冽又清新,林望说这是霁雪枝,灵气足的山林里很常见,不是药草类,没什么用处,就是味道比较特殊。 知道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云箬那以后回去都会顺路折一枝,托百里夜给她做了个白色的玉石小瓶,插上霁雪枝摆在窗台上,翠绿翠绿的很是好看。 隔天云箬大早就出去了,纪月辞睡醒起来发现一只鸡蹲在窗台上,一口一口把整个枝条上的嫩叶都啄光了。 纪月辞:“……” 云箬在山涧里找草药,累了就在溪水边泡脚,大黄狗趴在她身边尾巴一甩一甩地闭目养神,突然耳朵一竖,警觉地站起来朝着头顶树枝汪汪汪大叫起来。 树上栖息的鸟儿振翅飞离,唯有一只扑扇着翅膀飞了下来,绕着大黄狗飞了一圈,轻轻巧巧地停在云箬面前。 小鸟儿浑身雪白,头顶一点殷红。 云箬越看越觉得眼熟。 她伸手过去,这鸟儿也不飞走,一蹦就蹦上了她的手掌,低头在她掌心嗅了嗅,拍打着翅膀口吐人言:“云箬,你的霁雪枝没了,回来记得重新折一支。” 云箬震惊地看着手里的鸟:“百里夜?” 小鸟沉寂了一会儿,再次开口:“云箬,你的霁雪枝没了,回来记得重新折一支。” 确实是百里夜的声音没错。 云箬满脑袋问号。 我霁雪枝为什么没了?昨天刚采了新的啊。 这到底是个什么? 为什么它会说话!难道这是个能学人说话的鹦鹉修者?!……我在想什么? 大黄听到百里夜的声音也凑了过来,围着小鸟儿嗅了好几圈,湿漉漉的鼻子拱来拱去,小鸟也不躲,直接蹲在它鼻子尖上,搞得盯着它看的大黄狗直接成了对眼。 “云箬,你的霁雪枝没了,回来记得重新折一支。” 小鸟第三次开口说话,吓了大黄狗一跳,嗷一声把鸟甩到了地上,小鸟在地上滚了一圈,蹦起来晃着飞到云箬手心里,收拢翅膀蹲下,再也不动了。 云箬摸了摸它,看着毛茸茸的,手下却是硬硬的质感。 百里夜屋子里噬灵兽的骨头摸起来就是这样的手感,很轻很脆。 果然,她回到宗门,老远就看到百里夜一身黑衣站在门口,大黄狗飞一样扑过去,绕着他呼哧呼哧奔了几圈才进门去了,百里夜等她走到近前才开口:“怎么样,消息传到了吧?” “果然是你做的。”云箬摇了摇手里的霁雪枝,把手心里的小鸟儿捧了出来,“好厉害,能隔着这么远传递消息。” “只能单方面传点简短的。”百里夜接过她手里的小鸟用指尖敲了敲,“没灵力了就会变回这个样子。” “是用噬灵兽的骨头做的吗?”云箬问。 “嗯,研究了个新阵法,能蓄灵储音。”百里夜把小鸟放回她手里,“新的小鸡,给你的,晚上教你怎么注灵。” 云箬:“……这是鸡?” 百里夜一愣:“不然呢?” 云箬:“我以为是只小鸟。” 百里夜沉默了好半天:“不像小鸡吗?” 云箬捧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发现跟之前百里夜送给她的那只几乎一模一样,头顶殷红的一点冠羽位置都分毫不差。 这确实,是一只小鸡。 云箬跟着百里夜一起往院子里走,歪了歪脑袋,实在好奇:“百里夜,你为什么这么喜欢鸡?有原因吗?” “喜欢鸡能有什么原因?”百里夜懒散的走在她身侧,声音有点不解,“我不喜欢鸡,喜欢的不是你吗?你自己说想要小鸡,最好能拿在手里。” 云箬:“我什么时候说过的?”要求还这么具体,不像是她能干得出来的事。 “天,一只会飞的鸡。” “鸡本来就会飞啊师兄。” “飞那么高,那么远?” “百里师兄做的鸡,当然会更厉害一点的!” “行吧在你眼里百里夜干什么都厉害,我跟他比不了,哎呀你俩回来了啊,赶紧进来,开饭了。” 林望和江北山一副“我们只是路过真巧啊”的样子,满脸夸张地惊讶,仿佛刚刚才发现他们的口吻,明明交头接耳说悄悄话,却说得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到云箬看过去,林望十分做作地对着她招了招手:“霁雪枝折了啊?看来消息准确无误的传到了,甚好,甚好。” 百里夜斜睨他一眼:“我又没出门,什么叫你俩回来了?” 林望笑得十分好脾气:“你一直站门外不是出门是什么,难道在等人?” 百里夜:“……吃饭。” 晚饭后百里夜教云箬怎么给小飞鸡注灵,林望不要脸的拉着江北山一起来学习。 “我们也学学,你多做几只,以后就可以飞鸽……飞鸡传讯了,就算谁不在宗门,北山也可以提前问大家想吃什么饭菜,多方便。” “对哦!”江北山眼睛一亮,“百里师兄,我不会注灵也能用吗?” “只要里面有灵力就可以。”百里夜面无表情:“做这个很麻烦,好不容易成功一只,你们要累死我?没有第二只了。” 林望不满:“我也想玩,这多好玩啊。” 江北山没敢说话,只敢跟着点头。 “别找我。”百里夜一扬眉,“问云箬去,她的东西。” “云箬!”林望立刻转头,“借哥哥玩两天,下次卖结界玉你不去赚到的灵石也分你一成。” “怎么不问问我?”百里夜说,“和你一起卖玉的合伙人是我。” “你同意吗?” “当然不同意。” 林望震惊了:“上次可是你提出来分一成给云箬的?云箬你听听,这次不是我不分给你了啊,是百里扒皮不愿意。” “什么扒皮?”百里夜没听明白。 “奸商的意思。”林望解释,“云箬就这么骂我们的。” 云箬力争清白:“我没有,我只骂过林望!” “好好好。”林望捂着被刺痛的心口:“北山,我心好痛,要喝鸡汤才能好,对了就把今天啄了云箬霁雪枝的那只吃掉吧,那么肥。” 云箬听到关键信息:“我的霁雪枝被鸡啄了?” 林望祸水东引:“对,就是百里夜养的鸡!那只叫什么来着,北山你分得清吗?” 纪月辞屋子的窗户呼地被打开,她站在窗边凉飕飕看着林望:“你想吃什么?” 百里夜成功找到机会把祸水泼了回去:“他想吃敦敦。” 江北山狗狗眼睁得大大的:“原来那是敦敦啊,师兄,你居然分得清那么多鸡哪只是哪只!我以为只有月辞师姐分得清呢,毕竟是她取的名字。” 纪月辞的脸当即就黑了:“我没取。” 江北山的狗狗眼弱弱地耷拉了下去:“好的师姐。” 院子里吵成一团,林望被纪月辞从屋子里扔出来的酿酒小量勺砸中脑袋,闪身躲在江北山后面,江北山又想躲在他背后,两人差点绊在一起互为障碍物,狼狈地踉跄着被纪月辞拿东西一砸一个准。 第23章 接下来的几天小飞鸡被林望霸占,玩得不亦乐乎,云箬在山林里找药草,一天起码能接到三四次飞鸡传讯,问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山里的风凉不凉,有没有找到新品种的药草,回家的时候记得折她喜欢的霁雪枝。 林望注灵刚好够小鸡找到云箬,云箬送回去会把灵力注满,林望玩得更没有负担了,有时候还掺着两段语音,江北山也来凑热闹,问云箬晚饭想不想吃雪薯小糕点,他可以试着做。 云箬简直不懂他们,非要等她出门才问吗,早上怎么不问? 她给“传呼鸡”注满灵力,飞回去传递自己的答案:“好的,吃。” 再次飞回来就是江北山兴奋的声音:“哇这个真的太好玩啦,那我做糕点了!” 还有林望被录进去的半截话:“等回来之后飞阿夜屋里,问他……” 云箬不用想都猜得到传呼鸡接下来的命运,一定会被烦不胜烦的百里夜扣在自己屋里,晚上回去再还给她。 这样的日子有时候给云箬一种错觉,好像她可以在闲云宗一直住下去,哪怕以后去了学院,她也可以时不时回宗门看大家,这里永远会有她的一席之地,毕竟她在这里拥有了很多自己的东西,百里夜送的小鸡,纪月辞给她酿的酒,林望专门给她做的各种驱虫解毒的小药丸,还有江北山的私房定制菜。 真奇妙,她曾经在那个寄养的家里没有这样的感觉,在玄阳宗的时候也没有,却在这个农家小院一样的地方找到了一种类似于“家”的感觉。 云箬很珍惜。 师妹过来 第22节 这天她出门找药草,还没到中午就接到了小鸡传来的讯息,很简短。 百里夜的声音有些严肃:“云箬,速归。” 当时她正在采一株山涧崖边的药草,纪月辞跟她说过这是很难得遇上的品种,她费了些功夫,总算有惊无险的拿到了,刚好收到讯息,一路牵着大黄赶回去,却发现自己的包裹被打包好放在正厅桌上,上位坐着一位面容肃穆的男人,是闲云宗的宗主,百里夜他们的师父,万知闲,结束游历回来了。 他回到宗门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云箬离开。 “我闲云宗虽然是个小宗门,但也有规矩,不是我宗门弟子,不可入我宗门半步。” 万知闲看面相就是那种不好惹的性格,敛着眉坐在上位不像个宗门门主,反而更像个山大王,如果胡勇在,他们倒是可以比一比谁的胡子更粗犷。 云箬想了想:“可我已经住了近两月了。” “对啊。”万知闲眼睛一瞪,“你也知道你已算是破例了?还不尽早离开!” “既然已经破例,能不能就再收留我一段时间,学院明年开学我就离开。”云箬不卑不亢,努力争取留下来,“我会帮忙干活,不是白住在这里的。” 万知闲被她这话气得吹胡子瞪眼:“嘿呀你个小兔崽子,听不明白我说的话是不是,我让你立即离开,别跟我讨价还价,谁带你进来的我之后再审,谁也别想逃避责罚!” 云箬沉默了一会儿,发现万知闲主意已定,并不是想要看看她这个外来人员,考验一下人品或者她想留的决心,而是真的在给她下逐客令。 人家宗主都说话了,她也不好强留。 可是她的推介信怎么办。 林望和纪月辞都在厅中,一直没讲话。 江北山大概在厨房里忙着给他师父做菜,毕竟第一天回来,应该会办接风洗尘宴。 百里夜不在。 云箬这时候也不好提推介信的事,万宗主好像不太待见学院,开口就是破学院,要是让他知道百里夜替他答应写推介信,不知道会不会连累他挨罚。 万知闲一看就是个严师,骂人很厉害那种。 她上前打开自己的包裹,她放在纪月辞屋里的东西一样没漏,胡勇给她准备的,以及到了宗门后大家给她做的东西都在,唯独少了那只能传讯的小鸡。 算了,那本来也不是她的,百里夜费尽心力做出来,就留在宗门好了。 云箬把行李系在肩上,好大一包,认真地给万知闲鞠了个躬:“万宗主,这段时间多谢贵宗门弟子收留和照顾,既然如此,那我就离开了。” “快走快走。”万知闲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掌。 她起身要走,林望站出来拦下了她。 “师父,让她留到明年……” “有你说话的份吗?”万知闲一拍桌子,“别以为我不知道谁把她带回来的,百里夜已经去跪着了,怎么你要去陪他?” 林望吸了口气:“阿夜被罚跪了?” 万知闲哼一声:“你也可以去,他屋子里宽敞得很,再跪一个你绰绰有余。” 林望闭嘴站回去了。 纪月辞也开了口:“师父,云箬她和我住一间屋子,我都没说什么呢,又不影响你老人家,你刚刚喝的茶还是她采回来的药草泡的。” 万知闲看了看手里刚端起来的茶盏,板着脸放了回去:“你让她和你住?” 纪月辞点点头。 万知闲冷笑道:“那我就更要赶她走了,喂,你,怎么还不走?等我徒儿给你求情呢?做梦!” 纪月辞抱歉的看了一眼云箬。 云箬回了她一个笑,背着包裹转身走了。 时间已经接近傍晚,天上的弦月已经升了起来,青色天光渐渐隐没,小院笼罩在暮色中。 大黄以为云箬要出门去散步,摇着尾巴跟了过来,云箬摸了摸它的头,它发现不是要出去,屁颠屁颠又回去鸡圈前趴下打盹了。 云箬站在院子中,把这里的景色最后又看了一遍。 在北州城她有一个很破旧的“家”,走的时候她没有多留恋,毕竟只住了一个多月,可她在闲云宗也只住了近两月的时间,走的时候却有种猝不及防的伤感。 她把找到的那株药草放在纪月辞的窗台上,白玉小瓶里的水倒掉换上新的,把最后一支霁雪枝插了进去。 起码,留下那么一点点属于她的痕迹。 以后她大概不会再回到这里了,也不会再和闲云宗的人有关系,她也不能回北州城,不然胡勇肯定要帮她找宗门要推介信,说不定还会为此花上更多灵石。 她得自己想办法。 今晚就先去山下的城镇住一晚,想想接下来的路她该怎么走。 在闲云宗的这段时间学到了很多东西,也听林望和百里夜讲起过这附近的宗门,虽然离得远,但总不至于完全没有头绪,她可以都上门去试一试,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下山的路她走了无数次,平时不是有大黄在旁边,就是和林望或者百里夜一起,这次只剩她一个人,难免有些过于安静。 云箬把玉石小鸡拿了出来,这个没有刻阵法,不会飞也不会传音,云箬点点它小脑袋上的鲜红冠羽:“只有你陪着我啦。” 她手掌动了动,小鸡也跟着动了动,就像点了点头。 云箬走的慢吞吞的,一个是对前路有些茫然,一个是对于离开这件事依旧还有些没缓过神。 太快了。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她快走到城镇了才想起来都没有和纪月辞他们好好道个别,闲云宗的宗门虽然又小又破,但万知闲浑身都是大宗门宗主的气势,盛气凌人唯我独尊,他一开口,弟子们都不敢说话。 她就这么走了,其他人不会被罚吧? 百里夜好像被罚跪了? ……完全想象不出来他被罚跪的样子,怎么办有些担心。 云箬有的没的想了一通,进了城镇只想赶快找个住的地方暂时安顿下来,路边有人叫她都没有听到,擦肩而过的时候被对方一把拽住了胳膊才停下来。 “喂,想什么呢?喊你都没反应。”那人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哭啦?” 第24章 云箬懵然抬头看着面前的人, 好半天才出声:“…………林望?你怎么在这?” “没哭嘛。”林望笑着点点头,扭了扭脖子,把她肩上的包裹接了过去, “怎么这么慢,我们等你好半天了。” 云箬更懵了:“你们在等我?” 旁边戴着斗笠纱巾的女子开口:“还以为你半途走丢了, 正要派北山去找你。” “月辞?”云箬不敢确定,纪月辞平时都不愿意出房间的人,居然也下山来了。 纪月辞拨开纱巾一角,露出一只眼睛:“走吧,先找住的地方。” 云箬被她拉着胳膊往前走了几步, 林望对着街边小店里喊了一声,江北山的身影就跑了出来:“师兄我买了个好吃的, 你们尝尝……云箬姐, 你可算来了!” 江北山比大黄还活泼, 绕着他们仨兴奋地讲话:“山下变了好多啊, 夜市真热闹, 月辞姐你吃那个吗?一看就很好吃!我去买,啊那边那个看起来也很不错, 我能不能买个鸟笼回去给传呼鸡?” 林望大为头疼:“你都说它是鸡了还给它买鸟笼?怎么不给大黄买个狗笼呢。” “传呼鸡就那么点大,只需要很小一个笼子。”江北山比划了一下,“大黄很听话的,不需要笼子。” “我觉得传呼鸡挺好听的。”纪月辞淡淡地插了一句。 “它又不是活的, 不需要取名字吧?”林望无语了。 云箬听明白了一半, 传呼鸡就是百里夜后面用噬灵兽的骨头做的传讯小鸡,她无意间叫过一次就被江北山记住了, 没想到纪月辞也这么叫它。 但她没搞明白这三个人此刻一副下山来游夜市的态度。 你们不是刚被师父训完吗,怎么还有心情跑出来玩, 甚至还来找她这个被赶走的人? “哦,我们离家出走了。”江北山说。 “啊?……为什么?” “师父叨叨叨的一直念,很烦。”这话是纪月辞说的,江北山不敢,“谁让他不分青红皂白赶你走。” “所以你们是为了我……”云箬停住脚步,“我其实没什么的,本来就是借住,你们不用管我,还是赶快回去吧……” “停。”纪月辞掀开纱巾,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可是很舍不得你的,你确定你一点都无所谓吗?” 云箬蓦地觉得鼻子有些酸:“……我也很舍不得你们。” 纪月辞扬眉一笑:“我就知道,快走,街上人这么多,我要烦死了。” “哎,你现在又听不见……”林望话说了一半,被纪月辞瞪了一眼,自觉收了声,“行,赶紧走,我知道一家客栈,人少清净,北山看着点,别让人挤到你月辞师姐了。” 江北山和纪月辞往前走了,林望回头小声提醒云箬:“别把我们欠债赚钱的事说漏嘴了啊。” “好。”云箬记得,这事是瞒着纪月辞的。 “百里夜呢?”云箬问。 “他没来。”林望跟她解释,“师父气头上呢,听不进我们说话,你也见识到了,又凶又横,我们那会儿要是非要帮你,他说不定做得更绝情,而且作为弟子我们也不能太气他老人家不是,所以选个迂回战术,先让你下山,慢慢再劝他。” 云箬汗颜,你们离家出走难道就不气人了?她要是万知闲,知道徒弟跑了只会更加生气吧。 “放心,交给阿夜就好了,对付师父他最在行。”林望老神在在地道,“咱们就当出来玩了,北山和月辞都很久没下山了,正好借这个机会带他们逛逛。” “可是百里夜他已经……”被罚跪了啊。 林望哈哈一笑:“你听师父说呢,他哪舍得让阿夜罚跪,吓唬你呢。” 云箬:“……” 她方才还觉得万知闲是那种不苟言笑说一不二非常专制的宗门门主,现在听来好像不是,他们师徒之间的相处似乎也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水深火热。 * 万知闲把茶壶里的茶一股脑倒了,倒的时候又有点心疼,毕竟是好茶,加了一味他最喜欢的灵草,还是林望特意给他泡的,他本来还想着这小子眼力劲见长,知道心疼师父了。 没想到全都是为了给那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做铺垫,纪月辞还特意告诉他这茶是那小丫头去采摘回来的。 想用这样的理由说服他让她留在宗门?天真。 重新泡了一壶茶,万知闲才端着茶盏去了百里夜的房间。 屋子里没有亮灯,万知闲推门进去,百里夜坐在窗边,借着一点月光随意地在手里拿的玉石上刻刻画画,看到他进去就放下东西站了起来:“师父。” 万知闲站在门口,慢悠悠地道:“不是说你在房间罚跪?” 师妹过来 第23节 “这就跪。”百里夜听话地一撩衣摆就要跪下。 万知闲只觉得糟心的不行,弹手挥出一道气劲阻止他跪下:“你们一个个的成心气我是不是,我什么时候罚过你们跪?” 百里夜站好,没说话。 万知闲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差点吐出来:“这什么破茶这么苦?” “那是林望备着晚上喝的茶,提神的,当然苦。”百里夜上前把他手里的茶盏拿走,端着茶壶出去倒掉,回来从架子上翻出一套煮茶的用具和茶罐,支了小炉子慢慢烧水。 万知闲这才在桌前坐下:“林望和江北山都跟着跑了,你怎么没跑?” “我留下来稳住师父你。”百里夜说。 万知闲冷笑:“稳得住么?” 百里夜叹了口气:“你非要赶云箬走干什么,她就待到明年学院开学。” “少跟我废话。”万知闲看看百里夜,转头用目光在他那些架子上逡巡了一圈,看到最里面几只玉石小鸡,还有一堆废掉的雪白骨片,不动声色的把目光转了回来:“既然早走晚走都是走,我让她提前走怎么了?” 百里夜垂眸从茶罐里夹出茶叶放进茶壶:“推介信呢?” “不写,我又没答应过,再给学院好脸看我是狗。” “师父,别乱发誓。”百里夜提醒他。 万知闲一瞪眼睛:“你管我。” “你让我提醒你别老冲动发誓的,想当年你从学院离开,有气没处撒,硬是闯进那年的入学礼上当着所有院长教习和学员的面发誓你万知闲的弟子此生都不会入学院,结果后面还不是把月辞送去了,就因为这件事,你被段院长揶揄了多久?” “你师父丢脸的事你记这么清楚做什么?”万知闲大手一挥,神色不太好看,“那还不是月辞想去?早知道去学院会让她遇上那种事,我当初就不该听段在青那老东西的话把她送去。” 想到这件事万知闲就来气:“现在好了,你直接领个人回来安排在月辞房间里,看样子还相处得其乐融融,等以后那小丫头知道了月辞的事接受不了,你让月辞怎么办,再伤心一回?现在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再来一次她恐怕窗都不愿意开了。” “师父。”百里夜给茶壶里倒上烧滚的水,“知道你心疼月辞,但她不是小孩子了,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你闭嘴!”万知闲骂道,“我自己的徒弟只有我心疼,你们这几个做师弟的没半点作用!” 要是林望在这里,估计就要大喊冤枉了。 “不是我硬要云箬和月辞住一起,师姐她自己同意的。”滚水浇上茶叶,白蒙蒙的蒸气和茶香四溢开来,百里夜从雾气后看着万知闲,“这段时间她话多了不少,酿了许多种新的酒,都是云箬帮她去找的材料。” 万知闲哼了一声:“不用跟我讲这些话,反正这小丫头不能留在宗门,我有我的考量。” 百里夜只好放弃说服万知闲,重新起了个话头:“师父这一路上游历,有没有遇上什么有趣的事?” “你也当我真是去游历呢?”万知闲闻着茶香,精神放松下来,手指一顿一顿地在桌上敲着,“还不是去给你找恢复灵脉的办法去了,哎,办法暂时还没找到……阿夜,你别怪师父无能……” 百里夜哭笑不得:“本来就没指望有办法,师父,我都不纠结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 “你小子……”万知闲叹了口气,“算了,说点有趣的,这次去了极北雪域,回来路上倒是听了几件有意思的事。” “极北雪域?那回来会路过边境北州城吧。”百里夜倒了杯茶给万知闲,语气随意地问道。 “让你一说说准了。”万知闲喝了口茶,满意地品味了一下,开始讲述他听来的“有意思的事”。 一件是北州城里听来的。 “几个月前北州城结界玉因为噬灵兽入侵导致失灵,差点被瘴气围困,还好外城守卫处的人发现得早启用醒钟,救下了无数人命,之后为了让玄阳宗的弟子能安心修补结界,这人又勇闯瘴气拖住噬灵兽,真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 “但是最让人佩服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少年人,据说是个小女娃,还是个普通人,那守卫在瘴气中力竭差点被噬灵兽啃了,这女娃儿临危不惧冲进瘴气救人,上天都被她感动,居然真让她把人救出来了,那守卫现在活的好好的,只是那个女娃子却不知所踪了。” “我在北州城打听了一下,那孩子似乎只是个流浪的小乞丐,住在废弃城区里,家徒四壁,却愿意豁出性命去救人,实在是让我唏嘘了一番,如果能找到她,倒是可以带回宗门收个弟子,可惜……哎,可惜。” 百里夜听前面就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听到后面越听越熟悉。 虽然基本和事实对上了,但槽点实在太多,师父的形容词又夸张,什么叫“上天都被她感动”?真靠上天垂怜,云箬在那瘴气里可以死好几回了。 但他最在意的不是这个。 “小乞丐?”百里夜问。 “啊。”万知闲点点头,递过茶盏让他满上,“我还去那废弃城区看了看,到处是残垣断壁,根本不是人住的的地方,自己境遇如此,却心怀一颗赤子之心,真是个可怜可敬的孩子。” 百里夜不留神,茶盏里的茶倒满溢了出来,万知闲被烫了下手,缩回去甩了几下:“出什么神?你也被这个小女娃的事迹感动了?” 百里夜张了张嘴,最后点点头:“挺感动的。” “好徒弟,和师父一样心软。”万知闲拍拍百里夜的肩。 百里夜:“……别的还有吗?” “有,你且听。” 万知闲这人,谁第一眼见到都会被他不苟言笑的样子震慑到,觉得他是个声色俱厉的人物,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他非常感性,热爱一切奇闻轶事江湖传说,现任学院院长段在青曾经和他是好友,整个学院没有什么八卦能瞒过这两人的耳朵。 后来万知闲离开学院,只愿意和段在青有往来,时不时邀他来闲云宗坐坐,直到去年两人因为纪月辞的事大吵一架,还动了手,段在青就再也没有来过。 万知闲又讲了几个路途上遇到的事,五个里居然又有两个是跟妖兽有关的,看来最近妖兽确实异动频繁,北州城那次也不是特例。 一件是离北州城不远的北曜城,同样是大型妖兽出行,不过没有袭击城镇,只是吞吐瘴气把整个城都差点淹了,还好北曜城的结界玉给力,挡住了所有瘴气,只是百姓们被围困了数日,最后是仙门的人收到消息赶去把妖兽驱散了。 另一件就是山下的城镇遭遇妖兽群的事。 大概是事件就发生在山下,万知闲没怎么打听,甚至没把这件事往自己宗门的地盘上想,讲得乐呵呵的:“十多只噬灵兽啊,全都往晴岧山里钻,这两个月可把学院那群老东西忙坏了吧,噬灵兽要是不小心被放进学院,简直就是黄鼠狼进了鸡窝,学员一个个的跟小鸡崽差不多,要是他们护着的宝贝学员被咬伤了……” “师父。”百里夜不得不出声提醒他,“积点口德,黄鼠狼也来咱们这个鸡窝了。” 万知闲不满的瞪一眼百里夜,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你们几个有没有怎么样?” 百里夜被万知闲抓着前后左右拍了一遍,确认他真的没事才放开。 “仙门的人来处理的?” “还有学院的人。”百里夜说,“段院长没来。” “谁问他?月辞呢?” “噬灵兽来的时候我让林望带着她下山了,学院来的人应该没认出她。” 万知闲嗯了一声:“早知道宗门不设在这里了,离学院近真是晦气。” “一开始你自己选在这的,还不是为了方便段院长过来喝茶……” “往事休要再提。”万知闲大为恼怒,“不堪回首!别老拆我的台。” “是,喝茶。”百里夜从善如流的转移话题,“师父给我讲了这么多,现在轮到我给你讲讲这段时间宗门发生的事?” “讲。”万知闲舒舒服服喝着徒弟敬的茶,十分惬意,“难得你话说,定是这么久不见想为师了,为师甚是欣慰。” “师父说的是。”百里夜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条斯理开口,“那就也从北州城讲起吧,三个多月前我和林望出行游历,刚好经过北州城就遇上妖兽入侵……” 万知闲闭着眼睛品茶,越听越耳熟。 这怎么跟他在北州城听那个一模一样?还更具体。 百里夜讲完一个,又讲了一个。 万知闲听得更耳熟了。 第二个直接和他宗门挂了勾,比他在山下听到的惊险几倍不止,十几只噬灵兽破了阵法潜进院子,咬伤纪月辞,逼得江北山开了灵脉,要不是有云箬在,今天他回到宗门等待着他的恐怕就是几座坟茔了。 段在青那老混蛋居然半点忙没帮上!要他何用! 万知闲听完,心情大起大落,茶也喝不下去了:“你是说北州城救人的女娃子就是那丫头?” 百里夜点头:“就是被你夸可怜可敬赤子之心,还被你赶走了的云箬。” 万知闲看着他顿了半响:“阻止北山灵力暴走,杀了所有噬灵兽的也是她?” “嗯,就是云箬,救了你整个宗门的宝贝弟子,刚刚被你撵走了。” “你——不用一遍遍提醒我。”万知闲额角青筋一抽,指着百里夜,“你们怎么不早说!” “早说你听吗?”百里夜道,“你也没有给我们说的机会啊,谁开口你骂谁,满脑子只有赶人走。” 万知闲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嘴硬道:“门规如此,谁叫你们这些小兔崽子不守规矩。” “行,我的错。”百里夜笑了笑:“我去换壶茶,对了师父,月辞也跟着下山去了。” “她不在屋里?”万知闲诧异。 去年从学院回来,纪月辞就没有出过宗门一步,连吃饭都只是偶尔才出来和他们一起,说自己一个人待着清净。 “她难得交个朋友,可惜朋友被你赶走了。”百里夜老话常谈,视万知闲眼神里的杀气为无物,刚要迈出房门,又被叫住了。 万知闲皱着眉:“你说你帮她测过灵脉,全灵脉觉醒,能反杀噬灵兽,灵力强盛,还能控制住北山的灵力暴走……都是真的?” “嗯。” “那她怎么埋没这么多年的?” “师父不是打听到了吗。”百里夜轻描淡写道,“她没亲人,家徒四壁,住在废弃城区,小乞丐一个,就算灵脉觉醒,她自己大概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埋没了才正常吧。” 万知闲:“……” 百里夜简直就是不把他说到良心绞痛愧疚无言不罢休。 什么狗徒弟,简直欺师灭祖。 “阿夜啊。”万知闲沉默半响,才叹了口气,“那你更不该带她回来,还和其他人相处出情谊,她以后必定是不会留在咱们这种小宗门的,等她将来成长,见到了更大的世界,过往就只会被抛之身后。如若她真是天之骄子,也理应于高处翱翔,我闲云宗不是她该待的地方。” 百里夜安静地没说话, “况且你对这孩子会不会太上心了点?本来我还不知道为什么,但既然你亲眼目睹过她不要命的去救人,莫非是觉得她……” “不管她将来如何,那也是以后的事了。”百里夜转过身来,打断了万知闲的话,“是我带她回宗门,承诺给她推介信,师父,我不想言而无信。” 万知闲被他堵得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不想言而无信你别答应啊,你有资格写推介信?除非你把我这宗主之位给篡了。” “我哪敢对师父不敬。”百里夜低眉顺眼道。 万知闲气得霍然起身,指着百里夜的手都差点抖起来:“我看你敢得很。” 百里夜索性把自己想说的都说完:“听了这么多,师父还要赶云箬走吗?帮她写推介信吧,让她在宗门待到明年。” “好啊。”万知闲算是听明白了,“我说你一反常态的话多,原来在这等着我呢,目的还是在帮那小丫头,她给你下蛊了你这么帮她?” “我只是跟师父一样,心软而已。” “……” 万知闲气得说不出话,百里夜也不说话,就静静看着他。 最终万知闲气鼓鼓地坐了回去:“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知道了。”百里夜转身。 师妹过来 第24节 “等等。”万知闲再次叫住他,“你去哪?” “换茶。” “……哦,去吧。” “我明白的师父。”百里夜了然地对万知闲点点头,“不会立刻让林望他们回来的,过两天我再传讯息给他们,总不能显得你出尔反尔吧,咱们给他们制造一个假象,你生气了几天终于决定大度地原谅他们,既彰显了师父的宽容,也不会有损你的颜面。” 万知闲反驳:“瞎揣测什么?我是想月辞和北山难得下山,让他们多玩几天。” “不愧是师父,想得很周到。” 万知闲无奈地抹了把胡子:“……泡茶去吧你,别再气我了,为师都快气饱了。” 当天晚上云箬他们就收到了百里夜的飞鸡传讯,告诉他们一切搞定,但是为了照顾师父的面子,让他们多在城镇里玩几天再回去,以及要他们装作两天后才收到传讯的样子,不要穿帮。 顺便回来的时候给师父带点礼物哄他开心。 “你看我就说吧,交给阿夜一切无忧。”林望捧着传呼鸡让大家听传音,一副不出我所料的样子。 “只要阿夜在,师父的气就没有过夜的。”纪月辞同意。 “师兄真厉害啊。”江北山感慨。 云箬有些庆幸,百里夜当初要是铁了心坑她,或者铁了心做奸商,她连胡勇给的那点儿家当估计都保不住。 她当初的判断没错,林望这个奸商十分表面,百里夜才是深藏不露那个。 山上闲云宗内,百里夜提水去浇后院的药草和小菜,猛打几个喷嚏。 “大晚上的你干什么活?”万知闲在葡萄架下喊道,“给菜浇水得早上浇。” “北山说晚上浇比较好。” “真的?之前他跟我说要早上浇啊?” 师徒俩都确定自己的浇水时间是宗门唯一种地人江北山亲传的,还搬出了关于土质季节气候的一系列佐证,双方都有理有据,最后百里夜被万知闲拿出师父的架子严肃批评了一顿。 “你不知道对师父尊敬一点吗,何况我才刚回来,你就跟我争这个?” 于是百里夜妥协一步,留了一半菜没有浇水,万知闲第二天一大早亲自起来浇,最后在江北山他们回来之前看看哪一边的菜长得比较好。 三天后江北山玩够了回到宗门,第一时间去后院看自己的小菜,发现全被浇死了。 药草倒是顽强,还好好活着。 江北山心疼极了:“百里师兄,我不是说晚上浇一次水就好吗,可是我看这些菜怎么像是被淹死的啊?” 百里夜看着自己那一半被淹死的菜苗也很不解:“我就是晚上浇的。” 万知闲咳嗽了几声,决定为百里徒儿说句公道话:“阿夜能干什么活,你交给他就别指望这些菜能活,既然你回来了还是交给你,别让你百里师兄碰了。” “好的师父,交给我。”江北山拍了拍胸脯,立即着手抢救菜田。 林望却发现了不对:“晚上浇的水怎么现在都大中午了还汪着?” “啊?汪着水吗,没有吧。”万知闲抬头看天。 纪月辞看着他:“师父你不会是偷偷浇水吧,阿夜说你们俩一人负责一半,你把你的那一半浇死了,拉着阿夜那一半陪葬?” 万知闲哈哈一笑:“怎么可能,我一个当师父的会输不起?” “对啊月辞姐,师父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江北山眨巴着狗狗眼给万知闲站队。 万知闲点点头,半点没有良心不安,欣慰地拍拍江北山:“还是北山最乖了,今晚师父想吃烤红薯,我们还有红薯吗?” “正好买了。”云箬拿出提着的一兜红薯,“月辞说万宗主您爱吃,我们就买了,我烤红薯烤得挺好的,晚上我来烤吧。” 万知闲看到云箬,脸色沉了下去。 云箬不知道百里夜是怎么说服他师父留下自己的,担心万知闲看到她又生气,所以讲话的时候语气小心翼翼,眼睛眨啊眨的,搞得站在她旁边的江北山都跟着她紧张起来了。 两双大眼睛一起看着万知闲,一双透亮中带着点讨好,一双无措中夹杂着懵懂。 万知闲之前被百里夜反复鞭打的良心和愧疚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他目光从云箬身上扫过,语气不太耐烦,丢下一句话就拂袖离开:“别叫我万宗主,甚是难听。” 那该叫什么?云箬茫然,直接叫名字她也不敢啊。 “师父没说让你走了。”林望朝云箬眨了眨眼睛,“你可以安心留下来了。” “那推介信呢?” “……”林望服气了:“你真是不忘初心啊,推介信也肯定会给你写,只要他不赶你走就没事了,话说你真会烤红薯?不是为了讨好师父瞎掰的吧?江北山别抢救那几颗菜了,重新种吧,你还真指望百里夜和师父能帮你养活了?要怪也只能怪它们不禁浇,不然你看我的药草就活得很好嘛。” 江北山只好放弃小菜苗,但不放弃给林望科普种地知识:“师兄那药草本来就是长在山里,风吹日晒的当然不惧这点水,但是我的菜不一样……” 几个人边说边往里走,云箬走到百里夜旁边,把传讯的小鸡递给他:“谢谢你啊,说服你师父让我留下来。” 百里夜动了动手指,传呼鸡循着灵力飞到他食指上,啄了啄他的指尖,又飞回云箬手心里。 “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吧。”他说。 “什么意思?”云箬没听明白。 百里夜转头看她一眼,嘴角挂着抹浅笑,语气是一贯的懒散:“别担心,明年肯定把你送进学院,不过师父既然让你留下了,之后大概会教你不少东西,进了学院你也不用担心自己什么都不会。” “真的吗?”云箬眼睛一亮,“那我今晚烤红薯可得好好发挥。” “倒也不用讨好他。”百里夜说,“师父他其实很随和,就是脾气比较急,你跟他相处一段时间就知道了,我们怎么和他相处,你也怎么和他相处就行。” “那不一样,你们是他的弟子,我只是外人。”云箬笑着说,“我想请你师父帮我忙,就得表现好一点,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百里夜突然停住脚步,挡在了云箬面前,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是不是经常寄人篱下过日子?” 云箬睁圆了眼睛:“为什么这么说?” 猜得也太准了,她心想,难道她看上去就是一副表里如一的孤儿样吗? 百里夜嘴角的笑隐了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因为你很习惯做这样的事。” “……讨好别人的事吗?”云箬想了想,想要反驳,她其实还是很有原则的,只有对她好的人她才会对对方好。 “不对。”百里夜注视着她的眼睛,似乎想要以此确定她真实的想法,“是别人对你有一分好,你就要赶快加倍还回去这件事。” 云箬张了张嘴,反驳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 百里夜说的没错。 她不想亏欠任何人,这会让她有负担,只有用同等的好回报回去,她才能继续和对方平等的相处。 她做不到只做单方面被给予的那个人,也做不到心安理得的接受。 “你其实不用……”百里夜轻轻喟叹了一句。 不用什么?云箬微微仰头,疑惑地看着他。 百里夜却没再说下去,冷不防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看着云箬嘶一声吃痛的表情,嘴角弯了弯:“还想要小鸡么?玉石还剩很多,不如给你做一个结界玉的小鸡如何?” 云箬立刻被他带跑偏了:“结界玉也能做成小鸡的样子吗?” “理论上可以。”百里夜说,“但是刻阵法很麻烦,挑到合适的玉石也不容易,要试试吗?” “好啊。”云箬兴致勃勃,“如果成功了,我们是不是还能做小狗小鸭小鹅之类的?” 百里夜:“……不能。” “为什么?” “麻烦死了。” “这样啊,可是万一林望他们也想要……” “那就让他们自己做。” “噢。” “小云箬。”林望在前面朝她招手,“快点,我们去挑红薯,今晚你烤啊,给我挑个大的。” 纪月辞摘了头上的斗笠当扇子扇风:“给我挑个甜的。” 江北山面露难色:“甜的怎么挑,啃一口试试?” “我来我来。”云箬朝他们跑过去,“不用挑,烤之前先用盐水泡它个把时辰,保准甜,我来操作……百里夜,快过来啊。” 百里夜看着云箬转过来的笑脸,清亮的眼眸里满是生动的笑意,好像之前被人赶走的那些阴霾都不会影响到她。 “来了。”他快走几步赶了上去。 * 万知闲之后没有再找云箬的麻烦,或者应该说他都不怎么理睬云箬,不管是那天晚上吃烤红薯,还是之后在院子里碰到,他对待云箬始终都板着一张脸。 纪月辞大概是担心云箬被师父为难,开始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了。 虽然她也不怎么说话,但她肯出来就是好事一件,吃饭时候万知闲脸色就会好不少,连带着看向云箬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凶了。 林望私底下跟云箬说过,让她也别搭理万知闲。 “师父他就是气性大,就算阿夜那边跟他说通了,他为了面子也要死撑,你不用理他。” 这么说自己师父真的好吗?云箬汗颜。看不懂你们闲云宗。 虽然看不懂万知闲,但是一段时间观察下来,云箬倒是看懂了他们师徒之间的相处。 和她曾经在玄阳宗,或者被师兄们带着去别的宗门,看到的宗主和弟子之间的相处都不一样,比起宗主,万知闲更像是个散养了一窝徒弟的退休干部,每天也没什么宗主架子,也不修行,端着茶壶悠哉悠哉在葡萄架下喝茶。 江北山准备做饭了就把菜都搬过来,万知闲就放下茶盏去摘菜洗菜,手法很熟练。 纪月辞虽然嘴上说过师父很烦,但是看得出来万知闲回来了她心情很好,连着几天晚饭都搬出了自己酿的酒,中午也不总是待在房间里了,偶尔主动出来找万知闲问几个酿酒相关的问题。 万知闲则要么和林望在一起研究药草,要么就去百里夜房间,云箬路过看到一次,他们似乎在做什么法器。 这么看来,万知闲确实是个什么都懂一些的师父。 而且是个很宽松的师父。 云箬只在玄阳宗待过,她那时候没有任何修行天赋,也没觉醒灵脉,但是因为住在内门,每天还是跟内门的师兄师姐们一样,早上卯初就起,其他人刻苦修炼,她就只能努力看书,虽然看来的东西于她没有半点用处,毕竟她也没法修行。 玄阳宗的宗主会亲自来考教弟子,回答不上来的就会被罚。 总之十分的卷。 闲云宗这样的放到其他大宗门,怕是要被骂一句上梁不正下梁歪。 但云箬很喜欢。 师妹过来 第25节 连带着也对万知闲这个宗主改观了,确实和林望说的一样,气性大脾气急,但他是个好师父。 江北山的断腿终于养好的那天,云箬找了一堆药草,照例折了支霁雪枝回宗门,她现在已经能分清很多种灵草药物,哪些要鲜养那些要晒干也不需要林望说了,大体挑拣好拿到后院去,该晒的晒,该种的种上。 起身的时候才看到站在身后的万知闲,云箬吓了一跳:“万宗……万师父,有事吗?” 万知闲板着脸,看了看她插在腰间的霁雪枝:“你喜欢这个?” 云箬点点头:“味道很好闻。” “冷飕飕的哪里好闻了。”万知闲若有所思的嘀咕了一句,“跟我出来。” 云箬跟着他出了后院,绕到宗门后的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江北山也在那里。 踏进空地,云箬只觉得周身忽地罩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由得看向万知闲。 万知闲对她点了点头:“感觉很敏锐,这里我设了阵法。” “你从未修行过,对于灵脉有什么认识?”万知闲问道。 “灵脉分为三脉,体脉,识脉,神灵脉。”云箬一边回答,一边走过去和江北山站在一起。 这还是上次百里夜帮他测灵脉的时候她才知道的,在玄阳宗跟着大家修行事看的那些书都是高阶的法理,她根本看不懂,这些基础的东西也没人会讲给她听,毕竟都能进大宗门内门了,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谁会去跟人解释一加一等于二这种人尽皆知的东西。 “继续。”万知闲说。 云箬摇了摇头,其他的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有点紧张,担心万知闲嫌她无知叫她滚。 万知闲却没发火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江北山:“北山你来说。” “好的师父。”江北山骄傲地上前一步,“上次教的我都还牢牢记着呢。” 第25章 灵脉有三脉, 体脉,识脉,神灵脉。 体脉主掌身体机能, 觉醒体脉的人能够最大限度的开发自己的体能。 识脉顾名思义主掌识思,觉醒的是意念神识。 神灵脉主掌灵力, 只有觉醒神灵脉的人才能以灵力化形,有意识地使用灵力。 各灵脉的觉醒都不一样,能觉醒的每一脉又各有不同。 比如能觉醒体脉的人都有异于常人的体能,修行到高阶,有的人能把身体变得比岩石还要坚硬, 有的能改变自己的体型和外貌,有的身轻如燕有的力大无穷等等。 “我只觉醒了体脉。”江北山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我的能力挺鸡肋的。” 他三脉中只觉醒了体脉, 所以一起做法器的时候只能挑拣玉石, 给法器注灵他办不到。 “北山速度过快, 自己控制不了, 所以我让他平时把灵脉封住了,上次噬灵兽入侵, 他开了灵脉危在旦夕,是你救了他,我这个做师父的倒是欠你一句谢谢。” “多谢小友。”万知闲冲云箬行了个礼,认真地道。 云箬连忙回了个礼:“我也只是歪打正着。” “是这小子运气好。”万知闲揉了把江北山的头, “只记得体脉了?” “都记得呢。”江北山眨巴眨巴狗狗眼, 继续给云箬讲剩下的两脉。 “我先讲神灵脉吧云箬姐,觉醒了神灵脉的人体内自藏灵息, 灵息深厚,灵力就遇强盛, 修行若突破高阶,就能以灵力调动自然灵气,能御世间万息,亦能随心以灵力化形万物。” “至于识脉……”江北山抓了抓脑袋,“这一支灵脉有点神奇,主掌意念神识,思绪敏锐,据说有的修者修到高阶能制造幻境,将人困在自己的幻觉里走不出来……我也不是很懂。” “不过每一支灵脉低阶能力都差不多,但有天赋的修者会因为修行方法或者自身差异而觉醒出只属于自己的独特灵技。” “虽然有些灵技天赋根本就是害人害己就是了……” 江北山越说越小声,成功把自己说得郁闷了。 他一直就觉得自己觉醒的灵技除了快一无是处,第一次就把宗门闹得人仰马翻,师父差点受了伤才制住他,第二次虽然是迫不得已才开的灵脉,但也差点害死了百里夜,要是云箬不在,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行了,别垂头丧气的。”万知闲骂了江北山一句,转向云箬,“阿夜给你测过灵脉是吗?” “是。” “三脉觉醒?” “是的。”云箬点头。 “那你对自己的灵脉了解到什么程度了?” 云箬摇头。 “天赋灵技有没有自己琢磨一下?” 云箬再摇头。 万知闲沉默地把她看着。 云箬想了想,觉得不能再摇头了,努力刨出一个问题:“我……有天赋灵技吗?” “你有没有你问我?”万知闲眉毛都要竖起来了。 云箬无助地看着江北山。 江北山用清澈且愚蠢的眼神回看她:“云箬姐,你肯定有天赋灵技啊,你能让我停下来。” 这算天赋灵技吗? 云箬不太明白:“你师父也能让你停下来。” “那不同。”江北山说,“师父是用特殊阵法困住我,再想办法在阵法里打晕我,我差点伤了师父呢……你不同,你都没用阵法,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百里师兄打晕了。” “仔细说说。”万知闲对江北山说。 江北山上次开灵脉是为了救纪月辞,自己也做好了送死的准备,当时心里害怕极了,事后也没有回想,现在在万知闲的询问下努力回忆,把发现噬灵兽进了院子,纪月辞想带着他跑出去,到最后百里夜想要凭一己之力救下他,都一五一十的复述了一遍。 云箬也把自己赶回宗门,击杀噬灵兽的情况一一讲述出来。 万知闲摸着胡子沉吟了好半响,突然出手攻击云箬。 云箬猝不及防,手臂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云箬:“???” 万知闲胡子一颤,先发制人:“怎么不躲!” 云箬搓着手臂十分莫名其妙:“我怎么知道你突然打人?” 江北山这才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挡在云箬面前,紧张的瞪圆了狗狗眼:“师父你干什么,我喊人了啊!师兄师姐他们都在院子里呢。” “你喊什么人?”万知闲匪夷所思地看着江北山,“你师父我还会欺负个小丫头不成?” “那你打云箬姐干什么?” 万知闲对自己徒弟的智商整个感到很绝望:“你不是说她能让你停下来,能让人停住的灵技不是没有,为师就是要在她不设防的情况下试试她,看她是哪种情况,后续才好教她……才好教你修行。” “哦,这样啊。”江北山点点头,很是迷惑,“可是师父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别指望能修行了吗?我的天赋技能根本没有解决办法。” 万知闲:“……” 心好累,好想要个心眼实在又有眼力见的徒弟。 “这不就在帮你找办法。”万知闲说。 “啊?”江北山更迷惑了,“怎么找?” 云箬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天赋灵技如果能让江北山停下来,万知闲大概是想在这一点上找到解决他速度太快的方法。 难怪把她找来呢。 “原来您是想试试我。”云箬从江北山身后走出来,“我刚才没反应过来,可以再来一次吗?” “如此。”万知闲挥挥手让江北山退开,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指向云箬,“阿夜说你能灵力化形,能凝出灵剑吗?” “能。”云箬手腕一翻,掌中就出现了一柄细长的银色灵剑。 上次杀噬灵兽的时候她就会了,挺简单的,后来给结界玉注灵,百里夜教过她怎么平复收敛灵力,现在凝出灵剑她已经能收放自如了。 “云箬姐,你这么厉害!”江北山目瞪狗呆,“灵力化形要神灵脉突破高阶才能做到的!咱们宗门能以灵力化形的只有师父和百里师兄。” “是吗?”云箬也有些诧异。 她以为只要是觉醒了神灵脉的修者都能以灵力化形,毕竟她第一次凝出灵剑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普通人。 这么简单,要神灵脉修行到高阶才行吗? 那她的神灵脉到什么阶段了呢…… 云箬一边思索,随手挽了个剑花。 江北山在旁边啪啪啪鼓掌:“哇,云箬姐这个好帅!教教我!” 云箬不好意思的笑:“可以啊,你找个剑?” 江北山学万知闲从地上捡了个树枝,眼巴巴的看着云箬。 云箬正要教他,万知闲看不下去了,一枯枝扫过去把江北山的树枝扫飞,伸手接住:“江北山,你干什么呢?现在谁是老师?你插什么话。” 江北山立刻乖乖站好:“师父我错了。” 云箬也乖乖站好。 万知闲一人瞪了他们一眼,对云箬道:“剑拿过来我看看。” 云箬走过去把灵剑递到万知闲面前。 万知闲端详了一下,没有用手接,只是伸手过来用手背扣了扣剑身,推还给云箬:“嗯,灵力充沛满盈,形态稳固……这灵剑你能维持多久?” 云箬双手收回灵剑倒提在手里:“不知道。” 后来她试过几次凝出灵剑,但是很快就收回去了,毕竟凝出来了也没什么用,又不能帮江北山劈柴。 “那就试试看能维持多久。”万知闲说,反手用枯枝也挽了个优雅劲气的剑花。 江北山捧场地大声鼓掌:“师父好帅!” 万知闲挑了挑眉,满意地抖了抖胡子,招呼云箬:“注意,我来了。” 他出手随意,根本没有什么提前摆出的架势,一招一式都像是随手挥就,动作也轻飘飘的,手中的枯枝却总能在云箬反应过来之前就到了眼前,还好万知闲每次都留着力,在碰到她之前就会收招。 师妹过来 第26节 几个回合下来,云箬心底“出剑会不会伤了人”的顾忌全都抛之脑后,只专注地盯着万知闲的动作,在他攻过来的时候一个漂亮的侧身反弓回首,剑尖直指万知闲,下一秒眼前的人却消失不见,云箬手腕一痛,灵剑被击落。 万知闲在她身后现出身形,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你学过剑?” “以前看人练过,跟着学了几招。”云箬说。 这话也不算说谎,在玄阳宗的时候师兄们练剑,教了她几招,她自己私底下也悄悄练过,可惜总是不得要领。 万知闲摸了摸胡子:“挺有架势,可惜学的都是花拳绣腿的招式,看着好看,实际对招就没什么用了,你少跟着旁人学这样的,瞎耽误工夫,等去了学院,自然有好的老师教你。” 云箬听出万知闲实在指点自己,点了点头:“多谢万师父指教。” “指教算不上,我又不是你师父,你也不是我宗门弟子,等去了学院可别提起我。”万知闲没好气地道,“继续,再来。” 一整个下午,云箬别说伤到万知闲了,剑尖都没碰到他衣服摆一下,至于万知闲手里的枯枝,到结束时一片将掉未掉的黄叶也还好好长在上面,他气定神闲,云箬累得气喘吁吁。 她居然定不住万知闲。 不知道是万知闲的身法本来就慢,还是他的修为太高深,云箬能让人慢下来的灵技半点没用上,也找不到能定住万知闲的那个间隙,奇怪了,她可是能让江北山都慢下来的。 结束的时候万知闲看着她手里的剑,灵剑依旧银光充盈,云箬提着剑的样子也很轻松。 万知闲随手将枯枝插在地上:“到此为止,北山,做饭去了。” “我也去帮忙。”云箬收了手中的灵剑。 万知闲却朝她一笑:“你能走得出这个阵法再说。” 他说完,拉着江北山迈出阵法,地面嗡一声升起无数发光的屏障,飞速旋转着将云箬困在其中。 万知闲朗声道:“丫头,如果你天黑前能出来,明天我就让你继续跟着北山一起听我教习。” * 到了饭点,纪月辞出去和大家一起吃饭,发现云箬不在。 “云箬呢?”她问。 “对啊小云箬呢?”林望跟着问。 “云箬姐还在院后的空地上。”江北山总算找到机会告状了,“师父把她关在阵法里了,让她天黑之前出来,已经一个多时辰了。” “什么阵法?” “我也不知道啊。”江北山抓抓脑袋,“转的特别快,看的我都头晕。” “浑天乾坤阵。”林望说。 “什么?”纪月辞把筷子一放,转向万知闲,“师父,你让她天黑之前出来,会不会太欺负人了?” “这是代价。”万知闲不为所动,“她一个外人,能跟着北山听我教习已经是万幸了,关她半天怎么了。” “那可是浑天乾坤阵,我当年识脉满阶都被困了一天一夜才出来。”纪月辞道,“云箬从没修行过,怎么可能出得来,师父你就是故意为难她的……小心眼。” “那可不一定,别趁机骂我。”万知闲满不在乎地把碗递给江北山:“北山给我舀碗米羹,” 纪月辞挽挽袖子:“我去放她出来……” “师姐。”林望拦住她,给她使了个眼色,“喝米羹,师父说了不一定,就让云箬试试嘛,反正那阵法也不伤人。” 纪月辞顿了顿,这才坐下来,接过林望递过来的米羹,小声道:“什么意思?” 林望给自己舀着米羹,也小声说到:“师父这话还能有别的意思?他觉得云箬能走出来。” 纪月辞这才反应过来。 云箬一个从未修行过的人,万知闲居然相信她能在天黑前从阵法里出来……仅仅一个下午的教习,师父对云箬的评价居然这么高? “百里师兄呢?”江北山舀好米羹,多了一碗无人认领,才发现百里夜不在餐桌上。 刚刚还在呢? 百里夜到了空地,上面的阵法已经停转,说明里面的人已经出来了。 但是云箬不在。 他放出传呼鸡,里面还有大半云箬的灵力,小鸡离手就朝前飞,百里夜跟上去,在不远处的小林子里找到了人。 云箬倒提手里的灵剑,正在回忆着和万知闲的过招纠正自己的身法和剑招,剑刺出去的时候姿势好看漂亮,剑势却总是平平,今天被万知闲点破后她才想明白为什么以前练剑老是觉得不得要领,她的剑招更像是舞剑,目的是好看雅致,没有任何攻击性,只适合拿来观赏。 可理论上知道了原因,她却总是纠正不过来。 剑招再次出去的时候,身后一只手伸了过来,握住云箬拿剑的那只手腕,温暖的掌心贴在她手背微凉的皮肤上,带着她的手腕放低高度,斜斜刺了出去。 百里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姿势放低,剑尖不要挑。” 往回收的时候他按住云箬的手臂,将她收势的剑招引得毫不拖泥带水,利落干脆地收了回来。 “再试一次。”百里夜放开她。 云箬记着刚才的感觉,几个招式下来,感觉手里的动作少了点舒展轻柔,多了几分的平直的锋芒。 这感觉就对了。 云箬没停,回忆着自己以前学过的所有剑招,继续练习,百里夜站在一边,时不时出声纠正几句,几次之后她就能把招式纠正过来,手里的剑银光闪烁,身法蹁跹,剑势灵动凌厉。 收招的时候云箬平复了半响,心中还是有些激动。 原来练剑是这么酣畅淋漓的一件事。 夕阳已经落下去,山林里的光线退的很快,暮色四合。 “怎么在这边练剑?”百里夜问道。 云箬手掌翻转隐去灵剑,走到他面前:“我从那个阵法里出来还早,想到万师父说让我天黑前出去,就没有立刻回去,要是我出去早了,他明天不让我跟着江北山一起听学了呢,刚好他指点了我剑法,我就跑来这里练剑了。” 她说话的语气间还有些雀跃,鼻尖上出了汗,靠近了就带过来一股暖热的气息,眼睛依旧很亮。 百里夜不禁莞尔:“你早就从阵法里出来了?什么时候?” “他们走了一会儿吧。”云箬说,“那个阵法里好多门,转的特别快,我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办,好不容易找到一个门,还没过去就不见了,试了几次才找到方法,我那个能让东西慢下来的能力好像刚好克这个阵,找到诀窍很快就出来了,挺简单的。” “这话别跟月辞说,尤其最后一句。”百里夜转身,“走吧,回去了。” “哦,你吃饭了吗?”云箬跟着他往回走。 “没呢。” “怎么还不吃?天都黑了。” “……” 百里夜看着云箬,云箬才反应过来:“不会是在等我吧?” “不然呢。”百里夜懒懒道。 云箬脸上的表情忽地静了静,脚步一顿。 百里夜回首看她一眼:“怎么了?” 云箬回神跟了上去:“嗯……有种下课堂,有人来接我回家的感觉。” 她小时候很羡慕那些有家人来学校接放学的孩子,她年纪小,寄养的亲戚家孩子都大了,所以也没有顺便接她的人,放学了她就一个人背着书包坐公交回去,家里的人如果不在,就会给她留一张纸条,桌上是做好的饭菜。 她一个人吃完饭,洗碗,做作业,洗漱,上床睡觉。 小时候她不懂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长大后才知道那就叫寂寞。 她其实很习惯一个人,也很习惯被孤独拥抱。 “有人接很开心吗?”百里夜偏过头。 “嗯。”云箬朝他大大的笑了一个。 百里夜突然伸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 云箬呼吸一滞,不明所以的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轻轻咳了一声,别开目光:“脏了。” “哦。”云箬抬起袖子胡乱地擦了擦,吓她一跳,百里夜的手指很暖,被碰触的鼻尖有点热。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改了主意:“要么我晚点再回去吧。” 这样显得她在阵法里很刻苦,练习的很晚。 百里夜停住脚步,好笑的看着她:“怕师父明天找借口不让你跟着江北山一起学?” 云箬不置可否,她才不要当着百里夜的面编排他师父。 “他本来就是要教你。”百里夜说,“带着江北山是怕你紧张,那些基础的东西北山早就学过了。” “……真的?” “真的,不然你回忆一下,今天他教北山多,还是教你多?” 云箬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应该,是真的。 万知闲一直在教的都是她,江北山净在旁边鼓掌了,是个优秀的气氛组,有他在,云箬面对万知闲确实心情放松了不少。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她问百里夜。 百里夜眉毛挑了挑,了然地笑道:“自家师父,我还是很了解的。” “他为什么愿意教我?”云箬愈发觉得仙门中人的脾性实在难以捉摸。 “大概是因为……”百里夜转身往前走,“你天赋卓绝。” 云箬没听清后面几个字,追了上去:“因为什么?” 百里夜不说了。 云箬不死心:“到底因为什么呀?因为你师父觉得之前赶我走不好意思想对我好一点?因为我红薯烤的好?还是因为我讨人喜欢?” 最后一句猜测属实有点不要脸,但不知道是因为她今天心情很好,还是因为面前的人是百里夜,所以她想说什么就说了,也不怕百里夜笑话她。 她好像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了,反正百里夜只会懒懒的笑一下,好像她做什么说什么他都不介意。 “嗯,没错。”百里夜点头。 “真的是因为赶我走不好意思啊?”那万宗主脸皮还是很薄的。 “不,因为你讨人喜欢。”百里夜的声音在夜色里依旧懒懒的,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云箬:“……当我没问。” 百里夜你个浓眉大眼的也跟林望学坏了。 师妹过来 第27节 他们回了小院,万知闲不在,葡萄架下亮着一盏灯,纪月辞和林望各自看书,看到他们进门林望把书一合,朝厨房里喊了一声:“北山,人回来了。” “看到啦。”江北山从厨房里出来,把温着的菜摆在桌上,“师兄,云箬姐,今天的米羹超级好喝,快来尝尝。” 云箬闻到饭菜的香味,才发觉肚子饿的快前胸贴后背了。 她接过江北山递过来的碗,坐下喝了一口,米羹浓稠清香,口感糯糯的:“好喝!北山你手艺进步了。” 江北山纠正她:“不是我是做的,是师父做的。” 云箬差点没端稳碗。 万知闲做的? 这个比胡勇还要粗犷,一身大宗主的气势,怎么看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居然会做饭? 林望摇了摇手指:“别小看咱们师父啊,他做菜超好吃,只是不爱下厨,北山做饭也是师父教的,水平还没到师父一成。” 江北山默默羞愧。 纪月辞不客气道:“你不也学了,你连一成都没学到。” “我的手不是用来做饭的。”林望理直气壮反驳:“况且我才不和北山抢活干。” “你的手是用来下毒的吧。”纪月辞冷笑,“做的饭比药还难吃。” 林望:“……” 林望吵不赢纪月辞,果断转战云箬:“脏脏脸,你脸又脏了。” “啊?哪里?”云箬喝着米羹,抬手擦了擦脸。 “这里。”林望点了点自己的鼻子。 云箬摸了摸鼻尖,手指沾下来一抹黑灰,她震惊地看向百里夜, 百里夜头也不抬地闷声喝羹,最后自己没忍住笑了:“我告诉过你了啊。” 云箬无言以对:“我以为擦干净了,没擦掉你怎么不说?” “忘了。” “……” 江北山从厨房里端着热腾腾的米饭出来:“开饭开饭。” 云箬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暂时放过百里夜:“你们也没吃?” “我去叫师父。”江北山一溜烟跑了。 “万宗主也没吃?” “师父今天亲自下厨,炖了个菜,现在才好。”林望朝云箬眨了眨眼睛。 没一会万知闲就到了,他炖了一锅杂菜粥,一揭盖子香气四溢,云箬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味,清新而带点凌冽。 “里面有霁雪枝?” 纪月辞:“我也闻到了。” 万知闲享受地尝了一口粥:“真鲜……霁雪枝没别的用,用来做菜调味那是一绝,不过很多人不知道,我也是以前偶然学来的,这东西单吃味道涩口,要处理的好吃很麻烦,下次想吃我可不做了,珍惜这次机会吧。” 江北山再受打击:“我和师父一起处理的,但我没学会……” “你学那么多做什么?”林望说,“多少给师父留点压箱底的本事懂不懂,你都学完了师父以后教什么?” 江北山立刻被哄好了:“懂了师兄!” 纪月辞起身:“我去挖坛酒,师父想喝什么?” “玲珑醉。”林望抢答。 江北山:“我想喝枇杷甜酿。” 云箬:“我都行。” 百里夜:“你不准喝。” 云箬:“?” 万知闲:“谁问你们了?月辞给为师拿最烈的那坛!” 纪月辞:“拢共只能喝一坛。” …… 那天晚上云箬还是喝了酒,一小盏,睡得很好,做了个很热闹的梦。 是她一直很向往的那种家的热闹。 第26章 之后万知闲的教习都差不多, 主教云箬剑法,江北山在旁边也跟着学,虽然不如云箬学得快, 但也有模有样,两人偶尔还应万知闲的要求切磋一下。 当然, 切磋的时候云箬会把手里的灵剑换掉,找根树枝代替。 江北山学得认真,云箬反而觉得有些奇怪,既然他愿意学,为什么万知闲之前没教他。 江北山自己也想不明白:“师父以前都不教我剑法的, 说万一我失控了,会剑法太危险了。” 云箬想了想也是, 要是江北山会剑法身手岂不是更快, 上次她和百里夜怕是被切碎了。 现在教, 是不是代表万知闲找到了能控制江北山的办法? 云箬想到那个办法可能是自己, 修习更加认真了。 但万知闲一直没提起这事, 似乎对她的天赋灵技也没有多感兴趣,就只专教剑法。 哦除了剑法, 还有一个固定项目,就是每天教习结束把她困在不同的阵法里,给她的时间也越来越短,一开始是天黑前出去, 后来变成晚饭前出去, 再后来是一个时辰之内出去,阵法也越来越难。 两个多月后, 留给云箬的时间固定成半刻钟。 最初云箬还留着点余力,就算破阵出去了也不急着回宗门, 独自去小林子里练剑,百里夜那几天若是没出门,就会过来找她,云箬的剑法练习基本都是基础式,万知闲没教她别的,她也没意见,就算每天练的都是差不多的剑招,也能一练就是一个时辰,浑然忘我。 只要她招式没问题,百里夜就不打扰她,有时看她练剑,有时就带着工具做法器。 等云箬练剑结束,两个人就一起回宗门。 她本来不太习惯,发现百里夜在等就会不好意思再继续练下去,百里夜却无所谓,说后山风景好,山风也凉爽,比闷在屋子里做法器要舒服,不过要是云箬觉得他在是打扰,那他以后不来就是了,虽然他以前也经常来后山静坐。 云箬连忙摇头表示不打扰:“后山又不是我的,你想来就来,不用管我。” 百里夜点点头:“嗯,如此便好。” 云箬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却说不上来。 偶尔她练剑结束的早,百里夜在专注的做法器,云箬也不打扰他,在百里夜带着的一堆玉石工具里挑拣几个,学着他的样子试图刻法阵,总是以失败告终。 又废了几块玉石后云箬就放弃了,转而去看百里夜。 他最近没做结界玉,带来的都是雪白的骨器,刻法阵的时候还能分心和云箬说几句话。 “要再做一只传呼鸡?”云箬问。 百里夜眼睛盯着手下的动作:“一只不够你玩吗,还想要一只?” “没有没有。”云箬也专注地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百里夜的手很好看,骨节明晰,手指修长有力,刻阵法的时候很灵活,起落有致,云箬盯得有些出神,她也是这么刻的,但总是会把玉石弄断,果然能做法器不是灵力够就可以的,还得有天赋。 百里夜偏头看她一眼:“结界玉的小鸡等过段时间再做,你且等等。” “好。”云箬眼睛一眨都不眨。 百里夜手指动了动,法器内阵法变换,云箬睫毛就跟着颤一颤,盯了一会儿就眼睛酸涩,猛眨几下,汪了一汪泪,只好闭上眼睛歇一会儿,缓过来就不敢一直盯着看了。 云箬忍不住问他:“你眼睛不累吗?” 刻下的阵法那么小,纹路繁复复杂,别说手上的精准度,她光是看眼睛都受不了。 百里夜头也不抬:“习惯了,我喜欢做法器,很有趣。” 云箬还是第一次听百里夜说起自己喜欢什么:“不会觉得很枯燥吗?” “一开始会。”百里夜说,“阵法繁多,变幻无穷,要记下来确实枯燥,特别是刚学的时候,同一个阵法练十天半月,做梦都梦到自己在走迷宫,快看到门了,阵法突然就变了。” “跟我这两个月困在阵法里的感觉好像。”云箬感同身受,“我有一天晚上也梦见自己走迷宫了。” 百里夜依旧低着头刻阵,手很稳:“是么。” “是啊。”云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但是我感觉做法器更难,比起做法器刻阵法,我更愿意去破阵。” 百里夜瞥了眼旁边几块废掉的玉石:“那看来还是我比较厉害一些?” “当然。”云箬笑起来,“还能分心跟我讲话,相当厉害。” 百里夜停下手上的动作:“听着像是在嘲讽我。” “冤枉啊。” 云箬叫冤叫的一点都不走心,凑过去看他手里刻好的阵法,雪白的骨器上金色符文流动,慢慢隐去,百里夜弹了一下,骨器发出铮然鸣响,震颤不已。 云箬这才看出点雏形来:“这是一截剑的剑身?” “嗯。”百里夜把骨器包了起来,“还没做完,噬灵兽骨头短,要好几段拼起来才够。” “给江北山做的吗?” “猜的这么准?”百里夜站起身,活动活动手指,“北山凝不出灵剑,给他做一柄好上手的,噬灵兽骨头轻,正好,不过太脆了,我试着弄了个新阵法,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先别告诉他。” “好的,你对你师弟真好。”云箬感慨,“是个好师兄。” 百里夜朝她伸出手:“听出来了,这句是真心的。” “刚才也是真心的。”云箬搭着百里夜的手站起来,原地蹦了蹦蹲得有些酸麻的腿,“你对我也很好,带我来宗门,还帮我要推介信。” “没了?” “什么没了?”云箬左右看看,以为他什么东西掉了。 “我对你的好,除了推介信就没了吗?”百里夜一本正经看着她。 云箬不由得笑起来:“当然还有啊,你还教我做法器,虽然我没学会。” 师妹过来 第28节 “继续。”百里夜很严肃。 “指点我剑法。”云箬积极配合。 百里夜叹了口气:“送给你的东西你是只字不提啊。” 云箬这才想起来:“啊对,你还送我玉石小鸡,传呼鸡!” 不怪她,主要是百里夜每次都送的莫名其妙,还笃信她就是喜欢鸡,就连结界玉都要做成小鸡样子给她,搞得她现在总觉得两只小鸡天经地义就是她的,收得十分心安理得,甚至没想过给百里夜还礼这回事。 “传呼鸡很难做,费了我不少功夫。”百里夜继续说。 “那我……”云箬认真想了想,觉得自己听懂了百里夜华丽的意思,寻思有什么能“报答”百里夜的。 “那你就记得我的好,下次饭桌上不要再抢我的雪薯了。”百里夜话锋一转,认真道。 云箬:“……” 她无语的看着百里夜,帮他回忆事情的真相:“是你先来抢我雪薯的,我只是抢回来。”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又被百里夜带跑偏了,拐回正题上来:“噬灵兽的血林望是不是说能做药,骨头也很有用,如果下次再遇上噬灵兽,我多杀几只……” “不用,别做这种假设。”百里夜打断她,“别抢我雪薯。” “是你抢我的。” “我抢了你的,你也不要抢回去。”百里夜道。 云箬试图让话题重回正轨,不要陷入这幼稚的争执中:“现在在说你送了我小鸡,我也想送你点什么……” “雪薯。”百里夜坚持道。 云箬:“不是雪薯的事……” “雪薯。”百里夜犹如一个无情的复读机。 “……”云箬认输:“好的好的,雪薯,以后你抢我雪薯我不抢回来,可以了吧?” 百里夜:“说话算话。” 云箬:“……” 她瞪着百里夜,百里夜也看着她。 云箬忍不住先笑起来:“雪薯真的很好吃。” “嗯。”百里夜这才笑了,“记得啊,别抢。” 然后当天晚饭,宗门的最后一颗雪薯,江北山新研究的菜色,得到了大家一致好评的美味拔丝雪薯,云箬分到三块,两块都被百里夜打劫走了,她还不能抢回来。 合理怀疑百里夜早就知道晚饭是什么,提前高瞻远瞩地堵了她的路。 不愧是能和奸商搭档的人。 到后来万知闲困住云箬的阵法越来越难,甚至十分刁钻,云箬破阵不得不加快速度使出全力,才能在规定的半刻钟内出来。 这天教习结束的很早,几乎还是正午,结束后云箬就站在原地,等万知闲和江北山出去开启法阵,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阵法一开,居然是第一天教习结束时的那个。 云箬听林望说过,叫浑天乾坤阵,很霸气的名字。 她两分钟没到就破阵了,打算继续去林子里练剑,出来后却发现万知闲和江北山还在空地边上,不仅他们在,林望百里夜纪月辞都在。 这是要干什么? 纪月辞震惊的看着云箬:“你这么快就出来了?” 云箬点点头,没敢说要是现在马上再来一次她可以更快,上次破这个阵到现在都快一个季度了,她忘得差不多了。 “丫头。”万知闲道,“你也跟着北山学了三个月了,今天我有话问你。” “是。”云箬走过去。 万知闲捋了捋胡子:“我问你,你为什么想修行?” 云箬跟着万知闲修习这么久,面对他已经不会紧张了,但是万知闲现在这个问题问得很严肃,神色也前所未有的郑重,云箬认真地开口:“我想有能力自保。” “只是如此吗?”万知闲看着她。 “如果有余力,也想保护别人。”云箬说。 万知闲眯起眼睛看着她,像是在辨别她说的话是否真心。 云箬坦荡地对上他的眼睛。 她曾经想要修行,是向往刀光剑影快意恩仇的书中世界,刚穿过来,又得到了那般不遗余力的宠爱,也曾想过自己总算被命运眷顾一步登峰顶,想要遨游天地自由来去,却在玄阳宗体会到了一个普通人面对修者世界时难以企及的那种无望心情,以及遭遇危险束手无策的无力。 哪怕此刻拥有了全灵脉觉醒的能力,她依旧记得自己曾经普通的模样。 她不想任人宰割,也想贪心一点,有能保护别人的能力。 仅此而已。 万知闲轻轻摇了摇头:“云箬,你天赋不低,我平生所见能排前三,如此天赋,等有一天你轻易间便能翻覆他人命运,举手投足就能改天换日,于普通人而言堪比神明,于其他修者而言无可匹敌,谈笑间能杀人于千里,世间万物于你也不过予取予用,你当如何?” 江北山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什么修者这么厉害啊?这都成神了吧师父,不可能的。” 万知闲:“……夸张你懂不懂?闭嘴!” 被江北山一打岔,肃穆的气氛减了一半,云箬也就没来得及去思索万知闲评价她天赋高的话,晚上想起来,有点小骄傲,但是闲云宗一个小宗门,万知闲见过的厉害人物大概也不算多,她的前三水分还是很大的。 云箬想象了一下:“如果到了那个境界,应该能过的很轻松吧。” “轻松?”万知闲没想到云箬的回答这么另类。 “对啊。”云箬认真道,“世间万物我都能予取予用,那我就可以想吃什么吃什么,早上去看海下午就去登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轻描淡写就能把麻烦事解决了,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回答,十分朴实,且装逼。 万知闲心情有些复杂。 他和云箬相处了这么久,看人不会错,这小丫头绝对是受过委屈的,性格很好却难与人亲近,温吞里可见疏离,通常这样的人有了能力后想的都是出人头地啊一鸣惊人啊有仇报仇啊之类的,她的心境却平静得很,想的都是好吃好玩的事,甚至初心不改,想要用自己的能力保护他人。 多少初登修者一途的人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但一旦真正获得了力量就不一样了。 大部分站在山巅高不胜寒的人,俯视众生如蝼蚁,早就不记得自己最初的模样了。 自保和欺人也不过一念之隔。 “如若遇到险情,一边是普通人,一边是如你一样的修者,他们都受了伤无力自保,你只有能力救一人,你救谁?”万知闲换了问题。 怎么还给她上电车难题了? 云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老老实实说到:“我不知道。” “选不出来?”万知闲问。 “选不出来。”云箬说。 “既不知道如何选,那就记住你现在的心境,也记得我今天问过你的这些话。”半响后,万知闲淡声道。 “你不会觉得我犹豫不决,不能决断吗?”云箬问。 “有时候犹豫并不是坏事。”万知闲说,“将来若面对相同抉择,我却希望你能如今天这般无法决断。” 云箬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也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突然跟自己说这些话,但认真地点了点头。 万知闲问完了话,走到空地中的阵眼处将阵法散去,示意其他人都过去,再次看向云箬:“这三个月我也差不多摸清你的情况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教你。” 说完万知闲才反应过来,咳嗽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改口:“今天是你最后一次跟着北山听课……你们几个笑什么笑?认真点。” “是,师父。”其他几个异口同声回答。 “阿望过来。”万知闲对林望招招手,“其他人站开些。” 云箬退开,万知闲“啧”一声:“你退什么,过来。” “你俩比一场,不许用灵器。”万知闲对她和林望说。 “我和云箬打?”林望指指自己。 “谁让你打她了?”万知闲手中树枝抽了林望一记,“比试,谁能先碰到对方,谁赢。” “得嘞。”林望摩拳擦掌,“先说好啊,输了别哭鼻子。” “你也是。”云箬回敬他。 之前教习的时候云箬只和江北山比试过,万知闲不准江北山开灵脉,两人是纯比试剑招,学的又都是基础式,所以能打各你来我回,云箬这还是第一次和江北山以外的人比试,对方还是林望。 云箬从来没见过林望出手,捏了捏手里细长的树枝,认真看着林望的动作。 林望起势和万知闲不同,万知闲动作随意简单,你都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出手,林望一手剑指,一手将树枝反横于身前,起手就是一个又快又凌厉的招式,云箬仰身躲过举剑上挑,树枝堪堪从林望手臂边擦过。 “不错啊,有模有样。”林望笑道,“再来。” 林望平时看着总是笑嘻嘻的,剑招却刚劲锐利,身法更是出其不意,一对招就能感觉出他必定从小就练剑术,基本功扎实,一招一式都优异出色,要是云箬不是跟他比试的那一个,而是旁观,看他比剑一定是一种享受。 云箬只会基础的剑招,被逼得节节后退。 可这比试又不是比谁的剑法好,是比谁先碰到谁。 云箬勉力躲避攻击,仔细盯着林望的步伐身形,有一个瞬间,那种对方变慢的感觉就来了,眼前林望攻过来的动作慢了一下来,她觑到机会,手中树枝横扫而过,啪地打在了林望的手臂上。 林望错愕的停了下来:“……打到我了?” “打到你了林望师兄!”江北山在空地外喊道。 林望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打到我的?再来一次?” “下,换北山来。”万知闲说。 林望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下去了,换了江北山上来。 没一会儿,江北山被云箬打中小腿,乐呵呵的下场了:“林望师兄我也被打到啦。” 然后换纪月辞。 纪月辞接过江北山手中的树枝站到云箬对面:“我灵脉虽被封,剑术却也不错,云箬,请多指教了。” 两人互相一礼。 纪月辞起手式和林望差不多,一手剑指,剑尖斜指地面,都是标准的剑术式。 相比林望的剑势,纪月辞的剑更加静,仿若透着股冷冷的剑气,但更多的是只守不攻,比林望还要难对付,而且纪月辞反应很快,云箬每一步的攻击都会被她识破,最后依然是云箬找到了纪月辞慢下去的那个瞬间,树枝抢先碰到了纪月辞。 “感受怎么样?”万知闲问纪月辞。 师妹过来 第29节 “很奇妙的感觉,我还没反应过来。”纪月辞说。 “对吧。”林望从场边小跑过来,“我也是这个感觉,小云箬,你这天赋灵技还挺难琢磨,难怪师父要我们今天都来陪你练手。” 原来今天万知闲让大家都来,是来陪她修习的。 “多什么嘴?”万知闲过来把林望和纪月辞赶小鸡一样赶下去,“阿夜,你来。” 百里夜应声走进空地,纪月辞把树枝抛给他,他抬手接住,抖了抖枝干上的叶子,二话不说就攻向云箬。 云箬举起树枝格挡,百里夜的剑招来势汹汹,一点都没放水,而且他的剑势不像林望和纪月辞,一看就是科班优秀学生的架势,他更像是没有固定架势的野路子,也不像万知闲那样慢条斯理,每一招都带着惊绝的来势和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他才一出手,云箬就立刻意识到,打不过。 百里夜的剑招太快太厉了,她只想躲。 她闪身躲避,百里夜欺身而上,树枝上剩下的嫩叶擦过她脸颊,凉凉的,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听到百里夜低声道:“别怕,看清楚我的招式,你要相信自己。” 云箬听到他的声音,心底静了下来,努力收定心神,告诉自己忽略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压迫感,寻找百里夜剑招里能被停止的间隙。 好几次百里夜的树枝要碰到她,又巧妙的转了方向避开。 这是云箬打得最认真的一场,目光几乎全神贯注地全都落在百里夜身上,完全忘了自己在哪里,也忘了在干什么,只想要找到办法破了眼前的剑招。 不知过了多久,云箬找到了那一瞬间,视野里百里夜的身形一慢,她的树枝破空而至,挡开到了眼前的一击,枝叶尖端抵在了百里夜的心口处。 云箬停住动作,喘着气收回了树枝。 “你赢了。”百里夜朝她一笑,反手把树枝负在背后:“师父,能证实你的猜测了吗?” “什么猜测?”云箬茫然。 “基本可以了。”万知闲走过来:“丫头,老夫给你设了那么多阵法让你破阵,今天又找徒儿们来亲自试炼,基本能把你这灵技猜个八九分了,倒真是罕见得很,至少我是第一次见。” “你的灵技不是能让什么变慢,而是——‘破’。” 第27章 “破?” 几个人同时出声, 疑惑地看着万知闲。 江北山满脑袋问号:“师父,云箬姐的灵技是……破灵技啊?” “你脑子是破脑子。”万知闲说。 “对啊,我又不聪明。”江北山半点不介意, 并且很有自知之明。 万知闲反而不高兴了:“不许这么说,我北山徒儿聪明伶俐着呢。” 江北山嘿嘿一笑, 被他师父拍了一下聪明伶俐的脑袋。 “此破,是勘破,破解之意。”万知闲道,“世间万事万物运行总有规律,可谓‘道’, 一生二,二生三, 三生万物, 万物归一, 天下万物生于有形, 有形归于无形, 致虚极,守静笃,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根即为原点, 无即是万物之道。” “云箬, 你的灵技能看破万物之根源,阵法, 功法,身法……你说你看到的那个慢下来的间隙, 其实是形之本源,找到那个点,你能在那一瞬间破除一切。” 云箬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看表情其他人也差不多,但是大家脸上都写着同一句话。 我/你这么厉害啊!? 云箬觉得这灵技听上去过于逆天,却也形容模糊,不禁疑问:“可是我堪不破你的身法呀?” 万知闲胡子抖了抖,哈哈笑起来:“你个小丫头野心不小,你才修习多久,就想勘破老夫的身法?你能破噬灵兽的疾速,是因为这畜生没脑子,只是速度快,当然它速度快已经很难对付了,北山也是如此,没修行过,更别提什么身法修为。” “今日的比试,他们三人都只用了最基础的剑式,能被你稀里糊涂‘定住’的,本身修为就有限,不过你只修行了短短三月,已经算是了不起了,至于想要定住我嘛,你再修行个三五十载吧,否则老夫这百来年修为岂不成摆设了。” 云箬重点顿时跑偏:“万师父,您一百多岁了?!” 万知闲奇怪地摸摸胡子:“怎地?” 云箬旋即才反应过来,这世间修行者寿数和普通人不一样,开了灵脉的修者寿数漫长,老的也很慢,有的修行到高阶,据说也能让自己容颜久驻,甚至返老还童。 她差点忘了。 还是要怪闲云宗不像个仙家宗门。 云箬猛地转头看向其他几个人,尤其是她觉得修为最厉害的百里夜:“那你们……” “我们还很年轻,水灵灵的年纪。”林望一脸认真地澄清,“宗门里的百岁老人也就师父一个,放心,你顶多也就十七八吧?” 云箬可不敢说,她不知道自己在玉棺中待了多少年,反正她在北州城醒来,之后去打听了时间,距离她被封入玉棺已经过去了三十年。 不管,那三十年不算。 就这样。 万知闲等着他们叽叽喳喳胡乱聊了一会儿,才道:“我还没说完,不听啦?” “听。”徒弟们顿时安静了。 “那我一一来说,只是个最初判断,让你心中有数,具体的等你以后进了学院自会有教习定论。”万知闲接着对云箬说,“你的体脉嘛,勉强算个低阶,顶天了三阶,上限看你自己修行了。” 体脉三阶,那和胡勇大叔一样,云箬还挺知足。 万知闲继续道:“识脉,我没看错的话应该已经突破高阶了,否则也不会有这能堪破一切的灵技,只是……” “只是什么?”云箬有点紧张。 说话说一半,后面如果接但是,可是,只是之类的词,基本都不会时是什么好事。 莫非她这个灵技虽然厉害,却有很大的缺陷或者限制? “只是识脉最难修行,既看天赋,也看修者本身心性,你——” ——你这么大点年纪,能有什么经历,居然就让识脉一举达到了高阶,若非有常人不可得的不寻常机遇?亦或是什么能极端磨炼心性苦修之法? 后面的话万知闲只是猜测,就算云箬真有什么机缘,既然她不说,那就有她的顾虑和理由,他自然不会去说破。 “——你倒是天赋异禀。”万知闲说。 云箬觉得万知闲这话接得有点假,但不是什么缺陷就好。 “至于你的神灵脉,”万知闲顿了顿,想了半天没想出更好的词,只好老生常谈,“亦是天赋异禀。” 云箬听得有点麻了:“哦。” 百里夜看云箬的表情,手肘轻轻碰了碰她:“能让师父说两次天赋异禀的,你是头一个。” “云箬姐你好厉害!天赋异禀!”江北山照旧彩虹屁随口就来。 云箬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神灵脉不是主掌灵力吗,我灵力很厉害?” “相当厉害了。”林望说,“都不用师父才能看出来好吗,你整天提着灵剑还游刃有余的,已经说明你灵力非常强盛了。” “为什么?”云箬是真的不明白。 万知闲叹了口气,看着百里夜:“你说她从未修行过,我现在才真的信了。” 他示意云箬:“灵剑凝出来。” 云箬凝出灵剑,万知闲又道:“换个样子,剑身宽一点,加点花纹。” 云箬照做,觉得自己现在像个打铁师傅,正在听客人的铸剑要求。 “喏。”万知闲扬了扬下巴,“觉醒神灵脉的人,身体就犹如灵力的容器,修行愈发深厚,自身的灵力就愈发强盛,也越多,对灵力的掌控也越精准,而你对灵力运用至此,又不觉得负担,可见灵力深厚。” 云箬听了万知闲的解释,才突然发现了一个她自己认知上的错误。 她以为只要觉醒了神灵脉,就有源源不断的灵力可用,区别只是能不能精准的掌控,比如给法器注灵,一个控制不好就把法器给毁了,而她注灵能那么厉害,她一直以为只是因为她对灵力控制得好。 原来不止,灵力多这一点被她忽略了。 “阿夜说教你注灵的时候,也教你感受过体内的灵力,是什么样的感觉?” 云箬闭上眼睛,像第一次感受灵力那样,慢慢说出自己对灵力的感知:“我……我不清楚,只感觉体内像有一片汪洋大海海,无边无际,我探不出深浅。” 她睁开眼睛,其他几个人都用很震惊的神色看着她。 云箬:“其他人不是这样的吗?” 林望摇摇头:“你真是……不得了啊。” 万知闲也看了云箬半响,没再说什么:“行了,今天是最后的教习,就此结束,此后你就按照我今天说的方向自己慢慢琢磨吧。” “不过现在弄清楚了你的灵技,老夫要请你帮个忙。” 万知闲所谓的帮忙,果然是帮江北山控制他的灵技速度。 云箬欣然答应。 她本以为万知闲教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但是途中学着学着差点把这件事忘了,可见万知闲是真心地在教导她,那她更要义不容辞地帮江北山了。 江北山的灵技此前一直没有办法解决,万知闲说的“再开灵脉只有死路一条”其实是骗他的,就算江北山再开灵脉,他也有办法制住他,只是制住之后又怎么样呢? 江北山一日学不会控制自己的灵技,他那灵脉开了也只是一次次地受伤而已。 现在有了云箬就有不一样了,她的灵技对上江北山的问题简直是最优解。 有她在,江北山开了灵脉后就不是只有打晕他一个办法才能让他停下来,云箬的灵技能在无数个“间隙”控制着他让他慢下来,然后循着这个源头熟悉自己的灵技,从而找到控制自己速度的办法。 * 天气已经将进入冬,气温降了下来,腊月刚至,闲云宗的山头上就下了几场小雪。 雪花落地就融,像下了场冷雨。 云箬早上起床,天还灰蒙蒙的,她推开窗,几片雪花就飘了进来,窗边插着的霁雪枝愈发翠绿,清洌的气味随着雪花散进来,激得云箬打了个激灵,赶快把窗户关上了,纪月辞还在睡。 她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发现大雪下了整晚,静悄悄地就铺满了山林大地。 云箬呼出一口白气:“好大的雪。” 院子里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走上去咯吱作响,她抬着手臂走出一条直线,留下一串整齐的脚印,去了后院,昨晚江北山有先见之明,把种的小菜盖上了一层茅草,云箬简单清理了一下上面的积雪,来了玩雪的兴致,把清出来的雪堆成了一个个胖嘟嘟的小雪人,守在菜田边上。 江北山也起来了,出来看到小雪人笑了半天,也过来堆了几个。 然后两个人一起去空地修习。 后山空地上也铺满了雪,云箬把阵法开启,江北山活动了一下手脚:“我开灵脉了啊云箬姐。” “嗯。”云箬点头。 师妹过来 第30节 江北山灵脉开启,瞬影闪过,雪地上霎时间雪花扬起,和着天上飘下的小雪,云箬静下神识,捕捉着江北山的动作,找到间隙的那一瞬间,漫天雪花也跟着慢了下来,天地静默。 云箬被眼前奇异的景色分了神,没有及时出声,江北山咻地掠过,似乎在地上绊了一下,铲出一道干净的地面来。 “云箬姐!”江北山委屈的声音飘在风里。 “抱歉抱歉。”云箬重新集中精神,“再来。” 云箬盯着江北山,下一个瞬间出现的时候立刻出声提醒:“现在!” 江北山抓到契机,迅速调整自己的身形,手臂在地上一撑,勉强稳住了步子滑将出去,堪堪在撞上阵法结界之前停住了。 江北山震惊地抬脚看了看,又看了看自己撑着结界的手。 云箬大叫起来:“江北山!你成功了!” “我停住了!没撞!”江北山也大叫起来,跑向云箬,两个人抱在一起又叫又跳,激动得啊啊啊互相叫了半天。 这是江北山第一次成功控制自己。 一开始他们尝试的时候万知闲都会在旁边守着,避免江北山停不下来,云箬却十分争气,应该是之前几个月每天都破解阵法,她对自己灵技的掌握有了更多认知和掌控力,每次江北山停不下来的时候她都能及时上手直接抓住他让他停下来。 这件事只有云箬能做到,其他人要么看不见江北山,就算上手抓也抓不住,哪怕抓住了,以江北山那个速度,要么抓他的人被他带飞,要么他把抓他的人重伤。 万知闲在旁边充当紧急救生员了一段时间,发现云箬完全应付得来,后来就干脆在空地上设了阵法结界,让他们俩单独修习。 但这个方法一直只是他设想,还不确定能不能成功,毕竟江北山这样的灵技是独一份,云箬的灵技也是独一份,此前也没有参考,只能看江北山自己的努力和造化。 “我去告诉师父!”江北山抖了抖头上的落雪,“云箬姐,谢谢你!” “不客气。”云箬笑道。 江北山跑远了,云箬才看到阵法外的百里夜。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站在空地边,一身黑衣在雪地里很显眼,手里抱着件披风,肩膀上落了点雪,云箬解除阵法,他才拍掉身上的落雪走了过来:“恭喜啊,成功了,没有白辛苦那么久。” “嗯!”云箬还有些激动,“起码证实这个方法真的有用。” “冷不冷?”百里夜走到她面前。 云箬抖了抖肩膀,才后知后觉地觉出点冷来。 百里夜把手里的披风递给她,抬手拍了拍她头上的落雪:“鼻子都红了,回去喝姜汤。” “江北山这么快就把姜汤做好了?”云箬披上披风,披肩领是一圈轻柔的毛,帽子一戴上把她的脸遮掉了一半,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漫山的银装素裹下更显得漆黑清亮。 “林望做的。”百里夜抬手给她正了正披风的帽子。 云箬质疑地眨了眨眼睛:“……能喝吗?” 百里夜低垂着眼眸,有些无奈:“我已经被他逼着以身试毒喝了一碗了,放心吧不苦。” “那就好。”云箬笑得不行。 两人往回走,云箬抬着手哈气,眼睫上因为呼出的热气凝出颤颤巍巍的水雾:“现在江北山能凭自己停下来了,假以时日,他一定可以掌握自己的灵技,如果他真的能控制灵技了,应该会很厉害吧。” “是吗?”百里夜看着她雾蒙蒙的眼睛,衣袖下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当然。”云箬对他比了个剑招,“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有理。”百里夜抬手和她拆了一招,“这话得告诉北山,他听了一定高兴。” “已经十二月了。”快到宗门小院,百里夜突然淡淡道,“明年三月份学院报名就开始了。” 云箬脚步顿了一下。 她都快忘了要去学院这回事了,也不是忘了,而是老觉得“明年”还早,去学院报名似乎还要很久以后,被百里夜这么一提醒,才发现距离“明年”只有十多天了。 时间过得真快。 这个世界没有过年的习俗,修者们生命漫长,也就不在乎短短一年是过去了还是没有过去。 云箬虽然三脉觉醒,也跟着万知闲踏进了修者一途,但她依旧觉得自己和山下那些人们并无不同,对时间的流逝并没有轻易看淡,至于玉棺中那倏忽而过的三十年她几乎没有清醒的神智,自然也没有实感。 算着时间到了正月十五,云箬提前一天下山买回来了做元宵需要的材料。 年不过了,元宵节还是要过的。 主要是想吃汤圆了。 而且,再过不久她就要去学院了,万知闲教了她很多东西,但从没说过收徒的事,云箬就明白了。 闲云宗不会让她留下来,这或许就是她和大家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月。 她在厨房里和面,江北山照例是起第二早的人,很自觉的过来帮忙:“云箬姐,你要做什么?” “汤圆。”云箬简单和江北山说了一下做法,她也不会做难的,只买了糯米和甜米酒,以及芝麻花生和豆子,打算做个简单的米酒汤圆,弄个豆沙和芝麻的馅料。 “甜的吗?”江北山说,“上次月辞师姐用桂花酿酒,师兄他们买了好多,我趁机做了不少桂花糖膏,能用上吗?” “能呀。”云箬说,“那就多做几种汤底,甜酒酿,糖桂花,还可以泡点花茶,拿来当汤底也很清新爽口。” 等宗门其他人起来,云箬和江北山已经把豆馅蒸好,芝麻和花生都磨成了粉,汤底都煮好了。 然后这两人硬是没能把面和好。 江北山被糯米面沾了一手,快哭了:“云箬姐这个太难了,太软了我包不起来。” 云箬也沾着满手黏糊糊的糯米面一筹莫展。 万知闲问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袖子一展把外套脱了,把云箬和江北山从面板前赶开:“去,准备馅料去。” 江北山立马照做,云箬将信将疑,毕竟她跟江北山形容了汤圆的做法后发现这个世界没有这种小吃,万知闲虽然做菜厉害,却不一定能做甜点啊。 结果万知闲和面的样子一亮出来云箬就不怀疑了,万宗主和面那叫一个利索劲道,那架势,别说和面来包汤圆了,就算是让他去某火锅店甩面也一定能甩得行云流水。 看来做吃的也是需要天赋的。 这天晚上难得的没有下雪,新雪初霁,满月当空,是个赏月的好日子。 林望和百里夜把小桌搬到了院子中间,院中的阵法挡掉了呼啸的山风,头顶澄澈的夜空和满月清晰可见,清辉照的小院又静又亮。 云箬和纪月辞去挖酒,本想把纪月辞给她酿的那坛桂花酒拿出去和大家一起喝,纪月辞却说时间还不到,云若只好作罢。 挺好的,留个念想,能让她抱着一点说不定以后还会回来的期盼。 不过闲云宗已经收留了她这么久,她也不能再提这种得寸进尺的要求,心里想一想就好。 汤圆做的不多,主要是云箬买的糯米面被她和江北山糟蹋了不少,剩下的还好有万知闲才抢救下了一半,百里夜屋子里他自己做的各种好看的小碗和杯盏都被拿出来盛汤圆了,满满摆了一桌,一盏里就是一种馅料的汤圆配一种汤底,想吃什么自己拿。 像自助汤圆宴,还怪丰富的。 云箬被自己这个想法逗笑了,林望敲了敲她面前的酒盏:“笑什么笑,来,到你敬酒了。” 云箬刚才饮了几盏酒,已经有点醉意了,端着面前的汤圆慢慢站起来,正要说话,手里的汤圆被百里夜拿走,换了一盏琥珀色的甜酒给她:“拿错了。” “哦,谢谢啊。”云箬慢吞吞说。 她举起酒盏,先朝万知闲珍重地鞠了个躬:“万师父,感谢这些时间以来的照顾,感谢你让我跟着江北山一起修习,我……我想说,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其他人顿时笑得酒杯都拿不稳了:“又不是给师父过寿,你清醒一点啊。” 云箬耳朵里蒙蒙地,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们在笑,也跟着笑了起来,转向纪月辞:“月辞,你是我在这世间交的第一个朋友,谢谢你啊,我也很喜欢你,祝你能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要……喜欢你自己。” 纪月辞神色怔了怔,随即朝她一笑,端起酒杯干了。 云箬也一仰头干了。 然后转向江北山:“北山,谢谢你今天跟我一起做汤圆,我相信你将来一定可以掌握你的灵技,你很厉害的,做什么都最认真,只要你想做,一定能做到。” “云箬姐,我也要谢谢你帮我。”江北山吸吸鼻子,忍着眼泪:“你别这么说,搞得好像告别一样……” 林望抬袖子给他擦脸:“你哭什么哭?不准哭,忍住啊。” 云箬转向林望:“林望,你是最好的奸商……不对,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想说……你总是对我笑,陪我说话,很温柔,有你在我……” 林望等了半响,云箬端着酒盏差点睡着了,半天没说完整一句话。 林望摇头痛惜:“行,到我就睡了是吧,这么没话说?” “没有没有。”云箬努力睁开眼睛,“我想想……” 江北山趁林望跟云箬说话,把他碗里的汤圆偷走了。 林望被云箬说到一半卡住的祝词硬控了一会儿,打算吃口汤圆再继续去逗她说话,一低头发现他端到自己面前的汤圆碗盏都空了,仔细一看,江北山和纪月辞端着的碗非常面熟,甚至连万知闲都把他的汤圆偷走了一碗! 还是他最想吃的甜米酿汤圆。 林望忍无可忍上去抢,江北山立马跳起来就跑,纪月辞连忙护着自己面前的,还不忘保护万知闲,林望以一敌三非常勇猛,场面混乱不堪,装着汤圆的小盏被推杯换盏一样四两拨千斤地抢来抢去。 云箬也想参与抢汤圆,但是想起来还没敬百里夜酒,却发现百里夜不在桌上了,他面前的汤圆碗早就吃得干干净净,根本没参与纷争,站在院门外朝云箬招了招手。 云箬看了看兵荒马乱的战况,果断去投奔百里夜了。 第28章 两人在在院外的门槛上坐下, 门扉半掩,里面是热热闹闹欢声笑语,外面的山林却很安静。 云箬有些头晕, 坐下的时候差点一头朝下栽倒,还好百里夜扶了她一下, 等她坐稳,把一个小碗递给了她,云箬接过来,发现是一碗花茶汤底的汤圆。 “光喝酒没吃汤圆吧,给你留了一碗。”百里夜说, “端得稳吗,要不要喂你?” 云箬呆了呆, 看到百里夜眼底揶揄的笑意, 愤愤地把汤圆碗端得平举出去:“很稳!” “看到啦。”百里夜把她的碗推回去, “快吃, 一会儿凉了。” “好。” 一个小碗里只有两个汤圆, 百里夜端给她的这碗里却有好几个,还都是不同馅料的, 云箬吃了两个,吃出了开盲盒的乐趣,每吃一个就要问百里夜:“你猜这个是什么?” 百里夜随口猜一个:“芝麻。” 云箬咬掉一半:“错啦,是桂花糖的。” 她现在正是酒劲上头的时候, 脸烧的微红, 脑子和嘴巴都不太受自己控制,想起来百里夜身上经常备着各种糖, 最初北州城里见面,他就带着彩色的筷子糖, 后来每次下山,江北山都会帮他熬制不同形状的糖膏随身带上。 可见他真的很爱吃糖,也真的有低血糖的毛病。 云箬顿了顿,把咬了一半的桂花糖汤圆递到百里夜面前:“你吃。” 百里夜看了一眼,眉毛挑了挑:“给我吃?” 云箬认真的点点头:“我记得你爱吃糖,这个很甜,你刚才吃到了吗?很好吃的,如果你喜欢吃,下次我再给你做……不过可能没有下次了。” 师妹过来 第31节 她眨巴眨巴眼睛,整个人突然肉眼可见的变沮丧了,转手把半个汤圆送进了自己嘴里,闷闷不乐的咀嚼着。 百里夜看着她:“不是要给我吃?” 云箬迷茫地看他一眼:“啊?没给你吃吗?” 百里夜:“……”看来是真醉了。 云箬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重新舀了个汤圆递到他面前:“不知道这个什么味,要是不是桂花糖的你也不要嫌弃啊。” “真给我吃?”百里夜道。 “真的。”云箬抬了抬手,勺子几乎抵到他唇边,以此表示给他吃的决心。 百里夜嘴角一弯,垂眸把汤圆吃了。 “什么馅?”云箬期待的看着他,“是桂花糖的吗?” 百里夜吃了个素的,根本没馅,只有糯米的清香,闻言点了点头:“嗯。” “甜吗?”云箬又问。 “我其实不爱吃甜的……”百里夜话说了一半,对上云箬亮晶晶注视着他的眼睛,只好改了口,“很甜。” “那就好。”云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 云箬吃完了汤圆,托腮看着天上安静的月亮,拍了拍百里夜,想要说什么,脑子浆糊一样,半天憋出来一句:“好大,好圆。” “嗯,形容精准。”百里夜也看着月亮,懒懒地应和了一声。 “在我家乡,今天是团圆的日子。”云箬喃喃地说,“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汤圆,寓意要一直团团圆圆。” “……是吗。”百里夜转头看她,“你的家乡,是哪里?” 云箬没回答,打了和哈欠,吃完甜食,酒劲更加强烈地涌上来,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朝百里夜的方向挪了挪,四周有点冷,只有这个方向是暖的,她朝着暖处靠过去。 不知为何,知道身边的人是百里夜,她就觉得很安心。 百里夜感到肩膀一重,云箬已经靠着他闭上了眼睛。 “云箬?”百里夜低声道,“你还没敬我酒呢。” 云箬呼吸平缓,朝他这边又挪了挪。 百里夜被拱的差点贴到墙上去,有些失笑,垂眸看了眼云箬的睡脸,复又抬头看着满月:“既然你睡着了,那就我祝你吧,云箬,祝你往后……如此间山水,滔滔岌岌风云阔。” 林望推开半扇门出来:“喝醉了?” “睡着了。”百里夜侧身把云箬抱起来,“我送她回房间。” 林望欲言又止:“阿夜,你是不是对云箬……她天赋那么好,不会留在这里的。” “我知道,别瞎想。”百里夜淡淡道,托了托手臂,调整了一下姿势不让云箬吹到风,“酒还有吗?” “有。”林望说,“月辞说要是还想喝就自己去挖。” 百里夜点点头:“待会儿再去挖两坛,我陪你喝。” “是我陪你喝吧。”林望笑了笑,打了个响指,“等着,我去挖,今晚咱们不醉不归。” 百里夜抱着云箬走了,林望兀自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轻叹了口气,才动身去后院挖酒。 * 三月初,晴岧山气温回暖,山道和山涧依旧各种灵株灵植满布,天还没亮,学院的山壁外,几位教习已经在提前布置白玉广场,准备新一年的学员招收。 “今年推介信收的比之前多啊。” “各宗门已经习惯新规则了,想进学院的人很多差不多提前一年就在准备,当然要比前几年多。” 教习们一边准备,一边互相聊天解闷。 “五年前刚弄出这条规则的时候谁还记得,学员都没几个,最后全是各宗门选送来的弟子。” “第二年也差不多。” “今年可算是热闹多了,去年听说也有不少人因为没有推介信进不了学院,听说还有个很厉害的,没有推介信居然也没被拖下潭水去。” 一说起这个没有被拖下潭水去的人,教习们都纷纷表示知道,但当时谁也没在场,后来也是听学员们说起,传来传去,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了。 “院长应该清楚。” “今年可以在场好好看看了。” “嗯?今年咱们可以要广场目睹招生场面?”一位教习诧异道,“这几年不是不让教习在场吗,说什么怕来的学员们紧张?” “这理由还真是有点扯……”一个年轻的教习撇了撇嘴。 “喂。”他旁边一位女教习示意他别说了,“仙门百家一起商议出的新规矩,别多嘴。” 这位教习耸了耸肩,和提醒他的女教习交换了个眼神,闭嘴了。 以前学院招生根本不需要什么宗门推介信,只要灵脉觉醒就能来学院修习,段院长就曾经说过,学院本就该是海纳百川的地方,学员多了,自然能筛选出好苗子,各大宗门收徒的时候挑选也更多。 结果五年前仙门百家一起联合商议出了这么一个新规定,据传还是几家大宗门提起的,段在青直接就拒绝了,结果仙门百家一起施压,最后还是让学院同意了这项规定。 以往学院报名只要在名册上写上名字,潭水上的阵法自然会筛选出灵脉觉醒的人,这方法其实是为了减轻教习那几天的工作量,要接引学员,又要在晴岧山四周巡逻防控,好要准备入学礼,根本分不出人去发通行牌,段院长和副院长们才一起研究了这么个阵法直接发牌子。 今年段在青没让教习做接引事宜,交给了各院的的老学员,让他们教习报名这三天都在广场上候着。 具体没说让他们干什么,但是不少教习心中都有数。 段在青本来就不赞成推介信这个规定,有很大可能是要他们注意觉醒了灵脉但是没有推介信的人,今年虽然不能进学院了,但是把人记下来明年帮他们找宗门写推介信还是有办法的。 天色渐亮,教习们在山壁四周搭起一个个亭盖,支上小桌子看书的看书,泡茶的泡茶,有的从半夜就开始忙活,干脆闭目养神一会儿。 辰时过,有学员来了。 云箬背着个大包裹登山过溪涧,却比上一次来轻松多了,看来她的体脉还是有点进步的,也可能就是单纯的体力变好了。 到了白玉广场她才发现今年和去年不一样,山壁两侧搭了很多简易的小亭子,看穿着应该是学院的人,不过他们只是在旁边休息观望,应该不是什么新的入学考验或规矩。 云箬走到水潭边,先把行李放下。 水潭还是老样子,水面清澈,潭下幽暗不见底,潭水上依旧是那张桌子,桌上的花名册和笔也与去年没有区别。 昨天云箬是趁着夜里走的,几天前万知闲就告诉她已经写了推介信给学院,她直接去报名即可,已经在正月十五那天单方面和大家一起吃了最后一顿团圆饭,云箬不想再面对告别,所以在大家还在睡的时候就离开了。 走的时候大黄还想跟她一起,被她牵回去了。 云箬呼了口气,不再去回想,抬脚踏上水面走到桌前。 在名册上顺利写下名字,这次脚下的水流没有任何异动,潭水沉寂了一会儿,一块漆黑的通行牌从水下升起,云箬伸手取下,返身去拿行李,山壁边的一位教习走过来帮她把包裹提了起来。 “你是今年第一个呢。”教习把包裹递给云箬:“这次不是第一次报名了吧?” “多谢。”云箬接过包裹,“嗯,去年来过。” “去年哪天来的?” “最后一天,没报上。” 教习了然地道:“去年没有推介信对吧,你今年的推介信是哪个宗门写的?” “闲云宗。”云箬朝教习笑了笑,颔首一礼,转身朝水潭后的山壁走去,通行牌在手,她并没有碰上任何硬物,身影径直穿过山壁消失了。 闲云宗? 教习在水潭边想了半天都没想起闲云宗是哪家仙门,估计是什么小宗门,完全没听说过啊。 本来想问问她,既然去年是最后一天来报名的,有没有见到那个传说中的的报名者。 一定是个一看就很不简单的人物。 * 云箬只觉得像是穿过了一片薄薄的水雾,眼前的景象转瞬间就改天换地。 和山壁外杂乱但生机勃勃的山林比起来,学院里处处透着股肃穆的规整,不管是苍天古木还是各类建筑,统一以冷色调为主,跟云箬以前去过的大宗门完全不一样,比如玄阳宗就是雕梁画栋飞阁流丹的风格,非常华丽。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闲云宗的小院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诶,今天的第一位已经来了啊。” 道旁响起一个声音,一个人影很快来到云箬面前,伸手就要去接云箬的包裹,云箬退后一步,才看清走到眼前的人的样子,一打照面,两个人的动作顿了一瞬,几乎是同时开口。 “是你?” “是你啊?” 云箬面前的人正是去年报名时告知她需要推介信的那位姑娘。 叶景笑道:“我就说嘛,你今年肯定能进学院的,你叫什么名字,我帮你看你的寝舍在哪。” 云箬报了名字,问道:“请问,学院里的人都住在一处吗?” 道路旁的云松下摆着几张桌案,还有不少人在那边,叶景走过去快速翻找寝舍名册,一边对云箬道:“叫我阿景就好,教习和院长们住在西院,学生们的寝舍在东院,隔得挺远的,这几天我先带你熟悉熟悉环境你就知道了。” “好,多谢阿景。” 叶景很快找到了云箬寝舍的号码,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带着云箬走了,她长相亲切,性格又好,一路上大体跟云箬讲了一下今年招生的不同,教习们都去外面广场了,新生的接引工作都由往年的学生来做。 “你现在可是学院的名人。”叶景笑着说。 “我?” “当然,往这边。”叶景一边领路,一边对云箬道,“你去年报名的时候不符合条件,居然没被拖到水潭里去,不少人都看到了,进了学院又一传十十传百,不止学生之间,教习和院长们都知道去年有个特例了。” “这样啊。”云箬不太在意。 反正没人知道是她,就算知道了也无所谓。 而且听叶景的口气,大家就是好奇居多。 “对了,你找的哪家仙门要的推介信?” “闲云宗。”云箬说。 “闲云宗?”叶景偏头想了想,“没听过,应该是新的宗门吧。” 她前年为了拿推介信跑了不少地方,大部分宗门都去试过了,还真的没听说一个叫闲云宗的。 云箬心想是不是新宗门她不确定,毕竟宗主已经是百岁老人了,但一定是个小破宗门,养了满院子家禽不说,还只有那么三四个弟子。 “你花了多少灵石换的推介信?”叶景小声问。 “没花灵石。” 师妹过来 第32节 “真的?”叶景眼睛瞪得圆圆的,“那这个宗门的人还怪好的呢。” “对啊。”云箬笑起来,“还收留我在宗门住了很久,每天帮着干点活。” 其实活都是江北山干的,她还真就是帮点忙。 叶景:“那还不错啊,你要干的活多吗?” 云箬:“不多,我们三四个人都一起干活。”虽然百里夜除了做法器,其他时候干活基本都是帮倒忙,林望也差不多,她……不算去找药材的话,最大的体力贡献就是去遛大黄,给结界玉注灵那都不叫干活。 叶景听得沉默了。 这分明就是当苦力去了,再小的宗门最少也有个上百号人吧,三四个人那得忙成什么样?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东院寝舍,云箬本以为会是山间院落,没想到寝舍是贴着山壁而建,一眼看去几乎和山壁融为一体,抬头看去只觉高大雄浑,又透着几分峻险粗犷。 她跟着叶景走进去,里面的观感和外面天差地别,顿时像是普通寝舍了。 “舍间都是随机安排的,你在第八层。”叶景带着云箬上楼,“我在第四层,你记一下我的寝舍号,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 “好。”云箬记下叶景的寝舍号,想起胡勇曾经说过,他在学院修习了十年,一直没有进步才离开,“阿景,最长可以在学院修习多久?” “多久都可以啊。”叶景说,“你之前没打听过学院的事吗?” 云箬摇摇头。 叶景笑道:“学院不设年限,也不收学费,进来的学生待过一年就可以接取学院给的任务赚灵石,当然,其中一部分要上交学院,不是宗门弟子的,每年学院会有一次开放日,各宗门都会来挑选心仪的弟子,也有人修习期间就脱颖而出,直接被某个宗门看重收为弟子,可以进宗门去修行了。” “哟,阿景,接新生呢?”两人走到第八层,叶景正要带云箬去她的寝舍,走廊里响起一个带这些痞气的声音。 云箬转头看去,一行人从最东面的走廊慢悠悠走过来,打头的年轻男子衣着一看就十分考究,脸上挂着三分混不吝的笑意,长相英俊,说话的语气却透着股轻慢的不可一世。 “关述。”叶景收了脸上的笑,淡淡看着来人。 “挺辛苦吧?”关述走过来挡在走廊中间,手抬到眉前朝窗外看了看,“今天太阳挺大的,接新生这种事当然就是你们这些天赋平平的人该干的事,院长人真不错啊,多少给你们找点事干,你说是吧?” “是啊。”叶景点点头,“可以让我们过去了吗。” 关述目光看向云箬,云箬静静看着他,一双眼睛映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太阳,像是透明的,又清又冷,莫名看得人心头一跳。 关述把云箬打量了一番:“新生?叫什么?” 叶景上前一步挡在云箬面前:“让开,我们要过去了。” “别急啊。”关述笑了笑,寸步不让,反而朝前走了一步,微微弯腰看着叶景,“阿景,上次跟你说的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以你的天赋,能进宗门就该谢天谢地了,何况是明仪宗。” 叶景没说话。 关述站的更近了些,几乎贴着叶景的耳朵:“好好考虑,我这可是在帮你……” “吵死了。”一个嚣张的少年声插进来。 几人旁边的一间寝舍门砰地打开,一个少年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关述:“闪开,别在我门口叽叽喳喳的。” “陆子云。”关述脸色沉下来,“你说什么?” “叫你闪开。”陆子云重复道,“怎么,听不懂?那滚呢?” “你!”关述怒道,“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陆子云冷笑一声:“这里是学院,不是你明仪宗,你管我怎么说话。” 关述怒极而笑:“别以为你进了玄阳宗就了不起,不就是个外门弟子,嚣张什么?” “那我也是凭本事进的,不像有些人靠投胎。” “你他妈……”关述直接被气失声了。 这小子还是一样的嚣张啊。 从陆子云刚露脸的时候云箬就认出他来了,一年多年在北州城,就是他和另外两位仙门弟子来修补结界玉,时隔一年,这张嚣张又不耐烦的脸依旧没什么变化。 陆子云的目光从云箬身上扫过,半秒都没停留,显然没认出她来,反手关了自己的寝舍门,用肩膀撞开关述一行人,径直下楼去了。 “走。”关述丢了面子,瞪了叶景一眼,也带着人下楼走了。 “谁呀?”云箬问。 “明仪宗宗主的儿子,未来少宗主,天之骄子。”叶景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关述的背影,领着云箬顺这走廊往里走,语气多少有些恼怒,“他也住八层,你平时要是碰到了躲着点,听说前年还有人因为他被休学了。” “知道了。”云箬对关述第一印象可以说是极差,并不想和此人有交集。 “不过你也别担心,学院内不允许私斗,顶多也就是口舌之争,互相呛几句罢了。”叶景又安慰云箬,把她领到了寝舍门口,“到了,你先进去休息,这两天都没什么事,三天后才是入学礼。” “辛苦了。”云箬说。 “晚上我来带你去吃饭。”叶景丢下一句话匆匆走了。 云箬进了寝舍,还好,屋子算是宽敞,布置简单干净,她收拾好行李,铺好了床铺,发现包裹里多了一包东西,打开发现是她在闲云宗时候用的用具,喝水的杯子,插霁雪枝的玉石小瓶,和纪月辞一起喝酒的时候最喜欢的花瓣酒盏,还有一小袋灵石,以及一堆玉石小鸡。 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云箬把东西都拿出来放在桌案上,小鸡加上她自己的那一只,一共有六只,每只冠羽的颜色都不一样,应该是百里夜后来又做的。 除了传呼鸡,她在闲云宗的所有东西几乎都在这里了。 云箬看着这些熟悉的东西,偷偷离开时被压抑住的不舍的心情终于涌了上来,坐在桌前把头埋在了膝盖间。 他们把她的东西全都让她带走了,这也算是一种告别了吧。 她以后大概再也回不去了。 第29章 玄阳宗藏书阁。 一道红灿灿的人影一路从林荫小道下跑来, 伴随着细细的金铃声,一头扎进了藏书阁,人未到, 声先行。 “小师兄!”庚桑箬叉着腰喘气,明净白皙的脸庞染了红晕, 神色娇俏,仰头朝藏书阁高处喊道。 阁内静悄悄的,什么回应都没有。 庚桑若仔细听了一会儿,抽出一本书架上的书朝一个方向抛去,书本落下, 有人低低哎了一声,她得意地一笑, 绕过几排书架找到了想找的人。 被书砸中的人黑发红袍, 一脸冷淡地揉了揉肩膀, 看到庚桑箬的时候神色才有了点温度:“你怎么来了?” “小师兄。”庚桑箬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看着他。 白凌又靠回书架上, 拿了本书遮住脸:“别装可怜, 直接说。” “没意思。”庚桑箬蹲下来,托着腮蹲在白凌面前, “再过两天就是学院的入学礼了,你带我去观礼嘛。” “找大师兄带你去。”白凌的声音从书册下传来。 “大师兄不在。” “那去找二师兄。” “二师兄也不在。” “谁说不在。”白凌的声音淡淡的,“半刻钟前我还见过他。” “没骗你。”庚桑箬抬手把他盖在脸上的书掀开了一半,从缝隙里眯着眼睛偷看他, “我找不到他, 大概去无念阁了,你也知道, 那座阁楼是他闭关的地方,设了阵法, 谁也进不去。” “那就别去了。”白凌说。 “不行!”庚桑箬呼啦把他脸上的书拿了起来,“去年有个很有意思的学员,说来和我还有些缘分呢,名字里也有一个箬字,我想看看他今年会不会来报名,小师兄,你陪我去嘛,去嘛去嘛。” 庚桑箬抱着白凌的手臂摇了摇。 “不去,人多,麻烦。”白凌面不改色地拒绝她,“我看你就是想出去玩。” 庚桑箬被拆穿,冲他皱了皱鼻子,继续磨他:“好不好嘛小师兄,白凌师兄,师兄师兄……” “白凌。”一道身影走进藏书阁。 听到这个声音,白凌马上站了起来从书架后走出去,颔首行礼:“师父。” 来人正是玄阳宗宗主,谢鸣之,一身儒雅气质,举手投足自带岳镇渊渟的沉着之意。 庚桑箬也行了个礼:“师父。” 谢鸣之微微皱眉看着他们:“为师在门外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怎么,是谁想去学院观礼?” 庚桑箬不敢说话,悄悄拽了拽白凌的袖子。 谢鸣之将她的小动作收在眼里,目光扫了过去,庚桑箬顿时不敢再动了:“师父……” 谢鸣之神色不变,吩咐白凌:“段院长写了请柬来,既然阿箬想去,你就跟她走一趟,也当是替玄阳宗出席了。” “是,师父。”白凌答道。 “谢谢师父!”庚桑箬蹦了起来,又赶快做出乖巧的模样。 “看着点你师妹,别让她又闯祸。”谢鸣之摇了摇头,又嘱咐了两句白凌才走了。 “观礼是后天吧?明早动身。”白凌回到书架后坐下,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再次盖回脸上,然后被庚桑箬拿掉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上次闯了什么祸?” “反正大师兄会摆平。”白凌闭上眼睛。 “没意思。”庚桑箬站起身来,把他的书拿走了,“那明早你来叫我哦。” 白凌等她走了,重新找到本书盖在脸上继续睡觉。 * 云箬进学院三天不到,已经把学院逛了个遍,一半是叶景带着她逛的,一半是她自己逛的。 也从叶景那基本了解了学院的情况。 学院一共分五大院,西院是教习和院长们的住所,东院是学生们的寝舍,北院是以后修习的地方,南院比较杂,饭堂药堂各种堂都在南院,中院挨着东院,负责学院任务发放,与各宗门的事宜往来,以及司掌学院惩处。 其中北院又分四小院。 一院,二院,三院,四院。 根据学生灵脉觉醒的情况不同,在入学礼那天会用测灵脉的方法,决定学生分在哪个院。 “你是三脉觉醒,应该分在四院。”叶景告诉云箬,“我觉醒了体脉和神灵脉,在三院。” “陆子云呢?”云箬想到玄阳宗的那位少年。 师妹过来 第33节 “他跟你一样,三脉觉醒,也在四院。”叶景说,“四院的学生最有机会进大宗门,陆子云已经被玄阳宗收为外门弟子了,他天赋好又努力,很多人眼红呢。” 这“很多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云箬知道其中肯定包括关述。 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房间里听到这两个人在走廊里掐架了。 “关述自己就是明仪宗的少宗主,怎么还看不得陆子云去玄阳宗?”云箬不太理解。 “那可是玄阳宗!”叶景感叹道,“百家仙门之首,进了玄阳宗这样的大宗门,天材地宝机遇秘境数不胜数,能让修为一日千里都不过分,谁不想去啊,明仪宗虽然也算不错的宗门,但和玄阳宗比起来根本就不够看。” “嘘,小声点啦。”云箬提醒叶景。 叶景这才想起来两人在云箬房间,关述的宿舍就在斜对面,赶快放低了声音:“被他听见还不把你门板掀了。” 云箬笑起来:“被陆子云听见也差不多。”他住的也不远。 叶景也忍不住笑了:“你真惨啊,被两个脾气这么差的人包围了。” “你还说。”云箬伸手去捂她的嘴。 两个女孩子闹了一会儿,云箬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上次关述说要你考虑的事,是什么事?” 她说完赶快解释道:“如果你不想说就不用说,我只是想问问,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那个啊。”叶景无所谓道,“他说我要是愿意当他的婢女,他就带我进明仪宗,我天赋一般,虽然觉醒了两支灵脉,但是现在也才突破二阶,再想继续突破也很吃力,不知道还能不能进阶……想进仙家宗门,说不定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 云箬看着她,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伸手握住了叶景的手,认真道:“阿景,别答应他。” 叶景笑道:“我才不会答应呢,给他做婢女,我情愿回老家去,谁要伺候一个狂妄的大少爷。” 云箬轻轻摇了摇头:“也不要为了修为就受他胁迫,修行变强不就是为了不受制于人吗,这样岂不是违背初衷,为了某个目的委屈妥协,以后会有更多的不得已将你压垮的。” 叶景静静看了云箬一会儿,露出一个笑来:“你说得对,我想变厉害就是为了不受他人欺负,怎么能一开始就让人拿捏了,总得靠自己拼一拼。” 她站起身来,对云箬道:“走吧,今天我请你吃饭。” “我请吧。”云箬也站起来。 她的灵石还够花,胡勇给的她放了一半回去,就悄悄放在他们的行李里,剩下的她就留下了,以后赚了灵石回北州城再还给胡勇。另一袋是她在闲云宗赚的,林望和百里夜每次下山卖结界玉都会给她分一成,还挺可观。 也不知道他们赚了那么多灵石够不够还债了。 至于是什么债她一直没问,江北山的口风都那么严,另外两个人精更不会告诉她了。 叶景这几天都忙得团团转,云箬空闲时候会去给她帮帮忙,带着新生去找寝舍。 做新生接引事务的几乎没有四院的学生,全都是其他三院的,云箬去了两次,大家对她也眼熟了,学院里其他地方碰上了也会跟她打个招呼。 三天后学院报名结束,在南院的四方台举行入学礼。 各院的院长们都上台去讲话,各宗门来观礼的都在亭台下入座,学生们则自发地按照四院各居一隅,漫长的宣讲还没结束,底下的宾客和学员们不少都打起了哈欠,包括不少教习。 中院院长咳嗽一声,教习们立刻坐正了身板。 云箬第一次听学院宣讲,代表着她也算是正式迈进修行的世界了,听的很认真,搞得她旁边的几个新生以为宣讲里有什么很重要的内容,也跟着她努力聚精会神听让人昏昏欲睡的学院规则。 各院长讲话结束,学院院长段在青上台,他就简单讲了几句,欢迎新生的到来,然后就宣布开始测灵脉分学院。 宣讲结束的太突然,新生们都紧张起来,互相小声询问觉醒的灵脉,遇到一样情况的就站在了一起,觉得有了同伴就会安心不少,云箬本来也有些紧张,发现大家都在紧张后反而就放松了。 原来大家都和她差不多。 四方台上叫到谁的名字,谁就走上去,当着所有人的面测试灵脉。 一院是只有一脉觉醒的,二院三院都是两脉觉醒,四院三脉觉醒,以前云箬没觉得自己三脉觉醒有多特殊,在测灵脉这个环节才有了真实的感受,叫到她的名字的时候新生已经测试过半,只有三四个被分进了四院。 “云箬。”教习喊了一声,底下没有反应,又喊了一声。 云箬坐太久脚麻了没站稳,条件反射地举起手:“在。” 她搓了搓腿往台上走去,几道目光同时落在她的身上。 “就是她!”观礼的亭台处,玄阳宗独占了一个长亭,庚桑箬欢喜地蹦起来,“小师兄,她就是那个我跟你说的很有趣的学生,段院长说她叫云箬。” “好。”白凌没什么兴趣,眼神都没往四方台上看。 “你看一眼嘛,长得还挺好看的。”庚桑箬在他身后掰着他的脸强迫他往四方台上看,“等她测灵脉就知道了,能破学院的阵法,说不定很厉害呢!” 白凌被小师妹掰着脑袋,只好往台上看,心下只觉得无趣。 云箬上了台,教习面前的桌上摆着一个仪器,有点像百里夜帮她测灵脉时候的琉璃塔,但是比琉璃塔大了不少,她方才在台下认真听了院长的讲话,知道这个是全修行界唯一的一件法器,不仅能测出觉醒了几只灵脉,还能测出各灵脉已经突破几阶,算是琉璃塔的进阶版。 名字也很类似,叫御灵塔。 “手伸出来。”教习说。 云箬把手伸出去,四四方方的御灵塔就被放到了她手里。 第一层塔尖很快就亮了起来。 “体脉觉醒。”教习道。 他等了片刻,第一层除了塔尖,剩下的部分都是暗的。 教习见怪不怪:“体脉突破二阶。” 原来如此。 在台下看的不怎么清楚,只能看到新生手捧御灵塔,然后听教习宣布他们属于哪个院,原来御灵塔是这么测灵脉几阶的。 真是简单粗暴。 云箬有些走神。 百里夜说过他喜欢做法器,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个全修行界唯一的法器,他要是看到了说不定会想把御灵塔拆开看看里面的法阵,他告诉过云箬以前好奇弄坏了万知闲好几件法器,气得万知闲差点把他逐出闲云宗。 云箬想到闲云宗的事,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教习看到她笑,也笑了笑:“挺好的,刚进学院体脉就突破二阶了,以后好好努力。” “谢谢教习。”云箬点点头。 她手上的御灵塔第二层开始慢慢亮起来,教习说了声“识脉觉醒”,准备看看她识脉是不是也能突破二阶,却眼睁睁看着银光漫过整个二层,并且慢慢变成了极浅的金色。 教习嘴巴也跟着张大了:“这……你的识脉……” 他的声音被卡在喉咙里,震惊地看着云箬。 云箬已经有心理准备,万知闲跟她说过她的识脉大概已经突破高阶,那就是起码五阶以上。 教习震惊完,激动的出声:“识脉,六阶!” “什么?!” “识脉六阶!” “谁啊谁啊让我看看是哪个天才!” “是哪个宗门的弟子吧!” 台下顿时喧哗起来,学生们全都站了起来,拼命伸着脖子往四方台上看。 “叶景……那是云箬吧?她识脉居然突破六阶了!教习没弄错吧!” 叶景旁边的同期激动地拍她肩膀:“我的天哪她这么厉害?你以前知不知道?知道怎么也不说一声,天哪我第一次见到新生居然又灵脉突破高阶的!” “我不知道……”叶景神色也有些惊愕,她知道云箬三脉觉醒,却没想到她的识脉已经突破了高阶,而且这还是最难修行的一脉。 识脉六阶,别说学院学生,到达这个阶段的连教习里都没几个。 “啧啧啧,去年你专门去翻了名册的是不是就是这姑娘?”段在青身旁的中院院长啧啧称奇,“刚进学院来就已经突破高阶,不会已经拜了宗门吧,要是凭自己修习的话……那这小姑娘可不得了啊,难怪能破了你设的阵法,未来可期哦。” 段在青若有所思地看着云箬,没发表意见。 为云箬测灵脉的教习激动得有些不能自已,来回踱步了几次才继续看着她手里的御灵塔,想看看云箬的神灵脉怎么样,要是再来一个高阶…… 嘿呀他简直都不敢想这将是个多么惊羡众人的天才新生。 银色光芒从底层慢慢亮起,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御灵塔第三层堪堪浅浅的亮了一线,银光都还没来得及成型就散开了,要不是教习刚才盯得认真,说不定都没注意到第三层亮了。 教习一头雾水,云箬更是一头雾水。 怎么回事? 她的神灵脉不是强盛的不得了吗?这就不亮啦? 莫非她灵力其实不行,万知闲看错了。 教习还不死心,等了一会儿,第三层依旧只是底部幽幽浮着一点将散未散的银光,像水面上的涟漪晃悠着,稍不注意就会归于平静,和第二层强势到转为金色的灵光一对比,更加显得惨不忍睹。 “呃,神灵脉觉醒……一阶。” 不止教习,四方台旁边和底下翘首以盼的人都对这个结果大失所望,刚被拉高的期待猛地跌了下来,多少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玄阳宗的坐席上旋即发出“噗嗤”一笑,有人循声望去,认出了首座上面容冷淡的白凌,只见他身边还坐着一位娇俏少女,一身红色华服,更显得她面庞明艳。 此刻少女正笑得灿烂,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哎呀,还以为是个天才,没想到灵力低微至此,甚是可惜。” “阿箬。”白凌无言地看她一眼,抬袖挡住了她,目光冷冷地朝四周扫视了一圈,迫得众人收回视线。 少女嘟嘴道:“我说的是实话嘛。” 白凌可算是知道她出门是怎么给大师兄惹祸的了,偏偏她自己还不自觉,扒拉着他的手臂继续往台上看去,只是现在对那个跟她名字有缘的人,她神色间已经没了半点兴趣。 虽然神灵脉只是一阶,但大多数人如此,云箬也并不特殊,实在是她识脉高阶给了大家太强的震撼,结果神灵脉来了个急转直下,反而让不少人心中生出“也不过如此”的评价,看着她的目光都带了点惋惜和轻视。 “没想到她神灵脉才一阶,灵力也太弱了。” “就是啊,还以为她多厉害呢。” “灵力这么弱,就算识脉高阶,也发挥不出来吧?” 几个学生小声议论起来。 “此刻是一阶,又不代表以后都是一阶。”叶景看着四方台目不斜视,声音却刚刚好足够那几个交头接耳的学生听到,“何况云箬识脉已突破高阶,不知道现在说话的人有没有哪一脉修至高阶的啊?” 这话讽刺意味十足,说话的学生讪讪住了口。 叶景看着云箬下台来,遥遥朝她投过去一眼,有些担忧她因此而心情不好,云箬脸上神色却没什么沮丧之意,察觉到她的视线,竖起食指和中指对她摇了摇,去四院那边的位子上坐下了。 叶景自己比了个剪刀手举到眼前,很是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看云箬没被灵脉测试的结果影响,她也就放心了。 等整个入学礼结束,天色已经黑了,四方台周围亮起灯盏,照的整个台场亮如白日。 师妹过来 第34节 四院虽然分到的学生最少,四院长却已经很满足了。 去年可是一个新生都没有,一个都没有!今年有六个,简直是丰收啊。 以前不要推介信的时候还好,总能捡到三脉觉醒的苗子,现在门槛一高,一年能有这么几个已经算难得。 四院长暗叹一口气,三院长拍了拍他的肩,两人交换了个神色,眼中都有一样的无奈。 观礼结束,南院的人送客善后,天晚不想走的安排住宿。 白凌领着庚桑箬离开,庚桑箬有些困倦,牵着他的袖子:“小师兄,我们今晚回去吗?” “回。”白凌道。 “上次结束的可比这次早些。”庚桑箬揉揉眼睛,“我好累哦。” “你坐着没动也累?” 段在青朝他们走过来,白凌见了一礼,神色冷淡:“段院长。” 段在青也回了一礼,对谢鸣之这个三徒弟的冷淡性格早有耳闻,笑道:“不住一晚吗?” “不了。”刚才还说累得不行的庚桑箬瞬间恢复精神,回道,“我们要走啦院长,不必招待。” 出了四方台,庚桑箬突然又累了:“小师兄,我走不动,腿好酸呀,胳膊也酸。” 白凌不为所动。 庚桑箬拖着他一条手臂撒娇:“我们去山下的城镇住吧,有好多好吃的!夜市好热闹,小师兄你是第一次来,我带你逛逛。” 白凌:“……”这才是目的。 庚桑箬还要再接再厉地撒娇求他,白凌却不理会,径直往前走,气得庚桑箬原地跺了跺脚。 她不高兴地追上去,忽听白凌问:“不想住学院?” “不想。”庚桑箬哼了一声,“无聊死了,跟宗门里差不多,不好玩,谁要住这。” 白凌转头看了她一眼。 很久以前,听他说起学院,这张脸上满是向往,眼底明晃晃写着“我要是也能去就好了”的渴望,眼眸又清又亮。 不知道为什么,庚桑箬突然觉得这一瞬间看着她的小师兄有些陌生。 下一刻,白凌恢复了一贯冷淡的神色,抬手摸了一下她的头:“走吧,下山。” “今晚不走了?”庚桑箬惊喜地道。 “不走了。”白凌转身往前。 “好诶小师兄!”庚桑箬蹦起来追上去,“我要住最贵的那家酒楼!我请你住,我带了好多灵石!” “你哪来的灵石?” “大师兄给的嘛,我在宗门又花不了。” “……” 第30章 云箬开始了自己在学院的修习生活。 虽然分了四小院, 但是很多基础的讲习课都是四个院一起上,云箬第一天去上课,发现新生们基本都在, 甚至还有不少老生也来听基础课。 她想起胡勇跟她说过,曾经在学院修习了十年, 从体脉一阶升到三阶,最后进阶无望才离开了。 修行确实是一条辛苦而无望的路。 尤其是自己怎么努力都毫无进步,却看着身边的人一步步往前越走越远,那种煎熬和折磨才是最考验人的。 她曾身处玄阳宗,是唯一无法修行的人, 她懂这种感受。 系统的上了课,云箬发现在闲云宗的时候万知闲教给她的很多东西都涵盖其中了,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对闲云宗有滤镜, 她觉得万知闲讲得比教习们还要好, 很多东西他都讲的很简洁, 却又精准凝练。 毕竟也是个宗门的宗主呢。 虽然是个很小的小宗门。 云箬发现她比想象中的还要想念闲云宗。 学院一切都好, 她交到了好朋友,和同期的新生们相处都还不错, 学院管吃管住,不用为生计发愁,也不用时不时被林望火急火燎叫走,说新做的一批结界玉卖完了得做新的, 于是几个人在百里夜的房间里熬夜埋头苦干直到天明。 可她总是看到或碰到什么都会想到闲云宗。 中午在饭堂吃饭, 其中有一道菜加了雪薯,她想到的居然不是“这是我最爱吃的雪薯”, 而是“百里夜要是在这里肯定会跟我抢雪薯”。 红色冠羽的小鸡被她随时带在身上,已经盘的透亮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留恋一个地方, 也留恋那里的人和物。 下午的讲习课是灵力控制,不在讲堂上课,地点在演武场。 云箬去到地方,发现四个院的新生到得整整齐齐,看来这个课程是四个院排在一起上的,不仅新生们到齐了,居然还有几个老生,其中第四院的居多,关述和陆子云竟然都在。 这堂课这么受欢迎? 别人就算了,关述和陆子云两个人都是有名的成绩优异,关述虽然脾气差为人讨嫌,但是是明仪宗未来少宗主,修为也不遑多让,除了陆子云这个进了玄阳宗的天之骄子,还没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动不动就开大贴脸嘲讽的。 至少明面上没有。 他们怎么也来听这种基础课? 关述和陆子云站在演武台一端,谁也不搭理谁,教习开始上课,他们就走上了演武台站在中间,关述自己站一列,陆子云和四院的人站一列,其他几个人站一列。 新生们听着教习讲课,时不时分心去看台上的老生们。 关述站得吊儿郎当,看到云箬还朝她挑了下眉,陆子云看样子一脸不耐烦,却老实地站着,很守规矩。 教习讲的不多,教大家怎么感受灵力,如何修习神灵脉,更多都是书面意义上的经验,具体的情况要大家自己去掌握和摸索。 入学礼那天被测出神灵脉一阶,云箬下来就试着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灵力,和以前并无二致,今天听了教习对灵力强弱程度的讲解,愈发觉得自己的灵力就算没有到高阶,起码也应该不低才对。 难道是那个法器坏了? 但御灵塔又确实测到了她的识脉是六阶。 总不可能测一脉准测另一脉就不准吧,哪有那么双标的法器。 “神灵脉突破五阶,就可以以灵力虚化实物,也既灵力化形。”教习说到,“今天请了几位神灵脉已经突破五阶的学生,给大家展示一下灵力化形,大家也可以自己试一试。” “哇,虚化的实物是什么都可以吗?” “教习,你也展示一下嘛!” “我见过有人用灵力化形小动物的,虽然不会动,但是很可爱。” “那有什么用?纯好玩啊?” 大家对灵力化形的热情空前高涨,是云箬听课以来第一次全员都在讨论,并且都兴高采烈的。 哪怕是没有觉醒神灵脉的学生也参与了讨论,课堂气氛非常好。 “好,停,停。”教习叫停大家的讨论,朝台上的学生们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关述当仁不让第一个站出来,右手手掌往前掌心向上,左手从上平抹过去,一柄闪着银光的长剑就在他手中出现,关述捏着剑柄,反手挽了几个漂亮的剑花,引得台下的新生们大声叫好,眼里都是憧憬。 关述对叫好声很是受用,又耍了几个花哨的剑招,出够了风头,手中灵剑散去,他才施施然站回了原来的位置。 教习跟着大家一起鼓掌:“关述的神灵脉刚满五阶的时候就能灵力化形,而且是很耗灵力的灵剑剑形,能维持相当长的时间,足见他的努力和天赋,值得大家学习。” 关述本来听得很得意,听到教习居然说他努力,脸上神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强调天赋就行,说什么努力,没天赋的人才努力,他纯靠天赋好吗,陆子云才是靠努力的废物,刚进学院那一年只不过三脉觉醒一阶,每天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去年才把神灵脉修到五阶,跟他比差远了。 也就是他修行不想那么辛苦,要是努力起来,陆子云算哪根葱? 教习不知道关述的心路历程,请下一位学生展示自己的灵力。 陆子云第四个上场,没什么前奏动作,右手往前一伸,掌中就出现了一柄灵剑,银光四溢。 他也没做什么花哨的动作,规规矩矩地展示了一套基础剑招,不如关述的剑招好看,却胜在动作标准舒展,加上他神情认真,长相少年气十足,更显得剑势锋锐正气,得到了底下更加热烈的掌声。 这套剑式结束,陆子云收剑下场,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维持灵剑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比关述要长一点。 “花哨没用,剑招剑式实用才是最重要的。”不等教习说话,陆子云就朗声对台下的新生们说到。 “你什么意思?”关述刚才就脸色不好看,现在更是黑沉沉的。 “没什么意思。”陆子云无辜地说,“这不是给新生们做示范吗,教习我说的对吧?” 关述直接黑着脸冲上演武台,拦住准备下来的陆子云:“怎么,你想跟我比一场吗?” “比就比。”陆子云道。 “住手!还在上课呢。”教习上台把两个人隔开,心底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就不该让这两个一起过来,怎么就展示一下灵力都能吵起来?但关述主动请缨,他又不能不准他来,叫了关述,却没有叫能进玄阳宗的陆子云,多嘴的学生传出去会不会变成他们学院看不起玄阳宗?只好都叫过来了。 他好难啊。 “行了行了,新生们都看着呢。”教习道。 关述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瞪了陆子云一眼,陆子云昂着头目不斜视的下台去了,关述也只好下去了,一人向左一人向右,隔得远远的站在演武台两侧。 教习让剩下的学生展示灵力,课堂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下一位学生用灵力凝出了一只小小的兔子。 小兔子垂着长耳朵乖乖蹲在他手心里,惹得底下的新生们小声尖叫,气氛比看到灵剑还要热烈。 关述白眼都要翻上天去。 这么屁大点的灵化物也好意思拿出来现。 “它能动吗?”云箬问。 她想起百里夜做的传呼鸡了,灵力凝出来的小兔子有些失真,百里夜用骨器做的更加逼真,如果不拿在手里摸到,几乎会以为那是一只真的小鸟。 不对,小鸡。 会飞的小鸡。 “不能。”台上的学生回答云箬。 “灵力化物是‘死物’。”教习很高兴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既不会动,也没有意识,但若灵力控制精准,可以让它动起来。” 师妹过来 第35节 教习说着也在自己手心里凝出了一只小狗,小狗乖乖站着不动,教习手指动了动,掌中的小狗就变了个样子,趴了下去,然后又站起来,变换着迈出两条腿,慢慢走了起来。 “控制着灵化物改变模样,这样是不是就像是动起来了?” 台上的学生也控制着灵力,让小兔子耳朵竖了起来又垂下去。 “可以了,很好。”教习对他说。 那学生才收了灵力,轻轻吐了口气。 教习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上次还不能很精准的变换灵化物模样,看来这段时间进步不少,继续努力。” 所有的学生都展示完,各自下台去了,教习站在台上,让他们去教导新生感受灵力,自己则在台上观察。 刚才用灵力化形小兔子的学生径直走向云箬:“我记得你,那天新生入学礼上,你的识脉已经突破六阶了,很厉害,不过这堂课讲的是神灵脉,我灵力还不错,是一院的,我来教你?” “多谢。”云箬点点头。 “你叫云箬是吗?”他说,“我叫程怀,以后识脉课上遇到了,就该我向你请教了。” 程怀性格谦和,教导着云箬感受灵力:“你先闭上眼睛,想象你的身体是一个容器,觉醒的神灵脉于你四肢百骸无处不在,你试着去感受它们,将它们汇聚在一起。” 云箬闭上眼睛,她早就感受过自己的灵力,但程怀的话却让她很难做到。 那么大一片浩渺之海,要汇聚在一起太难了。 她努力尝试了一下,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程怀安慰她:“别气馁,神灵脉一阶的话是可以凝聚灵力的,你再试一次?这次只要找到一点点灵力,试着把它引到你的手掌中来。” “好。” 云箬再次闭上眼睛,这次她只引导着一点灵力,将它置于掌心。 程怀本来以为云箬要尝试很久,但她刚闭上眼睛,抬着的手掌中就出现了一团银色的灵力。 程怀:“?” 掌握得这么快? “很好,你成功了。”程怀道,“就像这个样子,把灵力一点一点的引到掌心里来,试试自己的极限。” 云箬顺着他的指导,把灵力往掌心里送,想到刚才程怀灵力凝成的小兔子,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百里夜给她做的小鸡,现在就揣在她怀里,不知道她离开以后百里夜还不会尝试着做结界玉小鸡。 她还在闲云宗的时候他们试过两次,都失败了,小鸡要做的逼真精巧,想要再刻阵法就很容易毁坏。 又想起闲云宗了。 云箬暗叹了口气。 她甚至把包裹里带来的另外五只小鸡各自排了号冠了名,冠羽是红色那只当然就代表她自己,粉色冠羽的是江北山,暗蓝色冠羽的是林望,紫色冠羽的是纪月辞,橙色并且冠羽还炸开了的那只是万师父,墨黑色冠羽的则是百里夜。 谁让百里夜老爱穿黑色衣服。 她想着想着有点溜号,忘了控制掌心里的灵力。 银色的光团在程怀惊讶的注视下越来越大,啵地变成了一只小鸟的模样,翅膀还扑棱了一下。 程怀:“……”白日青天见鬼了。 “云、云箬……”程怀有点结巴,语气都是虚的,“你睁眼看看……” 云箬听他语气奇怪,睁开眼就看到了自己手掌中的小鸡。 云箬:“?” 教习在台上也看到了这一幕,主要是底下的学生都在学着感受和控制灵力,只有少数几个人在掌心中凝出了银色灵光,他就着重观察这几个人,云箬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一扭头的瞬间,她已经凝出了灵化物。 就一堂课,不,就半堂课,她的神灵脉就不声不响地突破高阶了!? 他的教学就这么令人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教习和程怀一样差点结巴,走下台来凑近看云箬掌心凝出来的小鸟,语气里透着不可思议:“等等,它刚才是不是动了?” 程怀猛点头:“是是是是的!”原来教习也看见了,他果然没看错。 “再动一动?”教习对云箬说,“能做到吗?” 这有什么难的,云箬想。 她在闲云宗给结界玉注灵的时候可说是把灵力控制好好练习了一番,用林望的话来说她对灵力的控制已经炉火纯青了,夸得她都不好意思,一个没控制好,爆了一个结界玉,林望笑得拍桌子打板凳,感慨云箬脸皮薄不禁夸特别可爱。 然后百里夜就把他赶出屋子去了。 她动了动手指,手心里的小鸡扇动着翅膀飞起来。 只要模样变换的够快,别人就看不出小鸡是一帧一帧动的。 教习这下是真的服气了。 看来这位新生不是凭巧合,而是凭实力,能控制虚化灵物到这个程度,绝对不止神灵脉五阶了。 旁边的学生也发现了云箬凝出来的虚化物,全都围了过来,还有挤不进来的在外围垫脚看:“怎么了怎么了?谁凝出灵化物了?真的假的?” “卧槽是今年的新生!” “瞎说什么,怎么可能?” 外围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差点吵起来,教习为了维持秩序,也为了让大家看清楚,把云箬叫到了演武台上。 这下所有人都看清了,她掌心真的捧着一只凝出的虚化灵物。 还能动。 云箬变换着小鸡的样子,让它扇着翅膀在自己手掌上方飞了一圈。 教习拍了拍手,努力想表示得平静一点:“云箬凝出了一只小鸟!大家看她的灵化物,几乎看不出动作间的间隔,说明她对灵力的掌控非常精妙准确。” 云箬看了看手心里的小鸡,觉得还是不要纠正教习这是只鸡了。 底下有人认出了台上的云箬,惊讶地出声:“哎,这不是那个月初在入学礼上测出识脉六阶的新生吗,当时她的神灵脉我记得才一阶?现在就……突破高阶了?” “记错了吧?哪可能那么快。”一个学生说。 那人道:“就算是我记错了,这一期的新生里也没有谁测出神灵脉是高阶的啊,只能是突然突破的。” “也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箬身上,她自若地展示了一会儿灵力小鸡,教习没有叫她收起来,只好抬了抬手,让小鸡飞到肩膀上蹲下。 “灵力支撑不住了吗?”教习问,语气有些惋惜,却也觉得理所当然。 这灵化物已经凝出来好一会儿了,灵力撑不住了也正常,这位新生的表现已经非常优秀了。 而且他观云箬神情平静淡然,并没有因为自己如此厉害而露出自鸣得意的样子,心性可说是不错。 云箬晃了晃手腕:“没有,就是手酸了。” 教习:“……”这么听来又觉得她似乎是得意过头了。 底下果然有声音嘲讽道:“别强撑了吧,你一个新生能做到这样已经算不错了,非要在课堂上这么出风头,是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想让别人佩服你吗?” 云箬往台下看去,关述一脸嘲弄地对上她的视线,继续说到:“低调点,小新人,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知道吗?不就是能凝出个小东西,上台显摆什么。” “没有显摆。”云箬的声音清脆悦耳,对他的嘲讽完全没有反应,朗声道,“是教习让我上来的。” 然而这话听在关述耳里跟顶撞没什么区别,他嗤笑一声:“我是在教你,别不识好歹。” 云箬十分冤枉,真是教习叫她上来的。 而且不就是凝出一个小灵物吗,对她来说确实不是难事,怎么算得上是显摆?要真的想显摆,她现在把小鸡变得有演武场那么大才算吧。 云箬不想跟关述说话了,转头问教习:“我可以把小鸡……灵物收起来了吗?” 教习顿了顿,有点懵:“可以不收?你灵力当真撑得住?” “我灵力还多,一直让它在这也可以。”云箬照实说。 这下子别说关述,底下不少学生都觉得云箬这话说得过于狂妄了。 就算是已经突破神灵脉五阶的学生,也不敢说自己凝出的灵化物能一直不散。 就连陆子云都短暂地和关述达成了一致,觉得这新生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没想到比关少宗主还爱出风头。 灵力还很多?真敢讲。 关述听到这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翻身上了演武台:“爱出风头是吧,行啊,那我就让你出个够。” “关述。”教习出声制止他。 “教习,我可不会欺负新生。”关述摊了摊手说,“既然她说她灵力还多,那我作为高她几期的师哥,指导她学习一下总可以吧,教习难道要阻止学生之间的互相帮助吗?” “你要做什么?”教习问。 “简单。”关述道,“既然能凝出灵化物,那灵力化剑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他挑衅地看着云箬,手掌一转再次凝出灵剑,剑尖斜斜指向云箬,问道:“怎么样,有本事你也凝出灵剑来。” “胡闹。”教习骂道,“她才刚学会凝出灵化物,怎么可能做到灵力化剑,课堂是学习的地方,不是比试的地方,够了,你先下去。” 灵力化剑比凝出小灵物难多了,灵物才多大一个,灵剑繁复多了,而且既是武器,灵剑自带剑气锋利无双,就算突破神灵脉高阶,刚凝出的灵剑也是有形无实的。 云箬是个好苗子,可不要在他的课堂上被挫没了修行的劲头。 教习制止了关述,正要赶他和云箬下台去,云箬却先他一步,手腕一翻,掌中灵剑出现,银光从剑柄水流一样滑到剑尖,闪出一道冷光。 云箬手中的剑没有指向关述,被她随意地提在手里,剑尖斜指地面,一声清越的铮鸣嗡地响起又复平息。 那是上品灵剑才能发出的鸣响。 教习:“……” 麻了。 这位新生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关述震惊地看着云箬,神色从嘲讽变成了不敢置信,最后统统化作恼怒。 “行,算你厉害。”关述咬牙切齿道,“我们现在就来比一比谁能维持灵剑更长时间!输的人得叫我一声爹。” 云箬欲言又止。 不是她托大,要是比剑术剑法她可以即刻认输,反正她也不是非要和关述比,输赢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但维持灵剑这种事简直完全没有难度啊。 这可是你自找的。 师妹过来 第36节 “可以。”云箬淡淡道,“可我不想要你这么大一个儿子。” 她无畏的看着关述,心底突然涌上来一点恶作剧的狡黠之感。 叫你欺负阿景,今天就让你丢个大脸。 我赢定了。 “好啊。”关述和云箬想的一样,觉得自己赢定了,面对云箬的话居然没有生气,露出一个恶劣的笑来,“当着教习的面说好了,输的人得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没有任何限制,必须服从。” “好。”云箬点头答应。 教习根本来不及阻止,心中既有点欣赏云箬的勇敢,又十分嫌弃她的不知天高地厚。 关述灵力强盛在近几年的学生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程度了,云箬一个新生怎么和他比。 两个当事人达成了共识,底下学生们更没意见,乐得看个热闹,不少人开始起哄起来。 关述站在台上一副睥睨的模样,手中灵剑时不时挽个漂亮的剑花,显示自己的游刃有余。 云箬简直想不明白,他一个大宗门的少宗主,哪来那么大的气性和好胜心,她无聊地站在台上,提着灵剑竖到身前变化上面的花纹玩,一边想着待会儿赢了该让关述答应自己什么条件。 台下,一直看着云箬的陆子云突然轻轻“啊”了一声:“……我就说老觉得看着有点眼熟呢,原来是她。” “谁啊?”旁边的四院的同期随口问道。 “我在北州城见过她。”陆子云说,“她杀了只噬灵兽。” “哦。” 半响后身边几个同学同时猛地转头看向陆子云:“谁?杀了什么东西!?噬灵兽?” 陆子云用下巴指了指台上的云箬:“她,难怪灵力这么强,看来当时杀了那只噬灵兽的利器就是她凝出的灵剑……那会儿她连自己觉醒了灵脉都不知道。” 同期们声音都虚了:“啊??” 陆子云这小子在说什么鬼话呢? 第31章 晴岧山难得连着下了几天大雨, 山中空气一直闷闷的,云箬最近也不早起了,几乎是晨钟响才起床。 推开窗, 哗哗不绝的雨声强势地涌进屋内,潮湿的气息也扑了进来, 云箬在窗边伸了个懒腰,觉得有点冷,去行李里翻找衣服。 她衣服不多,在北州城的时候就那么两身,后来胡勇送她来学院报道, 行李里给她塞了几套,但胡勇明显没养过女儿, 根本不知道该买什么样的衣服, 大概是衣铺的老板推介的, 全都颜色鲜艳花里胡哨, 适合小女孩穿。 后来在闲云宗的时候倒是下山买过几次衣服, 但云箬还是喜欢穿简单的,也不喜欢宽袍大袖, 几乎是素色,绑个束袖,不管是出门还是去上课都很方便。 到她出门的时候雨势渐小,云箬探头看了看, 窗外的景色清晰起来, 整个学院笼罩在雾蒙蒙的细雨中,像一幅氤氲着水汽的山水墨画, 仙气十足。 这么小的雨倒是不必打伞了。 她翻出披风披在身上,披风上轻飘柔软的白毛手感很好, 是用噬灵兽的毛做的,一共两件,月辞一件她一件,百里夜告诉过她这披风可以防水,雨落在上面抖一抖就掉了,之前雨大她都没舍得拿出来穿,这可是皮草,属于奢侈品了。 云箬刚出门就碰到了关述,他正要开门出来,看到云箬嘴角一抽,二话不说退了回去,把门摔得震天响。 上次神灵脉的讲习课上,两人那场传的整个学院人尽皆知的比试以云箬胜利告终,关述为了赢强撑着灵剑不散,导致灵力空虚,输了下台的时候差点腿一软滚下去,气得头顶都冒烟了,从此看见云箬就躲。 云箬都没找到机会跟他讨要比试胜利的承诺。 但她也不怕关述不承认,那么多学生看着,还有教习作证,他想赖都赖不掉,少宗主那么爱面子,落人口实这种事绝对做不出来,但他又不想真的被云箬使唤,所以见了就躲。 至于云箬的神灵脉,下课后教习带着她去找北院第四院的院长,说明了云箬灵力的情况,四院院长又去找了段在青,重新搬出了御灵塔,又给云箬测了一次灵脉。 结果和第一次别无二致,第三层依旧只是浅浅地亮着一层飘忽的微光。 而测灵脉的时候云箬手里还提着自己没收回去的灵剑。 能灵力化形,并且凝出灵剑许久不散,足可见云箬灵力之强,但御灵塔也很执着,就亮那么一点点光,甚至还开始一闪一闪的有熄灭的趋势。 院长们困惑。 院长们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还是段在青拍板定论,御灵塔大概坏了,他会找人来修。 这事也就暂时告一段落。 大概是在课堂上狠狠地挫了大少爷的威风,加上刚入学就识脉六阶、神灵脉虽然一阶但是灵力据说很强的神秘反差,云箬一夜之间在学院拥有了姓名,走在学院的道路上总有不认识的人朝她投来好奇的目光,被看了一段时间,她也习惯了,泰然自若地从这些目光中穿过,反正他们都只是看看,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今天却有些反常,她刚走进北院就被人叫住了。 “你是云箬吗?”叫住她的是个眉目清秀的姑娘,身边还有几位同伴,男男女女都有。 “我是,你们是?”云箬没否认。 “真的是你呀,我猜对了!”姑娘笑起来,大大方方道,“请问我可以走近看看你身上的披风吗?” 这是什么要求? 云箬没拒绝,点了点头。 姑娘几步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她身上的披风,又问:“我可以摸一摸吗?” “你随意。”反正已经进了院门,云箬把披风解下来抖掉了上面的水,递了过去。 姑娘小心翼翼的接过去摸了摸,一脸惊奇:“是干的!不挂水,真的是噬灵兽的皮毛做的!” “真的吗真的吗?” 她的同伴们一窝蜂挤了过来:“也给我摸摸,噬灵兽的毛真的这么软啊?” “你们真厉害。”云箬说,“一看就知道是噬灵兽的毛。” 当初在闲云宗百里夜给她这件披风的时候她根本没想到是噬灵兽的毛皮做的,毕竟林望说过噬灵兽浑身都是宝,皮毛拿出去卖能赚不少灵石,她以为他们会拿去卖,结果却拿来给她和纪月辞做了衣服。 仔细想想,虽然林望和百里夜在赚钱,赚的却几乎是卖结界玉,或者百里夜手工做的各种小东西的钱,还真没怎么用噬灵兽赚钱。 皮毛做了衣服,骨头除了做传呼鸡,大部分都被百里夜收集起来给江北山做骨剑,剩下的血肉可以入药,统统让林望拿走去炼药了。 “不厉害不厉害,不是看出来的。”姑娘把披风递还给云箬,“我听说你一个人就杀了只噬灵兽,看见这件披风的时候猜的,没想到是真的。” 姑娘眼睛亮亮的:“噬灵兽是真的速度很快吗?快到什么程度啊?” “很快,几乎看不清。”云箬反而有些好奇,“你们怎么知道我杀过噬灵兽?” 她这句话问出来,几乎就坐实了自己确实杀过噬灵兽。 姑娘眼睛更亮了:“我们有位同期上次和你们新生一起上神灵脉的课,就是你和关述比试他比输了,咳咳,的那堂课,他和陆子云认识,听陆子云说的。” 要是别人说的还不一定可信,但要是陆子云说的,那可信度就很高了。 云箬这才想起陆子云来,对了,那天的课他也在。 这么久他终于认出自己啦?不容易。 难怪最近出门老有人看自己呢,原来不止是因为她赢了关述,还有陆子云的一份功劳。 人类的本质果然是八卦。 那天云箬的披风受到了不少关注,时不时地有人来跟她搭话,想要看一看摸一摸,课堂上更是被围观,围观的人里还包括了教习,噬灵兽皮毛做的披风,好奢华,见世面了。 她本以为等这波好奇劲过了,之后应该就不会再被围观,没想到叶景先来找她了。 晴岧山的雨下不长,没过多久就恢复了晴朗的天气。 这天云箬照例穿了件方便活动的轻装去上课,今天的课是体脉讲习,她体脉二阶,很想再继续进步。 毕竟她的梦想可是飞檐走壁。 下了楼刚到四层,就看到等在楼梯口的叶景。 “阿景。”云箬和她打招呼。 “云箬。”叶景走过来,“我在等你呢。” “怎么了?”云箬问道。 她和叶景的课几乎没有重复的,都是分开上,平日里去上课的时间也不同,大多数是讲习结束后会约着一起去饭堂吃饭,上课前等她还是第一次。 “你不知道吗?”叶景说,“今天的体脉课是近几年的学生一起上,四个院的学生都在,是大课,我就等你一起了。” 叶景说完,话锋一转:“其实这个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她拉着云箬走到走廊拐角处,满眼燃烧着熊熊好奇之火:“你不知道最近学院里都是关于你的各种传闻和猜测吗?你什么都没听说啊?” “什么传闻?什么猜测?”云箬还真的什么都没听说。 “我听说了好几种呢,传的沸沸扬扬。”叶景语气有些揶揄,“十分精彩,你听了可不许生气啊,我也是听来的,来找你这个当事人当面对质一下。” 云箬忍不住笑起来:“好。” “传闻说你是某个大宗门的宗主亲传弟子,注意了,是大宗门,能和玄阳宗比一比的那种,具体是哪个大宗门大家还没猜出来,分歧很大,不过你和关述对上一点都不怵这个事,大家因为这个传闻表示这就合理了。” 叶景开始细数她听到的关于云箬的传言。 “还有说你家境殷硕,是某个世家的大小姐,非富即贵,随便一件衣服都价值连城,简直穷奢极侈。” “这两个是关于你家世背景的猜测。”叶景看着云箬。 云箬也看着她:“你怎么觉得呢?” 叶景点点头:“我觉得,猜得甚是合理。特别是觉得你对上关述完全不怕这点,有种真相大白果然如此的感觉。” “哪里合理了。”云箬笑得弯了腰:“我去年来报名你又不是没看到,要是真的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因为没有推介信进不了学院,你信了?” “小声一点。”叶景连忙搂着云箬肩膀,两人抬眼看了看,走廊里没有学生出来,一起往楼下走。 “我当然不信了。”叶景放轻了声音,“但是别人信啊,我也是人家来问我我才知道的,哎呀你不许笑了!还听不听?” “听。”云箬勉强止住笑,“您继续。” 叶景清了清嗓子:“剩下这个传言也很火,一开始说你杀了一只噬灵兽,传着传着越来越多,现在你已经凭一己之力杀了十多只噬灵兽了,还用皮毛做成了衣服。” 啊这。 传言怎么还越变越真实了。 云箬正要点头,但想纠正一下衣服不是她自己做的,叶景就抢先说话,一副“你不需要说,我都懂”的成竹在胸的表情:“我不会信的,这个传言就很离谱,简直比大宗门大小姐还要离谱,教习们都不信,那可是噬灵兽,杀起来这么容易还得了。” “等等。”云箬问到,“教习们都知道啊?” 叶景嗯了一声:“不止教习,院长们估计也知道。” 师妹过来 第37节 云箬:“不是谣传吗,怎么院长们也听?” “因为据说最初是陆子云说的。”叶景道,“可信度很高。” 云箬:“……” 传闻可信度高不高她不知道,陆子云的话威信很高她知道了。 因为路上聊天走得慢,云箬和叶景澄清自己的几波谣言费了些口舌,差点迟到,紧赶慢赶才在上课前到了今天的讲习地点。 又是演武场。 关述和陆子云又都在。 陆子云还是老样子,一脸不耐烦的站在人堆里,时不时和同期讲几句话。 关述从看见云箬进门脸色就阴沉了下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他看到云箬就躲,今天却遥遥朝云箬看过来一眼,对上她的视线也没有闪避。 这大少爷终于从上次的失败中走出来了? 体脉的课云箬上过好几次了,还是第一次和这么多人在一起,整个演武场闹哄哄的,教习上台后才安静下来。 “上了一段时间的课,大家对自己的体脉应该了解得差不多了。”教习在台上道,“体脉和另外两支灵脉不同,要在更多的实训和切磋中才能更快找到修习的方法。” “老生都是知道的,体脉课除了基础课,以后几乎都在演武场上课,形式也会和之前课堂上不一样,新生们还是第一次,所以互相照顾一下,大家先报一下自己体脉几阶,然后我们来分组训练。” 所有人都报了自己的体脉,按照不同的等阶分成了五组。 三阶人最多,一阶和二阶人数中等,四阶次之,五阶人最少,不到十个,其中就有关述和陆子云。 “体脉能到五阶的人这么少?”云箬和叶景都是体脉二阶,站在了一起,云箬小声问道。 叶景也小声道:“一般灵脉修到高阶的都被宗门收做弟子,直接离开学院了,留下来的自然少,关述本来就是少宗主,也不存在走不走,人家本来就是来修习的,陆子云听说是自己留下来的,他想进玄阳宗内门。” “什么意思?想进宗门内门怎么反而要留在学院?”去宗门先做外门弟子再努力进内门不是更靠近目标吗。 “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呀,进学院光修习了是吧。”叶景戳了戳云箬脑袋,“入学礼上就说过了,学院每三年会开启一次神踪秘境,也叫学院大考,如果能在大考中拔得头筹,除了机缘秘宝,还能直接进入大宗门内门,拜师成为正式弟子。今年刚好就有一次。” “入学礼上哪位院长说的吗?”云箬大惊,“我没听到呀。” 她听的那么认真还给听漏了? “不是啊。”叶景道,“入学礼上我和坐在我旁边的老生聊天知道的。” 云箬:“……” 叶景又说到:“不过没那么简单,秘境凶险,说不定就折在里面了,能一步步往前走的,谁想去搏命?陆子云进学院四年就能被收为宗门弟子,以后不是没有进内门的机会,却非要赌这一次。” 秘境云箬知道,类似于一方小世界,据说有的秘境是上古遗址,其中机缘秘宝数不胜数,就看进去的人有没有那个本事得到了。 两人小声聊了几句,教习让大家自行分组,就停止了讲话。 “待会儿会有组别比试。”叶景迅速对云箬耳语了一句,“你这么厉害,会有很多人找你组队的,你选体脉强一点的,比较有优势。” 云箬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学生就走了过来,叶景被挤到了一边。 “云箬,你跟我们组队吧。”说话的蓝衣女子云箬之前见过,两人一起上过识脉讲习课,她体脉已经突破四阶,朝云箬伸出手,“我知道你体脉只是二阶,不过没关系,我们这队很强,待会儿比试不会轻易输的。” “好。”云箬点点头。 她跟谁组队都可以,课堂嘛,本来就是来学习的,比试的输赢更是不重要。 见她同意了蓝衣女子的组队,其他想要来找她组队的人只好去找别人了。 云箬转头去找叶景,却发现她已经去和别的人组队了。 她本来还想和叶景一组的。 什么意思,两个菜鸡不要进同一个篮子吗。 每个组可以找十个人,云箬他们这组才六个人,还可以在组四个。 “要不要去问陆子云?”带头组队的蓝衣女子征询大家意见。 体脉五阶的十个人里只剩下他和关述还没和别人组队了。 “怎么不问关述?他也很强。”有人疑惑。 其他人看了问话的人一眼,又看了看云箬,云箬笑了笑:“我无所谓,都可以。” 见她不在意,蓝衣女子立刻道:“那我去问问看,如果能组到体脉五阶那我们就更稳了。” 她向陆子云走过去,跟他说了几句话,陆子云抬眼看了看他们这边的队伍,两人简单交谈了一下,蓝衣女子就朝关述的方向去了,陆子云则穿过演武台走到他们的队伍里站定。 看来是同意加入他们了。 陆子云一过来,其他人心里了然,那关述肯定不会过来了。 学院谁不知道他俩是死对头,放在一起就会炸。 而且他们队里还有云箬,集齐了两个让关少宗主吃过瘪的人,他愿意来才怪了。 蓝衣女子应该是想赢心切,觉得反正都问了陆子云,那就也问问关述。 万一呢? 她跟关述说完,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关述却一口答应:“行。” 蓝衣女子愣住,等关述跟着她回到了队伍里,她才后知后觉地对自己组队的能力感到震惊,天哪,她不仅把最近的风云人物云箬拉进了队,还组到了关述和陆子云! 他们组可以起个名字叫风起云涌了,胜利的种子队。 分组基本结束,各个队伍都聚在一起,还有的队伍还在拉人。 其中一个队伍体脉五阶的学生临结束前又改变了主意,换到了另一个队伍里,那个队伍已经满十人,只能踢一个人出去,被踢出来的姑娘云箬认识,正是之前主动来找她搭话问能不能摸她披风的那个。 刚才报体脉,她只是一阶。 她被踢出队伍,她的同伴气不过,跟着她一起出来了。 “让他们跟我们一队吧。”云箬说,他们还有四个名额呢。 “可是他们两个只是一阶,太弱了……”蓝衣女子犹豫,“我们实力会被拉低的。” “我们已经有两个五阶了。”云箬说。 “你第一次上体脉演练课所以不知道,比赛是一对一,人数不够的情况下一个人可以上两场到三场,我们人少一点,比赛更有利。”另外的组员给云箬解释到。 “没关系吧。”云箬看着他们,“只是课堂上的演练而已。” “怎么会没关系。”其中一个组员反驳道,“课堂上的日常评分关系到开放日的名额,谁也不想被拖累,我们带上你就已经很吃亏了!” 开放日,云箬记得,每年学院会有一次,各宗门来挑选心仪的弟子。 原来还有名额限制,看来只有名列前茅的学生才能去。 他们说话声音太大,其他队都看了过来,那个姑娘和她同伴也听到了这边的争吵,勉强朝云箬笑了笑:“没关系啦,我们看看能不能进别的组。” 但他们问了一圈,没人接受他们进组。 “看吧,不是只有我们这样,其他组也是,怪只能怪他们自己实力不够,太弱了去哪都拖累别人。”刚才反驳云箬的那个组员一副果不其然的口吻,“要我是他们就不去找人组队了,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体脉只到一阶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主动退出别拖累别的组才是……” “普通人怎么了?”陆子云突然出声。 那组员骤然被打断,诧异的看着他。 陆子云目光不客气地逼视他:“不能修行怎么了?照你这么说,我体脉五阶,你一个四阶还没突破高阶的人,在我眼里跟普通人又有多少区别?你岂不是也拖累了我?” “你……”那组员你了半天,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半响没吐出来,最后恼羞成怒道,“陆子云,你当然不在乎那个名额,你已经是玄阳宗弟子了,但我们呢!我们在乎!你这分明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怪只能怪你自己实力不够。”陆子云把他的话还回去,抱着胳膊懒得搭腔了。 对方被气得像个风箱,转而攻击云箬:“听见没,我们四阶的在人家五阶眼里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你一个二阶的更是普通人都不如,我们队带不动你,你自己去找别的组吧!” 云箬:“?” 你跟陆子云吵架吵不过为什么来迁怒我? 云箬看了一眼蓝衣女子,毕竟一开始是蓝衣女子组的她。 蓝女女子也看了一眼云箬,什么都没说,云箬便从他们队伍里退了出去:“好的,我退出。” 就算那个队员不跟她说那些话,她也打算退出的。 她走到刚才被队伍踢出来的姑娘和她同伴面前,笑道:“我被我们组踢出来了,咱们组个队?” 姑娘紧张地朝她摇了摇头。 “……你们不要我呀?”云箬眨了眨眼睛。 “不是不是!”姑娘慌忙地小声说道,“云箬,好多人想跟你组队呢,你进哪个队都没问题,你没必要带着我们,跟我们一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我交朋友从来不是凭对方对我有没有好处。”云箬看着她说到。 姑娘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 云箬素净清丽的脸上带着浅笑,眼里的光像是星星,温柔而不强势。 她没有看不起他们,也不是可怜他们,只是真心地走过来想要交个朋友。 姑娘咬了咬唇,露出一个笑来:“嗯!我们一组。” “还有我,我也跟你们一组。”叶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搭着云箬的肩说道,“不过我只是二阶……我们这样想赢怕是很困难啊。” “可不能指望我啊。”云箬说,“我打架不行。” “这不是打架,是演练。”叶景纠正她,“打架我可是行的。” “真的吗?”三双眼睛一起怀疑地看着她。 叶景转头去问演武台上的教习:“我们四个人一组可以吗?” 两位教习正在说话,没注意到底下的动静,闻言其中一位走了过来,看了看他们的队伍:“最低五个人一组才行。” “有人和我们一组吗?”叶景尝试性地问道。 不出所料一片安静。 他们四个体脉弱得这么平均,还要别人加入他们的组,确实是有点强人所难了。 “我。”一个声音响起。 少年在众人的视线里身姿笔挺低走到云箬他们的队伍末尾,朝教习举了举手:“五个人,够了吧?” “够了。”教习点点头。 云箬惊讶地看着陆子云:“你来干什么?” 师妹过来 第38节 “你们不是人不够?”陆子云说完,随即细品了一下云箬的话,把不爽两个大字写在了脸上,“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我来干什么?我一个五阶来你们组你们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有没有,不是这个意思。”云箬赶快顺毛。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 云箬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阴沉沉的声音打断了:“陆子云你什么意思?” 陆子云和云箬一起看过去。 关述站在蓝衣女子的队伍里,一字一顿道:“你走了,我们四个人,怎么组队?” 陆子云:“……”忘了。 他随口道:“你们随便组一个,这么强应该很好组到人吧?” 好好一句话他非要加个吧变成疑问句,就显得讽刺意味十足。 关述额头上都要冒青筋了。 云箬真心觉得陆子云挺会拉仇恨的,待会儿演练要是碰到关述就让他自己上,要打你俩自己打。 关述阴沉沉地盯了他们片刻,突然收了脸上的怒气,反而笑起来:“我就说你们两个有问题,陆子云你不会是想攀高枝吧?虽然进了玄阳宗,但你也不过就是个外门弟子,要是宗门看重你,或者你有机会进内门,犯得着等着闯今年的学院大考吗?” 陆子云听得莫名其妙,皱眉看着关述。 关述看他皱眉觉得自己说对了,哈哈笑起来:“人人都说你陆子云认真努力,连院长都夸你心境透亮干净,没想到你心思也是歪的,最近学院里流传说云箬是什么大宗门的千金,非富即贵的大小姐,你听说了就迫不及待的开始献殷情了,啧啧啧。” “——可惜你的如意算盘要落空了。” 关述抬手指着云箬:“这位号称大宗门的千金大小姐,她那些家境背景根本就是假的!” 从不在意八卦和传言所以什么都不知道的陆子云一脸迷茫,什么大宗门,什么大小姐? 就算他和云箬里有一个人攀了高枝,那个人也应该是云箬吧? 他堂堂玄阳宗外门弟子,和一个北州城的小叫花子比起来,确实是根月亮上的高枝了。 第32章 关述爆完惊天黑料, 等着看陆子云和云箬脸色剧变,却发现这两个人没什么反应,心中只觉得可笑。 行, 死撑是吧。 那他就把话说的更明白清楚些。 “云箬,学院里那些传闻是怎么兴起的, 你会不知道?”关述胜券在握,姿态反而从容了不少,终于有了点少宗主的样子,施施然把双手背在背后,“搞小动作的时候记得一句话,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不要以为你拿着一件冒充噬灵兽皮毛的衣服就能哄得所有人都相信你, 真的以为你背后有大宗门撑腰, 是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你不过是个北州城里给绣坊跑腿的小帮工而已。”关述脸上笑意满满, 却因为恶意十足, 显得他的五官有些扭曲,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真的以为灵脉觉醒就能翻身了?天真。” 云箬听了这话, 第一反应是看了旁边的陆子云一眼。 毕竟只有他知道自己是北州城来的。 陆子云有些恼怒,立刻地澄清道:“我没跟任何人说过你的事,最多上次你和关述比试灵脉的时候提了一句你杀噬灵兽时曾凝出过灵剑。” 云箬:“……” 原来这个杀噬灵兽的传言真是从你这里传出去的。 关述没听见他们在说什么,却看到云箬和陆子云神色都变了变, 顿时洋洋得意起来。 “我明仪宗想查一个人还不容易, 我派出去的人不仅知道你在北州城是干什么的,还知道你连住所都没有, 偷偷躲在废弃的老城区过日子,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拿到的宗门推介信, 该不会是捡破烂捡来的吧,还是……偷来的?” 关述可以放慢了语调,慢条斯理地猜测云箬推介信的来历。 云箬神色不变地看着他:“你不是什么都查得到吗,怎么没查到我的推介信是怎么来的?” 关述嗤笑:“牙尖嘴利,只会逞口舌之快。”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云箬就逞给他看,她看了一眼演武台上假装没听到底下学生们的动静,其实在竖着耳朵听八卦的教习:“关少宗主这么说是在质疑我的推介信来路不明?” “没错。”关述好整以暇地道。 “真糟糕啊。”云箬指背抵到下巴轻轻摩挲了一下,“这种来路不明的推介信居然通过了学院的核查,还让我顺利通过了今年的报名,哦,我明白了——少宗主虽然表面上是在说我的推介信,其实深层的意思是想指出学院报名的流程有问题,负责核查推介信的教习们做事也不认真,敷衍了事,才会把我招进了学院。” “少宗主,你心里一定是这么想的对吧?” 关述听前面还在点头,听到后面越听越不对劲,等反应过来云箬已经把他的意图带到沟里去了,一声声少宗主听得他火气一簇簇地往上蹿。 “不是!”关述怒道,又转头生气地对着教习喊了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瞎说的!” 他转回头来,之前享受胜利的一点儿从容全都没了,冷冷地瞪着云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推介信是哪里来的,你在北州城的时候和一个叫胡勇的外城守卫走得很近,就是他帮你找的推介信吧?至于这个胡勇——”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想从云箬的神色里找到点蛛丝马迹:“是个觉醒了体脉的修者,曾经在学院修习过,据说一直都突破不了体脉三阶,只好灰溜溜的回老家去了,就算你那个推介信没问题,必定来的也不轻松吧,你想想,一个昔日的失败者,去求推介信的时候说不定还会遇上自己同期,人家已经是宗门弟子了,而他,依旧是个不入流的修者。” 关述平日里就嚣张跋扈,对自己的天赋自视甚高,没少瞧不起人,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一个体脉三阶的人是不入流的修者,演练场里很多学生的神色顿时都变了。 连教习都听不下去了,动身下来制止。 “哦对。”关述又说到,“北州城里还发生了一件事,据说是瘴气入侵结界玉失灵,那个体脉觉醒三阶的,叫什么来着,胡勇,他居然自不量力里跑进瘴气里去救人!哈哈,这名字太搭了,简直可笑至极,这种爱逞能的人将来就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毕竟从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就敢胡作非为,跟你还真是像……” 关述越说越来劲,说到这里,终于如愿以偿在云箬脸上看到了愤怒的表情。 教习拨开周围挤在一起的学生往里走,刚走到近前,就听到“啪”一声脆响,连忙加快步伐跑了过去。 只见关述的脸偏到一边,满脸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云箬抬起的手还没放下去,脸上神色冷冷地,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很冷:“闭嘴。” 关述正沉浸在如愿看到了云箬脸上神色变化的快意里,好半天才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瞠目切齿地看着云箬:“你说什么?” “我叫你闭嘴。”云箬毫不退让地看着他,少有地露出了怒容,“你再咒胡大叔一句,我打掉你的牙。” “你竟敢……”关述想伸手摸一下脸,手伸到一半就气得失去了理智,手掌一翻凝出灵剑就向云箬砍去。 他出手实在太快,教习还没到面前,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唯一反应过来的只有陆子云,他想用剑去挡,却根本来不及凝出灵剑,只来得及上前半个身位,伸出手臂挡在了云箬面前。 叶景惊呼:“云箬……” 有人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却听到清脆地“啪”一声响起。 甚至有点熟悉。 叶景一句话没喊完,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慑住了,张了张嘴坚持把后两个字嗫嚅地说了出来:“小心……” 也不知道这个小心是在提醒云箬,还是在提醒关述。 关述手里还举着灵剑,根本不敢相信,他,明仪宗的少宗主,居然在短短时间内,被一个女人扇了两次巴掌。 两次!! 奇耻大辱! 关述眼睛登时瞪得通红:“你居然敢打我!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提鞋都不配!” 这次陆子云凝出了灵剑,抬手架住了关述刺来的一剑,低声对云箬道:“退后。” 但他万万没想到,云箬居然不退反进,而且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陆子云眼一花,云箬已经避过了迎面而来的一剑,一巴掌扇在了关述脸上。 梅开三度。 在关述和所有人眼里,就是陆子云和云箬联合,一个封住了关述的剑招,一个上去就是响亮的一巴掌。 配合得可说是默契十足。 学生们都惊呆了。 教习也惊呆了。 关述要气疯了。 两位教习一左一右上去架住关述,陆子云则挡在云箬身前,关述奋力挣扎了一会儿,气喘吁吁的停下来愤恨地瞪着云箬,眼眶都烧红了,一副恨不得咬云箬一口解恨的样子,两个教习把他架的更稳了。 “学院禁止私斗!”教习怒道,“你们三个等着挨罚吧。” 第四院院长梁丘肃接到教习的讯息赶过来,以为违规的人里有自己院的学生,没想到违规的全都是自己的学生。 表情登时有些精彩。 “怎么回事?”他问。 陆子云,关述,云箬三人在演武台上站成一排。 陆子云朗声道:“关述先出手的。” “放屁!我根本就没出手!”关述怒道,“你们俩沆瀣一气一丘之貉!是你们打的我,全部人都看着呢!” 他现在冷静下来了一些,一双眼睛依旧染着红血丝,梁丘肃看了看站的笔直的陆子云,小树一样的云箬,以及肿着脸又气又凄惨的关述,又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这次是云箬答的:“院长,是我打的关述,我认罚。” 反正她已经出了气,并且用实力证明了体脉二阶也有钢铁般的手腕。 被罚也值了。 梁丘肃没想到她承认的这么快,蹙眉教训道:“为何要无故伤人?认罚就算了?你是新生,就已经不把学院的规矩放在眼里了吗?” “他也伤我了。”云箬一双漆黑的眼眸里泛着倔强的一点泪光,沉痛地说到:“他咒我家人,言语恶毒不堪入耳,恶语也能伤人的院长,他脸疼,我的心更疼。” 陆子云忍不住斜眼看她:“……”好会说的一张嘴,刚才分明还不是这个表情,现在怎么突然开始示弱了? 关述到抽一口冷气,差点被云箬的话气得活生生厥过去。 梁丘肃看向关述,关述急切地辩解:“我起码没有动手,动手的是他们!” 陆子云站的端正,目不斜视纠正到:“你不是没动手,是没打到人而已,灵剑都凝出来了。” 关述气极:“你不也一样,彼此彼此!” “够了。”梁丘肃被吵的头疼,呵斥制止,“不用互相推诿,不管理由是什么,学院禁止私斗,你们三个,去中院领罚。” “是,院长。”陆子云二话不说走下演武台。 云箬也跟着走了下去。 一个教习连忙跟上,带着他们去中院。 独留关述一个人在台上有怨难申,指着自己的脸:“院长……” 梁丘肃看了他一眼,对台上的教习说了句“继续上课”,转身出去了,关述只好跟上。 到了演练场外,梁丘肃才停住脚步,关述跟在后面咬牙切齿的揉脸,走路拖拖拉拉的,差点撞到他身上,嘴一张就要骂人,想起前面的人是院长,又把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凭什么我要受罚,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动手的是他们,特别是那个云箬,梁丘院长,她都把我打成这样了!” 师妹过来 第39节 关述指着自己的脸,火气又起来了:“早晚要她好看。” 梁丘肃到底给自己学生留了几分颜面,关述虽然一身少爷脾气,但好歹修为是同期里数一数二的佼佼者,也算是他的得意门生,故而没有在演武台上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他,听到他此刻还在口出狂言,不由的心生失望:“前年的事还没有解决,你现在又和新生起冲突,关宗主送你来学院可不是让你来惹是生非的。” 关述本来还梗着脖子一副不服管的样子,听梁丘肃提起明仪宗宗主,脸色立刻变了:“院长,不要告诉我父亲!” 梁丘肃不为所动。 关述登时慌了,也不管自己还肿着的脸,语气也变作了哀求:“梁丘院长,这事不要告诉我父亲,我们学生之间自己小打小闹而已,我知道错了,我认罚,我现在就去中院领罚!院长,我……” “行了。”梁丘肃拂袖往前走,“还不快去。” 关述听他的口吻知道他不会请家长了,这才没拖拖拉拉,赶快往中院的方向去了。 梁丘肃则转身回演练场去问明事由。 教习把云箬和陆子云带到中院就走了,没多久关述也来了,云箬看了他一眼,他的脸比刚才在演武台上的时候好了些,肿也消退了不少。 不愧是体脉突破了高阶的人,恢复能力这么好。 云箬转了转手腕,她手心还有点疼呢。 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关述进来就斜着眼不看他们,其实余光一直瞥着云箬,看到她的动作,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你干什么!这里是清警堂,你敢动手试试!” 云箬打的那几巴掌利落又诡异,他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一个体脉二阶的人居然能那么轻易就打到他。 陆子云嘲道:“隔着这么远呢,她胳膊再长也打不到你。” 关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惊弓之鸟了,丢了个大脸,脸色红了又黑,就在他压不住火气要骂人的时候,清警堂堂主和梁丘肃一起进来了,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剜了云箬一眼,再也不看她和陆子云了。 余光也不看。 清警堂堂主胡子白花花,看上去少说也有好几百岁了,虽然管着掌罚的清警堂,却慈眉善目很是和蔼,早就习惯了学生们时不时私斗来受罚,边走边教育梁丘肃:“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别说言语争吵大打出手了,有时候互相看不顺眼,一个眼神就能打起来,这不是很正常嘛,你别皱着一张脸好像是多大的事,别说学生,院长之间也动手呢……” “咳咳!”梁丘肃重重咳了两声,打断他,“孙老,赶紧罚吧,我还有事呢。” 孙老慢吞吞去翻册子:“得按规矩来,我看看啊……” 学院虽然禁止私斗,但学生多了这种事难免,只要不是恶劣事件,惩罚都不重。 刚好最近要更新整个学院内部外部的阵法和结界,材料买了一堆,正是需要分拣的时候,三个人都被罚去南院做工,每日的课照上,休息时候就得按时到南院报道。 云箬是唯一在这场私斗中对同僚造成了实质伤害的人,比另外两个罚的重一些,要挑拣的材料是陆子云和关述的五倍。 关述本来因为自己晚上下课还要来南院做工十分不爽,去了南院后看看自己分到的材料,再看看云箬分到的材料,顿时心情舒畅了。 这么多,他加工加点都要十来天,那云箬不得在这南院吭哧吭哧苦干一个月。 活该,让你打我。 由于是学生受罚,单独在一间屋子,南院的人把需要分拣的材料装箱搬了进来,占了半面墙,足足垒了好几层,云箬看着箱子里大小不一的玉石,有点发愣。 在闲云宗做工挑拣玉石,来了学院居然也要挑拣玉石。 那岂不是每天来做工都要想到和百里夜他们一起挑拣玉石的日子? 这何尝不是一种惩罚。 陆子云把一个箱子搬到自己桌上,又搬了一个摆到旁边的桌子上给云箬,看到她在发愣,不熟练地安慰道:“刚才搬箱子进来的时候我听到他们说要大修学院外的广场,所以需要大量玉石,有学生受罚他们还挺高兴的,我们就当锻炼自己了,你……你别难过,这已经算是轻的惩罚了。” “我教你?”见云箬没反应,路子云又道,“挑拣玉石耗时费神,只能慢慢来。” “我会。”云箬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从箱子里拿出一块玉石:“分三类是吗,没有用处的普通玉石,一般的能蓄灵的,蓄灵条件比较好的。” 陆子云有些诧异:“法器材料辨别课你们新生还没上到吧?” “有人教过我。”云箬笑了笑。 “行吧。”陆子云说,“你遇上辨别不了的就来问我。” “不愧是在绣坊跑过腿做过工的人,挑拣玉石不会也是在哪里做工学的吧?”关述见缝插针地嘲讽道。 “对啊,还赚了不少灵石呢。”云箬朝他笑道。 她现在知道怎么气关述最有效了,只要她不生气,关述就会自己气炸。 果然,关述听到她无所谓的话,再对上她的笑,被惩罚本来就生气的脆弱神经差点断掉,阴着脸就朝云箬走过来。 陆子云警告地看着他:“关述,我们现在已经在受罚了,你想把事情闹大吗?” 关述脚步一顿,走过云箬身边,不屑地冷笑一声,把桌子抬起来,搬得离他们远远的,自顾自地挑拣材料去了。 之后云箬在学院的活动轨迹除了东院和北院,又多了一个南院。 虽然少了休息时间和自己修习的时间,但是起码吃饭很近,挑拣玉石的场所穿过两个院子就是饭堂,云箬依旧会和叶景约个晚饭,吃完后叶景回寝舍,云箬就继续去挑拣玉石材料。 有时候在饭堂碰上陆子云,他就会等云箬吃完一起走。 介于云箬那天在课堂上打关述的那几巴掌凶悍又诡异,关述居然也不躲就任她抽,学院里对于她的身世背景的猜测就愈发离谱甚至离奇了,但没有人敢舞到当事人的面前来,只敢在背后偷偷议论。 云箬倒是无所谓,不疼不痒,陆子云从不听八卦,只有关述如同雷达,每次听到都恨不得把云箬以前是个小跑腿小乞丐的事全院广而告之,然而没人信他。 云箬现在摸透了关述的脾气,主打一个不生气把他当笑话看,导致关述这几天在玉石挑拣处挑衅不成反被她气得有点狠,说又说不过,又不敢动手,终于再次开始对云箬眼不见为净,在其他地方碰见了扭头就走,进了挑拣处就埋头干活,半个眼神都不往她和陆子云这边看,显得特别勤奋专注。 这天下午云箬没课,提前去南院报道,到了吃饭的时候准备去饭堂,发现叶景已经在南院院门外等了她一会了。 她小跑过去。 “我要走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带的东西?想吃的也行。”叶景问她,“我帮你带。” 自从知道云箬以前吃不饱穿不暖住不好,叶景现在对她犹如一个老母亲,吃饭时候总想给她多加两个肉,非常怜爱。 “你要去哪?”云箬问。 叶景才想起来她今年才进学院,解释道:“开学季过了以后每个月月初都有休息日,可以离开学院,我们准备去山下城镇玩,你受罚不能出去,所以想要什么告诉我,我帮你买回来。” “还可以出去?”云箬眼睛一亮,“几天?” 她还以为学院是封闭式教学呢。 “只有三天,也跑不远。”叶景说,“但你这个月受罚肯定是出不去了。” 三天,够去闲云宗一个来回了,云箬想。 如果她没有被罚,岂不是可以回闲云宗去看看大家。 可想到包裹里的那些东西,云箬又有些沮丧,说不定回去了会被万知闲拒之门外,毕竟门规是非弟子不得入内,她已经被收留了一年,还学了许多东西,闲云宗对她足够仁至义尽了。 可她还是想回去。 远远的看一眼也好。 “想好要带什么了吗?”叶景问。 “不用了。”云箬摇摇头,“你们好好玩。” “好吧,没事,下个月可以一去出去。”叶景安慰她。 三天休息,学院里的学生走了不少,大部分都下山玩去了。 难怪山下能有城镇聚集,一是背靠学院安全感十足,二是有那么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学生们,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出去放风,养活几个小城镇绰绰有余。 不知道百里夜和林望会不会去卖结界玉? * 学院山壁外,广场上人头攒动,都是进出的学生们,有的在等人,有的带忘了东西又返回学院,有的呼朋引伴商量去哪个城镇玩,比起报名那几天更加人声鼎沸,活像一个吵闹的小集市。 白玉广场外的林子里,一棵歪脖子树上斜倚着一道修长的人影,一身黑衣隐没在苍翠的枝叶中,目光落在进出学院的学生身上逡巡着,忽地打了个喷嚏,停在他肩膀上浑身雪白的小鸟被抖得扑腾了一下翅膀,被他手指摸了摸脑袋,浑身炸起的毛又顺了下去。 他从白天等到晚上,白玉广场上只剩亮着的灯笼,学院里没有人再进出了,整个广场静悄悄的。 百里夜从林子里走出来,手指抬了抬,传呼鸡朝着水潭上方的山壁飞去,却遇到了无形的阻碍,停在距离山壁几尺外徒劳地扇动着翅膀,无法再往前进。 果然如此。 他只好召回小鸡捏在手里,转身离开了学院。 回到闲云宗已经是第二天大清早,远远地大黄就呼哧呼哧跑了过来,绕着他跑了两圈,跟在他后面想去叼飞得低低的小鸡,传呼鸡一下飞近,一下飞远,引得大黄扑来扑去玩的不亦乐乎。 江北山在小院子里喂鸡,看到百里夜只有一个人回来,狗狗眼里透着忐忑:“百里师兄,云箬姐呢?你没等到人吗?这几天不是学院休息日吗,林望师兄说云箬姐肯定会出学院的,还是……她不想来?” 身后的院门被拉开,林望打着哈欠走出来,看到百里夜身后飞来飞去的传呼鸡,疑惑道:“传呼鸡怎么没送给她?莫非小云箬修习太刻苦,休息也舍不得出来玩?” 这很有可能。 毕竟云箬一直都期盼能去学院,在闲云宗的时候修习也很认真,有时候还会在后山小树林里练剑忘了时间,百里夜要是不在,纪月辞就会极其难得地从小院里出来,去后山叫她回来吃晚饭。 算是纪月辞从学院回来后唯一出院门的时刻了。 “她没出来。” 百里夜进了小院,发现纪月辞也醒了,屋子的窗户开着,她就站在窗口,看到云箬没来,又把窗户关上了。 江北山捧着传呼鸡进来,语气里透着点喜气:“原来是她没出来,我还以为云箬姐不想来闲云宗了呢。” “难说。”林望摸摸下巴道,“过段时间就是学院开放日,以云箬的资质说不准早就在学院崭露头角,提前被哪家宗门收走了不一定。” 江北山愣住了。 林望拍了拍他的肩膀:“她能去更好的地方,我们该为她高兴。” “……知道了师兄。”江北山这才闷闷地说,然后想了想,把传呼鸡收在怀里,低着头道,“百里师兄,传呼鸡借我玩吧,你什么时候要去送给云箬姐我再还给你。” “嗯。”百里夜揉了一下他的头,假装没看到几滴眼泪滴到地上,心底叹了口气。 是啊,云箬去了学院,必定有无数的好宗门抢着要她,她想见的那个世界正在她面前徐徐展开,她大概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很充实,他们祝福就好。 只是…… 纪月辞从屋里出来,走过来抱了抱悄悄哭的江北山,瞪了百里夜一眼:“还不是你说要去把传呼鸡送还给云箬,顺便接她回来宗门吃个饭,说了又不做到,还把北山弄哭了。” 纪月辞越说越气:“传呼鸡不还云箬又怎么了,她走的时候没带,说不定她想以后自己回来拿呢?起码传呼鸡在这里,她就还有可能回来……你非要送过去做什么!” “师姐,师姐。”林望叫住她,“小声点,师父还没起呢。” “你别帮他!”纪月辞一视同仁地瞪了他一眼。 林望举起双手:“冤枉啊,我也很想小云箬的。” 我也是。 百里夜在心底接了一句。 他其实和纪月辞想的一样,觉得至少传呼鸡还在闲云宗,就总能等到云箬回来取的那天。 师妹过来 第40节 只要小鸡还在,这个可能就一直在。 可他等不及。 他想见云箬,想看看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交到新朋友,是不是每天都和在闲云宗的时候一样开心自在。 他明知道师父说的对,闲云宗这样的小宗门留不住云箬,但他控制不住自己,虽然跟江北山说去送传呼鸡,争取把云箬接回来吃个饭,但他其实只想去见她一面。 “大清早的吵什么?没事做啊?”万知闲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站在屋子门口骂了一声。 江北山赶快擦擦眼泪去做早餐,纪月辞回屋去了,林望去后院看自己晒的药草。 百里夜正要回屋去补个觉,万知闲朝他道:“阿夜过来,为师有事找你。” * 叶景去山下玩收获颇丰,给云箬买了不少吃的,还给她买了身衣服,说成衣店买一送一,她刚好买一件,送的这件就给云箬了,都多花钱,很划算。 云箬知道她是怕她不收才故意这么说,山下城镇她以前经常去,没听说哪家成衣店搞这么优惠的活动,尤其是学生休息这种人来人往的大好日子,怎么可能便宜卖。 叶景一番好意,她就收下了。 “没买到雪薯。”叶景有点遗憾,“最近不是季节,估计屯的储量都差不多了,好吃的那家每天限量,一大早就得去排队,我玩的太晚没起来。” “那我下次给你买。”云箬笑着说。 叶景噫一声:“我又不爱吃,糯叽叽的,口感好怪。” 然后两人针对雪薯好不好吃展开激烈辩论,一直到云箬去南院报道才罢休。 她去到材料挑拣处,陆子云和关述也到了,云箬和陆子云打了个招呼,关述则根本不理他们,三个人各据一张桌子埋头挑拣玉石,云箬速度很快,几乎入手就能判断,面前很快就摆了三堆玉石,陆子云第一天的时候还惊讶了一番,现在已经习惯了。 “云箬。”一位教习走了进来,“跟我走,院长叫你过去。” 陆子云停下挑拣玉石:“你又闯祸了?” 云箬:“?”你为什么要说又。 云箬跟着教习出了材料挑拣处,询问是哪位院长找她,教习看她神色有些紧张,笑道:“别紧张,不是要罚你,是段院长请了人来修御灵塔,叫我带你过去,好让来修的人具体看看情况。” 原来如此。 教习带着云箬一路去了北院议事厅,进去后好几位院长都在。 御灵塔就放在一张很大的长桌一端,段在青让云箬过去再测了一次灵脉,这次她的体脉有了点不同,虽然还没突破三阶,但是明显看出有进步,识脉依旧是六阶,神灵脉照常,亮了点微光。 “就是这么个情况。”段在青对站在他身侧的人说,“这位学生能灵力化形凝出灵剑,神灵脉绝对不止一阶,但测其他人又是准的。” “看御灵塔的情况确实是神灵脉一阶没错。”这人看了看御灵塔,抬眸看向云箬,“能凝出灵剑来再测一次吗?我得亲眼看了才能下判断。” 云箬从听到这个声音起,整个人就怔住了,抬起头目光直直地看过去。 站在段在青身侧的人一身黑衣,身形修长挺拔,和记忆里一般无二,哪怕是当着一厅院长的面,语气也依旧带着散漫,脸上是她看惯了的神色,目光看着她,墨一般的眸底隐着不明显的笑意。 明明只隔了几个月不见,她觉得像是久别重逢。 第33章 云箬愣住没动, 只觉得突然间心绪万千。 她那么想去见一见闲云宗的大家,现在百里夜居然就站在她面前。 有点像做梦。 云箬不自觉地咬了一下舌尖,瞬间的刺痛让她脸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 好疼啊, 不是做梦。 是活的百里夜,不是她寝舍桌案上的黑冠羽小鸡, 是真的百里夜! “云箬,凝出灵剑。”她半天没动,梁丘肃出声提醒道,“再测一次灵脉看看。” “好的,梁丘院长。”云箬回过神。 她凝出灵剑, 百里夜拿着御灵塔过来,把塔放在她伸开的掌心里。 云箬忍不住偷偷抬眼看百里夜, 从刚才看了她一眼之后百里夜就一直垂着眸, 此刻目光也专注地放在御灵塔上, 既没有跟她说话, 也没有再看向她, 她只好也不说话,努力把目光转到御灵塔上。 百里夜观察了一会儿御灵塔, 转身对段在青道:“有可能是里面法阵出了问题,需要拆开研究。” “什么?要拆开?”中院院长徐平一身青衣,面容冷肃,整个人身上就透着和清警堂一样的冰冷刚正, 第一个出声不赞同, “小友可知这御灵塔内共有多少法阵基柱?若是被你拆开损毁了该当如何?” 百里夜淡淡道:“御灵塔内法阵分三重四十六组,一百一十二阵, 大小基柱共七百四十四支,具体阵法我就不一一说了, 浪费各位时间。徐院长放心,我怎么拆开的,自然会原原本本地把它装回去。” 他说的轻描淡写,在座的各位院长却听得心惊。 法器制作一途实难修炼,除了天赋卓绝,还要求制造者心境坚韧,大部分器师一辈子只能做一件作品,融入心血神识,过程漫长难熬,心志不坚定的要么祭了法器,要么走火入魔。 以致现在器术一途的修者几近断绝,一是道途天险,二是天赋难寻,能制作出御灵塔这样法器的修者数百年难得一见,是以现在世间留存下来的高阶法器寥寥可数,御灵塔就是其中之一。 几个院长没再反对,但也没有多赞同,不过百里夜是段在青找来的,御灵塔又是段家传下来的灵器,学院只是使用而已,段在青自己都没意见,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法器修整拆卸容不得马虎,你就在学院住一段时间吧。”段在青对百里夜说。 百里夜没什么意见:“劳烦段院长安排。” “行了,各位院长都忙自己的去吧。”段在青道。 院长们自行离开,梁丘肃对云箬摆摆手,让她回南院去,云箬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百里夜正在和段在青说话,大概没有怎么注意到她,她只好先走了。 反正百里夜要在学院住一段时间,她有的是机会找他。 只是心中有些疑惑,闲云宗一个小宗门,段在青是怎么想到找到百里夜来修法器的?莫非他声名在外? 厅堂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段在青和百里夜,百里夜这才拿过御灵塔,把它放在了自己掌心里。 只见御灵塔顶端亮起,银光几乎瞬间就铺满了第一层,慢慢转为浅金,金色又不断变深……不过顷刻之间,整个塔身都被点亮,每一层都银光满溢,迅速变作金色,颜色也愈深,几乎把御灵塔整个染成金的。 这代表手持御灵塔的人三脉觉醒,且都突破了高阶至少七阶以上。 然而也只是顷刻间,所有的灵光倏忽就暗了下去,隔了一会儿之后复又亮起,变作浅薄的银光铺满每一层。 方才还是高阶的每一支灵脉,现在看来顶多能到四阶。 如果其他院长在这里,肯定要觉得这御灵塔怕是彻底坏了。 段在青叹了口气:“你的灵脉……还没找到恢复的办法吗?” “院长,你怎么和我师父一样不死心。”百里夜放下御灵塔,塔上的灵光散去,他不在意地懒声道,“我现在这样不也过得挺好,你们怎么比我还放不下。” 段在青端了茶壶过来,倒了一杯递给百里夜,百里夜也不推辞,接过去闻了闻,品了一口,道:“好茶。” “那是当然。”段在青笑道,“不是给你师父送过吗,没给你们喝?老万这脾气,一把年纪了也不改改,小心眼。” 百里夜看他一眼:“没,师父扔了。” 段在青:“……” 百里夜又道:“不过他又叫林望去捡回来了。” 段在青舒了口气:“就说嘛,这可是百年好茶,我自己都舍不得喝,你来了才拿出来的。” 百里夜继续说到:“然后让林望拿去山下城镇卖了,卖的价钱还不错。” 段在青这次没说话,等着百里夜说完。 百里夜悠悠喝了口茶:“没了。” 段在青看了他半天,明白了:“你小子是不是和老万一样记仇,专门借着这个机会来膈应我的?” “没。”百里夜说,“我要真的想气你,现在已经把御灵塔拆了。” “拆了怎么就气我了?”段在青疑惑,“你不是说你能原原本本装回去。” 百里夜叹了口气:“我瞎说的,院长你怎么也信了,御灵塔这样的灵器是器师终一生而造,怎容得旁人更改,只会一拆即毁,重新造一个大概都比拆了整修容易些。” 段在青没在意他当着院长们的面胡乱撒谎,只是诧异的看着百里夜:“你于器术一道倒是越来越像样了。” “做些小东西玩而已。”百里夜道,拿过茶壶给段在青斟茶,“兴趣使然,并不打算苦修。” “有兴趣也挺好。”段在青笑着说。 两人随意的聊着天,段在青在百里夜面前没什么院长架子,俨然拿他当亲近的小辈看,聊了一会儿,段在青才直奔主题:“月辞怎么样了?” “从学院退学回去后就不出门了。”百里夜说。 段在青放下茶盏,半天才道:“是我的错,非要说服你师父让她来学院,才让她遇到那样的事。” “是师姐自己决定来学院的。”百里夜语气不变,“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她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没有怪院长。” “……”段在青最终伸手拍了拍百里夜的肩,问道,“你们还在筹钱?” “唔。”百里夜喝着茶点了点头,“总不能让师姐灵脉一直被封。” “那是明仪宗法宝,关宗主不会善罢甘休。”段在青道,要真的能靠钱解决,他也不会让事情发展到纪月辞被退学,还被封了灵脉这个地步,“何况月辞愿意你们这么做?” “瞒着她的。”百里夜说,“不管如何,也只能先这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喝完了一壶茶,百里夜站起身来:“快到晚饭点了吧?” “饿了?”段在青也站了起来,“走,我带你去饭堂吃饭。” “不用。”百里夜干脆地拒绝,“南院的材料挑拣处怎么走?” “去找云箬?”段在青了然地笑了笑,给百里夜指了方向:“你和她果然认识,年初收到老万寄来的推介信我还以为闲云宗终于穷得揭不开锅只能卖推介信,看来是我多心了,云箬倒是个资质和心性都很好的孩子,需要我多照拂吗?” “不劳院长费心了,她能照顾好自己。”百里夜朝厅堂外走去,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御灵塔我刚才看了,没问题,问题大概出在云箬身上,给我几天时间找找原因,御灵塔借我。” “拿去。”段在青把御灵塔装在盒子里递给他,半点没有不放心的样子,看着他的背影快步离开。 这小子,到底是应邀来修法器还是借机来找人的?跟他多聊一会儿都不愿意。 纪月辞的那件事过后,万知闲和他大吵一架,之后再也没请他去过闲云宗,他自己上门去过两次,每次都吃了闭门羹,万知闲自己不搭理他,也不准徒弟们搭理他,誓要和他划清界限的样子,。 段在青万万没想到他会为了一个小姑娘主动打破僵持给学院写推介信,措辞十分考究,字字句句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却又在字里行间微妙地透露着“此子甚好,但凡是个眼明的人都能慧眼识珠”的赏识和夸赞。 从云箬进学院之后段在青就有意无意地对她多了些关注,她和关述起冲突伤人,本来要罚得更重,是他从中提了句南院最近工作繁重,孙老才给三个违规的学生定了材料挑拣这么个惩罚,既锻炼人磨炼心性,又不至于太受苦。 段在青想到这里,才想起关述也在材料挑拣处,暗道一声糟了,匆匆朝南院赶去。 纪月辞的事可说是和关述脱不了干系,要是让百里夜遇到他,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这小子可没有他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散漫。 * 师妹过来 第41节 云箬被教习叫走又回到材料挑拣处就有些心不在焉,拿起一块玉石分辨了一下,恍恍惚惚地放进了第三堆玉石堆里,陆子云在她对面,眼疾手快把那块玉石挑了出来:“喂,你分错了。” 他把玉石扔还给云箬,这块玉石一看就是品质最差那种,半边甚至都不是玉石,几乎就是石块。 云箬回神看了看:“哦,我扔错堆了。” 她把玉石扔进第一堆没用的玉石里,想要专注精神继续,却无论如何都没法把心思拉回来,满脑子都是“百里夜刚才怎么不理我是不是出了闲云宗他们就把我忘了”的晴天霹雳里。 这也太快了吧! 好想找他问个清楚。 陆子云看着她脸上表情变来变去,立刻就猜到发生了什么,按住云箬伸手去箱子里拿的那块玉石,严肃地看着她:“是不是院长找你去要重新罚你?” 他就觉得这私斗的惩罚有些问题,除去关述先挑衅不谈,云箬算是单方面动手,居然和他们两个罚的一样。 必定是给她加了别的惩罚。 “啊?”云箬有些莫名,“没有。” “那你这幅样子?”陆子云皱眉,“真的没事吗?” “没事。”云箬摇摇头,对他笑了笑。 陆子云和最初给她的印象不同,最开始在北州城,她觉得这就是个嚣张又臭屁的少年修者,必定有个了不起的家世,后来在学院接触的多了,才发现他十分刻苦努力,因为对修行以外的事都没多大兴趣,所以显得性子嚣张不耐。 这段时间一起受罚,接触下来云箬发现他和自己挺像,也是双亲早亡,有幸被人指点开始修习,后来来了学院才正式踏上修行之路,三年前被玄阳宗挑中成了外门弟子,更是拼命努力地修习,想要进玄阳宗内门证明自己,不想让那个看重他的人失望。 “走吧,先去吃饭。”陆子云把云箬手里的玉石扔回箱子里,“你现在这个样子也太容易犯错了,到时候玉石拿去检查,还不拖累我一起被骂。” “哼,两个废物。”关述发出一声冷笑,率先站起来走了。 这大少爷现在也学聪明了,骂一句就退,不给云箬反击他的机会。 云箬和陆子云都没理会他,陆子云是懒得,云箬是在想着别的事,她也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不适合继续做工,不过也不太想吃饭。 心情大起大落的,没什么胃口。 她站起身跟在陆子云身后出去,陆子云第一次见到云箬这幅模样,被关述挑衅,又被带到南院来受罚,她都心态极好,被罚也干劲十足,有时候还会提出跟他比一比谁挑拣的更快更多,非常欺负人。 根本不在意被罚这件事的人,怎么被院长叫走一趟就变得失魂落魄的了? 陆子云平时懒得管别人的事,除了关述老往他枪口上撞自己找骂,他只关注自己的修行,但看云箬这个样子他心里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到了南院门口,云箬还慢吞吞地缀在后面,陆子云等了等,又折了回去,咬了咬牙,伸手去拉云箬胳膊:“你走快一点,去晚了饭堂里好菜都没了,今天我请客,你想点什么都行。” 他的灵石,他好不容易攒到的灵石,他平时都舍不得花的灵石……今天就让积蓄们死得其所吧。 还没碰到云箬,横里插进来一个人架住了他的手,侧身把云箬让到身后。 “……你谁啊,你要干什么?”陆子云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现挡在他面前的黑衣男子。 百里夜没理他,低头看着云箬:“你怎么了,没事吧?” 云箬一直心不在焉地低头走路,听到声音才抬头,看到了百里夜。 ……百里夜又出现了。 他今天就这么很突然很奇妙的出现了两次了。 云箬动了动嘴唇:“……言灵?” 发现她没什么事,百里夜眸光闪了闪,蹙着的眉心展开了,疑惑道:“什么言灵?” 云箬还有些没回神,不知不觉就顺着他的话老实回答:“我刚才还在小小声的说想见你,你就出现了,这不是言灵是什么?” 百里夜笑起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化开的墨,揶揄道:“不得了,看来是你的新灵技。” “你谁啊?不是学生吧,怎么进学院里来的?” 关述最先走的,但他今天也发现云箬看上去不对劲了,故而出南院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躲在暗处想看看云箬到底怎么了,说不定能趁机出口气,被打了三个巴掌的仇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一定会讨回来的。 看到不认识的人上去和云箬说话,关述立刻跳出来了。 先不管这人怎么进来的,就凭一个陌生人闯进了学院还和云箬认识,这就是个把柄! 百里夜看了关述一眼,对待他和对待陆子云一个态度,都当没看见,只和云箬说话:“我没找到饭堂,你带我去吃饭?” “好。”云箬点点头,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是雀跃还是紧张,连续点了好几下头,“我请你吃,学院饭堂有好几个菜和北山做的挺像呢。” 在西院见到云箬的时候百里夜甚至不敢把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在云箬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就提前移开,在等着她来的那段时间里,他突然体会到了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惶然,既想快点见到云箬,又怕见到她之后发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变得礼貌疏离。 现在听到这句话,他悬着的心突然就稳稳的落了下来。 她甚至记得江北山做的菜的味道。 “那岂不是味道一般。”百里夜说。 “比北山做的好吃一点。”云箬只好更正。 “那也好吃不到哪去吧。” “喂。”云箬不满地看着他。 “好。”百里夜笑道,“开玩笑的,可以走了吗,我是真的饿了。”昨天紧赶慢赶,才赶在今天下午到了学院,他和林望上次报名那几日来卖结界玉都没这么赶过。 关述被无视,憋了一肚子火,眼看他们就要离开,几步跨过去拦在云箬面前:“我说话你听不见?你最好说清楚这人是哪来的,不然别怪我上报学院,到时候你的惩罚就不止现在这么简单了。” 陆子云简直对关述的智商服气了,这个黑衣男子敢光天化日直接来南院门口找人,怎么会是什么溜进来的可疑人物,他想借机找云箬的麻烦也找个好一点的借口吧。 不过关少宗主还知道找个理由才对云箬发难,说明他最近确实被挑捡玉石罚怕了。 云箬对百里夜道:“不用理他。” 百里夜懒懒地瞥了关述一眼:“你同期?说话还挺嚣张,要不要替你教训他。” “不是,是上几期的老生。”云箬现在心情太好,完全没心思去理会关述的挑衅,“他说话太难听,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他俩说话完全没想着要小声,关述和陆子云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关述:“……” 陆子云:“……”云箬你今天真的很不对劲,比如现在,嚣张得有点忘形。 “你说你要教训谁?”关述额头青筋被云箬气的一跳一跳,抬手就要去抓百里夜的胳膊将他制住,陆子云抢先一步拦住他,警告地道:“关述,这可是南院门口,你想害我们惩罚加重吗?” 这话起了点作用,关述犹豫了一下,眼看着云箬和百里夜就要走了,这黑衣男子却突然转过身来看向他:“你是关述?明仪宗宗主的儿子?” 关述冷笑一声:“知道就好。” 他正要趁机搬出少宗主的身份吓一吓百里夜,起码把刚才的一口恶气出了,却看到段在青往这边走来,远远地就扬声道:“你们聚在这做什么?” 关述立刻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不情不愿地拂袖离开。 段在青走近了,看了看关述走掉的身影,又看了看百里夜,拿不准他有没有认出关述来。 百里夜神色如常,点头见了个礼:“段院长。” 段在青道:“我怕你找不到南院,跟过来看看,找到就好。” 他对云箬和陆子云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你认识关述?”云箬好奇地问。 “不认识。”百里夜随口道,“别说别人了,说说你在学院过得怎么样。” 他们穿过两侧满是苍天古树的林荫道,就像以前从小树林里一起回闲云宗的小院,云箬满肚子的话,简单说了说自己的近况,开始连环十八问,先问百里夜怎么会来学院修法器,又问他御灵塔到底有没有问题,能不能修,接着问的就全都是闲云宗的各人,江北山的体脉灵技控制得怎么样了,纪月辞最近好不好有没有酿新的酒,万知闲有没有又出去游历,大黄现在是谁在遛,敦敦没有被炖掉,林望的药材有没有种活,他给江北山做的骨剑有没有成功…… 百里夜不紧不慢地听着,一个一个回答,半点没有觉得琐碎和不耐烦,目光时不时转开看看两旁的树,不知不觉又落回云箬身上。 无意偷听,恰好听到卖结界玉,走在旁边的陆子云总算反应过来了。 这人不就是在北州城的时候卖高价结界玉给云箬,最后还坑走了她杀死的噬灵兽的万恶奸商的其中之一吗! “原来是你!”陆子云指着百里夜喊道。 “久违。”百里夜偏头看向他,“你才认出我?记性不好吗?” “陆子云?你还在啊。”云箬这才发现陆子云一直在这,对百里夜解释道,“他有点脸盲,一开始也没认出我。” “你才看到我?”陆子云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语,辩解道,“我才没有脸盲症,你那时候脸上都是黑灰,洗干净了谁能认得出你?至于他嘛,都过去这么久了,我能认出来也主要是拜那次的一面之缘印象过于深刻。” 一块结界玉就卖一颗上品灵石,比抢钱还过分,重点是还抢成功了,别说过了一年多,就算再过十年他都记得。 云箬想了想,突然发现当时胡勇带着她去学院报名,在山壁外的白玉广场上,林望一开始也没认出她就是北州城的脏脏脸,还企图给她兜售高阶学院指南,百里夜倒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可见林望和陆子云一样,大概眼神都不太好。 “对了,你和林望有没有做新的结界玉去山下卖?”她想起这个问题,立刻就问了。 “最近没有。”百里夜照样有问必答,“我们注灵慢,做不了那么多。” “那……”云箬眨了眨眼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百里夜像是没注意到她的犹豫,淡声道:“要是你休息日能回来宗门帮个忙,那……我们赚的灵石分你两成?” “我不要灵石……好啊。”云箬说到一半改了口,一口答应,又想到了一件事,“来学院报名的路上我找到了一株月辞想要的灵草,你帮我带回去给她吧。” “不行。”百里夜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为何?”云箬不解地看着他。 百里夜瞥了她一眼,嘴角扬起一点笑意,继续目视前方走着路:“下个休息日你回来自己给她吧,她会很高兴的。” “……嗯。”云箬眼睛亮亮地转头招呼陆子云,“一起吃饭吧陆子云,我请客。” “还是我请吧,我刚才就说了请你吃饭。”陆子云抢回请客权,虽然他很穷,但他说到做到。 “我请我请。”云箬心情飞扬,要是钱多,简直想请全学院吃饭,她可以回闲云宗去啦,每个月都可以回去!有种出了学院,她也有了可以回去的家的感觉。 “我请。”陆子云犟脾气上来了,非要跟云箬争个输赢,挑拣玉石输给她就算了,连请客吃个饭都赢不了吗?简直岂有此理。 他豪气干云地放话:“你随便点!我请得起。” 云箬还要说话,百里夜从背后把她嘴巴一捂,对陆子云点点头,拍板定音:“行,你请,我们随便点。” 陆子云虎他一眼:“凭什么是你来决定?”他可没说要请奸商吃饭。 他去看云箬,云箬出不了声,被捂得只剩一双清亮的眼眸,无辜对他眨了眨。 陆子云:“……”行吧他赢了,远来是客,他请。 百里夜很快放开云箬,看她去和陆子云说话,不动声色地把手背在背后,用另一只手压住了滚烫的掌心。 师妹过来 第42节 第34章 去饭堂的路上听百里夜说了来龙去脉, 云箬才知道原来万知闲和段院长是旧识,难怪院长知道百里夜精通法器制造,请他来修御灵塔。 至于御灵塔能不能修百里夜没仔细说, 只告诉她问题不大。 陆子云在旁边听的频频侧目,这人好大的脸, 也就忽悠忽悠云箬这种修行刚入门的小白。 器术一途天赋少有,又难修行,近几甲子以来更是几近绝迹,能修御灵塔这种灵器的器术师世间怕是寥寥无几,就算有, 也断然不可能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院长找他来不会也是被忽悠瘸了吧?毕竟是奸商。 他们到饭堂的时候正是饭点,云箬让百里夜去抢位置, 她和陆子云去打饭, 百里夜将她一推让到一边, 自己和陆子云站在一起:“我和他去打饭, 你去占位。” “为什么?” 百里夜道:“你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 云箬想了想, 发现她居然不知道。 在闲云宗一起吃饭的时候百里夜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喜好,江北山做什么他就吃什么, 哪怕是林望做的,他说着难吃却也吃得下去。 唯一经常吃的大概是江北山做的糖,但那糖也不算单纯的糖。 “对吧。”百里夜摊摊手,“所以我得自己去看菜。” “好吧。”云箬说。 陆子云反而有疑问了:“你看了可以打自己喜欢吃的菜, 那云箬呢?” 百里夜看他一眼, 转身朝打饭处走去:“我知道她爱吃什么。” 陆子云问云箬:“他真知道?” 云箬点点头:“我在他们宗门借住过。”江北山每次做饭都要她点菜,她在闲云宗快把自己想吃的爱吃的东西都尝了个遍了, 大家可太知道她吃东西的喜好了。 陆子云心里那点想管闲事的念头又升起来了,等百里夜走了他得劝劝云箬, 她一个孤身在外的女孩子不要太轻信人的好,听都没听过的宗门怎么能随便去。 云箬找了个位置,百里夜和陆子云很快打饭回来,三个食盒都堆得满当当的,可见百里夜没有跟他客气,陆子云笑得有些狰狞:“吃,都给我吃完,一粒饭都不许剩!” 为他的钱袋默哀,这个月得多接两个学院的任务了。 云箬接过食盒,百里夜从储物囊里拿了个小竹屉递给她,她推开上面的盖子一看,里面垫了几片新鲜的竹叶,竹叶上是码的整整齐齐的雪白糕点,还冒着些许热气。 她一闻味道就闻出来了:“是雪薯?” “唔。”百里夜拿了桌上的筷子递给她,自己又拿了一双,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来的路上买的,趁热吃。” “来的路上?”陆子云好奇的凑过来,从山下城镇到学院最快也得走半天,什么点心到现在还能冒热气。 云箬大方地把小竹屉推到桌子中间,陆子云拿了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嚼了嚼,就像刚做出来的,不仅冒热气,还很松软。 他仔细看了看小竹屉,发现了端倪:“这竹屉底下是不是还有一层?” 百里夜随口道:“嗯,放了玉石,刻了法阵保温。” 他说的随意,陆子云却不敢再小瞧他了,能保持温度的阵法多得是,但是竹屉这么小,里面的玉石只会更小,能在那么小的玉石里刻上阵法,保温效果还这么好,这人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他收回对段院长不敬的话。 吃完饭云箬和陆子云回材料挑拣处,百里夜则有教习过来找他,带他去安排好的住所。 留在学院的日子百里夜都很忙,段在青本来对写信给万知闲跟他借徒弟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老万虽然依旧不搭理他,但是百里小子来了,那他不得物尽其用。 他早上带着百里夜去山壁外的白玉广场指导阵法铺设,下午带他去法器贮藏阁挨个检修法器,晚上还想带着百里夜去学院每个角落加固设下的法阵阵式。 忙了两天,百里夜终于拒绝大晚上还要工作:“今晚不去,有事。” “你在我学院里能有什么别的事?”段在青问的理直气壮。 “就算没事我也累了,得休息。”百里夜懒洋洋答一声,丢下段在青去接云箬下课。 他去的时候正好,北院的钟声余音鸣震,学生们陆陆续续出来,百里夜等在门口,云箬远远看到他脸上就扬起了笑容,蹦起来朝他挥了挥手,转头和身边的同学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一路朝他跑过来。 陆子云也看到云箬了,见她朝百里夜跑过去,犹豫了一下没有过去。 云箬难得和以前的朋友叙叙旧,听说百里夜也只能在学院待上几天,他还是不打扰了,虽然他是真的很想看看百里夜竹屉里的那个刻了法阵的玉石。 “你今天不忙?”云箬问。 百里夜前几天忙的找不到人,云箬只在学院里偶然碰到他一次,他和段在青在一起行色匆匆,两人只来得及遥遥地对视了一眼。 “嗯。”百里夜说,“接你下课,今天段院长给我开小灶,让人单独给我做了晚饭,去我住的地方吃?” “好。”云箬没意见。 之后几天百里夜每天下午都等在北院外接云箬下课,两人要么去饭堂吃饭,要么就去百里夜的住所吃,吃完云箬去南院材料挑拣处,百里夜仗着自己帮学院整修阵法法器的理由跟进去过一次,看到她的惩罚是挑拣玉石,不由得有些失笑。 难怪云箬跟他说最近像回到了闲云宗。 早上和中午修习,晚上挑拣玉石,还真是跟在闲云宗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云箬到了材料挑拣处,陆子云比她早到,面前已经堆了三堆玉石了,还给她搬了两箱玉石到桌上,云箬和他打了个招呼就坐下埋头挑拣,关述来的最晚。 他进屋的时候云箬正好抬头,瞥见关述阴沉着脸,眼下两道乌青,对上她的视线也没和她交锋,半死不活地走到他桌子那边去了。 “他怎么了?”云箬被关述的脸色吓了一跳。 活像好几天没睡觉。 陆子云茫然:“啊?” 云箬:“……”不该问他。 陆子云看了眼关述那边,从玉石堆里抬起头,努力想了想:“好像是最近睡不好,说寝舍闹鬼。” “闹鬼?哪里?!”云箬差点忽地站起来。 陆子云没忍住笑了:“你怕鬼?” “……”云箬拒绝承认。 陆子云绞尽脑汁地努力回忆:“昨天的识脉课我和关述在一起上,人不多,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好像找了好几个寝舍跟他在同一测的人,问晚上有没有听到怪声,说一直有人在他窗外又哭又笑,过去开窗又什么都没有……别人都说没听到,就他一口咬定有,我估计就是他最近挑拣玉石伤神做噩梦了。” “原来你也听八卦的?”云箬问。 少年嚣张地一抬眉:“我耳力比较好,小范围内说什么都能听到,只是不爱记罢了,你要是明天再问我我估计就都忘了。” 云箬转头看了一眼,关述精神萎靡地靠在椅子里,两个青黑的眼圈映着烛火,不知道是不是连续做噩梦的缘故,他虽然精神不好,感觉却十分敏锐,立刻察觉到了云箬的视线,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可惜没什么威慑力,甚至有点滑稽。 云箬不在意地把目光转了回来。 没有了关述的日常挑衅,条件材料处很安静,云箬按照自己安排好的进度,分拣完了今天的份,收工回去睡觉。 陆子云和关述的没她多,早就结束当天的做工回去了,尤其是关述,勉强撑到把今天的工作量干完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他也觉得是挑拣玉石太累导致他做了噩梦,想要早点回去睡觉养精神。 回到寝舍,关述把门关的严严实实,整个屋子检查了一遍,才躺下睡觉。 因为太困,他几乎一闭眼睛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地,他又听到了笑声。 有人趴在他的床边,正在小声的笑。 像是小孩子,又像是女人,笑得零碎又缥缈,带着点幽幽的回音,笑着笑着,这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细细的哭泣声,一声比一声轻,却一声比一声近……就像趴在他身边看着他,在他耳边哭一样。 关述猛地睁开眼睛,一个白色影子从他眼前飘过,他再仔细看,眼前又什么都没有了,他掀开被子喘息着坐起来,却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伴随着他的喘息,低声哀婉的哭泣一直贴在他背后,如影随形。 关述:“……” 晚上云箬睡梦间好像听到了谁的惨叫声,喊得怪凄厉的。 第二天她起来去上课,出门才看到斜对面的寝舍里站满了人,还有站不下挤在外面的,她过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是关述昨晚又做噩梦了,坚称自己寝舍一定有问题,天亮就叫了教习来检查他的房间。 “关述好惨。”一个学生说,“他昨晚醒了一整夜不敢睡,也不敢动,等到天亮了才敢去找教习。” “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好猜么?你看看他那个青黑的眼圈。” “……确实。” 教习在关述寝舍里应他的要求翻箱倒柜检查了一遍,甚至连地上的地毯都翻起来检查了,还被关述逼着每一块地砖都敲了敲证明底下真的不可能藏什么乱七八糟的阵法,窗户外也都检查了一遍,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也没有发现他房间里留有符咒法阵之类的痕迹。 关述依旧不放心,强硬地要换寝舍,教习没办法,只好给他暂时换了一间,叮嘱他自己去药堂开点安神的药。 云箬就当看了个热闹,心中暗道关少宗主真是没吃过苦的大少爷,挑拣材料两个礼拜不到就精神衰弱至此。 难怪他识脉一直没突破高阶。 从寝舍出来发现百里夜居然在东院外等她。 “你早上不是都和段院长去广场吗?”云箬快步走过去。 “今天要走了。”百里夜说,“过来跟你说一声。” 对啊,他不是学院的学生,该办的事办完了自然就要离开了。 云箬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有点失落,但是想起下个月的休息日她就可以回闲云宗,这点小失落就消散了。 “过来一下。”百里夜把她带到人少的地方,招了招手指,一只雪白色的小鸡就从他衣领里钻了出来蹦到他的手指上。 “传呼鸡!”云箬把手伸过去,小鸡展开翅膀扑到她手心里,猛蹭她的手。 “我给它加了学院通行令的阵法。”百里夜说,“它现在可以进出学院,你要是休息日想回闲云宗就让它传消息,我……我们来接你。” 云箬点点头,发现小鸡的灵力快没了,掌中凝起银光就要给它注灵。 “哎等等……” 百里夜没来得及阻止,云箬的灵力钻入传呼鸡体内的法阵,瞬间就灌满了法阵,小鸡张了张嘴,突然发出了嬉嬉笑笑的声音,没笑几声变成了哭泣。 云箬看着手心里哭哭笑笑的小鸡,抬头看百里夜:“关述最近做的噩梦……” 既然暴露了,百里夜也没有瞒她:“是我。” 云箬把传呼鸡凑到耳边听了一会儿,想象了一下漆黑的屋子里突然响起这两种哭笑的声音,不由得佩服百里夜的恶趣味,难怪教习在关述房间里找不到任何符咒阵法的痕迹,谁能想到这阵法没刻在地上也没刻在窗外,它甚至还会飞呢。 “说了替你教训他。”百里夜声音散漫,抬手点在小鸡的冠羽上,把那些哭笑声都抹去,在小鸡身上留下了自己的灵力,好让它能循着灵力找回去,“下个月回宗门试一试灵力够不够飞那么久,不够的话我再试着改改法阵,看能不能多蓄点。” “好。”云箬看看小鸡,还没她巴掌那么大,以前在闲云宗最多也就飞个两三时辰的路程,从学院飞回去那么远还是头一回。 她有课要上,没时间送百里夜,反而是百里夜把她送到北院门口,看着她进去了才走。 师妹过来 第43节 传呼鸡乖乖蹲在云箬肩膀上,注满了灵力后愈发生动,歪着小脑袋东看西看,路过的学生以为是云箬养的小鸟,纷纷想要投食,可惜传呼鸡对吃的不感兴趣,也不喜欢被别人碰到,扑着翅膀飞到树上去了。 云箬进了课堂,传呼鸡就找了个离她近的窗户,蹲在外面的树枝上不动了。 这节课是法器讲习,教习带了不少法器来,不过都只给大家看看,最后拿出来的却是结界玉。 确切的说是还没注灵的玉石,但里面已经刻好了法阵。 “这是你们的师哥师姐们做的还未注灵的结界玉,你们还早,明年才会开始上挑拣法器材料的课,今天主要是让你们观察法器内的阵法,结界玉的阵法是相对比较简单的。五人一组,来领一块玉石下去,认真看,这节课结束要考的。” “怎么考啊教习?”有学生问道。 “考阵法绘画。”教习说。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抽冷气的声音,座位相近的迅速拉了小组,上去领玉石下来投入学习了。 云箬这堂课又碰到了那次体脉课的那个姑娘,叫尤小沁,上次课没上完她和陆子云还有关述就被梁丘院长带走去受罚,之后尤小沁来找过她,一个劲的给她道歉。 尤小沁去领了玉石下来,五个人传阅,各自都找了纸和笔,开始像挤牙膏一样在纸上画阵法。 云箬很快就画完了。 尤小沁探头看了一眼,震惊了:“你画完了?” 云箬点点头:“画完了。” 另外三个人也同样震惊的探头来看,云箬的纸上一个圆形阵法,纹路繁复复杂,虽然她画完了,但是别人想照着她的画也有困难,因为不知道从哪一笔起,也不知道中途的走势,一眼看过去只觉得眼花。 尤小沁用力眨了眨眼:“这么复杂,你怎么画出来的?” 云箬:“照着画就可以。” 她这话说的过于简单,四个人对她行注目礼,尤小沁想起了什么,了然地道:“对了,云箬你识脉是六阶,不会是觉醒了什么灵技吧,比如过目不忘?” 云箬摇摇头:“还是会忘的,我都快想不起来昨天晚饭吃的是什么了。” “这不是重点!”其余四人抓狂。 云箬第一次记阵法是在闲云宗,当时要给百里夜做的结界玉注灵,她记阵法就记得很快,一直没觉得要记住阵法是什么困难的事,尤其是注灵的时候,林望和百里夜注灵都慢,是因为灵力一钻入阵法,被激活的阵法就会一直变换,所以要费心把阵法记住,不能被干扰,让每一条符文串联起来。 她注灵,用林望的话说就是比较暴力,管你如何变幻,她就直接用灵力闯进去,阵法变了?没关系,你变你的,我就按照原来那个阵法注灵,强行把变换干扰的纹路掰回去。 万知闲看她给结界玉注了一次灵,结论是也就她能这么干,因为她灵力足够多,不惧消耗。 但是御灵塔测出来我的神灵脉只是一阶。 云箬低头思索,百里夜检查了几天,确定御灵塔没有任何问题,他们私下里试过好几次,测她的体脉和识脉都是准确的,偏偏只要一到神灵脉就熄火,百里夜说可能是她的神灵脉比较特殊,干扰了御灵塔的判断。 “不必尽信这些死的东西。”百里夜对云箬说,“这件法器至少三百多岁了,制造它的器术师也不可能见过世间所有灵脉,御灵塔也并不是百分百准确。” 他担心云箬多想,或者一直纠结自己的神灵脉为何只是一阶,特意跟她解释。 其实他不用担心,云箬第一次被御灵塔测神灵脉的时候也纠结过一阵,但她很快就想开了。 就算神灵脉只有一阶又如何,她可以修上去,她已经不是那个完全无法修行的普通人,那条路现在清晰的出现在她面前,她能够走上去,只是能走多快和多远的问题。 我在往前走就好。 “啊!画不出来,好难!好难好难好难……” 课堂上时不时有学生发生哀嚎,大头朝下砸在桌上,被墨水糊一脸。 教习在讲堂上端着茶杯喝茶,慢悠悠道:“不要着急,我只是说今天下课要考,没说必须今天画出完整的阵法,能画出一部分也不错了。” “只用画一部分?教习你早点说呀。”底下响起一大片松了口气的声音,学生们齐刷刷打起了精神,重新开始观察结界玉,重振旗鼓地继续画阵法。 “我们会学制作法器吗?”云箬问。 她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结界玉的阵法后来百里夜教她刻过,太难了,她倒是记得阵法,但是能记得和能画下来是一回事,要刻在玉石内部就是实打实的另一回事了。 “最快也得明年吧。”一个人说,“能学法器制作的人很少,不是所有人都能去上这个课的。” 这个云箬知道,闲云宗也只有百里夜会做法器。 几个人一边画阵法,一边小声讲悄悄话。 “我不贪心,让我会做结界玉就好了,省得每次都要去买。” “已经挺贪心的了啊。” “上次一个师哥跟我说他会做结界玉,一天就能刻完一块。” “嚯,一定是器术课的优等生吧!” 云箬听到这忍不住插嘴:“做一个结界玉要很久吗?” “一天算快的了。”其中一个人说,“要挑拣合适的材料,刻阵法,还要注灵,这么看来挑拣材料已经是最简单的了,而就算是最简单的,我们都要明年才能学……好想放弃这门课,但又舍不得,万一我有点制法器的天赋等着开发呢?” “我很难想象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尤小沁幽怨地画着阵法,画错了一笔,只得重新又拿了张纸重头开始。 云箬对法器制作了解的越多,过了那个什么都不懂的阶段,越来越知道做法器是一件很难的事,不仅难,还很少有人有这方面的天赋。 她看了眼窗外树上的传呼鸡,传呼鸡朝她蹦了蹦,问问地蹲在树枝上,怎么看都像是一只活生生的小鸟。 “要是做一个法器,比如小鸟之类的,会动会跳,很难做吗?”她问。 教习下来巡视,正好听到,走过来回答云箬的问题:“才开始学画法阵就想着要做法器了,精神值得鼓励,你说的这种法器想要制作出来也不是不可能,但操作起来估计很困难,需要很多复杂的阵法,想要做到活灵活现更是难上加难,重要的是这样的法器制作出来没有什么用,所以——” 教习猛地一敲他们的桌子:“给我专心点!起码都得画个雏形出来,否则下课延后!” 教习一走,尤小沁和其他三个人差点哭了,眼巴巴的看着云箬,眼睛写满了“救救我们救救我们”。 云箬重新抽了张纸出来,拿起桌上的结界玉:“我带着你们一起画,你们注意看结界玉里的阵法,先找到最初的那个定阵点,就在这个地方,然后顺着它往下找……” 下课的时候排着队去交画纸给教习批改,云箬他们组得到了毫不吝啬的表扬,因为只有云箬画出了完整的法阵,另外四个人则在云箬的引导下绘制出了基本的符文纹路。 尤小沁看了看其他组的画纸:“教习骗我们,大部分人什么都没画出来,课堂也没延后。” “给你们一点压力嘛。”教习道,掸了掸他们的画纸,“看看,这不画的挺好的,继续努力啊。” 下课出来,云箬和尤小沁他们说好下次的法器讲习课也在一个组,和他们分开后她朝传呼鸡勾了勾手,小鸡立刻飞过来蹲在她肩膀上,昂着头蹭她的手指。 她在北院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下课的叶景。 学院开放日就在下半年,叶景也想冲一冲成绩,争取去参加宗门弟子挑选,所以每天都修习到很晚,比云箬这个下课后还要去南院受罚的人更加辛苦。 “我请你吃饭。”云箬说,“顺便有点事想跟你打听。” “什么事?”叶景累得不想说话,搭着云箬的肩膀挂在她身上往前走。 “你之前不是跟我说前年有人因为关述的原因被休学了吗?我想知道得具体一点。”云箬说。 叶景一听到她问这个,顿时腰也不酸背也不疼了,学院里各种小事大事八卦传闻她就没有不知道的,云箬来问她算是问对人了,她勾住云箬肩膀:“具体到什么程度?” “那个被退学的学生……”云箬说,“是不是叫纪月辞?” “你怎么知道的,已经听人说过了?”叶景诧异。 云箬本来只是试探着问的,得到叶景肯定的回答,她眸光冷了冷:“没,你跟我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吧。” 之前关述每天做噩梦,她和陆子云都觉得是他挑拣玉石累的,从没往别的方面想过,今早看到百里夜唤来传呼鸡,直言不讳地承认故意吓了关述,却又不肯说真实的原因,她就有些怀疑了。 以百里夜的性子,遇到关述这样的大概就是懒得理睬,她在闲云宗住了那么久,知道百里夜除了对宗门的人上心,对其他人和事都是态度散漫的。 但他却选了那么个幼稚又不入流的方式去吓唬关述,看起来更像是在□□。 要报复,就得有个理由,云箬排除了宗门的其他人,觉得最有可能和纪月辞相关,就试着问了一下。 没想到被她猜对了。 第35章 “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 而且这件事说是跟关述相关吧,其实跟他关系又不算太大。”叶景累得走路都不想动,进了饭堂就摊在椅子上, 云箬帮她打了饭和汤端过来,看她捏筷子的手都在抖, 就让她换着手吃饭,帮她捏一捏。 叶景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实在是动不了,她体脉不行,每天都在努力提升想要突破升阶, 今日与同期对练,手和腿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她只能努力回忆之前从认识的老生们嘴里听来的信息回报云箬。 “关述这个人, 仗着自己是明仪宗宗主在学院横行跋扈, 讨厌他的人多了去了, 但和他对呛的现在也就陆子云一个, 不过前年还有一个人也敢不顺他心意, 甚至明面上和他起冲突。” 这个人云箬不用猜,肯定是纪月辞, 以月辞直来直往又毒舌的性格,同宗门的人都要被时不时骂几句,更不要说关述这么讨嫌的了。 大部分人不和关述起冲突,一个是实力不如他, 加上他是明仪宗的少宗主, 惹不起至少躲得起,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明仪宗也算排得上号的大宗门,万一以后自己进了明仪宗还得和关述这个少宗主打交道, 更是不愿意得罪他,所以敢和他叫板的人就显得十分鹤立鸡群的突出。 纪月辞本身是有些孤僻的性格,从进宗门就不爱扎堆,大部分时候都独来独往,和关述也没什么交集,直到发生了一件事。 某次上课,关述的小组输给了另一个组,这个组两个人,一个陆子云,另一个是他们的同期。 第二天,这个同期就没有来上课。 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关述是个非常讨厌输的人,上课组队如果和他遇上,不小心赢了他,过几天就会被他找办法报复回去,除了陆子云,他打不过陆子云,拿陆子云没办法,只能找另一个人下手。 关述这样的行为虽然令人不齿,但是也没有闹出过什么大事,被他教训的人一般就是被他用法宝困在某个地方,旁人看不到也寻不着,里面的人也出不来,等困个三四天关述出了气就会把人放出来,被关了的人也只能忍气吞声。 事情没被闹大过,教习们也不知道。 但这次事情被闹大了。 第五日那个同期的同伴还没找到他,只能去找关述要人,还告诉了教习。 关述根本不认,说那个学生说不定溜出去学院外逃课了,找他要人的几个人也没有证据,只能在教习面前来回拉扯。 “我知道他在哪。”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的居然是不引人注意的纪月辞,她指了指关述,“他用法宝把人困住了。” 关述第一次注意到纪月辞,惊觉学院里居然有这么一个美人,顿时来了兴致,也没发火,吊儿郎当地调戏纪月辞:“你说我用法宝把人困住了,有什么证据?要是说错了,你准备怎么给我赔礼道歉啊大美人?” 他亲手用法宝把人困住的,那法宝可是他从明仪宗带出来的,困个低阶修士简直易如反掌,且被困在其中的人会连同法宝一起隐匿住所有气息,若非直接找到确切的位置,或者他主动放人,别人绝对察觉不到法器在哪。 纪月辞却清楚的说出了被困的人的位置,带着教习过去,教习依照她指示的位置放出探测的灵器,在空无一人的地方探测到了法宝使用的痕迹,为了不惊动院长,关述这才被迫放人出来。 可惜这事后来还是被梁丘肃知道了,狠狠教训了关述一顿。 从此关述就和纪月辞结下了梁子。 “照理说关述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怎么都得天天找纪月辞的麻烦吧?”叶景说。 云箬认同的点了点头,她就深受其害,要不是被罚去挑拣玉石,她觉得她也躲不掉天天被关述找麻烦的待遇。 “但是后来据说他一次都没找过纪月辞的麻烦,也不知道是怕了还是纪月辞运气特别好,反正一直都相安无事。”叶景换了只手吃饭,云箬就把她另一只手抓过去帮她捏手,她夹了块烧鸡喂给云箬,继续说,“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 那一年的学院开放日,也是各宗门齐聚,陆子云被玄阳宗看中入了外门也是这一年。 仙家宗门们远的远近的近,有些提前几日就到了,有的赶着开放日前一天才到,学院里比平时热闹,管理也比日常要严一些,但还是出事了。 师妹过来 第44节 明仪宗带来展示的镇宗之宝的法器,万象仪,居然被损坏了。 万象仪也是几百年前就传下来的法器,想要修都没办法,明仪宗宗主大发雷霆,要学院彻查是何人所为,学院也觉得不是小事,当天就立刻开始排查,还没查出什么呢,损坏法器的人就自己出来承认了。 “是谁?”云箬有不好的预感。 “就就是纪月辞。”叶景说,“大概是迫于压力,害怕被查到自己头上,从法器损坏到她出来承认,没超过半天,原因是以前和关述起过冲突,想要给关述一点教训,所以就把万象仪给毁了。” “她自己承认的?”云箬皱了皱眉。 “嗯。”叶景点点头,“当着所有宗门和学院院长的面亲口承认的。” 万象仪无法修复,世间又少了一件极品灵器,这件事学院处理不好无法给仙门百家一个交代,为了一己私愤而做出这样的事,本来纪月辞要被明仪宗带回去处置,但段在青极力反对,说这件事还有端倪,法宝展示处设的阵法并没有被破坏,纪月辞怎么有能力不进去而隔空毁掉法宝,但怎么问她都不说,只有承认自己毁掉法器的时候开了口。 最后明仪宗退了一步,没有把纪月辞带走,而是封掉了她的灵脉,让她从学院休学离开,除非她找到办法修复万象仪,或者赔给明仪宗足够的灵石,否则此生她都别想再修行。 “据说纪月辞当时已经识脉高阶,神灵脉亦是有突破的可能,是他们那一期的佼佼者,可惜她心性不稳,居然为了和关述这种人怄气选择去弄坏明仪宗的法宝,真是太不明智了。” 叶景说完想了想,又有点理解纪月辞:“不过这也确实是个出气的好办法,我听说明仪宗的宗主对他这个儿子非常严格,发现法器被损的时候当着所有宗门人的面直接甩了关述一巴掌,打得关述都吐血了,但这怎么想都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损招……” 云箬并不关心关述被他爹怎么教训,只关心纪月辞:“明仪宗只让她赔钱和封了灵脉吗?” 这样听来纪月辞毁了大宗门的镇宗之宝,惩罚却说不上多重,而且还给了转圜的余地。 叶景叹了口气,认真给修行小白科普:“你知道一件极品法宝值多少钱吗?纪月辞一辈子只怕都赔不起,何况她现在被封了灵脉只是个普通人,听说她的宗门也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宗门,怕是更没钱了。” “重点是封灵脉。” 叶景说:“能修行的人只有少数,别说三脉觉醒,能觉醒其中一脉,就已经和普通人大不相同,哪怕只是体脉觉醒,都不用突破高阶,身体机能和素质就不可同日而语,你是新人,又修行不久,应该更能体会其中的不同。” 确实是。 云箬体脉虽然才二阶,也不知道是自己在北州城的时候就突破的二阶,还是后来在闲云宗的时候突破的,光是身体上直观的感觉就和曾经她在玄阳宗无法修行的时候天差地别。 更轻盈的身体,更敏锐的感官,甚至于她都几乎没有生过病了,除了那次为了阻止江北山灵力虚耗过大发了烧,别说生病,身体也很少有不舒服的情况发生。 “被封住灵脉,就是彻底变回普通人。”叶景说。 因为灵脉觉醒而得到的一切,统统都要一起被迫归零。 “更不要说封灵脉时的痛苦了。” 云箬猛地抬起头:“封灵脉很痛苦吗?” “肯定的,那可是用灵力强行封住四肢百骸里每一支灵脉,觉醒灵脉越多,越是痛苦。”叶景说,“纪月辞恶意损毁灵器性质严重,是在清警堂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明仪宗的宗主生生封了灵脉的,那天她惨叫的声音在中院外都能听到,好多老生都记得,可见有多疼,其实要我说,就算她犯了错,也不至于受这种屈辱吧,大宗门还真是仗势欺人……” 叶景说完,唏嘘了一下,算了一下时辰,准备去找同期继续修习,也到云箬去材料挑拣处报道的时间了。 “你都没吃饭,净帮我捏手了。”叶景不好意思的说,“等明年你修习我陪你。” 云箬垂着眸没反应。 “云箬?”叶景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云箬睫毛颤了颤,回过神来:“嗯,好。” “你没事吧?”叶景觉得她脸色不太好,“材料挑拣确实耗神,听说学校要赶在今年的开放之前修整好广场和学院内外所有法阵结界,最近被罚的学生全都被丢去南院挑拣材料了……你可别像关述一样被弄得做噩梦休息不好啊?” “我没事。”云箬站起来,笑了笑,“你快去修习吧。” 叶景走的时候还有些不放心。 云箬刚才的笑怪怪的,笑意很浅,都没到眼底,眼神也是冷的……她不会因此去找关述的麻烦吧? 叶景担心了两天,学院没发生什么新的学生私斗事件,终于放下了心。 估计是最近关述依然每天做噩梦,换了寝舍也没用,被折磨的黑眼圈又大了一圈,都不用云箬去找他麻烦,他自己都快被自己脆弱的神经折腾病了。 “你觉不觉得关述这几天每晚惨叫真的很烦?” 材料挑拣处,陆子云也开始有点扛不住了,本来修习就累,在材料挑拣处干了这么多天,耗神过度也开始越来越累了,晚上还总是被关述的惨叫吵醒。 不是他没有同情心,实在是关述一晚一个乍惊,醒了就要闹得整个寝舍楼不得安分,教习每次都来检查,每次都发现不了什么问题,只有关述一口咬定他肯定不是做噩梦,是有人在害他。 否则他吃的安神药是白吃了吗。 “还好吧。”云箬挑拣着玉石,速度很快又聚精会神地,眼眸都没抬一下。 陆子云立刻反省自身,觉得自己不够认真,也就不再分心,专注手上的工作了。 云箬不愧是识脉高阶,每天挑拣的玉石比他多,而且这么久以来也不见她觉得耗神,依旧状态很好,他和关述分到的材料没有云箬多,本以为会比她更早结束处罚,照这个进度来看,再过几天云箬都能和他们一起完成了。 陆子云悄悄和云箬较了几天劲,想要比她提前完成玉石挑拣,在最后一天终于如愿了。 不知道是不是云箬最后几天太专注,也感到累了,她这天挑拣玉石的速度变慢了不少,陆子云清空了自己的玉石箱子,云箬还剩两箱,他看了看关述那边,还剩半箱。 “我帮你吧。”陆子云伸了个懒腰又坐了回去,伸手去拿云箬箱子里的玉石。 “不用。”云箬垂着眸,看不清神色,语气淡淡的,“我很快了,你先走吧,小心算作我们作弊惩罚加倍。” 陆子云想了想也对,可不能功败垂成,只好作罢,先行离开了。 屋子里只剩下云箬和关述两个人,关述因为今天处罚结束,也提起了精神,比前几天干的要快,但也快不过云箬,等他的半箱挑拣完,云箬箱子里的玉石也只剩几块了。 关述把最后一块玉石丢进分好的玉石堆里,按照分好的类别装好箱,云箬比他更快一步收拣完桌上的玉石,转头看了他一眼。 关述也正在看云箬,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关述干完了所有活,想到明天就不用再来挑拣处受罚,也不用再受做噩梦的困扰,忍不住就想让云箬心情不好,从而让他自己心情更好一点:“能这么快挑拣完玉石很骄傲啊?嗤,下人干的活而已,你干得好说明挺适合当个下人的,你如果乖一点,等我离开学院说不定愿意带着你,可惜我看到你就觉得厌烦。” 云箬静静看着他。 关述皱了皱眉,骂道:“看什么看?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 他走近了看着云箬,吊着黑眼圈的脸上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弯腰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在学院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会让你知道得罪我是什么下场。” “是吗?”云箬这才出声。 关述退开一步,云箬扬起脸朝他笑了笑:“我拭目以待。” 关述突然觉得她这个笑有些不一样,以往云箬每次对他笑,不是嘲讽就是故意惹他生气,这次却没有,她笑得十分真诚,眼角眉梢都盈满了笑意,好像跟他说话的时候她心情极好,满心都是喜悦。 关述不由得目光发怔。 不等他再说什么,云箬转身出了屋子。 关述从材料挑拣处出来,天已经黑了,从南院回去的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忍不住一遍一遍回想起云箬对他露出的那个笑,原来她不故意惹人生气的时候笑起来这么好看。 她什么意思? 因为这次受罚想通了,以后决定不跟他对着干,想要巴结他了? 女人真善变。 走到一处僻静处,风里隐隐传来了点熟悉的声音,关述因为完成了受罚心情正好,不在意地加快步子,思索着怎么把云箬带回明仪宗去,以她一个北州城小乞丐的身份,当他的婢女显然不够格,但他可以想办法。 风里的声音又大了一些,这次关述总算察觉到为什么他觉得风里的声音熟悉了。 那是他每天做噩梦都会听到的声音。 细细碎碎的笑声从身后跟了上来,清脆的,缥缈的,低沉的,活泼的,快要跟到他背后又倏忽远去,再次跟上来的时候这些笑声慢慢变成了哀怨凄婉的哭声。 四周树影憧憧,今晚没有月亮,摇晃的树枝在风里像是张牙舞爪的扭曲了的人影。 关述差点以为自己在梦里。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发现不是做梦。 “什么人!”关述声音都是抖的,他这个人什么都不怕,就怕鬼,哪怕知道这世间没鬼,但是在这种环境下听到这些声音,依旧让人忍不住地心慌神乱,“别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 他手腕一翻凝出灵剑,循着哭声就胡乱刺了出去,银光闪过,他的剑势被档了回来,一道清脆的声音从漆黑的阴影处传出来:“你这么怕鬼,莫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这声音…… 关述收回灵剑负在背后:“云箬?” 云箬并没有要藏起来的打算,从阴影处走了出来,手中灵剑化作银光散去。 “你在这干什么?”关述皱眉问道。 “等你。”云箬说。 “等我?”关述突然想到云箬那个笑,神态不由得放松下来,“怎么,开始发现以自己的资质进大宗门无望,想要转而来找我给你走后门?” 云箬完全不明白关述脑子里在想什么,上一秒他还被鬼哭吓得声音都在抖,下一秒就端起了少宗主的架子觉得他明仪宗是个香饽饽谁都想巴结,情绪转变之快实在令人叹服。 云箬不想跟他废话,直入主题:“我问你,你们明仪宗的万象仪究竟是怎么损坏的?” “你说什么?”关述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他就镇定了下来,“关你何事?” “不可能是纪月辞弄坏的。”云箬道,“以她的性格,绝不会因为与你有过节就故意损坏那么重要的灵器,何况还没查到她头上,她就急着出来自己承认,怎么看都像是被人逼迫,如此不合理,为什么明仪宗没有继续彻查,找出真正损坏灵器的人?” “你居然认识纪月辞?”关述惊讶地道。 “她是我朋友。”云箬一双眼睛十分透亮,在黑暗中直直盯着他。 关述被盯得有些招架不住,之前对云箬的那一点旖旎想象和喜欢全都在瞬间化为乌有,他最讨厌这种眼神,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可是明仪宗的少宗主! “有什么好彻查的。”关述嗤笑一声,“她自己都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承认了。” 他狐疑地看着云箬:“你说她是你朋友?你居然愿意和她交朋友?” “关少宗主没有交过朋友吗,对别人能成为朋友这件事居然有这么大的反应。”云箬顿了顿,用恍然大悟的口吻道,“也对,关少宗主不需要朋友,毕竟你这么位高权重,谁配跟你交朋友呢。” 关述几句话就被云箬挑起了火气,怒极反笑:“我才是佩服你竟然愿意跟纪月辞那种人交朋友,也不知道该说你傻还是勇气可嘉。” “关你何事。”云箬回敬他。 关述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突然笑了起来:“对了,我忘了,她现在灵脉被封,灵技自然也没了,你什么都不知道,难怪把她当朋友。” 云箬心里已经对关述的话上了心,却不想被他的话牵着鼻子走。 “万象仪是你毁坏的吧。”她冷不丁说。 关述却不上当,收了灵剑好整以暇的抱臂看着云箬:“诈我是吧,都说过了,万象仪是纪月辞损坏的,她自己承认了,你既然拿她当朋友,自己朋友的话总不能不信吧。” 云箬诈关述失败,有些一筹莫展。 但她心里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事和关述脱不了干系。 她私下里调查了几天,纪月辞来学院短短半年,整个学院和她有过过节的人只有关述,能胁迫纪月辞承认损坏万象仪的人也只会是他,而且她损坏法器的理由也很微妙,偏偏是因为和关述有过节。 如此敢作敢当,怎么不在法器被损坏的第一时间出来承认?如果不敢认,那就等到查到自己头上再说,哪怕被查到了也可以说是不小心弄坏的嘛。 可纪月辞能有什么被关述胁迫的把柄? 而且这个所谓的“把柄”,能够逼迫着纪月辞主动认下这么严重的事,情愿被封灵脉逐出学院也不愿意暴露。 师妹过来 第45节 究竟会是什么?关述又是怎么知道的? 关述也看出云箬没办法了,难得的挂起了好脸色:“陈年旧事,你与其在这里诈我,猜测灵器是怎么损坏的,不如直接去问你的朋友纪月辞,看她愿不愿意跟你说实话。” 他故意加重了朋友两个音,而且听他的口气,他笃定纪月辞不会告诉云箬真相。 “和月辞的灵技有关系吗?”云箬问。 “你……”关述卡了一下,猜一次准就算了,她居然两次都一猜一个准,他心中惊骇,突然猛地扭开了头,抬手遮住了眼睛,“你的灵技不会和她一样吧!?” 关述越想越合理,云箬识脉也已经突破高阶,很有可能也觉醒了天赋灵技! “我猜的。”云箬说。 关述才意识过来自己这次是真的被诈到了,他恨恨地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因为没睡好而爬满了红血丝,显得他此刻的笑容狰狞又扭曲:“既然如此,那就不用你费心猜了,我做点好事,告诉你纪月辞那个恶心的灵技是什么,我倒要看看你还愿不愿意说你是她的朋友。” 他又凑近了些,眼睛里满是恶意:“纪月辞她啊——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云箬一瞬间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月辞的灵技,是读心? 关述看到她脸上神色的变化,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当时我教训一个讨厌的同期,用法宝把他关起来了,那个地方只有我知道,只要我不说,就算他在里面被困到死,也没有任何人能发现他,但纪月辞找到了。” “别人都以为是她偶然发现的,只有我知道不对劲,后来我观察了她很久,总算被我发现了,她只要看着你的眼睛——”关述注视着云箬的眼睛,“就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好恶心的灵技,简直恶心透了。”关述一脸嫌恶,“你都不知道我去找她,说出了她的灵技的时候她的脸色有多难看,跟见鬼了一样!我这辈子没见过一个人的脸上能出现那么可笑的表情,不过我也能理解,有这种灵技在身,要是被大家知道了,别说朋友,人人都想躲着她走,哪个宗门又愿意收一个时时能窥探心中所思所想的人当弟子?” “后来万象仪被损坏了,我拿这件事去威胁她,要她去承认是她弄坏的,没想到她真的去了!”关述越说越兴奋,笑得整个肩膀都在抖,“太好笑了,哪怕后来被我父亲生封灵脉,她都没有说一个字。” 他压低了声音,脸上的笑也愈发狰狞,有恃无恐地道:“就算她知道万象仪是我损坏的,那又如何?她要是敢说出来,我就让全天下都知道她那个恶心的灵技,到时候她就会成为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物。” “听起来好像是你更害怕损坏万象仪的事被知道。”云箬神色不变,“那么急着威胁月辞出来给你顶罪,是怕你父亲发现吗?毕竟我听说万象仪才被损毁,还不知道是谁弄坏的时候,少宗主就被打了一巴掌?你父亲打你比我打你疼多了吧。” “……闭嘴!”关述的笑戛然而止,“你把她当朋友,她却不敢把灵技告诉你,你居然还帮她?可笑至极。” “不劳少宗主费心。”云箬道,“不过有句话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多了亏心事,晚上可是会撞见鬼的。” 应着云箬的声音,几声清凌凌的笑声突然钻入关述的耳朵,他猛地朝声音的方向看去,什么都没看到,余光里看到云箬抬起手,纤长的手指轻轻勾了勾,一阵哭泣声就贴着他的身体响了起来。 这一次,好像是在他身体里响起来的! “是你搞的鬼?!”关述这才明白这段时间的闹鬼是怎么回事。 “是我。”云箬承认。 关述冷笑:“既然知道是你搞的鬼,你以为我还会怕?” “少宗主现在醒着当然不怕。”云箬轻轻一笑,“但是你睡着了可就控制不了自己了,我能让你每天在梦里都听到这个声音,它们不会吵醒你,但会让你整晚整晚的做噩梦,每天都换不同的,不知道少宗主比较喜欢什么鬼?浑身青黑的死婴,被人迫害致死的落水鬼,还是全身都腐烂了的……” “你敢!”关述咬牙切齿道,“我要告诉教习!” 云箬无辜道:“教习之前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吗?而且你做噩梦关我什么事,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你!”关述直接被气到失声。 云箬这一晚上收获颇丰,不想再跟关述纠缠下去,手指在背后动了动,被暂时染成黑色的传呼鸡就悄无声息飞进了她手心,她转身往寝舍走去。 短时间内关述别想睡觉了,看他能熬多久。 万象仪的事陷入僵局,纪月辞宁愿顶罪都不愿意自己的灵技曝光,必定不会出来翻供,关述也不可能自己承认,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这样帮月辞出一口气,可根本抵不过她被封灵脉的痛苦。 下个月回闲云宗,她要不要告诉月辞她知道她灵技的事了? 难怪纪月辞说她不喜欢别人,别人也不喜欢她,她肯定因为这个灵技吃了很多苦。 当晚关述有没有敢睡觉云箬不知道,但她没睡着,辗转反侧到了天明。 可是她也没能按照约定回闲云宗。 学院一年一次的开放日在即,取消了当月的休息日。 * 百里夜担心传呼鸡飞不回闲云宗,月初刚过,一大早就来了学院,等在山壁外接云箬。 “怎么这么慢?”林望搭着百里夜的肩,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不会又被罚了吧?” 百里夜也有些拿不准。 本来他只打算一个人来,走的时候惊动了大黄,狗是哄回去了,林望跟出来了。 两人蹲在林子里,却不见任何一个学生出来,快到辰时末一只雪白的小鸟呼地从水潭上方的山壁后飞了出来,在广场上绕了一圈,朝着他们的方向冲过来,一头扎进了百里夜怀里疯狂乱窜,他好不容易才抓住。 云箬把灵力注得太满有点过头,导致传呼鸡停不下来,扑着翅膀在他们面前绕圈圈,消耗了不少灵力才停在百里夜手心开始说话,告诉他们休息日被取消的事。 “这个月是学院开放日?”林望说,“段院长肯定会给师父请柬。” “师父不会去的,也不会让我们去。”百里夜说。 云箬的声音从传呼鸡里传出来,继续说到:“我的成绩不错,被选上参加宗门弟子挑选了,听说是段院长推举的我,闲云宗会来吗?” 林望啧啧啧道:“不得了,我就知道云箬很厉害,说不定第一年就会被哪个大宗门慧眼识珠挑走了。” 百里夜转身就走。 林望追上去,观察他神色:“怎么?” 百里夜淡淡道:“回去说服师父参加今年的开放日。” “你……”林望道,“总不至于指望云箬会来闲云宗吧?就算她想,师父也肯定不会收的,进了我们宗门的哪个不是一身问题,岂不是耽误了人。” 百里夜神色不变,语气里的散漫却没了,听上去少有的认真:“如果她今年就被大宗门挑走,我想第一个恭喜她。” 林望:“……” 林望叹了口气:“行吧,我也帮你说服师父。” 百里夜看他一眼:“不用了,没指望你。” 林望:“……” 第36章 距离学院开放日只有一天的时候, 学院的讲习课程全都停了,西院和东院收整了不少房间出来,回了请柬的宗门不少, 除了仙门百家之首的玄阳宗每年必到,一是给学院面子, 二是修者界的大活动总要有首宗坐镇,才显得出活动的隆重。 玄阳宗宗主谢鸣之和段在青也是老交情,自己未必出席,但每年都会让亲传弟子代他到场。 除了玄阳宗,其余五大宗门也都回了请柬, 算上其他宗门,倒是比以往要热闹。 估计是都知道今年新生招收的多, 都想来看看资质。 当然也不乏有宗门给出了推介信, 不管是真心推介还是卖出去的, 总要来看看那学生表现得如何, 会不会丢了自家宗门的脸面。 学生们没课上, 一部分被教习叫去帮忙,剩下的就自己休息。 云箬约了叶景一起吃饭, 去饭堂等了好久人才来,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控诉:“我的天啊有些宗门破规矩真多,什么屋子必须东面朝阳却不能直射,什么住的地方必须要窗临水榭, 有的甚至要求屋子里要有汤泉……” 她看了看云箬:“你为何如此神清气爽?” 云箬帮她打了饭:“我没被叫去帮忙。” “为什么?”叶景愣了愣, 随后才想起来,“对了, 你被选上参加宗门弟子挑选了。” “被选上的不用去帮忙吗?我以为只是刚好没叫到我。”云箬说。 叶景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你知道个什么啊你就只知道修习和吃饭!” “冤枉啊!”云箬把自己食盒里的肉夹了一大块给叶景,“给我们阿景多吃点, 补补。” 叶景为了参加宗门弟子挑选,修习的用功程度云箬都知道,所以她自己被选上的时候心情很是复杂,反而是叶景知道了直接跑来找她,痛斥她不仗义居然没有第一时间让她知道这个好消息,对于云箬能选上,她和自己被选上了一样高兴。 云箬的成绩有目共睹,识脉六阶,体脉虽然还没突破到三阶,但每次上体脉课都在进步,叶景和她对练的时候也能感受出来,至于神灵脉,一直停留在一阶,但也不妨碍她在讲习课上轻轻松松就能以灵力化形。 天才大概就是这样的。 “我可没冤枉你。”叶景一口吃了云箬给的肉,“人家被选上的都抓紧时间修习去了,能进一寸是一寸,要么就捯饬捯饬自己,争取明天光鲜靓丽地表现一番,你怎么半点都不紧张?” 还没到半年时间,入学礼上测个灵脉都紧张的小新人已经变成了老油条。 云箬确实不紧张,一是这机会来得突然,二是她也没见识过开放日到底是什么样的,根本无从紧张,三是她虽然有想进的宗门,但是她已经被拒绝过了,对别的宗门也暂时没有兴趣,就更不谈什么想要好好表现赢得瞩目。 她就当自己参加宗门弟子挑选一日游,见见世面,心态放松得很。 其他被叫去帮忙的学生们也陆陆续续来吃饭,尤小沁也在其中,云箬看她哭丧着脸的模样,叫了她过来让她歇着,自己去帮她打饭,之前在课堂上认识和云箬搭档过的几个同期也嚎叫着跑过来了,云箬反正已经吃好了,问了大家想吃的,帮他们把饭都打了过来。 一群人瘫在椅子上等投喂,跑来跑去打饭的云箬在他们眼里浑身都散发着圣光。 “今年有没有世家来?”一起吃着饭,其中一个人问。 “没有。”另一个有气无力地低头扒饭,“三大世家现在基本从不参加这些活动,十年一次的宗门盛会倒是可以期待一下,怎么你还肖想进世家当弟子呢?” “不不不不。”那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只是想长长见识罢了,好奇嘛。” “什么世家?”云箬问。 叶景一副就知道你肯定会问的样子,她也吃完了,但坐着不想动,慢慢给云箬解释:“三大世家不同于宗门,宗门弟子类型多而杂,只要本事过人都有进宗门的可能,将来也可以凭自己的修为成为一宗之主,世家的亲传弟子则都是代代相传,他们的外门弟子又叫外姓弟子,且每个世家只精修一道。” “比如三大世家之一的庚桑世家,专修器术一道,不过大家都知道,器术师现在都快绝迹了,庚桑家的人也不怎么在外活动,据说就算是玄阳宗想找他们修整法器都请不到人。” 庚桑? 云箬微怔。 她被捡回玄阳宗,师兄们给她赋的姓就叫庚桑,用了她自己的名,叫庚桑箬。 这是巧合吗? 云箬摇了摇脑袋,不管是不是巧合,都和她没有关系了。 “还有两家呢?”尤小沁也不知道,加入了云箬的好奇队伍。 “另外两家其中一家很神秘,我知道的不多,也说不出什么来,这最后一家倒是知道一点,专修剑道,据说他们第一代的家主百里晓风外出平息妖兽之乱,挥剑间能破海逐浪,少年时期便剑定乾坤一战成名,此后更是以剑入道自成一家。自此,和两外两家一起被世人并称为三大世家。” 叶景非常有说书先生的潜质,讲得荡气回肠惹人向往,听的人仿佛都看见了那惊天剑势。 云箬却心下犯嘀咕。 三大世家,她现在已经认识两个相同姓氏的了。 “三大世家的人会拜入别的宗门吗?”云箬问。 “不会。”叶景笃定地道,看了云箬一眼笑道,“三大世家有规矩,不会入别的宗门的,如果遇到相同姓氏,那也就只是姓氏相同而已。” 尤小沁跟着点了点头:“嗯,我也认识一个姓百里的,庚桑倒是挺少见。” 师妹过来 第46节 于是大家的话题歪到了讨论少见的姓氏上,最后又发展到哪个姓氏最好听,一群人吵得闹哄哄的,直到全都吃完饭要去接着忙活才消停,叶景叮嘱云箬没事干就回寝舍去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参加明日的活动,云箬嗯嗯嗯地点头,等他们一走,她就去了学院入口。 不少教习都在山壁外的广场上做最后一次检查,以为云箬是被派来帮忙的,临时拉她去帮忙给法阵注灵,云箬之前没见过这阵法,半天没成功,教习们才发现她是新生,把她赶到一边树荫下去帮忙看着东西。 云箬等了许久都不见传呼鸡,到教习们收工,学院的入口法阵设置完毕,开始有宗门提前到学院,她都没看到白色小鸡的影子,只能回去了。 也不知道传呼鸡有没有把她的消息带到,她可是卯着劲注了灵,应该能撑到回闲云宗……吧。 不行的话她下个月休息日连夜就赶回去。 她有好多话想对纪月辞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就是很想她,想陪她在月色下喝一壶酒。 开放日前一天来了不少宗门,东院和西院亮了彻夜的灯火。 有的宗门一来就十几个人,有的就一两个,有的宗主亲自到场,几家大宗门就几乎只来了亲传弟子,至于大家都很想见识一下的三大世家自然是不会来的。 * 学院开放日当天。 开放日比不上入学礼的时候肃穆,反而随意了许多,学生们除了不上课,起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甚至一些老生干脆就窝在寝舍里不出门,省得遇上了以前的同期在大宗门混得风生水起,自己还在学院挣扎苦修,再见面也无话可讲,双方都很尴尬。 反而是近两三期的学生出来溜达比较多,性子比较活泼的见到其他宗门的人会去见个礼,混个脸熟,万一自己以后参加弟子挑选,给人留下了好印象也事半功倍。 临近正午,宗门弟子挑选开场,叶景和云箬一起到了演武场外,嘱咐云箬争取好好表现,就算不能被大宗门选上,起码留个好印象。 云箬嗯嗯嗯点头, 叶景简直想揍她一顿:“这可是我求都求不来的机会,你给我认真点!” “我会的。”云箬这才正色对她点了点头:“阿景,你这么认真修习,就算没有学院的开放日,你以后也一定能进你理想的宗门。” 叶景笑得弯了弯眼睛,忽地上前一步抱了抱她:“去吧去吧,加油啊。” 演武场今日不对学生开放,各家宗门已经入场,看台很高,云箬进去的时候抬眼看了看,若是看台席间的人没有走到边缘处来底下根本就看不见人,她还是试着找了一圈,没看到闲云宗的人。 万师父不喜欢学院,应该是不会来了。 倒也在她意料之中。 被选中进来参加宗门弟子挑选的学生早就到了,三三两两在演武台周围做准备,云箬是到的最晚的一个,进去后却看到了几个熟面孔。 陆子云,关述,还有几位课堂上见过面的老生。 都是已经被宗门收做了弟子,但暂时还留在学院修习的。 “你们怎么也在?”云箬走过去问陆子云。 陆子云正昂着头在看台里找人,听到云箬的声音,姿势不变,随口答道:“一会儿给你们当对练。” “对练?” “宗门要看资质,当然需要人对练才能看出水平,不然场合为什么选在演武场。”关述走过来,语带嘲讽,看着云箬的眼神有些不怀好意,“你还真是看不起这个环节,之前都不打听一下吗?” 云箬看他一眼:“最近睡得如何啊少宗主?” 关述嘴角抽了抽,飞快地说了句“你等着”就走上看台去了。 云箬不在意,陆子云却没有再往看台上看,转头看了看关述的背影,把云箬拉到一边:“待会儿的对练,要是我先上台我就选你,如果随机排序我一定抢在关述前面上去。” “你怕他挑我下手?”云箬道。 “嗯,这人心眼极小。”陆子云说,“你三番五次惹他,他肯定要找机会讨回去,今天就是个好场合。”人足够多,他要是选了云箬,必定在台上让她下不了台,怎么都得让云箬出丑。 陆子云看着云箬欲言又止。 “怎么?”云箬主动问到。 “我不知道你被选上参加弟子挑选了,没有先提醒你一下,今早才知道已经晚了,你体脉和神灵脉都没突破三阶,神灵脉更是弱,碰上关述太危险了,要不……”陆子云豁出去了,低声道,“要不你退出吧,要是他先上台故意选了你我也帮不了你。” “不好吧。”云箬道,“是段院长推举我的,我要是退出岂不是让院长难堪。” 陆子云虽然看着容易摆臭脸不耐烦,其实是个好学生,闻言愁的脸都皱起来了:“那怎么办……” 云箬提醒他:“你也随时跟他对呛,不也没事嘛?” 陆子云惊讶的看着她:“我是因为修为好,他在我这里讨不了好,我又进了玄阳宗,他才不找我麻烦的。” 云箬看着他:“原来你知道啊,我以为你就靠一身正气呢。” 陆子云也看着云箬:“现在是说笑的时候吗?” “你不用管。”云箬说,“他在我这里也讨不到好。” 陆子云看样子十分不信,但又不想打击云箬,憋了半天问了一句:“你有把握?” “差不多吧。”云箬点点头。 关述就算想找她麻烦挑了她对练,难道还能在台上玩阴的不成,这么多人看着呢。 如果真挑了她也不怕,正好试试自己的灵技修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比以前进步,就算打不过关述,却也不会被他压着打。 见云箬是真的非常自信且认定自己有把握,陆子云只好不劝她了,一个人走到角落里默默祈祷待会儿他和云箬都比关述先上场。 祈祷到一半,演武场外走进来了三个身影,径直往上看台的梯道走去。 陆子云眼睛歘地亮了一下,正了正身上的衣服,小跑过去。 “庚桑师姐。”陆子云追上三人,恭恭敬敬地拱手见了一礼,“沈师兄,南宫师兄。” 三人正是这次来参加开放日的玄阳宗宗主亲徒,首徒沈苍一,二弟子南宫少尘,以及最小也是唯一的女徒弟庚桑箬。 庚桑箬正在和南宫少尘小声讲话,听到声音偏头看过来,随即粲然一笑:“陆子云,好久不见啊。” 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陆子云肉眼可见的更加紧张了,惊喜地道:“师姐还记得我的名字啊?” “当然。”庚桑箬笑道,“你可是我挑中选为外门弟子的,听说你想去闯学院今年的秘境。” 陆子云连忙点了点头,认认真真道:“如果我闯过秘境,定会入玄阳宗拜师,绝不辜负师姐的知遇之恩。” “你就是去年阿箬在学院开放日挑的那个外门弟子?”南宫少尘忽而出声道。 “对啊二师兄。”庚桑箬得意地微微仰着脸,骄蛮俏丽,顾盼生辉,“他资质甚好,我相信他定会闯过神踪秘境入我玄阳宗,我可是为宗门挑了个好弟子呢。” 南宫少尘俊雅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那今年也劳烦阿箬挑吧。” 庚桑箬一撇嘴:“哪那么容易啊,今年的入学礼小师兄陪我来了,根本没有什么资质出挑的人选,本来今天我也不想来的。” “那就不挑了。”南宫少尘和她一起朝看台上走去,“我给你带了糕点,上去再泡壶茶,就当来玩了。” 走在最后的沈苍一往上走了几步,回首看到陆子云还在原地目送,淡声道:“学院的神踪秘境十分凶险,你若真的资质不错,该当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提高修为,不必为了阿箬急于求成乱了心性。” 陆子云愣了愣,俯身行了个礼:“多谢沈师兄提点,我会量力而行的。” 沈苍一没再说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陆子云回到演武台边,找到云箬和她站在一起,继续祈祷自己先上场。 云箬:“……你能不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就好?” 陆子云猛地闭上嘴:“我出声了?” “还好吧,也不大声。”云箬说,“你怎么突然开始紧张了?” “遇到了我很尊敬的人。”陆子云说,“一会儿上了台我会认真的,打输了你不要生气。” “你一开始打算给我放水?”云箬问,这可不像陆子云会干的事,他对待修习这件事正直得都不需要宣誓就可以入党了。 陆子云默了默:“……没有。” “那不就行了,趁这个机会我还想跟你切磋一下呢。”云箬说,“我教你一个缓解紧张的办法吧,你都快抖腿了。” 在自己尊敬的人面前展示,确实容易紧张。 “什么办法?”陆子云问。 “你在手上写三个人字吞下去。” 陆子云:“……” “挺有用的,我试过。” “不了。”陆子云理智地拒绝,“这么傻的办法怎么可能有用?” 过了一会儿云箬发现他转身悄悄狂吞人字。 嘴硬的少年终究还是败在了神秘力量之下。 对练环节开始前教习抱来一个竹笺筒让学生们抽签,拿到相同印纹的就是对手。 云箬和陆子云没抽到对方,也没抽到关述。 陆子云整个人松了一口气:“今年怎么变了?” “这样更公平吧。”云箬猜测,不然肯定少不了商量好了上台对练的,她和陆子云不也准备这么干。 对练开始,前面的人先上去,陆子云和云箬在旁边看,陆子云基础扎实,总是很快就能看出台上人的优点和劣势,云箬听他分析能学到很多,两人俨然把别人的对练比试当成了讲习素材,一个讲一个记,时不时聊几句。 “他们看上去聊得很投机啊,那小子是谁?你上次来见过吗?” 看台上,闲云宗的位子在边缘不起眼处,林望站在看台边,目光看着演武台下的云箬和陆子云,对百里夜大加拷问。 “嗯,见过。”百里夜散漫地倚着石栏,有些漫不经心。 “哪里哪里,云箬姐在哪里?”江北山蹲在地上双手扒拉着石栏,只露出一双狗狗眼,努力寻找云箬的身影。 “最左边演武台下。”林望说。 江北山立马转头在人堆里搜寻。 “这边。”林望按着他脑袋转了个方向,“你小子左右不分啊?” “我太激动了师兄。”江北山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终于看到了云箬,手一抬就要喊她,被万知闲一把捏住嘴。 万知闲:“别吵!我们就是来看看,待会儿就走。” “……我忘了。”江北山情绪瞬间低落,蹲在地上整个人成了一朵风雨飘摇的灰色蘑菇。 纪月辞站在最靠边的地方,带着轻纱遮住了整张脸,跟着江北山的视线去找云箬,但距离太远了她看不清,灵脉被封,又隔着一层纱,听到万知闲说待会儿就走,她才轻轻掀开了一点脸上的轻纱,露出一只眼睛往台下看去。 百里夜不动声色地侧了一下身子,将纪月辞的视线挡在只能看见云箬的那块范围上。 台下的云箬并不知道闲云宗的人都来了,一边和陆子云聊天,一边等着教习叫她和她的对手上台。 还没轮到她和陆子云,先轮到了关述。 陆子云大为庆幸:“还好这次是抽签。” 师妹过来 第47节 关述上了台,教习让他亮出自己的印纹,好让他的对手上台,他却手一扬把竹签捏碎了,目光朝云箬看过来。 陆子云忽地心头一跳。 只听关述扬声道:“我要和人决斗。” 陆子云咬牙看向云箬,语速很快:“你现在立刻去跟教习说你退出,别管院长的面子了,听说他以前在学院还和别的院长打架斗殴,肯定是不在乎面子的……” 他一着急,把听过又刻意忘了的八卦翻箱倒柜找了出来。 话未说完,台上的关述就抬手指向云箬,扬了扬眉毛:“我要和她决斗,云箬,就是你,给我上来。” 陆子云话音一滞。 云箬不明所以:“决斗?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修者界的一个规矩,各大活动时在众人监督下可开启。”陆子云瞥了台上的关述一眼,眼神不善,“一旦开始,在一方站不起来之前都不会结束,算是死斗,除了不闹出人命哪怕把对方打废了都可以。” “学院范围内的决斗规定更温和些,只要一方认输即可结束,赢的一方在不伤及对方性命不违背道义的基础上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另一方必须遵守。” “任何要求?只要不伤及性命都可以吗?” 陆子云无语的看着云箬:“我说了这么多你只听见这个?” 云箬只好补充:“还有不违背道义。” “谁问你这个!”陆子云差点抓狂:“重点是决斗!关述专门挑的今天,那么多大宗门在场,他就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输的很难看,而且不知道他会提什么要求,万一他要求你进明仪宗当婢女什么的,你的修行就完了!” 我想进的宗门本来就不要我,云箬想。 “你知道的八卦真是不少啊。”云箬感慨,“真的没有私底下偷偷打听吗?” “……”陆子云只觉得脑仁疼,急得又想抖腿了,咂了咂嘴,看明白了云箬的意图:“你想上去是不是?” “嗯。”云箬道,眼珠转了转,“关述是明仪宗的少宗主,如果我赢了,可以不要求他,要求明仪宗吗?” “按规矩可以。”陆子云已经不想说话了,“你真决定上去?” 云箬转身往台上走去,要是早知道有这种规矩,指不定是关述叫她上台还是反过来她叫关述上台呢。 关述看云箬半天没动静,走到台边居高临下看过来,想要说点什么激她上场,却见云箬抬头朝他一笑,施施然走上了演武台。 关述只觉得背后一寒,耳边仿佛又听到了梦里那虚无缥缈的笑声和哭声。 又是那个笑,仿佛她心情甚好,眼底都是明晃晃的笑意,但这次关述没有任何旖旎心动的感觉了。 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关述心底冷笑,我会让你永远都笑不出来。 * 关述宣布和人决斗的声音响彻演武台,看台上也听的一清二楚,宗门不少人都起身走到看台边,想看看是哪个学生这么大胆,学院内已经很久没有决斗出现过了。 “那不是明仪宗的少宗主吗?”有人认出了关述,大家的目光不由得往明仪宗的坐席上看去。 明仪宗宗主关胜业坐在席位上八风不动,自顾自地喝着茶。 “呀,是她。”庚桑箬也跑到看台边看热闹,认出了云箬。 “谁?”南宫少尘陪着她说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就是去年我很感兴趣那个学生,不过她不行,神灵脉才勉强一阶,体脉也很弱。”庚桑箬叹了口气,“她怎么敢应战的。” 南宫少尘的目光落在正朝台上走去的云箬身上,一身鹅黄衣衫的少女看上去并不像是突然被叫上台,步伐也不见慌乱,神情镇定自若,这么一看,倒像是个胸有成竹的。 一个刚进学院的新生,神灵脉一阶,对上明仪宗那位天赋不错的少宗主居然信心满满?装的?还是真有点本事? 南宫少尘来了点兴趣,挑了个糕点拿在手里,倚到石栏边打算好好看看这出好戏。 沈苍一始终坐在席位上垂着眸喝茶,对看台上即将开始的决斗并不感兴趣。 学生间的小打小闹罢了。 看台边缘,纪月辞从听见关述声音的那一瞬间,整个人就动不了了。 “你的灵技居然这么令人作呕,想到被你窥探过心里的想法,简直比中了恶咒还要让人恶心。” “有这样的天赋灵技亏你还有脸活着,谁靠近你都只会觉得厌恶。” “知道自己这样就找个深山躲起来岂不是更好?人人都会感谢你的。” …… ——“喂,你该感谢我,现在你的灵技没了,你终于可以活的像个人了。” 这是她在众人面前生生被封灵脉,蜷缩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时候,关述抓起她的头发跟她说的话,目光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她本来以为她已经忘了这个声音了。 可她还记得。 随着关述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看台四周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朝她涌了过来,所有的目光似乎都看着她,每一张脸都面容扭曲,每一个声音都在问她为什么还死皮赖脸的活着,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关述的,好像那么多人终于借着他的嘴说出了所有想对她说的话。 纪月辞用力的喘着气,却发现自己无法呼吸。 太吵了,周围太吵了。 她不想听见这些声音的,是它们擅自往她脑海里钻,所有人都厌恶她,害怕她,希望她去死,甚至连她自己心里的声音都是这么说的,死掉吧,只要你死了,就可以得到安宁了,因为你也知道,你是个恶心的怪物。 那个时候被封灵脉,疼的四肢都在抽搐,晕死过去之前,她居然有些感谢关述。 好安静,她现在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她仿佛变回了曾经茫然失措的小时候,孤零零地站在长街尽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阿娘没有来接她回家。 可为什么呢。她想。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和其他人一样活着而已。 第37章 某个普通人家的小院中, 矮小的柴房里传来小女孩微弱的声音。 “阿娘……阿娘……” 这院子在街巷最深处,周围没有邻居,柴房外的院子里空无一人, 过了许久,正东方向的主屋门被打开, 一个纤瘦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有些漠然地听着从柴房里传出的声音,过了很久才走了过去。 “阿娘。”里面的人听到了脚步声,声音里多了点欣喜。 一双小手勉强扒到窗沿,小女孩很努力才垫着脚露了个发顶出来, 小声道:“阿娘,我肚子饿了。” 门外的女子神情终于变作了不忍, 掉头走了, 过了没多久回来, 手里捧着一碗稀粥, 从窗口递了进去。 里面传来狼吞虎咽吃东西的声音, 最后递出来的碗被舔得干干净净。 小女孩声音多了些力气,听起来十分乖巧:“阿娘, 今天我可以跟你睡吗。” “……好。”女子摸了摸窗栏探出来的小手,“阿娘晚上来叫你。” “嗯!”小女孩欣喜地答了一声,“我会乖乖的。” 天色黑了,女子在门前点着灯笼等了许久, 子时到了, 屋外的巷子里还是没有传来脚步声,她吹熄蜡烛把灯笼挂在门边, 借着昏暗的夜色去了柴房。 柴房里的小女孩还醒着,她能看到一小小的身影从柴堆上一骨碌爬起来, 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阿娘,我没有睡,我在等你。” 她搂着女孩暖呼呼的身体,在黑暗中露出了一个笑:“嗯,娘抱阿月回去睡觉。” 或许是许久没有和小女儿一起入睡,她这一觉睡得有些沉。 直到她被猛地从床上掀到地上,落地撞到了头,捂着额角醒过来,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她昨晚没等到的男人现在正站在床边,粗壮的手臂提起还在睡梦中的小女孩就要把她甩出去,女子尖叫一声扑过去抱住了他的手:“不要!不要!” 小女孩醒了过来,睁眼看向男人,男人用力把她丢在床上,她被摔得晕头转向,女人上前一把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哀求道:“别,我马上让她出去,马上让她出去。” “还不赶紧。”男人生气的骂道,“晦气死了!你让她进屋做什么!” 女人抱着小女孩一路进了柴房,柴房里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她才放开了怀中的女儿。 小女孩被摔得还没缓过劲来,双手抓着她的衣服:“阿娘,是阿月不好,我睡着了,没有在阿爹回来前回到柴房,阿娘不要生气……” “阿娘……没有生气。”女子轻轻说。 等女子从柴房里出去,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她抬起手臂,早上的第一缕阳光就从窄小的窗口照射到了她的手指上,把她的指尖映得金灿灿的。 好漂亮,她想,不知道照到她整个人身上,会不会也把她照成金色的。 她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有在白天从柴房里出去了,久到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现在这个男人其实不是她真的阿爹,她的阿爹死了,是去帮人做工的时候从很高的地方摔下来摔死的,那天阿娘去开门,她跟在旁边,来报消息的男人看着阿娘半天没说出来话,反而是小女孩开了口:“娘,阿爹死了。” 她只是想帮忙,却不知道为何那个男人和阿娘都猛地看向了她。 阿娘正要骂她胡言乱语,男人就震惊地告诉了她她丈夫死去的消息。 那之后,小女孩觉得她和阿娘其实过了一阵好日子。 阿爹爱喝酒,每天回来都要喝,喝醉了会打阿娘,还会打她,因为她到了年纪却一直不怎么说话,阿爹觉得生了个傻子。 她不是傻子,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张嘴说话。 因为就算不开口,她也知道别人想说什么,她以为别人也这样,可后来她发现别人不是,因为她和阿娘被打之后阿娘心里会说很多很多很生气的话,但是那些话阿爹从来知道。 阿爹死后没有人打她和阿娘了。 阿娘每天穿着素衣,总是在出门的时候见到人就流泪,人们也会宽慰她几句,等回了家,阿娘就不用哭了,她会给她蒸馒头,还会往馒头里抹一层蜜膏,很好吃。 虽然这些高兴只是在她心里,表面上她依旧是难过的样子。 那天晚上,小女孩开了口:“阿娘,阿爹死了我也很高兴。” 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女子,她其实是想告诉她,以后阿娘回到家里可以不用装出难过的样子,她可以不要流泪,可以开心地笑。 至于死是什么,她觉得应该就是去了别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 可是阿娘并没有高兴,她慢慢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看着她的眼睛里漫上来一种说不出的惊恐。 “你说什么?”她问。 面前总是很少说话的小女儿高高兴兴的趴在她腿上:“阿爹会打人,阿娘不高兴,阿爹死了,阿娘很高兴,阿月也高兴。” “你……”女子的神色变了变,小声问到,“阿月你是怎么知道的?” 师妹过来 第48节 她并没有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过喜色,人人都知道她是个死了丈夫的可怜女人。 要是别人都看出了她心底的喜悦……一个女人居然因为她的丈夫死了而高兴?别人会怎么看她,他们一定会觉得她是一个恶毒的可怕的女人! “我听到的,阿娘自己说的。”小女孩抬起手,小小的手掌摸了摸女人的眼睛,“我看阿娘的眼睛就知道啦。” 她猛地起身熄了灯,屋子里陷入了黑暗,她听见自己问:“你还听到过什么?” 小女孩在黑暗中有些害怕,摸索着爬到了母亲的身上,告诉了她很多自己听来的别人没有说出口的话。 ——村口的阿婶说我是扫把星,阿娘扫把星是什么?是天上的星星吗? ——说我克死了阿爹,可阿爹是摔死的。 ——我还知道阿娘也不喜欢阿爹。 ——阿娘心里希望阿爹去死,他就真的死啦。 ——还有隔壁那个李大叔,阿娘也不喜欢他,也希望他死。 …… 女子在黑暗中听着小女儿雀跃的声音,她从没说过那么多话,脆脆的声音像蹦豆子一样。 女子在那一瞬间终于明白了。 她的小女儿可以听到她心里的想法,不止她的,她可以听到所有人心里的想法。 她静静的听着,最后小女孩累了,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停了下来:“阿娘,我困了。” 女子把她抱到床上去睡觉,她缩进被子里,感觉女子摸在她脸上的手有些颤抖。 那天之后,阿娘就再也没有看过她的眼睛。 她告诉小女孩,不可以再跟别人说自己听到的话,只要那些话那个人不说出口。 她似懂非懂的点头,却不明白为什么。 可她的这个能力还是被知道了。 阿娘给她找了新阿爹,新的阿爹人很好,会带她出去玩,买好吃的东西给她。 那天新阿爹去铺子里给阿娘买东西,她就坐在外面等,附近的小孩子们和她年龄差不多,在街上玩耍,邀请她一起加入,大家一起玩猜手指的游戏,把手背在背后,看谁能猜出你伸了几根手指。 她每次都能猜中。 太简单了。 对方的眼睛会把答案告诉她。 小伙伴们惊叹于她的厉害,说她是神算子,能猜中别人心里的想法,于是一群小孩坐在街边,开始玩新游戏,猜路过的人要进哪间铺子会去买什么,她照样次次猜中。 小孩子们更觉得稀奇了,好奇的追问她怎么做到的。 她把自己的能力告诉了他们。 过了几天新的阿爹再带她出门,她还想去找小伙伴们玩,可是他们都不跟她玩了。 “大家别跟她玩,她克死过她阿爹!” “她肯定还会别的妖法。” “啊啊啊不要过来!” “笨蛋别看她的眼睛啊!会被吃掉的!” 她的能力被小镇里的人知道了,渐渐传扬开来。 刚开始是没有人再跟她说话,以前阿娘带她出门,附近的阿婶姐姐们都会笑着跟她说几句话,有时候还会给她小糕点吃,人们开始隐晦地躲避着她的视线,到后来就变成了光明正大地嫌恶。 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和别人不一样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不是她怕,而是别人怕。 人们想起以前和她对视,被她看着的那些时候,努力回忆有没有把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在她面前暴露过,连带着也开始厌恶这孩子的阿娘。 她养了这孩子这么久,肯定早就知道她有这样的能力,她必定也听这孩子说了那些他们心底的话,装着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其实早就摸透了他们心里的想法,说不定还知道了他们很多的秘密。 谁家里没有点龃龉,谁人心底没有不可告人的晦暗瞬间。 人们自问没有做过任何伤害这对母女的事,哪怕心里嫉妒鄙夷,那也不过就只是心里想想而已,他们待她很好,从来都对她们母女笑着,甚至在女子的丈夫死去的那段时间里愿意接济她一些食物。 都说论迹不论心,是因为“心”可以藏起来。 到了这样一个能观你心中所思所想的人面前,他们的心思袒露无疑,这孩子的阿娘是不是早就听过他们心底对她的可怜,唏嘘她找了个酗酒大人的丈夫,还有一个看着呆呆的不爱说话的女儿? 是不是知道他们知晓她每晚被打,隔天看着她努力掩饰伤痕时心底偶尔会泛起来一种恶意的畅快,这么漂亮的女人也会被丈夫打,自己家里那些不顺心的事反而显得不足为道; 是不是也听过他们心里鄙夷她仗着姿色没过多久就找了新的男人? 是不是…… 不,不止,除了这些,她是不是还听过更多他们心底的想法,对她的,对别人的,万一她要是说出去……可能她已经说出去了,昨天出门,隔壁的邻居看他的眼神是不是有点怪?他是不是从那个可怕的孩子嘴里听过什么关于他的话? …… 恐慌和猜忌在人们心中蔓延,人们看着女子一家人的目光也越来越直白。 怪物。 恶心人的东西。 滚开,别看我! 小女孩从人们厌恶的眼神里看到了赤裸裸的恶意,哪怕他们闪避这眼神,哪怕他们刻意不看她的眼睛,她也听得到那些声音。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哪怕她捂住耳朵,也还是听得到。 从那天起,她就被阿娘带进了柴房,柴房里很黑,她看不到任何人的眼睛。 晚上阿娘会让她出去,可有时候她也会忘记了,她就只能在柴房里枕着木柴睡觉。 有一次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搬来木柴垒在一起,就能勉强从窗边探出眼睛,她看到阿娘和新的阿爹在院子门口小声说笑,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她喜欢看到阿娘笑,可阿娘好久都不笑了,她也很久没有看过阿娘的脸了,柴房里很黑,晚上回去睡觉也很黑。 男人一转头,看到小女孩从柴房里扒着窗栏露出的眼睛,脸上表情骤变,猛地转开了脸,女子也看到了,快步跑过来关上了窗户,小女孩的手被突然关上的窗户夹住,惨叫一声缩了回去。 阿娘肯定是不小心的,她想。 果然,晚上阿娘就来帮她擦药了,还抱着她心疼的给她吹手指。 “阿娘,我是怪物吗?”她问。 她很听阿娘的话,并没有说出新阿爹心里的任何想法,也不去看他的眼睛,新阿爹不喜欢她在屋里,她就乖乖的待在柴房,等天黑后才出去,也会赶在天亮前自己回来。 可新的阿爹还是很讨厌她。 “不是,阿月……是好孩子。”阿娘在黑暗中抱紧了她。 她的手指钻心的疼,忍不住的发抖,但她努力忍住了没有哭。 只有阿娘不怕她,只有阿娘爱她,她要努力更乖一点,不要让阿娘知道她的手很疼,不然她肯定又会哭,她舍不得阿娘哭。 她就这样在柴房里习惯了独自一个人的日子,只要阿娘晚上会带她出去,跟她说说话,她就可以忍耐这些孤独的时光,哪怕冬天里柴房四面漏风,夏天又热的像个蒸笼。 直到有一天,她正趴在柴堆上看一只小虫子在柴缝里钻来钻去,柴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还是正午,门一开,外面的光就涌了进来,阿娘就站在光里。 她连忙坐起身子。 阿娘对她说:“出来。” 她听话的走了出去,心底升起一丝雀跃,是不是新的阿爹不在,她终于可以在中午出去和阿娘一起吃饭了? 她脸上带了喜色走出去,门外的女子看到她脸上的表情,猛地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她被打的摔在地上,半天都没回过神:“阿娘……?” “你笑什么!”女子厉声喊道,“你笑什么!?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要走,你是不是听到了?!” 女子揪着她的衣服,杂乱无章的巴掌劈头盖脸打在她脸上,她被打的睁不开眼睛。 “他不要我了!!就因为你,就因为你!我好不容易过上一点舒心的日子!那晚我就不该放你出来,不该让你进屋睡觉,我怎么那么不小心,我明明知道他有多讨厌你……” “我已经没有能做工的地方,没有了男人!你还要逼我到什么地步!你要我死吗!!” 女子落在她身上的巴掌慢慢停下,最后捂着自己的脸痛哭起来。 “阿娘。”小女孩一只眼睛被打到了眼珠,整个眼眶红肿了起来,眼泪忍不住的流,她努力的爬起来,“阿娘你不要生气,不要丢下我……” 女子停住了哭泣,突然抬脸看着她,脸色很冷:“你说什么?” 小女孩咬着唇,不敢说话。 很久以前,她还没有住在柴房里,也还没有被所有人知道自己的能力,就在那天晚上她跟阿娘说出了她心里的想法的时候,她就听到了阿娘心底最深处的声音。 她想要独自离开。 阿娘会不要她。 这个恐惧的念头一直存在她心里,像藤蔓一样时时刻刻揪着她的心。 她不想被抛下,她不要被丢掉。 所以她很听话,阿娘叫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虽然她有时候很想看看阿娘心底有没有因为她乖而放弃那个想法,但阿娘说了不允许,她也就没有试图去看她的眼睛。 “你又偷看我的想法了是不是?”女子问。 “我没有阿娘……” “你有!”女子骤然间发了疯,她揪着小女孩的衣领把她提到自己面前,一手五指攥紧头发里强迫她抬头,一手几乎要掐进她眼眶的皮肤里,狠狠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看,我让你看,你爱看就全都看清楚好了!你这个——” 小女孩被迫睁大了双眼看着她的眼睛,听到了她心底的声音。 就因为你,你阿爹死了!是你咒死了你的阿爹。 我怎么会生出了这种东西,为什么她是我的孩子,我上辈子犯了多大的错老天才这么惩罚我? 我好恨,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生出这种…… 好恶心,不要看我。 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想先逼死我是不是? 不要看我,你这个怪物,你这个——恶心的怪物!! 小女孩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却又什么都听得见。 师妹过来 第49节 母亲歇斯底里的声音伴随着正午最热烈的太阳,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了。 她以为只有阿娘不把她当怪物。 她以前听着那些骂她怪物的声音只觉得不明白和茫然,现在她却开始有些明白了,原来就连最亲近最温柔的娘亲也不喜欢她,那一定是她的错。 她确实,是一个让人恶心又恐惧的怪物。 她慢慢的站了起来,眼睛有一只火辣辣的疼,已经看不清了,她想再跟阿娘说句什么,却又担心她害怕,她想走回柴房里,只要待在黑暗里就好了吧。 只要不去看阿娘的眼睛就好了吧。 只要她继续乖乖听话,就会好起来的吧? 可她看到了阿娘的眼睛。 她现在平波无澜的看着她,毫不袒露自己藏了很久的那些恶意和忍耐,她心底的声音和说出口的话合二为一:“你可不可以自己去死啊,去别的地方也可以……我受够了。” 她呆呆的站在小院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小声开口:“阿娘,你之前带我出去玩……” “对。”女子直视着她,“我就是想丢掉你,可我又怕你提前知道了,我以前不想你觉得我是一个卑劣的娘亲,居然想要丢掉自己的孩子,所以每次都反悔,又回头去找你。” “可我现在受够了,我只想好好活着。” “只要没有你,阿娘就能好好的活着。” 小女孩从家里走了出来,巷子里静悄悄的,她一边走,一边想要回头看。 万一这次阿娘也反悔了,会来接她回去吗?就像她早就想要丢下她,却一直陪着她一样。 可阿娘再也没有出现。 她开始在世间流浪,因为灵脉觉醒,她的身体比普通人要好,就那么挨过了那一年的冬天,眼睛也渐渐地好了起来。 她混迹在小乞丐堆里,听到了比以前更多的声音,哀痛的,绝望的,谩骂的,阴狠的,恶毒的,欢喜的,祝福的……她开始懂得保护自己,藏好自己的能力,可依旧有不得已的时候。 那次她和几个小乞丐窝在墙檐下睡觉,饿的不想动,来了一个慈眉善目的男人,给了他们一些吃的,让他们跟他走,说会给他们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 其他小乞丐想跟着去,却被她拉住了。 她已经看到了那个人的心思,跟他走会死的。 为了阻止死活都要跟去的小乞丐,她当着男人的面说破了他的心思,小乞丐们四散而逃,那男人最终没有得逞。 伙伴们没事,劫后余生地感谢她,她从离开家以后第一次觉得找到了伙伴,第一次露出了笑。 三天后小乞丐们却都死了。 她被打晕抓了起来,带到了那个男人面前,她的脸被洗干净,那男人捏着她的下巴左看右看,看着她渐渐恐惧起来的样子哈哈大笑:“很好很好,你真的知道我在想什么,一定是个觉醒了灵脉的孩子,有了你,那些在我头上的家伙的秘密岂不都在我掌控中,只要你乖乖听我的话为我所用,我就单独留着你的命。” 原来这个男人是冲着她来的。 她本来想救那些小乞丐,却害死了他们。 是她的错。 只要她活着,身边人都会遭遇不幸。 她盯着那个男人一张一合的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脑子里一阵一阵的疼,有尖锐的爆鸣声铺开,那男人突然抱着头开始惨叫。 等她晕了过去再醒来,发现屋子里的人都死了,包括那个男人,七窍流血,死状可怖。 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跌跌撞撞从屋子里跑出来,再次开始了自己的流浪。 又一个冬天,天上下了很大的雪,她平时睡觉的那些屋檐下也全都被积雪覆盖,她哆哆嗦嗦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个角落,裹紧身上破烂单薄的衣衫蜷缩着,她长大了不少,身上那身衣服早就穿不了了,以前混在小乞丐堆里还有小伙伴带着她一起去讨饭,她那会儿脸还干净,有些心好的人家虽然嫌他们脏,却会找来不要的旧衣服给他们。 她身上的衣服就是那时候得到的。 现在也小了不少。 但她不敢再跟别的小乞丐为伍了,她还是一个人的好。 雪不知不觉又开始下,她冷的发抖,努力撑着眼睛不让自己睡着,只要不睡着就没事,她每次都是这么熬过来的,不能睡,睡着了就会死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根本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她却依旧想要活着。 入了夜,天气愈发寒冷,雪也没有停,她得换个地方。 她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双腿已经被冻僵了,只能捞了一把雪拍在脸上,刺激自己清醒,可依旧无济于事,快要晕过去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把她拉了起来。 她冰冷的手被捏在对方宽大的掌心里,好半天才感受到温度。 “找到你了。”这人说。 万知闲第一次见到纪月辞,是在某个南边的城镇,他正好在民间游历,手上没了钱花,接了个宗门的任务,一帮杀人越货的匪寇为了取乐,到处虐杀小乞丐和流浪儿,搞得附近几个城镇都人心惶惶。 结果这群人突然死在了某个聚集窝点,一起死了的还有当地某家宗门的一个弟子。 他接的就是这个找凶手的任务。 他循着现场留下的灵息找过来,没想到对方会是个小姑娘。 还是个快冻僵了的小姑娘。 他说明来意,这小姑娘却没什么表情,在风雪里眨了眨眼睛,语气平静的把她被抓走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最后她问他:“你要杀掉我吗?” 万知闲回答:“我可没兴趣杀一个小丫头,那群人死了算是为民除害,那个宗门弟子的事我会上报仙门百家,我不抓你。” “‘害’是什么?”小姑娘又问。 万知闲没和小孩聊过天,看她冷得嘴唇都紫了,脱了身上的外衣给她裹上,随口朝她解释:“就是做了坏事,杀了人,别人都讨厌的那种人吧。” 小姑娘低着头。 万知闲转身准备要走,却听到她说:“那我也是,你杀了我吧。” 万知闲不由得回头,觉得好笑:“你算什么害?” “我能知道别人心里在想什么。”小姑娘静静地看着他,说话的声音又小又抖,可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包括你。” “……你想死?”万知闲问。 “不想。”小姑娘摇了摇头,“可是我不该活着,我是个怪物。” 她现在已经能平静的承认这一点了。 万知闲忽地蹲下身把她抱起来坐在肩上:“走吧,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你不怕我吗?”她也不挣扎,只是安静的问。 “怕死了。”万知闲说。 女孩:“……”可他心里好像并不怕。 她被带去了客栈,换上干净温暖的衣服,吃上了热腾腾的饭菜,她想起来有个小乞丐跟她说过,有罪的人死之前是可以吃饱上路的,她努力往嘴里扒着饭,想当一个饱死鬼,被噎得直翻白眼,看得万知闲嫌弃万分,一边帮她拍背一边骂她一个小姑娘家家吃相居然这么难看。 第二天万知闲带着她去了赌坊,嚣张的挑了最有钱的赌客对赌。 她按照万知闲说的,把对方心里想的都偷偷告诉他,万知闲在赌场大放异彩,最后抱着一大袋铜钱出来,全都散给了周围的流民或乞丐。 “你看,没有你,我赢不了这么多钱,这些人或许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万知闲毫不畏惧的看着她的眼睛,“你的能力或许可怕,但也有不同的用法。” “至于要不要活,”万知闲哈哈一笑,“别人都活着,你当然也可以活,活着这件事本就没有该不该。”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赌坊那位大富人家的少爷输的太惨,带着家丁来找他们算账,万知闲一把抄起她就跑,在城镇里从东窜到西,总算摆脱了背后拎着棍子的打手,两人跑出城上了山。 小女孩站在高高的山顶上,风吹着她的脸,山下的城镇仿佛变小了。 她看着万知闲随手一挥,掌中现出一柄银光四溢的长剑,平静的脸上现出一丝惊奇,万知闲吸引了她的主意,又把掌中的灵剑化作小兔子的模样,后腿一蹬一蹬地在他手心跑动起来。 “你是神仙吗?”她问到。 万知闲笑得猛拍树:“狗屁神仙,我是个修者,你也是,你有这样的灵技识脉起码高阶往上。” 她听不懂,她只知道刚才万知闲手里的剑一定很锋利,现在拍树的力气也很大:“你为什么不用剑打那些追我们的人?” “那是普通人。”万知闲说,“我可没无聊到去欺负一群普通人。” 小女孩突然听懂了:“你说我和你一样,那我的能力也不普通,我以前是用我的能力去欺负了别人吗?” 她在世间流浪的日子,其实渐渐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以前那些人会害怕她。 因为不公平。 她能听到别人心中所想,别人却听不到她心里的想法。 这种落差导致了恐惧和厌恶。 万知闲非常惊讶,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道理来。 能力的巨大差异会引来羡慕和憧憬,自然也就会伴随着恐惧和压迫,能读心思的能力或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根源是你可以而我不行,何况掌握这个能力的人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你无从得知她会用这个能力来做什么。 “跟我走吧小丫头,你这能力留在俗世确实只会害人害己。”万知闲说,“不如跟着我。” 小女孩摇了摇头:“我不想欺负你。” 万知闲被她这话逗得笑到后仰:“放心,你想欺负我还早几百年呢。” 后来纪月辞拜了师,跟着万知闲回了闲云宗。 闲云宗很长时间都只有她和万知闲两个人,有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很安静,经常来的外人只有段在青。 段在青第一次看到纪月辞,惊讶于万知闲居然收了个这么可爱的小徒弟,想跟纪月辞讲话,小姑娘却不理他,他讨了个没趣,只好去问万知闲,听万知闲说带着纪月辞去赌博还作弊,并且被人追着打,听得大为不齿,简直教坏小孩!纪月辞不看他的眼睛都听到了他心里嫌弃的声音。 后来段在青再来,她就愿意偶尔跟他讲几句话。 再后来,闲云宗多了林望和百里夜,百里夜又从外面带回来了江北山,养了鸡养了鹅还有狗,越来越热闹,她心底的惶惑却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重。 这一切都太好了,好到她觉得害怕。 她的灵技万知闲没有跟任何人说,包括他的其他几个徒弟,纪月辞就更不会主动暴露,她大部分时间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和他们说话也会隔着窗,师弟们渐渐地也就习惯了。 宗门里人越多,大家对她越好,她就越是惶惶然,她开始想要掌控自己的灵技,万知闲曾经跟她说过,只要她努力修行,以后就可以决定自己听不听那些声音,可她根本无法修行,有时哪怕是想到要去到人多的地方,她就恐惧得浑身发抖,更不要说主动施展自己的灵技反复磨炼修行。 她知道那个曾经把她抓起来的男人为什么会死了,是因为她那个时候灵力失控造成的。 她不敢面对自己,也不敢面对自己的灵技,更不敢想象如果她在修行的过程里灵脉再次失控怎么办。 当段在青来找万知闲,提议让她去学院修行的时候,她同意了。 总要迈出去第一步。 可惜迈出去的那一步又失败了,她发现了被关述关在法宝里的人,想要把人放出来,但那个法宝只认关述,如果是百里夜或者林望,他们或许能找出一万个办法放出里面的人,可纪月辞不行,她只会最笨的办法。 师妹过来 第50节 关述极致的小心眼导致他异常关注纪月辞,从而猜到了她的灵技,很快就从她嘴里套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想学院里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恶心的灵技,就按我说的做。” 纪月辞的世界太小了,小时候只有阿娘和那间黑漆漆的柴房,长大后只有闲云宗,万知闲把她保护的很好,没有逼着她修行,也不逼迫她出房间。 他在闲云宗给纪月辞垒了一个小巢,不在意她是否成长,只希望这个小姑娘后来能过得快乐些。 这些给了她一个错觉,以为修者的世界是不同的,也让她期望过,会有别人如万知闲一样知道她的灵技也还能接纳她。 关述成功的让她想起了幼年记忆里她刻意藏起来的那段时光,被所有人当做怪物,被阿娘抛弃,她发现自己依旧还是那个小小的无措的女孩,越是喜欢谁,就越想要掩耳盗铃的维持那摇摇欲坠的表面的平和。 关述来找她,让她去顶罪的时候她答应了。 她不敢想象师弟们知道她的灵技,想起那些和她相处的日子,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因为她突然发现了,原来修者的世界和她待过的世间亦并无不同。 她很后悔没有早早就告诉他们,却不敢在一开始就去赌那个被厌恶的可能性。 那天万知闲来学院接她回去,她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伏在师父的背上,快到宗门的时候才说了一句对不起。 三个师弟都等在门口,林望给她熬止疼的药喂她喝,江北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万知闲大骂段在青和明仪宗,百里夜一个人要控制两个十分心累,一边劝万知闲声音小一点,一边跟江北山说与其哭不如说点好听的逗师姐开心。 江北山哽咽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快绝望了:“师姐,我好多话在心里但是我现在说不出来,要是你灵脉没被封就好了,你可以自己听……” 林望震惊得差点摔了药碗,百里夜扑过来一把捂住了江北山的嘴。 但纪月辞已经听到了。 “你们……都知道?”她看了一眼万知闲。 万知闲指天立誓:“为师没说过!” 百里夜只好放开了江北山,出声承认:“我们猜到的,朝夕相处,很难猜不到。” 纪月辞在闲云宗很放松,哪怕她刻意隐藏灵技,一些时候也会不知不觉地露了馅,比如万知闲带了礼物回来,每次都让她先挑,她总能挑中其他人不想要的那一个,比如谁心情不好,哪怕没表现出来,晚饭时她就会挖出一坛酒给大家一起喝…… 百里夜和林望不笨,很快就想到了,但纪月辞不想说,他们也就装作不知道。 江北山纯属误打误撞猜出来的,还兴冲冲要去夸纪月辞厉害,被两个师兄及时阻止了。 林望也很后悔,如果当初让江北山说了,或许纪月辞就不会为了灵技不被他们知晓而受胁迫。 百里夜却不是这么认为的,纪月辞心结难解不止是因为他们,她受过的苦难和心理上的伤害,没有那么容易就放下和抹消,或许在别人看来一个念头就能想通的事,对于身处其中的人来说比跨越生死还要困难。 人心是如此复杂。 被封灵脉后纪月辞依旧大部分时候只待在房间里,没了灵技,她说的话更少,整个人却似乎鲜活了不少。 直到百里夜带着云箬回了闲云宗,提议让她和云箬一起住,她没有拒绝,因为她觉得云箬有些时候像她自己。 一样的小心翼翼,一样的对命运里出现的好抱持着疏离的态度。 可是云箬比她勇敢,那些她感受到的善意,她也用真心坦荡地还了回来。 * “师姐,师姐……” “月辞?你还好吗?” 耳边的嗡名声如潮水褪去,她隔着轻纱看到几双关心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发抖的双手总算停了下来。 “我……没事。”她说。 她从高台上看下去,下方的演武台上,云箬已经走了上去,她站在关述对面,鹅黄色的衣裙,袖口绑着苍绿的束袖,让她像一棵挺拔飒爽的小树。 教习在台上宣布她和关述的灵脉各是几阶,听到她一个灵脉只是一阶的新生居然敢应战上台,不少宗门的弟子都发出了嘘声。 “灵脉一阶对上灵脉五阶?哪来的胆子?” “没有灵力,识脉六阶也发挥不出多少,今年的新生是不是太自视甚高了点?” “哎,马上就能分胜负了,没看头。” 云箬站在场中,并不在意周围的声音,迎着关述挑衅的笑,她手腕一翻,掌中银光唰地出现,剑意荡开,上品灵剑清灵透净的铮鸣响遍全场,压下了所有喧哗的声音。 台上所有人:??? 你告诉我们这是神灵脉一阶!? 第38章 台下的学生不少都和云箬一起上过大课, 学院的院长和教习们也都清楚她这个特殊情况,是以没有人觉得惊讶,全都司空见惯了。 看台上的人就不是这个反应了。 各个宗门的人都来了兴致, 席位上的宗主们还算淡定,跟来的弟子却不需要矜持, 全都挤到了看台边。 云箬一亮出灵剑,让这场本来应该一边倒,没什么悬念的决斗突然就有了些不确定的可能。 玄阳宗席位上,庚桑箬本来正百无聊赖的用手托着腮吃糕点,一边叫南宫少尘:“二师兄, 别看了,来陪我说话嘛, 大师兄和小师兄一样闷, 无聊死了。” 南宫少尘倚着看台的石栏没动:“你这么说大师兄他可要伤心的。” “真的假的?”庚桑箬笑盈盈看着沈苍一。 沈苍一责备地看了眼南宫少尘, 伸手给小师妹倒了杯茶:“没有, 你安静些。” 南宫少尘和庚桑箬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起做了个闭嘴的动作,又一起噗地笑了起来。 南宫少尘笑着摇了摇头, 正要起身从石栏边退回去陪庚桑箬聊天,听到清锐的剑鸣,以为是明仪宗少宗主的剑意,正要感慨这位少宗主比他之前见到的要进步了不少, 却见庚桑箬脸色一变, 扑到了石栏边。 庚桑箬惊讶得杏眼圆睁:“她不是神灵脉一阶吗,居然能以灵力化剑?” 南宫少尘这才反应过来, 这剑意不是明仪宗少宗主,而是另外那名新生的。 “她怎么……她居然……”庚桑箬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沈苍一和南宫少尘, 看两位师兄的目光都放在场下的云箬身上,内心松了口气,又有些暗自恼怒,这人是怎么回事,一开始让她寄予厚望,结果又发现不过如此,她前脚才跟师兄们说她无甚资质很是可惜,结果她现在居然凭借一阶的神灵脉做到了灵力化剑? 有这本事为什么不早点使出来啊! 这不是害她在师兄们面前丢脸嘛!气死她了。 南宫少尘看她气鼓鼓的,宽慰地朝她笑道:“不是师妹看走了眼,怪就要怪对方善于藏拙,莫气莫气。” 沈苍一看着台下,眉头微蹙:“这可不是对方藏拙,底下的教习和学生都没对此感到惊讶,说明这不是第一次,学院的人应该都知道她能凭借神灵脉一阶灵力化剑,这倒是少见。” “大师兄——”庚桑箬嘟嘴不满。 沈苍一道:“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今年白凌和你一起来的入学礼,他不也没看出来。” 南宫少尘在旁边笑:“大师兄安慰师妹就好,怎么能趁师弟不在就攀扯他?” 庚桑箬噗嗤笑了。 玄阳宗这边说说笑笑,明仪宗那边则十分安静。 关胜业的几个弟子小声讨论了几句,被师父看了一眼,立刻闭上了嘴,关胜业神色不变,看着台下的关述,淡淡道:“能凝出灵剑又如何,终归只是个一阶罢了。” 他看着台下的关述,关述似有所觉,抬头朝上看了一眼,站得更直了。 教习介绍完两人的情况下台,关述也挥手凝出了灵剑。 两人持剑一礼,关述站在原地泱泱大度道:“让你三招。” 他可不想被人说他欺负新生,决定先陪云箬过几招玩玩,既展示出了他的风范,又让云箬有了让招就能和他打个有来有回的期许,后面再让她惨败。他要她切身地体会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当着所有人的面对他跪地求饶。 逗弄猎物当然首先是以“逗”为主,击杀的时候才更有成就感。 云箬不关心关述在想什么,听到他说要让自己三招欣然接受,她当然不会觉得是关述好心,但她正好用这三招来探探关述的实力,也试试自己的能力。 “三招内,你若能逼我脚步动一下,就算你厉害。”关述慢条斯理地放话,却并没有完全不把云箬放在眼里,见她攻来,留心观察着云箬的剑式。 结论是平平无奇。 就是讲习课上最基础的剑招。 关述只用了一只手,手中灵剑只攻不守,轻而易举就破了云箬的招式。 “第一招。”关述道,“你还有两招。” “再来。”云箬脆声道,重新持剑抢攻,换了一个剑式。 关述心中只觉得好笑,换来换去还不都是基础剑式。 他彻底不把云箬放在眼里了,一边随手拆招,一边在心里想待会儿要怎么在击败云箬的时候“不小心”伤了她,反正是不小心,伤的重一点也不是他能控制的,谁叫对手技不如人没有及时避开。 闹鬼让他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睡觉的仇他一定要报,还有之前体脉课上那三个屈辱的巴掌。 三招结束,关述剑式一变,横剑扫开云箬,咧嘴嘲道:“你就这点本事?” 云箬纵身退开,身姿轻巧地落了地,扭了扭持剑的手腕,心中暗自思量。 关述的剑势不如林望那么扎实,更不如百里夜的惊艳莫测,也不如叶景轻巧灵动,格挡的几招花样好看,却像是为了耍帅而来,剑气也是钝的。 不过刚才只守不攻,不知道他出手又会是什么样。 云箬身心几乎都放在了关述身上,认真地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 她上台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赢。 没给云箬多少反应时间,她一落地,关述剑尖一转几乎第一时间就迫不及待的攻了上来,两人瞬间就过了几招,云箬剑式虽然基础却并不死板,见招拆招的反应很快,比起一开始她主动攻过去的三招,现在的防守反而更是她的优势。 毕竟在闲云宗和江北山对招,云箬几乎是防守加找勘破的瞬间,进攻的招式她还真没怎么练过,学院也只教到基础式。 灵剑碰撞,银色灵光交错在一起,关述一剑劈下,云箬矮身挡住,顺势就要往上挑开关述的剑,还没来得及发力,关述欺身而上压下剑身,力气非常大,云箬被按着起不了身,听到他说:“以为自己能赢?别太天真了,现在决斗才真正开始。” 云箬不搭话,仰身顺势脚尖点地向后拉开距离,视野里只看到关述身形一闪,剑尖瞬间就到了眼前,她仰着身不好施力,手中灵剑一杵地面,借力扭转身形避开了朝她脸上刺来的剑,横身一脚踢中关述的肩膀。 两人分开落地,关述退了两步站定,甩了甩剑身上沾到的血珠。 云箬躲过了脸没躲过手臂,右手手臂被划了一道,伤痕不浅,流出的血渗进衣袖,染红了一片。 “云箬姐受伤了!”看台上江北山顿时急了。 纪月辞五指紧紧抓着石栏,轻纱遮挡,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林望和万知闲都严肃地看着下方的比试。 “小丫头体脉有长进,但还是境界太低,光是力量就比不过。”万知闲说。 林望不由得担心百里夜,朝他看了一眼。 百里夜神情依旧,察觉到林望的视线,目光却没转过来,依旧看着台下,语气笃信:“她不会输。” 师妹过来 第51节 台上云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把灵剑换到了左手。 她低估了体脉五阶的力量,体脉到了高阶,不仅速度,力量上对于她也是碾压的,哪怕她能看清关述的剑招来势,凭她现在的身体也来不及做出反应,做出反应了也未必能抵抗关述的力气,只要让关述近了身,哪怕不用灵剑,光是体脉就能完全压制住她。 原来体脉低阶和高阶差别这么大,难怪说五阶是迈入高阶的一道坎。 如果她能再快一点…… 没伤到云箬的脸,关述也不在意,慢慢来嘛,他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这场比试他当然稳赢,只不过看他想玩多久。 他再次欺身而上,手中的剑照样剑式华丽好看,这次尤其,像是避无可避的剑雨,四面八方都是避无可避的剑意,将云箬笼罩在其中。 他刻意放轻了力道,只要能划得对手浑身是伤就好,他还没玩够,可不能让云箬一开始就受了重伤。 台上不知是哪家弟子出声喊出了关述的剑招:“是剑雨。” 另一边的一个弟子道:“能施展出五道剑意,不错。” 不错?关述冷笑,这才五道,他现在还留着余力呢。 关述听得心中不爽,剑鸣声再次展开,笼罩着云箬的剑意更胜。 “嚯,十道剑意。”看台上的弟子换了词,夸赞道,“厉害!可是剑势怎么有些弱?” “先让着点新生吧?” “可是这是决斗又不是比试?这么礼貌呢?” “嗐,你怎么听不出话外音啊?” 关述听到了佩服的声音就满意了,其他的懒得再细听,剑雨已经将云箬困住,他正要挥剑斩下,却觉得手中灵剑一滞,只一瞬间,他还没完全施展开的剑招戛然而止。 手臂传来一阵剧痛,视线里云箬的灵剑没有任何技巧地平直挥来,将他手中的剑挑飞,掉落在地。 关述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猛地捂住了流血的手臂,讶然看向云箬。 云箬受伤的右手垂着,左手握着灵剑,脸上一抹浅淡的笑意,挑飞了他的剑却没乘胜追击,反而问道:“要帮你捡剑吗少宗主?” 关述气得要吐血。 比试时候被对方挑掉手中的剑简直是奇耻大辱,何况云箬用的还是左手! 刚刚发生了什么? 她破了我的剑招? 关述心中惊疑,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可是苦练过剑雨剑式,现在能同时斩出十道剑意,困住一个体脉二阶的人绰绰有余,要破他方才的剑招,就算是体脉与他不相上下的陆子云也要费一番功夫,更不要说云箬了。 如果她能破得了十道剑雨剑式,一开始的那招她又何至于躲不开。 关述很快将理由归结于自己刚才分了心,又刻意放轻了力量,才让云箬瞎猫碰上死耗子破了剑招伤了他,接下来他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既然你自己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关述这次再也不收敛力道,召回灵剑的瞬间十道剑雨悄无声息铺展开,演武台上霎时间银光乱飞,雨点一样的剑意再次把云箬笼罩在其中,凌厉的剑势压迫感十足,要将云箬斩于剑下! “云箬!”台边的陆子云急得差点爬上台去,被教习阻止,怒道,“学院内的决斗也要闹出人命来才罢休吗!” 教习无奈:“要跌出场外或者认输,而且你先别急……” 陆子云急得头发都要竖起来:“这种情况你叫我不要急!?” 他转身去找院长,台上却情势骤变。 几乎关述要挥剑斩下的同时,他右臂再次传来剧痛,满台的剑意骤然消散的瞬间,云箬的剑破空而来,一剑划过,又给他添了一道伤口,顺便挑飞了他手里的剑。 第二次。 除了他这次被伤在左臂,整个过程简直一模一样。 “剑意又被破了!”台上好几个宗门的弟子齐声惊呼道,“这新生好厉害!另外这位怕是要输啊。” 其中几个被自家师父看了一眼,悻悻然收了声,余光朝明仪宗的席位上撇去。 明仪宗宗主目光看着台下,桌案上的杯盏已经碎了。 众弟子的目光赶快转回到演武台上。 台边的陆子云愣住,片刻后狠狠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云箬一定要上台是生死看淡就想拼着命教训关述,现在看来她确实是有几分把握。 或许还不止几分,能破剑雨,一次是巧合,两次绝对不是。 他突然想起了当初在体脉课上的那一场对峙,云箬也是身法诡异的连赏关述三个耳光,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他和云箬联手,帮了云箬,才让她那么轻易的打到了关述。 要不是今天决斗这一出,连他自己都信了。 关述一瞬间几乎也和陆子云一样,想起了自己怎么挨的三个巴掌。 和今天,和现在,和台上此刻的情形,简直一模一样。 ……岂有此理! 关述再次召回灵剑,这次他拿出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丢掉了猫抓老鼠的游戏心态,决定不再跟云箬耗时间,让这场决斗早点结束,什么挫败侮辱让她丢尽脸再被重伤打倒卑微求饶的过程都不用了,他要她即刻就重伤下台。 能破剑雨的十道剑意?没关系,他学的剑招又不止这个。 接下来关述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一筹莫展。 因为不管他施展什么剑招,云箬都能在他的剑落下之前提前破了剑势,每次都无一例外地在他身上划一道,再挑飞他的灵剑。 一开始还有看台上的弟子报关述的招式名称,合理猜测一下这次云箬能不能被关述伤到,或者关述能不能反败为胜一次……报到后来默默闭了嘴。 不是怕了低气压十足的明仪宗,看到后期还敢出声那几个都是五大宗门的弟子,有师父罩着,只要师父不制止,别说看热闹报关述的招式名了,他们甚至敢给台下关述播报一下他爹此刻看起来有多生气。 他们后来不出声实在是台上的情势一边倒,基本没有什么能品评的了。 反正只能看到明仪宗的少宗主一身是伤地满场召灵剑。 他那黔驴技穷……啊不,一筹莫展的样子还真是让人看出了几分身残志坚的励志效果。 这个叫云箬的新生真是邪了门了,感觉她每次都是随意地抬剑一刺,剑式也平平无奇,却次次都能在瞬息之间打断关述的招式,轻松化解他的剑意。 她怎么做到的? 关述气喘吁吁的停下,对面的云箬再次挑飞了他手中的灵剑,这次的划伤在他右腿小腿,云箬的灵剑剑刃轻而薄,她挥剑而来的力气却没有丝毫保留,疼得他差点脚一软跪下去,勉强召回了灵剑杵着站稳,恍然间觉得场上被当成老鼠戏耍的人变成了自己。 下一秒他手下突然一空,灵剑化作银光散了。 他的灵力耗空了。 场面顿时有些滑稽。 神灵脉五阶的关述灵力用尽了,一阶的云箬手中灵剑依旧灵力充盈,甚至还游刃有余地挽了个剑花甩掉剑身上的血。 看台上的宗门众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学院的御灵塔必定是坏了,极品灵器又废了一个。 云箬手腕一翻,把手中的灵剑也散了。 “认输吧关述。”她走上前去在关述面前站定。 关述伤痕累累,阴冷地看着他。 云箬刻意放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到:“别这么看着我,是你叫我上来决斗的,愿赌服输,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赢了之后不会让学院追查灵器损毁的事,一件死物而已,坏了就坏了,我也不会挑破你做的烂事,所以对月辞的事你最好守口如瓶,你能威胁她,她其实也可以反过来威胁你,只是她不屑做这种事,不想变成跟你一样的人。” “但我不一样,我这个人比较嫉恶如仇,对于恶心的人忍到头了,就会让他从世界上消失。” 她低声说完,手中灵剑瞬间出现,面无表情地一剑刺进关述的心口。 关述瞳孔紧缩,映着云箬冷若冰霜的面孔,惨叫大叫起来:“住手!认输!我认输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觉得心口一凉,云箬的剑光闪电般掠过。 关述再也站不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心口不可置信的看着云箬。 半响后关述才觉得不对劲,他还活着。 他抖着手摸了摸心口,才敢低头去看,他胸前的衣服被削掉了,胸膛袒露,几片布料要掉不掉的挂着,难怪刚才感觉心口一凉。 关述:“……” 云箬负剑在手,转身朝台下的教习道:“教习,他认输了。” “天!赢了!神灵脉一阶的新生赢了!” “明仪宗的少宗主这次可出了个大丑啊。” “何止,简直是丢大人了。” “是谁一开始看不上新生说她只是个一阶的?打脸了吧打脸了吧?” 看台上五大宗门的弟子们欢呼起来,没说几句,全都不约而同地收了声,因为被人瞪了。 玄阳宗的坐席上,庚桑箬叉腰朝他们道:“我说的,怎么了?” 她红衣艳艳,皓齿明眸,叉腰生气的样子虽然刁蛮却实在可爱,众弟子有几个没出息地红了脸,嗫嚅道:“没怎么……” 庚桑箬看他们脸红更是生气,手腕一抬,细细的金铃一转,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无形的音浪瞬时就向几个方向袭去。 一只手抓住了庚桑箬的手腕,铃音顿时停歇。 沈苍一按住她的手腕,手指轻抬挥出灵力,将几道铃音一一绞碎,警告地看着庚桑箬:“给你灵器是护身用的。” 庚桑箬张了张嘴,委屈的想说点什么,看着沈苍一严厉的眼神只好作罢,转而去找南宫少尘,还是二师兄最温柔。 “二师兄……”她可怜巴巴的抓着南宫少尘的袖子摇了摇,是她撒娇常用的示弱手段,“大师兄他凶我。” 南宫少尘全无反应,站在石栏边定定看着下方。 “二师兄?”庚桑箬歪过头去看他。 南宫少尘这才转过脸来,朝她温和地笑了笑:“嗯?那我帮你凶回去?” 庚桑箬道:“不要,你哪会凶人啊,而且你也凶不过大师兄。” 南宫少尘一边哄着小师妹,一边朝沈苍一看了一眼。 沈苍一制止了庚桑箬后就站在看台边,目光并没有放在下方的演武台上,遥遥地朝向五大宗门的方向拱手致歉,礼数周到,搞得刚才已经摆出防御架势的几家弟子只好也拱手见礼。 一场争端消弭于无形。 南宫少尘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演武台上,审视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那道鹅黄衣裳的身影上。 大师兄应该没注意到刚才她收剑的那一瞬间。 她叫云箬……和小师妹是同一个箬字。 师妹过来 第52节 演武台边,教习正一副无语的样子看着台边的陆子云:“刚才你怎么不叫我上去阻止她?关述出剑雨招式的时候你可是差点把我拖到台上去了?” 少年人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刚才没来得及。” 教习哼一声,语重心长道:“他们上台前台上的禁制阵法就开启了,一旦一方危及性命就会启动,不会出人命的,所以我方才叫你不要急,你看院长们哪个急了,台上的宗主们又有哪个急了?大家都知道的,学院怎么会在这样的日子让学生之间闹出人命?” “好的好的,教习,你快去宣布云箬胜了。”陆子云连忙对教习作揖,请他上台去。 教习宣判了胜负,云箬走下台来,陆子云看了看关述被削得像个菠萝、站都站不稳的惨样,走上去检查云箬手臂的伤口,顺便质疑她的品味:“你为什么让关述袒胸露乳的?很辣眼睛啊。” 云箬正要反驳她没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不远处跟着下台来的关述的样子,也觉得实在是不体面,只好闭上嘴巴。 她就是要吓唬关述赶快认输,灵剑的收式急了些,谁想到效果这么辣眼睛。 关述那么小心眼,下台可能就要被气晕过去。 云箬被陆子云拉着手臂,瞥眼看到了侧方看台的梯道上走下来的人,目光一顿,猛地看了过去。 纪月辞走在最前面,脚步走的有些急,脸上遮着薄纱,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跟在她旁边的是江北山,狗狗眼里满是担心,看到她看过去就抬手挥了挥,还要蹦一下,被后面的林望按住了,百里夜走在最后,肩膀上蹲着她担心飞不回闲云宗的传呼鸡,手指抬在身侧朝看台上最边缘的位置指了指。 云箬循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抱臂站在石栏边的万知闲。 闲云宗的人都来了。 陆子云走到一半发现云箬不动了,转头看她:“快走啊,先去让药堂的人看看伤……” 话未说完,他突然往自己的方向扯了一把云箬,云箬正要朝他扑过去,背后一只手猛地掐住了她的后颈,迫得她往后仰倒,视野里看到关述面容扭曲,眼眶赤红,双手握着仅剩的灵力凝起的尖刺,朝着她的脖子狠狠刺下。 心念电转间,云箬视野里关述的动作慢了下去,手中灵剑化形。 不等她有所动作,一道黑色身影瞬息到了身前,同时间,高高的看台上也有一道身影落了下来。 第39章 黑衣身影身法极快, 瞬息间就到了身前,一把抓住关述已然要刺进云箬咽喉的尖刺,带出一条血线, 另一只手中灵剑骤现,直接向关述刺去。 另一道锦衣身影从高台而来, 挥剑间无形剑气荡开,将百里夜的剑挡开,剑气将关述扫得退开几步,踉跄地跌坐在地。 百里夜看了来人一眼,掌中灵剑消散, 拉住云箬让她起身,看了看她的脖子, 还好, 没伤到。 “百里夜!你的手。”云箬起身的第一反应是查看他的手。 百里夜不在意的摊开手掌, 关述灵力凝成的尖刺已经消失, 他掌心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从食指根几乎拉到手腕,给云箬看了一眼就要收回去。 “别动。”云箬低头按住他的手臂, “……其实我刚才能避开的。” 百里夜仿佛一点也不疼,语气里带着不以为意的散漫:“唔,那是我多管闲事了。” “我没这么说。”云箬这才抬起脸。 “是我乱说。”见她没哭,百里夜笑了笑, 收起五指挡住手心的伤口, 低声道,“忘了你厉害了, 我下次注意。” 没有下次了! 云箬气得要死,但主要是气自己, 早知道在台上就把关述打的起不了身,怪她想太多,觉得决斗结束后要对明仪宗提要求,就不能把他们少宗主修理得太惨,本想着留一线余地,哪想得到众目睽睽之下关述连明仪宗的脸面都不要了,狗急跳墙也要伤人。 “可有受伤?”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方才从高台上一跃而下用剑气扫开关述的人正是沈苍一。 他作为玄阳宗的首徒,见到台下情势骤变即刻下场,倒是做出了仙门百家首宗该做的事,否则玄阳宗镇场,还让学院学生因为决斗出了事,传出去可不好听。 没让关述闹出人命,也算帮明仪宗保住了几分颜面。 他出了手,看台上的五大宗门也就不管了,继续在台上静观其变。 留在台上的庚桑箬没法像他一样从台上一跃而下,拉了南宫少尘起身:“二师兄我们也下去!” 南宫少尘被她拉着往梯道走去,回眸看了一眼台下的沈苍一,目光幽深。 莫非他刚才已经注意到了? “无碍。”百里夜淡淡道。 沈苍一朝他微微一点头,目光落在云箬身上,语气威严,又问了一声:“可有受伤?” 云箬背对着他,没答话。 她曾经想象过,要是再见到玄阳宗的几个师兄自己会是什么反应,是满心仇恨想要杀之而后快,还是诘问他们如此对待自己每天晚上睡得可安稳,但她也只是想想,重生后她每天为了生计奔忙,比起虚无缥缈的复仇,她更庆幸自己还活着。 但她没想到自己的反应只有恐惧。 哪怕只是听到了沈苍一的声音,还没有见到人,身体就止不住地开始发抖,无端的恐惧爬上她的四肢,扼住她的心脏,让她完全无法动弹,连牙关都开始止不住的发颤。 她仿佛又看到他撬开她的牙关将一碗药毫不留情灌进她的喉咙,目光仿若看着一具没有生命的玩偶,玉棺四壁寒凉如冰,沈苍一的语气更冷:“别试图自尽,你得慢慢死。” 云箬闭了闭眼,死死抓住了百里夜的衣袖,想要将噩梦般的画面驱逐出自己的脑海。 见她不答话,沈苍一上前一步想要查看她的情况,百里夜察觉到云箬的不对劲,不动声色地带着她后退一步,抬手挡住了沈苍一伸过来的手:“她受了惊吓,与其问她话,不如想想怎么处置输了就狗急跳墙的那位如何?” 他掌中伤口流了不少血,抬起的手臂上血珠顺着手肘滴落,他却面不改色:“要是明仪宗的少宗主杀了人,作为仙门百家的首宗应该会主持公道,让他一命抵一命吧?” 沈苍一这才看了他一眼,道:“自然,但她现在并未受伤。” 赶过来的林望一声嗤笑:“你的意思是得等他杀了人才能处置?首宗弟子真是公正严明。” 沈苍一语气不变:“我没有这么说,莫要曲解我的本意。” 庚桑箬拉着南宫少尘从后面跑来,听到林望对自己大师兄不敬,当即喊道:“喂,你哪个宗门的,这本来是学院的事,我大师兄愿意管就不错了!你什么态度?” 林望看都不看她,走到百里夜面前检查他的伤口,从怀里掏出药瓶给他上药,江北山默默上前帮忙。 庚桑箬被无视,刁蛮脾气又上来了,冲上去要找林望理论,被南宫少尘拦住。 百里夜把云箬带着退到一边,纪月辞赶快走了过来,云箬鼻间闻到一股熟悉的凛冽清寒的气息,总算放开了死死攥着百里夜衣袖的手指,纪月辞把人接过去,发现云箬整个人浑身紧绷发颤,以为是刚才生死间她受惊过度,又气又心疼,小心的拍着她的背安抚。 过了一会儿,云箬总算稍微放松了一些,能控制住自己了。 她轻轻嗅了嗅纪月辞衣服上的气味,问:“霁雪枝?” 纪月辞点点头:“在我储物囊里,你不是喜欢吗,学院里也没有,我们给你折了好多,你可以每天在寝舍里插一支。” 云箬把下巴搭在她肩上,小声说:“谢谢。” “你又这么客气。”纪月辞的手顺着云箬的脖颈和背一下一下地轻捋,“其实他要跟你决斗的时候你可以直接认输不上场的……” “不行,是他害你被封了灵脉。”云箬道,“我特意去学院的藏书阁查过,灵脉被封久了是会损伤身体的。” 觉醒的灵脉相当于修者身体的神经脉络,如果全被封住,长此以往不仅身体有损,严重的还会致人死亡。 “你是为了给我出气?”纪月辞张了张嘴,忽地紧张起来:“你知道我灵脉被封的事了?” 云箬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我的灵技是什么样的了吗? 纪月辞很想直白的这么问,但她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无论如何都不敢问出口。 明明云箬是为了她上台和关述决斗,她一个刚修行的人,哪怕灵技特殊,上了台也不一定稳赢,但云箬还是上去了,就因为这样,她此刻心中才更加惶惑不安。 万一。 万一呢。 万一云箬现在还不知道,万一她说了出来,万一云箬明明感到恶心和不适,却还要为了她装作若无其事。 就像她的阿娘一样。 纪月辞问不出口,只好抬手抱住了云箬:“你不要仗着自己灵技特殊就什么情况都敢胡来。” “嗯嗯嗯。”云箬点头,下巴一下一下地轻轻撞着她的肩。 纪月辞:“……也不要这么敷衍,我听出来了。” 场外,段在青接到消息赶了过来,看到他进场,看台上的关胜业这才起身下来,仿佛刚才丢脸的人不是自己儿子。 “按照规矩,决斗结束之后还动手伤人,不管是放在学院还是其他地方,都不能如此就算了。”段在青对关胜业道,“关宗主,各家宗门都在,你还是得先给个说法。” “说法?”关胜业面无表情,瞥了关述一眼,“听见没,段院长找我要说法,你还不过来。” “父亲!”关述从地上爬起,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怒指云箬,“是她!她不知道搞了什么邪法,让我每天晚上做噩梦,教习们偏袒她,我才想教训她的!” 教习皱眉:“你的房间我们检查了很多次,没有任何不妥,少宗主慎言。” 关述眼睛发红,冷笑一声:“就是云箬搞的鬼,她自己都承认了,你们查不出来本来就是监管不严,我还没找学院要说法呢,我堂堂明仪宗少宗主,难道你是说我说谎不成?” “你……”教习被反咬一口,简直拿他的死皮赖脸没办法。 段在青抬手让云箬过去。 沈苍一只负责镇住场,至于发生纠纷的两方,一个是学院的学生,另一个是明仪宗的少宗主,要解决也是他们双方来处理协商,这样的小事玄阳宗不必插手,故而他并不打算管,退到了一边。 云箬看不到他,也听不到他说话,神色好了不少,走过去时刻意避着视线不往玄阳宗三人那边看,不然看到那位身体曾经属于她的小师妹,她不知道自己会是什么表情。 她走到段在青面前和关述对峙,方才心神紧绷,现下嗓子有些沙哑:“你分明是因为去南院受罚才导致的连夜噩梦,怎么推到我身上?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放你的狗屁——”关述破口大骂。 关胜业看了他一眼:“什么受罚?” 关述一瞬间歇了声,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 教习解释:“扰乱讲习,课堂私斗,罚的是挑拣玉石材料。” 关胜业慢慢点了点头,抬手摩挲了一下手指:“为何没告诉我?” 段在青道:“学生间小打小闹,罚了就过了。” 关胜业转头看他,冷声道:“倒是劳烦院长帮我管教儿子了,罚他确实能让他长长记性。” 段在青听他口气不对,知道他生气了,便没说话,关胜业对他这个儿子要求严厉到近乎苛刻,他的妻子则相反,对独子很是疼爱,故而关述性格嚣张跋扈,却很怕他这个父亲。 学院是独立于各宗门之外的第三个势力,仙门百家,三大世家,学院,其中学院地位比较特殊,不像三大世家遗世独立,只偶尔和宗门合作,学院为各大宗门们挑选弟子,亦是世间修者踏入修行之路的指引,自然和仙门百家关系密切,很多事情上可以说是相互合作也相互制约。 各大宗门的宗主和段在青讲话都要客客气气的,明仪宗宗主讲话却有些难听了。 北院第四院院长梁丘肃皱了皱眉:“关宗主,现在在谈的是令郎违反决斗规则的事……” 他话未说完,关胜业就道:“不就是个交代吗,可以。” 关述正站在父亲身边,闻言脸色一变,却站着不敢动,关胜业狠狠一脚朝他踹去,关述被踹中心口横飞出去,撞到演武台才停下来,噗地吐了口血。 师妹过来 第53节 “回来。”关胜业冷声说。 关述挣扎着爬起来,抹了把嘴边的血,连滚带爬回来,跪在关胜业面前不敢再说话。 关胜业看向段在青:“这交代够了吗?不够我继续。” 段在青:“……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关宗主误会了。” “不用跟我丰干饶舌。”关胜业目光森冷地看向云箬,话里有话道,“既然你胜了,就赶快提要求,我赶着回去教训我儿子,省得还要学院越俎代庖帮我管教。” 关述显然不是人前第一次挨打,顶着身上的伤口,又被他爹踹了一脚,现在不止站不稳,跪都快跪不稳了,缩在关胜业面前唯唯诺诺,全然看不出平日里嚣张的少宗主样子。 听到关胜业说话,他瑟缩了一下,大气都不敢出,用余光恨恨盯着云箬。 云箬看他这个样子,并没觉得心情畅快,只觉厌烦。 她直视关胜业的目光,毫不畏惧,朗声道:“我的要求是,希望明仪宗解开我朋友纪月辞被封的灵脉。” 这话一出,场边的纪月辞猛地变了脸色。 跪在关胜业面前的关述浑身抖了一下,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云箬,眼神里写满惊惧,瞥了一眼他爹,目光中现出哀求。 要是让他爹知道了,他顶多就是说出纪月辞灵技的秘密让她生不如死,但他一定会被他爹打死的! 关胜业冷冷道:“哦?她恶意损毁我宗门灵器,自愿被封灵脉,该赔偿的灵石也尚未还清,我凭什么给她解开灵脉封印?” “就凭……”云箬开口。 纪月辞整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关述眼中哀求的神色更甚,云箬却看也不看他,继续道:“就凭我赢了,决斗的规则就是如此,况且灵器已经损毁,就算关宗主封了月辞的灵脉也于事无补,她对明仪宗并无任何不敬,所欠灵石我们也会悉数还清,灵器不过是件死物,被封灵脉的却是活生生的人,还望关宗主高抬贵手。” 纪月辞隔着一点距离看向云箬,心里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云箬全都知道了。 否则以她的性格,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定会让明仪宗彻查灵器损毁之事,还她一个公道。她不说,是不想让关述完全没了顾虑,把她的灵技昭告出来。 看台上和看台下所有目光都聚集到了云箬身上。 她一身衣裙在决斗的时候沾了不少灰,袖子破了一边,脸上也染了污渍,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脏兮兮的,但她声音清越,眼神清澈明亮,语气没有任何的迟疑和思量,仿佛在她心里天经地义就觉得极品灵器和一条性命不能相提并论。 到底是入学院没多久的小孩,根本无法想象一件极品灵器的价值。 看台上传来一声质疑。 “极品灵器乃是器术师终其一生所造,跟一个修者比起来,当然是灵器更重要,要是我不小心损毁了我们宗门至宝,不用宗主说我也会自裁谢罪,断然不会苟且偷生。” 云箬抬头向上看去,锁定声音来源:“这样啊,那明仪宗的灵器就算是你损毁的好了,反正当初损毁灵器的时候也没有证人亲眼看到,说不定是你呢,你这么心疼那个灵器,就请即刻自裁吧。” 那名弟子怒道:“我不过是说句公道话,你怎么还攀扯上我来了!?” “一般说自己在说公道话的人,说的话早就有偏向了。”云箬淡声说道。 “那要是你的宗门,或者你自己的极品灵器被损坏了呢?你也说得出这样的话吗?”另一道声音又从台上传来。 “当然。”云箬说,“你要是弄坏了我的极品灵器,我也不会要你自裁谢罪的。” “……强词夺理!你哪来的极品灵器。”那人被云箬说得悻悻无言,丢下一句话退回席位去了。 一人又道:“损毁灵器本就是大事,世间极品灵器就那么多,如果人人都能随意损毁,那还不乱套了!” 云箬问道:“要是你师父损毁了灵器呢?也要抵命吗?” “哈。”那人不屑道,“我师父的性命岂是一个寻常修士能比的?” “原来损毁灵器定罪的方法看的是谁修为高,修为高的人损坏了灵器是不用赔的,修为低的人却要以命谢罪。”云箬拍了拍手,“人人在你心中都是可以拿来对比分出高低的啊,那所有在场的人你肯定也有排序,不如告诉我们五大宗门的宗主在你心里谁有资格损毁最贵的灵器好了。” “你简直……满嘴胡言!”这人也缩回席位上去了。 看台另一边又响起别的声音:“且抛开这个不说,你们答应赔偿灵石,那就说到做到,等赔完了再解开灵脉封印,中途反悔算什么?” “算明仪宗倒霉。”云箬道,“偏偏少宗主主动提出要跟我决斗,还输了,所以必须无条件满足我的要求,这要求既没有伤及人命,也没有违背道义,我提出了,明仪宗就要按照规矩做到,若要讲清缘由才能提要求,那决斗还有什么意义。” 啊这……倒是确实如此。 看台上没了声音。 云箬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不惧不退,也不咄咄逼人,语气甚至算得上是诚恳,一通伶牙俐齿的辩驳下来,搞得在场众人一时间有些疑惑,好像是她朋友损坏了人家明仪宗的灵器没错吧,怎么她还如此理直气壮?而且只是被封灵脉,在她嘴里却变成了要偿命? 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嘴。 陆子云从百里夜把云箬救下来的时候就被挤到一边去了,他确定云箬没有被关述偷袭成功之后就退到了场边,满脑子都在回忆百里夜瞬影过来时的身法,好快的速度,好飘逸的身法,简直比玄阳宗的沈师兄还要帅! 哦云箬刚才也很帅。 而且她居然和纪月辞是朋友。 陆子云记得纪月辞,学院里见过几次,但她脾气有些古怪,和人讲话的时候也总是目光闪躲,是以在学院没几个朋友,当时关述关了那名学生,他是事情闹起来了才知道,还和关述吵了起来让他去放人,谁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从不起眼的纪月辞找到了他关人的地方,迫使关述放出了那名学生。 现在他知道云箬上台答应决斗,是为了帮纪月辞解封灵脉,心中突然有些愧疚。 纪月辞被封灵脉的时候好多学生都在场,她承认损毁了灵器,关宗主当场就要废了她的灵脉,是段院长极力阻止,才改成了封灵脉和赔偿灵石,他当时也在场,但没等到封灵脉开始就走了,可他心里那会儿居然也觉得只是封了灵脉这惩罚已经不算严重了,毕竟明仪宗可是失去了一件宗门至宝。 方才听了云箬的话,少年人暗自思量,心中忽觉有些凉。 他心中人的性命也是可以拿来比较的吗?如果当时损毁明仪宗万象仪的人是别人,是某个大宗门的弟子,或者是玄阳宗的师兄师妹们,再或者,是于他有知遇之恩的庚桑师姐,哪怕是故意损毁灵器,他会任由他们因此被封住灵脉吗? 如果别人不应该,那为什么纪月辞就该被如此对待? 云箬不知道陆子云居然因为她的话反思得那么认真那么深,方才的“舌战群宗”她基本上主打一个已读乱怼,能堵人的嘴,却不能细品。 她要的结果很简单,她不会自以为是地为月辞好就强行说出真相,既然不能说出真相,那就利用规则,迫使明仪宗解开她的灵脉封印。 “我明仪宗当然会遵守规则。”关胜业冷着一张寒霜罩顶的脸,看着自己儿子的蠢样,想想被他丢尽了的宗门颜面,一股无名火直往头上蹿。 关述捂着被踹了一脚的胸口,中气不足地道:“父亲!不能被这丫头三言两语就迷惑了,她全是胡说八道!纪月辞故意损毁灵器,别说是她,就算是别的任何人也要付出代价!谁要她的命了,不过是被封灵脉而已,根本抵不过我明仪宗至宝被毁的损失!” “我……有话要说。”纪月辞深吸一口气,朝云箬走了过来。 云箬如此为她,她不能再让她为难,今天玄阳宗和五大宗门都在场,要是让她给人留下了胡搅蛮缠偏帮他人的糟糕印象,以后恐怕没有哪个宗门会收她。 云箬她,不能因为她而毁了前程。 百里夜看出纪月辞的意图,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正要阻止她,云箬已经先一步走过去牵住了她的手,不让她继续开口。 就算纪月辞要说出真相暴露自己的灵技,也不能在这个所有宗门几乎齐聚的场合。 哪有人当众公布自己灵技的,别人都没有,月辞也不需要。 云箬用力握住她的手掌,感觉到她手指因为紧张攥得死紧,不由得一个一个掰开了她的指节,轻声道:“可以解开被封的灵脉了,有什么话之后再说吧。” 纪月辞抬眸,云箬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哼哼,我厉害吧!” “……好厉害。”她有点想哭,咬牙忍住了。 “你想说什么?”关述猩红着眼睛看过来,眼里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恐惧,“你敢!纪月辞你要是敢说出什么诬陷我的话,我让你不得好死!” 他几乎要疯了,起身就要朝纪月辞扑过来,他这样的态度,不由得让人心中升起许多猜测。 啪! 响亮的一个巴掌声,关述被打得偏过了头,对上关胜业的目光,觉得心中涌上来止不住的愤怒,抬手就想反打回去,关胜业目光一凝,反手又是一巴掌,打的关述摔翻在地,起身时鼻血横流,整个人也猛然间清醒了过来。 他刚才居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想要以下犯上? “爹!我错了!不是我,我刚才……我没想……”关述语无伦次的解释,爬过去要抱关胜业的腿让他听自己解释。 “丢尽了我的脸。”关胜业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就走,头也不回道:“给我跪好。” 关述不敢反抗,跪了回去。 “关宗主要去哪?”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语气骄慢,“该不会是输不起也不愿答应决斗要求,打算一走了之吧?” 庚桑箬笑盈盈地看着关胜业:“刚才段院长说令公子不遵守决斗规则,分了胜负还偷袭对手,要你给个交代,你踢他一脚就算完啦?这要是在我们玄阳宗,如此丢人的行径,可不会这么简单就了事,关宗主这样如何管理整个宗门啊?” 她问完歪了歪脑袋,一派天真无邪。 关胜业转过头看着她,目光阴沉:“一个小辈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谢鸣之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吗?” 沈苍一上前一步把庚桑箬挡了回去,庚桑箬不死心地从他背后探出脑袋:“我只是怕关宗主忘了这回事,提醒一下而已,而且那个学院的新生不是赢了嘛,她提的要求如果关宗主觉得不合理,我觉得可以改改嘛,她朋友本来就做错了事,灵脉被封也不算冤枉,既然可以随便提要求,不如让关宗主封了令公子的灵脉,一报还一报……” 南宫少尘捂住她那张唯恐天下不乱的嘴,直接把她带出了演武场。 沈苍一只能朝关胜业拱手赔礼:“关宗主莫怪,我师妹年纪小不懂事,还望海涵。” 关胜业气得嘴角抽搐,为了维持宗主的体面当然也不能真和一个小辈计较,何况对方还是玄阳宗,他压下心头的怒火,朝段在青道:“段院长,不如昭告众宗门,今日的弟子挑选暂停,我们现在就去给那个毁了我宗门至宝的人解封灵脉。” 说完拂袖离开了演武场。 走了几步回头对关述吼道:“还跪着干什么,等我来请你吗!” 关述如得大赦,赶快起身踉跄着跟了上去。 段在青在台下朝看台上一拱手道:“诸位远道而来,今晚就请在学院歇息,明日一早弟子挑选继续,如果有事要离开自便就是,事发突然,还请诸位体谅。” 台上五大宗门之一的紫霄宗宗主站了出来,英姿飒爽,面容娇美,语气带笑道:“无妨,学院和明仪宗之间的事我们不便插手,不过明日弟子挑选我紫霄宗是要继续参加的,段院长去处理你的事就是,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昨晚也住了一晚,自会安顿自己。” 飞凤宗宗主也站了出来,两人一个紫衣,一个金衣,同是女宗主,飞凤宗宗主眉眼冷艳,道:“干什么,你想抢我看中的弟子吗?” 紫霄宗宗主嫣然一笑:“哪的话,还没收徒呢怎么就是你宗门的弟子了?” “那就各凭本事。”飞凤宗宗主说完,带着宗门的人下台离开。 其他宗门纷纷也表示要住下来。 紫霄宗和飞凤宗看中了谁自不用说,其他宗门看上云箬的却也不少,虽然没能力和五大宗门争,但留下来看看热闹也是极好的。 再说了,万一那个叫云箬的新生自己有想拜入的宗门,又刚好是自己宗呢? 未必没有希望啊! 台上的宗门都各自回去住所,段在青这才朝云箬和纪月辞招了招手:“随我走吧。” 万知闲也从看台上下来了:“我也去。” “万副院长!”其中一名教习认出了万知闲,被梁丘肃肃然看了一眼,连忙改口,“万宗主,你也来了啊。” 万知闲不爽地道:“我要是不来,谁知道姓段的这次又会对我徒儿做什么?” 段在青没说什么,梁丘肃板着脸:“万宗主对院长说话还请客气些。” “关你屁事。”万知闲瞪他。 梁丘肃眼睛也瞪起来了:“你再说一遍!?” “师父。”林望喊道,“阿夜的手只上了药,等着包扎呢,还有不是要去给师姐解封灵脉吗?” 师妹过来 第54节 万知闲不再理会梁丘肃,叫林望带着百里夜去南院药堂,让云箬和江北山都跟着去,他自己则带着纪月辞,和姓段的,以及各位院长一起去找明仪宗解封灵脉。 他们都走了,演武场里只剩几位教习。 “你刚才怎么叫那位宗主院长?他是谁?”其中一名教习问道。 刚才和万知闲打了招呼的那位道:“学院曾经的副院长,后来离开了。” “因为什么?”其他教习更好奇了。 “这个嘛……”这位教习故作高深地摸了摸下巴:“我不清楚。” 其他人:“……”讲话讲一半没后续天打雷劈! 第40章 云箬带着百里夜他们去南院药堂, 路上遇到了不少学生,看到她不约而同行注目礼。 林望揶揄道:“原来你在学院还是个名人啊,没少出风头吧?” 江北山一昂脑袋, 仿佛林望是在夸他一样骄傲:“我就知道云箬姐很厉害!” 云箬对这久违了的彩虹屁有些怀念,但不得不自证清白:“没有, 我很低调的。” 话刚说完,迎面遇到了尤小沁,正在和几个同期被教习带着去西院帮忙,开放日延长,一些宗门的住所里要求的东西得去换一换, 尤小沁夹在队伍里往前小跑,转过身来朝云箬招了招手:“云箬!你好厉害啊, 决斗赢了!大家都知道了!” 云箬也朝她招手, 然后看着她跑远了。 过了一会儿遇到程怀, 也是被教习带着往西院那边去, 停下来和云箬简单讲了几句话, 走的时候比了个大拇指:“居然决斗赢了关述,佩服佩服, 以后讲习课上遇到还请多多指教。” 云箬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是师哥指教我。” 程怀十分惆怅:“神灵脉课上想指教,被你反虐了呢。” 云箬:“……行啦你快走,教习在瞪你了!” 到药堂门口又遇到了叶景, 她刚从里面出来, 手里提着几包药材,看到云箬就快步走了过来, 上上下下把她检查了一番,看她除了手臂上没有其他的伤口, 神情好看了不少:“吓死我了,听说关述那混蛋找你决斗?你真的赢了?手臂的伤是不是他弄的!你没被他提什么奇怪的要求吧?” 她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云箬等她问完了才笑道:“我赢啦,真的。” 叶景这才完全放了心:“刚才有人看到关述跟着明仪宗宗主出来,被打的好惨……你这么对他他后面肯定又要找机会报复,真是的,他能不能回他的宗门去别赖在学院了。” “不是我打的。”云箬说,“他爹亲手揍的他,比我打的狠多了。” “关宗主打的?太丢人了吧。”叶景一脸的一言难尽,想了想又觉得很合理,毕竟前年的开放日关宗主也在众目睽睽下扇过他儿子。 两人没讲几句,叶景要赶去西院帮忙,云箬也惦记着百里夜的伤,得赶紧去包扎,但是看到叶景拿的那么多药材还是问了一句:“你怎么拿那么多药草?” “哦,这个啊。”叶景看了看手里的药材包,“有宗门要,我是被支使来跑腿的,我得走了啊,你快去处理伤口!” 叶景走了,云箬一回头就对上三双眼睛。 江北山狗狗眼一眨一眨:“云箬姐你交到了好多朋友啊。” 林望:“还说在学院没出风头?我怎么觉得不止今天决斗,你之前也不怎么低调啊?” 百里夜赞助了个点头:“唔。” 云箬瞪他一眼,催着他们往药堂里走。 百里夜有些无辜:“怎么只瞪我,我都没说话。” “因为你自己受伤了还不急。”林望道,“看给小云箬急的,真是皇帝不急……” 被云箬喝停:“这句话用在这里并不合适!” 进了药堂,林望没让别人来给百里夜包扎,指名要了几个药材和纱布,让云箬带着他们去找了个楼上的隔间,云箬要跟进去,林望在门口挡了一下:“你跟进来做什么,还不快去处理自己手臂的伤口。” 云箬试图绕过他:“我看你给百里夜包扎完了再去。” 林望寸步不让,叹了口气:“阿夜怕疼,待会儿要是处理伤口上药他疼哭了,岂不是很丢脸,给他留点面子吧行不行?他忍一路了都。北山你陪云箬去看手臂。” “好。”江北山过来小心的搀扶着云箬。 云箬探头看了看屋里,百里夜背对着她,看不到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林望说的在忍疼,但确实过来的一路上他都没怎么说话。 “那你帮他处理的时候轻一点啊。”云箬嘱咐。 林望看着她:“我像是下手很重很毒的样子吗?” 江北山和云箬赶快摇了摇头,下手毒不毒不知道,做饭是真的毒。 林望支走了云箬和江北山,关了隔间的门进来,百里夜再也忍不住,弯腰呕出一口血,撑在桌案上的手差点打滑。 “我就知道。”林望快步走过去,从储物囊里翻出糖盒迅速往他嘴里塞进去两颗,百里夜嚼完两颗糖,坐到椅子上调顺体内乱窜的灵力,半响后才吐出一口气。 “好多了?”林望问。 百里夜点了点头,伸出手掌让他包扎,自己倚着桌案从糖盒里慢条斯理挑了颗糖放进嘴里含着:“就不能找个好点的借口?” 林望低头给他包扎,没好气道:“想不出来了,你想一个?” 百里夜想了想,也想不到,只好不做声了。 隔间里有煎药的用具,林望用药碾磨了几味药粉,全都掺在一起倒在碗里,烧好的滚烫开水浇上去,苦涩的药味顿时在整个屋子重漫开,他用勺子搅了搅,把漆黑浓稠的药汤递给百里夜:“全喝了,别剩。” 林望去打了水要了毛巾,进隔间发现百里夜药还没喝完,剩了半碗,眉毛一挑:“喝不下去?早知道刚才就老实说你怕苦了,还省得找借口。” 百里夜掀起眼皮:“堵嗓子,再加点水。” 林望过去看了看,他临时用药碾磨的药粉不是很精细,剩下的半碗全是药渣糊糊,看着就很噎。 林望也很无奈:“再加水药效不好了,又不是在闲云宗,只能这样了,谁想到来个学院开放日也能让你动灵力,我就只带了药糖,凑活吃吧。” 行吧。 百里夜只好用勺子一勺一勺把剩下的药糊都吃了,跟喝浓粥一样,半喝半嚼,吃完林望还来检查药碗。 “我又不是小孩,还会偷偷不喝不成?”百里夜无语。 “难说。”林望揶揄道,“毕竟你怕苦又怕疼的。” 百里夜:“……并没有。” 休息了一会儿,他体内乱窜的灵力被压制住,灵息都平复了下去,和林望一起收拾了隔间,又去打水洗了把脸,细细检查脸上和身上有没有没清洗干净的血污,两人才一起下楼。 “擦那么干净,怕云箬看到了担心?”林望道。 百里夜唔了一声,神色如常,已经完全看不出刚才还吐了血。 林望亦是对这样的情况司空见惯的样子,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既然如此手上的伤也别给她看啊,要藏你也藏得住吧。” “藏不住。”百里夜面不改色地说。 林望点了点头,行,装吧你就。 分明就是故意让云箬心疼,反正皮外伤,没多久就好了。 林望心里很感慨,好好的师弟,突然就变得狡猾起来了。 云箬包扎好了伤口,在药堂的大厅里等着,江北山第一次来学院,看什么都好奇,进了药堂也好奇,一会儿去看药柜,一会儿看药师给来的学生抓药,一会儿跑去看后堂院子里晾晒的药草,发现后院清洗药具用品的人快忙不过来了,自告奋勇过去帮忙。 等百里夜和林望下来,江北山已经成了药堂的小帮工,干活干的麻利又迅速,赢得了药堂人员们的一致好评,走的时候还给他送了一瓶药。 “什么药,给你百里师兄用的?”林望接过去看了看,打开闻了闻。 云箬欲言又止。 “给大黄用的。”江北山狗狗眼闪闪亮,“我跟那位药师伯伯说大黄快被大白叼秃了,他就给我配了这个药,说能让狗的毛长得旺盛起来,绝对不会秃。” 林望:“……” 百里夜:“……” 林望把药瓶丢还给江北山,强忍着笑:“你给药堂白打了半天工,不想着你百里师兄,只想着给大黄治秃顶,阿夜在你心里地位居然不如远在宗门的大黄狗吗?” 江北山不明所以:“啊?百里师兄的伤你就能治啊,没有比林望师兄更厉害的药师了,有你在,哪里需要去跟别的药师讨药?” 云箬和百里夜一起啪啪啪给江北山鼓掌:“说得好。” 林望本想逗江北山,结果被反将一军,真诚果然是一切的必杀技。 出了南院,云箬本想去中院那边等纪月辞的灵脉解封,被林望阻止了:“明仪宗宗主给月辞解封灵脉出来肯定一肚子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就别凑上去了。” 云箬一想也是,问江北山想不想在学院逛逛,她带他们走走。 江北山猛点头,正要回答,百里夜抢先说话:“我累了。” 江北山点头的动作毫不犹豫切换成摇头:“那就不逛了,我们回住所休息?” “好。”云箬都行,有些担心的问百里夜,“是不是手上的伤太疼了?没用止疼的药吗?” 百里夜听她问的话就知道她把林望的话当真了,有些失笑:“林望逗你的,别什么都信,不回我们的住所,去你寝舍看看吧,传呼鸡我留给师父了,待会儿他们跟着小鸡就能来找我们。” 林望侧目,这一通话说的如此顺畅,早就想好了吧。 你小子分明就是想去云箬住的地方看看。 林望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看百里夜这个样子。 他和百里夜差不多前后时间进的闲云宗,他仗着多进门半个月,混了个有名无实的师兄,这小子根本不把他当师兄看,从来都只叫他林望,还是后来江北山来了闲云宗,才终于让他找到了做师兄的感觉。 百里夜从进宗门就是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样子,林望本来就是爱热闹的性子,师姐纪月辞不爱跟人接触又喜欢待在屋子里,来了新师弟,他觉得总算有个可以一起厮混的伴,非常积极的邀约百里夜下山去玩,被无情的拒绝了。 师兄弟间每天的对话都很简洁。 林望:“师弟,出去玩!” 百里夜:“不去。” 林望十分绝望,难道他是这个宗门唯一热爱生活的独苗苗吗? 再这样他下次要和师父出行游历去了!南疆的医术他很好奇,早就想去见识见识了。 但师父出门去了还没回来,他只好坚持不懈地去感化师弟,百里夜的回答也总是万变不离其宗,主打一个字,不。 林望一度愁的头秃。 直到那次他在山下摆摊卖东西,发现隔壁摊子上卖假药,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对方,现场打了个假,没成想对方堵在他回宗门的山路上暗算他,其中一个居然是体脉高阶的修士,林望被揍得半死,死死护着赚到的钱一路逃回闲云宗,跑到离宗门不远的地方实在跑不动了,被那修士追上来迎面按在地上,伸手进他怀里抢钱袋。 林望破口大骂,那修士抢走了钱袋,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小子,断人财路我没打死你就算好的,别再让我在那附近看到你,否则……” 话还没说完,一个身影由远及近,不知道用了什么身法,瞬息就到了面前,银光潋潋闪过,那修士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剑势,只觉得手腕一痛,手上的钱袋被人拿走了,错愕的低头一看,自己手背上渗出了细细的血线,慢慢显露出两个小型法阵。 师妹过来 第55节 “这是什么东西!”修士抬手擦手背上的血,却发现那阵法擦不掉。 百里夜淡声道:“认不出来?最简单的凌霜阵,遇水凝冰,只要我启动法阵,你这两只手就废了,把你整个人冻起来都不成问题。” 修士冷笑:“黄毛小儿说的什么疯话,就凭这么一会儿你能完成两个阵法?吹什么牛呢?老子今天就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一起收拾了。” 百里夜满脸无所谓的散漫,手指一扣催动阵法。 修士两手手背冒出白霜,顷刻间就把他双手冻住了,那白霜还在往手臂蔓延。 修士只觉得两只手瞬间没了感觉,心中惊悚,知道自己遇上了更厉害的,立刻识时务地认输:“停!停停停!钱我不要了还不行吗,赶紧给我解开!” 百里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修士咕咚咽下一口口水,立马改口:“请帮我解开。” 百里夜这才开口:“热水每天泡一个时辰,三日就好。” 林望躺在地上,看着挡在他前面的百里夜,听着他平波无澜的声音,满心只有一个想法。 师弟修为好高,师弟帅炸天,师弟来的真是时候! 百里夜手中灵剑散去:“还不快滚。” 随着他说话,寒霜停住了蔓延,修士立刻忙不迭的跑了。 林望从地上爬起来:“那是什么阵法,我怎么没听说过?而且你怎么能那——么快就在他手上刻上了阵法,简直太厉害了吧。” 百里夜默默转身就走。 林望追上去,还要说话,百里夜突然呕了口血,往前一栽就倒了下去,还好他眼疾手快接住了,吓得六神无主,抱着人回了宗门,还惊动了纪月辞。 后来林望才知道百里夜灵脉损伤严重,也不知道他受过什么伤,反正他检查的结果是每一支灵脉都损伤得七七八八,尤其是神灵脉最严重,平时不用灵力还好,要是强行动用,他那脆弱的灵脉根本管控不住修为力量,四溢的灵力会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戕身伐命。 他给百里夜研制尝试了好多种药,最后总算针对他的情况找到了一个可以很快帮他平息灵力的配方,能够支撑他偶尔动用灵脉力量不被反噬,因为实在太苦,且还加入了妖兽骨血辅助,更是难吃翻倍,百里夜每次喝完药整个人都要呆滞好半天。 为了让他吃的时候脸色好看一点,不要像是被毒晕过去,林望又往里加了能盖味道的糖膏,只是糖膏熬制时间久,江北山进门后这个活就被他揽走了,变着花样的给百里夜换糖的形状。 那件事后他和百里夜才慢慢真正熟悉了起来,大概是怕他出门再被高手揍,那之后他叫百里夜下山去玩,三次里总有一次能成功。 百里夜才发现林望大部分时候下山都不是真的去玩,而是去卖东西,有时候买他自己做的药,有时候卖山里找来的药草,有时候也卖纪月辞酿的酒,百里夜十分奇怪,问过他为什么要去山下卖东西。 林望很奇怪:“我不挣钱咱们每天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百里夜几乎没想过这个问题,很是惊讶:“宗门没有钱吗?” 林望:“你觉得咱们闲云宗看上去像是很有钱的样子?” 百里夜:“……不像。” 林望觉得还好是自己先来了闲云宗,要是百里夜先进来,赶上师父不在,他怎么饿死的都不知道。 之后再叫百里夜出门,叫几次他都会和他一起,林望终于如愿得到了一个万事相随的好搭子。 有时候他也会想,要是百里夜没有受伤,灵脉无损,不知道他手中挥出的会是怎样惊才绝艳的剑意,万知闲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外出游历大半部分时间都在寻找能让百里夜灵脉恢复的办法,但至今毫无收获。 主要是百里夜对自己的灵脉根本无所谓,有时候还会反过来劝他们看开一点,他这样的态度其实让林望安心不少,至少他不报期望,以后也就不会失望。 只是现在看着百里夜明明知晓自己的心思,也依然还是这幅无望无求的样子,让他有些难受。 他知道百里夜什么逾矩的举动都都不会有也不会做,他对云箬的好表现得越是坦荡,反而越是态度明晰——他对云箬的心思是他自己的事,云箬不需要做任何事来回应,她甚至不需要知道。 还说江北山呢,他师门个个都傻。 当然,除了他。 一行人到了东院,大部分学生都去西院帮忙了,楼道上没什么人,到了云箬寝舍,百里夜进屋看了看,道:“挺宽敞的。” “嗯。”云箬开了窗,窗外就是空悬的山壁。 江北山跑过去把半个身子探出去欢呼:“好高啊!从里面看比从外面看要高!” 然后又哒哒哒跑去开另一扇窗户,探出身子继续欢呼:“这边也好高啊!咦这是什么?” 他发现了窗沿一个长条形的小木盒,分了六个格子,里面前后错落地摆着的一排小鸡,小鸡冠羽颜色各有不同,几乎全都贴着自己那一格的木盒后方,只有黑色冠羽那只遥遥领先,鹤立鸡群地跑到了最前面,露出木盒格子底部刻的歪歪扭扭的字迹。 “别看!”云箬冲过来遮住木盒,但已经来不及了。 江北山看到了那一格的刻字,是他很熟悉的三个字:百里夜。 云箬挡在他面前如临大敌:“你看到什么了?” 江北山老实的点点头:“这个小鸡我在百里师兄屋里见到过,他前段时间还在找呢,原来在云箬姐你这里。” 云箬愣了愣,看向百里夜:“不是你给我的吗?” 百里夜很快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应该是月辞偷偷给你塞的,她觉得你喜欢,大概是想着你有熟悉的东西在身边,来了学院也不会觉得孤单。” 原来是这样啊。 云箬眨了眨眼:“我以为是你们不想让我再回去了,就把我的东西都给我收了过来,这个小鸡是你特意留给我作纪念的。” 百里夜也愣了一下:“你这么想过?” 林望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这个误会:“你连夜收东西走了,我们都觉得你来了学院就不会再回去了。” “我只是……怕舍不得你们。”云箬说,她忽然有些后悔自己那个时候不辞而别了,她只想着自己不要难过,却没有考虑闲云宗大家的心情。 百里夜突然伸手用指背敲了一下她的额头:“我说过的,月辞,北山,我,我们永远都会是你的朋友,你也随时可以回来闲云宗。” 林望听出了问题:“?我呢?” 百里夜:“林望也是。” 林望:“……你故意的吧?被你这么补充我觉得更不爽了好吗!” 百里夜学他的口吻:“冤枉啊。” 云箬心情好得不得了,笑着看林望和百里夜吵嘴,林望被百里夜不疼不痒的回复气的都快汪汪叫了,叫她过去帮忙,云箬一走开,江北山就迅速把窗沿的小木盒“偷”到了手,抱着一溜烟跑过去交给林望。 两人击了个掌,林望夸奖:“有默契,干得好。” 云箬明白过来,大叫:“江北山你这个叛徒!” “我也好奇嘛云箬姐!”江北山也叫到。 云箬要过去抢,没抢到,小盒子里刻的字被他们全都看光了。 每一只小鸡底下是一个名字,甚至还有万知闲的。 云箬十分紧张:“不要告诉万师父。” 林望笑得趴在桌上起不来,捏着格子里刻着自己名字的那只暗蓝色冠羽的小鸡:“云箬你怎么想的?咱们闲云宗在你眼里就是个鸡窝的意思吗?” “不是!”云箬涨红了脸,“我很想你们,刚好有六只小鸡,就……一人一只嘛。” 她说完头都快低到桌子底下去了。 好丢脸,被发现了。 江北山捏着自己粉色冠羽那只,乐呵呵道:“好可爱,不过这样的玉石很难找吧,只有冠羽这里是有颜色的。” “嗯。”百里夜伸出指尖戳了戳自己的那只,“光是找材料就找了挺久的,我还以为丢了……这样摆一起挺好看的。” 江北山数了数:“怎么只有五只?不是说六只吗。” 还有一个格子是空着的。 云箬只好从怀里摸出来自己那只:“在这里。” 江北山接过去,把小鸡放进空着的那一格里:“这样就齐了。” 林望把自己那只也放了进来。 一排六只整齐划一的小鸡蹲在盒子里,像是一个不能分开的整套装。 百里夜目光看着那只冠羽鲜红的小鸡,被江北山放进去的时候放的不太正,稍微歪了点,圆滚滚的身子贴着黑色冠羽的那只,两只小鸡头靠着头,紧紧挨在一起。 百里夜嘴角微微勾起来一点,江北山伸手过来把两只小鸡分开了:“这只没摆正,对不起啊云箬姐,现在正了!” 百里夜:“……” 目睹百里夜脸色变幻的林望:“……” 北山啊等回去师兄就给你熬点补脑子的药。 敲门声响起来,门外传来一个带着点紧张的声音:“云箬,你在吗?” “是月辞!”云箬起身去开门,江北山蹦起来跟着去。 百里夜看着桌案,伸手轻轻一扒拉,红黑两只小鸡歪了格子又贴在一起,他若无其事的起身,把盒子放回了窗沿上。 再次目睹了一切林望:“……” 好好的师弟,真的确实是变狡猾了! 第41章 云箬开了门, 门外站着纪月辞,脸上依旧遮着薄纱。 江北山探头看了看:“师父没来吗?” “他和其他院长在谈话,我就先过来找你们了。”纪月辞走进来反手关上门, “我的灵脉封印……解开了。” “太好了。”云箬笑起来。 “太好啦师姐!”江北山复读机跟上。 “身体没有哪里不舒服吧?”林望问。 纪月辞摇了摇头,走到云箬面前, 解下了遮住脸的薄纱,看着她的眼睛。 然后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云箬:“真的能读心吗?” 纪月辞:“真的能读心吗?” 云箬惊讶:“好像真的可以!” 纪月辞和她又是同时出声:“好像真的可以。” 云箬闭上嘴,脑子里疯狂跑字幕。 纪月辞继续说道:“太神奇了居然真的有这样的灵技,玩默契考验的游戏那岂不是过关斩将毫无敌手,拿去谈合作就更是了不得了, 保准把甲方爸爸拿捏的妥妥的……什么是甲方……什么游戏什么爸爸?” 师妹过来 第56节 纪月辞听得有些懵,停下来看着云箬。 云箬不闪不躲, 眼睛清透明亮, 并无惧意, 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 反而是纪月辞先退缩了, 她抬起手挡住云箬看着自己的眼睛,一只手背在背后无意识地攥了起来。 “感受到了吧, 这就是我的灵技。”她说话的声线绷得有些紧,“只要看着眼睛,就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嗯。”隔着纪月辞的手掌,云箬点了点头。 纪月辞继续说道:“有时候如果情绪激动, 不用看着眼睛我也能感受到, 和我在一起,不管在想什么都会被我听到。” “嗯。”云箬再次点了点头。 “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纪月辞努力控制着心底涌上来的不安, “只要在我身边,好的坏的想藏的不想藏的都会被我知道, 就像毫无遮拦地被迫暴露自己的所有,你……还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做朋友吗?” 云箬许久没回答,纪月辞的眼神从紧张,到慢慢静了下来。 没有回答就已经是回答了。 她知道的,对于她的灵技,每个人都会觉得不舒服甚至厌恶,云箬已经很好了,她知道了自己的灵技还是愿意站在她这一边,甚至不惜和关述决斗也要帮她解开灵脉,这已经够了。 “那你呢?”云箬突然问到。 “什么?”纪月辞没听明白。 云箬抬手抓住了遮挡在她眼前的手掌,纪月辞刚被解封灵脉,浑身都在疼,手也是凉的,云箬的手却很温暖,她牢牢抓着眼前冰凉的手指,轻声道:“人心里的想法千变万化,有的人可能表面上很开朗,心里却很颓丧,有的人表面安静,内心很丰饶……但每个人心底肯定都有阴暗的不得见光的想法,那些都只在自己心里,每个人也都只需要承载消化自己的情绪就可以了,无需去管别人。” “可是月辞你不一样。”云箬把纪月辞的手拉了下来,“你要听那么多的想法,去承载别人的情绪,辛苦的那个人是你吧,所以应该是我问你,你愿意听我那些说不出口的想法吗?如果你听了我心里的想法,发现我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好,你还想和我做朋友吗?” “我……”纪月辞说不出话来,她的手被按下来,露出云箬直视着她的明亮的眼睛。 “云箬姐说得对。”江北山说,“我也觉得师姐的灵技很辛苦,林望师兄之前还说,你因为知道我们心里想什么,总是悄悄的照顾我们,就连师父游历带回来的礼物你都不挑自己喜欢的,而是挑我们不要的。” “你怎么什么都往外倒。”林望也走了过来,拍了江北山后脑勺一巴掌,看着纪月辞,“别的不说,师父有时候出门回来心情不好,心里骂的不知道多难听,我们就算了,师姐你的耳朵简直是受污染,确实辛苦。” “真的吗?师父都骂什么?”江北山好奇死了。 “小孩子不能听。”林望一本正经道。 “哦,我知道了。”江北山恍然大悟,“难怪师姐的屋子离师父的最远,是因为师父太吵了吗?” 纪月辞:“……不是。” 江北山被林望这么一提醒,不由得在心里把自己听过的骂人话都回忆了一遍,纪月辞本来很感动的,突然听到小师弟心里一连串的骂街,十分市井气息,当中还夹杂着不少听不懂的外州话,一时间有些无言。 比师父还吵。 百里夜没走过来,倚在窗栏边,看到她的目光看过去,对她笑了笑。 云箬在等你的回答。 纪月辞听到他朝自己无声的说。 她收回目光,反手握住了云箬的手,想开口说“我当然愿意和你做朋友”,尝试了两次却发现自己嗓子像是被堵住了,只能勉强说了个“我”字,眼泪就顺着脸颊悄无声息滑落了下来。 云箬温柔地倾身抱住她:“我听到了,你说你愿意。” 纪月辞已经很久没有被人抱在怀里了。 记忆里那个抱着她却不敢看她眼睛的女子是她的阿娘,她已经快要记不起她的脸了,这么多年,她其实从来没有怪过她,她只希望没有了自己她能生活得更好。 云箬放开她,找了手帕来帮她擦眼泪,心里感慨:大美人哭起来真好看啊,爱看。 纪月辞:? 云箬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猛地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别看别看,是我脑子乱想的,不关我的事!” 江北山旺盛的好奇心立马被勾起:“什么?云箬姐乱想什么了?我也想知道。” 他眼巴巴的看着纪月辞,希望师姐可以给他透露一下。 云箬一只手捂自己眼睛,一只手去捂纪月辞的嘴,顺便教训江北山:“女孩子的心事你听什么听?” 江北山眼神清澈正直地看着她,展示自己的落落大方:“为什么不可以,我心里想的都可以告诉云箬姐的,师姐你听到我在想什么尽管跟云箬姐讲。” 纪月辞被云箬虚虚地捂着嘴,流利的说了几句骂人话。 林望震惊了:“师姐你怎么突然骂人?” 纪月辞说:“北山那里学来的。” 江北山惨叫一声,两只手严严实实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师姐也不要看我!” 林望上去把江北山整张脸都捂起来了,一副不能让他露出任何一点眼神导致纪月辞听到什么脏东西的架势:“江北山我警告你脑子放干净点。” “我在努力了师兄。”江北山就差整个人变身鹌鹑把脑袋藏起来了,语气十分沮丧,“但是我现在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些骂人的话,就忍不住一直想……怎么办啊?” “干脆把眼睛蒙起来吧。”百里夜提议。 “好主意。”林望立刻相应。 两个人一个解了束袖绑带,一个严严实实给江北山眼睛遮上,江北山这才放心了,昂首挺胸问纪月辞:“师姐这样听不到了吧?” 林望把他转了个方向:“月辞在这边。” “这个好。”云箬说,“以后有什么不能让月辞听到的,我们就捂眼睛好了。” 江北山不太赞同:“我想不起来怎么办?” “给你做个墨镜。”云箬说,“镜片涂的黑漆漆的,你想骂人的时候就把眼镜戴上,月辞就看不到你的眼睛了。” “墨镜是什么,长什么样子?”百里夜道,“可以试试做一个。” 云箬去找纸,准备画出来给百里夜看,林望也很好奇,招呼纪月辞过去看,只留江北山蒙着眼睛站在屋子中间:“什么?我也想看,云箬姐待会儿要给我看啊!要不……” 他斗胆朝着纪月辞的方向道:“师姐你闭一会儿眼睛?我太想看看云箬姐说的墨镜是什么东西了。” 纪月辞站着没动,看着屋子里的人,这里有她平生交到的第一个朋友,有发现了她的灵技也没有心生排斥的师弟们,她发现那种让她喘不上气的感觉又出现了,但是这次和以前那些时候不一样。 好像天气阴霾许久,头顶那场将落未落的大雨终于兜头淋下,她心底的忐忑不安也在那一瞬间跟着卸下了。 她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别人怎么对待她,在这一刻却明白了。 她不怕阿娘讨厌她,不怕身边的人表露对她的灵技的厌恶,也理解了人们心里的恶意和好意很多时候都只是一瞬间的变幻,她甚至不需要有谁喜欢或者全盘接受她和她的灵技,只需要像现在这样,好像她的灵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大不了就捂着眼睛不给她看,大不了就直白地告诉她,你现在不要看不要听,闭上眼睛。 纪月辞只觉得脸上的泪流得更加汹涌,她本想忍着不被发现,却哭出了声音。 索性就大哭一场。 她哭的喘不过气,心中却第一次感到如此畅快。 等到纪月辞醒过来,天已经黑了,寝舍里只有她和云箬两个人。 “我睡着了?”她从床上坐起身。 “嗯。”云箬走过来看她,摸了摸她的眼睛,“难受吗?” 纪月辞点了点头,她觉得眼睛肿的都快睁不开了,太阳穴突突地疼。 “你别动。”云箬看她要起来,“林望留了药,说等你醒了帮你擦,你等一下。” 她找了药过来,指尖挑了一点药膏用指腹揉散,轻轻在纪月辞眼眶周围涂上,打着圈帮她按摩。 纪月辞想到自己是大哭到力竭睡过去的,顿时有些脸热,没话找话地问云箬:“我现在这样很难看吧?” 云箬摇头:“不会啊。” 心里在点头:是有一点,不,不是一点,眼睛已经肿成核桃了,像只悲伤蛙。 纪月辞:“……哦,悲伤蛙是什么?” 云箬心里的想法暴露了,有点不好意思:“你只能听到我在想什么,不能看到我脑子里的画面吗?” 纪月辞摇了摇头,忽地又紧张起来,她刚才听到云箬的想法了,是不是该装作不知道不要说出来?她这么问云箬会不会不高兴? 她感到紧张的时候整个人都很紧绷,脸色也变得冷硬严肃起来。 云箬两手拇指按摩着她眼下穴位:“嗯……不好形容,待会儿我画给你看吧?其实还挺可爱的。” “好。”纪月辞放松下来一些,把眼睛闭上了,“我还想看那个墨镜长什么样,是叫这个名称吗?” “是。”云箬说,“百里夜说可以做做看,他怎么什么都会做?” “他刚来宗门的时候还不会。”纪月辞道,“因为我们没什么钱,城里制药和酿酒的一些工具又很贵,阿夜就学着自己做,我和阿望也试过,很难,但是他轻轻松松就做出来了。” 纪月辞闭着眼睛,话题一转:“我知道他们瞒着我攒钱的事了,想早点把欠明仪宗的灵石还上,让我能解开灵脉的封印,师父都告诉我了,难怪你老是说在帮阿夜做法器……我这个师姐当的真是不称职,让师弟们为我操心这么多。”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因的。”云箬说,“刚进闲云宗的时候还把他们俩当成了奸商。” 屋子里点了一盏灯,光线不算明亮,窗户开了一扇,能听到山壁外盘旋又落下的风声。 云箬给纪月辞讲她来闲云宗之前遇到林望和百里夜的事,纪月辞才知道一开始他们带回宗门的噬灵兽原来是云箬杀的。 “他们用什么跟你换的噬灵兽?”纪月辞问。 云箬回忆了一下:“一根筷子糖,一块结界玉,还帮我测了一次灵脉。” 纪月辞:“……”确实是奸商,她这个做师姐的难辞其咎。 两人聊着天,好像回到了以前在闲云宗的时候,云箬去百里夜屋子里一起挑选玉石,有时候回到房间天色已经很晚了,要是纪月辞还没睡,两人就会泡一壶茶或者挖一壶酒,坐在窗前聊几句。 不过纪月辞那时候的话很少。 她不擅和人来往,多年来都是一个人流浪生活,宗门只有个粗枝大叶的师父和三个师弟,没怎么和女孩子相处过,还好云箬话也不多,有时候她说话太直太生硬,或者干脆就不说话,云箬就安静的和她一起看着窗外的月亮,困了就互道一句晚安去睡觉。 她喜欢和云箬待在一起的感觉,心里总是很宁静。 现在也是。 “你以后每个月的休息日都回闲云宗来吧。”纪月辞对云箬说,“让师父给你做好吃的。” “好。”云箬点点头,不经意地问道,“你们都是被万师父带回闲云宗的吗?” “北山不是,北山是阿夜带回来的,进宗门的时候受了一身伤,阿望连着给他灌了半个月的药才把伤养好了。”纪月辞回忆到,看了看去收药瓶的云箬,“反正这么多年,师父也只收了我们几个徒弟,我们宗门和别的宗门比起来确实很小,也没什么人……” 纪月辞还想说点什么,漆黑的窗外闯进来一团白乎乎的东西,云箬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传呼鸡扑了扑翅膀快没灵力了,有气无力地开口:“云箬姐,月辞师姐醒了吗?快来我们住的地方吃好吃的。” 江北山活力十足的声音配上快没灵力了的传呼鸡十分滑稽,有种兴高采烈的颓废感。 林望给的药药效不错,涂上没多久纪月辞的眼睛就不难受了,只是还有些肿,她把遮脸的纱巾戴上,领着云箬去西院住所。 刚进学院安排给闲云宗的院子,云箬就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味。 院子中间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大盘子,里面都是烤的滋滋冒油的烤肉,林望拿着个调料罐想往上面洒,被万知闲和百里夜同时阻止了。 林望不太服气:“我刚刚精心调配的。” 百里夜:“就因为是你精心调配的所以不行。” 师妹过来 第57节 云箬很吃惊:“这个点饭堂都休息了,你们哪来的肉?” 万知闲站在烤架前两手一起烤肉,同时翻动,仿若一个技术娴熟的烧烤摊老板:“我去找饭堂后厨要的,不要问东问西的,你们就只管吃。” “好的。”云箬乖巧坐下。 百里夜给她和纪月辞递过来两串香喷喷的烤肉:“尝尝。” 林望不死心的拿着调料过来推销:“来,加点料。” 云箬和纪月辞异口同声:“不要。” 林望:“你们真的很会伤人心!当初吃我做饭的那半个月还不是吃的挺开心?” 纪月辞面无表情:“你到底哪来的自信说出这句话的。” 云箬咬了一口烤肉,满口油香,觉得其中某一味调料异常熟悉:“好像加了霁雪枝?” 万知闲对她大为赞赏:“对!” 他指了指三个徒弟:“这三个一个都没吃出来。” 林望不同意:“我明明吃出来了,我说这个味道很熟悉。” “熟悉就是没认出来。”万知闲哼一声,看着纪月辞:“月辞吃出来了吗?” 纪月辞看了看烤肉,抬眼看着烤架前的万知闲,突然问道:“哪来的霁雪枝?” 万知闲:“……” 万知闲闷头烤肉:“哎呀这几串差点糊了,还好我抢救及时哈哈哈哈哈。” 纪月辞不放过他:“我听到了师父,就是我们折给云箬的霁雪枝,我放在储物囊里的,你全用来烤肉了?!” 万知闲不满地往烤架上重新摆上一排烤肉,烤好的递给在旁边等得望眼欲穿的江北山,油乎乎的手摸了摸小徒弟的头:“慢点吃。没有都用了,还留了几支,下次再给云丫头折嘛,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云箬心头一动:“万师父,你知道我休息日要回闲云宗?” 万知闲头也不抬:“怎么你想趁着我不知道偷偷地来?要回就大大方方回来,我还会撵你走不成,嘿你个小丫头片子是真记仇啊,我就赶过你那么一次,你记到现在?” 云箬好无辜:“我没这么说。” 百里夜笑道:“明明是他自己记着,师父心虚的时候话特别多。” 纪月辞作证:“是真的。” 万知闲要被两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徒弟气死,扬声喊林望:“林望你管管你师弟师姐,你们别在我烤架面前吃,把桌子搬远点,吵死了。” 林望正在追着江北山满院子要给他加自己秘制调料,根本没听见万知闲的话。 江北山大叫:“百里师兄救命啊,我不敢吃这个!” 林望怒道:“我这个可是有药用价值的,又不死人!你先吃一口尝尝呢?” 江北山屈服于师兄的淫威之下,吃了一口沾满不明蓝色调料的烤肉,差点哭了:“师兄你好好研究制药炼药就好了,为什么要对食材动手呢?” 纪月辞帮他说出心里话:“难吃,难吃的要死。” “真这么难吃?”林望不信邪,“我就不信了,我调配炼药都行,为什么这个就不行?我再试试,北山你等一下啊,我改改配方。” 小院子里分明只有六个人,却闹出了不止这个人数的热闹动静,还好每个宗门歇息的院子里都单独设了阵法隔开,不然他们这里肯定会被周围宗门一起投诉到学院去。 吃到一半发现烤肉不多了,为了给分配烤肉加点趣味性,云箬教大家玩你比我猜,抽签分组,她和纪月辞一组,百里夜和林望一组,万知闲和江北山一组。 为了公平起见,纪月辞只能当比划的那个人,但她实在不会比划,每次比划出来的东西和答案八竿子打不着,云箬看得满头问号,江北山在旁边笑得十分响亮,结果到了他和万知闲也好不到哪里去,主打一个重在参与,比划十分精彩,词是一个没猜对,反而是百里夜和林望配合默契,玩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桴鼓相应,赢走了剩下的所有烤肉,真不愧是好搭子。 虽然那些烤肉最后全都进了江北山的肚子。 云箬玩的差不多,告别出来回寝舍,百里夜出来送她,被她拒绝了:“时间这么晚了,我得偷溜回去,你跟着我目标太大了,要是让教习看见了,你是来参加开放日的宗门人当然没事,我晚归被逮到可是要被罚的。” 百里夜看着她:“那你怎么溜回去?” 云箬从怀里捧出注满了灵力的传呼鸡,胸有成竹:“用它吸引寝舍守门教习的注意,趁机溜进去。” 百里夜眯了眯眼,夜色里漆黑的眸子里浸着点微凉的月光和不明显的笑意:“听你的口气好像很熟练?” “第一次。”云箬说,“阿景他们教我的,据说大考前好多学生会修习很晚才回寝舍,都是用这个办法溜进去。” 百里夜莞尔,估计教习早就发现了不拆穿而已。 他没说破,点了点头:“祝你成功。” “嗯嗯。”云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还有点小激动,“等我回去了让小鸡给你传个信?” “好,我等着。”百里夜伸手点了点传呼鸡白色的冠羽,小鸡蹭了蹭他的手指。 云箬趁着夜色往东院走去,传呼鸡里现在随时都留着百里夜的一抹灵力,只要放出去,在还有灵力前它都能准确飞到百里夜身边。她给小鸡注的灵力用完会消失,百里夜留在小鸡里这抹却不会,大概是用什么阵法固定在里面了。 云箬上了不少器术课,虽然听得都是基础,却越发能感受到百里夜制作法器的厉害之处。 别人是遵循以前的阵法来做法器,差一分都不行,他却能信手刻出新的阵法。 不过云箬也注意到他不怎么用灵脉灵力,以前在闲云宗做法器,听江北山说到了注灵那一步要么林望来,要么送进屋子里去给纪月辞,或者等万知闲在宗门的日子,纪月辞被封灵脉后,注灵几乎都是林望在做,累死累活一天下来也就完成那么几个。 后来云箬来了闲云宗,百里夜和林望攒钱的速度才扶摇直上。 她见过百里夜三次凝出灵剑,一次是北州城,他闯进瘴气里救她,一次是噬灵兽入侵闲云宗,百里夜去救江北山,还有今天在演武场,他冲过来拦下了关述的偷袭。 他的神灵脉应当是高阶,体脉应该也不弱,毕竟跳屋顶也很轻盈。 或许虽然是高阶,但是神灵脉的灵力并不稳定?教习说过也有些人灵脉突破高阶后需要很长的时间来掌控修习。 云箬随意猜测,只是好奇,脚下步子轻巧,快到东院,传呼鸡从她衣领探出头来,跃跃欲试地准备好了飞进去吸引教习的注意,云箬却忽然感到一阵危机感从心头升起,迈出去的脚步下意识蹬地后撤,电光火石间,一道剑气带着滔天怒意而来,在她刚才退开的地面上斩出一道裂痕。 哪来的攻击? 教习不至于因为她晚归就上这么重的惩罚吧? 云箬心中疑惑,心念电转间手里灵剑迅速出现护在身前,然而不等她再有动作,黑暗中有极快的气息一左一右而来,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提着灵剑的右手直接被折断,云箬惨叫一声,灵剑化作银光散去,她被人反剪双手押住,疼得冷汗直冒,看到了从前方树影下走出来的人。 关胜业面容铁青,走过来一把掐住了云箬的脸,声音阴寒:“说,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 他掐得太狠,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云箬半张脸都被他掐在手里,几乎能听到自己的颌骨发出的咯咯声,她抽了口凉气,下巴几乎被卸下来,根本说不了话。 关胜业自问自答:“是你,肯定是你杀了我儿子。” 谁?关述? 关述……死了!? “我……”云箬努力出声。 关胜业根本不听她说话,手掌上移,从掐改为捂,面无表情的用力捂住了云箬的口鼻:“我先废了你的灵脉。” 云箬只觉得一股磅礴的灵力由外部入侵而来,顺着她的四肢百骸涌入身体,关胜业的手仿佛撼动不了的铁器,死死捂住口鼻将她钉在原地,她第一次体会到高阶修士对低阶毫不留情地完全压制,不止是力量,还有境界上那种让人战栗心悸的恐惧。 她仿佛能看自己身体里的灵脉被侵入占据,完全不属于自己的灵息充斥而来,将她的灵脉力量一点一点生生剥离,而她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完全无力抵抗。 她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受制于人,也不会再像曾经那个无法修行的小师妹面对伤害毫无还手之力。 原来她的修为还远远不够。 云箬无法呼吸,一双漆黑清亮的眼睛死死看着关胜业,仿佛要在死前记住他的样子。 关胜业冷笑一声:“蝼蚁。” 他手下愈发用力,看到云箬眼中现出痛苦的神情,才稍微安慰了一点他失去儿子的痛苦,关述是被人废了灵脉才死的,这女人当然也得这样死才行,等废了灵脉,他会让她再体会什么叫真正的痛不欲生。 生剥灵脉比封印灵脉痛苦百倍,关胜业并不想做的太快,他要云箬慢慢体会和感受自己灵脉被剥除的过程,看她疼的浑身抽搐,眼神失焦,关胜业正准备彻底毁掉云箬的灵脉时,突然发现情况不对。 一股源源不断的灵力从云箬身体里涌出,温和,缓慢,不容置疑将入侵的灵力全都剥离了出来,这灵力如此浩瀚磅礴,关胜业想要与之对抗却失败了。灵力充盈云箬的身体,将她受损的灵脉一一修复,看不见的银光以云箬为中心点瞬间朝四周蔓延开去。 晴岧山深处,终年不见天日的深谷中,应着温柔铺散开的灵力,虚空中有什么东西微微震颤。 像是一颗心脏微不可察地搏动了一下。 传呼鸡挣扎着从云箬衣领飞出,在关胜业和他的手下没反应过来之前冲入了黑暗中。 第42章 云箬也感受到了自己体内灵力的变化, 方才还仿若刮骨一般的疼痛被柔柔的安抚着,关胜业还堵着她的口鼻,虽然灵脉在被修复, 她依旧虚弱无比,暂时没有力气挣脱钳制。 关胜业发现无法废了她的灵脉, 眼中寒意更甚,冷声道:“带她走。” 他撤开手,云箬口鼻被放开,空气猛地灌进肺腑,缩起身子剧烈咳嗽起来。 “别让她出声。”关胜业不耐烦地说。 身后两人提着云箬的胳膊让她直起身, 其中一个目露凶光,抬手按上她的咽喉, 云箬只觉得喉间一阵呛火般的灼热, 咳嗽的声音就发不出来了。 关胜业满意地转身:“走。” 两人押着云箬跟上。 手疼, 喉咙疼, 浑身都疼。 云箬几乎要失去知觉, 却清楚关胜业是要把她从学院带走,不管要带她去哪, 明仪宗也好,别的地方也好,只要离开学院,她多半都活不成了。 得想办法惊动教习。 云箬努力保持着清醒, 眼睛还有些看不清, 但她记得她刚才已经快到东院了。 学院各处都设有阵法,东院的寝舍也有, 如果她毁了阵法,一定能第一时间惊动教习, 只要引起骚乱,关胜业就别想悄无声息的带走她。 她努力动了动手指,虽然还是没什么气力,但灵力却更加听话,她只是指尖微动,就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灵力瞬间汇聚而来。 只有一次机会。 云箬没有贸然动手,任由左右两个人押着她走,他们大概觉得她已经不可能还有反抗的心思,是以也没怎么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云箬把灵力凝聚成极小的三棱锥状捏在手心里,找准机会张开手指,三棱锥朝着寝舍的方向急射而去。 东院的阵法感应到攻击,第一时间开启了防御,然而银光只闪了一瞬,金色的三棱锥破空而入,第一层阵法悄无声息被破除,瞬息开启的第二层阵法也一样。 巡楼的教习察觉到异动,只见寝舍山壁外空忽地亮起防御结界,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结界上,铛地一声清越鸣响,防御结界闪了闪,顽强的支撑住了。 教习惊出了一身冷汗。 东院第三层防御差点碎了,前两层被破他居然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云箬三棱锥放出去的时候关胜业就察觉到了异动,但已经来不及阻止,灵器去势凌厉,鸣响声几乎下一秒就响彻整个学院,东院附近的所都道路亮起一排排灯盏,来的最快的是东院院长连泗。 “关宗主大半夜在我东院外做什么?” “我虽在学院,但做事不需要向你们汇报吧?”关胜业神色不变,停住脚步看着连泗。 师妹过来 第58节 “当然不需要。”连院长平日里都笑眯眯的,此刻脸上也带着笑,态度彬彬有礼,“但关宗主要带走学院的学生,是不是应该光明正大些?” “她杀了我儿子。”关胜业说,“我有理由带走她了吧?” 连泗一惊:“少宗主……死了?” 关胜业冷笑:“我儿在学院出了事,我没找你们麻烦已经是宽宏大度,现下拿了犯人,要带回明仪宗去审问,我要杀要剐也是我说了算,你有什么理由拦我?” 云箬发不出声,只能虚弱地朝连泗摇头。 关胜业拂袖挥掌:“让开。” 连泗站在他面前一步不动,接了关胜业一掌,依旧语气有礼,只是神色严肃了起来,道:“既然是在学院出的事,我们也难辞其咎,还请关宗主留步,我们也好为明仪宗查出真正的犯人,让少宗主安息。” “不需要!”关胜业盛怒,手中灵剑一闪出现,“学院想包庇杀了我儿子的人吗!” “关宗主!”段在青的声音来得快,人来的更快,声音还在几步开外,人已经到了面前,看到云箬被押着奄奄一息的样子,眉头皱了起来,“事关重大,还请给学院彻查的时间。” “不用,我已查明凶手。”关胜业说。 “还望明示。”梁丘肃匆匆而来,云箬和关述都是他四院的学生,现在除了这样的事,还是在各宗门齐聚的开放日期间,要是让明仪宗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少宗主,凶手还是另一位刚引起瞩目的学生,他第四院以后还有什么脸称四院之首。 关胜业看着陆续赶来的学院院长们,知道现在要没有理由的带走云箬是不可能了,这才开口讲明缘由。 关述死在明仪宗歇息的西院庭院里,出事前只有一个女学生进过他的院子。 “述儿本就在决斗时受了伤,一定是她趁着我儿虚弱之时偷偷进入杀了人,我儿是被废了灵脉而死!除了她,学院里还有谁有理由对述儿不利!?还有谁对述儿有这么大的怨恨!”关胜业越说越气,转身抬手一掌往云箬头上拍去,想要将她毙于掌下。 “关胜业!”段在青飞身上前阻止他,语气也现出了怒意,“这里不是明仪宗,不是你独断专行的地方!” 两人打了起来,关胜业眼见带不走云箬,并不甘心把人交还给学院,只想先给儿子报仇,出手完全不留情面,段在青却顾及着他丧子之痛,又是上门来客,只是护在云箬面前只守不攻,想要让关胜业冷静下来。 关胜业却因为段在青的阻拦而愈发生气,手下也更不留情。 段在青不想跟他缠斗,决定先救下云箬再说。 他朝其他几位院长使了个眼色,梁丘肃微一点头,和连泗一左一右过来帮忙,和关胜业斗在一起,他则转身去救云箬。 押住云箬的两人是明仪宗长老,从小看着关述长大,少宗主死了他们心中的愤怒不比关胜业少,自然也不会让段在青轻易把云箬抢回去,一人押着人,一人和段在青打起来。 押着云箬那长老看到闹出这么大阵仗,心中愈发觉得段在青他们居然为了个才进学院半年的学生如此兴师动众,更加坐实了云箬有各位院长护着才敢肆无忌惮行凶杀人,心中怒火中烧,拧着云箬的胳膊将她提起来,捏着她完好的那只手就要把她手腕击碎。 就算带不走人,今天这小丫头也别想完好的回去,少宗主死前受的苦哪怕是一分也要为他讨回来。 云箬发不出声音,眼睁睁看着手腕就要被捏碎,一道森寒凛冽的剑气从远处破空而来,捏着云箬手腕的长老根本没来得及动,只觉得手腕一凉,整只手臂都没了感觉,一道身影掠过,从他手里抢走云箬。 长老抖着手低头一看,发现他的手筋被挑断了。 “你怎么样?”百里夜揽着云箬退到一边,手中灵剑上血珠滚落。 云箬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百里夜这才发现她嗓子不对,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看到她咽喉的位置烙着一个印入皮肤的阵法。 一瞬间,百里夜的眼神就冷了下来。 云箬倚着他的胳膊才能勉强站稳,察觉到百里夜神色骤变,眼睛眨了眨。 百里夜神色缓下来一些,抬手把手掌贴在她脖子上,轻声道:“会有点疼,你忍一下,我帮你解开阵法。” 云箬点了点头。 脖子上的皮肤传来一阵烫呼呼的轻微刺痛,云箬本来还有些紧张,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疼,松了口气。 不知道是院长们都来了,她知道有人护着自己,还是因为现在揽着她的手臂很温暖,她几乎想要闭上眼睛睡过去,但又强迫着自己保持精神,事情还没解决,她不能睡,也不能被关胜业不明不白扣上杀人的罪名。 百里夜很快就放开了贴在她脖子上的手:“好了。” 好了?也不疼呀,云箬想,那点刺痛跟打针差不多,百里夜刚才说的好像会很疼的样子,害她白紧张了。 随后她才发现嗓子似乎可以发出点细微的声音了,抬手想去摸一摸自己的脖子。 “别碰。”百里夜拦住她的手,解下手上的黑色腕带在她脖子上缠了一圈,“印记还没消,得过一会儿才能说话,待会儿让林望帮你看看。” 云箬点点头。 百里夜又问:“还伤了哪?” 云箬直觉他现在有些不对,勉强笑了一下抬起,没事的那只手扭了扭手腕,用口型说:没事,你不要担心。 百里夜目光瞥见什么,拉住她的手,将她的袖子捋了起来。 只见她手臂皮肤完好无损,手臂内侧的皮肤下却出现了几道暗红色的痕迹,从衣袖下延伸出来,一直到手腕处消失。 这是什么?云箬没看出来,也不像是被捏红的。 “能站稳吗?”百里夜问她。 能。 云箬点点头,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整个人都靠在百里夜怀里,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刚才看见他来下意识地松懈了力气,全身重量几乎都压在他身上了。 百里夜没动,等云箬慢慢的挪开,身上力气回来了一些,自己小心的站稳了。 “手。”百里夜看着她受伤那只手,“谁弄断的?” 云箬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和关胜业一起跟院长们打斗的黑袍长老。 百里夜瞥了一眼没说什么,从腰间的储物囊里翻出糖盒,倒出一把喂进嘴里,剩下的递给云箬:“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吃一颗。” 云箬不由得有些想笑。 又把她当小孩儿哄。 她捏了一颗糖含在嘴里,不知道是不是甜味抚慰了神经,她觉得身体里刚被修复的灵脉都舒缓了不少。 关胜业那边本来和院长们打的寸步不让,看到云箬被百里夜救了下来,还废了他手下的长老一只手,暂时停了下来,见他停下,段在青他们也停下了。 段在青深吸一口气才稳住了作为院长的修养:“关宗主,让我们去中院谈……” “谈?”关胜业怒道,“伤了我宗长老,还指望我坐下来谈?” 段在青陪着好脸:“现下只能如此,还望……” 话未说完,他身后的百里夜二话不说就动手了,谁也没看到他用什么身法攻上来的,明仪宗的长老只觉得视线里黑色身影一闪,银色的剑光就从眼前划过,和他的老搭档一样,无知无觉就被挑断了手筋。 百里夜起身上前,手中灵剑反手一挽就要往他手腕剁下去。 “住手!”段在青怒喝道,“百里夜!” 百里夜根本不听他的,剑刃下压,要不是在旁边的关胜业及时出手阻止,那长老的整个手腕都要被剁下来。 被关胜业挡了下来,百里夜往后退了一步并不跟他缠斗,手中灵剑调转剑刃,朝着明仪宗另外那位长老而去,他刚才被百里夜挑断一边手筋,又怒又惧,以为来的是五大宗门的宗主,现下看见只是个年轻后生,咬牙凝出灵剑,拖着另一只手上前迎战。 然而才过了几招,他心中就只剩惊讶。 对方的身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看不清他的剑招,也破不了他的剑势。 错愕间,百里夜的剑已经到了眼前,他避无可避,只觉得脖子上一阵刺入皮肉的剧痛,然后他就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他抬手一模,脖子上被刻上了一个血淋淋的阵法。 他摸出是什么阵法,比起屈辱,心下更是骇然,他给云箬脖子上打上这个阵法用了法器辅助,眼前这小子却是瞬间刻在他脖子上的。 是了,他肯定也有灵器在手!不然绝对做不到。 “百里夜!给我住手!你怎么回事?”段在青喊了两次都不见他停,顿时也怒了,好不容易让关胜业停下来了,现在百里夜又给他添乱。 万知闲呢?关键时候不在! 但凡万知闲现在在段在青面前,他都想把灵剑直接甩他身上。 能不能管好你徒弟! 眼看百里夜在黑袍长老身上刻了阵法,其他人和这长老想的一样,都以为他手中有法器辅助,除了段在青。 等看清他刻了什么阵法在人脖子上,在场所有人都短暂的静了一瞬。 这是很久以前在修者界存在过的一种阵法,专门刻在那些作奸犯科的修士身上,这些人往往罪大恶极,仙门百家定了罪行,就会在其脖子上刻上这个阵法让他们不能说话,送到妖兽频出的地方去守界直到死,基本被刻上这个印,这个人就是该受千夫所指的畜生。 又叫哑奴印。 后来三大世家之一的庚桑世家制作出了结界玉,各大州城都有了结界防护,守界的惩罚也就慢慢被废止了,哑奴印因为侮辱性极强,后来也渐渐地无人再用,现在也很少见到了。 关胜业怒不可遏:“竖子!你怎么敢!” 百里夜缓缓收回剑,提在手里抖了抖上面的血,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眸色漆黑,透着腾腾杀意:“不才正好在古卷上看过,还是第一次用,你喜欢?可以免费帮你也刻一个。” “嚣张至极。”关胜业咬牙切齿道,“段在青,他伤了我宗门的长老还如此侮辱,你要怎么和我交代?我儿子也死在学院,你又怎么和我交代?我听你的劝说停手,得到的就是你这样的交代吗!” “关宗主,冷静下来……”段在青连忙劝说,只觉焦头烂额,心中大骂关胜业,堂堂一宗之主,出事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凭着自己的武断对学生用私刑,还企图把人带回明仪宗,分明就是不把学院放在眼里,但他现在也没办法,只想在惊动各大宗门前先去看看关述的情况,才好追查凶手。 学院的学生死在学院,这绝对不是明仪宗自己的事,学院也必须查个所以然来才能和仙门百家交代。 主要是百里夜看上去已经冷静下来了,段在青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关胜业身上,谁想到百里夜垂眸抖落了剑上的血,完全当他这个拼命在维持场面秩序的人不存在,绕过他就朝关胜业杀了过去。 关胜业被段在青挡了视线,居然没看到百里夜的剑是怎么到的眼前,闪身避过,想要回击却发现百里夜的剑法诡异至极,他被逼得节节后退就算了,居然想回击都做不到?甚至连剑式都使不出来。 关胜业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后退,却发现连后退的路都被剑光封得严严实实,心下悚然,不过几招的功夫,百里夜手中的剑就架在了他脖子上,森寒的剑气还没逼近就在他脖子上削出一道口子。 他觉得惊悚,旁边的院长们心下亦是骇然,换了是自己,他们也未必能接下百里夜几招。 这后生究竟什么来头? “阿夜!住手!” 万知闲的声音响起,百里夜手下不停,剑刃已经切进了关胜业的脖子。 “阿夜!”万知闲身法不停,直接插进来伸手就去抓百里夜的剑刃,他眸光动了动,在万知闲的手要碰到之前散了手中的灵剑。 关胜业捡回一条命,忙不迭的从百里夜剑下退开了。 百里夜喘了口气,咽下一口喉中涌上来血,低声道:“师父,他废了云箬的灵脉。” “瞎说。”万知闲道,“云丫头的灵脉好好的,你不要乌鸦嘴!不信你回头看看!” 百里夜呼吸顿了顿,转头朝云箬看去。 云箬斜倚着道旁的古树,白皙的脖子上缠着黑色腕带,手中一枚三棱锥银光粲然,还有些站不稳,但看她凝出灵器的架势就是想要上去给百里夜帮忙的。 看到他看过去,云箬把三棱锥散去,张口努力从嗓子里发出一点气音:“我灵脉没事……” 百里夜这才吐出一口气,胸中血气翻涌,万知闲不动声色的扶了他一把。 段在青听到了百里夜的话,走过去查看云箬的手臂,眉头深锁,对关胜业道:“关宗主,事情还有待查明,你居然想要私下毁掉学生的灵脉?” 云箬手臂上的痕迹分明就是灵脉被重创后留下的,但是看她此时凝出三棱锥的样子又实在轻巧,就和她每次都凭借神灵脉一阶轻轻松松凝出灵剑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来灵脉受损的样子。 师妹过来 第59节 所以真的像百里夜说的,御灵塔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云箬的神灵脉? 段在青心中思绪掠过,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查清关述的死是怎么回事。 他上前一步试图再次说服关胜业,关胜业当着这么多人面被一个无名小辈逼到还不了手,这次不等段在青开口就先说话了:“不带她走可以,等你们查明真相,我自会亲手杀了她给我儿报仇!” 说完拂袖而去。 中院院长徐平赶快跟了上去,清警堂的孙老看着胡子花白,步伐却很矫健,也跟了上去,起码要先去确认关述的死因,顺便查访明仪宗的人,关胜业说有学生出入关述的屋子,最近进出西院的学生多了,也得去一一核实。 其他院长要去各宗门说清情况,段在青和连泗留在东院修复学院阵法,万知闲先带着云箬和百里夜去药堂。 他们走后没多久,沈苍一和南宫少尘来了。 “段院长。”沈苍一拱手见礼,“发生了什么事?” 几息前他在住所听到了防护阵破损的鸣响,之后又感受到一阵极强的剑意,本想即刻过来,却担心庚桑箬一个人在住所不安全,是以等到这边剑意平息,确认玄阳宗的住所安全无虞才赶了过来。 出门的时候发现南宫少尘也要过来,两人就一起过来了。 “寝舍阵法被破,学生可还都安好?”沈苍一问。 南宫少尘朝寝舍的方向看了看:“只破了两层阵法,想来是没事。” 他精通阵法,既然他说无事,那就是真的无事,沈苍一便不再问,换了个问题:“发生何事?” 这事本就没打算瞒着各宗门,就算想瞒也瞒不住,段在青简单和他们解释,只说了关述的死和关胜业因丧子之痛破坏了阵法,跳过了刚才这里发生的事以及关胜业对云箬的怀疑,起码给明仪宗留了点颜面。 沈苍一听得皱眉:“这事段院长还是尽早查明的好,如若有我们帮得上地方的还请告知。” “多谢。”段在青知道这是场面话,没指望他们真的插手帮忙,要不是这件事是在学院发生的,明仪宗的人死了和玄阳宗有甚干系呢,大概连问都不会问一句。 沈苍一不再多话,南宫少尘也没有过多过问的意思,淡淡点了点头:“既然无事,那我们就走了。” 他转身要走,听沈苍一忽而问道:“今日与明仪宗少宗主决斗的那位新生没事吧?” 段在青不动声色道:“自然是无事。” “那就好。”沈苍一这才转身离开。 师兄弟二人穿过灯盏明亮的道路,离开东院范围,周围再次被黑夜笼罩,沈苍一一言不发走在前,南宫少尘稍微落后,快要到西院,南宫少尘开口:“师兄对那位新生很感兴趣?” 沈苍一没说话。 南宫少尘悠悠地开口:“你不说,那我就自己猜了,是因为她和明仪宗那位决斗的时候,师兄看到了什么吗?” 沈苍一这才停下脚步,回首看过来。 南宫少尘正中下怀地一笑:“我也看到了。” 他本就长相俊逸非凡,在玄阳宗也是师弟师妹们心目中谪仙一般的师兄,时常闭关,甚少在宗门中走动,浑身都带着股不染世俗的气质,只有沈苍一才知道他这个师弟执念有多深。 “巧合而已。”沈苍一道。 “既然是巧合,师兄刚才又为何要特意问起?”南宫少尘笑道。 两人都没在说话,心里却都清楚两人想的是同一件事。 那日关述和那名新生决斗,对方逼着他求饶的那一招,让对手以为剑刃下一秒就要刺进心口,却在最后极快的收剑,那个收剑的剑式,他们都见过。 曾经小师妹想要练剑,这招式还是他们教她的,不过是个基础的剑式,她却觉得学来有趣,练得很认真,只是她没灵力,练出来的剑式有些钝,最后收式也总是太慢。 那位新生的收式几乎和小师妹一模一样,架势却很是利落漂亮。 沈苍一淡淡开口:“不过是个寻常的剑式,谁都能学会。” “师兄说的是。”南宫少尘道。 两人没再互相继续试探,进了住所正要各自回屋,忽而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出门时庚桑箬要跟出来,被他们阻止了,答应她会很快回来,让她留一盏灯在屋里等,要是平时,庚桑箬在就跑出来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此刻整个住所里却安静得有些过分。 两人脸色都变了,沈苍一足尖一点直接跃起落在二楼屋檐,庚桑箬房间的窗户还开着,亮着一盏灯,屋里却空无一人。 他进屋搜寻了一圈,确定不是庚桑箬躲起来和他们玩闹。 “阿箬不见了。”沈苍一沉着脸纵身跃下。 他们出门时特意在她屋里设了防护阵法,南宫少尘检查了法阵,确定庚桑箬没有出去,屋内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桌上的茶盏还温着,就好像她前一秒还好好的在屋子里喝着茶,下一秒就突然之间消失不见了。 第43章 南院药堂。 医师给云箬医了手, 把错位的骨头接回去,敷了药,缠上厚厚的纱布, 期间云箬一声不吭,倒是万知闲一直在旁边问她疼不疼, 疼了不要忍,可以喊出来的不丢人。 医师把云箬的其他手和脚都检查了一下,确定没事就要去解她脖子上的绑带,想看看她说话沙哑是不是伤了咽喉。 百里夜挡住医师的手:“不用。” 医师不解:“不拿下来我怎么给她看嗓子?” “不用看了,劳烦给我些快速愈合伤痕的药就好。” 百里夜坚持不给摘, 医师没办法,只好找了药膏给他, 告诉他直接涂在伤口上就好, 百里夜道了谢, 等医师从隔间里出去, 才取下了缠在云箬脖子上的绑带给她涂药。 明仪宗的法器烙上的印痕不深, 而且他发现的早立刻就解开了,涂上了药, 阵法残留的痕迹很快消了红肿,明日之前所有的痕迹应该都能消失。 “这是什么?”云箬忍着没有伸手去摸。哑声问道。 居然还有直接刻印在人身上的法阵,实在残酷。 “没什么。”百里夜淡淡道,脸色有些不好, “我的糖盒呢?” 云箬从怀里摸出来递给他。 百里夜吃了几颗糖, 在云箬旁边坐了下来,又不放心的看了看她脖子上的伤口:“等林望来了用他的药, 愈合的效果更好些。” “哦。”云箬其实有些困,“万师父呢?” “我用传呼鸡去叫林望过来, 师父等不及,去南院外等着了。”百里夜说。 云箬努力打起精神,她得等着段院长他们回来,关述的死还没调查清楚,大概还要找她问话,她可不想背着一个杀人犯的嫌疑在身上。 而且她到现在都有些没缓过劲来,关述居然死了。 虽然云箬很讨厌他,但听到他的死讯还是觉得世事无常。 为了不睡着,她只好和百里夜说话。 “百里夜,你的剑法好厉害。”云箬由衷地说到。 “只是快而已。”百里夜嘴里含着糖,声音有些含混。 “很厉害。”云箬认真说。 百里夜笑了笑:“是吗,想学的话以后教你。” 云箬忽然想起来这话他和自己说过好几次。 觉得他刻阵法厉害,他说以后教你,说他做法器厉害,他说以后教你,现在夸他剑法厉害,他也表示以后教你,如此慷慨,如此诲人不倦,而且说到做到,也确实教她刻法阵了,是她没学会。 “你刚才很生气。”云箬说。 “唔。”百里夜没否认。 “你生气的时候好帅。”云箬又说。 “……”百里夜咕咚把含着的糖咽下去了,止不住地咳嗽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看着她的笑有些无奈,“说什么胡话。” 云箬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温水里,浑身的灵力像温柔的浪潮在她身体里缓慢翻涌,手臂上、衣服下,那些因为灵脉被摧毁而蔓延到皮肤下的红痕在一点一点褪去,消失无踪。 百里夜时不时检查她的手臂,发现红痕越来越淡,总算是相信她的灵脉确实无碍。 但关胜业想要毁了云箬的灵脉这件事不假,如果不是万知闲阻拦,他现在已经杀了关胜业了,灵脉被封都会损伤身体,如果灵脉被废,再被带回明仪宗,不知道会遭到什么对待,只怕云箬也活不了多久。 何况灵脉被毁时有多痛苦他很清楚。 还好云箬没事。 百里夜不太想探究云箬为什么没事,总之她没事就好,从他把她从闲云宗那间小屋里带出来的那个晚上他就知道,云箬肯定有不为人知的经历,有她不愿意提起的过去,他并不想去触及她那些无论怎么看都不愉快的过往,反而希望她能忘记,往前看,往前走,不要回头。 因为背负太多的人总会不快乐。 他希望云箬可以活得很好。 “百里夜。”云箬手肘杵在桌上,努力托着自己越垂越低的脑袋,为了保持清醒开始没话找话,“林望来了吗?” “还没有。” “我灵脉被毁这件事不要让月辞知道吧,她虽然话不多,心里想的却很多,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怪自己,觉得我是因为她才倒了霉,其实跟她没关系。” “好。” 云箬眼睛都快闭上了,听到百里夜干脆的回答,睁开了一只:“现在月辞的灵技恢复了,我们怎么瞒她?” “那就不瞒吧。”百里夜说。 云箬不同意:“你怎么这么没原则,就不能想想办法吗,管好自己的脑子,或者月辞看你了你就把眼睛捂上。” “行,你到时候也可以把眼睛捂上。”百里夜依旧回答的很干脆。 云箬:“……” 云箬两只眼睛都睁开了,无言地把他看着,百里夜坐在她对面,姿势懒散地也杵着手肘,一只手托着下巴,时不时从糖盒中摸出一颗糖喂进嘴里。 云箬坐直了身子,精神也清醒了不少:“百里夜,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你愿意回答就回答,不愿意回答就不答,但是不要骗我。” 百里夜猜到她要问什么,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你的糖,其实是药对不对?”云箬之前就有猜测,今天看到百里夜和关胜业动完手就一直磕糖,几乎可以肯定了。 “嗯。” “你是不是……灵脉有损?” 百里夜本来没打算瞒,只是不打算主动告诉谁,既然云箬猜到了,他也就实话实说:“是,以前受过伤。” “治不好吗?”云箬问。 “差不多。”百里夜道,“不过日常生活无碍,只是动了灵力会不舒服。” “林望也治不好?” 师妹过来 第60节 “他要是能治好我估计就不是修士,能当医仙了。”百里夜笑了笑。 云箬想到他刚才一通乱杀,肯定动了不少灵力,所有瞌睡都没了,呼地杵着桌子往前靠近:“你现在难受吗?” “现在才问啊?”百里夜笑道,“已经没事了,下次可以问早一点。” “没有下次了。”云箬说。 百里夜没说话。 云箬又凑近了一点,屋内只点了一盏灯,她凑近看着百里夜的眼睛:“万师父曾经问过我修行是为了什么,我说是为了自保,也想保护别人,我是认真的。” 百里夜也看着她的眼睛,神情温和,挑了一下眉毛:“你要保护我吗?” 云箬点点头:“我会努力修行,变得很厉害,我想保护闲云宗的每一个人。” “你已经保护过了。”百里夜说。 救过江北山,让他找到了可以控制自己的方法,保护过纪月辞,提前让她的灵脉封印解除。 最早在北州城,噬灵兽入侵的那天晚上,她尚且还是一个普通人,不知道自己灵脉觉醒,还未正式开始修习,就已经有勇气面对危险毫不退缩,救了整个北州城,也并没有居功自傲。 她的勇敢和坚定不来自于她的力量强弱,哪怕是还弱小的时候,她也敢站出来保护别人。 云箬的眼睛很亮,她的眼神总是这样,坚定,清透,有着打动人心的蛊惑和魅力。 两人靠得很近,几乎能看清彼此眼里对方的倒影,云箬的气息清浅地扑过来,百里夜呼吸微微的滞了一下,想要移开视线,垂下的眸光却落在她浅粉色微张的唇瓣上。 屋内烛火炸出一个灯花,火苗歪倒又窜起,百里夜放下手肘往后退开身子,看了看窗外:“师父怎么还不回来?” “我去看看。”云箬站起来。 “一起去。” 他们出隔间下楼,万知闲正好走了进来:“怎么出来了?云丫头没事了?” “林望呢?”百里夜问。 “还没来。”万知闲皱着眉,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夜色,“我总有种今晚不太对劲的感觉。” 万知闲等不住:“你们等着,我直接去住所叫人过来。” 他还没走出药堂,段在青急匆匆走了进来:“老万,出事了。” “又能出什么事,你这学院一天到晚怎么这么能出事?”万知闲语带嘲讽,“怎么那个明仪宗宗主的谁又死了要赖在云丫头身上?她今晚一直在我们闲云宗的院子里,我整个宗门都可以作证,谁也别想把杀人的罪名扣到她头上,再想伤她,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万知闲说得又急又快,段在青几次想插嘴都没插上,只能等他停下来才道:“说完了?云箬的情况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学院绝对不会放过杀害关述的凶手,也不会冤枉无辜的学生,进出明仪宗的是一个叫叶景的女学生,徐平和孙老已经去找她了,这件事一定会查清楚,还云箬一个公道。” “免了。”万知闲道,“人都伤了,你那公道不要也罢。” “万知闲。”段在青皱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不能。”万知闲道。 段在青被气得不行。 云箬还是第一次见好脾气的段院长被气成这样,拉了拉百里夜袖子:“万师父和段院长不止是旧识吧?”听说话的语气就不像是普通的关系。 “多年老朋友了。”百里夜微微侧身小声对她说。 “什么老朋友?”万知闲耳朵很灵,翻了个嫌弃的白眼,“我没这样的朋友。” 百里夜叹了口气,转向段在青:“段院长,出什么事了?” 段在青正色道:“玄阳宗的沈苍一刚刚来找我,说他小师妹庚桑箬不见了。” “不见了?” 段在青点点头:“情况有些不对劲,我先过来告诉你们,你们就暂时先待在药堂……” “院长!”药堂外传来喊声,连泗和梁丘肃速度极快,转瞬就进了屋,神色难看,“真的出事了。”他们去寝舍找叶景,准备带她去中院问话,却发现整个寝舍里的学生几乎都消失不见了。 正说着,徐平也到了:“院长,不少宗门的弟子都失踪了。” 段在青深吸一口气。 这是什么运气,学院开放日延期一天已经是学院管理不力,先是明仪宗少宗主不明身死,现在居然连续发生诡异的集体消失事件,要是这么多人同时在学院出事…… “过去看看。”段再青快步走出去。 百里夜和云箬也要跟着去,万知闲回头喝止:“你俩在这待着。” 他们只好暂时在药堂等消息,中途医师来给云箬的手臂换了一次药,药效很好,已经不怎么痛了。 快到天亮时万知闲才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查清楚了,那些失踪的宗门弟子和学生不是消失了,是被拉入了秘境。” “秘境?”百里夜道,“学院的神踪秘境?不是要到年底才会开启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秘境提前开启了。” 学院的神踪秘境每年年底会按时开启,入口和出口都有固定的位置,其中小世界庞大无垠,至今没有被完全探索,还有不少险境特意标明不允许学生踏入,周围设有禁制和法阵,学生入秘境大考会发一块玉牌,玉牌中刻有一次性瞬移法阵,遇到危险可以直接用玉牌退出秘境。 虽然准备周全,也还是有不少学生死在秘境中,但每年的学院大考照样有大量学生参加。 神踪秘境中机缘法宝无数,进去一次修为必定有所增长,不少灵脉卡在低阶的学生都在秘境中得以迈入高阶,可说是机遇和危机并存,是以学院中也会有一些老生故意留下来,等着闯秘境提升修为。 世间其余所知秘境都已被各宗门掌握,只有神踪秘境面对所有学生开放,一些学生不能进宗门拜师,修为也停滞不前,学院的秘境就成了他们唯一能突破进阶的机会。 现在秘境突然开启,代表秘境中小世界发生了什么变故,被卷入其中的学生和宗门弟子都有危险,段在青即刻就组织救援,也有几个宗门的宗主担心徒弟,直接就要去闯秘境,尝试之后才发现了更严重问题。 进不去。 这次神踪秘境的开启实在奇怪,出入口也换了位置,教习们定位很久才找到,两个入口分别在东院和西院,相反的两个方向,紫霄宗宗主蓝水垚最小的徒弟被卷进了秘境,她又是个等不起的暴脾气,找到了出口第一个就要往里闯,想要即刻把弟子救出来,却无论如何都进不去。 “月辞,北山,阿望都不见了,肯定也进了秘境,你们两个不准靠近东院和西院,我和其他人想办法进去救人。” 万知闲说完就走,等到了西院外才发现百里夜和云箬都跟过来了,只得让他们别乱跑,自己和院长们尝试怎么破开秘境的出口进去。 学院没有被卷进去的学生都来了,想进又进不去,想到其中机缘说不定就被先进去的人获得了,顿时也很是心焦,但又庆幸自己没有在完全没准备的时候被迫进入秘境。 云箬看了看各大宗门剩下的人,又看了看学院里剩下的那些老生,没在其中发现叶景和陆子云,想到他们也被卷进了秘境中,心下冒出来一个猜测:“各位宗主,学院院长,被卷入秘境中的人是不是三支灵脉中至少有一脉是低阶?” 关胜业正在和另一位宗主说话,闻言冷声道:“你是什么身份,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吗?” 云箬并不理他,声音还有些沙哑,缓声道:“学院这边的师哥师姐们我认识几位,没被卷进秘境的都是三灵脉突破了五阶的人,请问各位宗主的弟子灵脉是什么情况。” “可笑至极。”关胜业冷笑,“所有秘境都是修为越高的人才更容易进入,你居然怀疑现在进不了秘境是因为在场的人灵脉都到了高阶?怎么,学院没教过这些基础的东西吗,让你在这丢人现眼……” “我那小徒弟识脉只到三阶。”蓝水垚打断关胜业的话,看了云箬一眼,转头问道,“清舒,你那两个被卷进去的弟子呢?” 飞凤宗宗主端木清舒面色有些冷,道:“一个体脉只到三阶,一个神灵脉到四阶。” 两位宗主的话刚好跟云箬说的猜测对上,其他宗主也纷纷心下思量,最后大家整合了信息,不得正视这个荒谬的猜测:被拉进秘境里的人全都有某一支或两只灵脉还未突破高阶。 “不过是猜测罢了,得找人证实。”关胜业意有所指地看着云箬。 他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想让云箬进去试试她的说法是真是假。 他昨晚重伤云箬,虽然没有彻底废了她的灵脉,但应该也毁的差不多了,如果秘境真如她所说,以她现在的那点修为和身体状况,必定死在里面;如果不是她说的那样,她进不去,也让各大宗门看看这个小丫头不过是嘴巴厉害而已,实则蠢货一个。 “如何,你敢吗?”他问云箬。 云箬早就转头和万知闲说话去了:“万师父,段院长,我去试试看能不能进去。” 被无视的关胜业:“……” “有你什么事。”万知闲一口否决,“我们这么一群老东西在呢,轮得到你逞威风?阿夜把她带回药堂去。” 关胜业立刻道:“这位宗主是什么意思,早点证实我们也好早点找对策,你这样是把所有学生和宗门弟子的安危置之度外了吗?” 万知闲现在有点后悔昨晚阻止百里夜了,这人怎么这么烦?这样的气度怎么当上宗主的,世袭吗? 百里夜适时投给他一个“后悔了吧”的表情,万知闲瞪了他一眼,后悔归后悔,该阻止还得阻止,要是真让百里夜众目睽睽下杀了一宗之主,仙门百家的会审堂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他可不想自己徒弟被抓去那种地方。 “让我试试吧。”云箬说,“月辞他们都被卷进去了,我担心他们,而且秘境中不是机缘无数吗,我本来今年也想去闯闯看的。” “不行。”这次是段再青出声了。 秘境凶险,对新生是不开放的,云箬才开始修习半年,进去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可我猜的也不一定对,说不定我进不去呢。”云箬道。 “就让她试试。”蓝水垚道,“小姑娘,你叫云箬是吗?就凭你那天决斗时候的身手,我也觉得你说不定就在秘境中突破修为了。” 万知闲啧一声:“少来撺掇她,就算她试出来进去了,我们也未必找得到办法进去,何必让一个小辈无端进去冒险。” 云箬看出万知闲是真的不想让她进去,哪怕试都不希望她去试,有些窝心感动,但她已经决定了,现在也只有她可以试一试能不能进,月辞他们都在秘境里,尤其是她和江北山的灵技都是没法自保的。 而且她也不是进去送死,有了她的灵技和江北山配合,她有把握保护月辞林望他们。 大部分宗主一开始知道弟子和手下的人被卷进了神踪秘境,虽然着急,却也不是很担心,他们都知道神踪秘境中危险的区域设了禁制,以自己弟子的能力自保没问题,他们更多的是担心神踪秘境突然开启,会不会再有意想不到的变故,几位识脉突破八阶的宗主更是能一直感受到空气中躁动的气息,仿佛秘境活了过来,一直在缓慢地蠕动着,不知道在寻找什么,情况实在让人心下惶然。 所以云箬能试试证实她的说法,宗主们几乎都是同意的。 像明仪宗宗主说的,早点确认,他们也好早点找对策。 在场的只有万知闲和段在青在极力反对。 蓝水垚说了几句,万知闲和她吵起来了。 云箬趁着他们不注意,朝西院里走去。 快走到西院入口,没受伤的那只胳膊被人拉了一下,她转头看到跟上来的百里夜,以为他要阻止自己,还没出声,手指就被牵住了。 百里夜拉着她迅速往院内走去:“一起去。” 万知闲吵架吵到一半发现人不在了,抬头看到百里夜和云箬进了西院,大喊一声追了过来。 院门口的苍天古木北风吹过,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刚刚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进了院子的两个人凭空消失不见了。 看到云箬和百里夜一起消失,跟过去的万知闲却还留在原地,证实了大家对秘境的猜测,确实是灵脉低阶的人才能进去,各宗门的人都舒了口气。 一般秘境的危险程度跟能进入的人的境界相匹配,如果这次神踪秘境只有低阶修者能进入,大概难度也不高。 虽然不知道神踪秘境这次为何提前开启,还改变了境界,但弟子们自己出来应该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提升修为,也算是种阴差阳错的机缘了。 沈苍一和南宫少尘也松了口气。 庚桑箬现在修为低微,但以她身上的法宝在低阶秘境中想要自保绰绰有余。 但他们还是不放心,传了讯息回宗门,让白凌带些某支灵脉还在低阶的修士过来,其他宗门也是这么想的,纷纷传讯的传讯摇人的摇人。 与此同时,识脉灵敏的那几位宗主感觉到空中躁动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好像整个秘境都安静了下来。 * 师妹过来 第61节 云箬前一秒还能感觉到和百里夜扣在一起的手指,下一秒手中一空,脚下踉跄了一下站稳,抬头的时候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山洞内。 进秘境了? 两边和身后都是漆黑的山壁,只有远远的前方亮着一点光。 “百里夜?”云箬试探地喊了一声。 百里夜——百里夜——里夜———夜夜夜————— 山壁狭窄低矮,声音撞到石壁上反弹回来,又弹回去,一时间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喊百里夜的名字。 云箬被自己喊得有点瘆得慌,只好不出声了,在掌心凝出一个三棱锥,三棱锥像个小小的火苗,灵光照亮了一点面前的路,她摸索了一下山壁的高度,弯下腰朝着前方的亮光走去。 秘境某处水域,水深漆黑不见底,岸边长着黑色的水草,整个宽阔的水面平静无波,像一大片照不进光的镜子。 呼啦一声,水面的平静被破坏,一圈圈涟漪荡开,一个人影从水中走出来,四周看了看。 百里夜抹了把脸上湿淋淋的水,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低头握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不知道云箬掉到了什么地方。 进来的时候他特意牵着云箬,就是怕发生现下的情况,秘境中时间和空间不一定是真实的,参考性不大,要是带着传呼鸡就好了,跟着就能去找云箬,但现在传呼鸡不在。 他之前在西院门口等云箬传消息,想知道她顺利进了寝舍再回去休息,没想到等来了跌跌撞撞飞来的小鸡,以及它传来的云箬的一声惨叫,他立刻赶了过去,放了传呼鸡去给万知闲和林望他们传消息。 早上他到西院就试着召唤了一下传呼鸡,没有动静,传呼鸡不在他们住所,最大的可能就是和林望他们在一起,如果他们能想起来放出传呼鸡,小鸡应该会领着他们找云箬或者他自己。 在此之前,他只能随便找个方向碰碰运气了。 第44章 山壁低矮狭长, 有些部分会突然突出几块崎岖不平的岩石,通往前方亮光的地方看似笔直,却没那么容易走, 云箬只看着两边,没注意脚下, 一脚踏进了水洼里,连忙拿充当照明的三棱锥看了一眼,只是个普通的水洼,淹没了半条小腿,不算深。 她从水洼里踩过, 安静的山洞中只听得到脚带离水面时的声响,回声不停, 顿时像是整个山洞里都灌满了水一样。 好在唯一遇到的情况也就只有那滩水洼, 之后的路好走了不少, 不会再突然一脚踩空或者踢上拱起的石块, 前方的亮光也愈发明显, 云箬耐心的慢慢走,没有因为路太长就心急。 山洞里没有岔路, 只有这一条道。 终于走到山洞口,因为在黑暗里走了太久,有些不适应洞口透进来的强光,云箬被晃得有些眼晕, 在洞口附近歇息了一会儿, 拧了拧裤腿上还在滴答掉落的水,等眼睛适应了光线, 她才起身朝洞口走去。 她走过去的一瞬间,山洞口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银色法阵, 其中符纹旋转着亮起,又逐渐熄灭下去。 云箬等了一会儿,发现没有任何异样,阵法也没有再亮起,这才慢慢走了出去。 风迎面吹来,带着潮湿的气息,外面是一大片看不到边的沼泽地,水面倒映着青白色的天空,一丛一丛低矮的枯树点缀期间,大块大块的地面和石头上铺满不知名的绿色草荇,远看像颜色斑驳的地毯。 难怪山洞里会有水洼。 云箬在地上找到一根半截泡在水里的枯藤枝,拿在手里当探路的棍子,试着和百里夜心电感应了一下,并没有任何用,她又试着感受了一下自己留在传呼鸡里的灵力,依旧以失败告终,不过她也只是尝试一下,并没有抱希望。 但是当她试着闭着眼睛感受自己灵息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周围灵气浓郁,比晴岧山中的灵气还要充沛。 不愧是秘境。 她记下了山洞的位置,预防这片沼泽走不出去,到时候可以回来这里休息,起码她走了一路出来,觉得里面挺安全的,随后就找了沼泽中看上去比较平顺的一边往前走去。 如果有人和她一样进了秘境也是出现在这里,那大概率也会选比较好走的这边吧?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慢慢暗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到了夜晚。 云箬推算了一下时间,她进来的时候差不多辰时中,算上在山洞里和沼泽里走过的时间,现在顶多也过去了三个时辰,现在最多也就酉时初,天居然就已经黑了。 秘境里的时间和外面的时间应该是不一样的,现在的天黑也未必是真的天黑。 天色暗下来,沼泽地就显出了几分天光大亮时没有的阴森来,吹过来的风也变得有些凉,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的气息在躁动,云箬没有凑过去看,走的也离水面远了些,尽量往高一点的石头上踩,青荇滑腻,好几次差点摔倒,多亏了捡到的那根枯藤枝。 它现在有了新的名字,是云箬独属的质量超绝登山杖。 杵着登山杖登上一块比较高的石头,云箬本想往前看看还有多久能离开沼泽,却意外了发现了别的东西。 离她现在的方向不算远的沼泽中,一丛枯枝林里亮起了一点火光,没等她细看,那点火光又消失了。 有人? 会是月辞他们吗? 云箬立刻滑下石块,朝着那个方向小跑过去。 靠到近前,她放慢脚步,闻到了空气中木头燃烧过后的味道,隐约听到枯树林里传来说话的声音,是个骄蛮的女声,有些耳熟:“我说过了不要点火!万一会把那些东西引过来呢?” 另一个声音怯生生的,也有些耳熟:“对不起,我只是想帮她疗伤……” 这声音是尤小沁。 另一个好像是…… 云箬起身走过去,还没靠近,几道凌厉的气息同时破空而来,她闪身躲过,及时开口:“尤小沁,是我!” “……是云箬?”尤小沁的声音顿了顿。 随后枯枝林里跑出一个身影,正是尤小沁,她欣喜地扑过来抱住云箬:“天哪真的是你!我们在这个地方走两天了都没出去,可算看到别的人了。” 她领着云箬走进枯枝林,里面居然有十多个人,看服饰全都是学院的学生和各宗门弟子,只是看上去有些狼狈,灰头土脸的,身上衣服不是破了就是湿了,其中一个腿受了伤,斜斜依靠在一根枯枝旁。 地上堆着一堆刚被熄灭的枯枝,应该就是云箬刚才看见的火光。 “是你啊。”骄蛮的女声道。 云箬看见她,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果然就是庚桑箬。 她看着这张自己用了三年多的脸,发现一点熟悉感都没有,其他人多少都有些狼狈,庚桑箬一身红衣依旧光鲜,脸上的神情也游刃有余。 这还是云箬第一次从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具身体,发现自己心里居然很平静。 “你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尤小沁拉着云箬看了看,“有没有受伤?” “没有。”云箬把“登山杖”倚在一个石块上,反而有些疑惑,“你们遇到什么了吗?” “别提了。”尤小沁深吸了一口气,“我本来好好的在寝舍里呢,突然就出现在这个鬼地方,其他人也差不多是这样的情况,我们想从这里出去,没想到这沼泽里都是怪东西,还会攻击人,你呢,你有没有遇到那些东西?” 云箬摇了摇头:“我从山洞那边过来,什么都没遇到。” “山洞?”尤小沁奇怪了,“这附近有山?” “有。”云箬点点头,“我进来的时候就是在山洞里。” “喂。”庚桑箬听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半天,不禁有些不满,“你说的山洞在哪里,带我们去休息。” 她的语气里是习惯了的颐指气使,听她说完,其他几个宗门弟子也围了过来:“真的有山洞吗?我们走了这么久都是沼泽地,有山洞今晚就好好睡一觉了。” “离这里太远了。”云箬说,“要走三个时辰。” 一群人顿时泄了气,他们已经在这里走了快两天了,好不容易找到个安全的没水的地方,再走三个时辰去休息,半路上大概会边走边睡着,虽然山洞挡风还可以生火,但大家实在都走不动了。 “这里到底是哪啊……”一个宗门弟子小声哀叹道,“看起来像是秘境,但是学院的神踪秘境不是还没到开启的时候吗?” “就是学院的神踪秘境。”云箬说,“因为不明原因提前开启了,大家都被秘境拉进来了。” 她把秘境外发生的事简单的告诉了大家,听得一群人喜忧参半。 喜的是按照推测来看这次神踪秘境似乎改变了境界等级,他们应该可以闯出去,忧的是秘境怎么还会提前开启?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就从没发生过,谁家秘境会胡乱突然开启?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但进都进来了,唯一的办法也只有闯出去。 而且知道自己宗宗主或者师父都在外面想办法,大家顿时有了底气。 大不了就当进来参加学院大考了,神踪秘境一直只对学院的学生开放,好多直接被宗门收进内门没有进过学院的宗门弟子都很好奇,如果自己因此得到机缘和法宝,反而是因祸得福了。 “先休息吧。”庚桑箬说,一指其中一名宗门弟子,理所当然地道,“你那个位置比较好,我要在那休息,你起来。” 那位弟子赶快站起身,让庚桑箬过去休息,庚桑箬走了几步回头对云箬道:“喂,你明天和我一起走,听到了吗?等出了秘境,我带你见我大师兄。” 她特意伸出橄榄枝,几名学院的学生都羡慕的看向云箬,出去后去见玄阳宗的大师兄,那不就是见玄阳宗宗主的首徒,这几乎相当于是邀请云箬进玄阳宗了。 她吩咐完云箬也不等她回答,施施然过去休息,反正她料定云箬一定不会拒绝。 两个宗门男弟子跟过去,站在左右两边帮她挡风,学院的学生们也停止了小声的说话,全都安静了下来,似乎怕打扰到她。 这么看来,这群人似乎都很听她的。 云箬看到他们这么团结倒是无所谓,反正她进来的目的就是找人,看到尤小沁他们反而放心了,能找到他们,找到其他人也只是时间问题,在这种陌生的环境下,一群人一起行动确实更安全。 她过去看了看那名受伤的女弟子,她穿了一身紫衣,腿上被什么利器划开了一道口子,血还在流,缠着伤口的布条已经被血浸透了。 尤小沁小声说:“我本来想烧点儿木灰帮她止血。” “我带了药。”云箬从怀里摸出药瓶,是药堂的医师给她的,涂在脖子的伤口上的,应该也有止血的功效,“我不确定有没有用,你忍一忍啊。” 这名女弟子身穿紫衣,脸色因为失血有些发白,闻言抿着唇点了点头。 云箬把药抖出来,均匀的撒在她伤口上,她疼得呜咽一声,努力咬着牙,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你是紫霄宗的弟子吗?”云箬问。 这名女弟子点了点头:“我记得你,你是那天上台决斗的那个学院新生,你叫云箬对吗,我叫苗婉。” 说话间,她腿上的伤口慢慢止了血。 能止血就好,等找到了林望,他肯定能治,云箬脱了身上的外衣给苗婉披上,苗婉连忙摇头,云箬道:“你受了伤流了很多血,要保持体温,晚上不能着凉。” 苗婉这才没有拒绝。 庚桑箬那边大概睡着了,围着她的那些宗门弟子和学院学生都安静地没讲话,怕吵到她。 云箬和尤小沁走开了些,问她:“你们遇到了什么,怎么受伤的?” 尤小沁说起来还有些后怕。 她稀里糊涂到了这个地方,还好一起的有课堂上打过照面的老生,也猜测过这里是秘境,但是都觉得不可能,只能先在周围找找看能不能出去,走着走着又遇到了别的宗门的弟子,于是大家就结伴一起找出路。 没想到沼泽里居然有奇怪的东西攻击他们。 “是什么东西?”云箬问。 “没看清。”尤小沁说,“速度很快,一闪就过,庙婉腿上的伤就是那么伤的。” 这听起来有些像噬灵兽。 尤小沁猜到云箬在想什么:“应该不是噬灵兽,它们不吃灵力,也不吃人,一直躲在水下面,会突然会从水里窜出来攻击。” 师妹过来 第62节 那应该确实不是噬灵兽,噬灵兽不喜水,也不能在水底下生存。 云箬想了想,问:“庚桑箬修为很强吗?” 她自己现在也能修行了,难保不是因为她和那具凤凰骨不匹配,说不定庚桑箬能修行呢。 尤小沁摇了摇头:“我看她身法灵力应该都只是低阶,但她浑身都是护身法器法宝,一路走过来跟在她身边最安全,是她在保护我们。” 原来如此。 云箬和尤小沁说了几句,让她安心休息,自己守夜。 “我陪着你吧。”尤小沁说,“你的手是不是受伤了?也是水里面那些东西伤的吗?” 云箬笑了笑:“你看出来啦?” “废话。”尤小沁说,“你拿棍子都是用左手。” “没事,已经快好了。”云箬说。 结果尤小沁说着要和她一起守夜,没到一刻钟就脑袋一歪靠在她身上睡着了。 云箬没叫醒她,抬头看了看天幕,只有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她顺着风声仔细听了听,她过来时感受到的水底躁动的声音似乎都平息了下去。 会是攻击大家的那个东西吗?还好她按捺住了好奇心,没有特意凑上去看。 不知道百里夜有没有在这片沼泽,他遇到这些东西了吗? 其实她不怎么担心百里夜,反而更加担心纪月辞和江北山他们,林望应该能自保,最危险的就是江北山,他的灵技要是控制不住……她得尽快找人。 这次云箬特意算着时间,发现秘境中时间的交替变快了,她进来时在山洞中不知道外面的天色,但从她出山洞到找到尤小沁他们,几乎只有两个对时辰天就黑了,现在更短,已经不足两个时辰了。 天光亮起,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起来,庚桑箬满脸不乐意的站起身,旁边的宗门弟子立刻展开袖子帮她挡住光,有人用随身带的水拧了手帕给她擦脸,庚桑箬理所当然的享受这些,整理完了才开口:“出发吧。” “我、我的腿不能动了!”苗婉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受伤的那条腿没了知觉,没站稳跌坐了回去。 她挽起裤子,昨天受伤的伤口已经止了血,伤口看上去也愈合了不少,但是整条小腿都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白,尤小沁伸手摸了一下,脸色有些不好:“我怎么觉得,你的腿好像变硬了?那东西可能有什么奇怪的毒,蔓延到整条腿上了。” 苗婉差点厥过去。 “这毒不会传染吧!”一个学院的学生惊呼起来。 一群人呼啦一下往后连退几步。 云箬走过去要看,苗婉连忙把腿往后缩:“不要碰,万一会传染……” “不会。”尤小沁说,“我昨天帮你包扎,手还碰到了血,一点事都没有。” 其他人和苗婉都同时松了口气,苗婉松完的那口气马上又提了起来:“那这是怎么回事啊?” 云箬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腿,仔细观察,伤口附近入手微凉,手感有些硬,其余地方只是凉,就好像……她的腿正在以伤口为起始点,慢慢变成了没有生命的玉石一般。 是毒吗? “我朋友也在秘境里,他医术很厉害,找到他或许有办法。”云箬道,她对苗婉安慰的笑了笑,“我扶着你,能站起来吗?” “能。”苗婉搭着她的手站起来,尤小沁也过去扶她。 “这样怎么走?本来过水域就危险,你这不是拖累大家嘛。”庚桑箬不满地道,她转头在人群里看了看,指着一名身材还算壮实的学院学生,“你背她。” 那学生想到昨天遇到水里那些东西一群人疯狂奔逃的样子,神色犹豫:“我背着她怎么跑,要是遇上那东西……” “哎呀你烦不烦。”庚桑箬叉腰不耐烦地脆声道,“不是还有我吗,你只管背着她就是,胆子这么小以后有什么本事进大宗门?要是我师兄在我才不吩咐你呢,真没用。” 那学院学生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好走过去背起了苗婉。 “走吧。”庚桑箬率先走出枯枝林,大家都跟了出去。 沼泽和云箬昨天见到的样子差不多,并没有经过一个晚上发生什么变化,她往自己来时的方向看去,终于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她进秘境时的那个山洞内部虽然低矮,但是山道很长,头顶的岩石坚硬无比,出了山洞她为了记住位置,特意还在周围走了一圈,那山壁如同被一柄巨剑削开,是一面看不见顶的断崖,山体必定也十分庞大。 但她现在看不到那座山,哪怕是一个轮廓,四面都只能看到一马平川的绿色沼泽地。 她想起出山洞时看到的法阵。 难道是被法阵隐藏起来了?可那法阵看上去也没那么大。 秘境里果然处处都不能用常理推测。 “云箬,你别挨着水边。”尤小沁把云箬往身边拉了拉,“小心水里的东西。” 大家已经走了快一个时辰,那晚都是毫无准备被拖进秘境里的,身上什么也没带,之前还有人带了水,想着很快就能出去,没想到在这沼泽里走了这么久还是看不到边,水和食物都没有,一个个都又累又饿,体脉高阶的人还尚且没什么感觉,体脉低阶的人就吃力了。 庚桑箬最先走不动了,让大家都停下来休息。 一直跟着她给她扇风的那个宗门弟子殷勤地道:“喝水吗,我还有半壶。” 庚桑箬没精打采的点点头,那弟子把水递给她,又问道:“你体脉修炼得是不是不行,待会儿我可以背着你走。” 庚桑箬闻言抬手就把水壶里的水都泼在了他脸上,怒道:“你什么意思?我体脉就算只是一阶也轮不到你来背我,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背我?只有我师兄可以背我!” 那弟子连忙笑着陪好道:“是我说话礼数不周,庚桑姑娘莫生气。” 庚桑箬嘟着嘴骂了他几句,想喝水发现水没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水也没了!这下怎么办?” 背着苗婉的学院学生把苗婉放了下来,听到这次挨骂的不是自己,幸灾乐祸的目光落在被骂那位宗门弟子身上,他站在一块布满青荇的大石块上,脚下一滑差点掉到水里去,好不容易趴住石块,他身边的水面忽然荡开涟漪,云箬一直观察这水面,上前一步猛地扯着手臂把他拉了起来。 同时间,水里一个东西破水而出,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 云箬手中灵剑出现,还没捕捉到那个东西的影子,手中的剑就先一步砍了过去,硬物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响起,那东西扑通一声跃回水里,瞬间就消失在水中。 “你的剑砍到它了!”尤小沁震惊地道,他们也有人神灵脉满了高阶的,但是根本来不及凝出灵剑,也看不清那个东西的样子。 “身上有爪子?”云箬说,“也可能有很硬的外壳。” 她甩了甩提剑的左手,要是右手没事,刚才应该能把那个东西砍下来看看是什么的,它们的速度不如噬灵兽快,只是她没练过左手,哪怕配合上灵技也不行,速度不够快,力量也弱。 看来只依赖一只手也不行。 正说着,四周的水面同时异动,好几道影子同时飞出来攻向石块上的人。 云箬扫开手中灵剑,虽然左手用着别扭,但起码把那东西赶开不成问题。 其他神灵脉高阶的宗门弟子也凝出了灵剑,但是水里的东西速度太快,他们又都辛苦走了那么久,本来就没什么体力了,其中一个宗门弟子正要用灵剑挡住迎面而来的东西,心力一虚,手中的灵剑突然消散了。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清越的鸣响传来,一个泛着银色的小三棱锥和一根金色的袖箭同时打在那东西上将之撞开。 庚桑箬抬着手,手腕处戴着一个精致的护腕,一看就是法器,袖箭正是从里面发出来的,她看了云箬一眼,惊讶道:“你能同时凝出两个灵器?” “快走!”有人大喊。 水里的东西还在不断急射而出,庚桑箬旁边的水域中也跃起一个影子,她却毫不惊慌,那东西还没靠近她,突然像是撞在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上,反身掉下水面。 “走。”她得意地一笑,让其他人都紧随她身边,迅速离开水域多的地方。 之前背着苗婉的那个学院学生早就跑去庚桑箬身边,丢下苗婉在原地,云箬要把她背起来,被尤小沁抢了过去:“你手还受伤呢,我背。” 苗婉流着泪小声道:“我体脉不行,现在又伤了腿,你……你们走吧,不要管我。” 云箬一手灵剑挡开攻来的怪东西,刚才远距离挡开这东西给了她提示,干脆把灵剑收了,凝出好多个三棱锥护在三人身周,反而轻松多了,三人迅速跟着前面人的背影追去。 总算过了水域多的那一块,一群人现在不仅又累又饿,还消耗了不少灵力,庚桑箬跑的气喘吁吁,神色却是所有人里最轻松的,云箬他们追过去的时候她正在骂人。 “你就这么把人丢了就跑?我作为玄阳宗弟子,居然还护不住这么几个人吗,你怕什么啊,真是没见过你这么没出息的,要是出去了让我师父知道,我玄阳宗就丢大人了!都怪你!” 被骂的宗门弟子努力陪着笑:“我一时没注意……” 他斜眼瞥见后面追过来的云箬三人。顿时松了口气,立刻对庚桑箬指天立誓道:“没事,她们追上来了,我这次一定背好她!” 庚桑箬看都懒得看她,朝云箬一指:“哎,你过来,把你刚才那个三棱锥凝出来给我看看。” 云箬根本没听见,转头又往水域边走去。 尤小沁一把抓住她:“你要回去?不要命啦?” 云箬这才回过神来:“我要抓一个这个东西。”等找到了林望才好让他判断苗婉被什么东西伤了,就算林望看不出来,至少能带出秘境去,她刚才看苗婉的腿,硬物感已经快要蔓延到膝盖了,这东西的毒实在可怕。 “你疯啦!”尤小沁拼命阻止她,“那东西听声音外壳那么硬,不被伤了就算幸运,怎么可能抓住。” “我有办法。”云箬道。 庚桑箬听说她要回去,气得跺脚:“好不容易把你们救出来,你怎么还要回去?这地方多待一刻我都不乐意!” “你们先走吧。”云箬说。 她几乎都不怎么看庚桑箬,看见这张脸还是会觉得别扭,她觉得自己现在这样已经很理智了,尽量说服自己不把玉棺里受的那些苦和庚桑箬联系起来,动手的是她三位师兄,她那会儿也不过一抹残魂。 但云箬也不想跟她一直待在一个队伍里。 庚桑箬差点被她这话气笑了:“好啊,这可是你说自己说的,那我们就不等你了,你这么消耗灵力,我看你的灵力能撑到什么时候,到时候还不是要来求我,哼。” “走。”她带着其他人走了。 云箬看着苗婉和尤小沁。 苗婉支着一条腿:“我可以和你一起吗?” “当然。”云箬说。 “我等你。”尤小沁十分硬气地道,“不过打那怪定西我就不过去拖你后腿了。” 云箬点点头:“好,我就是试试,抓不到就回来。” 第45章 云箬往回走到刚经过的那片水域, 跳上一块石块,故意站的比较靠近水面,然而等了好半天, 水里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她警觉地凑近水面看了看,水面上刚才激起的涟漪还在轻微荡漾, 但水面干净透彻,能看到水底的青苔和藻荇,根本没有任何东西的影子。 云箬想起自己“昨天”在水域边走了很久都没有遇到这怪东西,当时听尤小沁说了,她以为是她过来的那个方向刚好没有, 但整个沼泽,怎么可能就她过来的那边没有。 还有一个可能, 她没有遇上这些东西的原因是, 它们没有主动攻击她, 是因为她一直没靠近水边? 可现在靠近了好像也没用。 云箬又等了一会儿, 水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这怎么办, 叫尤小沁过来钓一下? 有点太魔鬼了。 她正在想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尤小沁等了好半天不见云箬回去, 担心的跑过来了,看到云箬只是站在水边,她松了口气走过来:“吓死我了,也没听到这边有动静, 那些东西没出来吗?” 师妹过来 第63节 云箬点点头。 尤小沁还没走到她身边, 水面波纹晃动,一个影子破水而出向她袭去! “退后。”云箬射出一枚三棱锥护下尤小沁, 尤小沁快吓死了,连忙退离水域。 她一退开, 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云箬连忙走过去,那怪东西入了水就消失,除了水面上的涟漪根本看不到水里有任何东西。 好邪门。 云箬想了想,看向尤小沁:“要不,你走过来一点?” 尤小沁也看出问题来了:“它们……不攻击你?我来才可以?” 云箬点点头。 尤小沁:“……” 尤小沁心一横,几步走到水域边,视死如归地道:“来吧!我准备好了你们这些怪物!” 下一秒,四周水面水花扑腾,怪东西纷纷出来攻击她了。 尤小沁:“……”好的真成饵了呢。 云箬一直严阵以待,手中几枚三棱锥闪着银光,视线所及之处,水中跃起的东西速度有一瞬间变慢了,云箬愈发集中注意力,这东西的外壳坚硬无比,要想抓到它不能从外部,只能攻内部了。 尤小沁努力闪身躲避,精神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几次堪堪避过了迎面来的攻击,当然也有云箬帮她挡去了不少,她只觉得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动作和视力都变得比方才逃命时要清晰快速很多,身体似乎也更加轻盈了。 “可以了,退。”云箬的声音响起。 尤小沁立刻抽身离开水域。 跃起的怪东西顿时少了,云箬已经用灵技锁定了一只,待它的动作慢下来的那一瞬间,手中一枚三棱锥破空而去,精准地从那东西嘴里嵌进了身体中。 成功了,这次她没有听到灵器和它坚硬外壳相撞发出的声音。 扑通一声,那东西还是跃回了水里。 没死? 云箬走到水边看了看,照样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清水和飘摇的水荇,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尤小沁见她没抓到,跃跃欲试:“我再过来钓一次?” 听语气还挺开心的。 她正要过来,云箬忽然看到水底有什么东西反射了一点光,她对尤小沁摆了摆手示意她别过来,自己趴到石块边往水里看去,空无一物的水里出现了几道颜色不一的光束,闪烁着从水底慢慢的浮了上来。 她把手伸进水里,明明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水中,她却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尤小沁看到她趴在水边,想过来又不敢过来,怕她一过来水里的怪东西跳出来攻击云箬,又很担心,焦急的在原地转圈圈。 云箬摸了摸那个看不见的东西,表面有小块的凸起,但很光滑,她的手伸过去,那东西缓慢的动了动,往她手上蹭了蹭。 云箬:“……”是活的。 应该就是刚才攻击他们的怪东西。 她把两只手都伸进去,抓着那个东西把它慢慢从水里捞了出来,那东西也不反抗,待在她手里很安静,离开水面的那一刻,她手里的东西现出了模样。 像是一条蛇。 确切的说,是一条很短的像是蛇一样的生物。 它浑身都覆盖着透明的琉璃色鳞片,鳞片不是半圆形,是棱形的,身子很短,有些扁,脑袋被云箬捏在手里,短短的蛇身半缠在她手臂上,尾巴尖拖着几片同样是琉璃色的锋利尾羽, 云箬抓着它把它浸进水里,一入水它的整个身体就和水合为一色,变成了透明的。 她看到了刚才发光的东西,是她打进了这东西体内的那枚三棱锥,缓慢地转动着,折射出的光碰到什么又折射回去,如此交织,就出现了她刚才看见的颜色不一样的彩色光束。 云箬把它从水里拿了出来,出水它就变成了实体的,看不见它身体里的三棱锥了。 现在看来这东西对她没什么威胁性。 她从石块上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上的草荇,小蛇就缠在她手上,她抬脚要走,水面上忽然涟漪扩散,一只一只的这样的小蛇从水里冒出了头,仰着脑袋看着她。 云箬谨慎地停住了脚步,它们是不是不准她带走自己的同伴?要攻击她了? 念头刚起,其他小蛇纷纷掉头回了水里,水面再次恢复了平静。 “抓到了?”尤小沁问。 云箬走过去,那小蛇刚才还一直温驯地缠在她手腕上,听到尤小沁的声音就竖起了脑袋,尾巴尖的几片尾羽唰地展开,一副整装待发要攻击的模样。 云箬一把把它整个脑袋捏在了手心里,催动它体内的三棱锥,要是它攻击,只好杀了再重新抓一只。 小蛇被她捏住,尾巴上的尾羽有些茫然,抖了抖垂了下去,云箬稍微松开手心,发现这小东西在她掌心拱了拱,似乎十分享受被她捏住的感觉,干脆把整个身体都盘在了她手腕上,像一道模样奇特的手环。 尤小沁不敢靠近,隔着点距离看到她手上的东西,惊讶的合不拢嘴:“这就是攻击我们的怪物?” 云箬点点头,试探性地在它身上摸了摸,小蛇脑袋摇了摇,很舒服的样子,确定它对自己没威胁,云箬把嵌在它身体里的那枚三棱锥散了,小蛇浑身闪过一道银光,身上棱形的鳞片似乎更亮了,它收拢尾羽,脑袋衔住尾巴,盘在她手腕上咔哒一声不再动了。 云箬晃了晃手腕,这下子完全像一道手镯了。 敲上去也是硬硬的。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不像活物,但是又活灵活现的会动,让她想到了传呼鸡。 难道是灵器? 小蛇盘在云箬的手腕上彻底不动了,尤小沁看得稀奇的不行,两人去接了苗婉,尤小沁俯身背她,苗婉摇了摇头:“我自己走吧,刚才跑了一路你们也累了。” “不累!”尤小沁的眼睛炯炯有神,“我感觉我刚刚体脉好像进阶了,不愧是秘境历练。” 云箬奇怪:“为什么我没有感觉?” 尤小沁理性分析:“你身手这么好,得遇到更危险的情况才能激发出潜能?” 苗婉表示很有道理。 三个人继续上路,不知道是不是她们抓到了一条那个怪蛇的关系,此后的路上都很平静,水里的东西再也没有攻击过他们,哪怕靠近水域边也没有问题,大大增快了三人前进的速度。 尤小沁把水域边发生的事讲给苗婉听,苗婉也研究了一下云箬手上的蛇环手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也没有这样的妖兽啊,身体进入水里就会变成透明的?而且它会攻击我们,却不攻击云箬,是不是因为她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苗婉和尤小沁同时想到了云箬奇特的神灵脉。 明明只有一阶,但是她对灵力的使用却十分得心应手,别人要花很久学会的灵力化形,对于她来说也似乎只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三人讨论了一路,没讨论出什么结果,苗婉对云箬道:“我师父说过,秘境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存在考验,所以出现什么都不奇怪,或许是你的机缘到了,这小东西有可能是什么契机或者密钥也说不定,如果遇到其他人,你得留个心眼,不能什么都告诉他们了,毕竟……这是在秘境之中。”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面对巨大利益和诱惑的时候很可能会爆发出可怕贪婪的一面。 “知道了。”云箬对她笑了笑,“谢谢提醒。” 这次的白天更短了,没走多久天色就暗了下来。 他们找了个能挡风的大石块休息,倒是不用担心旁边有水域了,尤小沁捡了枯枝来生火,盘在云箬手腕上的小蛇感受到温度,支起脑袋懒洋洋的看了一眼,又把自己变回了手镯。 一个多时辰后,天就亮了。 云箬不禁心中疑惑,再这么变下去,岂不是眼睛一眨就天亮,再一眨就天黑? “我们得赶快从这里走出去。”云箬说。 尤小沁河苗婉都赞成,加速流动的时间仿佛在催着他们赶快找到出路,要是一直不出去,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还好,这次的匆匆赶路后,他们总算看到了沼泽的边缘。 “天又要黑了。”尤小沁说。 “跑。”云箬道。 尤小沁背着苗婉,云箬都感觉出来她的体脉升阶了,背着一个人跑得毫不吃力,不过是进了一阶,之间的差距却是如此之大,更不用想高阶之后的每一阶多么天差地别,提升起来必定也困难多了。 三人跑离沼泽,一头扎进前方的森林,云箬喘着气朝后看去,只见整个沼泽的天色慢慢的暗下来,最后陷入了一片绝对漆黑的黑暗之中。 就仿佛那里变成了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之地,所有的东西都被黑色吞噬抹消了。 而那片沼泽也像是彻底消失在了黑暗里。 苗婉和尤小沁也看到了身后的变化,更加不敢停下来,三个人往前跑了好远的距离,确定身处的森林的天色没有跟着暗下去,这才慢下了脚步。 “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尤小沁说。 “好。”云箬点头,“我们得想办法找点能喝的水。” 森林里应该有干净的水源。 * 百里夜顺着水面走了很久,这片水域宽广无边,周围什么都没有,除了岸边黑色的水草,走到哪都是一个样,头顶的天色一直是灰白的,在其间久了,会慢慢的让人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掌控感。 进入秘境后第一关磨炼的是心性吗? 如果是他自己进秘境来历练,说不定会在这片水域里到处走走看看,找找有没有什么机缘和法宝,但是眼下他着急去找人,不能被困在这里。 百里夜抬头看了看天色,从进来到现在快六个时辰了,这里什么都没变,不管他往前走多久,前方依旧是长满黑色水草的岸沿,一眼望去也依旧是平波如镜的水面,他的倒影映在水中,看得久了,好像要活过来一样。 百里夜眸光微沉,抬起的脚缩了回去,水波晃了晃,连带着他的影子也晃了晃,似乎在笑。 他蹲下身去,水里的倒影也跟着蹲了下来,一人一影隔着水面对望,看着看着,水里那个影子慢慢站了起来,而百里夜还蹲着,他仿佛在水里看到了什么吸引他的东西,躬着身慢慢往水面靠近,而水中那个影子彻底水里走了出来。 他站在百里夜面前,身体灰暗,看着百里夜盯着水面,整个身体越来越接近水面,一只手已经慢慢的伸入了水中,影子脸上现出诡异的笑,抬起自己的手,刚从水里出来还有些单薄的手指慢慢浸染上温度和厚度。 他在由一片单薄的影子慢慢必成真正的人。 只要这个人进入水里,他就能完全活过来,取代他了。 影子脸上的笑愈发诡异,下一刻,蹲着的百里夜忽然起身,一掌按在了他脸上,语气有些不爽:“别用我的脸这么笑,丑死了,要是让林望看到够他笑我三年的。” 影子整张脸被百里夜的手掌抓在手里,声音有些扭曲走调:“你怎么没被幻象迷住!?” “怎么没有?”百里夜道,“不是在这耽搁了很久吗。” 他说着,手下灵力暴涨,面前的影子被撕碎,化作一缕缕水汽飘散,百里夜拿出糖盒吃了颗糖,加快脚步朝前走去。 这幻境的幻象十分精巧耐心,他等了这么久才抓到破绽破除,要是云箬在这里,她估计能轻松破解,大概都困不住她半刻钟。 这次百里夜往前走了没多久,脚下的水面越来越薄,终于他踏上了干爽的地面,岸边水草的颜色也逐渐变成了绿色的,看来他离开那方幻境了。 百里夜没有回头看,往前一直走了差不多快半个时辰,看到了一个城镇。 秘境里的城镇必定不会是什么正常的城镇。 但来都来了,又绕不过去,只能先进去再说。 他到了城门口,几个守城的侍卫正在聊天,进进出出的人有的拉着车,有的背着行囊,还有的驾着马车,应当是出门郊游的富人家,马车一角的帘子掀了起来,里面一个面容秀丽的姑娘,掩着手帕朝他嫣然一笑,笑容鲜活。 师妹过来 第64节 百里夜视而不见地从马车旁边过去。 马车里的姑娘收了笑,放下了车帘,马车一路驶出城门去了。 再往里走,是城镇中寻常的街道,人还不少,熙熙攘攘,街边开着各种店铺,还有小二吆喝的声音,百里夜每走几步就要被拦下来推销一番,忍不住停下来仔细打量街上的人。 很真实,根本不像那个幻境里出现的影子,一看就能看得出是别的东西,只要在幻境中保持不被迷惑,破那个幻境需要的是耐心和坚定的心智,面前的这些人却像是真实生活中的人,连伸手来拉他的手臂也都有实感。 这又是什么幻境? 百里夜拒绝了面前推销吃食的人,往前走了没几步,又碰上一个,对方拦住他的去路,声音热情洋溢:“客官,住店啊,本店是全镇最好的酒楼,服务十分周到,可以帮烧热水,只要十个铜板就可以住一夜!” 百里夜本想绕开,抬眸看到眼前的人,要说的话卡住了。 江北山笑得狗狗眼都眯起来了,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客官决定住下了是吧,肯定是的!我这就带你去看房间!” 百里夜看他神色是清醒的,没说什么,不动声色的跟着他进了酒楼。 酒楼老板在柜台后打算盘,看到有客人进来大手一挥:“客官楼上请!小二,记得先收钱!” “好嘞掌柜的。”江北山响亮的答道,但他声音分明有些抖,看着老板的眼神也有些止不住的紧张。 老板发现他的异样,放下算盘就要走过来,江北山冷汗都要下来了。 他紧张得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手按上他的后背,带着微微的力度,百里夜小声道:“别怕,师兄在。” 江北山顿时就有了勇气,朝着老板露出一个笑:“掌柜的,我带客人上去看房间。” “再备一桌吃食。”百里夜补充。 酒楼老板眯着眼睛看着他们,半响后豪爽地哈哈一笑:“行,客官可要温一壶酒?” “温一壶上好的。”百里夜说。 “得嘞!”老板喜笑颜开的吩咐去了。 上楼进了房间,江北山关了门,嗷一声哭了:“百里师兄你可算来了!我困在这里好几天了。” 好几天? 百里夜问:“几天?” 江北山说:“今天过完就五天了。” 百里夜让江北山把他进入这地地方开始的事情全部一一讲给他听。 这秘境中各处空间的时间流速应该是不一样的,整个秘境空间的时间也可能和外界的现实时间流速不一样,在江北山这里,他已经来了五天了,但在外界,他们昨晚才被秘境卷进来。 百里夜微微皱了皱眉。 也或许是他在那个水域幻境中待的时间比他以为的要久。 看来也别指望其他宗门和学院进来捞人了,说不定他们进来了这么久,在外界来说只过去很短的时间,其他人呢?会不会被困的时间更长?云箬以前从未修行过,必定是第一次进秘境,她会不会很不安…… 百里夜这时才开始真正的后悔,早知道多做点准备,起码进来的时候不能和云箬分开。 现在找到了江北山,算是第一个好消息。 “你很怕那个掌柜的?”百里夜问。 江北山点点头:“师兄我得先下去,要是我一直不下去老板会起疑,会发生很可怕的事,等我晚上再来跟你说,你待会儿别忘了下来吃饭,对了你有钱吗?” “带了点。”百里夜说。 “那就好。”江北山不敢耽搁,很快下楼去了。 百里夜走到窗边打开窗户,他的房间在四楼,可以看出去很远,整个城镇居然看不到边。 这么大一个城镇,最好的酒楼住一晚只要十个铜板? 努力想要模仿的很真,却不敢收高价吗?好朴实的幻境。 江北山在楼下招揽生意,过往的客人要么不理,要么被他招揽进酒楼,百里夜观察了很久,除了过于便宜的价格,还真看不出哪里奇怪的地方。 江北山究竟在怕什么? 休息了一会儿,百里夜下楼去吃饭,吃的东西也很正常,没什么奇怪的,他吃了饭,几个酒店的伙计还帮他烧了水提进房间,百里夜根本没心思洗澡,在屋子里等到水凉了,江北山这个店伙计终于到了休息的时候,溜上楼来找他。 “师兄……”江北山进了门就要哭。 “嘘。”百里夜把他让进屋,突然察觉到周遭不对劲,吹熄了桌上的蜡烛,拉着江北山到了窗边。 他的窗户开着,在他去给江北山开门之前外面街上还有不少人走动,就那么几息之间,窗外街道陷入了一片安静,所有的行人都不见了,整个城镇安静得只剩下寂寂的风声。 “到了晚上就是这样。”江北山说,“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了。” “这个酒楼里的其他人也都不会出去?” 江北山点点头,小声说:“不止是这条街,这个酒楼,而是整个城镇的人到了晚上都不会出门。” “我去看看。”百里夜说着就要跃窗出去,被江北山一把抱住了胳膊。 百里夜:“怎么?” 江北山把他抱的死紧:“不能去师兄!很危险!” 百里夜正要详细问,他们的房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一道女声在外面小声问道:“客官,入夜了,可要添些烛火。” 江北山被吓得一激灵,立刻跑到床后躲了起来,小声道:“师兄,不能让这里的人发现你有任何异常啊。” 百里夜微一颔首,走过去开门。 和门外的人一照面,双方都认出了彼此,百里夜不确定对方是不是真人,没说话,对方却迅速进了屋把门一关,道:“果然是你,你进来的时候我就认出你了,你是云箬的朋友对吧,我们在学院见过。” 百里夜这才点了点头:“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 叶景吐出一口气:“太好了,还好你白天被那个店小二拉进来的时候没有表现任何异常,不然……” 她话没说完,看到了从床后面的墙缝里徛徛挨挨蹭出来“店小二”,惊得差点踢翻椅子,但她马上反应过来店小二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百里夜的房间,肯定不是真的店小二,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哪家宗门的弟子吗?”叶景问。 江北山赶紧点点头。 “他是我师弟。”百里夜说。 叶景有些一言难尽的看着江北山:“附近被困住的学院学生和宗门弟子我都认出来了,唯独没认出你,还以为你真的是店里的店小二呢,你干活也……太利索了吧。” 不仅利索,他还每天都干得很高兴,根本不像一个被困住的人该有的干活态度。 江北山觉得被夸了,摸了摸脑袋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既然你们还有其他人,晚上这里的人也都不出去,为什么不去找离开的办法?”百里夜问,“外面有什么吗?” “对。”叶景说,“你今天才进来,是不是学院发现我们不见了,在找我们?这里是哪里,我们为什么会在这?我们交换一下情报吧?” 不愧是云箬的朋友,反应快,也很聪明。 百里夜把学院外的推测和现在秘境的情况都说了,叶景也把他们进入秘境后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江北山负责在旁边点头增加可信度。 他们是几天前一起出现在这里的,进来就有自己的身份,有的是店小二,有的是店铺老板,有的是街边小贩……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不清楚情况,只能暂时先按兵不动,他们这一批人里几乎没有新生,都是老生了,还有不少宗门弟子,很多都立刻意识到他们进入了秘境,但不知道是什么秘境,也不知道秘境的境界,既然进来还被安排了身份,那就先按照这个身份活动。 大家借着身份掩护互相确认了哪些是这里的人,哪些是进来的同伴,叶景不止认识自己的同期,老生和新生她也几乎都能认出来,所以认人这一步很简单。 江北山被卷进来就很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还好活他是会干的,刚好身份是个店小二,不需要什么意志力就能完美融入,居然稀里糊涂地一直没被其他人发现他不是这里的人。 不得不说也是很厉害了。 叶景再次看了他一眼,看的江北山又不好意思了。 “第一天我们有位同期试了一试,看看不作出自己身份该做的事会怎么样,哦他叫程怀,云箬也认识他,他的身份是个住在这条街尾巷里的书生,应该就是没什么钱的,他试着拿了出一袋灵石来,当时……很可怕。” 整条街上的人都安静了下来,转过头直勾勾的看着他,远处一队巡捕的守卫走了过来,唰地一抖手就现出了灵剑,直接纵身凌空而来,看他们的身手,修为至少三灵脉六七阶以上! 程怀急中生智,举着钱袋大喊一声:“谁的钱袋掉了!里面好多灵石啊。” 那巡捕落地的时候瞬间变回来普通的模样,上前来收了灵石,街上所有的人也变回了正常的样子,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街道也恢复了热闹。 那天之后他们就知道了这个城镇里的第一条规则:不要作出违背自己身份之外的举动。 “晚上我们发现外面没有人,只要子时到,城镇里的人不是回去了,而是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里到了晚上就是一座死城。”叶景说。 一座白天那么热闹的城镇,到了晚上所有人都不见了,就算是江北山从没进过秘境,也没被什么幻境困住,都觉得这种情况绝对是不正常的,一定不要晚上自己跑出去。 但其他人要想出去,就得从晚上找办法。 “我们试着在晚上出去了。”叶景说。 “结果怎么样?”江北山仿佛在听鬼故事,全程抱着百里夜的胳膊,狗狗眼整个都耷拉着,眉头紧皱,怕得不行。 “那晚外面动静挺大的,你没听见吗?”叶景问。 江北山老实的摇摇头:“我太害怕了,天黑就赶快睡了。” 叶景:“……” 少年你到底是心理脆弱的胆小鬼,还是心脏强大的隐藏高手啊,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睡得着? 那晚不管是出去找出路想要闯出去的人,还是留在自己屋子里的人,大家都看到了这个城镇困住他们的第二个规则。 街道里的几个人结伴走出去一条街,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不免有些放松警惕,觉得这个城镇大概只是白天奇怪,就在他们想要传音给其他人一起走的时候,平静的地面骤变忽生。 一道巨型剑气突然从地面升起,退的慢的那个人手臂上直接被削掉了一层皮。 惊天剑气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周围恢复了安静。 出去的几个人不信邪,决定再试试,这次没有一起走,而是分了方向,如果只隐藏着一道剑气,那至少其他人有机会出去,可他们都想错了。 城镇中剑光四起,有的突然从空中出现当头斩下,有的横里骤然劈出来,像是被谁胡乱挥出的,密集又不带章法,逼得几个人狼狈逃窜,各自退回了自己住的地方。 后来的晚上他们都曾试着找方法出去,本想着既然剑气这么多,那就挑其中一条能通往城外的道路,试出这条路上所有剑气的出现方式,就可以大家一起出去。 于是定好每天晚上有三个人出去探路。 但这个计划第二天晚上就被打破了,因为前一天探过的路,第二次再去,出现的剑气就和前一晚不一样了,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规律。 “很多人都受了伤,现在大家都有些没办法了。”叶景叹了口气。 百里夜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就往窗户走去,江北山还挂在他胳膊上:“师兄你要去哪?” “外面的可能是剑阵。”百里夜道,“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破阵的方法。” “有这么杂乱无章的剑阵?”叶景疑惑道。 “不行!”江北山拦住百里夜,因为叶景在场,他没说百里夜灵脉受损的事,只问道,“是不是要试试那个剑阵,让你看看是什么样的?” 师妹过来 第65节 百里夜点了点头,江北山一咬牙:“我去。” 第46章 “你?”叶景看着江北山, 连连摆手,“别开玩笑,很危险的, 你晚上睡着了没见过那些剑气,又快又狠, 不是开玩笑的。” “不能让我师兄去。”江北山很坚持。 百里夜的糖没剩多少了,能不动灵力就不动灵力。 “你有把握吗?”百里夜问。 江北山猛眨眼睛,紧张的不得了:“……我努力有。” 叶景:“……” “等一下。”百里夜说。 他从储物囊里倒出一堆雪白的东西,掉在桌上撞击在一起的声音清脆好听,叶景看不出那是什么, 只能隐约看到每一片上都刻满了阵法符纹,材质看上去像是什么玉石, 但据她所知并没有什么玉石的声音听上去是这样的, 而且它们看上去很轻的样子。 百里夜手下不停, 把一块块雪白的骨片通过巧妙的手法拼接在一起, 一柄剑在他手中渐渐成型。 骨剑拼成的那一刻, 所有符纹发出微微的银光,等银光消散, 整把剑上已经看不出拼接的痕迹,所有的骨片严丝合缝镶嵌在一起。 百里夜把剑递给江北山,江北山睁大了眼睛:“给我的?” 百里夜点点头:“云箬杀的那些噬灵兽,骨头除了做传呼鸡, 其余的我都收集了起来, 看你那段时间和她一起练剑很专心,就给你做了这个, 试试手感怎么样。” 他本想等云箬休息日回闲云宗一起交给江北山的。 没想到在这里拿出来了。 “师兄你专门给我做的?”江北山小心翼翼把骨剑接了过去,入手只觉得轻盈无比, 他拿在手里挽了几个剑花,屋内银光流转,就像他自己凝出了一柄灵剑,“好轻啊师兄,拿在手里都没什么重量!” 叶景看的目瞪口呆。 云箬认识的这是什么宗门啊,看着修为不高,拿出的东西倒是有点东西,这柄剑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是什么材质,也看不懂上面繁复无比的符纹,没想到居然是噬灵兽的骨头! “我要怎么做?”江北山耍完剑又重新紧张起来了。 “记牢你能停下来、能控制住自己的那个瞬间就立刻回来,其余什么都不要想,引发剑气就走。”百里夜神情看不出什么,声音依旧带着些懒洋洋的不经意。 “嗯。”江北山认真地一点头。 他走到窗边一跃而下,叶景连忙走过去,只见江北山稳稳落地,回头看了一眼, 百里夜站在窗边,朝他一笑:“别怕,去吧,师兄在呢。” 叶景没忍住在心底吐槽,这话说的,好像不管他遇到了什么你都能去救一样,着实有些托大了。 但她也有些犯嘀咕,按照百里夜说的,被卷进来的人要么只觉醒了一两支灵脉,就算三支灵脉觉醒的,也不可能都是高阶,那秘境的境界应该也不会高,但是就冲这个诡异的城镇来看,白天巡防的守卫全是高阶修为,晚上布满所有街道的剑气又如此强劲,根本不像低境界的秘境。 她心中念头还没转完,楼下的江北山动了。 叶景只觉得眼前一闪,江北山的身形就消失了,随即窗外整条街上的剑气被唤醒,杂乱无章地从街头砍到街尾,一边还未平息,另一边的那条街也开始了。 冲天剑气突然出现,像是在追着什么一样,引发的声响惊动了被困住的学生和宗门弟子们,漆黑的街道旁几家客栈的的窗户悄无声息的打开。 剑气还未歇,一道身影眨眼间就出现在楼下,堪堪停在墙边,几个跃起就上了楼,从窗外翻了进来,动作快的让人看不清,身影却不怎么稳,百里夜上前一步抓住他,江北山喘着粗气停下来:“对不起师兄,我本来想多来回几趟让你看清剑气,但是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够了。”百里夜道,“你先休息一下。” 他倒了杯水塞进江北山手里,江北山抖着手坐在椅子上,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使用灵技,当初在云箬的帮助下他勉强找到了控制自己的办法,云箬去学院后他也没懈怠,每天都会修习,云箬不在,盯着他的人要么是师父,要么是百里师兄,到后面他差不多能掌握了,就试着自己一个人修习,但那也只是在毫无危险的情况下。 他喘气不是因为刚才速度太快,而是太过于紧张。 不过——他做到了! 百里夜看他休息够了,转身问叶景:“能联系上其他人吗?” “不用联系。”叶景说,“只要闹出剑气的动静,大家就知道是有人在试图闯出去,现在估计都盯着这边呢。” “行。”百里夜轻踢了江北山一下,“这次听我指挥,外面的就是剑阵没错,不过比较复杂,真正能破阵的人不在,但还好有你,休息够了吗?” 江北山握着剑站起来,胸腔里鼓动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第一次在除了干活这件事上,他感觉到了自己还有被需要的时刻。 他点了点头:“我可以的师兄。” “那就走吧。”百里夜说。 叶景疑惑:“去哪?” 百里夜摸了颗糖放进嘴里:“当然是——闯出去。” * “救命啊,走不动了。”陆子云大头朝下往沙堆上一扑,不想动了。 沙子缓缓蠕动,带着他整个身体往下沉,三秒钟后他以一个标准的蛙泳式从沙子里很巧妙地把自己刨了出来,脚下轻点沙面,有气无力地从沙坑中站起来,继续往前走。 他回过头对身后不远处的人道:“前面绕开点,是流沙。” 他身后跟着一长串人,打头的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宗门弟子,没什么表情地回应了他一声,他身后一长串的人紧随他的步伐,像一条长龙摆尾,绕过沙坑继续前进。 突然,有人在侧方看到了绿洲,离得很远,很大很宽阔的一片绿色,光是眼睛看到都觉得空气凉爽了起来,他大叫起来:“喂!那边!会不会有水!” 他大叫着就要往那个方向去,一道略带冷意的女声阻止了他:“是假象,引我们离开正路的。” “不一定是假的吧?”人群里好多人都看到了,纷纷出声。 “我确定是假的。”纪月辞坚持道。 第一个出声的人不服气道:“凭什么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万一是真的呢?” “凭我识脉七阶。”纪月辞看着他说。 那人静了一会儿,回队伍里去了。 一串人继续在茫茫沙漠中前进,领头的魁梧宗门弟子走着走着回头一看,大家都躲在他影子里,他一侧身,后面的队伍就跟着歪了,他张了张嘴,无话可说。 队伍中这时却走出了一个人,正是林望,他朝前方的陆子云招了招手:“换人了,你回来吧。” 陆子云小跑回来,换林望往前去探路,纪月辞跟着他走到了最前面,林望示意不用,指了指后面的大块头:“你回去后头乘凉吧。” 被当成乘凉工具的大块头宗门弟子:“……”依旧无话可说。 “我陪你。”纪月辞丢下三个字就不理林望了,闷头朝前走。 林望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队伍,悄悄从储物囊里翻出个小瓶子,倒了一片黑灰色的东西出来,看着像一片干树皮,纪月辞扭头看见,林望就把那片东西趁机喂进了她嘴里。 “这是……”拿东西一入口,纪月辞只觉得瞬间喉咙一片清凉,连带着身上的热气都散了不少。 “小声点。”林望说,“只有这么几片了。” 他把小瓶子整个塞给纪月辞,小声道:“你觉得不舒服就含一片,我用了很多种灵草炼制的,金贵得很。” 纪月辞看着他:“你也吃一片。” “我不热。”林望说着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炎炎烈日,头顶艳阳晴空万里,空气中都是氤氲的热气。 林望说完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没说服力,自己被自己逗笑了,实话实说:“你没觉醒体脉,都留给你,我没事。” 纪月辞其实已经知道了他是这么想的了。 她把小瓶子收了起来,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肯定地道:“这个方向一定可以出去,而且我有种感觉,我们得加快脚步了。” 林望二话不说转头折回去找人:“陆子云,殷祁,我们得快点了,越来越热了。” 陆子云刚慢下来歇息一会儿,吐出一口热气从队伍里走出来,殷祁就是走在最前面的乘凉工具那位,两人听了林望的话什么都没问,陆子云往前去一起探路,殷祁走到队伍中部,接过了被人背在身上的一个宗门弟子,连道了几句谢谢。 被背着的人是个秀气的少年,小声道:“师兄,我可以自己走。” 殷祁一言不发把他背起来,招呼其他人:“我们得走快一点了,纪姑娘说情况有些不对,大家加快脚步吧。” 一听又要加快脚步,队伍里一部分人唉声叹气起来。 一开始眼尖发现了绿洲的那位宗门弟子尤其不满:“怎么又要走快点?一路上我们走的还不够快吗?绿洲也说是假的,现在还说情况危险,说一路了,除了刚才遇到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这一路除了热根本没有别的危险了!”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我不走了,走不动了。” 殷祁皱眉,憋了半天,道:“走。” 宗门弟子:“……要赶路你们赶吧,再加快速度,还没出去我们就会死在这里了。” 殷祁:“快走。” 宗门弟子:“……” 殷祁以自己的方式劝了两句,劝不动,有点一筹莫展。 他是相信纪月辞的,毕竟要是没有纪月辞敏锐地提前察觉到了危险,他师弟就被沙子里突然出现的东西拖下去了,还好发现的早,只是受了伤,性命无虞。 所以他相信纪月辞,纪月辞说有危险,那就是有危险,得赶快走。 但他相信没用,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 那宗门弟子本来就一直都想往绿洲那边走,但又不想一个人去,现在看到好多人都说走不动了,他顿时找到了同盟,站了出来:“不想跟着他们走的,有没有人要一起去绿洲那边?” 见不少人神色动摇,他再接再励说到:“各位,我是留仙宗的弟子,现在的情况我们大家已经猜测到了,很可能是学院的秘境出了什么问题,我们被拉进了秘境,总之不管是不是,我们现在被困在秘境里肯定是事实——既然是秘境,就代表这里虽然有危机,但也有无数的机缘,难道你们进了秘境不想闯一闯吗?” 他这么说完,动摇的那部分人顿时就想通了。 对啊,这里可是秘境,他们就这么傻呵呵的一直跟着人走,自己不去闯一闯,岂不是白白被困了? 而且他是留仙宗的弟子,五大宗门之一,他说的话更值得相信。 队伍顿时分成了两派,一部分愿意跟着纪月辞他们继续走,另一部分要去绿洲。 殷祁摇头,继续想要说服他们:“在沙漠里偏离方向很危险,我是在沙漠里长大的,你们听我的……” “你烦不烦啊?”那弟子道,“这里又不是真正的沙漠,是秘境!你没进过秘境吧?” 殷祁老实点头。 那弟子无语道:“那你在这劝什么呢,我们虽然同为宗门弟子,但你是什么宗门,我又是什么宗门,轮不到你来管我,进了秘境自然都有自己的本事,又不是毫无自保能力的废物,无需多说,咱们各走各的吧。” 殷祁还要说话,陆子云走了过来,少年人倨傲地一扬下巴看着他们,不耐烦道:“随你们的便,我们要赶路了,小宗门有资质上好的修士,大宗门自然也有蠢货,殷祁,无需多说,走。” 留仙宗的弟子怒了:“早就想问了,你又是哪个宗门的?说话这么嚣张不怕闪了舌头吗?” 师妹过来 第66节 陆子云头也不回:“玄阳宗外门弟子。” 留仙宗的弟子等他走远了才哼了一声:“一个外门弟子,得意什么。” 其他人纷纷跟着他骂了几句,言语间都顺着他的话说,让他找回了不少在宗门的感觉,就该是这样的嘛,他一个五大宗门的弟子,何必一开始就与这些人为伍,还不是因为一开始危险出现的时候那个纪月辞反应太快招揽了人心,不然再给他点时间,他肯定也能察觉。 “走吧。”他招招手,带着人改变方向,朝绿洲那边去了。 纪月辞这才发现的后面的人走了一部分,有些着急,脸色也绷了起来:“他们怎么往那边去了?” 陆子云三言两句把后面发生的事告诉他们,林望道:“没办法,好言难劝也没用,走吧。” 纪月辞还有些不甘心:“我再去劝一劝……” “算了。”殷祁道,“你再去劝,他们就该觉得绿洲那边真的有好东西了,会起反效果的。” 林望笑起来:“你这人看着憨憨的,脑子倒是很聪明。” 殷祁的师弟在他背上道:“对,我师兄很聪明的!” “你听懂了吗你就搭话?”林望把他的竹斗笠解下来扣在纪月辞头上,“借这个姐姐戴一会儿,你看她脸都晒红了。” 纪月辞连忙摆手:“不用。” 她可不想抢小孩子的东西。 殷祁的小师弟也连忙摆手:“姐姐你戴着吧,我师兄背着我呢,我不热。” 陆子云甩了把头上的汗,快要翻白眼了:“聊完了吗?聊完了快走啊!” …… 一队人加快了脚步,走了没多久,这次不用纪月辞说,就算没觉醒识脉的都察觉到了整片沙漠的异常。 热,太热了。 好像置身火炉,被火追着烤的那种热…… 队伍末的一个学院学生实在有些走不动了,脸上汗如雨下,正想到这个念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看到一大片跳动着的火光,恍惚间以为自己看见的是幻觉。 随即她才回过神,不是幻觉,是沙漠里真的起火了! 不知哪来的火焰,像是点燃了空气,排山倒海追逐不休的火舌波浪般无边无际滚滚而来。 “跑啊!跑跑跑起来!”后面的人一嗓子喊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到了身后浪潮般的火焰,顿时什么都不顾了,闷头狂奔。 在整片沙漠被火焰淹没前,他们终于看到了前方苍天的巨木和象征着生机的绿色。 “是真的,不是幻象。”纪月辞气喘吁吁喊道,喊完快要晕过去了。 林望一把把她扛了起来,整个队伍以殷祁背着他小师弟为领头,陆子云打底的状态,一头扎进了满目绿色的森林,熊熊火焰随着风翻滚而来,在接近森林的那一刻又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等他们再回头去看,到处都是苍绿的植被,哪里还有沙漠的影子。 “还没出来的人……”劫后余生的人们一阵后怕,想到那些执意要去闯绿洲的宗门弟子,话说了一半没有再说下去。 “走吧。”殷祁说。 陆子云看了看天色:“这里也不见得是安全的,天快黑了,我们得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所有人都没异议,起身互相扶持着继续往前。 走了一会儿,陆子云突然低声道:“停。” 不少人和他一样听到了动静,迅速蹲下身子把自己藏在树后或藤蔓后。 前方的森林中传来了脚步声,他们一静下来,对面的脚步声就显得很明显。 殷祁对林望比了个三。 林望点了点头。 对方有三个人,在还不清楚是敌是友或者是不是人之前,他们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林望朝纪月辞比了个嘘的手势,被纪月辞瞪了一眼,只好双手合十朝她赔礼道歉,刚才一时情急扛着纪月辞跑,纪月辞半条命快被他颠没了,现在还在一直揉自己的胃。 林望很无辜,他也没办法啊,谁叫纪月辞没觉醒体脉,他总不能抱着她跑吧,多冒犯啊。 森林中已经暗了下来,对面昏暗的林间跑出来两个身影,跑在前面的那个一眼看去十分诡异,像是一个人,但是在他的肩膀旁边又长出来了一个脑袋,身上似乎长着六只手,张牙舞爪的就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这是什么怪物!? 陆子云凝出灵剑,借着藤蔓的掩藏直接出剑,剑气扫过去,正在奔跑的怪物意识到了但是躲不开,正要一头撞在陆子云的剑上,后方一个闪着银光的三棱锥破空而来,铛一声撞在陆子云的剑上,将他的剑撞歪了方向,一道清脆的女声厉声喝道:“什么人!” 纪月辞猛地睁大了眼睛,刚站起身,陆子云比她更快,哗啦一声从藏身的藤蔓后跑了出去:“云箬!!是你吗?” 云箬手中已经蓄了好几个三棱锥,听到陆子云的声音瞬间卸了手里的灵力:“陆子云?” 她朝前走了几步,一个身影越过陆子云扑上来抱住了她,把云箬撞了个趔趄,站稳后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月辞?林望?” 她被纪月辞抱着,看到大树后走出的林望,林望朝她一笑:“吓死我们了,以为来了什么怪物呢。” 云箬这才有了实感,进秘境数日以来悬着的心落下来了一半:“总算找到你们了,还好你们都没事。” 她猛地抱着纪月辞,啊啊啊的原地跳了几下,带着纪月辞也跟着她跳,一边跳一边发出疑问:“你在找我们?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尤小沁背着苗婉,看着林子里走出的一大群人,并没有计较陆子云突如其来的攻击,语气有些紧张:“各位,先逃命好不好啊?” 云箬立刻回神:“待会儿再解释,先走。” “走去哪?我们刚逃到这里?”陆子云问。 虽然嘴上这么问,但他已经收了灵剑摆出逃命的架势了。 正说着,云箬他们来的方向传来了什么巨大的东西移动的动静,伴随着树枝被折断的噼啪声,一座小山般的影子迅速出现在他们视野里,一只巨大的妖兽出现,吞吐间喷出黑色的瘴气,随着他的脚步,地面才开始微微地震动起来,和它庞大的体型造成的动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刚逃命过来还没把气喘匀的沙漠组:“……”真的很想哭。 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跑。 林望一边跑一边不解:“离坤兽一般不攻击人的,对人没兴趣,你们怎么惹到它了?” “对啊。”陆子云也表示不解。 “嗯。”殷祁赞同。 他师弟也跟着点头。 尤小沁:“……”除了陆子云其他的都是谁啊你们? 云箬眼神一飘:“说来话长。” “这边。”殷祁突然拐弯,云箬一边拉了纪月辞和尤小沁一把,陆子云和林望冲出去了几步,刹车回来,带着其他人继续跟上他们。 殷祁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找到了一小片土坡,大家滑下去躲了起来,离坤妖兽从上方走过,突然不见了人,它的脚步似乎有些茫然,慢吞吞在原地徘徊着,瘴气瞬间溢了过来,几位宗门弟子身上一闪现出银色的防护挡住瘴气,大家分别朝他们靠拢,在小土坡下静静分成几堆。 纪月辞和林望身上都带着结界玉,云箬还没动,纪月辞就迅速朝她挪了过来,把她和尤小沁苗婉护在了里面。 殷祁背着师弟和陆子云默契地往林望身边一蹲。 八个人挤在一起,陆子云小声问:“你还没说怎么惹上它的?” 云箬:“……”不是很想说。 尤小沁心直口快,小声解释:“我们在森林里好几天了,一直在尝试出去,就像在沼泽的时候一样,但是这森林也太大了,我们连东边都没探索完,直到今天,云箬说她好像感觉到了自己灵力的气息,说可能是她的宠物传呼鸡,就是一只叫传呼的小鸟,我见过,很可爱,不过这名字好奇怪呀,为什么叫它鸡呢……” 陆子云忍无可忍:“讲重点。” 尤小沁赶紧往回收:“哦哦,好的,然后我们就顺着山涧出来,没想到遇到了一大群妖兽,本想绕着走的,但是为了饶过它们我们就得从山涧另一边出去,再从山上绕,很远,为了抄近路快一点,我们就想从妖兽群旁边悄悄的过,但是没能成功。” 本来他们都要过去了,妖兽们根本没注意到她们的存在,期间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妖兽似乎注意到了他们,长长的脖子弯了下来,闭着眼睛嗅来嗅去。 云箬猜测是障目兽,因为眼睛很脆弱,所以一般不用,它身上没有瘴气,只要不被它看到就没事。 三个人屏着呼吸,障目兽嗅了半天没嗅到什么,正要抬起脖子,歇在云箬手腕上的小蛇似乎是醒了,看到面前的妖兽大为兴奋,迅速弹起来就是一口,咬在了障目兽的眼皮上。 障目兽一声长嚎,甩起的巨大脖子打到了旁边一只离坤妖兽,小蛇被它甩出去,尾羽一炸,迅速弹射回云箬手上,顺便在离坤妖兽身上划了一条巨大的口子。 离坤妖兽外皮也算坚硬,居然被这小东西瞬间划开那么大一个伤,苗婉想到腿上那个伤口,顿时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了。 障目兽和离坤妖兽发了怒,障目兽看不见没办法追,离坤妖兽就代表它兢兢业业的追来了。 “就是这样。”尤小沁说完了。 其他人各有各的没听懂。 殷祁:传呼鸡是什么东西? 殷祁的小师弟:到底是一只鸟长得像鸡,还是一只鸡长得很像鸟啊? 纪月辞:云箬手腕上的什么东西?蛇? 林望:居然能瞬间划开离坤妖兽的外皮? 陆子云:一句都没听懂。 离坤妖兽在附近徘徊了许久,最后步伐缓慢的离开了,他们也得以从小土坡下出来,选择了和离坤兽相反的方向迅速离开。 殷祁虽然从小在沙漠长大,但后来为了来拜师,荒山野岭都走过,对森林里的东西和地形比较熟悉,带着大家找到了一个岩石洞,尚且还有体力的他和陆子云进去巡了一圈,确定里面没有什么危险,才让所有人进去休息。 大家都累得不行,没一会儿就睡了一大片。 纪月辞和尤小沁靠在一起睡了,林望被云箬拉着去查看了苗婉的伤口,她腿上的硬化已经延伸到了膝盖,要是再往上,她的腿就要无法弯曲了。 林望检查了许久,几乎只能跟她们肯定:“这应该不是中毒了,伤了她的东西是什么?” 云箬伸出手腕,敲了敲她的“手镯”,发出清脆的声音。 手镯的接口处动了动,小蛇放开咬着的尾巴,尾羽缓慢地卷了一下缠在她手上,把脑袋竖了起来,浑身鳞片反射着暗光,透明的琉璃色在黑夜里反而显眼了起来。 林望:“……” 天,居然有这么短的蛇。 小蛇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嫌弃,歪头一下咬住尾巴,尾羽收拢回来,咔哒一声把自己变回了手镯。 林望啧啧称奇,云箬想起了传呼鸡:“小鸡没在你和月辞身上吗?” 林望愣了一下:“不是在你和阿夜那里吗?” 云箬奇怪:“我们后来去药堂的时候百里夜让小鸡去传讯给你们,还以为在你们身上,但那个时候它应该确实飞回闲云宗的住所了……而且我在秘境里也确实微弱的感受到了传呼鸡里的灵力。” 难道在江北山身上? 林望没关心传呼鸡,抓住了更重要的信息,眉头皱了起来:“你们去药堂干什么?” 师妹过来 第67节 云箬并不想瞒着林望,正好月辞也睡了,她和林望去洞口守夜望风,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林望,林望越听脸色越难看,拉着云箬的手反复查看她手臂,确认她的灵脉是否真的完好无损,又有些庆幸。 “还好师父去的及时,要是让阿夜杀了明仪宗的人,仙门百家的会审堂一定回来抓人。”林望理智的说。 “会审堂是什么?”云箬之前没听过。 “是仙门百家一起成立的,相当于修者界的审判机构,全都是一帮自以为是的老家伙。”林望道,“我去找药草,试试能不能治那个姑娘的伤,顺便给殷祁的小师弟治脚,等出了秘境我给你配几副药,虽然看不出你灵脉的问题,但吃点药巩固一下灵脉总不是坏处。” 云箬想到自己在闲云宗时喝的药,委婉拒绝:“我觉得我没事……” 被林望瞪了一眼,流畅地改口:“你说得对,吃点药巩固一下肯定没坏处!多谢林医师。” 林望一挑眉毛,对这称呼没什么意见,当初云箬叫他奸商他也没意见。 第47章 云箬把苗婉扶回岩洞里让她休息, 出来的时候发现陆子云醒了,守在岩洞口,看到她出来有些诧异:“你去休息吧, 我刚才眯了一会儿了,精神恢复了不少, 我来守夜。” “我睡不着。”云箬说,“你们遇到什么了?” 两个人小声的聊天,一边警戒周围的情况,一边把各自在秘境里的经历都说了。 陆子云皱眉:“都挺凶险的,怎么看都不像低境界的秘境, 你抓的那个小东西给我看看。” 云箬把手上的小蛇给他看,小蛇一天被敲醒好几回, 脾气都没了, 现在连尾羽都懒得炸了, 脑袋抬起来蹭蹭云箬的手指, 慢悠悠的绕着她手腕游了一圈, 咬着尾巴变回手镯。 陆子云啧啧称奇:“不会是衔尾蛇的亲戚吧?” 两人聊了一会儿,林望找了草药回来:“妖兽似乎在往这边聚集, 瘴气要不了多久就会飘到这边来,天不亮我们就得走。” 陆子云起身也去探查了一番,得出了和林望一样的结论:“我去周围巡防。” 林望把身上的结界玉抛给他,陆子云抬手接了, 正要说多谢, 林望道:“要给钱的,一颗上品灵石。” “……是你!”陆子云心念电转, 想起来林望是谁了,不就是北州城里一黑一白两奸商之一吗。 林望笑道:“你才认出我?我可是一见面都认出你了, 嚣张的首宗弟子。” 陆子云不甘示弱:“卖东西死贵的奸商。” 林望冲他扬了扬手里的药草:“本人现在叫林医师,说话小心点,之后你万一受伤了,我的诊疗费可是很贵的,上品灵石起步。” 殷祁刚好出来听见,想了想,从怀里拿出自己的钱袋递给林望:“你看看这钱够不够治我师弟,不够的话出去后可以补给你。” 林望接过钱袋,吹了声口哨,挑出一颗灵石,剩下的都抛了回去:“这就够了。” 陆子云看出那是一颗普通的中品灵石,满脸问号:“不是说你的诊疗费上品灵石起步吗?” “对首宗弟子当然要收费高一点,这样才能显得出你们的地位。”林望不疾不徐的解释。 陆子云看着他:“……我只是外门弟子,而且我很穷的,云箬可以作证。” 云箬点点头:“是真的很穷,请我和百里夜吃了一顿饭就差点破产了。” “这样啊。”林望一本正经道,“既然你请我师弟吃过饭,那以后都算你一颗中品灵石的价吧。” 陆子云对这个上品灵石变中品的讨价还价十分满意:“行,谢了。” 云箬:“……” 殷祁:“……” 少年人你真的很好忽悠啊,简直是极品被骗体质,奸商不坑你坑谁。 云箬十分心疼被坑了还高高兴兴去巡防的陆子云:“我帮他给结界玉的钱吧。” 林望啧一声:“逗他呢,不觉得他和北山挺像的吗,好玩得很。” 云箬:“……”更加心疼陆子云了,以后多请他吃几顿饭吧。 然而他们对瘴气蔓延速度的估计还是太保守了,根本没等到天亮前,夜半一过,浓浓的瘴气就朝着这边飘了过来,也不知道有多少妖兽聚集在了一起,陆子云退了回来,几个人一起把岩洞中在睡觉的众人叫醒,朝着相反的方向赶路离开。 天黑时还好,天亮了之后森林中的黑色瘴气看得更清楚,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像是散不开的浓雾,妖兽们在其间走动,搅动得瘴气不断往四周扩散。 陆子云从高高的杉树上攀跃下来:“不行,我们几乎被围在瘴气里了,四面八方都是。” “冲出去?”云箬说。 “来不及。”林望也从另一边的树上跃了下来,“我们结界玉不够,只有四块,瘴气太多了,只能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瘴气散了再说。” “这怎么躲?”陆子云说,“只有妖兽还好,瘴气根本没地方躲。” 他们一群宗门弟子学院学生,没想到居然栽在了没有结界玉这件事上,大部分都是临睡觉前被拉进来,有的甚至只穿着单薄的里衣,他们能凑出四块结界玉都算是好的了。 “回岩洞。”云箬说,“瘴气应该进不去,用结界玉把洞口挡住,应该能撑很久。”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了一会儿,都觉得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由殷祁带路又回了岩洞,还好这附近瘴气还不算浓,大家挤在一起挨着进了岩洞,迅速用一块结界玉封住洞口,看着瘴气被挡在外面,岩洞中也没有瘴气渗进来,暂时松了一口气。 可是一直等到天黑,外面的瘴气不见散,反而更浓了。 结界玉已经被消耗空,换了两块,只剩两块了。 众人陷入了恐慌。 如果剩下的两块结界玉里的灵力也消耗空,他们不是完了吗?大家都想过自己在秘境中会遇到危险,却没想到最后是被瘴气困死的,简直是死了都无颜下去见师祖们。 瘴气浓厚,挡在洞口的那块银光一暗,在防护消失之前纪月辞把最后一块结界玉放了过去。 最后一块了。 众人心中的绝望又升起来一分。 云箬把刚用空的那块结界玉接了过去,是林望身上的那块,她手中灵力一亮,指尖丝丝缕缕的光丝出现,游鱼般钻入结界玉,几秒钟不到,结界玉上银光满溢,又成了一枚灵力充盈的结界玉。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她,当然,不包括纪月辞和林望,他俩已经很习惯了。 陆子云率先出声,有点结巴:“你你你在干什么?” “给结界玉注灵啊。”云箬说,“你们没有人会吗?” 闲云宗的大家都会呢,除了没有觉醒神灵脉的江北山。 “这么快?”殷祁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都露出了很外放的惊讶。 其中一个宗门弟子抓狂:“虽然很快,但这是快不快的问题吗!给结界玉注灵要记住里面阵法符纹的样子,你不是只是学院的新生吗,应该还没上到法器制作课,那么复杂的阵法你怎么记住的?注灵有这么容易吗?” “我记得阵法。”云箬说,“也恰好注灵很快。” 大家默默地看着她,突然觉得她这句怎么听都很假的话却充满了说服力。 学院学生们都知道云箬神灵脉一阶,那天她在开放日被挑上台决斗,不少宗门弟子们对她都有很深刻的印象,能凭借一阶神灵脉灵力化形的新生,打赢了体脉和神灵脉都是高阶的明仪宗少宗主,可谓是出尽了风头。 一阶神灵脉都能凝出灵剑了,给结界玉注灵快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冷静一点,我们可是宗门弟子,不能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云箬摊开手:“另外两块结界玉不是灵力耗尽了吗,我试试看能不能注灵?” 另外两名宗门弟子把自己已经报废的结界玉递了过来,不抱什么希望:“每个能制作结界玉的人刻的阵法都有区别,我的结界玉是师门长老制作的,只有他老人家才能注灵。” 云箬惊讶:“每个人制作的结界玉阵法都不同?” 那弟子点点头:“制作时基础阵法都差不多,但注灵时阵法的变幻却不尽相同,是根据制作者刻阵法时的顺序和力道轻重来决定的,所以不同人制作出来的结界玉品质也有好有坏,有的阵法刻的一般,结界玉品质也就一般。” 云箬继续惊讶:“还有这样的区别吗?”她以为只要阵法一样,制作出来的结界玉都一样。 宗门弟子:“……” 大家顿时不抱希望了。 连这样的基础都不知道的学院新生,能给那块结界玉注灵只是巧合吧? 他们刚才信了也一定是因为她脸上的表情过于淡定和自信,才迷惑了所有人。 云箬接过那两块结界玉,指尖灵力钻出,顺着结界玉游了进去,那宗门弟子满脸震惊,正要提醒她两块结界玉不同,就算要试也该一块一块试,结果他瞧见钻进结界玉里的灵力简直可说是凶悍,根本不管里面阵法如何变幻,丝毫不见停顿,他怀疑地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只见结界玉上灵光一闪,云箬就把结界玉递了回来:“好了。” 宗门弟子:“……好了?” 他试着感受了一下,结界玉内灵力充沛,真的注灵成功了。 两个宗门弟子拿着结界玉看了好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云箬提醒了一句:“里面蓄灵空间不大,挡在洞口替换要勤一点。” 殷祁守在洞口替换结界玉的时候就感受出纪月辞他们的和另外两块的不同,问道:“你们的结界玉是请哪个宗门的厉害人物制作的吗?” “我师弟做的。”纪月辞随口道。 两个宗门弟子默默地闭紧了嘴巴。 他们的结界玉可都是宗门长老和师兄做的,没想到居然比不上一个没听过的小宗门弟子做出来的…… 这样的人才怎么被一个小宗门捡走了,等出去后告诉宗主去挖墙脚试试? 岩洞外突然传来妖兽们咆哮的声音,地面发出震动,林望出去探查了一下,回来后脸色凝重:“妖兽越来越多了,情况好像不对劲。” 不用他说,在岩洞内的人都听到了外面越来越嘈杂的咆哮声,地面的震颤感越来越强烈。 几位宗门弟子借了结界玉出去看情况,回来时脸色都不好看。 “这附近外面都是妖兽,看上去确实不太对劲。”最后进来的宗门弟子道。 “我去看看。”云箬拿了结界玉出去,她没走太远,从浓雾里跃上枝头,只见整个森林大半部分都被瘴气淹没,妖兽们的身影在其间烦躁走动,就连空气里都充满了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 妖兽们怎么了? 就算她伤了一只离坤兽,也不至于它就带着整个妖兽群来复仇吧? “住手!你想干什么!”一处瘴气中突然传出一声不可置信的骄蛮怒喝,声音很熟悉。 是庚桑箬。 “放手!”另一个声音喊道。 云箬也听过这个声音,就是那个每次都被庚桑箬骂得狗血淋头的学院学生。 瘴气中银光一闪,云箬认出是结界玉的防护,她犹豫了一下,跳下枝头朝那边潜了过去。 还没到近前,瘴气中隐约能见到几个人的身影,剧烈的争吵声传来,云箬远远地勉强凭借声音认出就是之前在水域遇到的那一行人。 “你敢抢我的东西?你算什么东西。”庚桑箬一身红衣终于不再整洁光鲜,看上去甚至有些狼狈,身周结界玉的银光时不时微微一亮,挡开朝她靠近的瘴气。 站在她面前抓着她一只手的学院学生周身也是银光闪过,但是很微弱,看得出他的结界玉已经快要耗尽灵力了,他神色慌张恐惧:“什么叫抢你的东西?我的结界玉快用完了,你手里还有,为什么不给我一个!” 师妹过来 第68节 “就算还有一百个,那也是我的东西。”庚桑箬一手叉腰,柳眉倒竖,喘着气道,“你不是还能坚持吗,等你坚持不住再说。” 她一只手里应该是死死攥着一块结界玉,那宗门弟子捏着她手腕想要掰开她的手抢走结界玉。 庚桑箬抵不过对方的力量,手被掰开,手心里果然是一块上好的结界玉,那宗门弟子抢在手里,周身的结界顿时银光一闪,唰地把瘴气隔开了一大片。 “你!!”庚桑箬气得抬手就向那宗门弟子打去,但她的手轻轻松松就被架住了。 那宗门弟子脸上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神色。 庚桑箬被抓着手,转头怒道:“你们还站着干什么!给我把他抓起来,我要把他丢进瘴气里!” 那宗门弟子抓着她的手,突然笑起来,一把反扭着她的手把她按住,庚桑箬根本反抗不了,大骂起来:“你敢碰我!?信不信我叫我师兄杀了你!” 那宗门弟子停下笑,呸一声道:“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玄阳宗的人,冒充的吧?我就稍微用了一点力你都挣脱不开,我看你三灵脉顶多一阶,我们之前都被你骗了,玄阳宗宗主的徒弟怎么可能是一个废物?” “你说什么!?”庚桑箬暴跳如雷,再次对着另外的人喊道,“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动手,你们还想不想跟我一起出去!?” 那名学院学生抓住她的两只手,庚桑箬被困得动弹不得,叫骂不断,但是根本没力气挣开,她攻击性的法器在刚才遇到妖兽群的时候都用完了。 庚桑箬尖叫道:“你们就看着他抢我的东西吗?刚才要不是我救你们,你们一个个早就死在瘴气里了!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喂,你!”她抬头在几个人里找到那个每次都在她身边献殷情的宗门弟子,“赶快帮我把东西拿回来,听见没有!” 那宗门弟子神情犹豫,庚桑箬更怒了:“我叫你你没听见吗!?你是不是聋了!” 这弟子之前一直对庚桑箬言听计从,此刻忽然问道:“你身上是不是还有很多结界玉?为什么不分给我们?” 庚桑箬道:“我的东西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轮得到你来问我?不是给了你们两块了吗?够用就行,你现在是什么口气,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 “可我们的这块快要用完了……” “等用完了再说。”庚桑箬不耐烦道,“我一路上不是都护着你们吗,就算你们都是累赘,我不也没有丢下你们吗?” 那宗门弟子突然走上前来,庚桑箬一喜:“对,抓住他……” 话没说完,那弟子在她身上摸了一番,搜出几块上好的结界玉和几个护身法器,脸上的表情变了:“你还有这么多结界玉,肯定是想留着自己用,万一瘴气一直不散,你倒是安全无虞,死的可是我们。” “你干什么!?”庚桑箬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死死咬着牙,只觉屈辱无比,亦无比震惊,想不通这个一路上都在讨好她的人怎么会突然间换了一副面孔。 “一路上你动辄骂这个骂那个,我早就受够你的小姐脾气了。”这弟子冷冷道,“要不是你走得慢还不肯让人背你,我们早就从瘴气里逃出去了,你才是那个累赘。” “闭嘴!”庚桑箬怒道,“我自己的东西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就算不给你们,就算让你们都死在瘴气里,那也是你们自己没用,你居然敢这么对我,我绝对会叫我师兄杀了你们!你等着!”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命从这里出去。”他看了抓着庚桑箬的学院学生一眼。 学生会意,提起她的两只手将她摔了出去,庚桑箬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仰身倒进了瘴气中。 云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其他人拿着庚桑箬的东西已经迅速钻进了瘴气林,瘴气中只剩她的惨叫声传出来,云箬几步跃过去。 庚桑箬倒在地上,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被瘴气侵蚀,不过片刻就已经从皮肤下渗出血水来。 云箬把结界玉放到她身上,银光从她身上流过,驱散了瘴气,庚桑箬疼的不住发抖,看到自己手臂上渗出的血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又气又惊恐,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云箬把人背起来,迅速朝着岩洞跑去。 “林望!”云箬一头冲进岩石洞口的结界防护之中,“碰了瘴气怎么办?” 然后她就愣住了。 岩洞里多了不少人,洞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和林望说话,闻声看过来看到她,快步朝她走了过来:“你碰瘴气了?” 云箬有些愣神:“不是我,是她。” “我看看。”林望跟在百里夜身后走过来。 云箬把庚桑箬放下来,林望给她检查了一下,舒了口气,从储物囊里找出一个小药瓶,倒了几颗给庚桑箬喂下去:“问题不大,瘴气没渗透进身体里。” “你呢?”百里夜问。 云箬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带着结界玉的。” 百里夜的神色才缓和下去:“嗯。” 云箬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张了张嘴,半天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百里夜说。 他没有想到,刚从那座诡异无比的城镇里闯出来就一头扎进瘴气里,还好他们一群人里有几个身上带着结界玉,大家正要想办法怎么出去,就看到了前方被结界护着的岩洞,所有人就一窝蜂地涌进来了。 更没想到居然在这里找到了林望和纪月辞,他们说云箬出去查看情况,可他刚才根本没在外面看到人,正要问清楚情况出去找,云箬就进来了。 简直可以说是猝不及防地再会。 “云箬姐!” “云箬!” 江北山从岩洞里冲出来,一把过来抱住云箬,叶景慢他一步,跑过来还没说话,江北山把下巴搭在云箬肩膀上就开始哭:“云箬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你不知道我们在的那个地方有多恐怖!” “阿景,北山。”云箬狠狠吐出一口气。 太好了,大家都没事。 江北山被纪月辞提着后脖颈从云箬身上撕了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能不能给我们留点脸面。” 江北山这才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泪,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云箬姐你们遇到什么了?一直都在森林里吗,怎么这么多瘴气啊?啊对了,师兄给我做了一柄剑!” 他抓着云箬的手不放,显然是从很刺激的情形下刚脱身出来,语气里还带着紧张和亢奋,说话说个不停,云箬听着他讲,带他到角落里去休息,和百里夜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他小声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云箬。” 云箬转头看他。 百里夜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都是温和的笑意,轻声道:“你陪北山说说话,他现在情绪太紧绷了,我和林望他们商量怎么从这里出去,外面妖兽太多,不能一直困守在这里。” “好。”她点了点头。 和百里夜他们一起来的人比从沙漠里出来的陆子云一行还要狼狈,不少人身上都带着伤,进了岩洞精神松懈后睡了一大片,毕竟在那个城镇里除了江北山其他人根本不敢怎么睡,还有几个努力强撑着,反而被身边的人劝能睡赶快睡一会儿,这个岩洞也待不久。 叶景也被尤小沁劝去睡觉,靠着岩壁闭目养神。 醒着的大家却都有些茫然。 外面是满布的瘴气,四处都是妖兽,虽然有结界玉,但就那么几块,只能几个人挤在一起,出去遇到妖兽简直死路一条。 完全无解,除非神仙来救。 于是神仙就来了。 “你能做结界玉?”陆子云震惊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岩洞。 “不是我,是我师弟。”林望掏了掏耳朵,“小声点,现在体力恢复的差不多的人出来,结界玉除了留一块挡在岩洞口,其他的都给你们带着,往东南方一直走,溪涧边有能做结界玉的玉石,尽量多带一些回来。” 啊这。 这话简直槽多无口。 一个宗门弟子开口:“就算带回来了又怎么样,你知道做一个结界玉要多久吗?” “一个晚上。”百里夜说,“材料够的话每人一块。” 所有人:“……”更难评价了。 其中一个宗门弟子抬头看了看纪月辞和林望,又看看百里夜,突然道:“他就是你说的那个给你们做结界玉的师弟?” “嗯。”纪月辞抬了一下下巴。 “你做结界玉那么快?不可能吧?”其他人还是不敢相信。 几个人张口还想问什么,被林望打断了:“各位,与其问半天不如行动起来,就算我师弟做不出来结界玉,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不然你们还有别的办法吗?” 众人一想确实如此,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 让哪些人去找玉石呢?全部结界玉都给了他们,万一他们一走了之呢? 这也是人之常情,回来可能和大家一起死,有了结界玉自己却有很大的机会闯出去,这么一比较,就很容易做出选择了。 得选让人信任的人去。 沙漠组二话没说,一起选了殷祁,他最老实,而且师弟还在岩洞里呢,他肯定会回来。 百里夜他们这边江北山自告奋勇,大家也没意见,他们师兄两人自己就可以从剑阵里出去,却带着他们一起,那么危险的情况都一起闯过来了,肯定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逃跑。 “我也一起去。”云箬说。 她挑拣玉石最快,尽量在短时间内多带些回来。 “注意安全。”百里夜把自己那块结界玉递给她。 云箬他们三人一路出去,外面的瘴气愈发浓厚,好像整座森林里所有地区的妖兽都聚集了过来,他们小心的在妖兽群里穿梭,她不由得在心里庆幸,还好没有噬灵兽,否则在这种情况下还真难应付。 不过她发现江北山的身法进步了很多,代表他能更好的控制自己的灵技了。 这小子果然很认真很努力。 等他们找了玉石回去,森林里已经分不清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妖兽时不时的吼叫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在林间回响,空气中那股躁动不安的气息愈发明显。 是不是说明他们不能在某个区域停留太久? 沼泽水域是世间的流速在变快,不赶快出去,就会被黑暗吞噬; 月辞他们在的沙漠也是,如果被其他假象迷惑,没有赶快找到路出来,也会被烧尽沙漠的火焰困住; 江北山他们经历的城镇,如果不找到方法破阵出来,会不会渐渐地忘记了自己是谁,真的成为了城镇里的一员? 所有的情况,都要催着他们迎难而上赶紧破解离开,而不是躲在其中拖延时间。 所有的秘境都是这样吗?好像在故意出难题考验人一样。 百里夜坐在洞口刻结界玉,云箬点了几个三棱锥给他当蜡烛照明,岩洞洞口只有他们两个人,其他人知道有人在做法器的时候是很忌讳有人观看的,所以所有人都散在岩洞里各自休息,没人往洞口这边来。 “不是所有的秘境都是这样。”百里夜手下不停,头也不抬地回答云箬的疑问,“世间秘境很多,曾经都是谁有缘碰到就能进去,有些秘境只有一个机缘或者法宝,被人得到后自然也就消散了,这类秘境已经几乎没有了。” “有些秘境则过于广阔,其中有无数的机缘和小世界等待被探索,也有固定的开启时间,这些大的秘境现在被各家宗门掌控。学院的神踪秘境就是现在存在的大秘境中的一个,秘境会根据进入的人的上限情况调整境界,学院的院长们已经把神踪秘境中比较危险的区域都用阵法封印,使之成为了学院大考的场所,只要进入,必定能使修为更上一层楼,但危险性依旧很强,稍不注意就会丧失修为,对于大部分修者来说,这比失去性命还要可怕……” 百里夜说着说着,放轻了声音。 云箬靠在他背上睡着了。 两人的背贴在一起,云箬微微仰着头,脸贴着他的脖颈,呼吸打在颈侧,百里夜垂下的目光能看到她闭着的眼睛和饱满的额头。 “云箬睡了?” 哪怕尤小沁的声音已经很小了,百里夜还是被吓了一跳,他刚才看着云箬太专注,居然没听到她走过来的脚步声。 尤小沁没有过来,在漆黑的岩洞里朝这边看了一眼,小声道:“从我们在沼泽水域遇到,一直到今天她都一直没怎么睡,总说自己睡不着,现在可算是睡着了,你别叫醒她,让她好好睡一会儿吧。” 百里夜无声地点了点头。 师妹过来 第69节 尤小沁的脚步声回岩洞里去了。 百里夜微微低头,下巴在云箬微凉的额头上轻轻蹭了一下, 一直没怎么睡,大概是始终绷着神经,现在人都找齐了,整个人就松懈下来了吧。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云箬靠着他睡得更舒服些,继续埋头在玉石上刻阵法,几个三棱锥散发出银色的微光,静静照在他们身上。 第48章 所有人一觉睡醒, 困扰他们最大的难题被解决了。 岩洞里彻底陷入黑暗,外面瘴气浓稠不散,妖兽嘶吼咆哮的声音不断传进来, 听声音都能感觉出即将暴乱的前奏,地面震颤不已, 岩壁上簌簌地掉下灰尘,有时还混杂着小石块。 本来被绝望笼罩的众人一人分到一块结界玉,莹润的玉石入手,周身醇厚的银光闪过。 百里夜一夜之间做了二十多块结界玉,且都是上好品质的, 玉石内灵力充沛流转,足够护着他们从瘴气里突围出去。 “外面情况未知。”陆子云拿着结界玉出去探查了一会儿进来, “瘴气太浓了, 各凭本事离开吧。” 殷祁背着他的小师弟, 小少年腿上的伤已经无大碍, 师兄俩一直在跟林望道谢, 硬是要把自己手里的钱袋塞给林望,云箬第一次看到别人主动送钱林望却不想收的情况, 十分想笑。 陆子云在旁边表情非常不爽且无语:“你收我的怎么不手软?” 林望看他一眼:“你也没给啊,不会想赖账吧。” 陆子云怒道:“绝不会!小看谁呢?我只是没带钱在身上。” 叶景捏着分到的结界玉过来找云箬:“这些结界玉都是你注灵的?你还好吗?灵力撑得住吗?” 尤小沁也十分担心,认真地跟她保证:“待会儿出去我和阿景会保护你的,你别逞强。” “没事。”云箬抬起手掌, 掌中亮出几枚旋转的三棱锥, 叶景和尤小沁才放心了,同时心里和岩洞内的所有人一样浮起了对学院御灵塔的肯定质疑:一定是灵器坏了, 不接受反驳。 江北山一直跟着纪月辞,她体脉和云箬一样是二阶, 灵技在这种要逃生的情况下也派不上用场。 上次噬灵兽闯进闲云宗他就没护好师姐,这次纪月辞的安全就由他来守护了! 庚桑箬醒来的时候吓了一跳,眼前漆黑一片,差点以为自己瞎了,直到看到旁边亮着一枚小小的三棱锥,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想到居然被那几个同行的人抢走了自己的法器和东西,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手臂一阵刺痛,凑到三棱锥下借着一点光才看清自己小臂上胡乱缠着一些布条,逐渐想起了自己晕过去前的事。 是那个叫云箬的学院学生救了她。 居然被她看到了自己那么丢脸的样子。 庚桑箬咬咬牙,本想找到云箬骂她一顿,但是想到昨天那些突然变脸的人,心中忽觉后怕,她不过是骂他们几句,一路上却确实在保护他们,为了从妖兽群里逃出来,她连护身法器都用完了,为什么那些人却翻脸不认人? 想到在瘴气中痛苦的感受,她把骂人的话都咽了下去,抬眼开始在人群里找寻云箬。 现在这些人都让她觉得不安全,只有在云箬身边才可以,她肯定不会抛下自己,否则为什么冲进瘴气里救她? 她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下找到了云箬,云箬正在和身旁的百里夜纪月辞低声讲话,商量如果出去后走散了怎么联络的办法,传呼鸡根本不在江北山身上,也不在林望他们手里,但可以肯定它在秘境里。 “照理说没有在人身上,一个小灵器不该被拉进秘境。”百里夜道。 毕竟不是活物。 不过神踪秘境现在确实不正常,都提前开启还卷了不少人进来,传呼鸡误入也很有可能。 “我好像隐约能感觉到小鸡身上的灵力,你感觉不到吗?”云箬问百里夜。 百里夜摇了摇头,从进了秘境,他就没感受到留在传呼鸡里的灵力,或许是他留的那抹灵力太微弱了。 “喂,云箬。”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握住了云箬的手掌,吓了她一跳。 庚桑箬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语气里依旧还带着点倨傲的高高在上,神色却收敛了不少,不仅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还努力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你就跟在我身边保护我,等出了这里,我让你直接进玄阳宗当内门弟子,我看你本事也不错,只要是我说的,师父肯定会同意,他最疼我了。” 她说完看着云箬,等着看她惊喜的表情。 能直接进玄阳宗内门,这可是学院院长都决定不了的,顶多能向宗主推举,她却能直接保证让她成为内门弟子,任谁听了都会欣喜若狂感激涕零。 陆子云这才看到庚桑箬,不可置信的冲了过来:“庚桑师姐!你也在秘境里吗?” “陆子云。”庚桑箬脸上顿时一喜,同时警告地看了云箬一眼,向她传达要是敢把她丢脸的事说出来那进玄阳宗的事也就免谈了的意思。 “庚桑师姐,你受伤了?”陆子云看到她手臂上缠着的布条,眼里满是担忧。 “没事。”她朝陆子云笑了笑,还要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牵着云箬的手被推开了。 云箬退后一步,脸上没什么表情:“陆子云,你照顾你师姐吧。” 陆子云连忙点头:“交给我。” 庚桑箬诧异:“你什么意思?你没听见我刚刚的话吗,我要你在我身边保护我,你不想进玄阳宗了吗?” 云箬什么都没说,心中却觉得有些可笑。 进玄阳宗? 别人大概求之不得,她却避之不及。 但是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当年被关进玉棺中给真正的庚桑箬换身体,玄阳宗的宗主大概是知情的。 她在宗门的时候,这位宗主除了收她当弟子,几乎从没和她说过一句话,见到她也只是淡淡瞥一眼,好像只是因为亲传弟子的请求才勉强收下了她,但他现在对庚桑箬却很是疼爱,连进宗门都只要她一句话就可以。 她心中涌起厌烦的感觉,不是嫉妒庚桑箬能得到真正的疼爱,而是觉得玄阳宗的人原来一个个都虚伪至极。 也是,没有宗主的纵容,他的徒弟们又怎么能带回一个来路不明的姑娘,还让从不收女弟子的谢鸣之破例收下了她呢,看来这师徒四人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岩洞洞口的结界玉防护突然发出亮光,挡住了一股直冲洞口而来的瘴气,黑雾还没散,一只硕大的眼珠突然贴到了洞口,借着结界玉的光朝着洞内的人看来。 是妖兽的眼睛。 他们被发现了! 妖兽眼珠转了转,眼睑眨了一下又睁开,随即退开了一些,然后猛地一脑袋朝洞内撞来。 洞口的岩石发出承受不住的挤压声,碎石扑簌簌地往下掉,一旦岩洞塌了,他们会被埋在里面。 云箬手指一勾,洞内的三菱锥全都旋转着飞速射向妖兽,全被它坚硬的外壳挡开,妖兽迟钝地抬起头,一枚三棱锥后发而至,噗地刺进了它的眼睛。 妖兽愣了一愣,猛地仰头大声吼叫起来,甩着脑袋往后退了几步,蓄足力气再次朝着岩洞冲过来。 “走!”最接近洞口的殷祁大喊了一声。 趁着妖兽退开的间隙,所有人从岩洞内鱼贯而出,冲入瘴气中时身上结界玉银光闪过,将他们身周的瘴气严严实实挡在外面,云箬想在人群里找闲云宗的人,无奈瘴气太厚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身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她第一时间想到是庚桑箬,那只手却往下扣住了她手腕,百里夜的声音传过来:“是我,走。” 瘴气无边无际,跑了许久,云箬都快要觉得自己不是在森林里,而是身处瘴气形成的海域,不管往哪里跑,前方都看不到丝毫光线,还好身上的结界玉灵力充足,牵着她的那只手一直都在。 迎面突然一只妖兽冲出来,狰狞的模样在黑雾中更显得可怕,张开的嘴里能看到白森森的獠牙,云箬抓着百里夜的手一紧,几枚三棱锥射出去的同时,手中灵剑一闪出现,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去,几乎同时招呼到妖兽身上。 巨大的妖兽被打得踉跄着歪了几步,剑气从它腿下斩出去,在瘴气中带起一道流岚,猛地冲破出去,外面的天光顺着缝隙照了进来。 他们接近瘴气边缘了。 “这边!”云箬转身朝着瘴气缺口跑去,脚下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滑腻的东西,腿一软差点扑出去。 跑了太久,没有力气了。 牵着她的手用力提了她一下,带着她冲出了瘴气。 眼前一片花白,刺眼的天光照射过来,云箬还没闭上眼,眼睛就被一只手盖住了。 百里夜的手虚虚搭在她眼前:“光线太强了,闭一会儿眼睛。” 半响后云箬眼前的手被拿开,没了遮挡,她闭着眼睛也感受的到周围都是明亮的光,眼珠在眼皮下动了动。 她慢慢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景象很是眼熟。 她看了看脚下,铺满青荇的大石块,旁边几片水洼反射着青白色的光。 是沼泽水域。 怎么回到这里了? 这地方不是消失在黑暗里了吗? “你来过?”百里夜问。 “你怎么知道?”云箬拉着他离水域远了点。 “看你神色猜的。”百里夜说。 云箬摸了摸脸,她现在什么神色,很好猜吗?还是百里夜太聪明了很会猜? “嗯,我很会猜。”百里夜点点头。 云箬眯着眼看他:“你被月辞附身了吗?怎么学会读心了?” “可能是吧。”百里夜一本正经道。 云箬笑起来:“那你读北山不是更准,他更好猜。” 百里夜叹了口气:“只有读你准。” 云箬眼睛睁圆了:“你好像在说我笨?” “没有。”百里夜否认。 他们决定在原地等一等,看看会不会有其他人来,虽然身后已经看不到森林的半点影子,只剩大片大片的湿地沼泽,一眼看过去依旧看不到边,让百里夜想起了他刚进来时被困住的那片黑色水域。 看来秘境里这些地方每一个都是相通却又独立的。 这里的水里也有什么吗? 否则云箬不会一进来就拉着他躲开水边。 “这里的水里有这个东西。”云箬把手腕上的小蛇给百里夜看。 小蛇大概是回到了熟悉的地方,没有像森林里一样盘在她手腕上不动,懒洋洋的绕着她的手游来游去,身上透明的菱形鳞片时不时折射出一道刺眼的光,百里夜观察了一会儿,问:“它是你从水里抓到的?能放回去看看吗?” “放进水里就看不见了。”云箬说,“不过有个办法。” 她凝出一枚小小的三棱锥,正想着要不要捏开小蛇的嘴巴塞进去,它就竖起身子游过来,张开嘴巴把三棱锥吞了进去,三棱锥入体看不到了,云箬才抓着它凑近水边,把它慢慢放了进去。 琉璃色的蛇身一进水面就和水合为一体,进入了水面的部分犹如消失不见,就像是云箬空着手捏住了什么,等整条蛇身都进了水,水中慢慢现出银色的三棱锥,她换了几个角度,三棱锥折射出几条细细的光束,在水中看不见的小蛇身上闪出了彩色的光点。 “拿起来。”百里夜说。 云箬把小蛇拎了出来。 “再放进去。” 云箬又把小蛇放了进去。 师妹过来 第70节 这次百里夜没有再让她拿出来,看着闪烁的光点,突然指着其中一道闪过的地方:“云箬,你仔细看这里,试试看能不能用你的灵技。” “好。” 云箬没有任何异议,她相信百里夜的判断。 她缓慢转动着水里的小蛇,彩色的光束又开始闪动,她全神贯注地集中精神,视野里光点闪动的速度慢了下来,当它们闪动到某个点时,一个圆形的被细细的光束拼成的阵法符纹出现在云箬眼前,她眼睛一眨,光束闪过,阵法消失了。 “看到了吗?”百里夜问。 云箬点点头:“我记下来了,我画给你看。” 她把小蛇从水里捞出来,走开几步去找枯枝,身后突然传来什么东西从水中陆续弹射而出的声音,才想起自己忘记让百里夜离开水边了,回身就看到百里夜游刃有余的躲开了水里的攻击,身法很快,几步就从水域边退开了。 她连忙捡了根枯藤枝走过去,百里夜看了看盘在她手腕上的小蛇:“刚才水里攻击我的就是这个东西吗?它们不会攻击你对不对?” “猜对了读心人。”云箬朝他皱了皱鼻子露出个假笑,“不如你再猜猜为什么这些小东西不攻击我?难道是因为我身上有什么克制它们的东西?” 百里夜伸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你先画,画完我在猜。” 云箬噗地笑了:“又不是玩你画我猜。” 她凭着脑海里的记忆把看到的阵法符纹画了出来,很复杂,比她在法器鉴赏课上学到的那些基础阵法难很多,她也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百分百画对。 “能看出是什么吗?”百里夜问。 “嗯……只能看出是个阵法。”云箬说,“很复杂。” 百里夜接过她手里的枯藤枝,在旁边的石块上按照她刚才的起笔开始照着画,他简化了好几个地方,画的没有云箬画出来的那么繁复,画完后他放开了云箬的手:“再看看。” 云箬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你教过我这个阵法,是你刻在传呼鸡里的。” “不错。”百里夜说,“是制作灵器的基础阵法。” 云箬愣了愣,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靠着她手背蹭来蹭去的小蛇:“……所以它不是活的,是灵器?和传呼鸡一样?” 百里夜点点头,站起身朝云箬伸出手:“水里那些应该全都是。” 云箬搭着他的手起身:“整片水域,里面应该到处都是,这些全都是灵器?这么多!?” 百里夜道:“还能再抓一只吗?是不是很难抓?” “我试试。”云箬说。 之前抓这一只也不算容易,要不是留了三棱锥在它体内,估计根本抓不到。 她走到水边,百里夜没跟过来,反正这些东西不攻击她,他不过来云箬反而安全。 结果云箬转头看着他:“你能不能过来钓一下?你不过来它们不出水。” 百里夜:“……”他是钓鱼的饵吗? 他走过来几步,水中的小蛇跃跃欲试,云箬这次没等到它们出水攻击,看准一个出现的涟漪一手按了下去,手从水里出来的时候抓住了三条,在水面上蓄势待发的三棱锥准确嵌进了其中一只的嘴里。 云箬捏着那条,顺手把另外两条丢回水里,没想到甩了一下手,没甩掉。 三条又扁又短的小蛇绕在她手指间,尖尖的尾羽张开抖动着,舒舒服服盘在她手上不想走了。 云箬:“?” 原来不用三棱锥也能抓到?早知道这么容易她随手抓了。 她把另外两只从自己手上拽下来丢回水里,两只小蛇离手的时候拼命抗拒着挣扎扭动,掉进水里前尾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仿佛被抛弃了一样。 先前盘在它手上那只本来还昂着脑袋看,见状立马咬着尾羽咔哒一声,死死箍在她手上变回了手镯一动不动了。 百里夜虽然站的远,但是把一切都看清楚了。 他皱了皱眉,盯着云箬手里抓着的小蛇看了一会儿。 这只也一样的操作,放进水里借着三棱锥反射出的光束确定它体内的阵法符纹,这次云箬没画出来,看清楚就对百里夜说:“跟另外那只身体里的是一样的。” 百里夜沉吟道:“既然都是一样的,说明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不同的器术师,哪怕是制造相同的灵器,刻的阵法符纹也会有不同,既然一模一样,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一大片沼泽水域里的小蛇,都是同一个人制作出来的。 但是什么人会在秘境里留下自己制作的灵器?还做了这么多。 这还不是最值得思索的,重点是世间器术师已经断代许久,就算是庚桑世家的人,也不可能会在学院的神踪秘境中留下灵器,而如此精巧的灵器,除了庚桑世家,他却实在想不出现在世间还有谁能做出来。 不,最重要的是,这个做出灵器的人对云箬的态度。 灵器代表着制作的器术师,这些小蛇这么喜欢云箬,就说明背后控制着它们的人,对云箬也是一样的心思。 百里夜目光沉了沉。 云箬把那条刚抓到的小蛇也丢回了水里,小蛇拼命想赖在她手上失败,像条死蛇一样垂着尾羽沉进了水里。 百里夜走了过来:“我们得赶紧从这里出去。” “是得赶快。”云箬赞同,他们等了这么久都没人从森林过来,想来大家哪怕进入了沼泽水域,应该也不会和他们在同一个地方,不能一直等下去。 云箬把之前在水域遇到的世间流速快的事告诉了百里夜,百里夜没觉得奇怪。 他在黑色水域和城镇中也感受得到,特别是在岩洞中的时候和大家对过时间,他进来在黑色水域待了快六个时辰,又进城镇待了一天,秘境里的时间对于他来说只是过去了两天,但是江北山前一晚进秘境,已经在城镇里待了五六天,林望和纪月辞他们在沙漠里的时间是两天,云箬也不同,在沼泽水域不算,她和尤小沁苗婉光是在森林里就待了三天,到他们昨晚遇到,他两天,云箬却在秘境里待了有四五天了。 经历不一样,在秘境中经过的时间也不一样。 不过他们也走不快,得避着水域,就总免不了要绕路,没办法朝着一个方向直线前进。 “它。”百里夜指了指云箬手腕上的“手镯”,“如果戴在我手上,或许就不用避着水域了,同类灵器之间应该互相不会攻击。” “我试试。”云箬敲了敲小蛇的脑袋。 小蛇脑袋上琉璃色的眼皮一动不动,假装自己真的是一个手镯。 云箬捏着它的脑袋,手指绕进去挠了挠小蛇的下巴,小蛇簌簌地抖了抖,放开咬着的尾羽昂起脑袋来让她摸,身子刚支起来就被云箬捏着首尾一抻,把它整条拎了起来迅速戴在了百里夜手上。 小蛇:“?” 它尾巴上的尾羽炸开,身子一弹就要攻击,云箬手抓过来,它赶快把锋利的尾羽转了个方向垂下去,不满的扭了扭蛇身,很想从百里夜手腕上离开,云箬强行按着它的脑袋把尾羽往它嘴里一送,小蛇被迫咬住,不情不愿的伏在百里夜把自己扣成了手镯。 “好了。”云箬得意的拍了拍手,“它很怕我。” 百里夜:“……你觉得它很怕你?” “当然了。”云箬说,“我之前用三棱锥抓它,它要不是灵器就死了,当然怕我,一路上都在讨好我,也不敢攻击我。” 百里夜点点头:“嗯。” 他想了想又问:“你觉得传呼鸡呢?它怕你吗?” “怎么会。”云箬有些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小鸡很喜欢我,每次都会蹭我手指,很乖,说到传呼鸡……” 她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我好像隐约又感受到小鸡里的灵力气息了。” “哪边?”百里夜问。 云箬仔细感受了一会,指着其中一个方向:“应该是这边,但我不太确定。” “反正总要走,走哪边都一样,有个方向更好。”百里夜往前一步在她面前半蹲下身,“上来。” 云箬没动:“你要背我?” 百里夜没回头,知道她在想什么,道:“你不是走不动了吗?手上的伤也还没好全,我早看出来了。放心,就算灵脉受损,我体脉好歹也有四阶,背你没问题,而且我也不太信任这小东西,万一还是被水里的攻击了呢,背着你正好躲它们了。” 他帮云箬把理由都找好了,云箬只好上前一步伏在他背上:“背不动的时候你要告诉我。” 百里夜稳稳地站起来,觉得有必要把话说清楚:“我怎么觉得你不太看得起我?难道我看上去像是每天都要吃药吊着命的病秧子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云箬小声道,“我只是……没有人背过我。” 百里夜没说话,云箬两手松松的搭在他肩上,姿势确实有些僵硬,他往上托了托,云箬吓了一跳,连忙搂住他的脖子,他兀自笑了笑,低声道:“累了就睡一会儿。” 云箬本来想着自己绝对不会睡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和百里夜讲着话,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的时候沼泽已经到了晚上,百里夜背着她的手臂依旧很稳,察觉到她醒了也没有停下来,踩着石块往前走:“方向对吗,有没有偏离?” 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灵息:“没错,就是这边。” 他们走过一片水域,云箬点了三棱锥照明,两人的身影模糊地映在水面上,水下安安静静,没有任何东西出来攻击他们,云箬动了动:“放我下来吧。” 百里夜依言放她下来。 云箬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拒绝:“我不用休息,还不累,赶路吧。” “哦。”云箬只好和他一起继续赶路。 走了一会儿,百里夜叹了口气,转头看她:“有话就说。” 云箬摇摇头:“我没有话要说啊。” “那你一直看我。”百里夜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云箬抓到他话里的漏洞:“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百里夜点头:“嗯,我是在看你。” 云箬:“……”怎么不按套路来? 真诚果然是一切的必杀技吗。 她只好偏过头不看百里夜,她确实没有什么话想说,大概跟百里夜在一起总是觉得很放松,所以也没发觉自己一直在看他。 “等一下。”她上前一步拉住了百里夜。 “嗯?”百里夜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被云箬抓着的手指。 “好像有什么声音。”云箬说,“你听——” 百里夜从刚才起就有些心不在焉,此刻才回了神,仔细听着风里传来的声音,沼泽水域的风和水都很静,他却听到了些不一样的声音。 呜—— 呜呜—— 好像是谁在哭。 随即他发现哭声好像是从水里传出来的。 第49章 师妹过来 第71节 两人都听到了水里传来的微弱的哭声。 “你别动。”云箬说, “我去看。” 百里夜知道她是怕水里的灵器攻击他,于是站着没动,云箬趴在水边听了听, 好像哭声又不见了,这次变成了絮絮叨叨的小声讲话的声音, 像是有很多人,听不清楚。 她手指动了动,几枚三棱锥出现,映着一点微光,她忽然看到水面上多了一抹艳红色的身影。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但是云箬还是看清楚了,是庚桑箬。 她猛地回头, 身后只有百里夜, 并没有任何人。 “怎么了?”百里夜发现她神色不对。 “刚刚水里照到了一个影子。”云箬说, “好像从我身后闪过去了。” “我一直看着。”百里夜笃定地道, “没有任何东西出现过。” 两人一时间突然有种装鬼吓人吓多了, 自己也撞见鬼了的感觉。 百里夜走过来看了看水面,水里冒出几圈涟漪, 几条小蛇露了头,似乎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攻击,他手腕上的那只昂起脑袋,其他小蛇发现这人已经被同类抓住了, 于是又纷纷潜回了水里。 待水面的涟漪平复, 水面上出现了不属于沼泽的景色。 一弯下弦月挂在天幕之上,下面是汩汩流动的山涧泉水, 几个人在泉水中走着,神色警惕。 “是月辞。”云箬看清了其中一个人的模样。 她旁边的是江北山, 已经被泉水打湿了衣服,头发往下湿淋淋的滴着水,稍微后方还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宗门弟子,背上背着个长相清秀的少年,是和林望他们一起从沙漠里出来的殷祁。 云箬惊奇的看着水中的一幕,水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景象? 这是幻象,还是真实的? 几个人在泉水中慢慢往前走,纪月辞像是忽然感受到了什么,转头看过来,目光和云箬的交织在一起。 云箬愣了愣,喊了一声纪月辞的名字。 纪月辞目光定定看着她这边,半响后转开了。 “怎么了师姐?”江北山问。 “没什么。”纪月辞轻微的蹙了一下眉,刚才她似乎感受到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但她什么都没说,省得把江北山吓哭了还得哄。 她抬头看了一眼头顶金色的弦月,低头看着水里。 水里弦月的影子静静地躺着,泉水从它身上流淌过去,几朵落花从溪水旁的树上飘了下来,落在水面上的时候撞开一片波纹,波纹扩散开,他们几个人的影子随之波动摇晃,只有那弯弦月的倒影似乎一动不动。 天幕之上的月亮反而模糊地晃动了一下。 纪月辞回过头继续往前走,江北山护在她身前,警惕的目光盯着岸上,落花依旧轻飘飘地时不时落下,月亮,泉水,花树,整个场景都美好而安静,就连泉水的声音也是静的,只能听到他们在水中走动的声响。 “我总觉得水里不安全。”纪月辞说。 江北山立刻道:“那我再试试岸上。”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一闪从水里消失,下一刻岸上起了风,是江北山速度太快带起来的,只一瞬间,岸上所有的落花忽地被卷起,旋转着变成了一片片锋利的薄刃,无差别地袭向岸上所有角落,江北山猛地冲回泉水停住,水面扑起大片水花,岸上的落花接近泉水就慢悠悠飘落下来,依旧是柔软的花瓣模样。 江北山喘了口气:“不行,不能上去,和之前一样。” “起码比沙漠里好点,走水里应该没事。”殷祁道。 “未必。”纪月辞蹙着眉,“快走吧。” 几个人加快脚步往前走,踢水声哗哗响起,掩盖了水下一个更轻的声音。 江北山走在最前面,接近了月亮的倒影,正要一脚踩下去,突然被身后的纪月辞拽了一下,没站稳往后坐倒在水里,手中的骨剑伸进了水中,只听一声撞击声响起,骨剑撞上了一个从水中迅速飞出的东西,力道之大,让剑脱了手。 江北山飞身拿回骨剑,纪月辞喝道:“别动!” 他立刻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站稳,一动不动地转了转眼珠:“怎么了师姐?” 在他背后,水里的月影升了起来,边缘锋利,如同一把弯刀,缓缓地摆出了和天上的下弦月一样的模样,而在水中,现在有了两个倒影。 一个是天上的月亮的,一个是现在从水里升起来的弯刀的。 殷祁也看到了水中的变化,停住了脚步。 弯刀在空中慢慢地转动着,似乎在寻找目标,江北山察觉到身后的变化,纪月辞给他比手势,让他蹲下,他慢慢蹲下,弯刀从它身后往前划过,几片飞落下来的花瓣被悄无声息的切开,轻飘飘地掉落在水面上。 泉水汩汩流动,天上的弦月也在缓慢地动,连带着水里的倒影也跟着移动,殷祁全神贯注地盯着空中的弯刀,没注意脚下,他站得离江北山不远,弯刀缓慢移动着的倒影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脚下。 “殷祁,后退。”纪月辞立刻出声提醒。 殷祁闻言后退,但他背着个人,动作也不如江北山快,脚下弯刀的影子随着流水而动,碰到他的那一瞬间,殷祁只觉得什么凌厉的气息迎面而来,往后已经来不及,他干脆迅速纵身跳了起来,再次落入泉水中的时候他迅速转身。 只见他刚才站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多了一柄弯刀,随着弯刀从水里升起,泉水中又多了一个影子。 现在他们明白过来了。 只要碰到水中月亮的影子,那影子就会变成弯刀,弯刀又会多出一个影子…… 现在水面上两柄弯刀,水中三个影子,任何一个,他们都不能碰,弯刀的威力刚才已经见识过了,花瓣轻轻飘过就被切开,简直是吹毛断发的锋利程度,碰到人估计也跟切菜砍瓜差不多。 好在水上的弯刀似乎和水下的影子一样,只要不碰到,就不会主动攻击人,只是在水面上悬着慢慢划动。 “北山,你背我。”纪月辞道。 江北山小心地绕开水里的影子,把纪月辞背了起来,纪月辞道:“你看着脚下走路就好,这些影子似乎会突然变动位置,小心一点,弯刀我来注意。” 殷祁的小师弟明白了:“师兄,你看水里,我帮你看着上面。” 他们突然有些庆幸进来这个地方的只有四个人,要是一大群人都进来了,全被岸上的花瓣赶进水中,谁都不会有“不能碰到影子”的想法,那么多人踏水而过,不知道现在水面上会悬着多少弯刀,水下又会有多少影子。 看着纪月辞他们有惊无险地开始小心往前走,云箬松了口气。 水中一只小蛇游过,翻起的尾羽刺破水面荡开一圈涟漪,泉水弯月的景象被搅动,慢慢消失了。 等水面的晃动停下来,水面上的场景改变了。 一片茫茫雪原上一群人顶着风雪向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有人一脚踩空整条腿都陷了下去,他惊恐地向身边的人求助,旁边人却全都立刻远离了他,他绝望地大喊起来,其中一个人折返而来,然而身后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一道雪浪奔腾而来,轻易就从他们头顶倾轧而过。 停不下的雪浪继续往前翻滚,前方的人们没命狂奔…… 这些人云箬一个都不认识,百里夜却认出了其中一个。 “最后那个是禄吕宗的弟子,开放日那天他们的坐席在我们旁边。” “所以……”云箬看着滚滚向前的雪浪,脸色沉了下去,“这些都是秘境里的景象?” “八九不离十。”百里夜在她身边坐下。 说话间,水面上的场景又悄无声息地变了。 这次出现的景象是一片陡峭的山壁,像是被一剑斜斜劈开,山体几乎呈九十度,山势险峻,怪石嶙峋。 山壁上攀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人身上还背着一个,咬牙切齿地往上爬,被她背着的人在小声的哭:“呜呜呜,小沁对不起,我老是拖累你……” “哎呀你别哭!”尤小沁攀在岩壁上,“你把我哭得都快没力气了。” 苗婉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又说了一句对不起。 旁边的人也都在努力往上爬,比尤小沁爬得快多了,很快就比他们俩高了一大截,悬崖下有黑色的瘴气飘上来,两人身周结界玉闪过银光,把黑色的雾气都挡开了。 时不时有妖兽高亢的叫声从山下传出来,尤小沁手一抖,两人身体一空,就要往悬崖下坠去,千钧一发之际她背上的苗婉眼疾手快拽住了一根山壁里横伸出来的树枝,勉强稳住了身形,尤小沁的手也被人抓住了。 叶景折返回来,及时拉住了尤小沁,尤小沁差点和苗婉一起哭了:“阿景!” 叶景用下巴指了指斜前方:“这边,跟着我。有个可以歇脚的地方。” “好。”尤小沁重振旗鼓,跟在叶景身后继续往上爬去。 看来他们还没离开妖兽森林,但起码看上去那个森林里除了妖兽和瘴气,暂时没有别的危险。 水中的场景换来换去,像是随机的,云箬没找到林望在哪,也没有再看见庚桑箬那身红衣。 困在秘境里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多,所有的地方都危机四伏,他们像被卷进了什么逃生游戏中,从一个地方出来,就会进入新的陌生的地方,再次开始挣扎着求生。 而面前的水域就像有人在给她看秘境的实时监控一样。 这究竟是什么? 云箬心中冒出一个疑问,这些水镜是受人操控的吗?会是谁? 像是应着她心里的疑问,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是我让你看见的。” “你是谁?”云箬被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反问道。 “我就是我。”这声音回答。 “云箬?”百里夜奇怪的看着她,“你问什么?你在和谁说话?” 云箬顿了顿:“你听不见?” “什么?”百里夜愣了一下,马上明白过来,“我什么都没听见,你听见什么了吗?” “嗯。”云箬点点头。 看来这声音只有她听得见。 她有些不安,无意识地伸手勾了勾,勾住了百里夜的手指,才觉得心底踏实了些,百里夜低头看着她松松勾过来的指尖,微微收拢手指握住了那截纤细的指节。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来找我。” 云箬想了想,没理他,问回了第一个问题:“你说是你让我看见这些景象的?” “当然。”那声音道。 “这些水镜都是你操控的?” “是。” 那声音仿佛并不想隐瞒什么,对云箬的问题有问必答,她听了几句,听不出来这声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像是在她脑海里响起,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 “你究竟是谁?”云箬问道,“你在这秘境里吗?” 那声音停了一会儿,道:“我不在秘境里,我既是秘境。” 云箬没听明白:“什么?” “来找我。”这个声音说,“我在等你……”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像是要消失了,云箬连忙问道:“我该去哪里找你?” 刚问完,她似乎就知道答案了。 眼前本来是夜晚,天色却渐渐亮了起来,前方不远处的地方出现了一座看不到顶的山壁,山壁最下方有一个洞口。 师妹过来 第72节 云箬记得这个山壁和洞口,她刚进秘境的时候就是从这个洞口里走出来的。 那个声音的意思是让她进山洞去找他? 百里夜一直看着她,等到她不再说话了,才问道:“怎么样了?” 云箬把那个声音和自己说的话告诉了他,百里夜这才抬头,看到面前多出来的山壁,只觉得情况越来越诡谲了。 ——我不在秘境里,我既是秘境。 什么意思,是说他能控制秘境吗? 可秘境就像是一方独立于外的小世界,一方空间怎么可能被人为控制?就算是三大世家或者各大宗门,也只能将秘境的入口封印掌控,至于操控秘境中的世界,哪怕是当世修为顶尖的修者也不敢说出这种狂妄自大的话。 可刚才在水里看到的一幕幕又确实不像是作伪,他起码确实能掌握整个秘境的情况。 这样的人物,是这次被一起卷进了秘境,还是一直都藏在秘境之中,和这次秘境的提前开启有没有什么关系? 他又有什么企图? “要去吗?”百里夜问。 这声音的主人好像是冲着云箬来的,不然不会短短几句对话里就把让云箬去找他这事说了两遍。 “去。”云箬说。 “嗯。”百里夜点点头,“走吧。” “我自己去吧,你……”云箬犹豫了一下。 百里夜打断她:“我也去,我不会在这里等你的,秘境入口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一次了,这次决不能分开行动。” 云箬越来越怀疑百里夜的灵技也是读心了,不然怎么每次都知道她还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但他比较狡猾,隐藏的比较好。 这次为了防止百里夜“读心”,她干脆全都说出来了。 百里夜挑了下眉毛:“狡猾倒是不至于,可以换个词吗,比如聪明?” 他恢复了平日那副懒散的模样,语气里透着点笑意,不等云箬说话,又道:“我只是比较了解你,遇到危险的情况想自己一个人去,我没说错吧?” 他自顾自地往前走,带着云箬也跟着往前走,她才发现不是百里夜牵着她,而是她自己勾住了他的手指。 勾得还挺稳。 云箬抽了抽手指,百里夜没什么反应,似乎没有察觉,她不动声色的悄悄把手指收了回来。 两人走过几片水域,很快就来到了山洞口,百里夜偏头看了她一眼:“你说你进秘境的时候就在这个山洞里?” “嗯。”云箬说,“我走了好久才走出来。” 进来就在这个山洞里,现在又有不明的声音引着她进去,是巧合?还是…… 百里夜拦住云箬,两人停在山洞口,地面上一点银光闪过,他弯腰查看了一下:“这里有阵法的痕迹。” 云箬想起来自己出山洞的时候看到的阵法:“我那会儿好像确实看到了一个阵法。 “画给我看。”百里夜说。 云箬没找到枯树枝,只好在地上捡了个小石块,山洞口外的地面有些湿滑,她很快就在地上把自己看过的那个阵法大致画了出来。 “是禁制法阵。”百里夜道。 神踪秘境中有禁制的地方都是历代院长们探查出来的危险区域,万知闲和他说起过,历年参加大考的学生都知道,有禁制的地方绝对不能进,这些区域内情况不明危险难测,学院给的瞬移玉牌也没有用。若是进了别的危险区域,瞬移玉牌又坏了,周围的教习赶得及的还会去救一救,但要是误闯了禁制区,几乎就不会有任何救援了。 要么死在里面,要么自己九死一生闯出来。 这个山洞口设了禁止,说明里面极度危险。 “那声音还在吗?”百里夜问云箬。 云箬试着在脑海里喊了一声喂,静悄悄的,她正要告诉百里夜声音没了,它就骤然响了起来。 “进来找我。” 就这么一句话,之后又静寂了下去。 “他似乎不能来找你,只能让你去找她。”百里夜说。 他和云箬交换了一个眼神,云箬眼珠转了转,试着对脑海里的声音讨价还价:“我在这里等你,既然你能看到秘境中所有的景象,那你来找我吧。” 脑海中的声音没有立刻响起,云箬觉得他不是不说话,而是突然间无言以对。 “你来找我,我没办法去见你。”声音沉默了一会儿,语调平板地说。 云箬:“……”好老实啊。 既然你这么老实,那我可就要狡猾起来了。 “你很想我进去找你吗?”她问。 “是。”声音答。 “那你怎么不早点跟我说话?” 声音停了停,再响起的时候有些疑惑:“我看你玩得很开心,没有打扰你。” 云箬:“?”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玩得很开心了? 她几乎可以确定了,这声音的主人不管是什么人,一定脾气古怪。 “你说你就是秘境?”云箬继续说道。 “嗯。” “那秘境里的一切你都可以掌控?” “是。” “包括进出秘境吗?” “对。” 云箬问的很快,声音也回答得很快,她迅速说出自己的要求:“我去找你可以,你能把秘境里的人都送出去吗?” 她等着那声音话赶话说一句“好”,如果真是什么脾气古怪的隐士高人,说出口的话肯定不好意思反悔的。 那声音里却再次透露出明显的疑惑:“为什么?他们不想进来吗?” “……不想。”云箬说,“你能做到吗?” 那声音道:“可以。” 片刻后,声音对云箬道:“送出去了。” “全部人吗?” “活着的。”声音说。 似乎是为了展示自己的诚意,山洞口几片水洼里闪现出秘境中的模样,几乎每一个地方的人都不见了,泉水里的纪月辞江北山他们,山崖上的尤小沁叶景,雪地里的那些宗门弟子…… 云箬沉默了一会儿,声音道:“现在你可以进来找我了。” 他竟然没有用其他人的性命来威胁云箬进去找他,耿直得似乎不像个坏人。 百里夜不同意:“坏人也有很笨的。” 云箬被他逗笑了,知道大家都从秘境里出去了,她心情轻松了不少:“我们现在也出不去,我想去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 “嗯。”百里夜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来都来了。” 山洞里和云箬来的时候一模一样,到了某个地段她甚至还记得那个水洼,可山洞只有那么大,知道有水洼也避不过去,她提醒了百里夜一声,两个人一起踩着水过去,水声依旧哗哗地回荡在山壁内来回碰撞。 他们往里一直走,漆黑的山道内什么都看不见,只有前方亮着一枚云箬的三棱锥照路,有的路段狭窄,只能容一个人通过,两人只好一前一后走,过程中百里夜始终牢牢牵着她的手。 不知走了多久,云箬突然发现身旁的脚步声消失了。 前方的三棱锥模糊的亮了亮,慢慢淹没在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喊了一声百里夜的名字,然而她的声音也像是被黑暗吞没了,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不仅如此,她的脚步声似乎也消失了,脚下每一步踩下去都有一种即将悬空的不踏实感,仿佛突然间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静止在这里。 唯一还能感觉到的就是和她牵在一起的手指。 她收紧手指握了握,百里夜的手指也动了动,顿了一下之后手指张开,插进指缝中和她十指相扣,用了些力道回握过来,贴着掌心的温度仿佛在回应她,我在。 她的心静了下来,定了定神后继续往前走。 慢慢的,消失的听觉回来了,她开始听到滴滴答答的流水声,像是从高处滴落下来的连续不断的雨滴,四周依旧黑暗,却因为交织的滴水声显得很热闹,她试着凝起一枚三棱锥,眼前有了一点光线。 她看到前方有一个身影向她走来,她顿了一下,对方也停住脚步,她开始走,对方也继续向她走过来。 两人越来越近,云箬伸出手去,触到了一片安静的水幕。 三棱锥升高了一些,让她能看清眼前的景象。 她面前横着一道漆黑的水幕,像一面镜子,镜子的另一边,站着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她伸出手去,水幕那边的人也伸出手,两人的指尖隔着薄薄的水幕碰触到一起。 “是你吗?”云箬问。 “是我。”那个和她对话过的声音从水幕里的那个“云箬”嘴中传出。 云箬微微歪了歪头,水幕那边的“云箬”奇怪的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她赶快把自己的脑袋摆正,和水幕里保持一致,不然这场景有点渗人。 “你……你长这样吗?”她问。 “云箬”摇了摇头,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歪了歪脑袋,眼睛眨了眨:“你不喜欢这样对吗?” 他说着话,漆黑的水幕上水流波纹划过,水幕后的人就变了一个模样。 “百里夜”的头还微微歪着,说:“这样可以吗?” 虽然面前的人长得和百里夜一模一样,云箬却立刻看出了不同,这个“百里夜”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和百里夜平时懒散的样子很像,却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呆,半响后她才明白是哪里不同。 眼神不同,百里夜看着她的时候眼神不是这样的。 至于具体是什么样的,她也不太说得清楚,反正她一眼就能看出来,非常好区分。 而且—— 她握了握自己的手指,虽然现在她看不到百里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自己遭遇同样的事情,甚至不清楚他们现在这种互相看不见也碰不到,却能感受到牵在一起的手是什么诡异的情况,但她能感受到另一边传达回来的百里夜的回答,他也握了握她的手。 真正的百里夜在这里。 水幕里的人似乎察觉出来她也不喜欢这样,开始不断变换自己的模样,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老的少女都来了一遍,看的云箬有些眼花,正要叫他不要再变了,水幕后突然传来“叽”一声,一道白色的影子撞破水幕飞出来,直冲云箬。 云箬一把捏住,入手只觉得触感熟悉无比:“传呼鸡?” 师妹过来 第73节 小鸡噗嗤噗嗤扇翅膀,从她手里挣脱出来,飞到她肩膀上紧紧挨着她的脖子,一副终于见到她了恨不得整个鸡都和她合为一体的样子。 水幕被它撞开了一个缺口,水帘顺着那个缺口慢慢的断开,水幕上还在变幻的身影消失了。 云箬看到了水幕后的样子。 依旧是漆黑的一片,但是这种黑不是让人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而是这片地方的背景是黑的,像是山洞的尽头,又像是另一个空间,四面都是漆黑光滑的山壁,一级一级黑色的台阶从云箬脚下向上延伸,台阶之上是一片圆形的黑色空地,空地上静静卧着一只通体漆黑,却能看清身形的漂亮兽类。 他睁着琥珀色的眼瞳,慢慢支起了前肢,嘴里发出了那个在云箬脑海中听到的声音:“我还没选好你喜欢的样子。” 云箬没想到眼前的妖兽就是那个和自己对话的声音,更没想到它开口说的话会这么的莫名其妙。 什么叫选好她喜欢的样子? 它想以她喜欢的样子和她谈话吗?为什么? 云箬对这个地方的莫名其妙到达了顶峰,不得不捏了捏百里夜的手指来缓和一下情绪,可能是下手重了些,百里夜歇在她手背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似乎是在提醒她轻一点,又像是在询问她发生了什么。 看来百里夜那边看不到她现在看到的景象。 “这里是哪里?”云箬问。 黑色的妖兽坐姿端庄优雅,声音依旧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是我诞生的地方。” “你是什么?”云箬抬起手指摸了摸传呼鸡,感受到它身体里自己的,和百里夜留下的那抹灵力。 确实是他们的小鸡没错,不是冒充的。 妖兽安静了一会儿,琥珀色的眼睛微微沉敛,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和她解释,片刻后才出声:“数万年前,世间灵气浓郁,修者众多,其中以器术一脉为首,当时的器术师所制灵器皆有天地气息赋灵,顶级器术师制造的灵器更是自成乾坤,得此灵器,可供修者迅速进阶修行,不受外界搅扰,是修士们人人都心念所求想得到的法宝。” “直至天地间灵气渐渐枯竭,器术师想要再制作出顶级灵器,哪怕付出自己毕生的修为和生命也再不可得,器术一脉逐渐凋落,凭借自身灵力修行的修士们开始崭露头角,整个修者界彻底改变,也再无当初的辉煌胜景。” “当初那批器术师制造的众多灵器流落世间各地,藏匿灵息,等待与之有缘的人发现,而最顶级的那批器术师,他们制造出来的乾坤灵器还有一个共同的称呼,曰,秘境。” 云箬心头一动。 “此方秘境既是吾。”妖兽的声音层层叠叠铺开,“吾名——灵犀。” 第50章 “你说……所有的秘境其实都是灵器?”云箬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被颠覆了。 秘境居然是上古灵器流落世间形成的, 是人为的,而不是天地间自然存在的神秘空间,曾经器术一脉的陨落, 最开始也不是因为制作灵器艰难无人再修行此道,而是灵气衰竭所致。 这世界的修者, 最初走的是外界灵气修行之路,后来则只能依靠自身修炼出来的存于身体内的灵气。 妖兽告诉她的似乎是这个世间修者界的演变之路和悠远的过去。 名为灵犀的妖兽点了点头。 云箬往前走了一步,踏上前方漆黑的台阶,周围并无异常,黑色的妖兽后腿也支了起来, 但它并没有阻止云箬,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琥珀色的眼睛像两盏发亮的微灯。 她一步一步往上走去, 走到了圆台之上。 她走到妖兽面前, 它甩了甩尾巴, 往前走了一步, 姿势优雅得像一只大猫,虽然它的体型比一头成年的雄狮还要大。 “摸我。”肃穆的声音从圆台上四面八方细细密密地传来。 云箬愣了愣:“……啊?” 黑色的妖兽又往她面前走了一步, 微微低了低头。 这是,要我摸它脑袋的意思? 云箬试探性的伸出手,手还没搭到妖兽的头上,它的脑袋就拱了上来, 云箬扎扎实实摸到了一手漆黑的流水般细密柔软的毛发, 就在她的手触上去的那一刻,她听到了妖兽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契约成。” 下一刻, 整个秘境都发出止不住的震颤,云箬只觉得一瞬间秘境中所有的场景在她的感知里走马观花飞速掠过, 这一次不用用眼睛去看,也不用去猜测,她清晰而真实地知道秘境中的人确实都被送了出去。 视线掠过沼泽水域,云箬心思微动,水下的小蛇们纷纷跃出水面,又在她的心念电转下全都钻回了水里。 ——仿佛整个秘境现在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云箬拿开手,后退了一步,妖兽立刻跟着往前一步,云箬再退,妖兽抬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干脆往前猛地一拱,云箬脚下踩到了台阶,猝不及防间猛地往后跌去,圆台下所有的台阶悄无声息升起,圆台边缘变宽,她只是往后跌坐在地上,还没爬起来,黑色的大脑袋就怼到了她面前,在她身上脸上一顿乱蹭。 云箬被拱的根本站不起来,整个人几乎被压在妖兽脑袋下,这家伙还在往前怼,脑袋又大又重,柔软的黑毛铺得她满脸都是。 云箬怒了:“给我起开!” 传呼鸡也怒了,扇着翅膀企图把妖兽推开,奈何人家那么大,它却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连妖兽的毛都扇不动。 妖兽闻言顿了顿,慢慢朝后退开了一点,把脑袋从云箬身上抬起来了,低头用琥珀色的大眼瞳直直看着她,声音嗡嗡响起:“吾名灵犀。” 云箬抬手按着它的下巴,预防它再把脑袋拱过来:“什么?” 妖兽声音依旧肃穆:“吾名,灵犀。” 云箬半天才反应过来,它是要自己叫它的名字。 她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面前这个真的是一方秘境?秘境就是这么个东西?她怎么有点被骗了的感觉。 “灵犀。”她喊它的名字。 妖兽眼睛一亮,下一秒就拱上来了。 云箬:“……” 云箬一巴掌抵在它脑袋上:“停——” 妖兽不停,拱得更起劲了,一副要把整个身体怼到她怀里才罢休的样子。 “灵犀!停——”云箬喊道,“你太重了。” 妖兽这才停了下来,脑袋蹭了蹭她抵着的手掌,慢慢后退蹲下,云箬这才得以爬起来,摸了摸被它的毛发蹭的发痒的脸,还好这妖兽不掉毛。 它一退开,传呼鸡立刻飞回云箬怀里,云箬安抚地摸了摸它,让它蹭自己的手指。 黑色妖兽前爪一扒拉就要再拱过来,被云箬抬手一指,立刻放下爪子蹲着不动,琥珀色的眼睛看看昂着脑袋猛蹭云箬手指的传呼鸡,又看看云箬,流露出些许困惑来。 云箬从刚才起就觉得妖兽这样爱蹭人的样子像谁,现在总算看出来了,像传呼鸡。 它在模仿传呼鸡? 小鸡一见面就往她身上扑,所以它也往它身上扑? 云箬干脆盘腿坐下,突然想起方才自己差点跌下台阶,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圆台下的台阶不见了,只剩圆台单独浮在空中,她往边缘看去,外面只有黑色的山壁,除此以外空空荡荡,只剩浓稠的黑暗,仿佛只要踏出这个圆台,就会被这无边的黑暗吞噬殆尽。 “台阶呢?”云箬问,台阶没了她待会儿怎么出去。 “这里本就没有台阶。”灵犀的声音说到,“只有你可以走上来,等你走的时候台阶自然会出现,你我已经结契,此间秘境你可以自由掌控,包括这里。” “为什么是我?”云箬问,“你为何选我结契?” 难道她就是那个神踪秘境在等的有缘人?但是在此之前她了解的秘境信息里,所谓的机缘是得到法器法宝,或者修为提升,并没听说过任何“有缘人”是可以得到整个秘境的,这个“有缘”又是如何判断? 而且重点是,为什么上古秘境灵器,会是一只妖兽? 灵犀支起前腿蹲下的时候比云箬还高,云箬坐着,它只好低着头看她:“我在这里沉睡了很久,你是唯一唤醒我的人。” “唤醒你?什么时候?”云箬并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有过“唤醒”什么东西的行为。 “外界时间的昨晚。”灵犀的声音一直都没什么起伏,平平板板,和它现在低着头想把脑袋拱过来的样子十分不符,“为了找你,我开启了秘境。” 原来如此! 可算是找到秘境提前开启的元凶了。 居然是她自己。 按照妖兽的说法,虽然她进来了很多天,但于外界而言大概没有过去多久。 云箬突然想起那一晚关胜业几乎已经摧毁了她的灵脉,她当时疼的神志不清,却突然感到体内源源不断的灵力涌了上来,不仅修复了她的灵脉,还让她第一次直观的认识到体内的灵力有多么汹涌。 当时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泡在温水里,涌上来的灵力在安抚她受损的灵脉,她体内那片如同海潮一般的灵力却波涛汹涌,应着她不想死的执着和愤怒,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要是关胜业再晚一些收手,她会让他灵力反噬自毁灵脉。 “灵犀,你是被我的灵力唤醒的吗?” 云箬低着头兀自思索,把传呼鸡握在手里轻轻敲着它的小脑袋,小鸡舒舒服服窝在她手心,警惕地看着面前漆黑的庞然大物。 灵犀伏下身体趴了下来,尾巴在身后一甩一甩:“是。” 我的灵力似乎很特殊。 云箬依旧低着头思索。 灵犀趴着的前爪往前挪了挪,挪到云箬面前,把脑袋搭在爪子上,凑到她手前用鼻尖拱了拱传呼鸡,被传呼鸡不客气的啄了一下,只好缩回去一些。 云箬虽然在思索,却注意着灵犀的小动作,觉得这妖兽和她在山洞外与之对话时的感觉一样,有些憨。 “所有的秘境都和你一样吗?”云箬问它。 灵犀道:“不一样,器术师们制造的灵器各有不同,有些秘境中只有杀戮,专为困敌所用,有的秘境中风景和顺,是器术师修心之所,有的堆满天材地宝法器灵物,供人修行……我之秘境比较特殊,我不是某一个器术师制造出来的,而是无数顶级器术师共同完成,世间为此独一。” 懂了。 云箬心想,别的秘境灵器是某位器术师的专作,而灵犀是集大家之作的合订本。 别人是著作,它是合作。 不过她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云箬干脆问得更直白些:“所有的秘境都和你一样,都……长这个样子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灵犀,总不好当着它的面说它是妖兽,万一它以为她把它和森林里那些妖兽当成同一个物种,不知道会不会生气的把她一口吞掉? “不。”灵犀的声音说,“秘境灵器只是一方空间,而吾是秘境之灵,据吾所知,世间秘境生出灵智,幻化出灵体的,只有吾。” 它语气平板无波,云箬却听出了实打实的骄傲,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变了。 云箬表示不同意:“传呼鸡也挺通灵性的,还有你沼泽里那些小蛇。” 灵犀顿了一会儿:“你是说白的这只和沼泽里的那群灵器?” 云箬点点头。 灵犀沉默了好久。 云箬:“?” “这些灵器没有灵智。”灵犀说,“只是制作它们的器术师技术精湛,所以它们被赋予了一定的灵识,它们不会思考,不会说话,只是凭借本能行动罢了,我是被你唤醒的,秘境中的灵器当然也会视你为唯一,至于那只白色的,制作它的人应该和你也很亲近。” 好,又懂了。 师妹过来 第74节 别的灵器都是机器程序,而灵犀不同,它是发展出了灵智的高级人工智能。 云箬满脑子都是“不得了这是修仙界的智能机器人”,一边顺嘴出题:“二千七百八十五加四千二百三十二是多少?” 灵犀趴着不动,睁着眼睛在看她手心里的小鸡,琥珀瞳变成了对眼。 云箬摆摆手:“当我没问。” 她只是突然想试试图灵测试而已。 手掌里传来清晰的触感,百里夜握了握她的手指。 云箬这才想起手那边还牵着一个人。 “我的同伴呢?他跟我一起进来的。”她站了起来,把传呼鸡放在肩膀上,灵犀也跟着站起来。 “这里只有你能进来。”灵犀再次强调这个地方的特殊性。 “好,那我同伴呢?” “不知道。”灵犀往前一步站在她旁边,“你要走了吗?” “我得去找他。” 云箬朝着圆台边走,她每走一步,前方的圆台边缘就往下沉一段,等她走过去,漆黑色台阶从她脚下往下延伸,灵犀也跟了上来,巨大的爪子踩在薄薄的台阶上,稳稳当当和她一起往下走。 “不用找。”灵犀说,“他一直都在。” 它的目光看了看云箬身旁:“进来的那段路有很多幻象法阵,他应该在里面,你找不到他,等他自己出来就可以。” “里面有什么?”云箬问。 “不清楚,进去的人才知道。” 台阶走到了底,灵犀像个拱来拱去的虫子,一直试图把脑袋埋在云箬胳膊底下,但它的头实在太大了,云箬几次被拱得贴在山壁上,忍无可忍:“你到底要干什么?” “和你一起出去。” 云箬惊讶:“你不是秘境吗,还可以出去?” “我可以出去。”灵犀说,“我在哪里并不影响此方秘境,你把它想象成我的躯壳,现在跟你走的是我的心。” 云箬:“……”虽然知道它说的心不是那个心的意思,但…… 不要说这种听上去油腻的话啊! 云箬往它面前一站:“如果我不带你出去呢?” 灵犀脚步顿了顿:“那我就留在这里。” “那你留着吧。”云箬说。 带着这么大一个妖兽模样的家伙出去,她怎么和其他人解释? 她转身就走,传呼鸡本来一直站在她肩头,看到她往前走,灵犀还留在原地,顿时有些不解,蹭了蹭云箬的脖子,伸出翅膀轻轻拍她的脸,示意她往后看。 云箬偏头用余光看回去,灵犀漆黑的巨大身体蹲在方才水幕的那个位置,尾巴一下一下的打着地面,但它没有往前走。 她让它留下,它就留下了。 “没有我,你出不来吗?”云箬问。 黑暗中琥珀色的眼瞳眨了眨:“你我已经结契,我和你之间有了联结,我想出去就可以跟你一起出去。” “那你怎么不走?” “你叫我留下。”灵犀的声音说,依旧平平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云箬回过头,灵犀的尾巴停下了,支着两条前腿看着她。 传呼鸡呼地飞回灵犀脑袋上,翅膀在它脑袋上拍了拍,挺着胸脯也看着云箬,仿佛在说“你东西掉了赶紧回来捡啊”。 云箬现在相信小鸡不是被绑架的了,大概率是秘境开启的时候灵器之间互相吸引,它身上又有云箬的灵力,直接就直捣黄龙进了这个山洞,结果出不去被灵犀收留了。 她叹了口气走回去,灵犀的尾巴立刻摇得起劲起来,但还是好好蹲着。 “不是我不带你出去,你太大了。”云箬说,“你要是和小鸡一样大,就可以藏在我身上,可是……” 她话没说完,眼前比她还高的妖兽身躯突然消失,传呼鸡吓了一跳差点掉下去,掉到一半扇着翅膀飞了起来,旁边出现了一只和它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鸡,不过颜色是全黑的,也拍着翅膀,两只小鸡动作一致,一黑一白,看上去就像传呼鸡的影子活过来了。 “这样不大了吧?”灵犀的声音从黑色小鸡嘴巴里传来,“虽然我不喜欢这么小的身躯,长得也很难看,但是勉强也愿意为你维持这个样子。” 传呼鸡:“……” 云箬:“……”所以说了不要这么油腻的讲话啊。 小鸡一猛子扎回云箬怀里,翘着尾巴不想理灵犀了。 “哪里难看了?”云箬摸了摸传呼鸡,这可是百里夜做的,他现在人不在,小鸡制作者的尊严就由她来维护,“小鸡多可爱。” 灵犀飞过来停在她肩膀上:“好的,你喜欢就好。” 云箬有一种被人工智能敷衍了的感觉。 “现在要出去了吗?”黑色小鸡站在云箬肩膀上,往她的脖颈挨了挨,似乎有些紧张。 它说这里是它诞生的地方,云箬和它结契之后它才能出去,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它都没有离开过,它见过的只有秘境里这方世界,和身后那个漆黑安静的圆台。 传呼鸡大概感受到了它的“情绪”,从云箬怀里跳出来和灵犀站在了一起,两只小鸡挨在一起,更像影子和本体了。 云箬转身朝外走去,她得先找到百里夜。 如果是幻象法阵,她应该能试着破解。 * 刚进山洞的时候百里夜还能感觉到云箬挨着他的手臂,一起踩过水洼,牵着手从狭窄的山壁间挨个通过,直到洞内越来越黑,前方三棱锥的微光消失的时候,他感觉身侧云箬的气息也消失了。 但是手上还停留着手指交握的触感。 前方一片漆黑,他小心的往前走,感觉到手里的手指握紧了他的手,他兀自笑了笑,回握了回去。 现在大概进了什么没见过的法阵,他们虽然没有被分开,但是各自已经进入了不同的空间。 他往前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得从云箬消失开始,脚下的路变得很平坦,四周的空间也不再是逼仄的山壁,他伸手朝左右摸了摸,什么都没摸到, 他只能往前走。 还好手里云箬的温度还在,时不时还会捏一捏他的手指,确定云箬平安,他也就安心了,不疾不徐的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渐渐听到了滴水的声音。 流水声滴滴答答,听上去是从很高的地方滴落下来的,连续不断,像是交织的雨声。 山洞内哪来的雨? 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他停住脚步,没有立刻走过去,直到一个声音从那边传来,百里夜微微皱眉,云箬的手指突然用力,他被捏的轻轻嘶了一声,用食指在她手背上敲了敲,那边似乎意识到了,手指放轻了力道。 云箬遇到什么了吗? 他看了看前方的亮光,懒得再思索,直接大步走了过去,不管是什么,先闯出去再说。 从黑暗里一脚踏出去,百里夜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兵荒马乱的城墙边,城外所有人都在往里跑,他回过身,身后大片瘴气侵袭而来,他下意识的抬手,身上结界玉的防护没有出现,盘在他手腕上的小蛇却竖起身子动了动,尾羽懒洋洋的垂着。 看到小蛇百里夜才反应过来,他一定还在秘境山洞里。 瘴气从他身边蔓延过去,他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是幻象? 嗡一声,城镇的防护罩开启,银色的光芒横扫而过,把瘴气挡在了城墙外。 一声尖叫响起,一个妇人被人绊倒,大概伤了脚,想站却站不起来,她还在城外,离着城内的防护罩还差些距离,瘴气就追在身后,她挣扎了几下,只能往前爬,但她爬的速度快不过蔓延而来的瘴气。 就算知道碰不到对方,百里夜还是第一时间跑了过去,他的手从妇人肩膀上穿过,眼看瘴气就要将她吞没,一双手伸了过来,一把把妇人拽了起来,连背带扛的拖着她就往结界内跑去。 身后的瘴气没有追上他们,千钧一发之际两人一起冲进了结界。 妇人大哭起来,拉着救命恩人的手连连感谢。 被拉着的人是个身形纤细的少女,弯腰和妇人说了几句话,抬眼超结界外看去,眼神中充满惊惧,仿佛是第一次看到瘴气一样。 百里夜看着那少女,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不是幻象? 不然他怎么会看到了庚桑箬? 方才在那个少女转过头前的一瞬间,他居然会以为她是云箬。 现在他仔细看了看,明明两人身形和姿态都不一样,他刚刚怎么会认错? 他突然有些生自己的气,握了握云箬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云箬明明在这里,他怎么会被幻象迷惑呢。 百里夜对庚桑箬不感兴趣,从她身边走过,往城镇中走去,一边走一边思索怎么离开。 难道是和之前困住江北山他们的城镇一样? 进了城镇或许能找到出去的办法,也可能会找到其他人。 但他在城镇里走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这里比他在秘境中遇到的那个城镇更加真实,不同的是其间的人看不见他也碰不到他,他就像突然闯进了什么幻象里,而不是幻境。 更诡异的是,他发现这里似乎是北州城。 但又不像是他去过的那个北州城,很多地方都不一样。 会是幻象的漏洞吗? 他在城中四处走动,又发现了另一个诡异的地方。 不管他怎么走,都会遇见庚桑箬。 但他现在有些不确定自己看到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庚桑箬,或许只是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人,因为这个庚桑箬不管是神情和讲话的神态,都和玄阳宗那位骄蛮的小师妹完全不一样。 幻象的时间流速很快,常常在他一眨眼的时候就过去了一天。 几天后,百里夜可以肯定他看到的人就是庚桑箬了。 玄阳宗宗主的首徒沈苍一找到了她,把她带回了玄阳宗。 百里夜也终于明白自己现在看到的不是幻象,也不是进了什么幻境。 他看到的应当是过往。 关于玄阳宗的这位小师妹,他曾经也有所耳闻,据说她是被谢鸣之的首徒沈苍一带回去的,没多久,谢鸣之就破例收下了这个唯一的女徒弟,当时不少修者经常看到这三位天之骄子带着这个小师妹四处游玩。 人人都说这位女弟子一定是惊才绝艳,才会让谢鸣之破例收徒。 但随着时间过去,庚桑箬从未在修行一途上展现出什么天赋来,谢鸣之出席仙门百家的活动也从不带着她,各宗门们对她的兴趣也渐渐减弱了。 师妹过来 第75节 这已经是三十多年前发生的事,为何会让他看到? 百里夜满腹疑问,被迫跟着庚桑箬到了玄阳宗,又找不到任何离开的办法,只能心不在焉的跟着她转,庚桑箬去哪,他就只能身不由己的去到那。 这莫非是庚桑箬的过往? 百里夜叹了口气,看谁的过往都好,为何会是庚桑箬,这秘境难道和她有什么关系? 他动了动手指,云箬和他的手依旧还牵在一起,除了那会儿捏他力气大了些,现在似乎又没事了,时不时还敲一敲他的手背,说不定在另一边她也和自己一样,陷在了这段莫名其妙的过往里,大概会一边思索一边想办法看看用灵技能不能破解出去。 要是云箬都破解不了,他估计也没办法。 反正确认她人没事就好。 现在的情况会不会是跟云箬讲话的那个声音搞的鬼? 百里夜猜测着各种可能性,时不时看一下玄阳宗的过往演到了哪里。 虽然谢鸣之对这个女徒弟不甚上心,也不见多喜爱,见了面也只是淡淡的和她打个招呼,简单说两句话,但又似乎不是完全不关心,庚桑箬身体似乎不是很好,容易生病,她三位师兄倒是着急得紧,就连平时冷淡的谢鸣之也会亲自去看看她。 倒是很符合她在宗门相当受宠的传闻。 但百里夜不知为何,就是看这个庚桑箬很别扭。 因为她完全和他在学院开放日以及秘境中看到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幻象里这个庚桑箬既不刁蛮也不任性,甚至可以说非常懂事,哪怕师父对她冷淡漠然,她每次见了谢鸣之也会笑容满满的行礼问好,遇到宗门同门亦是以礼相待,更不要说对她的三个师兄。 这天庚桑箬在自己的院子里悄悄练剑,百里夜干脆倚在树上闭目养神,偶尔睁眼看一眼,庚桑箬的剑不太趁手,她没有灵力,那剑又太重了,她使起来根本就做不出预想中的剑式,自己累的满头是汗,剑式练得一塌糊涂。 “小师妹。”南宫少尘从院外走进来,一身白衣飘若谪仙。 庚桑箬连忙收了剑式,规规矩矩的行礼:“二师兄。” “你在练剑?”南宫少尘问。 庚桑箬点了点头。 “过来。”南宫少尘手中灵剑一闪,剑尖斜指地面,衣袍飘飘,朝庚桑箬伸出一只手,“我教你。” 庚桑箬欣喜地走过去,南宫少尘道:“那剑太重了,不适合你。” 他让庚桑箬握住自己的手腕,就像握住了他的灵剑,带着她把刚才的剑式又练了一遍,一白一红两个身影在院子的花树下,落下的花瓣漫天纷飞。 练完了剑,庚桑箬似乎心情很好,又把自己那把不趁手的剑拿了回来,想要再练一遍刚才的剑式,南宫少尘坐在树下的桌案前看她练,庚桑箬练得磕磕绊绊,他却始终目光温柔的看着。 百里夜漠然地看了一眼。 怎么练都白搭,不趁手的剑碰上一个没有灵力的人,白白用功。 南宫少尘看了一会儿,道:“这剑不练了吧,师兄给你换一柄?” 庚桑箬停下来,摇了摇头:“这是大师兄特意给我寻的剑,我想用它练好剑术,下次出门要是再遇到危险,我也想保护师兄们。” 南宫少尘眸色沉了沉,下一刻又恢复了温和的样子,笑道:“那我教你新的剑式吧,练起来更容易些。” “好啊,谢谢二师兄!”庚桑箬眼睛一亮。 百里夜闭上了眼睛,不想再看这对师兄妹练剑了。 一个白教,一个白用功,有这个功夫不如给庚桑箬换柄趁手的剑。 玄阳宗亲徒教人就这个水平?难怪庚桑箬全身都是法宝,一身修为从过去到现在却没什么长进。 不过他看曾经这个庚桑箬似乎完全没有觉醒灵脉,但在秘境中遇到她时,她应当是灵脉觉醒了,只是灵力和修为都比较微弱。 大概是她灵脉觉醒得晚吧。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百里夜觉得时间过得挺快,转眼庚桑箬就进玄阳宗三年了,但灵脉似乎依旧还没觉醒,也不知道一开始沈苍一是看上了她哪一点。 他忽然想起在北州城城外,她冲出结界去救那妇人的样子。 又突然理解了沈苍一。 不知道是不是在玄阳宗的庚桑箬和出门在外的她展现的样子不一样,还是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百里夜虽然大部分时间都闭着眼睛不想窥探这些过往,却不得不承认庚桑箬能让她的师兄那么宠爱她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虽然三个师兄对她宠爱有加,什么都往她院子里送,还经常带她下山去玩,她却没有恃宠生娇,对待同门一如刚来的时候,只是她不怎么出小院,总想要拿着她那柄算是上好、却和她完全不相称的灵剑炼好剑式,只为了自己承诺过的那句想要保护师兄们。 有时候百里夜闭着眼睛听庚桑箬说话的声音,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会浮现出云箬的样子。 庚桑箬有些时候和她有点像。 尤其是认真说话的时候,会看着对方的眼睛,眼神清透又明亮。 百里夜:“……” 为什么老是想到云箬,庚桑箬和云箬除了名字写出来一样,就连读出来他都觉得完全不同,却在和庚桑箬有关的过往幻象里频频拿她和云箬相比。 他是疯了吗? 第51章 百里夜意识到自己居然拿庚桑箬来和云箬比较, 心中只觉得荒唐可笑,怀疑自己待在幻象中的时间过长,才会有了这种唐突的想法。 云箬当然就是云箬, 独一无二,任何人都和她不像。 他闭上眼睛试图排除这些干扰赶紧从幻象中出去, 周围突然震颤了一下。 他从花树上坐起身,面前的空间像是波纹一样,在空无一物的地方荡开了一圈涟漪,就像有什么东西撞了上来一样,他跳下树快步像那个地方走过去, 几乎快要从开满花树的院子里走出去,周围恢复了平静,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握了握手里的手指。 云箬的手指没有动, 半响后才回握过来。 虽然两个人至始至终都没有分开, 但现在经由着指尖的触感, 百里夜却有种感觉, 他们现在离得更近了。 刚才会是云箬在试图破除法阵吗? 百里夜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做什么,走出院子却发现外面除了一条小道, 其他地方都涌起了茫茫的雾气。 小道上一道红色的身影欢快地跑过来,扬起的手里捏着什么东西,脆声喊道:“师兄!” 庚桑箬和百里夜擦肩而过,跑向院中等待许久的人。 白凌站在小院中, 粉白色的花瓣落了他一身, 昭示他已经在这里站了许久。 “又下山去玩了?”他冷淡地问道。 庚桑箬早就习惯了小师兄这样的性格,手中捏着一串糖葫芦, 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二师兄带我出去的,昨天是夜市, 有好多漂亮的河灯!像河里的星星一样好看。” 小道一头才出现了一个慢悠悠的身影,快走到小院才温声道:“白凌,莫与她说话了,她贪玩非要放河灯,被人挤到水里去了,让她进屋去换衣服。” “早干啦。”庚桑箬说,抬起手臂给白凌看,“小师兄,我也给你和大师兄放了河灯祈愿……” “换衣服。”白凌沉下脸,“已经干了也不行。” 庚桑箬只好不说话了,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南宫少尘,越过白凌进了屋,但没有立刻去换衣服,走的慢吞吞的,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白凌转向南宫少尘:“以后这种人多的地方少带她去。” “她喜欢。”南宫少尘说。 “她喜欢你就带她去?她身子本来就弱,万一又生病……”白凌冷着脸。 “我去叫医师。”南宫少尘打断他,“若不是掉到水里,她还想再玩两天,我当然依她,让她开心点有什么不好。” 南宫少尘说完就转身走了,白凌站在原地,半响后朝屋里道:“没吵架,还不快去换衣服。” 庚桑箬偷听被发现,从门后露出脑袋,被白凌看了一眼,才赶快进屋去了。 百里夜试着在院子里找有没有出去的缺口,出去走了一圈,周围茫茫的白雾里什么都没有,他走进去没多久就会回到院子里,门口那条小道也走不出去。 幻象空间似乎在缩小。 代表这段过往快要结束了吗? 他之前还想着要是庚桑箬的过往一直往前走,会不会到今年的学院入学礼,如果庚桑箬的师兄带着她参加,他就这么跟着她的视觉,能不能在参加入学礼的新生里看到云箬。 她第一次去学院,不知道会有多开心。 百里夜突然觉得自己心不静。 以前也不是没有进过秘境,遇到被什么幻象空间困住,他有的是耐心,就像进神踪秘境时的那片水域,他心无旁骛地走了六个多时辰,都没觉得时间难捱,现在却静不下心来。 大概是手心里的触感在提醒着他,云箬情况未明,他得赶快出去,但又完全找不到办法,让他不自觉地焦躁起来。 院子里入了夜,花树上亮起一盏盏夜灯,灯盏上设了阵法,风吹过来烛火纹丝不动。 庚桑箬果不其然生病了。 白凌守在她床边,庚桑箬半夜醒了,迷迷糊糊想要喝水,白凌托着她的背让她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拿了桌案上的水小口小口的喂她,庚桑箬喝了水,彻底醒了。 白凌把温着的药端给她:“喝了。” “哦。”庚桑箬结果药碗,一仰脖子喝完了,被苦的整张脸都皱起来,端过水碗又喝了一碗水才好受些。 喝完药她躺回床上,白凌帮她盖上被子,探了额温,拿起桌案上的书继续看,没看多久,他把书放下了,看了床上的人一眼:“睡觉。” 床上的庚桑箬睁着眼睛:“睡不着啊小师兄,我嘴里好苦。” 白凌冷淡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睡不着也得睡。” “做不到。”庚桑箬说,“小师兄,昨晚山下的夜市真的好美,我也想让你和大师兄看看。” “你很喜欢下山。”白凌说,“玄阳宗不好吗?” “当然不是,我最喜欢玄阳宗了。”庚桑箬发着烧,脸色有些红,眼神湿漉漉的,“最喜欢二师兄,大师兄,也喜欢师父,还喜欢玄阳宗的师兄师姐们。” 白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当然也最喜欢小师兄了!”庚桑若道,语气有些沮丧,“对不起啊白凌师兄,每次生病都是你守着我。” 白凌淡淡道:“大师兄事务繁忙,二师兄的性子我不放心他守着你,万一又被你忽悠着下山去玩或者干点别的,你的病还能好吗?” 庚桑箬笑得把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里:“谁叫二师兄对我最好嘛。” “他那是因为……”白凌下意识的开了口,话却只说了一半,看了庚桑箬一眼,把目光转开了。 庚桑箬奇怪的看着他:“因为什么啊小师兄?” “……因为他心志不坚。”白凌说,“就不该带你出去。” 庚桑箬忍不住又笑起来,半响后小声开口:“我不是非要去和别人挤,我买了三个河灯,都已经点亮了,放到水里得顺着河水一直飘到很远的地方去,我写在河灯里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我怕河灯被其他的小船碰到,才想要把它放得离岸边远一点,没想到就掉下去了。” 白凌冷着脸。 师妹过来 第76节 庚桑箬偷看了他一眼,小声喊到:“小师兄。” 白凌没理她。 庚桑箬又喊一声,声音软软的:“小师兄,我下次一定很小心。” 白凌转过目光看着她,庚桑箬挪到床边,眼睛一眨一眨的看着他,白凌无奈:“还有下次?” 庚桑箬再次眨眨眼。 “待在玄阳宗不好吗?”白凌问。 庚桑箬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很好,那我以后不下山了,没有下次了,小师兄。” 白凌冷淡的脸上表情凝固了一瞬。 他知道庚桑箬为什么想要下山去,她没有修为,灵脉亦无法觉醒,在几乎都是天之骄子的玄阳宗内门,她就像一个异类,她大概心里清楚,要不是三个师兄护着她,宗门里没人看得起她,别人见了她表面客客气气,却也从没有掩饰过眼底明晃晃的看不起和轻视。 她在玄阳宗其实过得并不开心。 但她每次都是笑着的,不管见了谁都认真的问好,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满和不开心,大师兄送的那些她根本永不上的法器,她也视若珍宝。 就算每次下山去玩,其实也是南宫少尘主动带她去,不是她要求的。 白凌看着躺在床上的庚桑箬,被子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剩一双染着水色的眼睛,又黑又亮,看着他的眼神是清透的,带着一点温和的笑意和不在乎的退让。 她是真的很喜欢她的师兄们,懂事又不吵闹。 他忽而伸出手盖住了这双眼睛。 “我……”白凌顿了顿,还是开了口,“下次,我带你去吧。” “真的?”庚桑箬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有些闷闷的喜悦。 他拿开手,那双清亮的眼睛就盛满了笑意看着他,他没有回答,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一轮渐盈凸月静静挂在天幕之上,快要满月了。 “嗯。”他淡声道,神色莫测。 下一刻,白凌目光微闪,屋门口多了一抹身影。 “大师兄!”庚桑箬脆声喊道。 沈苍一一身月光,衣服上沾着微冷的霜色,警告地看了白凌一眼:“你们在聊什么?” 庚桑箬笑道:“白凌师兄说下次带我下山去玩。” “是吗。”沈苍一的目光依旧看着白凌。 白凌站起身来:“既然你来了,我再去煎一碗药。” 沈苍一看着他出去了,才走到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庚桑箬的额头:“我骂过少尘了,下次不可胡闹。” “哎。”庚桑箬从被子里坐了起来,“不要骂南宫师兄,是我想下山去玩。” 沈苍一身姿端正,面容肃穆却不严厉,道:“我知道是他带你去的,不用帮他说话。” 庚桑箬还想说什么,沈苍一道:“躺着吧,你还在发热。” 她闻言乖乖躺了回去。 “为何要去放河灯?”沈苍一说,“我说过了,你身体不好,不要去人多的地方。” “我去许愿。”庚桑箬说,漆黑的眼眸里水光闪了闪,“师兄们什么都有了,什么也不缺,我能为你们做的好像只有这样的事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完看了沈苍一一眼,把目光转开了。 沈苍一沉默了一会儿。 庚桑箬见他不说话了,转头看过来,沈苍一的目光就落在她脸上,忽然道:“如若师兄对你好,是想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庚桑箬眼睛睁圆了。 沈苍一站起身来:“我走了……” 庚桑箬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如果我身上有什么师兄想要的,师兄告诉我就好了,能帮上忙,我只会觉得高兴。” 沈苍一垂眸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庚桑箬仰着脸,认真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道:“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明日再来看你。” 沈苍一走到窗口,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善未完满的月亮,不知道是不是目光里浸了月光,他走之前朝屋子里又看了一眼,目光森冷。 百里夜躺在屋外的花树上,落花扑簌簌往下掉,掩盖了不少屋内的声音,他也没兴趣去听,也没兴趣去看进进出出的人都是谁,手心里的触感越来越清晰了,云箬时不时敲敲他的手背,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安好。 他试着在她手背上写字,云箬没什么反应,稍微松了手劲捏住他的手指不让他乱动,他就知道写字没用,云箬估计认不出来,说不定还以为他在故意挠她痒。 百里夜兀自笑了笑,下一秒,他感受到了一股属于自己的灵力。 是传呼鸡。 传呼鸡在这里?是和云箬在一起吗?是云箬找到了小鸡,还是小鸡找到云箬了? 他心中猜测,幻象中日夜变换,就在他一个眨眼的罅隙间,他发现身边的景象变了,开满花树的小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 他离开了? 幻象消失了吗? 百里夜正要往前走,身侧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师兄……大师兄……南宫师兄……” 是庚桑箬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她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不太好,大概是又生病了,声音断断续续,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百里夜从她声音里听出来了些哀求和恐惧,微微皱起了眉。 黑暗中庚桑箬的声音喊了一会儿,渐渐低了下去。 整个空间陷入了寂静,百里夜只能听到庚桑箬微弱的呼吸声。 百里夜尝试着从黑暗里走出去,但他一抬脚才发现自己动不了,四周似乎有什么石壁一样的东西把他困住了,他只能勉强站着,往四个方向都试了试,全都是坚硬的石壁。 但他确定被困住的不是自己,他现在所在的本来就是庚桑箬的过往,那被困住的人只可能是庚桑箬。 她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吗? 她那三个师兄去哪都看着她,就算有人出门,也会留一个人在她身边,怎么会让她遇到危险? 百里夜不由得想起之前看到的,庚桑箬刚被带回玄阳宗没多久,宗门内的人从一开始的对她友好试探,到发现她真的是一个毫无灵脉觉醒的普通人,不少内门弟子暗地里都看不上她,认为她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才能让谢鸣之收她为徒,还让沈苍一三人对她照顾有加。 本来就瞧不起她的人,对她又多了一层日渐浓厚的嫉妒。 某日她被几个内门弟子引到了一处阵法里,百里夜也跟她一起被困在里面,那阵法在他看来十分简单,动动手指就能破解出去,若是云箬,估计直接从阵法中就走出去了,但被困住的是毫无修为的庚桑箬。 她刚来玄阳宗没多久,什么都不懂,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阵法,只知道自己不过是往前走了一步,周围的所有人都不见了,身边的景色也变了,她看着陌生的地方,眼神满是惊惧,却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找准一个方向向前跑去。 可惜阵法没有那么容易被她走出去,不管她往哪个方向,往前跑了多久,最后都会回到一开始的地方,她喘着气,抬手擦了擦脸,重新选了个方向再次跑出去。 不久后看着再次等在前方的原点,她估计是没力气了,但她也没有停下来,咬了咬牙,再次选定了一个方向。 这一次她没有跑多久,阵法被从外破开,沈苍一阴沉着脸一步迈进来扶住了她还在往前冲的身体。 后来谢鸣之亲自到场,大为震怒,几个内门弟子被逐出宗门,并且在所有人面前宣布谁要是再敢捉弄他的小徒弟,他谢鸣之决不轻饶,玄阳宗也不需要这样心术不正的弟子。 只是他虽然是在为庚桑箬出气,却全程都没有看过她一眼。 百里夜觉得奇怪得很,庚桑箬明明跟云箬说过谢鸣之最为疼爱她,哪怕身为小徒弟,她却能直接带人回宗门,并且直接成为内门弟子,足可见谢鸣之对她的重视。 可这过往里似乎不是这样的,谢鸣之虽然也关心庚桑箬,却好像并不待见她。 不过这只是幻象而已,未必是真实的。 他灵脉受损后才开始退而研究器术一道,更多是因为兴趣使然,那些多变繁复的阵法符纹帮他打发了不少时间,但他也从未见过有什么法阵能重现谁的过往。 周围的黑暗和动弹不得让百里夜第一次生出了些无能为力的感觉,糖盒里的糖差不多吃完了,还剩了几块,要是一会儿出去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那个和云箬说话的声音对她有什么企图,这点糖得留到那时候再用,否则到时候他灵力失控反而成了拖累云箬的累赘。 也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百里夜努力让自己静下心,黑暗中庚桑箬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她似乎快要死了。 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线亮光。 百里夜身上的束缚感疏忽消失,但他依旧不能动,只能站在原地,周围慢慢的亮了起来,他看到了眼前的景象。 庚桑箬躺在一口玉棺中,脸色惨白如纸,看到站在玉棺前的人,她的目光亮了亮,虚弱地出声:“大师兄……我好疼。” 沈苍一面无表情,并起两指伸进来,探了一下庚桑箬的脉搏,眉头皱了起来:“才三天,你已经撑不住了,这身体怎么还是这么弱。” 庚桑箬目光下移看向自己的身体,百里夜的视线也跟着下移,看到了玉棺中的全貌,庚桑箬平躺着,两手贴在玉棺底部,每一只手腕处都刻着一个阵法,细细的血线从阵法符纹中渗出来,过了一会儿又慢慢顺着符纹渗透进去。 每到这时候,庚桑箬就疼得浑身发抖。 百里夜目光一凝,迅速看向她的脚踝。 庚桑箬的脚踝上也有两个阵法符纹,直接刻在她皮肤上,隐隐的血色渗透出来,又被慢慢吸收进去。 这阵法让他觉得有些眼熟。 平日里哪怕庚桑箬受个凉都紧张不已的沈苍一此刻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甚至有些漠然,庚桑箬虚弱得动不了,只能紧紧盯着他看,嗓子里发出小声的呜咽:“师兄……大师兄……停下来好不好……” 沈苍一微微抬了一下下巴,道:“还没结束,听话。” 庚桑箬眼里流露出恐惧,死死咬着牙没有哭,一双惊鹿一样惶然的眼睛放回了自己身上。 一个人走了进来,将一碗药放在玉棺的棺沿。 庚桑箬迅速抬起眼睛,看到了南宫少尘,张了张嘴:“二师兄……” “嘘。”南宫少尘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看了庚桑箬一眼就转开了视线,“这药每三天喝一次,你来喂。” “为何不是你。”沈苍一说。 南宫少尘笑了笑:“大师兄不是自诩心冷,那就你来,我心软得很,下不去手。” “行。”沈苍一端起药碗,淡淡道,“叫白凌过来,新的法阵可以刻上了。” 南宫少尘转身出去了,庚桑箬目光中有些不可置信,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看南宫少尘,似乎不相信最疼自己的二师兄看到她这个样子却轻描淡写毫不关心,可她的四肢被法阵钉在玉棺内,根本动弹不得,头刚扬起来就被沈苍一托住后颈,随后药碗就喂到了嘴边。 她猝不及防呛进去一口药,闷着胸腔咳嗽起来,沈苍一的动作却没停,捏着下巴把药给她灌了下去。 没多久白凌走了进来,沈苍一已经帮庚桑箬擦好了脸,解开了她的衣领,露出整个脖颈。 白凌进来什么话都没说,捏着庚桑箬的下巴抬起,手中灵力凝出一枚锋利的刻刀,朝她脖子划了进去,刀刃只是刺入皮肤,并没有往下,鲜血涌了出来,却并不影响白凌的动作,他迅速刻完了法阵,流出的血被慢慢吸收进去,他目光动了动,用手捂住了庚桑箬的嘴,手中灵力凝成的刻刀再次沿着法阵符纹刺了进去。 庚桑箬被捂着嘴,全身无法动弹,眼睛睁的大大的,泪水慢慢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白凌将她脖子上的法阵反复刻了三四遍,直到那些符纹深深印刻进皮肤,他才停了下来,放开捂着庚桑箬嘴的手,虎口被咬出了好几排牙印,庚桑箬没什么力气,也仅仅只是咬出了牙印而已。 师妹过来 第77节 沈苍一看着白凌,神色不满:“谁准你一次刻完?” “不是刚灌了药吗?她撑得住。”白凌并不看庚桑箬,手指动了动散了灵力,“短时间内不用我过来了吧?” 他说完就走,态度冷淡,声音也很冷淡,仿佛不想看到棺中的人凄惨的模样。 沈苍一站在玉棺前,捏着庚桑箬仰着的下巴放了回来,伸手拂去了她额头渗出的冷汗,漠然地道:“别试图自尽,你得慢慢的……” 嗡地一声响,盖过了沈苍一的话音,百里夜听到了云箬的声音:“百里夜!” 百里夜试图动一下,却还是无济于事。 整个空间开始震动,百里夜发现他再次又听到了进入这个幻象前听到的滴水声,细细密密,像是在下雨。 滴水声沙沙不绝,百里夜面前的空间再次黑了下去。 沈苍一把玉棺盖起来了。 庚桑箬又陷进了黑暗中,玉棺狭小漆黑,无边的窒息感压了上来。 过了许久,她才开始小声的啜泣起来,然而刻在身上的阵法无法痊愈,让她的血液一直不停流出又被法阵吸收,变成别的东西返回她的身体里,在她看不见的黑暗中,金色的血线顺着她的身体往里钻入,蚀骨灼心,让她根本没有力气惨叫出声。 只剩很小的声音在玉棺中挣扎着寻找出口:“好疼……好疼啊师兄…………这里好黑,好窄,我害怕……我很怕,让我出去……………” 滴答不停地水滴声里,百里夜隐约听到了庚桑箬的声音,他皱了皱眉,下一刻,身上束缚着他让他动弹不得的感觉消失了,眼前还是黑暗一片,但是手里的触感忽然变成了真实的,一个微凉的身躯带起风,扑过来抱住了他。 “百里夜!”云箬的声音在他耳边大喊道。 百里夜觉得自己就像是从梦中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眼前出现云箬用灵力凝成的三棱锥,缓慢的旋转着发出微光,他像是窒息了很久,慢慢吐出一口气,半响才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云箬的背:“我没事。” 云箬还是抱着他,呼吸扑在他脖颈边,有些痒,然后他才发现自己面前一片锋利的山壁岩石,再往前走几步他就要撞上去了。 云箬的声音听上去不太信:“你真的醒了?” “我刚才怎么了吗?”他问。 云箬这才放开他,三棱锥凑近看了看他的眼睛:“我喊你你也没反应,只知道往前走,我以为你睡着了在梦游。” “是吗……”那果然是幻象。 百里夜回忆了一下幻象中最后发生的事,想起来那个刻在庚桑箬身上的法阵他在哪里见过了。 是一本古老器术法阵的残卷,记载着一些曾经的器术师的奇思妙想,天马行空,他看的时候只觉得有趣。 其中有个法阵,是被抄录在那本残卷上的,也可能是这本残卷的主人自己画下的,和白凌刻在庚桑箬身上那个大差不差。 名为洗髓阵。 百里夜大概还记得,这法阵的效用是洗去灵器中的灵息,灵器是器术师所做,本只能被制作者再来加工精进,但洗髓阵能将之变成一件与制作者无关的法器,再由新的器术师来继续制作得更完美。 刻在人身上…… 莫非他们企图给庚桑箬洗髓,让她的身体能够觉醒灵脉?所以他现在见到的庚桑箬是灵脉觉醒的状态? 可这样的事根本闻所未闻。 原因无他,人并不是灵器,洗髓的过程如此残忍,且时间漫长,有时需要数十年才能洗去灵器中留存的制作者灵息,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哪怕是为了灵脉觉醒,也没有人能对自己下这样的手,更不要说对身边的人。 玄阳宗的人居然会想出这样的法子对待自己的小师妹…… “你怎么了?”云箬的手在百里夜面前晃了晃。 百里夜回过神,抬手握住了眼前的手,借着三棱锥的灵光看了看,云箬手腕皓白,纤细的腕骨上皮肤干净白皙,他脑海里却止不住的浮起庚桑箬被刻上了法阵血流不止的手腕。 以及最后在黑暗中,她抽噎饮泣般的痛苦低语。 他稍微退开一点看着云箬。 云箬也看着他,半响后猛地朝后退开,连连朝他摆手:“我刚才是为了阻止你,抱歉抱歉。” “多谢。”百里夜道。 他思绪还有些没回笼,握了握手指,云箬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走了,手心里还留着些微凉的温度。 然后他一抬眼,看到云箬肩膀上停了两只传呼鸡。 不,是传呼鸡和它的影子。 影子在他的注视下动了动,朝云箬缓慢开口:“你看吧,我说你的同伴没事,只是困在法阵空间里了。” 百里夜:“……”影子说话了。 现在也还是幻象吗? 第52章 等百里夜搞清楚传呼鸡的影子是什么, 他们已经从山洞里走出来了。 期间他什么都没问,反而是云箬大体把灵犀的事都告诉了他。 山洞外依旧是那片沼泽水域,水中波纹晃动, 探出一条条小蛇的脑袋,灵犀飞过水面绕了一圈, 又飞回来,云箬伸出手,它就歇在了云箬的手掌中。 “这些小灵器比我想象中的喜欢你。”灵犀说,“也很听你的话。” 它一边说,目光一边看着盘在百里夜手上的那一条, 小蛇已经在百里夜手上待习惯了,但被灵犀的目光扫过, 立刻昂起了身子, 几片锋利的尾羽张开, 似乎有些紧张。 灵犀把头转开, 小蛇才垂着尾巴放松下来。 “它们本就是秘境中诞生的灵器, 目的就是考验其中的人,攻击是它们的本能。”灵犀说, “现在却愿意待在别的人身边,你怎么做到的?” 它站着的姿势和传呼鸡不同,传呼鸡喜欢蹲着,把自己的爪子藏在胖乎乎的身体底下, 灵犀则显得威风凛凛昂首挺胸, 两只小墩爪岔开,如果翅膀再张开些, 简直就像一个人叉着腰昂着脑袋一样,神气活现的。 猫科类的姿势放在鸡身上, 怎么看都失了些优雅,多了点憨憨的感觉,何况它就半个巴掌大。 怎么做到的? 云箬这次不需要别人帮她钓小蛇了,心念一动,一条小蛇就从水里弹射起来,飞速跳到她手上,她抻着小蛇的脑袋和尾巴拉开,往百里夜手上一扣,小蛇懵了半响,并没有攻击百里夜。 云箬:“就这样,它们很听话的。” 百里夜:“……” 灵犀:“……” 百里夜抬了抬手,一只手腕一个“手镯”,两条小蛇面面相觑,新来的咬着自己的尾巴有些茫然,现在到底是它抓住了这个人,还是它被这个人抓住了? 传呼鸡飞到百里夜的手上,伸着脖子去看小蛇,啄了啄它的脑袋,又去啄它的尾巴,小蛇被啄得偏着脑袋躲避,但似乎对传呼鸡也很好奇,在小鸡再次伸脑袋过去的时候嘴巴一张,把鸡脑袋一口咬进嘴里了。 传呼鸡两眼一黑,扑着翅膀挣扎起来。 百里夜弹了小蛇脑袋一下,让它松开口,把传呼鸡救了出来。 传呼鸡气呼呼,小蛇扭着脑袋很想再尝一口。 这小东西身上的灵力很不错。 “灵犀。”云箬想起来苗婉腿上的伤,指了指小蛇,“被它伤到了能治吗?” “可以。”灵犀道,“不过被它伤了的人会渐渐被同化,要是伤的时间长了就救不了了。” 被同化的意思是会变成灵器吗? 云箬着急起来:“我们得赶快出去。” “好。”百里夜点点头。 灵犀也没意见:“悉听尊便。” “怎么出去?”她问灵犀。 “你想出去随时都可以出去,往前走就行。”灵犀说。 云箬要走,又看了看它:“你先藏起来可以吗?” 虽然现在灵犀变得很小,但是外面在场的都是各大宗门的宗主,或者他们的亲传弟子,都是人中龙凤,难保不会有人发现灵犀的异样,她在开放日那天已经够出风头了,不想再惹人注目。 “放心。”灵犀语气肃穆道,“吾乃此方秘境,只要我不想被看见,他们就看不到我。” 云箬想了想,确实如此,神踪秘境没有开启的时候别人也找不到秘境在哪里,亦无法进入,其他宗门的秘境也是一样,想入秘境都得等到秘境开启的那一天。 她看向百里夜手腕上的两条小蛇,小蛇意识到了什么,昂着脑袋就要去咬尾巴把自己变成手镯牢牢盘在百里夜手上,但云箬动作更快,一手薅住一只从百里夜手上拿下来,把它们丢回了水里。 新的小蛇掉回了水中,尾巴一摆消失了,开始的那条似乎有些不可置信,扭着身子在空中挣扎着还想窜回云箬手上,灵犀蹲在云箬肩膀上扫过去一眼,小蛇只好委委屈屈任自己掉进了水里,扑通一声,仿若一条死蛇。 “不带一只出去吗?”百里夜问。 云箬摇摇头:“不想节外生枝。”关胜业还盯着她,要是她身上多了什么,难保不会被他借题发挥把自己儿子死了的帐算在她身上,尚在怀疑就能对她直接动手,被他发现点什么,还不一口咬定当成给她定罪的理由。 百里夜没有多问:“嗯。” 云箬发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大概是受了刚才山洞通道中那些法阵的影响。 她找到百里夜的时候他就独自一个人站在漆黑的通道里,灵犀说通道内阵法繁多混乱,他被困在什么法阵里都有可能,她尝试着从外面破解,自己也进了几个不清不楚的幻景,其中一个幻象里还看到了个精致漂亮的小少年,非常像百里夜,但她忙着破阵没有仔细看,幻象一晃就过去了。 她破开最后一个阵法,手中相握的触感变成真实的一瞬间,看清了百里夜的样子,他像是被什么束缚住了,站在原地似乎在挣扎,脸上的神色很不好看,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他很震惊愤怒的东西,对她的呼喊视而不见,反而牵着她往前走,差点就要往锋利的岩石上撞。 他看到了什么? 会是很可怕的东西吗? 云箬伸手过去牵住了百里夜,百里夜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她。 云箬朝他一笑:“预防走散。” 灵犀不得不出声提醒:“不会的,现在就算分开走也不会走散,你不是要出去了吗。” 云箬:“……”对哦。 她正要放开,手掌被百里夜反手握住:“我没事,刚才只是走神了,先出去吧。” “好。”云箬低头瞥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没看到百里夜若有所思看向她的眼神。 他们踏出去几步,身后的山洞闪了闪,凭空消失不见,四面只剩广阔的沼泽水域,再往前走了几步,一黑一青两个身影就像雾一样消散了。 整个沼泽陷入了寂静,水面上的小蛇悄无声息沉入水中,水面恢复了镜面一样的平静。 * 只是一眨眼,云箬发现自己回到了西院的入口。 她和百里夜几乎还保持着和进去一样的姿势,牵着手,只是换了方向,进去的时候两人是往西院内走去,现在从秘境里出来,他们就像是在西院内转了一圈,此刻若无其事的走出来了。 只是他们进去的时候西院门口全是各宗门的人,现在却只有几个人等在这里。 师妹过来 第78节 “出来了!” 云箬只听到一个声音喊了一声,下一刻就被疾步跑过来的纪月辞抱住了。 纪月辞眼睛通红:“我们都出来了,找不到你们,还以为……” “我就说吧?”林望也走了过来,明明自己也是一副刚刚放下心的模样,却教育起纪月辞来了,“他们肯定没事,我们都出来了,以云箬和阿夜的本事会出不来?” 纪月辞冷笑一声:“刚才急得在这里抖腿的人是谁?” 林望过来把胳膊往百里夜脖子上一搭:“我怎么知道,应该是师父吧。” “北山呢?”百里夜问。 “他受了点伤。”林望道,“没事,我看过了,现在在住所歇着,走吧,回去我帮你俩检查一下。” 他和纪月辞一边一个揽着百里夜和云箬就要把他们带走,一直站在西院入口的梁丘肃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 云箬看了看西院门口的人,除了闲云宗的人,还有段院长,连泗连院长,梁丘肃梁院长,沉着脸站在一边的关胜业,以及两位注视着这边的金袍男子,一位面无表情,一位笑嘻嘻的,衣服上繁复的鎏金符纹一闪而过。 “几位院长,我师弟刚从秘境里出来,我带他回去疗伤没问题吧?”林望开口。 “当然没问题。”关胜业说,“但是她得留下。” 他指向云箬,转身朝身边那位笑嘻嘻的金袍男子说了几句话。 万知闲走了过来,把云箬挡在身后:“就算有什么要问的,也得等她先休息之后再说。” “我看他们也没什么事,又没缺胳膊少腿。”笑嘻嘻那位金袍男子道,“现在就可以带去问话,省得给了她机会去和同伙串供。” 同伙?串供? 云箬发现自己进了一番秘境,出来怎么听不明白这些人在讲什么了。 “我们进秘境多久了,你们什么时候出来的?”百里夜迅速小声问林望。 “昨晚进去的,现在才过去半天。”林望也小声道,“我们比你们先出来半个时辰,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莫名其妙就从秘境里出来了……” 纪月辞打断他,快速道:“明仪宗宗主的儿子昨晚死了,他请来了会审堂,穿金袍的就是会审堂的人,他们已经带了几个学生去问话了,现在等在这里就是要带云箬去清警堂,那个关宗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口咬定是云箬杀了他儿子。” 云箬想起来之前听林望说过会审堂,是仙门百家一起成立的修者界审判机构。 带她去问话她没意见,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是她现在要先去做另外一件事,晚了只怕苗婉就有危险了。 “我可以跟你们走。”云箬看向另一位面无表情的金袍男子,“但我有位同伴在秘境里受了伤,我找到了治疗她的办法,请给我点时间,我先去救人。” “休要找借口。”关胜业冷声道。 “何人?”那位金袍男子问。 “紫霄宗,苗婉。”云箬说。 两个金袍男子沉默了一瞬,关胜业急道:“二位,我儿之死和她脱不了干系,现在学院秘境又不明原因提前开启,哪一件不比给个宗门弟子治伤重要?再说她又不是医师,不必听她胡言!” “并非胡言,她的伤只有我能治。”云箬认真道,事关人命,她可不想和关胜业扯皮浪费时间,“我可以就在这,你们找人去请紫霄宗宗主带着苗婉过来就行。” 段在青闻言道:“此次秘境提前也是我学院的责任,断不能让紫霄宗宗主的弟子在这里出事,还请二位通融。” “段在青,你就是想护着你的学生!”关胜业怒道。 “无妨。”被云箬看着的那位金袍男子抬手摆了摆,“段院长所言极是,就请紫霄宗宗主过来一趟吧。” 段在青对连泗点点头,连泗立刻进了西院,往紫霄宗的住所去了。 关胜业见两位金袍男子不打算即刻带云箬走,只好作罢,但他也没闲着,阴鸷的眼神一直盯着云箬,道:“那晚进出过西院的学生都被带去问话了,可惜那个进过明仪宗的学生死在了秘境里,不然我会撬开她的嘴,让她说出实话,听说她和你关系很好。” 进过明仪宗的学生?谁? 云箬心底涌起不好的预感,之前段在青他们好像说过,但她当时浑身都疼,又不想万知闲和百里夜太担心,一直忍着,没太听清。 和她关系很好,难道是…… “谁能治我徒儿的伤!”一道急促的声音传来,紫衣闪过,蓝水垚抱着苗婉急掠而来。 苗婉半边身体已经无法动弹,露在衣服外的右脚踝和手腕都变成了浅暖的玉色,整个人呈半昏迷的状态,眼睑半阖。 现场很多人,蓝水垚却一眼就看向了云箬:“可是你?” “苗婉。”云箬走过去。 苗婉听到她的声音,眼珠微微转了转,嘴唇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云箬捋起她的衣袖,她的手臂已经有些发硬了。 “抱她进屋。”云箬说,“我要单独给她治疗,期间谁都不能进来。” “休想。”关胜业冷笑,“你想趁机逃跑吗?” “就在这里治。”笑嘻嘻那位金袍男子也开口,“你现在涉嫌杀人,关宗主说的不无道理。” 云箬有些犹豫,如果在这里治,灵犀就瞒不住了,她其实不想暴露秘境的事,如果被人知道灵犀是神踪秘境,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觊觎,她现在的力量还不够保护它。 她想到被关胜业差点摧毁灵脉的时候,那种完全无法反抗的威压感,提前暴露灵犀,别说守住秘境,她以后也别想过安生日子了。 “滚开!”蓝水垚怒斥,“谁敢拦着她治我徒儿!?想与我紫霄宗为敌吗?” “蓝宗主!”关胜业也怒道,“是你一个弟子重要,还是会审堂的问询重要!秘境中死了多少宗门弟子,金衣使者还等着查问,你莫要意气用事耽误了正事!” “当然是我弟子重要!”蓝水垚手中灵剑闪现,直接一剑劈向关胜业,逼得他连连后退,蓝水垚欺身而上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横剑站在云箬身前,“带我徒弟去治,我就在这,我看今天谁能越过我进屋去!” 云箬扶着苗婉,百里夜走过来抱起她,示意林望和纪月辞在外面等,和云箬一起进了屋。 屋子里没有床,他把苗婉放在靠窗的长榻上,转身就要出去。 “你去哪?”云箬喊住他。 “你安心治疗,我不走,就在门口守着。”百里夜道,云箬能治疗小蛇造成的伤口应该和灵犀有关,他不知道秘境之灵和云箬之间还有什么秘密,也并不打算窥探,云箬不想暴露,他就帮她守着门。 “不用,你在这就可以。”云箬完全没打算瞒他,一边说话一边撩起苗婉的裤脚,露出小腿上的伤口,林望的药很有用,那伤口已经结痂,只是她整条腿已经几乎变成了玉石,苗婉说不出话,一只眼睛看着云箬,落下一滴泪来。 “别怕,能治。”云箬帮她擦掉眼泪,“不管你看到什么,都要保密,好吗。” 苗婉使劲眨了眨眼睛。 灵犀,快出来。 云箬在心里喊道。 “来了。” 应着四面八方响起的声音,她肩头浮现出一抹黑色的小鸡影子,张开翅膀飞到空中的瞬间骤然变大,落地的时候现出庞大漆黑的妖兽模样,张口嗡嗡的声音响彻整间屋子:“我一直在。” 云箬一把捂住它的嘴:“别出声。” 灵犀尾巴甩了甩,嘴巴没动,声音依旧响了起来:“别人听不见,只有你能听见。” 灵犀往前几步优雅的走到苗婉面前,苗婉眼中露出恐惧的神色,但她一动不能动,只能看了云箬一眼,云箬冲她点了点头,她眼中的恐惧才散了些。 灵犀闻了闻她腿上的伤口,打了个喷嚏。 云箬:“?” “很难闻。”灵犀说。 “快治。”云箬服气了。 灵犀抬起爪子按在伤口上,再抬起来的时候丝丝缕缕的银光跟着它的爪子从苗婉伤口中抽出,迅速形成了一个棱形的法阵,在伤口表面浮现出来。 灵犀爪子轻按,阵法就像是什么脆弱的东西,噗地散开,化作光点消失。 几乎是一瞬间,苗婉已经僵化的半身肉眼可见的恢复了颜色,解除了灵器化的状态,她发出痛苦的呜咽,猛地吐出一口气来,只觉得快要窒息的胸腔里灌进来一口空气,僵硬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可以了。”灵犀说。 “你感觉怎么样?”云箬试着把苗婉扶起来,苗婉喘着气,急促地呼吸,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腿,又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泪水扑簌扑簌往下掉:“云箬,谢谢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死定了……” 云箬抬着衣袖帮她擦眼泪,苗婉很快止住了哭声,看了一眼蹲在云箬旁边甩尾巴的大妖兽,赶快把目光收了回来,抽噎着跟她保证:“你放心,我半个字都不会说,谁也不会讲,包括师父。” “她要是逼你说呢。”百里夜道。 苗婉认真道:“那我也不说,而且我师父不是那样的人,云箬救了我,她绝不会非要追究背后的秘密,别小看我师父,她不是是非不分的人。” 百里夜扬了一下眉毛:“是吗,那就好。” “它不是妖兽。”云箬朝苗婉道。 苗婉瞟了一眼灵犀庞大漆黑的身躯,松了一大口气:“我就觉得不像妖兽……” 云箬开口要说什么,苗婉打断她:“不用跟我解释,你特意把我带进来治伤,就是不想外面的人知道它的存在对么?我也不会问你的,云箬,谢谢你,你明明可以不救我,也不需要向我暴露它的存在,但你还是选择救我了,你记得,我苗婉欠你一条命,以后任何时候我都站在你这边。” “嗯。”云箬笑起来,把她扶起来,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记得叶景吗?和你,尤小沁一起的那个学院学生。” “记得。”苗婉说,“我们在秘境里差点掉下悬崖,是她帮了我和尤小沁。” “她怎么样了?”云箬问。 “我不记得了,我们躲在悬崖的一个缺口处,我整个人都是半迷糊的状态,几乎动不了,只能躺着,后来就突然从秘境里出来了。” 云箬没问到结果,有些心焦,要不是外面有会审堂的人,她已经跑回寝舍去找尤小沁和叶景了。 手上突然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她低头看,灵犀凑了过来,把脑袋往她手下送,琥珀色的大眼瞳往上看着她,见云箬没动作,又把脑袋往她手里拱了拱,大概是当了一会儿传呼鸡分鸡,忘记自己的庞大体型,往前拱的动作完全没收着,云箬本就半蹲着,被它一拱差点又被压到它脑袋底下去。 百里夜眼疾手快的过来扶住云箬,一巴掌抵在灵犀的鼻子上,把它的脑袋往后推,警惕地看着它:“它想干什么?” 苗婉已经被吓掉了半条命,声音都颤抖了,和百里也一样发出质问:“它想干什么?” 虽然云箬说它不是妖兽,但是它这么黑!这么大!凑过来真的好恐怖啊!! “别紧张,它应该是想我摸摸它。”云箬伸手过去在灵犀凑过来的大脑袋上呼噜了几把,对它说,“你继续变小藏起来吧。” 灵犀被摸得眯起了眼睛,顽强的顶着百里夜的手往前,挤得云箬往后整个人都紧紧贴在百里夜胸膛上,退无可退,它才满意的凑过去如愿蹭到了云箬的脸,糊了她和百里夜一脸毛,忽地原地变小,隐去了身形。 云箬手忙脚乱从百里夜身上把自己撕下来,差点跌倒,被百里夜扶了一下才站稳。 “不好意思。”云箬有些脸红。 百里夜却很淡定,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道:“它怎么和传呼鸡一个样。” 小鸡从他衣领探出脑袋,叽了一声表示赞同。 “喂!里面的人还在吗!不会已经逃了吧?”关胜业那讨人厌的声音响了起来。 蓝水垚厉声道:“关宗主,还想闯吗?你可打不过我。” 关胜业嘲讽道:“蓝宗主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徒弟吧,说不定已经死在里面了……” “师父。”屋子大门打开,苗婉踉跄着小跑出来。 蓝水垚迎上去把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惊喜道:“真的治好了?” 师妹过来 第79节 学院的医师们都束手无策,不要说治疗了,连原因都找不到,云箬居然真的把苗婉治好了。 “云箬。”蓝水垚转头看着云箬,“我紫霄宗欠你一份人情,今天就不急着走了,我就在西院住所,要是会审堂的各位要带她走,我紫霄宗就少不得要跟去会审堂走一遭了,免得有些人以为她是个没人撑腰的小姑娘,胡乱往她身上安罪名。” 两位金袍男子其中一人笑了笑,道:“蓝宗主说笑了,会审堂当然会公平办事。” “最好是如此。”蓝水垚说完就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也没有问半句云箬是如何治好苗婉的,仿佛她对此根本不感兴趣。 “云姑娘现在可以跟我们走了吗?”面无表情的那名金袍男子对云箬道。 “我也去。”百里夜跟她一起走到金袍使者面前,“我们在秘境里是一起的,诸位想问什么也可以问我。” 金袍使者不介意多带一个人,闻言点了点头。 “我也跟你们走一遭。”西院内走出来一个锦衣身影。 笑嘻嘻那位金袍男子看到沈苍一眼睛一亮:“玄阳宗首徒也在,倒是可以去做个见证。” 沈苍一朝金袍男子微微颔首,朝两位金衣使者见了一礼。 “我也去。”万知闲道。 金袍使者看着他,段在青道:“这位算是我学院的人。” “段院长莫要说笑。”笑眯眯那位金袍男子道,“万副院长四十多年前就离开学院了,莫要欺我年纪小啊。” 段在青笑道:“就算如此,他也曾经是学院院长,旁听的资格还是有的。” “这可不合规矩……” 笑眯眯的金袍使者还要说话,被面无表情那位打断:“不要再耽搁时间了,走。” 笑眯眯这位看了他一眼,眼睛一眯:“是是是,听你的,走吧走吧。” 万知闲让林望和纪月辞回去照顾江北山,纪月辞非常不放心:“师父,云箬不会有事吧?” “当然没事,我会让她有事吗?”万知闲说,“我比较担心的是你师弟。” “阿夜?他受伤了?”纪月辞紧张的问,有些愧疚,“刚才我都没发现。” “不是。”万知闲摆摆手让他们快回去,“我是怕待会儿明仪宗那老匹夫处处针对云箬,如果他敢伤了云丫头,我怕这小子脾气上来会真的把关胜业宰了,会审堂的人在场,我得看着他。” 林望:“……” 纪月辞:“……” 师父你不要把师弟说的那么可怕啊。 但想了想又觉得百里夜真的干得出来这样的事,他们这位师弟看着最是冷静自持,每次遇到生死攸关的事却都会不顾性命挡在他们面前,他看似懒散,其实性子是闲云宗所有人里最锋利的,只是平时藏了锋芒,让人总觉得他脾气很好,似乎对什么都不太在乎。 要不然林望也不用耗了好几年非要给他炼出一味能稳定灵力的药了。 第53章 中院的清警堂云箬是第二次来了, 第一次还是和陆子云关述一起被罚的时候,没想到再次来,关述已经死了, 她还是被当做嫌疑犯带来问话的。 短短一夜,却感觉发生了很多事。 对于外界而言只过去了半天, 对于秘境中的宗门弟子和学院学生,却已经过去了好多天了。 段在青和梁丘肃走在最前面,两位金衣使者和沈苍一在其后,云箬和百里夜走在中间,关胜业在最后, 一直都阴沉着脸盯着云箬,万知闲稍微落后他一步, 防着他有什么别的举动。 一行人走进中院, 中院院长徐平等在过道旁, 过来后朝金衣使者见了个礼, 低声道:“两外两位使者也已经在清警堂等候了。” 他们加快脚步, 中院里的建筑和配色都以墨色为主,主道地下铺着沁凉的黑玉, 蹲在云箬肩膀上隐去了身形的灵犀短暂的露了个翅膀,黑漆漆的飞到墨玉地板上融为一体,还不忘在云箬脑海里和她说话:“好看,我喜欢。” 然后飞回云箬肩膀上蹭她脖子, 又说了一遍:“好看。” 云箬在心里问:“你想要?” 灵犀表示不是这个意思:“黑色的, 和我很像。” 云箬才算是听懂了,这大家伙在变着法儿的和她夸奖自己很好看。 灵器都这么臭美的吗? 她不想吐槽人工智能, 又有些担心自己这么明目张胆和灵犀对话被人发现,只好转移注意力, 扭头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也是一身黑衣,肩宽腰窄,自带的闲散姿态和黑色也很搭,别人穿黑色气质或许会显得冷硬,百里夜却不会,他身上的气息更像是暖玉,温和里又带着敛不去的锋芒。 云箬一直觉得百里夜是个很有脾气的人,但他整个人又很静,她很喜欢待在百里夜身边,总是让她觉得安心和放松。 是从什么时候有这种感受的? 云箬回想了一下,好像从到闲云宗开始就是这样的,因为百里夜从不探究她的过往,和她在一起也不会刻意说话打破沉默,送她小鸡也是随手送的,甚至没交到她手上,只是放在了屋檐边,随意得仿佛那小鸡只是他偶然捡来的一样。 后来云箬才知道要找到一块就那么一点红的玉石有多不容易,刻的过程里还会失败。 她脑子里胡乱的想到在闲云宗的日子,又想到了寝舍里那六只冠羽颜色各一的胖乎乎的小鸡。 灵犀喜欢黑色,说不定会很喜欢百里夜那只小黑。 她看着百里夜,盒子里胖墩墩的小鸡和眼前的百里夜被联系起来,慢慢合二为一,云箬忍不住有些想笑,但这么肃穆的赶路时刻显然是不适合笑的,她抿唇忍住了,看到百里夜迅速转头朝她看来,疑惑的抬了一下眉毛,嘴唇动了动,看口型是在问她笑什么。 云箬连忙摸了摸脸,她不会笑出表情来了吧。 百里夜靠过来,两人手臂挨在一起,他小声道:“看着我笑什么?” “我没笑。”云箬说。 “眼睛笑了。” 云箬猛眨了几下眼睛,严肃的看着百里夜,百里夜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刮了刮:“嗯,现在没笑了。” 走到拐角处,前方的沈苍一回眸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云箬身上,云箬正看着百里夜,并没有察觉,就算没看着百里夜,她的感官几乎是把玄阳宗宗主的几位亲徒排除在外的。 不想看见,不想听见,也不想有任何接触。 生理上的恐惧比心理上的厌恶更加让她想要眼不见为净。 沈苍一深沉的眸色从云箬身上一掠而过,百里夜抬头看向他,两人目光交接,沈苍一转头继续往前走,百里夜却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在沈苍一察觉前转开了目光。 云箬跟着金衣使者踏进清警堂,里面等着几个学院学生,其中一个低着头,身上还有几处伤口,抬头看到云箬进来,眼神一震,一双哭红的眼睛里迅速蓄积起泪水。 云箬走过去,尤小沁努力强忍着的情绪崩溃了,一把抱住了她大哭起来:“云箬,阿景,阿景她……她从悬崖上掉下去了,对不起,我没抓住她……” 云箬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 死的真的是叶景? 关胜业被尤小沁哭得心烦,呵斥道:“吵什么?金衣使者叫你们来是问话的,不是听你哭哭啼啼的。” 尤小沁被他一吼,顿时不敢哭了,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云箬把尤小沁让到身后,看着关胜业:“关宗主,人非草木,还请你口下留德。” 关胜业一脸睥睨道:“你们这种修为水准的学生本来连进入神踪秘境的资格都没有,能死在里面说不定是她的福气,就算活着出来了,我也不会放过她,包括你。” “关宗主是什么意思?”云箬之前还和他客客气气,此刻面无表情看着他,冷冷道。 笑眯眯那位金袍男子开口道:“我们本来要请那位叫叶景的学生来问话,她是昨晚唯一进过明仪宗住所的人,嫌疑很大。” “我说过了。”尤小沁在云箬身后轻声道,“那天我们给各宗门住所送东西,是关述叫叶景去给她送药的,还对她说了很多难听的话,阿景没办法,让我们忙自己的,她去药堂找药给关述送过去……根本不是阿景自己想去的,是关述逼她的。” 云箬想起学院开放日那天,她从演武场出来去药堂,确实在南院外遇到了叶景,她拿了很多药材,说是有宗门要,她是被支使来跑腿的。 现在看来支使她跑腿的人就是关述。 云箬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金衣使者静静听完,互相看了一眼。 关胜业眉头一皱:“二位,这不是很明显了吗,我儿必定是被这些学院学生杀害了,会审堂不会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审问不清楚吧?” 听到这里,之前就等在大堂中的其中一位金袍使者走上前来,他带着面具,附耳和两外两位金袍男子说了几句话。 “关宗主。”笑眯眯那位听完,脸上带着笑道,“我等本来是来查秘境提前开启的原因,听闻令公子之死心中也很难过,不过方才我们的人已经亲自去查验过了,少宗主乃是自戕而亡,他被废的灵脉是从体内自爆的。” 他说着,叹了口气:“还请关宗主节哀顺便。” 可惜他叹气的时候脸上也带着笑,怎么看都看不出半点悲伤难过来。 “胡说八道!”关胜业怒道,“我儿怎会自戕!” “关宗主是不信任我们的能力吗?”笑嘻嘻那位还要说话,面无表情的金袍男子提前开了口,“事实就是事实,我等查验绝不会出错。” “就算如此,一定是那个学生给我儿拿了什么别的药,才致使他精神错乱自废灵脉!”关胜业怒吼道。 “哎,看来关宗主知道的很清楚嘛,你儿子自废灵脉,你怎么还揪着人小姑娘不放?”笑眯眯那位见缝插针地说了一句,被面无表情那个瞪了一眼,拉着戴面具的金袍人站在一边去了。 “关宗主,送药的学生已经死在秘境里,我们只能基于事实做出判断,明仪宗之事会审堂不会再插手,世事无常,还请节哀。”面无表情的金袍男子平平稳稳地道。 “未必,万一那学生只是躲在秘境中了呢?”关胜业还不死心,看向云箬,“那她呢?她的嫌疑可洗不清,我儿在学院只与她有过节,那日决斗险胜,她和那学生串通一气……” “关宗主,我们只看证据说话。”金袍男子打断他,“神踪秘境谁能躲在里面?岂不是自寻死路。如果她真是凶手,就算躲在秘境中也难逃一死,一命换一命,此事两清。” “清不了!”关胜业一掌拍在桌子上,桌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我儿子的命岂是她一条贱命可以两清的!” 云箬知道叶景的死讯,本来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听到关胜业堂堂一个宗门宗主说出这样的话,胸中一口气猛地升了起来,手掌灵剑铮然出现,剑指关胜业,冷声道:“人命如何比较,哪怕你是明仪宗宗主,我也不许你再污蔑叶景一句。” 关胜业冷笑:“好大的口气……既然会审堂也查不出什么,那我就自己帮我儿报仇!” 话音未落,他已经闪现到云箬面前,百里夜还没来得及动就被他一掌拍开。 昨晚被百里夜逼到那个份上,关胜业早就盯着他,是以在他动作之前就先发制人,高阶修者的威压猛然爆发,在场的学院学生被压的动弹不得,尤其是体脉弱的,当场就跪了下去,云箬也被压得弯了腰,手中灵剑撑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形。 关胜业突然发难,而且是怒急攻心之间爆了灵力威压,谁也没来的反应,四位金衣使者一动不动,似乎不打算管,眼看关胜业到了云箬面前,一前一后两个人影也紧随其后而来。 一个是万知闲,一个是沈苍一。 然而他们还没到跟前,云箬和关胜业之间突然爆发出一阵无形的震颤,整个清警堂中桌子椅子咯吱作响。 云箬看着挡在他面前朝关胜业咆哮的灵犀,手里的灵剑也跟着发出铮然鸣响。 “灵犀!”云箬在意识中大喊。 “他们看不见我。”灵犀愤怒的气息还在波动,声音稳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别出手。” 沈苍一停住动作,皱了皱眉,没有再往前过来,万知闲抢先一步将云箬拉开,发现她没事,才去把百里夜扶了起来。 与此同时,几乎在场所有的高阶修者都感受到了云箬身上传来的浩瀚般的灵力波动。 和神踪秘境的气息一模一样。 “关宗主停手啊!”笑眯眯的那位金袍男子几步过来拦住他,还没碰到关胜业,关胜业突然喷出一口血,捂着胸口往后退去,被明仪宗的黑袍长老上前扶住。 师妹过来 第80节 “宗主!” “宗主没事吧?” “刚才是什么?”关胜业张口说话,险些又喷出一口血,颤抖着手接过黑袍长老递过来的一瓶药给自己灌下,才摆了摆手自己站稳,不由得想到了昨晚他要废掉云箬灵脉时,那股从她体内源源不断涌出的磅礴灵力。 “是神踪秘境的气息。”段在青道。 面无表情的那位金袍男子点了点头:“确实是神踪秘境的气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云箬身上,她站直身子,手中灵剑犹自鸣响,灵犀已经再次变回了小小的传呼鸡影子,隐进了黑暗之中,声音还在云箬脑海中和她说话:“你体脉怎会如此弱?这人灵力威压很强,刚才差点就伤到你了。” 云箬被他说的有些羞愧。 灵犀道:“修为还需加强啊。” 云箬点点头。 “你,云姑娘。”笑嘻嘻那位金袍男子走上前来,“可否让我探一下你的灵力?” 没等云箬点头,他并起两指点在了云箬眉间。 过了一会儿,他“咦”了一声。 “如何?”面无表情那位问。 “呃……” 戴面具那位开口,是个温和的女声:“灵力太强了吗?” 笑嘻嘻这位摇摇头,不可置信道:“很弱,弱得我不敢相信。” 云箬:“……” 面无表情那位蹙眉上前,并起双指点上云箬眉间,道:“得罪。” 半响后他放下手指,问云箬:“你的神灵脉是几阶。” 云箬实话实说:“一阶。” 金衣使者:“……嗯。” 笑嘻嘻那位道:“看吧,我就说很弱。” “可刚刚的灵息波动和神踪秘境一模一样,确实是从她身上传来的,在场诸位都感受到了,绝不会错,况且谁见过神灵脉一阶能轻轻松松凝出灵剑的。”一直没开口的那位金衣使者朗声道,是个少年音,语气却十分老成,“或许神踪秘境的提前开启就和她有关系,还是请她回会审堂,由我们慢慢问清楚的好。” “不可能。”万知闲道,“小丫头神灵脉一阶是御灵塔测出来的,她可没说谎,不信再测一次,各位没理由把她带回会审堂。” “就得把她带回去仔细盘问!”关胜业喘了口气,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么中气十足,灵犀刚才愤怒至极,所有爆发的灵力都是冲着他去的,现在还能站着,说明他的修为确实不可小觑,“昨晚我剥她灵脉,明明已经毁了她的灵脉,她体内却还有灵力,她身上有古怪。” 他这话一出,几个金衣使者神色不一。 这位关宗主本就是出了名的脾气莫测,但明仪宗虽不算五大宗门,整体实力也不强,关胜业的灵力却是在高阶修者中排得上号的,所以日常来往中其他宗门和仙门百家都会卖他明仪宗一个面子。 这不,本来是学院和明仪宗之间的事,关胜业知会了会审堂,他们四个就被派来走一遭,还要借着是调查秘境提前开启的这个由头。 拜托,秘境提前开启那就是秘境自己提前开启了,他们能查出个什么来,那是秘境,又不是谁家宗门大门被踢坏了,哪来的理由。 他们本想着速战速决,没想到这位关宗主难缠得很,现在听来更是过分,他明明知道自己儿子是自废灵脉而死,却非要把帐算在学院学生的头上,一副不找几个替死鬼给他儿子陪葬不甘心的样子,属实让人难办。 现在他居然自己承认提前用私刑,还废了学院学生的灵脉,实在是…… 难评,十分难评。 不过这一趟似乎没白来,发现了个有趣的小姑娘。 “关宗主,这可是你亲口承认的了。”笑嘻嘻那位金袍男子道,“对学院学生用私刑,这我们可不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啊。” “我……”关胜业这才发现自己当着会审堂使者的面说了什么,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他兀自我了半天,最后一拂袖子往清警堂外走去,竟是打算一言不发离开了。 “他做的事你们不管吗?”百里夜用拇指擦掉嘴角溢出来的血丝,冷声问道。 笑嘻嘻那位金袍男子看了他几眼,神色忽而有些疑虑,眼珠转了转,道:“怎么管,这位云姑娘灵脉一点事没有,我看刚才受伤的也是关宗主,我们会审堂还真不好管。” 百里夜冷笑:“呵。” 金衣使者:“……”怎么今天都是刺头啊,年轻一辈真是好嚣张。 “不带你回会审堂也可以,但是神踪秘境的事我们得回去汇报,后续会找你问话。”面无表情那位对云箬道,“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我还没有拜师。”云箬说。 “那就只能跟我们回会审堂了。”笑嘻嘻那位的接话,“你没宗门也没拜师,万一跑了呢,等我们问完话再让你回来。” “不去。” “不可。” 百里夜和万知闲几乎同时开口。 笑眯眯那位啧了一声:“两位是不是对我们会审堂有什么意见?” “明知故问。”万知闲皱眉道,“谁不知道你们的审讯手段,今天我在这,谁也别想带云丫头走。” “非是审讯,只是问询。”带着面具那位温声道。 “只要她是宗门弟子就不用跟你们去会审堂吗?”一道肃穆的男声问道。 “自然。”面无表情的金袍男子看向沈苍一,解释道,“她既有宗门在,我们问询时就可以直接上她师门找人,其实带她走也并不是要……” “她是我玄阳宗弟子。”沈苍一没听他说完,直接道。 “啊?”几个金衣使者愣住,刚刚她还说自己没师门呢,在场大家听得可是一清二楚。 “在这之前她就已是我宗门内门弟子了。”沈苍一道,“她在秘境中救了我小师妹,我师妹早已承诺她加入师门。” “原来如此。”金衣使者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们以后找她直接到玄阳宗就可。” 沈苍一颔首道:“我会帮诸位看好她。” “等等。”百里夜打断他们的对话,皱眉看向沈苍一,“云箬答应入你玄阳宗了吗?我记得在秘境中是你师妹主动承诺,她并未答应。” 沈苍一斜睨他一眼:“你又是何人?” “云箬的……朋友。”百里夜道,“既然你要让她进玄阳宗,是不是该问问她自己是否愿意。” 四位金衣使者和其他学院院长看着百里夜,眼中都流露出一种看傻子的表情。 玄阳宗这明显是出手帮云箬啊,而且非常大手笔,直接让她进内门了,这谁会拒绝?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作为她的朋友怎么还站出来搅黄她进玄阳宗的机会? 匪夷所思! “说得甚是。”沈苍一道,“是该问问她……”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人脆声拒绝了:“我没答应谁要进玄阳宗。” 沈苍一一愣,皱眉看向云箬:“你说什么?” 云箬死死捏着衣袖下的手指,用掌心的疼痛来对抗心底翻涌上来的不受她控制的无边恐惧,迎着沈苍一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做玄阳宗的弟子。” 沈苍一看着她的眼睛,这双眼睛里不知为何满是恐惧,却又黑又亮,看着他的时候让他止不住的想到曾经也有这样一双眼睛,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盈满泪水的看着他。 他收回了落在云箬身上的视线,垂下的眸子里神色晦涩难明。 半响后他淡淡道:“既如此,玄阳宗就不插手这件事了,诸位使者自便。” 几位金衣使者还有些没回神。 他们居然亲眼目睹玄阳宗收徒失败现场了?这种事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这小姑娘背后不会有什么大靠山吧,不对啊哪还有比玄阳宗更大的靠山? 笑嘻嘻那位金袍男子看向云箬:“你确定了?若你没有师门,可就要和我们回会审堂走一遭了。” “我没做错事,不怕跟你们走。”云箬说。 笑嘻嘻的金袍男子脸上撼动不了的笑都顿了一顿,她这话的意思就是宁愿去会审堂也不入玄阳宗啊,可真是……勇气可嘉。 “那你就和我们走一趟吧。”面无表情那位道。 “诸位,她还是我学院的学生。”段在青半天没出声,听到云箬拒绝加入玄阳宗,出声提醒,“学院现在虽被仙门百家压制,但我自己的学生,我还是护得住的。” “哎你们到底把会审堂当成什么龙潭虎穴了?”笑眯眯这位有些哭笑不得。 “段院长,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面无表情的那位开口。 “师父。”百里夜拉着万知闲退后几步,低声道,“不能让云箬去会审堂。” “嗯。”万知闲点头,“那我说服她去玄阳宗?这小丫头,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等玄阳宗收徒却被她拒绝传开,哪家宗门还敢要她,她究竟在想什么?” “也不能让她去玄阳宗。”百里夜道。 “你……”万知闲抬手就想给他来一下,看到百里夜嘴角边的血迹,动作又收了回去,咬牙怒道,“是你小子撺掇她不要去玄阳宗的?你要害了她吗?” “她不想去,师父你看不出来吗。”百里夜道。 他脑海中闪过幻象里庚桑箬被困在狭窄的玉棺中被迫洗髓的画面,不自觉地想到了闲云宗的某个晚上,云箬发着烧,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睡在那个漆黑的小屋子里,她嘴里说出的话几乎和玉棺中的庚桑箬一模一样。 不管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或者毫无干系,他都不会让云箬去玄阳宗。 “师父。”百里夜看着万知闲,“让云箬进闲云宗。” “你疯了吗?”万知闲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抬眼看了一眼正在和几位金衣使者讲话的段在青,放低了嗓门,“你真当我闲云宗是什么香饽饽?云丫头如此好的资质,来了我闲云宗才是害了她!” “难道师父要让她去会审堂吗?”百里夜眼睛盯着万知闲。 万知闲被自己徒弟一双漆黑又压迫感十足的黑眸看得败下阵来:“要是我提出来被她拒绝了,以云丫头的性格,以后怕是会觉得内疚再也不会来闲云宗了,你别后悔。” 百里夜没说话。 云箬没注意这边,她死死咬着牙,心底的恐惧还没散。 她能感觉到沈苍一的视线还放在她身上,对段在青和金衣使者对她的处置问题争执的时候他也没出声,似乎是想要让她看看,除了加入玄阳宗,她此刻没有别的办法保护自己。 他想要她自己反悔。 一个身影走到了她面前,带着温度的手伸到她袖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指一节一节温柔的掰开,捏着她紧绷发疼的指节轻轻按摩。 云箬不用抬眼都知道是谁。 心底的恐惧被驱散了不少。 “云丫头。” 万知闲的声音响起,云箬抬眼先是看到了百里夜,才越过他看向万知闲,万知闲一脸肃穆,问道:“你可愿意做我闲云宗的弟子?” 师妹过来 第81节 段在青停下和金衣使者的争论,诧异的看着万知闲。 他可是记得万知闲几年前发过誓,说再也不收任何弟子进闲云宗了,这人脾气又硬又臭,居然愿意为了云箬当着他的面自己打脸? “我……”云箬不可置信的看着万知闲。 几位金衣使者也静了下来,笑嘻嘻那位一脸惨不忍睹的看着这位前学院副院长,听说他自己建了个小宗门,至今他都记不住叫什么名字,因为实在是太寒碜了,听说弟子也没几个,还全都是些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歪瓜劣枣,哪来的勇气和玄阳宗抢人? 这位嚣张的云姑娘连玄阳宗都不想进,会进他那破宗门? 不用看都知道结果。 云箬张了张嘴,一时间没发出声音。 她没想到从昨天开始全都是坏事接踵而来,她都做好准备去会审堂走一趟了,哪怕那边是龙潭虎穴,也比去玄阳宗要好一百倍,但也是个没办法的选择。 可是好事怎么突然就这么砸她头上了啊! 见她半天没出声,万知闲脸上现出懊悔的神色,不由得剜了百里夜一眼。 你小子出的馊主意! 看着吧,云丫头以后不仅不会再来闲云宗,也不会再见你们任何一个人! 云箬平复了一下情绪,只觉得百里夜捏着她指节的手有些发紧,似乎在紧张什么,她来不及想,认真的回答万知闲:“我愿意。” 在场的所有人:“……?” 万知闲哈哈一笑:“不愿意也没事,以后闲云宗也欢迎……啊?” 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满的看着云箬:“你答应了?” 云箬看他变脸这么快,连忙点头重复:“我愿意做闲云宗的弟子!” 万知闲完全忘了自己一开始的初衷,恨铁不成钢道:“我闲云宗可什么都没有能给你的,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百里夜:“……师父。” 云箬顿时明白了万知闲的意思,万知闲本来是不想收她进闲云宗的,但现在她不进宗门就得跟会审堂走,心软又人好的万师父就只能采取权宜之计,先让她进宗门。 不管怎么样,这可是您先开口的。 云箬一把捏住百里夜的手指,就像紧紧捏住了闲云宗入门的钥匙一样,抓得百里夜嘶一声,却没有挣脱她的手,任她抓着自己,听她脆声朝万知闲道:“师父。” 万知闲被这一声师父喊得噤了声,半响后一甩袖子,无奈道:“诶,徒儿。” 清警堂中众人神色不一,无数目光落在云箬身上。 笑嘻嘻那位金袍男子的目光却落在百里夜身上,朝面无表情那位道:“你觉不觉得他有些面熟?” 第54章 云箬拜了师门, 现场又没了关胜业非要往她头上安罪名,会审堂的金衣使者们很快开始问话,把每个人单独带进隔间里进行。 轮到云箬的时候金衣使者请段在青拿来了御灵塔, 当着他们的面测了一次云箬的灵脉,神灵脉依旧是平平凡凡的一阶, 让云箬惊喜的是她的体脉快要突破三阶了,就差那么个临界点。 金衣使者问了她几个问题,大部分都和关述有关,云箬有问必答,反正人不是她杀的, 她的话语和行为都挑不出任何错漏,剩下的几个问题和秘境有关。 “你的灵力波动为何和神踪秘境相似?”笑眯眯那位大概是主审, 反正问题几乎都是他问。 “我不知道。”云箬摇摇头, 她总不能说秘境亲口说了, 是她的灵力把秘境唤醒吧。 “你问的什么问题?”戴面具的金袍人温和无奈地道, “她一个修行没多久的小姑娘, 你这么问她她能答得上来吗?” “那没什么好问的了,你出去吧。”笑眯眯这位一摊手, 朝外面喊道,“下一位。” “问完了?”云箬有些诧异。 “嗯?”笑眯眯的金袍男子回头看着她,“怎么你很期待我们用点刑吗,也不是不可以。” 云箬连忙站起身, 笑眯眯的这位被面无表情那位看了一眼, 朝她耸耸肩:“开个玩笑嘛,反正我们会审堂名声够差的了, 不在乎多一个。” “那什么时候还会找我吗?”云箬问。 “不一定。”戴着面具的那位金袍人道,“秘境提前开启虽然是第一次, 但曾经也有过秘境到了时间没有开启,往后延后的情况,所以不管是提前还是延后,其实都是秘境的波动,也算不上是什么特殊情况,这次主要是卷进了这么多人,又涉及明仪宗少宗主的死,很多情况必须问询清楚,至于你,我等会把情况汇报上去,虽说可能会有再次找你的情况,但可能性不大。” 毕竟秘境提前开启与否,总不可能真的和个小姑娘有关系,但规矩必须得走,云箬不入师门,万一上头哪天心血来潮要找她问话,他们上哪找人去?现在起码有个师门摆在那,哪怕找不到人,他们总可以交差不是。 云箬听她说这话,会审堂以后会找她问话的几率很小,约等于没有。 不用去会审堂,还进了闲云宗,她突然觉得几位金衣使者怎么看怎么顺眼,尤其是戴面具的这一位,语气中隐约还带了点抱歉的意思,似乎是觉得他们刚才说的过于严重,导致云箬病急乱投医居然拒绝了玄阳宗选择进了个籍籍无名的小宗门,打心底的替她感到惋惜。 不,完全不需要,你们做了件大好事。 云箬掀了竹帘出去,百里夜正好走过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百里夜看到云箬神色不错,朝她笑了笑,掀起帘子进了隔间。 云箬走到大堂,尤小沁他们已经问完话回寝舍去了,清警堂大堂里现在只有段在青和万知闲,一人一张椅子坐得老远,万知闲看到她出来,起身几步走了过来:“怎么样,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云箬摇摇头。 “坐下休息。”万知闲把她按在椅子上。 云箬没拒绝,干脆就闭目养神,在意识里喊了一声灵犀。 “我在。”灵犀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层层叠叠,她睁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万知闲和段在青什么反应都没有,于是放心的把眼睛闭上了,专心和灵犀说话。 “秘境中所有的人都送出来了吗?会不会有漏掉的?”她问。 灵犀被质疑,声音也没有任何改变和起伏:“没有,只要还活着,都送出来了。” 云箬深吸了一口气:“秘境里有个地方,我在沼泽的水镜里看过,能让我再看看吗?” “可以。”灵犀说,“秘境现在随你掌控,你按我说的做。” 云箬按照灵犀在她脑海中响起的话语声,轻声呼唤道:“灵犀。” 她身周一阵微不可察的风铺开,吹得她额发轻轻动了一下,清警堂中的人毫无察觉,云箬的意识瞬间就回到了秘境中,眼前是一片无边广阔的黑色水域,随着她的心念一转,眼前的景象唰地消失,她站在泉水中,几片落花从脸上拂过,水中的弯月在水下静静躺着,只一秒,眼前的景象又换了…… 她坐在椅子上,手指在身侧微动。 意识中,她终于找到了那座陡峭的山壁。 她站在山壁一处突出的石块上,下方能听到妖兽咆哮的声响,黑色瘴气蔓延而上,她伸出手去,瘴气就从她手里穿了过去。 “你现在只是意识入境。”灵犀庞大的身躯出现在她身侧,“什么都碰不到。” 云箬点点头。 这下面就是她在水镜里看到的,叶景救了尤小沁和苗婉的地方,他们去的方向是……她顺着山壁往前攀去,没多久就在山壁内侧看到了一个很小的山洞,勉强够三个人躲在这里。 在山洞下方的树枝上挂着一块绿色的衣服布料,在瘴气中时隐时现。 是叶景的衣服。 云箬小心的攀下去,下面已经被妖兽的瘴气整个淹没,如果有人从这里掉下去,必定尸骨无存。 她伸手去取那片布料,手指从树枝上穿了过去,瘴气携风席卷而来,将那片绿色的布料吹起,朝着下方落了下去。 万知闲见云箬闭目养神,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段在青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要说什么,万知闲抢先一步道:“看什么?你这些椅子只有院长能坐是吧,我徒儿就坐了,你要怎么着?你自己这么多学生被困秘境这么久,你还任由他们被叫来问话,你这个院长当得可真够可以的。” “现在是吵架的时候吗?”段在青站了起来,皱眉看着万知闲。 “我说错了?”万知闲按着云箬肩膀让她安心坐着,自己往前几步和段在青针锋相对,“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当初我让你和我一起走,你舍不得院长的位置,那现在这些你就都该受着,你自找的。” “万知闲。”段在青忍无可忍怒道,“你当初可以一走了之,你咽不下那口气,你潇潇洒洒的走了,那整个学院的学生呢?是你为了一个学生,放弃了整个学院!” 万知闲猛地上前一步揪起段在青的衣领,两手青筋暴起,语气强忍着怒气:“你敢再提那个学生一句试试?你连一个学生都护不住,还好意思跟我提整个学院?” 段在青瞪着他:“逃跑的人是你,不是我,这么多年你还没认清吗?有时候取舍是必须的……” “狗屁取舍!”段在青没说完,万知闲一拳锤在了他脸上。 “两位院长这是在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嘛。”隔间里的金衣使者刚出来就看到这一幕,笑眯眯那位语气夸张地惊呼道。 面无表情那位走在第一个,上前扶了段在青一把。 万知闲甩了甩手,没说话。 段在青站稳身子,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敛了脸上的情绪,客气地朝金衣使者见了一礼:“诸位问完了?” “问完了。”一直以来说话最少那位道,“我等这便告辞了,学院的事以及各大宗门在秘境中的遭遇,只能你们双方自行商议了,我会审堂也管不到这些。” “自然。”段在青道。 四位金衣使者没再说什么,告辞后很快便离开了。 笑眯眯那位离开前又回头看了百里夜一眼,随后被面无表情那位拍了一下肩,只好跟着走了。 “云丫头,我们走。”万知闲转身朝坐着的云箬道。 云箬没动。 “云丫头?”万知闲放轻了声音,以为她睡着了。 云箬闭着眼睛,眼中缓缓流出泪来。 万知闲一惊:“云丫头,你怎么了?哪里疼?” “师父。”百里夜走过来,灵犀的声音犹自在他脑海里振响,平平板板的声音居然能听出些许焦急:“她意识还在秘境之中,我喊不应她。” 知道了。 他在意识里回了一句,走到云箬面前,脱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万知闲道:“师父,她应该是太累了,先回我们住所吧。” “走走走。”万知闲连忙道。 他们从清警堂出来,万知闲走在后面,走了一半发现段在青也跟出来了,没好气道:“段院长跟着我们干什么?” 段在青面无表情道:“谁跟着你?我要去西院找其他院长。” 万知闲哼了一声,两人谁也不理谁,沉默的往前走。 百里夜抱着云箬,灵犀的声音嗡嗡地在脑海里响个不停,一直在喊云箬的名字,喊得像叫魂一样,传呼鸡大概感应到了灵犀不安的情绪,从他领口飞了出来,黑色的影子立刻和它挨在了一起,百里夜脑海里嗡嗡作响的声音才低下去了不少。 “云箬?”他托了一下手臂,低头看怀里的人。 云箬的身体无知无觉,纤细的手腕滑到身侧垂了下去,百里夜心跳漏了一拍,快步朝西院的方向走去,几乎要跑起来,下一刻,云箬忽然动了动,小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百里夜。” “是我。”他慢下脚步。 “阿景她……真的死了。” 百里夜脚步一顿,云箬没有睁开眼睛,侧身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间,滚烫的水珠不断落在他皮肤上,他收了收手臂,将云箬发抖的身体紧紧按在怀里,一时间只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师妹过来 第82节 “师父。”他停住脚步等万知闲走过来,改了主意,“我带云箬会寝舍,你先回住所。” 万知闲发现云箬样子不对,急了:“回什么寝舍,去住所让阿望给她看看,是不是在秘境里受伤了强忍着不说!?” 非常像这爱逞强又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小丫头能干得出来的事。 “不是。”百里夜说,“我带她回寝舍,让她安静的待会儿吧。” 百里夜说没受伤,那云丫头应该就没事。 万知闲忽然想起进清警堂时那个学院学生跟云箬说的话,她的朋友好像死在了秘境里,他顿时反应过来,没有再拦着百里夜迅速道:“我让阿望准备点安神的药送过来?你好好陪着云丫头。” “不用,让林望照顾好北山就行。”百里夜摇摇头,抱着云箬转了方向,朝东院去了。 段在青走过来,万知闲看也不看他,段在青道:“学院学生有不少都在秘境里没了,我得去处理,你什么时候走?” 万知闲本来甩手就要走,根本不想和段在青说半句话,听到他这么说,神色缓和下来,半响后摆了摆手:“罢了,我跟你去处理,帮你一次……秘境又关闭了吗?” 段在青听出他在想什么:“嗯,想进也进不去了,不然我早进去找人了。” 或许还有学生或者在等救援,但秘境一旦关闭就全然没了任何气息,只能等到下次开启。 两人之间的氛围暂时不再剑拔弩张,想到那些毫无准备就死在秘境中的学生,神色都不好看,各自埋头赶路。 百里夜抱着云箬回到寝舍,寝舍楼道里时不时传来哭声,他快速上了楼,八层很安静,他没碰到任何人,进了寝舍把门关上,才低头看云箬。 云箬哭了一路,不知道是在秘境中太累了,还是情绪波动剧烈,现在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安安静静靠在他怀里。 “到了。”百里夜把她放在床上,“睡一会儿?” 云箬坐在床边,摇了摇头。 “喝水吗?”百里夜问。 云箬没动。 “眼睛疼不疼?”百里夜抬手擦了擦她脸上的泪痕。 云箬还是没动。 她不是不想动,只是突然觉得很累,能听到百里夜的声音,能理解他说的话,身体却动不了。 叶景是进了学院后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可是她死了。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只是看着,立刻就动身去找她们,或许可以救下叶景,而不是让她死在秘境中,尸骨无存……可是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这想法简直是自负又自傲,她去了就能救下叶景吗?别说面对妖兽,就算是面对关胜业,她也没有足够自保的能力。 百里夜倒了一杯水过来,塞进云箬手里,杯壁握在手里是温热的,她感觉掌心里暖起来一些,总算能发出声音了:“谢谢。” 看她终于说话,百里夜不动声色舒了口气,传呼鸡从他肩上飞下来,蹦了几下蹦到云箬手上,歪着脑袋去蹭她的手指,云箬手指动了动,灵犀也跟着飞了下来,还没落到云箬手上,云箬就把手拿开了。 灵犀:“??” 灵犀往前蹦了蹦,努力去挨云箬往后收的手,被云箬挥手推开:“你别过来。” 灵犀呆在原地,被传呼鸡拱了一下,啪叽掉到了床铺上,肚皮朝上不动了。 云箬心中一时间闪过要不是灵犀提前开启了秘境,大家都不会被卷进去的想法,可再往后追究,俨然发现回到了自己身上——要是她的灵力没有唤醒灵犀,神踪秘境也不会提前开启。 是我的错。 她想。 “云箬。”她手里的杯子被百里夜接了过去,抬起头看向他,百里夜蹲下来,她的视线跟着往下落。 百里夜单膝跪地蹲在床边:“不怪灵犀,它只是灵器,也不怪你,就算要怪也要怪关胜业,要不是他对你动手,你的灵力不会唤醒灵犀,对吗?或者再往前追究,怪关述,要是他没有找你决斗,没被他爹打成那副样子,也不会不明原因自废灵脉,关胜业就不会找上你,不,要是学院没有开放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还是怪学院,怪段在青……” “不能这么算。”云箬道。 “嗯。”百里夜点点头,漆黑的眸子看着她,“对啊,不能这么算。” 他说的意有所指,云箬听明白了。 她半天没说话,最后伸手从床铺上把灵犀捞了回来捏在手里,摸了摸它的头,灵犀一秒钟满血,扑着翅膀翻起来在她手指上一通猛蹭,传呼鸡也不甘示弱的挤了过来,一软一硬的手感,硌得云箬的手指有些痒。 “睡一会吧,昨晚开始就没睡了。”百里夜说。 “你呢?”云箬问,她想安静待着,但又不想一个人。 “我也睡一会儿。”百里夜弹了一下传呼鸡,传呼鸡扑哧扑哧展翅膀飞起来,发现灵犀没跟上,又折回去用翅膀拍它,一黑一白两只小鸡飞到窗台上,灵犀发现窗沿的一盒子玉石小鸡,勾着头研究去了。 云箬躺在床上,想了想又翻身起来:“你睡哪?” 百里夜按住她肩膀:“不用管我,我靠一会儿就好。” 云箬躺回去,几乎脑袋刚挨上枕头意识就沉了下去,百里夜干脆坐在床边,等着云箬睡着后碰了碰她的手,掌心里那点被热水暖起来的温度早就消散了,手指又凉又僵,他握过她的手捂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手腕上,云箬的手腕皓白,凸着一块玲珑的腕骨,皮肤完好无损。 他顿了一会儿,伸手过去轻轻抬起了云箬的下巴。 修长的脖颈处是微微跳动的脉搏,洁白完好的皮肤上看不出任何其他的痕迹。 云箬抬着头呼吸不畅,轻微地呜咽了一声:“唔……” 百里夜放开手,云箬的下巴蹭到了他指尖,低头把自己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侧脸压进枕头,没一会儿就睡得脸上起了红晕,看得他不禁有些失笑,伸了手指过去把她脸旁的被子掖下来,云箬的呼吸打在指端,百里夜动作顿了顿,很快把手抽了回去。 等云箬的手几乎被捂暖,他才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起身走到桌边坐下,喝了杯水,看向窗台处,道:“灵犀。” 蹲在盒子里几乎要融进夜色里的灵犀动了动,纵身从盒子里飞出来,落地的时候现出庞大的黑色身躯,慢慢走到百里夜身边,并拢前肢优雅的昂着头,身后尾巴一甩一甩地轻轻拍着床沿。 “你在她身边真的不会被人察觉到吗?”百里夜低声问。 灵犀张嘴要出声,嗡嗡声刚起,它立刻闭上了嘴巴,转头看了一眼云箬。 百里夜道:“你会点头吗?” 灵犀点点头。 “很好。”百里夜说,“我问,你点头摇头就可以。” 灵犀好脾气的摇着尾巴。 下一刻,百里夜脑海里直接响起它的声音:“现在只有你能听到我的声音。” 百里夜:“……”那你点头摇头半天? 百里夜小声道:“你确定不会被别人发现吗?要是被人知道神踪秘境就是你,是灵器幻化而成,会给她惹很多麻烦。” 灵犀铜铃般的大眼睛眨了眨,语气骄傲:“当然,吾不想被发现,就谁也发现不了吾。” 百里夜只想确认这点,除此以外灵犀能留在云箬身边算是好事,关胜业几次三番对云箬突然发难,难保他之后不会再想办法找云箬的麻烦,有灵犀在确实安全很多。 他低头注视着自己的手臂,这里曾经皮肤下全是灵脉受损的狰狞红痕,人人都在问他可后悔,他从以前到现在都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他做过的事当然从不后悔。 可现下他心底却有些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烦躁。 他握了握手指,掌中涌出一丝浅金色的灵力,然而灵力刚成形,五脏六腑就传来一阵被灼烧的剧烈疼痛,仿佛有千万把锋利的尖刺从他身体里跃跃欲试地要穿刺出来,他猛地散了灵力,那感觉才慢慢消退下去。 医师说他的灵脉撑不住他的灵力,不管他曾经修为如何惊艳众人,如何在年纪轻轻的少年时期就能三灵脉一举突破高阶,惊才绝艳放到他身上似乎都不足以承载他曾经的风头无两,人人都道百里世家继曾经的第一任家主百里晓风后再次出现了能一剑破九霄的人物,剑之一道又将再登巅峰。 可惜…… 百里夜回过神,忽地自嘲地笑了笑。 他怎么还真的生出了些自怨自艾的情绪来了?十年前尚且才十七岁的他知道自己灵脉已废,自此以后最多也就只能到四阶的程度,面对众人的惋惜,他也不过就是笑了笑,道:“用我的灵脉换一条命,当然值得。” 是啊,当然值得。 他现在也没改变这个想法,就算再次回到十年前,他的选择也不会变。 就像云箬当初在北州城义无反顾的冲进瘴气中救人一样,任何选择在当下就已完成,失败了赔一条命,活下来就绝不回头。 人要是纠结过往,就无法往前走了。 灵犀见他不说话了,姿态优雅的回到窗沿边看小鸡去了,传呼鸡很自觉地蹲在他脑袋中央,到了窗边灵犀整个黑色的身躯融进夜色里看不见了,只剩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和仿佛浮在空中的白色传呼鸡。 场面有些诡异又有些好笑。 百里夜收起思绪,看了一眼床上,云箬又缩进了被子里,裹着被子睡到床铺一侧,蜷缩成微微起伏的一团。 她身上没有任何法阵的痕迹。 可不知道为什么,百里夜就是觉得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些庚桑箬的过往和云箬说不定有什么关系,她对沈苍一等人抗拒的态度,不愿意进玄阳宗的坚决拒绝,都不得不让百里夜生出怀疑。 窗外夜色开始变浓,他撑着脑袋闭上了眼睛。 * 学院里兵荒马乱了两天,神踪秘境没有再开启,学院和各宗门只能放弃,留在秘境中的学生和弟子必定是不可能再出来了,但秘境的开启也不是学院能掌控的,各宗门也不能对学院兴师问罪,纷纷离开学院各自去处理剩下的事情,学院则通知了学生的亲人,又是一番抚慰和折腾。 叶景没有亲人,云箬去收了的寝舍中的东西,暂时先搬到自己屋里。 苗婉走的时候来和云箬告别,她腿上的伤已经没事了,解除了灵器化,只是普通的划伤,但伤口比较深,又被法阵异化了挺长时间,疼痛难忍,走起路来还有些不稳。 “别担心啦,回了宗门什么灵药都有,师父说保准连疤都不会留。”苗婉说。 “那就好。”云箬说。 苗婉又对尤小沁道:“小沁,我师父问你想不想进紫霄宗。” 尤小沁睁圆了眼睛:“我吗?” 苗婉认真点头:“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是因为你一路上背着我身法还那么好,师父看到你的潜力,想收你做弟子。” “我愿意啊!”尤小沁点头,随即又小声道,“等明年的学院开放日可以吗?” 她和云箬都穿了一身白,苗婉知道原因,握住了她的手,三个姑娘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直到一个紫衣少年跑过来叫到:“苗师姐,师父说启程了。” “那我走了。”苗婉这才放开尤小沁,朝她们挥挥手跟着自家师弟走了。 闲云宗那边,陆子云提着一个钱袋,一脸郑重其事的交给林望:“在秘境里说好的,买结界玉的灵石。” 林望掂了掂钱袋:“哟,还挺沉。” “废话。”陆子云咬牙切齿道,“一块上品灵石,我家底都掏空了才凑出来的!” “真的假的?”林望问走过来的云箬。 云箬点点头:“真的,还跟我借了一些呢。” “啧。”林望鄙视的看着陆子云,“你怎么还找我师妹借灵石?” 陆子云愣了愣:“师妹?谁?” “我啊。”云箬说,“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大师兄,林望。” 陆子云瞠目结舌,卡了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猛地拉着云箬低声道:“你疯了吗?你的资质可以进更好的宗门!” 师妹过来 第83节 林望又啧了一声。 陆子云迅速道:“我不是说你们宗门不好的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林望伸手,“钱袋拿来。” 陆子云看了看云箬,小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进玄阳宗,还想着我就是你师兄了呢,庚桑师姐不是跟你说……” “给,钱,来,少废话。”林望打断他。 陆子云看云箬已经决定了绝不会改的样子,只好认了,把钱袋放在林望手里。 林望满意的拿走钱袋……没拿动。 林望无语了:“你抓着干什么?给我啊。” 陆子云哦了一声:“好的。” 林望再拿,还是没拿动:“??” 陆子云看着他,诚恳道:“你拿啊,用力一点,我很想给你,但是我放不开……我的全部家当啊……” 林望:“……” 百里夜过来,一把把陆子云的钱袋拿走交给江北山:“收好。” 陆子云大叫一声,追着江北山去了:“等等等,要么给我留一点,我分两次给行不行!” “不行啊。”江北山抱着钱袋往前跑,“百里师兄叫我收好的,不能给你。” 纪月辞跟在百里夜身后过来,脸上又戴上了纱巾,看着云箬一身白衣,走过来握了握她的手:“还好吗?” “我没事。”云箬掀开纱巾看着纪月辞的眼睛,“下个月的休息日我就回来,想喝你酿的桂花酒,这次可以喝了吧?” 纪月辞点点头,云箬的眼睛一如既往清透明亮,情绪很难过,但已经平静下来了,她这才点点头:“嗯,我再给你酿几坛新的。” “那我们走了。”万知闲走过来,“云丫头,好好保重自己。” “是,师父。”云箬道。 万知闲一时间是答也不好不答也不好,再次浮现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率先走了,他还是觉得云箬进了他闲云宗简直就是亏大了,云箬亏大了。 “走了。”百里夜对云箬道。 “嗯。”云箬对他点点头,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舍不得。 “下个月休息日我来接你。”百里夜低声对她说,“师妹。” 云箬曾经以为她会很恨沈苍一他们,但她没想到他们把恐惧刻在她心底,她也曾经以为自己会很厌恶谁再叫自己师妹,但是看着百里夜微微垂着看向自己的黑色眼眸,听到他叫自己师妹,她对这个称呼没有任何的不适和讨厌。 “嗯。”她点点头,眼里久违地浮现出了一点笑意,“师兄。” 第55章 学院又恢复了往日的日常, 云箬每天依旧很早就起床,斜对面的寝舍搬空了,八层整个楼道中再也听不到陆子云和关述争吵的声音, 一开始还让人有些不习惯,半个月一过, 当下的安静就成为了新的日常。 人的适应能力和惯性都是很强的。 只是云箬还是会在下课去饭堂吃饭时,总会下意识的在北院外等一会儿,然后再自己反应过来,那个经常和她一起吃饭一起回寝舍的叶景已经不在了。 神踪秘境的提前开启造成了诸多伤亡,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大概是, 确实有不少学生在神踪秘境中提升了修为境界,尤小沁就是其中一个。 她的体脉提升到三阶了。 体脉修习课上云箬和她对过招, 尤小沁不仅速度快, 基本功相当扎实, 和比自己高半个阶的人对招也毫不落下风, 云箬不用灵技单凭体脉也甘拜下风。 “我觉得提升体脉最好的办法就是生死试练激发潜能。”教习让尤小沁分享自己升阶的感想, 尤小沁如此总结。 她在秘境里可真是拼了老命了,拼了命的想要活下来, 特别是后面还全程背着苗婉,用尤小沁的话来说,苗婉是她和云箬一起救下来的,哪怕不是为了她自己, 也得对得起云箬的嘱托, 在瘴气和妖兽间没命奔跑的时候,她只有一个念头, 就算要死,也要让苗婉死在自己后面。 “因为你很勇敢, 诚实的面对内心的恐惧,并且去克服和超越它。”教习对尤小沁点点头,“大家在对练中也要试着去激发自己的潜力,多找比自己境界高的人修习,而不是因为惧怕不敢挑战,下次课现在的所有分组打乱重来,你们需要新的对手了。” 尤小沁走到演武台下,挤到云箬身边长舒了一口气:“紧张死我了,我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讲话,你摸摸我的手是不是有点抖?” “你很棒。”云箬抓着她的手指帮她甩手放松。 尤小沁过了好半天才感觉找回了手脚,体脉课也下课了,她和云箬一起从演武场出来,几个共同认识的朋友在等她们,问她们明天的休息日要不要一起去山下的城镇玩,临近秋分,晴岧山下几个城镇都有灯展,大家约着一起去,放河灯祭典死去的学生。 “我去不了,小沁帮我点一盏吧。”云箬说,“休息日我得回师门。” “什么?你居然已经拜师了?”大家顿时对云箬着一通恭喜,“你进了哪家宗门?” 几个人七嘴八舌,把那天在场的玄阳宗、五大宗门,以及排得上号的宗门都猜了一遍,气氛闹哄哄的,没想到云箬报了一个他们听都没听过的宗门。 “闲云宗?”程怀愣了一下,“是百里夜的师门吗?” “你认识他?”云箬有些诧异。 程怀笑了笑:“秘境里我们很多人被困在一个诡异的城镇里,困了四五天,根本找不到办法出去,一筹莫展的时候是他带着我们一路闯出去的,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秘境里那些杂乱无章的剑气居然也是一种很特殊的剑阵,不过后来出城镇我们就走散了,后来我去的那个地方更诡异……” 程怀想到在秘境中九死一生的经历,没有再说下去,在场被拉进秘境中的人也是一脸菜色,难怪学院大考要筛选参加资格,秘境里那些可怕的地方是真的要命,修为没到一定程度他们可不想再进去体验一次了,能增加修为也要有命在才行啊。 “嗯,他很厉害。”云箬说。 “哎。”其中一个人男学生叹了口气,“可我以为你会去五大宗门呢,你的神灵脉那么特殊,大宗门天材地宝名士云集,以你的资质,一定会修为更上一层楼的。” 云箬听出他这话是真心的替自己感到惋惜,道:“我进学院之前想进的宗门就是闲云宗,不用替我……” “哦?我怎么听说你是被玄阳宗拒绝了,不得已才被迫拜师的啊?”一道粗狂的男声传来,打断了云箬的话。 一行人走到他们面前停下。 说话的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身边一个穿着水蓝色裙子的女子,正是第一次分组对练的体脉课上先是组了云箬,后来又把她踢出去的那几位,云箬后来在体脉课上和他们交过几次手,有赢有输,让这个男人非常不爽,以他的体脉,觉得自己一招打败云箬才是应该的,可偏偏有时候莫名其妙就是败了。 “龙法,你说什么?”尤小沁看着他。 龙法大声道:“我说,她是被玄阳宗拒绝了,才不得已拜了个什么狗屁宗门的,你们谁听说过?没有吧,从秘境出来后她被会审堂的人带走去审问,如果没有师门就得到会审堂去走一遭,所以在清警堂病急乱投医,居然想进玄阳宗,人家会收她一个体脉二阶神灵脉一阶的?识脉高阶有什么用?” “喂,云箬,你不是做贼心虚吧?”龙法声音很大,吸引了北院门口陆续出来的学生们,“跟会审堂走一遭又怎么样,只要你没杀人,人家自然会还你清白,你为了不去会审堂拜师,会不会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不过除了那种小宗门,谁会要你,明仪宗肯定盯上你了,谁愿意惹麻烦,你确实也就只能去那种宗门拜师了。” “胡说!”尤小沁怒道,涨红了脸,“你哪听来的这些谣言?” 龙法今天和尤小沁打了一场,差点输了,心中非常不服,听着是来挑衅云箬,其实是冲着尤小沁来的,一撇嘴角冷笑道:“学院里都传遍了,怎么,还要我形容一下她是怎么跪着求那个破宗门收她的么?不用了吧,大家都知道。” “你胡说八道!才不是那样的!”尤小沁怒极,她本来就胆子不大,今天单独在台上讲话都紧张,更不要说这样的场合,涨红了脸,反反复复也只能骂龙法胡说八道。 “说错了吧。”另一个男声响起来,“那天我也在清警堂,可不是云箬上赶着拜师,是两家宗门都想收她,玄阳宗宗主的首徒亲自问她要不要进玄阳宗,被她拒绝了。” “谁!”龙法怒道。 一个男子站了出来:“我,不巧那天我就在现场,也不知道你这些话是哪里听来的,那天在清警堂的学生我都记得,你等等,我去把人都找过来,咱们对质一下,我倒是想看看是谁胡乱跟你说这些话,把你骗的这么惨。” 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学生走了进来:“我在,我可以给这位师哥作证。” 云箬认出来都是那天在清警堂被叫过去问话的学生,这两位都是学院的老生了,他们一站出来,那天在清警堂的其他几个学生也赶快站出来自证清白。 “那天的事我可没往外说。” “就算说也不会这样胡说八道的啊师哥师姐,再说说了谁信嘛。” 他们亲眼看到了都不敢信有人会拒绝玄阳宗宗主首徒的亲自邀请。 他们一开口,周围围观的学生也七嘴八舌开始说话了。 “我怎么听说开放日那天紫霄宗和飞凤宗就想收云箬做弟子了,两位宗主还差点吵起来?” “你们没看到决斗的时候云箬有多厉害,简直把关述压制的死死的……呃算了死者为大,我就不说什么了。” “龙法你别信口雌黄,云箬要真的是凶手,会审堂会审不出来?” “就是啊,以明仪宗宗主的性子,云箬真是凶手早就被抓走了啊。” “可是听说凶手还没找到呢……” “如果没嫌疑,也不会被会审堂叫走去审问吧?我听说会审堂很可怕,千万别被抓去。”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几个教习出来,发现学生都围在北院门口,过来的时候听了几句,呵斥道,“一天天的只会讨论这讨论那,说三道四能提升修为吗,多放点精力到自己的修习上去!散了散了!” 陆子云赶来的时候纷争已经结束了。 “龙法好像在秘境里只待了半天就出来了,什么都没遇上,在别人眼里算是幸运的,但是在他眼里估计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前几天还说死在秘境里的人都是废物,要是他他能如何如何大显身手之类的。”陆子云皱着眉,“别理他的话,应该是嫉妒尤小沁升阶了,故意来找茬的。” 不过被他这么一闹,虽然也有师哥师姐出来说话,但不管是云箬拒绝玄阳宗还是玄阳宗拒绝了云箬,以及关述的死可能和云箬有关这些话就在学生间传开了,学院一些学生又是已经入宗门的弟子,各宗门大概也很快会知道这件事,云箬以后想要换个宗门拜师大概就很难了。 而且她以后在学院少不了要顶着各种目光和猜测议论过日子了。 “都怪我。”尤小沁差点又要哭了。 “没事,怎么会怪你呢。”云箬道,“我不怕别人议论,只是不喜欢而已。” 她在玄阳宗的时候没少被看不起,那些盯着她的目光,对她做的事,比龙法这种只是嘴上挑衅的过分多了,谁能不受别人议论呢,背地里说几句也影响不到她,她要是都去在意,大概早再玄阳宗的时候就气死了。 “你怎么知道龙法说的那些话?”云箬问陆子云。 陆子云摸了摸鼻子,神情有点尴尬:“之前有堂课和他一起上,上课时候他和别人说的,我不小心听到了,这人嫉妒心极强,说话很难听,你别理他。” “真想让他进秘境体会一下,看他还能不能说出那种话!”尤小沁气得直跺脚。 几人说了几句,尤小沁程怀他们告别去饭堂了,云箬没什么胃口,想直接回寝舍,发现陆子云也跟了上来:“你不去吃饭?” 陆子云看着她。 云箬也看着他。 半响后云箬反应过来:“你不会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吧?” 陆子云咬牙切齿:“怎么可能,我再穷也不至于……” 话没说完,肚子咕噜噜响了一声。 陆子云停了停,坚强地想要把话说完:“我再穷也不至于吃不起……” 肚子咕噜噜响起一连串声音。 陆子云悲愤万分的捂着脸:“好好的你提什么吃饭啊,你不提我还能忍住的,明天休息我接了个学院任务,做完任务就有钱了。” “还欠我不少呢。”云箬提醒他。 陆子云生无可恋的放下捂脸的手,笑容十分虚无:“……哈哈。” 云箬笑起来:“走吧,我请你吃饭。” 当天晚上,龙法做了一整晚的噩梦,他梦到自己被拖进了无限循环的地狱里,不是被妖兽瘴气追着满森林跑,就是在一个诡异的城镇里被困住,所有的镇民跟疯了一样,全都是七阶以上的高手修士,莫名其妙追着他就砍,要不就是在完全漆黑的一望无际的水域上,被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取代…… 师妹过来 第84节 快天亮时他挣扎着醒过来,才惊觉自己只是做梦,可他却觉得自己起码已经在梦境里过了一个多星期了,想到在梦里被杀死的经历,龙法就止不住地腿软,发着抖半天没能从床上爬起来。 太可怕,太真实了。 * 第二天早上云箬天还没亮就起了,收拾了东西,趁着青灰色天色出了学院。 传呼鸡在前面慢悠悠的飞着,一道黑色的影子忽然闪现在它旁边,传呼鸡已经习惯了,一点不慌,飞得稳稳的。 “主人。”灵犀的声音在云箬脑海里响起。 “别这么叫。”云箬扶额,“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云箬。”灵犀更正,飞到她肩头站着,依旧是那个叉腰的雄赳赳气昂昂的姿势,“那个人不太行,一个试炼都没闯出来,死了好几次。” “他的修为不会提升吧?”云箬问。 “你昨天问过了。”灵犀语气肃穆的提醒她,“只是梦境里一层意识入境,修为不会有提升的,可能还会有反作用,他被吓得不轻。” “嗯。”云箬淡淡道,“他现在应该不会觉得自己没进秘境是倒霉了。” “你这样好像有点坏。”灵犀说。 云箬不由有些失笑:“你们灵器会区分人的好坏吗?” “别的灵器不会。”灵犀道,“我还在学习。” 云箬觉得灵犀就像一个具有强大力量,但是心性才刚刚开始成长的小孩,这几天学了不少东西,主人这个称呼也是它自己学来的,但是它不只是填鸭式的学,居然还会自己判断。 她踏出学院出入的法阵,身上的通行牌一闪,她出现在山壁外的水潭上方,稳稳踩着水面走上白玉广场。 传呼鸡朝着广场外的山林间一头扎了进去,半响后林子里响起穿林踏叶的声响,一抹黑衣身影走了出来。 “百里夜!”云箬眼睛亮了亮,朝他招手。 百里夜身后又走出一身影,也穿着黑衣:“怎么回事,你只看得见阿夜啊?我隐身了?” 云箬笑起来,喊道:“林望!” 传呼鸡歇在百里夜肩上,林望边朝云箬走过来边跟她告状:“这小鸡怎么养不熟,我也给它输过灵力的。” “我和云箬不在的时候它就会跟你熟了,你是第二顺位。”百里夜道。 林望转身就想去抓传呼鸡,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黑色的,扑着翅膀就停在他手指上,歪着脑袋看他。 林望震惊了:“怎么多了只黑的?” 灵犀闻了闻他身上的气息,再次飞回云箬身边。 “你也学会做灵器了?!”林望震惊得嘴巴都要合不上了,做灵器这么好学吗?他师弟自学成才,云箬才跟着百里夜学过几天啊,这就学会了? “它不是普通的灵器。”云箬说,“他是神踪秘境,等回宗门了再详细说。” 林望点点头:“我就说嘛,灵器哪是人人都会做的,像传呼鸡这种的我也就只见过阿夜能做。” 云箬和百里夜都看着他。 林望三秒钟后才猛地回过神来:“你说它是什么!?” 云箬休息日只有三天,所以三个人路上没怎么停,赶在天黑前就到了闲云宗。 山道还是云箬熟悉的样子,甚至连山间的风都没有变,松林蔼蔼,山涛阵阵,爬上最后一个山丘,闲云宗大门的茅草屋顶就出现在眼前,隔着老远就听到了犬吠,大黄风一样冲过来,闻了闻云箬的气息就开始绕着她猛摇尾巴,摇得像风车一样,传呼鸡飞去叼去它的尾巴,把自己转晕了,歪着翅膀差点掉地上。 灵犀一路上都跟着传呼鸡,传呼鸡飞前它飞前,传呼鸡飞后它飞后,现在见了大黄反而不跟了,站在云箬肩膀上一动不动。 云箬用手指怼了怼它挺起的毛茸茸的肚子:“这是大黄,算你同类。” 灵犀好半响才在她脑海里回答:“………吾乃灵器,它好丑。” 云箬有些好奇,同为灵器的传呼鸡它嫌丑,跟它一样是四脚兽的它也嫌丑,也不知道在灵犀眼里,除了它自己什么才是好看的标准。 “云箬姐!”江北山开门冲出来,“快快快,师父今天亲自下厨了!” 云箬还没等他跑近就闻到了他身上凌冽好闻的气息,果然江北山过来把她手一牵拦着她往前小跑,一边飞快说话:“百里师兄林望师兄好!云箬姐你不是喜欢霁雪枝吗,我今天去折了好多新鲜的回来,你屋子里已经插好了,师父用霁雪枝煲了粥,还做了好多菜,我出来看了你们好几次了,大黄一惊一乍的老是叫,我每次都以为你们回来了,这次可算是真的了!” 他一串话说得几乎全不停顿,听得云箬都要喘不过气了,被江北山拉着小跑进门,纪月辞正好从后院进来,手里拎着两坛酒,朝云箬扬了扬:“桂花酒,还有一坛新酿的酒。” “月辞!”云箬笑着喊道。 纪月辞过来,拍开那坛酒给她闻了闻,云箬立刻就闻出来了:“霁雪枝?” 纪月辞点点头:“第一次酿这个,不知道好不好喝,师父叫我处理的,待会儿你亲自尝尝。” 云箬嗯嗯嗯地点头。 江北山拉着她跑到小院的葡萄藤架下,架子上的葡萄藤已经半枯了,腾架下的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万知闲挽着袖子从厨房里出来,嗓门很大的教训江北山:“看见没!我在厨房里都听到大黄叫了,这次叫的不一样一定是人到了,你小子瞎紧张个什么劲,你师兄哪能每次都接不到人!” “是,师父我错啦。”江北山立刻龇着大牙认错,狗狗眼都要眯成缝了。 百里夜跟在后面进来:“北山,让你云箬姐先去放行李,换身衣服。” 云箬摆摆手,从百里夜手里接过自己的行李,这一路上都是他背着:“先吃饭吧,你们肯定都饿了,我放下行李就好。” 就回来三天,她也没收换的衣服。 她轻车熟路的进了屋,屋子里也依旧还是老样子,她的床在南面的墙边,上面已经铺好了新的铺盖和被褥,床边的窗户开了一半通风,窗沿放着一只细细的玉石瓶,插着一支苍翠的霁雪枝。 纪月辞也走了进来,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叠好的衣服递给她。 云箬接过来:“给我的?” 纪月辞嗯了一声,声音有些紧绷:“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不太会挑衣服。” “喜欢。”云箬立刻说。 纪月辞皱眉:“你都没看呢。” “你送的我肯定喜欢。”云箬看着她,“看我真诚的眼睛。” 纪月辞忍不住笑起来:“知道了知道了,你换衣服,我们等你,如果不喜欢,待会你出来我就知道了,师姐再给你买新的。” 她说完就出去了,云箬抱着衣服发了会儿呆。 师姐。 对啊,她现在是闲云宗的人了,她不是休息日来玩,也不是被百里夜和林望接回来暂住这么几天,她现在是放假回家。 闲云宗就是她的家。 她在这个世界一直想要的归属感,现在终于真真切切的落了下来。 她换上衣服出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小院里却不暗,院中几棵大树上都挂着灯盏,她推开门走出去,大家都坐在葡萄藤架下,林望端着酒坛倒酒,酒液是浅金色和透绿色的,盛在百里夜做的小酒盏里,映着腾架上的灯盏的光,像揉了把碎金在里面,让云箬想起了一句诗。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大黄摇着尾巴在院子里自己遛自己,传呼鸡蹲在它头上,刚才进门还嫌弃大黄狗非常之丑的灵犀也入乡随俗,和传呼鸡挤在一起蹲在大黄脑袋上,被它带着去巡视鸡圈里的鸡,路过大鹅圏门的时候绕开了一大圈,往后院去了。 估计去巡视江北山的菜园和林望的药田去了。 “云箬姐快来!”江北山异常兴奋,从今天云箬见到他开始他每句话都几乎是喊出来的,坐他旁边的万知闲被吵得眉头一皱,按着他脑袋拍了一下,江北山才勉强冷静了些,说话声音总算是正常了,但是语气依旧十分激动,“云箬姐,坐我旁边!” 云箬过去坐下,林望竖起大拇指:“乖乖,咱们小云箬穿这身好看,月辞真会挑。” 云箬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不要这么说话,好像奇怪的老头子。” 林望立刻把万知闲拉下水:“在座的老头子可只有师父一个,师父,云箬说你奇怪。” 万知闲抬头:“嗯?” 云箬赶紧澄清:“万师父,我不是说你!” “先吃饭。”万知闲瞪了林望一眼,“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院子里的阵法挡住了外面的风声,盘旋不去的呜呜声只在远处不断响起,院内烛火通明,天上璀璨银河横亘半个天际。 云箬每吃一个菜,江北山就要给她介绍是怎么做的,介绍到最后,她发现每道菜里都加了霁雪枝调味,俨然给她做了一餐霁雪枝大餐,万知闲被江北山介绍菜介绍的额角青筋都要冒出来了。 他只想显得毫不费劲的做出一桌云丫头喜欢的菜,哪里想到自己的想法实践出来如此简单粗暴,霁雪枝,霁雪枝,每一道都有霁雪枝,搞得他就像个黔驴技穷的饭堂老师傅。 可惜他满含深意的看了江北山好几次,他的傻徒儿也没领会到他的意思,高高兴兴把师父的脸面都丢光了。 江北山没领会到,云箬领会到了,不禁有些好笑,又很窝心。 看大家都差不多吃完了,云箬拿过酒坛去到万知闲身边,要给万知闲倒酒,万知闲接过酒坛要自己倒,云箬拿着酒坛退开:“我来。” 万知闲只好让她倒酒。 云箬倒了酒,又给自己满上一杯,林望想到满屋子抓她和纪月辞的那个悲惨夜晚,起身要来把她酒坛收走,被百里夜拉住了:“让她喝吧。” 林望只好坐回去:“行吧,反正我屋里还有醒酒药。” 云箬端着酒盏,郑重地敬万知闲:“师父,这是徒儿第一次敬您酒,我知道你不愿意收我,但是话已出口,我就是闲云宗的弟子了,师父可不能再赶我走。” 万知闲这才反应过来,当初他收下云箬是不得已的情况下,他又一直对收云箬为徒这件事表现地很是不满,但他的不满不是针对云箬,也并不是不愿意收她。 既然现在云箬已经进师门,就不能再让她觉得他是勉为其难才收下她的。 万知闲端过酒盏,闷头一口干了:“丫头,你进闲云宗做我弟子,老夫高兴还来不及,以后休要说这种话。” 云箬也干了自己的酒,潇洒的一亮底,笑得有些狡黠:“是,师父,再也不说了。” 万知闲嘿一声:“小丫头你故意的?” 云箬点点头:“嗯,就想听师父亲口说。” 万知闲无奈:“本来以为你很乖,看来和你师兄师姐也差不多,一万个心眼子。” 林望谦虚的表示哪有,万知闲瞪他一眼:“你和你旁边那个一人一半,他比你还多一千。” 百里夜懒洋洋地抗议:“冤枉啊。” 江北山也跟着喊:“冤枉啊。” 纪月辞无语:“你喊什么,你肯定没有,你心眼子能有一个就不错了。” 气氛吵闹起来,云箬很喜欢这样,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了头,她感觉心情像飘在云端里,挨个过去倒酒,挨个喊过去。 月辞师姐。 林望师兄。 百里师兄。 江北山正襟危坐,他等待许久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他接过云箬递过来的酒盏,清了清嗓子,满意的听到了云箬对他的新称呼:“北山师兄。” 师妹过来 第85节 江北山脸快笑烂了:“诶,师妹。” 他终于不是宗门最小的了,他终于当上师兄了! 云箬喊出这声北山师兄,喝完了酒,反悔了:“我是师门最小的了?” “是进门最晚的。”纪月辞纠正她。 云箬严肃地想了想,一指江北山:“不行,我也想要个师弟,还是叫你师弟吧。” 江北山狗狗眼倏地睁大了:“我也想要师妹啊!” 云箬放下酒坛,想出一个公平的方式:“投票表决,我们分别为自己拉票,很公平吧?” 江北山没听懂,但看云箬表情严肃,也很严肃的点了点头:“行。” 云箬先发制人:“同意我是江北山师姐的人请举头。” 桌上的人都茫然抬起头来看她。 云箬朝江北山一笑:“你看,大家都同意了,我赢了。” 江北山如遭雷轰,晴天霹雳当头劈下:“我输了?” 纪月辞充当裁判:“云箬赢了,呃……你赢什么了?”她小声问云箬。 云箬严肃地回答她:“我,现在是江北山的师姐了,我凭实力赢得了这个称呼。” 纪月辞啪啪啪开始拍手:“恭喜恭喜,为了庆祝,我带你去看鸡,前些天新孵了一窝小鸡,是北山师弟孵的。” 云箬欢呼:“北山师弟孵小鸡啦!好厉害。” 江北山也傻呵呵的跟着欢呼:“北山师弟好厉害!” 纪月辞揽着云箬:“我取了名字,走,我教你认……” 林望绝望的看着百里夜:“看来三个都醉了。” 万知闲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为师休息去了。”然后忙不迭的溜了。 百里夜站起来:“你先把北山扶回去,记得拿醒酒药出来,我去抓她们。” 百里夜本想把云箬和纪月辞都带回她们房里,像那天晚上一样让她们吃下醒酒药就行,没想到现在纪月辞恢复了灵技,云箬自身的修为也增长了,平时还能控制着不用,喝醉了开始乱用灵技,他和林望还没靠近,纪月辞就带着云箬开始逃跑了:“他们想抓到我们关起来。” 云箬冷笑:“休想。” 林望:“……” 百里夜:“……” 再抓下去显得他们好像两个不安好心的人拐子,但不抓又不行。 没想到抓了更惨,笑死,根本抓不到。 纪月辞把他们的计划看得一清二楚,云箬时不时用个灵技,明明都要抓到她们了,莫名其妙就让她们溜走了。 最后还是灵犀进来了,以为他们在玩什么,现了庞大的身形就过去要一起玩,事实证明人根本抵挡不住巨型毛茸茸的诱惑,何况是喝醉的人,云箬和纪月辞同时扑到灵犀身上一通呼噜毛,成功被林望和百里夜抓到了,把她们送回房间里吃下醒酒药,安置到床上去睡觉。 林望刚才被忽然出现的庞大妖兽吓得心脏不太好,百里夜跟他简单解释了一下,没说灵犀是什么,只说是云箬养的灵物,小黑鸡的本体,等云箬自己想告诉他们的时候再自己说。 林望也没刨根问到底,知道那个东西没有危害就什么都没问了。 只是忽然同情江北山,如果他明早醒了知道自己怎么被云箬“赢”走了师姐的称呼,会不会气得哭晕在被子里? 第56章 云箬每次喝了纪月辞酿的酒都觉得自己睡得很好, 一夜无梦,起床的时候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月辞还在睡, 她轻手轻脚的翻出行李里的东西,刚出屋门, 大黄就摇着尾巴过来了,云箬摸了摸它的头,穿过院子出了后门,往后山去。 她走的不算远,去了自己以前修习的那片小树林, 这里山风不大,树叶依旧苍翠, 中间混杂着已经火红了的枫树, 有种又热闹又安静的感觉。 她挖了个坑, 把从学院带出来的叶景的衣服放进去, 给她立了个衣冠冢。 叶景没有亲人, 起码在这里云箬能陪着她。 她在树林里安静的待了许久,直到东方破晓, 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起来,走出小树林的时候看到林边等着一抹身影。 百里夜倚着树干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看过来,也不问她在干什么, 只问了句:“好了?” “嗯。”云箬走过去。 百里夜抬手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头痛吗?” “不痛。”云箬摸摸被他碰到的地方, 有些热,闻言反应过来, “昨晚我又喝醉了?” “不止你。”百里夜站起身,“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 待会儿见了北山记得叫他师弟。” 云箬有点懵:“不是师兄吗?” 百里夜笑起来:“看你,想叫师兄也可以。” 云箬总觉得他笑得十分有深意,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后山回到小院的短短一路上,百里夜绘声绘色把她昨晚怎么通过举头这个优秀手段赢得了师姐的称呼讲了一遍,云箬听得目瞪口呆。 她居然如此卑鄙。 但是赢了就是赢了,哪怕是喝醉赢的,修者说话一言九鼎,这个师姐她只好勉为其难当了。 刚进院子就看见江北山,正在牵着大黄作为保护,准备去把大白鹅们放出来,让它们自己去溜达。 “北山师弟……”云箬张口喊人,百里夜忽然侧身挡住她。 云箬只觉得眼前一黑:“?” 百里夜垂眸看着她:“把脸上的笑收一收,如果是勉为其难,总要装的像一点吧,小心北山跟你争起来,他一哭,你还忍心争吗?” 云箬连忙拍了拍脸,把脸上的笑收了。 江北山小跑过来,看到的就是她一脸沉痛的样子:“北山,昨晚抱歉啊,我不是故意要跟你抢的……” 江北山本来想来试着争取一下自己当师兄的决定权,看到云箬的样子,狗狗眼差点耷拉下去,忙不迭的摆手摇头:“别这么说云箬姐,反正我也习惯了,再说我的灵技还是你帮我掌握的呢,我叫你一声师姐天经地义!” 云箬沉痛地看着他:“真的吗?” 江北山使劲点头:“真的真的。” 他这么真诚,云箬装到一半装不下去了,差点真的沉痛起来,只好看了眼百里夜。 百里夜事不关己在旁边看她热闹。 云箬:“……” 江北山眨巴眨巴狗狗眼,再接再厉猛戳她的良心:“云箬姐,不对,小师姐,今天你想吃什么,这几天都是师父掌厨,你可以点以前没吃过,待会儿林望师兄和我下山去买。” 云箬有些不好意思:“真让我当师姐了?我比你晚那么多时间进宗门。” 江北山点点头:“当然了,云箬姐你开心就好。” 他高高兴兴守着云箬点完菜,回屋喊了林望起床,满院子喂鸡去了。 云箬谴责的看着百里夜:“根本不需要我争!” “对啊。”百里夜感慨,“北山真是个好孩子。” “我是坏人咯。”云箬无言地看着他。 百里夜忍笑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笑得倚着门框弯腰捂住肚子。 云箬总算发现百里夜今天有哪里不对了。 “你心情很好?”她问百里夜。 百里夜笑着点了下头。 云箬眼珠一转:“发生什么好事了?你和林望赚大钱啦?” 百里夜笑看着她:“再猜。” 云箬看了他的屋子方向一眼,眼睛一亮:“你做出新的灵器了?我们之前说要做的玉石小鸡的结界玉做成功了?” 百里夜还是笑,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猜。” 云箬凑近了仰脸看着他:“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百里夜挑眉:“哦?” 云箬眼底浮起狡黠的笑意:“因为我回来了,师兄心底很高兴吧。” 百里夜一本正经道:“猜对了,师妹。” 第一缕天光从云层后洒向人间,百里夜背光站着,高高的个子挡住了云箬面前的光,墨黑色的眸子里带着含混不清的笑意,云箬仰着脸,他就稍微弯下了腰,看清了她脸上有些错愕的表情,道:“师妹好像不信?” “信。”云箬莫名觉得脸颊有些发热,努力直视着百里夜的眼睛,“那岂不是我每次回来你都要这么高兴。” “也不一定。”百里夜说,“毕竟这是第一次,以后你再回来我就该习惯了。” 对啊,这只是第一次。 后面还会有很多次。 云箬被百里夜感染的也跟着笑起来:“那你赶快适应。” “嗯。”百里夜这才站直身子,“去学院多接你几次就习惯了。” 江北山追着一群小鸡崽跑过他们身边,朝百里夜道:“师兄,下个月轮到我去接云箬姐,说好了啊。” 百里夜看他:“跟谁说好的?” “林望师兄啊。”江北山道,“他说你和他接了一次了,下次就轮到我去接,这才公平,我也想去接云箬姐。” “那下个月休息日我提前让传呼鸡送讯息回来?”云箬说。 “好!”江北山兴高采烈的说到,“我跑得快,我可以去山下提前买你想吃的糕点,你一出学院就可以吃上。” 他喊得有点大声,纪月辞的屋子窗户开了条缝,飞出来一个小酒盏,被百里夜抬手接住,屋内传出纪月辞半睡半醒的声音:“江北山你小点声!” “对不起啊师姐。”江北山立刻放小了声音,拉着云箬追四散的小鸡去了。 纪月辞屋子的窗户被啪地推开,她站在窗前挽头发,脸上还带着点睡意,对站在原地的百里夜道:“酒盏还来。” 百里夜上前去把酒盏放在窗沿。 纪月辞道:“别不高兴,下下次就轮到你去接云箬了。” 百里夜有些哭笑不得:“没有不高兴。” 师妹过来 第86节 纪月辞侧过脸看他:“确实,你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 百里夜嗯了一声,目光追着院子里和江北山抓小鸡的云箬转了一圈,听到纪月辞道:“我也很高兴,结果昨晚又喝多了……云箬不记得昨晚的事了吧,你没告诉她吧?” “没有。”百里夜说,“你带着她去后院的小水潭边说要给她捞月亮这种事我一个字都没说。” 纪月辞:“……”现在也不要说。 她看着百里夜,忽地笑了笑:“阿夜,你是因为终于放心下来才心情这么好,对吗。” 百里夜没说话。 纪月辞自顾自的说到:“其实我也是,我很怕云箬突然不来了,又怕她真的来了,咱们闲云宗就这幅样子,我很喜欢这里,可我也和师父一样,希望云箬能去更好的宗门,得到更多的机会,变得更加厉害,可我还是希望她能来闲云宗……很矛盾,昨天看到云箬这么高兴,我才真的放心了。” 云箬不是被迫进了闲云宗,也不是万不得已才拜了师。 她看得清云箬真实的想法。 这是纪月辞第一次觉得自己的灵技没那么讨厌,起码它让她确定了云箬的心意,知道她没有受委屈。 云箬整个早上都很忙,和江北山满院子抓小鸡崽,牵着大黄出去溜了一圈,回来后去屋里找纪月辞,跟她说山外层林尽染的秋日景色,纪月辞听她说完,顿了顿,道:“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吧,我多认认路,以后也想去学院接你。” “……嗯,嗯嗯嗯!”云箬隔了半天才用力点头。 月辞愿意主动出门了! 跟月辞聊完又被林望叫走,给她带了一大包东西,云箬打开看,都是玉石小瓶,林望一瓶一瓶给她说都是些什么药,嘱咐她什么情况下可以吃什么状况下用哪种药。 云箬看的眼花缭乱,完全记不住。 林望十分不解:“你记阵法那么快,怎么会记不住这个?” 最后的解决方法是两个人抱着瓶瓶罐罐去找百里夜,让他在上面刻字。 百里夜站在屋门口,听他们说完把门一关:“刻不了。” 林望把门推开:“你会刻的阵法多,不是说有一种阵法可以储存字符?你刻个阵法在上面,再在阵法里把用药剂量和用药的情况都刻上去,省得小师妹她用错药。” 百里夜面无表情看着他俩:“我学器术法阵是为了在你药瓶子上刻字?会不会太大材小用了?” 林望理直气壮:“刻个字而已嘛,我要是会我都不找你。” 云箬则有些心虚:“确实有点大材小用……” 百里夜顿了顿,看了眼她手里提着的大瓶小瓶:“你记住哪些了?” 云箬把自己记住的挑了出来,百里夜点点头:“行,明天帮你刻完,林望把单子写过来。” “好的嘞,马上就写来,等着啊。”林望拐了拐云箬,“你完了,你百里师兄他生气了。” 云箬莫名其妙:“啊?” 林望去找纸笔,云箬回头看了看百里夜,没看出他哪里生气了,但还是立刻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在做法器吗,不用刻了,等林望把单子写来我自己再记就好了,刻这个很麻烦吧。” 百里夜随手拿了个药瓶在手里把玩,看看待会儿怎么刻阵,头也不抬地道:“没事,刻在上面方便看,这么多种药万一记错了。” “那我在多记几种,你少刻一点……” 云箬话没说完,百里夜抬眸看着她:“云箬。” 他的语气是温和的,表情却有些严肃,云箬不由自主停下了在说的话。 百里夜把桌上的药瓶全都兜起来递给她,推着她到了门口,把门一关,说:“重来。” 云箬站在门口满脑袋问号。 百里夜在里面说:“敲门。” 她抬手敲了敲门。 百里夜把门打开,脸上严肃的表情也不见了,笑看着她:“师妹找我干什么?” 云箬想了想,想起他说重来,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纪月辞对她说不喜欢她老是客客气气的样子,于是很配合地把手里的药瓶给他看,试探着说:“帮我刻几个阵法可以吗,药品种类太多了我记不住。” “唔,这就对了。”百里夜挑了下眉,“进来吧。” 云箬进了屋,百里夜从她手里把药瓶拿过去,两人的手指挨碰到一处又很快分开,听他淡声道:“下次找我做别的,也直接开口,你现在是我师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理直气壮的。” 刚好林望进来,拿着一叠纸道:“找不到笔,阿夜拿只笔来,顺便再帮我做把戥称吧,我让月辞画图纸给你。” 百里夜对云箬指了指林望:“就像他这样,明白了吗?” 云箬笑着点头:“明白了。” 林望夸张地叹了口气,把手搭在云箬肩上:“不习惯也没事,我之前也没这么厚脸皮的,可是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才和阿夜成为了不分彼此的师兄弟,我跟你讲,他以前话超级少,也不爱出门去,可闷了……” 云箬听着林望讲百里夜的过去,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浮现出秘境的山洞幻象里,她看到的那个神采飞扬的、和百里夜很像的小少年。 不知道百里夜少年时期是林望讲的样子,还是更像她幻象里见到的那个样子。 林望写单子,百里夜刻阵,云箬无所事事。 林望正要问云箬要不要跟自己学点药理知识,百里夜就抢先一步对云箬道:“教你刻阵法,这个阵法挺有趣的。” 林望:“怎么不教我?” 百里夜看他一眼:“没教吗?” 林望:“……”好吧他曾经也缠着百里夜学了一阵子,学不会,法器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林望写完一张单子抬头,看到云箬托着腮看百里夜刻阵,两人挨得很近,眼睛眯了眯,喊了云箬两声,云箬看的太专注没反应,他起身去从屋子角落里提来了一竹筐刻好法阵的结界玉,敲了敲云箬面前的桌面:“小师妹帮忙注个灵,下次去卖结界玉师兄分你两成……” 话没说完,云箬把手按进竹筐内,银光乱闪,随后把手拿了出来:“好了。” 林望:“……”失策了,忘了云箬注灵那叫一个神速。 云箬注完灵,继续挨过去看百里夜刻阵,林望撇了撇嘴,刷刷刷几下子写好单子拍在桌上:“写好了,我走了。” 云箬看的专注,没听到,倒是百里夜抬眸看了他一眼:“不送。” 林望气得要死。 好不容易有师妹了,百里夜却想霸占她! 师弟,你是真的很狡猾。 不过还好,百里夜没能霸占小师妹太久,下午吃完饭,万知闲就把云箬叫到了曾经她和江北山在后山修习的地方,开始考教她的修行进度了。 先是破阵法,万知闲准备了一早上,云箬半刻钟都没用就出来了。 大家都习惯了,只觉得理所当然。 然后是对练。 江北山第一个上,云箬抬手凝出灵剑,江北山抬手一挥,数片雪白轻薄的骨片扬出,他身形一闪,下一刻一把轻灵的骨剑就已经拼好被他握在手里,挽出一片雪落般的剑花。 再下一刻,他身形原地消失,一阵劲风迎面扑来。 好快。 云箬这个想法几乎刚成型,江北山就到了面前,但他快不过云箬的灵技,下一秒云箬就缴了江北山的骨剑,反手架在他脖子上。 “我还想着现在速度快了不少,或许能快过云箬姐你的灵技呢。”江北山挠挠头。 云箬把骨剑往后一收,拎着剑柄扔给江北山。 “再快你也快不过,因为云丫头的灵技不是速度比你快,而是直接破了你的速度。”万知闲挥挥手让江北山下去。 百里夜拎了柄木剑,正要上场,万知闲却指名道:“阿望来。” “来了。”林望接过百里夜手里的木剑上场,对云箬道,“师妹,你的灵技能破世间万法,越厉害的招式越能很快找到破解之法,或者说你在面对压迫感的时候灵技会自然而然的使出,在你跟关述决斗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不过现在是对上我——” 林望笑道:“我三灵脉都只是四阶,没有北山的速度,也没有阿夜精绝的剑术,但我敢说我曾经修行的时候比任何人都努力认真,所以我的剑式最扎实,却最平稳,所以压迫感不强,我要你控制住你自己,不许使出灵技跟我对练,怎么样,能做到吗?” 云箬点点头:“我试试。” 林望吹了声口哨:“不问为什么?” “大概明白师兄的话是什么意思。”云箬脆声道,“来吧。” 这一场打的很久,没有出现江北山被一招秒的情况,林望的身法和剑式确实如他所说最是扎实,有点像尤小沁的路子,没有那么强的生死考验和压迫感,云箬得以压制着自己的灵技,只用体脉加持神灵脉来应对林望的招式,一刻钟后,云箬喘了口气,手中灵剑有些不稳,被林望觑到机会,手中木剑一个漂亮的倒转,直指她咽喉。 “我赢了。”林望收剑。 云箬喘着气停下来,两人拱手一礼:“受教。” 江北山震惊了:“云箬姐输了?林望师兄有这么厉害吗?” 林望过去踢他一脚:“骂我呢?” 江北山连忙更正:“师兄你打架确实不行嘛,你炼药治病最厉害!” 林望往他面前一杵:“捏捏肩。” 江北山一边给他捏肩一边不解:“为什么不让云箬姐用灵技?” “因为她太依赖灵技了。”百里夜沉声道。 场上的万知闲同时对云箬道:“你太依赖灵技了,也不是说你只用灵技,而是面对任何危险或你掌握不了的情况,你会自然而然的使出灵技,能一招破敌固然好,但是要是遇上厉害的呢?别说我,就说阿夜,他灵脉受损,之前与你对练之时只用了基础剑术,但他的身法和剑法都是你没见过的,要不是他收着,在你的灵技找到破绽之前,你就已经输了。” 云箬想起差点被关胜业毁了灵脉的那一次,她的身体反应根本不足够让她撑到使用灵技,高阶者的压迫就足以在那之前制住她,要不是她神灵脉特殊,现在估计早就没命了。 “你现在首要的是提升体脉。”万知闲说,“至于你的识脉,应该在灵技使用的过程里提升了不少,现在北山的速度配上他苦练的身法,你依旧可以一招破解,你的识脉应该已经临近突破七阶。” 大概是为了不让云箬难过,万知闲还强调了江北山苦练这几个字,试图告诉她虽然你的体脉一塌糊涂,但你的灵技起码锻炼的不错。 安慰了云箬,却伤害了江北山。 还好江北山小傻子只能听懂师父夸他苦练,挺着胸脯十分骄傲的给林望捏肩膀。 纪月辞觉得深有同感,她识脉虽然天生觉醒,灵技也是,但是她一直拒绝使用灵技,所以识脉至今还是七阶,从来没有过任何进步,神灵脉也是,体脉她没有觉醒,不然在自己独自流浪那些年,应该会有进步。 自身经验帮不上云箬的忙,让她有些焦躁。 不过说到要云箬锻炼体脉,连万知闲都有些犯难。 一直让林望和云箬对练,暂时肯定会有提升,但是提升不会太大,毕竟林望的修为摆在那里。 但要是和其他人对练,云箬不知不觉中就会使用灵技,这是本能,她控制不了。 事情顿时就变得很棘手。 云箬也没想到她的灵技居然还有这样的副作用,回想了一下,确实在秘境中她也没怎么经历生死瞬间,沼泽的小蛇没攻击她,森林里倒是因为瘴气和妖兽的暴动纯纯锻炼了不少体能,但也不能拿瘴气来锻炼自己吧。 “我先陪云箬练着吧。”林望说,“能练到什么程度另说,起码这是个办法。” 万知闲只能点点头。 师妹过来 第87节 “吾可助你。” 一道混杂着风声的声音层层叠叠响起,和传呼鸡一起蹲在旁边树上的黑色小鸡展翅飞起,朝着云箬落下来,在半空中庞大的黑色身形倏忽展开,落地后优雅的走到云箬身边,并着前肢蹲下,尾巴在地上摆了一圈,将云箬圈在里面。 林望昨晚已经见过一次,心中还是骇了一下,江北山直接大喊一声躲到了他身后,纪月辞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就想冲上去救云箬,百里夜上前一步挡在她面前:“别怕,你还摸过它。” 纪月辞:“??”休要胡说啊! 她怎么可能摸过这种可怕的妖兽。 万知闲还算镇定,只是手里灵剑已经瞬间成形,但只是刹那间,他就感受到了漆黑的妖兽身上熟悉的灵息,是那天在清警堂,关胜业想要对云箬动手时挡住了他的灵息。 是神踪秘境的气息。 “你是……”万知闲艰难地开口。 “吾乃灵犀,神踪秘境之灵。”灵犀昂首蹲着,琥珀色的瞳仁很安静。 传呼鸡从树上飞了下来,飞到威风凛凛的灵犀头上挠了挠,把它柔软的黑毛挠开一个坑,舒服的窝下了,期间灵犀一动不动,只是抬眼看了看,任它在自己脑袋上为所欲为。 如此肃穆的时刻,闲云宗众人只觉得突然有些滑稽,对秘境之灵的敬畏里突然间就多了几分亲切。 看上去像是他们家灵器传呼鸡的朋友。 云箬把秘境中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大家,她如何找到灵犀,所有人又是怎么离开的秘境,以及世间秘境究竟是因何形成,又是什么,听得万知闲唏嘘不已。 “秘境原来是灵器。”万知闲道,“曾经我也进过一个秘境,从其中得到了一件灵器,后来留给学院了,那秘境中幻境缭乱,我被困了七天七夜,破境出来后那秘境就消失了,原来那秘境就是灵器本身。” “是。”灵犀的声音道,“你与它有缘,才能引它现身。” “那你呢?”纪月辞问道,她看着灵犀的眼睛,“你提前开启秘境是因为和云箬有缘吗?为什么她的灵力可以唤醒你?” 灵犀也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中没有任何情感,像一位老者在耐心回答小辈的问题:“你的灵技对我没用。” 纪月辞一惊。 灵犀甩了甩尾巴,将云箬往自己的方向拨了拨,继续道:“但我不会说谎,至于你的问题——云箬的灵力至纯至净,和很久以前锻造我的天地灵力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更加浩瀚无垠,我借她的灵力凝出身形醒来,自然要常伴她左右,她是我的主人。” 主人…… 众人的脸色有些复杂。 云箬连忙纠正:“不是我教它的,灵犀,我说过了,叫我名字就好。” 灵犀有些不解:“他们叫你徒儿,师妹,师姐,应该是更加亲切的称呼,我也想有更加亲切的称呼来呼唤你,名字显然不够显示我们之间的关系,我觉得主人就很好。” 云箬坚持反对:“不行,叫名字。” “好的,你高兴就好。”灵犀遗憾的放弃。 云箬再次觉得自己被人工智能敷衍了。 “你有什么办法?”万知闲问。 灵犀巨大的身形压迫感极大,还好蹲在它头上的传呼鸡,以及刚才和云箬一番对话,大家渐渐开始不怕它了,但也不敢靠近,它周身气息太危险莫测了,仿佛只要踏近一步,就会被卷进极度可怕的秘境之中。 “简单。”灵犀道,“云箬,秘境之中只要你同意,我能暂时封住你的灵技,哪怕在生死关头你也无法使出来,秘境由我掌控,虚实相交,不会让你真的死去,你可以尽情在其中试炼,既体验生死,提高能力,又不会有真正的生命危险。” “这个似乎不错?”万知闲道。 云箬也点了点头,确实,只要封住她的灵技,她既能在危险生死关头锻炼自己的灵脉,又不会真正死去,灵犀简直就是完美的修行模拟圣地啊。 “不行。”百里夜走上前来,站在灵犀面前,“太危险了。” “不会有真正的生命危险。”灵犀以为他没听清楚,又强调了一遍。 百里夜对云箬道:“不行,在秘境中试炼是没有危险了,可以一次次体验生死,考验自己的潜能和能力,但是时间久了呢?身体和潜意识会记住这种反应,反正不会有真正的危险,反正不会真正死去,等面对现实中真正的生死关头,万一在那一刻也控制不住的这么想了呢?太危险了,不能让自己去习惯死亡,哪怕是假的。” 其他人也反映了过来,确实如此。 灵犀沉吟片刻,声音响起:“你说得对,我没想到这一层……吾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灵犀的大脑袋垂下来,蹭了蹭云箬的脸,似乎在和她道歉,云箬摸了摸它的下巴,灵犀干脆就把脑袋靠在她身上了。 云箬看看百里夜:“那我就没办法锻炼我的体脉了,不如就按灵犀的方法来,但是我少试炼几次?” “不用。”百里夜道,他走到近前把灵犀的脑袋推开,把云箬从灵犀圈着的尾巴里拉出来,云箬要动,他就按着她的肩膀拨了拨她的的头发,“别动,沾毛了。” 云箬抬手来摸,被百里夜抓住了手指,只好让他帮自己清理,顺便看了看灵犀,怀疑它吃了什么东西,才出来没几天呢,它居然开始掉毛了。 “那该如何?”灵犀尾巴甩了甩,很想把云箬拉回来,但百里夜半揽着人,它尾巴甩过去只会把两个都圈进来,只好作罢。 “让我和云箬一起进秘境试炼。”百里夜道,“你封住她的灵技,她放放心心的试炼就好,不管遇到什么危险的情况,我都有把握护住她,绝不会让她出事。” 云箬听到他这么说,抬起头来,百里夜虽然在和灵犀说话,目光却看着她的,低声道:“你信我吗?” 云箬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嗯。”百里夜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清理干净了。” 江北山斗胆走了过来,但他不是自己走,前面用林望当挡箭牌,他只从林望背后露出半个脑袋,两只狗狗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灵犀,问云箬:“小师姐,我可以摸你的灵兽吗?” “吾不是灵兽,吾乃灵器。”灵犀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天地灵气枯竭后灵兽早已灭绝。” “长得很像啊。”江北山两眼冒星星,“啊啊啊好威风,好帅,好漂亮的大灵兽,灵器长成这个样子,叫灵兽也可以吧?云箬姐的灵兽,你叫灵犀是吗?” 灵犀沉默半响,云箬发现它的尾巴甩的很开心。 不知道江北山哪句话让它如此高兴,灵犀往前一步迈到江北山面前。 江北山声音都抖了:“小师姐,你的灵兽现在是表示我可以摸它的意思吗?” “摸吧,它现在心情很好。”云箬说。 江北山欢呼一声,扑上去一头扎进了毛茸茸的胸口。 第57章 灵犀看样子很喜欢江北山, 尾巴从左甩到右,又从右甩到左,江北山呼噜完大灵兽的胸口毛, 盯上了它的尾巴,尾巴往哪边甩他就往哪边扑。 也不知道谁在逗谁玩。 万知闲却还是觉得不放心, 百里夜灵脉受损,要是和云箬在秘境内遇到了什么危险的情况,一个灵技被封,一个早已没有巅峰时期的修为,出点什么忽漏, 他可就一下子少了两个徒弟。 闲云宗本来就人丁稀少,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不怪他想得多, 神踪秘境的凶险他可是体会过不住一次, 当年和段在青以及其他院长先去探测, 封了不少未知的危险区域, 其中一个诡异的地方还差点折了人在里面。 哪怕现在灵犀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它是上古灵器,灵器能有什么人性, 由不得他不担忧。 “我不放心。”万知闲直接开口,“到时候我也要进去看着云丫头试炼。” 灵犀和江北山玩的尾巴忽地一停,江北山得以抱到了它毛茸茸的长尾巴,闻言也道:“秘境里好危险, 要是没有百里师兄我们好多人要一直困在那个城镇里了, 师父说的没错,我也想保护云箬姐, 让我也进去吧。” 灵犀困惑了:“秘境就在云箬掌控中,何须你们操心, 秘境中有我,她不需要你们保护,你们想进秘境中试炼倒是可以。” 江北山:“……” 万知闲:“……” 他就说灵器是没有人性的吧,说话也不会委婉一点! 纪月辞愣了愣,立刻道:“可以让我们进秘境去试炼?” “自然。”灵犀道,“神踪秘境本就是集器术百家之长,最初的时候是一处试炼场,针对各灵脉的修行,不过我观你们各自都有缺陷,只能进某些试炼,否则生死难料。” 它说完又看着万知闲补充了一句:“除了他,修为还算不错。” 万知闲决定收回前言。 灵器偶尔也通一点人性的。 “大家都可以进去试炼吗?”云箬问。 “只要你愿意。”灵犀安静的看着她,“吾现在就可为你开启秘境。” “不行不行。”云箬连忙阻止它。 上次提前开秘境卷进去了那么多人,要是以后她进一次灵犀开启一次秘境,那学院变成什么了?动不动就闹鬼拉人进去的真实3d立体鬼屋吗? “学院的进出入口被封,开不了,只能等每年开启的那一天。”灵犀说,“我醒来时为了找你扩大了秘境边界,已经收回去了,你们若想随时进去试炼,需在某处设个阵,我将阵门开过来。” “什么阵?”云箬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灵犀眼睛一眨,她脑海中就出现了一个复杂的法阵。 灵犀:“此乃开启吾之秘境的法阵,现在世间灵气枯竭,器术一道没落,重开一个阵门虽然困难,但那小子或许可以一试。” 它的目光看向百里夜,晃了晃脑袋上蹲着的传呼鸡,传呼鸡窝得很稳,一动不动:“你能制作出如此活灵活现的灵器,于器术一道倒是可以精进,不过你心中应该已经有了自己认定的道。” 百里夜淡淡道:“我先试试吧。” 当天的修行后来就以林望和云箬的对练结束,林望四阶接近五阶的体脉完虐云箬,傍晚林望没事人一样回小院去了,云箬气喘吁吁满身是汗的盘腿坐在树下调息,回忆着和林望的一招一式,只觉得身体虽然很累,心里却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就像她第一次在闲云宗被万知闲指导着踏入修行一道开始时那样。 林望回去了没一会儿,百里夜就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壶茶水。 “水。”他倒了杯水给云箬。 云箬接过去一口干了,是淡茶,很润口,她把杯子递还过去:“再来一杯。” “慢点喝。”百里夜给她满上,“练得怎么样?” “很开心。”云箬说。 她小口小口的喝水,盘着腿坐姿有些歪,半倚着身后的树干,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濡湿,有几捋贴着脸颊,身上没有穿纪月辞送的那身衣服,是她自己的旧衣裙,袖子挽上去,神情有些慵懒,眼睛依旧又亮又好看。 风把她的额发吹开,露出一张精雕细琢般的精致侧脸,颈侧几道红痕,是两人对练的时候云箬过于认真,好几次迫得林望来不及收手,木剑划过留下的痕迹。 难怪林望刚刚出来时给了他一瓶药。 云箬喝完水,递过去:“还要。” 转头才发现百里夜一直看着她,想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云箬抬起袖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突然不想喝水想回去换衣服了。 她现在看上去应该很狼狈。 “一会儿再喝,这茶不能喝太快。”百里夜眸光暗了暗,接过她的杯子扣在茶壶上,拿出林望给的药瓶,示意云箬挨过来些,“给你擦药。” “我受伤了?”云箬循着他的视线抬手就要摸自己的脖子,被百里夜按住手腕。 “只是红了,消肿的药。”百里夜说。 他倒出药膏在手心里揉热,抹在指尖给云箬擦药,用的力道刚刚好,既不会弄疼她,又没有太轻让她觉得痒,云箬眯着眼睛扬起脖子,颈侧是百里夜打着圈上药的手指,脸上是山间吹来的风,身上是尽情对练后尽兴的酸爽。 师妹过来 第88节 西边太阳已经落下,五颜六色的晚霞铺满了半片天空。 “好了。”百里夜收回手,“只有你受伤了?” “没有。”云箬忽而有些不好意思,“林望师兄被我的树枝抽到好几次……他剑招有时候太快了,我停不下来。” 百里夜点点头:“嗯。” 云箬撑着膝盖站起身:“我回去看看他。” 她一站之下居然没站稳,腿一软就往旁边倒,百里夜刚要站起来,眼见她倒下来连忙伸手去扶,结果自己站了一半本来就不稳,被云箬一带,两人乱七八糟摔成一团。 云箬手忙脚乱直起身,百里夜垫在下面,被她起来时一巴掌按回去了,头撞在地上,“哎”了一声。 “没事吧?”云箬慌忙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 人的后脑勺可是很脆弱的,修者的后脑勺也不例外。 百里夜没出声。 云箬有点急了,手指按着百里夜的后脑,又不敢用力:“撞到哪了?哪个地方疼?” 百里夜的声音半天才响起来:“你……先起来。” 云箬低头一看,对上百里夜漆黑的眸子,才发现她整个人都趴在百里夜身上,因为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导致两人挨得非常近,她猛地直起身,正要说话,惊觉自己是坐在百里夜身上的,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默默从百里夜身上爬下去。 百里夜这才坐起身来,云箬背对着他,整个耳根都红了,看样子尴尬得恨不得在地上挖个坑钻进去,低着头露出一段白皙纤细的颈骨,也染上了一层薄粉。 百里夜伸出去的手转了个方向,在云箬头上摸了一下,懒声道:“你修习也太拼命了,对练练到这个程度,进秘境去试炼还真得看着你。” 见他完全没提刚刚发生的事,云箬松了口气。 百里夜站起来把手递给她:“站得起来吗?” 云箬这才抬头,拉着他的手站起来:“不是,是刚刚盘腿太久,腿麻了。” 百里夜笑起来:“给你捶捶?” “不用不用。”云箬摆手,“我饿了,我们回去吃饭吧。” 说着不用,但她每走出去一步两条小腿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里面钻坑挖洞,走的又慢又别扭,百里夜也不急,往前一步慢慢走着等她,云箬在他背后疯狂捶腿,等他回头的时候就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百里夜叹了口气走回来,躬身背对她:“上来吧。” 云箬拒绝:“不用,就那么一点路……” “一点路也是路,师兄背你。”百里夜说,回头看她,眼里满是笑意,“走,带你去跟林望讹钱。” 云箬笑起来,趴到他背上:“一个宗门了,讹他的钱不就等于讹自己的钱。” 百里夜背起她,往上托了托:“他管钱,你就当跟他要生活费了。” 两人一起回了小院,江北山远远看到百里夜背着云箬,一嗓子就喊起来了:“云箬姐你怎么了?” 林望正和纪月辞在窗沿下说自己想要的戥称的规制,要纪月辞帮他画图纸,一个在屋里一个在屋外,闻言一起看了过来。 百里夜背着云箬过来:“和林望对练练的。” 林望转身就要走,被纪月辞一把抓住半边衣领,立刻喊冤:“我早就说要结束了,是小师妹非要练,我也好久没和人对练练得这么爽快了,不小心就练得狠了点,刚才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云箬趴在百里夜背上没说话,脸埋在他脖颈间。 纪月辞拉着林望的衣领,林望只好不动:“你放她下来,我帮她看看,以后有经验不会练这么狠了,云箬,你哪里不舒服?” “腿。”百里夜说。 纪月辞从屋里出来了,伸手去摸云箬的小腿,云箬被她的手一捏,当即强烈运动过后那种酸疼无比的感觉就蔓延开,忍不住“唔”了一声。 林望眉毛挑了挑。 纪月辞瞪他一眼:“下次不和你练了,没分寸。” 林望点头:“嗯。” 然后看着百里夜:“说吧,想怎么解决?” “半袋灵石。”百里夜说。 纪月辞:“?”话题怎么突然跳跃了。 林望冷笑:“哼哼,肌肉酸疼值半袋灵石?云箬,别装了。” 云箬只好把头抬起来:“你看出来啦?” 林望痛心疾首:“小师妹你才入门多久,怎么就被他带坏了?讹我是吧?百里夜,这招我俩以前用过多少次了,你现在用在我身上?师兄的心也是会痛的!” 百里夜面无表情:“给不给?” 云箬不知道帮哪边好,把头又埋回去了。 纪月辞看懂是百里夜和云箬合伙讹诈林望,但不懂自己两个师弟怎么这么爱玩这个把戏,以前这俩被她撞见过不止一次,在万知闲回宗门的日子里就会受这么一会伤,哄得万知闲亲自给他们下厨几天。 好嘛,现在带上云箬了。 林望没想到自己自创的把戏,教会了百里夜,现在被反过来坑了,甚好甚好。 “给。”林望无奈道,“小师妹进了宗门,以后当然每个月都有生活费。” “第一个月,多一倍。”百里夜得寸进尺。 林望唰地把自己的衣袖捋起来,手臂上几道红痕,已经肿起来了,怼到百里夜面前:“我也受伤了,按照你这个讹法,小师妹得给我上药。” “我来我来。”云箬在百里夜背上当鸵鸟当不下去了,挣扎着要下来,“我帮你擦药,对不起啊林望师兄。” 林望朝百里夜得意一笑。 百里夜不让云箬下来,背着她进了屋放在椅子上,出来把门一关,拿着药朝林望走过来:“我帮你擦。” 林望当即就跑了:“谁要你擦,我要小师妹擦,你不要趁机报复我跟你说!” “北山。”百里夜喊道,“按住你林望师兄,他不想擦药。” “好!”江北山风一样掠过去抓到林望,“师兄你不要怕擦药。” 百里夜追上去,两人按着林望,噼里啪啦给他手臂上一通拍打式上药,拍得林望吱哇乱叫,悲愤怒吼:“我这是树枝抽的,又不是内伤,不用这么拍!百里夜你给我住——手!江北山小心我揍你!” “闹什么?”万知闲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挥出一道气劲解救了林望,“准备吃饭。” 江北山告状:“师父阿望师兄要揍我。” 万知闲懒得管:“揍吧揍吧。” 林望也告状:“师父,你徒弟带着师妹讹我!” 万知闲把菜放桌上,返身回去端其他的:“讹吧,多给云丫头点灵石,她学校里用得上。” 于是为了以后多给小师妹一些上学用的零花钱,当天晚上除了万知闲,五个人在百里夜的房间里挑灯夜战,疯狂挑拣玉石制结界玉,纪月辞奇怪:“上次阿夜不是制了不少吗,还没注灵的。” 林望头也不抬:“注好了。” 纪月辞知道在秘境里百里夜赶制出的结界玉就是云箬注的灵,但是没有亲眼见过,一直都很好奇林望他们说云箬注灵快是怎么个快法:“怎么没叫我,我想见识一下的。” 林望叹气:“是我不想叫你吗,是云箬动作太快了,她现在注灵快得跟喝口水一样,声都没出就好了,我没来得及叫你。” 云箬完全不知道这回事,连忙道:“今晚挑好了玉石,百里夜这个月慢慢做,我下个休息日回来注灵的时候一定当着你的面。” 说完了嘱咐林望:“不要让百里夜又熬夜做啊。” 林望抬头:“嗯?你怎么不跟他说?” 云箬笑道:“他一做灵器就废寝忘食的,可不得林望师兄你监督他。” 江北山举手:“我也可以啊。” “你算了吧,被他几句就忽悠过去了。”纪月辞道,“我也会盯着阿夜的,不会让他们再熬夜制结界玉或者别的了。” 之前那一年时间她都没注意到林望和百里夜为了早日还上明仪宗要求的赔偿,背着她做了那么多,虽然现在她不能说出真相,明仪宗的赔偿也要继续给,但她不想只是自怨自艾躲在房间里责怪自己,面对无法改变的结果,那就去努力承担责任。 “我可以多酿点酒。”纪月辞说,“阿望拿到山下去卖吧。” 云箬想了想:“我明年可以接学院的任务了,也可以赚灵石的。” “那我,我能做什么呀?”江北山有点沮丧,“我不会赚钱。” “你在家打理好家里就行了。”林望搭着他肩膀,“跟你说过了,术业有专攻懂不懂?要我去做菜才要我的命呢,还有你百里师兄,他当家能把鸡和鹅都送上西天去。” “就是。”云箬说,“没了北山,师父要是不在,大家会被林望做的菜毒死的。” 百里夜点头:“确实如此。” 纪月辞也赞同:“没错。” 林望:“……你们安慰人就安慰人,为什么要牺牲我?果然大师兄就是要背负更多吗?” 江北山热泪盈眶的看着大家:“我感觉好多了。” 次日云箬要回学院了,三天休息日,算来只有一天能在闲云宗。 但她不在乎。 来日方长。 灵犀给的法阵她画出来交给了百里夜,是好几层多个法阵套在一起,画了好厚一叠纸,万知闲和百里夜接下来的一个月有得忙了,争取下个月云箬回来的时候能把法阵建好。 江北山非常舍不得云箬,更加舍不得灵犀。 云箬走的时候他抓着灵犀变成的小黑鸡陪云箬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放手,亏得灵犀脾气好,它虽然最近才化形醒来,但好歹也存在了上万年,看他们估计就像看渺小的生物一样。 灵器亘古长存,修者数百年的生命在它们眼里大概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如果所有秘境都和灵犀一样能诞生灵智的话。 纪月辞把云箬送到宗门门口还送了一段路,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林望跟了一段路,和江北山一起回去了,到最后送云箬的只剩百里夜一个人。 云箬本想说不用送,她自己完全没问题,但突然想起上次百里夜严肃的叫她名字的场景,说出口的话就拐了个弯:“师兄,你送我到学院吧。” 百里夜看她一眼:“怎么不跟我客气了?” “以后都不跟你客气,你可是我师兄。”云箬说,“而且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特别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 只要和百里夜待在一起,她就觉得舒服的不得了,好像自己做什么都可以,百里夜不会规训她,不会阻止她,甚至会怂恿她鼓励她,她救了人也好,做了灵犀认为的坏事也好,百里夜从不评判。 她喜欢这种被剥除一切东西,不需要猜测,彼此真正信任的关系。 百里夜的眼底漫上笑意,抬手揉了她发顶一下。 师妹过来 第89节 * 回到学院已经是晚上,百里夜把她送到白玉广场,传呼鸡和灵犀同时从他身上飞到云箬肩头,百里夜把行李递给云箬,瞥了两只小鸡一眼,对云箬道:“真是一点重量不舍得往你身上加。” 灵犀自证清白:“吾并无重量。” 传呼鸡帮腔:“叽。” 云箬侧过脸给灵犀蹭了一下:“你跟着百里夜回去把,那个开阵门的法阵应该需要你。” 灵犀非常舍不得她,但是依言朝百里夜飞去。 百里夜伸出手,让灵犀歇在上面,又把它放回云箬肩头:“跟着你吧,以防万一。” 云箬还想说什么,百里夜挥了挥手:“进去吧,我走了。” 云箬看着他背影消失,才踩上水潭的水面,进入山壁,白玉广场上恢复了安静。 等水潭上的涟漪消失,忽然有一个闪电般的影子蹿过,一只噬灵兽出现在水潭边,浑身雪白的毛发被风吹的凌乱,半张开的嘴巴里几排锋利的尖牙,它嗅了嗅,眼睛闪过一点凶狠的红光,身形忽地从原地消失,山林中传来一阵树叶摩擦的轻响,再次陷入了寂静。 云箬进了学院,还没回寝舍,刚进东院的大门,就看到站在道边的一道金色身影。 她立刻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上次关胜业也是堵在这附近,开口就把杀人的罪名往她身上扣,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就直接上手废她的灵脉,云箬对这地方出现意料之外的人多少有点心理阴影。 “哎哎,别激动别激动。”笑眯眯的金衣使者举起双手,“不是来抓你的。” 他上前一步,云箬戒备的退后了一步。 道边等着两位金衣使者,一个就是笑嘻嘻这位,云箬对他印象深刻,另一位是上次全程只讲了一句话的沉默寡言的那个,云箬看了看,没发现另外两位。 笑眯眯的金衣使者循着她的目光看了看自己身后,阳光灿烂地一笑:“找一大?他没来,三小也没来,就我和老四,别看了。” 他说完转头和沉默寡言的那位耸了耸肩,道:“真稀奇,我怎么觉得她更怕我,完全不怕一大?” 老四将沉默寡言贯彻始终,点了点头。 “走吧。”他朝云箬扬了扬下巴。 “去哪?”云箬又退了一步。 笑眯眯这位快被她气笑了:“我在这等了你半天了,只是找你问几句话,别一副看到了洪水猛兽的样子,去清警堂,不是去会审堂,别逼我亲自动手抓你啊。” 云箬站着不动:“这里是学院,你说了不算。” “行行行。”笑眯眯这位无语了,“请,请你跟我走行了吧,真就问几句话,本来在这里问也行,你们段院长不同意,不带你去清警堂问,后续被他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背后骂我呢。” 他叹了口气:“哎,我现在脾气真好啊。” 刚好教习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经历过上次关胜业居然大晚上闯寝舍想把学生带走,教习们都警惕了很多,过来看到是云箬,对金衣使者见了个礼,道:“使者一直在等你,你跟他们去趟清警堂,院长在那边。” “好。”云箬这才点头。 笑眯眯的金衣使者皮笑肉不笑看着云箬:“听见了?赶紧跟我走。” 到了清警堂,云箬发现不止是她一个人,还有好几个学生也在,段在青和徐平站在最中间。 陆子云看到她,朝她比了个口型,云箬看出来了,是“关述”。 又和关述有关? 果然,笑眯眯那位一开口,问的就是和关述有关的事情,云箬如实回答,坦坦荡荡,但她发现金衣使者问的问题似乎不是怀疑她杀害关述,问的都是他平日的生活起居或者为人处世。 问完金衣使者和段在青讲话去了,陆子云趁机把云箬拉到一边去。 “怎么回事?”云箬问。 “等我听听。”陆子云摆了摆手,闭上眼睛,“嘘。” 云箬安静下来。 等了一会儿,陆子云睁开眼,小声道:“他们怀疑关述的死有问题,不是怀疑你,似乎是觉得关述不像是自废灵脉死的,而是受了什么影响,他死之前情绪不对……所以把我们这些和关述接触比较多的人都找来问话了。” 难怪刚才金衣使者的最后一个问题是问她觉得关述脾气怎么样。 云箬回答的也很直白:“很差。” 但她突然也发现了一点问题。 如果关述的脾气一直这么差,一点就爆,为什么之前和陆子云这个死对头都只是口头之争,别的学生之间都还发生过私斗的情况,他和陆子云之间却没有,上次被惩罚还是那次在修习课上挑衅云箬,骂了胡勇大叔,被云箬教训了一顿,牵连着陆子云一起受罚。 那好像是关述第一次被罚。 难道他以前脾气没有这么糟糕? “没有。”陆子云肯定了她的想法,“虽然以前也很讨人嫌,但是他好像不愿意违反院规,我之前也没注意,还以为他特备针对你,但是后来在演武场你和他决斗那天,我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太对劲,他那么怕明仪宗宗主,可能是不想被他爹揍,所以还是能控制自己的脾气的。” 可云箬印象里的关述,根本就不像一个能控制自己脾气的人。 “你好好回忆一下,你觉得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脾气很差的?”云箬问。 “今年?”陆子云想了想,又摇头,“好像是去年,我不太确定……等等。” 他这次没闭上眼睛,眼神有些放空,片刻后小声道:“刚才金衣使者对院长说关述的灵脉没有摧毁彻底,留下了一点,那灵脉中灵力暴动,不像是他自己废的灵脉,更像是他的灵脉从内部被暴动的灵力撑爆了。” “灵力爆发?”云箬道。 陆子云点点头:“不可能吧,除了自己催动,自身的灵力怎么会伤害自己?又怎么会突然间灵力暴涨到能撑爆灵脉的地步?” “不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吗?”云箬问。 “当然。”陆子云说,“自身的灵力都受自己掌控,你能想象你的灵力会违背你的本意伤害你吗?而且灵力暴涨,除非他突然间从一阶升到七八阶,否则哪来那么多灵力,多到能撑爆他的灵脉?” 云箬听的似懂非懂,但是明白了一件事。 关述的死绝对不简单。 能尽快查清楚也好,省得叶景都不在了,还要背着一个被怀疑杀害了人的罪名。 金衣使者和段在青聊完,立刻就动身离开了,毫不拖泥带水。 走之前笑眯眯那位还朝角落里的云箬挥了挥手:“云姑娘,上次你拒绝玄阳宗的入内门邀请真是太帅了,我看你比较喜欢一大是吧,没问题啊,下次再问什么,我找他来问你啊。” 被叫来问话的学生们:“!!!” 学院里流传的谣言是真的!她居然真的拒绝了玄阳宗的邀请,甚至还是直接入内门的邀请! 金衣使者说的话他们可不会怀疑真实性。 而且他们为何和云箬如此熟稔?莫非云箬是哪个大宗门的千金大小姐这个传闻也是真的? 学生们全都朝云箬投过去各色视线,笑眯眯那位朝她得意一笑,转身走了。 云箬真想追上去给他一脚。 这人怎么回事?作为会审堂这个可怕机构的员工,一点不严肃就算了,怎么还如此记仇,她不过就是没有立刻跟他走,让他多在东院门口耽搁了一会儿,他就这么报复她。 而且什么叫喜欢另外那位? 她半个字都没说过! 第58章 金衣使者一走, 段在青和徐平也走了,剩下学生们自己回寝舍。 云箬和陆子云一起走,故意走得很慢, 陆子云知道她今天是从新拜的师门回来,以为她累了, 陪着她慢悠悠走,顺便问她新宗门怎么样,适不适应,宗门的人对她好不好。 云箬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陆子云听到她宗门就那么几个人, 神情有些不忍。 “云箬,你……”少年人忍了忍, 没忍住, 豁出去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玄阳宗?” “嗯?”云箬看着他。 陆子云摆了摆手:“我不是要探听什么, 只是你两次拒绝玄阳宗的入门邀请了, 庚桑师姐在秘境里也邀请过你,沈师兄也当面问过你一次。” 云箬笑了笑:“邀请我?没有吧, 他们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好像是直接通知我的。” 陆子云愣了愣。 云箬道:“既然是邀请我入宗门,总得问问我愿不愿意吧,可他们不管是谁, 好像都默认我愿意进玄阳宗一样。” 陆子云哑口无言, 半响后才道:“可是能进玄阳宗是所有修者的目标……” 他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在秘境的时候庚桑师姐说了什么?你别介意啊云箬, 庚桑师姐她是宗主最小的弟子,三位师兄都很疼她, 而且她只是个普通人,听说曾受过伤,躺了好多年才醒,虽然觉醒了灵脉,但修为一直都……所以性子难免骄纵一些,但她人很好的,当年她来学院开放日,是她让我进了玄阳宗,我很感谢她。” 陆子云说的有些急,听得出他对庚桑箬的知遇之恩很是感激,也对玄阳宗充满向往。 不止是他,他说的没错,能进仙门百家的首宗确实是所有修者的目标。 但不是她的。 陆子云说完,眼巴巴的看着她:“如果庚桑师姐在秘境里对你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我替她道歉。” “不用。”云箬淡淡道,“人各有志。” “哦。”陆子云叹了口,“那你……” “哦对了。”云箬道,“你刚才是不是说我不喜欢玄阳宗?” “我随口说的。”陆子云道歉,“只是猜测,我知道你不是小心眼的人……” “你猜对啦。”云箬说,“我确实讨厌玄阳宗,非常讨厌,别说进宗门了,我看到玄阳宗的人都想叫他们离我远点。” 陆子云有些发怔,云箬说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回东院的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天上满是星辉,她的笑意却一点都没有到眼底,甚至带着点凉冰冰的冷意。 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云箬。 看来,她是真的非常不喜欢玄阳宗。 “那我也算玄阳宗的人。”陆子云咬了咬牙,“我……我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提玄阳宗了,我们……我们……” 他“我们”了半天也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云箬笑起来,拍了他肩膀一下:“想什么呢,我们是朋友,不管你在哪个宗门,我们都是朋友。” “……嗯!”陆子云这才笑起来,松了口气。 云箬看了看前后左右都没人了,站住没再往前走,陆子云也疑惑的停下来。 云箬问他:“你刚刚说的,我们是朋友,对吧?” 陆子云点点头。 师妹过来 第90节 云箬凑近看着他:“那你跟我说实话,刚才在清警堂,你怎么能听见金衣使者和段院长的谈话的?”隔着那么远,又是修者之间的对话,那么容易就被他听到了。 云箬猜或许是陆子云的灵技,她本来也不想问,但是刚才陆子云直接就在她面前跟千里耳一样听到了那么多,明显也不是想要瞒着她的。 陆子云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沮丧了:“……那是我的灵技。” “千里耳?”云箬睁圆了眼睛。 “没那么夸张。”陆子云说,“就是听觉十分敏锐,寝舍附近的人晚上说梦话都能听到。” “不对啊。”云箬道,“我记得你最不爱听八卦了,学院里流传的谣言啊传闻啊什么的,问你你几乎都不知道。” “我故意的。”陆子云沿着路边往前走,云箬跟过去,“每天都要听很多东西,该听的不该听的,可也不是我故意想听啊,我只觉得很烦,也不想探听别人的隐私,所以不管当天听了些什么,都会强迫自己忘记,只要不刻意去想,过个一段时间也就完全忘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现在修为增长,识脉也有了提升,好像可以稍微控制我的灵技了,有时候我不想听,就能屏蔽周围的声音。” “你怎么控制的?”云箬问。 陆子云的这个灵技不就有些像纪月辞吗,纪月辞的灵技她也不能随心所欲的控制,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都会听到别人的心里的想法,陆子云也一样,不论自己愿不愿意,耳朵里都会听到周围所有的声音。 云箬本来以为纪月辞只能慢慢习惯这个灵技,没想到这样被动的灵技也是能自己控制的。 “啊?”陆子云有些茫然,想了想,“多用?好像用的多了,就能渐渐地掌控它。” 云箬若有所思。 确实,跟她的灵技也一样,她现在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是因为她经常在用,陆子云也是,他虽然也不喜欢自己的灵技,但是没有去抗拒使用它,而是想办法听到之后让自己忘记。 可月辞很讨厌自己的灵技,也抗拒使用它。 ……没关系。 只要有希望和办法就好,以后月辞如果能掌握自己的灵技,就可以只看想看到的,只听想听的,读心这样的能力如果能自由掌控,简直就是逆天的顶级灵技。 这次轮到陆子云问她了:“我们还是朋友没错吧?” 云箬点点头:“对啊。” 陆子云问:“你没有因为这个……我的灵技,觉得我这个人很恶心吧?” 他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神色却有些紧张,脸上不自觉就浮现出不耐烦的神情来。 云箬笑道:“学院的天之骄子,早早就进了首宗的幸运儿,怎么会觉得自己的灵技恶心啊?如果不想我知道,那你就别在我面前用,瞒着我就好了。” “我哪是什么天之骄子,也是拼命修习的。”陆子云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小声道:“以前认识的人都这么说,能随时偷听别人说的话,岂不是确实讨嫌。” “你是我第一个真心交的朋友,我不想瞒你。”他抬眼看着云箬,声音忽而有些笃定,“而且,我觉得你一定不会觉得我恶心,也不会讨厌我。” 嘴上说的这么笃定,但云箬还是看到他紧张得后槽牙都咬紧了。 当初她在闲云宗,万知闲帮她试出了她的灵技,她只觉得满心喜悦和骄傲,可现在她突然发现,所有修者都希望自己有天赋灵技,却不是每一种灵技都能让人毫无负担的使用,纪月辞和陆子云的灵技带给他们的痛苦反而更多。 人的复杂好像是方方面面的。 “嗯。”她对陆子云认真道,“我觉得你的灵技很厉害。” 陆子云咬着的后槽牙总算松开了,揉了揉自己的腮帮子,豪气干云的朝云箬一拱手:“明年做任务,你和我搭档吧,师哥带你赚灵石!” 云箬没想到话题突然拐到了这里:“干嘛突然自称师哥?你也不比我大,而且你那么穷,还能带我赚灵石呢?” “本来就是你师哥。”陆子云笑得阳光灿烂:“我的灵技超好用,每次领任务都能偷听到哪个金额最高,保证不让你接那种又累钱又少的任务。” 云箬简直太想介绍月辞和陆子云认识了。 师姐你看啊,这人多乐观,咱们向他学习! * 学院的生活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每天上课下课,云箬时不时就让传呼鸡传讯回去,问问大家最近怎么样,百里夜有没有好好睡觉,院子里的小鸡崽有没有长大了一些。 传回来的讯息总是很热闹,一人几句话。 林望吐槽她连鸡都要问到,搞得好像几年都不能回宗门一样。 纪月辞说给她买了新的衣裳。 江北山说小鸡都养的很好,问下次可不可以让灵犀和传呼鸡一起回,让他短暂的摸一摸毛茸茸。 万知闲问她会审堂有没有去找她麻烦,如果有,一定要告诉师父,不准自己瞒着。 最后是百里夜的声音,依旧带着些懒散的漫不经心,跟她说自己有好好睡觉。 然后就被江北山插话拆穿,大喊他和师父经常熬夜研究法阵。 下一次云箬就让灵犀和传呼鸡一路回去,传呼鸡只能传讯录音,灵犀就智能多了,回来后会跟云箬说宗门里的情况,告诉她法阵的进度,而且精准记住了闲云宗的每一个人,尤其是百里夜和江北山。 夸百里夜是修行器术之道的天才,可惜现在天地灵气枯竭,否则他说不定能制作出惊世骇俗的灵器。 说江北山就直接唤那个很有眼光的小子,因为江北山每次见它都两眼放光,一边说好帅啊一边帮它梳毛,很舒服。 “重点是,”灵犀肃穆的声音嗡鸣着在云箬脑海里说到:“他说我是你的灵器。” 云箬不解:“这让你很开心吗?” 灵犀现出原型,甩着尾巴趴在云箬床边,脑袋搭在她床上挨着她的脸:“很开心,我知道的灵器都有自己的主人,可是我没有,我也想成为谁专属的灵器,有人作伴。” 云箬突然就理解了灵犀被她唤醒后拼命扩张秘境想要来找她的心情,它肯定在那个漆黑的地方沉睡了很久,也曾体会过无边的孤寂和难熬的漫长等待。 原来灵器也会感到孤独。 “可你不止是灵器。”云箬伸手摸摸它的脑袋,轻声道,“你有灵智,你是一个独立的、有思维的灵物,比起做我的灵器,我更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灵犀有些困惑。 “就像我和闲云宗的人一样。”云箬说,“你和我们也都一样,你不要做谁的灵器,做我的朋友吧。” 灵犀琥珀色的大眼睛在黑暗里动了动,呼噜呼噜把半个身子都挤上床来,差点把她从另一边拱下去,被她拍了脑袋一下才消停。 再下一次传呼鸡从闲云宗飞回来,林望在那边笑得特别夸张:“小师妹,你跟灵犀说什么了,它这次回宗门居然叫我师兄!我居然有一个秘境之灵的师弟了!?” 江北山很沮丧:“它也叫我师弟……小师姐你能不能让它叫我师兄?我总能混一个师兄当一当的吧?” 云箬:“……” 灵犀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她,尾巴甩得转圈圈,仿佛在等云箬夸奖它,云箬只好给它比了个大拇指,然后被灵犀压着蹭了好半天,然后变回小黑鸡的样子蹲去窗沿的小鸡盒子里了。 这大家伙非常喜欢这些玉石小鸡,连带着现在传呼鸡也爱和它一起待在里面,看上去就像两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手办。 神踪秘境的阵门法阵比云箬想象中的还要复杂,她本来以为以百里夜和万知闲的能力,一个月应该差不多了,但是秋天过完,冬至也过去,开春来的时候,法阵才差不多搭建好了,月中传呼鸡带了讯息回来,等她下个月回宗门就可以开启法阵,灵犀就能把秘境的阵门开过来了。 “云箬!”尤小沁远远看到她就小跑了过来,“你的新衣服真好看。” 她拉着云箬转了个圈:“看来你的宗门对你真的很好,把你都养胖了。” “我胖了?”云箬震惊。 尤小沁笑:“比之前胖了一点点,不好吗?你前几个月瘦了好多,我看着都心疼……走吧我们去修习,这两个月和你一起对练,我觉得我进步了好多。” 云箬现在每天都约着尤小沁去演武场对练,她隐约觉得自己摸到升阶的感觉了,但是还不够,不过对练下来两个人都有进步,尤小沁觉醒的是体脉和神灵脉,云箬觉得她进步其实算是非常快的,最初开学的课堂上她体脉只是一阶,还没突破二阶,进秘境的时候已经二阶了,从秘境里短短时间出来,她就突破了三阶。 秘境试炼厉害,尤小沁也很厉害。 两人对练练得气喘吁吁,坐在演武台边休息,尤小沁抬起手,手中丝丝缕缕的银光浮现出来,凝聚成模糊的一小团,云箬看了看:“好像比之前多了些?” “嗯。”尤小沁点点头,散了灵力,“神灵脉的修行好难,到底该怎么修习才能进步啊。” 云箬也不知道该怎么修行神灵脉,她好像也没特别修行过。 尤小沁看她一眼,往她身上一靠:“不过我的体脉进步得不错,识脉和神灵脉比较看天赋,像你这样一阶就能凝出灵剑的世间少有……你神灵脉进步了吗?” 尤小沁咸鱼翻身一样转头看她:“有没有突破一阶了?” “不知道。”云箬摇摇头,“好像没变化。” “你的没变化和我的没变化好像不一样。”尤小沁忧伤。 越是修行,云箬就觉得自己的神灵脉越是奇怪,别人的神灵脉的灵力都是修行得来,自身修为越强,灵力也越强,可她的神灵脉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用灵犀的话来说,她神灵脉中的更像是灵气充裕的上古时期的世间灵力,那个时候的修者可借外界灵气来提升自身修为。 可云箬的情况也不一样,她的灵力来自于她自身,并不是借助外部的天地灵气。 灵犀这个上古灵器都搞不懂的,她就更搞不懂了。 只要不影响她修行就行。 期间金衣使者又来过学院两次,不知道为什么,笑眯眯那位好像对云箬非常感兴趣,明明后来也没有话问她了,但每次来都要去东院或北院门口堵她,还要充满遗憾的告诉她:“一大最近忙别的事去了,学院这边不会来了,哎,你想见他也见不到,但你如果和我去会审堂,应该可以见到他。” 云箬面无表情:“我不想见他,也不想见你。” 不过她有点好奇:“你们的名字到底叫什么?” 一大老四什么的,应该是代号吧。 笑眯眯这位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咦,你对我们感兴趣啦?名字啊,你喜欢的那个叫一大,我叫二大,戴面具的叫三小,不说话那个叫老四。” “不是代号吗?” “不是不是。”他摆了摆手,“就是名字。” 云箬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大忽然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哟,你好像不怕我了?” 云箬沉默,不是她怕不怕的问题,是这人实在有够无聊的,来学院办事每次都专门来找她,找了她又只是乱七八糟的闲聊,她现在看到这张笑眯眯的脸只觉得有种被狗皮膏药粘上的无奈感。 “甚好甚好。”二大笑道,转身走了,“回去我告诉一大,跟他炫耀一下,云姑娘以后说不定也会喜欢上我。” 云箬:“……”你有病啊! 她至今不知道这位莫名其妙的金衣使者到底对她抱着什么态度和目的。 还是警惕点的好。 “尤小沁?”一个身影走进演武场,走了几步进来才看到尤小沁身后的云箬,满脸疑惑的过来,“你们在干什么?” “对练。”云箬说。 陆子云立刻兴致勃勃挽袖子:“我陪你练。” 云箬拒绝:“不要了。” 她和尤小沁练能收着自己的灵技,陆子云可是体脉五阶,一出手肯定就把云箬灵技逼出来了,完全起不到对练的效果。 陆子云痛心疾首:“和我练不比和尤小沁练效果更好?” “不好。”云箬起身,“而且我们练完了。” 尤小沁鼓起勇气:“我可以和你练吗?”要是以前,她都不敢和陆子云讲话的,他早早就进了玄阳宗,又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集高傲和高傲和高傲于一身。 师妹过来 第91节 陆子云看看她:“我可以一个打你们两个。” 尤小沁立刻小心翼翼道歉:“对不起……” 陆子云不耐烦道:“你道歉干什么,我是说可以,我可以同时陪你们一起练。” 云箬和尤小沁交换了一个眼神,云箬道:“行,试试。” 三人又回到演武台上,陆子云一打二,随手凝出自己的灵剑,尤小沁在武器架上挑了一柄软剑,云箬也凝出灵剑,陆子云负剑在背后,一手在前剑指见礼,道:“来。” 云箬和尤小沁一左一右攻向他。 陆子云属于天赋型选手,但是自身也非常努力,基础扎实切灵活,对付没用灵技的云箬和尤小沁绰绰有余,甚至能在两个人同时夹攻的情况下看出她们各自的不足,边打边出声纠正。 上次开放日弟子挑选的对练环节云箬就在台下见识过陆子云这个本事,并不吃惊,尤小沁却是第一次和比自己高这么多境界的人对练,一边暗自心惊他们之间的差距,一边认真听陆子云对她的指教,只觉得这场对练真是太值得了。 因为陆子云没有用全力,所以云箬全程都收着灵技,倒也找到了几分感觉,她和尤小沁对练比较多,也有了些默契,渐入佳境后慢慢逼得陆子云也认真起来,剑招开始凌厉,云箬一个侧身反刺,被他反应迅速的架住,不退反进,灵剑拍在云箬手上,将她的灵剑打飞出去。 尤小沁差点被突然飞来的灵剑刺中,闪身一把抓住了剑柄。 然后她愣住了。 陆子云看她捏着云箬的灵剑,也愣住了。 云箬没注意到他们的反应,抹了抹脸上的汗,朝尤小沁道:“小沁,剑扔回来,继续。” 尤小沁还没反应过来,陆子云一阵风一样一边一个拽着她们下了台,台上其他对练的学生有人看了过来,没发现什么,又转回去继续练自己的了。 演武台侧面的角落里,尤小沁手里犹自还捏着云箬的灵剑,看着云箬张了好几次嘴都没能说出话来。 云箬:“怎么了?” 陆子云一把把尤小沁手里的灵剑抢过来,朝云箬怒道:“把你灵剑散了!” 云箬吓了一跳,散了灵力,陆子云手里的灵剑化作银光消失。 陆子云松了口气,抹了把脸:“还好没让别人看见。” 他说完恶狠狠瞪着尤小沁:“不许对任何人说!” 尤小沁猛点头,并起三指发誓:“不会的!打死我我都不说!” 云箬莫名其妙:“你们在说什么?”怎么突然上演谍战剧。 陆子云吸了口气,看样子很想骂她,额角青筋都在跳了,但是忍住了:“你怎么这么没常识?” 云箬看他:“什么?” 陆子云把自己的灵剑扔给她,云箬下意识伸手去接,手指却从剑柄上穿了过去,陆子云的灵剑铮一声插在地上,剑刃震颤。 云箬伸手一捞,发现自己根本抓不住陆子云的灵剑,明白过来了。 灵剑是自身灵力化形而成,离了主人的手,别人应该是碰不到的。 否则何必自己修行灵力化剑,找个搭档,让搭档给自己凝一柄灵剑不就好了?不过前提还得是这个搭档灵力够深厚,能同时凝出两柄灵剑。 但这是不可能的,自己的灵力,别人无法化用。 “回寝舍。”云箬说。 陆子云和尤小沁都没说话,三个人从演武场出来就一路回了寝舍,一起去了云箬的房间。 云箬凝出一枚小小的三棱锥,看向尤小沁,尤小沁点点头,迟疑地伸手过来,顿了一下,把那枚三棱锥捏在了手心里。 云箬意念微动,三棱锥化作银色光团浸入了尤小沁的手心,尤小沁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疼吗?”陆子云紧张的问。 尤小沁摇摇头,懵了:“……好像没感觉?” 陆子云沉默了,被别人的灵力侵入身体,自身灵脉会立刻排斥,自己的灵力强,对方的灵力就会被驱逐,自己的灵力不如对方,对方的灵力就会和自身灵力较劲,轻则疼痛难忍,重则灵脉受损。 封印灵脉之所以痛苦,就是因为对方的灵力侵入造成的,所以谁封的灵脉,只能由谁的灵力来解。 虽然云箬只用了些微的灵力,但是侵入尤小沁的身体,她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尤小沁抿了抿唇:“再试试?” “我来。”陆子云咬牙把手伸出来,对云箬道,“我比较耐疼,放心,我收着灵力,不会反噬你。” 云箬点点头,照样凝出一枚小小的三棱锥旋转着落在陆子云手上,散做银光融入他掌心。 陆子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灵脉不要反噬这点灵力,却发现云箬的灵力如此温和,像一股纯净的水流,融入掌心后就散进了他的灵脉中。 陆子云:“?” 这简直比见鬼了还要可怕。 陆子云咽了口口水,决定来个大的:“云箬,多一点灵力。” “好。”云箬手指一动,半个巴掌大的三棱锥出现在陆子云手掌上方,缓缓向下。 尤小沁有点害怕:“要不算了吧,太危险了……” 话没说完,银色的三棱锥就融入了陆子云的手心,尤小沁瞪大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陆子云七窍流血命丧当场的画面,连忙摇摇头把这不吉利的想象摇散。 陆子云灵脉可是五阶,她怎么会下意识觉得云箬一阶的灵脉更厉害? 三棱锥融入身体的时候陆子云猛地闭了眼,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他的灵脉一切如常,他立刻惊慌地睁开眼去看云箬,发现云箬也没有被反噬,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云箬:“什么感觉?” 陆子云:“……没感觉。” 云箬有些奇怪:“你也没感觉我也没感觉,灵力没有伤害你,也没有反噬我,这说明什么?” 难道说明她的灵力特别有亲和力? 尤小沁忽然道:“你们看。” 两人朝她看去,只见她伸出手掌,掌心慢慢凝出了一枚三棱锥灵器,缓慢旋转着。 陆子云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尤小沁只是神灵脉一阶,但她凝出了灵力化物。 “是云箬的灵力?”陆子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一点。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尤小沁道。 凝成的三棱锥不算复杂,但换了以前她是凝不出来的,别说灵力化形,她的灵力甚至都还不能成形,怎么可能凝出如此精巧的灵器,可…… 她试着操控自己的灵力,三菱锥缓慢飞出,打中了攀在窗外山壁上的树枝,又缓慢的飞回了她手心。 她能操控这枚灵器! “还能凝出别的吗?”陆子云问。 尤小沁试了一会儿,摇摇头:“只能凝出云箬给我的三棱锥。” “能收回去吗?”云箬道。 尤小沁心念电转,掌心的灵力重新回到了身体里。 陆子云看的不敢置信,单手凝出了自己的灵剑,顿了顿,抬起另一只手,催动灵力,一枚旋转的三棱锥出现在他掌心上方,散发着温和流转的银色光芒。 他感受到了尤小沁刚才说不出的感觉,他能分清哪些是云箬的灵力,那些是属于自身的灵力,但两股灵力之间没有任何的排斥,或者说,他的灵力对侵入而来的云箬的灵力没有任何排斥,反而友好的待在一起。 他甚至能借着云箬的灵力,同时凝出了两个灵器。 “把灵力散了,云箬。”陆子云严肃道。 “嗯嗯。”尤小沁也连忙点头。 云箬挥手散了自己的灵力,尤小沁只觉得体内那股水波一样的灵力消失了,陆子云手中的三棱锥也消散开。 “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陆子云沉着脸,尤其是看着尤小沁,“不能让另外的人知道,任何人,云箬你的神灵脉太特殊了,你以后注意着点,不,要特别注意,不能再让今天这样的情况发生,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你的灵力是这样的,明白吗?” 他反复强调任何人,说的一字一顿的。 尤小沁点头点的都快头晕了,再次展现出坚贞的态度:“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陆子云看着云箬。 云箬只好表态:“我会注意的。” 陆子云更严肃的看着她。 云箬只好很认真跟他保证:“我绝不让任何人发现,不过……” 陆子云刚放下点心,听到这个不过,顿时目光如炬地看着她。 云箬被他看的犹如被审问,无奈道:“我师门的人,我不会瞒着他们的。” 陆子云道:“不行。” 云箬也道:“不行,这是我的事,我相信我宗门的人,就像相信你们一样,所以我会告诉他们的。” “云箬。”尤小沁顿时就要哭了,“谢谢你相信我。” 陆子云神色动容,总算没有再说什么。 第59章 春分过, 谷雨接踵而来。 休息日云箬照常回闲云宗,走之前陆子云和她一起到学院山壁外,他要去做新接的学院任务, 等下个月学院招新入学仪式一过,云箬在学院就待够一年, 也可以接任务了。 陆子云最近都在计划,发誓要带着云箬,让她的第一个任务做的轻松又赚钱。 两人在白玉广场告别,云箬等了一会儿,不见百里夜或宗门其他人来, 有些奇怪,试着感受了一下传呼鸡里的灵力, 就在很近的地方, 她循着灵力找过去, 在广场旁的林子里看到倚在树枝上睡着了的百里夜。 传呼鸡本来蹲在百里夜肩上, 看到云箬就呼啦飞了下来。 百里夜居然没有醒。 云箬放轻了脚步走过去, 百里夜坐靠在一根横生出来的树枝上,一只脚垂下来点着地面, 背靠着树干,睡得有些熟,云箬走近了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肯定没有好好睡觉熬夜了。 云箬心想,叫什么百里夜, 叫百里不夜好了。 林外起了风, 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百里夜耳朵动了动, 似乎要醒,春日的风还偏冷, 云箬站到百里夜面前挡住吹过来的风,想让他再睡一会儿,忍不住凑近了些。 师妹过来 第92节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百里夜睡着的样子。 睡的很安静,呼吸很浅,鼻子很高很挺,睫毛也很长,身上那股闲散的劲在睡着后反而没有了,让他看上去眉目锋利明晰,加上一身黑衣,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息。 云箬伸出手去,还没靠近百里夜的脸,被他抬手抓住了。 百里夜眼睛还闭着,淡声道:“偷袭啊?” 他抓着云箬手腕的手没用劲,只是松松的捏在掌心里,云箬坚持往前伸过去,从他脸侧拿下了半片尚且嫩绿的叶片,摊在手心里给他看:“沾上了。” “谢啦。”百里夜这才睁眼看了一眼,从树上下来,拿走云箬手心里那枚叶片,道,“走吧。” 灵犀现出小黑鸡身形,和传呼鸡一前一后飞远了。 百里夜边走边按着肩膀转手臂,在云箬开口前道:“昨晚和师父又检查改进了一下法阵,之前都有好好睡觉。” “那让北山或者林望来接我啊。”云箬说,“或者我自己回去就可以的,也不用每次都来接。” 百里夜看她一眼:“才接几次呢,你就烦了?” 云箬知道他是逗自己,笑道:“哎,有的人又是熬夜,又是连夜赶路来接我,困的都在林子里睡着了,怎么还反过来诬赖我说是我烦了?我明明是担心你的身体吃不消。” 百里夜叹了口气:“我真没你想的那么娇弱。” 云箬对他皱了皱鼻子:“最好是。” 百里夜点点头:“行,那看谁先到宗门,输的人承认自己娇弱。” 说着他就闪身往前跑了,云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领先好长一截路。 “百里夜?”云箬惊呆了,喊道:“我只是体脉二阶!” 百里夜回头道:“不巧,我也只是四阶,势均力敌。” 势均力敌个屁! 云箬奋力追上去,她今天绝不要被安上娇弱的名头。冲! 两人你追我赶,比任何一次都快的回到了闲云宗,大黄已经知道云箬每个月是哪天回了,老远就奔出来呼哧呼哧对她摇尾巴,云箬也跑得呼哧呼哧直喘气,一直跑到了宗门口,杵着膝盖和大黄对视。 没一会儿,百里夜才到了。 云箬支起身子得意道:“我赢了。” 百里夜“唔”一声:“你赢了。” “你娇弱。”云箬说。 “嗯,我娇弱。”百里夜神情认真地点了下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的承认了,抬手开了门,“赶上吃饭了,走吧,先吃饭,吃完了带你去看法阵。” 云箬:“……”我胜利的喜悦呢? 她发现百里夜幼稚起来和林望没两样,都挺没脸没皮的。 吃完晚饭,大家一起去了后山。 曾经云箬和大家对练的那片空地上空无一物,但仔细去看能看到偶尔闪过银光的符文线条。 灵犀还维持着小黑鸡的样子,飞进法阵中转了一圈,出来落地时就变回了原型,爪子踩住最靠近地面的一块银色符纹,道:“云箬,来。” 云箬走过去,灵犀示意她蹲下,把手按在微微闪着光的符纹上,说:“注灵。” 云箬释放出灵力,整个法阵由下到上瞬间亮起,密密麻麻的灵力线条和符纹一层一层在空地上方交错折叠,形成一个立体的巨大法阵,随着灵力的注入发出震颤的嗡鸣声。 下一刻,在场的所有人眼前一黑。 江北山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吓了一跳,往前跨出一步,猛地撞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痛呼一声。 “北山?”在旁边的纪月辞抓住了他,“别慌。” “先别动。”云箬出声,几枚三棱锥在黑暗中亮起。 所有人慢慢看清了他们的处境。 他们在一处狭窄的山道内,江北山捂着额头,看到自己面前一块突出的岩石,小心翼翼往旁边退了一步,哗啦一声踩进了水洼里,立刻出声提醒大家:“地上有水!” “往前看。”云箬说,三棱锥旋转着往前带路,让大家看到不远处亮着光的洞口,“往那走。” “你很熟悉啊小师妹?”林望的声音道。 “嗯。”云箬出声,其实还没凝出三棱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太熟悉了,她前后走过三次,自己走出去一次,和百里夜走进来一次,后来带着灵犀又走过一次,现在算是第四次了,当然熟悉。 “这里不属于秘境的试炼场。”灵犀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本来就带着层层叠叠特效的声音遇上狭窄山洞的回音,更是效果拔群,反复冲撞着响彻众人的耳底,“是安全的。” 快走到洞口,云箬闻到了空气里传来的潮湿的气息。 外面应该就是沼泽水域。 云箬突然明白了。 难怪当初她被拉进秘境的时候是在这个山洞里,灵犀一开始就把她带到了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估计是希望她直接进去,结果没搞懂人类的习性,任何人莫名其妙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当然是要想办法出去,没有还往里走的道理,所以云箬没往山洞里走,而是往山洞外走了。 后来在秘境里兜兜转转一圈才回到这里来。 现在想来,她应该也不是无意间回到沼泽水域的,估计是灵犀把她拉过来的。 山洞外天光大亮,青白色的天空倒映在水面,满目看去都是大大小小铺满草荇的石块和水域,一眼看不到边。 “我们已经在秘境里了?”江北山左看看右看看,朝灵犀挨了挨,抱住它一只前肢,“这里很危险吧?” “云箬不在的话。”灵犀答。 江北山眼睛一亮:“小师姐在的话这里就很安全吗?” 灵犀顿了顿:“也不是。” 江北山:“?” 灵犀转向云箬:“山洞是秘境内唯一安全的地方,以后你们进来试炼这里就是入口,我把阵门设在这里了,只是现在还需要一些‘信物’。” “信物?”云箬疑惑。 灵犀点了一下脑袋:“你可以随时进来是因为你我结了契,但他们没有,所以要想在你不在的时候进来,需要一些让秘境记住他们的信物。” 云箬看着灵犀,思索难道要拔点它身上的毛给大家随身携带? 但灵犀是秘境之灵,它整个身体都是幻化而成,好像不太行。 灵犀被她的目光看得脊背毛毛的,看了一眼水域:“水中就有,它们听你的话,可以当做信物。” 云箬这才反应过来,对啊,水中有小蛇一样的灵器,是在秘境中诞生的,应该可以当做进入秘境的信物。 但她有些不放心:“万一在秘境外它伤了人怎么办?” 她可是记得这小东西可怕得很,苗婉被它的尾羽划伤差点整个人都被灵器化。 “出了秘境它们就不会动了。”灵犀道。 “什么东西?”江北山狗狗眼里全都是好奇,“还会动吗?” 云箬正要去抓小蛇,百里夜拦了她一下,对江北山道:“在水里,速度很快,你自己去看看,小心别被碰到。” “好嘞。”江北山兴致勃勃放开抱着灵犀的手,原地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随着江北山的身形闪过,就近的一片水域上倏忽间就热闹起来,水里弹射出反射着天光的灵器,噼里啪啦炸鱼一样在空中乱飞,速度之快,水域旁的人看不清样子,只能看到一个个闪过的影子和水面溅起的水花。 江北山的身影唰地闪回来,抹了把脸上溅上的水珠,兴奋道:“水里的东西好快啊!好像是虫?尾巴上还有很锋利的武器,我没有碰。” “这里我来过一次。”万知闲忽然开口,“水域里的东西非常危险,但这里还算比较安全,只要避开水域,它们都不会攻击了。” “师父来过?”云箬问。 万知闲点头:“曾经探索秘境来过一次,觉得不算危险,所以没有封印这块区域,我们现下如何走,避着水域出去吗?” “不用,看我的,师父。”云箬露出个小得意的表情,往水边走去。 万知闲下意识出手要拦,百里夜阻止了他,顺便看了江北山一眼:“水里的不是虫。” “那是什么?”江北山眼睛看着云箬,他刚才可是领教过这些小东西的速度的,不过小师姐的灵技应该能制住它们,他只是很好奇云箬走过去要干什么。 “是首饰。”百里夜说。 水域边闲云宗众人沉默了,秘境有什么魔力吗,为什么百里夜居然学会讲冷笑话了? 只见云箬走到水边,水面安安静静,根本没有任何东西从水里出来攻击她,她蹲下身去,刚把手伸入水中,水域里就冒了泡一样纷纷探出许多小蛇来,挨挨挤挤的全都往云箬手边凑。 云箬抓起几只走过来。 “我看到的就是这个。”江北山道,小跑到云箬身边,谨记百里夜提醒他的话没有伸手来碰,隔着一点距离好奇的看着。 扁宽扁宽的小蛇们在云箬手里扭动,巴不得都把自己缠到她手指上去,锋利的尾羽全都垂着,半点要攻击的意思都没有,看它们贴着云箬的手,江北山不知为何想起一个词,谄媚。 稀奇了,这些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秘境内诞生的灵器。”云箬看江北山好奇的不得了,干脆抓了一只扣在他手腕上,小蛇盘在江北山手腕上绕了一圈,试探性的想要张嘴咬一下,被云箬弹了一下脑袋,把尾羽塞给它,于是咬着尾羽咔咔两声,把自己盘成了一个镯子贴在江北山手腕上。 江北山惊奇地亮起手腕给万知闲看:“师父,真的是首饰!” 万知闲拍了拍他脑袋:“行,你也是有首饰的人了。” 接下来云箬把小蛇一个个扣在其他人的手腕上,每扣一个小蛇都要不死心的准备攻击一下,但每次都被云箬捏着脑袋把尾巴塞过去,只好安安分分盘成一圈变成一个个“手镯”不动了。 扣到百里夜的时候小蛇扭了扭,没等云箬动手,它就自己乖乖盘在了百里夜手上,伸着脑袋看了看,并没有攻击。 “它好像记得你。”云箬道,“是上次那只吗?” 百里夜抬手敲了敲小蛇,发出清脆的声音,猜测:“不是上次那只,这些小灵器大概能互相感知,所以记住了我的气息,上次你让我戴着它,水域里的灵器不是就没有攻击我了吗?” 云箬手里还剩一只,正准备扔回水里去,江北山眨巴眨巴眼:“云箬姐你不戴吗?” “我不用。”云箬说,灵犀说她可以随时进秘境,她应该不需要信物,而且这些小东西也不会攻击她。 江北山哦了一声,似乎有点失望:“我以为咱们宗门一人一个呢。” 云箬看了看,大家手上都有一个琉璃色的镯子,只有她的手腕上空空的,忍不住笑了,动了动手指,剩下那条小蛇就欢快的绕着她手指游了两圈,尾巴盘上她的手腕,竖着上半身朝其他人手腕上的小蛇扭了扭。 其他小蛇纷纷昂起脑袋发出振鸣声,水面也发出了些微的震颤,云箬手上这只扭得更厉害了,像棵迎风起舞的海草,非常得意的样子。 云箬把它脑袋按下去,尾羽往它嘴巴里一塞,强迫它变成了手镯模样,其他小蛇才调转脑袋盘了回去,水中的动静也停歇了。 “先出去吧。”云箬说,“试试能不能进来。” 众人迈步往前,眼前的幻境倏忽间退的干干净净,他们就站在空地边上,周围什么都没有,料峭的山风安安静静吹过。 “我先试试。”万知闲对徒弟们道,“我确定了你们再试。” 他往前一步踏上空地,繁复的阵法嗡一声闪出银光,下一秒万知闲就消失在原地,法阵一闪之后也消失了,片刻之后空地上人影一闪,万知闲走了出来:“进去后就是山洞,外面是沼泽水域,我想着要出来,往前一走就直接出来了。” 师妹过来 第93节 “一个一个试试。”万知闲拍了拍林望,“阿望先来。” 所有人都试了一遭,确实能顺利从法阵中进入秘境,也能凭着心念意动就出来。 百里夜敲了敲手腕上的小蛇,小蛇一动不动,完全就是一个材质特殊的手镯,他试着想取下来,发现小蛇虽然不会动,但是紧紧贴着皮肤,根本不可能取下来。 “你要取下来吗?”云箬注意到他的动作。 百里夜点头。 “我试试。”云箬敲了敲自己手上的“手镯”,小蛇懒洋洋的绕着她手腕转了一圈,把脑袋昂了起来。 “我的能动。”云箬把小蛇给灵犀看。 其他人也敲了敲自己的小蛇,和百里夜的一样一动不动。 “自然。”灵犀淡然地道,“你的灵力就是唤醒秘境的灵力,它在你身上和在秘境里没有区别。” 云箬有了主意,让百里夜把手伸过来,她的手附上去贴着百里夜手腕上的“手镯”,小蛇果然在她手心里动了动,顺着云箬的手指游到了她手上,只是尾巴还缠着百里夜的手腕没放。 云箬只好伸手把它的尾巴亲自拿了下来,它立刻欢快地游到了云箬手腕上。 百里夜这才抬脚走向空地,上次戴着手腕上的灵器,他踏上空地的瞬间就能感受到法阵的开启,眼睛一眨就进了秘境,现在却什么反应都没有,空地依旧还是空地,法阵没有出现,他也还站在原地。 看来哪怕法阵暴露,身上没有秘境灵器,也不能从这个阵门进出。 百里夜朝万知闲点了点头,之前搭建法阵的时候他们就担心过这个问题,现在倒是放下了心来。 众人再次一起进了秘境,这次身上都戴着小蛇,水里的灵器并没有攻击他们,江北山撒欢一样在沼泽水域里闪来闪去闪了一阵,试图把手伸进水里去看看能不能捞一条小蛇出来,可惜和云箬把手伸到水里不一样,他伸进水里的手什么都没碰到,只能感到沁凉的水漫过手背。 不过他惊奇的发现手腕上的小蛇放进水里就消失了,他的手在清澈的水里分毫毕现,手腕上空无一物。 江北山把手拿出来,手腕上的小蛇还在,他把手放进去,小蛇看不到了。 太神奇啦! 江北山玩得不亦乐乎,突然感觉一股拉力拽着自己,把他的手从水里拽了出来。 江北山:“?” 他把手往水里放,小蛇烦不胜烦的昂起脑袋,把他的手往上拽。 江北山努力往下放,小蛇努力往上拽,蹦成了直直的一条。 江北山响亮地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好玩啊!” 小蛇看样子很想咬他一口,但忍住了。 江北山玩够了回到水域边,百里夜和万知闲一起检查了连接法阵的阵门,林望和纪月辞也跟着云箬在沼泽水域里逛了一圈回来,灵犀就趴在山洞口百无聊赖的摇尾巴,这些东西它看了上万年,本就是它的一部分,早已习以为常。 众人回到山洞附近,水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个不同的画面,一直在不断变幻,看的他们眼花缭乱,纪月辞猛地一拍林望,指着其中一片水域,水面上一闪而过的赫然就是他们经历过的那片蛮荒沙漠。 灵犀的声音随之响起:“水域中可以通往秘境各个试炼之地,你们自行筛选进入,不过请记得,只有在这里你们才能自由出入,一旦进入别的地方,需通过试炼方可出来。” “吾,亦可为你们挑选。” 水面上的画面闪了闪,定格在一些固定的场所。 一看就非常正常但是出现在秘境中就显得很不正常的热闹城镇; 充满瘴气的妖兽森林; 黑色的无边水域; …… 停在云箬面前的是布满了瘴气的森林,水面上能看到瘴气中摇动的树木和身躯巨大,吞吐着瘴气的妖兽。 “云箬,你可入森林试炼。”灵犀道,“锻炼你的体脉。” 江北山看着自己面前的水域,上面的画面就是他曾经去过的诡异城镇:“我该去这里试炼吗?” 灵犀的声音层层叠叠笼罩着他:“你速度快,非常快,此间留有曾经于剑术一道有所参悟的顶阶修士的剑意和剑阵,正适合你。” 江北山感动的快哭了:“师弟你真好!” 灵犀纠正他:“你是师弟。” 纪月辞则安静看着自己面前的水域,那里一片漆黑,静止不动的水面上黑色水草生长出来,看上去像是张牙舞爪的影子,投映在水面上留下更深的黑色,仿佛有着蛊惑人心的寂静黑暗。 “我要进这里试炼。”她开口说。 云箬和师父都告诉过她,只有她接受自己的灵技,并且更多的使用修习,她才能摆脱现在的状况,完全掌控自己的灵技。 想要提升灵技,她首先得有一颗强大的心脏。 “为师陪着你。”万知闲点头道。 纪月辞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去,师父,这次我想靠自己的能力往前走。” 当年是万知闲把她从泥潭深渊里拖了出去,可她站在原地从不敢往前踏出去,也曾经试过一次,但代价却是让她把试探的脚收了回去。 这次不会了,她想,这一次,她绝不退缩。 “那我看着北山吧,他那个速度万一出问题。”万知闲只好退而求其次。 江北山看着他:“师父我也好想像月辞师姐一样说不用你陪,但我有点害怕……” 万知闲按着他脑袋揉了揉,一挥手道:“别怕,师父在。” “嗯!”江北山点头,也一挥手,真情实感地感慨,“师父好帅,师父威武!” “林望师兄呢?”云箬看向林望。 林望丢出一个小石子把自己面前的水域画面打散,伸了个懒腰站直身子,笑道:“你们一个个都有目标有能力,我特别安心,试炼就不用带我了,我的灵脉我清楚,再练也就这样了,我守着闲云宗,研究研究怎么给你们治伤吧。” 他说的毫不在乎,笑得温和好看,却无端让云箬觉得有些落寞。 云箬开口想说点什么,百里夜却应道:“那就辛苦师兄了,记得把药做的好吃一点,做菜不行炼药总得上点心吧。” 林望瞪他一眼:“每个药都像你的糖那么做还得了?知足吧你。” 他转向江北山:“对了北山,你多熬点糖膏,我给你百里师兄多备点药糖,也给你们做点随身带的药。” 又转向纪月辞:“师姐,阿夜的药糖你也带点,能顺缓灵脉,你一个人试炼多加小心。” 最后转向云箬:“小师妹,加油啊,你这一身灵力修为,师父当初都不敢收你,学院报名就急着让你走,总怕耽搁了你,现在估计总算放心了,之前还琢磨着要去哪哪哪游历,看能不能撞见几个秘境机缘,多带些天材地宝回来给你。” “师父……”云箬看着万知闲,鼻子有点酸。 “乖徒莫哭。”万知闲安慰云箬一句,转头对林望怒了:“你这臭小子,你把话都说完了为师说什么?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 “那师父你不早点说,是不是没想这么周到?”纪月辞灵魂拷问。 万知闲:“……”突然心虚。 云箬看着大家吵吵闹闹,感觉手被人碰了碰,转头看向百里夜。 百里夜垂眸看着她,低声道:“不需要安慰阿望,他的医术可是很强的。”他的语气里没有任何偏袒林望的意思,神情反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骄傲,完完全全就是师弟对师兄的由衷夸赞。 “嗯。”云箬点了点头,“我知道,阿望师兄是真的很厉害,而且他说过的,术业有专攻嘛,对不对。” “对。”百里夜笑起来。 云箬转头双手做喇叭状对林望喊道:“师兄,百里师兄好崇拜你啊,在跟我偷偷夸你!” 林望诧异了一下,随即笑得一脸灿烂地走过来:“真的假的,来来来师弟你再说一遍,师兄听听。” “我也要听。”江北山扑过来,“师兄有没有夸我?” 百里夜无语的看着云箬,磨了磨后槽牙:“出卖我?” 云箬笑得十分无辜。 纪月辞也走了过来,对林望道:“我帮你听。” 百里夜把眼睛一捂不给她看。 纪月辞转向云箬:“云箬听到了,我听云箬……” 话没说完,百里夜伸手把云箬的眼睛也捂住了,随即两人身形一闪,直接从秘境里出去了。 晚上一起吃饭,林望还在试图从百里夜嘴里把夸他的话撬出来,百里夜面无表情看着他:“要不以后下山你一个人去?” 林望立马改口:“不用了,你在心里夸我我知道了就可以,也不一定非要听你说出来。” 这事才算是消停了。 但江北山还没有消停,他也想被夸奖。 万知闲只好带头:“我们北山今年长高了不少,修为也长进了。” 百里夜:“你跑得快。” 林望:“你勤劳持家。” 纪月辞不善言辞,想夸的还被林望和百里夜抢先了,绞尽脑汁,想到一个:“你心地善良。” 云箬真情实感:“你是我最喜欢的师弟!” 江北山开心的合不拢嘴,身旁突然凑过来一个漆黑的大家伙。 灵犀挤到江北山旁边,差点把他从椅子上推下去,声音肃穆而板正,和它疯狂甩来甩去的尾巴一点都不相称:“到我了。” 云箬坐在江北山旁边,被灵犀的大脑袋压在身上,疑惑:“什么到你了?” 她反手推灵犀,根本推不动,被百里夜揽着胳膊往后退,才算是从灵犀的压迫下逃出来透了口气。 “夸吾。”灵犀又拱过来,把云箬和百里夜一起压在了脑袋下。 云箬:“……” 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两个江北山啊? 一样的如此……坦率。 “我来夸!”江北山简直太喜欢灵犀了,抱着它的一只爪子就开始一通夸,根本不带重复的,语气之真诚用词之丰富,听得纪月辞自愧不如,暗暗学习。 当天晚上,大家决定第二天就进秘境去试炼。 秘境中各处时间流速不一样,外界一天时间足够他们从秘境中闯出来一次了。 “阿月带个武器。”万知闲道,“虽然不一定用得到,但这样我放心一些。” 云箬听到武器,总算想起来自己特殊的灵力,对纪月辞道:“月辞你把手伸出来。” 纪月辞疑惑不解,把手伸了出来。 师妹过来 第94节 云箬手掌一翻,凝出六枚银色的三棱锥悬在纪月辞手心,倏忽化作灵力顺着她手掌融了进去,纪月辞一惊。 “云箬住手!” 林望大喊起来,百里夜一把抓住纪月辞的掌心,却听纪月辞道:“我没事。” 云箬笑看着纪月辞:“我记得月辞你觉醒了神灵脉的,你试着用你的灵力把三棱锥凝出来。” 纪月辞有些犹豫:“我神灵脉只有二阶……” 随着她的话,一枚枚银光流转的三棱锥浮现在她掌心,随着她的心意而动,飞出去打落了几片树叶,迅速飞了回来。 其他人全部都愣住了。 “这是……”纪月辞感受了一下,“云箬,这是你的灵力?不对,好像和我的灵力融合在一起了……怎么可能?!” 灵力入体,她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云箬把演武场尤小沁和陆子云无意发现她灵力的特殊,以及回到寝舍后的试验都一一说了,万知闲和陆子云一个反应,要求她以后在学院一定要注意,不能被第二……第九个人知道她灵力的事。 第60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 听到院子里有响动,林望难得早早就醒了。 他出去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恢复了安静,院门掩着, 云箬已经带着大黄出去散步去了,他慢悠悠的回屋, 从药架上挑了几瓶药,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纪月辞一边挽头发一边朝他的屋子走过来。 “早啊师姐。”林望打招呼。 纪月辞半句废话都没有:“正要找你,药拿来。” 林望早就有准备,把一个黑色瓶子和一个木质小方盒递给她:“喏,药瓶的外敷, 盒子里是糖。” 纪月辞点点头,干脆的拿了东西直接往后山去了。 江北山也起了, 精神满满地和林望打了个招呼, 满院子把该干的活都干完, 眼巴巴的跑来他面前领药。 林望没给他, 等万知闲来了才把药瓶都递给万知闲:“白色的都是吃的, 师父你一闻就分得清,黑色两瓶外敷, 都是救急的药。” 万知闲把药瓶收了,朝江北山一偏头:“走。” 江北山看了眼云箬和纪月辞的房间:“不等师姐吗?” “月辞早就去了。”林望说,“云箬遛大黄还没回来呢。” 万知闲按着江北山脑袋:“你当是去玩呢还一个等一个?走。” 江北山被扒拉着脑袋往外走,努力扭头:“林望师兄谢谢你的药, 我肯定会活着回来的!” 万知闲差点被他气死:“为师在还能让你死里面了?能不能说点好的?” 他们走了之后林望等了等, 院门被推开一半,大黄摇着尾巴跑回来了, 却不见云箬,门外也是安安静静的, 他这才觉得不对,上前去敲百里夜的门,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推门进去,屋里早就没人了。 他进屋转了一圈,看到床边架子上的药糖糖盒不在了,才放下心。 估计是最早那会儿就和云箬一起出门了,啧,倒是挺积极。 * 秘境之内,沼泽水域。 灵犀站在水域边,传呼鸡照样窝在它头顶,都快把它的脑袋当自己的鸡窝了,灵犀的声音嗡嗡的:“纪月辞和江北山已经进试炼场了。” 水面上闪过画面,纪月辞独自在漆黑的水域中前行,另一边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城镇,透着几分诡异的热闹。 “我们也进去吧。”百里夜道,把一块结界玉递给云箬。 云箬接过结界玉,反手抓住了百里夜的手,让他掌心向上,一柄灵剑出现,很快化作银光融入他掌中。 “你试试,别用你自己的灵力。”云箬说。 “是你试炼,又不是我。”百里夜话是这么说,却还是照着云箬的话做,他稍微动念,方才温和地闯入他身体里的灵力就迅速化形,凝出一柄闪着银光的灵剑落入他掌心,再随着他收回灵力消失。 云箬有些紧张的问他:“你的灵脉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百里夜第一次体会这种奇特的掌控不属于自己灵力的感觉。 云箬笑道:“那以后你不要用你的灵力,就用我的。” 虽然林望给的药糖能让百里夜体内乱窜的灵力很快平息下来,但能一开始就不受伤当然是不受伤的好。 百里夜要把手收回去,云箬想到了什么,忽而又把手伸了过来,手心贴在了他掌心上,掌中冒出银色灵光,百里夜目光微动,抓住了她的手:“你要干什么?” 云箬抬眼看他,眼睛很亮:“你还记得吗,上次关胜业想要毁了我的灵脉。” 百里夜想起这件事就没好脸色,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云箬继续说:“当时他已经成功了,但是最后的关头他的灵力被我的灵力驱逐出去了,还修复了我损伤的灵脉,如果我的灵力能修复我的灵脉,会不会也能修复你的……我用我的灵力修复你的灵脉试试?” 云箬越说眼睛越亮:“我说不定可以治好你受损的灵脉。” 百里夜收回手,提醒她:“现在的目的是试炼,昨天说好的。” 云箬的手掌悬在空中。 百里夜往前一步走到水域边上,回头看她:“走吧,进去了。” 好吧。云箬只好暂时放弃。 她走过去,水域上的画面闪现出几乎半边都被瘴气笼罩了的森林,她看了一眼,忍不住再次争取:“试一试吧,万一我能治好你呢?” “出来再说,走。”百里夜牵过她的手,拉着她迈入水中,对灵犀道,“云箬的灵技封住了吗?” “进入试炼之地就会封住。”灵犀答。 云箬踏入水中,只觉得眼前一暗,脚下踩到结实的地面,她和百里夜已经身处瘴气之中。 身侧是高耸入云,看不清顶端的陡峭山壁,不远处是躁动的妖兽,不安和危险的气息充满四周。 “你的灵技已被吾封住。”灵犀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妖兽森林里有不少自身能净化瘴气的灵株,世间少有,你可以找找看。” 云箬不禁觉得有些失笑,灵犀居然还知道给她的试炼找点奖励,让她有目标地投入试炼之中。 “多谢。”她在意识里对灵犀说。 “去吧。”百里夜对她说,放开了两人牵着的手。 隔着层层瘴气,结界玉各自将他们护住,云箬有些看不清百里夜的样子,只觉得他的声音有些冷淡,似乎是在生气。 她反省了一下自己刚才的突发奇想,大致能理解百里夜的心情,他灵脉受损那么久都没能治好,林望也只能帮他做出缓解的药糖,万知闲这么多年游历亦没有找到能帮他回复灵脉的方法,她只是突然想到,居然就那么口无遮拦的说了出来。 万一她也治不好百里夜的灵脉,岂不是让他空欢喜一场。 云箬想到这里,顿时后悔自己的鲁莽。 百里夜已经顺着山崖攀了上去,身形轻巧,几息之间就在瘴气中隐去了身形。 进来前他们就说好了,百里夜在山崖上找个安全的地方作壁上观,云箬自己去闯,不遇到生死危险,百里夜不能出手。 她体脉现阶段只能进这样的试炼场,没了灵技,遇上发狂又没攻击章法的妖兽尚且有一战之力,要是进了江北山那个试炼场,那些剑意她根本应付不来。 先专心试炼。 云箬收敛心神,转身让自己走进瘴气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秘境里妖兽的叫声时不时响彻云霄,瘴气中某些地方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云箬闪身避开迎面而来的妖兽,这妖兽长得很是吓人,脖子上两个丑得各有千秋的脑袋,一个吞吐瘴气,一个亮着一口腥气扑鼻的獠牙追着她而来,一看就是喜食人的,看着她的小眼睛里满是贪婪和食欲。 云箬已经被它缠了很久了,速度快不过,只能靠着身法在瘴气间穿梭,利用周围的地形和它周旋,这妖兽也不笨,每次云箬觉得甩开它了,正想停下来歇歇气,它就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又追上来了,对吃掉她很是执着。 妖兽一口咬来,云箬躲闪不及,手中灵剑出现,架住了已经近在咫尺的妖兽脑袋,剑刃撞在对方的牙齿上,擦出刺耳的声音,她趁势一翻身从妖兽身下躲过,迅速躲到了一棵树后。 妖兽的动作没比她慢,一爪子拍过来,一人粗的树干应声而断,云箬闪开的还算及时,但胳膊还是被妖兽锋利的爪子刮到,撕开了几个口子,她踉跄了一下,来不及去看伤口,拔腿就往前跑。 再次借着地形勉强甩掉了妖兽,云箬躲在一块山石后,舒了口气去摸自己的手臂,袖子被血浸湿了,她摸了一丸止血的药吞下,还好刚才偏头躲得快,不然这一爪子怕不是要让她破相。 她喘了口气,忽而屏住了呼吸。 在她前方,瘴气流岚般被搅动,一只妖兽巨大的眼睛露出来,直直的盯着她,同时,身后传来了双头妖兽粗重的喘息声。 前后都有妖兽,云箬沉住一口气,缓缓站直身子,大概是她身上的血腥气刺激了妖兽,前方半隐在瘴气中的巨大妖兽眼睛里闪过一抹嗜血的红光,张嘴吐出一口瘴气,猛地朝她扑来。 妖兽来得太快,云箬意识能反应过来,身体却根本来不及动,眼看腥臭的口腔朝着她当头咬下,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有了身体骤然间仿佛脱离了意识的一瞬,浑身一轻,身体的动作居然快了起来,灵剑划过一道银光直刺妖兽的眼睛,逼得妖兽不得不偏开了脑袋。 但还是来不及,挡住了前面,身后热气扑来,双头妖兽森寒的牙齿几乎已经挨到了她的肩膀。 电光火石间,一道凌厉剑光横扫而来,空气被搅动,冲天剑意平地而起,将云箬周围的瘴气绞得粉碎,双头妖兽进食再次被打扰,怒吼一声,顶着剑气就要往前冲。 百里夜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走!” 云箬想也不想,和百里夜一头从瘴气中冲出,下一秒就一脚踏入了沼泽水域。 两人哗啦一声从水中出现,云箬几乎瞬间就脱了力,往后躺倒在水域边的石块上,半个身子还浸在水里,一口气没喘匀,被人揽着腰往上抱离了水面,她勉强在水边坐稳,百里夜整个人都还在水里,只露着肩膀以上在水面上,气息有些乱,侧脸沾了不少鲜血,顺着水从身上滴落。 “你受伤了?!”云箬抬手要去擦他脸上的血。 “不是我的。”百里夜挡开她的手,从水里上来,浑身都在滴水,弯腰把她抱了起来,“是你的血。” 云箬这才想起自己胳膊上的伤,扭头看了一眼,血水混着水流浸透了整条袖子,还在往下滴血,伤口泡了水,火辣辣的疼起来,但她现在没空管伤口,她闭上眼睛,试着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体的变化,第一次体会到了灵脉升阶的感觉。 是一种很清晰也很模糊的感觉,但她自己能明确的知道,她的体脉一定跨过三阶了。 百里夜把云箬抱到干燥的山洞口,传呼鸡和灵犀不在,不知道是在山洞里还是出去了,水域中小蛇们感受到空气里灵力的波动,纷纷游到了水面上来。 云箬睁开眼睛,惊喜地看着百里夜:“我刚刚体脉升阶了!秘境试炼果然是有用的,好厉害!” “厉害的是你。”百里夜道,“别动。” 他拿出药瓶,抬起云箬手上的胳膊上药,动手之前看她一眼:“可能会疼,你忍一忍。” 云箬沉浸在自己升阶了的喜悦里,满不在乎地点了点头。 百里夜把药抖上去,妖兽的爪子上附着着不少瘴气,还好林望知道他们进的是有瘴气的地方,给的药也针对瘴气的灼伤,药粉敷上去没一会儿,云箬伤口上丝丝缕缕缠绕着的黑气就散了,伤口也勉强止了血,但看上去依旧有些狰狞。 “回去让林望帮你包扎。”百里夜说,他怕自己处理不好。 云箬靠在洞口的山岩上:“好,我现在有些腿软,休息一下再回去。” 百里夜直接附身来抱她,云箬抵住他肩膀,坚持道:“休息一下,我只是伤了手臂,我要自己走出去,不然林望师兄看到了还以为我受了多重的伤呢。” 她不想以后每次进秘境,林望都在外面担惊受怕。 百里夜没再坚持,挨着她坐了下来。 师妹过来 第95节 云箬想到百里夜逼退双头妖兽时的剑意,虽然也气势十足,但是和他曾经差点杀了关胜业那时候的剑意却完全不可比较,不由得猜测道:“你方才用的是我的灵力凝出的灵剑对吗?” 百里夜点点头:“你看出什么了?” 云箬把自己猜测说出来:“用自己的灵力和别人的灵力,原来有这么大的区别。” 百里夜的表情有些无奈:“在你之前,就不存在‘用别人的灵力’这种说法,你的神灵脉确实很特殊,就像师父说的,你得随时注意。”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下次带你的两个朋友回宗门来玩吧,大家认识一下。” “好。”云箬笑道,“干嘛,师兄要考察一下吗?” “嗯。”百里夜也笑了一下。 云箬看着他脸上若有似无得笑意和墨一样浓黑的眼眸,忽而有些沮丧,伸手过去抓住了百里夜垂在身侧的手指:“我之前说想要试试能不能治好你的灵脉,是我欠考虑,脑子一热就说出来了,要是以前我不会这样的,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你就口无遮拦……你不要生气。” 百里夜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云箬认真道:“被别人的灵力侵入灵脉本来就是很危险的事,我不该自作主张……” 话没说完,抓着百里夜的手被他的手指勾住了,百里夜往前凑近了些,看着她的眼睛:“我没生气。” “嗯?”云箬看着他近距离放大的脸,没有动。 “我……”百里夜又改了口,“我是在生你的气,但不是生气这个。” 他的食指被云箬捏着,其他手指包过来把她的手握住,垂眸道:“我只是有些生气,你发现自己的灵力如此特殊,居然一点都没有危机感,完全不为自己考虑,给了月辞武器防身,转头就想帮我治愈灵脉。” 他叹了口气,把手掌张开放到云箬面前:“试试吧。” 云箬愣了愣:“可以吗?” 百里夜的语气恢复了一贯的闲散,道:“否则你会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作为师兄,可不能让小师妹一直操心吧,不过先说好,没用的话你可别难过。” 没用的话难过的不是你吗。 云箬内心吐槽,是在治你的灵脉,又不是我的,说着不要我操心,自己才是爱操心的那个,否则也不会刚才她才说不想林望担心,他就没有非要她立刻出去治伤了。 百里夜掌心向上,云箬伸出手去,两人的手掌贴在一起,她催动着灵力缓慢地进入百里夜的身体,他的灵脉没有任何抗拒,云箬的灵力长驱直入,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入其中。 但她很快发现了问题,百里夜的灵脉损伤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之前她觉得只是灵脉受损,就像人受伤了一样,现在随着灵力的探入,她只觉得感受到的灵脉用千疮百孔来形容都不为过。 百里夜的灵脉哪里是受损,几乎已经废了。 云箬不死心,将温和的灵力潮水一般送进去,努力去弥补那些损伤的灵脉,可进了百里夜体内的灵力却如同石沉大海,没一会儿就消散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吞噬消耗她的灵力。 云箬心思一动,灵力不止顺着灵脉灌入,散开漫入百里夜的身体,去找寻吞噬了她灵力的源头。 下一刻,一股漆黑的雾气不由分说就蔓延上来,转瞬之间就要顺着她的灵力侵入她的身体。 “放开!”百里夜猛地放开了手。 云箬被推开,只见百里夜手背上青筋暴起,死死咬着牙,几缕黑气从他手心里蔓延出来,被他压了回去,他抖着手去翻自己怀里的糖盒,两次都没拿出来,云箬连忙起身过去从他衣襟里摸出盒子。 百里夜就着她的手吞下去几颗糖,神情才慢慢平息下来。 云箬不可置信的看着百里夜的手,刚刚从他身体里冒出来的东西,似乎是瘴气? 人的身体里怎么会有瘴气。 “百里夜,你还好吗?”她有些不敢去碰他,怕自己又没分寸地引出他身体里的黑雾,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咬住了牙,刚才百里夜一定很痛苦,因为她伸手去拿糖盒,感觉他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没事了。”百里夜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她,“对不起,我没想到你的灵力居然能把瘴气勾出来。” 居然,真的是瘴气。 “为什么?”云箬有些发怔,“你身体里怎么会有瘴气?” 不对,她应该问一个人身体里有瘴气怎么还能活着。 她见过被瘴气吞噬的人,别说普通人,就算是修者也不例外,上次在瘴气里,庚桑箬没了结界玉,在她过去的几秒钟内就被瘴气腐蚀掉了皮肤,百里夜体内有这么多瘴气,他怎么还能…… “特殊情况。”百里夜道,“当时被妖兽围困,没办法,为了活下来,我仗着自己修为好把瘴气都吸进了灵脉,谁叫我从小被叫着天才长大,自视甚高,结果就这样了,之后也试了很多办法,想着不能修复灵脉,起码把瘴气都清楚出去,但没用,他们好像在我身体里生根了。” 他的声音没有遗憾和后悔,好像只是在讲一件很寻常的往事。 云箬没说话。 她没法想象这些瘴气存在身体里是什么感觉,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不太好。 因为百里夜明明额头上还满是冷汗,却还对她笑了笑,伸手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声音温和:“别担心,只要我不动灵力就没事,师兄压得住。” “那个时候,你几岁。”云箬忽然问。 百里夜怔了怔,还是回答了她:“十七。” “最中二的年级……难怪。”云箬嘀咕了一声。 百里夜没听清:“嗯?” 然后云箬就附身过来拥住了他,她身上还带着没干透的水气,衣服上也都是水,身上还有刚擦上的浓浓的药味,衣袖上是淡淡的血腥气,整个人混着不同的味道,拥着他的怀抱却气息清白,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搂着他的背,小声道:“师兄,你别笑我。” 应着她的声音,百里夜感觉到滚烫的水珠滴入他的脖颈。 他按住云箬的背,加深了这个拥抱,低声道:“不笑。” 云箬伏在他肩头大声哭了起来。 他见过云箬哭,却没想到第一次让她大哭的会是自己。 他们在秘境里没有待多久,因为云箬的手臂又开始流血,大概是她情绪太激烈,百里夜一边哄她,一边直接抱着她出了秘境。 外界已经是傍晚时分。 林望等在空地外的小林子边,看到他们出来就快步走了过来,看清是百里夜抱着云箬,顿时急了:“小师妹怎么了?受伤很重吗?!” 云箬把头埋在百里夜怀里,摇了摇头。 百里夜用口型对林望说:“知道我的事了。” 林望点了点头,了然地用口型回他:“心疼哭了吧。” 百里夜看着他,有些无语。 林望这才看到云箬手臂上的伤,拍了百里夜一下:“这不确实受伤了吗!快快快抱回去,还在流血呢,给你们的药怎么不用,是不是没认真听我讲用法?没事,师妹你接着哭,反正等会儿上药也很疼,还得哭,哭吧哭吧。” 云箬不得不从百里夜怀里抬起头来证明自己:“我不是疼哭的。” “那是为什么?”林望明知故问。 “……”云箬眨眨眼,决定还是不证明自己的勇敢了,“师兄,我手臂疼。” 林望啧了一声,先心疼了:“不怕,师兄待会儿上药轻点,肯定不疼,疼的话咬你百里师兄一口。” 然而林望说的都是安慰人的话,云箬上药的时候疼的差点真的咬百里夜一口,林望虽然不忍心,手下上药包扎的动作却毫不手软,非常利落:“下次受伤不要碰水,这是妖兽抓伤的,伤口上还有瘴气残余,只能用猛药清除毒气,疼也给我忍着,晚上才有得你受的,睡之前我给你熬个安神的药,起码能睡着。” 云箬疼中作乐,报告好消息:“我体脉升三阶啦。” 林望叹口气:“行吧,好歹有收获。” 云箬不满:“这个伤换我升一阶,多划算啊。” 百里夜和林望同时瞪着她:“你再说一遍?” 云箬从善如流的改口:“下次一定注意,我有分寸的!但试炼就得努力嘛。” 林望拍拍百里夜的肩,咬牙切齿:“你看看你师妹这得意的样……你可得把她看好了。” 百里夜点头:“嗯,我师妹我当然会看好。” 林望:“……”大意了,这也能让他找到机会霸占师妹。 万知闲和江北山没过多久也回来了,江北山也是一身伤,神情比云箬升阶了还要骄傲,林望一边给他包伤口,一边听他兴奋地讲试炼场里的遭遇,给他上药他也完全不疼的样子,整个兴奋过了头,最后喝了一碗安神汤剂,被万知闲背去睡觉了。 纪月辞回来的最晚,快子时了才回来,除了江北山大家都醒着,云箬见她回来才放心,守着林望给她检查身体,纪月辞没什么伤,只是精神不太好,消耗过大很累的样子,直接回屋去睡觉了。 云箬本来也要跟回去睡觉,被万知闲叫住了。 万知闲摸出一盒东西递给云箬,云箬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小糕点,就是山下城镇里卖的很快的那一家,之前百里夜给她带过一次。 “吃点甜的,昨天就买了,忘了给你。”万知闲说,“阿望的药也太苦了。” 万知闲以前没领教过林望的药,今天被逼着喝了一碗安神汤剂,几次想偷偷把药倒给江北山喝,被林望制止后不情不愿的喝了。 云箬笑起来:“师父你怕喝苦的呀?” “不怕。”万知闲一瞪眼,胡子一吹,“只是不喜欢。” “我也是。”云箬说。 万知闲笑道:“好,师徒一条心!” 云箬拿着小糕点要走,万知闲又叫住她,这次总算把要说的话憋出来了:“云丫头,今天我出秘境的时候问了一句灵犀,秘境以后还会不会每年定时开启,它说以你为准。” 云箬点了点头:“它也跟我说过这个。” 万知闲问:“你怎么想?” 云箬有些奇怪:“不怎么想,就让它定时开启秘境,学院里的学生们还等着大考呢。” 万知闲哈哈笑起来,松了口气的样子:“行,那就行。” 云箬感觉他还有话没说,坐了回去:“师父,怎么了吗?” 万知闲看她一眼,慢慢道:“这本来是你的秘境,照理说是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了,各家大宗门发现秘境,要么就派人把守,要么就取走其中法宝让其消散,像神踪秘境这样的更是各家求之不得的资源,一旦发现就会封锁入口,将之作为自己宗门的试炼之地,你当然也可以这么做。” 云箬摇了摇头:“我没把灵犀,也没把神踪秘境当成自己的东西。” 万知闲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才接着说:“我离开学院已经四十多年,虽然期间也和老段有来往,但我想从不问学院的事,他也很少说起,所以我并不知道这些年发生了许多变化。” “如今学院式微,各大宗门都有自己的野心,五年前仙门百家集合了几乎全部宗门要求学院从此以后只对各宗门外门弟子开放,成为大各宗门新弟子的专属学院,是另外十多家宗门加上五大宗门的紫霄宗,飞凤宗,以及首宗玄阳宗与之对峙,仙门百家最后才一起出了新的规定,要求学院必须在招收新学员时持有某宗门的推介信……也算是学院的一种妥协,否则不知道仙门百家还会有什么别的动作。” 云箬有些不理解:“学院各位院长都是高阶修士,教出来的学生中也有很多进入了各大宗门,怎么会帮着自己的宗门反过来压制学院呢?他们也是从学院出去的,总说得上话吧。” 万知闲嗤笑道:“学院存在了数千年,现在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法宝机缘越来越少,各大秘境又被宗门把持,想要修为升阶必定要进大宗门才更有机会,你说他们进入了大宗门,是更愿意帮对自己已无帮助的学院,还是留在宗门好好表现,得到更多资源修行自身?” 云箬一时没说话, 万知闲看一眼云箬:“学院也不容易,云丫头,神踪秘境……” 云箬认真道:“师父,我说过了,秘境就在那里,每年定时开启,我不会干涉的。”去年也按时开了,但是因为秘境刚出了把人卷进去的乱子,学院生怕再出什么问题,宣布大考暂停一年。 “诶。”万知闲站起身来,又摸了摸云箬的头,“好孩子。” 他没再说什么,回屋去了。 师妹过来 第96节 第61章 尤小沁万万没想到, 云箬休息了三天回学院,体脉突破三阶了。 “你是什么天才!”尤小沁十分妒忌。 “你才是。”云箬说,“我进学院就是二阶, 现在才突破三阶呢,你已经破两阶了。” 陆子云在旁边惆怅插嘴:“我前年突破了五阶, 现在也还是五阶,你们都升阶了,我还没有。” 云箬和尤小沁无语的看着他:“你才是那个天才。” 陆子云不同意:“我很努力的。” “我也是啊。”云箬和尤小沁同时开口。 “那边的!是让你们聊天来的吗?”教习一道气劲挥过来,“现在是小组比试,认真点!” 陆子云这个乖学生立刻朝教习拱了拱手:“好的教习……” 礼没行完, 云箬和尤小沁飞快交换了一个眼神,联合攻上去, 她俩对练了这么久, 默契非常之好, 一个绊住陆子云的招式, 一个直接痛下杀手, 陆子云被尤小沁一掌拍飞,落下演武台。 “哟, 这组配合不错。”教习投过来一个欣赏的眼神。 尤小沁嘿嘿笑,转头看云箬:“教习夸我们有默契诶。” 云箬也对她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教习下一句话接着教训道:“但今天是个人战!谁要你们有默契了?” 云箬伴随着教习的声音出手,欺身攻上, 尤小沁猝不及防, 勉励支撑了三招,被云箬以刚才她打飞陆子云的招式一掌拍在背上, 顺利把她送下了演武台。 “……好卑鄙!”尤小沁被陆子云扶了一下才站稳,惊呼道。 云箬在台上朝她抛过去一个得意的小眼神:“兵不厌诈, 我赢了!” 当天体脉课对练赢了的学生一人奖励一块结界玉,云箬领了奖励,下台就把结界玉递给尤小沁,尤小沁笑着推还她:“是你赢的。” “我有很多。”云箬说,“你拿着吧。” 尤小沁想起在秘境森林,云箬宗门的师兄百里夜一个晚上就做了那么多结界玉,顿时不再跟她客气,把结界玉接了过去:“那我收着啦,刚好我到学院也满两年了,要开始去历练了,听过今年学院给的历练地址都是边界。” “那我再给你拿点结界玉吧。”云箬说。 四州城边界都是妖兽栖息的地方,北边是瘴气之森,东边是妖兽雾海,西边和南边幽谷深涧,学院会在那边设立暂时的历练点,学院的三年生可以去历练学习,有教习保驾护航,更多的是认识妖兽和各种边界才有的灵草灵株,历练中能采到上交学院的也有丰厚奖励。 去这些地方多带点结界玉防身总是好的。 尤小沁感动的要哭了:“我用灵石买吧,多少一块呀?” 陆子云也想买一块,翻出自己的钱袋,上次他在秘境里用过,百里夜出品的结界玉品质真的没话说。 云箬想了想林望定的价:“中等的一颗中品灵石,上好的一颗上品灵石。” 尤小沁和陆子云同时动作一顿,各自把钱袋默默塞了回去,尤小沁坚定地道:“云箬,历练回来我给你带好吃的,听说北方那边雪薯长得最好,你不是爱吃吗?这个我买得起。” 陆子云的眼神也很坚定:“我去领学院发的结界玉吧,虽然品质一般,但能用就好。” 云箬笑起来:“我寝舍里挺多的,你们自己去挑,我不收钱。” 尤小沁欢呼:“云箬你真好!” 陆子云尚且还有一丝丝骨气在支撑:“白拿不好吧……” “你不是要带我做任务吗?”云箬道,“任务酬金,四六分。” “行。”陆子云爽快的答应,想了想又有些不解,“你这些结界玉品质那么好,你挂到南院学生交易处去,能卖上很好的价格。” “不卖。”云箬道,“这是我师兄给我做的。” 陆子云明白了。 卖是不可能卖的,毕竟师兄做的嘛,但是可以送给好朋友。 陆子云表面什么都没说,内心默默流泪疯狂感动。 他要和云箬做一辈子的朋友,两肋插刀那种! 月初过,学院新一年的报名日就到了。 云箬他们这一期刚混成老生,接替上一期学生的接新任务,忙了三四天,最后一天的入学礼上去晚了,新学生们正在接受御灵塔测灵脉,她悄悄溜进观礼亭,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感觉一道视线落到了她身上。 她循着视线看过去,观礼台上一抹灿若云霞的红衣人影居高临下看着她。 是庚桑箬。 云箬装作没看见,转开了目光。 台上庚桑箬生气得一跺脚:“她居然敢装作没看见我!好大的胆子!” “这也值得你生气?”南宫少尘温声笑道,“你怎么老盯着她,我看她也没什么特别的。” “就凭她敢拒绝我。”庚桑箬气鼓鼓道,“还拒绝了大师兄。” 她根本就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能拒绝玄阳宗的入门邀请,这人是不是哪里来的乡巴佬,不知道玄阳宗仙门百家首宗的称号?她是不是不知道进了玄阳宗意味着什么? 不行,她必须去堵人说清楚。 如果云箬知道了玄阳宗首宗的地位还能拒绝,那她肯定是疯了。 “我去找她。”庚桑箬说着就要从台上跑下去。 观礼台边的白凌手一伸把她拦住了:“别胡闹,今日是代表宗门来观礼的。” “我都看好多次了。”庚桑箬企图从他手臂下弯腰钻过去,“这次来本来就是来找她的。” “算了,我陪你去。”南宫少尘站起来,“师弟在这坐镇吧,反正你也不爱凑热闹。” “好!”庚桑箬欣喜地折回去挽住南宫少尘的胳膊,“还是二师兄最好了,师父上次外出,给我带了个好稀奇的法宝回来,就送给二师兄啦。” 她说着朝白凌扮了个鬼脸:“没有小师兄的份。” 白凌冷淡的脸上露出个无奈的表情,语气却没表情那么冷:“我稀罕?” 庚桑箬气的想咬他一口,南宫少尘笑道:“你不稀罕,我稀罕,你就别说话气阿箬了。” “你们去吧。”白凌走过来在席位上坐下,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喝,朝他们摆了摆手。 有他坐镇,南宫少尘和庚桑箬就下了观礼台。 “师兄,她在哪边?”下了台没有台上看的清晰,庚桑箬一时找不到人了。 南宫少尘朝着观礼亭其中一个方向毫不犹豫走去:“这边。” 云箬没注意到观礼台上的动静,也没注意到朝自己走过来的两个人,她下午要带新生去找寝舍和熟悉学院,顺便还跑了一趟中院任务处,陆子云挑了几个酬金相对高的任务,让她过去选一选,等入学礼结束她安排好课程,就可以和陆子云结伴去做任务了,结束之后她又跑回去接最后一批新生。 来回跑花了点时间,她现在有些累,但第一次去做任务心里还是很激动的,虽然只是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寻人任务,但她已经在想象自己抽丝剥茧通过蛛丝马迹推理判断,成功带着陆华生找到了失踪人口的精彩瞬间。 该叫自己云尔摩斯还是福尔摩箬? 她正百无聊赖的头脑风暴,胳膊被人拍了拍,云箬嘶了一声,试炼时候被妖兽抓到的伤口还没好,旁边的同期不知道她受伤了,连连小声道歉,朝观礼亭外指了指。 云箬捂着胳膊朝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把目光转了回来。 “不是找你吗?”同期有些疑惑。 “我不认识。”云箬道。 同期诧异地看着她:“那是玄阳宗宗主的亲徒啊,你居然不知道?” 云箬笑了笑:“我怎么会认识玄阳宗的人。” 同期看看云箬,又看了看亭外指着云箬的红衣少女,就算不认识首宗的人,但是那可是宗主亲徒,亲自来找,怎么也得过去问问是怎么回事吧,万一得罪了人呢? 然而云箬一脸漠然,认真看着台上新生的灵脉测试,怎么看都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庚桑箬在亭子外盯了云箬半天都不见她看过来,当场就要冲进亭子去把云箬抓出来,被南宫少尘阻止了:“观礼还没结束呢,等等吧。” 庚桑箬气呼呼瞪了云箬的后脑勺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 南宫少尘有些奇怪:“这么听话?” “谁叫她上次救过我,我等她一会儿也无妨。”庚桑箬不高兴地道。 “我们阿箬长大了。”南宫少尘摸摸她的头。 高台之上,白凌冷淡的目光也落到了云箬身上,片刻之后转开了。 天黑之后入学礼才结束,新生们闹闹哄哄地由教习带着去寝舍,老生们当场就散了,有一部分留下来收拾,云箬飞快瞥了一眼观礼亭外,南宫少尘和庚桑箬还站在那里,她皱了皱眉,起身混在人群里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喂!云箬!你给我站着!”庚桑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同期提醒云箬:“真的是在叫你。” 云箬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一抹身影飘然而来,挡在她面前。 南宫少尘白衣胜雪,俊逸出尘,翩然而来的身姿犹如谪仙,云箬身旁的几个同期看的屏住了呼吸,内心感慨不愧是首宗弟子,简直超凡脱俗,南宫少尘朝他们温和一笑:“诸位,我师妹想和云箬聊几句。” 同期们顿时了然,纷纷和云箬道别,各自走了。 天啊,传言果然是真的,首宗亲自来人找云箬讲话! 云箬被留下,眼看走不了,果断地转身往回走。 “你怎么回事啊!”庚桑箬上前一步去抓她的胳膊,“我只是想跟你说几句话,你跑什么?” 手还没碰到云箬的胳膊,被南宫少尘挡了下来。 南宫少尘不动声色的看了云箬一眼,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抛给云箬:“你的手好像受伤了?这是治伤的药,效用不错。” 云箬没有伸手去接,小瓶子抛起又落下,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庚桑箬诧异地看着地上的药瓶:“你怎么不接?这可是我们宗门最好的医师制的药,比你们学院的好多了。” 她想了想,自己把药瓶捡了起来递给云箬:“拿着呀,你是不是手疼接不住?谁叫你不出声,要不是师兄拦着,我刚才就抓到你胳膊了,那可是你自找的。” 云箬垂着眸。 南宫少尘道:“我师妹给的你就拿着,上次你在秘境内救了她,她本想邀请你进宗门,可惜被你拒绝了,我倒是很好奇,难道你不想进玄阳宗?” 云箬深吸一口气,下一秒手中灵剑闪过银光,南宫少尘目光一凛,揽着庚桑箬向旁边退开,云箬却不攻击,以剑开道,闪身就走,然而一道森寒的剑气迎面而来,白凌凌空落下,剑尖直指云箬。 “白凌住手!”南宫少尘呵道。 白凌剑势一顿,云箬却毫不停顿,手中灵剑直直向他刺去,白凌冷哼一声,最基础的剑式也敢在他面前班门弄虎,他剑招起,轻描淡写就打散了云箬手中的灵力,横剑拦住她的去路。 师妹过来 第97节 云箬不闪不避,速度未减,向着他的剑锋撞去。 南宫少尘瞳孔紧缩,欺身而上,眼看就要拉住云箬,却见她手中灵力一闪,灵剑成形,然后他眼前一花,没看清云箬的身法,她手中灵剑已经迎上了白凌的剑,白凌显然也没反应过来,云箬一剑朝他而去,剑势简单却如惊鸿,挑得白凌手中的剑偏了方向,收式不及,从紧跟而来的南宫少尘侧脸上划过。 云箬越过白凌的阻拦,回头瞥来一眼,脚步不停地朝前离开了。 “……师兄!”庚桑箬愣了半响,终于反应过来,惊声叫到。 南宫少尘侧脸被划了一道,还好白凌灵力散的快,伤口不深,渗出几颗血珠。 庚桑箬手忙脚乱从怀里掏药瓶,怒道:“我抓她回来,她怎么敢伤了你!” 她手一扬,手腕上的铃铛发出清越鸣响,灵光乍起,南宫少尘一把按住了她的手,抬手抹了脸上的血,淡声道:“你小师兄伤的我,你怎么不骂他?” “明明是……”庚桑箬卡了一下。 好像没错? 她看到的就是云箬只想离开而已,小师兄来拦她,不知道怎么的剑锋就转了方向,伤了二师兄。 她怀疑地看向白凌。 白凌冷着脸道:“动作太快没收住。” “骗人。”庚桑箬才不信,“你俩吵架了?故意的吧?” 白凌不置可否,转身朝外走去。 “去哪?”南宫少尘在他身后道。 白凌头也不回:“出去了,观礼不是结束了吗?” 南宫少尘看着他的背影,眸光微动。 “得擦药。”庚桑箬摸出了药瓶,就是刚才给云箬她却没要那个。 南宫少尘看了眼药瓶,微微弯腰低头让庚桑箬给他上药,笑着安慰她:“没事,小伤而已,我看云箬不想进玄阳宗,你就别往她面前凑了,小心她伤了你。” “才不会呢。”庚桑箬小心地给他上药,动作很轻,“她救过我,刚才都凝出灵剑了不也没伤我吗。” 南宫少尘笑道:“你对她倒是很特殊。” “才没有!”庚桑箬恼羞成怒,上完药把药瓶摔进南宫少尘怀里,“回宗门了。” 从秘境出来后她找到了那几个抢她东西的宗门弟子,都不用沈苍一动手,各宗门就把他们绑来玄阳宗谢罪了,她狠狠出了一番气,谢鸣之还把他们送去会审堂审判受罚。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那天在秘境里她的心情有多绝望和害怕,当她被瘴气灼烧皮肤,瞥见那抹身穿浅黄色衣裙的身影出现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开口求救,她害怕她像那些人一样丢下她。 可是云箬进来救她了。 不仅如此,她此后居然都没有再提起这件事,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她在瘴气中遭遇的事,包括陆子云都不知道,可见云箬也没跟他讲起,她没和人炫耀救了谢鸣之的小徒弟,也没向任何人透露半句她狼狈的样子。 云箬也是神灵脉一阶,但她能凝出灵剑。 她也想。 庚桑箬和南宫少尘一起走出观礼的地方,白凌等在外面的道边,一身白衣落了不少斑驳的树影在上面,目光不知道在看着哪里,南宫少尘走过去他才收回视线,两人对视了一眼,各自转开目光。 南宫少尘和庚桑箬说着话往前走,白凌跟上,回头朝云箬离开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在他的剑朝南宫少尘刺去,云箬从他身旁掠过的时候,他看清了剑光后的那双眼睛。 很黑,很亮,眼神又冷又厉,眼底藏着一抹惊心动魄的惊惧和凶狠。 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这次南宫少尘特意推了别的事陪着小师妹来观礼了。 是觉得像么? 可笑至极。 那个人早就死了,谁都不像她。 * 云箬和陆子云接的任务是寻人。 离渊宗弟子李姜外出历练,在西边失去了联系,宗门也不是什么大宗门,人手不够,就把任务挂到了学院来,因为不是什么特殊任务,等级不高,但酬金给的还不错。 云箬到中院任务处的时候陆子云已经等了她好半天了,她背着行囊过去,和陆子云一起在任务名册上登记好,各自领到了一点预付金额,聊胜于无,但不至于让穷困潦倒的学生在出任务的途中饿死。 还是很人性化的。 “我帮你背。”陆子云把云箬的行囊拿走,小声问她,“我听说昨天南宫师兄和庚桑师姐找你了?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云箬要把行囊拿回来。 陆子云侧身把行囊背在自己肩上:“你手上还有伤,我背,你没事就好,我担心你们起什么冲突。” 陆子云这话说得小心翼翼的,问完了就立刻转移了话题,上次他说不会再在云箬面前提起玄阳宗,确实说到做到,昨晚就听说了的事忍到今天才来问她也算是信守诺言了。 他转走了话题云箬就正好不说什么了,虽然她确实没什么想说的。 还好学院的公开日非常少,只有一个入学礼一个开放日,没什么机会碰到,她已经入了宗门拜了师,以后的开放日不去便是。 那名宗门弟子李姜失联的地方是在西边一个城镇,也是座繁华的州城,离晴岧山不算远,陆子云和云箬赶了几天路,在第六天天亮前进了城,找了个街边的早餐铺喝了碗粥,就开始拿着画像寻人了。 陆子云本来要满大街去问,被云箬拉着直接去了客栈。 “我仔细看任务了,李姜在失联前的五天还和宗门联系过,那么长时间没有再联系宗门都没发现不对劲,说明他是长期在这边历练,一个长期在这里的人当然要住店,所以我们先找客栈和能住宿的酒楼。”云箬道。 陆子云频频点头:“好。” 然后又有点疑惑:“你带我做任务还是我带你做任务?” “那你上街去找。”云箬优雅地比了个请的动作。 陆子云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怎么做过寻人的任务。” “那你以前做的都是什么任务?”云箬问。 “采灵株,寻秘宝,探险地,抓通缉犯……”陆子云张口就报了一串。 云箬听出来了,这人以前做的任务都是那种危险系数比较高的,应该酬金也高。 可见他是真的穷。 两人兵分两路,一人问一条街,问完就在街口汇合互相汇报情况,然后再去另外的街区。 云箬第一次做任务,完全不知道累,两人跑完了半个城区的街道,她还想接着找,陆子云强行带着她去找住的地方:“姑奶奶,咱们是寻人,你觉得能让你一天就找到吗?那人家宗门自己来找就好了,就是因为寻人需要的时间太长,才委托给学院的,你别把自己累垮了。” 云箬觉得他说得有理,两人找了家客栈暂时住下,打算明天问完城镇里的客栈,之后就是酒楼,能找到一点线索也算是收获。 事实证明陆子云说的没错,寻人没那么容易。 他们问遍了城镇中的客栈和酒楼,店家要么就没见过人,要么觉得似乎有点印象,但说来说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有用的线索就是李姜确实在城镇里住过。 宗门给的信息说他是到此处历练,西边有不少深涧,据说其间最容易遇到秘境机缘,所以来历练的人挺多,靠近深涧的城镇经常能见到修士,人们也习以为常了。 云箬和陆子云到深涧边探查了一番,没有往里去,他们是寻人不是历练探险,只能做到这一步,回城镇后云箬还有些不死心,又沿着街道拿着画像询问,和陆子云商量后续该怎么做。 “先回学院吧。”陆子云说,“找到的线索先上报,看下一步宗门是要自己进深涧去找还是继续委托给学院。” 如果下一步委托是进深涧去找人,云箬就不能和陆子云一起继续接这个任务了,她修为等级不够。 两人站在街边讲话,街角处冲出来一群小孩,追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又喊又骂,小乞丐风一样从云箬和陆子云身边刮过,站在拐角处冲后面的小孩们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大笑到:“哈哈哈哈抓不着!” “小偷!”后面的小孩被气得直跳脚。 “那又怎么样!你自己没看好,被我偷了就是活该!”小乞丐得意洋洋的说完转身就要跑。 云箬一把拎住他的衣领,眼疾手快的从他手里薅出了一个布制的小钱袋,小乞丐破口大骂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敢抢我的钱!还给我!” “你自己没看好,被我拿了就是活该。”云箬道,抬手把钱袋丢还给后面追来的小孩。 领头的小孩拿回了钱袋,带着同伴叽叽喳喳的要上来教训小乞丐,云箬把小乞丐推到身后,好言好语的劝了一会儿他们才走了,没一会儿丢钱袋那个小孩就跑了回来,把一枚铜板塞进云箬手里就跑:“多谢姐姐帮我抢回了钱袋,这是谢礼!” 云箬身后的小乞丐被陆子云提着后领,气得吱哇乱叫:“那是我的钱!” 陆子云把他提起来:“你好厚的脸皮?” 小乞丐手打脚踢,根本打不到陆子云,气得整张脸都红了,张嘴就咬,陆子云差点被咬到,手一松让他给跑了,云箬朝他喊道:“如果肚子饿了就来找我。” 陆子云道:“你管他干嘛?” “他刚才肚子叫了。”云箬说,“肯定是饿的。” “饿了也不能偷东西,如果饿了就可以偷东西,那遇到其他情况是不是可以抢东西可以杀人越货?”陆子云不赞同道,“乞丐那么多,那些不偷不抢的难道就活该饿着吗?” “你说得对。”云箬笑道,“毕竟你就算拿出所有的钱没饭吃,也把林望讹你的灵石全都给了,你很厉害。” 陆子云看着云箬,一张英俊秀气的脸忽地红了,差点结巴:“你干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那个小乞丐还很小,他只是肚子饿了。”云箬说,“没人教他,他也不知道可以怎么活下去。” 陆子云张了张嘴,思绪忽然有些飘,云箬的眼睛很漂亮,尤其是静静地看着人的时候,当然她本身就很漂亮,并不只是眼睛…… 他只觉得整张脸莫名其妙烧了起来,心头也有些闷,扭开了头不敢再看云箬。 半响他才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林望讹我了?什么时候?” 云箬:“……” 云箬装傻:“没有吧,你不是还讨价还价成功了吗?” “对啊。”陆子云点点头,“别这么说你师兄。” 云箬艰难的点点头。 林望师兄,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反正她很痛,决定这次的酬金还是一人一半,她都不忍心占陆子云便宜,顺便回去后再请他去饭堂好好吃一顿,感谢他带自己做任务。 就当帮师兄赎罪了。 他们正准备回主街道去,拐角处冒出个脏兮兮的脑袋,刚才的小乞丐回来了,也不过来,就不远不近地露个头观察他们。 “想吃东西就过来。”云箬喊道。 小乞丐不动。 陆子云直接闪身过去把他拎了过来,听了听他肚皮打鼓的声音:“饿几天了?” 小乞丐大叫起来:“放开我!杀人啦!来人啊!!” 陆子云嘴角一抽,不耐烦道:“你再喊一声试试?” 小乞丐非常识时务地闭上了嘴巴。 师妹过来 第98节 云箬朝他道:“这样吧,你去和刚才那个被你偷了钱袋的孩子道歉,我就给你买一碗素粥。” 她指了指街边一家粥店。 她示意陆子云放开小乞丐,他喘着气,眼睛不断往粥铺上瞟,时间过午,粥铺暂时没什么人,粥铺老板倒了一碗稀粥出来坐着喝,小乞丐咽了几口口水,闷不吭声地低头跑了。 没一会他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站在云箬面前:“我道歉了!你说话算话。” “真的道歉了?”陆子云不信,“这么快?” 话音刚落,刚才丢钱袋那个小孩追在后面跑了过来,也是气喘吁吁的,看着小乞丐说到:“你跑什么?我阿娘说了,你肯定是肚子饿才偷我钱袋的,虽然你做错了,但是情有可原,而且你还跟我道歉了,喏——” 他把一枚铜板递过来:“你拿去买吃的吧,以后可不许偷东西了。” 小孩人小鬼大的说完,看了看云箬和陆子云,低头见了个礼,一溜烟跑了。 “你现在可以自己买粥喝了。”云箬对他说。 小乞丐看看手里的铜板,又看了看云箬,刚才还饿的两眼冒光,现在却有些犹豫,仿佛舍不得花掉手里这枚铜板,但终究没有抵御住肚子的饥饿,他快跑几步,到粥铺去买了一碗素粥,蹲在路边狼吞虎咽地喝起来。 他把碗都舔干净了,才恋恋不舍的把碗放在小桌上。 “老板,再来一碗粥,要肉粥,加点菜碎。”云箬和陆子云走到桌子旁,云箬摸出几枚铜钱递给粥铺老板,小乞丐这次没跑,站到墙边看着他们。 粥上来了,和素粥不同,米香里还夹杂着诱人的肉香。 云箬把粥推到桌子另一边,朝小乞丐招了招手:“刚才是你自己买的,现在是我请你的,方才我说你去道歉就请你喝粥,说到做到。” 小乞丐不敢置信的看看她,慢吞吞挪了过来,看着那碗热腾腾的粥,努力咽了一下口水。 “吃吧。”云箬说,“刚才肯定没吃饱。” 她把从另外那个小孩那里得来的那枚铜板也放在碗旁边,和陆子云一起走了。 小乞丐顿了顿,走了过来,郑重地拿起那枚铜钱小心塞进腰带,端起碗大口大口喝粥,他已经很久没吃到热乎乎的食物了,爹娘死的早,他只能沿街乞讨,但很多时候也要不到吃的,肚子饿极了和野狗抢吃的也做过,这是他第一次偷东西。 也是最后一次。 云箬和陆子云打算最后一次拿着画像去街区询问,没问几个人,陆子云转身看着街边窄窄的巷道,道:“出来吧,跟着我们做什么?还没吃饱?” 小乞丐从小巷里站出来,摇了摇头,指着画像上的人:“我见过一个和他很像的人。” 陆子云和云箬对视了一眼,问道:“在哪?” “我带你们去。”小乞丐眼睛一亮,“不过那个人很脏,没有你们画上这么干净。” 第62章 小乞丐带着云箬和陆子云绕过几条宽窄不一的巷道, 越走越偏僻,几乎要往城外去了。 陆子云越走越是皱眉,从离渊宗给的信息来看, 李姜体脉和神灵脉都接近五阶,这次出来历练就是想要有所突破, 修为绝对不低,修者混迹世间,有时候也会帮一些大富人家在房屋里设点防护性的法阵,换些盘缠,他本来以为小乞丐是在哪个有钱人家附近看到过李姜, 现在看来却似乎不是。 混的没钱了只能住野外? 不至于这么惨吧。 然而现实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他们是在城外一个桥洞下找到李姜的,一开始陆子云都不敢认, 因为那人就躺在脏污的泥地上, 缩在阴影里, 浑身又脏又臭, 隔着一段距离都能闻到, 云箬却毫不犹豫就要往里去,陆子云一把拉住她:“你等着, 我去。” 他走进去,云箬亮起几枚三棱锥跟着,陆子云蹲下身,借着银光看了看, 虽然这人脸上灰扑扑的, 却能勉强看出样貌。 确实是李姜。 “李姜?”陆子云唤他。 躺着的人浑身抽搐了一下,猛地抬手捂住了脸。 “我们是你师门委托来找你的。”陆子云道,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李姜更加用力地把自己蜷缩了起来,声音模糊地开口:“我不是……我不是……” “起来, 跟我们走。”陆子云伸手去扶他。 李姜剧烈挣扎起来,陆子云一把按住他,李姜伸手来抵抗,陆子云愣了一下,轻而易举的制服了他,半拖半提的把他从桥洞下弄了出来,一见日光,李姜连挣扎都顾不上了,死死把自己蜷缩起来,从地上抠起烂泥往自己脸上抹,嘴里一直在念叨:“我不是,不是……不是李姜……你们找错人了……” “他灵脉废了。”陆子云低声对云箬说,“身上没半分灵力,现在连普通人都不如。” 云箬看着地上拼命把自己蜷曲起来的人,有些不敢相信他是画像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宗门弟子。 灵脉废了? 之前关述在自己宗门的住所里自废灵脉,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灵脉被废的人,短短时间内就就有两个修士灵脉被废,这会不会发生的太频繁了一些? “是你们要找的人吗?”小乞丐问。 “是,多谢你,帮了我们大忙。”云箬从储物囊里翻出钱袋,把所有的铜板都递过去。 小乞丐猛地后退了一步:“我、我不要!我带你们来找他不是为了要钱,我、我……” 他看着云箬,结结巴巴地我了好几声,扭头跑了,跑得飞快。 李姜根本不和人说话,也不想和他们回去,云箬和陆子云都尝试跟他说话,他根本不理,拼命想要爬回阴暗的桥洞底下,最后没办法,他们只能直接把人带回了客栈,陆子云把他按到澡盆里洗了个澡,换了衣服,给他吃了云箬带着的灵药,才带着他出去。 云箬等在客栈楼下,叫了一桌饭菜,李姜虽然很抗拒和他们说话,但抵不过桌上食物散发的香气,连吃三碗饭才停下来,可见饿的不轻。 “你怎么弄成这样的?”陆子云问。 李姜吃完了饭,坐在桌前发呆,听到陆子云问,抬眼看了看他,总算开了口:“你们是我师门委托来找我的?学院学生?” “现在是我在问你。”陆子云不耐烦的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师门把任务挂到学院来了,你失联许久,既然受了伤,怎么不想办法传消息回去?” 他没说废了灵脉,给李姜留足了颜面。 李姜看看他,又看看云箬,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冷光,被他低头掩去了,片刻后道:“我都那个样子了,哪还来的办法传讯息回宗门,你们传消息回去了?” “都找到你了还传什么消息?”陆子云道,“你直接跟我们回去就行。” “哦。”李姜点了点头,“明天走行不行,我想休息休息。” “行吧。”陆子云有些同情李姜,“我去给你要一间房,明早一起走。” “不用了,让他住你那间吧。”云箬开口,“我们的钱不多了,省着点花。” “……不行不行不行。”陆子云愣了愣,随即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脸腾地红了起来,“我我我不能和你一间!男女授受不亲!” 云箬道:“没关系……” “有关系!”陆子云一拍桌子站起来,红着脸找掌柜的开房间去了。 李姜看着云箬:“原来你们是这种关系?” “不是。”云箬淡声道,“不早了,你去休息吧。” 李姜勉强笑了笑,站起身来:“那我去休息了。” 云箬目送李姜上楼进了房间,陆子云回来了,还有些不敢看她:“我开了个新的房间,在你楼下。” 云箬无语的看着他:“你钱很多嘛。” 陆子云飞快地看她一眼,小声道:“那也不能和你挤一间,明天就要赶路了,你好好休息。” 云箬叹了口气:“今晚就别想着休息了。” 陆子云:“?” 午夜子时,陆子云原来的那间房房门被轻轻打开,李姜轻手轻脚的走出来,反身把门关上,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黑暗中摸索着下楼,客栈守夜的小伙计被吵醒,打了个哈欠:“客官有什么需要?” 李姜浑身一僵,抬头去看楼上,等了一会没有任何反应,他才转向小伙计,低声道:“忽然想起有事要办,麻烦帮我开个门,小声一点。” 小伙计依言给他开了门,打着哈欠道:“客官回来敲门即可。” 李姜出了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客栈对面的屋檐阴影下走出两个身影。 陆子云看着李姜走远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转头问云箬:“你怎么知道他晚上要跑?” “他态度前后不一。”云箬道,“在桥洞里找到他的时候他明显不想承认他是李姜,也不想跟我们走,是你强行带他回的客栈,后来他听到我们是学院学生态度就不一样了,也没再抗拒跟我们走……我猜他不想回离渊宗,但又不知道原因是什么,所以才说不用开新的房间了,反正晚上都要盯着他。” 陆子云拱了拱手:“佩服。” 云箬也拱了拱手:“承让。” 两人隐藏了气息,不远不近的缀在李姜身后,他没了修为,走的不算快,他们要跟着他轻而易举,暂时不知道他为什么跑,只能先跟着他看看他要干什么。 “或许是没了修为,没脸回宗门。”陆子云说。 他要是外出历练灵脉废了变成这个样子,估计也没有脸回玄阳宗去。 他们一路跟着李姜往城边去,发现他竟是直奔城外,不像是有事要办,倒像是总算有了些力气,打算赶紧跑路了,用行动有力的印证了云箬说的他不想回宗门的猜测。 “也没必要逃跑吧?”陆子云有些哭笑不得。 而且以李姜现在赶路的速度,就算他们明早才发现,想要追出去找他也不算难。 两人暂时没说话,悄悄跟着李姜,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 李姜对城镇里的路很熟,没多久就穿街过巷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墙根,他找了一会儿,拨开几丛比人高半个头的茂盛野草,一头钻了出去,云箬和陆子云等了一会儿,才继续跟上去。 离了城镇,郊外的路越走越荒凉,李姜已经有些走不动了,四处看了看,又看看身后,走到道边一棵枯树下杵着树干喘了会儿气,干脆就坐下休息。 陆子云和云箬藏在不远处的草丛后,探头看了一眼:“我去抓他回来吧。” 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李姜并把他带回离渊宗,至于他为什么不想回去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云箬点点头。 陆子云刚要走出去,目光瞥到云箬身后悄无声息探出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陆子云一惊,正要动作,自己的嘴也被人捂住了,正要挣扎,云箬身后走上来一个人,朝他们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人他们见过,会审堂的金衣使者二大。 陆子云浑身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二大放开云箬,笑眯眯道:“哎还真是有缘,居然能在这遇到云姑娘,接了学院任务来找李姜的原来是你啊。” 陆子云很想说一句还有我啊,但是他嘴巴还被捂着,捂他的人应该也是金衣使者,所以他没挣扎也没动。 云箬看了一眼笑眯眯的二大,又看了看还捂着陆子云口鼻的老四:“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的任务?” 二大往李姜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他还坐在枯树下休息,笑眯眯转头看向云箬,压低了声音邪里邪气地道:“那是自然,我很关注你呢,你不管在哪,在做什么,我都知道。” 陆子云挣开捂着自己口鼻的手,伸手过来把云箬挡在胳膊后,警惕地看着二大。 老四闷声开口:“离渊宗出事,上报了会审堂,我们是来抓人的。” 师妹过来 第99节 二大无语的看着他:“你不是不爱说话嘛?” 老四果然不说话了。 二大:“……” “离渊宗发生什么事了?和李姜有关?”云箬迅速问道。 “聪明。”二大抬手想打响指,手指碰到一起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跟踪,指尖卸了力摩挲了一下,放了下来,“离渊宗一开始给学院的任务是寻人,弟子李姜外出历练失联,但是五日前才发现宗门死了一名弟子,是被人杀害的,那弟子身上还残留着李姜灵力的气息。” 二大拨开一隙草丛,看着不远处的李姜,低声道:“他杀了同门师兄,把尸体藏了起来,谎称出门历练,之后失去联系,离渊宗近日才发现尸体,但给学院的寻人任务已经发出去了,我还想是哪个倒霉蛋接了这个任务呢。” 二大看了云箬一眼:“他杀了的那个同门可是三灵脉高阶的修为,比他高多了,三小检查尸体的时候说是一击毙命,体内灵脉都被震碎了,但他宗门的人说他的神灵脉还没到五阶,怎么可能震碎神灵脉已经是六阶的师兄的灵脉?事有蹊跷,我和老四就追来了,哪想到刚到就发现了人,真是好运啊。” 他一口气说了大一堆,老四再次开口:“这是堂内事务,不宜告诉外人。” 二小身子一歪,手臂撞了一下云箬肩膀:“怎么是外人呢?云姑娘和我可是老熟人了,这寻人任务又是她接的,把事情缘由都告知不是应该的嘛。” 陆子云挤了过来,把云箬拱到一边,自己蹲在她和二大中间,把云箬挡得严严实实,看着枯树下的李姜:“他既然杀了人,算通缉犯了吧,不关我们的事了,学院给的寻人任务我们已经完成了。” 他挪了挪位置,对两位金衣使者客气地道:“接下来就交给会审堂了。” “自然。”老四道。 二大蹲着笑眯眯对陆子云身后的云箬摆了摆手:“走吧走吧,再会啊云姑娘~真是遗憾又没让你见到一大,你可别难过。” 云箬:“……”一点都不遗憾。 既然会审堂的人来了,她和陆子云的态度一样,打算回学院去交差了。 对方杀害了三灵脉六阶的修士,已经不是寻人那么简单了。 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她和陆子云悄悄退走,二大和老四手中灵光悄无声息凝出灵器,准备上去捉拿李姜,那边却突然起了变故。 一道裹着黑袍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夜色中,信步闲庭地来到李姜面前,慢悠悠道:“可让我好找。” 李姜猛地一颤,发着抖抬起头来。 黑袍人立在他几步之外,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声音雌雄莫辨,一听就是刻意隐藏了声线,李姜转身想跑,被对方挥出一道气劲打中小腿跌倒在地,黑袍人瞬影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跑什么?难道不想修复你的灵脉?” 李姜不可置信地抬头:“可以吗?” 黑袍人声音淡然:“只要你听话……” 他说到一半,声音忽地停了下来,静了一瞬:“你这蠢货,被人跟踪了都不知道,灵脉废了,人也跟着废了吗?” 草丛后的二大心中暗道大意了,身形一闪就从草丛中飞掠出去,黑袍人手中现出灵剑,和他缠斗在一起,李姜趁机跑了。 “老四!”二大喊道,“追人,不能让他跑……” 话音未落,黑袍人手中灵剑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刺来,二大躲闪不及,被一剑贯穿了肩膀。 操,这才是真的大意了,这乌漆嘛黑的人修为居然如此之高! 二大咬着牙瞬影后退,银光流转的剑身从他肩膀上抽出,带出一条血线。 老四去追李姜的脚步一顿,云箬从他身后越过飞快追去:“我去追人,你去帮忙!” 老四感激地看了云箬一眼,转身去帮二大。 黑袍人却不恋战,一剑扫退两个金衣使者,朝着云箬追去。 “云箬!”陆子云闪身过去挡住黑袍人,对方以一个诡异的身法直接避开他,丝毫没有被拖慢速度,转瞬就到了云箬身后,一剑朝她斩去。 陆子云睚眦欲裂:“云箬!!” 云箬只觉得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堪堪转身,银色的剑光已经到了眼前,刹那间周围一切都慢了下来,她往后躲过迎面而来的一剑,手中灵剑闪现,架住了对方来势凶狠的剑意,两柄灵剑剑刃撞在一起,发出震耳的嗡鸣声。 黑袍人动作一顿,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十拿九稳的一剑居然被挡住了,但他反应的时间只是霎时,手中的剑不退反进,直接压着云箬的剑就往下斩,云箬死死支撑,虎口崩裂,血顺着手掌流了下来。 几道剑光袭来,两个金衣使者和陆子云同时攻上,黑袍人被从云箬身边逼退,转头看了一眼跑向远处的李姜,再次挥出一道剑气挡住了几人,转身朝李姜追去。 “李姜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二大脸上的笑已收了,半边衣服被鲜血染红,“必须抓到他。” 老四点了点头。 陆子云和云箬要跟上,二大挥剑挡住他们,脸上再次现出眉眼弯弯的笑:“不用你们管,学生就回学院去吧,云姑娘,后会有期。” 他说完,和老四飞身追去。 黑袍人对他们的追击烦不胜烦,眼见李姜越跑越远,抬手甩出一片通体黑红的薄玉,玉器在空中一分为五,金色符纹流出旋转成形,变成一个五角法阵,兜头把后面追来的两位金衣使者和云箬陆子云一起罩在了里面,随着阵法落下,四人身影消失,地上一个铺开的法阵静静发出一点微光。 云箬只觉得眼睛一花,周围枯草荒败的景色就不见了,面前出现飞速旋转着的层层阵门。 非常之熟悉。 “是浑天乾坤阵。”二大捂着受伤的肩膀,“妈的这下子抓不到人了,等解了阵出去人早跑远了!” 老四依旧不说话,看着他的伤眼神又是焦急又是担忧。 陆子云贴在云箬背后,抓住她的手:“别动,这阵法踏错一步就会被卷去别的阵门内,我们不能分开,得想办法破阵……” 话音未尽,他只觉得背后一空,转头看到云箬朝着虚空中踏出去,下一秒就从阵法中消失了。 “云箬!”陆子云恨不得砍了自己的手,怎么没把人好好抓住! 荒草丛外,黑袍人扔出法阵,正要抽身去追李姜,法阵中符纹一闪,云箬出现在阵外,黑袍人一愣,步伐不停,向着李姜追去,云箬紧随其后,手中挥出几枚三棱锥飞射出去,从外面破坏了阵法。 法阵中三人还没从云箬突然不见了的惊诧中回过神来,眼前一暗,发现自己回到了荒草丛中。 老四最先反应过来,余光瞥到云箬的身影,立刻追了上去。 黑袍人先一步追到李姜,李姜被他掐着脖子提起来,惊恐地奋力挣扎,大叫起来:“别杀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能恢复修为!再给我一点……”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眼睛瞪得大大的,脖子被拧断,脑袋无力的垂落到胸前。 黑袍人提着他的尸身就要走,云箬却已经追到了近前,黑袍人不想跟她缠斗,几次变换身形要走,居然都被云箬拦了下来,被迫和她过了两招,忽道:“修为一般,身法却不错。” 云箬不说话,精神高度集中。 眼前这人修为很高,她如果不是有灵技,或许在他手下走不过三招,但她的目的只是拖住他就可以了。 身后老四先到,二大和陆子云的剑气也随之而来。 二大赶上来,和老四一起拖住黑袍人,大声道:“拖住他,会审堂的增援马上就到,来之前已经传讯了!” 听到有增援,陆子云松了口气。 四个人一人一个方位,哪怕抓不住黑衣人,拖住他还真不是问题,尤其是云箬,总能破了黑袍人诡异缥缈的身法。 黑袍人当即再度抛出一枚薄玉,新的阵法再度落下,将四个人关在阵内,半分停歇都没有,立即抽身退走,果然,下一刻云箬就出现在阵外,反手射出三棱锥破了阵,黑袍人只能放弃带走李姜的尸身,身形毫不停顿地掠出去几十米,消失在黑暗中。 “别追了。”二大出阵就闪身拦住了云箬,“追上也打不过。” “没有增援?”云箬反应过来。 “哪里来得及叫增援。”二大恢复了笑眯眯的狐狸眼,叹了口气,“真是阴沟里翻船。” 云箬喘了口气,站着没动。 二大看出她脸色不对,上前一步:“云姑娘?” 云箬闭了闭眼,伸出一只手,二大正要去扶,陆子云几步过来扶住云箬:“你怎么样?” “我有些头疼。”云箬小声道。 大概是刚才灵技用得太狠了,她只感觉脑袋里嗡嗡的,眼前有些黑,分不清是天太黑还是她自己的眼前在黑。 “我背你回去。”陆子云焦急道。 二大点点头:“附近有宗门,可以去看医师。” “不用。”云箬按住陆子云的手,紧紧闭着眼睛,“别吵我,我安静一会儿就好。” 陆子云顿时不敢再动,扶着云箬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云箬安静了一会儿,脑中嗡鸣的感觉褪去,她忽而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四野阒静,她只觉得整个人的意识变得无比清晰,目光看不到的,耳朵听不见的,双手触不到的地方,都在她能感知的范围内,有一种直觉在告诉她,周围很安全,没有危机潜伏。 她听纪月辞说过这种感受。 是识脉突破七阶的能力,一种毫无征兆,没有理由,却能无条件预感危机的灵敏直觉。 她的识脉满阶了。 云箬睁开眼睛,看着满脸焦急的陆子云:“我识脉突破了。” 陆子云愣了愣,张了张嘴想说话,摸到她满手殷红的血,恭喜的话怎么都说不出来。 倒是沉默寡言的老四首先出声:“恭喜,识脉是最难修行满阶的。” 二大震惊了:“你是来历练的还是来帮忙的?算了算了,走,找个地方治伤再说,云姑娘,真的不用背吗,我也可以背你的。” 陆子云抢先替云箬回答:“不用,二位大人照顾好自己就可以。” 老四去把李姜的尸身背了过来。 驮了个死人,总不能再回城镇里去,四个人只好找了片干净点的地方,云箬从包裹里翻出林望之前给她备的药,这次她出门做任务,林望还让传呼鸡送了讯息来,千叮咛万嘱咐让她把药都带上,虽然不一定能用到,但带着总是好的。 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云箬找了止血药和外敷药出来,陆子云帮她包扎手,老四给二大包扎肩膀。 陆子云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把云箬弄疼了,包个手硬生生包出了一身汗来。 老四和二大很快就处理好了伤口,看上去就轻车熟路,一副经常受伤的样子,吃了药,二大开始没话找话跟云箬聊天。 “云姑娘修为真是不错,居然每次都能拦住那个黑袍人,而且居然能那么快从浑天乾坤阵中出去,我猜……是有天赋灵技?” 云箬抬眸看了他一眼。 二大笑眯眯道:“放心放心,我这人嘴严得很,猜归猜,绝不会乱说的,何况今天是你帮了我们大忙,要不然回去真是丢大人了,不过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你跟我们回会审堂走一趟。” “为何?”陆子云皱眉。 二大道:“是你们先找到的人,黑袍人出现你们也在场,总要跟我回去做个见证嘛,少年人,别这么紧张,会审堂真不是什么可怕地方,去一次就知道了。” 陆子云:“……”谁要去。 他咬牙道:“那我和云箬一起去。” 二大啧一声:“你不得回去学院知会一声吗,老四和你一起回去,云姑娘和我走一趟,离渊宗和呃,那个……你们宗门叫什么来着?哦对闲散宗,不,好像是白云宗?” 云箬忍无可忍:“闲云宗。” 师妹过来 第100节 “原来是闲云宗啊。”二大狐狸眼一眯,“这次记住了,两家宗门我们会知会一声,不会瞒着你师门,这下总放心了吧?” 听到会审堂会知会云箬的师门,陆子云总算是放心了不少。 云箬也放心了些,之前万知闲跟她说过会审堂是个很可怕的地方,能不去就不去,但现下事发突然,她只能跟着走一趟了,何况她也想搞清楚一些事。 不知道是不是识脉满阶的直觉,她总觉得李姜的事和关述的死背后有什么关联。 隔天四人分开上路,陆子云和老四回学院去汇报任务,云箬和背着李姜尸身的二大一起前往会审堂。 二大肩膀受伤,云箬本想路上和他换着背李姜,被他笑眯眯的拒绝了。 “哪有让云姑娘帮忙背尸体的道理,不过是个小伤而已,你给的药真不错,改天把医师给我介绍介绍,我也跟他买些灵药。” “哦。”云箬想了想,“你们会审堂给的月俸高吗?” 二大仰头看天:“怎么说呢,反正饿不死吧。” 那你买不起林望师兄的药。 云箬默默把这句话咽了下去,还是不要刺激社畜了。 他们连夜赶路,第二天就到了会审堂西边的分部,二大亮了腰牌带着云箬进去,云箬看着面前正正常常的府邸,又看了看身后热闹繁华的街市,实在没忍住,紧走几步赶到二大身侧:“仙门百家一起创设的会审堂,怎会设在如此热闹的街市?” “大隐隐于市嘛。”二大笑道。 两人走到府邸前院,绕过面前的影壁,后面忽地变了样子。 一道道看不到顶的台阶往上延伸,恢弘而肃穆的建筑列在台阶两侧,平白给人一种想要屏息的压迫感。 云箬跟着二大走上去,没走一会儿,面前的台阶忽然就到了顶,她回头看去,身后的台阶高而陡峭,距离他们走上来的地方远不可观。 仿佛他们转瞬间就从山脚攀上了山巅。 “是缩地法阵。”二大解释道,“会审堂的选址都有各自特殊的地方,此处虽在闹市,却有上古天然阵法护持,能加大法阵的效用,不然怎么关得住那些穷凶极恶丧心病狂之徒呢。” 原来会审堂不止是审判机构,还是座巨大的监狱。 难怪万知闲跟她说这个地方能不来就不来。 二大把云箬带到一处厅堂内,让她稍候,自己先去处理背回来的尸体,以及此次任务的汇报,没多久就来了人,请她去问话,云箬跟去时有些紧张,不知道会是什么形式的问话,又不好跟来叫自己的人搭话。 她跟着人从蜿蜒冷硬的长廊上走过,迎面走过来一个金衣身影,和前方的人说了两句话,那人就离开了。 一大走到云箬面前,面无表情朝她点了点头:“跟我来。” 云箬默不作声跟上,一大又道:“到时实话实说就好,无需紧张,二大说要不是你,李姜的尸身也运不回来。” 云箬点了点头,四周很安静,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一大回头看了云箬一眼,依旧面无表情:“二大担心你紧张,特意要我来接你,说你比较喜欢我,但我看并不如此,如果你看到我更紧张,那我就叫刚才那个人回来带你去。” 云箬:“……” 她咬了咬牙,假笑了一个:“呵呵,不用,我并不喜欢你。” 一大点点头:“我知道。” 云箬:“……” 好难接话啊。 会审堂的人都是这样捉摸不透莫名其妙的吗?早知道让陆子云来了。 第63章 云箬跟着一大到了问话的地方, 里面像个刑堂,两列黑衣人肃穆地站着,正中的位子上坐着三位面容庄重的老者, 身上黑色的衣服统一绣着暗红色纹路,看上去严肃而沉重。 “开始吧。”正中那位老者沉声道。 “是。”一道温和的女声传来。 云箬越过一大的肩膀往侧面看了一眼, 才发现这里还有一个里间,垂着半帘黑色的纱幔,她听出是三小的声音,往前走了一步想看一眼,一大微微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面容冷肃:“莫看。” 云箬只好收回了视线。 帘幔内的里间传来轻微的动静,所有人都目不斜视, 那位老者又对云箬道:“你将找到李姜的经过一一道来。” 一大退开几步, 留云箬站在原地。 四面墙上都是看不出用途的刑具, 云箬目光下意识跟着他动, 一大面无表情, 下巴轻轻扬了一下,示意她说。 帘幔内的声响不断, 窸窸窣窣,云箬就伴着这个声音,一五一十把自己和陆子云怎么找到李姜,又怎么发现他有问题, 在跟踪他的途中遇到了会审堂两位金衣使者, 以及之后发生的事都说了,只是略去了打斗的细节。 云箬说完, 三位老者都没说话,两旁站着的黑衣人依次问了她几个问题, 云箬补充回答,大堂里又安静下去,只能听到里间的些微响动。 没多久,侧间的纱幔被掀开,带着面具的三小走了出来,朝云箬微微点了下头,转向三位老者:“几位堂主,死因已经验明,颈骨折断,当即死亡,在此之前灵脉已损毁,是从内部被暴动的灵力撑爆,也就是——” 她顿了顿:“自废灵脉。” 云箬心中只有四个字。 果然如此。 李姜灵脉损毁的方式和关述一模一样。 以及三小原来是在里间验尸,难怪一大让她别看。 堂中显然有人也记得这件事,一位黑衣人皱眉道:“之前明仪宗宗主的儿子出事,似乎也是先自废了灵脉,亦是从内部灵力暴发,这两起件事之间怕是有关联。” 云箬出声问三小:“李姜体内有没有测出什么别的东西?” 堂中忽地一静,所有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云箬摸了摸鼻子,她是被叫来问话的,怎么还自己问上了。 “抱歉,冒犯了……”她甚至不知道这种时候开口道歉是不是对的。 “无妨。”问她话那位老者道,示意三小继续说。 三小点点头,开口道:“他体内有吃过灵药的反应。” 云箬眨了眨眼睛:“应该是我的灵药,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灵脉受损,我给他吃了些顺缓灵息的药。” “还有吗?”三小问。 云箬从身上翻出一个小糖盒,每次进秘境试炼林望都给她和百里夜备一盒,她昨天给李姜吃了一颗,还剩两颗。 三小伸手过来,云箬把糖盒递过去,她没有接,把手缩了回去,指了指盒子里的糖。 云箬拿出一颗放在她手心,三小手指一收,拿着再度进里间去了。 堂上再度安静下来,云箬不知道干什么好,赶了一夜的路有些困,又不能睡觉,肃穆的气氛堪比站军姿,她目光放在哪里都催眠,只好盯着对面面无表情的一大看,让自己提起精神。 一大默默任她看,眼睛都不眨一下。 许久后三小走了出来,对云箬道:“你的灵药用材特殊,我只看出了其中几种,和李姜体内的基本一致,确是顺缓灵息之效,但……” 三小转向三位堂主:“李姜残存灵脉中有奇怪的气息,我暂时还看不出来,但可以肯定,和明仪宗少宗主灵脉中残余的非常相似,这两起事件之间有诸多关联还需验证,尸体我得带回总堂去继续查检。” 她说话之间留有余地,并没有直接断定任何结果。 “如此,辛苦了。”一位老者道,“我们会安排人尽快送回去。” 三小颔首见礼。 问话结束,一大带着云箬出来,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另外的路,不同于之前蜿蜒肃穆的回廊,这边的路平直了不少,四处还能见到翠绿的绿植,让这个迫人绷着一口气的地方多了点缓解之意。 云箬神色放松了不少:“你带我去哪?” 一大面无表情道:“去休息。” 云箬跟着他走了许久,来到一处灰墙黑瓦的高大建筑,进去后光线昏暗,地板踩上去咯吱作响,有种随时会中途断裂把她的脚卡进去的错觉。 走着走着,一大回头提醒云箬:“别踩这里。” 他大步跨了过去,云箬也跟着大步跨过去,低头发现那里地板断了一块,底下黑乎乎的。 原来不是她的错觉,这地板是真的很破旧。 一大带着她上了楼,敲了敲唯一的一间有门的房门,云箬迅速四周看了一眼,其他都是空空的房间,门也是镂空的木栅栏,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个住人的地方。 更像是关犯人的监狱。 “回来了?”房门打开,二大笑眯眯的脸迎出来,“快进来。” 云箬走进去,里面开着窗,显得不那么昏暗,但墙壁很高,窗户的位置也很高,屋子是长方形状,有些狭长,摆着一张很大的桌子在中间,把屋子隔成了前后两半。 二大倒了杯茶给云箬:“休息一会儿,等三小结束咱们一起走。” 云箬端着杯子,杯里的茶是热的,但她却觉得有些冷。 从踏上缩地阵的台阶上来到会审堂内部,这地方不管是哪里气温都是低的,像个巨大的冰窖,一开始还没怎么察觉,待久了只觉得越来越冷。 “喝点热的。”二大道,“我方才刚煮的茶,驱寒的,会审堂内都冷,阵法缘故,多见谅。” 云箬低头喝了口茶,尝出了点生姜的味道。 二大搬了个椅子来给她,云箬道了谢,坐下休息,本想闭目养神一会儿,但越待越冷,坐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走动,二大有些奇怪:“怎么了?” 云箬搓了搓手:“你们不冷吗?” 二大疑惑道:“还好吧。” 一大点了点头。 他们似乎不怎么觉得冷,想来会审堂的人一直待在这种法阵内,早就习惯了,云箬也不管他们了,自己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踩得地板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二大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不休息一会儿吗,赶了一夜路。” 是我不想休息吗,云箬无力吐槽,因为实在太冷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想跑起来。 二大又道:“你没在审讯堂说你自己灵技的事吧,我可半个字都没讲啊,也没偷偷瞎猜,有天赋灵技实是难得,云姑娘以后要不要考虑来会审堂?” 云箬从他咯吱咯吱面前走过去:“不考虑。” 她有些好奇:“会审堂也会到学院去招人吗?” “不会不会。”二大笑道,“学院的学生都是想进宗门的,我们会审堂可招不到。” 云箬突然明白他怎么会对自己这么感兴趣了。 果然,二大下一句话就是:“像云姑娘这种能拒绝玄阳宗,绝不攀大宗门的人才,才是我们想要的。” 师妹过来 第101节 一大看了他一眼。 二大举手做投降状:“我不说了还不行嘛?我这不是看云姑娘无聊的都在屋子里跑步了,想跟她说说话给她解闷。” 他又倒了杯热茶给云箬,云箬接过去一口喝了,继续跑步。 敲门声响起,站在门边的一大打开门,三小走了进来,她依旧带着面具,换了一身衣裳,进屋后对云箬点了点头,走到桌边喝了一杯热茶,坐下去舒了口气。 “怎么样?”二大问。 “李姜和关述的死都有蹊跷。”三小道,“之前我们就怀疑关述自废灵脉不对劲,李姜和他情况一样,据他师门的人说,他出事之前的一段时间情绪就不太对,比以前更容易生气发怒,但大家没有特别注意,以为是他因为境界一直突破不了心情烦躁,所以当他说要外出历练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怀疑,直到找到了被他藏起来的同门的尸体。” 云箬站着听了几句,还是冷的受不了,既佩服这三个人一副习惯了脸色如常的样子,又不想打扰他们讲话,于是离远了些,在窗边来回踱步,心下暗忖。 动不动就生气发怒,关述也是这样,但他平时脾气就不好,周围的人更加没注意,就连时常和他不对付的陆子云也没发觉。 他们出事的源头是情绪改变?这和他们的灵脉被毁有关系吗? “至于那个黑袍人,他灭了口本想把李姜的尸身带走,说明李姜身上留有什么证据。”二大也道,“是最后不得已才没带走尸体,你再好好查查看。” 三小点了点头。 “而且那个黑袍人杀李姜之前,李姜似乎对他大喊自己可以恢复灵脉什么的……”二大摸了摸下巴,“云姑娘,你记不记得这黑袍人刚找到李姜的时候,对李姜说过一句话,问他想不想修复灵脉?” “记得。”云箬说,“当时李姜虽然很害怕,却没有立即逃跑,似乎真的相信对方能做到。” “对。”二大笑眯眯道,“而且黑袍人一开始似乎没打算杀他,是发现他被我们跟踪才起了杀念,所以我怀疑李姜之前和对方的接触不算少,只是不知道他们相识是李姜杀人逃窜之后还是之前,他在宗门能越阶杀了同门师兄,和这个黑袍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云箬本来听着二大说话,却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浑身越来越迟钝,踱步也停了下来,张口呼出一口带着寒气的吐息,眼前有些模糊。 最先发现她不对劲的是三小,唤了她一声:“云姑娘?” 云箬勉强出声:“太冷了……” 她抬起手,手背上肉眼可见的凝出一层白霜。 二大也看到了,满面惊诧地站起身来:“怎么回事,你神灵脉不是一阶吗?你体脉几阶了?” “嗯?”云箬觉得自己脑子都不会转了,不知道这和自己的灵脉境界有什么关系,努力回到,“三阶。” “三阶的体脉你能在那黑袍人手下走那么多招?”二大快步走过来,嘴里还在不停的说话,“这儿的阵法有针对性,神灵脉越强灵力越多,寒霜阵的效用就越猛烈,你才一阶灵力,体脉也三阶了,怎么会如此严重,不应该啊……” 三小打断她,温和的声音呵斥道:“先带她离开!” 云箬只看到三小掠过来扶住她,手背接触到一丝温暖,紧接着她就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那间昏暗的屋子里,周围温暖明亮,她裹着厚厚的几床被子坐在一张床上,浑身冰凉难耐的感觉已经消褪了不少,云箬试着动了动,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被子,她被裹得只露了个脑袋在外面,全身几乎动不了,像个被包裹严严实实的竖起来的蚕蛹。 “醒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响起,云箬勉强扭着头循声看去。 一个身影快步走进她视线里,温暖的手掌贴了上来,摸了摸她的脸和额头:“还冷吗?” 云箬摇了摇头,扭了扭身子,想动。 百里夜的手指在她眉间点了一下:“别动,再捂暖些,林望去熬药了,喝了药再说。” “林望师兄也来了?”云箬问,“难道我晕了好多天?” “没有,我们正好就在西边的城镇,林望来寻药材,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百里夜在床边坐下,道,“手。” 云箬在被子里动了动,找了半天的出口才把自己的手从被子伸了出来,百里夜握着她的手感受了一下温度,又帮她塞进被子里,道:“先喝碗热汤?” 云箬抓着他的手没放。 百里夜的手很暖,她有些舍不得放,但摸到他的手才觉察出自己的手有多凉,贪恋的趁机又捂了一下才十分不舍的放开。 百里夜眼里浮起一丝笑意,端了床边的热汤喂给她,暖流入喉,确实让云箬好受了不少,喝完了热汤,百里夜坐到床边,摸到她搁在被子边的手握住,云箬想抽开,被他牢牢攥住了。 “别动。”百里夜低声说,“我给你捏捏手指,你手还有些僵。” “凉。”云箬小声说。 “还好。”百里夜握着她的手,温暖的指腹顺着她的手背摸到手指,一节一节地捏过去。 云箬被捏的很舒服,等百里夜捏完一只,她就把手收回去,把另一只蛄蛹了出来送到他手里,自己半睡不睡的打着盹儿,百里夜失笑,给她捏着手,顺便坐得更近了些,让云箬把头靠过来,云箬打了个哈欠往前挪,下巴搁到他颈窝蹭了蹭,觉得暖,干脆就把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百里夜捏着她手指的手停了停,云箬闷着声音迷迷糊糊道:“百里夜,别停,再捏捏,你身上很暖。” “……好。”百里夜的声音贴着耳畔响起,也有些闷,但是很温和,很好听。 “师妹……小师妹?云箬?” 云箬觉得意识沉沉浮浮,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浑身都暖和了起来,听到百里夜在唤自己,她慢慢睁开眼睛,身上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已经拿走了,只盖着一层,她没有再坐着,而是侧躺着,手里还抱着什么。 她总算睁开眼,入目是一片黑色的衣襟,视线再往上,是百里夜看着她的脸。 云箬眨了眨眼,刚醒来反应还有些迟钝。 百里夜坐在床边,斜倚着床沿,她整个人像个八爪章鱼,就差没手脚并用的全都扒拉在百里夜身上了,难怪她睡得越来越暖呢,原来是把师兄当暖炉用了。 云箬顿了顿,慢吞吞的从百里夜身上爬起来,再慢吞吞的退开一些,然后拉起被子把自己裹上,背过身重新蹲成了一朵蘑菇。 别问,问就是自闭。 她听到背后百里夜起了身,接着脚步声响起,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林望的声音响了起来:“小云箬,来喝药,会审堂这个寒霜阵霸道得很,你……你这是怎么了?” 林望声音到了床边,顿了顿,疑惑地道:“还冷吗?刚才阿夜不是说好多了,也不让我进来看,说你睡着了,是不是骗我,情况更严重了?” 听到林望焦急起来的声音,云箬只好裹着被子转过身:“没有,不冷了。” 林望舒了口气,把药碗递给她,云箬根本不好意思看百里夜,喝了一口药,再次给林望吃定心丸:“我没事了。” “行。”林望转身:“那我跟会审堂那几位说一声,他们在外面等着呢,还挺担心你的。” “嗯。”云箬点点头,瞥了一眼百里夜。 百里夜神色如常,察觉到她的视线,目光落了过来,对林望道:“你守着云箬喝药,我去说。” 他走出去,云箬松了口气,总算把身上的被子掀开了,端着碗大口大口把药喝了,嗓子里热热的,又苦又辛辣,林望递了块糖给她:“喏,含着吧。” “百里师兄的药糖?”云箬接过去。 “不是。”林望笑道,“北山给你做的,普通的糖,月辞他俩捣鼓的,听说还加了桂花,月辞想给你加霁雪枝的,可惜师父不在,等他回来才能帮他们处理霁雪枝。” 云箬把糖放进嘴里含着,囫囵道:“师弟和师姐对我真好。” 林望看着她。 云箬补充:“师兄也对我特别好。” “对咯。”林望摸摸她脑袋,“你再睡会儿?” 云箬摇摇头,爬起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过了,陆子云之前帮她包扎的伤口也重新包过了,身上很干爽,并没有被捂了很久的感觉。 “会审堂那位戴面具的使者说是她帮你换的衣服。”林望看出她一瞬间的迟疑,“解寒霜阵得泡在热水里,你手上和胳膊上的伤口也是她包扎的,我看包得还不错,就没动,等明日再帮你换药。” 云箬握了握手掌,想起百里夜帮她捏手指的感觉,忽而觉得指节有些发烫。 她起身和林望一起出去,才发现她依旧还是在会审堂,出了房间就能看到外面往上延伸的一眼看不到顶的阶梯。 “云姑娘。”二大蹲在屋檐边,看到她出来就笑眯眯的站起身。 一大站在百里夜旁边,似乎正在和他谈话,三小也在,看着云箬没说话。 云箬对三小笑了笑:“师兄说他们来之前是你在照顾我,多谢。” 三小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温和的声音隔了半天才响起:“抱歉。” 一大面无表情道:“我们早该想到,你能凭借一阶神灵脉灵力化物,你的灵力必定很特殊,是我们想当然了,居然还把你带进会审堂,差点害了你。” “会审堂内部到处都是寒霜阵吗?”云箬问。 “那不一样,西南这边是寒霜阵,北边和东边是烈焰镇,各有针对。”二大笑眯眯道。 一大看了他一眼。 二大一拍手掌:“哦对,云姑娘以后怕是与我会审堂无缘了,现在是外人,这些内部事务不宜告诉她,我懂我懂。” 一大淡淡道:“我是让你给赔礼。” 二大笑眯眯地啧了一声:“记着呢,何须你提醒。” 他从身上摸出一枚暗红色的玉牌,走过来递给云箬:“这是会审堂的召集令,如若你有需要或遇到危险,只要捏碎玉牌,附近带有召集令的会审堂人员都能感应到,会即刻前往相助,就当我贸然把你带来的赔礼。” 三小温声道:“还请收下。” 云箬没伸手去拿。 一大大概看出她在犹豫,开口道:“去年学院开放日,众多宗门弟子和学院学生被卷入秘境,我等到了之后知晓,是云姑娘你主动前往秘境之中,证实确实是秘境突然开启,之后也有几家宗门弟子和会审堂提过在秘境中受你照顾,紫霄宗宗主对你维护颇多。” “云姑娘在秘境中和你师兄……”一大看了一眼百里夜,“那会儿还不是你师兄,他能制作结界玉,你们本可独善其身,却赶制出法器,亦未保留灵力,倾力注灵,此举不知救了多少人性命,实是难得。” 云箬本以为他接下来要长篇大论夸赞自己多么高义如何英雄,却听一大面无表情地道:“云姑娘如此无私心,有大义,却实在不聪明,也很容易陷入危险的处境,此次插手二大和老四的追捕亦是如此,赠你召集令是为你安全考虑,请收下。”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不容拒绝,态度十分冷硬。 云箬:“?” 这到底是夸我还是骂我啊。 “那就收下了。”百里夜接过二大手里暗红色的玉牌递给云箬,“收好。” “哦。”云箬接过收进储物囊里。 一大看了百里夜一眼,微微颔首。 “李姜的事要怎么办?”云箬问道。 二大笑眯眯回答她:“我们要去离渊宗调查,还有很多东西需要问清楚,云姑娘若是好奇,等查到什么我告诉你便是,毕竟关述之死当时也算和你有关,能从黑袍人手下留下李姜尸身也多亏了你,告诉你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嘛。” 话是这么说,他说话的时候却是看着一大的。 一大没说话,也没露出什么表情,二大立刻笃定地对云箬点了点头:“能告诉你。” “多谢。”云箬道。 几人告辞出来,金衣使者们前往离渊宗,林望让云箬先和他们回师门,回去好好检查身体是否彻底清除了寒霜阵的影响。 二大频频回头看了几次,再次问一大和三小:“你们真的不觉得云箬那位师兄很眼熟吗?” 一大和三小一起摇头。 “行吧。”二大只好放弃,转身赶路了。 三人这边,回去前云箬想再去找到李姜的城镇看一看,她有些惦念给她和陆子云带路找人的小乞丐。 既要教他向善,当然就不能再让他饿肚子,总该给他留些吃饱的钱。 师妹过来 第102节 林望和百里夜和她一起回去,云箬穿街过巷找了好半天,还去了曾经找到李姜的荒凉桥洞,没找到小乞丐,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却有人追了上来。 “姐姐!”响亮的声音一响起,云箬还没看到人就知道是谁了。 一个瘦瘦的小男孩朝她奔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盒子,没有跑到她近前,隔着一些距离,朝她鞠了个躬,起身的时候露出一张洗干净了的和煦的笑脸。 “我远远看见,就跑过来了,姐姐还记得我吗?”他看着云箬,神情十分紧张,说话的声音响亮且中气十足,一听就没有再饿肚子:“我找到活干了,在允生家,就是上次被我偷了钱袋的那个,我帮他们家送东西,允生的阿娘会付我工钱。” “他来找你的?”云箬问。 小乞丐摇摇头:“我去找他的,我觉得他是个好人,就厚着脸皮去求他,我把上次你给我的那枚铜板还给他了,发誓我再也不偷东西,只想有个能养活自己的办法,他带着我去求的他阿娘。” 云箬不禁笑起来,这小乞丐倒是聪明,很快判断出对方是什么样的人,也敢自己上门去请求。 看来他能照顾好自己,倒是不需要她操心了。 小乞丐说完又给云箬深深鞠了个躬,风一样的跑远了,云箬都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 但如此就好,萍水相逢,有时候并不需要相识。 “哟,我们云箬去哪都讨人喜欢。”林望笑着打趣她,“哎说不定十几年后这小子就长大了,来找你报恩也说不定。” “少看点话本子吧。”百里夜道。 “少看点话本子吧。”云箬复读机。 林望搭着百里夜的肩膀:“说到报恩,我还真看过一个话本子,来来来,路上也无聊,我给你们讲讲,据说是某个大宗门宗主年轻时候的故事。” 林望路上还真就给他们说了个故事。 讲的是某个年轻修士外出历练遇到了危险,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浑身闪着七彩霞光的女子出现,挥手便是海浪滔天,翻掌就是山河倾改,女子救下了修士,与之相爱,带着修士回到自己的家。 女子的家人盛情款待,留他住下。 修士住在那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开始时十分快意,但随着时间过去,他开始厌倦。 这里的生活一成不变,他开始想念自己历练的日子,想起自己的抱负和壮志,他想要离开了。 他想带着女子一起走,那女子也同意了,但她的家人不同意,于是修士和他们打了起来,强行带着女子离开。 后来修士奋发修习,成为了一代宗门的宗主,和自己的妻子孩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云箬等着听后续,林望却没讲了。 云箬:“没了?” “没了。”林望摊摊手。 “无聊,俗套。”百里夜评价。 “本来就是无聊才听的故事嘛。”林望道,“不爱听你说一个。” 百里夜不说话了。 云箬道:“说不定后面他们过得并不好,大部分故事都是以‘他们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为结局,可是那修士虽然当上了大宗主,但那个女子听上去修为就很厉害,又像是用了法宝,家还住在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怕不是什么隐士大家族,他们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就这么离开了呢,后续说不定是她的家人找到她,把她带了回去,修士和爱人永远的被分开。” “或者修士当了大宗主,对女子不好了,天天花天酒地有了新欢,两人貌合神离,女子心灰意冷带着孩子离开了。” “又或者那修士当了大宗主,事物太繁忙,秃顶了,女子不爱他了呢,等闲变却故人心,也是很有道理的。” 云箬摸着下巴,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林望笑得不行,猛拍百里夜肩膀:“哎最后这个好,很合理,一个秃顶的大宗主,老婆还跑了,故事要是写到这里就精彩了。” 百里夜被拍的咳嗽几声,不理林望,目光看向云箬:“怎么你想到的结局都不好?” “嗯……”云箬其实就是随口说的,但百里夜问的有些认真,她只好想了想,道,“因为他们身份悬殊?话本里不都是这样吗,我看过好多个这样的故事。” “唔。”百里夜没再说话,垂了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天后回到了闲云宗山下的城镇,林望去帮纪月辞买些酿酒的材料,云箬和百里夜在街边等着,百里夜忽然对她说到:“故事的结局也可能是修士和女子一直都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女子为了他离开自己的家,就算修士秃顶了,也不一定会嫌弃他吧。” 云箬:“?” 都几天了你还在琢磨这个故事呢?而且你在意的点为什么是秃顶啊? 第64章 云箬回闲云宗休息了一天, 纪月辞和江北山对于她不是休息日也可以回来这件事非常高兴,拉着她去看他们捣鼓的各种口味的糖,最主要的作用是以后喝完林望的药起码就没那么苦了。 结果林望还来凑热闹, 真的给云箬熬了几碗苦的不行的药,说是祛除她体内寒气的, 连灌云箬三碗,江北山心疼的不行,端着一兜子形状不一的糖给她挑拣,搞得云箬一整天嘴里都是苦甜掺半。 纪月辞则是生气她手臂上的伤还没痊愈,又添新伤, 一个不爱说话的人硬是念叨了云箬半刻钟,云箬就老老实实的听着, 十分乖巧。 “会审堂我曾经去过一次。”纪月辞说, “被关了三天, 师父很生气, 到现在都不喜欢那个地方。” 当初万知闲是接了任务来找她, 因为她杀的那帮人拐子里有一个是某宗门弟子,宗门上报会审堂, 会审堂对凶手发了通缉,万知闲找到纪月辞后却没有回去交差,直接把人带走了。 半路上他们被会审堂的人找到,万知闲和他们打了一场带着纪月辞跑了, 但他想到就算这次带走了人, 以后会审堂还会再来抓纪月辞,于是半路改了道, 亲自带着纪月辞去会审堂,把发生的事都解释清楚, 证明纪月辞不是滥杀无辜,而是那宗门弟子人面兽心死有余辜。 但会审堂哪能只听他片面之言,直接把纪月辞扣下了,纪月辞被关在会审堂牢狱里的时候以为自己给万知闲添了大麻烦,之前本能还支撑她想要活着,但是被关起来后自厌情绪爆发,尚且幼小的她尝试自杀。 三天后会审堂调查清楚放人,纪月辞没死成,但已经不愿意说话了,还差点弄瞎自己的眼睛。 万知闲把人带走的时候气的手都在抖,为了纪月辞只好忍着,之后他把人带回闲云宗,养了很久,纪月辞才愿意再次开口说话。 这些纪月辞没说,反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师父那个时候因为找到了我,又没立刻回会审堂汇报任务,任务金没领到不说,还被罚了钱。”纪月辞说,“为了守着我,也不能跑远,就每天下山去城里帮人搬东西,搬个足足三个月。” 钱还清了,万知闲对会审堂的厌恶也累积到质变了。 百里夜提醒云箬:“把你那枚召集令藏好。” “对对。”林望附和,“否则我怕师父直接给你捏碎了,召集一群会审堂的人来揍一顿出气。” 云箬嘱咐所有人:“那我去会审堂的事你们也都不要对师父说。” 所有人默默点头。 灵犀看到云箬回来也很开心,当天晚上恨不得压在她身上睡觉,把云箬从床上拱下去三次,第四次云箬忍不了了,勒令它变成小黑鸡的样子才准它一起睡。 云箬在宗门养了几天,准备再待一天就回学院去,闲云宗却一大早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不速之客站在闲云宗门口,把竖在门旁边的门匾看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敢相信面前怎么看都是个农家小院,里面还传来了狗叫声的地方是个仙家宗门。 一定是我找错地方了。 陆子云笃定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身后传来云箬疑惑的声音:“陆子云?你怎么在这里?” 陆子云回头看到从农家小院里出来的云箬,半天没说出话来。 云箬摸了摸大黄的脑袋,大黄这才不叫了,跟着她走到陆子云面前,闻了闻陆子云的裤脚。 陆子云觉得自己的声音像飘在云端里:“你在这里干什么?” 云箬回头看了眼闲云宗小院:“我师门啊,我不在这里在哪里。” 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陆子云的声音啪叽从云端摔倒地上,差点喊起来:“这就是闲云宗?这真的是闲云宗?闲云宗就是这里?” 云箬知道他在想什么,当初她跟着百里夜和林望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反应,只是没有陆子云这么夸张而已。 “你是来找我的?”云箬问。 陆子云也冷静下来了,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激,抱歉的看着她,点了点头:“会审堂那位已经回去了,他告诉我你和你师门的人回去了,我们的任务完成了,领到了酬金,我想早点交给你,顺便还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所以就直接到你宗门来找你了。” “进去说吧。”云箬转身折回去开门。 陆子云看了看摇着尾巴跟着云箬的大黄狗:“你刚刚要去哪?” 云箬摸摸大黄狗脑袋:“去遛狗。” 陆子云:“……” 他跟着云箬进去,心中还存着一丝幻想,许多宗门都会设各种大型法阵,把山门藏起来,外面看是一个样,里面看却完全是另一番天地,闲云宗可能就是这样的。 一脚刚踏进去,一个声音大叫起来:“小心脚!别动别动!” 陆子云踩下去的脚顿在半空中。 江北山奔过来从他脚下抢救出一只毛茸茸的小鸡,松了口气:“还好没踩到……咦,你不是小师姐的朋友吗?上次给了林望师兄好多钱那个。” 陆子云看着江北山:“我也记得你,你是抢我钱那个。” 江北山狗狗眼十分无辜:“那怎么叫抢呢?那不是你给的吗。” 陆子云:“……”无法反驳。 他走进闲云宗,使劲眨了眨眼睛。 没变,还是外面看见的那个潦草模样,几间屋子,一个院落,院子里来回奔跑的小鸡和江北山,以及挑着两桶水正准备去后院,出声喊江北山的林望:“北山你的菜要浇水吗,我要去给药田浇水,要不要顺便?” 江北山一边追小鸡一边摆手:“不行,我的菜得晚上浇,师兄你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嘁。”林望挑着水走了。 陆子云:“……”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宗门,为什么他们甚至还养鸡? 江北山把小鸡都抓进鸡圈,放大白鹅出来,大白鹅一出来,看到跟着陆子云嗅来嗅去还没提前躲起来的大黄,脖子一昂,兴奋的冲过来,大黄狗汪汪汪狂叫着开始逃跑。 陆子云:“……” 云箬不会是被骗了吧? 这宗门不仅养鸡怎么还养鹅啊!看家护院吗? 纪月辞窗户吱呀一声打开,半坐在窗沿朝外喊江北山:“北山,我酿酒要清早的晨露,你好了吗,好了的话帮我去后山……” 话说到一半,看到陆子云。 陆子云露出个礼貌的笑容准备打招呼:“你是云箬的……” 话没说完,纪月辞啪一声把窗户关了。 陆子云:“??” 云箬解释:“不好意思,我师姐她怕生。” 刚解释完,百里夜的房门开了,传呼鸡从他屋子里飞出来,一看就是灵力不够了,飞的慢吞吞的,勉强到了云箬面前,啪叽一声倒在她手心里,胖乎乎的身体下露出一只小爪子抽搐一样蹬了蹬。 灵犀飞过来,黑乎乎一小团,扇着翅膀拍了拍传呼鸡。 陆子云:“咦,你还多养了一只小黑鸟?双胞胎?这只怎么了?” 师妹过来 第103节 他之前见过传呼鸡,到现在都以为是云箬养的小宠物,并不知道是百里夜做的灵器。 云箬也不好当着他的面注灵,动了动手指让灵犀自己飞走,把传呼鸡递给百里夜:“可能是困了,在睡觉。” “哦。”陆子云点点头。 林望浇完药田回来才看到陆子云,眼睛一亮:“小师妹的朋友,你叫什么来着?给钱挺爽快,我喜欢你。” 陆子云嘴角抽了抽,报上自己的名字。 林望眼睛又一亮:“就是你啊,学院里唯二知道我师妹灵力特殊的人,她很信任你和尤小沁。” 陆子云很想吐槽,你都记住了尤小沁的名字,为什么没记住我的? 但他抓到了别的重点:“你们都知道云箬灵力的事了?” “当然。”林望道。 陆子云脸色严肃:“那云箬也很信任你们。” “要你说?”林望一笑,目光往纪月辞屋子的窗户瞥了一眼,顿了顿,继续道,“学院里要是有除了你和尤小沁之外的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闲云宗不会放过你们。” “师兄?”云箬没看明白林望怎么突然放狠话,刚要帮陆子云说话,手指被人握住轻轻摇了摇,她歪头看了眼百里夜,百里夜眨了下眼睛。 陆子云冷笑一声:“我还想说呢,要是被闲云宗以外的人知道了云箬灵力的事,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林望看着陆子云,眉眼一舒,笑了起来:“很有气魄嘛少年人,很好!不愧是云箬信任的朋友,” 陆子云刚说完狠话,猝不及防被夸了,有点懵。 林望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接再厉的夸赞他,一脸真诚:“云箬信你,我们当然也信你。” 陆子云脸上表情变来变去,只觉得闲云宗简直莫名其妙,宗门里的东西莫名其妙,宗门的人也莫名其妙。 但是听林望这么说,他在云箬心里和云箬师门的人一样,都值得她信任。 陆子云忍不住笑起来,心中十分感动:“我也一样,云箬信你们,我也信。” “好好好。”林望猛拍几下他的背,“留下吃个饭吧,我研究了个新菜色,给你试试?” 陆子云更加感动了,云箬师兄做的新菜色,居然愿意给他先尝,他立刻点头:“好。” 云箬都来不及阻止陆子云,眼睁睁看着他被林望几句话就拐走了,甚至答应吃林望新研究的菜。 那菜由于颜色实在诡异,林望在宗门推销好几天了,谁也不吃,江北山上过几次当也学聪明了,不管他说什么都坚决不点头,林望十分惆怅,一到饭点就唉声叹气说所有人都嫌弃他,活像大家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无济于事,他这招用过好几次了,谁上当谁是小狗。 现在好了,来了个和江北山一样好忽悠的。 林望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搭着陆子云的肩膀把他带走当帮工去了:“走,跟我去折霁雪枝。” 陆子云晕乎乎跟着他走:“为什么折霁雪枝?” “云箬喜欢。” “那行。”陆子云毫不犹豫的跟他走了。 “林望师兄好厉害。”云箬看的叹为观止,“陆子云不会被他卖了吧?” “他以前也这么忽悠我的。”百里夜淡声道。 “真的?”云箬的注意力被转移回来,顿时不关心被拐走的陆子云了,饶有兴趣的问百里夜,“林望师兄还能忽悠你?骗我的吧。” 百里夜嘴角一弯:“真的,要听吗?” “听的听的。”云箬好奇心被吊得高高的。 “先说好,听可以,不准学。”百里夜一本正经的说。 云箬认真点头:“好的。” 百里夜叹了口气:“算了,林望忽悠人的本事你也学不来。” 云箬:“?” 百里夜一边和云箬讲话,一边往纪月辞的窗口看了一眼,窗户开了一条手掌宽的缝隙,纪月辞站在窗户边,看到百里夜看过去的视线,她收回目光,把窗户关上了。 陆子云在闲云宗过了莫名其妙的一天,刚到宗门,还没跟云箬说几句话,就被林望忽悠着跑了很远的路去折霁雪枝,回来后再次被忽悠着去帮林望的药田除草和浇水,晒药草收药草捣药材等等,忙完回来又被林望叫着去后院里搬了好几筐玉石进百里夜的房间,还被他提醒进了屋不要乱看,里面有很多宗门至宝。 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直,陆子云进屋都目不斜视,就差没闭着眼睛进出了。 云箬看不过去陆子云被林望支使得团团转,想去帮忙,陆子云先来找她了:“你师兄要做的事好多啊,他好忙,平时也有这么多事吗?” 云箬:“……”不知道说什么好,又不好告诉他他几乎帮林望把未来半个月要干的活都干完了,简直比江北山还要勤劳。 林望跟了过来问陆子云:“你会挑拣玉石吗?” 陆子云点头:“会,不过没有云箬那么快。” “这话说的,挑拣玉石谁能有我小师妹快?能挑拣就行,走,咱们把刚才那些玉石都挑拣了,等你走的时候我送你些好药,再送你几块上好的结界玉。”林望大方的道。 陆子云感动到无以复加:“这也太不好意思了吧?” 陆子云当即就挽挽袖子十分振奋地去挑拣玉石,走之前小声对云箬道:“你师兄人真好啊,上次给我少算了钱,这次居然还送我东西,不行,我得多帮他干点活。” 云箬:“……” 陆子云出去了,林望啧啧几声,对他大为赞赏:“小师妹啊,你这个朋友也太好玩了吧哈哈哈,以后请他多来玩,闲云宗欢迎他,对了另外一个学生是不是叫尤小沁,她不来玩吗?” 云箬:“……”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林望身上的奸商气质比百里夜重了,百里夜是为了钱暂时当奸商,林望不同。 林望师兄他骨子里就是个热爱坑人的奸商。 把陆子云当免费劳动力使就算了,还惦记着没来的尤小沁。 陆子云高高兴兴忙活一天,清秀帅气的少年一脸灰和汗,满眼都洋溢着幸福——林望真的说话算话,送了他好几块上品结界玉。 要知道他的结界玉一直都是在学院免费领的,是上法器制作课的学生们练手的作品,主打一个能用就行。 吃晚饭的时候陆子云还在对林望一直道谢,谢得真诚又感激,林望这个奸商的良心终于受不了了,在陆子云问他他的新菜色是哪一道的时候,谎称今天太忙没时间做,没把自己那碗墨绿色的药膳端出来。 但他热情邀请陆子云下次来宗门做客,保证让他吃上自己的研究的新菜,搞得陆子云以为他下次要特意给自己做新菜式,又是一顿发自肺腑的感激之言。 而云箬合理怀疑林望是为了下次再把陆子云当小陀螺使。 江北山对陆子云没什么意见,因为陆子云虽然干了很多活,但到底没抢他的,挑拣玉石的时候他也跑去了,企图和陆子云比一比,因为云箬告诉他陆子云是近几年学院的优等生天之骄子,但他发现陆子云这个天才挑拣玉石还没有他小师姐快,也没办法唰地一下给结界玉注灵,迅速褪下了对陆子云天之骄子的滤镜。 但他很喜欢陆子云一点,就是他们很聊得来。 江北山总觉得自己不聪明,和师兄师姐们聊天,好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但后来发现他说的他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有时候干脆听不明白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可和陆子云在一起的时候不会,陆子云说什么就是什么,也能很快理解他想表达什么意思,沟通起来十分高效顺畅。 不愧是小师姐的朋友。 今天宗门来了外人,云箬本来以为纪月辞不会出来吃饭,已经做好了给她送饭菜进房间的打算,但到了饭点纪月辞就自己出来了,戴着一副黑漆漆的墨镜。 云箬震惊:“什么时候做出来的?” “前几天。”百里夜说,“但还不算完成,两片黑玉石磨的还不够薄,走路看不清。” 才说着,纪月辞就一头撞在了葡萄架上。 云箬连忙去扶她,小声道:“我帮你把饭菜送进屋里吧,我告诉过陆子云你认生,他不会介意的。” 纪月辞摇了摇头:“我有话要说。” 云箬不知道她要说什么,把她牵到桌前坐下,纪月辞顺着桌子看了一圈,努力辨认出陆子云的位置,问:“你记得我吗?陆子云。” 陆子云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纪月辞戴着的怪东西是什么,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戴着这个东西应该看不清,于是出声道:“记得,在沙漠里我们一起的,要不是你感觉敏锐,殷祁的小师弟就没了。” 纪月辞面无表情,表情有些紧绷,因为戴着墨镜看不清眼神,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非常不好惹的气息,和她在沙漠里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沙漠里好几次有人想要换别的路走,都是她在努力劝说。 陆子云只觉得纪月辞很严肃,只有闲云宗众人知道,她其实是在紧张。 “我的识脉是满阶。”纪月辞冷声道,“你知道吧?” 陆子云道:“知道,在沙漠里你说过。” 纪月辞点点头:“而且我觉醒了天赋灵技。” 云箬诧异的看着纪月辞,陆子云也不明白为什么她突然说起这个。 大部分修者觉醒了天赋灵技都不会特意说的,自己藏好就行,毕竟有些天赋灵技主打一个出其不意,而且谁会对不熟悉的人自报家门呢?他就不会去对人主动说自己的灵技,至今也只告诉了云箬而已。 纪月辞顿了顿,道:“我的天赋灵技是,只要看着谁的眼睛,就能知道他心里真实的想法。” 云箬嚯地站了起来:“月辞,为什么……” 纪月辞拉住她的手,安抚地握了握:“没关系,先听我说。” 云箬只好坐了下来。 陆子云还在消化纪月辞的话。 纪月辞的目光透过墨镜看着他:“我现在看不清,不会窥探你的想法,但是我要先跟你道歉,今天你来的时候,知道你是知晓云箬灵力特殊的两人之一,我对你使用了灵技。” 陆子云茫然:“什么时候?” “就是你和林望互相放狠话,说不会放过对方的时候。”纪月辞严肃道。 林望抬了下手:“哎,不好意思啊,本来你上门是客,我也不想那么凶的,但总要探探你真正的想法,那些话是我故意引你说的。” 陆子云回想了一下,恍然大悟:“难怪我觉得你说话态度一会儿一变,原来如此。” 纪月辞继续冷冰冰地说:“对不起,云箬的灵力实在太特殊了,要是让别人知道非常危险,我们不得不防,但这么做对你来说很冒犯,所以我跟你道歉,这是我自己做的,云箬并不知道我们在试探你,她是真的很信任你,如果你觉得生气愤怒,就冲着我来,我毫无怨言。” 纪月辞说完,静静等着陆子云的反应。 她和陆子云只算是一面之交,在秘境中共同走过一段路,连认识都说不上,所以陆子云讨厌她,恶心她的灵技,他都无所谓,只希望他不要迁怒云箬,也不要因此生云箬的气,她不想影响云箬和朋友之间的感情。 所有的厌恶和生气都由她来承担。 陆子云脸色慢慢沉下去。 云箬看着陆子云:“陆子云,月辞是因为我才这样的,你不要生气,对不起。” 她知道纪月辞是为了她,也知道一个人突然知晓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被人窥探了心思,一定会觉得不舒服,觉得被冒犯,所以她能理解纪月辞的好心,也能理解陆子云此刻沉下去的脸色。 陆子云沉着脸开口:“结果是什么?” 纪月辞愣了愣:“嗯?” 陆子云道:“林望引我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你不是看到我心里的想法了吗,结果是什么?” 纪月辞反应过来:“心口一致,你不会做任何伤害云箬的事,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她灵力的秘密。” 陆子云嘴角一扬:“对吧,那你们现在信任我了吗?” 师妹过来 第104节 纪月辞彻底愣住。 云箬也愣了一下:“你不生气吗?” 陆子云抓了抓脑袋:“情有可原嘛,毕竟你师门的人和我才刚认识,怎么可能立刻就相信我。” 陆子云越说眼睛越亮,看着纪月辞:“你这个灵技也太好了吧!” 纪月辞半天才发出一个不确定的单音节词:“……啊?” 陆子云笑的很真诚地看向云箬:“现在好了,不需要我做出什么努力证明自己,你师兄师姐们这不就可以信任我了,省得他们不放心,我今天来也看清楚了,闲云宗虽然又小又莫名其妙,实在不像一个仙家宗门,但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作为朋友,我觉得你挑师门的眼光没问题,他们是真的对你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云箬感动的一塌糊涂,笑道:“我不仅挑师门的眼光好,挑朋友的眼光也很好。” 陆子云正要说话,百里夜侧身挡住了他看向云箬的视线,皮笑肉不笑地道:“作为云箬的师兄,该是我们放心了才对。” 林望也笑得凉飕飕的看着他:“我们闲云宗又小又莫名其妙?嗯?” 陆子云回过神来,企图给自己找补:“只是一时口快……” 纪月辞道:“是你的真心话。” 陆子云:“……你不是戴着这个黑色的东西看不清吗?” 纪月辞淡声道:“判断这几句话不需要用灵技。” 江北山总算找到了插话的机会,看着陆子云:“月辞师姐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说对我根本不需要灵技,因为我心思通透,心里想什么根本不会藏,我们一样哦。” 陆子云沉默了:“……你在骂我吗?” 江北山开朗的笑道:“笨蛋,是在夸你啊!” 陆子云:“……”别夸了。 吃了晚饭,陆子云告辞离开,云箬送他出门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来的正事。 “对了云箬,你们宗门参加这次仙门百家的比试盛会吗?” 云箬第一次听说这个:“是什么?” 陆子云道:“仙门百家每十年会联合举办一次比试盛会,给各家宗门的弟子一个互相切磋的机会,也借此联络各宗门之间的感情,不过重点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优秀的人才出现,说是联络感情,我感觉更像是宗门之间互相较劲,各宗门都想要在比试上一举夺魁,奠定自己宗门的地位,展示自己弟子的实力和本事。” “不过总的来说,是一次很难得的可以和各家厉害的修者切磋的大好机会,也是新人崭露头角大放异彩的机会。” “你们宗门要是想参加,得尽快报名。” 陆子云说的兴致勃勃,他于修行一道很是勤勉努力,这个能在正式的场合和人切磋的机会对他吸引力很大。 “我们宗门今年会在外门弟子里挑选两个参赛,两个名额中的其中一个我拿定了。”少年人豪气干云意气风发,说完后转头看了看院内,拉着云箬走到门外,低声道,“比试的奖励很丰厚,去年的魁首得到了一个上古秘境法宝,其他奖品也是世间难寻的宝物,你们宗门……应该没有什么能助你进阶的天材地宝吧,去参赛机会只要进前十,都有不错的奖励,要不要去试试?” 云箬拿不准:“我得跟我师门的人商量。” 她自己比起拿奖励,其实和陆子云一样,能和其他修士比试切磋这点更加吸引她,平日里要么去秘境试炼生死相伴,要么就是在师父或者教习的指引下修习,能不受条件限制互相真实的较量,怎么不算是另一种形式的对练呢。 送走了陆子云,云箬回小院,葡萄架下的桌子已经收拾好了,江北山泡了茶,她过去坐下,把陆子云告诉她的消息说了。 林望递给她一盏茶:“嗯?我们知道了啊,师父这次出门就是被邀请去商议这件事,毕竟是仙门百家联合举办的盛会,自然所有宗门都要去表个态,不过我觉得师父就是去凑个热闹而已,因为阿夜知道你去西边做任务,想去看看你,师父和我们一起出发的,去了中都玉京城,等他回来咱们再跟他商量,你要是想参加我们就报名……” 百里夜咳嗽了几声。 云箬疑惑:“百里师兄不是说你们去西边是因为你要去找药材吗?” 林望:“……” 林望一锤手心,迅速改口:“啊对对对,我这记性,是因为我要去西边找药材,阿夜才说顺便去看看你。” 百里夜垂眸点了点头。 云箬笑起来:“哦,这样啊。” 纪月辞墨镜已经拿下来了,忍不住开口打假:“阿望,阿夜现在心里在骂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林望不干了,摔杯起身:“好你个百里夜,你自己跟师妹说话前不跟我串口供就算了,现在还在心里偷偷骂我?陪着你往西边走一趟换来的就是这个?” 纪月辞继续道:“阿夜说他本来不想带你的。” 百里夜默默抬手把眼睛捂住了。 江北山悄悄拿走纪月辞的墨镜,往鼻子上一卡,顿时觉得整个视野都不一样了,看什么都蒙着一层薄薄的墨黑,但又不会完全看不清楚,朦朦胧胧的,十分有趣。 他带着墨镜在院子里乱走,撞了好几次东西,大黄奔出来绕着他汪汪叫,听叫声很是担忧,灵犀也跑了出来,宗门没外人,他就现出了巨大的漆黑身形,发现江北山带着墨镜看不见,于是就往他前进的路上有障碍物的地方拦一下,江北山每次都撞在灵犀毛茸茸的身上,玩得更开心了。 第65章 万知闲半个月后才回宗门, 带回消息,仙门百家十年一次的比试盛会,今年名曰:百川会。 据说十年前那一次盛会叫山河典。 每次承办的宗门不一样, 上次是五大宗门之一的紫霄宗,地点设在他们宗门的落花谷, 景色之美,至今还为不少人津津乐道。 而这次承办盛会的宗门是玄阳宗。 各宗门都在期待比试场所会设在什么地方,毕竟这可是首宗,阵仗只会比以往的宗门更大更隆重。 学院的生活依旧照常,尤小沁历练要下半年才回来, 这次盛会的热闹也凑不上了,不过她回来后就可以加入紫霄宗, 下一次的十年盛会必定可以参加, 云箬的对练对手只剩下陆子云, 但他最近还要参加玄阳宗外门弟子的参赛选拔, 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学院。 其他已经进了宗门的学院学生也一样。 去年学院大考暂停一年, 好几个想要趁此机会从外门转内门弟子的学生都觉得错过了机会,没想到上半年就碰上了十年比试盛会, 能在大会上崭露头角,照样是进内门的机会。 但也要看宗门的选择,难得的盛会,除了像玄阳宗这种外门弟子都非常优秀的大宗门, 其余宗门尽量都会在优秀的内门弟子里选拔。 而没有进宗门的弟子, 就以学院的名义参赛,但名额有限, 照样要赢得学院内的考核比试才能参加。 不少学生都暗暗下苦工,开始准备参加学院的筛选。 至于闲云宗。 林望用传呼鸡传了讯息给云箬, 让她回宗门商议参赛的事,云箬当天就去和段在青请了假,还没到休息日就连夜赶路回了闲云宗。 江北山大清早起来看到云箬在院子里,被跟她一起回来的灵犀按在爪子下蹭了好几下才反应过来,震惊得当场就在院子里叫起来了:“师父!小师姐被学院赶出来了!” 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的云箬:“嗯?” 万知闲和纪月辞的屋子门几乎是同时间打开的。 万知闲一脚踹开门,怒道:“姓段的又把我徒儿怎么了!?老夫饶不了他!” 纪月辞急匆匆走出来,头发还散着,看到云箬好好站在院子里,神情才稍微缓和了些:“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回来了?” 主要是云箬刚回学院也没多久。 “我没事,不是让我回来讨论参加比试盛会的事吗?”云箬问。 万知闲十分不理解:“参不参加你用小鸡说一声不就好了?只要你想去,师父去报名就行。” 纪月辞点点头。 她差点以为云箬在学院受了什么委屈,被学院勒令退学或者休学了。 “我让云箬回来的。”林望打着哈欠从百里夜屋子里出来开门,“这是全宗门的事,总要一起讨论一下吧。” 上次陆子云太能干,帮他碾了好多药材,他这几天都催着百里夜帮他做保存药材的盒子和罐子,最好做得精致一点卖相好一点,到时候可以拿下山去大赚一笔。 师弟都熬夜帮他做器具了,他当然不好意思自己呼呼大睡,非要陪着百里夜,结果半夜熬不住,霸占着床睡了,快早上被百里夜打醒,听到院子里的说话声,才出来开门。 “百里夜呢?”云箬问。 “刚睡下。”林望反手拇指指了指屋子里。 “你们又熬夜。”云箬磨了磨牙。 林望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嘿了一声,扭了扭脖子道:“不是我们想熬夜,是你的朋友太能干了。” 正说着,百里夜开门出来,一身清爽衣冠整洁,和打着哈欠发髻散乱的林望形成鲜明对比。 林望揉了揉眼睛,刚才一脸烦躁精神不佳把他打醒的人是谁?是面前这个帅气的师弟吗?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自己收拾好了的,徒留他一个人如此狼狈? 万知闲和纪月辞都进屋收拾洗漱去了,江北山抓紧时间去干活,百里夜和云箬靠在葡萄架下的小桌上打盹儿,百里夜趴在桌子上,云箬靠在他搭在桌子的手臂上,林望几下子捯饬好自己出来,见状用万知闲处理好的霁雪枝泡了茶,云箬闻到味道就醒了,爬起来喝茶,她起来,百里夜也跟着起来了。 林望把一份参赛规则和奖励一览放在云箬面前的桌上:“先看看吧,师父带回来的。” 云箬大体看了一下,发现其中一条规则,各宗门参赛人数不得低于五人,不得高于八人,她算了算,他们人数刚好够,作为宗主的万知闲当然不能参加,剩下正好五人,少一个人他们就不能参加了。 云箬想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林望。 林望注意到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她正在看的那条规则,笑道:“本来以为咱们宗门是无缘参加比试盛会的,但是师妹来了嘛,咱们刚好人够,自然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毕竟闲云宗这么些年下来也就他们几个人,根本不够最低参赛标准。 林望把她面前的参赛规则拿开,点了点奖励一览表:“看这里。” 云箬看过去,前三名的奖励她看都看不懂是什么,名字一大串,她只听陆子云说过十年前的奖励丰厚,第一名拿到了秘境法宝,没想到这一次前几名的奖励根本不止一个。 首宗就是首宗,大手笔。 “不是前面。”林望手指往下指,一直划到了第四名的奖励上。 前三名的奖励都有一大串,第四名开始就简单了很多,奖励的是灵石,往后依次递减。 第四名是八百万灵石,第五名六百万,第六名五百万…… 相比较于前三名的奖励,灵石奖励对于大宗门来说就相当于安慰奖,不值一提,但对于小宗门来说就不是了,特别是闲云宗这样特别小的宗门。 八百万灵石!可以还清明仪宗的所有欠债了。 云箬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百里夜和林望不用再那么拼命的攒钱,纪月辞也可以从损毁明仪宗法器这件事里抽身出来,名誉这些另说,但起码闲云宗不用再背负着这巨额的负担。 这次的盛会,读作比试,写作发钱。 她手指按在“八百万灵石”的奖励上,目光闪亮地抬头看向林望和百里夜。 百里夜看了林望一眼,懒散地靠在藤架的桩子上:“看吧,我就说她肯定会和你想到一处去。” “我这不是担心小师妹勉为其难的答应吗,在面前我才好观察她是不是真的想参加,毕竟她不喜欢玄阳宗,这次比试又偏偏是玄阳宗主办。”林望看着云箬,“不想参加咱们就不参加,师兄只是问问你意见,你百里师兄也还没同意呢。” “你们怎么知道我不喜欢玄阳宗?”云箬神情顿了顿,虽然她也没刻意藏着这一点,但她自认没有表现那么明显。 林望理所当然道:“你都当面拒绝他们宗门了,那可是首宗弟子,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讨厌玄阳宗不会那么不给他们留面子,或者,你只是讨厌那个沈苍一?你认识他?” 云箬摇摇头,认真道:“不认识,虽然我确实不喜欢玄阳宗,但我不进别的宗门,是因为我只想进闲云宗。” “哎,快别说了,一会儿我该感动哭了。”林望笑起来,端起茶摆出敬酒的姿势:“那小师妹,让我们参赛吧!为了钱。” 师妹过来 第105节 “没问题师兄。”云箬站起来和他碰了个杯,“为了钱!” 于是等万知闲和纪月辞收拾好出来,江北山喂了鸡和鹅也过来了,全宗门的人聚在一起,三下五除二就敲定了去参赛的事,三个人提前串好了口风,一致同意用云箬的说法,想和各宗门厉害的人切磋比试,绝口不提钱。 纪月辞无所谓,反正云箬想参加她就跟着凑个人数,江北山也是。 万知闲就更没意见了,小徒弟想去,那他就去报名,赢不赢的无所谓。 中午云箬留着吃了顿饭,要赶路回学院,气得万知闲骂了林望一顿,就那么屁大点事还让云箬特意回来一趟,简直是折腾她,下次有什么事让他自己跑去学院问云箬。 林望被骂的没脾气,嗯嗯嗯地点头,求救地看着云箬。 云箬还没来得及解救他,就被百里夜拉走了。 送云箬回学院的路上百里夜没怎么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人闷头赶路,到白玉广场的时候百里夜才低声问云箬:“真的要参加吗?” “参加。”云箬笃定的说,“这可是最好的赚钱机会。” 百里夜失笑:“要赚钱也轮不到你,收你进宗门难道是为了让你琢磨怎么赚钱的吗?” “谁叫咱们宗门没钱呢。”云箬笑起来,“怪谁。” “怪师父。”百里夜叹了口气,“你和林望都想到赚钱了,就他没想到,只想着是带徒弟去玩。” “师父本来就不想还明仪宗的钱,因为他相信月辞,知道明仪宗的至宝法器不是月辞损毁的。”云箬笑着说,“以师父的性格,他没去把明仪宗掀了已经算是很理智了。” “这么了解师父?”百里夜垂眸看着她。 “自然。”云箬骄傲道,“我自己的师父我还是很了解的。” “嗯。”百里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抬了下眉毛,“进去吧,下次回来记得叫我接你。” “知道了。”云箬挥挥手,很快穿过山壁消失在水潭上方。 广场上晨光熹微,雾影斑驳,百里夜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云箬对玄阳宗的态度似乎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他一直以为云箬是讨厌玄阳宗,连带着不喜欢玄阳宗的人,毕竟从他认识云箬开始她就是孤身一人,他想过很多可能,甚至猜测过是不是她已故的亲人家族和玄阳宗有什么瓜葛,所以她从未表现出过任何对进各大宗门感兴趣的样子。 但这次云箬对于要去参加玄阳宗承办的盛会却没有多少抵触。 或许是他想错了,云箬对玄阳宗的态度不取决于玄阳宗宗门,而是玄阳宗里的某个、或者某些人。 何况陆子云身为外门弟子,云箬却和他关系很好,足见她大概并不针对玄阳宗整个宗门。 那…… 百里夜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他在秘境山洞中看到那些属于庚桑箬的过往,那是真的吗?他这半年来和林望出行,遇到宗门弟子时也会不动声色的打听一下玄阳宗那位小师妹的事,无一例外,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答案。 谢鸣之以及他的三位亲徒对这个三十多年前带回宗门的小师妹宠爱至极,庚桑箬那一身的法宝和护持就能看出来。 可如果是真的,他们怎么忍心对庚桑箬做出那样的事?哪怕洗髓阵真的能觉醒灵脉,有哪个真心疼爱师妹的人能够将之关进玉棺并在身上刻上法阵,令她痛苦万分受尽折磨,只为了能够修行? 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他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个庚桑箬,和现实里的庚桑箬完全不同。 幻象中的庚桑箬…… 百里夜一直拒绝承认,但他现在不得不认真去想。 ——那个庚桑箬很像云箬。 三十多年前沈苍一从北州城带回了庚桑箬,三十多年后他第一次见到云箬也是在北州城。 许多事情都从脑海中掠过,不知为何有种荒唐而诡异的重合感。 百里夜眸光微沉,一时有些出神。 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忽而听到树林里传来了穿林拂叶的声响,他盯着微动的那个地方等了一会儿,并没有人或者什么东西出来,他皱了皱眉,走上前去拨开灌木丛,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刚才分明感受到了活物的气息。 错觉?大概是走神听错了。 他没有太在意,很快离开了白玉广场。 等他走后,茂密的树林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又归于平静。 * 修者之间最近最常谈起的话题就是玄阳宗承办的百川会,听说仙门百家几乎所有宗门都报名了,也有不少人在明里暗里打听三大世家会不会受邀参加盛会,至于比试就算了,人家又不收弟子,全都是世家族人,后辈必定天赋卓绝,来参加这样的比赛就有些胜之不武了。 学院里讨论盛会的也不在少数,加上学院也组织学生参加,大家最近修行的热度空前高涨,下课也不急着离开,会相约去演武场对练切磋。 段在青专门来找过云箬,问她要不要报名参加学院的参赛选拔。 “段院长,我们宗门已经报名了。”云箬告诉段在青。 段在青十分诧异:“老万愿意让他那几个宝贝弟子去参加比试?” “我也是他弟子。”云箬提醒道。 “知道,不用跟我抠字眼。”段在青笑着说:“行吧,那我就不操心了,盛会十年一次,是难得的机会,各家精英汇集,能去长长见识都是值得的,老万这次倒是想开了,既然报名参赛了就多回宗门去和你师门的人练习,学院最近有休息日特批,入了宗门的学生都回去准备参赛了。” “和我师门的人练习?”云箬听段在青的意思并不是让她回去找人对练。 段在青看她一眼:“练习默契。” 云箬没听明白。 段在青叹了口气:“你师父到底是不是认真带你们去参赛的?比试环节有个人的,也有宗门之间的,最后一场更是全宗门共同试炼,老万没好好看看比试规则吗?粗枝大叶的毛病怎么还是没改。” 原来不仅有个人赛,还有团体赛。 云箬谢过段在青,至于段院长说万知闲的话,她实在反驳不了。 师父,不是徒儿不孝,是段院长吐槽太精准了。 云箬直接去批了将近一个月的休息,回闲云宗去和大家一起试炼,闲云宗虽然小,也没有修习场所,但是他们有灵犀啊,直接就享有了所有宗门都没有的特殊待遇——随时可进可出的神踪秘境。 虽然万知闲一直大大咧咧的表示他就是带着徒弟们去玩,也没对他们有什么要求,但云箬和林望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瞄准的可是盛会最终名次的第四名。 第五名也可以。 所以进秘境试炼的时候云箬也没有让灵犀封锁她的灵技了,反正她认真去研究了规则,比试中不禁止使用灵技,只要是自身的本事就可以,她就完全不收了,锻炼灵技也是修行的一种。 曾经云箬修习灵技是在万知闲设给她的各种法阵里,后来去了学院几乎没有特别训练过,尤其是后来为了修习自己完全不见长进的体脉,更是处处压制着灵技的使用。 所以这算是她第一次在秘境中修习自己的灵技。 “云箬姐,待会儿进了城镇你要注意观察你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千万不要做出有违身份的举动,那些高阶的守卫咱们还惹不起。”江北山认真的给云箬提前交代注意事项。 “好的。”云箬被他说的有些紧张。 进来之前百里夜也跟她说起过那些杂乱无章但又暗含乾坤的剑意,她的剑法一直平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闯出来。 但她又有些跃跃欲试,想要看看自己灵技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他们在沼泽水域等了一会儿,百里夜和林望才一起进来了,纪月辞也和他们一起。 “师父在外面准备晚饭。”林望说,“现在是卯时末,晚饭时候能出来吗?” “试试吧,不一定。”百里夜道,“让灵犀帮我们盯着时间,到时候还没结束我就先破阵带你们出来。” “行。”林望点点头,“我就是进去跟你们锻炼默契度的,可别让我折在里面了啊。” “放心。”江北山拍胸脯保证,“我会保护你的林望师兄,这个区域我和师父很熟了!” “那我保护月辞。”云箬主动“认领”了纪月辞。 纪月辞笑起来:“走吧。” 她率先牵着云箬的手踏入水域。 眼前一暗,云箬感觉自己真的浸入了水里,脚底沉甸甸的,她猛地站了起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香薰缭绕的房间,香味浓烈而厚重,她正站在一个浴桶里,浑身湿淋淋的。 一个声音从屏风后传来,不是纪月辞,而是一个略显尖细刻薄的嗓音:“你想好了,真要去?” 云箬看了看四周,没有说话。 外面那个声音不见她回答,叹了口气,又道:“那个痨病鬼都死了,你再去也要不到你借出去的那些银子了,去哭丧还差不多。” “他欠我银子?”云箬试探着问。 外面的声音得了她的反应,音量提起来了不少:“欠的多了!我都跟你说别借别借,你偏不信,现在好了,他倒是两腿一瞪清净了,姑娘你全副身家都没了,老爷夫人要是泉下有知……哎。” 那人从屏风后转了进来,云箬才发现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年纪,大概是变声期,声音有些沙哑尖细,但是人长得挺清秀,絮絮叨叨地,进来猛地一瞪眼睛:“哎呀姑娘你怎么把衣服打湿了?不去了吗?” “去哪?”云箬顺口问。 小丫头诡异地顿了一瞬,声音都低了下来:“姑娘,你不是吵着闹着要去给那痨病鬼三公子送终么?” “啊对对。”云箬谨记进来时江北山告诉自己的话,“我要去的。” 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绝对不要做出有违自己身份的事情来。 现在看来,这是什么真身参演用命通关的大型实景剧本杀吗?既视感太强了。 小丫头听了她的话,重新恢复了絮絮叨叨的样子,走出屏风外:“那你快一点,纸钱我都准备好了。” 云箬从浴桶里跨出去,今天进秘境,身上正好穿的是宗门的白布料衣服,林望叫穿的,说这个料子便宜,弄坏了出去丢掉也不心疼。 她跟着小丫头走出去,绕过屏风出了门,发现是个有些破败的院落,地上堆满了枯枝败叶,角落里长着几蓬旺盛的野草。 她这个身份大概是个落魄了的富家小姐,完全不懂生活之道,还很傻白甜,把钱都借给了一个生着病的三公子,现在三公子没了,她要去给他送终,顺便把自己的钱想办法要回来? 云箬猜测了一下,小丫头在门边等她出来,往前给她带路。 云箬跟着小丫头穿过了几条街,来到了一个巷子口,小丫头站在巷口道:“小姐,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她把一篮子白色黄色的纸钱递给云箬,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她,无端地有些渗人。 “怎么了?”云箬问。 小丫头幽幽地道:“小姐之前说什么都要来,我劝了好久都没用,怎么现在反而不太想去了的样子?” 云箬一把接过篮子:“我很想去,这就走了。” 她往巷子深处走去,回头看了一眼,小丫头就守在巷口,看她看过去,还堆着慢慢笑了一下。 云箬:“……”有些后悔了。 是纪月辞说她试炼的那个地方有些恐怖,她才接收了江北山的安利,决定来这里先试试,毕竟一听就是个不错的地方,城镇,有吃有喝有店住,晚上出去身披月光破剑阵,有点锦衣夜行的侠客的味道。 怎么她一进来就像进了个恐怖副本? 她进错地方了吗?其他人呢? 云箬心下思量,脚步却没有停,一直走到了巷子深处,看到一家高门大院门两边贴着白色的对联,里面传来隐隐的哭声,她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抬脚走了进去。 师妹过来 第106节 虽然是办丧事的地方,但里面比她刚才来的那个破院落热闹多了,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她走了一路,身上的衣服也半干了,没再往下滴水,她跟着往里走的人到了灵堂,灵堂正中一口还没上盖的黑色棺椁,两边跪着一群人,为首的是两位中年夫妇,妇人哭得昏天黑地,拿手帕捂着脸。 云箬不知道该怎么办,站在两侧的人堆里,那妇人哭了一会儿,拿下手帕擦眼泪,云箬和她看向这边的目光撞上,那妇人脸色剧变,蹭地站起身来,手一扬指住了她:“就是她!就是这个小蹄子!快,快报官!!” 云箬错愕的看着她。 她不是受害者吗,还借了钱给这位死了的三公子,怎么这妇人反而像是见了杀人凶手。 妇人大哭着朝她扑来:“就是你!你为何要借钱给我儿?我都停了他的月用,不准他去赌博了,是你!是你害了我儿,要不是你借钱给他,他怎会在赌坊里暴毙而亡!” 云箬:“……”是这样的展开剧情? 真是让她百口莫辩。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尝试道歉:“我并不知道会如此……” 才开口,灵堂里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包括正在声嘶力竭控诉她的妇人。 所有人齐齐地盯着她,妇人慢吞吞地道:“你今天来干什么,往日来不都是又打又骂来要钱的吗?” “对啊……”所有的人梦呓一样齐声说道。 云箬倒吸一口气,眼睛一闭一睁,抄起手里装满纸钱的篮子当空撒下,一巴掌推开已经死死瞪着她凑到了她面前的妇人,大骂道:“对!快把我的钱还给我,不然我就砸了今天的白事,还有……” 她目光转了转,狠心道:“还有这副棺材!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死了也不行!” “你……你!”妇人被气得差点晕倒。 其他穿白戴黑的人听到她的骂声,纷纷变回了鲜活的样子,开始指责她。 云箬松了口气,马上又提起精神,开始和其他人对骂,主打一个他们骂什么,她就原句骂回去,效果非常好,她既不用自己想词,又能把人气的瞠目结舌的。 人群中突然冲出一个少年人,到了她面前猛朝她眨眼睛,然后扑通一声往她身上一摔,在她耳边小声道:“小师姐,这个地方我和师父来过,原来你这次是这个来讨债的凶女人啊,你小心点,一会儿官差要来抓你,不能被抓走,否则就出不来了,那地方都是满阶的高手。” 江北山迅速说完,从云箬身上爬起来,当即摆出一个哭脸,哭倒在妇人怀里:“阿娘,她就是害死哥哥的凶手,抓她!” “报官!”妇人喊道。 两侧的人也跟着朝外面喊,院子里的宾客们也开始喊,没一会儿,外面就有人喊了一声:“来了!” 云箬瞥了江北山一眼,他委屈巴巴朝她摇了摇头,继续闷头哭倒在妇人怀里。 云箬没办法,报官抓她的人是她小师弟,她能怎么办。 只能原谅他。 第66章 门外一列穿着相同服装的守卫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道:“何人闹事?” 妇人还没开口,江北山小少爷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自己“三哥哥”和“害死三哥哥的凶手”之间的事添油加醋叙述了一遍,口齿伶俐, 叙事清晰。 明显不是第一次了。 看来江北山和万知闲一起进来的时候也被分配过这个角色,否则他不可能临场发挥发挥得如此稳定老练, 就是不知道万知闲是哪一个人物。 云箬来不及猜,那守卫冷声道:“死者为大,拿下,带走。” 好干脆。 这次轮到云箬瞠目结舌了。 “等一下!先别抓。”江北山大叫起来。 应着他的声音,灵堂中再次气氛突变, 所有声音一停,妇人死死箍着他的一只手臂, 缓缓转头看他:“儿啊……你说什么?你要为这害死哥哥的女人求情?” 几位守卫手中灵力忽闪, 已经在蓄灵要灵力化剑了。 江北山的手臂被箍得咔咔作响, 眼泪顺着脸就滚下来了, 哭得比刚才还要真情实感, 磕磕巴巴张了半天嘴也说不出话来。 他刚刚看云箬没反应,情急之下才开口, 但还没想出什么理由来,现下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出来。 现在才正午,天黑还有好久。 手臂有种要被生生折断的感觉,江北山头上满是汗珠, 满脑子都是我命休矣。 只听云箬上前一步:“小少爷说别抓我, 是有理由的。” “哦?”守卫慢慢扭头看向云箬。 妇人阴森森的目光也缓缓看了过来:“你在我家灵堂闹事,这就是理由。” “其实, 我并不是来闹事的,没必要把我抓起来……”云箬绞尽脑汁, 也没想出来什么正当的理由。 纸钱是她撒的,刚才说要砸棺材的也是她,而且她扮演的就是一个来闹事要钱的女子。 剧情进展到这里,好像她被抓走才是唯一的解。 要么就直接开打了? 云箬看着江北山疼得都开始悄悄抽气了,手腕一转,灵剑将现为现,灵堂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几不可查的叹息,因为太过于熟悉,她手指一顿,循声看去。 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走到妇人面前,按住她死死箍住江北山的五指,把江北山往外扯了扯。 云箬看着百里夜这一套逆天的动作。 他居然直接动手从npc手里抢人,那就是确定要开打了? 行,一起闯出去。 云箬唰地在背后凝出灵剑,只听百里夜对着哭得期期艾艾的妇人道:“夫人,不能让她被抓走。” 妇人泪眼迷蒙:“老爷,你怎么也这么说?” 百里夜看了一眼黑色的棺材,语气痛心:“我儿已逝,今日来的都是悼念之人,不可动了干戈让他走的不放心。” “他怎么可能走的放心!”妇人大哭道,“我就要让他走的不放心,这女人可是害死了你的儿子,你怎么还帮她说话,我儿没了,她别想在外面继续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官爷啊,你们评评理啊……” 她一哭就放开了江北山,江北山趁机迅速钻到百里夜身后,一把抱着他的腰,放声大哭:“师……爹啊!” 百里夜:“……” 几个守卫迅速上前,要来抓云箬。 云箬散了灵力,看了一眼百里夜,百里夜朝她微微摇了摇头,口型道“等晚上”,她只好把灵力散了,往人堆里躲,一个凶悍的敢在人家灵堂上要钱的女子,应该是不会束手就擒的吧。 果然,她躲了几次,周围都没有变得诡异的安静,一切如常,守卫也没有变成满阶的高手。 “哎,这侯府的人和官府素有交情,这位姑娘只要被抓进去,怕是就出不来咯。”人群里有看热闹的人小声道。 “可不是,这侯爷夫人的亲哥哥就是守卫处当差的,官职高着呢。” “这还需要什么理由,直接抓人了啊这是。” 云箬听得满心绝望。 好好好,看来她今天进的是必死的局,扮演的是必死的角色。 她试着代入制造这方秘境试炼的器术师的想法,既然是试炼,总得有破局的方法吧?之前灵犀说过,它给他们选的这几个试炼场都是有针对性的。 这一关更多的是考验进入的修者的体脉修为。 曾经天地灵气充足,修者的修为和今日不可同日而语,对于这个角色的死局设定,或许就是要逼着修者使出自己的全力在白天突围,而不是等到晚上去破剑阵? 这么想来,她果然还是只能出手了。 云箬正要再度凝出灵剑,灵堂后方的人里又冲出了一个人,踉跄扑到百里夜面前,悲愤地喊道:“爹,不能让她被抓走,我……她是来找我的!” 百里夜被撞的险些一个踉跄,退了一步才站稳,垂眸看着扑来的人。 云箬看着跑出来抱住百里夜大腿的林望,忽而觉得有些麻木。 她是落魄大小姐,这边倒是好,一个侯爷两个少爷。 那纪月辞呢? 灵堂另一边的角落里都是女眷,一个戴着白色麻纱的身影迅速抬头看了云箬一眼,又马上收回了视线,继续低着头。 “你……老五你说什么!?”侯爷夫人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我,我……”林望把心一横,“她是我的女人!” 云箬:“……?” “侯爷”嘴角一抽,看向自己的不孝子:“谁是你的女人?” 林望偷偷朝云箬一眨眼睛,一副事到如今我只能说出真相的破釜沉舟的样子:“她与我交好,才借钱给三哥,并非她本意,今日上门也不是讨要钱财,只是为了来寻我……寻她腹中的孩儿的爹啊!” 江北山震惊地张着嘴,两行眼泪流进嘴角,瞟了眼云箬的腹部:“真的?” 云箬犹豫了一下,余光观察周围人的反应,试探性地点了个头:“啊。” 来抓她的守卫们有些踟蹰,反而是来参加白事的人们有意无意挤过来,把云箬挤回了灵堂中间,其中一个披麻戴孝长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看了看百里夜,又看了看林望:“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老五你若这样,那等于是你害了三哥啊!” “瞎说!”妇人斥道,“你五弟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官爷,抓人啊!” “这……”几个守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暂时没动。 “爹。”披麻戴孝的女眷中奔出一个纤细的身形,往林望身上一趴,“你、你这个不得好死的,原来你还背着我在外面有女人,呜呜呜呜。” 纪月辞埋着脸,听哭声能听出她真的很用力在演了。 云箬眨了眨眼,开始看戏。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哎呀闹起来了,这白事办的……着实精彩。” “他们家那个痨病鬼自己赢了一大笔钱太激动厥过去的,我也在,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就是没命享福吗,怎么怪得了别人?” 妇人怒了:“你这女子妖言惑众,官差,还不快抓了她回去审问!” 云箬正在看大家演戏,悄悄和百里夜交换眼神,突然又被点名针对,顿时有点无言,她可一句话都没说呢。 眼看官差又要上来抓人,百里夜忽然对云箬点了点头,掠过来一把揽住她,小声道“抱歉”,云箬还没反应过来,“侯爷”朗声宣布:“她其实是来找我的,她腹中的骨肉……是我的。” 云箬猛地被呛到,弯腰咳嗽咳得停不下来。 妇人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展开,脸色风云变幻,一下阴森一下错愕一下悲戚,最后像被卡住一样发出了一声疑问:“老爷?” 林望震惊的看着“侯爷”:“爹?你挖我墙角?” 师妹过来 第107节 百里夜险些没装住,只能努力维持面无表情的样子演下去:“此乃家丑,还请夫人让外人离开,我家宅之事不宜宣扬。” 妇人抖着嘴唇,被此刻的神展开震慑住了:“我……我……” 百里夜被林望掐了一下腿,揽着云箬义正言辞地坐实这桩闹剧:“夫人莫非要让我的骨肉流落在外?还是想让我侯府的骨肉就此夭折?” 云箬想了想,既然情况都这么乱了,那就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她挣开百里夜,往灵台中间一扑,假哭道:“不,三哥,我爱的人只有你,我绝不会背叛你,我腹中的孩儿是你的!” 百里夜:“……” “什么?”林望大惊,“你明明说你爱的是我?” “是我。”百里夜把林望踢开了些。 两“父子”针锋相对。 江北山嘴巴张得更大了,纪月辞忘了演戏,看着云箬趴在灵堂前的蒲团上露着半只眼睛嘤嘤假哭。 唯有林望悄悄给云箬比了个大拇指。 至此,一场白事成功成了侯府三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彻彻底底成了一场出不得台面,但注定会在城镇中广为流传引人入胜的香艳故事,也彻底偏离了一开始的走向,周围的人们不知作何反应,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呆滞。 官差也差不多,都不好意思管了,为了侯府的脸面,他们走的时候还把围观群众和来参加白事的人遣散了。 离谱的同时又非常合乎逻辑。 侯府一家子开始扯头花,扯着扯着,天就黑了。 一入夜,周围哭天喊地的侯府家眷如同黑雾般散开,整个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满地纸钱,忽明忽暗的灯笼,以及点着蜡烛的灵堂,火光照在涂了漆的棺椁上一跳一跳。 纪月辞吐出一口长气:“不用演了?” 她刚才还在委委屈屈的和林望争论他到底爱谁,被妇人大骂太软弱管不好自己男人,气得纪月辞几次都要骂回去,被林望插科打诨拦住了。 百里夜的眼神也有些麻木:“这都什么跟什么?” “变成如此精彩的家丑官差才不好管啊。”只有林望笑得兴致勃勃,“这试炼真好玩,不错不错。” “一点都不好玩。”所有人异口同声。 “北山。”百里夜道,“你先出去走一趟,让云箬看看情况。” “好。”江北山扬手瞬间拼接出自己的骨剑,他根本看不懂刚才的家宅闹剧,躲在百里夜身后就时刻戒备着了,要是小师姐真的要被官差抓走,或者这些人判断出异常变得诡异,他就只能出手。 毕竟这个试炼场他来的最多,他要保护好大家。 江北山打开门,风一样掠了出去。 漆黑狭长的巷道里剑意四起,凌冽剑光闪过,只是片刻间江北山就回来了,冲进院子的时候带起一阵风,将骨剑负在身后,稳稳停在云箬面前。 在云箬看不到的地方,他真的成长了很多。 “小师姐,怎么样?”江北山一开口又变回了开朗少年。 “很帅!”云箬点头。 江北山笑得见牙不见眼,又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说外面的剑阵。” “能闯。”云箬手中灵剑一闪成形,“我试试。” “好。”江北山点头,“你尽管闯,我在后面为你护持。” “多谢师弟。”云箬冲他一笑,转头看了身后几人一眼,“那我去了。” “别太慢啊,赶着出去吃晚饭呢,可不能让师父白做。”林望摆摆手。 云箬目光看着外面的巷道,眼神透亮,脆声道:“没问题,看我的。” 方才江北山闯出去的时候她大体能看清那些肆虐的剑意,乍看毫无章法,却又有某种能被抓住的规律。 不过看是一回事,身处其中又是另一回事。 曾经她看不清万知闲随手而来的招式,也扛不住百里夜惊艳绝伦却只是最基础的剑式,但她自认现在成长了不少,此刻就是她考验自己的时刻。 云箬提着剑走入巷道中,惊天剑意携风而来。 * 哗啦几声,沼泽水域中走出几个人。 云箬当先出水,转身去拉纪月辞,林望和江北山干脆就趴在水边上了,百里夜湿淋淋站起来,试图把他们扛上岸,灵犀早就等在岸边,咬着衣服把两人从水里提了出来。 江北山当即抱着灵犀的脑袋就哀嚎起来:“我以为我出不来了,为什么这次的剑阵这么难!” 灵犀嗡鸣的声音响起:“云箬灵力特殊,此方试炼似乎升级成了最高规格,想要逼着她直接在白天闯出来,还好你们没有动手,否则以她现在三阶的体脉大概会一直困在里面,直到升阶了才能出来。” “许多秘境都会根据进入的人改变难度,神踪秘境就是之一。”百里夜道。 “是。”灵犀答,“这是顶级的器术师之作,你们进去前我只想到会提升难度,没想到它会升级。” 吃饭时候云箬才想起来自己好奇的问题:“师父,你和北山进那个城镇试炼的时候你是什么角色?就是侯府那个地方。” 江北山开口:“哦,师父是……” 万知闲一勺子饭加在他碗里,把他的碗堆得高高的,威严地道:“吃饭。” 江北山哦了一声,完全没领会到师父的意思:“我们有两次都在那个大宅子里,师父一次是老爷,一次是三哥,我每次都是那个小少爷。” 万知闲万万没想到吃饭都堵不出自己徒弟的嘴。 林望恍然大悟:“跟云箬借钱的人是师父你啊?” 万知闲破罐子破摔:“怎地,我进去就在跟个女子抢钱,想不干都不行,我本想把钱还她,她身边那个小丫头背对着我,当即就把脸扭到背后来了,渗人得很,我能怎么办?” 还被迫表演假死睡了一回棺材。 云箬听得有点羡慕:“你师父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干,躺着就好?” 江北山点头:“是啊是啊。” 百里夜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道:“你下次试炼换个地方吧,万一和师父一样扮演了那个三哥怎么办?” “嗯?”云箬愣了一下。 “……不吉利。”百里夜顿了顿,淡声道,然后把筷子一放,偏过了头,刚好避过纪月辞看过来的目光。 察觉到他不想被看穿心思,纪月辞视线一扫就收了回来,没有再往百里夜那边看。 “确实不吉利,为师这种命硬的不怕,你们就算了。”万知闲道,“换个地方试炼吧,那破地方进去还要演戏,怪累的。” “我觉得挺好玩的,演戏也是一种修习嘛。”江北山觉得自己该为城镇秘境说句话,他在里面修为增长了不少,师父和百里师兄都说他剑术进步神速。 万知闲顿时笑起来:“哎哟,北山长大了,说话也成熟了不少。” 江北山立刻骄傲的挺起胸脯:“对!我会加油的师父!” “行行行。”万知闲敲了一下他的碗,“赶紧吃饭。” 云箬转头去看百里夜,百里夜垂着眸很快吃完了饭,收拾了自己的碗筷进厨房去了。 云箬也迅速吃完,跟在他身后进了厨房:“百里夜。” “嗯?”百里夜回头发现她跟上来了,伸手把她的碗筷接过去放在灶台上,“吃饱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云箬开门见山的问。 百里夜叹了口气:“嗯。” “你知道我怕又窄又黑的地方了是吗?” “嗯。” 云箬看着百里夜:“什么时候?” 百里夜淡声道:“你和月辞第一次喝酒那次。” 云箬努力回想,总算有了点印象,那天她好像喝断片了,月辞的酒喝着没有什么酒味,第二天也不头疼难受,但她记不得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觉的自己睡得很舒服。 原来那个时候百里夜就知道了。 难怪隔天他就让她去和纪月辞一起住,还说自己屋子里的架子不够放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问?”云箬轻声问。 百里夜往前走了一步,高高的个子站到她面前,语气有些懒:“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那要是我不想说呢?” “那就不说。” “如果我一直都不想说呢?”云箬抬头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是她见过无数次的带着点无奈的纵容笑意:“那就一直不说,我不会问你,月辞也不会故意来窥探,你虽然是闲云宗的人,是师父的徒弟,是我的师妹,但你任何时候都是自由的。” “云箬,每个人都有过往,你怎么成为今天的你,怎么一路走过来,都不重要,你不必要对我全盘托出,也不需要心怀愧疚,重要的是我见过现在的你,我认识现在的你,就足够了,对吗?” 云箬静静看着百里夜。 她曾经想过,她是个外来的灵魂,是个曾经存在于另一具空壳里的“庚桑箬”,她连自己在玉棺中不见天日的时间究竟是多少都不知道,亦解释不清自己为什么没有死。 她的过往是一团乱麻,一场诡异离奇的偷梁换柱,一个未死得死人,要是被人知道,她大概会被修界所有人当成不容于世的存在和怪物,这个世界也不会再有她的立足之地。 她其实很想埋葬一切过往,因为她更热爱活着。 但一个没有过往的人,总会被探究,也总有人想要了解身边亲近之人的一生的轨迹和来龙去脉,这是人之常情。 但百里夜对她说,他认识现在的她就足够了。 “我也有过往。”百里夜抬手擦了一下云箬湿润的眼角,轻声道,“你不也没问我过去是什么人,灵脉究竟如何损毁的吗?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的过往,会改变现在对我的态度吗?” 云箬摇摇头:“当然不会。” “嗯。”百里夜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她的侧脸,指尖一触即分,笑道,“别哭,北山要进来了,看到你哭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云箬赶快抓着他的衣袖擦眼睛。 百里夜挑了挑眉毛:“你自己没有吗?” “我的袖口湿了比较明显。”云箬一本正经。 百里夜看了看她一身白衣,又看了看自己的黑色衣袖:“会吗?” “师兄!”江北山说来就来,看到百里夜站在灶台边,如临大敌,“你要干什么?洗碗用不到你,你快出去吧,小师姐你怎么了?” “眼睛有点痒。”云箬睁着眼睛说瞎话。 师妹过来 第108节 江北山照单全收:“让林望师兄帮你敷药呗,找百里师兄没用,他又不会。” 林望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笑得十分喜庆:“百里夜,你也有被北山嫌弃的一天。” 江北山立刻澄清:“没有的事。” 百里夜摇了摇头,做出个痛心的表情:“北山长大了。” 纪月辞冷笑一声:“长大?江北山,你藏在盘子底下的胡萝卜露出来了,你给我回来吃掉!” 江北山如丧考妣,一脸如同上坟一样的表情又端着自己的碗出去了。 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云箬都住在闲云宗,有时候随机和其他人一起去秘境试炼,但灵犀说过她灵力特殊,她大部分时候都自己一个人,顶多带上百里夜。 百里夜现在用她的灵力用的很顺手了,云箬干脆就凝了一柄灵剑在他灵脉里,百里夜有需要的时候就用,不用的时候那些灵力就安静温驯地待在他身体里。 那个被灵犀说是顶级器术师的得意之作的城镇试炼区云箬没有再进去过,江北山分别带着纪月辞和林望去过,白天都相安无事,到了晚上一起配合默契地闯出来。 当然,基本是靠江北山破阵。 不过某天出了个小事情,城镇里一个小乞丐被人当街打死,纪月辞和江北山的人物是不能上前去帮忙的,只能眼睁睁看着,江北山出来后哭了好久,灵犀一直在安慰他,告诉他秘境中那些人都只是器术师攫取的某些剪影和片段,不是真实的人。 纪月辞也跟他保证,她用灵技看过了,这些人除了表面的行动,没有任何所思所想,内里是空的,整个人也都是虚幻的。 江北山才好过了些,半个月都没进那个试炼区,改去月影泉试炼了。 期间陆子云来过闲云宗一次,他本来去了学院,发现云箬请假,又往闲云宗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自己在玄阳宗此次外门弟子的参赛挑选里合格了,顺便也告诉她学院那边的参赛学生选拔也进入了尾声。 “恭喜你。”云箬道,“那到了比试场上我们就是对手了。” “我不会放水的。”陆子云认真道。 “我也不会输给你。”云箬也认真的说。 然后陆子云又被林望支使着干了一天活,但他干的乐呵呵的,因为走的时候林望不仅帮他疗了伤,还又给了他不少炼好的药。 当然,也没少坑他钱就是了。 而且这一个月陆子云在宗门都是紧张的比试,玄阳宗外门弟子众多,他才不屑藏拙,第一天就上了擂台,面对了无数人的挑战,从一开始站到了最后,每天都在拼命修习,也拼命守住自己参赛的资格。 相比起来在闲云宗简直是休息日,悠悠闲闲的干活,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人找着半夜来挑战他,几个人串通好用车轮战,不给他休息的时间,企图把他从参赛资格里拉下去。 人人都盯着参赛资格,人人都想进内门。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注定要这样踩着对手走下去,但他走的堂堂正正问心无愧。 “这小子挺拼啊。”陆子云走了之后,万知闲夸赞他。 “嗯,他属于那种很努力的天才,我相信他以后一定会在自己认定的道上走很远。”云箬赞同。 “他们宗门那么可怕吗?”江北山问,“还有人半夜偷袭他?” “大宗门都这样。”林望按了他脑袋一下,“越往上,能得到的东西就越多,如果是你,你待如何?” 江北山想了想:“可我不是他啊,我只觉得他很辛苦,也很厉害,我不想去大宗门,我们闲云宗就很好,我很喜欢。” “我也喜欢。”云箬点头。 “我今晚再进秘境试炼吧。”江北山嚯地站起来,“别的宗门这么努力,我们怎么赢奖品?” “放轻松。”林望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你小师姐有一整个神踪秘境,你前几天不是还从月影泉里得了个法宝?你觉得我们缺那些天材地宝吗?” 几天前云箬和江北山进月影泉试炼区,云箬用灵技破掉月影弯刀的时候那弯刀居然跟着她出来了,她控制不了,但纪月辞可以,灵犀说月影为虚,纪月辞的灵技专克虚实,所以可以用那件神兵法宝。 月影弯刀平日能藏在任何一点阴影里,纪月辞召唤的时候就会出现。 那之后云箬又刷了好几个试炼区,企图再找几件神兵或者法宝,但都没成功。 灵犀说那些灵器出现都需要机缘,她也就不强求了。 林望有时候和万知闲百里夜一起,去了好几次妖兽森林,找了不少外界没有灵草灵株,充实闲云宗的药材库。 当然,遇到危险大部分时间万知闲都不插手,就让林望和百里夜搭档解决,反正他俩的默契完全没问题,属于一个杀人放火另一个就能无条件放风善后的,非常信任和了解彼此。 云箬这么形容的时候江北山眼睛都瞪圆了:“两位师兄做过这么恶劣的事吗?” 林望给了他脑门一下:“对啊,我做菜能杀人,你百里师兄生个火也能放火,你不是见识过吗?” “对。”江北山认真琢磨,觉得自己依旧跟不上师兄师姐们的脑子,“原来是这个意思。” 云箬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百里夜什么时候放火了?” “哎师妹我跟你讲,那件事我笑了阿夜三年,我……” 林望话没说完,云箬被百里夜面无表情扣着肩膀带走了:“少跟他说话,他看的那些话本子够忽悠你的了,别信。” 林望在后面怒道:“百里夜,你又污蔑我!你那些事宗门里谁不知道,云箬啊,你晚上记得问月辞,让她给你讲讲百里夜冬天生火差点把自己烤了的事……哎!” 他被百里夜随手丢回来的一个枣子砸中脑袋,愤愤接住咬了一口,酸的差点把舌头吐出去。 * 小满过,立夏至。修界十年一度的比试盛会终于拉开帷幕。 由仙门百家的首宗玄阳宗承办,地点设在中都玉京城,毕竟玄阳宗的宗门就在玉京,到时宗门广集,入住玉京城后玄阳宗会送上邀请牌和参赛玉牌,专门有人来引领各宗门从不同的地方进入玄阳宗。 至于具体的盛会地点,玄阳宗暂时没公布,吊够了大家的胃口。 玉京城的这个夏天注定要更加繁华热闹。 第67章 “哇, 这就是中都。” 江北山一路走一路到处看,身形灵活,云箬和他走在一起, 眼睛一眨人就不见了,半天后出现在大前方的店铺门口朝她猛挥手:“师姐师姐, 这里有好多糕点,长得好奇怪。” 店里的伙计笑道:“小公子可以尝尝。” 云箬进去的时候江北山已经尝了几个糕点,巴巴的捧着一块等她,看到她就几步小跑过来:“小师姐,这个是雪薯做的, 我尝了,很好吃!” “买点吧, 让师父他们也尝尝。”云箬从怀里摸出钱袋, “林望师兄给了我灵石, 我去换点钱……” 话未说完, 旁边的伙计立刻道:“两位原来是修士, 没关系,咱们店可以直接给灵石, 不用去换钱。” 买了东西出来,店伙计又跟出来,朝他们热情解说:“两位住店的话可以往前走右拐,修士们来了都往那边去, 玄阳仙宗的登记处也在那边, 还有,你们不用去换钱, 玉京城店铺家家都收灵石,都是混着用的, 不影响。” “多谢。”云箬摸出一颗下品灵石递给伙计。 伙计喜笑颜开的收了,把他们一直送到店铺外。 刚好一个穿金戴银的顾客走来,刚到门口,还没进门就给店伙计打赏了一块中品灵石:“今日新的糕点各来一份,家里来了仙门中人,喜欢口味淡的。” “得嘞。”伙计接了打赏,笑盈盈把人迎进去,不忘回头朝云箬和江北山道,“二位慢走,找到住的地方可以知会一声,糕点可以送上门去。” 这伙计倒是不会厚此薄彼,难怪人家能在这么好的糕点铺里做工呢。 云箬就买了几块糕点,他对待他们和对大主顾一模一样。 整条街都热热闹闹,氛围甚好,不愧是中都最繁华的玉京城,有仙都之称的盛京。 玄阳宗的山门在高山之巅,但有不少阵门通往玉京城,以前南宫少尘经常带她下山来玩,不过她不喜欢人多的玉京城,去的多是中都那些靠山靠水的小城镇,风景优美,人世不扰。 因为南宫少尘看上去就不喜欢热闹,怎么看都是云端的人,自带疏离和清冷,所以每次他问去哪里玩,云箬就挑人烟不多的小镇子,也觉得安静挺好。 大概是身边的人不同,江北山牵着她的手东挤挤西逛逛,云箬也不会因为人多天热而感觉烦躁,和江北山一个小摊一个小店的蹲过去,心情雀跃,不由得一直跟着他笑,等林望和百里夜来找到他们的时候,云箬笑得腮帮子都酸了。 “两个小傻子。”林望评价。 “一个。”云箬争辩。 “哪一个?”江北山发出灵魂疑问。 云箬指指自己:“我。” 江北山哈哈哈笑起来:“师姐才不傻呢,算了还是我傻吧。” “林望傻。”百里夜道。 林望搭着他肩膀无所谓道:“行。” 四个人在街口等了一会儿,纪月辞和万知闲回来了。 万知闲大为震惊:“乖乖,那条街的住宿简直是天价,各家酒楼里都有玄阳宗设置的法阵,住这倒是舒适无比,几乎都是各宗门和城中显贵,但……” “但是太贵了。”纪月辞迅速道。 万知闲叹了口气:“非常贵。” “那我们住别的地方。”云箬说,“刚才北山我们看到好几个客栈,也不贵。” “对对。”江北山点头。 纪月辞也没意见,戴着纱巾遮面,点了点头。 万知闲有些愧疚:“好不容易来一次玉京,师父想带你们住好点。” “行行好吧师父。”林望作了个揖,“感情钱不是你在赚,咱们宗门攒点盘缠不容易。” 百里夜散漫道:“别装了,师父你之前带我和林望出门,不还睡过荒郊野外吗,怎么现在要住好点了?” 万知闲一人给他们后脑袋蒲扇大一个巴掌:“这不是有月辞和云丫头吗,能跟带你们俩小子出门一样敷衍?” 林望摸着头心如刀绞地控诉:“别打头,宗门有一个小傻子就够了。” 他们随便找了一家客栈住下,万知闲去玄阳宗设在城中的登记处登记了住所地址,反正只是暂住,等过几天各宗门都来的差不多了,玄阳宗来接人,都要到玄阳宗的山门去住。 万知闲心态很放松,完全不知道几个徒弟的心思,真就当是带他们出来玩一玩长长见识,顺便和人比试切磋。 第二天他在客栈门口遇到了段在青,两人上次在学院一起处理秘境突发开启的各种事宜,关系有所缓和,虽然万知闲还是拒绝段在青上宗门来串门,但起码现在见到了会打个招呼。 “巧啊。”万知闲抬了下下巴。 “不巧,专程来找你的。”段在青说,“你们怎么住这里?” “没钱。”万知闲理直气壮。 段在青倒也没说什么:“反正过几天也要进玄阳宗了,住哪都一样。” 他喝万知闲一起走着逛了逛,走进街边一家茶楼:“请你喝茶。” “行。”万知闲也不和他客气。 两人进了茶楼,段在青要了个雅间,没一会儿一壶上好的茶就送了上来,段在青给万知闲斟了一杯,茶香四溢。 师妹过来 第109节 “准备打到第几轮?”段在青问。 万知闲慢悠悠喝着茶:“随他们,来玩而已,比试随意,学院呢?” “直接进最后一轮。”段在青道。 “凭什么?”万知闲不满的看着他。 段在青无语:“玄阳宗承办,他们定的规则你来问我凭什么?” 万知闲不说话。 段在青道:“就知道你没好好看比试规则,今年首宗、五大宗、学院,参赛的弟子不用比前几轮,直接进最后一轮,其实挺好的,要是别的宗门第一轮就碰到大宗门,岂不是更不公平?” 万知闲冷笑道:“说得好听,那他们不用比直接进最后一轮又哪里公平了?就笃定他们赢得了其他宗门弟子?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段在青清楚万知闲的脾气,又直又硬,自己做事做人一根筋,觉得自己光明磊落别人也会光明磊落,要是让万知闲来办比试盛会,估计就是所有参赛者同一起跑线,能者居上,干净利落一目了然。 段在青笑了笑:“我看你那几个徒弟估计盯着第四名。” “你又知道了?”万知闲瞪他一眼。 段在青喝了口茶:“你们不是缺钱,以百里夜和林望那两个小子的脾性,一定想进前四或前五,明仪宗那笔账就可以一次还清了——你早就知道了吧?” 万知闲目光都不抬:“我说了,随他们。” 段在青一哂,没再说话,万知闲也没开口,两人喝了一会儿茶,万知闲才道:“学院呢?” “争取进前八。”段在青道,“这几年有不少好苗子,被宗门挑走了不少,学院留不住人,本来去年有个云箬,她神灵脉特殊,人也好学认真,我本来对她很期待,谁知道别你拐走了,她前程一片大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要去你那闲云宗,你给她灌什么迷糊汤了?” 万知闲本想反驳,但看着昔日老友,终究还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会好的。” 段在青看着他,半响后点了点头,笑道:“是,我也相信学院会好的,修者一途也不该被各大宗门局限在山之巅。” “你……”万知闲说不出话来。 他也很清楚段在青的性子,当年出了那件事,他心灰意冷离开学院,并非是和段在青闹翻,只是他忽然觉得自己不配待在学院了,他说走就走,完全不贪恋副院长的位子,但他其实知道段在青在乎的也不是院长的位子,只是他要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而段在青选择了继续往前走。 “以前我每年都去看那个学生的父母。”段在青道,“每次去我也都知道你去过了,现在她父母都已经逝去,你也该放下了。” “我放不下。”万知闲看着窗外,外面天地间都是金灿灿的阳光,而他们躲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我也不会放,她一直在提醒着我,老段,修界现在在走的路是对的吗?我们追求修行,最早不是为了自保,也保护身边的人吗,可现在呢?” 曾几何时,天下只有学院,只要想踏上修者一途的人,都可以到学院测灵脉,一旦有灵脉觉醒者,都能留在学院修习,掌握了基础和最初的修习,之后要么自己精进修习,真正踏上修士一道,要么回到俗世,继续过自己的日子。 后来最初的那批修士开始开山立派,宗门开始兴盛起来。 三大世家遗世独立,由最早破道自立的人开创,比如百里世家;也有曾经凋敝了的顶级器术师一脉,庚桑世家;还有一支最为神秘的世家,公羊世家,至今都很少露面,据说是上古修士所创,已经存在了上万年。 各宗门又慢慢分出阶层,有了五大宗门和首宗与三大世家分庭抗礼,千年前为了约束宗门弟子行事,又由仙门百家一起创立了会审堂,会审堂中的人都有他们独立挑选,并不和学院以及各宗门有来往瓜葛,以保证他们的公平公正不偏不倚。 而到了现在,大宗门越来越兴盛,学院的学生们几乎很少有超过十年还留在学院的,早就以各种办法进了大宗门,还好世间广阔,总有新人辈出。 但近百年来几家大宗门蠢蠢欲动,想要比肩世家,和他们一样独立于世外,不受宗门和会审堂的约束。 也想要关闭学院广招天下灵脉觉醒的学子的途径。 “曾经各城镇都有宗门镇守,各种法阵结界玉,还有弟子巡视外围,能保护城中的人们安居乐业,现在呢?”万知闲盯着手里的杯子,沉声道,“现在除了几大都城,其他小城镇要向宗门购买结界玉,普通人更是人人自危,家里没有几块结界玉都不安心……” “老段,我们修者修行只是为了让自己越来越厉害吗?我们的初衷呢?” 段在青看着万知闲晦暗的神色,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下了很大的暴雨,晴岧山下一个小城镇遭到妖兽袭击,还好当时有学院的学生留在那边,立刻传了消息回来,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城镇结界玉早就碎裂,瘴气横行,庞大的妖兽像小山般在城中四处践踏。 他几乎记不得那一晚自己说过的,或者别人说过的话。 只记得响彻天地的磅礴雨声。 瘴气很快被控制,暴走的妖兽却被激出了凶性,当时在场的几位院长牵制妖兽,让学生们去疏散城镇中的人,护着他们暂时离开,但他们没想到还有一只小一些的妖兽也进了城镇,有两名学生为了让大家尽早撤离,现身去吸引妖兽的注意力,将它往相反的方向引。 等院长们制住暴走的庞大妖兽,段在青和万知闲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两名学生,其中一位修为平平,另一外却是当时学院的优秀新人,刚进学院就神灵脉五阶,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们赶到的时候两人已经引着妖兽离开城镇进了山林,天黑雨大,那妖兽被溜了一路,凶性爆发,浑身瘴气缭绕,追上精疲力竭的两个学生,喷出瘴气将他们一起裹了进去。 他们的结界玉显然早就耗尽,瘴气中传出痛苦的惨叫声。 段在青不知道万知闲是怎么想的,但他当时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奔着那名修为好的学生而去,剑光撕碎瘴气将之救出,万知闲的行动几乎和他一样,两人在厚重的瘴气中碰了面,将那名学生救了出去,妖兽不依不挠追了上来,段在青护着学生无法施展,万知闲心急如焚,等杀了妖兽再次冲进林子,那名学生已经不行了。 她半身都被瘴气侵蚀殆尽,还剩着一口气,看到万知闲的时候只问了一句话:“院长,我们做到了吗?镇民没事了吧?” 万知闲把结界玉放在她身上,抱着她残破的尸体从林子中一路回了学院,让医师给她治疗,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听,也不愿意把那名学生放下来。 段在青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万知闲满身血污跪在学院的医堂门口,面前放着那个学生只剩一半的躯体。 “老万。”他走过去想把万知闲扶起来,他却死死跪在地上。 “你怎么不救她?”万知闲半响才意识到来的人是段在青,抬头问道。 段在青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也没救她。”万知闲道,“如果我们一人救一个,她就不会死。” “老万……”段在青深吸一口气,“起来,还有很多事要去处理,你不要……” 万知闲打断了他的话:“段在青,你当时是不是想另外那个学生修为好,当然要想救他,优先考虑的也是他,对吗?” 段在青冷声道:“是,那是我的第一判断。” “我也是。”万知闲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又带着无比的嘲讽和悔恨,“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不愧是朋友,连想都想在了一处。” 段在青冷静地看着万知闲:“事已至此,我们唯一做的只有弥补,而不是深陷其中,别忘了你是副院长。” “什么狗屁副院长,连自己的学生都救不了。”万知闲站起身,小心的把那名学生的尸体抱了起来,看了看周围的院长们,“你们知道这孩子最后跟我说的话是什么吗?她问我城镇里的人可还安好,她做得好不好,她记得我们教她的东西,知道自己学了本事要保护更多的人,她也拼命去做了,可她也只是个孩子,我们这些比她厉害的人又保护好她了吗?诸位修行至今,还记得自己最开始为什么修行吗?” “我好像在这条路上走错了。” 那天之后万知闲就离开了学院,人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段在青知道他颓丧了一段时间,开始游历世间,各个城镇都去过,救过很多人,也杀过很多人,但都填不平他心底的那个坑洞。 他赚的钱和各种赏金都会送去给那个学生的父母,自己却从不敢在他们面前露面。 段在青本来以为他一辈子都会这样,后来万知闲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小女孩,在离晴岧山不远的地方立了个宗门,名曰闲云,听上去倒是洒脱,却和他正好相反。 万知闲说他想赎罪。 学院的人都觉得他小题大做,那种情况下能救回一个学生,当然是选修为好天赋高的那一个,理所当然。 再后来,他也偶尔去闲云宗拜访。 那里真的不像一个宗门,师父也不大像师父,徒弟个个有问题,要么不说话躲在屋子里,要么灵脉已废,要么修为不行,要么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能力。 一个残缺的宗门。 那个学生的死让万知闲意识到他已经和大多数修者一样,他们有着比普通人更强的能力,更漫长的生命,他们已经渐渐把自己和其他人划分开来,他们高高在上,俯瞰的,是苍辽大地,是蝼蚁众生。 万知闲的道动摇了。 他离开学院或许是个好的选择,否则后面各宗门对学院的压制和削弱,岂不是更让他无法接受。 段在青出神地坐了一会儿,面前的茶凉了,万知闲把他的杯盏拿过去,倒掉里面的茶水,重新给他斟上热气腾腾的茶,茶香微苦,热气袅袅。 万知闲叫来店伙计换茶,和店伙计小声说了几句话,一边煮茶,一边道:“云丫头来学院之前在闲云宗住过一阵子,我曾经问过她,修行是为了什么,她说是为了自保,也想保护别人,跟我们以前多像。” “是吗。”段在青笑了笑,“太久了,我记不清了。” 万知闲看了他一眼,重新垂下视线:“后来我还问她,如若遇到险情,一边是普通人,一边是如她一样的修者,都受了伤无力自保,她只有能力救一人,救谁?你猜她怎么回答。” 段在青微微笑着没说话。 万知闲自顾自道:“她说她选不出来。” “她那时还把自己当普通人看。”段在青说。 “是。”万知闲点点头。 “那现在呢?” “现在?”万知闲把煮好的茶壶端下炉火,往段在青面前一放,“不如等学院和我闲云宗对上,段院长再问她一次试试?” “你不敢问吗?”段在青道。 万知闲站起身来:“我不用问,也知道自己徒弟的答案。” 他往雅间外走去,背朝段在青摆了摆手:“你请客。” “没指望你。”段在青笑道,“这几日若想喝茶,随时可以找我。” “不用了。”万知闲走下楼去。 段在青从窗口看出去,没一会儿万知闲就从茶楼离开了,走的时候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各种东西,走的还挺快,大概是给徒弟们买的东西,他不禁有些好笑,说没钱住玉楼街,蹭他茶喝,倒是有钱买这些花里胡哨的小东西。 他慢慢喝完了茶,静静坐了一会儿,叫伙计来结账,店掌柜抱着个算盘就上来了。 段在青:“?”就两壶茶,还需要用到算盘? 掌柜脸上挂着招牌的营业笑容,噼里啪啦开始打算盘:“客官您看啊,您在本店点的两壶上好玉螺春,对街万福楼的四盒糕点,街巷尽头百年老店的春玉酿四坛,熙园酒楼两份招牌蒸栗,两份招牌鸡元鱼,玉京街最大果子店铺的各式蜜饯各一份,蓬莱府的五蟹辣羹和黄鱼羹各两份……” 掌柜的两手在算盘上差点打出花来,一口气报下来完全不带喘,听得段在青叹为观止。 “……这是以上总共合计,客官您看怎么付?”掌柜的笑呵呵道,“灵石银钱皆可,东西伙计都去买了,应该好了,另一位留了地址,我这就让人送过去?” 段在青:“……” 难怪刚才跑得那么快,原来不止蹭他茶喝。 “送过去吧。”段在青有些哭笑不得,“店里上好的茶也送些过去,花用你一起算。” 他估计盛会结束前万知闲都不会主动来找他了。 哪学来的这些江湖路子。 初衷吗? 段在青兀自笑了笑。 当然记得,但他和万知闲走的已经是不一样的路了。 窗外是熙攘的人群,碧空孤云。 或许每个人的路都只能自己去走,万知闲是,他也是。 云箬他们在玉京城玩了三日,这次出来没带传呼鸡和灵犀,一是要有人留守闲云宗,而是怕进了玄阳宗必定各处都是天然法阵加持,万一灵犀被发现,所以就让它留下了。 怕它一个人无聊,云箬又留下了传呼鸡,注了满满的灵力,小鸡只要不传讯息,那些灵力够它用很久了。 第三天的晚上玄阳宗的弟子上门来送进入玄阳宗的通行玉牌,找了好久才找到闲云宗住的地方,主要是各宗门们都住在玉京街,只有他们住在闹市。 来送玉牌的小弟子跑了很久也不恼,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把六个通行玉牌交给了万知闲,笑问道:“请问哪位是云箬云姑娘?” 师妹过来 第110节 这行人里有两个姑娘,他分不清。 云箬上前一步:“是我。” 小弟子行了个礼,拿出一块通体脂白的玉牌递给她:“这是明日入玄阳宗后住所的通行牌,入山门后给引路的弟子一看便知。” 云箬有些疑惑:“为何单独给我?” 小弟子语气中也透着点疑惑:“上头的人给我时就是这么吩咐的,让务必亲自交给云姑娘,我也是照着办事。” 他对万知闲抱歉的又行了个礼:“还望万宗主勿怪。” 万知闲倒是不在意,拿过玉牌看了一眼,递给云箬:“既说是交给你的,那你就收着罢。” 小弟子还有别的任务,送完东西就很快告辞离开了,闲云宗众人聚在林望和百里夜的房间里研究通行玉牌,和学院的通行牌差不多,明天照着那小弟子给的地址直接去,就可以通过法阵进玄阳宗。 倒是给云箬的那枚住所通行牌让他们有些看不懂。 不就是个住的地方,和别的宗门应该也差不多,为什么特意嘱咐要交给云箬? 几个人依次拿着那块玉牌研究了一下,就是块普普通通的玉牌,甚至不如他们出入玄阳宗的通行牌,那通行牌上还加了阵法符纹,和法阵关联,这块就是块玉石而已,除了成色好看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 “不管它,明天去了再说。”万知闲扒拉着已经开始打哈欠的江北山回屋睡觉,纪月辞也率先回屋去了,林望进里间去了,屋子里只剩百里夜和云箬。 百里夜拿着那块脂白玉牌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出神,云箬喊了他两声他才听到。 “有什么不对吗?”云箬问。 “嗯?”百里夜回了神,把玉牌在桌上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随手递还给云箬,“没有,我只是在想这玉石颜色不错。” “我也觉得。”云箬立刻说,“要么我们离开的时候偷偷带走,回去后做个小风铃挂在窗口好了。” 百里夜抬了下眉毛:“玄阳宗的东西,不要。” “哦。”云箬看着他。 百里夜笑起来:“你想要?” “不想。”云箬慢吞吞道,“你一直拿着看,我以为你想要,你若想要,下次我们一起去找,你和林望堆在后山那些玉石是去哪里找的,下次也带上我吧。” “这么好的成色可遇不可求。”百里夜看着玉牌说。 云箬:“……你眼睛里写满了想要你知道吗师兄?” 百里夜只好摊了摊手:“是。” “给你。”云箬大方的放在他手里,“你收着吧。” “不好吧,这可是给你的。”百里夜伸手就拿了过去。 云箬叹息着摇了摇头:“有的人心口不一,说一套做一套。” “林望。”百里夜朝里屋喊道,“云箬骂你呢。” 林望的声音从里间传出来:“瞎说,小师妹无缘无故怎么会骂我,你不要自己趁机骂我还推给师妹!” “林望师兄明察秋毫英明神武!”云箬朝着里屋大喊一声,一溜烟跑了。 百里夜捏着玉牌笑了好久才停下来。 等云箬走了,他吃了颗药糖,手中凝出一丝灵力,化作一把小小的刻刀,开始检查那块玉牌。 林望换了衣服走出来:“有问题吗?” 百里夜也摇了摇头,散了灵力。 玉牌确实没有任何问题,是谁吩咐要特意交给云箬的? 沈苍一,南宫少尘?还是庚桑箬?除了这三个人他也想不到别的人了。 反正不能给云箬保管,暂时放在他这里比较好,玉牌若是真有什么他看不出来的问题也好应对。 云箬不知道百里夜怀疑玉牌有问题,真的以为是他喜欢,晚上睡觉也琢磨了半宿,以后出门历练或者进秘境试炼,她会多留意有没有好看的玉石,百里夜对器术感兴趣,又是个手工达人,送他玉石他应该很高兴。 说起来,百里夜送了她那么多小鸡,她还没送过百里夜什么东西呢。 主要百里夜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月辞和林望她可以送酿酒制药的灵株,北山送他什么他都开心,唯有百里夜,他好像一直在帮大家做东西,自己却没表现出有什么喜欢的。 现在好了。 云箬第一次发现百里夜喜欢并且想要的东西,心情非常好。 玉石等着吧,挖她都要挖出来,把好看的统统送给她百里师兄。 第二天大早,他们就收拾收拾到了指定地点,是城郊的一处院落,种满了松树,风一吹细细的针叶发出轻响,来的不止一家宗门,进了院里静悄悄的,空旷的庭院内地上能看到阵门的金色符纹线条,大家陆续走进来,只要身上佩戴通行玉牌,走进阵法就会消失。 “走吧。”万知闲当先踏上去,其他人紧随其后。 云箬走在后面,百里夜走到她身边,伸手过来勾住了她一根手指,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以防万一。” 云箬反手勾回去,两人一起走进法阵内。 下一秒他们就从庭院内消失,云箬往前踏出一步,发现他们站在了一座山腰的平台上,地上铺着玉砖,四面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和云海,流岚在身侧缓缓浮动,被陆续出现的人搅乱。 “是玄阳宗的寿宁峰!”有人喊道,语气惊喜,“原来是办在这里,以往可是不对外人开放的,听说山中灵株仙草数不胜数,灵气更是玄阳宗所有山峰中最浓厚的。” “确实,感受得到。”有人深吸了一口气说。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诸位,请出示住所玉牌。”早就等在平台上的玄阳宗弟子走上前来。 各宗门纷纷出示自己的玉牌,百里夜把玉牌拿出来递给云箬,云箬顺手递给走到他们面前的一位弟子,那人看到玉牌时愣了一下,随即态度恭敬了许多,躬身行了个礼,道:“请随我来。” 他们跟着这弟子走到平台边,有条往上延伸的玉石台阶,两侧葱葱郁郁,云箬转头看了看其他宗门,发现他们都没往这个方向来,不由出声问道:“只有我们住这边吗?” 那弟子在前面引路,闻言转身回答她:“山腰八个方位都有院落,这边有些特殊,院落位置比较好,也很安静,但只有一个院子,故而只有诸位往这边来,不过要找其他宗门也不远,下了玉阶回方才的平台,走另外的玉阶既是。” 没走多久他们就到了住的地方,山间绿树掩映,灵气比在刚上平台时还要充沛,院中一看就铺陈了法阵,山中风声呼啸,进了院子就归于安静,温度适宜,缭绕的雾霭只围在院外,楼阁精致,屋檐四角挂着清明醒神的檐铃,一看就不是凡品。 第68章 “玄阳宗为何特意让我们住这里?”万知闲直觉有问题。 他们和玄阳宗素无交情, 他还抢了谢鸣之亲徒看上的内门弟子云箬,他要是玄阳宗宗主,非得把这个小破宗门发配到最不好住的地方里, 哪里还会特意让人送来玉牌,安排他们住这么好的地方? “住所都是随机排的, 寿宁峰上的院落都很好,唯有此处清静些而已。”引路的弟子道。 “可否换一处?”百里夜问。 “这……”小弟子面露难色,“住所都安排妥当,若是要和其他宗门再去换,颇有不便。” 小弟子想不通为什么他们不想住这里, 但那枚玉牌又确实特殊,他怕上头问责下来, 只好说服闲云宗众人住下。 万知闲见他为难, 便也不再坚持了:“无妨, 只是问问, 辛苦了。” 玄阳宗一个大宗门, 仙门百家首宗,向来不会为了这么点小事专门找闲云宗麻烦。 估计是他想多了。 引路的弟子这才行了个礼:“百川会于正午开始, 诸位稍作休息,到时请于方才的山腰玉台集合,会有弟子来引你们去比试现场。” 他传达完讯息,顺着来时路离开了。 “师父, 住吗?”江北山眨巴眨巴狗狗眼。 “挑房间去吧。”万知闲弹了一下他脑袋。 “好的!”江北山咻地跑了。 其他人都去挑房间, 百里夜把行李给了林望,检查了一下院中的法阵, 又绕到院前院后去看了看,回院子的途中遇到万知闲。 万知闲:“怎么样?” 百里夜摇了摇头:“可能确实是我们想多了。” “别想太多, 天塌下来师父顶着。”万知闲拍拍他的肩。 住所里什么都齐全,吃的用的都有,还有一个挺大的厨房,新鲜果蔬都有,万知闲对这个比较满意:“不错,这几天为师给你们做吃的。” “盛会期间都吃师父做的吗?”江北山问。 万知闲掐着江北山后勃颈把他拎到自己跟前:“怎么听你语气不太愿意?” 江北山被揪着后颈肉,痒得哈哈笑起来:“都到玄阳宗了,也想尝尝他们宗门的菜啊。” “不好吃。”云箬说,“特别清淡,偏爱苦食。” “那算了。”江北山一秒钟撤回前言。 “咦,小师妹怎么知道?”林望随口问道。 “……”云箬卡了一下,面不改色道,“我听说的。” 其他人没太在意,唯有百里夜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 他们休息了一会儿,把院子环境都摸熟了,期间还泡了壶茶喝,万知闲说是段在青送的,林望大为赞叹:“段院长真是仗义疏财啊,不仅给我们送了那么多吃的,还给我们送这么好的茶,师父你不会是把人揍了一顿抢的吧?” 万知闲大手一挥:“他自己送的!就你话多。” “师父心虚了。”纪月辞道。 “你也话多。”万知闲默默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景色真不错,这山是真高啊。” 他的徒弟们在他身后互相交换了一个“果然是师父抢来的”眼神,偷偷笑了。 除了江北山。 他跟着万知闲往窗外看,十分捧场地挨到万知闲身边去了:“师父说得对,这山是真的很高啊!” 快到正午,他们提前往玉台去,上面已经等着不少宗门的人,见人到得差不多了,两位候着的玄阳宗弟子朗声道:“诸位请随我走。” 他们带着大家到了玉台边缘,山中雾气到了正午也未散,玉台外是高耸的山崖,往下是看不清深浅幽深的山涧。 他们迈步往前,从玉台上走入雾气之中,分别站在悬空的山壁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 其他宗门人有些狐疑,试探性地跟着走过去。 拨开厚重云雾,原来玉台外浮着一条长长的木板桥,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峰。 山峰吹来,木桥摇晃。 各宗门能被选拔来参加比试的都是佼佼者,自然也不惧这空中摇晃的木桥,立即就有人踏了上去,信步闲庭般往前,其他人也很快跟上,一走上木桥大家才发现,看似随着风动的木桥稳得像走在平地上一样,桥面也宽阔,桥下的雾海在阳光的照耀下翻滚着,行走其间真真是仿若人间仙境。 师妹过来 第111节 木桥的尽头竖着山门牌坊,曰云岫峰。 是玄阳宗的主峰。 进了牌坊入山门,两名领路的弟子一路介绍经过的地方,大大小小十数个演武场,休息所。 每个演武场入口处悬挂着两根不同颜色的长条形玉石,互相碰撞发出清越声响。 往前走了不久,其中一名弟子指着前方一处高台道:“那处就是五天后的比试主会场,在此之前各宗门的比试于十三个演武场中进行,通行玉牌上会有具体的指示,诸位注意看玉牌上场比试。” 正说着,在场不少人身上的通行玉牌发出亮光,分别对应着演武场入口处悬挂的玉石颜色。 “诸位请根据颜色入场。”引路的弟子解释道,“玉牌没有亮的就是今日无赛,可以去各处演武场观看比试。” 闲云宗的玉牌亮起的是银白色光,江北山昂着头最先找到了对应的演武场。 演武场内和其他的地方大差不差,只是玄阳宗的更大些,一面是观看台,一面是比试的演练台。 万知闲进门就去抽了签,捏着一根通体翠绿的竹签回来,亮给他们看:“哎师父这厉害手气,一抽就抽了个第一。” 江北山猛点头:“第一诶,厉害!” 百里夜翻着比试规则:“比试分三轮,咱们现在是第一轮,单人比试。” 林望按着江北山脑袋制止他真情实感的马屁:“师父您老人家什么破运气啊?还想先看看其他组的比试,现在我们变成给别人做参考的了。” “第一场我上吧。”云箬说,“试试水,看看第一轮宗门的实力。” “用不着你。”林望把手里抱着的零食袋子递给云箬,“你和小师弟在底下吃糕点,师兄来。” “师兄让我去吧。”江北山也自动请缨。 林望扭了扭手臂,笑道:“给我个表现机会呗,第一轮的比试应该是最简单的,估计都是些无名小宗门,我还能施展一下,到了后面对手厉害了可就靠你们了。” “咱们隐藏点实力。”林望严肃地说。 “是,师兄。”江北山坚定地点头。 两人迅速达成共识。 结果如林望所说,第一轮的宗门确实都是些小宗门,他三灵脉四阶的实力站到了最后,将对手击落演练台外,林望潇洒地拱手见了个礼:“承让。” 那位宗门弟子走上台来,也拱手道:“受教。” 这个演武场比试完了,玉牌发出亮光,他们又循着颜色去找新的场所,照例万知闲去抽签,林望上场,其他人在场下给他加油和吃东西。 第一轮的比赛时间有些长,一共三天,所有参与的宗门几乎都会两两对上,最后再根据总的胜场数来决定能否晋级第二轮比试。 第二天比试完,晚上云箬的房间门轻轻响了一声,百里夜和林望溜过来找她。 林望进了门往窗前一坐:“有点怀念传呼鸡了。” 在闲云宗的时候传呼鸡各个房间飞,大家都爱用它传话,搞得灵犀也每天变成小黑鸡跟着它飞来飞去。 百里夜坐到桌前:“明天的不用比了,直接认输吧。” 林望了然:“赢的次数够进第二轮了?” 百里夜点点头,看了一眼云箬,三个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云箬压低声音:“我们的目标是——” 林望:“第四名。” 百里夜:“赢灵石。” “很好。”云箬收尾。 说完云箬就撵他们俩离开,林望被云箬直接从窗边拉起来,不明所以就被推到了门边,正要控诉她对大师兄如此粗暴,坐在桌子边的百里夜也被一巴掌推过来了。 “赶紧走,一会儿月辞要来找我,被她发现我们三个人密谋就不好了。” 百里夜被云箬推着背往屋外赶,有些失笑:“不用这样吧?” 云箬推人推到一半,越过百里夜的肩膀看到斜对面回廊上纪月辞的房间门打开,一把把林望和百里夜揪了回来,拉着衣服急得团团转,最后把他们往窗前一推:“出去,先躲着。” 林望正要说话,云箬的房间门被敲了敲,纪月辞道:“云箬。” 云箬回头看了一眼,挥手示意他们赶快出去,上前打开了房门。 纪月辞站在门前,端着一壶茶:“我刚刚泡的,还睡不着,提前过来找你聊天。” “好。”云箬侧身让她进来,“刚好师父给的点心还有。” 两个女孩子喝着茶,吃着糕点,什么都聊,话题跳跃很快,前一句还在聊今日比试的种种,下一句就开始比对万知闲带回来糕点哪种更好吃。 林望和百里夜蹲在窗外的崖壁上,被迫听墙根。 这间院落背靠崖边,窗外位置不大,稍微往外就是悬崖,又不能绕到院外另一边,从屋檐上走更是不现实,本来他们来小师妹房间聊聊天说几句话多正常,结果云箬被纪月辞突然出门冲昏了头脑,就这么把他俩推出来了。 现在出去就说不清了。 林望蹲了一会儿,腿麻了,龇牙咧嘴尝试着换一边腿的中心,刚一动,头顶窗户吱呀一声被推开,纪月辞站着屋里透出的烛光后,半张脸都浸在阴影里,语气比山风还要凉:“找到两只小贼。” 云箬在纪月辞背后双手合十给他们作揖道歉,一副惊讶的语气:“你们怎么在我窗外呀?” 纪月辞默默回头看她:“再装一个试试?” “……”云箬只好实话实说,“师兄们找我聊天呢。” 纪月辞才不相信:“聊天需要这么鬼鬼祟祟的?说不说,不说我读心了啊。” 在秘境中试炼许久,纪月辞大体能做到避过别人的目光,也不可以往人眼睛里看,不像以前,哪怕是视线扫过某个人,都能听到对方心里的想法,现在她觉得轻松了很多。 林望和百里夜从窗外翻进来,被纪月辞虎视眈眈的看着,屋子里的气氛一时间有点寂静。 纪月辞威胁要看心思,却没有真的那么做,反而给林望和百里夜倒了盏热茶,看着他们喝茶,自行猜测:“阿望,你是不是喜欢云箬?” 林望点头:“当然啊,我小师妹嘛。” “不是那个喜欢。”纪月辞道。 林望噗一声差点把茶水喷出来:“啥?” 纪月辞认真看着他:“一个人不敢来找云箬,还让阿夜跟你一起来是不是?上次在那个秘境的城镇试炼里我就发现了,现在终于可以证实了,原来你真的对云箬……这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林望哆地一声把茶盏放下,瞟了一眼百里夜:“没有的事!师姐这可不能瞎说啊,我们是在商量明天比试的事!” 纪月辞眼底闪过一道光:“比试的事有什么好商量的?” “我们想赢灵石嘛,不得商量……一下……”林望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话赶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顿时震惊的看着纪月辞,“纪月辞,你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套我话?” 纪月辞唇角勾了勾:“很成功。” 林望:“……” 他转头去看百里夜,百里夜无语的看着他,云箬也很无语,看着他的目光里还有一丝对笨蛋的同情。 林望气得磨牙。 “你们要为了我赢灵石对吗。”纪月辞听到林望这么说就什么都明白了。 “是,也不是。”云箬立刻道,“虽然想要赢灵石确实是为了还清明仪宗的欠债,但不只是为了月辞你,而是我们作为闲云宗的一份子,想要让宗门越来越好,等赢了灵石,我们可以在后院加盖一间屋子给百里夜,让他放工具和架子,还可以给林望师兄盖一间能烘干药材的……” 百里夜听她说到一半,忽地哦了一声,关心地问道:“原来小师妹想要多盖几间屋子,是要和月辞分开住?怎么了,那间屋子太小了吗?” 云箬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纪月辞顿时差点盯着云箬读心,努力控制住了,语气有些焦急起来:“和我住在一起太挤了吗?是不是我晚上老是睡得晚影响到你了?” 纪月辞想到云箬在宗门总是很早就起床,以前一直以为是云箬作息好,现在被百里夜这么一说,开始自我怀疑,难道小师妹是早上故意早早出门的?她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 天哪,纪月辞的天差点塌了。 莫非云箬一直在忍受她? “百里夜?”云箬不可置信的看了桌对面的人一眼。 百里夜懒洋洋地对她挑了下眉,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眼神,云箬却瞬间懂了他想传达的意思,这家伙作为师兄居然如此小心眼,把她拖下水就是为了报复她让他们在窗外蹲了一刻钟。 好狗啊。 趁着云箬跟纪月辞解释,并且真诚邀请她对自己读心,指天立誓保证自己绝没有那么想的时候,百里夜和林望一起溜了。 林望还有些不放心:“我们就这么走了?” “云箬会哄。”百里夜道,“还是你去哄?” 林望想到以前经常被纪月辞句句扎心的经历,瞬间释然:“交给小师妹吧,月辞最听她的了。” 两个不要脸的师兄各自回屋睡觉去了,留下云箬苦口婆心跟纪月辞解释她其实就是想多多操劳百里夜和林望,给他们盖大房子,做更多的结界玉和灵器,炼更多的灵药,好让宗门发家致富。 纪月辞最后总算相信,表示也可以给她盖一间,她可以多酿酒,也可以多赚钱的。 于是两人达成共识,以后赚了灵石给宗门盖房子。 然后纪月辞也没回房间,云箬留她一起睡,以此证明她和纪月辞住在一起真的没有半分勉强。 “我其实晚上有些怕一个人睡。”两人熄了灯睡觉,这院落的床很大,并排躺两个人绰绰有余,云箬的眼睛在黑暗里亮亮的,“所以和你住在一起的时候睡的很安心,早上起得早是我喜欢早上山里的空气,有点凉,山风吹得人很舒服……晚上听着屋子里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我会觉得黑暗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你怕一个人睡觉,也怕黑。”纪月辞侧身看着云箬。 云箬点了一下头。 “我不怕。”纪月辞挪过来一下,把手搭在云箬的被子上轻轻拍了拍,“我以前在世间流浪,荒郊野外也睡过,我保护你。” 云箬笑起来:“好,多谢师姐。” “不许说谢。”纪月辞道。 “好。”云箬立刻改正。 两人把头闷在被子里一起笑,最后抵着额头睡着了。 隔天林望就没比试了,上场之后直接说身体不舒服认输,他轻松,对手也挺开心。 几下子结束了闲云宗的所有场次的比试,万知闲回住所去准备他们的晚饭,对自己徒弟无故认输的事完全不问,其他人也就明白了,师父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 江北山不太明白为什么能赢不赢,百里夜干脆就把目标告诉他了:“咱们要赢灵石,你数数名次,算算我们要赢的场次。” 江北山算了没一会儿就放弃了,无条件接受新的目标,反正赢比赛和赢灵石一样是赢。 几个人在十几个演武场间乱逛,林望拿着个小本本记录各个宗门的输赢场,晚上和百里夜回去一起算之后可能遇到的对手和他们第二轮要保持怎么样的胜率,毕竟想要拿第四名的奖励,一不小心多赢了就不好了。 云箬凑过去看林望的记录,有些不明白:“你们怎么就笃信能赢第四名,万一咱们根本进不了最后一轮的决赛呢?” 师妹过来 第112节 百里夜看她一眼:“你太小看你自己了,你和北山进决赛完全没问题。” 云箬把压力甩给北山:“师弟,听见没有,第二轮就靠我们俩了,林望师兄没用了。” 江北山拍拍胸脯:“嗯,看我的。” 林望很受伤:“师妹怎么能这么说师兄……” 他话没说完,几个人走到他们面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当先一人看着林望,有些疑惑:“哎,你……是林望师兄吗?” 听到这个声音,林望脸上的神色微妙的停顿了一瞬。 他转过身,站在他面前的几个宗门弟子一身统一的青蓝色衣袍,叫住他的这位容貌英俊,脸上的笑容却有些耐人寻味。 林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对方嘴角笑容愈盛,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真是林望师兄,你在这里干什么?莫非也是来参加盛会的?” “是。”林望淡淡道。 “就凭你?”对方这次是真的笑了,笑容从嘴角蔓延到整张脸,英俊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哦,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是说话直,师兄一定不会介意吧?” 他说完自己顿了一下,又道:“瞧我,怎么还叫你师兄,真是,你都不是我们广辰宗的人了,不知你现在在哪个宗门?你离开广辰宗后,我还有些想你呢,毕竟以前都是你带着我修习的,师兄。” 他嘴上说着不该叫林望师兄,却依旧一口一个师兄。 云箬皱了皱眉,这人话语里的恶意简直藏都不想藏。 “英哲师兄,这是谁啊?”他身后几个人问道。 “哦这位啊——”蒋英哲拉长了声音,脸上依旧挂着一抹有些假的笑容,热情道,“我来给师弟师妹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广辰宗的一位师兄,林望,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可我们不认识他啊,也没听说过。”其中一个师妹疑惑道。 “那是当然了,你们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宗门了。”蒋英哲道。 他故意说话一点一点往外挤,并不一口气说完。 他身后的师妹果然就接着问道:“既然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为何要离开宗门?而且刚才我们看了一场他的比赛,他直接就认输了啊?这是为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蒋英哲慢悠悠道,“为什么说林望师兄是天之骄子,因为他刚进广辰宗外门的时候只是刚刚三脉觉醒,半年时间没到,三灵脉就都突破到了第四阶。” “这么快!”另一个广辰宗的弟子感慨道,“想必现在一定很厉害了吧?” “非也。”蒋英哲继续道,“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突破过了,进宗门半年后是什么修为,三年后离开宗门的时候也是什么修为,当时师父还感慨了好久,要是早知道林望师兄因为别人夸一句天才就如此止步不前,还不如不收他入宗门,起码不用给他那么高的期望。” 他叹了口气,伸手来拍林望的肩膀:“师兄,师父那时是真的自责,后悔收你做徒弟,让你进了师门,否则你就在那民间当自己是三脉觉醒的稀里糊涂的天之骄子,也好过被打击到一蹶不振心灰意冷的离开,人还是不能对自己报太高的期望,否则失望愈大。” “你看我,当初你还鼓励我只要努力修习就能进步,说你自己也很努力,我那时其实挺不喜欢你的,你一个天才来劝我要努力?不过就因为我不像你那么自视甚高,却也踏踏实实的一步步升阶了,这次来参加盛会,我可是参赛弟子里的首选。” 林望被他拍了一下肩膀,面不改色,笑了笑:“恭喜。” 蒋英哲脸上的笑顿了顿,还要再拍,百里夜上前一步搭着林望肩膀,散漫地道:“恭喜。” “你恭喜什么?”蒋英哲皱眉。 “你不是你们宗门参赛的首选吗?作为林望现在的师弟,我也跟着师兄恭喜你一下,你不也专程带着师弟师妹们来‘看望’林望师兄吗?” “你是他师弟?”蒋英哲看了一眼林望,“就你那四阶的修为,还能当别人师兄?那个宗门这么废,居然被你抢了个师兄当?” “你不也能当人家师兄吗,何必质疑别人。”纪月辞面无表情地道。 她戴着轻纱,微风吹过只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蒋英哲看不见人,道:“你是她师妹?” “我是他师姐。”纪月辞淡淡道。 蒋英哲上前一步,彬彬有礼道:“这位师姐有礼了,不过既然你是林望的师姐,方才也在比试现场吧,他上台就直接认输,这样的举动简直给宗门蒙羞,作为师姐你怎么也不管较好师弟?” “你说对了。”纪月辞道,“我师弟当然是我来管教,关你屁事。” 她曾经在民间流浪,骂人话也是听了不少的,虽然不及江北山听过的丰富,但配上纪月辞冷冰冰的语气,杀伤力一句话就够了。 蒋英哲万万没想到一个看上去该是大美人的人嘴里居然吐出这么粗俗的话,脸色变了变,冷哼一声看向林望:“看来你进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宗门。” “自然的啊师兄。”他身后一个师弟讨好的说到,“他们现在参加的是第一轮比试,都是些小宗门,不像咱们直接进的第二轮,这不就证明他现在的宗门是什么水平了吗。” “对啊,我都没想到。”蒋英哲点了点头。 他实在太做作,纪月辞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走:“走了。” 百里夜搭着林望的肩膀一起转身跟上,江北山也跟了上去。 蒋英哲眼看林望要走,顿时十分不满,呵道:“站住!”身形一掠就要过去拦住他,他离林望很近,几乎伸手就能扣住他的肩膀,却只觉得眼前一闪,一涨带着笑意的脸就出现在他面前。 云箬笑道:“路又不是你们广辰宗的,怎么还不让人走了?” 她笑得实在好看,漆黑透亮的眼睛里像揉碎了一把星星,一身浅绿色的衣裳衬得她明眸皓齿,皮肤白皙,蒋英哲被面前的笑脸硬控了五秒,才反应过来:“你是谁?” “林望是我师兄。”云箬道,“对了,你刚刚是不是说我师兄上场就认输,给我们宗门蒙羞了?” “难道不是吗?”蒋英哲想到面前这么好看的姑娘居然是林望的师妹,心中不禁惋惜,估计修为也不怎么样,白瞎了一副好皮囊。 “我觉得你说得对,一上场就输了的人确实给宗门丢人。”云箬认真地点点头,“你这么厉害,肯定不会和我师兄一样吧。” 蒋英哲被她这附和的态度搞得有些不解,却很受用,忍不住露出一个得意的笑:“那是自然,第二轮比试,你可以来看我比赛。” “好呀,你们叫什么宗门来着?我没记住。”云箬眨了眨眼。 “广辰宗。”蒋英哲回答。 “小师妹。”百里夜回头喊了一声。 “来了。”云箬答应了一声,回眸朝蒋英哲笑道,“第二轮我们宗门应该会和你们遇到,到时候请多指教。” “应该的。”蒋英哲不知觉地跟着她笑起来。 云箬转身跑走了,半响后蒋英哲才反应过来。 忘了问她的名字! 罢了,等比试遇上,他当着这位师妹的面打败林望,估计她会主动来告诉他她的名字。 蒋英哲本来之前还有些紧张后天的比试,现在却巴不得赶紧开始比赛。 “你跟他说什么了?”百里夜问。 林望和纪月辞他们往前走了,他落在后面一些等着云箬。 “宣战。”云箬说。 百里夜挑了挑眉:“我听着怎么不是。” “隐秘的宣战。”云箬从善如流地改口。 百里夜忽然道:“别笑。” 云箬愣了一下,收了脸上的笑:“怎么了?” “不许对他那么笑。”百里夜抬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垂眸看着她,补充了一句,“不然你林望师兄看到一定很心碎。” 云箬噗地笑了一声,努力忍着笑,跟上百里夜的步伐,凑到他面前去变幻脸上的笑:“不许怎么对他笑,这样吗?还是这样?或者是这样?” 她一下子嘻嘻笑,一下子哈哈笑,最后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假笑,并且控诉百里夜:“你刚才不也笑了。” 云箬伸手去戳百里夜的唇角:“你刚才是这么笑的,嘴角微微抬了一点,还有眼睛,眼睛不要这么垂眸看我,抬起来一点点,对,眼神要冷一点……” 她伸手去摸百里夜的眼角。 百里夜迅速垂眸,伸手绕过肩膀一把蒙住了她的眼睛:“够了,我的笑没有这么复杂。” 云箬被他蒙着脸,也不挣扎,很放松的跟着他的脚步走。 百里夜低头看了一眼,云箬微微仰着头,半张脸被他捂住,只露出小巧的下巴和淡色的唇瓣,嘴唇一张一张地跟他说话,百里夜的视线停留了一会,移开了目光。 第69章 几人回到住所, 万知闲还在准备晚饭,听到声音从厨房窗口探出头来:“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去看别的宗门的比试?今天的场次全都比完了?” “师父我来帮你。”江北山挽挽袖子去帮忙。 云箬看了一眼林望, 不知道怎么跟师父说。 她不清楚林望师兄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自己的事,或许他不想提呢。 只听林望笑了笑:“遇到我以前宗门的人了。” “什么!?”万知闲的头从窗口缩了回去, 片刻后从厨房小跑了出来,拉着林望在他身上拍了几下,“你没事吧?” 他手劲大,林望被拍得差点岔气:“你再拍下去就有事了。” 万知闲皱眉看着他:“没打起来?” 林望失笑:“我都多大了师父,又不是小时候, 还能不分场合在演武场和他们打起来?” “这才对。”万知闲道。 林望笑道:“嗯。” 万知闲接着就道:“等之后的比试遇到他们狠狠揍!揍的他们下不来台。” 林望:“……” 咱俩谁是徒弟啊?你怎么比我还冲动? 万知闲挥了挥大炒勺:“玄阳宗今日送了好几种肉过来,我给你们做古董羹吧, 热腾腾的, 去去晦气。” “谢谢师父!”云箬啪啪啪拍手, “我爱吃。” “我也爱!”江北山跟着鼓掌。 万知闲十分受用, 还是两个小徒弟最会讨人喜欢, 转身回厨房去:“北山也去歇着吧,这个简单。” 林望准备回屋, 走到屋门口一回头,背后跟着一串。 “干嘛?”他问。 “审你。”纪月辞说,推开他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云箬紧随其后,后面跟着小尾巴江北山, 百里夜走在最后, 进屋前瞥了林望一眼,同情地道:“自求多福。” 林望啧一声:“你说什么风凉话?你小心你也有这天。” 他进了屋, 云箬和江北山熟门熟路的去翻出茶煮上,纪月辞坐在方桌的主位, 伸手一指对面:“坐下。” 师妹过来 第113节 林望哭笑不得:“这算什么架势?” 云箬一本正经道:“请你喝茶。” “我房间,你们请我喝茶?” 云箬解释:“在我老家,请你喝茶就是审你的意思。” 行吧,反正横竖就是要审。 林望坐下:“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不用审,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我懒得提而已,先说好啊,听了无聊可不许骂我。” 林望的家乡在南边一处城镇,算是个大户人家,但他娘只是个填房的小妾,体弱多病,刚生下他就没了,大宅里各种明争暗斗,他没了娘,也不招父亲疼爱,自己摸爬滚打的长大,厌倦了宅中那些虚伪的面孔,比较喜欢一个人待着,下场就是更不招人待见,住在最偏远的屋子里,下人们也时常忘了给他送饭,一饿就是好几天,他父亲知道了顶多责骂一顿照顾他的人。 下人知道老爷的态度,对他就更是敷衍了。 十二岁的时候,小镇周围有妖兽经过,瘴气侵袭,还好镇子有结界玉护着,又有宗门人刚好在附近,很快赶来驱散瘴气。 那是小镇里第一次有修士来,那几天他都偷偷跑出去看。 他长相精致,穿的也好,因为常年待在屋子里,皮肤白皙,神情有些阴郁,两个来处理瘴气的宗门弟子很快就记住了这个小公子,他们走的那天林望鼓起勇气和他们搭话,问他们要怎么样才能成为修士。 两个宗门弟子告诉他,修者有修者的学院,去了那里就能知道自己能不能修行,能不能成为修士。 当天晚上,林望回家自己收拾了行李,在桌上留了封信,出发去学院了。 他一个小孩,又没怎么出过门,一路上什么都经历过了,被骗,被抢钱,被打,也被好心人收留过,给他饭吃,他发现宅子里那些虚与委蛇都不算什么,全都是嘴皮子功夫和演戏,外面的世界才是真的弱肉强食。 到了学院的时候林望长了一岁,已经学会了对人说人话对鬼说鬼话,也会保护自己了。 他到了晴岧山下的城镇,运气恰恰好赶上学院招生,当时还不需要推介信,这些他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上山进山,稀里糊涂被测灵脉,居然是三灵脉觉醒的好苗子,顺顺利利的进了学院。 简直就像是上天在助他。 他在学院待的时间也不长,一年时间不到,学院开放日的时候被广辰宗看上,带他回宗门做了外门弟子。 在宗门不超过半年时间,林望从三灵脉一阶入门,连连破境,一口气突破了三灵脉四阶。 如此短的时间进步神速,让他成为了广辰宗最受瞩目和期待的新弟子,一时间风头无两。 这个时候他还不到十四岁。 之后十四岁,十五岁,十六岁。 他的修为就像停滞了一样,再也没有分毫的进步,哪怕他每天都修习到很晚,比任何人都努力,他的灵脉都没有任何突破的迹象,他的剑术练得再好,反反复复却也都是那样,他凝不出灵剑,挥不出他想象中的那道剑意。 把他带回宗门的宗主从一开始对他的满心期待,变成了一声叹息。 “林望啊,你的修行路或许就到此为止了。” 林望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但那天后他更加努力了。 夜深人静的山门演武场中总是只有他一个人,有时候练累了会在演练台上睡过去,被第二天来修习的师兄师姐们叫醒,笑着让他回去睡觉。 林望看得出来,那些笑是看笑话居多。 那些看着他的期待的目光,终于全都变成了嘲笑。 他越是努力,他们就笑得越明显。 最后连林望都觉得自己可笑。 林望十六岁那年的冬天,宗门一位长老外出历练,遇到秘境,带回来了一件上品法器,办了次广集令,邀请附近的宗门和修士前往山门赴席观宝,共襄盛举。 万知闲刚好就在那附近游历,顺便去凑了个热闹。 那天宗门还办了个弟子间的擂台赛,让年轻人们借着这个机会切磋比试,林望的几个师兄师弟起哄着把他推上了台,向其他宗门的人们介绍这是他们宗门近年来最有天赋的弟子,立刻有爱比试的宗门弟子上台讨教,听林望的同门们把他说的很厉害,拿出了十二分的认真来比试,结果发现对手不过如此。 下台的时候那宗门弟子看着林望的眼神带着几分失望和嘲弄:“这就是广辰宗的天才?不过是个低阶而已。” 寻常弟子被这么看不起,早就生气了,林望却没什么反应,也没有下台去,他就站在台上,朝台下道:“还有谁要比试?” 他一次次被打败,一次次在台上跌倒又站起来,直到广辰宗的宗主听说他在台上丢人现眼,传令让人把他从台上带了下去,朝其他宗门弟子宣布林望只是个外门弟子,并不代表广辰宗的水平。 之后他指了几个弟子上台,和其他宗门比试才挽回了些颜面。 林望被宗主教训了一顿,坐到演武场的高台上看比试。 万知闲觉得这个少年有趣,过去跟他说话:“你叫林望?” 林望抬头看他一眼,点了点头,少年人刚过十六没多久,浑身青涩的气息,和小时候比起来没有了阴郁感,反而多了几分沉稳。 林望看着台上比试的宗门弟子,忽然道:“我要走了。” 万知闲莫名其妙:“去哪?” “离开广辰宗。”林望说,“我好像没有资格再留在这里了,与其让宗主赶我走,不如我自己走。” 就像他十二岁的时候选择离开家,他的一切行为都是他自发的,他喜欢自己做决定,不太愿意被别人掌控他将来要走的方向。 “广辰宗还不错,留在这里你或许还有突破的机会。”万知闲道。 “没有又如何呢。”林望道。 “嗯?”万知闲笑道,“方才你那些同门故意让你上台出洋相,你不生气就算了,怎地现在修为突破不了你似乎也很无所谓?” “我努力过了。”林望笑了笑,清隽的脸庞上没什么愤怒或者不甘的情绪,“能走到这里我也很知足了。” 他没在看万知闲,清瘦的身形依旧还是少年轮廓,身姿却笔直挺拔,下了台离开了。 他去和宗主告别,和同门们告别,没有任何人留他。 这些年他努力修习,没交到什么朋友,甚至许多后入门的师弟师门他几乎都不认识。 显得他的离开很是一身轻松,没有挂碍。 他连夜下山,却在山道上遇到了万知闲。 万知闲盘腿坐下山道边的树下,听到脚步声看了过来,眉毛一挑:“嚯,还真的说走就走啊?” 林望脚步顿了顿,转身往另外的方向走。 万知闲站起来,没去追他,只是不远不近的缀在他身后喊道:“哎,别跑,我不过去,我等你哭完了再说。” 林望:“……” 他转身怒道:“我没哭。”声音还带着刚哭过的鼻音,并且一不小心吹了个鼻涕泡出来,还因为止哭止得太快,开始打嗝。 林望:“……”他要跟这个人拼了。 如果修为够,他现在就把这人灭口。 他向来是说干就干,擦了把脸,朝着万知闲攻了过去,万知闲一笑:“跟我打?来啊。” 两人在树林里你来我往,万知闲根本没用全力,却没有随意制住林望,或者敷衍的对待他,而是认认真真和他打了一场,时不时出声道:“你基本功练这么扎实,说努力看来不是吹牛。” 林望几乎使出了全力,精疲力竭,最后倒在草地上动不了了。 万知闲没事人一样走到他身旁坐下,安慰他:“不错,让我出汗了,你小子可以。” 林望:“……”好讨嫌的话。 但不知道为何,他却一点都不讨厌万知闲。 他躺在地上,看着头顶阒静的夜空,忽然道:“普通人可以过得乐天知命,修士也可以追自己的道,夹在其中不上不下的人是不是会活得比较辛苦?” “两个世界好像都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他静静的说。 万知闲低头看他一眼,这小子,在宗门的时候还装得屁事没有,离开的时候却偷偷哭,想来也是,十几岁大的人,哪里消化得了那么多的情绪。 普通资质的人一步步爬修行路,到了前进不了的地方依旧会接受不了,何况他这样一开始被推上云端的孩子。 “喂。”万知闲问,“要不要跟我回宗门?” 林望没说话。 万知闲又道:“我宗门只有两个人,我和我那小徒弟,你去了或许会热闹些。” “……你不嫌弃我?”林望说。 “喜欢得不得了。”万知闲笑道。 “……撒谎。”林望嘀咕。 他坐了起来,看着万知闲:“我不想跟你去,想先去到处走走看看,如果我过一些时日又想去你宗门了,你还要我吗?” “随时欢迎。” 之后两人互相走了不同的下山路离开,万知闲给林望留了闲云宗的地址,一年后的冬天林望自己找上门来了,他没有再想办法精进的修为,也没有去任何宗门举荐自己,反而走了不少地方,学了一身医术。 他和万知闲说自己挺想当个医师,万知闲就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 真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少年人,很了不起。 从此闲云宗多了一个人。 “半个月后师父又带回了阿夜,我都惊叹于他收徒弟的速度,以为我们宗门要不了多久就会弟子遍地跑,搞得我那段时间很焦虑。” “焦虑什么?”纪月辞没听明白。 “怎么养活自己啊。”林望道,“师父经常出门,也不会赚钱,师姐每天待在屋子里,新来的师弟就爱说一个字,不。为了不让大家饿死,我得下山挣钱吧?还好学了一身医术。” 云箬和纪月辞对修界不怎么了解,江北山也差不多,所以当林望说自己“还好学了一身医术”的时候,只有百里夜和万知闲一样明白了他的心情,知道他放下了修行这条路。 能继续修行,不会有人愿意只成为一个医师。 “讲完了。”林望喝干了杯盏里的茶,笑道,“我都说了很无聊吧,现在信了?” 他的故事里没有什么委屈,没有什么不得已,不像月辞一样有跌宕流离的过去,也不像百里夜从不提及自己的家世,但他看得出来他曾经待的地方一定非富即贵。 否则不会什么也不会做,让他干点活净添乱,还有一身深不可测的修为。 总之林望觉得他的经历就和他的修为一样,乏善可陈。 所以今天蒋英哲喊住他的时候,他一时间甚至没想起这个曾经的同门的名字,他对蒋英哲说的那些话其实没什么所谓,早就放下的事,但他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想起了自己不在闲云宗的那些日子。 他不讨厌那段年月,毕竟也是他心怀期待拼命努力的日子,很值得,只是觉得和现在的日子比起来,竟恍若隔世。 十年,对修者来说本该不值一提的。 “吃饭了!”万知闲在院子里叫。 “来了。”林望应了一声,发现大家还坐着不动,“干嘛?腿麻了?” “师兄。”云箬抬头看着他,“你还记得送我来闲云宗的那个大叔吗?他曾经在学院待了十年,体脉突破了三阶,可他是个非常厉害,非常了不起的人,在我眼里,林望师兄也一样。” 江北山不知道说什么,立刻跟着云箬点头:“我也觉得,师兄可厉害了!” 师妹过来 第114节 “师妹。”林望弯腰看她,语气里带着笑意,随后一个毫不留情的脑瓜崩弹在云箬额头上。 云箬双手捂着脑袋,被震惊的纪月辞一把搂在怀里,道:“师兄你干什么?” 林望按住想跑的江北山也给他脑门来了一下,声音十分响亮,江北山大叫一声,林望皮笑肉不笑地道:“我,像那个大叔?我有那么老吗?师妹这是安慰我还是损我?” “是表达我对师兄的敬仰。”云箬认真说。 “嗯。”百里夜也道,“我也对师兄很是敬仰,要不是你,我遇到危险情况多动几次灵力,怕是早就死在路边了。” “还有我。”纪月辞也认真说,“要不是你,我可能饿死了。” “噫。”林望被肉麻得抖了抖,“少来,我那是夸张的说法,你们自己这么说就显得很像在讽刺我。” “没有没有。”大家整齐划一地一起摇头。 除了被林望按住脑袋的江北山。 “你们一帮小兔崽子没听见我叫是不是?”万知闲一脚踢开房门进来,“还吃不吃饭?不吃我喂狗了。” “大黄不在这里啊师父。”江北山好心的提醒他。 万知闲瞪着他,江北山猛地站起来,林望没按住,被他一个顶门心撞在下巴上,咬到了舌头,疼的吸气半天,江北山手足无措:“师兄要不你别吃古董羹了,太烫了。” 林望不止舌头疼得吸气,还差点被气到吸气:“我不会吹冷了吃?” “对啊。”江北山恍然大悟,“那我帮师兄吹。” 林望:“……你走开。” 一窝小的被万知闲从屋子里赶出来,院子里的黑玉石桌上本来刻着千古棋局,今天他们去看比试的时候还听其他宗门的弟子提起,说每个住所院落里刻的都不一样,很多爱棋的都在琢磨研究,看能不能解开,玄阳宗能收集到这么多有名的残局,儒雅至极,难怪弟子个个都是擢秀,德才兼备,一处住所中的布置都如此精致。 此刻这大受赞誉的棋盘被压在铜锅下,上面煮着沸腾的清汤,满桌子都堆满了切片的肉和洗好的蔬菜,下汤里滚一滚就可以吃,万知闲的汤底不知道怎么熬的,清新又醇香,本来还打打闹闹的徒弟们上了桌就不说话了。 主要是江北山吃的太快了,不赶快吃就没得吃了。 这小子本来体脉就强,速度一等一,因为在长身体还特别能吃,云箬涮两片肉的功夫,他已经吃完一盘了,吃蔬菜更是不讲究,几乎汤里一过就夹走。 但他还记得自己的承诺,给坐在旁边的林望师兄夹了不少。 林望吃了片胡萝卜,怒了:“这不是没熟吗?” 江北山狗狗眼亮晶晶:“这才好吃呀,脆脆的。” 林望服气了:“你吃,别给我夹。” 然后他发现江北山不给他夹的话,他根本夹不到,唯一一个能从江北山筷子底下抢吃的人只有云箬。 云箬也万万没想到,为了吃火锅,她居然用出了自己的灵技。 一顿古董羹吃到很晚,江北山扶着溜圆的小肚子满足的回去睡觉了,万知闲悠哉悠哉的收拾,其他几个人则纷纷表示要在院子里跑两圈消消食,在江北山的带动下,统统吃多了。 林望望天:“我吃撑了。” 纪月辞看地:“我这辈子没有吃这么撑过。” 偏偏万知闲还要来取笑他们:“不就是个古董羹,以前是没想起来弄,喜欢吃以后回去多给你们做,瞅瞅你们吃成这样,哎真是师门不幸。” “不。”云箬摇头,“师父,明天也给我们做吧。” 百里夜看了她一眼:“嗯,明天也做吧师父。” “行啊。”万知闲没意见。 云箬笑看着百里夜,握拳道:“吃穷玄阳宗。” 百里夜也学她的样子握拳:“吃穷他们。” 林望摆手:“我不行了我现在不能听见吃这个字。” 纪月辞则有些忧愁:“我觉得我晕肉了。” “不会,明天你们就想继续吃了。”云箬说。 前三日一过,第一轮比试结束,宣布了进入第二轮的宗门,闲云宗赫然在列。 失去比赛资格的宗门有些提前离开,但大部分都留了下来,毕竟难得来一次首宗主峰,就当来玩了,住所继续住着,每天去看其他宗门比试,心态好的宗门弟子输了也不介意,遇到想要挑战的对手还会下个战书,对方要是应了,就找个空着的演武场比试切磋。 第二轮比赛难度开始提升,弟子实力和宗门名声都和第一轮的小宗门不可同日而语,云箬仔细听了一下所有参赛的宗门,听到了广辰宗,但没听到明仪宗。 应该根本没来参加。 第一天闲云宗没有比赛,照例拎着小本本去看其他宗门的比试,搜集弟子资料和熟悉对手,广辰宗倒是第一天就有两场,云箬跑去看了,蒋英哲修为不错,三灵脉中体脉应该突破了五阶,另外两脉也不弱。 两场比试,广辰宗都胜了,甚至胜得算是漂亮。 看来能和他们遇上。 云箬放心了。 她本来还担心闲云宗第一天没比赛,广辰宗要是输了后续就不一定会对上他们。 她看完比赛,从看台上下来,蒋英哲看到她,似乎想过来跟她讲话,冲她招了招手,云箬没理他,直接出去了。 百里夜倚在出口的一棵松树上,看到她出来也朝她招了招手:“师妹。” “你那边的比试结束了?”云箬走过去。 “嗯。”百里夜朝场内看了一眼,蒋英哲要走过来找云箬,远远看到他就站住不动了,百里夜笑了一下,往前一步侧身挡主云箬,推着她往前走,“明天的比试,让北山第一个上吧。” “不好吧?”云箬觉得有点残忍,“会不会结束的太快?” 江北山现在的修为她在秘境试炼里可是见识过的,光是速度就可以秒对手了,除非对方有什么法宝可以制住他,但问题是现在江北山不仅能控制自己的速度,剑术也在百里夜和万知闲的指导下日日精进。 他再也不是曾经那个江北山了。 “你上也差不多。”百里夜道。 “怎么会?”云箬反驳,“我现在也挺习惯压制我的灵技的,只要对手不太厉害,我可以多打一会儿。” 说完她就觉得自己的话挺矛盾的。 对手实力和她差不多或者高一点,她都能压着灵技好好切磋,如果对方太厉害,直接把她灵技逼出来了,在这次以“将对方击退出演练台”就算赢的比试里,她反而能以最快的速度取胜。 不过不重要,他们的目的就是赢钱。 没办法,谁叫他们闲云宗缺钱呢?用灵技又不违反比试规则。 第二天闲云宗的比试有六场,三场单人比试,三场双人比试。 第二轮的规则显得比试更加公平,和同一个宗门都有两场比试,第一场单人,第二场双人或三人,看双方有几个人上场来决定,万知闲之前和他们说过,比赛要杜绝一个宗门只靠一个人就赢到最后的情况,也为了给个人实力不突出,但综合实力不错的宗门一个机会。 确实挺公平。 早上闲云宗抽到的对手是和他们一样从第一轮比赛升上来的,林望和他们对上过,但因为他们第三天晋级的胜率已经够了,他上了台直接就认输了。 上台来的宗门弟子看到是闲云宗的人,顿时松了口气。 他们昨天一胜两输,今天必须拿个头彩,碰上第一轮都直接认输的闲云宗,简直是交了天大的好运。 何况对方上场的弟子一看就年纪还小,修为必定也一般。 如果修为好,会留在这样的小宗门?他们宗门就算籍籍无名的了,这个闲云宗更甚,听都没听过,据说来参加比试的就这么六个人,刚好凑够人数的感觉,不知道是宗门不重视还是本来就不抱什么希望,反正不是什么需要注意的对手。 他们也去观摩过其他对手的比试,有些不用看,闲云宗就在不用看的范围里。 包括他们现在的比试也是,没多少人来看,看台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宗门弟子。 估计其他宗门也觉得闲云宗是不值得注意的对手。 江北山上了台,有些紧张。 这是他第一次上台比试,他从前根本就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他曾经很痛恨自己的灵技,甚至想要让万知闲帮忙废掉他的灵脉,省得他控制不住的时候伤了人,他第一次灵脉爆发的时候就差点伤了百里夜,还差点伤了师父。 他曾经无比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可他现在居然能掌控自己的速度了,还能在继续精进自己的修为,能保护宗门里的人,能来参加比试给宗门赢钱。 没有比这更让他感到骄傲的了。 江北山眨了眨狗狗眼,有点想哭。 对手看到他眼里闪烁的泪花,似乎有些好笑:“喂,小子,要不要认输?” 江北山摇了摇头。 对方笑道:“那一会儿被打出去输了可别哭着耍赖啊。” 台上两人就绪,裁判退到场边宣布比试开始。 对面弟子只觉得一阵风迎面掠来,他什么都还没看清,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被击退出台外了。 江北山站在台边,标标准准地行了一个礼:“承让。” 这是他这两天看林望师兄比赛学到的。 那弟子有些茫然地拱手回礼:“受教。” 他回到自己宗门的队伍里,依旧还是觉得费解:“我怎么输的?” 其他弟子沉着脸,其中一个试探性地道:“好像是他把你推下来的……” 这名弟子满身问号:“啊?” 但他又觉得好像是真的,他根本来不及动,好像真的是被人一掌推出演武台外的,但是这合理吗?要真是这样,对方身法得多快?连裁判都没看清,他听得清清楚楚,他退出台外的时候,隔了好半天裁判的声音才迟疑地响起来,宣布闲云宗获胜。 好诡异。 莫非对方是高手? 一个高手藏在一个小宗门里,专门就为了来参加比试虐一虐菜鸡? 荒不荒谬? 他迅速看向宗门中体脉已经五阶的一个弟子:“双人场你和我一起上。” “是,师兄。” 于是稍后的第二场比试,对方上了两个人,闲云宗随机应变,也上两个人,江北山和云箬。 云箬正要上去,百里夜按了一下她肩膀,站起身来:“我去,用不到你。” “需不需要吃颗糖?”云箬没什么意见,只是有点担心百里夜。 百里夜被她问得直接气笑了:“小看师兄是不是?这还不需要我用灵力,师妹且吃糕点看着吧,师兄帮你清道。” 双人比试比单人比试结束得没那么快,也总算让对手明确的看出来了,闲云宗两个人一个速度是真的快,体脉大概六阶了,另一个嘛……他们有些看不明白,明明对方一出手只是最基础的剑式,招式也实在普通,但不知为何却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仿佛只要与他的剑尖相对,就会被无名的剑意压制。 师妹过来 第115节 开什么玩笑,对方可是连灵剑都凝不出来的低阶啊!哪来的剑意。 其他的感想没有了,因为他们输的太快了,来不及观察出更多的东西。 但他们记住对方了,闲雨宗! 第70章 当天三场比试, 单人都是江北山,云箬本来还想着要是三人场,她一定要上去, 结果前两个宗门第二轮也都是双人上场,百里夜每次都快她一步上去了。 第三场对上的宗门叫林清宗, 他们之前没有看过这个宗门的比试,应该是两边的比试刚好都是同时间进行。 “还是我和北山上。” 闲云宗的赛事部署很简单,百里夜一句话就结束了。 其他人都同意。 云箬微微同意。 因为是自己宗门比试,他们坐在最底下的看台边,观看比试的人依旧不多, 但比之前多了一点,纪月辞几次转头朝高处的看台上看。 “怎么了月辞?”云箬也跟着看了一眼, 什么都没发现。 “没事。”纪月辞说。 她只是感觉有人在看他们, 但视线也没什么敌意。 比赛开始, 看台高处一个宗门弟子吩咐身边的几个同门:“看清楚了啊, 这次一定要看清楚!总不能输的稀里糊涂的, 晚上回去怎么和师父交代。” 正是今天第二场和闲云宗比试输了的长永宗。 旁边穿着另一个宗门服饰的弟子闻言往他们的方向看过来:“哎,你们是不是今天早上和闲雨宗比试的那个, 那个什么宗门来着?长远宗?” 长永宗的弟子一脸黑线:“我们是长永宗。” 他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台上那个叫闲云宗,我知道你们,今早第一组,赤安宗。” 赤安宗的弟子哦一声点了点头:“那现在比试这两个宗门名字还挺像, 一个闲雨宗, 一个闲云宗,挺有趣的。” 长永总弟子:“……”你有点离谱了哥们儿。 长永宗弟子解释了一下, 赤安宗的弟子总算明白了,原来是他记错名字了。 都怪对方宗门太小, 给他记名字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长永宗弟子:“……”明明也没记住我们的? 他们往下一点的看台位置上零星坐着几个宗门弟子,此刻正在说话,手里也拿着小本本,一看就是来提前了解敌情的。 其中一人道:“闲云宗?从来没听说过,林清宗倒是不错,之前看过他们一场比试,单人赛那个女弟子很厉害,体脉和神灵脉应该都突破高阶了,灵器是鞭子,有些难对付。” 另一人也道:“多看看,明天大概遇得上。” 两人正在说话,后方看台上有人幽幽道:“他们会输。” 这两个宗门弟子回头看去,赤安宗和长永宗的弟子们齐刷刷看着他们:“闲云宗赢定了。” 两个宗门弟子:“??” 这些什么人,看穿着不是同一个宗门的,但听他们说话,他们好像都是闲云宗的。 “何以见得?”其中一个宗门弟子问道。 “你看了就知道。”赤安宗弟子道。 “闲云宗肯定一刻钟就结束比试。”长永宗的弟子大胆预测时间。 他确实已经很大胆了,因为他们连一刻钟都没有撑到。 两名宗门弟子哈哈一笑,并不在意,心中更加笃定对方就是闲云宗的人,专门穿了不同的衣服来扰乱对手的观察?不对啊,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宗门,有什么好扰乱的,根本没人观察他们好吗? 这宗门真是戏多。 他们还是对林清宗更在意,反正他们大概也碰不到闲云宗,不过碰到的话更好,稳赢。 演练台上,裁判退到场边,宣布比试开始。 江北山立在台上,发现林清宗的弟子也是个很年轻的少女,顿时有了点莫名的亲切感,双方走到台中互相拱手见礼,林清宗弟子手掌一翻,掌中唰地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长鞭,长鞭发着银光,一看就是灵力化物。 江北山嚯了一声:“你使鞭子呀?我还没跟灵器是鞭子的人对打过呢。” 对方少女好奇道:“你见过哪些灵力化物?” 江北山老老实实:“我只见过灵剑。” “你们宗门的人都用灵剑?”少女问。 江北山点点头:“我师父,二师兄,小师姐都能凝出灵剑。” 少女等了等,见他没接着说,有些奇怪:“你们宗门有三个人能灵力化物?” “对啊。”江北山笑道,“很厉害吧。” 少女默了。 上来之前就知道闲云宗是个小宗门,反正以前都没听说过,没想到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小,一整个宗门,居然除了宗主,只有两个人能灵力化剑,这宗门实力得弱成什么样啊。 少女都有些不忍心打江北山了,她甩了甩鞭子,决定速战速决。 但她没想到被速决了的人是自己。 “承让。”江北山站在演练台边。 少女已经双脚都离开了台沿,眼看就要跌下台去,因为身体惯性她根本站不稳,估计要摔了,正当她做好了背摔的准备,衣领被一把揪住,减缓了她摔出去的速度,让她得以稳住身形,落地后猛退两步站稳了。 少女松了口气。 江北山蹲在台边:“你还好吧?” 少女:“……”当然不好啦,我都输了! 重点是她都没明白自己怎么输的,她可是体脉五阶,居然没看清对方的动作?怎么可能? 江北山见人没事就站起身来,转身往台上走。 “你等一下!”少女追到台边,“还有双人场,你还上场吗?” “上啊。”江北山说。 “行。”少女转身走了。 看台上,两个在比试开打的前一刻都笃定林清宗会赢的宗门弟子瞠目结舌。 输了? 都没怎么打呢,一方就被击退演练台输了。 他们一起把目光看向看台后方的赤安宗和长永宗,发出灵魂质问:“你们是闲云宗的人?” 不然怎么笃信他们会赢。 “谁是闲云宗的人?”长永宗弟子立刻报上宗名。 赤安宗弟子得意朝他们点头:“服了吧?都告诉你们闲雨,啊不,闲云宗会胜了,你们还不信。” 两个宗门弟子:“……”不是你得意什么啊?你又不是闲云宗的。 还有一轮多人比试呢,这种小宗门能出一个出类拔萃的弟子应该掏空家底了,绝对不可能还有第二个,第二轮能不能继续赢下去还得另说。 “双人比试更厉害。”赤安宗弟子叹气。 “甚至有些邪门。”长永宗弟子表示同意。 两个宗门弟子:“……”够了你们不要再长他人志气了! 台下,百里夜一身懒散劲就上演练台了。 林清宗第一轮的少女也走上台来,身后跟着另一名弟子,比试开始,少女凝出长鞭,另外那名弟子手腕翻转现出灵剑,竟是两个都神灵脉高阶。 “师兄,怎么打?”江北山问。 百里夜从场边武器架上随便挑了柄剑,淡声道:“不用灵技,好好切磋,用骨剑认真打,这是你学习的机会。” “好!”江北山上场至今第一次被批准用武器,顿时来劲了,场下众人只能看到他手臂一扬,手中就多了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剑鸣清越。 “靠,他还有武器!”台上赤安宗的弟子扑到看台围栏边缘,“那是什么剑?” “反正不是灵力凝的,他似乎没觉醒神灵脉。”长永宗的弟子道。 赤安宗弟子有些不解:“他这种时候就不应该用武器,那剑那么长,重量不小吧,他优势就是速度快,拿了武器不是拖慢自己吗?” 长永宗弟子点头赞同。 底下两个宗门弟子的小本本上默默新开一栏,开始记录闲云宗。 开打了一会儿,他们有了新的发现。 “他的速度完全没慢。”长永宗弟子道。 “他的剑看上去很轻。”底下两个宗门也加入了他们一起分析,“对他的速度完全没有影响。” “剑术也不错。”赤安宗弟子夸赞,换来另外几个宗门弟子的注目礼。 “另外那个弟子没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嘛?”两个宗门弟子注意力几乎放在江北山身上,对百里夜的关注不太多,但因为之前听赤安宗和长永宗的人吹过牛,分了点注意力在百里夜身上。 赤安宗的弟子也有些奇怪:“他怎么几乎不动手?” 场上百里夜就像个外围人,林清宗的两人和江北山打的十分精彩,这次江北山没怎么用灵技,只维持着点速度,专心致志沉浸在剑术比试里,一边打一边想象着百里夜和师父教自己的剑式,眼神坚毅而专注。 林清宗的少女觑到他剑式的破绽,一鞭子挥了过去。 江北山打得太专注,反应过来的时候鞭子已经要抽到身上了。 “专心打。” 百里夜掠过来漫不经心地抬剑化解了少女的攻势。 有师兄护持,江北山打的更加专心了。 比试以林清宗两人灵力撑不住,灵力化形的武器消散,认输告终。 江北山打的大汗淋漓,拎着骨剑朝对手认认真真行礼:“多谢指教。” 师妹过来 第116节 林清宗两人也气喘吁吁,裁判宣布闲云宗获胜,比试结束。 看台上的宗门弟子们看着百里夜陷入沉思。 赤安宗:“他居然隐藏实力?打我们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长永宗:“不,我怎么觉得他在故意让速度快那小子跟人切磋剑术?你没发现这一场他速度也一般吗,之前可看都看不清。” 另外两个宗门弟子欲言又止。 怎么办,他们虽然觉得百里夜实力一般,但是内心却忍不住偏向“他故意不出全力”那一边。 太可怕了,明天他们要接着观察闲云宗。 看台下,江北山擦汗下场,不停地跟百里夜讲自己比试切磋的感受,十分兴奋,骨剑被他几下子拆开收好,百里夜看出了他几个招式的问题,懒声让他慢点说话,给他讲解他失误的地方。 “感觉怎么样?”云箬问江北山。 “我知道为什么小师姐喜欢压制着灵技和人比试了,切磋招式让我进步了好多,我喜欢这种感觉!” 云箬找到同道中人,自己也兴奋起来了,和江北山开始交流感受,两个人都一副激动的样子,其他三人交换了个眼神,林望牵着江北山,纪月辞挽着云箬,让他俩讨论,领着他们往演武场外走去。 “喂!等一下。”林清宗的少女追了出来,一指江北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江北山报了自己的名字,少女一抱拳,认真道:“我记住你了,闲云宗江北山,我是林清宗玉箐,你很厉害,但到下次再遇到,我一定会比你厉害,我会很努力的。” 江北山眨眨眼:“我也很努力啊,也不一定下次你就比我厉害了。” “那到时候我们再打过。”玉箐道。 “好。”江北山点头。 等林清宗的少女走了,江北山被林望揉了一把脑袋:“行啊你小子,以武会友了。” 江北山笑得眼睛都闪闪亮了:“师兄,她夸我厉害。” “我们不也夸?” “那不一样。”江北山说,“对手的夸奖听上去更加真实。” 林望:“?”合着我们夸奖你你都以为是友情赞赏啊? 他们走出演武场,正准备回闲云宗的住所去,却发现必经路上等着两个人。 一个是玄阳宗宗主的二徒弟南宫少尘,一个是庚桑箬。 庚桑箬依旧是一身明艳的红衣,手腕上缀着细细的金铃,正百无聊赖的踢一颗小石子,抬头看到闲云宗众人,目光迅速锁定了云箬,手臂一抬指住她:“云箬!别想躲我!” 她飞快朝云箬跑过来,被百里夜往前一挡,暂时停住了。 毕竟上次云箬见了她和师兄都绕道走,她今天是专程过来找她讲话的,不想把人吓走了。 “你怎么还是这样?”庚桑箬有些不开心,“亏我还特意把山腰最好的那间院落给了你们闲云宗。” “我们的住所果然不是随机分配的。”林望道。 “当然不是。”庚桑箬一扬下巴,发现云箬站在百里夜身后根本不出声,皱眉道,“给了你们这么好的住所,就当上次你在秘境里救我的谢礼了,谁让你不进我们玄阳宗。” “怎么样,有没有后悔?”庚桑箬试图探头去看云箬,“要不是这次办百川会,你们这样的小宗门根本没机会上我们玄阳宗主峰来,这边只是弟子们的演武场,还有更多好地方呢,我可以带你去转转?” 云箬根本没听到庚桑箬说什么,她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不远处的南宫少尘身上。 因为南宫少尘一直在看着她。 她把手掌死死握住,抵抗着心底不受控制升起来的恐惧,百里夜的手不动声色伸了过来,在袖子下牵住了她冰凉的手指,就像曾经帮她按摩那样,一个一个指节地轻抚,让她慢慢松开了用力到发麻的手指。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百里夜温暖的手指,总算觉得安心了不少。 真奇怪,就像她对玄阳宗三个师兄从心底控制不住的恐惧,她对百里夜给予的安全感也觉得莫名其妙,这种安心也不受她的控制。 这似乎有些危险,就算是当年在玄阳宗,她面对三个师兄的宠爱,更多的也只是想要以心换心,觉得他们对自己好,自己也要对他们好。 可对百里夜不是这样的。 现在百里夜对她好,她居然觉得理所当然,就算想要给百里夜送很多他喜欢的玉石,前提也是她想要这么做,这么做她很开心,而不是为了回报和感激。 “喂!”云箬一直不说话,庚桑箬怒了。 她好着脾气说了这么多话,这人怎么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师兄还说她爱发脾气呢,云箬才是真的脾气差吧。 不,不止脾气差,她还没礼貌! 庚桑箬气得伸手去抓云箬:“你出来跟我说话,我又不会吃了你!你对我有什么意见你直接说好了,装什么哑巴?” “你找我干什么?”云箬总算出声了。 “说话啦?”庚桑箬脸上露出一点得意的喜色,“我就是来找你玩的,你们比试不是结束了吗?我住的灵秀峰就在旁边,我带你去玩?顺便让你长长见识,你都没怎么出过你们小宗门吧?” “阿箬。”南宫少尘走了过来,教训道,“你怎么一口一个小宗门?没礼貌。” 虽然话语是教训,语气里却听不出来责备。 “我又没说错,他们本来就是个小宗门嘛。”庚桑箬道,“那天我让送玉牌的外门弟子帮我带玉牌去,他回来说他们居然都没住在玉京街。” 南宫少尘叹了口气,朝闲云宗众人抱歉的道:“诸位勿怪,师妹是孩子心性。” 庚桑箬不高兴了:“你怎么老说我是孩子,就算我受伤躺了十多年没意识,但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不许那么说我。” “行。”南宫少尘无奈地道,“你也就敢跟我这么横。” 他一边说,目光不留痕迹地观察着云箬,目光凝在了某一处——云箬和百里夜的手臂挨在一起,衣袖纠缠,不难猜测出他们藏在衣袖下的手应当是握在一起的。 南宫少尘目光冷了些。 “哟,云姑娘?”一个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 两个金袍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笑嘻嘻抬手朝云箬挥了挥,另一个面无表情。 “是会审堂的金衣使者!” “他们怎么来了?” 旁边来往的弟子看到会审堂的人,纷纷回避让路,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不知道吗,为了比试公平,玄阳宗请了会审堂到场见证,最后的一轮比试他们也会加入评审和裁判。” “啊?那怎么不请三大世家的人?” “就是,会审堂整天跟死人打交道,晦气得很。” “晦气?”二大耳朵一动,朝声音的方向看去,笑道,“谁说的?敢不敢站出来?” 一群宗门弟子们挤在一起,谁也没动。 二大笑眯眯道:“没胆子认就别说,嘴这么欠,哪天你不小心被人打死了,不还得我们会审堂帮你追凶?来来来,站出来让我认认你。” 宗门弟子们敢怒不敢言,你这话说出来确实晦气啊! 其中一个弟子应该是刚才那个说晦气的弟子的师兄,看二大一副不依不挠的样子,只能站出来道歉:“两位大人请见谅,是门下弟子口无遮拦,还请大人有大量,回去必定让师父责罚。” 二大哂笑:“说说而已,别当真,我是大人嘛,不和小孩计较,散了吧。” 宗门弟子们一窝蜂的散了。 云箬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算是看出来二大是最不好惹的了,一大听到这些话根本没反应,他却还认认真真和一群宗门弟子计较起来了,还大人呢,幼稚得很。 她上次去了会审堂一趟,虽然被冷得差点冻僵,但是也因此了解了会审堂是什么样的地方。 他们会为了某个宗门弟子的死认真追查,哪怕对方是大宗门也不会徇私舞弊,否则上次明仪宗少宗主之死,在关胜业的压制之下,他们直接把云箬交给明仪宗就完事了,还省心。 而且她还记得二大说会审堂招人的原则,就是对大宗门不会心向往之,绝对中立的人。 所以看到会审堂的人来,云箬更加确信这次比试的公平性了。 别人觉得会审堂晦气,她现在却觉得会审堂简直上悬明月,是修仙界的开封府没错了。 二大一大走到他们面前,南宫少尘点头见礼,两人也回了个礼。 到闲云宗这边他们就随意了不少,二大笑嘻嘻看着云箬:“还说看你们比试呢,结束了?不会输了吧?” “胜了。”云箬道。 “不错不错。”二大道,“还怕你上次回去没养好呢,身体没事了吧?看你脸色不太好。” “多谢关心,师妹没事了。”百里夜看了大二一眼,“两位身为裁判,还是不要跟某个宗门的弟子私下接触的好吧?” 二大一挑眉,还要说什么,一大面无表情道:“没有私下,大庭广众。” “不过,”他话锋转了一下,“确实有些话想要跟云姑娘单独讲,上次的事她也参与了,我有些消息要告知她。” “咱们换个地方?”二大笑眯眯看着百里夜,“借你师妹一下,不介意吧。” “云箬想去吗?”百里夜没理他,转身问云箬。 云箬猜到他们要告诉自己的消息和上次李姜的死有关,应该是这件事有了进展,或者那个黑袍人有了什么线索。 她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如果能找到李姜的死因和凶手,那就也能知道关述的死是怎么回事,她一定要帮叶景洗清不明不白的冤屈,哪怕她已经不在了。 云箬点点头:“我跟你们去。” “就知道云姑娘是敞亮人。”二大笑嘻嘻来搭云箬的肩膀,被百里夜逼视了一眼,讪讪的把手收回去了,“走吧,找个安静地方。” “要安静的谈话地方吗?”南宫少尘道,“我带二位大人去?” 在玄阳宗,南宫少尘室主人,会审堂的两位当然客随主便,一大依旧面无表情:“劳烦。” “无碍。”南宫少尘翩翩有礼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百里夜往前一步:“我也去。” “行。”二大完全不意外,“我就知道你得守着你师妹才安心。” “可以。”一大点点头,对云箬道,“上次实在抱歉。” “我真的没事了。”云箬道,“走吧。” 百里夜站在他身侧,帮她挡住了南宫少尘看过来的视线。 庚桑箬似乎有些怕会审堂的人,自两位金衣使者来了之后她就没说话了,乖乖跟着南宫少尘,走到岔路口的时候溜了,走之前不忘跟云箬放话:“下次再找你,你可不许躲我了。” 云箬有些无奈。 她几乎可以肯定庚桑箬根本不知道自己鸠占鹊巢的事,看她受宠的样子,谢鸣之和沈苍一三人估计也不可能告诉她她是怎么活过来的,她说自己受伤躺了十几年……可云箬被封入玉棺到现在已经三十年了,庚桑箬要醒也醒了三十年吧,怎么会才十几年? 又或者,她被关在玉棺里不知生死不见天日的日子比自己想象的要久。 师妹过来 第117节 她低头沉思,百里夜干脆伸手牵着她,带着她往前走,二大和一大见怪不怪,只有前方领路的南宫少尘不时往回看一眼,看到他们明目张胆牵在一起手,看向百里夜的目光越来越冷。 百里夜察觉到不友善的目光,抬眸看过去。 南宫少尘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带而过,若无其事的转了回去。 百里夜看着前方飘逸出尘的身影,目光也冷了一瞬。 “此处比较安静,各位随意,我不打扰了。”南宫少尘把人带到就走,礼数周全,也并不打听他们要说什么,非常有分寸,“外面有弟子在附近候着,待会儿带两位大人去见我师父。” “多谢。”一大点点头。 南宫少尘一走,云箬绷着的神经总算可以放松下来。 这里是一处阁楼群,想来是玄阳宗平时议事的地方,现下安静得很,没一会儿就有个小弟子进来给他们端来了热腾腾的茶水,同样也是什么都不问,放下东西行了个礼就出去了。 “之后我们又到李姜的宗门去问询,他平日是一个很勤勉的人,脾气也很好,但是因为无法进阶压力大,离开宗门前的那段时间比较暴躁,我们问了宗门所有的人,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二大也不寒暄,开门见山地说道,“有一个他的同门师弟,说看到那段时间李姜在吃一种黑色的药丸,以为师兄吃的是精心凝神的灵药,我们问了宗门的医师,说根本没有给李姜吃过药,那药应该是他自己从外面得来的。” “那么问题就来了,李姜吃的到底是什么?” “你们不是在查吗?三小有没有查出什么?”云箬问。 一大摇了摇头:“本来还检测出他灵脉里有异常东西,但是几天后就消失了,什么痕迹都没留下,要不是尸体带回去的早,三小也检查的早,或许我们根本发现不了。” “那他同门的死呢?”云箬又问。 李姜谎称离开宗门去历练,却杀死了一个同门,并且把尸体藏了起来。 不难想象出,如果云箬和陆子云没有找到李姜,他就那么死在了外面,等到他的宗门或者会审堂找到他,只会认为是他错手杀了人畏罪潜逃,并不会发现他灵脉的异常,也不会发现那个和他有关的黑袍人,这只是一起普通的宗门杀人案,根本不会引起会审堂的注意。 “到现在还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一定李姜杀的人,只是不知道他用什么样的手段居然能伪造出越阶杀人的假象。”一大说。 “或许不是伪造。”百里夜忽道。 “怎么说?”二大疑惑。 “往简单了处想。”百里夜道,“李姜偷偷吃的药有问题,导致他灵力暴涨杀人,但是离开宗门后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有可能就是被那个黑袍人追杀,所以受伤躲了起来,之后被云箬他们找到,那黑袍人杀人灭口,那个药,或许就和黑袍人有关。” “被你这么一说……”二大眉头一皱,迅速思考起来,“倒还挺合理的。” “但世间并没有什么药能让人灵力暴涨。”一大冷静地道,要真有这样的药,估计仙门百家的药师早就炼疯了。 “那就是你们要查的了,我只是猜测一下。”百里夜淡声道。 “被你这么一猜测,我思路都跟着这个走了。”二大叹了口气,忽而问百里夜,“你要不要来会审堂?我觉得你很聪明啊。” 云箬:“?” 你们会审堂怎么到处拉人?这么缺人的吗? “我师兄不去。”云箬立刻拒绝。 二大笑眯眯看着她:“你师兄还没说话呢,你们师兄妹怎么老爱给对方做决定?什么毛病?” “不去。”云箬再次强调,百里夜怎么能去会审堂,遇到危险情况他一动灵力就得完蛋,她看了一眼百里夜,“对吧?” 百里夜笑了一下:“嗯,不去。” “听到啦?”云箬看二大。 二大无奈:“听到了听到了,我开玩笑呢。” “说完了?”百里夜问。 “说完了。”一大道。 “那就告辞了。”百里夜转身冲云箬偏了偏头,“走,师父还等着我们回去吃晚饭呢。” “吃什么呀?”二大好奇。 “古董羹。”云箬说,“两位要一起来吗?” 多几个人吃穷玄阳宗! 二大立刻点头:“行啊。” 一大看了他一眼:“不了。” 百里夜漠然规劝:“两位身为最后一轮的裁判,要是出现在我们闲云宗的住所怕是不妥吧?” “不妥。”一大拍了拍二大的肩膀,“我们还要去见谢宗主,告辞。” 二大耸了耸肩,只好跟着他走了:“那最终场见了,你们前面可别输了啊,不过输了也没事,就当长见识了。” 双方告别出来,两个弟子过来领着金衣使者去见宗主,另一名弟子给云箬和百里夜带了一段路后指了个方向,告诉他们是回闲云宗住所的路,说自己还要回演武场那边,只能请他们自己循着路回去。 等云箬和百里夜顺着他指的路走了,这弟子才转身回了方才的阁楼。 “南宫师兄,我按你说的给他们指路了。” “嗯。”南宫少尘点点头。 那弟子行了个礼离开了,南宫少尘等了一会儿,顺着那个方向隐藏气息跟了上去。 第71章 山间景致特别, 大大小小的阁楼林立其间,翠绿环绕,云雾缭绕, 很容易迷路。 还好那弟子指路指的比较清晰,山间确实有一条碎玉石铺成的小径, 不至于让云箬和百里夜迷失在阁楼群里,只要沿着玉石路走就行,路上倒是观看到大大小小的各式阁楼,有登高望远的,也有小小一间栖息幽静的亭台楼阁, 名字也大都取的很雅致。 两人走到玉石路尽头,面前没了路, 再往前走只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植被灌木覆盖着向下的山体, 陡峭而苍郁。 “是不是那边?”云箬看到侧方还铺着一小段路。 只是不同于之前的碎玉石, 是一块一块的玉石板, 青墨色, 被山间雾气染得湿漉漉的。 石板路那边还有一座孤零零的阁楼,距离其他阁楼的位置有些远。 “我去看看。”百里夜道。 “一起吧。”云箬挨着他, “就只剩这条路了。” “嗯。”百里夜漫不经心垂下手牵住云箬,“当心点,路滑。” “好。”云箬低头专心看路。 他们走过去,前方的楼阁确实建在山林边缘, 一侧掩映在苍天大树中, 一侧延伸孤立在山沿外,要是站在阁楼上往下看, 必定是万丈高空,茫茫林海。 走到近前, 能看到阁楼上的匾额,曰无念阁。 两人走到阁楼外的台阶处,一阵山风吹来,地上忽而有隐秘的金色符文黯淡地闪亮了一瞬,接着一切归于平息。 云箬察觉到了什么,低头去看的时候地面却没有任何异样:“百里夜,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百里夜蹲下身手指摸上青墨色的玉石板,道:“这阁楼周围布了法阵,大概是提醒我们误入了。” 云箬抬眼朝阁楼边缘看去,手指一指:“好像我们要找的路。” 憧憧树影下,阁楼不靠山沿的那一边树林中掩映着一条碎玉石的小径。 路果然在这边,他们刚才都没看到。 百里夜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但是宗门山中到处是法阵,这阁楼单独立在山壁边想必是不让外人进入的,既然如此,那弟子为什么给他们指了这边的路?此处法阵也是奇怪,既然不让人进入,法阵为何不将他们驱逐出去? “走啊。”云箬已经朝着小径过去了,“回去吃饭了,我饿了。” 百里夜不禁有些好笑:“都连吃那么几天古董羹了,你不腻?” “怎么会,师父做得那么好吃。”云箬笑道。 万知闲不仅做的好吃,还变着法的研究新汤底,要是在闲云宗出门方便,他必定也要去折些霁雪枝回来试试,谁让他小徒弟喜欢呢。 而且等比试结束,万知闲说要继续出门游历,有可能一两年都不回来,他们可就很久都尝不到师父的手艺了。 大家要抓紧机会多吃几次。 两人边说话边往碎玉石小径离开,被分拂开的枝叶慢慢停止了晃动,一个身影从树荫下走出来,目光沉沉盯着早就已经没了人的小径。 南宫少尘只觉得几乎要控制不住胸腔里想要破体而出的激动和震撼,清隽的面孔因为死死咬着牙,显得有些扭曲。 她是小师妹。 她竟然真的是小师妹。 他闭上眼睛平复心情,身后忽然传来轻巧的脚步声,他回过头,两个身影前后不一从林中走出,一个是沈苍一,一个是白凌。 沈苍一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目光盯着地上掩在玉石板下的法阵符纹上。 白凌则是直接飞身朝碎玉石的小径而去,一道凌厉剑光忽现,挡在他往前的路上,阻住了他追过去的脚步。 “你要干什么?”南宫少尘的声音有些冷,手中灵剑还在兀自铮鸣。 白凌被阻了一下也反应过来,冷淡的脸上闪过一丝恼意,站住不动了。 “我不信。”白凌说,“她已经死了,我们亲眼看着她死的,你们忘了?” 话是这么说,他语气间却全是不确定,字一个一个往齿缝间蹦出来,有些颤抖,似乎希望谁来推翻他说出来的话。 “她在两年前去过学院报名,因为没有推介信推迟了一年。”沈苍一是三个人里最冷静的,语气平静地道,“你们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吗?” 不等南宫少尘和白凌出声,他继续道:“北州城。” 北州城,是他当年带回小师妹的地方。 “你早就查过她?”南宫少尘皱眉。 沈苍一神色不变:“你不也早就怀疑了。” 白凌冷笑:“所以你们瞒着我?” 沈苍一和南宫少尘都没说话,两人心底却在想同一件事情。 难怪云箬不肯进玄阳宗,难怪她见到他们就躲,难怪她看着他们的时候眼睛里会有刻意被藏起来的恐惧。 她怕他们。 ——是他们自作孽,是他们活该。 可现在小师妹还活着。 她还活着。 竟然……真的再次见到她了。 师妹过来 第118节 这本来是绝无可能的事。 现在还不是和她相认的时机。 不对,不能相认,甚至不能让云箬知道他们认出她来了,否则她一定会躲得远远的。 他们反而要把这件事藏得死死的,这不仅涉及到小师妹,还涉及到庚桑箬,那些曾经在暗地里发生事决不能暴露。 三人抬眼,从彼此的眼神里确认了这个信息。 白凌寒着一张脸率先转身离去。 之后是沈苍一。 阁楼前只剩下南宫少尘,他抬头看着面前十几年前才建好的阁楼,慢慢踏上台阶,设在阁楼周遭的法阵发出亮光,旋转的符纹亮起,南宫少尘蹲下身,伸出手指一点一点从金色的符纹上抚过。 “师妹……” 他的呓语就像是叹息,混杂在法阵发出的轻声嗡鸣中,只有他自己能听清。 主峰峰顶,庚桑箬进了藏书阁,照例往最角落的架子后面去找白凌,结果扑了个空,角落里散落着几本书卷。 白凌爱来藏书阁打发时间,走的时候都会整理好书卷,从满地散乱的书卷来看,他应该是匆忙间离开的。 “干嘛去了呀这是?”庚桑箬嘟喃着,随手把一册书卷捡起来扔回架子旁的书案上。 “白凌。”谢鸣之的声音响起。 庚桑箬连忙七手八脚把书都捡起来放好,谢鸣之走过来看到是她,肃然道:“你师兄呢?” “小师兄不在这。”庚桑箬回头见了个礼,“见过师父。” 谢鸣之神色温和了些,语气依旧严肃:“我听说你今天去演武场了?” “我没有一个人去,师父放心吧,二师兄陪着我去的。”庚桑箬有些不敢看谢鸣之,虽然师父对她很好,从不责骂惩罚,但在她面前却老是板着脸,让她单独和谢鸣之在一起时忍不住会紧张。 上次去学院回来谢鸣之知道她被拖进秘境里的事,冲沈苍一和南宫少尘发了好大的火,还让他们去腐海林受罚一个月,那地方她只远远看过一次,是玄阳宗用来处罚门人弟子的,封着很多妖兽和受刑的罪人,里面彻夜都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哭声和惨叫声。 重罚了两个爱徒,谢鸣之却没骂她也没罚她,找了宗门最好的医师给她治疗,她手臂上别说疤,一点儿伤痕都没有留下。 她有时候有点不明白师父,明明行为上对她很好,但不管在任何时候却又都对她很冷淡,除了她主动找上去说要什么,谢鸣之会满足她,却又从不主动跟她说话,平日里找三个师兄也不会找她。 她上次跟云箬说只要自己开口,就可以让她进玄阳宗也不是骗人的,师父确实疼她。 但这和她面对谢鸣之的时候会紧张一点都不冲突,师父他老人家实在是太威严了,让人望而生畏,她也不例外。 “也不用整日待在玄阳宗,但想要出去玩必须要你师兄跟着,莫要再受伤出事让我操心。”谢鸣之板着脸说。 “是,师父,我记住了。”庚桑箬规规矩矩道。 “师父。”白凌从门外走进来,行了个礼,“你找我?” “去哪了?”谢鸣之问。 白凌淡声道:“无念阁。” “二师兄的无念阁?”庚桑箬看到白凌来神情灵动了许多,“去那儿干什么?反正除了二师兄没人能进去,那可是他闭关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白凌无奈:“不是去玩,我听说会审堂的金衣使者来了,南宫师兄和他们碰上了,过去看看而已。” 庚桑箬想起今天见到的金衣使者,咄咄逼人的,想到以前师兄和师父告诉自己的,会审堂是个什么可怕地方,忍不住嘶了一声。 云箬怎么和那些人打交道,很晦气的。 改天她提醒一下她,还是不要跟那些人来往的好。 想到云箬,庚桑箬开口道:“师父,我明天可以去看比试吗?” “哦?以前宗门内的比试你不是都不爱去看吗?”谢鸣之问。 庚桑箬眼珠骨碌一转,点头道:“今天去看了,挺好玩的,想再去看看嘛。” 她可不能说是为了云箬去看,要是她说了谢鸣之也想去看看,暴露了她想让人进玄阳宗还被拒绝了,那她的脸岂不是都丢尽了,师父不知道最好。 “你两个师兄没空。”谢鸣之道,“明天要陪我待客,等最后一轮吧。” “哦。”庚桑箬有些失望,看了一眼白凌,白凌向来不爱凑热闹,其实沈苍一和南宫少尘也不爱,但只要她撒个娇,基本能让他们陪自己去,小师兄就不一定了,难求得很。 却听白凌道:“我陪你去。” “真的?”庚桑箬开心的抱住他手臂,得意地朝谢鸣之道,“师父,现在我可以去了吧?” 谢鸣之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很快就隐去了,语气依旧严肃:“去吧。” * 第二天比试的演武场,云箬一进场就看到了看台最高处朝她挥手的庚桑箬。 云箬只觉得头疼。 庚桑箬是没完了吗,怎么还缠着她不放了。 比试还有一会儿才开始,庚桑箬根本坐不住,想要下台去找云箬说话,被站在看台后方的白凌拦住了。 “别打扰比试。” “我怎么就打扰比试了?”庚桑箬叉腰道,“明明是她老躲着我,我都特意来看她比试了,本该她主动来跟我打招呼的。” 白凌神色冷淡:“你不是想跟她交朋友吗?老是颐指气使的可不行。” “我哪有!?”庚桑箬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半响后不情不愿道,“可她一个小宗门的人,能和我说话都是福气,我又没骂她,这样也不行吗?” 白凌都要被她气笑了。 被宠坏的小孩子一个。 但这话不能说,说了又要生气。 他面容冷淡,心里想着怎么哄人,目光忍不住地往台下瞥。 云箬和小师妹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长相不一样,身形不一样,甚至连神态都不同。 他印象里的小师妹总是笑的很温吞,性格也很软,被宗门里的其他人欺负了也不跟他们说,被问起来就笑一笑,说没事的,她被关在法阵里反而还锻炼了身体,其他人不喜欢她没关系,有师兄们对她好她就很知足了。 他过去只觉得小师妹像个包子,谁都能拿捏她,甚至有些时候会觉得她太过懦弱,但他有时又觉得这样很好,因为当她被封进玉棺,被他亲手在身上刻上法阵,她也只是发着抖小声说好疼,根本不敢反抗。 他以为自己讨厌她,讨厌她总是动不动就生病,还要和南宫少尘下山去玩,讨厌她对谁都是笑脸相迎,哪怕是对那些欺负她的同门,讨厌她烧得难受,却还要对守着她的小师兄说她没事让他不要担心。 可笑,他只是担心这具身体坏了而已。 世间仅有的凤凰骨,虽然无法修行,却能温养魂魄。 现在的云箬和小师妹没有半分相像。 她脸上的笑容不再温吞,反而带着股坚毅的锋芒,笑意是从眼底透出来的,而不是勉强为之,就连她站着的姿势都是挺拔的,不像从前,因为体弱,大多数时候都显得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刮就能把她吹走。 她现在和以前根本判若两人。 但他却能肯定这就是小师妹。 那双眼睛,那双不管是带着不达眼底的笑,还是现在盈满笑意的眼睛,永远都那么明亮清透。 “小师兄?”庚桑箬拍了拍他肩膀,“你怎么了?” “没事。”白凌迅速收敛了表情。 庚桑箬仿若发现了新大陆:“你刚刚在笑?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笑呢,笑的都出神了。” 庚桑箬指着他大笑起来:“你想到什么了这么出神啊?你刚刚的表情好傻!真该让大师兄和二师兄都看看。” 白凌恢复了一脸冷淡:“看比试,你自己说要来看的,不看就走了。” 庚桑箬做了个鬼脸,趴回去继续看看台下了。 演练台上今天的第一组宗门已经开始比试,闲云宗的人坐在台边,他们是第二组。 一队人从演武场外进来,领头的张望了一下,直接带人朝着他们走过来。 蒋英哲一副很巧才发现他们的样子走到林望面前,语气夸张:“林望师兄,听说你们昨天三场比试都赢了?运气这么好啊?不过我听说你没上场,不然我怎么都得来给你鼓鼓劲,毕竟曾经也是同门嘛。” “免了。”林望道,“还有,你都说是曾经的同门了,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师兄的叫我。” 蒋英哲嘴角抽了抽,翻了个白眼,翻到一半江北山和云箬过来了,他们刚才去裁判那里报道去了,蒋英哲硬生生将翻到一半的白眼收了回去,对云箬笑道:“师妹好啊,你今天上不上场?” 云箬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什么时候进我们闲云宗了,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师兄。” 她走回位子上坐下:“毕竟我师门人都是很好看的。” 蒋英哲:“……” 她什么意思?她刚刚在说我不好看?! 蒋英哲被噎得半天没说出来话,神情变得难看起来:“谁稀罕进你们那破宗门。” “那就别在这一口一个师兄师妹的,你师兄师妹听了什么感受我们不知道,但我们这边可是很膈应的。”林望笑道,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蒋英哲看了看他,站着不走了:“你还不知道今天你们第二场的对手是谁吧?” “是谁?”林望随口问道。 “我广,辰,宗。” 蒋英哲说一个字就挑一下眉毛,十分嚣张得意的样子:“你们的运气到此为止了。” 他看着林望:“林望,你敢不敢上场和我比试?” 林望也一挑眉毛:“哟,不错,不喊师兄了,我谢谢你啊。” 蒋英哲冷笑:“孬种。” “好说。”林望根本不受他激。 “原定的宗门不是广辰宗啊?”江北山说,他刚才和云箬去裁判那里看的时候还不是呢。 “你问到点上了小子。”蒋英哲笑起来,低声道,“原定的那个宗门上一场碰上的对手太厉害,对方打的太忘情了不小心没收住手,把人给打爆了,那个宗门的单人赛弟子受了重伤,来不了了,换了我们。” “感谢我们吧。”蒋英哲转向云若道,“等下的比试里我就把你们淘汰掉,省得你们遇上了厉害的宗门受了伤,你这些漂亮的师兄师姐们可就要被打花脸了。” “还有,你们不就是仗着和玄阳宗认识嘛,听说昨天玄阳宗宗主的亲徒去找你们了,好像还有会审堂的金衣使者,啧啧啧,不得了,你们这是贿赂了多少人?家底都掏空了吧?” 蒋英哲不依不挠地挑战闲云宗各位的底限,故意把话说的很难听,最好引得闲云宗的人现在就动手,比试期间可是不允许私斗的,如果他们敢动手,那他们就完了,他是被迫应战动手,不仅可以好好教训林望,还不用付出代价,也不用像比试台上一样受到规则限制。 可惜闲云宗的人一点血性都没有,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也无动于衷。 不仅无动于衷,云箬还好心的纠正他:“我们来比试的花费已经掏空家底了,没钱贿赂。” 蒋英哲:“……”重点是这个吗!你在诚实什么啊? 师妹过来 第119节 “口出狂言!”一道清脆的声音远远插进来。 庚桑箬站在看台最高处,半个身子都往前倾着朝下,柳眉倒竖,指着蒋英哲怒道:“你刚才说什么?” 看台上人数不多,三四家宗门弟子齐齐转头朝她看去。 “你是谁?”蒋英哲语气顿了顿,庚桑箬一身法宝护持,必定非富即贵,他声音都弱了些。 “你管我是谁?”庚桑箬骂道,“你刚才竟然敢污蔑玄阳宗收受贿赂?玄阳宗办的比试公平公正,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寿宁峰,你是哪个宗门的?你师父见了我也得客气跟我说话……” 骂到一半被白凌从后面勒着腰带拉回去了。 庚桑箬挣扎:“小师兄,他污蔑我们!” “又没到你面前污蔑,别惹事。”白凌按住她,“你闹起来扰了闲云宗比试,你看云箬还要不要跟你交朋友?” “我……”庚桑箬努力咽了口气,停止了挣扎。 白凌拍着她的背安抚,目光看向台下。 他印象里温吞怯懦的小师妹站在来挑衅的宗门弟子对面,一脸从容,声音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慌张胆怯:“我们是不是靠运气赢的,你待会儿不就知道了吗?我可一直等着跟你们碰上呢。” “我也等着呢。”蒋英哲冷哼一声,凑近云箬在她耳边道,“我会让你们输得很难看。” “彼此彼此。”云箬道。 第一组的比试结束,第二组比试开场,江北山走上台去。 庚桑箬总算从气愤的心情里调整过来了,恶狠狠地瞪着走上台的广辰宗弟子,她一直觉得云箬的师门就是个小破宗门,估计除了云箬没有人修为好,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把她骗了去,现在却很希望闲云宗的弟子争点气,把广辰宗狠狠修理一顿。 “开始了开始了。”看台上赤安宗长永宗林清宗三家宗门,败在闲云宗手底下的几个弟子都在,挤成一团拿着小本本。 “那个广辰宗弟子真讨厌。”林清宗的少女玉箐小声道。 赤安宗和长永宗默默点头。 玉箐又道:“如此看不起对手,真是小肚鸡肠没有风范。” 长永宗和赤安宗默默低下羞愧的头颅。 玉箐继续道:“还想在台下激江北山他们动手,让他们失去比试资格,实在卑鄙。” “就是。”赤安宗和长永宗弟子顿时支棱起来了,他们虽然之前也看不起闲云宗,但他们是堂堂正正比试的! “你说得对!”庚桑箬接话道,“卑鄙小人!” 玉箐转头看她,道:“你要不要下来一起看比试?你们之后也和闲云宗有比试吗?” 庚桑箬不屑道:“闲云宗那种小破宗门哪里有资格和我们宗门比?他们能不能到最后一轮都不一定呢。” 三个宗门弟子们相视一笑,齐齐往看台上翻身而上,把庚桑箬挤在中间:“你是五大宗门的弟子吧,一起看吧,看完你就知道了,他们很厉害的,你就当观察敌情。” 庚桑若:“???” 她被挤在中间动弹不得,愤怒的想骂人,但不知为何骂不出口。 玄阳宗的弟子们不会和她如此亲近,也不会来找她说话,陪着她的基本就是三个师兄,后来她去学院一眼挑中了很有潜力的陆子云,只要他在宗门,偶尔也会来主动和她说话,但大部分时候也是恭恭敬敬的。 虽然她想和云箬交朋友,当然也抱着私心,想跟她学一学怎么用一阶的神灵脉凝出灵剑,但她看得出来云箬不喜欢她,她每次想要去找她好好说话,总是被她的态度气到骂人。 就算是那次被困在秘境里,那些人对她的笑也都是假的。 可眼前这些人却不一样,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其他宗门的人,还以为他们要么像自己宗门的人一样对她恭恭敬敬,却从不和她做朋友,要么就像云箬一样,看见她就躲。 他们却待她很平常。 虽然她也不喜欢这样,但好像也不讨厌。 其他三个宗门并不知道被他们挤在中间的红衣少女就是首宗宗主那位唯一的女弟子,也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他们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来吧少女,你将成为我们的一员,等看完这场比试,你就不会说闲云宗是个小破宗门了! 台上,蒋英哲抬手凝出灵剑,江北山也挥手拼出骨剑,转头看向台边的百里夜,眼神亮晶晶:师兄,也是慢慢打吗?这个看上去剑术也不错。 百里夜正要用眼神示意他,被云箬拱开了。 云箬跑到台前朝江北山招招手,江北山立刻小跑过去:“怎么了小师姐?” “秒了他!”云箬握拳。 “好!”江北山立刻点头,蹦起来就回演练台中央去了。 被她拱开了的百里夜站回来:“不慢慢教训他?” “不。”云箬说,“就要让他清楚感觉到实力的差距,气死他。” 百里夜笑起来:“幼不幼稚。” “北山还是小孩子,幼稚一点怎么了。”云箬瞥了他一眼,迅速回座位去了。 百里夜眯了眯眼,抬眸看过去,云箬眼睛移到了另一边不和他对视。 他挑了下眉毛。 第一场比试毫无悬念。 蒋英哲信心满满的上台,准备好好虐一下江北山,手里灵剑一个剑花没有舞完,他就飞出了演武台。 真是飞出去的,一个背摔狠狠砸在地上,他躺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输了。 “就是这一招!”看台上林清宗的玉箐猛拍旁边搭档师兄的胳膊,“我也是这么下来的,还好他帮了我一把。” 师兄不说话,心中默默道,师妹,那好像不是帮你,是揪着你衣领把你提住了……好吧也算是帮了你。 “我也是。”赤安宗弟子道。 “我也一样。”长永宗弟子叹气。 你们好没用。 庚桑箬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不能骂人。 她被挤得有些难受,好几次都想骂人了,但她忍住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忍住,要是这帮人敢动她,小师兄一定会教训他们,但她现在却有些不想暴露自己玄阳宗弟子的身份。 台上比试到了第二场,江北山气都不喘地站在台中,百里夜正准备上台去,身边风一样掠过去一个人影,云箬上了台迅速站到江北山身边,才朝他投来一个得意地笑,用口型道:这场我上。 百里夜同样用口型回她:早看出来了。 他转身回看台,在云箬的位置坐下,冲她懒散地挥了挥手:加油啊师妹。 云箬笑起来:看我的。 “师姐,怎么打?”江北山摩拳擦掌。 “配合打。”云箬道,“只有一个要求,速战速决,能多快就多快。” “明白。” 江北山和云箬在秘境试炼里搭档过不止一回,两人之间的配合可是在生死关头训练出来的,云箬说要快,那就是那种生死关头搏命的快,江北山不明白为什么现在要这么赶时间,曾经在某个秘境试炼场里是要赶着回家吃饭,那天万知闲做了霁雪枝肉粥,他们又进了两个试炼场,所以才赶着出去,晚了抢不到了。 不过那次收获不小,大概是速度太快震慑住了灵器,那月影弯刀就跟着云箬出来了。 可他们现在又不赶时间,时间还早着呢。 江北山虽然不明白,但是他听话,小师姐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反正不会错。 速度要快,那就是用灵技的意思了。 蒋英哲刚被单人比试气得不行,总结出来就是闲云宗这个叫江北山的小子有问题,有些厉害,得重点防着,至于云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一个从没上过场的人,怕是被拉来凑数的。 “攻那个小子,另一个不用管,我打听过了,她去年才进的学院,只是个体脉二阶神灵脉一阶,这么点灵力识脉根本没用。” “好的师兄。”他的搭档点头。 比试一开始,蒋英哲和他的师弟就是冲着江北山去的,完全没管云箬,云箬被小看了也不在意,随手挥出数十枚三棱锥,前后夹击,蒋英哲和师弟察觉到攻击时吃了一惊,迅速后撤,但凌厉的气息根本躲不开,两人乱了阵脚,江北山觑到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他们清出了场。 “……她作弊!!”蒋英哲爬起来奔回演练台边,怒道,“她用法宝法器了!就在她身上!” 裁判淡声道:“并无犯规。” “那她用的是什么……”蒋英哲说到一半消了音。 云箬站在看台边看着他,居高临下,手里几枚缓慢旋转的三棱锥闪着银光,是货真价实的灵力化物。 “你……怎么可能?你神灵脉不是……”蒋英哲震惊的看着她。 云箬摇了摇头,感慨道:“一上场就输了的人真是给宗门丢人啊。” 她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色衣裙,衣服上并无任何装饰,只有腰间挂着一块玄阳宗给的通行玉牌,翻腕散了灵力,皓腕如凝霜雪,神采飞扬,展颜一笑宛若惊鸿,礼数周到地抬手见礼,根本不看被回旋镖戳得快要七窍生烟的蒋英哲,脆声说了一句承让,转身走回了台中。 台上一道复杂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很快就移开了。 等云箬下台时瞥了一眼看台高处,那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在了。 第72章 第二轮的比试闲云宗毫无悬念一路连赢, 除了对广辰宗的那一场异常迅速,其他比试照例是江北山单人赛,双人和百里夜搭档, 百里夜在外围护持,让江北山压着灵技和人切磋。 他们还是和第一轮一样, 拿够了进入最终轮的胜率就不比了,后面剩了几场直接认输,搞得追着他们看比试的三个宗门的弟子百思不得其解。 赤安宗弟子:“为什么认输?我看这次比试这个宗门还没我们厉害!” 长永宗弟子:“会不会是你资料搜集的不全,其实这个宗门很厉害?” 林清宗玉箐反对:“就算对手很厉害,江北山也不会就这么认输, 他对待比试很认真的。” 第二轮全部比试结束,又淘汰了一批宗门, 进入最后一轮比试的有十四家, 加上直接进最终轮的五大宗门, 首宗, 学院, 一共二十一家宗门。 这算多的了,很多人想到十年前紫霄宗承办的山河典, 单人赛用的是车轮战,可以同一个人比试到最后,导致有的宗门就靠着一个人走到了最后一轮,可说是一个人撑起宗门一片天, 那时候最后一轮只剩了四个宗门, 五大宗门有两家都没挤进来。 玄阳宗这次比试规则的整改倒是不错,让不少实力平均的宗门都靠着后一场多人比试走到了最后。 * 最终比试当天, 所有宗门到齐,比试的场地改到了最大的演武场。 闲云宗这次依旧是万知闲去抽签, 他手气也依旧很好。 抽了个第一场。 “又是第一?”林望服气了,“师父你这运气拿去赌场用好了。” 师妹过来 第120节 江北山乐呵呵的:“又是第一,师父这是好兆头啊。” “我们的目标不是第一。”百里夜提醒他。 “哦对,那要是万一拿了第一……”江北山看了眼万知闲,十分为难,不想谴责师父,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师父抽的第一只是个象征,绝对没有任何寓意,老天保佑。 万知闲笑得过分慈爱:“你们对自己能拿第一这个事会不会太笃信了?师父什么时候把你们教得如此骄傲自满了?” 纪月辞戴着薄纱开口:“你自己说的啊师父,第二轮我们胜了全天的比试回去那天,你说‘我宗门这次肯定拿第一’。” “我那是鼓励你们,但你们不能……” “谢谢师父鼓励!”云箬脆声开口,打断了万知闲准备要展开的苦口婆心的教育。 百里夜踢了下江北山,江北山反应过来,跟着云箬喊:“谢谢师父鼓励!” 万知闲:“……” 果然是远香近臭,他就是这两年一直在宗门在出问题来了,得多出去游历,让这群小崽子们保持对他的崇敬和思念,省的遭嫌弃,还敷衍上他了。 看台上坐满了观看的人,进了第二轮没进第三轮的宗门几乎都在。 赤安宗和长永宗在第二轮被淘汰了,林清宗进了最终轮比试,玉箐早早就来闲云宗住的地方告诉了江北山,很期待能和他在最终比试里再打一场。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帮她,闲云宗第一个上场,抽到的对手就是林清宗。 最后一场比试没有胜率了,只要输一场就直接淘汰。 玉箐上场的时候江北山有些不好意思:“一会儿要是你输了,以后还找我比试吗?” “你还不一定赢呢。”玉箐抬手凝出灵鞭,“该我问你,要是你输了,以后还和我做朋友吗?” “当然了。”江北山立刻点头。 玉箐笑起来:“那我们认真打,输赢毋论。” 少年人之间的友情就是如此简单,能碰上一个值得的对手,确实比输赢本身更令人心潮澎湃。 江北山没用灵技,认认真真和玉箐打了一场,没有百里夜在旁掠阵,他打得有些吃力,毕竟从他开始熟悉自己的灵技,开始修习试炼,才过了不到一年。 最后凭着速度快,江北山还是险胜了玉箐。 两人在演练台中央拱手见礼,结束比试下台。 “怎么样?”百里夜看着走到台边的江北山。 江北山身上被抽了几鞭子,单手拎着骨剑蹲在台边,抓了抓脑袋:“虽然赢了很高兴,但好像也没有特别高兴。” “北山长大了。”百里夜揉了他脑袋一下:“整理心情,还有第二场。” 第二场林清宗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选双人,而是上台了三个人,从站位就能看出,他们打算由用鞭子的玉箐牵制百里夜,另外两人对付江北山。 结果百里夜没上场,上场的是云箬和纪月辞。 纪月辞拿掉了脸上戴着的薄纱,第一次在如此多人的公共场合没有任何遮挡地站在人前,她闭了闭眼,想象着自己在秘境那片漆黑的水域里修行的日子,她能控制住自己,也能控制住自己的灵技。 纪月辞睁开眼睛,把所有注意力放在台上,偶尔目光扫过台下许多双眼睛,她耳边什么呓语的声音都没有响起。 很好。 云箬则有些紧张。 人太多了。 而且他们现在想拿第四名,就得一直赢下去,站到第四名那个位置,中途如果输了,几百万的灵石可就泡汤了。 之前计划的时候轻轻松松,真正来实践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容不得丝毫差错。 “云箬。”百里夜没回位子,还在台边,喊了她一声。 云箬走过去蹲下,百里夜抬手敲了一下她额头,小声道:“别有压力,输了也没事,比试得来的灵石本来就是计划外的,我们之前不是已经有赚钱的计划了吗,只不过还的慢一些而已,你别把这当成了必须的。” “还没比呢你就说这样的话。”云箬看着他,“你觉得我们不能赢?” 百里夜:“……”我是这个意思吗? 看他突然愣住,云箬笑了起来,觉得师兄的反应实在可爱,反手也在他额头上敲了一下:“我知道了,别担心,我不是一个人,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什么都自己担。” 她敲得有些重,百里夜额头发出嘚一声,还挺响亮。 云箬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敲完有点心虚,百里夜嘶一声捂住上半张脸,她便伸手去把他的手拉开,露出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完全没生气。 “去吧。”百里夜道。 云箬回到台中,刚才还暗自紧张的情绪早就烟消云散,冲有些担心她的纪月辞笑了笑。 “怎么打?”江北山小傻子只觉得兴奋。 “和试炼时一样。”云箬道。 纪月辞点了点头。 他们也是在秘境里配合过的,为了纪月辞能熟悉月影弯刀,云箬和江北山和她一起去了好几次试炼场。 不过那些攻击都是有规律的、能预测和预判的,现在面对的是真正的对手。 是时候检验一下他们训练的默契度了。 裁判宣布开始,三个人都压着灵技,开始和林清宗比试。 两刻钟后,比试结束,闲云宗获胜,纪月辞甚至没有祭出月影弯刀,云箬也只是凝了三棱锥助阵。 要赢到第四名一定会和五大宗门对上,现在稍微藏拙他们还是懂的。 “她就是云箬,师父!”场上云箬和江北山纪月辞站在一起,朝对手互相见礼结束比试,庚桑箬指着她,朝谢鸣之道,“我之前去看比试就是为了起找她玩。” 庚桑箬是第一次认真看云箬的比试,激动得直接把自己之前去看比试的目的说了,说完才反应过来她本来不想让师父太注意云箬的,省得暴露了她邀请云箬进玄阳宗遭拒的事。 算了,反正云箬应该也不会主动提起来,应该没事。 五大宗门、首宗、学院的宗主院长都坐在主看台的席位上,谢鸣之闻言往台下看了一眼,转向一侧的段在青:“段院长之前似乎跟我提起过一个神灵脉特殊的学生,一阶就能以灵力化物?” “是她。”段在青点了点头。 谢鸣之笑了笑:“此子未来可期,就是太早入师门了,她该大有所为的。” 段在青也笑了笑:“学生自己的选择,学院并不会插手。” “我也好想像她那样……”庚桑箬看着台下喃喃道。 她从小身体就不好,灵脉也弱,十五岁那年和师父出门受了重伤,一躺就是十几年,醒来后也养病养了很久,五六年前才养好了身子,但那之后身体倒是好起来不少,只是修为依旧只是停留在神灵脉觉醒的阶段。 要是她也能像云箬一样,一阶就能灵力化物,师父会不会更重视她一些?就像对三个师兄一样,也能帮着他处理很多宗门的事,靠自己的能力就能保护好自己,而不是失去护身法宝就一筹莫展。 不止云箬,她甚至也很羡慕林清宗的那个女弟子,她们都能修行,为何自己不行,玄阳宗那么多天材地宝,却也无法帮助她有所突破和进步。 庚桑若越想越气,神情也蔫了下去,不想再看了,转身下台离开。 沈苍一看了一眼南宫少尘,南宫少尘一笑,跟着庚桑箬下台,安慰她去了。 谢鸣之的目光看了庚桑箬的背影一眼,重新转向台下。 第一天比试结束就淘汰了五个宗门,因为是最后一轮,之前也有宗门和闲云宗一样,是收着的,没有把自己的全部底牌暴露,到了最后的比试里就完完全全施展出来了。 闲云宗的表现夹在这么多宗门里,顿时变得平平无奇起来,没有引起什么特别的注意。 唯一让人诧异的就是这么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宗门居然闯入了最后一轮,大概是个才成立的新宗门。 又有新的宗门要来瓜分已然不多的资源和秘境了。 各宗门宗主之间言笑晏晏,却心思各异。 从演武场出来,今日打了两场,纪月辞都没怎么出力,纯粹就是上台混个人数,云箬和江北山倒是累得不行,他俩都收着灵技,江北山用的是自己体脉的速度,没灵技那么快,云箬就靠着自己三阶的体脉,要不是有江北山,她灵技都被逼出来了,两人配合得好,互救了好几次。 最终轮就是不一样。 但抛开这个不说,她和江北山都忽然真正意识到了,他们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我压着灵技也能和别人打平了,这几天我好像又进步了。”江北山一路出来,回住所的路上和之前几次比试结束一样,十分亢奋激动。 “这不是必然的吗?”万知闲道,“你的灵技本来是个死局,但有了云丫头帮你从最开始捏住了灵技的七寸,让你能慢慢控制它——你这灵技本身就非常厉害。” 江北山被夸得脸都要笑烂了。 云箬则有些疑惑:“能进最后一轮的宗门已经算是修界的佼佼者了吧,怎么我们都还没出全力就能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的?”还赢了。 莫非这次大多数宗门都没尽全力? 玄阳宗的奖项这么不吸引人吗? 万知闲看她一眼,很无奈:“你以为你们在秘境经历的那些试炼场是容易的?神踪秘境每年开启一次,学院学生进去之前都要先选拔才有资格,就是怕修为不够的弟子进去了,连传送玉牌都来不及用就送了命,可见里面的试炼有多困难,你们天天去,修为还能弱?” “想比?”万知闲道,“如果用出灵技的话,你现在就拿自己和五大宗门最厉害的弟子比吧。” “我这么厉害啦?”云箬诧异。 江北山和她同时开口:“小师姐只能和五大宗门的弟子比吗,怎么不和首宗比?我觉得小师姐超级厉害。” 他闯诡异城镇的剑阵每次都是死里逃生,云箬简直可以说是信步闲庭,他拼死才能闯出去的阵,小师姐一招就破了。 云箬欲言又止:“……” 她在北山眼里的形象到底多伟岸啊,有点体会到被师弟崇拜的舒爽感觉了。 虽然江北山谁都崇拜,他还崇拜传呼鸡能千里传讯呢。 万知闲按着他脑袋:“你飘的有点高啊?师父帮你按着些,省得你飞走了,云丫头灵技虽然厉害,但她现在体脉才三阶,遇上能近了她身的根本毫无反手能力,还得好好加油呢。” “知道了师父。”云箬认真点头,“我会继续谦虚谨慎的努力的。” “我也是我也是。”江北山被按着脑袋低头喊道。 “都赢了师父怎么还训人?”纪月辞道。 “就是啊。”林望帮腔,“师父老了就是话多。” 百里夜把云箬手一牵,拉着她往前跑了,纪月辞拉着江北山,和林望一起追上去,把万知闲远远抛在身后,气得他大喊让他们今天吃西北风算了,一群不肖弟子这才又跑了回来,非常不诚心的开始拍他马屁,用词十分浮夸做作,夸得万知闲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群人吵吵闹闹,百里夜突然慢下来落在最后,转头朝后看去。 “怎么了?”林望也慢下来,跟着他往后看了看。 “……没什么。”百里夜神情自若的转回来继续走,看了林望一眼。 林望眉毛一挑,随手掏出一个小东西扔在地上:“哎,你东西掉了。” 百里夜弯腰下去捡,催动灵脉中云箬留给他的灵力,在掌中凝出一枚尖尖的三棱锥,借着弯腰捡东西的瞬间,在地上迅速刻下了一个简单的法阵,不留痕迹地起身,和林望一起往前走了。 师妹过来 第121节 等他们走后,不远处一个隐了气息的身影慢慢跟了上来,正是白凌。 他目光几乎都放在云箬身上,走到某处时忽然脚背一阵刺痛,他低下头,只见他踩下去的地方一个几乎痕迹很浅却完整的法阵静静运转着,他踩上去的那只脚已经被冰霜覆盖上脚背,迅速往他脚背蔓延上来。 白凌目光一沉,脚下用力直接碾碎了这小小的寒霜阵。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神色变了几变,最终没有再跟上去,转身离开了。 第二日闲云宗早上没比试,但是有学院的,还刚好对上了首宗。 这可是必须要看的比试。 云箬起了个大早就去占位置了,没想到家家宗门都是这么想的,看台上一大早都是人,学院参赛的学生和玄阳宗的弟子都已经到场在做准备了。 云箬看到了陆子云,少年人站在玄阳宗五个弟子最左边,一脸的认真,甚至有些紧张。 这是玄阳宗的第一场比试,以首宗的地位来说,明显只能胜不能输,要是首宗第一场就输了,估计这首宗的名号就要换一家来坐了,玄阳宗可丢不起这个脸。 云箬没和陆子云打招呼,不想影响到他比试的状态,在心底给他加了个油。 玄阳宗赢不赢无所谓,但她希望陆子云能得偿所愿。 学院参赛的学生云箬只认识其中一个师哥一个师姐,因为教习请过他们到课堂上来做示范或者配合教学,其他三个都是高阶班的,没打过交道。 学院确实把最厉害的学生都选出来了。 但…… 云箬昨天看了六场,自己打了两场,对能进决赛的弟子的修为有了大致的了解。 学院的学生想要赢,有些困难。 何况第一场就碰上了首宗,悬上加悬。 入口处闲云宗的人来了,纪月辞还没等云箬出声就抬头看到了她,朝她招手,领着其他人往她的方向来,百里夜落在后面,过了一会儿才进场,云箬一直看着他,结果他左看右看就是没看到云箬,云箬只好朝他喊了一句师兄。 百里夜这才看过来,笑了笑,很快上了看台过来了。 “真没默契。”云箬摇头。 “没默契。”江北山也跟着摇头。 纪月辞面无表情:“我一眼就看到云箬了。” 林望叹息:“师弟你眼神不好啊。” 万知闲懒得跟着调侃自己徒弟,给百里夜留了点面子。 百里夜也摇头垂眸坐下:“你们都跑那么快来找云箬,我身体不好,没跟上诸位矫健的步伐。” 江北山的良心根本经不得任何考验,立刻倒戈:“师兄我错了,下次我等你一起走!” 云箬的良心摇摆不定:“……”每次都跟我强调自己身体好着呢的人是谁啊? 林望和纪月辞鄙视的看着百里夜,百里夜顶着他们的目光施施然把江北山挤开,在云箬身边坐下了,江北山不仅不介意,还努力往万知闲那边挤,企图给他身体不好的百里师兄多腾点空位,差点把万知闲从看台上挤下去,遭到师父一顿无情的揉捏。 台下第一场单人比试即将开始,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百里夜这才抬眸看向演练台正对面的主看台。 他方才故意落在后面,在入口处就盯着玄阳宗的看台,果然不出他所料,昨天跟着他们那个没来,谢鸣之另外的两个徒弟,沈苍一和南宫少尘,几乎从上台开始,目光就时不时落在他们看台这边。 他们在看云箬。 他几乎可以肯定。 昨天来跟踪,今天又一直盯着,之前是南宫少尘带他们和金衣使者去的阁楼群,后来给他和云箬指路的那个弟子真的是走到一半有事要离开吗?还是有人故意让他那么做的? 他和云箬去的那处阁楼有什么问题? 百里夜心底疑窦丛生,发现对面的目光还在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侧身挡住了云箬,一只手臂伸到她背后将她往纪月辞那边挤了挤,完全挡住了主看台那边看过来的视线。 云箬没察觉到,被他挤着就挤着,也没避开,比试已经开始了,她嫌百里夜一条胳膊挡了视线,干脆就把他那条手臂抱住不让他乱动,探着头往台下看。 主看台,沈苍一尚且不动声色,南宫少尘整张脸上寒霜罩顶。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百里夜几乎是把云箬抱在了怀里。 南宫少尘起身就走。 “去哪?”沈苍一出生问道。 谢鸣之也看了过来,南宫少尘恢复了温文尔雅的神态,略一点头:“跟学院比没什么好看的吧,我去找阿箬了,她从昨日起就心情不好,我去陪她。” 谢鸣之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南宫少尘自顾自地走了。 谢鸣之这才转向段在青:“段院长勿怪,这小子今日心情不好,大概是被他师妹影响了,说话冲了些,并不是对学院不敬。你也知道,他们三个和我那小徒弟关系甚好。” 在场的几位院长脸色却都不太好。 段在青淡淡笑道:“只怕不是说话冲,是心底真实的想法吧?学院现在这番光景,能留下什么好苗子?这些孩子之前拼着本事选拔来比试,为的也是崭露头角能进更好的宗门,要不是谢宗主给了直接进最终轮的机会,或许我们连第三轮比试都进不了。” 在场除了飞凤宗宗主端木清舒,紫霄宗宗主蓝水垚,其他宗门要么回避视线,要么开始清嗓子咳嗽,全都不约而同的转身和自己宗门的人讲话去了,一副绝对不想插进谢鸣之和段在青的话题中的样子。 气氛尴尬,却又保持了一种你知我知他知但我们都不说的微妙平衡。 谢鸣之不苟言笑道:“段院长说笑了,当初学院被宗门私用这个提议我可是站在反对这一边的。” 段在青也不动声色道:“如此倒要多谢谢宗主。” 两人话中打着机锋,彼此都转开了目光。 谢鸣之瞥了一眼后面的席位,沈苍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了席,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察觉到他的视线,低声解释:“这几日待客得了个不错的小东西,刚才想起来,让二师弟带回去给小师妹解闷。” “呜。”谢鸣之不置可否,转头看比试去了。 沈苍一暗自松了口气,坐的端正,垂眸回想起方才的场景。 他追下看台,南宫少尘目光阴鸷,出了演武场根本没往灵秀锋去,而是往山顶的阁楼群去的。 察觉到有人跟来,南宫少尘回头的瞬间就是一道剑意挥出,沈苍一抬手间凝出灵剑,架住了这一剑,皱眉低声道:“昨日不是就说明白了,谁也不许去找她。” 南宫少尘冷笑:“这话你怎么不去跟白凌说?” “他干什么了?”沈苍一眼皮一跳。 “你自己去问他。”南宫少尘不想跟他多说话,转身就要走。 沈苍一掠过去拦住他,压迫感十足:“她既已死,那件事已经结束,就该永远烂死在我们心底,她现在不是小师妹了,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不许再去打扰她,就让她好好过现在的生活,把她当陌生人忘干净,听明白了吗?” “哈。”南宫少尘忽地笑了一声,随即哈哈笑起来,笑停了才道,“大师兄是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的?不打扰她,让她好好生活?倒是显得你对小师妹最放得下,最对她好,最为她着想?” 南宫少尘敛了笑,低声道:“当初坚持要杀她,逼着我动手,逼着白凌动手,把她钉进玉棺里的人可是你沈苍一啊,你还记得她在玉棺里被折磨了多少年吗?” “十三年。” 南宫少尘道:“十三年,她都不肯死,一直撑着一口气,每日都在求我们放她出去,她很害怕,很疼……沈苍一,大师兄,你心软了吗?” “那你呢?”沈苍一面无表情道,“你后悔吗?” 南宫少尘顿了顿,没说话。 沈苍一冷笑道:“既然没有后悔,那就不要来质问我,管好你自己,如果让师父发现小师妹还活着,你猜他会怎么做?” 南宫少尘猛地抬眸。 “我们都不想看到这个结果。”沈苍一放下了拦着南宫少尘的手,“你能留着山顶那间阁楼,已经是师父最大的让步了,她已经死了一回,你想让她死第二回吗?还有记得去警告白凌,让他安分些。” 南宫少尘低下头。 沈苍一不再看他,转身离开,回演武场去了。 这场比试很精彩,看得出双方都没有留力,学院虽然最后还是输给了玄阳宗,但也没让他们轻轻松松的获胜。 “真是精彩的切磋比试。”宗主们纷纷给学院送上安慰。 “切磋?”梁丘肃冷笑,“我看首宗可没拿出自己的全力啊,怎么,看不起其他宗门?” “非也。”谢鸣之身边一位长老笑道,“我们玄阳宗自己承办比试,当然要给其他宗门更多机会,这次的比试规则不就是这样践行的吗?诸位说是吗?” 长老把目光投向一直看比试的两位金衣使者。 二大笑嘻嘻道:“您老说的是。” 一大面无表情站起身:“走了。” 二大起身道:“玄阳宗主等我们走了要不要把这席位擦擦,去去晦气?” 谢鸣之淡声道:“使者说笑了。” 二大最烦各大宗门这些打官腔,当即笑道:“咱们是谢宗主请来做见证的,不好和各位多说话,省得有人质疑我们不公平公正,那可就有违各大宗门这次比试的原则了。” 二大笑嘻嘻说完,追着一大去了。 “这笑面狐狸。”有人骂了一句,周围安安静静,显得他这声话有些明显,那位立刻隐了声音,不再说话了。 端木清舒站起身来,面若霜雪清冷出尘,声音平淡道:“下午有我们的比试,先告辞了。” 蓝水垚紧随其后,说的话却比端木清舒不客气多了:“本来是来比试切磋的,和各位待在一起这空气怎地如此浑浊,云山雾罩的,我这人喜欢敞亮,出去透气去了。” 其他宗主早就习惯他们的脾气,只当没听见嘲讽,各自寒暄告辞离开。 台下段在青去接自己的学生,带他们去医师处处理伤口,玄阳宗那边却严格得多,一位长老下了台,五个参赛的弟子,这一场比试上台没上台的,全都规规站在台边复盘比试。 玄阳宗弟子比试中多多少少受了伤,陆子云第二场三人赛的时候上了场,也受了伤,身上的不说,脸上一道被灵剑划开的伤痕还很新鲜,鲜血顺着脸流到下巴,却不敢抬手擦一下。 长老的训话结束,勒令各人回去反省才离开了。 三个内门弟子很快被自己师父领走,剩下两个外门弟子,一个朋友众多,很快被看台上下来的玄阳宗外门弟子们簇拥着离开,只剩陆子云孤零零走在最后,少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看神情应该还在脑子里复盘比试。 “陆子云!”一个陌生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陆子云抬起头,面前站着个身穿青墨色衣裙的少女,他从未见过。 对方把两瓶药递给他:“白的外敷,黑的是吃的,对你的伤有恢复功效。” 陆子云莫名其妙绕过她就走:“我不要。” 玉箐拦住他:“是江北山托我给你的,你认识他吧?” 陆子云停住,抬起头朝看台上找去,看台上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了,他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人,云箬朝他不着痕迹的摆了摆手,转身和自己宗门的其他人走了。 他从没去找过云箬,一个原因是几乎全身心都放在比试上,另一个原因是不想让人看到玄阳宗的参赛弟子私下去找别的宗门的弟子,不想给云箬他们带去不必要的麻烦和议论。 他还担心云箬会不会生气,看来是他多虑了。 陆子云转身接过玉箐手里的药瓶:“帮我说句多谢。” 师妹过来 第122节 第73章 最终一轮比试进行了三天, 只剩下六家宗门了。 首宗玄阳宗,五大宗门还剩紫霄宗,飞凤宗, 留仙宗三家,一家已经开宗立派很久的悠久老宗门昆仑宗, 以及从没听过的黑马闲云宗。 几家大宗门几乎是到最后阶段才注意到闲云宗,之前也看过他们的比试,每一场都打得很是艰难,最后几乎是靠运气或者千钧一发的巧合才胜利,实在看不出来什么潜质, 没想到他们居然就那么走到了最后。 一次两次就算了,这么多次还会是巧合吗? 这小宗门……似乎不简单。 几个宗主在席位上小声议论, 底下坐着的赤安宗弟子在内心咆哮, 你们才注意到, 已经晚了! 还有, 请把似乎两个字去掉。 比试进入最后的阶段, 百川盛会也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 最后一天的比试比较特殊,去掉了单人比试的部分, 六家宗门随机抽签,抽到第一的宗门上场三人站桩,其余宗门按照顺序上去挑战,挑战失败就淘汰, 挑战胜利就接替第一的宗门继续往下接受后面宗门的挑战, 直到其中一个宗门赢到最后。 也就是号数抽得越往前,就越没有优势。 运气, 有时候也是实力的一种。 抽签的时候万知闲很自觉地坐着没动,挥了挥手:“阿夜去, 万一我又抽个第一回来。” 林望笑道:“师父不是不信邪嘛?” 百里夜也道:“去抽吧师父,这轮抽签不需要手气好抽到后面的,就抽你的第一回来就行。” “师父上。”云箬握拳给他鼓劲,“以您的‘绝好’运气,总不至于抽个第六吧。” 被万知闲一人瞪了一眼。 此刻就需要万知闲的万中无一的好手气,最好抽个第一第二,反正他们的目标是第四,要是抽了后面的号数,岂不是被迫争夺前三。 这个赛制简直太魔鬼了。 但说实话,打到最后,剩下来的大宗门们也就是搏个脸面,反正都进前六了,奖励都不会差,大宗门不缺灵石不缺钱,得来的天材地宝也是锦上添花,所以他们现在的心态是最放松的,能拿前三名头上好听最好,拿不了也无所谓。 只有闲云宗此刻才是到了奋力一搏的时候,必须赢到第四轮。 当然,如果万知闲直接抽回来一个第四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的目标是?”云箬继续做赛前动员。 “灵石!”江北山抢答,先把手伸了出来。 “第四名。”纪月辞很配合,把手叠在江北山手背上。 林望友情赞助地伸出手和他们搭在一起,发现百里夜有些走神,拐了他一下:“手。” 百里夜把手伸过来放在林望手背上,云箬啪地把自己的手拍上来:“加油。” 在他们斗志满满的时候,万知闲抽签回来了。 抽到了第六。 所有人:“……” 江北山狗狗眼睁得溜圆,都看不出下垂了:“师父,你真是要啥不抽啥啊。” 林望眼角直抽:“刚才谁说抽第六的,提前乌鸦嘴!” 云箬弱弱举手:“是我……” 纪月辞瞪了一眼林望:“你喊什么?谁知道最后一场是这样的,现在挺好的,我们只用打一场就能结束了,师父抽得挺好的。” 没办法,闲云宗想拿第四名的灵石的计划宣告破产,直接进入了“人生赢家”模式,坐等赢到最后的宗门来挑战他们。 搞得他们就像游戏最后一关的老怪一样。 万知闲被弟子们嫌弃了好半天,拿出一开始的比试奖励的单子,认真研究了一下,给自己找到了点底气,敲着单子给林望看:“第二名也有戏,你们认真看看。” 云箬探头看了一眼,依旧看不懂那些东西都是什么。 百里夜把单子接了过去,看了一会后道:“前三名的奖励里都有法宝和灵器,但更多的是各种消耗品,比如灵药灵株之类的。” “对啊!”林望一敲手掌,“法宝和灵器太显眼了,不好卖,但这些东西可以啊,这可都是很罕见的东西,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你都说能卖好价钱了,能有几个人买得起?”纪月辞反问。 “那就看我的本事了,不一定要卖给某个人嘛,再说了,这些稀罕东西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拿到市集上去卖。” “那怎么办?”江北山问。 “交给我。”林望挑了下眉,“现在可是宗门云集的大市场,大宗门不稀罕这些,但有钱又资源少的宗门可就稀罕了,不然为什么来参加比试,大多数宗门可是盯着前三的奖励来的……哎之前我怎么没想到!” 江北山听得云里雾里,一下能卖一下不能卖,甚至不能拿去城镇里的集市上卖,那怎么卖? 不过他想不明白就不操心了,反正交给林望师兄一定行。 毕竟小师姐夸过他是奸商,师兄解释过,就是很会赚钱的意思。 “行了躺着吧。”林望宣布,“也不用上台了,或者一会儿上去比划两下就可以认输,在我们拿到奖励前,我就可以谈好接收它们的人了。” “你们看比试吧,师父,走。”林望志得意满的喊着万知闲走了,仿佛他才是闲云宗宗主。 江北山听说一会儿不用比试还有些失望,趴在台边看底下已经开始的打斗,纪月辞拽着他,怕他一头栽下去。 “师兄要去和‘有钱但资源少’的宗门谈买卖去了是吗?”云箬小声问百里夜。 百里夜回过神来,道:“是吧。” 云箬歪头看他:“你怎么了?” 百里夜也看着她:“我怎么了?” “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云箬道,伸手探了探百里夜的额头,“身体不舒服?” 百里夜摇了摇头,想说没事,看着云箬有些担忧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实话实说:“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我也是。”纪月辞靠了过来,小声道,“总觉得似乎有点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有吗?”云箬试着感受了一下,但她只觉得有些许紧张,毕竟最后一场比试,她之前可是做好了准备要苦战一番的,谁想到直接躺平了。 “大概是我想多了。”百里夜对云箬笑了笑,“看比试吧。” 台下留仙宗和昆仑宗抽到第一第二,两宗门之间的比试已经进入尾声,打的很精彩,最后以昆仑宗胜出结束,继续挑战抽到第三的飞凤宗……前两轮的比试里还有打的比较久的情况,有的宗门实力相当,一场比试可以打超过一个时辰,现在大宗门之间的打斗却很快,决胜负往往就在一念之间。 还没到正午,比试就到了前三的角逐。 飞凤宗赢了昆仑宗,又势如破竹的赢了紫霄宗,但最后败给了玄阳宗。 最后一场比试,居然是首宗对阵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闲云宗。 台上的各宗门都不知道怎么评价闲云宗的好,说他们宗门小没名气吧,但他们直接打进了前六,说他们是黑马吧……这也太黑了,不仅进了前六,还直接抽签抽到最后一轮,别的宗门一路比试上来多少都有损耗,他们直接以最好的状态迎战。 闲云宗不是普通的黑马,他们是老天庇佑的强行黑马。 “要我说,这小宗门就应该直接认输,反正已经靠运气得了第二名了,那么多奖励尽收囊中,根本没必要再跟首宗打,要是输了简直是丢人至极。” “这话可不对啊,闲云宗既然是个小宗门,比试输给首宗有什么好丢脸的?”一个清琅好听的声音插进来,对坐在坐席上的指点江山的宗主说到,“您说对吧,陵凌宗宗主。” 陵凌宗宗主看着面前的白衣青年:“你是?” “鄙姓林。”林望见了个礼,“宗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万知闲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在宗门一脸无畏地跟他说“我要离开”,却在山道上边走边哭的少年,现在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弄清楚了各宗门的家底和宗主名字,并且精准找上陵凌宗,已经成了把他这个师父当摆件,介绍了之后就撂在一边,和陵凌宗宗主相谈甚欢口若悬河的……生意人。 突然想要感慨世事无常。 一边听林望讲话,一边陷入呆滞状态的陵凌宗宗主也和万知闲有一样的感慨。 他们宗门这次来参加比试就是冲着前三来的,结果估错自己的实力,第二轮进行到一半就淘汰了。 淘汰他们的宗门里也有闲云宗一份功劳。 而现在,准第二名的闲云宗来跟他谈交易了。 这怎么不算是世事无常? 陵凌宗宗主有些不敢相信:“你们居然舍得卖掉这些东西?” 这里面必定有诈! 毕竟越是小宗门就越是在乎这些,因为很少有途径能得到,大秘境早就被各大宗门封锁归为自己的东西,小秘境想要遇到只能靠运气,天材地宝本就难得,能得一件是一件,哪有人到手了还送出去的道理。 有诈!邪门! “不是送。”林望纠正道,“是卖。” “你当卖多少?”陵凌宗宗主冷笑一声,他倒要看看这年轻人能开出什么天价来。 “一千万灵石。”林望道。 陵凌宗宗主愣了愣:“多少?” 随即他笑了,摆了摆手:“别谈了,我看你们闲云宗是因为运气好直接得了第二,跑我这来炫耀了是吧?我跟你熟吗你找我炫耀?” 林望只好退而求其次:“那九百万,不能再少了。” 陵凌宗宗主额角青筋抽了抽:“还往下减?果然就是来寻我开心的是吧?” 林望:“……” 林望认真琢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会错意了。 感情人家陵凌宗宗主不是嫌一千万灵石贵,而是觉得那些奖励比他开出的这个价值钱。 好有钱的宗门……林望在心里感慨,都怪他们宗门穷惯了没见识。 他立刻改口:“一千万灵石,第二名的奖励都给你们,现在我们就可以结灵契。” 陵凌宗宗主也发现他好像真的不是开玩笑,根本就不藏着掖着,表情直接就变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真的?但你们不要是不是也太奇怪了点,这中间没什么猫腻吧?” 林望被他的直白搞得完全没有交易谈成了的成就感,反而有种自己在欺负暴发户的感觉。 “明仪宗知道吧?”林望叹了口气。 “知道。”陵凌宗宗主道。 几年前明仪宗去学院的开放日展示的镇宗之宝,法器万象仪,结果法器被损毁,这事在仙门百家早就人尽皆知,人人都心疼他们宗门被毁掉的至宝,他却因此觉得明仪宗是个不可结交的宗门,虽然法器损毁他也替明仪宗心疼,但关胜业对那损毁法器之人的惩罚却实在有些令他不齿,听说是封人灵脉,属实残忍。 “万象仪损毁时本无人目击,明仪宗却将所有过错推到了我们闲云宗宗门一位弟子身上,我们欠了高额的债务,急需灵石,至于天材地宝……”林望苦笑一声,英俊的脸庞上染上悲戚之色,“能还清债务已是难事,我们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师妹过来 第123节 “原来是你们啊。”陵凌宗宗主看向万知闲,万知闲本来在看戏,立刻摆出一个照着林望脸上复制的悲苦表情来。 陵凌宗宗主这才细细打量了了一下林望和万知闲的衣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只是最简单的素白布料,除了腰间悬着的玄阳宗入山门通行玉牌,全身上下无一装饰。 真的是个一穷二白的宗门。 为了还债大概过得很苦,否则怎么舍得卖自己拼命赢来的奖励。 陵凌宗宗主一掌拍在演武场入口的苍木上,拍的大树抖了抖。 林望被他这动静惊得吓了一跳,只听陵凌宗宗主冷哼一声,拍板决定:“虽然你们是个小宗门,我看来却比明仪宗好多了,舍得付出天材地宝保护弟子,这样吧,我宗门出一千五百万灵石,够你们偿还了吧?” 林望:“?”多少? 谈完生意,陵凌宗宗主也没有和万知闲结灵契,表示非常信得过他们,毕竟这么多灵石,除了他陵凌宗也没有别的宗门能拿出来,而能拿得出这么多灵石的其他宗门大概也不稀罕这些奖励。 林望和万知闲站在演武场外好半天就没进去。 “师父,你见过这么多灵石吗?”林望问。 万知闲咽了口唾沫:“还真没有,就算是曾经的学院也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 “发财了……”林望拍拍万知闲肩膀,“师父,你就放心的去游历,帮阿夜找能治疗灵脉的办法,宗门交给我。” 万知闲笑起来,像按着江北山一样狠狠揉了一下林望的脑袋:“你小子,不愧是大师兄。” “当然。”林望道,“这么多年,可算让师父骄傲一回了。” 万知闲听到这话却敛了笑,正色道:“什么骄傲不骄傲的,师父收你做弟子是为了和别人家比较炫耀的?” 林望笑道:“自然不是。” 万知闲拍了拍他后脑勺,神色温和下来:“从你进宗门那天起,你就是师父的骄傲,我大大咧咧的,实在不是一个好师父。” 林望噗地笑了:“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不,师父是全世界最好的师父?” “噫。”万知闲皱眉,“北山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别学他。” “不过你怎么选了陵凌宗?随便选的?”两人一起往演武场里走,万知闲问道,他从林望找上陵凌宗宗主的时候就在好奇这个问题了。 林望掏出自己的小本本:“陵凌宗在南方富庶之地,因为经常下山给城镇驱逐妖兽置办结界玉,所以各城镇给宗门的钱财报酬也很是丰厚,但宗门只是钱多,助修行的资源却少,毕竟他们弟子也多,南方又是秘境发现甚少之地,他们宗门到现在都没有自己的宗门秘境,更不要说进秘境去获取想要的天材地宝,是我们卖奖励的首选,各取所需嘛。” 一家不以自己的仙门地位而摆出高高在上姿态的宗门,经常下山保护附近城镇,广收弟子……万知闲心头忽然有些感慨,他在学院的藏书阁里看过学院创办最初的记录,几乎也是这样,甚至还不如陵凌宗有钱。 可现在学院早就不是当初的学院了。 不止学院,走到今天,整个仙门百家早就不是曾经的模样了。 他们进了场,玄阳宗已经修整妥当,可以开始下一场比试了。 闲云宗的人站在演练台边,林望进来朝他们摆了摆手,对百里夜做了个手势,和万知闲上看台去了。 “林望师兄说什么了?”云箬问。 “他说谈成了。”百里夜淡声道,“要认输吗?” 云箬点点头,只想早点结束比赛早点离开玄阳宗。 那天那个奇怪的阁楼,她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走上那青墨色玉石板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被排斥的阻力,但几乎也只是一瞬间,那迎面而来的阻力就消失了。 百里夜说玉石板下的法阵是防止有人误闯的,可他们那么轻松就进去了。 她并不想节外生枝被沈苍一三人发现她的真实身份,虽然正常来想可能性不大,这个世界没有鬼神夺舍之说,与人换魂或者复活重生根本就是天方夜谭的事,她本就是个外来的孤魂,死了一次还活着已经足够颠覆认知。 可他们也曾经做到用她的身体温养了别人的残魂,如今看来,也真的把他们真正的小师妹庚桑箬救活了,万一他们发现自己还活着…… 刺骨的寒冷的恐惧再次漫上来,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困在玉棺中那些一日漫长如一生的痛苦过往又侵袭而上。 云箬立刻敛神,强迫自己放空记忆。 不要想。不要怕。 他们绝不可能再次将她困起来了,她现在有了修为,有了真心待她的师门,她不再是曾经那个被换了姓名任人宰割的庚桑箬了。 “云箬。”一个身影走到看台边。 陆子云脸上的伤已经结了痂,让他清秀的气质里多了些萧杀,看着云箬的眼神确实带着一丝笑意的:“我赢到最后了。” “恭喜。”云箬道。 “我也很想认认真真的和你们打一场。”陆子云听到了云箬久违的声音,眼底的笑意差点溢出来,被他闭了闭眼重新藏好,低声说话时语气却又有些伤感,“等比试结束,我就要进内门拜师了,以后就不会去学院了。” “这样啊。”云箬愣了一下。 她总觉得陆子云要进玄阳宗还有很久,他们还要当很久的同学,等尤小沁下半年历练回来,他们还可以一起每天相约去学院的演武场比试切磋……哦对了,尤小沁下半年也要进紫霄宗了。 他们以后就不是学院的同窗,而是不同宗门的弟子了。 大家都在往前走。 “师兄。”云箬忽然转头对百里夜道,“我想好好打一场。” 这是陆子云进玄阳宗内门的投名状,如果是靠对手认输才赢的,大概这个认真又死正直的少年会难受很久。 既然如此,不如痛痛快快的打一场。 “嗯。”百里夜什么都没说,转身招呼江北山,“北山,上。” “要比试吗?”江北山眼睛歘地就亮了。 百里夜又朝纪月辞看去,纪月辞点了点头,和江北山一起走上台去。 “什么意思?”陆子云有点蒙,反应过来后一把捂住了嘴,“你们其实是想不劳而获啊?!” 百里夜凉飕飕的看了他一眼:“讲话谨慎。” “那怎么又……”陆子云看了看百里夜,又看看云箬,云箬撑着演练台边缘轻巧地翻上去,对他微微歪头笑了笑,陆子云顿时就明白了,闲云宗本就是个小宗门,走到第二轮自然可以轻轻松松认输获胜,反正他们已经一鸣惊人了,第一名第二名没什么区别,云箬是为了他才决定要比试的。 从开始修行起就立志要进最大的宗门,成为最优秀弟子的陆子云内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要不要待会儿输给云箬?让闲云宗拿第一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但他马上就把这个冒昧的想法扼杀在了心底,闲云宗也不一定输,他这么想简直是侮辱云箬为了他上台比试的用心。 最后一场比试开始。 玄阳宗这边三位上场的弟子,一名外门弟子陆子云,另外两名都是内门弟子。 闲云宗也是三个人,江北山,云箬,纪月辞。 “小师姐,怎么打?”这句话都快成江北山每场开场之前的固定台词了,他没怎么在乎胜负,就知道又有可以和人切磋的机会了,神情有些激动。 云箬还没说话,已经站到他们对面的玄阳宗两名内门弟子中个子高高的那个开口道:“你们还有战术?还要商量怎么打?” 另一个脸长的有些崎岖,看着江北山笑道:“何必这么费事,不用你动手,很快就可以送你们下去。” 江北山虽然憨憨的,但对于别人的敌意却很敏感,顿时就收了脸上的笑,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好大口气。”云箬也笑道。 “你们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当然觉得我们口气大,可惜这是事实。”脸部崎岖那位抬着下巴,显然不把闲云宗放在眼里,觉得决战居然遇到这种小宗门简直可笑,显得他们玄阳宗办的比试很容易一样。 “原来如此。”云箬点了点头,不理他了,转头召集了江北山和纪月辞,跟他们耳语道,“自己判断吧,不过不要一下子就赢了,可以尽量多打一会儿。” 这可是首宗弟子,不好好拿来当试炼工具就太浪费了。 玄阳宗的弟子看他们居然凑在一起讨论战术,只觉得可笑,高个子那个也学着江北山的样子转头问:“师兄,怎么打?” 脸部崎岖那位笑得一张脸刀削斧凿的:“当然是让他们看清楚我们和他们的差距。” “师弟,你可不要拖后腿啊。”他又语气讨嫌地对陆子云道。 陆子云目光都没往他的方向看一眼:“两位师兄别拖我后腿才是。” 他两位师兄动作一致的翻了个隐晦而巨大的白眼,一个外门弟子嘚瑟什么,嚣张成这样,不就是因为得了那位庚桑师姐的青眼吗?可那又怎么样,难道她还能让陆子云拜进谢宗主门下不成? 况且,庚桑箬不过就是一个被宠着的废物罢了,要不是看在三位师兄和宗主的面子上,谁看得上她?也就陆子云对她不管是表面上还是内心都恭恭敬敬的。 有人护着算什么?实力才是一切。 裁判退到场边,两边弟子拱手见礼,所有目光都聚集到演练台上。 “比试开始!” 随着裁判话音落下,云箬只觉得一阵劲风扑来,快如闪电,她还没退开,江北山就抢了过来,手中骨剑已然成型,直接替她挡下了第一招。 “速度挺快啊小子。”玄阳宗高个儿的内门弟子道,“这个体脉应该是高阶,交给我,我这体脉六阶好好跟他玩玩。” “那我对付这个。”脸部崎岖的那个看向云箬,吩咐陆子云,“你去招呼另外那位。” “月辞!”云箬正要过去,崎岖脸就挡在了她面前。 陆子云从她身旁掠过,低声说了一句抱歉,凝出灵剑朝纪月辞攻去。 “你还有闲心关心别人?”崎岖脸慢条斯理的翻掌凝出灵剑,“我看你年纪很小,莫不是入师门早,是他们的师姐吧?这么爱操心,啧啧。” 他虽然说着话,攻击却没停,云箬凝出的三棱锥被他几剑就击碎了,化作银光消散,他不由得嗤笑道:“你刚突破的高阶神灵脉吗?怎么,不会就没灵力了吧?” 云箬被他的攻势堵的严严实实,不住后退,快要退到场边了,她探头看了一眼纪月辞那边,陆子云没有手下留情,还好江北山去得快,现在和纪月辞配合在一起,但要对付一个还容易,要应付对方两个人,他也有些吃力。 崎岖脸发现云箬在躲避他攻势的时候还能分神,有些不爽,却没怎么在意,本来他也没把眼前三个对手放在眼里,现在打起来更是失望至极,只想把云箬赶快弄下台去结束比试。 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闲云宗弟子动作不算快,体脉顶天了四阶,都还没突破高阶,神灵脉的灵力也就那么点,被他打散了好几枚三棱锥,神情却依旧不疾不徐。 另外两边应该差不多了,要是他最后一个击落对手,岂不是还不如一个外门弟子? 这么想着,他的攻势猛然间凌厉了起来,云箬还在看着纪月辞那边,崎岖脸眼中凶光一闪,手中的剑挽出一道根本看不清的剑招,以虚化实,竟是打算直接捅穿云箬的肩膀将她打下台去。 主看台上,南宫少尘目光一凌,嚯地要起身,被沈苍一挥袖挡住,冷冷看向他。 “喝茶。”沈苍一将手里的杯盏放下,不动声色的看了南宫少尘一眼,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沉不住气就滚出去。” 南宫少尘深吸了口气,这才坐着没动。 沈苍一转回头,拿过桌上的杯盏继续淡定喝茶,将有裂痕那侧握入了掌心。 他们的动静非常小,主看台上无人察觉。 就在崎岖脸笃信自己赢定了的时候,手中灵剑却没有任何刺入身体的感觉,只是刹那间,眼前的云箬就没了踪影,他一惊,背后被人猛地一推,往前跨了一步,失重感骤然传来,他才惊觉自己到了台边。 他反应很快,人还在往前扑就一个转身,将手中灵剑往地上插去,只要阻得一瞬间,他就能借力回到台上,而那个体脉低阶的闲云宗弟子根本来不及防住她。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眼前一道银光闪过,云箬的身影再次出现,已经欺进他面前,在他瞠目结舌的表情下,云箬一剑斩在他灵剑上,当胸一脚将他送出了演练台。 崎岖脸倒地半响,才反应过来自己跌出场了。 他输了。 师妹过来 第124节 他躺在地上,回忆了一下刚才自己是怎么输的,顿时抓心挠肺的后悔起来,都怪他太轻敌!没注意到对方是故意将他引诱到台边,不知道用了什么诡异的身法,居然绕到了他背后偷袭,如此卑鄙! “陆子云,单奚!你们给我……”他爬起来对着台上喊道,只喊了一半,就看到了令他不敢置信的一幕。 云箬将他踹下台之后迅速加入了另一边的打斗,有了她,江北山不用护着纪月辞,放开手脚的开始和陆子云打起来,他压着速度,陆子云也没有留手,两人都是体脉高阶,在场上打的到处都是风声和两剑相撞的铮鸣声,精彩纷呈。 高个儿的这位看到云箬过来才发现同门已经被打出场去了,心中的想法和台下那位出奇的一致,一定是太轻敌被人阴出去的,顿时心下恼怒,没了轻敌的念头,祭起剑招就攻了过去。 他和崎岖脸本就是同一个师父,当时在弟子选拔中胜利也是因为配合默契,现在攻向云箬的剑招和刚才崎岖脸使的招数一模一样,名曰“一剑破敌斩”,顾名思义,一招之间就能分胜负,尤其对上低阶,对方必定重伤。 然而他的剑招居然对云箬无用,每次都差一点点,却刺不到云箬身上去,他火急攻心连连逼近,没注意到背后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出现一柄薄如蝉翼的弯刀。 等他察觉过来,弯刀已经在云箬的掩护下勾住了他的脖子,森寒锋利的气息紧紧贴着颈部皮肤,轻而易举就能切断他的喉咙。 “……我输了。”单奚冷汗直冒,被云箬不客气地一脚踹下台去。 高个儿那个气得猛锤了一下台沿。 云箬和纪月辞结束了打斗就站在台边,没有去打扰江北山和陆子云,江北山打的上了头,陆子云比他到现在为止遇到的对手都要厉害!他完全忘了自己灵技的事,直到被陆子云逼到了台边,再也躲避不了迎面而来的璀璨剑光,被扫落台下去。 但他倒出去的那一瞬间,陆子云忽而跟着他一起倒了下去,两人一起摔下台。 江北山气喘吁吁,满身汗水,一只脚还勾着陆子云的小腿,是他掉下去那个瞬间用了最快的速度,把陆子云拉下来的。 陆子云跟他差不多,愣了一会儿,爬起来伸手给江北山,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半响后才道:“你很厉害。” “你也是!”江北山甩了甩头,云箬和纪月辞正好到台边来看他们,三个人一起被江北山甩了一身汗。 纪月辞怒了:“江北山!” 江北山条件反射往陆子云身后一躲,躲完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师兄,只好讪讪走了出来,乖乖挨了纪月辞一巴掌,结果他小臂上也都是汗,纪月辞打完他十分嫌弃,看了看云箬的衣服,没忍心,抬手在陆子云身上擦了擦。 陆子云:“?” 台上这才响起裁判的声音:“闲云宗,胜。” 四周看台一片鸦雀无声。 所有宗门的宗主中只有一个在东张西望。 陵凌宗宗主在其他看台上望眼欲穿的找寻万知闲和林望的影子,闲云宗现在是第一名了!第一名奖励的天材地宝……他们还舍得卖吗? 他可以加钱的。 第74章 “陆子云!”崎岖脸的玄阳宗弟子愤怒地走过来, 抬脚就要往陆子云身上踹,江北山站在陆子云前面,下意识挡了他一下, 他更生气了,“好啊陆子云, 你和这闲云宗的人认识是不是?你不会是故意输给他们吧?” 他越说越觉得合理:“之前挑选弟子参加比试,你一打二都没问题,现在居然这么容易就输了,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小宗门,能让眼高于顶的陆师弟故意输给你们, 好大的面子啊……” “单奚。”陆子云冷声打断他,“我是和云箬认识, 但我们是学院的同学, 认识很正常, 比赛之前我从未和闲云宗接触过, 何来故意一说?你不也很容易就输了, 难道你也是故意的?” “我……”单奚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转头朝裁判喊道, “我不服!” 台上刚才还安安静静,现在嗡嗡声四起。 其中一位裁判走了过来:“如何不服?” 单奚看了眼陆子云:“这次比试不公平,有人作弊,我申请重新比过。” 裁判淡声道:“稍等。”然后走回裁判处去了。 “我就说嘛。”台上几个宗门弟子议论道, “闲云宗怎么可能赢得了玄阳宗, 要是让他们这么轻轻松松赢了,我们之前的比试算什么?” “裁判不也没说什么, 说明他们也觉得有问题。” “对对,最后玄阳宗那位弟子是怎么掉下演练台的你们看清了吗?我看就是他自己故意摔下来的。” “我看也像……” 一时间, 台上质疑声四起,万知闲挤开看台上的人往下走,一步瞪一人,台上不少人不知道他是闲云宗宗主,被瞪了只觉得莫名其妙,一个个也瞪回去,万知闲一人不敌,瞪得他头都要晕了。 “贵宗弟子如此质疑,谢宗主怎么看?”主看台上,谢鸣之稳稳坐着不动,段在青出声问道,“不去管管?” “年轻人嘛,有点叛逆精神挺好。”谢鸣之对自己宗门的弟子如此闹事却很是宽容,“本来就是给年轻人办的盛会,为的也是每十年让各宗门的年轻一代有一次互相切磋的机会,小辈们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我倒是想看看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会怎么处理,也是一种锻炼,段院长你说呢?” 段在青见他明显不打算管,便不再问了。 “诸位!”单奚抬头看了眼主看台,宗主不动,那也就是随他们自己处理,他当即朝着看台各方向鞠了一躬,朗声道,“方才的比试想来诸位看的也不过瘾,百川会如此收场岂不是可惜,我们玄阳宗现在确实输了,第一的名头和奖励就送给闲云宗,但这个结果我不服,我要重新比试!” “重新比!” “重新比试!” “支持!” 看台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宗门弟子们纷纷叫喊起来,没一会儿,整个演武场中都是整齐划一的“重新比试”的喊声,山呼雷动,比之前比试的时候更加热闹。 比试结束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早,裁判们一合计,既然全场都对这个比试心存疑虑,那不如就顺应要求再打一场,总不好叫首宗的比试就这么草草收场吧。 “草草收场!?分明是我们赢了玄阳宗不认!”万知闲磅一掌拍在桌上,当即把桌子打瘸了一个角。 “干什么干什么?”裁判们道,“闲云宗宗主,你们无法服众也不是我们造成的,现在都要求再比一场,上场的弟子也质疑这个结果,你不用服众我们可是要的。” “那会审堂的金衣使者怎么说?”万知闲粗着嗓门扒拉开两个裁判,朝着一大二大场边的席位上看去。 二大笑着朝他摇了摇头:“这可不好判断,我们只监督比试设置的公平,上场的弟子自己有没有故意输给你们,这我们可管不了。” 他看了眼万知闲,要是弟子故意输要被逐出比试,你们闲云宗不知道要被逐出去多少回。 万知闲没办法,想了想,干脆往单奚旁边一站,声音亮如洪钟,朝着台上道:“我闲云宗是小宗门没错,但我们不要别人‘让’出来的第一名,咱们闲云宗靠实力获胜,比就比,谁怕谁!” 主看台上的谢鸣之忽然对段在青道:“这位不是曾经学院的副院长吗?学院说着要广收弟子,自己院长却出去自立门派了?” 段在青淡声道:“是啊,学院学生招收越来越难,我看以后得院长们都出去开宗立派,或许才能多拿出几封推介信了。” 他这话直接明着讽刺,完全不带任何拐弯抹角,之前支持推介信这一协议的宗门宗主们只当没听见,老神在在的继续看着台下的事态发展。 看台上起哄的声音渐渐止息,万知闲继续道:“重新比可以,但要是我们闲云宗依旧赢了,各位要求重新比试的弟子可都代表你们宗门,我要你们宗主亲自给我徒弟道歉!” “敢不敢?”万知闲混不吝道,“敢我们就比。” 要不要重新比试这个决定突然就被丢到了现场起哄的宗门手里,一时间看台上各弟子都心虚的停了声音,不少都不确定的去看自己师父。 “输了就是输了,玄阳宗不敢认吗?”一个声音胆大包天的响起。 是陵凌宗的弟子,喊完话傲然站在自己师父旁边。 “就、就是啊!玄阳宗不敢认吗……”另一个声音响起,云箬抬头看去,发现是赤安宗的弟子,但他这话说得明显底气不足,声音甚至在颤抖,越说越小,最后被他师父生气的拎走了。 陵凌宗的弟子有师父撑腰根本不怕,反正师父说了以后要把闲云宗当友宗来相处,得罪首宗又怎么样,他们陵凌宗也没怎么和玄阳宗打过交道,他们除了钱一无所有,玄阳宗能打压他们什么? 再说了,首宗应该也至于这么没气度。 “道歉就道歉。”一道飒爽的女声在主看台响起,一身紫衣的紫霄宗宗主蓝水垚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直接替所有刚才出声质疑的宗门拍板决定,“只要你闲云宗胜了,我亲自监督着他们给你道歉。” 说完她还朝演练台边金衣使者的席位上点头见了个礼:“两位为我的话做个见证,多谢。” “好说,没问题。”二大笑眯眯回了个礼。 于是重新比试就这么被决定下来了。 看台上方才可劲儿起哄的宗门们:“……” 怎么就决定了啊! 凭什么他们就突然同意闲云宗胜了要道歉了,五大宗门这不是欺负人吗? 看台上的各宗门正要闹起来,这比试不比试跟他们有什么关系,赢了输了都没他们好处,还要跟一个小宗门的宗主道歉?开什么玩笑,要是闲云宗真的又胜了,他们那不是当着仙门百家把脸都丢尽了。 “既如此,那就比吧。”谢鸣之忽然道,他站起身,通身气魄顿时压下了场上所有互相争吵的声音,“以武会友,这场不算比试,就是互相切磋,如果玄阳宗败了,由我来亲自向闲云宗道歉。诸位宗主远来是客,不必对蓝宗主的话介怀,玄阳宗把盛会办的精彩有意思才不负仙门百家所托,年轻人一身傲气岂不才是正常,咱们年轻时候也是这么血气方刚,何必苛责修界的新一代呢,由他们闹一闹,这盛会才有趣新鲜嘛。” 谢鸣之不愧是首宗宗主,一番话说得八面圆通,威严又不失亲近,把之前起哄的宗门们全都摘了出来,还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下,也大方的承诺会给闲云宗道歉,简直无可指摘。 万知闲啧了一声,谢鸣之这圆滑的老家伙,被他出来一搅局,还就非必不可了。 他转头看了眼徒弟们,云箬给他比了个ok,转身走上演练台,万知闲莫名其妙,百里夜道:“师妹的意思是可以。” 万知闲圈起食指和拇指:“这什么?你们之间的小暗号?” “云箬比着玩儿的。”百里夜道,“走吧。” “干嘛?”万知闲不肯走。 林望上来把他拉走:“走吧师父,待会儿你站在这,输不起的又要说是你在旁边做手脚了。” 他说话声音挺大,“输不起”这三个字既问候了玄阳宗的弟子,又问候了看台上起哄的宗门,百里夜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惹得台上所有人对他们侧目连连,他们却毫不在意。 于是最后一场比试延伸出了终极场。 双方三人站上场,裁判正要宣布开始,云箬出声:“裁判,既然这场比试只是友好切磋,那就换一个方法,如果还和刚才一样,对面再次不认怎么办?总不能永无止境的切磋下去吧。” “你还真以为你能赢啊?”单奚嗤笑道。 云箬不理他,只看着裁判。 裁判点了点头:“你想怎么比?” 反正谢宗主都摆明了现在这场面就是让年轻人比试起来才有意思,首宗宗主态度这么松弛,显示了泱泱大宗的风范,他们也不好显得太小气不是,就当友谊赛了。 “单人赛,输了就没什么好找借口的了吧。”云箬道,“一人挑一个对手,单人战,哪边赢的人多,哪边就胜利。” “可以。”高个儿立刻开口。 单人赛更好,他就可以洗刷自己刚才轻敌太早落出台外的耻辱了。 “那我们换个人。”单奚也跟着开口,一指陆子云,“他刚才涉嫌故意输掉比赛,我们这边另换一个弟子上场。” “随你们。”云箬无所谓,他们居然把最厉害的陆子云换下去了,难评。 “喂。”单奚朝场边候场的两位弟子招了招手,“上来个人……” 通道的阴影里却走出了一个颀长的身影,温声道:“我来。” 单奚吓得声音一抖,指出去的手立刻收了回来:“南宫师兄。” 南宫少尘一袭白衣,衣服上绣着金色暗纹,面如冠玉,丰神俊朗,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进场后让陆子云下去休息,目光从闲云宗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停在云箬这里:“请多指教。” 看台上响起齐齐的抽气声。 谢鸣之的二徒弟,四十年前的比试盛会上尚且是少年的他一人单挑二十多家宗门,一个人就让玄阳宗闯进了最终场的比试,许多宗门的宗主和弟子都对他印象深刻。 云箬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掌心瞬间凝出了一枚尖锐的三棱锥,被她死死握在手里。 师妹过来 第125节 疼痛让她清醒,她下意识地往台上百里夜的方向看去,百里夜起身走到了台前,一双墨一般的眼睛静静看着她,云箬深吸了口气,抬起眼眸看向南宫少尘。 手指的骨节被三棱锥的尖角抵着,钝痛让云箬的眼睛愈发清明,微微湿润,眼底的惊惶和心里的恐惧被她一点一点压下去。 她站在台上,看着台下的南宫少尘,疯狂跳动的心脏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识脉满阶,她能更好的掌控自己的心绪,既然已经对上了,那她就不能退缩。 “云箬?”纪月辞察觉到了什么,走过来伸手握住了她背在背后的手。 云箬朝她安抚地一笑,对单奚道:“挑对手吧。” 主看台上,段在青看了一眼谢鸣之:“谢宗主这是什么意思?说着让年轻人切磋,却让你的亲徒下场?” “之前段院长不是说我首宗没有拿出全力来比试吗,现在算是了吧?”谢鸣之淡声道。 如此冠冕堂皇,段在青无话可说。 蓝水垚在旁边说风凉话:“哎这谢宗主亲徒要是输了,那可才真真是有趣了。” “蓝宗主莫要说笑。”端木清舒声音冷淡道,“谁不知道谢宗主的二徒弟修为放在同期里也是佼佼者,下去定然也是指教为多,若动真格打一场友谊赛,岂不是让玄阳宗背了一个欺负后辈的污名,谢宗主怎会是如此没有分寸的人。” “端木宗主说的是。”蓝水垚点头道。 她们一唱一和话中有话,谢鸣之却全不在意,摇头宽和地笑了笑。 另一位宗主赞同道:“能跟谢宗主的亲徒打一场,得他指导,闲云宗这几位弟子可真实不虚此行。” “是啊是啊。” “谢宗主真是慷慨大义。” 主看台周围的宗门宗主都跟着点头附和,蓝水垚服气了,看了端木清舒一眼,端木清舒也很无语,谁知道他们一番嘲讽的话还能成为其他宗主拍马屁的桥梁? 这谢鸣之也是,平日里处事极有分寸,宽宏大度又不失威严的人,怎么今天为了一场输掉的比试就耿耿于怀,还派出了亲徒,这要不是首宗,是别的宗门,早就被骂输不起了。 沈苍一在席位上坐的四平八稳,心头却思绪万千。 刚才是谢鸣之突然示意南宫少尘下去比试的,难道师父发现什么了?否则怎么会对闲云宗如此在意? 按照师父以前的处理方法只会让那几个弟子痛快认输才对,现在却执意要让两边继续比试……师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真就是让师弟下去指导后辈? “我选……”单奚的目光在闲云宗三人身上逡巡,正要指向纪月辞,他觉得这个肯定最弱,要赢他就要赢得最漂亮! “我选你。”云箬脆声道。 单奚:“?” 江北山和纪月辞迅速指向高个子和南宫少尘,异口同声:“我选你。” “好了裁判。”云箬扬手示意裁判选人结束,率先走下台去。 江北山也和她一起下去了,只留纪月辞在台上。 南宫少尘眉尖挑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看了云箬一眼,眼底多了抹笑意。 还是和以前一样机灵。 “师兄。”单奚看向他。 “下去吧。”南宫少尘道。 单奚和高个儿只好一起下了台,在台下扭着手臂准备比试,这一次他们一定不会给对手苟延残喘的机会,会在第一时间就全力把他们摔出台去。 单奚挺自信,高个儿却有些不放心:“那小子速度那么快,修为好像也不弱,陆子云都败给了他……” “放屁!”单奚低声道,“陆子云放水你不是看出来了吗?怕什么,而且南宫师兄在,他还能输?我俩有一个人赢了就行。” 他想到自己能和南宫少尘一起比试,以后和师弟师妹们说起来可以告诉他们,那一年的百川会,他和大家憧憬的南宫师兄一起击败了对手……想想都有面子。 高个儿看了他一眼,闭了嘴,单奚倒是赢定了完全不担心,要是只有他输了,回去还不得被师父处罚,站着说话不腰疼,根本就是只顾自而已。 他目光冷了一些,什么同门情谊,都是可以踩着对方往上爬的对手而已,他也一样。 单奚话才说完,台上的比试就在一瞬间结束了。 裁判刚宣布开始比试,纪月辞就举起了手:“我输了。” 说完她就面无表情的走下台去,把南宫少尘一个人晾在了台上。 裁判有点蒙,看着南宫少尘,南宫少尘也没办法,他本以为是小师妹不想对上他,没想到对方挑了他的那位女弟子立刻就认输了。 他朝裁判点了点头,裁判宣布玄阳宗获胜,他走下台,目光看向主看台上的谢鸣之,轻轻摇了摇头,谢鸣之侧首撑着太阳穴,指尖挥了一下。 蓝水垚这一下子笑得惊天动地:“啊哈哈哈谢宗主,你这一步真是走了手废棋啊,人家根本不应战。” 谢鸣之叹了口气:“倒是聪明。” “可惜平白失了一个和首宗弟子切磋的机会,这闲云宗到底是小宗门,没有眼界。”之前为谢鸣之说话的宗主又道。 谢鸣之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和宗主们说着话,目光却瞥向台下,落在纪月辞的身上。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之前她祭出的灵器是早就失落的月影弯刀,上古灵器,能藏在任何一点影子里,只有识脉满阶且有相当坚韧的心性的人才能掌控。 识脉满阶啊……很适合。 谢鸣之袖子下的手指缓慢摩挲着,很快移开了落在纪月辞身上的视线。 第一场比试玄阳宗不战而胜,后两场却相继输给了闲云宗。 “你们又输了。”云箬站在台边看着再次被她踹出去的单奚,这一次的比试更短,倒在地上的单奚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之前一直觉得他和高个儿都是轻敌才会败给闲云宗,所以他一开始就拿出了十二万分的专注。 可事实是,他输了。 输得很彻底。 “闲云宗胜——”裁判朗声宣布。 看台上啪啪啪响起一个鼓掌的声音,陵凌宗宗主旁若无人的拍着手,之后另一个鼓掌声也响了起来。 是主看台上的玄阳宗宗主谢鸣之。 谢鸣之起身走到看台前,抱拳向对面看台的万知闲道:“我玄阳宗输了,万宗主,向你们道歉,闲云宗人才济济未来可期,希望以后多和各宗门往来,也让大家能向你们学习请教。” 万知闲心中冷笑一声,也站起身:“给我道歉就完啦?” 谢鸣之一笑,风度翩翩也朝台下三人拱手一礼:“小友们辛苦了,第一名的奖励早已备齐,稍后就会送到住所,今晚玄阳宗设宴邀请各宗门赴约,盛会的魁首自然会设个好位置,就当赔礼道歉,还望赏光,此次盛会也望诸位玩的尽兴。” 首宗宗主的落落大方不拘小节和万知闲小宗门宗主的斤斤计较形成鲜明对比,闲云宗众人却完全不在乎旁人对他们的看法,江北山赢了比试,这次确定他们是第一不会跑了,顿时激动的当即就举着双手朝看台上挥舞:“师父!我们赢啦!第一名!” 云箬被他欢呼雀跃的样子带的也激动起来,想到马上宗门不仅能还清明仪宗的欠债,还能有一大笔进账,一千五百万,足足一千五百万灵石呀!给师兄师姐盖房子的承诺可以实现啦! 云箬满面都是收不住的欢喜笑容,横穿演练台跑到离看台最近的地方和江北山一起对着台上万知闲他们挥手:“我们赢啦!” 纪月辞也跑了过来,和他们挤在一起挥手,整个演武场里都是他们欢喜的声音。 主看台上蓝水垚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这小丫头真是没见过世面,高兴成这样。” 谢鸣之不动声色问道:“蓝宗主认识闲云宗弟子?” 蓝水垚矜持滴点了点头:“学院开放日见过。” “这样。”谢鸣之像是只是随口一问,转身离开,沈苍一跟上去,转头看了一眼台下的南宫少尘,见他目光几乎快要毫不避讳地全落在云箬身上,眼里全是她的身影,后槽牙紧了紧暗道一声白痴。 还好现场人数众多,不管是声音还是视线都嘈杂得很,陵凌宗宗主带来的弟子也跟着云箬和江北山欢呼起来。 闲云宗第一啦!他们可以买到第一名的所有奖励啦!天上掉馅饼啦! 当然这个馅饼只能悄悄掉,不能让其他宗门发现。 看台上各宗门弟子落在闲云宗众人身上的眼神各不相同,有诧异的,有惊羡的,有嫌弃他们过于激动的,但已经没有了质疑,他们不得不承认,能一路走到最终场比试,两次从玄阳宗手下拿到胜利,闲云宗绝不是靠运气,虽然他们没有和南宫少尘打,但没有人会觉得自己对上南宫少尘一定能赢,何况是才崭露头角的新人。 他们确实是靠实力拿到了第一。 百川盛会的比试彻底结束,宗门之间可以不用担心比试会遇到要提前避嫌,互相放心来往,闲云宗也交了几个宗门的朋友,赤安宗啊长永宗啊林清宗啊陵凌宗啊,一个接一个来他们住所拜访,留了自己宗门的信物和地址,邀请他们有空一定要去宗门做客,玉箐比江北山还爱比试,要不是看他累的浑身软趴趴靠在万知闲身上打盹儿,早就拉着人在院子里比划起来了。 陵凌宗宗主则是来找林望商讨双方的东西怎么交易,并且把灵石加到了三千万,毕竟现在是第一名的奖励了嘛,灵石必须翻一倍,然后林望就不说话了。 陵凌宗宗主急了:“这可不兴出尔反尔啊!” 百里夜路过拍了拍林望的背:“醒醒师兄。” 林望的魂终于被拍了回来,朝陵凌宗宗主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绝不食言,我们约个地方,等离开玄阳宗就把东西都给你。” 陵凌宗宗主这才放心了,两人约在玉京城闲云宗住过的那家客栈,确定了时间,互相别过。 “你们晚上不去盛宴吗?”陵凌宗宗主临走前问。 因为他已经看到万知闲在厨房里生火点灶台了,一副要做饭的样子。 先不说为什么这个宗门是宗主来做饭,弟子们则趴得趴瘫的瘫毫无眼力见去帮忙,毕竟他们都能卖天材地宝了,另类一点很正常,但谢鸣之特意邀请了他们去盛宴,他们却似乎并不打算去的样子? “这就不需要宗主操心了。”林望把他送到门口。 陵凌宗宗主不由好奇,又探头进去闻了闻,厨房里飘出一股辛辣的鲜香来,他眼睛一亮:“万宗主手艺不错,你们这是打算自己开火啊?” “如果筵席上有人问起,还请宗主帮我们解释一下,就说我们累了,已经歇息了。”百里夜再次从林望身后路过,把林望往里一拉,对陵凌宗宗主说完,干脆利落的把门关了。 陵凌宗宗主并不介意,只觉得这一宗门的人都有趣得很,在门外应了一句“可以”,施施然离开了。 万知闲在厨房里熬汤底,江北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百里夜把他背去屋里睡觉,林望激动的和万知闲分享灵石翻了一倍的好消息,惹得厨房里传出万知闲几声惊呼,似乎是被烫了手,林望叹着气回自己屋里去拿药膏来给他擦。 纪月辞带着云箬去她窗户外的地里挖酒坛,她刚来的时候就为了庆功泡了两坛酒,用的都是山间的新鲜材料,泡的时间短,但是拍开坛子封泥的时候依旧能闻到醇香而清洌的酒酿味道。 “都是果子和灵株发酵出来的。”纪月辞从包裹里翻出一叠小酒盏,给云箬倒了一点,“你尝尝看酸不酸?” 云箬端起来晃了晃透明的琉璃酒盏,酒的颜色有些乳白,她闻了闻:“你加了糯米对吗?” 纪月辞问:“还有呢?” 云箬努力闻了闻,闻不出来了。 纪月辞无语的看着她:“除了霁雪枝你闻不出其他味道了是吧?” 云箬笑起来,又闻了闻,笃定地道:“还加了水。” “要你说。”纪月辞笑得不行,抬手捏了一下云箬的脸,“味道呢?” “好喝!”云箬一口把倒出来的酒喝了,“再给点,这个喝下去嗓子柔柔的好舒服。” “不错啊。”纪月辞给她倒了一盏看她喝完,笑道,“我加了宁神的灵草,还从阿望那里拿了些润嗓的糖扔在里面,只有果子我怕太酸了。” 云箬端起酒坛要给自己继续倒酒,纪月辞回想起两个人喝醉了,每次云箬都睡醒起来把荒唐的醉酒经历忘得一干二净,只剩她一个人面对师弟们,动手去抢坛子:“不行,你只能喝一点,三盏,不,两盏就够了,现在还不许喝,等着待会儿咱们庆功宴得时候一起喝。” “喝一点喝一点,我刚才喊得嗓子都疼了。”云箬可怜巴巴的看着纪月辞。 纪月辞根本顶不过她看,三秒就败下阵来,又给云箬倒了一盏,反正这个酒她虽然是第一次泡,但是只算是果酿,应该不醉人……吧。 师妹过来 第126节 算了,反正没有别的事了,就算云箬喝醉了也没事,大不了陪她一起闹,反正百里夜和林望会善后。 敲门声响了起来。 云箬几口喝了杯盏里的酒,以为又是那家来拜访的宗门,笑道:“请进。” 纪月辞觑到机会,把酒坛从她手里抢了回去。 门轻响一声,被推开,沈苍一率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南宫少尘和白凌,以及捧着奖励盒子的两列玄阳宗弟子。 沈苍一沉声道:“叨扰,闲云宗是此次比试的魁首,我们来送贵宗门赢得的奖励。” 身后的南宫少尘笑着说:“东西放在哪?” “奖励来啦?”林望从厨房里出来,看着玄阳宗弟子捧在手里的盒子,只觉得里面都不是天材地宝,而是一盒盒的上品灵石,眼睛都要冒出金光来,上前招呼着让捧着奖励的弟子把东西都放到正厅去。 “什么味道?挺香。”南宫少尘笑着说,声音温润如玉,和他给人的感觉一样,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云箬身上。 云箬和前几次见到他们都不一样,不闪不避,姿态也很放松,斜斜坐在凳子上,单手杵着下巴,笑看着纪月辞,脸颊微红,神情娇憨,软声道:“师姐,再让我喝亿点!” 纪月辞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震惊了:“这就醉了?” 她自己喝了一口果酒,依旧觉得酒味简直清淡到可以忽略不计。 难道云箬不是酒量差,而是一沾就醉? 第75章 纪月辞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云箬现在应该还没完全醉,留着一半意识,还知道来抢酒喝的时候不忘重复自己的理由:“让我再喝一点吧师姐, 嗓子,啊——” 她张开嘴巴给纪月辞。 纪月辞看不懂:“怎么?” 云箬叹了口气合上嘴:“你看不出来, 得让医师看,林望呢?” “阿望啊……”纪月辞抬眼朝正厅那边张望了一下。 云箬眼疾手快,身法飘逸快如闪电,唰地从她手里把酒坛顺走了! 纪月辞目瞪口呆。 云箬抱着酒坛,往自己酒盏里倒酒, 絮絮叨叨道:“喝一点喝一点,喝下去嗓子就不痛了, 对了, 给北山也喝一点, 北山……” 她茫然抬眼, 纪月辞瞅到机会, 伸手把酒坛夺了回来,还要去抢酒盏, 云箬也反应过来了,两人一人捏住小酒盏了一角,纪月辞体脉没觉醒,哪里抢得赢云箬, 还好云箬现在晕乎乎的, 低头抢了一会儿酒盏,噗地笑了。 云箬:“月辞, 我们好像在拔河啊。” 她笑得开心,纪月辞趁她笑, 把她酒盏拿走了。 结果大意失荆州,她抢到了酒盏,酒坛却被云箬抱回去了。 纪月辞怀疑云箬根本没醉:“是不是装的?这么聪明呢。” “当然没醉。”云箬笑盈盈的,听到夸奖很开心,“聪明着呢。” 纪月辞突然体会到她和云箬醉了以后林望和百里夜的善后工作有多么难开展了,她就抢个酒坛酒盏都这么艰难,他们还要负责满院子把她俩抓回去睡觉,云箬迷糊的时候灵技也不收着,很是棘手。 “各位抱歉,奖励你们放下就好。”纪月辞看向沈苍一等人,“我们自己会收拾。” “这是贵重法器,要亲自交托才放心。”从进院落起就没说话的白凌冷声道,手里托着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纪月辞只好低声去哄云箬:“云箬,不喝了好不好,一会儿让阿望直接给你熬个润嗓的药。” “不要,苦。”云箬撇嘴,抱着酒坛不撒手,“这个不苦。” “可是在比试时受伤了?”南宫少尘温声道,“我可以带这位姑娘去看医师,你们可是本次盛会的魁首,若是受了伤下山,我们玄阳宗也不好给世人交代。” “不用。”纪月辞并不领情,按着酒坛不让云箬倒酒。 南宫少尘还要说什么,沈苍一转头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对纪月辞肃然道:“那东西就都放下了,所有奖励都记录在册,诸位可以自己查验。” 他说完,示意白凌去把东西放下就走,白凌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下头。 在他们身后江北山屋子的门打开,百里夜从里面走出来。 云箬偏头看到百里夜,眼睛一亮,笑着喊了一声:“师兄。” 她带着醉意,嗓子又不太舒服,这一声喊得有些温吞,眼睛里盈满毫不设防的笑意。 院中三人一时间都愣住了,沈苍一目光猛地沉了一下,迅速转开眼神,垂眸时掩住了眼底泛上来的猩红血丝。 南宫少尘不敢置信的看着云箬,白凌则整个人都怔住了。 “师……”白凌上前一步。 “哎,师妹。”百里夜越过三人,走到云箬身边,云箬嚯地起身,一阵头晕,踉跄了一步被百里夜扶住,干脆就两手一环抱着他的腰,把额头抵在他身上开始控诉,“我不要喝林望师兄的药,难喝。” “好,不喝。”百里夜被她抱着,揽着她把她换了个方向,背对着玄阳宗的人,低头看她,“那你想喝什么?” “师姐的酒。”云箬转头看纪月辞。 “已经没了。”纪月辞把酒坛摇了摇,里面发出酒水晃荡的声音,她立刻把动作止住了,有些紧张的看着云箬。 “没了?”云箬睁圆了眼睛。 “没了。”纪月辞坚持道,“你喝完的。” 云箬眨了眨眼,忽然得意起来,抬头看着百里夜,语气骄傲:“我全喝完啦,整坛的酒!” “月辞屋里还有,我带你去喝?”百里夜轻声哄她。 “……行。”云箬好半天才点头,有点犹豫,“偷喝师姐的酒不好吧?” 百里夜没想到云箬喝醉了跟着纪月辞满院子跑,就像纪月辞的小尾巴,说到要偷喝纪月辞的酒的时候她脑子居然还挺清醒,知道这事不好,不由得笑起来:“不告诉她。” “不行,月辞会发现的。”云箬拒绝。 纪月辞不知道说什么好,看出百里夜是想哄云箬先进屋喝醒酒药睡一会儿,毕竟晚上还有庆功宴呢,师父回来就说要大展身手,云箬最喜欢吃古董羹,期待的不得了,要是一直醉下去就要错过了。 她看着云箬,严肃的跟她保证:“我不会发现的。” 云箬表示很怀疑,不肯走。 纪月辞没招了,只能看着百里夜。 百里夜叹了口气,轻捏住云箬的下巴让她抬头看自己:“要是被发现了,你就说是我喝的,月辞怪不到你头上,好不好?” “我这么卑鄙啊……”云箬惊叹,随即爽快的点了点头,“行。” 百里夜:“……” 云箬想了想,又觉得不妥,眼里狡黠的灵光一闪:“不说你,我就说林望师兄喝的吧,谁叫他的药那么苦呢。” “行。”百里夜失笑,别的不记得,就记得林望的药苦了,“那我们走?” “走。”云箬放开他,伸手牵住他,和他五指相扣,拉着他走了一步,茫然地四周看了一圈,目光从玄阳宗三人身上扫过,没有丝毫的停留,“哪间是月辞房间?” 百里夜指了指林望的屋子:“那间。” 于是云箬就拉着百里夜狗狗祟祟的朝着林望的房间摸了过去,百里夜正要进去,云箬拦住他不准他动,自己舔了舔手指在门上戳了个洞,朝里看了看,教训百里夜:“你直接进去太冒险了。” “你说得对。”百里夜自然什么都依着醉了的人说。 云箬笑得十分开心:“跟我混,有酒喝。” “好的。”百里夜点点头。 林望从正厅出来,目睹了两个人形迹可疑的进了他的屋,正要问纪月辞怎么回事,百里夜探头看过来,朝他招了招手:“来找药。” “云箬喝了点酒。”纪月辞说。 林望明白了,无奈的摇了摇头,进屋去找醒酒药了。 纪月辞本就不会待客,和院子里玄阳宗的三位面面相觑,她脸上戴着薄纱,是以也不觉得尴尬,面无表情道:“让各位见笑了,今晚的筵席……” 她还没说完,沈苍一就会意,声音板正地道:“无妨,我会代闲云宗解释,比试本就辛苦,诸位自便。” 进正厅放东西的弟子都走了出来,沈苍一朝纪月辞点了下头,接过白凌手里的盒子交给她,带着人出去了。 “你们先走吧。”顺着玉石小路回到山腰圆台,沈苍一遣散送东西的弟子。 山间的风盘旋着在山涧中呼啸,山林的声涛不绝于耳,圆台上只剩三道颀长的身影。 许久后,沈苍一道:“冷静下来了吗?” “你呢?”南宫少尘反问。 沈苍一时间没说话。 三人再次沉默下去,可那声带着盈盈笑意的“师兄”却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很久以前,小师妹就是这么唤他们的。 她眼里的笑,只有在看到他们的时候是全心全意毫不设防的。 “为何不让他们来参加今晚的筵席?”白凌忽然道。 “你还问我?”沈苍一面无表情看着他,“想想你刚才差点做了什么,要是让他们出现在筵席上,你再这么来一次,你猜师父能不能看出什么来,你想害了她吗?” “我刚才只是……”白凌欲要辩解,顿了一下,不出声了。 南宫少尘瞥他一眼:“小师弟以前最是冷淡,好好把你这幅冷淡的样子保持下去吧,最近也别去见阿箬了,在你藏书阁里躲好,也莫要在她面前露了馅。” 白凌一口气被堵在心头,冷冷道:“你没资格说我。” 随即他转身走了。 圆台上只剩沈苍一和南宫少尘。 “师父为何今日让你上场?”沈苍一问。 “放心,他没发现小师妹的事。”南宫少尘目光看着在风里起伏的林海,“至于为什么让我去比试……这你得问师父,他老人家的心思哪是我能猜的。” 沈苍一皱眉:“近几年来师父去哪都带着你,你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南宫少尘道:“师兄嫉妒了?毕竟师父以前去哪带的最多的可是你。” “都是师兄弟,谈何嫉妒,四十年前的比试盛会,你说想试试身手,我不是就把名额让给你了吗?”沈苍一淡声道,“我们都是师父捡回来的,谁为玄阳宗做事又有什么区别。” 南宫少尘目光温和了些,笑了笑:“师兄说的对……是阿箬的事,师父想要让她能继续修行,一直在想办法,闲云宗一个小宗门,既无天材地宝,也没有某处秘境被破的消息,小师妹那个师姐却有一柄上古灵器,他让我探探这个宗门的底。” “结果你也看到了。”南宫少尘道,“小师妹机灵得很,我没派上用场。” 师妹过来 第127节 沈苍一听完,看了南宫少尘一眼:“凤凰骨本来无法修行,是我们在换魂时强行为她洗髓淬体才……” “不用你说,我知道。”南宫少尘声音冷下去,打断他。 沈苍一完全不理,自顾自地说到:“阿箬的魂魄一年时间就已经养好,本来直接换魂即可,几日就可完成,但她曾经是三灵脉觉醒的体质,师父不愿意让她醒来之后变成一个普通人,于是花了两年时间从上古残卷中找齐了洗髓阵,又舍不得让阿箬受苦……” “闭嘴。”南宫少尘道。 “所以我们才吊着小师妹的命不让她死,让她来替阿箬承受淬体之苦,没想到她居然撑了十三年……” “我叫你闭嘴!”南宫少尘怒呵道。 “不敢听?”沈苍一面无表情看着他,“做都做了,有什么不敢听的,你最好记得我们对她做了什么,不要心存幻想以为能得到原谅。” “……够了。”南宫少尘喘着气,目光阴狠地瞪着他。 沈苍一对上他的目光,道:“好好把你那副温和的面孔保持下去吧,比白凌还受不得激,以及,不要张口闭口叫她小师妹,当心叫顺口了真的以为自己还是她师兄,你今天也看到了,她唤的师兄早就不是你我了。” 沈苍一说完,不再看南宫少尘,他走到圆台边,再往前一步,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他垂眸感受着肆虐的风,半响之后往前踏步,雾气中现出长长的木板桥,他疾步而去。 南宫少尘一个人站在玉石圆台上,许久之后才抬起头。 掩映在树林间的碎玉石小径只有那么短短的距离,那里有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小师妹,可是她现在有别的师兄了,她也对那些人笑,就像曾经对着他笑一样。 碍眼至极。 不过他也不是全无发现,那个让小师妹叫他师兄的男人眼熟得很,他几天前就发现了,怀疑了许久,主要是对方只是个三灵脉低阶的修士,怎么可能和三大世家扯上关系,但他刚才想起来了。 三大世家的百里世家,十年前曾经发过一次通缉令。 他记得当时的内容,大体应该是世家某个弟子伤了人,自己也受了重伤逃离,要求必须抓活的,后来不知道是人抓到了还是什么原因,那份通缉令很快就被撤销,会审堂直接诏令不许再提起此事,事关三大世家,此后仙门百家也再没有提起。 那份通缉令只说对方是百里世家的弟子,没有样貌描述,只说是个少年,从世家逃离的时候十七岁。 百里夜。 百里世家。 南宫少尘发出一声冷笑,他见过百里夜的剑法,之前没注意,闲云宗比试的时候他特意去看了,以他年纪轻轻的模样居然能挥出那样的剑意,就绝不是普通的剑法。 一个通缉犯,一个从百里世家逃出来的弟子,居然加入了闲云宗,在这装得岁月静好做一个好师兄。 人人都知道三大世家的弟子绝不入别的宗门,除非斩断一身灵脉彻底成了废人,才能离开世家,如果百里夜被百里世家找回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下场? 他三天前就想办法传讯给了百里世家,给了通行玉牌,不知道他们的人到了没有。 南宫少尘目光看着碎玉石小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师妹,你这师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的师门很快就要完蛋了。 没关系,师兄这次一定会保护好你。 他眼底迸出欣喜若狂的光,将他温和清隽的面容衬得有些狰狞,他大笑了起来,笑声被山间呼啸的风吹走,只留下一个肆意狂笑的身影。 笑够了,他敛了神色,恢复了翩翩贵公子的样子,从容地从圆台边踏出去,也往主峰去了。 * 晚上寿宁峰大摆筵席,仙门百家欢聚在一起,峰顶灯火璀璨犹如天灯,惹得玉京城中百姓遥望,留在城中的玄阳宗弟子更是挨家挨户送上一块结界玉,以示与民同乐。 安置住所的峰腰只剩闲云宗一家,小院子里却也热热闹闹,江北山和林望在院中点了烛火,百里夜临时刻了些小法阵将烛火罩住,院外晚间雾气弥漫,院中却清明干燥,星星点点的烛火铺开,古董羹的汤底发出咕噜噜的翻滚,桌子旁闲云宗众人围坐,一起端起酒盏。 除了云箬,她端着的酒盏里是茶水。 “庆祝我们盛会夺魁!”万知闲道。 “有钱了!”林望接着说。 云箬:“有钱了!” 江北山:“有钱了!” 百里夜:“有钱了。” 纪月辞:“……有钱了!” 万知闲啧一声,不满道:“怎么不跟着为师说!” “好,师父说。”百里夜立刻道,和林望对视一眼。 万知闲摸了摸胡子再次举杯:“庆祝我们有钱了!” 林望接上:“盛会夺魁!” 江北山:“盛会夺魁!” 云箬:“盛会夺魁!” 百里夜:“盛会夺魁。” 纪月辞:“……” 万知闲差点被气一个倒仰:“小兔崽子你们反了!?” 百里夜解释:“刚已经喊过发财了,现在就要喊夺魁,师傅你怎么乱改自己的词?” 万知闲:“……” 林望立刻道:“要么再来一次?” 万知闲无语的看了林望和百里夜一眼,哼一声:“我还不知道你俩?不来了,为师饿了,要喊你们喊,我吃饭了。” 万知闲以最快的速度把筷子往锅里一卷,把里面大部分煮好的肉都夹走了,堆了满满一碗。 江北山惊呆了:“师父好快!好厉害!” 云箬也惊呆了:“师弟这种时候你还佩服师父呢?还不快抢!” 于是两个人同时伸筷子进锅里抢肉吃。 云箬酒劲刚过,拿着筷子的手有些飘,江北山夹了一大筷子肉,她啥也没夹到,百里夜一笑,拿起筷子准备给她夹,只见江北山把自己那一筷子肉全都放在了云箬的碗里:“小师姐吃,多吃点。” 百里夜筷子顿住:“……” 林望手肘搭着百里夜的肩,看了他一眼,往锅里下下去新鲜的肉,笑着夸奖江北山:“北山小师弟长大了,甚好甚好。” 江北山不好意思的也笑:“咱们能赢多亏了小师姐啊。” “哦,怎么说?”百里夜问。 江北山暂时放下筷子,认真细数:“这次比试我很努力吧,也很厉害,但是我为什么能这么厉害呢,是因为小师姐帮我控制住了灵技,我才能修行,而且后来小师姐还带了灵犀回来,要不是有秘境试炼,我们哪能那么快进步?对吧师父?” 万知闲大力点头,猛揉江北山脑袋:“说得好!你小子真的长大了。” “鼓掌。”林望带头鼓掌。 万知闲和江北山同时放下筷子鼓掌,林望立刻道:“月辞阿夜,可以吃了,快!” 三个人闻声而动,等万知闲和江北山拿起筷子,锅里的肉已经被夹完了。 江北山不敢置信。 江北山大为震惊。 江北山非常受伤:“为了吃肉才让我和师父鼓掌啊?” “聪明。”林望夸他,“你吃那么快,不用点计谋怎么能让你师兄师姐抢到肉吃?师父你也是,你有点师父的样吗,怎么净顾着自己吃了?也不照顾照顾亲徒们。” 万知闲吃着自己碗里之前夹的肉,无所谓林望的控诉:“我看你们完全不需要我照顾。” “这只是吃饭啊,已经要用上计谋了吗?”云箬选择站在江北山和师父这一边,对师兄师姐们横眉冷对,“好狡诈。” “好狡诈。”江北山有样学样,和云箬一起谴责。 纪月辞十分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干。” 林望看着她:“没有我你现在这筷子肉都吃不上呢师姐?” “谢谢你啊。”纪月辞自顾自吃自己的,顺便给江北山匀了点。 百里夜把自己夹到的都给了江北山:“吃吧,奖励你刚才先把肉给了你小师姐,另外,别学你林望师兄。” 林望:“?你这个叛徒!刚刚给我使眼色的是谁啊!” “狡猾的百里夜。”云箬调转炮口。 “狡猾的百里夜!”林望欣慰跟上。 “狡猾的百里……”江北山噎了一下,千钧一发之际改了口,“师兄。” 纪月辞并不想加入他们。 万知闲乐得凑热闹:“狡猾的百里夜!” 正闹得欢,敲门声再次响起。 “谁啊?”江北山喊道。 “是我,陆子云。”陆子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云箬跑去开门给他:“你怎么来了?” 陆子云往里张望了一眼:“我看你们没去筵席,还以为你们提前走了,就过来看看。” “进来。”云箬让到一边。 陆子云没进去,摇了摇头:“我不进去了,我就是来恭喜你们,本来想送个东西,可惜我什么都没有。” “你人不是来了嘛,有你的道贺就够了。”云箬笑道,“你进内门了吗?” 陆子云点点头:“还没拜师,得等过了这几天。” 云箬道:“也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嗯。”陆子云看着云箬的笑脸,要告别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了。 他的东西都从学院搬走了,虽然他也没什么东西可搬,实在是个一穷二白的寝舍,庚桑师姐已经让白凌师兄给他安排了内门的弟子住所,很是照顾他,他以后会长住玄阳宗,而云箬会继续留在学院修习。 云箬讨厌玄阳宗,他们以后大概不会再见面了,就算能见,也不会像以前在学院那样,每天总能见到,一起修习对练,偶尔一起去饭堂约饭。 他曾经一门心思进玄阳宗,现在目标达成,却对在学院的日子多了十分不舍。 “对了。”陆子云从身上摸出自己的钱袋递给云箬,“我这个月领的弟子灵石,都给你。” “给我干什么?”云箬没接。 陆子云抓了抓脑袋,有些不好意思:“蹭了你那么多顿饭,就当是谢礼。” 师妹过来 第128节 “我不要。”云箬摇摇头,“我们宗门现在有钱了,看不上你这点小钱。” 陆子云:“……”也不用说这么直白的。 云箬看他怔住的样子,笑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逗你的。” “我师妹的意思是你就当欠着她钱吧,还是你现在做了玄阳宗内门弟子,想和她把以往的同学情分都断干净,不再来往了?”百里夜走过来道。 陆子云连忙摇头:“绝对不是!” “那不结了。”林望人没过来,坐在桌边朝他笑道,“陆子云,以后出门做任务或者历练,路过闲云宗的时候记得来看看云箬。” 陆子云看了眼云箬:“可以吗?” “当然,我说过了,我们是朋友啊。”云箬笑道,“我师兄也很喜欢你的。” “他谁?”只有万知闲一头雾水。 江北山小声给师父说陆子云是云箬的好朋友,上次来宗门帮林望师兄干了好多活,是个和他一样勤奋且心思清透的好少年,就是人笨了点。 万知闲立刻正色朝陆子云道:“闲云宗随时欢迎你来干活……做客。” 陆子云:“……”别改口了我都听到了。 他坚持没进门,闲云宗自己的庆功宴,他一个玄阳宗的弟子混在里面格格不入,还打扰他们,他就站在门口和云箬说了会儿话,告辞离开。 “陆子云。”云箬最后朝他道,“山长水阔,后会有期。” 院门关上,陆子云站了一会儿,心情比来的时候好了许多。 虽然他知道自己大概不会有时间去找云箬,玄阳宗内门弟子之间更是竞争激烈,他现在还不知道能拜在哪位师父门下,但少不得从明日开始要努力修行力争上游,绝不给师父和庚桑师姐丢脸,他陆子云向来要做就要做最好,进了内门也一样。 他以后的路只会走的更艰辛,不想被人轻视,那就得用实力服众。 他知道自己要去走什么样的路,可当云箬的师父笑着说他以后可以上门去做客,面对他们给予的善意,他只觉得能和云箬认识是三生有幸,除了苦修之外,似乎他还多了些别的盼头,有个人不在乎他是哪个宗门的弟子,不在乎他修为如何,是真心和他陆子云这个人交了朋友。 他们山长水阔,总会有再会之期。 他走过碎玉石小径,忽而朝两侧的林子中看了一眼。 四周一片寂静,草丛中传出长短不一的虫鸣,一枝树叶的尖端动了动,飞起一只虫子,一头扎进了更深处的树林中。 陆子云没察觉到任何气息,快步走过小径,身形消失在另一头。 院子里依旧热闹,里面布了阵法,声音依旧传了一些出来,显得闹哄哄。 外面的黑暗中静静站着两个人,他们站在树荫最重叠的地方,看不清样貌,只能看出其中一个身形修长,另一个有些佝偻,站在前一个人身后,他们完完全全隐去了自己所有气息,像是两尊雕塑,也不知道在这个地方站了多久。 看着院内温暖的灯火,听着里面传出的吵闹的声音,身形修长那人轻声感叹道:“总算找到了。”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他身后身形佝偻的人低声问道:“要现在带走吗?” 年轻男子没说话,半响之后摇了摇头:“再等等吧,反正他也跑不了了。” “十年了……”他往前走了一步,院内灯火闪烁,漏出的一点光照亮了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淬了冰的寒眸,冷冷盯着院门,“这一次他别想再逃走了。” 庚桑箬在筵席上想找云箬,但想到玄阳宗刚输给了闲云宗,顿时又觉得有些丢脸,怕去找云箬会被嘲讽,于是把参赛的几个弟子骂了一顿,陆子云刚好从闲云宗的住所回来,也被她训了一顿,陆子云对她完全没脾气,低眉顺眼被骂完,依旧笑着同她说话,而不是跟其他几个人一样,低着头一言不发。 庚桑箬心情好起来不少,挥了挥手让其他人离开,问陆子云他刚刚去哪了。 “我去跟云箬道别。”陆子云倒是没有瞒着她,“以后我不会回学院去了。” “你不回去了?”庚桑箬有些欣喜,除了三个师兄,以后她也可以找陆子云玩了,“等等,云箬他们没来筵席?” 陆子云点点头。 “好大的架子!”庚桑箬跺脚道,“我去找她来!师父今天在演武场还邀请过他们呢,他们怎么能不来?” “别闹,我已经跟师父说过原因了。”南宫少尘道,“这么多宗主在,你作为亲徒还要离席吗?” 庚桑箬嘟着嘴,看了眼主位上的谢鸣之和坐在他旁边的沈苍一,有些不甘心:“我只是想去跟云箬道个别嘛,我说要带她去我的灵秀峰玩的,也没找到机会……” “你要真想跟她交朋友,现在才不能去找她,她不想来,你若硬是把她拉来了岂不是不好。”南宫少尘笑道,“坐下吃东西,想吃哪个,师兄给你夹。” “我自己夹。”庚桑箬不情不愿地坐下。 南宫少尘看了陆子云一眼,忽而问到:“你和那位闲云宗的姑娘是朋友?” 陆子云看了眼南宫少尘,南宫少尘道:“陆师弟,你现在首宗弟子,以后出门做事代表的都是我玄阳宗,对人对事需得谨慎交往,记住了?” 他笑得温润,陆子云却听出了他话语中的警告和冷意,知道自己刚才偷溜被发现了,连忙低头见礼:“多谢师兄指教。” “你走吧。”南宫少尘道。 陆子云又行了个礼才离开了。 “好大的师兄架子。”白凌冷声道。 “师弟总要教的嘛。”南宫少尘笑了笑。 白凌看他一眼,闷不吭声地端起酒盏喝酒,庚桑箬莫名其妙:“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南宫少尘和白凌一起说到。 庚桑箬噗地笑起来:“肯定吵架了!” 白凌没看她,庚桑箬早就习惯小师兄的冷淡,尤其是在这种人多的场合,便不再理他,只找南宫少尘说话,南宫少尘笑着被她支使得夹这个夹那个,好脾气的陪着她饮酒,怕她喝了冷酒伤胃,又叫来人去给她温酒端过来,庚桑箬舒舒服服享受他对自己的好,托着腮左顾右盼地吃东西。 白凌冷眼旁观,脑子里想的却是曾经的小师妹。 要是他们几人一起吃饭,小师妹总是给他们夹菜,把他们的喜好记得一清二楚,知道他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哪怕只有师兄妹几人,她每次都坐到他旁边,帮他挡掉两个师兄劝来的酒,沈苍一和南宫少尘不敢给她喝,自然也就没办法来灌小师弟喝酒,小师妹就会悄悄给他眨眼睛,笑得眉眼弯弯。 他烦躁的收回视线,低头藏住了眼底的情绪,闷声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 闲云宗开完庆功宴,不想第二天和其他宗门们一起走,提前下山了。 第二天天亮前他们已经到了玉京城,去玉京街玄阳宗的接待处归还了通行令牌,其他人找了家茶楼喝茶,林望和百里夜去曾经住过的那家客栈把要给陵凌宗的东西先寄存,没想到陵凌宗和他们的思路一样,晚上去了筵席提前离场,早就在山下等着他们了。 林望和陵凌宗做完交易,收了一部分灵石,剩下的陵凌宗后续直接送到闲云宗去,双方友好交谈热切会晤,林望谈完出来,发现在客堂等他的百里夜不见了,还以为他先回茶楼去了。 结果他回了茶楼,其他人也没见到百里夜,在城里找,也没有找到。 百里夜不见了。 第76章 玉京城某处客栈。 “师父。”纪月辞推门进来。 “怎么样?”万知闲刚刚还在窗前踱步, 瞬间就到了纪月辞面前,“打听到点什么了吗?” 林望跟在后面进来,摇了摇头:“没有。” 百里夜不见了之后他们没有启程回闲云宗, 留在玉京城中寻找,万知闲和林望当天就去和陵凌宗交易的客栈打听, 但是到处都没有百里夜的下落,附近也没有发生过任何骚乱,如果百里夜不是自己走的,别人想要带走他怎么都得闹出点动静来,除非对方修为很高, 能迅速制服他。 这次来参加盛会,林望和江北山给百里夜准备了不少药糖, 糖盒在他身上, 以他的修为, 就算只是短暂灵力爆发, 哪怕是五大宗的宗主来了, 也别想悄无声息的制服并带走他。 但事实就是城中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切都很平静。 玄阳宗驻留在城中的接待处也撤回了山门, 他们撤走之前万知闲赶过去,硬说自己弟子可能是回了住所拿东西,让人带着他回去看了一眼,想着百里夜会不会真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回去拿。 结果也是一无所获。 “师父。”江北山推门进来, 云箬和他一起, 两人进了门也是摇了摇头。 两天时间,他们几乎快把玉京城都翻遍了, 不仅找不到百里夜,也打听不到他的任何消息, 玉京城中平静又繁华,一切如同他们一起来赴盛会的那天。 现在却少了一个人。 “会不会是师兄提前回闲云宗去了?”江北山说。 屋子里没人回答。 江北山眨了眨狗狗眼,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百里夜要先回去怎么可能就这么一声不吭离开。 他沮丧的走到万知闲身边挨着师父坐下,眼泪水忍不住的从眼眶里大颗大颗冒了出来。 “北山别哭。”云箬递给他一块手帕,看向万知闲,“师父,你有没有什么猜测?” 万知闲叹了口气。 云箬又道:“他当初怎么成为你弟子的?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会不会是寻仇?或者什么别的缘由?百里夜肯定不会不告而别,说不定,和他过去的经历有什么关系?” 云箬一番冷静的话,让屋里的人都找到了点苗头,他们已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两天,什么线索都没有,云箬说的话却有几分道理,再联想到百里夜那一身被毁的灵脉,立刻都眼巴巴的看着万知闲。 万知闲轻叹一声:“我捡到那小子都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我想想啊。” 十年前的万知闲把纪月辞捡回去还没多久,不超过两年,在段在青的帮忙下建起了闲云宗,刚从仙门百家那里拿到了属于闲云宗的宗门铭牌,就又收了个徒弟——游历一年多的林望找上了门来,成为了他的第二个弟子。 万知闲心情还算不错,觉得纪月辞有了个伴,以后会越来越好。 他当时接了个赚钱的任务,北边某个村子发生了地动,村外拦路的山体被震出了一条裂缝,能供人通过,村民们从这条路更加方便出山进山,也比攀山越岭更安全,走的人多了,俨然成为了一条新的小路。 却也不知这次地动引出了深居山中的什么妖兽,就专门潜伏在山缝里的路中伤人,死了的人的死状都很诡异,几乎都是窒息而亡,村里的人没多久发现了,不敢再出门,有个樵夫冒着危险翻山出去,进城镇去找城主说明了此事,城镇才将这事发了任务,请人去除妖兽。 万知闲接了任务就去了这小村子,赶得好不如赶得巧,他刚进山缝,居然就在这条道上遇见了那吃人的野兽正在攻击人,还是个女人,他没费多少力气就把野兽解决了,询问之下才知道女子的丈夫就是冒死进城镇去传出讯息的樵夫,丈夫出去几天未归,她以为人已经遇难,想来找寻他的尸体,让他入土为安。 万知闲向她解释自己的来意,那女人就邀请他去家中做客,要感谢他。 万知闲跟着她往山缝里走,不知为何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只觉得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且这山中的小路越走越窄,也越来越黑,前方女人的声音听起来也变得有些缥缈,他心中警铃大作,想要停止脚步却停不下来,眼睁睁看着自己往狭窄的山缝中挤去,竟似要把自己活生生挤入无法通行的山壁中一样。 是蜃海妖兽! 万知闲脑袋能清醒过来,身体却不听自己的控制,还要往前挤,他却在勘破妖兽幻术的时候就明白,自己并不是真的进了山缝,估计现在还留在刚进山缝的路上,只是不知在什么时候吸入了蜃海妖兽散发出的气息,自己已入了幻境。 他咬破舌尖,正欲唤醒自己的神智,忽而觉得人中被死死掐住,一阵剧痛袭来,他猛地清醒过来。 眼前窄得只剩一隙的山缝不见了,前方带路的女人也不见了,他以一个安详入土的姿势躺在进山的山路中,正在拼命憋着气企图把自己憋死。 见他深吸一口气坐了起来,蹲在他身前的少年拿开按在他人中上的手,有些吃惊:“这么快就清醒了?” 万知闲看他一眼:“本来就要醒了,你要是不按我我也能醒。” 少年淡淡点了点头,道:“是蜃海妖兽,早已灭绝上千年了,这山体里大概曾经埋着它的骸骨,持续不断散发的气息被封在了山体里,却因为地动而溢了出来,才让从山道中通行的人们陷入幻术而死。” 万知闲没想到一个小少年懂这么多,看他穿着也金贵,以为是哪个大宗门出来历练的弟子,也没多问,两人一起找到了气息散发最强烈的地方,留了记号,吩咐少年走艰险的山道去村中告诉人们暂时不可出门,万知闲则去城中说明情况,又去附近的仙家宗门找来帮手,设了净化阵于山体之中,清理蜃海妖兽留下的气息。 这么一弄,三日已过,山道中的能致人幻觉的气息被清除干净,万知闲沿路进去找之前那位少年,路上顺道把山缝中一些不好走的地方都用灵剑清理了,方便村中人以后进出。 师妹过来 第129节 他做了这些也没说,进了村子后仙门弟子去告诉大家以后这条道是安全的了,他则自去找那位少年,在村中绕了一圈没找到,最后在山缝小径的入口附近找到了,人正躺在一棵树上睡觉,迷迷糊糊被他叫醒,知道问题都解决了,对他点了点头,自顾自度就顺小路出去了。 他一路走一路查看,显然是在确定蜃海妖兽的气息是否都消除了,万知闲不禁觉得有趣,这少年既没有接这个任务,又不是附近的宗门弟子,做人倒还挺热心。 “哎。”万知闲跟在他身后,跟他搭话,“你帮了我忙,我的赏金分你一点吧,你是哪家宗门弟子?” 少年忽然顿住脚步。 山缝中光线昏暗,万知闲疑惑地走上前:“怎么了……” 话未说完,少年直挺挺往后倒了下来,还好他接的及时,顿时拿出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以为是妖兽的气息还有残留,却发现少年不是被幻术魇住了,而是晕过去了。 他以为少年哪里受了伤,抱着人飞速回城镇,去了医馆,医师把了脉之后一言难尽的看着他:“人是饿晕的,你不带去吃饭,带来我驿馆作甚?舍得花钱看病不舍得花钱给孩子买饭吃?” 万知闲:“……” 你再说一遍他怎么了!? 万知闲带着少年去了酒楼,没叫一桌子菜,叫了个清淡的粥,毕竟他也不富裕。他用掐人中的方法把人叫醒,让他吃东西,少年也没跟他客气,虽是饿极了,吃饭的动作却也很有教养,慢条斯理,还跟他说了句谢谢。 万知闲问他是从哪里来的。 少年语气有些散漫,开玩笑的道:“从家里逃出来的。” 在去医馆的路上万知闲其实已经探过他的灵脉,发现这少年灵脉几乎已经废了,现在听到他说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忍不住心中猜想了各种因果,也有些唏嘘,这孩子自己灵脉已废,又饿得半死,却还遵守和他的承诺,翻山越岭进山去守住入口。 眼看少年喝了半碗粥就停下了,万知闲疑惑:“不是饿了吗,多吃点。” “不了。”少年淡淡道,“不好吃。” 万知闲:“……”你都要饿死了还管味道好不好呢?甚是矫情。 他叹了口气:“等着。” 万知闲下楼去借了厨房,没过多久,端着一个熬粥的小锅上来了,放在少年面前:“吃这个。” 少年拿起扣在锅上的碗,扑鼻的清香和着热腾腾的蒸气一起溢出来,少年顿了顿:“你做的?” “不然呢?材料有限,随便做的。”万知闲把勺子递给他,“要不是遇上我,你估计就饿死了。” 少年不再说话,喝粥的姿势依旧优雅好看,但是把那一小锅粥全都一口一口吃完了。 “后来这小子就跟着我回宗门了,甩都甩不掉。”万知闲说。 江北山眼泪婆娑:“师父你说的真的是百里师兄吗?怎么听着不像?像是被你用厨艺拐回来的。” “屁话,明明是他觊觎我的厨艺非要留下的。”万知闲抬手抹了一把他的脸,“别哭了埋汰死了,阿夜那会儿才十七,跟你现在差不多的年级,他要饿死了都没像你这么哭。” 江北山立刻擦了擦脸,努力不哭了。 “师父你后来没问问他和他有关的事?”林望问。 万知闲摇摇头:“他刚到宗门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话也不多,和阿月一样喜欢自己待着,后来发现小屋子里那些书挺高兴,都搬回他屋里去了,后来每次我出门,托我帮他找阵法、法器、灵器法宝之类的书的时候才来跟我说些话,看着才像个十几岁的少年人。” 再后来万知闲历练回宗门,发现百里夜整天跟着师兄林望上山下山,性子活泼了不少。 他收徒弟向来不问过往,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去深究。 就连百里夜灵脉的异常,也是那次他跑去救林望动了灵力,吐血被抱回来,宗门的其他人才知道他的修为有多高,灵脉都损毁成那样了,他依旧还能在动用灵力的时候暂时恢复几息之间的修为,不过会对他自身造成毁灭性的反噬,万知闲从那以后就趁着外出游历想要去找帮他恢复灵脉的办法。 但这几乎是异想天开,这世间,还没有能让修士把废掉的灵脉恢复的方法。 万知闲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在赎罪,建了闲云宗也不是为了壮大宗门想要怎么样,当初不过是为了给纪月辞一个落脚的地方,不让小姑娘跟着自己各处跑来跑去的奔波,还故意把地址选在了离晴岧山不远的地方,如果他出门不在,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可以让段在青来帮个忙。 他只希望自己能保护好入了宗门的弟子,不管他们曾经经历过什么,现在修为如何,将来又会怎样,闲云宗永远是他们的庇护所,让这些和现在的修界格格不入,又无法做普通人的孩子有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 仅此而已。 万知闲看了眼云箬,收下这小徒弟倒是一个意外中的意外。 时至今日,云箬修为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她眼中却依旧还是有着如刚入宗门时一般的,清透而明亮的眼神。 听万知闲讲了怎么捡到百里夜的经历,可说是对他们找人毫无帮助。 林望十分自责:“早知道就让阿夜和我一起,怎么能让他在外面等我。” “不是师兄的错。”云箬道,“百里夜肯定是自己要在外面等你,而且如果有人要把他抓走,你和不和他在一起都一样。” 其实她心里有些怀疑玄阳宗的人,但玄阳宗抓百里夜干什么?就算是她的身份暴露,他们要再杀她一次,也该直接来找她,以百里夜的性格,他和外人说话都懒得,也不大可能在盛会上得罪谁,若是比试中记恨他们的对手要悄悄抓走百里夜,就算是他们宗主来了也不可能办到…… 等等。 云箬忽而惊喜地道:“我可以找人帮我啊!” 她从身上的储物囊里找出了一枚暗红色的玉牌,正是当初去会审堂的时候金衣使者给她的召集令,说如若她有需要或遇到危险,只要捏碎玉牌,附近带有召集令的会审堂人员都能感应到,会即刻前往相助。 人是在玉京城无故失踪的,这种事找会审堂岂不是正好。 她毫不犹豫的捏碎了玉牌,一道微不可察的灵息扩散开去。 一个时辰后,气喘吁吁赶来的二大和一大疑惑的看着云箬:“你这不是好好的嘛?召集令不小心捏碎了?” “我想让你们帮我找人。”云箬说。 二大眉毛一挑:“给你这么重要的召集令,是让你危险时候保命用的,你拿来找人?” 云箬点点头:“我师兄不见了。” 二大走到桌子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下去,缓过一口气,语重心长的教育云箬:“云姑娘,你师兄是个大人了,不见了你们就等等呗,说不定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他探头朝屋里的人看了看,不见百里夜的身影:“要找的是黑衣服那小子啊?” 一大面无表情问道:“何时不见的。” “前天。”云箬说。 “前天……”二大想了想,忽地眼睛一亮,“是不是玄阳宗摆筵席的第二天。” 他说完,又问道:“你师兄叫什么来着?” “百里夜。”云箬答。 二大表情一顿,看了一大一眼,一大沉默了一下,开口道:“那天三大世家有人来了玉京城。” “三大世家?”云箬有了不好的预感。 “嗯。”一大点了点头,“三大世家的剑道之首,百里世家,听说他们进城也没有逗留,很快就离开了。” “一大……”二大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黑衣服那小子我为什么一直觉得眼熟了!” 他激动的站了起来:“你记不记得十年前百里世家发了一则通缉令,说一个伤了人的门下弟子逃走了,让会审堂上门去取逃犯的信息,当时他们那位少主给我们看了眼通缉之人的画像,是个少年,本来回来之后我们打算给各宗门都发去通缉令的,但是只来得及发了几大宗门,百里世家又改了主意,派人来让我们把通缉令取消了。” 一大皱眉想了想:“过去太久,我忘记那画像了。” 二大笑道:“记人脸我比你强些,现在想来,那画像上的少年几乎和云姑娘那位师兄长得一模一样,岁数似乎也对得上?” 他忽而反应过来什么,恍然大悟道:“你说你师兄不见了,刚好几天前百里世家又出现在玉京城,随即很快离开,他们不会就是得到了消息,来抓当年的通缉犯的吧?” “我师兄不是通缉犯。”云箬看着他。 二大耸了耸肩:“事实如此。” 云箬不欲与之辩驳,只问道:“能确定吗?我师兄真的是被百里世家的人带走了?” 一大道:“玉京城中有我们会审堂的人,给我点时间,我帮你去问清楚。” “多谢。”云箬点点头。 一大和二大一走,屋子中的众人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阿夜是百里世家的人?” “还是十年前的……”林望顿了顿,后面的通缉犯这个称呼他根本无法将之与百里夜联系到一起。 “师兄才不是通缉犯!”江北山紧张的看着万知闲,“师父你说呢?” “你说得对。”万知闲按着他脑袋,“你师兄当初快饿死了还跑来救我,又不辞辛苦跑进山里去通知村民们,咱们和他在一起十年最是清楚他的为人,他怎么会是伤了人逃走的通缉犯。” “也不一定。”纪月辞忽而道。 “月辞。”林望看着她。 纪月辞抬眸面无表情道:“这次来玄阳宗我也看明白了,大宗门处处是勾心斗角,人人都为了自己的修行努力往上爬,阿望,你曾经的宗门不也是吗,万一有人陷害阿夜让他伤了人,或者有人欺负他他才不得已伤了人,缘由不重要,结果才重要。” 林望张了张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现在重点不是这个。”云箬脆声道,她认真看着宗门的大家,“不管师兄曾经有过什么样的过往,不管他是不是通缉犯,有没有伤了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我在学院的时候听朋友跟我讲过,三大世家的弟子是不允许加入别的宗门的,百里夜加入了闲云宗,如果他真的被百里世家的人带了回去,会怎么样?”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看向万知闲,万知闲叹了口气:“我也只是听说,毕竟那些都是世家内部的规矩,据说世家弟子想要离开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废掉一身修为和灵脉,把属于世家的所有东西都留下,一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去闯世家从古至今层层加固改善的最凶险的法阵。” “不管是哪一种,结局都是九死一生。” 万知闲皱了皱眉:“我听说一个唯一离开了世家的人,是一百多年前,我都还年轻的时候,庚桑世家一个女弟子闯阵成功,但她后来去了哪里我就不知道了,或许会审堂的人会知道,和三大世家打交道最多的是他们。” “闯阵?”云箬垂了下眸。 “云丫头。”万知闲放开江北山过来站在她面前,“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云箬眨了眨眼。 万知闲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想着万一阿夜真是被百里世家带走的,你就去闯阵救他出来?” “你真是仗着自己的灵技胆大包天不要命了是不是!?”万知闲怒道,一手指着云箬,“如果你师兄真的在百里世家,师父会去把他带回来,用不着你操心,你就和师兄师姐师弟的都回家去,在家里等我。” 云箬不说话。 “听明白没!”万知闲大吼一声。 云箬被吓得一抖,连忙点了点头。 万知闲神色这才和缓下来,摆了摆手:“行了,给我倒杯茶,嗓子喊疼了。” 云箬立刻去给万知闲倒了杯茶,恭恭敬敬的递给他:“师父,喝茶。” 万知闲皱眉看着她,又不放心的问了一遍:“我刚才的话都记住了?” “记住了,师父是关心我,我知道的。”云箬乖巧地说。 万知闲点点头,接过茶水喝了。 一屋子人等着金衣使者的消息,谁也不愿意去休息一下,快傍晚的时候他们再次登门了。 “弄清楚了。”一大进门就省了寒暄,开门见山地说到,“百里世家的人百川会筵席那天晚上就进了玉京城,第二天一早离开的,只来了少数几个人,走的时候确实多带了一个人走,应该就是百里夜。” 二大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们:“你们现在要怎么办?” “有什么办法能进百里世家吗?”云箬问。 师妹过来 第130节 二大看着她笑了笑,没说话。 一大道:“有。” 二大无语了:“你不是话不多吗?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话很多啊?” “是我们给云姑娘的召集令,她既然用了,那这枚召集令就得派上用场。”一大面无表情。 二大夸张的叹了口气:“行,听老大的,你说吧。” 一大看着云箬:“世人都知道会审堂是仙门百家一起创设的,却不知道最初会审堂成立的想法是百里世家提出来的,所以会审堂和百里家渊源颇深,会审堂的金衣使者有三组,我们是其中一组,有进入世家的许可。” 云箬立刻会意:“可以让我们跟你们一进去是吗?” “只能带一个人。”二大道,“我们的脸百里家的人可是认识的,只有三小戴着面具,可以假扮成她。” “那……” 云箬的话才开了个头,被万知闲打断了:“我跟你们去,其他人回闲云宗去等。” “我去最合适。”纪月辞道,“师父,我能听到人心里真实的想法,我去了更能探出消息来,也更好确定阿夜到底在不在百里世家。” 二大眼睛歘地一亮:“这位姑娘你刚才说你能干什么?” 万知闲瞪他一眼:“问什么问问什么问?人小姑娘的事你一个大男人探听什么?” 二大好无辜:“我没探听什么啊,不是她自己说的吗?” 林望反对:“不行,师姐你去太冒险了,万一有什么危险呢?我去,我比较了解阿夜,我去比较合适。” “那我去更合适。”江北山也挤了过来,有些焦急,“我跑得快,遇到危险我也能跑掉的。” 二大一巴掌糊他脸上阻止他挤进来:“你小子想什么呢?真进了百里世家,到处都是机关阵法,真有危险你乱跑反而死得更快,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江北山被吓到了,但又很想争取去找百里夜的机会,顶着二大的手一步不退,两人暗暗较上了劲。 “让师父去吧。”云箬没有和他们争,而是理性地给他们分析起来,“师父是宗主,修为也最高,要是被发现了,他也能和百里世家的人周旋,我们做弟子的要是混进去被发现了,不仅给二位金衣使者添了麻烦,还有擅闯之嫌,反而不能找到百里夜。” “而且,百里夜也不一定真的是被百里世家的人带走了,我们得回宗门,家里有传呼鸡,里面有师兄留下的灵力,我们可以用小鸡找师兄……说不定,他只是先走一步,现在已经在宗门等着我们了,还有,陵凌宗送东西来,咱们总要有人在家吧。” 她分析的有条有理,语气冷静而认真,万知闲听得大为欣慰:“看看云丫头,遇事处变不惊临危不乱,这才对,不能被焦急和担心冲昏头脑,要冷静的下判断,用最佳手段去解决问题。” 林望和纪月辞对师父的话不置可否,他老人家遇事就没有用最佳手段解决过问题,都是用最直接最冲动的手段解决问题好吗。 但他们被云箬说服了,江北山也全都听进去了,转头来和她站在了一起:“我听小师姐的。” 二大瞬间放下手把手臂被在背后猛甩几下,妈呀这小子是牛吗,力气怎么这么大,他差点顶不住,手臂现在松了力那叫一个酸爽。 闲云宗这小宗门真是藏龙卧虎,这万副院长也太会挑徒弟了,云箬那身神奇的灵力就不说了,上次对上黑袍人的诡异身法他现在还记忆犹新,尤其是她破阵的速度简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现在眼前这小子也是,盛会比试上几乎是闲云宗主将,一路夺魁的功臣,还有刚才云箬那位师姐说的话,能听到人心里的真实想法……真的假的? 他暗自琢磨,一大则已经和万知闲定好了出发的时间,明天一早,他们就动身启程去百里世家。 所有人暂时在客栈歇下。 一大和二大执行任务配合习惯了,在会审堂以外的地方晚上休息都是一个睡一个警戒,今天轮到一大休息,二大在窗边守着。 玉京城的夜晚很安静,和在山间深林的宗门不同,也和刻满了寒霜阵或烈焰阵的会审堂不同,顺着窗远眺,能看到城外连绵起伏的群山,以及遥远的山巅之上不灭的一点亮光。 笃,笃,笃。 门被轻轻的敲响了。 二大眼皮一抖,过去把门打开,云箬立刻猫腰溜了进来,不等他说话,把手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反身关上门,蹑手蹑脚往前走了几步,眼睛亮亮的:“走,我们出发。” 二大也跟着她压低了声音:“不是你师父跟我们去吗?” 云箬眼睛睁得溜圆:“师父怎么假扮三小?很容易暴露的,快,你去叫一大,我们现在就走。” 二大明白了,瞬间笑起来,摇着头看她:“你忽悠你师门的人呢?好恶劣的性格。” “谢谢夸奖。”云箬不为所动。 二大正要去叫一大起来,窗外翻进来一个人,递了一套衣服和一张面具给云箬:“三小留在总堂这边的,她和你身量差不多,应该能穿。” “多谢。”云箬并不介意,很快抱着衣服去屏风后换。 一大和二大一起默默挪到了离屏风最远的角落,双双面壁。 二大眯着眼睛审一大:“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一进里间就出去了。”一大道。 “那我傻呵呵守着?我以为你在休息呢?” 一大看他一眼:“你反省一下为什么我出去你没发觉?” 二大笑得十分灿烂:“你要是有心不让我发觉我能发觉吗,你故意瞒着我现在还要我反省自己啊?老大,您将来是想当会审堂的堂主是吧?” 一大皱眉:“莫要胡说。” 二大笑眯眯:“那你学堂主这一套?每次什么任务完成的不够好他就跟你刚才一样,面无表情跟我说,你反省一下为什么这次任务没有圆满完成,你简直跟他一模一样。” 一大:“……” 一大沉默片刻,认真道:“不要骂堂主,要有礼貌。” 二大抓狂:“这话你从小时候就开始拿来教训我了,现在不管用了!” 一大叹了口气。 第77章 天黑夜重, 三个身影趁夜色出了城,一路疾驰。 三个人里当先的两个脚程极快,后面一个稍微慢一点, 但是紧紧跟在两人身后没有掉队,天快亮时三人勉强到了海边。 二大停住身形, 回头看了一眼,有点诧异:“你是不是谎报体脉境界了?跟的挺紧啊。” 一大脸上也露出些许疑惑。 “我……我没……”云箬疾跑而来到他们面前,停下来没有说话,弯下腰就疯狂喘气,一副差点就要死了的样子, 半天后才撑着膝盖说完了一句完整的话,“我没谎报。” “信了信了。”二大过来给她拍背顺气, 顺便把水壶递给她, “你这顶天了三阶。” 云箬接过喝了口水, 看了看眼前晨雾还没散去的海面:“要走水路?” “不是要走水路。”一大看着她慢吞吞咽下几口水, 还在呼哧呼哧的喘气, 面无表情道,“百里世家就在海上, 这是我们必经之路。” 顿了顿,他又问:“你不晕船吧?” “不。”云箬从嗓子眼勉强挤出一个字。 她感觉自己心跳的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这辈子就没有跑这么快过,还跑了整整一夜, 喉咙像要冒火烟。 云箬在原地休息, 二大去准备船只,一大像根笔直的标杆站在她旁边, 看她喝完了水,从储物囊里摸出一个小盒子, 捻了颗暗绿色的东西吃下去,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糖。”云箬缓过来不少,还在小口喘气,但是说话没问题了,“润喉的。” 她把盒子朝一大递了递:“试试吗?我师兄做的。” 一大看了一眼,盒子里五颜六色,黑的红的黄的绿的紫的应有尽有,形状也乱七八糟,圆的方的都长得不一样,散发着一股清洌药香,混杂着蜂蜜的气味,一大看了半天,没动。 云箬看他没动,以为他不感兴趣,把糖盒拿了回去。 刚往回收,一大伸手过来拿了一颗扔进嘴里尝了尝,依旧面无表情:“你管这叫糖?” “不然呢?”云箬自己又吃了一颗。 一大含着糖,腮帮子鼓了一边,只觉得吃下去嗓子舒润,道:“我们叫药。” 云箬笑起来:“也算药,不过我师兄做的药太苦了,担心我们不吃,就往里加了好多糖膏,但是药效是不变的。” “唔。”一大淡淡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二大回来了,拖过来一条柳叶一样细长的轻舟:“走。” 云箬一抬脚差点跌倒,好不容易才站稳,只觉得两条腿酸的不像是自己的,于是抖着腿朝小舟走去,一大默默跟在她身后,二大笑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练练你的体脉吧云姑娘,要扶你不要?” “不用。”云箬嘴硬道,“在练呢。” 二大转眼看到一大腮帮子鼓了一块,稀奇道:“吃什么呢?” “我给的润喉糖。”云箬说。 “你给的!?”二大十分震惊,正要说话,被一大抬眸看了一眼,咂了下嘴,把到口的话咽了,转向云箬,“我也要吃,见者有份。” “喏。”云箬抖着腿爬上小舟,把糖盒递给二大让他自己挑。 三人都上了船,小舟驶进浓浓海雾中,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云箬歇在船中,一大和二大一个船头,一个船尾,不知往前走了多久,大雾越来越浓,几乎看不清小舟以外的景象,只能听到水浪打在船上的声音。 云箬忽而觉得有些不靠谱,这就是一叶小舟,她居然就坐着这样的船出海了? 曾经夏日天晴的时候她也和朋友去著名的旅游景区游过湖,别说海水了,稍微有风的天气,湖面都是打来的水浪,坐在船头能感觉到水的冲击力还挺强,要不是她们努力蹬,小船都不能离开岸边。 现在可是在海上,她第一次进海,居然是如此不靠谱的方式。 云箬心中有些没底。 船身动了动,一个身影在她身边坐下来。 二大指了指她手里的糖盒:“你师兄做的?” 云箬点点头。 “哪个师兄?”二大又问。 云箬把糖盒递给他,二大笑了笑,又拿了一颗,递还给她:“收起来吧,省着点吃,要是你师兄百里夜真的在百里家,你这糖说不定还能留给他做个念想。” “什么意思?”云箬问。 “意思就是这一趟带你去是让你告个别。”二大把糖扔进嘴里,“在客栈的时候没有和你们细说,当初百里家诏令会审堂去取通缉画像的时候,他们家那小少主可是气的不行,一开始扬言不管人是死是活都得给他抓回来,哪怕死在外面了也得把尸体带回去,现在你师兄被抓回去,凶多吉少,你得有心理准备。” “要是人还活着,那皆大欢喜,但百里家必定不会放他走的,你能和他见不见得上面都不一定。” “要是人没了,尸体也不肯定会让你带走。” 云箬低着头锤腿,没说话。 二大看了一眼她,心底叹了口气,在会审堂那么多年,什么生离死别的他早就看多了,可眼前的姑娘才十七八岁,人生哪里经历过那些别离,估计现在低着头在偷偷哭呢。 “一会儿到了百里世家,我该怎么做?”二大正感慨,忽听云箬问道。 师妹过来 第131节 “嗯?”他愣了一下。 云箬抬头看他,漆黑的眼眸有些湿润,却是被雾气沾染了睫毛,语气平静:“你说一说三小平时是什么样的,我模仿一下,不要露陷了。” “哦。”二大应了一声,有些不相信,“没哭啊?” “你说的都是没根据的事。”云箬淡声道,“我亲眼看到的才是真的。” 二大看着她,眼露欣赏。 心理素质还挺不错,难怪能忽悠住全师门的人。 二大恢复了平日里笑眯眯的样子,夸张地叹了口气:“哎,要不是你那身摸不透的灵力,我真的想招你进会审堂,咱们组只有四个人,常年缺人,加你一个正好五个,可惜了。” “不去。”云箬继续低头捶腿。 二大现在听语气才听出云箬不高兴了,估计是他刚才说百里夜可能死了之类的,云箬虽然不信,但确实生气了。 啧,说都不让说啊。 接下来他再跟云箬说话,云箬要么不理他,要么就回一个嗯字,十分高冷。 他只好开始跟云箬说三小平日里的一些小习惯,怎么说话怎么走路之类的,云箬总算是转过头看着他说,开始模仿三小让他纠正,两人聊了许久,聊到云箬戴上面具说话的语调和声音还真有些像三小,简单的说话绝不会被识破,二大对她夸奖一番,觉得这就算是和好了。 结果云箬说了谢谢,又不理他了。 二大求助的看了船尾的一大一眼,一大面无表情的脸上就写了两个大字。 活该。 二大:“……” 他真的只是想让云箬有个心理准备!毕竟他说的情况又不是不可能发生,现在提前预设一下,省得小姑娘到了百里世家看到什么不能接受的,心态崩了怎么办。 他做的是好人好事。 云箬大体估摸着他们上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时辰,天应该早就亮了,正午时分,周围浓重的雾气却不见消散,只是淡了一些,依稀能看到茫茫的水面,碧波万里,水涛浩荡,雾气像是飘在水面上的烟雾。 船停在某个地方,四面水域的海水深不见底,万顷海域浩渺无边,只剩下这一叶孤舟和小舟上的三个人。 “到了。”一大道。 云箬四周看了看,看向脚下的海面:“你不会说我们要连人带船沉下去吧?”百里世家在海里? 百里夜不会是只小黑龙吧。 “不用。”一大取出身上一块寒玉令牌,不用上手触碰,云箬都能看到上面缭绕的寒息,就像一块冻了数千年的寒冰,一大拿在手里却依旧面无表情,不愧是在寒霜阵里待习惯了的人。 他拿着那块令牌,指尖从上面划过,云箬很快发现那是一个法阵。 一大指尖在玉牌上移动的速度很快,云箬目不转睛的看着,二大看了她一眼,笑道:“怎么,想记啊?没用,那法阵还认人,不是记住了就可以的。” “哦。”云箬看他一眼,从他身边挪开了一步。 二大:“……”他怎么就管不住嘴呢,现在好了,估计更生他的气了。 云箬刚从二大身边挪开一步,就感觉到脚下的小舟发生了变化,之前还是那种飘在水上的一荡一荡的感觉,忽然之间就像是驶上了平地,晃荡的感觉消失了,但周围的景色没有变,他们依旧还是在茫茫大海之中。 “走。”一大道。 他跨出小舟外,稳稳的站在了水面上。 云箬也跟着他踏了出去,忽而觉得这个感觉有些熟悉,进出学院的水潭踩上去也只这样的,能清晰的知道也感觉得到自己是踩在水面上,但水下有无形的东西支撑着不让人落下去。 百里世家进出的地方,设的阵法和学院应当是同款思路。 “面具。”一大提醒云箬。 云箬拿出面具戴上,一大点了点头:“进去后少说话,三小话不多,遇到任何你觉得不好答不知道怎么办的情况,你就不说话就行,剩下的交给我和二大。” 云箬点了点头。 一大转身往前在水面上走了几步,身形穿过一片雾气消失了。 云箬正要跟上去,被二大猛地拉住了胳膊,拿下了她脸上的面具,笑嘻嘻的看着她:“一大的话说完了,我的还没有,云姑娘,你也看到了,方才用的进出百里家的令牌是一大的,如果我们进去你惹了什么事,到时候追究起来这个责任就是一大来承担,世家虽然和会审堂渊源颇深,但我们金衣使者和他们也不是什么多要好的关系,如果世家震怒,捏死我们几个可容易得很。” “我知道我这人话多讨嫌,但该说的我得说。”二大脸上的笑依旧不变,语气却认真了不少,“我方才是不是没同你说,一大在外从不吃别人给的东西,尤其是从没见过的,我知道他吃了你给的糖的时候很惊讶,这代表什么,我现在一说,云姑娘应该就清楚了。” “一开始说要给你召集令的确实是三小,但决定是一大下的,在客栈的时候也是他答应带你们进百里世家,他这个人看着硬邦邦的,其实心肠最好,从小我就要他改改性子,结果你也看到了,现在他就只学会了这幅面无表情的表面功夫。” 他看着云箬,说的是警告的话,眼里却没什么威胁的意思,垂眸看着手里的面具,道:“所以你要是在百里世家看到了你师兄也好,发现他不在这里也罢,不管你想要做什么,千万不要自己下决定,跟我和一大商量,进了这个门,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的一切行为都不可能撇开和我们的关系,明白吗?” 云箬点了点头。 二大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一大这么帮你,你可不要害了他。” “我知道,我不会的。”云箬认真承诺。 二大一笑,把面具戴回云箬脸上,转身走进浓雾中:“嗯,走吧,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云箬跟了上去,一脚踏进雾气中,等她从浓雾中走出来,眼前却是换了另一番景象,茫茫的大海就在身后,眼前是一座云雾缭绕的岛屿,到处都是苍翠的古木,远处能看到仿若从天幕上直接倾泻而下的巨大瀑布,清越的鸟鸣传来,一只优雅的仙鹤展翅飞来,从他们头顶掠过,飞入了远处的山涧之中。 三人面前是一个蜿蜒向上的玉阶。 云箬叹了口气,怎么又是玉阶啊? 上次去会审堂也是爬了玉阶,还是学院好,进门就是平路。 不,还是闲云宗最好,这么久没回去,她已经开始想念宗门的小院了,不知道师父他们在干嘛,有没有在回程的路上,看到她留下的信,是生气还是无可奈何,灵犀和传呼鸡一定也很想他们,但现在百里夜却不见了。 “背你?”二大问云箬。 云箬摇头拒绝。 二大再接再厉:“那让一大背你?” “我能走。”云箬率先走上玉阶。 “哎等等!”二大喊得晚了些,云箬已经一脚踏上玉阶了。 听到他喊得似乎很严重的样子,云箬想到二大之前跟自己的话,有些汗颜,怪自己太心急,已经走上去几阶了,闻言赶快退了回来:“怎么了?” 二大看她的神色:“你没什么感觉吗?” “嗯?”云箬莫名其妙,“什么感觉?” “你再上去试试。”二大道。 云箬看了眼一大,一大点了点头,她才走了上去,看得二大都要心碎了,捂着心口控诉:“我说的话不可信吗,你看一大做什么?咱们不是和好了吗!” “没有啊。”云箬朝他摆摆手,“谁和你吵架了?哪来的和好?” “哦这样啊。”二大一副释怀的样子,“你说的啊,没吵架。” 他朝云箬笑眯眯眨了眨眼,云箬不禁有些好笑。 这人,自己来警告她要小心,结果警告完了似乎还有些心虚,担心她生气。 她才不是胡乱生气的人,二大的话确实在警告她不要辜负了一大带她进来的一番善意,却也在关心她,怕她发现百里夜就不顾自己的安危冲动行动,要不是真的把她当朋友,根本不会跟她说那些话,她明白的。 云箬一步步走上玉阶,忽而感受到了一丝森寒的剑意,她走的很慢,闭上眼睛仔细感受,周围安静下去,只剩眼前往上延伸的长长玉阶,玉阶两侧伫立着一柄柄巨大的剑刃,虽然只是静静伫立着,却透着极其威严的气势,剑锋嗡鸣,环立在侧,仿佛只要来人再往上踏出一步,就会被冲天的剑意吞没。 那是直接对人心理上的压制和威胁,心志不坚或修为不够的人,很难走上去。 云箬睁开眼,玉阶两侧是嶙峋的山石和苍翠的树木,在看不见的剑意的振鸣下微微颤动。 “是剑意。”云箬惊叹道。 一大和二大走到她两侧,二大有些奇怪:“你不害怕?” 云箬摇头。 二大道:“了不起,我第一次来走这玉阶走了快一个时辰,每走一步都小心极了,生怕我下一个瞬间就被斩了。” 云箬走的很轻松,引得二大频频侧目,她又不能和他说这是在秘境里练出来的,神踪秘境的那个诡异城镇里,晚上街道上那些剑意的森寒杀意比这个还要浓烈,她去的那一次尤其,每走一步都仿佛命悬一线,还有和月辞一起去了好几次的月影泉……她对这种气势逼人的寒锋迫意已经习惯了。 就像现在二大走这个玉阶也已经习惯了一样。 玉阶走到顶,身后的剑意唰地消失,仿若卸下重担一身轻松。 云箬抬眼望去,一片耀眼的金色琉璃瓦点缀在山石之间,身侧是白玉石的殿门和栏杆,亭台楼阁都半隐在山中,危崖绝壁之处也有伸出的檐铃在清响,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飞瀑垂帘空灵虚幻。 真正是海外仙山的模样。 玉石板路径的一侧走出两位英姿飒爽的世家弟子,统一的着装,和其他宗门飘逸的宽袍大袖不同,都是劲装,束着袖口更显利落,走过来后拱手见礼:“不知金衣使者到访所为何事?” 一大也行了个礼:“最近在查的事有些进展,特来通传一声。” “如此。”两位弟子侧身道,“请。” 一大点了点头,跟着他们过了殿门往里走去。 “你们在查什么?”云箬和二大跟在后面,小声的问。 “之前李姜和那黑袍人的事。” “哦。”云箬应了一声,之前一大和二大在玄阳宗和她说过,“这么快就有进展了?” “没有。”二大道。 云箬明白了,原来是个借口,希望不要穿帮。 不过一大能拿着个当借口,应该就已经想好应对的说辞了,不需要她担心。 她现在装哑巴就好。 沿路进去,两旁都是各种嶙峋的山石,千奇百怪,各种苍木也是形状各异,一眼就能看出古老的年岁,建筑物掩映在其中,并没有破坏任何植物,岛屿上并没有布什么阵法,能听到海上传来的浪涛声,也能闻到海风潮湿的味道。 云箬带着面具也不好东张细看,默默跟着往里走,到了一间屋殿前,屋檐上金色的琉璃瓦反射着阳光和天穹,总算少了些原始岛屿的感觉。 两位弟子站在门口,一大上前推门走了进去,云箬正要跟去,二大不着痕迹的拦了她一下,她马上站住了,一大进门后关了门,两名弟子这才继续带着云箬和二大绕出去,带他们去了别的地方。 是个庭院,进去就流水潺潺,地上铺满大小不一的光滑石头。 “多谢。”二大对两位弟子行了个礼,云箬也跟着行了一个,跟着他往庭院内走去,两名弟子也没进来,直接离开了。 “可以了,别站着了。”二大进了屋就自觉地拿起桌上的水壶倒水喝,顺手也倒了一杯给云箬。 “这是哪?”云箬接过了杯子捏在手里。 “我们的休息处,不会有人来,面具可以摘掉了。”二大道。 云箬摘下面具,这面具应该是照着三小的脸设计的,和她脸型不符,她为了不让人看出来,努力把面具往脸上压,拿下面具后她眉骨处被磨出一块伤痕,鼻梁和嘴唇都被磨破了。 二大站起身来:“哎我忘了这个了,没事吧?戴上不舒服你怎么不说?” “没事。”云箬舔了舔上唇的伤口,不在意的说。 师妹过来 第132节 二大看着她,笑了笑:“看来你这师兄对你很重要。” “当然。” 云箬抬手要摸眉骨的伤,被二大拦了一下:“别摸,我去找药。” “不用了,没关系的。”云箬放下手,主要是她身上没带药,出来的时候为了不惊动林望他们,她是悄悄跑的,身上什么都没拿,唯一带着的还是睡之前林望塞给她的糖盒,让她嗓子不舒服就含一颗。 出门在外,林望师兄的医师属性简直太宝贵了。 “流血了都。”二大叹了口气,站起身,“你好好待着,我去找药,不然带你回去你师门人该更讨厌我们会审堂了。” 二大出门去了,云箬看见庭院一侧的山石中间有个小小的出水口,应该是把山里的泉水引了过来,她走过去就着泉水沾湿了手帕,擦脸上的血迹,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一个萧肃的声音道:“这位金衣使者,长老有请。” 云箬僵住动作。 二大不是说不会有人来嘛!!! 现在来人就站在她身后,要回屋去把面具戴上已经来不及了,但二大说过百里家的人知道他们的长相,她现在一回头,肯定完蛋。 云箬深吸了一口气,保持着背对来人的姿势,像螃蟹一样横着往屋里走去。 不管了,行为怪异一点总比直接被发现不是本人的好吧。 事实证明她这一步走的很对,来人并没有对她的行为起疑,甚至都没有问一句,等她进了屋拿到面具戴上,才发现那位来请她的世家弟子是背对着她的,看到她戴了面具出来,才见礼道:“请随我来。” 云箬点了点头跟上去,有些疑惑。 三小一直以来都戴着面具,摘了面具这弟子却故意不看她,这是为什么?难道看到三小的脸会有危险?美杜莎的眼睛? 云箬胡乱猜测着,发现他们就是往刚才一大去的那个地方去,忽而有些紧张。 是不是百里家的人发现了什么?现在叫她过去是要干什么? 之前没和一大二大讨论过进来后的种种应急策略,到了这种时候也只能随机应变了,反正她谨记扮三小的秘诀,遇事不决就装哑巴,不说话就不会出错,其他的一大会帮她探听。 一道黑色的影子突然从旁边的山石丛中闪过,云箬想着事情余光瞥见,似乎是只黑色的小鸟,路的前方传来吵闹的声音,几个世家弟子小跑着朝这边来,看到同门和云箬,纷纷停下来行礼让路。 “何故喧哗?”来给云箬引路的弟子道。 “师兄,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过来?”追来的其中一个弟子问道,“黑色的,飞很快。” “那边,早飞远了吧。”他们师兄微微皱眉,“谁让你们抓那小东西的,规矩都忘光了?” “不是啦师兄。”那弟子无奈解释,声音轻了不少,“不是岛上的活物,是被关着的那一位的东西,少主让我们抓回去的,让它跑了可不得了,少主气得差点都开护山大阵了。” 师兄弟两人说着话,其他世家弟子却没停下来,几个跃起就进了山石丛,在里面找寻起来。 “不说了我去找了。”说话的这名弟子也加入了搜寻的队伍。 “见笑。”这位引路的师兄对云箬抱歉的笑了笑,继续领着她往前走了,云箬回头看了一眼,山石丛中那黑色的小东西却没有再飞出来,不知道被抓到了没。 刚才世家弟子提到的“被关着的那一位”,语气有些讳莫如深,还有黑色小鸟一闪而过的样子…… 云箬不可抑制的想到了百里夜。 “我们走快一点吧。”她刻意放轻了声音,模仿三小温柔的声线,“不要让长老们等。” “是。”前方的弟子闻言加快了脚步。 云箬忍住往后看的冲动,跟着他疾步而去。 等见完人,她要赶快回来看看那小东西到底是什么,希望那会儿它还没被抓到。 两人到了刚才的屋殿,琉璃瓦的金色闪光依旧,那名弟子送她到门口就离开了,之前的两位还守在门口,云箬上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高大而宽阔的大殿正厅,声音从左边的走道尽头传来,云箬走了过去,里面像是一间议事厅,几位年纪不一,一看着装就是百里世家有身份的人,应该就是听一大汇报情况的长老,除此之外还有一名年轻男子,着一身深蓝色劲装,面容英俊,带着几分冷厉,上面绣着银色流动的暗纹,坐在最中间的主位上。 一大看到云箬进来,点头示意她走过去, “还有一位呢?”年轻男子问道。 云箬不知道他熟不熟悉三小,不敢贸然开口。 一大看了她一眼,也跟着问道:“二大呢?” 云箬这才开口:“他去找药了。” “什么药?”年轻男子又问。 “我脸上……”云箬答的有些犹豫。 “哦。”年轻男子闻言,应了一声,没有再问下去了,只道,“需要什么药跟人说一声即可,晚上我让人送到住所去。” “多谢少主。”一大道。 这就是百里世家的少主?好年轻。 “就这些吗?”这位年轻的少主面容冷峻,眉心微微皱着,像是有什么烦心事,心情不好。 “暂时只有这些线索。”一大道。 “近日我也听说外界不少地方妖兽作乱,尤其是这三年来,妖兽异动的情况比以前多了不少,会审堂如果查不出那些宗门弟子的死因,不如多将精力放在妖兽异动这边来。” “是。”一大不卑不亢,面无表情道。 “那就这样。”年轻的少主站起身来,“近日不便待客,三位就请即刻离开吧。” 现在就走? 云箬一惊,抬眼去看一大,一大点了点头,道:“少主似乎有烦心事,可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没有。”百里少主看了他一眼,“会审堂的人这么热心?” “随口一问。”一大淡声道,见了个礼,“那我们就告辞了。” 他不动声色给云箬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着急,两人从屋里出来,沿着方才的路去休息住所找二大,一大边走边飞快小声的对云箬道:“百里朗行进来之前我从几位长老那探听到一点,百里家确实带了个人回来,被关起来了,听形容应该就是你师兄,好消息是他现在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坏消息是他被关在百里家的死牢里,那地方很难进去。” 死牢。 云箬的心揪了起来。 “他们有没有伤害我师兄?以后要怎么处置他?” 一大摇了摇头:“探不出,那些长老也不愿意多说,很忌讳提起。” “……好。”云箬忽而冷静下来不少。 不错了,起码现在算是好消息,百里夜就在这里,还活着。 他们到了休息处,二大正急得团团转,看到他们一起回来才放心了:“我以为你自己偷偷行动了。” “我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拖延,你别急。”一大对云箬道。 “什么拖延?”二大还不知道他们即将被扫地出门。 云箬正要给他解释,庭院外突然传来喧哗的声音,有人大声喊道:“啊啊啊啊可恶啊这小东西怎么飞这么快!那边,快去堵住它!对对,把它往院子里赶——” 然后一窝世家弟子就涌进了他们的庭院,其中一位还抽空给他们见了个礼:“各位使者帮个忙……它飞过去了,快抓住它!” 一团黑色的小东西闪电般在院子里腾空挪移,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一群修为不弱的世家弟子跟在它后面抓的十分辛苦,好不容易它飞了一会儿停下,只要一有人靠近,小黑鸟就呼啦一下飞了起来,根本碰都碰不到,小炮弹一样在院子里横冲直撞,搅得人仰马翻。 云箬试图看清楚小黑鸟长什么样,那小东西忽然在空中猛地一个调头,追在它身后的弟子一个急停,被身后来不及停住的撞了个踉跄,转身正欲继续追,就看到小黑团如同乳燕投林般,闪都不带闪避的,一头就扎进了其中一位金衣使者的怀里。 众弟子:“?” 它终于飞晕头了自动投敌了! 世家弟子大喜:“感谢使者帮忙,千万抓住它别让它跑了!抓住!” 云箬根本不用抓,那小东西在它怀里扑腾着翅膀,她伸出手去,黑黑的一团就蹦到她手上猛蹭她的手指,恨不得在她手心里团个窝,小脑袋拱来拱去的样子非常熟悉。 和传呼鸡一模一样。 第78章 就在小黑鸟入手, 云箬触摸到的不是毛茸茸的触感,而是略显坚硬质感的时候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绝不是一只普通的小鸟, 是灵器。 灵犀说过,灵器会有制作者赋予的灵息, 能做出这样的灵器,又对她万分亲近的,只可能是百里夜。 云箬当机立断,把小黑鸟不着痕迹地外一抛,就像是小东西奋力往外飞走一样。 世家弟子们惨叫起来:“完了它又要跑了!” 云箬当着所有人的面, 一个跃起,在空中漂亮的翻身, 在小黑鸟再次冲着她飞来的瞬间一把捏住, 落下的时候重心不稳往嶙峋的山石上撞去。 在世家弟子们眼中, 这一幕活脱脱就是金衣使者奋不顾身帮他们抓住了再次逃跑的小东西, 却也因此跌落进假山丛中, 一大二大看来也差不多是这样,飞身掠过来, 却还是晚了一步,云箬落地时一只脚磕在锋利的山石上,小腿上顿时划拉出一条伤痕,顺着裤子渗透出血色来。 “云……三小!”二大扶住云箬。 世家弟子们也围了过来, 云箬捧出小黑鸟, 小东西在她掌心蹦了蹦,翅膀断了一边, 飞不起来了。 “抱歉啊。”云箬努力维持着温柔的声线歉疚地开口,“我不小心……这是你们家少主养的吗, 这可如何是好?” “这倒不是。”一名世家弟子将小黑鸟接过去抓住,“多谢使者,还好有你,不然让它飞出去可就糟了,我们……” 她说到一半,被旁边的另一名弟子咳嗽一声打断,看了眼她身后。 云箬跟着抬眼看去,只见那位年轻的家主百里朗行也过来了,第一句话问的就是:“抓到了没有?” “抓到了。”捧着小黑鸟的弟子将它递了过去。 百里朗行接过,忽道:“怎么坏了?” 所有弟子的目光一起投向云箬,云箬被二大扶着,虚弱的硬着头皮道:“是我刚才帮忙抓它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她几乎可以肯定这小东西就是百里夜做的,她捏在手里的时候探过里面的法阵,和传呼鸡体内的一模一样,她刚才为了不让小东西再次飞向自己,故意毁了它一边翅膀的法阵。 百里夜想要传递消息出去给他们吗? 他被关着,哪来的工具和材料,被抓走的路上偷偷找的?让云箬更担心的这小灵器能飞起来必须有人给它注灵,如果是百里夜为了传递消息自己动了灵力,那他现在还好吗,药糖还够不够? 云箬只觉得百里朗行来得真不是时候,要是让她单独抓到这小东西,就可以用它来找百里夜了。 “重要?”百里朗行冷厉的脸上露出个冷笑,手掌一握,黑色的小灵器顿时碎成一堆玉石片,刻在里面的法阵闪过银光,彻底四分五裂,他抬眼看向云箬,扫了一眼她的脚,“多谢使者帮忙,既然腿伤了就歇下吧,我让人送药过来,明日你们再离开。” “劳烦了。”云箬轻轻点了点头。 小灵器虽然没了,但是起码留了下来,达成目标了。 等人一走,云箬立刻不装虚弱了,猛地抓住一大袖子:“那是我师兄做的灵器!” “什么灵器?”二大没听懂。 师妹过来 第133节 “那只乱飞的小黑团子。”云箬比划了一下,“就刚刚那只。” 二大惊讶地瞪着眼:“那是灵器?你师兄做的??” 云箬点点头。 一大沉吟了半响,说:“如果那个活灵活现的小鸟真的是灵器,那我可以理解百里家非要把你师兄抓回来的原因了,他大概有器术师的天分,现在很少有器术师能做出这样的灵器了。” 二大觉得不对:“百里世家以剑道开宗,器术一道本就不是他们所追求的,怎会执着于这样一个叛逃了的弟子的器术天赋?还找了他十年?” 一大也觉得有道理,不说话了。 二大试着和云箬分析:“你师兄十年前叛逃的时候一定做了很过分的事,不然百里家也不至于追他这么多年非要把他抓回来,你看见刚才百里朗行的脸色没有?估计把那小东西当你师兄了,恨不得捏死,我们以前和他打过交道,第一次见这位少主这么喜形于色,一定是恨透了你师兄。” 云箬瞪着他:“我不想听你的臆测。” 二大把她面具摘下来,脸上几个伤口加深了不少,眉骨处渗出一道血痕,顶着她瞪视的目光,道:“刚才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当然是故意的。”云箬瞪他一眼,一瘸一拐走进屋里坐下,拉起裤腿看小腿上的伤,不深,但划得有点长,还在往外流血。 一大和二大没有走进来,站在屋外。 一大平板无波的声音传进来:“我说过遇到什么我会想办法,下次不可如此。” “没关系。”云箬清越的声音从屋子中传出,“是我自己要来找师兄的,你们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不能什么都等着你们帮忙,我会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的。” 一大面无表情,二大看他一眼,笑了:“生气了?” 一大沉着脸。 二大摊了摊手,小声道:“别生自己气,咱们也不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怎么帮。”一大这才看向他。 二大一笑,附耳过去和他说了几句话,一大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百里朗行说到做到,没多久世家弟子就送了药瓶过来,二大打开闻了闻,药味清洌醇厚,应当是上好的药,这位少主倒是慷慨,他拿进去递给云箬,又走出屋来,等她擦好了药才走进去。 “一大呢?”云箬问。 “有事出去了。”二大看了眼她的腿,“到晚上应该就不疼了吧?” “现在就不怎么疼了。”云箬说,鼻尖上还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嘴唇除了被面具磨破的地方,下唇上也多了一个被咬出的伤口。 这药药性霸道得很,她刚涂上的时候宛如被刀子割肉一般,但那一阵疼痛过去,现在却只觉得伤口凉丝丝的,很舒服,疼痛也褪下去了。 “……你倒是能忍疼。”二大笑着摇了摇头,“饿了吗?” “嗯。”云箬点头。 “等着吧。”二大道,“晚饭到点会送过来。” “那我去睡一会儿。”云箬打了个哈欠,“吃饭时候劳烦你叫我起来。” 她去庭院中找了间屋子睡觉,二大不禁有些佩服云箬,一个体脉三阶的姑娘,赶了一晚上的路,到了百里世家又折腾到现在,她心理素质倒是真的好,睡得着吃得下,看来对要救出她师兄这件事势在必得。 既然她这么想,他和二大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晚上吃了饭,云箬继续回屋去睡觉,二大守在院子里,天擦黑的时候一大回来了,进了庭院也不和二大说话,直接过来坐下,把桌上留给他的饭菜全都吃了,把碗碟都垒在一起放进食盒,才道:“探到位置了。” “行。”二大点点头。 “你准备的东西呢?”一大问。 “早弄好了。” 云箬吃饱回到屋里养精蓄锐,又睡了一会儿,快子时的时候醒了,庭院内静悄悄的,一大二大应该已经睡了,她轻轻推开门出来,借着院子里的山泉水洗了把脸,碰到嘴唇和眉骨的伤口,疼得撕了一声。 百里家送来的药药性太烈,她用在腿上还行,不敢往脸上用。 她看了眼庭院里另外的屋子,双手合十对一大和二大说了声抱歉,反正明早他们就要动身离开,她今晚就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他们走了再去找百里夜,到时候她万一被抓,一口咬定自己是溜进来的就可以,谁想得到她是假扮金衣使者的三小进来的。 她正要离开,走到庭院中,借着天上流泻而下的月光,后知后觉的发现溪水边的小桌前坐着两个人,吓得一个激灵。 二大笑眯眯朝她招了招手:“醒啦?睡得好吗?” 云箬:“……” 她朝他们走过去,才发现自己刚才为什么没有看到这两人,一大和二大都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装扮利落轻巧,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刚才估计还故意藏了气息。 也就是说她刚才狗狗祟祟的样子被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二大看着云箬身上穿的衣服,强忍着笑:“你穿的那是什么?” 云箬扯了扯身上的袖子,这是她穿在金衣里面的衣服,从客栈出发之前她悄悄请店小二帮她买的,也是一身黑衣,是城中普通的款式,袖袍宽大,她卷了好几层挽在手臂上,显得她现在像一个肌肉发达的金刚芭比。 “给你。”二大走过来把一套黑衣递给她,“赶紧去换,我们等你。” “哪来的?”云箬抖开,是一件和他们身上一样的黑色夜行衣。 “我做的。”二大得意一笑,“出门在外,有一门手艺真的很重要。” 云箬意识到什么:“你们要帮我?” 两位金衣使者都没说话,只看着她,一大面无表情,二大笑嘻嘻。 “不需要。”云箬直接拒绝,进来时二大警告她的话她还记得一清二楚,现在她想做的不仅是找到百里夜,她还要救他出去,不能让一大和二大跟着她冒险。 这是她师门的事,她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不需要?”二大诧异地笑道,“行啊,我来问问你,你师兄被关在哪?” “死牢。”云箬道。 二大点点头:“死牢在哪?” 云箬:“……” 二大很满意她的沉默,发出一连串灵魂叩问:“你熟悉这天山岛吗?岛上阵法繁多,你知道哪些地方不能进吗?你以为死牢就是个百里家的牢房监狱,你打听一下就能找到?哦你这样的生面孔连打听都很难。找到了之后呢?你师兄要是受了重伤,你自己一个人怎么把他救出去?就算你真把人救出来了,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二大问完,笑眯眯道:“你待如何,走一步算一步是吧?” 云箬的台词被他抢了,只好继续不说话。 一大走过来:“换衣服,三个人一起成功的概率更高,死牢的位置我已经打听到了。” 云箬这才反应过来,一大下午的时候不在,应该就是去打探消息了,他们早就决定好要帮她了。 她咬了咬牙,抱着衣服很快换好出来,这身比她身上那套黑衣合身多了。 三人在院子里很快商量了之后的计划,先潜进死牢找百里夜,看他的情况再说,如果没有生命危险,那他们就先撤出来,重新计划救人行动,如果他的情况很不好,那就只能今晚即刻行动,先把人救出来。 “医堂在哪我也探听好了,救了人不可节外生枝,如果伤得很重,可以先躲在那里,挟持几个医师先给他治伤。” 一大和二大显然对于这种行动十分熟悉,计划简单又周密,云箬才发觉自己之前的“走一步算一步”简直是简陋无比,她自己悄悄计划半天跟没计划没有任何区别。 “多谢你们。”云箬认真的道。 “不用。”一大说。 “哎,不如这样。”二大把一大挤到一边,抬手肘搭上云箬的肩膀,“我们这次帮你,下次要是我们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可不要推脱啊。” 云箬立刻点了点头:“好,你们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力。” 一大皱了皱眉,看着二大,二大对他挑了下眉毛,一大还是不赞同的用眼神谴责他,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都接触这么多次了,一大还是摸不透云箬的脾气,这姑娘心防重着呢,又习惯自己一个人扛事情,他们要是无条件帮她,她反而不愿意,像这样给她提个要求,一事换一事,云箬还更加能接受。 大概能让她毫无负担接受帮忙的只有她宗门的人。 岛上某处殿内,百里朗行坐在窗边,目光看着外面月光朦胧的夜色,执手落下一子。 棋子在玉石棋盘上碰撞出好听的哒一声,他垂下眼眸,道:“今晚月色不错。” 棋盘另一边的长老也落下一子,看了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 “长风长老觉得我这步棋下得不对?”百里朗行问道。 费长风摇了摇头,答非所问:“少主既然已经把人都抓回来了,不如尽早把这事了了,关着作甚?” “……谁叫他背叛百里家加入了别的宗门。”百里朗行冷哼一声,“好不容易抓回来了,不能简简单单就算了,先关着让他吃些苦头再说。” 长老无奈的摇了摇头:“下棋,下棋。” 天山岛东侧地势平缓,景色奇崛,岛上建筑多数都在东侧,与之相对的西侧则山势复杂,山石崎岖,哪怕是大白天也有很多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到了晚上更是显得阴森湿寒,月光下各种嶙峋的山石投下张牙舞爪的影子,诡异而骇人。 其中最高的陡峭山壁外,三个人影正顺着背阴的一面攀爬而上。 此处就是百里世家关押罪人的地方,而死牢在最高处的山峰之顶,覆着一层肉眼可见的霜雪寒息。 山峰一侧有专供人上下的锁链木梯,但云箬他们不能从那边走,只能选背面的山体,这里的山石和外界不一样,坚硬得很,又很是锋利,三人都用布条裹了手往上攀爬。 “还行吗?”一大回头看云箬。 云箬点了点头,抓住一块凸起的山石,喘了口气:“我可以的。” 三人往上攀爬的速度不慢,好在这海岛上的山势都不算高,很快他们就到了顶,这才发现山顶他们以为是霜雪的一层白色居然是玉石。 厚厚的乳白色的玉石铺满了整个山顶,散发着肉眼可见的白气。 一大蹲下摸了摸:“是千年寒玉。” 玉石上时不时闪出一点银光,代表着上面刻着的法阵不止一个。 又是千年寒玉,又是多重法阵,难怪叫死牢,难怪上面无人看守。 这种地方要是被关进去,用不了几个时辰人就得被冻僵,他们现在尚且还在外面,脚踏在寒玉石上都觉得无法落脚,要不停的走动才能避免自己的脚失去知觉。 “入口在哪?” 他们找了半天,二大绝望的问。 整个山顶就像被一大块严丝合缝的寒玉罩住了,根本找不到任何疑似死牢的入口。 “死牢不会是直接把人封进寒玉里吧?”二大猜测。 一大真的是服了他的口无遮拦了,皱眉看着他,又了云箬一眼。 云箬冷得不行,怀疑这寒玉上还加了什么能让它更冷的法阵,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从寒玉上一寸寸的摸过去,企图找到什么机关,根本没听到二大的话。 就在这时,山峰正峰那一面发出锁链轻响的声音,三人同时都听到了, “走!”一大瞬影到云箬身侧,把她从地上拽起来,拉着她就往来时的山侧掠去。 刚到寒玉台边,没等他们往下跃,一道剑气从身后传来,还没回头,三人都能感觉到背后让人毛骨悚然的凌冽攻击,一大二大当机立断转身,手中一闪凝出灵剑,同时架住了那直击而来的剑气。 峰顶上传出灵剑碰撞的声音,横扫而开的剑气短暂的驱散了寒玉上散发出的缕缕白气。 师妹过来 第134节 “好大的胆子。”百里朗行一身蓝衣踏上峰顶寒玉,手中灵剑犹自在振鸣,剑尖斜指地面,“百里家给诸位金衣使者通行令牌可不是让你们来擅闯禁地的。” “百里少主。”一大上前一步把云箬和二大挡在身后,“是我等冒犯,还请息怒,事出有因……” “拿下。”百里朗行不等他说完,挥手道。 他身后上来两排世家弟子,迅速将三人围了起来。 百里朗行剑尖指向云箬,淡声道:“把你的遮面拿下来,你不是金衣使者。” “百里少主……”一大再次出声。 “噤声。”百里朗行踏出一步,脚下银光一闪,一道金色符文瞬息间延伸到三人脚下,寒霜顷刻间就将他们的脚冻了起来,顺着脚背蔓延而上,一大二大认出是寒霜阵,二大正要挣脱,一大按住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现在要是动起手来,他们可就真的要和百里家刀剑相向了。 云箬拿下遮面,百里朗行冷声道:“果然,闲云宗的人。” “我师兄呢?”眼看身份被拆穿,云箬也不装了,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师兄?”百里朗行冷笑道,“他是我百里家的人,谁准他入你们宗门了?当初叛逃是他第一罪,加入闲云宗是第二罪,既然现在他被我抓回来,你觉得我会让他活着?” “……他死了?”云箬看着百里朗行。 “总之他和你们闲云宗没有关系了。”百里朗行挥了挥手,周围的世家弟子上前将三人扣下,带下山峰直接关进了山腰的牢房。 多方便啊,在牢狱区抓到人,该不该说他们三个是自己送上门的? 牢房里比山顶上暖了不少,三人冻僵手脚慢慢恢复知觉,二大攀上牢房中窄小的窗户看了看,外面是深崖峭壁,和他们攀上来的那边不同,很光滑,就算他们能从这窗户挤出去,在山壁上也绝对无法立足。 “现在怎么办?”二大跳下来,“要不咱们服个软认个错,反正也没造成什么骚动,看在会审堂的面子上顶多把我们赶出去。”只是这样的话,就没有机会再去确认云箬师兄的死活了。 云箬的手脚还冷,坐在地上搓搓手又搓搓脚,说:“你们觉不觉得这位少主的态度怪怪的?” “有吗?”一大疑惑。 二大摸了摸下巴:“好像有一点,我觉得他似乎没有很生气,照理说自己家禁地被闯了,会这么轻飘飘的说几句就放过我们,只是把我们关起来吗?” 二大说着说着恍然大悟:“一定是要处死我们了,所以他懒得生气。” 一大:“……闭嘴吧。” 云箬却站起身来:“二大你说得对!” 二大惊讶:“啊?你还高兴上了?” 云箬跺了跺脚,脚背上冻僵的感觉散了不少,眼睛又黑又亮:“我也觉得百里少主的态度有问题,他说不会让我师兄活着,却又强调他和我们闲云宗没有关系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百里夜一定还活着!”云箬笃定地道。 “现在还活着,待会儿可就说不定了。”二大道。 “你说得对。”云箬搓了搓手,走到牢房门口。 “我又说对了?”二大跟过去,“你要干什么?” “破阵。”云箬道,“刚才我仔细看了,百里家的牢门不是用锁,是用法阵,我打得开。” 一大也走了过来:“当真?” 云箬没说话,将手虚按在门上,牢房的门没有把手,关回来后几乎和墙壁严丝合缝,随着她的手按上去,银光微微一闪,法阵的符纹飞速旋转,云箬掌心流出灵力,顺着法阵侵入进去。 “哪有那么容易。”二大语重心长道,“云姑娘,这是百里家关押罪人的地方,要是随便来个人都能把这门打开,那百里家的犯人不是都跑光了?还有,进来那会儿开门也就一刹那,我都没看清那法阵,更不要说记住阵法怎么运转的,你怎么可能记住……” “开了。”云箬轻声道,将手按在门上一推,推开了一条缝。 二大:“……你记住法阵的运转了!?” “没记住,但是我看清那个法阵是什么样的了。”云箬小声说,猫着腰打开了门。 反正她灵力强悍得很,只要记住那个法阵的样子,就能让自己的灵力侵入进去,又不是要给这扇门注灵,她根本不用考虑会不会破坏了阵法,直接用灵力撑爆就可以了,简单粗暴,比注灵还容易。 感谢百里家的牢房不是真的锁。 云箬朝外看了看,没有人守着,小声道:“刚才他喊破了我的身份,抓了我们,现在肯定会去找百里夜,我们现在跟上去,或许可以找到进死牢的方法。” 一大和二大看着门上法阵符纹乱闪,最后暗淡了下去,显然已经坏了,两人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二大:“万一以后云箬犯事了咱们去抓她,千万记得关她的时候不能用法阵啊老大。” 一大默默点头,点完才反应过来,丢下一句“说的什么鬼话”,跟在云箬身后出去了,二大也赶快跟上,出去后他不忘细心的把牢门关了回去。 外面是山壁内漆黑的通道,一些牢房中时不时传出铁链晃动的声响,一大抢先走到云箬前面探路,二大断后,三人隐去气息,身形很快融入了黑暗中,朝着山顶死牢的方向奔去。 * 夜色愈深,山顶覆盖的千年寒玉也愈发冷,散发出的寒气让整座山峰都没有任何活物靠近,也听不到任何虫鸣声。 百里朗行独自站在寒玉中央,阵阵升起的寒气仿佛对他毫无影响,手中灵剑一挥,十三道霸道的金色剑气瞬间以某种规律悬在寒玉上,每一道剑意之下都旋转起一个繁复的法阵,剑气落下,法阵被灵力注满,同一时间,寒玉上悄无声息开了一个入口,现出一段蜿蜒向下的阶梯。 百里朗行走了下去。 头顶的出口合上,脚下的阶梯也是千年寒玉,因为在内部,寒意更甚,百里朗行脚步加快了些许,他往下走了许久,周围开始亮了起来,待走到尽头,出现了一扇门,他推开门走进去。 是一间不算宽阔的房间,方方正正,地上和墙上不再是乳白色的寒玉,铺满了厚厚的帘幔和地毯,刚走过坚硬的玉石,骤然踏上柔软的地面,百里朗行却没有任何不适,稳稳当当地朝里走去。 屋子里有个很小的窗户,被帘幔堵上了,要是没堵上,窗口应该会不断地有寒气飘进来,怎么看都是一个寒玉内凿出的牢房,但奇怪的是这里该有的东西都不少,一张床,一张桌子,床边还有一个软榻,桌上放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玉石和玉石片,不少都丢在了软软的地毯上。 一个人躺在软塌上,曲着一条修长的腿,在闭目养神。 察觉到百里朗行走进去,软塌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但没有坐起身来,懒散的看了他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 “你的东西。”百里朗行把黑色的玉石片扔在桌上。 软塌上的人闭着眼睛开口:“不错,这次抓得挺快。” 百里朗行脸上现出隐忍的神色,努力压下心头的火气,道:“要不是你总想着要送讯息出去,我也不用把你关到这里来,住得舒服吗?” 软塌上的人不说话。 百里朗行忽而换了语气,轻快地道:“忘了说,这小东西不是我抓的,说来奇怪,昨日会审堂的金衣使者上门,这小灵器居然直接朝着人就飞过去了,你说稀奇不稀奇?听说灵器只亲近自己的主人,可它的主人不是你吗?” 软塌上的人终于有了动作,坐起身子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百里朗行脸上露出一个笑来:“你总算愿意和我说话了?” 百里夜叹了口气:“朗行……” “别这么叫我。”百里朗行冷漠地打断他。 百里夜从善如流的改口:“百里少主,我师妹来了?” 百里朗行看着他,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走过来在桌子边坐下,抬眸看着他:“来了,被我抓起来了,就关在这死牢里,她很聪明,居然和会审堂有交情,两位金衣使者护着她进来的,还敢来闯死牢救你,我刚刚才抓了人,顺便来告诉你,这可不是我去找他们,是你师门的人自己找上门来的。” “让我去见她。”百里夜皱眉站起来身来。 “来不及了吧。”百里朗行看到他着急,脸上的笑意愈发明显,“这死牢是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间是我用法阵维系着,又铺了这么多地毯帘幔,否则你也撑不到一个时辰,你那师妹修为应该也一般,从我过来到现在也有一刻钟了,应该快冻死了吧,反正在山顶抓到她的时候我看她就快冻僵了。” 百里夜一言不发,起身绕过桌子就往外走。 房门开着,他刚踏出房间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袭来,几乎一瞬间就要将他冻僵,百里夜艰难地往前走,撑在寒玉壁上的手掌仿佛被千万根冰刺穿过,他想也不想,御起灵力抵抗。 察觉到他要动灵力,屋内的百里朗行瞬间变了脸色,飞掠过去将人拽了回来,伸手掐住了百里夜颈间的脉门,恨声道:“你不要命了!” “她是我师妹。”百里夜道,“我……” “我还是你亲弟弟呢!”百里朗行双手改为揪着百里夜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终于丧失伪装的冷静,怒吼道,“那又怎么样!?你当初丢下我,丢下整个百里家就那么走了,音讯全无,我让你师门的人也体会一下这种感觉怎么了?她起码还找得到你,我呢!?每个人都跟我说你死了,让我不要找了,你知道我只要想到你或许真的死了,死在我根本就不知道的地方,你知道我是什么心情吗!” 百里朗行喘着气,抓着他衣服的手颤抖起来,最终闭了闭眼,目光晦暗:“我好不容易找到你,就算把你关起来,你也休想再离开……” “哥。” 第79章 听到这声“哥”, 百里夜目光动了动,看着自己弟弟如此偏执的样子,半响后叹了口气:“刚才不是还不准我叫你名字?” “因为你现在叫完我名字就想让我放你离开, 少来这套。”百里朗行一只手依旧扣在他颈间,防着他动灵力, “我说过了,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 “我没说要离开,只是让你不用关着我。”百里夜靠着墙:“送个消息也不行?” “不行。”百里朗行冻着一张宛若寒玉的脸。 百里夜又叹了口气。 根本说不通。 他印象里那个可可爱爱动不动就躲在他背后的小哭包弟弟哪去了?要是他早知道百里朗行现在是这样的,那天在客栈看到他就不至于一点防备也没有, 直接被打晕了带回天山岛,连个消息都没能留下。 门外忽然有什么闪过, 百里朗行背对着门没发觉, 百里夜抬眸看过去。 看到了云箬。 百里夜:“……?”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师妹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云箬竖起食指压在唇上, 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百里夜眉尖微不可察地一挑,百里朗行却立刻感觉到了, 皱眉看着他,扣在他颈间的手紧了紧,语气有些紧绷:“你想干什么,别动灵力。” “你不关着我我也不需要动灵力。”百里夜半垂着眸, 一边用余光不动声色看了眼云箬, 一边说话转移百里朗行的注意力,“不是你逼我的吗, 抓了我师妹,逼着我动灵力去救她。” 百里朗行盯着他的动作, 明明只要手上直接用力,就能锁住百里夜的脉门让他接近窒息且动不了灵力,他却不下手,看到百里夜手指微动,立刻钳制住了他那只手,警告道:“我说了,别动灵力。” “朗行。”百里夜忽而看着他,“不让我动灵力,是担心我跑了,还是担心我受伤?” 百里朗行冷笑一声:“当然是怕你跑了。” 在他背后,云箬已经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她只顾盯着屋子里的人,没注意到脚下,骤然踩上厚厚的绵软地毯,脚一崴跌了一跤,还好地毯够厚,她及时撑住身子,没有弄出任何响动,但出了身冷汗,示意百里夜继续吸引这位百里少主的注意力。 百里夜顿了顿,继续道:“若我非要去救我师妹呢?” 百里朗行看着他,百里夜姿态闲适散漫的靠在墙上,指尖却开始续集灵力,百里朗行扣住他颈间的手几次想要掐下去,最终没下得去手,怒道:“我没把她关在死牢,只关在山腰,她没事!” 云箬已经适应了高一脚低一脚的柔软地毯,蹑手蹑脚的靠近,朝百里夜坚定地一点头,并指为刀迅速到了百里朗行身后,朝着他的脖颈一手刀劈了下去。 “哎……”百里夜这才看出云箬想干什么,想出声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师妹动作快的像闪电,这一劈用尽了她全部力量,誓要把百里朗行当场打晕。 百里朗行瞬间察觉到身后的劲风,但他两只手一只掐着百里夜脖子,一只钳制着他的手,只能偏头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云箬一记手刀劈在了他后颈。 百里朗行生生挨了一下。 云箬只觉得手像是劈在了钢板上,疼得差点喊出声,硬是咬牙憋住了,紧张的看着百里家这位少主。 师妹过来 第135节 百里朗行一张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先看了眼百里夜,才扭头看着云箬,寒霜罩顶:“你怎么跑出来的?” 云箬:“……”历史是何其相似,她的手刀劈不晕任何人是吧? 偷袭不行那就只能正面抢人了。 云箬手中灵力一闪,灵剑成形的一瞬间就朝着百里朗行刺去,剑式起,百里朗行愣了一下,被云箬逼退一步,放开了百里夜,云箬闪身过去挡在他身前,挥剑阻止百里少主再靠近,一大二大紧随其后,配合默契,封住百里朗行的动作,两柄灵剑架在了他脖子上。 “得罪。”一大对百里朗行道,却发现百里朗行根本没什么动作,任他们的剑架在脖子上,目光看着百里夜和云箬。 “师兄,你没事把?”云箬看百里朗行被制住,稍微松了口气,偏头迅速道,“我们先出去……” 话没说完,侧脸贴上来一只手掌,将她的脸掰得侧过去。 百里夜皱眉看着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眉骨上伤,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脸色沉了下去。 “百里朗行。”百里夜抬眸看向被制住的人。 百里朗行也看着他。 “我说过了,叫你不要碰我师门的人。”百里夜面无表情的道。 百里朗行看了眼云箬脸上的伤,明白过来什么,他对自己的哥哥如此熟悉,知道他现在是真的生气了,他关他这么久他都没生气,现在却为了一个外人跟他动怒了。 百里朗行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我动了又如何?哥,你要为了你师门的人教训我吗,还是要杀了我?” 屋子里仿佛静止了一瞬间,悄无声息。 云箬半响才反应过来:“他叫你什么?” 一大二大也愣住了,看看被他们拿剑架住脖子的百里朗行,又去看百里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二大艰难出声:“百里少主,你哥哥不是已经……了吗?” 他没敢把死这个字说出来。 当初百里世家发布通缉令,说有世家弟子伤了人叛逃,被重伤的人就是当时百里家的少家主,百里朗行的哥哥,曾经百里世家惊才绝艳,被誉为百里晓风之后的剑道第一人,年纪轻轻就无限风光,无数人等着在紫霄宗承办的十年盛会山河典上一睹他的风采,可惜只等来了百里家发下的通缉令。 百里家新任半年的小少主盛怒无比,说只要抓到通缉令上的人,不管是死是活,百里家都以重礼加酬。 当时通缉令很快被撤下,但传言却不胫而走。 仙门百家有两种猜测。 一是百里家两位继任者为了家主的位置反目成仇,兄弟阋墙,最终百里朗行赢了,要赶尽杀绝,被通缉的这个人自然就是在世家夺权失败逃走的哥哥。 一是当时百里家出了叛徒,被重伤濒死的人就是百里朗行那位剑道天才的哥哥,所以小少主才那么生气。 二大显然是第二种猜测的拥护者。 无他,曾经他和堂主到过百里世家,远远看见过百里家两个小少主的相处样子,关系好得不得了,小的那个就像他哥哥的小尾巴,牛皮糖一样走哪粘哪,何来的兄弟阋墙一说。 不过现在在看百里朗行和他哥哥这糟糕的被囚禁的关系……难道他信错了?第一种才是事实的真相? 天塌了。 “他是我弟弟。”百里夜朝云箬解释,“我……” 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和云箬说他是百里世家曾经的少主,曾经他是天之骄子,和他绑定在一起的词都是天才、剑道第一人、天赋异禀、出类拔萃……现在那些都和他没关系了。 他只是闲云宗的百里夜,一个修为平凡的低阶修士。 “他真是你弟弟!?”云箬震惊的看向百里朗行。 仔细看一下,两人冷脸时的样子确实有些像,但百里夜身上总有种万事不过心的散漫,哪怕面无表情的时候脸上神情也总是淡然的,百里朗行却一直绷着一张脸,冷厉而不近人情的样子。 云箬目光看过去,被百里朗行瞪了一眼,只好收了回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好。 几息之前,看到一大二大轻易就制服了百里家的少主,她打算就直接拿人做人质,让百里家放行让他们离开,现在却犹豫了,对方好歹是百里夜的弟弟,而且看百里夜的样子似乎没有受到伤害。 说到这个…… 云箬踩了踩脚下厚厚的地毯,这死牢好像一点都不“死”,墙壁上的寒玉都被遮住,地上铺了厚地毯,明显就是怕被关在这里的人冷,简直是大费周章。 如果百里朗行真的把百里夜当叛逃离家的人,又怎么会如此对待他。 而且凭百里世家少主的修为,真会这么轻易就被一大二大制住,反抗都不反抗一下? 一大二大也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这一点,顿时觉得架在百里朗行脖子上的剑有些烫手。 这兄弟俩在唱哪一出呢? 他们现在是救人还是根本没必要救? 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僵持且尴尬。 百里夜低头看着云箬,执着地问道:“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朗行和你动手了?” “对。”百里朗行道,“抓她的时候弄的,动起手来本来就避免不了,你答应我好好待在天山岛,我才没找你师门的人麻烦,但你想要传递消息出去,我自然也不需要遵守你提出的条件。” “不是的……”云箬诧异的看了百里朗行一眼,这人怎么回事,有误会不解释还要加深误会? 百里夜牵起云箬的手:“走,出去给你找药。” 百里朗行看着他,冷声笑道:“我就知道,你就是想走,你不想看见我对不对?” “百里朗行。”百里夜实在受不了他这幅阴阳怪气的样子了,从他回来就觉得这个弟弟不对劲,字字夹枪带棒,跟他好好讲话也油盐不进,仿佛不惹得他动怒不罢休,“当年我一走了之或许是我不对,所以回来后我事事依你,你关着我我也认了,你若恨我我也能理解,但你不该伤我师妹。” 百里朗行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我恨你?分明是你恨我吧?当年的事你早就后悔了吧哥,为了我,百里家的剑道天才就此陨落,你只要看到我,就会想到是我害你变成现在这样,所以你才离开的不是吗?” 百里夜愣住了:“……你是这么想的?” “否则呢?”百里朗行眼眶忽地红了一圈,咬牙道,“我想不到第二个理由。” “你……”百里夜脸色一沉,当即挽起一边袖子,看样子竟是要过去揍百里朗行了。 “百里夜。”云箬一把扣住他的手指拉住他,“我脸上的伤不是他伤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出来的。” 她现在虽然还不知道这两兄弟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有眼睛,她师兄虽然被关在这“死牢”里,却没有受任何苦,和百里朗行说话也是,虽然这位少主声音大态度硬脾气不好,但气势上占上风的绝对是她师兄。 百里朗行分明就是虚张声势,她都看出来了,百里夜居然没看出来。 该不该说是当局者迷呢? “当真?”百里夜回头看她。 “当着当真。”云箬点头,抬手摸鼻梁上的伤,“我跟着一大和二大扮成金衣使者混进来的,你见过三小,我戴了她的面具,是面具不适合磨出来的,跟百里少主没有关系,他还送了我药。” “谁要你帮我解释?”百里朗行冷声嘲道,“你是我哥的谁?” “我是他师门的师妹。”云箬朝他认真介绍自己,“我叫云箬。” 百里朗行差点没维持住作为少主的涵养。 谁问你了! 百里夜看向一大二大。 二大摆了摆手:“不好意思啊,你师妹硬要来救你,仓促间我们也准备不了别的面具。” 一大点了点头。 百里夜神色缓和不少,拉住云箬要碰伤口的手:“别碰了,还疼吗?” “不疼了。”云箬对他笑,“百里少主还给了我药呢,很有效,二大说叫什么度厄紫灵晶,是很名贵的药材,我擦上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说完,发现二大在朝她猛眨眼睛。 云箬:“?” 百里夜皱眉看向百里朗行:“你给她度厄紫灵晶制的药?” 百里朗行顿了一下,点头道:“对,我看出她不是金衣使者,故意的,怎么样?你那小灵器飞向她的时候我就怀疑了,才决定给她点苦头吃。” 百里夜又要挽袖子了。 云箬抱住师兄的手臂,十分茫然,她说错什么了? 只听二大用很小声,但因为他们隔得有点距离所以屋子里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朝她解释道:“度厄紫灵晶是对伤口恢复有奇效,但是涂上的时候疼痛翻倍,我也是你涂完才发现的。” 云箬:“……” 你怎么不早说! 至此,屋子内的气氛彻底走向了奇怪的方向,很焦灼,且持续尴尬。 百里夜和百里朗行两兄弟之间暗流汹涌,一个拼命虚张声势张牙舞爪想要激怒他哥,一个强忍着脾气很想像小时候一样把他弟揍一顿,云箬夹在中间面对这种无声的暗涌根本无从劝解,二大一个劲的用眼神给她道歉,一大则默默收了架在百里朗行脖子上的灵剑,顺便把二大的剑也扒拉了下来。 云箬给百里夜和百里朗行岌岌可危的兄弟关系上火上浇了把油,努力想要打破屋子里诡异的气氛,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能说的,只好没话找话:“你们觉不觉得屋子里有些热……?” 说完她就想咬自己的舌头。 他们在千年寒玉里,她是怎么说出这种违背常理的话的? 果然人慌乱的时候会口不择言。 “好像确实有点?”二大扇了扇手。 “我也觉得。”一大道。 百里朗行皱了皱眉,走到蒙着帘幔的墙壁前,把窗口处的厚重帘幔扯了下来,山顶上的寒玉台上布有阵法,能将千年寒玉的寒息全部锁在内部,所以这里才有死牢之称,窗外本该有千年寒玉白雾般的冷气飘进来,现在却能看到那些冷气迅速向外飘散。 他本来就在这里设了烈焰阵抵抗,现在寒息消散,屋里自然就热起来了。 怎么回事? 百里朗行暗忖,朝门外走去。 通道内一个身影飞速掠来,费长风人未到声先至:“少主,死牢的法阵都被破了,难道是人跑了……” 费长老进了屋,一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差点崴到脚,站稳后看到屋里的情况,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少主,各位,这是……” “外面怎么了?”百里夜问。 虽然他现在没了一身修为,又被自己弟弟关着,费长风对他的态度却依旧恭敬,听到他问就下意识回答:“少主,顶上寒玉台的阵法全被破了,我还以为你动灵力闯出去了,以为小少主又和你吵架……” 百里夜打断他:“我早就不是百里家的少主了。” “是,我一时情急叫错了,大公子。”费长风立刻改口。 云箬一边觉得自己现在热的有些脑子晕乎乎的,一边想,总算看到比自己还能拱火的了。 当着现在百里家少主的面叫别的人少主,还自动把百里朗行降级成了小少主,百里朗行现在正在找着理由跟他哥呛声呢,这不得气得当场跳起来? 她和一大二大一起把目光默默瞥向百里朗行。 百里朗行却什么反应都没有,说:“先出去,寒息散了,屋子里的烈焰阵会越来越热。” 师妹过来 第136节 “屋里的是什么阵?”百里夜突然问道。 “大公子你有所不知,虽然少主他关着你,但也是有原因的,他怕你在屋子里冷,不仅铺了这么多东西,还提前在屋子里设了烈焰阵,否则千年寒玉的寒息岂是这些东西就能抵挡的……” “闭嘴。”百里朗行打断他,瞥了一眼他哥。 百里夜根本没看他,一把把云箬抱了起来,转身就朝外跑去。 一大和二大也反应了过来,纵身追出去。 云箬晕乎乎的,只觉得浑身都热,仿佛有一把火从身体里烧了出来,烧的她恍惚间觉得蒸汽都要从自己头顶冒出来,就像电视剧里的高手运功一样,被百里夜打横抱起来也无知无觉,只感受到身边还有唯一一点凉意,立刻伸手臂过去紧紧抱住了百里夜的脖子,拉松了自己的衣领,把自己整张脸往他微凉的脖颈里贴。 一大二大只看到前方跑得飞快的百里夜脚步忽而顿了顿,然后跑得更快了。 不至于吧,他们也就在烈焰阵里待了半个时辰不到,比上次在会审堂的寒霜阵待的时间短多了,云箬的情况难道比上一次还严重? 一大脚程更快,越过二大追了上去,看到百里夜的背影顺着通道就上了台阶,往寒玉台上方去了,他要跟上去,只听前方百里夜喊了一句:“拦一下,待会再让人上来。” 一大愣了愣,明白过来什么,转身守在通道口,拦住了后面的几个人。 百里夜抱着云箬顺着寒玉石阶往上,受损的灵脉被寒息刺激,身体里的瘴气蠢蠢欲动,脚快被冻僵了,身体却是暖的,云箬贴着他,源源不断的热息让他暂时承受住了在寒玉内的冷气,要是寒玉台的法阵没被破,他踏出那个有烈焰阵的房间就会被冻僵。 台阶到了尽头,他抱着云箬从寒玉台下走了出来,海风呼啸而来,席卷走寒玉上的冷气。 整个寒玉台上银光闪得乱七八糟,维持了数千年的法阵毁了将近一半。 一看就是云箬干的好事。 周身渐渐凉下来,云箬慢慢恢复了意识,虽然还是不清醒,但总算没有把她放在蒸笼里的感觉了,她呼了口气,感觉有微凉的触感伸过来,把她扯开的衣领合上,她十分不满。 热死了,不要。 她伸手要去把衣服拉开,一只微凉的手掌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乱动。 “百里夜……?”云箬迷迷糊糊唤了一声。 “是我。”百里夜低声应道。 于是云箬放心的不动了,反手握住按在自己手上的手指,好凉,好舒服,好像棒棒冰,她甚至想舔一舔,刚张嘴,脸颊就被捏住了,她发出不满的唔唔的声音,掐着她脸的手却寸步不让。 好小气,不舔就不舔。 等一大拦不住其他人,百里朗行怒而祭出了灵剑,当场就要劈开千年寒玉石阶,被费长风死死拦住安抚他:“大公子不会有事的!外面阵法已破,他承受得住。” “就算法阵破了这也是千年寒玉,万一呢!”百里朗行怒道,最后一剑挥退所有人,当先从死牢中跑了上来,看到百里夜好好地站在寒玉台上,脸上表情才好看了些。 其他人随之也上来了。 只见百里夜站在寒玉台一边,云箬站得离他远远的,几乎已经挨到了寒玉台的边缘,脸颊红得要滴血。 “还好吗?”一大担心的朝她走过去。 云箬点点头,摆了摆手:“我没事,你别过来,我自己凉一会儿。” 一大听她声音确实是没事了,这才停住了脚步。 云箬站在寒玉台边,真的很想跳下去一了百了。 她刚才干了什么? 不能想,一想她就想把自己打晕,上次寒霜阵出来,迷迷糊糊抱着百里夜当暖炉就算了,这次碰上烈焰阵,她居然又把百里夜当降温的凉席,恨不得长在他身上,明明恢复了一半的意识,却没有阻止自己往他身上贴,百里夜被她活生生占了两次便宜,两次! 她以后用什么脸面对师兄啊? “你怎么样?”百里朗行板着脸问他哥。 百里夜看着云箬那边,随口道:“没事。” 百里朗行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板着脸警告他:“就算从死牢出来了,你也别想离开。” “少主又要把我关哪去?”百里夜恢复了散漫的样子,看了他一眼。 “天山岛这么大,总有关你的地方。”百里朗行说。 费长风在旁边简直对少主的嘴硬佩服的五体投地,刚才急成那副样子,为什么现在没事了又不好好说话了?人都找回来多久了,非要搞得好像有仇一样,什么样的事不能好好说明白? 他当即决定不再管两位少主之间别扭的心境,直接道:“大公子,少主不是非要把你关在死牢,你走了这些年,他从未放弃,一直在找能消除你体内瘴气,助你恢复灵脉的办法,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我们找到了一个可能性。” “这寒玉台内的寒息和你体内瘴气相克,说不定可以洗掉瘴气的毒性。” “虽然不能让你的灵脉恢复,但至少可以让你不再受瘴毒之苦,少主他实在是用心良苦啊。” “什么?能帮百里夜清除体内的瘴气!?”云箬听到这里,直接飞奔过来了,“真的吗?” “这位是?”费长风看着她。 “我师妹,云箬。”云箬跑的太快,百里夜伸手挡了一下。 “原来是大公子师门的人。”费长风恍然大悟,难怪今日少主怪怪的,原来是闲云宗来了人,他估计是觉得留不住百里夜了。 百里朗行当即嘴角一抽:“她怎么知道你体内有瘴气?” “师兄告诉我的。”云箬说。 百里朗行咬牙切齿看着百里夜:“你连这个都告诉她!?” 云箬这才听出他话语里浓浓的火药味,也有点来气了:“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还知道师兄体内的瘴气是怎么来的,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有方法赶快讲出来,你不心疼你哥,我可是心疼我师兄的,如果我知道帮他清除瘴气的方法,根本不会跟他斗气逞凶,只想赶快治好他。” 百里朗行被云箬一串话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半响后才抓住了最生气的一点反驳道:“我不心疼我哥?!” “心疼的话赶紧说办法。”云箬微微抬头看着他,“不会没有吧,就是找个借口把我师兄关起来而已。” 百里朗行被气得倒抽一口冷气,走近一步低头看着云箬,两人目光撞出一道火花:“我比你更想治好他,寒玉内的寒息虽然能清洗瘴毒,但以我哥现在的灵脉根本就受不住,在寒息入体清洗干净瘴气之前,他就会先死的,所以我才想让他先待在死牢里适应一段时间。” 百里朗行说完,静了半响,忽然从被冲昏头脑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他全都说了? 本来这就是一个接近于不可能的办法,他没有跟百里夜讲,就是怕万一到时候发现这个办法只是异想天开根本实现不了,毕竟就算百里夜的灵脉承受得住,他们也没有办法保证这个方法一定能清洗掉他体内的瘴气。 现在好了,全抖干净了。 百里朗行冻着一张脸,不敢去看他哥,只好看向费长风。 费长风默默转开了视线。 百里朗行目光走了一圈,看了看远处很有分寸没有像云箬一样没有眼力见的来掺和他们百里家家事的金衣使者,最后不得不又落回了身前。 百里夜的这位师妹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失望?难过?那他哥呢,是不是会比她更失望? “……太好了。”却见云箬眼底亮晶晶的看着他,满面惊喜,“只要有办法,就能试着去实现,总比什么办法都没有的好。” “对吧百里夜!”云箬看向百里夜。 “嗯。”百里夜点头。 “百里少主用心良苦,是真的很厉害。”如果百里朗行是江北山,云箬现在恨不得拉着他的手转圈圈,师父都一筹莫展的事,居然在这里有了一丝希望,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感谢你抓了我师兄!” 百里朗行:“……”你是拱火还是拱火还是拱火呢? 百里夜看了一眼百里朗行,百里朗行立刻板起脸垂下了目光,余光看到他哥转了回去,笑看着云箬,再次点了点头:“嗯。” 百里朗行垂着的目光一动。 下一刻,头顶一只手掌覆了上来,带着些许力道,就像小时候每一次他胆怯,他哥都会按着后脑勺推他一下让他勇敢往前,跟他说“别怕,哥哥在呢”一样。 他抬起头,百里夜看着他,手掌在他头上推了一下:“冷死了,还要在这待多久?” “哥……”百里朗行嘴角往上动了动。 “师兄你没事吧?”云箬拉着百里夜就走,“我们先下去。” 百里朗行立刻跟上去,十分不满:“别一口一个你师兄,在是你师兄之前,他先是我哥,他当你师兄才多久?” “一年多。”云箬认真回答。 百里朗行:“……”谁问你了!! 他突然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寒玉台的法阵是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坏了?你们三人又是如何进了死牢的?” 闯阵的三人十分心虚,云箬假装没听到,一大没说话,二大揉了揉太阳穴睁眼说瞎话:“自己坏的?你看我们也不像能破坏阵法的样子吧?” 百里朗行心中将信将疑:“那你们是怎么从山腰的牢房里出来的?” 费长风痛心疾首:“怎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坏了?修理法阵要很久,大公子清除瘴气可是必须在这寒玉阵内才能进行。” 云箬装不下去了,老实承认:“是我弄坏的。”她以为百里夜被关在里面,救人心切,谁想到百里少主关着她师兄是这个理由。 “你知不知道这法阵运转了数千年,有多难修……” 百里朗行正要发火,百里夜侧身回头看向他,笑道:“别生气,哥帮你修。” 百里朗行声音一哽,怔怔看着百里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他把百里夜带回来,这是他第一次在他面前以哥哥自居。 第80章 天山岛永静殿, 少主居所。 百里朗行看着闯死牢不算还把寒玉台的法阵都毁了个七七八八的云箬,护送她进天山岛的两位金衣使者低眉顺眼,三个人都摆出了一副我们错了我们听从少主发落的良好态度, 但百里少主只觉得窝火。 “不说实话?”百里朗行再次问道。 “真的没有同伙。”云箬也再次重申。 百里朗行冷笑:“那寒玉台的阵法是怎么坏的,就凭你?” 云箬求助的看向身侧的百里夜, 百里夜给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云箬只好转回头去看着百里朗行,点了点头:“我不是故意的。” “好啊。”百里朗行手掌一翻,大殿中四面墙壁上都亮起旋转的法阵,流转的繁复符纹静静散发着银光, 道,“你毁了试试, 否则让我发现岛上还有外来人, 或者你们宗门的人擅闯, 我……” “你就如何?”百里夜不紧不慢的开口。 百里朗行冻着一张脸:“我就把他们赶出去。” 云箬:“……” 她现在知道百里朗行把百里夜抓回来的最大目的是为了给他清除体内的瘴气, 哪怕这小少主一张脸上冻得寒霜有一丈厚, 并且她一讲话就出声呛她,尤其不能提他哥, 提就虎视眈眈的看着她,但云箬根本对他生不起气来。 尤其是知道他苦苦找了他哥十年。 云箬甚至想要站在百里朗行这一边谴责她师兄了。 师妹过来 第137节 她被百里朗行针对的时候她师兄正在数大殿里的阵法,数完转头看她:“有十一个,别全毁了。” 云箬不敢保证:“我怕我控制不好。” 这些法阵都一个叠一个的, 她毁法阵可没注灵那么熟练精准。 “没事, 那就全毁了。”百里夜安慰她,“反正是百里少主叫你毁的, 让他看看你的本事。” 他俩说话声音不大,但大殿里就只有五六个人, 全都安安静静的,他俩这点悄悄话被听的一清二楚,百里朗行额角青筋跳了跳,看着从寒玉台下来的一路上都和他哥形影不离的云箬,只觉得胸口烧起来的火更旺了。 刚才还自称他哥,现在又改口叫他百里少主了? 尤其是他发现是他哥主动粘着人不放的,云箬走哪他就到哪,他审问三个越狱犯,他哥也要站在他这师妹旁边,搞得他的审问很被动。 一定是这个闲云宗的女人蛊惑了他哥。 证据有三。 证据一,普普通通一个烈焰阵,还是在寒玉内,大家都没事,怎么就她被烧成那样?装的。 证据二,山腰牢房的阵法岂是随便来个人都能破坏的?撒谎。 证据三,就算她修为顶天了是满阶神灵脉,山顶寒玉台的阵法也不是瞬息之间就能毁掉的,她潜伏在山顶一天能毁掉一个都算她本事大。信口雌黄。 综上所述,总结为三个字,他不信。 他现在就要在他哥面前拆穿这个女人的满口谎言。 “那,我毁了?”云箬看了眼百里朗行,“你不要生气啊。” 百里朗行身后的费长风默默往前挪了一步,他也挺想看看大公子这个师妹的本事,虽然他内心和小少主的想法一样,这姑娘看着年轻轻轻,就体脉来看应该还在低阶,但却一直都一口咬定就是自己毁了寒玉台法阵,实在是可疑。 近年来不论是外界还是海域,时不时都有妖兽异动,比过去频繁了不少,他们查得了些线索,正在和会审堂一起调查。 他倒不是怀疑云箬本身,毕竟是大公子信任的人,而是担心她是否被什么人蛊惑威胁,不敢说实话。 “少啰嗦,动手。”百里朗行道。 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 云箬两只手掌一翻,掌中灵力蓄积,抬掌往地上一按,银光顺着地面侵入四面墙壁,法阵察觉到外来的攻击,自动开启防御抵抗,符纹旋转振鸣,顺着云箬的灵力就要往回反噬,云箬却无知无觉,根本没有收手。 百里朗行目光一凌,立刻就要停止法阵运行,却见侵入的灵力悍然不停,根本不受阻,一头冲进法阵,顺着不断变幻的符纹嵌入,源源不断地灵力悄无声息覆盖侵吞,墙壁上十一道法阵发出承受不住的鸣响,只是一瞬间,所有法阵上灵光暴涨,接着全都黯然熄灭下去,只剩云箬的灵力还在乱闪。 大殿法阵被破,海上呼啸的风声和浪潮潮湿的气息顷刻间涌了进来。 百里朗行:“……” 费长风:“……” 一大二大在旁边看着,已经麻木了。 在死牢他们想对策怎么下去救人,对着寒玉台法阵发愁时,就已经见识过一次云箬是怎么在几息之间连毁数道法阵的了。 百里朗行几步走下台阶,有些焦急的走向云箬:“你……没事吧?” 眼见为实,他现在不得不信。 但刚才云箬就在山上毁了寒玉阵法,现在又动灵力,几个时辰内消耗如此多的灵力,就算是满阶修士也要养个好几天,他非要逼着人动手,万一她灵力枯竭有个什么好歹,岂不是他害了人? 百里夜伸手把单膝跪在地上的云箬拉了起来。 云箬借着他的手起身,殿里四面都开着窗,海浪声甚是喧嚣,呼啸而来的风声进了屋出不去,在屋内横冲直撞四面回旋,她没听清百里朗行说什么,眼睛眨了眨,大声道:“少主,你现在信了吧?” “你没事?”百里朗行诧异的看着她。 “嗯?你说什么?风太大了!”云箬根本听不清,百里少主的声音太小了。 不止百里朗行,费长风也诧异的合不拢嘴。 这姑娘的灵力居然强悍至此,简直不可思议。 海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夜晚的海域气温极低,天山岛上还有一整个山顶的千年寒玉,现在寒玉台法阵被破,寒气没被困在寒玉内,在海岛上四散,此刻永静殿法阵也被毁了,登时整个大殿中气温骤然低了下来,这一晚上冷冷热热交替好几次,云箬闭了闭眼,阿嚏一声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百里夜脱下外衣把她裹住,转头看向百里朗行:“换个地方。” “啊?哥你说什么?”百里朗行听不清,喊道。 云箬以为百里朗行在和自己说话,赶快喊回去:“少主你说什么?大声一点啊。” 百里夜捏了捏她的脸,让她看自己,用口型道:“跟我走。” 其实他不用说,云箬几乎被他揽在怀里带着往外走。 出了大殿,外面的海风声反而低了下去,但也呼啸不停,天上流云被吹得四散,西面峰顶千年寒玉散发的冷气顺着风声而来,扫过海岛每一处缝隙。 百里夜揽着云箬走在最前面,百里朗行和费长风随后,一大二大走在最后。 费长风乐呵呵和百里朗行小声说话:“小少主,大公子看来在外面过得不错,和他师门的人一看就是交心的,你自责了这么多年,现在总算可以放下一些心结了吧。” 百里朗行“唔”了一声,不说话,只看着走在前面的两个人的背影,半响后突然道:“小时候每次回寝殿,我哥也是这么揽着我走路的,怕海风吹到我。” 费长风听出小少主有些酸溜溜的口吻,内心只觉得好笑。 百里夜不在的十年,百里朗行已经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少主,没想到他哥一回来就变得如此幼稚。 他抬手拍了拍百里朗行的肩。 幼稚一点挺好的,从十年前那件事之后他就强迫自己成长,除了精进修为就是外出平海上作乱的妖兽,从被质疑到现在统领百里世家,他几乎就没见小少主再流露出过一丝一毫的少年心性。 现在这样挺好的。 能再见到大公子,他自己尚且都激动不已无法自持,更不要说不肯放弃找了他十年的百里朗行。 当年百里夜离开的时候刚养好一身的伤,灵脉俱毁瘴气入体,医师们束手无策。 那会儿百里朗行刚继任少主不久,正是顶着最大的质疑的时候,又因为害百里夜受伤的是他自己,故而也不敢去见他哥,白天拼命修习,学着处理各种事务,晚上就跑到费长风住的地方,抱膝坐在他寝室的角落里,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还要跟他说:“长老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费长风哪能不管他,小少主不睡,他如何睡? 只能一宿一宿的陪他熬。 熬了四五天,百里夜总算找到百里朗行晚上去哪了,来费长风庭院里逮人。 百里朗行熬了几天熬不动了,抱着膝盖头一点一点,睡得很不踏实,费长风又不敢动他,一动他他就醒,继续睁着眼睛坚决不睡,百里夜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小小一团缩在墙角,眼下两圈青黑,还留着几道泪痕,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把百里朗行背起来,小东西在他背上拱了拱,抱着他脖子总算安然踏实的睡着了。 “少主……”费长风轻声开口,被百里夜看了一眼,才反应过来改口,“大公子,今日小少主听了些闲言碎语,白天都忍着,晚上才躲到我这里哭,我怎么劝都没用,要不要我去警告一下?” “不行。”百里夜道,“你若现在替他出头,以后他更难服众。” “可那些人说的实在是……”费长风摸了摸胡子,心疼的看了眼百里朗行,“小少主才十三岁,他哪里经得住那些诛心之言。” 百里夜沉默了一会儿,道:“根源在我。” 费长风一惊:“少主莫要胡说!” 百里夜笑了笑:“费长老休息吧,以后还要你多教导朗行,他喜欢你,还望你多陪陪他。” 费长风总觉得那时的百里夜想说的不是这个。 第二天,百里朗行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想起是哥哥把自己背回来的,眼泪水哗啦啦又往下掉,原来哥哥还是关心他的,似乎也没有恨他,没有生他的气,更没有不要他。 他抹了把眼泪起来,换了衣服精精神神的去找百里夜,想要告诉他只要有哥哥在,他什么都不怕,还特意拉着费长风给他作证,眼神坚毅。 可他没有找到百里夜,只在进出天山岛的阵法上感觉到了他哥的气息。 百里家曾经的少主离开了天山岛,下落不明。 百里朗行差点疯了。 他不顾几大长老的劝阻和反对,当即就下了通缉令誓要找到百里夜,就连长老们都慌了神,百里夜自从修为尽废之后就卸下了少主之位,伤还没好就推着百里朗行继位,自己慢慢淡出众人视线。 费长风想起这一切,又想起前一晚百里夜跟自己说的话,当即心就凉了。 百里夜的话怎么听都是在交代后事做诀别。 他没有拦百里朗行,任他发了通缉令,想着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赶紧把百里夜找回来,哪怕小少主气疯了发的通缉令与事实相去甚远,几乎把百里夜形容成了百里世家的叛逃之人,或许在他心里,就是这么觉得的。 三日后百里朗行自己清醒过来,着急忙慌的撤了通缉令。 费长风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百里夜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能一剑破浪肆意惊才的百里少主,他离开时的修为根本不足以让他应付通缉令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追杀。 他出了一身冷汗,终于开始正视这个总是跟在百里夜身边的小少年。 百里朗行没有他哥哥惊绝的修为,于剑道一途也没展现出过出众的天赋,他被淹没在百里夜强大而耀眼的光芒里,直到现在百里家失去了优秀的继任人,才让他站到了众人的目光之下。 百里夜是天才,百里朗行就是他身边黯淡的影子。 只有当月亮消失,星星才会开始发光。 云箬一路走,一路打了好几个喷嚏,震得头都有点晕,百里夜干脆蹲下来要背她,云箬还没动作,百里朗行抢先几步走上来:“我背。” 云箬正要趴到百里夜背上,被百里朗行这么毛遂自介阻了一下,顿时不好意思被背了。 她摆了摆手:“我自己走。” 百里夜也不勉强她,牵过她的手捂在掌心里:“快到了。” 云箬看他走的轻车熟路,忍不住问道:“去哪?” “我住的地方。”百里夜微微躬着身同她讲话,声音一半散在风里,一半落在云箬耳边。 一行人走到一处庭院,进去之后是一个被打理得很好的水榭亭台,再往里走才是一间屋殿,匾额上三个字体稚嫩的字:朗星殿。 “朗星殿?”云箬看了百里朗行一眼,和百里夜咬耳朵,“这名字听上去更像是你弟弟住的地方,这字是你小时候写的吗,真是可爱。” 百里夜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起来:“猜对了一半,他给我想的名字,亲自给我提的字,不挂他就哭,吵得很。” 百里朗行一路上缓和了一些的脸色又冻上了:“喂,我听得见。” 百里夜转头看他:“嗯,然后呢?” 百里朗行迎着他哥的目光,半响后才道:“你还记得啊?” “当然了,你小时候的事我都记得。”百里夜推开门走进去。 百里朗行不依不饶跟过来:“那刚回来那天我带你过来,你还问这是哪里,是谁住的地方,还说上面题的字丑,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 百里夜无奈道:“你怎么带我过来的?” 百里朗行声音一滞。 他把人打晕了带回天山岛,刚上岛百里夜就醒了,他怕他哥反抗会受伤,更怕他动灵力遭到反噬,但又舍不得封他灵脉,只好把人捆得严严实实,为了以防万一,还蒙上了他的眼睛堵上了嘴,到了寝殿门口才松开。 费长风知道这事的时候两眼一黑,刚回岛都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就急匆匆的赶来,百里朗行给寝殿设了阵,百里夜刚被关进去,进去之前非常不客气的给了百里朗行脑袋一巴掌,很生气的模样。 师妹过来 第138节 小少主当时就自闭了,更加坚定要关着他哥不能让人再跑了的决心。 他们都觉得百里夜没了修为,又被关在法阵里,肯定万无一失,没想到当天夜里朗星殿灵光肆意,困人的法阵被破,百里朗行赶到的很快,百里夜还没来得及走,坐在水榭亭台里喝茶,被抓了个正着。 百里朗行二话不说又把人关了回去。 第二天百里夜拆了院子里一件法器,自己找材料做了个能动的小灵器,想要出去送讯息,再次被百里朗行截获,气的把那小东西当着他哥的面捏成了粉末,警告他最好死了想要离开的心。 两兄弟从见面到回家,话没说上几句,倒是开始互相斗法了。 百里朗行不知道他哥去哪里学了一身器术师的本事,屋子里不是跑出个小老鼠小松鼠啥的,就是飞出来丑兮兮的鸟,根本不把他的警告放在眼里,就是想要执着的离开,要传递消息给他师门的人。 他真的很想问问他哥,到底谁才是他的家人? 为什么见了他连他的名字都不喊,只惦记着他那几个师兄师妹?他才是他亲弟弟! 几天后百里夜在朗星殿找不到能做灵器的法器,想要闯出去,动了灵力,百里朗行察觉到法阵异动第一时间赶过去,看到百里夜吐了口血,满不在乎地就要朝外闯,要不是费长风来得及时,乱了分寸的百里朗行差点又把百里夜打晕。 之后他就把百里夜关进了死牢。 “我是怕你反抗了受伤……”百里朗行发现他哥还记得两人之间的过往,说起他的语气间也没有别的意味,仿佛就是离了一趟家,回来后依旧还是他的哥哥,这才敢朝他解释。 百里夜也卡了一下:“……我以为你很生气,想要拿我出出气。” “我怎么会?”百里朗行皱眉道。 “不是发通缉令抓我吗,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百里夜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误会了什么,看着百里朗行的目光有些无奈,“见了面好话都不说一句,带回来还捆着我,屋子里也要设法阵不让我出去。” “我……”百里朗行目光颤了颤,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你不想回来,不想看见我。” 百里夜沉默了一会,才道:“我要是想走,你也拦不住,虽然灵脉废了,但这些年也找到了能暂时控制的办法,如果我真要反抗,当时在玉京城你就不可能带走我,我都跟你回来了,第一晚破了法阵也没走,喝着茶等你想跟你好好说几句话,结果你根本不想跟我说话不是吗。” 百里朗行瞠目结舌:“……” 在旁边听得连连皱眉的费长风:“……” 你们两个小子当年可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的亲兄弟,怎么现在如此没有默契! 这误会大了啊! “我……我不是……”百里朗行不知道心里是高兴还是生气,高兴他哥是自愿跟他回来的,又生气怎么早点不把话说清楚,最后把自己嗓子堵住了,结巴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费长风觉得现在小少主尴尬得很,最好还是先避一避,于是和两位金衣使者说了一声,请他们先回住所,自己则去吩咐下人准备沐浴的东西和热水送到朗星殿来。 庭院中只剩百里朗行一个人站在殿外的台阶下。 百里夜也没管他,带着云箬选房间去了。 这处庭院外面看着很大,朗星殿却不大,只有两间寝室。 “这么大的屋子只有两间寝室?”云箬和百里夜走过长长的长廊,探头朝外面看,这里和金衣使者住的庭院不同,也和云箬看过的天山岛上其他地方不同,和百里朗行的永静殿也不一样,窗外没什么铺设,一眼看去是大片的空地,铺着漂亮的鹅卵石,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水流,在风里被吹起褶皱般的涟漪。 “嗯,一间我的,一间朗行的,他小时候总是要跟我睡,没办法,就加了个房间给他。”百里夜跟在她身侧,随她四处看,道,“外面是我练剑的地方。” 云箬本来要回来了,听到他这么说,干脆就趴在窗口看,想象着百里夜身披月光在风中练剑的样子,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忽然就来了兴致,她脱下身上百里夜披给她的外衣,纵身从窗口跃了出去,折了一枝树枝,朝百里夜道:“师兄,陪我过一招吧。” 百里夜笑起来,翻身跃出去,云箬把树枝抛给他,自己又折了一枝,脆声道:“我来了!” 风过水动,树枝轻响,站在殿前的百里朗行听到声音,绕过大殿走了过来,刚转过拐角,一道凌厉的剑意就迎面而来,他侧头避过,看着踏在水中的两个身影,久久都没有转开目光。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百里夜手持灵剑的样子了。 虽然他现在手里的只是一根树枝。 两人过了几招,云箬直击而来的身影忽然顿了一下,偏头打了个喷嚏,手里树枝一抖偏了方向,和百里夜的树枝擦肩而过,失了先机,眼看就要被剑指咽喉输了比试,百里夜却故意往后撤了一下身子,将手里的树枝往地上一划,激起一道水线,自己被云箬横劈过来的树枝架住了脖子。 “我赢了!”云箬欢呼。 “哎,你赢了。”百里夜拎着树枝笑道,“玩开心了?回去睡觉。” 两人继续去爬窗户,百里朗行忍无可忍出声:“过来走门,爬窗户像什么样。” 百里夜没想到自己有被弟弟骂“像什么样”的一天,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阻止云箬爬窗,拉着她绕过鹅卵石的空地出去。 百里朗行脸色复杂的看着他:“你居然故意输给你师妹。” 百里夜挑了一下眉毛:“怎么了?” 云箬笑不出来,十分理解百里朗行现在的心情,从他复杂的脸色上读懂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我哥,百里家万里挑一的剑道天才,居然会打假赛故意输给别人!你们闲云宗的人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可恶! 百里朗行哼了一声,本来不想说话,却想起之前把百里夜带回来后的一连串误会,都起源于他到现在还觉得他和他哥之间可以用一个眼神就明白对方的意思,结果他自己误读了百里夜眼里的讯息,将之理解为恨意和想要离开。 他顿了顿,忽然开口:“你从来没输过,不论是和谁比试,还是出外去平息海上的妖兽祸乱,哪怕受了一身伤回来,你也总是满不在乎,任何时候,你都是我心里最强的百里家少家主。” 他曾经以为百里夜永远都不会败,永远都不会害怕。 他崇拜哥哥的强大,却也有些心疼他的强大,因为有多无数个日夜,他住在朗星殿,半夜醒了去找百里夜想跟他一起睡,却看到在月光下练剑修行的身影,心生悸动,他也想像哥哥这样,不是为了比他更耀眼,而是想和他并肩而战。 后来空地上多了一个小一些的身影,每晚都跟着百里夜一起修习。 百里朗行每次都缠着哥哥比剑,每一次都输。 后来他输的多了,哭着问他哥为什么不让他赢一次,别的哥哥都让着弟弟的!还举了好几个世家弟子的例子,企图唤醒他哥的良心。 百里夜那时候帮他抹了把脸,背着他回去睡觉,在他哭得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对他说了一句话:“哥哥不能输,我要是输了,以后怎么保护你,怎么撑起百里家?” 百里朗行从回忆里回过神来,看着百里夜,忽而笑了笑:“哥,你也有输的一天。” 他的哥哥不再是那个执着的保护者,似乎也有人可以保护他了。 他也愿意被保护。 可那个人居然不是他。 百里朗行看了眼云箬:“明天和我比试吧,你敢吗?” 云箬想,来了,他要给他哥报仇了。 她摇了摇头:“不比。” 百里朗行不放弃:“就一场。” 云箬语重心长:“百里少主,我们还有很多要做的事,你自己寝殿的阵法是不是要修?牢狱区山腰坏了的法阵是不是要补?寒玉台事关你哥体内的瘴气清除,所有法阵是不是要尽快想办法恢复?我们哪有时间比试。” 百里朗行看着她:“我寝殿的法阵你弄坏的,山腰牢房的法阵也是你破坏的,寒玉台上的法阵还是你损毁的,我们为什么有这么多事要做你不清楚原因吗?” 云箬:“……” 别问,问就是心虚。 “原因不是你非要关着我不让我送消息出去吗?”百里夜仗义执言。 这会换百里朗行心虚了,看了他哥一眼,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于是又把目光瞪向了云箬。 云箬虽然心虚,但是有师兄撑腰,顿时支棱起来了:“瞪我干什么,我师兄都会帮你修的。” “什么叫帮我修?分明是帮你修。”百里朗行寸步不让,“这种时候叫你师兄了?刚才还一口一个你哥的。” 云箬震惊了,堂堂三大世家少主,居然如此幼稚,口舌之争也要如此较真。 百里夜看着他俩快瞪到一起去的眼睛,伸手从背后把云箬肩膀一揽,用老办法把人带走,云箬抱着他的腰,探身出去和落后一步的百里朗行继续争辩到底是谁的锅,凭什么让百里夜如此操劳。 百里夜:“……”不管谁争赢了法阵还不是要我去修? 他没办法,只好把云箬嘴巴一捂,看了一眼百里朗行:“你寝殿的法阵坏了,今晚就睡这吧,两间房,我师妹去睡我房间,你和我睡另一间。” 百里朗行立刻停止了和云箬的争辩:“好。” 云箬已经争红了眼,拉下百里夜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条件反射的要一争输赢:“凭什么我师兄和你睡,你和你哥睡好了,我师兄当然跟我睡!” 百里朗行:“?” 百里夜:“……” 云箬:“……”嘴快了。 她默默拉过百里夜的手把自己的嘴捂上,眨巴了一下眼睛。 偏偏百里夜还要逗她:“那我和师妹睡一间?” 云箬不想说话,拉过他另一只手把自己眼睛也捂上了。 第81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 百里夜感觉睡在身侧的人醒了,百里朗行很快就窸窸窣窣的起了床,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他才慢吞吞地从床沿坐起来,扭了扭酸麻的半边胳膊。 这小子, 睡觉还和小时候一个德行,快把他拱下床去了。 他起身出去,外面天色尚且还是昏暗的,寒气夹杂着潮湿的雾气在殿外氤氲不退,他正要出去, 殿外匆匆走来一个身影,费长风带着两个世家弟子进来, 其中一个手里抱着件厚厚的大氅。 “大公子。” 费长风拿过大氅要给他披上, 百里夜摆了摆手, 自己接过披好, 看向另一件:“给我师妹的?” “是。”费长风点点头, 摆手让两个弟子走了,对百里夜道, “小少主吩咐送过来的,对大公子细心着呢,那位姑娘昨日消耗过多灵力,体脉还弱, 小少主很是担心。” 百里夜笑了笑:“长大了。” “何止啊。”费长风道, “大公子多陪陪他,就知道现在小少主成长了多少了。” “已经看出来了。”百里夜说。 虽然睡觉还和小时候一样非要挤着他, 但曾经那个爱赖床的小家伙已经跟他一样高了,那么早就起床开始处理事务。 想到这里, 百里夜叹了口气:“他这些年……过得辛苦吗?” “我说不辛苦大公子也不会信吧。”费长风道,“我给你讲讲?” 百里夜抬脚走出殿外,冰凉的气息拂面而过,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语气依旧散漫:“行,讲讲。” 两人沿着水榭亭台出去,百里夜听着费长风讲这十年来天山岛的变化和过往,所过之处都有或多或少的改变,他熟悉的道路和东西都变得有些陌生,唯有整个朗星殿维持得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 路上偶尔遇到世家弟子,看到百里夜都是眼睛一亮,认识他的难掩激动,恭恭敬敬上来唤一声大公子,不认识的悄悄好奇看他,跟着师兄师姐们行礼,百里夜走过去,能听到身后压着声音的叽叽喳喳的询问他身份的话语,然后被费长风教训了几句,迅速散开去做自己的事了。 “长老们最初颇有疑义,现在对小少主也是一万个服气,”费长风陪着百里夜随处走动,感叹道,“哎大公子你不知道,这十年间朗行这小子在修行上吃了多少苦头。” 百里朗行的天赋就算是放到三大世家,那也是排得上号的,可惜他偏偏有一个天纵奇才的兄长,从小被和哥哥比对着长大,人人都知道百里家的少主十四岁时一剑横空出世,斩杀了为祸海域数百年的妖兽祈听,十五岁便名扬仙门,独闯一处折了无数渔船的涡心,带着百里世家的弟子改流换道,让那凶险万分的海上地界能通船行人,人界商船再不用九死一生才能过这片海域。 百里夜属实太过耀眼,修为一骑绝尘,隐隐有要让百里世家成为三大世家之首的架势。 三大世家自创派以来,最初是庚桑世家为最强,后天地灵气逐渐枯竭,器术师没落,庚桑世家靠着曾经的神兵法宝依旧能保持世家的实力。另一世家公羊世家则历史最为久远,上古时期族中弟子个个惊才绝艳,是修为顶尖的修者,借助天地灵力修炼自身,据传他们不仅能灵力化物,已经能炼化肉身超脱世人。 故而公羊世家最为神秘,仙门百家里有关他们的所有信息几乎都是传说,没有确切的记载。 师妹过来 第139节 而百里世家是灵力将近枯竭时才创派,虽然百里晓风一剑封神,创立世家,但到底家底薄弱,不能和早就成名的另外两大世家相提并论,只因为那时修界还在想办法挽救天地间灵气的消失,修者们也还相信会有世间灵气复苏的那天。 直至天地灵力彻底枯竭,只剩少数深山水域保留着微薄灵气,整个修界才彻底洗牌。 百里世家能稳稳和两外两家分庭抗礼,靠的是实打实的修为和实力。 百里夜当年陨落,新的少主继任,百里朗行遭受的质疑一开始还有百里夜顶着,百里夜走后,那些质疑的声音更是甚嚣尘上,十三四岁的少年一夜之间长大,选择了扛起一切。 百里夜静静听着,时不时应一声,听费长风说起百里朗行如何精进修为,如何学着他曾经的样子管理各种事务,带着弟子们外出平息被妖兽祸乱的海域是如何身先士卒,就算受了伤,第二天依旧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议事厅。百里夜面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只是被海风吹得眼尾有些红。 一大和二大刚起床,正要去找云箬告别,就看到院外走进来两个身影。 费长风到了就站在门口,百里夜走进来道:“二位要走了?” “嗯。”一大面无表情,“我们本就是陪云姑娘走一趟,既然你无事,我们这就走了,会审堂还有事需要处理。” “还有件事要劳烦两位。”百里夜从怀里掏出一块玉石递过去,一大接过,发现是一块结界玉,百里夜继续道,“烦请给我师门送个信,他们看到结界玉就会知道是我,让他们不要担心,我会带着云箬回去。” “你的事都可以对你宗门的人说吗?”二大走过来,笑眯眯看了看百里夜,又看了一眼等在门口的费长风,“不讲清楚,我和一大怕是会被你师父抓起来审。” “使者说笑了。”百里夜淡声道,“我的事我回去后自然会原原本本都告诉他们。” 那就是可以讲的意思,倒是不打算瞒着他师门的人。 二大笑道:“你是特意过来找我们的?什么意思,不让我们去和云姑娘告个别了?” “我会传达。”百里夜道,“师妹得两位使者相助已经给你们添麻烦了,作为师兄自然要代她道个谢,日后会审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义不容辞。” 二大笑道:“不愧是师兄妹啊,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云姑娘让我们带她进百里世家来寻你,也是这么承诺我们的。” 他夸张的叹了口气:“忽然得了两份承诺,看来以后闲云宗注定欠着我们人情了,你说是吧一大?让他们干点什么好呢?云姑娘又不能去我会审堂,不如百里少主你跟我们走,加入会审堂怎么样?” “会审堂不收世家弟子。”百里夜提醒他,“而且我师妹不让。” 二大耸了耸肩,没话说了。 “那我们就此告辞,还请你和云姑娘说一声。”一大朝着西面山峰看了一眼,山顶覆盖着积雪一般的千年寒玉的山峰已经被茫茫寒气笼罩,他收回视线看着百里夜,“寒霜阵和烈焰阵对云姑娘的影响异于常人,岛上如果有这两种阵法,那些区域不可让她踏足。” 百里夜眉毛微微一挑:“多谢使者关心师妹,我自然会注意。” 一大面无表情看了眼门口的费长风,提高了些音量继续道:“她为了寻你,用了召集令,又不计后果来闯百里世家,那寒玉死牢以她的体脉根本抵挡不住寒息,她也为了你闯进去了……” “哎,老大。”二大打断一大的话不让他继续说下去,看向百里夜,“一大的意思是云姑娘遇上你的事容易冲动,昨日我们在寒玉台上也模糊听到了一些,你放心,我们不会对任何人讲,但你要清除体内的瘴气,她必定会想方设法帮你,不管她做了什么,可都是为了你。” 费长风听得一清二楚,心下立刻就明白了。 这是说给他听的,解释清楚那位小师妹做了这么多全是为了他们少主,可不能把账都算在她头上。 他不仅有些好笑,那可是少主师门的人,谁会找她麻烦。 除了小少主。 但小少主听他哥的。 百里夜却听出了金衣使者的话外之意,云箬灵力特殊他们都知道,一番话既在百里家长老面前表明云箬做这些都事出有因,又没暴露她的灵力特殊之处,同时还告诉了百里夜云箬为他做了些什么,提醒他要看好云箬,别让她为了帮他祛除体内瘴气乱来。 倒是真的十分爱护云箬了。 百里夜笑了笑,侧身让路:“师妹为我做了什么我都知道,无需二位帮我记挂,至于这次金衣使者以职务之便,带人擅闯天山岛的事百里家也就不追究了,还望二位以后莫要再犯这样的错。” 一大皱眉:“自然,我已经将通行玉牌交还,我们犯下的错我会承担,但云姑娘不该受罚。” 二大:“……” 老大啊我知道你是担心云箬,但你别再在她师兄面前一口一个云姑娘的帮她说话了,小心咱们走不出百里家的海岛。 送走金衣使者,百里夜回了朗星殿,天已经亮了,云箬还没起,房门关着,百里夜不想吵她,吩咐所有人都不要进殿。 费长风十年不见百里夜,舍不得走,大早上过来就是为了见他,叫人送了早餐到水榭的亭子里,和百里夜一起一边吃一边讲话,讲的百里夜都有些无奈了:“费长老,你现在话这么多,是因为老了?” 费长风笑道:“十年能老到哪去?倒是大公子你变了许多。” 曾经的百里夜永远走路带风,任何时候都是蓬勃又挺拔的模样,意气风发昂首阔步,像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锐不可当,现在却沉静安然了许多。 “当年,你为什么离开?”费长风目光瞥到院外走进来的身影,语气一转,不动声色的问道,“你后悔救了朗行,害了自己吗?” 他忍了太久,从他和百里朗行接到玄阳宗的讯息披星戴月赶去,在山腰的小院落里看到百里夜,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他知道百里朗行更想问,但小少主不敢。 既然如此,那就由他来问。 百里夜似乎没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却也没有立刻开口,神色淡然的吃了口菜,半响才道:“当年那些针对朗行的明里暗里的声音我都知道。” ——都是他,害了少主! ——要不是他,少主怎么会灵脉损毁? ——为什么灵脉被废了的不是他而是少主?凭什么?! ——如果能一命换一命…… “我后悔过。”百里夜道。 水榭外站在柱子后的身影颤抖了一下。 “我制止过很多次,制止得住说出口的话语,却阻止不了人心里的想法。”百里夜笑了笑,“我当时灵脉已废,以为推了朗行继任之后,族人会重视他栽培他,可我没想到那些声音愈演愈烈,只要我还在天山岛一天,或者说只要我还活着一天,所有人就不会停止责怪朗行。” “明明是我自己选择去救他的,结果承受这些诘问的人却是他,他什么都没做错,却被我推上了风口浪尖的漩涡。” “就连朗行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离开,只要我不在了,百里家就只有一位少主,所有人都必须接受他,朗行也是,只有我走了,他才能停止责怪自己,而且我灵脉已经废了,难道还永远留在天山岛,提醒着朗行我是为了救他才变成这样,让他一辈子都被迫背负着这些而活吗?他什么都没做错。” 百里夜说完,看向身后:“出来吧,躲着做什么。” 百里朗行半响从柱子后站出来,怔怔的看着他:“哥。” “对不起啊,朗行。”百里夜道,“我当时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这些年你做得很好,精进修为,守护此方水域太平,哥哥都知道。” 百里朗行走过来蹲在他面前,像小时候那样仰头看着他,眼泪水忍不住的掉下来。 费长风也忍不住别过了头。 他现在才突然清晰的认识到,他们都太过于依赖百里夜了,不管是小少主还是诸位长老们,十年前百里夜也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灵脉损毁于常人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事,何况是从小就被冠以天才之名的百里夜,他却默默自己消化了一切,现在回来,依旧心境通达而强大。 “百里夜。”云箬从水榭拐角的长廊走过来,披着白色的大氅,看到蹲在百里夜面前哭的眼眶通红的百里朗行,脚步顿了一下,迟疑地没有过来,“发生什么事了?” 百里朗行瞬间起身,几下擦掉了脸上的泪,红着眼睛怒视云箬:“这是我百里家的事,干你何事?” 百里夜踢他一下:“你凶什么,别哭了,丢人。” 百里朗行眼泪刷一下又掉下来了,他哥用小时候的语气训他了,好怀念。 云箬连忙劝架:“有话好好说,不要骂你弟弟。” 百里朗行更气了:“我哥骂我又怎么了,他想骂就骂!” 云箬:“……”啊这,好吧。 “你再凶人?”百里夜按住百里朗行的脑袋,朝云箬招手,“过来吃早餐,待会儿我带你在岛上逛逛。” 云箬小跑过来:“你们吃什么?” “先尝尝。”百里夜拿过碗给她盛了一点粥,夹了几个小菜。 “这都是大公子以前爱吃的,小少主都记得呢。”费长风笑道,“云姑娘想吃什么尽管说,我让人给你做。” “我吃这个就好。”云箬坐下,伸手去接百里夜递给她的碗,没接到。 百里朗行比她快一步把碗接走了,鼻音浓浓的:“谢谢哥,那我吃了。” 百里夜:“……” 百里夜和云箬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眼里同时默契的浮起来两个字,幼稚。 他重新盛了一碗给云箬,挨着她坐下,跟她说几个小菜是用什么做的,许多都是岛上特有的,云箬以前从未吃过,吃一个都要感叹一下好吃,难怪当初百里夜快饿死了万知闲给他买粥他也不吃。 到底是被养刁了的少爷胃。 “你什么时候快饿死了?怎么回事?”百里朗行一听就急了。 “没事,都过去了。”百里夜随口道,继续转头和云箬说话,“你怎么知道的,师父告诉你的?” “嗯。”云箬点点头。 百里朗行“哦”了一声,默默端着碗喝粥,看了百里夜好几眼,欲言又止。 云箬看了眼百里朗行,忽然问道:“是不是有妖兽叫蜃海妖兽?是什么样的?” 百里朗行立刻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挤了过来挨着他哥:“早就灭绝了,是海里的大妖兽,你没见过?” 云箬摇摇头,很感兴趣的样子:“你见过?” “当然,书里见过,天山岛的藏书阁就有,据说它的气息能让人产生幻觉,小时候我哥当故事给我讲过。”百里朗行语气间露出一丝藏不住的骄傲。 “哇,这么厉害。”云箬忍住笑,眼睛弯弯的,“百里夜,给我们讲讲嘛,你遇见蜃海妖兽的事。” 百里朗行立刻眼巴巴的看着他哥。 百里夜看了云箬一眼,眉尖一挑,给她又夹了个菜,小声道:“故意的是不是?” 云箬无辜道:“什么呀?只是想听你讲故事而已。” 百里朗行不明所以,且很不满:“你们说什么是我不能听的?就一张桌子,能不能不要搞小动作?” 百里夜一哂,也给他夹了一个菜,开始讲遇到蜃海妖兽的骨骸的经历,百里朗行听着,时不时问一句,他问什么,百里夜也不瞒着,就给他讲什么,讲着讲着,把自己离家后的大体经历都讲出来了。 他本来不想讲这些,怕百里朗行听了又多想,但云箬提醒了他。 本来就已经分开十年了,他还能通过各种消息知晓百里家的事,百里朗行这十年间对他却是一无所知,他越是瞒着不说,反而把百里朗行推得越远,他现在想要让弟弟安心,最好的办法不是“为他着想”的不说,而是事无巨细的坦诚。 * 寒玉台的法阵花了五天修好了,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毕竟负责修理法阵的长老和世家弟子之前的预估是最少半个月,这还是快的,死牢的法阵维系运行了数千年,很多符纹运转要找到正确的灵力运行方式就要费很多时间,而且法阵坏的又很奇怪,不是被从外破坏,而是法阵内部被灵力撑爆了,修理起来更是难上加难。 百里夜带着他们一起修,说只要几天。 大家都不信,但大家不敢有异议。 百里夜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和开宗立派的老祖宗百里晓风相提并论的天才没错,但他的天赋在剑术一道,修理法阵不是他擅长的,年轻一代的小弟子没有见过百里夜当年挥剑的身姿,也完全无法想象他吭哧吭哧修法阵的模样。 但少主相信,他们也只能装作相信。 谁想到他们大公子如此厉害。 百里朗行本来是不同意的,反正就是多等个十几天而已,但是他哥不愿意,非要亲自去修,还说要让他看看自己现在的本事,不会给弟弟丢人的,百里朗行被这么哄了两句,别说他哥是要去修法阵了,百里夜就算是说他能在寒玉里弄出个温泉来,百里朗行也会一脸深信不疑的对他点头:“我相信你可以的,哥。” 师妹过来 第140节 然后把他哥裹得严严实实,身上套了好几层防护和法宝,才让他上寒玉台修法阵去了。 本来百里夜想先把永静殿修好,让百里朗行能回自己寝殿去睡觉,但百里朗行坚决不要,说寒玉台的法阵比较重要,自己寝殿里那些法阵放着慢慢修就可以。 百里夜看出他那点小心思,没拆穿他,也就没去修永静殿的法阵。 没有少主的吩咐,其他人也不敢去修,永静殿就成了岛上唯一一个每晚都沉浸式被海风侵袭的地方,他的主人根本不管它的死活,已经理所当然的搬进了朗星殿和他哥挤一个房间去了。 寒玉台的法阵修好,整个天山岛的气温恢复如初,总算没有走到哪里都寒气飕飕的,躲起来了的各种动物们又开始在岛上四处游荡,早上时不时就能听到白鹤清越悠长的鸣叫声。 清除百里夜体内的瘴气倍立刻提上日程。 这件事一直没有任何进展,最主要的原因是百里夜现在受损的灵脉和修为让他根本承受不住死牢中的寒息。 “少主做过试验。”费长风说。 百里朗行曾经用法器带回了一些海上妖兽的瘴气,将之放在自己体内进入死牢,千年寒玉的寒息能将翻腾不息的瘴气压制住,并将之从体内引出来,但过程中也凶险无比,若是修为不够,寒息和瘴气同时加身,就算瘴气被清除了,人估计也没了。 “你自己试验?”百里夜沉了脸看着百里朗行。 百里朗行点点头:“我自己试过才能确定有没有用。” 百里夜皱眉,半响才问道:“几次?” 百里朗行不说话了。 那就是不止一次。 或许也不止好几次。 两兄弟都不说话,还是云箬开口打破了沉默:“如果像前几天一样呢?在百里夜身上加上护持,还有法宝,这样可以吗?” “不行。”费长风回答她,“隔绝开了寒息和瘴气,那就没用了。” 他叹了口气:“要是大公子的灵脉没有损毁,灵力修为俱在……” 他说了一半就没说了,要是百里夜的灵脉没有损毁,他修为还在,当初又怎么会被瘴气入体?这个假设根本不存在。 百里世家的医师曾经想尽了办法都不能将百里夜体内的瘴气逼出来,这次回来他探了大公子的灵脉,虽然体内气息暂时算是平稳,确实如他所说被药物维系着,但是瘴气愈发猖獗,比他十年前走的时候还要严重。 若是任由瘴气一直这样下去,等侵蚀光他残存的灵脉,恐怕百里夜也活不了多久了。 要不是被找回来,他大概真的就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某个地方了。 ——灵力和修为俱在。 云箬放在桌上的手指动了动。 她想起曾经那次她想把灵力给百里夜,却无意中引出了他体内的瘴气,由此才知道了他身体的问题,那时候是瘴气没法压制,让百里夜痛苦难耐,但要是瘴气被寒息压制住了呢? 只要瘴气被压制住,她是不是能用自己的灵力灌入百里夜的灵脉,虽然那些灵力不能转换成他的灵力,但是让百里夜短暂的恢复修为,抵御住寒息和瘴气的侵蚀,是不是就有希望清除瘴气又不让他殒命? “我有个办法……”云箬越想越觉得是一个好办法,有些激动。 话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百里夜不动声色地抬手按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目光没看着她:“我师门的师兄给我制了药,可以让我暂时动用灵力不被反噬,我身上还有一盒,可以先试试看。” “可否让我看看?”费长风问。 百里夜拿出糖盒递给他,费长风拿走研究去了。 云箬拉了拉百里夜的袖子:“师兄,我……” “先这样吧,明天就进死牢去试一试。”百里夜起身。 “我和你一起进去。”百里朗行道,“撑不下去我就立刻带你出来。” “行。”百里夜爽快的说,“休息吧,修了一天法阵我也累了。” 听他说累了,云箬便没再说话,百里夜先往里殿走了,倒是百里朗行没有走,站在桌边,云箬思索了半天可能性,在心里认真回忆了一下那次给百里夜输灵力的经过,起身的时候差点撞到百里朗行,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 “我哥在外面经常动灵力吗?”百里朗行问。 不然也没必要随身带着能顺缓灵息的药。 “没有。”云箬说,“我们都看着他呢,你别担心。” 百里朗行这次没跟她呛声,微微垂着眸:“他刚受伤灵脉被毁的时候还不习惯,动不动就动灵力,每次都吐一身血,我那会儿只会吓得哇哇哭……这么看来他已经习惯现在的修为了。” “师兄现在的修为也不错,剑术照样厉害。”云箬说。 “是吗?”百里朗行笑了笑,“那确实,我哥的剑术天下第一。” 云箬还是第一次看到百里朗行笑,他之前都一脸戾气,动不动就呛她,这几天对着她脸色却好看了不少,云箬顿时大着胆子找他合谋:“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进死牢?” “你?”百里朗行本想一口拒绝,死牢内低阶修士进去一会儿就被冻僵了,上次云箬能在里面待那么久,一个是屋子里加了防护和烈焰阵,一个是她进去之前把寒玉台的法阵毁了,但是他突然想到岛上阵法接连被毁都是云箬做的,或许他看走了眼,他哥的师妹是很厉害的高手?那或许可以帮上忙。 “你灵脉如何?”百里朗行问。 云箬听出他的目的,立刻报了自己最厉害的灵脉:“识脉满阶。” 百里朗行有些诧异:“确实厉害。” 三灵脉中识脉多是天生,厉害的十分厉害,没有天赋的就算后天如何修行也没办法突破高阶,大部分修士识脉都只能止步四阶,能上高阶已是厉害,云箬却年纪轻轻就是满阶,天赋不错。 神灵脉则最看重修士的修行程度,修为越高,神灵脉的灵力也就越强。 体脉的修行相对来说最简单。 “体脉呢?” “三阶。”云箬声音小了点。 “神灵脉一定高阶了吧。” “……一阶。” 百里朗行:“……?” 你一口气毁我那么多法阵,你说你神灵脉一阶?狗才信。 “那你进什么死牢。”百里朗行这次回绝的干净利落 “你可以给我一些防护,我和你们一起进去……”云箬不死心的想说服他。 “云箬。”百里夜又折了回来,“朗行,去睡觉。” “好。”百里朗行答了一声,走之前看了云箬一眼,小声道,“我哥我会照顾好的,你放心吧。” 等他走了,百里夜走到云箬面前:“和朗行说什么呢?” “没什么。”云箬转身回屋,“你刚才不是不想听我说话吗,每次都打断我。” 百里夜跟上来,语气带着点笑意:“生气了?” “没有。”云箬把手背在背后,偏头看了百里夜一眼,“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灵力特殊的事暴露,所以我什么都没说,但是我想跟你进寒玉死牢,我觉得我的灵力可以帮你。” 百里夜没说话,垂着眸。 云箬转回目光看着前方的走廊,继续说:“如果药糖的方法试了不管用,就试试我的办法吧,反正这个办法我只是给你输灵力,对我没什么危害,上次你不是就知道了,我灵力多着呢,还有,以你弟弟听你话的程度,只要你让我进死牢,叫他给我些法宝护持,他应该会听你的吧?” 百里夜还是不说话。 云箬停下脚步,百里夜的声音终于无奈的响起:“清除瘴气的过程会很痛苦,到时候我的样子一定很难看。” 云箬想要回头,背在背后的手指被勾住了。 百里夜的手指指节温暖修长,勾住她的指尖推着她往前走,安静的长廊里他的声音伴着脚步声,听上去散漫,却无比温柔:“你可不要嫌弃师兄。” 第82章 百里夜本来想靠着林望留给他的药糖暂时恢复灵力, 进了死牢抗住寒息,清除瘴气就出来,哪怕清除瘴气之后他扛不住了, 百里朗行也能把他带出来。 但他还是低估了瘴气在他体内盘踞的稳固程度,瘴气已经在他灵脉里生了根, 与他的灵脉相生相伴,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将之祛除。 尝试失败,寒息不仅死死压制住了百里夜体内残存的灵脉,还刺激了他灵脉中不散的瘴气,黑雾不愿离开他灵脉的温养, 翻腾着侵蚀而出,要不是百里朗行第一时间就发现他不对劲, 把他带了出来, 他整个人都会被瘴气吞没, 又因为动了灵力, 没有寒息的压制, 出来就开始加倍反噬,吐血吐了百里朗行一身, 吓得百里朗行寸步不离守了他哥一整晚,说什么都不准他再进死牢。直接把这个驱除瘴气的方法判了死刑。 “百里少主。” 百里朗行刚从议事厅出来,云箬就在大殿外的过道上等他。 “我哥怎么了吗?”百里朗行大步走过去。 “他没事。”云箬摇摇头,“是我找你。” “我还有事。”百里朗行掉头就走。 “等等。”云箬追上去。 “云姑娘。” “云姑娘早啊。” 云箬在天山岛也住了一段时间, 修法阵的时候百里夜就带着她到处乱逛, 有时候遇到弟子在修习练剑,百里夜会指点几句, 也会让云箬和他们过上几招,百里世家不愧是以剑论道, 弟子们个个都剑术精湛,云箬每次对招都觉得受益匪浅,要是江北山在,不知道他会有多兴奋。 一来二去,不少弟子都认识云箬了,年轻人性子活泼,见了面都会跟她打招呼。 “少主,云姑娘找你呢。”费长风提醒走得飞快的百里朗行。 “对啊少主。” “她追来了。” “少主走慢些。” 弟子们七嘴八舌喊住百里朗行,百里朗行无语停住,瞥了一眼追过来的云箬,糟心的看了费长风一眼,费长老当做没看见,领着弟子们走了。 道路上只剩下百里朗行,云箬小跑上来,怕他还要走,越过他拦在他面前。 “干什么?”百里朗行冷着脸。 “再试一次吧,让我陪百里夜进死牢。”云箬说。 “不可能。”百里朗行绕过云箬就走。 云箬再次越过去拦在他面前:“那天你们进寒玉台的时候费长老跟我说,百里夜体内的瘴气以后会越难清除,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你也证实了千年寒玉确实有用,不能就这么放弃。” “我哥他受不住。”百里朗行咬了咬牙,“你不是也看到了吗,就进了死牢一次,没有护持他差点变成什么样?你要害死他吗?也对,你只是他师门的师妹,没了一个师兄还有别的师兄,我哥对你来说不是唯一,对我来说却是唯一的哥哥!你……” 百里朗行气得口不择言,百里夜从死牢出来躺了三天,现在才恢复不少,云箬居然还要把他送进去,她安得什么心? 她师兄白对她好了! 云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百里朗行一愣,正要挥开,蓦然感受到一股温和庞大的灵力悄无声息侵入了他的身体,他还没来得及惊骇,瞬间灵力爆发就要把云箬的灵力反噬回去,却忽而感觉到那灵力入体,温吞的混入他灵脉之中,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师妹过来 第141节 但他反噬回去的灵力却来不及全部收回,云箬对他毫无防备,有几捋顺着她抓着百里朗行手指的掌心钻了进去。 “呜……”云箬闷哼一声,手指发抖,往后踉跄了两步。 “喂,你没事吧!”百里朗行上前一步扶住云箬,散去那几缕侵入她体内的灵力,紧张的看着她。 云箬没说话,缓了一会儿,用力抓住了他的手,抬眼看着他:“我灵力特殊,进了死牢,只要寒息压制住瘴气,我就能护住百里夜的灵脉。” “你……”百里朗行看着云箬,咬牙切齿,“你不要命了!?万一我没收住灵力……” “我抵抗得住,是我刚刚没防备。”云箬看着他,刚从灵脉被灵力侵扰的剧痛中缓过来,让她的眼睛湿润黑亮,眼底还氤氲着雾蒙蒙的泪光。 “这种时候还嘴硬。”百里朗行都来不及问她的灵力是怎么回事,反手抓住她的手臂,急声喊道:“来人!让医师去朗星殿候着!” 云箬还要说话,百里朗行直接抓着她朝朗星殿跑去。 云箬再一次体会到被体脉高阶的人近身压制是什么感受,百里朗行的手像铁箍,脚程又快,她几乎是被拎走的,一路风驰电掣赶到了朗星殿,进去就把云箬按在椅子上,让早就等着的医师给她检查。 老医师一看就是岛上德高望重的那种,胡子雪白,讲话慢悠悠的:“唔,无事,无事,小姑娘健康得很,灵脉也没问题,就是现在喘气有些急,休息休息就好,发生什么事了?” “真的没事?您再看看?”百里朗行不放心,对于云箬灵力的事只字未提。 老医师捋着胡子,继续慢条斯理:“少主无需担忧,真没事,但我得说说你,你看看你干的叫什么事?对待姑娘家怎地如此粗暴,实在是……哎。” 他捋起云箬的袖子,云箬小臂上几个清晰的指痕,印在白皙皮肤上煞是显眼,有一块已经青了。 百里朗行看到,再配上老医师千转百回的一声叹气,登时卡壳了,半天才对云箬道:“就算是个女修,也不该如此细皮嫩肉,好好修习吧。” 老医师:“…………” 云箬趴在桌子上气还没喘匀,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当天晚上,云箬刚要睡觉,门被敲响了。 她起来去开门,门外站着百里夜,身后还有个低着头的百里朗行。 她师兄面无表情:“还没睡?甚好,我们谈谈。” 三人坐在屋子里,百里夜第一句话就搬出了万知闲:“师父是不是说过,你灵力的事必须保密,慎重对待,你告诉朗行之前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 云箬看着他:“我不告诉百里少主他肯定不让我们进死牢,我还想让他多给我点护持法宝呢。” “而且他是你弟弟。”云箬说完又补充了一句。 眼看大锅扣在了自己头上,百里夜气笑了:“那现在朗行就是第十个人了,你觉不觉得知道的人太多了点?你是不是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十个!?不是只有我们三个吗?”百里朗行震惊的抬头看百里夜,“云箬的灵力这么特殊,居然让这么多人知道了?这跟全天下都知道了有什么区别?哥,你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重吗,你告诉我是哪些人,我都抓回天山岛来。” “我告诉的都是我可以信任的人,我很谨慎。”云箬争辩,“你也是,你是百里夜的弟弟,他信任你,我也信你。” 百里朗行听到这话,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百里夜有些头疼。 说云箬乱来吧,她还知道挑百里朗行单独的时候让他知道,而且现在还不好骂她,要是骂了她,岂不是又要往他头上扣一口“你居然不相信你亲弟弟”的锅,但是不教训一顿,他又怕之后云箬再弄出来十一人十二人,那么轻易就相信别人。 最重要的是她暴露灵力,是为了帮他清除体内的瘴气。 现在能对云箬板着脸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他只好老生常谈:“绝对不能有第十一个人知道。” “我明白,哥你放心吧。”百里朗行认真道。 百里夜有些诧异:“不生气?我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 百里朗行摇了摇头:“要是我第一个知道,我也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你不告诉我才是应该的。”这件事但凡揭开了一个口,整个修界都会震动,最重要的是云箬这样的灵力会让她成为被追杀抢夺的目标。 “朗行你……真的长大了。”百里夜道。 百里朗行嘴角一扬,试图谦虚:“我都二十三了,当然长大了。” 云箬立刻给他拆台,捋起袖子跟百里夜告状:“师兄,我手肿了。” 两人一起看向她手臂上红肿的指痕,百里朗行眼睛一瞪:“怎么还更严重了?” “我体脉才三阶,百里少主你可是接近满阶了。”云箬眨眨眼,“明天我陪你哥去死牢,你要给我找最好的护持法宝啊。” “我知道。”百里朗行沉着脸,“我去给你拿药。” 他走出去几步,总算反应过来:“明天就去死牢?”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云箬朝他点头,“你刚刚答应我了。” “……你师妹还挺狡猾。”百里朗行看着他哥。 百里夜不说话,目光看了看云箬还有些肿的手臂,百里朗行马上闭嘴找药去了。 云箬把袖子捋下来,得意地朝百里夜道:“根本不疼,看着肿而已,就是你弟弟手劲太大了,等我体脉满阶的时候是不是就能把身体变成铜墙铁壁?捏都捏不动,刀枪不入那种。” “你当你是石头做的?”百里夜拉过她的手,把她袖子捋上去,手掌抚过她手臂肿起来的地方轻轻按摩,“真不疼?” “不疼。”云箬本来都睡了,被摇起来审问,一只手被百里夜拉着,另一只手垫在桌上,歪着脑袋迷迷糊糊打瞌睡,“这算什么,还没有百里少主灵力侵入那会儿疼。” 百里夜:“……什么?” 云箬:“……” 云箬瞌睡瞬间没了,跟百里夜解释了半天,总算在百里朗行回来之前把他哥哄好了,百里少主还不知道在他走以后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但他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本来想留下来看着他哥给云箬擦好药再走,云箬一个劲的给他使眼色,他于是非常有眼力见的先回房去了。 他懂的。 一定是明天要进死牢,他们有很多要商量的,他已经无意中知道了云箬身上的秘密,不能再探听其他的事了。 想到这个,百里朗行也睡不着了,去藏宝库里给云箬和他哥找明天进寒玉台的护持法宝。 要最好的。 百里朗行来得快走得快,百里夜没找到机会找他弟的麻烦,拿了药帮云箬擦手臂,半天没说话。 云箬手臂被他按的有些酸,嘶了一声,百里夜停了手,她趁机问:“师兄,你生气了?” “没有。”百里夜起身去洗手。 云箬跟出去,歪头看他,百里夜脸上带着点无奈的表情,确实没生气。 她跟着百里夜洗完手,跟着他进来,又跟着百里夜一路走到房间门口,进了屋发现百里夜没走,就站在门口看着她,她走过去关门,被百里夜伸手挡住,不由得笑起来:“你究竟在想什么?一直不说话。” 百里夜一只手按着门板,漆黑的眼眸看着她:“在想,你对我这么好,我该怎么回报你。” “想到了吗?”云箬问。 百里夜摇了摇头:“好像给你什么都显得太轻了。” “那就不给。”云箬笑道,“百里夜,你是不是跟我说过,你是我师兄,我跟你要什么都可以理所当然的。” “是。”百里夜点头。 “那你也一样,你跟我要什么都可以理所当然。” 百里夜眼底浮上来一丝不明显的笑意:“这可是救命之恩,不是要什么东西,不能理所当然。” 云箬听他说得认真,开玩笑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报,那师兄以身相许吧。” 百里夜眼底的笑意散了些,挑了一下眉尖:“以身相许?” “对啊。”云箬打了个哈欠,学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狮子大开口,“等我帮师兄清除了体内的瘴气,你就是我的了,以后你做的灵器,一半都是我的,卖结界玉的钱也都是我的!” “行,睡觉去吧。”百里夜一口答应。 他帮云箬把门关上,隔着门扉听着她走远的脚步声,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才低声笑道:“你说的,都是你的。” * 第二天,百里朗行亲自送云箬和百里夜进死牢,云箬身上叮铃当啷戴满了护身法器,银光闪烁,一看就不是凡品,显得她很像一个突然发了家的暴发户,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戴在身上显摆出来。 “发现情况不对,撑不住了要第一时间出来。”百里朗行嘱咐云箬和百里夜,“这个方法不行总还有别的办法,千万不要硬撑。” “知道了。”百里夜淡声道,“你说第四遍了。” “第五遍我也要说。”百里朗行严肃的看着他哥,眉头紧皱,“你听进去没有?” “我听进去了。”云箬道,“放心,只要发现不对,我肯定立刻把师兄拖出来。” “那就交给你了。”百里朗行这才放行。 百里夜牵过云箬的手,寒玉台上剑意凌冽,阵法开启,两人从台阶走了下去。 阶梯走到底,再顺着通道走到尽头就进了死牢,寒玉之中寒气最盛的地方。 在通道中云箬都觉得完全无事,甚至都没怎么感觉到冷,身上的法器将她保护的很好,进了死牢只觉得一股寒息扑面而来,才知道上次百里朗行将百里夜关在这里确实大费周章,居然把如此侵骨噬髓的寒息都隔绝开了。 两人进了屋,云箬反手把门关上,有些紧张的看着百里夜:“试试?” 百里夜点点头。 屋内的床和软塌还在,上面氤氲着雾气一般的寒息,他走过去坐下,笑道:“那我拿掉了。” “好。”云箬动了动被牵住的手指,指缝插进百里夜手指中,紧紧握住。 百里夜闭上眼,拿掉了身上护持的法宝。 寒息瞬间笼罩过来,只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气息,全身都几乎僵住,然而很快的,和云箬扣在一起的五指最先有了触觉,一股温和的灵力顺着经脉汇入他的身体,流进他的灵脉。 瘴气蠢蠢欲动地被勾出,想要顺着灵脉侵蚀这流入的灵力,却被更加汹涌而来的寒息压制住。 百里夜感觉身体快要被撕碎了。 寒息透着骨头无孔不入,瘴气被压制着一点一点往灵脉外抽,但它们似乎不死心,依旧顽固地驻扎在他灵脉里,和寒息博弈,骨肉被侵蚀,灵脉被进一步损毁。 但有一股更加强大的灵力缓缓涌入,不断地填补进他空乏的灵脉,支撑着他的身体不被摧毁。 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五脏六腑仿佛被剧毒灼烧,又被什么东西随意翻搅,百里夜猛地睁开眼睛,全身都在痉挛颤抖,说出口的话也支离破碎:“云……箬……师、妹……” 短短几个字也是咬着牙挤出来的,但还是咬破了舌头,嘴角溢出血丝。 云箬浑身也跟着抖,但她能看到百里夜周身被勾出来又被寒息压制住的浅淡黑雾,顿时知道她的灵力奏效了,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不要乱动,将更多的灵力源源不断往百里夜体内输送,一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她慌了放弃了,把百里夜带出去,他此刻的苦就白受了。 百里夜眼睛死死盯着她,目光已经有些涣散,嘴唇被咬破,眼里却还留着一丝清明,颤声道:“……有用……别担……心……” 听到他这种时候还要安慰自己,怕她害怕,云箬眼泪唰地下来了,还没滑下脸颊,那滴眼泪就被冻住散成了一小簇寒息。 百里夜伸手想要摸一下她的脸,手根本就抬不起来。 唯一还有一点力气的是被云箬紧紧握着的那只手。 但也因为还有力气,他在快要失去意识的疼痛中根本控制不了力气,云箬的手指被捏得发出骨骼压迫的声响,百里夜从疼痛中勉强恢复了一丝神智,手上稍微松了劲想要往后撤,云箬一惊,紧紧扣着他的手指不让他动:“百里夜!你别动!灵力……” 师妹过来 第142节 下一刻,拉着她的手猛地用力,云箬猝不及防往前扑去,被百里夜按进怀里拥住,放开了扣着她的手指。 云箬明白过来,主动把身体覆了过去,紧紧抱住百里夜,环着他的手臂按在他背上,将更多的灵力送入他的体内。 清除瘴气的过程漫长难熬,死牢内昼夜不分,看不到日升月落,也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 云箬一直被百里夜拥在怀里,有时候他疼得受不了,痉挛的手指死死按着云箬的背和腰,埋首在她颈间痛苦喘息,身上散出的黑色雾气被寒息点点化去。 有时候他短暂的恢复神智,脱力倒在床上,云箬怕断了灵力,附身主动去抱着他,就算睡着了,也不忘将灵力持续的输送给他,亦或在半睡半醒的时候被百里夜捞过去抱住,小声而含糊地喊她的名字,仿佛他在疼痛间将她当做能缓解的灵药,只要拥着她,好想他就能抵抗住一波又一波体内极致的摧毁与重生。 云箬不知道他们在死牢里待了多久,或许是几天,也可能只有十几个时辰,她根本无法计算时间,百里夜就在她面前忍受极致的痛苦,她完全无法思考。 她之前想过自己会不会因为护身法器耗尽而出去,或者发现灵力和寒息都无法彻底根治百里夜的瘴气而放弃,但她没有想到,真正想让她放弃的居然不是客观因素,而是她自己。 她不记得自己看着百里夜痛苦的样子,心里升起过几次不治了,大不了以后她和师父还有林望再去给百里夜找别的方法的想法,她不想看到百里夜这么难受的样子,不忍心他承受这样的痛苦。 每一次,反而是百里夜在短暂的清醒时间里松松的抱着她,在她耳边小声地安慰:“师妹……云箬,没事……师兄不疼……真的……” 她只能搂紧他还在发抖的身体,恨不得将自己嵌进他体内,将所有的灵力与之共享。 她舍不得百里夜这么痛苦。 她惊觉这份心情比她自己以为的还要强烈。 “云……师妹……” 云箬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了,听到百里夜嘶哑的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她立刻就醒了。 百里夜没有睡在床上,而是半跪半站,一只手撑在床边,另一只手被云箬两手紧紧握住,他附身看着她,身上黑雾丝丝缕缕缭绕,无意识地念着她的名字:“云……箬…………” 云箬这才发现他的样子和之前不同,眼眸漆黑得没有一丝光泽,按在床上的那只手青筋暴起,拉出几道血痕,从进来之后哪怕疼到晕过去,都没有喊过一声的人,现在却反复说着同一个字:“疼……师妹………疼……” 舌尖早就被咬烂,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来,唇下是一道道被咬出的齿痕,云箬刚坐起身,百里夜再也支撑不住,脚一软跪倒在床边,她立刻附身去抱住他,输送灵力的时候发觉百里夜灵脉内的瘴气正在疯狂跟她的灵力对抗,而百里夜身上骤然间黑雾暴涨,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 那些瘴气十年来侵吞他的灵脉,爆发得戾气十足。 百里夜惨叫出声,然而很快就疼到力竭,只剩喉咙里发出的和着血水的嘶哑喘息,云箬怕他咬断自己的舌头,抬起手臂往他嘴里塞,白百里夜偏头躲过,云箬又把肩膀送过去,百里夜强行保持着一丝理智,黑色眼眸里透出寒光,将云箬单手抱住压在怀里不让她乱动,抬起另一只手臂狠狠咬住。 血水顺着他嘴角滴落,很快被寒息冻住。 云箬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周身更加磅礴的灵力疯狂朝着百里夜灵脉中涌去,和他一起对抗血肉中将被抽离的一缕缕瘴气,百里夜中途回了神,按着云箬脑袋不让她回头看,本想安慰她几句,贴在她耳侧的嘴唇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被压抑在喉咙间的粗重喘息。 骨血被搅动的剧痛再次袭来,百里夜猛地咬住手臂,恍惚间听到了云箬哭泣的声音:“师兄……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百里夜想。 …… “少主,要不要下去看看?”费长风和百里朗行在寒玉台外等了两天一夜,第二天夜里,他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不行。”百里朗行冷着脸。 若是现在启动法阵下去,死牢内的寒息被搅扰,岂不是功亏一篑。 而且,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云箬那特殊的灵力。 “再等一个时辰……不,再等半个时辰。”百里朗行坚决地道,那是他给云箬的护身法器耗尽的时间,他衣袖下的手指紧紧攥住,浑身灵力散发出万钧气势,无意识地覆盖上整个寒玉台。 费长风知道小少主比自己还要担心心急,只好压抑住心绪,闭目静心。 刚闭上眼睛,他就仿佛听到了脚步声。 费长风刚睁开眼,身侧的百里朗行身如闪电,掠过他飞快地到了寒玉台上的阶梯入口,里面的法阵有人走过就被启动,阶梯出现,一个黑衣身影步履缓慢地走了上来。 百里夜半张脸上都是血迹,衣裳凌乱,手臂上的血顺着手肘往下流淌,背上背着昏迷不醒的云箬,一走出寒玉台就倒了下去,被百里朗行接了个正着,一手扶着一个,朝费长风大喊:“叫人上来,快!” 云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依旧在死牢里,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寒噤,才发现周身都不冷,她猛地醒了过来。 百里夜呢! 手指一动,发现自己的手被人握着,云箬偏头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再往下是百里夜高挺的鼻梁。 云箬放松下来,环顾四周看了一圈,想起这是朗星殿百里夜的屋子,她闭了闭眼,才慢慢坐了起来,床铺柔软温暖,百里夜趴在床边睡着了,握着她的手指上缠满了纱布,手臂上也是,隐隐还渗出了暗色的血迹,脸色看上去还不错,有了些血色,比在死牢里惨白如纸的时候要好。 嘴唇上的伤口也上了药……云箬摸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想起在冻人的寒息里耳边那一抹温吞的气息,无意识地盯着百里夜的唇看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赶快移开了目光。 这种时候她在想什么啊? 她突然记起什么,反手握住百里夜的手,指尖一缕灵力顺着他掌心钻了进去,试探着进入百里夜的灵脉,所过之处畅通无阻,一丝瘴气都没有遇到。 百里夜体内的瘴气真的清除干净了。 灵力所过之处,百里夜的灵脉跟着起了反应,大大方方让云箬的灵力通行,甚至主动将她的灵息纳入灵脉中,在死牢里她的灵力和百里夜残存的灵脉互通气息共同御敌,仿佛建立了生死与共的契机。 “醒了?”百里夜握着她的手指动了动。 云箬散去灵力,低头看着床边的人:“嗯……你没事了吗?” “我没事了,倒是你。”百里夜慢悠悠的起身,声音还哑,听上去有些低沉和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师看过了,你的灵脉没事,也没变化,神灵脉依旧还是一阶。” 云箬本来看到他手上的伤有些难过,听到他特意报一下自己灵脉的境界,没忍住笑了:“最强一阶。” 百里夜也笑起来:“嗯,最强神灵脉。” 云箬在死牢里饿了两天,出来又昏睡了一天一夜,醒来没有任何地方不适,只觉得肚子饿得能吃下一头牛,没看见吃的还好,跟着百里夜从房间出去,发现外面早就摆好了一桌饭菜,食物的香味飘过来,她的肚子顿时开始发出饥饿宣言。 她吃饭,百里夜给她夹菜,吃了个半饱,百里朗行来了。 看到云箬要起身见礼,百里朗行赶快走了过来:“你吃你的,不用管我。” 但是他一来,云箬就不好意思大口吃了,毕竟在别人家里呢,又不是在闲云宗,她吃相顿时斯文起来,百里朗行看样子想要跟她讲话,她也不能让小少主等太久,吃了几口就要放筷。 百里夜看了百里朗行一眼,百里朗行茫然看着他哥,半响后“哦”一声站起来:“我还有点事,一会儿再过来。” 他出去了,百里夜敲了敲桌子看云箬:“现在没外人了,你再吃点,吃饱再说。” 云箬不觉有些好笑,端着碗慢慢喝粥:“你弟弟怎么是外人呢?” “在我们闲云宗,他就是外人。”百里夜道。 “那我在天山岛也是外人啊。”云箬说。 百里夜嘴角一弯:“你救了他哥哥的命,怎么会是天山岛的外人?你信不信现在在百里少主眼里你不仅是天山岛的人,还是百里世家的贵人。” 天山岛的人。 云箬不知道为什么,蓦地感觉自己的脸有些烧。 在死牢中她对百里夜那忽然间明了起来的情感,为什么总是在他面前最放松,为什么跟他在一起心情最好,为什么看见百里夜她心底就忍不住的雀跃……他是她在闲云宗的师兄,亦是她不知道何时已经放在心底的人。 她喜欢百里夜。 “怎么了?”看她停下筷子,百里夜有些奇怪,“身体不舒服吗?” 云箬摇了摇头,抬眸看到百里夜的脸,眼睛眨了眨,目光闪躲了一下。 百里夜伸手过来:“脸。” 云箬理智没反应过来,身体先动了,茫然把脸往前凑了凑,百里夜的手歇在她脸侧,拇指的指腹在她唇边擦了擦:“沾上了。” “哦,谢谢。”云箬只觉得整个嘴角都要烧起来了,偏头躲开百里夜的手,自己抹了一下嘴角,低头喝粥,差点把脸埋到碗里去。 “师妹。”百里夜唤了她一声。 云箬头也不抬:“嗯?别跟我说话,我吃饭呢。” 百里夜:“……” 百里夜挑了挑眉毛,瞥了一眼云箬透着层薄粉的耳根,无声的笑了笑。 第83章 等云箬吃完饭过了许久, 时间将近傍晚,百里朗行才回来了,和他一起的还有费长风和两位医师, 其中一位就是之前给云箬看过手的那位老医师。 百里夜的身体还没有养好,被医师盯着回屋检查, 给他手臂上的伤口换药。 年轻点的医师给百里夜拆纱布,老医师在旁边瞪他:“我有没有叮嘱好好修养不准下床?” 百里夜坐在床边,看了眼云箬,开口跟医师叫板:“我伤的是手,又不是腿, 没那么娇弱。” 老医师被他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你这是全身灵脉受损,怎么只是手的问题?和娇不娇弱又有甚干系?手上的皮肉伤反而是最轻的懂不懂!” 云箬立刻帮腔:“就是, 师兄你要好好休息。” 百里夜无奈点头:“知道了, 我只是想去看看你, 你还没醒, 我没法安心。” “……哦。”云箬抿了抿唇, 再次避开了百里夜看过来的目光。 没办法啊,她现在一看百里夜就忍不住脸烧, 她控制不了,以前明明不会的。 云箬本想在屋子里守着百里夜换药,但百里朗行二话不说硬生生给她拽走了。 气得老医师骂完大公子骂小公子:“少主!不要那样对待姑娘家!要有风度懂不懂!” 费长风给老医师顺气:“您老消消气,等会儿我去帮你骂。” 老医师调转炮口:“我不是让你看着大公子, 你把人看哪去了?” 费长风:“……”我也拦不住他啊。 百里夜倚着床头悠悠道:“您老不是要让我静养吗?有点吵。” 老医师被他一句话说得噤了声, 看着百里夜纱布下手臂上狰狞的伤口,再看看他满不在乎的样子, 终究是叹了口气:“你这受了伤的样子和以前还是一模一样。” 云箬被百里朗行拽到殿外,踏着鹅卵石上薄薄一层水面径直出了水榭, 云箬往回扯了扯自己的手臂:“你要带我去哪?” “去个地方。”百里朗行头也不回。 他只是松松拽着,云箬却也挣脱不开,无奈道:“我刚才看见了,百里夜给你使眼色让你带我出来的,他手臂上的伤口很严重吗?我看还在渗血,我要回去。” “不严重。”百里朗行脚步不停,“但是是咬出来的伤口,看着有些可怕,他既然不让你看,你就别回去了,我要带你去的地方也是他嘱咐的,你先跟我走。” 云箬只好跟着他走,心里想等晚上回去再去看百里夜的伤。 在寒玉死牢里百里夜一直按着她的头不让她看,可见一定很严重,只是和身体内部灵脉的损毁相比起来不算重而已。 “百里夜的灵脉怎么样了。”云箬没在挣扎,紧走两步走到百里朗行身边。 “瘴气都清除干净了,多亏你。”百里朗行放慢了脚步,“但是灵脉损伤严重,就算能养好,损毁的灵脉也回不到受伤之前,顶多能恢复一半。” “灵脉的受损治不好吗?”云箬问。 百里朗行转头看了她一眼:“嗯,自古以来,从没有灵脉被毁的人能恢复的。” 师妹过来 第143节 云箬没说话,低头思索。 百里朗行又看了她一眼:“你很失望吗?你以为我哥的灵脉能完全恢复?” “嗯?”云箬抬头,“我是在想,百里夜现在是不是就算动了灵力也不会遭到反噬了?他以后都不用再吃药糖来顺缓灵息了是吗?” 她透亮漆黑的眼睛看着百里朗行,里面全是满满的惊喜。 百里朗行愣了一下。 原来只要这样她就满足了? 还真是…… 百里朗行抬手拍了拍云箬的肩膀:“我哥没有看错人。” 云箬:“?”我问的是这个吗? 百里朗行松了口气:“我以为我哥的修为恢复不了,你会很失望,毕竟要是他的修为恢复了,你们宗门可以跟仙门百家的首宗抢位置了。” “谁稀罕首宗的位置。”云箬说,“我叫百里夜师兄不是因为他修为好,师父也不是因为他厉害才收他的,我们宗门的人喜欢百里夜,就是喜欢他这个人,修为恢复不了算什么呢?只要他能不受瘴气之苦就好。” 两人说着话,云箬被百里朗行往一片山石里带,她很快察觉到嶙峋的山石间设有无数法阵,百里朗行拉着她的手臂,不让两人之间的距离超出一步,左拐右拐,走了好久,在一片山壁面前停住。 云箬刚要说话,骤然间感受到一阵让人心悸的森寒剑意,是从百里朗行身上散发出来的。 剑意所过之处山石微微震颤,细小的碎石从山石锋利的边缘落下,面前高大的山壁底部悄无声息出现了一个入口。 “跟着我。”百里朗行道。 云箬跟着他往山壁里走去,刚开始山壁里的气息还是潮湿的,混杂着海风的咸味,一直往下走,气息开始变得炙热起来,仿佛置身火炉之中,被烘烤的感觉让她喘了口热气。 直到前方的空间变得开阔,百里朗行才停下来。 这里像是一个溶洞,明明气息如此炙热,却看不到丝毫的亮色,四周的石壁透着莹莹冷光,他们停在一道几米宽的台阶前,台阶往下,是一大片澄净到看不出任何痕迹的水面,水光映在石壁上,波光缓缓浮动。 “你下去。”百里朗行对云箬说。 “这是哪?”云箬问 “灵渊秘境。”百里朗行说。 秘境? 云箬抬头往上看,水面上方根本看不到顶,仿佛这里是一方独立出来,不属于海岛的空间。 原来是秘境。 “为什么带我来这?”云箬不明所以。 宗门的秘境都是只有本门弟子才能去的地方,百里朗行却把她带到这里来。 真把她当天山岛的人了? 云箬感觉自己的脸又要烧起来了,她有点无奈。 “我哥让我带你来的。”百里朗行站在台阶上方,“你问题怎么这么多?赶快下去。” 云箬一边下台阶,一边道:“问问也不行?你哥要是在肯定给我解释清楚了才让我下去。” “我又不是我哥。”百里朗行说,“快点,下水,你不信我哥?” 云箬:“……”你怎么不问我信不信你啊? 云箬被他催得脚步快了些,走到台阶最底下,一脚踏进了水中。 然而她的脚并没有浸入水中的感觉,眼睁睁看着水面漫过她的脚踝,明明她看得一清二楚,踩下去的脚却像是踏在无水的地面上,然而她弯腰却能掬起一抔沁凉的水来。 她往前走,水面慢慢没过她的小腿,大腿,腰,肩膀,脸……整个人走入了水中,呼吸却没有任何影响。 “好了,可以了。”水面上传来百里朗行的声音。 云箬向上看去,水波粼粼,百里朗行的身影被水面的轻晃折射成模糊的形状,大体能看清他蹲下,弯腰按在台阶边缘的地上,手下出现了一圈金色旋转的符纹,她周身看得到摸得到、却又像是完全不存在的水骤然升高,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水占满,她沉入了更深的地方,流动的水温柔的环绕在她周围,发出叮咚流淌的声响。 “放出你的灵力。”百里朗行的声音传来。 云箬闻言释放出灵力,温和的银光在水中出现,她周身的水流唰地退开,随即又像是被吸引一般聚拢过来,云箬这次总算感觉到了水流漫过身体的感觉,之前仿佛不存在的水骤然间有了浮力和重量,托着她从水中浮了起来,心念一动,将她淹没的水流就像两道屏障般分开,脚底的水稳稳托着她,将她送上了水面。 云箬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水流像雾气一样从她身上散开,散开的水变成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她的袖子滑落下去。 云箬捞过湿了的头发,拧出一束水流来。 “你碰到了无垠之水。”百里朗行呆呆地看着她。 云箬现在在升起的水面上,脚下一动,水流们争先恐后的涌了过来,她每一脚踩下去,脚底的水流就稳稳托住她,让她像走在平地上一样在水面上行走,走到台阶边和百里朗行四目相对。 “无垠之水是什么?” “名称是水,但是无垠之水是一方秘境,或者说,是灵器。”百里朗行解释道,“上古时期的大能修士搜集天地间的自然灵气制成,只能看到,却接触不到的水,称无垠。无垠之水是由天地间最纯粹,最浩瀚的灵息炼化,故而无人能驱使,除非……是和它同宗同源的,属于天地间的自然灵力。” “云箬,你的灵力,是早已消失的天地灵息。” 天地灵息? 所以她的灵力才源源不绝取之不尽? 水流将云箬送回台阶之上,水面缓缓降了下去,几簇水流团成一个小团绕着她不肯走,往她脸上贴,沁凉的触感惹得云箬有些痒,指尖一挥,水团扑通扑通落回水中,整个空间恢复了之前的样子,水面也慢慢平息。 “这是百里家的秘境?” “其中一个。”百里朗行说,“无垠之水一直就在这里,谁也碰不到,但是灵息纯粹,是个静心的好地方。”百里夜走了之后,他经常到这里来,在极热的炙热气息中走入无垠之水,锻炼自己的心性。 “百里夜让我来,就是要试试我的灵力吗?”云箬问。 百里朗行点了一下头:“你灵力特殊,现在总算知道特殊在哪了,难怪被你的灵力侵入灵脉的时候不会受伤,天地间的灵息如流水,自然平等的对待每一副灵脉。” 他皱了皱眉:“云箬,你的灵力一定要守好,听我哥的,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了。” “我知道。”云箬点点头。 百里朗行再次蹲下身去将手按在台沿,金色流转的法阵再次出现,水流发出轻微鸣响,下一刻,他手下灵力爆发,将整个法阵捏碎,金色符文在他指尖散成细碎的银光,随着残余的符纹消失,无垠之水唰地消失不见,整个空间中只剩发着荧光的山壁,原先盛放着无垠之水的地底变成了一个漆黑不见底的深崖。 一小团透明的水流从深崖底升上来,扑到云箬面前,左探右探,最后铺成薄薄一片,融入她的衣裳之中,像条腰带一样贴上她的身体,然后消失不见了。 云箬却感受得到,她尝试性的抬起手掌,指尖微动,感觉到沁凉的水流覆盖上手臂和手掌,肉眼却什么都看不到,她想了想,看向百里朗行:“少主,你用灵剑刺我一下。” 百里朗行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掌中出现一柄尖锐的利刃,犹豫了一下,在云箬的催促下刺进了她的手掌。 利刃从手掌刺入,又从手背穿透出来,云箬却没有任何感觉。 “无垠之水无法触碰,我的灵剑自然也伤不到你。”百里朗行散了灵力,云箬手掌上的利刃消失,沁凉的水流温柔的绕着她的手掌流动了一圈,像是得意的向她炫耀,随即又从她手臂褪了下去。 “倒是个很好的护身之物。”百里朗行道,“走吧,出去了。” 云箬愣了愣:“你要把无垠之水给我?” “摆在这也没什么用。”百里朗行顺着来时路往上走。 云箬跟上去,空气中炙热的气息到了她身周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开,只留下适宜的温度,她不禁有些突发奇想:“如果我带着无垠之水进死牢,寒息是不是也冻不住我了?” “千年寒玉也是自然造化,死牢里无垠之水大概护不住你。”百里朗行回头看她,“不过倒是可能抵御住烈焰阵。” “为什么?” 百里朗行没有他哥那么好的耐心,转头不再看云箬,拾级而上,最后还是开了口:“我猜你如果碰到寒霜阵反应也很强烈。” “对。”云箬点头,“你怎么知道?” “是你知道的太少。”百里朗行道,“寒霜阵和烈焰阵同属上古阵法,提炼和针对的就是天地灵力,现在都做辅助法阵来用,但偏偏克你,不过现在有了无垠之水,对你的影响应该会减小。”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脚步:“会审堂的两位金衣使者是不是知道你灵力特殊的事?”他记得会审堂总部和分部驻地处都设了寒霜阵和烈焰阵,是为压制进入会审堂的人的灵力,以及被关押的犯人。 “我和他们去过一次会审堂,在寒霜阵里待了很久,也是那会儿我才知道这两个法阵对我的影响。”云箬回答。 百里朗行转头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寒芒:“我……” 云箬立刻打断他:“他们只知道我的灵力受法阵影响严重,并不知道其他的,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百里朗行似乎磨了磨后槽牙:“你这人怎么心这么大?” “我又没说要杀他们。”百里朗行补充,“不过可以让他们来天山岛,反正在会审堂也是某个职位,来我百里家也一样。” “少主,请不要说这样的话,你当时带你哥回来也是这样的想法吗?”云箬有些无言,“你是霸道总裁吧?” “霸道……什么?”百里朗行没听懂,顿了顿,自己放弃了,“算了,他们肯为了你来天山岛,还豁出性命陪你去闯死牢,确实值得你信任。” 两人走出山洞,山壁上的出口消失不见,百里朗行却没带着云箬出去,而是顺着山壁上的石阶往上走,他们进洞口的时间不长,此刻正是夕阳西下的最后一刻,天山岛本就地势高,上了山峰更是如此,身侧是环绕的海风,四周大海一望无际,远处的海平面上,最后一点太阳的余晖缓慢沉下去,天地间一线金色铺开,直至消失。 壮阔而安静的海上日落。 云箬在山崖边坐下,百里朗行也坐了下来,曲着一条腿,忽然说:“我哥也经常带我来看落日,下山走不动了就会背我回去,那时候我以为我们永远都会一起生活在天山岛。” “少主,你……是不是不想让你哥离开。”云箬看向他。 “叫我朗行就行。”百里朗行目视前方,海风吹的他发丝凌乱,他兀自笑了一下,“当然了,十年没见到他……还好你把永静殿的法阵弄坏了,这短时间和我哥在一起,总觉得像是回到了从前。” “你肯定很想他。”云箬轻声说。 “我本来以为不会再有这么一天了。”百里朗行看着渐渐变暗的海平线,垂了眸,声音小了下去,“我以为他不想见我,但我情愿是他不想见我不想回来,也不敢想他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知道如果他死了我肯定会赔命,他才悄悄离开的,或者,他损了灵脉,从最高处一夕跌落,他不想活了。” “……我什么都不敢想,只能每天都祈祷他还活着。” “有时候我会梦见那一天,他来救我,在梦里我情愿我已经死了,也不想当他的累赘。” “云箬。”他转头看着云箬,目光温和,“今天我说的这些话,你可不要告诉我哥。” 云箬点点头,百里朗行笑了笑,把目光转开了。 他大概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些话,和世家的长老们他不能说,他是新的少主,在外必须有冷厉的手段和面孔,不可能去和他们说出自己心底的脆弱和颓丧,也不能和百里夜说,他好不容易找回他哥,哪能让他哥知道这些年他心底的不争气的想法,他拿命去救回来的弟弟,居然想过要去死。 云箬不说话,安静的听他说,只有在她这个毫无干系,却又知晓一切的人面前,他才能把这些话毫无顾忌的倾吐出来。 “我现在都记得,那天的海风和往常一样,又潮湿,又冷。” 听百里朗行讲起曾经的那一天,云箬不禁竖起了耳朵。 那是百里朗行永远都忘不掉的一天。 百里夜外出平息海上妖兽之祸,到了时间却还没有回来,他担心的不行,但其他人什么都不跟他说,岛上兵荒马乱,长老们遣了一批又一批的弟子出去,回来的人都只是摇头。 百里夜去的那片海域天气骤变,船只根本进不去。 百里朗行躲在一边全都听到了,当即就奔到了海边,从岩缝中拖出他哥带着他偷溜出海去玩时乘的小船,船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法阵,竟然就这么护着他循着他哥的灵力寻去,一头冲进了那片海域,在滔天大浪中找到了百里夜。 百里夜伤了妖兽,随行的两个弟子也受了伤,船只被毁,困在一块海中的礁石上,海水涨落,很快就要将礁石淹没,却等来了弟弟救命的小船。 他当即就让两个弟子带着百里朗行赶紧走,再找船只进来,他必须杀了那只妖兽,否则等浪停,受了伤发狂的妖兽必定会祸及一方,船开走的时候,百里朗行哭着跳下去,死死抱着他的腿不走,因为他看到了百里夜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是被妖兽撕咬出来的。 师妹过来 第144节 小船在巨浪中被卷远,礁石很快就要被淹没,百里夜只能带着百里朗行潜进水里,找到了一处水中的岩石洞,暂时在洞穴中躲避。 没等到海水消退,却等来了那只发狂的妖兽。 一番死战,百里夜斩杀了妖兽,妖兽脑袋卡在岩洞口,尸体中喷出的瘴气很快充满了整个不大的岩洞,百里夜想带着百里朗行回到水面上,外面海水却已经涨得看不到顶,四下黑暗,他自己可以游出去,但百里朗行却撑不到,身上的结界玉也早就碎了,被他全都放在百里朗行的身上,尚且能撑住几息。 于是他把整个洞穴的瘴气全都吸进了自己的灵脉。 百里朗行眼睁睁看着源源不断的黑雾涌入哥哥的身体,他被护得好好的,一丝瘴气都没有沾到。 百里夜偏偏还对他笑:“朗行别怕,哥哥一定带你出去。” 他哥的保证向来作数,这一次也没有食言。 百里家的船只找来的时候百里夜已经昏迷,海水涨退,被百里朗行湿淋淋的从洞穴里拖出来,抱着他跪在礁石上放声大哭,谁来都不给碰,费长风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从他哥身上撕开,带着人回了天山岛。 医师们对百里夜身体里疯狂又汹涌的瘴气束手无策,要不是他灵脉强悍修为高,别说捡回一条命了,当场就会被瘴气腐蚀干净身体,他却硬生生把瘴气都封在了自己灵脉中。 百里夜混混睡睡躺了近两个月,期间吩咐不许弟弟来看他,百里朗行等了一天又一天,想尽了办法都溜不进去,朗星殿被守得严严实实,两个月后,百里夜亲自来见百里朗行,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笑着跟他说话,然后告诉他他此后就是百里世家唯一的继任人。 “再后来他就走了。”百里朗行说,“我本来以为他走之后过得很不好,但是那天听他自己亲口讲出来,好像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糕,甚至还交了朋友……挺好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四周山色幽幽,风吹林海,让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寂寞和难过。 十年,百里夜早就放过了自己,他不后悔救了弟弟,不后悔自己的一身尽废的修为和灵脉,他坦坦荡荡无愧于人。 百里朗行却背负着这份恩情和哥哥交托给他的百里世家,踽踽独行,独自成长成了今天的百里少主。 “这些年,辛苦你了。”云箬说。 百里朗行转头看她。 她笑了笑,飞快补充:“你哥肯定想要这么对你说,但你知道他,报喜不报忧,话又不多,所以我替他说。” “你凭什么替他说?”百里朗行道。 “……”云箬卡了一下,迅速道,“因为我是他师妹啊。” “我看他才没把你只是当师妹看……”百里朗行嘀咕道。 “嗯?怎么了?”云箬没听清,山顶的风有些大,吹得她浑身凉凉的,但是很舒服。 “你。”百里朗行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以后要对我哥好,知道吗?” 云箬也站了起来,垫了垫脚,完全不想输气势:“我现在岂非已经对他很好了?” 百里朗行瞪着她:“你回答就可以了,万一以后他的修为永远不能恢复,或者不是你们师门的人了,你也要对他好,他这个人只要认定了谁,都是豁出命去保护,总之你不要辜负他。” 云箬越听越不对劲,最后抓住了重点:“你愿意让你哥离开天山岛?你不是好不容易才把他抓回来?”她还以为百里朗行至少得把他哥留在岛上留个十年八载才肯放人。 之前百里夜还说等清除了瘴气就带着她偷跑。 “我不放人他就不跑了?”百里朗行显然很了解他哥,“而且我说的是这件事吗,你有没有好好听啊?” 云箬立刻并起三根手指指天立誓:“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哥哥很好的,朗行。” 百里朗行沉默了一会儿,往山下走去:“你还是叫我少主吧。” “为什么?你刚才让我叫你名字的。”云箬发现百里朗行跟他哥最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性格有些别扭,逗起来格外好玩,跟上去再次跟他保证,“你要相信我,我用你哥跟你保证,朗行。” “你发誓用我哥跟我保证?”百里朗行简直要服气了,“凭什么?” “那我宗门的其他人你也不认识啊,我用我师父跟你保证?朗行啊,我们都会对你哥很好的,你就放心把他交给闲云宗吧。”云箬越喊越顺口,觉得百里朗行此刻就像是个要嫁女儿的老父亲,生怕自己哥哥所托非人,也是很操心了。 百里朗行忍无可忍:“就算我是我哥的弟弟,我年纪也比你大,你只是他师妹,见到我也得叫一声哥哥。” 云箬:“……你让我叫你朗行哥哥?” 这一声叫出来,两人同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闭嘴!”百里朗行转身怒道。 然后就被迎面而来的无垠之水糊了满脸,云箬手忙脚乱把无垠之水收回来,不好意思的看着他:“这灵器我现在用的还不熟,它自己动的,不好意思啊,朗行,。” “……”百里朗行举手投降,“够了,别再叫了。” 两人原路返回,百里朗行还有事要去处理,到了朗星殿门口和云箬告别,走了几步路之后又折回来叫住云箬:“忘了说了,今天带你去山顶,你看清底下的法阵了吗?” 云箬茫然:“啊?什么法阵?” 百里朗行:“……” 百里朗行怒从心头起:“那你跟我上山都干了些什么!?” “听你说心事啊。”云箬十分无辜,“你不是没人说,才说给我听的吗?我不会告诉你哥的,算我们的秘密。” 百里朗行看着她的笑脸,半响之后点了点头,被气笑了:“笨死了,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前帮你。” 云箬完全听不懂,不愧是大世家的少主,讲话都带机锋的,她最不会这个了,要是百里夜在估计还能听懂他弟在说什么,可惜他哥不在。 半个月后,百里夜休养的差不多了,他在死牢中受的伤不重,虚弱是因为盘踞在体内十年的瘴气消失之前试图侵吞他的灵脉,但被云箬牢牢护住了,只是中间的过程极其痛苦,让他精神和身体都受到很大重创,还好百里世家的医师很厉害,天天灌药,各种天材地宝用着,让他很快恢复了过来。 两人决定离开天山岛回宗门,不然怕宗门的人担心。 云箬本以为和百里朗行告别就可以离开,毕竟小少主之前就特意和她透过口风了,他不会困着百里夜,用百里世家的身份来束缚他。 但她万万没想到,之前万知闲说过的话是实打实的世家规矩。 世家弟子想要离开世家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废掉一身修为和灵脉,把属于世家的所有东西都留下,一个是按照要求去闯世家从古至今层层加固改善的最凶险的法阵。 百里夜现在恢复了半身修为,想要离开世家继续留在闲云宗,那就要二选一。 百里朗行帮他们选了第二个,也只能选第二个。 当云箬和百里夜在所有长老的目光下走到上次百里朗行带她去的山石阵法入口,才明白过来那天百里朗行为什么特意带她走了一遍,又领着她上山顶去,还问他看清楚了法阵没有。 原来都是为了这一天。 为什么当时不说清楚? 不,就算说清楚了,那么多法阵她也记不住啊,那天走进去的时候她一开始还觉得有趣数着法阵,后面根本数不清,尤其是山石自成一阵变幻无穷,她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玄妙的法阵…… 重点是,百里夜离开百里世家得闯阵,为什么她也要一起?她又不是百里世家的人。 “云箬。”百里夜站在山石入口朝她伸手,等她过去,小声跟她道,“朗行是不是带你来过?” 云箬有些羞愧:“我没记住法阵……” “我记得。”百里夜笑道,“这规矩流传数千年了,辛苦师妹陪我走一趟,我认路,你破阵,咱们一起出去。” 云箬看到他笑,也跟着笑起来,把自己的手交过去:“嗯。” 两人踏进法阵中,迷雾四起,法阵纷纷启动,将两人的身影吞没。 山顶之上,费长风看着百里朗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少主啊,如果是大公子一个人还好,你非要让云姑娘也一起,大公子要护着人,修为也只恢复了一半,这岂不是难上加难?” 百里朗行没说话,他把无垠之水给了云箬,那是百里世家的秘境,如果云箬不能从法阵里闯出来,那灵器她是带不走的。 只能寄希望于他哥了。 第84章 眼前迷雾散开, 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宽阔道路出现在面前。 云箬以为那天百里朗行带她进来让她看阵法,等她和百里夜来破阵,依旧还是之前看到的样子, 却没想到那日阵法没开启,现在眼前的才是开启了之后的百里世家法阵真正的样子。 他们刚踏进山石群, 就已经在阵法之中了。 半点缓冲都没有,四周数万道凌厉剑气铮然鸣响着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道路上形成无数个剑阵。 声声嗡鸣入耳,云箬只感受到巨大的压迫力凌空而来,歇在她身上的无垠之水缓慢移动, 最后护住了她心脉的位置,她正要说话, 百里夜牵着她的手指一紧, 将她往后让了让, 往前一步挡在她面前。 “原来这是第一阵。”百里夜看着眼前万千剑气形成的剑阵, 眼中露出一点怀念的神色。 “百里家的剑阵吗?”云箬问。 她曾在灵犀的神踪秘境中领教过剑阵的威力, 眼前的剑阵剑意的压迫比之更甚,还没去闯, 她心中就被剑意的锋利气息压得心头紧绷,明白前方的路就是九死一生,只要动作稍慢一秒,踏错一步, 就是万劫不复。 “百里家的惊涛阵, 是家主百里晓风自创的剑阵。”百里夜道。 他说完,转头看着云箬, 从身上摸出糖盒,捻出一颗喂给云箬, 笑道:“师妹只管吃糖,第一阵师兄来破。” 林望给的药糖还剩几颗,百里夜已经不需要吃了,这些天都给云箬当小点心吃。 云箬含着糖腮帮子鼓了股:“当心。” 其实她也很好奇,百里夜的灵脉无法完全恢复,但告诉她修为差不多恢复了一半,她很想知道百里家曾经惊才绝艳的少家主一半的修为是什么样的。 百里夜一身蓝色衣袍,身长玉立,剑意掀起的风吹乱他额前的头发,吹得他身上衣服猎猎作响,他往前一步站在道路中央,手中灵力闪过,一柄长剑出现,剑刃寒光四溢,激得所有空悬的剑气开始震颤,空气中的气势愈发充满压迫,恐怖的气息盈满前路上每一个地方。 蓝衣身影却丝毫不惧,拎着剑信步走入万千剑气中,仿佛这漫天威压对他毫无影响。 剑气被震动,下一刻,滔天剑意如巨浪般兜头而来,仿若千军万马齐头而上,云箬站在阵外,只感受到金戈铁马的冰冷剑意全都朝着百里夜而去,蓝色的身影脚尖一点跃空而起,如立在浪尖,手中灵剑悍然挥出,架住了破空而来的一剑,之后剑意不停,悍然往前,转瞬间就击碎了第一个剑阵。 剑鸣声悠远清越,如同钟声,铛一声余韵悠长,百里夜将滔天剑意尽数引向自己,身影几乎淹没在旋转的剑气中。 道路上剑光四起,剑阵嗡鸣,云箬只能勉强看清百里夜的一身蓝衣在其间,孤身一人对抗所有剑意,挥出的每一剑却有恢弘气势,剑光如虹,身姿挺拔,所过之处如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仿佛只要他一个人,就能阻挡万千来势。 而这只是他一半的修为。 最后一个剑阵被破,空气中凌厉的剑意善未消散,剑光消逝,看不见尽头的道路骤然间只剩短短一截,蓝色的身影从迅速缩短的长路尽头朝云箬走来,几步就到了面前,挥手散了手中灵剑,朝云箬道:“走了。” 云箬嘴里的糖还没吃完,换了一边含住,笑着走过去:“这么快!” “师兄厉害吧。”百里夜说。 “超级厉害!”云箬眯了眯眼,“这真的只是你一半修为吗?” “嗯。”百里夜半点不谦虚,“师兄曾经也是天才,没骗你。” “那现在呢?”云箬觉得现在他也当得起天才这两个字。 “现在?”百里夜一笑,伸手戳了一下她鼓鼓的腮帮,把她的糖戳得划走,“现在你是天才,师兄为你踏白探路。” 云箬眼睛睁得圆圆的:“没我什么事啊?那还让我跟你一起进来?” 她说的有些含糊,舌头抵着嘴里的糖转了转,舔了一下唇角,语气一听就是装出来的不满,清亮的眼底满是笑意。 百里夜盯了她一瞬,垂下眼眸笑道:“每次都被师妹保护,带你进来看看师兄的英姿。” 云箬笑起来:“哪有人自己这么说的?” 师妹过来 第145节 她一边笑,一边抬手牵住百里夜的手指:“后面不知道是什么阵?” 百里夜任她牵着,两人手指松松扣在一起,散漫地道:“闯一闯就知道了。” 接下来确实没有云箬什么事,每进一个阵,不管里面是什么,自有百里夜去解决,她就负责在旁边休息,就算两人一起进了阵法中心,也不需要她出手,师兄将她护得严严实实,云箬看到他出手精彩,还会喝彩鼓掌,破阵破得比他们去参加百川会还要轻松的感觉。 主要是百里夜太厉害,百里家的法阵又大多是剑阵,走到后来,云箬已经从一开始的“天哪百里夜这一招太厉害了要是我我能破他这个招式吗”的思考,变成了“我倒要看看这个法阵能不能破上一个的记录师兄加油啊”,再到“肚子有点饿了好想念师父做的菜虽然百里家的菜也很好吃就是了”的百无聊赖。 “无聊了?”两人破了一个阵,从一间机关满布的石室中走出,百里夜问。 “有点。”云箬走在前一步,回头看他,“刚才那么凶险我都紧张不起来了。” “怪我。”百里夜笑道,“早知道给你多带点吃的。” “是这个问题吗?” 云箬一脚踏出室外,天光骤亮,她抬手遮住了眼睛,条件反射的伸手往后去找百里夜的手,两人指尖交错的一刹那,她只觉得眼前一暗,刺眼的天光消失了,指尖的触感也消失了。 她的手抓了个空。 云箬放下手,面前雾气渐渐消散,出现了一条熟悉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宽阔道路。 这是? 她往前踏了一步,霎时间剑意冲天而起,波澜壮阔的浩瀚剑气扫开迷雾,剑声嗡鸣。 云箬:“……” 怎么又回来了?几个意思? 她站着没动,悬在空中的剑气由近及远发出鸣响,仿佛在催促着她赶紧往前破阵。 难道是因为之前是百里夜破的阵,她属于作弊通过的,被卡回来再考一次? 不愧是百里世家的阵法,她就说呢,要是那么容易就能被人带着闯出去,那想要脱离世家离开的弟子岂不是也能由别的人带出去。 规矩就是规矩,钻空子看来是不行的。 还好她之前看过一遍百里夜破阵,虽然她没办法像百里夜一样做到以剑术实力来破阵,但说实话,这剑阵由她来破,只会比百里夜更快,之前有师兄在,她乐得被他护着。 现在嘛…… 云箬抬头,明亮眼眸中倒映出万千森寒剑意,手腕一翻现出灵剑,灵气引得所有剑气一起震颤,萧杀之息扑面而来,歇在她身上的无垠之水感受到危险,再次覆盖上她心脉的位置,有些蠢蠢欲动的焦躁,云箬轻轻拍了拍胸口安抚它,迈步走向剑阵之中。 百里夜伸手去牵前方的云箬,忽而眼前一暗,他迅速伸手出去,本该是云箬所在的位置却空空如也,他的指尖什么都没有碰到,周围瞬间寂静下去。 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何人闯阵?” 这声音不是一个人的,而是许多不同的声音同时合在一起,有老者的,有女子的,有充满威严的,也有温和坚韧的,所有声音异口同声,在黑暗中出现得并不突兀。 “百里世家,百里夜。”百里夜沉声回答。 “后人。”这声音道。 “是。” “为何离开?” “……”百里夜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那声音并不催促,又问道:“百里世家因何而存在?” “剑道本心,锄强扶弱,守护众生。”百里夜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 “对。”这次不是所有声音一起响起,而是一道温和的男声,语气间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既要离开,你可敢叩问本心?” 百里夜愣了一下。 他认得这个声音,数千年前,是他创立了百里世家。 百里晓风的声音。 百里夜突然明白这些声音是什么了。 是百里世家历代家主的声音,他们留了一息神魂在此,静静注视着想要离开的族人。 叩问本心? 有何不敢。 百里夜在黑暗中盘腿坐下,闭上了眼睛,沉声道:“来吧。” 下一刻,他耳边响起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一个清越好听的女声疲倦无比,语气中却带着笑意:“哎呀,阿夜哭起来这么大声,将来一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另一道男声道:“那是当然,他可是我们的孩子。” 女声叹了口气:“就是丑了点。” 百里夜:“……” 所谓的叩问本心,从这么早就要开始叩问了? 这是他刚出生时候的情形吗? 可以再见到父亲母亲一面,倒是挺好的。 时光流逝,小百里夜学会了走路,再到能跌跌撞撞的跑,小小年纪就对剑术感兴趣,天天跟在父亲母亲背后要和他们学练剑,父亲给他做了一柄木剑,他拖着十分吃力,却咬牙嘴硬:“我、我可以哒!” 然后努力挥出一剑,被剑身带得原地转了两圈,晕头转向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母亲来抱他,他自己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继续!” 父亲在旁边拍手:“加油啊儿子。” 被母亲打了。 四岁的时候家里有了弟弟,百里夜已经能很轻松的提着木剑了,人小鬼大的去看弟弟,沉默半响不情不愿的冒出来一句:“这么丑?” “你刚生下来的时候也很丑,跟弟弟一样。”父亲说。 百里夜手里的木剑啪嗒掉地,如遭雷击:“真的!?” 但凡母亲要是能起身,父亲已经挨打了。 后来他身后就多了个小尾巴,百里朗行不像他,不爱练剑,对修习也没什么兴趣,最大的乐趣就是在哥哥和父亲练剑的时候在旁边鼓掌,练到一半看父亲打飞了哥哥手里的剑,哇一声哭了,跑上去打父亲:“坏爹爹,坏爹爹!” 七岁的百里夜哄了好久,总算哄睡着了,想走却走不掉,手指还被弟弟攥着。 为了不弄醒百里朗行,百里夜在他小床边趴了一夜。 同年,族中长老观星象,预测将有水祸发生。 及至夏季某一天,海岸边海水连退,暴露出搁浅的海湾底,天山岛的族人退入岛中躲避,百里家家主带着丈夫和弟子前往海边的村庄城镇救援,百里夜抱着弟弟,以为这只是像往常一样外出平息祸乱的寻常一天,但他们等来的是噩耗。 百里世家的这一代家主没有死于清除祸乱,也没有死于和妖兽缠斗,是为了救一家来不及撤走的村民,和她的丈夫一起葬身海溢。 七岁的百里夜在这一年成为了百里世家的的继任人。 小少年从那一年起变得更加爱练剑,大部分时间都在努力修习,被长老们带着学习各种族中事务,也开始展现出自己惊人的剑道天赋,但是哪怕再忙再累,他每天都会准时去陪百里朗行吃饭,晚上哄他睡觉,一遍一遍给他解释阿爹和阿娘虽然不在他们身边,但却一直守护着他们。 等百里朗行长大一些,他明白了什么是死亡,就再也没问过百里夜关于父母的问题。 哥哥已经很累了,他要懂事起来。 百里夜一天天成长,慢慢长成了面容坚毅的英俊少年,一身修为直逼满阶。 他依旧还是每天都在朗星殿练剑,满分天赋再加上百分百的努力,成就了百里世家自创派起来,除了百里晓风之外最优秀的世家弟子,亦是年纪最小的百里少主。 云箬就坐在幻境外看着少年时期的百里夜。 她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壁隔开了,进不去也碰触不到面前的人。 半个时辰之前她闯过了所有和百里夜一起闯过的法阵,再次从那间机关满布的石室里出来,期间她没有遇到百里夜,更加证实了她的猜想,得自己过关才行。 她本以为踏出石室就能看到在等待她的百里夜,却看到了曾经在神踪秘境里惊鸿一瞥的漂亮少年,这次她认出了那是百里夜的少年时期,本不想窥探他的过往,却被拉入了幻境之中,看着他一步步长大。 幻境中时间如水般往前,对于云箬是一两个时辰,对于幻境中的百里夜来说,却已经过了十几年。 十四岁,外出布巡的弟子回报,百年前为祸海域的妖兽祈听再次现世,掀翻了一队路过的商船,百里夜冷静的点人和自己去救援,带着世家几位高手潜入海中,一举击杀了妖兽祈听,一剑破浪,横空出世,让仙门百家和另外两大世家都知道了百里家新继任的少主惊人的天赋。 十五岁,解决了困扰来往船只的一处涡心,独闯海域斩了海底几处海柱,九死一生的回来,带着百里世家的弟子改流换道,让那凶险万分的海上地界能通船行人。 族中长老气得差点厥过去好几个,骂他是不是不要命了是不是不记得自己作为少主的责任。 十五岁的百里夜身躯尚且有些单薄,但已经有了家主的模样,被骂了也不恼,脸上始终带着毅然的神情和和一点笑意,只说了一句话:“这是百里世家该做的。” 修行之人,本心即为所求之道。 他的道不是剑道,剑只是他问道的武器。 十七岁,他已经继任少主两年,明明还是少年人,身上却没有任何稚嫩的气息了。 只有回到休息的住所,面对弟弟百里朗行的时候,他才会流露出一些少年感的神情,会卸下一身重任放松一下,但这样的时刻也不多,他时时提醒着自己,他肩上担着的是整片海域的安危,庚桑世家和公羊世家已经几近销声匿迹,自得一处天地修行自身,但他不想要那样。 他的父母亲死于自己的道,亦是百里家的道,锄强扶弱,守护众生。 这条道,他要走到最后。 他或许也会和父母亲一样,死于某一次平息祸乱或救人的途中,但他心甘情愿。 云箬默默看着,只觉得心惊肉跳。 她敬佩百里夜的道,也珍重他一片初心,却发觉他在一个人走这条艰难的路。 他身边没有伙伴,他把一切都扛在自己肩上,固执又孤独的追着他父母的脚步往前走,他想救众生,却没把自己当成众生之一。 他唯一能走向的,就是死亡。 瘴气四溢的海底洞穴中,百里夜将已经碎成几块的结界玉放在百里朗行身上,微弱的灵光一亮一灭,阻挡瘴气侵蚀过去的触角,他就没有丝毫的犹豫,将浓厚的瘴气吸入体内,强悍的灵脉将剧毒纳入,封锁在其间,灵脉被摧毁的剧痛让他跪在百里朗行面前,却还出声笑着安慰:“朗行别怕,哥哥一定带你出去。” 他没后悔过救了弟弟,却有些后悔自己修为太好,灵脉太强,居然没有让他就此死去。 灵脉尽毁,百里朗行又因为他受尽责难,百里夜忽而觉得自己的道不见了。 他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众生。 他没有资格再待在天山岛了。 他离开的时候是悄悄走的,他知道自己留下了一整个肩上的责任和重担,他不敢去和百里朗行告别。 他其实那会儿存了死志,觉得大不了死在外面,还没走多远就知道了自己被通缉的消息,虽然通缉令撤的很快,但百里朗行有多生气他差不多能想象得到,他突然不敢死了。 要是他真的死了,百里朗行知道了该有多难过。 先活着吧。 师妹过来 第146节 他没了修为,还不能动灵力,幸好还不算笨,出来身上带了些灵石,但慢慢的也花完了。 他没想到他不想死了,却还要忍受饥饿和寒冷,他本以为世间众生的苦是他看到的生死之苦,可原来除了生死之外,人们各有各的苦。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自己能救众生? 哪怕他依旧还是曾经那个修为顶尖的百里家少主,他的修为也救不了众生,而众生,也并不是只等着他去解救,世间的日子不是只有那一种活法。 某一天,他听说一处山动,震出了裂缝和新的山道,却怪事频发,他刚好在附近,就过去看看,结果遇到了一个差点把自己活活憋死的修士,其实他过去掐人中的时候就察觉到那人要醒了,心中还感叹他修为不错。 他们一起解决了山缝中的蜃海妖兽气息,那人请他翻山越岭去村中报信。 百里夜饿得要死,却还是去了。 其实村中的人到山洞口给他送过馒头,只是这村子和外不通路,好不容易有了个山缝可以通行还出了事,村中口粮本就紧巴巴的,他没要,等了几天等到那修士回来,他却在出山的路上晕倒了。 饿晕的。 他吃了那修士做的一碗粥,总算找到了合自己口味的厨子,决定和他去他的宗门,就这么拜了师,成为了闲云宗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 后来师兄林望被人打了个半死,他赶去救人,是他第一次在离开天山岛后动灵力。 再之后,他开始发现每天吃的穿的是林望下山卖东西赚来的钱,他的师父万知闲一副万事不管的样子,却每次出去都在帮他找能恢复灵脉的办法,师姐纪月辞也是,不看人不说话,却在每一次需要抉择的时候精准的避过他们想要的东西,又体贴的察觉到他们心中的一些想法。 后来一次外出,他背回了重伤的江北山,万知闲收了他做小徒弟。 在将近十年的相处中,百里夜渐渐从一个无欲无求的少年,变成了一个平凡人,他会和林望一起去卖东西,虽然大多时候是师兄在吆喝他在偷懒;会和江北山学着做家务结果被师弟求放过,让他继续四体不勤就很好;会和师父一起出去接任务,顺便游历四方;会在去给纪月辞送饭的时候问她想不想要什么制酒的工具他会做…… 他管不了众生,却将心思放在了这些小地方,认真的开始体会活着这件事。 云箬等着看自己出场,幻境的画面却如水波一样晃动起来,变得不太真切,她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周围大雾四起,她暂时不敢动,只能坐在原地先等等看。 幻境中的百里夜终于从漫长的一生中醒过来,他的人生轨迹宛若一本书,被先辈们一一检视,所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可敢叩问本心?” “我敢。”百里夜道。 “你的道还在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百里夜听出来了,是他母亲的声音,百里家上一任家主,百里卿。 “锄强扶弱,守护众生。”他说。 “那是我的道。”百里卿的声音依旧温和,虽然知道那只一抹没有意识的神魂,百里夜还是想要跟这声音多说几句话。 “你的道呢?”百里卿说,“你的心动摇过。” “我的道啊……”百里夜沉吟了一会儿,笑道,“我亦是众生,母亲,我不是神,我能守护的是身边之人,是所见之事,世间广阔,不是只有我一人的道,除了我,也有无数人在守护‘众生’。” “这便是你的道。”百里卿的声音像是一声浅浅的叹息,“那你就去走走看吧……阿夜,你长大了。” “……母亲!”百里夜猛的想要站起来,却惊觉自己浑身都动不了,他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无数个先辈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心有执念,你可敢叩问本心?” 还没结束吗? 不待百里夜回答,眼前的幻境忽变,他发现自己出现在喧闹的楼台上,身侧都是人,他往下看去,城镇被闪着银光的屏障围住,屏障外瘴气翻涌着想要往前,却被结界玉挡住,一个纤细的身影冲出结界,一头冲进了瘴气之中。 百里夜看着云箬的身影,心头一动。 那一个瞬间,他想到了自己,那个孤注一掷,以守护苍生为己任的自己。 后来一次次的相处中,他发现云箬和自己完全不同,每次被她的双眸注视着,他都能看到她明亮湿润的眼睛深处,她和宗门的大家小心翼翼的相处,留好距离的接近,藏在心底的恐惧和创伤,可她又是如此耀眼,她的真诚和勇敢,一往无前的坚定,以及从不觉得自己可以救世人的野心。 她有无边浩瀚的灵力,眼中却从没有任何一刻出现过将自己和众生隔开的界限。 幻境一变再变,闲云宗的屋顶,云箬从屋檐上拿起玉石小鸡,他在屋下看得一清二楚; 她提剑追出院门,斩杀十几只噬灵兽,眼中还有恐惧,握着剑的手颤抖却坚定; 后山上,她和江北山抱在一起又笑又跳,恭喜他第一次掌控了自己的灵技; 学院的开放日,她身姿轻灵击败对手,只为了帮纪月辞接触灵脉封印; 漆黑的秘境山道里,她抱着他大喊他的名字,将他从幻象中唤醒; …… 寒息缭绕的死牢里,她死死环着他,向他体内疯狂输送灵力,哭着说师兄对不起。 百里夜骤然间捏紧了手指。 画面就停在这里,死牢中的寒气消褪,柔软的被褥上云箬脱力一般倒了下去,黑发遮住了她一半面孔,衬得她另一侧脸庞白皙明艳,脖颈上沾染着他手臂上的血。 周围忽然响起了层层叠叠的声音:“你看,她在这里,你的执念,你心底藏得最深、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的、想要据为己有的……留下来,这里是百里世家,天山岛,与世隔绝,只要你把她留下来,这世间没有任何能分开你们。” 那声音带着蛊惑般的力量,一声一声往百里夜耳里钻。 “外面的世界多大,你不过是一个废了灵脉的人,是她的师兄,她有一身浩瀚灵力,绝顶天赋的灵技,她的修为很快就能超过你,你猜她以后会遇到多少人,会站在什么样的地方……” “留下她……” “你要的就是她不是吗?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留在这,你是百里世家的少主,在天山岛没有你做不到的事。” “走过来,来抱她,你可以拥有她……” 百里夜站起身来。 周围的声音更加柔媚,像是窃窃私语,又像是温柔的鼓励。 他抬起眼眸,一双眼睛无比漆黑,往前走了一步,忽而朗声道:“这就是最后对我本心的叩问?” 那些声音像是在与他对话:“没错,人人都有私心,你亦然,只要你留下来,你什么都可以得到,百里世家的少主啊,哪怕只有一半修为,你也是不遑多让的天之骄子,何必回去那个小小的宗门,你们都可以生活在这里,安稳度日,漫长余生……” 那声音还要说,百里夜却笑了:“我还以为最后的关卡有多难,原来就是这样。” 他抬脚往前走,走入了死牢之中,寒息倾覆上来,刺骨的寒意渗透骨髓,他却什么反应也没有,一脚踩过床榻,一切如同雾气般散开,氤氲在他身周,层层叠叠的声音伴随着刺骨寒息声声急促:“你的回答,你的回答,你的回答……” “我不需要回答你。”百里夜道,“为何让我来决定云箬的命运?怎么不去问她呢?她是我放在心底的人没错,是我的妄念没错,也是我想要占为己有拥入怀中的人没错,但凭什么由你来问,又由我来决定呢?” “——你可敢叩问本心?”层层叠叠的声音渐渐变成了百里家历代家主的声音,再次问道。 “我要走了。”百里夜这次直接道。 “……你可以走了。”半响之后,家主们的声音响起。 最后是百里晓风的声音:“百里家的后人,愿你坚守本心,剑将是你手中最强的道标,世事如人,千人千面,道亦万千,不必循旧。” “我会的。”百里夜道。 所谓的叩问本心,何人能来叩问他的本心,除了他自己而已。 他若坚定,前路就只能靠自己去走,哪来的指引和被需要的允许,他自去走就是。 千人千面,道亦万千,不强求,不强迫别人遵循自己,他才有资格脱离世家之道。 原来如此。 周围氤氲的浓雾开始散开,百里夜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是不是还在刚才那个石室的出口,又或者他已经到了别的法阵之中。 云箬呢? 他在这里接受百里世家先辈的考验,云箬应该不需要吧,他在这里待了多久,云箬应该很担心,他要赶快去找她…… 几个念头涌上来,百里夜从大雾中走出,发现自己确实还在那个石室的出口,四周是林立的山石,而云箬就席地坐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眼底漫上笑意,正要走过去,却见云箬慢慢站了起来,白皙的面庞上染着一层薄粉,他往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了一步,摆了一下手:“师兄,你先别过来。” 百里夜笑道:“怎么了?” 云箬闭了闭眼,终于鼓起勇气看着他:“你方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百里夜有一瞬间的茫然,我说什么了? 随即他想起来了。 第85章 “我……”百里夜万万没想到, 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云箬听到了他如此唐突的剖白,顿时想要跟她解释。 可他往前一步,云箬这次直接连退三步, 抬手遮住了上半张脸:“不要过来。” 百里夜不敢再动了,看着云箬抗拒的样子, 整颗心摇摆不定,一点一点的落了下去。 “哥!”百里朗行第一个从山石外冲了进来,“你们出来了!有没有受伤?” “没有。”百里夜语气顿了顿。 “你受伤了?”百里朗行看到云箬遮着脸,顿时急了,朝外面喊道, “医师!” “我没事。”云箬赶快拿下了手,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眼神十分严肃, “不用叫医师。” 百里朗行看看她, 又转头看看他哥。 云箬没再说话, 目光直视前方, 率先从山石阵中出去了。 “你们吵架了?”他不确定的问百里夜。 “怎么可能。”百里夜也往外走。 百里朗行一听就放心了,走过去和百里夜并肩而行:“里面的法阵怎么样?” “挺特别。”百里夜道, “不过你大概不会有进去的一天。” “那是肯定的。”百里朗行挨着他的肩膀,挤着他哥从狭窄的山道中往外走,“有什么特别的?哥你小声跟我说,别让长老们听到了。” “不能说。”百里夜被他挤的差点贴在山石上, “好好走路。” 云箬本来以为山石阵外没多少人, 进去之前也只有百里朗行和几位长老在场,但是一走出来看到一列列整装站在道路边安静等待的世家弟子, 吃了一惊,以为百里世家的其他人并不允许百里夜走, 是以在阵外整备好了抓他。 看到她出去,费长风就走了过来:“云姑娘。” 云箬见了个礼:“费长老,这是?” 费长风捋了捋胡须:“莫紧张,大公子要走,大家来送送他。” 百里夜和百里朗行落后一步出来,看到伫立在路两侧的世家弟子却没什么吃惊的神情,只是朝所有人拱了拱手,什么话都没说,对云箬道:“我们走。” 他也不再看云箬,不像往常那样来牵她,大踏步往前走了。 云箬松了口气跟上去,道路两旁的世家弟子在百里夜走过的时候都低下头行世家之礼,百里夜没有回头看百里朗行,也没有看任何人,世家弟子的长队一直排到当初她和一大二大踏上天山岛的那个玉石台阶前,台阶上的剑意一如当时,萧杀中却隐隐弥漫着一种悲伤的鸣恸。 一道剑意瞬影而来,无声地立在百里夜面前,他沉默了一会儿,手指微动,那道锋锐的剑意啪地消散了。 那是他曾经留下的剑意。 台阶上数万剑意,是百里世家的弟子留下的,一人一道。 他现在不是百里世家的人了,他的剑意自然也就不能再留在这里,守护天山岛。 师妹过来 第147节 “师妹。”他转身看云箬。 在他伸出手之前,云箬连忙摆了摆手:“我来的时候走过,我可以自己走。” 百里夜抬到一半的手顿了顿,收了回去,笑道:“好。” 然后他转身往台阶下走去,万千剑意纷纷鸣响,是对他的送别。 “喂,云箬。”百里朗行追了过来,扬手扔给她一个东西,云箬抬手接住,是一块温润的玉牌,“天山岛的通行牌,你现在是我百里世家的贵人,天山岛随时欢迎你。” “多谢。”云箬朝他扬了一下玉牌,收好了。 “哥。”百里朗行又喊到。 百里夜站在阵门前,没有回头。 百里朗行大声道:“就算你脱离了百里世家,你也永远都是我哥,天山岛的剑意永远记得你……你要回来看我啊,哥,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百里夜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百里朗行怒了:“你听到没有百里夜!你再敢十年不回家,我拖着整个天山岛去找你!” “胡闹什么。”百里夜这才回头看他,眼眶是红的,无奈道,“没大没小。” 看到他哥的样子,百里朗行愣了一下:“哥,你……你哭了?” “没有。”百里夜道,“海风大,吹了眼睛。” 百里朗行笑起来:“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行了,你们走吧,船只已经备好了,出了阵门就能看到。” “知道了。”百里夜走进了阵门,身影消失了。 “云箬,保重。”百里朗行最后对云箬道。 “嗯。”云箬道,“百里少主。” 眼看百里朗行板起脸,云箬才笑道:“你也保重啊,朗行,后会有期。” 她也走入阵门中消失了身影,百里朗行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喃喃道:“后会有期。” “少主。”费长风一直远远站着,这才走了过来,拍了拍小少主的肩膀。“别哭了,这不就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只要大公子好好的就行。” “我没哭。”百里朗行两下子抹了把脸,“海风大,吹了眼睛。” 费长风:“……”这就不用学你哥了吧。 踏出阵门,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天气很好,浪潮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温柔的吟诵,一艘巨大的商船停在海中,船上降下了踏板到他们面前,百里夜示意云箬先上。 “这是百里家的商船?”云箬问。 否则看到海面上忽然出现两个人影,船上的人也不见慌乱,特意等在这,明显不是普通的商船。 “嗯,百里家巡海的船只,也来往做点生意,给海边的一些渔村送送物资,朗行应该早就吩咐好了。”百里夜听到她对自己讲话,眼底总算有了些笑意,但云箬走在前,跟他说话也不回头,明显是刻意保持着距离,百里夜眼底的笑意又散了。 他心底叹了口气。 这和百里夜想的完全不一样,他本想着等离开天山岛一起回到师门,云箬继续去学院上课,他每个月的休息日都去接她回来,日子就和从前一样,他有许多的时间,让云箬一点一点明白他的心意,给她接受或不接受的过程,就算云箬真的不喜欢他,他也还是她的师兄,同个师门下,他将来能陪伴她的时间还很长。 他是喜欢她没错,但这喜欢只是他自己的事,不该成为云箬的负担。 可惜事与愿违。 第一时间感受到云箬的抗拒,他心底几乎就有了无数种说辞,怎么来解释自己说出口的那些话,可他却说不出口。 他甚至不愿意去推翻自己的说的话,或者刻意曲解他早就藏不住的心意。 他喜欢云箬,喜欢得想要将她据为己有,想要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如此炙热的感情几乎超乎了他的想象,在说出口之前,他都没想过自己对云箬的喜欢强烈到这样的地步。 不止是喜欢。 不止是陪伴。 “我第一次坐这么大的船。”云箬站在夹板上,扶着木栏往下看,“好高啊师兄。” 她激动的有些忘了还在避着百里夜,伸手过来拉他的衣袖:“我想去看看船帆。” “我带你去。”百里夜抬起手,准确的抓住了云箬伸过来的手指,云箬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想把手往回抽,被百里夜紧紧握住了,“小心点,船只动起来会有些颠簸。” 云箬挣扎了一下,只好任他扣着手指,但依然不看他,拉着他朝船帆走去。 “开船了——” 随着嘹亮的声音响起,巨大的船帆被一节一节放下,甲板上的人忙忙碌碌,船帆缓慢转向,被海风吹得鼓起一个幅度,船上响起船只破开海浪的声响,一头从结界大雾中驶出,来到了碧波浩浪的大海之上。 “哇——”云箬张开双手,被迎面来的风吹的踉跄了几步,被身后的百里夜扶住,雀跃地转头朝他喊道,“百里夜,风好大啊——” 看着她兴奋又激动地样子,百里夜扣着她手指的掌心松了松,随即又紧紧握住,往前一步伸手虚虚环住她身周,笑道,“船很大,还想去哪看,我陪你去。” “最高处!”云箬一指船头。 “走。”百里夜道。 云箬从船头道船尾,把船参观了一遍,一个船员走过来对百里夜见了个礼:“大公子,一会儿要起浪了,可能要下雨,我带你们去客舱休息?” “我不是百里家的人了。”百里夜淡声道。 那船员笑道:“是,那我带公子和姑娘去休息。” “玩够了?”百里夜问云箬。 “嗯。”云箬被风吹的发丝凌乱,手忙脚乱的把侧脸几缕头发抚开,看向船员道:“多谢,请带路吧。” 说着放开了百里夜的手,跟着船员往前走了。 百里夜怔了一下,无声的笑了笑,手指摩挲了一下,跟在后面走去。 海上不久前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天就黑压压的,云层仿佛要罩到海面上,空气中湿冷的气息来回拉扯,客舱里能听到外面呼啸的风声和浪涛声,没一会儿,大雨下了下来。 浩瀚海洋,行驶期间的巨大船只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渺小微茫。 船舱中空间挺大,云箬进了房间有些不安,船身时不时颠簸一下,客舱中还算平稳,她能感觉到船上开了什么法阵,一会儿之后就稳定了下来,哗哗的雨声传进来。 她点了两个三棱锥在桌边,托着腮开始发呆。 敲门声响起,她想起船员走的时候说会让人送饭菜过来,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却是百里夜,云箬条件反射的退后一步。 百里夜眸光闪了闪,道:“正要过来找你,在外面遇到来送饭的人,我一个人吃饭无趣得很,想找师妹一起吃,我可以进来吗?” 他提了一下手里的食盒,一边一个。 云箬点点头,上前去从他手里接过来一个,百里夜反手关了门,舱房中喧嚣的雨声小了,两人打开食盒往桌上放食物,放了满满一桌,一半是天山岛上他们常吃的,一半是看着很新鲜的海货。 一看就是专门给他们做的。 云箬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这么麻烦的,吃几个馒头也行。” “我不行。”百里夜把筷子递给她,“好久没在船上吃东西了,这几个菜都是我以前爱吃的,师妹尝尝。” “你以前经常在海上吗?”云箬垂着眸,一边吃饭一边和百里夜聊天。 “嗯,经常外出,小时候还有父母陪着,后来自己出来,吃饭时候就是我一个人了。”百里夜漫不经心道。 云箬想起在幻境中看到的百里夜的过往,忍不住抬头看他,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给他夹了一个菜:“那这几天我们都一起吃饭。” “好。”百里夜立刻答应了,笑着把她夹过去的菜吃了,抬眸看着她。 客舱内光线有些昏暗,他抬手想要多点几盏灵光,灵力刚放出来,被云箬一枚三棱锥击散了。 “怎么了?”百里夜不解。 云箬低头吃饭:“又不看书写字,这样就挺好了,你身体刚恢复,不要动不动就动灵力。” 看她又不肯看自己了,百里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忽而想到,云箬只肯点着昏暗的两枚三棱锥,是不是不想看见他,心头起起伏伏,竟有些说不上来的焦躁和慌张。 吃完了饭,云箬打了个哈欠,外面大雨还在下个不停,天地间仿佛都只剩这片海域和无边倾倒的雨水,百里夜把食盒收好,看了她一眼:“那我出去了,你先休息,等雨停了我来叫你,刚下过雨的海上风景不错。” 他提着食盒走到门口,正要开门出去,身后云箬开口唤他:“师兄。” 百里夜没有回头,但停住了动作,应了一声。 不知道是因为现在看不见百里夜的脸,还是这种四面都是茫茫大海,不知道什么才能脚踏实地的感觉,让云箬把一直不敢问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你在山石阵里说的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百里夜背对着她,刚要动,云箬就道:“你不要转回来,你就那么说就好。” 百里夜于是站着不动,只是把手里的食盒放下了:“记得。” “那,你说的话……”云箬的声音犹豫起来。 百里夜接过了她的话:“你想问什么都可以,师妹。” 他的声音无比温柔,混杂在铺天盖地的雨声里,更像是一湾浅浅的水泊,连流淌起来都是缓慢的,云箬安静了一会儿,他也不催促,背对着她站着。 云箬往前走了一步,下定决心般一股脑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师兄,我知道在死牢里你抱着我,是因为我们必须灵力相通,在师门你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你师妹,在山石阵里你是为了破除法阵,你说的话我都不应该当真,但是,但是我听到那些话,只觉得心都要从胸口跳出来,师兄,我不想骗你,听到那些话,我觉得很高兴。” “可是,我不敢确定师兄的心意,我……” 她还要接着说,百里夜突然打断了她:“云箬。” “……嗯。”云箬停了一下,想要再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却突然就没了力气,那些未尽的话语全部消散,再也没有勇气说出来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患得患失的一件事。 “我可以转过来吗?”百里夜道。 “嗯?”云箬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可以转过来了吗?”百里夜再次问,声音像是温和的低语,然后不等云箬回答,他就转回了身,目光定定落在云箬身上,捕捉到她的眼睛,云箬想要躲,百里夜却几步走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小声道,“别动,你听。” 她的手背被百里夜按着,掌心覆盖,而在她手心之下,隔着衣服,她感受到了胸腔里鼓动的心跳声。 很急,很快。 百里夜按着她手背,垂眸看着她低声道:“我的心也要从胸口跳出来了,师妹,你感受到了吗?” 云箬愣愣地抬起头,屋内光线依旧昏暗,百里夜的轮廓却如此鲜明,高挺的鼻梁,鸦羽般的睫毛,以及看着她的时候眼里闪动的光。 “我说的话我全都记得……云箬,你是我放在心底的人。”百里夜说。 他说完,往前走了一点。 “是我的妄念。” 再走一步。 “是我想要占为己有……拥入怀中的人。” 两人几乎要肌肤相贴,这次云若没有躲,就站在原地,一直到百里夜弯下腰低下头,像是要在昏暗中将她看清楚,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气息交错,云箬紧张的差点就要屏住呼吸。 师妹过来 第148节 尤其是从百里夜口中说出的话,让她的心再次不受控制的鼓动起来,但她同时也感觉得到,手掌下按着的胸膛下,有和她一样怦怦怦跳动着的,相同的频率。 “我在师门对你好,不止是因为你是我师妹,在死牢里抱着你,不止是因为我们要灵力相通,在山石阵里,我受本心叩问,说的每一句话都发自肺腑真心诚意。”百里夜说的很慢,好像要把每一个字都讲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害怕自己话语中又有什么歧义,让面前的人心生犹豫和怀疑。 “师妹,云箬。” 百里夜轻声道:“我心悦你,喜欢你,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你在一起。” 两人的鼻尖几乎抵在一起,百里夜眼底满是缱绻,按着云箬手背的手指插进她指缝间,一只手揽上她的背,将她贴近自己,小声问道:“从出山石阵你就不看我了,为什么?我以为你听了那些话讨厌我了。” “我没有。”云箬着急地小声辩护,“你说了那些话,我不敢看你……我怕我一看你,就忍不住想……” “想什么?”百里夜蹭了蹭她的鼻尖。 云箬呼吸一滞:“……想不管不顾的告诉你我的心意。” “那我现在听。”百里夜稍微拉开了些两人之间的距离,给云箬喘息的空间。 “不说了。”云箬往后推了推他。 “我想听。”百里夜不依不饶地道,“你说,我认真听。” “我……”云箬被他逗得有些恼羞成怒,却在看见百里夜的眼睛时噤了声,那双眼睛里有太多的情绪了,对她的喜欢却明晃晃的毫不藏匿,像氤氲的墨汁一样铺满了他的眼底,从眼角眉梢里都溢了出来。 她突然才意识到一个事实。 百里夜已经喜欢她很久很久了,只是她没有察觉到而已。 云箬的声音顿了顿,身体突然不再往后让,她一只手被按在百里夜胸前,另一只手抬起来抓住了他的衣襟,看着他的眼睛,紧张而认真的说:“我喜欢你,喜欢到,我觉得……有点害怕的程度。” “……我知道。”百里夜放开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拥进了怀里。 怀里人细细的发着抖,抱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 “云箬。”百里夜察觉到什么,抬起她的脸。 云箬的眼睛很亮,眼底潮湿,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被百里夜抬起下巴,眼泪流的更凶了,声音都带着哽咽的委屈:“我不想哭,我不知道我怎么了……都怪你。” “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云箬自己都感觉得到自己的声音在抖。 “……怪我。”百里夜喉结滚动了一下,低下头去,一点一点吻掉云箬脸上的泪,小声地安慰她,“别哭了,好不好?” “不好。”云箬被他亲的有些痒,抬手擦掉眼泪,“不许亲我脸。” “好。”百里夜转而在她发间亲了一下。 云箬抬手捂住被亲的发顶:“不许亲。” 百里夜嘴角弯了弯,忽而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里呢?” “不许。”云箬捂住额头。 “这里?”百里夜亲她鼻尖。 “……也不许。”云箬心头那阵没来由的酸楚忽然又没来由的消失了,忍不住笑起来,“你干什么?” “亲我喜欢的人。”百里夜道,继续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这里呢?” 不等云箬说话,他俯身在她唇角亲了亲,轻舔了一下:“咸的。” 云箬:“……” 云箬捂住嘴,整张脸都红了起来,声音含混:“那是因为眼泪没擦干净,谁让你亲了?” 她手忙脚乱的在脸上乱抹了一气,听到百里夜问:“擦干净了吗?” “差不多……”她下意识的回答,下一秒就看到眼前放大的脸,条件反射地想要往后躲,却被一只手扣住了后脑勺避无可避,仰着脸被封住了唇。 炙热的气息纠缠上来,船舱外是还未停歇的大雨,哗哗雨声不绝于耳,却在彼此呼吸间的攻城略地里被无限推远。 云箬整个人都被百里夜的气息笼罩,退无可退,避无可避,脑子里一片空白,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和退缩里慢慢冷静下来,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百里夜闭着眼,眼睫轻颤,察觉到她的视线,扣在她后脑的手用了些力,抵着她的唇角轻声道:“师妹,这里可以亲吗?” “你不是已经……”云箬气的开口说话,牙关顺势被撬开,缠绵的气息长驱直入,将她未尽的话语和呼吸全都堵了回去。 屋子里发着微弱光线的三棱锥闪了闪,灵力忽地散开,无声的熄灭了下去。 …… * “百里夜,快点。”云箬站在街边,朝还在街道拐角处的百里夜招手,不等他出来,自己先朝着另一家店铺跑了去。 天色还早,东方尚且青灰,刚露出鱼肚皮,街道上只有偶尔来往的商贩和路人,石板路上夜晚的露气还未散,湿漉漉的,云箬没跑稳差点滑一跤,身后瞬影出来一个身影来扶她,云箬自己踉跄了一下站稳了,来扶她的身影被她按了一下差点跌倒。 百里夜无奈:“不用那么急。” “怎么不急。”云箬道,“你不知道,这家糕点有多好卖,尤小沁好几次出门想给我带都没赶上。” 百里夜看着云箬。 云箬半响才想起来,百里夜给她带过这家铺子的点心的,还用刻了法阵的小竹屉保了温,特意带到学院里去,就因为她在宗门的时候爱吃雪薯,这家的招牌点心恰好就是雪薯做的。 “百里夜,你那么久以前就留心我的喜好了啊。”云箬忍不住笑。 “对啊,没想到你不记得了。”百里夜摇摇头,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云箬笑着牵他的手:“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师兄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师妹计较了。” “不行,我留着下次计较。”百里夜任她牵着手指,另一只手里提着各种东西,被云箬拉着走,“这次放过你。” “好的好的。”云箬探着头朝店铺开了一半的门里看,估计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 百里夜笑了笑,勾住她的手指,散漫的陪着她等店铺开门。 他们离开了闲云宗那么长时间,虽然请金衣使者帮他们送了讯息,但两个人都十分心虚。 百里夜是不声不响被带走回了天山岛,醒来后已经无力回天,想尽办法都没能送出信息,想象得到师门的人找不到他会有多着急,祸还是他自己弟弟闯出来的,他这个哥哥难辞其咎。 云箬是忽悠了全宗门的人,根本不敢想象隔天万知闲准备和金衣使者出发去百里世家,起床后却发现金衣使者不见了,自己的小徒弟也不见了,看到她留在桌上的简短的告知去向的信,师父会不会气得把人家客栈掀了。 还好现在闲云宗有了和陵凌宗交易的千万灵石,应该赔得起吧? 云箬当时在船舱里和百里夜坦白她是怎么和一大二大去的百里世家,前一秒还跟她说自己回了宗门不知道怎么和大家道歉的百里夜顿时就不着急了,十分担忧地看着她:“我觉得我的问题还好,毕竟我是被绑回去的,错不全在我,你比较严重,想好怎么解决了吗?” 云箬震惊了:“我这么做是为了谁?罪魁祸首还不是师兄你,你得负全责。” 然后两个人商量好,一定要多带点礼物回去,起码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意思打带着礼物回去的人吧。 他们赶在第一波买了糕点,两人手里都提了大大小小的东西,给纪月辞的海边城镇产的酒,各种稀奇的香料和酿酒的材料,给江北山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林望的是商船上薅来的名贵药材,给万知闲的是两人一起搜集的商船路过的城镇和村庄的各种信息,方便他以后外出游历。 百里家的商船把他们一路送到了离闲云宗地界最近的码头,之后两人一路披星戴月赶回闲云宗,到了山下的城镇,正好是早上,云箬想起糕点铺,于是又拉着百里夜来买。 将要回到山腰,云箬不禁有些紧张。 他们在天山岛待了近一个月,因为各种事情,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现在回到熟悉的山路上,云箬忽而有种陌生的感觉,好像这条路她已经很久没有走过了,但又因为身边的人是百里夜,把那个陌生的感觉驱散了不少。 明明以前在学院一个月才能回宗门一次,也没有这样的感觉。 “汪汪汪汪汪!!” 一阵狗吠声疾驰而来,远处的山道上一点黄色影子迅速靠近,大黄飞奔而来,差点一头撞在百里夜脚上,绕着他们两个人就开始叫,尾巴甩的要飞起来。 “大黄!”江北山的声音接着响起,云箬眼睛一花,已经被人狠狠抱住了,江北山扑过来抱着她大哭起来,“云箬姐!!百里师兄!!!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啊啊啊呜呜呜啊啊,我一听大黄这个叫声就不对劲,赶快来看看,果然是你们,你们怎么才回来啊,我要吓死了呜呜呜呜……” 江北山抱完她又去抱百里夜,直接抱着不撒手了,百里夜差点走路都艰难,提着江北山的后衣领把他撕开了些:“江北山,别把鼻涕往我身上擦。” “我没有。”江北山赶快申明,自觉地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啊?” “帮你小师姐拿。”百里夜让了一下。 “好,我先回去告诉大家!”江北山立刻去帮云箬那东西,把她两手里的东西都一股脑接过拿走,一阵风一样的跑回宗门去了。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波动,铺天盖地的强大灵息猛地出现,下一刻又全部忽然收束消失,空中现出一个漆黑的庞然大物,凌空跃过来扑向云箬,爪子将她按倒在地上,低下脑袋就往她身上拱,漆黑柔顺的毛发铺了她满身。 “灵犀。”云箬艰难的坐起来。 灵犀的大脑袋抵在她的额头,半响后层层叠叠的声音才想起来:“你总算回来了,我想去找你,但我找不到你的气息。” 它说着,朝云箬身上嗅了嗅,声音顿了顿:“你身上有上古灵器的气息。” 无垠之水团成一小个水团,从云箬衣领钻出来,糊在了灵犀的鼻子上,灵犀被堵住了鼻孔,从云箬身上拿开爪子,往自己鼻子上拍,无垠之水又溜到他头顶去了,在它柔顺的毛发里转来钻取,灵犀两只琥珀色的大眼睛努力往上翻去看它,翻出一对很有灵性的白眼。 百里夜看了眼和无垠之水“打成一片”的灵犀,牵过云箬的手把人带走了。 第86章 云箬和百里夜回到闲云宗门口, 推开半开的小院门走了进去。 林望刚走到门口,撤了一步,一脸微笑:“咦, 两位是谁?怎么走到我们闲云宗来了?” 云箬莫名其妙:“你说什么呢师兄?” 她转头看到纪月辞,纪月辞站在院子里的葡萄架旁, 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重复了一遍林望的话:“两位是谁?” 万知闲坐在葡萄架下的桌边,端起茶壶倒了盏茶,同样的微笑中带着诧异:“对啊,你们是谁?怎么跑别人家院子里来了?” 云箬:“?” 百里夜把手里提的东西往地上一放:“不好意思, 走错了,这就走。” 云箬要说什么, 百里夜直接把她嘴巴一捂, 揽着她就往门外走去。 “百里夜!”林望大叫起来, 扑过来从后面勒住他肩膀, “你敢走一个试试?” “不是不认识吗?”百里夜站住。 林望怒了:“是谁一言不发就跑了?你们现在就这么若无其事的回来, 还不让人生气了?你要走是不是,好啊, 你再走一次看看?” 百里夜放开云箬,反手揽住他肩膀:“知道错了师兄,没有若无其事的回来,心虚着呢。” “我也是。”云箬赶快跟着表明立场, “师兄不要生气。” 林望被这一声声师兄喊得气没了一半, 又被两个人眼巴巴看着,嘴角抽了抽, 拍了拍百里夜的肩膀:“金衣使者送了讯息来,我们知道你是被绑走的, 还好百里家的人是为了帮你治疗体内瘴气……真治好了?” “真的治好了。” “我不信。”林望十分怀疑,“我帮你看看,进屋。” 林望拉着百里夜往屋子里走,看了眼云箬,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小师妹啊,你先跟师姐和师父好好聊聊,毕竟你主动留书出走的事性质还挺严重,对吧?” “主动留书出走”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云箬抿了抿唇,看了一眼葡萄架下的两个人,又看了眼百里夜,百里夜连个眼神都没来得及给她留下就被林望拽走了,她只好孤军奋战。 师妹过来 第149节 “云箬。”纪月辞喊了她一声,声音依旧严肃。 云箬只好走了过去:“师姐。” 她把和百里夜一起买的东西全都放在桌上,又从身上摸出装着糕点的小匣子放到万知闲面前:“我和师兄买的点心,师父和师姐尝尝?就是山下最好吃那家。” “还知道买点心啊?”万知闲笑道,“乖徒儿挺周到,走的时候知道留书,回来还知道带礼物,不错不错。” 纪月辞什么话都没说。 云箬听出了万知闲的嘲讽,低眉顺眼的站好:“师父,你骂我吧,别憋着气憋坏了身体。” 万知闲当即把自己脸上的笑收了,啪第一声拍上桌子,桌上的东西齐齐跳了一跳,指着云箬的手都有些抖:“我憋气憋了一个月了!你个小兔崽子你那天在客栈是怎么说的,表面上哄着师父我,背地里直接自己跟着会审堂的人走了,你知不知道三大世家是什么地方,这次是你运气好,还好阿夜不是被抓回去的通缉犯,更还好百里世家的家主是他弟弟,否则你以为你们回得来!?” 万知闲换了口气:“你一言不发就跑了,哦不对,也不是一言不发,你还留了信,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是不是?孤身涉险,大义凛然,但你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没有?本来就丢了一个徒弟,好不容易有点眉目方向,一眨眼另一个徒弟也丢了!我这个做师父的就这么不值得你们信任,我没你有本事,救不了你师兄是不是!?你把我闲云宗宗主当什么了?” “不是的师父。”云箬被骂的大气都不敢出,小声解释,“是我找来的金衣使者,我不是不信任师父,是我自己想去找师兄……我知道错了。” 她越是乖顺,万知闲反而越生气,气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招了招手:“月辞,你说。” 纪月辞走过来,云箬看着她的眼睛:“师姐,我真的知道错了。” 纪月辞板着脸,忽然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小声道:“哭一个。” 云箬愣了一下。 纪月辞迅速轻声道:“师姐不怪你,没生气。” 云箬本来不想哭,但是看到纪月辞板着脸,语气里却一丝责怪都没有,顿时鼻子一酸,眼眶倏地红了:“月辞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 纪月辞朝她严肃的一点头,转头看向万知闲:“师父,你把人骂哭了。” “哭什么?”万知闲抬眼看云箬,神情慌了一瞬,强行维持住脸上的怒气,猛地又拍了一下桌子,吓得云箬一抖,“你还知道哭,万一你出事了,师父我哭的比你还厉害!就你会哭是不是?别在这给我装可怜,好好反省,先说说你错在哪了……” 万知闲骂到一半,百里夜的屋子门被推开,林望冲了出来,一口气跑到葡萄架下:“师父!师姐!阿夜体内的瘴气真的清除了!” “真的!?”万知闲像杆标枪一样唰地站了起来。 “真的,我检查过了,清除得干干净净,一丝痕迹都没留。”林望喘了口气,抬手在云箬脑袋上揉了几下,喜不自胜,“多亏了师妹……你怎么哭了?” “师父骂的。”纪月辞说。 林望一把把云箬让到自己身后,看向万知闲:“师父,不是你说的让他们认错就好,你怎么还把师妹骂哭了?” 万知闲无语了:“我都没怎么骂呢?刚开头。” 纪月辞继续道:“师父刚才很凶。” “师父。”林望和纪月辞站在了同一条阵线,“是谁说等他们回来了主要骂阿夜,毕竟云箬也是担心他才去救人,还说小师妹平日里就乖,不许对她太凶,这话都是谁说的?” 万知闲探头看了眼云箬:“云丫头还在哭呢?” 纪月辞侧身把她挡住:“昂。” 万知闲没好气的啧了一声,大手把林望和纪月辞都扒拉开,皱眉道:“哭什么哭,师父不是真的要凶你,但是我们在宗门提心吊胆一个月,骂你几句也是应该的,否则下次你再不知轻重的去涉险怎么办?这种情况不准再出现第二次,听见没有?有事得和师父说,天塌下来我给你们顶着,否则要我这个师父有何用?” 云箬这下子更是想哭了,声音都带了哭腔:“师父。” 万知闲长叹一口气,无论如何都凶不起来了,抬手摸了摸云箬的头:“哎,莫哭,不骂你了,你俩平安回来就好。” 江北山从厨房窗口探出个头喊道:“师父,你骂完了吗?骂完了我就过来了啊。” “骂谁?”百里夜换了衣服从屋子里出来,顺手在江北山脑袋上按了一下。 “师兄。”江北山眨巴眨巴狗狗眼:“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们都要担心死了,月辞师姐哭了好几次,师父也愁眉不展的,还说要是能再联系上会审堂那些金衣服的大人就好了,要去找你们,就怕你们出什么事,天天祈祷你们平平安安回来就好,后来林望师兄说不能这样,必须等你们回来好好骂一顿,不然下次你们又去做危险的事。” “刚才我提了东西回来,师兄说要我凶一点,我太高兴了实在凶不起来,他就让我躲在厨房里,等师父骂完人再出来,省得我在外面影响师父发挥。” 林望远远朝江北山一指:“江北山!这个不用告诉他!” 江北山连忙捂住嘴巴,但明显来不及了,该抖的他都抖完了。 林望挽了挽袖子当场就要过来揍他,江北山从窗口跃出来往百里夜身后躲,百里夜根本不管他死活,把他揪出来交给林望,走到葡萄架那边看云箬去了,江北山被林望逮到一顿挠痒痒,当即笑得差点哭出来,没命讨饶。 灵犀从外面回来,连忙上前救它的小师弟,大爪子试图劝架,被林望一巴掌拍开,于是老老实实的蹲在旁边,在江北山被收拾完后上去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权当做安慰了。 万知闲骂哭了云箬心底还是舍不得的,尤其是看小徒弟红着眼眶的样子,但心头的气还没消,当即把没发完的火全都往百里夜头上倒,百里夜看了云箬一眼,让她跟纪月辞进屋去休息,自己悠哉悠哉的顶着师父的炮火,泡了茶,打开糕点,让万知闲一边喝茶吃点心一边骂他。 云箬进了屋,听到窗外万知闲絮絮叨叨教训百里夜,江北山和林望还在闹,纪月辞从柜子里翻出衣服给她换,她床头柜子上的细长玉石瓶里插着一支翠色欲滴的新鲜霁雪枝,屋子里弥漫着清洌的气味。 全都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一切。 纪月辞拿了衣服过来,问她要不要先沐浴,云箬抱了她一下:“月辞,我回来了,这一个月好长啊。” 纪月辞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嗯,我也觉得好长,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每天都去折霁雪枝,希望你回来的那天它是最新鲜的气味。” “霁雪枝是你去折的?”云箬诧异的看着她。 纪月辞笑着点了点头,语气里藏着一点骄傲:“我自己去的。” 云箬忍不住笑起来,再次俯身抱了抱纪月辞:“师姐,你好厉害。” 纪月辞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也抱了她一下,随即脸上神色一换,扬了一下下巴看着云箬:“好了,寒暄就到这里,好好休息一下,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必须把你和阿夜这个月里经历的事讲清楚,任何细节都不准漏。我虽然不骂你,但我可看着你呢,不许骗人,有什么危险的情况也不准不说,一五一十的招来,听见没有?” “听到啦。”云箬往床上一躺,被纪月辞拉着手拖起来,“先看衣服,师姐给你买了好多新衣服。” “多少?” 纪月辞把她拉到衣柜边,打开她的柜子,云箬看着满满一柜子各色格式的衣裳:“这么多?” “都是你的。”纪月辞说,“你来宗门总是只有那几身衣服,这些是城镇里衣铺的老板推介的,我们小师妹那么漂亮,当然要有很多漂亮衣服换着穿。” “我们哪来那么多钱……”云箬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他们已经不是贫穷的闲云宗了,他们现在是钮绔禄·暴发户闲云宗。 “陵凌宗已经把灵石都送来了,师父去明仪宗还清了钱,我们还剩两千万灵石,其中五百万都是上品灵石。”纪月辞说,“好多钱,我们都不知道怎么花,等你和阿夜回来商量。” “等等,五百万上品灵石!”云箬惊呆了。 “还有一千五百万中品灵石。”纪月辞补充。 “全部换成中品灵石那得多少啊……”云箬感叹。 两人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头对头在桌子边坐下,试着把所有灵石换成中品灵石和下品灵石,再换成普通的钱,算得眼冒金星,同时感慨:“陵凌宗简直富得流油啊。” 晚饭依旧是万知闲做的,大家在院子里一起吃。 在天山岛各种亭台楼阁水榭流轩里吃了一个月饭,云箬还是最喜欢闲云宗的小院子,大黄在桌下卧着,鸡群和大鹅各自都回圈里了,天色擦黑,院外是山林的风涛声,院内是阵阵饭香和说话的声音。 灵犀趴在桌边,好几次试图把脑袋放在云箬身上,每次都被百里夜无情推开,最后变成小黑鸡直接飞到云箬肩膀上挨着她脖子,顺便扒拉过云箬的头发盖住自己,隔绝了百里夜的视线。 饭桌上几乎是云箬在说话,把他们在天山岛经历的事大体讲了一遍,不过她讲得都是好玩的有趣的见闻,对于帮百里夜清除瘴气的事几句话就带过了。 这个有趣的见闻当然就是百里世家的现任少主,百里夜的亲弟弟。 “没想到你弟弟这么……这么……”林望努力找了找形容词,实在没找到贴切的,最后勉强总结,“这么可爱。” “可爱?哪里?”百里夜看他一眼,伸筷子去夹最后一块栗子肉。 林望眼疾手快也把筷子伸向栗子肉:“不可爱吗,为了给你治病找了你十年,虽说把你强行带回去了,但实在是用心良苦,你就这么闯阵脱离百里家回来了,啧啧,真是个狠心的哥哥啊。” 两人的筷子在盘子里刀光剑影,最后百里夜成功夹到了栗子肉,林望十分心痛:“阿夜,你不仅是个狠心的哥哥,也是个狠心的师弟,一块栗子肉你也和师兄抢,这可是师父时隔一个月再次下厨……” 话没说完,看到百里夜筷子一转,把栗子肉放在了云箬的碗里。 林望声音一滞,随即道:“好吧,你起码是一个贴心的师兄。” “无垠之水是什么样的?”万知闲十分好奇小徒弟的新灵器。 云箬夹起栗子肉吃了,把手抬了起来,一团清透的水团顺着手腕来到她掌心,纪月辞伸手去碰,手指从水团里穿过,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看得见,碰不到,天地灵气制成的灵器,无垠之水。”万知闲啧啧称奇,也伸手去碰,能感觉得到沁凉的气息,“我在外游历时在一家宗门的藏书阁里看过残卷记载,没想到真的存在。” “无垠是助人静心的秘境灵器。”灵犀的声音响起,“亦是一件护身法器,不过它存在到现在,已经被消耗了不少,据说刚制成的时候,它能覆盖住一整个城镇,将之藏匿起来。” 水团扭了扭,在云箬的手掌里铺成薄薄一片,顺着她的手腕溜了进去。 “原来云丫头的灵力是天地灵息。”万知闲放下碗筷沉吟,“难怪你的灵力旁人也可触碰,帮阿夜驱逐瘴气的时候也能进他的灵脉,天地之间的灵息本就无主,而你——你的灵力是整个世间早已消逝的天地灵气。” “哇,小师姐这么厉害。”江北山惊叹,虽然他没听懂,但不妨碍他的崇拜。 云箬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为什么我会有这么特殊的灵力?” “或许是天地灵息选择了你,那就自有它的道理,无需去追循这个,你既拥有它,那就随你本心去使用它就好。”万知闲笑着拿起筷子,林望和百里夜同时看上了剁椒蒸鱼最嫩的鱼鳃肉,再次爆发刀光剑影的争夺,万知闲迅疾如风,夹起那块肉要给云箬,云箬却看了看眼巴巴的江北山。 万知闲笑起来,把肉夹给了江北山,江北山非常高兴的吃了:“谢谢小师姐!” 万知闲啧一声,江北山立刻响亮地道:“谢谢师父!” 一顿饭吃到了很晚,吃完饭江北山收拾碗筷去洗,林望重新去泡了茶来,师徒几人坐在院子里聊天,纪月辞忽然想起一件事,问百里夜:“阿夜,你认识玄阳宗宗主的亲徒吗?” 百里夜愣了一下:“只打过照面,怎么了?” 纪月辞:“我们那天早上在客栈没有找到云箬,知道她和金衣使者去了百里世家,师父本想直接去会审堂,但是因为一些事耽搁了,后来是那两位和你一起的金衣使者来玉京城送信,我们才知道你们不会有事。” “所以你们是在玉京城收到的消息,金衣使者从百里世家离开的时候你们还在玉京城。”百里夜问,“什么事耽搁了?” “嗯。”林望点点头,“玄阳宗的谢宗主认出了月辞的灵器月影弯刀,说是上古灵器,想要看看,玄阳宗的藏书阁只有记载没有画作,希望可以将之记录下来流传后世。” “你们去了吗?”云箬放下了手里的杯盏,语气忽然紧绷起来。 百里夜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 “去了。”纪月辞点点头,“他们特意来请,礼数周到,师父就陪着我走了一趟,其实是想借此再上玄阳宗探听一下,谢宗主是否知道如何去百里世家。” 毕竟玄阳宗也是首宗,万一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联系方式呢。 纪月辞继续道:“我去了玄阳宗的藏书阁,谢宗主没有让其他人围观,让我单独和他的弟子在屋内,等画完了月影弯刀,就送我们下山了,师父什么也没打听到……还好隔天金衣使者就找到了我们,他们本来要去闲云宗送信,没想到我们还在玉京城,也算是阴差阳错,虽然在玄阳宗耽搁了一天,却尽早知道了你们的消息。” “为何问我是不是认识玄阳宗宗主亲徒?”百里夜问。 “我只是有些奇怪,为月影弯刀作画记录的是谢宗主的二徒弟,是他问起你的,虽然他只是随口一提,说我们宗门似乎少了人,但那个时候我看了一眼他的眼睛……我没读他的想法,只是他的脸上虽然是温和的笑意,提起你时神色却有些奇怪,仿佛对你很是厌恶。” 所以她才方才想起来,才想问一问。 “是南宫少尘吗?”云箬啪地放下手里的被子,一把抓住了纪月辞的手,“你和他单独在一起?” “是他。”纪月辞被抓住手,有些错愕,“怎么了?” “我……”云箬站了起来,拉着纪月辞也跟着站起来,她又去拉林望,“月辞,你从玄阳宗出来有没有感觉哪里奇怪?有没有那里不舒服?林望师兄,你帮月辞检查一下。” 林望被拉的踉跄一下站起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检查什么?” 云箬放开拉着他的手,紧紧攥住了掌心。 心头突然回忆起百川会的决赛,南宫少尘明明之前从未参赛,却在最后一场所谓的“友谊赛”中上了场,他想干什么?他和月辞单独在一起,对她做了什么?玄阳宗天材地宝数不胜数,上古灵器也不是没有,为何偏偏要找上纪月辞? 师妹过来 第150节 难道和当年找上她一样? 玉棺中的情形再次被回忆起,云箬脑子一时间只有那些驱赶不走的可怕记忆,无意识的攥住了纪月辞的手。 纪月辞被云箬拉着,手指被捏疼,却没甩开,一眼就看到了云箬的眼睛。 刹那间,一片黑暗在她眼前铺开,凄厉的惨叫声在她耳边响起,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声,声声悲切,如泣如诉,反复重复的只有几个字:好疼,好疼啊…… 纪月辞偏开视线,反手按住了云箬的手,握着她用力到有些僵硬的指节,无措道:“云箬,我没事,藏书阁里什么都没发生,他也就跟我说了那么两句话,我识脉满阶你是知道的,如果他对我做了什么,我肯定能察觉的。” 云箬还是不放心:“那让林望给你检查一下,你……你手上,脚上,身上任何地方如果痛你都要告诉师兄。” “现在就检查。”她坚持道。 听到她这么说,百里夜的眸光暗了暗,眉心皱了起来。 “好,现在,现在就检查。”林望也察觉到云箬的不对劲,照着她说的话走到纪月辞面前,“失礼了,师姐。” 他检查了纪月辞的手臂,又让她坐下检查脚踝。 “脖子。”云箬道。 林望于是让纪月辞仰头,认真检查她的脖子,虽然他也不知道要检查什么,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本来以为是不是阿夜和玄阳宗的那位亲徒有什么过节,毕竟之前也见过几次,现在看来,云箬似乎认识南宫少尘? 而且她甚至有些忌惮这个人。 怎么回事? 纪月辞忍不住又看了云箬一眼,百里夜已经把她带到了旁边,抚着背安慰她,低着头小声和她讲话,万知闲和江北山也过来了,云箬似乎从什么魔怔一般的状态里抽身出来,对她歉意的笑了笑。 “月辞,你和云丫头先回去休息,你的酒还有吗,她和阿夜回来一路奔波,让云丫头喝点酒,好好睡一觉。”万知闲朝纪月辞道。 “有。”纪月辞走过去,牵过云箬,“咱们回屋喝酒?” 云箬点了点头:“我刚才……” “人累了就容易这样,一惊一乍的,赶紧回去。”万知闲骂道,“下次累了早点说,又不是过了这晚没明日了。” 云箬见他们都没有问什么,心底暗松了口气,和纪月辞一起回屋去了。 看着她们回了屋,万知闲推了江北山一下:“你也去睡了,天黑不睡当心长不高。” “哦,那我回去了师父。”江北山还有些担心云箬,但又不能跟去她们屋子里,徘徊了一下,屋内飞出小黑鸟形态的灵犀,声音嗡嗡道:“她们要洗澡。” “我去烧水!”江北山眼睛一亮,跑进厨房去了。 万知闲对林望和百里夜偏了下头:“跟我回屋。” “我其实之前就有些怀疑,云箬似乎很讨厌玄阳宗。”林望说。 “不用怀疑,就是。”万知闲把门关上,抬手要去拍桌子,忍住了,一巴掌拍在百里夜背上,“我说云丫头怎么当初宁愿去会审堂都不进玄阳宗,今天我算是明白了,阿夜,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百里夜被师父一巴掌拍得扶着桌子咳嗽几声,无奈道:“真不知道,刚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猜啊。”万知闲又在他背上轻拍了拍,算是道歉,“那个南宫少尘是不是以前欺负过云箬?毕竟她曾经生活在北州城,北州城的结界玉又是玄阳宗的,他们是不是见过?” “我哪知道。”林望更加疑惑不解,“而且看云箬的样子,不止是讨厌那么简单,简直是厌恶至极,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 “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许去问她。”万知闲道,“云丫头既然不愿意说,那就有她的理由,谁也不准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去逼问她,听见没有?” “知道了师父,咱们刚才不是什么都没问嘛。”林望叹了口气道,“就算你叫我去问我也不忍心啊,你看小师妹刚才的样子……看的我都有些心疼。”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百里夜道,“十年前百里世家发过我的通缉令,说是叛逃伤人,但是很快撤下去了,画像也只有五大宗门和首宗的一些弟子看过,在外界人眼中,我是百里世家的叛徒,是被通缉的逃犯,被抓回去我必死无疑。” “走的时候我问过我弟弟,他是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的,他告诉我是玄阳宗的亲徒亲自让人送的消息。” “这个送消息的人应该就是南宫少尘。” “你是说……”林望皱眉道,“他是针对你?但或许他只是恰好认出了你,所以给百里世家递了信息。” “玄阳宗和百里世家并无交情,一份十年前就撤销的通缉令,何至于劳烦宗主的亲徒递送消息?”百里夜淡声道,“我可以肯定他是在针对我,至于原因……我还不清楚。” 难道是因为云箬。 林望和万知闲眼里都流露出同样的猜疑,但他们都没说出口。 “总之,咱们之后和玄阳宗再不来往,就算他们再搞什么百川会万川会的,只要有玄阳宗在的场合,我们闲云宗就不去,少让他们在云丫头眼前晃。” “我也这么想。” “嗯。”百里夜点点头。 两人从万知闲屋里出来,林望睡不着,去厨房帮江北山烧水,顺便给云箬熬安神的汤药,被百里夜耳提面命一定不要太苦,多放点糖膏,搞得好像他的药能把人苦晕一样。 “好的少主,听您吩咐。”林望说,“你喝不喝?” “不喝,别阴阳怪气的。”百里夜踢了他一脚,两人你踢我打,差点把从厨房拎着水出来的江北山撞翻,江北山笑得不行说他俩幼稚,成功把他两个师兄说得闹不起来了。 江北山去送水,林望去后院找药材来熬药,院子里只剩下百里夜一个人。 他脑中出现刚才云箬要求林望检查纪月辞身上的几个地方,手臂,脚踝,脖子……全都是他曾经在幻象里看到的,庚桑箬被刻上法阵的身体位置。 云箬怎么会知道? 难道那天她也在那个幻象里,也看到了庚桑箬的那些记忆,所以连带着对玄阳宗的那三个人厌恶至极? 可在此之前,云箬就不喜欢玄阳宗了,北州城她身无分文,尚且不要玄阳宗的结界玉,却从他们身上扒拉走了一块拿去救人…… 以及,在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在还没看到庚桑箬过往的时候,云箬蜷缩在他怀里,小声又微弱的抗拒和哭泣,无论如何都不敢在那件狭窄的屋子里安睡。 倘若…… 倘若—— 百里夜根本不敢往下想,但他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船上航行的那几日,云箬和她说起自己在山石阵里看到的他的过往,曾笑着跟他说在曾经神踪秘境里,那个两人牵着手的幻象中,她就看到过他少年时期的模样。 云箬在那个山洞的幻象里看到的是他的过往,那他在幻象里看到的真的是庚桑箬的过往吗。 这念头太过于荒唐,百里夜立刻打断了自己往下再深思的想法。 这念头如何荒唐如何匪夷所思尚且不论,他不介意去探究,但他根本不敢去想,如果被封在玉棺里的是云箬,如果被刻上法阵百般折磨求死不得的人是云箬,如果他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想被一一印证,那—— 一股浓烈骇人的杀意从百里夜身上散发出来,趴在院子里的大黄猛地站了起来,龇着牙汪汪汪叫了起来。 百里夜回过神来,身上杀意尽散,走过去摸了摸大黄的头,深吸了口气。 等林望挑拣药材回来,发现百里夜还没回屋,守在厨房门口:“也给我熬一碗安神汤,多放糖膏。” 林望:“……”折腾我呢? 他认命的再折回去多拿一份药材。 第87章 回宗门休息了两天, 云箬就准备回学院去了。 万知闲给她告了假,归期不定,毕竟他也不知道云箬和百里夜什么时候能从百里世家回来。 走的前一个晚上, 云箬看着床上纪月辞帮她收拾的硕大的包裹,上去提了提, 能提动,但真的好沉,忍不住问纪月辞都是些什么。 “衣服,新的被褥铺盖,别的都没收。”纪月辞自己看了看, “没事,阿夜送你, 他背得动。” 云箬哭笑不得:“我也背得动, 但是这个太多了。” 非常明显的暴露了他们闲云宗暴发户的气质。 在云箬好说歹说之下, 纪月辞才把包裹里的衣服拿出来了大半, 帮她收回柜子里。 纪月辞从小就离开家, 在家里也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更不要说有新衣服穿, 后来在世间流浪,身上衣服破了一点都要难过很久,后来脏了也不管了,有得穿就算不错。 来了闲云宗之后没有再挨饿受冻, 但宗门里三个都是大男人, 大家都觉得有衣服穿就好,不挑, 黑的白的轮番穿,一宗门黑白双煞, 纪月辞自己不介意,但是有了小师妹,就想让她穿的漂漂亮亮的。 林望发的零花钱,她一点没用,全用在云箬身上了。 林望刚好来敲门:“师妹,阿夜让你去他屋子找他。” “什么事?”云箬把叠好的几套衣服收进包裹里。 “不知道,给传呼鸡注灵吧。”林望慢吞吞走进来,看了看床上琳琅满目的衣服首饰,又看了看满当当的柜子,“等过几天我和阿夜下山看看,找好的木材回来给你做一个大点的柜子,照月辞给你买衣服的速度,你这柜子下个月回来就装满了。” “好。”纪月辞替云箬答应。 等云箬出去了,纪月辞接着帮她叠衣服,趁机又塞了两套自己觉得好看的放进包裹里,看得林望一个劲笑:“师姐,别塞了,就算现在阿夜身体没事了,你也不能让他背这么大一个包裹吧,实在不行下个月你再塞,北山送云箬去,他背起来比较没有违和感。” “那……”纪月辞犹豫了一下,“那我再塞些灵石进去?我还有剩。”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林望无奈,“我给云箬钱袋了,她的灵石肯定够花。” 纪月辞笑了笑:“我就是觉得突然有钱了,好像做梦一样,那么多灵石,之前听你们说云箬在北州城都是住在废弃的屋子里,我……我想把那些她缺失的,一个人过得不太好的日子,全都补给她,你不知道,她刚来宗门的时候谁对她一点好她都牢牢记在心里,总想还回去,生怕自己得到的太多了,我偏偏就想给她更多,让她忘记那些小心翼翼的回报。” “……我知道。”林望在椅子上坐下,双手杵着椅背,语气温和,“那月辞你呢?” “我?”纪月辞愣了愣。 林望朝她笑道:“也给你做一个新柜子吧,跟云箬的一样,越大越好。” 纪月辞摆手:“我不要。” “必须要。”林望道,“师姐,等下次云箬回来,你如果能陪她一起去下山去集市,她肯定很高兴。” 闲云宗的大家从来不对纪月辞喜欢待在屋子里有任何说辞,也并不逼着她出来,但谁都感受得到,自从云箬来了闲云宗,有了同是女孩子的陪伴,纪月辞也打开了心扉,确实开始试着改变自己了。 “师姐你曾经也很辛苦,怎么就记得云箬了呢。”林望的声音依旧温和,“你也说咱们现在有钱了,不止是小师妹,你也可以漂漂亮亮的穿新衣服,把你曾经过得不太好的日子全都补回来。” “……”纪月辞怔怔看着林望,看到他眼睛里满满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笑意。 “咱们师门的大师姐,也是有师弟师妹疼的。”林望下巴枕着手臂,“就这么说好了啊,你喜欢什么款式的柜子可以画图纸给阿夜看。” “好。”纪月辞笑起来。 两人你看我看你过了好半天,纪月辞不满的看着还坐在椅子上的林望:“你怎么还不走?” 林望嘴角一抽:“这就撵人了?” “不然呢?”纪月辞接着收拾云箬的包裹,把多的衣服都放回柜子里,但是灵石没有拿走,还往包裹最里面塞了塞,看一眼林望,“不许告诉云箬。” “遵命,师姐。”林望这才站起身来,打了个哈欠,“那我回去睡了。” 他走到门口,纪月辞喊住他:“你明天要下山去吗?” 师妹过来 第151节 “去买些东西,顺便先去看看木材。” “我和你一起去。”纪月辞说,“你走的时候叫我。” 林望转身看她:“嗯?” 纪月辞神情有些严肃,一看就是在紧张,她这个小习惯闲云宗的大家都发现了,除了江北山这个阳光开朗的少年:“我多跟你们一起下山,下次云箬回来,我想自己带她去玩。” “知道了。”林望点点头。 “你有意见吗。”纪月辞脸色更严肃了。 “我什么都没说啊。”林望无辜道。 “赶紧走。”纪月辞把他推出去,迅速把门关了。 林望差点被门板拍在脸上,扶着门乐了半天,纪月辞在里面察觉到,身影走过来开门,林望立刻跑了。 进屋前他看了一眼百里夜亮着灯的屋子,挑了一下眉毛,回自己屋里去了。 如果现在他上去敲门,就会发现百里夜屋里虽然亮着灯,但是里面并没有人。 这两个人现在也不在闲云宗的小院里。 好久没有进神踪秘境,外面已经是夜晚,但是进了沼泽水域却是白昼,青白色的天空倒映在水面上,云箬一时间还有些不适应,盘腿在水域边的大石块上坐下,无垠之水感受到相似的气息,从她身上溜了出来,覆盖在她手掌上,她朝水域里伸手想去捞小蛇,小蛇们争先恐后游了过来,围着云箬的手指打转,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碰不到她,顿时像是炸了锅,接二连三的从水里蹦上来,但也不敢往云箬身上蹦。 蹲在她肩膀上的小黑鸡灵犀正看着它们呢,小蛇们不敢造次。 上次去玄阳宗参加百川会,不便戴着这小灵器,它们在神踪秘境少说也存在了数万年,也算上古灵器了,万一被人认出来,他们一个小宗门浑身都是上古灵器那还得了,走之前就把小蛇手镯全都放生了,小蛇们非常不乐意,盘在云箬手腕上那一条死咬着尾巴不放,差点把尾羽咬掉一支。 灵犀说这是它的秘境里诞生出来的灵器,云箬觉得就算是灵犀的崽了。 比灵犀这个秘境之灵都要黏人,不,黏她身上的天地灵息。 百里夜隔着一点水域,没有走过来,等着云箬捞蛇,忽然看到那边噼里啪啦跟鱼下锅一样的动静,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云箬身后,围在云箬身边的小蛇动静歇了一瞬,接着一条接一条从水里蹦了出来,百里夜手中灵力一闪灵剑出现,正要扫开朝自己弹射而来的灵器,那小蛇却没攻击他,迅速往他手上一贴,冰凉的尾羽也没有炸开,温顺的缠上了他的手腕。 百里夜:“?” 之前这小蛇只有云箬抓住扣在他手腕上才不会攻击,现在怎么回事? 也认得他了? “嗯?”空气中响起灵犀层层叠叠的疑惑声,它从云箬肩上飞起来,落地的时候恢复了漆黑巨大的兽形,走到百里夜面前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你……” 灵犀用爪子按着百里夜的侧脸让他偏头,凑过去在他颈间嗅了嗅,琥珀色的大眼睛眨了眨:“你的灵脉里混着云箬的灵力气息,灵息交融,互相缠绕,密不可分,难怪这些小灵器不攻击你了,你身上可说全都是云箬的灵力气息,从内到外都是。” 百里夜看了眼盘在他手腕上的小蛇,嘴角弯了弯:“知道了。” 他走过去蹲在云箬旁边,尝试着把手放进水里,小蛇们碰不到云箬的手,却感受到了无比相似的气息,顿时全都往百里夜身边挤,有几条太靠近岸边,直接被同伴挤上了岸。 百里夜手上缠了好几条小蛇,把它们抓了起来,数够五条,其他统统扔了回去。 掉回水里的小蛇如丧考妣,身子一扭又往云箬那边挤去。 云箬看百里夜已经抓够了,把手从水里拿上来,无垠之水离开了水里危险的气息,亲昵地绕着云箬的手指转了转,团成一个透明水团悬在水域上方,一副要帮云箬震慑住水里这些充满杀伐之气的灵器的模样。 不愧是以守护为目的打造出来的灵器。 她刚想站起来,身后贴上来一个身躯,百里夜在她背后坐下来,双脚双手分开把她圈在怀里,抬起她一只手,把其中一条短短的小蛇扣在她手腕上,小蛇感受到最喜欢的气息,绕着云箬的手腕游了两圈,很自觉的咬住尾羽收缩身子,把自己变成了一道琉璃色的坚硬手镯,身上的棱形鳞片泛着冷冷的光。 然后他把自己手腕放到云箬面前,盘在他手腕上的小蛇立着身子,欢乐的对云箬扭来扭去。 云箬转头看他,头枕在了他手臂上:“怎么了?不喜欢这条,要重新抓?” 小蛇颓然软着身子往后一倒。 “你帮我。”百里夜说,“我都帮你戴了。” 云箬这才明白过来,笑得不行,伸手在小蛇脑袋上轻轻弹了一下,小蛇这才扭着身子高兴的立起来,转头咬住自己尾羽,心甘情愿的盘在了百里夜手腕上。 “好了。”云箬说。 “多谢师妹。”百里夜握住她还没收回去的手,五指亲昵地插进指缝间轻轻摩挲,在云箬鬓角落下一吻。 “师兄?”云箬抬头看他。 “嗯?”百里夜垂着眸,语气有些漫不经心,目光全都落在她身上,看着她的眼睛,“不可以?” 云箬看了一眼并着两条前肢优雅蹲在旁边的灵犀,睁圆了眼睛:“灵犀看着呢。” 百里夜也看了一眼灵犀。 灵犀大眼睛看着他们,十分困惑,片刻后转了个身,辽阔的水域边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座高不见顶的山壁,灵犀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山壁中的山洞里去了。 “现在可以了吗?”百里夜问云箬。 云箬:“……”不要问啊。 百里夜身子往前倾,整个人都贴着云箬的后背,低头把下巴搁在她颈间,两手环过来抱住她:“不亲也可以,抱一会儿,想你了。” 云箬不由得笑起来:“我还没去学院呢。” “提前想。”百里夜叹了口气。 云箬想起两人在海上的那段时间,百里夜相当黏人,她走哪都要跟,两人几乎同进同出,也不避着商船上众人的目光,除了晚上各自回客舱睡觉,其他时间船上百里家的人来找百里夜,都是直接往云箬的屋子里来,送饭也不往两边送了,反正他们大公子一定在云姑娘那里陪着,某日天气好,百里夜还让人放了张小船带云箬出去钓鱼玩。 在小船上百里夜就喜欢这么抱着她,把她整个人都拥进怀里圈起来,不想在他们之间留一丝一毫的空隙。 云箬挪了挪身子,抽出一只手臂抱着百里夜的腰,一只手勾着他的脖子把他往下拉,百里夜俯身下来,她就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百里夜看着她:“不是不亲?” 云箬于是又凑上去亲了一下:“谁说的,一个月都见不到,我得提前亲。” “一个月?”百里夜道,“这就够了?” 百里夜笑看着她,十分纵容的样子,云箬于是得寸进尺地仰脸去亲,百里夜低下头来配合她,被她亲完了嘴唇又在脸上乱亲一气,最后在他上唇轻咬了一口,得意道:“这才够了。” 百里夜埋首在她发间吻了吻,呼吸打在云箬耳侧,轻柔地吻辗转到脸侧,嗓音有些哑,低声道:“不够。” 他扣着云箬的下巴也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之后却只是在她唇上轻吻,随即更加埋头下去,在她脖颈间留下温热的呼吸,目光落在她皮肤完好白皙的颈部,有些晦暗不明,留下一串温柔的触碰。 “云箬。” 听到百里夜叫自己的名字,云箬才有些回了神,往他臂弯里靠了靠,躲避着颈间有些痒的柔软亲吻,发出一声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回应。 唇下的皮肤发出轻颤,是云箬回答时声音的震动。 “昨天为什么让林望检查月辞的手脚和脖子?你认为南宫少尘会对月辞做什么?”百里夜的声音淡淡的,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云箬却浑身僵了一僵。 察觉到她的变化,百里夜眸光又暗了一分。 云箬没说话,环在他腰间的手却紧了紧,五指紧紧抓住了他的衣服:“我……师兄……” 听她半天没说出话来,百里夜忽而后悔了。 不该问的。 那天晚上他自己光是在心中猜测,哪怕觉得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匪夷所思的事发生,依旧让他险些情绪失控,他选择这样的时刻来逼问云箬,就算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他难道忍心听云箬在他面前剖开自己的过往,将她和玄阳宗之间的恩怨重新回忆一遍吗? 不管那个过往是否和他猜测的一样。 他想知道真相,但不该是从云箬这里。 他抬头看着云箬。 云箬看着他的目光有些闪躲,眼底铺开一种复杂的神色,似乎惊讶他突然地问起,更多的却是惶然:“百里夜,我不想骗你,但我……” 但她不想说,起码不是现在,那些血淋淋的,她拼命想要忘记日子,她还没办法释怀。 她不要百里夜背负上这些。 “……对不起。”百里夜说,“师妹,忘了吧,当我没问。” 他俯身下去盖住云箬的眼睛,低头吻住她,在她的慌乱和不安中将她紧紧压向自己,让她感受到他的体温,听到他心脏的跳动,在两人交缠的呼吸间忘记刚才的一切。 “想着我就够了,云箬。”他低声道。 至于真相,他自己回去找。 * 第二天云箬很早就起来了,她其实没怎么睡着,百里夜在秘境中突如其来的疑问让她整晚都在辗转反侧,又担心影响到纪月辞,强迫自己平平整整躺在床上,发呆到了天明。 背着包裹出去的时候百里夜看到她的脸色,顿了顿,最后什么也没问,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走吧,路上累了师兄背你。” 他神色如常,云箬暂时松了口气。 路上百里夜也没再提起任何关于那天以及秘境里的事,和云箬寻常的聊着天,走到半路她就困了,昏昏欲睡,百里夜背着她往学院去,快到玉石广场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百里夜停住脚步。 时间已经是晚上,树影憧憧的森林中传出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点红光闪电般从树丛的间隙间闪了闪,一种被窥探和盯住的危机感漫上心头。 什么东西? 百里夜把云箬往上托了托,单手凝出灵剑,凌然剑气倏忽间释放开来。 “师兄……?”云箬揉了揉眼睛,醒了。 随着剑气荡开,森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立刻往后撤去,几息之后森林里恢复了安静,那可疑的红光也消失不见了。 “醒了?”百里夜散了灵力,偏头道,“到学院了。” 云箬从他背上慢吞吞的下来,从百里夜手里接过自己的包裹背在背上,拍着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她睡得脸有些红扑扑的,百里夜抓住她拍在脸上的手,从包裹里抽出一支霁雪枝在她鼻子底下晃了晃,闻到清洌的气息,云箬还有些迷蒙的眼睛顿时清明了起来。 百里夜把苍翠的枝条别在她衣襟,看她低头去嗅的样子,抬手在她鼻尖点了一下:“刚才森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你跟段院长说一声,让他派人查一查。” “什么东西?”云箬往森林里看了看。 “我感觉不太好,有可能是妖兽,下个月回来的时候让传呼机提前给我送信,你在学院里等我,不要在广场上等,小心为上。” “好。”云箬点点头,又朝森林里看了一眼。 难道是很久之前的那次,跑进晴岧山的妖兽没有被清除干净? “进去吧。”百里夜和她一起走到水潭边。 “你先走。”云箬转身推了推百里夜,“不是说森林里的可能是妖兽吗?往哪边去了?你不要往那边走,你换一条路,晴岧山的小径有很多,我都知道,你告诉我之前是哪个方向不对劲,我给你指另一边的路。” 百里夜看着她笑。 “笑什么?”云箬瞪他。 百里夜还是笑:“没有,让师妹操心了,师兄有点不好意思。” 云箬无言的看着他。 师妹过来 第152节 百里夜嘴上是这么说,脸上完全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抬手指了个方向:“那边。” “那你往这里出去,有条很直的小路,直接就下山了。”云箬立刻给他指路,伸手指着白玉广场其中一个角落。 “好,知道了。”百里夜拉过她指路的手,在她指尖亲了一下,“那我走了。” “你!”云箬捂着手指,连忙往四周看了看。 百里夜笑道:“没人,快进去吧。” 云箬皱着鼻子瞪了他一眼,朝他摆了摆手,两人各自转身,云箬进了学院,百里夜放出气息感受了一下周围的树林,没有再察觉到什么,随即照着云箬给他指的路离开了。 学院还是老样子,上次几个去参加百川会的师哥师姐虽然输给了玄阳宗,但是也被不少宗门看到了,有一位已经收到了宗门的邀请,在学院传的人尽皆知,有人恭喜,也有人嫉妒。 云箬的闲云宗更是在百川会上大放异彩,百川会结束之后不少学生都想跟她对练切磋,也想跟她打听她宗门的消息,觉得虽然以前从未听说过闲云宗的名字,但是能在盛会上夺魁的会是什么小宗门吗? 不,一定是一个崛起的新秀宗门! 结果大家等来能去都没等到云箬回学院,还以为她不会回来了。 是以云箬回来上课的第一天,还没到北院去报道,就有不少人在院门口等她了,结果一直没等到,上课之后云箬才到,下课就被段院长叫走了。 想切磋的学生们差点跑到西院的院长住宿处去等,但是理智阻止了他们。 不急不急,现在云箬回学院了,有的是机会。 云箬上课前遇到段在青,就把在广场外发生的事告诉了他,只是当时要赶着去上课没有细说,没想到下课后段在青直接来课堂外等她,带着她回了西院。 “先恭喜你们比试夺魁。”段在青笑道,“没想到老万捡的都是宝贝。” “原来院长之前并不看好我们啊。”云箬道。 段在青被她噎了一下:“别学你师父,就知道气人,我找你是有正事。” 段在青带着云箬进了西院的议事堂,也不急着说是什么事,很有耐心的煮了水,泡了茶,给云箬倒上一杯,才开口说他的正事:“学院最近法阵出了点问题,你师兄,百里夜不是对这一块很有研究嘛,能不能让他来学院住几天,把学院的法阵都修一修。” 云箬端着茶:“院长你怎么不早说,就是我师兄送我来学院的。” 段在青道:“喝茶,之前你们闲云宗什么讯息都送不过去,老万还给你告假,我以为你不会回来学院了,上次就麻烦了百里夜那小子一次,这次再麻烦他少不得要给报酬,闲云宗是不是手头不宽裕?” 云箬听到这里,咂摸出点味儿来了。 上次在玉京城段院长就被师父狠狠坑了一笔,不愧是多年老友,居然没生气,估计从上次万知闲坑他的无耻行径中猜到闲云宗很是贫穷,又听说他们把所有的积蓄都拿去补上了明仪宗的债务。 请百里夜来修法阵是假,想要贴补一下闲云宗才是真。 大概是怕师父拒绝,所以没找万知闲说,而是等她回学院跟她说。 云箬笑道:“好,等我送信给师兄,让他来学院,至于报酬,段院长自己和我师兄谈吧。” “行。”段在青说。 他留云箬了一会儿,仔细问了她白玉广场上的情形,说会让人去查,又问了问她师门的各种状况,但问的都是些不深不浅的表面问题,没有打探闲云宗的事,和云箬聊天也很随意,半点没有院长的架子。 云箬喝完了茶告辞出来,出西院的时候看到一个仙风道骨的男人带着两个年轻男女进了院,径直朝着段在青的住所去了,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其中那个年轻女子低头和她见了个礼,云箬回了个礼,垂眸的时候看到他们身上服饰的纹路,忽而有些熟悉。 快回到寝舍,云箬才想了起来。 她和陆子云曾经一起做过一次寻人任务,找的是离渊宗弟子李姜,他们找到李姜的时候他浑身脏污,差点认不出来,还是陆子云靠着他衣服上绣的金边纹路才确定他的身份。 方才来的那三个人,他们衣服上的纹路和李姜身上的一模一样。 是离渊宗的人。 看刚才为首那个人一身的气势,很有可能是离渊宗的宗主。 不会是他们宗门又有人不见了,又来学院挂靠寻人任务? ……这宗门这么倒霉呢? 第88章 云箬正要进寝舍, 门外的山壁边却走出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她之前在课堂上见过,但是叫不出名字, 是个脾气很好的师哥,对云箬笑道:“恭喜你的宗门在百川会夺魁。” 云箬笑了笑:“多谢。” 见她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笑容, 那师哥神情放松了不少,其他几个人也走了过来,师哥师姐都有,围着云箬问她百川会的事情,云箬有问必答, 一群人在寝舍门口聊得还算热闹。 “那个……”为首的师哥踟蹰了一下,被其他几个人眼神催着, 总算切入了正题, “云师妹, 你们宗门还收弟子吗?” 云箬明白过来:“你们想进闲云宗?” “哎。”师哥叹了口气, “本不该来问, 只是从前未曾听过你师门的名号,现在才觉失礼, 你们闲云宗应该是新建,刚成立不久,收弟子的标准会不会……” 他说了一半,实在说不下去了。 但云箬听懂了。 她之前听万知闲讲过, 新宗门建立之初都会多招弟子, 是大部分低阶修士能进宗门的好机会,但近些年几乎没有新建的宗门了, 这几位师哥师姐都是学院的老人,最短的也在学院待了五年, 只是境界一直得不到提升,估计心里也很着急,想要进宗门拜师修习。 “这得问我师父。”云箬说,“不过闲云宗本就人少,师父他应该不会大量收弟子。” “没关系没关系。”另一外师姐涨红了脸,他们直接上来问这种问题本来就很不好意思,听到云箬这么说更是觉得难为情,慌忙摆了摆手,“我们只是问问,你不要放在心上。” “看到了吧?”一个声音从山壁阴影处传来,云箬这才看到那里还有一个人,龙法从阴影中走出,脸上挂着一丝嘲讽的笑,看了眼云箬,对其他几个人道,“我就说她会这么答,他们闲云宗在百川会上可是夺了魁首,怎么可能收你们这帮废物,你们非不信,还要舔着脸来问,这就是下场,活该被羞辱。” “龙法,你别说了。”为首的那位师哥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连忙对云箬道歉,“云师妹,龙法这人就是说话难听,你不用理他。” “我想说就说。”龙法更加生气,怒道,“云箬,你不过就是运气好捡便宜进了个好宗门而已,真以为人人都羡慕你吗?进了闲云宗又如何,我听说比试上厉害的可是你们宗门一个天才少年,闲云宗那么厉害,说不定哪天你就被扫地出门了,毕竟你现在体脉也才三阶,简直低得可笑。” 云箬看着龙法,真想叫江北山来听听外人对他的夸赞,小师弟一定很高兴。 她想起来龙法除了体脉四阶,识脉似乎是一阶,神灵脉也至今停留在低阶,但他在学院时间也不短了,今天会和几位师哥师姐一起来,估计也是修为无法进步,心里焦急了。 见云箬不说话,龙法推开几个人走上前来,又高又壮堵在云箬面前,斜睨着她,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心机深沉,进了学院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隐藏自己的修为,凭借一阶神灵脉凝出灵剑,引得大家对你注意颇多,之后又在学院散布你是什么大宗门的千金小姐家境丰厚……呵,闲云宗的人不会是被你骗了才收了你的吧?” “龙法!”其他几个人上来拦住他,“你听听你在说什么?那都是谣言,快住口!云师妹你先回寝舍吧。”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龙法岿然不动挡在云箬面前,咬牙切齿的看着她,“凭什么?你才来学院多久,你凭什么就能被那么好的宗门收做弟子,论努力,论实力,我们这里的人哪个比不过你,凭什么连你都能进宗门拜师,我们不可以!?我比你们这些人都努力多了!” 龙法喘了口气,狠狠抬手,一掌拍在山壁前的大树上,树枝沙沙抖动,一片叶子都没有飘下来。 龙法:“……” 云箬看着龙法快要气炸的样子,没有绕开他进寝舍去,对上他的目光,问道:“就算修为无法进步,那又如何?” 龙法瞪着眼睛:“什么叫那又如何!?” 其他几个人拼命给云箬使眼色,让她先走。 云箬偏偏也站在龙法面前一动不动:“修为无法进步,你就失去一切东西了吗?你现在体脉四阶,已经很厉害了,如果你觉得你努力了就必须比所有人厉害,那比你努力的人呢?他们是不是又会觉得不公平?” 龙法怒极反笑:“你这话说的轻巧,如果努力了一直无法进步的人是你呢?如果修为永远停滞不前的人是你呢?你不过是已经拜了师能得到师父指点,又占了自己天赋卓绝,进学院就是识脉六阶,站在云端的人,你来问我修为无法进步又怎么样?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修为停滞被看不起的又不是你!” “如果是我,那我也只能认了。”云箬淡声道,静静看着龙法,“你想要事事公平,为何三番五次找我麻烦,陆子云的天赋不是更好吗,你怎么不去找他麻烦?不过是觉得我好欺负而已。你觉得自己修为不够被人看不起,你不也看不起体脉不如你的我吗?你自己都做不到公平待人,却要别人公平待你?” “我才该问问你,凭什么?” 云箬说完,不再理龙法,转身朝寝舍内走去,快到门口又转身看向其他人:“各位师哥师姐,想对练可以找我,随时奉陪,我修习只为了自身,并不与旁人比较,是输是赢我都不介意,咱们可以互相切磋学习。” “啊……好。”为首的那位师哥点了点头。 “好什么好!能不能有点骨气!”龙法怒而来拦云箬,“你骂谁呢,你刚才那话是不是说我输不起?” 其他人手忙脚乱的拉住他,差点动起手来,引来了教习,怒骂道“不许私斗”!一群人呼啦一下子散了。 云箬回了寝舍,打开窗让风吹进来,已经注满灵力的传呼鸡蹲在小鸡盒子里,看到她就飞了过来,扑着翅膀往她衣襟里钻,成功把无垠之水搅和得滑了出来,兜头把它罩起来,传呼鸡瞬间惊恐,脑袋上顶着个水团满屋子乱飞。 云箬捏住传呼鸡,把它头上的水团抓了下来,小东西在她手心里蹭了半天求安慰,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弹了一下水团,水团顺着她指尖贴上她的手,把她手腕上的小蛇手镯裹了起来,变成薄薄一片消失了。 她用传呼鸡留了讯息,让百里夜来学院修法阵,刚把传呼鸡从窗口放飞,门底下就塞进来一封信,门外负责分派信件的学生道:“北边来的信。” “多谢。”云箬过去捡起信封,果然是尤小沁寄来的。 学院的历练点这次设在四方边界,尤小沁去的是北边边界,瘴气之森附近,送回来的信没有什么特别的信息,全都是日常,告诉云箬历练遇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和危险的情况,但是她都靠自己的机智解决了。 云箬边看边笑,忽而感觉到窗外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放下信来到窗边,外面一切如常,山壁上横生的树枝被微风吹动,枝叶发出轻响,但不知为何,云箬总感觉空气中有种躁动的气息,很微弱,却让她有些不安。 这样的感觉她曾经也有过一次。 北州城妖兽入侵的那天晚上。 想到百里夜那天在白玉广场上跟她说的话,云箬心底的不安更加重了起来,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心情,无垠之水贴着手臂爬上肩膀,来到她侧脸,贴着她半边脸颊轻轻蠕动,似乎是在安抚她。 云箬抬手点了点脸颊上薄薄的一片,无垠之水团成了一团,任她抓在手里捏来捏去,好脾气的随着云箬的手指变幻自己的形状。 窗外刚刚天黑,太阳落下的那一边天空还有些泛青,云箬从柜子里找了身黑色的衣服换上,是以前在闲云宗的时候林望用便宜衣料做的那身,宗门一人一套,布用的都是同一匹。 也算是宗门的门服了。 她把身上纪月辞给她买的漂亮裙子收起来,捏着手里的无垠之水若无其事的下了楼,出了寝室,一路来到了进出学院的山壁前,法阵察觉到有人靠近,发出轻微的震动,每个进出学院的人都有记录,云箬想要悄悄出去似乎不太可能。 她动了动手指,无垠之水顺着她的心意展开,轻薄的铺满她整条手臂,云箬把手慢慢朝着法阵伸过去,手指触碰到了法阵,但是法阵没有任何反应。 可行。 云箬眼睛一亮,正要让无垠之水试着铺满她全身,道路另一头想起了七七八八的脚步声,她连忙收回手,四周看了看,迅速跃上了一棵枝叶茂密的古木,收敛气息把自己藏在了枝叶间,朝树叶交错的缝隙间看去。 道路上走过来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段在青,和他并肩走在一起的是今天云箬在西院门口看到的离渊宗宗主,两人似乎在争论什么,段在青脸色严肃,离渊宗宗主脸上则混杂着愤怒和悲痛。 两人到了出入口处,同时停住了脚步。 另外的脚步声还没停,云箬抬眼看去,道路尽头还有两个人,是今天跟着离渊宗宗主一起来的一男一女两个弟子,他们见前方段在青和自己宗主停住了,便也停住了脚步,远远站在道路另一头,不过来打扰他们讲话。 “我说过了,我毫不知情。”段在青沉声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离渊宗宗主也压低了声音,声音里怒气未消,“会审堂的人可算是给我透了个底,我宗门弟子李姜的尸身有异常!有异常!他逃走之前杀的可是我的亲徒,以李姜的灵力和修为怎么可能?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冷静点。”段在青皱眉道,“会审堂都还没查出结果来,莫要妄自下定论。” “老段……”离渊宗宗主深吸了口气,“会审堂现在的信息我也打听不到,但我徒儿和李姜的死我却是要一直查下去的,谁也阻止不了我。” “我没说不帮你。”段在青声音也缓和了下来些,声音更加低下去,“但这件事我们只能悄悄的查,毕竟事关重大,如果真的是有人拿李姜做试验,我们……” 段在青的声音忽然一停,手中灵力一闪,一支尖锐的灵刺从他手中发出,瞬息间疾射入身侧的古木枝叶中,枝叶被劲风震动,扑簌簌落下几片树叶,射出去的灵刺再次穿刺回来,停在段在青手掌之上。 灵刺上干干净净,穿着两片完整的树叶。 灵力散开,树叶上一个圆圆的小孔。 一切都只发生在刹那之间,离渊宗宗主立即散开灵息,却没察觉到任何气息,和段在青对视了一眼,离渊宗宗主收回灵力,道:“那就如此,反正我今天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以及看看你的态度。” “你先回去吧。”段在青没再说什么。 师妹过来 第153节 离渊宗宗主朝道路另一头挥了一下手,两位弟子这才走了过来,离渊宗宗主最后对段在青说道:“老段,这事我可以信你,但是我不会信所有人,你最好也留个心眼,别怪我没提醒你。” 段在青没说话,已没有回应。 离渊宗宗主带着弟子走了,山壁前的法阵微微法阵银光,慢慢沉寂下去。 段在青若有所思在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大步离开了。 藏身在树上的云箬一直没动,等到天色彻底黑下去,确定段在青不会再回来,她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刚才段在青突然出手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算千钧一发的时候用了灵技也来不及躲开,她要是移动就会暴露自己,只能硬生生挨那一下,灵刺从她肩膀穿过又穿回来,她却没有任何感觉。 无垠之水覆盖在她肩膀上,掀起一边在她手指上蹭了蹭。 多亏了百里朗行送的这个灵器。 简直太好用了。 朗行,下次你哥哥做了什么厉害的灵器,我一定送你一个!百里世家不缺奇珍异宝,但是他哥亲手做的他肯定要。 只是受了这一击之后,无垠之水似乎有些蔫蔫的,有气无力,云箬想起灵犀说它到现在被消耗了很多,而且是用天地灵息制成,现在天地间已经灵气几近枯竭,相当于它一直在消耗却无法修复自身。 云箬想了想,手掌覆上肩膀上的无垠之水,试着将灵力注入进去。 无垠之水瞬间卷起来贴着她的手掌,但云箬的灵力却注入不进去,无垠之水绕着她的手掌流动,和平时温吞的样子比起来多了点激动,仿佛面对着一顿大餐却吃不进嘴里的团团转焦急样子。 无垠之水无法被注灵?还是它既然是灵器,只有知道了它是怎么制成的,或者能了解它是由什么法阵淬炼而成,才能给它注灵? 云箬决定等百里夜来让他研究一下,不过除了她没人能碰到无垠之水,也不知道百里夜能不能研究。 “你还好吗?还能不能裹住我?”云箬捏了捏小水团。 无垠之水扭了扭,化成薄薄一片,顺着她的手掌往上覆盖。 云箬感觉得到沁凉的气息将她一点一点包裹起来,直至这气息覆盖全身,她才从树枝上轻巧跃下,迅速往进出学院的法阵里一钻,下一刻她就出现在白玉广场的水潭之上,身后的法阵静静的,仿佛并没有任何人出入过。 无垠之水缩回一团,伏回小蛇的身上不动了,云箬感受得到它的灵息在缓慢恢复。 看来挡过攻击之后能恢复,只是非常缓慢。 得少用,关键时候是可以保命的。 云箬不禁又想起方才段在青的一击,迅速,果决,是百分之百的杀招。 他和离渊宗宗主的谈话是关于李姜和那个被李姜杀了的师兄,看来还是离渊宗宗主的爱徒,才会惹得他到现在还在追查这件事,但这不过是一次人尽皆知的凶杀案的交谈,为何察觉到可能有人偷听段在青的反应那么大? 离渊宗宗主为何提醒段在青不要信所有人?所有人是指什么人?会审堂的人? 云箬思索了一会儿,暂时把这件事放到一边。 当务之急是查一查百里夜感受到的那个危险气息到底是什么。 百里夜那个时候说看到一点红光闪过,云箬忽而想起她两次遭遇噬灵兽,都曾在一瞬间见过它们眼底泛红而嗜血的光,如果那个林子里的东西真是噬灵兽,她对付起来倒是方便。 而且说到红光…… 关述那次和她决斗,整个人的状态到后面几乎有些发狂,他那个时候的眼睛云箬也记得,发了红,血丝蔓延,那天晚上他就自废灵脉,从内部灵力爆发撑爆了自己的灵脉,李姜的师兄死的时候也是这样,不过是被李姜爆发的灵力撑爆灵力而死。 不管林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云箬都要自己去抓。 最好是抓活的。 她看了眼身后无知无觉的出入法阵,踩着水潭的水面掠过,身影往林子中跑去。 * “这个法阵为守护阵,需要大量灵力支撑,但如果你只是用它护住一个小东西,就用不了多少灵力,或者哪怕你没有灵力,只要法阵能一丝不差,照样可以护你一瞬。” 教习正在讲课,底下的学生们都认真的听着,听完了法阵的讲解,讲完法阵,他抬手在书案一侧的屏风上很快画了一个守护阵,守护阵成型,符纹自然流转起来,教习道:“看好了。” 随即教习手上凝起一道锋利的灵力,挥手间灵力朝守护阵飞去,击中法阵的时候法阵上有无形气劲散开,灵力撞上去,发出清脆的声音,啪地散了。 “看清了吗?”教习问到。 底下的学生齐齐道:“看清了……吧。” 他方才画在屏风上只是普通的笔,法阵成型的时候却自成灵阵,还挡住了一击,就算不用灵力也能运转的法阵,用了灵力加持则效果更好,除了结界玉制作,这个法阵可说是最实用的了。 教习拍了拍讲习桌上的一叠纸:“来领纸,今日学着画守护阵。” 他说完,底下响起一片哀嚎的声音:“这就画了?能不能多让我们看几遍啊,教习你刚才画的太快了!” “不一笔呵成有什么用?难道让你一笔一笔慢慢画?这个阵就得这么画。”教习道,“别嚷嚷,动嘴不如动手,赶快练习,纸管够,交出法阵今日才能下课。” 底下哀嚎得更惨了。 “云箬云箬,救命啊。”几个学生立刻挤到了云箬身边,“你记法阵最厉害,刚才你看清了吗?” “看清了。”云箬往凳子一边让了让,让他们坐过来,“你们记住法阵的样子了吗?先记住法阵,我再帮你们理符纹顺序。” “好的好的,拜托你了。”听到她这么说,周围一片学生松了口气,各自上去领纸,拿着纸张开始记法阵的样子,也帮云箬领了一张。 云箬拿到纸,手起笔落,流畅的画出了法阵,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任何卡顿的地方,起身拿上去交给教习,教习让她自己拿着,一道灵力挥过来,被纸上的法阵挡下,灵力和纸张一起碎了,云箬头发丝都没有被吹动一下。 “很好。”教习笑道,“不愧是你啊,依旧还是这么快完成。” “我有问题,教习。”云箬问道,“咱们学院是不是也有守护大阵?” “自然有。”教习从书案后站起来,回答云箬的问题,“守护大阵各宗门也有,只是及其耗材,毕竟是关键时候才开启的大阵,可不是用这样简单的方式画出来的,得用灵力,而且若要维持守护大阵,就需要源源不断的灵力,是以各种守护大阵都是在能储蓄大量灵力的极好玉石上刻阵,才能以其中注入的灵力来维持法阵。” “可以直接用灵力画阵吗?”云箬又问。 “你可以试试。”教习知道云箬灵力特殊,进学院至今一直是神灵脉一阶,但她用起灵力来却是得心应手。 云箬站到屏风前,手中以灵力为笔墨,迅速在屏风上画上了一个守护阵,法阵成型的瞬间就开始流转,发出忽闪的银光,教习凝起一道灵力挥过去,撞在守护阵上,守护阵安然无恙,他的灵力却啪地碎开消失了。 教习又挥出几道灵力,全都撞在守护阵上,最后一下的时候守护阵的灵力用尽,疾风般的刃状灵力在穿透屏风前被教习散去,对云箬笑道:“了不起,你的守护阵能维持这么久。” 云箬突然奇想:“那要是遇到危险,是不是画一个守护阵,就能一直把自己护在里面?” “你怎地这般没出息?”教习惊呆了,“修士一般用不到守护阵,学这个守护阵是让你外出遇险的时候保护普通人的,或者你自己遇敌的时候应急用一用,与其花费时间辛辛苦苦画这个守护阵,浪费诸多灵力,不如直接上去跟对方干一架!否则等你法阵成型,就算躲在里面,一旦为了维持法阵灵力耗尽,岂不是任由对方处置?” 云箬:“……教习教训的是。” 教习不由得好笑,挥了挥手:“你画的很好,可以出去休息了。” “我暂时还不走。”云箬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随手翻出之前的笔记复习学过的法阵,等周围的哪个学生记住了法阵就过来找她,她就停下自己的练习,陪着那个学生一起顺法阵的起笔顺序以及走势。 教习看着认真指导同期的云箬,眼底浮上来欣赏的笑意,坐回了书案后。 难得啊,其他学生学完早就自己走了,哪有心力来指导别人。 要不是云箬已经入了宗门,她以后或许是愿意留在学院的,他看得出来,这姑娘一片赤诚之心,不过以她的修为,以后不知道能修行到什么程度,断然也不可能留在学院这个没有前途的地方。 或许再过几十几百年,学院也已经不复存在了吧。 教习叹了口气。 一堂课时间过得很快,下了课云箬和大家告别,第一时间冲到了饭堂,吃完饭就回了寝舍,抓紧时间上床睡觉,晚上她要去学院外的林子里探查,第二天她又不想影响课程,所以就抓紧这段时间来睡觉了。 林子里确实有异常,她敢肯定,但是暂时还没碰到百里夜说的那个东西。 两天了,传呼鸡还没有回来,有可能是被师父半路截获了。 现在宗门那么有钱,万宗主本来就不想跟学院有什么牵扯,有钱了更是看不上学院修法阵那点报酬,说不定不让百里夜来。 但百里夜肯定想来看她,云箬可以笃定。 就看她师兄什么时候能说服师父来学院了,偷溜是不可能的。 云箬在送回去的讯息里千叮咛万嘱咐,让百里夜不要偷溜,她偷溜的事都还让大家耿耿于怀呢,百里夜就不要再偷溜一次让大家担(生)心(气)了。 不过云箬在林子里没找到那个东西,却找到了几株不错的灵株,是以前纪月辞画给她的,还被她订成了小册子,命名为《制酒植株大宝鉴》里的灵株,不算多稀有,但也挺难找的。 所以这天晚上又靠着无垠之水偷溜出来,云箬差点忘记了自己本来的初衷,在林子里转悠着专门往阴暗潮湿人迹罕至的地方去,誓要再找到几株灵株带回去给纪月辞。 师姐给她买了那么多漂亮衣服,她也要投桃报李。 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上浓云密布,林子里黑漆漆的,云箬出来了两次早就习惯了,亮起两个三棱锥一上一下照路,一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一边留意着脚下的路,小心的不弄出声响。 今天她探了和之前不一样的方向,再往前就是学院外围的危险区,山势复杂地形难测,据说曾经发生过地动,山缝里都长着茂密的植被,防不胜防,一不小心就会掉进山缝里,有的山缝深不可测,或许还有妖兽生活在底下。 云箬没怎么往里面去,就在边缘看了看。 拨开一从茂密且带刺的灌木丛,她猝不及防对上了两点红光。 云箬呼吸一滞。 红光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悬在空中,安静又诡异,云箬拨开了草丛也不见它闪动,她停住动作,小小的三棱锥缓慢的移动过去,微弱的光照在了红光上。 云箬捂住了嘴。 那根本不是什么红光,而是一只鹿。 它静静地倒在草丛间,脖子呈一个诡异的弯曲的姿态,已经断了,脸被什么东西啃掉了一块,脑袋向上抵在一块山石上,红色的光是它眼睛发出的,随着三棱锥的光照过去,它残破的脑袋轻轻动了动,一只泛红的眼睛里流出一条血水来。 三棱锥的光继续往下,鹿的肚子里突然动了动,拱起来一块又瘪塌下去。 云箬屏住呼吸,缓缓上前了一步。 鹿整个身子都动了起来,脑袋从山石上啪嗒一下掉下去,两点红光倏忽间就消失了,但云箬已经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一只浑身是血的噬灵兽从鹿的肚子里钻了出来,眼睛也一样泛着红光,拱着鹿的肚子抬起头看向三棱锥的方向,血淋淋的嘴巴里咬着一截断掉的肠子,猛地仰起头扯断,几下子吞咽下肚,一阵让人不适的咀嚼声随之响起。 怎么会这样?云箬心头一惊。 噬灵兽不是不吃动物的吗?它们只吃带灵力的东西,不管是物是人,被噬灵兽盯上只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身上带有灵力。 可一只鹿的身上怎么会有灵力? 噬灵兽明显感受到了灵力的接近,站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血,缓缓转动脑袋看向云箬的方向,嘴里发出兴奋的“嚯嚯”的声音,闪着红光的眼睛愈发幽暗,浑身都散发着盯上了猎物的亢奋气息。 云箬不躲不避,身周亮起数个旋转的锋利无比的三棱锥。 今晚还不算毫无收获。 第89章 漆黑的深林中只有云箬的三棱锥亮着灵光, 照亮了距离她几尺远的浑身浴血的噬灵兽,以及噬灵兽眼底幽幽的红光,除此之外万籁俱静, 更显得没有光照到的地方黑暗无边。 噬灵兽甩了甩,浑身毛发上的血凝成血珠被抖落。 说时迟那时快, 云箬眼睛轻眨,死去的鹿的尸体上扬起一簇血雾,原本噬灵兽的位置处已经空无一物,四周安静,云箬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将三棱锥缓缓散开,全神贯注的聆听着黑暗中的动静。 树上枝叶轻响, 刹那间危机感袭来, 云箬一动不动, 一枚尖利的三棱锥瞬息间闪现在手中, 就在要刺下去的那一刻, 她忽然改变了主意,就地一滚躲过了攻击, 噬灵兽一击不中,身形藏匿进黑暗中。 师妹过来 第154节 差点忘了,要抓活的。 先试试,实在不行再杀, 但觉不能让这东西进了学院去。 还有学院的各种法阵, 尤其是外围的,等百里夜来了得让他好好检查一下, 看有没有被噬灵兽破坏的。 云箬脑中思索,注意力却丝毫不减, 耳侧风动,她猛地偏过头,眼前一切变慢,噬灵兽张着血淋淋的嘴巴从她颈侧擦过,腥气扑鼻,云箬手指微动,五枚三棱锥破空而来,准确钉入噬灵兽的四肢和尾巴根,一声怪异的惨嚎响起,噬灵兽唰地被翻着肚皮牢牢钉在了树干上。 噬灵兽骨骼轻,被钉住后完全动弹不得,云箬这才走上前去。 噬灵兽张着嘴,嘴中流出滴滴淌淌的粘稠血水,发疯了一样的扭动身躯。 云箬在北州城见到的那只噬灵兽眼睛是深绿色的,她抽出手腕上的束袖绑带几下子把噬灵兽嘴巴绑了起来,仔细观察它的眼睛,三棱锥的银光下,它的眼瞳泛着绿色,眼底却蔓延起丝丝缕缕的红血丝,云箬熄灭了三棱锥,发现噬灵兽眼底的红光是红血丝发出的,像无数条细小的灵脉从它身体里长出来蔓延上眼球。 她折回去看那只死掉的鹿,它被生生撕开的肚子还冒着些微热气,血腥味十分浓烈,掉在地上的头颅死气沉沉,一双眼睛泛着死灰,云箬忍着不适凑进去看,鹿的眼底和噬灵兽一样,漫上来无数的红血丝,只是此刻鹿的眼珠上的红血丝没有发光,死状怎么看都只是被噬灵兽撕咬而死。 但云箬记得很清楚,她一开始看到的红光是从鹿的眼睛里发出来的。 她将手贴在鹿的头颅上,感受不到任何灵力的气息。 是这只鹿有问题,还是那只噬灵兽有问题? 云箬只觉得诡异非常,总不会是这只鹿突然能修行了,还觉醒了神灵脉,才被噬灵兽当成了盘中餐?否则就是那只噬灵兽异变,不止吃灵力,也吃别的活物了。 现在噬灵兽是抓到活的了,但是怎么处理? 交给学院? 云箬想起那天在山壁前听到段在青和离渊宗宗主的交谈,他们也在追查李姜的死,交给段院长似乎是很好的选择,但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云箬她得找更值得信任的人,段在青虽是师父的旧友,但她和段院长实在没什么交情。 而且那天的对话,细细想来似乎也有说不通的地方。 谨慎为上。 她得想办法把噬灵□□给会审堂,如果是活的,三小应该能查出更多东西。 云箬下定决心,但还没想好怎么联系会审堂的金衣使者,上次的召集令已经被她用掉了,如果现在送信去会审堂分部,她也不确定一大他们在不在,更不敢确定这只噬灵兽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有些头疼。 钉在噬灵兽身上的三棱锥忽然散了一支,云箬察觉到灵力消失,突然想起来噬灵兽是吃灵力的! 她立刻往钉住噬灵兽的树干跑去,三棱柱的灵光微弱,但足够云箬看清,那噬灵兽居然咬断了绑带,将脖子扭曲到了极限,已经吃掉了一支三棱锥,身子能动后又迅速去啃咬其他三棱锥,几乎只是转瞬间它就把四枚三棱锥的灵力吃了个干净,眼底红光更甚。 云箬正要扬手打出新的三棱锥,那噬灵兽却不管不顾得往前一扑,尾巴被它自己生生扯断,它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没有再来攻击云箬,闪电般扭头逃窜。 云箬目光一凛,追了上去。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她的灵力,这只噬灵兽的动作前所未有的快,几乎快要赶上江北山的灵技,云箬根本找不到精准的间隙只是把它困起来而不杀了它。 实在不行只能先杀掉了,总不能就这么放了。 正这么想着,云箬脚下踩过的地方忽地发出微弱的银光,她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无形的屏障骤然升起,云箬往后退,后撤的地方居然也升起了一道屏障,瞬息之间,她猛地想起来这是什么,脚尖点地跃起,朝着噬灵兽逃走的方向射出几枚三棱锥,而后一脚蹬上半空中横生出来的树枝,身体倒飞出去,落地的时候连退几步才勉强站稳。 前方的去路上灵力屏障微闪,她再看过去,隔着透明屏障看到了被击穿脑袋躺在地上抽搐的噬灵兽。 云箬走过去,指尖碰了碰透明的屏障,没有再停留,迅速转身离开。 之前百里夜来学院修御灵塔的时候跟她说过,学院外围危险的区域会设下防护结界,以免学生不小心乱闯掉入山缝之中,看来她刚才差点进了危险区域。 学院的防护法阵被启动,肯定会惊动院长,她是偷溜出来的,得赶紧回去。 果不其然,云箬刚返回到水潭边,几位院长就匆匆朝着玉石广场外来了,这次云箬更加谨慎,不仅隐去了气息,还让无垠之水裹着自己藏匿在林边,等院长们朝着结界被启动的方向去了,她就赶快越过山壁往寝舍去。 回去后她也没急着进寝舍,找了颗树藏在上面打了个盹儿,等天蒙蒙亮的时候学生开始进出,她才不动声色的混在里面溜回了寝舍,换掉身上的黑衣,从衣柜里翻出一套新衣服穿上,施施然下楼去饭堂吃早餐。 上了一整天的课,学院里也没什么动静。 云箬彻底放下了心。 通行法阵上不会有人进出的痕迹,就算院长们赶去发现结界被启动,也不会怀疑是不是学院的学生晚上偷溜出去,顶多会怀疑法阵是被那只死掉的噬灵兽误触了。 至于噬灵兽怎么死的,就让院长们去猜吧。 傍晚快下课的时候,北院第四院的院长梁丘肃和段在青一起来了教学处,蠢蠢欲动的准备下课就冲饭堂的学生们顿时安静下来,教习停下讲课,梁丘肃走到书案前,目光在学生中巡视了一圈,沉声道:“昨晚学院外的防护结界被启动,赶去的院长在那里发现了妖兽的踪迹,即日起各教习和院长会对学院周边开始为期三日的巡查,三日内所有人不得离开学院。” 梁丘肃通知完就转身离开,应该还要去通知其他的学生,段在青没走,看向云箬:“云箬,出来跟我走。” 教习点点头:“你先走吧。” 云箬起身,各种神色不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嘁。”龙法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天之骄子就是好,院长不会是要单独给什么护身法器吧?” 云箬从他旁边走过,看了他一眼。 龙法吊儿郎当的看着云箬。 云箬笑了笑:“我才体脉三阶,当不上天之骄子这几个字,谬赞了。” 龙法:“……” 其他人都看着吃瘪的龙法,那天和他一起去找云箬的其中一个师姐也上这堂课,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龙法这人,只要他是一群人里最强的,就心态很好,也很愿意帮人,只要别人比自己好,嫉妒心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在意云箬,上赶着去讨嫌,每次都说话难听得不行。 那天云箬说之后可以找她对练,龙法跃跃欲试的来找他们那个朋友想一起去约云箬对练,可惜没找到机会,云箬每天下课堂都像被狗撵一样吃完饭飞快回宿舍去了。 她怀疑云箬看出龙法的意图了,正在躲人。 出门去了的云箬却对龙法的挑衅半点不在意,她之前在学院都和陆子云尤小沁一起对练,现在这两人都不在学院,她最近几晚又忙着出去探查,回学院来还没跟同学对练过,龙法老是这么贴脸嘲讽,她不介意找个时间和他练一练。 上次从百里世家的阵法里闯出来她就觉得自己的体脉快要突破四阶了,正好想找一个体脉比自己强点的人来对练,她好压着灵技试试自己的体脉能不能就此突破。 跟别人打她还有心理负担,不知道能打到什么程度,和龙法打正好,他都自己上赶着来讨嫌了,她自然不用客气。 就是你了龙法师哥,等我马上就来拿你练手。 云箬跟着段在青往北院外走去,段在青一路上都没说话,出了北院才停住脚步,四下无人,他看向云箬:“看来你和百里夜在外面林子里看到东西确实是妖兽,昨天院长们在防护结界附近找到了一只已经死掉的噬灵兽,有可能是之前跑进了晴岧山没被清理掉的。” “噬灵兽?”云箬装出惊讶的样子,“死了的?” 段在青点点头:“你见过噬灵兽?” “嗯。”云箬回答,“我来学院前一年在闲云宗借住,那会儿不是有一次妖兽异动,跑出来了好多妖兽,其中就有噬灵兽。” 段在青哦了一声:“我有印象,当时学院院长跟我说他们赶到的时候那些入侵的噬灵兽已经死了,你知道是怎么死的吗?噬灵兽速度那么快,想要杀死可不容易,实不相瞒,结界法阵处的那只噬灵兽也是被人杀死的。” “我不记得了。”云箬摇摇头,“我那天吓晕过去了。” 段在青眉心轻轻皱了皱:“我记得百川会上,你们宗门那个叫江北山的少年速度很快。” 云箬笑了笑:“院长问这个做什么?” 段在青脸上神色恢复如常,笑道:“哎,是你师门的事,我不该多探听,省得老万知道了又要背地里骂我,我就是想说让你催一催你师兄,学院的法阵得好好检查了,一只噬灵兽在山中这么久我们居然都没发现,还好没让它进了学院。” 段在青和云箬没说几句话,叮嘱她再送消息给百里夜之后就走了。 云箬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比起发现一只危险至极的噬灵兽在学院周围,段在青似乎更在意是谁杀了那只噬灵兽。 今天百里夜还是没有来学院,但是晚上传呼鸡飞回来送信息了,和云箬想的一模一样,万知闲不准,但回的信里也没有说完全不准,云箬听她师父的口气,就是不想让自己徒弟随叫随到,得摆好架子,让段在青知道他闲云宗的人不是想请就能请到的。 “有钱了的万宗主就是这么一副嘴脸。” 云箬听着传呼鸡里传出的百里夜吐槽师父的声音,笑得不行。 “我会尽快说服师父的。”百里夜的声音简洁道,“等我。” 好,等你。 云箬在心里回答。 传呼鸡安静了几息,百里夜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很轻,很好听:“师妹,好想见你。” 小鸡能录的声音不多,这一句又歇了那么久,尾音几乎快要听不清,更显得百里夜的声音温柔缱绻,好像就在云箬耳边贴着她的侧脸响起,云箬捂着脸,过了一会儿把小鸡放到耳边又听了一次,把脸蒙在被子里傻笑了一会儿,还想听第三次的时候惊觉自己这个样子简直太腻歪了,重新给传呼鸡注了灵,洗掉了里面的声音。 洗掉后没多久后悔了。 早知道留着多听一遍。 好几个晚上没睡好,昨晚终于解决了那只噬灵兽,天一黑云箬就上床睡觉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一阵让她不安的感觉又漫上心头,她起床打开窗户,外面是漆黑的山壁,攀在山壁上的树枝随风轻轻摇动枝叶,弦月当空,星河漫漫,空气中却有种莫名的躁动气息。 寂静的夜色中,一声让人瞬间清醒的钟声响起,云箬只觉得脑中“铛”一声鸣震,然后就听到段在青的声音响彻整个学院。 “紧急情况,妖兽异动,所有学生在寝舍待命,教习和院长挑选能胜任的学生,前往山下城镇护援,其余的留下守住学院。” 段在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的传到学院中每一个人的脑中,睡着了的学生们第一时间被唤醒,整个寝舍楼没有任何的慌乱,大家都被影响,前往一楼去集合,井然有序,甚至还有半睡半醒的,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 是醒钟。 果然高阶的修者使用起来毫不费力,效果拔群。 云箬本来就是清醒的,没怎么受影响,是以第一个就到了东院的集合处,教习们都已经在了,等着院长们赶来,七嘴八舌在讨论外面的情况,云箬也听了七七八八。 晴岧山中突然出现了一大批妖兽,现在学院外围几乎都被瘴气环绕,被学院的结界玉全都挡在了外面,不少妖兽已经朝着山下的城镇去了,学院要第一时间派人去救援。 闲云宗会不会被攻击? 云箬想到上次的噬灵兽入侵,又想到那天晚上在学院外的危险区杀了的那只状态诡异的噬灵兽,宗门的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她今天不应该扣着传呼鸡,应该让它回去送信的。 现在那些从晴岧山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妖兽,会不会也和那个噬灵兽一样产生了异变? 云箬迅速把自己知道的信息录入传呼鸡,走到角落里悄悄的把它放飞了出去。 传呼鸡在她头顶盘旋了一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黑夜中。 它本身就是噬灵兽的骨头做的,应该不会受到瘴气的影响。 刚把传呼鸡放走,院长们匆匆赶来,各院院长迅速清点自己的学生,让叫到名字的站到最前面去,云箬被梁丘肃叫到了名字,穿过站立的学生们走到最前面。 整个过程很迅速,院长们迅速分工好,由教习各自带着自己的学生前往指定的城镇去防范救援,院长们则在外面探查清楚又哪些妖兽,是从何处跑出,以及想办法将之驱逐。 “是不是从晴岧山的山缝里跑出来的?” “很有可能,之前不是就说学院的危险区里有深不见底的山缝,里面的妖兽可多得很,只是不轻易出来。” “说也奇怪,近两年来妖兽的异动会不会太多了?” “前年也有一次,你们还记得吗?” “怎么不记得,估计就跟那次一样,听说还有个距离晴岧山不远的小宗门被噬灵兽围攻了。” “真的假的,我只是听说。” 师妹过来 第155节 “我天,噬灵兽还不把那宗门的人啃光,太可怕了。” “不会有噬灵兽跑进学院里来吧……” “怎么可能,学院各种防护法阵,昨天院长不是还说外围发现了妖兽的踪迹,可见那些畜生进不来。” “就是,别瞎说。” …… 学生们站在一起小声议论,嗡嗡的声音不绝于耳, 教习带着得意门生们先出发,一人领了两块结界玉护身,很快就出了东院消失了身影。 院长们则两两组队,看得出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比如梁丘肃梁院长和段院长就是老搭档,东院院长连泗和中院院长徐平也很默契,其他人也差不多,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话语。 “其他人留守学院,巡视学院法阵,如有问题详细记录。”段在青吩咐完,转身和梁丘肃一起走了。 云箬本来以为自己会被分进去城镇救援的队里,没想到虽然被叫出列,她却留了下来,不由有些奇怪,但没有问什么,她看跟着去的学生多数是体脉四阶或五阶的,大概是要尽快赶下山,她的体脉还没破四阶,应该是这个原因被留下了。 清警堂的孙老姗姗来迟,代替段在青主持大局。 他一来,留下的学生们顿时不敢讲话了。 每次受罚都是孙老来定惩罚,学生们面对他十分乖巧,争取给他留个好印象,万一以后被罚了,说不定孙老能网开一面罚得轻一些。 “每五至七人组一队,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分组巡查,放轻松些,学院的法阵都在运转,瘴气和妖兽都进不来,留守学院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待会就在中院,任何一组发现问题立刻派人来回我,我会处理,听明白了吗?” 孙老的声音不大,慢吞吞的,学生们都安静听着,齐声回答:“明白了。” 组队也很快,大家都是在体脉对练课上被打散了跟不同的人组过多次队的,很快就找好了自己的队友。 但也有拉拉扯扯比较慢的。 “我数到三,一——,二——”孙老开始数数。 还没结束组队的学生们:“!!!”您老数的太快啦! 云箬随便被拉入一个队伍,所有学生在孙老数到三的时候结束了全部分队。 蜀道山太有效率了。 “你怎么跑来我们队?”龙法不满的看着云箬。 同队的师姐把他推开了一些:“我拉云箬过来的,你有什么意见不妨去跟孙老讲。” 龙法瞪着云箬,云箬根本不理他,只等着孙老来分组决定去哪一边巡查。 她有些担心外面的情况,不知道瘴气蔓延到什么程度了,万一百里夜刚好就在今晚来学院,他身上会不会没带结界玉,传呼鸡能不能及时传消息回去。 比起安全的留守学院,她更想外出去城镇护援,起码能知道外面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孙老把学生队伍又分了几个队,分别前往学院四个方位巡查,留了几个小组和他一起去中院,云箬的组被分到南面,几个小组的人一起往那边赶去,各自划定了区域范围,开始巡查。 云箬他们组巡查的地方接近学院后山,他们到了边缘,只见林间飘着一层薄薄的瘴气,被学院的结界严严实实挡在外面,这么点瘴气,晴岧山中的清除法阵不用到明天早上就能全部驱散。 几个人散开检视法阵防护,龙法突然一声大叫,引得大家全部看向他。 龙法先看了云箬一眼,脸上的神色有些挂不住,立刻出声辩解:“我刚刚看到外面有个东西一闪而过,就在那,还闪了点红光,肯定是山里的动物……” 他凑到法阵边,伸手指向外面,探着头去找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东西,随着他走过去,结界玉亮起的防护罩闪过一瞬银光,悄无声息的暗了下去,云箬眉头轻蹙了一下。 龙法急于证明自己没有一惊一乍,还在往前走,半个身子已经从防护法阵里走了出去,下一刻他感觉迎面一股劲风扑来,心悸之感顿起,却根本来不及闪避,忽然一股大力揪住他的衣服把他往后猛地一扯,一道纤细的身影闪身挡在他面前,黑暗中一声让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龙法往后踉跄几步差点跌倒,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云箬手中灵剑已经成型,一个几次瞬影而至的东西往她攻击,都被她手中的剑挡了下来,几人看不清那个攻击的东西是什么,只能看到剑光不停,黑暗中林子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有许多的东西都往这边聚集而来,越来越多的扑向云箬。 有一个影子飞闪而过,云箬挥剑挡开,手中灵剑忽地少了一截,像是被啃掉了。 “是噬灵兽!”其中一个学生大喊起来。 “瘴气飘进来了!”另一个也大喊道。 不知什么时候,这边的结界玉屏障已经被破坏,外面林中渐渐浓厚起来的瘴气全都朝着缺口飘了过来。 “别慌。”云箬挡在防护结界外,一边阻挡噬灵兽的攻击,声音没有丝毫慌乱,“结界玉有预备的,找个人去开启备用结界玉,另外的人去把情况告知孙老,我们身上都有护身结界玉,这点瘴气不用担心。” “你快退回来!”同队的那位师姐喊道,“云箬,咱们一起去找孙老,这里妖兽太多了!这些……好像大部分都是噬灵兽,你快回来!” “我守在这。”云箬一个剑花逼退了攻上来的噬灵兽,暂时退回防护结界内,噬灵兽进不来,失去了攻击目标,全都开始往结界上撞,开始啃食法阵上运转的灵力。 “噬灵兽太多了,防护法阵不知道能撑多久,不能让它们进来。”云箬一抖手腕,被啃得七七八八的灵剑瞬间复原,“你们去找孙老说明情况,要快,说不定其他方位也有相似的情况。”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几个人却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对啊,其他方位呢? 晴岧山中怎么有这么多的妖兽? 法阵灵力被啃食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不行,你得和我们一起走!”龙法一把来抓云箬的手腕,“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你想找死吗?!就算你觉得自己现在修为了得,这也不是你逞能的时候!不过就是百川会夺魁,十年盛会谁不知道,又不是生死较量,你真以为自己得了魁首有多厉害?走!” 然而他的手却没抓到云箬。 云箬退开几步,转身出了防护结界,几个人同时朝她扑去,却不敢踏出防护结界,龙法愣愣看着云箬,只见她信步往前走,手中灵剑一挽,身周亮起数支三棱锥,每一支都有寸长,两端尖锐,缓慢旋转着发出银光,林中窜出数个影子,他们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迅疾的移动声和破风声。 云箬手中灵剑一挥,剑招出,周围的瘴气都被搅动,几人能看到她身姿轻灵,手中的剑却寒气森森,只不过是眨眼间,她剑上就穿了一只噬灵兽的尸首,被她挥手甩开。 其他人一时间呆住了。 他们连她怎么杀了噬灵兽都看不清,更不敢想象她居然能凝出这么多个灵力化物,就算是神灵脉五阶的人也做不到。 没记错的话云箬神灵脉还是一阶吧? 云箬斩杀了几只噬灵兽,其他的暂时隐匿了起来,蹲在黑暗中虎视眈眈,一点一点的红光在黑暗中亮了起来,竟然密密麻麻在闪动,惹得人遍体生寒。 “去找孙老。”她再次道,“妖兽太多了,我不知道我能守多久。” “你……你给我回来!”龙法冲上去要去拦云箬,将她从结界外带进来。 旁边的师姐却点了点头:“你撑住,我们很快就找孙老回来!” 她拉着几个人离开,云箬偏头看了一眼,抬脚走近了林子中,身影很快被瘴气遮挡。 “云箬!!”龙法对其他人怒道,“你们什么意思,要丢下她跑了吗?外面可都是噬灵兽,她会死的!” “云箬刚才已经用实力告诉我们了,她现在没问题,我们的任务是赶快去把情况告诉孙老。”拉着他往前跑的师姐道。 “不行,我不允许她这么做……”龙法挣脱开拉着自己的手往回走。 “龙法!”师姐死死拉住他,“我真是服了,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天天找云箬麻烦惹她讨厌的是谁?关键时候你又这么拎不清,骂你是猪我都替猪委屈!云箬在这里守着就是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你少看不起人,她比你厉害多了,你现在出去只会给她拖后腿!蠢货!别让我看不起你!” 她不再拉着龙法,转身朝其他几人道:“我去开启备用的结界玉,你们去找孙老。” “我和你去。”另一个咬了咬牙,往前一步和她站在一起。 备用结界玉就在附近,离林子边缘很近,如果那边也有妖兽,他们的情况会很危险。 但云箬已经守住了这里,不让妖兽入侵学院,他们就得守住结界不让瘴气飘进来,否则到时候大家连退路都没有。 只有龙法愣在原地,他看了看林中越来越重的瘴气,隐约还能看到云箬身上的结界玉闪过的光,终于转头跟着其他几个人朝中院跑去。 云箬,你等着! 别给我死了啊! 快要跑到中院,龙法只觉得心越来越往下坠,因为跑进中院的不止是他们,还几个小队从其他方位跑来,大家眼里都有同样的诧异和惊慌:“你们那边也有妖兽!?” 竟然四个方位都有妖兽入侵。 学院简直就是被妖兽包围了。 * 云箬在瘴气中暂时还算游刃有余,她选择留下来守住防护结界,一个原因是确实不能让妖兽跑进学院,另一个原因是她还想抓活的噬灵兽。 身后劲风袭来,云箬没动,身侧的三棱锥破空刺出,于空无一物的地方发出刺入骨肉的声音,噬灵兽现出身形,被贯穿脖子掉在地上。 风中突然远远传来了几声尖叫声,云箬立刻明白过来。 不止是南面有妖兽! 其他妖兽还能被防护结界阻挡许久,噬灵兽却不一定,其他学生也对付不了。 几道迅疾的身影再次袭来,云箬这次不再试图抓活的,剑刃寒光闪过,几息之间她身周的地上就掉落了十数只噬灵兽的尸体,血腥味在森林中弥漫开,更加惹得黑暗中窥视的更多妖兽蠢蠢欲动。 覆在小蛇身上的无垠之水感受到危机,想要离开手镯贴上她,云箬手指轻触着安抚它,身上一股看不见的灵息瞬间铺开,浩瀚地灵力被释放出来,以她为圆心横扫开去。 晴岧山中围绕在灵气最盛的学院外围的妖兽纷纷静了一瞬,随即全都转头朝向同一个方向。 第90章 “孙老!有妖兽, 大多都是噬灵兽!” 几波学生一起冲进中院,孙老已经快步走了出来,平日蹒跚的脚步此刻却很健朗, 边走边迅速点名吩咐:“备用的结界玉屏障全部开启,不能让瘴气进来, 南院库房带两个小组的人去领结界玉,越多越好,立刻分发下去,守在四面的人护好自己为先,别慌, 防护法阵守得住……谁敢突破重围出去送信,得让院长们回援。” 学院外现在是遮天蔽日的瘴气, 妖兽越来越多, 出去送信的人十分危险, 因为不知道瘴气中还隐藏着多少妖兽, 留在学院内至少还可以暂时保证安全, 出去可就生死难料了。 那可是噬灵兽,一只都难对付, 外面有那么多…… 大多数学生都没有和噬灵兽打过交道,但是各种听来和记载的内容足够他们清楚噬灵兽的可怕之处,有灵力的修士遇上了连肉带骨被啃噬干净的事也并不新鲜。 “……我去!”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出来一步。 “体脉?”孙老问到。 “四阶。”龙法咽了口唾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显然是十分紧张, 报出体脉境界的时候又往前了一步,仿佛在让自己更坚定。 “好。”孙老摸出身上一块东西抛给龙法, “报信就交给你了。” 龙法接过那东西,发现是一块上好结界玉, 拿在手中的一瞬间泛出一道温和的金色灵光。 除了是结界玉,还有防护的效用。 是孙老护身的东西。 “去吧。”孙老朝龙法一点头。 “是。”龙法一咬牙将结界玉捏在手里,转身朝着学院出入口方向而去。 “孙老,我们还能做什么?”来中院报信的其他学生问到。 师妹过来 第156节 正说着,又有一批学生从不同方位跑回来报信:“孙老,妖兽都往另外的方向去了,西南面暂时安全,我们已经开启了备用的结界玉,瘴气也进不来。” “东北方也暂时安全了。” “北面的妖兽也都跑了。” 听到妖兽都跑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孙老!!”两个学生冲进中院。 “孙老,妖兽都在南边,我们开了备用结界玉,瘴气挡住了,但是、但是南面的防护法阵被破了,云箬一个人守在那里!” “什么!?”孙老变了脸色,“防护法阵破了!?” 学院的法阵去年开放日前才全部加固检修过,怎么可能就这么破了?就算是有噬灵兽,它们也只会吞噬灵力,要破学院边界的防护法阵,那些畜生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除非是人为。 孙老心惊肉跳,但是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学生们已经很慌乱了,不能再加剧恐慌。 “留几个人守在中院,其他人继续回自己巡查的方位,我去南面看看。” 话音落,孙老的身影几个起落,直接跃过院墙朝着南面去了。 越接近南面,孙老心中越是难以平静,远远就看到结界玉屏障外翻涌的黑气,瘴气太浓厚,他根本看不到其中的情形,但能听到仿若金石相击的声音,那是灵剑和锋利的兽爪相撞才能发出的声响。 防护法阵果然已经破了,他上去迅速检查,法阵庞大,这里只是一角,孙老一脚踏下,灵力散开,脚落下的地方现出流转的符文,只闪了一瞬就熄灭下去,而地上露出的法阵一角已经碎了。 孙老皱眉,瘴气中忽然被扫了一道缝隙,他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红色衣裙的身影跃起,手中灵剑仿若有万千磅礴之力,牢牢守住了破损的防护阵缺口,瘴气被搅动从她身周荡开,一剑挥出刺中虚空,停下来的时候剑上却穿着一具毛发雪白的妖兽尸体。 是噬灵兽! 居然如此轻易就能击杀,她能看清噬灵兽的动作!? 孙老按下心头惊诧,来不及细看,甚至来不及细想,瘴气荡开的时候他认出了那是云箬,学院只要在清警堂领过罚的学生他都记得,方才分组的时候她穿的是一身浅金色衣裙,现在却已经被完全染成了红色。 “云箬!”孙老大喊一声,瘴气中的人影偏头看过来,看到了孙老,孙老迅速把一个东西抛了过去,云箬一边躲避着妖兽的攻击,动作不停,堪堪接住了孙老扔过来的东西。 入手沉甸甸,是一件上品法器。 法器一入手,云箬只觉周身展开了一道无形的防护屏障,妖兽的攻击全都被挡住,她得到暂时的喘息,手中灵剑杵地停了下来。 “撑得住吗?”孙老喊道,“这法器能挡住一阵。” “我可以。”云箬道。 孙老沉声道:“我去开启学院的护山大阵,妖兽太多了,等大阵一开,你就速速退回来,明白了吗?” “知道了。” 孙老知道此时时间就是救命,方才被云箬挥剑挡开的瘴气中一闪而过的妖兽数不胜数,她能挡得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换了孙老,他都不敢肯定自己在戴着防护法器的情况下能撑多久。 这姑娘应当是有天赋灵技傍身。 但就算她再是厉害,能击杀噬灵兽,外面妖兽何其多,灵力和力气都有用尽的时候,他得尽快,段在青走的时候把学院交给他,他决不能让任何一个学生出事。 孙老本来想过来修复法阵,顺便把这个敢孤身挡在这里的学生逮回去,却没想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修复法阵不行,以外面那么多妖兽,攻破也是迟早的事。 以及,到底是谁破坏了学院的防护阵? 是无意,还是有所蓄谋? 孙老心中诸多疑虑,脚步却半点不慢,用最快的速度朝着西院院长们的住所赶去。 学院的防护大阵开启,整个学院都会被笼罩在其中,但因为法阵复杂繁复,共八八六十四层法阵,一旦开启之后会将学院与外界隔绝开来,直到法阵其中灵力耗尽,否则无法停止运行。 等不到院长们回来也没办法了。 西院静悄悄的,妖兽的声音偶尔从南面传来,孙老忽而想到一个问题,那些妖兽之前是分散在学院中周围,按照学生们回来汇报的情况,它们是突然之间全都朝着南面去了。 南面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它们。 是什么呢? 孙老脑海中浮现起翻滚瘴气中云箬的身形,孤身一人,力挽千钧。 她把妖兽吸引过去的? 用什么方法? 他穿过树影憧憧的院子,径直进了议事堂,脚下一道法阵展开,议事堂中现出一个隐藏的入口,他匆匆进去,室内漆黑无光,随着孙老的脚步一点一点亮起微弱的银光,密密麻麻的微小法阵挤在空中亮起,孙老手中聚起灵力,朝一个法阵点去,灵力游过去,所有的法阵变了形态,展开之后赫然就是学院堪舆图及各大法阵的方位,其中南面的微型法阵上符纹被破坏,暗了一块。 孙老迅速变幻微小法阵的分布,将他们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完整的法阵。 护山大阵。 最后一个法阵被灵力点亮,整个新阵法成型,护山大阵即将被启动,孙老的手正要按下去,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他低头躲过,暗道不好,抬手想要隐去法阵,却没来得及,一道强势无比的凌冽气息直斩面门,瞬间将他逼退。 一个浑身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黑袍人站在密室入口处,声音不辨雌雄,语气带着点笑:“想开护山大阵?那可不行。” “你是何人?”孙老不欲与之缠斗,想要先开护山大阵,黑衣人的身形却鬼魅异常,孙老体脉六阶,却每一步都被对方挡下。 “帮你们放出山缝中妖兽的人。”黑袍人道,“不用谢,举手之劳。” 孙老眼中闪过惊疑,挥手凝出自己的灵器,一柄长枪:“你破坏了山缝中的封印法阵?你究竟是何人!”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黑袍人淡声道。 下一秒他就闪现到孙老眼前,出手如闪电,一把抓住了孙老刺出的长枪,反手调转枪头,灵力凝成的武器锋利至极,直接从孙老胸口贯入心脏,一击毙命。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 孙老眼中错愕的神色僵硬在脸上,抓着长枪的手滑落下去,灵力散去,长枪消失,他的尸体砸落在地上。 飞溅的血染上黑袍人的衣摆,他抖了抖袖子,被遮住的脸低头看了看,跨过孙老的尸体走到了新组成的法阵前,护山大阵无人开启,片刻后再次分散开,恢复学院护持法阵的形态,黑袍人静静看着,片刻后转身抓起孙老的尸体,抬起他的手掌按住手背,孙老尚未僵硬的手掌中灵力流出,于护持法阵之间牵出了一组隐匿的封印阵。 阵列西北方,堪舆图之上这里却只是一片虚空。 神踪秘境的封印。 黑袍人抓着孙老的手这才放开,孙老的手垂下去抽搐了几下,袖子翻了上来,整条手臂的皮肤之下泛起一条条狰狞的红痕,是灵脉被废的痕迹。 黑袍人抬起手指,指尖灵力不停,一个小巧的法阵在掌中成型,化作丝丝缕缕灵光悄无声息的融入了秘境封印。 片刻功夫,封印阵再次隐匿起来,黑袍人动了动手指,秘境封印没有再出现,堪舆图上的一处虚空中却有金芒浅浅闪了一下。 做完一切,黑袍人看向还闪着微光的学院堪舆图,微型法阵符纹流转,保护着整个学院,他看了一会儿,抬手按向法阵,掌中灵光暴起,顺着法阵侵入进去,强悍的灵力不管不顾,刹那间就将所有法阵全部破坏! 夜色中响起一阵长长的嗡鸣,随即学院中所有闪着光的法阵同时熄灭了下去。 “学院……存不存在也无所谓了,反正……”黑袍人喃喃说了句什么,拂袖扫去,已经被破坏的法阵彻底被摧毁,其间灵力化作微光消散。 黑袍人走出密室,走出议事厅,走到西院的空地上,感受着空气中传来的妖兽暴虐的气息,看到之前被挡住的瘴气朝着学院内蔓延进来,慢悠悠的把手揣到背后,抬头看了眼天上的月亮,转身朝黑暗中走去,身影疏忽就消失了。 云箬守在破损的法阵旁,孙老给她的法器确实是个上品护身法宝,有了法器加持,她轻松了不少,哪怕围过来的妖兽不见减少,她杀了一波又一波,却没有等到护山大阵开启。 出什么事了? 或许是院长们回援了? 她的灵力完全没问题,体力却有些跟不上了,看来以后还是要进秘境压着灵技锻炼体脉。 思绪间,她忽而觉得有什么不对,只听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振鸣,云箬横剑扫开一道瘴气缝隙,眼睁睁看到边界的结界玉屏障和防护法阵亮了一瞬,随即就彻底熄灭了下去。 没有了阻碍的瘴气猛地朝学院内扑去。 怎么回事!?护山大阵呢?怎么连防护阵都没了? 云箬根本来不及想,黑暗中妖兽也趁着瘴气朝着学院内跑去,她深吸了口气,追着妖兽的气息赶上去。 学院内的学生也发现了不对劲,其他方位没有妖兽,结界玉屏障一消失,瘴气就涌了进来,还好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好几块结界玉,能够抵挡住瘴气,所有人立刻往中院赶去,找孙老说明情况。 中院在学院正中间,瘴气还没蔓延过来,但是谁也找不到孙老,恐慌顿时蔓延开来。 “孙老呢?” “我们那边的防护阵消失了!” “我们也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瘴气尚且还能挡一挡,但是外面还有无数的妖兽,防护阵一消失,那些妖兽就能进来了。 恐惧攫住了每一个学生的心。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回到了中院,院子中挤满了人,站在院门口的师姐正是和云箬一组的那位,她焦急地踱着步,暗骂龙法怎么还没有找到院长们回援,一边担心云箬的情况。 孙老已经去找云箬了,和他在一起云箬应该是安全的,但是法阵怎么会突然消失…… 她一个念头没结束,几缕瘴气飘了过来,她身上的结界玉闪过微光,挡住了瘴气,瘴气之后却有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息袭来,她根本来不及动,腥臭的气息就到了面前,她的结界屏障啪一声消失,有什么锋利的东西搭上了她的脖子。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觉得时间都暂停了下来,一只浑身雪白轻盈的噬灵兽出现,张开的嘴近在眼前,腥臭的口水滴到了她脸上,还有温热的血也溅到了她脸上。 是她自己的血吗? 随即她才反应过来溅到脸上的是噬灵兽的血,时间也并不是暂停了,而是扑到她面前的噬灵兽的动作停住了。 云箬一剑刺穿噬灵兽将之挑开,问到:“没事吧?” “……”师姐好半天才发出声音,“没事……云箬!孙老去找你了,他和你在一起吗?学院的所有法阵……” “我知道,孙老没和我在一起,他说他去开护山大阵。” 云箬走到近前,师姐才看到她浑身浴血的模样,她身上的衣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半边脸上沾满鲜血,只剩一双黑亮的眼睛周围看上去还算干净,喘着气道:“其他人呢?” “都在中院。” “妖兽都进来了。”云箬迅速道,“防护阵已坏,妖兽中将近八成都是噬灵兽,你们应付不来,现在不知道孙老的情况,但他不需要我们操心,我们只要保护好我们自己就可以了。” “可是学院里所有法阵都坏了。”师姐道,“方才从其他方位回来的人说北院修习处和东院寝舍的护持法阵也全都不运转了。” 她刚说完,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传来破空的声音,云箬猛地将她推后一步,灵剑掠出,刺中了一只噬灵兽,剑刃不停,直接往前送出,眨眼间就把两只噬灵兽穿透在剑上,妖兽的血顺着灵剑流到她手上,云箬眼睛都不眨,甩开剑刃上的尸体,横剑挡在她面前问道:“师姐,学过守护阵吗?” “学了,入学两年以上的都学过。” “好。”云箬眼睛盯着院外,“学院的防护阵没了,我们就画新的法阵,咱们这么多人,难道只能任这些妖兽宰割吗?” 师姐一愣。 云箬目光转了过来,眼底露出一点笑意:“我们可都是修士,难道还保护不了自己吗,何况我们不是一个人,大家都在呢。” 师姐怔怔看着云箬,心底忽地升起了无限的勇气,对啊,他们这么多人,大家难道只能借助学院现成法阵的庇护吗。 “我……我们可以画守护阵,守护阵比防护阵简单,也能暂时抵挡住攻击!”师姐眼神坚定起来。 师妹过来 第157节 “嗯。”云箬点点头,身形闪过,转瞬间再次将一只袭来的噬灵兽斩于剑下。 师姐迅速让自己冷静了下来:“我去找会画守护阵的学生,只要在中院四周都画上守护阵,起码能让这里是安全的,也能保护修为低的其他学生。” “好。”云箬道,“外面交给我,我会守住。” 两人达成共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师姐进中院找学生,云箬停了一下,将身上的结界玉再次注满灵力,纵身攀上了中院门口高大的古木,放出灵息感受着妖兽的气息,察觉到有妖兽接近,她就第一时间赶过去解决。 剩下留守学院的学生虽然体脉都不太行,但师姐进去一说,顿时激起了大家的求生欲,十多个会画守护阵的学生都走了出来,分散在中院各处,纷纷往地上画守护阵。 其中一个学生刚接近中院外围,蔓延过来的瘴气中一道危险气息袭来,他还没什么都没看见,云箬凌空一脚蹬来踩在他面前的虚空处,一只噬灵兽嚎叫着现出身形,被云箬一剑穿心,转头朝他淡声道:“你只管画,别怕。” 刚入学半年的新生看着师姐帅气的身影,呆愣住一秒。 师姐……好脏,浑身都是血,脸上也都是,但是她好美,好厉害!好像女神降临! 隔着数米远的同样在画法阵的学生们都安了心,各自找了工具,在地上开始专心刻守护阵,一刻钟前还蔓延心底的绝望情绪现在变作了动力,他们刻阵,有人在保护他们,那他们也要用守护阵保护其他学生。 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妖兽聚集而来,瘴气也蔓延了过来,学院其他地方都已经被翻滚的瘴气淹没,唯有中院还在坚持,因为吞吐瘴气的妖兽被云箬拦在外围,但她一个人也撑不了太久,修为还不错的学生们都围在画阵的人旁边守着,就算妖兽来了也能暂时挡住,等到云箬来解决。 帮不上忙的学生们时不时看到云箬掠过来救援的身影,心底只恨自己修为不够不能帮上忙,连噬灵兽的身影都看不清,要是他们都是高阶修士,一定也能一剑一个噬灵兽,和云箬一起保护大家。 忽而,黑暗中亮起一道屏障,银光闪过,驱散了周围的瘴气。 接着,接二连三的守护阵屏障亮起,以中院范围为圆心,十六个守护屏障展开,形成一道防护围墙,将中院笼罩了起来。 成了! 然而还来不及欢呼,其中一个守护阵银光一暗,瘴气找到了一个缺口,朝着里面涌了进来。 “我修为不够,画的守护屏障灵力太微弱了!”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其他人只觉得心一凉,对啊,他们怎么忘了这个,虽然没有觉醒神灵脉的人也可以画出防护阵,但不同修为的人画出的法阵威力也不同,他们这些人的修为都是低阶,就算画出了守护阵,但能撑住几息? 而且他们的灵力又能维持守护阵多久? “别退。”一个清越好听的女声响起,那学生只觉得背后有人按住了他的肩膀,一股血腥气从背后传来,他却突然安了心。 是云箬,刚才他画阵时遭遇妖兽袭击,就是云箬杀了妖兽。 “守护阵是你的,只有你能守在这里。”云箬道,“站在这里别动,这是你的责任,你可以的。” 这学生深吸一口气:“但是我的守护阵撑不住……” “不是好好的吗?” 云箬说完就离开了,这学生只看到一道身影掠开,他抬手摸了摸肩膀,摸到一手粘稠的鲜血,他努力定了定神,往前一步站在了自己的守护阵中。 云箬说得对,这是他的守护阵,只有他能守在这里,十六道法阵,只要有一道出了问题,那其他的法阵就全都白费了。 他死也要撑住。 不知道是他的决心使然,还是他现在道心坚定,所以守护阵的状态也稳了下来。 他完全没察觉到,一枚三棱锥钉进了他的守护阵边缘,源源不断的灵力经由这枚小小的灵器汇入他的身体,让他维持住了脚下的守护法阵。 云箬眼见守护阵成型,放出去的十六道三棱锥悄无声息,混进学生身体里的灵力也没有被察觉。 短时间内不会有问题,去通知院长们回援的人很快就会回来,她要先去把自己想做的事做了。 云箬从古木上跃下,轻巧的落了地,朝着学院外围跑去。 数十里之外,一个时辰前的闲云宗小院。 院子中静悄悄的,大家都睡了,院中的大树上点着几盏烛火,火光明明暗暗,突然一个黑色的影子出现在空中,小黑鸡翅膀扑了一下,变成巨大的妖兽形态落地,琥珀色的眼瞳张开。 灵犀抬眼朝着晴岧山的方向看去。 院内的法阵闪过一瞬银光,传呼鸡一头扎了进来,还没飞到院中就灵力告竭掉了下去,灵犀纵身过去接住传呼鸡,让它掉在自己脑袋上。 下一刻,百里夜的屋门打开,他快步走了过来,从灵犀低下的脑袋上一把捞住传呼鸡,小鸡翅膀无力的扇了扇,把云箬的录音都放了出来,提醒他们妖兽异动。 “学院……有危险。”灵犀嗡嗡的声音响起,“我感受到无数妖兽的气息。” “我先过去。”百里夜匆匆回屋穿了外衣出来,捏在手里的传呼鸡已经被注满了一半灵力,他把小鸡放回灵犀脑袋上:“灵犀,劳烦你通知大家。” “好的。”灵犀晃了晃脑袋,传呼鸡飞起来,一黑一白迅速往万知闲的屋子里去了。 * 龙法离开学院的时候几乎做好了就算是浴血奋战也要把消息带到,让院长们赶快回援学院。 但他离开学院的时候却没有受到任何袭击,穿过山壁一头扎进瘴气之中,身上层叠的结界玉屏障护住了他,他几乎是屏息飞奔,用了自己最快的速度,一边在脑子里演习妖兽挡路的时候要怎么对付,结果就那么一路冲出了瘴气的范围之外。 他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学院,只见滚滚瘴气将整个学院的山壁笼罩在其中,像一团团蠕动的活物,更远处的山林中似乎还有妖兽的叫声响起,几息之间,他看到在瘴气中远远闪着微光的地方忽然暗了下去。 是学院的位置。 暗下去的难道是防护阵的光? 想到南面那个破损的防护阵,龙法不敢再耽搁,迅速朝着山下的城镇跑去。 他跑的够快了,却还是嫌自己不够快。 要是学院撑不住,要是云箬……那他和她最后说的话是什么?同伴没说错,他简直蠢得不行! 山下的城镇灯火通明,外围也是瘴气环绕,龙法远远看去,只看到几头小山一般的庞大妖兽吞吐着瘴气,一头是离坤妖兽,没人管它,它也不攻击,缓缓从城镇外走过,另外两头是会攻击人的妖兽,瘴气中时不时有结界玉的银光闪过,应该是来救援的学院院长和学生。 大型妖兽杀死很麻烦,特别是在城镇周围,死后会释放更多瘴气,最好的办法是驱逐。 不过只有三头妖兽,也没看到有噬灵兽的影子,龙法只觉心中一喜。 山下的情况不严重,那院长们就可以回学院救援了! 龙法连滚带爬冲进瘴气之中,一路进了城镇,果然见到城镇边缘的结界玉屏障旁数道严阵以待的身影。 “段院长!连泗院长!”龙法嚎叫着冲过去,几个教习差点以为是什么小型妖兽闯过来了,凝出灵剑就要斩过去,还好最后时刻刹住了车,龙法脚下一软当场跪了下去,“院长,学院、学院被妖兽袭击,太多了!法阵,破了,你们赶快回去,山上情况比这里严重!” 龙法上气不接下气,话都没法完整的连起来,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 “慢慢说。”段在青走过来扶起他。 龙法一把揪住他的袖子,眼泪水都喷了出来:“院长,院长赶快回去,不要耽搁了,学院外全都是妖兽,全部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好多噬灵兽,根本数不清看不清,快回去救大家!” 他长得又高又壮,这一拽差点把猝不及防的段在青拽一个趔趄,他却不管不顾死死揪着段在青的袖子,一迭声的让他赶快带人回学院。 段在青听到他说的话,脸色骤变,其他教习也一样,惊疑不定,段在青却没有犹豫,迅速吩咐下去,留了一些人在城镇驱逐妖兽看守结界玉,叫上连泗和徐平动身回学院。 “院长,我,还有我……”龙法努力从地上站起来。 “你留在这。”连泗按住他肩膀,让教习带他到旁边休息,“这么快来报信,你做得很好,剩下的就交给我们。” 龙法现在停下来,两腿由之前赶路的酸胀变成剧痛,被两位教习一左一右扛下去休息和检查,不甘心的看着院长们离开的背影,但知道自己现在非要跟上去只能拖后腿,气得狠狠锤了自己的腿一下,剧痛传来,当即闷声惨嚎,眼泪水流的更欢了。 第91章 段在青和几位院长带着教习往回赶, 进了晴岧山深处,只见瘴气如同浓雾,汹涌地朝着学院方位翻涌, 有要往外扩散的趋势。 “所有教习散开,设阵防止瘴气往外扩散, 院长们随我一起进去。”段在青沉声吩咐。 “是。”教习们立刻朝着四周散开而去。 “老段……”连泗看向段在青,深色惊疑不定,“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 “现在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吗?”徐平怒道,“学生们还在里面呢,我们只带了少部分人出来!” “走!”段在青手指骨骼咔嚓一声, 率先朝瘴气中跃去。 浓厚的瘴气中结界玉闪过银光,数道人影身形迅速在其中穿梭,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学院外的白玉广场, 流动的瘴气中隐约能看到一汪潭水, 和潭水后几乎被遮掩的山壁。 院长们几个起落穿过山壁, 进了学院后更是心惊。 “学院的防护法阵呢!?” “瘴气怎么进到学院里了?” “孙老呢!” “学生们怎么样了!?” “先去开护山大阵。”段在青道, “得把瘴气都驱逐出去,送信的学生说防护阵有破损, 看来外围法阵都坏了。” 众人惊疑不定,连泗进来就直朝着东院学生寝舍而去:“我去看学生!” 徐平飞身过去拦住他:“老段说得对,得先去开护山大阵,外面的情况其他院长可以对付, 老梁在外面呢, 孙老估计在保护学生,事发突然, 他可能被绊住了没办法去开阵。” 孙老精通法阵,由他一人就可开启护山大阵, 但现在去找他还得费时间,几位院长得合力把护山大阵打开。 “那还不快走!”连泗怒道。 “冷静点。”徐平按着他的背,连泗甩开他的手,徐平不再管他,快步朝南院而去。 “老段!去南院!”连泗喊段在青。 段在青神色有些恍惚,眼中全是不可置信,进了学院,他满阶的识脉让他能清晰感受到学院深处妖兽躁动的声音,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混杂的气息,以及夹杂在瘴气和空气中飘过来的,浓厚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 今晚只应该有几只妖兽被放出,让他和院长们找到理由全都下山去,然后由那位引几只噬灵兽到学院外围,找出学院里到底是谁发现了山缝中的事,又是谁杀掉了那只漏跑出来的噬灵兽。 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何这么多的妖兽全都被放出来了!? 如果山缝中的事被发现…… 段在青快步走向连泗,越过他往南院跑去:“开护山大阵。” “对,得保护学生……” 连泗话没说完,段在青打断了他:“开阵之后外人无法进入,不能让人发现学院的情况,也不能暴露山缝中的事!” 连泗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段在青,眉头皱了皱。 两人进了南院,刚进议事堂就听到里面传来徐平悲痛至极的怒喊声:“孙老!!” 连泗和段在青一前一后掠进去,只见密室大门打开,孙老倒在地上早已气绝身亡,徐平是中院院长,清警堂就在中院,故而两人关系最好,跪在孙老尸体面前悲痛欲绝。 南院院长唐诚半蹲着查探孙老尸身,站起身来看向段在青:“灵器穿心而亡,没有任何挣扎,一击毙命。” “不可能!”徐平抬起头道,“以孙老的修为,能将他一击毙命的有几个!?” 院长们都沉默了下去。 “先开阵。”段在青抬手一挥,手下灵力流出,密室中学院的堪舆图在空中显现出来,无数的光点在堪舆图上方缓慢散开。 几位院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师妹过来 第158节 有人破坏了学院的所有法阵!护山大阵开不了了。 “只是微型法阵被破,赶紧修复,将连接的法阵重新启动起来。”情况越糟,段在青反而冷静了下来,“唐诚和徐平留在这里尽快修复,我和连泗去找学生。” 说到学生,几位院长神色同时一凝。 这种情况,只怕所有学生都…… 唐诚和徐平留下修补法阵,段在青和连泗走出西院。 “中院还有法阵灵力的气息。”连泗道。 “走。” 两人默契的没有说出后面的话,中院还有灵力气息,却也是血腥味最浓重的地方。 两人一路奔去,越接近中院,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浓重,几乎要盖过瘴气的气息。 “是守护阵!”连泗看到瘴气中一闪而过的银光,直接纵身跃起往中院中落去,手中灵光一闪凝出灵剑,是一柄长刀,他改劈为扫,宽阔的刀背在空中横扫而过,笼罩在守护阵上方的瘴气被掀开,露出底下的中院院落,以及被守护阵护在其中的学院学生。 “院长!是连泗院长!” “段院长也在!” “院长们回来了!” “我们坚持到了!” 瘴气被扫开,底下的学生也看到了凌空而来的连泗和段在青,顿时激动的大喊起来。 段在青和连泗见状,心头一松,落在守护阵外围,一人占住一个方位,抬手按上地面,手下灵力顺着地面蔓延开,无数符文相继亮起,嵌入地上的守护法阵中将之串联起来,在学生们的守护阵外,一个更大的防护阵法成型,将中院更大的区域笼罩在其中,驱散了其间的瘴气。 守在自己守护阵上的学生再也坚持不住,纷纷力竭倒地,其他学生赶快上去扶住了他们。 随着他们离开守护阵,阵法上的灵光闪了闪熄灭下去,钉在法阵边缘的三棱锥也跟着悄无声息的散去。 段在青和连泗走进防护阵中,正要问情况,一个学生冲了上来:“院长!快去帮云箬,她一个人守在外面,要不是她,我们撑不到现在,守护阵早就被噬灵兽啃光灵力了!” “她一个人在外面!?”连泗不敢置信。 段在青飞身掠出去:“你守着法阵,我去。” 他循着血腥气最浓之处而去,在距离守护阵不远的中院外围听到了瘴气中传出的声音,一个东西从瘴气中被甩出来,飞溅的血线被瘴气侵蚀,噗嗤落在他脚边。 是一只噬灵兽的尸体,而在几步开外,更多的噬灵兽尸体横七竖八叠在地上,看得人触目惊心,这么多的妖兽,她居然一个人在这里守了这么久? 莫非在学院危险区杀了噬灵兽的人是云箬? 是她发现了山缝中的事? 段在青心中惊疑不定,手中灵剑出现,一剑挥出,将周围的瘴气短暂驱散开,现出瘴气中一个红衣身影。 云箬一直守在中院外,此刻已经将近力竭,勉强挥动着手中的灵剑,连自己留在守护阵边缘的三菱锥消散都没有察觉到,也没有察觉到段在青接近,她甩出一只穿在剑上的噬灵兽的尸体,单膝跪在地上,喘着气看向前方。 瘴气流动的地方,两只庞大妖兽走出。 它们被云箬一直阻在外围,早就闻到食物的味道,却怎么都接近不了,越来越急躁起来,其中一只尾巴甩来,云箬滚地躲开,一只噬灵兽觑到机会也趁机掠来,从背后一口咬上了云箬的肩膀,接着被云箬反手一剑刺进脑袋,从肩膀上挑开。 云箬摸了摸肩膀,无垠之水贴着皮肤,没让噬灵兽伤到她。 然而下一刻妖兽钢鞭一样的尾巴闪电般甩到了身前,尖利的尾端带着能将人贯穿的气劲破空刺来。 段在青举起灵剑,却迟疑了一瞬。 如果云箬死在这里—— 只要她死在这里,学院山缝中的事就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的试验还可以继续,他想要的药物就快要成功炼制而成了,不能功亏一篑,决不能在现在被阻碍。 然而只是这个念头一出,他自己先心惊了。 他在想什么?他要看着自己的学生死在自己面前,却束手以待不去救她吗? 只是这一瞬间的迟疑,瘴气重新弥漫过来,黑暗中响起□□被穿刺而过的声音,段在青指尖一颤,灵剑再也不犹豫地挥出,朝着妖兽的方向斩去,剑气撞上妖兽身体坚硬的外皮发出鸣响,段在青正要进瘴气去救云箬,身后一道强横剑气凭空出现,带着石破天惊的气势而来,摧枯拉朽地绞碎了所有瘴气,狠狠嵌进妖兽的皮肉。 妖兽仰天长啸,怒气振动,尾巴朝着剑气的方向狠狠甩来。 段在青横剑格挡,妖兽尾巴还没甩过来,一道身影从他身侧掠过,惊天剑气携风而来,几息之间就将其中一只妖兽毙于剑下。 空中忽而响起嗡一声几不可查的动静,随即周遭银光亮起,万千符纹成型,空中的瘴气被挡开,留下的部分被缓慢净化,学院中的瘴气几近被一扫而空,各处法阵陆陆续续恢复,中院内传来学生们喜极而泣劫后余生的声音。 随即杂乱的脚步声迅速朝着这边跑来。 “云箬!”跑在最前面的一位学生大喊。 借着银光和已经稀薄的瘴气,所有人都看到让他们胆战心惊的景象。 中院外遍地都是噬灵兽的尸体,其中还夹杂着别的妖兽,地面几乎被妖兽的血浸透,甚至有学生一脚踩进血洼之中,飞溅的血水却无人躲避,全都怔怔看着前方。 云箬孤身一人站在妖兽的尸堆中,身上衣裳浸血,手中灵剑上还穿着一只妖兽,血水从她衣袖滴落下来,她挥手想甩开剑上的妖兽,却没了力气,身形反被带的朝前踉跄,眼看就要扑倒在地上的血水中。 几个学生冲了上去,然而还没接近云箬,一道人影从远处急掠而来,一把扶住了她。 另一道人影也纵身跃来。 段在青方才和百里夜一起将另一只妖兽驱逐出学院法阵范围,来不及惊叹他的修为是如何一日千里,第一时间上前一步去探云箬的状况,百里夜却侧过身子挡住了他。 段在青微微后退一步看向云箬,云箬扶着百里夜的手臂,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和剑意,总算从高度紧绷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抬眼看着段在青:“段院长,你们回来了。” “这妖兽……都是你一个人杀的?”段在青问。 百里夜眉头一蹙。 “我……”云箬喘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仰头往后倒了下去。 “云箬!”学生们惊呼起来。 百里夜动作更快,他没有拉云箬的手臂,后撤一步接住她的身体,小心地把她抱了起来:“段院长,学院的阵法刚刚才启动,之前出了什么问题?妖兽居然入侵到学院中央,这么严重的事故,想来你要忙的事还有很多,我师妹就交给我吧,我会照顾好她,等她醒了,你再感谢她不迟。” 他抱着云箬从妖兽尸堆中走出来,云箬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前,垂在身侧的手上和袖子上不住有血滴下来,百里夜身上脖子上都沾了不少,他却毫不在意。 几个学生想上前看看云箬的情况,看到她浑身是血,根本就不敢上去看。 就算是高阶修士,对上那么多妖兽也不可能没事,云箬难道已经…… 几个学生小声哭泣起来。 百里夜充耳不闻,也不看身后的段在青,快步抱着云箬朝东院寝舍走去。 上了楼进了云箬的房间,周围安静下来,百里夜怀里的人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百里夜的目光,眼中浮起一丝浅笑,声音里透着疲惫:“你知道我是装晕啊?” “嗯。” “什么时候?” “你往后倒的时候。” 云箬眼睛弯了弯:“我身上都是血,很臭的。” “所以不往我身上倒,师妹大义。”百里夜把云箬抱到床边,“我要把你放床上了,你心疼你的床吗,舍不舍得躺在上面?” “哎,师兄……”云箬有气无力的叹了口气。 百里夜在她满是血污的眼角吻了一下,把她放在床上:“等我一下,马上就好。” 云箬觉得自己精神还不错,但是手脚几乎快要动不了了,手臂抽筋不止抽了一次,现在也在疼,百里夜抱着她的时候已经很小心了,被压到的一侧手臂还是突突地疼起来,就像有人在其中扯着她的经络抽来抽去一样。 想睡觉,但是根本睡不着。 她只好转移注意力,盯着百里夜。 他在房间里迅速找准几个方位,手中凝出灵剑,迅速在她房间的墙壁上刻下了一圈法阵。 “这是什么阵?”云箬问。 “预防别人进来,或者万一有人进来我能立刻察觉到。”百里夜道,说话间,法阵已经完成,符纹开始流转,把整个房间笼罩了起来。 “我们要去哪?”云箬不明所以。 百里夜走过来让云箬抬手环住自己的脖子,把她抱了起来:“进秘境。” “神踪秘境吗?”云箬惊讶道,“学院的秘境出入阵门不是被封了吗?得等开启的那天才能进。” “我能开。”百里夜道。 云箬:“?” 百里夜抱着云箬,单手于空中用灵力迅速画出一个法阵,饶是云箬记阵再快,都没看清他手上的动作,法阵成型就消失了,百里夜抱着她往消逝的法阵处一步踏去,下一刻两人就出现在一个光线有些幽暗的山洞中。 不是从闲云宗进入秘境的那个山洞。 山壁上水光粼粼,一晃一晃,云箬才看到山洞中有一汪泉水流出,冒着汩汩热气。 “此处是一位器术师锻造的秘境,泉水有疗伤之效。”灵犀的声音响起,随后空中出现一团黑漆漆的小鸡,绕着云箬飞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能停在她身上哪个地方。 “灵犀,叫月辞进来。”百里夜道,“还有让她带一套云箬的衣服。” 小黑鸡飞过来蹭了蹭云箬的脸,身形再度消失,片刻之后脚步声匆匆传来,几个人行从山洞外跑了进来,纪月辞跑在最前面,远远看到云箬的样子脚步一顿。 “月辞,我没事。”云箬及时出声。 纪月辞听到她的声音,软了一下的脚这才站稳,心猛地落了下去,快步过来:“你身上……” “是妖兽的血。”百里夜道,“月辞帮她换衣服,云箬没力气了。” “好。” 百里夜把云箬放下来,纪月辞扶住她,他朝后面进来的几个人摆了摆手:“先出去,我把情况都告诉你们。” 几个人乍一看到百里夜抱着浑身是血的云箬,心跳都漏了一拍,听到云箬疲倦至极的声音,还要纪月辞帮她换衣服,江北山当即就哭了:“我要守着小师姐,我不出去。” “不出去。”百里夜推着他往外走了一步,“我们就在山洞口。” 等纪月辞帮云箬换下身上渗透了血的衣服,扶着她下了水泡在泉水里,帮她简单清洗了一下身体,换上衣服在泉水边坐下,其他人才跟着百里夜一起进来。 “师父呢?”云箬问,她倏忽紧张起来,“是不是闲云宗也被妖兽……” “没有。”林望打断她,走过来帮她检查,“闲云宗没事,山下城镇几个城镇外都有妖兽,师父去帮忙了。” “哦。”百里夜走过来,云箬顺势靠在了他身上。 林望眉尖一挑,忍了忍没说什么,捋起云箬的衣袖查看她手臂:“行了,没受什么伤,算你这次没有逞能。” “我有分寸。”云箬认真道。 林望瞪她一眼:“这叫有分寸?虽然没受伤,但是全身受损,得养起码半个月知不知道,还笑,手不疼脚不疼啊?装什么装?等着,我去帮你配药浴,泡在里面能让你舒服不少,灵犀说这里的泉水有疗伤的效用,就用这个泉水加药一起泡。” “我体脉突破四阶了。”云箬眼睛亮亮的。 师妹过来 第159节 江北山抹了把眼泪,连忙夸她:“师姐好厉害。”声音还带着哭腔,语气里更多是心疼和难受。 被林望揉了揉脑袋:“走吧,帮我准备浴桶去。” “我来搬!”江北山立刻站了起来,看了眼百里夜,“百里师兄,要不你还是抱着小师姐吧,地上怪硬的。” “不用……” 云箬话说到一半,被百里夜打横抱了起来:“还是北山细心。” 江北山嘿嘿一笑,跟着林望出去了。 “地上不硬。”云箬推了推百里夜。 “硬的。” “还有点凉。”百里夜补充。 云箬刚在泉水里泡了泡,纪月辞担心她的身体,急着让林望进来检查,没有怎么帮她洗干净,脖颈上还留着些干涸的血痕,百里夜抱着她盘腿坐在水池边,侧身沾湿了手指帮她擦,动作很轻,云箬抓住他的手指:“别擦了……” “擦干净了。”百里夜说,低头下去在她颈间落下一串轻柔的吻。 “别……”云箬挣扎了一下。 百里夜抬首亲了一下她的唇角,抱住云箬轻声道:“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浑身是血的样子是什么心情?” 云箬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百里夜的吻辗转落在她眼角和侧脸:“我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害怕,我明明知道你能保护好自己,也知道你现在很厉害,可我刚才害怕的差点拿不稳剑……” 他的吻自始至终都很温柔,更像是怜惜的触碰,也像是后怕至极的忏悔,搂着云箬的动作也很轻,几乎没有用力,最后看着她的眼睛,半响也只是轻唤了一声:“师妹。” 云箬缓缓抬起手捂住脸:“百里夜……” 百里夜就低头亲她的手背:“嗯?” 云箬:“师姐还在呢……” 百里夜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向山洞口,纪月辞坐在原来的位置,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对上他的目光,片刻后脸唰地红了,猛地把眼睛闭上,扶着山壁站了起来:“阿夜,你和云箬……” “我喜欢师妹,她也喜欢我。”百里夜道。 “好……好的。”纪月辞点了点头,强行保持着冷静的样子,“那我出去了,我去看看林望的药准备的怎么样了!” 纪月辞闭着眼就往外跑,中途发出一声惊叫,同时响起的还是有江北山的声音:“月辞姐你没事吧!有没有磕到?” 林望的声音也响起来:“你怎么了,脸这么红?里面太热了吗?干嘛闭着眼睛走路,撞到哪了?” “没、没事。”纪月辞僵硬着声音。 没一会儿林望和江北山搬着浴桶进来,江北山往浴桶里加泉水和林望拿进来的药,林望则出去看纪月辞去了:“她刚才磕在浴桶上了,额头都红了,我去看看给她上点药,等我进来看了药水再进去泡。” “知道了。”百里夜回答。 云箬始终捂着脸不想讲话,百里夜看着她的样子,有些好笑,也不管她,抱着她挪了挪位置,把她的脚放到温暖的泉水里,帮她把脚上没清理干净的血污都洗掉,云箬想要起来自己洗,被百里夜抱在怀里根本起不来,只好放弃,把脸整个都埋在了他肩头。 江北山吭哧吭哧加满了浴桶里的水,并不觉得百里师兄帮小师姐洗脚哪里不对,把林望吩咐他加进水里的药先在小盆里用水化开,才全都倒进了浴桶里。 林望和纪月辞走了进来,纪月辞额头上果然红了一块,看得出擦了药。 百里夜已经把云箬抱到了浴桶边,林望检查了一下药水:“可以了,得每天泡上一个时辰,这水灵犀说是恒温的,倒是省了加热水进去的麻烦,不过这泉水有安神的效用,得有人陪着云箬,省得她睡着了。” 他看了看纪月辞:“月辞,你陪云箬吧。” “我……”纪月辞本来要一口答应,想到方才读到的百里夜的心思,脸腾地烧起来,脸色严肃了起来,“好,你们先出去。” 三个人走到山洞外,江北山先出秘境去了,师父不在,他们都进来了,外面只有灵犀守着,百里夜叫他出去陪着灵犀,江北山现在知道云箬问题不大,就是体力透支和身体过度劳损,急着把消息带出去给灵犀,闻言点点头就离开了。 “你刚才想什么呢?为什么月辞看见你会紧张脸红?”江北山一走,林望开始审百里夜。 “没什么。”百里夜道,“不如你去问师姐?” 林望嘴角抽了抽,忽而想到别的事:“你们没从闲云宗的阵门进来,能不能从那边出去?” “不能,从哪里进来只能从哪里出去。”百里夜说,抬手搭上林望的肩膀,“我在云箬寝舍里开了个临时的阵门,身上有这个小东西定位简单多了。” 他晃了晃手腕上的小蛇,小蛇抬起脑袋,似乎不太喜欢湿热的空气,又把自己变回了硬邦邦的手镯。 “这口气。”林望啧了两声,“除了你,恐怕也只有庚桑世家的人能轻描淡写说开一个阵门简单了,你真的是以剑道闻名的百里世家的人吗?会不会小时候抱错了?” “下次去天山岛我带着你一起去。”百里夜懒懒道,“你可以把这话去问问百里世家的少主。” 林望:“……” 当他傻的吗,他才不想被剑削成一条条的从天山岛扔出来。 纪月辞从山洞里走出来:“云箬泡在水里了。” “行,师姐你守着,我和阿夜不适合进去……” 纪月辞几乎和林望同时开口,把手里的药瓶递给百里夜:“阿夜进去守着吧,师妹快睡着了。” 林望:“?” “唔。”百里夜从林望肩上拿下手肘,走进山洞里去了。 林望看着纪月辞:“什么意思?进来时候是你说你要寸步不离守着云箬的,还嫌弃我和阿望两个大男人肯定不细心?” 纪月辞欲言又止:“……你不懂。” 林望被气笑了:“有什么不懂的,你是不是发现他俩在一起了,百里夜脑子里想的什么乌糟糟的被你看到了是不是?” “我不小心看到的。”纪月辞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他们在一起了?” 林望眯着眼点了点头:“果然如此。” 纪月辞:“……你诈我?” “礼尚往来嘛师姐。”林望笑道,“你不也诈过我。” 他看了眼山洞内,压低了声音对纪月辞道:“不是不小心,肯定是百里夜这小子故意让你看到的。” 纪月辞看着他。 林望扬了下下巴:“这样你不就主动把守着师妹这件事让给他了?狡猾。” 纪月辞:“……??” “阿夜!”林望朝山洞内喊道,“一个时辰,别少了时间。” “知道了。”百里夜的声音传出来,“泡完我直接带师妹回学院那边了。” “行,你们明天这个时间再进秘境来,我和北山会提前把新的药水准备好。”林望说完,拉着还在疑惑思考的纪月辞一起出去了。 外面的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百里夜才收回目光看向浴桶中的云箬,云箬趴在木桶边上,瞌睡没了一半,紧张的看着百里夜:“师姐呢?” “我陪你。”百里夜道。 “我……”云箬顿了顿,又问了一遍,“师姐呢?” 百里夜笑起来:“紧张什么,你泡你的,手伸出来。” “干嘛?”云箬还是觉得有些紧张。 她现在没穿衣服,虽然药水颜色接近漆黑,但她还是觉得不好意思,虽然嘴上再问干嘛,手却很诚实的伸了出去,百里夜握住她的手,让她往后靠在浴桶边上,垫了块厚毛巾让她枕着,拿出纪月辞临走时给的药,抹开在手掌中,一点一点顺着云箬的手指帮她按摩涂抹。 云箬被按得很舒服,放松了不少,仰着脸靠在浴桶边沿,声音低了下去:“师兄,这不是你第一次给我按手了。” “多少次都可以。”百里夜道。 想了想,他又改了口:“还是少一点吧,下次希望只是手酸了,师兄帮你按。” 云箬有些困,靠着浴桶边歪了下脑袋,一边脸浸进了水里,百里夜伸手托住她的脸,云箬张嘴要说话,脸还没从药水里出来,药灌进了嘴里,她猛地从水里坐了起来,一口吐出嘴里的药水,趴在浴桶边猛往嘴里扇风,瞌睡都被疼没了。 百里夜本来要笑,一眼瞥过来,脸色变了变。 云箬也想到了什么,猛地闭上嘴,把自己往后缩。 “云箬。”百里夜伸手过来,温柔而不失强势的捏住了她的脸,说:“张嘴。” 云箬被捏得张开了嘴。 百里夜又道:“舌头。” 云箬看着他的目光,只好把舌头伸出来一些给他看。 她舌尖上果然被咬破了几道殷红的痕迹,创口已经愈合了一些,却也看得出来她咬的时候有多果决。 百里夜眸光明灭,牙关紧了紧。 他只想着云箬身上没受伤,却忘了她在那种情况下杀妖兽守了学院半宿,以她低阶的体脉怎么撑得住,原来是这么让自己保持清醒的。 云箬有些心虚,因为被捏着脸,声音有些囫囵:“我没事……” 说话的时候嘴里没有吐净的药水沾上舌头,疼得她嘶了一声。 话没说完,百里夜就捏住她的下巴吻了下来,未尽的话被封进口腔,他的气息长驱直入,霸道的追逐缠绕,却又极尽温柔的舔舐她的伤口,将她嘴里蜇人的药尽数卷走。 “苦……”云箬寻到间隙出声。 “不苦。”百里夜轻声喘息。 云箬头枕上木桶边的毛巾,退无可退,只能仰着脸被攫取住呼吸,百里夜俯身下来一手撑着浴桶,胸前的衣服被药水沾湿,将这个带着点怒意和疼惜的吻无限拉长,云箬几乎喘不过气来他才退开,山洞中只能听到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许久之后百里夜轻轻咬了一下她的下巴,平息了自己呼吸,坐回浴桶边:“帮你按按腿?” “不要。”云箬拒绝,红着脸把自己缩进水里。 过了一会儿,她把手伸了出来:“还有这只没按呢。” “好。”百里夜起身走到浴桶另一边握住她湿漉漉的手指:“师妹尽管吩咐。” 第92章 云箬在药水里泡了一个时辰, 开始还和百里夜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半个时辰一过就睡着了,不知道是药水效用太好还是泉水的效用好, 她只觉得酸胀疼痛无比的手脚舒服了不少,更加浓重的睡意袭来, 根本撑不了一点。 她睡着后控制不住自己,身子顺着浴桶往下滑,下巴浸进了水里。 要呛水了,云箬感觉到下巴暖暖的,在心里提醒自己。 但她根本醒不过来, 全身也动不了,意识刚要挣扎, 一只手伸过来托住了她的下巴避免她呛水, 她知道是百里夜, 安心的倚了过去, 把整个脑袋的重量都放心的交给他, 彻底将意识沉了下去。 这一觉睡得不错,水一直是温的, 轻微地一荡一荡,鼻息间是苦涩的药味,却也有属于百里夜的气息,云箬睡了没多久自己慢悠悠醒了, 睁开眼睛就看到百里夜坐在浴桶边, 一只手托着她的半边脸,另一只手搭在浴桶边沿让她靠着。 师妹过来 第160节 “醒了?”百里夜垂眸看她。 云箬偏过脸在他手心蹭了蹭:“嗯。” 她把自己的脸抬起来:“你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半个时辰。”百里夜缩回手, 扭了扭手腕,“怎么睡觉还掐着点?没睡着吗?” “睡得很好。”云箬打了个哈欠, “我这叫伟大的生物钟,说睡半个时辰就睡半个时辰,很厉害吧。” “生物钟是什么?法器?”百里夜把叠好放在旁边的衣服递给她,“要我帮忙吗?” 云箬抬了一下胳膊:“我自己能穿。” “好吧。”百里夜站起身。 云箬忍不住有些想逗他:“师兄看上去好像很失望?” 百里夜挑了下眉:“师妹看出来了?” 他俯身下来,手顺着云箬的脸往下,掌住她的脖颈,大拇指抵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凑过来的眼里有几分危险的气息,目光盯着云箬的唇:“师妹舍不舍得让师兄失望呢?” 眼看他就要低头吻下来,云箬抬手捂住了他的嘴:“百里夜!” 百里夜笑起来:“嗯?” 云箬看着他带笑的眼睛:“现在是我在问你,你怎么还主动起来了?” “我岂非一直很主动。”百里夜在她掌心亲了一下,“快说,要不要我帮你穿,我现在失望得很,师妹舍不舍得让师兄失望?” 他的衣袖浸进了水里,宽大的袖摆沾了水带着些凉意,贴在云箬颈间,顺着她的锁骨往下滑去。 “舍得舍得舍得!”云箬一迭声地道,双手用力把百里夜的脸推得偏开了,“你赶快出去!” “小心滑。”百里夜这才起身走出去了。 云箬窝在浴桶里拍了拍自己的脸。 看来以后不能随便逗师兄,不然逗人不成反被调戏。 她穿好了衣服,两人出秘境回到学院的寝舍,百里夜解开屋里的法阵,外面还是下午,但是学院外围的瘴气还没清除干净,显得天色有些灰蒙蒙的。 敲门声响起,一个女声小心翼翼道:“云箬?云箬?” 云箬走过去打开门,门外的几个人反而吓了一跳,是守学院时和云箬同组的五个人,都震惊的看着她:“你没事吗?” “我还好,就是太累了。”云箬又打了个哈欠。 泡在药水里感觉身体很轻,现在出来脚踏实地,只觉得脑子和身子都重得不行,昏沉沉想往下倒。 “真的?”师姐摸了摸云箬的手臂,语气又哭又笑,“太好了,你真的没事,吓死我们了。” “外面怎么样?”云箬问。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个学生道:“学院的院长们都回来了,山下的妖兽也驱逐了,现在学院乱成一锅粥,学生们都在帮忙清理和法阵修整……大家都想来看你,但是抽不开身,知道你没事就放心了,你好好休息。” “喏,这是饭菜。”师姐把一个食盒递给她。 龙法站在所有人最后面,看着云箬笑着和其他人讲话,也不敢走过来,看到云箬伸手来接食盒,往前一步跨过去:“我帮你拿进去……” 云箬身后走过来一个身影,伸手接过了递过去的食盒。 “多谢。”百里夜道。 龙法脚步一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那你好好休息。”几个人看出云箬累得不行,虽然很想跟她多说说话,但还是止住了话头跟她告辞,让她继续休息,以后一日三餐他们会送过来,“云箬,咱们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不管你怎么想,但我们都把你当生死与共的同伴了,以后只要是你的事,我们万死不辞。” 几人说完像宣言一样的话就转身离开了。 龙法愣愣站在原地,看到云箬转头和黑衣男子说话,那黑衣男子余光瞥了他一眼,把寝舍门关上了。 “走啊龙法。”师姐推了他一下。 龙法低着头跟她一起走出寝舍,忽然问:“那是谁?” “云箬的师兄吧,她师门的人。”师姐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龙法回头看了一眼寝舍,神色几经变幻,最后不满道,“她怎么能让别的男子进她寝舍?还一直待在里面,万一那人趁着她现在身体不好欺负她怎么办!?她脑子里想什么呢?怎么一点警惕性都没有?亏我拼死拼活去搬救援,她怎么……” “你有病啊!”师姐一巴掌甩在他脸上,几下子推着龙法走远,“那是云箬师兄!她信任的人,轮得到你来说?还好刚才你没出声,否则云箬这辈子都不会再给你好脸色看,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你再说一声试试看?!” 龙法被一巴掌打在脸上,登时清醒了不少,发现自己刚才又口不择言,听到同伴说的话,冷汗唰地冒了出来,想到自己说的混账话,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寝舍山壁:“我刚才声音不大吧?我……我要不要回去道个歉?” “道你个头的歉。”师姐翻了个天大的白眼,“你少去找云箬,等你哪天管得住你这张嘴再去跟她说话吧,自己反省一下你在学院为什么没朋友!” “你不是吗?”龙法耷拉着脑袋。 “老娘倒了八辈子霉跟你从小认识,气死我了。”师姐踹了龙法一脚,愤愤地走了。 走了几步又回头怒道:“你走不走!你敢回去找云箬试试?” 龙法额角青筋直跳,跟了上去,没好气道:“那你教教我下次怎么跟她讲话,别让她讨厌我。” 师姐:“……”面对妖兽她都没这么强的杀心,狗男人真是烦死了! 百里夜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四菜一汤,很细心,还带了给他的份,云箬晕晕沉沉的坐在桌边,两手托着腮打瞌睡,百里夜很快吃完了自己的,做到云箬身边去,云箬头一歪就靠上他的肩膀。 百里夜把食盒都拉到面前,夹了口菜喂过去,云箬闻到饭香,鼻子动了动,张嘴把菜吃了。 吃完笑了起来:“我好厉害,睡觉吃饭两不误?” “醒了?要自己吃吗?”百里夜问。 云箬挪了挪,慢吞吞睁开眼睛,眼珠一转,决定再调戏一次百里夜:“师兄喂我。” “好。”百里夜道,“那我喂什么你吃什么。” 云箬垂眼看了看桌上:“那不然呢,一共也就这几个菜,再说了,我也不挑食。” 说着要百里夜喂,但被喂了几口云箬就嫌慢,自己接过筷子风卷残云一样把饭菜吃了,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趴:“我要睡了。” “吃药。”百里夜拿了几颗药丸过来,“林望说晚上你会疼,这个药会让你睡得舒服点。” 云箬趴在床上当没听到。 “睡着了?”百里夜问。 “睡着了。”云箬说。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被翻了过来,百里夜俯身看着她:“不想吃药?” “我觉得没事了。”云箬半睁着眼睛。 随即她就被人扶了起来,一颗药丸喂到嘴边,苦冽的味道涌上鼻腔,百里夜的手捏着药丸,在她唇上碰了碰:“张嘴。” 云箬张嘴吃了,脑子又不受自己控制了:“人家喂药都是用嘴喂的。” “谁?” “电视剧里……”云箬声音懒懒的,有些哑,平日里清亮的声线沙沙的。 百里夜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用嘴喂不就把你药吃了一半?张嘴,还有三颗。” 云箬:“……” 她愤愤的张嘴把药吃了,嘴里苦的不行,一杯水喂了过来,她连喝几大口,控诉百里夜:“你就是舍不得自己嘴里苦。” “师妹聪明。”百里夜放开她,起身走了。 云箬歪着脑袋坐在床上,听到百里夜的脚步声走在桌子边去放杯子,又转到窗边去关了窗,哦,没有全关,只关了一扇,脚步声又回来了,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脱衣服的声音…… 等等,脱衣服? 云箬睁开一只眼睛偷看,百里夜脱了外衣,只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挂衣服的时候偏头看到她在看,走了过来:“看什么?” 云箬后知后觉:“这里只有一张床。” “嗯。”百里夜点头。 云箬卡了一下:“你也要睡?” “嗯。”百里夜再点头。 云箬皱眉抿住唇,半响后点了点头:“好吧,一起睡。” 百里夜走到面前,点了一下她的鼻尖:“谁要跟你睡了,你把床分我一半,咱们在床中间放一碗水。” 云箬:“?” 云箬不可思议的努力睁开了两只眼睛:“这话是不是该我来说?” “那你说。”百里夜单膝跪上床沿。 “我们在床上放一碗……”云箬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真要放啊?我怕我把碗里的水弄洒了,我睡觉会动的,要么我们把枕头垫在中间?这样你放心了吗?” “不放心。”百里夜道,“我睡觉会抢枕头。” 云箬:“……” 那怎么办嘛? 百里夜好笑的看着云箬,她现在半睡半醒,说什么都被他牵着鼻子走,看着她开始认真低头思考怎么才能让他放心睡觉,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眼看云箬思考着思考着又要睡着,百里夜坐过去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有些头疼。 林望说云箬全身劳损,泡了药浴晚上会转筋,最好是让她醒着晚上再睡,睡熟了转筋的疼会好挨很多。 可他看云箬现在迷迷糊糊的样子,又不忍心弄醒她。 天色已经近傍晚,窗外微风习习,偶尔有几缕未被清除的瘴气飘过,被寝舍的结界屏障挡在了外面,几息之后被净化消失。 “云箬?”百里夜碰了碰云箬的脸,“咱们说说话?” “好……”云箬应了一声。 “说什么呢?”百里夜继续引她说话。 云箬不出声了,往他怀里钻了钻,抱住他的腰。 平日里衣裳整齐,现在他只穿了一身里衫,薄薄的布料让他能清晰感觉到云箬的手臂贴着他肌肤的温度。 百里夜低头看着她,云箬嘴唇动了动:“说啊,你先说。” 百里夜:“……” 不想说了。 他低头下去吻住云箬,半响后云箬的手贴上来想要推开他,反而被按住了手背。 师妹过来 第161节 绵长的吻好像拉长了时间,细密又炽热的呼吸落在颈间和脸上,云箬怎么都睡不安稳,断断续续的回应百里夜落下来的吻,被搅扰得半睁开眼睛:“师兄……亲够了吗?” “不够。”百里夜低声说,舌尖轻舔了一下她的唇,“师妹,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唔……记得。”云箬两手撑着压在上方的胸膛,一抬眸就看到百里夜鸦羽一样纤长漆黑的睫毛,以及睫毛下被染了阴影的眼睛,几乎要将她沉溺下去,“你,奸商……” “生活所迫。”百里夜道,唇辗转落到她侧脸,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或许我从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上师妹了。” 他每亲一下,云箬的瞌睡就少一分,明明累得不行,但是对着百里夜温柔又霸道的吻,她却不觉得生气,只觉得两人过于的黏黏糊糊了,百里夜太喜欢亲她了。 她迷糊间把话说出了口,自己还没察觉到,被亲到颈间,终于伸手抱住百里夜脸拉到面前,对着他的唇亲了上去:“我也喜欢师兄……” 她伸出舌尖探过去,在百里夜唇上留下濡湿的痕迹,感觉到百里夜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就被按着双手淹没在浓烈的亲吻里。 窗外天色黑了下去,百里夜低头看了眼再也经不住疲倦睡过去的云箬,伸手用拇指抹掉了她嘴角的痕迹,起身倒了杯水过来,自己喝下一口喂给云箬,到窗边去吹了一会儿冷风。 有些不像样。 他想。 他整了整身上揉皱的衣服,把外衣又穿上了,还好在秘境里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不然一身血污气。 正想着,床上传来的云箬轻声的呜咽,百里夜立刻走了过去。 云箬蜷缩在床上,被子里漏出来的手指在无意识的抽搐痉挛,死死抓着被褥,百里夜伸手过去让她捏住在自己的手,翻身上床揽住云箬,一只手顺着背一下一下的安抚她,另一只手按着她的手臂帮她顺筋。 等云箬一只手臂好一点,另一只也难受起来,她吃了药,白天又不得安睡,现在睡得太深醒不过来,在梦里却也疼得难受,仰面躺着咳嗽了几声,差点被呛到。 百里夜把她抱起来让她伏在自己肩上顺气,云箬痉挛的身体紧紧抱住他,小声哭了起来:“好疼啊,师兄。” “好,好,师兄知道,忍一忍,师妹……”百里夜有些手足无措。 他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很好的处理林望说的情况,现在却只觉得无能为力,他迎面抱着云箬,贴在她背上的手掌忽而顿了顿,试着把灵力送入云箬体内。 他的灵力和云箬的相依相偎,他本来只是想试一试,却发觉云箬的身体没有排斥他的灵力,他灵力中有属于天地灵气的气息,但无法深入云箬灵脉中,只能浅显的在她体内游动,灵力所过之处安抚了云箬的疼痛,似乎让她舒服了不少。 云箬的呼吸静下来一些,伏在他肩头的手也没有再死死用力,浑身的痉挛也缓了下来。 百里夜这才松了口气,靠坐在床头,拉过被子披在云箬身上,缓慢地将自己的灵力送过去。 …… 云箬第二天醒的时候十分奇怪,百里夜怎么把衣服穿上了? 不止穿上了,他简直可说是裹得严严实实,衣领恨不得把整个脖子都遮住。 只是睡在一张床上而已,又没做什么,虽然亲的激烈了一些,但他也太守男德了吧。 “睡得好吗?”百里夜正在屋子里布阵,跟昨天的法阵一样,完了过来床边看她,“手疼不疼?腿呢?” 云箬摇摇头:“今天还要泡药浴吗?” “嗯。”百里夜伸手过来牵她,“别换衣服了,进秘境可以泡一个热水澡,月辞肯定帮你准备了新的衣服,你昨晚出了很多汗,难受吗?” 云箬眼睛一亮:“对啊,可以进秘境见大家了,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不好办。”百里夜道,“学院的所有法阵修复后就不行了,会被察觉的,现在也不能久待,顶多一个多时辰就得出来,临时的阵门不稳定。” “哦。”云箬也不意外,搭着百里夜的手下床,结果腿上完全没力气,脚一软就往下跌,被百里夜眼疾手快扶住。 云箬震惊了:“我的腿怎么了?” 难道她的腿废了?林望昨天不敢和她说? “你昨晚腿转筋,身上也是。”百里夜把她抱起来,“没事,林望说熬过第一晚后面就会好很多。” 云箬听到自己没事就放心了,被抱着就去扒拉百里夜的衣领,觉得自己手上也没有力气,十个手指头仿佛不是自己的,又酸又软,好不容易才把百里夜的衣领扒拉开,看到他侧脖颈上几道抓痕:“这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她挣扎了一下,百里夜稳稳抱着她,一只手凝了灵力在空中飞快画阵:“你抓的。” 云箬挣扎的动作一停:“啊?” “自己想吧。”百里夜画完了阵,法阵符文流转散发出银光而后消失不见,他抱着云箬一脚踏进了山洞。 “小师姐!”江北山第一个扑上来,“我等你们好久啦,怎么比昨天晚,不是说好昨天那个时间来吗?百里师兄你睡过头了?” “云箬才醒。”百里夜道。 “哦,这样啊。”江北山立刻道,“晚了也没事,林望师兄也说你们会晚,我怕你们早进来看不见人,就一直在这里等着,浴桶里的药水是新换的,林望师兄说让小师姐先泡一个时辰,这个事是最紧要的。” “知道了。”云箬垂手揉了下江北山脑袋,“不愧是我最喜欢的小师弟。” “师姐也只有我这一个师弟而已。”江北山认真道。 云箬看着他:“你反应过来啦?” “早想到了。”江北山说,乐呵呵的,“不管怎么说都是最喜欢的师弟,没差啦没差啦。” 百里夜走到泉水边放下云箬:“那云箬是你最喜欢的师姐吗?” 江北山一哽,半响没回答出来。 云箬服气了,还没说话,林望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无聊,以前还说我总欺负江北山,你自己倒是也没放过他。” “北山好玩嘛。”百里夜道,“去叫月辞。” “好嘞。”江北山飞跑出去了。 “成何体统。”林望摇着头走进来,走到泉池边检查云箬的身体,咦了一声,“恢复的不错啊,比我想象中的好很多,看来阿夜把你守得很好,没让你晚上转筋时受罪。” “什么?”云箬疑惑的看着他。 纪月辞从山洞外走了进来,抱着一叠干净的新衣服,把林望和百里夜赶了出去,没一会儿后出来了:“云箬泡着药水了,我去告诉师父准备饭菜,阿夜你脖子上怎么了?” 她走过来,对上了百里夜的目光,下一秒脸就红了起来。 纪月辞有些结巴:“我,我出去了,你守着师妹……” 林望拉过纪月辞,从怀里掏出漆黑的墨镜给她戴上,牵着她朝外走去,临走看了眼百里夜:“师弟,是不是该管管自己的脑子?” 百里夜:“?” 他刚刚什么都没想啊。 他进了山洞,热泉氤氲了一晚,热气弥漫,云箬泡在浴桶里,昨晚睡饱了今天精神不错,看到百里夜进去就往前趴到浴桶边:“师兄,昨晚谢谢你,你脖子上的伤……” “我没事。”百里夜道。 云箬有些自责,还要说什么,看到百里夜脱了外袍:“你也要泡药浴?” 百里夜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我泡热泉。” “哦。”云箬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看百里夜不动,奇怪道:“不是要泡热泉吗?怎么不泡?” 百里夜叹了口气:“你看着我泡?” 云箬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背对着他。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下水的声音,一会儿后百里夜的声音响起:“这里倒是个好地方,灵犀这秘境里到底有多少个空间,以后可以探探。” 云箬不敢转回头去,点了点头:“好。” “师妹和我一起?”百里夜问。 “好啊。”云箬继续点头。 “那说好了,以后不管去哪,我都和师妹一起。” 云箬觉得他这话说的怪怪的,明明是一起探秘境,怎么就变成了不管去哪都一起? 不过她对此也没有意见。 “好。” 等她泡了一个时辰药浴,百里夜早就出去了,云箬起身的时候觉得手脚也不软了,神清气爽,到热泉里去洗了洗身上的药水,穿上衣服出去。 她第一次从山洞里出来,发现外面风景独特。 是一片平整的石子地,山洞中流出的泉水将这片地方圈了起来,冒着袅袅热气,四周种着高矮不一的翠竹,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清风吹过,像是一片在山中藏起来的幽静之所,清雅十足。 “云丫头出来了。”万知闲的大嗓门喊道。 他刚从秘境外进来,手里提着两个食盒,云箬连忙过去帮忙,万知闲却让开了手,自己提着食盒走到这里唯一的一张石桌子上放下,桌子在流出的泉水旁,水的热气还没扑到桌上就被风吹散了。 “你坐着。”万知闲一指她,“我知道你在学院做的事了。” 万知闲上前拍了拍云箬的肩膀,又揉了把她的脑袋:“了不起,不愧是我万知闲的徒弟,师父没有看错你,你救了学院里的所有学生,一个都没让他们出事……你比师父厉害。” “有没有奖励?”云箬笑起来。 “救人要什么奖励!”万知闲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不过,有,师父亲自给你做的菜,等你下次回宗门,师父给你做你最喜欢的雪薯,好久没吃上了吧。” 林望他们也从秘境外进来,身形一个个出现,闻言不满道:“师父你什么意思?这桌菜没有我们的份是不是?” “小师姐一个人吃不完的。”江北山说。 “确实。”纪月辞走过来在云箬身旁坐下。 林望过来把手里的食盒也放下,默契的转身:“那我们出去了,让师父在这里夸师妹,夸到阿夜那边的临时阵门撑不住再说?” 纪月辞不同意:“师父夸不出那么多话的。” 江北山举手:“我可以帮师父,我会夸!” 林望摇头:“夸人还要徒弟帮……” 万知闲嘴角抽了抽看着林望:“我发现你赚钱之后在为师面前嚣张起来了?” “我一直这样啊。”林望纠正他。 万知闲想了想也是,这小子当初还不乐意来他闲云宗呢。 一群人坐下开饭,百里夜从山洞内走了出来,看到纪月辞和江北山一边一个坐在云箬身边,他走过去,纪月辞就站起来往旁边挪位置,百里夜摇了摇头,过去万知闲身边坐下了。 “先吃饭。”百里夜道。 “吃吃吃。”万知闲大手一挥,“每个菜我都做了很多,云丫头多吃点,你受累了。” 吃完饭,江北山照例忙碌着收拾食盒带东西出去,急着出去陪灵犀,每次他们全部进来,外面的闲云宗就交给灵犀守着,在云箬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她觉得灵犀依旧喜欢她,却对她的依赖少了些。 挺好的。 它虽是秘境生灵,但既然生了灵智,就更该接触更多的人,更多的了解这个世间。 现在看来灵犀最喜欢江北山,大概都是小孩子小动物心性? 师妹过来 第162节 百里夜看向万知闲:“师父,我有话说。” 万知闲看他神色,脸上表情认真起来:“你说。” 百里夜看了眼云箬,神色有些不忍:“这次学院被妖兽入侵绝不是偶然,清警堂的孙老……被人杀害了。” 云箬愣住。 万知闲猛地站了起来:“孙老死了!?” 百里夜伸手过去牵住云箬的手,看着万知闲继续道:“师父,段院长有问题。” 万知闲刹那间静了下来:“你说什么?” 百里夜握住云箬的手,感觉她的手用力捏住了自己,他拇指轻轻在她手背上安抚地摩挲了一下,把自己昨天赶到中院外围,和段在青一起驱逐了妖兽,两人一起回去的情况都说了。 “云箬一身是血,他关心的却是谁杀了噬灵兽。”百里夜道。 他没说别的话,说完这句话也不再看万知闲,让师父自己整理心情,多年旧友,现在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段在青有问题,更不要说万知闲,两人曾是一起游历世间,一起修习,一起加入学院的关系,得给万知闲时间自己想想。 “还有。”他捏了捏云箬的手,“不用想办法传消息给金衣使者了,他们来学院了。” 第93章 学院经过一次重创, 却没造成什么大的损伤,入侵的噬灵兽全都被斩杀,留下的妖兽尸体反而成了难得的收获, 大部分妖兽的外皮极为坚硬,可以做成防护法器, 噬灵兽全身是宝,因为以灵力为食,尸身不腐,全都被学生们收捡起来交到南院去,由药堂的医师和教习处理。 孙老被害的事暂时被瞒了下来, 学生们刚经历过生死险境,每天被自己教习带着在学院内忙碌, 金衣使者刚来, 看到学院里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差点以为接到了错误的信息, 学院并没有被妖兽袭击, 一切只是误报。 一路到了议事堂,听院长们讲了学院和山下城镇的遭遇, 四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止是学院。”一大道,“好几个宗门都受妖兽袭击,几处城镇被围困,这次的骚动绝不是简单的巧合, 妖兽异动必定有什么原因。” 段在青和几位院长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 连泗问到:“不知几位大人来学院是为何事?” 虽然孙老被害,但他们并未向会审堂递消息, 不涉及宗门之间恩怨,也没残害普通人, 就算是会审堂也不能插手。 一大没说话,二大笑眯眯道:“无妨,只是到附近有些事务,刚好碰上学院出事,过来看个朋友。” “朋友?”段在青道,“我学院的人?” “这就不关段院长的事了。”二大笑道,“不过孙老的死我们倒是可以帮忙。” “不需要。”徐平道,“学院的事自然由学院自己来解决。” “或许不只是学院的事。”一大沉声道,“按照段院长的说法,有人潜入学院杀了孙老,破坏学院法阵放妖兽入侵,那人的目的是什么?杀光学院的学生?那他下一次会不会盯上别的宗门?或者各位院长有没有什么得罪的人,未必不是有人上门寻仇。” “得罪的人?”段在青笑了笑,“学院现在还能得罪谁,还敢得罪谁?” 他出声反问,几位金衣使者全都不说话了。 刚刚过去的百川会上他们也看到了,学院虽然现在还有五大宗门平起平坐,实力差的却不是一星半点,虽然近两年来推介信的事已经平息,学院也看似接受了这个结局,但长此以往,只恐怕民间再无人能通过学院踏上修行一途了,想要修行,找不找得到宗门拜师都是难事。 将来的修界,只会越来越趋近于三大世家,各自居灵地修行,把持秘境和资源,仙门百家彻底和凡尘划开界限…… “既如此,那我们自便了。”二大道,“不打扰诸位院长谈事。” 四人告辞出来,二大小声道:“我怎么觉得几位院长态度有问题。” 三小戴着面具点了点头。 一大道:“确实有些,他们对抓凶手似乎势在必得,照理说借助会审堂的力量会更容易,他们却拒绝了。” 老四道:“不可插手。” “知道,轮不到我们管。”二大看了他一眼,“老四去问个路,咱们找云姑娘去。” 老四:“……” 三小温声道:“我去吧。” 她朝着路边的学生走去,学生们远远看到金衣使者的衣服,掉头就走。 三小:“……” 二大哈哈笑起来:“你戴个面具,又是会审堂的人,谁不怕,我来我来。” 他抬脚朝另一边几个学生走去,脸上笑容刚扬起来,那几个学生顿时受惊一样呼啦散了。 二大:“……” 一路走来,看见他们的学生都躲得远远的,心中惊疑。 会审堂的人现在来学院做什么?是不是来查学院法阵坏掉的事,还是妖兽入侵的事?万一被他们抓到带去会审堂审问……不敢想,想就是有去无回,躲远点好了。 一大面无表情,远远看见几个学生,扬声道:“站住。” 几个学生被喊住了想走也不敢走,欲哭无泪的看着四个金衣使者走到面前,瑟瑟发抖挤成一团。 一大:“云箬在哪里?” 二大听到他这么问,叹了口气,先不说并不是学院内所有人都认识云箬,就算认识,人家哪里知道现在云箬在哪,学院这几天也没开修习课,忙乱得像一锅粥一样。 “你们找云箬?”几个学生立刻警惕起来,“有什么事吗?” “找她问几个问题。”二大见他们认识云箬,走过来笑嘻嘻道。 “她……”几个学生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最后达成共识,“我们不知道她在哪,各位大人或许该去她宗门找找看?” 二大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撒谎,笑道:“哦?不说实话,那我们可就上刑了,老四。” 老四站在他身后没动,但手中灵力微闪,一看就是在以灵力化形。 几个学生吓得要死,但心底更是坚定了不能告诉他们云箬在哪,虽然去探望的师姐说云箬不要紧,但是怎么可能,她杀了那么多的妖兽,又一直待在寝舍中没有出来,他们都猜测是她受了重伤,院长们在给她治疗,这种时候当然不能让她被会审堂抓走! 眼看几个学生被吓得像小鹌鹑一样,但是嘴巴依旧很严实,三小拍了拍老四,老四散了手里的灵力后退一步,三小走上来,温柔的女声在面具后响起:“只是听说学院被妖兽入侵,云姑娘与我会审堂打过交道,顺路过来看望一下。” “你们是云箬的朋友?”几个学生愣了愣。 “不是。”一大面无表情道。 二大啧了一声:“怎么不是了?” 一大皱眉看他。 二大也看着他:“你这话让云箬听到了肯定生气,你这是要跟她划清界限?” 一大第一次觉得和搭档没了默契,只好面无表情解释:“我们走哪都天憎人怨,要是说和云箬是朋友,估计会给她惹麻烦。” 一旁的学生:“……”原来你们知道自己讨人嫌啊。 不过金衣使者是这种会为他人着想的人? 听上去确实和云箬认识,也不像是要去找她麻烦…… “她在寝舍。”一个姑娘小声道。 “喂!”旁边的人没来得及阻止她。 “多谢。”一大朝她点点头,其他三个金衣使者也对她见了个礼离开了。 “你怎么说了?”金衣使者一走,其他人顿时不满道。 姑娘叹了口气:“不问我们也可以去问别人,难道我们不说他们就找不到云箬了?走,咱们跟上去,万一有什么,或者他们要带走云箬,我们就赶快去找院长。” 几个人恍然大悟:“走走走,咱们盯着去。” 二大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有小老鼠跟着咱们。” “无妨。”一大道。 “估计担心云姑娘呢。”三小说,“看来云姑娘在学院也有很多人喜欢她。” “这倒是没想到。”二大笑道。 云箬的宗门在百川会夺魁,虽然十年盛会的宗旨是以武会友,但是每次结束,少不得各宗门之间攀比拉踩,像云箬这样又加入了宗门,同时还留在学院的,最容易受到排挤。 但看样子学院的学生们都挺护着她。 几人不再管身后远远缀着,以为自己行踪隐藏的很好的几个学生,走到寝舍山壁,他们身后已经跟了不下二十多个学生,二大一回头,道边的树丛中顿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躲藏声,差点给他听笑了。 上楼的时候尤其明显,他们上到三楼,一群学生脚步声在一楼响起,蹑手蹑脚探头探脑。 金衣使者们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跟随待遇,三小回头看了好几次,吓得一群学生猝不及防疯狂找东西躲藏,楼梯下还被挤出来一个,立刻若无其事的装作自己在擦楼梯扶手。 云箬和百里夜刚从秘境里出来,百里夜撤了屋子里的法阵,散了临时阵门,正要出门,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打开门,云箬正要感叹说曹操曹操到,她刚跟百里夜说要出去找金衣使者呢,他们就直接送上门来了。 “快出来一下。”二大道。 云箬莫名其妙,打开门走出去:“怎么了?” 楼道口趴着一排鬼鬼祟祟的脑袋,看到云箬出来,背对着金衣使者疯狂给云箬打手势使眼色。 云箬:“?” “看到你没事就放心了。”一大道,“只是来看看你,那我们这就走了……” “我正好有事找你们。”云箬打断他,“进来讲。” “看到没?”二大转头朝向楼梯口,“咱们和云箬认识。” 趴在楼梯口的脑袋齐齐一惊,全部爬起来往楼下奔去,有人一脚踩空往下滚,被旁边的人一左一右扶住,拎着他没命奔走,楼道上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云箬一头雾水。 金衣使者进门,发现云箬寝舍里还有另一个人,一身黑衣的百里夜靠在窗边,手里捏着只玉石小鸡,慢条斯理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各位好,随便坐。” “你没事了?”二大问。 “嗯。”百里夜不欲多说。 一大也没再问,只是换了话题道:“我后来回忆,其实我听一位堂主讲过你。” 百里夜挑了下眉。 一大面无表情:“十几年前海上一起风暴,困住了数只商船,是妖兽作乱,那妖兽凶残,掀起风浪使人不得进入,各家宗门在外围尝试,是百里世家的少主赶来,破开巨浪潜入进去,只身一人便斩杀了妖兽,据说他当时半身是血,一条胳膊几乎废了,出来后什么都没说,被百里家的人接走。商船上的人们感谢赶来的仙家宗门,却不知道真正救了他们的是个才十五岁的少年。” “陈年旧事。”百里夜淡声道,“谁救了人又有什么区别。” 一大道:“你说得对。” 他郑重地抬手对百里夜行了个礼,百里夜道:“我现在不是百里世家的人,也不是你说的那个少主了,当不起你这个礼。” 师妹过来 第163节 “当得起。”一大道。 百里夜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云箬身边:“诸位是专门来看我师妹的,还是顺路?” 一大:“顺路。” 二大:“专程。” 一大:“……” 三小上前道:“我们确实想找云姑娘,但不知道你们是否从百里世家出来,这一个多月四处不太平,妖兽异动频繁,还有几个宗门的弟子失踪,会审堂四处奔忙……不过我们查到了些东西,既然来了学院,你也正好在,那就都告诉你。” “宗门弟子失踪?”云箬道,“为何我从未听说?” “各家压着消息呢,总不能让他们拿个大喇叭宣扬自己弟子不见了吧。”二大走过来桌边坐下,其他人也过去坐,老四站在门边守着,“这不是重点,是关于之前我们查的李姜的死。” “段院长也在查。”云箬道,“离渊宗的宗主来找过他。” “他们有交情?”二大奇怪。 “没有。”百里夜道,“我问过了,起码在我师父的印象里,没有。” 二大低头沉吟。 一大接上他的话:“接下来我说的只是猜测,之前我们不是查到李姜体内有奇怪的药物残留,而且消逝得很快,但凡我们晚两天找到尸体,估计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 “是。”三小点点头。 “我们查了李姜杀同门逃走之前接触的人,那段时间,只有玄阳宗的人到访过离渊宗,是谢宗主的二弟子,南宫少尘。” 听到这个名字,云箬无意识地捏住了手指。 “关述死的时候,玄阳宗在学院,南宫少尘也在。”一大道,语气平平,并不带任何审判,只是把自己的猜测原原本本的告诉云箬。 “这可能只是巧合。”二大道,“也可能不是。” “我们现在只有这一个方向。”三小说,“会审堂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查这件事,暂时搁置在一边,但是我们觉得有必要告诉你,如果遇到了玄阳宗的人,请保持警惕。” “南宫少尘……”云箬忽地想了起来,语气急切道,“百川会结束的时候玄阳宗带走了我师姐,说是要看她的灵器,她和南宫少尘单独在藏书阁待了半日!” “云箬,别急。”百里夜牵住她的手。 “可是,如果李姜和关述的死都和南宫少尘有关,那个药会不会师姐身体里也有?他会不会也对师姐做了什么?”云箬在脑子里回忆这段时间纪月辞的状况,她既没有心情烦躁也没有情绪波动很大的情况,跟以前也差不多。 “我可以帮忙看看。”三小温声道,“云姑娘莫急。” “我师兄给她检查过,说没什么事。”云箬冷静下来一些。 “你上次给我用过的灵药就是你那位师兄做的吧?”二大道,“他倒是有些本事,不过可以让三小给你师姐看看,治病炼药或许你师兄很厉害,但要是淬药杀人,整个仙门百家没有人比三小厉害,她看完你就可以放心了。” “多谢。”云箬道。 “那我们直接去你宗门看看?你给我们个信物?”二大道。 “好……”云箬顿了一下,“哎,别急着走,我正好要找你们,有个东西要交给三小,或许能查出点什么来。” “行,拿来吧。”二大伸手。 “不在这。”云箬说,“等晚上吧,我带你们去取。” 四个人本来事务繁忙,但听了云箬的话却没再急着走,一屋子人坐着沉默下来,云箬兀自低头想着纪月辞的事,又想到之前离渊宗宗主和段在青的对话,在师父知道的范围内,这两人是没有交情的,那为何离渊宗宗主弟子出事,他会来找段在青商量?李姜和学院也没什么关系。 现在又扯进来了玄阳宗…… 南宫少尘到底在做什么,只是巧合吗? 一大本就不是爱说话的人,坐着就如老僧入定,老四默默站在门口守门,也没什么话,三小戴着面具,任何时候都看不见她的神色。 只有二大,他和百里夜面面相觑,百里夜不愧是曾经的世家少主,面对这样多人沉默的场合并不觉得尴尬,神色自若地握着云箬的手指,在给她轻轻的捏手按摩。 二大:“……”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们四个很多余。 不过连日奔忙了许久,能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二大被叫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惊得他直接省略了醒来这个步骤,一息之间就在桌边站好,喘了一口气才缓过神来。 他居然无知五觉的睡着了?这要是在出任务的时候还不完蛋,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还是他潜意识里已经把云箬当做能信任的人,在她寝舍里完全放松了警惕。 ……算了,一大还吃了云箬给的东西呢,他睡个觉也不算什么。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因为妖兽袭击的事,学生们早早就回寝舍了,教习看到四位金衣使者出来只是点头见了个礼,对云箬笑了笑:“要出去?” “嗯,走一走,在寝舍休息两天了。”云箬说。 “早点回来。”教习说,“南边法阵还没补好,别往那边去。” “多谢教习提醒。”云箬点头。 然后出了东院就带着他们直奔南面。 上次坏了一个缺口的法阵还未完全补好,添了个新的临时法阵守着,只能防外面的东西进来,不能防人出去,几个人穿过守护屏障出去,林间还有尚未清理干净的瘴气,被他们身上的结界玉挡开,流岚一般地飘在身侧。 往里走了不久,云箬停下来,面前是一棵粗壮高大的古木。 云箬伸出手去,空无一物的枝干上银光一闪,出现了一个守护法阵,无垠之水凝成一团贴上了她的手,露出了守护阵中的东西。 一头龇牙咧嘴的雪白妖兽被钉住四肢,嘴里咬着一截不知道是哪只妖兽身上的坚硬外皮,双眼发红,看到有人过来顿时剧烈挣扎起来,齿间的妖兽外壳被咬的嘎吱作响,却韧性十足,牢牢封住了它的嘴。 “噬灵兽。”二大诧异地看向云箬,“你抓的?” 居然有人能抓住活的噬灵兽。 老四忽然开口:“你那天晚上守着学院学生,杀了那么多妖兽,还有余力来抓一只噬灵兽?” 三个金衣使者都看了他一眼,无他,他话语里都不是质疑,对于老四的性格来说,这样的语气已经可以说是崇敬得有些谄媚了。 当然,谄媚是他们的主观想法。 “活的或许能看出什么。”云箬说,“我之前也在学院外的危险区杀了一只,你们看它眼里的红光,是从他体内漫上来的……三小,麻烦你查查看。” 云箬抓第一只噬灵兽的时候没有经验,让它咬碎三棱锥跑了,这只她就处理的很好。 “现在就可以查。”三小唰地从储物囊里拉出一长串工具,全都分门别类插在皮质包裹里,抽出了两把小刀,指尖灵力一闪覆上刀锋。 云箬点了几枚三棱锥给她照亮,大家都背过身去,只留三小磨刀霍霍向噬灵兽。 许久之后,三小道:“可以了。” 云箬转身,百里夜抬手遮住她的眼睛:“等她收拾一下。” 三小看了眼树干上已经完全没有反抗能力,被她解剖了大半,但还用灵力吊着命的噬灵兽,这才反应过来,赶快抖了个储物囊出来把噬灵兽一裹,平日做这些事只有一大二大老四,或者会审堂的其他人,他们倒是见惯了,云箬却还没有。 “怎么样?”云箬问,“有查到点线索吗?” “有。”三小温和的语气有些激动,“云姑娘,你帮了大忙,这只噬灵兽体内,有和李姜关述体内一样的药物,很多,因为它还活着,我几乎把要药物的成分全都弄清楚了,而且还有一个很大的发现。” 三小喘了口气:“这只噬灵兽,是学院山缝中封印的妖兽。” 各处灵山的灵气都因为位置和所处环境不同,会有些微不同。 比如若是极北之地的灵山,灵息里自带冰寒之气,如果是山水之间的灵山,灵气里会带着水之气息。 晴岧山的灵气则带着葱郁之息,仿若山间清风。 五大宗门和首宗、学院,所处的位置都有镇压的妖兽巢穴,比如学院的山缝,比如首宗玄阳宗的腐海林,这些地方都是禁地,只有本宗之人才能进去,学院地缝深不见底,相对来说比较安全,也是被外人知道的最少的。 山缝中大多数妖兽是扰乱人界,侵扰城镇被驱逐至此的,也有很多是喜欢阴暗本就生存在潮湿不见天日的地底的。 学院的禁地,自然也只有院长们才能进去。 如果里面的妖兽体内有药物,是谁做的几乎不用再猜测了。 “段在青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一大道。 几个人对视了一眼,三小道:“药物我回去要再研究一下,但这个证据已经够了,可以招段在青段院长去会审堂一趟,仔细问问了。” “他若一口咬定不承认呢?学院被人入侵破坏了法阵,他可以把一切都推给那个人。”百里夜问到。 “审讯的事就不用你们操心了。”二大笑道,“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贵宗门帮个忙。” 三日后,会审堂总堂给段在青发来了一份玉蝶。 请他到会审堂问询。 “老段,会审堂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几个院长都聚在议事堂。 “现在那位也联系不上,真是……”连泗话说到一半,咬牙停下了,他怕自己说出什么难听话来。 “我去走一趟。”段在青反而很冷静,“就算发现了什么,也得我承认才行,反而是离渊宗和明仪宗少主的事,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在查。” “那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唐诚皱眉道。 “这两人体内的东西和那位给我们的一模一样,你说呢?”段在青看他一眼,“不管现在背后有些什么龃龉,学院都已经被扯进去了。” “我就说不该信那个人的!他的目的绝对不单纯。”梁丘肃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老段,咱们一开始就不应该……” “闭嘴。”段在青沉着脸,“想要破局,只能孤注一掷,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咱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和宗门分庭抗礼,是为了天下大道,是为了学院,是为了这天下更多修行的人。” “你若是后悔,不如即刻离开学院。”段在青冷冷道,拿起桌上发着银光的玉蝶。 会审堂的召请令,如果他不去,就会成为仙门百家的通缉对象。 直接下召请令……是有什么决定性的证据了吗? 段在青拿着玉蝶就要走,徐平跟了上来:“我和你一起去。” “随你。”段在青道。 “老段……”徐平看了一眼学院远处未散尽的瘴气,喃喃道,“孙老的死没有让你后悔吗?” 段在青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大步朝前走了。 会审堂总部在玉京城,其余四分部都在不同的地方,晴岧山地处中段,偏西边,离会审堂西边的分部不算远。 四日后他和徐平就到了。 西边的会审堂分部隐于闹市,玉蝶上给了地标指引,两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来到一座府邸前院,绕过面前的影壁,后面别有洞天,一道看不到顶的台阶往上延伸,高而陡峭,恢弘而肃穆的建筑列在台阶两侧。 缩地阵法让他们转瞬间就从山脚走到了山巅。 “段院长,恭候多时。”大二笑眯眯站在台阶右侧,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随我来。” 段在青没说话,和徐平一起跟上了二大。 师妹过来 第164节 二大的态度完全不像是来接要审讯的人,反而像是来接贵客,一路还有心思给他们讲解走廊两侧的建筑是何年所建,用做何用。 “两位怎么没穿厚一点?”二大笑道,“会审堂西边分部设有寒霜阵,别人不知道,院长们却是知晓的吧。” “寒霜阵而已。”徐平道,“怎么,大人还要把我们带到法阵最深处去问询不成?” 二大哈哈一笑:“说笑了,二位院长不介意就好。” 段在青始终没说话,跟着二大七拐八绕,到了一处厅堂,进去之后三位堂主坐镇,两侧是面无表情的会审堂黑衣守卫,一走进去,段在青脸上的表情忽地动了动,身上沉着的气息动摇了一瞬。 徐平也看到了站在厅堂中的人。 是学院的前副院长万知闲,自从他走后,学院就再也没有总副院长,只有各院院长还有副手。 “老万……你怎么在这?”段在青看着万知闲。 万知闲看了他一眼,脸色绷着,转开了目光。 守卫搬上来一把椅子,段在青掸了掸衣摆坐下:“诸位堂主要问什么可以问了,学院诸事繁杂,我还急着回去料理。” “不忙。”老堂主摸了摸胡子,看了一眼站在身侧的三小。 三小走上前来,将一包东西拿在手里,打开给段在青看:“段院长可认得此物?” 段在青瞥了一眼,没说话。 三小也并不是要等他回答,自顾自道:“此物用三七二十一种灵株合成,这些灵株大多药性浓烈,轻则损伤身体,重则侵蚀头脑,合在一起更是烈性加倍,若是给什么东西吃了,便会顷刻间惹之发狂。” “哦?”段在青道,“从未听过,听起来很是歹毒。” “不。”三小温声细语道,“这只是灵株的药性,是药即为毒,只看分量而已,而这味二十一种烈性灵株合成的药有个很神奇的地方,若是炼药时往其中辅之灵力,会发生想不到的效用。” “吃下它,能激发潜能,不对,能凭空——催生出灵脉。” 三小话音落,段在青顿了一下,慢慢抬眼看着她。 三小戴着面具,段在青看不透她的目光看着哪里,是看着他,还是看着桌上的灵药。 三小摆了摆手,一张桌子被抬了上来,上面是一只尚未死透的噬灵兽,已经被用药物麻痹了神经,微弱的喘着气仰躺在桌上,粘稠的口水从嘴中流出,张开的嘴里几排锋利的牙齿参差不齐。 看上去又恶心,又肮脏。 三小却毫不在意,伸手捏住噬灵兽的脑袋,让它对着段在青,掀开了它的眼皮,血水顺着噬灵兽的毛发淌下来。 旁边的万知闲别开了目光。 三小道:“噬灵兽眼睛里的这些红血丝,段院长,这就是吃了那加了灵力的药物造成的效果,这些血丝是被催生出的残缺的灵脉,药物在腐蚀噬灵兽的神智和身体,催生出的灵脉却让它一直好好活着,只是让它变得暴躁,情绪不稳,攻击性增强,近年来四处妖兽异动,不知道段院长心中有没有什么想法。” “你们哪里找到的噬灵兽。”段在青问。 “学院。”三小淡淡说。 “看来会审堂这次不是找我问询,是来定罪的。”段在青慢慢道,“不过,我有何罪?杀了一只妖兽,让他吃了烈性药物?要是这算罪,那世间杀过妖兽的修士岂不是都有罪。” 三小没回答他,倒是带段在青和徐平进来的二大开了口:“对了,有位离渊宗弟子叫李姜,他的体内也测出了相似的药物,据说他某天突然发了狂,杀害了比自己灵脉境界高的同门,对方是被从体内撑爆灵脉而死……段院长,你可有头绪?” “或者,我们可以聊聊学院的学生关述的死?他可是死在了学院,亦是灵力撑爆灵脉,两位院长,这又是怎么回事?” 第94章 “……我不知。”段在青道, “这事我也在查。” “老段!”万知闲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是承认妖兽的事了吗?” “我认不认,你们不都找到了证据吗?”段在青冷笑道, “万知闲,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会审堂的人了。” “既然段院长承认了, 那不妨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这么做?”其中一位堂主开口,苍老肃穆的声音道,“这噬灵兽体内的药物究竟为何物?” 段在青没说话。 徐平代替他开了口:“二十一种灵株炼药,辅之灵力, 能催生出灵脉。” “徐平。”段在青开口警告。 “老段,说了吧。”徐平看了他一眼, 看向三位堂主, “是我们做的, 我会一五一十告诉你们, 不是我们做的我也不会承认, 但我要会审堂帮我个忙,我要查清孙老的死, 我要凶手伏法认罪!” “会审堂定会追查到底。”堂主道。 “学院在研究这种秘药……用山缝中的妖兽做试验。”徐平垂下眼道。 段在青呼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学院早就在做试验。 早在五年前,仙门百家强迫学院承认新规定,招收学生以推介信为准开始。 既然仙门百家要学院绝迹, 那学院只能找自己的生存之法, 这个药物如果能炼制成功,无论天赋如何, 只要有了这个灵药,就能催生出灵脉, 提升修为境界。 灵株难寻,晴岧山中正好都有,因为炼制而成的药物中加入了灵力,故而吸引的最多的是噬灵兽,噬灵兽喜食灵力,虽然速度快却蠢笨,大概是过于轻的身体装不下什么脑子,那些送入山缝中的药几乎都被他们吃了,也有一些误入的普通动物吃了药的。 最开始效果很好,噬灵兽们竟然真的催生出了灵脉,但因为生了灵脉,被同类吃了不少。 后来他们就发现了这药物的副作用,它能让妖兽生出灵脉没错,却也会让它们脾气暴躁,日渐发狂,最后被不属于自己身体的灵力撑爆灵脉,轻则伤,重则死。 于是他们一直在试着改进药物,看看能不能把副作用消除。 偶尔会有妖兽突然灵力爆发从山缝里跑出来,但也只是极少数,学院很快就会去解决,重新加固封印,各处都有妖兽异动,所以并不显眼,试验得以悄无声息的进行。 “所以你们试验够了妖兽,把目标转向了人?”万知闲不可置信地盯着段在青。 “我没有。”段在青坐在椅子上,没有去看万知闲,“……有这药物的不止学院。” “你究竟怎么想的?”万知闲声音苦涩,“老段,你疯了吗?” “那我该如何呢?”段在青这才看向万知闲,面无表情道,“墨守成规,等着学院覆灭消失?老万,你当了个小宗主悠闲自在,想收徒弟就收,不想收就四处游历,你看得开,我看不开。” “如果学院没了,这天下还有修士吗?各宗门隐居灵山幽谷,世间作乱的妖兽谁来解决?凡人只能把大宗门当仙山供着,遇到妖兽烧香拜佛请求神明庇佑?这就是仙门百家想要的,他们要成神,要高高在上,要俯瞰众生。” “我不许。” 万知闲被段在青一番话说的瞠目结舌:“这就是你的理由?” “是。”段在青道,说完这番话,他的眼神淡了下去,手肘搭在椅子一侧,“这就是我本心,老万,我做了什么?我不过是用妖兽试验,我没有把这药用在任何人身上,顶多算我急于求成,但我从未做过违背良心之事,我对得起良心,亦问心无愧。起码我还做了改变,你没资格来诘问我。” 他想了想,忽而补充道:“至于这次妖兽入侵学院,说起来还要怪你的好徒儿云箬,那天我看到她守在中院外,斩杀了那么多妖兽就明白过来了,之前杀了山缝边逃窜出的妖兽的人就是她,她却骗了我,我想引出发现了山缝妖兽异常的人出来,此为权宜之计,不过信错了人,导致学院法阵被破,孙老被害……全都是因她而起。” “满口胡言!段在青,你果然疯了!”万知闲怒不可遏,差点没忍住自己的脾气当场上去和段在青动手,身后里间帘幔后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万知闲才找回点理智,深吸了口气。 “她保护了整个学院的学生,你却觉得她是罪魁祸首。”二大没忍住笑了,“段院长,你说你从未做过违背良心之事?你问心无愧?请问学院被妖兽入侵你们赶回学院的时候,你心里是盼着学生无事更多,还是你的计划不要暴露更多?看到孙老之死,你是后悔更多,还是懊恼自己信错了人更多?” 他每问一句,段在青的神色就沉下去一分。 “段院长啊。”二大敛了脸上的笑,看着段在青的神色流露出可悲之色,“你的道早就走歪了。” 徐平站在旁边没说话,脸色苍白,二大问的话也一声声扣在他心底。 “我是为了学院。”段在青依旧道,“不是为了我自己,以我的修为,以学院各位院长的修为,我们何须折腾?我们的初衷只想保住学院,只想像以前那样……整个仙门百家有多少宗门宗主、宗门弟子都是在学院有了一窥修行之途,踏上大道的机会?” 他坐在椅子上,一字一顿道:“学院数千年前创立,宗旨为引路,今日已经上路的人想要断了这世间修者的路,我的道就是和他们反着走,我,问,心,无,愧。” “段院长真的问心无愧吗?”厅堂中央端坐的老者沉声问道,“你们现在用妖兽做试验,如果药物炼制一直不顺利,之后呢?这药听来总要用到人的身上,将来是不是也必须找人试药?现在不就有宗门弟子遇害了吗。” “我只管守我的本心,走我的道,离渊宗宗主来找我说明情况,就是希望一起查明弟子遇害的缘由,但我可以保证我学院之人绝不会拿人来试药,被我发现是何人所为,我也绝不会放过。”段在青站了起来。 他本就身居高位数十年,如今儒雅的气质里多了压迫感,起身时如苍劲的松柏,自有一股隐而不发的气势。 “问心无愧?”万知闲冷笑道,“行,那就来论论你这个问心无愧,我问你,段在青,你说被人发现了学院山缝里的事,这次学院被妖兽围困只是一次权宜之计,如果你没信错人,只是用噬灵兽引出了人,那你要怎么做?你要杀了这个撞破你们秘密的人吗?” “……我不会这么做。”段在青说。 “你迟疑什么?”万知闲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段在青忽而觉得烦躁无比:“我没有迟疑!我不会杀她,最多把她关起来,我们的药快要炼制成功了,就算是被普通动物吃下去,也会催生出灵脉。” “老万,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到时候世间所有人都可修行,你不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吗?你宗门收的弟子一个个灵脉残缺天赋不够,你怜悯他们,把他们收为弟子,可你护得了他们一时,能护他们一世吗?我的方法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只要是我学院学生,我都可让他们提升修为,到时你的弟子,我也愿意给药。” “谁稀罕你这个药!”万知闲几步过来揪住了段在青的衣领,“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你误入歧途了你知不知道!这个药是谁告诉你的方法?你合作想要引出云丫头的那个人又是谁?” “无可奉告。”段在青道。 “你……!”万知闲被气得一拳锤上段在青的脸,砰一声巨响,段在青撞翻椅子倒在地上,他愣了一下,皱眉看着段在青,“你不躲?” 段在青目光一瞬间有些茫然,抬头看了一眼,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站起来,一掌按在椅背上,整个椅子猛然间四分五裂,飞溅的木块四射而去,一大和二大护住三小,黑衣守卫挡在三位堂主面前,万知闲退后一步守住了帘幔后的隔间,接住一根急射而来的锋利木板。 “老段!!”徐平的声音响起。 万知闲朝段在青看过去,本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想要借机刺探帘幔之后,却见段在青忽而双眼发红,半跪在地上,杵着地的那只手掌下灵光爆闪,咬牙切齿道:“徐平,离我远点。” 徐平愣了一下,脸上浮起不敢置信的表情:“老段,你吃了那个药?什么时候!?” “离开学院前。”段在青手臂上青筋暴起,死死压制着不受控制的灵力,目光看向帘幔前的万知闲,“我或许说错了,我不是不会拿人试验,来之前我就知道大概藏不住了,所以我用我自己试,如果成功,学院的未来就有了,如果失败……”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眼中一丝一丝的血丝蔓延上来,让他眼底像是渗了血,额角青筋爬上脸侧,手臂上开始冒出一条条可怖的红痕,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来:“我,老万,我问心,无愧,我的路没有走错,我试过别的办法了,这是唯一的路……” 段在青头痛欲裂,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的路没有错,他以身试药,就是为了证明着这个,他道心澄澈,一切都是为了学生,一切都是为了学院。 他死死压制着体内乱窜的灵力,忽而动摇了一瞬。 那天学院内到处都是血腥之气,漫天瘴气横冲直撞,他身上的结界玉不断发出微光,几丈之外,纤细的身影孤身奋战,他想要走上去,却停住了脚步,垂下了手里的灵剑。 一刹那间,他像是被什么当胸锤下,脑海中嗡地一声。 “老段!”眼见段在青突然弯腰呕出一口血,小臂上的红痕往上蔓延而去,徐平上前扶他,却被段在青一掌拍开。 段在青头发散乱,嘴角溢血,看着他问道:“孙老死了?” 徐平猛地一颤:“你说什么?” 段在青缓缓站起身来,发红的双眼四周看了一圈,喃喃道:“是我的错,学院,学院怎么样了?” 他忽而又换了神色,笑了起来:“不对,我没错,我走的路没错,没有错,我必须这么做。” 他抬头看着众人,手中灵力蓄积,一柄长剑成型,淡声道:“只要杀了这里所有人,炼药之事就能继续……” “不对。”他手中灵力倏忽又被散去,五指成勾,神色狰狞起来,“仙门百家……他们才是罪魁祸首,凭何他们能主宰学院的命运?” “老万。”段在青目光看向空无一人的墙壁处,“你问过我,还记得自己最开始为什么修行,我记得,当年我们是何等意气风发,这条路本该我们一起走,若你是我,撑到如今,也一定会走这条路……” “我没错。”段在青神色冷了下来,周身荡开一道灵息,手中长剑再次成型,“谁也不能拦我。” “他走火入魔了。”一大往前一步挡住二大和三小。 师妹过来 第165节 “段在青!”万知闲试图唤醒他。 段在青眼神忽而迷茫,忽而清洌,忽而阴沉,喃喃自语,手中灵剑上银光暴涨,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凝出的剑上银光反顺着他的手上皮肤下的经脉流了回去,所过之处一条条狰狞的红痕愈发明显。 “他的灵力要撑爆灵脉了!”二大越过一大的肩膀看到:“李姜和关述都是体内灵力暴涨,关述灵力爆体而亡,李姜却没死,他只是被废了灵脉,死的是他的师兄。” 三小小声道:“我知道了,若是灵力能被引出灌入别的灵脉,药物效用应当能被消除,否则他会灵力爆发自废经脉即刻死去。” “老段!”万知闲听到三小的话,愣了一下,迅速对帘幔后的人道,“退后,躲好。” 说完他就朝段在青掠去。 “师父!”纪月辞从帘幔后冲了出来,被三小一把拦住。 万知闲靠近,段在青眼中现出一丝挣扎的神色,很快被冷漠代替,他眼中一片虚空,眼底爬上来的血丝随着灵力倒灌发出红光,红痕一路蔓延上脖颈,万知闲一掌拍去,被段在青反手架住,两人对掌,灵力的冲击掀飞了屋中的桌椅,墙壁上挂着的各种刑具发出嗡嗡的振鸣响动。 万知闲不退反进,想要将他手中灵剑击散,段在青却五指如钩抓住他手臂,手指上锋利的灵力嵌入血肉,几丝灵力顺着万知闲的身体钻了进去。 万知闲咬牙抵御灵力的入侵,那些灵力找到了灵脉却钻不进去,随即变得暴躁起来,疯狂在段在青体内乱窜,段在青仰头发出痛苦的呻吟,万知闲一惊,卸了防御,几丝灵力立刻顺着他的身体进入,蚀骨削肉般横冲直撞地直抵他的灵脉。 万知闲想撤手,却知道现在自己一离开段在青就得死。 看着昔日老友这个样子,他咬了咬牙,回头看了纪月辞一眼。 纪月辞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尖叫起来:“拦住我师父!他要引走段在青身体里的灵力!” “万宗主!”一大飞身而上。 一个人影抢在他前面一掌拍在万知闲肩头,将他打的横飞出去,万知闲撞到墙壁停下来,勉强站稳,只见徐平一掌对上段在青,将他手中暴涨的灵力往自己体内引去。 “老段。”徐平手指痉挛,看着段在青苦笑了一下,“我先走一步,去给孙老赔命,他是我老师,也算是我师父了,剩下的烂摊子你自己来收拾吧,我们……我们或许早就走错路了。” 徐平眼中流出泪来,手臂皮肤下一条条红痕显现出来,不过顷刻之间,他衣服下红痕全部汇聚到心脉处,体内散出一阵银光,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段在青茫然的神色缓慢清明起来,看着地上徐平的尸体,吐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师父,你怎么样?”纪月辞挣开三小跑到万知闲身边。 万知闲沉默地摆了摆手,起身走到了段在青和徐平的尸体前,蹲下身去将徐平的双目合起来。 徐平已死,段在青灵脉被废,万知闲心中一阵无力感涌上来,厅堂中会审堂的人都没说话,许久之后三位堂主之一叹了口气:“万宗主节哀。” 段在青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大牢里。 四周寒铁散发着凉气,墙壁漆黑,他从硬邦邦的桌上趴起来,墙壁高处有一个小窗,透着光进来,其余地方都是黑的。 他兀自笑了笑。 会审堂大牢的寒霜阵他现在竟然只是觉得有些凉,看来他的灵脉废的很彻底。 两只手被极短的铁链锁在桌上,他动了一下,根本就动不了。 普通人的身体原来是这样的,如此虚弱无力。 “得罪了段院长,这只是为了防止你自戕。”一大的声音响起,段在青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一张桌子,桌前站着几个人。 “老万。”段在青道。 万知闲的身影从黑暗里走出来。 “徐平……的尸体呢?”段在青问。 “由会审堂暂时收敛。”万知闲回答他。 “……有劳。”段在青道。 他看向一大:“金衣使者还有什么要问我的,问吧。” 一大和二大交换一个眼神,二大点了下头,走到墙边拍了拍墙壁,侧墙上一道窗户打开,更多的光投了进来,把这间不算大的牢房照亮了一半。 一大问道:“药物从何而来?或者这药物的配方从何而来?” 段在青半垂着眸:“一个前辈给的。” “和你合作放出妖兽,潜入学院的人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知。” 万知闲一拍桌子:“段在青!你还不说吗?孙老和徐平已经死了!就因为你这个狗屁计划,你依旧觉得自己没错吗?” 桌子被拍得震天响,二大吓了一跳,忙道:“万宗主,是你审问还是我们审问?你只是个旁听的!” 万知闲:“……” 万知闲牙关紧了紧,退后一步:“你来。” 二大瞪他一眼,示意一大继续。 一大:“……” 一大毫不费力就维持住了自己的面无表情:“什么前辈?是何人?” “我不认识。”段在青说,他看了一眼窗外,外面依旧是黑乎乎的墙壁,烛光摇曳,他顿了顿,继续道,“他说他是三大世家的人。” 一大和二大同时皱眉:“哪个世家?” “不知。”段在青继续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敢和人合作!?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万知闲忍无可忍骂道,“这么多年院长白当了吗?” “他给的炼药之法是真的就可以。”段在青淡淡道,“只要我能将药炼制成功,他是谁又有什么要紧?他的目的是什么又有何干系,我只能看着一个目标,顾虑太多的人注定会被绊在原地,我得有所取舍。” “你和那人打过几次交道?”一大问。 “不多,两三次,他每次都裹得严严实实。” “黑袍人?”二大道。 段在青看他一眼:“看来你见过了。” “是杀了李姜的人。”二大说,“身上法宝很多,身法诡异,我们和他交过手,但看不出他身上的功法修行承自何处。” “他的目的是什么?”一大继续问段在青,“否则不会白白把这种炼药的方法交给你们吧?” “他也想炼药,找帮手。”段在青说。 “你信了?”万知闲啧一声。 段在青道:“我不需要信,他的目的我也管不着,我说过了,如果我顾虑太多,只能原地踏步。” “最后一个问题。”一大道,“他放妖兽入侵学院肯定有所目的,但听你说来,他对学院的兴趣不大,给了药也只和你接触过两三次,就算杀了学院全部学生,对他来说似乎也没什么好处,学院这次可有丢了什么?” “没有。”段在青说。 他和几位院长检查过,什么都没丢,密室中除了微型法阵被毁,四面秘龛中的法宝灵器都还在。 “还请院长暂时待在这里了。”一大道,“明日我们会带人去学院为所有教习学生检查身体,确定他们体内有没有药物痕迹,希望你说的话是真的,你从未用人试验过。” 段在青垂着眼点了点头。 几人往牢房外走去,段在青忽而出声叫住万知闲:“老万,如果你是我,这样的机会摆在面前,你会不会试?不违背道义,不伤天害理,既能让更多人提升修为,亦能振兴学院,只要我能约束住自己,总有我把药炼制成功的一天……若是你呢?” 万知闲沉默。 段在青自嘲的笑了笑:“在我回到学院看到云箬,知道可能是她发现了山缝中的事,那一刻我动摇了,我没有及时救她,或许从这一刻开始,我就错了。” “你从一开始就错了。”万知闲这时才出声,说完大步离去。 牢房中的窗被关了起来,只留着一个小小的高处的窗口,段在青仰头看着那个窗口,慢慢闭上了眼睛。 二大一直觉得前段时间到处帮宗门找失踪弟子,还要负责各处妖兽异动的巡查就已经很忙了,没想到还有更忙的时刻。 本来以为抓到了段在青的马脚,能一举解决妖兽动乱这个大麻烦,却牵扯出了更麻烦的事。 炼制药物的显然不止是学院,还有别的宗门,离渊宗宗主也被请到了会审堂来问话,他们也知道妖兽试验炼药之事,对于自己弟子的死耿耿于怀,但是问到幕后之人,和段在青一样一问三不知。 二大:“这人是个厉害的呀,平白无故给人好处都让人信他了,用的什么话术?” 一大看他一眼:“莫要胡乱揣测,我们只看事实和证据。” 老四:“嗯。” 二大扬起笑脸:“好的老大,那我送信去了。” 他走的时候把门关得震天响,以此宣誓自己的不满。 无他,本来这个月可以休息的,他已经累成狗了! 学院里只有五个院的院长和段在青是知情者,其余人什么都不知道,经过检查没有任何人体内有药物痕迹,看来段在青总算没有迈过那一步,确实没有伤害任何学院内的人。 万知闲知道结果的时候提了几天的劲才总算是松了下去,准备带着纪月辞回学院去,他们走的时候已经怀疑段在青,虽然万知闲心底一万个不愿意相信,但为了学院安全,他和纪月辞走一趟会审堂,云箬和百里夜就留在学院。 让纪月辞来学院还是二大提出来的。 问询段在青的时候她都在帘幔后或窗后看着,如果说谎她能立刻知道,也能在某个问题问出时,哪怕对方不回答也能从他心里得到答案,倒是让审问省去了很多麻烦,这也是为什么段在青对幕后之人一问三不知却没人怀疑的原因,他确实不知。 不过一大二大对堂中之人只说是请人协助,并没有把纪月辞的灵技广而告之。 “有人信有人不信,我们信,所以你的灵技对我们来说有用,如若有人不信,反而徒增麻烦。”一大对纪月辞说,“人心莫测,你的灵技你藏好就行,不需要人人知道,保护好你自己。” 二大和一大意见一致:“至于你受冤一事,云箬告诉过我们,待日后有机会,我们必定以其他方式还你清白。” 经此一次,纪月辞反而和四位金衣使者变成了朋友。 或许更像是能共事的同伴。 后来问询其他的宗门宗主,帘幔后的位置几乎成了纪月辞的专属。 万知闲眼看自己徒弟被会审堂当顾问用,十分不满,但是纪月辞干的挺起劲的,他也能理解,这孩子从小觉得自己的灵技是不好的,哪怕遇到了他们,遇到了云箬,她开始接纳自己,却也还是不太喜欢自己的灵技,这次倒是让她开始真正的正视自己的能力了。 当师父还能说什么呢,要是以前穷,少不得跟会审堂要酬金,现在却有些看不上那几个歪瓜俩枣了,真是由奢入俭难。 反正纪月辞自己做得开心就好。 万知闲去会审堂外找纪月辞,她灵脉觉醒,虽然只是神灵脉二阶,但他也舍不得徒弟整天在会审堂寒霜法阵里待着,故而坚持让纪月辞住会审堂外,一大主动出钱给会审堂的这位高级顾问安排了闹市最好的酒楼。 钱还是金衣使者四个人凑的。 “云箬他们送信息来了。”万知闲去的时候三小也在,刚好拿着刚收到的消息来找纪月辞,没一会儿一大二大和老四也到了。 “药物炼制的事吗?”万知闲问。 他完全不懂,于是也不再说什么,等着三小拆讯息,会审堂有自己的送讯渠道,速度很快。 “我翻遍了所有关于药物的记载都没找到类似的,但是忽然想到了一个点。”三小温声道,结果纪月辞给她倒的水喝了一口,“这药物要辅之灵力,而自古辅之灵力炼制的,只有灵器。” 于是纪月辞给在学院的云箬和百里夜去了信息,让百里夜从灵器制作这方面找找线索。 师妹过来 第166节 还真给他找到了。 “虽然其中的药物不同,要换成别的东西,但是按照段院长提供的炼药方式,不论是所用的辅助材料和流程,这炼药之法完全就是炼制灵器的方法。” 屋中几人传阅了百里夜送来的信息,二大道:“那个黑袍人,段在青说他自称三大世家的人。” 三小和站在门边习惯性警惕守门的老四同时开口:“器术世家,庚桑氏。” “真的会是庚桑世家吗?”三小道。 二大摸了摸下巴:“很难说,三大世家现在只有百里世家还在世间活动,虽然大部分人不知道,但我们会审堂清楚,偶尔首宗和五大世家也和他们打交道,联手平息妖兽祸乱,至于庚桑世家,已经有将近百年没有听到他们任何消息了吧?” “是。”二大道。 “不过,”二大话锋一转,“百年前庚桑世家的消息,和玄阳宗有关。不止有关,当时还传的沸沸扬扬,写进了不少话本子里呢,算是一段传奇佳话。” 本来一直在旁边低头喝茶的万知闲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来:“哦?什么传奇什么佳话,讲讲?” “这是重点吗?”纪月辞看着自己师父。 万知闲咳嗽了一声,继续低头喝茶:“好奇嘛,我也听过一个,还是以前和老段游历世间的时候……” 万知闲说到了一半,顿了顿,没再往下说了。 纪月辞连忙倒了杯茶给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反而是万知闲对她笑了笑:“师父没事,别担心。” 一大则和其他金衣使者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姜和关述的死他们猜测过可能和玄阳宗有关系,现在这事扯上了庚桑世家,而庚桑世家百年来于世间最后的消息只与玄阳宗有关…… 第95章 玄阳宗, 现在的仙门百家首宗,宗主谢鸣之,曾经有过一段在修界流传甚广的, 缠绵悱恻的传奇佳话。 谢鸣之其人,气质卓然, 风姿疏朗,百年前成为玄阳宗宗主时,玄阳宗还不是首宗,那会儿的五大宗门也不是五大宗门,是六大宗门, 谢鸣之当上宗主后整个宗门实力提升,玄阳宗不出十年就跃居五大宗门之上, 成为当之无愧的首宗。 而提到这个, 就不得不说到他那已经逝去的夫人。 民间流传甚广的话本子故事, 就是到处东拼西凑写成的谢鸣之和他夫人的爱情故事。 版本甚多, 眼花缭乱, 良莠不齐。 民间爱看的都是穷小子巧遇神女,一步登天的传奇故事, 殊不知大部分猜测都是从修界流传开的,无他,那时候玄阳宗太过耀眼,哪怕谢鸣之很低调, 他那位夫人更是几乎从未露过面, 但在几次宗门联合平息妖兽祸乱时,谢鸣之踏风而来, 祭出法宝灵器一举歼灭妖兽,给修界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能让玄阳宗忽然多了无数极品灵器, 那位夫人的身份就很好猜了。 修界自古连小孩子都知道,庚桑世家,仅存的器术世家,哪怕天地灵气已经灭绝,依然能靠着上古时期的家底一直维持三大世家的位置,可见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修界众修士只敢猜测一下谢鸣之是不是得了什么机缘和庚桑世家扯上了关系,得到世家的赏识,更是让庚桑家的女弟子倾心,脱离了世家和他回到宗门。 以谢鸣之的外貌和修为,这一点倒是无人怀疑。 民间的故事就精彩多了,修者们不敢猜的他们统统敢写,还十分受欢迎,在一定程度上让首宗玄阳宗声名远扬,他们的宗主可是神女看上的男人,在凡人眼中也是比肩神明的大人物了。 那会儿各大州城都抢着买玄阳宗的结界玉,导致很多宗门的结界玉一度卖不出起,外出做任务的弟子盘缠花光了,想卖个结界玉不冒充玄阳宗的都卖不出去。 某种意义上来说,玄阳宗在民间的“首宗”含量,比在修界要高。 万知闲听来的故事和金衣使者听到的就是两个不同的版本。 万知闲是游历期间听来的,凡间的人都叫宗门为仙门,谢鸣之是个仙门不起眼的小弟子,但是芝兰玉树貌比潘安,一次外出落难,得一神女相救,神女看他生的好看,就把他带回了自己住的地方,两人在山中数年,外界其实只过去了几日,仙门小弟子习得一身神通,也得到了神女的芳心。 离开之时神女不舍,分出自己的一缕魂魄随谢鸣之回到世间,为他生儿育女,十年后魂魄精气散尽,神女带着孩子回归神界,只留下谢鸣之守着发妻的坟墓,独坐高位,面对浩瀚仙界,黯然神伤。 “噫。”二大打了个寒噤,“民间真敢写,而且一般不都是山中数日凡间数十年,怎么这里还反了?这合理吗?还神女分出魂魄,魂魄还能生儿育女,过于离谱了。” 万知闲不满的看着他:“你讲,你来讲,我听听离不离谱?” “那我讲。”二大咳嗽两声,声情并茂,“这是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 世间之人死后都要去一个地方,名曰黄泉,黄泉之上,是为忘川。 魂魄度过忘川,才能再次到世间轮回,可也有很多人死后不愿忘却过往,于忘川之上日日徘徊,等着见忘不掉的人最后一面,在那些人之中,有一个女子的魂魄,名叫庚桑氏。 庚桑氏忘不了自己的过往,还想和结缘之人再见一面,在忘川之上徘徊哭泣,落下的血泪混入脚下的河流,其悲恸感动了掌管忘川的神——泰山府君。 君上感念她的执着,允其十日之期,让她还魂去世间见自己的爱人。 也就是当世仙家最大宗门的宗主,谢郎君。 庚桑氏和谢郎君柔情蜜意,度过了世间的十年,也就是地府十日,虽然心中不舍,却不能违背自己的诺言,和谢郎君挥泪告别,按时回到了地府。 泰山府君为她的深情感动,又佩服她信守承诺,将此事上达天听,神界都为之动容,于是封庚桑氏为神女,让她即日飞升了。 哪怕是到现在,庚桑氏也在天上看着凡间,保佑着自己心爱的人。 “感不感动?”二大讲完,认真发问。 一大:“……” 三小:“……” 老四:“……嗯。” 万知闲呵呵一笑:“莫不是你临时编的?我山中数年凡间一日,你地府十日凡间十年,和我对着来是吧?还地府神仙泰山府君,你这故事比我那个离谱多了!” 纪月辞微微皱眉:“所以这个故事是在嘲讽玄阳宗吗?因为有神女庇佑,才得到了现在首宗的位置?” 二大立刻撇清关系:“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我没说啊。” 三小有些奇怪:“纪姑娘似乎不喜欢玄阳宗?” “没打过交道,算有一面之缘。”纪月辞简单粗暴地道,“我师妹讨厌,所以我也讨厌。” “云箬吗?”二大道,“那倒确实是,想当初玄阳宗邀她做内门弟子,被她一口回绝,她确实很讨厌玄阳宗,上次三小为你检查身体,也是云箬说你和南宫少尘独处过,她当时样子简直就像你和一屋子什么脏东□□处了一样。” 纪月辞看他一眼:“这话也是你说的,我没说。” “不过我想起来一件事。”老四忽然开口,“堂主某次带我出任务,嫌我闷得慌,一路都在讲话,他说修界的人大部分都不知道,其实谢鸣之谢宗主曾经确实是有一个孩子的。” “唔……”二大想了想,“堂主好像也给我说过?” “不是堂主说过,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只是现在无人提起罢了。”一大道。 谢鸣之的那位夫人深居简出,别说外人,就连玄阳宗的弟子也很少能见到她,她住的地方在山巅空气最澄净之处,据说布满了各种养气补灵的法阵,谢鸣之虽然对外很少提及她,但偶尔说起,神色却是温柔至极。 大家都猜测是这个庚桑世家的女子为了脱离世家闯阵离开,或者废去了自己一身修为灵脉,所以身体很差,才会在短短几年间香消玉殒。 玄阳宗没有办丧事,只敲了丧钟,山巅那间屋子的法阵也没有撤销,但谢鸣之往那里去的时间更多了,因为他还有孩子,那孩子据说也身体不好,和她母亲一样,偶尔谢鸣之会带着那孩子出来玩,小小的一个小团子,皮肤雪白,明眸皓齿,眉间一点红印像是未干涸的血痕,却也昭示着这孩子的命运。 没多久,谢鸣之的这个孩子也没了。 十几年间,谢鸣之失去了夫人和孩子,玄阳宗中无人敢提起宗主的伤心事,其余宗门们自然也不会往人家伤口上戳,慢慢的,这些事再也没有人提起了。 修者余生漫长,该当拿得起放得下。 直到三十多年前,谢鸣之破例收了个小弟子,据说是从民间捡回去的,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可惜灵力平平,几乎是个普通人,收徒那天大家知道了那孩子的名字:庚桑箬。 听说是谢鸣之的弟子给取的名。 大家忽然间就明白了,谢鸣之原来是个长情之人,或许他这近百年来从未忘记自己的亡妻,也从未从失去妻儿的伤痛中走出来,所以他的亲徒才看在眼里,从民间捡回了个小姑娘,赋名庚桑,给谢鸣之一些安慰。 不知道是不是叫庚桑的缘故,这捡回来的小弟子身体也不好,终日深入简出,入宗门后更是大病一场,不过大概是上天垂怜,这孩子还是熬了过来,此后更是得到谢鸣之三个弟子的宠爱,到哪都带着,言行之间都极其维护,近年来更是频频出现在各大场合。 “不过我看谢宗主对这个小徒弟也没什么旁的感情,大概知道对方终究不是自己的女儿吧。”二大感叹到,“不过那姑娘身上一身的法宝灵器,性格娇纵,可见也是有人宠着的。” 三小忽道:“庚桑箬是不是修为低微?” “大概是?外界皆知她一身上品法器,也不好猜测她修为怎样,但若是修为甚好,估计也不屑浑身武装的严严实实吧。”二大眉毛一挑,明白过来什么,“现在玄阳宗和李姜、关述之事可能有干系,李姜关述体内的药物可以催生灵脉增进修为,而玄阳宗宗主的这位小徒弟——修为低微……” “收声。”一大道,“不可妄测,你若心底有了先入为主的怀疑,任何时候行事论断就会有所偏颇。” “知道。”二大道。 三小也点了点头。 老四也嗯了一声。 “赶路吧。”一大朝前走了。 三小转身问纪月辞:“喝水吗纪姑娘,你体脉并未觉醒,跟着我们赶路实是不妥,如果累了我可以背你。” “不用。”纪月辞喘了口气,“今天要走到什么时候?” “子时。”三小温声道。 纪月辞:“……还是给我喝点水吧。” 她以前恨不得自己是普通人,现在却有些希望自己觉醒体脉了。 却也由此忽而明白,为什么万知闲会说段在青一开始就错了。 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一种能让人催生出灵脉的药物,如果真的试炼成功,握着这种药的学院和宗门会成为什么?是世间新的神,还是众矢之的? 段院长想要的公平,会不会就成了另一种不公平。 万知闲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揉了下她的脑袋:“莫要多想,赶路。” 纪月辞收回思绪,跟上了万知闲的脚步。 学院的丧钟响了三天。 孙老和徐平的葬礼上不少学生掩面哭泣,葬礼之后无论是教习们还是各副院长们,以及各院的学生们,所有人只觉得忽而茫然起来,学院刚刚经过妖兽侵袭的重创,却奇迹般挺了过来,甚至无人伤亡,大家都以为修整之后会是更好的开始,可现在忽然死了两位学院的元老级人物,段院长和五位院长也被会审堂请走,至今未归。 此后学院会变成什么样? 敲门声响,云箬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几位师哥师姐,来跟她告别。 “你们要去师门了吗?” “嗯。”几位学生点点头,“本来想留在学院多学点东西,毕竟去了宗门也是外门弟子,在学院还能等到神踪秘境的开启之日搏一搏,现在看来……也没机会了。” 院长都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他们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被会审堂请走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云箬,你多珍重,你的救命之恩,我们都记着呢。” 大家互相别过,互道珍重。 云箬知道这一天在所难免,她早就对一切离别有所准备,心里却也有些被影响,这和跟胡勇大叔和阿恒的告别不同,她与他们告别,知道他们在哪,知道总有能去见面的一天,所以心境不同。 现在和不甚相熟,又一同经历过劫难的同学告别,却不知道会不会有再见到的那一天了。 没一会儿又有几个学生来告别,他们不是宗门弟子,没有入宗门,但现在学院的形势,似乎再待下去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修为有所帮助了,学院或许哪天就会关停,甚至现在学院是否安全都不知道,他们没宗门可去,不如早日回家乡去。 师妹过来 第167节 此后的修行,只能靠自己茫然往前了。 妖兽入侵时和云箬一组的师姐到了晚上也来找云箬了。 云箬打开门看到是她,笑了笑:“你也准备走了吗?” “嗯?”师姐把手里的食盒递给她,“走去哪?” 云箬愣了一下:“这两天很多人都离开了,我以为你……你们也要走了。” 云箬看了一眼跟在师姐背后的龙法,龙法猛地站直了,吓了云箬一跳。 “我们不走!”龙法粗声粗气道,“要走也要等学院真的没了的那天,万一院长们又回来了呢?你什么意思,学院是你家开的,你都没走,凭什么要我们走?” 云箬无言:“我没这么说。” 龙法:“……” 龙法瞪了云箬半天,转身下楼去了。 云箬莫名其妙,但也习惯龙法说话难听了,何况她知道妖兽入侵之时是龙法冒着生命危险下山送的信息,虽然她已经把妖兽都引到了南面,他下山去比留在学院安全,但龙法不知道。 这人平日里说话讨人厌,但是在关键时刻他却愿意站出来保护学院和学生们,云箬心底对他倒是多了点佩服。 不过这人不长嘴就好了。 师姐哭笑不得:“别理他,你赶快吃东西吧,听说学院来了新的院长,我们不会走的,之前妖兽入侵那么危险,万一再有一次怎么办,还有好多今年的新生,更有不少人都没地方去,我们作为师哥师姐自然也不能先走。” “新院长?”云箬好奇,“真的吗?” “不知道,也不知道谁道听途说来的,我也是来的路上听到的。”师姐笑道,“南院饭堂的师傅最近做的菜都很好吃,说要给大家打打气,每一份菜都很多,够你和你师门的人吃。” 纪月辞万知闲和会审堂的人一起送徐平的棺椁回来,纪月辞现在和云箬住一起,大家都知道。 不过也因此学生们更怕会审堂的人了,院长们是会审堂传询走的,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就躺在了棺材里,偏偏会审堂那几位要么面无表情,要么带着面具,更有甚者还笑嘻嘻的,简直完全没有同理心。 会审堂果然是个没人情没人性的地方,金衣使者更是名副其实的丧门星。 师姐送完了饭下楼,龙法蹲在寝舍山壁外,看到她下来,整张脸都是丧的:“我刚刚是不是又说错话了?你有没有帮我道歉?” 师姐翻个白眼:“我求你了,不让你来你偏要来,来了就闭嘴不行吗?不要每次都问我这个问题!老娘凭什么帮你道歉,下次我来找云箬你别跟着我,我不想被你的蠢拉低我和云箬之间的友好关系。” 龙法站起来,叹了口气:“以后怕是没机会和她说话了。” 师姐:“?为什么?”虽然你一直别去跟她说话比较好。 “她自己有师门,肯定不会再留在学院了。”龙法说。 “……也对。”师姐点了点头。 龙法想了想:“我们跟去她师门拜师怎么样?跪在山门外,云箬人好,说不定……” 师姐到抽一口冷气,一脚踹了过去:“你敢!!你顶个脑袋是不是为了显高啊!”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纪月辞赶了几天路回来,因为现在是大人了,又没受伤,说什么都不肯给万知闲背,也不好意思给三小背,硬是陪着大家日以继夜回到学院,在云箬床上倒头就睡,第二天被百里夜开临时阵门送进秘境去泡热泉。 林望差点被她气死,好不容易小师妹好了,师姐身体又出状况,这个宗门要是少了灵犀的秘境和他林望,早就相约在闲云宗后山躺坟堆了! 百里夜陪着万知闲去学院各处帮忙,晚上才回来。 他现在住在云箬对面,不过现在寝舍空了不少,八层几乎没几个人了,百里夜一回来,开门的声音很清晰,云箬打开门,百里夜就往她这边走了过来:“怎么还不睡?” “等你。”云箬被百里夜揽过去。 “月辞睡了?”百里夜问。 “嗯。”云箬点点头,“喝了林望给的安神汤,还有一碗呢,你喝吗?” “不喝。”百里夜拒绝,“困了吗?” “不困。”云箬眼睛亮亮的。 “那就请师妹光临寒舍,我给你泡杯茶,陪陪师兄吧。”百里夜笑道,“赏光吗?” “既然师兄诚心诚意的邀请了,我怎么好拒绝呢。”云箬反手关了门,被百里夜揽着进了对面的房间,进去后左右看了看,“这里曾经是陆子云住过的房间。” “是吗,师妹记的真清楚,不过以后这是我住过的房间了。”百里夜挑了下眉,放开她去煮水泡茶。 云箬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笑得不行,过去帮他把窗户打开,夜晚的凉风吹了进来。 屋子里没什么东西,一张床一张书案,床铺是教习找来的,还给了两个矮椅,很周到。 煮了茶,咕噜咕噜的水声和袅袅茶香混在一起,安静的夜里忽然就多了几分休闲的感觉。 万知闲和纪月辞去会审堂,她和百里夜守在学院,副院长们带着他们去山缝危险禁地,云箬和他们一起把整个学院外围一起巡查了一遍,期间找到几只漏网的噬灵兽,都被云箬解决了。 百里夜则和院长们一起加固了禁制法阵,又带着人去检查学院中所有地方,十几日来两人都没怎么休息,甚至都没怎么见上面,学院一堆事情,群龙无首,也没有教习和副院长们都能信服的人出来领事,总有种乱糟糟的感觉。 此刻忽然有了点闲暇的时间,云箬和百里夜都没说话,云箬看着咕噜噜冒泡烧开的水,一点一点往里加茶叶,这茶还是从秘境里带出来的。 “百里夜。”云箬唤了一声。 百里夜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嗯?” “你说学院以后会怎么样?” “你觉得呢?”百里夜轻声问她,“你希望学院以后是什么样?” 云箬一手托着腮:“我不希望学院消失。” “那就不会。”百里夜隔着袅袅热气看着她,“你肯定不是唯一这么想的人,只要还有人在坚持,学院就不会消失。” “我也这么想。”云箬笑了笑,忽而换了称呼,“师兄。” “嗯?”百里夜看着她的目光被热气蒸腾得格外温柔。 云箬朝他张开手:“抱抱。” 百里夜起身走到云箬身旁,弯腰下去抱了抱她:“够了吗?” “不够。”云箬埋首在他颈间蹭了蹭下巴。 百里夜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回到自己位子上,让云箬坐在他怀里,两人又恢复了安静,等茶凉了些,百里夜端起来想问云箬喝不喝,发现人已经窝在他怀里睡着了,他兀自笑了笑,低头在云箬发间吻了吻,自己喝了茶,抬起手在空中用灵力迅速画下临时的秘境阵门,在脑海中道:“灵犀。” 灵犀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 大概是百里夜体内有了云箬的灵息,据灵犀说就是云箬的灵力已经和他交缠在一起,他问过灵犀能不能通过灵力来辨别他和云箬,灵犀当时沉默半响,郑重的告知他,他灵力有限,和云箬的灵力比起来不足万分之一,简直渺小得可以,要从灵力上区分开他和云箬简单得如同儿戏,不费吹灰之力。 百里夜别的没听出来,倒是发现灵犀愈发通人性了。 它居然学会诚恳的嘲讽人了。 “你秘境里那个地方,就是我被困在空间法阵里的山洞深处,可以让我再进去一次吗?”百里夜问。 “不可。”灵犀道。 “我不能进去吗?” “非也。”灵犀的声音层层叠叠,“是你进不去,那地方只有云箬可以进去。” 百里夜:“当时传呼鸡是不是也进去了?” 灵犀似乎在点头,声音轻微的晃了晃:“它是灵器,不是人,而且内部全都是云箬的灵力。” “如果我想进去,有办法吗?” “你进去干甚?”灵犀的声音平平板板。 “我那时被困在空间法阵里,发现了一些东西,我想再去看一次。”百里夜道,“能不能假装云箬也在我身边和我一起,但其实只有我一个人进去了。” 他当时是和云箬一起进去才看到的那些过往,或许再想看也需要和云箬一起。 但这件事他暂时不想让云箬知道。 “这事和云箬有关吗?”灵犀立刻问道。 百里夜点点头:“不要告诉她,有件事我必须弄明白。” “原则上不可能。”灵犀的声音慢慢道。 原则上不可能,那就是有可能的。 百里夜等着灵犀说。 灵犀似乎在沉吟,许久后声音才响起:“你和云箬如今灵息相通,你体内都是她的灵息,或许你想办法让自己身上云箬的灵息再浓些,待我觉得可以之时,我会让你去试试能不能进去。” 再浓些? 百里夜想了想,低头看了云箬一眼,云箬睡得很熟,侧脸靠在他胸前,露出一段白皙的颈部,他把她往怀里搂了搂,手掌贴上云箬的背,引着自己的灵力像那天晚上帮云箬舒缓身体的疼痛一样,在她身体里温和的游走。 “怎么样?”百里夜问意识里的灵犀。 灵犀道:“你做什么了?没用。” 百里夜停了一会儿,低声喊云箬:“师妹。” 云箬睡得很熟,却喃喃地回应了他一声,声音带着黏糊糊的睡意:“师兄……” “我要亲你了。”百里夜说。 云箬朝他怀里拱了拱,声音拖得长长的:“嗯……” 百里夜低下头去,一点一点在她唇上轻啄,舌尖顺着她的唇描摹,慢慢辗转到下巴,湿热的气息洒在她颈间,轻柔的去吻她的每一寸肌肤,又去亲她的眼睛,脸颊,耳朵,鬓发…… 没一会儿云箬就被搅扰得不得安眠,却又不想醒,终于抬手捧住他的脸,对着他的唇吻了上来,他张开嘴迎接云箬的回应,气息交缠间他动了情,一时间有些脑海空白,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想追逐着怀里的人更多的索取。 灵犀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咦,你身上云箬的灵息多了点,你在做什么?” 灵犀等了许久,什么回答也没有。 大概是秘密? 那它就不问了吧,江北山跟它说过,做朋友要知分寸,它记得的。 灵犀懂事地道:“现在这样是可以的,你记得多做,我走了。” 回应它的是一声含含糊糊的嗯,然后所有声音就消失了。 应当是临时阵门被撤了。 百里夜这小子放到曾经,一定会是个了不得的器术师,能和别的顶级器术师一起创造它神踪秘境的那种。 更不要说他现在还没法借助天地灵力……不过他现在似乎能借助云箬的灵力?刚才不就做到了。 世间后起之秀也不容小觑。 师妹过来 第168节 …… 三天后,云箬知道学院的新院长是谁了。 闲云宗宗主,学院前副院长,她的师父,万知闲。 她早该想到的。 能让学院中的教习和副院长们都接纳和信任的人,现在确实只有万知闲。 “只是临时的。”万知闲道。 几位副院长亲自来找他,都是早就在学院任职的人,和万知闲段在青都共事过,现在学院的状况急需一个人来稳住人心,教习和副院长们稳住了,才能让学生们安心。 万知闲知道现在学院情况,已经到了存亡之时,他当年走是因为和其他人理念冲突,并不代表他走的时候义无反顾,现在他能帮忙,也绝不会置身事外。 有了新院长,学院中的事务渐渐开始运转,法阵修复的差不多了,山中的巡查也告一段落,被妖兽入侵糟蹋得乱七八糟的各处地方也在学生们的共同努力下重建。 经此一事,学生和学院之间的牵绊加深了许多,这里不再是大家为了进入宗门必经的那条路和跳板,也让学生们多了许多归属感。 百里夜花了将近一个月的陆续修补,终于把学院密室中的法阵修补完成,银色的微型法阵在他指尖改变阵式,分列开又重新聚拢幻变模样,变成护山大阵的完整法阵。 “完成。”百里夜挥手散了灵力,微型法阵片刻后散开回归各自的位置,嗡一声隐去了。 “真是……不得了。”其中一位副院长,哦,不对,现在已经升为五院之一的院长了,感叹道,“修补这么多法阵只用了一个月,万副院长,你这弟子器术天赋简直是,天赋异禀。” 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喊了老称呼,忙改口:“万院长。” 万知闲毫不在意,拍了拍百里夜肩膀:“费了不少灵力吧,回去休息吧。” 百里夜朝各位院长点了下头,脸上神色散漫,拐出密室离开了,留万知闲和院长们在密室中布其他防护法阵。 他走到西院入口,一个教习匆匆赶来,神色难看的一头冲进来,朝着议事厅的方向跑去。 百里夜皱了皱眉,转身跟了上去。 那教习跑到议事厅外,终于没忍住喊了出来:“院长!收到学院在外的历练点的消息……出事了!” 第96章 学院在四州城边界设立了历练点, 北边是瘴气之森,东边是妖兽雾海,西边和南边幽谷深涧, 在学院三年的学生可以去历练学习,在教习的保驾护航下修习, 以及认识妖兽和各种边界才有的灵草灵株。 各处历练点都送了信息回来,妖兽异动作乱,教习和学生们都撤入附近城镇,和各边赶到的宗门一起守城。 其中北州边界情况最为严重。 东边有百里世家坐镇,妖兽雾海虽然妖兽都是大妖, 但几乎没出过大的乱子,很快就被平息, 西边和南边深涧易守, 相对来说情况还好, 北州边界的瘴气之森范围大深林广, 其中妖兽数不胜数, 要是遇上像学院一样妖兽倾巢而出的情况后果不堪设想。 更何况,还有几名学院学生在混乱中失踪了。 会审堂现在在秘密调查催生灵脉的药物之事, 仙门百家都有嫌疑,这次会审堂办事也不能和各宗门合作,几乎能调动的人都派出去各处暗查了。 一大他们上次和万知闲纪月辞一起回学院,几乎到了之后就走了, 走之前又给了云箬一枚召集令, 叮嘱她有什么情况可以联系会审堂,不要舍不得用, 大不了让二大再去挨堂主一顿骂,多讨两枚召集令。 纪月辞这边则是三位堂主直接给了她权限, 可以用会审堂专属的信息渠道传送讯息,她有什么发现可以尽快把信息送给会审堂,而会审堂也愿意把查到的信息和闲云宗共享。 偌大仙门百家,会审堂到最后能合作的暂时只有闲云宗这个小宗门了。 学院现在几乎修整完成,自然要派人去边界帮忙,顺便去送信暂时撤回历练点。 但是送回学院的讯息情况不甚明了,现在万知闲得守着学院,各院长则轮流带人下山在城镇附近巡查,各城的结界玉也升了级,全都是百里夜亲自去改其中法阵,扩大灵力续存。 当然云箬也和他一起行动了,两人一个改进一个注灵,十天之内就把附近所有城镇的结界玉屏障搞定了,由院长们二批次巡查,又加固了防护法阵,妖兽和瘴气都别想入侵。 会审堂那边时不时有消息传来,五大宗门也开始派弟子巡查自己灵山附近的城镇,扩大了守护的范围,首宗玄阳宗再次入驻玉京城,护下了周边所有城镇。 当然也有些宗门什么都不管,有了大宗门顶在前面,干脆就把山门一关,护山大阵一开,彻底断绝和外界的往来,独善其身了。 “中都附近不少城镇的人都往玉京城跑,觉得在玄阳宗脚下最安全,会审堂的人也去盯着了,刚好玄阳宗派了不少弟子外出巡查守护,他们的人会试试看能不能混进玄阳宗去查探。” “五大宗门虽然都出手了,但也有宗门只管离自己最近的城,紫霄宗和飞凤宗和玄阳宗一样护下了好几个城,弟子几乎都派出去了。” “现在南边情况最好,妖兽异动很少,倒是有个叫陵凌宗的宗门忽然间名声鹊起,这宗门没什么修为厉害的弟子,但是一口气向几大宗门买了价值可观的结界玉,全都给南面各城镇的镇民们送了去。” 纪月辞把会审堂共享的消息念完,林望震惊了:“陵凌宗买结界玉怎么不联系我?我才是最大的供货商啊。” 江北山不解:“师兄,咱们宗门虽然之前囤的结界玉多,但是不都被你拿下山去卖了吗,五枚铜板一个,还被怀疑是假的,第一天都没人买。” 林望被百里夜搭着肩膀,闻言沉痛地摇了摇头:“真是不识货啊!” 云箬笑起来:“记得给我分成啊,两成。” 百里夜看林望一眼:“我的全给师妹。” 林望啧一声:“就五个铜板你们也要分,那是养家糊口的钱,你们都离开宗门多久了,上次你俩回来也就住了一个晚上,我和北山守着家真的很寂寞很孤单,对吧北山。” 江北山眨巴了一下狗狗眼:“我还好啊,你下山去了还有灵犀陪着我呢,我长大了,也可以一个人守着闲云宗的。” 灵犀没进秘境,声音嗡嗡地凭空响起:“对,林望师兄别怕,我保护你们。” 江北山纠正:“是我们俩一起保护师兄。” 灵犀改口:“好的,我们一起保护师兄。” 林望:“……多谢两位师弟啊呵呵。” 闲云宗的人,现在万知闲镇守学院,每天忙的不见人,百里夜和云箬都在山下城镇,之前回去的时候还是顺路路过闲云宗,只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没亮就继续去别的城镇检查结界玉了,纪月辞相对轻松一些,就住在云箬寝舍里。 林望和江北山灵犀守在闲云宗,就算百里夜回学院会开个临时法阵让大家在秘境里聚一聚,但也只是偶尔。 这次是因为云箬决定要去极北边界,亲自送消息过去,帮着找寻失踪的学生,所以才到秘境里和大家道别。 “我陪师妹一起去。”百里夜说。 林望点点头:“你跟着也比较好,云箬遇到事情容易冲动,有你拦着能好点。” 他说完又觉得也很不放心:“你也不怎么冷静,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 但他也放心不下江北山这个小傻子独自守着宗门,不,两个小傻子,灵犀也算一个,它能被江北山教做事,能聪明到哪里去? “我和你们一起去。”纪月辞道。 “月辞?”云箬之前就和纪月辞说过自己要去边界的事,当时纪月辞就沉默了一会儿,但也没说什么,她没想到纪月辞居然决定和他们一起去。 “药物之事还没解决,我现在共享了会审堂的信息,也想给他们提供些线索,一直待在学院里也不行,带我一起吧,我也想帮忙。”纪月辞认真道,“我会努力不拖慢你们赶路的。” “你再考虑考虑?”林望显然不太同意,“极北之地天气莫测,你的身体恐怕支撑不住。” “我要去。”纪月辞这才开口说出真正的原因,“上次云箬出门做任务去寻人,差点被坑了,要是我在,有不怀好意的人接近我能分辨出来。” 现在各宗门形式立场不明,李姜和关述的死还没查出是谁,或者是哪个宗门干的,这些人和段在青他们不一样,可没有“不拿人试验”的坚持,而且现在各处妖兽异动,难保不是有心之人搞出来的,学院的不就是吗? 小师妹身负天地灵气,她要保护好她。 “行,月辞一起。”百里夜拍了板。 云箬也点了点头对林望道:“没关系,我现在体脉四阶了,路上我可以背着月辞赶路,师兄不要担心,我会保护好师姐的。” 林望只好同意:“我多备些药给你们。” 大家互相之间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百里夜把林望拉到一边:“结界玉别全都给完了,自己留一些。” “什么叫给?卖的!”林望不同意,“放心,留着呢,就算真遇到什么应付不了的事,我和北山还可以躲进秘境里。” “嗯。”百里夜点点头,“若是妖兽入侵别死守着宗门院子,大不了以后换地方重建,你们才是我闲云宗的一切,只要你们都在,闲云宗就在,听明白没?” 林望笑得直拍百里夜的肩:“师父让你传的话?” 百里夜摊了下手:“原话,一个字都没改。” “这话我也想说。”林望道,“遇事不要拼命,想想身边的人,想想在等你们回来的我们。” “知道了,我会帮你转告师妹的。”百里夜道。 这一次外出时间比较长,众人都想到了边界危险的情况,没了什么聊天的心思,离开秘境之后各自做准备去了。 万知闲晚上来找云箬三人,言语间颇有些愧疚:“辛苦你们跑一趟了。” 被云箬和百里夜调侃他现在要改名叫万般忙,操心学院的事后可以,其他的弟子们也能为他分忧。 差点把万知闲活生生说泪目了。 学院收到边界历练点消息的当天晚上,三个人就趁着夜色出发了。 一路上几乎夜以继日披星戴月,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云箬体脉升了四阶之后觉得自己身体素质跟三阶时候根本没法同日而语,跟着百里夜一路奔走也不觉得累,和那次跟一大二大一起去天山岛差点跑断气好多了。 三人抄近路翻山越岭,路过一个小村子停下来休整。 百里夜听完云箬的感慨有些好笑:“金衣使者那两位起码体脉高阶以上,我俩现在都只是四阶,一起赶路你当然不会觉得累。” “‘只是’四阶。”云箬啧啧啧地摇了摇头,“听听这个语气,师兄好大的口气呀。” “一般,没你闯阵时的口气大。”百里夜坐在树下垂着眸,手下忙个不停,道:“师姐呢?” “睡了。”云箬反手把门掩回去,走到百里夜身旁,“你在做结界玉吗。” “嗯。”百里夜点点头,往旁边挪了挪,铺开衣摆给云箬。 云箬没坐:“那我再去周围找点能做结界玉的玉石,多做一点留给村里的人吧,万一有妖兽进了山。” “好。” 百里夜抬头看了一眼云箬,扬了一下下巴。 云箬看着他:“怎么了?” 百里夜手里拿着两块玉石,暂时停下刻阵,扬起脸道:“凑近点,我告诉你哪里有玉石,否则你还得满山去找,听不听?” “听,你直接说不行吗?”云箬弯腰好奇地凑过去,“难道有秘密?” 百里夜趁机在她唇上轻啄一下,一本正经低声道:“别走太远,一里外我们进来的地方有个溪涧,那里应该有。” 云箬:“……” 云箬红了脸,飞快瞥了茅草房一眼,报复性地凑过去在百里夜鼻尖咬了一下,在百里夜伸手来揽她之前转身跑了。 第二天他们走后,收留他们,把屋子借给他们休息的老夫妇在门口发现了一堆玉石,底下压着一张纸条,连忙叫来了村长,大家研究半天也没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又去找来了村里的教书先生,先生是从城镇里来的,见多识广肯定知道。 年轻的教书先生进了小院,看到被摆在泥地上谁也不敢碰的一堆玉石,和玉石下压着的“多谢收留”的纸条,嘴巴张得比鹅蛋还大。 “这……这是……”教书先生抖着手捏起一块,玉石入手温润,摸上去有不明显的纹路凸起,“这是结界玉啊!城里大户人家都有,要从仙师那里才能买到或求到的!” “可以挡瘴气那个?”村长和老夫妇都惊呆了,“但他们昨天来什么行李都没带啊。” 师妹过来 第169节 老夫妇想起昨天留宿的三个人,两位女子都戴着面纱,那位年轻男子俊朗英挺,说话间自带一种游刃有余的闲散气度,说是路过不打扰,但老夫妇不忍心小年轻人住林子里,就让他们住进了偏房的茅草屋,现在想来,这三位都是仙人之姿啊! 他们以为是帮了人,没想到是往家中留了贵人啊,还留下了如此贵重的谢礼。 村长招来了村里的人,一家分了一块结界玉,次日村里几个壮丁抬走了村口的大石头,一日后又换上。 村子改了名,从此以后叫仙踪村了,待得以后教书先生写的话本子流传出去,大受欢迎,引来了不少人进山来觅仙师踪迹,也想要结得仙缘,百年后这村子和山下通了来往,成了几个城镇中间的必经点,渐渐远近闻名,繁华了起来,云箬还缠着百里夜来玩了一次。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云箬他们一路赶路,中途不止一次遇到被妖兽围困的城镇,值得庆幸的是大部分都有离得近的仙家宗门来处理,他们就没插手继续赶路,但也碰到一次大概是个小宗门下山守城,力有不逮,三人见状去帮了忙,耽误了一些时间,赶路赶得更紧了。 半个月后,他们赶到了北地。 这次出门云箬带上了传呼鸡,百里夜给它修改了体内的法阵,能够蓄灵更多,飞的速度也更快,接收消息方便了不少,还没往极北之地去,就知道了学院历练点已经全都从瘴气之森撤了出来,在北州城暂住,一边帮助城镇巡防,一边找寻失踪弟子的下落。 云箬他们于是改了道,直接往北州城城外山中的学院暂时停驻的地点赶去。 “云箬!”尤小沁在院子内就听到了云箬的声音,不敢置信的跑了出来,拉着云箬又惊又喜,“教习们说有学院的人来,我还以为会是哪个院的院长,没想到是你!” “好久不见啊小沁。”云箬笑道。 尤小沁一把抱过她:“我神灵脉二阶了!” 云箬叹了口气:“我还是一阶。” 尤小沁擦了擦眼睛笑起来:“算了,不该跟你比神灵脉,你灵力化形的本事我可望尘莫及。” 两人叙了几句旧,尤小沁把云箬他们带到休息的地方,纪月辞抵不住赶路的艰辛,先去睡觉,百里夜和云箬就去找教习们了解现在的情况,等纪月辞睡了两个时辰养了些精神,就把历练点的教习和学生都召集了起来。 他们暂时没告诉大家学院院长们的情况,现在各处妖兽异动已经搞得人心惶惶,不需要再加重教习和学生们的心理负担了,等他们回学院再说也不迟。 现在最紧要的是解决北州城妖兽的问题,以及找回失踪的学生。 “妖兽是突然出现的,一点征兆也没有,许多都是从瘴气之森跑出来的,也有别的山涧中跑出来的,还好当时我们都守在瘴气之森外面,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动,尽快通知了周边城镇,北州城之前经历过一次瘴气围城,应对措施很及时,几乎没造成什么伤亡情况。”总负责的教习把情况都告诉他们。 “你们有没有注意妖兽的眼睛?”云箬问。 “眼睛?”教习们对视了一下,“妖兽的眼睛怎么了,有的大有的小……” “有眼睛发红的吗?”纪月辞问。 “这……”教习们想了想,“好像没有。” “现在还没被驱逐的妖兽有些什么种类的?”云箬又问。 教习们七嘴八舌说了不少,云箬一一听着,和纪月辞交换了一个眼神,纪月辞轻轻点了点头。 教习们看着他们三人欲言又止。 百里夜淡淡道:“有话直说。” 负责的教习于是直话直说了:“我们以为来的会是院长或者孙老,毕竟孙老最擅长法阵,几位院长修为深厚,可以进北州城去修检法阵和给城镇结界玉改阵注灵,北州城的结界玉屏障快要撑不住了。” 北州城的结界玉是玄阳宗的,要想注灵确实需要法阵和器术方面都厉害的人,才能修改结界玉内阵法重新完成注灵。 现在来的却是学院学生,以及两位她的同伴。 教习们倒是知道云箬神灵脉厉害,一阶就能灵力化形,这在学院几乎人人都知道,但这有什么用? 百里夜点了点头:“知道了,待会儿我们会去解决,结界玉的法阵我能改。” 教习看着他:“……啊……那挺好,不过外围还有不少妖兽,惊动了会很危险,我们护送你进去?” “不用。”百里夜道,“我和云箬去就行,人少比较好行动,这里的结界玉屏障怎么样?” “我们有在注灵,基本能维持。”教习们道。 但是灵力维持的速度赶不上消耗的程度,注灵又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所以临时驻点的结界玉屏障也很薄弱了。 “带我过去吧。”云箬道。 教习带着她和百里夜去院中的结界玉法阵处:“要改法阵吗?” “不用。”百里夜道。 学院的所有法阵他和云若几乎全都摸透了。 教习们不明所以,这个年轻人也不是学院的学生,难道很熟悉学院的法阵不成?刚才也说自己可以改玄阳宗的结界玉法阵,而且看上去不像是在忽悠他们。 可他们还是有些不敢信。 无他,这位看起来太年轻了,顶多二十几岁,这个年纪的修士就算修为顶天,于器术一道也不可能有多高的建树,毕竟现在愿意修习器术的修士很少,就算愿意修习,也不一定有天赋,器术一途注定是一条已经走到穷巷的路,现在能制作结界玉、画出法阵就是修士们对器术一道的延续了。 “你来注灵吗?”教习问百里夜。 却见云箬走近了法阵之中,于虚空之中伸手一探,摸到了被隐藏起来的结界玉的轮廓,刹那间法阵中银光一闪,响起一声轻微的嗡鸣,她把手收了回来:“好了。” 教习奇怪的看着她:“什么好了?” 他没记错的话云箬来学院三年不到,从她之前上课的知识量储备来看,她进学院前才刚刚开始修行。 应着他的问话,整个临时驻地外围亮起一阵璀璨的银光,将周围空气中尚未被清除的瘴气全都一扫而空,而云箬刚刚走出来的法阵处,结界玉内盈满的灵力气息充斥整个法阵。 结界玉里的灵力,就在刚才的那一瞬间,被注满了。 教习梦游一样看着云箬:“……?” 云箬问道:“你们还有结界玉要注灵的吗,都拿过来。” 教习点点头,梦游一样往外走:“我去叫大家把结界玉都拿过来,都是学院里领的,不过尤小沁的不是,是她朋友给她的,上品结界玉,那个你估计注不了灵……” 教习说到一半,想起来云箬他们来的时候尤小沁跑出去接人,嘴巴张了张,半响才继续道:“她那个朋友……” “是我。”云箬说。 教习果断把自己嘴巴闭了起来。 再说话他怕自己忍不住尖叫起来。 学院说给北边派的是精英小队,中坚力量,学院守护之星……看来不是安抚他们的? 教习和学生们的结界玉都凑到了一起,有的能自己注灵,但是也和院子中的防护结界玉差不多,注灵速度赶不上消耗程度,他们既要保住临时驻地,又要随时到城外的瘴气中巡查,保证把妖兽们都拦在外围,以及城中结界玉能维持一天是一天,人人都很疲惫。 唯一值得高兴一点的就是有教习和学生都有了修为上的境界突破。 所有结界玉都放在了云箬面前。 除负责教习之外的教习们看见云箬把手悬在结界玉上方,连忙阻止她:“你要做什么?不是说拿过来注灵吗,你注灵?注灵不是这么做的,小心伤到自己……” 几个学生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他们在秘境中曾和云箬一起,是见识过她和她身边这位做结界玉和注灵的本事的。 灵光一闪,所有结界玉注灵成功。 教习们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活了这么多年他们都没见识过这么简单粗暴的注灵!重点是消耗这么多灵力为何云箬看上去还这么轻松? 云箬刚要说“可以了”,桌上一堆结界玉里有一块弹了一下落到最上面,内部金色符纹熄灭,玉石啪一声裂了,灵力很快化作银光散去。 一位教习不好意思摸摸头:“哎呀这块是我在外面买的,我以为注灵要一块一块注呢,这是什么神奇的注灵方法……我的结界玉还有救吗?” “没救了。”另一位教习拿起来看了一眼,“里面法阵全都碎了。” 教习欲哭无泪:“花好多灵石买的……” 负责的教习打断他:“反正买来的结界玉不清楚法阵内部也注不了灵,用完也只能当玉石摆着看,坏了就坏了吧。” 教习更想哭了:“可我身上没有结界玉了,总不能之后你们去做任务我一个人躲在驻地吧?” 云箬摸出几块结界玉放在桌上:“不好意思啊教习,你挑一块,当我还给你的,其他的谁还没有结界玉的自己来拿,今日还有任务要给诸位,请打起精神来,也做好今天晚上可能不能睡觉的准备。” 她这段时间在学院都是带着教习和挑出来的学生们巡查晴岧山,大家都认可她的能力,有紧急情况都是云箬立刻下判断,其他人配合执行,否则要是碰上结队的妖兽,尤其是噬灵兽,根本来不及给他们讨论的时间。 所以云箬现在习惯了直接下达要求,北州城的情况紧急,她想要赶快解决,里面的人已经被围困了半月之久,不能再拖下去了。 今晚就把所有妖兽驱逐。 教习和学生们听完云箬的安排,明明觉得离谱至极,不知道为什么却又毫不怀疑。 主要是被刚才的两次注灵震慑到了。 他们想起收到过学院的消息,学院被妖兽围困,在院长们赶回去之前是一个学生孤身守学院斩妖兽,保护了几百名学生……这个人难道就是云箬? 那她的修为天赋…… 大家不敢想。 因为实在无法想象。 云箬是中午赶到的临时驻地,安排完晚上的行动之后实在撑不住了,去睡了一会儿,百里夜没有休息,去北州城外围小心探查了一遍,找到了能不惊动妖兽进去的路线,回来的时候云箬已经醒了。 纪月辞到了之后就睡了一段时间,知道今晚的行动大家都参与,但是她不能参加,她要和不认识的人待在驻地,心底有些紧张,一直守在云箬身边,尤小沁拿了干粮进来,几个人一起分吃了。 院中所有人都准备好了,云箬再次和大家核对细节:“我和百里夜进北州城去,先去修改结界玉和注灵,保证瘴气不会突破守护屏障,之后我们会想办法把妖兽全部驱逐,各位请守在城外,引着妖兽往瘴气之森回去,不要往别的城镇方向去了。” 大家点点头,每个人的脸色都很严肃。 这是一次很疯狂的行动,以往他们从没一口气驱逐过这么多妖兽,而且按照云箬的说法,她和百里夜会扩大结界屏障的边界,但时候妖兽四散奔走,他们守在外围的任务就很艰巨,决不能让妖兽们去祸害别的城镇,北州城已经是北边防护最好的城了。 “云箬。”尤小沁送云箬和百里夜出来,“你们小心啊,瘴气里说不定有噬灵兽,教习们巡查的时候怀疑过,但没有真的遇到。” “好。”云箬点点头。 要是妖兽全都是噬灵兽还好办了,毕竟她是噬灵兽克星。 但要是北州城外像学院一样都是噬灵兽,一城的人,包括所有教习学生,都不可能等到他们来救援。 学院这次被入侵有那么多噬灵兽是因为那个药物中有灵力,所以吸引了很多以灵力为食的噬灵兽,教习们说北州城这次围城的妖兽眼睛都很正常,那这边应该没有宗门的人在做试验。 她不敢断言,毕竟她第一次在北州城斩杀的那只噬灵兽眼中就似乎有红光,但她没有仔细看,不知道是药物催生成的灵脉失控,还是那只噬灵兽当时发了狂才显得眼睛红。 如果是,那就是更早以前,那种药物就在北州城出现了。 ……总之一切小心为上。 “走吧师兄。” 云箬率先朝前走去,百里夜跟了上去,两人几个起跃,消失在夜色中。 没多久,驻地中的教习按照分好的小队带着学生们也赶往自己要守的方位。 师妹过来 第170节 第97章 北州城外城。 靠近城边的一家矮屋里传出小孩的哭声, 才哭了第一声,立刻被捂住了,变成嘤嘤的小声呜咽。 “嘘。”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捂着小孩的嘴, 小声道,“别哭啦, 我师父在呢,别害怕。” 小孩只有四五岁大,点了点头,但是忍不住哭声,只好一头扑在床上闷着声音哭了一会儿, 起身的时候发现被褥上被自己哭出了两滩眼泪一滩口水,像个张着嘴巴的人脸, 拉了拉小少年的袖子让他看, 两人对着床乐了好半天, 小孩才乖乖爬上床。 “哥哥, 你别走。”小孩说。 阿恒坐到床边:“好, 我守着你,你睡吧。” 小孩揪着他衣摆闭上了眼睛。 阿恒看了看掩着一条缝的窗外,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子里,让他觉得很安心。 院子里胡勇看着已经变得银光微弱的结界玉屏障,眉头皱得紧紧的,身后屋子门响, 他连忙换了表情。 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颤颤巍巍递给胡勇一碗水,目光也看了眼院外。 这里已经是北州城外城边缘, 堪堪在结界玉内,能清楚的看到几丈外空中翻涌的瘴气, 结界玉偶尔闪过的银光已经近乎透明,预示这这方屏障即将消失的事实。 “今晚怕是撑不过去了。”老妇人说。 “不会,城外有宗门守着,会来给结界玉注灵的。”胡勇道,“老人家,你进去休息吧,天气冷,我会看着的,况且要是外城结界玉真撑不住了,城主会通知大家一起撤进内城,你老就不要操心了。” 老妇人笑了笑:“我操心什么,活了大半辈子了,我主要是担心我这小孙女和她娘亲,我们孤儿寡母的,也亏得你还记得,来守着我们。” 胡勇把她馋进屋去:“我就是个守城的,不守在外城我去哪?放心,结界玉肯定撑得住,守在城外的可是学院的人,那么多修士呢。” 他把老妇人送回去,听了听屋子另一边,领着小婴儿的女子应该睡着了,他走到另一边轻轻敲了敲窗户:“阿恒。” 里面传来阿恒压低嗓子的声音:“师父我过不来,我衣服被拉着呢。” “你也睡吧。”胡勇说。 “哦。”阿恒在里面应了一声。 外面瘴气中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胡勇立刻站到了院墙下,贴着墙朝外面观察,地面想起轻微的震颤,一头巨大的妖兽在瘴气中穿行而过,身影遮掩在黑色雾气中,脚步声又慢慢的走远了。 胡勇舒了口气。 现在的情况十分棘手,瘴气愈浓,妖兽们就把这里当成了栖息地,根本不想离开,它们不离开,瘴气就越积累越多,城外只有学院的教习和历练的学生,每日都进城来检查结界玉已经是冒着生命危险。 听说外面现在各处都是妖兽异动,仙门百家分散各地都在救援,各宗门肯定优先保护附近的都城,如果到处都是这样的情况,北州城怕是等不到救援了。 该如何破局? 胡勇根本想不到办法,这种时候他一个修士尚且无力,更不要说只能等待被救的普通人们。 要是北边也有仙家宗门驻守就好了……可北边靠近极北之地无灵山,哪有宗门愿意来呢。 正想着,他忽然感觉到异动。 胡勇抬头看去,只见顶在空中的结界玉屏障闪了闪,银光像是融开的雾气,倏忽间就消失了! 瘴气忽然失去阻挡,猛地朝着城内爆发般蔓延而来! “阿恒!”胡勇大吼一声,“抱着孩子起来,出来——” 他一边说话,几步就要进屋去把这家人叫醒,却忽而看到一道璀璨无比的银光猛然展开,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挡开要往内蔓延的瘴气,一口气往外推出去数十丈! 结界玉屏障发出银色的流光,黯淡下去前的一瞬间照亮了整座北州城。 “哇,师父……好漂亮。” 阿恒背着睡的迷糊的小孩出来,看着头顶发出一声感叹。 胡勇方才一口气差点喊岔了,按着小徒弟的脑袋看向被往外推了那么远距离的结界玉屏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必定是大能修士来了。 北州城围困能解了,他们没有被放弃。 城外远处一处废弃的老房屋内走出一个身影,抬眼看向北州城,看到了瘴气中那一抹一闪即逝的银光,身后屋子内一个人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支火折子,照亮了外面这人英俊温润,谪仙般的眉眼。 南宫少尘瞥了一眼走出的黑袍人:“整天裹着这身不累吗?” 黑袍人没说话。 南宫少尘笑了笑,风度翩翩道:“有成功的吗?” 黑袍人摇了摇头。 南宫少尘又道:“这药物就没成功过,妖兽和人都会被灵力折磨到发狂,要么被废灵脉而死,要么找个替死鬼渡走灵力,但自己修为也废了,唯独没有成功催生灵脉却安然无事的,你师父不会是忽悠我们吧?” “休要胡言。”黑袍下传来一道有些冷漠的女声,“你敢质疑我师父?” “我都没见过他,谈何质疑?”南宫少尘无奈道,“不过是问出我的心里话罢了,可别让我们白忙活一场才是。” 黑袍人沉默了一会儿,笃定地道:“有成功的,肯定是现在方法还不对。” 南宫少尘目光微微一动,不动声色道:“行吧,要帮你们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我要走了。” 南宫少尘走出去几步,想到什么,又停住了:“北州城中来人了,不是我玄阳宗的人,结界玉屏障已经被修复,估计是学院哪位院长来了,你还是小心为好。” 黑袍人淡声道:“知道。” 她目送南宫少尘消失在黑暗中,抬头看向北州城的方向,察觉到瘴气中妖兽不再像之前只是停驻,空气中传来躁动的气息,她看了看,转身回了屋子。 屋里黑漆漆的,她走到墙壁边摸了摸,摸到一处地方按了下去,符纹亮起,脚下悄无声息出现一个向下的阶梯。 她顺着阶梯走下去,底下是一间很大的地下储物室,只是早就被搬空了,刚好方便她设阵隐藏,拿来当临时的试验场所。 她举起手中的火折子,点亮了墙壁旁的两盏烛灯。 室内幽幽亮了起来。 墙壁两边锁着七个人,全都是奄奄一息的模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渗出的血干涸在衣服上,其中四个穿着学院的统一服饰,另外三个衣着不同,看上去是仙家宗门的弟子。 听到脚步声,其中一个学院学生睁开了眼睛,正是程怀,他恨恨看着黑袍人:“今天你要挑谁?” 黑袍人没有理他,走到其中一个宗门弟子的面前,手中灵力闪过,在这宗门弟子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那女弟子发出一声痛呼醒了过来,看到黑袍人,眼中流出泪来努力往后缩去:“放了我,求你了,不要过来……” 黑袍人充耳不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瓶身上符纹一闪,瓶口的封印被解开,几缕瘴气飘了出来。 “不要!!你杀了我,杀了我!”女弟子凄厉的声音在暗室内回荡,被法阵统统挡住,根本传不出一丝一毫。 “住手!”程怀怒吼起来,吊着手臂的铁链叮当作响,被黑袍人挥出一道气劲打晕。 瘴气顺着女弟子的眼睛钻了进去,凄厉的惨叫声愈发可怖,片刻间她就口鼻溢血,浑身抽搐,身体无力的垂了下去,却被铁链吊在空中晃动,黑袍人等了一会儿,重新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瓶,倒出里面的药捏着女弟子的嘴塞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收起手中玉瓶,手掌一翻现出几支小小的锋刃,被她控制着在屋内乱飞,其他被吊起来的几个人身上又添新伤口,程怀被刺激醒,有气无力道:“要杀就杀,何必如此折磨。” 黑袍人手指一动,一支锋刃划过,程怀脸上被划出一道血痕,伤口从侧脸拉到嘴角,阻止他再出声。 先前那位快要晕死过去的女弟子忽然浑身一抽,被吊着的身体慢慢直了起来,她眼底爬上细细密密的血丝,脸上现出一丝茫然的神色,几缕瘴气从她溢血的口鼻中散出,被黑袍人挥手用灵力击散。 “怎么样?身体还疼吗?”黑袍人走上前去。 女弟子摇了摇头,手指动了动,指尖灵力聚集,模糊间要形成一柄剑的形状,她吃惊的抬头看向自己被吊起来的手腕,张开嘴正要说话,忽然呕出了一口血。 黑袍人没有后退,被她的血吐了一手。 女弟子浑身剧痛,嗓子刚才被瘴气腐蚀烂了,根本喊不出来,只见她被吊着的手臂上瞬间爬满了红痕,顷刻间就从手腕延伸到手臂,黑袍上不退反进,上前一步扯开她的衣领,只见红痕朝着她心口处汇聚,下一刻,女弟子浑身散出一阵银光,手脚抽搐痉挛,等银光散去,她的身体重重垂落下来,手臂被铁链扯出一声咔嚓声。 黑袍人抬起她的脸,摸了摸她颈间,安静的站了一会儿,喃喃道:“濒死之时也不行吗?还是刚才并未到她极限之时?或者是瘴气还不够……不过这次似乎有些不同,得再试试。” 她沉思了一会儿,伸手将女弟子身上的衣服穿好,朝外走去。 临走时她挥手熄灭了灯盏,许久之后黑暗中响起绝望的啜泣声。 黑袍人出了破屋,目光看向学院临时驻扎点的位置,忽而发现北州城有些不同,跃上树枝看去。 北州城外的瘴气中黑雾翻滚,巨大妖兽的身形朝着某一个方向汇聚而去。 她转了方向,没往学院临时驻地去,转而向着北州城去了。 北州城中不少人都醒了,察觉到瘴气中的异常,家里有结界玉的大着胆子爬到高处,突然发现城中的防护屏障银光流转灵力充盈,再往瘴气中看的时候明白过来什么,当即就在自己屋顶上喊了起来:“我们等到救援了!仙门来人了!我们有救了!” 不少人都攀上高处看,更多的人则紧紧关闭房门,根本不敢出来凑热闹。 瘴气中云箬释放出身上的灵力,将妖兽们引往固定的方位,天地灵气的纯净气息让妖兽趋之若鹜,跟在学院一样,无数妖兽朝着云箬这边而来,百里夜游走在外,设下临时法阵,确保妖兽都往云箬那边去,碰上嗜血食人的他都提前斩杀了,直到一直到云箬身边与她汇合。 “怎么样?”云箬道。 百里夜给她比了个ok,云箬告诉过他这是好、可以的意思:“没见到噬灵兽。” 妖兽中体型越是庞大的越是不理睬人,对人也没什么兴趣,但浑身瘴气吞吐,不少小型妖兽喜食血腥,却不会吞吐瘴气,修士一般遇到危险的小型妖兽能杀就杀了,大型几乎都是驱赶他们去往深涧幽谷,那些地方地处封闭,瘴气出不来,妖兽进去后也很少会自己出来。 大型妖兽往哪走,其他妖兽也就混在瘴气中跟着走,一时间浩浩荡荡的被瘴气笼罩的队伍渐渐离开了城镇,朝着最北边的瘴气之森而去。 百里夜对云箬点了点头,小声道:“等我回来。” “嗯。”云箬也点了下头,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掌中源源不断的灵力朝着百里夜体内涌去。 随即百里夜飞身而去,在妖兽们的队伍最前列引着方向,和其他教习们一路驱逐妖兽离开。 城中的结界玉挡住了瘴气,也在慢慢净化,妖兽一走,这些瘴气不日也就能散了。 天边现出一点青灰色,云箬呼了口气,眼皮都快睁不开了,之前日夜兼程赶路,到了临时驻地因为要尽早行动,只睡了一会儿,这整个晚上她都在消耗灵力,灵力倒是丝毫不见渐少,依旧丰盈,但她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疲倦的只想倒头就睡。 还好现在问题算是解决了。 云箬回到临时驻地,不少学生已经先回来了,全都等在院中,云箬一进去,几个学生就迎了上来:“云箬,不好了,又有人失踪了!” “怎么回事?”云箬强打起精神。 学生们七嘴八舌跟她说情况,就是大家一起协助教习将妖兽驱赶往同一个地方,瘴气中谁也看不清谁,等教习们和百里夜一起走了,他们从瘴气中退出来清点人数,发现有人不见了。 不一会儿,学生们全都回来了,大家清点人数,有两个人失踪了。 之前也是教习带人进城去巡视,回来的路上穿过瘴气,出来就发现有人不见了,回去找也没有找到。 这次失踪的人里,尤小沁是其中一个。 “分几路去找。”云箬道,“进城一组,城外一组,周边山林一组。” “等一下。”纪月辞一直在屋子里,听到云箬回来才出来,学生多,她几乎不认识,她走上去扶住云箬把她拉到了角落里,抬手擦掉了一点云箬脸上的血迹,是杀妖兽的时候留下的。 她小声对云箬道:“尤小沁走的时候我把呼呼给她了,我担心你们有什么情况,想让她能给我传个讯,我记得阿夜说过你能感受到呼呼体内的灵力对吗?” 云箬惊讶的看着她。 纪月辞有些不安:“我做错了吗?” 师妹过来 第171节 “没有!”云箬抱了一下她,“你做得很好师姐!现在我可以循着灵力去找尤小沁,你帮了大忙!” 纪月辞笑了一下,又立刻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你要自己去吗?” 云箬回头看一眼学生们,他们半月以来几乎没睡过好觉,不是进城就是在瘴气中巡查,今天解决了妖兽的事,本来所有人都和云箬一样,恨不得倒地就睡,但是发现同伴失踪,大家的精神又立刻紧张了起来。 教习不在,让大家更加不安。 云箬走过去:“先休息两个时辰。” “那失踪的人怎么办?!”大家一起在极北之地历练,又守了北州城半个月,早就建立了生死情谊,听到云箬这么说顿时有人急了。 “尤小沁身上带了我给的东西,我能找到她所在的方位,但需要一点时间。”云箬道,“失踪的人不止这一次,我们也要把之前失踪学生找回来,所以大家得养精蓄锐,在我找到位置之前,你们好好休息,之后跟我去救人。” 听到她这么说,其他人才松懈了下去。 没人质疑云箬,只想抓紧时间休息,于是各自找了个地方睡觉去了。 等人都走了,院中只剩纪月辞和云箬,云箬打了个水洗脸,洗完后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那我走了。” 纪月辞愣了愣:“不用等大家吗?你不是说要确定位置需要时间?” “不用。”云箬小声道,“我直接感应灵力过去就行,还不清楚是什么情况,不能让大家都去冒险,我先去看看,一个人也更好行动些。” 这里不少学生都只是低阶,有的只觉醒了一支灵脉,又长期精神疲累,和她一起反而是拖累。 “如果很危险,你一定要先回来,我们等阿夜和教习们回来再商量。”纪月辞道。 “好。”云箬答应她。 纪月辞摸了摸她的头发:“咱们小师妹已经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人了,你去吧,我会守好这里的。” “师姐也是。”云箬笑了笑,“我一直都觉得师姐很厉害。” 纪月辞摆了摆手:“我哪里厉害了,老是依赖你们……” “师姐就是厉害。”云箬打断她,“又不是灵力修为强才叫厉害,在我心里,大家各有各的厉害,林望师兄厉害,北山师弟也很厉害,哦对了,北州城里的胡勇大叔也是个很厉害的人,你见过的。” 纪月辞笑起来:“嗯,我记得。” “等找到失踪的人,我带你去见胡勇大叔。” 两人聊了几句,见纪月辞笑了,云箬就和她道别出来,站在林间感受了一下留在传呼鸡体内的灵力气息,那气息居然隔得不远,就在北州城另一边的山林中。 云箬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太阳已经升了上来,照在笼罩北州城的瘴气上,浓重的瘴气已经散了些。 想必今日北州城内能见到一点太阳了。 她循着灵力气息一路到了北州城,沿着外围绕了半圈,潜入了山林中,没多久就找到了传呼鸡的位置。 一间破破烂烂的小屋子。 云箬瞬间警惕了起来,不是逃窜的妖兽叼走了人,爱往屋子里钻的只有人类。 她想起死去的李姜,还有那个黑袍人,先在屋外探查了一下,确认没人才走进去。 屋里和屋外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屋外看着还要破旧,一面木窗已经坏了,她走过去的时候支撑着窗户的木撑断了,破烂的窗户砸下来吓了云箬一跳,差点用灵剑把窗户削了。 没费多少时间她就在墙壁边缘找到了一个法阵,察觉到有人接近,法阵发出一声轻震,接着就要亮起来,云箬一手按上去,灵光闪过,法阵在发出声响之前被她悄无声息地破坏了。 脚下出现一个向下的台阶,底下黑漆漆的。 云箬潜在屋外,几息之后发现底下并没有人出来,迅速顺着阶梯摸黑往下走去,她隐藏了气息,放轻了脚步,她现在体脉四阶,想要走路时不发出声音不是难事。 台阶没多久就走到了尽头,她踏在了平地上,再往前走,似乎是一个空旷的房间,她停住脚步,听到里面传来铁链碰撞的声响。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断啊断啊!它怎么不断!我不想死!!” 另一个声音有些微弱:“咱们都被封了灵脉,扯不断的。” “那个人身上那个药,之前的人吃了就有灵力了,要是我们吃下去……” “你傻吗,吃了那个东西的人谁活下来了?你想死的更快些吗?” 云箬听出了这个微弱温和的声音,是学院的师哥程怀,失踪的人之一,她不再犹豫,身周亮起几枚缓慢旋转的三棱锥,照亮了黑暗中的空间,也看到了被铁链吊在墙边的人。 骤然亮起光,他们以为是黑袍人回来了,其中一人闭着眼睛疯狂拉扯被锁着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扯断了一只手臂,让人牙酸的骨骼错位的声音伴随着他的闷哼声响起。 程怀抬眼看到出现在面前的人,愣住了:“……云箬?” 其他人也闻声看了过来,发现不是黑袍人,顿时大叫起来:“救命!” “嘘!”云箬低声道。 几个学院学生和宗门弟子立刻噤了声,眼睛里迸发出希望的光,流出泪来,紧紧盯着云箬,云箬目光转了一圈,看到同样被吊在最里面的尤小沁,察觉到她的气息,一团白色的小东西迅速飞来一头扎进了她怀里。 是传呼鸡。 云箬抬手要挥出灵力斩断铁链,程怀忽而道:“等等,云箬,那黑袍人出去找瘴气去了,估计很快就会回来,你不能留在这里,先回去告诉教习。” “黑袍人?”云箬立刻想到那个杀了李姜的人。 对方一身修为,还有无数法器,上次就让他跑了,这次说什么都得把人抓到。 云箬收回手中灵力:“只有一个人吗?” “我们只见过一个。”吊在程怀旁边的年轻宗门弟子答道,“之前她似乎还有个同伴,但我们都没见过。” 那就是两个人。 云箬朝那位宗门弟子点头致谢,走到尤小沁旁边,尤小沁被打晕了,后颈上还有一道泛青的淤痕,云箬削断她手上的锁链,背着尤小沁出去,走到另一边墙壁的时候才看到其中两具倒在地上的尸体,身上满是伤痕,显然在死之前经过了很久的折磨。 其中一个人手臂裸露,惨白的皮肤下是狰狞交错的红痕。 灵脉被废的痕迹。 一定是她上次遇到的黑袍人,他们在拿人做试验! 云箬几乎可以肯定了。 她必须抓到这人送回会审堂去,把背后所有的人都揪出来。 * 没过多久,林中跃来一个黑影,进破屋之前黑袍人警觉地发现了不对,很快就看到被破坏了的法阵。 她却不见惊慌,从容不迫地走下台阶去,地下很黑,她和往常一样点亮了墙壁上的灯盏,朝吊着的人里扫了一眼,都还在。 “有人来过。”黑袍人冷冷的声音道。 被吊着的人都没说话。 黑袍人语气里似乎有些遗憾:“大概回去搬救兵了,那我只好加快进度了,这次就全部人一起吧。” 她从怀里摸出几个玉瓶,上面法阵发出银光,瓶口散出一点黑色的瘴气。 其中一个学院学生看着她手里的瓶子,声音颤抖起来:“不,不要……” 吊在最里面的人动了动,铁链发出碰撞声。 黑袍人朝尤小沁的位置走过去:“你醒了?那就从你先来吧,这次我带回来的瘴气比较多,你可一定要撑住啊。” 她边说话,边打开了小瓶上的封印,几股瘴气飘出,朝着低着头的尤小沁身上钻去,下一秒却被她身上闪过的银光挡住,黑袍人“嗯?”了一声:“你身上还有结界玉?我不是扔了吗……” 她伸手过去,低着头的人双手忽然从锁链中滑出,手中灵力闪过,一柄灵剑瞬息成型,架在了她脖子上。 “你不是尤小沁。”黑袍人看着云箬,“溜进来的就是你吗?” 云箬有些判断不出来现在的黑袍人是不是她遇到的那一个,那个人上次隐藏了自己的声音,这次说不定也是,不过这些不是她要操心的,她只管把人先抓住再说。 “别动。”云箬把灵剑往黑袍人脖子上压了压,伸手去扯她脸上裹得严严实实的黑布。 对方却主动迎剑而上,云箬一惊散了灵力,要是她再慢一些,这人只怕就将整个脖子送上她的剑锋,被她的灵剑斩下脑袋了。 然而云箬反应极快,散了的灵剑再次在瞬息间成型,几枚长而尖利的三棱锥射出,朝着黑袍人的四肢而去,打定主意要将她像噬灵兽一样钉在墙壁上,自己持剑而上。 几个在旁边被吊住围观的宗门弟子看的心血澎湃,其中一人忍不住喊了一声:“好!” 然而黑袍人并没有被困住,电光火石间她身形忽而消失了,四枚三棱锥发出铮响钉在了墙壁上,身后气息接近,云箬迅速回身,黑袍人出现在她身后,语气间多了点起伏:“能凝出这么多灵器,倒是厉害。” 云箬沉默地攻过去,两人几息之间就过了数十招,黑袍人身手招式简单,云箬却越打越心惊。 这人的身法看着慢,却又很快。 她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忽而在一个瞬间,她觉得自己的身体慢了下来,虽然只有一瞬,却足够对方接近她了。 黑袍人手中现出灵器,一支利刃悄无声息到了面前,抵着云箬的胸膛就要穿透进去。 云箬一时间动不了,但她知道无垠之水已经护住了她心脉,身体的滞涩感一过,她不闪不避,迎着已经抵在胸前的利刃朝前,誓要拦住黑袍人。 在刺进她身体的那一刻,利刃忽地消散了。 黑袍人冷声道:“拖延时间?那我就不奉陪了。” 她说完脚尖点地朝后退去,手中法器一闪留下一一个法阵将云箬困在其中,转身就走。 然而她还没跑出去几步,身后云箬已经破了阵追上来,她又丢下一个法阵,忽而听到身后云箬的声音传了过来:“阿景,我以为你死了。” 黑袍人的身形顿住。 她转过身,云箬站在法阵之中,被暂时固定住了身形,看着她的脸上面无表情,眼睛清亮而如雪霁。 许久之后,黑袍下传出云箬熟悉的声音:“早知道不对你手下留情了。” 她拿下裹住头脸的黑袍一角,一张清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云箬,好久不见。” 第98章 “真的是你……”云箬喃喃道。 叶景笑道:“你怎么认出我的, 就因为我手下留情了?” “你刚才叫了尤小沁的名字,抓人还会问名字吗。”云箬说,“我本来只是怀疑, 你的声音明明完全不同,但我却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 她刚才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喊出来叶景的名字, 却在心底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这就是识脉六阶的敏锐吗?或许现在不止了。”叶景叹了口气,“虽然我现在也很想跟你叙叙旧,但是既然你找到了这里,还把尤小沁送了出去,我猜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 云箬没说话, 目光始终看着她。 叶景重新拉上了遮脸的黑布:“再会了,云箬, 希望下次见你不是在这种地方。” 尾音未落, 明明被困在法阵中的云箬却从视野里消失, 黑布阻挡了一部分视线, 叶景还没反应过来, 只觉一道劲气从低处袭来,她仰面堪堪躲过, 遮脸的黑布被灵剑划破,露出半边脸,脸颊被划破。 师妹过来 第172节 云箬故技重施,身周出现锐利细长的三棱锥, 想要将她四肢钉住。 叶景啧了一声, 手中凝出两柄短刀利刃,身形旋转, 击飞了四枚三棱锥:“云箬,这么不讲情面?我刚刚可没杀你。” “我也没想杀你。”云箬道, “我只想抓你回去。” “回哪?”叶景的声音道,“学院?会审堂?你的修为倒是进展了不少,恭喜啊。” “你也一样。” 说话间,云箬再一次觉得身体倏忽间慢了一瞬,叶景欺身上来,手中利刃击开再次围绕上来的三棱锥,正要抵上云箬的脖子,却见云箬灵巧的一个翻身凌空向后跃起,一脚蹬在她肩上,叶景踉跄了一下站稳,云箬再次攻了上来。 两人都近不了对方的身。 云箬总会被倏忽间的停滞感压住动作,叶景也每次都被云箬破去招式,一个抓不到人,一个也脱不了身,云箬丝毫不急,反正她有的是灵力,灵器撑得住,还有无垠之水护体,只要让她找到机会,一定可以留下叶景。 叶景却被拖得皱了眉。 她没想到会遇到云箬,也没想到她的修为居然精进至此,体脉应该突破了三阶,不,或许已经四阶,神灵脉看不出特别,应该说云箬的神灵脉一直都很特别,一阶能够灵力化物,她至今没有见过第二个人能做到。 能再见到云箬,她还是开心的,云箬或许是学院里她唯一挂念的人了,毕竟是她在修界交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 “是你杀了关述吗?”缠斗间云箬问道。 “……是。” “为何?” “因为他该死。”叶景淡声道,随后丢下一个法阵困住云箬,“他在开放日上出了丑,让我帮他拿药过去,还想对我动手动脚,我忍了他很久了,这种人不配活着,之前我只是给他服用很少的量,那次我给他吃了很多。” 云箬一息间就破阵而出,灵剑清鸣,挽出一道剑花,再次上前拦住了叶景:“那尤小沁呢?她也该死吗?” 叶景听出云箬语气间的愤怒,敛了笑,认真道:“我需要她帮忙试验灵药,要是成功了,她也能受益。” 灵药。 云箬捕捉到这个词,之前程怀他们和她说过,黑袍人在用人炼药,吃下药的人灵力爆发,但是也会因为灵力暴走被撑爆灵脉而亡。 在这件屋子里,叶景已经杀了不止两个人了。 叶景叫那个药为灵药。 听上去仿佛变成了好东西。 “那失败了呢?”云箬问。 叶景叹了口气:“那就只能失败了,不然呢?你好像已经知道这个灵药了,还挺清楚,谁告诉你的?” 云箬没说话,闷头变换招式。 叶景道:“是学院的院长吗?我能从秘境里出来,还多亏了他给的瞬移玉牌,不过他很是固执,不肯用人试验,一直没有进展,我不想浪费时间,只好离开了,不然我们还能再做一段时间朋友。” 两人你来我往,叶景每次以为困住了云箬要走时都被拦住,上去的楼梯狭窄,她本想等云箬灵力不够散了灵剑再找机会出去,所以和她纠缠了半天,却见云箬手中灵剑银光依旧,心底有些失笑。 她倒是小看云箬了。 再次用法阵困住云箬,叶景这次没有试着离开,而是上前一步道:“跟我走吧,云箬。” 她手中法宝祭出,一道道法阵落下,又被云箬一道道破开。 叶景看着云箬:“和我一起,我的灵药能让人催生出灵脉,只是现在还没有改进完成,只要我试验成功,我们能帮助很多人……云箬,你知道在学院为什么我最喜欢你吗?因为你不管看着谁都是一样的眼神,无论修为高低灵脉强弱,你都一视同仁,关述专横霸道,有人劝我委身于他去明仪宗,可以得到更好的修行机会,你却跟我说不要妥协。” “我们想要的是一样的。”叶景道,“只要药物成功,云箬,到时候谁也不用再受欺负,不管是你还是我,或者是尤小沁那样的弱者,那些看不起人的宗门弟子再也不能自诩天赋高高在上,我想要帮助这世间更多的可怜人。” “尤小沁不是弱者。”云箬冷声反驳。 叶景笑了笑:“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云箬破开法阵,叶景还要再落下阵法,却发现法宝灵力用尽,她随手捏碎,重新拿出了新的法宝,这次云箬只觉得身体不止是慢下来,而是被禁锢住。 她缓慢开口:“原来是上品法器。” “嗯。”叶景道,“我可没有天赋灵技,不过法器倒是多,你留不住我的。” “你也困不住我。”云箬掀起眼皮看向她,被禁锢住的手指动了动。 “看出来了。”叶景道,“所以这次我用了三重压制,可惜这件法器也要报废了。” 她说着可惜,语气却完全不心疼。 她看向云箬:“要不要跟我走?” 云箬集中注意力突破禁制,看着她并不回答。 “看出来你不肯了。”叶景叹了口气,“算了,没经历过命如草芥的生死挣扎,你不会懂的,不过……” 叶景催动灵力,手中法器发出银光,云箬手中凝起的灵剑被碾碎,再次将她的身体牢牢固定住,叶景手中的法器发出一声轻响,裂开了一条缝。 她探身往前,俯身到云箬耳边轻声道:“小心玄阳宗。” “什么意思?”云箬问道。 叶景手中法器发出脆裂的声响,啪一声碎成齑粉,被她随手扬了,在云箬身体解除禁锢再次凝出灵剑前,她飞身往后掠去,晃了晃手中一个小玉瓶,道:“我给北州城留了些礼物,与其在这里与我缠斗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如赶快回去看看?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是从北州城来的,这里算是你的家乡,我想想,当时陪你到学院报名的那个大叔对吧,还有个小孩。” “是浪费时间抓我,还是去救人,你自己选。” 云箬脚步顿住,叶景朝她一笑,身影起跃,几息之间就消失在山林中。 她皱了皱眉,没有再追上去。 “她那个玉瓶里的东西就是灵药。”之前出声和云箬说过话的那名宗门弟子叫乔落,低声道,“她什么意思,她给北州城的人吃了那个药?那现在城里岂不是……” 几枚三棱锥疾速射来,将他们手上的铁链斩断,好几个人都差点站不稳。 其中一人又惊又疑的看着他们:“难怪她杀的都是宗门弟子,没杀学院的人,你们认识这黑袍人?” “云箬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来救我们。”程怀靠着墙好不容易才站稳,闻言看向那宗门弟子,“这种时候还要内讧吗?” 那宗门弟子讪讪的不说话了,阶梯上突然传来声音,有脚步声走了下来,大家不约而同的噤了声,云箬的三棱锥悄无声息贴着墙守在了楼梯下方。 “云箬?”纪月辞的声音响了起来。 随即亮起的三棱锥静静出现在身边给她照了明,纪月辞才放心的走了下来。 “师姐。”云箬扶起其中一个站不稳的宗门弟子,“帮个忙。” “喂——底下怎么样?”尤小沁偷感很重的声音也响了起来。 纪月辞抬头朝上道:“下来吧。” 楼梯上一下子下来了好几个人,尤小沁当场就过来抱着云箬要哭,被云箬一巴掌按在脸上:“待会儿再哭,先出去。” 尤小沁吸了吸鼻子,去扶起另一个受伤的人。 之前她被云箬背出屋子的时候就醒了,云箬让她躲起来用传呼鸡送信息回去学院的驻地处,自己下暗室去埋伏,尤小沁第一次用传呼鸡,这才知道她之前见过的这只小鸟是鸡,而且是个活灵活现的灵器。 她躲在安全地方不敢动,生怕自己暴露害了云箬,直到接到消息的纪月辞带着几个学生赶来,远远看到黑袍人离开,他们便马上过来了。 暗室中的人都被救了出来,云箬又折了回去,尤小沁想到什么,立刻跟上去,两人再次出来,背出来两具已经死去的宗门弟子的尸身。 “这种时候还管这个做什么!”急着赶紧逃离这个鬼地方的其中一名宗门弟子有些不满意的说,“人都已经死了,现在最紧要的不是活着的人吗,你这么耽搁一下,万一那黑袍人带着同伴回来怎么办?” “你可以自己先走。”乔落道,看着云箬的眼中颇有些欣赏。 那宗门弟子瞪了他一眼,不服气的闭上了嘴。 “师姐,小沁。”云箬现在没工夫争吵,将身上的宗门弟子尸身放了下来,“我要去城里看看,叶……她临走时候说的话我很在意,你们把人带回学院驻地处,要自己走的也不用拦。” 她看了一眼其他人:“谁还有力气,背一下这个人。” 几个学院学生都要走过来,乔落勉强还站得稳,上前一步把云箬手里的尸体接了过去:“我来吧。” “劳烦。”云箬朝他点点头,对纪月辞道,“等百里夜和教习们回来,或者等我回来,城中之事还不确定,你们不要外出,多加小心。”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迅速离开了。 传呼鸡蹦了蹦,看样子想要追过去,但还是在空中绕了一个圈,飞回纪月辞的肩膀上。 乔落好奇的看着,伸手去摸:“这是什么?灵兽?” 传呼鸡呼啦一下往前飞走了,乔落收回手,朝纪月辞笑了笑:“不好意思,没见过这么通灵性的小鸟,有些稀奇。” 纪月辞看了他一眼,乔落把尸体背了起来,道:“朝哪走?” “跟着我吧。”纪月辞扶着一名伤员,走在了最前面。 尤小沁被抓来还没受折磨,只是被打晕了,人没醒就被云箬救了出去,现在除了后颈疼还算精神,对于整个情况其实有点懵,背着一具尸体走在纪月辞旁边,警戒地注意着四周。 云箬这位师姐体脉没有觉醒,她可要保护好她。 他们顺利的回到驻地处,两个死去的宗门弟子被暂时安放在一间空屋子里,其他人则从纪月辞那里领到了药,学院的学生去帮同伴敷药处理伤口,几个宗门弟子各自找了地方自己上药。 乔落是最先处理完伤口出来的,站在院中的法阵外,里面的结界玉被隐藏,只有当空中有瘴气飘过,银色的屏障亮起一瞬,才让人感受到结界玉中充沛的灵力。 纪月辞从屋里走出来,看了乔落一眼。 乔落朝她拱手行了个礼:“今日多谢搭救。” “救你的是云箬。”纪月辞面无表情道。 “你也是闲云宗的人,谢你也一样。”乔落道。 纪月辞皱眉看他,乔落摆了摆手,解释道:“之前的百川会我们宗门也去了,只是不起眼,有幸看到贵宗夺魁,实在是精彩至极。” “你是哪个宗门的弟子?”纪月辞随口问道。 “明月宗。”乔落道。 纪月辞点了点头,自顾自地进了屋,一副不欲和他攀谈的冷淡样子。 乔落并不介意,依旧站在院中,忽然间抬手,于空中抓住了一枚急射而来的三棱锥,他叹了口气,道:“我又是哪里露了破绽?” 他明明很小心。 屋中响起纪月辞的声音:“仙门百家并没有明月宗这个宗门。” “或许是你记错了呢?”乔落道,“纪姑娘,你这可算是滥杀无辜,你师妹连尸体都不忍心丢下,让她知道你这么做岂不是要伤心了?”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地面轻微颤动,院中周围忽地亮起了金色的流转符纹,将他笼罩在中间。 几扇屋门这才打开,尤小沁走在最前面,护着身后的纪月辞。 乔落抬眼看向他们:“各位什么意思?我还受着伤呢,这样对待伤患不好吧。” “别动。”纪月辞冷声道,“把你手里的东西丢出来。” 乔落愣了愣,失笑道:“原来你察觉到了,不愧是识脉满阶。” 师妹过来 第173节 他张开手,正要有动作,忽而感觉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脖子的皮肤,带着萧杀之气,他瞥了一眼,是一轮弯月锋刃。 乔落举手投降,将手里的东西抛了出去,看着纪月辞道:“小心些,你这灵器锋利得很,可别手一抖削了我脑袋。” 尤小沁警惕地看着他,弯腰把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入手只感觉到一阵灵力扑来,她立刻认了出来:“是法器。” 其中一名宗门弟子走过来看了看,笃定道:“是破阵的法器!他想破坏这里的法阵。” “你为何要这么做?”程怀和他一起被关在暗室中快半个月,几乎把他当同伴看了,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傻啊。”尤小沁道,“他报的宗门名都是假的,谁知道到底是哪个宗门的,或许他根本不是宗门弟子,和那个抓了我们的……人是一伙的!” 她半刻钟前才知道那个抓她的人是叶景,又听程怀他们讲了在暗室里的遭遇,根本没法把在秘境中冒着生命危险折回来救她和苗婉的叶景和那个黑袍人联系在一起。 “你身上还有法器吗,都扔出来!”尤小沁道,“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她身后的纪月辞“嗯”了一声,弯刀轻动。 尤小沁有了靠山,更加有底气了:“动作快点!别逼我们过来搜身。” “哎。”乔落叹了口气,又从身上拿了个法器丢出去,“没了。” “真没了?”尤小沁不信,程怀他们说叶景对付云箬的时候也是好几个法器毫不心疼的用,这人如果是她的同伴,身上法器肯定也不少。 “真没了。”乔落配合拍了拍身上,甩了甩衣袖,证明身上再也不可能藏下东西了,神情有些沮丧,“我本想藏得好些,白演这么多天戏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纪月辞问。 乔落还没说话,感觉抵在自己脖子处的弯刀锋刃又进了一寸,纪月辞补充道:“说实话,否则我不介意像你同伴那样对付你。” “挺有气势啊,至于我的目的……”乔落笑道,抬起了一只手,“你猜猜看?” 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法器,却在抬手间就毁掉了笼罩在四周的法阵。 不对,不是毁,是把法阵解除了。 他精通法阵! 不仅如此,还修为深厚! 纪月辞明白过来,弯刀随心而动,直接顺着乔落的脖颈绞去,却蓦然一空,什么都没斩到,他轻描淡写地抬手,结界玉外的法阵也被解除,一块直径三寸的圆形结界玉出现,散发着温和的银光,被他随手摘了下来,朝着院外抛去。 林中的瘴气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有些从北州城飘来,没了结界玉,几缕黑雾溜进了院中。 乔落身形掠过,目标很明显,朝着纪月辞而去,却被纪月辞身前的尤小沁挡下,尤小沁手中灵剑闪现,挡住了乔落一道灵力重击,顿时侧飞出去,程怀掠过去想接住她,却被还未散去的灵力余威波及,虽然接住了尤小沁,也当了她的背垫,两人重重摔在一处。 “纪姑娘……”尤小沁爬起来,弯腰吐出一口血,杵着的灵剑被打散了,她猝不及防往前跌倒。 “尤小沁!”程怀挣扎着爬起来扶住她。 乔落目光都没在他们身上停留一瞬,直接走向纪月辞,在他要接近纪月辞的时候月影弯刀如影随形贴了上来,仿若有生命一样架住了他几招攻击,乔落有些诧异:“不愧是月影化形的灵器,还挺难对付。” 纪月辞要操纵弯刀还有些吃力,她神灵脉只有二阶,之前的三棱锥和现在能勉强操控月影弯刀的灵力都是云箬给的,这个乔落的修为必定是高阶以上,在场的没一个是他对手。 情况棘手至极。 纪月辞勉力支撑着月影弯刀,突然耳朵轻轻动了动。 乔落的身影也停了下来,被弯刀在手臂上绞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却毫不在乎,几个起跃上了院中的树,飞身后退:“我讨厌的东西来了,下次见面再领教你的灵器吧。” 他朝驻地外看了一眼,纵身消失前余音未散:“如果你还能活着的话……” 几乎是同时间,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驻地外传来的让人不安的窸窣声。 纪月辞敏锐地抬头看去,只见院墙上一只浑身雪白的妖兽身形轻灵地跃了上来,眼睛闪过一瞬妖异的红光,盯着院中的人缓缓嚼着口中的东西,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它嘴里是一块露出了一角的散发着银光的结界玉碎片。 噬灵兽。 顷刻间,又有几只噬灵兽跃上墙檐,不过片刻,墙头上就蹲满了噬灵兽,少说二十来只,院外依旧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仿佛有更多的噬灵兽在赶来。 院中结界玉和法阵都没了。 所有人看着蹲着墙头的噬灵兽,听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心头慢慢凉了下去。 这么多噬灵兽。 他们已经不是死不死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留下点残渣的问题了。 一个学院学生想把门关上,手刚动了一下,满院墙头的噬灵兽就像是被激活了一样,雪白的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残影,唰地朝着院中的大餐们扑去。 惨叫声骤然响起。 * 北州城外的瘴气散了不少,但也依旧还是笼罩着整座城,云箬穿过瘴气进去,瘴气中妖兽被驱逐,守卫们要外出探查瘴气和城外情况,身上结界玉偶尔闪过一道银光,看到同样身负银光屏障走进来的云箬,几个守卫顿时如临大敌般围了过来,手中长剑唰地出鞘,远远指着云箬道:“停步,所来何人,所为何事?” 云箬从瘴气中走出去,道:“发生什么事了?” 当先一人正是守卫处的守卫长,昨日云箬和百里夜进城,还是他带他们去的结界玉摆放的法阵处,看到云箬顿时迎了上来:“云姑娘,原来是你!太好了!你快随我去看看!” 云箬立刻跟了上去。 守卫长边走边道:“一个时辰前有人进了城,看穿着是宗门弟子,大家就放她进来了,她还顺手给了不少糖丸,那糖丸有问题,有人吃完发疯了……” “糖果?还给谁了?”云箬打断他,加快了脚步,“谁吃了?” “那会儿守在城边的弟兄们都有,不过大家看小阿恒爱吃,都给他留着了。”守卫长道,“是我们一个守卫队长,老胡,他这小徒弟吃了不少,等她走了没多久,那小子突然就像疯了一样,差点杀了我们两个守卫,还好老胡出手及时按住了他……” “人在哪。”云箬再次打断他。 守卫长道:“老胡把人带回去了,我们正要去城外请宗门的人来,你来的太好了……” 守卫长话未说完,云箬的身影几个起跃,朝着外城守卫处去了。 守卫长愣了愣,感叹了一句仙师就是仙师,他还没指方向呢人家就知道老胡住在哪了,他让其他人守着门,自己穿街过巷的跟了上去。 云箬到了外城守卫处,跟她两年多前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变化,外面远远就能看到这方向高高的瞭望塔,门被关的严严实实的,她跃上墙头,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轻巧的跃下地去,看向院中半掩着的屋门。 走近了,她听到里面传来了细微的声音,仿佛一个人被捂着嘴,正在小声啜泣。 哪怕这声音很小,云箬也听出了是阿恒的声音。 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云箬闪身过去打开门,屋内光线昏暗,被她推开的半扇门里照进了一方斜斜的正午的太阳,一个人影背对着她跪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少年,少年嘴巴和眼睛都被一只手掌捂住,两手搂着抱住他的人,正在浑身颤抖的哭泣。 或许是光照了进去,捂在小少年脸上的大手无力的垂了下去,露出阿恒无神哭泣的双眼。 他的眼睛动了动,看向云箬逆着光的身影。 云箬慢慢走了过去。 阿恒看清了她,嘴巴张了张,更加搂紧了抱着他的身躯:“云箬姐姐,是你吗……呜师父……我叫不醒师父…………” 第99章 “阿恒, 胡勇大叔……” 云箬的呼吸滞住了,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 胡勇静静跪着,一只手臂刚刚垂下来, 袖口摇晃,另一只手臂上全都是被利刃绞过的深可见骨的伤痕, 几乎将他一整条手臂削成骨架,血肉模糊的手掌按着阿恒的背,血顺着阿恒后背的衣服浸了进去。 阿恒动了动,胡勇的身体支撑不住地往下倒,被他手忙脚乱的抱住, 他死死搂着师父的身躯,企图将人扶起来, 但他的力气根本不够, 只能勉强支撑。 “师父……呜呜呜师父你起来……”阿恒哭得满脸是泪, 惊慌失措的看向云箬, “云箬姐姐, 求你了,你把师父喊起来, 他看到你一定很高兴,你让他起来好不好?” 屋子里到处都是打翻的东西,墙壁上几道锋利的印痕,云箬几乎可以想象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阿恒体内生出了灵脉, 不属于这具身体的灵力疯狂爆发, 周身暴动的气劲在屋里横冲直撞,胡勇为了阻止他, 也为了不让他伤到自己,硬是顶着利刃般乱飞的灵力接近阿恒, 手臂被削骨剔肉,他才终于揽过阿恒,将手掌贴上他的后背。 然后引走了他体内暴虐的灵力。 阿恒根本抱不住人,胡勇的身体终于还是倒了下去,血色蔓延开的那一瞬间云箬快步上前,一把抱住阿恒,捂住了他的眼睛。 胡勇整个胸膛几乎被贯穿,十数道灵力利刃穿胸而过,散在他体内,从背后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委顿地倒下去,倒在那方斜斜的阳光里,嘴角溢出鲜血,表情却是安然的。 “老胡……”守卫长匆匆进来,看到屋子里的景象,当即噤声。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又惊又疑的走向胡勇,扯下背上的披风,蹲下去盖住了他的身体,看向云箬。 云箬抱起阿恒:“待会儿说,把守卫处所有人都召集起来,也把城主请来。” “是。”守卫长点了点头,看了云箬一眼,又看了地上的胡勇一眼,咬牙快步出去了。 阿恒被云箬抱着,目光怔怔看着地上被黑色披风盖住的人,这样看上去就像胡勇只是睡着了一样。 “师父。”阿恒小声的叫了一声,紧紧抱住了云箬的脖子,“姐姐……” “你受伤了。”云箬轻声说,“我先帮你检查一下,别让大叔担心好不好?” “哦。”阿恒呆呆的点了点头。 云箬把他抱了出来,两年多不见,阿恒岁数长大了,身形上却还是矮矮小小的,依旧还是八九岁的样子,要不是看他被养的白白净净性格活泼,守卫处其他人都要怀疑他被他师父虐待了,吃不饱才长不高。 每次有人这么一开玩笑,阿恒就会跳起来跟对方急,说自己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师父。谁也不准说师父的不好。 云箬带着他进了瞭望塔,这里比曾经整洁了很多,塔楼内有椅子,云箬把阿恒放在椅子上,道:“手。” 阿恒这才看到云箬衣服上大片大片的血迹,目光一凝,但他很快垂下了眼,把手伸了出去。 云箬把手放在阿恒的手掌上,灵力顺着阿恒的身体温和的游进去,他的身体内没有什么异状,云箬灵力经过的地方一种让人浑身放松舒畅的感觉涌了上来,阿恒垂着的眼很快闭了下去,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云箬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从塔楼出来。 守卫处的人和城主都来了,等在院子里。 云箬简单的把要做的事情交代下去,城主颁布禁令,近日北州城内发现任何生面孔都必须上报,城关严守,宁可错抓不可放过,守卫处自查,拿到的糖丸全数上交,不小心吃了的立刻来找她,以及要城中所有人都密切注意身边之人,发现情绪不对劲或者吃了陌生人东西的也是立刻到守卫处或城外学院驻地说明情况。 交代完一切,云箬才朝瞭望塔走去。 或许可以先把阿恒带回学院临时驻地去,胡勇大叔不在了,不能让他独自留在这里。 她想着事,差点脚下踏空从阶梯上摔下去,扶着狭窄楼梯一侧的墙壁缓了缓神,打起精神快步走上去,塔楼内安安静静,原本睡在椅子上的阿恒不见了。 云箬知道他去了哪,她在椅子上歇了一会儿,起身从塔楼走下去。 当云箬重新回到院子的小屋中,阿恒正跪在胡勇的尸身旁,不知道跪了多久。 师妹过来 第174节 他呆呆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胡勇,手足无措了一会儿,伸手小心的握住了他尚且完好的那只手臂,小声道:“师父。” “阿恒。”云箬轻声唤他。 阿恒抬起头看着她,眼神清明:“……云箬姐姐,师父死了。” 他顿了半响,认真道:“是我害死了师父,对吗?” 他没等云箬的回答,自顾自地说到:“我是个扫把星,是克星,我会害死身边所有对我好的人,以前是阿娘,后来是阿爹……村里人不让我留在村子里,是师父在山里捡到我,把我带回来的。” 少年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和尖利:“他总说自己命硬,可我现在也害死他了。” 他抬脸朝云箬笑了笑,眼泪顺着脸滑下。 说时迟那时快,他闭眼将舌尖抵出来,牙关抵着舌根狠狠咬了下去。 下一刻,他咬到了什么外软内硬的东西,想要停下来却收不住了,牙齿狠狠咬合,血腥味在口腔中漫开,他却没有感觉到断舌的疼痛。 阿恒睁开眼睛,云箬半跪在他面前,手指撬开他的牙关压住了他的舌头,手指被他紧紧咬住,他想松开牙关,却更想和师父一起走,神智拉扯间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明明不想伤害云箬,牙关却发了狠地和她的手指较劲,越咬越紧,几乎能感觉到牙齿突破血肉,咬上骨节的决绝。 “阿恒。”云箬抬起另一只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目光温和的看着他,“害了你师父的不是你,是哪些做坏事的人,你的亲人死去也不是你的错,我不认识他们,不能说什么,但是你师父是为了救你才选择一命换一命,现在你的命……就是他的。” 云箬拉起阿恒的手贴上他的心口:“你的师父还活在这里,你要杀了他吗?” 阿恒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牙齿又往下施了力。 云箬面不改色的看着他,仿佛他咬住的手指不是自己的,她一点都不疼:“我也是胡勇大叔捡到的,我只是个住在破屋子里的小乞丐,是你师父送我去学院的,还把自己的积蓄都留给我,这么算来,我是你的师姐,对吗? 阿恒喘了一口气,眼中神色缓了过来,牙齿的力量没有再加强。 云箬当然也可以直接卸下他的下巴不让他自戕,但她防得住一时,难保之后阿恒又想不开,他现在正是情绪强烈不自控的时候,云箬完全能感同身受,只想将他从这无边的愧疚绝望和自厌的情绪中拉出来。 他得自己有求生的欲望。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也有你师父,你只有活着,你师父才没有白白丢掉性命。”云箬轻声道,“阿恒,跟我走吧,去闲云宗,你还记得北山哥哥吗?他还养了很多小鸡,还有大白鹅,记得吗?还有大黄,就是那条狗,你很喜欢它,以后你可以和我们生活在一起。” 阿恒缓慢地松开了牙齿,因为太用力而牙根酸痛,说出话有些含糊:“可以带师父一起去吗?” “当然。”云箬点点头,“闲云宗后山有一块很漂亮的枫树林,我们可以让胡勇大叔睡在那里,你随时都可以去看他。” 阿恒哽住了几息,小心而手足无措的握住云箬的手:“对不起,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姐姐是仙师,很快就会好的。”云箬笑了笑,把手指握进手心里,“你牙疼吗?” 阿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随即再次摇了摇头,然后张开嘴巴大声哭了起来。 他蹲下身去大哭不止,最后伏在胡勇身上哭得几近抽搐,云箬没有说话,等他哭得脱力,慢慢停了下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被药物摧残身体,又经噩耗,他已经心神俱疲了。 云箬接住他,拉扯到手上的伤口,小小抽了口凉气,她手指被咬的皮肉外翻,伤口有些狰狞。 小家伙牙口挺好。 她坐在地上,阿恒靠在她怀里,云箬轻轻拍着他的背,往他体内送去灵力,让他睡得更沉更安稳些。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云箬以为是守卫长回来,抬眼却看到了百里夜。 “……师兄。”云箬小声喊道。 百里夜快步走了进来,目光在屋内扫过,最后停在她脸上,他走过来从她怀里抱起阿恒,抬手摸了摸她的脸:“守卫处的人来了,发生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先请他们照顾阿恒,你吩咐的事都落实下去了,有几个守卫处的人吃了那个糖丸,还好吃得少,问题不大,我得过去看看。” 云箬点了点头:“嗯,正事要紧。” 百里夜看了一眼胡勇的尸体,云箬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我想陪陪大叔,放心,我没事。” “好,我相信你。”百里夜没说什么,抱着阿恒出去了。 他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安慰,云箬反而松了口气。 她还撑着一口气,现在决不能断。 她觉得自己现在很冷静,把胡勇的尸体搬回床上,给他擦了脸,他身上衣服和血肉绞在一起,只能找了新的衣服给胡勇穿上,他虽然性格五大三粗,但不是个邋遢的人,走的时候肯定想干干净净的,也不想吓到小徒弟阿恒,否则不会捂着他的眼睛。 云箬总想着等自己有时间了,等修为精进了,等她真的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修士,反正将来会有很多的时间,就可以回来看胡勇和阿恒,他们相识一场,虽然只有短暂的相处时间,但云箬把胡勇当成她在北州城唯一的亲人和挂念。 可现在大叔死了。 害死他的,是云箬的朋友叶景,是她曾经心向往之的修者世界。 上次一别,竟然是诀别。 云箬不知道自己在屋子里待了多久,她和胡勇说了很多话,说自己在闲云宗的日子,说去了学院学到的东西,说自己成为了宗门弟子,说宗门里每一个人,还有在学院交到的朋友,以及遭遇的那些化险为夷的时刻…… 说她会照顾阿恒,让胡勇放心。 她想到什么说什么,不想让屋子里安静下来。 百里夜回来的时候已经暮色四合,云箬还在喃喃的说着话,他走过去唤了一声,云箬才回了神。 “事情怎么样了?”她问。 百里夜走到她身边:“那药少量对普通人没事,会让人精神亢奋几日,我都检查过了,城中今日起开始戒严,你做得很好,致人发狂的药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流传开,各城都会开始戒严,会审堂一开始想瞒着这件事尽早解决,现在看来几乎不可能了。” 云箬应了一声,反应有些慢,过了一会儿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城里?” “驻地处的学生说的。”百里夜的眼神闪了一瞬,云箬没注意到,他蹲下身来,拉过云箬的手,帮她上药包扎。 “师兄,我想去个很高的地方。”云箬说,“我想透口气。” “好,我带你去。”百里夜伸手给她。 云箬坐了许久,腿麻了,搭着百里夜的手起来,龇牙咧嘴跺了跺脚。 出去前她掩了门,在屋里点了两枚小小的三棱锥。 她和百里夜一路上了瞭望塔,塔顶很高,能看到很远处的森林和天空,四方城市一览眼底,北州城上空的瘴气消散了很多,黑色雾气被卷上天空,有的被吹散,有的复又被压了下去,然后被结界玉屏障挡住。 云箬牵着百里夜的手,不想讲话,百里夜也什么都没说,一直到最后一点天边的余晖被绵延群山吞入山腹,她才道:“师兄,我不回学院了,也不回宗门,我要去找叶景。” 云箬看着远处,暗下去的天色现在就像她的眼眸,又黑又冷:“是她杀了胡勇大叔,我要报仇。”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样觉得心灰意冷,也没有哪一刻如同此刻一样觉得自己依旧还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讨厌这里,讨厌这个世界,也不喜欢这里的所有人。” 百里夜眸光颤了颤,牵着云箬的手紧了紧,随即放开她,唯一的暖源离开,云箬怔了一下,下一刻就被百里夜握着肩膀扳过身子,看着她的眼睛:“好,我跟你去,我帮你找人,找到了人你想怎么杀就怎么杀,如果杀了人还不泄恨,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你带着师兄好不好?虽然你不喜欢这里,但我很喜欢你,你不要丢下我。” “百里夜……”云箬看着他,半响后眼里流出泪来,“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知道。”百里夜伸手把她拥进怀里,“你很难过。” 云箬肩膀颤抖,无声的哭起来。 她哭得十分放纵,所有到了这个世界后的委屈,不甘,愤恨,好像都经由着这个时刻全部从隐藏的角落里被翻了出来,她从来都觉得自己足够坚强,哪怕死了一次,哪怕在玉棺中受尽折磨,那些时刻她都可以靠自己挨过去,可现在心底却止不住地涌上来无力的绝望。 原来就算有了本事,就算修为精进,人依旧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有无论如何也保护不了的人。 她哭累了,靠在百里夜肩头喊他:“师兄。” 百里夜就低低的应一声:“我在。” 夜风徐徐吹过来,月光静默,和任何时候都无不同。 城外淹没在瘴气中的植物终于等来瘴气消散,月辉洒了下来,它们照旧拔节生长生生向荣。 天地不仁,却又静静看着一切。 等云箬平静下来,百里夜才道:“还走吗?走的话我去收行李?” 云箬擦了擦脸,眼底恢复了清亮:“如果我要走,你就是我的行李。” “那师妹背我。”百里夜搭住她的肩。 “好。”云箬一口答应。 然后百里夜就真的趴在了她背上,全身重量都不客气的压了下来,云箬没料到他如此实诚,“咿——”一声差点被压趴下,提起一口气硬是把百里夜背了起来。 她可是体脉四阶! 背个区区男人算什么。 但百里夜腿太长,拖地了。 云箬想了想:“要么你把腿盘在我腰上?” 百里夜笑了半天,叹了口气:“就在这坐一会吧,我没力气了,休息一下,教习们还没到,我赶回来的,腿都要断了。” 两人在塔顶坐下,背靠着矮栏。 云箬情绪平复下来不少,百里夜长腿曲着一只,看样子确实累极了,云箬伸手去帮他捶腿,锤了一会儿被百里夜伸手牵了过去,才问道:“你赶回来做什么?学院驻地的人还好吗,我们把失踪的人都找到了,月辞和尤小沁带他们回去,我……” “云箬。”百里夜打断她,“你听我说。” 云箬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整颗心忽地提了起来。 “驻地处被噬灵兽袭击,月辞她……” 百里夜的话才开了个头,云箬就挣脱开他的手要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她挣了一下,没挣开百里夜的手,伸手去掰他的手指,百里夜只好一手抓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臂:“师妹,听我说,别急,你先冷静……” 听他这么说,云箬更急了,挣不开他的手也不管了,只想先站起来,百里夜刚好倾身过去想按她肩膀,云箬猛地一挺身站起来,脑袋磕在百里夜的下巴上,百里夜“唔”一声,伸手捂住了嘴。 云箬只听见脑袋边咚一声闷响,愣了一下,被百里夜顺势拖进怀里,在她耳边疼得直抽冷气:“别动,没事的,你听我说完。” 云箬这才停了下来。 百里夜有些无奈的用手指抵了下唇,指背上一抹红色,被他不在意的抹掉了:“人都没事……那些噬灵兽被大家一起解决了,是月辞用灵技控制住了它们,只是她跟你第一次用灵技帮北山一样,消耗过大很虚弱,但学院驻地处的人都没事。” 云箬半响才道:“真的?” “唔。”百里夜点点头,放开云箬,“刚才不敢跟你说,现在不说又怕你之后知道了生气。” 云箬浑身没了力气,乍悲乍惊相交,反而诡异的平静了下来。 她刚才居然没想到,要是纪月辞出事了,百里夜绝不可能这么冷静。 百里夜慢慢道:“月辞不让我告诉你,怕你担心。” “那你还说?”云箬瞪他。 “你刚才不是说要走……嘶。”百里夜说话时候碰到舌头上的伤口,顿了顿,“现在还走吗?” 云箬服气了,推开百里夜站起来:“走啊。” “带上我。”百里夜也跟着站起来。 “我要回驻地处。”云箬偏头看他:“师兄……你舌头还好吗?” 师妹过来 第175节 “不好。”百里夜道,“师妹吹吹?” 云箬欲言又止,忍了忍,没忍住:“你别说话了,大协头。” 百里夜:“?” 赶回去的路上云箬才知道学院临时驻地处发生了什么。 乔落宗门弟子的身份被纪月辞看破,破了院中的法阵,毁了结界玉,招来妖兽袭击,自己趁乱跑了。 这做事的手法,和学院里发生的几乎一模一样,都是法阵被破,妖兽入侵。 他或许根本就是叶景的同伙,但他没和叶景一起走,而是混在被抓的人里留了下来,必定另有目的,但被纪月辞识破身份,就打算把驻地处的所有人全都杀了。 看到噬灵兽的时候所有人都绝望了,院中都是灵脉觉醒的学院子弟和宗门弟子,又有不少人受了伤,血腥气更加激发了噬灵兽的凶性,还好身上都戴着结界玉,第一波攻击的时候大家借着结界玉的保护躲进了屋子里,但却立刻想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噬灵兽喜食灵力,要是去了山下城镇,结界玉屏障被啃噬光,瘴气可就长驱直入进城了。 他们想了办法,大多数人躲在屋子里,身手好的出去吸引噬灵兽,将它们留在山上,纪月辞把身上所有的结界玉都拿了出来,操纵着月影弯刀为出去的人护持,倒是拖了一阵时间。 但是噬灵兽太多了,他们一直在被消耗,噬灵兽却是吃饱了灵力愈战愈勇。 尤小沁被乔落打伤,躺在屋里干着急,救回来的人也受了伤,只有学院学生还有点战斗力,但大家也在瘴气中忙了一整晚,最后结界玉告罄,他们躲进了屋子里。 有人低声开口:“要么……要么我们就不管了,反正北州城不是有结界玉吗,灵力充沛,能挡得住一时……” 他说了一半没再说下去。 “能拖一时是一时。”程怀道,“如果瘴气能尽快消散,噬灵兽就算啃光了结界玉进了城,也不会对普通人感兴趣。” 纪月辞道:“来不及,瘴气最早也要明日才能消散干净。” “那怎么办!”其中一个宗门弟子骤然发了慌,“难道让我们用命抵上吗?凭什么,城里的普通人是人,我们修者就不是人吗!凭什么我们要为了保护他们丢掉性命。” 他声音太大,外面徘徊的噬灵兽立刻找到了方向,全都向着屋内涌来,爪子利齿啃咬窗棂和门板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那宗门弟子靠近窗边,忽然发出一声惨叫。 一只噬灵兽眼睛发红,拼命把自己爪子往狭窄的窗缝里伸进来,被刮得掉了一块皮的爪子一爪抓掉了他肩膀上一块肉! 噬灵兽的头卡在窗户上,还在往里挤,牙间迫不及待的咀嚼着爪子上的肉,头皮被窗栏向后拉扯,几乎把它的眼珠挤出来,它却像感受不到,硬生生把自己头骨卡在窗上,咔嚓一声,头骨生生顶断了窗栏。 屋内的人看着这毛骨悚然的一幕,纪月辞第一个反应过来,月影弯刀瞬息出现,斩掉了噬灵兽的脑袋,但已经来不及了,更多的噬灵兽看到缺口,一个个看不清的影子瞬息间就窜了进来。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捂着肩膀在惨叫的宗门弟子,他被黑袍人封了灵脉,凝不出灵剑,涕泪横流的在地上爬向屋里其他人:“救我,救我!我灵脉被封了……” 肩膀上一重,一阵腥臭冲进鼻间。 他不用看都知道了,噬灵兽就在他背上,张开的利齿就在脖颈后。 死前的感觉被无限拉长,他感觉噬灵兽的牙齿碰到了皮肤,口水滴进了他的脖子,他的视线骤然翻转,看到了抬着前肢的噬灵兽。 我死了。他想。 脖子被咬断脑袋掉下来了…… 随即他才觉得不对劲。 他还好好的,脖子并没有断,也没有死,只是自己被吓软了腿和手,跌倒的时候翻倒在地上。 那只噬灵兽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嘴里粘稠的血水不断滴下,却一动不动。 不止是这一只,屋子里的噬灵兽全都一动不动,噗通噗通地从空中落了下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目光一起看向了纪月辞。 她站在屋子中间,姣好的面容有些许扭曲,咬牙道:“杀了它们,我现在操控不了月影刀。” 躺在墙边的尤小沁最先反应过来,一脚蹬在程怀身上:“快啊!” 她一出声,好几个人都反应了过来,程怀看向一旁的月影弯刀,弯刀似乎也想保护主人,缓慢旋转了一圈立到他面前,程怀不再犹豫的伸手握上去,只觉刀身冰凉,却没划伤他的手。 等噬灵兽被杀光,纪月辞一只眼中流出血痕,脱力地跌坐在地上。 所有人劫后余生,不可置信地喘着气,半响都没人说话。 尤小沁嘲讽地看向那个宗门弟子:“原来你遇到危险的时候也希望别人舍身救你啊。” 那宗门弟子咬了咬牙,无颜地扭开了脸,不敢看任何人。 “差不多就是这样。”纪月辞说。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云箬抬手去摸她的眼角。 纪月辞坐着没动,笑容依旧很虚弱,却前所未有的骄傲:“云箬,我保护大家了。” “嗯!”云箬点头。 纪月辞把下巴搭在她肩上:“我的灵技曾经失控过一次,是因为我不想死,这一次我控制住了,因为我想保护大家,也想保护北州城的人。” “师姐真了不起。”云箬拍着她的背。 “我想睡觉,太累了。”纪月辞轻声说,她一直强撑着等百里夜和云箬回来,要看到云箬没事才安心。 “你睡,我守着你。” 云箬话没说完,纪月辞就头一歪靠在她肩膀上睡着了。 她把纪月辞放好,让她躺着睡,在旁边守了一会儿,等她的呼吸平稳下去,才起身出去。 学生们折腾了一通,都去睡了。 云箬回来的时候程怀还在回味手握上品灵器的感觉,尤小沁也稀奇的不得了,听他讲了好几遍也不腻,云箬都听腻了,一人给他们熬了一碗药,看着他们喝完眼神发直的去睡觉了。 林望的药自带安神效果,苦晕一个是一个。 百里夜坐在树下修传呼鸡。 今天妖兽来袭的时候纪月辞本想让传呼鸡去给云箬送信搬救兵,结果传呼鸡快不过噬灵兽,被咬掉了一边翅膀,云箬过去的时候它还想飞来贴贴,刚飞起来就坠机一样旋转着掉下去,把脑袋杵在百里夜手掌里没脸见人了。 “喝药。”云箬把药碗递给百里夜,摸了摸传呼鸡的小脑袋,小鸡有气无力的岔着小短腿坐着,蹭了蹭云箬的手指。 “不喝。”百里夜指尖凝着一把小小的利刃,检查传呼鸡的翅膀。 “要喝。”云箬寸步不让,“你舌头伤了,还赶路回来。” 百里夜这才抬眼看她:“师妹行行好吧,本来就伤了,喝这药又疼又苦,除非你把它变甜一点。” 云箬叹了口气:“孩子气。” 百里夜眉毛一挑:“你该问我怎么把药变甜。” 云箬一副“我还不知道你想说什么”的神情看着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肯定想叫我喂你是不是,我才不喂,我要是喂你,那不就把你药吃了一半了,多不好。” 百里夜诧异:“我是想着城里肯定有糕点,我要是喝了药,师妹明日给我买块甜糕点吃……你想哪去了?” 云箬恼羞成怒:“……别说话了大协头!” 百里夜:“?” 大协头到底是什么? 第100章 北州城外的瘴气到第二天晚上终于全部都散了, 结界玉屏障化作一道流光撤去,城镇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百姓们只知道城中守卫处的人巡视比以前频繁了很多, 但瘴气围城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这次依旧有惊无险。 真是多亏了仙门的仙师们。 城主在和百里夜谈想把城镇的结界玉换成学院的, 以前只知道玄阳宗的结界玉好,但关键时候来守城的却是学院的学生们,城主忽而觉得自己对修界的看法都是前任留下的记载和文本,他们对于现在的修士已经知之甚少了。 百里夜对钱的概念不太明确,之前跟着林望卖结界玉, 都是高价,对于一个城的结界玉反而不知道该开多少。 毕竟百里世家给附近海域渔村的结界玉也都不要钱。 他看云箬, 云箬正带着阿恒和守卫们说话, 察觉到他的目光, 看向他用口型道:“没关系, 你谈你的。” 百里夜:“……” 毫无默契。 谈不出价格, 百里夜干脆就没谈,和城主表示用着就好, 他和云箬走的时候会把灵力住满。 城主当即表示要贴大告示通知全城,让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们的高风亮节高义之举! “什么人!”守卫处门口传来呵斥。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哎,我不是可疑人,我是来找你们一个守卫的, 个子高, 长得有些凶那个,还带这个小孩。” 这形容, 一听就是找胡勇。 守卫的声音顿时小了:“你找他做什么?” 云箬牵着阿恒走出去,门外台阶下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家手里抱了一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正弓着背和守卫讲话:“瘴气围城的时候多亏他,知道我们住在外城边,家中又是孤寡幼儿,特意来陪着我们,家里没什么能感谢的,就给他做了身衣裳,虽是粗布料子,但也是一份心意。” “这……”守卫有些为难的看着她,“那个守卫他……” “老人家。”云箬走过去,打断了守卫的话。 老人家看到阿恒,顿时认了出来,但看云箬衣带飘飘,没敢上前,只朝阿恒招了招手:“阿恒,这是给你师父做的衣裳,你也有一套,我小孙子还念叨你呢。” 阿恒走过去接过,旁的什么都没说,只是鞠了个躬:“我代师父谢谢阿婆。” “哎,好,好。”老人家摸了摸阿恒脑袋,颤巍巍的走了。 阿恒看着老人家慢慢走远的背影,许久都没说话。 胡勇在北州城是孤家寡人一个,唯一的小徒弟也是捡来的,守卫处的守卫们本想凑钱打一副棺材为他下葬,阿恒却拒绝了,他说师父曾经说过,要是他将来死了,不想被钉进棺材埋进土里,不如一把火烧了,落得个清净自在。 于是那天傍晚云箬和百里夜都换了白衣,守卫处的人也都来了,黑压压一片,在城外进行了火葬。 北州城的瘴气和妖兽都已经解决,但各处妖兽异动的事还在频繁发生,到处都是兵荒马乱山雨欲来的飘摇之感,云箬急着回去调查叶景的事,还有伪装成受害者的乔落,纪月辞对他使用过灵技,这人却心思深沉,几乎没有透露任何想法,只有在最后发难前,纪月辞问他的目的,他心底一闪而过的念头。 玄阳宗。庚桑世家。 越来越多的线索都指向玄阳宗。 难道叶景其实是玄阳宗的弟子?她的目的是想要炼制灵药,和学院的院长们目标是一致的,只是段在青他们暂时还守住了最后的底限,叶景却已经开始毫无负担的用人试药了。 他们多久以前就开始了? 陆子云之前和云箬说过,关述一开始情绪也没有那么暴躁,是从某个时候开始,当时他们只是猜测,现在想来,那个时候能对应上叶景进学院之后。 她是因为讨厌关述,才开始给他下药,还是本意就是想要找人试药,只是关述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云箬倾向于第一种。 师妹过来 第176节 不管是学院的院长还是叶景,他们最开始应该都只是想用妖兽炼药。 如果叶景真是玄阳宗弟子,那玄阳宗必定知道炼药之事。 学院被妖兽入侵,是段在青和黑袍人的约定,段在青为了找出知道山缝中秘密的人,和人合演了一出引蛇出洞,结果黑袍人根本没有按照约定,反而是破坏了学院的法阵,引得妖兽进入学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想趁乱用抓走学院的学生试药吗? 这一次也是,相同的手法,两次都冲着学院来的。 ……也不对,叶景并不知道云箬会来北州城救援,看到她的时候也很惊讶,所以他们的目的应该不是学院,也不是来救援的人,乔落本来也不打算暴露自己,而是想要作为受害者潜伏…… 他的目标明显和叶景不同,他想要进某个宗门? 如果乔落就是学院妖兽入侵的幕后之人,这个猜测就更行得通了。 他必定也潜入了学院。 学院中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其他宗门内呢? 云箬根本睡不着,大半夜起了床,临时驻地处没了结界玉,周围的法阵却被百里夜修好了,挡住了一些山间的风,从山中引出的一汪泉水从院中经过,叮咚流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听来更显静谧。 她爬到院中的树上,靠着树干看星星。 没一会儿另一间屋门咯吱一声开了,脚步声渐行渐近,停在树下,云箬从树枝的间隙看下去,百里夜一身白衣,让他一身闲散的气质愈发明显,眉目锋利却锋芒内敛,端的是风清朗月皎皎公子。 他抬了抬手,一个白团子就朝着树上的云箬飞来。 云箬伸出手指,传呼鸡落在她指节上,传出百里夜的声音:“这位半夜悄悄爬树的佳人,可否与你共赏星辰。” 等在树下的百里夜收到飞回来的传呼鸡,小鸡歪头看着他:“准了。” 他一笑,脚尖点地跃上树去,在云箬身边坐下:“明天就走了,睡不着?” 云箬的目光看着远方的瘴气之森,道:“百里夜,你说瘴气之森很久以前是什么样的?” “为什么突然想问这个?”百里夜伸手捋开她脸颊边被风吹乱的鬓发,传呼鸡蹲在云箬肩膀上,顺便蹭了蹭他伸来的手指。 云箬也学传呼鸡的动作,偏头蹭了蹭百里夜的手指:“吞吐瘴气是妖兽日常,除了嗜血暴虐的那些,它们其实也只是在自己的领地生活着而已。” “嗯,这么说来确实如此。”百里夜点了点头,“我从出生起就知道妖兽,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海里也有很多妖兽,很大一部分也从不作乱,但吞吐的瘴气和造成的水祸却常常搅乱人间,就算是蜃海妖兽,其实想来也并不多么穷凶极恶,是它吞吐的气息能让人陷入幻觉。” “如果能把妖兽生活的地方和人世间隔开,人们就不用时时都担惊受怕了。”云箬说。 “唔。”百里夜若有所思的看着云箬。 云箬用余光看他一眼:“师兄在想什么?” “在想你说的话。”百里夜抬手摸过云箬的耳垂,轻轻捏了一下。 云箬有些痒,往后缩了缩,又探身向前看着百里夜:“我说过的话好像师兄都会放在心里。” “哦?”百里夜笑道,“何以见得?” 云箬眨了眨眼:“最开始你送我小鸡,是不是因为我说过我想要手机?我好像想起来了,还有给我换到月辞屋子里住……师兄,好像无论我说什么话,你都不会觉得奇怪,反而想要满足我。” “谁让我喜欢你呢。”百里夜轻声道,“还有什么奇怪的话想对我说吗?” 云箬愣了一下,百里夜看着她的眼底是她看过无数次的温柔墨色,虽然语带询问,却更像是一句试探。 她眼神闪了一下,百里夜先一步换了话题:“传呼鸡修好了,噬灵兽的骨头这次制了挺多,我拿了不少,还想要一只吗?” “……要。”云箬倾身过去抱住他的腰,“但不要黑色的。” “为什么?” “和灵犀混在一起更分不清了。”云箬埋首在他肩膀上,语气有些苦恼,“可以染成别的色吗?” 百里夜想了想:“绿色的?很适合隐藏在树丛里。” “行吧。”云箬勉为其难的答应,“那两个小鸡之间能互相传话吗,比如白传呼鸡停在我肩头,绿传呼鸡给你,我说话的时候直接就能从白传呼鸡传给绿传呼鸡,我一说话你就听到了,可以吗?” “嗯……”百里夜沉吟了一下,“以后可以试试。” 云箬笑起来:“你怎么什么都能做啊,真厉害。” “试试。”百里夜纠正她,“没说一定能做,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好。”云箬应了一声,坐直了身子,看向北州城的方向。 整个城镇都在夜色中安睡,银河横亘天际,万籁俱寂。 云箬偏头看了一眼百里夜,百里夜看着手里的传呼鸡,手指从传呼鸡身上敲过的地方亮起法阵符纹,和天上的星光一起照亮了他的眉眼。 越是这样,云箬越是不敢让他知道自己曾经和玄阳宗之间发生的事。 云箬抬眼看着头顶的亿万星辰,既然这次的事和玄阳宗脱不了干系,或许他们之间的恩怨也可以借此了结了。 这一次她一定能直面恐惧,她要彻底摆脱过往,只看着眼前的星光了。 第二天云箬他们准备离开,她进城去接阿恒,阿恒依旧还是矮小的模样,脸上的神情却坚毅了许多,来给云箬开门的时候很有精神,收拾得干干净净,穿着那位阿婆送的衣服,裤腿大了些,折起来用绳子绑住了。 “云箬姐姐,我不跟你走了。”他开口道,“我想留在北州城。” 阿恒开口的时候有些紧张,目光不安的看了一眼云箬,发现云箬只是温和的看着他,这才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我要为师父守孝,不想让他一个人,而且……”阿恒一边裤脚的绳子松了,他弯腰绑好,站起来时对云箬笑了笑,“师父是北州城的守卫,我将来也想做北州城的守卫,这里是他住的地方,我不舍得走,姐姐,我只是个普通人,不能像你们一样厉害,但我也想守护北州城,做和师父一样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眼底有泪光,将他的笑映衬得格外动人。 阿恒留在了北州城,同样也有人也想暂时留在北州城。 “这附近没有宗门,离瘴气之森又近,万一再发生点什么城里的人怎么办?”尤小沁说,“这次历练我成长了很多,云箬,这里是你家乡,在妖兽异动平息之前,我替你守着这里。” “小沁。”云箬看着她。 尤小沁得意一笑:“很感动吧?别担心我,如果有紧急情况,我会赶快给你们送消息的,不会逞能。” “你长大了。”云箬摸摸她的头。 阿恒也满怀期待的看着云箬:“姐姐,我也长大了。” 云箬噗地一笑,正要抬手,尤小沁迅速按住阿恒脑袋揉了几下:“你长大什么呀你,你才这么点。” 云箬无奈的看着她:“你长大的也只有胆子,怎么还欺负小孩?” 阿恒跳起来控诉:“我不是小孩了。” 尤小沁理直气壮:“听见没,他不是小孩了!” 程怀走了过来:“我也挺想留下的,我这条命也算是云箬捡回来的。” “不要你。”尤小沁退后一步,一起历练的学院学生们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道,“你灵脉都被封了,不要留在这里拖累我们,万一发生什么事还要保护你……啊呸呸呸,绝不会发生不好的事!” 程怀:“……” 这是歧视没错吧? 于是大家兵分两路,云箬百里夜纪月辞和被封灵脉的学生们一起回学院,找办法解开被封的灵脉,尤小沁和其他人都选择了留下来,大家暂时搬进外城守卫处,守卫长带着两队人给他们搬来了东西,都是城主批的。 尤小沁表示她可以教小阿恒剑术和各种招式,阿恒十分纠结:“尤姐姐,我跟你学本事,能不做你的徒弟吗?” “当然。”尤小沁把他的脸当包子捏着玩,“我知道你有师父了。” “嗯!”阿恒用力的点了两下脑袋,点得有点头晕。 “阿恒好好玩。”尤小沁对云箬说。 云箬觉得她要是以后去闲云宗做客,一定也会觉得江北山很好玩。 但她会被林望无情压榨。 说到压榨,云箬忽然想起了陆子云。 不知道他在玄阳宗过得怎么样……将来,他们会成为刀剑相向的敌人吗?如果玄阳宗真是操控一切的幕后之人,陆子云会是什么态度? 云箬最近总是会升起这样的感觉,前路未卜,不过就过来了几个月而已,却觉得曾经在学院和闲云宗的那些寻常的日子忽然变得很遥远。 “走吧。”百里夜道。 云箬走上前去,握住了他的手。 纵然前路未卜,她也要一直往前走,绝不溺于任何过往。 * 千里之外,玄阳宗禁地,腐海林。 一个黑袍人稳步走在山间的铁锁链上,几息之间就到了腐海林外,禁地内不少地方看过去满是瘴气缭绕,被结界封印在其中,像是一座座漆黑而庞大的建筑物,其中时不时传出妖兽的叫声,入口处的悬崖之上两名玄阳宗弟子守在那里,黑袍人不紧不慢地亮出通行玉牌,两个弟子什么也没说,向两边退开。 过了悬崖就是山林,地上铺着的黑色玉砖看上去湿漉漉的,混杂着山间常年的雾气和瘴气的气息,黑袍人加快了脚步,穿林过丘,来到一座黑色的塔楼式建筑面前。 建筑外围缭绕着瘴气,门口也有人看守,他照样亮出玉牌走了进去。 建筑内空气冰冷,走道狭窄,两侧的墙壁亮着充足的灯盏,却无端给人一种幽暗的感觉。 是玄阳宗关押宗门罪人的地方,也是弟子们犯了错受惩罚的地方。 黑袍人顺着窄道一直往里走,走到尽头处才豁然开朗起来,但也不算特别豁然,眼前空间虽大,中间一条宽阔走道,两旁是流淌而过的幽深水流,中间的四方台上站着的正是玄阳宗宗主谢鸣之。 四方台一侧是个中空的架子,两侧缚着锁链,黑袍人进去的时候锁链正在晃动,上面却没有人。 “你来做什么?”谢鸣之问。 他两手全是血,顺着手指滴落下来。 黑袍人就当没看到:“天冷,本想找你喝杯酒,谁知道一找就找到这里来了,谢宗主,你最近会不会来得太频繁了?” 谢鸣之垂着眼眸没说话。 “哟,你来了。”四方台另一侧走过来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南宫少尘朝黑袍人笑了笑,将手里端着的水递到谢鸣之面前。 谢鸣之伸手下去浸泡,洗掉手上的血迹,问:“还有人吗?” “还剩一个。”南宫少尘道。 “把人带上来。”谢鸣之说。 南宫少尘下去了,黑袍人摘下兜帽和脸上的遮脸黑布,露出一张年轻而不出挑的脸,笑道:“既然还要再试一个,谢宗主何须净手。” 谢鸣之儒雅而自带威严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冷笑:“有事说事。” “我能有什么事。”乔落道,“老生常谈,我帮了谢宗主这么久,谢宗主什么时候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谢鸣之看着他:“你几次办事不力,还跟我提交换条件?” 乔落脸上露出个不赞同的表情:“话可不能这么说,两次而已,怎么就‘几次’了?” 师妹过来 第177节 谢鸣之懒得在理他,南宫少尘带着一个人出来了,他走在后,那人走在前,身上穿着某家宗门的弟子服,脸上表情惊惧而扭曲,手中灵力时隐时现,灵力凝起时他胸前就亮起一圈银色法阵,让他身上的灵气消散,控制着他一步步往前走上四方台,张开双手把自己的手掌套进锁链中。 乔落眼睛一亮:“有趣的法器,庚桑世家的?” 南宫少尘看了他一眼,谢鸣之则根本不理睬,走到自己把自己锁好的宗门弟子面前,拿起一边桌上的玉瓶,将瓶里的东西全都灌入了他口中,宗门弟子想要挣扎却动不了,喉结滚动,把药物全都吞了下去。 几乎就是瞬息之间,他被锁链锁住的双手猛地绷紧,整个人剧烈颤抖起来,眼底爬上猩红的血丝。 “这么快。”乔落感叹道,“阿景的药都没这么快的效用。” 四方台上的宗门弟子全身开始痉挛,眼底爬上的红血丝几乎布满整个眼眶,浑身暴涨的灵力几乎从他的身体里透出来,又被身上的法器全部禁锢在体内,强迫他适应自己骤变的灵脉。 也几乎就是在几息之间,他身上灵光一暗,整个人停止痉挛,脑袋垂了下去, 乔落补充:“嗯,她的药也没有这么烈。” 谢鸣之本来就烦,听到乔落说话更烦了。 他伸手将那被吊着的宗门弟子尸身提起,随手丢进了两侧流淌的黑水中。 宗门弟子的尸体浮在水面上,顷刻间就被吞没了,黑水咕咚了几声,飘上来一个东西,乔落瞥了一眼,是那位宗门弟子腰间的玉牌,这黑水居然直接将人尸身侵蚀殆尽了。 乔落摇了摇头,语气夸张:“谢宗主,你的手段会不会太残忍了些?怎么,等不及了吗?” “是你给的这方法有问题。”谢鸣之道,“为何总是不成功?” “你可是亲眼看过成功的例子的。”乔落笑道,“都进行到这一步了,谢宗主才来说这个?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方法苛刻至极,药物配方不全,需得慢慢试验,这才多少年,你就没耐心了?” “另一个方法呢?成功率怎么样。”谢鸣之道。 乔落施施然走到黑水变一张椅子上坐下:“早告诉你换灵脉的方法最好,但是你舍不得你那小徒儿受苦,哎,谢宗主对她可当真是极好的,好到有时候都让我怀疑她到底是你的徒弟,还是你的……别的什么人呢?” 乔落话未说完,坐着的椅子忽然往后翘起,他背悬在黑水之上,南宫少尘一手压着他的椅子,也笑道:“乔落,小心点说话,你还想不想要你找寻的东西了?” “开个玩笑。”乔落露出一脸苦笑,“谢宗主,快让你这好徒弟放我下来,怪吓人的。” 话是这么说,他语气里并无半分惊恐和紧张,坐在椅子上仰着身动都懒得动一下。 “去帮我找人。”谢鸣之道。 “条件。”乔落问。 “满阶。” “那可不好找,找到了也不好抓。”乔落说。 南宫少尘这才帮他扶正了椅子,伸手在他肩头掸了掸:“那你就努力些。” 乔落脸上的笑容更苦了。 “师父有人选,待会写给你。”南宫少尘道,“百川会上不少好苗子,不是满阶也找些来,得先试验,玉京城中就有不少,你像之前一样制造些妖兽异动,趁乱抓人总要简单多了吧。” “哎。”乔落叹了口气,“首宗在外人眼里光风霁月,宗主不用说,三位弟子中又是二弟子最讨人喜欢,多少宗门弟子都把你奉为云端的明月,真该让他们看看你私下的样子,心狠手辣玉面阎罗,你们倒是保持着正人君子的形象,抓人这样的脏活就让我去做,不过我来都来了,还是招待我去喝杯酒吧,我讨厌冷天……” 他忽然止住了声音。 整个空旷的空间陷入寂静,几个人同时都停住了呼吸。 下一刻,谢鸣之骤然间出手,一道气劲凌厉的无形灵力射出,穿过墙壁破空而去。 躲在墙外的陆子云耳朵微动,只来得及侧了侧身就被悄无声息的灵力贯穿胸口,喷出一口鲜血,他知道自己被发现了,当机立断从怀中摸出了几瓶药丸,全部一股脑的倒进了嘴里,冲出几步到了悬崖边,眼睛一闭滚了下去。 南宫少尘从黑色塔楼中掠出,只看到一道黑影滚下了悬崖。 他皱了皱眉,返身回去。 “人呢?”谢鸣之问。 “滚下悬崖去了,跑的倒是快。”南宫少尘道。 滚落下悬崖的陆子云狼狈不堪的挣扎着站起身,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没有,但是他那会儿隔着墙壁,又是在黑塔之外,就算里面的人察觉到了他,也绝不可能知道外面的人是他陆子云。 他今日只是受庚桑师姐的嘱托进腐海林找南宫师兄,还给了他通行令牌,谁知道他进去后会听到这么可怕的东西。 玄阳宗宗主在用人做试验,什么试验? 还有他们说的什么换灵脉……不,重点是最近妖兽异动是有人故意引发的? 里面的另外一个人是谁,他从没听过他的声音。 陆子云晕头转向顺着山路往内门弟子住的山峰跑去,那击灵力没有伤到他的心脉,还好他躲得算是快,但是也够他受个重伤了,好在身上不少药物,一大半都是云箬之前给他的,一些是最近在玄阳宗做内门任务得的。 他现在体脉已经六阶,暂时还撑得住。 他趁着夜色悄悄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很快处理了一下伤口,没有上药,只是把血止住,用厚厚的纱布缠起来,随即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洗了个脸,往灵秀峰去。 庚桑箬看到他很是开心:“陆子云!我师兄呢?” “抱歉,庚桑师姐。”陆子云没事人一样笑道,“我被一位师兄叫去帮忙,没能去帮你找南宫师兄。” 他把庚桑箬给的通行玉牌递给她。 庚桑箬接过玉牌,不满道:“我叫你做的才是正事,你帮别人的忙干什么?” “抱歉。”陆子云笑出一排小白牙。 庚桑箬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师兄已经来找我啦。” “哪个师兄?”陆子云心头一惊。 “阿箬。”南宫少尘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随即他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向陆子云,“陆师弟,怎么大晚上还来灵秀峰,你刚刚给了阿箬什么东西?” 庚桑箬立刻把手里的通行令牌藏了起来,道:“哎呀你管我呢,我叫他来陪我玩,还不是因为大师兄小师兄都出门去了,你又不来陪我,我无聊嘛!” 她可不敢让南宫少尘知道她把那么重要的令牌交给陆子云,她信任陆子云,二师兄可不信任,被他知道了又要念叨她一顿了。 “这不是来陪你了吗?”南宫少尘笑道,拍了拍陆子云肩膀道,“你走吧。” “是,师兄。”陆子云笑道,“庚桑师姐,那我走啦。” “好啦好啦,你快去吧。”庚桑箬眨了眨眼睛,给他使了个眼色,抱着南宫少尘的手臂把他拽进屋里去了,“师兄陪我下棋,下次我一定要下赢小师兄,教我!” “好,你去拿棋盘。”南宫少尘柔声道。 庚桑箬去拿棋盘,他看向窗外,陆子云和他目光相接,见了个礼转身走了。 南宫少尘看着他的背影,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第101章 庚桑箬发现近几日她找不到陆子云了, 每次去他住的地方找他他都不在,枉费她跑那么多路。 师父忙,三个师兄也忙, 怎么连陆子云也忙起来了。 庚桑箬闲的受不了,壮着胆子决定去腐海林找南宫少尘, 二师兄说过他最近都在那里。 她还是第一次去这个可怕的地方,没有走山间的铁链桥,走了后山一条路,快到腐海林的时候她把手腕上的一串金铃捏在手里,心底给自己打气, 没关系的,这些都只是瘴气而已, 她身上带着结界玉和许多防护法器, 妖兽都被锁着, 这里是玄阳宗, 她非常安全, 绝不会再像上次一样被瘴气灼伤。 她走到林边,直接穿过防护法阵走了进去。 黑塔楼内谢鸣之站在四方台上, 白凌在黑水池边席地而坐,面前是一个被法器控制住无法动弹的宗门弟子,他正在往他身体上刻法阵,这弟子疼得浑身抽搐, 涕泪横流, 皮肤下红痕涌现,又被刻上的法阵压住, 丝丝缕缕的金色符纹顺着他的皮肤像线条一样穿进去,在身体中流动, 然后汇聚在眉心。 牢房内铁链响动,南宫少尘押着另一个宗门女弟子出来,拍了拍她的背:“别紧张,你会没事的。” 女弟子被身上法阵控制,动不了,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留下两行泪来,恐惧得看着地上浑身红痕的宗门弟子。 几天前被抓来,这个人就和她一间牢房。 她又努力转着眼睛看向南宫少尘,眼里流出哀求的神色。 南宫少尘面上带着笑,眼底却没有一丝感情,将人往前推到四方台上,她走上去,自觉的把自己的手套入铁链中,谢鸣之手指微动,铁链被向上拉紧,将她吊了起来。 “白凌,开始。”谢鸣之吩咐。 白凌站起身来,指尖的灵力凝聚,几息之间就在被吊起来的女子额头前刻上了一个流传的三重法阵。 谢鸣之走上前去,手掌虚按在法阵上,慢慢把它往前推。 法阵第一重第一层嵌进女弟子的眉心,她想要惨叫,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张着嘴剧烈喘息,第二层推入进去,她翻起白眼就要晕过去,南宫少尘走上前来往她嘴里灌了一碗药,捏着脖子让她喝下去。 直到三重法阵镶嵌进眉心,只留下一个红痕,谢鸣之舒了口气,食指点在她眉间的红痕上,一点灵力钻了进去,女弟子的身体痉挛起来,但却无法死去,只能清晰的感受着自己脑袋像被无数利刃切割。 她支撑不住,噗地喷出一口血雾,睁着眼睛断了气。 “……失败了。”南宫少尘道。 “这个也撑不住。”谢鸣之眉头紧锁,看向白凌,“再试。” 白凌神色冷淡,对南宫少尘道:“动作快些,被剥灵脉这个也快撑不住了,灵脉离体很快就会散的。” 躺在黑水边宗门弟子身上法阵一亮一暗,被剥离的灵脉歇在眉心,有要消散的趋势。 南宫少尘很快从牢房内重新拖出一名宗门女弟子,这女弟子没有哭,恶狠狠的瞪着他,在他手伸过去的时候张嘴就咬了过来,南宫少尘一把捏住她的脸,脸上露出欣赏的神色:“不错啊,居然冲开了一点禁制,那待会儿也希望你撑久一点啊。” “不过你冲开禁制可不是明智的选择,待会受疼叫起来可是会咬烂舌头的。”南宫少尘笑了笑,随手扯下女弟子的腰带塞住了她的嘴。 女弟子身上的宗门玉牌掉落在地上,被守在牢房旁的黑影捡了起来。 “扔了吧。”南宫少尘随口道,押着人出去了。 那黑影低声道:“是。” 等南宫少尘走后,他却将那块玉牌翻过来看了一眼,玉牌上的宗门印是林清宗的,玉牌底部刻着两个小字,玉箐。 黑影看完,不动声色将玉牌收进了储物囊中。 玉箐被南宫少尘推上四方台,上面吊着的女子刚被放下来,面目狰狞地躺在一边,她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落下来,被控制着走过去把手伸进锁链里,两手往上被吊了起来。 嘴里的布塞得很紧,紧得她几乎要窒息。 但真正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眉间的剧痛让玉箐浑身抽搐,吊着身体的铁链因为她的挣扎不断发出响动,她现在确实有些感谢堵在嘴里的腰带,让她不至于在疼痛难忍之下咬断舌头。 她不想死,她要活着。 师兄……师姐…… 脑海中响起尖锐的鸣叫,她感觉自己眼前一片血色,整个脑袋快要炸掉一样牵引着全身都在疼痛。 撑不住了。 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觉得已经过去了漫长的时间,起码几个时辰,不,几天,她撑了很久了,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师妹过来 第178节 她想死,赶快死掉比较好,太疼了…… 玉箐的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眉间法阵刚被镶嵌进去,她嘴里的腰带染了血掉了出来,让她得以喘息。 但她的眼睛什么都看不清,耳里全都是尖锐嗡鸣的声响。 “她撑住了。”一个声音说。 “快,换灵脉……” “不行,让她缓一会儿,好不容易有个撑住了的,少尘,给她喝药。” 玉箐有些绝望,原来还没有结束啊。 她以为漫长的折磨,其实只过去了一会儿而已。 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 嘴巴被捏住,她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是南宫少尘,首宗玄阳宗宗主的二弟子,师门的师姐师妹们还给他取了个好听的称号,云端月。 她闻到了腥苦至极的味道,有气无力的挣扎了一下,药汤就被粗暴的灌了进来,修长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很轻易就让她把药喝了下去。 也对,这些人肯定是做这样的事很熟练了。 他们抓了多少人,到底想做什么? 玉箐有些佩服自己,这时候脑子依旧在转。 她操心这些也没用了,反正被抓起来一起关在牢里的人,被带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应该也不例外。 她呛了一口药,眼前南宫少尘模糊的身影俯身下来,将她被吊着的手臂放低,一只手臂撑着她,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背体贴的帮她顺气,他的手掌经过的地方,玉箐只觉得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南宫少尘低声问,语气和他平日给人的感觉一样,温润和善。 “如果你撑得住,我们就要开始了。”南宫少尘继续道。 玉箐说不出话来,眼前的血色散开了一些,她看到那个躺在黑水边的宗门弟子,一身白衣的白凌站在他身侧,弯腰从他眉间抽出一道银色的光晕,光晕被金色法阵符纹线条层层叠叠裹在中间,谢鸣之手指一招,那团光晕和法阵就缓慢地飘了过来,悬在玉箐面前。 层层叠叠的法阵露出一个细小的缺口,其中银光化作银丝,游鱼一样一缕缕游出来,钻进了她的眉心。 第一缕银丝钻进去,玉箐就双眼发怔,失去了知觉,口鼻中溢出鲜血来。 漫长的折磨又开始了。 当所有的银光钻进她眉间,在她身体里四处游走,玉箐总算回过了神来,但哪怕嘴巴没有被堵住,她也已经喊不出来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身体里灵脉被一点一点挤占侵吞,被取而代之的感受。 她喃喃出声。 谢鸣之走上前几步,才听清了她嘴里的哀求:“不要……好疼啊,师父救我,师兄…………让我死吧……” 谢鸣之身后,南宫少尘眼眸晃动,别开了目光。 白凌则有些发愣地看着玉箐,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玉箐的身体垂了下去。 白凌几乎是飞掠过去,到了面前才像是清醒过来一般,猛地止住脚步,抬手探了探玉箐的鼻息。 “如何?”南宫少尘问。 “有气,但很微弱。”白凌说。 南宫少尘看着他:“那我去端药,师弟看着她吧。” 白凌冷冷看着南宫少尘:“我去。” 南宫少尘笑了笑:“行,那就劳烦师弟了。” 两人目光交接,同时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谢鸣之的视线。 白凌正要离开,四方台上三个人同时目光微动。 又有人进腐海林了。 身上有玉牌,是从后山进来的,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谢鸣之看了白凌一眼,白凌点了点头,冷漠地走到黑水池边,那宗门弟子被生剥了灵脉,已经进气少出气多,被白凌拎起来扔给南宫少尘,自己顺着通道出去了。 南宫少尘把玉箐和那宗门弟子都带回深处牢房里,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守在门边的黑影:“阿箬来了,你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人影一动不动。 南宫少尘笑道:“难得阿箬喜欢你,你要是没了她估计要伤心,你若真心感谢她的知遇之恩,就不要让她发现这些事,管好你的嘴。” 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的人慢慢点了点头。 南宫少尘随即又无所谓的道:“清楚就好,我之前讲的够明白了吧,就算你想说,只要你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你会死,听你说了这些话的那个人也会死,你可以不珍惜自己的命,还是该珍惜一下你觉得可以信任的人的命,对吗?” 应着他的话,人影脖颈上一圈法阵符纹微弱的亮了亮,消失在皮肤之下。 没一会儿,白凌当先从幽深的走道外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东张西望的庚桑箬,紧走几步拉住白凌的袖子:“小师兄,这里怎么阴森森,师父和二师兄真的在这里吗?要么我不进去了,你陪我回去吧,我想跟你下棋。” 白凌顿了顿,停住脚步回头看过去。 庚桑箬一身明艳的红衣,拉着他的袖子撒娇:“好不好嘛?” 白凌伸手过去想摸她的脸,却又止住了动作。 忽然道:“你笑一下。” 庚桑箬莫名其妙:“小师兄,你说什么呢,这黑漆漆的破地方我怎么笑得出来!你陪我出去我就笑,否则我下次见你就凶给你看。” 庚桑箬自己说着,噗地笑了:“你也冷着脸我也冷着脸,岂不是很好笑?” 白凌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脸上的表情全都消散,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就算一样的脸,笑起来的这个人也不是他的小师妹。 庚桑箬快步跟着他走进去,有点跟不上,提着裙摆小跑,怒道:“小师兄你走这么快做什么!我……” 她骂到一半,看到了前方豁然开朗的宽阔房间,谢鸣之站在空空的四方台上,南宫少尘站在黑水池边,转头朝她笑道:“阿箬,你怎么来了,不是很讨厌这里吗?上次我们被罚,你吓得脸都白了。” “二师兄!这都是之前的事了!”庚桑箬绕过白凌跑过去,回头对白凌做了个鬼脸,到了南宫少尘身边站定,才规规矩矩给四方台上的谢鸣之行礼:“师父。” 谢鸣之背着手对她点了点头。 庚桑箬看了眼脚边的黑水池:“这是什么?怎么有这么黑的水?” “这是弱水。”南宫少尘道,“很危险,掉下去了尸骨无存。” 庚桑箬一听,连忙拉着他往中间走了几步:“那么危险你还站这么近做什么,小师兄你也不许过去!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师父难道在罚你们?” 最后一句说的很小声。 台上谢鸣之无奈的摇了摇头,眼底浮起一点笑意,很快被他藏了起来,道:“阿箬,你来这里做什么。” “师父。”庚桑箬一和谢鸣之说话就老老实实,立刻回答,“最近你们都好忙,大师兄很久没回来了,二师兄和小师兄一直跟着你,我一个人都没人陪我玩,之前还有个陆子云,但他这几天也找不到人,师父,你们在做什么,我也想帮忙……这里怎么有股药味,谁受伤了?” 庚桑箬柳眉倒竖,看向南宫少尘。 “我们在研究控制妖兽的药,比较危险,你别掺和进来。”南宫少尘抬手顺了一下她的眉心,“哪有人受伤?” “真的?”庚桑箬怀疑。 南宫少尘张开双手给她看:“我穿着白衣呢,真受伤了你应该看得出来吧,师父和白凌也没受伤,不信的话你也去检查一下。” 庚桑箬一听就知道确实没人受伤,但是玩心上来,过去把白凌检查了一番,却不敢对谢鸣之造次。 “行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我让人送你回去。”谢鸣之道。 庚桑箬嘟着嘴点了点头:“好吧。” 南宫少尘朝牢房深处道:“陆师弟,劳烦送阿箬回去,今夜就不用你在这值守了。” 庚桑箬看过去,阴影深处走出一个人影,不是陆子云是谁。 他走过来,对庚桑箬行了个礼:“师姐,我送你回去。” “原来你是跟着二师兄和师父做事。”庚桑箬笑起来,“可不是每个内门弟子都能有这样的好运气的,你要努力呀。” “是,多谢师姐教诲。”陆子云笑了笑,笑容和往常别无二致。 送庚桑箬回灵秀峰,陪着她说了会儿话,陆子云从屋子里出来,脖颈上的禁制微微亮了一下,似乎是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自嘲的笑了笑。 他还以为瞒过去了,没想到南宫少尘早就看出来了,却也沉得住气,根本没来找他,他放松了警惕,不敢忘记那晚听到的那些话,想再去腐海林探探,找到点什么证据好送出去,还没进腐海林就被逮了个正着。 他被南宫少尘招招往胸口的伤处招呼,想跑都没跑掉。 之后南宫少尘就把他关在黑塔楼,他才发现那里关了不少人,隔天他就被白凌亲手在脖子上刻下了禁制法阵。 那之后他们倒是什么都没瞒他,他在黑塔楼中待了一段时间,发现了自己以前从不知道的玄阳宗的真相,以及他心底崇敬的谢宗主和三位师兄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得赶紧把这些消息带出去。 但别说口说无凭,他现在根本就开不了口,也没有任何证据。 南宫少尘就是看破了这一点,才让他活着。 一个是因为庚桑箬,一个是因为根本不可能有人信陆子云,而且他也不敢去试脖子上禁制的效果。 陆子云停在空旷的山道上,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温润的玉牌。 是那个林清宗的女弟子玉箐的,如果他能把人带出去,或许就不需要他自己开口说这一切,玉箐身上又有被做试验的痕迹,他可以直接带着人去会审堂。 其实他更想去闲云宗。 他最崇敬的宗门之人背后是这样的龃龉龌龊,他现在唯一能信任的只有云箬,但他不敢去跟云箬讲,这么危险的事,不能把她和她的宗门牵扯进来。 说干就干,反正他现在已经被发现了,南宫少尘就算逮到他又怎么样?大不了杀了他。 要他一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看着无数人遇害,他做不到。 陆子云的说干就干很有效率,但是真正开始行动才发现很难。 他虽然可以自由进出腐海林和黑塔楼,但腐海林有守卫,黑塔楼中法阵禁制重重,他自己进出容易,想要把人带走却很难,玉箐的灵脉被换的很成功,至少陆子云每次去看她她都没有死,但对她的折磨也没有停止,谢鸣之想要搞清楚她怎么撑过来的,并且想要配制出镶嵌进换灵脉的那个法阵时不会致人痛苦的方法。 玉箐就是那个珍贵的试验品。 她被上好的灵药吊着命,虽然活着,却生不如死。 又一次被灌了药拖出去四方台上试验法阵,玉箐奄奄一息地被扔回牢里,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牢房外有人轻声喊她的名字:“玉箐,林清宗的玉箐。” 她躺在地上,艰难地偏头看过去。 师妹过来 第179节 叫她的是那个每次都守在牢房外的人,他从不动手,但他是帮凶。 玄阳宗的走狗,道貌岸然的垃圾。 如果还有力气,玉箐一定从墙上薅一块石头出去打爆他的头。 陆子云把手伸进牢房,玉箐就被扔在近门处,一转头就狠狠咬住了陆子云的手。 很好,这次咬到了。 她等着听人渣惨叫,外面那人却倒抽一口冷气:“别咬!我手里有药,是顺灵息的,你不是被喂药吊着命压着灵力吗,这个可以帮你。” 他的手卡着玉箐的齿缝,玉箐发现自己牙齿和他的手之间有什么甜甜的东西,她愣了愣,陆子云趁机把药糖一口气塞进了她喉咙里。 玉箐:“!!!” 这狗东西就是来要她命的! 死了也好,死了就不用受折磨了,这种非人的极致痛苦,什么人能挨过去?反正她不能。 玉箐艰难的把卡在喉咙里的东西吞了下去,咳了半天,静静的躺在地上等死。 等来等去,她发现自己没死,体内的疼痛却舒缓了不少,脑袋里嗡鸣的撕裂般的感觉也缓解了不少。 她往牢外看去,外面却没人了。 隔天陆子云又来了,从牢房外给她喂完药就走了。 第三天第四天也是。 第五天,陆子云对她说:“我们逃出去吧。” 玉箐撑起身子靠在墙上:“怎么出去,我们知道了这么多,他们怎么可能让我们活着出去。” “总要试试。”陆子云说,他仰起脖子,脖颈上一圈禁制亮了亮,“我什么都说不了,你得和我一起出去,我们必须揭露他们的事,否则那么多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玄阳宗却占着自己首宗的地位为所欲为。” 玉箐静静看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了真相他们却没有杀你,可见有不能杀你的理由,既然如此,你不说不管不看就行了,你依旧是首宗前途无量的内门弟子,将来大有可为,说不定他们现在在进行的试验以后还有可能也给你换个满阶的灵脉,你救我出去,怎么看都是赔本的买卖。” “那就赔本吧。”陆子云道,“我这人本来就不会做生意,亏了就算了。” 玉箐:“……”好嚣张的口气。 两人成功达成了统一战线。 而且还有一件能给他们的计划成功加码的事,玉箐的灵脉虽然只换成功了一支,但却是最有用的体脉。 满阶体脉。 但她一直在尽心尽力的扮柔弱。 陆子云算好了守卫换值的时间,却一直等不到谢鸣之或者南宫少尘不在的日子,这两个人总有一个在,而他和玉箐绑在一起也打不过。 陆子云本来也想过要不要去找庚桑箬,南宫少尘很疼这个师妹,要是庚桑箬去找他,一定能把他从黑塔楼支走,但他每次肚子和庚桑箬又说不出欺骗的话。 庚桑师姐并不知道她这几位师兄和师父在做的事。 这天陆子云给玉箐送完药出来,内心焦灼。 刚走出腐海林,闷头踏上铁链桥,对面也走过来一个身影,一身黑袍遮脸,声音却很熟悉:“计划了这么久,怎么还不见你逃走,我都替你着急。” 陆子云瞬间后撤,手中灵剑成形,剑尖指住他。 他记得这个声音,在黑塔楼里,和谢鸣之他们是一伙的。 “不要这么凶嘛。”黑袍人道,拿下了遮面的兜帽,“我露脸和你说话,别紧张。” 陆子云看着他不说话。 乔落笑道:“不若我帮你个忙,把谢宗主和他徒儿都支走,让你和那姑娘能成功逃出去可好。” “你有什么目的?”陆子云问。 乔落背着手,姿态闲适地站在狭窄的铁链桥上,淡声道:“只要我们的目的不冲突不就好了,我现在希望玄阳宗的真面目被仙门百家知道,你也是这么希望的不是吗?我帮你出去,你把消息带到,皆大欢喜。” 陆子云皱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我和谢宗主有约在先,我帮他做了很多,他却一直不肯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呢,就想给他添点小麻烦,何况他一直维持着首宗的形象,也该从高处跌下来歇一歇了。” “我不信你。”陆子云干错利落的道。 “随你。”乔落也跟干脆的道,“明日动乱起,趁他们走了,你记得抓住机会。” 他说完就走,轻巧地越过陆子云,顺便摸了一下他的脖颈:“禁制不错,能保证你什么都不能说出去,小心点啊,听你说话那个人也很危险,带那姑娘和你一起出去是个明智的选择。” 陆子云被他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首挥剑,铁链桥上却空空如也,那人早就不在了。 他居然认得这禁制。 这人说的话可信吗? 第二天快到傍晚,陆子云等来了那个机会。 他和往常一样在黑塔楼中兢兢业业扮演守门的透明人,谢鸣之在四方台静坐,研究换灵脉的法阵,南宫少尘忽然掠了进来:“师父,妖兽入侵玉京城……全是噬灵兽!” 谢鸣之霍地站了起来:“今日白凌是不是陪阿箬进城去玩了?” 他边说边往外掠去,声音落下的时候已经到了通道之外,南宫少尘看了一眼牢房深处,陆子云快步走了出来:“南宫师兄,我和你们一起去。” “你守在这。”南宫少尘道,“陆子云,老实一点,你就可以在玄阳宗好好活下去,别想趁着一起出去平乱逃跑。” 陆子云咬了咬牙,没说话。 南宫少尘这才追着谢鸣之离开了。 那人真的做到了,陆子云想。 不过手法实在太卑鄙了! 之前他听说学院也被妖兽入侵,莫非和这个人有关系?果然蛇鼠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陆子云。”玉箐在牢房内小声喊道,“你在吗?” “在。”陆子云跑过去,凝出灵剑,削断了门上的锁链把玉箐放出来。 牢房中还有别的宗门弟子,全都把自己的宗门玉牌递了过来,他们灵脉被封,知道自己跟着出去只会是累赘,没有求救,只是请陆子云带走他们宗门令牌,给自己宗门传信。 陆子云一一收了,玉箐走到那个被剥了灵脉的宗门弟子面前,拿走了他的宗门令牌,郑重保证:“我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逃出去,搬救兵回来的,你要撑住,我以后会想办法把灵脉还给你。” 那宗门弟子看着她,忽而笑了笑。 随即他突然拉开嗓门大吼起来:“来人!有人要逃跑!陆子云要带着人跑了,来人啊!!” 他眼中射出怨毒的光,凭什么!? 凭什么他被换走了灵脉,却要帮得到自己灵脉的人逃走?凭什么他就只能当个残废死在这里,若是能从这鬼地方逃出去,他们怎么可能会回来?对方可是玄阳宗,而他们不过是两只老鼠而已。 既然都是要死,那不如就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好有个伴。 他叫得猝不及防,陆子云错愕间挥出一道气劲击晕他,门外的守卫却闻声赶了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刻就去开黑塔楼中的大阵要困住他们,大阵一落下,他们谁也走不了了。 陆子云还没动,蹲在牢房中的玉箐就不见了踪影,而飞奔到通道口要开启法阵的守卫被一掌拍飞,撞到墙上全身发出骨骼碎裂的声音,直接被这一掌打死了。 玉箐瞬影回来,正要说话,忽然弯腰下去呕出一口血,随即手臂上蔓延出浅淡的红痕,陆子云立刻掏出剩下的药糖全都给她吃了下去,玉箐才渐渐缓了过来:“看来这个换来的灵脉虽然修为和境界都在,但我的身体负荷不了,他们的试验并没有成功。” “他们不知道最好。”陆子云把她背起来,“撑得住吗,我带你走。” “到头来我还是成了累赘。”玉箐沮丧地道。 “放心,一开始也没指望过你。”陆子云安慰她。 玉箐:“……” 这人的嘴真的能交到朋友吗。 第102章 中都玉京。 城中繁华无比, 到处街道上都是来往的行人,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行穿着统一的宗门门服的年轻弟子列队走过, 街道两边的店铺中同时跑出年轻的伙计,其中一个当先跑到宗门弟子们面前, 笑盈盈道:“各位小仙师,今日咱们酒楼中有上好的鱼脍,可要尝个鲜?” 两个领队的年轻弟子小声商量了一句,其中一个袖子一挥道:“走吧,上楼。” 伙计喜气洋洋的领路:“得嘞!小仙师请!” “让他抢先了!” “怪咱们跑的不够快。” “分明是他家位置在前, 我可是跑得很快了!” 剩下的酒楼伙计们互相打着趣,纷纷往回走。 “那家酒楼很贵吧?”其中一个店伙计被人拐了拐胳膊, 一个笑眯眯的年轻男子对他笑道, “这不是玄阳宗的外门弟子吗, 这么好的酒楼都随便进, 可见玄阳宗的弟子待遇真是不得了啊。” 店伙计“嘿”第一声:“那当然了, 咱们玄阳宗可是仙门首宗!” 随即他又不满的补充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们酒楼看上去很贵, 比我东家的更好?” 笑眯眯的男子学他的样子“诶”了一声:“哪里话,我看你家的酒楼就更高档,比他们家要优雅华贵。” 店伙计有些高兴:“客官进店尝尝鲜,咱们家今日也有鱼脍。” 笑眯眯的男子咂了下嘴:“啊这个……” 店伙计摇了摇头, 露出一副“我看你也不像吃得起的样子”的隐晦表情。 二大心里啧了一声, 抬头看了眼高大华丽的酒楼。 他还真吃不起。 “伙计,我们要一间雅间, 靠窗。”一个清脆好听的声音插进来。 店伙计一回头,只觉得眼前一亮。 一个身穿浅绿色衣裙的姑娘走了过来, 衣袂飘飘,衣服上绣着金色暗纹,身上没什么配饰,只有腰上垂着枚玉佩,头发上插了一支简简单单的玉簪,声如清泉,眉如墨画。 她递过来一块上品灵石,笑道:“既然有鱼脍,那我们就尝尝鲜。” 她身侧还站着一位面无表情的男子,闻言往前一步:“不用了,我们……” 姑娘打断他:“来都来了,我请客。” 她迈步朝酒楼中走去,笑眯眯的男子和面无表情那位交换了一个眼神,一个依旧面无表情,另一个带着笑耸了耸肩,欢欢喜喜的跟了上去:“我还没吃过鲜鱼脍呢。” 师妹过来 第180节 店伙计再次看向他,这次眼底隐晦的表情早就没了,笑得阳光灿烂:“那客官可得好好尝尝,咱家的鱼脍最是鲜美了!几位是外州来的吧?是第一次来玉京城吗?我再给几位推介几个招牌菜?” 二大笑看着云箬。 店伙计立刻明白了,转向云箬这位金主:“姑娘有什么忌口的吗?我好给你推介。” “都可以。”云箬道。 店伙计带他们去了雅间,很快就泡了茶上来,口若悬河地给他们推介了几个招牌菜,云箬全都要了,一大一直绷着一张脸,二大一开始还在兴致勃勃挑菜,被一大面无表情看了几次,只好规规矩矩的坐着喝茶。 点完菜,云箬摸出一块上品灵石放在桌上:“跟你打听个事。” “好说!客官您问!”店伙计搓搓手站在一边,眉开眼笑。 “怎么才能进玄阳宗?”云箬问道。 “哎哟客官我就说呢!”店伙计道,“您三位是修士吧,想进咱们首宗对不对,我就说你们看着气度非凡呢,是专程来投奔的吧?不过现在想要进玄阳宗可不容易,您也看到了,各处来的修士多不胜数,玉京城里现在可不止一家宗门,外面各处都是妖兽异动,好些州城都遭了殃,只有咱们玉京城平平安安固若金汤。” 伙计喘了口气:“那还不是因为有首宗镇守,玉京城的结界玉和防护法阵都是一等一的!咱们都念着首宗谢宗主的恩情,这不,只要是城中巡查的小仙师,在咱们酒楼吃喝都是不要钱的,要不是首宗,哪来我们现在安稳的生活您说对吧?” “现在想进首宗的修士数不胜数,这城中不知道等着多少人呢,姑娘您要想进去,可没那么简单。” 店伙计弯下腰,压低了点声音:“不过您来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我还真知道一个门路。” 他没往下说,只是看着云箬。 云箬笑了笑,又拿出一块通透漂亮的玉石放在桌上,手指拂过,玉石上发出温和银色光芒。 “这是……”店伙计眼睛都直了,伸出手去,“上品结界玉!” “什么门路,说来听听。”结界玉被二大捞回手里,笑眯眯地看着他。 店伙计朝雅间门口看看,上前去关了门,走回来压低声音道:“其实也不算门路,我说的夸张了些,客官确定听吗?要是听了您觉得没用……” “无妨。”云箬道,“你说就是。” 店伙计得了承诺,道:“是我自己发现的,最近有位首宗的仙师经常到城中来,应该就是玄阳宗的仙师,巡查的小仙师们见了他都会点头行礼,有时候他也会到酒楼吃饭,但是每次都给钱,是个善心人。” “给钱就是善心人了?”二大稀奇道,“那不是应该的吗?” “咱们又不收首宗仙师的钱!”伙计道。 二大十分不赞同:“那可能只是说明他不差钱而已。” 店伙计无语的看着二大,转向云箬:“这……姑娘我这还怎么说?” 一大往二大面前的茶杯里加满茶水,示意他喝茶闭嘴。 二大端起茶杯,不说话了。 店伙计告状成功,这才继续道:“他来过几次,我就记住他了,之前咱们玉京城还没有这么多宗门修士来,街道没这么拥挤,这都快赶上首宗办百川会的时候了,那时候也是十分热闹呀……哦说回正题,那位仙师经常去对面的茶馆喝茶,偶尔也会和玉京城中的修士搭话,我偷偷观察了不少时间呢,好几位被他搭过话的修士,之后就没再出现过了。” “这不就很明显?”店伙计一副自己发现了大秘密的模样,声音压得更低了,“那些修士必定就是被招进了玄阳宗啊!人生真是一步登天!” 二大终于憋不住了:“就这?你偷偷观察来的?观察了多久,被搭过话的修士都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那位仙师又是长什么样?他们都说了些什么你有没有听到一星半点?” 店伙计不赞同的看着他:“我哪能去偷听,那是仙师们的事,岂是我一个普通人能探听的。” “多谢。”云箬把一块结界玉一块上品灵石都推到店伙计面前,“我们的菜劳烦快些上。” 店伙计拿了打赏,连连点头,下楼去了。 云箬看向一大和二大:“怎么样,我觉得是个线索。” “嗯。”二大点头。 一大沉默半响,道:“其实不用如此破费。” “嗯?”云箬愣了一下,不在意地道,“没关系,咱们闲云宗现在有钱啦。” “有钱真好啊。”二大感叹。 云箬还要说什么,衣领里钻出一团白乎乎的小东西,展翅朝窗外飞去,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朝着人群中一猛子扎了下去。 没一会儿,酒楼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一身黑衣的百里夜推开门进来,肩膀上蹲着刚刚飞出去的传呼鸡,走到云箬身边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把云箬面前的杯盏倒满,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如何?” “你呢?”云箬问。 百里夜摇了摇头。 上次他们从北州边界的北州城回来,带回来的学院学生都被封了灵脉,只能留在学院找寻解开的办法,所幸现在的学院有加固后的法阵和结界玉,是个安全的地方。 云箬他们三人安顿好他们,把人交给学院后第一时间去了会审堂。 云箬和叶景打斗的时候废了她几件法宝,其中一件被她扔在了暗室,被云箬捡回来了。 学院南院的院长唐诚是个法宝收集狂人,学院中不少法宝都是他从各处搜集来的,他本人更是对各家法宝如数家珍,云箬就带着这个坏掉的法宝到会审堂的牢狱中去找他。 唐诚没花多少时间,半日之后就给了答复。 法宝是个禁制类灵器,据说是模仿人的天赋灵技做出来的,作用是封锁灵脉,唐诚年轻的时候,差不多百年前,在某家宗门的鉴宝会上看到过,这法宝对修行用处不大,没几个人关注,加上又是一位小弟子进献的,更是没几个人记得了,唐诚记得也是因为他是个法宝痴。 那家宗门正是玄阳宗。 叶景离开之前曾对云箬说过,要她小心玄阳宗。 关述的死已经能确定是叶景所为,李姜的死却指向了玄阳宗。 越来越多的事情指向玄阳宗。 加上各地被妖兽围困,现在却只有中都玉京城还是一片安逸之象,各城百姓之间都流传是首宗震慑住了妖兽,才使得玉京城不受妖兽异动困扰,不少小宗门都到玉京城寻求庇护,更不用说中都附近的城镇,好多人几乎是举家搬迁涌进玉京,玄阳宗也秉持着来多少我们护多少的态度,广开城门。 世间人对首宗的评价又往上升了一大截。 比如此刻,这店伙计叫其他人都是修士,叫玄阳宗的修士却是仙师。 可见首宗现在真是民心所向、世间独大的仙门了。 为了调查玄阳宗,云箬和百里夜跟两位金衣使者一起来了玉京城。 纪月辞本来也想跟着来,但是会审堂实在太需要她了,时不时有被抓到的宗门中人,都是在宗门里悄悄搞药物试验的,很需要纪月辞的灵技来辨别他们说的话真实与否,或者直接从他们想法里挖掘出答案。 不查不知道,居然有好几个不大不小的宗门在拿弟子做试验,死亡的弟子人数还在统计中。 这些年轻的修士大概想不到,自己辛辛苦苦进了宗门,等待自己的却是这样的未来。 一些人的尸骨被找到送进会审堂,一些人则直接尸骨无存。 纪月辞提审其中一个宗门宗主的时候就在牢房中,段在青的牢房也看得到,那宗主信誓旦旦,说自己绝不会拿人来做试验,被纪月辞拆穿,听着他的心思说出了几位被他做试验死去的弟子的名字,他才终于认罪,梗着脖子说他这么做是为了更多弟子们的修为成长,是为了宗门将来能够壮大发展,为此牺牲是必不可少的。 纪月辞离开的时候和段在青的视线交接,第一次从段院长的心底读到了真正的悔恨和后怕。 现在的玉京城比百川会时候还要热闹无比,修士和人们都在城中生活,云箬他们打听了两日,什么线索都没打听到,跟之前会审堂派进来的人一样,城中没有任何异常,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估计看了这幅景象,也想要想尽办法留在城中,为了将来的安全哪怕花光家财也在所不惜了。 要说唯一的异常的话,那就是人也太多了些。 他们住在外城的客栈,价钱几乎都抵得上百川会时玉京街里的酒楼了。 要不是云箬和百里夜,一大二大估计就是睡城外的林子里。 云箬也终于相信了,会审堂是真的很穷, 还好现在闲云宗很有钱,林望还想办法和陵凌宗建立了长线买卖联系,以大师兄的奸商本事,估计未来他们也会一直有钱下去,纪月辞就算在会审堂打白工,宗门也养得起。 饭菜没多久就上来了,因为点的多,店家还送了一坛好酒,百里夜拍开封泥,一阵清洌的酒香飘了出来,云箬嗅了嗅:“我可以喝一点吗?” “一小盏。”百里夜说。 一大道:“我们在出任务,不能喝酒,你们喝吧。” “一起喝。”云箬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盏,“喝点酒,反而比较正常。” 一大明白过来她的意思,端过面前的酒盏闷声喝了一口。 然后被呛得疯狂咳嗽。 二大一边给他拍背,一边笑着解释:“咱们老大没喝过酒,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这样啊,对不起。”云箬连忙把一大面前的酒盏换了,给他倒上茶水,“喝点水缓缓,不能喝你怎么不说?” “我只是,咳咳咳,喝不惯。”一大努力维持着脸上的表情。 云箬笑起来:“下次请你喝月辞酿的酒,没有这么辛辣,我其实也不太会喝酒,酒量又差,但是我师姐的酒很好喝。” 二大笑道:“纪姑娘还会酿酒?那我也得尝尝。” “好呀。”云箬一口答应,又有些好奇,“这酒真的这么辣?我试试。” 她低头去找自己的酒盏,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把她身前的酒盏端走,当着她的面喝了。 百里夜漫不经心地看着她:“这酒太烈,不适合你喝,等回家去喝月辞的吧。” “我试试嘛。”云箬去抢自己的酒盏,“我就喝一口,抿一点……” 她掰着百里夜的手喂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然后被辣得龇牙咧嘴的直哈气:“师兄,水,快快快。” 百里夜笑着倒了杯茶水递过去,云箬根本来不及接过去,抓着他的手猛灌一杯茶水下去,苦着脸道:“嗓子好辣。” “活该。”百里夜看她。 云箬不满的瞪他。 百里夜又倒了一杯茶,递给她让她端着慢慢喝,一边慢条斯理地朝她碗里夹菜:“师妹别生气,给你赔罪。” 一大默默把手里倒好的茶水收了回去,自己喝了。 二大拍了拍他的肩,往他碗里夹了一筷子鱼片:“吃鱼吧老大,吃鱼。” 三人吃完了饭,鱼脍确实鲜美,店家送的那坛好酒一大和云箬都没喝,被百里夜和二大喝完了,几人一路回了外城的客栈,交换了一个眼神,各自回房间去了。 一个身影跟在他们不远处,远远看了眼他们入住的客栈,转身走了。 入夜,一个黑影踏月而来,身形轻巧地翻上客栈外窗,手中银光一闪,窗户内的锁销被悄无声息破坏,黑影轻轻推开窗跃了进去,下一秒,一柄闪着寒光的灵剑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屋内亮起几个缓慢旋转的三棱锥,云箬的声音响了起来:“叶景。” 黑影顿了顿,抬手拿掉了脸上的黑布,无奈道:“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下午你跟踪的时候。”云箬说。 “不愧是识脉满阶。”叶景说,“真了解我。” “你现在岂非也很了解我。”云箬说。 “也不多。”叶景道,三棱锥照亮了她的眉眼,印出她眼底的红色血丝,云箬吃了一惊。 看到她的表情,叶景笑起来,摸了摸自己的眼尾:“别紧张,我只是好多天没睡觉了,不是因为吃了灵药,而且就算我吃了,也不会眼睛里长出那东西来。” 师妹过来 第181节 “你吃过?”云箬往后退了一步,灵剑依旧稳稳压在叶景的脖子上。 叶景没回答她。 “说话,叶景。”云箬道,灵剑擦进叶景的脖颈。 叶景叹了口气:“连阿景都不愿意叫了吗?” “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云箬看着她。 叶景仔细观察着她眼中复杂的神色,从其中辨别到了一半不解和难过,笑了起来:“我说过了,我是为了更多人,云箬,你不会理解我的,不过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叙旧,最近我可没时间,我是来问你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提醒过你要你小心玄阳宗吗,你怎么还跑到玉京城来。” “不关你事。”云箬冷着脸说。 “你快走吧,玉京城就要变天了。”叶景低声道,“你我朋友一场,云箬,我不想你死在这里。” “我死不死不是你说了算。”云箬道,“你这么说,我就更不会走了。” “料到了,你可不是会自己逃命的人。”叶景说。 “什么叫玉京城就要变天了?”云箬压在她脖颈上的灵剑切进了皮肤,“告诉我,你知道些什么,和玄阳宗是什么关系,上次在地下暗室,那个叫乔落的宗门弟子是不是你的同伙?” “你问了这么多我怎么答?”叶景无奈道,“我是好心来提醒你的,虽然你不肯叫我阿景了,我却还是把你当朋友的。” 云箬愣了一下。 叶景忽然欺身而上,灵剑在她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她却不管不顾,闪身到了云箬跟前,身形迅捷无比,比上次云箬在暗室中和她缠斗时还要快。 短短时间,她的体脉境界居然快要接近满阶了! 云箬猝不及防,被叶景一掌劈在后颈,倒了下去。 叶景接住她软倒的身体,抱起她就往外窗外跃去,就在她掠出屋子的一瞬间,窗外两道黑影同时朝她袭来,叶景一惊,想要往后撤,身后一道剑气凌空压来,就算她接近体脉满阶,还是被这霸道的剑气压得顿住了脚步。 被她打横抱着的云箬忽然睁开了眼睛,翻身下来抓住她的手臂反扣在背上,手指掐住了她腕间的脉门。 “要逃走怎么也不叫叫我们?”二大笑着从黑暗中走出来。 叶景不理他,奇怪的看向云箬:“你没晕?” 云箬摸了摸脖颈,嘶了一声:“好疼,我一直防备着你呢。” “我留了力,不然你脖子都断了。”叶景道,“毕竟你体脉才四阶。” 她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被制住的事,还有心思调侃云箬,看到从黑暗中走出的其他三人,叹了口气:“看来你不会听我的了。” “你也不打算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云箬说。 “总有一天……我会都告诉你的。”叶景轻声道。 她说着,手下手腕直接翻转,咔一声闷响,挣脱了云箬的束缚,另一只手一掌拍开云箬,身影瞬息间就到了几丈之外,连守在她身后的一大和二大也没反应过来,两人凝出灵剑上前阻拦,叶景不接招,灵巧的躲避着。 一大二大拖延了一点时间,百里夜赶了过来,几招就把叶景逼回了云箬面前。 叶景喘了口气,破空而来的剑气已经到了她面前,她忽然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云箬往前一步挡在她面前,接住了迎面而来的杀招。 叶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就知道你会救我。” “因为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云箬说,这次她不再客气,几个细长尖锐的三棱锥凭空出现,被她捏在手里刺向叶景的肩膀,叶景的身形再快都没有快过云箬的灵技,她只觉得眼前一花,肩膀传来一阵剧痛,两枚三棱锥狠狠刺穿了她的肩膀,化作灵光封住了她手臂的经脉。 云箬两手沾了喷出来的血,看着叶景的眼神又坚定又难过。 叶景笑了笑:“云箬,我不怪你……” 她肩膀经脉被封,动作慢了下来,几招就被云箬制住了。 只要把叶景带回会审堂,纪月辞能直接从她这里得到不少信息。 然而变故再起,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强劲的灵力瞬间就到了云箬面前,她意识得到,身体却来不及躲开,身后一道同样强劲的剑气飞来,两道灵力撞在一起,百里夜闪身过来揽着云箬退后一步,手中灵剑直接被击碎。 一道黑影也同时信步而来,从容地挡在了叶景面前,淡声道:“还不走?” 叶景捂着肩膀站起身,道:“师父,别杀她。” “我要是不来,你就被她带走了。”黑影整个人都裹在黑袍中,声音雌雄莫辨。 “是你。”云箬和二大同时认出了他。 是那个杀了李姜的黑袍人。 “真是有缘啊这位姑娘,上次你可是阻了我不少时间。”黑袍人道,“不过现在可不是咱们切磋的时候。” 他话音未落,远处外城上方的结界玉屏障忽然亮起一道银光。 一座小山出现在在玉京城外,缓缓地朝着这个方向走来,黑色的瘴气在夜色中被月光勾勒形状,雾气般悄声蔓延,结界玉屏障又亮起一点光,屏障外一道快到几乎看不清的影子闪过,屏障上的灵光似乎被啃掉了一点。 接着,无数的影子扑到了屏障边上,让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在黑暗中响了起来。 只是几息之间,屏障上就破开了一个口,几个影子闪电般纵身进来,融入了黑暗之中。 “百里夜!”云箬唤了一声。 “走。”百里夜和她同时跃起,朝着破损的屏障边跑去。 一大和二大则转身往城中跑去。 两边很有默契的兵分两路,云箬和百里夜去阻止妖兽,一大和二大的金衣使者身份现在就派上了用场,去通知城主戒严,以及城中驻扎的仙家宗门妖兽入侵。 黑袍人看着他们离开,并未阻止,施施然在叶景肩膀上拍了拍,将她被封的经脉解开,带着她离开了。 第103章 数次面对妖兽围城, 云箬和百里夜早就有了经验,一个去城边检查防护法阵,一个击杀噬灵兽, 破掉的结界玉屏障无法修补,只能用百里夜的临时法阵填上, 外城的仙家宗门赶来,看到城外蜂拥而来的妖兽全都傻了眼。 各处妖兽异动四起的时候他们就奔赴玉京城,在玄阳宗的庇佑下根本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第一反应竟然是赶紧撤进内城区。 “过来帮忙!”云箬喊道。 “那可是噬灵兽!”其中一家小宗门的宗主大喊,“你想让我们送死吗?” 他带着自家弟子就要跑, 退路上倏忽间降下一道剑意,嗡鸣阵阵, 其他几边退往内城的路上都出现了一道剑意, 震动着威慑感十足, 拦下了所有宗门修士。 “诸位, 城中还有无数普通人。”云箬沉声道, “你们得站在前面,谁也不许退。” 应着她的话语, 六道剑意往下压了几份,修为低的小弟子已经受不了,凝出灵剑惊恐地与剑意对峙。 几家宗门中一位女宗主抬手护下自己弟子,看了眼压迫感越来越盛的剑意, 看向云箬:“怎么帮忙, 结界玉是玄阳宗的,我们无法注灵, 法阵我们宗门亦无人精通。” “守住这个缺口。”云箬道,“别让妖兽靠近, 瘴气若是进来了就驱散。” “至于噬灵兽……” 一道迅捷的影子从破损的结界玉屏障处扑了进来,跳到了云箬身上,张嘴就往她脖颈咬去,看见的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那女宗主瞳孔紧缩,灵剑凝出想要上前帮忙,心里却知道来不及了。 然而下一秒,噬灵兽张开的嘴里噗地溅出血线,被串在云箬的剑尖,爪子也从她身上耷拉了下来。 谁也没看清噬灵兽是被如何击杀的。 “噬灵□□给我,诸位专心守在这里就行。” 云箬提剑独自站在结界玉屏障的缺口外,身形纤细,夜风吹乱了她的鬓发,颈侧沾上几滴鲜血,素白的面庞在黑夜中仿若在微微发光:“只要我没死,就没有一只噬灵兽能进来。” 她说的话嚣张至极,看向众人的脸上却带着让人无法不信服的奇异魄力。 “好。”那女宗主点了点头。 其他几位宗主也只好应允,苦着脸走上前来。 悬在道路后方的六道剑意全都回到云箬身周,铮然钉在了屏障缺口处,金色剑意化作符纹,带着让人战栗的气息唰地铺开,化作法阵消融在透明的屏障之上。 有了百里夜的剑意加持,这方屏障暂时算是稳固的,只要这几个宗门能守住别让妖兽闯进来,将它们暂时驱逐在外,所处的这片外城就是安全的。 到底是能创立宗门的宗主,哪怕只是小宗门,宗主们很快反应过来,让弟子守住屏障驱散漏进来的瘴气,宗主们则亲自到屏障外的区域驱赶妖兽,只要噬灵兽的威胁没有,他们一起把其他妖兽拦在外面不成问题。 云箬杀光这附近的噬灵兽,正要歇一歇,忽见远处火光四起,惨叫声从不同的方向传了过来。 “云姑娘!”瘴气中一道结界玉屏障光芒闪过,那位女宗主掠了过来,“其他方向上也出现了妖兽,有不少噬灵兽,还有玄阳宗……他们关闭了玉京城内城的所有出入城门,我们被困在外城了。” 女宗主眼中神色有些庆幸,庆幸他们听云箬的守住了这里,更多的却是不可置信。 她完全不敢相信玄阳宗居然完全不管外城的死活。 “我去帮忙。”云箬道,“你们守住这里。” “你小心。”女宗主说。 云箬循着百里夜的气息去找到他:“师兄,怎么样?” 百里夜在这一片区域外布法阵,玄阳宗的法阵他无从更改,自己布阵又太慢,干脆就跟云箬借了灵力,云箬的灵力是天地灵息,气息与一切灵力法阵都可契合,有了她的灵力,百里夜没有多费功夫,迅速修改着玄阳宗的法阵,皱眉道:“这些法阵似乎有问题,阵眼摇摇欲坠,被人做了手脚。” 两人想到学院妖兽入侵时破损的法阵,对视了一眼。 但现在的情况没有时间让他们分析。 百里夜改完一个法阵,法阵亮起银光开始运转,还没站起身,云箬就伸手牵住了他,源源不断的灵力再次涌入他的灵脉,将他的灵脉填满充实,也将他的一部分灵力融入了云箬体内。 现在两人都能凭借灵力很快找到对方。 “师妹这是把我当灵器注灵吗?”百里夜问到。 “那你比传呼鸡费灵力多了。”云箬说。 百里夜好笑道:“拿我和它比?” 两人说了几句话,百里夜被“注灵”完成,云箬抽手就走,跃上一座高楼观察了四方情况,再次跃下来。 “师兄你守在这,我去其他区帮忙,有几个地方瘴气已经漫进来了,玄阳宗关了内门通道,你能把这边的法阵区域扩大吗?我去找其他宗门,把城中百姓都往这边护送过来。” “可以。”百里夜道。 云箬转身就要走,被百里夜拉住手,倾身上来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注意安全。” “师兄也是。”云箬飞快地隔空亲了他一下,转身从瘴气中消失了。 百里夜无奈。 亲得这么敷衍,他可记住了。 他转身看了看周围的法阵,埋头开始重新修改。 云箬朝着其他方向去,散出身上的灵息吸引噬灵兽,碰到了就直接斩杀,到另一个区的时候她半边衣裙上溅上了不少血点,一边注意着外城的法阵,好几个地方都是破损的,瘴气已经蔓延进了城中。 师妹过来 第182节 击杀完一部分噬灵兽,她没有再在外面,闪身进了结界玉屏障内。 整个外城其他区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街上全都是朝着内城跑去的百姓,云箬拦住几个身穿宗门弟子服饰的人:“你们宗主在哪?别往内城去了,玄阳宗已经封锁内城了。” “别瞎说!”旁边忙着逃跑的一个中年男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首宗的仙师们怎么可能这么做,你是什么人,怎么在这里妖言惑众危言耸听?!” 被云箬拦住的几个宗门弟子却显然已经得到了点消息,其中一人小声道:“我们宗主之前被请进玄阳宗做客,至今未归。” “这边有几个宗门?”云箬问。 其中一个宗门弟子见她身上都是血迹,又见她手中灵剑银光流转,从出现到现在都未消散,可见修为了得,起码神灵脉一定是高阶,出声回答:“四个,还有另外三家,住在外城边缘处,估计还没往这边来。” “多谢。”云箬转身朝外跑去。 “哎姑娘!”几个宗门弟子叫她没叫住,见到已经从城外顺着千疮百孔的结界玉屏障飘进来的瘴气,还有时不时搅动瘴气的巨大妖兽身影,顿时也不敢管云箬了,全都朝着内城跑去,他们也不信玄阳宗会真的封锁内城。 然而到了内城外,他们还存着的一丝侥幸终于破灭。 内城城门紧闭,唯有护在外围的结界玉屏障发着银光,不少人疯狂砸门,呼喊放大家进去。 随着外面的人越聚越多,呼救声越来越大,内城的结界玉屏障忽而闪了闪,往外延伸了一些,疯狂拍门的人们动作一停,其中有人喜极而泣:“看吧!谢宗主不会不管我们的,结界玉屏障延展,必定是要开城门让我们进去了!” 欢呼声响了起来,夹杂着无数对玄阳宗的感激。 结界玉屏障延展了一瞬,里层忽而漫出金色流转的无数符文,层层叠叠顺着屏障铺满,金色和银色互相交织在一起。 众人茫然的看着,没有等来预想中的开城门。 一队穿着玄阳宗外门弟子服饰的年轻修士护着一群普通人赶来,看到被符纹布满的结界玉屏障,不约而同停住了脚步,脸上也现出茫然不解的神色:“这不是内城的护城阵吗?宗主不管我们了?” 内城护城阵一旦落下,代表外城已经彻底沦陷了。 他们被放弃了?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到内城城门外,外城的结界玉屏障光芒时不时就有一个地方暗下去,蔓延的瘴气像是一条条黑色的毒蛇,扭曲着身子从破损的地方钻了进来,所有人心头只剩下了恐惧。 住在玉京城的人们第一次直面妖兽围城,不止心理上的恐惧,还有更多难以置信的不安,许多人心头都想起自己曾经信誓旦旦的和别人说过,咱们玉京城有首宗镇守,怎么可能和别的城镇一样有妖兽敢来?就算敢来,也肯定会被玄阳宗的仙师们统统解决。 瘴气蔓延而来,风中传来了压抑不住的绝望哭声。 相比起普通人,宗门弟子们还有结界玉傍身,但看着瘴气中隐约的妖兽轮廓,谁也不敢说自己能突破妖兽的重围跑出城去,况且,城内是这个样子,外围的妖兽一定更多。 难道他们就要这样死在一尺之隔的内城城门外吗? “喂!仙门弟子全部出列!来帮忙!”一个身影从瘴气中冲出,身上结界玉银光闪烁,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众人面前,在一座酒楼旗杆上停下身形,朝下大声道,“我是羲和宗弟子,大家听我说,西南方现在有守护阵,是安全的,神灵脉觉醒的宗门弟子全都跟我走,去守住屏障缺口争取时间,剩余的留在这里,护送百姓们到西南边去,其他几座城门的人已经在往那边转移了,那边也有宗门弟子守着,过去后会有人安排你们。” “可瘴气中全都是妖兽!肯定还有噬灵兽,我们去了不是送死吗!”一个宗门弟子转身继续砸内门的城门,然而内门开了防护阵,他的拳头才砸上去,一道灵光闪过,将他击飞出去倒摔在地上。 “我不是没事吗!”过来摇人的宗门弟子道,“噬灵兽有人帮我们解决,我们守住缺口阻止妖兽靠近和瘴气蔓延就可以。” “谁能对付噬灵兽?你少骗人!”宗门弟子们根本不信。 这宗门弟子顿时无奈了,都生死攸关了,怎么还这么啰嗦这么烦!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毕竟他一开始被找上的时候也是这个反应。 正在愁眉不展,头顶忽然几个影子闪过,他上方的结界玉屏障一阵闪动,一只浑身雪白的噬灵兽看到蹲在高处的他,眼睛发红地扑了过来,底下响起齐齐抽气的声音。 横里一柄灵剑闪出,一条血线伴着一个浅绿色身影从空中落了下来,挥剑甩掉了上面噬灵兽的尸体,回眸看了一眼,脚尖点地再次跃身离开。 “看到没有!”旗杆上的宗门弟子站起身来,“噬灵兽伤不到咱们,再说一遍,神灵脉觉醒的宗门弟子即刻跟我走!这是为了城中百姓,也是为了我们自己,你自己一个人能跑出去吗?是守城还是等死,现在就决定!” 底下的宗门弟子顿时不再犹豫,立刻站出来了三分之一,剩下的自动开始组织城门前的百姓往西南方撤离。 “这位小修士,请问刚才那是谁?”旗杆上的宗门弟子转身要走,底下一个百姓斗胆扬声问到。 “闲云宗弟子,今年百川会的魁首。”那宗门弟子也扬声答道,“是她组织我们一起守城,也是她一直在瘴气中击杀噬灵兽,才让城中破损的结界玉屏障能支撑到现在,也是她师兄在西南方布下了守护阵,各位,玄阳宗放弃了我们也放弃了大家,但我们不会逃,我们宗门弟子今日与大家共存亡。” 他话音落就朝远处起落而去,只留下一句尾音:“——她叫云箬。” 城门外的骚乱渐渐停止,人们开始有序朝西南方撤离,人人心头都留下了方才落地的那一抹浅绿色身影,以及那让人惊鸿一瞥的回眸。 屏障外不远处,云箬击杀了扑上来的噬灵兽,无语的看向一旁赶来帮忙的一大二大:“你们教他说的?” 一大看着她摆了摆手:“不是我。” 二大谦虚道:“他发挥的真好,比我教的都要好,这小子以后必定有前途!” 云箬嘴角抽了抽:“浮夸,油腻。” 二大不解:“浮夸吗,还好吧,油腻是什么意思?” 三人把内城外围和外城都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遗漏的噬灵兽和人,也向西南方赶去。 结界玉屏障在所有宗门弟子的守护下还算能撑得住,百里夜布下的法阵将所有妖兽挡在外围,宗主和修为好的弟子在云箬的带领下将城外徘徊的妖兽们都引向城外一处山林,暂时让它们在山林中栖息,派人看守外围。 城中妖兽危机得解,瘴气暂时没办法驱散,所有人都只能歇在西南边。 但大家已经知足了。 宗门弟子们穿梭在边缘一直检查守护阵,发现哪里灵力不够就几个人同时补上,人们在各处歇息,茶馆,酒楼,小铺……时不时就有人上前对宗门弟子们表示感谢,更有不少被背过来的老人家哽咽着拉着他们的手道谢,不少宗门弟子都是第一次经历妖兽异动和守城,看着被自己救出来的人,心底不由得就生出一股豪气来。 他们最初开始修行,那个时候似乎也想象过这样的时候,力挽狂澜,救苦救难。 从什么时候起,修行的目的就只剩下了修为精进互相竞争? 西南面已经成为一个安全的守护所,云箬并没有进去,和一大二大一起去外围找百里夜,百里夜布阵几乎用尽了所有灵力,云箬他们去的时候他正蹲在地上休息,抬眸看到云箬,朝她伸出一只手:“师妹,抱抱。” 云箬:“?” 二大一敲手掌,拉着一大走了:“老大我们去那边看看,那边的守护阵好像在闪!” 一大回头看了一眼,眼神暗了暗,面无表情越过二大快步走了。 云箬伸手去拉百里夜,百里夜顺势起来双手环抱拥住了她:“没力气了,给我靠一会儿。” “辛苦师兄啦。”云箬抱住他,两手在他背后抚了抚。 百里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把我当灵器摸,你也这么摸传呼鸡的。” 传呼鸡云箬之前交给了一大,方便传递消息,小东西听见自己名字,呼啦一声从一大身上钻出飞了过来,云箬伸手指接它,在它小脑袋上摸了摸,摸完觉得确实很像刚才摸百里夜的背,一转头,百里夜一副“我果然没说错吧”的表情看着她。 云箬忍不住靠在百里夜肩头笑的肩膀有些抖,一边握着他的手,将灵力再次传过去。 只传过去一些,她就感觉到百里夜灵脉有些受不住了,他身体中的瘴气虽然被驱逐,但灵脉却无法修复,方才他几次耗光灵力,灵脉空乏,现在又有灵力涌进去,对他的灵脉来说负担太重。 “不用了。”百里夜牵过她的手指摩挲了一下,“够用了,走吧,咱们趁这个机会给玄阳宗找点麻烦。” 一大二大也走了回来。 百里夜蹲下身,把储物囊中的所有东西倒了出来,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地上多了一堆雪白的骨片。 二大立刻认了出来:“你们那位小师弟江北山的骨剑是不是就是这个材质?” 一大道:“难怪,那柄剑拿在他手里仿若没有重量,原来是噬灵兽的骨头所制。” 二大啧啧几声:“你们闲云宗当真是……奢侈至极。” “过奖。”百里夜低头拼接骨片,头也不抬地道。 没一会儿,他手中就拼起了一只像是小狗一样的东西,四只爪子是三角形状,倒垂的三角边缘看上去锋利至极。 他把这东西递给云箬:“注灵试试,法阵和传呼鸡的一样。” 云箬指尖钻出灵力,游进其中,法阵运转起来,在注满灵力后法阵隐去,她手中的小东西动了动,咻一声消失在空中,下一刻出现在百里夜的手掌上。 “好快的速度!”二大惊叹。 百里夜手下不停,迅速把所有骨片都拼了起来,递给云箬注灵。 云箬注灵结束,拨了拨手里几个小东西,几道白影闪过,唰唰地声响破空响起,几人的视线根本跟不上,等小东西都跳回云箬手里,周围的木杆上被划出了数道深深的痕迹。 “等放出去,它们就只会循着灵力攻击。”百里夜说,“就让它们让内城乱一乱吧。” * 玉京城内城,当闪着金色的纹路攀上结界玉屏障,外城中不少宗门弟子都吃了一惊。 外城危机,现在内城却直接关闭了城门降下防护阵? 玄阳宗就这么不管外城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骄蛮的声音喊道,一个红色身影疾奔而来,一巴掌扇在了内城守卫处守卫长脸上。 那守卫长目光一凛,抬手就要打回去,看清来人才猛地顿住了动作,咬牙压下愤怒,道:“庚桑姑娘,这是谢宗主传下来的命令。” “我师父?怎么可能!”庚桑箬怒道,“你再说一遍试试?你敢污蔑我玄阳宗!?” 那守卫长低着头不说话,眼底闪过不屑,却什么都不敢说。 “阿箬。”白凌在她之后进来,看着降下的防护法阵也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冷声道,“你今日闹着出来玩,今晚又待在这里过夜,师父是知道的,防护阵只是暂时降下,等师父来接你走了,我自会出去守城,你就好好待在这。” “可是……”庚桑箬有些焦急,“我们方才进来的时候外城好几处结界玉屏障都损坏了,外面的人怎么办?” “外面那么多家仙家宗门,还有我玄阳宗外门弟子在,不会有事的。”白凌道。 庚桑箬这才松了口气,想了想又抱住了白凌的胳膊:“小师兄你也不要你自己一个人出去,很危险的,等师傅他们来了你再去。” 白凌看了她一会,眼神温和了些:“我送你去等师父他们。” 他看向守卫长道:“我回来前防护法阵不要停。” “是,白凌大人。”守卫长抱拳行了个礼。 白凌正要带着庚桑箬走,一个守卫匆匆赶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守卫长!不好了,城里、城里进了噬灵兽!” “何处。”白凌沉声问道。 “好几处!”守卫面露恐惧,“速度很快,我们看不清,已经有不少人受伤了,白凌大人,您快去看看!” “我得守着阿箬。”白凌道,摸出一枚玉牌递给守卫长,“去叫传送法阵处的弟子都来巡查。” 守卫长拿了玉牌,有些犹豫,心中也是害怕至极,他三灵脉中觉醒了识脉,虽然只是个低阶也没什么作用,但他也是噬灵兽攻击啃食的目标,心头止不住地涌起恐惧来。 “喂,这个给你。”一个东西扔了过来,他下意识接住。 “这是我的护身法器,就算是噬灵兽,也能保你好几条命了,还不快去叫人过来,你们可是城中守卫,这玉京城是我玄阳宗镇守的,要是城中人出了事我拿你是问!”庚桑箬跋扈地道。 守卫长深吸一口气,看向庚桑箬的眼底没了不屑,行了个礼,认真道:“多谢庚桑姑娘。” 庚桑箬撇了他一眼,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见白凌没说什么,守卫长才拿着庚桑箬给的灵器朝内城中的法阵传送处跑去。 传送处的院落里玄阳宗弟子被叫走了大半,剩下的几个聚在一起小声讨论城中的情况,其中两人忽然悄无声息倒了下去,另外几人一惊,还来不及防御,全都被敲晕了。 云箬敲晕了一个玄阳宗弟子,对着自己的手刀翻来覆去的看,满眼欢喜的对一大道:“会审堂敲人的方法果然管用,这还是我第一次用手刀敲晕人,你们平时修习会专门修这个吗?” 师妹过来 第183节 一大:“……”并没有。 黯淡的传送法阵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云箬被百里夜揽住迅速藏身进黑暗中,一大二大也在瞬间翻出墙外隐去身形。 法阵嗡地亮起,谢鸣之带着沈苍一和南宫少尘凭空走了出来,谢鸣之匆匆走在最前面,沉声道:“少尘等白凌过来,你们回去抓人,别让那小子跑了,苍一和我去接阿箬。” “是。”南宫少尘停住脚步,谢鸣之和沈苍一走了,法阵暗淡下去,他百无聊赖的等在原地,并不在乎城中的情况如何。 没多久白凌几个起落到了院中,神色冷淡:“早叫你杀了干净。” “谁知道他能跑出来,还抓准了这个时机,我和师父前脚走,他后脚就跑了,还带走了个试验品。”南宫少尘无奈道,“你那法阵能感觉到他在哪吧。” 白凌静声没说话,片刻后转身往院外走去,南宫少尘慢悠悠跟了上去。 “我们跟上。”他们走后不久,云箬小声道。 “好。”百里夜牵住她的手,握住了她有些发颤的指尖,什么都没问,低头和她商量,“或者你在这等我?我跟上去看看。” 云箬摇了摇头。 一大二大闪身过来,几人小声交谈几句。 刚才南宫少尘他们说人逃了,还带着一个试验品,那他们也没必要进玄阳宗去探查了,只要跟着南宫少尘和白凌,说不定就能找到玄阳宗试验药物的证据。 那个逃走的人或许就是被抓走的宗门弟子,他们必须把人救下来。 * 陆子云和玉箐好不容易才从玄阳宗逃了出来。 他们不能走任何山峰和峰间的通道,只能走悬崖底的山涧,他为了今天的逃跑尽量让身体恢复到了最佳状态,把手里对症的药全都吃了,云箬给他的药他本来是舍不得吃的,想留着当纪念的一盒药糖全都给了玉箐,一路上已经被吃完了。 两人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按照之前规划好的路线没命狂奔,找到了一个很久没用的传送阵,里面残存的灵力把他们送出了玄阳宗。 好消息,离开玄阳宗了。 坏消息,在玉京城附近的山林里。 玉京城中都是玄阳宗的弟子,谢鸣之的眼线到处都是,陆子云根本不敢带着玉箐进城。 他们的目标是去会审堂。 “呜……”玉箐跟着陆子云狂奔,到了一条溪涧间,忽然弯腰蹲了下去,五指微微痉挛,在陆子云跑回来前她把手藏进了袖子底下。 “还好吗?”陆子云在她身边蹲下。 “还好。”玉箐说,“我缓一下。” 她被换上的灵脉在身体中灼烧般疼痛起来,她死死咬住牙把闷哼声忍了回去,道:“走!” 他们必须赶快赶路。 他们涉水而过,双脚浸泡在流淌的冰凉溪水中,反而让玉箐好受了不少,刚走到溪水正中,身后传来脚步声,两个身影几息之间就到了水边,都是一身白衣,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冷淡锋利。 “跑的还挺快。”南宫少尘笑道。 玉箐只觉得心都凉了,陆子云一把拉过她把她护在身后,手中瞬间凝出了灵剑,一剑挥去,剑气在溪水中激起几层水帘,阻挡住了来人的视线,他推了玉箐一把,低声道:“逃,我拖住他们!” “拖住谁?”然而玉箐还没来得及动,两人面前就响起了南宫少尘的声音,一道剑气斩断激起的水帘强劲斩来,陆子云咬牙用灵剑抗住,被剑气推得倒推几步差点跌进水中,狼狈地站稳身形。 “你还在手下留情。”白凌道。 南宫少尘摆了摆手:“非也,后面那个可是珍贵的试验品,好不容易成功,总不能在这里杀了吧,师父的试验还没完成呢,得留着她。” “那你去抓试验那个,我去杀人。”白凌淡声道。 “也不行。”南宫少尘道,“阿箬挺喜欢他的,每天都要找他玩。” “啧。”白凌不耐烦,“都抓起来总行了吧。” 他闪身向陆子云袭去,招招都是狠招,根本不像南宫少尘一样留力,陆子云本来之前在黑塔楼就受了重伤,又不敢去找医师治,靠着云箬给的药苟命,哪里招架得住白凌凌厉的攻势,没一会儿就被一道剑气击中,虽然白凌最后时刻收着力,他也撑不住了,勉强挡住这一击,手中灵剑消散,擦着水面倒飞出去,半死不活地砸在岸边。 白凌反手收回灵剑,走上前去。 一道身影从他身后飞快掠过,浅绿色衣裙上的暗纹闪过一丝金芒,随之而来的是凌厉冰寒的剑气,充满着滔天怒意,招招都又狠又决绝,逼得白凌不断后退反击,却发现自己的招式总能被瞬间破解,不由心中惊骇,起了杀意,那身影却朝后退去。 白凌看到奔向陆子云的身影,脸上的表情忽地顿住了,眼底杀意尽散。 南宫少尘本要去抓玉箐,看到那抹浅绿色的身影,也停住了脚步。 云箬心底的愤怒和恨意压下了她本能的恐惧,挡在他和玉箐面前,手中灵剑挽了一道简单的剑花,衣裙被打湿,衣服上的血滴被水晕开,看上去就像她受了伤,伤口正在慢慢渗出血来一样。 “你受伤了?”南宫少尘和白凌几乎同时开口,一起往前一步走向云箬。 一个身影凌空而来,挥剑扫开浩然剑意逼退了上前的两人,踏水而过走到云箬面前,偏头道:“师妹,没事吧。” “没事。”云箬弯腰去查看陆子云和玉箐的情况。 百里夜抬眸看着岸边的两人。 白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蹲在陆子云身侧的云箬,南宫少尘则看着百里夜,脸上表情一点一点敛了起来,对他笑了一下,眼底却是蔓延上来的毫不掩饰的冰冷寒意。 百里夜也笑了一下,上前一步挡住了云箬的身影。 第104章 “你居然还活着?”南宫少尘冷声道。 “给百里世家递消息的果然是你。”百里夜脸上还保持着一丝笑意, “你觉得我被抓回去必定会死?不知我哪里让谢宗主的亲徒看不顺眼,一见面就要致我于死地?” “不过是帮百里世家抓个通缉犯而已。”南宫少尘说,“举手之劳。” 他根本不欲再与百里夜讲话, 扬声道:“陆子云,过来。” 陆子云挣扎着从水边坐起身, 方才看到云箬时眼底一瞬间的惊喜此刻全都化作了惊惶和恐惧。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云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听到南宫少尘喊自己的名字,身子一抖,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南宫少尘看着他,重复道:“过来, 跟我回去。” “我们不……”玉箐刚要说话,被陆子云一把抓住了手腕, 阻止她继续开口。 现在这里只有云箬和她的师兄, 他们两个人根本不可能打得过南宫少尘和白凌, 如果他和玉箐在这里说出真相, 就是逼着南宫少尘和白凌杀人灭口, 他不能害了云箬。 “玄阳宗对弟子管束这么严格?一个受了伤的内门弟子,还劳烦二位亲自来带人回去。”百里夜意有所指地道。 白凌深色冷淡地站着, 没有再往前,也没说话。 南宫少尘脸上倒是恢复了温雅之态,淡淡道:“这是我宗门之事,两位又不是我宗门人, 这算是多管闲事么?” “玉箐不是你宗门弟子。”云箬开了口, “你们抓她干什么?” 南宫少尘眼底闪过笑意:“怎么是抓?云姑娘这话说得太严重了,玉箐姑娘是我宗门贵客, 陆子云是我内门弟子,我此番来是接他们回去。” “如果我说我要带他们走呢?”云箬握紧手中的灵剑, 从水中站起身来。 南宫少尘眼底的笑意更浓了:“这是何苦呢,我知道云姑娘和陆子云是旧识,既然在这里遇上了,不如就到玄阳宗一叙如何?陆子云,你不说点什么?” 南宫少尘边说,边漫不经心地提着手中灵剑挽了个剑花,轻灵好看,姿势优雅,目光却警告地看着陆子云。 百里夜看着他的动作,眉间轻轻蹙了一下。 “云箬,我……”陆子云捂着胸口,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挤了一个笑出来,“我没事,你不用管我,你们快走吧。” “陆子云。”云箬唤他。 陆子云哀求的看着云箬,无声的求她快走。 “我不会自己走。”云箬低头对他笑了一下:“你刚刚笑的很丑你知不知道?” “陆子云。”南宫少尘看到云箬对他笑,语气愈发冷了下去,“还不过来。” “你不用威胁他。”云箬按住陆子云肩膀,淡声道,“他不会跟你回去。” “哦?”南宫少尘往前走了几步,也踏进了水里,笑看着云箬,“那云姑娘怎么不敢看我?” 云箬听到他走近,拎着灵剑的指尖有些颤抖,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南宫少尘。 这么多年,南宫少尘一直记得小师妹的眼睛。 那双眼睛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涌起无边惊艳,在此后相处的时光里总是看着他笑,那时候她的眼睛不长这样,现在她换了一副身躯,眼神更加明亮,如同山中流出的泉水,氤氲着清洌透亮的凉意。 一年前的学院开放日,这双眼睛看着他眼底满是惊惶的惧意,现在却被愤怒填满。 生气的师妹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也很喜欢。 “那就只能切磋一下了。”南宫少尘笑道。 “等等。”白凌皱眉看着他低声道,“那是师妹……” “我知道。”南宫少尘撇了他一眼,“谁叫你跟她动手?上次你就差点伤了她。” 白凌听到他这么说,牙关紧了紧。 “把陆子云和玉箐带走。”南宫少尘从他身旁掠过,“我去拦着师妹。” 他和白凌刚有动作,百里夜就察觉到了,抖开森寒剑意护在受伤的陆子云和玉箐身周,和云箬根本不用出声交流,两人几乎同时往前迈步招式起手,一起封住了攻过来的南宫少尘和白凌。 百里夜灵脉中瘴气驱逐之后,师兄妹数次并肩御敌,早就不需要语言,一个眼神就知道怎么配合对方。 山林中顿时激起碰撞的灵光,剑气震荡,四人在水中交手,溪水都几乎被阻得停滞了流动,水花四溅。 一开始交手,南宫少尘还带着轻松的心态,见到云箬和百里夜配合得默契十足,眼神渐渐阴沉起来,白凌也差不多,但随着二人剑招越来越凌厉,两人眼底都浮起一丝惊诧。 他们低估了云箬的修为。 曾经那个人人可欺,只能躲在他们庇护下的小师妹现在好像并不需要别人的保护了。 和白凌缠斗在一起的百里夜忽而身形一顿,手中灵剑闪了闪,白凌觑到他招式的一点间隙,抢身欺近,一剑直指他的咽喉,灵剑却被另一道从旁袭来的剑招架住。 “师兄!”云箬脸颊上滴着水,灵剑挥出一串水珠逼退白凌,扶住了百里夜,两人的手握在一起。 百里夜喘了口气,手臂下隐隐浮现出红痕。 他今日灵脉使用过度,只能缓慢恢复,云箬的灵力一点都灌不进去了。 “走。”百里夜低声道。 他们的目的是救走陆子云和玉箐,如果被南宫少尘和白凌拖住,等玄阳宗的人找过来,他们就别想走了。 “我断后。”云箬说。 师妹过来 第184节 “一起走。”百里夜扣住了她的手指。 南宫少尘目光阴沉地盯着他们握在一起的手,改了主意,对白凌道:“算了,除了师妹,全都杀了。” “尤其是那个叫百里夜的。” 他闪身攻过去,忽然觉得眼前一闪,有什么东西从他手腕飞过,一阵剧透袭来,南宫少尘低头看去,手腕上片刻后才现出一道血痕,血水顺着手臂流下。 噬灵兽? 南宫少尘目光一凛,在另一个影子闪过来的时候迅速换了一只手握住灵剑,剑招再也不是方才阻拦云箬时的基础招式,一剑刺出,铛地一声击到了什么,一个白色的东西送空中落下,落入水中,下一刻又破水而出,朝着他袭来。 空中传来咻咻的破空声,更多的东西袭了过来。 只攻击他和白凌,对云箬他们视而不见。 不是噬灵兽,南宫少尘立刻有了判断。 他和白凌被那些东西缠上,一时脱不开身。 百里夜背起陆子云,云箬正要去背玉箐,两道身影从林中闪出,一大二大不再隐蔽,趁着这个机会过来,二大背起玉箐,四人同时踏水上岸,朝着林中黑暗处飞奔而去。 白凌立刻追去。 “白凌!”南宫少尘被袭来的小东西搅得不厌其烦,杀也杀不掉,一边应付,一边朝白凌喊道,“别追了,直接动手。” 白凌手中灵剑散去,重新聚起的灵力游鱼般围绕在他指尖,他不再管四周袭来的影子,南宫少尘会为他挡住,他掌中现出一个罗盘般的法器,飞速在空中画出一串圆环形的符纹,手掌往前一推,低声道:“启。” 金色符文忽地一闪,融入了罗盘之中。 林中往前狂奔的四个人都没注意到,陆子云脖子上有什么东西闪了闪,亮起一圈光芒微弱的符纹法阵。 下一刻,陆子云眼神变得茫然,忽地抬手,掌中灵力闪现凝成一道利刃,对着和百里夜的脖子狠狠刺下,百里夜察觉到身后异动还是慢了一步,只来得及偏开头,锋利的利刃在他脖子上切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谁也没料到陆子云会突然发难,因为他一直很正常。 陆子云一击得手,翻身从百里夜身上滚落下来,胸前的伤口拉扯着渗出鲜血,他却像感受不到一样,单膝跪地撑了一下,欺身而上扯过百里夜的衣领,看着他的眼睛迅速开口:“玄阳宗用人试药……” “不能让他说话!”玉箐趴在二大背上挣扎着要下来,尖叫起来,“玄阳宗的人在他身上刻了法阵,只要他说出不该说的话,他和听他说话的人都会死!” 百里夜一手捂着脖子,本就浑身灵力空乏,灵脉受损,现在失血过多眼睛几乎已经看不清了,被陆子云两手死死抓着衣领,脖颈上亮起一圈金色的符纹,随着他开口,他脖子上的符纹像有生命一般浮了起来,悬在他脖子一周,随即扭曲了起来,游鱼一样闪电般朝着百里夜袭去。 “师兄!” 一切都发生在几息之间,云箬走最后断后,只能远远地看着百里夜目光涣散地循着她的声音看过来一眼。 “玄阳宗抓了很多宗门之人……”陆子云无知无觉的开口。 在他脖子上的符纹要贴上百里夜脖子的一瞬间,一只手倏忽伸了过来,一把捏住了扭动的符纹,一大上前一步扶住百里夜,垂眸去看自己的手,符纹接触到他的身体,立即像是雾气一样顺着皮肤融入了进去。 “玄阳宗在研究换灵脉的方法,杀了很多人……” 随着陆子云继续开口,一大脖子上一圈闪着光的符纹逐渐显现了出来,法阵成型的一瞬间,咔地一声碎成齑粉,化作灵光消失,一大脖子上炸开一圈血雾,他再也扶不住百里夜,仰身倒了下去。 百里夜半个身子全是鲜血,反手拉住一大的胳膊,将他慢慢放平在地上,自己也坐了下去垂下头。 阵法解除,陆子云猛地清醒了过来,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呆愣住了。 他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伤了百里夜,又用身上的法阵杀了金衣使者。 他为什么没死?不是说他和听话的人都会死吗? 陆子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老大!”二大放下玉箐,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一大咳嗽一声,呛出几口血沫。 “老大你别说话。” 二大从身上摸出药要喂给他,一大微微偏头避开,声音嘶哑问到:“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二大意识到什么,点了点头。 “好。”一大声音几乎只有气音了,“禀报……堂主……玄阳宗…………” “我知道,我知道。”二大低声哀求,“老大你先别说话。” “云……云姑娘……”一大忽然喊了一声云箬。 “我在。”云箬几个起跃跑到近前,扑过来握住了一大的手,体内灵力不管不顾的涌了过去。 然而一大伤的不是灵脉,温和的灵力让他眼中的混沌散了不少,却无法阻止他体内鲜血的流失,他的脖子几乎被法阵刺穿,要不是云箬的灵力,他应该已经死了。 但他现在什么都感受不到。 唯一的一点温度,是握住他的手掌的那只手。 是云箬的手。 刚才的那一瞬间,他想也不想就扑了上去,百里夜和云箬是帮会审堂做事,他早就在心里发过誓,只要他不死,谁也别想伤害他们。 可他其实有过一刹那的私心。 那是云姑娘的师兄,他早就看出来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从未想要得到过什么,却是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情,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掩藏。 那是云箬舍命都要去救的师兄,他不想看到她难过。 他们这一组金衣使者全都是各地流浪的阴沟里的小老鼠,被堂主带回会审堂给吃给穿,会审堂就是他们的家,三小更是堂主从一场大火里捞出来的,她戴着面具不是为了装神秘,只是她的脸已经在大火中毁了。 他们都是命如草芥的人,能活着就已经是万幸,长大后开始出任务,接触的更多的都是通缉犯和杀人案,是修界人们眼里的丧门星和沾上就晦气的存在。 喜欢人这种心情,是那些活在阳光下的人才能有的资格。 他忽然想到,自己几乎都没有对云箬笑过。 他从小就不怎么会笑。 一大努力笑了笑,但他不知道自己的笑会不会很难看:“云姑娘……要是有机会,真希望能喝一口纪姑娘酿的酒……” 因为你说过很好喝,你很喜欢。 体内源源不断的温和灵力涌来,一大几乎感觉不到痛苦,甚至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根本就没有人能听清,因为他一说话,口里呛出来的都是血。 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看这情形,陆子云,你做的不错,我骗你的,那法阵只会杀了选上的人,不会杀你,你现在还活着,惊喜吗?”身后的黑暗中传来脚步声,南宫少尘和白凌追了过来,南宫少尘的声音带着笑,看了一眼半身鲜血坐着不动的百里夜,躺在地上的金衣使者,“跟我回去吧,师父已经接到了阿箬了,她听说你也来了玉京城,还想来救你,你跟我回去,只要乖乖的陪着她,我保证你什么事都不会有……” 南宫少尘还没走到近前,话未说完,只觉得一道惊天剑意倏忽间出现,剑意霸道愤怒,带着万钧之力和不可探测的深厚灵力迎头劈下,他来不及说出剩下的话,御起全部灵力抵抗,却完全不敌,直接被一剑无形剑气劈中胸口,吐出一口血倒飞出去。 白凌一惊,只见浅绿色的身影追着南宫少尘倒飞的方向而去,他凝出灵剑上前阻挡,却被对方的招式和强横灵力瞬间压制。 云箬满眼血色,第一次完全不控制自己体内滔天的灵力,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想把南宫少尘立即斩于剑下! 她一掌对上白凌,白凌整条手臂喷出血线,手中灵剑散去,云箬抖了抖灵剑,迈步走到南宫少尘身前。 南宫少尘勉力站起来,嘴角溢出鲜血,笑道:“云姑娘,你现在的修为真是不得了。” 云箬漠然抬剑指住他,一字一顿道:“你该死。” 她挥剑就要往南宫少尘心口刺去,忽然眼前一黑。 她的灵脉经不住这样前所未有的爆发,不止手臂上,脖颈上都隐约冒出红痕,挥出去的剑偏了方向,被南宫少尘一把捏住手腕,将她往怀中拉去,下一刻差点被凭空出现的三棱锥刺穿手臂。 南宫少尘遗憾的收手,摸出一个法器落下围困法阵,却眼睁睁看着云箬一夕之间就破阵而出,眼底这才现出了认真的神色,同时暗暗心惊。 要不是现在云箬看上去灵脉受损,自己说不定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 意识到这一点,南宫少尘忽地有些惶惑起来。 他一直觉得云箬就是他股掌之间护着的小师妹,就算现在她现在能修行,又能修行到什么程度?他有的是耐心慢慢让她心甘情愿回来玄阳宗,留在他身边。 南宫少尘眼底神色晦暗,凝出灵剑击散了纠缠不休的两枚三棱锥,再也不抱着不伤云箬的想法,就算把人断手断脚又如何,要想带走云箬,大概只有现在这个机会了,要是她养好了伤…… 他下定了决心,招式瞬间凌厉起来。 可就算认真起来,他再次感受到了之前的无力感,他的招式每次都能被云箬在最后一刻破解,她明明拿着剑的手都在颤抖,他却根本无法近身半步! 他突然察觉到一个事实,他别想带走云箬,云箬想要杀他却只是时间问题。 南宫少尘厉声喊道:“白凌呢,来帮忙!” 他越过云箬肩膀看向后方,刚好看见白凌被困进法阵的瞬间,下一刻,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反应过来自己也被困在了法阵内。 云箬看到眼前落下的法阵,根本不在意,提剑就要进去继续和南宫少尘打,胳膊猛地被人拉住。 二大扔了已经报废的法器,这还是上次云箬从黑袍人那里捡来的,百里夜修了修,可以用个一两次拿来保命,一大给了他。 他按着她两只肩膀:“云箬!” 云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张嘴想说话,却吐出一口血来。 “云姑娘。”玉箐跑了过来扶住她。 “我……”云箬转头看了一眼法阵,“我要杀了他们……” “云箬!”二大死死扳着她的肩膀,“听我说,看着我,百里夜虽然还活着,但他快不行了,我们得立刻走,不让他也会死!听明白了吗?” 听到百里夜的名字,云箬总算找回了一点理智,周身翻涌的灵力卸了下去,她张嘴想要说话,却不断地呕出几口血,手中灵剑消散,彻底回过神来。 “走!”二大道。 云箬不再坚持,被玉箐扶着走回去,玉箐吃了些药,身上的红痕褪了点,和云箬一样浑身虚弱,忽而感觉云箬伸手过来牵住了她,一股奇异的灵力涌进她的身体,将她体内被替换后开始排异的灵脉安抚了下去。 玉箐心中惊涛骇浪,却什么没问,眼下最重要的是离开。 二大去背百里夜,云箬走了上去:“我背,你背一大。” 二大咬了咬牙:“现在能救一个是一个,老大已经不在了,我们……” “我背。”玉箐回过神,快步过来把百里夜接过去背了起来,“我现在体脉满阶,别耽误时间了,快走!” “多谢。”二大道。 他背起一大尚有余温的尸身,云箬一把把还跪在地上的陆子云拖了起来:“还有力气吗?” 陆子云本想说让我死在这里算了,看到云箬的眼神,把所有话都咽了回去,勉力站了起来,点头道:“有。” “那就走。” 几个人迅速离开,云箬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林中的亮着微光的法阵,南宫少尘和白凌还没有破阵出来,她投过去一撇,眼底曾经有过的惧意尽数消散,只剩漠然的冰冷。 没多久,林中一道剑气袭来,破开法阵,放出了被困在里面的南宫少尘和白凌。 脚步声传来,谢鸣之从黑暗中走出,身后还跟着一身黑袍的乔落和沈苍一,看到南宫少尘和白凌狼狈的样子,乔落啧啧啧道:“首宗谢宗主的亲徒怎么被人揍成这幅狼狈的模样?真是难看呀。” 谢鸣之冷冷看着他们:“人呢?” 师妹过来 第185节 白凌没吭声。 南宫少尘咬了咬牙:“让他跑了……不过他身上设下的法阵杀了一个金衣使者……” “那还不是有其他人跑了。”乔落道,“只杀了一个有什么用?现在法阵效力没了,他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了。” “你少煽风点火。”南宫少尘看了他一眼。 乔落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算了。”谢鸣之道,“既然金衣使者潜进玉京城,就说明会审堂察觉到了我玄阳宗有问题,就让他们去讲又何妨,有多少人会信?另外一个呢?” 他不关心陆子云,更关心玉箐。 她才是重要的试验品。 白凌和南宫少尘都没说话。 谢鸣之呼了口气,抬手一挥,两人同时被无形的灵力狠狠抽在背上,顿时鲜血四溅:“好不容易成功一个试验品,早就叫你们要看好,现在想再找出一个又要费不少时间,可知错?” “徒儿知错了。”白凌低头道。 南宫少尘挨了几下,抬头看向谢鸣之道:“师父,虽然让玉箐跑了,但我发现了更好的试验体,玉箐根本就比不过她。” “哦?”谢鸣之收起手指,把手背在了背后,“你说。” 南宫少尘本来就被云箬打的受了内伤,现在实在忍不住气血翻涌,将涌上来的血水咽了下去,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师父可还记得三十多年前给阿箬换的凤凰骨,咱们的小师妹?” “南宫少尘。”沈苍一察觉到他要说什么,开口阻止。 谢鸣之看了一眼,沈苍一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师父,我去抓玉箐回来,他们应该还没有逃远……” “少尘说。”谢鸣之打断他。 沈苍一还要说什么,忽而觉得一股威压降下,将他压得跪了下去,谢鸣之按下手掌,让他动弹不得,才看向南宫少尘。 南宫少尘继续道:“师妹没死,还活着,她三灵脉觉醒,灵力强盛,只要把她抓来,师父还需要担心谁替阿箬承受换灵脉之苦吗?我们既然能让她承受第一次,就可以让她承受第二次。” 谢鸣之看着他,笑了笑:“你舍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山腰的那间阁楼里藏着的都是她的东西,还用她曾经残留的气息设下法阵,除了你和她,谁也进不去,包括我。” “少尘,你这些年都够听话,是师父最乖的徒儿,也是阿箬最喜欢的师兄,我才容忍你一直留着那阁楼,你现在说她还活着也就算了,还愿意把她抓来继续受苦?” “我该信你吗?” 谢鸣之温声问道。 随即他又自己摇了摇头:“你应当没有骗我,不然白凌和苍一不会是这反应,你们都知道她还活着……她是谁?” “师父先答应我。”南宫少尘道,“别杀她,等她给阿箬换了灵脉,把她给我,我要她。” 谢鸣之看着他,许久之后笑了起来:“我谢鸣之养的,果然也是情种,少尘,你和师父很像。罢了,我答应你。” 得了承诺,南宫少尘开口:“她现在是宗门弟子……” “南宫少尘!”沈苍一再次顶着谢鸣之的压制艰难开口阻止,“师父,师妹已经为阿箬死了一次,够了,我们并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就算是,她的灵脉和现在的身体也不一定能帮到阿箬……” “苍一,你太心软了。”谢鸣之冷冷道,“等回了玄阳宗,你也别出去了,在腐海林待着吧。” “白凌。”谢鸣之又道,“你呢?” 白凌默默站起身,看了南宫少尘一眼,冷淡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我和二师兄去抓人。” “好。”谢鸣之道。 “哎,谢宗主……”乔落出声。 话还没出口,谢鸣之毫无征兆地出手,手中灵力挥出,瞬间就洞穿了乔落的胸膛。 “你知道的太多了。”谢鸣之淡淡道。 他看都不看乔落砸落在地上的尸体,背着手迈步往玉京城中走去:“走吧,去城中收拾一下烂摊子。” 第105章 林中数人的脚步声渐渐散去, 只能听到远处的风声,以及溪水流动的轻微声响,夜色依旧, 一个白色的小小影子掠过,划掉树上几片落叶, 它跟着树叶落下,模样有些奇怪,看上去像只缺了三条腿的独腿小狗,歪了一步跌在一只垂在地上的手掌中,正要再次腾空掠走, 那手掌忽然收拢,一把捏住了手心里的小东西。 乔落慢吞吞从地上坐了起来, 咳出几口血沫, 被他不在意的抬手抹掉, 捏着手里的东西翻看了几下, 指尖用力, 将那小小的灵器捏成数片雪白轻薄的骨片,恍然大悟道:“噬灵兽骨头做的, 难怪,世间还有这样的器术师倒是稀奇。” 他随手扔了手里的骨片,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摸了一下胸口, 叹了口气:“心脉都碎了, 谢宗主出手真是不留余地,不愧是首宗, 也对,心狠手辣才能当人上人嘛。” 他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一道黑影从远处奔了过来,到他面前停住,取下了脸上遮脸的黑布:“师父。” “阿景。”乔落点点头,“怎么样?” “位置找到了。”叶景道,“玄阳宗有七个秘境。” “七个。”乔落笑了笑,“真是不少,谢宗主能找到这么多秘境,庚桑世家想必帮了不少忙,这些秘境上必定还留了庚桑家的信息,走,现在谢宗主不在,我们正好进玄阳宗走一趟。” 乔落迈步朝前走去,黯淡的月光从枝叶间漏下来,叶景紧走几步跟上去:“师父,我的灵药还是没有试验成功,我试了很多种方法,哪怕是让他们遭遇我当初的情况,那些宗门弟子吃了灵药还是都死了……我的这个方法也不对吗?” “或许时机未到。”乔落放慢了脚步走在叶景身侧,“阿景,你是我唯一的徒弟,当初那灵药只剩最后一点,我都给你吃了,那药也不是我自己配置的,是我世家其他先辈炼制而成,只成功了那一次。现在起码咱们已经找对了方向,能让人催生出灵脉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点进步?” “改变是需要漫长的过程的,你得有耐心。”乔落对她温声道。 “是,师父。”叶景垂下眼眸,“是我心急了。” 乔落继续往前走,忽道:“阿景,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遇到我的吗?” “记得,我怎会忘。” “我也记得你对我说过的话。”乔落说。 叶景偏过头看着他:“哪一句?” “每一句。”乔落笑道。 叶景出生在一个寻常的小村庄,寻常的长大,十七岁那年她偷偷跑到临镇去看灯展夜会,第二天天快亮了往家里赶,倒是不担心家里阿娘阿爹担心,她提前留了张字条呢,只是没想到夜会上的灯展实在好看,她没有按照预定的时间回去,少不得要被念叨几天了。 最好在天亮前赶回去,阿爹阿娘还没起床,她就可少挨几顿念叨。 可她没想到等待自己的是被黑雾笼罩的村子。 那是她第一次亲眼看到瘴气。 她跌跌撞撞的往家里跑,奋不顾身就想往瘴气里冲,却被一个人伸手拽住了胳膊,对方的穿着一看就不普通,身上闪着银色的光,厉声骂道:“你不要命了吗?怎么往瘴气里冲?” “我家、我家在这里,我阿爹阿娘还在里面……”叶景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袖子,“你们一定是宗门的仙师对不对,求求你们,救救村里的人,救救我阿爹阿娘,求求你们!” 她不断哀求,那宗门弟子却道:“不可,瘴气中情况未明,不知道有些什么妖兽,难道让我们冒险去救?村中应当有结界玉守护,等瘴气被驱散些再说。” “结界玉。”叶景眼中迸射出希望的光,小心翼翼道,“能不能借我一个,不用各位仙师们冒险,我自己进去救人,我阿爹阿娘还在里面,我阿爹阿娘还在里面,求求你们……”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能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语,几位宗门弟子被她搅扰的不甚心烦,解释了几句发现她根本不听,干脆拂袖不再理她了。 叶景一咬牙,朝着瘴气中飞奔而去。 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她所经之处恰好瘴气稀薄,她一路朝着村中跑去,鼻间吸进了呛人的黑雾,她边跑边咳,有湿热的液体从嘴中喷了出来,她觉得五脏六腑都疼,却还能撑得住。 不过片刻间她就跑到了自己家的小院,院中微弱的银光闪烁,她立刻认了出来,那是村中唯一的一块结界玉,从曾经一个偶尔路过的仙师手中买到的,村里每一家都凑了钱。 村中的人都挤在临近村长家的院子里,微薄的结界玉屏障闪着银光护住了大家,叶景喜极而泣,几把擦掉了脸上的血,扑过去和阿爹阿娘抱在一起,告诉他们外面有不少仙师,他们很快就能等到救援。 可救援没有来。 当结界玉的屏障消散,漆黑的瘴气倾轧下来,将所有人吞没。 叶景被阿娘死死压在身下,捂住了她的口鼻,她眼睁睁看着瘴气侵蚀掉阿娘的身体,她身上的血肉一块块在雾气中滴落,但她居然没有死,她还听得见,还在维持着微弱的呼吸。 她感觉得到眼睛里流出热热的鲜血,灼热的剧痛从全身外部的肌肤烧到身体里面,她想惨叫,张开嘴却只呼出一口喷洒的血雾,但她已经看不见了。 她听到了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聚集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哎,来晚一步。” “瘴气驱散就得要这么久,我们也没办法。” “而且这也不是我们宗门附近的村子,咱们只是路过,本可以不管的,是师姐心善说要过来看看,要不是我们帮忙,这瘴气还会扩散开。” “只是死了这么多人……妖兽之祸实在是造孽。” “师姐别伤心了,人各有命,我们尽力了,节哀。” 那些声音叽叽喳喳,还在说着什么,叶景被压在腐烂的残骸之下静静听着,心底涌上来熊熊燃烧的怒火。 不公平。 一点都不公平。 凭什么修者们有力自保,凭什么他们可以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来谈论他们的生死,凭什么凡人生来就不能觉醒灵脉,只能寻求修者的庇护,祈求他们的救助。 既然世间有修士,为何不能人人都是修士? 她胸中各种情绪翻涌,让她猛地呛出一口暗黑色的血雾,随即她身上的残骸被拨开,一个声音惊讶地道:“居然还活着一个。” 救了她的人就是师父。 他给叶景吃了仅有的灵药,将她带回去悉心照顾,她慢慢好了起来,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觉醒了灵脉,她成为了一个能修行的修士。 “你那时对我说,现在的世间毫无公平可言,修士们凭什么高高在上,你想要普通人也能修行,也能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乔落边走边道,“阿景,放心吧,你想要的公平世间一定会来的……很快了。” 他的声音温和低沉,却带着笃定的语气。 他转头看了一眼叶景,抬头看了一眼无边夜空,喃喃道:“我想要的,也不是这样的世间……” 两人进了院落,乔落随手按上通往玄阳宗的传送法阵,法阵上充沛的灵力瞬间注满,下一秒就嗡一声将他们传送离开。 * 百里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他一直留着一线清明,因为云箬的手一直牵着他,源源不断的灵力往他的身体里涌,他的灵脉恢复缓慢,那些灵力只能在身体中游走,让他总有种一直被泡在温水里的感觉。 他迷迷糊糊记得发生的事,二大招来了会审堂的另一组金衣使者,一路护送着他们去了中都会审堂。 中都会审堂总部座落在山中一处幽静的湖边,湖水一半沸腾一半冰封,如同阴阳两仪,湖底烈焰阵和寒霜阵据守一侧,天然的法阵让山林中的天气变幻莫测,更显幽静深邃,几乎不会有人到这片深林中来。 百里夜在会审堂修养了一段时间,伤好了不少,脖颈起码不会再动不动就渗出血来,也能起床走动了。 “师兄。”云箬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却发现床上被褥散着,屋里没人。 她放下药碗出来,会审堂的地面和墙面都是黑色的,本来以她的神灵脉不能在烈焰阵和寒霜阵中久待,但现在有了无垠之水护体,让她能勉强抵抗两种法阵的影响。 云箬猜得到百里夜去了哪里。 师妹过来 第186节 出了会审堂,眼前就是整面巨大的湖泊,冰封的湖面和沸腾的那一半边缘交织在一起,腾起漫漫白雾,云箬顺着湖边一直走,在冰封的湖面那边看到了独自坐在水边的百里夜。 他穿着一身黑衣,脖子上缠着白色纱布,静静看着湖水。 “师兄。”云箬走了过去。 百里夜抬眸看过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松动了一下。 云箬走过去站在水边,一步之下就是冰冻的湖水,寒息阵阵,透明的冰层之下隐约能看到一个个漆黑的棺椁。 这是会审堂的人死后的埋骨之地。 一大也睡在里面。 云箬没说话,百里夜也没说话,她知道百里夜自从能起身后每天都来,陆子云身上的那个法阵会审堂的人查验了很多资料,确定那不是法阵,而是一件灵器,能控制身上被刻下法阵的人的言行,名曰“真言灵器”。 灵器分两半,一半就是刻在人身上的法阵符纹,另一半在操控人手中,只要被刻下法阵的人说了被禁言的话,一旦说出口哪怕一个字,灵器就会被启动,刻在他身上的法阵会在瞬息之间取人性命, 无可解,不可中断,除非契约完成符纹绞杀成功。 在灵器袭向百里夜的瞬间,是一大代替了他。 “师妹。”百里夜低声开口,他的脖子还没好,说话时无法用力,“曾经我一直觉得我救了朗行,没了一身修为,废了灵脉,怎么看都是我比较惨,现在我才明白,那个被救的人是什么样的心情。” 云箬看着他没说话,眼神难过。 百里夜抬手牵住了她的手指,两人一站一坐,在湖边待了许久。 原来被救的人心里的痛苦无处可说,也无法可说。 他现在才懂了,“你已经活下来了,就得背负着别人的性命好好活下去”的想法是如何沉重的分量。 “云箬。”一个身影从远处走过来,二大脸上依旧带着一贯的表情,看了一眼冰冻的湖水,笑道,“我正找你们呢,谁知道你俩都不在房间里,原来在这。” 百里夜站起身来。 两人一起看着二大,二大摸了摸脸,奇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至于让你们看到我连话都说不出来?” “对不起。”百里夜说。 二大叹了口气:“你三天前才醒,我守了你那么多天,就换来你一句对不起?怎么那么多人跟我说对不起,你也说,云箬也说,陆子云也说。” 百里夜道:“是一大救了我。” “那你这句对不起该跟我老大说。”二大道,“放心,等将来总有你去跟他亲自道歉的时候。” 二大走到湖边蹲下来,隔着厚厚的冰层仔细辨认水下的棺椁,抬头看着他们笑了一下,道:“惨了,我都不知道老大的棺材是哪一具。” 他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儿,站起身来,出神地说到:“起码老大在这里,不像别的同僚,有的去做任务死在了哪都不知道,连尸身都找不到,咱们这样的人,死了还能被人一直记着,已经算是很好的结局了。” “老大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二大看了云箬一眼,“再说了,那次找李姜,要不是云箬,我可能也已经死了,生死之事本就不可预测,人人都有那一天,早晚而已。” “况且老大的死不是因为你们,是玄阳宗的人干的。”二大脸上的笑这才隐了下去,“会审堂这次已经清楚了他们背后在进行的勾当,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揭露他们的真面目,救出被抓的人。” 陆子云和玉箐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都说了,玉箐身上被换过灵脉的痕迹就是证据。 会审堂的人数百年来都在约束着修界,见过的龃龉龌龊数不胜数,两个宗门之间为了争夺某个被发现的秘境痛下杀手的,同门弟子之间为了修为晋升互相残杀的,亦有不少修士为了提升自己的灵脉境界用一些阴损的方法炼药的,但第一次听说人身上的灵脉还可以被剥离后替换。 仙门百家之首的玄阳宗,一直以来都是被世间之人交口称赞的仙家第一。 谢鸣之居然在动这样的心思,背地里手段如此残忍暴虐。 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已经是首宗宗主,修为顶尖的修士,门下弟子个个出类拔萃,要是别的宗门做这样的事还能猜测出合理的理由,谢鸣之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说起来,谢鸣之是不是有个叫庚桑箬的小徒儿,那孩子资质不行,曾经无法修行,后来倒是觉醒了灵脉,可惜这些年也无任何境界提升。” “你是说……他是为了这小徒弟?” 会审堂的四方部门堂主近日来被召回总部,都聚集在了一起,听完陆子云和玉箐的讲述,惊骇之下很快开始分析猜测。 “为了自己徒弟能够修行,就用这么多人来试药催生灵脉,现在又要尝试换灵脉,怎么想都太过于匪夷所思了吧?” “各位,或许你们忘了,曾经谢鸣之有过一个女儿的,是他和庚桑世家的女弟子生的孩子。” “太久以前的事了。” “后来他破格收了个姓庚桑的小徒弟,以前的老家伙们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他必定是把对方当他那个早夭的小女儿了,不过那终究不是他真的女儿,谢鸣之对那个小徒弟的态度大家也看在眼里,宠爱有余,关心不足,真的会为了一个捡回来的小徒弟杀了这么多人,与仙门百家为敌吗?” 与此同时,四处妖兽异动依旧没有平息,会审堂又收到了不少探查的消息汇报。 不少宗门都发现有被人入侵的迹象,其中几家宗门和学院当时的情况一样,有人被杀害,但宗门中没有任何东西丢失。 “我找你们就是想说这个。”二大正色道,把一份名单递给他们,“现在四处异动频发,祸乱四起,会审堂不能只盯着玄阳宗,别忘了我们还有一条线索,黑袍人,我们还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玄阳宗的人,或许现在我们要面对的不只是玄阳宗,还有另一方完全不知底细的势力。” “我们现在怀疑妖兽异动只是被引发的乱象,或许幕后之人的目的是入侵各宗门,玄阳宗或许是借着此次妖兽异动抓人做试验,又或许和那能引起妖兽异动的人根本就是合作关系。” 云箬接过名单,上面是统计的被入侵过的宗门。 她低头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这些宗门是不是都有自己的秘境?” 二大一愣:“是,还真有这个共同点,不过对方找秘境做什么?又不能带走。” 总不会是踩点,方便以后自己偷溜进去修行吧,这么奋发向上? 但这个怀疑确实很合理,现在四处妖兽异动,还真是唯有南边情况稳定,妖兽不多,也没有哪家宗门被入侵。 修界人皆知,南边秘境发现甚少,曾经有过的也是那种只有一个机缘或者法宝的小秘境,被人得到后就消散了,至今也没哪家南边宗门有能稳定进行修行的秘境。 所以南边没什么大宗门,这才让之前籍籍无名的陵凌宗出了一把风头,凭自己宗门的一己之力护下了周围所有城镇。 云箬迅速抬头,和百里夜交换了一个眼神。 如果对方是冲着秘境来的,那他们得赶快先回学院去。 第106章 云箬和百里夜决定告辞先回学院一趟。 陆子云的伤也好了不少, 本来他和百里夜的伤都还有得养,会审堂的总部和分部差不多,除了刑堂就是牢房, 主打审人关人的地方,物资更是少之又少, 还是百里世家送来了大量珍奇名贵的药物,以及云箬不间断地灵力维持,才让他们从鬼门关迈回来,在最快的时间内恢复了行动能力。 随着物资送来的还有百里家少主送来的信。 云箬本以为是会审堂和百里世家有联系,偷偷把百里夜的消息告诉了百里家, 才使得百里朗行送了药来。 没想到是百里夜托会审堂的人去求的药。 云箬啧啧称奇:“你离家十年音讯全无的人,现在居然在困难时候想起来请弟弟帮忙了?朗行信里说什么了?” “他说挺高兴的。”百里夜笑了笑, 把信递给云箬让她自己看。 百里朗行的信一大半都在反复夸奖他哥这次求药的行为, 告诉他百里世家永远是他的后盾, 任何时候遇到任何情况都可以向家里提要求, 顺便拐弯抹角的问了好几次他为什么要这么多种药材, 是谁受伤了,总不会是云箬吧? 云箬看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百里夜完全就是报喜不报忧, 根本没告诉百里朗行他受伤的事。 然后百里朗行自发主动地把这个锅安在云箬身上了。 她很不满。 她看上去就那么容易受伤? 他哥明明才是那个灵脉受损需要呵护的人好吧。 但百里少主和他哥明显不同,他字里行间都洋溢着被哥哥依靠的幸福和快乐,并且不吝啬于报忧。 近期来各海域都有妖兽异动,状况频发, 百里世家的弟子几乎都派出去了, 他现在也很忙,怕他哥下次有需要找不到他, 所以以后百里家会定期往会审堂总部送一批药物,他哥用得上就用, 最好是用不上,那就都给会审堂公用。 两人一起给百里朗行写了回信。 百里夜自己写得很快,写完了就来看云箬的,发现她洋洋洒洒写了一大页,笑道:“你和朗行关系不错。” “当然啦。”云箬骄傲,毕竟在百里家闯阵前百里少主特意带着她去作弊,还给了她无垠之水,是个嘴硬心软的好少主,云箬早就把他当好朋友了。 云箬写了一堆感谢的话,也和百里朗行说了一下外面的各种情况,虽然知道他应该能从会审堂的使者处得知,但她多说点,百里朗行大概更希望听他哥哥说,百里夜写的那么少,只好她代劳了。 信末尾云箬嘱咐他多多保重,悄悄加了行小字告诉他他哥很感谢他送来的药,然后唰唰两下把信折起来,去抢百里夜写的回信看。 百里夜根本没躲,指间的纸张轻而易举就被云箬拿走了。 打开信纸,上面字迹苍劲的简短一行:我很好,万万注意安全,珍重勿念。 云箬:“……你就不能多写几个字?” 百里夜从善如流的在信封末尾加了个落款:哥,百里夜。 “……” 带入一下百里朗行,收到了写信都只写几个字的人的求助是多么难得,估计当时不仅欣喜若狂,还会喜极而泣。 云箬和百里夜走的时候陆子云来送他们。 他和玉箐从玄阳宗黑塔楼中带出来的宗门弟子的玉牌,会审堂已经安排人往各家宗门送回弟子令牌,并且说明情况,所有分部的堂主齐聚总部,联合准备公告,向整个修界揭露玄阳宗的恶行,召集仙门百家宗门,共同讨伐玄阳宗。 但不知道有多少宗门愿意相信会审堂,前来赴令。 玉京城中情况未明,上次妖兽袭城之后外城沦陷,还好保住了西南区域一片城区,也护着了城中百姓,十数日过去,妖兽依旧还被围困在附近的山林,暂时没有驱逐的办法,留在城中的仙家宗门们轮流派人看守。 外城的瘴气倒是消散得差不多了,城中百姓暂时可以如常生活。 但他们也很茫然,不知道为什么玄阳宗的仙师们关闭了内城,不少人还在为玄阳宗开脱,认为是不是首宗遇到了什么麻烦才无暇顾及他们,但更多的百姓根本不管这个,他们只知道危急时刻救了他们的是那些寻常的宗门弟子,以及那个浑身染血却一步不退,在结界玉屏障外击杀妖兽守护城镇的绿衣女子。 而不是他们花钱买结界玉,用供奉和虔诚供着的仙师。 玄阳宗的留在外城的两队外门弟子更是茫然。 他们也帮着救了人,但是其他宗门弟子们看他们的眼神却没什么善意,玉京城内城回不去,玄阳宗更是封锁了山门,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 他们就像忽然被丢弃的家养犬,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会审堂留了人在外城中,把情况都传了回来,也时时刻刻注意着玄阳宗的动作。 迄今为止无甚异动,但封锁的玉京城内城和玄阳宗山门却有种诡异的平静和拉扯感,一种无形的紧张氛围在修界慢慢地随着消息的铺开无声蔓延,无端有种暴风雨前的宁静之感。 “陆子云,你还好吗?”云箬看他脸色不太好。 “我没事。”陆子云抹了把脸,努力对云箬笑了笑,“别担心,我就是最近睡不好。” 会审堂人手不够,玉箐回宗门去了,和她一起走的还有二大,他们得一起把玄阳宗的消息传回去,也去发下会审堂的宗门召集令,陆子云本来也想帮忙,被二大拒绝了。 “不是你的错。”云箬对陆子云说,“陆子云,是玄阳宗的人利用了你,我不怪你,我师兄也不怪你,二大他……你要体谅他的心情,二大之前送玉箐走的时候还跟我说过,你本来可以不管这件事,好好做你的首宗弟子,是你选择铤而走险把玉箐救出来,也把玄阳宗的事揭发出来,你很厉害,也很勇敢。” “……我知道你们不怪我。”陆子云垂着眸,“我也知道金衣使者的心情,所以我不敢往他面前凑。”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百里夜问,“要回学院去吗?” 师妹过来 第187节 “我想留在会审堂。”陆子云摇了摇头,“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回学院,但我应该负起我该负的责任,过几天我就回玉京城去,留在外城的玄阳宗外门弟子都认识我,我要说服他们和我们同一阵线,会审堂之后要派人试着潜进玄阳宗摸清楚情况,有他们的帮助或许能顺利一些。” 玄阳宗手里还扣着不少宗门弟子,甚至还有被请进玄阳宗做客的宗门宗主,现在他们直接就这么锁城封山,让人根本不知道他们的态度是什么。 如果他们杀了所有宗门弟子毁尸灭迹,拒不承认,把一切推给妖兽祸乱,光是陆子云和玉箐的证词也不一定能让仙门百家都相信。 将来最有可能是大部分宗门都不参与此事,毕竟首宗的实力摆在那里,其他宗门会愿意与玄阳宗为敌吗? 修界现在表面的太平不知道还能维持多久。 亦或者,能一直维持下去…… 百里夜脖子上的伤也不算完全好,两人赶路不像之前一样快,晚上云箬都会要求停下来休息,在山林或者小村中过夜,宗门弟子失踪的事之前搞得人心惶惶,各家宗门现在镇守的城镇都在戒严,不许陌生人进出。 到处都是风声鹤唳的气息。 学院的情况也差不多,云箬和百里夜回去也费了一番功夫,在白玉广场遭到层层检查的盘问,最后一关被带到了水潭前的纪月辞面前。 会审堂的分部堂主都去了总部,她就暂时回学院了。 “月辞!”云箬看见纪月辞就要奔过去。 纪月辞冷酷地抬手一推:“名字。” 云箬:“?” 纪月辞重复:“名字,宗门,所来何事,一一道来。” 云箬哭笑不得,对上纪月辞的眼睛:“云箬,闲云宗,从中都玉京回来,有消息要带给你们。” 纪月辞点点头,看向百里夜。 百里夜:“……” 百里夜把云箬的话改了名字,复制粘贴了一遍。 纪月辞这才松了口气,朝他们抱歉的笑了笑:“现在学院规定就是这样,会审堂之前带了消息回来,说各处宗门被人入侵,所有地方都在戒严。” 她说完,走过来抱住云箬,又抬手摸了一下百里夜的脖子:“快进去吧,阿望和北山都在,之前二大和林清宗的玉箐姑娘来过,玉京城里发生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们赶路这么久,先去休息,等我值守结束就去找你们。” 学院里还是老样子,有百里夜加固修改后的法阵至今没有出过问题,加上现在学生和教习们都轮流值守,学院成了大家现在能放下一切心防修整的地方。 “百里师兄!小师姐!”云箬和百里夜才回到宿舍,门还没关上呢,一阵风就炫进来了。 江北山一把抱住百里夜的腰,眼眶瞬间就红了:“师兄你的伤怎么样?金衣使者那位大人说挺严重的,林望师兄差点就要自己赶去玉京城了,师父也不在,还好我拦住了他,不然以他的修为要是路上遇到危险怎么办,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走廊外林望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给了江北山脑袋一巴掌:“你小子在这骂谁呢?还不快给我让开,我帮阿夜和云箬检查一下。” 江北山赶快让开,又过来牵着云箬的手仔细端详她:“小师姐,你瘦了。” 云箬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的表示感谢:“谢谢。” “这不是夸你啦。”江北山叹了口气,“我是在心疼你辛苦啊云箬姐。” “我们北山也瘦了。”云箬笑起来。 江北山有些骄傲:“师父和金衣使者一起去别的宗门办事,我得帮他守着学院,对了小师姐,我杀了一只噬灵兽!” 学院外偶尔还有妖兽来,前几日居然来了只噬灵兽,还好巡查的学生发现得早,立刻就上报,江北山和林望刚从闲云宗搬来学院,因为纪月辞在学院,师父又有事出去了,两人就一起来了学院,林望几乎就待在药堂里,江北山就负责换班巡查,有时候也到山下去。 云箬和百里夜不在,他现在是闲云宗武力值担当。 学生们发现噬灵兽踪迹只慌乱了一小阵,毕竟大家也是同心协力经历过妖兽围困的人,立刻叫来教习加固了那边的守护阵,江北山刚来,二话不说就拼出骨剑闯出去了,没一会儿回来,手里提着噬灵兽的尸体。 学生和教习们都惊呆了。 闲云宗这小宗门真是藏龙卧虎…… “你能跟上噬灵兽的速度了?”百里夜问。 “嗯!”江北山哐哐点头,“在宗门的时候我每天都会去灵犀的秘境里修习历练。” “努力着呢。”林望为他作证。 “厉害,能这么轻易杀了噬灵兽的,也就只有你和你小师姐了。”百里夜道,江北山被夸得胸脯都挺起来了。 百里夜被林望按在椅子上不准动,拆了脖子上的包扎看伤口,一看之下林望顿时气得不行,要是伤口在往里一点,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当即怒道,“陆子云那小子干的?” “啊。”百里夜发出个单音节。 “很好,等这段动乱过去,我要他来闲云宗做白工做到死。”林望咬牙切齿。 百里夜拍了拍手:“这个好,他还挺能干的。” “可不能抢我的活啊,给他找新的活干。”江北山提醒林望。 林望给他比了个ok。 云箬看了眼百里夜,百里夜冲她眨了下眼睛。 在场的除了江北山没听出来,云箬和百里夜其实都知道林望话外之意,陆子云把云箬当最好的朋友,却间接杀害了一大,还差点杀了百里夜,就算没有人怪他,他也会怪自己,现在他有事做,留在会审堂帮忙,但等将来事态平息了呢?以他的性格,说不定会找个地方了此一生。 让他来闲云宗倒是个好主意。 听到江北山的话,云箬总算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惑:“北山,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干活?” 江北山有些不好意思:“云箬姐你不知道啊?” 云箬摇摇头:“你不想说就不用说。” “师兄师姐他们都知道的。”江北山抓了抓脑袋,“小师姐,你听了可不要嫌弃我笨。” 江北山其实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了,在他最初的记忆里,他独自一个人站在街头,脚下是黑漆漆的雪水,天上还飘着雾蒙蒙的雪花,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阿爹阿娘走远,而他被一个陌生人的老头领走了。 老头告诉他,他家里穷,他被他的阿爹阿娘卖给他换粮食了,以后要听他的话。 他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之后老头带着他一起去讨生活,冬天会在他身上绑一根绳子,在冰面上凿一个洞让他跳进去,捞到鱼了就拉他上来。 一个冬天过去,他没死,还活蹦乱跳的。 老头挺高兴,对江北山好了起来,每天都会给他一顿饭吃。 他很满足,决定帮老头捞更多的鱼,为自己赚更多的饭吃。 后来老头还带着他去山上挖仙草,说那个东西可以卖很多钱,他听话的跟着去,老头也是用一根绳子拴着他的腰,把他从悬崖边上放下去,让他去摘悬崖峭壁上的仙草。 那株仙草让江北山第一次吃到了饱,老头卖完那株仙草回来,带回来了很多菜,还给他带了几个大馒头,老头吃饭菜,他蹲在桌子边吃馒头,吃的不亦乐乎,吃饱了还感叹一句真好啊。 确实好,比起以前在家里什么都没得吃,经常饿肚子要好很多。 后来老头带着他干过很多的活,辗转过很多很多的地方,有时候是下海去捞东西,有时候是钻到很窄的山缝里去挖仙草,他跟着他去过很多地方,把老头当成了和自己相依为命的人。 某一次一起去挖仙草,他摘到仙草后摇了好半天的绳子,老头都没有把他拉上去。 他费了好大的功夫,十个手指头都差点烂了,总算从悬崖上爬了上去。 老头死了,就死在悬崖边。 被野兽剖开了肚子,内脏被吃得干干净净。 他守着老头的尸体哭了一场,就着血淋淋的手在山中刨了个坑,把老头好好的埋了。 他变成了一个人,一直在街上流浪,后来遇到了一个和老头有些像的人,也长着一下巴的山羊胡,把带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小孩子,大家总是挤在一起取暖,因为身上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但这里比外面好,起码每天都能有点东西吃。 有时候有人会被领走,大家会悄悄讨论被领走的小孩去了哪里。 后来终于轮到了他。 他被领走的时候很高兴,总算可以离开那个黑乎乎的地方,他被关在一个竹笼子里带去了一面很高的墙壁上,他扒着笼子往下看,墙下是一个四方形的空地,一个跟他一样穿的破破烂烂的小孩被从墙壁上的门外推了进来。 他伸长脑袋去看,发现空地上又被放进来了一匹狼。 一匹饥饿的狼。 他明白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他流浪的时候听小乞丐们说过,据说有的有钱人喜欢看人和野兽搏斗,这种专门供他们观看的地方叫斗兽场,就算杀了野兽活下来,也不能离开,会有更多的搏斗等着他,直到死。 他缩在笼子里浑身发抖,连带着整个笼子都在抖,却无意间吸引了旁边一个贵妇人的视线,被从笼子里抓出来擦干净了脸,那贵妇人笑着来拧他的脸,他疼得不行却不敢动,脸被拧红了,贵妇人笑着说:“卖给我吧,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孩弄得血淋淋的怪可惜的。” 他逃过一劫,被贵妇人带走了。 那贵妇人也很奇怪,喜欢看他疼,看他难受的样子,还会用鞭子打他,大冬天飘着雪,会让他脱光上衣到水里去给她捞鱼,然后她优雅的在冰面上烤鱼吃,让江北山在一边冻得浑身发抖等到身上水晾干了才能回去。 又一个冬天快要过去了,他依旧还活着。 贵妇人玩够了,觉得他不哭不闹没意思,要把他丢回斗兽场去。 他偷偷听到,吓得不行。 他想起来贵妇人最喜欢吃城镇附近那片冻湖里的鱼,他想着要是自己努力一点,能捞起来更多的鱼,贵妇人是不是就不会让他去和野兽搏斗。 他不想死,那地方很可怕。 他去了冻湖,身上单薄的衣裳被湖面上凝起的冬霜冻住,费了好大劲才凿开了一个洞口,钻下去捞鱼,冬天的鱼好算好捞,他很快就捞到一条,却怕太少了贵妇人不够吃,因为之前烤鱼她每条就只吃鱼鳃下那几口最嫩的。 他潜在水下捞了好几条鱼,上去的时候发现洞口被重新冻了起来。 他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用一条鱼头砸开了一点冰面,伸手出去把冰块一点一点的掰碎,抱着鱼爬了上来。 太好了,除去头被砸烂的那一条,还有四条。 一定够吃了。 他欢欢喜喜的想要抱着鱼回去,却一头栽在了冰面上。 他的脚动不了了,手也没了知觉,皮开肉绽的手指被冰冻住,伤口泛着青白,砸在冰面上的脸好像被划开了,因为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温热的气息,应该是脸上流出来的血。 他侧躺在冰面上,焦急的想他的鱼还没有送回去,贵妇人会不会来找他把他送去斗兽场? 直到他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他的身体和冰冻在了一起,那人拉了一下,硬邦邦的冰面差点把他的脸皮扯下来,他勉强睁开一只眼睛,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衣的模糊身影。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闲云宗。 他差点被冻死在冰面上,只剩一口气了,浑身还有各种大大小小的伤痕,在床上养了整整一个多月。 但他躺得并不踏实。 这里太恐怖了。 他不用每天干活,不用去爬悬崖钻山洞,有床睡,有衣服穿,每天都能喝一种很苦的汤,他从没喝过,有时候他一口气能喝好几碗,看着他咕咚咕咚的喝汤,那个给他汤喝的年轻男子就会对把他带回来的那位说:“看到没有,我的药哪有那么苦,这小子喝的这么开心,你就不能痛痛快快的承认是你太娇气?” 黑衣男子拂袖就走。 他能起床的第一天,就立刻在那个小院子里找活干,但找来找去居然找不到,于是他想去山里挖点灵株,或者找个水源下去捞鱼,总之让他干什么都好,他得赶快证明自己有用,才有留在这里的资格。 林望发现他大清早在院子里瞎转:“哟,挺精神啊。” 师妹过来 第188节 江北山立刻过去默不作声把他身上的背囊卸了下来背在自己背上,林望莫名其妙:“你要干什么?” “我帮你干活。”他讨好的说。 “不用你干。”林望把背囊抢了过去,“你好好待着吧,你身体还没好呢,我费了好多药才把你这条小命捡回来。” 江北山听不懂,继续去抢背囊背在自己背上:“我会找仙草!悬崖上那种,你在我身上绑个绳子,我下去摘,很值钱的!” “谁让你去摘?”百里夜从屋子里出来听到,眉头一蹙。 “不是我啊。”林望立刻举起双手证明自己清白。 “你不用干这些。”百里夜想起来他从冰面上把江北山背回来,这小孩自己都快冻死了,却还死死抱着捞起来的鱼不放,“等你伤养好了再说。” 江北山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出一阵让人牙酸的响动:“让我在这里干活吧,我很能干的,什么都能干,冬天我也能去捞鱼,我平时能捞起来的,上次是我想捞多一点,你们……你们能不能把我留在这里。” 他睁着一双可怜无辜的下垂狗狗眼,诚惶诚恐的看着百里夜和林望。 倒是院子正对面的屋子开了扇窗,一个漂亮的仙女鬼魅一样出现在窗口,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他很可怜,让他先留下吧。” 林望和百里夜没意见,那之后他就留在了闲云宗。 万知闲是在三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回来的,看到院子里多了个陌生的小孩,当即就要把他送回去。 江北山被他提着衣服领子,双手死死扒住小院的木门板,差点把大门掰折一块,哭声惊动了还在睡觉的其他三个徒弟,纪月辞的窗户啪地打开,露了半张脸看过来,林望和百里夜一起从万知闲手里把江北山薅了回来。 万知闲发了一通脾气,教育他们三个人不要往家里随便捡小孩,林望表示爱捡小孩的不是师父你吗?被万知闲劈头盖脸骂了一顿,纠正他他和百里夜被捡回来的时候已经不是小孩了。 “喂,你叫什么?”万知闲问。 江北山摇了摇头,他没有名字,他阿爹倒是有名字,别人都叫他江老三,但他爹娘没给他取过名字,后来的老头就叫他小孩,那个贵妇人叫他喂。 “他家里应该姓江。”漂亮的仙女姐姐说。 “你猜对了。”江北山由衷的感叹,“姐姐好厉害。” 纪月辞紧张的看了一眼林望和百里夜,两个师弟一个喝茶,一个把玩着手里一块玉石,对她刚才说的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才在心底偷偷松了口气,立刻垂下了眼眸,不再看向任何人。 那天之后江北山才有了名字,万知闲给他取的,他很喜欢。 他改不掉从前的一些习惯,在宗门勤快得像个小陀螺,只有有事做,有活干,被需要,他才觉得自己能心安理得的留下,因为在他短短的人生经验里,只有这样做,他才不会被身边的人抛下。 …… 江北山和林望没有在寝舍里待多久,林望检查完百里夜的伤势,又来检查云箬,确认她没事才往药堂去了,要重新给百里夜配药处理伤口,江北山则到了值守的时间,被几个学院的学生来叫走了,一起去换当值的人。 云箬有些感慨:“北山真的长大了。” “他也不小了,马上就快十八了。”百里夜笑道,“这话我们都说过好几次了,这一年来他确实成长了很多,不过师父大概更希望他能一直傻呵呵的,当个快乐的小孩。”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的在空中画下秘境的临时法阵,却忽然“嗯?”了一声。 “怎么了?”云箬立刻道,“伤口疼吗?林望都叫你不要乱动了。” “不是。”百里夜道,“神踪秘境的封印重新改了,应该是师父改的,现在的封印我很熟悉,不用画临时法阵了,我们可以直接进去。” 话音刚落,屋子里嗡地响起层层叠叠的声音:“云箬,你回来了。” “灵犀,我回来了。”云箬道。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灵犀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一样了,她居然从中听出了点激动的情绪。 或许灵犀更加通灵性了。 空中悄无声息地现出了一只黑团子,朝她飞过来的时候倏忽变大,爪子轻巧优雅的落了地,大脑袋挨过来在云箬俩上蹭了蹭,尾巴礼貌性地拍了拍百里夜,算是打招呼。 云箬抱着它的脖子呼噜了好几下才放开,灵犀顿时喜不自胜,一个劲往云箬怀里拱,直把她拱到墙边,被百里夜一巴掌抵住才罢休:“别玩了,问你正事。” 灵犀往后优雅的坐下,琥珀色的眼睛不赞同的眨了眨。 和云箬亲近也是正事。 “灵犀,你有没有觉得秘境中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灵犀歪着脑袋想了想,点头:“有。” “哪里?”百里夜和云箬同时提起了一口气。 灵犀甩了甩尾巴:“你们很久都没去历练了,好几个秘境已经自动升级,不是以前的样子了。” 云箬:“……” 好的,他们还是自己进去检查好了。 第107章 云箬和百里夜进了秘境, 灵犀也跟了进去。 灵犀忽而想起来:“要说秘境中有何不同的话,在曾经学院被妖兽入侵的那个晚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突然之间注视了我一瞬。” 灵犀想了好半天, 勉强总结:“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云箬在沼泽水域边坐下,水中顿时一顿沸腾, 冒出一个个小蛇脑袋,藏在水里的身躯全然透明,只能看到被搅动的水花和涟漪,引得百里夜手腕上的小蛇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顿时活了过来, 昂起脑袋抻着脖子往水边看,被他取下来抛回了水里。 云箬手腕上那一条在无垠之水的覆盖下装死, 一点都不想重蹈为了看热闹惨遭“抛弃”的覆辙。 云箬奇怪:“你怎么扔回去了?” “走的时候再捞一条, 让它和伙伴团聚团聚。”百里夜站得离水边有些远, 声音闲散, “我就不过来了, 林望不让伤口碰水。” “好。”云箬点头,“那你等着我, 走的时候我给你捞。” 被百里夜抛弃的小蛇立刻挤开众蛇伸直脖子,然后被团聚的伙伴们奋力挤了下去。 该轮到我们了啊!总要换一换吧。 云箬抬手一挥,大大小小的水域中浮现出各方小世界的画面,灵犀在她旁边趴下, 把大脑袋枕在了云箬盘起的腿上, 声音嗡嗡地:“要每一个都检查吗?” “嗯。”云箬闭上眼睛。 “我跟你去。”灵犀也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百里夜的脑海里也响起灵犀的声音, 带着浓浓的好奇:“你去吧,你身上现在的灵息简直和云箬一模一样, 你怎么做到的?” “嗯,有什么情况你及时叫我。”百里夜并不回答,只在意识里应道。 “哦,好。”灵犀也就不问了。 分寸这一块,它觉得自己拿捏得很好,很善解人意。 沼泽水域里悄无声息地浮现出高不见顶的山壁,山洞就在百里夜身后,他看了水域边的云箬一眼,转身走了进去。 越往里走越黑,没了云箬的三棱锥照亮,百里夜好几次差点磕在山石上,从水洼里踩过去,高高低低宽宽窄窄的走了好久,他脚下的路逐渐变得平坦,四周的空间不再是逼仄的山壁。 快了。 他继续摸索着往前走,终于和曾经那次一样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滴水声。 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他毫不犹豫的大步走过去,从黑暗里一脚踏出,再次站在了兵荒马乱瘴气蔓延的城墙边。 百里夜没有在城中乱转,也没有去看城外侵袭的瘴气,目光找到了那个冲出人群救人的纤细身影,牢牢地锁住了她。 沈苍一从北州城带回去的小师妹,庚桑箬。 这一次百里夜直接跟了上去,他跟着庚桑箬回了城,跟着她在城中四处走动,看着她带着好奇的笑和城中的人讲话,眼睛清亮,笑容里没有一丝一毫跋扈嚣张的气焰。 他跟着她一起从北州城离开,一起进了玄阳宗。 上一次他不想看也不太感兴趣,更多时候都心不在焉或者故意闭上眼睛,但这一次他看得很认真。 庚桑箬初进玄阳宗的时候带着小心翼翼的好奇,第一次去属于她的那座院落时有些拘谨,不敢碰屋里的任何东西,等带她来的沈苍一走后,她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站了许久,脸上浮现出一点不可思议的表情。 风声吹动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她小声的低语:“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修仙世界果然不一样,我也有运气好的时候啊。” 她并不适应玄阳宗的生活,但她很努力让自己去融入。 内门弟子听课,她也想去听,南宫少尘带她去了一次,让她坐在单独的席位上听讲,她听不懂,南宫少尘就温和地笑着告诉她:“你何须学这些,你要想听什么想学什么,我教你便是。” 去了两次,南宫少尘便不再带她去了,说到做到,开始单独教她。 南宫少尘也不教她基础,随便庚桑箬问,她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听到她说喜欢剑术,几天后沈苍一就给她找来了一柄好剑,庚桑箬高兴了好久。 她身体不好,体质虚弱,三个师兄经常来陪她,尤其是南宫少尘,经常带她出去玩,沈苍一时不时往她这里送来各种珍奇灵物,只要庚桑箬偶尔提起什么,没过几天他就会送过来,白凌来的不多,冷言寡语,来了也总是在院子里看书,庚桑箬也不吵闹,跟他一起看书,遇到她不认识的,就伸手指一指,白凌就冷淡的解释给她听。 庚桑箬很少会出自己的院子,一个是身体不好,一个是玄阳宗内门的弟子不喜欢她,捉弄了她几次,开始时小打小闹,发现她不会告状,也是真的毫无修为,渐渐变得过分,直到那次将她困在法阵中被发现,谢鸣之重罚了闹事的弟子,从此她在玄阳宗弟子间就更不受待见了。 除了那间院子,她无处可去。 不过在玄阳宗还有另一个地方她也时常会去。 藏书阁。 这里大部分弟子都不能来,庚桑箬有时在院子里待不住了,南宫少尘又不在,她就会自己去藏书阁,里面的书她几乎看不懂,好多残卷用的都是符纹字阵,需得有灵力才能翻阅,但这里很安静。 白凌在藏书阁里找到过她好几次,每次她都睡在书架后的隔间里,脸上盖着一本书,被叫醒了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被白凌送回去。 直到那次她下山去放河灯,不小心落了水回来,生了一场病,面对沈苍一的问话,认真的说:“如果我身上有什么师兄想要的,师兄告诉我就好了,能帮上忙,我只会觉得高兴。” 她惶惶然觉得自己占尽了好运,或许对于之后的事一直是有预感的。 那之后的下一个满月的夜晚,她在睡梦中被封入了玉棺。 漫长的折磨由此开始。 身上被刻上法阵,灵药吊着命,庚桑箬在玉棺中挨过了一个又一个日夜,直至体内催生灵脉,极致的痛苦让她几乎咬烂自己的舌头,死去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解脱了。 真神奇,她明明不想死,所以努力的撑着,可到了死亡来临气息渐渐微弱的那一刻,她心底却是平静的。 人果然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的。 …… 云箬和灵犀一起把秘境中所有小世界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秘境中一切如常,也如灵犀所说的,居然有好几个试炼场自动升级了,除了剑气环绕的城镇试炼场,还有月影泉,森林,幻境水域…… “或许是天地灵气的作用。”灵犀说,“乾坤灵器本就由上古器术师借由天地灵息而制作,现在你唤醒了我,在你灵力的滋养下,我也能感受到变化。” 在秘境中没找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云箬缓缓收拢意识。 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灵犀的大脑袋从腿上推开,龇牙咧嘴的站起来蹦了好一会儿,转身找百里夜发现他不在,只有耸立的山壁和黑黝黝的山洞口。 “他进山洞去了。”灵犀嗡嗡地说。 “早知道要检查这么久就让百里夜先回去了。”云箬往山洞中走去,“他伤还没好呢。” 师妹过来 第189节 她刚踏进山洞,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脚步声,有人从里面很快地奔了出来,洞外青白色的天光还未照到那人身上,只看到了一片黑色绣金的衣摆,云箬就被一只手臂往里一拽,拽进了黑暗的阴影中,随即被紧紧抱住了。 “师兄?”云箬没有挣扎,反手抱住了来人。 她被抱得有些发疼,百里夜一手按着她的背,一手扣着她的腰,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按进怀里,胳膊勒得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来。 “别叫师兄,叫我名字。”百里夜低声说。 “嗯?”云箬抬手轻轻去摸百里夜的脖子,确定他的伤无碍,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以后不要叫师兄,不叫我,也不要叫林望,直接叫名字就好。”百里夜的声音低低的,有些沙哑,温热的手掌抓住了她一只手,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腕,动作很轻。 云箬忽而意识到了什么。 “百里夜……”她轻声开口,“上次我们一起进去找灵犀,我看到了你小时候……你是特意进去的?你在山洞里看到了什么?” 百里夜沉默许久,艰难的开口:“我看到了三十年前的庚桑箬。云箬,那是你对不对。” 云箬倏地静了。 百里夜将她抱得更紧,云箬心底却涌上来巨大的惊惶和恐惧。 她忽然挣扎起来,猛地推开了百里夜,往后退去,直到背脊贴上粗糙的山壁,她才停了下来。 百里夜还站在原地。 云箬喘了口气,努力按下心头不可名状的巨大的空落落的惊惶,强迫自己开口:“师……百里夜,现在你要我怎么做?离开学院,还是离开闲云宗?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月辞他们,我……我……” 云箬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话到了嘴边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也想过被发现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她是个死过了一回的人,是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据过别人的身躯,傻呵呵的被人当盘中餐养了三年,最后死在暗无天日的玉棺里。 每一点说出来都是惊世骇俗,要被视为异类,被这个世界所不容的存在。 百里夜的声音顿了顿,像是没料到她这样的反应:“云箬?你在说什么?” 云箬本不想说话,但她面对的是百里夜,这么久以来她都习惯了,对百里夜想说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他是永远站在她这一边的,方才她陷在自己的惊惧中,此刻听到百里夜疑惑地声音,只觉得一阵不受控制的委屈驱使着她脱口而出:“凭什么不让我叫你师兄,我就叫,师兄师兄师兄师兄,不喜欢不愿意你也得听着!是你带我回师门的,是你说帮我要介绍信,是你追到学院去送我传呼鸡,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什么……?”百里夜声音一滞,几步朝她走来,声音急了起来,“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云箬,师妹……” “别叫我师妹。”云箬打断他。 百里夜哭笑不得,上前一步凑近了些看着她,山洞里只有洞外照进来的一点光,其余地方都是昏暗的,他抬手摸上云箬的脸,一点一点擦掉她无声掉落下来的眼泪,小声道:“我的意思是,要是叫师兄会让你想起来在玄阳宗的那些讨厌的日子,你就不要叫,你不愿想起那些过往,那就全都忘掉,云箬,我不希望你被困在过往里,恐惧也没事,不想面对也没事,你走出来,往后的路天大地大,我陪着你。” 他离着云箬一臂的距离,收回了自己的手:“师妹,你要过来吗?” 云箬没说话。 百里夜安静的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箬总算往前走了一步,她的脸含混在昏暗中,眼底带着水光,道:“师兄。” 她抬起手,百里夜紧紧的握住,上前一步拥住了她,叹息道:“师妹。” 云箬靠在他肩膀上,听到他温柔的声音,眼泪更加控制不住的流出来:“你会讨厌我吗?” “不会。” “会觉得我蠢笨吗?” “不会。” “还会喜欢我吗?” “不……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云箬吸了吸鼻子:“不知道,我随口问的。” 百里夜笑起来,抬起袖子给她擦脸:“别哭了,一会儿眼睛肿了。” “肿了不好看了吗?”云箬觉得自己问的有些无理取闹,但她现在脑子里什么都不想思考。 “会害我被月辞和林望骂。”百里夜说。 云箬:“……” 云箬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很神奇,百里夜就是能让她的情绪很快平复下来。 “那我去热泉泡一会儿。”她揉了揉眼睛。 “我陪你。”百里夜牵着她的手往山洞外走。 “你的伤不能进去。”云箬牵着他的手指捏了捏,“灵犀陪我去好了,你先回寝舍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安静一下。” “好。”百里夜不再坚持。 “我的事……”云箬有些犹豫。 “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百里夜道,“你不用下决定,顺其自然就好,我早就说过了,你的过往不重要,你和我们相处的现在才是实实在在的,这才是你最不用担心的。” 云箬点了点头。 待她去了热泉池,百里夜从秘境里出来,回到寝舍里给自己泡了壶茶。 他顶着烧沸的水,眼眸黑的照不进任何光。 “百里夜。”灵犀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震颤地嗡鸣着,“你在里面看到了什么?你现在情绪很不对,你想干什么?” 百里夜没说话,屋里点着的烛火无风晃动了几下。 过了一会儿,他懒洋洋的声音才想起来:“想杀人。” 语气依旧闲散,却淬了寒意,听得灵犀有些不敢跟他讲话了。 因为它意识到百里夜说这话的时候是认真的。 百里夜将灵犀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倒了一杯茶,端着茶盏忽而有些发怔。 他曾经就觉得云箬身上一直带着股疏离的感觉,不管是在北州城,还是在学院,或者在闲云宗,她仿佛都随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当初被万知闲赶走,她也走得很干脆,他欣赏她通透,有时又心疼她从不沉沦,哪怕他那么喜欢她,她对于除自己之外的人依旧没有安全感。 现在他知道是为什么了。 就连被发现她的过往,云箬的第一反应是丢脸,害怕自己被讨厌。 比起这个,她其实更应该担心他现在心底有多愤怒,要是被闲云宗其他人知道,万知闲拼着老命不要估计就得去把玄阳宗的山头炸了,因为他现在就想这么做。 百里夜垂下眸,将手里端着已经凉了的茶一饮而尽。 回到学院,云箬有种回了闲云宗的感觉,大家都在,除了万知闲在外奔忙,百里夜被林望勒令好好修养,从南院材料处领了不少噬灵兽的骨片回来,是上次妖兽入侵云箬击杀的,都被处理好了,但骨片又薄又轻,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反而是药堂来领的比较多,可以制药,但也还剩了很多,他就都领回来研究灵器了。 云箬消耗灵力损伤的灵脉早就好了,百里朗行送来的灵药大部分是休养灵脉的,对她恢复帮助很大。 百里夜每天在自己寝舍里刻法阵制灵器,云箬就进秘境去试炼,有时候还带着江北山,两人什么顾忌都没有,只想尽快提升修为境界,一个放开了速度,一个灵力全开训练灵技。 灵脉境界的提升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刚提升的境界和已经千锤百炼过的同阶却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 就如同江北山,他的体脉和天赋灵技一开始就觉醒了,体脉更是接近满阶,从他修习开始到现在也没有境界提升,但云箬现在和江北山打起来依旧吃力,她进步了,江北山也进步了。 两人一起进了好几个试炼场,最后一致同意多进城镇试炼处,里面的剑意真的如灵犀所说自动升级了,等阶更高压迫感更甚,快赶上天山岛入口处的剑阵了。 云箬和江北山现在进去根本不走剧情,不管分到什么人设都选择直接开打闯出去。 有时候两人进去后被扔在相隔甚远的地方,根本不需要找对方,哪里打起来就往哪里去,一找一个准。 一天两人能在秘境里闯阵闯个四五回,直到灵犀叫他们出去吃饭。 期间云箬也加入了巡查小队,分组那天教习带着她过去,学生们看到她眼睛都亮了,云箬随便挑了一队加入,隔天去就看到龙法在和她的队员吵架,等她走近了他们就不吵了,反而是龙法老是凶巴巴的盯着她,盯得她怀疑自己晚上梦游去揍过他,每次想开口问龙法发什么神经,这家伙一句话不说掉头就走。 真的很莫名其妙。 就这么在学院过了快一个月,每天都是固定的重复的日子,过得云箬都快要忘记外界的山雨欲来,直到会审堂送来消息,说玉京城出现变故了。 三天前,封锁的内门城门开了一个口,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守在外城的宗门大部分都回自己的山门去了,留下的一部分是自家宗主被请进了玄阳宗去做客,从此未归,音讯全无,他们只能等在外面,另外一部分是玄阳宗的外门弟子,现在由陆子云做领队,一边守护外城,一边注意着内城的动静。 他也曾想过办法潜进去探查,但都失败了。 从内城出来的一段路早就被戒严,百姓们也不会往这边来,出来的人很快引起驻守的各家宗门弟子的注意,陆子云立刻带着人赶了过去。 有宗门弟子远远就认了出来:“诶,那不是鹤亭宗的弟子吗,我记得他们的宗门服饰,就是这一身。” 走出来的两个鹤亭宗弟子眼神茫然,一步一顿地走在街上。 陆子云远远奔过去,看到了对方眉间一点红痕,心觉不妙。 “喂!内城里怎么样?”玄阳宗的外门弟子修为在其他小宗门的弟子面前依旧是佼佼者,赶来的速度最快,最先接近了那两名弟子,“我们玄阳宗的人呢?” 他们听陆子云说了在腐海林中的遭遇,内心受到极大冲击,想到那天被二话不说放弃的外城,只因为谢鸣之那个修为差劲的小徒弟在内城,为了保证她的安全就不顾外城所有人的死活,初听他们只觉得荒谬,之后却越想越心惊,然而他们对陆子云的话依旧只是半信半疑。 毕竟这也只是他一面之词。 听到玄阳宗三个字,两个鹤亭宗弟子浑身一颤:“救命,救救我们……玄阳宗,玄阳宗要剥了我们的灵脉,让我们出来传话,云箬,闲云宗的云箬是谁,带她来,带她来玉京城,只要她进了玉京城,里面的人都可以得救……” “闲云宗!云箬!!让她来,快让她来!”两人惊恐万分,扯着嗓子疯狂大喊起来。 没等其他宗门的人到跟前,其中一个眉间红痕一闪,一道金色的法阵一闪,他浑身抽搐,脖颈上数条红痕出现,瞬间抽出了他的灵脉,银光从他眉间钻出来,他睁着眼睛倒了下去,银光随着他的死飘出来,化作光点散了。 另一个更加恐惧的大喊起来:“玄阳宗的人说了,要是云箬一日不来,他们就每天剥去城中宗门弟子的灵脉,想要救自己宗门的人,就去把云箬抓来!……救我,救我啊,我不想死!我还……” 尾音未落,他眉间的红痕也闪了闪,这次还没抽出灵脉,他就七窍流血倒了下去。 “玄阳宗疯了吗……”赶来的宗门弟子喃喃道。 玄阳宗的外门弟子看着眼前的一切,目光看向陆子云,全都是茫然和不解:“怎么会,宗主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已经是首宗了……为什么?” 陆子云沉默地上前把其中一个死去的宗门弟子背了起来:“我当时也和你一样不敢置信,但事实就是事实,你们自己决定怎么做吧。” 会审堂的人也过来了,上来背了另一具尸体,和陆子云先回会审堂总部去让三小验尸,以及说明情况。 玄阳宗的外门弟子们站在内城城墙外,一个个思绪混乱,其他宗门也懒得管他们,大家很快聚在一起商议,得知玄阳宗的目的是闲云宗的云箬,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沉默了。 其中一个宗门弟子犹豫地开口:“我师父还在内城……” “我师兄他们也在……” “玄阳宗想要用整座城里的仙门之人换云箬一个?我们该怎么做?” 一边是情同手足的宗门同门,另一边是只有一面之缘,几乎毫无干系的闲云宗弟子云箬。 选哪边,似乎很好抉择。 玄阳宗给大家的,是个很划算的交换。 而且一人换一城,怎么看都很值得。 会审堂的使者赶了几天几夜的路来送信,进了学院后说完信息就晕死过去了,被送到药堂去治疗,云箬刚从秘境中出来,今天她一个人去闯阵,少了江北山的配合,一人难敌,被城镇中满阶的高手追杀得满城跑,靠着地形优势将他们分散开,这才闯了出来,受了点伤。 师妹过来 第190节 本想立即就赶路,被林望要求休息一晚再出发,养精蓄锐,也能更快赶到会审堂去。 云箬喝了两碗林望送来的药,苦的嘴皮发麻,偏偏寝舍里刚好没水了,只好出去找水喝。 门一开,百里夜穿着雪白里衣站在外面,白晃晃地吓了云箬一跳。 百里夜看着她的脸色有些难看:“你要去哪?” “你怎么知道我起来了?”云箬不解。 百里夜看了一眼她身后。 云箬转头一看,灵犀无辜的蹲在她身后,琥珀色的大眼瞳眨了眨,默默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好啊,原来是这大家伙和人暗度陈仓。 云箬只好解释:“我不是要偷偷走,是晚上喝的药太苦了,你知道的,林望师兄的药,我可和你不一样,你喝完直接晕倒,我比较耐苦,晕不过去……真的,我发誓。” “好。”百里夜看着她,“你发,我听听。” 云箬:“……听好了啊,我绝不一个人偷偷去涉险,就算要去,也得带着师兄百里夜,如违此誓,天打五雷轰,死无……” 百里夜一把捂住她的嘴:“勿造口业,瞎说什么。” 云箬笑起来:“师兄信这个啊?” 百里夜一挑眉:“原来师妹不信,所以随口胡说么?” “那当……”云箬及时刹车,严肃道,“我信。” 百里夜:“……” 百里夜去自己屋里端了水过来,守着云箬喝了:“好好休息,天亮我们就走。” “师兄。”云箬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你放心,我还是珍惜我这条命的,况且我才不相信玄阳宗的人,不会自己送上门去的。” “嗯。”百里夜弯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别害怕,他们不可能再伤害你了。” “我不怕。”云箬的眼睛在黑暗中眨了眨。 那天在玉京城外的林中,她第一次完完全全直面自己的恐惧,怒火烧到心头,她将南宫少尘逼到绝境,忽然知道了自己这么久以来压在心头的恐惧来自于何处。 是真心错付,是信任被践踏,是遇人不淑。 然而这些不是她的错。 她很好,她值得被真心的对待,配得上真正的喜欢。 第108章 云箬和百里夜回程的路没有耽搁, 百里夜的伤好得差不多了,灵脉也休养回来,所以这次回会审堂的速度比回学院快多了。 玄阳宗说到做到, 内城中每日都有被剥了灵脉的宗门弟子被放出来,几乎都禁不住生剥灵脉的痛苦, 唯一只活下来了一个,被送回会审堂治疗。 两人在湖外的林中遇到二大,他也刚从外做任务回来。 “怎么样?”百里夜问。 “消息几乎都送到了,召集令也发出去了。”二大脸上依旧挂着抹笑,语气却很疲惫, “会不会来就看各宗门了。” “尽人事,听天命。”云箬说。 二大笑道:“老大也经常这么跟我说。” 回会审堂第一件事, 云箬先去见了那位活下来的宗门弟子。 他被剥了灵脉, 手臂和脖颈皮肤下满是狰狞的红痕, 半睡半醒的昏迷着, 云箬走过去, 将手覆在他胸口上,温和的灵力散入他的身体, 过了许久,那宗门弟子才醒了过来。 看到云箬身旁的陆子云,他挣扎着坐了起来:“陆子云……” “慢点。”陆子云上前扶了他一把,朝云箬和百里夜解释, “我在玄阳宗的禁地腐海林里见过他, 带出来的宗门弟子玉牌里有一枚就是他的,他叫秦礼。” 腐海林黑塔楼里的每一个宗门弟子他都记得。 “陆子云, 谢宗主疯了……”秦礼坐在床上,眼底漫着恐惧, “他把玉京城中的仙门人都抓到了腐海林,他们想要一个宗门女弟子,闲云宗的云箬,只要仙门百家把她抓去,玉京城的百姓和腐海林中的宗门人才有救,你们去抓人了吗?” “我就是云箬。”云箬出声道。 秦礼猛地一惊,神色变了变:“你究竟是何人,为什么玄阳宗指名要要你?” “不知道。”云箬淡声道。 秦礼还要说什么,站在云箬身旁的百里夜上前一步,垂眸看向他:“那你知道玄阳宗为什么要抓你,又剥了你的灵脉吗?他们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你不去质问玄阳宗的人,怎么反来质问我师妹?怎么,是不敢吗?” “秦礼,你搞清楚一件事。”陆子云也沉下了脸,“是玄阳宗剥人灵脉在先,拿人威胁在后,云箬和你一样是被无辜波及的人。” “可……”秦礼的手死死抓住了身下的床单,眼底流露出悲哀的神色来,“我师妹还在腐海林,我想救她。” “那你就凭自己的本事去救。”百里夜牵过云箬的手,带着她出去了。 “陆子云!”秦礼一把抓住了也要走的陆子云的衣袖,小声道,“你能不能劝劝她,劝劝云箬,如果她愿意去玄阳宗,那其他人就都有救了,数百个仙门修士,她一个人就能救他们,很值得不是吗?而且玄阳宗不一定会伤害她对不对,你们把她送上玄阳宗……” 陆子云面无表情:“如果今天玄阳宗的人要你,或者要你师妹,你会觉得自己去换这么多人很值得吗?” “当然值得!”秦礼怒喊道,“如果是我,我才不会等这么多天让玄阳宗杀了这么多人,一开始我就会去交换,我才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跟那么多人比,我一个人算什么?” 陆子云忍无可忍,甩开了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早知道你觉得自己这条命不值钱,我们也不用花那么大力气把你救回来,浪费了诸多珍贵的药材。” 陆子云拂袖而去,秦礼还在身后鬼吼怪叫,会审堂里守在门口的人磅地关了门,眼露嫌恶:“说得比唱的好听,事不落在自己头上倒是会逼迫别人牺牲。” 另一人沉着脸叹了口气:“看他这态度,仙门百家对待云姑娘的态度我也大概能猜到了,这次的召集令……说不定是催命符。” “不止玄阳宗,我们查出来的拿人炼药的也有好几家宗门,用的还是自己宗门的弟子,仙门百家现在真是烂透了。” “也不能这样一刀切。” “本来就是,之前调查各宗门炼药之事,咱们都不敢跟别的宗门合作,堂主他们也信不过宗门人士……你说修界怎么变成这样了?” “废话,人和人本来就不一样,咱们在会审堂这么久,看的龌龊事还少吗,几十年前还有宗门奴役村民去挖灵石,死了不少人,事成之后怕村民告密屠了整个村子的,你忘了?当时去处理这件事的前辈差点当场杀人。” “哎……咱们会审堂更厉害些就好了,可惜咱们人少,厉害点的修士们也不愿意来。” “不来也好,省得给会审堂捅成筛子。” 两人交谈了几句,各自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门内的叫骂声也渐渐低了下去,漆黑的走廊里恢复安静。 世间千人千面,背地里的阴暗永远在滋生,永远没有被消除干净的那一天。 “云箬!”陆子云追出去,在冰湖边找到了云箬。 他左右看了看:“你师兄呢?” “他去研究灵器了,之后可能用得上。”云箬道。 陆子云喘了口气:“刚才秦礼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他估计也是担心师门的人,还被废了灵脉,人绝望的时候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千万不要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什么一个人换那么多个人很划算,根本没有这样的道理。” 云箬笑了笑,看着他:“那要是玄阳宗的人要你呢,你去不去?” “当然不去。”陆子云道,“谁相信他们会做出什么来,怎么能指望他们信守承诺,这不是与虎谋皮吗?和他们做交易,那是下下等,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紧张地看着云箬:“我是说认真的,会审堂的召集令已经发下去了,只要赶来的宗门够多,大家一起对抗玄阳宗,我就不信仙门百家全都是孬种。” “说得好。”一道风风火火的飒爽女声响起,“偌大仙门百家遇上这种事要是靠逼迫一个小姑娘往死路上送,那就真真是孬种了。” “不止孬,还蠢得很。”另一道清冷的女声也紧接着响起。 湖边另一侧的林中走出一群人,当先的一个紫衣,一个白衣,衣袂飘飘,正是紫霄宗宗主蓝水垚,飞凤宗宗主端木清舒。 身后一起的还有穿着不同服饰的几家宗门修士。 蓝水垚走到近前,看向陆子云:“咦,这位不是玄阳宗的弟子吗?怎会在此?” 陆子云行了个礼:“蓝宗主,我现在已经不是玄阳宗弟子了,暂时留在会审堂。” “哦。”蓝水垚点了点头,“弃暗投明,算你识相。” 陆子云站的端端正正:“……”不敢说话。 端木清舒看向云箬:“许久未见,你还好吗?” 云箬还没说话,蓝水垚就抢先道:“我都来了,我看谁敢找你晦气,若有人欺负你你直接来告诉你,我帮你收拾他,至于救人之事自然有我们这些长辈担着,轮不到你个小姑娘插手。” “各位宗主,咱们先去见堂主吧。”会审堂的两位金衣使者迎了上来。 宗主们都跟着金衣使者走了,宗门弟子们留在外面,不少人都朝云箬投来好奇的目光。 “云箬!”一个身着粉色衣裙的身影跑出来拉着云箬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你没受伤吧,我听到会审堂使者送去的消息,特别担心你,催着师父尽早出发上路……有没有人欺负你?” 上次百川会苗婉没去,和师父一起去的师兄师姐们回来说起夺魁的宗门,她才知道云箬进了闲云宗,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宗门,这次收到玄阳宗封城扣人,要求让云箬去换,她当即就急了。 云箬的小宗门肯定保护不了她,到时仙门百家一胁迫,说不定还会强行把她送上玄阳宗。 就像当年学院不同意推介信的制度,最后还不是被逼着答应了。 况且依云箬的性格,当初在秘境里护下那么多宗门弟子,她真怕她偷偷自己跑去玄阳宗换人。 “你别怕,云箬。”苗婉小声说,“我们紫霄宗一定会保护你的。” “还有我们麒麟宗。”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高高壮壮小山一样的身影从人群后挤了过来,其他宗门弟子被他挤的东倒西歪,他走到面前,朝云箬行了个礼,“好久不见,云姑娘。” “殷祁,你们宗门也来了?”云箬道,“你小师弟没事了吧?” “早就没事了。”殷祁憨憨的笑了一下,“那小子学艺不精,本想跟着来的,还钻我包裹里躲着,被我发现赶回去了,省的他来了添麻烦。” 苗婉:“……”都不敢想殷祁的包裹有多大才能藏进一个人。 今天就是会审堂发的召集令最后的时间,然而除了五大宗门中的紫霄宗和飞凤宗,以及同路一起来的四五家宗门,一直到晚上,再也没有宗门从深林外进来。 宗主们聚在会审堂的议事厅讨论如何讨伐玄阳宗,弟子们就在冰焰湖外的空地上,会审堂里冷热掺半的,进去还要费灵力抵抗寒霜阵烈焰阵,不如在外面轻松些。 除了蓝水垚和端木清舒,其他宗门的宗主和弟子都是第一次到会审堂的总部来,对会审堂阴沉沉的建筑风格半是好奇半是忌讳,胆子大的在湖边研究企图研究一下湖底的法阵,骤然看到冰湖底数不清的棺材,吓得蹬蹬蹬连退数步,再也不敢往湖边去了。 “你说,就我们几家,能把被关在玄阳宗里的人救出来吗?”几个围坐在草地上的宗门弟子讨论到。 “能不能进去还不知道呢,今天我们来的时候也去玉京城外探查了,那内城的法阵固若金汤,更不要说玄阳宗现在开启了护山大阵,想要从外面进去简直难如登天。” “那就把他们一直围困在里面?” “你是不是傻?玄阳宗的山门里什么没有,能被围困在里面?唯一能被围困死的只有玉京城里的百姓,咱们不止要救被抓的修士,更要救那些无辜的人。” 云箬和苗婉殷祁陆子云坐在一起,一边听宗门弟子们讨论,一边低头思索。 师妹过来 第191节 “哎,云姑娘。”其中一个宗门弟子看了看云箬,挪过来了一些大着胆子和她搭话,“听说被剥了灵脉的宗门弟子还活着一个,他还好吗?现在玄阳宗里到底是什么情形?” “他不如死了。”陆子云硬邦邦道。 “你怎么这么说?”那宗门弟子不满的看着他。 陆子云不想说秦礼那些惹人发怒的话,板着脸一言不发。 那宗门弟子看了一会儿,认出了他,惊呼一声:“你是玄阳宗弟子!我在百川会上见过你,还是他们参赛的潜力新人之一!” 其他宗门弟子齐齐一惊,呼啦一下往后退开,陆子云身后顿时空了一大块。 陆子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当初他是玄阳宗弟子,别人听了都是惊羡,现在反而是讨厌和疏远。 真是活该。 云箬看陆子云尴尬,往他身边坐了坐挨着他,看向一开始和她搭话那个宗门弟子:“你认识我?” 那宗门弟子立刻道:“当然了,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我一直欠你一声谢谢呢。” 他站起身来,朝云箬一礼:“当初在秘境里,是你救了我师弟性命,要不是你后来给的结界玉,那小子怕是根本出不来,云姑娘,大恩不言谢,咱们宗门这次高阶的弟子都跟着宗主来了,响应会审堂的召集令,绝不会让你以身噬虎去换人,你也千万莫要有这样的心思。” “对。”另外几各宗门的弟子也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女弟子道,“云姑娘应当不记得我了,我当时也在秘境中,多谢你救我们,今日来赴令,我可是冲你来的。” “我也是,多谢云姑娘当时护住了我师妹。” “我那两个师妹也多亏了云姑娘保护。” 大家七嘴八舌,云箬才反应过来,今日来的仙家宗门都有弟子在曾经神踪秘境中和她有过交集。 “陆子云当时也保护了很多人。”云箬道。 陆子云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对陆子云笑了笑,忽道:“你们都知道我,上次去百川会怎么没来打个招呼,我们可以交个朋友的。” “这哪好意思。”其中一个宗门弟子抿了抿唇,“我们都只是小宗门弟子而已。” 仙门百家以实力为尊,云箬的闲云宗在百川会一举夺魁,哪是他们这些小宗门弟子能结交的。 “我们闲云宗也是小宗门。”云箬笑道。 陆子云立刻帮她作证:“真的很小。” 其他宗门弟子:“人家是谦虚,你插什么嘴!” 陆子云不服气:“你们没去过云箬宗门,我可是去过的。” “你去干嘛?”宗门弟子们都围了过来,不太敢跟云箬搭话,于是全都看向陆子云。 陆子云昂着下巴,高贵冷艳地道:“去帮忙干活。” 宗门弟子们:“?” 云箬:“。” 她竟无法反驳。 年轻人熟得快,恩怨过去的也快,很快打成一片,全都挤在一起围成一个圈聊天,对玄阳宗的事一知半解,全都在问陆子云,等听陆子云说了在宗门的遭遇,以及腐海林中发生的事,全都脸色难看的沉默了。 玄阳宗简直丧心病狂,原来陆子云也是到地府走过一趟的人。 湖水边寂静了下来,许久后,才有人低声道:“玄阳宗弟子众多,咱们能救出人吗……” 阴霾蒙上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们来之前听说过一些会审堂使者传达的玉京城的消息,来了之后也去探查过,但城外林中的妖兽被控制的很好,外城的百姓们也无甚伤亡,他们亦没有亲眼目睹从城中被放出的剥去灵脉之人的惨状,对于现在的情况其实没有太深的认识。 现在听陆子云讲亲身经历,真实感终于清晰起来。 他们要面对的是首宗。 而他们这边只有会审堂,几家小宗门,就算有两大宗门坐镇,他们的人也太少了。 湖水中蒸腾起雾气,随着傍晚气温的降低,湿冷的气息开始在林中浓厚地铺散开来。 一如压在他们心头沉甸甸的担忧和恐慌。 林中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一队人影从密林里走出来,朝着湖边过来,其中一个人忽而抬手挥臂,朝着云箬喊道:“云姑娘!” 那人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在云箬面前停下,看了看周围的宗门弟子:“哎呀我们竟然不是第一家赶来的宗门?明明已经紧赶慢赶了。” 云箬看他半响:“你是?” 那弟子朝她拱手一礼:“长永宗弟子,百川会的时候咱们宗门和你们对上过。” 他探头看了看:“你那小师弟江北山不在吗?” “他留守宗门。”云箬道。 “哦哦。”长永宗弟子点了点头,朝人堆里的宗门弟子看了一圈,松了口气,“哈哈,我们宗门来得比赤安宗早,亏他们离这边还更近呢。” 正说着,密林外又传来脚步声,有又两家宗门来了,其中一家队伍里跑出个少年,朝着长永宗弟子径直而来,怒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在你前一刻。”长永宗弟子淡声道。 赤安宗少年大头朝下一垂:“失策,咱们等着另一家宗门一起上路,耽搁了一点时间……输了!” 长永宗弟子安慰道:“没关系,友谊第一,我还怕你们不来了。” 赤安宗弟子差点跳起来:“凑数也得来啊!玄阳宗做了这种违背道义之事,怎么能置之不理。” 宗主被会审堂的人请去议事处,弟子们就留在空地上,没多久空地上又叽叽喳喳起来。 又多了三家宗门。 但远远不够。 入夜之后气温降了下来,空地周围亮起法阵,沸腾的湖水中热气愈发明晰,蒸腾的水汽被圈在法阵中,热气被留下,大家默默从冰湖那一侧全都移到了烈焰阵这一侧的湖水边。 想到之后可能的种种情形,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养精蓄锐也好,闭目养神也好,一时间林中又静了下去。 快到半夜,二大出来找云箬,小声和她说话:“宗主们还在和堂主商议,现在暂时找不到办法,我们人太少了,秦礼被叫去问话,他提供了点新线索,玉京城内好像布了新的法阵,不知道玄阳宗想干什么,他说出来的时候觉得城中守卫和玄阳宗的宗门弟子都不太对劲,说不定是被人控制了。” “他们有一种法宝,可以控制人的行为。”陆子云说。 二大点头:“现在怕就怕如果他们给城中每个人都刻上陆子云颈上的那种法阵……” 陆子云闻言脸色倏地白了下去。 “这不可能。”百里夜的声音插了进来。 “师兄。”云箬抬手。 百里夜牵过她的手,挨着她坐下,靠近烈焰阵,云箬手很暖,百里夜做了一天法器,手指僵硬,云箬把他的手拉过去给他捏手指:“做完了?” “差不多。”百里夜说,“出来看看你。” “为什么不可能?”陆子云问。 “不现实。”百里夜道,“你脖子上的法器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出来的,我猜玄阳宗也只有那么一件,也不可能大规模应用,还有你说能控制人的行为的法阵,都是需要灵力维系的,要控制城中成千上万人,谁的灵力也禁不住消耗。” 二大和陆子云同时看向云箬。 云箬无辜的眨眨眼。 很好,神灵脉最强现在在他们这一边,是好消息。 但现在被盯上的就是云箬,坏消息。 “你做了什么灵器?”二大问。 百里夜从怀里摸出一个,是玉石和雪白色的骨片镶嵌而成,手中灵力流传,开始往里面注灵,金色法阵现出繁复纹路,几息之后他注满灵力,才开口道:“现在玄阳宗的护山大阵和防护法阵比较棘手,想要进去救人必须破坏法阵,这小灵器底部镶嵌的是噬灵兽骨头,很轻,方便携带。” 他顿了顿,继续道:“大阵必定是由无数个小法阵组成,只要能找到阵眼,标出所有法阵的位置,灵器会自动钻入法阵之中,瞬间破坏阵法。” “这得多少个?”陆子云皱眉。 别说玄阳宗的护山大阵,光是玉京城的防护法阵就不知道由多少小法阵层层叠叠构成,似乎还加固了,这法器看着又小,储存不了多少灵力,想要破坏法阵怕是没那么简单。 “我做了很多,在学院就开始做了,都带来了。”百里夜说。 “难怪。”二大接过法器翻来覆去看了看,只觉得拿在手里像是没有重量一样,“你那行李看着又大又重,原来里面装的都是这个?” “唔。”百里夜应了一声,动了动手指,在黑暗中勾住云箬的指尖,“待会儿劳烦师妹去注灵,法阵你刚才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云箬点头,“交给我。” 二大愣了愣:“你记住了?”他都没看清呢! 陆子云骄傲道:“云箬记法阵很快的。” 二大看他一眼:“那你知道云箬破阵更快吗?哦,毁坏法阵也是。” 陆子云:“?”不是,我们为什么要互相攀比这个? “现在只有一个问题。”百里夜道,“方才宗主们的谈话我去听了,和我跟云箬之前打算的计划差不多,由人潜进玄阳宗和玉京城找到法阵阵眼,标出所有小法阵位置,再由守在外面的人立刻用法器破坏法阵,才能进去救人。” “但我们人太少了,破坏法阵的机会只有一次。” 今日结束,就是召集令的最后时限,迄今为止,只来了两大宗门,八家小宗门。 紫霄宗和飞凤总大部分弟子都派出去镇守城镇,能来的不多,其他小宗门修为低的弟子也是留守宗门,所以十家宗门,现在到场的人却不过百,解救玉京城都够呛,更不要说攻上玄阳宗。 简直就是蜉蝣撼树。 “再等等,应该还会有宗门来……”陆子云道。 可他对自己说的话也没什么信心。 之前妖兽祸乱各处围城,就有一些宗门直接开了护山大阵,这次可是对抗首宗,更是不知道有多少宗门会明哲保身,又有多少宗门会要求云箬牺牲自己。 玄阳宗真是狡猾至极,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根本就是借仙门百家之手逼云箬上玄阳宗去。 * 玄阳宗寿宁峰。 “师父。”南宫少尘踏进厅堂内,“外城的宗门都撤了,是我们玄阳宗那两队外门弟子守着妖兽。” “到头来还是靠我玄阳宗保护。”谢鸣之坐在堂中首位上,问道,“云箬呢?” “仙门百家必定会送她来的。”南宫少尘笃定地道,“玉京城中的法阵也都布置下去了。” “嗯。”谢鸣之闭目点了点头。 师妹过来 第192节 “什么法阵?”在一旁打坐的沈苍一睁眼问到。 “无需大师兄操心。”南宫少尘笑道,“你就在此休息,其余的交给我和白凌就好。” “什么法阵?”沈苍一一字一顿问道,目光盯着南宫少尘。 “屠城阵。”白凌道。 沈苍一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大师兄激动什么。”南宫少尘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师妹到现在还不来,倒是沉得住气,师父说得逼一逼仙门百家,每日剥灵脉放出去的人似乎还不够刺激。” “所以你们就要屠城?”沈苍一不可置信的看着谢鸣之。 “只要云箬来了,屠城阵不会启动的。”南宫少尘喝了口茶,顺手给白凌也倒了一杯,白凌接过去,捏着杯子没喝,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父,城中数万百姓……”沈苍一就像不认识一样,目光陌生的看着谢鸣之。 谢鸣之眼皮动了动,睁开眼睛,温声道:“这都是为了阿箬,为了庚桑家,苍一,要成大事,需得有所取舍,我早就教过你们,你把师父的话都忘了吗?” 沈苍一沉声道:“就算给阿箬换了灵脉,可玄阳宗杀了那么多人,师父,你要她,要整个玄阳宗从此以后如何在修界立足?” 谢鸣之摇了摇头,重新闭上了眼睛。 南宫少尘叹了口气:“大师兄啊,师父早就说过你不懂变通,咱们现在都是首宗了,整个修界以我们为尊,仙门百家若是把小师妹送来,那一切相安无事,咱们依旧是首宗,若是不愿送小师妹来,决定和我玄阳宗对抗,又能集齐几家宗门?到时候全都杀个干净,仙门百家不就依然还是玄阳宗说了算?” “那城中百姓呢?”沈苍一问。 “城中百姓?”南宫少尘不解的看着他,“大师兄是说那些蝼蚁吗,世间多的是,杀了他们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师兄何必挂怀在心?何况能为了庚桑世家唯一的传人做点什么,是他们莫大的福气。” “……”沈苍一看着南宫少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南宫少尘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师兄,师父把你锁起来也是对的,你就好好待在这吧。” 沈苍一挣扎了一下,身周亮起一圈法阵,压制住他的灵脉,南宫少尘抬手一道灵力威压,将他重新按了下去坐好,喝完茶,好整以暇的出门去了:“师父,我去陪阿箬下棋了。” “去吧。”谢鸣之摆了摆手。 屋内陷入寂静。 许久之后,谢鸣之喃喃道:“锦儿,快了……答应你的承诺,我一定会做到。” 第109章 子时将近, 玉京城一片安静,数十条人影趁着夜色悄无声息潜入城中,一半隐在被法阵封锁的内城外围, 另一半隐入山林中,其中的几个人影则往外城一处偏僻的院落而去。 到了院落之内, 地上一圈残破的传送法阵,百里夜抬手按上去,法阵闪过星点银光。 “如何?”蓝水垚问。 “损坏不严重,没灵力了。”百里夜低声道,开始动手修复法阵。 “我还是觉得不妥。”蓝水垚转向身旁的云箬, “玄阳宗本来就是要抓你,怎么能让你潜进去, 那不是羊入虎口吗?” “我也这么想。”端木清舒冷声道。 “那两位宗主说我们该怎么进去?”二大礼貌问到。 蓝水垚:“……” 端木清舒:“……” 玄阳宗开了护山大阵, 别说潜进去了, 就是所有宗门一起联手也不一定能炸了法阵, 否则也就不叫护山大阵了, 为今之计只能从里面找到阵眼再从外面配合破除。 之前在会审堂,为了谁潜进玄阳宗, 诸位宗主已经争论过一回,云箬虽是小辈,但这事和她关系密切,百里夜曾是百里世家家主, 破坏大阵的法器又是由他提供, 故而两人也被请进议事处一起商议。 百里夜说他和云箬有办法潜进去,不由分说就拍板定下了人选。 他和云箬出去后宗主堂主们才回过神来, 凭啥他说了算啊?刚才为何没人反驳!他们一厅堂的人就被一个小辈镇住了!? 岂有此理! 说话间,百里夜很快修好了法阵, 院中亮起一个完整的传送法阵,闪着微弱的银光。 蓝水垚怀疑的看着云箬:“你这丫头不会真就是想把自己送上门去交换吧,否则哪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们悄无声息潜进去。” 云箬有些哭笑不得:“为何诸位都觉得我很舍得豁出这条命去?” 蓝水垚指背摸了摸下巴:“不知为何,反正就是这么觉得,若是别人,我大概是担心对方临阵脱逃,但要是你,我却很怕你不顾惜自己性命。” 一旁的二大赞同的点了点头:“我和蓝宗主有一样的顾虑。” 听到这两人这么说,一起来的端木清舒和会审堂总堂主一起把目光投向了云箬,眼中疑惑重了起来,会审堂堂主看了一眼百里夜,本想开口叫百里少主,又反应过来他已经脱离世家,及时改了口:“百里公子,在议事堂时人多口杂,你说你们能潜进去我就没多问,此刻却需要你给个说法,否则我们都不放心。” 百里夜看了眼云箬,示意她自己解决。 云箬当即动了动手指,覆盖在她手镯上的无垠之水懒懒动了动,团成一团浅色的水团悬在她手腕上,然后又散成薄薄一层裹在了她的手掌上。 云箬朝蓝水垚伸出手去。 蓝水垚莫名其妙,猜到那水团应该是灵器,抬手去触碰云箬的手,手掌却从云箬的手上穿了过去,顿时睁大了眼睛:“这是……” “无垠之水?”会审堂堂主惊讶地道。 “嗯。”云箬点了点头。 “无垠之水,古籍有记载,上古时期的大能修士搜集天地间的自然灵气制成,只能看到,却接触不到的水,所以为无垠。”端木清舒接过他的话继续道:“据说无垠之水是由天地间最纯粹,最浩瀚的灵息炼化,故而无人能驱使,为何你能……”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可能,低声道:“我记得你的神灵脉只有一阶?现在呢?” “还是一阶。”云箬有点不好意思,反正她境界每次升了都会测一测,识脉和体脉都在一直提升,只有神灵脉雷打不动。 “什么?”蓝水垚差点喊出声来,压低了嗓音,“你神灵脉还是一阶?就你这样还想进去送死呢?!” “难怪。”端木清舒的眉头却舒展了些。 蓝水垚看着她:“你把话说完啊,少说一半吊人胃口!” 端木清舒脸上表情平淡,眼底却闪着奇异的光:“云姑娘,你的灵力大概是天地灵息,是属于天地间的自然灵力,既是自然灵力,当然不分境界等阶。” “原来如此。”会审堂堂主点了点头,“我们手里的灵器是不是由你注的灵,灵力充沛满盈,我本不相信是一息之间注满的,现在却不得不信了。” 二大欲言又止。 堂主脸一板:“有话就说。” 二大斗胆开口:“堂主,二位宗主,云箬灵力特殊,这事你们不要……” “知道。”蓝水垚立刻道,“不会说出去的,天知地知,也就我们在场这七个人知道。” 她说完话,发现二大和百里夜,以及一直没说话的陆子云同时默默转头看着她。 蓝水垚皱眉:“怎么,我说错了?知道的人太多了吗?现在我们本来就人少,也不能灭口了,要灭也不能现在灭啊。” 在场众人:“……” 您想灭谁的口啊请问! 知道云箬有无垠之水,又身负天地灵息,两位宗主和堂主总算知道玄阳宗为什么要云箬去交换了,他们在做试验,先是用药物催生灵脉,现在又在用人换灵脉,岂不就是看上了云箬这一身特殊的灵脉。 谢鸣之真是疯了,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不过现在他们胜算也多了些,只要云箬能悄悄潜进去找到阵眼,打破护山大阵,玄阳宗的妄想就别想成功。 但也只是多些胜算而已,前去依旧危机重重,背水一战。 “师妹,走。”百里夜伸手牵住云箬,朝其他人道,“外面就靠各位了,阵眼找到后只能开启一瞬,尽量多破坏几个阵法,不能让他们很快修复。” “交给我们。”蓝水垚道。 本来如果人数够的话,一口气把所有法阵炸掉才是最好的,省得玄阳宗还能修复,但他们就这么多人,只能尽力而为了,到时攻上山去,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恶战。 云箬和百里夜一起踏进法阵,阵法一亮,两人身影瞬息间被传送走。 “云箬,千万保重。”陆子云这才轻声道。 “走吧。”二大拍了拍他的肩,“我们也有我们的战场。” 几道身影往不同方向散开,各自带着山林中潜伏的人朝着玄阳宗山脚下而去。 树上飘下几片树叶,落在地上的法阵上,院子里银光消失,恢复了一片漆黑静寂。 玄阳宗山门,传送法阵嗡一声轻响,护山大阵即刻防御,亮起银光阻挡来人,然而两个身影出现却并未被法阵排斥,稳稳踏入了玄阳宗山门内,进了护山大阵。 无垠之水从身上褪下,下一刻,百里夜揽住云箬足底点地,瞬间藏身进树丛间。 一队玄阳宗巡视的弟子赶来,检查了一下大阵内的传送法阵,颇有些奇怪。 “怎么回事,传动阵怎么有反应?莫非有人闯进来了?” “怎么可能,护山大阵一点反应都没有。” “也是,要是有人能通过传送法阵进来,那这护山大阵岂不是白开了。” “要上报吗?” “报什么报,又没情况。”为首的弟子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没听南宫师兄说现在外面妖兽围城有多危险吗,宗主开了护山大阵还不是为了保护门下弟子,这么点事还要去让宗主烦心吗?” “哎,师兄们也真是辛苦。” “你们几个守在这里,看看传送法阵还有什么异动,若有,立即回报。” “是!” 一队弟子留下了一半值守,其他的继续巡查去了。 在他们说话期间,云箬和百里夜已经隐去气息,直往玄阳宗的几座山峰奔去。 看来谢鸣之做的是两套功夫,对自己的弟子说是外界妖兽围城才开启了护山大阵,那估计对城中百姓和宗门弟子也没说实话,大概也是告诉他们封城是为了玉京城着想。 寿宁峰之上,山腰的无念阁中忽而法阵一亮,抱臂靠着树,守在阁楼外的白凌神色忽变,直起身来,阁楼中南宫少尘很快走了出来,嘴角扬起一抹笑:“小师妹回来了。” “你确定?”白凌道,“护山大阵并无异动。” “虽然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但无念阁的法阵记得她的气息。”南宫少尘说,“别小看她,上次在玉京城外,如果师父他们不来,给她更多时间,她能杀了我俩。” 南宫少尘道:“我去找师父,你去找小师妹,别打草惊蛇,也别让她跑了。” 白凌冷淡地看他一眼,转身几个起跃,身形消失在黑暗中。 南宫少尘抬手按下,阁楼前的法阵慢慢平息下去,心情十分愉快,看来今日一切事都可结束了,阿箬会得到能修行进阶的灵脉,亦不用受换灵脉之苦,虽然他也舍不得小师妹再被封进玉棺一回,但她现在修为强横,剥了灵脉反而是好事。 从此以后,世间无人再能伤你。 师妹过来 第193节 南宫少尘轻轻叹了口气:“师妹,师兄一定对你很好,在此之前,委屈你了。” 白凌的身影在林间穿梭,看到一队巡查的弟子跑过,他落地下去:“何事喧哗?” “白凌师兄!”几位内门弟子眼睛一亮,“方才南面鲲灵山有法阵被破,我们正要去回报。” “什么阵?”白凌沉声问道。 “玄天阵。”领头的弟子回答,“说也奇怪,玄天阵可是幻术之阵,其中法阵七七四十九重,可我们察觉法阵异动过去也不过片刻间,法阵就已被破,真是匪夷所思。” 他话未说完,白凌已经朝着鲲灵山纵身而去。 那日在玉京城外的山林中,他可是亲眼看着云箬瞬息之间就连破几道法阵的。 来人真的是小师妹。 白凌很快就到了鲲灵山,鲲灵山通往另外几个主峰,是以设下了幻术阵玄天,他低头查看法阵破损之处,想要修补一下,却发现整个法阵都被破了,七七八八的符纹铭文都被破坏,短时间内是修不起来了。 白凌一路追去,通往寿宁峰的几座山峰处都有人赶来回报法阵被破,速度极快。 他猜到云箬要干什么,登时加快脚程追了上去。 云箬之前在玄阳宗生活过三年,虽然不怎么出门,但对山中地形大体还是有印象的,何况来之前陆子云还给她和百里夜细细讲了一遍,告诉了他们不少抄近路的方式,是以她选了最快的办法往寿宁峰赶去。 玄阳宗的护山大阵阵眼一定在主峰,就如同学院的法阵中枢在西院议事堂一样,一定是在离宗主最近的地方。 先找到阵眼,等外界破坏了法阵大家一起进来,再去禁地腐海林救人。 云箬一遍思索一边飞快往前,脚下忽而一滞,眼前突然就变换了景色,大大小小的山峦拔地而起,她在其间迅速显得渺小起来,山峰飞涨,忽而飞了起来,向着她兜头压下,魄力十足。 云箬的脚被困住动弹不得,当机立断蹲下一掌按在地下,散出的灵力很快就借助灵技捕捉到法阵中一段变幻莫测的铭文,心念电转间,强悍的灵力顺着那铭文灌注进去,爆发的灵力将整个法阵从内向外彻底摧毁。 眼前景象消失,云箬起身要走,一个身影忽然凌空而来,挡在她的去路上。 “果然是你。”白凌冷声道。 云箬一言不发,手中灵剑闪现,一招就斩了过去。 谁料白凌居然没出手,往后几步闪开她的攻势,连灵剑都没凝出来:“你怎么进来的?算了,不重要。” 他闪身来抓云箬,被毫不留情的灵剑绞断手臂,鲜血顺着袖子流了满手,他趁着云箬错愕的一瞬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跟我走。”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云箬,眼前一花,云箬已经越过他朝着山林中奔去,根本没有看他一眼。 白凌一愣,再次飞身赶上去,直接抬手去切云箬的后颈,依旧被躲过,他不死心,再次出手阻挠,云箬忍无可忍,停了下来,漠然看着他:“好狗不挡道,要么打过,要么滚开。” “跟我走。”白凌看着她,“师父马上就要来了,我不管你想做什么,玄阳宗不是你能闯的,别去送死。” 云箬只觉得诡异至极。 白凌居然一口气说这么多句话?还是对着她? 什么叫别去送死,听上去像是规劝她,仿佛当初杀了她的人里没有他一样。 “师妹。”白凌依旧没还手,流着血的手臂拖在身侧,“我送你出去。” 云箬动作一滞。 白凌认出她了。 那南宫少尘和沈苍一呢? 难怪玄阳宗要她来换人,当初她为了给庚桑箬换身体死了一次,现在他们发现她还活着,自然是要找她去死第二次,这次他们想要什么?要她的灵脉? 玉棺中漫长的折磨涌上心头,数不清的日日夜夜,那些一遍又一遍往她身上刻上的法阵,她到现在都还记得白凌捂着她的嘴,脖颈上利刃切入皮肤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现在杀她的人站在她面前,眼底有着她看不分明的情绪,跟她说别去送死。 云箬差点要笑出声来。 她脸上露出一点嘲讽的冷笑,白凌却看的愣住了。 “师妹……”他抬手朝她的脸摸来。 “白凌。”南宫少尘的声音骤然响起,林中几道法阵瞬息间落下,一道一道落在云箬身上,将她牢牢禁锢在原地。 云箬动作慢了一瞬,马上想起了这熟悉的感觉。 在北州城的暗室下,叶景就是用这样的法器压制她的动作的。 南宫少尘也有这样的法器,叶景果然和他们脱不了干系。 南宫少尘困住云箬,脸上表情阴沉,嘴角却还维持着一抹笑,看向白凌:“你在做什么?” 白凌没说话。 南宫少尘阴沉沉地瞥了他一眼:“你想放她走是吗,我早猜到了,师弟,你放得了一时,之后呢?别惹师父生气。” 说话间,云箬已经挣脱束缚,飞身后退,朝着林中跑去。 “这也困不住。”南宫少尘愣了愣,脸色变了一瞬,正要追上去,白凌却凝出灵剑挡住了他,南宫少尘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怒道,“拦我做什么,还不快去追,师父马上就过来了,要是我们抓了师妹,待师父换完灵脉她还能活着,要是被师父先找到她,可不会对她手下留情!” 白凌提剑的手一颤,和南宫少尘一起飞身追了上去。 云箬身形在前,两人紧随其后,林中法阵重重,不会困住身上有特殊令牌的两人,只会困住云箬,但云箬破阵速度极快,飞速朝着寿宁峰方向而去,并不理会身后追着的两人。 南宫少尘看出她的意图,明显就是想上寿宁峰去找大阵阵眼,心中不免焦急起来。 庚桑箬现在也在寿宁峰,要是云箬往那边去惊动了阿箬,师父必定不会手软。 他正想着,只觉一股熟悉的惊天威压遥遥传来,仿若被人用致命的武器直指喉间,危机感骤然而生。 白凌也察觉到了,循着感觉看过去。 他们已经接近寿宁峰,再过一道铁锁链就是,铁链桥的另一边,深渊之侧,谢鸣之长身而立,手中灵力闪现,一柄弯弓化形而成,他已经拉满了弓,抬手放出利箭! 灵箭无形,刻意隐藏了气息,云箬只听到破空声尖啸,回头看去。 就在灵箭要穿透云箬的那一刻,一道身影瞬息间闪来挡在她面前,巨大的灵力同时贯穿两人,将他们牢牢钉在地上。 白凌撑着手悬在云箬上方,想要开口说话,然而心脉已被击碎,他张了张嘴,嘴中鲜血喷出,将他胸前的白衣染红,血流了云箬满身。 云箬躺在地上,安静的闭着眼睛,胸口鲜血蔓延开,一点声息都没有。 白凌嘴中呕出一口血,抬手去碰云箬的脸:“师妹,笑……” 嘴里涌出的血让他说不出话,想要抹去滴在云箬脖颈上的血,却让他想到了曾经亲手刻在她身上的法阵。 他是后悔了吗? 他不知道。 从被师父救下带回玄阳宗之前,他就对这世间的一切都不感兴趣,人也好,物也好,他曾经不被当人对待,只是一个记不清长相的修士养的狗,自然也学不会怎么把别人当人对待,谢鸣之说他有器术师之才,教他的都是炼器之法。 从前他看小师妹,觉得她不过是一个物件。 只是这物件会动,会说话,会毫无防备的对他笑,会偷偷躲在藏书阁里像小猫一样蜷缩起来睡觉。 后来他经常去藏书阁,想知道她为什么总喜欢去那里,可他至今也不明白。 当初往她身上刻上法阵,他第一次不想听她的声音,只觉得烦躁无比,让他的手都有些不稳。 他明明是讨厌她的,也从没把她当个人看待,她是容器,是个必须被驱逐出那具身体的魂魄,死不足惜,可后来那具身体里的人换了一个,他却会在看着那张脸的时候觉得心底一片宁静。 刚才扑上来的一瞬间,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甚至在灵箭洞穿身体,击碎心脉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动了。 为什么? 想不明白。 他只是想看小师妹再对他笑一下,像从前那样。 不过几息之间,白凌眼神涣散,手再也撑不住,倒了下去。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后颈衣襟,谢鸣之将他提起来扔到一边,弯腰看了看云箬。 “师父。”南宫少尘探了一下云箬的气息,松了口气,“还有气。” “我避开了她心脉。”走到近前的谢鸣之道。 “白凌……”南宫少尘要去看白凌,被谢鸣之的眼神制止了。 谢鸣之冷漠地看了白凌一眼:“蠢货,居然想要放她走,白养这么多年了。” “走。”谢鸣之转身,“上峰顶,阿箬已经等在那里了。” “……是。”南宫少尘抱起云箬,最后看了一眼白凌,跟着谢鸣之走了。 白凌仰面朝天躺在地上,眼睛无神地睁着,已经没了呼吸。 到死,他也再没看到他的小师妹对他笑一下。 谢鸣之带着南宫少尘上了寿宁峰,到了峰顶的大殿也没停歇,继续向着更高处的山巅而去。 山巅之上散着零星的霜雪,一座孤零零的院落坐落在这里,外面寒意料峭,院内却是一棵苍翠碧绿的大树,树冠几乎覆盖半个院子,不少从墙内伸了出来,枝叶上结着薄薄的一层霜,在风中簌簌抖动。 进了院落,一阵心旷神怡的气息迎面扑来,院中法阵微微亮起银光。 院中殿宇前台阶的最上面坐了一个双手托腮的红衣身影,看到他们进来飞奔未来:“师父,二师兄!你们可算是来了,怎么会带我来这里啊,这里好冷好无聊,大师兄呢……云箬!?” 庚桑箬看到南宫少尘抱着的人,吃了一惊。 “她怎么了?怎么浑身是血?她受伤了吗,二师兄,这是怎么回事啊,云箬怎么会出现在玄阳宗?”庚桑箬一迭声地问道。 “阿箬,进屋去。”谢鸣之沉声道。 庚桑箬担忧的看着云箬,不肯动,南宫少尘对她点了点头:“听师父的话,进去。” “可是云箬她……” 话没说完,一道灵力从身后温柔推来,推着她将她带进屋去,庚桑箬认出来这是师父的灵力,顿时也不敢反抗,频频回头看云箬,见她被南宫少尘抱了进来,猜想是不是要给她治疗,加快了脚步,主动进屋去了。 穿过前殿,屋后是一片开满了梨花的小树林,能在山巅这么寒冷的地方开出花,必定是这里有无数法阵维系着温度,从踏进这院落开始云箬就觉得浑身舒畅,这山巅的法阵大概有守护养息的作用,其间灵力也很纯粹,温和的围绕在她周围,和她体内的灵力气息很像。 这里的灵力有天地灵息混杂其中。 不是说天地间的自然灵气早就没了吗,怎么这里却有? 莫非这里有什么上古灵器? 覆盖在云箬心脉处的无垠之水方才替她受了一击重创,正歇在她心脉处继续守护,不肯离开,云箬虽然在装晕,但却在用灵息安抚它,此刻感受到外界相似的气息,无垠之水有些蠢蠢欲动,似乎想出来看看,被云箬制止了。 在察觉到身后的杀伐气息靠近之前,无垠之水早就把她护住了,但那一记灵力冲击实在太强,云箬短暂的被封住了气息晕厥过去,恢复意识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血,但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哪里受伤了。 不管哪来的血了,正好,省得她还要想办法蒙混过关,他们当她受伤了就行。 穿过满是梨花的庭院,走过一段长廊,走在前面的谢鸣之推开了一间屋子,里面黑洞洞的,谢鸣之挥了挥手,几盏壁灯窜起火苗,照亮了屋子。 师妹过来 第194节 庚桑箬跟在师父身后,往屋内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师父,怎么不多点几盏灯……这屋子里怎么有这种东西啊?”她往后缩了缩,抓住了南宫少尘的袖子。 “阿箬莫怕。”谢鸣之道,“进来吧。” 庚桑箬眼睛四处打量,只见屋内正中放着一口暖玉色的玉棺,随着有人进去,屋内四周亮起微弱的光芒,一重一重的法阵环绕的墙壁上,铭文旋转,看得人眼花缭乱,像呼吸一般,有节奏地时隐时现。 庚桑箬睁大了眼睛,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些法阵好像在跟随她的呼吸。 她故意憋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屋中法阵也静了一息,缓缓亮了起来,又暗下去。 谢鸣之看着她这个样子,眼底浮起温柔的神色:“阿箬,过来。” 庚桑箬走过去,回头看向走向玉棺的南宫少尘:“师父,云箬怎么回事,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帮她疗伤?这里是哪里?” “是要帮你。”谢鸣之道。 庚桑箬还没回过神来,地下一个法阵亮起,她只觉得身体一滞,动不了了。 这屋子中的法阵就像是谢鸣之的意识一般,他抬了抬手指,浅墨色玉棺棺盖往旁打开,南宫少尘抱着云箬弯腰放进去,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谢鸣之:“师父,你说过的,不会杀她,换灵脉之后把她给我。” “我说过。”谢鸣之道,“为师也答应你了。” 南宫少尘正要把云箬放进玉棺之中,庚桑箬忽然挣扎起来:“南宫师兄你要干什么!?你怎么把云箬放进那东西里,师父,放开我!你们究竟要干什么?师兄,师兄我动不了,你帮帮我……” 她挣扎的太剧烈,身上各种护身法器同时发动,但法阵比她身上一切法宝灵器都强悍,死死压制着她,庚桑箬奋力挣扎,被压制中的一件灵器猛然爆开,灵气震荡开,她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睁眼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被谢鸣之抱住,炸开的灵力没有伤到她,却在谢鸣之身上划出了好几道血痕。 “师父……” 谢鸣之松了口气,收走了她身上的所有法器,褪去了她手腕上的金铃,全都放在一边,柔声道:“箬儿乖,等换灵脉结束,你就可以修行了,这些东西你再也用不上了。” 庚桑箬听不明白:“什么换灵脉,师父你在说什么?” 谢鸣之耐心的给她解释:“你不是想要修行吗,之前给你换了身体,淬炼你的灵脉,虽然让你这身体觉醒了灵脉,但却依旧无法修行,只能停留在最低的境界,我现在找到了换灵脉的方法,云箬的灵脉就很不错,只要有了她的灵脉,你的修为境界就能提升了。” 庚桑箬愣愣地看着谢鸣之,更加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了。 她求救一般地去看南宫少尘:“师兄,师父是怎么了呀?你们究竟要干什么,我们来这里不是给云箬治伤的吗,什么换灵脉,师父,我……我想要修行没错,但我从没想要谁的灵脉!这里到底是哪里,我想出去,我讨厌这里!放我出去,我要生气了!” 她忽然想起最近听到过的宗门弟子失踪的消息,想是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颤,看向谢鸣之:“师父,最近总有宗门弟子失踪,难道……” “别叫我师父。”谢鸣之道,“箬儿,我不是你师父。” 庚桑箬张了张嘴。 谢鸣之对她笑道:“箬儿,这里是你小时候和你阿娘一起住的地方。” 在庚桑箬的记忆里,这是师父第一次对自己这样笑,师父以往都不怎么对她笑,甚至在面对她的时候格外严肃。 师父在说什么? 阿娘? 在她记忆里根本没有阿娘,她在北州城长大,被大师兄带回玄阳宗,之后做了玄阳宗弟子,拜了谢鸣之为师,但她后来跟着师父外出历练,受了重伤,躺了十多年才醒,人人都知道她是被捡回玄阳宗的…… 不对,为何她觉得自己小时候三个师兄就陪着她,一直对她很好,她很喜欢三位师兄…… 也不对,她记得自己很受师父宠爱的,怎么会现在这么怕谢鸣之?而且她从不记得自己受过苦,又怎么会是在北州城一个人长大? 庚桑箬只觉得脑海中乱成一团,恐惧之下下意识的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人,想找到一点安慰。 然而南宫少尘根本没看着她,他抱着云箬,目光温柔的停在她身上。 那是二师兄平日里看着她的目光。 第110章 庚桑箬又惊又困惑, 被困在法阵中动弹不得,柳眉一竖就要怒骂,但忽然想到在神踪秘境中失去护身法器差点葬身瘴气的时候, 到嘴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嘴唇颤抖, 看了谢鸣之一眼:“师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是师兄捡回来的,我没有阿娘……” “那是你忘了。”谢鸣之轻声道。 “我……”庚桑箬努力在脑海里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关系。”谢鸣之抬手在她头上摸了摸, “箬儿乖,等换了灵脉, 你所有的记忆就能回来, 你会想起所有过往, 把这些年来的不开心全部忘掉。” “阿爹不会让你受苦的。” 庚桑箬怔住, 一寸一寸的抬起目光看着谢鸣之:“……阿爹?” 谢鸣之脸上浮起欣喜的笑:“对, 是阿爹。” 庚桑箬只觉得荒唐到了极点,她脑中的记忆明明真实的存在, 眼前的人明明是她的师父,却告诉他,他其实是她的阿爹。 庚桑箬摇了摇头:“师父,你不要吓我……如果师父是我爹, 我也有娘,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我从没记忆,师父你也根本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若是你女儿, 你怎么忍心总对我板着脸,从未对我笑过?” 谢鸣之依旧温柔的看着她:“我说过了, 因为你都忘记了。” “是师父让我忘记的?为什么?”庚桑箬追问到。 谢鸣之叹了口气:“因为现这个身体不是你的,你顶了别人的身份生活,阿爹只好改了你的记忆,你自己的事你现在都不记得。” “我自己的事……我都不记得?”庚桑箬喃喃道,“那我究竟是谁?” “你是我的女儿,而你阿娘的希望,是庚桑世家的传人。”谢鸣之道。 庚桑箬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只是姓庚桑,但是和三大世家毫无干系,现在她不仅不是自己,还多了一重身份。 她的记忆不是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那还有什么是属于她自己的? “少尘,准备的怎么样了?”谢鸣之问道。 南宫少尘将云箬小心翼翼地放进玉棺,闻言轻轻撩起她的鬓发摩挲了一下,低声对云箬道:“师妹,很快就好。” 云箬指尖轻轻动了一下,一丝灵力蓄积,谁也没发现。 南宫少尘放开了她一缕黑发,身躯也从玉棺上方离开,道:“师弟不在,法阵有些麻烦,师父稍等一会儿。” 谢鸣之听到他这么说,转头看过来一眼:“少尘,你在怨师父不守承诺?” 南宫少尘垂着眸,半响才答道:“……没有。” 谢鸣之淡声道:“这是箬儿最后换灵脉的机会,之前我们试验的那些人,要么换上的灵脉不能用,要么限制过多,我们唯一只成功过一次,就是三十二年前给箬儿换身体,当时我就觉得这具凤凰骨的原身神魂强大,居然能十几年未死,硬生生挺到完全无法修行的身体觉醒了灵脉。”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她身上了。”谢鸣之朝玉棺中的云箬投去冷漠的一眼,“所以我才直接封了玄阳宗,为了逼她现身杀了多少宗门弟子,玄阳宗数百年名声,首宗的称号我也都不在乎了。” “少尘,这是师父唯一的心愿,也是最后的指望,当时我看她连破数道法阵根本困不住,只能祭出灵器神灭箭,开弓没有回头箭,神灭箭出必定击杀目标,因为若是让她就这么跑了,我这数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不过……”谢鸣之看向南宫少尘,眼底浮起一点复杂的情绪,“我没想到为了这个女人,你连你师弟都杀。” 南宫少尘抬起头,眉间挑了一下:“师父何出此言。” “那一瞬间是你控制了他吧。”谢鸣之席地而坐,却坐的笔直端正,仿佛是坐在寿宁峰正殿的首位上,散发着慑人的气魄,“你的灵器能控人行为,那时候是你让白凌上去送死的,为师当时没看出来,现在却想通了。” “或许真是师弟自己冲上去的呢。”南宫少尘笑道,“毕竟当年白凌在师父身边养了十几年依旧是个冰坨子,可小师妹来了之后他却偶尔会笑了。” “你们后悔了。”谢鸣之说,“那三年果然不该让你们和她太过亲近,一个必死之人,你们也不该对她动了感情。” 南宫少尘无奈:“若是我们不陪着师妹,等换了身体后阿箬被宠被爱的那些记忆从何而来?师父,不要追究这个了,大师兄还被关在正殿,师弟死了,我若真是对当年之事后悔,又怎么会告知师父师妹还活着的事,就算白凌之死是我做的,那又如何,我和师父一样,只想把我想要的东西抓在手里而已。” “小师兄……死了?”庚桑箬呆呆地看着南宫少尘和谢鸣之,又转头去看被放在玉棺中的云箬,不敢置信地喘了口气,“云箬她……我现在的这个身体,其实是云箬的?” “是,阿箬,在你记忆里你睡了十多年,那时候你的魂魄在安睡,云箬却在这玉棺里替你承受淬体之苦,十几年的日日夜夜,受尽了折磨,才帮你换来了现在这个灵脉觉醒的身体……”南宫少尘轻声道。 谢鸣之开口制止:“少尘。” 南宫少尘抬手按在玉棺之上,暖玉上亮起金色线条,缓慢地延伸拼接成法阵,目光只看着云箬:“反正之后师父只会让阿箬保留曾经的记忆,现在我说的这些话她也记不住,阿箬想知道,那就告诉她,待会儿换灵脉总不能让她还这么抗拒吧。” 谢鸣之似乎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没再说话。 庚桑箬浑身颤抖,拼了命的想要挣脱法阵束缚,却因为修为低微,连手指都无法动一下,眼泪顺着脸庞滚了下来:“难怪云箬不喜欢我,难怪她看着我的时候好像很讨厌……原来如此,我占了她的身体,害她在这里受苦十几年……可她还在秘境里救了我,师父……师父我不要修为了,我可以不修行的,我是说过我也想要能修行也想要变厉害,但我从未想过是这样的方法!师父,放了她,放她走吧,我什么都不要!” “这还由不得你做主。”谢鸣之道,抬手擦掉庚桑箬脸上的泪水,“箬儿莫哭,你娘看到了会难过的。” “我娘究竟是谁!”庚桑箬尖叫道,“要是我娘亲在,一定也不会这样对我。” “这就是你娘的心愿。”谢鸣之板起了脸,“你莫要让她失望,箬儿,你娘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你要坚强一些,明白吗,你现在是庚桑世家唯一的传人了。” 谢鸣之遇到庚桑锦的那一年正好十八岁。 当时他想要进大宗门,就必须得做出点实绩来,于是揭了一个除妖兽的悬赏,那妖兽为祸一方城镇许久,不会吞吐瘴气,却喜爱食人,每次出现都摸不透踪迹,他追查许久,总算找了了妖兽的痕迹,为了独得名誉,孤身一人追了上去。 没想到这妖兽是存活上千年的大妖兽,之前一直被封印在地底,是某家宗门开采灵石放出来的,妖兽饿了许久,凶性大发,谢鸣之一个人根本应付不过来,危险之时,是庚桑锦救了他。 他受了重伤,被庚桑锦带回庚桑世家。 庚桑世家和公羊世家都很久不在世人前露面,和公羊世家不同,公羊世家几乎消声觅迹,庚桑家却偶尔会有世家灵器现世,向仙门百家昭示庚桑家并没有不理世间之事,也为彻底隐匿。 但这两家都和百里世家不同,百里世家的天山岛在茫茫海上某处,是世人皆知的,庚桑世家和公羊世家在何处却无人知晓。 谢鸣之在庚桑世家养伤,爱上了庚桑锦,庚桑锦也对他芳心暗许,他暂时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只想和相爱的人此生相守,后来庚桑锦要求谢鸣之带着他离开庚桑世家。 谢鸣之在庚桑世家生活了五年,只和庚桑锦偏安一隅,听到她想走,忽而也有些想念外面的世界了,他做好了闯阵带着庚桑锦离开世家的准备,却发现根本不需要。 因为庚桑锦是庚桑世家唯一还活着的人了。 “庚桑世家在天地灵气消散前走的是器术一道,家族中人人皆是器术高手,所炼灵器皆是上品,不乏极品乾坤灵器,也就是我们现在所知的秘境。” “自天地灵气消散后,器术一道再无突破,甚至器术师付出毕生心血,也再也制不出曾经那样的灵器了,但庚桑世家不甘心,于是他们开始以身炼器,消耗自身来弥补天地灵息制作灵器,刚开始时是有效的,但千年过去,弊端终于显露出来。” “因为消耗自身炼器,庚桑世家生下的孩子开始早夭,能存活下来的孩子不足十之一。” 庚桑世家终于发现了当初违背天地灵息的消散强行炼器的后果,而就算是如此,那些炼出的灵器也再不可能出现极品乾坤灵器,器术一道终究只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他们却明白的太晚了。 庚桑家的人相继死去,后代越来越少,庚桑锦是最后一个活下来的庚桑家传人。 到她为止,庚桑家已经成了一座巨大的坟墓。 谢鸣之带着她离开庚桑家,他本身天赋极高,得到了整个庚桑家的法器和炼器之术,很快就在玄阳宗崭露头角,从一个外门小弟子迅速晋升,短短时间就成了修界顶尖的那一批修士之一,坐上玄阳宗宗主的位置后,更是在之后让玄阳宗成为了仙门百家首宗,自己稳坐首宗宗主之位。 他在寿宁峰封顶空气最纯净处给庚桑锦修造了殿宇,各大法阵层层铺上,想要为她续命,可庚桑锦的身体根本撑不住,生下女儿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死之前,她唯一的心愿就是要让庚桑箬活下去。 “你娘唯一的心愿,就是庚桑世家的血脉能延续。” “箬儿,你是庚桑家唯一的传人了,若是你死了,庚桑家就再无后人,数万年前凭借器术一道成为修界第一的庚桑世家,就要真正彻底消亡了。” “为了你娘,我不仅要你好好活着,我还要能够修行,我会把所有好的都给你。” 师妹过来 第195节 谢鸣之眼中满是温情,庚桑箬的身体生来孱弱,哪怕他再是小心呵护,也能感觉到她注定早夭的命运,自她出生,他就在找能为女儿续命的办法,他试过很多,炼药之事更是早就在暗中进行。 功夫不负有心人,居然真的让他找到了世间罕见的凤凰骨。 可这还不够,只是活着还不够,他还想给她更多。 世人都知道谢鸣之的女儿已死,他收了个新的小徒弟,取名庚桑,以为他只是思念妻女,所以他小心翼翼,在人前从不对庚桑箬流露喜欢和宠爱,免得惹来无端的猜忌怀疑。 至于玄阳宗,至于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修士,能为世间器术一脉的庚桑世家留下血脉,这些人的命根本不算什么。 “阿锦……我定会说到做到。”谢鸣之低低的叹息了一声,目光看着庚桑箬,却又像是透过她在看着谁一样。 “师父,好了。”南宫少尘的声音响起。 玉棺上法阵已经成型,金色线条形成了看不懂的铭文,像是玉棺燃起了一条条火线,照亮了棺中安睡之人干净素白的面容。 南宫少尘几乎是贪婪的看着,弯腰想要伸手去碰,却又按耐住。 快了,今夜一过,小师妹就是属于他的了。 他本来以为此生已经没有机会再见到她,可没想到上天眷顾。 谢鸣之闻言,抬手轻轻点在动弹不得的庚桑箬眉间:“箬儿,阿爹解开你的记忆封印,等换完灵脉,你就会想起阿爹了。” “那我现在的记忆呢?”庚桑箬颤声问道。 “这些记忆不要也罢。”谢鸣之说。 明明师父对她前所未有的温柔,庚桑箬却生生打了一个寒噤。 庚桑箬眉间浮现起一个法阵,被谢鸣之温柔的抬手抽出,法阵离体,庚桑箬的眼神出现一瞬间的茫然,又恢复了清明,她摇了摇头,眼神又变得有些茫然起来。 谢鸣之站起身来,法阵不在强硬地压制着庚桑箬,她茫然站在原地,目光不知道在看着哪里。 谢鸣之走向玉棺,指尖灵力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画出一个法阵,正是在腐海林中陆子云见过无数次的,从宗门弟子身上抽取灵脉的法阵。 “去。”谢鸣之低声道。 法阵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朝着云箬的眉间钻去,却在接近她的时候被一道灵光击散。 谢鸣之第一反应是看向南宫少尘,然而眼前一花,棺中的少女一跃而出,手中一翻现出一枚通体漆黑的灵器,南宫少尘还没来得及动,只觉一道道法阵加身,让他感觉全身有千钧之重,动作缓慢了下来。 是他的灵器! 什么时候? 南宫少尘虽然不能动,心思却立刻反应了过来。 云箬根本早就醒了,还把他的灵器悄悄拿走了。 像是在佐证的猜测,云箬落下重重法阵禁锢住他,根本没有半点迟疑,掌中灵剑唰地出现,一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声音也听不出刚昏睡醒来的迷糊,清晰干脆:“玉京城的法阵阵眼在哪?” 只要找到玉京城防护阵阵眼,一定也能找到玄阳宗护山大阵的,先救人。 谢鸣之皱眉:“神灭箭没有伤到你?” 云箬没说话,被山巅纯净灵息引出来的无垠之水顺着她的衣领钻了出来,团成一小团悬在她跟前,做好了随时保护她的准备。 “……这是无垠之水?”谢鸣之诧异道,随即脸上的表情变了变,“你竟能驾驭无垠之水?你的神灵脉明明只有一阶……” 他说到一半,明白过来什么,脸上微怔的表情扭曲起来,仿若一个人看到了什么稀释珍宝一样,欣喜若狂:“你身上有天地灵气是吗,难怪测不出你的神灵脉,天地灵息本就无阶,确实测不出来。” 他往前走过来,云箬闪身道南宫少尘背后,灵剑对准他的咽喉:“谢宗主,站住。” 谢鸣之这才停下脚步。 南宫少尘被挟持,脸上却没什么紧张的神色,也没有试图破解身上的法阵,被云箬推出来当挡箭牌,嘴角反而扬起一抹不明显的笑来。 “解开玉京城中法阵,让百姓归家,放了所有被抓的宗门弟子。”云箬灵剑往南宫少尘脖子上划了一道,殷红的血流了出来。 谢鸣之却完全没看南宫少尘,目光紧紧盯着云箬:“要不是上次少尘被逼,说出你的存在,我还没想到你居然能活着,不愧是凤凰骨原身,经受过那样的折磨还能魂魄依旧不灭,早知如此,我何必费事用人试验,直接抓你来就好了,你才是上天送给庚桑家的延续血脉的灵药,而不是乔落那小子献给我的催生灵脉的药。” “乔落究竟是谁?”云箬皱了皱眉。 “不知,我猜他身份不简单。”谢鸣之无所谓的道,“不过正好他有我想要的东西罢了,我留着他本就是为了灵药,他知道的太多我已经送他上路了。” 他站在离云箬几丈外,两人之间隔着一口玉棺和南宫少尘,谢鸣之站姿如松,眼底睥睨,淡声道:“我已经答应少尘,换完灵脉也让你活着,你不如主动配合,还可以少受些罪,若是失手杀了你,我可就真的要违背对徒儿的诺言了。” “原来谢宗主竟还是个守信之人。”云箬嘲讽道。 谢鸣之施施然点了点头:“我也可以答应你的条件,只要换完灵脉,玉京城中的人全都能活着,包括被关在腐海林的仙门众人,你一个人的灵脉就能从我这里换走这么多东西,倒是便宜你了。” 云箬:“……” 她发现自己理解不了谢鸣之的脑回路,捏着这么多人的性命,他却将之看做能交换的东西。 这人分明比南宫少尘还要疯。 谢鸣之说完,背在背后的手指动了动,灵光闪过,在他身后的庚桑箬看到,忽然出声提醒:“云箬,小心!” 云箬一直在防备,却被南宫少尘阻了一瞬间的动作,明明谢鸣之还在几丈外,却在眨眼的间隙间就到了近前,云箬飞身后退,谢鸣之手中寒气逼人的灵剑却已经刺出,直接刺穿了南宫少尘的胸口,要不是庚桑箬出声,云箬也来不及退。 无垠之水甚至都没来得及护住她,剑尖贴着云箬心口而过。 南宫少尘被剑刺穿,没被伤到要害,却被破了法阵,捂着胸口站起来,后退一步靠在墙边:“多谢师父破阵。” 谢鸣之一抖剑身,灵剑化作数道流光钻入屋中的法阵,层层法阵开始运转,衣服无风自动,只有庚桑箬站的地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云箬察觉到不对,想往屋外去,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四周的法阵仿若轻薄的金色羽衣,居然一层一层地从地上,墙壁,空气中出现,不同形状的铭文组合旋转着,全都往云箬的身上贴上来,无垠之水想要穿透法阵将之破坏,一头冲出去,却碰到了法阵边缘,被滋地一声弹了回来。 无垠之水一团水团虚弱地停滞在半空,仿若傻了。 谢鸣之也看到了这一幕,道:“这些法阵都是用庚桑家的上古灵器所制,其中自然含有天地灵息,和无垠之水一样,就算是曾经未经消耗的无垠之水,也别想从这法阵里出去,你也是,就凭你的修为,就算你神灵脉特殊,有些天地灵息加持,也和它一样。” “哦,是吗。”云箬伸出手,无垠之水委委屈屈的贴着她手指,她摇了摇手镯,小蛇张嘴咬了咬无垠之水,像是在安慰它,无垠之水这才覆盖到小蛇手镯上去了。 “师妹身上灵器还真不少。”南宫少尘道,“早知道该先搜身。” “别叫我师妹。”云箬第一次抬眸正眼看着南宫少尘,“你那小师妹早就在十几年前死了,她当年被困在玉棺中苦苦求饶,也未见她的师兄有半分动摇,何必再在今天演一出悔不当初的戏码?如果真的想忏悔……” 云箬掌中灵力闪现,一掌拍出,迎面而来的几个金色法阵被她一掌拍碎,铭文倏忽间黯淡下去,化作光点消散。 她看着重重法阵外的南宫少尘,淡声道:“那就亲自去黄泉向她忏悔吧。” 话音落,云箬周身灵光爆闪,瞬间就击碎了再次往她身上覆盖上来的法阵,她往前一步,朝谢鸣之走去。 谢鸣之神色不变,手指动了动,越来越多的法阵从空中一个个浮现出来,旋转围绕在云箬周围,也淡声道:“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只想毫发无损的抓到你,你这一身灵脉简直是为庚桑家而生,有了你的神灵脉,箬儿不仅可以修行,还可以借助天地灵息重修器术一道……你小心些,莫要伤了我儿的灵脉,我倒要看看是你灵力消耗的快,还是我法阵覆盖得快。” “……阿爹?”身后忽然传来庚桑箬的声音。 谢鸣之手指颤了颤,法阵瞬间被云箬破去一圈。 他转头看去。 庚桑箬站在法阵中,虽然无法动,神情却和之前的庚桑箬完全不同,微微歪了歪头,看到南宫少尘的时候有些许愣神,半响才不确定的开口:“少尘师兄?你怎么有些长得不一样了?你是少尘师兄吗?阿爹,你们在干什么?” “箬儿乖。”谢鸣之温柔地应道。 庚桑箬奇怪的看了眼自己的身体,想要动却发现动不了,眼底忽然出现惊奇的神色:“阿爹!我感觉我身上不疼了,是不是你给我喝了什么灵药?箬儿的身体是不是真的可以好起来?” 她声音清脆,每一个音节都很短促,像十几岁的不谙世事的小少女,语气间都是活泼和懵懂。 然而也只是片刻之间,她猛地闭了闭眼睛,喘了几口气,惊恐地尖叫起来:“师父!南宫师兄,救救我……不,不对,放了云箬……我,我在那……师兄,大师兄,大师兄你在哪,小师兄,白凌师兄,快来救我……我是庚桑箬,我是玄阳宗的小师妹,我不是别人,我不是!” 她声音尖利,被困在法阵中无法动弹,一张漂亮的脸扭曲着流下泪来,目光和正在破阵的云箬有了一瞬间的交集,她浑身一颤,声音小了下去:“云箬……对不起……” 在重重法阵中的云箬咬了咬牙,在流转中靠近的铭文间腾挪转身,击碎几重法阵,一枚三棱锥瞬间从破碎的法阵间隙飞出,直冲谢鸣之而去,却在中途被南宫少尘挥剑挡开,道:“师妹还是莫要挣扎了,就像曾经那样不好吗,我说过了,这次我一定护着你,师兄不会让你死的。” “不需要。”云箬冷冷道。 南宫少尘还要说什么,忽而觉得不对,转身看去,只见那枚三棱锥在空中变成三个,飞速射向庚桑箬,电光火石间铮一声钉入地上的法阵,灵力顺着法阵边缘一股脑冲入,顷刻间就将法阵摧毁! “跑!”云箬朝她喊道。 庚桑箬身子猛地往下跌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能动了,她一把抓走放在法阵旁的自己的护身灵器,却没有听云箬的话朝屋外跑去,而是将金铃戴上手腕,对准了自己喉间,银光抵上喉咙,颤声道:“放了云箬,否则……” 她顿了一下,目光痛苦的看着谢鸣之:“否则我就杀了你女儿。” 这金铃护身法器是她最喜欢,一直戴在身上的,因而她最是清楚,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已经开启法阵,只要发动,就算是谢鸣之和南宫少尘也来不及阻止她,她会在瞬息间被金铃中数道灵力绞碎喉咙,神仙也难救。 “箬儿!”谢鸣之怒道,“快把那东西拿开!” 南宫少尘则声音温和:“阿箬,别闹,我们是为你好。” 庚桑箬脸上神色变幻,却终究没有动,手腕抵在喉间一动不动。 眼前的人是收她为徒待她严厉却也予取予求的师父,另一位是陪伴了她数年,在她受伤晕倒前,和醒来后都最疼爱她的师兄,那些记忆明明白白的留在她脑海里,她心底根本都升不起怀疑的念头,却在一些陌生的记忆涌上来、而自己明明记得清清的记忆被抹消掉的瞬间意识到,她不是真正的庚桑箬,真正的庚桑箬早就在很久以前就沉睡着,从未醒来。 难怪南宫师兄总是拿自己当小孩子对待。 庚桑箬身体撑不住被取出魂魄沉睡的时候,才十三四岁。 她的记忆依旧停留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 现在的她马上就要消失了。 庚桑箬抵在喉间的手在抖,看到谢鸣之停下了动作,云箬身周的法阵没有再增加,她努力对云箬笑了笑,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 很可笑,她居然曾经还想和云箬做朋友。 殊不知她在云箬眼里是多么让人厌恶的存在。 “师兄……”庚桑箬看向南宫少尘,“南宫师兄,阿箬最喜欢的就是你,你救救我……” 南宫少尘慢慢朝她走近:“阿箬,师兄最喜欢的也是你,我们就是在救你。” “救哪一个我?”庚桑箬问到。 “哪一个都是你。”南宫少尘笑道,“你知道的,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师兄都对你很好,不是吗?” 庚桑箬不自觉的跟着他笑了笑:“对啊……这十几年来,陪在我身边的都是师兄,陪着你们的也都是我啊,可这些记忆马上就要没了,师兄,师父,要是这些记忆没了,现在的我也就死了,活过来的那个已经不是我了。” “既然都要死……那我选择自己动手。” 庚桑箬闭上眼,腕上法器瞬间发动,顷刻间就绞碎了她的脖颈。 “箬儿!!”谢鸣之睚眦欲裂,几步抢上前去接住了庚桑箬的身体。 庚桑箬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已经没了任何气息。 “……箬儿?”谢鸣之不可置信的抱着她的尸体。 南宫少尘也不可置信的走上前来,下一秒他反应过来什么,忽地抬手想要去破坏屋中法阵,却在瞬息之间被几支出现的灵箭刺穿肩膀和手脚,牢牢钉在了地上。 “师妹!快走!”南宫少尘喊道。 师妹过来 第196节 下一刻他眉间出现了一个法阵,谢鸣之的声音在身后冷冷响起:“少尘,师父不想白养你一场,就让你最后也派上点用场吧。” 随着谢鸣之的话,南宫少尘五指痉挛,手臂和脖颈上显现出红痕,眉间一缕缕灵力被抽出,裹在金色法阵中,当最后一丝灵力抽出,他全身无力地瘫倒在地,只有一双眼睛还紧紧盯着云箬,嘴里喃喃出声:“师父,你答应过我……” 谢鸣之将他的灵脉毫不停歇地灌入庚桑箬体内,庚桑箬的身体散出一阵银光,还在流血的颈间居然暂时止住了血。 谢鸣之像是暂时松了口气,抱起庚桑箬的身体,轻声道:“箬儿莫怕,我先保住你的魂魄,你撑一撑,撑一撑,阿爹马上为你换身体……白凌!布阵!” 他喊完才反应过来白凌已经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 “来不及了……”谢鸣之骤然间失神地道。 趁着这个间隙,云箬破除了法阵,抬脚从残留的法阵金色的碎屑中走出来。 第111章 谢鸣之抱着庚桑箬的身体, 那身体余温尚存,因为一身红衣,哪怕流了满身的血也并不显得可怖狰狞, 反而只是像安睡了过去。 南宫少尘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脖颈上的红痕昭示着他灵脉已经被废, 他有些站不稳,跌跌撞撞的走向云箬,想要去牵她的手:“师妹,走……离开这……” 然而他还没走到云箬面前就脚一软跌倒了。 云箬静静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南宫少尘谪仙一样的人物,哪怕是之前在玉京城外被她逼得节节败退, 也从未露出这样不堪的模样,云箬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狼狈。 南宫少尘趴在地上, 一身出尘的白衣染了灰, 谪仙落了凡尘。 可就算再狼狈, 也比不过她当年被封在玉棺里的样子。 云箬看着南宫少尘现在的样子, 眼中并无任何情绪, 抬脚绕过地上的人,走向谢鸣之, 却发现谢鸣之周身围绕着层层法阵,她过不去,只好负剑站在阵外,忽而感受到四周空气波动, 无数法阵又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 云箬顿了顿, 开口道:“谢宗主,是你害死了庚桑箬。” 谢鸣之猛地抬眼看过来, 目光森寒:“你说什么?” “说你猫哭耗子假慈悲。”云箬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把庚桑箬当成了什么?一个人你随意摆弄的物件, 一个可以随意抹消记忆的布娃娃?你现在看到了,她宁愿死,也绝不再受你操控,被你任意揉捏。” “师妹,别说了……”南宫少尘虚弱的声音传过来。 云箬置若罔闻,只看着谢鸣之:“谢宗主,你不想知道我被你们封棺换魂,是怎么活下来的吗?被占了身体,我本该魂飞魄散,可我现在还好好的活着,不仅如此,还有了一身能修行的灵脉,你想要给你女儿的,我都得到了。” “……你说得对。”谢鸣之抱着庚桑箬站了起来,喃喃道,“对,你怎么没死?谁救了你,你身上的天地灵息从何处而来,莫非是公羊世家的人救了你?” “谢宗主还不算太笨。”云箬笑了笑,“咱们来做个交易,你撤掉玉京城的法阵,放走腐海林的宗门人,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谢鸣之看着云箬,忽然也笑了一下:“你来玄阳宗的目的,真就是为了救人?” 云箬没说话。 谢鸣之正色道:“可以,但你要留在玄阳宗,让我封了你的灵脉,放心,我答应过少尘不杀你。” 云箬依旧沉默。 谢鸣之好整以暇的等着,无数金色法阵再次铺开,围绕上云箬身周,如同一张一翕的无数金色花瓣,将她笼罩在其间,谢鸣之神色温柔的低头看着庚桑箬,用手耐心地把她脸上的脸侧的血迹一点一点擦干净,小声和她说话:“箬儿别怕,阿爹在呢,没关系,这些你都不会记得,待一切结束,你就什么都有了。” 许久之后,云箬下定了决心,再次要他保证:“可以,但你要答应我撤了法阵,放走所有人。” 谢鸣之闻言微笑道:“本宗主向来说到做到。”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南宫少尘想从地上爬起来,却根本办不到,方才谢鸣之抽他灵脉甚是凶狠,他现在能开口说话都要耗尽力气,他靠在墙边,目光看着云箬,“小师妹,曾经换你身体是师父要我们做的,你别答应他任何条件,师兄现在已经护不住你了,你……” 他话未说完,肩膀一侧被灵力洞穿,飚出一道血线,闷哼一声说不出话来了。 “少尘,三个徒弟里师父最疼你也最纵容你,我不想杀你。”谢鸣之淡声道。 “那是因为我和师父最像。”南宫少尘吐出一口血。 “放心,师父以后也会护着你。”谢鸣之说。 南宫少尘忽然想笑,笑了一声,又被胸腔中涌出的血呛到,弯着腰咳嗽起来。 他早就知道师父是个冷心冷情的人,他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人,最像他的人明明是小师弟白凌,在看到神灭箭的时候,他确实催动了白凌身上的法阵,但他也搞不明白,白凌究竟是被他操控,还是自己扑过去的。 他在那一瞬间忽然有些羡慕白凌。 那个被师父带回来的时候连坐着吃饭都不会的小师弟,终于变成了人。 原来云箬当年在玄阳宗是这样的感受,什么都不会,也没办法自保,不受待见,谢鸣之从不在乎她有没有受欺负,会不会被人看不起,除非她身体受伤,谢鸣之才会生气。 倒是沈苍一会给云箬送很多护身法器,告诉她随便用,他和白凌都觉得多余,有他们护着,小师妹哪里需要哪些。 虽然那些护身法器云箬也从来不用,全都珍宝一样的收着,遇到他们出去做任务,还会把最好的挑出来给他们送来。 南宫少尘捏了捏自己的手,只觉得软弱无力,掌心里再也凝不出银光。 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原来她当年小心翼翼的讨好,除了对他们的信赖,更多的是不安,而他们只觉得小师妹懦弱善良,人人可欺,实在没有骨气,哪怕被封棺淬体,她也只会求饶。 可后来她没了,面对着一样的躯体,一样的脸,他才恍然间发现,小师妹就是小师妹,哪怕现在的身体里依旧有她的大部分记忆,他却再也看不到那双眼睛了。 他对云箬说的那么多想要保护的话,听在她耳里难道就和现在师父对他说会护着他一样的令人发笑吗。 可他明明没做错任何事。 杀了小师妹的时候他并未多喜欢她,捡她回来养着本就是为了那具凤凰骨,对她好是因为师父吩咐,所以她刚被封进玉棺中时,他心底的不忍心自己也不知从何而起,而后随着与那换了魂魄的身体日日相处,他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他想要的小师妹一直都是那一个。 可人已经死了,还能怎么办。 他建了无念阁,用当初鬼使神差留下的小师妹的一缕神识布下法阵,阁楼里全都是当年小师妹用过的东西,她喜欢的吃食,买回来的小东西,和她有关的一切,以及那次他带她下山,她掉进水里都要去放的三盏河灯。 后来在学院见到云箬,看到那双相似的眼睛,南宫少尘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小师妹,在玄阳宗那一次相会,他借由无念阁的法阵确认了她的身份,心底的欲念像枯草逢春般疯长。 失去过一次算什么,只要再拿回来就好了。 他想要她像当初那样,只能依赖他一个人,满心满眼都是他,无论她想去哪里,他都可以带她去。 可现在一切调换。 云箬灵脉觉醒,修为境界早就不是当初什么都不会不懂的小师妹,而他被剥去灵脉,余生大概只剩苟延残喘。 “云箬……”南宫少尘艰难出声,“法阵阵眼在峰顶大殿,不在这……别封灵脉——” 又一道灵力贯穿而来,绞入他嘴里生生绞碎了他的舌头。 谢鸣之冷冷看了他一眼:“少尘,为师对你很失望。” 南宫少尘再说不出话,吐出满嘴血渣,喘着粗气看着云箬。 云箬却至始至终没有看过他一眼,面无表情的眼睛里却染上了一丝愠色:“谢宗主真是心狠手辣。” “对,不像你,徒儿啊,想往前走就不能当个好人,你现在不也是吗,你想救人,就不得不听我的,明明我们是交换条件,你却只能落下风。”谢鸣之一派教导的口吻,“当了你三年师父,今日也教你一些道理。” “免了。”云箬道,“来吧。” 她再次伸手给谢鸣之。 谢鸣之一笑,笑容里浮现出的讥讽和嘲笑。 当年在玄阳宗见到这小姑娘的第一面他就知道她是个好拿捏的,如今有了修为又如何,看似大义凛然,实则愚蠢透顶。 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 谢鸣之心道:“快了,箬儿,你等阿爹一下,很快了……” 他从法阵中走出,并起两指竖于身前,云箬身周层叠的轻薄法阵消散,一个法阵在她眉间成形,落下一点红痕,一寸一寸向内镶嵌。 云箬等的就是这一刻,镶嵌进她眉间的法阵被一股磅礴的灵力唰然绞散,没等谢鸣之有所反应,几枚三棱锥铮然钉入地上捣毁了防护法阵,云箬往前刺去的手中灵剑闪现,谢鸣之抱着庚桑箬后退,身侧数道剑意凝出,却快不过云箬的身法,他眼前一空,云箬的身影消失不见,下一刻,手里的身体被抢走了。 云箬抱着庚桑箬迅速后退,谢鸣之杀气腾腾的剑意到了她面前全都止住了攻势。 云箬笑道:“谢宗主方才让我不要当个好人,我这么快就做到了,不过这就是一副身躯而已,为何谢宗主下不了手?看来凤凰骨确实厉害,就算是已经身死,也还能暂时保住魂魄。” 云箬身周出现无数闪着银光的三棱锥,对谢鸣之道:“现在换你了,谢宗主,要么你解除法阵放人离开,要么我就毁了这个身躯,你怎么选?” 谢鸣之阴鸷万分的瞪着云箬:“你敢,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告诉我!” “我刚才好像没说清楚。”云箬也看着他,“谢宗主,你没得选,要你女儿的魂魄,那就放人,我耐心有限。” “你敢伤了箬儿,我要你顷刻就死在这里。”谢鸣之掌中灵力闪动,一道道剑意鸣响,杀伐之气散开,“就凭你的修为,也敢威胁我?你当你是谁?” 嘴上是这么说,围绕在云箬身周的剑意全不敢往下压分毫。 谢鸣之看着云箬泰然处之,完全不把他那满屋的剑意放在眼里的样子,冷笑道:“我看你能撑到几时。” 云箬道:“能撑到你女儿魂魄消散。” 她一句句都冲着谢鸣之最在意的地方上戳,当真是有恃无恐,南宫少尘在一旁看着,满是血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原来当初那个小师妹早就今非昔比了,不论是修为,还是心性。 以及方才,谢鸣之绞碎他的舌头,云箬眼底那一抹不忍愠怒的神色。 他不觉得那是为了他,但他觉得甚好。 小师妹,你就该是这个样子,我喜欢的就是你这样。 云箬顶着数道威压的剑意,心头暗惊。 不愧是首宗宗主,她方才甚至想过他一身修为是不是庚桑世家的法器加持,现在看来并非如此,要不是她现在抱着庚桑箬的身体中还留着她的魂魄,只怕她和这躯体现在都已经被这毫不客气的霸道剑意刺穿了。 杀气如此之重,叫人心里勾起自己最惧怕的事物来。 这山巅的法阵应当都是谢鸣之布下的,却不知为何生生不息,之前被她毁了那么多,法阵气息却不见减少,现在应着谢鸣之愤怒的剑意,所有法阵仿佛都在蠢蠢欲动,像是活的一般,如同无数毒蛇盯上了她。 然而下一秒,空中嗡一声振鸣,数十道惊天剑意唰一声降下,铮然钉在云箬四周。 她只觉得浑身一轻,可怖的杀意顿时远去。 云箬迅速后退,飞身从屋内跃了出去,被人一把接住。 “师妹!”百里夜手中灵剑轻震,单手扶住云箬,看到她眉间一点红痕,目光沉了下去。 “我没事,法阵在山顶大殿,我们下去!”云箬被扶了一下站稳,立刻道。 百里夜和她默契十足,将手中灵剑钉在地上,转身和她一起离开。 屋内的谢鸣之被剑阵困住,几息之间才破阵而出,一剑斩去钉在屋外的灵剑,头也不回地朝山顶大殿跃去。 身后南宫少尘踉踉跄跄的跟出来,紧随其后。 山巅院落中只剩一段安静的长廊,以及院中寂寂飘落的雪白梨花。 两道身影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伸手接住几片飞舞的花瓣,在指尖捻了捻:“天地自然灵息,这里倒是存了一些。” 师妹过来 第197节 “师父,我……”跟在乔落身旁的叶景朝庭院外看了一眼。 乔落笑道:“别担心你那好友了,还有她师兄在呢,况且她可不笨,谢鸣之不一定奈何得了她。” 他说着,穿过满院梨花,往灵息最浓厚的屋子里走去,想要进去,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拦,他手中凝起灵力,几道法阵往前推去,却在贴上屏障的瞬间像是被火燃烧,顷刻间就消散了。 “原来如此。”乔落试过之后就收了手。 “用法器试试?”叶景道。 “不用。”乔落摆了摆手,转身沿着来路出去,“看来我的猜测没错,难怪谢鸣之在这山巅布下诸多法阵,看来就是在掩藏庚桑世家的出入口,哎,我本想悄悄进去的,现在看来却非得请谢宗主带个路不可了。” 寿宁峰大殿,殿中空旷,殿宇高大宽敞,云箬和百里夜才刚进去,还没来得及找法阵阵眼,谢鸣之就赶到了。 “我本可以让你活着。”谢鸣之目光阴鸷步步逼近,“是你找死。” “三十多年前我并未找死,谢宗主不也杀了我吗。”云箬道。 说出这些话,她心中没什么感觉,垂在身侧的手却被人紧紧握住了。 “找法阵。”百里夜低声道。 他挥手重新凝出灵剑,身周剑意浮现,谢鸣之皱眉道:“百里世家的剑,你是百里家的人,却加入了闲云宗,一身修为俱在,闯阵出来的?” “不劳谢宗主关心。”百里夜提剑而上,和谢鸣之斗在一处,给云箬争取找法阵的时间。 谢鸣之本来没把百里夜放在眼里,一个脱离世家的小子而已,能有什么本事,但他和百里过了几十招,两人居然打了个有来有回,他从庚桑家得来的秘境中有一个里都存了百里世家的剑术之道,他不知道在其中试炼过多少回。 哪怕是对上百里世家现在的少主,他也有把握能胜。 可眼前这小子的剑招怎么如此精湛巧妙?要不是对方修为境界不够,谢鸣之觉得自己现在恐怕要落下风。 但他不想缠斗浪费时间。 谢鸣之手中灵剑绞出一道剑气,破开一个间隙飞身上了大殿主位,手掌前伸,一个黑洞洞的密室出现在殿宇上方,数道微型法阵分散地落下来,重新排列组合,拼成了一个更大的法阵。 护山大阵。 法阵上方还有一重小一点的阵法,缓缓悬到谢鸣之手掌上方,随着他的五指微微转动。 “这是玉京城的法阵。”谢鸣之道。 云箬正要上前,被百里夜拦住:“等等,那法阵不对,似乎不是防护法阵。” “小子。”谢鸣之道,“你精通法阵?” “算不上。”百里夜淡声道。 谢鸣之冷笑着看向云箬:“这确实是防护阵,只不过我在其间又加了一道凶阵,只要我开启手中法阵,玉京城中所有人都会死,本来是等着逼你前来才用的,没想到你提前来了,更没想到,你比我想象的有本事。” “……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了玉京城的人?”云箬皱眉。 “他们能为庚桑世家的传人做点什么,是他们的荣幸。”谢鸣之道,“把我女儿还我,即刻,马上!” “好。”云箬干脆点头,抱着庚桑箬走上前去。 她如此干脆,谢鸣之反而有些怀疑,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云箬,云箬将庚桑箬的身体放在主位的台阶上,谢鸣之也将手中法阵一抬,让它缓慢地旋转着升上两人之间的空中。 殿中几人同时动了。 云箬飞身去接谢鸣之抛出的法阵,百里夜足尖点地跃起,掌中灵力四溢,目标是玄阳宗的护山大阵,谢鸣之则头也不回地奔向庚桑箬,将那具已经冰冷的身体抱起来放到主位上。 台阶上升起一道法阵,将庚桑箬笼罩在其中,护住她的魂魄。 几息之间,百里夜和云箬各自找出了法阵的阵眼,灵力涌入进去。 但也几乎只是顷刻之间,谢鸣之夺回主动权,回身几招逼退了两人,将玉京城的法阵再次捏在了手里,这次他没有再犹豫,直接开启法阵。 “住手!”云箬几道三棱锥率先飞去,却被谢鸣之挥手挡下。 谢鸣之手中的法阵却倏忽间消散了。 谢鸣之愣了愣。 就连百里夜和云箬都愣住了。 法阵消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在她找到阵眼标记处的瞬间,山下等在玉京城各处的宗门弟子们同时启动手中灵器,将整个法阵破除了! 这怎么可能? 他们之前的设想就是破除一部分,他们拖延时间,让宗门人把城中百姓都救出去。 怎么回事? * 同一时间的玉京城中,巨大的防护阵消散,笼罩在城镇上空的灵息散去,所有宗门弟子都欢呼起来。 “我们成功了!!” “法阵解开了!” “快快快,进去救人!” 之前分到玉京城的人只有六十多个,分散在城外各处简直是少之又少,法阵庞大,大家心中都没有底,既怕潜入玄阳宗的人找不到法阵,又怕找到法阵阵眼出现的那短短时间内他们来不及破坏法阵。 云箬和百里夜冒着生命危险创造的机会,他们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 等在城外的宗门弟子一个个都焦虑的想抖腿,其中一个不禁压低声音大骂起来:“其他宗门怎么回事,缩头乌龟!只想着自己关上门明哲保身,简直气死我了!” 他们一组只有三个人,另外一人被他带动,也骂起来。 反正现下外城的人被疏散,内城有防护阵罩顶严实得很,他们不发泄一下情绪就要焦虑到上嘴啃法阵了。 “骂谁呢?”一道厉爽的女声响起,随即是无数被压低了的脚步声,漆黑的外城中不知来了多少人,反正人影攒动,当先的女子穿着宗门门服,一看就是位宗主,压低了声音道,“我们不就晚了一会儿吗,去了会审堂那边,又立刻往这里赶来了,应该没有错过计划吧?” 方才大骂的宗门弟子默默躲到了队友身后。 队友正是人高马大的殷祁,非常便于躲藏,他看了眼躲在身后的赤安宗弟子,默默吐出两个字:“没有。” “那就好。”女宗主松了口气。 她身后的人影进了城就很快散开,宗主们朝着玄阳宗山脚方向而去,剩下的弟子们各自几几分开,去找散在城中的其他宗门弟子分灵器,至于计划,他们已经听会审堂留守的人全然告知了。 殷祁看着一批一批分散开的人影,呆住了:“你们,都愿意来?” 女宗主道:“当然了,之前瘴气围困玉京城外城,是云姑娘救了大家,后来情势稳定我们才离开,收到会审堂的召集令,没有立刻赶来,而是去附近几家宗门一起劝说去了,反正能多来一家是一家,结果耽误了不少时间,来晚了。” 女宗主说完就离开了。 赤安宗的弟子怼了怼殷祁胳膊,不可置信地道:“喂,大个子,我刚才看了看,起码来了二十多家宗门!” 算上之前的,仙门百家起码来了四分之一,但已经很好了。 比预期的还要多。 散入城中的弟子各自都领到了灵器,原来的二十几个三人小队迅速扩展,保证在自己能第一时间赶到的范围内都有弟子守着。 当城中法阵异动,银光亮起,标注出一个个阵眼的瞬间,所有人都立刻祭出了手中的灵器。 数百个灵器瞬间启动,虽然小,但威力十足,蔓延的灵力从灵器中钻出,循到阵眼一头扎了进去,整个玉京城内城亮起璀璨的银光,只是一息之间,整个巨大的防护法阵被摧毁,城内城外都响起了欢呼尖叫的声音。 城内的百姓已经从一开始的庆幸有玄阳宗守护,到疑惑为何一直不开放城门,再到闭门不出夜不能寐,不少人都亲眼目睹被剥去了灵脉的修士跌跌撞撞从城中被放出去,有的甚至还没出城门就倒地吐血而亡。 城中守卫更是惊惧,他们以为首宗开启防护阵时保护,却很快明白过来那是囚禁。 更可怕的是他们发现城中留守的玄阳宗弟子都被人控制了,他们都不说话,每日机械地将被废了灵脉的人送出城去。 当防护法阵消失的时候,那些被控制的宗门弟子纷纷倒下,守卫长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迅速带人将他们控制了起来,交给前来的其他宗门弟子。 玄阳宗山脚下,等候的宗门宗主数人也抓住了机会,但护山大阵太大,他们手中的灵器只能炸出几个出口,并且在自动缓缓修复,谁也没有犹豫,飞身进了玄阳宗的护山阵,一同朝着禁地腐海林而去。 先救人,只要救出了人,就可无后顾之忧。 第112章 峰顶听不到山下城中的动静, 但云箬立刻明白过来,谢鸣之手中的法阵消散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玉京城的防护法阵被彻底破除了! 她朝百里夜看过去,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可能!”谢鸣之一把挥散面前化作光点的法阵,怒道, “少尘!” 南宫少尘堪堪跑到殿外,扶着门站稳,才迈步走了进来。 “是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谢鸣之阴沉着脸。 南宫少尘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难听暗哑的音节。 谢鸣之宁愿怀疑是他背叛, 也不相信自己的计划失败了。 “得给箬儿换身体……腐海林,腐海林里还有白凌的法阵, 先换一个活着的身体……”谢鸣之身周戾气暴涨, 弯弓拉箭, 手中现出化形的弯弓, 无形利箭发出破空声, 向站在护山大阵前的百里夜袭去。 “师兄!”云箬飞身而上,数枚三棱锥出现在百里夜身前, 却被神灭箭的戾气绞散,但为百里夜争取了一些时间,让他能御起剑气阻挡。 然而神灭箭威力十足,百里夜从法阵边被逼退, 手中灵剑挡住了直面袭来的神灭箭, 灵力相撞荡起一圈声波,南宫少尘靠墙而立, 硬生生又被震得吐了口血。 眼看谢鸣之又要再次拉满弓,云箬纵身上去, 谢鸣之只得收手应付云箬。 百里夜虽然挡住了神灭箭,手中的灵剑却快要支撑不住了,剑身抵住神灭箭的地方传来细小的声音,啪地裂开了一缝,他全神贯注凝出灵力补上,但也于事无补,灵剑碎裂,他飞身后退,几道剑气挡于身前,将神灭箭阻了一瞬。 但也只是一瞬而已。 神灭箭穿胸而过,百里夜被灵力击飞出殿外。 谢鸣之看到这一幕,挥剑挡开云箬身周的三棱锥:“好徒儿,神灭箭乃是我的灵技,出招必杀,你是因为有白凌为你挡了杀招,百里家那小子死定了,你不去看他最后一眼?” “谁是你徒儿,少恶心人。”云箬道。 谢鸣之看她神色,露出一点恍然的表情来:“看来你也是个无心之人,说着来救人,却对同行的生死全不上心,原来如此,你想要名誉?救了宗门弟子和玉京城,你一定能名扬天下……” 正说着,殿外的玉石路上纵身跃来一位玄阳宗内门弟子,大声喊道:“宗主!禁地那边出事了,腐海林通行法阵被废,有人来救那些宗门弟子了……” 话未说完,他只觉得心口一凉,怔怔低下头去。 神灭箭从他心口穿过,他喷出一口血,尸体倒飞出去。 “谢宗主,你自己是什么人,就看别人也和你一样么?”百里夜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沽名钓誉之辈,说的岂不就是你自己。” 云箬闪身躲过谢鸣之一掌,扬声道:“百里夜,你没事吧?” “没事。”殿外传来百里夜的声音,却不见人进来。 云箬脸上神色不变,周身灵气却骤然紊乱了些,换了招式不再往前攻击,抽身朝后退去。 师妹过来 第198节 “没死……?”谢鸣之很快明白过来:“无垠之水?” 云箬一退,他反而不再一味防守,招式凌厉起来,追着云箬步步逼近:“我本以为你用一次无垠之水就是极限了,没想到你的灵力竟然还没消耗完,你的实力现在究竟是几阶,你神灵脉中的灵力又究竟有多少是天地灵息?你的神灵脉……甚好!” 谢鸣之眼中现出喜色,想要拉满弯弓,每次都被云箬打断,不禁有些烦躁,他看出了云箬应该是有天赋灵技,故而没再用法阵,也没用剑式,直接上手拿人。 云箬能破招式,体脉却尚未突破高阶,谢鸣之直接以势压人,一掌拍出,手臂被云箬的三棱锥穿透而过,却也一把拧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拖向自己,手中灵力化形出利刃,想要废掉她手脚经脉。 殿外一道剑气飞来,灵力却已经很微弱,被谢鸣之轻易挥手击散。 然而下一刻,两个身影飞身进殿,挥剑荡开剑气,空中一声凤呖,两道霸道的剑气落下,将谢鸣之从云箬面前生生逼退。 “没事吧?”蓝水垚上前一步扶住云箬,端木清舒横剑挡在两人身前,霜雪一般的灵剑扫开一道落雪般的剑光,殿中顿时寒意四起。 “原来是你们。”谢鸣之冷声道,“怎么,五大宗门只来了你们两家?” “不止。”蓝水垚说。 应着她的声音,殿外唰唰落下几道身影,瞬息之间,谢鸣之就感觉到大殿外几道法阵成型,金色铭文符纹透过墙壁穿透进来,迅速蔓延铺开。 “蓝宗主,端木宗主。”云箬得以喘息,舒了口气。 “腐海林的人已经救出来了。”蓝水垚将云箬推到身后,目光盯着谢鸣之,“百里夜那小子做的不错,我们上腐海林的时候一路的各种法阵、以及禁地的通行法阵已经被毁的差不多了,否则我们还不一定这么快就能把人救走,他倒真是个难得的器术天才。” “蓝宗主谬赞。”百里夜的声音慢悠悠在殿外接了一句。 “师兄!”云箬焦急道。 “去看看他。”端木清舒低声道,“这里有我们。” “小心,他手里有很多庚桑世家的法器法宝。”云箬叮嘱一声,迅速朝殿外跑去。 “想走?妄想。”谢鸣之朝前迈出一步,一脚狠狠踩下。 以他的脚为圆心,整个大殿荡起一道灵光,唰地扫开,将所有即将成型的法阵瞬间摧毁。 蓝水垚和端木清舒分立两侧,丝毫不退,手中灵剑起势,金色的剑气裹挟着霜雪合二为一,伴随着一紫一白两个身影朝谢鸣之袭去,殿中几道灵力相撞,殿外的诸位宗主立刻重新结起法阵,将整个大殿牢牢罩住。 “师兄,你怎么样?”云箬奔到殿外。 百里夜靠坐在台阶上,笑容依旧有些闲散:“多谢师妹救我一命。” 无垠之水凝成一个小水团瘫在百里夜肩膀上,察觉到云箬的气息,想要蹦过来,水团却只在原位弹了弹,短时间内连挡两次神灭箭的致命伤,它被消耗得快要散去了。 云箬伸手过去把它捧在手里,无垠之水立刻贴着她的皮肤裹上手腕上的小蛇,一动不动了。 “多谢。”云箬向它慢慢送过去灵气,无垠之水掀起一片轻轻抖了抖,带着小蛇脑袋也跟着昂起来一些,像是点了点头。 百里夜耗空了灵力,方才又受了灵力撞击,此刻精疲力竭,一时站不起来了。 云箬见他没事,返身要回殿里去,谢鸣之的修为在两位宗主之上,此刻外围有其他宗主加持,必须赶在现在一举拿下谢鸣之,否则根本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手段,还有多少庚桑世家的法宝没有使出来。 百里夜看到她转身就走,并未阻止,只是抬手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小心。” 云箬正要进去,殿内却飞出来两个身影,蓝水垚倒飞出来,退了好几步才站住,一把抓住紧随她而出的端木清舒的胳膊,两人都稳下来,殿内又走出一个身影。 谢鸣之一手一柄灵剑,双手挽了个剑花,冷漠的目光锁定了云箬:“既然腐海林的宗门人都被救走了,我现在的指望只有你了,你若是自己过来,待杀光这些人,你身后那小子我可以留他一命。” “好大的口气!”蓝水垚怒道,“谢鸣之,你身为首宗宗主,本该以身作则,修者守护世间众生,修行的目的也在于此。你却干出这样丧尽天良之事!我以前只觉得你这人装腔作势,却没想到人心隔肚皮,首宗早就是烂了芯子的,你也配坐在首宗的位置上?” “修行的目的?”谢鸣之道,“反了吧诸位宗主,修行是为了自身愿望,守护众生只是顺便,世间这么多人,修者为少数,自然就是强者为尊,若不是能凌驾于众生之上,何必走这条艰辛之路?如世人朝生暮死,短短几十年寿命不更轻松吗?我既然是首宗宗主,这天下之事当然是我说了算,众生之命既是我守护,自然也该为我所用。” “既然如此,谢宗主为何不直接光明正大抓人来换灵脉试验你那灵药?”端木清舒声音又冷又不耐烦,“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做的事只能躲在暗地里见不得光,才在这里大放厥词,方才蓝宗主说错了,你不是丧尽天良,你根本就没有良心这种东西,少在这惺惺作态。” “我有我自己的道。”谢鸣之道。 说话之间几人已经过了几招,谢鸣之被外围布下的法阵压制着,却也和蓝水垚端木清舒斗了个平手,云箬之前还想说自己要帮忙,看他们真的打起来才发现插不上手,三道身影极快,她能看清动作身体也跟不上,要是江北山在,或许还可以试一试。 既然打斗帮不上忙,那她帮忙稳固法阵好了。 云箬早就看清了殿外宗主们布下的法阵符纹,守在百里夜身旁,抬手按上法阵边缘,强势的灵力顺着法阵涌去,刹那间法阵中威力大增,压得谢鸣之动作一滞,抬眼看到云箬周身的灵光,一个动作从蓝水垚和端木清舒的剑光中闪身出来,直奔云箬,再次凝出满弓,神灭箭蓄势待发。 下一秒,他猛地停住动作,拉满的灵力弯弓上无形威压散去,转身向殿内看去。 大殿正中的台阶之上,南宫少尘站在主位上,已经弯腰把庚桑箬抱了起来,抬手把她的身体顺着台阶扔了下来,咚一声闷响,红色的身影顺着台阶滚落,没有声息地摊开四肢倒在大殿正中,一摊血色弥漫开来。 谢鸣之瞳孔紧缩,转身朝殿内跃去,动作极快,蓝水垚和端木清舒联手都没拦住。 他瞬影进殿,到了庚桑箬面前却有些不敢过去,踟蹰了一瞬才走上前去,缓缓跪了下去。 倒在地上的身体声息全无,被从法阵内抛出,又遭到殿内未散的灵力冲击,他能感受到那躯体里的魂魄正一点点散去。 “箬儿,箬儿……”谢鸣之手足无措,小心地把庚桑箬抱了起来,“回山巅,回庚桑世家,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别怕,别怕,阿爹在……” 他心急如焚,口中念念有词,根本来不及去追究南宫少尘做的事,只想保住女儿的魂魄不散,抱着庚桑箬的身体迅速起身几个腾挪,冲出殿外向山巅奔去。 蓝水垚和端木清舒上前阻拦,灵剑刺出,谢鸣之不闪不避,直接迎上,两柄灵剑一柄直接穿透他的右腿,一柄插进肩膀横切而出,他侧身而过,也趁机接近了端木清舒,一掌将她击飞,踉跄了一下飞奔而去,血迹洒了一路。 “不能让他走,今日一定要抓住他!”蓝水垚喊道,“端木宗主,你怎么样?” “撑得住。”端木清舒杵着灵剑起身,“去抓人,他受伤了,要快。” “走!”蓝水垚扶了她一下,两人率领其他宗主顺着血迹追上去。 云箬正要跟上去,殿内却有一个身影突然闪出,她猝不及防,瞬间只觉得身形一慢,动不了了。 南宫少尘靠在大殿外的柱子上喘了几口气,一身白衣上灰尘血迹交织,往前几步走到了云箬面前,云箬手中凝起的灵剑未散,剑尖轻振。 他摸出身上的法器,耗光法阵内灵力瞬间落下十数道法阵,随手丢开,伸手握住了云箬提着灵剑的手,朝她露出一个笑来。 随即他迎身朝云箬剑尖上撞去。 云箬几息之间破除法阵,却根本来不及动,眼睁睁看着剑尖刺进南宫少尘的心口,随即她被人往后一扯,一只手伸过来从身后捂住她的眼睛,另一只手从她手里接走了灵剑。 南宫少尘扑上来,整个心口被灵剑穿透,死死瞪着握剑的人,目光中现出愤怒至极的神色来。 百里夜握着灵剑,冷声道:“想死在云箬剑下,让她永远记得你?你也配。” 他面无表情抽出灵剑,南宫少尘嚯地吐出一口血,往前一扑,倒在地上抽了抽,彻底没了气息。 百里夜杵着灵剑,捂着云箬的眼睛没放,带着她往前走,小声道:“师妹,他死了,我杀了他。” 云箬往前走了几步,身子软了一下,百里夜想抱住她,自己身上也没有力气,只能扶着她两人一起依靠在殿外的一棵大树下,云箬手臂皮肤和脖颈下泛起红痕,是她灵力消耗过度的迹象。 “师妹。”百里夜放下手,看着云箬的眼睛。 云箬刚刚才从愣怔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被百里夜提在手里的灵剑散开,她吐出一口气,轻声道:“我没事,我只是……” 只是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清楚。 她心里很平静,不高兴也不欣喜,不知为何反而有些悲伤。 她不往南宫少尘的方向看,只看着百里夜:“师兄,我没力气了,蓝宗主他们能抓住谢鸣之吗?” “不知道。”百里夜屈起一条腿让她靠着,伸手擦掉一点她脸上的血迹,“我们上去看看?” “现在上去也是做累赘。”云箬道。 “有理。”百里夜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说话,也实在是没力气说话,明明一切还没结束,他们却只能暂时等待。 就在这时,殿内又慢慢走出了一个人。 沈苍一迈出大殿,最先看到的是倒在地上的南宫少尘的尸体,满脸血污,和他平日里阳春白雪的样子所差甚远,他走过去查看,确定南宫少尘已经断了气,有些茫然地站起身来。 他一直被关在殿内的密室法阵里,外面的一切都看得到听得到。 玄阳宗已经毁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在做的事,仙门百家上门讨伐,玉京城中法阵被毁,他一直以为城中只有防护法阵,师父想要给庚桑箬换灵脉,只会抓宗门之人,可没想到他为了逼云箬上山,想要杀了整城的人做筹码。 他转头,看向靠坐在一起的云箬和百里夜。 两人也看到了他,挣扎着站了起来,云箬抢先往前一步,将百里夜挡在身后。 沈苍一看得一怔,小师妹看向他的目光里没有恐惧,亦没有仇恨和愤怒,和在玉棺里的时候不同,也和后来在学院时见到的不同。 她不怕他们了,似乎也不恨。 她总算从那口玉棺里彻底爬出来了。 也如她曾经希望的那样,有能力保护自己,甚至还有能力保护别人。 受过如此折磨,她的初心也没变吗。 沈苍一朝前走了一步,百里夜迅速揽住云箬的肩膀将她推到身后,心中暗惊,他和云箬现在一个灵力耗尽,一个灵脉撑不住了,要是沈苍一现在要杀他们,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今天就算是死,也得拖住他让云箬走。 百里夜盯着沈苍一,手中虚虚凝出一柄半透明的灵剑,攥住了云箬的手。 然而沈苍一并没有走向他们,只是弯腰把南宫少尘的尸体抱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几个起跃消失在山中。 百里夜松了口气,山巅上数道身影冲下来,其中一道紫衣身影最先赶到,挡在他们身前:“那是谢鸣之的首徒吗!有没有对你们怎么样?” “没有。”百里夜道,“你们抓到人了吗?” “没有。”端木清舒也纵身过来,眉头紧锁,“他进了屋子,我们跟着血迹进去,里面却什么人都没有,血迹只到屋子中央,我们只能确认他没出去过,但搜遍了整座庭院殿宇也没找到人。” “那屋子里的法阵很奇怪。”云箬搭着百里夜的手,轻声道,“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支撑,或许有什么法阵把他转移走了。” “那就没办法了。”蓝水垚道。 “他走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一句,他说他要回山巅,回庚桑世家。”端木清舒道。 “庚桑世家?”后来过来的宗主疑惑道,“根本没人知道庚桑世家到底在哪,谢宗主……谢鸣之又怎么会知道?” “你别忘了,他那夫人可是庚桑家的弟子,他知道也不稀奇。” “真的假的?我以为只是话本里瞎写的呢?” “你才当宗主几年,你当然不知道……” 宗主们议论了几句,又纷纷不约而同停下了。 “诸位,现在只能先回会审堂去集合。”端木清舒道,“玄阳宗大部分弟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也只是他们一面之词,这里的情况得交给会审堂来处理,怎么定罪就让会审堂来判吧,还有山下玉京城一大堆事,就算暂时抓不到谢鸣之,我们也有很多事要做。” “玄阳宗……已经完了。” 首宗做出这样的事,仙门百家要是不给一个交代,不安民心,只怕修士以后要成为人人喊打的存在了。 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一行人下了山,玉京城中的情况由各宗主带着弟子解决,该安抚的安抚,该驱逐妖兽的驱逐妖兽,该修复法阵的修复法阵,玄阳宗的事则由会审堂来处理,各堂主带着人上山把准备四散奔逃,还有茫然无措的玄阳宗门人都带回了会审堂,该审的审,该关的关。 一时间玉京城中仙门弟子随处可见,百姓们看着他们的目光却满是惧怕和惶然。 师妹过来 第199节 这次变故让他们意识到仙门人能保护他们,也能轻而易举的灭了一个城,就算平日里交了供奉虔诚叩拜,仙门人和他们之间本就隔着实力悬殊的天堑。 外城百姓比内城百姓要平和许多,对着来往的宗门弟子反而很亲切。 “云箬。” 云箬客栈房间的窗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少年声,她探头出去。 赤安宗的弟子朝她招手,扔上来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热乎乎的:“街尾那家糕点铺的掌柜给的,今日早食,你起床了吗,我可以进来找你吗?” “起了。”云箬道。 没一会儿,客栈的房门就被敲响了,云箬开了房间门,殷祁和赤安宗弟子一起进来,殷祁看了看:“百里夜不在?” “他去内城修法阵了。”云箬说。 “哦。”殷祁把一份热腾腾的小馄饨放在桌上,拎着手里的另一份,“那我去给他送吃的。” “他在城里和守卫处的人随便吃点就好了。”云箬说。 “不行。”殷祁老老实实道,“他说守卫处的饭食不好吃,叮嘱我今天帮他带满园楼的馄饨,也给你带一份,那我走了。” 云箬:“……” 百里少主你是真的很挑食,也很会使唤人。 各处依旧还有妖兽异动,不知道是不是玄阳宗和学院、以及其他知道灵药的宗门总拿妖兽做实验,不少妖兽脾气都暴躁了许多,长期服药的副作用总算显现出来了,玉京城周遭也还时不时有妖兽作乱,防护法阵被破,现在却要尽早修复起来,否则遇到大群妖兽瘴气围城就危险了。 云箬和百里夜修养了几天,她留在外城带着人把那些妖兽一一引走回深山,百里夜则进城修补法阵。 还是得想个办法把妖兽的问题给解决了,最好能一绝后患,不再困扰世间百姓。 做些大型法阵把妖兽全都困在深山深渊里? 好像只有这一个办法能实施,但要各处去布下法阵却不简单。 云箬一边思索,一边吃小馄饨,赤安宗的弟子在旁边站了许久,云箬吃完了才反应过来:“你怎么没去吃饭?” “我吃过了。”他说。 云箬看他欲言又止,问到:“怎么了?” 赤安宗弟子叹了口气:“我们现在都不敢往内城去,听说你师兄在内城也挺难的,一边修法阵,一边还要被百姓们骂,最近好多人都聚在守卫处要说法呢,城主都很头疼。” “没办法。”云箬道,“要我是普通人,经过这样一番事,以后也要对你们仙门之人多些警惕。” “你也是仙门之人啊!”赤安宗弟子笑道,“不过云箬,外城的人讲的你的事迹都传到内城去了,大家现在似乎只信你,我看街上已经有写着你故事的小话本了。” “我看到了……”云箬无奈。 那小话本还是前两天百里夜带回来的,讲的就是她在外城守城那一次的事,添油加醋做了艺术加工,十分感人肺腑,她翻几页就翻不下去了,怎么看怎么羞耻。 “你要不要去城中走走,百姓们一定会夹道欢迎!”他兴奋建议。 “不了。”云箬拒绝。 个人崇拜这一套就算了,与其露面让百姓更加崇拜她这个人,不如让他们和宗门弟子多相处,信任感也是慢慢建立起来的,玄阳宗丢掉的东西,只能靠其他宗门的弟子去捡回来了,谁让大家都是仙门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哦对了。”赤安宗弟子又想起一件事,“这几日来了不少宗门呢,全都到会审堂去报道了,你说他们也真是,玄阳宗谢宗主现在都跑了,开始感到危机了,来会审堂想要和大家报团御敌。” “来了就好。”云箬笑道,“你很介意吗?” “当然了!”少年人气鼓鼓道,“咱们拼死拼活的时候他们怎么不来呢?真会捡便宜,脸皮真厚!” 他骂骂咧咧的和云箬一起出门,遇到别的宗门新来的弟子,虚心地上来向他请假要去哪里报道领事做,他板着脸说了几句,很快就把自己的脾气丢开了,领着人去城中找临时组建的宗门弟子分配处报道去了。 云箬本想和他们一起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帮忙的,却看到一只白色团子在空中盘旋,很快锁定了她,朝着她一个猛子扑下来,歇在了她抬起的手指上。 “是传呼鸡!”挤在一起的一堆宗门弟子有人大喊了一声。 “哎呀是小灵鸟!”街上的几家铺子在外拉客的伙计也叫起来。 人群顿时沸腾起来。 “是云姑娘!” “云姑娘进城来啦?” “云姑娘,早食吃了吗!来我家吃!不收钱的!” “我家更好吃啊!” 人们热热闹闹挤到一群宗门弟子面前,连带着对他们也很热情,云箬则在喧闹里悄摸摸躬着身跑掉了。 到了城外,她才放出传呼鸡,里面传出陆子云的声音:“云箬,速来总部,有新情况,或许和在逃的谢宗主有关。” 陆子云现在在会审堂帮忙,几乎都快变成会审堂的人了,天天跟着二大忙出忙进。 云箬重新给传呼鸡输了灵力,让它去内城给百里夜传消息,自己先动身往会审堂去了。 第113章 云箬赶到会审堂, 陆子云就在湖边等她,看到她小跑过来:“云箬,百里夜呢?” “他还在内城。”云箬道。 “有几家宗门留守的人传了消息来。”陆子云和她一起边往议事堂去, 一边小声给她解释情况,“宗门的秘境不见了。” “不见了?” “嗯。”陆子云点点头。 云箬有些没听懂:“什么叫不见了?是秘境消散了吗?” “不是。”陆子云斟酌了一下用词, “就是能感受到秘境气息,入口封印也很正常,正好那几个宗门的秘境近日开启,进去之后秘境里……什么都没有了。” 只有一片无垠空旷的空白空间。 秘境是上万年前天地灵气消散之前,世间顶尖的器术师制造的乾坤灵器, 灵器内自有空间,可供修者修行不受外界搅扰, 天地灵气消散后, 再无乾坤灵器能被制造出来, 是以被发现的秘境都由各家宗门封印把守, 成为自己宗门的修行历练之所。 秘境还在, 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了? 难不成是被搬空了? 云箬忽然想起来,之前统计的被人入侵过的宗门, 都是有秘境的。 果然,陆子云继续说到:“现在都在怀疑是谢宗主干的,之前那些被入侵的宗门也是,能神不知鬼不觉入侵的也只有修为高的人, 他不是想给庚桑师……庚桑箬换灵脉吗, 或许上古灵器秘境对他有帮助。” 这倒是说得通。 云箬之前也是这么怀疑的,但又不太合理, 谢鸣之既然能用秘境帮庚桑箬换灵脉,为何还要与仙门百家为敌, 杀人剥灵脉,最后声名扫地被联合讨伐?他想用秘境不如直接去宗门拜访,哪家宗门会拒绝他? 用人试验的和入侵宗门的,应当不是同一波人。 说到庚桑箬,陆子云的声音顿了顿,飞快地看了云箬一眼。 上寿宁峰去围剿谢鸣之的几位宗主回来共享了情报,现在会审堂的堂主和金衣使者们都知道了谢鸣之的真实目的,知道他那个小徒弟庚桑箬其实就是他的女儿,而谢鸣之盯上云箬就是想把她的灵脉换给庚桑箬,要不是云箬有灵器护身,早就死在玄阳宗峰顶了。 光凭这一点,陆子云就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的师门。 可庚桑箬于他有知遇之恩,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恶言相向。 但这样他还有资格和云箬做朋友吗?他居然无法坚定的站在她那一边,仇恨玄阳宗的所有人。 云箬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笑了笑,问道:“如果你早就知道,为了报答她的知遇之恩,会帮谢鸣之来抓我去换灵脉吗?” “不会!”陆子云立刻摇头,差点指天立誓,“我绝不会这么做!杀了我我也不会的。” “那你就无需多想。”云箬道,“如果你现在张口就骂庚桑箬,我反而看不起你,毕竟她不知情,而且……她是自尽的,我佩服她的勇气,为她的遭遇悲哀,我不恨她。” 虽然这一切因她而起。 但她认识的这个庚桑箬不过是个骄纵的姑娘,作恶的不是她。 她分明也是受害者。 两人一起到了议事堂,陆子云在外面等,云箬走了进去,蓝水垚和端木清舒都在,其他宗门的宗主也在,会审堂分部的堂主已经各自回归四方,只有总堂堂主在。 踏进门的一瞬间,云箬忽然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心头猛地一惊,但下一秒她的脚踩上了结结实实的黑色地板。 “怎么了?”蓝水垚转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事,各位宗主辛苦了,这么早就在议事。”云箬走了进去。 “好消息。”蓝水垚冲她笑了笑,“会审堂对谢鸣之的通缉令发了下去,所有宗门都表示会密切注意,所有!就连之前封锁了山门的宗门也都回应了,别担心,我们绝不会给谢鸣之伤害你的机会,此后才是真正的仙门百家的讨伐。” “说来实在可恶,那谢鸣之简直是个畜生,为了一己私欲残害众多宗门弟子!”其中一位宗主义愤填膺道,“亏他还是首宗宗主。” “一切起因居然是庚桑世家……另外两家也不管管?” “三大世家各自独立,又不像仙门百家还有公约联系,如何约束他们?” “为今之计是尽快抓到谢鸣之,万一他贼心不死还要继续杀人呢。” “玄阳宗那些弟子怎么处理?” “当然是全部关起来!” “但他们许多并未知情……” “不知情就没事了?身在玄阳宗,宗门宗主做了这样的事,底下弟子也有连带责任,总不能进了首宗享尽好处,到了出事的时候一句不知情就把自己摘干净了?” “话不是这么说,照你这么说,在外城帮忙守城的那些玄阳宗外门弟子也难辞其咎了?” 几位宗主说到有争议处,顿时吹胡子瞪眼睛地争吵起来。 云箬只觉得眼前景象忽然模糊了一下,她闭了闭眼,再睁眼的时候,屋子里的争吵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安静地站在堂中,片刻后蓝水垚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们方才在说什么来着?” “玄阳宗的弟子处理。”端木清舒道。 “哦,那就交给会审堂堂主吧。”蓝水垚道,“咱们宗门只管守护百姓就好。” “蓝宗主所言有理,就这么办吧。”其他宗主们纷纷附和。 云箬:“……”变这么快? “那秘境之事如何调查?”她问。 “也不是要紧事,先如此吧。”蓝水垚朝她道,“先把妖兽异动的事解决了再说,玄阳宗的处理只关乎仙门,妖兽之祸可是牵连甚广,这才是我们仙门百家该先联手解决的问题。” “蓝宗主说的是。”其他宗主们再次纷纷点头。 云箬皱了皱眉,虽然她也觉得先处理妖兽之祸才是最重要的,但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师妹过来 第200节 “那抓捕谢鸣之的事呢?”她又问。 “谢鸣之?”会审堂堂主疑惑道,“他不是死了吗?” “何时?” “那日所有宗门应会审堂的召集令而来,大家一起杀上寿宁峰,将谢鸣之和他那四个徒弟全都抓住,最后谢鸣之不是抱着他那小徒弟庚桑箬进了山巅的殿宇,葬身法阵了吗,你忘了?” 云箬不再犹豫,转身就走。 门口的陆子云跟上来,伸手拦她:“你去哪?” 云箬拨开他的手继续往外走,二大也从走廊尽头走了过来,笑道:“云箬你来了,这是要去哪?” 云箬不理他们,径直出了会审堂,空地的湖面上蒸腾着水汽,林中雾气蔼蔼。 她忽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无垠之水现在虚弱至极,根本护不住她,她站在湖水边,冰霜阵就在湖底,巨大的寒息冻住了湖面,她却没感受到冷,也没感受到热得难受。 她看向陆子云和二大,道:“你究竟是谁?” 陆子云和二大同时露出笑容来,两人的声音合在一起:“你看出来了?聪明。” “明明是你故意让我看出来的。”云箬说。 都这么明显了,她再看不出问题来才奇怪。 “谁让你没有入梦来呢……”这次从陆子云和二大嘴里出说来的声音变了,是个年轻的带着些熟悉的声音,轻轻叹息了一声。 整个湖面忽然扩大,悄无声息地铺开,沸腾的湖水和寒冰融在一起,激发出茫茫水雾,下一刻水雾倏忽被吹散,周围的一切景色都消失了,陆子云和二大也不见了,只剩一片广阔无垠的水域。 云箬站在水面上,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一个身影悬在水面上方,盘着一条腿,另一条腿垂下来一下一下的点在水面上,点出一圈一圈扩散的涟漪。 “乔落。”云箬认出了对方。 乔落抬起头来微笑地看着他,他依旧还是之前那张平淡的面容,但不知道是表情变了还是浑身的气质变了,让他看上去和之前的乔落判若两人,整个人英挺隽秀,只一眼就叫人印象深刻。 “或许你该叫我真正的名字。”乔落道,“吾乃公羊世家最后一代家主,公羊岫。” “三大世家之一的公羊世家。”云箬朝他走过去,水声在她脚下响起。 乔落,不,公羊岫就那么老神在在的悬坐在空中,一直等到她走到面前,目光往她手腕上看去,忽然抬了抬手。 盘在云箬手腕上的小蛇登时竖起了身子,几片锋利的尾羽唰地展开,如同炸毛了的小狗,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还挺凶。”公羊岫笑道,“它身上有熟悉的气息……神踪秘境里得来的?” “你知道?”云箬用拇指摸了摸小蛇,让它冷静下来。 “当然,集众多顶尖器术师的大成之作,不过太过于繁琐了些,各种乾坤灵器都堆在一起,当年在修界可不受待见,甚至被器术之尊的庚桑世家评判为鱼龙混杂之作,没想到也存在至今了,当时在学院发现的时候我也有些惊讶。” “入侵宗门的人原来是你……”云箬默默后退了一步,“你几岁了?” 公羊岫看到她这后退的动作,脸上露出个伤心的表情来:“我看上去岂非还很年轻?” “你从上古时期就活到了现在?”云箬问。 “也不是。”公羊岫将点在水面上的那只脚也盘了上去,整个人悬坐在水面上空,手肘杵在膝盖上,托腮道,“自天地灵气消失后我就沉睡了,近百年来才醒,想看看世间是什么样了。” 老妖怪。 云箬心想。 公羊岫一挑眉,不赞同的看着她:“云姑娘可是在骂我老妖怪?” 云箬不置可否。 公羊岫更伤心了:“好歹反驳一下啊。” 云箬看了看四周:“这里是哪里?” “你猜呢?”公羊岫单手托腮笑道。 云箬想起在会审堂时那一下踏空的晕眩感:“秘境之中?” “不错,我就说你聪明吧。”公羊岫拍了几下手。 “我什么时候进来的?”云箬又问。 公羊岫有问必答:“你不该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因为你还在会审堂,也没离开过那里,不是你进了秘境,而是我特意来找你了。” “什么意思?”云箬皱眉。 公羊岫笑了笑:“我一开始就说了,你没有入梦来,所以我来找你……” “什么入梦?”云箬打断他,“说话不要九曲十八弯,能干脆直白一点吗?还是你们上古的人说话都这么迂回?” 公羊岫被打断也不生气,反而哈哈笑了起来,笑完才好脾气地道:“简单的说,就是现在整个世间都入了秘境,所有人都在我的掌控下,但我发现有人例外,于是就找来了。” 云箬轻轻摩挲了一下小蛇昂起的脑袋,压下心底的惊骇。 什么叫整个世间都入了秘境? 当初灵犀被她的灵力唤醒,扩展了秘境的边界,差点把整个学院都笼罩在里面,把许多学生和宗门弟子都拉进了秘境之中。 现在莫非也是这样? 公羊岫用什么办法,让所有的秘境扩展边界,把整个世间都拖进了秘境里? 他说的入梦是什么意思? “你究竟想做什么?”云箬问道,“什么叫所有人在你的掌控下?你能操控秘境吗,这秘境又是怎么回事,整个世间都入秘境,哪来那么大的秘境?” “这可说来话长。”公羊岫道,“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怎么回答?” “那就长话短说。”云箬面无表情看着他。 公羊岫又是一阵笑,笑完了一本正经道:“我又不是谢鸣之,别把我想的那么可怕,我无意伤人,只不过希望这世间更好而已。” 他从空中走下来,脚踩上了水面,对云箬到:“想不想知道谢鸣之的下场?” “你知道他在哪?” “我带你去看。”公羊岫道。 他往前走,前方什么都没有,只有望不到边的无垠水面,云箬跟上去,公羊岫一点都不像个活了上万年的人,脚步轻松愉快,带着年轻人的气息,甚至悠然自得的哼起了一首曲调悠远的小曲。 走着走着,周围忽而飘落下来一阵雪花,云箬抬手接住一片,却发现那是雪白的梨花瓣。 花瓣落下来,轻轻浮在水面上。 是玄阳宗山巅的那座院落中的梨花林。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影从云箬身旁掠过,飞快穿过梨花林往庭院后的屋子里跑去。 云箬是第三次来这里了。 第一次她无知无觉,醒来就被关在了玉棺中,第二次装晕被带进来,又是和曾经差不多的理由,现在是第三次。 也不知道这第三次算不算。 谢鸣之进了屋,屋中所有法阵都亮起,金色的符纹铭文浮现起来,一张一翕地随着谢鸣之的呼吸起伏,他走进屋子中央,层层叠叠的金色铭文围绕上来将他和庚桑箬裹在中间,等密密麻麻的符纹散开,屋中所有法阵归位,灵光消失,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 那日蓝水垚他们追上山巅,也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谢鸣之果然通过传送法阵跑了。 但是现在看来那其中也没有传送法阵啊…… 云箬心头生起疑惑,只见屋中法阵突然再次亮起,随即嗡地一声,谢鸣之的身影再次出现,他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四周看了看,发现自己没离开屋子,正要再次启动法阵。 无数符纹旋转着裹上他的身体,又在下一刻被硬生生倒转了回去。 “果然如此。”屋中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 云箬看向公羊岫。 公羊岫摊了摊手,示意她继续看:“我们现在确实在寿宁峰山巅,不过这屋中景象是已经发生过的了,我这人口才不好,与其跟你描述,不如让你亲眼看看。” 屋中另一个人的声音就是公羊岫。 两个身影一起走进屋子,走在前面的是公羊岫,稍微落后一点的人云箬很熟悉。 是叶景。 公羊岫看了一眼云箬,云箬却没看他,眼睛只看着屋内。 屋内三人对峙,谢鸣之不可置信的看着出现的人:“乔落……你居然还活着?” “很稀奇吧。”乔落笑道,“明明谢宗主已经打碎了我的心脉,怎么样,要不要我告诉你救你女儿的办法?” 谢鸣之怒极而啸:“你有不死之法,为何不早说!” “你只说想要给你女儿换灵脉,又没有要让她不死,何况你不是自己找到了办法吗,我看她现在虽然没记忆,但是在这具身体里也养的挺好,谢宗主本事不小,居然能让凤凰骨生出灵脉,已经很了不起了。” “告诉我方法。”谢鸣之瞬影过来一把掐住了乔落的脖子,“说!箬儿快撑不住了!” 乔落咳嗽了两声:“我这方法其实也不难,只要你女儿能淬炼魂魄,彻底舍弃肉身,受过极致之苦楚,非人之折磨,如若魂魄足够强大坚韧,或许就可炼化肉身超脱凡尘,得到新生。” 屋外听着的云箬心头一跳。 屋内谢鸣之听他说完,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你是公羊世家的人?” “聪明。”乔落拍了拍手,“不愧是当今首宗宗主。” “阿锦告诉过我,公羊家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谢鸣之面无表情道。 屋外云箬也面无表情看了公羊岫一眼:“你夸谁都只有聪明这两个字吗?” 公羊岫道:“这不是重点吧?况且我只是为人朴实。” 云箬转回了目光。 “真是反咬一口。”乔落叹道,“殊不知庚桑世家才是修界毒瘤,却在这里说我公羊家的坏话,有没有说百里世家的?总不能呢个厚此薄彼吧。” “闭嘴。”谢鸣之冷冷道,“阿锦的家族也是你可以置喙的?” “那当然。”乔落道,“庚桑世家总算要彻底消失了,于世间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虽然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但我公羊家才是灭了他们的功臣,你说我能不能置喙?” 话音未落,一道强横灵力袭来,再一次击碎了他的心脉。 “师父!”叶景扶住往后退了一步的乔落。 乔落站稳身子,啧了一声:“谢宗主怎么又是不打招呼就动手,真是个坏习惯……” 又一道灵力袭来,乔落一掌推开叶景,顶着谢鸣之的灵力向前,无形灵力瞬间洞穿他的身体,他却没什么反应,掌中灵力流转,屋内所有法阵都动了起来,朝谢鸣之裹去。 谢鸣之想要控制法阵,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完全被压制,被一层层轻薄的法阵定在原地无法动弹,乔落走上前去,从他怀里接走庚桑箬的身体,抬手往她眉间扣下。 “你敢——!!”谢鸣之愤怒地嘶吼。 师妹过来 第201节 乔落的指背扣在庚桑箬眉间,银光一闪,那身体上所有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如纸。 谢鸣之骤然停止了挣扎。 乔落击碎了庚桑箬的魂魄,将那具身体放入了一旁的玉棺中:“凤凰骨本无魂,世间罕见,任何魂魄都可依附,你借着庚桑家的法器才找到,能让你女儿活下去就已是万幸,却还贪心不足想要她能觉醒庚桑家的血脉继续修行,人心啊……真是永远不会满足。” 玉棺合上,无数花瓣一样的法阵覆上去,顷刻间就将暖玉色的棺身连带着里面的躯体吞没了。 法阵散去,原本摆放玉棺的地方只剩一堆齑粉,被法阵卷起消散在灵光中。 谢鸣之大叫起来:“啊————” 他催动全部灵力,依旧动不了,法阵铭文镶嵌进他的身体,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箬儿……阿锦,阿锦对不起……”他喃喃念到,整个人仿佛一瞬之间衰老,颓然跪了下去。 “谢宗主,你还不能死。”乔落走到他面前,“庚桑家最后的传人叫庚桑锦是吧,难怪我一直找不到庚桑世家的入口,原来她把一切都托付给你了,她只想要女儿活着,你却比她还贪心……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只要有了力量,人就无法约束自己。” 随着他催动法阵,谢鸣之缓缓被吊上半空,法阵拉长成一条条金色细线,谢鸣之的血液被引出,浑身抽搐起来。 乔落淡声道:“谢宗主,你可要好好撑住,你是庚桑家入口的钥匙,得好好活着啊,你要是死了,我还怎么开门。” 越来越多的金色细线穿透谢鸣之的身体,灵力入侵让人仿若被利刃刮骨,染了血的细线重新在谢鸣之身前形成了一个新的法阵,法阵层层叠叠旋转,从他体内榨取着源源不断的生机和血液,同时也让他不能死去。 “不……不准……”谢鸣之嘶哑出声,却根本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知道你不肯给我开门,所以我这不是在自己动手吗。”乔落道,“别担心,我对庚桑家的东西不感兴趣,只不过借用一下而已。” 随着血色法阵成形,屋中响起一声仿佛一道陈旧的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乔落会心一笑:“开了。” 他朝法阵内踏去,下一刻就越过虚幻的景象踏入水中,像影子一样和迎面而上的公羊岫合二为一,周围一切景象消失,只剩下无边无边的水域。 “这里……就是庚桑世家?”云箬明白过来。 “聪……”公羊岫开了个口,被云箬看了一眼,无所谓的住了嘴,把那夸人的词吞了下去,重新道,“对,三大世家,公羊家居仙岛蓬莱,百里世家居海中天山岛,唯有庚桑世家没有现实居所,他们早就将整个世家搬入了乾坤灵器之中,和世间隔绝开来了。” “谢鸣之呢?”云箬道。 “没死。”公羊岫说,“只要庚桑世家的秘境存在一天,他就会一直守着门,一直维持着法阵运转,极致苦痛折磨,比被毁灵脉还要糟糕……不过我也不准备让他活太久,等梦境成熟,我自然会杀了他。” 他看了云箬一眼:“不忍心?他打算这么对你的时候可没有不忍心。” 云箬没说话。 但她大概肯定了一件事,公羊岫不知道她就是上一任凤凰骨的宿主,大概也没想到被占了身体她还能活着。 而且他似乎也不知道神踪秘境生了灵智,诞生了灵犀。 他并非全知全能,现在看来只是个活了上万年的古人,醒着的时间也不算长。 “你借着庚桑世家的秘境,把整个世间都拉入了秘境之中,梦境成熟是什么意思?庚桑世家的秘境有什么特殊之处?你要在秘境中做什么?既然你只要庚桑世家的秘境,为何还要闯入别的宗门寻找秘境?” “你看你又问这么多。”公羊岫笑道,“所以我才说说来话长,我得慢慢给你讲。不过我可以先回答你一个问题,我要在秘境中做什么。” 公羊岫踏出几步,脚底水花飞溅,他张开双臂,四周走马灯一样浮现出世间各处的景象,热闹拥挤的玉京城,日光照耀的山野,安静而人烟稀少的小村落,瘴气肆虐妖兽生存的深涧,奔流往前的滔滔江水,熙熙攘攘的人群,灵山之中的仙家宗门…… “——我要这世间天下大同,我即是众生,众生皆为我。” 第114章 “如何?”公羊岫道。 他的面容实在是年轻, 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笑容明俊,挑着一边唇角, 目光看着云箬。 云箬:“……” 云箬点了点头:“我想到了一句话。” “什么?” “果然人不能活太久,会变态。” 公羊岫非但不生气, 反而大笑起来,似乎觉得云箬说的话很有趣,兀自弯腰笑了半晌,转过身继续朝前走,道:“跟上来。” 云箬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 脚下的水面很薄,涟漪散开, 她低头看了看, 水下一片空白, 并没有照出他们的影子。 这当然也不是真的水。 “我从万年前给你讲起吧。” 公羊岫挥了挥手, 云箬只觉得眼前一花, 她和公羊岫就行走在一片草地上,四周碧草如茵, 头顶天高云淡,温和的风徐徐吹来,草地像起伏的波浪,连绵铺向远方。 明明是很美的景色, 不知为何却显得有些寂寥悲旷。 云箬抬手摸了一下脸, 擦掉了一颗无知无觉滚落出来的泪珠。 公羊岫回头看到,温和一笑:“识脉满阶, 你的感觉倒是敏锐。” 两人继续往前走,周围的景色变了又变, 一会儿是波涛起伏的大海,一会儿是山间茫茫的厚重云雾,到处都是自然壮阔的景色,却唯独没见到人烟俗世。 云箬心底疑惑,两人踏出几步,踩上了一条泥泞的小路。 天上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天色昏暗,脚踩在泥地上有些滑,云箬总算看到了路两旁的几间小屋,渐渐有了人声,几个身影擦肩从她身旁跑过,云箬伸手去碰,却什么都碰不到。 和方才在玄阳宗山巅看到的一样,她现在看到的应当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 那几个人影匆匆往前,来到一间关着门的小院门口,一个年轻女子站在柴扉外,面色阴沉。 “少主,整个村子都没人了。” “可恶,来晚了。”年轻女子一掌拍出,关着的门扉被拍了个稀巴烂,声音震天响,屋内却没有任何人出来查看。 她走进院中,只见小院东侧摆着劈了一半的柴,斧头还插在木柴上,旁边散落着几截已经劈好的,像是被人归拢抱起来,却又遇到了什么事匆匆离开,理好抱着的柴全都丢下了。 院中正屋的门开了一半,女子走上前去,屋中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两副碗筷,其中一副的筷子掉落在地上。 她走上前去把筷子捡起来放好。 “阿姐!”一个着轻装的少年瞬影而来,上一秒还在几十步开外,下一秒就到了面前,速度极快,带起一阵和着雨水的风,“村子西边测出了灵器痕迹,是乾坤灵器,一定是庚桑家的人来过!” “看也看出来了。”年轻女子道。 少年怒道:“我们又晚来一步!阿姐,庚桑家现在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咱们家的器术师上个月被强行带走了好几个,再这样下去世间都是他庚桑家的了!咱么就由着他们这么嚣张乱来吗?” 女子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看向少年:“阿岫,谁准你跟着出来的,还不给我滚回去!” “我不。”少年人一梗脖子,清秀明俊的脸上露出不服气的表情,“我能保护阿姐,有我在就算碰到庚桑世家的人,也能拖他一拖。” “你得意个什么劲。”女子轻踢他一脚,朝门外走去,“就你,还保护我?先在试炼里赢我一次再说吧。” “那还不是因为试炼不能用天赋灵技,不然我也不见得会输给你。”少年死皮赖脸的跟上去自我推销,“阿姐,带着我吧,我已经十六了,别把我当小孩子看。” “没门。”女子道,挥了挥手,两个手下上来一人一边架住了少年。 少年不可置信地瞪着眼:“阿姐,你真要送我回去?我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女子抬手往眼前一抹,法阵一转,流转的金色铭文迅速变成几行小字,化作流光钻入了雨夜中,对少年道:“我去讯息告知娘亲了,帮你求了个请,你偷偷跑出来她现在正生气呢,你回去乖一点,可别被揍了。” “阿姐,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少年大叫。 女子摆了摆手,两名手下押着少年人肩膀,并没有用力,只是推着他往前走,少年正要用力挣脱,女子又道:“你要是再跑,等我回家就不带你一起进秘境试炼了。” “……”少年耷拉下肩膀,不情不愿哦了一声,甩开了左右的人,“我自己走。” 走了几步,他又回头:“阿姐,你去查这事可要小心啊。” 女子回眸一笑:“小岫儿长大了,会关心人了,放心,阿姐不会有事的,你别教娘亲担心才是。” 眼前景象渐渐褪去,云箬紧走几步赶上前方的公羊岫:“这是你的记忆?” “嗯。”公羊岫道。 “刚才那是你姐姐?” “我阿姐,当时公羊家的家主,她叫公羊长赢。”公羊岫淡声回答。 两人周围的景色再次变幻,脚下变作了石板路,两侧是家家门户紧闭的街巷,天边铺满绚丽的晚霞,像烧红的火焰,映得整个空荡荡的街巷有种诡异的寂静之感,一户人家的大门打开,一个妇人出来很快收起了门口晒着的几个竹筛,迅速回屋关上了门,似乎很怕出门碰到什么一样。 空气中都弥漫着不详的气息。 空中传来铮一声嗡鸣,一道法阵在半空中燃起金光,一个修士从法阵中踏出,身形轻巧的落了地,挥手散了身后的法阵,掏出手中一个罗盘模样的法器,他敲了敲罗盘边缘,罗盘上亮起一根银色的灵力指针,转了转,指向一个方向。 “果然有!”修士眼睛一亮,朝着城边的方向跑去。 他一走,街巷阴影处走出几个人影,当先的正是公羊岫,挥手道:“跟上。” “小公子,少主只让我们跟着,没让我们出手,一会儿你可别忍不住,害我们又被罚了啊。” “啰嗦什么?挨罚我不也和你们一起。”公羊岫身影一晃就消失了。 几个修士认命地耸耸肩,同时隐了身形跟上去。 之前的那修士一直走到城边,面前是护城河,他左看右看,似乎没看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抬手凝出了灵剑,石破天惊地一剑挥去,刹那间风起云涌,城边所有树林哗哗响动,一道法阵出现在空无一物的护城河上方,修士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抬手按在法阵上,周围所有灵气被他调动,源源不断地涌入法阵,没过多久那法阵就被他强行破除了。 法阵消失,被藏在法阵中的东西露了面。 是只数丈高的灵兽,浑身缀满黄金色的羽毛,两只爪子被锁链锁住,正低着头从水面啄东西吃,周围束缚消失,它愣了愣,展翅就要飞走,却被带得水中锁链唰地拖出一串,紧紧绷直将它困住。 “居然是金翅鹏鸟!”修士欣喜地大叫。 他纵身跃起,跳上半空中鹏鸟的背,喜不自胜:“金翅鹏鸟的羽毛可是炼制灵器的上好材料,亏得被我发现,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碰上灵兽不杀,白白送我一副炼器的好材料。” 他手中灵剑朝下劈去,想要将鹏鸟击杀方便拔羽,金翅鹏鸟察觉到危机,命悬一线间疯狂挣扎起来,两翅扇出飓风,护城河边的大树被连根拔起裹在风中,朝着城中肆虐而去。 “结阵!”赶来的公羊岫还没到跟前,边跑边道。 身后几位修士立刻闪身到他面前将他挡在身后,身周灵力流转,迅速结成法阵,银色符纹瞬息升起,化作数道坚硬的屏障,将呼啸而来的飓风挡住,几人齐齐向后退,公羊岫赶上来,掌中的灵力胜若盈月,周围空气中的灵息被他巧妙调动,丝丝缕缕汇入法阵屏障之中,屏障瞬间暴涨,连成一道巨大宽墙,将狂风和狂风中一起吹来的东西全部挡住。 金翅鹏鸟扇出的飓风往回裹了回去,差点把鹏鸟背上的修士掀飞,那修士挥剑斩断风浪,厉声道:“谁?” “公羊世家公羊岫。”公羊岫朗声道,“你又是谁,怎么在此斩杀灵兽,先不说金翅鹏鸟已经是快要灭绝的灵兽,禁止修士滥杀,更不要说这里是城镇,就算你要降伏灵兽,也得到别的地方去,你想把这城里的人都害死吗?” “我当时谁,原来是公羊世家小公子。”那修士冷笑道,“吾乃庚桑世家的器术师,特奉家主之命来寻炼器材料,你要是拦我,不怕以后庚桑世家再也不给你们提供乾坤灵器?” “谁稀罕。”公羊岫呸道,“我公羊家又不是没有顶尖器术师……唔!” 他话没说完,被身旁的一名手下把嘴捂住了,朝那修士道:“前辈找炼器材料可以,但是不是也该顾惜这城中之人的性命?” “少啰嗦。”那修士道,“这不是有你们结了阵吗?” 公羊岫挣扎不得,气得头上都要冒青烟了。 师妹过来 第202节 捂着他嘴的手下小声道:“小公子,你行行好吧,咱们家还不能和庚桑世家翻脸,你要是和他在这里打起来,这城可就真的保不住了。” 公羊岫顿了顿,停止了挣扎,手下放开了他,他不甘心地瞪了正在和再次试图斩杀鹏鸟的那修士一眼,嗤道:“仗着庚桑家撑腰乱吠的狗,就他那点修为也配斩杀金翅鹏鸟?我且看着。” 云箬看着眼前的一幕,只觉得大受震撼。 数万年前的世间天地灵力充沛,修士可借自然灵息修行,比现在容易多了,公羊岫一看就比其他人对天地灵息的调动更为得心应手,光是方才为法阵注灵,瞬息之间就将几个法阵联合在一起,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她对付法阵最快的办法是用灵力撑爆,和少年公羊岫一比真是简单粗暴毫无技巧可言。 在金翅鹏鸟背上的修士果然用尽了办法也无法杀了身下灵兽,鹏鸟的羽毛坚硬无比,就算是灵剑斩穿也不容易,眼见鹏鸟挣扎得愈甚,修士一不做二不休,从怀里摸出一个通体漆黑的灵器,将之扔到鹏鸟上方,法器中喷出漆黑的雾气,朝着鹏鸟的身体蔓延而去,将它笼罩在其中。 “他用了瘴气。”维持着法阵的公羊家修士好不容易才看清护城河上的景象。 “糟了!”公羊岫脸色大变,“你们守着,我去阻止他!” 他闪身从法阵中跑出去,几个手下谁也没拦住他,登时脸色发白,去追人吧,法阵可就维持不住了,城中人性命难保,不追吧,小公子要是杀了庚桑家的器术师,不正好给了庚桑家由头找他们麻烦吗,庚桑世家正愁没理由和他们对上呢。 公羊岫周身灵息围绕,护着他迅速往前,然而刚跑到护城河边,被瘴气侵蚀了身体的金翅鹏鸟在空中绝望地抖动,身上金色羽毛像落叶一样纷纷飘下,它再也维持不住振翅的力量,从空中掉落时发出最后的悲鸣。 来不及了! 公羊岫心急如焚,金翅鹏鸟的悲鸣声尖啸入耳,他只觉得嗡一声,想被当胸斩了一剑,喉中一阵腥甜,涌上一口血来。 鹏鸟死前的哀鸣能让周围陷入死寂之地,修士尚且还能抵挡,城中的人却绝对保不住了。 公羊岫只恨自己能力不够,只能眼睁睁看着金翅鹏鸟从空中跌落,悲鸣声扩散出去。 完了,他想。 下一刻,一阵排山倒海的雪亮剑气在他眼前一闪而过,撞上鹏鸟的悲鸣,摧枯拉朽般横扫而上,将所有声波瞬间绞碎,一道身影瞬影落下,手中灵剑刺进鹏鸟脖颈,瞬间绞断了它的声音,也将之斩杀。 周围剑气如出现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消失。 好快的剑,如此强横的剑气却能在瞬间收束,好强的修为。 公羊岫心头暗叹,风止声消,他朝着护城河上看去。 一道蓝衣身影立在河边,静静看着死去的金翅鹏鸟,公羊岫看过去的时候对方正好回头,撞上他的视线,出声问道:“法阵厉害吗?” “还算不错。”公羊岫道,“干什么?” “帮个忙。”对方也是个少年人,星目剑眉,沉声道,“送它一程。” 公羊岫走上前去,手掌拂过,银色的灵力很快就在金翅鹏鸟的身下凝出法阵,法阵边缘变为金色,层层覆盖上灵兽的尸体,尸体随着法阵隐去,再出现时已经化作一堆齑粉。 “多谢。”蓝衣少年道,“我之前发现金翅鹏鸟,为了不惊扰此处之人,才将它暂时困在这里,想找办法把它带走放归山林,没想到……” “哪来的毛头小子,坏我好事!”方才被鹏鸟的悲鸣震得掉进了水里的修士从河边爬了上来,大骂道,“报上名来,庚桑世家不会放过你们的!” “我岂非早就报过了?”公羊岫也怒道,“开口闭口庚桑世家,没有他们家撑腰你说不了话是吗?无能鼠辈!” “黄口小儿!竖子无礼!”那修士跟他对骂,顺便一指旁边不说话的蓝衣少年,“你也是公羊家的?你也别想跑!” “不是。”那蓝衣少年看他一眼,“我叫百里晓风。” 公羊岫拉他没拉住,叹了口气。 “很好,你们等着!”那修士丢下一句话,摸出法器落下一个传送阵,消失在河边。 “你何必报上姓名。”公羊岫对百里晓风道,“庚桑家必定去找你麻烦,方才你就说你是公羊家的人就好了,庚桑世家现在在修界一手遮天,但他们好歹还要给公羊家一点面子。” “我孤家寡人一个,不怕他们家。”百里晓风道,“就算他们想找我麻烦,也得问问我手中的剑。” 公羊岫笑道:“你修为真不错,不过你刚才出剑并未借助天地灵气,如若有了自然灵息助力,你方才那一剑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光景。” 百里晓风笑了笑:“我走的道修行本心,无需借助外力。” “那你修行之道岂不是难上加难?”公羊岫奇道。 “轻易得来的就不是自己的。”百里晓风拱手告辞,蓝色身影越过河面走远了。 “真是个怪人。”公羊岫看着他的背影道。 眼前的景象淡去,只剩水墨一般的远山遥遥缀在模糊的背景里,停留在水面上。 “没想到到现在,百里世家反而是这世间唯一真正存在的世家了。”公羊岫摇了摇头,“真是世事无常,是吧?” 云箬赞同道:“确实,谁又想得到当初愿意保护普通人的公羊世家小公子现在杀人不眨眼,不仅伙同着仙门人拿人炼药,还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呢。” “我可没拿人试药。”公羊岫道,“这可冤枉我了。” “催生灵脉的灵药不就是你提供的吗?叶景一直在拿人试药,分明就是你让她做的。” “哎,那其实是个误会。”公羊岫叹了口气,“我当时在世间游历,路过一个被瘴气侵蚀的村子,村里人都死了,路过的仙门中人只是观望,没进去救人,还好我路过驱散了瘴气,可惜村里的人都死了,倒是阿景被压在人堆下捡了一条命。” “是你救了她?”云箬问。 “也不算。”公羊岫摇了摇头,“我开始也以为是我救的及时,后来才发现是她自己体质特殊,抵抗住了瘴气侵蚀留了一口气,我本来只想骗骗她,给她吃药的时候说能救她性命,想让她死时不要那么害怕,没想到她居然渐渐好了起来。” “你给她吃的……” “没错。”公羊岫笑道,“正是她口中的灵药,那灵药里灌了我的灵力,阴差阳错治好了她的伤,居然还让她生出了灵脉,实在是我也没意料到的情况,阿景很乖,我就把她留在身边收做徒儿了,她想要帮更多人觉醒灵脉,让普通人也能像修者一样,不受人欺负,有能力自保,是个好孩子。” “她一开始变着花样的拿妖兽试验,后来渐渐地转到人身上,大多是那种作恶之人,但一直没成功,我不忍心她失望,就跟她说药方不全,没想到她全不放弃,甚至变本加厉,觉得如果像她当年一样经受瘴气侵蚀之苦,配合上灵药就能激发潜力,我既然是她师父,自然也不能泼她冷水。” “何况我要进宗门寻找乾坤灵器,她帮我制造些动乱正好方便我行动。” “所以那灵药能催生灵脉根本就是你骗她的。”云箬沉声道。 公羊岫笑着承认了:“自然是骗她的,世上要是有那样的灵药估计早就被人炼制出来了,她是幸运的那一个,世间应当找不出来像她一样的万中无一的体质了。” “叶景现在在哪?”云箬问。 “她在呢,就在这秘境中,我不会伤害她。”公羊岫道,“咱们说回正题?我可还有很多过去的事想要告诉你呢。” 他说完继续踏水前行,云箬也只好跟上去,她心中无数疑问,还得从公羊岫这里得到答案。 何况她现在也出不去,方才和公羊岫说话期间她试过好几次,她的灵力在这里似乎没用,一散出来就消失了,这秘境十分古怪。 她按捺住心绪,跟在公羊岫身侧。 周围的景色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起来。 这次公羊岫带她走进了一座山庄,四周全是茫茫云海,流岚雾霭就在身侧,脚下蜿蜒的水榭长廊两旁开满莲花,绿色掩映着花瓣,远处鎏金殿宇错落矗立,仿若仙宫仙境。 云箬立刻就猜到这是哪里了,仙山蓬莱。 偌大仙岛,云箬跟着公羊岫一路走来,却没看到人影,一直走到最高大的殿宇前,才听到了其中传来的声音。 “家主,一切都准备好了。”一位鹤发白须的公羊家长老道。 “嗯。”站在殿中台阶上的女子点了点头。 云箬认出那是公羊长赢,公羊岫的姐姐,万年前公羊世家的家主。 她已经从曾经的少主成为家主,脸上却看不出有什么岁月的痕迹,依旧年轻,眼底却透露着些沧桑的神色,仿佛她这些年已经经历了诸多变迁。 公羊岫指了指门外一个地方:“我躲在那。” 他挥了挥手,虚景中的大殿门外现出一个法阵,和现在这个公羊岫几乎一模一样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外,利用自然法阵掩藏了所有气息,静静听着屋中的谈话。 “庚桑世家现在愈发不收敛了,几年前还只是悄悄摸摸动用乾坤灵器来抓人进去尝试,现在他们试炼成功,已经快把整个庚桑世家都搬进秘境之中了,之后想要找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庚桑世家家主已经自诩为神了,想要在秘境中制造真正的乾坤世界,将秘境变成凌驾世间的存在,真正是一方天地一方神,简直是异想天开!想用秘境控制世间?简直荒唐!” “可不是荒唐,人家都快实践成功了。” “听听他们家前些时日颁布的诏令就知道他们的狼子野心了,什么世间修者以庚桑世家为尊,所有器术师必须入庚桑世家门下,此后世间器术一道只能由他们家指定的人来修,如若有人私炼灵器,被庚桑世家知道一律不轻饶,轻则废其灵脉,重则死罪加身,若有哪家私藏器术师或私炼器术一道,按罪当诛……凭什么由他们来定罪?这是诏令吗,这分明是威胁!” “等这诏令传到所有修士手中,就不是威胁,是命令了。” 可怕的是庚桑世家既然敢明目张胆的下这样的诏令,就说明他们有实力做到这一切。 世间顶尖的器术师几乎被庚桑家网罗进门下,庚桑家的实力已经远超所有修者家族,现在他们独占器术一道,此后呢?是不是还要独占修士一道,要世间所有修士都在他们的监视下修行?或者要得到他们的允许才可修行? 现在他们就用整个城的凡人试炼秘境,据说还抓人投入其中制造试炼场,将来的世间难道要变成他们为所欲为的庭院,世人都成为他们圈养的猪羊吗。 “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长老叹气道,“器术一道仰仗天地间的自然灵力,炼器更是如此,只要天地灵气不绝,庚桑世家就会一直强大下去,如若他们能守护世间,恪守正道也就算了,可今天他们的所作所为却已经行不由径。 “诸位,身为公羊世家之人,我们不能放任庚桑世家如此下去。” “家主。”长老看向公羊长赢,“请下决断吧。” 殿内殿外所有公羊世家的人,不管是年轻小辈,还是长老,世家弟子,全都看向公羊长赢。 公羊长赢背对着所有人,许久之后才转过身来,声音清越:“诸位,我公羊世家的道是修心性自在,超脱凡尘,惟愿在这世间能自由来去,自在如风。可若无世间,我公羊家存在于世明哲保身又有何意义?我参不透,无法置之不理,现在愿意和我一起的人留下,不愿意的人尽请离开。” 她说完,静静的等着。 大殿外翻滚的云海寂无声息,没有任何一个人走。 “好。”公羊长赢的目光看过每一张脸,停在了某处。 公羊岫解除了法阵,迈步走进殿内,站在一群年轻的弟子中间,默默看着他的姐姐。 公羊长赢目光中闪过一丝动摇,随即又不动声色地消散了。 万年前天地灵气消失的真相在云箬面前解开,她看着殿中的景象,看着所有公羊世家族人视死如归的面孔,心头升起一阵巨大的悲怆来。 庚桑世家注重器术之道,公羊世家走的却是借助自然灵力淬炼自身的修心之道,世上没有任何家族比他们更熟悉这天地间的灵息和自然法阵的运转了。 公羊世家决定举整个世家之力,阻止庚桑家的行径。 即,断绝世间灵气。 天地灭法。 第115章 “我以为我也会死。” 周围景象慢慢淡去, 曾经是修界顶尖世家的公羊世家全族人自愿踏入法阵,数千满阶修士燃起神魂,将整个世间的天地自然灵气尽数驱逐。 公羊岫说到过去, 眼中涌起怀念来。 或许是他命不该绝,也或许是公羊长赢做了什么, 当巨大法阵铺满每一寸土地山川,世间灵气消散,所有族人魂飞魄散灰飞烟灭,只有他还活着。 整个修界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借助自然灵力修行的修士境界消退, 需要外界灵力来驾驭的所有法宝灵器失去效用,器术一道迎来了灭顶的冲击, 庚桑世家慢慢现出颓势, 新的修行之道应运而生。 庚桑世家结仇过多, 但天地灭法后尚且有无数法器傍身, 加上已经彻底将整个世家搬进乾坤灵器之中, 依旧是修界至尊,但却不怎么在外界活动了。 公羊世家则彻底隐世, 但仙岛蓬莱偶尔也会出现,运气好的修士能一窥其貌,据说岛上草长莺飞仙气飘飘,还能听到世家人谈笑的声音, 却见不到人影。 师妹过来 第203节 几十年, 几百年,上千年…… 时间慢慢过去, 修士换了一茬又一茬,万年前的事情早就没有人知道, 世间的传说里也无人知晓公羊世家曾经做过什么,只以为世家之人早就超脱凡胎炼化肉身,去了更高的境界。 “我虽然活了下来,但魂魄不稳,我记得姐姐临死前的愿望,想看看这世间会变成什么样。” “于是我保存着力量,控制着自己每隔几年醒来一次。” 周围的空间又恢复成了大片空旷的水域,公羊岫闲庭信步地往前走着,脚下踏水的水面有时变成幽暗的林间小路,有时是湿漉漉的石板街巷,有时是春花烂漫的河堤小桥,有时是咯吱作响的松软雪原……仿佛他带着云箬从很久以前的世间穿行而过,看遍了匆匆而过的四季景色。 沧海桑田,世间万物依旧欣欣向荣,变迁的只是人世。 “天地灭法之后修士无法借助外界灵气修行,境界连降,世间百姓再也不用像曾经一样,朝不保夕,害怕一觉醒来就被移山填海,也不用恐惧误入修士大能们的战场,随处可见的法阵也都随着灵气消散而消失,俗世人间得以休养生息。” “百里晓风以剑入道,成为了继公羊世家和庚桑世家后的第三世家,他说剑道本心为锄强扶弱,守护众生,他也确实做到了,海上妖兽作乱猖獗,百里家居然将最危险的海域选为住址,真是胆子大。” 公羊岫笑了笑:“后来仙门百家人人修习剑术,灵力化形凝的武器也几乎都是灵剑,亦将百里晓风守护苍生的道作为准则,法阵不是人人都会,便研究出了结界玉抵抗瘴气,让凡人也能使用。” “看着这样的世间,我想我们公羊家总算没有白白牺牲,待魂魄支撑不住,我便封锁了蓬莱,陷入沉睡。” “这一睡,居然就睡了近万年。” “再次醒来,我想看看世间是什么样了。” 公羊岫说完这一句,沉默了下去。 脚底薄薄的水面忽然流动起来,水面下波浪滔天,仿佛藏着无数暗涌的危机。 这片水域……是公羊岫内心的映照吗? 这里究竟是秘境,还是幻境? 云箬心头警惕,却没注意到前方的公羊岫停了下来,她差点一头撞上去,忽而身侧伸过来一只手将她往后一拉,云箬踉跄着后退两步,靠上了一个人的胸膛,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原来这是万年前天地灭法的真相。” 百里夜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也插了进来:“他说的都是真的。” 纪月辞的身影倏忽就到了面前,踏过水域小跑过来紧紧抱住了云箬。 “月辞?师兄?”云箬愣住,“你们也在?” “小师姐!师兄!”江北山也从远处跑了过来。 “大家都在?”林望也出现在水域中。 “为师也在。”万知闲出现在林望背后,和他一起快步走了过来。 公羊岫转身看着云箬,对她笑道:“没办法,不肯入梦的人不止你一个,我就全部都拉进来了,能让你们师门团聚,云姑娘是不是还得谢谢我呢。” “什么梦?”云箬再次问道。 “自然是——能实现一切愿望的梦。”公羊岫笑道。 下一秒,云箬身旁的人又全都消失不见了。 “别紧张。”公羊岫道,“和方才一样,他们都在这里,只是你们互相之间看不到也碰不到,但他们都可以看到我们,也能听到我们的对话,我不喜欢人多,能跟云姑娘单独说话还好一些,你师门人不多,但却太吵了。” “万年前公羊世家为了世间牺牲自己,可能你现在在做的事不是和当年背道而驰吗?”云箬知道师门的人都没事,心头一直提着的一口气默默松懈下来不少。 “我也不想。”公羊岫无奈道。 “不想?”云箬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虽然救了叶景,却纵容欺骗她残害修士,也放任玄阳宗的人用人炼药,所作所为,和当年的庚桑世家有什么区别?” “此言差矣。”公羊岫不愧是活了上万年的人,面对云箬的诘问从容不迫,语气温和,“就算没有我,这世间难道就没有人总有一天会想到用炼药之法增进修为?谢鸣之为了给他的宝贝女儿续命,不就自己找到了凤凰骨,就算没有我给的灵药,他照样能想出别的办法给庚桑箬换灵脉,我不过是顺应了他们的需要,一切的起因绝不在我。” 他说的确实有理,云箬反驳不了,但公羊岫的说法却完全是扭曲事实的狡辩。 “虽非因你而起,却是你推波助澜。”她道。 “我说了,我也是没有办法,现在世间宗门众多,我想要找到庚桑家的秘境入口并且进入,就得集齐越多的乾坤灵器,这也是权宜之计,何况现在的世间……”他顿了顿,敛了脸上的笑,“我很不喜欢。” 公羊世家全部人祭出神魂,他的家人,族人,朋友,手下,姐姐……全都死去,他以为换来了新的世间,新的世间也必定会如同当初他偶尔醒来时看到的一样,越来越好。 他想看到凡人生活安乐,修者维护世间修行自身心性,他想要天下太平,无人被欺,无人作恶。 可为什么现在的世间居然和万年前也无甚区别? “这世间又走了老路。”公羊岫眼中浮起浓重的失望和厌恶,“修者依旧以修为为尊,凌驾众生之上,德不配位,道貌岸然,修为高的欺压修为低的,大宗门看不起小宗门,小宗门的人又看不上比自己更弱的……” “真是可笑,我公羊世家的人的牺牲居然换来了这样的世间。” “他们死的不值得。” 公羊岫醒来后什么都没做,他只是把这世间走了个遍。 他看到仙门人的傲慢,从瘴气中救下了叶景,收她为徒,却又看着她转而为了自己的目的忘记初心。 亦看到觉醒了灵脉的人在凡间被排挤欺负,只因你有的东西不是人人都有。 他走的路越多,看的越多,心底的失望也就愈甚。 “这世间人心复杂,千人千面,云姑娘,你自己应该也有切身体会,你修为不够,只能任由玄阳宗的人宰割,他们将你视作刀俎上的鱼肉,就如同修界之人于高处俯瞰众生。” “就连这次讨伐玄阳宗,关乎仙门百家的大事,不也只有那三十几家宗门参与、前来帮忙不是吗?” “不止修界,这世间都是如此,强者欺负弱者,有权有势的高坐明台,哪怕是曾经弱小的人,得到力量后一样会面目全非。” “只有众生平等,这世间才会变好。”公羊岫挥手抹过,周围的景象熙攘热闹起来。 云箬很快认出那是近日的玉京城,城中百姓笑逐颜开,来往的修士们不论修为如何,全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帮忙修建法阵,有的讨论如何解决妖兽之乱,城中守卫结队走过,提着大筐结界玉挨家挨户发放…… 公羊岫平静的看着,淡声道:“这样的时刻也保持不了多久的……世人易变,我得做众生之道,引领他们。” “大道三千,我为天道。” 他看向云箬:“这就是我想做的事。” 他找齐了世间的乾坤灵器,借由庚桑世家的住所——倾注了上古所有顶级器术师之大成之作的乾坤秘境,又经后世许多改造完善,已经几近幻世之所——将所有秘境炼化为一,将整个世间吞入其中。 “我是不是没跟你说过我的天赋灵技。”公羊岫挥手散去热闹的街道,脚下的水面开始慢慢升起,唰地掠过两人的身躯,刹那间天地倒悬,云箬抬起头,看到上方自己到悬着也仰头看来的身影,听到公羊岫轻声道,“我的灵技是,浮生若梦。” 随着他的话语,头顶的水面散做无数水珠,水珠又凝成旋转的尖锐碎片,像雨水一样落下来,快要接近两人的时候又化作无数飘飞的花瓣,轻轻悠悠地飘落下来。 “秘境加上我的灵技,这世间从此由我做主。”公羊岫拂袖扫落一阵花瓣。 “你要世人都照着你想要的样子活?”云箬只觉得匪夷所思,“这和庚桑世家当初做的事有何区别?” 看着她的表情,公羊岫眼底浮起一丝宽容的浅笑:“当然有区别,他们用暴政威胁控制统治众人,我不是,等秘境彻底笼罩世间,一切和往日并无不同,人们依旧过以前的日子就好,而我会重新定下规则秩序,只有当世人踏过准则,才会受到处罚,安安稳稳生活的人并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那你的准则是什么?”云箬问道,“以你的喜好为准吗?” “以善恶为准。”公羊岫耐心地答道。 “何为善,何为恶?” “这很难区分吗?”公羊岫笑道。 “人对善恶的标准本就不同。”云箬说,“你所谓的善,在别人眼里或许就是恶,比如此刻,你觉得你做的事是善,在我看来却不是。” “我知道。”公羊岫道,“就因为时间标准不一,才会有争执混乱出现,才需要统一的标准,只要人人都遵循一套准则不就行了?重点是在这新的世间,我可以满足你一切愿望,云箬。” “别叫我名字,我跟你不熟。”云箬皱眉。 公羊岫笑起来:“有什么关系,入我梦中来吧,云箬,我给你一切,你师门之人,我也可以给他们想要的一切。” “幻境中的一切吗?”云箬嘲讽道。 “人生本就如梦似幻,你觉得是真的,那便一切都是真的,比起美满的梦境,谁会愿意要一个不得志的人生?”公羊岫转身,“我带你去看。” 一道水帘出现,云箬的步伐不受自己控制,跟着公羊岫走了进去。 穿过水帘,面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镇子,街道狭窄,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云箬很快就看了熟悉的面孔。 一个七八岁的漂亮小女孩被一个男人架在肩上,手里捏着一串鲜红的糖葫芦,一只手抱着男人的头,咬了一口糖葫芦,又看向了街边一个做糖人的小铺:“阿爹!我想要那个。” “行。”男人托着她走过去。 走在他们身旁的纤瘦女子拍了男人肩膀一下:“不能让月儿吃那么多甜的。” “有什么关系,只是偶尔嘛。”男人笑道。 他们走到糖人小铺前,捏着糖人的师傅抬头看了一眼:“哎哟,你可回来了,不是在临镇做工吗?” “提前做完了。”男人道,“做的好,东家给了不少赏钱,要两个糖人,月儿要什么样的?” “小兔子!”女孩脆声道。 “怎么买两个?”女子无奈道。 “还有一个是你的。”男人从草靶子上拿下一个胖乎乎的小糖人递到她手里。 女子和他相视一笑。 坐在男人肩膀上的女孩晃了一下,糖葫芦没拿稳掉了下来,三个人都伸手去抓,女子和女孩的手都被男人的大手握在一处,噗地笑了起来。 小女孩看了看她阿娘,笑道:“阿爹,阿娘在心里说你笨手笨脚呢。” “别偷看呀。”女子连忙捂住眼睛。 小女孩子又煞有介事道:“阿爹心里说阿娘说什么都对。” 男人便抓着她的手把她往上托了托:“我们小月儿真是厉害,不用开口都知道我们在想什么,了不起。” “了不起!”小女孩脆声笑起来,笑声快乐又幸福。 “月辞。”云箬轻声唤她。 坐在男人肩上的小女孩眼底现出一丝疑惑,转头朝她的方向看过来,歪头看了看她,随即转回了目光。 “她做出选择了。”公羊岫道,“走吧。” 两人往前走,再次穿过一道水帘,面前的景色又变了。 这次是漆黑的丛林,雨声哗哗不绝于耳,两道身影从雨幕后穿行而来,朝着林中瘴气满布的地方而去。 “老段!分开救人!”其中一人喊道。 “我去深处!”另一人道。 “我去!”万知闲身上结界玉银光一闪,展开屏障将他身周的瘴气隔绝开,抢先进了密林,“一人救一个。” “当然,我们都来了,绝不会让学生出事。”段在青沉声道。 两人速度极快,手中凝出灵剑闯入瘴气之中,没一会儿就一人背着一个学生出来,到了安全处才把人放下来,一个学生先醒,看到两位院长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还有一个人呢!?” “我在这。”有些虚弱的女声响起,开了口后哽咽起来,“院长你们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死定了。” 她说完,嚎啕大哭起来,另一个被救的女学生挪过去帮她擦眼泪,也滚下眼泪来。 师妹过来 第204节 万知闲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笑起来:“别哭啦,你们做得很好,很勇敢。” “我们都记得院长教的呢,修者有能力,就要保护他人。”大哭的女学生带着哭腔道,“我们做到了,段院长,万副院长,我们做到了呜呜呜……” 万知闲看了安慰学生的段在青一眼,眉头微微皱了皱,抬眼想要看向四周,却终究垂了眸,和段在青一起背起学生,去与学院的其他教习汇合了。 云箬没再说话,抬脚朝前走去。 公羊岫笑了笑,跟了上来,挥手现出一片水幕,让云箬走了进去。 这次是某个宗门办的广集会,邀请了许多宗门和修士前往山门赴席观宝,共襄盛举,宗门里修士们交谈赏宝,演武场里办了擂台赛,供年轻的弟子们互相切磋。 一个戴着广辰宗宗门玉牌的弟子被人打下台来,台上的宗门弟子昂首道:“你们同龄的弟子都不是我对手啊,还有人吗?” 地上那个一骨碌爬起来:“你等着,我去叫我师兄!” 他跑出去,没一会儿就拽着一个俊秀的少年进来,委屈巴巴的告状:“林望师兄,我们都输了,快,给咱们宗门找回些场子来。” 林望抬头看了一眼擂台上的少年,无奈道:“我今日的晨课还没做完呢?” “不用做啦!师父说今天放假,师兄你快给我们报仇!”几个年龄相仿的广辰宗弟子全都围了上来。 “就是你啊?”台上的少年道,“你师弟师妹们都说你是天才,真的假的?敢上来吗?” 林望看他一眼,抬手从武器架上取了柄木剑,翻身上台站定,剑尖斜指地面,道:“有何不敢。” 两人在台上过招,底下的弟子们时不时发出惊呼声,最后那少年和林望同时把剑架在了对方脖子上,少年笑道:“你果然厉害,这趟来广辰宗真是没白来,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好耶!走,出去一起喝茶!”台下的弟子们全都一窝蜂涌了上来。 林望被簇拥着出去,他的师父就站在演武场外,对他笑道:“林望徒儿,为师没有看错你,你果然天赋卓绝。” 林望看着师父,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来得及说,被少年人们拥着一起跑走了。 他的背影和其他人融在一起,显得快乐又肆意。 云箬转过身,走进再次出现的水帘中。 水幕退下,这次是冰封的湖面,江北山的身影出现在水下,怀里抱着一条鱼,哆哆嗦嗦的正要拉着绳子往上爬,手刚伸出水面就被人抓住,一把将他拽了上去。 “……爹,娘?”江北山看着冰面上的两个人。 男人将一件厚棉袄裹在他身上,把他怀里抱着的鱼丢开了:“这么冷的天打什么鱼!” “可是……”江北山茫然地弯腰去捡鱼,“抓不到鱼,老头子会打我的。” “谁敢打你!”男人怒道,“跟阿爹回家,家里再穷难道还养不下你吗?” “走吧。”阿娘也轻声叹道。 江北山愣了一会儿,被牵着手从冰面上离开,小声问道:“我回家有饭吃吗?” “有。”男人道。 “有地方睡觉吗?” “当然有。”阿娘摸了摸他的头,“乖宝,以后我们一家人绝不分开,你别怕,阿爹阿娘会保护你的。” “……嗯!”江北山重重点了点头。 “你看,他这样岂非更幸福,他自己也更想要这样的过往。”公羊岫看着云箬道。 云箬看他一眼,抬脚走进面前的水帘。 一阵浪涛声席卷而来,脚下平整的冰面变成了嶙峋崎岖的礁石,漆黑的山洞内只有一个地方闪着一点银光,云箬弯着腰走过去。 靠近山洞内侧,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少年倚在石壁上,另一个大一些的少年双手撑在他身侧,洞内漆黑的瘴气涌过来,被他们身上的结界玉屏障挡在一寸之外。 小少年气息微弱,小声道:“哥。” 十七岁的百里夜朝他笑了笑:“别怕,哥哥一定会保护你的。” 然而两人身上的结界玉光芒越来越弱,随时都会被瘴气侵蚀干净。 就在百里夜要将所有瘴气吸进自己体内,洞外忽然传来声音,堵在洞口的妖兽的尸体被拖了出去,洞口的海水里探出几名百里世家弟子的脑袋,随即从水中跃出,扔过来几块结界玉:“少主!小公子!你们还好吗?” “你们怎么进来的?”百里夜抬手接住结界玉,全都放在百里朗行身上,这才松懈了一些,喘了口气。 “天助我也!”那世家弟子道,“外面暴风歇了,我们才找到机会进来,还好赶上了。” “哥!”百里朗行一头扎进百里夜怀里,紧紧抱着他大哭起来。 海面上,一道惊天剑意破开海浪,守在边上的船只连忙稳住船身,往那个方向开船过去,水中浮起几个身影,船头上的人大叫起来:“是少主!少主我们来接你了!” 百里夜背着百里朗行,踩着水面踏上礁石,在海风中微微眯了眯眼。 毫无征兆地,他忽然转头看向云箬的方向。 “怎么了少主?”水中起来的世家弟子也循着他的目光看了看。 “没什么。”百里夜转回目光。 “哥,我冷。”百里朗行抽抽嗒嗒的说。 “我衣服不都裹你身上了。”百里夜说,“忍着吧,谁叫你乱来,下次可不许了。” 船只上降下踏板,他背着弟弟走了上去。 “百里世家的少主,当时剑道第一的天才,此后他不用再和灵脉中的瘴气相斗,灵脉没有被损毁,他的未来说不定能超越百里晓风,这才该是属于他的人生。” 公羊岫轻叹道:“陨落的天之骄子,听上去就可惜,不是吗?但是在我的浮生若梦中,你师兄一定能过得更好。” “至于你……”公羊岫笑道,“云箬,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云箬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出现在通往玄阳宗山顶的道路上,顺着玉石板台阶往上,就是山顶的大殿,沈苍一,南宫少尘和白凌都站在殿外,看到她,同时凝出了手中的灵剑。 云箬的手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掌中灵剑出现,上前一剑挥出。 排山倒海的剑气横扫而去,硬生生斩断了三人灵剑,将他们扫得横飞出去,随即被几枚尖利的三棱锥钉进眉间。 解决了三个人,云箬目不斜视地往里走,大殿里全都是玄阳宗的修士,云箬边走边杀,只觉得浑身都是暴涨的灵力,修为境界更是到了满阶,谁也拦不住她,颇有点神挡杀神的架势,几息之间她就走上了主位,将谢鸣之毙于剑下。 一旁的庚桑箬怔怔地看着她。 公羊岫的声音在云箬脑海中响起来:“你想救自己,想救这个一无所知的庚桑箬,我都满足你。”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云箬横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抹,眼前全部景象消失,她冷冷看着面前的公羊岫,公羊岫则惊讶的吸了口气:“看来你不喜欢这个梦境?你心底对玄阳宗那么强烈的恨意和恐惧,我以为你很想要手刃他们呢……那我为你换一个。” 云箬朝他抓去,却往前一步踏进了漆黑的地方,然后她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下一刻,眼前出现了一点微光,云箬躺着,看到上方出现的面孔,紧紧咬住了牙。 玉棺盖子被揭开,沈苍一漠然看着她,低头检查她手腕和脚踝的法阵,道:“叫白凌进来刻法阵。” 南宫少尘把药碗放在玉棺棺沿,白衣一晃出去了,沈苍一拿起药碗,伸手来捏云箬的脸,准备把药灌给她,玉棺中的云箬忽然坐起身来,抬手掀翻了药碗,从棺里爬了出来。 脚踝和手腕上的痛觉仿佛她曾经被刻上法阵之时,云箬扶着棺沿站稳,还没来得及喘气,沈苍一忽然跪了下去:“师妹,对不起,我们……” 云箬对他的忏悔视若无睹,也根本不管走进来的白凌眼底涌上来的悔悟,周身灵力铺天盖地的蜂拥而出,像海水一样铺开,唰地将所有黑暗驱散,再次出现在水域之上。 “别用这种东西来恶心我。”云箬道,“谁稀罕他们的忏悔。” “哎,别生气嘛。”公羊岫笑道,“南宫少尘和白凌虽然死了,这个沈苍一却是真的,你想拿他怎么出气都行,不过,原来如此。” 他倏地欺进云箬,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云箬方才在幻境中被给予的满阶修为和铺天盖地的灵力褪得一干二净,只能被公羊岫抓着手,陌生的灵力朝着她体内而去,灵脉被入侵,却有另一股强大温和的灵力保护着她的身体,将那些外来的灵力全都驱逐了出去。 “果然。”公羊岫收回了手,“原来曾经那个凤凰骨里的魂魄是你,当时我还跟谢鸣之说如果他舍得淬炼他女儿的魂魄,说不定能让她得到新生。” “云箬,真正得到新生的是你。” 公羊岫眼底出现欣喜若狂的神色:“难怪你对玄阳宗的人那么讨厌,他们对你做过这样的事,真是死不足惜,但你也因祸得福了,你现在和我一样是不死之身,我们是这世间唯一的同伴。” “和我一起共享这新的世间吧。”公羊岫朝她伸出手,“我们一起把它变得更加完美。” 第116章 “这不是完美世间, 是你一个人的世间。”云箬无视公羊岫伸过来的手,“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大费周章,自己入这浮生若梦, 做一个天下大同的梦就好了。” “只有我一个人的浮生若梦有什么意义?”公羊岫道,“众生的苦楚我既然看见了, 就该如万年前一样为他们做些什么,这是世家存在的意义,有能力者当为先驱。” “你也知道你的浮生若梦没有意义,不过是虚妄一场。”云箬静静看着他,“你又有什么资格担下众生的命途, 有人沉溺于迷途过往,也有人奋力向前, 你的想法不是唯一, 这世间也不需要所谓的天道。” 她后退一步, 身后水域骤然间变幻, 一望无际的大海出现在脚下, 和公羊岫平静无波的水面形成鲜明对比,一边是明亮安稳的轻薄水面, 一面是波浪滔天万顷如碧的叵测大海,一明一暗。 “灵犀。”云箬轻声喊道。 “我在。”海面上一只通体漆黑的巨大妖兽现出身形,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云箬身侧,琥珀色的眼睛犹如晦暗的海面上一点明灯。 “这是……”公羊岫惊讶道, “灵兽?不对, 它身上是灵器的气息……神踪秘境?” 灵犀低头拱了拱云箬,抬头看了看四方, 层层叠叠的声音嗡嗡响起:“这是秘境内吧,好多乾坤灵器的气息。” 公羊岫眼神发亮:“生了灵智, 化了形的灵器?这可是世间从未有过的,哪怕是数万年前天地灵气浓郁之时也没有过。” “是。”灵犀道,“吾乃唯一。” 公羊岫的眼神愈发亮了:“我在所有乾坤灵器上都打上了标记,你却没有被我召唤为我所用,为什么?” “我早已与云箬结契。”灵犀道。 “所以你只听她的?”公羊岫点了点头,“乾坤灵器认主,除非主人死了,确实不会再受别人影响。” “不。”灵犀的声音平平板板,“云箬说我是自由的,我不回应你,是我自己的判断。” 公羊岫饶有兴趣的看着它,忽然恍然大悟:“我说呢,云箬宗门之人没有入梦,就是因为他们手上都戴着和云箬一样的灵器,是你秘境中化生出来的对吗?太了不起了,你不仅化形生了灵智,居然还能在秘境中孕育出新的灵器来!被你的气息影响,秘境将他们当做了灵器,自然没有把他们招拢进来。” 灵犀骄傲的正要点头,被云箬抬手薅了一把脑袋,注意力就从公羊岫那里全都收了回来,抵着云箬的手蹭了蹭。 公羊岫:“……”好像灵犬。 云箬摸了摸灵犀,看向公羊岫:“你有秘境,我也有,你有天赋灵技,不巧,我也是。” 她抬起手朝空中一点,轻声道:“破。” 刹那间,一阵风从她身侧吹过,朝着公羊岫轻拂而过,公羊岫心头一惊,抬起手指对云箬招了招:“过来。” 云箬一动不动。 公羊岫惊奇地看着她:“你不受我控制了?你居然能在我秘境中破了我的浮生若梦。” “也不难。”云箬信步往前,身后暗涌的潮水卷起,露出天幕之上横亘万里的静谧星空,“只能说我的灵技正好克你的幻境,你现在奈何不了我了。” 公羊岫像个长辈般宽和地摇了摇头:“我本就不想对你如何,你可以自行离开,但凭你一人毁不掉这笼罩世间的秘境,你离开又能去哪?” 师妹过来 第205节 “放了所有人,让这世间恢复。”云箬道,手中灵力凝出修长剑身。 “哎别动手……”公羊岫刚开口,云箬就不客气的攻了上去。 然而云箬一剑劈下,眼前的公羊岫被唰地劈开,化作一簇水流融入水面,重新在不远处凝聚成型,苦笑道:“这是在我秘境之中,一切由我掌控,就算你现在不受我控制,想要伤我却是白费力气。” 话音落,他的身体被几枚三棱锥刺穿,再次化作水流散开,水面上很快凝出了新的身影。 两次尝试,云箬果断收了手,散了手中的灵剑。 见她放弃,公羊岫走了过来,道:“你为何就是不接受我的做法,如果你不这么执着,留在这里,你可以享受世间一切,我说过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你喜欢闲云宗,我就让你们宗门成为首宗,你喜欢你师兄,我就让他一辈子对你好,你厌恶玄阳宗的人,我可以让他们在你面前死一千次一万次。” 他有些不解和困惑地看着云箬:“我想不到你为何要拒绝我,你所受的那些苦难难道就这么算了?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该为你宗门的人想一想,如果不经那些苦楚,他们可以活的更好,你看他们现在不是过得更幸福吗。” 公羊岫按下手掌,水面上升起一道道水帘,密密麻麻,其中几道就在云箬面前。 江北山和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一起,没有流离失所饱受欺辱; 纪月辞的灵技没有被任何人厌恶,也没那么多人在意她的能力,将她视为洪水猛兽般对待; 林望的修为步步高升,宗门的人都将他视为骄傲和榜样; 万知闲弥补了心里的遗憾,救下了那个死在他面前的学生,心结未结,自然不需要解; 百里世家惊才绝艳的少主没有陨落,少年立于船头,在暴风雨中岿然不动。 还有更多的人。 陆子云在学院大考中于秘境内拔得头筹,如愿以偿地进入了玄阳宗,来给他传喜讯的人是他最尊敬的庚桑师姐; 金衣使者四人走在做任务回会审堂的路上,一大面无表情,二大笑嘻嘻逗他说话,三小温柔的笑着,脸上没戴面具,是一张皮肤完好无损的脸,老四走在最后想要说话,张了张嘴又把嘴巴闭上了; 叶景看完灯会飞奔回家,爹娘已经睡了,灶台上留着一碗为她温好的米粥; 阿恒走过长街行到尽头,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瞭望台,低头看到从守卫处门内走出来的身影,笑着奔了过去:“师父。” …… 每一张脸上都是幸福的笑,每一个人都不用经历失去和悔恨。 “如何?”公羊岫问到。 “渗人。”云箬不冷不淡的吐出两个字。 公羊岫听到她这么说,忍俊不禁的笑了:“好啊,那我们来打个赌?” “你说什么?”云箬怀疑自己听错了。 “打个赌。”公羊岫笑道,“赌是留在我浮生若梦中的人多,还是如你所想,愿意在这个糟糕透顶的世间醒来的人多,如何?” 云箬:“……你把这当游戏?” “换个称呼嘛。”公羊岫挥手,水面上出现了一副棋盘,一侧落满了白子,另一侧有一颗孤零零的黑子,“你我为执棋之人,用这世间之人下一局棋吧,虽然……胜负其实已经分明。” “如果我赢了呢?”云箬问。 “那你的秘境就是新的世间。”公羊岫道,“很不错吧。” 云箬:“……”很想骂脏话,但又怕公羊岫这个老古董听不懂。 公羊岫走到棋盘一边坐下,声音带着着蛊惑的力量:“来吧,反正你现在破不了我的秘境,我也拿你没办法,不下这局棋岂不是很无聊?” 云箬走过去坐下,灵犀跟在她身后,支起前肢蹲在她身侧。 棋盘上白色棋子堆叠,云箬把那枚黑色棋子拿起来,嗒一声放在了棋盘上,公羊岫也随手捻起一枚白子放在黑色棋子对面,两颗棋子和他们身后的水面一样泾渭分明,仿佛无声的宣战。 下完第一步,两人停住动作,因为云箬只有一枚棋子。 公羊岫单手支颐,一副北窗高卧的模样,笑看着云箬:“我很好奇,你若真的喜欢百里家那小子,不是更应该愿意留在秘境中吗,那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少年英武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难道不比闲云宗那个灵脉废了的低阶修士更加让人喜欢吗?” “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应该喜欢你?”云箬道,“毕竟现在你可是这新世间修为最高的人。” “你年纪太小了。”公羊岫说。 “我是在嘲讽你。”云箬差点想把棋桌掀了。 公羊岫认真道:“我是真的在问你,如若万年前庚桑家没有天怒人怨歪心邪意,修界太平,我必定也会找一位修为和我不相上下的世家女子成婚,断不会去喜欢一个不如我的人,就像我阿姐,她也绝不会喜欢上一个灵脉被废的男人。” “你……”云箬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话语问到失言。 只有极度自负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这无人指引的世间又有什么值得你执着的?”公羊岫追问道,“世人总是会一遍又一遍重复曾经的错误,万年前有庚桑世家,现在有玄阳宗,再万年后也会有新的丑恶罪状诞生,这世间需要一条既定的轨道,总要有人站出来将他们导向正途。” “我愿意做那个道标。” 云箬静了静,问:“你刚才问我为什么喜欢我师兄是吗?” 公羊岫点了点头。 云箬看着他:“因为百里夜不会想要为谁做决定,他尊重身边的人,把人当人看,你不同,你将这世间所有人都当傻子,默认所有人都是愚蠢的存在,也认定所有的善都是弱小,你不相信人性,不肯容忍瑕疵,不敢面对未知的变故,强行将世间所有人的命运捏在手里,却说这是为了众生。” “你活了上万年,却不过是个幼稚又自私的小鬼罢了。” 云箬话语落,她面前的棋盘上多出了一枚莹润漆黑的棋子。 公羊岫吃了一惊,扭头看去。 其中一道水帘上的水流被隔断开,一个身影从水帘后走了出来。 “师兄。” 云箬想要站起来,百里夜走过来抬手轻按在她肩膀上,低声道:“别动。” “……你怎么出来了?”公羊岫疑惑的看着他。 百里夜收回手,看了灵犀一眼,灵犀默默挪开了些,给他腾了个空位让他站在云箬身侧,百里夜才漫不经心道:“我若是没有受伤灵脉损毁,怎么认识我师门的人?怎么遇见云箬?纵然天之骄子再好,现在这样却也不坏。” 他弯腰捻起自己的那枚棋子,将它嗒一声放在棋盘上唯一的黑棋旁边,就如同他现在站在云箬身边一样。 公羊岫沉默下来。 又一枚黑棋出现在棋盘上。 水帘后,江北山见鬼一样窜了出来,抹了自己身上几下才发现并没有水帘弄湿,小跑过来一把抱住灵犀差点哭了:“师兄,小师姐,刚才是怎么了?我好像做梦一样,梦里简直太可怕了!” “哪里可怕了?”公羊岫莫名其妙至极,“你不是和你爹娘生活得很幸福吗?” 江北山抽抽噎噎:“他们都不要我干活,我找不到活干,好恐怖。” 公羊岫:“……啊?” 云箬:“……” 百里夜:“……噗。” 只有灵犀心疼的和江北山贴脑袋。 云箬看公羊岫的表情,觉得他有些怀疑人生。 不怪他。 小师弟的脑回路她现在也不懂,但她表示尊重。 随即又一枚黑棋出现。 水帘后万知闲大步走了出来,沉着脸把自己和江北山的棋子都抓了起来,啪一声放在孤零零的两枚棋子旁。 “你不想救你的学生了吗?”公羊岫问。 万知闲看着他:“当年之事是我做错,我的学生已经死了,这个事实我怎么能忘了?如果我逃避了,那我就永远是那个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什么的人,再痛苦,我也得清醒的记得我万知闲犯过的错,我有什么资格忘记?” 又有两枚棋子出现,两道水帘后同时走出两个身影。 纪月辞和林望走上前来,各自拿起自己的那枚黑色棋子。 公羊岫没有再说话,支着下巴的手放了下来。 林望将棋子放进其他几枚黑色棋子中,抬手搭上百里夜的肩膀,叹了口气:“天之骄子我早就做过了,虽然只做了几年,但我觉得足够了,现在做医师才是让我觉得开心的事,还请您老别把我的人生路随便拨回去好吗,要是没有我,咱们宗门早就散了,没我不行,对吧师弟?” “嗯。”百里夜点了点头。 “你当我听不见呢?”万知闲瞪眼,“师父我难道不重要吗。” “师父重要,林望师兄也重要!”江北山抱着灵犀脖子帮腔,“没有林望师兄,咱们还穷着呢。” “北山乖。”林望给他比了个大拇指。 “北山说得对。”云箬也点点头,“林望师兄养活了我们宗门上下好几口人呢对吧师父?” 林望喜笑颜开:“师妹也乖。” 然后被百里夜捣了一肘子,捂着肚子说不出话来了。 纪月辞绷着脸,拿起自己的棋子放进黑棋堆:“虽然那梦境里是我曾经最想要的生活,但我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小女孩了,公羊前辈,你说人心复杂易变,但并非所有变化都是不好的,你万年后醒来游历世间,难道只看到作恶之人吗?” “自然不是。”公羊岫道,“你规规矩矩我自然管不着,作恶之人我却不会放过。” “那遇到我的事,前辈会怎么处理?”纪月辞不卑不亢道,“在那些被我听到心思的人眼里,我擅自窥探他人是为恶,天道会帮他们处罚我吗?我阿娘当初被小镇里的闲言碎语逼到几近崩溃,在她心中我也是恶,那些让她活不下去的指点和逼迫也是恶,可我听前辈所说,我因为这个灵技被排挤欺负才是受害者,天道站在哪一边呢?” 公羊岫答非所问:“你不是不爱说话吗?” 纪月辞笑了笑,走到万知闲身边,一起站在云箬身后。 公羊岫看着他们,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箬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棋盘上一枚接一枚的黑色棋子开始出现,慢慢增多了起来。 陆子云从水帘后走出来,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空阔水域,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想到在幻境中的一切,他苦笑了一下。 他差点杀了云箬的师兄,害死一大,那幻境里什么都美好,却不是他想要的,他想活着,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事实不可更改,他要往前走才行。 阿恒也从水帘后走了出来,面对茫茫水域,他抬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小声道:“师父……我帮你守着北州城,百年后来见你,才能抬头挺胸说我是你的徒弟。” 二大和一大走在一起说说笑笑,忽地停住脚步。 一大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干什么,东西忘带了?让老四帮你送出来,我们来不及了。” 二大停了许久,笑起来:“我自己去拿,老大,你会等我的对吧?” “不等,你自己赶上来。”一大转身就走。 二大看着他的背影,终究转身与他背道而驰,拨开水帘走了出来。 “我答应过老大,会照顾好三小和老四,怎么能食言呢。”他低声自言自语。 师妹过来 第206节 一道水帘被拨开,叶景慢慢走了出来,她抬眼看了四周一圈,目光似乎看不到云箬他们,也看不到周围的人们,只看到了公羊岫,她踩着水面走过来,小声道:“师父。” 公羊岫叹了口气:“阿景,你在梦里过得不好吗?” 叶景对着他跪了下来:“我只是想见师父一面,我想问师父,我在入梦之时听到的那些是真的吗,这世间并没有灵药能让人催生灵脉,我只是刚好特殊而已?” 公羊岫没说话,沉默地承认了。 叶景规规矩矩对他行了师徒间的叩拜礼,站起身来:“我为了一个不存在的希望,做了那么多试验,杀了那么多人……师父,阿景不能陪着你了,我承受不住。” “去吧。”公羊岫道。 叶景转身走进水帘之中,那里有她的阿爹阿娘,有完好无损的村子,不会再有见死不救的仙门之人,天道会庇佑众生。 水帘上现出诸多情形,有人拨开水帘走出来茫然站在原地,也有人跟随着水帘中的幻影向更深处走去,有人选择现有的清醒痛苦,也有人选择沉沦在没有悲伤的过去。 千人千面,选择亦是万千。 公羊岫放在棋盘上的手指一下一下的扣在边缘,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棋盘上黑色棋子越来越多,他敲着棋盘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 第117章 整个水域上都是从水帘后走出来的人, 他们看不到对方,看不到水域里的其他人,只能看到自己那片空旷的无边水域, 有人掩面哭泣,有人茫然四顾, 有人四处走动尝试离开,也有人安静地盘腿坐下。 他们意识到自己被困住了,却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幻境。 “你输了。”云箬看着自己面前快要从棋盘上满溢出来的黑色棋子,“比起虚幻,人们更想要真实的自由。” 公羊岫沉默半响, 不赞同道:“真实和虚幻一线之隔,此世界的真实和彼世界的虚幻其实没有区别, 只要不从浮生若梦中醒过来, 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就是真实, 哪怕被我影响, 只要他们没意识到, 他们的意志即是自由,现在从幻境出来, 被困在虚幻和真实之间才是痛苦的。” “你要毁约吗?”云箬道。 “是又如何。”公羊岫淡声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手脚?从幻境里走出来的这些人得到了你的帮助?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云箬说,“这里是你的秘境不是吗,我如果做了什么你肯定能察觉到。” “说到底, 你就是不信任世人自己做的决定对吧?”百里夜在云箬身侧开口。 “世人自己的决定?”公羊岫看他一眼, “万年前吗,还是万年后的现在?我看过两次, 人们的决定不是都在把世间变得更糟糕吗,我觉得我不需要再看第三次了。” “就算如此, 你也没资格替世人做决定。”百里夜道。 “我只希望公羊世家的悲剧不要再上演。”公羊岫垂下眸,捻起一颗白色棋子在手中把玩,“就算我解开了秘境,人们痛定思痛,这世间好上一阵子,然后呢?如若你们再遇到有人作恶,又该如何?” “那就阻止他。”云箬道。 公羊岫笑了笑:“若是在你没看到的地方呢?” “那就有别人去阻止,我们没有责任背负别人的命运,也没有本事管天下事。”百里夜替云箬回答,“你问这些问题没有意义,公羊前辈,想耍赖你就直说。” 林望扒拉了百里夜肩膀一下:“你别说这么直白啊,万一待会儿他恼羞成怒怎么办?” “都活这么久了,脾气不会这么差了吧?”纪月辞面无表情道。 “脾气不差能干出来这种想当天道操控所有人的事?”万知闲不同意,“这不是脾气差,简直是性格恶劣。” 云箬咳嗽了一声,江北山会意地道:“咱们说悄悄话要小点声啊。” 灵犀点了点脑袋:“嗯。” 云箬:“……” 你们故意想把他惹怒吧? “我明白了。”公羊岫说。 “他明白了。”林望松了口气。 “太好了,还不算执迷不悟。”万知闲也松了口气。 “那前辈放我们出去吧。”江北山眨巴着狗狗眼认真许愿。 云箬:“……” 你们真的够了,不要再插科打诨了。 如此严肃的场景下,云箬一直绷着的神经却因为身后站着的人放松了少许,其实刚才公羊岫跟她打赌,赌会有多少人从浮生若梦中醒来,她只清楚自己的决定,并不知道别人的抉择。 她不要虚幻的幸福,但对于痛苦中的人来说,虚妄的幸福反而是一剂良药。 能清醒的直面痛苦是个人的选择,选择留在浮生若梦中的人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选择破除幻境唤醒所有人,她做的又是对的吗? 对于那些想要留在浮生若梦中的人,她的行为和将他们关入梦境的公羊岫有何不同,如果她没办法破除浮生秘境,所有清醒来的人都会困在这不生不死的地界,她是帮了他们,还是害了他们? “师妹。”肩膀上传来清晰的触感,百里夜的手指搭在了她肩头,“不用想太多,你不是公羊岫,不是这世间的天道,亦不需要对所有人负责,你只是你,你做你想做的就行。” “至于选择……”百里夜垂眸对她一笑,“不管是我们,是清醒的人,还是沉沦的人,每个人的选择都是自己决定的,人只要背负自己的命运就可以了,你若想多了,岂不也是一种傲慢?不管你做什么,难道还会比现在更糟糕吗?” 云箬只觉得心中一片雪亮,轻轻点了点头。 “你要做什么?”公羊岫皱眉道。 云箬没回答,抬手抹过了棋盘上所有棋子,莹润的黑白色棋子上银光闪过,水域上方的水帘一道一道消失,连带着那些从幻境里醒过来的、或者还在沉睡的人。 公羊岫猛地扭头看去,水域上方一望无垠,所有的水帘都消失了。 云箬身后的师门人也悄无声息的不见了,只剩下百里夜。 “你把人都送出去了?”公羊岫出手如电,一把掐住了云箬的手腕,“怎么可能,这方秘境由我控制,你怎么做得到?” 随即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阵纯粹的,不属于这个世间的,早就已经消散万年的灵息悄无声息的围拢而来,他才发现自己的秘境里早已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灵力。 “天地灵气。”公羊岫沉声道。 他扣着云箬的手腕,灵力往她灵脉中探去,云箬没有挣扎也没有动,任他作为。 灵力探入,却不是公羊岫想象中的排斥或侵袭,云箬体内的灵力如同她身后浩瀚无边的海水,将他的灵力尽数接纳,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从他脑中闪过,他突然明白过来了。 他一直以为云箬灵脉中的灵力来自天地灵气,同宗同源,却原来不是。 “云箬。”他轻声道,“你就是天地灵息。” 被驱逐出这世间的天地灵气选择了新的宿主,一个经过淬炼苦难依旧纯粹的强大魂魄,将自己交托给了她,不是云箬拥有一部分的天地灵力,反而是自然灵息借由云箬才重现世间。 两人的灵力相互博弈,云箬在和公羊岫开始打赌时就悄悄借由灵犀秘境,将自己的灵力散入浮生秘境中,只有破除公羊岫的秘境,所有人才能真正醒来,可公羊岫的秘境太强大了,她只有灵犀这一个秘境媒介,唯一的办法就是强行扩展灵犀秘境吞掉现在的秘境,之后再让灵犀收拢边界,世间就能恢复。 反正灵力她有的是,拼灵力她还没输过。 云箬身后的静谧星空横亘过公羊岫身后的整片水域,铺满了整个秘境,她挥开公羊岫的手,从棋盘边站起身来:“公羊岫,收了你的秘境吧。” 公羊岫愣了半响,忽而笑了起来:“云箬,我现在的秘境可是笼罩着整个世间,你将自己和灵犀秘境绑在一起,如果灵犀的秘境占据了这世间,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 不等云箬回答,他就低声道:“真实的世间排斥天地灵气,你如果破了我的浮生秘境,你就再也别想回去了,除非你舍得下这一身灵力。” “可你早就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如果没了天地灵气,你也活不成。” “这是你的死局,云箬。”公羊岫弯起一边嘴角,“只有和我站在一边,你才能破局。” “方才灵犀告诉过我了。”云箬神色不变,“我知道后果。” “那你还这么做?”公羊岫保持着坐姿,蹙眉看着云箬。 “你做了选择,我也做了选择。”云箬周身灵力涌过,手臂上现出红痕,狰狞的纹路顺着她的脖颈往上攀爬,“大不了就不出去了,和你同归于尽嘛,二换一,你赚了。” 百里夜上前一步牵住云箬的手,灵力从他灵脉中经过,两人脚下的海水往前蔓延,一点一点覆盖公羊岫的秘境水域。 其他乾坤秘境中只有残存的天地灵息,很快被云箬的灵力侵入覆盖,公羊岫抬头看着头顶横亘而过的长河,眼底映出一片璀璨的星光。 他低头看向脚下,脚下深黑的海水望不到底,却能感受到磅礴的气势和绵延不绝的灵息。 棋盘上只剩两枚黑色棋子,沾染了星光,熠熠生辉。 公羊岫抬手把自己手里那枚丢下去,白色棋子在棋盘上蹦了蹦,挨到两颗黑棋旁。 他托腮笑道:“其实我在蓬莱岛沉睡的时候意识是清醒的,数万年光阴,我单独守着那座岛,只觉得时光太漫长了,现在这样也不错,云箬,有你陪着我,以后在这秘境空间中,我也不算无聊。” 他骤然间收了自己的灵力,汹涌的天地灵息铺天盖地涌过来淹没了他,海水顿时铺满了整片水域。 茫茫海面上只剩下云箬和百里夜,百里夜只觉得自己牵着云箬的手指一空,他抬起手,发现自己指尖忽隐忽现,云箬笑看着他:“师兄,你要醒了。” “云箬?”百里夜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浑身无法动弹。 云箬倾身上去,在他唇角落下一个吻:“我送你出去,百里夜,我刚才撒谎了,你以前骗过我很多次,这次就让我报复回来吧,我喜欢你,却不想留你在这里陪我,二换一多不划算,对吧。” “可我愿意!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百里夜拼命挣扎起来,但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 “是你方才跟我说让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云箬笑道,眼底水光盈盈。 “云箬,师妹,别闹好不好,我不走,你留我下来……”百里夜第一次在云箬面前露出无措惊惶的神色,抬起手臂想把她抱住,却扑了个空,身形猛地消散,从秘境中消失了。 灵犀静静站在云箬身旁:“我吞并所有秘境了,云箬。” “公羊岫呢?”云箬问。 灵犀琥珀色的眼睛闭了闭,复又睁开:“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不知道躲到哪个地方了,他将神魂与秘境融为一体,除了秘境他无处可去。” 云箬点了点头,她又何尝不是呢。 灵犀抬起爪子碰了碰云箬的脸,挨过去将她整个人埋在自己胸口柔软的毛发里:“我要收拢秘境了,不然你的身体承受不住了。” “好。”云箬抱住它的脖子。 然后秘境半天没动静。 云箬抓了一把灵犀的毛:“怎么了?” 灵犀嗡嗡的声音带着雀跃:“你第一次主动抱我的本体!” 云箬:“……” 好吧,还好在秘境里还有灵犀陪着她。 滔天海浪涌过来,待大浪落下,海面上只剩哗哗海潮声,除此以外空无一物。 会审堂外的湖边,百里夜往前一步,差点一脚踏入沸腾的水中,他猛地醒过来,朝后退了几步,看向自己的手。 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抓住。 师妹过来 第207节 传呼鸡! 传呼鸡能进灵犀秘境。 百里夜全身摸了一遍,白色的小鸡却不见了。 他体内还惨留着云箬的灵力,但他感受不到云箬的位置,也找不到传呼鸡的所在。 秘境的气息也在顷刻间消失了。 片刻后一同消失的还有他灵脉中不属于自己的所有灵力。 “百里夜!”会审堂中一个身影冲了出来,跌跌撞撞跑到他面前,差点脚一滑跌倒,陆子云喘着气,眼泪顺着脸水流一样滚下来,“我做了个梦,那不是梦对吧,我还记得我看到的听到的……云箬呢?” 百里夜没说话。 陆子云一掌将他推得差点掉进湖中,怒吼道:“你是她师兄!你怎么可以自己出来了,就算是用尽方法,就算是死也好,你也该和她在一起!” 陆子云一拳挥向百里夜,被身后赶来的二大和玉箐同时按住,玉箐差点被愤怒的陆子云打到脸,也怒了,一巴掌打在他脸上:“陆子云你冷静一点!” 陆子云被打蒙了,安静下来。 二大看向百里夜:“云箬还在秘境中对不对,她又不是死了,秘境不是上古乾坤灵器吗,你会做灵器,肯定研究过乾坤灵器,我们一定能找到办法救她出来。” “当然。”百里夜这才出声。 “……对不起。”陆子云抹了把脸。 百里夜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秘境解决了,还有玄阳宗的事没解决,城外还有妖兽没被驱逐,要做的事还很多,既然你们记得梦里发生的事,那就别辜负她做的一切。” “你去哪?”二大问。 “会审堂管不到我吧。”百里夜头也不回,身影很快消失在树林间。 “先干活吧。”二大道。 陆子云点了点头。 玉箐搓搓手,陆子云条件反射的躲了一下,玉箐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刚才没想打你,就是顺手……” “没事。”陆子云苦笑了一下,“多亏你打我才让我冷静下来,云箬救了我们,我居然跟她师兄发脾气,我这算什么呢。” “能理解你心情。”二大拍了拍他肩膀,也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走吧,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笼罩整个世间的秘境慢慢收拢消失,安静的海水一点点褪去,漫天璀璨的星光逐渐暗淡,一缕风吹了过来,摇晃的树叶沙沙作响,东方现出一点亮光,静寂的山林被微光照亮。 一声犬吠响了起来,紧接着响起的还有嘹亮嘈杂的鸡鸣。 接着许多的声音都响了起来,人们说话的声音,脚步踏在石板上的声响,窸窸窣窣的虫鸣,开门声,锅碗碰撞的声音,安静被取代,熙熙攘攘的世间一切照旧。 从梦里醒来的人们嘴角噙着一抹笑,仿佛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也有人怅然若失,但很快从美梦中走了出来。 梦终究只是梦。 第118章 神踪秘境。 一片密林内, 抖动的山体忽地有一块陷落下去,升起的那一面成了耸立的悬崖,山石和着大片大片的树林倾倒下去, 汹涌湍急的海水从地底涌出,裹挟着泥沙和倒下的树木滚滚往前, 势不可挡地要将整片森林冲毁殆尽。 悬崖之上一袭白衣跃来,到了崖边也不停,直接纵身跃下,稳稳立于泥沙俱下的坍塌水面上,抬掌按下, 清越的声音明明不大,却响彻整个森林:“安静。” 汹涌的海水应着她的声音慢慢止歇, 往前蠕动的泥石流也停了下来, 直至海水慢慢渗透入地底消失, 云箬才站起身来。 她身上衣袍随风而动, 猎猎飞舞, 看了眼分崩离析的森林。 高耸的山崖上灵犀奔了下来:“你还好吗?” 云箬点点头:“只是这里暂时恢复不了了。” “能保住就不错了。”另一个声音插进来。 “公羊岫。”云箬没好气道。 公羊岫的身影出现在一棵被灵力冲倒,盘根错节的根须从泥土里翻出一半的树干上, 百无聊赖地盘腿坐着,托腮无辜道:“我没说错吧,你用灵犀秘境吞了我的浮生秘境,又急着将秘境收拢, 你放出的天地灵气在这么小的空间内自然会四处暴动, 你不如将秘境扩展开,或者还给我, 就不用怕乾坤之境不稳会影响凡世了。” “不用你操心。”云箬道。 公羊岫的神魂本就和秘境融为一体,现在灵犀吞并了他的秘境, 他此后只能以一抹魂魄的形态在此间生存,云箬一处处平息灵力暴乱,他则时不时出现和云箬说几句话,有时还会摆着棋盘邀请云箬下一局棋,云箬几乎都懒得理他。 有时候太累了,被公羊岫搅扰得烦不胜烦,她就坐下来乱下一气,把公羊岫气的好久不找她,云箬反而乐意落得清净。 “修复灵器百里家那个小子会啊。”公羊岫无聊了好久,见云箬总算跟他说话了,兴致勃勃提议,“你把他抓进来试试?不过这秘境空间不稳,外面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了,说不定等你平复整个秘境出去,世间早就过去了千百年,外面你认识的人只怕早就死光了。” 公羊岫说完又摇了摇头:“这还算好的,万一只过去了几十年,你那些师门人必定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你师兄说不定找了新的道侣不要你了,又或者他现在老得走路都走不稳,你出去了也认不出他,还是你愿意喜欢一个老头子……” 公羊岫话没说完,一道灵力啪地打过来,将他的身形打散。 云箬耳边总算安静了一会儿。 但没多久公羊岫的身形就恢复了,依旧坐在树干上,换了只手托着腮:“只是假设一下,也不是没有可能啊,说都不让我说吗?你不会都不敢想这些可能性吧?” 云箬没有歇多久,起身摸了摸灵犀的毛:“去下一个地方。” 公羊岫笑道:“你看你着急起来了,想早点出去是不是?” “闭嘴吧。”灵犀道。 公羊岫一愣,看着云箬和灵犀黑色的身影消失在此方空间,兀自笑了笑:“这家伙倒是越来越像人了,明明只是个被制造出来的灵器而已。” 他站起身来,眼神忽地有些落寞,喃喃道:“阿姐,我好想你……” 万年时间太长太寂寞了,他耐过万年光阴,凝练神魂,醒来后想看看这世间有没有变成公羊长赢希望的那样,独自活着其实没什么意思,最后看一眼世间,他本想就此长眠再也不醒来。 可世间还是那样,公羊世家所有人做的决定,并没有把世人导向好的方向。 现在想一想,在世间行走的数十年,他看到的似乎也并非都是丑恶。 他也曾看到修者为了救人命丧瘴气之下,亦看到流离失所的孩童得到陌生人庇护,在某个他曾留宿的小镇,临行之前也为了感谢,悄悄给那户好心的人家落下了一个守护法阵…… 他也感受过世间温馨美好,只是想守护那些罢了,世间大同有什么不好? “我真的错了吗?” 公羊岫摇了摇头:“做都做了,对错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况且我还失败了,不过……” 他垂眸思索,身形慢慢消散了。 …… 云箬不记得自己走过了多少秘境中的小世界,平息了多少暴乱的灵力,她依旧能感受到秘境空间中横冲直撞的庞大灵气,灵犀说要是现在秘境不稳崩塌,后果不堪设想,充盈满灵气又融合了的神踪秘境一旦爆发开,会毁天灭地。 简直就是个不稳定的巨大炸弹。 都怪公羊岫! 云箬踏在泉水中,刚平息了一方灵气,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出,公羊岫的身影刚好出现,被她一脚踹在膝盖上,差点腿一晃跪下去。 “这是干什么?”公羊岫揉着膝盖,“我曾经在蓬莱一个人待了上万年都没有你这么暴躁。” 云箬呼了口气,默念打老年人不道德,才没又挥出灵力把他身形打散:“你不烦我我心情好得很,这一切还不是拜你所赐。” “所以我这不是来了吗。”公羊岫道。 云箬按住自己想比中指的手,转头叫上灵犀准备走,脚下的泉水哗哗流过,公羊岫出声叫住了她:“云箬,其实你随时可以离开,我说外界会排斥天地灵气是假的,公羊家以神魂烙印下的驱逐法阵说不定哪天就散了,世间灵力复苏也不一定。” 云箬没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 公羊岫愣了一下:“你知道?” “知道。”云箬说。 “……你没走是因为要留下来平复秘境吗。”公羊岫静了静。 “嗯。”云箬点头。 “你做这么多,没人知道的。”公羊岫看着她。 “公羊世家万年前天地灭法,不也没有人知道是你们阻止了庚桑世家的暴行吗。” “……” “你走吧。”公羊岫轻声道。 “我本来就要走了。”云箬翻了个十分有灵性的白眼,“你自己跑出来挨一脚拖慢我进度。” “不是,我是说,你从秘境出去吧。”公羊岫年轻俊秀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来,“剩下的灵气我来平息。” 云箬皱眉:“你又要打什么主意?” 公羊岫哽了一下:“……没打什么主意,我只能在秘境里存在了,出也出不去,这方秘境又不受我控制,我在这里还能做什么?不过平息灵气我还是做得到的,帮帮你而已。” “为什么?”云箬问。 听到她语气间浓浓的不信任,公羊岫本不想回答,却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道:“独自一个人很难捱的,我已经习惯了,你才待了多久就如此暴躁,再待下去说不定比我还偏执……” 云箬惊讶的看着他:“你总算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偏执了?” 公羊岫:“……” 他挥了挥手:“你走吧。” 云箬总感觉他像是在说“你快滚”。 云箬将信将疑,公羊岫也不再和她解释,他闭上眼睛,一瞬间,整个秘境之中所有狂乱的灵气被无形的威压压制住,一阵悸动过后,云箬只感觉到萦绕在心头躁动的灵息全都安静了下去,灵犀的声音里也掺杂着几分惊讶:“整个秘境中的灵力都被安抚下来了。” “公羊岫?”云箬忽地警惕起来。 公羊岫居然还有这样的力量,那他怎么不早使出来? 随后她就知道答案了,她看到公羊岫的身上燃起了银色的灵力之火。 ——他燃烧神魂安抚了所有灵气。 “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在神魂消散前,公羊岫轻声叹道,“这世间我其实还没看够呢,云箬,你……替我……” 云箬伸出手去,公羊岫的神魂彻底消散,她只接住了一滴掉落下来的水珠。 不知道是泉水中溅起的,还是公羊岫最后留下的。 万年前呼风唤雨的两大世家彻底消失,以后不知道还会不会有新的世家出现。 * 师妹过来 第208节 闲云宗小院。 “师兄!”江北山咚咚咚敲林望的房门,“你醒了吗?” 林望醒没醒不知道,纪月辞醒了,她房间窗户抬起一些,咻地飞了个小量勺出来,被江北山一把抓住,转而去敲她的门:“师姐,醒了就快些起来。” “知道了。”门内纪月辞的声音不爽地道。 林望房间门打开,一把箍过江北山的脖子,打了个哈欠:“你叫月辞干嘛,她昨天回来很晚,让她多睡会儿。” “今天得去学院啊。”江北山往后仰着看他,“师兄醒过来!月辞师姐昨晚赶回来不就是为了今天和咱们一起去学院吗?” 林望:“……”差点忘了。 明天是学院新院长的继任仪式,万知闲前几日就到学院去了,叮嘱他们今天出发。 江北山看了看百里夜的房间,他房间门开着一半,里面早就没人了。 林望也朝百里夜的房间看了一眼:“阿夜肯定不去,就让他留在宗门吧。” “嗯。”江北山点了点头。 百里夜现在几乎不熬夜了,只是每天睡的时间很少,有时候干脆就在后山的树枝上打个盹就算睡过了。 灵犀秘境的气息已经消散,但当初设下的阵门还在,百里夜从玉京城回来后就没有离开过闲云宗,每天都待在后山的阵门处,偶尔回宗门来要么是睡觉,要么就是回来找制灵器的书。 万知闲出去游历了几次,帮他搜集了很多珍贵的残本回来。 大家都知道他在等云箬。 “收拾去吧。”林望放开江北山,“我们也早去早回。” “嗯。”江北山点点头。 百里师兄曾经很笃定的告诉他云箬一定会回来,他从来都不怀疑,师兄说的话一定会实现。 百里夜今天照例天还没亮就到了后山,法阵周围的空地上散着不少他制灵器的材料,他像往常一样倚着一棵树干坐下,林中早晨的雾气还没散,天色也灰蒙蒙的,他刚坐下,突然猛地站了起来。 空地上曾经设着阵门的地方银色灵光闪了一瞬。 百里夜站起来,一切又都恢复了平静。 他有些失笑。 一惊一乍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可云箬一次都没出现。 他垂下眸,想到今天是师父嘱咐过要去学院的日子,决定还是回去跟大家说一声。 他这个做师兄的,现在反而要江北山来担心。 他转身往回走。 下一刻,空地上的法阵悄无声息亮了起来,一道一道层叠的法阵亮起金色的符纹线条,在晨雾中一闪而逝,随即空无一物的空地上一团白色的小东西从虚空中冲了出来,一头朝百里夜扎去。 百里夜愕然回身,捏住往他身上乱拱乱跳的白色小鸡,怔怔地抬起头。 一个身影出现在空地上,朝着他看过来,愣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喊道:“百里夜。” “……”百里夜喉头滚动,心脏怦怦地剧烈跳动起来,疼得他胸口有些口发麻,目光紧紧盯着空地上的身影,一动不敢动,生怕把眼前的梦境惊醒。 云箬看他不动,心里也有些没底,试探性地开口:“我在秘境中……呆了多久了?” “三十……”百里夜发出一个音节,发现自己的声音又干又哑,喉咙就像被堵住了一样,一阵刺痛。 三十年。 云箬紧了紧手指,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又是三十年。 她在秘境中根本没感受到这么长的时间,只以为出来后会是久别重逢,却没想到已经这么久了,若大家都是凡人,此刻只怕真像公羊岫说的都已经和她差着辈了。 “师……百里夜。”云箬站在原地,近乡情怯的感觉才后知后觉的涌了上来,她忽然有些不敢看百里夜,但又很担心他,有些迟疑地开口,“你的嗓子怎么了?宗门的其他人还好吗?” 百里夜不回答,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他生怕错开目光,眼前的人就会消失不见,死死捏住的掌心里一道灵力狠狠划下,疼得他手指抽了抽,才敢确定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在做梦。 百里夜张了张嘴,半响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们一直在等你,等了很久……你总算回来了。” 听到他的话,云箬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 百里夜在等她回来,大家都在等她。 “师兄。”云箬总算把不敢喊的称呼喊了出来。 “师妹。”百里夜朝她伸出手,“……过来!” 然而不等云箬动,他已经朝着她大步跑过来,将她狠狠拥进怀里。 风吹过,山林喁喁细语,熹微晨光洒下,林中的雾气氤氲起浅色的光华,笼罩着相拥两个的人影。 【世间万物生生不息,愿所有生命自由而广阔】 正文完。 第119章 近日修界流传着一件趣事。 趣事的主人是三天前在学院新院长继任仪式上, 因为让出代理院长之位当场老泪纵横,仪式还没结束就甩袖子走人不愿意多待一秒的学院曾副院长,闲云宗宗主万知闲。 距离整个修界陷入浮生若梦那场浩劫, 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年半。 世间之人早就不记得某个清晨做的梦,只有修界少数人知道梦中发生了什么, 知道自己曾经得到过想要的一切,或沉沦,或勘破,世间恢复如初的那段日子,见了面的修者少不得要互相问一句你当时是怎么选择的, 有人大大方方有人遮遮掩掩,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 生活继续, 那场幻梦慢慢的从人们记忆中淡去了。 世间还是那个世间, 该发生的依旧在发生。 但总有些改变在慢慢进行。 比如学院。 万知闲代理院长两年多, 一手带起来了不少曾经的副院长和教习, 很多人升了级,之后在大家共同商议讨论和表决的情况下, 选出了新的院长。 终于可以卸下职务的万知闲那天心情还算不错,提前叫了宗门的徒弟们都来观礼,各家宗门都来了不少人。 新院长继任仪式顺顺利利,最后请了万知闲上去讲话, 由他来宣布学院下一步的决定, 即准备在四方州城陆续开设学院分院,让更多觉醒灵脉的人能更早的知道怎么使用自己的能力, 知晓如何踏上修者一途。 这改变或许微不足道,或许和段在青与之前的众院长们的想法比起来治标不治本, 但起码没有原地踏步。 先走一步,才有后来的无数步。 万知闲在四方台上讲完话,神情威严肃穆,目光瞥到从场边溜进来的自己一行徒弟,颇有些不高兴。 为师话都讲完了你们才来,不是嘱咐了要早点到? 方才开场前还有不少宗门人来问这问那,他一个人应付得实在是闹心,这两年多他为了稳住学院也费了不少功夫,仙门百家还有一半反对建分院呢,理由还是老那一套,哪来的那么多资源,听得他实在火大。 算了,反正马上就可以卸任了,之后可以到处去游历,找寻神踪秘境的痕迹了。 至于几个徒弟嘛,本来他还想今天是个好日子,回去给他们做顿好吃的,尤其是阿夜,都瘦了,要是让他那个少主弟弟下次来看到他哥这个样子,不得又在宗门闹一场? 现在他决定不做了,吃饭堂去吧徒儿们,为师不伺候了。 万知闲正这么想着,目光忽地顿住。 他愣了愣,把进来的几个徒弟数了一遍。 一,二,三,四,五。 怎么有五个? 好哇,又趁他不在捡人回宗门了是吧。 这次谁捡的? 捡了个什么…… 中间那个疑似被捡来的身影掀开了头上的斗笠面纱,转头四周看了一圈,似乎是在看看学院里的变化,然后抬头朝着四方台上看过来,对着他粲然一笑,还把手举过头顶欢快的挥了挥。 万知闲:“……” 新院长是曾经中院的副院长余龙生,谈判能力突出,每次大小会议上都能完美的在仙门百家间游刃有余四两拨千斤,一度气得几家宗主无语凝噎,是学院所有人一致推选出来的完美新院长人选。 余龙生正要走上前来请万知闲下台,刚走近就被万知闲一把按住了肩膀,听他声音有些抖:“快,打我一下。” 余龙生莫名其妙:“台上呢,这是演哪一出?” 万知闲二话不说,按着他的肩膀动了灵力,余龙生差点被掐得当场窜起来,咬牙强撑住了:“老万!你……你怎么了?” 最后一句问的十分迟疑,因为万知闲板着一张脸,毫无征兆地哭了,哭的还很难看。 台上的院长们:“!!”怎么回事!余院长你做什么了! 余龙生哽了一下,小声道:“咱们是知道你急着卸任喜极而泣,底下不知道的该以为你舍不得让位了,收收情绪如何?” 万知闲吹胡子瞪眼看着他:“我管他们怎么看呢,接下来用不着我了吧?” “开设分院各项事宜你还没讲完。”新院长道。 “你讲。”万知闲拂开他的手,匆匆忙忙下台去了。 当天晚上,如余龙生所想,万知闲成为了一个舍不得院长之位泪洒继任仪式的大笑话。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笑话烧到了自己身上,因为大家都在传是因为新院长不成器,代理院长实在不放心交出位置才流下沉痛的眼泪的。 余龙生:“……”真是无妄之灾。 这次开设第一家分院,他还非得把事办的圆圆满满不可,否则自己就真成笑话了! 学院这边干劲十足,饭堂后厨的万知闲也干劲十足。 “万院长,怎么搬那么多菜回住处啊?”饭堂的师傅好奇。 万知闲在菜架上挑挑拣拣:“辣椒有吗?” “有,我给您拿。”师傅搬出来一筐红辣椒,欲言又止了半天,实在没忍住,认真劝到,“万院长您别担心,余院长哪里让人不放心了?咱们都觉得他很好,您就放宽心。” “啊?什么?”万知闲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挑完菜和肉,笑得见牙不见眼,托着两个大竹篮告辞,“行了你忙,我走了啊。” 当晚东院万知闲的住宿里飘出阵阵辛辣的鲜香,引得众院长们纷纷想上门去蹭饭。 一年前某次饭堂总厨告假,刚好那天没什么事的万知闲就到饭堂去掌了一次厨,当天的菜只有一个,大锅炖万物,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大杂烩,吃起来简直鲜掉眉毛! 师妹过来 第209节 院长们朝万知闲打听做法,他当场就情绪低落了,说里面加的一味调味料本来是他小徒弟最喜欢的,他做了许多攒着,再不用就要坏掉了,怪可惜的,全拿来做菜了。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不敢再问了。 他们都知道,万知闲的小徒弟,曾经学院的学生,在妖兽入侵之时带着大家一起守住了学院,亦是在那场浮生若梦的浩劫中和公羊家传人一同消失,破除梦境解救了世人,至今下落不明的云箬。 院长们猜到是万知闲的徒弟来了,反正每次他徒弟来都是他这个师父忙着做饭,大家都习惯了。 这次来应该是接他回宗门去的,毕竟自己师父卸任了,估计在院里给他庆祝呢,他们整个宗门说不定从此就要出门去游历,去找寻云箬的下落了。 余龙生决定去凑个热闹,以后学院还要在四方开设分院,寻人这事上也能帮得上忙。 虽然他对此不抱什么希望。 结果去了万知闲的院子,发现自己进不去,绕来绕去都在院外打转,院内的香味也消失了。 余龙生服气了,吃个古董羹而已,有必要设法阵吗! 闻个香味都不行啦? 院内百里夜设了法阵,闲云宗众人坐在树下,桌上是翻滚的古董羹汤底,配着林望泡的茶一起热热闹闹吃饭,顺便遗憾没有挖两坛纪月辞泡的酒带过来。 “云丫头才刚回来呢,喝什么酒。”万知闲倒是不觉得遗憾,大手一拍百里夜的肩膀,“你小子天天窝在闲云宗,月辞都比你常出门!今天看到你也跟着来我还以为见鬼了。” 云箬惊讶:“师兄多久没出门了?” “几乎没出过门,都在后山。”林望告状,“和他刚来宗门一个样,话都不怎么说了。” “吃菜吧。”百里夜叹了口气,给他夹了个辣椒。 林望:“……就给我夹这个?” 百里夜看了看锅里:“还有胡萝卜,要吗?” 林望叹为观止地看向江北山:“北山你真稀奇啊,一块胡萝卜都没夹错,你就这么不爱吃?” 江北山无辜地夹着一筷子肉,全都放在云箬碗里:“胡萝卜生的才好吃,云箬姐吃肉!” “不要挑食。”云箬道。 “哦,好的。”江北山乖乖把胡萝卜都夹了起来,然后趁云箬不注意全都给了万知闲,“师父吃吧,师父爱吃。” 万知闲乐呵呵悄悄帮他都吃掉。 然后师徒俩一抬头,纪月辞静静看着他们。 江北山:“……” 万知闲:“……” 万知闲小声和江北山咬耳朵:“月辞近来越发有威严了,是不是该让她少去会审堂?” 纪月辞正要教训一下挑食的小师弟和助纣为虐的师父,转头就看到刚刚还在跟江北山说不要挑食的云箬把碗里的菜夹了一筷给百里夜:“我不想吃这个。” 百里夜面不改色吃了,把她碗里的菜都夹走:“北山,加点肉。” “好嘞。”江北山起身去厨房里端片好的肉出来。 纪月辞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云箬,你口味变了?” 万知闲也发现了:“你以前很爱吃这个菜的,我挑的都是嫩的,不喜欢?” 云箬摇摇头,面露菜色:“在秘境里我天天挖野菜吃。” 现在看见绿色的菜嘴巴里都是苦味。 云箬回味了一下生嚼野菜果腹的日子,痛恨这个世界居然没有辟谷这个修行项目:“吃到后来我都怀念林望师兄做的菜了。” 桌上所有人都震惊了:“什么!?都到怀念林望做的菜的地步了?你这两年在秘境里都吃了些什么鬼东西啊!?” “……夸张了吧你们?”林望怜惜的摸摸云箬脑袋,虔诚握住她的手,“不用怀念,师兄明天就给你做,我新试了好几个菜,都没人愿意尝呢,现在好了,师妹你放开吃!” 云箬:“……” 什么叫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百里夜把云箬的手抢回来,正准备救一救她的小命,就听到云箬认真朝林望推销他:“还是给百里夜吃吧,林望师兄你做的菜都是食疗药材,我刚从秘境里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跟我说过了三十年,吓死我了,百里师兄肯定是记性不好了,很需要补一补。” 纪月辞匪夷所思看着百里夜:“你骗云箬做什么?” “我觉得不是骗人。”林望对纪月辞说,“他肯定是想让师妹心疼他守了三十年寡,狡猾的鳏夫。” 百里夜面无表情:“我那时候只是嗓子突然不舒服,话没说完。” “那正好了。”林望一敲手掌,“吃我的菜肯定治你!” “就是就是。”云箬帮腔。 百里夜环过她的肩从背后把她嘴巴一捂,似笑非笑:“师妹,我好像是站在你这边的,你这算不算倒打一耙?” 云箬任他捂着半张脸,笑得眉眼弯弯,百里夜也跟着笑起来。 “肉来啦!”江北山端着几盘肉出来,“你们在笑什么?说什么了?我也要听。” 他把盘子放在桌上,万知闲忽然皱了皱眉,琢磨了一下,看着林望眯了眯眼睛,嘶了一声:“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守寡,什么鳏夫?” 林望:“……啊,这个……” 万知闲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百里夜:“很好,这么重要的事瞒着师父是吧?给我老实交代清楚,什么时候的事!在浮生秘境里的时候?” 云箬挣扎了一下,想暂时坐远一点避免刺激到师父,却被百里夜按着肩膀,只好不动了。 百里夜语调懒懒的:“再之前一点。” 万知闲下意识继续猜:“讨伐玄阳宗的时候?” 百里夜:“再之前。” 万知闲皱眉:“学院被妖兽入侵的时候?” 百里夜:“还在之前。” 万知闲:“还在这之前!?” 云箬把脸埋在百里夜肩膀,没眼看师父的表情了。 万知闲还要猜,忽然回过神来,这是谁在审谁啊? 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几盘肉齐齐蹦了一蹦,怒道:“月辞你来问,你不惊讶?” 纪月辞:“……师父,我早就知道了。” 林望举手:“我也早就知道了。” 江北山天真无邪:“什么鳏夫,鳏夫是什么啊师父?” 万知闲:“是阿夜说的还是云丫头告诉你们的?” 林望叹了口气:“猜都猜到了啊,挺明显的,师父就一点儿没看出来?” 江北山:“鳏夫是什么?” 万知闲按着江北山脑袋让他闭嘴。 好得很,看来是他一直在学院忙得忘了管管宗门这帮小崽子,小徒儿被拐了都不知道,明天他就动身回师门,好好管一管闲云宗的家事。 以后宗门的事他必须第一个知晓! 第120章 闲云宗的某日。 大清早, 江北山第一个起,院子里立刻就热闹了起来,鸡圈里的鸡大的带着小的雄赳赳气昂昂走出来, 跟着大黄狗出去放风,江北山给它们打开门, 嘱咐大黄看好小鸡崽,大黄汪汪两声,眼神睿智地赶着鸡出去了。 江北山很满意,他可算是把大黄训练出来了,云箬姐还给大黄取了个新称号:牧鸡犬。 听上去真的很帅! 大黄和鸡群都出去了, 就可以把大白鹅放出来了,让它们自己吃食喝水。 然后江北山就去敲万知闲的房间门:“师父起床啦, 做早餐啦!” 万知闲门一开, 早就起来了, 师徒俩一起钻进厨房, 袅袅炊烟升了起来。 早餐做好其他人也起来了, 大家一起吃完早餐,林望和纪月辞一起下山去买今日的食材, 百里夜和云箬则一起到后山去研究法阵和灵器。 神踪秘境现在和所有残留的乾坤灵器融合在一起,虽然暴乱的灵气已经被安抚,但是秘境中各处空间还不稳定,灵犀只能留在秘境中坐镇。 现在整个神踪秘境只有云箬能进出, 她在想办法看能不能把百里夜也带进去, 毕竟秘境就是法器,修法器云箬不行, 还是得交给百里夜。 两人到了后山,云箬进了秘境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身影唰地出现,大喊:“百里夜!” “怎么了?”百里夜吓了一跳,丢下手里的法器材料跑过去。 云箬手里捏着一条紧紧缠在她手腕上的东西,递给百里夜看:“你看。” 百里夜凑近了看,云箬手腕上的东西有些熟悉,和曾经在秘境水域里抓到的小蛇很像,上次从浮生秘境里出来,他们手腕上的小蛇都消失不见了。 现在这只不一样,这小蛇身上的鳞片更加锋利,尾羽和全身反射着浅金色的光。 最重要的是,它肚皮底下长了四只爪子。 蛇,长了爪子。 百里夜伸手去碰,小蛇迅速扭头张嘴就咬,被云箬一把捏住上下颚咔一声合上,缠在她手腕上的尾羽谄媚地扬了扬,被捏着嘴巴非但不生气,连眼睛都舒服得眯起来了。 外形虽然不同了,但内核依旧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百里夜问。 云箬眨眨眼:“灵犀说秘境中现在许多地方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大概因为乾坤灵器融合和以及我的灵力的关系,许多灵器都升级了,小蛇也一样,你看它现在像什么?” 百里夜看了眼恨不得贴在云箬手心里的小蛇:“显得身子更短了,比以前更丑。” 云箬:“……你怎么和灵犀说的一模一样?” 小蛇嘶了一声,脑袋一垂,委委屈屈的趴下了。 云箬摸摸它身上收拢的鳞片,眼神亮晶晶的:“蛇长出脚是不是就要化形为龙了?你看它现在就很像条小龙呀,以后不叫它小蛇了,叫小龙吧。” 小蛇蹭一下昂起了脑袋。 龙! 师妹过来 第210节 它现在是龙了! 小龙得意的对着百里夜嘶了两声。 百里夜:“龙不会嘶。” 小龙立刻把嘴巴紧紧闭上了。 百里夜敲了它脑袋一下,声音还挺清脆:“我怎么感觉这小灵器不仅外形变了,似乎也更有灵性了些。” “我再去抓。”云箬欢欢喜喜回秘境,“和以前一样一人抓一只吧,当手镯。” “等等。”百里夜想到什么,拉住云箬,把手腕伸给她,“给我试试。” 云箬也想到了,把小龙强行扣在他手腕上,牵着他往阵门里走,法阵嗡地一声,将两个人都送进了秘境内。 曾经的灵犀秘境没怎么受影响,大大小小的水域倒映着青白色的天,青荇绿藻爬满石块。 “成功了!”云箬欢呼,“太好了,之后你就可以跟我一起进来,我们一起修秘境,你不是研究了新的法阵……” 话没说完,百里夜倾身抱住了她。 “怎么了?”云箬愣了一下,也反手抱住他。 “抱一会儿。”百里夜温热的呼吸就在耳边,声音低低的,“师妹,我好想你。” 云箬回来后他们就一起赶去学院,回闲云宗之后万知闲十分不满自己是最后一个发现他们在一起的,一副护犊子的样子,不是拉着百里夜去研究法阵,就是企图要教会他做饭,对他糟糕的厨艺充满了深深的嫌弃,反正不准他整天和云箬待在一起,总要支使他去干点事。 “师父说我学不会做饭以后和你一起出门一定会让你饿肚子。”两人坐在水边,云箬伸手划拉水面,百里夜语气无奈。 水域天色忽明忽暗不太稳定,没一会儿就暗了下去,水底的小蛇都游了上来,浑身金色的光一闪一闪,像无数铺在倒映的天幕上的星群,又像是浮在水面上的萤火虫。 “那你学会了吗?”云箬问。 百里夜叹了口气:“林望嘲笑我好几天了,我明明是照着师父教的做,为什么做出来就是不一样。” “可能你没有天分吧。”云箬笑起来,“就像我和你学做灵器,我也学不会啊,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做的事,也有不擅长的事。” 百里夜垂眸看她:“师妹在安慰我?” “安慰到了吗?”云箬转头看他,眼底是忽明忽暗的金色光点。 “……没有。”百里夜说。 他的手指顺着云箬的耳廓滑下,摩挲着她的脖颈皮肤,云箬有些痒,抬手去抓他的手指,被百里夜反手勾住,修长的手指插进她指缝间,拉近她的手按在胸口,俯身过来吻她。 “现在安慰到了。”他说。 “师兄……”云箬被吻着唇角,声音含糊,“我也很想你……” 余下的话被封进口腔,熟悉的气息霸道地侵入,百里夜跪在地上搂过她,抚在脖颈的手指摩挲着将她往前按,扣着五指的手被背到背后,云箬几乎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全身的重量都被迫压向百里夜,仰着头承受他不断深入的亲吻,头脑一片眩晕的空白。 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百里夜会稍微退开一些,等她喘一口气就再次强势的吻过来,仿佛想要将九百多个日夜的想念全都让她切身体会,直至两人交错的喘息间全都是对方的气息。 等两个人从秘境出去,才知道闲云宗来了客人。 尤小沁一看到云箬就嚎叫着扑向她,抱着她又哭又叫,纪月辞本来想上前劝一劝,结果被尤小沁的情绪感染了,两人一起抱着云箬哭起来,把云箬衣服肩头哭湿了一片。 于是三个人下山去买新衣服。 尤小沁挑到一匹喜欢的布,问衣铺老板价钱,问完默默把布放下了,太贵了,她承受不起。 纪月辞走过来把那匹布按住:“多少钱?” 老板摸摸小胡子,报了个价。 云箬兴致勃勃挤过来讲价,给了老板一个折中价,老板爽快的一拍手:“成交!” 云箬:“……”给高了。 纪月辞面无表情,在旁边把老板布匹的进价,运输费用,后期成衣费用等等各种价格都报了一遍,给了一个真正的折中价,老板惊为天人! 然后把他们撵出来了。 纪月辞:“……” 云箬笑得肚子疼:“月辞,老板估计以为我们是竞争对手了。” 纪月辞有些不好意思:“那怎么办?” “我来。”云箬神秘一笑。 三个人再次进了店,店铺老板没好气的看着他们,云箬掏出一袋上品灵石往桌上一放,豪气干云道:“老板,把你们家最好的衣服统统给我们拿上来!” 老板眼睛歘地亮了,笑容立刻灿烂起来:“原来是贵客,三位姑娘楼上请,坐下喝茶,我让人把衣服送上来让你们选。” 尤小沁和纪月辞跟在云箬身后一起上楼,心情很复杂。 尤小沁:“为什么我感觉有点尴尬,我们好像暴发户啊……” 纪月辞点头。 尤小沁:“但是又感觉很爽。” 纪月辞犹豫了一下,再次点了点头。 “是吧是吧?”云箬嘿嘿笑,“我早就想这么干一次了,多么霸道总裁!一会儿你们随便挑,今天我结账!” 她虽然两年多不在宗门,但林望每个月都给她发生活费,让百里夜帮她收着,攒了好多了,加上百里夜的也都给了她,她现在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 “那我就不客气了!”尤小沁狰狞一笑,“我今天早上就到你们宗门了,你师兄林望支使着我干了好多活,整整一个早上,我连口水都没喝上!我千里迢迢得到消息回来见你,你要补偿我。” “你怎么那么听林望的话?”云箬道,“你可以拒绝他。” 尤小沁咬牙切齿:“他跟我说之前陆子云也来过,干了什么什么活,非常勤快,非常讨人喜欢,不愧是你在学院交的好朋友,我一听这怎么能忍?他陆子云能干的我都能干,而且要干的比他多比他好!” 纪月辞道:“你和陆子云挺像的。” 尤小沁美滋滋:“哪里像啊纪姐姐,是说我也很讨人喜欢吗?” 纪月辞:“……对的。” 云箬:“……”讨不讨别人喜欢不知道,林望师兄一定是真的喜欢你们。 三个人喝着茶聊天,主要是尤小沁和云箬聊,纪月辞话少,负责时不时应和一声点了头。 云箬才知道尤小沁没有进紫霄宗,她亲自上门去认真回绝了蓝水垚的入宗门邀请。 “那你之后的打算是什么?”云箬问。 “我要留在学院。”尤小沁说,“不是要开设分院吗,到时候我想去分院,跟着教习多学些东西,以后留下来做教习,云箬,我以前从来没有自己思考过以后要做什么,现在我也成长了,以后我会成为让你骄傲的朋友。” 云箬笑看着她:“现在就是啊,你一直都很勇敢很厉害。” 尤小沁差点又抱着她哭了。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三个人买完衣服回宗门的路上,云箬问。 “我这两年都在外面历练,但是和陆子云一直有联系。”尤小沁说,“是他先得到消息的,他也很想立刻来闲云宗,但是隔得太远了赶不回来,只能给我送了讯息让我先来看看是不是真的……他也一直在等你回来。” 云箬点了点头。 百里夜和她提过一次陆子云的情况,说他这两年一直留在会审堂,纪月辞有时候被请去会审堂帮忙,偶尔也会见到他。 两年半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云箬回来后觉得很多人和事都变了,还好闲云宗还在,不管世事如何变迁,她熟悉的人还在,她的家还在,所以她没什么过渡的就接受了现在的生活。 不知道陆子云现在过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