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改造报社文的一百种方法》 第1章 《论改造报社文的一百种方法》作者:桫桫鼠【完结】 我在书中窥探到少年的命运,阴湿、无光,我唏嘘不已却也有心无力。 第二天我醒来发现我的世界和他的世界开始融合,我试过用法律的武器揭发原书的黑色势力,试过作壁上观权当一无所知……最后,命运让我来到他的身边。 我把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年从泥潭里拉了出来,将他身上所有的淤泥打扫干净,带他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我用光重塑他,让他的血肉重新生长,迎来新生。 我希望他学会爱自己。 =============== 白话版文案 敏感缺爱偏执阴郁装乖受(知道他温柔心软步步为营)vs外冷内热明知故犯直男攻(明知他敏感偏执还视而不见) 许南禾穿书了,更准确的说,他的世界和某未成年禁阅的小说融合了。 谢邀,刚高考完,他又回到了高三那年。 三观正,五官更正的许南禾立马打电话报警,短暂成为了默默奉献的雷锋同志。 不料,时间重置,许南禾再次回到四天前。 这一次,许南禾选择作壁上观。 再次回到四天前的许南禾悟了,他陷入了循环。 为了打破循环,许南禾决定把这本小说搅得稀烂,让报社文成为文艺小说。 只是… 少年眼尾带泪,平日寡淡的脸变得异常勾人,满脸春色地看着他:“许南禾,她们说好朋友之间都是互帮互助的。” 许南禾默默低头,心想:没听说哪家朋友互帮互助到床上去的。 程晚哆哆嗦嗦来抱他,咬着他的耳朵诱惑道:“我来帮你。” 感受到身体的异样迟钝的许南禾终于开窍了,原来平日里的牵手拥抱都是程晚的把戏,他被程晚用直男的把戏掰弯了。 1.非gk/sk,仅以视角为划分依据 2.攻宠受(其实我觉得算互宠啦) 3.双洁 第01章 故事伊始 贪嗔痴,使人沉沦于生死轮回,为恶之根源。 程晚躺在十字架上,双眼无神,裸露的身体布满了痕迹,发青发紫,满满的恶意控制不住地从中溢出。 白色的窗纱扬起,屋外的阳光也不曾温暖他半分。 那群人短暂的放过了他,又或者说是觉得程晚已经彻底沦为了他们掌心的玩物被按进了泥里,不会翻身,不会脱离掌控。 强撑着酸痛的身体,程晚麻木地捡起地上满是褶皱的校服,给自己套上一层可笑的外衣。于他而言,校服不是青春的回忆,而是这世界给他最大的恶意。 …… 天台的风很大,校服在他身上显得分外空荡,吹得他衣袂翻动,脖颈处乌紫的勒痕张扬,窒息感萦绕在心间久久不散。 好累。 程晚疲惫地闭上双眼,眼角滑落的一滴泪在急速的下坠中向上飘去。 此时正值盛夏,他却如坠冰窟。 …… “啊!” “有人跳楼了!” 全文完。 啪—— 许南禾皱着眉,面无表情的按灭了屏幕,这是什么报社文。 这部报社文名为《戴珍珠耳环的少年》,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许南禾光看名字还以为这是什么文艺爱情,结果竟然是未成年禁止入内文。 许南禾喟叹一声,怪不得陈沈言的脑子不太正常,原来就是被这些东西荼毒的。 一天前,许南禾的青梅陈沈言强烈给“性冷淡”的许南禾推荐了各式各类经典的爱情小说著作,并且打包票许南禾看完以后绝对会找到自己的xp,摆脱“性冷淡”。 诚然,许南禾婉拒了她的好意,但最后文本包还是被送到了许南禾的微信聊天框。 本着学习的想法,许南禾打开了第一本书,皱着眉头看完成功吃下去一坨屎味的巧克力。 多缺爱的人才会跳进人渣的圈套,最后落得一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下场。 关了灯,许南禾心累地闭上眼,拧着眉陷入沉睡。 透亮的月光从窗外飞入房内,一步步蚕食着黑暗,勾住少年的指尖,久久缠绕。 “滴滴滴——”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掉闹钟,短暂的喧嚣重回寂静。 几分钟后,床上的少年睁开眼,眼里还透露着些许迷茫和不谙世事的懵懂,不过这些情绪只存在了片刻,须臾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南禾坐了起来,看着墙上挂着的火影海报一时有些怔愣,他记得在高三那年为了好好迎战高考二柱子的海报被他给撤下了,高考结束完都没有再挂回去。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这里,明明昨晚都没有的。 左右环视一番,房间的布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只是某些不该出现的东西再次回到了原先的位置。 二柱子的海报,火影的各式手办,他的滑板…… 家里的佣人不会大胆到这种地步,半夜潜入自己的房间就只是为了让之前的光景重现。 所以,到底是谁? 带着这个疑惑,许南禾打开房门下了楼。 早间新闻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气质儒雅的男人带着无框眼镜,眼角的细纹让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看见下楼的许南禾,他温声道:“醒了,赶紧吃早餐,吃完我顺道送你去上学。” 上学?上哪门子的学? 第2章 他高考完长达三个月的暑假才刚刚开始,他爸这么狠心,竟然要走关系让他提前感受大学的课程吗? 许南禾怀疑人生地看着许知远,“爸,你认真的吗?” “嗯?”许知远有些不解,“之前不是说好了吗,这一年我和你妈都在国外家里没人照看你,你去外婆家待一年。” 国外。 外婆家。 待一年。 许知远的这句话一下子炸开了许南禾的脑子。 高三那年许知远和江君曼一个因为科研一个因为公司前往美国,把许南禾丢在了外婆家。 所以时间倒退了整整一年? 许南禾嗯了一声,心里百般涌动,全都按捺不发。 许知远说是送许南禾上学,但其实距离开学还有五天。他将人送到松山别墅和江外婆短暂的寒暄几句就离开了,马不停蹄又赶往海市和团队会和。 松山别墅内。 “南禾,外婆好久没见你了。” 江外婆精神矍铄,发丝白如雪,服帖地挽在脑后,笑盈盈地打量着自己许久不见的外孙。 “外婆,这才过了半年不到啊。”许南禾凑近贴心地给江外婆按肩。 “哈哈,外婆想你的紧,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算算,我们得有好多个秋了。” “那数起来我不得愧疚而死。” “……” 把外婆应付过去许南禾借口旅途劳累回了房间,力竭一般仰躺在床上,眼神沉沉灭灭。 这一切都不对劲,许南禾敢肯定自己现在不在梦里,一切都那么真实。他接触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场景都和记忆中分毫不差,毫不怀疑,这就是现实世界。 那,到底是是什么契机让自己回到了一年前? 许南禾开始回忆,发现自己印象最深刻的竟然是那篇披着文艺皮的报社文。 但那篇文应该完全架空才是,况且故事的发生地是在……江城。 自己现在也在江城。 许南禾立马打开手机开始搜索南三中学。 很快浏览器的页面就出现了南三中学的简介,许南禾心里打鼓,重名的学校这么多,不一定就是这个南三。 他手指划拉着向下翻,一个秃头的猥琐男映入眼帘。 王德厚,高级教师。 许南禾的视线定在了这个名字上,王德厚,《戴珍珠耳环的少年》中的最强人渣,将主角程晚拉入深渊的罪人。 他拧着眉在搜索框中输入最后一个“年”字,点击搜索,一瞬间关于名画《戴珍珠耳环的少女》的各式消息占据了屏幕,消息多种多样却全都不是他想要的。 许南禾记得陈沈言说过文包里面都是十年前的巨作,那么陈沈言应该有不正规渠道可以得到这本小说。 他站在窗边拨通了陈沈言的电话,自上而下随意俯瞰着后花园,只觉得那草坪上的人虚无的紧,等待接通的期间修长的手指不停拨动着钥匙。 可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没一会儿电话通了,那头传来陈沈言霸气无比的声音,“喂喂喂,有事说事。” 很好,这很陈沈言。 许南禾开门见山道:“你有没有读过《戴珍珠耳环的少年》……未成年禁阅的那种。” “……你是许南禾吗?”陈沈言无言了很久,一时被许南禾的大胆开麦给定住了。 妈呀,这还是她那个正气凛然不沾风月的竹马吗! “是,所以你读过吗。”许南禾声线平稳冷静,半分不知道自己给陈沈言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姐阅遍千帆,近十年的相关宝藏文从没落下过,但从没有听说过这本书。”陈沈言咂舌,一时有些好奇,到底是如何惊天炸裂的文才能让许南禾开这个口,“所以,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好看吗?” “不好看,谢了。” 许南禾淡定地挂断了电话,神情冷静,内心海啸翻涌。 他真穿了。 不,应该说,他的世界和书里的世界融合了。 一个黄色事业生生不息,人均种马的世界。 两个世界若是融合,按照现实世界的运行规则他完全可以举报书中曾出现的所有涉黄场所。 三观正的许南禾掏出电话,默默报了警。 “你好,我要举报南街181号涉黄……黄色网站1024涉嫌未成年……” “好的,这边已经收到您的热心举报,我们会尽快展开调查。” 许南禾一口气把自己记得的所有涉黄产业网站统统举报了,掐断黄色产业的根茎。 如果这个举报只是轻飘飘地被揭过那么这个世界该乱套了。 许南禾看着珍珠少女耳垂的那一点洁白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书中程晚的左耳也有一枚珍珠耳环,每次都被人渣们弄得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对许南禾来说,珍珠耳环的出现是野兽展露欲望的提示。 程晚堕落的伊始是王德厚,却也不是王德厚。 王德厚利用职务之便一次次给予程晚温暖,将这个自小缺爱少年圈养在自己的掌心,最后下药xx了程晚,把程晚一步步拉入深渊。 程晚一开始本可以逃的,但他贪图那一抹别样的温暖,被王德厚拿捏得死死的。 以至于后来在办公室内被同学撞破丑陋,沦为不良的玩物。 程晚以爱为食,五岁那年开始的饥荒让他饥不择食,伪装的恶意也被他当**吃了下去,由此开始溃烂生疮。 第3章 一直到最后许南禾都觉得程晚只是不曾见过真正的爱,才会被王德厚所引诱。 每每看到水乳交融许南禾都会厌恶的跳过,性在这本书里是最为肮脏的存在,既不是生命延续所在,也不是鱼水之欢所在,只是单纯的野兽的行径,令人恶心。 对于程晚,许南禾更多的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在十八岁以前程晚的世界顶多是灰色,但十八岁以后程晚的世界只剩黑暗。 这一点,他却无能为力。 开学时间是九月一日,八月三十一号当天江城“夜色”被扫黄的信息上了热搜,铺天盖地的热闹席卷了江城以往的平静。 葱白的手指划拉这一张张图片,许南禾的手一顿,看着最后一张图里被打上马赛克的秃头默默不语。 不知怎的,他总觉得这是王德厚。 如果是,那么对于程晚来说,他的人生就不会如以往一般糟糕透顶了。 这个世界到底还是公正的,司法在线,没有被套上不知名光环。 许南禾把江城一中的校服挂在衣柜里,身心轻松地埋进柔软的大床。 第02章 排除法 滴滴滴—— 许南禾坐起身来,再次被二柱子的绝世容颜暴击。 打开手机一看,2015年8月28日,8:45。 他再一次回到了四天前。 狭长的凤眸上挑,眸底深处的漫不经心被严肃取代。 盗梦空间的陀螺出现在许南禾的脑海中,他下了床,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枚银色的小陀螺,这是他在看过盗梦空间以后专门定制的陀螺。 世界融合这么神奇的事情都发生了,盗梦空间的理论在线也不足为奇吧。 手指捻动,一磋磨,陀螺随之而动,细碎的摩擦声成为了许南禾唯一的念想。 梦有很多层,这会不会是第二层的梦境,时间重置的意义是什么,这四天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是自己去江城的这一天? 为什么,每次都是在开学的前一天时间来到终点? 这个莫比乌斯环的起点和重点究竟为何? 陀螺顺畅的转动渐渐消失,开始摇摇晃晃,最后许南禾所施加的力全部消失。 这不是梦。 许南禾笔挺地站在桌前,漆黑如深渊的眸浓浓盯着静止的陀螺。 再一次搭上前往江城的飞机。 再一次和外婆寒暄。 再一次……不,许南禾这一次没有选择举报。 他在试错,用排除法去验证到底是什么让他重新回到这一天。 风平浪静度过四天,八月三十一日晚十二点,许南禾无端陷入沉睡。 — 滴滴滴—— 铃声再次响起,莫名的还没睁开眼睛的许南禾觉得这一天的铃声格外不同。 待光明重新占据他的眼,熟悉的房间布局让许南禾意识到:他再一次回到了八月二十八号,回到了南城的家。 一股强大的外力让自己在八月三十一号晚上陷入沉睡,以此重置时间。 所以,原因不在扰乱小说。 那是什么…… 若要说自己和记忆中的行径有何不同,那无疑是这辈子没有和发小段崇明会晤,在松山别墅安静地待了整整四天。 所以,他必须按照记忆再次复刻? 为了验证猜想,这一次许南禾来到江城以后应了段崇明的邀约。 — 八月二十九号,子尹路,暮色酒馆。 暮色酒馆是江城闻名遐迩的清吧,传闻背后的老板大有来头,这才能在寸土寸金的江城市中心圈那么大一块地就为了开家酒馆。 它主打高质量服务,从酒保到酒都分外可口,只是价格也十分昂贵,没有点资本还真消费不起,也因此成为各大网红趋之若鹜的地方,只要能傍上富家子弟出点血算什么。 今天江城首富家的儿子段崇明组局,邀请江城各家的少爷小姐在暮色酒馆为他发小许南禾接风洗尘。 一时间,暮色酒馆挤满了人,花蝴蝶飞舞,惹人心痒。 “南禾,这儿!”段崇明远远就看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发小,热情招呼着,让身边的人空出一个位置来,“诶诶,江又,挪个屁股。” 被指到的江又眼底闪过一丝怨恨,面上和气地挪了个位置,坐到了沙发边上。 妈的!明明是他先来的,凭什么现在自己要坐在最边上。 江又的眼珠子又转到迎面走来的许南禾身上,哼,这群人再怎么巴结难不成还比得上自己的血缘关系,真是一群小丑! 想到这儿江又心里的不平散了些。 听到段崇明的声音,许南禾循声而来,七八个小伙散落在卡座,一个二个穿金戴银,俨然是江城最为著名的几个花花公子。 “来晚了,不好意思。”许南禾坐在段崇明身边,向周边的人略微颔首。 “许少哪里的话,我们这也才刚坐下。” “是,座位都没捂热呢。” 一群人插科打诨,又把场子热了起来。 许南禾没吱声,单听他们讨论着赌马,酒杯里的冰块让杯壁沁着凉,手心的水珠滚落,凉到了指尖。 “南禾,你在哪个班,要不要来十班,我俩做同桌啊。” 段崇明浅啄了一口杯里的蓝色液体,星光明眸,这酒好喝。 第4章 “一班,不了,我喜欢清净。” 许南禾摇了摇头,复刻着记忆中的一举一动。 他靠在那儿,等着一通电话。 许南禾只和身边的段崇明搭话,一眼也不瞧瞧这偌大的酒馆内精心打扮的花蝴蝶。 江又见此情景笑容更加灿烂,一口闷了暮色最为著名的酒,时间煮雨。不一会儿整个人开始头昏脑胀起来,本想起身和许南禾打招呼的他只得瘫坐在那儿,宛如一条死鱼。 许南禾瞥见角落的那条“鱼”目光一沉,思索片刻才想起来这人好像是他那不着调的远房表弟。 许南禾没对江又投以过多关注,一门心思全在段崇明的手机上。不一会儿,段崇明的手机响起,兴奋的段公子接通电话后脸色从无所谓变得麻木,许南禾在一旁只听见他吐露出一句,“爸,我马上回来。” 他记得段崇明因为打架被发现在今晚被段叔叔好生教训了一顿,开学一个星期他才见到痊愈的段崇明。 “南禾,不好意思了,我今晚……可能有点事儿,就先走了。”段崇明僵硬地挤出一抹笑。 “没事儿,我想起来还要去给外婆买桐酥饼,我和你一道走吧。” 许南禾站起身来,一席休闲的穿搭和四周格格不入,清冽的少年气无形之中吸引了许多爱慕的目光,“今天的消费我买单,祝大家玩的愉快。” 语罢,抬起酒杯轻抿一口,朝四周略一颔首,率先向侧门走去。 暮色酒馆静止大规模的喧哗,故而许南禾的操作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但在无形之中,应邀而来的各位少爷小姐还是对这个南城首富家的许公子有了初步的印象。 圈子里的清流,曲高和寡的存在。 就连段崇明组局都只是在清吧,而不是他们以往纸醉金迷的场所。 暮色酒馆坐落在江边,正门对着大街,侧门则是江畔的小路,垂落的夕阳在江边映射出金色,波光粼粼,柳树的枝叶纷飞,岁月静好,无外乎是。 门口设有几个赏景的座位,放在平时千金难求,但现在为了和首富的公子搭上关系人全在里面,以至于门口变得有些冷清。 “这暮色酒馆主打的就是这傍晚半个小时的漂亮风光,可惜今天只有我俩有这个眼福。”段崇明看着眼前的美景,一时也忘了段老爹的夺命电话,转头又高兴地和许南禾攀谈起来。 “下次请你吃饭,今天的地主之谊我收到了,很不错。” 许南禾怅然地看着飞鸟直上,心绪着实因此少了几分纷扰。 “那可不,我专门找的这个地方。”段崇明听见许南禾的夸赞乐了,转头想起自己为什么会出来又是一阵头大,“哎,我先走了。” 许南禾点了点头,看着段崇明上车,直到车的尾灯彻底消失才打开路边那辆低调奢华的黑车后门落座。 “陈叔,走吧,回松山别墅。” “诶好。” 窗外的景飞速划过,许南禾在心中暗自思量,这四天除了今天是应邀出门其余两天都在家陪着外婆,所以,这次会不一样吗? 八月三十一号晚十二点,许南禾坐在桌前,清明的视线再次变得模糊。 都不用明天醒来,他现在就知道了,他又一次陷入了循环。 - 第四次面对二柱子,许南禾已经快免疫了。 插手,不对。 不插手,不对。 所以,到底怎样才会打破循环。 许南禾想了很久,很久,久到许知远敲开了他的房门。 没等他出声,许南禾率先开了口,“爸,我想去南三中学。” 许知远都没有犹豫,也没问许南禾为什么,立马就答应了下来,“行,我和你段叔叔说一声,赶紧收拾一下,十一点的飞机,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啪嗒,房门关上,许南禾站在浴室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少顷,开口道:“不破,不立。” 如果时间重置,世界融合的契机是因为那本书,那么他终究逃不过与之纠缠的命运。不论是作壁上观还是成为局里人,他注定要踏进程晚的世界。 这才是,许南禾回到一年前的意义所在。 * 重来一次,许南禾没有应段崇明的邀约,反而是提前把他约到了暮色酒馆江边的卡座。 两个人一冷一热,身形颀长,气质卓然,面如冠玉,坐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线,惹人侧目。 “南禾,想不到你还知道这地儿。”段崇明揶揄地看着许南禾,摆了摆脑袋,“看不出来啊,你不是不爱喝酒吗。” 许南禾没理会这人的打趣,只道:“闻名遐迩的‘暮色’我在南城也有所听闻。” “也是,也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是谁,我爹都让我不要在这里惹事儿。” 段崇明咂舌,也不纠结这个话题。 “对了,你在哪个班,要不要来和我做同桌?” 面对同样的话题,许南禾这一次给出了不同的答案,“我去了南三中学。” “什么!咳咳咳……”段崇明被许南禾这一句话吓了一跳,被才进口的酒狠狠地呛住。 许南禾无辜地看着段崇明,半晌,问道:“你还好吧,用得着这么惊讶吗。” “当然惊讶了,南三,南三!许叔叔怎么会同意你去那里,和江城一中比起来南三中学就是个垃圾学校啊!” 在江城,南三中学只能算是中等,排名不尴不尬,无论是师资还是环境都没有江城一中厉害。 第5章 段崇明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许南禾,神情莫名,他觉得自家发小可能被夺舍了。 段崇明好奇问道:“你怎么会去南三?” 许南禾望着江边的暮色思量了一番,答道:“为了一个人。” 段崇明:“我靠,你早恋了!” 许南禾:“……没有。” 段崇明:“不用解释了,我都明白了,我知道了!” 段崇明用一种极其精明的眼神看着许南禾,缓缓道:“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竟然在最重要的高三跑去了南三! 许南禾:“……” 时间一晃而过,江边的“爱情”被短暂埋在了暮色之中。 松山别墅二楼卧室,暖色的灯光挂在床头,投射在许南禾身上,勾勒出线条分明的侧脸,深邃的眼看着秒针转动,滴答滴答。 跨过一格又一格,最后短暂停在十二处,下一秒又开始新一轮的循环。 时间来到九月一号,凌晨十二点。 循环的魔咒,被打破了。 第03章 初次见面 九月一号,南三中学开学之日。 南三位处老城区,周边的道路多狭窄,布满了各式各样的摊贩,巷子深处还传来火锅香辣的味道。 开学当天,南三中学门口被车辆堵得水泄不通,许南禾倚在后座感受着蜗牛的速度。 许南禾不喜欢在车内开空调,不喜欢那股空调带来的皮革味。一路上车窗大敞,不知受到了多少的打量、注目。 汽车的尾气伴着各式各样食物的味道闯入车内,辛辣的、香甜的……汇聚到一起变成了泔水的味道,引得许南禾的胃一阵翻涌。 喉结上下滚动,许南禾蹙眉,开口道,“陈叔,靠边把我放下吧,没几步路了,我自己走过去。” 陈叔闻言立马打了转向灯,加塞了旁边的车道,在路边停了车。 陈叔:“少爷,那我先走了。” 许南禾:“嗯。” 许南禾关了车门,身着一席绿白相间的校服,跨步向前。 “我天,那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不知道啊,转学生?” “真假,快去群里打听打听。” 许南禾下了车立刻成为了鹤立鸡群里的鹤,眉眼冷峻,线条凌厉,高挺的鼻梁,薄唇。 每一处都像极了小说男主。 许南禾早已适应这种场面,对周遭的一切充耳不闻。 高三七班。 站在门口,许南禾无言看着班级的牌子,也看着门口那张班主任的介绍海报。 秃头的王德厚,缺德的班主任。 他在七班门口停留,让窗边的女生一度以为他们班来了个帅气的转学生,还在兴奋中却发现这位未来的校草又向前进入了一班的教室。 许南禾到的不算早,班里已经有了不少人,见他进来班里原本的喧嚣霎那间息了声。 直到许南禾在最后排落座这份寂静才渐渐消失。 南三中学高一下分科,高三一班更是火箭班,一般不会有转学生进来才对。 一班的学委陈思语用余光看向后门,喃喃道:“我记得班主任说过一班不接受任何转学生的啊。” 陈思语的同桌王宇凡转着笔,不以为意道:“关系够硬就可以咯。” 他常年浸润在球鞋圈,许南禾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对方脚上踩的这双鞋,全球限量版,仅有五百双。 活脱脱一个大少爷。 陈思语没回他,对此不做评价。 许南禾对于他们打量的目光视而不见,单手玩着游戏,一个又一个鸡蛋被煮熟,他的收藏图鉴又点亮一页。 教室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到最后只有许南禾身边的位置空着。 许南禾玩着游戏,心思却全放在这个座位上。 书中曾写到:一班的后门是程晚的专座,一开始大家只是不想坐在角落。到了后来,这个地方彻底沦为了肮脏的存在,路过的人都捏着鼻子,仿佛程晚是什么发臭的鸡蛋。 想到这儿,许南禾退出了游戏,抬头,进门的少年正正撞进他的眼中。 少年的左耳有一根黑色的耳针,插在耳垂处,在白嫩的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黑,像是满天的夜色。 只这一眼,许南禾便知道了来人是谁。 程晚,让他陷入循环的程晚。 许南禾不愿想起书中关于程晚的描述,那些话多涩情,用一层带刺的壳去装饰少年原本的容颜。 许南禾只觉得程晚的脸很寡淡,下三白的眼甚至让他看起来格外不讨喜。 程晚在桌边立柱,神色不明地看着许南禾。 许南禾不躲不避地迎上他的视线,“你好,我是许南禾。” “程晚。” 话落,程晚落了座。守着自己的位置,一分也不逾规逾矩,把许南禾当成了空气。 许南禾对程晚冷漠的态度也不在意,他知道程晚为什么会是这个性格。 十点零五分,一班的班主任沈娜姗姗来迟。 进了门,扬声道:“大家安静。” 沈娜在一班很有威慑力,作为数学老师,是说一不二的灭绝师太,她一开口班里立马安静了下来。 “相信大家也看到了,我们班来了个新同学,按道理来说一班不接受任何转学生,”沈娜把下面的目光尽收眼底,话锋一转,“但是,这位新同学的成绩十分优异,在上学期的八校联考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也因此破例进入一班,希望大家以他为榜样好好学习,不要飘飘然。” 第6章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许南禾的眼神都变得肃然起敬,天老爷,那可是八校联考的第一名啊,他们学校的第一名都仅仅是卡在了二百名左右。 南城一中的神仙怎么选了他们这座破庙。 大家看向陈思语的目光一时变得晦涩,学委这下子怕是不好受了。 风暴中心的许南禾被沈娜点了起来,“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许南禾,应许的许,南有嘉禾的南禾。” 许南禾的声音像淬了冰,开口一阵清凉,介绍简短,只在舌尖停留一瞬,不待大家反应就坐下了。 “行,班长,安排几个人去搬书。”沈娜也不在意他的高冷,开始给班委分配任务。 一班的班长叫贾源潮,是个瘦高的小伙,带着黑框眼镜,收到任务以后招呼着体委让他再喊几个人,自己和同桌先行去教务处领书。 许南禾支着脑袋发呆,陡然间听到旁边的桌子被重重敲了几下,粗狂的声音说道:“程晚,走,搬书。” 听到这话,许南禾转过头看向站着的人,五大三粗,太阳穴的位置有一道疤痕。 这个人是……肖宇。 许南禾想起来这个情节了,肖宇喜欢陈思语,但因为陈思语总是照顾程晚他对程晚产生了恶意,少年的恶意来的轻巧,做事也幼稚。 带头孤立,不时借着体委的身份让程晚做些体力活,像搬书抬水,永远让程晚成为最累的那个人。 高三开学第一天,程晚因为精神不济从楼梯上摔下来,被路过的王德厚送到医务室。 小说的剧情由此展开。 “我和你们一起。” 许南禾猝不及防的开口让程晚和肖宇都愣住了,肖宇不在意道:“行啊。” 南三中学的教务处此刻挤满了书,一摞一摞地堆叠在走廊处。 穿着绿皮校服的少年化身为一个又一个蚂蚁,流水线式的搬运着。 贾源潮拿着书单和同桌一一核对着,见到程晚身后的许南禾短暂愣了下神,“这边,还有这边,都是我们班的。” 肖宇挑的这几个人,除了程晚和许南禾全是自己的兄弟,听到贾源潮的话他们一人抱起一摞书就走了。 整整十大摞,四个人一人抬走一摞。 “班长,你们一人搬一摞就成。”肖宇说话带着讽刺,话里话外都不提程晚,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个“你们”指的是谁。 说完一行人抽身离开,剩下四人在这,无言以对。 程晚默不作声地把两摞叠在一起,默默承担最艰巨任务。 还有一摞,他待会儿再回来搬。 程晚倾身,兀自想要搬起最底下的那层。 他还没施力,手腕便被擒住,润玉葱白的手耷拉在他的手腕,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的温度让程晚挣开了手。 “没必要一个人搬这么多,六摞,四个人分一分。”许南禾收回手,撕开这牛皮纸包裹的外壳,匀了四分之三的量给自己。 一摞书直挺挺的得有半米高,许南禾毫不怀疑程晚是因为看不见路才踩空的 许南禾说:“班长,剩下的那一摞也分掉吧,你们一人一半。” 贾源潮一直没说话,见状平分了剩下那摞,和同桌一齐向一班走去。 程晚愣愣看着脚边的书没说话,对于许南禾的做法他只是暗想道:这个转学生要成为出头鸟了吗。 看着一直没动作的程晚,许南禾扬眉道:“走吧。” 说完,许南禾也没动,等程晚走在前面才搬起了自己的一又四分之三。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程晚身后,这次没了过重的负担,程晚相安无事地回到了班里。 正在发书的肖宇看着贾源潮和王文手上的书一时间明白了什么,嘲弄似的看着他们没说话。 等他看到许南禾手上的书脸上的神情一变再变,这个家伙,愣头青吗,这么不会来事儿。 肖宇在一班横行霸道贯了,陡然来了许南禾这么一个变数,他一时非常不甘心。 大咧咧地向许南禾走去肩膀一个甩动,撞上了许南禾,哗啦一声,书本掉落一地。 “哎呀,对不住,不小心撞到你了。” 肖宇勾着唇,嘴上说着不好意思,但脸上满是幸灾乐祸,一点道歉的意味都没有。 书散了一地,两人之间的气氛焦灼,霎时间,一班教室内的交谈停了下来,只剩下书本分发的摩挲声。 程晚抿着唇,黝黑的双眸紧紧盯着掉落的书本。 他知道为什么没人去捡,肖宇是王德厚的侄子,王德厚明年就会被提拔为教务处主任,没人会去当这个出头鸟招惹他。 以前程晚是肖宇的眼中钉,所以一班的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全当看不见。 眼底的暗色翻涌,卷起一层又一层的浪花,程晚蹲下捡起自己脚边的书本。 这一举动打破了许南禾和肖宇两人之间的僵持,许南禾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这抹笑没有让他矜贵的外表露出柔软的外表,反而让他平白增添了几分匪气。 “道歉,不是这么道的。” 许南禾陡然出手,按住肖宇的脑袋就往墙上撞,哐当一声巨响,安静如鸡的众人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第一名在…… 许南禾出手太快了,程晚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回过神来的时候肖宇已经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第7章 “你!”肖宇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他在南三向来是说一不二,仗着背后有靠山,凭着一身蛮力硬是在南三为虎作伥了一年,今天被许南禾落下面子不说,还落了下乘。 肖宇怒不可揭,舞着拳头就要往许南禾脸上招呼。 许南禾凝眸,歪头躲过,看肖宇的像是在看小丑,肖宇被他这个表情刺激到了,不得章法地开始挥拳。 程晚紧张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无声退到讲台边,将戒尺握在手心,藏在身后。 真是无趣极了,许南禾捏住肖宇的手腕向下一折,拉着向后一绕,一脚踢在肖宇的后膀,砰的一下肖宇双膝跪地,发出惨烈的一声叫喊。 “啊——” 此时的许南禾完全褪去了原来那层学生的外衣,看着肖宇额角的血波澜不惊,说道:“这才是道歉,下次向我道歉记得要双膝跪地,如果你不会,我也略通一些拳脚。” 许南禾一字一句像是落入玉盘的珍珠,叮叮当啷,低沉悦耳,可偏偏配上了这一幅血腥的场面。 “你们在干什么!” 教室门口涌来一队老师,为首的正是许南禾今早留意的秃头老师王德厚,身后紧跟着的是他的班主任沈娜。 “你!你!你!”王德厚看着肖宇这幅样子一时怒火万丈,这要是被他老婆知道了自己可怎么办,“竟然敢在教室公然打架,你这是目无尊长,目无纪律,就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待在一班!” 对于王德厚的评价许南禾不为所动,只是默默退了几步站远了些,让那飞天的唾沫远离自己。 失去许南禾的制衡,见到王德厚的肖宇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哭声道:“姑父,你可要为我做主!” 他看着许南禾恨恨道:“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了他,他竟然就对我大打出手,在场的全是人证。” 许南禾对于这侄子孝顺姑父慈祥的画面没有一点兴趣,侧目看见程晚握着的戒尺时眼神微动。 “沈老师,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沈娜一直没插话,直到被点到才开口,“王老师,我们去办公室说吧,叫上两个同学作证,联系一下双方家长吧。” 王德厚一愣神,他原先是打算就在这里处置许南禾的,顺带立威,让自己这个教导主任预备役提前收到点威严。 但沈娜梯子都递出来了,他只好顺势说道,“行。” 沈娜看着王德厚和肖宇的背影久久不出声,等到人消失在拐角才望向许南禾,神情自然,眼底也没有多少情绪。 她带了一班半年,肖宇是个什么人她一清二楚,碍于王德厚她平日里不会敲打他,只能不动声色的帮一帮程晚。 没想到,八校联考的年级第一竟是个硬茬。 许南禾是校长安排进一班的,原先沈娜不同意,但是校长只跟她说了两件事。 一是,许南禾是八校联考第一名。 二是,这是段家的安排。 段家,江城的人谁不知道段四海。 对沈娜来说,许南禾的到来是一缕清风,可以让她大刀阔斧整顿一班的徐徐清风。 一班,该是读书的伊甸园。 第04章 雄鹰出击 教导主任办公室的布局颇为大气,真皮沙发靠墙摆放,红木书柜上满是古今中外的教育书籍。 一进门王德厚就跟巡视领土一样,微仰着下巴,睨视一圈。 此次打架事件的主角许南禾和肖宇一左一右地站在深红色的木桌前,静待发落,一个傲然,一个如霜,竟都不见半分慌张。 注意到王德厚的动作沈娜半阖着眼,掩盖住眼底的诸多情绪。 教导主任叫李强,是个地中海,因为考上了北城大学的博士正准备离职,对于靠着妻子上位的王德厚一直没有什么好脸色,在知道王德厚会接任自己的位置以后心里的不满直接达到了顶峰。 此时看着王德厚那副姿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办公室内的一众人马他敲了敲桌子,把姿态放的很足,俨然是要让王德厚知道谁才是教导主任。 他看了看怡然自得的王德厚,转头对着面前的两位少年说道:“来吧,都说说为什么会在学校打架。” 听见这话肖宇先发制人道:“主任,你是不知道我就是不小心撞到了这个家伙,结果他竟然开始单反面殴打我,我一直谨记校规校纪一直没还手,要不是王主……王老师来了,恐怕我会被他打个半死!” 肖宇说得声泪俱下,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说着说着竟然把自己私底下对王德厚的称呼也快脱口而出,要不是王德厚一声咳嗽,他指不定得在李强这个现任教导主任面前给王德厚拉多大仇恨。 李强正要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王德厚打断,王德厚背着手道:“我看呐,这个学生就是品德败坏、三观不正、无法无天!没有一点团结友爱的同学情可言!” 王德厚的唾沫星子飞起,话里话外都像是把许南禾定在“败类”这个耻辱柱上。 他颇为大言不惭地说道:“我都不知道沈娜老师的班上怎么会出现这种学生,要是我是班主任,一班绝对不会像个末流班级一样糟糕。” 按照南三规定,教导主任有权插手各年级火箭班的老师安排,王德厚不了解事情真相,但是却格外了解自家这个侄子,今天肯定是肖宇先找茬,但不管怎样肖宇只能是受害者。 第8章 王德厚每说一句李强额头上的黑线就要多一条,这个人简直是蹬鼻子上脸,一点官场的面子都不给他。要他看,王德厚才是真的无法无天! 心里冒火,碍于肖媛媛副校长的身份,表面上李强还是给足了王德厚面子。 沈娜站在一边没搭腔,她知道王德厚是在告诉自己今天不论怎样都要把过错推到许南禾身上,就凭王德厚是下一任教导主任,就凭他能够轻易决定自己在一班的去留。 尖子班的班主任位置多少老师趋之若鹜,干得好了那就是履历上的一笔佳绩。 权势的力量惹人向往也惹人憎恶,沈娜将许南禾轻松的神情尽收眼底。 她在想,用权势压人的王德厚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败给权势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他怎么不明白呢? “许南禾,你来说说今天事情的伊始。”沈娜不但没有顺着王德厚的话往下走,反而搭上了故事另一位主人公的线。 见沈娜点自己,许南禾半点不意外,在书中沈娜是程晚灰暗世界里唯一的一抹正能量,只是命运的安排太过黑暗,让这位有心育人的班主任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初来乍到却也领会了肖宇同学说一不二的权威,为了让他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道歉这才出此下策。”许南禾说话无遮无拦,一点也不畏惧王德厚和肖宇喷火的视线。 他这一番话说得真实,却也让身后的程晚和陈思语皱紧了眉头,他们心想:这个家伙胆子好大。 肖宇一听整个人直接炸了,他扭过头凶狠地看着许南禾,说,“新同学,就因为你心里那点阴私就对同学下手,这怕是不太好吧。” 肖宇半点不怕许南禾翻起什么风浪,只是没成想这个家伙竟然敢说出这么一番话,真是讨人厌得紧。 他以为他是谁,整个学校都知道他是王德厚的侄子,王德厚他老婆是南三的副校长更是自己的小姑。 许南禾也不打听打听南三中学谁是老大! 一想到自己今天被许南禾压着教训一顿肖宇心里就火燎火燎的,他今天一定要让许南禾吃个大过。 许南禾半分不避让,望着肖宇的眼一本正经道:“这位同学,真不好意思,一直以来和我道歉的人都卑躬屈膝的,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站着和我说话的。” 说完,许南禾倨傲地退了一步,静静等待着肖宇的狂轰乱炸。 果不其然,下一秒肖宇就要冲上来揍他一圈,被王德厚一把拉住,李强见有人要在办公室动手也立马起身去劝架。 冷静自持的许南禾和气急败坏的肖宇站在两边,反差极为强烈。 程晚悄悄挪了挪步子,离许南禾更近了些,轻声道:“肖宇的小姑是副校长,在学校嚣张惯了的,你……尽量别惹他。” 许南禾侧耳倾听着,他和程晚的距离不算近,要仔细去听才能听见程晚那微不可查的气音。 程晚的劝告在许南禾耳朵里转了个弯又溜走了,一点也没进他的脑子。他知道肖宇是什么身份,书中描述过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许南禾的脑子里,他也清楚的知道肖宇仗势欺人的性子。 看了眼被拉住的肖宇,许南禾微微勾唇,他没说假话,在南城惹了他的人确实是到许家给自己卑躬屈膝的道歉。 只是那些人无一不是败类中的败类,人渣中的人渣,也因为他们,许少爷在外的风评可谓是正义得发指。 安顿好肖宇王德厚一时间十分气急败坏,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直言道:“我看你这个学生根本没有资格待在南三!沈娜,作为班主任你也不管管自己的学生,简直是没有师德!” 师德?沈娜听到这两个词心里不免觉得好笑,她开口道:“王老师,许南禾是上学期八校联考的第一名,作为他的班主任我也无权处置他的去留。” 说白了,她就是个小小的班主任,要怎么处置他请自便。 王德厚指着许南禾的手一滞,除了南三,八校联考所有的学校都是全国排名前十的顶尖高中,每一所高校的尖子生拿出来都够南三喝一壶的。 他没记错的话八校联考的第一名是南城中学的学生,南城中学啊,那可八校里最顶尖的学校。 王德厚的心不免有些打鼓,这个学生该不会是学校花大价钱挖来的吧? 他浑浊的眼转了转,侧头看着肖宇嘴唇几番蛄蛹。 肖宇怒喝道:“姑父!”你今天要是不帮我,我就去跟小姑告状! 肖宇的未尽之意让王德厚有些气急败坏,眼下这个节点他根本不敢得罪肖宇,要是这个侄子回去给肖媛媛上眼药他指定吃不了兜着走,更别提什么教导主任的位置了! 王德厚立马厉声道:“我不管他是什么第一名,做错了事就要受到规章处置!不然南三的校规校纪就是个笑话!” 他说完又对着李强道:“李主任,你看看!这个学生的态度是何等的傲慢,根本不觉得自己有错,对于这种学生如果你不处置,那就别怪我捅上去了!” 至于捅到哪里去,自然是他那个当副校长的老婆那儿去! 程晚和陈思语这两个所谓证人半点没插上话,只能看着局势愈演愈烈。听到王的吼这满腔的威胁陈思语捏紧了拳头,紧咬着唇,心里挣扎着。 不待她开口,一个低沉的声音将将开口就被另一道清冽的声音打断。 第9章 程晚:“肖宇他……” 许南禾:“那就捅上去好了。” 程晚的话被许南禾的断了下来,一时间,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针落可闻。除了沈娜,所有人不无震惊地看向许南禾。 收到程晚不赞同的眼神许南禾心里有些怅然,记忆中那个绝望又决然的少年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太深的印象,以至于看着眼前天真甚至有些执拗的少年心里百般滋味回荡。 权势让肖宇和王德厚一直欺压着程晚,让程晚一步一步踏入深渊,深陷泥潭,挣不脱,逃不掉。 权势的甜头让他们欲罢不能,名望、崇拜、金钱……权势的伴生花,权势的擦脚布,是香是臭全看拥有的人怎么去处理它。 显然,王德厚之流就是捧着权势的擦脚布为所欲为。 许南禾长这么大怕过很多东西,人扮的鬼,鬼扮的人,吓人的鬼,吓鬼的人…… 但却唯独没怕过仗势欺人的家伙。 “李主任,王老师。”沈娜打断了这场纷争,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抹笑,很短,很精明,“校长说让我们现在就去他办公室。”她拿着手机晃了晃,屏幕上俨然是和校长的聊天界面。 她直言打断了这份沉默,一直像个局外人的她倏地插入战局,让平地炸起一声惊雷,直接拉快了进程,让这一个二个拖泥带水的家伙直面最终的处决现场。 王德厚一惊,他是想捅上去,但也没想捅到校长那去啊! 这个沈娜! 王德厚对于沈娜的举动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校长各打五十大板,用两份检讨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件事他才回过神来。 王德厚硬着脖子不甘道:“校长,你这……”这不是包庇吗? 校长笑眯眯地喝了口茶,说:“王老师,学生之间有点冲突很正常,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个道理还是你告诉我的呢,你忘了?” 上学期肖宇因为篮球比赛的摩擦对七班的篮球队长大打出手,王德厚一句“一个巴掌拍不响”直接给七班的学生定了罪。 孰是孰非,校长心里清楚,但看到隐忍不发的学生终是没再说什么。 许南禾见王德厚一愣,随即明白了什么,看来都不用他搬出江家,这个校长早看王德厚不顺眼了,借着这次机会给王德厚上演了一出“黑白颠倒”。 程晚的嘴角一直压着,他明白校长那句话是在指什么,一时间命运的轮盘翻转,他竟再次听见了相同的话术。 看着肖宇丧家之犬一样的不可置信和落寞,程晚心里除了畅快更多的竟是怨恨,原来他也有吃瘪的一天。 校长打太极似的把王德厚的话止了下来,对王德厚和肖宇的惊异视而不见。 王德厚瞪着眼,心想:搞了半天,这许南禾原来是校长的亲戚,怪不得沈娜今天两次三番地忤逆他,原来是抱上了校长的大腿! 王德厚借着裙带关系张扬惯了,看见谁越过他去都觉得是裙带关系作祟,可谓是——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 肖宇最后被王德厚领走了,陈思语被沈娜叫去帮忙,回班的这段路只剩下许南禾和程晚作伴。 江城此刻正值夏末秋初,从校长办公室往外走可以瞧见河岸边的柳树,枝叶飞舞,只剩个河底的枯水期,潺潺水声依稀可闻。 “今天谢谢你。” 许南禾猝不及防的开口让程晚脚步一顿,他头也没抬,回道:“没什么好谢的,我也没帮你什么。” 今天这一遭让程晚知道许南禾和他不一样,是校长庇护的人,这种人根本不怕肖宇,连带着自己那些自以为是的好意都变得很可笑。 许南禾根本就不需要他帮忙。 “不,你的心意对我帮助很大。”许南禾继续说,“程晚,做和不做是两码事,只要你做了,那就会在这世界留下痕迹。”就像你挣扎过的日日夜夜一样。 许南禾不是圣人,他对于自甘堕落的人没有意见,但也不会自负到觉得他们仍有被救的希望。 程晚的沉沦是外界驱动的,是这个世界的恶意让他被迫做出了那些选择,让王德厚轻而易举的把这个缺爱的少年变成了他掌心的玩物。 跳过那些水乳交融,许南禾在字里行间看见了两个字——救我。 他的同理心很强,经常感叹世事无常,所以才会一次次出手相助,从而在南城一中留下一个嫉恶如仇的善良贵公子形象。 “温良是我们的刻在骨子里的个性,但我们不能屈服于此。程晚,你要比别人更狠,比别人更强,他们才不会欺负你。”许南禾的声音沁着秋凉,让这份不合时宜秋高气爽顺从地送进程晚的耳朵,引起一阵寒凉。 第05章 再次出击 转学生把肖宇收拾一顿还让肖宇也背上处分的事迹一下子在南三中学广为流传,南三苦于毒瘤肖宇久矣,许南禾仗义之士的形象在民间甚是高大。 只是大家对他的评价也颇为褒贬不一,不少人担忧,这位转学生会不会是下一个肖宇? 身处舆论中心的许南禾对此毫不知情,只是觉得旁人看自己的眼神除了那份惊艳多了一分怀疑和崇拜。 许南禾不住校,每天早上七点半从五公里外的松山别墅赶到老城区的南三,有陈叔接送倒也不显得风尘仆仆。 他踏着步子,若无其事地穿过走廊,将从窗户中透出的缕缕目光置之脑后。 第10章 远远就听见了一班传来的阵阵读书声,中文夹杂着英文,错落有致,二十多个声道汇合在一起一起给姗姗来迟的许南禾表演了一番学术念经。 许南禾看清教室内的景象稍微一愣,捕捉到角落的程晚眼神亮了亮,穿过空旷的课桌间隙落座。他也不拿书出来,就把书包往抽屉里一塞随后盯着桌子不动,在认真苦读的氛围中有些格格不入。 程晚低着头看课本,没对自己这位同桌的举动投以半分关注。 他的声音低沉,像是伴奏的大提琴,于声势浩大的洪流中谱上那么浓墨重彩的一笔。 每个字在程晚的舌尖辗转,裹上一层不知名的糖衣,顺着风的方向流入许南禾的耳朵。他耳朵微侧,让程晚细如蚊音的音量不再断断续续。 他这样静坐了许久,直到程晚将这篇文章反复背诵了两遍才抬眼看了看程晚的耳朵,那黑色的点缀向来惹人注目。 教育具有延迟性,人总是到要身临其境才能领悟书中的意味,许南禾今天再次听到这篇文章时只觉得这句话无比的中肯。 裹着砒霜的糖曾将程晚毒得千疮百孔,故事的后面他可曾想起过这首诗? “程晚。”许南禾叫了程晚一声。 程晚扭头,猝不及防撞入他漆黑的眼眸,一愣。等了三秒眼看许南禾跟个哑巴一样不出声,只觉得莫名其妙。不再管他继续背起书来,不料才开口就又被叫停。 许南禾:“程晚。” 程晚:“……说。” 程晚的耐心有限,要不是看在昨天许南禾帮了自己忙分上,他完全不想理会这个家伙。 “你相信爱情吗?”许南禾一脸认真地求证。 爱情? 程晚眼底闪过一丝嘲弄的情绪,一时间心里想到了许多,却也没打算对许南禾吐露一星半点,只是冷漠地换了一本英文词典揭过这个话题。 许南禾哂笑,程晚抗拒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昨晚他辗转反侧,心里兀自思量着白天的所有细节。 他越是深思越是不明白,王德厚没当上教导主任之前传出的名声就不好,但多是一些倨傲做派,师德若有若无,直到当上教导主任才露出自己的丑陋、邪恶的真面目。 程晚明知王德厚是肖宇的姑父且二者同流合污许久,为什么最后还是会上了那个人渣的当。 他没记错的话,前期程晚对王德厚的态度一直不冷不淡,只是维持着尊重师长的表面作态,一直到……一直到王德厚当上教导主任以后程晚的态度才渐渐软化,这才被王德厚得手。 铃声响起,让许南禾的思绪一下子被抽空。 第一节课是沈娜的课,把平底鞋踩出高跟气质的沈娜一进门,不少困顿的学生起身自觉站到了后排,上一个在沈娜课上睡觉的同学的下场他们可谓是心有余悸。 许南禾身体微向前倾,看着窗边空着的位置眯了眯眼。 书中的时间线并不明晰,他并不知道王德厚是什么时候当上的教导主任,也不知道他和程晚此后的几番交集是在什么时候。 黑色的笔在骨节分明的手指间飞转,残影带着酷炫的动作一下子吸引了后排某位观众的目光。 “王宇凡,好看吗。” 王宇凡猛地抬头,立马答道:“不好看!”见所有人扭头看他脸皮一下子臊了起来。 沈娜嘴角含着笑,却平白让这间教室又多了几缕凉风,没有带走夏天的余热反倒让一班走神的同学背后窜上刺骨的冰凉。 “我先在这儿打个招呼,不要在我课上开小差,不论你是谁。”沈娜拍了拍黑板,抖落下一层白色的粉笔灰,“这是最起码的尊重。” 作为一班的班主任,沈娜不仅抓成绩,还很在乎学生的品行,对学生一视同仁。 “所以,许南禾,请把与课堂无关的东西收下去。”沈娜说完转身又开始板书起来。 第一次被公开批评的许南禾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乖顺地拿出一打卷子翻阅起来。 短短两天,许南禾已经摸透了沈娜的性子,他不禁想,如果沈娜一直是程晚的班主任会不会程晚就不会是那个结局? 肖宇不在的这几天许南禾除了忙着温故知新就是去骚扰程晚,不论是好意的提醒还是借着同桌的交流互助搭腔通通被程晚拒之门外。 他竖起了高墙,对所有的人和物严防死守,穿上厚重的外套把自己藏在自封的堡垒,任温柔刀一刀一刀割,他始终不动如山。 许南禾在城堡外敲了三天,城堡的主人冷心至极,全当没听见。 …… 三天过去安分守己的许南禾在众人眼中的形象终于不再那般血腥,大家的精力有限,很快就把当初的事情抛之脑后,只是每次在食堂撞见孤身一人的许南禾到底还是有些畏惧。 等到肖宇再次出山南三的平静才被打破开来,随之而来的是王德厚成为教导主任的消息,夫妻俩都身居要为,一时间作为侄子的肖宇可谓是风头无两。 当初愤然吃下闷亏的肖宇卷土重来,一来就干了件大事。 * 周五早上,许南禾踱步到班级门口,才进门便察觉到班内的氛围格外诡异。 他定睛一看,程晚面色青白地立在教室后边儿,离自己的座位远远的,那双眼瞪得老大,下三白的眼都变得不那么冷漠了。 走近一看,一窝肥硕的死老鼠横尸在程晚的抽屉里,连带着一股难言的恶臭味涌入鼻尖,血腥的场面堪比杀人现场,细碎的肉糜随着血液流淌而下。 第11章 滴答滴答……闷人的节拍让许南禾头皮发麻。 许南禾问道:“谁干的。” 没人回答,除了肖宇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避让了许南禾的视线。 肖宇蔑视着,所有的五官都配合着把“我干的”三个字贴在了脸上。 许南禾的眼神暗了暗,眼里的漫不经心一数褪去,换成了不可逾越的巨浪,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不已。 程晚没说话,藏在袖口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知道是谁,更知道为什么会是老鼠而不是蟑螂、不是垃圾。 * 五个月前。 一只老鼠光明正大地从程晚的脚边疾驰而过,夏天的裤子很薄,触感十分清晰。水亮光滑的灰色毛皮从程晚的视线中一晃而过。让程晚心脏一颤一不小心松开了垃圾袋的一角。 顺势起飞的垃圾袋失去一侧的力量在半空中开始下落,差点让另一边的方昌林满身污秽,对方赶紧松手后退这才免了无妄之灾。 程晚下意识道歉,话还没说完就被方昌林一脚踢到肋骨,力道之大让他一下子跪了下来,手掌正正碰到方才老鼠经过的地方。他一个应激,整个人倏地往后仰,惊恐不已地喘着气。 “哈!我草,程晚你个大男人害怕耗子啊?”方昌林朝程晚恶意地笑了笑,看了眼周围的垃圾嫌弃地皱着鼻子吐了句,“你给我等着,今天我算是记住你了。” 程晚半晌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污垢撑起身来,看着方昌林运去的身影,心里无端发出一阵愤怒。 他知道方昌林是肖宇的跟班,也知道肖宇因为陈思语讨厌自己,单是这份不喜就能让他们这么对待自己吗? 让他硬生生的变得低人一等,所有人都能踩他一脚。 程晚不解,尝试过反抗,反抗的结果就是被收拾一番,拳头像雨点一样快速落下,锁了门的厕所里他忍耐的闷声那样苍白无力。 最后被困在教学楼的杂物间整整一夜,清楚地听见老鼠叽叽喳喳的响动,偶尔还会察觉到脚边它们穿梭的动静。 那个夜很黑,也很冷,把程晚的心冻得拔凉,仿佛孤身走到了南极的冰川。 等到第二天程晚才被清洁阿姨放出来,没人发现他整整消失了一夜,即使是他的……父亲。 从那以后,程晚学会了顺从,反抗只会让那些人食髓知味,当石子投进湖中却没引起波澜的时候大多数人会偃旗息鼓,慢慢的就不感兴趣了。 他安生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小心翼翼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为什么,为什么忍受了那么多这群人还要这样过分的对他! 程晚只觉得世界的所有都在离他远去,抽屉里那血肉模糊泛着血腥气味的尸体占据了他的全部。 “程晚,程晚……” 谁,谁在叫他? “没事了。” 视线忽地变得黑暗,程晚被拉进一个炙热的胸膛。鼻尖传来一阵皂角的清香,混着草木和阳光的味道,周遭的所有仿佛都在远离他。 南极的冰川突兀地出现迎来了一阵春风,春风料峭,寒冰褪去,露出发芽的土地。 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顺着他后脖颈向下沿着脊背安抚,混着霜雪的声音打破了黑色的遮阳网。 程晚的心渐渐落回原地,脑海慢慢清明起来,南极的冰川离他而去,料峭的春风绕了几圈也随之消散……他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感受到掌心的颤抖归于平静,许南禾这才握住程晚的肩膀将他拉开些,垂眼正对程晚茫然的视线,“没事了,我来处理。” 说完,许南禾转身顶着所有人明里暗里的视线收拾好这一切,半分目光都没有投到肖宇身上,哪怕肖宇的视线都快化为实质在他身上戳几个窟窿。 程晚一眨不眨地看着许南禾用那没翻过几页的那打卷子包住老鼠的尸体,扔进了远处的垃圾桶。 被血浸透的书本也被一齐扔掉,血痕被湿巾擦干抹净,许南禾桌上的一整包湿巾都被用尽。 他的座位重回干净的模样,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许南禾用湿巾擦了擦手,又抽出几张纸巾搭程晚的衣袖去拉他,“你先坐我的位置。” 骤然被拉回神的程晚此时还有些呆愣,亦步亦趋地照着许南禾的话去做,坐下以后,视线还是避无可避地放在一旁的课桌上,血腥气仍不死心地暗流涌动着。 安顿好程晚,许南禾眼底的海啸以不可阻挡之势汹涌袭来,一眼锁定了看热闹的肖宇。 见他走来,肖宇嗤笑一声,以为这人是想给程晚讨公道,心里暗想:老子看你要耍什么嘴皮子。 啪的一声,许南禾上前就是一巴掌,声音异常洪亮。带来的效果比那只死老鼠都大,一举让周围的人四散开来。 “我草你大爷,许南禾!”肖宇被这一巴掌打偏了头,这一巴掌力道极大,侮辱性极强,他打了这么多年的架还从来没被谁这样对待过。 对此,许南禾只是冷眸微眯,看肖宇转过头来又是一巴掌,“我大爷死好几年了,要不我今天做点好人好事,送你去见他。” 第06章 规定 肖宇体格不是虚的,那身腱子肉不是健身房练出来而是实打实的力量。 这一次他没敢小瞧和许南禾来来往往纠缠了几番,饶是如此也还是结结实实挨了几下。 社会摸爬滚打习得的技巧对上正规的格斗手段,完美诠释了业余和专业的区别。抛开其他不谈,两人的较量看起来还真是赏心悦目,堪比拳击比赛现场。 第12章 王宇凡看热闹不嫌事大,见没人注意自己隔着两张桌子大胆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肖宇下三滥的招式到底是让许南禾吃了个闷亏。 “唔——” 许南禾的右腰被肖宇狠抓了一把,受害的部位隐隐作痛。 许南禾嘶了一声,上一次打架还是在初二,真是恍若隔世,他都有些生疏了。 眉心轻跳一下,许南禾只觉得肖宇的这记九阴白骨爪……真是下作。 课桌被肖宇踢翻一个又一个,哐当的声音作响,走廊外闻声而来的学生张望着往里瞧。 他们乍一看还以为是肖宇占上风,只是肖宇那红肿的双颊和淤青的大臂都表明了他没从许南禾手里讨到好处。 “老师来了,都住手!肖宇,快住手!”陈思语挤开人群从前门急匆匆跑进来,大声呵斥道。 沈娜落后她一步,见到四仰马翻的桌椅和满地的书本试卷,一向从容不迫的她也不免感到错愕。 “你们是想造反吗?学校不是给你们打架的地方,要打去医院打!打赢了坐牢,打输了住院,任你们选择!”沈娜生气起来毒舌的本性一下子全露了出来,冒出的火气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许南禾后撤一步,率先收了手,瞥见窗外熙熙攘攘的观众轻啧了一声。若是以往他绝不会在公众场合出手,这些事合该关起门来解决,双方彼此看不对眼找个地方用拳头说话罢了。 南三的存在对于许南禾来说更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梦,所有的细节都那样的栩栩如生又难以置信,且容不得他反抗,容不得他退缩。 他本是抱着搅乱这池春水的目的来的,按照原先的设想他合该一步步揪出肖宇和王德厚的辫子把他们一并铲除,连同那不可见人的灰色产业也给他烧得干干净净。 只是…… 许南禾的余光可以看见程晚的剪影,少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乱剧和许南禾的视线对上的时候双眼微颤,眼底划过一道看不清道不明的光。 许南禾看不得肖宇欺软怕硬的性子,见不得对方拿程晚出气,那明晃晃的挑衅全部被施加在弱小的程晚身上,每每想到书中肖宇对程晚做的那些腌脏事儿许南禾就止不住地冒火。 许南禾看肖宇像是在看一条死鱼,腥臭的鱼味让他眼中最后的温度都消逝了。 按照许教授的说法,许南禾这算是替天行道。 许南禾垂下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的情绪,大家只当他被沈娜镇住,还在想:这个转学生莽归莽,到底还是“尊师重道”的。 许南禾和肖宇再一次被沈娜请到校长办公室,直接跳过了李强的环节。这次的事件再次升级,从当初的口角之争引发的摩擦变成打架斗殴,凑热闹的学生被各班的老师逮住老老实实回了教室。 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涌动,旋涡卷着所有闯入的落叶奔赴暗河深处。 南三对于手机的管控并不严苛,只要不被发现,学校基本不会插手。有人暗自将监控上传到了学校的论坛,二人打架的视频在论坛爆火,各式各样的言论层出不穷。 …… 192l:不是,你们这些女的也太花痴了吧,脸即正义吗?这转学生和上来就动手,我看他比肖宇更垃圾! 193l:你懂什么?肖宇这个混蛋在学校借着肖副校长的名头作威作福几次了,你没长眼啊? …… 256l:五月份南三后门的那次群架不就是他组织的吗,还替小混混收保护费,欺软怕硬的性格没找到你们头上而已。 257l:但不管怎么说这个转学生也不能直接动手吧,大家眉毛下面挂两蛋,看不见是转学生先动的手吗? 258l:你要就事论事就不应该只看视频说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视频掐头去尾,不了解事情真相的时候还是让子弹飞一会儿吧。 …… 论坛匿名发言,大家说话不费钱不费力,什么话都往外冒。直到一班的同学现身说法歪掉的楼才开始重回正轨,讨论起此次事情的始末来。 沈娜带走了故事的两位主人公,让班长贾源潮负责收拾烂摊子。 相较于论坛水炸油锅的状态一班显得格外安静,沉默地收拾残局,桌子挪动的刺啦声时不时刺激着他们的心弦,不少人暗自打量着在这次事件中隐身的程晚。 陈思语拿着手机走到程晚身边,压着声音道:“别担心,沈老师和我说过,许南禾来头很大。” 所以他不仅没那么容易在肖宇手下吃亏,也不会像稻草一般轻易被肖宇背后的保护伞压倒,那些普通学生所面临的欺压和不公都不会在许南禾身上出现。 程晚恍然的神情一收,在陈思语靠近的瞬间让所有的情绪都隐了身,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的背景板。 陈思语说的话他都明白,正是明白所以才会任由事态发展,一直无动于衷地坐在这儿看着许南禾为自己出头。 程晚没有被许南禾出手相助的英姿吸引,他在想:身份、地位,这两样东西是不是足以改变一切,让阻挡在他生命中的某座高山都变得不那么巍峨。 陈思语把手机放到桌上,屏幕上赫然是258l的回复界面,手指滑动点开楼主的视频道:“这个视频的左下角有我的水杯,我刚才比对了下……应该是在方昌林的位置上拍摄的。”又或者说,就是方昌林本人。 她的声音不似以往那般轻快,字里行间都透着淡淡的落寞,像是不明白这个所谓的尖子班为什么会出现这些事情,和她所憧憬的班级氛围背道而驰。 第13章 少女的心思敏感,陈思语一直都知道肖宇对自己的那份情谊,所以尽可能避免和程晚的交际,但人的恶意总是来得无端又巧妙。 陈思语先前总觉得肖宇对程晚的恶意已经成为了霸凌,今天亲眼见到许南禾手上那层厚重的试卷也包裹不住的老鼠尸体才惊觉一切都不像她所想的那般简单。 十六七岁的少年在程晚身上感受到了绿豆般大小的权柄,很小,但却也足以让他尝鲜。 她仅仅看到了表明的孤立却不知道在背后程晚又经历过什么,在这个自尊比天高的年纪,一点点的轻蔑都宛如天崩。 陈思语怕,怕肖宇这种社会败类,也不觉得自己在对方心中有多大的地位。所以她隐忍不发,所以她默不作声。只是在不起眼的角落去知会沈娜,将所有的希望寄托于这个强大的班主任。 一山更比一山高,于程晚而言肖宇是那座无法翻阅的大山,于沈娜而言王德厚、肖媛媛是那座无法翻阅的大山。 肖宇的过错被他们轻飘飘揭过,陈思语或许想过在那之后程晚会经历更严重的欺凌……又或许没有。 程晚咬着唇边的嫩肉,细细研磨,在看到肖宇的那一记狠抓的时候眼神都荡漾着阴郁。 “谢谢你。”程晚看完视频,把手机递给陈思语。 校园霸凌这种腌脏的事情向来都是藏着掖着,知情者旁观,任受害人沉沦。 心生怜悯是他们,袖手旁观是他们。在最无能为力想要合群的年龄,许南禾的存在是那样的耀眼。 撕破夜幕的黎明,声势浩荡地登场,用刺眼的光芒吓得黑暗张牙舞爪的后退。 程晚看了好一会儿身侧的书桌,出乎意外的空荡。他的目光很虔诚,就连三跪九叩向大殿朝拜的还愿人也会自愧不如。 无法言说的日夜陡然照进了一抹光,程晚少有的生起了贪婪的情绪,他想……抓住这抹误闯的光。 不为许南禾的同情,不为许南禾身后的权势,单为许南禾本身。 未经允许擅自闯入的人要永远留下来,这是规定,程晚的规定。 — 校长办公室。 年事已高的校长目光如炬地看着电脑,声音外放着,肖宇粗犷的声音充斥在办公室。这段监控视频只记录了七点以后的画面,单看监控只能看出许南禾是个好斗分子,无故朝同学出手,行为极其恶劣。 办公室统共有五个人,除去校长和神游的许南禾所有人的心神都放在校长的神情上,不愿错过他一分一毫的变化。 随着陈沈言的一声大喝,视频截然而止。 校长不慌不忙地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滚烫的茶水,高温顺着嗓子眼疾驰,一路烫到了他孱弱多病的胃。 他慢悠悠的姿态引起了坐在黑色皮革沙发上短发女人的不满,女人穿着一身黑,衣服陈旧,鼻梁上架着一幅黑框眼镜,厚重的镜片让她的眼神变得浑浊,难以辨别。 她一开口,嘶哑的嗓音像是拉扯的锯子来回摩擦,让人十分不适,“校长,监控就摆在你面前,这件事该怎么处理你给个说法吧。” 校长:“肖副校长,你先别急,待我先问问许同学动手的原因。” 女人正是肖媛媛,南三的副校长,肖宇的小姑,肖宇此刻趾高气扬的底气所在。 肖媛媛反驳道:“我觉得没有任何必要去问他的动机,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出手,打人终究是不对的。你也看到了,肖宇为了自卫只能还手。” 她轻飘飘的一席话就把肖宇在两巴掌后先出手的报复行为变成了自卫,斗殴也成了许南禾单方面的挑事。 肖媛媛把视线投注到悠然自若的许南禾身上说:“我没记错的话这位同学身上才背了处分吧,寻衅滋事、打骂同学是大过,按照南三中学的规矩他该按退学处理。” 听见退学两字肖宇乐得扯了扯嘴角,不小心扯到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看起来十分好笑。 肖媛媛眼见心烦地撇过头去,心里烦闷得很,在许南禾身上看不到半分伤痕又更加生气。 校长快到嘴边的话一顿,又重新吞进肚子里,过了片刻重新从肖媛媛手中接过控场的大权,说:“既然如此,就请双方家长来一趟吧。许同学,你有异议吗?” “有。” 第07章 认知 他以一敌二,浑然天成的安之若素让人看不出分毫处于弱势的迹象。 许南禾的回答简短干净,又分外的有重量,他淡然一笑,“我接受这次所有的处分,但……” 话语一顿,他扭过头来看向强势肖媛媛,“我要检举肖宇同学在校期间霸凌同学。” 他的嗓音宛如南极的坚冰,又硬又冷,哐当一下把船上的人撞得七零八落。 “胡说八道!你有证据吗?”肖宇连忙去看肖媛媛,见她没露出什么不悦才又说道,“许南禾,饭可以乱吃,话,不要乱说。”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十分沉重,每个字都带着重如千钧的力量砸向对面的许南禾。 “我当然有证据,通知你的直系亲属来一趟吧,开诚布公的聊一聊。”许南禾身形颀长挺拔,从进办公室到现在一直没弯过腰、服过软,直到看尽了姨侄俩如出一辙的恶劣本性才开口吹破虚无的表象。 肖宇紧张道:“小姨,我……” 肖媛媛道:“好啊,那就请双方家长对簿公堂吧。” 第14章 肖媛媛没理会自家侄子的自乱阵脚,淬了毒的目光射向那不知所谓的少年,只觉得好笑。 事到如今她也算明白了王德厚口中校长的远房亲戚是怎么回事儿了,校长在位置上待的久了怕不是忘了这南三到底是谁说了算。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学生也想在太岁头上动土? 落地百万的白色宝马穿过教学区停在行政楼下,此时正值课间走廊上一个又一个身着绿色校服的黑脑袋靠在那儿,目光随着车身移动。 一个衣着华丽的妇人从驾驶位下了车,她拿下太阳镜,一双狭长的眼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扫过一旁破败的教学楼,随后扭着腰迈进门内。 不知是谁惊呼一声,“那不是肖宇他妈吗?” * “妈……” 肖宇见到亲妈还是有些怵,心里有些打鼓。他压根不觉得许南禾能给他定罪,只是有些担心赵梅要是知道了自己又不干正事儿铁定会停了他的卡,到时候他拿什么在他的兄弟面前炫耀。 赵梅抬了抬手,让肖宇闭嘴,和肖媛媛隔了一个身位直接在另一边一人座的沙发上坐下。 她半点不客气道:“郭校,有什么事儿直接说吧,我时间紧,不好在这儿浪费。” 校长道:“这事儿等许同学的家长到了再说吧。” 校长安抚了赵梅几句就不开腔了,任凭她怎么说。 赵梅翻了个白眼,觉得这老东西真是不识好歹,肖志辉给学校捐的图书馆是摆设不成? 瞥见一边背挺得直直的肖媛媛心里又是一阵不满,她这个副校长是干什么吃的,打架这种小事儿都处理不了。 正当她准备施压时半开着的门口传来一道气势磅礴的声音,一下子让她只得把话暂存在舌尖。 “不好意思,来晚了!” 沈娜离门口最近,光听声音只觉得来人十分年轻且充满朝气,怎么想都不觉得是可以当许南禾家长的年纪。 段家这是派了什么人来? 只见留着一头板寸男孩拄着拐走了进来,小麦色的肌肤让他看起来十分健康强壮,白色的短袖贴在他身上隐隐约约可见胸前的健硕。 紧跟其后的人看起来倒像个样子,但沈娜怎么看也不能从穿着黑西装提着公文包的人身上看出半分的豪门气质。 “这大老远的,还得是你这个……”恋爱脑。 来人正是段崇明,见周围有人硬是把最后仨字给咽下,右脚有伤也不妨碍他身手矫健地从门口挪动到许南禾身边。 许南禾挑眉,见到段崇明这个新造型眼里荡出笑意,真是好久没见过这头板寸了。 “辛苦了。”许南禾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吧。” “嗯,全在刘律师包里。”提到正事段崇明连上戏谑的表情一收,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赵梅不知道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以为这个周身都是社畜气息的正装男是许南禾的家长,颐指气使道:“你就是这位同学的家长吧,行了,来得磨磨蹭蹭的。我也不用你赔偿,带着你家孩子转学吧。” 段崇明冲刘律师点了点头,收到信号的刘律笑了笑,道:“赵女士,烦请稍安勿躁。我是诚阳律所的律师刘湾,今天来是为了处理我的当事人程晚在校被霸凌一事。” “程晚?”赵梅皱眉道,“我今天是来解决我儿子在学校平白被打的事情,不是来听你扯什么霸凌的。” “二者确实是有关系的,我的委托人许同学正是因为校园霸凌这一事才出手的。”刘律师打开他那黑扑扑的公文包拿出一个小巧的u盘,上前几步放到校长的办公桌上。 “这里面是今天这个事件的完整监控视频,包括早上六点肖宇等人在我当事人课桌塞老鼠尸体这段被删掉的监控画面。” 经过郭校长的同意刘律师把电脑屏幕转了过了,确保大家都能看见。 肖宇的视线始终没有移开屏幕,紧咬着后槽牙,妈的,贾磊阳这家伙在做什么,不是让他去联系人删掉了吗? 赵梅事先不知道肖宇闹了什么幺蛾子,匆匆扫了一眼监控不以为意地扯了个嘲弄的笑,“所以呢?同学之间的玩笑而已,这能说明什么。” 虽说她有些不满肖宇一点也没有富家公子哥的做派,但是这点破事儿有什么好把自己叫过来的,欺负就欺负了,有什么好聊的。 肖媛媛浑浊的眼球转动,看了看左前方的许南禾和段崇明又瞧了瞧右侧的肖宇,眼神晦涩不明。 肖媛媛道:“死老鼠这件事肖宇确实做得不对,但……校长,小孩家的玩笑就叫个律师来是不是太不妥当了。事情弄这么复杂有什么用,归根到底我们今天来这里是为了处理这位同学和肖宇之间的恶意事件的,按道理来说,这位同学才该是霸凌者。” 刘律师道:“是的,你说的没错我的委托人跟我说过他愿意接受这次打架事件的所有处分,当然,得是按照学校正规的规章制度做出的处分。” 刘律师三言两语和两位女人掰扯,那三寸不烂之舌硬是打得她们缩回了蚌壳。 门边的沈娜把所有人的神情、动作看得一览无余,以肖媛媛为首的恶势力,校长所处的中立势力,还有……许南禾这股新兴势力。 人的口腔里长了溃疡,嘴巴微微动作都会引起一阵刺痛,有人小心翼翼把它当做祖宗供着,有人一口咬下,咬得它喷出鲜血。 第15章 前者忧心忡忡许久,后者不日之后容光焕发。 逆流而上者,原来,是如此的精彩。 沈娜脑子里玻璃般的壳碎成了一片又一片,至此,灵堂清明。 战场的一角,被忽略的许南禾和段崇明乐得清闲,两人靠在墙边说着话。 段崇明仗着比许南禾高那么一点,看戏式的把手搭在对方肩上,对眼前的这出大戏啧啧摇头,“许少爷,南三可真让我长见识了,我真觉得这地儿……” 他苦思良久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 许南禾接过他的话道:“这地儿不像正经学校,像个戏台。” 段崇明机动地在左腿拍了一巴掌,“对!就是这种感觉,你说说,为什么没人报警呢?这事儿无脑到跟假的一样! “嫂子受苦了。”段崇明说。 “……都说了他只是我同桌。”许南禾说。 段崇明当没听见许南禾的解释,顺着说下去,“要是咱俩早点遇见他说不定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他甚是不解,南三是怎么养出肖宇这种毒瘤的,光是他一人就算了,他背后那一家子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偏偏占据着南三的半壁江山。 校领导的眼睛也跟屎糊了一样,这间学校的学生像活在旧社会,压根不会合理运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噢,对了,家长也不正常,一点也不护崽。 许南禾摇了摇头,只道:“为时未晚。” 无良作者的报社文创造的世界,不合理的东西就像那摇摇欲坠的危楼,只需要外力轻轻一锤,便会轰然坍塌。 他把肩膀上那只大手拂了下去,离这个热源远了些,凤眸轻睨。 肖宇、王德厚、肖媛媛、赵梅……一个个人物迫不及待地登场,如出一辙的愚蠢。 转学的第一天许南禾就拜托段崇明去搜集南三的所有信息,尤其是肖家人来到南三以后的所作所为。 凭着段家在江城扎根的势力,段崇明一路绿灯,很快就搜罗到了这些年来肖宇的所有罪证。 霸凌、保护费……这一桩桩一件件丑事全被肖家压了下来,连封口都不舍得用钱而是用肖媛媛副校长的身份威胁。 真是……太假了,简直不知道肖家这一门的毒虫是怎么长存的。 南三的学生完全把老师的话当做了圣旨,也把他们捧得高高的,不敢忤逆。 这种不合理的认知成为书中岿然不动的黑山,牢牢地占据在那些无辜者的前方,将远方的曙光死死挡住,磨灭他们向前的勇气,让他们永远置身于黑暗之中。 跳出书中的设定一看,他们真是脆弱得可怕。 不过,还好,他还有机会去纠正这一切。 去改变程晚既定的命运。 第08章 男嫂子 诚阳律所是江城顶尖的律所,刘湾更是精英中的精英,来之前诚阳的老板特意提点过他,这个案子十分简单,但处理好了下一个和四海集团合作的律所诚阳必定榜上有名。 这种利润超过300%的买卖刘湾说什么都不会失败的。 交手一个回合后刘律师发现对方简直就是两个草包脑袋,脑子里全是废料,说的那些话不仅不占理还毫无逻辑。 他洋洋洒洒和两个毒蛇般的女人说了半天,竟一点也不觉得口干舌燥,越说越来劲,把她们踩得死死的,只能在地上来回扭动着身躯。 …… “根据《刑法》规定,已满十二周岁不满十四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罪……应当负刑事责任。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人,犯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者死亡、**、抢劫……应当负刑事责任。” 刘律师客套完张口就是各种相关的法律条例,把对面三人吓得一愣一愣的。 “这,这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还刑事拘留?我看你是他们找来的演员吧!”赵梅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极大。 刘湾:“这位女士请你冷静一下……” 赵梅:“别给我岔开话题,报警!直接报警让警察来处理,你算什么东西!” 肖媛媛拉住赵梅的手往后扯了扯,“赵梅,你别跟个泼妇一样。” 报警对她们没有任何好处,肖宇背后做的那些事她一清二楚,擦了这么多年的屁股肖媛媛再清楚不过这件事闹到警察那儿只有他们吃亏的份。 “哈,你这个黄脸婆还有脸说我?”赵梅顿时怒火中烧,一下子甩开肖媛媛的手。 “你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全是因为肖志辉替你给教育局的局长塞了不少钱!”赵梅说。 “闭嘴!”肖媛媛一个巴掌扇过去,当老师久了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质一下让赵梅怯了胆。 赵梅和肖志辉结婚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畏惧都化作了怒气,气急败坏地抡着包就要打肖媛媛,被肖宇拉住反手就是一巴掌,长指甲在肖宇脸上留下几道深深的血印。 见着肖宇脸上的伤赵梅终于冷静下来,踌躇地正要开口。 不等赵梅说话,刘律师质朴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发疯。 “喂,你好,110吗?是的我要报警,南三中学涉嫌校园霸凌,受害者多达百人,情节恶劣……我是诚阳事务所的律师……对,现在我面前正在发生一起民事纠纷……” 方才还叫骂着的人瞬间熄了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家伙竟然真的报警了! 第16章 场面陷入前所未有的寂静,段崇明不死心地又把手搭在许南禾的肩膀上,在许南禾抬手之前开口道:“她们怎么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啊,校园霸凌就是犯罪啊,为什么一脸无知的表情。” 在安静的环境下他的这句话传进所有人的耳中,犯罪,这个词离他们太远了,远到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是犯罪。 许南禾嘴畔含笑道:“就像你想的那样。”这里的人民智未开。 世界融合之后的这几天许南禾恍惚间在想他是不是真的闯入了纸片的世界,以至于所有人都按着书中的路走着,被未知的力量桎梏着,不得回头,不得换道。 受害者无声,施暴者嚣张。 这几天许南禾尝试过去改变一些东西,最后发现全是徒劳,和程晚无关的一切他根本插不了手。 程晚就像这个世界的本源,许南禾只有靠近他才能让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让这谭浑浊的死水开始流动。 肖媛媛是个摒得住气的,肖志辉没发家之前她就是一个普通教师,最会的就是隐忍。 但尝过了金钱带来的好处就再也回不去了,那种需要看人脸色下菜的日子她说什么也不会回去的,角落里两人的对话让她的脸色发黑,阴沉如老尸。 “郭校,你不能因为许南禾是你的亲戚就这样搞我们吧。”肖媛媛说。 校长拧紧保温杯,淡淡道:“肖副校长,我从没说过许南禾是我的什么人,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我也从没有偏颇过他。对簿公堂是双方达成的共同意见,你说这话是冤枉好人啊。” 他在南三做了十年的校长,也和肖媛媛共事了十年,他的眼渐渐从清明变得浑浊,只是心里到底还是守着最后的那点初心。 贪污、腐败,这两样东西他半点没沾。 他斗不过以肖媛媛为首的那帮人,只能提拔新老师,让这群初心未泯、心怀大志的年轻教师无形中成为对抗的力量。 高坐案台,内心惶惶不可终日。 被刘湾的一套理论镇住的肖宇不可置信道:“你骗人!上一次你就轻飘飘揭过了许南禾的事情,你怎么敢说你们两个没有亲戚关系?” 见校长沉默以对肖宇更来劲了,“怎么,现在想藏起你的狐狸尾巴了,扳倒我小姑这南三就成了你的一言堂了是吧!” 自以为戳中校长痛处的肖宇脸上的焦急神情换成了果然如此的自得表情。 许南禾捻了捻手指,朝段崇明扬了扬下巴,“段少爷,不来救个场?” 段崇明玩味的勾着笑,“出场费给我结算一下?” “行,要求你提。”许南禾说。 得了保证段崇明那副不着四六的样子忽地消失不见,换上了段家小公子的皮,拿腔拿调地冲肖宇道:“他狂妄的资本自然是我。” “幸会,我是段崇明,四海崇明的崇明。” 但凡肖家想要在江城出头就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 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让肖宇变得哑然,肖家起家不过十年,肖宇跟着肖志辉去了那么多宴会,见过的豪门公子一个比一个狂妄,但从没有一个人带给他过这种排山倒海的无力感。 “四海崇明……你,你是段四海的儿子!” 赵梅惊恐不定地后退几步,走得歪歪扭扭,瞪大了双眼,颤颤巍巍地看着瘸腿的少年。 “是啊,你听说过我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段崇明说。 对上段崇明嫌恶的视线赵梅只觉得内心冰凉,完了,一切都完了。 “妈,我是不是……”是不是闯祸了。 肖宇第一次见他妈这个样子,优雅的妇人何曾这么狼狈过,段家,到底是什么庞然大物,让她被打击成这个样子。 “这件事我家不会插手,有什么不满,有什么委屈和警察说去吧。”段崇明说完侧过头问道:“可以走了吧?” 许南禾向校长礼貌地问了句,“校长,我们能走了吗。” 郭校长点了点头,温声道:“去吧。” 门外的世界萧索多了,空旷的操场,参天的树木,人烟被关在水泥房间内。 许南禾走的急,他得回班上去带着程晚一起去警局,这次擅自借用了程晚的名义联系律师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许南禾压了压手指,心里想着事,也没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哼……见色忘友的家伙。”段崇明咬牙切齿地望着许南禾走远的背影喊道:“许——南——禾!你等等我!” 许南禾贴着墙根停了下来,转过头来少有的感到不好意思,等段崇明蹦到他身边立刻道:“对不住,忘了你了。” 段崇明皮笑肉不笑道:“你当然忘记我了,你只记得你的心上人。” “别胡说八道。”许南禾说。 “我没胡说八道,我胡说九道,九九归一的九,一心一意的一。”段崇明说。 许南禾:“……”算了,不和他掰扯。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本是沈娜的数学课,因为沈娜不在就改成了自习,一班的人浑浑噩噩地上了一上午的课这会儿才静下心来,三五成团聚在一起讲着题。 见许南禾和一个陌生人一前一后进了一班教室顿时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嗡嗡的讲话声也没了。 见到许南禾的脸程晚僵硬的肩膀放松下来,后面的段崇明进了门后他松了的半口气又憋了回来,拇指死死压着笔帽,黑色的瞳孔浓稠,像化不开的墨。 第17章 他是谁? 这个问题同样出现在段崇明发达的脑回,他是谁,为什么这么盯着自己? 不怪段崇明疑惑,他虽然经手过那些材料但从没看过程晚长什么样,一直以为许南禾的“心上人”是个女孩子。 程晚的目光在一众诧异又难掩好奇的视线中实在是突兀,段崇明长这么大看遍了妖魔鬼怪一眼就察觉到了不同。 段崇明脸上乐呵呵地跟领导阅兵似的对好奇的人一一致以微笑,心里却暗暗警惕起来,这个家伙是不是和那肖什么一伙儿的,看着就不像个好相与的。 他愁绪满满,结果自家发小径直向前坐到了那人身边。 段崇明眨巴眨巴眼……艹,是男嫂子! 段崇明嘴角的笑一下子僵硬起来,心想:怪不得许南禾这么多年没有任何粉色消息,原来不是性冷淡,只是他性别男,爱好也是男。 教室的的交谈声恢复正常,吵得段崇明脑子嗡嗡的,脑子空白一片只有一个想法:完了,江阿姨知道了会不会打断许南禾的狗腿。 第09章 来日方长 “坐吧。”许南禾前面两个座位都空着,不知道人去了哪,让段崇明暂时先坐下。 段崇明同手同脚地在许南禾前边坐下,一点也没把目光放在令他心神俱颤的程晚身上,整个人安静的活像一只鹌鹑。 许南禾没注意段崇明的异常,偏着头几句话就给程晚讲清了所有事情的始末,两人把声音压得很低,成为众多声道的一员。 听完刘湾的身份程晚瞳孔一缩,“找律师真的有用吗。” 律师真的能够替冤者伸张正义吗? 压低的声音带上几分怆然,神色不明的低下头,掩盖住情绪的起伏。 “为什么没用呢?”许南禾反问道。 他缩了缩鼻子,一早上过去程晚抽屉里的血腥气倒不似一开始那般浓郁,只是还是不好闻。 程晚垂眸,在心里答道:因为这世道的公正好像不曾存在过。 他觉得许南禾应该不喜欢这个答案,转口道:“那就有用吧” 许南禾的食指在桌上无声敲了敲,对程晚这个敷衍的回答很是无奈,“法律的武器对所有人都适用,当我们面遇不公单凭自己无法解决就要积极寻求外援,人是群居动物,没有人是一座真正的孤岛。” 程晚的睫毛浓密纤长,眨动的瞬间那双眼睛一次次摄人心魂,望着程晚的眉眼,许南禾心中无端摒弃了很多套着鸡汤的话,心底的话脱口而出。 “一个人的出生不由他选择,一个人的未来却靠自己选择,我们会看到很多的黑暗,会感受到很多的不公……这冰山一角的黑暗会出现在每个人的人生中,我们可以停留,攒够力量去打败它,但不能放弃,只有真正见识过这个浩瀚的世界才有资格去放弃自己的人生。” 程晚坐在许南禾的位置上,手下压着的是许南禾的最近在做的试卷,遒劲有力的字方方正正地落在洁白的纸面,一如许南禾这个人。 没有经历过生活的苦,美好地泡在蜜罐中,活在童话世界,张口闭口就是人生哲理、条条大路通罗马。 本就站在世界的顶峰早已将世间的一切繁华美好尽收眼底,才会轻飘飘地说出这种话吧。 程晚的眼神如深井,脑海中阴郁腐烂的想法横行,他明明不赞同许南禾说的这些话,却背道而驰地说不出反驳的话。 我行我素的许南禾在南三的风评褒贬不一,有人将他视作肖宇之流,有人认为他见义勇为,有人说他仗势欺人…… 叫嚣的谣言四起,风云涌动,话题的主人公却岿然不动,没让这些碎刀子影响分毫。 对程晚来说,许南禾所有的前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许南禾这个人。 一个,拉他一把的人。 一个,擅自闯入的奔他而来的人。 “我……” “许南禾,我觉得你说的这句话特别有道理,记得发给我。我回家给我爸念一念,让他知道一下我的未来该由我做主。” 程晚和段崇明一齐开口,说出的第一个字就被澄亮的声音压下,让后面的话悄然无声说予了空气。 段崇明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完全忘记了刚才的尴尬一脸认真地转过头去说道:“嫂,咳,这位同学,你放心,我保证校园霸凌这个词再也不会出现在南三,你且好好读书。也不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了,许南禾可抵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让前面自习的一班同学侧目不已,许南禾松开手中那团紧实的肌肉,神色自然地冲他们点了点头。 好痛,段崇明觉得他遭到了背叛,他好不容易让自己接受男嫂子的存在,甚至决定在江君曼动手的时候替许南禾挡下一劫,结果竟被如此对待。 实在是可恨至极! 侧目不已的王宇凡抿着唇,绷着下巴收回视线,喃喃道:“学委,我突然觉得许南禾好可怕。” 好凶残,后面那个伤员的腿该不会就是他打断的吧? 陈思语用笔戳了戳他,“你别跟他们一样对许南禾有偏见,事实的真相是怎样你应该清楚的。” 王宇凡点点头道:“我知道……只是他处理问题的方式也太暴力了些,也不怪其他人怕他就是下一个肖宇。” 闻言,陈思语的笔一顿,在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墨点。 她倒觉得这种直接的方法来得最有用,陈思语有些惆怅,不知道这件事最后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第18章 —— 南三中学上半学年的第一周以警车的出现收尾。 红蓝的灯光闪烁,一下子成为了南三全体师生热议的话题,许肖二人打架的事情直接被丢在角落无人问津。 有人大胆联想这次警察来和许肖二人打架有关,但很快就被其他回复冲掉了。 王德厚气势汹汹地在数学组办公室堵住了正准备去吃午饭的沈娜。 “沈老师,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警察怎么会来学校?我告诉你,证据确凿许南禾这次吃不了兜着走!” 沈娜把头发别在耳后,目光从垃圾桶移到对面,看着王德厚手上那块金色手表说道:“王主任都说了证据确凿,警察自然是按照合理的流程去处理这件事,至于警察为什么会来自然是因为有人报了警。王主任,您还想知道些什么?” “你,你,我看你狂妄至极,沈娜啊,沈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稳坐一班班主任的位置了啊?” 王德厚先是气地用手指着沈娜,随后怒点几下,脸上藏不住的小人作态。 又来了,这种威胁。 沈娜不算资历深厚的老师,她只带过一个高考班,只是那个班的成绩过于优秀,郭校长这才破格提拔她为一班的班主任。 这半年来沈娜明里暗里听过了很多次这种话,灵魂疲惫到了极致,她想不起什么许南禾身后的背景,也想不起自己深夜备课的认真,想不起自己努力维护班级平和做出的桩桩件件。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算了,就这样吧。 “王主任,您要是觉得我德不配位您尽管把我头上这顶帽子摘掉,威胁的话我听多了,有时候真觉得您把狐假虎威这四个字演得栩栩如生。” 办公室内没离开的老师张大了嘴巴,对沈娜这番话倒吸一口凉气。 沈娜说完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一把推开眼前的秃顶中年男人大步离开。 “沈娜,你完了!” 身后王德厚不可置信的声音不死心地朝她袭来,沈娜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完了就完了吧,她做老师是为了教书育人而不是为了捧着别人的臭脚阿谀奉承的。 —— 乌云笼罩在南三中学上方,电闪雷鸣,霹雳一声暴动,让宵小落荒而逃。 警车事件被瞒的死死的,肖宇退学的消息不胫而走,南三的学生除了知道和肖宇有关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一周后,他们的任教老师一个接着一个的离职,为数不多的几个老师一人身兼数职,忙得不可开交。 肖媛媛曾经教过的学生带着家长跑到了江城电视台闹事,把她那些年对学生施加的体罚吐露了个干净。 江城晚报为南三中学写了浩浩荡荡的一篇文章,用词简练犀利,一针见血地痛批了南三的领导班子。 记者这碗饭不好吃,一吃就要吃个漂亮,南三的腌脏事儿被记者顺藤摸瓜全揪了出来,成功引起督察组的注意。 把南三的一众领导班子查了个遍,革职的革职,上任的上任。 谁也没想到最后因为畏惧肖媛媛只敢在老师学生面前耀武扬威的王德厚竟然成了唯一的幸存者。 肖媛媛在南三叱咤风云了半辈子,活得像人上人把普通人踩进泥里,走的时候除了欢呼没有引起半点惋惜。 江城动荡的风雨没有波及一班分毫,口若悬河的语文老师正畅谈着苏轼三起三落的波折人生,说尽了这位颠沛流离的诗人的一生。 许南禾把手机放在抽屉手指划拉着去看今天引起热议的江城晚报。 江城灰色产业被一锅端掉的消息让许南禾怅然所失,饶是许南禾见过许多人性的阴暗也不免对“夜色”的所作所为感到生理不适。 原来,早在程晚之前就有一个少年以那般屈辱的方式死在了他们的身下。 原来,程晚不是开始,是延续。 段崇明一直紧跟着这件事,许南禾从他口中得知了不少没在公众前报道的内幕。 例如,五十万买断的鲜活生命。 收了封口费的男人在警察的询问下痛哭流涕,在法律面前才想起了他的儿子,讽刺至极。 “盯着我干什么。” 许南禾一怔,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盯了程晚好一会儿,他笑了笑,“没什么。” 只是觉得这本书写的一点都不好,原来的故事因果丢失,报应消失,无辜的人承受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真是写得烂透了。 还好,他有机会为枉死者讨回公道,也有机会……去改变程晚的命运。 坏掉的地方被一点点清除,还剩下原书中最大的反派人渣王德厚。 王德厚此人靠着老婆起家,对肖媛媛十分畏惧,这些年来待在肖媛媛眼皮子底下老实得很,许南禾硬是没能抓住他的辫子。 不过,来日方长。 第10章 自爱 郭校长被牵连下位,去了江城另一个三流初中当校长,走的那天只有沈娜来送他一程。 相较于肖媛媛,这位年事已高的校长在众人中的形象近乎扁平。 沈娜很难评价校长这个人,他对肖媛媛党派的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难不说南三的乌烟瘴气有他的一份功劳。 但他又暗地寻找着破冰的方法,让涓涓细流汇聚成汪洋,一下把这个水塘填满。 郭校长的东西不多,一个箱子就塞满了。他的儿子经营着一家超市,今天来帮忙收拾东西,见到楼下的沈娜先一步拿着东西上了车给两人留下谈话的空间。 第19章 郭校长嘴角带笑,周身的气质淡然中透露着宁静。 “小沈啊,以后做老师的千万别忘了初心,初心没了,老师也就德不配位了。”郭校长说。 虽然地位一下子一落千丈,但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谭浑水摸出了不少死鱼,不仅是南三中学,江城的教育局也被洗刷了一遍。 他继续道:“我以前百般设想过我的结局,但从没有想过会像今天这样,冥冥之中我总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安排了。” “校长……” “哈哈,好了,小沈,就送到这儿吧,今后的路你就可以大大方方的走咯!” 郭校长摆了摆手,不欲和沈娜多说。车门关上,贴着防窥膜的车窗将他遮了个严严实实,再也看不见他带笑的眼。 灰色的轿车驶离,尾气飞扬,连带着过往的一切消散在空气之中。 人性总是很复杂,复杂到人本身都难以解读,沈娜往后的一生都没忘过郭校长这个人,她的……领门人。 —— 新校长上任以后雷厉风行,第一个解决的就是按表不发的处分决定,许南禾身先士卒成为了新校长示威的手段之一。 南三中学整肃学风的第一件事就是许南禾的公开检讨。 “……我怀着愧疚与悔恨写下这份检讨书,作为一名学生我不该朝同学动手……打架斗殴违反校规校纪,损害学校风气……我深刻检讨自己的过错,希望同学们引以为戒。” 少年的嗓音富有磁性,低沉悦耳,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给他渡上一层光辉,明明在检讨,却莫名让很多人觉得他本是正义的化身。 少年爱出风头,或用拳头,或用高谈阔论,或用哗众取宠,目的总是为了吸引别人的视线。 壳子开始碎掉的世界里,一切不合理的举动都在被进化,程度很缓,但很有成效。 许南禾没有成为南三学子盲目追捧的对象,大家逐渐用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虽有些偏颇但终究还是回归了正道。 “检讨人,高三一班许南禾。” 许南禾念完最后一个字,深深地朝台下鞠了一躬,态度认真,神情严肃。 他直起身,扫过台下乌泱泱的人群,眼神温和,心里不禁想起了远在国外的父母。 许知远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告诉过他,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要自己去承担那份后果,没有人跳脱在规则之外。 在许南禾十八年的人生中,许知远和江君曼身体力行地贯彻着这个准则,规则凌驾于所有,所有人都应该尊崇。 他愿意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买单,当然,前提是这份规则是正确的。 新校长也知道些许内幕,没对这个“见义勇为”的学生过多苛责,只是让他加入了思想政治班,一个受到处分的学生接受思想道德教育洗涤的地方。 思政班没有苦力活,只是老师会用尽各种话术去教导这群走上“岔路”的学生。许南禾每天的任务就是抄写,背书。 对于纯理科生来说,背书确实是一大酷刑。 “好了,下课。”讲习老师收了书宣布下课。 政思政班较普通班晚放半个小时,大家已经迫不及待冲向了食堂,毕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转瞬间教室就只剩下了许南禾一人。 少顷,门口走来一个人,提着两袋打包的盒饭,放到许南禾空无一物的桌子上,思政班单人单座,程晚和许南禾挤在一张桌子上,也不知是不是没注意,程晚占据的面积远超二分之一,明晃晃超出了先前牢牢守护的分界线。 “谢了,其实我可以自己去食堂吃的。”许南禾礼貌道谢,一边把属于自己的那份盒饭打开一边说道。 “我心里过意不去。”程晚淡淡道。 “你知道的,无论是谁我都不会视而不见的,你没有必要让自己负担这么重,我做这些……” 程晚打断他,“吃饭吧。” 程晚的眼一直垂着,强迫自己不去看许南禾的眼睛,看那温柔又冷情的眼睛。 他一口饭要嚼很久,饭菜绝不混在一起吃,筷子永远只夹一道菜,硬是把吃饭变成了不得不做的事。 没有享受,只是为了满足机体的需求。 许南禾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他感觉得到程晚把自己当做了朋友,只是他并不需要程晚去为自己做这些,不管是那些被罚抄的内容还是每天的两餐,不像平等的社交,而是付出的讨好。 眼神撇过程晚完全没动过的两道菜许南禾的手顿了顿。 竖日中午,程晚照旧给许南禾带了饭,两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教室的后排吃饭,没有谈话,气氛诡异又和谐。 “下午别带饭了。”许南禾说。 程晚握紧了筷子,眼神晦涩不明。 “我外婆刚给我发了消息说下午我送饭,”许南禾给陈叔回了个消息才继续道:“尝尝她的手艺吧。” “……好。” 心里那股郁结倏地松散,程晚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程晚每天最期待的就是饭点,只有待在许南禾身边他才会心安。肖宇的退学对程晚来说更像是一场梦,在许南禾离开一班的这几天他都觉得空虚不已。 甚至在看到不远处的方昌林和贾磊阳时心里猛的一颤。 许南禾的位置早没了那股特殊的清香,他焦躁的情绪无法安抚,藏在平静的皮囊之下,疯狂叫嚣。 第20章 他很难理清自己是个什么感受,就像抓住了唯一的光,黑暗的世界少有的变得明亮,从此,便再也放不开手。 等望不到程晚的背影许南禾才长舒一口气,他有些招架不住程晚近似黏糊的靠近,从小到大他从没应付过程晚这种敏感缺爱的人。 作为朋友,他潜意识里把程晚当成了一个易碎的玻璃娃娃,下意识收起了自己所有的冷气,毫无防备地将这个人纳进了自己的领土。 他清楚地知道程晚会牢牢抓住每一份难见的温情,一如书中那般,偏执,固执,硬是要撞到南墙才会回头。 手指无声敲动,铺成乐章,思考者在思政班的角落化作雕塑。 许南禾只知道程晚所有情绪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雨夜,一个让程晚精神遭到重锤的雨夜,在那之后成为主任的王德厚才会借着老师的身份趁虚而入。 敲动的左手一停,从桌子里拿出一个纯白的本子,翻开一看,秀气的字迹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所有的横线。 许南禾静坐在那里,五感感受着空无一人的教室渐渐被填满,欢声笑语充斥,让那份寂静转瞬即逝。 许南禾心想:我得让程晚学会爱自己。 做事要尽善尽美,要解决问题的本源。 光不一定全是纯洁无害的,有些光会灼伤人的皮肤,让它溃烂,不会辨别的人终有一天会受伤。 学会爱自己,学会依附自己,当自己足够强大才会视外界的干扰如无物,活出自己的人生。 灿烂也好,肆意也罢,终归是自由而明媚的。 人这一生终究是要靠自己过活的,亲人、朋友、爱人,终究只是灵魂的短暂共鸣,没有谁会陪着一直走下去。 —— 下午五点半。 思政班一哄而散,许南禾掏出兜里震动着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少爷,我已经到学校门口了。” “好,陈叔你待会儿别叫我少爷,跟外婆一样叫我南禾就好。” “少爷,这不合规矩。” 江家在江城算是名门望族,江家家主江应知平日很重规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尊卑分明,在这个平等的社会硬是奉承着阶级分明那套。 直到他去世,这个规矩才被江外婆一点点敲碎。 “陈叔,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况且,我现在的身份只是许南禾。” 不是江家的少爷,不是许教授的儿子,单单是许南禾本身。 这也是许南禾喜欢在公立学校上学的原因。 “好吧……”电话那头陈叔语重心长地拖着尾音答应了。 陈叔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忙音叹了口气,满脸的慈祥,少爷长大了愈发有小姐年轻时候的样子了,如出一辙的喜欢自己独立的人格。 陈叔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了,见到许南禾立马把手里的两个大保温桶递了过去。 “南禾,我先走了。”陈叔说。 南禾两个字说得生涩别扭,好在字少不细听都听不出来。 陈叔下意识去看边上那个孩子的反应,对上他平直青涩的视线心下一安。 “好,陈叔您路上慢点。”许南禾点点头,叮嘱道。 程晚乖巧地看着许南禾的“叔叔”,心思百转千回,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11章 青苹果 这个时间节点大家基本都在食堂,教学楼零星散落着几个人,而教学楼和校门口往来的路分外空旷。 南三位处老城区,学校不大胜在绿化不错。放眼望去,一片绿色。爬满蔷薇的铁栅栏阻隔着外界,玫红的蔷薇附在黑色的围栏上,更显粉嫩。 许南禾说:“找个地方吧,食堂这会儿人太多了,教室的桌子也放不下。” 程晚说:“去茶艺室吧。” 许南禾:“嗯?那里没人去吗?” “没有。”程晚摇摇头,看着脚尖神色平静寡淡。 正如程晚所说,尚美楼的茶艺室空无一人,木质的流水桌很结实很大,放下江外婆的爱完全不在话下。 许南禾略扫了一眼,准备的菜品虽多,量却都不大,心想:看来外婆今天的心情真的很不错,刘妈说的话都听得进去了。 等许南禾把所有东西都摆放好,刚要开口就看到程晚端正地坐在那儿,眼神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菜。 许南禾还是第一次见程晚这个样子,眉眼间少有的生动神情冲淡了他以往周身不散的阴郁。 “动筷吧。” 得了话,程晚端起碗筷神情还是有些犹豫,左看看,右看看,有些无从下手。 “尝尝这个。” 许南禾特意叮嘱陈叔带了三双筷子,他用新筷夹起一捻芹菜炒牛肉放进程晚的碗里。 嫩滑的牛肉配上绿色的芹菜,看起来就让人食欲大振。 许南禾收回手,见程晚一直盯着碗不动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不吃芹菜吗?” 程晚长长的睫毛抖动,回道:“没有。” 他夹起一根芹菜放进嘴里,嘴巴嚼动,几下就吃了下去,随即又夹起一根,完全看不出一丝不情愿的意味。 见状许南禾心下稍安,这才开始动筷。 等许南禾把目光移开,程晚才皱了皱眉,眼神划过一抹嫌弃,他最讨厌吃芹菜了,但是……今天的芹菜好像还能接受。 厌恶的情绪密密麻麻地被难以言说的情绪缠绕包裹,程晚的灵魂和身体仿若割裂,彼此之间却又连着若有若无的细线。 第21章 味觉的记忆可以存留多久? 若是以往程晚也不知道,但是现在他觉得味觉的记忆会长存很久很久,或许一辈子也不会忘。 原来他没忘过家的味道,只是太久没尝过骤然接触引得心神晃动。 程晚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在他仍有机会重温这份温暖,不幸的是中间隔了长长的十三年。 飘零的人借住在外来人的家里,贪图着顺带的温暖,得到短暂的心安。 他来者不拒,许南禾给什么他就吃什么,分外乖巧。 许南禾吃得快,吃完了就盯着程晚,视线落在他动作的腮帮子上暗想:也不挑食啊。 等程晚落筷许南禾几下就收完了桌上铺张的一切,用湿巾把桌子擦了一遍,趁程晚还在出神伸手摸了一把他的头,说道:“走吧,该上课了。” 直到走到门口手心还残留着那份顺滑的触感,五指微拢,热意不散。 程晚慢一拍感受着头顶一触即逝的按压,等许南禾走了好几歩才起身跟上。 “……你的手才收完碗。” “唔,好像是沾上油了。” “……” “骗你的,我用湿巾擦过了。” 灯光一关亮堂的茶艺室一下子漆黑一片,只剩远处传来的说话声成为唯一的生机。 —— 许南禾在思政班待了一个周,期间程晚跟着许南禾吃了两餐的“外婆菜馆”,不知道是不是许南禾的错觉,他总觉得程晚的食欲好了很多。 不过“外婆菜馆”只开业了两餐就歇业了,告假原因是:累了。 于是许南禾试图让丰富程晚的菜系,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先半强制地给对方夹菜并附上一大堆养生理由。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嘴遁的力量过于强大,程晚还真把碗里的菜都吃掉了。 见此许南禾不由感叹,原来不是外婆的力量啊。 —— 等周一开学许南禾再回到一班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南三惹到桃花,关于他的那些负面评价好像一瞬间被洗白了一样,视他为洪水猛兽的人又对他变得亲近起来。 “许同学,我想和你一起进步……” 女生羞涩地低着头,双手背在身后不敢抬头看少年的眼,就是脸也不敢多瞧。 少年少女间的情意就像青苹果,生机盎然又青涩可口,有的止步于此留下青春的印记,有的成为了红苹果将情意孕育成熟。 但不管哪个,都格外惹人注目。 “咔——咔——咔——” 自动铅笔的笔芯一点也不结实,轻轻松松在程晚的手中断了一截又一截。 他坐在墙边,透过右前方的窗能够轻而易举看见门口的两位佳人。 哈,佳人。 程晚的脸色阴沉,眼里的愤怒和无措昭然如揭。他并非不明白许南禾是多少人的心有所属,但程晚不懂,为什么许南禾还不进来。 你在犹豫什么? 许南禾被告白的女生堵在前门,他站在那儿还时不时收到其他班的人装作不经意走过投来揶揄的一瞥,背后也投注着道道视线。 许南禾面冷,周身的气质卓然,在处理这种事的时候态度却分外真诚不见一丝高高在上的傲慢和自以为是。他没有半分不耐地听完女生的最后一句话,认真道:“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们并不了解彼此,抱歉。” 女生见许南禾语气温和,心里还抱着侥幸,不死心道:“我们可以先做朋友。” “这种事讲究顺其自然,祝你能遇到对的人。” 许南禾拒绝了女生的提议,不欲过多纠缠,怎料一转身就把身后的人撞了个踉跄,他赶忙伸手拉住对方的胳膊,“没事吧。” 他下意识问了一句,问完才发现这人是程晚,许南禾一怔,脸上客套的情绪一收,问道:“你怎么不声不响地站在我后面,要是我没收住力你摔了怎么办?” 他语气没什么温度,脸上愠色一闪而过,程晚正正站在他身后,背后正是讲台,尖锐的棱角要是正撞上他的头后果不堪设想。 “我又不方便打扰你。” 程晚淡定地抬眸,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把责任推到了许南禾身上。 “你可以从后门走。” “前门更近。” “走的路不都一样?” 许南禾气笑了,眼底待了点温度。他侧着身,门口的女生将他转变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这份情绪真实生动和方才应付她的客套截然不同。 饶是在生气,说出的话却比拒绝的话来得有温度。 “我要出去。”程晚拒绝回答,推开许南禾出了门,和女生擦肩而过的瞬间投以不经意的一瞥,满是警惕。 女生怔然地待在原地,心里猛然升起了一种荒诞的猜测。 在见到教室内的人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她的心一沉再沉。 —— 洪水是堵不住的,程晚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 一个又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出现在一班门口,脸上不约而同地都带着少女的羞涩,那片薄红看得程晚心情郁躁。 “你名气真大。”程晚不痛不痒地刺挠了一下准备去回绝的许南禾。 许南禾无辜地耸了耸肩,“我早在论坛回绝过了。” 这个世界是不是还没变正常,为什么他的粉色泡泡突然冒了起来。 许南禾早在第一次拒绝那个女生后就在论坛说过自己要是有喜欢的人会主动出手,让大家不要再自荐了。 第22章 但这几天络绎不绝的告白显然表明他那份委婉的拒绝不仅没起到任何作用,说不定还起了反作用,因为总有人相信自己会是那个例外。 程晚死死攥着手,指甲陷进肉里挖出深坑,觉得窗外的那两个人真是好生刺眼。 他看见烦,看不见更烦。 程晚从许南禾脸上那客套的表情得到了些许的平静,他松了手里的力道,浓黑的墨在眼眸凝聚,摇摇晃晃地向下坠落。 许南禾再一次拒绝了萌芽的情意,身心俱疲地回了座。 “我觉得你说得对。”许南禾喟叹一声道。 “什么?”程晚问。 许南禾噼里啪啦打着字,回道:“我该说明白一点的,就说自己现在不准备谈恋爱好了。” 许南禾恋爱经历为零,拒绝经验也不佳,以往陈沈言在身边无形中帮他挡了很多桃花,这还是他第一次自己应付这么小鹿乱撞的女孩。 这真是一门技术活,许南禾觉得她们的热情完全不亚于洪水猛兽,以前还真是辛苦陈沈言了。 许南禾想了想觉得陈沈言要的那套书也不是不可以。 程晚望着空白的试卷淡淡道:“你该说你这辈子不准备谈恋爱的。”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许南禾摇头。 程晚微微侧身看着摆弄手机的许南禾,说:“你要是想永绝后患就按我说的做。”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声音醇厚,带着一点强硬,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什么底气的样子,若是仔细去看还能看见他眉眼间的那份不忿。 许南禾瞳孔微张,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程晚对上他诧异的眼心脏皱缩,呼吸错乱,酸涩不已。 第12章 猎人 “我就这么一说。” “行啊,你帮我发吧。” 两道声音一齐开口,程晚尴尬躲闪的眼神一凝。 许南禾单手撑着脑袋,手腕一翻拿着手机在程晚眼前晃了晃,“那拜托你了。” 许南禾答应的干脆,脸上也没有半分的不情愿,嘴角噙着微不可查的笑,眼底的温度灼热烫人。 说话变强硬了,有进步。 许南禾硬是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让拒绝一切接近的程晚站到了门边,愿意开口去问门外是什么人。 会顶嘴,会强装镇定地发脾气,从竖起尖刺的刺猬到现在愿意收起尖刺的刺猬,变得有情绪,变得有血色。 逐步摆脱那份抗拒和不信任。 会发脾气是好事,说明程晚潜意识里觉得他是可以依赖的对象。就像许多人只会对亲近之人发脾气一样,只是仗着对方的包容上跳下窜,自始至终都未掌控真正的主导权。 不过,在许南禾这里程晚永远拥有主导权。 他迫切希望对方能够重新建立起新的、健康的、正常的人际关系,从对等的交往中摆脱以往不堪的一切,改写曾经窥见的结局。 或是因为挣不脱逃不过的命运,或是因为同理心作祟,许南禾愿意成为对方这一站的过渡人。 不求回报。 程晚呐呐应声,手指不太灵活地接过脸边的黑色方块,嘴角的弧度上扬一度,弱到只有本人知道内心的涌动。 他的眼神发亮,把许南禾编辑好的东西全删了,又换上了更冷心冷情的文案。 直接掐断了许南禾一辈子的桃花。 “给。” 程晚声音上扬,眼尾带着点不自觉的高兴。 许南禾把手机揣进口袋,随口夸了句:“嗯,这次你又立大功了。” 程晚埋着头写卷子没搭腔,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此刻心情很好,对许南禾这句随口的夸赞很是受用。 大课间一晃而过,化学老师在讲台上讲得唾沫横飞,一班的物化生老师向来不对一班的学生做过多的要求,只要不在课堂上闹出幺蛾子并且保证总体成绩稳在断层第一即可。 不少人都在埋头写着什么,程晚也是其中一个。看着程晚飞速划拉的笔尖,许南禾搓了搓手指。 程晚的成绩在一班的中下流,处在不尴不尬的位置。 南三的教学水平其实不错,但和许南禾曾经待过的南城一中相比差距就大了,横向对比不可取,只有纵向比较才能知道差距。 对许南禾而言,南三中学并不是一个优秀的高中。 好的环境可以改变很多东西,许南禾深谙父母和老师是人生路上最大的缔造者。 偏偏程晚一个都不曾拥有。 许南禾怅然所失地回想起了书中一笔带过的某个情节。 【飞扬的碎纸屑飘飘落下,零星几点落到了程晚青紫的背上,让半死不活的人又是轻轻一颤。 他空洞的视线落在眼边的纸屑上,依稀见还能靠着半个赛字。 他闭上眼想断送了自己这场不切实际的梦,但半身不遂的疼痛却让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前方无路,只有死胡同。】 呼吸一滞,许南禾状似不经意偏头,见到生机仍在的程晚才压下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他难得在程晚面前变沉默,疯狂刷着竞赛题试图用学习的狂热去掩盖内心的种种猜测。 一天下来,两人之间说话竟没超过二十句。 前桌好长时间没听到身后的说话声了,他几次回头张望,瞥见两人如出一辙的冷漠防备后又悻悻然地转过头去。 他耸了耸肩,感到脊背发凉,好冷。 第23章 南三不要求强制住校,晚自习一结束不少人都背着书包往校门走,许南禾亦是归家的一员。 他踏入人海,最后消失在远处的夜幕之中。 苍茫的月色周围没有星星,只有遥远的天边才有星辰闪烁,程晚孤零零地站在偏僻的走廊一角,遥遥注视着人潮涌动。 收回视线,程晚端详着手心的四个深坑,发红,显眼。 自大课间后许南禾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程晚不信他做出来的伪装,他对情绪敏感至极,一下子就发现了许南禾蓦然的沉默。 毫无缘由的,突如其来的,他一点也不知晓的。 许南禾他单枪匹马地闯入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在南三除了程晚他没有任何结交的人,总给人一种他早晚会抽身离开的错觉。 许南禾游离在所有人的世界之外,偶尔心善地伸出手摸了摸程晚的头,留下一点温情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徒留程晚在原地打转。 程晚都快忘了他们只是同桌,一对只要许南禾出了校门就再也不会有所联系的同桌。 未知的联系方式,未知的来意,未知的一切终于在这个夜晚一拥而上填满了程晚所有的空缺。 早在看见许南禾的第一眼程晚便知道这个人是冲他来的,他把许南禾眼底的打量、怜悯、势在必得看得一清二楚。 程晚一开始是警惕的,但在他贫瘠无光的生活中许南禾的存在实在是太耀眼了,耀眼到他的双眸只能看到许南禾一个人。他不知道对方打得什么主意,但也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贪图的地方。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让许南禾自愿留下,永远留下。 程晚从小到大从没能留下什么,父亲成了别人的父亲,母亲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只剩下他留在原地仍旧贪图着已不存在的温情,他左看右看恍惚间发现自己早已没了归处。 这一次,他想要许南禾留下。 月光下,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拖拽着树影,成了形态诡异的怪物。 —— 许南禾心思沉重,晚上也睡不安宁,眼睛一闭白天回想起的那段文字反复在脑海中翻涌,文字脱离纸面铺成画卷。 他出现在赤身裸体的程晚身旁,第一次亲眼见到了文字轻飘飘描述出的痕迹,那么刺眼,那么让人心惊。 不剩多少余气的人突然睁开眼看着擅自闯入的许南禾,无神厌世的眼望着他流出泪水,彻底洇湿了眼边的纸屑。 “好疼……” “许南禾……” 许南禾僵硬地站在那儿动弹不得,只能看见眼前的画面倒退被吸入黑暗,下一秒飞鸟一跃而下,血花四溅! “呼——” 许南禾一下子惊醒,坐起身来按了按眉头,梦里的所有随着身体的苏醒消散,除了程晚的那双眼他什么也记不清了。 拉开窗帘,天边微微泛亮,许南禾无言站在窗边好一会儿才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若他想的没错那被撕碎的东西应该是竞赛的报名表,作为程晚曾经想要向其他老师求助的一个信号。在无数场性/事后程晚曾被嘲笑是异想天开的“学霸”,这个称呼绝非是空口无凭的。 所以,程晚也试图求救过吗? 寄希望于成为那个老师的学生,能够在他的羽翼下获得片刻的喘息,哪怕已经心神俱损。 后来决然一跃而下的他心里究竟有多崩溃许南禾不敢想,因为程晚不再是书中的程晚,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有自己的小性子。 他再也无法把那本书和这个世界割裂开来。 许南禾看着空白整洁的桌面,思绪翻涌。这些天来的设想终于有了个开头,许南禾决定让程晚先一步脱离南三,毕竟对于陈年的病疴而言刮骨疗伤最为有效,换一个环境重新开始吧,重新去感受少年人本该拥有的肆意的青春时光。 他打开电脑搜索江城一中的学校官网,如果没记错一中每年都会有交换生名额,但这个名额极少,每年只招十个学生。有意向的学生都可以报名,按照招生考试分数的高低依次录取。 看了近十年一中官网的挂网公示许南禾发现南三从没有学生参加过一中的自招考试,这姑且可以算作世界融合的漏洞,许南禾沉思着又飞速划拉着鼠标点开往年的考纲。 粗略扫了一眼许南禾心下有数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摸清程晚的真实水平。 程晚一直隐藏着真实水平是因为肖宇吗? 许南禾想来想去觉得这个答案最符合书里的设定,报社文的主角要被打压,要忍受非人的折磨和痛苦,要被命运踩到泥里。 许南禾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灰暗的光影。 现在离上学的时间还早,许南禾把做过的没做过的竞赛卷子全翻了出来,挑挑拣拣选出了几张综合的来。 许南禾眨了眨眼缓解了些许干涩,心说:“先试试吧。” 试试这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许南禾到学校的时间也比往常早了不少。 大家一门心思晨读,只有许南禾把心思放在了编谎话上,他在想该怎么不动声色地让程晚把这些卷子当成所谓的作业。 毕竟,他还没想好程晚不愿意做怎么办,他到底是没办法强迫他做不愿意的事情的。 一直到数学课结束,许南禾才找到机会。伸手接过前桌递来的卷子,许南禾趁着程晚不在眼疾手快地把自己准备的一打卷子放到了程晚的桌上。 第24章 面对前桌惊疑不定的目光眸子微挑,淡定十足。 等程晚坐下许南禾欲盖弥彰地说了句,“这是今天的作业,刚才你不在我帮你放桌上了。对了,这些卷子要在晚自习前写完。” 统共才朝后面递了两个卷子的前桌悄悄向后一撇心说:原来学霸都是这样学习的,原来平时的悠闲都是装出来的,一做就做这么多张! 他兴致勃勃地掏出了桌角积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重重吸了一口气,跟一旁的同桌小声说道:“你完蛋了,我掌握了真正的秘诀了。” 秘诀就是,别人做的事你翻倍做,别人学的习你翻倍学,别人刷的试卷你翻倍刷! 同桌:“哦,加油。” 他耳朵挺好的,眼神也不差,对同桌的异想天开不做评价。 许南禾等了一会儿也不见身边的人提出疑问,心里瞬间安定下来,看来这招偷天换日还是有用。 接下来的课程晚一节没听,全身心埋在了许南禾的煞费苦心上。 秋风乍起,树叶沙沙作响,橙黄的叶子摇摇欲坠,藕断丝连地粘黏在树上不愿离去。教室静谧,所有人伴着风声在学海中乘舟前行。 见程晚轻松写完最后一个数字许南禾眯起眸子,这已经是第四张了。 竞赛的脑子是天生的,后天的人力付出再多也没办法赶上。 从数学,生物,物理,再到化学。 所有竞赛的题目程晚都轻轻松松完成了,没有一点卡顿,这不仅仅是天赋。知识不是凭空产生的,这只能说明程晚曾经或者现在一直对竞赛有所涉猎。 所以,许南禾包暴露的。 程晚没朝左边瞄过一眼,余光中把许南禾略有所思的神情看了千万遍。 他落下最后一笔,然后把卷子随手塞到一边。 程晚不傻,他在南三待了一年了,一班平时的作业是什么水平他不是不知道。程晚不爱出风头,出风头意味着张扬,意味着成为最显眼的攻击对象。 不管是恶意的揣测嫉妒还是善意的崇拜敬佩,他统统不想要。 过往的所有经历都在告诉他,没有人会真的希望他出色……除了许南禾。 虽然程晚很讨厌对方靠近后又骤然抽离的温度,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他只能接受。 不要急,慢慢来,程晚对自己说道。 优秀的猎人总有着无尽的耐心。 第13章 我们拉钩 饭点教室空了一大半人,不去吃饭的多是想要减肥之辈。 角落里的两人岿然不动,一个在想怎么解释,一个在想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许南禾把卷子一张一张放好,末了又在桌上颠一颠,总之动作很多。 “手好酸。”程晚看不下去了,盯着自己的手默默说道。 听到这话的许南禾心一咯噔,来了。他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对这次的偷天换日不予评价。 “我给你揉一揉?”许南禾打着商量,哪还有昨天的冷漠,一门心思地想让程晚忘记今天自己干的蠢事。 果然他还是不适合说谎,说谎是要遭报应的。 程晚眼神闪了闪,把右手递了过去,他侧着身子看着许南禾挑了下眉:开始啊。 许南禾慢半拍地握住那截瓷白的手腕,大拇指按上腕关节揉捏转动,顺着触及手背的每一个凸起。他一个地方都没放过,全方位地照顾着所有肌肉牵扯的地方。 修长的手指强硬地插入秀气的指间,十指紧握向后掰扯,期间不停收缩间距让每根手指充分受压。 程晚的手要比许南禾的手小许多,每一根手指都透着白瓷的轻盈,当许南禾骨节分明青筋隐约浮现的手掌抓住时才发现和程晚的瓷白相比他真是相形见绌。 许南禾神情认真,揉捏的动作十分具有观赏性,看不出一点狎昵的味道。 为了江外婆许南禾学习过专业的推拿按摩,此刻对于手腕肌肉的缓解亦是不在话下,他自认力度把握得极好,但还是没想到自己揉捏过的地方会泛起一片薄红,衬得程晚的手分外娇嫩。 尤其是手背,后来的红肿泛起,乍眼一看像是被热水淋过。 许南禾握着程晚的手一看,不禁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太久没使用这项技能导致他把握不住力度了。 直到后来许南禾才从陈沈言的嘴里知道原来报社文里的主角都有特殊天赋,比如吹弹可破的肌肤,又比如非常敏感的…… 但现在的许南禾还是个单纯的、未经风月的少年,见此情景连忙吹了吹,温热湿润的呼气洒在粉嫩的皮肤上,让程晚的右手一颤。 “你在干什么?”程晚问,许南禾先前的按摩没让他起半点波澜,这突然起来的一吹让他眼睛骤然一缩。 “我给你吹一吹,你受不住怎么也不跟我说,手红了这么一大片,没有精油用这种力道干搓皮肤受不住的。”许南禾有些自责,没放开程晚想要收回的手,说完又呼呼地吹了一会儿。 少年精致的脸带着小心翼翼的神情,手里握着的不像是手腕倒像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砰,砰,砰……心脏跳动的声音带动着胸腔共振,一股脑打在耳膜,声势浩大。 程晚的喉结上下一滚,用了点力挣脱开来许南禾的桎梏,他闭了闭眼压下心里又被挑动的情绪,说道:“说吧,为什么要让我做竞赛的卷子。” “程晚,你有没有想过去一中。”许南禾正色道。 第25章 “什么意思。”程晚手心攥紧,不敢深思。 “就是表面上的意思,别待在南三了,以你的水平去一中绰绰有余。”许南禾认真地看着他,言辞恳切,“和我一起去一中吧” 忘记这里发生的一切,重新开始。 你的十八岁应该是绚烂的,是橘色的海,而非暮色沉沉。 程晚神色怔然,怎么也想不到许南禾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耳膜鼓动地更厉害了,脑海空白一片,嘴唇上下一张,那个即将脱口而出的好被咽下。 “让我想想。” —— 那天后两个人都没再提过这个话题,不约而同地把这件事压在了最底下,等待着醒悟的人重新拾起。 临近国庆假期的这三天许南禾变本加厉地把竞赛的难度一步步升到了a级,程晚手上的动作终于慢了下来。 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无尽沉思。 放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不仅学生蠢蠢欲动,老师也没了心思对牛弹琴,在班里放起了电影,平铺直叙的叙事方式缓缓拉开序幕,将一个人的一生娓娓道来。 后排角度不好,宁愿看传记也不愿做卷子的人抬着凳子就挤到了前排,转瞬间后排就不剩几个人了。而许南禾的前方更是空旷一片,毕竟是最为偏僻看电影又反光的角度。 许南禾支着下巴悠闲地看着主人公放下一切奔赴大山,对于反光的屏幕一角也不甚在意。放在桌上的右手忽然被轻轻一压,许南禾看也不看地把那只手抓住轻车熟路地揉捏起来。 按了一会儿许南禾低头看了看握着的小手,随意地捏了捏,入手软滑,手感极佳。 这些天来程晚对于许南禾给的卷子来者不拒,只是每次都要收取一定的费用,例如许南禾的事后服务。 许南禾正揉着,掌心的手却招呼也不打地飞走了,还不等他发问空无一物的手心又被塞进一只白嫩的手。 透着凉的干燥手心重新占据了这个位置。 许南禾侧眸,正对上程晚的眼,笑问道:“怎么,今天左手也难受?” 他这才发现原来刚才是左手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怪不得触感更细嫩些。 程晚点点头,对此不置可否,见许南禾不动还挠了挠他的手心。 许南禾笑着摇摇头,抓住作乱的手指,任劳任怨地开始给正主细心按摩起来。 “你会一直这样吗。”程晚眼神澄澈,轻眨了下眼。 股掌之间的手心粉嫩泛红,藏在皮肤下的毛细血管充分发挥着它的守则,时刻张扬着存在感,哪怕弱小,千军万马的力量集结下来也不可小觑。 许南禾把手心翻了过去,覆上程晚的手背,承诺道:“会。” 两人没把话说透,在看不见的地方彼此的灵魂短暂牵连到一起,他们都知道这个承诺到底指的到底是什么。 一个“会”字重达千斤地落下,一把斩断了程晚所有的顾虑。 程晚勾唇,眼角眉梢的冷意退散,声音极轻地说了句,“许南禾,你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 “嗯,我们拉钩。”许南禾勾了勾程晚的小指。 “我们一起去一中吧。” 程晚再次把三天前许南禾说的话再重复了一遍,不同于上一次许南禾的单向邀请,这一次是双向的抉择。 许南禾抬头,第一次知道程晚笑起来会是这样的顾盼生辉,一下子冲淡了往日许南禾对程晚的所有印象。 落日的余晖洒在程晚的身后莫名让许南禾想起了“暮色”门外的熠熠生辉的江畔。 “好。” 许南禾将两人的大拇指怼上,做下约定。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学会爱你自己。 在那以后你无需再依靠谁,你会成为自己最强大的后背。 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变得融洽,自成一个世界,再不属于这个教室。 —— “有事发消息。”许南禾在校门口朝程晚挥了挥手,“再见,国庆快乐。” 程晚眨眨眼,轻启唇瓣透露出两个字,“再见。” 他终于有所期待,反复将这两个字在口舌翻转,下一次见面就是七天后了。 程晚掏出手机看着最新的通话记录,那串数字早已成了钢印正正钉在脑海,熟练到可以反过来再背一遍。 他踏着步子,扔掉了些许沉重,把陈旧的回忆扔在了背后,短暂地不再记起,因为有新的东西占据了所有的心房腾不出一点空位再让他们在心底扎针。 另一边,许南禾穿过人海终于在远处偏僻的角落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车,他打开车门坐了上去,伴随着车身轻微抖动低调奢华的汽车驶离了这片闹市。 他们背道而驰,绕一圈后再次相聚。 “哎呀,南禾回来了!” 江外婆上了年纪耳朵却很灵敏,老远就听到了熟悉的车轱辘声。 她端着一杯绿色的不明液体站在门口,见到自家的乖孙立马拉住了他的手,不容分说地把杯子递给他,“尝尝,外婆研制的新品,颜色可好看了。” “好好好,外婆,你等我先换双鞋。” 许南禾拍了拍江外婆的手背示意她别急,等外婆松了手许南禾赶忙换上了鞋,面对不容拒绝的热情许南禾挣扎道:“外婆,我得先洗个手!” “好好好,没问题,去吧去吧。” 江外婆笑眯眯地跟在他身后,一步也不让,等许南禾慢条斯理地洗完手立刻又把杯子推了过去。 第26章 许南禾:“……”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许南禾只好捏着鼻子把这杯承载着爱意的特饮喝了下去。 果不其然,入口的瞬间百般滋味在口中炸开,噼里啪啦的,许南禾根本分不清个所以然了。 “怎么样,好喝吗?”江外婆期待地问道。 “嗯……好喝。”许南禾硬生生挤出了个笑来,干巴巴道。 江外婆手掌一拍,做出个清脆的响来,“我就说,上次你跟我说把那盅汤全部喝完了我还不信呢,今天看你这喜欢的样子我就知道这个饮料成了。” 许南禾上次没喝汤,想着外婆的厨艺好就把煲的汤全让给了程晚,当时他看着颜色正常的汤汁也没想太多,难道上次那盅汤是外婆的特饮? 这么想着许南禾也问出了声。 “对啊。”江外婆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是喝了吗,那就是这杯饮料的初始版啊!” 许南禾颇有些生无可恋地笑了笑,他竟该死地干尽了蠢事,也不知道程晚是怎么面不改色的喝下去的。 第14章 叮咚 江外婆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对啊,上次装饮料的杯子被我不小心打碎了,只好用炖盅了,怎么了吗?” “没,我就是问问。”许南禾温和地笑了笑,眼角都有些僵硬。 许南禾放下杯子揽着江外婆的肩膀出了厨房,温声细语地开始为她提出改进建议。得到建议的江外婆当即就要有所行动,硬是被许南禾给按了下来。 “外婆,我听人说灵感都是瞬间出现的,要是每天反复琢磨一件事会变得没有灵气的。” “是吗,那好吧,这样吧外婆去给你做点酥饼。” 江外婆遗憾地叹了口气,转念又想到了另一个赛道,又干劲十足地进了厨房。 刘妈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见此情形笑道:“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的。”说完一个扭身就跟了进去。 有了刘妈在一旁照看许南禾放下心来,心里的担忧被挤走一直压抑的嘴角开始抽搐起来,那杯绿色不明液体真是太酸了,直到现在他的口齿之间还残留着酸涩的味道,也不知道程晚是怎么面不改色喝下去的。 许南禾坐在沙发上缓了会儿,打开微信搜索了程晚的手机号,图圈转了转,转出一个默认的灰白头像配着一串乱码,从里到外都十分像是一个人机。朋友圈更是没有开启过,什么也看不见。 许南禾眯了眯眼手指轻点,成功发送好友申请。 转学生的相关信息和考试范围许南禾还没和程晚说过,他把手机里搜罗好的压缩包全找了出来一股脑发给了文件助手就等着待会儿再转发给程晚。 考试时间在十月中旬,一中用自己的教材去筛学生,程晚要是不仔细看看一中的教材许南禾心里都没底。 不一会儿牛奶香甜醇厚的味道充斥在松山别墅的一层,探入每个人的鼻尖,勾勾绕绕。 许南禾一边和外婆闲聊一边收藏了不下五个鸡蛋,期间程晚还是没有通过他的好友申请,许南禾不得所以地看着申请界面脑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该不会真是人机号吧? “南禾,今天钻手机里了?”江外婆端着刘妈榨的石榴汁晃了晃,透亮的紫色飞快挂上杯壁下一秒就坠下,见许南禾一直盯着手机有些好奇道。 许南禾老实地把手机放到桌上,歪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来,“外婆,我错了。” “哼,你给我找个孙媳妇我这气就消了。”江外婆优雅地翻了个白眼,心里还记着许南禾年前说过不结婚的话,真不像话,不结婚她怎么抱重孙啊。 “咳咳咳……”许南禾被石榴汁呛了好大一口,用纸捂住嘴咳个不停。 江外婆嫌弃地离远了些,大发慈悲道:“男的也行啊。” “外婆,你又听了些什么风言风语。” 好不容易缓解了气管的难耐又听到这番话的许南禾顿时深深吸了口气,都不用问是谁,许南禾心里打一百个包票绝对是段崇明那家伙又在外婆耳边乱说了些什么。 “啊,没有啊。”江外婆连忙摇头,眼神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我就是听陈叔说你吃一个饭要三双筷子两个碗,一时有些好奇啊。” “外婆。”许南禾无可奈何地道。 外婆欣赏了一番乖孙脸上的表情变幻终于心满意足,眼下也不再隐瞒,她吹了吹温凉的石榴汁,引得淡紫色的水面阵阵翻涌。 “你在南三干的那些事你段叔叔都跟我说了,肖家的事儿我和你段叔叔都没插手,也怪肖家自己做的事触犯了红线,上面派人把江城的势力洗了一遍,动静闹得很大。肖家勾结的那些保护伞也落马了,剩下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喽啰。” 江城在阴沟里潜伏的势力干尽了蠢事,偏偏无人检举,知道消息的时候江外婆都愣了愣,有些不敢相信这些家伙竟然在之前的肃清中活了下来,真是怪哉。 “你段叔叔还跟我说你不声不响地跑到南三抓了这么一条毒蛇出来,倒让他有些刮目相看。”江外婆脸上平易近人的表情一收,正色道:“但是,南禾,路边的野猫捡回家了就不能轻易丢掉的。” 前面说的话都是幌子,她知道自家乖孙是个什么性子,同理心强了些但不至于做这种出格的事。 江外婆已经很久没见过许南禾动手了,自打当初许知远把人带去体验了一番生活许南禾我行我素的性子都快被磨平了,取而代之的是和许知远如出一辙的淡然。 第27章 不过现在看来他骨子里的那股劲压根就没散,只是蜗居在角落里,一爆就爆个彻底。 招呼也不打的就和段崇明两个暗戳戳地搜罗肖家的罪证,一把打到了蛇的七寸。 江外婆暗自叹气,也得亏近几年扫黑除恶的势头猛,不然定然是会让两人狠狠摔个跟头。虽说那些保护伞蠢了点,但兔子急了还是会咬人的。 睫羽随着眼皮的眨动扑朔,阴影洒在少年的眼下无端有些孤寂和怆然。 “外婆……” …… 许南禾七岁的时候捡了一只猫,很小,眼神湿漉漉的让人看得心疼不已,打结的毛发沾满了灰尘和泥水让人根本辨不清它原本的颜色。 许南禾把这只猫带回了江家,毫无疑问得到了江应知的否决。 “南禾,外公跟你说过要认清自己的身份,野猫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江家。” 耳鬓花白的老人拧着眉嫌恶地看着许南禾怀里的小猫崽,语气严厉,那双眼看不见一分仁慈有的只是冰冷。 “外公,可是它自己在外面会死掉的。” 年幼的许南禾才将将和桌子一样高,他走到江应知身边目光恳切,用稚嫩的声音恳求道:“外公,我们把它留下来吧。” 江应知伸手摸了摸许南禾的脑袋,动作温柔,许南禾以为外公同意了脸上迫不及待挂上一个灿烂的笑来。 下一秒外公的话却让许南禾如坠冰窟。 “我说了把它丢掉,南禾,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长年身居高位的江应知第一次在外孙面前展现了他残忍又真实的一面,许南禾毫不怀疑平日对自己温和慈爱的外公会在下一秒就掐死这只瘦小的野猫。 那是许南禾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他面前平易近人的外公有着所有人都无法忤逆的原则——阶级。 无论是人还是其他。 许南禾最后还是把猫放走了,他把猫送到了宠物救援中心,此后再没有去看过一眼。 他不知道这只脏兮兮的猫到底是什么颜色的,唯一记得的只有那双琥珀一般好看的眼睛。 时间一长许南禾都快忘了它的存在,直到他要离开江城的那天他在松山别墅外的矮墙上看到了一只傲然坐立的白猫,它自下而上漫不经心的地舔着前爪,懒散地扫了一眼许南禾跳下矮墙便跑开了。 因为白猫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许南禾第二次踏入了救援中心。 帮他查资料的志愿者翻了翻以往的日志,“这只猫的警惕性很强,一开始根本不吃东西后来我们实在没办法只能让它单独住在后院,每天定时定量把吃的给它放在一边,等第十天志愿者过去的时候发现它已经跑掉了。” 看着许南禾落寞的神情志愿者安慰道:“这只猫打过猫三联,大概率是被原主人抛弃的,它已经不相信人类了,这里是关不住它的。能够逃走说明他的身体应该大好了,别太担心,它在外面说不定会更自在。” 许南禾点了点头,道谢离开。 救援中心收养了各种各样的猫,被弃养的,被虐待的……小声细碎的呻吟一阵接着一阵,许南禾望过去发现它们的眼神和当初白猫如出一辙警惕。 自己的再一次抛弃让它眼底的警惕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不信任。 那是一份被他亲手毁掉的信任,愿意舔舐他掌心的小猫已经不见了。 …… “这一次我不会放弃他的。”许南禾端坐在那儿,西斜的太阳彻底把他的脸分成明暗两边,挺拔的鼻梁成为分界线,映衬着一旁的眼窝分外深邃,他从容不迫地把自己抽离了回忆,眼神清明。 江外婆淡然一笑神情温柔,方才压迫的气势倏忽间散得一干二净,她不紧不慢道:“那就好。” 老夫人把垂落的散发别在耳后,态度淡然,她没打算去管许南禾的事情的,只是肖家人太过愚蠢想要把主意打到了许南禾身上这件事才被段四海捅到了江外婆手上。 这种事外人总是不好插手的。 不理世事已久的杜时歌只是略微抬手便把还在叫嚣的肖志辉打到失声,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惹到了那尊大佛。 江外婆不知道为什么许南禾会对那个叫程晚的少年报以如此大的兴趣,也不知道许南禾到底知不知道那个孩子真实的一面。但江外婆了解自己的外孙,她相信他做的事一定是有意义的。 不管是当初抛下一切出门闯荡的江君曼还是如今特立独行的许南禾,江外婆都愿意给他们充足的自由去选择一切,她不愿见到他们也活得像笼中囚鸟。 只是看多了纷扰她还是忍不住想要提点一句。 “好了,天都快黑了,刘妈该催我吃饭了。”江外婆抱怨着摇摇头,挪着步子进了屋。 天边的暮色渐沉,落入山川彻底泯灭,阳台外的少年看不清神色,整个世界只剩下一声: 叮咚—— 桌上黑屏的手机冒着莹莹白光,弹出来一条好友申请通过的消息。 【我是许南禾。】 【你已添加了x,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白光投射在程晚的脸上成为黑暗的房间唯一的光亮,他的双眸中映射着这行字,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聊天框,手机自然息屏后唯一的光源彻底消失,整个房间彻底被扯入黑暗。 筒子楼的隔音不好,隔着厚厚的墙壁也能听见远处传来的家长里短,烹油炸辣的香味从窗边缕缕来袭。 第28章 烟火人间里唯有这一户黯然无光。 叮咚—— 叮咚—— …… 消息响个不停,平日里安静无声的手机容光焕发般张扬着无尽的活力,敬职敬业地发挥着余热, 一条又一条的消息打乱了房间内所有的沉默,把这谭死水重新搅动,一如既往的强势又莽撞,带着远方的消息纷至沓来,一举将沉溺的人又拉回鲜活的世界。 第15章 不开心 两个小时前。 “筒子楼站到了,请乘客们拿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 公交车载着一车的人摇摇晃晃地在筒子楼站停了下来,车门嘭的一声打开,下来几个校服颜色各异款式不尽相同的学生。 落在最后面的少年低着头垮了一个大步踩上车站的台阶,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他微扬着头看了许久眼前的旧街道,随后眼帘半垂变得有些惆怅。 程晚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哪怕南三中学和筒子楼中间不过只有30分钟的车程,程晚却在每个周末都选择了留校,是为数不多的守校人之一。 他不紧不慢地绕过一个个关门的早餐店最后拐入一个小巷,和外边的热闹不同这里很是萧条,五花八门的小广告贴得密密麻麻的,多数的防盗窗是不锈钢的,风吹日晒下也只是色泽暗淡。 这里的一切都灰扑扑的,一如既往。 程晚在破旧的筒子楼下站了许久,不经意对上三楼窗边半趴着的男人视线后立马低下头,扯着书包带子进了楼梯间。 他走得很慢,从每个转角经过时都能听到门内的说话声,一步接着一步,终于抵达了六楼。 程晚明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心里却仍旧抱有期待,钥匙在锁孔轻转,咔哒一声门应声而开。 听见声,饭桌前闷声干饭的男人抬了抬头随意瞟了一眼门边背着书包的少年,目光幽暗,什么话也没说又转过头去。 “回来了,去厨房拿碗吃饭吧。”男人对面的中年女人不动声色撇了下嘴,柔声道。 王春丽轻佻了下眼,趁程晚进屋拿碗筷的功夫赶紧把桌上的鸡翅鸡腿都挑了出来通通塞进身边半大的孩子的碗里,塞了个满满当当。 对面的男人脸色一沉皱了皱眉,被女人瞪了一眼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越发沉默起来。 “爸……妈。”程晚中间沉默了好久才把后面那个称呼说了出来,说完拉开凳子在额角光秃的男人身边坐了下来。 程晚吃饭很规矩,只夹眼前的菜,细嚼慢咽的样子和行为粗狂的男人形成极大的反差。 “我们家是短了你吃还是短了你喝?”男人不满地放下碗筷,站起身来在对面抽了张纸粗鲁地擦了擦嘴。 程晚慢吞吞道:“没有。” “哼,”男人不爽地哼了一声,斜睨着眼,“我看你心里不满得很,这桌上一大盆鸡肉没见你夹过一块,这次想好怎么跟你妈诉苦了吗?” 男人口中的这个“妈”显然不是程晚对面那位,不然刚才默不作声的男人也不会现在突然爆发了。 程晚停下了咀嚼的动作,身体绷直了一瞬,神色不明地看着眼前的菜。 芹菜混着肥肉,金棕色的油装了半个盘子,缀着色泽发暗的辣椒,入鼻便是一股子辛辣味,除了程晚左手边的蒜蓉青菜桌上的菜无一不是辣的。 而程晚,他不吃辣。 男人巍峨的身体站在那儿就是一座山,他俯视着自己的这个儿子,心里满是恼怒。 程国秀当初为了留下前妻下跪过,痛哭流涕过,等那些情啊爱的过去这些记忆全部成了男人最不愿意提及的回忆,每当想起都觉得是耻辱。 程国秀想到万秀芳明里暗里告诉自己的那些话就感到恼火,什么叫做“你们要是负担大我可以负责他今后的费用”。 孩子大了知道奶了,看着万秀芳的这些话他就生气。 一想到程晚还对她念念不忘程国秀就冒火,狠狠盯着程晚的后脑勺。他到底是养了个吃里扒外的家伙,那女人略施一点小钱就把程晚的心给勾过去了,真是个白眼狼! “行了,瞎说些什么呢。” 王春丽用筷子打了两下碗,哐哐两声让怒火中烧的程国良闭了嘴,他两口抽掉烟,沉着脸进了屋,把卧室的门摔得一声巨响。 “程晚啊,你爸说得也是个理,我知道后妈难当,这些年里我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王春丽说着说着抹了抹眼角的泪,“你不跟我亲我也不怪你,但你不能寒了你爸的心啊!” 做作又虚伪。 “妈……”旁边的小孩儿在程国良发火的时候就害怕地缩成一团,见王春丽哭了神色紧张地看着她,嘴角一撇有些不知所措。 “哎,妈没事儿,赶紧吃哈。” “哦,妈,爸爸为什么这么凶?” “不关你事儿,吃你的饭。” “哦。” 母慈子孝的对话要比刚才真心得多。 他们像是陌生人,没有言语交流,没有眼神对撞。 程晚吃得快,吃完小声说了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没了程国秀在,程晚连那个称呼都叫不出口了。 王春丽看着他收了碗筷进屋下拉的嘴角又扬了起来,用手点了点小孩儿的脑袋,“程早,赶紧吃,吃不完我要打人了!” 嘭—— 第29章 卧室门关上,屋外的声音依旧进了他的耳中。 高昂的声音不带半点伪装,也不在意他听不听得见,更不知道刚才情深意切的一番话是全了谁的面子。 说不上来的愁绪掺杂着密密麻麻的疼针扎似的一起涌入程晚的心脏,他难挨地躺在床上,把自己蜷成一团。 闭上眼,耳朵和嗅觉都变得更灵敏,他闻到了炒菜的香,听到了不知哪家的家长里短,还有门外截然不同的和睦。 “爸!我想去滑滑板!” “程国良,赶紧出来,陪你儿子玩去!” “走吧,你滑板呢?又丢在这儿,整天没个收拾。” “哎呀,爸,都说了别打我头长不高的!” “谁说的?” “妈妈说的,她说哥长不高就是因为你打他的头。” “……行了,拿着你的破板子穿鞋去。” 防盗门发出闷响,喧嚣不再,寂静缠绕。 仰躺着的人终于睁开了眼,无神地盯着房门,每到眼睛受不住变得干涩他才眨眨眼。 他拿出兜里的手机,按着通话键的手一顿,点开了通知消息。 【我是许南禾。】 验证消息里的文字冷冰冰,黑字白底没有一点温度,程晚的心脏却在看见这个消息的瞬间又重新开始跳动,用新鲜的、滚烫的血液冲刷着血管,让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温。 成功添加好友后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一中转学生考试参考教材目录,考试范围,报名资料…… 程晚待在空落落的家里,被远方的人顺着网线无声叨唠着。 “许南禾……”程晚呢喃着这个名字,眼神暗沉。 程晚站在悬崖中央,下面是湍急的河流,怪石林立,每当他想要纵身一跃的时候身后总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拽着他,力道轻微,无声挽留。 程晚突然很想听一听许南禾的声音,想要让和许南禾相关的一切填满他的眼,他的耳。 嘟——嘟——嘟—— “喂。” 身形颀长挺拔的少年立在阳台,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 许南禾把手机放在耳边,感受着电流声中清浅的呼吸,率先开口打断了沉默。 “……没什么,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 程晚扣着床单,心不在焉地应付着,他没有任何理由,就是想打这个电话。 “好,”许南禾笑了笑,发出一声极短的气音,“看到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嗯……好多。” “认真看,一中都是考自己的教材,要比一般学校的普通版教材难得多。” “嗯……” 许南禾转了个身,背倚着阳台的围栏曲着手臂慵懒地撑在那,把黯淡无光的夜扔在身后,他温声道:“程晚,不开心吗。”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江外婆脸上灿烂的笑容,看到桌上那道泛着红的菜许南禾一下子就知道她高兴的原因。而电话那头不开心的人呐呐了半晌只是简单的应了声,不再吱声,将原因藏得很好。 手指敲打着光滑的石面,许南禾问道:“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不开心吗。” 许南禾不准备给程晚逃避的机会,他早就发现程晚是个闷葫芦,哪怕受了再多的委屈也不会吐露半分。 因为,他没有倾诉的对象。 程晚的一生曾在许南禾眼前用寥寥几笔一带而过,家庭不和,这四个字囊括了太多。 而许南禾只知道程晚有很多个家,但没有专属于他的家,于是苟延残喘地流浪着,四处碰壁。 联想到今天放假许南禾大概能猜到程晚的不开心是因为什么,但他想让程晚主动说出来,他想让他知道自己可以是那个倾诉对象。 电话良久的沉默着,江外婆几次张望还不进屋的许南禾,末了大声说了句:“男大不中留啊!” 说完还开始问刘妈家的女儿多大了有没有谈恋爱,十分刻意。 许南禾换了个江外婆看不见的位置耐心等待着,看着通话时间变成了十五分钟,期间程晚一声不吭任由沉默蔓延,也不挂断电话。 许南禾在等,程晚也在等,他们都在等着有一个人能先退一步。 许南禾垂眸看着时间,决定再给程晚十五分钟。这次不成就下次,总有一天他会让程晚主动开口的。 没人说话,两道呼吸声彼此交错着,短暂同频缠绕后又分开。 倒计时一分钟。 “我……”程晚看着黑暗中的一点,声音微弱,“我有点不想待在家里。” 其实不是有点,是很不想。 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住所,跟学校宿舍一样,只是短暂的借住一会儿。和不喜欢的人待在同一屋檐下,看人脸色,希冀着能够达到微妙的平衡。 许南禾:“那就不待。” 不待,不待又能去哪里呢? 第16章 秘密 天光大亮,程国秀醒了,程晚也醒了,客厅的声响跟着关门声一起走了。 过了片刻,程晚轻轻带上了防盗门,两步并做一步飞快下了楼。 筒子楼下的早餐店早已热火朝天地开始迎客,国庆假期依旧需要上班的人占据了所有的位置,塞得满满当当。 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从一开始的疾走变成小跑,吃早餐的人不在意地看了一眼,心想: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风从耳边略过,心脏跳动到了嗓子眼,连带着他的呼吸一起颤动。 第30章 “那就不待。” “不待,不待又能去哪里。” “和我一起。” “……” 许南禾的话太过诱惑,他的脑海一空,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反正,他们不会在意自己去了哪,只会在意自己有没有惹事。 看到了想念的人,小跑的步子跟着慢了下来。 站牌处穿着衬衫白t的少年低头玩着手机,黑色的工装裤不规则地坠着,剑眉星目稚气未脱的样子和周围精神萎靡的上班族格格不入。 格格不入的少年蓦然回头,冰冷的五官融化,插着兜眼尾带笑,“来了。” “等了很久吗?”程晚的声音有点喘,因为一路小跑苍白的脸染上一层薄红。 “没,我也才到。” 他说的实话,确实才到了五分钟,看了看时间许南禾道:“吃早饭了吗?” 程晚摇头,王春丽从来不做早饭。 许南禾打开手机看了看地图,“正好,今天带你去一家老粥铺。” 他收了手机看着程晚清澈的眼神心下一软。 昨晚许南禾像个人贩子似的用一通电话把程晚诱拐了,也不知道是他言语太具有魅惑还是程晚的不设防备,许南禾三言两语就让一直老实的程晚瞒着家里人偷溜出了门。 这是许南禾教程晚的第一课,反抗。 不仅是对那些明目张胆欺压你的人,还有打着为你好的旗帜压迫你的人,如果家不是个可以久待的地方那就没必要待下去。 况且,那些还都不是程晚的错。 “不问我去哪里?”许南禾饶有意味地问道。 “……去哪。”程晚一愣,下意识问道。 许南禾盯着程晚澄亮的双眸莞尔一笑,“去把你卖掉。” 程晚把头一偏,抿了抿唇,“我又不值钱。” “真的吗,那免费卖给我吧。”许南禾笑看着他,说得很是认真。 见程晚微微张唇一脸怔然,许南禾才抬眼看了看十字路口下等红灯的公交车,温声道:“秘密。” 秘密? 程晚狐疑地看了看他,眼底泛起涟漪。算了,总归不会把自己卖掉的。 想到许南禾刚才的话程晚又是一阵面热,这人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地说着让自己在意的话。 市中心环线的公交车一停下,站牌等待的人一窝蜂往前门挤。 两人被挤在角落,后背和别人肌肤相贴的感觉让许南禾有些不适地皱了皱眉。 就两个站,忍忍吧。 不适的不止许南禾一个,程晚昨晚就没吃什么东西,眼下除了饥饿更多的是反胃,油腻的味道重重捶打着嗅觉,惹得胃一阵翻涌。 早餐的味道充斥在空气不流通的车厢,半开着的窗户根本无济于事。 他脸上的那点红润转瞬间就被苍白代替。 “不舒服?”许南禾低头看着程晚面无血色的脸问道。 程晚有气无力地随口一答:“晕车。” 下一个站到了,车里的沙丁鱼又多了一半,程晚被身后的人一撞,摇摇晃晃地就要往前跌。 许南禾拉了他一把,等程晚站稳低声道:“靠着我,把手给我。” 程晚听话地把手给他,闭着眼感受着虎口的按压,他其实不是晕车,只是闻不得车里的味道。但他什么也没说,控制着去放开皱着的眉头。 许南禾没错过程晚脸上难受的神情和皱缩的鼻尖,他嗅了嗅空气中味道浓郁的早点味,晦涩不明地凝视片刻程晚闭着的眼。 大巴车一步一停,沙丁鱼挤在一块虽然重心不稳但也没地跌倒。许南禾垂在身边的手缓缓上抬,按住程晚的后颈往前一压,“这样会不会好点?” 两个人之间的间隙完全消失,头颈处枕着毛茸茸脑袋的少年收到了许多打量的视线,许南禾双眼目视前方,满脸淡定。 程晚像个溺水的人贪婪地吸食着颈窝的伴着皂角清香的空气,湿热的呼吸喷洒,他半睁着眼看着那一小块润玉的皮肤变得战栗。 程晚心安地重新闭上眼,轻轻道:“嗯。” …… “程晚,好久不见!” 头发冒出青茬的段崇明单手扒拉着车顶,脸上笑容非常灿烂,朝马路对面的两个人热情地挥手。 “段哥,这两人是谁啊?”车边瘦高的小眼镜疑惑问道。 “唔,我朋友。” 段崇明轻巧地一跃而下,叉着腰一脸高深莫测补充道:“你们不懂,他们在探索一种很新颖的关系。” 牛头不对马嘴,小眼镜默默推了推镜片,对他段哥的话不做评价。 见小眼镜不继续追问段崇明大感失望,心里暗叹:你压根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惊天秘瓜,亏你还是学校的八卦王者。 马路对面的程晚有些紧张了扣着手,看见段崇明眉头先是一拧,在许南禾看过来后立马换上了纯良的神情。 吃了早饭程晚的脸色好了不少,至少不像刚才那样惨白了,许南禾暗自点头,温声道:“别紧张,不用搭理他。” 被嫌弃的段崇明对此半点不知情,等许南禾过来一把扣住许南禾的脖子嚷嚷道:“喂,你们怎么这么慢啊!” 他样装着生气,“哼哼,昨晚突然跟我说要加个人,还不告诉我是谁!” 程晚眼神一凝,神情冷了几分,在许南禾面前的那份乖巧荡然无存。 又是这个人。 第31章 许南禾用了巧劲把动手动脚的段崇明给推开,他拍了拍被弄皱的衣服,“少来,昨天就跟你说过了。” 说完许南禾侧过身跟程晚介绍道:“正式介绍一下,这是段崇明,姑且算是我的好朋友。” “诶怎么说话呢,还姑且,真是蹬鼻子上脸啊!”段崇明乐呵呵地打了他一拳。 许南禾接住他轻飘飘的拳头推了回去。 段崇明冲许南禾做了个不屑的表情,看着程晚伸出手,眨巴着眼睛,热情道:“诶,你好啊,上次没来得及自我介绍你还记得我吧!” “程晚。” 程晚的介绍要简短得多,态度也更加冷漠,敷衍地握了一瞬段崇明伸出来的手。 段崇明咂舌,嘶,嫂子好高冷。他不免为许南禾未来的幸福生活感到担忧,许狗的一厢情愿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段崇明眼珠子乱转,一脸坏水。 车那边等着的两人见状也走上前来,小眼镜率先开口道:“你们好,我是陈说。” 另一道声音紧跟其后,“我是苏省。” 一个沉睡一个苏醒,真是好名字,许南禾挑眉,礼貌回应。 程晚站在最外圈,发现自己变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人,和在车站的许南禾身份颠倒。 他望着许南禾脸上从未见过的轻松肆意心下一沉,在段崇明面前的许南禾很不一样,没有了故作深沉,也没有了冷意的假面,那是更加真实的许南禾。 要比在他面前更为放松,连最后一层顾虑都没有了。 程晚看着许南禾嘴角的笑,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好难看,不要这样笑。 —— 帅气的黑色越野车从世贸大厦离开,混入车流又从中分流到偏僻的盘山公路,绿色的山川连绵,天空无云,蓝色的幕布倾泻笼罩山脉。 小眼镜抱着他哥驾驶位的头枕脑袋凑到前面攀谈着,极力降低自己在后座的存在感。说起来他也不是个社恐的性子,像这种组局他也能聊起来,偏偏今天就是觉得奇怪得很,没心思插进两人中间。 车载音乐的声音很大,车窗开着,初秋的凉爽贯穿了车厢,三人聊得热火朝天许程二人独占最后的沉默。 许南禾侧眸看向一直垂着头的程晚,轻声道:“晕车吗?” 按道理来说开着车窗呼吸着新鲜空气是不会晕车的,但有的人晕的不是味道而是感觉,尤其是前庭敏感的人。 程晚刚想摇头,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眼神划过一抹亮色,“晕。” 闻言许南禾低头握住程晚的手,熟练地用大拇指按压着虎口,力道或轻或重,他按了好一会儿问道:“好一点了吗。” 程晚并不晕车,也评价不出什么好坏来,胡乱回答了个是。 低着头的许南禾轻轻笑了一声,道:“真的吗,可是我这个方法对晕车没用。” 程晚神情一僵,勾着脑袋没去看许南禾的脸,沉默了一瞬就想要把手收回来。 不想按可以不按,程晚心里有些恼,被许南禾这么一说莫名地感到郁闷。 “骗你的。”许南禾捏了捏他的手,见程晚的五官都冒着火气温声道:“现在看起来有活力多了。” “出来玩别想太多,只看眼前的事情就好。” 耳边是另外三人的欢声笑语,伴着节奏感十足的音乐,程晚抬头看着许南禾带笑的眼怔愣了一下道:“你还没告诉我秘密是什么。” 许南禾低着眼,把拇指正正放在程晚的虎口,随口道:“想知道秘密得用东西来换。” 第17章 大床房 许南禾也就这样随口一说,哪有什么秘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就是个自驾游,只是目的地未知。 以前许南禾每逢假期都会到处飞,重来一次后有太多的事压在他心头,那份心思也淡了。 而不喜人多的段崇明每逢假期则必定宅在家里,好不容易盼到了许南禾回来当即用对方欠下的人情把以为会飞的许南禾留了下来。 想到段崇明得意的神情许南禾小幅度摇了摇头。 程晚轻轻抬眼,不动声色地看着许南禾上扬的嘴角,他反手一扣把对方的手压在了下边,“那换我给你按按。” 许南禾的右手离家出走了,像个假肢一样随便程晚捣鼓,程晚学着许南禾的方法去按,不得章法,对十指相扣尤为喜欢。 许南禾有些出神地望着程晚的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满身是刺满脸冷漠的少年变得温顺起来,虽然只是在他面前。 程晚对段崇明的敌意许南禾看得分明,装乖的少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殊不知自己早已暴露。特别的独占欲早已初见端倪,而许南禾的纵容让他藏在暗处悄然成长。 直到很久以后许南禾才回过神来,原来这根本不是朋友的独占欲。 许南禾动了动手指,用了些力道把程晚纤细的手夹在指间,“用点力啊。” “我用力了。”程晚皱眉,空着的手拍了拍许南禾的小臂让他放松,重新得到右手的支配权后才舒展了眉头。 一望无际的山脉连接着天边的云,浓郁的绿铺满了大地,哪怕秋来也不见黄。 许南禾放任程晚把自己的手当成了玩具,轻声和他说着话,让警惕又紧张的人变得松弛下来,一双眼新奇又认真地跟着他的话去看。 这些景不算特殊,但对程晚来说很不一样,清冽的声音重新为这些平常的景色打上非凡的印记,重新覆盖程晚以往的记忆。 第32章 风车呼呼地转,巨大的风叶发出沉闷又有力量的声响。 “到了。”许南禾松开程晚的手冲他说道。 到了就不能牵吗? 程晚一声不吭地先下了车,眼神里的兴奋少了一些。 “诶,我本来定了两顶帐篷的,昨天想再定的时候就没了,只能升级成两个带星空顶的房车。”段崇明在露营地前台拿了两张卡,边走边说道。 “也行啊,两个三个分呗。”苏省抛了抛钥匙无所谓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段崇明哥俩好地把其中一张房卡拍在许南禾胸口,“那就你们两个一间,我们三个一间吧。” 许南禾接过房卡淡然道:“行啊。” 一行人各自拿了行李进屋,许南禾打开房门一看,一张大床孤零零地坐落其间。他说呢,怎么段崇明一脸兴奋的表情。 程晚跟在后面进了屋,见此情形喉结滚了滚。 “许南禾!许南禾!”许南禾才把东西放下段崇明的夺命三连催就来了。 来人礼貌地敲了敲门,等许南禾把房门打开迫不及待道:“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今天要掌厨!” “知道了,答应你的事不会忘的,但你总得把食材准备好吧?”许南禾说。 “包的啊,你等着下午肯定给你准备好,诶你要不要一起去啊。” “不去,你们去吧,我去准备鱼。” “也行。” 段崇明来秀了一下存在感,得到许南禾的保证后马上就走了,自认十分有自觉,绝对不打扰小两口。 许南禾维持着开门的姿势按了按眉间,看向窗边还背着包的程晚,“只能明天再看看有没有多的房源了,你要是介意我可以打个地铺。” 十月份的天说凉不凉,但在山上到底还是更深露重。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介意。”程晚反问道。 许南禾微微睁大了眼,愕然地张了张唇,“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也是,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许南禾心下稍安,朝程晚招了招手,“钓鱼去不去?” “去。” 小舟山主打的就是一个原生态,虽然后山都是圈养的动物但到底还是半野生的,露营的人可以选择购买超市的肉类和蔬菜或者选择自己打猎采摘。 但来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是冲着自给自足来的,超市倒成了摆设。 “打猎?不犯法吗?”程晚学着许南禾往鱼钩上挂了一个饵。 “都是人工散养的家禽,对于想要体验一把的人来说足够了。” 许南禾把饵扔进池塘,浮标轻晃了几下泛起一圈圈波澜,和程晚的涟漪对撞后消散。 “别那么紧张,钓不上来也没关系,体验一下就好了。”许南禾望着平静的水面温声道。 “我没紧张。”程晚死死握住鱼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浮标嘴硬道。 “嗯,是我紧张。” 许南禾妥协的话在程晚耳边惹起一阵酥麻,还不等程晚耳朵的红意爬上就又听他说道, “有些事可能说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是吗。” 程晚语气淡淡,显然不信,他拽了拽鱼竿,把许南禾快要咬钩的鱼给吓跑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许南禾岿然不动,被程晚惊了鱼也不在意。 程晚把鱼线拉近了些,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反驳许南禾的话。 他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家事,有些伤痛旁人是无法理解的,自揭伤疤只会让他们看清楚你隐藏的脓疮,表面对你报以关心,背后却把这些悲痛当成谈资。 哪怕他们当时的表情不似作伪,哪怕他们的眼底全是同情怜悯。 高高在上的人妄图成为神,学着神的样子低头聆听凡人的祷告,拿着那点不值钱的同情弄虚作假卖弄深情。 可笑至极。 凡人又为什么会屈服呢? 因为高高在上的人太过温柔,是他为数不多的救赎。 程晚想:或许我该给他一点甜头。 “我的父母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当时还很小,什么也记不得,只知道有一天妈妈突然就不见了。” 程晚直愣愣看着水面,声音细不可闻,“后来我有了一个新的妈妈,她一开始对我很好,但我还是不喜欢她,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对我的那些好也都不见了。” 许南禾半垂着眼,打量着鱼竿的的花纹,安静地听着。 “有人跟我说有了后妈亲爸也会变后爸,我一开始不信,后面却渐渐信了。” 程晚不喜欢用大篇幅的细节去描述,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就概括完一件事。 鱼竿的花纹使用机器打磨的,那些无以言说的刻磨在上面留下不会消磨的痕迹,许南禾用指腹去摸,能够摸到深深的印刻。 或许机器只用了轻轻的力道,但对鱼竿来说却是重达千斤。 “她装**我,所有人都说她很爱我,”程晚呢喃着,“我把她对我做的事都告诉了我的亲生母亲,最后她只告诉我要好好和她相处,却从来没问过我为什么不喜欢她。” 许南禾沉着眼,没去问成为后爸的程国秀做了什么,没去问程晚在继母手下过的怎么样,因为话里的落寞已然勾勒出难言之处。 “慢慢的,我就不再和她说这些了。”因为说了也没用。 许南禾把手里的鱼竿放在支撑架上,眼神冷静漠然,“以后可以跟我说。” 第33章 “程晚,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他不只是倾听者,他还是命运选中的改革者。 这场改革声势浩大,不允许退缩,不允许不完美,他要一点一点剔除所有的陈年污垢,让程晚的血肉重新生长。 程晚眨了眨眼,把要泄出的泪意憋了回去,唯有粘在一起轻颤的双睫知道他眼角的湿润。 盛满水汽的泡泡缓缓上升,被外力温柔的戳破,水汽倾泻而出。 我本可以平淡地告诉你这一切,我的心不会有波动,我的眼也不会流泪,但是你的安慰,你的闯入让我的平静溃不成军。 我是坚硬的鲁伯特之泪,千锤万凿也没让我破碎。你按住了我脆弱的尾巴,用你一直以来的偏爱让我支离破碎。 如果你是为我而来,那我是否可以选择向你敞开心扉? 程晚再睁开眼,神情已看不出一丝端倪。 上午的鱼塘很是空旷,无人闯入,无人叨扰。 他们安静地打开陈年的往事,零星捡起几件抖了抖灰。屋子里还堆积了很多,但时间还很长,他们来得及慢慢打扫。 …… 营地的人多了起来,两人空手而归。 许南禾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正是饭点,林子里那三个人这是不打算回来吃了。 “自己做饭应该来不及了,看看,要吃点什么。”许南禾打开营地的后台程序,翻到点餐页面把手机递给程晚道。 程晚划拉着手机,几下就点好了菜,把手机又递了回去。 “点好了?”许南禾接过看了眼,手指一顿,“怎么全点些辣菜。” 程晚坐在单人沙发上没说话,嘴角露出一抹笑,稍纵即逝。 许南禾又点了几样清淡的菜,下单不过十分钟工作人员就上门送餐了。 许南禾先给程晚夹了几筷子的素菜,随后把萝卜炖的排骨捞出来放在汤碗递给他。 “吃不了辣还全点辣的。”许南禾淡淡道。 程晚心情好,对他暗地里的批评不以为意,吃得欢快。 吃完饭一晃就一点了,太阳在半空中挂着,张扬着洒下阳光,许南禾从窗外看去远处的一片绿色稻田成了扑面而来的金黄。 “困不困?”许南禾收了碗等着工作人员来收,他把桌子擦干净才看了看一直沉默的程晚。 “这里傍晚最热闹,休息会儿吧。” 程晚执拗地看着许南禾,半晌,问道:“你不睡吗?” 第18章 男朋友 许南禾一愣,下意识回避程晚的视线。 虽然心里面告诉自己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没什么,他还是不大喜欢和别人一起睡,至于晚上……现在还早。 见他犹豫程晚落寞地垂下眼,“我还想和你说说话。” 软绵的话直接把许南禾的犹豫锤散了。 听见这话许南禾哪还有什么不愿意,毕竟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开程晚的心防,对他来说程晚的主动就是最好的砝码,他停了一会儿道: “……要睡的。” “哦。” 程晚脱了鞋和外套先上了床,露出一双黝黑有神的眼睛盯着许南禾不放,固执又认真。 许南禾感受着身后那道灼热程度不亚于火焰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猎人好整以暇地看着一脸镇定自若的人,喉结一滚,眼神里全是藏不住的贪婪。 没一会儿服务速度极快的工作人员就来回收餐具了,许南禾回头,一眼撞进那双漆黑的双眸。 他身形一顿,感觉有些奇怪。 他走到另一边上了床,床垫向下一陷,连带着程晚微微一抖。 许南禾和程晚隔着一个身位,床很大,被子也很宽,隔着楚河汉界也能把两个人盖得牢牢实实,只是中间的隆起在灌风。下午的风只送了一片清凉至于晚上……大抵是一阵寒凉。 程晚看了眼中间的距离,眼神晦涩不明。 许南禾心有些惴,从记事起他还没跟谁睡过一张床。小时候妄图爬床的段崇明被他一脚踢了下去,从此对许南禾的床彻底祛魅。 他一个人睡了太久,以至于程晚微不可查的呼吸也变得存在感十足。 许南禾盯着天花板等了一会儿也不见程晚开腔,他扭头一看,说要聊聊的人早睡着了。 眼睑落下,眉眼平和,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洒落一小撮阴影。胸腔小幅度起伏着,平稳,安宁。 是丢掉所有防备流露出的乖巧绵软,是人在最安心的环境下拥有的本性。 “也就睡着了才会这么乖。”许南禾坐了起来,伸手弹了弹程晚的的脑门轻声道。 他的力道很轻,可以说是微微一触,没留下任何红痕。 许南禾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他默了会儿,拿起柜子上的渔具推开房门,咔嚓一声轻响,让整个屋子和床上那道隆起一起沉入安眠。 原本睡得安稳的少年皱了皱眉,下意识往里挪,直到触及被窝里残留的温度,闻到熟悉的味道才又陷入沉睡。 全然不知因为猎人的疏忽,猎物撕开满是漏洞的网逃了。 —— 下午的太阳很大,带着灼热的温度一席而上,过于耀眼的光芒让人双眼微眯。 鱼塘的人多了起来,打眼一看,不少装备齐全技艺拉胯的新手正手忙脚乱地扯着鱼线往回收,不时发出一阵惊呼。 第34章 许南禾随便找了个位置,轻轻一甩把鱼钩扔进水里,他的眼神平静深远,鱼竿的花纹让上午的推心置腹再次展现在他脑海中。 书页哗啦哗啦地翻,许南禾回忆着,从书的旮旯里找到些十分隐晦的细节。 [程晚拖着残躯回到了他一个人的家,黑黑的,冷清的。 他无力地抱住自己,内心茫然,程晚知道自己彻底失去了归处。 这个世界早已没了他的心安之处。] 心安之处?许南禾用手指敲了敲大腿,有些不解。 冷清,说明久不住人,所以最后那栋房子只剩程晚一个人了? 那程国秀一家去了哪? 程晚的亲生母亲呢? 和程晚完全没有了任何联系吗? 心安,心安,吾心归处是心安。 为什么会没有了归处…… 一个个疑惑涌现在许南禾的脑海中,他知道的太少,所有的线都连不到一起成了一团乱麻,任重而道远。 程晚所遭受的外力不仅仅是简单的校园霸凌和王德厚哄骗,还有他的家庭。 最后一个是最为核心,最为重要的因素,因为它从内里将这个少年彻底击垮。人的坚强总是对外的,希冀着把柔软的内里毫无保留地展示给自己信任的人,没有任何防护。 许南禾只能轻轻推门,让缝隙变得更大,大到能够让他进入。 “帅哥!可以帮我们个忙吗?” 青春亮丽的声音打断了许南禾的思考,思绪回笼,他微微向一边靠了靠,离忽然出现的女孩稍远了些。 许南禾道:“有什么事吗。” 女孩一开始没见到许南禾的正脸,单看穿搭和身形只以为这是个气质帅哥,和许南禾对视后眼神发亮道:“能麻烦你帮我们看看这个点是不是死位吗?” 死位,钓鱼界的黑话。 会钓鱼的人不会问这种话,不会钓鱼的人也不会知道这种话,看着渔翁之意不在鱼的女孩许南禾拒绝道: “不好意思,我对这些不太了解,你问问别人吧。” 许南禾不笑的时候很是唬人,那双淡然的眼总让人觉得难以接近。 女孩抿了抿唇悻悻然地走了,回去跟朋友嘟囔道:“高冷哥,好无情!” 许南禾把这当成了小插曲,没有在意。翻着虚无的书,继续查探着不曾注意的细节。 没过多久,又有一道身影来到他身边,也不说话就站在那儿,不知想干什么。 他侧眸一看,望见一抹白。抬眼一瞧,不是正是本该在睡觉的程晚又是谁。 肇事逃逸还是被逮了,许南禾发现他好像总在程晚这儿出意外,他原本打算待会儿就回去装作睡醒的样子的。 才半个小时,也太快了些。 “你怎么来了?”许南禾底气不足地问道。 “我不能来吗。”程晚反问道。 程晚才来就看到许南禾身边有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孩,他心里有些气,更气许南禾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说什么一起睡觉,都是骗人的。 许南禾镇定自若道:“别生气,我这不是为了给你钓鱼吗。” “……” 程晚不看他,站在那儿周身散发着冷气。 许南禾拉过一边的凳子,拽了拽程晚的衣摆,温声道;“下次一定不骗你。” 程晚斜睨了他一眼,神色冷淡,到底还是顺着力道坐下了。 “还生气呢?” 许南禾拉过程晚的手放在手心颠了颠,“一睡醒就来了?手都凉了。” 他边说边挫着,把两只冰凉的手搓的通红,散发着蕴热。 许南禾见他脸还是绷着,暗道:这招没用了。 嗡——嗡—— 包里的手机贴着肌肤震动,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僵局。 “喂,怎么了……” 程晚扣了扣许南禾的手心,作乱的手被正认真打着电话的人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啊啊啊啊——我死了!” 背后突然传来的小声惊呼让程晚下意识回头,只见方才的女孩正捂着嘴神情激动难掩地看着他。 ……这人好奇怪,程晚扒拉着许南禾的手指,心不在焉地想着。 女孩见他望过来立马背过身去,不断抖动着双肩,更激动了! 程晚不在意地收回视线,一个无足紧要的人罢了。 许南禾紧攒着程晚的手指,对电话那头说道:“行,我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许南禾松开程晚的手,面对他的无声询问,解释道:“他们这次猎的东西有些多,我去帮个忙,你在这里坐会儿?” 不知想到什么他又补充一句,“你帮我盯着,要是能钓到一条鱼就给你奖励。” 哄小孩的态度让程晚挑眉,意味不明道:“你说的。” 许南禾偏了偏头,道:“嗯,我说的。” 他没把这当回事儿,一门心思都在想:程晚到底是怕血还是怕老鼠? 等许南禾一走在一边观望了许久的女孩红着脸跑到程晚身边,满脸踌躇地看着程晚。 程晚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在意地收回视线继续盯着浮标。 程晚的冷漠和无声拒绝没让女孩知难而退,她嘴巴张张合合半天终于鼓足勇气道:“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是一对吗?” 程晚诧异地看着她,有些不明所以。 一对?什么意思? 第35章 程晚不动声色压下疑惑淡淡地嗯了一声,等着她的下文。 “你男朋友好帅!祝你们幸福!” 女孩听到回答眼神炯炯,说完拔腿就跑,回到自己的位置和朋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活力十足。 一脸懵逼的程晚待在原地默念着那三个字,“男朋友……” 心跳忽地漏了一拍,他的呼吸微微一颤,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这三个字在无限刷屏。 程晚没有朋友,人际关系简单的可怕。他不知道朋友之间正常的交往是怎样的,只是觉得他和许南禾的关系要比一般人来得近。 和方昌林、贾磊阳的狼狈为奸不同,和前桌的浑科打岔不同,和他所见的所有人都不同。 许南禾对程晚的包容过剩,对他报以无穷的耐心和温柔,谁也没发现,他们模糊了界限。 不似朋友,也不似恋人。 确实如段崇明所言,处于一个很新奇的关系。 程晚小声地呢喃着,眼神越来越亮,脑海里所有的压着的东西被他通通掀翻。 程晚眼神清亮,是了,男朋友。 他怎么没想到呢。 第19章 国王的鱼 许南禾回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程晚一幅跃跃欲试的神情,以为程晚这是钓到了鱼,许南禾打趣道:“钓到了?” “钓到了。”程晚点头,眼神发亮。 许南禾附身看了看桶,里面尚且仅有一条黑鱼在装死。 “你这是国王的鱼?”许南禾坐下一边收着鱼线一边道。 程晚没说话,只是抬手用指腹蹭掉了许南禾手背上不小心沾上的一道红痕,末了也没放开,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是,国王的鱼,只有程晚能看到的鱼。 许南禾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手上动作不停,单手把鱼竿收到袋子里放好,等程晚松了手才说道:“走吧,带去你体验体验杀生的感觉。” 不怕血就好,看来是怕老鼠,至于原因……等以后再问吧,他们有的是时间。 开心的日子就不要再说太多伤心的事了。 程晚走在他身边,状似不经意偏头,不出所料地再次看见那个奇怪的人兴奋的神情。 红着一张脸,眼神发亮地看着他们,活像磕了药。 * 下午三四点,营地炊烟缭缭,节奏感十足的音乐带动着所有人律动,升起的炭火将所有人的热情点燃。 生活的压力、烦恼统统随着火焰的腾空一扫而空。 许南禾找了一会儿才看到在角落哼哧哼哧拔毛的段崇明,寸头男孩干得热火朝天,只穿着一件无袖背心,健硕的胸肌撑得满满,身材极为诱人。 抛开他拔毛的行为不看,当真是色气满满,不少人绕个远路都要从这里经过,明里暗里地对半蹲着段崇明投以心动的目光。 而视线中心的段崇明正一脸深沉地盯着手上那只鸡,手上动作堪称残暴。转瞬间地上一堆鸡毛,鸡也成了纯正的无毛鸡。 许南禾把东西随手放在一边,拿出橡胶手套带上,看着脚边的段崇明道:“雁过拔毛啊。” “别跟我说话,不然我不敢保证你待会儿会不会吃到一嘴鸡毛。”段崇明苦大仇深地检查着满是疙瘩的鸡皮肤,呢喃道。 果然,原生态的东西味都很重,段崇明发誓,下次绝对不会再碰任何活禽了,好难闻…… 许南禾轻轻笑了一声不再管他,他把鱼捞了出来放在案板上单手卡住鱼头,一路装死的鱼终于知道自己只剩死路一条了,立即蹦跶起来,坐着垂死前最后的挣扎。 感受到一道凌冽的视线许南禾偏了偏头,只见离山崖边最近的位置上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正兴致盎然地看着他们。 见许南禾看过来他不慌不忙地抬起手上的茶杯遥遥敬了一杯。 许南禾下意识颔首,还不等他心底泛起疑惑男人已经背过身去 ,仿佛刚才长久的注视只是意外。 “怎么了?”见许南禾好久不动,程晚困惑道。 “没事。”许南禾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是他想多了吗? 许南禾收回心神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到手上,握着刀的手顿了顿,他看着程晚道:“要不要试试?” 程晚皱了皱鼻子,不太喜欢这股鱼腥味,他站远了一些直摇头。 许南禾遗憾地一刀把活蹦乱跳的鱼拍晕在案板上,又拿着一把小刀问道:“真不试试?” 试试试,试你个大头鬼。 段崇明默默翻了个白眼,谁家追媳妇是这么追的,他在心里默默吐槽手上动作不停地把地上的毯子一收连带着里面的鸡毛一起扔进垃圾桶,嫌恶地领着疙瘩鸡走了。 他讨厌拔毛! 程晚有些纠结地扣了扣袖口,他不想放过可以和许南禾亲密接触的机会,但又实在是不愿意去碰,不管是光滑的鱼鳞还是皮毛都让他望而却步。 等程晚眼底的纠结都快溢出来了许南禾才加了砝码,“要是你把鱼鳞刮干净了我就把刚才的奖励还给你。” 奖励,程晚的视线聚焦在许南禾脸上,心里的天平不停晃动着,摇摇摆摆,不知落处。 “什么奖励?” “嗯……奖励就是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我都答应你。” 许南禾用刀背顺着鱼鳞的方向剐蹭,平淡的话语极富诱惑力。 程晚眼眸闪了闪,半晌,走近了些,说道:“你可别后悔。” 第36章 “不会。”许南禾肯定道。 有什么可后悔的呢,许南禾确信程晚不会提出什么出格的要求,也相信自己才会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 能够顺着奖励的口袋一路畅通无阻地出现在关卡的大门,轻轻一推,就能看见自己想要的东西—— 程晚的愿望。 不曾言说的,不曾窥得的,不曾实现的。 许南禾很好奇,没有被迫放弃光亮,没有被生拉硬拽扯进泥里的程晚心里所希冀的东西是什么。 程晚戴上手套拿过刀在鱼背上比划着,觉得怎么下手都不对,只好道:“我不会。” 他直直看着许南禾的眼,不躲不避,也没有一丝心虚,说得很是理直气壮。 “没事,我教你。”许南禾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把奖励连买带送的抛了出去。 他站在程晚对面,拉着他的手放在鱼鳞的下方,“逆着来,刀要平。” 程晚顺着他的力道和话去改变姿势,磕磕绊绊地落下第一刀,看程晚的动作不再那么生涩许南禾才松开了他的手。 嫌弃的人渐渐生起了几分新奇,动作变得利落起来,鱼鳞四处飞,偶有一两个落在许南禾撑在桌上的手套上。 体验的新奇感代替了所有的情绪。 “好了。” 程晚眼尾带着不自觉的得意,目光清澈,轻松自在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方才的不情愿。 “嗯,第一次上手就能做成这个样子,技术真好。”许南禾把鱼翻了个面检查了一下夸赞道:“要是以后找不到工作去大润发杀鱼也不错。” “我看你更适合。”程晚扯掉一边的手套,把另一只伸到许南禾面前晃了晃。 许南禾扯掉他的手套,回道:“出卖色相可能更赚。” 程晚站远了些,看着那条被自己剥皮的黑鱼被开膛破肚,内脏混着血水带着鱼腥味抢占了视觉和嗅觉。 程晚突然说了一句“违法犯罪”,十分义正言辞,审判想要下海的许南禾。 许南禾把内脏扔进垃圾桶,腥湿的东西散落在鸡毛上,味道十分难闻。 他熟练地把段崇明准备好的佐料塞进鱼肚,头也不抬道:“所以你可得看住我了,一定要记得以身作则。” 以身作则……程晚把手抬起来放在阳光下仔细去看,光穿过皮肤,将边缘变得无比透亮,鼻尖萦绕着的鱼腥味也不知是来自于他的手还是稍远一些的许南禾。 程晚以前从不细想许南禾的所作所为,只是单纯地觉得喜欢,喜欢和许南禾亲密接触的感觉。 那会让他觉得自己是那个例外,被许南禾偏爱的例外。 张着的手掌握成拳头,把细碎的灰尘握在手心。 许南禾是怎么想的程晚不知道,他只知道许南禾的神情自然不带一丝轻浮和狎昵,在他眼里这些仿佛都是很平常的举动。 所以,他也会和段崇明做这些吗? 光是想想程晚的心脏就一揪一揪的疼。 许南禾处理好鱼,才抬头去找程晚,见他一脸愁容不免有些好笑道:“副作用上来了?” 程晚压下心底所有阴暗的情绪,带着乖巧的面具道:“难闻。” “体验一下也是好的,”许南禾把桌面的残局收拾好,端着盘子道:“这次尝尝我的手艺。” 程晚抬脚跟上,话里带着不自觉的亲昵,“你经常下厨?” “很少,”许南禾把带水的盘子端得远了些,“但厨艺精湛。” 程晚不在意地瞥了一眼袖子的那块深色,离得更近了些,“比外婆菜馆还好吃?” 听到外婆菜馆许南禾步子一顿,忍笑道:“那可比不上,怎么,想那个味道了?” 许南禾总是打趣外婆的菜来自“外婆菜馆”,一来二去程晚也跟着许南禾这么喊了。 “嗯。”程晚重重点了点头,他对那个味道确实很是怀念。 “那等你考进一中我再请你免费吃一次。”许南禾说。 “……” * 陈说用手背扶了扶眼镜,把米洒进火堆里,轻车熟路地拉着无毛鸡的脖子和腿来回用腾空的火焰炙烤着鸡皮。 他犹豫了会儿,看着正打着泡沫洗手的段崇明道:“段哥,你那两朋友是不是……是不是……” 段崇明在那儿支着耳朵听他是不是了半天,最后硬是没憋出个屁来,不耐烦道:“你有话直说。” 段崇明把泡泡冲干净,皱着鼻子去闻自己的手,鸡毛的味儿混着洗手液的芬香,不伦不类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干呕一声。 “没事,一点事儿没有。”陈说把烤得焦黄的无皮鸡放到盆里,讪讪道。 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说为妙。 “呕——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杀生了,阿弥陀佛,呕——” 段崇明又挤了好几泵洗手液,充分涂抹在指间,默念着自制的往生咒,妄图以此洗去手上难闻的味道,压根没注意到陈说的欲言难止。 陈说退后一步站到他哥身边,问道:“哥,你会介意和我牵手吗?” “滚一边儿去,给你闲出屁来了。” 苏省损了他一句,把鸡接过来熟练地给它开刀。 很好,不会。 陈说心里点头,暗道:果然和段哥说的一样,他的两个朋友在探索一中很新奇的关系。 难不成自己已经和这个时代脱轨了? 陈说淡定地冲走来的许南禾和程晚笑了笑,心想:还好,我哥和我一起脱了。 第37章 第20章 色气 日落时分,天边金黄泛着橘调的光弥漫,云层晕染,温柔又灿烂。 山崖边横着一溜桌凳,空着的位置渐渐被占据,喝着小酒聊着天,准备好的吃食被放在一边用小火温着。 炙烤区不剩几个人了,程晚坐在一边陪着许南禾,说是陪,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挂件。 许南禾去哪他就跟到哪,自带跟随功能的挂件。 许南禾随手把刷上蜂蜜的鸡腿递给程晚,提醒道:“有点烫,小心点。” 程晚稍稍直起了身,接过后不停翻转,来来回回地看个不停。 “别找了,没焦。”许南禾稍看一眼就知道程晚在想什么,打断了他的研究。 程晚这才放弃了找黑点的行为,默不作声咬下一口,嗯……厨艺确实精湛。 许南禾把甜口的那部分分了出来才开始上辣椒粉和奥尔良蘸料,姜黄色转眼就变成暗红,一眼就能瞧见其中的辛辣。 “不去和他们玩吗?”许南禾道。 程晚慢悠悠地吹着蜂蜜烤鸡腿,说:“不想去。” 许南禾看了看舞台中央激情扫弦的段崇明,又说道:“想不想学吉他?” “你教我?”程晚咬了一口鸡肉,声音含糊道。 “段崇明玩吉他一把好手,要不要让他教你?”许南禾问道。 “那不要。” 程晚的拒绝丝毫不留余地,斩钉截铁道:“我不要别人教。” 许南禾闻言一笑,“人总不会是突然成为朋友的,总得有一个人先迈出第一步。” 说完许南禾的话一顿,他忘了。 程晚不曾交过的朋友,一开始是不会,后来是不能。 “好,我教你。” 许南禾眼神微暗,倒戈得很快。 * 山崖边是最好的观景位,陈说和苏省一早就预定了位置,也不知是不是凑巧,他们隔壁的正好就是那个长发男人。 和这桌青春靓丽的学生不同,隔壁桌的人浑身上下都是岁月沉淀后的气息,一眼望不到底。 许南禾皱着眉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神色莫名。 几人把吃的都端上了桌段崇明才意犹未尽地从台上下来,场子热起来后上台展示的人也多了。女声悠扬甜蜜的声线代替了段崇明的活力四射,伴着山间的晚风,送来轻柔的凉。 许南禾让程晚坐到了不用挨着别人的最里边,看着姗姗来迟的段崇明道:“玩尽兴了?” 段崇明不拘小节地拿起烤串大口咬下,舒坦地窝进座椅,大咧咧道:“舒服,果然还是这种轻松的调调适合我。” 被神秘的父权压制一个月,段崇明今天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果然,还得是跟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才好玩,酒吧什么的完全比不上。 “段哥!来一杯!” “成年了吗你?喝个屁!” “哥,这是果酒!” “国酒?省酒也不能喝!” 苏省义正言辞地夺过陈说手中的酒,大发慈悲道:“行了,我这杯给你。” 他舒服地拉开拉环灌了一口,顿时喜上眉梢,果然还是这个味道好喝。 陈说一言难尽地看了他哥一眼,闷声道:“果然是亲哥。”就是爱犯贱。 许南禾笑看着两兄弟打闹,从桌上拿了一罐浅蓝色的果酒递给程晚,“喝酒吗?” 程晚没喝过酒,但还是接了过来,易拉罐的壳子沁着凉,被指尖融化的薄冰化成了水顺着往下。 许南禾见他不动径直伸手把拉环打开倒进玻璃杯里推了过去,“放心吧,不会醉的,喝起来就跟饮料一样。” 程晚拿起杯子浅尝了一口,汽泡密密麻麻地舌尖炸开,淡淡的薄荷味混着一点其他的味道,不像酒,倒像漱口水。 “漱口水?”许南禾闷笑一声,“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描述,换一杯吧。” 许南禾把自己那杯白桃味递给程晚,顺手拿起“漱口水”喝了一口,低着眉细细品味了一番,“嗯,确实是‘漱口水’的味道。” 程晚微微张着嘴,愣了好一会,看着许南禾嘴边的玻璃杯上又被冷气占据的唇印神情茫然。 “像什么?” 一道声音打破了他的怔愣,程晚茫然的神色一空。 段崇明好奇地看过来,一个俯身夺过许南禾面前那个蓝色的易拉罐喝了一大口,皱了皱眉道:“哇,真难喝。” “谁让你喝了。”许南禾半是嫌弃地看了眼粗鲁的段崇明,“这不是你买的?” “我也不知道它这么难喝啊,我的味蕾早就被‘暮色’的酒水俘获了。”段崇明随口道。 许南禾正准备说话就见一直背对着他们长发男人突然回头,意味不明地看了段崇明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好似不经意间的一瞥。 许南禾凝眸,一时没说话。 “怎么了?” 程晚皱着眉去牵许南禾的手,他不是很喜欢许南禾走神的样子,也不喜欢他和段崇明的亲密无间,垂着的眼蒙上一层暗色。 “没事。”许南禾捏了捏他的手,温声道。 没错了,这个人就是在看段崇明。 看着一无所知的段崇明许南禾眼底浮上一层深思,这家伙什么时候招惹的人。不过他没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恶意,许南禾思索了不到两秒就决定不管了。 因为程晚又不开心了。 第38章 段崇明早在程晚说话的时候就加入了另一边的战局,十分坚定地选择了陈说的阵营,一脸正色地和苏省掰扯果酒的好处。 不过他义正言辞地说的全是国酒的优点。 真是一言难尽,许南禾锐评一番,撇过头去又给程晚倒了一杯淡粉色,轻声道,“这个味道应该不错。” 程晚眼睫轻轻一颤,松开许南禾的手端起玻璃杯轻抿一口,点了点头,“嗯,比‘漱口水’好喝。” 又转移话题。 * 山崖边,吹着风,聊着天,偶尔小酌一杯,心神一空,钢铁丛林的束缚在自然的法则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许南禾和段崇明搭着话,余光却一直关注着程晚,等他杯空便立刻给他满上,气泡噼里啪啦地炸开,添上一抹静谧和悠闲。 “嗯,十月中旬去一中。”许南禾双手放在大腿上,用夹子去翻动着烤架上的肉。 “不过你真要考进来啊?”段崇明懒散地歪着头问他。 “不,靠一中的老师慧眼识珠把我给收了。”许南禾边说边给程晚空着的碗放了几道菜,“荤素搭配着吃。” “啊?” 段崇明望着远处山脉上的悬日,听到后边那句话不解地啊了一声。 他偏头去看了眼许南禾,对上程晚挤兑的视线后平静地收回自己的视线。 求助:嫂子不喜欢自己怎么办? 段崇明见许南禾没细说的意思随即无聊地看起景来。 程晚对他的敌意不仅许南禾清楚,段崇明也明白,不只是因为程晚的伪装纰漏过于明显,还因为对方在许南禾面前实在是太乖顺了。 总之,反差极大。 说实话,其实段崇明非常能理解程晚对自己特别的排斥。毕竟他很帅啊,一看就很有竞争力,段崇明自恋地想到。 不过他和许南禾可是纯纯正正的兄弟情! 许南禾浑然不知段崇明丰富的内心活动,看着程晚不停鼓动的腮帮子问道:“饱了吗?” “嗯。” 程晚迟钝地点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许南禾,我长胖了。” 许南禾看着程晚呆愣的眼神一顿,他抬手晃了晃淡粉色的易拉罐,空了。 再看看度数,3%-3.8%度。 见许南禾不说话程晚以为他不信,有些着急地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真得胖了,肚子都鼓起来了。” 手心温热柔软的触感让许南禾不自觉地捏了捏,才吃饱的肚子此刻分外敏感,程晚不由自主地蜷缩着往后缩。 “你别摸我。”他嘟囔着,带着不明分说的醉意。 “程晚,你知不知道自己喝醉了。”许南禾好笑地看着撒娇的人说道。 “你骗人,果酒是不会醉的。”程晚掀起眼皮看他,不信道。 “……”你永远也无法让喝醉的人承认自己喝醉了。 感受着手腕的力道许南禾没动,就这样把手又丢给了程晚,喝醉的人对他的这份纵容很满意,神色有些迷离地直盯着他。 许南禾没忍住,把这个小醉鬼的脸往一边山崖那边推,“漂亮的美景你不看,盯着我干什么。” 程晚生气地掐了掐肚子上作乱者的另一只手,“有什么好看的。” “当然好看,”许南禾坏心思地捏了捏他肚子上的肉。 日落时分的天沉溺在梦幻的海,人的眼也沉沦于这仅存的一刻钟。 许南禾现在还记得那句话: 程晚,傍晚的晚。 这是少年第一次出场的介绍。 傍晚,象征着天光将尽,象征着夜幕将至。是亮与暗的交接,短短的一刻,可以绚烂,亦可以落寞。 “你的名字是苍穹中藏匿的橘红色。”象征着入夜的深幽,是神秘的开端。而非书中所说那般,只是亮色的决断。 他低声说着,声音很轻,不知是在呢喃自语还是在说给风听。 程晚的脑袋懵懵的,听不清许南禾在说什么,也不懂许南禾话里的意味深长,品不来其中的文艺。 他只是眨了眨眼看着悬日落入山间,只剩最后的余光在残延才刮了刮许南禾的手背,道:“想喝水。” 许南禾顿了许久,看了看眼神懵懂的程晚扬了扬嘴角,倒了杯柠檬水递到他嘴边,“喝吧。” 程晚懒懒地低着头就着他手小口小口喝着水,唇瓣色泽艳丽,透着水润的光泽。 许南禾饶有所思地数着程晚的睫毛,暗想:一旦得到了些偏爱就有恃无恐地开始试探,胆小又敏感,非得得到足够的安全感才可以。 另一边,陈说放下手机,欲言又止地看了眼中间瘫坐的段崇明,又看了眼最边上拿着手机在游戏里大杀四方的苏省。 半晌,他默默望天。 陈说觉得自己大抵是醉了,不然怎么觉得许南禾随手擦掉程晚嘴边的水痕这个动作这么色气。 陈说捡起手机,从游戏里面复活,催眠着自己道:这是正常的……个屁。 第21章 奖励 当夜幕降临,尘世的喧嚣又重新回到人间,氛围已经点燃,在这个偏僻的山崖流动的酒水铺子成了大家的最爱。 五感通过酒精得以增强,大脑变得活跃,人的情感变得更为丰富,畅谈着诗词歌赋人生理想还有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有火热也有寂寥,角落的许南禾选择了后者。 第39章 低头和段崇明打了声招呼许南禾便牵着程晚的手离开了这片热闹,一直沉浸在游戏里的两兄弟心有所感地抬起头来和他说了再见。 回程的路空无一人,热闹被他们仍在了身后,满天的星辰和月色照耀,山林变得无端恐怖,只剩下无尽的黑。 许南禾抓着程晚的手,时不时回头去看他,见他走路稳稳当当心下稍安。 下次不能再给他喝酒了,这么容易醉,看起来还那么好欺负。 许南禾碎碎念着,全然不知身后的醉鬼零星听见几个不喜欢的字愤恨地挠了挠他的手,只是力道微弱,半分也没被许南禾察觉。 许南禾推开门,给小醉鬼倒了一杯热水,放了一块糖进去,嘱咐道:“等糖化了再喝。” 现在说等水凉下来再喝估计他也听不懂吧,许南禾看着除了眼神飘忽神情懵懂以外看不出任何一丝醉意的程晚默默想到。 等程晚乖软点头,许南禾才松开了他的手,明白就好。 许南禾走到星空顶下面,拿着控制板把隔板打开,透明的玻璃把蚊虫隔绝在外,清晰地展示出缀在夜空中的星星点点。 “为什么。” 正在用遥控器控制挡板的许南禾一愣,不知道程晚这声带着醉意的提问是指什么,“什么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牵我。” 程晚嘴角下垂,控诉地看着许南禾,整个人都散发着委屈的气息。 “进了屋自然就不用牵了,”许南禾不解道。 又不会摔,牵什么手。 见程晚愈发委屈许南禾无奈拍了拍沙发道:“过来,坐这儿。” 程晚对于他的话无动于衷,也不看他,就盯着自己的手不说话,在等许南禾的妥协。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许南禾后知后觉地想到程晚醉了,醉得很粘人。 “听话,我给你牵。” 过了良久许南禾还是妥协了,摆烂地想着:算了他要便给他吧,总归不是什么大事。 程晚这才满意地挪着步子在许南禾旁边坐下,把许南禾放在大腿上的手抢了过来,他把玩着,目光专注,爱不释手。 “怎么老是喜欢牵手?”许南禾把房间的蓝牙音乐打开,舒缓的纯音乐回荡,他的头颈靠在沙发上,有些懒散地偏了偏头去看兴致盎然的程晚。 黏黏糊糊的。 “因为没牵过,”程晚认真地重复道:“没人和我牵过手。” “我喜欢这种感觉……这种,抓住你的感觉。” 程晚一边说着,一边不容拒绝地和许南禾十指紧扣,他执拗地看了好一会儿,又缓缓道:“你只能和我一个人牵手。” 许南禾的目光移到上方的繁星上,眼神复杂,光凭着牵手是不能拴住一个人的。 密不可分的指间,塞满的情谊,程晚偏执中又透露出生涩的莽撞让许南禾再次退让。 许南禾握紧了程晚的手,暗想:牵吧,牵到你不再需要,不再需要靠着这无用的方式去留下谁。 “……嗯,只和你牵。” 程晚眼神沉暗,他把十指紧扣的手放在心口,有些混沌的思绪随着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恢复了一缕清明。 他掀起眼皮,眼神里的茫然落下暗流涌动的野心和欲望藏在眼底,疯狂叫嚣。 液态酒精放出了程晚心中的困兽,因为害怕被拒绝一直压抑的情绪在许南禾不断的退让中得到满足,得到可以更进一步的允许。 程晚弯着的背慢慢后靠,他学着许南禾的样子仰靠在沙发上,在许南禾愣神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偏过头去看那脖颈间的隆起,目光宁静而深远。 许南禾沉默了好一会儿,察觉到身边的人没了动静正想侧眸去看,刚有动作便猝不及防地撞进程晚深沉的眼。 他们靠得太近,以至于当他们面对面时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喷洒在各自的唇畔,无端灼热。 许南禾凝眸正欲后退就被程晚叫住,“奖励,我要奖励。” 许南禾后撤的动作一僵,失去了离开的最佳时机。 程晚话说得很轻,气息从唇舌之间涌出,带着白桃味的清香侵占了两人之间所有的空间。 许南禾微微往后缩了缩头静了静心神,道:“嗯,要什么奖励。” 程晚对许南禾的后退一言不发,只是跟着往前移,他盯着许南禾的眼道:“要你抱我。” 不,其实是要你爱我,用这个世界最浓烈的爱来救我。 程晚把疯狂叫嚣的贪念压下,告诉自己:不要吓跑他,吓跑了就找不回来了…… 程晚双眸里浮沉的情绪许南禾一点也看不明白,他有些错愕地看着程晚。 抱?这是不是有些不妥,先不说为什么程晚想要这个作为奖励,单说朋友之间的拥抱也不算什么新奇的东西,许南禾偶尔也会和段崇明在某些特定的场合来一个久别重逢的拥抱,所以在他看来这个要求根本没有任何价值。 许南禾没思索太久,问道:“就要这个?” 这个根本不需要用奖励来换,在许南禾看来带着安抚意味的拥抱是朋友间互通往来的交易,虽然他从没有做个关于安抚的交易。 程晚重重点头,按住了要起身的许南禾,缓缓道:“就这样抱。” 就这样抱?怎么抱? 许南禾稍抬眼睑,心里疑惑,两个人坐着怎么抱? 不等许南禾问出口,程晚已经跨坐在了他腿上,学着今天早上的样子一鼓作气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 第40章 许南禾的瞳孔一瞬间皱缩,强光的照射下控制不住的生理反应拥有最高的优先权,周身的血液凝固,肌肉僵硬,他的一只手甚至还在和程晚十指紧扣。 不太对。 许南禾脑子空白一片,愕然失色,一时间彻底成为了无法动弹的人偶,只剩下唯一的想法:这好像有些不对。 “许南禾,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抱过了。” 程晚慢吞吞地在许南禾耳边说道,每说一个字吐露的温热都会让耳垂轻轻一颤,他的声音微哑,话里带着浅浅的颓然。 拥有过又失去的东西最会戳人心窝,有人自此厌弃连看一眼都觉得晦气,有人苦苦追求穷尽一生都想再次得到。 而程晚正是第二种人,也最会戳许南禾的心窝。在明知许南禾心疼他的情况下,语气淡淡地扔下一地惊雷。 心疼我吗?许南禾。 许南禾拒绝的话随着喉结的滚动咽下,拒绝的手从想要推开的肩膀向上,他摸了摸程晚的头,温柔,带着无尽的安抚,和茶艺室的匆匆一触不同,他在心疼。 许南禾知道程晚所说的拥抱是什么了,是他从小就失去的依赖,从小就失去的亲情,还有一直不曾得到的友情。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缠绵味道的拥抱,是醉酒的人被勾出的最真实的依赖,一如当初那个脏兮兮的小猫试探性伸出的舔舐。 是试探,也是精心设套。 许南禾轻按着程晚的头皮,细碎的头发一根一根地在指腹划过,带着安抚和温柔。 在程晚醉酒的夜晚许南禾从他讨要的奖励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对于现在的程晚而言,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一个不会离开的人。 要的不是普通朋友间的相敬如宾,他要的,是安全感,是偏爱。 * 许南禾拿起手机翻了翻超市购物界面,瓜果蔬菜日用品一应俱全,偏偏没有他要的贴身衣物。 咚咚咚—— 浴室里等了一会儿的人已经开始敲门了,许南禾和里面的不着寸缕的人仅有一门之隔。 许南禾眼神游离不定,时而看着桌上敞开的包,时而看看磨砂玻璃后隐隐约约的人形,他沉声道:“我看了,超市没有,要不你……”穿我的。 许南禾闭上眼,一脸纠结,他怎么就忘了让程晚带衣服呢? 秘密……秘密,许南禾有些后悔给程晚惊喜的想法了,现在好了,浴室里的人早把所有的衣服都放进了洗衣机里,就算有烘干也不是马上能穿的。 难道真的要让程晚就穿着自己的衣服,真空着出来? 许南禾光是想想就觉得尴尬,外面的衣服好说,里面的衣服怎么办? “许南禾,我好冷。”程晚站在门内,用指甲去扣着玻璃,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在浴室内暖风鼓动的掩盖下细不可闻。 他催促着,推动着举棋不定的许南禾。 叩叩—— “只能先将就着穿我的衣服了,内裤……只穿过一次。” 后半句话耗干了许南禾所有的勇气,他眉头微蹙,眼神很是迷茫地看着手上那小块黑色的布料等着门内的人做决定。 要是不穿也只能让真空了。 和纠结的许南禾相比程晚果断的多,他没有分毫迟疑地打开了门伸出一只白嫩的手接过许南禾手里的衣服。 许南禾手一空,离开浴室门有些魂不守舍坐在沙发上。 他还是第一次……和别人共享内裤,这个行为太亲密了,许南禾一时有些恍惚,有一种被自己坑了的后悔感。 啪嗒,浴室的门开了,头发微湿的少年白嫩的双颊泛红,和许南禾隔着一段距离呐呐道:“好大。” 第22章 不值 许南禾少有的脸红了, 没?去问程晚到底是什么大?了。强装着云淡风轻把包里卫衣的抽绳抽了出来,走到程晚面前镇定地开始穿卡扣。 许南禾的衣服都要?大?一个号,程晚这一身就像是偷穿大?人?的衣服, 很是滑稽。他提着两层会掉的裤子, 低着头看着许南禾的发旋补充道:“里面也会掉。” 许南禾的手一抖, 强迫自己不去看洁白的皮肤上的那块黑,正色道:“就穿今天一个晚上,躺着就不会掉了。” 他拉着绳头,把原本大?出一圈不提着就会掉的裤子牢牢按在程晚纤细的腰上。 “噢。”程晚乖乖应了一声,扯着里面会掉到屁股的的内裤坐到了床上。 许南禾闭了闭眼, 把心?里躁动的情绪强压下去把吹风机递给程晚,“记得把头发吹干。” 程晚看了看手里的吹风机,又看了看许南禾泛红的耳朵,拉长调子道:“好。” 许南禾松了口气,安顿好程晚以后才开始收拾起自己来。 拿换洗的衣服时许南禾的手一顿,有些落荒而?逃地带上了浴室的门。 半开着的包里两条黑色的裤衩各自找了主人?, 在今晚分道扬镳。 浴室哗啦啦的水声打在门内门外两个人?的心?间,一个是尴尬,一个是大?胆试探后的带着新奇的满足。 程晚吹干头发站了起来, 感受着原本在腰间的东西滑落, 他眨了眨眼,解开裤绳又把它?重新拉上来。 前面后面都很空啊。 * 花洒稀里哗啦地把水打在少年的脸上,绽开的水花衬得少年的脸格外润玉。他闭着眼,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一直存在的冷漠在独处的时候重新缠绕在他身边。 第41章 许南禾把头发往后捋, 少有的露出光滑的额头,少年人以后的凌冽气质已经初露端倪, 而现在,他睁开的眼里暗含的羞涩正恰好破坏了他所展现的所有平静。 别想太多,这很正常…… 许南禾打开门的瞬间床上躺着的人就坐了起来,睡眼迷离地看着他,上下嘴皮一张小声嘟囔着什么。 许南禾随手拿着毛巾擦了几下头发往床边走去,“怎么还没睡?” “你不在。” 程晚又闭上了眼,含糊地说着,整个人明明已经困到不行却还在执着于许南禾没一起睡这件事。 许南禾:“……” 许南禾麻利地吹完头发从另一边上了床,他把坐着的人按了下去,轻声道:“睡吧,这次不会丢下你走了。” 他的保证具有催眠的魔力,轻轻松松地就让一直和睡魔作斗争的程晚呼吸变得悠长。 在暗下去的房车内还醒着的人无端发出一声叹息。 …… 人们从忙忙碌碌的生活里偷得浮生半日闲,放纵享受,忘掉所有,只看得见眼前的东西,只是当时间的沙漏不再,他们终究还是要回到从前。 当两天一夜的旅程结束,程晚又一次和许南禾分开。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许南禾插兜站在路边跟程晚说着话,他上半身的卫衣没了抽绳只剩下两个孔洞。 “嗯。”程晚低低应了一声,兴致不高。 程晚话里的落寞太多,许南禾又补充了一句,“要是没事……也可以和我打电话,程晚,这几天要好好准备。” 一定要一起去一中。 等程晚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拐角许南禾才转身上了车,“久等了,走吧。” 黑色的越野启动,与周围的破旧格格不入的它汇入城市的洪流之中,回到时代的怀抱。 段崇明大爷似的叉着腿靠在后座,他偏过头说道:“你得感谢我。” “哪门子的感谢?”许南禾问道。 当然是感谢我让你们感情更进一步啊! 段崇明有些无语地住了嘴,算了,旁观者清,他可一眼就看出了今天两人之间截然不同的氛围。 深得功与名的段少爷决定不跟苦苦追妻的许南禾计较。 段崇明岔开话题道:“所以一中的老师要怎么慧眼识珠把你收了呢?” 他现在还挂念着这件事呢,不走转学生考试这条路他要怎么进来,还有程晚他真能通过那变态的自招吗? 不是段崇明看不起他,而是一中的自招考试难度实在是变态,要的就是那些明珠藏尘的天才。他曾经看过程晚从小到大的学习经历,包括所有的考试成绩,知道的要比许南禾来得更多。 哪怕程晚小学的时候拿过数奥的第一名也不能说明什么,这个世界太多的伤仲永了,段崇明有些担心地添了一句:“你可别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许南禾:“不会。” 陈说听着后面的打哑谜,心里好奇的紧,皱着眉等着话的下半段。 “想要进一中也不一定需要走自招,还有一条路,自荐。”许南禾淡淡道。 段崇明顿悟,“哦,也是,凭你那变态的学业成绩还有竞赛奖状一中也不会把你拒之门外。” 许南禾点头,自荐唯一的坏处就是麻烦了些,要去准备各种应证材料,不过和抢占自招名额相比不算什么。 自招的名额有限,许南禾不想去抢对别人来说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一中或许不是什么非得不可的东西,但对很多人来说是人生中重要的跳板。 “许哥,你这么牛啊!” 陈说听到后面的对话忍不住转过头来,激动道:“完全没想到我身边就有蒙尘的明珠啊!” 陈说自从知道许南禾比他大就开始喊许南禾“许哥”了,哪怕许南禾说叫名字就好也没能让陈说改变想法。 至于程晚,嗯……陈说都没跟他说上话。 “哈,陈说,你这就说错了。”段崇明故作高深地冲他摇了摇食指,“他啊,可是上次八校联考的第一名。” “我靠!” 这下陈说才是真的大吃一惊了,上次八校联考的规模特别大,把南方这一片的顶级高中全部包进去了,除了南三那个不知道怎么加入的学校。 所以联考第一名的含金量可比“明珠”大得多。 段崇明满意地够了勾唇,小样,还是被我拿捏了吧。 他宣布,自己才是一中的百事通! 许南禾笑了笑,对段崇明的说法不置可否但也没有想要继续炫耀的意思,他垂眼看着亮屏的手机。 屏幕上的“到家了吗?”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耳边段崇明和陈说的**还在继续,炫耀的话从段崇明嘴里说出来却全然没有高高在上的感觉,只有事实的平淡。 许南禾按掉手机,看向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城市景象。这是一个落日,和昨天截然不同的落日,是车水马龙之中的光辉。 许南禾被放到松山别墅后另外三人又开往了下一个地方,像幼儿园的班车一样,一个一个地把人送回家。 “哎呀,回来啦,玩得怎么样?” 江外婆听车辨音的能力在今天失了效,直到许南禾进屋她才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第42章 “回来了,外婆,这几天好好吃饭了吗。”许南禾把包递给了刘妈,轻笑道。 江外婆故作伤心?地撇了撇嘴,“孙大?不由我啊,你不在这几天外婆都没?心?思吃饭了。” 许南禾看着桌上快空盘的红烧肉默默不语,无奈地笑了笑。 “对了,你这衣服的抽绳去哪了?”江外婆擦了擦嘴角的油,好奇地看着许南禾胸前的空旷问道。 这衣服还是她挑的呢,当时江外婆为?了亲自试验卫衣抽绳的一百种系法?特意买了一件卫衣给许南禾穿,没?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动手对象就消失了。 许南禾一愣,目光呆滞,薄红爬上他的耳朵,看得江外婆新奇不已。 “……不小心?被勾掉了。”不想外婆再?继续这个话题许南禾赶忙问道:“外婆,最近有没?有新学?什么菜。” 江外婆看着许南禾泛红的耳朵,笑吟吟道:“有啊,炖猪蹄,美容养颜又好吃。” 这是去干什么坏事了,害羞成这个样子? * 同?样的疑惑发生在江城一个氛围沉重的客厅中。 “干什么去了。” 饭桌前的男人?声音低沉带着风雨欲来的暴虐。 再?一次回到这个地方程晚的心?境已大?不相同?,平白的,少了很多期待。 程晚淡淡道:“和?同?学?出去了一趟。” “我看你是翅膀硬了!”程国秀对程晚的回答很是不满意,他怎么不知道程晚这个沉闷的性子能交到朋友。 他啪的一下把筷子拍到桌上,提高声音道:“是不是去你妈那儿了!” 程晚眼神平静地看着他,心?想:好没?意思。 每次都是这样给他定罪,拿着莫须有的罪名展示着父权的强大?,不容反抗的,不容辩驳的。 程晚:“是。” 程晚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是在这个瞬间很想知道自己认下这个罪名会怎样。 怒火冲天的男人?眼神很是不悦,他盯着碗半晌,猛地起身带动着凳子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走到程晚面前,盯着那双平静的眼,提起手大?力挥了下去。 啪—— 程晚的头被打得偏到一边,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委屈也不是生气,只是感叹。 嘴角没?流血,原来电视上看到的也不尽真实。 “我说没?说过让你别去找她,程晚,你知不知道她当初是丢掉你走的!她当初但凡对你心?有不舍就不会走!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程国秀右手颤抖,双眼通红,看不出是生气还是心?疼,“你知不知道她早就有自己的新家了!” 程晚的双眼皱缩,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程国秀无力地放下手,沉声道:“她早就不要?你了,十三?年前是,现在也是。” 程晚看着他高高在上的脸还有怜悯只觉得很可笑,你在替我感到不值吗? 在你对我漠不关心?了十三?年后为?我感到不值吗? 到底是她又结婚的消息刺激了你,还是你想要?彻底碾碎我的一点点痴心?妄想? 酥麻,肿胀的热痛在左脸灼烧,心?头的怒火,不甘,委屈,编织成巨网把他牢牢套住。 什么东西在碎掉,咔嚓,咔嚓…… 第23章 质变 那?张许南禾觉得寡淡的脸出现了很多鲜明的情绪, 像是把以往压抑的所有?全部展现。 “那?你呢?你不是早就不要我了吗?” 程晚呢喃道,他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分量地砸在程国秀的心上,“这些年来对?我不闻不问, 认为只要让我饿不死就够了。” “我不是你的儿子吗?程早有?的一切我为什么没有?!” 沉寂已?久的火山在猛然, 爆发的那?天冒出的火星足以让任何?人?望而退步, 但其中并不包括自认掌控了程晚的程国秀。 程晚带着哭腔的声音没有?引起程国秀半分的怜惜,反而让男人?更为生气?,“我一天累死累活的赚钱,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你们兄弟俩的吃食住行哪样有?差别,而且程早还小你作为哥哥让让他怎么了?” 让让, 要怎么让,要把自己为数不多拥有?的东西都?让出去吗?! 不管是自己少得可怜的父爱还是视若珍宝的珍珠耳环! 那?一句“他比你小”纠缠了程晚整整七年! “不知道你一天读的书都?到哪去了,一天天阴沉个脸,”程国秀叉着腰,唾沫横飞,脸上满是油光, 油腻得让人?生厌,“你但凡你有?程早半分的乖巧也不至于让我这么生气?!” “哦?”程晚笑了,他的眼?里含着泪花, 自嘲道:“我还要怎么乖?是要你打我骂我也不还口?是你纵容程早为所欲为我也不能说不?还是你说什么我就该做什么?” 养育之恩这四个字程晚都?看腻了, 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偏偏凑到一起却让他觉得无比的陌生。 “你根本不该生下我。”程晚卸了力道,很平淡地说道。 五岁是程晚的人?生分界线,在那?之前?他不知愁苦, 不知悲痛, 唯一的烦恼就是要怎样才能长高。 在那?之后程晚的人?生只剩下悲痛,突然离开的母亲, 突然恨上自己的父亲,纯洁的爱飞走了,徒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茫然四顾。 第43章 程国秀扭曲的爱里夹杂着钝痛,程晚曾经小心翼翼去接,除了一身伤,什么也没得到。 远走高飞的母亲忘记了一切,偶尔流露的温暖让程晚一时?趋之如骛,那?点爱不够多,却刚好?能让程晚死去的心短暂的过活。 但今天,所有?的一切都?丑陋又真实地摊开在他面前?,原来所有?的一切只是程晚的幻想。 他的情绪一下子就走了,像是盛夏的太?阳雨,着急忙慌地下了一阵又飞快离开,只留下了无尽的沉闷。 “你给了我一颗精子就得让我感恩戴德的样子真让我恶心,你要死不活把气?发泄在我身上的样子真让我恶心,你看着我这张脸就厌烦偏生装作慈爱的表情真让我恶心。” “你!程晚,你给我闭嘴!” 程国秀放在身边的手见势就要抬起,只是看着少年肿胀的鲜明的脸颤了颤手,那?只手不上不下的停在半空中。 程晚咬着牙,看也没看那?才打过自己的巴掌,闭嘴,他偏不! 酸涩的感觉从?眼?眶涌出,泪水汇聚成滴,随着眼?睫的一眨滚落脸颊,为红肿的脸添上一抹微不足道的清凉。 “你真的有?把我当做你的儿子吗?”程晚的声音变得哽咽,喉腔生出一团气?不上不下让他呼吸受阻,他质问道:“你有?愧疚过吗,哪怕一点。” 愧疚过吗,在你醉生梦死对?我动辄打骂的日子,在你把我关进全是垃圾的房间让我和老鼠为伴的日子。 在你对?我默默无闻的十二年…… 对?上程晚阴冷又偏执的目光程国秀忍不住后退, “你,你……” 那?个在他面前?一直低头,一直沉默,一直逆来受顺的人?在这一瞬间就像是换了个人?,像蝮蛇一向吐着嘶嘶的蛇信子向他缓慢爬行,这种冷血的动物竟让他有?些害怕! “……我是你爸,你和我谈愧疚?”常年说一不二的地位到底是占了上风,他强忍着心里的那?层不愿面对?的惧意道。 程国秀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觉得程晚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被程晚忤逆的气?愤比所有?的情绪都?来得重,“吃我的用我的,现在还敢来谴责我,程晚,我告诉你,在这个家我就是天!” 程晚沉默了片刻,道:“啊,是啊,你是天。” 程晚看着程国秀脸上理所当然的神情,眼?神平静,平静到再升不起一丝波澜。 他早该知道的不是吗。 细碎的光芒弥散,化作尘埃,一如窗边阳光照射之下的尘埃,程晚落下眼?帘,所有?的攻击性一时?间荡然无存,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程国秀的幻想。 程晚的妥协让程国秀认为重新获得了掌控权,虽然心里还是不舒服方才程晚对?他的顶撞,但刚才的一巴掌让他心里莫名生起了愧疚,他已?经很久没有动手打过程晚了。 那?个弱小的少年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已经成长到这种地步了,程国秀混沌的眼?睛微眯,升起了一份警惕。 他惺惺作假道:“爸是为你好?,以后别去找你妈了,你要记住,这里才是你的家。” “是啊,程晚,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隐身许久的王春丽接过程国秀的话说了下去,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眼?中的神情却很冷漠,但足以骗过愚蠢的程国秀,“好?了,父子俩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当喷火的战场冷却,她?又出来做了好?人?,每一次都?顾全了程国秀的面子,维持着所谓的慈母形象,一个虽然有?点小缺点但依旧很爱继子的形象。 她?把程国秀推回屋,劝道:“程晚,别和你爸置气?,你也快成年了,懂点事啊!” 卧室的房门一关,唱红白脸的夫妻二人?回到了自己的碉堡,一场大戏草率了事。 程晚定定看了浮动的尘埃许久才抬腿往卧室走,看也没看桌上那?全是红辣子的菜,目不斜视。 “哥……” 一道软软糯糯地声音叫住他。 程晚步子一顿,面无表情地回头看他。 “你为什么要凶爸爸?” 程早天真无邪的话藏着偏爱也藏着对?程晚的埋怨,稚嫩的脸每一处都?是程国秀的影子,是和程晚截然不同的硬朗。 程晚够了勾唇,面露讽刺,他冷着声道:“关你屁事,还有?,下次再敢跟我说话我就把你干的事告诉你最?爱的爸爸。” 他最?后几个字音拖得很长,声音一步步放轻,以至于最?后两?个字都?只剩下了口型。 他的眼?神太?凶,褪去了所有?的伪装以后十分阴冷,程早害怕地直咽口水,“知,知道了。” 程晚冷眼?看着他变得唯唯诺诺,无趣地关上门。 砰—— 程晚无力地靠在门上,腿脚酸软无力,支撑不住地往下滑,强撑着的愤怒、冷漠散了个干净。 他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痴痴地看着聊天框的备注,黯然无光的眼?底升起一道微弱的光。 我只有?你了…… 他颤抖着手,费劲地打下一串字符,回应着他唯一能够挽留的人?。 【到了。】 许南禾打开桌上的台灯,看着乱码发来的两?个字轻笑一声。 线上聊天的时?候可真冷漠。 * “早上好?。”许南禾把早餐放到程晚的桌上,“没吃早饭吧,今天多买了一份。正好?,你帮我解决吧,不要浪费粮食。” 第44章 程晚只稍稍看了一眼?包装精致的三明治,默认了许南禾自顾自的安排。 许南禾把去年一中的自招卷子递给程晚,叮嘱道:“这是去年的卷子,我给你掐时?间,待会儿上课了你就开始做,权当正式考试。” “沈老师那?边不会说什么吗?”程晚翻了翻这套综合卷,打开三明治的印花包装咬了一口。 第一节课就是沈娜的数学课,上次许南禾被点名的场景程晚还历历在目。 “我已?经跟她?说过了,”许南禾把计时?器放在桌上,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个星期,程晚……如果还有?什么要说的话就抓紧吧。” 程晚正准备咬下一口的动作停下了一秒,这话说得像他和南三有?好?深的关系一样。两?人?都?心知肚明,在这个地方他们都?是不入流的观众,冷眼?看着它的兴衰。 程晚几下就把东西吃完了,随着铃声响起计时?开始。思维的跳跃,智力的角逐,这个角落上演着精彩的决斗。 许南禾抬头和沈娜对?视,短暂一瞬,交代了所有?。 国庆放假前?许南禾便找沈娜聊过一次,说是聊不如说是告知。 “沈老师,最?近程晚要准备一中的自招考试,一班的学习课程我们就不参与了。课堂上我们不会做多余的动作,你可以放心。” 沈娜一直瞧着自己的教学备案,听完许南禾的话郑重其事道:“我还没正式跟你说过一声谢谢吧。” 许南禾闻言一愣。 “决定当老师的人?一开始都?雄心壮志,满心满眼?都?是教书育人?。”沈娜的眼?神幽远,放空,是在和许南禾说更是在和自己说,“但我们都?忘了自己是个普通人?,普通到没有?勇气?反抗……” 许南禾冷冷淡淡的神情稍松,盯着办公室上的标语没出声,听着沈娜细细数过她?的点滴。 “程晚的事我一直都?知道,包括那?个杂物间的晚上……因为,这是我酿就的苦果,他的反抗,我的反抗,终究是会被压下去的。” “他不怪你。”许南禾打断了沈娜揪心的发言,“你曾是他唯一可以求救的对?象。” 至少在你没离开之前?他仍旧站在悬崖边,还没有?被推落山崖。 “是吗。” 沈娜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安慰,她?自欺欺人?地安慰着自己: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或许你真的有?帮到过程晚。 许南禾把视线从?标语移开,看着沈娜认真道:“沈老师,祝您此后重拾初心。” 就像你身后的这堵墙上的标语那?样,重新种下一颗多年前?未种的树吧。 空荡荡的办公室少年的一席话冲破了陈年的灰,如他降临那?般势不可挡地打破了此间所有?的束缚。 “我真的很感谢你,许南禾,谢谢。” 沈娜微红的眼?尾在许南禾的回忆中经久不散,以至于当程晚提及对?方许南禾总会想起那?满含愧疚与解脱的复杂眼?神。 许南禾和沈娜错开视线,望着计时?器开始发呆,一秒两?秒,秒汇成分,分又变成时?。 量变在引起质变,不论是时?间还是其他。 第24章 逃 高强度的综合考试堪称变态, 语数英物?化生六科的综合卷要在四个?小?时内完成,对于常人来说不亚于天堑。 而这?蜀道,程晚却是非闯不可。 十二点整, 程晚落下最?后一笔。教?室里的人马早在五分钟前荡然无存, 只剩下同桌两人依旧在和知识厮杀。 许南禾按掉计时器, 四个?小?时正正好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先把卷子拿过来翻了翻,飞快和记忆中的答案作比对,百分之?九十的题目都没问题,稍有差池的只是几个?考察全面?切入点极难的竞赛题。 许南禾面?露欣赏, 细细捉摸着程晚精简到极致的解法。 “累。”程晚趴在桌上把右手一伸,横在卷子上打断许南禾继续要翻的动作,他眼含控诉道:“你只关?心我做没做对。” 许南禾轻笑一声,抓着他的手道:“我这?是为了谁啊?” 为了我。 程晚这?是轻眨了下眼,不依不挠道:“为了我的卷子。” “是啊,为了某人的卷子我真是煞费苦心, 不仅奴役了某人的手还迫害了他的脑子。” 许南禾掐了一把程晚的掌心,说:“去年一中的分数线是400,这?套卷子你能拿450已经很不错了。” 不等程晚不满发问许南禾又道:“一中的改卷标准极为严苛, 你的某些算法太过简洁, 而且不是正统路子,一中的老师不一定会认。” 许南禾淡定地把要炸毛的程晚安抚下来,给原本能拿到480的卷子硬生生减了三十分。 “继续加油。” 程晚看着那鲜明的四百五眼神发直,“你公?报私仇。” 许南禾眼里染上一丝笑意, 道:“怎么个?公?报私仇法?” 程晚垂着眸, 执着地要把手指挤进?许南禾的指缝,许南禾由着他胡闹, 只是把手放了下来,藏在桌下。 两只手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再?一次亲密的缠绵。 许南禾追问道:“怎么不说话?” 程晚趴在桌上斜视着他,淡淡道:“你自己知道。” 许南禾趁着程晚不注意一下子把手抽了出来,“我当然知道,毕竟某人那么冷漠,和我的热情大不相同。” 第45章 分开后的五天许南禾只得到了程晚两个?字的回复:到了。 简短犀利又精悍。 他把程晚穷追不舍的手桎梏着揣进?兜里,说:“程晚,你真没良心。” 国庆前一晚的那通电话和小?舟山上的敞开心扉都像是一闪而过的流星。 许南禾默默把卷子上的叉打得更大了些。 他眼神带笑,这?句程晚从程国秀口中听了不下百次的话从许南禾口中说出来是那样的不同,那样的宠溺。 有那么一瞬间程晚都想把所有的事脱口而出,但他知道,他不能。 他要的是许南禾的爱而不是可怜,不是靠着那些所谓的悲惨堆砌而成的怜悯。 他们一开始就不对等,程晚望着许南禾的眼,把他的情绪看得分明。 善意,怜悯,欣赏……唯独没有喜欢,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就是没有良心。”程晚说完这?句话径直闭上了眼,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唯一能够直通心灵的窗户也被他关?上,看不出来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许南禾托着腮,挠了挠程晚的手心,察觉他要后退便一把牵住,强势地选择程晚最?喜欢的方式。 许南禾:“我就喜欢没有良心的。” 没有良心才不会轻易被外人的一句话自我谴责,被旁人无足轻重的看法、目光所伤害。 许南禾跳跃的思?绪想到了很多,一双含水的眼睛饱含的认真情绪却没被人捕捉分毫。 程晚哼了一声,睁开眼看他。 你最?好是。 许南禾笑了笑,把这?个?话题一揭而过,道:“好了,先来看这?个?题。” 不伦不类的剑拔弩张气氛一扫而空,两人几分钟对完错题,在人散后的饭点才前往食堂就餐。 渐渐地,两人开始脱离一班,这?种脱离很缓慢,也很微弱,只有少部分人从微末中察觉到了异样。 两人不加掩饰的对话,一次又一次的高强度计时考试,缄默无声的复盘都在告诉这?个?世界,他们要逃。 逃出这?个?曾被命运捉弄的南三,逃出这?个?正在摆脱控制的南三。 曾经的主角和他的拯救者宣布脱离了这?舞台,他们要,重新踏上新的征程。 “回神了,在看什?么?”陈思?语抬手在王宇凡面前晃了晃,“你这?些天怎么老是走神。” “啊。” 王宇凡小?声惊呼一下,整个?人猛地弹射着后退,看清陈思?语脸上的困惑连忙道:“没,想事儿呢,你吓我一跳。” 陈思?语闻言挑了挑眉,没说信还是不信,只道:“你要是有什?么想跟他们说的就尽快吧。” “为什么这么说?” 王宇凡先是被陈思?语看破心思?慌了神,听见她?的话一下变得很是紧张。 陈思?语抿了抿唇,只道:“他们……我也不知道,就是一种感觉。” 她?截住了话头,望着黑板上节课遗留下来的板书,任王宇凡如何追问也不回答。 王宇凡追问无果,一时间脸色很是难看,他握紧了手里的手机,面?露犹豫。 * 十月中旬,秋味渐浓。 正值周末,一中的校门口除了准备鲤鱼跃龙门的学生和家长外再?无别?人。 来的人并不多,久负盛名的转学生考试单是模式和难度就让不少人望而生畏,除了极个?别?自认的天才和被家长压迫的学生,无人敢攀登这?座高峰。 许南禾把程晚送到了校门口,他们止步在一边,和周围眼含热切目光的一众家长不同,两人之?间的氛围别?扭,一点也不像满怀期待想要奔赴新起点的人。 程晚闷闷道:“你说过的,要和我一起去一中。” 在许南禾看不见的身侧,程晚的拳头紧紧攒成了拳头,落寞失意的表面?下眼底的偏执经久不散。 “拉过钩的,不会骗你。”许南禾道。 许南禾感受着程晚无形之?中竖起的尖刺,有些无奈。 许南禾没有事先告诉程晚他要走自招的路,一条在程晚看来充满未知的路。 许南禾自作主张地认为这?种板上钉钉的事没什?么好说的。 程晚浅淡地撇开眼,心情沉闷。被隐瞒的气愤,还有害怕被抛弃的担忧都被程晚压了下来。 他维持着许南禾最?喜欢的乖顺,又带着一丝小?脾气,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迎合了许南禾。 程晚一声不发的走了,许南禾张了张唇,看着他带气的背影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挽留。 许南禾挽留的手一停,看着程晚怒气冲冲的背影暗笑。 算了,等他出来再?告诉他那个?好消息吧。 等考试的学生全部进?场,作为编外人员的许南禾才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串备注为“陈老师”的电话。 “喂,陈老师,我是许南禾。嗯,好,我现在来找你拿钥匙……” * 四个?小?时后,校门外的许南禾在一堆或兴高采烈或垂头丧气的学生中一眼看到了平静自若的程晚,和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程晚。” 许南禾忍不住唤了他一声,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少年终于露出了一抹截然不同的生机,只是面?上的余怒未消,别?扭地走到许南禾身边,一声不吭。 许南禾道:“下次,下次绝对会跟你说。” 第46章 程晚面?不改色道:“你已经骗了我一次了。” 许南禾道:“所以现在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程晚冷漠道:“两个?都不要。” 许南禾:“不行,两个?都得要。” 许南禾不理会程晚的拒绝,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手心向上伸到程晚面?前,“坏消息就是我又骗了你一次。” 程晚蹙眉,不解地看着他,“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其?实我早就成为一中的学生了,嗯,要比你早三天。”许南禾沉吟片刻道。 这?算什?么坏消息……程晚眼神亮了一下,神色依旧冷漠,只是声音软了几分,“那好消息是什?么?” “好消息就是……”许南禾故作悬疑停了一会儿,吊足了程晚的兴趣。 “是什?么?” “是——我们要成为室友了。” 许南禾把钥匙放在程晚手心,道:“以后就请多多指教?了,室友。” 室友两个?字被他清冷的语调说出来平白带上了丝亲昵。 程晚眼里的眸光流转,为那层黑添上一丝光亮,追问道:“真的吗” 许南禾对着程晚黑沉的眼里快要溢出的侵占点了点头,“钥匙都给你了,还能有假?” “我们真的会住到一起吗?”程晚凑上前去拉许南禾的手,在大庭广众之?下,直直望到了他的心底。 “是你想和我住到一起吗?” 许南禾眉心微跳,喉结一滚,“我……”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程晚的眼,窥见期间隐藏极深的贪求和浮动的试探后许南禾的心神再?次破防。 “嗯。” 是,是我想和你住到一起。 我想让你变得开心,我喜欢看你笑起来的眼睛,很漂亮。 许南禾沉沉地应下,他的心在看着程晚惊喜的神情后被烫了一下,在秋风瑟瑟中变得滚烫发热。 程晚勾了勾唇,松开他的手退开了些,“明天就走吧,明天就去一中。” “这?么自信?”许南禾说。 他们并肩走在一中外的桃李路,桃树杏树开路,为他们推开未来的大门。 “你不信我?”程晚不高兴地反问道。 “信,我当然信。” “那你刚才还怀疑我。” “……” 第25章 护短 考试成绩公布得?很快, 几乎就?在考试结束的第二天一早一中就?在官网公示了此次的入选名单。 而程晚,位列第三。 一中的公示很快就?上了江城早报的网页端,在角落用很小的篇幅记录了这件事。交换生的事没有在社会引起风雨, 但在南三缺引起了一片哗然?。 “你们知道吗!一班的——” “一班的程晚!我?知道!” 男生的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这个消息已经在学校论坛吵翻了天, 除了不?可置信更多人还?是羡慕,不?过也有不?少人好奇: 一班的程晚到底是谁,为什么他们从没听过南三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成绩公布当天正是周一,南三这次的升旗仪式很是热闹,新任校长先是洋洋洒洒用尽华丽的辞藻夸赞了程晚, 再?滔滔不?绝地鼓励全体师生向他学习。 只此一事,程晚这个名字一跃而上跨过许南禾的位置,独占鳌头。 为了重振学风新校长试图让程晚上台发表感言,被程晚直接拒绝后也不?强求,转头让沈娜作为优秀教师代表发言,把形式主义的噱头搞得?风风火火, 一时间?操场站无虚席。 至于程晚本人是否在场,无人关注。 许南禾朝探头的宿管阿姨打了声招呼,道明来意?后成功踏入了南三的男生宿舍。 南三的宿舍楼很老旧, 不?知道从哪里渗出的水蜿蜒而下让墙壁潮湿地裂着好几道口。 许南禾打量着这层楼, 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 宿舍,一个对许南禾来说陌生又熟悉的词,他没住过校,对于宿舍的所有了解竟然?是从这本书里知道。 当然?, 全是些不?好的词。 在书里, 家不?是温暖的避风港,宿舍也不?是可以稍作休憩的中转站。 它们, 都?只是罪孽和丑陋欲望的诞生之地。 许南禾握了握拳,心?下冷冽,还?好,故事在还?没开始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许南禾找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角落里509的门牌号。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许南禾敲门的手?一顿,凝神听着里面?的对话。 “我?……我?拍到了一段视频。” 另一道声音犹豫了很久,才?不?清不?楚地吐露了一小截话头。 “什么视频。”程晚不?咸不?淡地问道。 这次那个人沉默的时间?更长了,在许南禾看不?到的寝室内,王宇凡把手?机掏了出来,点开那段无声的视频。 程晚的眼睛骤缩,“这是……” 王宇凡点头,闷声道:“我?在天台拍到的……话剧社的窗帘没拉上,所以我?……” 许南禾皱眉听着他们打哑谜,眼神困惑,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两个人缄默至此。 “你想让我?怎么做。”程晚放下手?里的被子,盯着王宇凡躲闪的眼睛,他重复道:“王宇凡,你想让我?怎么做。” 第47章 王宇凡?听到这个名字许南禾一愣,他对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 王宇凡的喉头控制不?住的频繁滚动,他呐呐道:“你,你可不?可以把这个东西……不?。” 他话说到一半,懦弱的神情转眼被自我?厌弃的情绪取代。 程晚定定看着他,没打扰,看着这个从一开始就?摇摆不?定的人在某一瞬间?下定了某种决心?。 不?知过了多久,也或许才?短短几十秒他就?酝酿好了情绪,“我?想拜托你帮我?把这个视频交给许南禾,在我?……在我?检举王德厚之后。” 王宇凡没有程晚和许南禾的联系方式,在听到陈思语那番话后一直犹豫不?决,直到今天得?知了程晚要离开的消息才?下定了决心?从队列溜了出来。 他把手?心?紧攥着的黑色内存卡递给程晚,那小小的一张卡像是极重,单是拿着就?快把他的手?拖拽到了地上。 门外?,许南禾看着门板,冷冽的视线仿佛要把门板射穿。 王德厚?因为肖家落马夹着尾巴做人的王德厚干了什么?到底是什么视频? 检举,这个词让许南禾的眼神蒙上一层冷意?,他想到了很多东西,每一样都?让他的心?惴惴不?安。 “你为什么不?自己给他。”程晚盯着王宇凡递来的相机内存卡淡淡道。 王宇凡苦笑?一声,“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许南禾家里很有背景。” 他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那双鞋,一千出头,他求了好久他妈才?给他买的。 “程晚,你是他唯一允许接近的对象,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把这个东西给你……” 普通人的反抗只是个笑?话,在许南禾之前没有人有勇气去屠龙,每个人都?向往着成为勇者,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屠龙的勇气。 说羡慕也好,嫉妒也罢,王宇凡不?知道许南禾的所有底细,只是靠着风言风语的论坛捏造了许南禾的形象:有权有势。 在很多瞬间王宇凡对许南禾不?屑一顾,在他看来许南禾不?过是翻版肖宇而已,就?算是好人也逃不了仗势欺人的帽子。 “校长的亲戚”这个名头被人在论坛大肆宣扬,虽然?郭校长的退位让不?少人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但大多数人还是对此深信不?疑的。 否则为什么偏偏就?许南禾一个人全身而退了呢? 许南禾抿着唇,背靠着墙,听到王宇凡对自己的评价眼神没有改变分毫。 人总是这样的,要去贬低,要去批判,要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出淤泥而不?染。 要是做了错事,那一定是因为坏人太坏,逼得?他们迫不?得?已。 “有权有势的人就?是要比我?们这些普通人来的耀眼,也敢作敢为的多,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考虑后果,永远都?有人在身后替他们兜底。” 王宇凡的话越说越多,语速越来越快,把所有的妄加揣测通通脱口而出。 “够了。”程晚抬高了声音打断变得?有些魔怔的王宇凡。 程晚拧着眉心?,“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可以接受普通人缄默无声却看不?惯别人伸以援手??” 程晚不?管许南禾有怎样的权势他只知道许南禾是唯一一个就?自己的人,全须全尾地在救他。 “王宇凡,收起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他就?是唯一的出头者,你永远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收起你那惺惺作假的可怜吧,当了快两年的观众的人没有资格说这些话。 程晚的表情很冷,说出来的话也很无情。 他第一次把自己声厉色茬的一面?展现?出来,“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动用了家里的权势才?让肖媛媛下任的?你亲耳听他说的吗?你有证据吗?” “你没有。” 程晚看也不?看他,眼神冷漠,“不?要擅自污蔑他。” 论坛上的乌烟瘴气许南禾不?在意?,所以程晚也不?多看,但舞到了面?前的信口胡诌让程晚很生气。 王宇凡眼底的嫉妒和恶意?藏的一点都?不?好,程晚厌恶地撇过眼,不?再?看他。 王宇凡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惊恐不?定地看着眼前和平时截然?不?同的程晚,他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怎么说都?是徒劳。 他确实是在看见许南禾的第一眼就?嫉妒他,那份可怜的攀比心?在作祟,混着谣言尘嚣而上。 “对不?起。”王宇凡低着眼不?敢去看程晚,踌躇了半晌说出了盘踞在心?里许久的话,“我?刚才?有些激动,以前我?,我?……我?太胆小了。” 他太胆小了,所以不?敢出头,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程晚目光淡淡,对王宇凡的愧疚不?为所动。 他没再?看他只是接过sd卡放到一边,重新开始收拾起来,“你不?用对我?说抱歉,你唯一对不?起的人只有你自己。” 道德这个东西从来都?是约束自己的,所谓的见不?得?世间?疾苦归根到底不?过是自己的私心?在作祟,妄想把自己塑造成圣人的形象。 故作姿态,却从不?曾有所行动。 所谓的愧疚,也不?过是觉得?对不?起自己那颗良善的心?。 程晚拿书的手?顿了一下,在昏暗的宿舍内窗边的阳光恰恰好只招到了他的手?,把他割裂成了两面?。 第48章 程晚张开手,对着虚无的空气做了个半握的动作,头快低到地上的人不曾看见,门外的许南禾也不曾看见。 “去弥补吧,弥补你那可怜的良善。” 门外的许南禾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带刺的话,想表达的意思却那么的温柔。 他后脑勺抵着墙,下巴微抬,饶有兴致地看着走廊顶上的蜘蛛耐心织网。 心里有些莫名的瘙痒,不知来处的愉悦从左心室迸发,混着血液流遍全身,让许南禾周身舒坦。 被护在身后的许南禾只觉得程晚的身影在瘦弱中暗藏着伟岸,被人护着的滋味让人流连忘返。 原来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这么有攻击性啊…… 王宇凡说的那些话许南禾都知道,他知道是谁在造谣,但他不在意。 肖宇身上的跳蚤苟延残喘着,许南禾什么也没做他们便已经被排挤在外。 切切实实地把被孤立的滋味尝了个遍。 * 程晚的东西不多,刚入秋的被子也不厚一个大的行李箱就能装满,他推着行李箱打开门,看着门边的许南禾眼神一愣。 “你什么时候到的。”程晚强装着镇定把门掩上,眼神发沉。 许南禾装作没发现程晚戒备的眼神道:“刚到,正准备敲门你就出来了。” 程晚百转的思绪一下子散了,轻松道:“走吧,都收拾好了。” “书不要了?”许南禾接过他的箱子问道。 “不要了,我卖给收废铁的大爷了。”程晚道。 空旷的走廊回荡着两人的对话,回声从左荡到右边,在虚无中纠缠。 门内的王宇凡等两人的声音到细不可闻的地步才出了宿舍,他站在三楼的走廊尽头,打量着结伴而行的两人,神色怅然。 高三一班角落的两张桌子彻底空了下来,等收废品的大爷上门把书收走后这里便什么也不剩了。 前桌怔然地看着空荡荡的桌面,一时间很是感慨,“没想到,他们这么突然就走了。” 许南禾声势浩荡地在南三搅动一番,不过一个半月便把黑暗收编,带走了曾在暗处挣扎的程晚,匆匆离开,没对这里存留分毫眷念。 第26章 凶 许南禾拉着行李箱站在路边, 和程晚搭着话,两人没聊一会儿就招到了个出租车。 许南禾看程晚有些不在状态,上了车后便没打扰他, 让他自己沉浸在思绪中。 只是在玩游戏的时候还是用余光去关注着程晚的动态。 呆呆的, 许南禾心想。 南三和一中隔了不过三十公里, 半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 “愣着干什么?”许南禾从后备箱把行李拿出来,推着行李箱走到程晚身边道:“走吧。” 许南禾在门口登记好后用身份证拿到了学生卡,一中的速度很快,早在名单公布后就从他们的母校调出了他们的档案。 学生卡的左上角正是二人高一入校时上传到系统上的证件照,许南禾的变化不大, 那时的头发更长些,眼里浮动着稚气。 而程晚的变化却大得多。 高一的程晚很是稚嫩,眉宇间凝着很重的郁气,像化不开的浓墨,深深地缠绕着他的灵魂,一如许南禾初次见到他的时候。 许南禾下意识回头去看程晚。 “怎么了?” 程晚抬眸疑惑地看着他, 对着学生卡上的照片张了张唇,“那时候心情不好。” 所以看起来很凶,也很……不乖。 许南禾看着程晚别扭的神情一笑, 他继续道:“原来你以前这么凶啊。” 程晚眼神闪了闪, “凶不好吗?” 好,越凶越好。 许南禾把照片收进掌心,“今天就住进去吗。” 程晚对许南禾的避而不答很不喜欢,“凶不好吗?” 许南禾暗笑一声, 没去答程晚的问题, 自顾自道:“那你今天可能得一个人睡了,我的行李还在家待着, 等我——” “唔——” 许南禾脱口而出的惊讶被程晚牢牢用手堵住,他看着程晚,嘟囔道:“你中是赶伸么?” 喷洒的热气让程晚的掌心缩了缩,“凶不好吗?” 程晚的目光澄亮,一脸认真,那副神情像是要是许南禾不答他的话他就能一直不松手。 临近中午的太阳懒洋洋地落下,书声被困在远方的教学楼,在校园这偏僻无声的一角,银杏树下的少年一个执拗一个眼尾带笑。 被堵住嘴的许南禾抓住程晚的手腕往外稍拉开些,让凉爽的秋风重新进入他的肺。 “凶很好。” 许南禾这一次答得很认真,说得话很有力道,“要一直这么凶。” 奶凶也好,发小脾气也好,总之—— 不要像书里那般忍气吞声。 金黄的银杏叶刷刷落下,期间有一片从两人交汇的视线之间滑落,让交融的目光短暂分离片刻。 颈动脉在搏动,脖颈的肌肉牵拉着下巴让震动传到耳边,程晚的左耳烧了起来,送来秋风中藏着的暖意。 许南禾看着顺毛的程晚,心里被一种诡异的愉悦感充斥,在看清程晚眼底的依赖后情绪更加高涨。 第49章 他真的很喜欢程晚在他面前露出的这份柔软,入手滑腻,让人舍不得脱手。 这世间仅此一份的恃宠而骄。 * 一中的宿舍名为八斗居,取才高八斗之意。 有梅兰竹菊桃李杏七个分支,前三为女生宿舍,后三为男生寝室,至于最后一个则是教师公寓。 菊院的宿管阿姨看着许南禾出示的住宿证明从墙上取下一把钥匙,对门外的两人道:“确定不选单人间吗?” 宿管阿姨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放着舒服自在的单人间不选而是想要双人间的。 “不了阿姨。”许南禾礼貌拒绝道。 阿姨见两人心里有了决定也不再多说,领着两人上了三楼。 宿管阿姨打开310的房门,侧过身道:“你们可以检查下,有需要报修的待会儿在我那里登记就行,备用钥匙放在我这里有需要可以来找我拿,我先下去了。” “好。”许南禾颔首道。 阿姨笑了一下,识趣地先行离开。 一中的宿舍下了血本,不是传统的上床下桌而是独立的两张床一左一右的靠在墙边,学习的桌子则在两侧紧贴着。 许南禾左右瞧了瞧,先把右上方的电源总闸打开,让昏暗的宿舍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 等许南禾做完这一切程晚还呆呆地站在门外没有动作,他不禁出声问道:“怎么不进来?” 程晚沉眸看着房间正中的许南禾,眼底的笑意染上眉梢,“许南禾,我现在……好高兴。” 瞎高兴个什么劲儿? 许南禾:“先进来。” 程晚目不转睛地看着许南禾好久才嗯了一声。 一中的宿舍设施很是豪华,独立卫浴,大理石的洗漱台,自备净水器的水龙头…… 即使蒙上了些许灰尘也依旧能够看出它和南三宿舍的莫大差别。 一中的学业紧张给转学生留下的准备时间也不过一天,在今天晚上八点前三十名转学生要完成入住,特招的许南禾并不在强制要求名单内,但一中也乐得看见自己心仪的学生选择住校。 新宿舍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两人简单擦了擦灰就可以直接拎包入住了。 两人十一点到的,等收拾完也已经到了饭点。 许南禾坐在一边的凳子上看着程晚整理床铺,纯黑的床单枕套衬得程晚的手格外的白,完全就是不染尘泥的雪,无垢,洁白。 他等程晚把最后一个褶皱弄平整才开口道:“要不要和段崇明一起吃个饭?” 程晚直起的腰僵了一瞬,他摸着纯棉的床单,道:“他也在一中?” 程晚的语气只有淡淡的疑惑像是对这个问题根本不在意。 “对,还没跟你说过吧,段崇明和陈说都是一中的。”许南禾边回着段崇明的消息,边跟程晚说着话,“我看了这次的分班,三十一名转学生这次会打乱分到高二各班,十个班,一个班三个,不过我不算。” “这一次我们又是同桌了。” “嗯……” 许南禾下意识抬眸,看见程晚僵直的肩颈抿了抿唇。 * 一中的食堂独立成栋,有三层,顺着一边的楼梯下去就是超市。 三楼是聚餐的地方,当然也有小食,只是中午来光顾的人并不多。 圆桌坐得满满,许南禾费力找了一会儿才见着窗边的段崇明,不等他先出声段崇明便心有灵犀地转过头来开心地朝两人挥了挥手。 “等你们半天了!” “点菜了吗。” “那肯定啊,这毕竟是我的地盘,你们来了我不得好好招呼?” 段崇明挤眉弄眼地说道:“上次平白让你这个外来人招待了我一次,这次我一定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许南禾笑了笑,接过程晚递来的筷子放在一边,开口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三个人独占一桌,在座无虚席的三层很是显眼。 程晚落座后便一直没说话,低眉听着二人闲谈,除非二人主动把话牵扯到他身上不然绝不会开口。 段崇明朝许南禾无奈地递了一眼:快想想办法吧,他真的很看不惯我。 许南禾轻扫了眼沉默寡言的程晚,回道:我也没办法,他慢热。 段崇明:慢热个鬼,他绝对误会我俩了。 许南禾:误会什么?也不算误会,我们确实是最好的朋友。 得,段崇明自讨无趣地闷了一大口雪碧,只觉得许南禾真是迟钝。 老天爷给他生了个那么聪明的脑子怎么没让他对感情的敏知提高几分? 就这样了老天爷还给他分配对象呢? 段崇明觉得老天爷到底还是眷顾他的,气氛刚有些凝滞一道激昂的声线便打破了这片沉默,成功救他一命! “段哥!” 陈说端着餐盘麻溜地穿过一众圆桌成功抵达段崇明的身边,他站稳后见着对面的许南禾和程晚更为激动,“许哥!程……” “程晚。”许南禾善解人意道。 “那,程哥?”陈说小心翼翼试探道。 “叫我程晚就行。” 程晚言语浅淡,拒绝了陈说的攀关系。 陈说抿着唇,扯出一抹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来,“段哥,我说你怎么下了课就跑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许哥他们的接风宴我怎么能缺席呢?” 第50章 陈说端着自己满满当当的餐盘落了座义正言辞道,他下意识略去了程晚的名字,只觉得自己怎么喊怎么怪。 “哈,这不是……”不是怕程晚尴尬吗,虽然他在程晚也很尴尬。 段崇明摸了摸鼻头,打着哈哈道:“我忘了,三楼的圆桌不是不接受预定吗,那我当然是下了课就得跑啊!” 许南禾对段崇明当场扯谎的能力望而?生叹,他低声问着一边的程晚,“要不要先喝点水。” 程晚看了看冒泡的雪碧摇了摇头。 “奶茶呢?” “也不要。” 许南禾在桌下握了握程晚的手?,低声道:“开心点。” 好?吧。 程晚把故作的冷漠一收,道:“你都没跟我提前说过。”就擅自决定了要和他们?一起?吃饭,虽然我不会说不,但还是不开心。 “下次一定先跟你商量好?吗?我不想让我们?两?个?第一天就没饭吃。” 许南禾上辈子苦于一中?的食堂久已,一中?哪点都好?,食堂尤其的好?,以至于到?了饭点这里完全是人满为患,晚一步根本吃不上好?的。 许南禾也想让程晚和段崇明缓和缓和关?系,故而?特意约了段崇明一起?吃饭。 他实在是不想让程晚孤立在外。 “好?。” 程晚瞟了一眼对面的人,轻声应下。 作为东道主的段崇明顾及到?了每个?人的口味,桌上的菜不多,但却囊括了所有的风味。 其间清淡口味的热菜居多。 许南禾一边和他们?闲聊一边给程晚布菜,“这次也算巧,我看了分班名单我们?正好?在十班。” 听见这个?消息段崇明立马乐了,“怎么样,到?头来还是像我当初说那样来十班了吧。” 陈说忍不住道:“那太好?了,我记得转学生要在今天完成入学的,明天就跟着我们?开始上课。” “嗯,以后?就请多多关?照了。”许南禾道。 段崇明:“那肯定!” 许南禾放在桌上的手?背被程晚轻轻一碰,他扭头去看,竟不知程晚什么时?候盛了一碗汤。 “喝汤吗?”程晚问。 “好?,谢谢。”许南禾先是惊讶的挑眉而?后?习惯性地道了声谢。 程晚突然地插入让对面的两?人一同闭了嘴,面面相?觑,进行加密交流。 最后?也不知是达成了什么统一的战线,换了个?话题又开始聊起?来。 这个?话题又显然不是许南禾能够插足的了,两?人张口闭口就是十班谁谁谁,一班谁谁谁。 许南禾慢悠悠地吹着,浅抿了一口,问道:“自己怎么不喝?” 味道还可以。 “想给你盛汤不行吗?”程晚问道。 许南禾听见这话浅笑了一下,“行,但以后?要学着好?好?吃饭。” 程晚:“你不是在我身边吗?” 程晚的话不轻不重,像是在阐述事实,理所当然的认为许南禾会一直在,一直,给他布菜。 许南禾端着碗的手?顿了顿,来不及平复的心情又被程晚的下一句话炸开。 第27章 一百条内裤 “我会为你夹菜的。”程晚很认真地从桌上夹了一块蒜泥排骨放在许南禾碗里。 一道许南禾今天?多?次光顾的菜。 许南禾放下汤碗, 眼神落在那块蒜泥排骨上,眼底泛起波澜。 这是程晚的第二道菜。 程晚的菜单向来只有一道,也只会有一道。他只看得见眼前的那一道菜, 从来如此, 从不改变。 当许南禾介入他的生活, 他便把自己的的所有选择都交给了许南禾,把那最后的一道菜都丢掉了。 不挑食,不浪费,只要是许南禾给的他便通通收下。 “好。” 蒜蓉的香味在味蕾绽放,香甜得让许南禾的心揉成?了一团。 像是在证明自己的能力吃了个饱的程晚转换了身份开始给他布起菜来, 让许南禾没有任何机会开口?说话, 一时间两人的气氛更加胶着,黏黏的,谁也插不进,全然不知?除了对面?两人还有很多?人关?注着他们?的互动。 饭后,他们?和?段崇明一道回了宿舍, 至于陈说,午休时间还得忙着话剧社的演出先一步走了。 在一众蓝白色的校服中身着便服的他们?很是突兀。 许南禾低声问道:“还好吗?” 他知?道程晚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喜欢备受瞩目的感?觉,尤其是当这种目光只是出于看戏和?打量, 这会让程晚浑身僵硬。 程晚压了压眼皮, 回道:“不太好。”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特别是当他看到对方对许南禾的投以惊艳甚至爱慕的目光的时候。 不喜的感?觉要远远比置身人群的不适重得多?。 “我想牵一会儿。”程晚闷闷不乐道。 许南禾没有犹豫,直接拉住了本就?贴着的手,“马上就?到了, 再忍一会儿。” 段崇明只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这样就?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 瞎子也行,那就?不用看到周围人投注的惊讶目光了。 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两个男生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其实很不正常啊? 正常的兄弟朋友都是勾肩搭背的, 谁会黏黏糊糊的牵手啊!? 第51章 许南禾神色自然,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和?程晚牵得多?了许南禾已经免疫了。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十指紧握就?没什?么?问题。 这只是朋友之间给予的一点安慰罢了,他目不斜视地牵着程晚走进菊院。 程晚亲眼看着那些爱慕的视线被惊讶代替,更有甚者直接同化为了小舟山遇见的那个女生。 这所有的变化让程晚的不适感?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无穷的愉悦。 他是我的。 * 段崇明的寝室在603,在三楼就?和?两人分道扬镳了。 “为什?么?我要住这么?高!”段崇明哀嚎一句转头又开始哼哧哼哧爬楼了。 一中把除了行政楼以外?的所有楼层数都卡在七层以下,美名其曰:锻炼学生的体能素质。 许南禾看着段崇明散发着郁气的背影笑了,要没记错的话六楼是段崇明自己选的,美名其曰:锻炼身体。 许南禾打开310的房门,亮堂整洁的地板砖反射着阳台的太阳光,打开门的瞬间强烈的光线让他眯了眯眼。 他先一步把阳台玻璃门的帘子落下,阻挡了反射的光线。 落后一步的程晚握了握空着的手,轻轻关?上房门,坐到了床边看着许南禾倒腾。 宿舍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许南禾转身对程晚道:“要睡会儿吗?” 午休时间总是犯困的,更别提程晚一个早上都在收拾东西?。 “你要睡吗?”程晚反问道。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许南禾微微迟疑了一瞬。 他打量了一番床的大小,是很标准的单人床,不小,但也不大。 除非两个人一直侧身身子,否则定?然是要肢体交缠的。 前者睡得不舒坦,后者则是必然选项,因为鲜少?有人会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 至于许南禾的床,现?在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床架子。 许南禾半阖着眼,轻声道:“要是现?在睡得话就?没时间回家收拾我的行李了。” “程晚,你想今晚自己一个人睡吗?” 许南禾把问题抛给了程晚,让程晚做决定?。 这是一个二选一的命题。 程晚微微一愣,听明白许南禾的意思后下意识问道:“你的东西?要收那么?久吗?” 连午睡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谁让我没有住过校呢,”许南禾不在意地坐在空床板上,“所有的东西?都得去买,到了晚上很多?店都关?门了,我不一定?来得及准备好所有东西?。” 许南禾瞥了眼程晚权衡的神色,按捺住上扬的调子,道:“想好了吗。” 程晚可惜地啊了一声,“那你走吧,一定?要早点回来。” “下午能自己好好吃饭吗,是好好吃饭不是随便敷衍一顿。”许南禾强调道。 程晚沉吟片刻,眼神落在许南禾期待的双眸上点了点头,“能。” 许南禾下巴轻点了一下,“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程晚垂眸盯着地面?,闻言心里有些后悔。 在没遇到许南禾之前他向来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独处对他来说就?跟喝水一样简单,程晚甚至很讨厌和?别人相处。 但,许南禾不一样,很不一样。 他的呼吸,他说话的语调,他手心的温度,他眼神里的浸出来的温柔都让程晚心动不已,舍不得离开半步。 许南禾的眼睛很好,在昏暗中也能看清程晚轻颤的长睫,他静静等待着,等着程晚的答案。 “嗯。” 闷声的回答让许南禾嘴角微扬,“我让段崇明和?你一起。” 不等程晚有所反应许南禾又道:“程晚,不要讨厌他,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特殊的存在。” 所以不要在他出现?的时候就?心生警惕,不要因为他和?我的关?系患得患失。 尝试着去认识他吧,程晚,你应该拥有更多?的朋友。 许南禾的眼神很灼热,热切的目光让程晚的拒绝无处安放。 他不能说不,起码现?在不能。 许南禾在邀请他进入自己的圈子,哪怕只是朋友的圈子。 程晚沉沉地嗯了一声。 许南禾嘴角的笑扯得更大了,他在真心实意的高兴,为程晚愿意迈出的这一步。 他站起身缓慢清晰道:“好好睡一觉,我晚上就?回来了。” 程晚的敏感?粘人让许南禾本能地安抚着。 他像是一个正在想妻子汇报行程的丈夫,耐心细致的安抚躁动着不愿分离的爱人,期间的柔情无须诉说,萦绕在两人的周身。 开窍的程晚在一步步蚕食着许南禾对朋友竖起的界限,但许南禾本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 许南禾说是去买东西?但其实所有的一切江外?婆早就?准备好了。 回到松山别墅许南禾一进门就?看到他的行李在一楼的大厅占据了不小的地盘。 许南禾克制着惊讶的情绪问道:“外?婆,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 程晚的东西?太少?,以至于许南禾看见眼前的五门八类的行李时不免咂舌。 “不就?该这样吗?床垫、被子、三件套……秋冬天?的衣服、护肤品……” 江外?婆坐在沙发上一一介绍着各个箱子里的东西?,原本就?多?的箱子被她这么?一说数量直接翻倍。 第52章 许南禾脸色一僵,失神道:“外?婆,贴身衣物什?么?的也不用准备一百条吧,还有那护肤品,水乳面?霜精华有必要各准备五份吗?” 许南禾自认不是什?么?骄奢淫逸之辈,内裤不至于穿一次就?扔一条,脸也不至于涂一次扔一罐。 江外?婆沉缓道:“又没说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 “还能是给谁——外?婆。” 许南禾反驳的话说到一半,看清外?婆脸上的表情后苦笑道:“外?婆,你这让我怎么?跟人家说?” “这有什?么?,你的朋友外?婆关?照一下怎么?了?”江外?婆故作?不高兴道。 “那你知?道他的尺寸吗?”许南禾平静道。 江外?婆眼神迟疑了一瞬,不过片刻镇定?道:“这……难道你不知?道?” 许南禾忍不住摇头,他怎么?会知?道…… 他沉声道:“外?婆,不用准备这么?多?东西?,我是去住校不是去什?么?荒无人烟的地方久住。” 江外?婆端坐在那儿,闻言道:“外?婆还以为你不打算回家了呢,也不让陈叔接送,转校住校都是先斩后奏,直接弃外?婆而不顾啊!” 许南禾带着惯常的语气哄道:“周末还是要回家的,陈叔年纪大了我也不忍心让他接送,来江城一个月忘记的路也都慢慢熟悉了,出门在外?打个车就?到了,不必麻烦陈叔了。” 江外?婆也就?这么?随口?一说,但许南禾的悉心解释还是让她很是受用,“哎,一晃又要几天?不见你了,陪外?婆吃完饭再走吧。” “好。” 许南禾走的时候暮色暗沉,晚霞很美,带着淡淡的紫。 许南禾最后还是从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了几样必需品,轻装上阵,他和?陈叔一道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后温声道:“陈叔,麻烦你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拿钱办事又怎么?算的上是麻烦呢?”陈叔笑着回道,说话诙谐。 许南禾笑了笑,打开后座的门坐下。 低调奢华的黑车再一次载着许南禾驶离松山别墅,只是这一次终点不再是南三。 许南禾到的时候寝室空无一人,只是他的位置有着一道水痕,许南禾摸了摸竟然还有些润,应该是程晚出门前又擦拭了一遍。 许南禾看了看时间不急不忙地先把床给铺上,把空出来的箱子放到了床底。 从塞得满满的行李箱里取出几件衣服挂进衣柜,空旷的另一边很快就?被他的东西?占据。 许南禾正整理着桌面?门口?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对门口?的人浅笑一声,“回来了。” 从阳台的玻璃往外?可以瞧见斑斓的云,但程晚却觉得桌前的许南禾要比他身后残留的晚霞让他心动的多?。 一种被等待的感?觉充斥在程晚的心间。 他带上门应了一声,然后坐在凳子上一眨不眨地看着许南禾收拾。 “怎么?样。”许南禾出声问道。 程晚想了一会儿道:“一般。” 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但和?段崇明独处过一次后程晚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对许南禾没有任何除了朋友以外?的感?情,甚至对自己有着莫名其妙的敬佩。 很奇怪,程晚不想去深思,反正只要知?道两人只是普通朋友就?够了。 但是段崇明分享给程晚的贴子他很喜欢——关?于许南禾和?程晚的牵手贴。 顺着贴子程晚无意中闯入了一个诡秘的贴吧,在回来的路上不禁一阵面?红耳赤。 许南禾把手上的东西?放下,看着整洁的桌面?舒了口?气,他转过身撑在桌上,道:“有进步了。” 段崇明没给许南禾狂轰乱炸就?证明两人相处还算不错,就?算跟陌生人一样不说话也要比不加掩饰的讨厌来得好。 “晚上八点半在报告厅有个转学生会议要参加,现?在可以先休息会儿。”许南禾道。 程晚仰着头看他,脑海里闪过了很多?,最终只把目光放在了许南禾随着说话颤动着的喉结上。 想……舔一下。 第28章 三合一 “程晚?”许南禾自顾自地说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程晚的回?答, 看着对方飘忽的眼?他又唤了一声,“程晚。” 程晚猝不及防听到他的声音,心神一震, 条件反射道:“我什?么也没想。” 许南禾听到这话乐了, “你在想什?么?” 不打自招, 他原本只是想把走神的人唤回?神。 程晚后脖颈一红,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重复道:“什?么也没想。” 许南禾狐疑地看了眼?他镇定?的眼?神,放他一马道:“听见我刚才说的待会儿八点半要去小报告厅了吗?” 程晚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等许南禾转过身程晚绷直的肩膀才卸了力, 缓缓吐出一口气。 程晚甩了甩脑袋想要把今天自己在论坛上看到的那些东西全?部扔掉,但发现这都是徒劳,一根引线深入他的海马体不愿离开?。 无声的文字成了有?声的书,环绕在他的听不见的心脏。 【他含住了他的喉结……隔着一层皮和甲状软骨打了声招呼。】 色情狎昵的文字已经根深蒂固了,程晚一看见许南禾颈间?的隆起就很不自在。 第53章 许南禾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程晚,看着他泛红的耳垂眼?神明?暗不断, 在想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程晚没有?缠着许南禾,自己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时不时就耳红一阵, 吊足了许南禾的兴趣。 * 晚上八点半, 三十一名转学?生一个不少的在报告厅落座。 一中的校长短短几?句话开?了头便把话筒交给了高三的教导主任。 “同学?们,很高兴你们能选择一中……” 一中的转学?生每年招收九十个,从高一到高三每个年级各三十名,对于在高三也愿意转校的学?生一中会奖励十万元, 对一中来?说这是一种人才引进, 他们愿意为学?生花这个钱。 当然如果?只是想在一中感受学?习氛围而不愿意转学?籍的学?生一中也不强求,退而求其次奖励九万。 江城人对于一中的做法普遍的看法都是:散财童子。 他们在身体力行地告诉这群学?生, 读书可?以赚大钱。只要你愿意学?,也符合他们的要求,那他们就可?以承包你所有?的学?习费用,还会补贴你。 就算不是高三的转学?生也可?以凭借着期末的联考成绩申请奖学?金,金额很大,足以让寒门学?子不再为生计发愁。 许南禾的手机一直在震,是段崇明?的狂轰乱炸。他略看了一眼?,提取到重要的消息后便把手机熄了屏。 许南禾不曾想到说出那番话的王宇凡会半点不拖泥带水的在今天下午就把王德厚上告到了校长那,且声称: 他自己是被猥亵对象。 坏掉的监控无法证实他说的话是否是真的,但他手里的视频却做不得假。 只有?王德厚的脸能看个分明?,至于另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拍视频的是他,被猥亵的还是他,被社会捶打过的大人识趣地闭了嘴成全?了王宇凡。 新校长才上任,知道自己的前辈是怎么下去的,本就草木皆兵的他知道这件事后立马联系了警察,找借口把正在上课的王德厚叫到了办公室。 王宇凡不是十八岁的程晚,他还未成年,即便事情不像书中那样糟糕,却也让人重视。 这件事情解决的很快,很迅速,也很隐秘。 在一个平凡但不普通的日?子,书中的最大反派落马了。 王德厚没了那么大的胆子行书中的苟且之事,只敢借着职务之便揩油,他旧路重走,却才刚刚开?始就被人拦腰斩断。 肖家剩下的最后一根草也被拔掉了。 师德,师风,最为影响学?生的东西在被南三慢慢捡起,重新找回?教书育人的本心。 许南禾不动声色地看着程晚线条分明?的侧脸,眼?里透着光,和故事中的形象已大不相同。 命运的走向转了弯,程晚的未来?也开?始偏转。 那张sd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交到许南禾手里,或许,永远也不会了。 因为这一次南三的壳被人从内打破了,他们再也无需借助外?界的力量,彻底从混沌醒悟。 * 和南三的口若悬河不同,教导主任几?句话就把大家的规划以及转学?生的待遇讲了个清楚,不过二十分钟这场会议就结束了。 许南禾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和程晚从前门出去,才出门一道身影刷地一下就冲了过来?,在离他们五步远的地方堪堪停住。 许南禾定?睛一看,发现这人竟然是小舟山上遇到的那个女?孩,他后退一步淡声道:“有?什?么事吗。” 来?人正是柳妍,看见许南禾后退的步子抿了抿唇,笑?盈盈道:“我和我姐也是这次高三的转学?生,我看了名单我们四个这次都在十班就想提前来?打个招呼。” 许南禾警惕的眼?神一松,淡声道:“明天会再正式自我介绍的,要是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 柳星站在柳妍身后对上程晚冰凉的视线蹙了蹙眉。 等两人走后柳星忍不住道:“你干嘛上赶着被人甩脸色。” “我激动啊,我我我,我保证下次绝不这样了。”柳妍信誓旦旦道。 在柳星看不到的地方她脸都快笑?烂了,妈呀,叫程晚的那个人占有?欲真得好强,她发誓下一次绝对会远远看着绝不打扰! “你怎么知道他们的名字的?”柳星问道。 柳妍打着哈哈道,“啊,这,他们很有?名啊,我在论坛上看到的。” 柳妍在一中某个有?进帖门槛的地方凭着多年的吃粮经历成功通过考验,本以为只是个水友的交流贴,没想到她竟然在里面?看见了两个人的牵手照的同人图! 二次加工过的图异常暧昧,激的她当即就写了一篇小作文挂上,一跃成为了新人大佬! 只是为什?么会有?人说她的写得很假呢?那当然全?凭想象啊,她又没有?亲眼?见过! “喂,回?神了!”柳星看她都快撞到墙了连忙呵斥道,“在想什?么呢!” “错啦错啦,姐,姐,别掐我!” 身后的热闹让程晚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瞬。 好吵。 * 许南禾和程晚走得快,在大雨落下的瞬间?进了宿舍楼,漫天的雨声和云层中的电闪雷鸣气势汹汹地为这个世界演奏了一曲咆哮。 许南禾把阳台的门合上,回?过头对程晚道:“你先去洗澡。” 第54章 程晚看着屋外?眼?神放空,闻言收回?视线嗯了一声,拿着衣服进了浴室。 密集的雨声充斥,敲打着世间?的所有?,没有?在屋檐下的人或者东西无一例外?的遭了殃。 程晚闭着眼?,任由?头顶的泡沫划过他的脸,心脏随着跟着雨声的节奏鼓动,每一下都让鼓膜震颤。 脑海里的东西很乱,很纷杂,每一样都和许南禾有?关。 发生过的,虚构的,未来?的,都让程晚无法平静。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屋外?的雨却一直在下,不间?断,不给万物挽救的机会。 许南禾无所事事地轻点着手机把煮好的鸡蛋收好,又下了一锅新鲜的生鸡蛋。 听见声响他头也不抬道:“洗完了?” “嗯。” 程晚从抽屉里拿出吹风机,啪嗒一声插好,道:“你快去洗吧。” 许南禾把最后一颗鸡蛋放进去,闻言道:“好。” 吹风机的声音没有?掩盖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只是把漫天的雨声隔绝在外?。 等头发完全?干透程晚慢条斯理地把吹风机收好,脱了鞋盘坐在床上,坐在没有?被子的黑色床单上。 黑色很是衬人,把程晚露出的脚和那一小节脚踝衬托得很是白皙。 程晚盘坐在床上,看着许南禾蓝黑色的床铺没有?说话。 许南禾洗澡很快,没过几?分钟就出来?了,他随手用帕子擦了擦头发。 他的头发质硬,搓开?后带着水汽的黑发根根分明?,见程晚盘坐在床上许南禾下随口问道:“这么冷怎么不盖被子。” “没有?。” “冷就——” “没有??”许南禾重复道。 “没有?。”程晚又重复了一遍。 许南禾也不顾上还在滴水的头发了,他站在门口问道:“被子呢,今天下午不是还在吗?” “拿去晒了。”程晚淡声道。 许南禾:“……” 许南禾一时有?些无言以对,今天下午的太阳确实不错,但是晚上的时候怎么没收进来?? “忘了。”程晚淡定?道。 头顶滑落的水滴到许南禾的锁骨,又从许南禾的锁骨向下滑,让紧贴着心脏的皮肤一紧。 谁也没想到晚上会下这么一场大雨,中午撇开?的选择又一次回?到了许南禾眼?前。 许南禾稍稍顿了顿,擦头发的动作被按了暂停。 他深呼吸了一个来?回?才沉声道:“一起睡吧。” 反正都一起睡过了,许南禾自认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程晚的眼?神亮了一下,转头去看许南禾,“你说的。” “不说第二遍了,没听见就算了。”许南禾笑?了笑?,又擦了一把滴水的头发。 程晚嘴角上扬,立马爬上了许南禾的床。 熟悉又掺杂着一点陌生的味道将他包绕,程晚舒服地呼出一口气,目光澄亮地看着许南禾道:“你快点上来?。” 饶是许南禾做好了心里准备面?对程晚的催促心里还是不免有?些迟疑,“等我收拾完就上去。” 但不管许南禾怎么拖延都无法改变他并没有?什?么东西需要收拾这个事实,吹完头发洗完衣服以后他已经无事可?干了。 程晚躺在最里面?,黑亮的眼?眨巴着看他,像是在问:怎么还不上来?。 许南禾喉头一紧,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他站在床边错开?程晚的视线道:“把灯关了吧。” 程晚轻眨了下眼?,听话地扭过身去关灯。 在他扭身的瞬间?身侧的床垫被另一个的力道压着向下,床垫塌陷的弧度还不足以让他滚到许南禾的怀里,他依旧在原地没有?移动。 他伸手往前探了探,没摸到许南禾起伏的胸口,只摸到了宽挺的背。 “你为什?么背对着我?” 许南禾闭了闭眼?,暗想:自己到底是在矫情个什?么劲? 他转过身来?和程晚面?对面?,后背紧贴着一层被子,再往后退一点就可?以直接和冷空气亲密接触,稍不注意或许还会掉下去。 是一个退无可?退的地步。 两人之间?的间?隙让程晚不满地皱了皱眉,仗着许南禾看不见他眼?底的偏执疯狂涌出,“你很嫌弃我吗?” 许南禾身体一僵,在被暖得热乎的被窝里听见程晚这句话后联想到了很多。 嫌弃,怎么会嫌弃呢。 他又不是书里那个道貌岸然的室友,也不是后来?落井下石的那些人,更不是自视清高和程晚断绝关系的父母。 “没有?。”许南禾温声道。 他往里挪了挪,离程晚更近了些,只是这样一来?两人的鼻息不免纠缠,打在彼此的唇畔、脸颊,乃至敏感的喉结。 许南禾的喉结控制不住的一滚,因为交缠的呼吸,也因为被子底下那只作乱的手。 程晚的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顺着许南禾的手臂往上摸,摸到许南禾的脖颈后倾身靠近。 “那就离得再近一点吧,这样我才知道你没有?骗我。”程晚用气音缓缓道。 这一次程晚温热的呼吸彻底打在脖颈间?脆弱的隆起上,许南禾有?些不适地歪了歪头。 感受着手心颈动脉的搏动程晚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满足,他的眼?神暗了暗,追问道:“那可?以牵手吗,可?以的吧。” 第55章 他一边询问,一边用另一只手去找许南禾的手,手才在胸口停留半秒就被许南禾捉住。 “可?以,但是不要乱摸,程晚。”许南禾压低声音道。 他最为脆弱和致命的脖颈被程晚占据着,来?人还贪心地想要更多,许南禾忍不住抓住那只手,破罐子破摔地和它严丝合缝。 许南禾感觉今天晚上的程晚很不对劲,比以往都要粘人,是因为初来?乍到得不适应吗? 感受着手心的另一道热源,程晚忍不住抬头,额头轻扫过许南禾绷直的下巴。 他下意识离许南禾的喉结更近了一些,近到说话间?柔软的唇瓣都会和其摩挲。 “程晚。”许南禾捏紧了他的手低声呵道。 程晚抿了抿唇,不停咽着口水。 舔一下,应该不会怎样吧…… 许南禾半阖着的唇还没出声便被喉结传来?的那抹濡湿、温热的触感打断。 他的瞳孔一震,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程晚干了什?么。 “你……” “朋友之间?抱一抱怎么了?” 许南禾一时气结,问题是抱一抱吗! 程晚的所作所为让许南禾脑子一空,有?些无所适从,简直不该如何是好。 喉结在温热湿润的空气中滚动和颤抖。 “你不喜欢吗?” “……”他该喜欢吗? 许南禾闭着眼?问道:“程晚,你从哪儿学?的。” 他知道程晚很单纯,按道理来?说对这些东西不该有?任何了解才是,为什?么今天晚上会做出…… 许南禾想到晚上程晚泛红的耳垂暗叹一声,那个时候就在想这个了吗? “网上。”程晚爬了上去,和许南禾额头贴着额头,他得寸进尺道:“网上说朋友之间?会互帮互助的,许南禾,你不喜欢吗?” 在黑暗中程晚看不见许南禾发红的脸,只有?许南禾能感受到脸颊泛起的热度。 他压着声道:“互帮互助,也不是这个样子的……” “就是这样的。”程晚肯定?道。 “你从哪儿——” “啾。” 许南禾愕然地睁开?眼?,嘴唇稍纵即逝的触感让他愣神好久,“程晚!” 他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你在哪里学?的这些东西?” 许南禾骤然的动怒让程晚身体瞬间?紧绷,呼吸困难。他放在许南禾后脖颈的手攒紧,力道大的让每个指甲都嵌在了肉里,一阵钝痛。 周围很黑,许南禾其实看不清程晚的眼?,但他偏偏觉着现在程晚的眼?里定?然会有?很多破碎和回?收的大胆试探。 “程晚,朋友之间?是不会亲嘴的。”许南禾放低了声调,耐心解释道:“朋友也不会在这件事上互帮互助。” 程晚紧咬着唇,口舌间?弥漫着血的腥味,他舌尖一卷舔掉血珠,把头重新埋进许南禾的颈窝,“没人教我。” “许南禾,没人教我,我只能从网上学?。” “你不能生我的气。” “许南禾,你怎么可?以生我的气呢。” 程晚越说越委屈,声音越来?越低,感受到许南禾放软的语调后藏着的偏执披着纯白的皮又开?始向许南禾大张旗鼓地发起进攻。 所以书中的程晚就是在这种无知的情况下被骗的吗…… 王德厚是横在许南禾喉腔的鱼刺,呼吸之间?伴随着刺痛,他落马的消息让许南禾又想到了一跃而下的程晚。 许久不曾回?忆的那一幕让许南禾无法狠下心去苛责现在的程晚,这个收起尖刺把柔软全?部给他的程晚。 许南禾心情复杂,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半晌,许南禾妥协道:“……我教你。” 你要好好学?,要好好保护自己。 他把手搭在程晚的后颈,收起了所有?乍然而起的恼怒与不可?置信,声音平缓,“没生你的气,是我刚才太着急了。” “但是,程晚,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 “不要。”程晚看着虚空中的一点拒绝道:“我喜欢这样。”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许南禾叹了口气,“不能随便和别人亲嘴。” “我没和别人,我是在和你亲。”程晚纠正道,“好朋友之间?就是互帮互助的,我看过了,别人就是这样做的。” “你在哪儿看的。”许南禾沉声道。 他想到了很多不堪入目的画面?,每一个都是限制级,每一个都很粗俗。 “足球世界。” “……” 许南禾缄默了很久,程晚的回?答直接击碎了他脑子里所有?不健康的画面?,许南禾在心里默默谴责了自己一番。 “都看到些什?么?” “看到朋友之间?会亲吻,会拥抱,会互帮互助。”程晚呢喃道。 许南禾迟疑片刻不确定?道:“互帮互助是怎么个互帮互助法,你看到画面?了吗?” “没有?,是下面?的评论说的,他们说好朋友之间?会互帮互助解决生理需求。”程晚如实道。 许南禾错愕地张了张唇,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该怎么说。 该说男生之间?确实会互帮互助吗? 还是说外?国友人激动上头了才会拥抱接吻? 无论哪一个都在证实程晚的话是对的。 许南禾的沉默被程晚当做了默认,程晚轻声道:“所以我们可?以成为这种朋友吗,不用每天都这样,只要偶尔来?一下就好了。” 第56章 “许南禾,我真的很想和你做最好的朋友。” 程晚眼?神暗沉,说着最软的话,用软刀子去割许南禾打开?的保护膜。 你不是想和我成为最好的朋友吗,许南禾,答应我吧。 我们要成为这个世上最亲密无间?的朋友,要成为我中有?你的朋友,不要拒绝我…… “可?以吗?” 许南禾的心神都被程晚击碎了,现在整个人完全?处于混沌之中,他可?以对任何人说出拒绝的话,但对上程晚他却哑口无言。 因为程晚捧着一颗很真诚的心在向他靠近。 许南禾感知不到程晚的欲望,有?的只是享受,单纯的享受。 就像小孩子得到了心仪的玩具那样,新鲜又好奇,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满心欢喜。 程晚得到的爱太少,让许南禾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偏爱霸占了所有?通往心脏的路。 退让、包容、出头……幻化成了血液满足程晚所有?的组织器官的需求。 爱在浇灌程晚成为一朵玫瑰,这份爱只能多不能少,因为玫瑰很是娇气,稍不注意便会枯萎。 “我有?条件……” 许南禾沉沉道:“要用条件来?换,程晚,你答应吗。”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可?以乘风而起,不留痕迹。 “我答应。”程晚立即应声,全?然不问许南禾条件是什?么。 他是如此信任着他,坚定?地认为许南禾不会害他。 “所以现在可?以亲了吗?”程晚舔了舔口腔内壁的伤口,把渗出的血全?部抿掉。 “……”许南禾欲盖弥彰地加了句,“不可?以伸舌头。” 他竭力想要按耐住心里的摆动的情绪。 轻轻地碰一下是可?以的,这是正常的,这和贴面?礼是一样的。 没事的,许南禾。 “我不会的。”程晚承诺道。 他心情很好地抬起头,慢慢去找许南禾的唇,然后动作很缓慢地低头。不带任何狎昵,虔诚地在那吐露过怒气的唇上印上一吻。 轻轻的一触。 两人挨得很近,彼此分食着缝隙间?残留的一点氧,带着热气在肺里轮转一圈,又被细胞摄取,周身懒洋。 许南禾微张着唇,嘴鼻同时呼吸来?填补机体的空缺。 过了好一会程晚才松开?有?些肿胀的下唇,他蹭着往上,和许南禾亲密地脸颊贴着脸颊额头挨着额头,愉快的味道从程晚身上散开?。 连带着许南禾的恍惚都走了些,他忍不住道:“这么高兴?” 说话间?上下唇畔轻碰,刺麻不已。 “嗯!”程晚的鼻息一道一道地打在许南禾的唇畔,他想了一会儿问道:“你不想亲我吗?” 许南禾稍稍缓解了些的尴尬又回?来?了,他呐呐道:“……其实有?一个人这样就够了。” “所以只有?我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了,对吗。” 程晚兴奋的情绪落了下来?,像是飞速下坠的过山车,一下子就从云巅猛地往下冲。 “这件事不是这么换算的。”许南禾无奈道。 “所以你就是没把我当做最好的朋友,段崇明?才是你最好的朋友,你下午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程晚低声道。 许南禾只觉得和程晚扯不清,说什?么都不对,他气急地用牙齿咬住吧啦不停的软组织狠狠碾了一下,他带着气,含糊不清道: “程晚,你真的很没良心。” 尽用那些我向你承诺的话来?套住我。 “我喜欢,喜欢这种感觉。” 程晚蹭了蹭许南禾的额头,脸上是许南禾不曾见过也看不见的心满意足的笑?。 “你亲一亲我啊,许南禾。” 程晚这近乎撒娇的语调很软,也很乖,全?身心地表达着自己的依赖,让许南禾脑海里的那根弦近乎崩掉。 他在不经意间?尝到了一点点甜,那是牙膏残留的白桃味。 血腥味让许南禾稍稍分开?了些,按住依依不饶还想跟上来?的程晚道:“为什?么要咬自己。” 程晚断断续续道: “因,因为,你凶我。” “很凶,我很怕你生气。” “……以后不要咬自己了。” 平常的夜不会这么黑,月光不足以照亮世界但却能让人的眼?不至于漆黑一片。 但今夜磅礴的大雨带走了所有?的光亮,留给人们的只有?一望无垠的黑。 黑暗放大了人的欲望,也让人的感性占据了上风,理性蜷缩在角落唯唯诺诺地挣扎着,但没有?任何人听得到它的申诉。 * 第二天程晚就知道许南禾为什?么答应的那么爽快了,要不是知道许南禾的为人程晚都怀疑他在**。 “让我们掌声欢迎四位新同学?加入我们十班!” 说话的正是许南禾之前打过电话的陈老师,陈胜良,是教务处的二把手也是十班的班主任。 他简单给四位新加入的同学?来?了一场热闹的欢迎,等他们自我介绍完后背着手道:“正好,这学?年的学?生评议小组在进行换届,新同学?你们选出一个人作为代表去参加竞选吧。” 十班总共三十个人,新来?的四名同学?都落座在最后一排,听闻此话柳家姐妹先是对视一番,默契地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愿意”三个字。 第57章 她们静悄悄的没说话,等待着另外?两个新同学?身先士卒。 “我去吧。” 一道低沉磁性的声音划破了这道沉默。 柳妍绷着下巴去看,发现举手的竟然是程晚! “噗咳咳咳——” 包不住的咳嗽声不合时宜地露出来?,引得所有?人侧目,程晚困惑中带着警惕的眼?神让柳妍心里一咯噔,连忙道:“咳咳咳,我,咳咳,我没意见。” “我也没有?。”柳星紧随其后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给咳个不停的柳妍拍了拍背。 柳星:很好,开?学?第一天就开?始作妖。 “好,那许南禾同学?呢?”陈胜良又问道。 “我没异议。”许南禾道。 “行,那程晚同学?下课后来?我办公室一趟,我再跟你细说一下。” 程晚有?气无力地答了声好,趁陈胜良打开?一体机的空隙小声道:“你早就算好了吧。” 许南禾看见他郁闷的表情笑?了笑?,“说好了那件事是有?条件的,双方达成一致签订的合同,你这是要毁约吗?” “不……” 和许南禾给的东西相比程晚根本就不觉得参加个评议小组有?什?么问题,只是到底还是不太喜欢抛头露面?的感觉。 许南禾默不作声地把书翻开?,道:“好了,准备上课吧。” 一中的教材直接从传统的教育体系分离出来?,意在开?发学?生的潜力,用新颖的题目和教学?方法让学?生的思维能力得到大幅度的跃进。 高一一学?年走完高考的题纲,高二则完全?进入备战状态。 一中的地狱名称也是因此得来?,他们只掐最嫩的豌豆颠,所有?的学?生都是各个学?校的领头羊。 也因着学?习强度大,一中的课余活动也很丰富,让学?生的身心得到充足的休憩。 故而要想跟上十班的进度许程二人就不得分心了。 课后程晚随陈胜良一道走了以后段崇明?才绕到程晚的位置上坐下,他撑着脸,一脸笑?意道:“诶,你怎么想的,竟然让程晚去竞选评议小组。” 一中评议小组的权利很大,可?以和老师一起规划学?校,他们是学?生的喉舌,也是和领导相交的一道桥。 最为重要的是评议小组对于校园霸凌持严重打击态度,在评议小组建立之初就把一中依仗权贵肆无忌惮的学?生上报给了学?校领导,一中的校长不似郭校,他掌握着大权,分分钟就把这些学?生给除名了。 这一举动不仅没让领导班子倒台反而让他们从校外?拉来?了不少赞助,也因此让一中的寒门贵子彻底免除了钱的忧愁。 故而评议小组对于一中的学?生来?说很有?意义,既是权柄的象征,也是优秀的典范,是所有?人都仰慕的存在。 当然,要想成为评议小组的一员,德智美都需要拔尖,毕竟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自愿的。”许南禾道。 “哈?”段崇明?一副你骗鬼的表情看着他,嚷嚷道:“你骗谁呢?你是不是没跟他说这个评议小组的竞选有?多激烈,条件有?多严苛吧?那些要求我不信你不知道。” “我知道,但他真的是自愿的。” 许南禾一脸镇定?自若,眼?神清澈,没有?丝毫说谎的迹象。 因为程晚真的是自愿的。 在昨天晚上许南禾只让程晚答应了一件事,成为评议小组的一员。 要成为评议小组的一员: 条件一是成绩达标。 条件二是人气达标。 条件三是辩论达标。 简称:人生三标。 段崇明?狐疑地盯着许南禾看了好一会,愣是没从那张帅脸看出点什?么来?。 半晌,段崇明?道:“你的脖子怎么回?事儿?” 喉结那块怎么那么粉? 许南禾抬手碰了碰,不自在道:“被蚊子咬的。” 十月份的天哪来?的蚊子,段崇明?越看越奇怪,他的视线落到许南禾的嘴巴,心里了然。 “呵呵,十月份的变异蚊子还喜欢咬嘴巴啊,那我晚上睡觉的时候可?得注意了。” “啊,是得注意。” 许南禾抿了抿唇,转移话题道:“你那儿有?没有?多的被子。” “呵,没有?,天冷了我要盖两床被子才行。” 段崇明?对许南禾的隐瞒已经心知肚明?了,他嘴角扯了个笑?,站起身来?俯视着许南禾道:“今天晚上记得喷点驱蚊水哦~” 最后那个哦字硬是被他哦了好几?个波浪出来?。 许南禾难得没有?接段崇明?的话,撇过头去看了看讲台边挂着的钟,快上课了,也该回?来?了。 许南禾上辈子也是费了点力气才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他不禁有?些好奇:程晚现在是个什?么表情。 * 被许南禾挂念着的程晚此时正在经历表情从平淡到愕然的飞速转变。 “你今天就可?以开?始准备了,相关的辩论赛题已经下发到了群里,你扫一下这个码。” 陈胜良掏出手机把竞选群的二维码点开?,“高三时间?紧,战线长,这边尽量不占用你们的时间?,所有?的准备流程会在十五天内结束。” 陈胜良看着程晚脸上懵懂的神情笑?了笑?,到底还是个孩子,故作冷漠镇定?也藏不住眉宇间?的那抹稚气茫然,也不知道是被谁骗来?的。 第58章 陈胜良:“好好准备吧,下周就是社团汇演了。” 程晚面?色从容地走出办公室,脚步却有?些飘忽。 辩论,表演,考试。 前面?两个对他来?说简直无异于天堑,许南禾一开?始就不安好心,怪不得昨天会容忍自己那么放肆。 程晚的心沉甸甸的,但又实在是舍不得放弃昨晚那新奇的体验。 程晚回?来?的时候正好上课,只好脸色不虞地翻开?课本,老老实实跟着跳脱的物理老师走。 十班的物理老师是个说话风趣幽默的老头,长得像牛爷爷,大家听他的课一点也不觉得枯燥无味。 小球不再是死物,化身为灵活的胖子,到处跟着摩擦力做着减肥运动。 许南禾强压下上扬的嘴角,程晚的闷闷不乐让他对昨晚的芥蒂一少再少。 用朋友之间?的吻去换程晚大刀阔斧的改变,对许南禾来?说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这个变化得大,大到程晚会退缩会想放弃许南禾的退步才有?意义。 一节课了,不少上头的牛爷爷粉丝不依不饶地拉着牛爷爷不让走,又在讲台上展开?新一轮的讨论。 “你故意的。”程晚把最后一个物理量算完,扭头看着许南禾道。 “怎么给我泼脏水呢,明?明?是你自己同意的。”许南禾无辜道。 程晚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扯了个笑?来?,“竞选的周期很长,有?半个月,所以这期间?我们是不是都可?以做那件事。” 那件事指的说是什?么许南禾一清二楚,但他做不到在教室里回?想那些带着水声的画面?,他有?些脸热道:“不要在这里说这些。” “那回?去就可?以说了是吗,还可?以做。”程晚道。 第29章 审判 许南禾撇开眼, 很轻地?嗯了一声。 他怎么觉得程晚一点勉强的样子都没有,明明那些要求对?他来说是那样的天方夜谭。 段崇明和陈说晃悠到许南禾座位边,坐在前桌空了的凳子上。 陈说看着程晚笑道:“同学, 你?要不要加入我们话剧社啊?” 许南禾挑了挑眉, 和段崇明相?视一笑。 “话剧社的成员都有超高的人气?的啊, 入股不亏!”陈说传销一样费劲巴拉地?想要说服没有展现一点心动表情的程晚,细数起话剧社的几大功勋来。 “评议小组十?个人,我们话剧社就占了俩,这可是五分之一的概率啊,不要犹豫了, 加入我们吧!” 程晚舔了舔嘴角的伤口,问道:“话剧社要干什么?” 对?程晚来说最大的困难有两?个:一是人气?的积累,二是辩论的话术。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人群中?当过流光溢彩的太阳了,阴暗无光的日子跟着他太久,久到程晚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让别人喜欢自己。 他可以仗着许南禾的心软去占据他那颗良善的心,但却撬不开别人心软的口。 他又冷又硬, 对?别人眼里的距离和不喜看得分明。 正常的眼光对?程晚来说已是难得。 “很简单啊,就是演演戏,我们最近在筹备欧洲宫廷戏, 装扮剧本都很牛逼。” 以为有戏, 陈说赶紧把手机相?册里往年?的登台照翻了出来,放到桌上让程晚看。 过于?惨白的脸让程晚下意识皱眉,火红的唇,夸张的表情, 每一样都和他大相?径庭。 他难道真的要加入话剧社吗 许南禾瞅了一眼陈说的图片, 忍不住勾了勾唇,原来是这些奇装异服举止怪异的照片, 难怪会让程晚纠结成这个样子。 陈说做传销一定很失败。 许南禾默默打开了一中?的官网从社团汇演区翻到了彩虹社的返图,他敲了敲桌子,打断了陈说滔滔不绝的输出,“要是不喜欢就看看这个吧。” 被救了一命的程晚心有余悸地?接过他的手机翻了翻,有陈说的前车之鉴许南禾的这一份备案简直清新至极。 “这是什么?”程晚问。 “彩虹社,俗称走秀社。”许南禾答道。 走秀? 程晚下意识想拒绝,除了那双眼,他半张脸都复刻着母亲的影子。 不硬朗,不板正,程晚在心里说道。 不管是他的脸还是他的身材,每一处都不是正统的审美。 想到这儿?程晚止不住用眼神去勾勒许南禾的脸,刀削般的鬼斧神造,很帅气?的一张脸。 “没有信心吗?”许南禾都不需要问,只肖看程晚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美的人各有千秋,为什么要和别人去比呢。程晚,不要垂头丧气?。” 许南禾笑着否定了程晚的自我评价,他藏在眼底的自我厌弃被许南禾一点点揪了出来,“我有说过吗,其实你?很漂亮。” 段崇明默默移开视线,许狗不愧是许狗,夸老婆的话真是不要钱的说出来,还漂亮呢……果然是没把程晚当正常朋友。 他就知道这家伙绝对?是看上程晚那张脸了!这么多年?了审美就没变过! 陈说闭上了嘴,和段崇明默契对?上暗号。 “哈哈哈,段哥你?想上厕所吗。” “走吧走吧。” 柳星疑惑地?看着大喇喇冲出去的两?人,问道:“男生也喜欢手牵着手上厕所吗?” 第59章 柳妍抬头看着结伴去厕所的两人道:“不知道啊。” 程晚被许南禾不加掩饰的直白目光重重一撞,他说的是真话…… “我看了往年的走秀,都没有民国的服装,这一次你来开个先河应该会有很好的反响。”许南禾继续道。 “那要穿什么?” “穿民国长衫。” 许南禾从购物车里拉出几个月牙白的长衫,和程晚细说道:“你就当一个沉浸在家族庇佑之下不知愁苦,无忧无虑又有点倨傲的世家公子。” “你穿着月牙白的长衫,长衫上有竹影,有金线勾勒的鹤。” “你拿着一卷书,信步款款走到台前,你无需笑,但是一个抬眸就能让人为你眼底的疏离和傲然臣服。” 在许南禾看见程晚的第一眼他就觉得程晚很像水城中倨傲的世家子,尤其是初见时程晚向他递来的那疏离冷淡的一眼。 久居家宅的阴翳磨平了他清冷的眉宇,整个人只剩下了寡淡,除了那双眼,什么也看不清。 整个人都泛着淡淡的水墨气息,稍不注意就会化作一缕青烟随风而去。 但这一次,他可以撇掉那片阴翳了,变成永恒的水墨丹青。 许南禾低声说着,用简单的话去描述,把画面一点点填充。 连许南禾本人都没有意识到,他面对亲近之人的时候总喜欢长篇大论,用尽华丽的话去说。 很冗杂,很晦涩,词不达意,繁琐又无用,听得多了倒像是无病呻吟。 而程晚,每一次都在认真听。 “好。” 程晚垂着眼,把那席白衣印在了眼中。 他白天忙着学习,晚上则用自习时间来训练,在其他空余的时间还要忙着寻找辩论的队友。 这些事情把他的时间填的满满当当。 许南禾翘了课,偷溜着来到社团中心的舞蹈室,走廊没有开灯,他站在角落能将玻璃门内的动静看得分明,但里面的人却看不见他。 许南禾上辈子也是走的彩虹社的路子,他知道彩虹社的老师为人温柔,训练起来却不含糊,说的话做的事,都是一针见血又不留情面的。 许南禾不免有些担心,程晚会不会被打击得厉害? “先说好,达不到标准的人是不能上台的。你们可以自己选择想要的造型,我会根据你们各自的风格去帮你们训练台步。” 彩虹社的老师讲究的不仅是台步,还有更为重要的气质,你要成为什么就要拥有什么的气质。 他们不是专业的模特,他们只是普通的学生,没有时间去十年磨一剑,有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训练,去探索,去尝试着带入。 是走秀,也是别样的表演。 艺术老师拍了拍手,道:“要做就要做到最好,这是你们的舞台,也是观众的目光聚集之处,要想出彩就要付诸努力!站上舞台你们就要对得起自己,不要到时候再来后悔自己没有再努把力!” 许南禾将里面的所有看得清清楚楚。 看见程晚因为紧张攒紧的手,看见程晚挨训后的垂头丧气,看见程晚在众人瞩目下打样的强装镇定。 时间的伤痕深深地在程晚的心割了一道口,经久不愈,对于程晚来说光是站在视线中心就已很是不易。 许南禾是温柔的也是残忍地,他直接把程晚的骨头打断,再悉心照料让病骨重生。 是激进的,而非保守的。 许南禾环着手一眨不眨地盯着程晚,从头到尾。 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温度,眼神凌冽深如寒潭,所有的情绪都被抽离了一般,剩下的只有从内而外的与世隔绝的疏离。 晚上的训练结束,程晚的的汗水把衣服打湿了大半,紧绷的心神在看到等待的许南禾的时候溃不成兵。 “累吗?”许南禾道:“要不算了吧。” “不行,”程晚狠狠喝了一口水道:“说好了的,谁也不能食言。” 这是程晚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是和许南禾的交易,他们各取所需,他们互相满足。 哪怕,这次的约定是在程晚的精心设套下开始的。 谁也不能让他放弃。 许南禾沉默了很久,看着气喘吁吁的程晚道:“好。” 到了晚上心神俱疲的程晚饶是抵不住睡意也要等许南禾。 细碎的水声在耳边炸开。 他们没关灯,但也没人去看对方的眼。 不知过了多久程晚才带着浓浓的困意道了句: “晚安。” 许南禾直到灯光褪去才睁开了眼,月光从阳台外透进来,让黑暗退散了一星半点。 “晚安。” 他的呢喃无人回应,有的只是脖颈之间温热的呼吸。 * 在训练间隙,程晚还要忙着组队,他第一次为了别的事撇开许南禾,他不想让许南禾看到自己被拒绝后冷然失落的样子。 那些怜惜与心疼可以是饭后甜点,但绝对不能是主食。 那一巴掌扇碎的希冀也好,这些天的蹒跚学步也罢,程晚都要全部咽下去,他要成为许南禾想让他成为的那类人。 他也想让许南禾开心。 许南禾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踌躇着和论坛上交流过的人线下会晤,看着他跌跌撞撞,在碰壁后又重振旗鼓。 第60章 他娇养的刺猬被他赶了出去,正在自己经历风雨的冲刷,独立又让人心疼。 他是不是一下子把程晚推得太狠了…… 心里反刍的情绪没让许南禾有所动作,他把选择的权利交给了程晚,站在隐蔽的角落一次又一次看着程晚跌倒又爬起。 看着他把将将愈合的伤疤揭开,让脓水流出,让伤口反复愈合。 心疼的情绪像是从外界强行加上的,许南禾的心平淡如水,没有泛起一点波澜。 就好像许南禾在审判程晚的所作所为,只是捎带了一点微不可查的人情味。 连续多次碰壁后?程晚终于?找齐了他的队友,除了柳家姐妹还有一个高一的学生。 许南禾不知道的是,看似其乐融融的四?人各有各的心思,柳星和高一的学弟聊得很投机,两?人在一边做着学术交流,从当前的学术论坛聊到近期数学界的猜想进展,以此缓解彼此尴尬的氛围。 至于?另外两?人柳星默认他们自动成对?。 趁着柳星和那个高一的在说话,柳妍耳朵微红,咬了咬唇,犹豫了许久,才讷讷道:“你?,你?真的是‘南有嘉禾’吗?” 当柳妍知道自己聊天的网友是程晚的时候心都要碎了。 “嗯。”程晚有气?无力道。 得到判决柳妍已心死,原来那个说她写的不切实际的人竟然是正主本人,天呐……幸好 第二篇小作文还没发上去,不然她得多社死啊!!! 为什么程晚要叫南有嘉禾啊,柳妍还以为这个是许南禾的粉丝呢。 程晚舔了舔唇,小声道:“你?写的那些东西要是想发就发吧。” 真的吗?! 柳妍硬生生压住了自己的激动,“真的可以吗?即使?它非常的……yellow。” 柳妍硬是拽了个英语单词出来,不为凸显自己牛逼,只为了掩盖自己的黄色废料。 “嗯。” 程晚耳朵红了一下,面不改色道。 柳妍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住,她小声道:“那个,那个,其实我现在手里还有一篇小作文你?想看看吗?” 或许这次能给她点意见让她更贴近人物? 第30章 心软 筹备好队伍后程晚一下子忙了起来, 压缩着晚上那两个小时的吃饭时间和柳妍她们筹备比赛,在二三四的晚上还要去上形体课。 许南禾看着虽然不是?狼吞虎咽但?是?吃饭异常迅猛的程晚道:“吃慢点?。” 他给程晚布菜的速度慢下来后程晚就?自己给自己夹菜,也不只看着碗里?了, 每一处都在满足许南禾的期待: 要好好吃饭。 “我先走了。”程晚擦了擦嘴, 看着许南禾认真?道。 得了那声再见他才?心满意足地带着餐盘离开。 许南禾张了张唇, 抬起手去抓视线里?那变得小小的人?。几天?下来程晚的背影变得很有力量感,他肩负着很多东西,每一件都是?他的武装力量。 许南禾低下眼,敛去了很多浮于表面的情绪,再抬眼的瞬间眼神?清明又平静。 时间过得比许南禾想象中快许多, 一转眼这样快节奏的生活竟就?过去了四天?,周五下午,一中群英社辩论赛开场。 辩论赛分好几个会场,周五下午所有的课都取消了,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想要观看的比赛。 程晚他们抽中的辩题是?:自爱是?不是?爱人?的前提。 正方一辩柳星率先抛出己方论点?: “我方认为自爱是?爱人?的前提。自爱,即自己爱自己。那什么叫自己爱自己呢?是?坦然地活成自己, 是?全?然接受自己,是?自己足以成为自己的依靠而不需要把希望寄托于某人?……” 战斗的号角吹响,在气氛的烘托下平时再沉默寡言的人?也会变得情绪激昂, 被带入激烈的辩论中。 “爱不是?一个人?的苦苦挽留, 不是?一个人?的纠缠,是?两个人?灵魂的共鸣,双向的奔赴。被爱的前提不是?漂亮,而是?你值得。” “值得的条件就?是?你要先学?会爱自己, 如果你都不是?第一个爱自己的人?那还能?指望谁去爱你呢?” “伤口由自己治愈, 爱你的人?只能?成为抚慰剂。” “就?像身体的细胞,外来的药物也好手术也好, 归根到底只是?为了让细胞的自愈能?力战胜疾病,所以我们要舍本逐源,明白爱的起源源于自爱。” 程晚掷地有声抛出自己准备了许久的稿子,低沉的声音通过话筒环绕着场地,锋芒毕露。 反方犀利地指出他们的漏洞,“不会爱自己的人?就?学?不会爱人?了吗?我们可以把对方当**情的第一个实验对象。” “不管是?自爱还是?爱人?,说到底只是?对象不同,我们无?法否认的事我们都在经历一次蜕变,一次关于爱的蜕变。” “诚如你放所说细胞是?自愈的基础但?没有外来事物的干预他们也没有机会发挥能?力。” “先爱上自己还是?先爱上别人?,这只是?时间的先后问题,因此我方认为自爱不是?爱人?的前提。” “……” 许南禾抱着手坐在观众席,眼神?晦暗,有些怔愣地听着程晚的反驳和发言。 望着那放在桌上颤抖的手内心生出一阵酸涩。 第61章 许南禾在知道程晚他们的辩题以后心里?就?充斥着很多复杂的情绪。 自爱,这是?他一直想要证明的命题,一直想要程晚突破的课题。 那些他想表达而未说出的话在今天?借着程晚的嘴说了出来,哪怕只是?为了辩证。 许南禾知道,对现在的程晚而言他还无?法感同身受自己的辩词,情啊爱的什么的对他来说都是?一纸空文。 他要的是?具像化的爱,是?许南禾的包容,是?许南禾的偏爱,是?许南禾的退让。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颗种子已?经种下了,只要许南禾再浇浇水,它迟早有一天?会发芽。 除了程晚的队友,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最佳辩手竟然是?程晚。 那个除了许南禾以外不会和别人?多说一句闲话的程晚。 那个信奉沉默是?金的程晚。 评委老师对程晚的辩词赞不绝口,台下的掌声络绎不绝,钦佩的目光不约而同汇聚到程晚身上。 程晚嘴角拉直,神?情看不出一点?端倪地接过那张名誉奖状,心脏怦怦跳动,腿在打?颤,藏在秋季校服下无?人?看见。 最佳辩手的奖状明明是?新印的,程晚却闻到了潮湿的霉味。 恍若隔世。 段崇明看着领奖的程晚一阵咂舌,“你怎么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了。” 看看,这还是?当初那个沉默寡言满身是?刺的程晚吗? “这条路他必须走。”许南禾淡淡道。 他也没想到会把程晚逼到这份上,他早就?做好了半道崩殂的准备。 段崇明悻悻然地撇了撇嘴,“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冷心冷情,也得亏你家程晚对你一心一意。” “嗯,他是?很乖。”许南禾对上程晚的视线笑了笑。 “先走了。” 段崇明看着许南禾的背影皱了皱眉,内心升起一股不好的猜测。 等会场退场,许南禾打?了声招呼趁乱把最佳辩手给顺走了。 在人?生鼎沸中他们短暂地拿到了所有的风头,成为了所有人?的目光所及之?处。 这是?程晚熬了整整三天?赢来的盛赞,是?他赢得的第一战。 他强行克服了所有的退缩只为了满足许南禾的期待,经年不见的期待。 两人?穿过人?流最后在社团中心的杂物间门口停下,从远处能?够将这里?的所有一览无?余。 这里?很是?安静,热闹都在楼下,把独处的空间留给了他们。 许南禾看了看程晚手上的那张奖状夸赞道:“很棒。” 程晚砰砰直跳的心在和许南禾相处的时候才?落了下来,他把奖状举起来,期待地看着许南禾,“最佳辩手!” 程晚上一次登台还是?在小学?,那一次他拿到了数奥的全?市第一。 但?,没有人?为他欢呼,没有人?为他的成就?高兴。 多年后的闪光却颠覆了所有。 “嗯,我看到了。” “我都看到了。”许南禾重复道。 不仅是?你的闪光,还有你藏在阴影中的强装镇定。 “程晚,你今天?真?的很棒。”许南禾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道。 你颠覆了我对你所有的揣测和不信任。 “我想亲你,许南禾,特别想。”程晚咽了咽口水,迫不及待地凑上前,给自己的想念加了个很急迫的程度副词。 许南禾今天?的心情很复杂,一点?也不忍心拒绝程晚那双冒着星星的眼睛,他沉默着把身后的门推开,沉声道:“先进来。” 程晚舔了舔唇,走在后面把门关上,他想都没想就?把门反锁了,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 许南禾背对着他,只听到一道很重的落锁声。 程晚对着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许南禾得寸进尺道:“你太高了,不能?坐着亲吗。” 许南禾沉默一瞬,退后一步坐到了实木的道具箱上。 程晚随手把奖状放到一边,跨坐到许南禾腿上,他勾着许南禾的脖子笑弯了眼,“你倒是?亲我啊。” 程晚不仅要许南禾亲他,还要让许南禾主动。 许南禾喉结一滚,呼吸错乱着把视线从程晚的眼睛移开,他垂着眼,浓密的睫羽扑朔。 头慢慢地歪向程晚,鼻尖擦过,双唇相印。 程晚掀开眼皮盯着半闭着眼的许南禾,打?量和算计被那层水光藏在了眼底。 你若睁眼看我,我不信你心无?所动。 程晚抱着许南禾的脖子,让负压充斥,让许南禾没处可退。 “要拿什么来着?” 门外突然传来的说话声让许南禾脊背一僵。 程晚:“我锁门了。” “再亲一会儿吧。” 他用那双水光潋滟的眼哀求着,一点?也没了辩论场上的牙尖嘴利,只会用尽徒劳的话去说。 寄希望于对手对自己的手下留情。 “朋友之?间要互帮互助啊。” “许南禾,我今天?好高兴,我想你也高兴。” 门外的说话声越来越近,怀里?的人?还在一门心思地坑蒙拐骗。 许南禾不是?白痴,对程晚那套亲吻能?传递情绪的话半点?不信,但?他今天?真?的一点?也不忍心拒绝强撑着退意一往无?前的程晚。 “程晚,你就?会让我心软……” 第62章 “诶,这门怎么打?不开,今天?不是?没上锁吗?” “不知道啊,是?不是?社长锁上了。” “得,还得回去拿钥匙。” “……” 说话声走远,门内的两人?吻得不得章法,磕磕绊绊。 再次因为气竭而分开,许南禾平复着动乱的心,扫了一眼大口呼气的程晚道:“下次还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程晚瞥了他一眼,急促呼吸着把丢掉的氧气全?抓了回来,“还敢。” 许南禾;“……” 许南禾把程晚扶住推开,站起身道:“正好今天?放假,也算是?把晚上的补全?了。” 他说的义正言辞,像是?两人?之?间真?的有在按部就?班地完成着什么合同,仿佛刚才?心乱的人?不是?他。 程晚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你不是?君子。” “你也是?个小人?。”许南禾道。 “周末你就?睡我的床吧,被子我下周给你带。”许南禾拍了拍裤腿的灰道。 程晚闻言脸色一沉,一起睡了一个周他都忘了自己还是?有床的。 不过…… 周末许南禾回了松山别墅,留在学?校的程晚也没闲着,抓紧时间啃着知识点?,他得在十一月初的考试拿到年级前三。 程晚对走秀没有抱以太多的期待,不确定因素太多,只有成绩是?他可以看得到深浅的。 一中的人?不是?他以往遇到的那些所谓的尖子生能?够比拟的,就?连许南禾也是?程晚的对手之?一。 程晚无?需问,单从许南禾过往的成绩和竞赛经历就?知道这个人?有多强。 他是?他难以跨越的大山,至少?,现在如此。 程晚用着许南禾的桌子,睡着许南禾的床,在许南禾不在的这两天?尽力填补着自己的空虚。 好想他。 第31章 幻痛 全然不知自己成?为程晚假想?敌的许南禾正悠闲地在?客厅看着电视。 江外婆在?一边打着毛衣, 欲言又止地看着斜侧方的许南禾。 许南禾叹了口气,把电影按了暂停,“外婆, 你想?说什么?” “……”江外婆沉默一瞬, 目光从许南禾张合的嘴唇划过, “……没什么,哎呀,这个点君曼应该还没睡,我去?给她打个电话。” 说完江外婆便?风风火火地上了楼。 难道被发现了? 许南禾默默摸了摸自己的嘴,他特?意照过镜子, 除了红了点和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应该看不出来才?对。 二楼主卧。 江外婆不停轻拍着自己的胸口,喃喃道:“完了完了,这次是来真的啊!” 她犹豫了半晌,还是给远在?大洋彼岸的江君曼打了通电话。 如她所料,江君曼果然没睡, 电话才?拨通就?被接起。 “喂,妈。” “君曼啊,我们家没有皇位要继承吧。” 电话那头江君曼压下许知远的话道:“如果您不会突然成?为女皇的话应该是没有的。” 江外婆被江君曼严肃语气说出的假设逗乐了, “那就?是没有了。” “怎么了, 怎么突然说这个?” 江外婆先发制人道:“当初知远带着南禾游历了两年,回来不是说他已经好了吗?” 许南禾小学休了两年的学,跟着许知远的队伍一道投身于各个贫瘠的乡村,回来以后江外婆就?听许知远说许南禾已经好了。 江外婆心安了多年, 这段日子的发现却让她一惊再惊。 她今天终于看出来了, 许南禾对那个叫程晚的孩子很不一般,他不是在?伸以援手, 他这是在?养一朵玫瑰啊。 “……妈,这次严重吗。”江君曼按了按眉心沉声道。 对于江君曼的问题江外婆只道:“过界了。” “还能救吗?” “这次怕是救不了了。” “……” 江外婆抚摸着梳妆台上那只刻着花纹的雍容盒子道:“但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君曼,南禾他栽进去?了。” 江外婆觉得还是不要一开始就?给自家女儿爆个惊雷,虽然对江君曼的承受能力有数,但江外婆还是有些担心。 她不知道自家乖孙现在?走到了哪一步,万一两人已经情到深处了她难道要去?当棒打鸳鸯的棒槌吗? 只是,那个孩子一旦招惹了就?不能甩掉的啊…… 也不知道南禾有没有做好这个准备。 江外婆放下手机重重叹了口气,看着盒子里?那剩下的半只珍珠耳环道:“难道是因?为这东西?少了一半?” * 江君曼把手机从耳边放下,看着一旁的许知远道,“你以后可能没办法享受天伦之乐了。” 许知远轻笑一声,“人生向来是十全九美的,有一件憾事也不算什么。” 许知远安抚地拍了拍江君曼的肩膀,“南禾这次又干了什么?” 他坐在?一边稀稀疏疏地把话听了个半,大抵知道今天这通电话是关于许南禾的,只是不知道他究竟做了什么。 “妈打电话说他给我们找了个男儿媳。”江君曼淡淡道。 虽然江外婆没有明说但江君曼当了她这么多年的女儿,又怎么听不明白其中的潜藏之意呢? “……原来如此?。”许知远噎了一下,温声道:“和他的幻痛有关?” 第63章 “应该是。” 许知远默了默,“小的时候先是把妈给的珍珠耳环送了出去?,再是把自己的压岁钱转手送给那个自称慈善组织负责人的家伙,后来自己还差点被拐……我一直以为他回来以后只和段崇明一起行?侠仗义是因?为成?长了,没想?到这次已经严重到把自己栽进去?了吗。” “往好处想?,至少妈这次是护着他的,应该没那么严重。” 江君曼淡声道:“你带他游历那两年应该清楚他的变化。” “嗯,变化很大。”许知远应道。 许南禾打小就?泡在?蜜罐子里?,没受过一点苦,对别人经历的苦难却有一种异常的共感。 许知远在?许南禾三岁的时候才?发现许南禾那超强的同理心是因?为感同身受。 是命运给予许南禾的缺憾。 许南禾小时候很高冷,他懂事早,很是看不惯身边这群哭哭啼啼的小孩儿,也看不上他们的幼稚游戏和天马行?空的发言。 他抽条得快,在?班里?是最高的孩子,也因?为他高不可攀的气质幼儿园里?学生隐隐视他为“魔王”。 某天,幼儿园里的一个孩子摔倒了,膝盖磕了好大一块皮,血流如注,老师紧张得不行?,生怕家长找麻烦立马带着孩子去了医院。 于是,大班只剩下了一个老师。 老师精力有限看管不过来,也因此被某些人抓住了机会。 “喂!小胖子,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哈哈哈,你肚子里?面?是不是有宝宝啊!” “真的吗,我妈妈都不让我摸她的肚子,说里?面?有弟弟,我才?不要什么弟弟呢!” “诶,你们说,我们踢他的肚子会不会里?面?的弟弟就?没掉了?” “好啊!好啊!” 许南禾转到小花园后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几个男孩儿乐此?不疲地踢着身下的那个小胖子,小胖子牢牢护着自己的肚子,可怜兮兮的。 许南禾双手插兜,歪了歪头,眼神非常冷漠。 没人注意到他,他走到为首的男孩儿身后狠狠朝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呸呸!谁踢我屁股!”为首的男孩儿被踢了个大马哈,吃了一嘴的草,气急败坏道。 “当然是我啊。”许南禾掏出双手,捏住愣住的两个男孩儿的后脖颈,往身前用力一撞,听了个额骨对撞的响声。 两个男孩儿的脑门当即起了一个大包,立马哭了起来。 “大魔王!”倒地的男孩儿爬起来有些畏惧道。 “嗯,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许南禾心情很好地朝他勾了勾手,见男孩儿不动又道,“换我过去?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男孩儿嘴巴下撇,有些害怕地往许南禾这边走了几步,他紧张地站在?那儿,浑身紧绷着。 “喂,为什么要欺负他。”许南禾扬起下巴指了指地上蜷缩着的小胖子。 “因?为他肚子里?有弟弟,我们想?试试能不能把弟弟踢掉。”男孩儿小声道。 “哦,这样。”许南禾神情变得有些无语,一脚把身前的人踹了出去?,“我也想?看看你肚子里?的弟弟会不会被踢掉。” 三个男孩儿嚎啕的哭声很快引来了老师的注意,急匆匆赶来的额老师看着倒地的四个学生还有站着的许南禾脑袋都?大了,赶忙大声让其他班的老师帮忙联系家长。 站着的许南禾对上脚边小胖子敬佩的眼神笑了笑,一点也没把今天的事情当回事儿。 他回家后立马就?把这件事告诉了许知远。 许知远当时问他为什么会动手。 许南禾只说:“因?为我很痛,爸爸,他们踢得我很痛。” “他们踢你了?”许知远生气道。 许南禾摇摇头,道:“没有,他们踢的小胖子,但是我的心好痛。” “被人捏紧了的那种痛,都?不能呼吸了。” 许知远没再说什么,只是让许南禾自己好好反思,他没把这当回事儿只以为是许南禾太过善良产生的同情。 那时候段四海还没起家,男人得知事情经过后带着段崇明来到江家登门道谢。 接待段四海的正是许知远,对于段四海的感谢他只道:“南禾已经把事情的起因?经过全告诉我了,我知道他是出于好意,但没有人活在?规则外,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段崇明年纪还小,听见代价两个字眼里?顿时保不住泪水,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呜呜呜……爸爸……” 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受苦了段崇明难受极了,在?客厅哭得肝肠寸断,一时之间把两个大男人都?整的有些束手无措。 等许南禾写完检讨下楼来的时候见到这场乱剧也不免有些惊讶,他把检讨交给了许知远,朝一边气质凌冽的男人喊了一声:“叔叔好。” 哭得伤心不已的段崇明听见声摸了摸婆娑的泪眼,一个健步冲到许南禾面?前拉起他的衣服,看到白嫩的肚子缓了口气。 见段崇明还要扒自己的裤子,许南禾赶忙把他推开,有些生气道:“你在?干什么?” “许,许叔叔,许叔叔说你要付出代价,我想?看看你肚子里?的弟弟是不是没有了。”段崇明说话一抽一抽的。 许南禾:“笨蛋,男生才?不会生孩子。” 段崇明:“嗯嗯。” 第64章 段四海有些哭笑不得地对许知远说了声:“见笑了。” 许知远温和道:“没有,是我用词不当。” 他招呼着段崇明过来,用纸巾擦干净小胖子脸上的眼泪鼻涕,说道: “代价不一定是不好的东西?,叔叔并不觉得南禾这件事做错了,只是觉得他的方法不对。但我也不会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所以我和南禾规定,每做一件出格的事就?要自己反省,并且背下所有的惩罚。” “这个惩罚不是来自于我或者他的母亲,而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规则,正确的规则我们要去?遵守它。”许知远摸了摸段崇明圆滑的脑袋说。 “那不合理的呢?”段崇明吸了吸鼻子问道。 “那就?去?打破它。”许知远缓缓道。 许知远知道许南禾这个性子会让他在?同龄人中格格不入,但也好在?许南禾本人自认这是惩罚之一,也乐得不用和别人再有过多交集。 只是自那以后段崇明就?成?了许南禾的小跟班,算得上是许南禾唯一的朋友。 在?许南禾接二连三出事还差点被拐走以后许知远后知后觉发现许南禾的感同身受并不是那么简单。 镜像幻痛,这是心理医生给许南禾下的诊断。 许南禾的幻痛有一个致命的先决条件,对方一定要单纯,可怜,善良。 许知远不知道许南禾是怎么判断和认定一个人是否具有以上特?征的,他好像有着自己单独的一套评定方法。 和他们所想?的标准大不相?同。 在?许南禾差点被拐走以后许知远终于下定了决心,他准备采纳心理医生的办法用以毒攻毒去?治好许南禾的这个症状。 这个办法不一定有用,但一定会很苦,会让许南禾一次又一次经历痛苦。 但许知远别无他法。 因?为工作需要许知远时常会走访中国的各个偏远山村,去?调研那里?的土壤和种植情况作为科研的数据。 许知远带着许南禾见识了很多以往不曾见过的残缺,破败,贫困,哀嚎。 在?这段旅程开始的第五个月许知远都?打算放弃了,却不料有一天许南禾突然问他:“爸爸,怎样才?算救一个人呢?” 许知远只以为许南禾是单纯的提问,便?答道:“要让他拥有自救的决心,我们再怎么努力也救不了一个下定决心赴死?的人。” “如果我一定要救呢。” “那他会恨你一辈子,你的伸以援手对他来说只会是穿肠的毒药。” 第二天许知远才?知道为什么许南禾会问他那个问题。 许南禾亲眼目睹隔壁那个平日说话客气为人和善的女人被丈夫拖拽、暴打,他跑到村委会去?举报,得到的却是他们的漠不关心。 许南禾趁男人不在?家找上门劝她报警,得到的却只有女人的辱骂,骂得很难听,被好事者从村头传到了村尾。 所有人都?知道:田家那个被家暴的女人又在?维护他的丈夫了。 许知远只在?村长那里?听到了只言片语,那浅浅带过的几句话却让他心疼不已,光是旁人的转述就?已如此?触目惊心,直面?她的许南禾又会是怎样的心碎。 自此?以后许南禾的幻痛便?再也没有发作过了,只是依旧见不惯有人受苦,但他把分寸拿捏得很好,再不入局,只是给他们一个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 抓得住,便?可以得救。 抓不住,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要救的是可以由他重塑的陶泥而非烧好的瓷器。 而后的一年半许南禾完全变了个样,用冷漠伪装着自己,只把柔软的内里?向亲近的人展示。 想?起往事许知远有些惆怅,他摘掉眼镜按了按太阳穴,“这次要随他去?吗?” “随他去?吧,他已经十八岁了,可以做主自己的人生了。” 江君曼冷不丁问道:“你说那孩子是个怎样的人?” 又白又软又听话吗? 也不知道许南禾的喜好变没变, 许知远:“……” 这就?已经接受了吗,未来婆婆的架子都?端起来了。 许知远想?了一会儿道:“皮肤白皙,性格软中带刺,还要能接受他的掌控欲。” 江君曼和许知远默契地对视一眼。 第32章 计划 返校的许南禾带上了江外婆秘制的炖猪蹄走了。 出门前他疑惑道?:“外婆, 你不是说?今年都不会下厨了吗?” 也是因为江外婆说?过这话许南禾才没能实现当初的承诺,也幸好程晚最近忙着其他的事许南禾才得以把这件事揭了过去。 江外婆摆摆手道?:“我今天心情好,就想做道?菜怎么?了。” “行了行了, 你赶紧出发吧。” 被赶出门的许南禾和关上的大门面面厮觑, 心想:小?老太太今天精神真好。 许南禾提着保温桶看了看, “还真是讨外婆喜欢。” 他晃悠着走道?大马路上,随手招了辆车,上车后先给程晚打?了个电话。 “吃饭了吗?” 程晚看着门锁中的钥匙道?:“没。” 他把锁反手一拧,又把关了的门打?开了。 “那正好,先别去了我给你带了晚饭。” 许南禾把电话一挂猝不及防对上司机在后视镜上的大脸, 朝他挤眉弄眼道?:“女朋友啊?” 第65章 许南禾:“不是,是同学。” “噢,同学啊……”司机努了努嘴,并入左转道?后突然感慨道?:“还是你们这些小?年轻懂情调啊!” “……” 一中周日?晚上有晚自习,许南禾特意提前了两?个小?时到?校。 宿舍门没锁,许南禾往下一摁就开了。 程晚坐在许南禾的书桌前闻声?转过头来问?道?:“今天吃什么??” “吃美容养颜的炖猪蹄。” 许南禾把东西放到?程晚的桌子上, 对还在观望的程晚道?:“怎么?,是不吃猪脚还是不需要养颜。” “我天生丽质。”程晚道?。 许南禾暗笑一声?,对程晚突如其来的自信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还一脸的不自信。 许南禾把凳子往边上挪了挪, 让程晚和自己并坐在一排,他夹了一筷子炖的软糯的猪皮到?碗里递给他。 看着程晚咀嚼的腮帮子许南禾道?:“好吃吗。” “嗯。”程晚眼睛亮了亮,“还要。” 程晚尝出来了,这久违的味道?。 许南禾撇下一块带肉的皮, 筷子才拿起来就被程晚咬住了。 许南禾抽了抽筷子, “程晚,这两?天是没好好吃饭吗。” 怎么?这么?急。 程晚松开口先摇了摇头, 又点了点头。 “咽下去再说?。” “有好好吃饭,第一天中午吃的梅菜扣肉、蒜苔炒腊肉,红烧茄子……” 程晚扳着手指一一数着自己这两?天吃过的菜,详细到?动筷的次数。 程晚的透亮的眼神看得许南禾心里发软,他支着脑袋笑看着他,怎么?乖成这样?。 程晚没有错过许南禾软下来的眼神和嘴角的笑,听话地?拿起了自己的筷子开始吃饭。 嗡嗡—— 许南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人,挑起的眉落了下来,把筷子放下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他说?完直接拉开寝室的门走了,被认为不能旁听的程晚看着关上的大门眼里蒙上一层暗色。 许南禾走到?走廊尽头才接通了电话,“喂,陈老师。” “南禾啊,你如果确定了要参加的话就抓紧时间报名吧,时间紧任务重。” 陈胜良平日?温沉的声?音在电话里变得有些低哑,电话那头窸窸窣窣地?翻页声?响个不停,“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做这个决定,但我还是尊重你的想法?,确定了的话明天晚上八点前把报名资料发我。” “好的,陈老师。” 他们没聊太久,几句话就结束了,一如既往地?高效。 楼下飘来的淡淡的桂花香让许南禾心里莫名的乱,纠结却又下定了决心,十?分矛盾。 许南禾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程晚正趴在他的桌子上放空大脑。东西都收拾好了,桌子也擦了。 “吃饱了吗?”许南禾关上宿舍的门问?道?。 “饱了。”程晚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道?。 程晚仰视着许南禾,软声?道?:“两?天没亲了。” 语气非常可惜,带着淡淡的谴责。 许南禾走近的步子一顿,闻言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南禾手指缩了缩,这下走也不是,停也不是,尴尬地?站在原地?。 “会补给你的。” “现在就要。” “……你才吃完饭。” “所以现在要吃饭后甜点。” 程晚推开凳子把许南禾拉了过来,他仰头亲了亲许南禾的下巴道?:“你太高了,你得把我抱起来,不然我都亲不到?你了。” 程晚眨了眨眼,心想:应该说这样亲会很累。 许南禾只觉得自己给自己找了个不好满足的甲方?,听见这话只好把他抱上了书桌。 “这样?行了吧。” “嗯。” 程晚满意地?笑了。 和许南禾想的不同,唇齿间没有炖猪蹄的味道?,有的只是淡淡的桃香。 还刷牙了,就在这儿等着他往下跳呢。 许南禾咬了下程晚的唇,意味不明道:“怎么现在就刷牙了。” “因为我觉得你喜欢这个味道?。” 程晚垂着眼,睫毛浓密到?在眼底投下一道?阴影,轻轻戳着许南禾的脸。 许南禾瞳孔一缩,不自在地?撇开眼。 程晚微张着唇,让那白桃的清香时时刻刻侵袭着许南禾的嗅觉和味觉。 好甜……唇舌之间的桃香悄摸着叛变了。 许南禾垂着眼听着另一道?更为轻的气声?呼吸的频率变迟缓。 “你果然喜欢这个味道?。”程晚缓了很久慢慢道?。 许南禾平静道?:“毕竟是我自己的牙膏。” 程晚:“……”他用?用?怎么?了。 许南禾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不看不打?紧一看又是亲了好久。 许南禾拍了拍程晚的背道?:“该走了,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 程晚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在许南禾抽身的时候又亲了他一口,吧唧一声?,很是响亮。 “明天还要。” 许南禾对上那双期待的眼缓了半晌才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 他后退一步,看着程晚的床道?:“你的被子呢?” 周五晚上程晚专门给许南禾打?电话说?自己买了被子让他不用?再带,信以为真的许南禾直接取消了订单。 第66章 “嗯……被风刮跑了。” 被什么?风,抽风吗? 许南禾咽下口中的话,闻言道?:“下个星期不论你买不买我都会再带一床来的。” 看着程晚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所谓许南禾只觉无奈。 * 辩论赛结束程晚终于不再像个连轴转的陀螺了,他拒绝了许南禾每晚的探视,言道?:“要有惊喜感。” 最让许南禾意外的是程晚和柳妍的关系竟然好了起来。 说?是朋友也不恰当,只是两?人经常会在某个课间出去一趟,等再回来时却都是一样?的面红耳赤。 许南禾握着笔的手一紧,“你和柳妍关系很好?” 他冷不丁地?出声?吓了程晚一跳,程晚支支吾吾道?:“因为辩论赛变熟了不少。” 那怎么?和柳星就没单独出去见过面。 许南禾把疑惑按表不发,只道?:“别分心,好好准备周三的表演。” 程晚小?小?的啊了一声?,直到?许南禾不再继续问?他柳妍的事耳朵的红才淡了下来变成了诱人的粉。 程晚的眼睛发亮,悄悄摸摸地?拿出手机点开了名为“世界第一福女”的人发来的文档。 程晚看完第一段就果断地?按灭了手机。 【他把糖葫芦塞进他的嘴里,“我把最顶上带着米花的糖葫芦都给你了,你要好好吃,不要浪费。” 他听话地?跟着他的指示去做,把白色的米花吃了个干净。然后无师自通地?轻咬了一口那敷着金黄的薄壳糖衣的红色山楂。 “不要咬,吃糖要慢慢地?用?嘴巴去抿,用?舌头去舔。要慢慢吃,一下子咬了个碎就没得享受了。”】 虽然柳妍全程没提他和他到?底是谁,但已经收了好几篇小?作文的程晚确实一眼就能知道?谁是谁。 每一次两?人都闹了个面红耳赤才回来。 程晚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柳妍,他觉得自己以后应该都不能直视糖葫芦了。 到?了晚上许南禾发现程晚竟然主?动和自己拉开了距离。 “今天,今天不要抱着亲了。” 许南禾盯着那一直低着眼不敢看他的人良久才低声?道?:“好。” 许南禾压在程晚上边,两?人中间隔着很大的空间,足以让穿被的风畅通无阻地?打?个转。 两?只同样?白皙但不同色号的手握在一起,青筋绷起的那一只的力?道?更大也更为强势,温驯有礼又一步不退地?把柔嫩的指节扣在手心。 “唔……许南禾……” 程晚偏着头想要躲,上头的人对他含糊的声?音充耳不闻。 许南禾握了握拳,哑着声?道?:“睡吧。” 程晚早熬不住困意,那句晚安轻的几乎无声?,一秒入睡。 在没有光的地?方?人的欲望便会被无穷放大。 一声?饱含复杂情绪的喟叹总结了所有。 * 周三晚上是社团汇演,表演的地?方?在学校的艺术会堂,地?方?虽大但也不足以容纳学校的全体师生。 也因此一中选择抽取学号的方?式放票,若学生自愿放弃则票回流到?抽票池进行二次抽取。 许南禾拿着票在场外等着段崇明,对一边的柳家姐妹颔首致意。 对柳妍见到?自己会一幅老鼠见了猫的表情眯了眯眼。 他手里提着面包和牛奶等着待会儿给程晚送去。 社团汇演从下午就开始彩排,彩虹社的节目正好在饭点,连着排了三次,根本没有时间吃饭。 要不是许南禾偶然听人在食堂说?他都不知道?程晚竟是饭都来不及吃。 聊天列表的乱码头像跟躺尸一样?沉在那儿,基本没主?动说?过话。 倒是通话记录里程晚的名字更为频繁。 段崇明急匆匆跑了过来,拍了拍许南禾的肩膀,“走吧走吧,表演马上就开始了你在这里干嘛呢?” 他这是为了等谁……许南禾带了些力?道?把那只手拍了下去。 段崇明龇牙咧嘴地?收回手,头一转,才看到?一边还有柳星和柳妍。 “诶,你们怎么?还不进去?” “呃,等人。”柳星顿了一会儿道?。 “嗯嗯,对,等人。”柳妍紧跟着道?。 “那我们先走了。”许南禾轻声?淡道?。 “嗯嗯嗯嗯,再见!” 柳妍忙不迭地?点头,见两?人走了才长舒一口气。 “我说?你图什么?啊?”柳星抱着手一脸疑惑道?。 “我图他幸福。”柳妍虔诚道?。 柳星:反正她是没看出来她们俩在这儿站这一会儿能让许南禾有多幸福。 柳妍背对着柳星掏出手机啪嗒啪嗒手速飞快地?打?了一串汉字。 世界第一福女:报!情报传递成功,可执行第二计划! 南有嘉禾:收到?。 柳妍嘿嘿一笑,抓着柳星的手就往检票口跑。 “姐愣着干嘛,赶紧走啊表演马上开始了!” 柳星:我的母语是无语。 第33章 失控 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是一中的目标, 一中才不培养传统的只会死读书的学生,坚持贯彻德育和美育二?者同舟共济的政策。 不强求,但一定给足了学生自由选择的权利。 社团汇演是学生最为期待的节日, 又名?“潮人的文?艺秀”。 第67章 街舞、机甲、话剧……种样繁多, 精彩至极。 社团汇演从不沿用以前?的路子, 所以每一次的亮相都是精品中的精品,新颖至极的成品。 而呼声最高的节目莫过于彩虹社的走秀。 少年人总是崇尚着成为别人,风情万种的黑玫瑰,低语的恶魔撒旦……成为千千万万幻想?的人。 但在山珍海味之中白灼大?虾却独占了许南禾所有的喜欢,让嗜辣的灵魂都为其退步。 身着月白色长衫的人信步款款, 拿着书卷从幕后走到台前?,他的步子很稳,端着肃穆的神情,在台前?伫立后不经意?投以一瞥,矜贵冷漠。 是看透世间的薄凉,是未打磨过的金石, 是让人一眼就能望到底的透亮。 苍凉悲壮的背景音乐只让人觉得他就是从另一个时空误闯入此地?的人,这?些?天打磨的气质让他那样的浑然?天成。 缥缈到让人根本抓不住,只能用眼睛认真去看, 强留下这?仅存的一分?钟。 强光照在程晚身上, 在黑暗中,他是唯一的光亮,平日见到的一点一点的改变在今晚迎来了彻底地?爆发。 一如许南禾曾想?象过的江南春色。 段崇明神情少有的凝重,他目不斜视道:“你怎么狠得下心让他去做这?些?。” 段崇明一开始是以为许南禾只是开玩笑, 只是想?着让程晚大?胆尝试, 他要比许南禾更了解程晚的过去,也深知程晚对聚光灯的抗拒。 他知道, 对久居黑暗的人来说骤然?接触太阳只会让他们?双目灼伤,若想?成为太阳那就要承受剔骨换肉的痛。 程晚对自己毫不留情地?下手让段崇明脊背一凉,原来,许南禾是认真的。 更让段崇明忧心的一点是,他再一次看清了许南禾眼里蒙上的冷漠。 和上一次看辩论赛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是他的错觉。 许南禾微仰着头看着程晚退场,对于段崇明的质问只道:“我想?知道他能不能成为太阳本身,就算他半途而废我也不会说什?么的。” 段崇明:“……你明明知道他肯定会听?你的话的。” 所以根本不会有半途而废这?个结果。 段崇明没想?到许南禾会审判程晚,他知道许南禾在看程晚有没有向上的决心,在看程晚挣扎着迈向新生。 但这?种带着冷漠目光的审判怎么会是对着程晚呢? 这?种初期的审视怎么会迟来这?么久? “其实我不想?的,但不由自主?地?就会跟以前?一样去看对方值不值得,”许南禾顿了会儿道:“但今天我发现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值不值得,我想?让他向上,但却不会逼着他向上。” “起初我推他一把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执着,这?么的坚强。” 也这?么的让他于心不忍。 许南禾一开始是不准备介入的,他不想?也不愿意?审视程晚,但循环的时间迫使他做出了相悖的选择。 去了南三以后,所有的一切就开始失控了。 程晚这?段时间割舍掉缀在身后的阴影的决绝和行动让许南禾不由自主?地?开始观察起来,观察着他艰难求生的过程。 那些?淡泊的情绪出现的很少,但总会在某些?时刻占据上风。 但许南禾知道,这?一次的审视和以往都不一样。 他并不在意?审视的结果。 在尝到其中的心疼后许南禾就知道对他而言程晚不只是一个简单的帮助对象,也不是什?么所谓的朋友。 是例外?,是绝无?仅有的例外?。 心疼的情绪在慢慢发酵,最后演变成了滔天的大?浪,浩浩荡荡地?把许南禾一直以来的装聋作哑冲了个七零八碎。 “……这?不太像你,冲动地?插入,大?刀阔斧地?改革,还和他靠那么近,明明一开始他对你是拒之门外?的。”段崇明泄了气道。 许南禾闻言笑了笑,“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永远都会发生意?外?,就算你自认规划好了一切命运也会猝不及防地?让它拐弯。” 段崇明沉重的心情被许南禾这?一打岔打散了,“呵,我怎么不知道你脱离了唯物主?义队伍了。” 知道许南禾这?次和先前?不一样后段崇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果然?,爱情的力量就是伟大?! 许南禾思考了会儿道:“嗯,大?概就在我来江城那天吧。” 在那天脱离了唯物主?义,打破自己的守则,一点一点退让着,去救一个要他循循善诱才愿意?打开心防给他一个相救的机会的人。 见段崇明一脸不信许南禾提着东西?道:“走了。” “诶,你去哪?”段崇明可惜道,“陈说的表演就在下一个呢,这?就走了啊。” 对于段崇明小声的叨叨他只在心里道:下次吧,有时间的话一定好好欣赏。 许南禾没有犹豫地?朝舞台后走去,后面是衣帽间和化妆间,退场的同学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合照。 他一眼就望到了角落里的那颗染雪的青松,游离在人群外?,离得很远。 在无?人关注的阴暗之中。 许南禾走近低唤了一声,“程晚。” 许南禾的一声轻唤直接唤回了程晚出走的心神,眼神里的薄凉和疏离弥散,取而代之的是惊喜和依恋。 第68章 程晚不动声色划过许南禾手上的袋子,手指无?意?识地?缩了缩。 扫了一眼离得非常远的人,程晚拉着许南禾的手进了后边的换衣间。 “想?亲你。”程晚仰着头贴着许南禾的唇道。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许南禾的眼,没有放过里面任何的情绪变化。 从昨晚开始程晚就在期待这?一刻。 程晚不知道柳妍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知道对方看着自己身上的那身衣服满脸的感叹。 柳妍止不住地?摆头,脸上惊艳的表情藏都藏不住,“怪不得,怪不得他想?让你穿这?个。” 程晚默了一瞬,问道:“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这?绝对是许南禾的xp。” “xp是什?么?” 柳妍给自己的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用文?字聊吧,我怕被抓走。” 程晚眼神疑惑,对柳妍的间接性?发作了然?于心,看完柳妍发来的名?词解释后脸皮一红。 他突然?觉得许南禾给他挑的这?一身长衫顿时沾染上了别样的味道。 程晚一瞬间想?了很多,但所有的想?法都奔着一个目的去。 亲了这?么多天程晚从未见过许南禾有所反应,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纯情的亲吻,不夹杂一丝暧昧的纠缠。 只有他起了欲望,在那个自愿分?开的晚上,在那个欲望因为对方的毫无?反应慢慢冷却的晚上。 哪怕那个晚上许南禾出乎意?料的强势。 许南禾仿佛在证实程晚说的那些?话:亲吻也可以是朋友的权利。 但,那些?话程晚可以说,许南禾却不能信以为真。 程晚要在许南禾还不能完全平复心情冷静下来的这?段时间证实柳妍的猜测,手提袋里的晚饭是他的保障之一。 他要许南禾失控。 许南禾低着眼,就着顶光灯的暖光把程晚微微抬起的脸尽览无?余。 程晚今天化了妆,不厚重但却把他的眉眼变得更加漂亮,再加上眼里明亮的欢喜,整个人从内而外?地?散发着让许南禾心动的气息。 “好。” 是意?乱,是分?辨不清的情迷。 是在无?人知道的角落超出界限的亲密,是一次次后退造就的独一份的恃宠而骄。 棉花糖含着含着便会化开,所以你要吃得很快才能吃到软绵的云而不是带着颗粒感的糖。 他吻得温柔又强势,不给程晚任何后退的机会。 他第一次睁开眼看着程晚的眼尾泛起微红,看着那双清冷的眼变得迷离,变得水光潋滟。 心里咯噔一下,许南禾松开他的唇。 程晚趴在他的颈窝,频律极快地?呼气吐气,他把炽热的鼻息都喷洒在了许南禾的颈侧,过了好久才道:“你今天好凶。” 果然?很喜欢吧。 程晚眼神落下暗色,在许南禾看不见的地?方涣散的眼凝成一团,满满的势在必得。 许南禾舔了舔唇,没回答程晚的话,只是呼吸乱了套。 许南禾又一次顺走了舞台上耀眼的人,悄悄地?把他藏回了自己的地?盘。 一回到宿舍许南禾就把手里的袋子拿给了程晚,让这?个被吻得头脑发昏的人为自己补充能量。 程晚穿着那套表演服坐在床边啃面包,时不时喝一口牛奶,眼神从许南禾的下半身划过一次又一次。 露骨的目光让许南禾脸一红,“你在看什?么。” “看你身体健不健康。” 程晚回得直白,让许南禾接都接不住。 “……程晚。” 默了半天许南禾只道出了这?两个字,他背过身隔绝着那灼热的视线,“你安分?一点。” 他今天的心本来就乱,明白自己的心意?后看着程晚本来就不自在,对方的大?胆发言让许南禾特别的尴尬。 到底是谁在教? “我特别的健康。”程晚不依不饶地?道。 他拉过许南禾的手轻声道:“真的。” 事实证明,人真的会被激素操控,原本清明的大?脑会失控,体温会升高,呼吸会急促。 相交的指尖一阵黏腻,手心在出汗,许南禾听?说手汗综合征是治不好的。 程晚不小心碰倒的牛奶从桌上滴滴答答地?坠落,蜿蜒到光滑的地?板砖,许南禾余光看见那处只想?着:待会儿还得拖一遍地?。 程晚朝许南禾的红得滴血的耳朵吐道:“你好像也……”挺健康的。 第34章 你值得 “够了。” 许南禾低声打断他, 抽了纸把地上的牛奶擦干净,看着眼尾发红的程晚一阵无言。 “……我先去?洗澡。” 程晚沉默地收回手?,脸有些?红的摸了摸自?己的手?。 好烫。 无处可逃的许南禾最后只能到浴室躲避穷追不舍的人, 他弓着身子感受着激素飙升的感觉, 平日温度正好的水都变得凉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许南禾才打开阳台的门朝程晚沉声道:“去?洗澡, 卸妆的东西给你放桌上了。” 程晚方才浮起的红成了淡粉,十分有气色地应了一声好。 晚上程晚没再贴着许南禾了,故作懂事地给许南禾让了好大一块地,只是许南禾并不要。 巨大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两人依旧睡在一起, 但许南禾只要再往后一厘米就会掉下去?。 第69章 而这一次程晚却没像上次那样?用?尽软语去?戳许南禾的心窝,让冷静下来的许南禾彻底意识到今晚的一切都是程晚故意的。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无师自?通,好学的程晚反倒把许南禾衬得像个?不懂事的老师。 但一切的开头却源于许南禾,若不是他先……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 许南禾现在的心很乱,大脑空白一片,内心是有一个?想法: 先冷静一下吧 … 社团汇演当?晚实名制计票开始, 观众凭借着手?里的门票向自?己心意的选手?投票,每一个?有意愿竞选评议小组的人的舞台照全部放到了大屏幕上,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回顾, 选出自?己的心仪角色。 实名制投票公开透明, 有心人只需一查便知道有没有人数据造假。 程晚不是最亮眼的太?阳,但也是让人侧目不已的群星,他的气质太?过?特别,民国公子的形象深入人心。 作为后来居上者, 虽不是前几, 但也赢得了不少票数。 好在最终的结果看得是综合评价,程晚还?有最后的翻身机会:下个?星期的模拟考。 模拟考结果出来以后最终的名单也差不多?拍案顶板了。 只是说?不出来的尴尬氛围让昨天还?亲密无间的两人变得陌路, 没有人主动破冰,程晚取得的好成绩没有让两人之间的深谭泛起波澜。 风过?无痕,沉默依旧。 许南禾一句话也没再和程晚说?过?,两人竟要比最初认识的时候还?要陌生。 躲避的肢体接触,故意错开的眼神,貌不合神也离的吃饭。 他们?还?在一起,心也没飘远,只是中间隔了很厚很厚的一堵墙。 墙的材料不好,只用?轻轻一推就能碎掉,但偏偏无人去?动。 晚上许南禾头疼地从校门口?提了床被子,进了门后他淡声道:“以后……分开睡吧。” 午休时间可以不睡,晚上又该怎么办,许南禾思来想起还?是麻烦陈叔给自?己送了一套被子来。 他眼也不抬地把被子放到程晚床上,转身的瞬间从身后传来的低沉声让他身形一顿。 “你讨厌我了吗。” 程晚撑着桌子站起来,凳子向后刺啦一声,“你觉得恶心吗。” 他一步步靠近,声音越发低哑,在离许南禾一步的距离停了下来。 他的眼中有要溢出来的落寞和恹恹,唯独没有后悔。 许南禾眉心紧拧,“没有。” 他承认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心思,但却不想接受它。 他可以成为程晚的选择,也愿意成为那个?选择,是唯独不能是唯一的选择。 这不公平。 “程晚,我们?过?界了,那不是朋友该做的。” “朋友之间——” 程晚刚开口?的话被许南禾一把打断。 “朋友之间是不会怀着那种心思去?做这种事的。” 闻言程晚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他无波无澜道:“所以呢,我喜欢你有错吗。” “服从生理的欲望有错吗?” “没有错。” 程晚拉着许南禾垂在身侧的小指,轻轻地勾着,自?问自?答道。 小指传来的触感让许南禾的心脏一紧。 “有错,程晚,”许南禾转过?身来,轻轻搭着的手?指因此分开,“你对我只是依恋,因为我是那个?例外,为你出头的意外。 ” 程晚收回手?,静静地看着许南禾。 “你……”许南禾对着程晚稳到翻不起浪的双眸喉头一哽。 他喜欢程晚吗,当?然是喜欢的。 每一处都很喜欢。 但许南禾不愿意看见程晚只是因为对自?己的依赖才产生的爱,也不想成为程晚第一个?爱的人。 “你得学会爱自?己,程晚。你自己说过爱是双向奔赴,是因为值得,是灵魂的交融。” “你觉得我对你的喜欢是同情的强化?,对吗。” 许南禾突然觉得自?己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他纠结的东西不多?,只是很刁钻。 “你在我身上看到了对你的心疼,对你的纵容,认为我善心大发,认为我只是高高在上投来不经意间的一瞥。” 他话说?得难听,程晚皱着眉道:“我没这样?想。” “好,是我这样?想的。” 许南禾伸出手?用?大拇指摸索着程晚眼下长睫投下的阴影,“你觉得我只是玩游戏,喜欢上了救人的感觉。觉得我迟早有一天也会像对你对待另一个?人,只要那个?人也和你一样?可怜。” “程晚,你自?卑了吗,觉得留不住我所以要强行挑破我们?之间的阻断隔膜,然后再利用?我对你的心软逼迫我就范。” “我——” “嘘,听我说?完。” 许南禾把食指抵在程晚想要说?话的唇上。 他无比的冷静,眼神平淡,语调沉稳,是程晚从未见?过?的置身事外。 “你不用?试探我,也不需要用?软刀子割我,”许南禾看着程晚的眼,认真道: “我是喜欢你,程晚。” 程晚的瞳孔一缩,瞪大了眼,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这段时间其他的事情占据了他太?多?,以至于直到现在程晚才看见?许南禾眼里自?己期待已久的情绪。 第70章 炙热,真挚,亮到人移不开眼。 那是他苦求的喜欢。 恨不是一夕而成的,爱也不是。 只是人总是在某个?瞬间突然顿悟,然后捡起以往所有的细节,最后得出结论?: 他爱/恨他。 “我喜欢你故作的乖巧,喜欢你背对着我的高冷,也喜欢你对我的偏执。” “但我也喜欢自?信、明媚、光彩照人的你。” “前者是我的私心,后者也是我的私心,但后者的重量却远远超过?了前者。” 许南禾把手?放在程晚的后脑勺,让睫毛扫动着浮尘。他眼神划过?很多?细碎的光,最后只道出一句:“我喜欢你是因为你值得,而不是因为你满足了我的那些?小心思。” “即使这份喜欢一开始因为怜悯你也不能否认现在的我是诚实地喜欢着你,而不是同?情,情绪在发酵,程晚。” “你不要逼我这么紧,我会慢慢朝你靠近的。” 许南禾遮住程晚惊讶不已的眼,在他微微张开的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你值得。 这个?程晚辩论?过?的话题撕破了时间射到了他身上,曾射向对手?的利刃转过?头来刺了他一刀。 什么叫值得。 程晚不懂,却又好像有一点懂。 对程晚来说?被爱是需要条件的。 要想得到程国秀的爱他需要循规蹈矩完成对方的每一个?要求,要不争不抢,要把王春丽看做亲生母亲,要让这个?重组的家变得和睦,要成为一个?好哥哥,要无限退步。 要想得到万秀芳的爱他需要好好听话,听所有人的话,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只要听话就好了,这样?大家才会不讨厌他,万秀芳也会放心。 爱是靠自?己争取的而不是靠别人施舍的,程晚一直信奉着这个?原则,爱会来得很难,他需要付出更多?的东西才能得到不等价的一点爱。 “我值得吗。” 程晚的神色迷茫,呢喃道:“我真的值得被爱吗?” “你值得。”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吗?” “不需要。” 许南禾把很重的情谊藏在轻飘飘的话中,气息打在程晚的口?鼻,烫得他手?脚失去?知觉。 “我不是因为你满足了我的期待才喜欢你的,程晚。” 我是因为你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这个?人本身,喜欢你的所有。 … 这一晚他们?将心意讲明,明明该变得更加亲密但两人却在分塌而眠。 程晚失眠了,过?了很久都没有睡,另一道沉稳的呼吸声把他的脑子搅成了一团乱麻。 许南禾在骗他吗? 没有。 正是因为没有程晚才不可置信。 他喜欢他哪一点呢,他有什么突出的特质值得许南禾喜欢吗? 值得……什么才算值得…… 这个?问题经久不散地困着程晚,他徘徊着直到天光亮起也没有睡着。 人不信真话,却又想让假话成真。 许南禾起床的时候对面已经没有了程晚的身影。 “一夜没睡吗。”许南禾低声道。 许南禾洗漱完从超市买了瓶甜度适中的拿铁,进教室后一眼盯上了程晚眼下的乌青。 “提提神。”许南禾把咖啡放到程晚桌上道。 程晚嘴皮子蠕动一番,只觉得平日那些?话分外烫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别想太?多?。”许南禾掏出陈胜良给的卷子道,“先沉下心来准备下周的考试,我们?的事可以慢慢解决。” 解决,要怎么解决。 若是以前程晚可以不管不顾地让许南禾自?投罗网,满足自?己的贪念。 但现在,他只觉得做什么都不对,束手?束脚,不知目的。 明眼人,不,熟知两人相处模式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许南禾和程晚之间无形的壁垒。 柳妍昨晚亢奋的心情一下子被浇了个?透心凉。 完了,她不会要亲眼见?证两人感情的破裂吧。 第35章 段军师 一连两天, 两人之间结冰的气氛都没化开,带着桂花香味儿的冰糕冻得知情人惶惶不安。 许南禾心情浮躁地转着笔,笔被他转出了残影, 他脸色不好地看着程晚过?度惨白的脸, 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无法开口。 先说静一静的是他, 真静下来许南禾却很?是煎熬,他根本沉不下心去?刷题,物?理?试卷只?有题目占据了四分之一的位置,其余的三?分之三?只?有满目的白。 身旁的那?人的脸色都快比得上他一字未落的卷子了。 周五放学之际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动作,好像谁先动谁就输了一般。 许南禾先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无形的拉扯, “我先走了。” 他语气很?沉,但还?是好好地把东西收拾了个?干净才离开,所有的一切如常,只?有他的脸和眼?神格外冻人。 程晚迟钝了好一会?儿,看着许南禾离开的背影小声道了句: “再见……” 许南禾心情不好,只?觉得心口一道巨石塌在那?儿, 周身都散发着冷气。好在现在学校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不然或许还?会?得到旁人的侧目。 散发冷气的少年一般只?有两种结果,一种被人奉做高岭之花, 一种被人视作十三?阿哥。 第71章 段崇明不远处的小花坛上默默扯了个?笑, 他觉得现在的许南禾一定会?被那?群人当做十三?阿哥。 啧,这幅神态真是难得一见啊! “喂,许南禾!” 身后的一声大喝让许南禾一惊,被倏地唤回神, 他回头一看, 只?见段崇明手一撑动作利落又不失水准地从一米五高的花坛上翻了过?来。 许南禾抬起的眉心落了下来,等来人走近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等你啊!”段崇明拍了拍手上的灰道。 等他干什么? “找我有事?” 段崇明一脸正色地点?了点?头, “大事。” 简而言之不是能够立马说完的,得畅谈。 “回我家说吧。”许南禾叹了一口气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值得段崇明这个?表情,这里显然不是适合说话的地,许南禾还?得回家陪江外婆吃饭,只?好顺带着把段崇明给带回家了。 江外婆对突然出现的段崇明高兴不已,拉着他的手热情地聊了起来。 “崇明啊,你这头发终于长起来了啊,不过?外婆还?是更喜欢你那?头板寸,又硬又帅!” “我也喜欢,可是良哥说我这样很?像混混硬是逼着我蓄发。” “哎,这群小古板,没事儿哈,等毕业了你就自由了。” 段崇明高兴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准备——” 等等,怎么被捂嘴了。 许南禾假笑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段崇明眨巴眨巴眼?,他知道啊,可是时间不还?长着吗,他就算现在说许南禾也不能立刻执行啊! 段崇明看够了许南禾不达眼?底的假笑后才觉得自己今天这趟来的不亏,真有意思,短短一天见到了他两次变脸。 算了,他心善,就大发慈悲一把吧。 段崇明薅开许南禾的手,对江外婆温柔一笑,“外婆,我先和南禾探讨探讨人生的奥秘,待会?儿再来和你聊天。” 江外婆心领神会?地一笑,“好好好,不着急,你们慢慢聊,记得待会?儿下来吃饭啊。” 许南禾对段崇明在老人家面前?装乖的本领佩服至极,“外婆,我们先上去?了。” 他先一步上楼有些无力地坐到沙发上,示意后来的段崇明把门关上。 “说吧,到底是什么事。”许南禾疲惫道。 段崇明四仰八叉地窝进?懒人沙发道:“我有一个?问题。” “说。” “你自卑吗?” 这算什么问题?许南禾蹙了蹙眉,认真思考了会?儿道:“这十八年里应该是没有的。” 听到许南禾的回答段崇明又道:“那?你觉得自己以后会?自卑吗?” “……应该也不会?。”许南禾否定道。 虽说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他向来不是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应该不会?因为外物?而产生自卑的情绪。 他不喜欢和人比较,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不足而不满。 段崇明闻言又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许南禾道:“那?你为什么要疏远程晚?” 许南禾移开视线,低声道:“你不懂——” “我比你懂。”段崇明打断他的话道:“我知道你就喜欢程晚这种对别人竖起尖刺只?对你展现柔软一面的样子,我也知道你自认不公平想要程晚见过更多美好再做抉择。” “许南禾,我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霸道又别扭的性格吗?” 段崇明无奈叹了口气,“我们小时候一起救过?的那?只?猫只?因为它更喜欢我一点?你就不喜欢了,还?偏偏要让它做选择,选了你又不高兴。” 心里被戳了一刀的许南禾轻轻咬了咬牙,他知道段崇明说的是真话,但平白被人扯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让许南禾有些无所适从。 段崇明一看许南禾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程晚不是猫,你不能把他们等同而论,这不公平。” “许南禾,你不是自诩公平吗,你有问过?程晚是怎么想的吗?你把他娇养好以后又给丢出去?,让他像流浪猫一样四处碰壁期待他能够再遇到一个?好心的主人就是对他好吗?” 他连珠炮似的吐露了一大串,直接把许南禾故作的面子打了个?稀巴烂。 段崇明重重叹了口气,“你真是温柔又残忍。” 做什么事都这样。 许南禾沉默了很?久,段崇明的谴责把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强加给程晚的想法全?部推翻,把那?些见不得光的别扭和霸道拉到阳光下暴晒。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个?道理?却是困住了许南禾好久。 “你说的没错,”许南禾无力向后一靠。 他的同情可以发酵程晚的依赖就不可以吗,他有些太?自以为是了,用这些去?苛责程晚却放过?了自己。 “哼——” 段崇明忍不住摇头道:“我还?不知道你吗?就喜欢人家对你那?独一份的喜欢,其他的感情都得给你让道。” 许南禾沉默了一会?儿,若无其事道: “我一心想让他学会?自爱,却没想过?让他坚定地相信我爱他也可以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证明我爱的是他这个?人本身,爱他的全?部。 让我的爱成为他自信的来源之一。 第72章 我可以陪着他慢慢长大,陪他克服过往所有的不堪,可以不用那么着急的。” 段崇明撇了撇嘴,对避而不答的某人表示无语。 许南禾望着天花板缓了很久才道:“路有很多条,是我走窄了。” 段崇明翻了个白眼,算了,我大人有大量。 段崇明勾了勾唇,用脚蹬了一下许南禾耷拉着的腿,“诶,以后记得叫我段军师。” “知道了,红包也给你包最大份。” “……”哈? 等两人再下楼江外婆便看不见方才萦绕在两人身边沉沉的阴霾了,她欣慰一笑。 说开了就好,也不知道是关于什么的。 江外婆兴致很好地朝段崇明招了招手,“崇明啊,快来尝尝外婆专门给你做的新品。” 段崇明得意的表情在看到那杯浓紫色的液体了然无踪,等等,他怎么忘记这一茬了。 靠,都怪许南禾,这下红包他得要双倍。 不,十倍!! “……好的,外婆,我这就来。” 许南禾闷笑一声,熟练地拿起一边那杯小的喝了一口,“外婆,今天这杯很好喝。” 段崇明犹豫地浅尝了一口,“……” 好复杂的味道,石榴黄瓜和柠檬,还有好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是香菜吗? 许狗真不做人,亏他之前还以为这家伙改过自新了还亲切地将他南禾,那些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段崇明看着满脸期待的江外婆干巴巴道:“好喝。” “那就再喝一杯吧!” “外婆,额,我觉得,就是,额,有没有可能——” “不好喝吗?” “……好喝。” “来,再喝一杯,对身体好!” “……好。” 吃完饭,许南禾盯了段崇明好一会儿,把段崇明盯得有些毛骨悚然了。 段崇明颤颤巍巍地拿着杯子道:“我告诉你,我今天为了你受大苦了,你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包一百倍的红包都不够你赔的。” 他说话声音很小,时不时地要去瞧厨房里的江外婆一眼,生怕让她知道自己把那紫色液体倒进了一边的发财树。 “知道了,这人情欠都欠了,不如再多欠你一个。”许南禾诱惑道。 许南禾的人情不好拿,对段崇明来说每次拿了都有好处,听见这话立马道:“好说,但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 许南禾跟外婆交代一声后放心出了门,留下深受其害的段崇明独自享受江外婆的饭后甜点。 不错,这个人情算什么,这简直是享受啊。 江外婆若有所思地看着关上的门道:“崇明啊,你说我要不要让南禾做点保护措施啊?” “噗嗤,外婆,你就放心吧他心里有数。” * 许南禾用学生证刷开了一中的门禁锁,对着保安亭面露疑惑的大叔道:“我来拿个东西。” 晚上的一中操场还有拍打篮球的声音一阵一阵地传来,许南禾穿过一边的绿化带进了菊院。 十一月出头,在三楼也能闻到楼下那浓郁扑鼻的桂花香味,勾人的紧。 许南禾搭在门把上的手一顿,看着不透光的门缝愣了愣神。 门没锁,他一按就开了,屋内漆黑一片,从门外透来的光延伸到地板让许南禾模糊地看到了床上的那处隆起。 嘭—— 光随着关门声撤离,屋内再次变得漆黑一片。 第36章 男朋友 许南禾摸黑走到了程晚的床边坐下。 “睡着了?”他故意问道。 程晚呼吸乱了一瞬, 不自在地扣着手心,沉默了很久才答道:“没有。” 许南禾心平气和道:“我们聊一聊。” 这次装睡不成的人只是迟疑了一瞬就答了话,“……你不是说等考完试再聊吗。” “你觉得自己的状态能好好应付考试吗, 不管你最后能不能竞选成功我都不想让你之前的努力白费。” 许南禾叹了口气道:“程晚, 无论如何都不要让自己后悔。” 许南禾看得到程晚在收获掌声和称赞等我时候发光的眼, 他不想让程晚又龟缩回自己的壳子。 程晚张开眼,目之所及全是黑暗,其他宿舍传来的洗漱声隔着阳台门依稀钻进来一点,成为了寂静之中唯一的声响。 借口。 程晚不信许南禾会因为这个原因特意回来一趟,但他沉默着没反驳。 许南禾摸索着爬到程晚的床上, 把沉默寡言的人从被窝里掏出来严丝合缝地抱住,他把杯子盖在两人的身上,用自己身上带着的凉气去让混沌的程晚清醒。 “你在想什么。” 骤然从被窝抽离,暖意散去,程晚露出来的手腕贴着许南禾带着凉气的外套,身体下意识一抖。 也许是凉意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 程晚终于不再像个木头。 “在想什么叫值得。” 他的声音又轻又低,宛若气音。 “……”许南禾抿了抿唇,“为什么要想这个。” 程晚却不想回答许南禾这个问题, 他低着头, 全身都在防备许南禾的询问。 许南禾叹了口气,蹭着程晚的脸颊温声道:“程晚,跟我说说吧。” 第73章 程晚的背紧贴着许南禾的胸膛,清楚滴感受到交叠的心脏一前一后的跳动着, 许南禾温和?的声线程晚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自控力。 他对他向来没有任何抵抗力。 “许南禾, 什么叫值得,我真?的值得你喜欢吗?” 许南禾垂下眼, 把?程晚翻了?个面,听着他哆哆嗦嗦地说出一个又?一个自我贬低的词。 许南禾耐心听完程晚对自己的判词,俯身用?嘴唇去找耳朵听到的哭腔,这里太黑,他的眼睛失去了?作用?,只能靠着触觉去寻觅。 当眼睛关上,所有的感官都会?变得更加灵敏,耳朵在听细碎的哽咽,唇在碰柔嫩的脸颊。 顺着脸颊向上,许南禾舔掉了?从眼角滑落的那滴泪。 很咸,也很烫。 “这些?是值得的标准吗?”许南禾疑惑地又?舔掉一滴饱满的泪。 “不是吗。”程晚闭了?闭眼竭力忽视眼下的温湿。 许南禾斩钉截铁道:“不是。” “值得是因为你本?身值得,而不是因为你拥有什么而变得值得。喜欢的情?绪来得简单,解释起来却很复杂。” “程晚,不要妄自菲薄。” “如?果你不信就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时间可以很长但我个人希望短一些?,你要用?心观察看看我对你的喜欢到底是不是怜悯在作祟。” 许南禾一边说一边蜻蜓点?水地吻着他的脸,强行打破程晚所有的苍白、退缩还?有迷茫。 “解决同情?的方式有很多,但我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心搭进去过。 程晚,我只喜欢过你,光是看见你心就会?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 许南禾说不上来情?绪是什么时候开始发酵的,只是现在回头去看却发现他们的一切都在出格。 他对程晚有着无穷的包容和?容忍,耐心地一点?点?把?他泥泞中?拉出,然后满心欢喜地看着他变得明媚。 许南禾把?半阖的唇缝舔开,让退缩回城堡的人逃无可逃。 让因为泪水发红的鼻头和?眼尾重新染上另一种红蕴。 他看不见,却觉得定会?如?此。 程晚还?是没学会?用?鼻子呼吸,他大口喘着气,细胞骤然接受太多的氧气,让程晚半死不活地心脏重新跳动。 程晚闭着眼,带着鼻音闷声道: “要是没竞选成功也喜欢吗?” “喜欢。” “要是不想成为太阳也喜欢吗?” “喜欢。” “要是学会?爱自己了?可以更喜欢吗?” “喜——” 许南禾微微挑了?挑眉,把?脱口而出的话截了?一半,“可以。” 程晚眼角滑落了?一滴许南禾遗落的泪,涩得程晚眼睛发疼。 许南禾,我想相信你,但又?不太敢。 其实我想我的世界只有你,你的世界也只有我,但我知道我不能。 程晚咬紧了?牙,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 “嗯,那我还?要亲。”程晚道:“要全然接受自己,就要顺从自己心意去做,我现在很想亲你,要更凶一点的那种。” 我不信你,我还?是会?用?我的方式锁住你。 但这一次,你给了我很多的自信。 多到我想摒弃自己所有的不安,只把?所有寄托于你。 “……好。”许南禾沉沉应下。 许南禾试图划破黑暗去看程晚的眼,想要揪出里面所有的不安。 他知道程晚还?信奉着那套缠绕了?十余年的理论,坚信着要去迎合才能得到爱。他给?的安全感不足以让程晚放下所有的防备,全然接受他猛然爆发的冲动。 所有弯弯绕绕和?故作相信都在许南禾心里过了?个清明的路,他都懂,但却没有选择戳破。时间会?证明一切,这一次他可以慢慢领着他往前走。 许南禾顺应着程晚的话把?那晚的一切又?经历了?一遍,只是这一次他也感受到了?相交的指尖独有的触感。 他们互诉心肠,却也互戴假面。 心意短暂想通,生理欲望顺势而上,不容拒绝地成为情?感的添加剂,去掩盖暗流之下的隔阂。 他们依旧没开灯,让黑暗成为最好的缝合剂,把?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裂缝统统粘合,强硬得不给?任何人再一步后退的机会?。 解决完程晚的“心理问题”后两人抱着坐在一起,许南禾时不时捏一捏程晚的后脖颈,然后一路顺着摸到软软的耳垂。 程晚的耳垂饱满又?圆润,像极了?许南禾那颗晕彩天成的珍珠,早在看到程晚的第一眼他就在想: 它们摸起来会?不会?一样的滑。 许南禾用?手指轻拨着程晚插着黑色耳针的耳垂道:“本?来我是想等你考完试再说的,没想到那天晚上的话对你影响这么大。” “程晚,你是不是拿到了?我心软的开关,怎么每次都让我打破自己的准则。” 程晚咬了?口许南禾的脖子,他咬得很轻充其量不过是用?牙齿磨了?磨,但许南禾还?是很给?面子地嘶了?一声。 程晚:“你自己说了?你是喜欢我,哪有什么心软。” 许南禾缩了?缩脖子,“心软是喜欢的衍生情?绪,怎么咬人呢。” “留下痕迹证明你是我的。”程晚舔了?舔那处的皮肤道。 第74章 许南禾无声笑了?笑,轻描淡写地给?程晚复述了?一遍自己的心理路程。 很显然程晚对他这碗汤很是不满意,他气极地又?磨了?磨许南禾的脖子:“你怎么可以擅自替我做决定呢,有那么多的太阳我为什么不去随便找一个偏偏找你呢?” 虽然那些?太阳不一定会?要他,程晚垂下眼眼神平静。 程晚把?许南禾说的话又?还?了?回去,让许南禾心里一酸。 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当时就魔怔了?呢。 许南禾轻拍着程晚的背,道:“嗯,我的错。” 程晚直起身亲了?许南禾一口,又?快又?准,一点?不差地让唇和?唇相对。 “原谅你了?。” 他们单纯的唇贴着唇,却要比以往所有的互动来得勾人。 心意相通后骤然抽离,又?再抽离后重回交融,一波三折的路用?轻轻的一吻结束,一笔带过了?以往所有的曲折。 “那我们现在算什么?”程晚问道。 算关系紧密的朋友吗。 “算男朋友。” 许南禾轻声道:“你可得好好把?我留住,我很抢手的。” 程晚有些?口干地舔了?舔唇,心脏跳个不停,每一下都顶到了?嗓子眼,“要怎么留?” 许南禾作弊似的把?答案直接告诉了?程晚,“想怎么留就怎么留,但我个人觉得你闪耀到所有人都认为我们两个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这个方法最好。” “这样谁都不能抢走我了?,所有人都默认我们合该相爱。” “当你不怕失去我,你就永远拥有了?我。” … 桂花勾人的香从开着的门往里钻,刚才还?依偎着的两人现在却面临着分别。 “不能不走吗?”程晚依依不舍道。 他的声音很小,有些?怕自己的声音会?回荡在空旷的走廊被?谁听了?去。 他拉着门,可怜兮兮地看着许南禾。 “那你以后见到外?婆可别尴尬。”许南禾笑道。 这下程晚翻脸比翻书还?快,扔下一句“那你还?是快走吧。”就把?门关了?。 再次被?赶出门外?的许南禾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等他回去的时候段崇明已经走了?,江外?婆慢悠悠地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看见嘴角那道破口后眼神一暗,年轻人火气这么旺? “哟,还?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呢。” 许南禾拉开凳子坐下,“我怎么忍心让外?婆一个人在家呢。” 哼,只会?说些?甜蜜的话,决定住校的时候没见他考虑这么多。 江外?婆状似不经意道:“诶,你还?记得你二叔公家的那个孩子吗?” 许南禾略一思忖,道:“江又??” “对,就是这孩子前段时间公然跟家里出柜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叔公那个性子,比你外?公还?古板,听说江又?腿都被?打断了?。” 说完江外?婆意有所指道:“江应如?这家伙真?是古板不知变通,一点?也没有我通情?达理。” 话已至此许南禾哪还?不知道这是在点?他,许南禾会?心一笑道:“外?婆,你别急,迟早会?带回来给?你看看的。” 江外?婆白了?他一眼,“那珍珠耳环只剩了?一半,也不知道那孩子会?不会?介意,你说我要不要把?他做成项链,或者手链?” 江外?婆愁眉地想了?会?儿,怎么想怎么不合适。 “就耳环吧。”许南禾道。 祖孙俩把?这件事正式过了?个明面以后许南禾也不藏着掖着了?,把?话说开后只觉得分开的时间变得无比的长,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他。 第二天一早江外?婆看着下楼的许南禾道:“今天这么早就要出门啊?” “学校有事,得先走了?。” 说完许南禾朝江外?婆扬了?个心知肚明的笑。 “哎,爱情?让人盲目啊。” 许南禾背着包快步向外?走去,把?江外?婆的话扔在了?身后。 江外?婆说早是真?的早,初秋天亮的晚,七点?半天才泛起鱼肚白。 许南禾从南街打包了?一份奶黄包还?有现磨的红枣豆浆,走出门没几步又?倒回来点?了?一份桂花糕。 他到寝室的时候程晚还?在睡,许南禾轻手轻脚地把?东西放下,然后脱了?鞋爬上了?程晚的床。 程晚被?凉气一袭,防备的动作在闻到熟悉的味道以后顿时失了?力道,绵软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半眯着眼道:“你怎么来了?……” 说话囫囵,睡眼朦胧的样子让许南禾一笑,“想你了?。” “嗯……” 程晚胡乱应了?一声,转头又?睡着了?。 知道程晚最近睡得不好许南禾也没打扰他,用?眼神描了?好几遍程晚的脸才抱着对方睡起了?回笼觉。 两道呼吸从此消彼长到同频不过几秒钟,散发着热气的豆浆糕点?被?忽视在了?一边。 程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自己腰上的手先是一愣,脑子渐渐清明。 “醒了?。” 身后那道含着睡意的沙哑声让程晚一软,酥酥麻麻地感觉从耳蜗上传到中?枢神经,让他缩了?缩脖子。 “你——”程晚话一顿,感受着那个陌生的触感,有些?紧张道:“你今天还?挺健康。” 第75章 第37章 糖葫芦 “嗯……帮我检查一下。” 许南禾笑着咬了咬程晚红成一片的耳朵, 软骨委委屈屈地任他折磨着,不敢吭声 许南禾向来是从平原醒来,今天却少?有的直达了珠穆朗玛峰。 心?灵相契, 身体也不甘屈居人后, 就像许南禾先?前说的那样:程晚的每一处他都?很喜欢。 才醒来的人周身懒洋, 抱起来软乎乎的,许南禾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唯一的不同。 许南禾:“怎么今天害羞成这样。” 他平时可没见过程晚害羞的样子。 程晚闭着眼,忽视着前后两处没压实的被子灌进来的风,凉得他抖了个激灵。 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催促道:“你快点……” 许南禾平日里总和他保持界限, 先?前两人最亲密的行为也不过牵牵手,小舟山上那一抱都?是他苦求的,后来就算是吻也始终保持着距离。 沉溺却又?抽离。 从昨晚开始,一切都?变了。 程晚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揭发的情绪,让许南禾真实地展露自?己的欲望,而?不是强装平静。 许南禾手心?一紧, 看着怀里的人缩成了虾仁才道了句: “好。” 最后奶黄包和豆浆杯拿到食堂用微波炉打了一下才得以进入程晚的胃,程晚幽幽地看着上方的时间道:“都?怪你,早餐都?要变成午餐了。” “十点半吃早餐正好, 再说了量也不多, 还有地方放得下中午的饭。”许南禾一本正经道。 “而?且,太早了不好。” 他的意有所指让程晚双耳一红。 程晚撇过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不要脸。” 许南禾沉吟片刻,扔出一句段崇明?奉若至宝的话来。 “要脸干不成大事?。” 程晚对此?表示赞同, 但还是一脸不信地拽着许南禾回了宿舍。 程晚:“你自?己把床单洗干净。” “不是也有你的东西吗。”许南禾笑道。 “……你的更多。”程晚默了默道。 许南禾默默低头, 眼神如?果可以化形那一定会把那被子望穿,程晚每次猝不及防的开腔总让许南禾一愣再愣。 阳台外晾晒的床单和被套带着洗衣液的清香, 以及一股淡淡的桂花香,顺着风的方向钻入房间。 许南禾有些无所事?事?地看着程晚刷题,下了几锅鸡蛋后突然开口道:“程晚。” 程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了后话直接过来亲了他一口,乖乖道:“我在。” 许南禾被程晚的操作逗笑了,蓦然想?起来两人之前也有过相似的对话,只是程晚的态度已?经大不相同。 他把俯身的人按到腿上坐好,“和你说个事?。” 许南禾缓缓道:“我准备参加今年的物理竞赛,去?拿一个集训队的名额。” “去?争那个干什么?”程晚一顿,蓦地想?到什么,“你想?保送。” “嗯。”许南禾肯定道。 对程晚眼底浮起的不满许南禾笑着亲了亲他的眼皮,“怎么一下子不开心?了。” 才确认关系就异地,他该开心?吗。 程晚闭着眼任由许南禾轻触着,“你为什么不想?参加高考了?” 凭许南禾的成绩程晚有自?信他会是江城的状元。 许南禾顿了片刻道:“想?走一条不一样的路。” 他上辈子就是江城的状元,重来一次也不觉得再过一遍高考的独木桥有什么意思,而?且他想?趁着保送空出来的那段时间去?做一件事?。 故而?早在之前他就和陈胜良透了个底,对方尝试劝过他,无果后还是接受了许南禾的选择。 对江城一中来说失去?一个板上钉钉的状元何尝不是一种损失,只不过他们也不强求,少?年的路终归要由少?年自?己来走。 许南禾:“人生要是事?事?都?循规蹈矩不免太过无趣。” 程晚只以为许南禾是厌烦了枯燥无味的应试教育,推开许南禾的脸有些落寞道:“你要每,每个星期都?给我打视频电话。” 他本准备说每天却又?觉得这样过度黏腻,扯开的嘴角一收,又?换了个词。 这是同意了?许南禾眼里笑意不断,认真道:“一定。” 程晚闷闷不乐道:“你得去?多久。” 现在距离这学期结束不过两个月,要是许南禾这一去?就是两个月,加上寒假他们就要近四个月不能见面了。 许南禾沉声道:“八个月。” “八个月!?”程晚惊愕地重复道。 “嗯,八个月。” 许南禾摸着程晚的后脑勺给他顺毛,“二十五号得先?去?江城的集训队,要在集训队先过一关才能拿到最后国?赛的名额,前前后后应该要一个月。” “那后面的七个月呢……” “一个月回来过春节,还有六个月,”许南禾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有一件事?要去?做。” 程晚问道:“什么事?要做六个月,一定要在这个时间吗?” 许南禾:“……一定。” 程晚骤然泄力的表情让许南禾心?脏抽了抽,他温声道:“这件事?很重要。” 程晚撇过头去?不想?看他。 许南禾把程晚的脸掰回来道:“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绝对不是才确认关系就一走了之的负心?汉。” 第76章 “什么都?是你说了算。”程晚低着眼恹恹道。 “高考结束我会给你一份礼物,绝对物有所值。”许南禾着重道。 程晚默不作声地想?着:再宝贵他都?不会喜欢。 程晚极缓慢地眨着眼,把更多灰暗的情绪压了下去?,“那你现在得补偿我。” 许南禾笑了笑,“说吧,想?要什么。” 他欣慰地想?到:这次这么快就把情绪调整好了,这段时间真的成长了许多。 “我想?吃糖葫芦。” 这算什么要求? 许南禾不解道:“可以,你要吃哪家的?我记得江城有家百年老字号,他们家的糖……你——” 许南禾话说到一半,对上程晚不加掩饰的眼立马明?白了什么。 “……你都?在哪学的这些东西。” 程晚理所当然道:“长大了就懂了。” 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许南禾简直无法把眼前这人和被窝里像小猫一样可怜逼他后退的程晚联想?到一起。 现在的程晚已?经被渍成黄色了,从内到外。 饶是心?里一片明?了许南禾还是止不住地把底线往后拉,任予任求。 他看不得他黑如?燕尾的眼里溢出来的渴求,于是每一次都?狠狠栽进对方粗劣的圈套。 “躲什么,你不是想?要吗。” 许南禾把外卖袋里的糖葫芦拿出来,把透明?的糯米纸撕开,挑了一颗最大最红地递给程晚。 程晚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转眼又?被唾液淀粉酶分解的糖葫芦卡了下去?。 不上不下的感觉占据了所有的空气,肺强撑着让喉咙发出嗬嗬的气音。 果然不能太贪心?,强行撑开喉管的感觉很是窒息。 没人能拒绝给小猫投食的感觉,尤其是当你知?道它只会在你眼前露出那副乖顺的模样。心?变得满涨,因为陌生和破格带来的恼羞在沉沦中灰飞烟灭。 许南禾心?想?:这大概也是喜欢的一种。 “江城老字号的糖葫芦果然名不虚传。”许南禾把糖壳咬了个嘎嘣响道。 他脸颊有些泛红,脸上的神情带着一股餍足,对一边还没回神的程晚道,“不吃?” 程晚无神道:“吃饱了。” 他的眼尾、鼻头甚至嘴唇都?泛着红,一层比一层深,也只有雨打过的玫瑰才能媲美?最后那层红的妖艳。 “……” 敌退我进,敌进我退,两人把这个战略执行的很好。 许南禾看着桌上的十串红彤彤的山楂沉默了很久,“可惜了,待会儿分给段崇明?吃吧,他最喜欢这家的糖葫芦了。” 程晚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桌上露出来的木签子道:“拿一点给柳妍吧。” 许南禾咀嚼的动作一顿,若无其事?道:“你和柳妍关系很好?” 程晚眼神飘忽道:“一般。” 买主和卖主的关系,以物易物的关系。 许南禾把山楂残片吞下,抬起程晚的下巴亲了一口。 “我吃醋了。” 程晚咽了咽口水,声音嘶哑,“你吃什么醋。” 许南禾把他按到床上,自?上而?下俯视着他道:“吃你们俩的醋,时不时就要和她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脸都?是红的。” 许南禾俯下身浅啄着程晚的唇,尝到了一点点特殊的味道。 他的眼神一暗,想?到方才不愿意松口的某人喉头又?是一紧。 许南禾才平复下来的心?又?有些乱了,他面不改色道:“你知?不知?道大家背地里是怎么编排你们的。” “不知?道。”程晚呆呆道。 以前别人编排他都?是些难听的话,程晚看许南禾的样子就知?道那些话应该和他想?的不一样。 “他们说,你和柳妍好事?将近。” 程晚立马反驳道:“没有。” “我只喜欢你。” 程晚直白的喜欢没许南禾动容半分,他压着程晚的手,盯了程晚很久,把程晚盯得脸上的血色都?少?了不少?。 以为许南禾不信,程晚有些着急道:“我和她只是——” “只是什么,程晚,你都?不跟我好好解释我要怎么相信你。”许南禾强绷着嘴角,沉沉道。 程晚喉结滚了好几次,异物感不合时宜地张扬着,许南禾的质问既让他心?里升起了一股满足又?让他无所适从。 和柳妍说的那些话程晚一点也不想?让许南禾知?道。 那些东西太过露骨,程晚不想?许南禾看。让他来就好了,他看得出来许南禾什么都?不懂,他要成为许南禾的第一个例外。 不管是情感的喜欢还是生理的冲动,每一处他都?要得到第一次的印章,许南禾不给他便设套去?抢。 他要许南禾永远也忘不掉,如?果以后会分开……他也要让许南禾永远记住自?己,忘也忘不掉,看到所有都?会触景生情地想?起他。 程晚躲避的眼睛除了羞涩更多的还是阴郁和暗哑,浓雾一般盘踞在眼底。 “程晚。” 许南禾的头压在程晚的耳侧,知?道程晚最抵不住自?己这样压着嗓音唤他便故意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程晚,不告诉我吗。” 程晚偏过头对上许南禾清澈温和的眼后所有拒绝的话都?变得杳杳无踪。 第77章 反正,那些东西也是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不是吗? 他红着脸道:“你先?松开我,我给你看。” 许南禾憋着笑看着重获自?由的程晚手忙脚乱地地去?摸手机。 “你自?己看吧。”程晚垂着眼不敢看他。 许南禾好奇地接过手机一看,先?是对程晚的名字挑了挑眉。 他看着满屏的文档道:“你们聊天都?是靠着文档单方面交流的?” 他向上滑了一道,看到周三晚上的聊天记录后眼神一凝。 这两人在设套对付他? “你……” 程晚低着头等了好久头顶才传来一声低沉的话。 许南禾面不改色地翻阅着,看着熟悉的字组成陌生的词,在特殊的语境下扮演着特殊的意义。 “你们平时都?在交流这些?” “啊……”程晚小声啊了一声。 许南禾的指尖一顿再顿,突然道:“我倒觉得你要当我的老师了。” 他放下手机道:“过来。” 程晚抬头仔细观察了一番许南禾的脸色,见他没有生气才挪着步子坐到了他腿上。 程晚也不辩解什么,只是眨着个黝黑的眼,一脸无辜又?单纯地看着许南禾。 “背着我学了这么多东西?” 许南禾捏着程晚的耳垂道,他把黑色的耳针取了下来,揉着那缀了个洞的白色软玉,爱不释手。 程晚不敢说是嫌弃许南禾教的太少?也太慢,再说他觉得自?己要不先?开枪许南禾定不会主动还击,但心?里百般想?法最后也只敢道: “……学海无涯。” “长本事?了你。”许南禾沉着眼道。 许南禾绷着的脸还没维持几秒就自?己散了个干净,他抵着程晚光滑的额头道:“我想?吃樱桃。” 程晚脸一红,讷讷道:“秋天哪来的樱桃,还是吃车厘子吧。” “不想?吃车厘子,就想?吃樱桃。”许南禾满眼揶揄道:“听说,你种的樱桃特别好吃。” 程晚:“……” “园长,你家的樱桃园今天不开门吗?”许南禾循循善诱道:“我来尝尝好不好吃,好吃的话我多买一点。” 柳妍的小作文化形后让程晚直接羞了个大红脸,他吞吞吐吐道:“……还没熟。” 许南禾直接笑出了声,抱着程晚笑得肩膀都?在耸动,过了好久才温声道:“那果子熟了以后记得告诉我。” “嗯……” “以后要是再看这些我就帮你把它们全部实现一遍。” 此?言一出程晚直接瞪大了眼,第一反应竟然是期待,如?果全部实现一遍…… 程晚扣了扣手,忽略掉极速跳动的心?,道:“不看了,再也不看了。” 以后他会自?己实现的。 至于学术论文,他可以去?贴吧看,程晚有自?信许南禾不会发现那个地方。 “以后我会好好拉快教学进度的。”许南禾满意道。 有些事?,他想?亲自?教。 以前慢是因为两人是朋友,是在教学,虽然糊里糊涂但到底是没有越线。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身份转变,行为跨界,有些沉睡了十八年的事?也合该提上日程了。 * 半个小时后程晚还是拎着那五串让他签下“丧权条约”的糖葫芦放到了柳妍桌子上,至于另外五串,被不知?情的段崇明?和陈说瓜分了。 段崇明?难得有些恹恹,趴在桌上朝他们凄凄一笑,捂着自?己的胸口没说话。 许南禾疑惑道:“你胸口疼?” 段崇明?把糖葫芦全推给了陈说,要死不死道:“我胸口不疼。” 说完段崇明?眼睛一闭,明?摆着不想?多说,许南禾见他只是精神萎靡脸色还不错便拉着程晚走了。 段崇明?感受不到身上盖着的那两道阴影以后才就着这个姿势悄咪咪地拉开自?己的领口往里看了看。 看着那处变得惨不忍睹段崇明?顿时有些牙疼,妈的那家伙小时候没喝过奶吗? “段哥,你真不吃啊!” 段崇明?被陈说这突然的一声吓了一跳,连忙捂住领口抬起头道:“不吃不吃,你自?己吃吧你。” 陈说闻言咧嘴一笑,“就知?道我段哥最疼我!” 段崇明?苦笑一下,幸好他姿势够隐蔽隔壁是墙壁。他半死不活地又?趴了下去?,被陈说一搅和也不敢再瞧了。 这边程晚独自?一人把手里那五串来之不易的糖葫芦放到了柳妍桌上,两人没说话,只是暗地里传了一个意味深长千折百回的眼神。 倒是一边的柳星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这俩人什么情况,柳妍这是成功打入敌,哦不,偶像内部了? 程晚放下东西就走了,柳妍有些口干舌燥地看着桌上这五根红彤彤的大山楂。 之前被程晚那么一说她已?经对这玩意儿产生心?理阴影了,堪比被熟人发现发疯博客的尴尬。 很好,脸颊有些发烫,她好像有那么一点红温。 想?到程晚一小时前给她发的消息柳妍默默闷了一大口新鲜柠檬汁,进入了一种活人微死的状态。 “姐,这是我给你上供的五串糖葫芦,江城老字号,保质又?保量。” 柳星睨了她一眼,拿出一根咬了一口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第78章 “说吧这次你又?闯什么祸了。” 柳妍与理据争道:“就不能是做妹妹的对你好一次吗?” “……能是能,但你每次献殷勤都?不安好心?。” 不安好心?的柳妍默默低头,嘴硬道:“……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啊——” “姐!你又?掐我!” 程晚默默收回视线,对上许南禾带笑的眼后抿了抿唇,“我现在是绿色的。” 简而?言之,思想?很健康。 许南禾轻笑一声,道:“知?道了,小绿人。” 第38章 樱桃 十一月初的考试如约而至, 一中考试不划范围,不给重点?,就看学?生有没有好好把知识点?吃下?去, 每次考试都是大脑的极限越野。 语文开路, 英语紧随其后;数学?鸣金, 理综收兵。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就考完了所有科目。 答题卡一摞接着一摞地?送进机器扫描,不过几分钟便又被拿走,效率极高。各个?学?科的办公室地?上摆满了各班的答题卡,课代表熟练地?把自己班的拿走,依次分发给对应的人。 上传到云端的试卷被拆分成各个?部分进入老师的改卷系统, 学?生在考试的同时老师在改卷,就连晚自习时间一中的老师们都如火如荼地?在办公室改起了卷子?,让被拴了两厅的野马们心有顾忌地?在教室自力更生。 第一节课了,程晚有些?愣神地?看了眼?许南禾写得满满的作文,心里有些?惊讶。 原来他语文也这么好,怪不得平日里说话总爱长篇大论, 程晚想。 “在看什么?”许南禾把程晚的手从桌上拽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揣进自己兜里。 “在看你?的作文写得好拿腔拿调。”程晚诚实道。 “……”许南禾沉默了一下?,眼?睛瞥过一个?又一个?借鉴和化用的名句, “作为?纯理科生, 作文只要按照套路写就好。” 他另一只手拿过程晚的卷子?看了看,一针见血道:“你?的作文这次肯定不会超过四十五,程晚,你?写的太苍白无力了。” 应该说程晚是一个?纯粹的数据流选手, 通篇都是数据和材料, 自己的见解无比小白,一看就是没有掌握到高考作文的精髓所在。 “程晚……你?辩论场上的伶牙俐齿去哪了?”许南禾忍不住道。 毫无感情的议论文, 读起来犹如喝水,虽解了渴,但实在是无滋无味。 此话一出?程晚默默把自己的卷子?要了回来,道:“……限定版,绝无仅有。” 程晚挠了挠许南禾的手心,吹捧道:“你?教我不就好了,你?这么厉害,一定能把我教会的。” 还剩下?不到十五天他们便又要分开,程晚完全?舍不得许南禾,故作的无所谓在心里扎根,时不时就让他心脏一缩。 他不想他走。 许南禾嘴边噙着笑,道:“方才也不知道是谁说我的作文拿腔拿调。” 对于许南禾的明知故问程晚全?当没听到,自顾自道:“剩下?这几天你?再多陪陪我吧,好不好。” 程晚这句话说得很轻,很怕前面的人听到,他的眼?里带着不自觉的期待,白炽灯在他的眼?中留下?一道亮光,平白让漆黑的眼?眸变得璀璨。 两人天天形影不离,在教室是两张桌合并的同桌,在寝室是一张床同睡的室友。 何来再多陪一说? 饶是心里明白许南禾还是不免被那柔软的眼?神一路撞心尖,确认关?系后程晚无知觉中透露出?的神情总让许南禾意乱。 太乖了。 哪怕眼?底的算计还浅浅地?浮着也不影响许南禾在课间直接把人拽了出?去。 他们本就在角落,大家忙着对答案一时间还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许南禾轻扣着程晚的手腕,步调不快,让程晚刚好能跟上。 “去哪?”程晚忍不住问道。 “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没人的地?方,去那儿干什么? 很快程晚就知道去那儿干什么了。 “唔……” 小声的呜咽被吞吃下?腹,连汤带肉地?往下?咽。 程晚的舌根很敏感,平时刷牙的时候牙刷一碰都会犯呕,胆小的它现在却被同龄的朋友摸摸蹭蹭。 许南禾只觉得嘴在发烫,迫不及待地?想用凉爽的秋风降降温,他把在程晚腰上的手满怀善意地?给到来的秋风开了个?门,一路引领着它去降温。 秋风细腻,滑软,穿过指缝的时候轻柔无比,要比许南禾平日经?常相握的手来得更绵软。 实验室楼梯处的监控早坏了,但一直没来得及修,老师觉得这里离化学?药品管理室老远也不觉得放个?坏掉的监控在这里有什么问题。 反正只有二层中间那个?楼梯是坏掉的,顶多藏几个?旷课的学?生。 这个?隐蔽的地?方知道的人很少,而许南禾正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之?一。上辈子?他偶然间发现了空缺,曾是评议小组他利用职务之?便给这里换了新监控,一把招安了这处,让后来的情侣直接藏无可藏。 但这辈子?,它还是坏的,也没人来修。 许南禾的指尖带电,一下?又一下?地?让程晚战栗,他放出?来的野兽不容拒绝地前进,贪吃着一切。 第79章 程晚早就知道许南禾总是喜欢摸他,一开始是后脖颈,然后是手,再后是耳朵。 后脖颈是安抚,手是相伴,耳朵是调情。 动作在扩大,情感在升温。 程晚喜欢这种感觉,甚至想要许南禾再多侵略一些?疆土,让温热被秋凉侵袭后又覆盖上一层专属的暖。 远处的铃声已经?响起,急促的旋律打断了热恋中的人。 “嗬……” 许南禾把人抱紧,半低着头?,让他们双耳相贴,手上桎梏的力道很大很紧,让所有的空气都从两人之?间抽离。 许南禾哑着声道:“今天好乖。”舌头?也乖乖地?伸着。 “那你?喜欢吗。”程晚喘着气,浑身发软,若不是许南禾抱着他他应该会顺着滑落到地?上。 “嗯,喜欢的不得了。”许南禾诚实道,一对上程晚他的自持力便不战而逃了。 仗着许南禾看不见,程晚红着一张脸很是大胆地?说道:“等名单公布了,给你?买樱桃吃。” 两人对于樱桃园的产量心知肚明,程晚的樱桃园只种了一颗名贵的树,一辈子?只结两颗樱桃。 也只给有缘人品尝。 许南禾闷笑一声,“这是在挽留我?” “嗯,让你?舍不得离开我。” 铃声被他们忽略在耳后,许南禾满心满耳只有程晚的声音。 舍不得,他其实一点?也舍不得。 但是,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许南禾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给出?程晚心满意足的回答,那不知去向的六个?月如鲠在噎,让甜蜜生出?了委屈。 “我其实恨不得天天和你?待在一起,亲你?,抱你?,和你?一起做遍那些?亲密的事,把你?揣进兜里,不管去哪都带着你?。” 许南禾换了口?气道:“但是我们注定要走各自的路,程晚。” 程晚的沉默在等铃声中不甚显眼?,等铃声过去却又无比突兀。 许南禾少有的没有继续用空话去填补,他想让程晚慢慢接受,两人注定没有办法时时刻刻都在一起的。以后的日子?太长,许南禾不想等程晚已经?产生过度依赖后再强迫他接受这个?事实。 他希望程晚可以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依旧向上,让他不再这样?患得患失。 终有一天你?会发现程晚会发现他的心早就被锁住,逃不掉,也不想逃。 等程晚适应没有他的日子?后许南禾才愿意让程晚看见那不曾付诸于口?的占有欲,一点?也不比程晚的少。 程晚闭着眼?,喉咙干涩,像被纸巾擦过一般,没有一点?水润,让他忍不住想咳。 他强行压下?那呼之?欲出?的咳嗽,只送出?一句: “好。” … 两人回去的时候还撞见了几个?从超市飞奔回来的同学?,两班人马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瞬,默契地?移开视线,跑动的步子?更大了些?。 程晚没想到中间隔了不过一个?课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英语成绩已经?出?来了。 整理过后的单科成绩通过excel表格发给了各班,陈胜良速度很快地?把文件转到了群里,寂静之?中的十班听着后边推门的动静迎着声转过头?来。 许南禾打眼?一瞧,前几行三个?字的名字占据了一大半,让程晚的名字格外突兀。 仗着没有老师守着,许南禾动作自然地?落了座 无声的注视远比所有的言语来得直白,程晚顺着手腕的力道坐下?,视线随之?来到一体机的屏幕。 一百五,这个?分数程晚并不意外。 看到并列的那几个?人程晚下?意识凝神,果然这里的竞争很激烈,远不是南三能够比得上的。 许南禾捏了捏程晚的手,无声道:好厉害。 程晚沉重的心情一松,朝他微微一笑。 不单是英语,一中的老师加班加点?的工作,硬是在晚自习下?课前把数理化生的成绩全?发了出?来。 十班的第一是许南禾,紧随其后的是柳星,而第三则是程晚。 三个?转学?生分了十班的江山,硬是把这群土著挤到了后边,虽然年纪的排名还没出?来但大家已经?默认前三名就是这次年纪的前三了。 毕竟,原先?的第一这次被压在了第四,而且本人的分数和上次所差无几。 和程晚想的不同,这些?目光中没有敌意,有的只是跃跃欲试和惊艳,完全?不像从前。 许南禾拎着不知在想什么的人回了宿舍,对程晚呆呆的样?子?眼?神倏然一亮,他默不作声地?把程晚往后推。 愣神的人顺着他的力道走,木木的又跟着他的力道回来。 就这样?玩了几个?来回许南禾都没见程晚的涣散的瞳孔重聚成一股,他忍不住开口?道:“程晚,你?在想什么?” 程晚倏地?眼?神一凝,干巴巴道:“没——” “想好了再说。” 脱口?而出?的敷衍被打了回去,程晚讷讷道:“在想以前的事。” 眼?里划过的落寞让许南禾蹙了蹙眉,他把程晚按到自己腿上侧身坐着。 “可以跟我说,不用憋在心里,”许南禾抱着程晚的腰,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温声道:“程晚,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你?不用顾虑太多,高兴的事要跟我说,伤心的也是,你?不要怕我心疼你?。” 第80章 “我对你?的喜欢要比所有的情绪都来得多,来得重。” 程晚愣了几秒才缓过神来。 是了,他现在不是在靠出?卖自己可怜的过往去换许南禾的同情怜悯,去换更进一步的关?系。 他在心疼我,也在喜欢我。 程晚嘴皮张合几下?,终于出?声道:“以前肖宇他们想让我帮忙作弊,可是我不,然后就被他们堵到楼梯间狠狠挨了一巴掌,他们本来还想动手的,但陈思语来了。” 那次程晚才高一,第一次月考随机分配的考场,机缘巧合之?下?他后边就是肖宇,左边就是方昌林和贾磊阳。 程晚身上自带了一种气质,起初程晚自己都没发现,只是在肖宇他们作弊不成找上门来以后才知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原来那么好欺负。 “妈的,长得跟个?痨病鬼似的,看着就像阴沟里的老鼠。” “恶心死老子?了!” 肖宇嘴上骂骂咧咧,眼?里全?是嫌弃,就连动手都是让方昌林去做。 程晚被贾磊阳按住,被方昌林狠狠打了一巴掌,他正准备把血水吐到对方脸上陈思语就出?现了。 “你?们在干什么!”陈思语看着眼?前的情景呵斥道。 “关?你?什么——” 不等方昌林说完肖宇连忙挥手示意一边的贾磊阳松手,道:“同学?,我们闹着玩呢。” 他脸上挂着滑稽的笑,后来程晚才知道原来肖宇喜欢陈思语,所以那天才会为?了挽回形象放过他。 程晚只觉得很是可笑。 肖宇说完回头?朝程晚递了个?眼?神,求证道:“这位同学?,你?说是吧。” 程晚没回他,只是把嘴里的血水给吐掉,狠狠踩了贾磊阳一脚,头?也不回的走了。 从此肖宇他们就和程晚杠上了,程晚分不清他们的恶到底是因为?自己还是源于陈思语对自己的关?照,或者两者都有。 在程晚选择做一个?不那么出?众的人,让成绩慢慢滑落以后他感觉他们对自己的针对好像少了很多。 让他终于能够喘一口?气。 骚扰一直在,他的退步,陈思语的自觉让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难看。 “那你?后来为?什么会在一班。”许南禾轻声道。 “为?了……完成他们的期待。”程晚慢吞吞道。 许南禾停了口?气道,“得到奖励了吗。” “……没有。”程晚闭了闭眼?。 明知道出?风头?会让肖宇他们变本加厉地?欺负自己他还是这么做了,只为?了让苦于程早成绩的男人可以展开愁眉。 他的成绩很好的,他可以满足对方的期待。 但是,没人要这份期待,他所取得的成绩没有成为?男人的谈资,只换来了一声轻描淡写的知道了。 那是南三的期末考,他从倒车尾一跃而上成为?了年级第一,也成功进入了一班。 但优秀的成绩换来的只有恶意和漠然,每一次,都是如此,不管是谁。 “我给你?,程晚。” “你?要的奖励我给你?,以后不要满足他们的期待了,只满足我一个?人的就好,你?要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如果你?一定要去迎合期待那就迎合我的吧。”许南禾轻轻抚摸着他的耳垂道。 他的语气藏着心疼和执拗,强行拉回程晚所有的心神。 程晚鼻头?一酸,好像遇到许南禾以后所有的事情都被镜像反转了,变得美好,变得让他惶恐。 程晚有些?委屈地?偏过头?来去找许南禾的唇,好像这样?就可以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已经?得到了新生。 许南禾浅浅吻着他,等程晚的情绪平静下?后又亲了亲他的眼?皮,“不要哭。” 许南禾眼?底浮上一层心疼,脑海空白一片唯一的想法竟然是好久以前看到过的那篇文章。 【樱桃园的主人伤心极了,但还是十分好客,慷慨地?把自己仅有的东西拿给了客人。 “你?也很难过吗?那就吃点?樱桃吧,心情会变好的。”】 许南禾已经?很久没见过程晚因为?别人而落寞空寂的眼?神了,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占据程晚所有的心神,让那些?烂掉的,发臭的,生霉的东西通通滚出?去。 他突然道:“程晚,没有意外的话明天的评议小组的名单就出?来了。” 程晚茫然地?看着许南禾,有些?缺氧的大脑不是很明白许南禾为?什么要说这个?。 许南禾语气强势又温柔,“程晚,可不可以提前把你?家的樱桃给我尝尝。” 这样?,你?会不会更开心? 程晚不知道自己答了句什么,只是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扑到了床上。他的衣服从中间隆起,风吹了进来,隐隐约约吹了个?人形。 陌生又刺激的感觉瞬间涌上程晚的大脑,让他什么也想不起了,落寞委屈不甘全?部烟消云散。 他忍不住往后缩,却怎么也逃不掉那双铁手的桎梏。 脆弱的脖颈扬起,肌肉牵拉,扯出?的线条性感又诱人。 腹式呼吸从没有这样?有存在感过,一下?又一下?地?凹下?去又恢复原位。 樱桃,被狂风骤雨打落了。 * 第39章 异地 狂风暴雨之后便是东升的旭日?, 被吹落的樱桃委委屈屈地碎了一地,殷红的果肉破了皮,被鸟吃了去, 倒也不算埋没。 第81章 而樱桃树的下一次结果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樱桃园的主人也因为这一事抛掉了所有, 只关心起被啃得秃噜皮的樱桃核来。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五下午, 租后一节课是班会课。陈胜良背着手悠悠地站到讲台上,他?把?**一登,调出了班主任群里那?则鲜红的通告。 “咳咳,同学们咱们班第一次出了个?评议小组成员哈。可真是寒门的贵子,难得的状元。” 台下的同学很是捧场, 掌声不断。 陈胜良笑?着把?话?头交给程晚,“程晚,愿意分享一下这段时间的心历路程吗,我觉得你的经历和精神很值得大家?学习。” 程晚只是稍微迟疑了一瞬就站了起来,“坚持去做就好?了,到了最后总会成功的。”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程晚就发生了翻天的变化, 到底也可以成为那?个?对答如流的人了。 这碗鸡汤不管好?不好?喝陈胜良到底还是喝下去了,“哈哈,好?, 同学们,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啊!” 下了课程晚正式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聘书?,红色的硬皮封壳带着金边,红得耀眼。 他?紧紧把?这个?东西捏在手心,直到回了宿舍才打开。他?的名字用很标准的行楷写在内页, 落款是校长的名字, 苍劲有力,风骨长存。 许南禾很郑重?地道了句, “恭喜。” 程晚有些无措地把?内页翻过去给许南禾看,“我做到了。” “我看到了,”许南禾忍不住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我家?程晚真厉害。” 程晚满心欢喜地抱了许南禾好?一会儿,才让乱掉的心率回归正常。 时缝周末他?们本?该拥有更多独处的时间,但人生向来不会循规蹈矩。 程晚知道他?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依存了,今天许南禾就要走了。还好?,在走之前他?还能够和他?分享这份喜悦,一如先前。 和来时不同,现在两人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至于程晚一点也不愿意放手。 “乖,一个?月后就回来了。”许南禾捏了捏程晚后脖颈的软肉道。 “嗯……” 程晚郁闷地应了一声,在心里数着时间,一百八十秒……九百九十九秒。 程晚抬起头道:“你走吧。” 许南禾稍一挑眉,看着神情沉稳自若的程晚道:“这么快就平复好?心情了?” “嗯,”程晚点点头道,很是突然道:“你要走你的路,我也要走我的路,丈夫的荣耀,妻子的炫耀。” “我得给你拿一个?江城的状元。” 许南禾看着一脸正色的程晚一愣,这是把?他?当做妻子了? 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话?,许南禾一下子就想到了柳妍,转念一想又觉得程晚不会这么做。 算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审讯他?。 他?暗笑?一声,故意压着声音让磁性又带电的嗓音钻进程晚的耳朵, “好?啊,老公。” 这个?称呼一出,原本?冷静自若的程晚一下子脸皮腮红,酥麻感蹿上天灵盖。 “你别乱叫……” “那?我该叫什么?老婆?” 许南禾故意咬了咬程晚那?白里透红的耳垂,柔着嗓音把?温柔缠在程晚的耳蜗,让他?进退不得。 “不要这样叫我。”程晚无力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到底是我的谁。”许南禾笑?道。 程晚:“……” 许南禾松开泛着水光的耳垂,看够了程晚那?憋屈害羞的模样才放他?一马道:“好?了,不逗你了,我得走了。” 许南禾明天一早就得去江城省队报道,今天他?还需要回家?一趟给江外婆通个?气,虽说是先斩后奏了一些,但也为时未晚。 程晚的羞红一下散了不少,站在一边看着许南禾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许南禾站在门外拉着把?手对程晚道:“程晚,想我了就给我发消息。” 直到程晚点头门才被轻轻地关上,让依依不舍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内。 万向轮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很轻,待许南禾走远后程晚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在一起的第三?天,他?们开始了为期八个?月但又断断续续的异地。 * 松山别墅,江外婆又一次给许南禾打包好?了行李。 “你说你,又不回去了还把?被子留在那?儿干嘛。” 许南禾蹲在地上挑挑拣拣出一堆用不上的东西,对江外婆的话?他?只道:“只是回去的次数少了,又不是不回去。” 他?抬起头道:“外婆,我们家也不缺我那一床被子吧?” “是不缺,但我觉得你们睡一张床就够了啊。”江外婆淡然一笑?道:“你把?被子放在哪儿人平时还得给你扫扫灰,真一点不心疼人家?。” 许南禾忍不住笑道:“外婆,可是他?睡的是我的床。” 来一中这一个?月程晚在他?的床上睡的次数屈指可数。 江外婆一默,神色自若道:“你还没给君曼他们说吧。” 的确没有,许南禾蓦然想起这一茬,不由得身体一僵。 江外婆轻哼一声,“我就知道,今年?回来人越发的独立了,什么事都不往家?里稍一句,也不怪君曼他?们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南城。” 第82章 许南禾面露哀求道:“外婆,我错了,我保证下次有什么事一定先给家?里透个?底。” 听到这话?江外婆才缓了神情,“也不是外婆说你,这为人父母的到底还是想让孩子依赖自己的,虽说君曼一直为你的独立欣慰但我知道她心里还是希望你多多依赖她的。” 江君曼欣慰之中的怅然江外婆从?没看漏过,只是年?少成名又在名利场上风雨兼程走了这么多年?,风行雷厉的作风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也幸好?有许知远做娘俩之间的调和剂。 “我知道的,外婆。”许南禾沉沉应下。 他?当然知道母亲对自己的爱,只是两人对日?常的琐事上少有交流,再加上许南禾这辈子怀着别样的目的在走,一时间也忘了知会一声。 这事是他?理亏,事关他?的未来,不管怎样他?都应该先和他?们通个?气才是。 “行了,知道了就好?。” 江外婆欣慰一笑?,张了张唇,还想说些什么,看着被堆叠在一边的一摞东西后又闭上了嘴。 臭小子,还是让你直面一下你妈的审判吧。 她笑?而不语地盯着许南禾把?箱子里的更多东西拿了出来,对于他?的疑惑也不反驳,“用不着就放这儿吧。” 她的这个?外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识货,不知道孙媳妇有没有随了他?的性子? * 许南禾一到省训队就开始了封闭训练,让程晚好?几条消息都石沉大海。 程晚神色怅然地收起手机,握了握拳走上讲台。 评议小组有自己专属的办公室,今天正是推选负责人的日?子。 十个?人中选出一个?总负责人三?个?分队负责人分别对接高一到高三?的相关工作,程晚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提交了报名表。 他?喉结一滚,拉过黑色的话?筒道:“大家?好?……” 底下的人不过是长得像人的大白菜,头上插了两个?手电筒,只是晃得人眼花而已,程晚默默说服着自己,但又觉得下面九个?人的目光要比之前两次登台所感受到的如炬得多。 心中的信念到底还是战胜了所有,没有一个?人看出了他?皮下的退却和颤抖。 最后他?还是竞选成功了,一如之前的两场比拼,和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没有了可以分享喜悦的人。 欣喜的同时淡淡的可惜还是在心口划了到痕,终归不算圆满。 很快,程晚便没有心思去想其他?,堆积的任务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只能把?对许南禾所有的想念放在无人的夜晚慢慢品尝。 评议小组的成员不是吃干饭的,他?们是真的在干实事。 而程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检查一中的监控设备是否有损,理由是教导主任发现总有些同学总趁着最后一节晚自习老师不在开溜到食堂吃夜宵。 这群学生比老鼠还狡猾,甚至跟督查的老师打起了游击战,教导主任气愤不已把?修复监控设施的任务直接交给了评议小组。 接到任务的程晚舔了舔唇,突然开口道:“实验室二?楼楼梯见的监控是坏的……先把?这处报上去吧。” 他?的两个?队友一愣,默默对视一眼,心想:这个?队长好?像是有备而来的,怪不得人家?能成为队长呢。 在许南禾看不到的地方程晚正在飞速成长,对此深有感触的莫过于段崇明了。 段崇明默默收回想要开溜的腿,一脸生无可恋地朝陈说道:“你说我当初怎么就没去整一个?评议当当呢?” 陈说毫不犹豫道:“段哥,我知道,因为你嫌麻烦。” 段崇明闭上了自己的嘴,恹恹道:“程晚铁定不会拦着许南禾偷溜,甚至还会开后门带着他?溜。” 他?越想越气,“我苦许狗久已,兄台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话?虽如此但段崇明也是蒙眼抓瞎,也不觉得掰倒许南禾有什么用。 “这,不妥,不妥。”陈说连忙摇头道。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挑战许南禾,虽说熟了以后陈说和他?相处起来感受不到什么冷气,但还是本?能地觉得这人对他?带着很厚重?的面具。 温和有礼,却未达眼底。 至于程晚,陈说就更不敢了,这人只在许南禾在的时候才会软下来。 夫夫俩一个?赛一个?的冷。 自觉天命已失的段崇明恨恨地闭上了眼,对于陈说的不战而退很是气愤,竟然都不在口头上支持支持他?。 段崇明忧愁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无欲无求道: 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第40章 眷念 哗啦——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拉开了磨砂玻璃门, 未擦干的?水悄悄蜿蜒而下,勾勒出少年诱人的?薄肌。 丘隆点点冒起,精心雕刻在玉盘之?上, 通体的?玉色引出了程晚眼底沉浮的?欲色。 许南禾把视频界面点了个反转, 让洗漱台的?瓷砖成为程晚唯一的?看头?。 程晚对粗制劣质的?假玉不屑一顾, 理直气壮道:“给我看看怎么了,都?是男人,你有的?我没?有吗。” 许南禾边穿上睡衣,边听着对面的?人絮絮叨叨。他摇了摇头?,对程晚的?在这一方面的?嘴遁本?领自叹不如。 “你也就仗着我现在不能顺着网线过去制裁你才敢和我说这些。”许南禾拿起手机点了点, 对着程晚道:“回去以后我们可以一起洗。” 第83章 他话里的?暗示意味太?足,憋的?程晚默默转过头?去,道:“现阶段最重要的?是高考。” 许南禾一笑,之?前?一直撩拨自己?的?人是谁。 一想到两人近两个星期没?说过话,连微信消息都?成了程晚的?单行道许南禾心底压抑的?思念就藏不住地往外冒。 “程晚,我想看看你家的?果子熟没?熟。” 此?话一出, 明明是晚秋的?天,江南的?春却早早地来了。 “……樱桃园前?几?天经历了一番风吹雨打,叶子连带着果子都?被?可怜兮兮地打落了大半, 还?有一半又被?鸟给啄走了。” 程晚默了良久才捡回来自己?樱桃园主人的?身份, 他低着眼满足了对面那人恶趣后才将半阖的?眼皮一撩,道:“许南禾,我是队长。 他话说一半,把剩下的?东西全扔给许南禾猜, 默认了许南禾会知?道一切。 “总共就三个队, 我是队长。” 程晚言语间的?兴奋藏都?藏不住,说起这个话题后什么羞人的?情绪全被?他丢掉了, 只是睁着发亮的?眼期待着许南禾的?反应。 许南禾不知?道程晚是pk了多少人才拿到这个位置的?,程晚暗中的?进步和成就让他的?心有些酸涩肿胀,切身体会到了看玫瑰开出花苞的?成就感。 许南禾温声道:“很厉害,程晚,你真的?很厉害。” 他平日说话多爱把简单的?话用尽修饰,当要夸人的?时候却又变得十分质朴无实,言辞简单,回归了最原始的?语言。 他的?话浅淡,程晚却能从他的?声音和神情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在高兴。 许南禾把手机放在一边立着,有些懒散地靠在沙发上道:“这些天都?干了什么?” “策划活动,你知?道吗一中有一个社团叫海济,取海济天下……我的?队伍负责这次活动一开始的?策划,我们在操场办了个市集……” 许南禾很少见到程晚脸上会出现眉飞色舞的?感觉,也很少听到他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 和辩论场上的?唇枪舌战不同,程晚没?有用带刺的?刀去戳,只是把自己?最近的?一切娓娓道来。 他事无巨细的?说,许南禾细细地听,听着他把事情掰碎,一点点喂给自己?。 许南禾一直温和地看着他,直到程晚说完才问了句:“程晚,你开心吗?” 许南禾不在乎程晚取得多少成就,也不关心别人对程晚会怎么看,他只在乎一点: 程晚,你开心吗。 你有享受被?聚光灯笼罩的?感觉吗? 你有为自己?的?努力和成就所引发的?周围人恋羡的?目光而兴奋吗? 程晚把躁乱的?心放平,对上许南禾那双被?画质模糊而黑沉的?眼,很轻很肯定?地道出一句:“开心。” 他们的?目光是新奇的?,是赞叹的?,是暖色的?,不是厌恶的?,也不是冰冷的?。 虽然很累,但很充实,在许南禾不在的?日子里他在被?这些东西一点点填满,以此?让自己?的?思念不会决堤,让他不会垮掉。 他在带着许南禾的?期待一直向前?走,向上爬。 迷茫,胆怯,害怕,都?没?有许南禾乌黑的?眼眸中夹杂着开心的?赞许来得重要。 “开心就好。” …… 许南禾和程晚通了电话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想念来得那么深,他迫不及待地想通过留存的?照片和视频去看程晚的?模样。 向上生?长的?模样。 许南禾点进段崇明的?聊天框,用瑞士的?限量滑板成功交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同学,你们最后的?钱款会去往什么地方?” “德恩慈善,是江城本?地的?一家公益组织……他们不接受钱款的?直接捐赠,我们后续会用这些钱去买学习用具进而捐赠给他们,再由他们送到偏远的?山村……” “……” 画质很模糊,还?很抖,并不是专业的?相?机拍摄的?,只是一个同学记录生活的视频,发布到论坛以后碰巧被段崇明截取。 许南禾可以感知?得到程晚的?声音从一开始的?很微小的?抖变得缓直,说出的?话越来越流利,只是依旧平淡冰凉。 和视频里沉着冷静的?人视线相?对,时空错乱,许南禾在这个瞬间竟觉得程晚是在看自己?。 眼神冷淡,黑如夜幕的双眸没有依恋的柔只有直白的?清冷。 好似江南料峭的春寒。 …… 大概估计了一番许南禾的?浏览速度段崇明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小明:看到了吗,你家程晚现在在一中比你还?有名。 一中帅哥美女太?多,风云人物齐聚,许南禾这辈子还?当真算不上最拔尖的?那一撮,他出众的?容貌和优异的?成绩是加分项却不是唯一的?特殊项。 学校的?活动太?多,各种各样的?花都?在绽放,他这棵光秃秃的?树又冷又冻人,谦逊中不加掩饰的?疏离无形中隔绝了所有擅自靠近的?人。 再加上他每天和程晚同出同入,自带的?融洽氛围让所有人都?望而却步,久而久之?也只成了别人口中那个“自带学霸光环的?高冷转学生?”。 第84章 许南禾无声笑了下,切切实实地体验了一把程晚所说的?‘妻子的?炫耀’。 x:我当个贤妻就好,他去闯荡,我坐等脸上添光。 小明:……再见。 许南禾把这段视频保存进了相?册,冷冰冰的?数据流转,带走了呼之?欲出的?想念。 和料峭的?初春对视好久许南禾才又拿出今天没?能解决的?题继续思索,笔在纸面滑动,嘴里默念着方才外放的?话。 “……慈恩慈善会创立于……江城龙塘村的?孩子缺少……我们会把所有的?欠款去向公示在官网,接受所有人的?批评和指正……” 他的?心和脑割裂成了两个部分,每个部分都?做着属于自己?的?工作。 大脑把理性抢走,死守着最后的?高地,让最后的?解法从一众草稿纸中脱颖而出。 而心却带着感性远走,去往他方,去了那个传说中会有思念之?人静候的?世外。 没?人知?道冷若冰霜又侃侃而谈的?人会在他怀里软成一滩水,把最真挚最无瑕的?一面展示给他,在光与影的?交界许南禾得到了带着一点灰影的?白。 “每个人都?有所作为这个世界便会更加美好,这个世界还?有些地方破破烂烂,而我们在慢慢地缝缝补补。”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手下的?笔一顿,在字符旁留下一点浓墨,深深地浸润着纸张。 * 赛事将近许南禾变得前?所无有的?忙,只能在周末和程晚打一个长达几?个小时的?电话。 手机在发热,人也在发热。 “程晚,把你买的?糖葫芦给我看看,我要看看正不正宗。”许南禾的?声音低哑,呼吸格外得重。 他近乎命令的?语气让手机画面里的?人生?不出一点反驳的?心,只会照着他的?还?去做,把自己?今天买的?所有东西全部呈现。 豪不私藏,诚信招待着远方不能到来的?客人。 “够了吗。”程晚的?气音很陡且一直不能平缓,他抬起眼帘近似哀求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说这三个字了。” “这是惩罚,程晚。”许南禾轻笑道:“惩罚你之?前?对我的?步步紧逼,惩罚你擅自去学那些东西。” 他话音一转,道:“要我不说可以,你要先把那些东西从你脑子里清理出去。” “怎么算去掉?”程晚底气不足道。 “不告诉你。” “那岂不是什么都?由你说了算。” 程晚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顺着耳麦直接传到了许南禾的?耳朵。 许南禾看着被?蒸熟的?白灼大虾道:“说了这是惩罚,当然由我说了算。” “好了,伤身体的?事情少干。”许南禾扬唇义正严辞道,好似方才言语孟浪的?人不是他。 程晚默默把糖葫芦塞进袋子里装好,听着许南禾仗着惩罚的?名头?教育自己?。 四个星期了,程晚很珍惜他们每一次的?视频电话,哪怕许南禾每次都?借着小作文?的?名义欺负他他也甘之?如饴。 展示的?羞耻,灯光的?加持,电话那头?不轻不重的?话,每一样都?让程晚觉得兴奋、愉悦。 我好像有些坏掉了,程晚想。 “元旦有空吗?” 元旦? 程晚思绪还?未回笼,听到这个词条件反射道:“不行!” 他的?语气太?过激动,骤然的?反差让许南禾一怔,“怎么了?” 面对许南禾的?追问程晚只觉得嗓子干涩无比,他嘴唇蠕动着,道:“那天,我得回家一趟。”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下意识咬着唇,对自己?苍白无力的?解释一清二楚。 家,那个不想待的?家有什么好回去的?呢? 气氛一下子变了,粉红泡泡一个接着一个的?破,两人对情绪都?那般敏感,却没?有一人挑破暗流之?下的?不安。 许南禾眼神里的?笑意淡了些,好似什么也没?发现一般,道:“好,那就第二天再见吧。” “嗯。” 许南禾打量了程晚僵硬的?脸色好久才道:“时间不早了,去洗漱吧。” 程晚目光一滞,头?脑的?昏沉不加掩饰,饶是如此?也还?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顺着许南禾的?话挂断了电话。 视频界面退出,四个小时的?通话记录横在聊天界面,乱码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彻彻底底地退场了。 许南禾眼神落在虚无的?半空中,薄唇那点浅淡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 许南禾对书中的?元旦一无所知?,更不知?晓为什么程晚会露出那种表情。藏不住的?慌乱,蹩脚的?隐瞒。 突如其来的?不同让许南禾沉溺的?心一下子清醒,他再一次清醒地认识到: 他还?没?有彻底地让程晚脱离原本?的?命运。 学校是第一步的?改变,而家,是第二也是最后的?改变。 他把门推开了一半,门里的?人笑看着他的?同时也戒备着他,不让他看门后的?破败,只把鲜嫩的?脸朝向他。 幸福的?家庭总是相?似,而不幸的?家庭总有着各自的?不幸。 许南禾是前?者,却看了太?多太?多的?不幸,他深知?要想让玫瑰不能生?出漂亮的?花只需要毁掉他的?根。 第85章 无知?的?人种下了玫瑰种子,却用恶毒的?水浇烂了它的?根,就算如此?玫瑰也依旧对残留着眷念吗? “程晚……你在留恋什么……” 第41章 为什么 天际的的金光弥漫在厚重的云层之上, 在天边延伸成一道金黄的长线,和着秋意?,酝酿出无边的浪漫。 北城干和寒冷让呼出的气成了白?雾, 下飞机后许南禾拢了拢外套, 把?脸藏进?藏蓝色的围巾, 只露出一道和深秋近似的透着寒芒的眼。 “师傅,去南山苑。” 北城的秋意?很浓,越是靠近南山苑,秋黄的树木便?越多。 许南禾的东西不多,只背了一个书包, 他将黑屏的锁面向上一扫思索了一会儿才按下了井号键。 滴滴—— 沙发上端然而座的女?人闻声回头,一个简单的回眸就让许南禾恍惚了好久。 “妈,好久不见。” “只三个月不见你的想念竟然有这么多吗。” 许南禾沉下眼里的恍然,坐到她对面道:“毕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这话没新?意?,却?很实用,江君曼眉眼间的欣喜肉眼可见的多了不少?。 算上上辈子母子俩足有一年半没见过面了, 就连春节也江君曼也因为分?公司堆积如?山的工作没有回来过。 想到这儿许南禾道:“妈,你们这次怎么回来了,工作不忙吗?” 许知远端着切好的橙子从厨房出来, 听见这话带着几?分?戏谑道:“还不是为了你。” 许南禾疑惑地嗯了一声。 江君曼插起许知远切好的橙子道:“统招的路不走, 要?去走特招,你真的想好自己以后就干这个了吗。” 许知远忍不住劝道:“你一向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我和你妈本?来准备等你高考结束以后再和你谈一谈的。没成想你倒好,突然就决定要?投身物?理了。” “那些东西复杂晦涩, 远远不是你竞赛的那一腔热血能够闯的。这个世界天才太多, 南禾,你确定吗?” 许知远不是给许南禾泼冷水, 也并非是想让许南禾继承自己的衣钵或者江君曼的公司。作为一个父亲,他只想让自己的儿子能够清楚地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未来。 没吃到半点?橘子肉的许南禾道:“爸,妈,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放心,我还没有妄自菲薄到那种地步。” “我只是觉得如?果最后都会后悔,不如?一开始就选择一条自己心仪的路。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会是什么模样,但至少?现在我是真心喜欢着这条路上看到的风景。” 听完许南禾洋洋洒洒的一席话,江君曼眼也不眨道:“你自己决定了就好,都十八岁了,该全权掌握自己的人生了。” 许南禾嘴角扬起的笑维持不到半秒就因为江君曼的下一句话收了回去,江君曼微抬了下眼皮,语气波澜不惊道: “我还是很欣慰你能告诉我们你的选择,毕竟为人父母的谁也不想做一个被蒙在鼓的人。” 后半句话说得哀怨,许南禾想听不出不对劲都不行。 说完,江君曼象征性?地朝许知远递了一眼,道:“知远,你说是吧。” 许知远暗笑一声,附和道:“啊,是啊,孩子大了就和父母离心什么的最为伤人了。” “妈……” 许南禾无奈地喊了江君曼一声,拉长的的语调让夫妻俩感受到了久违的乐趣。 江君曼轻捻了捻手,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起身向厨房走去,头也不回道:“等你觉得时机到了那天再告诉我们吧。” 许南禾兀自消化了会儿恋情特有的未告先知,语气温和道:“……爸,你们都知道了吧。” 许知远没说话,闻言只是默默一笑。 许南禾甚至都没有思考,光靠许知远这一笑就知道泄密人是谁。 外婆什么时候也和段崇明一样八卦了,算了,也是迟早的事,许南禾想。 睫羽扇了扇,许南禾饶过这个百般试探的话题道:“爸,我准备考完试就去瑞士。” “去瑞士做什么?” “考一个跳伞证。” “跳伞?我怎么不记得你喜欢极限运动。” 许知远只对许南禾突然的决定有些好奇,父子俩都默认了保送的名额会收入囊中?,直接把?这件事扔在了脑后。 “突然喜欢上了,”许南禾沉吟了片刻,道:“爸,你说自杀的方式有这么多为什么会有人偏偏选择跳楼呢。”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发问,但却?让许知远一下子把?眼前少?年和当初那个稚嫩的孩子重合到了一起。 人可以有很多个为什么,但每一次许南禾的问题总是暗藏玄机,轻飘飘的一个问题却?关联着太多人力无法企及的东西。 许知远嘴角的笑淡了几?分?,宛若秋水的双眸轻轻一眨,道:“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突然有些好奇。”许南禾看着许知远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放心吧,爸,这个问题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没关系。” “这个世界”四个字说得格外得重,像是在强调,又像是在解释。 许南禾暗想:只是存在于一本?难言的书中?,时间久了他都快以为曾看过的那些文字都只是自己的幻想,只会在程晚又生出破碎的时候才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惹人厌烦。 第86章 许知远也不知信没信,沉默片刻道:“因为他们激进?又保守。” “他们选择了最不能回头的方式,太过决然,坚定地认为事情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龟缩在那儿,只敢走一步,也只走了一步。” “南禾,跳楼的人很多都会在中?途后悔这个说法其实没有什么切实的来源,因为只有被救下的人才会给生者留下劫后余生的话。” 而死去的人,留不下只言片语。 许知远的话沉重、深远,遥遥之中?轻触了一下许南禾的灵魂,好似古朴的钟声,只此一撞便?让人永远定格在那一瞬。 过了好久许南禾才收回自己动荡的思绪,轻轻道:“违背了趋利避害的本?性?,跳楼的人一定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吧。” “生不能由自己控制,那至少?要?有权利掌握自己的死。” 跳楼是飞鸟最后拥有的自由,是用生命换来的一跃。 许知远凝神盯着橘子粒粒分?明的金黄淡声道:“如?果可以,我们一定不要?视而不见,几?十米高空中?试探的一站是他们对人世间最后的眷念。” “嗯。” …… 父子俩的谈话被转角处的江君曼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用来装饰的搁板采用的镂空的做工让江君曼的身影被看了个一清二楚,夫妻俩默契地拾起了自己的定位,谁也不曾打扰谁。 江君曼身形款款,从拐角走了出来,道:“去瑞士的机票已经定好了吗?” 对于她突然的问话许南禾也不惊讶,这一家人默契地没有挑破所有,却?又把?所有都知道了个遍。 “订好了。”许南禾道:“妈,我记得我们家在瑞士有一套房子吧。” “嗯,离你要?去的跳伞基地也很近。”江君曼勾了勾唇道。 许南禾一顿,“我记得房子不是在——” “对,所以我刚才又买了一套。”江君曼眼也不眨道:“就在因特拉肯。” 许南禾对江君曼雷厉风行的性?格再一次有了清晰的认识,浅笑道:“那我只好谢谢妈了。” 江君曼闻言嘴角勾起一丝笑,嘱咐道:“明天考完试直接回江城,好好跟外婆道个别。” 她在许知远身边坐下,眼珠一转,道:“还有关系好的同学也说一声,别让人家担心。” “……我会的。”许南禾眼神一顿,半秒后若无其事地点?点?头,起身去拿自己放在一边的行李,“爸,妈,那我就先上去了。” “去吧。” 许南禾关上房门,整个人松了口?气,虽然不觉得江君曼和许知远会直接问自己程晚的事,许南禾心里还是有些发紧。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早恋羞耻症?见了家长就心慌。 今天是十二月三十号,按照许南禾的设想他本?准备三十一号考完试以后第二天就去找程晚的,但程晚…… 许南禾双眸酝酿着看不清的风暴,不过片刻就没了影。 许南禾把?包往椅子上一带,打开电脑登陆了瑞士sky跳伞公司的官网,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照得分?明。 光影恰到好处把?他眼里的光全部隐藏,只剩下平直的的嘴角和无法表达感情的鼻梁。 鼠标在红色的按键上停留了很久,直到最后才发出一声鼠标轻点?的声音。 * 程晚有些出神地带上了宿舍的门,归家的热闹早在昨天下午散了个干净,只有他仍走在空无一人的学校中?。 公交车站离一中?的后门不算远,程晚从菊园出来走了不到五百米就到了。 105路车的人不多,程晚在最后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辆前往筒子楼的大巴车,没了拥挤的人,也没了可以为他隔绝气味的人。 一切,都和先前不同。 程晚在中?途下了个车,等再登上下一辆车的时候手上则多了个蛋糕,上面放置着一个跳芭蕾的小人,通身洁白?,细腻粉嫩的奶油花缀在其侧,很是梦幻。 “温莎堡站到了,请各位乘客拿好自己的行李有序下车。” 机械女?声唤醒了有些怔愣的人,程晚有些慌张地提着盒子下了车,车门砰的一声在他后面关上,一下带走了唯一的喧嚣。 温莎堡位置偏僻,周围并没有什么商圈,街道空荡,很是萧条。 程晚下了车后又走了一段路才看见自己要?去的地方,风格奢华的别墅坐落在一片精心剪裁的绿植中?,复古又优雅。 和破败的筒子楼截然不同。 程晚踌躇了好一会儿,才点?开了聊天列表里最下方的消息框,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删删减减好多次才终于打出一句完整的话: 妈,我到了。 第42章 生日快乐 许南禾离开的第十五天, 程晚收到来一条久违的消息。 【阿晚,元旦这天我?们见一面好吗?好久没见你了,妈妈有?些想你。】 也?是因为这条消息程晚才会那样拒绝许南禾。 程晚不想告诉他自?己到底是回哪一个“家?”, 这是他最不愿意让许南禾知道的, 最不想让他企及的, 最无以言说的东西。 再等等吧,再等一等,等他可以把这一切当作玩笑话说出来的时候他会告诉他的。 许南禾,你再等等我?吧…… 走到门牌号为107的别墅,程晚手指有?些抖地按了下门铃。 第87章 “阿晚, 来了,先进来吧。” 门打开后?传来的声音让程晚鼻头莫名一酸,两年没见程晚恍然间都快记不清她的脸了,只记得两年前她的头发?还没这么长。 万秀芳秀丽的长发?温柔地服帖在一侧,她嘴角扬起的幅度不多也?不少,正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温情和柔软, 见程晚不动,笑道:“愣着干嘛,快进来吧。” 程晚压下酸楚, 涩声道:“好。” 和程晚想的不一样, 这栋房子装修精美,家?具齐全,但唯独没有?人气,和外面如出一辙的空荡。 见程晚进来, 房内有?一个上?了岁数的女人探出头来, 意味不明地睨了他一眼。 程晚心很乱,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神?, 只在后?来不停回忆着这一天的时候才知道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而现在他的头脑空白一片,只会顺着万秀芳的话去做,一步接着一步,像个提线木偶。 甚至都不知道厨房里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万秀芳从天南聊到了海北,她的话很散很密,得以让程晚从中窥探到她这些年自?由的光影。 还不等程晚恋羡的眼再紧贴一分就见万秀芳话音一转,道:“阿晚,你知道了吧,妈妈结婚了。” 舌尖无端尝到一丝苦,程晚轻声道:“嗯。” 他沉默又平静,对她话里的斩钉截铁没有?分毫意外。 程晚不怪她,哪怕她曾向他承诺自?己永远也?不会嫁人,她会一直在他身后?陪伴他。 他只是有?些伤心,明明她可以亲口告诉她的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让这个令他心碎的消息从别人的口中说出来呢。 明明,他们有?联系方式的啊…… 温情的氛围被现实重锤一拳,许久不见的母子俩沉默起来,让刚才说不尽的话成了一场虚假的交心。 “……妈妈先去做饭,阿姨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我?加工一下就好了。”万秀芳扶着腰站了起来,温声道。 程晚眼神?一凝,不是很明白万秀芳为什么要突兀地说后?面那句,就好像自?己会拦着她下厨一般。 但程晚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进了厨房。 万秀芳离开后?程晚便彻底成了木头人,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和眨动的眼睛可以知道他还有?活气。 怀疑、猜忌的情绪覆盖了重逢的喜悦,回忆一帧一帧地重放,却让人再体验不到当初的依恋。 …… “阿晚,程早最近怎么样?” 万秀芳给程晚盛了一碗汤,是萝卜排骨,萝卜炖得水润软糯,吃在嘴里像化了的冰淇淋,冰淇淋是纯天然的,只剩下了水的味道。 程晚把嘴里东西咽下去,道:“不知道。” 你明明知道我?讨厌他,却还想借我?的口去问他…… 程晚不知道万秀芳想做什么,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很不对劲。 他从来没有?在春节以外的时间段见过?她,也?从来没有?在外婆家?以外的地方和她相?遇。 当久别重逢的感情一淡,程晚又重新找回了冷静的自?我?,回神?后?才发?现今天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对劲。 万秀芳夹菜的手一愣,若无其事道:“做哥哥的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弟弟。” 程晚放下筷子,拒绝了那没有?味道只剩水味的萝卜,直言道:“你不知道我?讨厌他吗。” “你明知道我?不愿意提起我?的‘家?’,今天缺三番二?次地提起程早。”程晚语气平淡道:“妈妈,你想通知我?什么。” 程晚的心情终于没有?一开始那般无措拘谨了,兴奋感也?变得很少。他在许南禾那里得到了太多饱满滚烫的情绪,期待已?久的亲情接触的久了却是那样的索然无味。 万秀芳先是蹙了蹙眉,随后?伤心道:“程晚,你怎么能这样和妈妈说话呢。” “我?怎么了,”程晚无波无澜道:“我?没发?脾气,我?只是在陈述,在好奇你今天一而再在而三的反常是因为什么。” 这下万秀芳沉默了很久,久到程晚都以为她拧着的眉毛要永远定格。 良久,她轻柔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程晚心里炸起了一片滔天的巨浪。 “我?……我?怀孕了。” 怀孕了。 程晚的瞳孔骤然一缩,不可置信地想要去看万秀芳的肚子,但被桌子挡了个严实,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瞧见桌面上这清淡无味的菜。 程晚喉结滚了滚,嘴唇微微颤抖道:“你不是说,不是说永远只会有?我?一个孩子吗。” “不是说好了吗,只要我?乖乖听话,只要你以后?赚到更多的钱,等我?高考完你就带我?走。我?们会有?一个全新的家?,只有?我?和你。 我?不用再捡程早不要的东西,也?不用再去缝补那个不属于我的家……明明说好了的……” 程晚的语气从一开始的激昂到最后?的心灰意冷,他满含质问和愤怒的眼神?和那只有?愧疚却没有?半分后?悔的眼眸相?撞,终是自?干溃败,只觉得心里哇凉。 “你骗我?。” 难怪你突兀地加那句话,难怪你会突然约我?见面,难怪你会对我笑的那么温柔。 难怪你不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万秀芳捂着胸口,脸上?满是愧疚,“程晚,你要理?解妈妈。” 第88章 程晚:“我要怎么理解你,十二年前你一声招呼也不打就消失了,让我一个人留在那儿。我等了好多年才可以在外婆家见你一次,你明明知道我在那个家过得不开心……” 程晚试图让自己的呼吸声不那么急促,让声音不那么嘶哑,却感觉肺和喉咙都被收拢,妄图镇静的想法只在心里打转,半点没被大脑接收。 “我有听你的话乖乖地迎合他们,也不打扰你,只希望你有空的时候可以给我发个消息……现在你却告诉我属于我的最后一份爱也消失了。” 万秀芳偏过头,不敢去看程晚那双弥漫着血丝的眼,道:“程晚,你已经十八岁了,该懂点事了。我不可能一辈子困在从前,我总要有我自己的新生活。” “新生活,结婚生子就是你所谓的新生吗,你不是说你不会结婚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吗?” 程晚眼里的悲怆都快化作有形的绳索缠绕对面那一直说他不懂事的人上,却被对方用剪子轻轻一挥斩断。 “这个世道女人不容易,”万秀芳缓缓道:“程晚,你忍心妈妈一个人漂泊吗,我也想给自己一个家。” 一个家,一个……没有他的家。 程晚眨了下眼,包着的那滴泪终于落了下去。 程晚本都接受她结婚的事了,他努力说服自己妈妈也会需要一个爱她的人,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但是,但是……怎么可以再生一个孩子,那他呢? 眼泪很守规矩地接着前一滴泪的轨迹向下,在程晚苍白的脸上只留下了一道水痕。 直到此刻程晚才终于顿悟,终于把那些自己幻想的,强加的虚妄扯开,清楚地看见: 他们之间的爱从来不对等,他的爱要比她多了好多好多。 程晚的神情很平静,就连眼底的希冀和执念都没有多少,仅有的几分偏执全给了许南禾。 许南禾要,程晚便给了更多,但万秀芳她没有要,也不想要…… 程晚终于想起来,十二年前那个的下午。 有些憔悴的女人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阿晚,乖乖待在家里,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笑得很灿烂,朗口道:“妈妈,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个冰淇淋噢!” 女人没说话,只是看起来有些伤心,但年幼的程晚什么也没看出来,也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假的,都是假的,程晚甚至无法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嘴角平直耷拉着,没有一点力气。 他只是个累赘,和所谓的母爱比起来她的人生更为重要。 所以她不愿带他走,即使他跟她说了好多的委屈,她只会露出一点心疼的情绪,然后继续赶他走让他重坠炼狱。 她永远只会先斩后奏地通知他,连同他的期待和侥幸一起粉碎。 “我明白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灰暗,让万秀芳有些于心不忍道:“妈妈还是爱你的,程晚。” 好廉价的爱,爱他?大概是从那剩下的一点微不足道的爱里分他一点吧。 程晚面无表情站起身来,道:“我吃饱了。” 他顿了一会儿,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万秀芳的神情才道了句: “妈妈,生日快乐。” 原来你早就不像我爱你一样爱我了,你的爱让我觉得好累,永远让我不能饱腹。 我得到了一个人,他的爱要比你们所有人都来得炙热,直接烧掉了我好多的灰暗。 以后,我再也不会乞求你爱我了。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全然不顾身后那一直叫喊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远,想叫住他的人似乎没挪过位置。那个跳芭蕾的小人也被永远留在了那儿,明明没有尝过程晚却觉得它吃起来一定很苦。 门一合上,所有的声音全部消失。 “南禾!” 第43章 筒子楼 许知远扶了扶镜片, 把透着一条缝的车窗升起,朝愣神的许南禾道:“南禾,在想什么呢, 下车吧。” 许南禾眼皮跳了跳, 按下心里的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嗯”了一声。 他神情恍惚地下了车, 通身的温和硬生生被眼里的不安折了个半。 先下了车的江君曼眼神闪烁着寒芒,是惯有的打量,从商场厮杀得来的敏锐让她只从许南禾稍作停顿的动作就品到了些许不同的情绪。 待许南禾走到她身边,江君曼开口道:“在想什么。” 她问的太过理所当然,像是肯定许南禾一定有什么事, 且这件事现在非说不可也非做不可。 许南禾掩了掩眼里的不安,深呼吸了一个来回,眼神坚定道:“妈,我得出去一趟。” 今天本来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许南禾这不合时宜的话却没有引来江君曼的不满。 她甚至都没有问为什么,只撩起眼皮定定地看了许南禾好一会儿, 道:“跟外婆说一声。” 眼神的对视传递了太多无以言表的情绪。 许南禾:“嗯。” 许知远嘴巴微张,触及江君曼的视线后又把话吞了回去,等许南禾先一步进了屋他才找到机会小声道:“不能吃完饭再去吗, 一家人好不容易聚一次, 妈那边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第89章 “放心吧,妈的心放得比你宽,我们两个都回来了?他也没那么重要了?。”江君曼道:“再说了?,今年?过年?不是更热闹吗?” 见许知远还想再说什么江君曼轻叹一声, 道:“你知道吗, 他刚才的那个眼?神我这辈子?只看见过两次看见,第一次看见是在他六岁的时候。” 江君曼缺席了?许南禾最为稚嫩和好动的那些年?, 等她终于闲下?来的时候许南禾已经长大,她也无需再承担年?幼期属于母亲的义务了?。 以至于再次看见他眼?底那点少到不能?再少的脆弱后她的心在变得有些满胀,在庆幸自己还有机会在他感到些许迷茫的时候去推他一下?。 “我很少见到他把这么多的情绪盘踞在眼?底。” 江君曼被那个眼?神勾起了?回忆,言语间流露着淡淡的怅然,直接让一边的许知远愣了?神。 “怎么了??”见许知远不说话,江君曼问?道。 许知远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好了?,赶紧进?去吧,妈该等着急了?。” 说完许知远牵着江君曼的手朝里走,心道:你刚才的那个神情我也好久不曾见过了?…… 门内,许南禾强压下?所?有的不安,嘴角扬着一抹笑,笑意未达眼?底却足以骗过今天略显兴奋的江外婆。 “外婆,我待会儿还有急事得出去一趟,就不打扰您和最爱的女儿共进?晚餐了?。” 江外婆拢了?拢鬓角,道:“你一贯是个喜欢颠倒黑白?的。” 她轻哼了?一声,嘲弄道:“一天天如胶似漆的怎么不带回家让外婆好生看看,一天天的尽会给我画大饼。” 听到这话许南禾眼?底沉下?去的暗涌仿佛下?一秒就要浮上来了?,被点破的借口?让他的心被狠狠一捏。 “妈!”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让许南禾脱口?而出的话又收回了?口?中,转过头?迎上江君曼的稍显清冷的视线,内心浮动的情绪被瞬间安抚。 江外婆招了?招手,道:“知远啊,快来跟妈说说君曼有没有欺负你。” 江君曼顺着手心的力道走到江外婆面前?轻笑道:“妈,我还在呢。 江外婆对她的抱怨充耳不闻,拉着许知远的手道:“没事儿哈,妈都给你做主……” 好久不见的母女俩靠着特殊的相处之?道硬生生把江外婆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江君曼和许南禾的视线短暂相接一瞬,母子?俩第一次达成了?默契。 许南禾站在一边道:“外婆,我先走了?。” 女儿女婿在侧孙子?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江外婆挥了?挥手,直接把人赶走了?,“去吧去吧,别在这儿碍眼?了?。” 得了?江外婆的话,许南禾这才转身离开。 等许南禾一走江外婆一脸高深莫测道:“看见了?吧,我可没说谎。” “看见了?。”江君曼促狭一笑,“妈,见过孙媳妇了?吗?” 江外婆洋洋得意的表情一收,叹了?口?气道:“还是被你给猜到了?啊。” 她摇了?摇头?,“还没呢,不过啊我可是第一个知情人。” 老太太慢悠悠的语调把炫耀体现了?个彻彻底底。 “您的火眼?金睛我们哪里比得上呢?”江君曼倒了?杯温水递给她。 许知远在一旁笑看了?会儿母女俩好久不见的打闹才道:“妈,又要等一个月才能?回来陪您了?。” 江外婆抬了?抬眉毛,“今年?春节你们夫妻俩不是不准备回来了吗?” “原本是打算等那边的公司走上正轨再回来的,但知远的项目这个月底就结束了?我也不打算在那边多待。”江君曼道,“何况,今年的春节应该大不相同吧。” 另外两人对她的未表之?意了?然于心,许南禾的样子?不像藏着掖着的,今年?的春节保不准会带人回来。 做父母的怎么着也得亲眼?看看自己以后的儿媳妇才是。 许知远微微一笑,“要是不放心还是找南禾问?问?吧,提前?透个底我们也好做准备。” “……”江君曼斜挑了?下?眼?,打趣道:“某个人之?前?连自家的孩子?都不相信,还去查流水有没有酒店的订单。怎么,这次是要打着这个主意再探探敌情吗?” 许知远喉头?一哽,默默道:“我这不是担心吗,两个孩子?虽然都成年?了?,但现在都还在读书。” 江外婆默默把头?一偏,抿了?抿唇,等两人把话说完才顺着江君曼的话添了?句:“知远,你这是爱之?深,责之?切啊!” * 从松山别墅到外面马路的这十分钟步程换成汽车却是无比的漫长,黑车离开松山别墅的范围后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也彻底消失,江城独属的墨云坠在天尾,被黑暗一点点吞并。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您拨打的电话……” “您拨打的……” “您……” 车内的气氛很是缄默,唯一的声音只有许南禾的手机传来的一次比一次简短的未打通的提示音。 陈叔第一次觉得手里的方向盘和眼?前?能?看到的路是那么的重要,让他一点也不想分心,内心高度紧张,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到吧。 第90章 许南禾掐掉电话,看着聊天界面通篇的绿只觉得心沉入了?深潭。 一个小时前?心脏还无预兆的一疼让许南禾变得很是不安,失控感在打不通电话的瞬间紧绷,他现在仿佛站在了?万米高空之?上,脚踩着一块随时会碎掉的玻璃,下?一秒就会从云端掉落。 他下?车的动作很急,车门被砰的一声甩上,步子?迈得很大,不过分秒就到了?310。 没人。 没有分毫停顿,许南禾转身就走,又让陈叔开车去筒子?楼。 一定,一定要马上找到他,许南禾想。 心里出现的这个情绪乍然而起,来势凶猛,不由分说地侵占了?许南禾所?有的思?绪。 车进?到一半就因为过于狭窄的路在半道折了?,车灯的强光打在许南禾的背上,远比周围昏暗的路灯来得亮,他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步向前?走。 当夜黑下?来白?天的早餐店全都关?了?门,塑料、废瓶四处漂泊,随着许南禾越走越远陈叔连忙下?了?车带着手电跟在后边。 许南禾的头?微偏了?下?,不冷不热地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垃圾箱,尘封的记忆重新浮现,带着灰尘的味道让许南禾皱了?皱鼻子?。 【他的家在破旧的老城区,老城区有一个地方叫筒子?楼,这里的楼道很窄,贴着许许多多的广告,电话号码大得惊人生怕你看不见。 烟火气很足,却也只剩下?烟火气,你可以隔着墙听到屋内的对话,可以闻道别家的油烟还可以见到他们因为一点点利益的纠纷大打出手。 楼道里的人透过防盗窗往外看,乌压压的脑袋一个接着一个,表情冷漠又好奇,欣赏着楼下?的舞台剧。 舞台剧的主人翁是一个男孩,一个瘦小的男孩,他被一个高大的人生拉硬拽,粗俗鄙夷的话不要钱的往外冒。 男人的自尊心早在今天发现男孩衣不蔽体的被肥猪按在身下?蹉跎的时候碎了?个干净,他只想着把他打死,好像这般他的面子?就会重回原样。 可是缝隙依旧在哪儿,男人知道,男孩儿也知道。 所?以男孩儿没有说话,也不反抗,任凭男人打骂。】 这段话把带着屈辱意味的水乳交融一笔带过,用尽写实的话去说,把许南禾的心抽得连轴转。 昏暗的灯光从房内延伸到窗户,让玻璃在瑟瑟秋风中泛着油腻的光,许南禾顺着书中的描写去找最后一栋筒子?楼,在有垃圾箱的转角向左转,进?入这最后的一栋楼。 【他的家在六楼,也从六楼被一路拖拽到了?一楼。 声控灯在白?天不是很亮,却也照亮了?头?顶的蜘蛛网。 在阳光下?,上演了?一出公开处刑的闹剧。】 许南禾一步一步的走,他走得很慢,很稳,一路上的着急被屋内传来的家长里短,楼道堆砌的垃圾发酵的味道,孩子?吵闹的哭声和父母更大声的怒骂一点点磨平。 三楼…… 五楼…… 声控灯没有亮,他凭着优秀的夜视能?力看清了?每一道水泥阶梯。 然后,在六楼的角落看见了?自己一直在寻觅的那一团黑影。 黑影小小的缩在那里,刚好被楼道上方从没有玻璃的窗户透过来的一点点清冷的月光照亮,弱小,可怜,无助。 “程晚。” 第44章 风 许南禾的声音很?轻, 轻到楼道的声控灯压根没亮,也比不上从屋内传来的电视声和不加掩饰的密谋和抛弃。 “说好了啊,不许让程晚和我们?一起华莲的房子?。” “知道了, 用得着重复说吗!” “哼, 你知道就好, 那是给程早准备的学区房,两?室一厅可放不下四个人,程早可不能睡上下床,对他颈椎不好……” “程晚在南三住校又不会跟着我们?跑,你一天天瞎操心什么?买完那套房子?手里也不剩几个钱了, 这房子?我打算卖掉,转头再和他说吧……” “……” 角落里的人成?了鹌鹑,只死死抱住自己,缩成?一团,浑身散发着绝望和孤寂。 许南禾眼?眸笼罩的暗色在顷刻间消散,心疼涌上, 好似水漫金山。 他蹲下身,也不在意衣摆是不是拖到地粘上了灰,强势地把人从角落里拉出来。 许南禾甚至还能摸到程晚后背沾着的些?许掉落的墙皮, 他把程晚抱进?怀里, 不甚在意地将?它们?扫落,柔声道: “程晚。” “没事了。” “我们?回家。” 他每说一句怀里的人抗拒的力道便少一分,等许南禾彻底把人揽入怀中让程晚的口鼻紧贴着自己的脖颈后程晚终于彻底乖顺下来。 许南禾能清楚地听到程晚细嗅的气声,他在确认, 确认这个味道。 熟悉的味道让程晚抗拒的手骤然?卸力, 一团乱麻缠绕的脑海渐渐出现几分清明。 家。 这个词遽然?让程晚的泪决堤,他顾不得所有, 只知道抱进?眼?前突然?出现的、朝思暮想的人。 “许南禾,我没有家了……一个都没有了……” 他的话?断断续续,哭声抽噎,话?也说不大清楚,声音很?小,哪怕是近乎贴在许南禾的耳边。 泪水顺势而下钻进?许南禾的衣领,让他干燥温暖的身体发凉发疼。 第91章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许南禾只好捂住程晚的耳朵让他别听,在无人在意的狭窄楼道,在没有灯光亮起的黑暗里,在随时会被推门而出的人撞破的门外他们?紧密相拥。 “你有的,程晚。”许南禾把嘴贴近自己的手背,希望他的话?可以顺着往里去,“你还有我。” 强装的自洽在聆听到命运垂怜的这句话?后彻底溃散,程晚很?小声的抽噎着,哭得很?乖,很?惹人心疼。 许南禾见过很?多?的眼?泪,相较于号啕大哭的轰轰烈烈和引人注目他更为?细碎的、藏着的呜咽而心疼。 那是身处绝境的人唯一能够发出的声音,没有哭嚎所具备的愤怒和力量,有的只有无力,只能哭给自己听。 许南禾不想让程晚再待在这里,哄着人趴到了自己的背上,“程晚,来,我们?先?下去。” 脖颈间环绕的力道不大,没让许南禾的呼吸受到丝毫惊扰,程晚的手虚虚地耷着,一滴又一滴饱满滚烫的泪顺着许南禾的脖子?下滑。 每一滴都让许南禾的脚步更重一分。 他背着程晚一步步向下,是从高处重回地面,也是从黑暗中迈向新生。身上的重量越来越轻,不知是程晚的眼?泪带走他的负重还是其他。 他的脚步声迟缓沉重,像极了不良于行的老人,在途径某一户的时候听到从门内传来的一声不加掩饰的“低语”。 “谁家老不死这么晚了还出门啊,年?纪大了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吧。” 许南禾恍若未闻,就连步调也没有分毫改变,依旧迟缓,迟缓却也强硬地把这不堪的一切仍在身后。 走出狭窄楼道的瞬间,满天的雪粒悠悠而下,不过一会儿就铺满了水泥地,也覆盖在四处漂泊的垃圾上。 【下雪了。】 下雪了。 脑海里浮现的文字和眼?前的情景呼应,许南禾所有浮躁的情绪在这瞬间安定下来。 内心幻化的世界里黑沙被暗灰色的浪花一道一道堆砌在岸上,苍茫无垠的海落下了雪花,让本?在咆哮的海陷入了极度的寒凉,在顷刻间冰冻万里。 许南禾记不太清上辈子?的初雪是什么时候,初雪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值得记忆的点,只是诸如二十四节气的其中一个。 但他知道元旦绝不是初雪的日子?,所以……命运的节点,终于改变了吗。 许南禾只短暂了抬了一下头,万千的思绪无人知晓,沉浮的暗色在这一刻碾落成?泥,被许南禾一脚踩在脚下。 他扭头,只一抬眼便打断了陈叔想要开口的话?,他什么也没说,径直向外走去,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脚印。 陈叔在楼下等了许久,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在看到许南禾的瞬间松了口气,看着许南禾背上的人瞪大了眼?,触及那双泠冽的眼后吞下了所有的疑问。 落后一步的陈叔眼?眸闪了闪,只觉得现在的许南禾像极了年少的江君曼。 少爷长得和小姐一点都不像,偏偏整个人的处事风格和气质都和小姐如出一辙,陈叔无声叹了口气,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感受。 只觉得命运总是惊人的相似…… 两?人一前一后重走来路,漫天的雪粒打在发间,打在脸上,不消片刻便消融成?水,带走的那点温度远比不上许南禾颈侧感受到的湿热。 黑车返回松山别墅的时候车里多?了一人,气氛却比方才更为?严寒,就算是暖气也没能让严寒褪去。 “没事了,没事了……” 许南禾的话?说得平静缓慢,蕴含着深厚的安抚。 再华丽的言语也抵不过质朴的语言承载的浓浓情意,程晚的鼻子?、眼?、唇……所有的感知都在贪婪摄取着许南禾颈侧那一点点的味道和温度。 他们?中间已经没有了任何风能穿过的缝隙,紧握的十指也在这个时候失去了作用,只有双手紧握的身躯能够安抚动荡不安的人。 程晚强装镇定地从那个冰冷的房子?离开,怅然?所失地又来到这个缝缝补补的家。 不长记性,不记打,像极了饿狠的鬣狗,什么都吃了下去,最后落得一个肝肠尽断的下场。 我只剩下你了,不要抛弃我……许南禾…… 心情跌宕起伏的人累极了,抓住自己仅存的光后终于开始消除自己的杂念,除掉那无用的磁性,妄图重新让自己变得正?常,变得……没有那么不堪。 渐渐的,跌宕起伏的心落到了实处,除了精神萎靡竟和眼?睛肿胀外再看不出方才的破碎不堪。 程晚身上那快要化为?实质的偏执和夹杂着希冀的阴郁让许南禾喉咙发紧,心里被闷头一棒。 许南禾除了将?人紧紧锁在怀里用尽温柔的话?去说外什么也做不了,他轻抚着程晚单薄的背,无声告知着,给予着自己的所有,恨不得将?两?人的心掏出来放在一起,让程晚真实地触摸到属于他的那份真情。 许南禾一直都知道程晚的这一块心病不是他所能治愈的。 家,是他无法触及的秘密。 计划中的那一环到底是早早提上了章程,玫瑰得了阳光还不够,许南禾还要给它一块肥沃的土地,要让玫瑰彻彻底底地扎根,让它永远向上不会再被噩梦拖累。 这一次,许南禾把反方向的人直接带到了路途的终点,让大起大落的人除了恍惚和接受外什么也做不了。 第92章 程晚发麻的腿脚早好了个彻底,但这一刻却又无比想要自己的双脚被浇筑在水泥中,这样他便可以逃避了。 一路上程晚都没睁过眼?,他不知道沿途的风景是什么样,只在最后看见了这座近似庄园的别墅,哪怕在夜晚也不妨碍程晚知道它的奢华。 高挑庄重的大门就在眼?前,而程晚的心里却全是抗拒。 “这里是……”程晚明知故问道。 许南禾尽量让眼?底的晦涩不被发现,把程晚翻到后边的卫衣抽绳拉到前边,温声道:“是我家。” 许南禾今天晚上所有的强势在这一刻毫不遮掩地展现在程晚面前,他不由分说地牵着程晚的手往里走,对他面上的犹豫视而不见,好似不知道自己给了程晚一个怎样的惊雷。 许南禾:“爸妈他们?也在,正?好,一起吃个团圆饭吧。” “我……” 许南禾安抚道:“没事的,他们?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程晚靠着糊涂的脑子?想个明白许南禾已经拉着他进?了门,大厅内相谈正?欢的三人有些?惊讶地看了过来。 精神矍铄的老人惊讶过后了然?的眼?神变得平和祥静,笑盈盈地站起身来就要朝门口走,她的动作和神态过于自然?让程晚有些?怀疑方才看到的那抹惊讶是自己的错觉。 坐落在老人对面的男人儒雅随和,见他望来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勾起了一丝温雅的笑,眼?神透光。 等那背对着他的女人一转头程晚便知道许南禾身上矛盾的气质来自于谁了。 她面色有些?冷,但眉眼?的笑意硬生生划破了浅层的冰,一如他初见时的许南禾,只这一眼?便让程晚对她的防备在顷刻间散了个干净。 程晚霎时停下了自己的步子?,他说不上来这三道目光是出于什么,只是并?没有看到熟悉的抗拒。 他的心开始猛跳,既为?突然?的见面也为?那熟悉又陌生的目光。 程晚想:自己之前的猜测还是太过胆小,如无意外,许南禾会是他这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的人。 这份感知来的实在也来的空虚,没有证据,却让程晚无比确信。 他的风筝真的已经被他牢牢抓住了吗? 风呢,风会同意吗? 风拥有着这么一片广阔的天地,见过那么多?美丽的风景,它会愿意把风筝交给自己吗? 第45章 家 躯体僵硬的变化全都通过手指传递到了许南禾的手心, 许南禾轻捏了下程晚的手,态度自然?地和屋内的几位打了招呼,介绍道:“这是程晚, 也是我的男朋友。” 程晚当场愣住, 防备的面具出现裂痕, 他?下意识去看他?们的神情,意料之中的场景一个?也没出现,有的只是近似期待落实的满足。 江外婆笑吟吟地走近了去拉程晚的手,“你就是阿晚吧,外婆想见你好久了。” 透着凉的手心让江外婆蹙了蹙眉, 扭头吩咐道:“刘妈,帮我煮两碗姜汤。” 刘妈“诶”了一声,把手里的盘子放上桌后立马动起来。 “外面下雪了,冻着了吧,来,先坐。” 江外婆边说边带着程晚往沙发处走, 让僵硬的人松开了一路上的依靠,有些不?知所措的重?新变成了木头。 不?冷但很呆。 他?们仿佛没看见程晚红肿的眼,也没瞧见他?萎靡中的强装镇定, 无比自然?地把他?当做合该到来的客人。 江外婆周身透着的慈祥和关爱, 明亮柔和的眼眸让人忘却了所有,也让程晚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做不?出任何违背的动作。 许知远轻唤了一声道:“阿晚,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程晚仿佛误入狼群的羔羊, 任江外婆和许知远用尽和煦拿捏着, 想向许南禾求助却又觉得两人的视线交接在这个?场面是那样的不?合时宜。 江君曼一句话没说,只朝许南禾道:“我进去看看晚饭准备的怎么样了, 南禾,你也进来看看吧。” 母子俩一前一后进了厨房,彻底让程晚沦为了一只孤单的羔羊,程晚黏在许南禾身上的视线被江外婆一句话拉了回来。 “吃饭了吗,今天?外婆煲了汤,还有清蒸鲈鱼,这次外婆用的酱油很鲜,鱼比上次嫰……” 她滔滔不?绝一阵输出,视程晚的僵硬和不?自在如无物,靠着极具优势的外表和气质一点点剥掉程晚抗拒的外壳。 “阿晚?” 程晚身心被割裂成两半,望着江外婆眼底的荡漾的温情讷讷道:“……好。” 最会说话的人也最会笼络人心,当他?们势在必得的时候便没有人能逃脱,干涸已久的人生不?出分毫的抵抗。 …… 厨房很大,大到可?以让里面的三?个?人互不?打扰,腾出交谈的空间。 江君曼用漏勺把姜汤里的姜丝和姜片捞了出来,语气平淡道:“那孩子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许南禾沉声道:“我还没问?。”但大概已经知晓了。 “妈,我想让他?住下来,我想……给他?一个?家。” 江君曼搅动的勺一顿,眼里划过一丝讶然?,“这算是救赎的一部分,还是你想给他?的。” “……我说不?上来,两种情绪混作一股,不?知道是心疼更多还是喜欢更多,但有一点我很清楚。” 第93章 冒起的热气带着姜汤特有的辛辣和甜模糊了许南禾的眉宇,也无人看清他?眼底的那份执念,“我想让他?一辈子都开开心心的。” 把他?身上的淤泥都打扫干净,一点残渣都不?要有,哪怕这场洗刷会让程晚脱一层皮,又或者说是硬生生挖去烂掉的肉。 许南禾再?也不?想等程晚慢慢把门打开了,他?要直接把躲在门后的人拉出来,一把火把那藏污纳垢的房子烧个?干净。 他?要的是彻底的,不?容许程晚后退的改变。 江君曼默了一瞬,把深棕色的液体盛进瓷碗,道:“既然?决定好了,就放手去做吧。” 许南禾下意识要去接这碗汤,手刚伸出去就被江君曼一躲,“自己盛,这碗,是我给未来的儿媳的。” 噙着笑的唇抹着口红,光华内敛,无声中透露了自己所有想要表达的话。 我支持你的决定,所以,放手去做吧。 许南禾一路高举又沉入海底的心终于在此刻彻底落到了实地,他?的母亲总有着令人心安的能力,不?论何时。 许南禾喝完了自己的那碗姜汤才出来去看这被骤然?聚拢的一家人,会在今后一直存在的一家人。 程晚回避着和江君曼的眼神交流,接过瓷碗的手都有些抖,他?拿着碗直觉该说些什么,却发现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甚至不?知道该叫她什么。 江君曼:“先喝。” 程晚话头一哽,呼吸变得有些凝重?,乖乖地喝完了温热的姜汤,一滴也没有剩,姜汤入腹的瞬间,除了心脏,四肢回温。 等程晚把姜汤喝完江君曼才慢慢道;“和南禾一样叫我就好。” 程晚太阳穴突突地跳,完全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江君曼缓缓一笑,周身残留着的那点盛气彻底散了个?干净,“一家人就不?要见外了,程晚。” 她话说的温柔眼神却很强势,程晚没从话里听到半点商量的意思,只瞧见了她胜券在握的神情,最后那两个字一出来简直像极了许南禾在唤他?。 温柔的命令着他?。 手里的瓷碗一下子变得异常滚烫,让程晚的嗓子也连带着被热水烫过一番,生了许多的水泡,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肩膀上突然?搭上的手让程晚抖了一抖,等后脖颈被轻抚了下才放松下来。 “程晚,一碗姜汤抵得上改口费吗?不?够的话就让妈再?加点。”许南禾道。 江外婆温和地笑了笑,道:“阿晚啊,君曼的这碗姜汤是借花献佛啊,外婆之前给你准备的那么多好吃的还比不?上这碗汤吗?” 眼皮变得沉重?,目光闪烁,程晚被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打了个?惊慌失措。 他?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那份喜欢和慈爱,但乍见的欢喜让他?那般的诚惶诚恐,没有一点波折就得到了风的热情接待。 这,是真?的吗? “程晚。” 许南禾低唤了一声,终于把那陷入茫然?和无措的人带回了现实,许是他?的推动起了作用,许是程晚终于想了个?明白。 总之,缄默的人终于开了口,踏出了许南禾想要的第一步。 不?为人知的情绪被程晚压在心里,他?死死攥着风筝的线,本以为风回怒吼,却没想到他?们只是温柔地和他?打了个?照面,存在过的破釜沉舟的偏执和死死纠缠就这样被风吹散了,吹散了一点点。 “外婆……” “妈……” “爸……” 程晚的声音一声比一声轻,只和各自的眼神慌乱交接一瞬 被迎合的期待,被满足的欣慰,被温情充斥的感觉让程晚的眼圈红了红,他?快速眨着眼,想要逼退呼之欲出的眼泪。 不?到半天?时间他?就从南极走到了赤道,截然?不?同?的光景让他?心里的空洞先是被捶散而后又被火黏在一起。 许南禾自上而下俯视着程晚黏在一起的鸦羽抖个?不?停,道:“我先带他?去换身衣服。” 大人们一点也不?扫兴地应允了少年想要的独处时间。 许南禾带着出神的人往楼上走,关上门的瞬间一把揽住程晚的腰,把眼尾的溢出的湿润换成了另一种湿热。 “程晚,别哭。” “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喜欢你,这里的喜欢不?需要用东西去换。” “他?们以后会更喜欢你,你要好好表现。” 如果我告诉你他?们在没见过你的时候就给你打满了印象分,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打心眼喜欢你,你定然?是不?信的。 那你就好好表现吧,他?们绝不?会像你先前的父母一样只会让你伤心失望,让你的心碎成一片又一片。 想到这儿许南禾的眼眸光骤然?加深,饶是程晚的眼盈着泪也能看见里面的幽深。 程晚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哭得有些哑的嗓子说什么话都像刀割一般让人痛苦难受。 从许南禾全身而退的那天?,从“陈叔”出现的那天?程晚就知道许南禾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管是房子还是人,中间都隔着一个?东非大裂谷,远不?是人力所能轻易企及的。 许南禾是他?生拉硬拽留下来的风筝。 线很紧很脆弱,稍一扯拽就会断,但他?还是这样做了,靠着风筝的心甘情愿。 第94章 但风呢,托举着他?的风会同?意吗? 会。 他?们的柔和的目光和态度已然?告诉了他?答案,他?苦求了十多年的答案就这样被他?们送到了手中,这一家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告诉程晚: 被爱,不?需要条件。 程晚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喜欢多是源于许南禾,但就算如此分出来的那点爱也足以覆盖他?灰暗的苦求,因为这份爱是如此的真?诚,不?带半点虚假,除了些许的陌生竟和他?十二年前拥有过的那份爱一模一样。 “程晚,我们可?以成立自己的家,这个?家里还可?以加点人。我的外婆可?以是你的外婆,我的爸妈也可?以是你的爸妈。把你以前的家都忘掉,以后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家。” “程晚,你能做到吗。” 许南禾慢条斯理?地描述着他?们往后的家,温声命令着,给足了程晚想要实现期待的机会。 程晚扯了下唇,捏紧了许南禾腰侧的衣服,语速很慢道:“能,我可?以的。许南禾,我会让他?们更喜欢我的……” 他?一遍一遍重?复着,强调着自己有充足的能力和信心去满足许南禾的期待。 一字一句,清晰、缓慢,也诚意满满。 许南禾低着头对上程晚湿漉漉的眼道:“程晚,你要好好表现。” 他?敛下的眼眸里装满了程晚没见过的决然?,让程晚清楚地明白许南禾真?的很想要他?完成他?的期待。 红肿的眼最后只能简单冰敷一下,许南禾给程晚找了件衣服,不?大合身,但也只能将就着穿了。 他?们没在上面待多久就下了楼,因为楼下的人还等着他?们吃第一顿团圆饭。 “多吃点,看你瘦的。” 江外婆霸占了许南禾的位置,满心满眼都是这个?看起来破碎感十足的孩子,她半是不?满道:“南禾也不?早一点和我说,外婆都没来得及准备你最爱吃的菜。” 程晚张了张唇,嗓音还有些嘶哑,“今天?来的突然?,没能跟您提前打声招呼。” “回自己家需要打什么招呼?”江外婆佯装不?满道;“阿晚,以后有空都得回家,知道了吗?” 程晚轻抿了下唇,攥紧了筷子点头道:“嗯。” 在场的除了两个?少年,个?个?都是人精,但少年却也不?是普通的少年。 一个?心思细腻一个?在贫瘠的地方待了太久,一点点水都可?以成为甘霖,对江外婆的意思再?清楚不?过。 “妈,等孩子先把饭吃了再?说吧。”许知远劝道。 “啊,好好好,”江外婆住了嘴。 许南禾把程晚端起的碗按下,收了他?的筷子道:“好了,喝不?下就别喝了。” 两人回来先是喝了一碗暖和的姜汤,现在程晚又是被特殊照顾吃了点东西,许南禾没从他?脸上看出难挨的神色才放任了,胃本来就不?大,今晚还吃这么多东西。 “外婆,爸,程晚以后就在这里住下了。” 住,住下? 没被通知到的许知远一愣,问?道:“这——” 江君曼在桌下请拍了许知远一下,替他?答道:“客房还没来得及收拾,今晚你们先凑合着睡一晚吧。” 除了程晚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这偌大的房子怎么会留不?出一间可?供客人住的房间呢? 许知远:“可?——” 江君曼拧了拧他?的大腿,把许知远的话也拧了回去。 许知远离程晚最远,两次的惊呼除了江君曼,没人听见。江家母女?俩为许南禾突如其来的举动默默买单,也把程晚尚且去不?掉的拘谨看在眼里,在陌生的地方她们合该让程晚和他?依恋的人待在一起。 少年的心事,就尽情诉说给少年听吧。 她们面上的神情不?似作伪,明明白白地让程晚知道她们扫榻以待。 同?样被蒙在鼓里的程晚甚至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惊讶,乌黑的瞳孔缩了缩,什么话也没吐露出来。 等两人上了楼许知远才慢了好多拍道:“都不?过问?下那孩子的意思吗?” 而且,两人睡在一起是不?是有些不?妥? 思及先前的经历许知远到底是没把后半句话说出口。 “还看不?出来吗,他?既然?选择不?打招呼就把人带回来肯定是事出有因。”江君曼淡淡道。 许知远:“那孩子的家长……” 江外婆望着长而蜿蜒的楼梯道:“不?提也罢。” 见许知远还是面露疑惑江外婆解释道:“说来也是缘分,我先前看过这孩子的资料,每一点都符合南禾认定的标准,除了……”那不?甘放弃的对家的留恋和十年如一日的隐忍。 江外婆落下眼帘语重?心长道:“我今天?一看到这个?孩子就知道南禾为什么会喜欢上他?了,君曼,你知道这孩子给我的感觉像谁吗?” 江君曼点点头,浅淡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回忆,“像当年的那只猫。” 眼神警惕又绵软,死死地扒着许南禾不?愿放手,把谁都看做敌人却又狠不?下心让他?们感到冷漠,生怕他?们会因此讨厌它。 江外婆:“他?的眼神太让人心疼了,我还挺欣慰,欣慰南禾其实一直没有改变。” 江君曼敛眸沉声道:“妈,他?不?是猫,南禾也没有弄混。” 第95章 江外婆抬眼看了江君曼好几秒才叹道:“是啊。” 那只猫不?仅是在许南禾心里留下了一道深痕,就连她也是,而且要远比许南禾来的深,直到现在也没有走出来。 人老了,连带着心也软了啊。 楼下的纷扰被隔音很好的墙拦住了,许南禾抱着程晚背靠着墙坐在地毯上,修长的腿随意支棱着,指尖轻捏着程晚后脖颈的软肉。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却仿佛千言万语。 “许南禾……” 他?等待许久的话终于从沉默了一路的人口中逃出,许南禾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道:“我在。” 他?的回应成了开启程晚话匣的钥匙,那些程晚藏着的、不?愿意他?瞧见的东西被一件件掏出,在许南禾面前全部展示了个?遍。 “今天?是元旦,是我妈妈的生日。我买了一个?很漂亮的蛋糕,白色的……她给我做了好多的菜,每一道都是记忆中的菜,但没有记忆中的味道。” “她怀孕了,我不?再?是她唯一的孩子……”说到这儿程晚停了一会儿,接着道:“我有点不?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回家,回那个?不?属于我的家。” “我没进去,在门外碰巧听到了他?们的谈话。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我会回来,他?们说的很大声,很开心…… 我甚至没有我爸的微信,唯一的联系方式只有电话,最近的通话记录却在两年前,那天?我才在外婆家和我妈见了一面,紧接着他?就打电话来催我回家……” 程晚说话颠三?倒四,想起来什么就说什么,把这十几年的光景重?看了一遍。 许南禾把这些话捡起来,一点点补在程晚空白的过去,拼凑出一个?半完整的,灰暗的,求而不?得的过去。 “房子要被卖掉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买,我想有人把它买走,因为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但我又想它永远不?会买走,那是我曾经的家。” “没有人在意我,也没人考虑我,我不?在他?们的人生规划内,我是意外。” 说完,程晚力竭一般松开了一直抱着许南禾的手,毫无保留地把所有剖析在他?珍视又想挽留的人眼前。 你看清楚了吗,你要的是一个?没人要、被人弃之如敝的家伙,程晚目光平直而不?带任何情绪地盯着地毯上的花纹,静静等待着许南禾的审判。 程晚心如死灰地把命运的扳手拿给许南禾,心想:敲一敲,扭一扭,为我的命运选个?方向吧。 许南禾难得沉默了很久,在程晚看不?到的地方冷着一张脸淡淡否定道:“是例外,程晚。” “你是例外,而非意外,你只是遇到了不?值得你爱的人,他?们不?值得你倾覆所有,是他?们没有眼光,是他?们没有远见,是他?们不?值得拥有你给的爱。” 许南禾把程晚躲藏的脸翻过来,对上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以后你要把你的爱留给值得的人。” 他?一字不?提自己,话里话外却全指向了自己。 “每个?人都值得被爱,而你特别值得我去爱你。” “感受到了吗,外婆很喜欢你,之前的炖猪蹄是她特意给我的。你可?能不?知道,外婆之前说她今年都不?会下厨了,但你是那个?例外。” “我妈妈也很喜欢你,我很少见她操持厨房的事,姜汤里面没有姜片,连姜丝都没有。” 江家的姜汤从来都要有姜片的,常人不?喜欢,但却是江家的习惯。 “我爸一见着你都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紧张,你知道他?在紧张什么吗?他?第一次看见你,下意识开始注意自己的形象希望能给你留一个?好印象。” 能言善辩的男人话都不?会说了,硬是让江君曼成了喉舌。 许南禾的眉眼冰雪消融,说完,又轻轻道了句:“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你,每一个?人都很喜欢你。” 所以,程晚,不?要再?为你失去的东西伤心。 阴沟里照出的月亮只不?过是个?残影,只要轻轻一碰水影便会晃荡,而我把真?正的月亮送到了你的手中。 当人的思绪过于沉重?,当他?的心备受折磨,外来的一切宽慰和阳光都会成为他?的安眠药。 相接的眼灼热真?诚,一下就把程晚拉出了深渊,那些不?堪的过去灰暗的期望都被眼前的这个?人打碎了。 程晚以前还心存着一点点的退却,只有一点点,但依旧存在。 他?想过如果许南禾有一天?想走了他?就放开他?,哪怕自己会再?也承受不?起爱的力量。 但程晚现在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了,贪婪的,偏执的,不?由分说的,不?容拒绝的,就算是死他?也要让许南禾永永远远不?能离开。 许南禾给予的毫无底线的偏爱是程晚的野心和偏执日渐茁壮的肥料。 许南禾不?知道程晚听进去多少,只知道他?眼里的警惕和动荡一少再?少,偏执和阴郁在某个?瞬间尘嚣而上,又在他?的安抚中隐入眼底。 许南禾没指望程晚会一下子相信,早在一开始他?就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把旧的东西扔掉,我来给你一个?新的,温暖的。 让我的家人成为你的家人,让后来者居上。 两人什么都没做,洗漱过后相拥而眠,简单,心安,却是风尘仆仆的人最为需要的安神药。 第96章 许南禾慷慨地让程晚汲取着需要的温暖,让奔波的人沉沉地陷入久违的梦乡。 他?在眉头紧皱的人的额头落下了轻轻的一吻,以此单方面宣告自己为其准备的路。 无声,强势。 程晚,你要一直向前走,不?能回头。 第46章 纸片 江城的初雪下得小而密集, 也只?停留了?一晚,待第二天天明便再看不到半点白影。 霜寒露重,初冬的这点冷已经初见端倪, 饶是?江城也不例外。 楼上的两人还?在睡, 楼下早起?的人已经开始了?道别, 短暂相聚的一家?人简单会?晤以后又奔向了?各自的路。 “妈,我们?先走了?。”江君曼抱了?抱江外婆,柔声道。 “哎,要?好好注意身体啊,不要?经常熬夜。”江外婆叮嘱道。 “嗯, 我知道的。” 江君曼思索了?片刻,不经意到:“妈,之后就靠您了?。” 笑意染上江外婆带着皱纹的眼尾,“嗯,妈明白。” 等许知远把车从车库开出来后江君曼才?让依依不舍的江外婆赶紧回屋。 等再看不到车的尾巴,伫立在窗边的江外婆才?收回了?视线。 “这一走, 就又是?一个月啊……” 时?间走走停停,让人心?跌宕起?伏,也让人心?更加珍惜相聚的时?光。 奢华的白色桥车在清晨汇入了?车流, 后车和?它隔了?一大截距离, 明摆着不敢有分毫亵渎的意思。 许知远打着转向灯下了?高架桥,目不斜视道:“就这么走了?,不跟孩子们?打个招呼吗?” 江君曼昨晚忙着处理堆积的工作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闻言有些疲惫地?按着太阳穴道:“那孩子昨晚应该是?突逢巨变, 见到我们?只?会?更不自在, 先让妈把他竖起?的高墙先瓦解了?吧。” 许知远闻言有些忧伤,道:“我一向以为自己挺讨孩子喜欢的。” 江君曼睨了?他一眼, 疲惫的脸露出一抹笑,道:“你以为的没错,只?是?程晚不一样,毕竟在他眼里我们?是?公主的守护者。” “恶龙怎么会?对?公主的守护者心?无防备呢?”江君曼反问道。 许知远思索了?片刻,才?终于反应过来,他闷笑一声,道:“……原来是?我把两人的处境想反了?。” 领会?到自己骑士身份的许知远终于把自己沉没到深沟的智商捞了?回来。 …… “太长了?。”程晚看着堆积在自己脚边的裤子道。 许南禾从书桌里翻了?个夹子,把程晚的衣服撩了?上去,露出一截冷白的腰。 他把还?有些大的睡裤用夹子夹住,好笑道:“穿了?一晚上现在开始嫌弃它了??” 程晚:“昨晚又不用走路。” 闻言许南禾给了?程晚一个方案,“要?不不穿?” 程晚脸一红,有些不可置信道:“你,好不要?脸。” 许南禾闷笑一声,“把裤脚挽上去,将就着穿一会?儿?,待会?儿?你的衣服就到了?。” 他没继续解释,拉着百思不得其解的程晚下了?楼。 他们?起?的不算早,楼下只?有江外婆一个人,知道详情的许南禾附耳道:“放心?吧,爸妈今天一早就走了?。” 被戳中心?思的程晚抿了?抿唇,心?中的思虑确实少了?几分。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正好撞见了?从厨房出来的江外婆。 江外婆笑看着有些踌躇的程晚道:“昨晚睡得好吗?” 白天的感性退了?许多,让程晚的心?怦怦直跳,硬生生从嗓子里扯出了?一句,“睡得很好。” 江外婆也不在意程晚那干瘪的语调,笑吟吟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着,轻拍着他的手道:“睡得好就好。” 她话语里带着很浓的宽慰和?温暖,是?岁月沉淀后给予这位优雅的妇人的特质,让人一见到她就会?不由自主地?丢掉所有的警惕和?退缩。 程晚像丢了?神,突然道了?句: “外婆。” “诶。” 看着江外婆脸上真心?实意的笑程晚关押着的记忆突然出来溜了?一圈,光与影相遇,碰撞一番让江外婆的存在变得那般的亮。 两人之间融洽的氛围让许南禾心?头一暖,出声道:“外婆,我去厨房看看。” 江外婆点点头,继续道:“我听南禾说你成绩很好啊,来,跟外婆说说你在一中赚了?多少钱,崇明那小子可是?一分钱没薅到……” 江外婆絮絮叨叨的话成功转移了?程晚的注意力,他集中精力去听她的话,认真,专心?,分毫不敢懈怠。 厨房内,刘妈见着进来的许南禾笑了?笑盖子揭开道:“南禾,今天有兴趣进厨房了??” 文火慢炖着粥,砂锅下液化气的蓝色火焰慢慢燃着。 许南禾知道熬砂锅粥麻烦,笑道:“嗯,刘妈,今天辛苦你了?。” “害,我不辛苦,我早上起?来的时?候夫人就已经弄好了?,我不过是?来盯着罢了。”刘妈连忙解释道。 许南禾听了?这话不免站在门口?看了?看沙发上相谈正欢的祖孙俩,心?想:程晚,外婆果真很喜欢你。 砂锅粥炖得软糯,配着清淡的小菜正好让晨起的人暖暖胃。 第97章 吃完早饭江外婆才把程晚还给了许南禾,“我出去溜达溜达,阿晚,待会儿外婆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程晚呆呆地嗯了一声,等江外婆出了门才低下头长舒了口气。 “怎么了?”许南禾明知故问道。 程晚如实道:“外婆……的热情太让我难以招架了。” 许南禾轻笑一声,道:“她喜欢你才这样,我也好久不见她这么热情了。” 说完,许南禾直接把程晚拉了起来,“走吧,昨晚睡得早都没来得及带你好好看看我的房间。” 说到这儿程晚负重的心变得有些期待,“我都可以看吗?” “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晚了,毕竟你都已经‘登堂入室’了。” “……我就象征性的问问。” 许南禾的卧室安了地暖,两人坐在地上也不觉得冷,程晚指着相册的一角道:“这里是哪里?” 许南禾侧过眼道:“水墨画。” “我当然知道是水墨画,但它在哪?” 许南禾试了个坏,满意地看着程晚皱起的眉头道:“西递。” 说完他又追问道:“问这个干什么?” 程晚:“就问问。” 他面不改色地翻到下一页,天差地别的景色覆盖了方才的水墨画,也带过了许南禾的满心疑问。 得了答案的程晚的手指一转,又放到了一张犹如童话小镇的图片上,“这是哪儿?” 许南禾撩起眼皮缓缓道:“因特拉肯。” 照片里广阔的草原绿得很纯粹,翠绿的湖泊似腰带一般缠绕着,欧式风格的木屋三三两两矗立在山脚下,看起来无比平和而宁静。 许南禾问道:“漂亮吗。” 程晚一眨不眨地用目光去看,把童话般的仙境隔着照片摸了个遍,闻言重重点头,“嗯。” “有机会带你去看看。” 许南禾的房间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但架不住程晚好奇,凡是和许南禾有关的东西都问了个遍。 大到许南禾走过的地方,小到许南禾从小到大结识过的朋友。 每一滴,每一点,都让程晚品尝了一番。 “你是来查户口的吗?” 程晚自认昨晚已经把许南禾想知道的所有都告诉了对方,毫无保留的,面对许南禾的问题只道:“来而不往非礼也。” 许南禾把玩着程晚的手道:“一个多月没见你文学功底见长啊。” “作为纯理科生,要学会运用套路。”程晚有些得意道,原方不动地把许南禾的话还给了他。 两人独处时程晚露出的小表情总让许南禾心下瘙痒难耐,“你怎么这么好哄。” 昨天碎成那个样子,今天除了眼皮还有些肿其他都跟往常一样,让不知情的人什么也看不出来。 程晚把毕业照放下,直直地看着许南禾的眼道:“因为有你。” 因为我知道我还有你,所以我学会了不在意那些曾经苦求的、不值得的一切。 四目相对,气氛升温,火花噼里啪啦地炸开,让许南禾无从招架。 他挪了挪腿,靠程晚更近了些,就着这个姿势轻咬了一口程晚的脸,口水让浅浅的牙印晶莹透亮,也让许南禾一下噙住那双会说情话的唇。 程晚,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 事实证明程晚不仅讨许南禾喜欢也很讨江外婆喜欢,外出的人回来后直接上楼敲了敲许南禾关上的房门。 在咚咚的敲门声中许南禾微微直起了身,微眯着眼看程晚依依不舍地往上追,他收敛了所有的动作,任由程晚去舔,去含。 “阿晚,外婆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快下来看看。” 程晚涣散的瞳孔猛然凝成一团,亲得迷迷糊糊的脑子终于清醒,啵的一声脆响在敲门声的掩盖下不甚明显却十分羞人。 水润的唇畔留下一道晶莹的液体,程晚用手背擦了擦嘴,欲盖弥彰道:“看不出来吧?” 许南禾歪着脑袋,轻笑道:“看不出来。” 信以为真的程晚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衣服,步子有些急地去开门。 “外婆。” 江外婆眼神不经意划过那被染上春意的唇,嘴角扬起的笑微微僵了僵,“哎,来,外婆给你买了好些东西,快来瞧瞧。” 落后一步出来的许南禾毫无意外地被江外婆投了一个优雅的白眼。 大厅内堆得满满的东西让程晚羞人的情绪都丢掉了,他有些怔愣道:“外婆,你这是……” “要在家里住肯定得准备好些东西呀,以前的东西就都丢了吧,外婆给你买新的。”江外婆笑眯眯道:“你可不要跟外婆客气,这些都是外婆的心意啊,你要是拒绝了外婆可会伤心的。” 程晚愣愣地点点头,下一秒就被拉到那堆东西前面,像个提线木偶一般做了江外婆的观众。 听着她一字一句地为自己讲解这些东西都是些什么。 每一样都那样让他心暖。 许南禾抱着手,斜依在墙边,半是欣慰半是惆怅地看着眼前这温馨的场景。 年长者的温情无声无息却又不容忍拒绝,温柔却也强势,你只管去接受。 第98章 他们?会?有足够的耐心?和?手段将冷水变温,再将温水变热。 外婆无孔不入的照顾会?一点点祛除程晚身上残存的淤泥,许南禾想。 那是?许南禾给不了?的,家?的温暖,长辈的关爱。 程晚眼尾压不住的喜欢让许南禾再一次意识到毁掉一个人很简单: 只?需要?让他的童年不快乐,让他初生的信念和?期待被狠狠摔在地?上,让他在来到这个世界后就体会?到至亲至爱的人带来的伤害。 等他短暂体会?到亲情的美好后又把它收回,用钝刀子一点一点割掉嵌在他心?里的那些爱。 往后余生他都只?能背负着这些往前走,寸步难行,却?也不得不行。 直到某一天命运突然把他仅有的一切抽离,把他贬进泥里,把他生命的厚度一削再削,他才?会?像个纸片被风从高处吹落。 自认飞鸟,自认掌控了?自己的生命。 * 元旦三天的假期稍纵即逝,江外婆满满的疼爱终于在程晚返校的这天抽离。 许南禾婉拒了?想要?跟着一起?的外婆,顺道把程晚送到了?宿舍,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月桂的醇香已经没了?,取而代之的只?有初冬寒凉的气息。 许南禾浅浅地?和?程晚交换了?一个吻,低声道:“我该走了?。” 程晚这次没再多说什么,眼神里的不舍也很少,很迅速地?松开手,乖巧道:“再见。” 许南禾惊讶一瞬,有些感叹程晚的巨变。 程晚没再问过他什么时?候会?回来,也没再问过他要?去哪,要?去干什么,彼此更进一步后程晚给了?许南禾很多的空间。 多到让许南禾一眼就瞧出了?程晚的故作大方。 欣慰又心?酸,这大概是?每个花农都会?拥有的情绪,要?看玫瑰学会?坚强,也要?看玫瑰对?他的依恋。 许南禾:“周末记得回家?多陪陪外婆。” 程晚像是?把这件事?当成了?任务,很是?认真道:“我知道。” “好。” 许南禾最?后定定看了?程晚一眼,直把这张脸所有的细节都印在心?中。 “程晚,再见。” 许南禾没让程晚再送,他目不斜视地?走在返校的人流中,步伐坚定。 黑色的风衣衣袂翻动,身姿沉岳,是?蔚蓝海岸中唯一的暗色。 程晚站在阳台,视线粘附在逆流而行的人身上,手心?自虐的疼痛连接着心?脏,让拥有最?高权限的器官强忍下了?所有的不舍。 许南禾被提前录取的通知已经上了?一中的官网,消息在一中短暂地?炸了?个水花,旁观者多是?恋羡:这人这么早就开始了?属于自己的高考假期,真好,真牛。 只?有程晚,既骄傲又失落。 北城大学,江城状元。 这是?程晚给自己定下的目标,也是?在分别的日子里给自己找到的依托,他要?让许南禾为他所取得的一切骄傲、自豪。 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和?许南禾合该自成一对?。 要?在许南禾独自远走的日子里好好满足他的期待。 第47章 愿望 江城的机场人来人往, 即走?即停的门口散布着不少人。 陈叔把行李都拿了出来,对许久不见的许南禾道:“南禾,瑞士最近冷, 记得多穿点。” “嗯, 我知道的, 陈叔,回去的路上小心。” 即停即走?的车道不容两人再?说更多,寒暄了一个来回黑车就离开了,许南禾把贴着脖子的领口扯了扯,让冰冷的冬风吹散了些凝聚的困顿。 “请注意, 您乘坐的3u5786次前往……祝您旅途愉快。” 广播催促着人往前走?,飞机穿梭过云层,被挡住的晚霞光芒万丈,一扫阴云之下的灰暗。 漂浮的云层历时一个月终于?让霞光露面,万丈金光从天而?降,照射在雪山之巅, 白皑皑的山脉披上了金缕衣,为?远道而?来的客人送上了神秘的祝福。 只可惜它?出现的时间太早,让刚出门的人只能窥探到一点今日份的晴空。 因特拉肯的冬天很?冷, 许南禾带上敷面, 只漏了一双眼在外边。 他的睫毛很?长,不翘,很?平直,小小的雪花落到他的头?发也落到鸦黑的睫羽, 随着眼皮眨动成为?一点晶莹的水滴把根根分明的睫毛沾到了一起。 “嗨, 许,今天这么早就准备出门了吗?” “是?的, 劳夫,早上好?。” 许南禾和邻居打完招呼后从车库开出一辆黑车,熟练地?右拐进入宽阔的车道。从黑车再?到直升机,代步工具一换看到的景色也截然不同。 一万三千英尺。 失重两秒后开始自由落体。 六千英尺。 开伞。 今天天气很?好?,瑞士连绵的雪山在金光的照射下泛着闪亮的光,云层不厚,天空甚至是?难得的蔚蓝。 它?终究还是?没舍得让客人遗憾,慷慨的让日光一直持续到他经过的时候。 许南禾带着黑色的护目镜,第一次觉得今天自己或许不会雪盲了,因为?稍远处的山已经开始变绿。 降落。 卸力?。 “许,这已经是?你的第一百跳了!”金发碧眼的男人等他降落后夸赞道。 第99章 许南禾抬手和他击了个掌,“多谢你的称赞,哈森,但我距离五百跳还很?远。” 哈森闻言大为?不解道:“许,瑞士的冬天太冷了,风像刀子一样刮着我们的脸,单人的aff不允许戴头?盔实在是?太惨无人道了。” 许南禾把伞包叠好?,和男人并排道:“哈森,找个方法把对讲机嵌在底盘上就好?了。” “噢,这个主意太棒了!”哈森激动地?拍了一掌自己的腿道:“许,你是?不是?要?回中?国过年了,是?‘年’吗,我的中?文不好?,你见谅。” 哈森蹩脚的中?文把年应生生变了调,要?不是?许南禾和他认识了一个月还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是?的,我的家人还等着我回去。”许南禾道。 “你的妻子也在吗?我实在是?难以想象你会为?了她去考uspa-d,你懂我的意思吗,我是?说你们之间的爱情一定会得到上帝的祝福的!” 进了屋许南禾扯下面罩浅笑道:“是?的哈森,我相信上帝会实现我的愿望。” 人总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追求着愿望,把希望寄托于?此,以求得到想要?的结果。 江外婆笑着把程晚剪的‘福’字贴到门上,问道:“阿晚,今年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 程晚压下心里的真实想法道:“希望能过个好?年。” 江外婆笑了笑没揭穿他,只道:“几点了,南禾应该快到了吧。” 程晚一顿,“他今天就回来了吗。” 昨天聊天的时候怎么没和他说。 “是?啊,为?了满足某个人在心里藏着掖着不愿意给外婆知晓的愿望回来了。”江外婆打趣道。 程晚耳朵红了红,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想骗您,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说。” “诶,又跟外婆生分了是?吧,这有什么值得内疚的,一家人不要?说两家话。”江外婆满意地?摸了摸门上的‘福’字,动了动耳朵道:“我听这声音应该是?陈叔回来了。阿晚,快去看看是?哪位客人到了。” 程晚抿了抿唇,小声道:“我去看看。” 江外婆看着他急匆匆的步子忍不住摇了摇头?,“我这悉心照料的一个多月到底是?比不上那小子一开始的从天而?降啊。” 门外,许南禾接过自己的行李道:“陈叔,辛苦了。” 他才?和陈叔说完话就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转头?一看,银装素裹中?身着红衣的人那样耀眼,肤白胜雪,在红衣的衬托下脸色是许南禾见过的绝无仅有的好?。 陈叔笑着摇了摇头?,悄无声息地?驾车离开,把这片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人。 许南禾嘴角上扬,道:“愣着干什么,过来。” 止步于?门口的人终于?扭动了发条,就算穿着拖鞋也没影响他的健步如飞,几步就把许南禾抱了个满怀。 “你终于?回来了。” “很?想我吗?” “很?想。” 程晚贪婪地?摄取着许南禾的味道,这只能靠着电话和聊天的一个多月让程晚的耐心差点告罄,两人之间六个小时的时差太过折磨。 六个小时,可以是?巴黎可以是?佛罗伦萨可以是?很?多地?方,不管是?哪,都让程晚只能用工作和学习压住自己日渐膨胀的想念。 他有事在忙,我要?学会忍耐,等熬过这段时间就好?了,等那时候我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去到那么远的地?方。 程晚靠着这番话撑了很?久很?久…… 许南禾摸着程晚单薄的衣服低声道:“好?了,先进屋,外边冷。” 程晚彻底成了许南禾的小尾巴,走?到哪跟到哪儿,江外婆的打趣也只让他耳朵一红,该跟的还是?没落下。 被打发到楼上的两人情难自抑地?贴在一起,汗水很?快就让干燥的皮肤晕上水润的光泽。 许南禾嘬了一口程晚的脸道:“胖了。” “外婆经常投喂我。”程晚低喘着气道。 许南禾一边顺着向下吻,一边道:“开心吗?” “开心。” 在许南禾不在的日子里江外婆弥补了最大的空缺,让冷风被关在外面一点也吹不到程晚。 恍惚间,程晚都快以为?自己本来就是?这个家的人了。 从国外寄回来的东西?只多不少,每一次都让程晚受宠若惊,对此江外婆只道:“收着,那是?你爸妈给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许南禾摸索着盛樱桃的瓷盘,压着声道:“你怎么这么讨人喜欢,我还从没见过爸妈会给人买这么多礼物。” 程晚咽下口中?的轻哼,道:“因为?我有乖乖听你的话,让他们更喜欢我。” 许南禾咬了口樱桃肉道:“嗯,跟我说说你都做了些什么。” 他明明知道事情的始末却还是?想让程晚亲口再?说一遍。 程晚乖巧道:“我每次考试都拿了第一名,给外婆薅到了好?多钱。爸妈给的东西?我都有好?好?用,每一样都没落灰,他们把我装扮成了洋娃娃。” 程晚蹙眉思索了会儿,补了句:“男版的洋娃娃。” 闻言许南禾终于?愿意把瓷盘还给程晚了,他理了理程晚的衣服,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笑道:“程晚,他们是?把你当做了王子。” 第100章 许南禾不在的时候他的房间就是?程晚的房间,等他回来后也依旧是?。 客房的事被所有人抛之脑后,也让许南禾得以在被占了半边的衣帽间不费吹灰之力?找到程晚的衣服。 王子迷迷糊糊地?又换了身衣服,一下楼正好?遇上回来的江君曼和许知远,程晚迎上两人的视线目光澄澈乖软道:“妈。” 他隔了一会儿才?又看着许知远道了声:“爸。” 有进步,妈果然不负众望,夫妻俩不约而?同地?想到。 江外婆这一个多月的无声侵入终于?让程晚在面对江君曼和许知远的时候不再?那般警惕,这个家的善意和温暖在慢慢覆盖他以往的残缺,等到程晚发现的时候才?惊觉他已经不知不觉和许南禾的家人友好?相处成了这般摸样。 以至于?除夕这天程国秀的这通电话是?如此的突兀又不合时宜。 程晚语气冰冷,面对男人的一番输出只回了句:“我知道了。” 说完也不等男人反应,直接挂了电话,程晚想都不用想,程国秀现在肯定暴跳如雷,但这些和他都没关系了。 许南禾抱着程晚把电话听了个全,安静了会儿道:“要?回去吗。” 程晚落下眼皮,沉沉道:“要?。” “回去干什么?” “回去和他断绝关系。” 此话一出,许南禾拧着的眉一松,嘴角的弧度上扬到明目张胆的满意。 程晚和许南禾的手十指紧扣着,语气凉薄道:“我不想再?和他们有任何关系了。” 不管是?用温柔的假面一直吊着他的人还是?漠视他十余年的人。 许南禾把人抱得更紧了些,知道程晚不会愿意直接拿自己的钱,于?是?道:“需要?我借你点钱吗?” 程晚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抹笑来。 “怎么,小金库里有多少钱了?”许南禾问道。 他在心里算了一番,程晚这几次的考试满满当当算下来应该也就只有五十万的奖励,照程晚的性格应该是?想和程国秀断个干净一分也不想欠他的。 甚至说是?连本带利的还,还那无法左右的生育之恩。 “两百万。”程晚带着淡淡的得意道。 “哦?” 许南禾暗笑一声,听程晚这语气就知道这个钱是?谁给的了,“外婆给你这么多零花钱啊,程晚,你现在比我都要?得宠。” 程晚转过来,额头?贴着额头?道:“她更喜欢你,所以才?会喜欢我。” 他对江家人的喜爱看得分明,知道他们是?为?了谁才?这样对自己,但这并不妨碍程晚感到开心。 本该如此才?对。 许南禾:“嗯,但我只是?因为?喜欢你才?喜欢你。” 程晚眨了眨眼道:“我知道。” 就是?知道我才?能心安理得收下了他们的爱,而?非清高的,多般推拒的。 程晚突然不想把这带着爱的钱拿给程国秀了,他觉得他不配。 “许南禾,我改变主意了……” 两人若无其事地?借着买烟花的名义出了门,没有引起任何侧目,只得到江外婆一句“阿晚,别花自己的钱哈。” 许南禾挑了下眉,意味不明地?看着程晚,无声道:走?吧,钱袋子已经准备好?了。 程晚如愿所偿地?带着钱袋子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到了过年筒子楼更加冷清了,从四海而?来的人又回到了四海,短暂的容身之所恢复了原样,变得了无人烟。 钱袋子摸了摸程晚的耳朵,轻声道:“有事叫我,我就在门外。” 钱袋子被程晚要?求待在了门外,还不允许被发现,说话的声音和动作都很?轻,一点也没惊扰到屋里的人。 程晚点点头?,掏出单只的金属钥匙开了门。 和他想的一样,房子里只剩下程国秀一个人了,房子很?清冷空荡,像是?个样板房,平日里堆叠的满满的家具一个都不剩了。 程晚把钥匙扔到鞋柜上,冷漠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程晚的语气让程国秀先是?一怒,蓦然想起什么后又把这怒气硬生生压了下去,他喝道:“你怎么跟我说话呢!” 见程晚看都不看他程国秀也不打算先打一套太极拳了,直接道:“这房子我已经卖掉了,我和你妈在华莲买了套房子供程早上学。 你十八岁了,以后的钱管你妈要?,我尽了这么多年的义务和责任也不算对不起你,以后你就自己过吧。” 他的话说的十分理所当然,仿佛两个月前因为?万秀芳那番话感到屈辱的人不是?他。 早就料想到这一幕的程晚没有分毫惊讶,就连神情也没有改动分毫,直白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断决关系吧,你给我的东西?我会加倍还你,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有交集了。” 程国秀是?非常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自觉拥有得天得厚的控制权。他可以让程晚滚,但程晚绝不能反过来主动要?求离开。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想要?我,我也不想要?你,很?合拍的想法不是?吗。放心吧,你这些年在我身上花的钱我会还你的。”程晚淡淡道。 如果钱能够买断所有,程晚想他应该一点都不会心疼,只是?有些可惜自己年纪轻轻就背上了巨额债务。 第101章 程国秀怒道:“程晚,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早就想好?了要?让程早继承你的一切吗。”程晚讽刺道:“你还不知道吧,我已经转学到一中?了,就是?你想让程早上的那个学校,虽然他现在还只能靠着学区房在一中?的小学部拿到一个名额。” 一中?对本部的学生没有任何政策的偏向,很?是?公平地?让所有人光明正大的角逐着高中?的名额。 程晚不知道程国秀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凭着学区房进入小学部的程早能够一路逆袭。 “什么时候的事?”程国秀道。 程晚撇过眼去,只道:“重要?吗。” 他把兜里握着的那张卡放到离客厅稍远的饭桌上,手指在薄薄的卡片上停了好?久,“这里面是?两百万,是?我还给你的生育费。” 男人看着那张卡片怒不可揭道:“你这是?在羞辱你老子?” “我把你拉扯大是?图你那两个臭钱吗?”程国秀生气地?往地?上摔了个杯子,玻璃碎片在程晚脚下炸开,“拿着你的脏钱滚吧,我就知道你跟你妈长着这张脸干不出什么干净的事!” 门外的许南禾听到这话拧紧了眉头?,有些后悔让程晚一个人进去了。 程国秀再?一次刷低了人下限,让许南禾控制不住地?想要?踹门,一脚踢开那满嘴喷粪的人。 妄加的揣测,恶意的伤害,这是?一个父亲能说出的话吗? “就凭你信口胡诌吗。” “你还不知道吧,你妈就是?个二奶上位的!” “他早就离婚了。” “到这个地?步了你还在维护她,我就知道你是?个白眼狼!”程国秀大喝一声,又压着声音道:“靠着去卖赚来的钱我嫌恶心,你赶紧给我滚,从此以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 他怕极了自己揣测的事被筒子楼里还没离家的人户听到,把声音压得很?低,近乎咬牙切齿。 内心莫名的情绪让程国秀按捺住了想要?抬起的手,看着程晚半分不避甚至无比冷漠的眼神他终于?意识到: 程晚再?也不是?那个他可以随意拿捏的孩子了。 带着刀子的话没让程晚中?伤半分,他不甚在意自己现在在程国秀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只是?有些庆幸:还好?许南禾没跟他一起进来。 程晚不想让许南禾跟着进去,不愿意脏了许南禾的眼,不想让许南禾成为?男人酒后的胡言乱语。 程晚歪了歪头?,嘲弄道:“那就好?。” 他头?也不回地?拉开门,砰的一声关上门,没让屋内的人窥探到许南禾半分的衣角。 程晚眼神带笑地?看着许南禾,去拉他握紧的拳头?,轻声道:“走?吧。” 许南禾把程晚的手揣进兜里,无声紧扣着,让掌心的温暖一点点侵袭着冰凉的手。 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慢慢重叠到一起,下楼的路远比上楼来的轻松,压抑狭窄的楼道顷刻间被扔在了身后。 程晚知道程国秀没有那个勇气站在窗边看,就是?有他也不在意。 他肆无忌惮地?贴着往外走?,语气轻快道:“许南禾,我以后只有你了。” 许南禾温声道:“你还有外婆,还有爸妈。” 程晚不好?意思地?“啊”了一声,局促道:“我竟然忘了。” “走?吧,他们还在家里等着呢。” 黑白两道身影衣角勾绕,手牵在一起,今后的命运也纠缠到了一起。 第48章 珍珠耳环 两人回?来的时?候屋内正?在包饺子, 客厅的电视放着,没人看但却把气氛烘托得很好。 江外婆给刘妈他们放了假,偌大?的房子现在只剩下一家?五口, 但却一点都不冷清。火红的装饰把年味炒得很焦很香, 根本不用让人仔细去辨。 听?到动静许知?远抬头?道:“快来, 还剩了点皮,来试试手。” 许南禾有些头?疼道:“爸,我还是算了吧,去年包的那锅饺子都快成皮肉汤了。” “我会,我来吧。”程晚低眉道。 许南禾乐得清闲, 把这边的战地留给父子俩,跟个花蝴蝶一样这里转转那里转转。 江外婆忍不住道:“一如既往的懒。” 江君曼笑?着摇摇头?,“您还不知?道他吗,勤快是勤快,能偷懒的时?候一个不放过。” 她睨了一眼外边支着耳朵专心听?许知?远话的程晚,道:“有了这么一个一心顺着他的人以后偷懒的机会只会更?多。” 江外婆:“和这孩子相处越久我越高?兴, 软软乎乎的,那点小心思一眼就可?以望到头?。” “嗯,是这个世上难得的纯粹人。”江君曼肯定道:“妈, 今晚给红包的时?候把那东西给他吧, 早点让他心安。” 她神?色自若地把因为粘锅破了皮的饺子放到属于许知?远的碗里,难得温婉一笑?,“其实我很是喜欢他的眼睛,像极了那颗南洋白珠。” 江外婆闻言笑?了笑?, 把小米辣放进蘸水, 招呼道:“南禾,来把东西端出去!” 很快, 空荡荡的桌子就被五花八门的菜摆满了,一半红一半清淡。 江外婆故作严厉道:“今晚不吃饭了,碗里的饺子不多,可?别把菜给我剩着了。” 装腔作势了一番江外婆看着乖乖吃饭的四人眼睛一弯道:“今天吃到金枣的人外婆给包大?红包!” 第102章 她话音才落程晚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声音囫囵道:“我好像吃到了。” 江外婆挑了挑眉,似是没想到这么刚好,和江君曼交换了个视线才道:“阿晚,你今天的运气这么好啊,本来外婆准备的是个大?红包,但如果是你这奖励就该变一变了。” “君曼,你去把我房间的那个东西拿来。” “嗯。” 程晚有些期待,眨巴着眼睛看着江君曼的背影。 许南禾放下筷子有些疑神?,什么奖励需要让妈跑到房间去拿? 父子俩困惑地四目相对,只觉得被蒙在了鼓里。 等看清江君曼手里拿着的那个盒子父子俩才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金枣的结局早就决定好了。 不知?情的程晚有些紧张地看着江君曼走到自己面?前,笑?着把这静美生韵的盒子递给了自己。 江君曼温声道:“程晚,欢迎加入这个家?。” 程晚接东西的手一顿,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盒子所代表的意?义?非同一般。 许南禾看着他立马转过来的脸轻笑?道:“拿着吧。” 程晚喉结一滚,有些紧张道:“谢谢妈。” “嗯,打开看看喜欢吗。” 程晚手有些抖的把盒子打开,待看清楚里面?是什么以后不由得瞳孔一缩。 没人想到他竟是这个表情,许南禾凝眸问道:“怎么了?” 程晚轻眨了下眼,有些不自信道:“这个耳环,我也有一只。”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江外婆很快反应过来,接过话道:“阿晚啊,不介意?的话可?以把你那只给外婆看看吗?” “可?以,在楼上,我去给您拿。” 说完程晚小心翼翼地把盒子递给了许南禾,快步上了楼。 楼下的四人陷入无声的沉默中,许知?远打破沉默道:“我记得这对耳环不论是用料还是设计都没让外人知?道过。” 这对传下来的耳环江家?人鲜少有人戴出去过,先不说料子是不是一样的,就算是款式也不应该一样才是。 “若真是南禾当初送出去的那一只……两孩子那是相当有缘啊。”江外婆停了一会儿,悠悠道。 他们脸上的神?情都是惊讶,只有许南禾的心一下子沉了下来。 如果真的是他当初给的那一只,那他们……早在十二年前就见过面?了吗。 只有许南禾知?道程晚从哪里来,也只有他心事满满。 程晚很快就下来了,他的那只耳环装在一个黑色盒子里,不似方才那个木盒子精贵。 江外婆打开一看就知?道这就是另一只耳环,她沉默的时?间太久,让程晚有忐忑。 许南禾朝程晚安抚一笑?,轻唤道:“外婆。” “噢,”江外婆这才回?过神?来把东西还给了程晚,“先坐。” 等程晚坐下江外婆才解释道:“阿晚啊,这珍珠耳环本来是一对,南禾六岁那年我把这东西当做生日礼物给了他,转头?就被他送出去一只,兜兜转转这么多年没想到这一只又回?来了。” 江外婆这话让程晚瞳孔一缩,也顾不得长辈在场,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许南禾,问道:“真的吗?” 许南禾垂下眼眸,温声道:“如果你要问当初那个带着你吃蛋糕,告诉你以后要成为一个善良的人是不是我,那我应该会说是。” 看着程晚眼里的欣喜许南禾只觉得心脏有些密密麻麻的疼。 许南禾六岁的生日会办得很隆重,但许南禾却一点都不喜欢,他最讨厌应付那些笑得很假的大人了。 他不知道外婆给的这对耳环有什么蕴意?,只觉得这两颗珍珠很白很闪亮,很是喜欢,趁没人注意直接揣进了兜里。 许南禾靠着段崇明打掩护直接偷溜到了外边,他年纪小精力也好,走了整整五公里才看到公交车站。 有钱的少爷靠着一张五块的纸币上了车,没有目的地,只是随便找了个站下车。 他漫无目的地走,这一走就让他在公园的角落发现了个哭鼻子的小孩。 许南禾原本是很讨厌别人哭鼻子的,但这个小孩很不一样,浑身?脏兮兮的,只有后脖子露出的那块肉比较干净,哭得也很小声,似乎下一秒就会背过气去。 许南禾踢了踢他破了个洞的鞋尖,“喂,你哭什么?” 等男孩儿抬起头?许南禾才发现他生的好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和他兜里的珍珠一模一样。 只是一个是黑的,一个是白的。 “你自己逃出来的吗?” “你爸妈呢?” “你饿不饿?” 许是许南禾穿得矜贵,一身?小少爷的做派让人生不起讨厌,哭哭啼啼的男孩也没烦他纠缠不清的问话,只轻轻答了句:“饿。” 许南禾:“……” “走吧,我带你吃东西。” 许南禾说完就走,全然不顾饿了好多天的程晚吃力地跟着他,没走几步就要摔个跟头?。 他太瘦弱,摔得多了很会护住自己,也让摔倒的声音变得很小。 要不是许南禾下意?识回?头?看都不知?道这人这么惨,他有些看不过去,蹲在地上道:“过来,我背你。” “……我很脏。” “衣服总是要洗的,上来。” 第103章 “……” 最后许南禾还是半强迫地让这个小乞丐上了他的背,毫不顾忌路人指指点点的目光,直接选了一家?装修颇为豪华的面?包店。 “我要抹茶小蛋糕,不要太大?的,四寸就好,还要一瓶温牛奶。 只有冰的? 那给我一杯现做的奶茶吧。” 许南禾点完单,回?头?就看到小乞丐瞪着一双黝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神?清澈,说不出来的乖软。 许南禾沉闷了一天的情绪难得有些开心,坐到他对面?道:“你看什么,我又不会卖了你,卖了你也值不了多少钱吧。” 说完他又想起小乞丐没回?答的话,问道:“你记得你爸妈的电话吗?你是不是走丢了?” 但程晚什么也没说,只是饿惨了一般狼吞虎咽着,由着许南禾一个人自言自语。 等他吃完,恢复了几分精力后定定地看了许南禾好久,软软道:“谢谢你。” “……你是听?不懂我讲话吗?”许南禾有些头?疼地看着他,把兜里的珍珠耳环拿了一只出来,“喂,这东西很贵,把它卖掉就可?以有很多钱了。你不敢跟我说是不是因为担心我和他们是一伙的,怕我在骗你——” “我是离家?出走的。” 许南禾一咽,“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因为家?里没钱。”程晚垂着头?小声道。 “……” 搞了半天还是因为没钱。 许南禾不由分说地把珍珠耳环塞进程晚手里,温声道:“听?着,这个耳环我送给你了,你可?以全权处置它,它可?以换很多钱,可?以解决你百分之九十九的烦恼。” “但是,你要答应我,你要做一个善良的人。” 年幼的许南禾把善良当做了一个很美好的词,在他看来一个善良的人一定会拥有幸福的生活和美满的人生,这句话既是要求也是祝福,把词不达意?体现了个淋漓尽致。 程晚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耳环,重重点头?,“我会的。” 许南禾看着男孩儿蹒跚但掩盖不住高?兴的背影沉默了良久,用手背擦了擦自己下巴上粘上的灰,掏出找补的一块钱本本分分地上了正?好停下的十九路公交车。 他坐在窗边有些失落地看着剩下的这只耳环,呢喃道:“要是我有两对就好了。” 年少的愿望终于得以实现,但只有许南禾知?道这一路经?历了多少曲折。 许南禾勾唇一笑?,轻飘飘地揭过这莫名沉重的话题,用真实的情绪掩盖情绪,谁也不曾发现他眼底的暗色。 时?间的灰落在每个人的心头?都重达千斤,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让人的灵魂被狠狠触动。 两个时?空在这一节点相撞,撞出了十二年后惊天的一遇。 既定的命运生出了枝桠,重新孕育了嫩芽。 许南禾终于将命运的首尾相连到了一起,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把木盒子里的那只珍珠耳环给戴上,然后把程晚原本的那只要了过来。 “很漂亮。” 这只珍珠耳环和华贵一点都不沾边,正?正?相反,十分的精简。 别人总要配着特定的服装才能展现它的美,但程晚不同,这只耳环仿佛就是为他而存在的,光是戴着就已然是非常夺目。 江外婆道:“这对耳环没有很贵重,但寓意?很好,江家?的每一代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代代如此?,从未变过。” “外婆希望你们以后好好的。” 左耳垂上那根黑色的耳针终于被取代,不是原书中那只暗藏着恶念的珍珠耳环,是另外一只承载着祝福和美好寓意?的珍珠耳环。 十二点一到,屋外的烟花炸开,在漫天的夜色中无比绚烂。 程晚只觉得今晚的许南禾有些失控,他被摸得浑身?发软,戴着耳环的左耳被反复舔舐着。 情难自抑地发出一声轻哼,换来的只有更?加猛烈的进攻。 乍暖还寒,这种滋味让许南禾的心有些发堵。 许南禾一直在想,那时?候若是直接把程晚带走后面?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不管是长达十二年亲情的漠视还是后来被霸凌的屈辱,又或是书中不曾应验的不堪。 后悔的情绪反复横跳,除了让人心情烦闷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如果我早点遇见你就好了。”许南禾哑声道。 “现在也不晚。”程晚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凶,但还是乖乖地把自己往他手里送,“只要你来了,那都不算晚。” 许南禾闭上眼,深呼吸了好几个来回?才强忍下所有的冲动,抱着程晚缓缓平复。 “为什么没把耳环卖掉。” “他没要,”程晚道:“我也舍不得。” 程国秀并不识货,只以为这是程晚捡的破烂。等程晚回?来后先是把他骂了一顿,随后精气神?十足地出了门去见他的第二任妻子。 在那以后,程晚的日子终于好了起来,起码,不用再饿着肚子和老鼠作伴了。 不过这些程晚不会和许南禾说,就让过去永远尘封在过去吧,他已经?不在意?了。 “什么时?候打的耳洞。” “初一。” “为什么。” “因为……” 程晚未尽的话被许南禾吞吃入腹,明明是他问的,答案却也是他不想听?的。 第104章 他吻得很缠绵,很细致,很温柔,很全面?,把每一处的柔软都尝了个遍。 他们的吻总是带着甜味,程晚总在许南禾不注意?的时?候吃糖,白桃味的,一次也没落下过,让许南禾每次都沉溺其中。 也不知?道程晚以后会不会长蛀牙,应该不会,毕竟每次睡觉前许南禾都能尝到属于牙膏的那抹白桃味。 过了好久许南禾才放开透着殷红的唇,道:“你的语文现在一定很好吧。” “嗯,作文已经?可?以和你并肩了。” 怪不得,现在说的这些话都那么让他开心。 各自回?房的人到底是守了岁,直到半夜才将将歇下。 江家?没多少亲戚可?走,唯一的二叔公又因为江又闭门谢客,这一来江家?今年就只招待了段崇明父子俩。 麻将桌热闹了起来,不会打的程晚也被拉上了桌,段崇明大?声道:“正?好,程晚,你可?要把许南禾的小金库都输个干净!” 段崇明输了好几年了,见到程晚替了许南禾的位置很是高?兴,豪言壮志道:“今年我肯定赢个盆满钵满!” 许南禾笑?了笑?,没理会他,跟程晚说着规则。 “黑八筒是乌鸡……龙七对这种大?牌可?以直接不用通行证……” 他三言两语就把规则讲清楚,说完当真不给程晚任何?提示,也不在一边看着他,由着程晚在头?几局就把本金输了个干净。 江君曼笑?看着他们在牌桌上斗得人仰马翻,对一边的许南禾道:“什么时?候走?” 许南禾:“再过两天。” “瑞士的冬天太冷了,我给你定制了两个头?盔,应该明天就送到因特拉肯了。” “谢谢妈,劳您费心了。” 江君曼轻撇了他一眼,道:“假客气的话就别说了,以后继承我的公司也算是报答我。” 许南禾促狭一笑?,道:“您的公司我看有人比我更?适合继承,我以后就坐等着收钱就好了。” 江君曼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着程晚边上不知?何?时?堆得满满的分挑了挑眉,“你的眼光,一向很准。” 唯一的输家?段崇明不可?置信地看着程晚道:“你绝对是装的吧!” 段四海拍了他的后脑勺一下,笑?道:“没礼貌。” “爸!赢了钱的人还要管输家?嚷嚷,您也太缺德了!” 段四海淡淡道:“谁让你后面?不收手的,没那实力还一心想做大?牌,你不输谁输。” “爸!” 段崇明恼羞成怒的话成为了哪天最大?的快乐。 寒假假期极短,几乎是在程晚返校的第二天许南禾就又去了因特拉肯。 他把江君曼准备的头?盔拿了一个给哈森,笑?道:“哈森,这是来自我母亲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噢,许,这简直太酷了!” 哈森很喜欢这个银色的头?盔,很感谢许南禾可?以让他不用闭眼就可?以享受到暴雨的冲击。 三四月份的因特拉肯阴雨绵绵,哈森被许南禾坚持不懈的毅力所鼓舞,每天不间断的跟着许南禾训练。 在五月底两人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五百跳。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久违的太阳从厚重云层穿了出来,一扫之前的阴霾重新让因特拉肯重新夺回?了仙境的所属权。 “哈森,我们运气真好。” 许南禾难得露出一个笑?,戴上了护目镜和面?罩,向哈森挥了挥手,“我先走一步。” 失重。 旋转。 自由落体。 开伞。 降落。 一如先前的四百九十九跳。 五月二十五号,因特拉肯,晴。 第49章 许南禾 “阿晚, 外?婆跟你?说,要好好准备高考。别分心,也别想其他, 有什么事咱过了这关再说。” “我知道, 外?婆,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程晚有些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脸上带着亲昵,“外?婆。” 江外?婆很?没骨气?地收回了自己的手,连带着那杯灰色的饮料也收了。 许南禾立在门边看了一会儿,风尘仆仆的模样让准备出?门的刘妈一惊。 刘妈先是一愣, 随后高兴道:“回来啦,今天准备的都是些清淡的菜,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饭桌上刚才还?吃的浑身懒洋的人听到久违的名字后直接冲到了门边,一点也没有刚才的无精打采了。 许南禾歪头一笑,看着止步的程晚道:“愣着干嘛,过来给我抱抱。” 当心心念念的人一出?现周围的一切便?失去了颜色, 程晚和许南禾分开了整整四?个月,思念早就裹挟着他的心跑了,剩下的只不过是用期待堆砌而成的躯壳。 程晚抱着许南禾有些委屈道:“还?说会经常回来看我, 明明就过年?的时?候回来了一次。美名其曰我要高考了不能分心, 消息都不给我发了,回来也不跟我说让我只能在家苦等,你?是想让我成为?当代的望夫石吗?” 他语速很?快,话很?多, 饶是如此?也难掩话语间的哽咽。 没体会过程晚2.0版的许南禾一时?间愣了神, 有些不知所措感受着耳侧程晚的滔滔不绝。 还?真是旱地拔葱的变化。 许南禾由着他说,等他吧啦个不停的嘴停下来后才拭去程晚眼角的泪, 深深地看了眼尾发红的人一眼,按着程晚的后脑勺就吻了下去。 第105章 “等等,外?婆……” “早就走了,不让我亲吗?” “让的……唔……” 干柴和火星一点就可以成为?烈火,所有的想念堆积成碳,成为?最好的助燃剂。 氧气?被摄取,唾液也被吞走,许南禾尝到了一点柠檬的酸还?有苹果的清甜,纷杂的味道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外?婆特制的饮料。 上颚被一次又一次触碰,最为?敏感的地方被主人大大方方地展示着,半点不避。 只是那从腰上向下探的手让程晚一个激灵,“等等,不行!” 许南禾把手卡在那儿,拖着程晚的屁股把他抱了起来,“回房间说。” 许南禾的行李孤零零地被扔在了楼下,而关上的房间内长了点肉的人被抵到了门上,仰着下巴全心全意地去亲。 一副迁就纵容的模样,也不管自己的裤子被扒了下来。 许南禾很?是依赖地抱着程晚,一点也不在意两人身下的泥泞,“疼吗?” “好舒服。” “……”许南禾一哽,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大概是多此?一举。 许南禾微微一笑,也不管嘴硬的程晚,道:“还?有十?二?天,程晚,我等着你?把荣耀带回来。” 自信会传染,会让人兴奋,也会让人一锤定音地应允所有。 程晚往后缩了缩,偏过头道:“一定能给你?的,等考完试我都可以把欠你?的钱还?给你?了。” 一中的高考状元有一百万的奖励,算上程晚平日靠着各种考试得到的钱,他就快能把许南禾的三百万还?给他了。 许南禾亲了亲他的额头,“嗯,我等着。” 黏腻的感觉到底是不舒服,床单从藏蓝色变成了黑色,不管哪个颜色都衬得程晚的腿无比的白。 “程晚,高考完和我去个地方。” “去哪?” “因特拉肯。” “你?不是说那里很?漂亮吗,妈在那给我们买了栋房子,等你?高考完我们就走,那里人不多,景很?美,湖光山色都是难得一见的静谧……” 许南禾拿着消肿的药,边说边细心涂抹着泛红的地方,凉凉的膏药和滚烫的皮肤一贴时?不时?就要抖一下。 许南禾温声道:“下次难受要和我说。” “不——” “不说我就让你?主动说。” 许南禾似笑非笑道:“程晚,别以为?我还?跟以前一样一无所知,我有的是手段治你?。” 以前许南禾只是不想去看,不代表他不愿意学,迟来一步的欲望和躁动在无数个独自学习的深夜一发不可收拾,许南禾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轻易就面?红耳赤的人。 程晚心虚地“嗯”了一声,由着许南禾给自己穿上裤子。 许南禾的衣柜里两人的衣服早就混在了一起,许南禾也不再需要用唯一的抽绳给程晚做裤腰带了。 许南禾回来以后程晚除了第一天有些腿脚不便外其他天可谓是肉眼可见的气?色好了许多,就像是精致的娃娃被灌入了一缕生气?,终于找回了自己丢失的那部分灵魂。 * 六月七日,江城,晴。 许南禾轻吻了一下程晚的额头,低声道:“加油。” 有江外?婆在两人没敢放肆,话说的都很?隐晦,直把人送进去许南禾才劝道:“外?婆,要不你?先回去吧,这边我看着就好。” 江外婆轻抬了下眼,“注意节制,最后两天了,别打扰他。” “……我知道。” 许南禾看着离开的车尾巴有些无辜道:“前几天是他自己磕到脚了。” 不过,说了外?婆也不会信吧。 当精神高度集中时?间便?暗自加快了流速,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日历已经翻了两页。 “考试时?间到,请考生停止作?答……” 一曲终了,广播的播报代表了一代人青春的结束,随之而来的是充满无限性充满挑战和机遇的人生,没了既定的路线,看不到终点在哪,让温室里的花朵有些迷茫。 程晚裹挟在人群中,一点一点随着人浪被推到门口?。 门外?有很?多的花束,也有很?多的向日葵,但程晚就是觉得许南禾手里的那束更?大更?美更?饱满,色泽更?鲜艳。 江外?婆、江君曼、许知远笑看着他,气?质卓然的一家人光是站在那就让周边所有的一切都黯然失色,她们如出?一辙的温柔眼神让程晚出?了考场后的迷茫荡然无存。 他的身后,早已不是一片荒芜。 风拖着他往上,让他和风筝一起翱翔。 ……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许南禾便?拉着程晚坐了上前往因特拉肯的飞机。 程晚这段时?间心神都紧绷着,一点也不敢松懈,生怕拿不到许南禾要的“妻子的炫耀”,等考完试心里有了底才敢彻底放松下来,把全部都交给了许南禾。 他一路上睡得昏天暗地,等坐上了火车才睡了个饱,也才得以窥见他曾在许南禾房间里看过的那片光景。 因特拉肯被誉为?天堂的中转站不是没有原因的,程晚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外?的景色久久不能回神,觉得灵魂都被洗涤了。 他们坐着传说中的黄金列车穿梭在山林和村落之间,原先阴云密布的天随着两人的前进慢慢后退。 第106章 等他们下了火车,因特拉肯便?彻底变成了耀眼的晴天。 “嗨,许!” 大胡子的男人大笑着用力挥着手,等许南禾他们走近了还?不停张望着后面?,“许,你?的妻子呢,你?不是说这次要把我介绍给她吗?” 许南禾笑着举起两人十?指紧握的手道:“是的,哈森,这位就是我的妻子,更?准的说,是我的男朋友。” 哈森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惊讶道:“噢,许,你?真是太坏了!” 哈森连忙解释道:“抱歉,许的男朋友,我之前一直误会了你?。” 程晚扣了一下许南禾的手,温声道:“没关系。” “你?好,我是程晚。” “噢,你?好,程,叫我哈森就好。” 哈森笑着让两人先上车,吉普车载着从远处而来的朋友直达了许南禾的房子,哈森识趣道:“许,我想我们可以下次再聊,如果天气?预报没错的话明天会是因特拉肯难得一遇的晴天。” 许南禾:“谢了,哈森。” 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的程晚眼珠疑惑地转了转,等哈森走了以后才道:“明天是个晴天有什寓意吗?” 许南禾嘴角上扬道:“进屋说。” 许南禾抱着程晚懒散地靠在阳台的沙发上,他把玩着程晚的手,修长的手指不老?实地顺着袖口?往里探。 “程晚,怕高吗。” “有一点。” “要是我带着你?跳伞怕不怕。” “不怕。” “……”许南禾的心猛然漏了一拍,“真的不怕?” 程晚理所当然道:“有你?在,就不害怕。” 许南禾垂下眼帘,只觉得心都快化了。 怕高的人在故事的结局选择了从高处跳下,在今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相信他。 玫瑰的依赖当真是让人昏头的神药。 “那我们明天去跳伞,装备已经准备好了,我来做你?的教练。” “好。” 程晚眯了眯眼,心里终于有了几分尘埃落定的感觉。 他总觉得许南禾离开的这几个月就是为?了明天,更?准确的说就是为?了带着他从空中一跃。 他的直觉向来很?准,在许南禾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把他摸了个底朝天,不管是他们的相遇还?是后来的一切。 程晚很?乐意满足许南禾所有的期待。 第二?天的因特拉肯果然如哈森说的那般是绝无仅有的大晴天。 白皑皑的雪山,郁郁葱葱的森林程晚都在许南禾的相册里见过,但当他亲眼见过这番景色后心里的感觉却还?是大不相同。 从空中俯视,这些景色变得更?为?震撼。 世界既在他眼前,也在他脚下。 “准备好了吗?”许南禾问。 昨天已经训练了整整一天的程晚点了点头,心脏跳个不停,呼吸短暂凝滞,腿脚发软的感觉被许南禾期待执着的眼神拖走。 他们带着款式相同的护目镜和敷面?,点头的下一秒失重感代替了所有感官。 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失重感稍纵即逝,意识凝结在这一刻,让人头脑一空。 程晚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好像在重新进入这个世界。 头皮发紧,却又在感受到许南禾的存在后长舒了一口?气?,耳边刮过的风淬着寒让程晚糊成一团的脑子逐渐清明。 也逐渐找回了自己被冲散的灵魂。 风太大,让程晚说不出?任何话,心脏被一股激流冲刷着,四?肢失去控制。 他的头紧贴在许南禾的颈侧,等开伞后降落的速度慢下来程晚蹦到嗓子眼的心脏才重新复位。 风变得柔和。 回忆散落一地,许南禾脑海里所有的夹杂着恶意的文字终于在此?刻被捶碎,散开的灰被阳光一照,彻底湮灭。 “程晚,刚才什么感觉。”许南禾蹭了蹭他的脸,“要如实说。” 程晚眨了下眼,道:“害怕,但一想到身后有你?就不怕了。” 所有的生理反应都不重要了。 许南禾有些庆幸程晚现在看不见他的脸,也看不见他的眼,不然程晚肯定能发现好多的端倪。 害怕。 这两个字一出?来许南禾的心脏就四?分五裂的疼。 早在明确自己的心意后带着程晚重新做一次飞鸟的想法便?一直盘踞在许南禾的脑海中,他要重新覆盖那个结局。 要让飞鸟成为?自由的飞鸟。 这一跃不再是因为?走投无路,它仅是生命中的一个耀眼的插曲,是程晚十?八岁的尾巴里亲身演绎的一场华丽表演。 许南禾沉默了很?久,久到程晚对眼前难得一见的落日都失去了惊艳和兴趣。 许南禾近似发誓道:“我会一直在。” 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一次,即使?你?学会爱自己我也不再离开。 许南禾牛头不对马嘴的这一句让程晚彻底放下心来。 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太阳悬挂在天边,为?尚未消融的雪山罩上黄色的丝绸纱衣,余晖洒落,让他们的目及之处成了仙境中的仙境。 景很?美,但人的心却已经离开,奔赴到更?为?重要的地方。 许南禾没给程晚任何反应的机会,降落后许南禾直接驱车回了家,熟练地为?受了惊的人放松着僵硬的肌肉。 第107章 腰窝,脚踝,脖子……每个地方都变得汗涔涔的,床头的暖光让许南禾能够清楚看到每一块肌肉的伸缩。 许南禾脖颈的青筋极为性感,往日程晚最爱将这一块细细舔舐,把它染上自己的味道。 但现在程晚却无力欣赏,他说不出话,睁不开眼,一张嘴口水就会流出来。 “放轻松。” “抬起来。” “马上就好了,再忍一会儿。” 程晚曾听段崇明说过,筋膜刀很痛,但没有想到换成手以后也会这么痛,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想往前爬却又被铁面无私的人拉了回来。 “程晚,跑什么。” “没,没跑。” 程晚一抖,水光朦胧的眼又挤出一滴泪。 在这个晚上程晚终于迎来了成长,学会了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课:包容。 程晚包容着许南禾迟来的叛逆。 让许南禾在因特拉肯的卧室见到了雨打海棠的景色。 许南禾吃掉程晚的眼泪,咬着他的耳朵道:“疼吗?” “……不疼。” 程晚总是这样,面对许南禾的时候永远乖顺懂事。把许南禾要的一切都拿给他,只要他有。 走不动路的程晚被抱起来后程晚整个人都不好了,许南禾每走一步他都得狠狠抖一下,韧带拉过头了。 许南禾看着镜子压着嗓音道:“好好监督一下,看我有没有以权谋私。” 有吗? 当然是有的。 直到许南禾的闹钟响起程晚才知道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九点了,他提不起半分力气,精神萎靡地躺在床上。 材质很好的窗帘挡住了所有的光,让程晚只能借着床头发烫的灯细细打量自己满是痕迹的身体。 青青紫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许南禾打了一顿。 程晚的嗓子早哑了,饶是如此也还要嘴硬地对从浴室出来的许南禾道:“许南禾,下次也还要。” “……” 从床下缓过劲来的许南禾挑了挑眉,把不着寸缕地人裹进被子里,温声道:“我们的时间还很长。” 许南禾笑看着眼皮打架的程晚的程晚,道:“程晚,下次你可别跑。” 被窗帘挡了个彻底的太阳放弃了这两个不识货的人,收回了照向他们的光。 不过就算没有它程晚也在因特拉肯的六月感受到了属于盛夏的热,安静下来后内脏产出的热源源不断地从后包绕着他。 烫的他周身酸软。 荡漾的热让累了一晚的人落下了沉重的眼皮,失去了所有力气。 “许南禾……” “我在。” 睡得不安稳的人小声呢喃了句,得到回应以后才舒展了眉头。 许南禾摸着程晚耳垂挂着的珍珠耳环喃喃道:“程晚,我会一直在。” 戴珍珠耳环的少年从高处往下,落入了许南禾的怀里。 是结束,亦是开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