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苏之心害我狗命(西幻np)》 祂的国度 在我短暂的二十几年人生中,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考上大学,改变命运。 然而,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我却发生了意外…… …… 一滴冰冷的水珠砸到她脸上,她动了动眼皮,睁开眼睛,看见头顶上一片层云密布的天空。 奇怪,她记得今天明明是晴天。 她挠了挠头,努力回想着昨晚天气预报的内容,突然一阵晃动令她猛然惊醒过来。 她下意识地抓住身边的东西稳住身形,却不小心摸到一片粗糙的布料。 那似乎是袍子的一角,纯黑厚重的布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她忍不住摩搓了一下,觉得这图案似乎有点眼熟。头顶上传来一声沉重的呼吸声,微凉的气体扑在她的后颈上,使她脊背一阵发凉。 她硬着头皮向上看去,入目是一个身披黑袍的高大身影,他两只苍白有力的手横握着船桨,漆黑的兜帽罩住了整张面孔,只有两根山羊似的犄角向外探出。 她悻悻地收回手,还不忘抱歉地将不存在的褶皱抚平,逃也似的向后退去,却一个趔趄跌坐在船舱里。 船? 她环顾四周,才意识到自己在一条木船上,周围深色的河水缭绕着蒸腾的雾气,没法辨清方位。 看这景象和眼前人的打扮,她咽了口唾沫,在她稀薄的对西方神话的认知中,依稀有一个角色能和眼前人对上号。 死神。 她大概,已经死了。 这个认知反而令她松快不少,虽然自己一点也想不起生前的事,但看着手上的厚茧,她猜测自己大概过得也不怎么样,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死了,大不了就是去天堂或者地狱的分别。 只是不清楚为什么死后找她的会是西方的死神而不是黑白无常,她按下心中的疑问,试探着与对方攀谈起来。 “...您好?” 没反应。 “Hello?” 还是没反应。 “萨瓦迪卡?” ... ... 在试了不知道多少种语言,她甚至把不知道从哪学来的狗语都用上了的时候,黑袍终于有了反应,他像个游戏任务NPC触发关键词那样,伸出一只手摊开在她面前。 她愣了一下,突然想起西方的摆渡人好像是会向死者收取过河费来着。她条件反射地去摸自己的口袋,随即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换了件白色宽袍,而这破衣服她找遍全身上下甚至连口袋都没有。 这次轮到她沉默了。 平生在世,她个人自认为没什么特色,只有两条:爱财和惜命。如今后者已经丢了,没想到钱这东西,它关键时刻也不在身上啊。 老祖宗说的不错,没钱的确寸步难行。 她在心中默默为老祖宗的箴言点了个赞。 这下完了。 她想, 他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吧,不对,自己已经死了,那他会把她丢下地狱?永生永世被折磨摧残?联想到但丁神曲中对地狱里那些无尽酷刑的描述,她不禁一阵恶寒。 可现在让她从哪里给他掏出钱来呢,她又没有一个富得流油的亲戚愿意在她死后往她嘴里塞一枚金币,何况她那里也不兴这个啊。 她干笑两声,尝试着同对方打起了商量: “要不,我替你划船,以工代付?” 说这话的同时,她使自己的身子尽可能的贴紧船壁,同时不时地观察着周围河水的深浅,做好了一旦谈崩就跳河逃走的准备。 黑袍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她这句话的含义,须臾,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突然伸手向她抓来,她吓得一个激灵,动作迅速地向反方向躲去,然后麻利地翻过船帮,一跃跳入了水中,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就好像她做过了无数次一样。 然而当她触及到河水的一瞬间,才发现这河水的古怪,她一接触到水整个人就急速地往下坠去,根本没有给她任何反应时间。 在猛灌了几大口水后她奋力地扑腾起来,却无济于事,最终耗尽了力气,只能望着那条窄长小船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看来这次又要再死一回了。 她无奈地想。 一束光线穿过厚重的云层洒在微微泛起涟漪的河面,破碎的光点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珍珠在小船周围荡漾,黑袍放下船桨,俯身向下看去,漆黑的兜帽下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 若说在世界上她最讨厌什么,恐怕比天上的星星还难以计数,打工的餐厅里厨子那令人作呕揩油的手、租房子给她的小胡子贪婪阴险的眼神、总是放纵宠物狗尿在她门前的楼上大妈,还有常年阴湿的地下室、总也晾不干的衣服和无穷无尽比长城还长的复习题... 小胡子收租后,又一次心满意足的鼓着荷包离开了。 她心如死灰地攥着口袋里仅剩的两个钢板,破罐子破摔的买了两瓶最廉价的烈酒。 俗话说,一醉解千愁。 当她喝的烂醉瘫倒在郊外的草地上,那些烦恼终于随着大脑被酒精麻痹,现在她除了腹中翻滚着呕吐的欲望,什么也没空想了。 挺好。 漆黑的夜幕上没几颗星子,她无聊地一颗颗数去,随手一摸,想去拿身边没喝完的酒瓶,却意外在草中摸到一个硬物。 她凑到近前看了看,但醉酒后的眼睛很难对焦,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个长条形的轮廓。她眯了眯眼,定睛想要看清手里的到底是什么,不知不觉中,周遭的温度越来越冷, 越来越冷, 光线也逐渐明亮起来… 等她再回过神来时,手中的东西变成了一柄剑。 剑身上镌刻陌生的文字, 奇怪的是,她都能看懂 那上面这样写到: 在我之前,除永恒别无他物 我与天同在,万世长存 莱加帝国与亡国公主 这是一把轻巧的佩剑,通体银白,剑柄上对称镌刻着两个侧面的狮头,中间镶嵌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红色宝石。 她捡起剑,一缕长发从肩头垂落,她有些疑惑地捻起: 自己的头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长了? 低头,她发现自己身上衣袍变得脏污不堪,上面还沾染了成片的红色污渍,和自己白皙的,伤痕累累的双脚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动了动脚趾, 但这不是自己的脚。 这个认知让她心中一凉,她伸出手,手掌上的茧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纤细,苍白,柔若无骨的手。 这又是谁的手? 她颤抖着握紧手掌,紧紧贴合在胸膛的左边,感受着拳下心脏的律动,只能不停地安慰自己说, 没关系,至少现在她是活着的,活着就好,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告诫自己,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在勉强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她试图搞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可大概是太久没有活动的关系,她刚迈开腿,便感受到一阵剧烈的晕眩,随即就失去了平衡,整个人重重的栽倒在雪地里。 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几乎令她晕厥,可她太清楚现在一定不能倒下,一旦失温,后果将不堪设想。 脑海中闪过最后黑袍抓向自己的手,那可怖的犄角,诡异的浮动着雾气的血河,那个地方,她不想再去第二次。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身上一个重物随之掉落,她拾起剑,默念起剑上的铭文,更加坚定了活下去的决心。 她所处的环境周围尽是些高大的松柏和枯死的树木,地面上覆盖着积雪厚厚一层,刺骨的寒风一刻不住地呼啸着,冷的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 抱臂在森林中走了一会儿,她发现在这鬼地方完全找不到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天色近昏,气温骤降,随着体温的不断流失,她的双脚也渐渐被冻得麻木。 裙子的下摆已经湿透了,她搓了搓胳膊,向手心里呵了一口热气,正打算继续前进,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喀嚓”一声。 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寂静的树林里,背后粗重的喘息声就显得格外明显。 浑身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可不会傻到认为背后的人是来救她的,因为她紧跟着就听到了利刃抽出刀鞘时发出的刺耳摩擦声。 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她紧紧握住藏在腰间的佩剑,一动不敢动,大脑则在疯狂地思索着应对策略。 不能慌。 一定不能慌。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屏息凝神开始数逐渐接近自己的脚步声。 一、二... ... 当数到第三声,她突然附身从地上抓起一把雪猛力向后撒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拼命向前跑去。 男人大概被她出其不意的举动拖住了,粗鲁的咒骂声被她远远甩在身后,她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心内祈祷着自己能躲过一劫。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运气,下一瞬,便一脚踩空失去了平衡。 她翻滚着跌到坡下,一路被树枝和生长在坡上的灌木划伤,不停地下坠,眼看着就要这样滚下去,幸好一棵拦路的小树挡住了她,她才堪堪停止坠落。 猛烈的撞击使得小树剧烈摇晃了一下,它抖擞了两下树枝,一树的积雪分毫不差的全浇在了她身上。 “我c...” 她龇牙咧嘴地骂到,疼地脸都皱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去摸自己的后腰,也不知道是不是断了。 谁知祸不单行,她这边还没爬起来,那边两个男人就已经追了上来。两个人影站在坡上不时向下张望,似乎是在检查她死了没有。 看到她的动作,那两个男人发觉她还活着,随即低语一阵,其中一个慢慢走下坡来。 她低声骂了一句,现在再想逃跑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这是一个平民打扮的瘦削男人,黝黑的脸庞上长了一副浓密的络腮胡,她原本以为他是强盗或者佣兵之类的角色,可对方身上单薄破旧的衣衫和看向她时不时流露出的犹豫与怜悯似乎暗示了他并非自愿。 在这冷肃的冬日,男人的脚上只有一双保暖性几乎为零的破烂木鞋,腰间一柄漆黑的短刀被磨得锃锃发亮,在白昼最后的余晖中闪烁着令人心惊的寒芒。 “你不是自愿的吧?”她有气无力地问道。 男人顿了下,少女直白的目光仿佛烫到了他残存的良心,他错开眼,动了动嘴却什么都没说,从腰间缓缓抽出了刀。 “你也有孩子吧,或许也有女儿,”少女仿佛没有看到他的动作,自顾自地接着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定要置我于死地,但你知道吗,我也是别人的女儿,你的孩子们在等你回家呢,我却再也没机会回去和家人团聚。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放我一命,我发誓,我会用一辈子感激你的恩德,我会保守这个秘密直到生命的终结。所以拜托了,求你给我一个机会拯救自己好吗?” 她徒劳地做着最后的挣扎,希望示弱能稍稍打动男人的内心,其实她心中也没底,只是根据男人的年龄猜测他可能会有孩子,所以说话的同时她已经悄悄摸到刚刚的那柄银剑,心内计算着要是谈不妥扎人哪里既不会伤人性命,又能将人拖延住给自己争取逃跑的时间。 她的话大概起了效果,男人似乎被打动了,他挣扎了一瞬,随即叹了口气,低头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低语道: “抱歉,公主殿下,天上的父会宽恕我今日的罪行。您没有犯任何错,但我很抱歉,今天您只能为这个灭亡的国家陪葬。” 她咀嚼着男人嘴里的字眼,一时之间还有些混乱,什么公主,什么国家,难不成她是附身到了一个亡国公主的身上? 然而还没等她搞清楚状况,只见男人举起了利刃,她紧紧握住袖子下的剑,屏息凝神地等待着时机。 她没等到屠刀落下的那一刻,眼前的身影怔了一下,忽然双膝跪地,双目无神的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她这才看到,男人的后心不知何时中了一枚利箭,倒下的同时正汩汩往外涌着鲜血。 她呆住了,被瞬间发生的事情吓得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温热的液体漫延到她几近冻僵的脚上,她才猛然惊醒过来,一条鲜活的生命已经彻底从世界上消失了,而这感觉和这温热的血一样真实。 这不是梦。 她飞快的收回自己的脚,疯狂地用衣袖去擦自己脚上的血污。 是她杀了他吗? 她在心底疯狂地质问, 不,不是,他是被箭射死的。 然而她擦着擦着却渐渐停下了动作,她好像忽然明白自己身上红色的污渍是从哪里来的了。 没错,那些都是人血。 这时,她的视线中闯入了一双男士皮鞋,紧跟着一道略带喘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公主殿下,您受伤了吗?属下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她的视线向上扫去,从来人熨烫的毫无褶皱的裤管到他身上笔挺的执事制服,最后落在他一头银白的长发上。 男人半跪在她面前,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她的视线被他手中握着的弓箭吸引。 “你为什么要杀他?我差一点就...”她听见自己开口,嗓音嘶哑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异常,男人抬起头,她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有一双深红色的瞳孔,当视线第一次和她对上,她竟诡异地感受到一丝本能的恐惧。 “您,哭了吗?”男人探手,轻触她的面颊。 她愣了愣,抬手在脸上触摸到大片的冰凉。 “你…” 许是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下来,她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倒地前,她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卡斯帕 强烈的口渴把她从迷蒙的睡梦中唤醒,这一次迎接她的不是可怖的长角怪物或是彻骨的寒冷,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她终于第一次躺进了温暖舒适的被窝。 可惜的是她头脑昏昏沉沉的,手脚也不知为什么有些沉重抬不起来,不然她一定会抱着被子舒舒服服地在床上打个滚。 在尝试了几次起身无果后,她滚烫的额头忽然覆上了一阵冰凉,她迷蒙地睁开眼睛,对上了一双有些熟悉的红眸。 “您发烧了。” 意识到她醒了,对方礼貌的撤回手,贴心地提醒道: “您已经睡了好几天了。需要喝点水吗?” 哦,原来不是第二天,她已经来这里好几天了。她微微侧目,发现男人另一只手上端着一张托盘,上面放了一杯水,正冒着热气。 少女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渴的几乎要烧起来了。在征得她同意后,男人将人从床上扶起,小心翼翼地喂了她些水喝。这杯水滑入喉咙瞬间如同久旱逢甘霖,大大缓解了她连日来因为生病产生的疲乏,让她甚至产生了一种重新活过来的错觉。 “你是谁?” 缓解了不适后,她沙哑着嗓子开口。 说着眼看着男人又要跪下回话,她连忙抬手制止,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让她头晕眼花。 但她实在不适应这种阶级分明的繁文缛节,在她心中有着强烈的平等观,习惯了靠自己双手去争取想要的一切,本质上她对于特权阶级的虚伪有着本能的排斥。这正像那些中产们创造出来的“小众品味”一样,实际上不过是为了维持脆弱的优越感而创造出的冠冕堂皇的借口,其内核是那么的苍白和荒芜。 “属下卡斯帕,您可能不记得了,卑职是宫内伺候您的近侍之一。” “是我,”她试探着问道,“我母后派你来的?” 卡斯帕闻言顿了顿,斟酌着说: “先王后已经过世,是卡森殿下派我来保护您的,不过他…也在不久前遭遇了刺杀。” 完了,没想到刚问就露馅,不过现在可不是坦白她其实不是公主这个事实的好时机。尚且不能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可信,所以她还是糊弄过去吧。 “啊,我感觉有些头晕,”她面不改色地撒谎说,“可能是发烧烧糊涂了吧,不然怎么会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呢…” “是属下的不是,伊莉丝殿下,您要是觉得不舒服,还是再躺下休息一下吧。”卡斯帕补充说,“我听说今天会有一支圣殿骑士团的医生抵达修道院,届时我会请求他们为您医治。” 原来她叫伊莉丝。不过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卡斯帕似乎对她失忆的事一点也不惊讶,他堪称平静地接受了这个设定,至始至终都像一台机器一样作出身为仆人应该作出的一切反应,恪尽职守地扮演着忠仆的角色。 对,“扮演”,也许是她想多了,不然怎么会对眼前这个眼神中充满关心焦虑,并且帅气的近侍产生怀疑。 卡斯帕长着一张即使在她那个世界也会被认为帅气的面庞,还是那种骨相皮相俱佳的美人,深邃的眉宇,高挺的鼻梁,以及那双让人过目难忘的红瞳无一不彰显着男性魅力。 可惜的是,她不是个颜控。就像此时,她考虑的也只是,虽然眼前这个人有些可疑,可现在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至少在自己熟悉这个世界之前,她都不该再怀疑他。 “这里是修道院吗?”她问。 “是的,附近没有其他落脚的地方,只能委屈殿下在这里暂住,等您身体好了……” 他没往下说,但她无师自通地猜到了他的言外之意: “我没有家了,也没有家人了是吗?” 卡斯帕欲言又止,没想到当事人却相当看得开,她甚至有些天真地笑了笑,说道: “没关系,至少我还有你。卡斯帕,谢谢你救了我。” 卡斯帕怔住了,半晌,他颔首。 “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伊莉丝从卡斯帕口中了解到,原来“自己”曾经是一个名为莱加帝国的庞大国家的公主,这个帝国物产丰盛,国富民强,却因接连几任国王暴戾恣睢,致使暴政当道,腐败横生,最终在她来到的前一天于一场平民起义中轰然倒塌。随着现任国王卡森.西罗先,也就是她哥哥,在斗争中负箭而死,居住在王宫里的皇室们顿时成了众矢之的,不是成为起义的刀下亡魂,就是像她一样陷入到了无休止的逃亡之中。地方领主们则纷纷趁机割据一地,自立为王,一个庞大的帝国就这样在混乱中变成了如今烽烟四起、四分五裂的局面。 好在危急关头卡斯帕的及时出现,让她逃过一劫,不然等待她的可能就是曝尸荒野的命运了。不过,想到那天的要杀她那个男人,冥冥之中,她总觉得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相比于通常在影视作品中见到的扁平化的坏人,他好像对她并没有那么多恶意,反而更像是被迫的,这也是为什么,她心里始终对于他的死存着愧疚。 虽然知道卡斯帕是为了救自己才那么做,可人生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这种冲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平复。 也许是因为衣着单薄,又在生死边缘游走了一圈,那天她昏倒后就发起了高烧,恰好她出事的山脚下有一座小修道院,卡斯帕就把她就近带到了这里照顾。 这是一座中世纪风格的小修道院,灰砖黑顶,柱颓墙旧,颇有几分哥特式的颓丧之感,在感到稍好一些后,伊莉丝无视了卡斯帕老妈子式的“谆谆劝导”,在院内逛了一圈,却意外地没看到几个修女,她好奇地问道: “这里的修女也都避难去了吗?” “请允许卑职的失礼,殿下。” 卡斯帕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少女孱弱单薄的仿佛一阵风来就能刮倒的身形,忍不住上前搀扶住她,接着说道: “听说这附近刚遭了雪灾,很多居民流离失所,感染了风寒,又没有医生医治,他们就都聚集在了修道院,那些修女们大概都被派去照顾他们了。” “风寒…”伊莉丝嘟囔着,“这里看起来不也像是医学条件发达的地方,更不用说抗生素之类的了。” “您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突然想起来,”伊莉丝抽开胳膊,连忙捂住口鼻后退了几步,“我的病要是传染给你就不好了,所以卡斯帕,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吧。” 卡斯帕似是还没从她突然的动作中反应过来,他还维持刚刚挽住少女的动作,闻言,竟意外地笑了笑: “没关系的,殿下,您的健康对属下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能好好伺候您,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卑职也心甘情愿。” 不得不说,卡斯帕笑起来的时候比他平时一本正经的模样要动人的多,起码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个活人,而不是一台运行起来一丝不苟的机器,不过,这份沉重的忠诚恕伊莉丝不敢承受,她身上已背负了一条人命,可不敢再让第二个人为她牺牲。 “别说傻话了,你自己的命才是比什么都重要。”伊莉丝罕见地严肃,她并没有为卡斯帕的话而动容,反而叹了口气,“如果你说的话是真的,对我的话言听计从,那就答应我,不要再把别人包括我凌驾于自己之上,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第一位知道吗?” 说完伊莉丝继续向修道院内走去,可过了很久,身后却始终没有人跟上来,她转头,发现刚刚还在后面的卡斯帕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大概,生气了吧。 伊莉丝心想,换做任何人表忠心却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应该都不会好受,也许他一气之下突然想通了去过自己的人生了也说不定。 她独自在修道院里逛了半圈,走着走着忽然听到隐约传来吵杂的人声。她的旁边是一扇小窗,透过隔扇,她看到漆黑的大厅中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病患,他们被安置在由几张破木板搭建的临时床铺上,一些头戴兜帽的修女正穿梭在其中照顾他们。这些高高矮矮的床铺几乎挤满了不大的空间,房间里飘出一阵呕吐物和汗腥味混合着其他不知名气体的难闻气味,剧烈的咳嗽声混杂着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此起彼伏。 出于人类本能的同理心,这幅场景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这里不是科技发达的现代社会,即便是她那里根本不用放在眼里的小感小冒,在这里随时也可能会夺走人的性命。 她看的太过专注,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那些修女中有一个人看了她一眼,他的视线匆匆扫过少女的面部,然后在她黑色的长发上定格了片刻,便迅速移开。 这边伊莉丝的视线猝不及防地被一片黑暗笼罩,原来是卡斯帕回来了,他弄来一个修女同款斗篷往她身上一罩,把人从上到下围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 伊莉丝被搞得莫名其妙,她用眼神询问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卡斯帕贴心地为她打好了领口的结,刚要开口解释,余光中忽然看到大厅中的一个身影,奇怪道: “嗯?医护团这么早就到了吗?” 伊莉丝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注意到了那个身披白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的背影。对方应该是个男性,个子很高,背对着她正在为一个病患测量体温。 卡斯帕对伊莉丝交代了几句,便进入了大厅。 她看到卡斯帕试着与对方攀谈了几句,似乎不太顺利,不知道为什么,伊莉丝直觉他好像不太喜欢自己,那人用他那双可爱的棕色眼睛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后,便自顾自地忙起自己的事来。 “抱歉殿下,是属下无能。索维里斯手下的病人太多了,他现在没有精力为您医治,不过后续的医疗团队很快就能抵达了。” “没关系,”伊莉丝笑了笑,问道:“我有些好奇,索维里斯…他是叫这个名字吧,为什么会比医疗团到那么早呢?” “据说他因为听到这里病情严重,所以先赶了过来。” “看来他是个好医生。”伊莉丝点评道。 她又往里看了一眼,索维里斯忙的脚不沾地,男人把身上的白袍脱了下来,露出衣袍下匀称结实的身材,这里的气温至少还在零度之下,他却只穿一件衬衣,后背上肉眼可见的已汗湿了一大片。 可惜她现在帮不上什么忙,她的身体还没好,出来这一会儿便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伊莉丝忍不住裹紧了斗篷。 这幅身体还是太弱了,她在心底默默地想。 黑发与诅咒 伊莉丝从大厅回来后又昏昏沉沉地睡了几次,傍晚,卡斯帕从医护团那里拿了些药来喂她喝下,在离开时被伊莉丝叫住。 “卡斯帕,我的头发有什么问题吗?”伊莉丝毫无征兆地问道。 卡斯帕愣了一下,刚打算开口,被伊莉丝打断。 “不要试图敷衍我。在你进去期间,索维里斯至少看了我两次,他的视线总是过多的停留在我的头顶,而且我猜这就是你给我戴斗篷的原因,是吗?” 卡斯帕沉默了片刻,开口: “殿下,您听说过莱加帝国的建国神话吗?” 伊莉丝摇了摇头。 “传说西罗先家族建国之初得到过一位女巫的帮助,原本承诺成功之后为所有女巫洗刷污名,可建国之后女巫却反悔了,她改变了心意,妄图窃取整个国家,于是国王将她铲除,临死之际,她降下了诅咒,从此在莱加帝国,黑发只可能代表两种身份,王族和女巫。” 王族和女巫,怪不得,如果是前者又怎么会像普通人一样还会生病需要医生医治,所以剩下的可能只有一个,索维里斯猜出了她的王族身份。 没想到,有生之年,习以为常的一头黑发有一天也会变成拖累,王族的身份是尊贵的象征,可放在一个国破家亡的公主身上,就不见的是什么好事了,说句难听的,她竟然觉得索维里斯当时没有立即跑出去举报她还挺好的。 之后的几天,卡斯帕几乎每天都从医护团那里端来药来,虽然这里的医疗条件不及现代,但也许是索维里斯医术高超,连续几天服药后她渐渐好了许多。 “我有点好奇,卡斯帕,为什么你每次都能拿到药?看那些病患的数量并且现在没有供给的情况下,这些药应该挺紧张的吧?” “属下也觉得奇怪,不过每次去他们都恰好剩了些,我问过索维里斯,他也只是说随我处置。” 伊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得出一个荒谬的结论,这药,不会是索维里斯特意给她留的吧,不过她左思右想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自恋,索维里斯看起来并不关心自己,甚至还有一些讨厌,虽然不知道他和王室到底有什么过节,以至于他看到黑头发就下意识地产生厌恶,假使他真的这么做了,那真的是医者仁心了。 在修道院呆了几天,伊莉丝的身体状况肉眼可见的有了改善。这天,她从修女那里要了些零碎的布料和针线,便开始埋头苦干起来,她缝制了几个样品,觉得不满意,又拆了重做,到后来又问起卡斯帕哪里可以找得到木炭末和草木灰。 “我去问下修女们,修道院内常烧的炉子那里应该可以找到。” 他出去了一会儿,果然用两个布袋装了一些带回来。 伊莉丝接过,一边忙活个不停,一边腾出空来问他: “你就不好奇我在做什么吗?” 卡斯帕公事公办地回到: “作为下属应该毫无疑义地执行主人下达的任何命令。” “那我命令你快问我。” “...” “好吧,请问您在做什么,殿下?” 伊莉丝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没办法,实在是卡帕斯吃瘪的样子太可爱了,没人能在一个时刻以严谨敬业严格约束自己的侍从露出那样无奈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时忍住不笑。 “这个叫做039;口罩039;,是带在面部用来过滤空气的,”伊莉丝给他示范了一下,她手作的口罩尺寸偏大,戴在脸上挡住了大半张脸,并且松松垮垮的,看起来有些滑稽。 “别总那么严肃,皮筋绷得太紧也是会断的。”她从口罩后传出的声音闷闷的,伊莉丝拍拍对方的肩膀,递给他一个同样款式的‘口罩’,“所以有机会适当放松放松也没什么不好,你应该多笑笑。” 卡斯帕捏住口罩的手紧绷得有些发颤。 伊莉丝不知道的是,莱加帝国的皇宫是这个国家等级最为森严的地方,从未亲身经历的她远远低估了封建王朝的残酷性,在那个地方,主仆之间的关系不像是人与人的关系,生活在皇宫里数量远超他们服侍的贵族的众多仆人更像是主人的日常挂件,可以任情处置,甚至决定生死。 来自现实社会的压力和竞争固然可怖,但教育作为一条实现阶级跃迁的“捷径”,道阻且长,尚且还有实现的可能性,可在这里,人的命运往往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贵族生活的骄奢淫逸,贫民生活的食不果腹,几乎成了天经地义、亘古不变的事实。 这样的话会是从一个在皇宫权力斗争中浸淫多年的公主口中说出的吗? 卡帕斯被勾起了好奇心,他觉得自己服侍的这位“失忆”公主有些时候天真的可爱,她会给下人道谢,表现得重视侍从的生命,在意他微不足道的心理状况,与他印象中那个傲慢、漠视生命的公主形象相去甚远,要不是发现她时同时看到了她手中的“护国之剑”,他甚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救错人了。 事情似乎变得有意思起来。 从他射杀了那两个自己派出的乡下莽夫。 伊莉丝.西罗先,你本该在刺骨的寒冬中结束罪恶的一生,是什么将你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你的身上背负着赎不清的罪孽,你要用什么净化你肮脏的灵魂? 伊莉丝.西罗先,这头黑发带给你诅咒,而你注定是个罪人。 索维里斯 一辆华丽的马车在烟尘仆仆的小路上行驶,烈日当空,阴凉的车厢里贵族正品尝着不远千里从中亚运来的水晶葡萄,伴随着马儿的一阵嘶鸣,马车突然停下了轮子。贵族不悦的掀开车帘,一双干枯如树皮的手铁钳似的抓住了车轮,黑色的沾满灰尘和脏污的头巾下,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正恳切地望向他。 “求您怜悯。”妇女嘶哑的嗓音如同一只破败的风箱。 “好啊。”贵族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抬手制止了仆人要将女人拉开的动作,“你想要什么?”他趴在车窗上,探出身子,一头保养得宜的黑发在阳光下散发着绸缎一般的光泽。 “只要一些水和一块面包就足够了。”女人目光触及到那头标志性的黑发,立马像被烫到似的移开视线。 “唔…”贵族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这些倒是没有,不过我有别的…” 他伸手从那盘没吃完的葡萄上随意揪了一颗扔到女人身上,笑道: “这个行不行?又解渴又管饱。” “大人,求您怜悯!”女人悲鸣了一声趴倒在地上,葡萄随着她的动作骨碌碌滚到了灰尘里。 “怎么?不够?”他将葡萄端过来,一颗颗往下掷,边扔边撑不住哈哈大笑,“这样呢?这样呢?”最后干脆将一盘葡萄尽数倾撒在女人身上。 “乞丐没资格挑剔。” 贵族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仆人上前,瘦弱的女人被连拉带拽地驱离马车,拉扯间,她斗篷下的怀中传出一阵猫叫似的哭声,仆人停下了动作,看着女人徒劳地安抚着饥饿的婴孩,动了恻隐之心。 “给,收下吧,买些面包和牛奶,不要再到这里来。” 他摸出兜里仅剩的两枚硬币塞到女人手中,叹道: “我们乞丐没资格挑剔。” …… 索维里斯从梦中惊醒,额头上已沁出一层冷汗,他从桌上撑起身子,压在下面层迭的药方被汗水浸透,字迹晕成了一团团黑色的墨迹。 一旁的烛台上燃着豆大的火光,蜡烛已经快烧到底了。 他到底睡了多久? 他撑额。 “叩叩” 门板上传来两声轻轻的叩击。 索维里斯条件反射地站起,以为又是病人出现了状况。 可他刚站起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就差点使他摔倒,他稳了稳身形,打开了门。 “晚上好,索维里斯先生。” 门外站着一个矮他一头不止的瘦小身影,看起来是匆匆赶来的,这么寒冷的夜晚,她连斗篷都没披,一头黑色长发被风吹得凌乱,小脸也被冻得红扑扑的。 “什么事?” 索维里斯垂眸看她,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让出了身旁的位置方便少女进入。 “抱歉这么晚打扰您…” 伊莉丝识趣地走进房间,她可不想再得一次风寒,发烧的感觉实在不太好受。 索维里斯的房间陈设非常简单,仅有一张小床和书桌,桌面上杂乱的堆放着如山的手稿和翻得乱七八糟的书,地上有几个大木箱,敞开的几个放着满满的书籍。 接下来要怎么开口,伊莉丝羞窘地双颊更红。她其实并不擅长道谢,鉴于从前受助的经验几乎为零,所以即便来之前打了几遍腹稿,一旦要张嘴说谢还是觉得别扭。 “谢,谢谢,前两天的药,我是专程来跟您道谢的。” “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事,你没必要谢我。” 对方回答的干脆利落,话音一落,房间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其实,还有一件事…” 半晌,伊莉丝吞吞吐吐地开口:“关于这次的伤寒。” 索维里斯皱起了眉头。 “你想说什么。” 伊莉丝咽了口唾沫,当着医生的面挑战权威属实是一件需要胆量的事,更何况她连个门外汉都算不上,说出的话大概率会被当成大言不惭。 “是这样的,我觉得这次的疫病并不简单,所以应该改变策略。”伊莉丝硬着头皮开口。 …… 预想中的质疑并没有发生,伊莉丝没想到,索维里斯真的在认真思考她的话。 “继续说。”他开口。 “您应该已经发现了,现在的药药效正在减弱,病人的病情也有复发的趋势,可奇怪的是,同样的药却治好了我。所以我觉得,其实并不是药的问题,或者不全是药的问题。” “我也考虑过这个可能,可是……”他喃喃道。 “区别在于,我一直单独住在一个房间。问题的关键应该在这,我猜这种疾病可能会通过空气传染。所以最好的做法是做好隔离,从源头切断传染。” 从见面起,索维里斯第一次正视眼前这个女孩,她苍白瘦弱,看似怯懦,在表达自己观点时,浑身却散发着自信的光彩。 “首先,要将病人单独隔离,如果做不到每人一间,用帘子隔开也可以,还要注意开窗通风,公共用具的消毒,药物的交替使用避免耐药性...” 伊莉丝像倒豆子一样尽可能事无巨细地将她所了解的一切关于传染病的常识科普给索维里斯,这时候,她真后悔从前自己身体太好没进过几次医院(实则是太穷每次都选择硬抗)。 “对了,还有这个,”她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口罩展示给索维里斯,“这个可以戴在脸上,遮盖住口鼻,帮助过滤,这样就可以避免照顾病人的人也被感染了。” 索维里斯接过看了看,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从没听说过伊莉丝所说的那些举措,曾经接受的系统教育就是让他像之前那样治疗病人。但或许是少女的神色过于认真,又或者是他疲倦昏胀的大脑让他不能正常思考,索维里斯竟然破天荒地觉得可以试试,就连手中这个奇奇怪怪的口罩,他都直觉会有不错的效果。 “我为什么要信你?”他反问。 伊莉丝顿了顿,她答不上来,索维里斯的确没有任何理由相信一个刚认识两天的陌生人。 “也许听起来很矫情,但我知道生病的感受,所以能体会他们的痛苦。况且,这么做不会有什么损失,试试看或许没有好转,但也不会更糟不是吗?” 索维里斯没有回答,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疲倦的合了合眼,对她说: “我知道了。天色不早了,你回去吧。” 伊莉丝将装着剩下口罩的包裹放到桌面上,跟索维里斯躬身道别,走到门口时,突然想起似的问道: “索维里斯先生,您有可以漂白东西的药剂吗?” 索维里斯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问,送走伊莉丝后,他看着桌面上的包裹,久久陷入了沉思。 过往的经历让他对所有长着黑发的人都或多或少地抱有偏见,作为圣医护团的一位医者,尽管在名义上隶属于教会,但比起不知什么时候才会降下福祉怜悯子民的上帝,他更愿意相信理性思考和自己的双手的力量,可即便这样,他不得不承认,在某种程度上潜意识里他还是把黑发等同于罪恶这个完全非理性的观念深深植入了自己的脑海,并下意识地拒绝思考其背后的合理性。 今晚伊莉丝的那番话让他产生了思考,或许并不是所有的黑发都是那么的罪不可恕。 伊莉丝离开索维里斯的房间,看到连廊下等待的身影时,有些惊讶: “卡斯帕?” 听见主人叫他的名字,卡斯帕快步上前为她系上披风。 两人慢慢往回走,索维里斯的住所在修道院回廊的一侧,另一侧的空地上矗立着一尊等身高的大理石圣母像。月光穿过层层乌云,皎洁的光线洒在祂身上,使得冰冷的石头仿佛也有了一丝近乎于人的慈悲。 “你是不是有话要说,卡斯帕。” 一路上,卡斯帕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这很不寻常。 “您可以明天再来的。”他叹息了一声。 “我们不能再继续留在这里了。”伊莉丝垂眸,“那些追杀我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我不能为他们做些什么,至少不能给修道院的人带来麻烦。” “您已经有计划了吗?” “...没有。”伊莉丝坦诚。 “属下斗胆,”卡斯帕说,“或许,可以去梅尔基亚。” 启程 翌日早晨,伊莉丝打点好行装,在修道院门口与照顾过自己的一个老修女作别。 她取下银剑上的红宝石,将它递到修女手中: “多谢这几天的悉心照顾,我非常感激,请您务必收下我的一份心意。” “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老妇人推拒着,激动地甚至脸上的皱纹都跟着颤动起来,“修女们借主之名在人间散播仁慈,只是在做分内的事,请您不要有心理负担。” 伊莉丝将宝石塞回她手中,捧住她的手劝说: “您听我说,散播福音也需要钱财啊。这里还有那么多病人需要照顾,即使有教会的帮助,面包总还需要钱买,修女们付出了那么多辛苦和汗水,不能只靠信仰填饱肚子,所以收下吧,为了修道院的人们,也为了能继续在世界上传播爱和仁慈。” 老修女还要再让,一只手横空出现按住了她: “收下吧,贵族们不缺这些东西。” 伊莉丝视线上移,索维里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修女身后,他身上穿着那件熟悉的白袍,戴着伊莉丝昨晚送他的口罩。说话时他摘下口罩,呼吸喷出的水汽在空气中迅速凝结成了一团团白雾。她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冒着热气,墨绿色的发丝粘在额头和脸颊上,给他增添了几分不属于他年龄的孩子气。 好像她并不知道索维里斯的年龄来着。 身旁的卡斯帕想替她辩护,被伊莉丝阻止。 “你不会是专程来送我的吧?”伊莉丝开玩笑。 她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面色红润不少,虽然肤色依旧有些苍白,透着病气,却让人无端觉得这副瘦小的身躯里似乎蕴藏着无限的活力。 “当然不是!只是刚好看完了病人。”索维里斯矢口否认,耳根却有些发烫。 好像他并没意识到微微喘息的胸膛和濡湿的头发早已暴露了他。 “病人们还好吗?” “症状确实没有加重,几个轻症的已经开始好转了...” 一阵风过,吹掉了伊莉丝头上的兜帽,索维里斯视线停留在她头上,惊讶地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的头发...” 原本黑色的长发漂成了干枯的黄白,伊莉丝在提醒下重新戴上帽子,不甚在意地笑笑: “也没那么糟吧,虽然是第一次漂头发。” “你知道你的发色在这个国家代表着什么吗?”索维里斯问。 “其实,我希望你能像看待其他人一样看待我。”伊莉丝正色道,“很抱歉我不了解你的过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对长着黑发的人抱有成见。人的发色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但我相信没有谁是天生的坏人,既然这个世界允许那么多不同的发色和瞳色存在,它们之间的差别或许比我们想象的要小的多。况且,”她稍稍掀开帽子,露出黄色的头发,冲他眨了眨眼,“人可以改变,就像我的发色。” 索维里斯沉默了一瞬,突然失声笑了出来,他握拳抵嘴,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你做到了。”他含糊不清地说。 伊莉丝愣住了,在她印象里,索维里斯一直是副不近人情的样子,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能从他口中得到肯定。 “人在放松的时候真的很容易爱上一个地方。” 伊莉丝环视着这所在落难时给自己提供温暖和庇护的地方,骄阳初升,房顶的积雪在暖黄色的阳光下逐渐消融,化成淅淅沥沥的雨珠砸在石板铺就的地砖上,几棵小草从缝隙中钻出,嫩绿的舒展身姿,拼命地汲取养料,不知不觉中春天已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悄悄降落。 她必须踏上旅程。 “索维里斯,你是个好医生,一定会实现心中的志向的。” 她知道。 索维里斯胸腔中剧烈跳动起来,从教会收养的孤儿到医护团首屈一指的医者,期间他遭遇过数不清的冷嘲热讽和曲意逢迎,那些谄媚的嘴脸、辞藻华丽的夸赞令人作呕,可这一句简单的“好医生”击中了他的内心,没有人理解他的志向,除了她。 他不是为了爬到高位才走到今天。 她知道。 索维里斯的眼眶有些发烫,他说不出话,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自己掉下泪来,在她面前失去一砖一瓦建立起来的尊严。 伊莉丝以为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见索维里斯愣愣的没反应便告别众人和卡斯帕踏上了旅途。 其实决定将宝石赠予修道院她的私心并不单纯,留下剑还可防身,出门在外,随身携带宝石这种贵重物品只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还是谨慎些好。 神通广大的卡斯帕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在这荒郊野岭搭上了一辆顺路的马车,虽是拉草料的,但总比没有强。 只是卡斯帕这个古板守旧的榆木脑袋说什么都不肯和伊莉丝同乘一辆车,净说什么僭越,失礼之类的废话,有时候伊莉丝真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刻了一本“王宫规范手册”,都沦落到坐货车的地步了,那些繁文缛节还有那么重要吗,再说他真的以为靠两条腿能跟得上马车的速度吗? 在伊莉丝的强烈要求下,卡斯帕最终选择妥协,和伊莉丝坐上了马车。 视野中的修道院离自己越来越远,渐渐缩小成一个黑点,远处的山谷里冒出几缕黑烟,卡斯帕告诉她,起义军首领阿瑞斯攻破了王城,看样子不久就要即位了。 “马上就要离开王都,您内心应该有很多遗憾吧?” 没有。 伊莉丝在内心干脆回答,她又没有任何在王宫的记忆,哪来的遗憾?要不是莫名其妙按上了公主的名头她也不会刚来就被追杀。 这亡国公主不当也罢。 但她当然不能那么说,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回忆在课本上学到的老生常谈的总结陈词,照葫芦画瓢地感慨道: “古往今来,年年岁岁,王朝更替,何其相似。就像大海潮涨潮落,一个国家有兴有衰,没有哪个家族是这片土地永远的主人,谁统治这个国家并不重要,只要他能建立起一个让人民幸福快乐的国家就够了。” 嗯,还挺像样的,至少看样子骗过了卡斯帕。 “我觉得您和从前好像有些不一样了。”男人目光在她脸上凝住了片刻,伊莉丝瞬间紧张起来。 “哈哈,人总是要成长的嘛。” 卡斯帕没有接话,他顺着伊莉丝的视线眺望远方的黑烟,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我有些好奇,索维里斯的口罩是您那天戴过的那个吗?” 还好他没有深究,伊莉丝松了口气,随口回答道: “我也不记得了,应该不是吧,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卡斯帕笑了笑,“是您教我的有问题就要问的不是吗?” 伊莉丝觉得这个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可疑,似乎带了点恶作剧成功后的得逞?配上卡斯帕昳丽的面容,好看的令人目眩神驰。 “也不是让你什么都问。”伊莉丝咕哝。 贵族的落难 从王城到达梅尔基亚的路程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还是在路况好的情况下,如今冰雪初消,白天的路泥泞难走,到了夜晚,未化的积雪冻结成坚硬的冰壳,马蹄和车轮在上面频频打滑,走的更慢,这样看来不知道要多少光景才能到达。 连续赶了几天路,仅靠车上毫无营养的粮草充饥,伊莉丝和马都饿瘦了一圈。神奇的是,卡斯帕这个怪胎,即使吃的比自己还少,依旧神采奕奕,似乎一点也没受影响。 每当伊莉丝咀嚼着嘴里的又干又硬的黑面包难以下咽时,她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卡斯帕是怎么做到把这块又硬又爱掉渣的“砖头”吃的那么优雅而美观的。它能被称做食物,简直是对这两个字最大的侮辱! 天,肚子饿的咕咕作响时她时常思考自己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才会惩罚她前世今生都在贫困里煎熬,她发誓再也不说看不起中产之类的屁话,现在来看那简直是无病呻吟,至少人家不用为吃喝发愁,而饥饿如她,此刻愿意为了一口肉付出一切! “殿下,前面好像有家客店。” 卡斯帕的声音都像是带了回音。 她一定是饿出了幻觉,不然怎么会听到他在说客店? “什么?!” 她几乎是弹跳着坐起来,因为连日的饥乏,摇摇晃晃地差点掉下车去,还好被卡斯帕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否则,她看了看身上的裙子,就不仅仅是饥饿了,自己大概率会变成一个裹满泥浆的拖把吧。 伊莉丝鼻尖耸动,一股熟悉的肉香飘进鼻腔令她双眼放光,视线里出现了两所房屋,一个小院,一缕炊烟从高耸的烟囱里冒出溶入头顶湛蓝的天空。 多么美好的画面,她几乎能感受到多汁的肉在唇齿间爆开的滋味。伊莉丝擦了擦并不存在的口水,跳下马车,与此同时,只听哐当一声,一个银白的物体从她裙间掉落,熟悉的画面,然而这次她没空理会,反正卡斯帕会帮她收拾残局,她自己则提着裙摆迫不及待地跑进了旅店。 卡斯帕无奈一笑,摘下手套,认命地从满地污泥里捡起看不出样子的“护国之剑”,用帕子擦拭干净。与此同时,院子里一个拴马的侍从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悄无声息地从后门闪进了客店。 这边伊莉丝正在大快朵颐,店主红头发的女儿为她拿来了香喷喷的白面包,牛肉还在炉子上炖着,整个室内盈溢着香料混合炖肉的香气。 “天啊,太——好吃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面包竟然可以这么美味!”她大嚼着面包,含糊不清地惊呼。 此时被嫌弃的黑面包默默收拾行囊离开了面包界。 “您不用着急,还有很多呢。”红头发的姑娘递给她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捂嘴笑起来。 小女孩十四五岁的样子,肤色雪白,新月似的翘鼻上点缀着几颗褐色的雀斑,她咯咯笑起来时,两条麻花辫跟着雀斑一起扭来晃去,仿佛在跳舞。 伊莉丝捧着杯子毫无形象地一饮而尽,由于喝的太急,她的嘴唇上还沾了一圈白色的痕迹。 “谢谢款待!稍后我的朋友会把钱付给你的。” 话音刚落,卡斯帕走了进来,看到伊莉丝唇上的白色,男人极其自然地抽出丝帕为其细细擦拭干净。 等了半天也没听见回应,再抬眼时,伊莉丝好笑的发现女孩这时已经看呆了,她的目光胶似的黏在卡斯帕身上,雪白的脸蛋红的像树上熟透多汁的苹果。 “神圣的主啊……”她听到她低声赞叹。 没想到卡斯帕的威力竟然这么大,伊莉丝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骄傲自豪。 “安娜!!”一声尖利的呼喊划破空气,声音响亮的几乎要把房顶震塌,“你又没收钱就给客人提供食物?”身材圆润的胖女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挤进房间,一把揪住了女孩的红辫子,抬手就要打下去。 “是我让她拿的。”伊莉丝冲过去挡在女孩身前,阻止了即将落下的巴掌。 胖女人悻悻收回手,脸色依旧十分难看。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现在这世道生意不好做,到处打仗,一定要先确认有钱才能服务,你总是不听。”她冲着躲在伊莉丝背后的女孩吼道。 “我确认过了,这位客人说过会给钱的。”小女孩紧揪着伊莉丝的袖子,声音瑟缩。 “没错,”伊莉丝挺了挺胸膛,“现在把钱给她吧,卡斯帕。” ... “噗丝,卡斯帕?”她冲卡斯帕挤眉弄眼。 对方抛给她一个为难的眼神。 不是吧,不要告诉她那枚红宝石是他们唯一值钱的东西。 伊莉丝反应过来,这回换她蹑手蹑脚地藏到卡斯帕身后,把人往前一推,呵呵干笑道: “不知道夫人还缺不缺女婿?上门的那种,又漂亮有能干。” “安娜!!!!”这次女人飚的高音可以比肩海豚音了。 伊莉丝默默堵住耳朵。安娜垂着头脸色爆红,绞着手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任凭母亲再怎么叫她都无动于衷。 “这位小姐的账单由我来付。” 状况陷入胶着时,陡然听到这一声堪比天籁。伊莉丝从卡斯帕身后探出半个脑袋,一位贵族模样的青年男子映入眼帘,他上身穿了件白色丝绸衬衫,外面套了件紫色法兰绒外套,腿上的长筒马靴被擦的闪闪发亮,不染一尘,看光泽,伊莉丝猜测,大概率是真皮。 这才是真贵族啊,她在心中感慨,相比之下,自己落魄得像只丧家犬(事实的确如此)。 “佩索阿大人...”胖女人变脸堪比翻书,一见到来人立马换上谄媚的笑容。 青年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仆人上前递给女人两枚亮闪闪的金币打发走了这对母女。 伊莉丝的视线落在仆人身上,他赤着脚,沉重的镣铐牢牢拷在双脚上,脚踝被坚硬的铁器磨得出血,母女走后他便默默退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存在感极弱,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见。 “见过公主殿下。”青年摘下帽子,屈膝朝伊莉丝行了个礼,“请您赐予我吻手的荣幸。”他伸手作出邀请的姿态。 “你认错人了,”伊莉丝掀开帽子,“我的头发不是黑色的。” 索维里斯凭借着黑发,仅看出了她的王族身份,而这家伙竟然一眼就认定她是公主,令她心生警惕。 难不成他见过公主? “护国之剑的威严不是下九流作坊可以仿制的,只有高贵如您才配得上拥有它。”青年笑,“至于头发,我的理解您的遭遇,为了自保,也是可以染色的。” 看来是在门口掉剑惹出的麻烦,不过好在误打误撞也帮自己解了围。 话说回来,她这头发是不是白漂了? “现在能允许我吻您的手了吗?”佩索阿似乎对此事异常执着。 “谢,谢谢,呃...”伊莉丝伸出手,无法理解这些古人对吻手礼的执念。 可她感觉佩索阿的嘴唇还没落到手上,一旁的卡斯帕就拉回了她的手。 “佩索阿大人的忠心殿下心领了,想必大人一定会不吝钱财好好招待公主殿下的吧。” 这话说得机智,将佩索阿的帮助巧妙地化解为对帝国的衷心,既省去了报答的麻烦,又解决了他们现在身无分文的燃眉之急。 “叫我罗欧就好。”佩索阿对卡斯帕的话充耳不闻,脸上的笑容却冷淡了不少,“您身边的这位侍从似乎缺乏基本的礼仪指导,主人交谈时竟然也敢任意插话。不如我送您一位更听话的怎么样?” “不用了,我就喜欢他这样的性格。”伊莉丝挽住身边人的胳膊,唔,还挺结实的,伊莉丝趁机捏了两把,“感谢罗欧大人的帮助,只是现在的情况您也了解,以后有机会...” 为什么自从来到这里她就一直在道谢?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说这个字,以至于她现在对“谢”字都快脱敏了。 伊莉丝对佩索阿的感激是发自真心的,但这显然是句寻常的客套话,任谁都不会对一位一无所有,“楚楚可怜”的落难公主索取什么吧。事实上,她只想尽快和这位奇怪的贵族割席,从此人身上散发出的精明和算计总能让她联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 比如那个坑到人裤衩都不剩的“小胡子”。 但她没料到罗欧并不是一般人。 “实不相瞒,鄙人确实有一件事需要公主殿下的帮助。”罗欧笑道。 逃婚? 俗语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当伊莉丝坐在前往城堡的马车上时,越看越觉得罗欧那张窄长的脸像一只老鼠。 老鼠一样精明。 他邀请伊莉丝去城堡做客,傻子也知道真相不会像表面那么简单,这只耗子肚子里在打什么算盘... 车厢里的空间算得上宽敞,路上罗欧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讲述佩索阿曾经辉煌的家族历史,伊莉丝兴致缺缺,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空气滞闷得令人无法忍受。 卡斯帕不在,伊莉丝托腮想,这家伙不会因为刚才的冒犯偷偷派人把他打一顿吧? 想到此,她推开窗户,猝不及防看到外面四个随车的壮汉,伊莉丝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希望他不要被打的太惨,至少不要打脸,那可是卡斯帕求生的本钱! 马车晃动了一下,预示着目的地到了。 伊莉丝率先钻出车厢,她一刻都不想在里面多待。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从城堡里迎出来,指示刚刚在旅店的那名仆人趴跪在马车的阶梯下,仆人顺从地照做,管家告诉伊莉丝她可以踩着仆人的背下车,以免弄脏了她的鞋。 伊莉丝低头看了一眼脚上脏兮兮的鞋,选择无视管家的睁眼说瞎话,绕开仆人跳下了车。 “卡斯帕,你没事吧?” 她小跑到卡斯帕身边,将人翻来覆去的检查,直到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外伤,也没发现暗伤才重重长出了一口气。 “被欺负了不要忍着,一定要说知道吗?”她不放心地叮嘱。 “多谢殿下的关心,但我觉得像我这种可以随时被卖掉的仆人没有那么重要。” 这是在说把他推出去当上门女婿的事,伊莉丝语塞,谁能想到“好好忠仆”先生也会跟她怄气。 “那不是紧急情况么?”伊莉丝底气不足地反驳。 卡斯帕笑了笑,可她怎么看都觉得这笑容有点冷飕飕的意味。 “殿下,我带您进去吧。”被冷落多时的罗欧冷不伶仃地插话。 伊莉丝像是刚想起这么个人,点了点头,颇有些落荒而逃地跟着他进了城堡。 佩索阿城堡的外表看有一种老贵族式的颓败,铁线蕨干枯的尸体织成一张棕褐色的密网,爬满了城堡苍灰色的外墙,上方,高耸的锯齿状塔楼刺破重重雾霭,转角滴水兽口中垂落着经年不化的冰棱。 门两侧的卫矛树被修剪成瘦长的锥形轮廓,笔挺地立在两边,像一对戍门的卫兵。众人从镌刻着雄狮形状族徽的正门穿过,进入城堡的内部,这里远比想象中奢华,十二道尖拱连廊环抱中庭,镀金肋架从玫瑰窗顶端向穹顶收拢,将天光滤成琥珀色。一路走来,墙壁上挂着佩索阿城堡历代主人的油画像,向前延伸到看不到尽头的深处,伊莉丝脚踩的地面上铺着厚重、编织繁复的波斯地毯,行走在上面不会发出一丝足音。 罗欧过于隆重地大摆筵席接待了伊莉丝,直到当晚她被盛装打扮一番扔进宴会厅,她才意识到原来并不是两个人简简单单吃顿饭的事。 涂脂抹粉,打扮各异的贵族们齐聚在宴会厅里,穹顶垂落的铜制枝形吊灯在烛火中泛着鎏金光泽,即便莱加帝国名存实亡,似乎对这些贵族们的生活品质没有丝毫影响,他们守在这座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里,依旧过着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生活。 伊莉丝进来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身上,华丽的面具后一双双瞳色各异的眼睛或探究或打量的看向她,好奇、同情、鄙夷、幸灾乐祸如同一把把冰冷的利箭赤裸裸地朝她射来,第一次,她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身为公主的压力。 罗欧在自然不过地牵起她的手向众人介绍,伊莉丝无暇顾及,她脑海里闪过一幅画面,同样的宴会,地点换成了更为奢华的宫殿,一样的情景,主角却变成了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她则成为了旁观者。 “质子...”“真是可怜...”“剥夺继承权...”“流放...” 她听到他们七嘴八舌的说。 铺着猩红桌布的长桌中央,精美的珐琅孔雀摆件展开尾羽,烛光在嵌着月光石的翎眼里折射得五色晶莹,谈论声变得扭曲。 “血脉低贱的杂种...”“长得真是不错...骑在身下...让他含着我的...” 滴答,滴答。 血从剑尖淌落。 她的怀抱是温暖的,躺在怀里的女人早已没了声息。 黑色皮鞋踩住什么东西朝她踢过来。 骨碌碌,一颗带血的人头滚过来,死不瞑目的双眼中残存着临死前的惊恐。 “生日快乐,公主殿下。” 苍白的月色下,成年男孩的笑容几乎妖冶,他俊美的容颜上喷溅的血液还冒着丝丝热气,顺着脸颊滴落。 “洛兰——!” 她听见自己惊痛的叫声,声嘶力竭。 … “殿下,殿下?”卡斯帕的呼唤让她回过神来。 “您脸色很苍白,是身体不舒服吗?”他问。 “没事,我没事。” “您不会有事的,您有的是时间慢慢修养,”罗欧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抓住伊莉丝的手捏的她生疼,他提高声量,像是对着她也是对着众人宣布,“我和伊莉丝明日将在主的见证下举行婚礼,欢迎大家都来参加。” 荒唐,太荒唐了! 伊莉丝倒在床上,望着头顶层迭堆砌的暗红色天鹅绒床幔,那颜色像血迹的干涸,令她一阵反胃恶心。 她翻了个身,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壁炉里燃烧的木柴劈啪作响,一如她此刻焦灼的内心,她被困在了这个房间里。 不敢相信自己有一天会被逼婚。 如果罗欧迎娶自己只是单纯为了肉欲,那他有一万种比结婚更简单更唾手可得的选择,如果他看中的是公主的身份,现在莱加帝国已然崩塌... 灵光一闪而过。 她猛然坐起来,缠绕着葡萄藤雕纹的床柱跟着颤了颤。 他想要的是一个身份,一个光明正大入主皇宫的身份:罗欧.佩索阿想成为新王! 伊莉丝记得他在马车上时曾经说过,佩索阿一族的家族历史一度非常辉煌,其曾祖父曾经是先王近侧的宠臣,具有无可取代的地位,然而随着老古雷斯即位,对贵族势力的打压与日俱增,佩索阿家族在腥风血雨的权力斗争中逐渐旁落,到了罗欧这一代,除了没什么用的贵族头衔和一座空荡荡的凋敝古堡,佩索阿家族已成为一副躯壳。 他急需一个机会重新恢复家族荣耀,他想借驸马的身份招兵买马,挑起复国战争。 想通其中的关窍,伊莉丝几乎一刻也坐不住,如果罗欧成功了,等待自己的命运不是囚禁在城堡中暗无天日就是在生下继承人之后被光荣“去世”,这两种命运无论哪种都不是她想要的。 脚步走到门边又慢慢停下,罗欧料定了她会逃跑,门外一定会派人把守,摸了摸空荡荡的裙子,为了防止她轻生,护国之剑也被收走了。 难道她只能坐以待毙吗,伊莉丝急的频频打转。 届时忽然一阵凉风拂面,撩起她腮边的发丝,她若有所觉地看向被风吹动的帘幔,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逐渐成型。 “大人,”城堡侍卫打扮的男子单膝跪地,向卡斯帕请示,“要按照原计划行事吗?” 一刻钟前,他找到了刚除掉守卫,从地牢出来的卡斯帕。阴暗潮湿的地下室里静的可怕,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气,男人正在慢条斯理地戴手套,血液漫延至脚边,他挪开了脚步,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问: “伊莉丝关在哪里?” …… 卡斯帕看向塔楼顶层关着伊莉丝的房间,紧掩的窗帘后透出昏黄的灯光,她大概睡不着吧,他嘴角露出微不可查的笑意,似乎能想象少女在窗帘后急的打转的样子。 “大人,在打探您的行踪时,我找到了这个。”手下将护国之剑双手奉上。 “消息放出去了吗?” 卡斯帕接过,残缺的剑不损威严,他伸手沿着雪白的剑身轻轻抚过。 “放出去了,洛兰骑士得到消息正在赶来的路上,预计天亮之前就能到达。”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手下走后,卡斯帕握着剑陷入了沉思。 解决伊莉丝的方法有很多,他大可把她扔在这里任其自生自灭,一位羸弱的公主改变自己命运的几率几近于零,甚至在一开始,在雪地里,他都不该射出那支箭,他在期待什么?卡斯帕自嘲一笑,王宫如他所愿在一夕崩塌,老古雷斯、卡森和伊莉丝的母亲莉薇娅等人都得到了应得的报应,实现最后夙愿的机会近在咫尺,可他不禁自问,那之后呢? 之后是无尽的虚无,他将失去存在的意义。 潜意识里,他或许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豁达,求生本能依旧在隐隐作祟。 “卡斯帕?” 他收起剑,转身向后方看去,瞳孔不禁微微放大。 伊莉丝扯着一根打结的床单悬吊在窗外不知多久,受限于床单的长度,她向下伸着脚不停地试探寻找支撑。 “看到你太好了,”她惊喜地笑,“你能不能,接我一下,我,快抓不住——”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伊莉丝手一松,掉了下来。 卡斯帕张开胳膊,身着白裙的伊莉丝像一片洁白的翎羽从天坠落,浅金色的发梢飞舞着,她明亮的、澄澈的瞳孔中只映出他一个。 咚,咚咚。 心脏跳动的声音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血管里的凝固的血液开始重新流动,他紧紧抱住怀中的女人,她温热的吐息喷薄在他耳边引起一阵颤栗,从他成为卡斯帕开始,他再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受到活着的快感,如此强烈。 无名之奴(修) “罗欧没有把你关起来吗?”伊莉丝试图从卡斯帕的怀抱中抽身。 男人下意识地想挽留她,手臂稍一用力,伊莉丝跌了回去。她还以为是自己没站稳,费了些力气才从他身上下来,还向他道歉。 “没有。”卡斯帕的神色罕见的有些心虚。 伊莉丝不疑有他,她现在苦恼的是另一件事: “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佩索阿城堡守卫严密,到处是巡逻的卫兵,仅靠他们两个恐怕还没跑到大门就被抓回来了。 “别担心,我相信有一位朋友会愿意帮助我们的。”卡斯帕神秘一笑。 伊莉丝循着他的目光,视线里出现的小树晃了晃,伴随着一连串铁链摩擦声,一个有些眼熟的身影从树后慢慢走出。 “你是...罗欧身边的那个仆从?” 光线实在太差,走到近前她才认出来人,他脸上添了几道新伤,像是鞭子之类留下的伤口横贯面部。察觉到伊莉丝停留的目光,他迅速低下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藏在那里的?” 卡斯帕收紧了背后握剑的手,后之后觉的意识到直接把人叫出来的举动有些草率,要是他听到了刚刚自己和手下的对话... “从你从楼上跳下来。”那仆人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卡斯帕,进而转向伊莉丝,开口的少年音意外的好听:“我有办法帮你,城堡有联通外界的密道,就在马厩的方向。” 伊莉丝眼睛一亮,立刻就要跟过去,却被卡斯帕一把拉住。 “你既然知道出去的方法,为什么自己不逃?”他眼神锐利地扫向少年。 “我没有打开铁链的钥匙,跑不了多远就会被他们抓回来。并且我以我的生命向天上的主发誓,我绝对没有撒谎,”他竖起三根手指举在耳边,新伤迭旧伤的手臂似乎也在佐证着他的说辞,“相信我,我比你们对佩索阿的厌恶更深。” “你身上有武器吗?” 伊莉丝抬首问卡斯帕。 卡斯帕犹豫片刻,将身后的剑递到伊莉丝面前。 女人的目光在护国之剑上短暂停顿。 “是我在找你的路上偶然发现的,趁着守卫松懈时拿了回来。”卡斯帕开口解释。 “你试试能不能劈开他脚上的链子。”伊莉丝指向少年的双脚之间,她早看不惯这破链子很久了。 “你相信他吗?”卡斯帕确认道。 “现在也不会有更好的选择了不是吗?”她转向少年,温声安抚道,“别害怕,不会伤到你的。” “我能,牵您的手吗?”少年小心翼翼地问,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漂亮的眼睛瞬间暗淡下来,“抱歉,像我这么低贱的人...” “可以。”伊莉丝主动握住他的手,“没有人生来是给人当奴隶的,你也不是。” 卡斯帕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这个漂亮的奴隶。 帝国西边的沃尔坎人以美貌着称,由于土地贫瘠,国土狭小,人口走私渐成规模。皮条客和人贩子会从年龄几岁至十几岁的少年中挑选身材纤细、品貌上佳者献给贵族们取乐,同时打通帝国市场,至于那些未被选中的则会流向人口黑市和妓院,面对未知的命运。 眼前的少年身材纤弱,浅棕肤色,一头深灰色卷发,长相阴柔又不过分女气,正是沃尔坎人的典型特征,而除了外貌,他们之所以在贵族圈子里备受青睐,还有一个不能言说的特点... 据称沃尔坎人有一根尺寸可观的“马阳具”。 他们是天生的情人。 卡斯帕举起剑,一声脆响,链子应声而断。 重获自由的感觉如同新生,起初少年还不适应脚上陡然一轻的重量,像个初生婴儿那样时常绊脚,走得磕磕绊绊,但他的适应力强的惊人,没过多久便可以行走自如地带领着伊莉丝两人在城堡中的各条暗道之间穿梭。 众人在阴暗潮湿的甬道走了大约一刻钟,忽然伊莉丝看见前面隐隐闪动着火光,意识到终于到了出口。 “这边。” 少年在前方引路,刚走出几步就和匆匆赶来的管家打了个照面。 卡斯帕瞬间提起警惕,动作迅速地将伊莉丝护在身后,说来奇怪,那管家明明看到了伊莉丝,依旧视若无睹地从她身边快步跑过,跑的满头大汗,像是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一样。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碰上他,”少年解释道,怕伊莉丝不信,语气里带了几分焦急,“马厩的方向直通城门,正常来说他是不会从那里过来的。” 他似乎很在意她对他的看法。 “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是我们该管的。相反,场面越是混乱对我们的行动越有益。”伊莉丝递给少年一个安抚的眼神,“快走吧,先到马厩要紧。” 少年重重点头,在拐过几个弯后,他领着众人来到了马厩。 还没靠近,伊莉丝先就被一股浓郁的龙舌兰酒与汗味混合的酸腐气味“袭击”,熏得她头晕。 石砌马厩里垒着人高的干草墙,湿热异常,悬挂在梁上的几盏松脂灯笼亮着昏黄的光线,一团飞虫盘旋着绕着灯在飞。 [这里也太热了,简直要喘不过气来。] 伊莉丝面色酡红,她捂着鼻子向隔间里张望,宽敞的橡木隔间里关着壮硕的骏马,卧在铺成“厚毯子”的马粪里安然休息。 这些马都有明显的训练痕迹,看来罗欧早已为谋反做足了准备。 奴隶少年一个翻身灵巧地跳进隔间,他四下里找了找,然后用脚在一块地板上踢了踢,伸手摸到拉环,向上一提,咯吱一声,一条向下的暗道骤然显现。 “从这里下去,沿着通道一直走就能出城。”他说。 “你走前面。”卡斯帕仍旧心存顾忌。 “我不能走。” 唰—— 白光一闪而过,伊莉丝只来得及捕捉到雪白的残影,卡斯帕的剑尖已抵上少年的咽喉。 “你果然是在骗我们。”他冷冷地宣判。 “他不用这样大费周章,在管家出现的时候他就能背叛我们,但他没有。”伊莉丝按下剑锋,刀刃划破的皮肤流下线细的血丝,她撕下袖口的一块布料按在少年的伤口上,一眼几乎要望进他的灵魂深处,“无论你要做什么,去做吧,我想有些事情与其因为没做而后悔,倒不如做了再后悔。” “我们走吧。”她对卡斯帕说。 “我们,还能再见吗?”活板门合上前她听到他问道。 “如果你愿意,可以到梅尔基亚去找我。” 那晚,少年紧攥着那块布料在原地站立良久。 她还没有问过他的名字… 他无声地说。 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 他没有骗她,通道的出口确是城堡外围。伊莉丝和卡斯帕幸运地找到了几匹马,大约是守马人为了意外情况给自己预备的,拴在一棵高挑的桃花心木下。 “解,一匹吧,”她喘着气说,眼前人影重重几乎令她不能聚焦,“毕竟我们借用的是,他们救命的,东西。” 趁着卡斯帕解马空隙,伊莉丝低头看着身上这件行动不便的长裙,动手撕开了宽大的裙摆,将其改造成了一件称心的“短裙”。 她吃力地爬上马背,注意到卡斯帕有些奇怪的眼神,不由问道: “怎么了?” 这里风气虽然开放,有胆量当众撕裙子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不过对象是她的话,好像又说得通了。 卡斯帕抿唇笑着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本来要扶她的那只手,纵身紧贴着她上了马。 马踏青泥,发出有节奏的踢踏声,葳蕤的树影快速向后略去,弦月金属质感的光辉下,佩索阿城堡的全貌逐渐显现,这座腐朽的庞然巨兽,在冲天的火光中咆哮、挣扎。 痛苦的嘶叫和混乱的打斗声撕破黑夜寂静的外衣,訇然一声巨响,惊飞一群栖鸟,短暂的光亮将天空照的半白,伊莉丝视野中,塔楼上伫立着一个人影,辨不清形象,只看到盔甲上的雪白的披风被余波掀得翻飞。 他在看她。 这是她的直觉。 下一刻,变生肘腋,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目标直指伊莉丝。卡斯帕背后仿佛长了眼睛,抓住伊莉丝紧扣在胸前,夹紧马腹,抽出剑一刀将其劈作了两段。 铛——铛—— 教堂雄浑的钟声响彻林间,巨兽在回荡的哀鸣中轰然倒塌。 她骤然想起,那一夜,那个人为公主送上生日祝福后反手便捅了她一刀。 “嗯?”洛兰摩搓着下巴,以极慢的速度将带血的剑从她身体里抽出,似乎有意延长她的痛苦,“还是不行吗?还以为这种方法会奏效呢。”他有点遗憾地叹道。 “你,疯了。”公主咬着牙断断续续地骂道。 “闭嘴。”他又捅了地上的女人一刀,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病态的疯狂,“你不是她,让那个骗子和我说话!” 骗子, 骗子。 ... 塔楼上的人收起弓,黑暗中金红两色的异色瞳孔宛如夜间捕猎的猛禽锁定猎物,四根修长的手指在城墙的石砖上有规律的敲击,他轻启唇齿,呢喃的字眼仿佛情人低语飘散在风中。 “找到你了。” 他说。 禁果(h) “要一盆水来,冷水。”卡斯帕对门外说。 安娜愣了一下,迟疑道:“您确定吗?这么冷的天...” 卡斯帕似乎没什么耐心,他皱了皱眉,回头向房内张望,略有些急促地回了个对字,匆忙关上了房门。 听到房内断断续续传出的女声,红发姑娘泄气地垮下肩膀,不情不愿地去取了水来。 “卡,斯帕...”伊莉丝双颊燥热,说一句话都快要喘地提不上气来:“我...怎,么了?” 卡斯帕将人用一条厚毯子紧紧裹住抱在怀中,伊莉丝头紧贴在男人的结实的胸膛上,额头不断冒出的汗水将他胸口的衬衫布料洇湿成透明色,粉色的一点隐隐透出。 “稍微忍耐一下,待会儿我要用冷水给你擦洗。”他小心翼翼地将伊莉丝额前汗湿的头发撩到一边,捧着她的脸柔声安慰。 他大概猜到伊莉丝的状况,和上次发烧不同,她浑身滚烫,整个人却十分亢奋,迫切地渴望和异性贴近…以罗欧的不择手段,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对伊莉丝的饮食动了手脚。 他将毛巾在冷水中浸湿,拧干敷在女人脸上,突然的降温令她打了个激灵,头脑短暂清醒了片刻,也仅仅是片刻,她就忍不住歪头张嘴含住身侧人胸膛的一块布料,卡斯帕的心跳猝然漏了几拍,濡湿的口腔无比温热,柔软的舌贴着湿透的布料打了个旋,精准地找到凸起的一点,阂上牙齿轻轻含住。 他低喘了一口气,脖颈被药性传染一样烧红,略带仓促地捧起女人的脸,一双懵懂湿润的眼睛让他的话哽在咽喉,不上不下。 伊莉丝眼中的世界好像镀了一层毛边,她晕乎乎看到那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勾起了玩心,一口咬在上面。 “呃” 男人猝不及防间溢出短促的呻吟。 他推开她,女人唇上的晶莹扯出一根银丝,张着嘴呼气。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脸上的神情冷下来,眸色深沉的像变了个人。 “卡斯帕!”伊莉丝即答,笑容甜蜜的宛如一个等待老师嘉奖的好学生。 卡斯帕的心跳彻底失速,俯首吻住她,笨女孩张开嘴,放纵闯入的舌在自己口腔中肆意地勾缠,她猫似的眯了眯眼,卡斯帕的头发散了,银色长发绸缎一样倾泻在肩头,垂在脸侧,与她的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毯子早就在挣扎时松懈,伊莉丝伸出手,五指张开从他脑后缓缓梳过。卡斯帕把人吻到床上,他一只手垫在伊莉丝脑后,从她的唇上稍稍分开,喘着气用仅剩的克制提醒她: “你可以把我推开。” “为什么?”伊莉丝有些天真的反问。 卡斯帕不做回答,又倾身吻住她,用的力更深了些。 “唔” 唇齿间泄出一声娇吟。 卡斯帕拨开层层阻碍,从裙子下摆探入向上摸到她软绵绵的腹,所到之处像是点着了火,男人手掌的些许冰凉让她舒爽得颤抖,可内心还是叫嚣着不够,不够,她没骨头似的贴向他,紧紧勾住他的脖子,深埋进他的颈窝中喘气。细密的吻雨点般落在她雪白的颈上,一路向下到突出的锁骨,动作轻的像在吻一块豆腐。肩带滑落,被轻轻扯下,一对茱萸弹跳出来,感受到胸口失温,她渐渐回神,抱着胸推开男人的肩膀。 “你怎么不脱?”她问,涨红的脸上神色有些凌厉了。 卡斯帕怔住了,她趁机反身将人压倒,抬腿跨坐在男人劲瘦的腰间,撑起身子俯视他。温热的压迫感迅速汇集到下腹,不轻不重,恰恰使全身的血液迫不及待地涌向一处,男人的鼓胀的肌肉战栗着紧绷,不合身的裙子蛇蜕一样滑下堆在女人的下半身,像一团洁白蓬松的泡沫掩盖住下面淫秽而引人堕落的遐思。 “我...” 这是罪。 盈盈一握的纤腰,晃动的粉色蓓蕾撩花人眼,伊莉丝酡红的脸蛋贴近他,半阖着眼帘用鼻尖左右摩搓他挺翘的鼻,檀口轻呵,微笑着命令: “要乖乖听主人的话~” 深且重的罪孽。 下方的双手向两边用力一扯, 嘭,嘭,嘭嘭! 衬衫扣子一颗颗蹦开,男人肌理分明的胸腹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玉手上抚,伊莉丝侧首贴在他左边胸肌上,桃腮软肉被挤压的变形,她似乎是累了,深深吐了口热气,屏息听胸腔中失律的心跳。 咚,咚咚咚 毫无节奏,只有纷乱的杂音。 大手沿腿攀进裙底,未触及花园,已经沾了一手的水液。 “为什么跳这么快?”她蹙了蹙眉,不满地抱怨。 “因为...呃!” 伊莉丝伸手探进男人的裤子,抓住顶在臀部的一根上下撸动了一下。 “伊莉丝…” 卡斯帕低头去寻她的唇,包裹住她的小手用力按到根部,重重提起,滑上滑下,滑上滑下… 裙下的手并了两指沾着淋漓的汁水沿着肉缝来回研磨,挤入两个指节,深陷进去,层层迭迭的媚肉立刻热情的拥吻上来,退出时拼命的挽留,来回进出了几次,手指愈陷愈深,渐渐地增加到三根,四根,抽插的动作随着水声越来越快。 伊莉丝在被吻到窒息前才终于被卡斯帕放过,她张着嘴大口喘气,仰着皓颈,眼含泪花在战栗中到达了高潮。 一时泻力的她趴在卡斯帕的肩膀上在漫长的余韵中回味,浑然不知何时自己被剥了个精光。察觉到异物入侵,她才猛然梦醒似的皱着鼻子凑近男人耳边抗议: “你怎么还没好~” 后者无奈地笑着亲了亲她的脸,到了这个时候语气才有几分“奴隶”的自觉,就是怎么听怎么觉得色气: “主人的奴隶还没吃饱呢,主人能不能再疼爱疼爱我?” 伊莉丝果真垂眸思索了一下,结果就是几乎是在松口的下一刻,她就立刻被满贯着顶穿。 “哈—啊——” 两人同时呻吟出声。 肉刃劈山分海,突如其来的满涨感带来轻微撕裂的疼痛而后是被填满的无尽酸麻,停顿了片刻等到她适应后,卡斯帕缓缓律动起来,室内响起有节奏的混着水声的拍击,伊莉丝紧箍住男人的脖子,觉得自己好像坐着一条小船在波涛汹涌的海浪中上下漂动,节奏逐渐加快,快感累积,卡斯帕又来寻吻,伊莉丝配合地含住他的嘴唇,试探着勾住他的舌,这个动作瞬间点燃了他的热情,卡斯帕掌住女人的后脑勺兴奋地回吻,撞击的动作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 伊莉丝觉得自己真的快不行了,灭顶的快感将她淹没,好几次她似乎都感受到那根粗壮的棍状物顶到了自己的胃,客店油污的灰褐色天花板波浪似的剧烈起伏,昏黄的烛光融化成金黄色透明的蜂蜜流进嘴里粘稠地堵住她窄细的咽喉,她在极度快乐中窒息,在缺氧中挣扎,绷紧脚背,深且重地在男人宽厚的脊背上留下两道带血的抓痕。 伊甸园的蛇缠上她曲起的腿,雪白的软肉在一圈圈缠绕间溢出,堕落张开血红的嘴,一口咬在女人大腿内侧,尖利的獠牙像是刺破一颗苹果,发出清脆短促的嘭声。 一道白光闪过,她抽搐着夹紧腿,在一股股释放的冲击中攀上巅峰。 罪。 多情的罪总是怪罪于夜晚的美。 彻底脱力的伊莉丝瘫倒在男人富有弹性的胸肌上喘息,整个人像是刚出水里打捞出来,浑身湿透。吻落到额头上,她调整了一下因为滑腻不停下坠的臀部,体内半软的凶器受到刺激再次昂起了头... 波涛汹涌的夜晚,散发出甜腻的苹果香味。 被好奇诱惑的痴人 总是在探险时才发现自己泥足深陷 离乐园太远。 光辉璀璨之神 “这么大了还看童话书啊,真幼稚。” 小女孩从书页中抬眼,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他,反唇相讥: “这么大了还穿睡袍睡觉,真幼稚。” 小小的两个人相视而笑。 她不是公主。 早在自己常躲的阳台发现她时他就意识到了,在这座宫殿里,没有人有胆子伤害众星捧月的公主或是放纵她一身的伤。 自从有个男人夜间溜进寝殿,他再也不敢在里面睡觉,酒臭和汗液腥臊的混合,那种味道鬼魅般阴魂不散地缠着他,那一晚,他挣脱了桎梏的铁钳,代价是压断了两根肋骨。 [你太敏感了。] 守卫轻飘飘的敷衍。 洛兰松开紧攥的拳头。 他忘了,在这个牢笼里,根本没有人会真正关心他。 “你说的那个地方真的存在吗?”他枕在伊莉丝腿上,手指把玩着她的长发,仰头问。 “什么?我不记得了。”女孩埋首书中,兀自沉浸在浏览的快乐里。 突然眼前一空,书本飞下了阳台。 “我还没看完呢,”她无奈地耸肩,“我是真不记得了。” “别看了,结局是王子和公主在一起了。”他凑近伊莉丝,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神里对接下来的话满是憧憬,“就是那个没有奴隶也没有王室的地方,人人平等,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哦——那个啊...哇,小猫!” 一只黑色的黄眼小猫轻巧地跳上阳台,拱到伊莉丝怀中被她一把抱住。 “是真的,因为我就生活在那里啊。”她捋顺猫咪的毛发,心不在焉地答道。 金色的猫眼一眨不眨地凝望着他,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洛兰沉下脸,黑猫拱起脊背冲他哈了口气。 “你是公主,而我是王子,公主和王子注定要在一起。”他沉沉盯着那只猫,话却是对伊莉丝说的。 女孩没有察觉到他微妙的转变,她笑了笑,调侃道:“你才不是王子呢,你是...” 杂种!! 木制摆钟敲响十二下,公主身上的伤渐渐复原,他的伊莉丝消失了。 白天,宫里的仆人在喷泉池中打捞出一只淹死的黑猫。 洛兰抱膝蜷缩于阳台的一角,像往常一样开始期待夜晚的降临。 ———— 雨打湿了梦,夜很漫长,要两个人抱在一起相互取暖才不会冷。 有什么东西在舔她,伊莉丝睁开眼,一只黑猫窝在她颈边舔她的脸。 她抱起猫,被入目希腊风格的巨大建筑震惊到失语。矗立的乳白色巨柱承托起一半三角形屋顶,另一半早已坍塌,只余几道弧形残垣刺向夜幕,残存的穹顶之上是绘制精美的创世壁画与天使石雕,整个大厅空旷、宁静,只能听到穿过列柱咸风的呜呜和滴答的水声。 水。 地面浸在一层薄薄的水下,她赤脚涉水而过,在殿中漫无目的的游荡。 很快她就走到了边界,水从边缘溢出,清澈的瀑布向下流到看不见的深渊。 怀中的猫喵了一声,挣脱怀抱跳到她身后人的怀中,她转过身,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 月白长袍被风吹得鼓动,苍白头发用一支羽毛笔随意挽起,岁月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但每一条皱纹都显得那么合宜。 老人抱起猫转身就走,伊莉丝匆匆跟上。只是这老人看起来年龄大,却走得极快,她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她的脚步。 “哎,您好,我不是有意打搅,刚刚那只猫...” 她顿住,哪还有什么猫,只有一本封皮漆黑的书躺在老人怀中。 她将书插入铺了满墙的书架,走到桌边伏案写作。 “奇怪了。”伊莉丝嘟囔。 看老人没有和她搭话的意思,她无聊地从书架上抽出那本书来看。书中的记叙颇为古怪,语言风格既不像专业书籍,也不像传记小说,平铺直叙地记载的全都是某时某刻在某地发生了什么事,她匆匆浏览书页,发现几乎整本书都是这样的内容。 手背冷不防被打了一下,伊莉丝手指一松,书本从手中脱落,眼看就要掉入水中,被老人稳稳接住。 “它不喜欢水。”她收回戒尺,一面将书插回书架,“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来过这里吗?”她揉搓着打红的手背。 老人怔住了,叹了口气,背对着她走到桌边,手指向下点在桌面上,说道: “你走吧。” 咸风呼啸,殿内重归平静,水声仍在滴答。 一颗流星划过天幕,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不过又是平常的一天。 “唔。” 伊莉丝悠悠转醒,她靠在男人怀里,卡斯帕正在为她梳头。 “现在什么时候了?”她打了个呵欠。 “快到中午了。”卡斯帕捧着她的脑袋左看右看,对自己的手艺感到很满意。 “你的衣服不是被撕坏了么…我c!!” 夜晚的场景排山倒海般一幕幕涌入她的脑袋,伊莉丝屁股被针扎到一样从凳子上弹跳起来,未扎好的半边头发散落下来,而她整个人活像刚从锅里捞出来的虾子一样,红彤彤冒着热气。 “梅尔基亚来人了。”卡斯帕放下梳子,好笑地看着她。 “哦,那个,我,我出去走走。”伊莉丝浑身僵硬地摸到门边。 “等等,”卡斯帕的脸色变了变,话没说完,女人已掀开门跑了出去,不幸没跑多远就迎面撞在一堵肉墙上。 “c” 她眼含泪花揉着撞疼的鼻子倒退了一步,视线中的男人高大得简直像一堵墙,她仰头看他都要脖酸,目光略过他身上泛着金属光泽的锁甲,她好像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痛了。 “抱,抱歉。”男人磕磕绊绊地说。 结,结巴? 她还没来得及细究,身后就响起了那个令她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声音。 “伊莉丝。” 她下意识抱住眼前唯一的靠山——此男人的腰,迅速绕着他转了个圈挪到背后,样子活像个惹了事寻求大人庇护的小屁孩。 “噗呲,你叫什么名字?”她悄声问。 “赫,赫克托尔。”男人红着脸,学她的样子压低嗓音答道。 “赫克托尔,你会带我去梅尔基亚的对吗?” “是。” 她伸出头,无视卡斯帕愈加危险的笑容,梗着脖子说: “我们谈谈。” (第七章贵族的落难,误操作设置成私密了,抱歉,已修改,有兴趣可以回看一下) 奇迹之城:梅尔基亚 “好了就这样吧,保持这个距离。” 伊莉丝制止卡斯帕靠近她的动作,和男人一左一右僵持在长桌的最远端。 她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开口道: “我知道你有秘密。” “伊莉丝...” “我也有,想必你早就发现了端倪。”她打断他,视线略过他头顶上那根黑到扎眼的头发,继续说:“罗欧不会傻到把护国之剑随意乱扔,所以一定会放在他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你一个人是怎么拿到的?” “还有你的剑术和弓箭本领,我从没听说过王宫内侍还要修习这些。” 卡斯帕沉默片刻,终是认输般承认: “你说的没错。” “还有...昨晚发生的事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伊莉丝难堪得越说声音越小,涨红了脸,扭过身不敢看他,“所以就当没发生过去吧,我无意探究你的秘密,但我们还是从这里分开...” “我不这么认为,”卡斯帕扯住她的袖边,“我不是这样想的,伊莉丝。” “你什么时候靠过来的?!” 伊莉丝看他的眼神活像见了鬼。 卡斯帕笑而不语。 “你,你不能进去。” 胖女人执意闯入,被赫克托尔一条胳膊轻飘飘拦住。 “干什么?你没听说昨天佩索阿城堡着了大火吗,所有人都烧死了!一定是那女人干的,那天我亲眼见她和佩索阿大人一起离开,我要抓她去见骑士团!” “不,不行。”男人毫不动容。 “那你说我女儿捡到她的宝石耳坠是怎么回事?一个穷姑娘哪来这么贵重的东西?滚开吧!死结巴,别以为你个子大我就怕你!”胖女人举着一枚水晶耳坠情绪激动地吼道。 赫克托尔似乎被触怒了,他的面颊肌抽动了一下,搭在剑上的那条胳膊青筋鼓胀。 伊莉丝静静听完了全程,直到胖女人说到“死结巴”她才有所动作,担心这家伙一怒之下把胖女人锤扁,血溅当场就不好了…… “谋反。” 然而还没等她阻止,那边赫克托尔先开口了: “他,他是谋反,被,被骑士团,清,清算的。” 剑未出鞘。 她好像对他有了新的认识,这个男人不会向手无寸铁的平民拔剑。 即便触及到底线。 最终胖女人还是收手了,在伊莉丝提示下,赫克托尔给了她一大笔数目可观的钱财。世界上恐怕没有人会拒绝金的银的或是印着人头的圆形金属制品。换句话说,钱能使鬼推磨。 赫克托尔带了一小队人马轻装前来,马车中规中矩,意外的不算逼仄。 可临出发前,她还是犯了难。 “要不,我坐赫克托尔的马吧,或者让他教我骑马。”她建议道,虽然卡斯帕向她承认了秘密,但一想到要和刚上过床的人呆在一辆马车里,总觉得别扭。 “您确定吗?”卡斯帕“善意”地提醒,“据我所知从这里到达梅尔基亚边缘城邦最快也要十天,您确定做好了准备要在冰天雪地里马背上风餐露宿十天吗?” “...我还是坐车吧。”她投降。 梅尔基亚的现任领主名为奎里昂,从血缘关系上来说,她是伊莉丝的外祖父,已故的先王后莉薇娅是他的独女,不过和罗欧这样承袭爵位的贵族不同,奎里昂实际上和统治梅尔基亚近三百年的梅里安涅家族并没有血缘关系,他是入赘的。 过世的梅里安涅大公膝下同样只有一位孤女,名为莫甘娜。这位莫甘娜年轻时性格潇洒,骑射俱佳,听说在每年举行的狩猎比赛中,甚至没几个男人是她的对手。她和奎里昂是政治婚姻,婚后,两人风平浪静的夫妻生活维持了几十年,直到十年前,奎里昂突发急病瘫痪在床,由于其清醒时未指定继承人,梅尔基亚的大部分事务实际上便交由他的妻子暂时接手,而这一接,就是十年。 其中微妙,不得而知。 按理说,母亲和哥哥的突然过世,作为莫甘娜的唯一“指定外孙女”,伊莉丝这一去,必定受到外祖母超级加“辈”的“隔辈亲”。 可问题就出在这儿,莉薇娅和她母亲已经近二十年没有书信往来了,也就是说在自己出生前,这母女俩就已经闹掰了。至于原因,据说自己的母亲一意孤行地做了老古雷斯的众多情人之一,最后靠孩子成功上位,古雷斯废除了无子的第二任王后,莉薇娅顺理成章地接替她成为了史上名声最坏的第三任继后。 这下就尴尬了,她身上有古雷斯的一半血脉,恐怕在莫甘娜眼里,伊莉丝妥妥就是一个行走的耻辱广告牌。 这能有好脸色才怪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莫甘娜看在自己刚失去母亲和哥哥,这么可怜的份上对她不要太过苛刻。 其余的,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了。 残冬已过,有了专业团队的加持,这次行程行进的相当顺利,没过几天众人便穿越王都边界进入了梅尔基亚的领土,伊莉丝看到风蚀日晒的方形界碑上字迹模糊地刻着这样一行字: 温驯者将统治这片土地。 梅利安涅家族的族人有一头标志性的红发,被世人称为“红发狮子”。作为帝国境内罕见的异姓贵族,梅利安涅统治的原始土地并不肥沃,这里几乎从不下雨,曾经因极度缺水死伤过上千民众,一切的转机在统治者实施了一项“掘井”计划后,开始在领地内大规模开挖深井、兴建地下蓄水池,此后梅尔基亚被改造成了一座“戈壁花园”,一座孤立在荒漠之上的奇迹,“奇迹之城”由此得名。 莫甘娜的父亲在世时梅尔基亚的领土空前辽阔,就连自己入住那家胖女人的旅馆也曾在其家族控制范围内,而后不知何种原因,奎里昂统治期间将大片领土割让给王都,紧跟着莉薇便成为了古雷斯的情人。 暮色近昏,一行人就近在一家旅店落脚。一进门,伊莉丝就累得瘫倒在床,这段时间她白天有空就让赫克托尔教自己骑马和防身术,事实证明她没有看错人,赫克托尔虽然不善言辞,但真的是少有的好老师,这才多久,她也能骑马驰骋自如了。 “不过,他竟然不是受封骑士,真令人意外。”伊莉丝在脑海中复习着白天赫克托尔教自己的招式,无意识地喃喃自语。 “赫克托尔吗?” “对呀,嗯?”伊莉丝撑起身子,看到卡斯帕正端了一盆水推门进来。 “他当然成不了骑士,因为他是私生子。”他放下水,伸手去脱伊莉丝脚上的靴子。 “我,我自己来吧。”伊莉丝缩了缩脚,被卡斯帕一把抓住脚踝。 “不是早就累了吗?”他握住她的脚浸入水中,皮笑肉不笑地说,“还是说,你更想让赫克托尔…” 赫克托尔的手掌比卡斯帕宽厚,因为长期握剑的关系,指根和关节处有一层厚茧,五指粗长有力,手背绷紧时会突出根根青筋,听说男人的手指长度在一定程度上和那根东西是正向关系,那要是他握住的是自己的脚…… “别说了!” 联想到那个画面,伊莉丝面红耳赤,情急之下竟然一脚连汤带水地踩在卡斯帕脸上,物理意义上让他闭了嘴。 …… “抱,抱歉。”她慌慌张张地收回脚。 “你想到什么?”水珠顺着卡斯帕的下颌角淌落。 “没什么。”伊莉丝咽了口唾沫,觉得气氛有一丝微妙。 卡斯帕拽住她一条腿用力向下一拉,伊莉丝惊呼一声仰面滑倒在床上,他欺身而上,撑在上首看着她不语。 “所以,为什么私生子不能成为骑士?”伊莉丝眼神乱飘,没话找话地问。 “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刻扫兴吗?”他垂眸盯着她一张一合的樱唇,俯身吻上。 “唔。” 混乱中伊莉丝张开嘴,男人的舌头顺势入侵,在她口中攻城略地,她还是不适应这种过于深入的接吻方式,舌根都被吮到发麻,好像要把她拆吃入腹。 男人的手摸到她的下身,伊莉丝尝到一丝不同于津液的咸味,她用尽全身力气将男人推开,不敢置信地喘息着说: “别,别告诉我这是我的洗脚水。” 卡斯帕伸出舌尖舔了舔,笑着答: “甜的。” “滚开啊——!”她抓狂地尖叫。 独臂的玛格 “女士。” “我那没用的外孙女到了?”莫甘娜百忙之中从信件上移开眼,瞥了一眼躬身站在一旁等待汇报的贴身侍女玛格。 “是的。”玛格颔首答道。 “我腿脚不便,你去迎接她吧,”玩味的目光落在瘦女人左臂的半截残肢上,很快收回,莫甘娜举着老花镜接着刚才的地方浏览信件,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浮现在她脸上: “毕竟,你们曾经那么要好,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吧。” —— “快,再快点儿啊,赫克托尔!”伊莉丝回头喊道。 毛发油亮枣红色马儿轻扬马蹄驰骋在队伍最前方,赫克托尔和一队人马被远远甩在身后,简洁干练的马术服把伊莉丝高挑纤细的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少女秀发飞舞,风中的绽放的笑容像一朵摇曳的百合。 “驾!” 赫克托尔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一声嘶鸣,骏马踏着尘土扬尘而去,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渐渐同频,他收紧缰绳,提醒道: “请,请您注意安全,殿下。” “你怎么跟卡斯帕一样?”伊莉丝努了努嘴,她还沉浸在刚学会骑马的新鲜感和难得的自由中,自然不会听劝,“我已经有了一个老妈子了,可不想再多一个。”催马前行,她再次将赫克托尔落在身后。 男人任劳任怨地跟上,和女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越过边界,气候风貌肉眼可见的变化了不少,伊莉丝清晰地觉到这里的空气较之前更为干燥,地势变得平坦,植被也愈加稀疏。砂砾石铺就的公共道路两旁仅零星点缀着的几棵胡杨和几丛焦枯的灌木。 天上太阳像是一颗掉在满是黄土的地面上融化了的糖,热的变形。久未饮水的马匹慢慢耗尽了体力,热浪中裹挟着鲁特琴弹唱的悠扬旋律,声音仿佛两团热棉花塞入伊莉丝的耳朵,她脑中嗡鸣一片,什么也听不清,只能看到线条在热浪中扭曲,以及沿路两排黑压压的东西以极慢的速度爬上地平线。 “殿下,请您回马,马车里吧。”赫克托尔拉住伊莉丝的缰绳。 伊莉丝晃了晃脑袋,漆黑的“x”型绞架走马灯般从她面前掠过,每个架子上都钉着一具绞死的干尸。尸体干硬紧绷的皮肤失去了所有水分,就像风干的羊皮纸壳在风中摇摆,苍蝇的嗡嗡声回荡在绞架周围,这些不速之客似乎对死亡的气息格外敏感,它们在尸体上忙碌地爬行,仿佛在进行某种仪式。 没有嗅到丝毫腐烂的气息,这些寂静的亡魂不知道在这里见证了多少日升日落。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爬上脊背,一时驱散了难以忍受的燥热。 “这些是…” “劫井的沙,沙匪。”赫克托尔简明扼要地解释,他本想劝伊莉丝返回,却见她目光呆滞地凝向前方,喃喃自语: “我们到了。” 如神迹般矗立于戈壁之上的“绿翡翠”,高耸的砂岩城墙雕刻着繁复的科林斯柱纹,风沙侵蚀出岁月的沟壑,这座绿洲仍透着昔日的庄严。 商人的叫卖和驼铃声熙熙攘攘,空气中弥散着熟悉的炖羊肉和迷迭香的香气,她的肚子适时地咕了一声。 赫克托尔翻身下马,牵引着伊莉丝的坐骑缓缓走向城门。一位身披轻纱长袍的瘦小女子领着一群仆人在此恭候他们的到来。 “旅途劳顿,殿下。莫甘娜夫人已在等候。”她以右臂贴胸,向伊莉丝恭敬地行了一礼。 伊莉丝轻盈地跃下马背,本欲搀扶起那女子,却不经意注意到她左臂的缺失。 “你的胳膊…”一时不察,竟不小心将心底的想法脱口而出。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俯身行礼的女人抬起头,灰色的瞳孔中暗涌着一种难以读懂的情绪,“这是您下令砍掉的,您忘了吗?” 毛绒兔子被撕扯得支离破碎,藏匿于墙后的伊莉丝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从哥哥房间步出的玛格。女人伸出手帮男人调整了一下歪斜的领结,随后红着脸离开,伊莉丝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直至其消失在视线之外。 啪嗒 “怎么会这样?” 银梳子掉在地上,玛格惊恐地注视着梳子上缠绕着的大把黑发,颤抖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请殿下宽恕。”她哀求。 “你犯了什么错?”伊莉丝自顾自地低头把玩着手里的一条钻石吊坠。 “我,我…”玛格支支吾吾,破碎的话语几乎无法连贯成句,“我不小心弄断了您的头发。”她绝望的闭上眼。 “哦?”伊莉丝轻暼了她一眼,“那就去领罚吧。”她轻飘飘地开口。 依据法典,若仆人伤害主人身体,应将其犯错的器官斩去。当此判决下达之际,被囚于地牢的玛格面色苍白,她情绪激动地向执法官恳求宽恕,然而对方却铁着脸不为所动,坚持要将她的右臂斩断。 “等等。” 泪眼模糊中伊莉丝的出现犹如暗浪灯塔、黑夜明灯,玛格哽咽着紧握囚禁自己的铁栅,满心期待着那盏明灯能为她带来救赎。然而,女人只是稍作停顿,微笑着开口: “请砍她的左手,以便她还能继续服侍。” [难以置信,这个公主竟然是个兄控?甚至还砍了贴身仆人的手?这什么展开?] 伊莉丝在一片刀叉碰撞声中恍惚回神,对眼前的珍馐瞬间丧失了胃口。随即她便意识一道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正在注视她,来自座首。她硬着头皮让自己忽略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尽量保持镇定继续用餐。 “我看你是在外流浪太久了。”莫甘娜一声冷笑,切下一块牛排送至嘴边,“连最基本的餐桌礼仪都忘了。” “咳”身后的卡斯帕轻咳一声,低声提醒道:“您的刀叉拿反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伊莉丝恍然大悟,涨红了脸急忙慌乱地调换了顺序,可覆水难收,在坐的众人不是在窃笑,就是在忍笑看她的窘态。 “看来你需要一位良师来帮你好好温习一下宫廷礼仪。这样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玛格。”老妇人姿态优雅地用餐巾轻拭嘴角,由人搀扶着从容离开了宴会厅。 “那么我们就从如何用餐开始吧。”玛格微笑。 接下来的日子堪称挑战,玛格的严格和严厉程度远超伊莉丝的预期。她几乎对每一个细节都极尽完美,毫不留情地指出伊莉丝的每一次失误。你敢相信,仅仅是用餐这一项她就学习了快半个月? 其实她心里清楚,玛格是在报复她当年害她失去左臂的事。但天知道她有多冤枉,做错事的又不是她,凭什么要她来背锅? 终于,在一天的训练后,她再也无法忍受,趁着休息的间隙,偷偷溜了出来。 “可恶,到底什么时候交班?” 伊莉丝咬着指甲趴在柱子后缩头缩脑地观察着守卫轮班的规律。 “伊莉丝。” 突如其来的人声吓得她魂飞魄散,她迅速捂住来人的嘴,拉着人高马大的躯体和自己一同藏匿到柱后。 “嘘,”她伸出手指抵在嘴上,瞪着眼睛恐吓来人:“别出声,再说话我就,我就”突然灵机一动,她脱口而出,“我就办了你!” 话音刚落她就意识到话中歧义,急忙给自己找补:“算了,当我没说。” 男人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知道呆愣愣地点头。 掌下的皮肤仿佛烧了起来,温度高的不正常,伊莉丝松开手,男人的脸和脖子已红成一片。 他似乎刚从训练场上下来,本应宽松的训练服紧贴在他身上,健硕的倒三角形身材一览无余。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她将目光艰难地从八块腹肌和人鱼线上移开,只敢定格在男人脸上,没办法,谁让这个死男人现在脖子以下都是禁区。 “您,您想出去吗?” 蠢男人。 梅尔基亚城内逸闻 “你想问为什么我没叫卡斯帕吧?”伊莉丝含着一根裹满糖浆的麦芽糖,这种廉价的快乐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没办法,那些人做防贼一样防着我们俩,生怕我带他跑了。”她自顾自地说,声音淹没在沿街丝绸贩和香料贩的叫卖声中。赫克托尔拉着女人避开几个嬉闹的孩童,指了指她袍子下塞得鼓囊囊的一团。 “刚才我,我就想问,那里藏,藏的什么?” “...我说我吃胖了你会信吗?” 话音落,哐当一声,沉重的包裹掉在地上,散开的束口里是琳琅满目的珠宝和钱币。 她掩耳盗铃般捡起袋子,没迈开腿就被男人按住了肩膀。 “你,你要逃跑。” “我错了。”她光速举旗,还是没能逃过被赫克托尔拎小鸡仔一样夹在腋下“游街示众”的命运。 幸运之神没眷顾她。 “我分你点怎么样?你放了我,咱俩双赢。”她跟对方打起商量,见“利诱”不行,又开始“威逼”:“莫甘娜要是知道你放我出来一定不会饶了你的,与其白白被打一顿,为什么不给自己拿点补偿呢?私生子一辈子只能做个小保镖,又没有晋升空间,给她卖命值得么。” “他,他呢?”男人顿住。 “谁?卡斯帕?”提到这个名字她确实愧疚了一下,可这种愧疚就像意外被针扎了一下,还没流血,伤口就已经无影无踪了,“我会回来找他的,哪天。”她含糊其辞,要知道,当女人说“哪天”的时候就代表,“哪天也不行”。 “撒谎。”火眼金睛的“拉达曼迪斯”一锤定音,自由胎死腹中,她被宣判重回魔窟。 “不要,我不要回去!救命啊,抢劫了,强奸了,杀人了!”绝望的哀嚎引得路人频频侧目,赫克托尔趁乱扣住她的嘴,伊莉丝手脚并用地挣扎,胡乱中抓了一人不肯松手。 斗篷被扯掉,四目相接的刹那,伊莉丝脑中劈中一道闪电。 联考榜排名,一个名字总是和他并排出现,有时他在前,有时她在前,两人暗中较劲,然而竞争胶着,胜负难分。 自费考生,少见的字眼,不属于任何一所已知学校。 她是谁? 什么时候开始好奇这个问题的,他记不清了。 直到一天深夜,他下楼扔垃圾时碰到一个在垃圾桶中捡瓶子的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她的第一眼,他产生一种感觉,那个人,就是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捡垃圾的啊。” 她的名字脱口而出。 “是你。”表情凝在脸上,她弓起身子探手去摸麻袋里的瓶子,动作就像狭路相逢的牛仔摸向别在腰间的枪。 “你复习到哪了?”她警惕地问到。 “傅里叶变换会不会?”他嘴角漾起弧度。 潮涨潮落,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醒了,记忆是烈日下的一片雪花,融化、消失。 奇怪,她为什么要抓这个人? “放开她。” 那人握住她的手。 伊莉丝捧着一杯薄荷茶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夹在中间。酒馆里人声鼎沸,热议着平民首领阿瑞斯撤军王都的传闻。反观她这边却像是施了时间冻结魔法,在座的三个一个比一个沉默。 “这阿瑞斯真是个怪人,竟然放弃唾手可得的王位跑回了自己的领地。”伊莉丝没话找话。 “或许他是在找人。”陌生男人拿眼尾扫她,呷了一口薄荷茶。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赫克托尔问。 明明一个是陌生人,一个刚认识没多久,伊莉丝却在两人之间嗅到了一丝微妙的火药味? “你们俩慢慢聊,我去倒杯茶。”她端起一滴未动的杯子企图开溜。 “伊莉丝。” “等等。” 两人同时出声。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勇士?帅哥?你总不会是阿瑞斯吧哈哈。” “这个世界没有这样的俗语。”陌生人一声长叹。 “你是?”伊莉丝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 “你的记忆出了问题。” 他想靠近她,赫克托尔横插一脚,将女人挡在身后。几个配备精良的男人闪身在陌生男人背后,他伸手挡了挡,目光对上她: “我们还会再见的,下次,我会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等等,把她也.带.走.哇。 最终,伊莉丝还是被原封不动地打包送了回去。 “今天有人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您。”小侍女递上一枚硬物。 伊莉丝出走失败,浑身被抽干了力气,她接过,也没功夫细看,正要推门,脚底板忽然窜上一股凉意,她猛然打了个喷嚏。 难道感冒了? 她一面思索一面推开门。 此时的她绝不会想到,一秒钟后的自己将会为这个决定“抱憾终身”。 阴影中熟悉的身影姿态闲散地坐在床旁的椅子上,长腿交迭,腔调淡淡地开口: “外面好玩吗,伊莉丝?” “一点都不好玩,要不是因为赫克托尔那个傻蛋,我早就,就……” “就什么?” “好吧,我承认出去玩没带你是我的错。”她吞了口唾沫,狡辩。 “哦?出去玩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熟悉的袋子扔在她面前。 伊莉丝撒腿就跑,尽管动作够快可还是没快过男人,她扒着门边,被人拦腰扛到肩上拖回了黑暗。 救命两个字没说完就被吞没在一片欢愉痛苦的呻吟中。 一颗红宝石被甩出房门 遗忘了它曾镶嵌于剑上 如今在恶魔的诱惑下沦落 误认为自己是一颗尘埃 叠肱交股,爱欲难收(h强制) 卡斯帕掐着她的腰垂眼看着粗长一寸寸没入她体内,双手被缚的女人拼命挣扎,被男人按住双腿,一记深顶,小泄了一波。 “混蛋…” 大手拢住酥胸,雪白的乳肉从指缝溢出。 “嗯。” 词语含混在口腔温热包裹之中,他合起齿关,夹住深红的乳头,扯的变形,身下大开大合的肏干。 词语破碎在娇弱的呻吟声中,伊莉丝觉得自己被顶成了一摊水,不受控制的往上冲,男人护住她的头顶,接着宠幸另一边被冷落的乳房。 花瓣被撑到变形,紫红色肉刃进进出出,快出残影,推进,穴里的媚肉层层展开,退出,无数只吸盘紧紧吸住粗壮的肉棍拼命挽留。 啪啪啪 两颗硕大的囊袋一刻不停的拍击,分泌的水液咕叽咕叽拍打成了泡沫。 蒙眼的丝绸被泪水浸湿,伊莉丝脑中像炸开了烟花,大张着嘴呼吸,像一条上岸的鱼。速度还在加快,她已经说不出话了,男人根本没有给她适应的时间,一次次撞击仿佛都是在控诉她的抛弃。 “这双眼睛会骗人……” 吻落在丝绸上,律动慢下来。 “这张嘴会撒谎……” 他啃住她的嘴唇,舌头勾卷入口腔扫过齿关,顶入窄细的咽喉。 节奏被拉的尤其漫长,阴茎撤出,却迟迟等不到进入,伊莉丝像是坐过山车到了顶,被死死控制在要坠不坠的临门一脚。 “给…我…” “什么?”他亲她嘴角,语调端的散漫。 “快…一点…” “亲爱的,要自己说,说你不会离开我。” “不…”短暂的清明占据了大脑。 啵地一声,水淋淋的肉棒撤出,分开花瓣,紧贴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彻底停下了动作。 堆积的快感无处发泄,伊莉丝觉得自己被硬生生撕裂成了两半,一半固收着理智的残军败将,一半叫嚣着堕落,那根东西烫的像烙铁,点燃的情欲宛如一万只蚂蚁在她身上爬。 “…我不会……离开你。”她咬牙妥协。 “乖孩子,”卡斯帕抚顺女人的秀发,在额心印上一吻,“值得奖励。” 长枪入径,一插到底,端的是长长短短,九浅一深,含不住的口涎淌到皓颈,被他一一吻去。 卡斯帕解开她的束缚,女人重重一掌甩在他脸上。 “混蛋…”她咬着唇,红着眼骂。 他牵起她的手吻了吻掌心,贴在另外半边没被打的脸上,臀部甩动,冲刺着到达了高潮。 一股一股灼烫的稠液注入花穴。 他将伊莉丝翻了个个,阴茎跟着旋转了一圈,强烈的刺激,女人痉挛着又到了一次。 吻落在蝴蝶骨上,卡斯帕扣住她的手,嗓音低沉: “我们再来一次。” ... ... “我讨厌你。” 伊莉丝梦呓般喃喃。做到最后,她连抬手的力气都不剩,一沾枕头就陷入黑甜的梦乡。 吱呀—— 门闪开一条缝隙,桐油灯明黄的光线照亮了卡斯帕半张脸,男人胡乱披了件外衣,露出胸膛上猫似的抓痕。 “看够了吗,神医大人?”他抱臂倚在门框上,语气里是餍足后的慵懒。 “她是被迫的。” 掌心里的红宝石硌得手疼,可这点痛楚远远比不上心里来的强烈。 “先收起你那肮脏的心思再跟我说吧,你没资格。”他嗤笑。 日上三竿,伊莉丝揉着酸痛的腰从床上爬起。 身上倒是收拾的干爽,私处除了有些酸麻,也没有别的异样,不过她敢打赌,就算不照镜子,自己的脸色一定跟被妖精吸干了精气别无二致。 “您总算醒了,殿下。” 伊莉丝揉腰的动作一顿,玛格抱着一摞衣服站在床边,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字——“活阎王”。 “还请您节制一些,猜猜看,”她不怀好意地笑,“现在谁是城堡里的头号谈资?” “今天上什么课?”伊莉丝连忙拉紧滑到胸口的被子,语气里透着一股被抓包的紧张。 “今天不上课,莫甘娜夫人让我来邀请您放松心情。不过,我还是想提醒您,得体的行为是一位淑女的灵魂,请您谨记。” “那你跟我哥是怎么回事?”她狗急跳墙,口不择言。 “我跟他是清白的!”玛格黑着脸反驳。 伊莉丝还从没有见过她这么失态,她一时嘴快,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戳人痛处不是她本意。可现在让她拉下脸来跟这个从头至尾都在讥讽自己的女人道歉,她自问做不到。 “哦,对了,那个私生子,听说被打了40鞭,现在应该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了吧。” 果然玛格是不肯放过任何向她捅刀子的机会的。 赫克托尔! “他怎么样了?”伊莉丝抓住她的胳膊,两条眉毛拧成了一团。 “我最后再奉劝您一句,”玛格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她挑了挑眉,戏谑道:“上了一个奴仆,和上了赫克托尔可是不一样的。” “真稀奇,这还是十几年来您第一次叫他哥哥。”合上门前,她听见玛格说。 伊莉丝匆匆套了件外衣,跑出去四处打听赫克托尔的住所。等她赶到时,男人正裸着上身艰难地给背部上药。 “赫克托尔...” 赫克托尔警觉地回眸,眼神中的凌厉在看见伊莉丝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您,您怎么来了?”他慌里慌张地去寻自己的上衣。 “我帮你上药吧,伤口在背后应该很不方便。”她按住男人的手。 “这,这不是您该,该做的事。”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耳朵和脖子红了个透。 “该不该的我说了才算,你说的可不管用。” 伊莉丝沾了药液小心敷在伤口上,怕他疼,边涂边朝上轻轻吹气。 “疼不疼?”她问。 男人双手紧握成拳,微弱的气流好像一排排小刷子扫过皮肤,撩拨的心跳仿佛失控的缝纫机针,无异于火上添油,哪还有功夫理会疼不疼。 陌生的情潮电流般汇集到下半身,男人垮间立时鼓鼓囊囊地撑起了一大团。 他尴尬地将腿叉开了些,用力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不疼,都皮开肉绽了好吗?] 伊莉丝只当他在逞强,心里对男人的同情又多了一分。 “对不起,是我牵连了你。”她低声说。 赫克托尔见不得她难过,他心里也说不上来为什么,看她低眉垂目的样子,恨不得自己的伤立刻好了。 可他生来笨嘴拙舌,一张脸憋的通红,半天也只蹦出来一句: “不,不怪你,我,我自找的。” 伊莉丝被他的模样逗笑,负罪感大大减轻,她继续上药,转而吐槽:“莫甘娜夫人也太狠心了,这么点小事就罚得这么重。” 没想到这次赫克托尔一反常态地没有附和她。 “你,你误会了。” …… “原来是这样。”伊莉丝恍然大悟,对莫甘娜的为人由衷生出了几分钦佩。 敲门声响起,伊莉丝起身应门。 门外立着一个半大小子,十一二岁的年龄,身上繁复的礼服因为其精致的长相竟意外搭对,其实用花枝招展来形容也不为过。 那小子挑剔的眼神上下扫了一遍伊莉丝,开口便语出惊人: “你就是我老婆?” 象牙腿 “领主的身体状况如何?” 莫甘娜慢悠悠啜饮着冰葡萄酒,语气里丝毫听不出对病患的担忧。 “如您所愿,他的病不会好,”手提药箱的医生答道,“也不会更糟。” “如我所愿?”她冷笑,“贤良的妻子会盼望自己的丈夫缠绵病榻?” “当然这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莫甘娜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 “多谢您帮助我脱离教会控制,夫人。”男人俯身行礼,说出了今天第一句真心实意的话。 “那你更该感谢我那半死不活的丈夫了,毕竟没有他,恐怕你剥了皮,也别想剥掉身上的白袍。还有,别叫我夫人,那听起来像是男人的宽檐礼帽或是波点领结,装腔作势的令人发笑。” 医生顿首,注意到女人的裙角,心内挣扎几番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配戴假肢不利于恢复,如果实在有必要,可以配合按摩帮助血液疏通。” “头发断了还能再长,腿断了还能长回来吗?” 莫甘娜嗤笑一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珠里盈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 “你走吧,索维里斯。”她转过头,拇指缓缓摩搓着粗糙的杯沿。 索维里斯知道不便多说,便躬身退出,与通传的玛格在门口擦肩而过。 “女士,伊莉丝殿下出宫了。” “没带上那个卡斯帕?” “没有,听说是赫克托尔带她出去的。” “那个私生子,哼,他不是最守规矩...” 室内的谈话声渐行渐远。 “你竟然是莫甘娜的外孙,还是那撒旦的公主,” 夜晚,索维里斯凝视着静静躺在丝绒盒里的红宝石喃喃自语,“伊莉丝,你让我这颗心又该如何自处?” 时间回到伊莉丝赴约前来参加莫甘娜的活动,原来玛格说的“放松心情”不过是在露台上边喝茶边观看下面的一群贵族为即将到来的围猎日训练。而这些家伙们的表现只能说,一言难尽,既没实力也无美感,一个个高矮胖瘦,弯弓搭箭还没她利索。 “这些家伙,尽是些乌龟蚂蚁,没我父亲当年的半点雄风。”莫甘娜放下望远镜,失望的神情毫不掩饰。 伊莉丝偏头向下望,此时的心思却不在上面: “外祖母,来之前我碰到一位贵族少年,自称是我的,我的未婚夫...” “憋了那么久才问也是难为你了,那杯茶,”莫甘娜眉峰微动,目光悠悠落在她握着茶匙搅动了半天茶汤的那只手上,“再搅下去城堡里的人都要被冻死了。” 伊莉丝讪讪收回手。 “伊莉丝,我亲爱的外孙,你觉得对于一个贵族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 伊莉丝垂眸思索片刻,不确定地答:“得体的行为?高贵的品质?” “你错了,是血缘。血缘关系是世界上最亲密,最牢不可破的纽带。所以我才从梅里安涅的众多贵族中为你精挑细选了一位丈夫。” “这太荒唐了!”伊莉丝霍然而起,察觉到失态又局促地坐了回去,“他还是个小孩,像一张白纸一样什么都不懂。” “不懂不是正好,”莫甘娜耷拉着眼,不急不缓地饮茶,“一张白纸,你可以在上面任意涂抹成你喜欢的样子。” “可我并不想那么做。”她斩钉截铁地说。 “那么你认为一个被选择又被抛弃的孩子结局会是怎么样?” 谈话以来,莫甘娜第一次直视伊莉丝的眼睛,这个老妇人的眼神给人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对视时仿佛被吸入深不见底的漩涡,坠入冰冷刺骨的冰窖,让人心生颤栗。 她不敢置信地确认:“您是在威胁我吗?” “这不是威胁。你有一颗善良的心,这很难得,但同时你也要明白,既然享受了贵族待遇,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是你的义务。” 椅子扶手被捏的咯吱作响,可理智告诉伊莉丝,她现在寄人篱下,无权无势,没有和莫甘娜叫板的资格。 桌布下一阵窸窸窣窣,伊莉丝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握了握脚踝,两个美貌的沃尔坎少年顶开布料从桌下钻出,一左一右趴在了莫甘娜腿上。 莫甘娜伸手挠了挠其中一个的下巴,后者享受地眯起眼,另一个则趴在膝头沾着满嘴淋漓的水渍,暧昧地瞟向伊莉丝,令她一阵恶寒。 “找情人,太聪明的可不好。好的情人应该安静、柔顺、像块豆腐一样悄无声息,没有存在感。” 楼下训练的人里有人放飞了一群白鸽,莫甘娜接过仆从递过来的弓,眯眼瞄准,弓弦拉满,箭矢流星般飞射而出,直中目标。 “你说对吧,伊莉丝?”莫甘娜将弓箭递到她手中。 伊莉丝离开露台时已是傍晚时分,她神色恍惚的蹒跚而出,残阳熔金的光束打在女孩灰白的面上,想到那个沃尔坎少年湿淋淋的嘴和他看自己的眼神,她忍不住弯腰捂嘴一阵呕吐。 等候多时的卡斯帕和索维里斯快步上前,卡斯帕环住她的肩,轻抚脊背帮助她缓解不适,索维里斯想扶她的手伸到半途生生止住,仓促撤回袖中。 “先带她到阴凉的地方缓解一下吧。”索维里斯提议。 伊莉丝摆了摆手,忍过那阵不适感,她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只是唇色还有些苍白。 “索维里斯,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王都的修道院里看病吗?” “病人们已经康复了。”索维里斯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扑克脸。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伊莉丝觉得索维里斯好像和自己疏远了不少,两人的关系好像又回到在修道院刚认识的时候,索维里斯仍是那个冷漠、不近人情的教会医生,而她,仍是个狼狈逃命的公主。 “你怎么没穿教会的衣服,没了那身白袍还真有点不适应。”她扯了扯嘴角。 他的神色僵住了几秒,开口道:“我已经脱离了教团。” “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伊莉丝心想既然索维里斯有心和自己拉开距离,她也不该上赶着招人厌恶。于是她便改口说:“不管怎样,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我们回去吧,卡斯帕,我好好想洗个澡。” 与此同时,王都大教堂罕有人知的地下室里,阿瑞斯站在钉满十字架的腐朽木门前,沉声下令: “劈开。” 潮湿发霉的气息铺面而来,狭窄阴暗的空间里,天花板上的一条裂缝是唯一的光源,一线阳光慢慢迁移到靠坐在角落的一团黑影上,那人身上重重迭迭捆绑的生锈锁链和断了一根的不对称山羊犄角显得格外扎眼。 黑暗中,一粒石子飞掷而出,直冲阿瑞斯面门,男人侧首躲过,石子贴着鼻尖掠过,钉死在身后的木门中。 “魔力被封真是让人不爽啊。”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终于来了,阿瑞斯。” “恶魔。”阿瑞斯抬眼对上那双竖瞳。 “当陌生人的滋味怎么样?在梅尔基亚城里,伊莉丝没认出你对吧?她甚至对自己生前的记忆也非常模糊,这是为什么呢?”恶魔循循善诱,“你想要一个答案,是吗?” “条件。” “显而易见,”他动了动酸痛的胳膊,束缚的铁链像是有生命般缠的更紧,一时间,室内只能听到铁链摩擦的咯吱声。 “你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忙。”恶魔说。 出乎意料的是,阿瑞斯没有丝毫犹豫地接受了恶魔的条件。 “你知道吗,我见过她很多次,每一次我都会在这里做一个记号。” 恶魔轻挑下眉,晦涩的目光扫向四周,阿瑞斯跟着他的动作看去,密密麻麻记号布满了地面、墙壁和天花板,仅剩恶魔脚下的一小块空地。 “伊莉丝已经重生过很多次了。” 恶魔嗓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