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在古代的继母日常》 第1章 [穿越重生] 《咸鱼在古代的继母日常》作者:江辞渔【完结】 本书简介: 1,沈兰棠胎穿过来十九年,嫁给功勋世家谢家之子谢瑾为继室,还附赠一个白白胖胖的好大儿。婚后沈兰棠贤良温顺,恭俭礼让,敬老慈幼,热爱生活——翻译成白话就是: 该吃吃该喝喝,不该接的茬绝不接,不该管的事绝不管。 虽无大作为,却也无指摘之处,直到有一天: 二婶过来和婆婆商量给家中小妹定亲的事。 沈兰棠:“要和四姑娘定婚约那家伙外面早有妾室,还留恋花楼轻浮无度,不成,我都想个办法让这婚约成不了。” 二婶,婆婆:!!! “三弟那小子,再跟他的狐朋狗友混下去连带着谢家名声都要受影响,该是套麻袋物理劝服他一顿了。” 第二天,身强体壮的三弟因左脚先出门摔断了腿。 沈兰棠:“.…..” 沈兰棠自认她在谢家最多只能算6分媳妇,勉强合格,哪想到她婆婆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动情地说: “兰棠,我们谢家三代人行善积德才得来你这么一个好媳妇!” 沈兰棠(战术后仰):您戏过了吧? 2,谢瑾已知只有沈兰棠真正关切之事才会泄露心声,一日,因祖辈誓言他不得不将旧人之女带回府中,虽安置在别院,他心中仍有不安。 见沈兰棠走来,他心中微紧,眼中却带着期盼。 只见沈兰棠目不斜视,心跳平稳,淡定宛若老狗般经过。 谢瑾:“......” ************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轻松 读心术 1主角视角沈兰棠谢瑾 一句话简介:咸鱼继母淡定日常 立意:学会展现自我,做最真实的自己 第1章 01初为人妇 卯时过半,天光已然大亮,房间里,沈兰棠半寐半醒,懒懒地伸出一只手臂,任由她两个丫鬟替她更衣。 此时已值农历六月,所谓五黄六月,焦金流石,一大早这日头就不让人好过。 沈兰棠穿着一身藕荷色绸缎抹胸搭配碧色对襟窄袖衫,下面是一件淡青色绣兰花纹百迭裙,正由着丫头往她手臂上套一件同色系半臂。 靖朝并无明文规定,但女子正装多以大袖衫为主,不过大袖实在太过闷热,自两日前沈兰棠发现婆婆见她时将大袖换成了褙子后,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大袖这繁重沉闷的东西,褙子半臂换着来。 宝珠将上衣穿到小姐身上后,半蹲下来替她整理悬自腰间的镶绿宝石孔雀玉环绶,起身时她目光落在一处,忽地掩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小姐……小姐愈见丰腴了!” 沈兰棠无语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她成婚已三月有余,谢瑾正值盛年体力旺盛,她亦心怀好奇有意迎合,两人鱼水交欢都颇觉趣味,这丰腴之说…… “别胡闹了。”一旁兰心呵了宝珠一声,转向沈兰棠温声道: “小姐,该出门了。” “好,我们出发!” —— 所谓的出门,指的就是去隔壁婆婆的院子请安,也就是所谓的晨昏定省。不过大靖朝不兴“管束女子”那一套,所谓的晨昏定省只有上一半,且只需要每日天亮后到婆婆那请个早安大家一起吃早饭,你只要别起得比太阳公公晚就行。 道路两旁景色盎然,别开趣味。一株玉梅掩着假山,泉水顺着假山中间的沟壑缓缓而下,顺着埋好的管道润泽土地,或是受溪水淙淙的影响,沈兰棠体内燥热稍有缓解。 这条路沈兰棠走了有三个月,很快就到了地方,未进门,就听到里面堂中传来几声笑语。 见有人进来,一个身着淡紫色绣百鸟花纹交领襦裙的女子缓缓扭过身:“兰棠来了啊。” 沈兰棠行了个早安礼:“母亲安,婶婶安。” 坐在主人位上的一中年华服妇人笑呵呵地说:“兰棠也早安,来来,进来吧,你婶婶今日带了菜园新摘的蔬菜,一块来尝尝。” “好啊。”沈兰棠大方上前。 这位主座上的女子就是沈兰棠的婆婆,国公府大夫人,而最先说话的那位是国公府二爷的妻子,也就是沈兰棠的婶婶,说到这,就不得不提一提沈兰棠嫁过去的谢国公府了。 早些年沈兰棠认命接受自己穿到了古代还穿到一个文官家庭时,她就做好了将来会嫁到一个官宦家族跟一大群人打交道的准备,为此,她还特意锻炼自己的记忆能力,苦苦背诵红楼梦的主要人物。结果谢国公府自祖父辈起就严格实行一夫一妻制,小妾填房一个都无,连带着兄弟姐妹也少。 谢家曾祖是当年在马背上跟靖高祖一起打下江山的元老功勋,立国后被封为定国公,为示恩宠亦是巩固地位,靖高祖将女儿嫁给了曾祖的幼子,也就是如今谢家一脉的祖父。 祖父与公主一生育有二子一女,其中老大就是沈兰棠的公公,现正一品都察院左都御史,行监察、纠劾之责。 谢父只有谢瑾一个儿子;二叔二婶有二子二女,其中二女儿嫁在了外地;最下面的姑姑嫁给了兆京曾祖的老友子孙,亦有一子二女。这么一听,似乎人也不少,但总结一下,沈兰棠日常往来的只有三位长辈和他们的家眷,还有五六个堂表兄妹,着实算不上多。 谢母唤了下人上早食,国公一脉都不骄奢淫逸,早点也只是比寻常人家花样稍多,两盘馒头包子,蒸饺花卷,加鸡蛋饼子,饼子可以沾糖吃也可以蘸酱油吃,卷着蔬菜肉吃的也有。 第2章 此外还有白粥咸菜,桌上果然有婶婶带过来的新鲜蔬菜,是上好的玻璃菜,也就是菠菜。时流行“凉拌”,将菠菜焯水加热后去水,再加上一勺麻油白醋细糖,若是在自己房里,还能加蒜末辣椒油,忒滋味了! 既是饭桌,免不了要浅聊几句。谢母吃了三分饱,开口道: “刚宫里赐了几匹上好的云锦,如今看着也快入秋了,该准备几套秋天的衣服了。兰棠,你也拿几匹,给自己还有瑾儿做几身衣服。” 古时的大户人家的“亲自下厨”,“亲手做衣服”就是有人在那做着,自己在旁盯着,时不时发表一下建设性意见,自己的“心思”融入了最终作品,就相当于自己 亲手做的。 这等小事,沈兰棠没必要惹婆婆不快,当即点头应下。 沈兰棠的二婶谢周氏道:“阿瑾也到日子要回来了吧,你们新婚夫妻本该日日见面互相体贴,他却十天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委屈你了。” 沈兰棠的夫君谢瑾是外城兵马司指挥使,统率二千兵马,主要负责兆京外围治安管理,平日里就在城外训练士兵,巡逻各处机关,偶尔内城人手不足也会被调到城里。 他日常吃住在军营,从前一月也不定回一次家,婚后因谢父谢母坚持加皇帝怜惜,得以每半月回一次家,一次住两日。 沈兰棠脖颈低垂,温顺地说:“不怪夫君,夫君也是有职在身,他身为军人又是曾祖子嗣,正该以身作则,扬我大靖军士威严。” 谢母欣慰道:“你能这么想最好,当武将妻子是苦了些,但世间注定要有武人保家卫国,权当是为了子孙积福了。” 三人又不咸不淡地交流了几句,沈兰棠吃了七八分饱,她知晓这对妯娌还有私密话说,饭后陪婆婆婶婶说了会话,就告辞道: “母亲,我今日有事出门,中午不回来了,晚间有时间再来向您请安。” “无事,若是晚上回来得早,就一起过来吃完饭。” “哎,好。” 告别了婆婆,沈兰棠径直朝着谢府大门走去,她早上只带了兰心一人,宝珠已将马车备好,就等候在门口了。 沈兰棠屈身与兰心,宝珠上了马车,车夫扬起马鞭,车子很快出发。 车子穿过几条街道,停在了中央闹市之中,几人下了马车,宝珠转身对车夫道: “你先回去吧,申时二刻再到这里接我们。” “是。” 身后马车又回了去,而沈兰棠一行人也漫步在道路中央,直至走了两刻钟左右,才停下了脚步。 这是一间珠宝首饰铺子,店门敞开,正中间一块大牌子,上记“金玉楼”三个大字。 沈兰棠一进店,一个长着半长胡子的中年男人就迎上来: “小姐来了!” 沈兰棠颔首道:“廖叔,这几日生意可好?” “好的好的,小姐的法子非常好,那些贵客们都对小店非常满意。我已经把账本都拿出来了,小姐还是跟之前一样,先看账?” “好,那就先看账。” “好好,小姐请进。” 沈兰棠熟门熟路地进入内间,叫做廖叔的管事很快将这个月的账本拿了出来。 “兰心,宝珠。” “是,小姐。”两个丫鬟上前,熟稔地拿起账本和算盘,廖叔在旁看着,一副早已习惯模样。 之前也说过,靖朝对女子管束并不严苛,甚至因开国皇后公主关系,打破了不少前朝对女子的约束,此类女子当家,女子出门开店并不少见。于沈兰棠这般嫁入权贵家族的女子,也有自由出门的权利。要说抛头露面主持生意是过了些,但管个账经营几个店铺还是不成问题。 沈兰棠在大致摸清这个世界的规则后,就暗暗对自己说:要是有一天在她还活着的时代,出现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那套要把女子往“三从四德”,“没有自由”方向带的说辞,她就算是死了,灵魂被钉在棺材里了,棺材板还被贴上了五层黄符,也要在墓里用这腐朽的声带喊出: 草你狗shit! ——总而言之,“三从四德”跟她,两只能活一个。 兰心和宝珠从小被沈兰棠教育读书写字,看账本自然不在话下,沈兰棠简单核对了几个大单的单子,诧异道: “那套金镶玉斑斓雀鸟头面卖出去了?” “卖出去了卖出去了!” 廖叔也喜滋滋道:“是一位年轻女眷买的,那位家眷本就是店里的‘月’贵客,我们将店里新进的几套首饰呈给客人看,客人一眼就看中了这套雀鸟首饰,当即全款买下了。” 廖叔高兴也是有道理的,这位东家对店内伙计十分慷慨,每卖出一套首饰,包括管事伙计都能相应得利,逢年过节还总有奖金,干得好了还能提拔起来去别的店当管事。 廖管事从这店还不叫“金玉楼”的时候就在店里做着了的,后来连同它在内的几家店被当做嫁妆送给了当时的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小姐母亲手上。 小姐和姑爷都不是擅长经营的人,店内营业每况愈下,眼见着就要入不敷出,小小姐,也就是现在的小姐出现了。 小姐也不知道从哪知道的新鲜玩意,一面将亏损的几家店卖了,一面重新装修余下的店,又是改名又是闭店,两月后重新开店搞了个开业大酬宾,所有经过的姑娘少爷都可以试戴店内首饰,还有专门请来的嬷嬷来给人整妆,化完妆不买也不收钱。 第3章 时下女子盛爱红妆,当天店内热闹非凡,虽然买的人没有进来的人多,但也卖出去了不少,而后小姐又连连想花样,什么举办化妆比赛,美丽达人,店内免费提供胭脂水粉还有首饰,第一名的人可以得到奖品,要是参与的人多,前三名都能得到。 前期虽然投入不少,但渐渐的,店里人气被盘活了,若是当日女子妆容甚美,甚至还能流行一时。 小姐又差遣伙计去找城里名声上佳的有钱人家,赠花帖邀请家里女眷前往店里试戴新品,花帖也是小姐亲手制作,用熏香染上数日,上书两行簪花小楷,又将干花串入绳子。 得此花帖者,手中香味经久不散,若是夹在书里,连着书本也有了几分墨香气,如此心意果然引得贵人前来,生意渐渐做了起来。 至于后头的什么“竹兰月晓”贵客分级,每级别贵客每逢佳节送什么礼,买了饰品后配什么赠品之类的,更是让廖管事大开眼界,原来生意还能这么做! 也因知晓小姐的本事,廖管事对他们小姐是心服口服。 第2章 02选婿 沈兰棠点点头,道:“这套雀鸟首饰价值不菲,搭赠的礼品都送了吧?” “送了送了,客人很是喜欢!” 沈兰棠想的小礼品虽然不是很贵,但却颇为新鲜,让人眼中一亮,又因是赠品不能单独购买,那些买得起首饰的贵客也不会吝惜这点钱财,甚至有不少为了赠品买首饰的,让廖管事大呼有钱的同时,感慨于他家小姐的精巧设计。 虽说入夏,账面稍有下跌,但总体都算稳定,单子也很齐全,沈兰棠满意地点点头,又由廖管事陪着看了几件新进的首饰,在后面看了一会店里伙计招待客人的场景,这才起身离开。 她接下来,还有店要看。 沈兰棠这走走停停,一共看了三家店,很快就到了午后,日头还高高晒着,若是还想看一家店也不是不行,只是沈兰棠走了一天已经倦了,她懒懒地靠在一家点心铺子的厢房软垫上,让兰心和宝珠一左一右地揉着她的肩膀。 “兰心,宝珠,我们去买点零嘴这就回去了。” “是,小姐。” 两人便拥着沈兰棠往一间零嘴店铺走去。 靖朝经济比较发达,正餐零嘴也花样繁多,花瓣捏的,加糖加油的,咸的甜的包馅的裹粉的……沈兰棠感兴趣的是近来传到兆京的乳酪。 乳酪取自牛羊奶汁,向来是西北地区的特有美食,数年前也有商户将牛羊奶带入兆京,结果那盖子一掀开,一股酸味扑鼻而来,味道也是又酸又臭,用现代的话讲就是变质了。 因此奶类产品在兆京以及整个中原地带都不受欢迎,直至去年底又有商户将发酵了的乳酪带了进来,其独特的风味凝聚了一批爱好者,也有周边农户将自家的羊奶牛奶送到城里售卖,这才渐渐传了开来。 沈兰棠自得知城里卖牛奶后就喜不自胜,做梦自己煮奶茶,浓郁新鲜的牛羊奶经过煮沸过滤后加入焙炒过后的红茶,然后一边加热水一边炒,边煮边炒,直到奶的香味和茶叶醇厚微涩的味道完美地融合,留下让人回味无穷的甘甜鲜醇。 甚至可以将奶和茶的味道提取分开,分别品尝到奶香和茶香,再在顶上盖上打发的奶油,加入两颗冰块,什么云顶红茶,清纯茉莉,妖娆普洱…… 开始做梦!! 沈兰棠各买了一小盒牛羊乳酪加一瓶新鲜牛乳,坐着早上过来的车子慢悠悠回了家。她回到家中时间尚早,日头也还没落下,正打算用她的小厨房搞点新鲜玩意,穿过花园时迎面遇上走来的两位姑娘。 “嫂嫂!” 穿着一身薄荷绿齐胸襦裙的少女清脆叫唤一声,嬉笑着跑到沈兰棠身旁。 “嫂嫂又带东西回来了,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呀?” 这位十五六岁大的妙龄女郎就是今早见过的二婶最小的女儿,二叔本在地方任官,一年前召回兆京,当地的仆人只将二叔看做老爷,下面几个孩子也是从大排到小,面前这位被称作“四姑娘”,虽回了京,众人已经习惯,加之谢家这一辈已 经长大,便没有令下人们改称呼。 沈兰棠家中只她一个女儿,几个堂表姊妹也不亲,四姑娘天真无邪,又与她亲近,沈兰棠还真有几分把她当做妹妹了。 她笑道:“买了两盒乳酪,看看能不能做些甜点。” “好啊,我最喜欢嫂嫂做的甜点了!” 谢瑛很是喜欢这位家中新来的嫂嫂,不仅和气好说话,还总是有许许多多的点子,有一回谢瑛误闯到她院子里尝了一回冻梨蜜果捞后就走不掉了,时常过去串门。 “这个乳酪,我也听阿母提起过,说是可以夹在饼子里吃,也可以融化了涂抹在饼子上一块烤着吃。” “那些蛮人,郡人就是经常吃羊奶牛奶,才生的这么人高马大,阿母说我们也要多吃奶酪,才能身体健康,高高壮壮。” “乳酪能夹在饼子里吃,不过还有别的吃法,你喜不喜欢吃土豆?” “……” 沈兰棠轻笑一声:“那你得吃吃看我的奶酪土豆泥了,我还买了牛奶,记得上回我们吃的双皮奶么?” “记得!” “今天做个加强版,酒酿桂花双皮奶。” “……” 几个人有说有笑地往院子里走,沈兰棠成婚后与不在家的谢瑾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包括厨房在内设施配套,一般来说,一个大家族未分家的,成了婚的儿子可以和妻子,自己的孩子单独吃饭,也可以选择和父母一起吃,而未婚的孩子则一般跟着父母吃。 第4章 如谢瑛往常就是跟她父母吃饭,而她大哥大嫂则是带着孩子自己吃,休沐大家都在的时候也可以一块吃。 而沈兰棠老公天天不在家,她婆婆怕她多想就经常叫她过去吃饭,不过沈兰棠嘛,老公不在是福报啊,享福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多想。于是她就拒绝了几次,两三回下来,她婆婆也明白她的意思了,除了重要日子,日常也不叫她过去吃饭。 谢瑛对沈兰棠的院子轻车熟路,很快小跑进了院子,沈兰棠推开门摆出两盘点心,就熟络地指挥起了家人的仆人。 谢瑛看着热闹,也跟上去闹腾了一会,直到火生好锅里牛奶开始安静地升温,才重新坐了下来。 “对了,小弘文呢,他去哪了?” 谢弘文,谢瑾的儿子,如今不到三岁大。 沈兰棠正要回答,就听到院子门口传来声音: “少爷少爷走慢些,走慢些!” 两个仆人一个嬷嬷护着一个白胖娃娃进了院子,那胖娃娃身上穿了一件虎头衣,套着一条简短马甲,胸前还挂着一块通透宝玉做成的长命锁。下面是一条灯笼绸缎裤,小虎鞋尖头高高翘起,又萌又奶。 身后跟着的嬷嬷见到两人,立刻躬身做礼,恭恭敬敬地喊: “夫人,四姑娘。” 谢弘文也跟着板板正正地行了个大礼,奶呼呼的嗓子嫩生生喊:“母亲安,姑姑安。” “哎哟小弘文乖乖~” 谢瑛一把蹲下就把小胖娃抱了个满怀,小孩子特有的柔软触感和奶香味惹得她心痒痒,扭头朝沈兰棠笑道: “小弘文真可爱。” 沈兰棠往嘴里塞着零嘴,道:“是啊。” 谢瑛继续逗小孩:“小弘文今天都做什么了呀?” 谢弘文扳着手指数:“今天去花园摘了花花,给花花浇水,还有洗了果子,给祖母吃!” “弘文这么乖啊……” 谢弘文已经两岁半了,正在补充蛋白质的时候,沈兰棠喂他吃了点乳酪和一点茶水,说了会话,一旁嬷嬷开口道: “小少爷今日在外面玩了一天,身子乏了,老奴先带少爷进去休息。” 这个嬷嬷是谢弘文生母的奶娘,自原谢少夫人去世后就一直陪着谢弘文,连谢大老爷夫人都礼让她三分,谢瑛闻言也不敢再抱着谢弘文,让嬷嬷把他带走了。 临走前,嬷嬷又朝着两人行了个礼。 谢瑛看着嬷嬷抱了谢弘文进屋,幽幽收回目光,道:“小孩子长得真快,一长一个样,我还记得哥哥的两个孩子刚出生的样子,一看都这么大了。” “小孩前两三年长得最快了。” 两人渐渐把话题引开了。 “阿母也不知道有什么事,这几日日日都在大伯母那,连我找她都找不着。” 沈兰棠看着她娇憨模样,笑: “许是有什么要事吧。” “什么事还能重要的过我啊……” “好了好了,吃块点心消消气。” 小孩子脑子转得快,一碗酒酿桂花双皮奶和乳酪土豆泥上来就把她的注意力全都转到吃食上面来了。 谢瑛捧着小碗,满脸喜悦。 “还是嫂嫂,连土豆都能想出这么多花样!” “那是你不知道西北还有土豆粉。” 谢瑛虽然嘴馋,但谢家家规甚严,三日正餐都不能少,她不敢吃太多,沈兰棠便笑说等会晚间让丫鬟将余下做好的送一份过去,免得她惦记,这才解了谢瑛的馋。 “那嫂嫂,我先回去了,对了,明日西街的范姐姐邀我玩耍,你跟我一起去吧?” 沈兰棠想着闷在家中也没事,遂答应了。 姗姗过了酉时,天边终于落下余晖,晚间空气稍凉,沈兰棠正想着用惯常的说法给婆婆那边传个消息说自己不过去了,婆婆的人先到了。 “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用餐。” 婆婆亲自请,想来是有缘由,沈兰棠起身洗了手,才领着兰心过去了主院。院子里正厅敞开着门,门内亮着灯,谢夫人已经上了桌,桌上也只她一人。 见沈兰棠到了,谢母笑着说:“你公公又忙于公务不回来吃饭了,只能叫你来作伴了。” 沈兰棠面上带着温婉的笑,柔顺地说:“这本就是媳妇该做的,还劳烦母亲来请。” “无事,来,坐。” 谢夫人这边的晚餐并不奢侈,胜在新鲜品种齐全,有香煎小刀鱼,鸡蛋肉末羹,两碗时蔬,几盘小菜,末了还会上个汤,多是芙蓉玉丸汤,莲子炖鸡汤此类,顶顶够了。 两人吃饭,细嚼慢咽,但因为鲜少说话加上两人胃口都小,很快就吃完了,饭后,沈兰棠又坐了一阵,等到终于能起身走动了,谢夫人站起来,引着沈兰棠走到偏厅。 “兰棠,你来看看,这是我和你二婶为瑛瑛选的几个良家里的郎君,你看着哪家更适合。” 沈兰棠内心一震,脑中猛地闪过下午谢瑛的抱怨。 原来你阿母是在为你挑选未来夫婿,阿瑛啊,这福气也要轮到你了。 靖朝女子在历代皇朝中也算晚婚的了,一般女子十六七岁成亲,留的晚的,十八九岁也不成问题。如谢家这般大户人家,多是在女儿十四五岁时为她挑一个未婚夫婿,两家定亲,约定数年后成亲,这般既能放下结亲这件人生大事,又能将女儿再留个两三年。 谢瑛今年十五,也的确到了定亲年纪。 第5章 沈兰棠目光扫过几张画像,每张画纸上旁注主人姓名年龄,家中父兄官职,这些都是最简单的,估计具体信息包括家中几个兄弟姐妹未来发展方向如何,都记录在谢夫人自己的小本子了。 沈兰棠也不做评价,只是低声道:“观几位郎君家世面貌,具是俊才,儿媳浅薄,也说不出好坏。” 谢瑛生母伯母都在,往上说了哥哥嫂子都还在,婚姻一事本来就不需要她操心,谢夫人召她过来也不过是告知她这件事,以防她身为新妇觉得家中待她不诚,闻言便道: “这夫婿啊,还是得瑛瑛自己选,我和你二婶还在挑,等确定了人选再告知她。” 意思就是现在先别告诉谢瑛。 “儿媳知晓了。” 第3章 03被偷家了 第二日,沈兰棠和谢瑛一早就出了门。 此番小宴的主人家是当今陛下宠臣,中书舍人范长进之女,范家一远房姑姑亦是皇帝妃子,范家可谓朝中新贵,因此宴会邀请的不是皇亲贵戚,便是新晋重臣家眷。 历来所有圈子都是封闭的,不对外开放的,放在阶级门第观念森严的古代更甚,以从前沈兰棠的家世是万万进不了这个圈子的,就算如今她进来了,也不受欢迎。 沈兰棠自进到院子就明里暗里感受到了好几回他人的排挤,她乐得清静,自己找了个亭子幽幽地看着院中谢瑛和她的姐妹淘们玩耍。 谢瑛性格很是活泼,家世也允许她活泼,靖朝娱乐不少,春日不少见女子结伴在城外郊游打球,但这天气着实闷热,哪怕院中用了消暑的冰块,屏风隔热也无济于事。 既然不能大动,女孩子们就玩起了文静的游戏,时下兆京贵族中流行投壶的游戏,几个女孩子围在一起,前方放了两个长颈宽腹窄口壶,女孩子自动分成两对,由下人计算得分。 沈兰棠他们出来是早上,她自己抽了本书就着消暑的梅子汤倚在亭子凉柱上,时而看几眼书,时而听不远处姑娘们欢笑,昏昏欲睡。她这边催着眠呢,冷不丁耳边传出几声惊呼,不远处人声喧哗。沈兰棠懒散地睁开眼, 看到院子入口走来几个年轻儿郎,几人皆是穿着华服,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范长进的长子,也就是范小姐的哥哥。沈兰棠看到范公子带着几人进来,脑中忽然亮起兆京里人称呼范夫人的外号:范大媒人。 是了,范夫人热衷与人说亲,这是兆京上下都知道的事,这回范公子带来的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儿郎,沈兰棠粗粗一看,就看到几张出现在谢夫人桌上的脸庞,再一看其他女孩含羞带怯的表情,好家伙,合着这是场大型相亲会啊。 范小姐上前两步,作娇蛮状:“好哥哥,我这正在招待贵宾,你怎么突然就闯进来了,惊扰了我的客人,你怎么担当得起?” 范公子连连俯首道歉:“是我的错,是我唐突,还请各位姐姐勿要怪罪。” “你说不怪罪就不怪罪了?” “哎呀你这......” 其他女郎见这对兄妹你一句挑刺,我一句唯诺,皆掩嘴笑了起来。 “你们兄妹别是做戏来戏耍我们?” “青青妹妹这话就伤人了,我是一片好心怕姐妹们在家闷得慌,哪曾想我这个呆头鹅哥哥就带外男进来。哥哥你说,如何向我赔罪才好?” “你这......” “既是我们惊扰了各位,不若就由我来替玉蘅兄赔罪。” 一白衣玉冠,面若敷粉的男子从范公子身后站出,他身高约有五尺半,一身昂扬姿态衬得他分外神采英拔,沈兰棠知道这个人,他是户部侍郎幼子,在兆京中素有“豪迈矜贵”的名声,同样名列此次选婿榜单。 他朝着众位姐妹做了一个揖礼,姣好面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道:“我看几位姐姐在玩投壶,若我能十投十中,你便饶了玉蘅兄吧。” 范小姐眼眸流转,笑骂道:“谁是你姐姐,我可比你小。好吧,你要是真能十投十中,我就替姐妹们绕了你们,姐妹们,你们应不应啊?” “应啊。” “你先投中看看......” 徐明言由几位好友簇拥着,走到投壶线后,本来女孩子们自己玩耍,投壶距离约是两米,但既然有人主动请缨,有调皮的姑娘毫不客气地将壶搬到两倍远的位置。 徐明言安然接受,举起一支箭,少一呼吸后就将之投出。 正中中心。 “再来,再来!” 他又掷出一支,支支皆中,很快就投完了十回。十投十中,徐明言也不骄傲,抱拳道: “姐姐们承让。” 范小姐面上含笑,走上前“不甘”地说:“好吧,算你运气好。” “好了好了,我们说话算数,这回且绕了你们。” “谢谢几位姐姐,不过此番还是打扰了姐姐雅兴,作为道歉——”他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从里面拿出一个金色圆形小球。 “这个蹴球是我近日得到小物,甚有几分精巧,平日可做把玩,今天就当做是姐姐们游戏的彩头,哪位姐姐投壶得了最高分,就将蹴球当做奖品。” 蹴鞠也是兆京流行运动,女孩子们也会组队玩耍,这份彩头倒是颇有些趣味。 范小姐连着香囊拿过蹴球道: “那好吧,玉兰替姐妹们谢领了。” 这么一段插曲,在这些正当慕艾之龄的少女们心中投下了不小的震动,尤其徐明言英俊潇洒,款款大方又进退从容,翩翩公子般的举止给众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沈兰棠眼见着好几个女子都目露兴奋,粉面含春。 第6章 沈兰棠若有所思,扭头一看人群中的谢瑛,她果然也是一副两颊生晕,不胜羞怯模样。 范公子们走后不久,少女们才重新活跃起来。谢瑛自小习武又活泼好动,投壶蹴鞠都是她的拿手活,几番比试下来,最终是她拿了一个全场最高分。 她从范玉兰手上拿到香囊,在众女或羡慕或不甘的目光中走到沈兰棠身旁。 沈兰棠好笑地看着她。 “开心?” 谢瑛咬唇道:“我赢了比试,自然开心。” “嗯,对。” 谢瑛从香囊中拿出蹴球,这个蹴球的确有几分巧工在,整个蹴球由金丝做成,大小约婴儿掌心大,除金丝外,在多个平面还雕刻了动物,虽不满十二生肖,却是将鼠,牛,虎,兔,马,羊,猴,鸡都雕了进去,因靖人觉得猪狗低贱,又避讳龙,蛇。雕塑大小只比米粒大,可见匠心之巧,匠工之极。 谢瑛越看越喜欢,忍不住把玩起来。 沈兰棠刚刚离得远,没看清徐明言拿出的什么东西,现在见到了,不觉蹙了蹙眉。 “瑛瑛,可以借我看看么?” “啊?” 谢瑛茫然且大方地将蹴球递给她。 沈兰棠接过蹴球,心中怪异愈浓,她将蹴球转了半圈,指腹在一处纹路上摸了摸,果真是“金玉楼”的标记。 这个蹴球是沈兰棠设计的,交给工匠后又看过实物,绝不可能认错,这个“金玉楼”的标志则是证明了她的猜想。只是这个金丝蹴球是金镶玉雀鸟珠饰的赠品,据沈兰棠所知,目前这套首饰只卖出了一套。 “……” 沈兰棠心中疑惑,但并无表露,很快将蹴球还给谢瑛。 至午后未时三刻,宴会终于结束。沈兰棠和谢瑛同坐一辆马车回去,路上,沈兰棠见谢瑛对蹴球爱不释手,道: “这么喜欢?” “嗯,喜欢!” 沈兰棠本想问她“喜欢球还是喜欢人”,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嘴。 谢瑛玩了一天,又热又倦,回到家中就去了自己房里,沈兰棠也回屋洗了个澡,重新换上衣服才出来。 今天也算是悠闲度过,但沈兰棠心中始终耿耿于怀,几番思索后,她还是出了门。 “少夫人这个时间还出门?” “忘了点事,很快就回来。” 沈兰棠乘坐马车到了店所在的街道,转了两圈才进店,廖管事见到她一惊:“小姐这个时候过来?” “嗯,有个事情问你。” 沈兰棠到了里间,问:“你知道那位买了金镶玉雀鸟珠饰的客人是谁么?” 廖管事目露迷茫:“小姐若是问名字,小人是知道的。” 所有贵客都留有名字和住址,方便赠送节日礼物。 “拿来我看看。” 廖管事拿来簿子,上面填入的是一个叫“周婉娘”的名字,姓周,不姓徐,再看住址,并未填写。 “这个周女客……”沈兰棠敲着桌面道: “从来都是一个人过来的么?我是指有没有男客陪她过来?” 廖管事:“我知道的都是一个人……等等——” 廖管事叫来店里伙计:“乔三,你有没有印象这位周女客有没有和什么男客一起过来?” 乔三做回忆状。 “好像,有一回,有一回贵客买好了首饰,一辆马车过来接她,马车里出来的正是一位男客。” 廖管事:“没记错?” 乔三:“没记错,那男客一身华衣锦服,一表人才,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那男客与那女客似乎并非夫妻关系,我观那女客姿态,似乎,似乎并非良家……” 沈兰棠记得上辈子网上流传一个梗,就是柜姐总是能一眼看出一个人是否是她的目标客人,这种眼力是经过无数次奖金磨砺后才获得的特有职业习性,古人并不比现代人愚笨,甚至因为不容踏错的阶级原因对待贵客更加小心,更加善于揣测他人身份。 加之这时候青楼妓子众多,总之,你可以相信一个奢侈品店铺伙计的专业眼光。 沈兰棠问:“你记得那个男客的模样么?” “记得,他呃……” 沈兰棠见他哽住,并未强迫他描述,而是飞快道: “他是否身高约莫五尺半?” “啊,对!” “不胖不瘦,略微精壮,皮肤白皙?” “对!” “发迹微高,嘴角有一颗小黑痣?” “对对对!” 乔三连连点头,都跟小姐说的一样! 沈兰棠眼眸微垂:都对上了。 这时候男人本就有三妻四妾的权利,权贵人家养个外室似乎也不难想象,只不过—— 沈兰棠脑中闪过谢瑛把玩着蹴球欢欣的模样,还有谢母桌上的那叠纸张和放在最上面的徐明言画像。 …… “廖管事,帮我办件事情。” …… …… 第二日一早,沈兰棠起了个大早,在婆婆那优哉游哉吃完饭后,趁着日头还未穿透花园的草木,她在院子里转悠了会,中途遇到从二婶那回来的大嫂。 谢家二房一共有四个孩子,老大谢丞与其妻子钱氏育有一子一女,谢丞目前在地方任职,钱氏本该陪伴在夫君左右,但去年二叔调回兆京,考虑到二老许久未见孙儿,加上兆京环境比地方好,过完年后,钱氏便随同孩子留在了兆京,且过个一年半载再说。 第7章 沈兰棠与钱氏,两个都是外嫁妇,主打的就是一个以和为贵,两人和和气气地闲谈了会,钱氏说到昨日沈兰棠与谢瑛去的小宴。 钱氏:“瑛瑛倒也邀请了我,只是两个孩子离不得我,我这久居家中倒是让瑛瑛忧 心了。” 沈兰棠道:“如今酷暑,出去了也是白白被晒一天,不如等进了秋天气凉快,我们几个女伴带着孩子到城外郊游,别有一番趣味。” “那我就等着暑日过去了。” 沈兰棠和钱氏闲聊了几句就回了房间读书,一日就过去了。 又过了两日,沈兰棠在房中作画,只见她手上握着一支笔,手臂一挥,霎时笔底春风,群魔乱舞——这作画重要的不是画,而是心,用画养心,你懂吧? “小姐。” 宝珠从门口进来,轻声道:“廖管事那边差人过来了。” 沈兰棠停下笔。 她今日不出门,只在抹胸外边套了件半臂,抹胸无袖,半臂半袖,倒是在古代实现短袖了,闻言她朝着兰心点了点头,兰心转身拿起挂在屏风上的一条刺绣宋罗长褙子,沈兰棠快速换上褙子,手臂一挥: “我们走。” —— 金玉楼内间,一个外表朴实的中年汉子低垂着脑袋,小声叙述: “小人跟了那人三日,昨日他午后出门,小人跟着他进了安柳巷,他进了一个院子,小人问了邻里,说这院子是半年多前才租下来的,里头住的是个姑娘,偶尔会有男子过来找她。那人到日落才出来,出来后又从小门进了亭芳阁,直至夜深才出来。” 亭芳阁,兆京最大的销金窟。还知道从小门进,有点防范意识啊。 沈兰棠内心嘲讽了句。 沈兰棠让廖管事打点了银子把男人送走了,送走男人后廖管事返回屋内,看向沈兰棠道:“小姐那我们以后……” 沈兰棠淡淡道:“从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他有没有外室也不耽误我们赚钱。” 她调查徐明言纯粹是有备无患,若是谢家看中了徐明言,那她就得想点法子把这婚事弄黄了,若没看中,就与她无关了,那她也不能冲到人未来亲家面前大骂徐明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徒有其表的小人吧? 那她还不得名满兆京。 挂在心头的事有了结果,沈兰棠反而放了心,她在外面转了一圈,到了午后才回去,到家的时候正好有辆马车从对面过来。 沈兰棠放下帘子,从车中下来。 她这才慢悠悠走到自己院子,管家就找了过来,说道:“少夫人,夫人请您过去!” 最近她婆婆请她过去得有点频繁啊。 难道是自己最近出去太频繁要被说了,还是昨天差点把厨房炸掉这件事被人发现了? 沈兰棠怀着好奇到了谢母的院子,正厅房门敞开着,谢母和二婶有说有笑地说着话,见到沈兰棠,谢母招了招手,笑着说:“兰棠你快进来。” 沈兰棠正了正衣袖走进。 “母亲,婶婶。” 二婶脸上难掩喜悦:“兰棠你回来得正好,正有事要跟你说。” 沈兰棠眉目含笑,温柔低顺:“什么事啊?” 谢母:“刚刚徐家派人过来了,说是要给徐家长房幼子徐明言说亲。” 沈兰棠脸上笑容一僵。 嘎—— 第4章 04初露心声 听闻徐家已经安排了人过来提亲,沈兰棠脑中只有一个想法: 好家伙,偷家是吧? 她大脑嗡嗡嗡鸭子叫了好一阵才镇定下来,面上丝毫不显异样,只是问: “这事情瑛瑛知道了么?她同意么?” 二婶周氏有一瞬恍惚,刚才她仿佛听到了鸭子叫,还有什么“偷家”。 “偷家”是什么意思,家里进了小偷? 不对,这声音是哪来的,方才没人说话啊。 周氏还在恍惚中,下意识回答:“瑛瑛也答应了,看那孩子的样子是喜欢的。” 答应? 对,她自然是答应的,看她那日反应就知道被男人惯常用来哄骗女子的手段骗住了。谢瑛心思单纯,从小生长的环境就是严格的一夫一妻制,也未听说过谢家儿郎有出轨寻花问柳的事,自然是一心把男人往好处想。 “这可不行。” 沈兰棠心道,姓徐的那家伙外面早有妾室,还留恋花楼轻浮无度,不成,我都想个办法让这婚约成不了。 周氏脑中又响起声音,她目光盯着沈兰棠正寻思这声音缘何发出,就听到“早有妾室,留恋花楼”这八个字,一刹那石破天惊,巨大的信息量让她将这奇异的声音都忘记了。 周氏腾地一声从座椅上站起来:“兰棠,你刚才说——” 周氏正要说话,一旁谢母忽然大声道:“熙晴你且冷静,你这一日喝了太多茶水,又骤闻喜讯,神思恍惚,你且先冷静冷静!” 周氏内心惊疑不断,但她素来敬重长嫂,家中大事多听她吩咐,此刻见她表态强冷静下来,抚着胸口道。 “是啊,今天事多,心情躁动了,兰棠不要见怪。你方才问瑛瑛同不同意,是觉得这门亲事有什么不妥么?” 沈兰棠也被她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她此刻还是奇怪,但要事当头无从多想,先把二位夫人安抚下来别贸然定下这门亲事才是要紧。 打定主意,沈兰棠柔声道:“婚姻乃人生大事,需从长计议,兰棠知晓母亲婶婶定然是了解过徐家公子家世才情,是否与人为善。但一个人性情如何,行事有无不妥,非三言两语就能决断,还需亲自考察一番。” 第8章 沈兰棠内心重读:“查查查,要是你们查不出来我有快捷途径,保证一查一个准。” 首先,忽略为什么心里的话能够被两人听到的事,摒弃心声怪异专注内容。听其心声,似乎是已经掌握了徐家公子有不端行为的证据。 谢夫人竭力让自己把心神放在谢瑛的人生大事上,她这个媳妇她是知道的,素来不爱管闲事,也不太与人亲近,只关上门一门心思过自个的日子,如今她能开口要她们郑重考虑这门亲事,就说明她确有证据。 想到此,谢夫人身为多年主母的决断力回归,她握着妯娌的手心,缓声道: “兰棠说的有理,婚姻大事需从长计议,瑛瑛不过十五岁,又不在急嫁年纪,用不着慌张。” “放心,我会派人好好考察徐家公子的。” 她这话明着是对周氏说,实则是讲给沈兰棠听。 沈兰棠闻言果然宽了心,面上松了几分,又换上一副柔柔表情: “媳妇是想着事关四妹人生大事,不可莽撞,这才顶撞了母亲与婶婶,望母亲婶婶莫怪罪。” 谢夫人刚听了她心里“叛逆”的话语,看不来她这弱柳扶风的样子,扶着额头说:“怎么会,你也是有心了。” “今日见了客人,有些乏了,兰棠你先回去吧。” “是,母亲,婶婶,兰棠先行告退。” 谢夫人在心里飞快地摆了摆手,你快走快走,让她缓缓。 沈兰棠走后,厅房里一时无言,谢大夫人二夫人都坐在椅子上怔怔发呆,半晌之后,周氏才看向谢夫人。 “兰棠刚刚……是没说话么?” 谢夫人艰难点头。 “兰棠她怎么会……” 周氏年少时喜爱读书,瞒着家人读了不少志怪小说,此时异想天开: “会不会其实兰棠是狐狸精怪转世,专门来报恩的?” 之所以是狐狸精怪,是因为她尤爱看狐狸精小说。 狐狸可爱,比蛇啊黄鼠狼啊田螺可爱。 谢夫人被她奇思妙想无语了瞬,摆摆手道:“不论她是什么人,她都是我谢家媳妇,且再看着她是否还有其他异样。” 见嫂嫂当真忧心,周氏也安慰道: “兰棠便是妖精也是个好的,你看她平日里不声不响,像是不好亲近,心里却是记挂家里的,否则也不必提醒你我徐公子表里不一……” 周氏这才猛地想起,兰棠说徐明言有外室来着——怪异景象弄得她脑子混乱,连女儿大事都忘记了。 说到正事,谢夫人咽下一口气,努力把自家儿媳的怪异抛在脑后,正色道: “若兰棠说的是真的,万不能将瑛瑛嫁过去。” 世上女子有哪个会想要夫君三妻四妾的,她和周氏嫁到谢家享了谢家家子不娶二房的好处,自然也希望自家女儿能过得跟她们一样舒坦,再说她们谢家家世也有让女儿能得这个福气的底气! 周氏身为人母,自然处处为子女着想,想的只会比谢夫人还深,她深吸了口气,道: “我都听嫂嫂的。” “放心,这件事,我会给你交代的。” 谢夫人身为长媳,掌管家中一概事务,对内对外都是好手,她当即安排了心腹调查徐明言。 她吩咐完人已经是晚上了,谢父从府衙回来,见夫人坐在房中发呆,走上前道: “怎么了,可是有忧心事?” 谢夫人幽幽抬起头,目光幽怨深邃。 “你觉得兰棠怎么样?” 谢父作为一个传统封建士大夫,对儿媳妇向来采取一个经典态度:交给老婆。 他不知夫人问话用意,沉吟片刻,道:“兰棠稳重,粗中有细,虽缺了几分活泼,但胜在做事有规理,也不骄不躁。” 谢夫人叹了口气,心说人家哪里是不活泼,不过是不与我们交心罢了 。 只是这话说给他听也没用,男人在对待女人,尤其是跨辈女眷上,向来是采取不闻不问,虽无功但求无人挑他们的错的态度。 谢夫人原本迟疑着要不要说出兰棠心声的事,见他这事不关己的态度还是选择不说,且再看看吧。 —— 第二天,沈兰棠在一阵闷热中醒来,她坐在床中央足足发呆了半分钟,才慵懒地叫兰心宝珠进来。 先是擦了遍身子再穿衣,要说这古代有什么让沈兰棠最满意的,就是华丽且轻盈的服装了,从少女时代的齐胸襦裙到冬日斗篷,无一不透着贵气,只可惜这个时节连多穿一件衣服都嫌热,更别说打扮了,真希望夏天早点过去。 沈兰棠到了婆婆那,就见到婶婶也在,见沈兰棠望过来,周氏道:“昨天还有些话没和嫂嫂说完,不耽误你们吃饭吧?” “怎么会?” 三人入座,伴随着碗筷间或的叮咚声,早食开始了。 早饭的后半段或许会闲聊,但前半段几乎是安安静静的,房间里空气透着一股沉寂,周氏眼眸中流光颤动,目光不经意地朝着沈兰棠的方向撇去几眼,扭头时偶然跟谢夫人也投射过去的视线对上。 两人尽在不言中。 沈兰棠用在熟悉的早点,莫名觉得今天饭桌上的气氛怪怪的,难道是她昨夜没睡好,产生错觉了? 谢夫人忽然轻哼了一声,无意般地提起: “我昨天晚上想过了,兰棠你说得对,婚姻大事要谨慎对待,我已经叫人再去考察徐明言了。” 第9章 沈兰棠微微一愣,她也不是没想过谢夫人经过一夜沉思后会改变主意,不把她的话当回事,没想到她竟然真的采纳了自己的意见,事情进行顺利,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但不论如何这都是好事。 “儿媳也是昨日偶尔想到,若是能帮到瑛瑛的忙就再好不过了。” 谢夫人心中一阵失望——没听到心声。 “阿母——你果然在这里!”一声少女清越的呼唤,谢瑛跑进屋里。 “大伯母安,嫂嫂安。” 谢瑛简短地行了个礼,就跑到她母亲身边,依偎着坐下,撒娇道:“阿母我在找你呢。” 周氏拍了拍她的手背:“找我什么事啊?” “范姐姐邀请我去她家里玩。” “你上回不是才玩过么,怎么又要去?” 谢瑛支支吾吾红了脸:“上回,上回人太多,范姐姐说没能和我好好说话,这回她只邀请了几位亲近朋友,还有范家哥哥的朋友,大家以诗会友,比较本事。” 谢瑛若是没说范公子还好,说到范公子沈兰棠就想到上回在范家见到的徐明言,再一看谢瑛的表情,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所谓的诗会,不过是给个名义让适龄的单身男女见面。 徐家上回派人前来说亲,谢家并未拒绝,媒人说成的亲事无数,自然知晓不立刻拒绝的婚事十有八九能成,这不徐明言就立刻采取措施,借朋友之口邀谢瑛出去了。 想通这个关节,沈兰棠下意识开口—— “不准去!”两道声音齐齐响起。 第5章 05退婚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谢瑛一惊:“阿母,嫂嫂?” 周氏:“……” 沈兰棠神色无辜,幽幽道:“我是说我也想去,瑛瑛你为何不邀我一起去?” 谢瑛支支吾吾:“范姐姐说只邀请几位朋友,让我别带人去。” 沈兰棠看着谢瑛难以启齿模样,内心连连摇头,小姑娘啊,为了会情郎都开口说谎了,若是个如意郎君也就罢了,但是你那个情郎是个叻色啊,他在外面是外室和逛青楼都来的。 “啊——”谢瑛身旁一丫鬟猛地叫了起来。 几道目光齐齐看向她。 丫鬟颤抖着嘴唇,瞳孔满是惊愕悚然,目光在空气之中来回摆动。 谢瑛:“念春你怎么了?” 念春嗓音不稳:“小姐,我方才——” 她正要说话,周氏忽然起身,朝她呵斥道:“我让你看好小姐,出门都戴上帷帽你怎么忘记了!” 念春此刻大脑一片混乱,闻言连忙跪下:“是念春错了。” “阿母?” 周氏素来待人温和,鲜少呵斥下人,见她如此气愤,谢瑛不由愕然。 沈兰棠也奇怪:这两天大家怎么都奇奇怪怪的,六月病? 谢夫人也起了身,她伸手在周氏手背拍了拍,安抚着说:“好了,这都是小事,莫动怒,念春去拿小姐的帷帽来。” “是。”念春连忙欠身告退。 谢夫人这才收回手,她扭头瞬间目光在谢瑛身旁另一个丫鬟身上扫了一眼。 见“心声”的事应付了过去,周氏把重点重新放到谢瑛要出去的事上,她天生聪慧,沈兰棠稍微一念她就猜出缘由,本范家红娘名声就大。 几番思绪在心头飞快转过,周氏看向谢瑛道: “瑛瑛,我并非是阻止你出去,只是我似乎中了暑热,身子不适,勤彦和灵嘉也吃不下饭,他们平日素来听你的话,你今日在家中照顾他们可好?” 谢瑛连忙道:“好,我知道了,阿母你哪里不舒服啊?” 谢夫人看周氏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谢瑛的疑心,也放心了。 饭后,周氏带着谢瑛离开,沈兰棠也告退了。谢母回到自己寝屋,脑中还不断循环早饭间发生的事。这个心声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怎么心情激动时才能为人听到? 但若是如此,怎么有人听得见有人听不见。昨日只有她和周氏两人在,但今天谢瑛主仆,还有自己几个仆人也在旁伺候,却无一人异样,唯有丫鬟念春听见了。 若是谢瑛听不到是因为当事人自己听不到,那念春又是怎么回事? 谢夫人心中好几个疑问,加上徐家的事,头都胀痛了起来。 “小姐,你头疼么?”一旁贴身嬷嬷上前为她按揉脑袋。 这位嬷嬷是自己出嫁带过来的贴身丫鬟,嫁给了府上厨房管事的儿子,一直留在身边,她在舒服的按揉中吁了口气。 “彩月,你方才早饭间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么?” 嬷嬷迟疑片刻,答道:“没有。” 你也没有啊。 谢夫人心中更加疑惑,怎么所有丫鬟中偏偏就念春一个听到了?她有什么不一样的么? 谢夫人在这头疑惑的同时,周氏回了院子,也将念春单独叫到了房里。念春见到她后蓦地跪了下去。 周氏好笑道:“你跪什么?” 难不成是今日真吓到了她? 念春瑟瑟发抖:“夫,夫人,我,我见鬼了…….” “什么鬼?” “我好像听到了有个跟沈少夫人一样的声音,说些奇怪的话,她说的话我大多听不懂,只听到她说徐公子在外面,在外面……” “在外面什么?” 念春一咬牙,重声道:“徐公子在外面养外室,还,还去青楼!” 第10章 她果真是听到了! 疑惑得到确认,周氏坐在凳子上长吁了口气,过了少许,才转向念春。 “你起来吧。” “......” “起来。” 念春这才起身。 “你既听见了,我就不瞒你了。” “你方才听到的不是什么鬼神之语,就是兰棠的话——不过,那是她心里的声音,并未宣之于口。” “什么?”念春惊讶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少夫人怎么会——难道,她是山上的狐狸精怪?” “咳咳,是不是狐狸精怪我们不知,只是少夫人既是我谢家妇,便与我谢家荣辱与共,此事不要声张,若是哪日你再听到,也不许再做今日模样,更不准告诉他人,否则我谢家留不了你这个不忠的奴仆!” “是是,念春知道了!” 对一个丫鬟来说,精怪不精怪是天上的事,能不能留在谢府才是紧要的事。 周氏敲打过她,面色一缓,又道: “你既听到了少夫人心声,就知道那徐家公子徒有其表,内里不过是个流连烟花酒巷之徒,万不能是小姐的良配,要是小姐还想见徐公子,你得想办法阻止她,或者告诉我。” “念春明白了。” “好了,你下去吧,不要在小姐面前走漏风声。” “是。” 屏退丫鬟后,周氏抚了抚心口,谢夫人虽还在调查,但她已下了拒绝这门亲事的决心,那接下来要烦忧的就是如何拒绝徐家了。 另一头,谢夫人安排跟着徐明言的人也有了消息。 谢府不少家丁都是衙门里因伤退下来的好手,一个个擅长隐藏行踪调查案子,很快就将徐明言每日路线,日常吃食,去的巷子都查清楚了,连带着巷里住的是什么人都一清二楚。 报告呈到谢夫人手上后,谢夫人勃然大怒: “好一个徐明言!焉敢愚弄我谢氏!” 原来这徐明言不止养了外室,竟是连孩子都搞出来了!如此贪图酒色无耻虚伪之徒,竟差点成了谢家的女婿,若是这桩婚事成了,岂不是害了谢瑛一辈子! 想到这,谢夫人一阵后怕,当日便将事情告知给了谢父。 子女亲事素有家中主母操办,但不代表男主人就不 闻不问,谢父看到老属下的报告后也是震怒,想到险将二弟之女推入火坑,他脸上怒气就消不下去: “徐家岂敢欺我如此!” 他左右看了两眼,拿起挂在墙上的剑就要出门,谢夫人连忙拉住他:“你给我冷静冷静!” 谢夫人已经怒过一阵,见他发火反倒冷静了下来。 “我观那徐明言外出都是鬼鬼祟祟,还拿得家里财物接济外室,想来徐家也是不知,你和徐侍郎同朝为官,莫为了一鼠胆小辈伤了和气。 谢父冷哼一声。 谢夫人继续道:“不论如何,这亲事是不成了,我会向徐家回绝此事。” 谢父:“如此才好,不过徐夫人素来疼爱幼子,恐怕知道了也会替他瞒着,你且快去退婚,我与徐侍郎既是同僚,他儿子行为有差,我这做同僚的也该提醒提醒他。” 告诉他,他儿子的丑事都传到外面了。 谢夫人心中也不解气,听到谢父这么说也没劝阻。 徐家当日不是亲自上门提亲,若是真到了这一步,就要走正式退亲流程,于两家脸面都有损伤。 谢夫人请了此前徐家安排来的媒婆,语言间委婉拒绝,又提到徐明言在外行为不正私藏外室的事,那媒婆也是个懂行的,一听这话就知道成不了了,哪个正经府里会愿意将姑娘嫁给婚前就养外子的,何况谢府这门第可不缺女婿。 媒婆走后,谢夫人请来周氏,和她说了退亲成功的事。周氏拜谢后就叫来谢瑛,关上房门把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不差地讲给了谢瑛听。 谢瑛赫然是惊呆住了,少女怀春,哪曾想第一次爱恋就要以这么惨烈的结局告终,这一场闹剧于她婚事无碍,却伤透了她这个懵懂少女的心。谢瑛一时抑郁,躲在家中闷闷不乐。 到此,给谢瑛说亲的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说亲也暂停了。只是有件事始终在谢夫人心头萦绕不去。 怎么就只有念春那丫头听到了? 若说谢瑛是当事人,听不到也算一个“规则”,怎么偏偏念春还听见了,她和周氏是谢瑛最亲的人,念春不过是个丫头,且与她同为谢瑛贴身丫鬟的知夏怎么就没听见? —— “知夏,我的那串玛瑙手串去哪了?” 谢瑛靠在门旁,郁郁不乐,那个手串是她还在徐州时一个姐妹送的,已经一年多不戴了,但可能是受了伤,心里难过,不觉变得恋旧,反倒想起来从前的东西。 “我找找看。” 知夏翻箱倒柜找了许久还是没找到。 “小姐,找不着了,是不是搬家的时候不小心丢掉了?” “找不着了么?” 难得想起旧物却又找不见了,近日真是事事不顺心,谢瑛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说:“实在找不着就算了。” “哎,小姐。” 知夏见谢瑛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模样,又道:“小姐,我去给你买点零嘴回来吧。” “不......好吧,你去吧。” 知夏将手上扇子塞给念春,起身往外走了出去。她先是在城里几家有名的零嘴店铺转了圈,买了好几样,等到手上都满了,她左右看了几眼,快步走进一家当铺。 第11章 店里伙计见到她,就宛若看到熟人般上前:“姐姐又来了,这回是当什么?” 第6章 表面夫妻 知夏从兜里掏出两颗粉色珍珠。 “就两颗?” “两颗才好卖,要是一整个珍珠耳饰,你能卖给谁!” “嘻嘻姐姐教训的是。” 知夏板起脸呵斥道:“别耍花俏,这可是上好的南珠,别拿假货的价钱蒙骗我!” “不敢不敢。”伙计连道两声不敢,很快将人带到柜台后面计算价钱,看两人举止,显然颇是熟悉。 “这一颗南海珍珠就算你一两二钱,两颗就是......” “......” 知夏在外面转悠了近两个时辰才回了谢府,此时已经午后,谢瑛正在午睡,知夏将零食篮子放下,悄无声息地走到隔壁小间。 念春正卧在竹榻上休息,见她回来轻声道:“怎么回来得这么迟?” “路上太热,去茶馆喝了会茶。” 两人同时丫鬟,偶尔偷个懒也会互相打掩护,念春也就没有再问。 晚间时候,谢夫人派人叫她们过去吃饭。 “怎么是大伯母来叫?” 周氏给女儿整理领口:“你伯母是担心你闷在家里生出病来,才让大家一同陪你吃饭,热闹一些心情也能畅快。你是不是午饭也没吃?” 谢瑛又怏怏地不说话了。 周氏到的时候,沈兰棠已经到了,大房包括谢夫人一共两人,二房来了周氏,大儿媳钱氏,谢瑛三人,坐满了一桌倒也热闹。 吃晚饭的人稍多,就多上了几个菜,前菜的凉拌红叶菜正是清爽,是由城外庄子里种了直接送过来的,凉拌猪耳也是谢家老少都喜欢的一道菜,口味清爽有嚼劲,很是适合夏天吃。前菜过后是热菜,热菜也是有鱼有肉,清蒸鲈鱼上面洒了葱丝,酱汁里添了足量的酱油,够够入味。至于肉,因为有孩子(谢瑛,沈兰棠)在,就做了红烧。谢夫人是更喜欢白蒸一些,再蘸酱油吃,没那么腻。 再来个鸡肉,排骨汤,炒时蔬,这晚间的饭菜,也就足够丰盛了。 饭间几人偶尔交谈几句,不多也不杂,气氛很是祥和。 快吃晚饭了,谢夫人拿着手帕擦了擦嘴。 “彩月。” 一旁嬷嬷快步走上前,将一块裹着的布交给谢夫人。 谢夫人手上还拿着手帕,姿态优雅从容,不紧不慢地说: “我谢家自曾祖起,日常以恭谨谦和约束自身,从不妄行暴虐也未苛刻下人,不求所有家仆能对我谢家忠诚不渝,但至少做到赤诚相待。知夏——” 知夏身子蓦然一凛。 谢夫人将桌上的布一个掀起,两颗粉色珍珠霎时滚落在地。 “你这恶仆,竟敢偷窃家主私物私售,该当何罪!” 知夏见到两粒珍珠早已目眦欲裂,听闻呵斥连忙跪下:“知夏知错,是知夏鬼迷心窍,知夏知错了……” 谢瑛惊讶地捂住嘴,单是两颗珍珠她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饰件拆下来的,但她的的确确能明白,这就是属于她的。 知夏竟然偷了她的首饰出去卖!! “你哪里是知道错了,不过是罪行被人揭发了急着求饶罢了!”谢夫人厉声道: “我谢家绝不容忍此等恶仆,来人——” 等候在门口的两个仆人立刻进屋拉住知夏两条胳膊。 “先把她关进柴房,明日差送衙门!” “大夫人,夫人……小姐!” 知夏还想求饶,一个仆人已经捂着她的嘴把人拖走了。 谢瑛怔怔坐在原地,显然是惊呆了。 知夏是她在徐州时就带在身边的丫鬟,母亲说贴身丫鬟最好是从小一起长大,才能对她忠心,因她迟早是要回兆京的,所以知夏是她从卖身的小姑娘里面挑来的,与念春一前一后进府,她从未想过她会背叛自己。 谢瑛一时心乱如麻。 谢夫人处置完人后转向众人,这几人中,只有周氏是她事先通过气的。那日,两个贴身丫鬟中一人听得见,一人听不见,谢夫人就起了疑心,分别派人跟着二人,见念春整日就在府里,偶尔出去也是做谢瑛交待的事,一包烤栗子也得讨价还价,最后还是没能讨成功,一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反观知夏,则利落得多了,只是有些爱好偷懒,这也算罢了。直到昨日,谢夫人的人跟着她到了当铺,见到了她私售珍珠现场,抓住店里伙计后,几人还得知,除珍珠外知夏还卖过不少首饰,一看就不是她自己能买的。 谢夫人目光扫过众人,见谢瑛怔怔发呆,她身后念春也一副吓傻了的模样,倒是沈兰棠,脸上虽有惊异,却尚镇定自若。 ——没心声。 谢夫人说不出是遗憾还是如何,既无心声,她也不勉强,看向谢瑛道:“瑛瑛,知夏偷窃你的私物不能用了,明日我从府中调一个丫鬟给你。” 谢瑛愣愣点头,过了一会又连连摇头:“不用了大伯母,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两个丫鬟在旁伺候,有念春一个人就够了。” 她显是吓到了,与其找个不忠的,不若就念春一个反倒安心。 谢夫人想到她如今年岁也不勉强。 “那我再给你加一个粗使丫头,就在你近旁候着。” “谢谢大伯母。” 从退婚到将知夏扭送官府,这一连串的事情似乎已经落下帷幕。 第12章 事后,谢夫人在房中偷偷猜测,莫不是只有关心谢瑛的人才能听到沈兰棠心底的话,念春关心谢瑛婚事,而知夏则是对谢瑛虚情假意自然不会真心关心她的婚事。 至于彩月嬷嬷,她不过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且不说对待大老爷如何,但对二房不过是面上关切,听不见心声倒也平常。 只可惜那之后就没再听过心声,谢夫人怀着说不出的淡淡惆怅入了眠。 —— 又过了两日,谢府上上下下又忙 碌了起来,因为,谢瑾要回来了! 谢瑾就跟非暑寒假回家的珍贵大学生似的,但凡他回来,谢府上下都跟过年似的,好吃的好喝的,新鲜的羊腿鸡鸭鹅肉通通往府里送,连带着沈兰棠的伙食也变好了,当然了,从来没差过。 这一日早上,沈兰棠刚刚睡醒过来,浑身还黏糊糊的,正慵懒地从竹编的榻上起来,宝珠急匆匆地跑上前。 “小姐,小姐,快给您更衣!” 沈兰棠蹙眉:“急什么,还不到你姑爷回来的时候呢。” 宝珠一脸天真:“就是因为姑爷还没到,我要给小姐化一个美美的妆,等到姑爷到了,让他惊为天人!” 沈兰棠皱眉看着她:“你到底是站哪边的?” 宝珠没有被她不古不现的话难住,吐了吐舌俏皮道: “我当然是站小姐这边的,可是姑爷是小姐的夫婿,小姐在家时不常说出门靠朋友,所以出了门要对人和和气气,那小姐嫁人了自然是出嫁靠姑爷,我帮小姐讨姑爷欢心也没错啊。” 沈兰棠:“......” 沈兰棠□□沉默了。 沈兰棠这边兵荒马乱,另一头正院会客厅内,谢夫人坐在厅堂正前方的椅子上,眼中难掩喜悦之色。谢瑾半月才回一次家,谢母自然也分外想念,只是她素来端庄持重,未表过分表露。几句母子叙情后,谢母问道: “你与兰棠可好?” “我与兰棠?” 谢瑾对自己这位新夫人了解不深,他们属于完全的盲婚盲嫁,只是沈兰棠婚后操持家务,管理院子爱护晚辈,未曾让他操过心,两人也未曾红过脸,思及此,谢瑾点头道:“我们很好。” 谢夫人欲言又止:“你有没有觉得,兰棠有哪些不寻常的地方?” “不寻常?她哪里不寻常?可是她做了什么让母亲不喜的事?” “不是不是。” 谢夫人怕他误解,连忙道:“并非如此,而是......” 谢夫人一五一十地将这几日发生的事告诉了她,谢瑾大吃一惊,略以犹豫,说道: “母亲,这绝无可能,人怎么可能听到他人心声,莫不是你为的事忧心,耳中出现幻听?” “你......” 谢夫人就知道此事听着匪夷所思,不是亲身经历过的人不会相信。但是这话又不只她一个人听见,她绝不可能是幻听。 “罢了罢了,这事先不提了,你好久才回一日家,快去陪你妻儿吧。” 谢瑾只道她是知道自己荒唐了,便不再深究,道:“儿子先行告退。” 谢夫人望着谢瑾离去背影摇头,也罢,等哪日他听见了,就会知晓了。 厨房得知少爷回来的消息,早备好了早点,久等不到,就过来问沈兰棠:“夫人,要先布餐么?” 沈兰棠也摸不准,她作为新媳妇,自然是但求无错,道:“再稍等等郎君——” “等我做什么?” 伴随着男声,一个身穿青色窄袖锦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谢瑾延续了谢家一贯的端正英俊,五官极为周挺,眼睛和鼻子部分又继承了谢夫人的优雅柔和,显得有几分温情,只是他常年在军营,这一份外貌上的柔和早就被一身血和汗磨砺出来的凌冽给覆盖住了,单从外在来看,他就像是一把尚未出鞘,却人人都知是利刃的剑。 “阿父!” 谢弘文大叫一声,踩着他的小胖鞋,登登登地跑了上去。 “阿父!” 谢瑾脸上露出些许暖色,上前一步单手抱起他。 “瘦了。” 一旁嬷嬷笑呵呵地说:“小少爷这是思念姑爷您,日夜想念这才瘦了。” 谢瑾没搭腔,只是看着心情不错。他抱着谢弘文走上前几步,站定在沈兰棠面前。 沈兰棠幽幽行礼: “郎君。” 谢瑾点了点头:“你照顾家里辛苦了。” “不辛苦。” 第7章 07好一对恩爱夫妻啊 人既然到了,沈兰棠便让下人端上早点,今日早点比往常丰盛,顾着谢瑾的饭量,量也是平日的两倍。 沈兰棠坐下后就熟练地给谢瑾布膳,将近处的馒头点心各夹了一块放到谢瑾碗里,谢瑾端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直到面前的碗里开始堆起了食物才道: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些虚礼,你也吃吧。” “好。” 沈兰棠收回筷子,没有给自己夹,却是转身将桌上一杯牛乳放到谢弘文面前,柔声道:“弘文也要多喝牛乳,方能健康茁实,与你阿父一般。” 谢弘文听到“和阿父一般”立刻瞪大了眼睛,小胖手端起杯子咕噜咕噜仰头往里头灌。 谢瑾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一幕,欣慰地点点头。 早饭过后,下人将谢弘文抱了走,其他几个下人在撤早点,房间里一时只剩下谢沈两个人。谢瑾看着眼前自己的新婚妻子,想起婚前母亲的交待,缓了缓,用难得柔和的语气道: 第13章 “我这两日都在家中,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陪你去。” 沈兰棠想说大可不必,不过世上大多数实话都是不方便说的,她眼波一转,声音既带着几分少女的明媚,又有几分主母的端庄: “弘文的木马做好了,一直想着与他阿父玩耍,你难得回来,总该满足他的心愿。” 她拔高嗓音对着院子喊:“弘文,你想不想你阿父陪你玩木马啊?” 院子外头立刻传出脆生生的一声高呼:“想!” 陪孩子玩耍是伦理纲常,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说一句“正统”,说不得谢瑾还在心里感慰沈兰棠的无私体贴。 谢弘文那个木马就是现在小孩子会动会唱歌的小车的非机械版本,只能手动一摇一摆,但对于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已经是非常了不得的玩具了。 谢弘文难得两位家长都陪在身边,一会是他阿父摇,一会是“阿母”晃,情感需求的满足伴随着玩耍本身的愉快让他不由笑了起来,院子里飘扬着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一时之间,倒也有几分阖家欢乐的感觉。 早上日光还好,谢弘文还能在院子里玩耍,等到了十点左右,一行人都回到了房间里,今日难得谢瑾回来,就没有在家里吃饭,本来谢瑾是想和沈兰棠单独出去的,谢弘文拉着他阿父的裤脚不肯放,沈兰棠就帮腔说把孩子带上吧,于是出去的人里又多了一位。 谢瑾教育自己的儿子:“你不要吃过午饭就闹着要睡了。” 谢弘文拍着胸脯道:“不会的!” 谢瑾让嬷嬷给谢弘文穿戴好,涂好防晒的膏药,做好了重重防护措施才出门,说是“单独两人”,“多了一个人”,实际上是风风火火一群人。 谢瑾是只他一人,沈兰棠却是将兰心宝珠两个丫鬟都带上了,这两人有给她系帷帽的,也有给她拿水拿钱包的——时下有头有脸人家的公子小姐都是不自己付钱的,钱财这种俗物哪能经他们的手。 除拿东西外,说不得日头实在太晒,两个丫鬟还得负责打伞摇扇。 至于谢弘文,他带的人就更多了,日常照看他的一个嬷嬷两个丫鬟都带上了,再早些时候,他连两个奶娘也得带着出门。 马车行到闹市,几人下了车,谢瑾一手抱着谢弘文,一手伸出让沈兰棠扶着下车,下车之后三人宛若寻常一家三口,沿着街市逛了起来。 谢家对谢弘文管教严格但不严苛,谢弘文礼节规范但仍保留赤子之心,一路上缠着谢瑾给他买了许多小食,多半进了后面几个仆人的肚子里,沈兰棠不太爱这些甜腻的玩意,吃得也不多。 几人先是到城里有名的饭店用了餐,再到附近茶馆听说书先生讲戏,谢弘文前面的流程还精力旺盛,等吃完饭眼皮子就耷拉下来了,到了茶馆,在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讲述中,他睡得一脸安详。 沈兰棠看了眼谢瑾怀里的孩子,低声道:“郎君……” 谢瑾抬眸看了眼隔壁桌的嬷嬷,嬷嬷立刻上前。 谢瑾一边把孩子交给嬷嬷一边道:“送少爷到旁边客栈休息,醒了通知我们。” “是。” 嬷嬷小心翼翼地接过谢弘文,和两个丫鬟快步往外走。 等孩子被抱走,沈兰棠抬起眼眸,正好对上谢瑾望过来的目光。 这要是在现代,新婚夫妻半月不见,孩子不在,各种buff叠加之下说不定已经手拉手开房去了,但古代人不这样,哪有正经夫妻开房干那事的,只有不正经的才要在外面做! 呸,连回家干那事的胆子都没有,算什么正经关系——古人的思想大概是这样的。 所以沈兰棠淡定地移开了目光,淡定地喝茶淡定地听说书,果然那之后谢瑾一点别的动静都没有,两人安静地听着时下流行的一出评书。 谢弘文一个时辰之后才醒,沈兰棠的戏也听完了,此时已经寅时过半,也就是四点左右,再过不久就是傍晚时分。 兆京虽然有夜市,但多是单身有钱人的活动,或是文人墨客呼朋唤友 吟诗作乐,不管哪个都不算谢瑾的日常生活圈,他很快带着一家子人回了谢家。 在外一日,沈兰棠早就是浑身腻味,她招呼下人准备了热水,洗漱了一番才觉得重新活了过来,出来后她走到院子里,就见到谢瑾正在练武。 谢瑾作为习武之人,身材自然一流,他脱得身上只剩下短打,手持一柄红缨长枪,在落日余辉下舞得虎虎生风,冷兵器在风里肃肃呼啸,男人目光冷冽神色专注,轻盈而潇洒的身姿让沈兰棠想起来上辈子看过的金庸古龙小说里那个肆意放纵的江湖。 谢瑾练完一套长枪,停了下来,一回首,一块湿毛巾袒露在眼下。 沈兰棠柔柔一笑:“郎君擦擦脸。” 谢瑾稍稍一怔,接过毛巾。 “多谢。” 谢瑾快速地擦了把热汗淋漓的脸,道:“我去洗漱。” “好。” 谢瑾洗漱期间,沈兰棠已经叫人布好了餐桌,几盘前菜已经上了桌,沈兰棠和谢弘文一人一个座位规规矩矩地坐在桌前。 等谢瑾出来,沈兰棠便嘱咐兰心叫厨房上热菜。 靖朝以中午为正餐,晚上吃得少,就是谢瑾这么一个习武的成年男人也只用了一碗饭,搭配其他菜,而谢弘文主要是吃了一碗鸡蛋羹。 饭后,稍歇息,谢弘文恭恭敬敬地朝着谢瑾和沈兰棠行了个礼,嫩乎乎的嗓音老声老气地说: 第14章 “父亲,母亲,孩儿向两位告晚安。” 谢瑾颔首:“回去休息吧。” 房中只剩下二人,沈兰棠坐在梳妆柜前卸妆,此时差不多是夜间7点。古代夜间娱乐少,这么多年下来沈兰棠也习惯了早睡早起,实在睡不着偶尔会看看书,写写营销方案。 但今天房里多了个人,想来后者是不行了,要不找本书看,之前的《大靖地理杂谈》只看到一半……沈兰棠漫不经心地想着。 另一头,谢瑾简单洗了脸后回过头,沈兰棠正坐在梳妆台前,幽暗的灯光下她白皙的脸庞上仿佛镀着一层羊脂般的光芒,让她的皮肤看起来比白天还要细腻柔软。 谢瑾蓦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他们初次交欢后,沈兰棠脖子上的印记留了好几日,让她在向父母请安时都不得不思考穿什么好。 这么大人了,怎么皮肤比小孩子还柔嫩。 沈兰棠卸下头饰后抬起脸庞,下一秒,目光穿过面前镜子对上身后男人一双漆黑幽深的眼眸。 “……” …… …… 一夜春宵。 沈兰棠醒来时浑身酸胀乏力,再一看身旁,谢瑾果然已经不在了。 与谢瑾成亲三个多月,她自认自己也该清楚谢瑾的体力了,结果昨天连喂水都要谢瑾扶着,这武将的体力是这么高深莫测的么? 她才发出动静,候在屋外的兰心和宝珠就走了进来。 宝珠看了眼站在床前的沈兰棠,抿着嘴笑了起来。 沈兰棠:这小妮子,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谢瑾在院子里练武,沈兰棠穿上衣服不久,他正好结束晨练简单冲洗了一把进来。 一个丫鬟呈上一块毛巾,谢瑾一边接过擦手一边走上前,伸手轻轻捏了把沈兰棠腰间软肉。 “疼么?” 沈兰棠差点没叫出声,哥们你做个几百个仰卧起坐你觉得疼不疼? ——他可能真不觉得疼。 屋里丫鬟都是有眼力劲的,见状,立刻规矩地退下。 沈兰棠心里嫉妒他出更多的力但一点事都没有,故意嗔怪道: “你把我的丫鬟叫走了,谁来给我画眉啊?” “我来就是了。” 谢瑾很有几分雅兴地坐下,拿起化妆镜前的画眉笔就要给沈兰棠画眉。 然而,画过眉毛的都知道,画眉这个东西,看似简单实则奥义深沉,谢瑾起初还信心满满地落笔,等画了几笔后,他的眼神逐渐迷茫,迷茫中透着几分试图找出突破途径的执着。 沈兰棠嘴角抽了抽,都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夺过画笔道:“我还是自己来吧。” “抱歉。” 谢瑾自觉自己做的不到位,又左右看了眼,道:“我来给你簪发。” 沈兰棠的首饰盒有好几个不同款式类型的发簪,簪、钗、步摇、华胜种种皆有,谢瑾踌躇片刻从盒子中取出一枚镶红宝石凤蝶鎏金簪,轻轻地插入沈兰棠乌发处。 怎么说呢,不能说不好看只能说平淡无奇。 沈兰棠觉得谢瑾就像那些努力在课堂上表现勤奋努力的“好”学生,只不过天赋有限,所以往往给人一种努力了但没成果的印象。 不过想到他的身份,他能表现努力就已经很不错了,估计这还是他母亲交待他的,你都二婚了,娶个老婆不容易,要好好对待她,不只是承担她的衣食住行,还要用真心对待她…… 至于是不是真的用心了…… “好看。” 谢瑾为她簪发后没有离开,他双手握住沈兰棠的两肩,看着镜子仿佛在观赏自己的大作: “昨天陪过了弘文,今日只你我二人,你想去什么地方,我都陪你去。” “好啊。”沈兰棠仿佛害羞,低眉浅笑:“只你我二人。” 第8章 08单独约会 这个你我二人还真是两个人,连兰心宝珠都没有带。 虽然谢瑾说带沈兰棠去她想去的地方,但沈兰棠很是“娇羞”地说但凭郎君做主,于是乎,谢瑾就带着她上了马车。 马车两旁可以窥道街市风景,沈兰棠看着一家家熟悉店铺划过窗外。 车子经过居民区来到了兆京最为繁华的街市,这一条街主营女子饰品胭脂水粉之类,放眼望去,女子饰物宛若河边石子琳琅满目。 谢家自然不缺钱,对待媳妇也不苛刻,谢瑾这等直男能想到用金银首饰哄妻子开心已是极不容易。 沈兰棠已经猜到他要带自己去干什么,但还是故作天真地问:“我们去哪?” 谢瑾浅浅一笑:“秘密。” “……” 车子又往前行驶了小会,最终慢慢停了下来,沈兰棠微微蹙眉。 这个位置…… 谢瑾扶着沈兰棠下了车,走出几步到了一家装饰华丽的店铺前,道:“我们到了。” 沈兰棠无语地抬起头,看着上方大大的“金玉楼”三个字。 “客人好!” 店里掌柜小跑着迎出来,看清门口客人脸后他一个愣怔。 沈兰棠率先开口:“掌柜的,店里有什么新鲜首饰?” “有有,本店是整条街新鲜饰品最多的店了包您满意,两位贵客快请进。” 廖管事也是机灵,很快反应了过来。 掌柜去拿饰品的时候,谢瑾轻轻靠近沈兰棠,道:“据说这家店是做金银首饰最好的店,很有些新鲜创意。” 第15章 沈兰棠瞪大眼睛:“是么?” 谢谢爷的夸赞了! 店里的确又进了几套新的首饰,一套百合花样的金钗项链耳坠,百合花薄如蝉翼,仿佛能透过花瓣看到地面,加上花瓣纹路清晰可见,有如真花一般惹人怜爱,而百合花中间镶嵌红色宝石,看着又十分贵气,总之就是富贵与可爱并存。 另一套则是以蓝色为主题,整个头面缀满蓝色宝石,视觉效果冲击力极大,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贵。 哎呀,全都是设计者角度,不行,我得用买家视角看。 “这个给我戴上看看。” 一个二十上下的女伙计立刻上前,金玉楼还有一个特色就是会专门聘请女性员工,专门负责给女客试戴头面,因为许多头面还要搭配发型,这个女员工就会根据不同头面给女客重新辫发化妆,沈兰棠称这种工作性质的女员工为“颜姑”。 正是这样贴心的服务才让金玉楼在众多头面店里脱颖而出——后来许多店面模仿这种服务模式,但凡讲究点的头面店没个“颜姑”在,人家贵客还觉得你们店档次不高,为此,有一时间倒是让有手艺的姑娘供不应求,不少已经成亲的妇人也走了出来,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沈兰棠对着镜子照看自己的妆容,扭头问边上的谢瑾:“好看么?” 谢瑾毫不迟疑地回答:“好看。” “既然郎君觉得好看,掌柜的,就这一套吧。” “感谢贵客的惠顾,我给您包起来。” 伙计利索地在边上将一整套头面用精致的盒子和绸带包装起来,古人的精致审美比现代人更甚,盒子是松木制作的,四边雕刻着花纹,正上面则是一朵完整的牡丹花,因牡丹花象征富贵,右上角刻着的金玉楼的徽章,盒子用香薰过,拿起来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深沉的古木香。 主打的就是一个高档精美。 哪怕是主设计者,在拿到实物,鼻尖嗅着好闻的味道时,还是生出了淡淡的喜悦。 谢瑾看出她的喜欢,心下也满意。 “谢谢郎君。”沈兰棠软绵绵地说。 刚刚收了价值的礼物,不软都说不过去。 谢瑾微微一笑,提笔在布条上写上自己的字,递给伙计,伙计将布条系在盒子上,午后就会按上面地点送到谢府。 走出店门,谢瑾由衷道:“这个 服务的确周到。” 不管是在店里送点心送水,还是买下后送到谢府的举动都让人舒心。 沈兰棠跟着一笑。 再次感谢贵客的夸赞。 买完头面后,两人到一家糕点店铺,点了两盘小茶点,就着茶水在二楼用了点心。 浅浅填饱了肚子两人再次走出,路过一家茶铺,沈兰棠走进买了两个茶包,谢瑾低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乖巧付钱。 紧接着是两个鞋垫,一个针线包,一盒花颜玉容膏,一份膏药贴…… 这几样倒是方便,沈兰棠把它们收进了店里送的小包袱中。 “还想买什么?” 沈兰棠正欲开口,一匹骏马冲冲停在两人面前,一身穿军装男子翻身下马。 “指挥使!” 谢瑾微微皱眉,一步上前。 “是军营出了事?” “军营……”男人看了眼沈兰棠,沈兰棠贴心地往边上让了让,男人凑到谢瑾耳旁低声说了几句,谢瑾面色凝重起来。 男人说完后,谢瑾扭头看向沈兰棠,沈兰棠适时上前,道:“郎君若是有事,不妨先回去处理。” “那你……” “本就是午后了,左右不过小半日,郎君已经陪伴兰棠一日,兰棠心满意足。” “那我下回再陪你。” 谢瑾没有多犹豫,翻身上马,对着属下道:“夫人的马车停在陈家茶馆,你送夫人回去。” “是!” 说完话后,谢瑾很快离去,他留下的属下朝着沈兰棠做了个礼,抱拳道:“夫人,您先在店内歇息,我驾马车过来。” 沈兰棠走进最近的一家店里,不多时,男人和马车夫驾着马车赶到,沈兰棠上了车,车子原路往谢府返回。 经过一个路口时,沈兰棠突然出声:“先不回去,送我到一个地方去。” 男人稍一迟疑,点头道:“是。” 马车在宽阔道路上行驶了两刻钟左右,终于到了一处宅邸前,沈兰棠下车。 “送我到这就可以了,此后马车夫会送我回去的,你且先回吧。” 男人抬头看了眼门口上方的“沈”字,抱拳道:“如此,属下先行告退。” “好,钟夫,送一程这位郎君,再回来接我。” “是,夫人。” 沈兰棠交待完后没再看二人,转身敲响大门,门开口里头仆人立刻将沈兰棠迎了进去,边走边喊: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一中年妇人从屋里走出,见到沈兰棠激动道:“兰棠回来了!” “娘!” 沈兰棠脸上露出轻快表情,加快步伐走上前。 “娘,这是给你和爹买的,爹的膏药贴用完了没?还有给你买了新的新鞋垫和针线包,还有华容膏,上回那瓶用完了没……” “你怎么回自己家还带这么多东西啊?” 沈母半是开心半是埋怨地说,沈兰棠可不会听她口是心非,这世上会因为孩子回家带了礼物而不开心的父母是不存在的,不存在的。 第16章 “娘,我要吃你做得红烧肉,我在谢家都吃不到。”沈兰棠撒娇地说。 “怎么,兰心宝珠没给你做?” “那味道和娘做得不一样啊~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吃。” “好好,给你做。” “那我还要吃八宝醉虾!” “都给你做!” 沈兰棠是个聪明孩子,人现代大学生回家第二天就不值钱了呢,她一个外嫁女儿三天两头回来是怎么回事,婆家要怎么看待,夫君要怎么看待,邻里要怎么看待! 反正就是一堆牢骚,但她若是十天半个月或是一月回来一趟就不一样,那她就是小祖宗待遇,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所以沈兰棠回家频率就跟谢瑾回来频率差不多,有些时候,再亲的人也要有些距离才会美丽。 “兰棠回来了?” 一梳着朝天髻的美貌女子从屋中走出。 “嫂嫂!” 第9章 09挼到小孩了 沈兰棠欢快地奔向女子。 女人清丽的脸上带着柔和笑意,在沈兰棠奔到她面前时伸出一只手拨开她额前散发。 “今天回来了,还带了礼物。” “对啊,我还带了嫂嫂的礼物,是新出的胭脂,可好用了!” 门前女子是沈兰棠哥哥的妻子李辛夷,辛夷既是一枚中药,又有“苦尽甘来,方得平夷”的意思。她的父亲是礼科都给事中,虽然只是七品的官,但她伯父叔父都在朝为官,往上数祖上在前朝时就已经进入中央,算得上家学渊源。 因一位姑妈住在沈家旁边,李辛夷时常过来玩耍,而沈兰棠的哥哥沈常安和姑妈的儿子是好友,过去时也经常见到李辛夷。 一来二去,沈常安就喜欢上了这位端庄秀丽又不失刁蛮活泼的姑娘,只可惜沈家家世离李家还是差了点,而沈常安虽然性格大方会来事,但在普世意义有前途的读书方面却差了不少,照理来说,这两人是成不了良配的。 李辛夷当时十七岁,正到了选夫婿的时候,沈常安向她表白,但因为太过紧张发挥失常,根据李辛夷后来的话,当时她根本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沈常安当晚就在自家院子里发癫。 沈兰棠不胜其烦,恨不得把他的嘴堵上,但是她能怎么办呢,这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而且她也很喜欢这位辛夷姐姐,于是乎年仅14岁的沈兰棠跑到李辛夷面前,撑着两个羊角辫侃侃道: “辛夷姐姐,我哥哥的确这也不好,哪也不好,想必将来前程也就普普通通,若是能在朝中谋个安稳职位,家里就烧高香了。他对你,自然不能让你享尽荣华富贵,要说你嫁到我们家有什么好处,就只能说我哥哥绝不会三心二意,与你成婚后再与其他女子勾勾搭搭,我替我沈家世代先祖发誓,他沈常安此生绝不会纳妾,三丈之内不容其他女人靠近,若是他日有违此誓,就将他逐出沈家,不再认他这个不肖子孙,对吧,娘亲?” 被迫过来的沈母一愣,继而疯狂点头。 沈兰棠一脸淡定地说:“看,姐姐,母亲已经同意了,她同意就是我父亲同意,我们家都同意有朝一日我哥要是负了你就把他逐出家门,给他份的家产都由姐姐继承。” 李辛夷敛眉沉吟半刻,抬首道:“若是后头他不认誓约怎么办?” 沈兰棠:“啊?啊——没问题!” 彼时兆京有专门府衙管理婚姻登记事务,也包含财产的归属,都详尽写在纸上,再由男女双方签字画押,民间称其为婚约书。沈常安当日就到了登记处,将上述话语一一写在纸上,府衙衙役经多识广,也见过不少花里胡哨的男女约定,如这般完全舍生忘死的婚约书还是震撼到了一群人。 李家或是震撼,或是被打动,最终许可了两家婚事,据说沈常安现在日日都枕着誓约书睡觉,以此告诫自己万不能有二心。 “兰棠的眼光我自然相信。” “好了好了,看看你,这么热的天还出来。娘,我先带她去洗把脸。” “好好。” 李辛夷带着沈兰棠去了后院,很快就有侍女打水出来,沈兰棠由着侍女拿掉她的帷帽,将手伸进水盆。 李辛夷在旁温柔注视着她:“近来如何,与谢瑾相处可好?” “挺好的呀。” “是么,那他今日休沐,怎么不陪你来?” 哇,你连他的休沐都算你好可怕。 沈兰棠知道在李辛夷面前装不了傻,只能乖乖道:“他军营有事,先回去了。” “嗯?” 李辛夷唇口微翘,眼中促狭:“不要这幅装乖表情,还以为我要凶你了呢?” 沈兰棠撒娇道:“姐姐怎么会凶我呢?疼我还来不及。” “你啊,就会装乖,一肚子花花肠子。” “花花肠子是形容男人的。” “也可以用来形容你这样心思多的小姑娘的。” “嫂嫂还称呼兰棠为小姑娘,兰棠好高兴。” “……” 李辛夷实在是说不过沈兰棠,这小姑娘看着单纯,实际上心眼多着呢,泥鳅似的滑不溜手。 又过了一阵子,沈常安也回来了,他一回来就张开双臂:“我的好妹妹,我的宝贝儿回来了!” 沈兰棠一脸嫌弃地躲开:“走来走来别来沾边,你回来后洗澡了没有?” “我在衙门洗了,下午刚洗的!” 第17章 “那就是回来没洗了?快去洗澡!” “咱们兄妹两有这么计较么?” 沈兰棠面无表情:“你不洗澡我就把你小时候为了骗我钱买弹弓做的事告诉嫂嫂。” “等着,马上回来!” “……” 到了申时末尾,沈父也回来了。 沈父是寒门读书十来年靠着考科举上来的,他为人不善经营,能留任兆京不被外放到什么苦寒之地多亏认了一个好老师,老师看他人虽然不聪明,但胜在吃苦耐劳,老实本分,总归比奸佞之徒好,也就给他留了个小官职。 见到女儿归家,他自然也高兴,晚饭时脸上也满是笑容。沈母果真给沈兰棠做了红烧肉和八宝醉虾,所谓八宝醉虾,其实就是各种香料,靖朝虽然经济发达,但一盘菜用这 么多香料得还是难得,只是沈兰棠都做谢家妇了,还有什么香料用不得的。 因爱怜女儿,一项含蓄的沈父竟也在饭桌上给女儿夹了一次菜。 “这是你娘特意为你做的,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尝尝看。” “知道了。”沈兰棠做小女儿状,炫耀似地说:“这个就是我要娘给我做的,我每次回家都要吃这个的!” “嗯。” 又过了会,沈父再次开口:“你在谢家怎么样,快四个月了,和婆婆婶婶们都处得来?” 所谓婆家婆家,家里的男主人是不会来为难新媳妇的,否则这说出去都难听,这嫁到婆家啊最难处的还是女眷。 沈兰棠还没说话,沈常安就:“爹你担心妹妹干什么啊,就没有我妹拿捏不住的人,她想讨好谁肯定能讨好到,对吧,妹妹?” “沈常安你闭嘴,你懂个什么?!” “我懂我妹妹啊,我还懂怎么好好对待老婆,对吧,辛夷?” 李辛夷:“......” 她扭头道:“是啊,爹,兰棠好不容易回来,就想歇口气,你还跟她说婆家,孝顺婆婆的,她听了腻烦下回不勤快回来了。” 李辛夷是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儿媳妇,在家还是有话语权的,她都这么说了,沈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点头: “好,好,不说了。” “来来,兰棠,吃块娘做的红烧肉,还有辛夷也是。” “谢谢娘。” 吃完晚饭,又是半个多时辰后的事了,此时天还没黑,沈兰棠带着几样包裹坐上马车,朝着门口数人挥手。 “爹娘,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们。” “好好。” 马车将众人视线抛在身后,日落之后天黑得快了,沈兰棠到谢家时天已然黑暗一片。 谢家院子里有灯,又有下人提着灯为沈兰棠领路,沈兰棠顺畅地回到自己的院子,在院门口打发了下人离去。正踏入院中,就见皎白月色之中一个肉乎乎的年娃娃从偏房门口走出,揉着眼睛踩着小短腿走到院子里。 沈兰棠:“……” 沈兰棠左右看了眼,不是,他丫鬟呢? 谢弘文还揉着眼睛,嘴里叫唤着:“嬷嬷,嬷嬷?” “谢弘文。” 沈兰棠一声轻唤,谢弘文立刻放下手指,月光之下,沈兰棠看到他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阿母!”小孩子嗓音脆生生响起。 “嗯,你在干什么呀?” 谢弘文委委屈屈地说:“我想尿尿。” “你嬷嬷呢?” “嬷嬷不在。” 大概是有事出去了下。 “过来,阿母带你尿尿。” 沈兰棠两辈子都没带过孩子,自然不知道怎么给孩子把尿,她索性把带到院子假山旁,让他给大自然增加润泽。 沈兰棠在外面等着,欣赏着不受工业化污染的夜空的美好,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一道扭扭捏捏的声音:“阿母,弘文不会穿裤子。” “不可以哦,弘文已经是大孩子了,要学会自己穿裤子了。” 谢弘文的确被谢家教育地很好,他哼哼嗤嗤地跟自己的裤子战斗了一会,终于走了出来。 沈兰棠看着他歪歪斜斜的裤腰带还有折叠的裤脚笑了笑,走过去帮他整理,又帮他穿好鞋子。 “过来,洗手。” 谢弘文乖巧地把手伸出来,由着沈兰棠将水浇到他手上,两只小肉手使劲地搓啊搓。 沈兰棠虽说是他母亲,但两人几乎没有单独相处过,日常见面吃饭身边总是围了一群人,此刻在月光下窥视着谢弘文圆润的小脸蛋,沈兰棠做了一件她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啊——” 谢弘文猛地抬头:“阿母捏我!” “对呀,阿母喜欢你才捏你,这都是阿母的爱。”沈兰棠大放厥词。 “真的么?”谢弘文眼睛亮晶晶的:“阿母喜欢弘文?” 小孩子大抵到了知晓事情的年龄就会知道“母亲”这两个字的涵义,天然地就会想要寻求“母亲”的爱和关怀。 也正是因为这样,谢家才重觅了一位继室,因为一个孩子长大是需要母亲的,哪怕是继母,只要她宽慰他,贴心,呵护他,也总比童年缺失母亲的位置好,至于亲生母亲与继母的区别,要等到他长得再大些才知道。 善良的谎言是必须的,而且她也不算完全说谎啊,谁不喜欢软乎乎的人类幼崽呢。想到此,沈兰棠理直气壮地说: “阿母当然喜欢小弘文了。” 第18章 谢弘文立刻露出大大的笑,毫不掩饰地说:“弘文也喜欢阿母!” 沈兰棠捂着胸口:中,中了一枪。 “真的喜欢么?有多喜欢啊?” 谢弘文露出苦恼神色,过了一会,他伸出双手比了个大大的圆圈。 “有这么这么喜欢!” “这么多喜欢啊,那不是比你阿父还多?” “嗯,这个……” 谢弘文正要回答,冯嬷嬷匆匆从院子门口走进。 “小少爷!” 她飞快跑上去一把搂住谢弘文。 “小少爷怎么出来了?晚上天凉小心冻着,盈草呢,纸鸢呢,怎么照看小少爷的?” 冯嬷嬷急声呵斥了会,这时候仿佛才看到沈兰棠般行了个礼,道: “劳烦夫人照看小少爷,老奴因事离开,向夫人告罪。” 沈兰棠温婉一笑:“无妨,孩子没事就好。” “天晚了,老奴带小少爷进去歇息了,夫人也早些歇息。”说罢,她就抱着谢弘文进屋了。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快,沈兰棠怔怔地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依旧还残留着谢弘文脸上的触感。 肉乎乎的,真好掐—— 第10章 后宅阴私 沈兰棠的日子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整日吃吃喝喝,关上门来过日子,偶尔出去“上个班”。 这一日沈兰棠从外面回来,听仆人说谢弘文到书斋去跟读了。 大嫂钱氏两个孩子,老大谢勤彦今年六岁,女儿谢灵嘉两岁半,谢勤彦从年前地方回来就住下读书了,谢弘文不到三岁未到开蒙时候,但平日里若是闲暇偶尔去听个课也可以,总归书不厌多。 谢勤彦那娃儿继承了谢家优良血统长得很是端正,小小年纪却老气横秋很有“小霸总”的味道,而谢弘文则是小孩儿扮老头也颇有趣味,沈兰棠每回见了两人内心都能获得治愈,想着许久没进行人类幼崽治疗法了,沈兰棠决定过去看看。 书斋由谢家曾祖建立,第一个“受惠”的就是如今谢家的老祖宗也就是谢瑾的祖父,或许是历史悠久,书斋布置显得很是朴素,却反而衬托出读书人“清贫”的腔调,好几位出入过书斋的先生都曾出言赞扬。 两边阳光热烈,光线透过两边窗户铺洒在书桌和地面,犹如田野中金灿灿的稻穗,沈兰棠站在外边走廊上,看着谢弘文小小的身板挺得直直的,还奶乎乎的嗓音故作深沉,一字一顿地背诵着: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推位让国,有虞陶唐。” 堂上先生满意地点点头:“好。” “这堂课就上到这里,明日再抽查今天成果。” 堂上两个小娃娃举起手做了个标准的敬师礼。 小孩子偏做大人模样,看着十分有趣。 沈兰棠等先生走出书斋后才迈步走进。 “啪啪啪——”她一边鼓掌一边道: “弘文好厉害,刚刚背书的模样阿母都看到了。” “阿母!” 谢弘文脸上露出得意又勉强克制模样,沈兰棠看着他小大人模样,唇瓣微翘。 “阿母来看我么?” “当然了,阿母刚刚看到了,弘文表现好棒,阿母与有荣焉。对了,弘文知道与有荣焉是什么意思么?” “知道!”谢弘文大声地说:“就是弘文高兴,阿母也觉得很高兴!” “对!” 虽然差一点,但是,没问题! “婶婶。”谢勤彦朝沈兰棠恭恭敬敬地行揖。 谢勤彦六岁了,脸上稍稍有些小男孩的样子,可以看出未来是个大帅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沈兰棠见到他心情也很愉悦,对着他矜持道: “勤彦日安,今日学习如何?” “勤彦今日学习勤勉,只是学问尚浅,仍有许多不懂的地方。” 沈兰棠柔声道:“勤彦年纪尚幼,求学时浅,正是因不懂之处多之方才请先生悉心教导,古语拔苗助长,欲速不达,万不可急于求成,坏了学习本心。” “勤彦谨记婶婶教诲。” 沈兰棠跟他文绉绉地扯了一番,感觉自己文化水平都高了,心满意足地带着两个孩子往外走。 几人才走出书斋,冯嬷嬷就带着一个丫鬟过来了。因为书斋重地,只有谢家本家人可以靠近,其他人包括伺候的仆人都得等在书斋院子外,只等下课才能进来。 冯嬷嬷见到沈兰棠,脸上微微露出吃惊神色,很快小步上前躬身道: “夫人,老祖宗交待说今晚想和小少爷一起吃饭,老奴这就带小少爷过去了。” 她都搬出了老祖宗,沈兰棠自然没话说,她刚想开口,冯嬷嬷就抱着谢弘文 快步离开了。 沈兰棠:“……” 沈兰棠收回手,脸上若有所思。 冯嬷嬷从她一进门对她就是敌视态度,沈兰棠不是不能理解,从嬷嬷的角度,自己是夺走了原本属于她主子地位的人,又怕自己还抢走孩子,把她主子留在世上唯一的证明都夺走。 她日常多有警惕,对沈兰棠多有提防,沈兰棠也懒得跟她计较,原本她就不想养孩子——她只喜欢偶尔逗弄孩子的快乐,不喜欢经历养育熊孩子的苦楚。 简单来说,就是只享受快乐,不承担责任。 ——她当她的贤母工具人,她做她的幕后管事,互不干涉,只是,这幕后管事最近似乎越来越出格了…… 第19章 又过了两日,沈兰棠做了几样好吃的,这在古代又没有朋友圈,她炫耀不了只好请朋友过来品尝。 谢瑛是自然的,人小姑娘还没从首次春意萌动的失败中走出。除谢瑛外,她还各自给三个孩子准备了一份,其名义为关爱孩子,至于公公婆婆那,她是从来不送这些自创小点心的。 人要了解的一个道理就是,一个人一旦开始献殷勤就得长久延续下去,沈兰棠自认自己坚持不了,所以从一开始就切断发展途径。 送完了大嫂的两个小朋友,沈兰棠悠悠在自家院子里品尝点心,顺便等待某人的出现。 午后,偏房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两个丫鬟簇拥着谢弘文走出。 谢弘文刚睡了午觉,人还晕晕乎乎,迷糊的小脸压出午睡的印子,着实有几分可爱,沈兰棠眉眼弯弯心情甚好,等人走近故作矜持地说: “阿母做了点心,弘文来尝尝看吧。” 谢弘文脚步下意识朝她方向挪动,然而下一秒他仿佛意识突然清醒,迷糊小脸肃然一正,生硬地说: “谢谢阿母,我午饭吃了太多不宜再食点心,回房间休息了。” 说罢,他立即回头返回了房间里。 沈兰棠:“……” 不是,你不是刚休息完? 兰心端着一碗冰块走来,放下后正要起身,沈兰棠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兰心:? 沈兰棠颤抖着嘴唇说:“我,我被讨厌了!” “……” “不,不可能,一定是这个点心不够好吃,对,一定是这样。” 沈兰棠自言自语,很快就说服了自己,脸上露出释怀笑容。 兰心:“……” 被小孩子讨厌的挫败感还是很伤人的,幸好沈兰棠自我调节能力强,很快就恢复了,这要换了个人,不得抑郁个三天。 晚间的时候,谢夫人派人送来荔枝。 荔枝大家都知道,所有华夏历史时空的人都知道“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典故,还有苏轼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也是鼎鼎大名的诗句。 在靖朝,荔枝一样宝贵,就谢家也就受领了两篮子,送到沈兰棠手上只一个果盘大小。 沈兰棠谢过来人,转身对兰心道:“把荔枝分成两份,一份给小少爷送去。” “是。” 兰心领命很快将一小盘荔枝送到了隔壁,这就是一件小事,沈兰棠也没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午后她打算给自己洗葡萄子时才发现,她心爱的果盘不见了。 这个果盘是两层的,其中上面一层开有空隙,呈花瓣状散开,就类似于现代的沥水篮,是沈兰棠的爱物。痛失爱物的沈兰棠坐在床上苦苦回忆了好一会,终于恍然大悟: 昨天让兰心拿走给盛荔枝了。 家里当然不止那一个果盘,只是作为一个习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娇夫人,沈兰棠知道制作果盘的工艺都不知道家里果盘放哪了,为此,她宁愿多走几步到隔壁把盘子拿回来。 午后时分,兰心和宝珠被她打发出去干活了,家里其他下人是不允许随意进她卧室的,沈兰棠身上披着一件直领对襟长褙,百迭裙裙裾在地面散开,她脚尖微微飘动,散漫地推开卧室门走到客厅。 谢弘文的卧室就在正厅右边,有一个朝向院子的正门,从正厅也有一个小门直接连接,沈兰棠穿过午后闷热的客厅直接到了谢弘文的房间,最外面的是他用来吃饭玩耍的小客厅,由数道屏风隔开的才是他的卧室。 还在午睡时间,日常伺候小少爷的两个丫鬟都不在房里,沈兰棠担心惊扰了谢弘文午睡,刻意放慢了脚步,只是下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多想了,谢弘文并没有入睡,因为她听见房里传来的人声。 “嬷嬷,阿母真的不喜欢我么?” “我和少爷说了许多遍了,沈夫人并非少爷生母,她以后还会有自己的孩子,到时候她为了自己孩子必定会与少爷相争。少爷是她的敌人,她又如何会喜欢少爷?” “可是阿母现在对我很好,她还说喜欢弘文。”听着他委屈的声音,就能看到他眼泪汪汪模样。 冯嬷嬷嗓音严肃,带着几分不满呵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笼络老爷夫人还有小少爷您的心罢了,小少爷若是真信了她,到时候怕是会被她打击得毫无招架能力。” “相信嬷嬷,嬷嬷不会骗你的。” 余下声音嗟嗟磨磨,不可细闻。 沈兰棠神色微冷,转身原路返回。 到了傍晚时分,兰心宝珠回来了,一进门就见到沈兰棠倚在罗汉床上,手上拿着一块帕子在做针线活,宝珠大惊失色,连忙上前: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让你竟然做起来女红?! 沈兰棠语气清幽:“闲着无事绣个手帕。” 宝珠眼疾口快:“可是小姐绣得又不好看。” “……”会说话么你? “那你给我绣!”沈兰棠把手一伸,就要把帕子扔给她。 宝珠脸色为难:“小姐,你忘了,我和兰心也没学过女红的。” 兰心和宝珠作为她的左膀右臂,沈兰棠平日里教的都是经商手段,再不济也是下厨房之类的,毕竟吃饭还有被下毒风险,往大里说了学掌厨房还攸关她的性命,针线活算什么,怕衣服做得太糙扎到她么? 兰心推开宝珠,贴心地端上一杯水:“小姐可有烦心事?” 第20章 沈兰棠放下针线接过杯子:“有也算有,不过我做女红只是想起来该做秋季衣裳了。” 兰心镇定自若,无视她后半句话,继续道:“小姐在烦心什么?” “冯嬷嬷说我坏话。” 沈兰棠眨巴着眼睛,委屈地说:“冯嬷嬷说我是坏女人,是骗小孩子真心的坏继母。” 宝珠兰心性格有异,但却同样聪慧,两人一点即通。 宝珠神色微冷,道:“那小姐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啊?” 沈兰棠作思索状,少许后,她眼底闪烁奇异光芒: “我可不能让人白白污蔑了,既然人家觉得我是个坏女人,那我就来当这个坏女人好了。” 第11章 好一个心系家族的儿媳 冯嬷嬷夫家原是她主子郑夫人家的家仆,后出来自己经营了一个小店面,丈夫两年前去世后,两个孩子也各自分了家,冯嬷嬷每隔五六日会出去半日看孩子们,也给余下的小辈买点零嘴,这一日,又到了嬷嬷出去的日子。 她早上出的门,到了午饭后就回来了,若是赶得早,还能在谢弘文午觉醒来前到家。 这一日,她如常到了家,刚进卧室就发觉屋子没有人。平常这个时间,哪怕谢弘文已经醒了,因天气还热也都是在屋子玩耍。 她一时警觉:“盈草,纸鸢?!” 两个丫鬟慌慌忙忙地从小屋跑出。 “嬷嬷。”两人行礼。 “小少爷呢?!” “小少爷……”两人对视一眼,盈草道:“夫人早上带走了小少爷……” “什么?!”嬷嬷脸色大变,厉声道:“你们怎么能让夫人带走小少爷!” 两个丫鬟支支吾吾,人家是夫人,她们也没有办法啊。 “去了多久了?” 盈草鼓起勇气道:“自早上起,有两个多时辰了。” “两个多时辰?”冯嬷嬷更是一阵头晕目眩,两个多时辰都在外面,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嬷嬷心里更加不安,她脸上露出焦急神色,左右踱了两步,咬了咬牙: “我去找大夫人!” 嬷嬷作为谢弘文奶娘又是郑夫人带过来的老人,在府中颇有地位,她很快就见到了谢夫人。 “嬷嬷,何事匆匆忙忙?” 冯嬷嬷两步上前,扑腾一声跪了下来: “大夫人,少夫人将小少爷带走了!” 谢夫人脸上一惊,却是因为冯嬷嬷的态度,她上前两步,扶起嬷嬷道:“嬷嬷先请起来。” 被两个丫鬟搀扶着起来的冯嬷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 “夫人,少夫人将小少爷带走有三个时辰了,小少爷身子骨弱,如今又是酷夏,少夫人年纪轻轻不懂照料孩子,老奴是担心小少爷身子难受啊。” “你说的我都懂,但兰棠并非行事无状的人,她肯定有自己打算......” 冯嬷嬷继续垂泪:“少夫人若是将两个丫头也一并带走也罢了,好歹她们照顾惯 了小少爷,知晓小少爷冷热,如今小少爷身边尽是没照料过孩子长大的大姑娘,老奴真担心……” 谢夫人看着她这副亲娘模样也头疼,这老嬷嬷是把谢弘文别在裤腰带上的,日常看得非常紧。 另一方面,被她这么一念叨,谢夫人也有些担忧,沈兰棠毕竟没有养育过孩子,这大热天的,三个时辰都去干嘛了? “去找找看夫人,这大中午的都去哪了……” 谢夫人正嘱咐身边人,一道声音从屋外响起。 “母亲是在找我呢?” 伴随她的声音,拨浪鼓叮叮咚咚的声音也传了进来。 “小少爷!”冯嬷嬷眼睛一亮,就要朝着孩子扑上去。 沈兰棠抱着谢弘文从屋外缓缓走进,侧身躲开嬷嬷,看向谢夫人笑道:“母亲日安,兰棠抱着孩子,就不行礼了。” “兰棠安。” 谢夫人也顾得上虚礼,忙道:“兰棠上午去哪了?” “就是带着弘文出去转了转,发生什么事了么,母亲这般着急?” “没有没有。”谢夫人见谢弘文不像中暑热的样子,脸上还很精神便放下了心,道: “只是半日不见孩子,几个仆人忧心了些。” “是么?”沈兰棠转向冯嬷嬷:“嬷嬷担心我照顾不好弘文?” 冯嬷嬷脸上略微僵硬,勉强笑了笑,强撑住一个客气表情:“少夫人要带小少爷出去烦请告知老奴一声,以免老奴等几个下仆担心。” “原来是这样,这等小事和我说一声便是,何须到母亲面前来。” 沈兰棠笑笑,又道:“我是孩子母亲,和孩子亲近本是纲常所在,嬷嬷这般大惊小怪,还以为我苛待了孩子呢。” 冯嬷嬷立刻否认道:“老奴不敢!” “我当然知道嬷嬷不敢,只是嬷嬷这般行事难免让人多想,我为我擅自带走弘文道歉,嬷嬷是否也要向我道歉。” 沈兰棠一句“向你道歉”便是道过歉了,但嬷嬷却不能,冯嬷嬷用力咬了咬牙,弯下脊背道: “是老奴思虑不周,老奴向大夫人和少夫人道歉。” 沈兰棠柔柔一笑,端的和气:“嬷嬷也是急昏了头,既已道歉兰棠就不怪罪嬷嬷了。” “谢少夫人宽宏大量。” 谢夫人浸淫后宅过年,看过不少勾心斗角,只觉得两人怪怪的,但眼看事情结束,她也不再多想,正欲做和事佬将此事应付过去,就听到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第21章 “你告状的事情是这么了了,但是你背着众人向谢弘文说我坏话,灌输我是他敌人,要谋夺他家产的事情怎么算呢?” 谢夫人看着沈兰棠平静的嘴唇,脚步猛地一顿! “弘文,阿母还有话与祖母讲,你先回去睡觉,玩了一上午都累了吧。” 沈兰棠将谢弘文交给兰心,两个丫鬟很快带着谢弘文离开了屋子。 沈兰棠这才又看向嬷嬷。 嬷嬷以为事情解决心头也松了口气,不知道一旁谢夫人心脏高高提起。 “嬷嬷。” 沈兰棠维持着一贯温温和和的表情,连带着说话的腔调都像是与世无争,很好欺负。 “今日事且了了,兰棠想问嬷嬷另一件事,前几日我在弘文房中碰巧听到你对弘文说我是想利用他才对他好,未来会伙同孩子谋夺他家产的事是怎么回事?” 嬷嬷脸上大骇,谢夫人则是沉上了眼睛:她说出来了。 “嬷嬷难道不知,这话会引得弘文反感,致使我们母子不和么?” 这,也是沈兰棠决定向嬷嬷出手的真正原因。 若她是一两年前才穿过来的也就罢了,但她是实打实在这个世界长大的,古人讲究家和万事兴,不只是因为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更是因为古人以孝为先,一个人从出生到死去都很难摆脱家庭,外人不会管你在这个家里受到的委屈,只道你不孝便是不忠! 她深知若是一家之中长子与继母不和,由此产生敌对情绪,互相争斗会对这个家造成怎样毁灭性的打击,甚至有可能把整个谢家拖入不可自拔的深渊! 生在这个时代就有这个时代的使命,她沈兰棠虽不可能成为什么光耀门楣的媳妇,但不可因她一人使谢家面临隐患! 一旁谢夫人身形一震! 沈兰棠说的什么穿不穿的她只含糊听到,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但后面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原来沈兰棠今日这般,全是为了不给谢家招致灾祸,毫无个人恩怨。 谢夫人看向一旁神色坚毅婉转的女子,目光复杂。 —— 冯嬷嬷大声呼道:“老奴冤枉,老奴未曾这般说过!” 沈兰棠冷笑一声:“你现在当然可以这么说,你说这话时只有你和弘文两个人,连贴身侍女都避开,自然无人作证。” 冯嬷嬷正要开口—— “你以为无人作证就无人知晓了么?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一个孩子知道,从前以为你是郑夫人带来的奶娘,只道你忠心耿耿从来未曾轻视过你,弘文大小事情皆由你做主,你包藏的如何祸心,要使得弘文小小年纪就日夜承受主母压迫他的忧患,致使他殚精竭虑,日夜忧患,从小就不曾过上一日欢快日子!” “身为国公府小少爷却无一日欢愉,终日只知勾心斗角身陷囹圄,郁郁寡欢不得终日,你和郑家什么仇什么怨,要害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 嬷嬷扑腾一声跪下:“我没有!” “我从无害小少爷之心!” 第12章 补偿 “你无害人之心却行害人之事,郑夫人耗尽自己心血生下了延续自己生命的孩子,哪怕她临终之时也只盼他能平安喜乐,你却罔顾主子意愿对他灌输仇视言论,逼他早早年纪就要面对生母之死,继母之恨,你若非与郑家有血海深仇,便只能说你是天生佞仆,心思不端如此,可怜郑夫人竟看错了你!” 沈兰棠又是一番正义凌然的呵斥,又是将郑夫人端了出来,都说白月光的杀伤力是最大的,冯嬷嬷果真破防,连连败退,摇着头喃喃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从未想过害小少爷,我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只是看不惯我?看不惯我一个小小六品之女能当谢家主母,看不惯你主子的孩子要称呼我为母亲?” 沈兰棠疾言厉色,越说越严厉,到最后可以说是咄咄逼人。 谢夫人见状早已屏退了下人,房中只剩她一个老仆,她心知此事今日若是不了,未来必后患无穷,也低头质问道: “冯嬷嬷,你究竟对弘文说了什么?” “老奴,老奴……” “老奴只是说少夫人非小少爷生母,让小少爷日常保持警惕,以免遭了祸害。” “你糊——” “说话半真半假,讲话的艺术真是被你掌握了,要不是我亲耳听到我都信了。” 沈兰棠挖了挖耳朵。 谢夫人扭头不看沈兰棠,怒目而视:“当真只是如此?!” “……” 沈兰棠在旁轻轻道:“嬷嬷虽已是谢家家仆,但您在郑家数年,又是郑夫人陪嫁,人人都将你看作郑家家仆,你如今一言一行,代表的仍是郑家颜面。” 冯嬷嬷背脊蓦地一僵,蜷缩的手指慢慢地松了开来。 “老奴的确曾向少爷说过,少夫人非少爷生母,内心必然有异,要处处提防少夫人,还说少夫人未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肯定会帮着自己的孩子排挤小少爷,让小少爷心中知道,莫要把夫人当做母亲看待。” 谢夫人早有准备,却依旧被气得不轻,她颤抖着手指怒喝一声: “我谢家哪里苛待了你,要你这么搬弄是非挑拨离间!” 如沈兰棠所言,孩子和母亲的关系不只是两个人,更关系到上下两代人的延续,因母子不和而硬生生将一个好端端的家弄得乌烟瘴气的也不少见,因此但凡大户人家,都要求嫡母出身名门,作风端正,方能克制宵小,没想到到母亲和儿子这里都好好的,却在贴身仆人身上出了这么大一个差错! 第22章 “我谢家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要你这么费尽心思害他们母子生嫌,父母不爱,家中不宁!” 说到后头,已然是喘不过气的模样。 谢夫人此人为人坦荡做事公正,在家中素来威严,就是嬷嬷也没有不服她的,如今听她这般恼怒呵斥脸上也露出羞愧神色: “老奴一时鬼迷心窍想岔了,老奴知错了!” 沈兰棠今天做这一套又不是来给她开解心结的,她正要开口,谢夫人伸手阻止了她: “兰棠,这事交给我。” 沈兰棠经过上回的事,对这位婆婆还是挺有几分信任的,听到她这么说,心想: “那我姑且信你一次。” 谢夫人眼皮子抽了抽。 沈兰棠走到一旁里间,谢夫人屏退了老仆,唯有冯嬷嬷默默跪伏在地,单薄的背脊瑟瑟发抖。 谢夫人看着她,眼里闪过失望。 “冯嬷嬷,此间只剩下你我二人,你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嬷嬷 低头不语。 谢夫人眼中失望愈浓,冯嬷嬷是郑夫人奶娘,主仆二人感情深厚,当日郑夫人为谢家留下血脉而亡故,谢家对她既是感激又是愧疚,因此对她留下的老人存了几分照拂之意,日常谢弘文的琐事也全都交于她表示信任,没想到竟是这份信任差点酿成大祸。 若是沈兰棠今天不揭发她,等到谢弘文心中有了继母是仇人的意识,这家里就再无宁日了。 “当日芳华故去,只留下弘文和你们几个老人,我生怕弘文被照顾不周,全将抚育之事交给了你,后弘文长到三岁,不再是懵懂稚儿,既是谢瑾需要妻子,亦是为弘文能有母亲照顾关爱,我们谢家再度聘了一位夫人。” “择人选时,考虑到家有幼儿,新夫人不能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怕她们尚且心智未熟,无法承担母亲责任。而若是十八九岁的姑娘,寻常官宦千金早有良婿,我谢家无论如何也不能做抢人因缘之事,为此挑来选去,最终看中了沈家的女儿。” “我堂堂谢氏,此间大好女儿尽可挑选,最终却选了一个末官之女,这大半缘故是为了弘文,这你认是不认?” 冯嬷嬷深深嗑首:“老奴明白老爷夫人苦心!” 谢夫人不为所动,继续道: “谢家聘沈兰棠为妻多有照拂幼子之故,此事于兰棠进门之前也有提及,兰棠自进门后,虽未曾对弘文格外体贴,却处处顾着你二人主仆之谊,于你的事也不曾插手,你要如何养育弘文,如何亲近弘文,她可曾多嘴一句?” “于衣食小食上,她可曾有苛待弘文?于母子关爱上,她可曾有善待弘文?于外人眼中,她有无大方得体?” “我谢家聘她为妻的要求她件件做到,可她作为谢氏夫人,理应被人敬重拥戴,这一件事,你有无做到?这算不上是我们谢家亏待于她?” 嬷嬷被她一连串是非陈述,凌然质问,心虚之下早已哑然。 “最重要的是——”谢夫人目光带上深深不满。 “今日之事,兰棠本可当着弘文的面当面斥责你,可是她却让人将弘文先带走,再谴责于你,你道是为何?” 这一句话,有如晴天霹雳,将冯嬷嬷刹那劈醒! “那自是因为她怕今日情景,会影响弘文,怕他看到他从小依赖信任的母娘丑陋模样,怕他幼小心灵受到创伤,怕他会牢牢记住这一幕从此夜深人静噩梦中时常想起。” “她处处顾及弘文,再想一想你的作为,冯嬷嬷,你该当何罪——” “是老奴错了!!” 冯嬷嬷双手伏地,额头紧贴地面,单薄身子仿佛不堪指摘般瑟瑟发抖。 直到这最后一句,终于将嬷嬷骂醒,她此时此刻,才终于从鬼迷心窍中走出,浑身犹如走过一遭地府般大汗淋漓,内心惶恐后悔不及。 用稍显公正的眼光看待沈兰棠的做法,且不说沈兰棠自进门后就未曾磋磨过她与小少爷,单单就今日她的做法,就称得上“心思敏捷,巧设计谋”,同时顾全大局,将她的私心照得不堪入目! 若她是个局外人,就夫人今日行事,不得不夸一声有魄力。 这般主母,又怎会看不透她日常谋算。 “老奴错了,老奴是真错了啊!” 嬷嬷痛哭流涕,既是自责,也是为自己差点害了小姐留下的独根。若是小少爷因此心中受到损伤,她万死难辞其咎! “老奴错了,老奴错了,小姐,我险些害了少爷啊!” 事已至此,谢夫人也不是为了骂醒她才把她单独留下,上面这么一段话权当是尽了最后的主仆之谊。 “你是芳华带来的,家里都把你当做郑家人,若是将你遣回郑家,既会使两家产生隔阂,又让人抓住把柄说是弘文母家教导家仆不严,芳华已经故去,万不能为了你一人有损声誉。芳华有个城郊庄园,是她的陪送嫁妆之一,现将你遣送到庄园里,一步不许再出,你还有何话说。” 冯嬷嬷的身体贴得地面更近。 “老奴无话可说,愿领惩罚。” 谢夫人继续狠下心肠道:“今日就出发,不要再等了。” “夫人!”嬷嬷嗫嚅着,想求她让自己与小少爷告别。 “此事无需再说!” “......老奴今后当日夜为少夫人和小少爷祈福,祈祷他们平安喜乐!” 第23章 “退下吧。” “老奴拜谢夫人!” 嬷嬷三嗑首后终于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屋子。 处理完了嬷嬷,沈兰棠才从里间出来,谢夫人看着她,平静地宣布: “冯嬷嬷从今天起就会去别的庄子,弘文以后请别人照顾。” 沈兰棠也在里面听完了全程,谢夫人比她想的心狠嘛,还以为还要自己下狠药。 谢夫人捂了捂胸口。 不气不气,自己找的儿媳妇,自己受着。 沈兰棠又道:“嬷嬷离去后,还需要再找个能照看孩子的嬷嬷,兰棠身边没这样的人,还请母亲安排。” “此事你放心。” “谢过母亲,那兰棠先行告退了。” “你去吧。” 谢夫人心中叹息,快走快走,让我缓缓! 谢夫人目送沈兰棠离去,才退后几步坐到椅子上,老仆上前为她揉搓双肩。 “少夫人行事爽利,有勇有谋,颇有大家之风。” “是啊。”谢夫人也道: “没想到兰棠有这般手段,当初也是听说沈家女儿大气,底下还管着几间铺子,我想着既能经营店面总归是个有见识的落落大方的女儿。当时我和瑾儿父亲还担心沈家毕竟只是六品末官,母家也不是大家,只盼兰棠能不出大错,不周到的地方以后慢慢教就是,没想到颇出乎意料。” 想起她心里头那些话,谢夫人又叹了口气:“我这个儿媳啊,是有大志向的。” 冯嬷嬷当天就简单收拾行李,由谢家的人送到庄子去了。晚上谢父回来,谢夫人和他说起了这个事。 在嬷嬷这个事上,谢父和夫人想法一致,乍然听闻此事既是惊讶又深感沈兰棠处置这件事的周到。 “这事是我们谢家对不起兰棠,该好好补偿她。” 谢夫人睨了他一眼:“只有我们补偿,你儿子呢?” 谢父:不是,什么我儿子,难道不是你儿子? 这话谢父就不爱听了,于是,他道: “让他也好好弥补兰棠!” 第13章 心声测试 四面窗户被窗帏遮蔽,加上时候不早,屋子昏昏暗暗。 谢弘文今天中午没睡午觉,午后才睡,这一睡就睡到傍晚,他醒来后没见到嬷嬷,也不呼叫,就这么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一会实在找不到人,他嘴巴才那么一撇—— 沈兰棠掀起帘子,从外间走进,谢弘文高高撅起的嘴巴一下子松开了。 “阿母!” 小孩子就是单纯,嬷嬷向他灌输了这么久“继母不慈”论,他还是被沈兰棠“骗”走了,和他玩了一个上午,就又同她亲亲热热了。 沈兰棠坐到床边,谢弘文站起来扑腾了两下扑到她怀里。 沈兰棠手臂支撑在他小屁股下面,这小屁孩看着小小的怎么还这么重哩。 此间唯有她二人,沈兰棠终于做了她一直想做的事——拍他的小屁屁。 嗯,手感跟她想的一样好。 谢弘文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阿母怎么来了。” “冯嬷嬷离开谢府了,怕你醒来了看不到人哭。” 谢弘文一听嬷嬷离开了,先是嘴巴一噘觉得委屈,但他反应过来又很好地掩盖住了,只委委屈屈地问: “嬷嬷为什么要走啊?” 沈兰棠沉默了瞬,回答道:“嬷嬷年纪大了,还要照顾你太辛苦了,就回家里去了。” “真的么?” 谢弘文虽然还是很委屈,但他很懂事地挺起小胸膛,用力道: “既然嬷嬷觉得辛苦就回家歇息吧,弘文自己能照顾自己。” 别的不说,孩子还是养得挺乖的。 “阿母知道弘文乖,弘文热不热,还要不要睡觉?” “那阿母能陪弘文睡觉么?”谢弘文哼哼唧唧地拱到沈兰棠怀里,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芒: “别人都有阿母,他们的阿母会陪他们睡,现在弘文也有自己的阿母了。” 沈兰棠内心叹了口气,小孩子或许对“亲生”,“继母”,“死亡”都不理解,只是单纯地想要一个“阿母”,正是因为这样,谢家才选到了最适合的自己。 “弘文乖一点,不要压在阿母身上,阿母就陪你睡一晚。” “只睡一晚,明晚呢?” “看你表现。” 又过了两日,沈兰棠来请安,谢夫人问起谢弘文情况,沈兰棠: “初始有些有点不适应,慢慢地习惯新来的嬷嬷了。” “那就好,这个嬷嬷也是谢府老人,就是谢瑾也是她看着长大的。” “母亲挑的自然不会有错。” “……” 正事说完,两人一阵沉默,谢夫人轻咳了两声,道: “彩月。” 彩月嬷嬷拿着一个木制托盘走上前。 谢夫人站起身,语气婉转:“这件事情 你受委屈了,别的话母亲我也不说了,这两件铺子本就该是给你的,到了今日才给,还是我们亏待了你。” 沈兰棠忙道:“母亲言重了!” 哪有什么该不该的,这两个铺子就是补偿呗。沈兰棠很懂事的,她可不认为自己还有别的地方值得夫家这么“优待”。 沈兰棠也不是那种推推诿诿的人,她行了个礼就大大方方地收下了两件铺子的地契。 收礼之后,沈兰棠:“……” 谢夫人:“……” 第24章 ...... “咳咳,若是没什么事,兰棠就先回去吧。” “那儿媳先行告退。” 等到沈兰棠的身影消失在院中,里间才缓缓走出一人。 “兰棠今日当真是半分心思都未透露。” 周氏扭头朝谢夫人笑道:“这说明兰棠并非贪财之人,嫂嫂,这是好事啊。” “你便打趣我吧。” 这对妯娌素来相处和谐,而目前两人又是家中唯二听到过沈兰棠心声的——念春不算,她是个丫头,身份上不在同等地位。 面对如此惊世骇俗之事,两人私下不免讨论,倒有了些“同盟”之感,这不是,出了嬷嬷这事后,谢夫人就将整桩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周氏道:“兰棠心思难测,但她是个端庄的,前后两件都是因兹事体大且事关谢家发展,她才慎之又慎,所以嫂嫂恐她在外泄露不凡,为人畏惧的担忧可免了。” “说到底,哪真有什么外人会挂心我们谢家的事啊。” 话虽如此—— “但是不是真只事关谢家还不知道呢。” 就目前两次发生或者说发现的有关沈兰棠心声的事都围绕谢家自家人,于是两人自然而然地就猜测是不是只有事关谢家,沈兰棠的心声才会被听到。 总归这事神里神叨的,谢家在外又不是没有政敌,若是被人抓住把柄说他谢家媳妇是个妖异,那可就大事不妙了。不管是为了心里有底,还是预防未来,谢夫人都打算试她一试。 这厢谢家大房二房正在精密布置,那头沈兰棠拿着地契回了自己院子,打开后一看: 宝珠:“这可是上好的铺子,小姐,我们白得了便宜呢!” 兰心冷冷上前,将地契放进专门收贵重物品的盒子里。 “这算是什么便宜,我们小姐又不缺这点钱。” 金玉楼不说日进斗金,也能进半斗,沈兰棠手头并不缺钱,只是她不愿让人知道自己是金玉楼的主人,所以日常也不炫富就是了。 沈兰棠没管两个丫鬟斗嘴,只是道:“好歹是母亲的心意,这说明了母亲行事公允,这对我来说是好事。” 既然当了别人儿媳妇,又有哪家会不喜欢婆婆为人正直,做事公允的,省去不少烦心事呢。 “走,既然收了新铺子,我们就去看看自己的新资产!” “是!” 沈兰棠在外玩耍了半天,下午时候,沈兰棠被请到正院。 “母亲找我?” 谢夫人倚靠在罗汉床上,神情怏怏。 “兰棠,我好像中了暑热,身子骨乏得很,正好有个店铺送来了账本,你帮我看看吧。” 谢夫人是家中主母,掌握全家老小的经济来源,这账本自然都要给她过目,只是之前,这事她都不交待给第二人。不过,沈兰棠也没有多想,只觉得大抵还是嬷嬷的事,谢夫人是想借此表达对她的信任和重视。 沈兰棠出嫁前就有经营店铺甚善的名声,这会儿倒也没躲避,大大方方地坐下看了起来。 只不过她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 谢夫人躺在上方,偷偷地窥视着沈兰棠的表情,这个店铺的账本是她特意挑出来的,里面尽是坏账假账,那掌柜做账本事并不高明,她不认为沈兰棠会看不出来。 果不其然,稍许后—— “母亲,这账本不对劲。” 谢夫人故作懵懂:“哪里不对劲?” 快,“说”来我听听! 沈兰棠:“这里,那里,还有那里。” 全都是从嘴巴里说出来的。 “这掌柜好大胆子!”谢夫人震怒,又忧心忡忡道: “我也好久没到店里巡视了,兰棠你说会不会有很多店都在蒙骗我?” 沈兰棠认真地点点头,道:“有可能,母亲有时间还是得亲自去店里视察。” “……” 半个下午,沈兰棠看了好多账本,一个字的心声都没蹦出来。 晚饭时候,周氏过来她处。 “怎么样?” 谢夫人摇摇头。 “嫂嫂莫急,我还有法子。” 第二日,周氏邀沈兰棠去她院子。 “兰棠,你过来。”周氏招招手,让开半个身子。 周氏是从前谢将军一位谋士的女儿,从小饱读诗书,知书达理,外形上和谢夫人的大气不同,有几分小家碧玉的可人,如今就算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眉目间也依稀有几分从前的风姿,沈兰棠还是挺喜欢她的,闻言走上前。 “这是我为瑛瑛挑选的几位郎君,你看着,哪个好?” 沈兰棠认真一一阅览过,最后: “我觉得都挺好,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瑛瑛自己喜欢。” “除了画像上几位,兰棠可有推荐?” 沈兰棠:“没有。” 周氏不死心道:“我就怕又碰到一个徐明言,当真惴惴不安。” “婶婶你放心吧,出了一个徐明言,母亲定会更加细致调查,且等有了人选,兰棠也会帮忙查的,无需担忧,坏了兴致。” 周氏也没招了,只好道:“如此,便听兰棠的。” 晚间,谢夫人过来。 问:“有?” 周氏摇头:“没有。” 又过了一日,沈兰棠在花园偶遇周氏,正说这话,一个丫鬟猛地扑到两人面前,急声道: 第25章 “夫人不好了,三公子和人在外打了一架,伤到胳膊了!” 周氏急忙道:“他人呢?” “已被送到医馆了!” 周氏泪眼汪汪地转向沈兰棠,沈兰棠:“......” 不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怎么回应? 周氏望了沈兰棠许久,没听到半分心声,失望之余扭头对那丫鬟道: “伤到胳膊就伤到胳膊,谁让他一天到晚在外面惹是生非,正好免得他出门!” 丫鬟:“......” 沈兰棠:“......” 如此几番试探,都未见沈兰棠异常,周氏只好怀疑:“莫不是以上事情给与的刺激都不够?又或者这心声并非只与谢家事有关?” 谢夫人更加谨慎,她道:“既然如此,那就最后再试她一试。” 第14章 故事会 又是一日过去。 这几日,总是有这样那样的事发生,日子倒是过去得很快,晚饭时候,有下人过来请沈兰棠。 “少夫人,夫人请您晚上到花园赏月。” 赏月? “就说兰棠知道了。” 下人走后,沈兰棠疑惑地望着天空:“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宝珠:“好像是十五!” “啊,那怪不得。” 十五看月亮,也很正常是吧? 等沈兰棠吃过饭换过衣裳到花园的时候,里头已经到了不少人,整整一桌子,有谢家两房夫人,瑛瑛,大嫂,还有一位是邻居朱夫人,也是谢夫人好友。 “兰棠来了,过来过来,就缺你了。” 沈兰棠整理心绪走上前:“兰棠来迟了。” “不迟不迟,正好!” 虽说今日不是中秋没有月饼,却也有其他点心,加上还有冰块,晚间也没那么热,的确别有一番风味。 几人说着闲话,打着趣,在这炎炎盛夏的夜晚倒也能打发时间。 话题正由家常琐事说到坊间趣味,朱夫人忽然道:“这天也黑了,既是晚上,我们几人也难得聚拢,不如讲些民间志异故事,来解个闷。” 沈兰棠正在喝茶,听到这话猛地扭头。 鬼故事? 这么潮? 瑛瑛立刻打起了精神:“好啊好啊,你们中要是有故事讲得好的,今晚上大大的有赏!” 这就是对一旁的下人们说的了。 一般这些不入流的志异故事是不能经过贵人们的嘴的,就是要听,也得下人们逗趣给主子听,这也是他们赏钱来源之一。 一听这话,几个下人就来劲了。 “下人知道一个,是我们村一个姓张的大哥亲自经历的,有一回他夜间去吃酒,喝醉了酒醉醺醺地回来,因为晚了,他就走了小路……” “……等到第二天张大哥醒过来才发现,他枕头边上的哪里是一块金叶子,明明是个手指骨头。” 几个站着的下人瑟瑟发抖,瑛瑛已经躲到了她母亲怀里。 讲故事的下人最后露出一个诡异的笑,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过众人:“既然金叶子是手指骨头,那给他金叶子的老头又是什么人啊?” 瑛瑛:“哇啊啊啊啊!” 沈兰棠好久没听鬼故事了,也有点兴奋,这故事不只是美人一回头是女鬼之类的传统结局,竟然还有点越想越可怕的悬念在,这就是中式恐怖么? 沈兰棠眼睛发亮:“还有么还有么?” 感到瘆得慌的谢夫人,朱夫人:“……” 周氏亦然意犹未尽地道:“对啊,还有么?” “有, 小人也知道一个,是老家邻居的阿叔亲身经历......” ...... “哇啊啊——” 随着下人最后一个字落下,谢瑛猛地跳起来抱住了她母亲胳膊,周氏也是一脸摇摇欲坠表情。 接连听完了两个鬼故事,谢夫人终于受不住了,打断道:“好了好了,再说下去大好的气氛都没了。” “是啊,是啊。” 朱夫人也抚着手臂道:“这大晚上的,我等会还要回去呢?周夫人,你好几年在外面,可有碰到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啊,有趣的事没有,不过夫君在地方担任知县时,的确遇上过不少匪夷所思的案件。” “有一件,一日一妇人在衙门外状告她儿媳妇杀害她儿子,想要卷了家资和情夫逃走。我夫君到了受害人家中,发现的确有一壮年男子陈尸家中,且家里一切贵重物品都被收进了包裹中,听街坊邻居道,这女子也的确与一男子行为亲密。” “但是我夫君细细侦查后,发现受害男子胸口刀伤与嫌犯身高不吻合,又经过一番盘查,最终的真相竟是那母亲与她二儿子一同作案,杀死了她大儿子。” “什么?!” 几人都惊叫起来。 “是啊,原是她大儿子此前都将挣来的钱财补贴母亲弟弟用,为此他们夫妻吵了许多回,妻子也另外找了人打算私奔走了。大儿子为了让妻子回心转意,不再继续把钱给母亲了,他母亲气不过来,就伙同二儿子杀害了大儿子,还把罪名推给了儿媳妇。” 在场几人连连摇头。 “此事当真骇人听闻,这妇人的心也太狠了!” “哪个都是她儿子啊!” 沈兰棠也摇头:“所以说不能愚孝,对了,最后家产给儿媳妇了没?” 几人以这个故事为开头,话题慢慢转开。 第26章 …… 朱夫人:“那还是我当姑娘的时候,隔壁老爷家里有一对姐妹,姐姐妹妹只相差两岁,长得都是花容月貌,她们还有一个哥哥,哥哥有个好友,时常到她们家里来做客……” “他来的如此频繁,大家都以为他是喜欢这对姐妹中的一个,不是姐姐就是妹妹,亦或是两个都喜欢的,谁想得到,一日午后,王夫人正在自家院子里头浇花,张公子突然出现,大步上前就是握住王夫人的手。” 只见朱夫人压着嗓子惟妙惟肖地道:“夫人,张生心悦夫人许久,不求长长久久,但求能一度春风,以渡余生。” 众人一个战术后仰:哇哦~ 沈兰棠默默地磕着手上瓜子,这瓜我爱吃,还有没有,再来点。 …… 几位夫人不愧是有年龄优势的,流传于贵族间的趣闻轶事张口就来,大多香艳缠绵,让沈兰棠大饱了耳福。 此番“姐妹会”直到夜深才结束,离开时众人仍意犹未尽,朱夫人还再三对谢夫人道,以后还有这样的聚会再叫她来,倒是让谢夫人默默扶额。 别人受不受得住她不知道,她是受不住了。 原本是想测试沈兰棠在其他极度情绪下是否会失控泄露心声,哪曾想她这般大胆冷静,别人都被鬼故事吓到了,唯独她一脸兴奋。 罢了罢了,只她这般心理状态,稍等小事也吓不住她。 沈兰棠在众人离开后也回去了自己院子,此时夜已深了,房间里还亮着灯,听到声音,兰心和宝珠从房子出来。 “小姐。” 兰心快步上前,替她摘下夜间挡虫蚊的帷帽:“小姐去了这么久,是有什么事么?” “没有啊,就是……” 沈兰棠歪了歪脑袋,看着兰心笑了:“就是听了好多鬼故事还有民间香艳趣闻,好有趣!” …… 对沈兰棠来说,这几日时光过得特别快,眨眼就又到了谢瑾回家的时候,唯一遗憾的就是那晚“姐妹会”后就没有趣的事情发生了。 “郎君在母亲那?” “是,姑爷已经到了。” “那行吧。”沈兰棠挥挥衣袖道:“那就把早点摆起来吧。” 正院会客厅内,难得谢父也在家,这一日早晨,一家三口齐聚一堂,只是气氛并不和缓。 谢瑾脸上神色凝重:“竟然有这样的事,冯嬷嬷素日看着敦朴稳重,没想到竟会做出如此欺上罔下之事。” “发生了这种事,是我管教不严,只是顾忌郑家颜面轻轻放下,这事有你的错也有我的错,但无论如何,这错也不该由兰棠承担,我虽然已经给了她两个铺子当补偿,但你回去后还得再补偿她一番。” 总归夫妻的情谊不是她当母亲的能弥补的。 “孩儿明白。” “你是个懂事,既然明白了就回去吧,别让兰棠等急了。” “是,孩儿先行告退。” 谢瑾行了礼退出房间,转身之后,他脸上表情蓦然一冷。他顾忌旧仆之谊给她脸面,反而养妖了冯嬷嬷的心,母亲还是心软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是他在,当不能这般轻易饶过。 又想到受了委屈的沈兰棠,他心中顿时生出几分不适,不是因兰棠的缘故,只是他素来不知道如何与女子亲昵,前后两任妻子素来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未曾红过一日脸,也不知道应对妻子受委屈的情况。他心里叹了口气,总归要补偿给她。 “少爷到了到了!” 一个下人急匆匆从院子里跑进来,院中下人加快手上动作。沈兰棠在旁看着,闲中打趣,这阵仗还真有几分古代皇帝宠幸妃子的味道了啊。 正想着,谢瑾一步从院子门口踏进。 “阿父!”谢弘文甩开侍女晃晃悠悠地冲了上去。 谢瑾一把抱住他,嗓音里染上几许温度:“乖。” 院子里头日光敞亮,沈兰棠就站在离屋子门口不远的地方看着他,温柔的身影让谢瑾心中生出几分眷恋,他抱着谢弘文一步步上前,眼神温和:“我回来了。” “嗯。” “郎君一路辛苦了。” 沈兰棠接过谢弘文,又将孩子递给照看的侍女,另有两个侍女递上水盆毛巾,谢瑾简单清洗了手和脸。 “吃饭吧。”三人坐成一圈。 要说不说,冯嬷嬷对谢弘文管教还是很严的,冯嬷嬷在的时候,谢弘文一整个小大人样子,讲究饭间不能说话,不能挑食不能发出声音...... 嬷嬷才走了几日,他就趁着没人看管恢复了小孩子性子,吃饭时也哼哼唧唧地向两人撒娇,一会要阿父夹这个一会要阿母舀那个,还想趁机将青菜挑出去…… 饭后,侍女抱着谢弘文去消食,沈兰棠在屋子里整理妆容,谢瑾换过衣裳走向了她,其他下人很有眼力劲地纷纷退了出去。 屋内空间小,谢瑾几步就到了沈兰棠面前,沈兰棠没有管他,兀自坐在梳妆镜前,谢瑾沉吟许久,终于开口: “嬷嬷的事,我听母亲讲过了。” 他沉声道:“是我亏待了你。” 沈兰棠放下梳子转过头,温温柔柔地说:“此事无人预料得到,郎君又在外地忙于训练,如何能提前知晓。” “无论如何,还是我谢家亏待了你。” 好家伙,这就“谢家”了,你在现代,肯定谈不了恋爱吧。 第27章 “这是陛下赏我的金镶绿宝石戒指。”谢瑾将手上不知何时带上的一个玉戒指摘了下来,拾起沈兰棠的手,慢慢戴了进去。 “虽不能表达我的歉意,但希望你能喜欢。” 第15章 绝世美人 这颗绿宝石是俗称的祖母绿,色泽极其深邃,一眼望进去让人仿佛置身于热带雨林,而戒指造型有如鲲鹏展翅,加上一层层靓丽炫目的金色,富贵大气扑面而来。 而皇室出品的金镶玉戒指不管做工还是设计都格外巧妙,沈兰棠自己就是做这个的,见到这个宝贝不管是私心还是审美角度都格外欣喜,她不由地抬起自己的手左右多瞧了几眼。 “喜欢?” “嗯,喜欢。” 看她喜欢,谢瑾松了口气。 沈兰棠也是个俗人,得到了一个大好的宝贝,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连带着看着谢瑾的眼神都带上了几许柔情。 她柔柔道:“多谢郎君。” “不谢,你喜欢就好。” 嬷嬷一事,就此揭过。 沈兰棠:“弘文好不容易才盼到父亲归来,陪他好好玩一会吧。” “好。” 谢瑾走出房间,就看到有两个侍女正陪着谢弘文在院子里折纸。折纸素来是靖朝人喜欢的一项玩活,尤其后来兆京开了一家“彩虹纸房”,折纸颜色花样都十分花哨,里面的百鸟帆船图形备受大众喜爱,引领了一番折纸热潮,若是能折出新花样,还能送到店里当样版供起来呢! 谢弘文正在折青蛙,青蛙折发简单,样子的话,就折纸来看也算可爱,在三到五岁的小朋友中属于顶流。只是谢弘文也才玩上折纸不久,又逞强不要人帮,现在怎么折都折不好。谢瑾在旁看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坐下道: “我来。” 说罢他拿起桌上空着的纸,随手折了起来,约莫现代时 间两分钟后,他脸上神情透出茫然,手上动作开始反复。 不知何时也走了过去的沈兰棠目光里透出几分嫌弃:“算了,我来。” two minutes later,沈兰棠看着手上走进迷宫式的纸张,脸上露出迷茫。 “……” 一旁的兰心看不下去了,她稍一欠身,道:“奴婢来。” 说完,她手上这样那样正面反面折了几下,一只栩栩如生的青蛙就出现在三人面前。一压,还能往上弹起来。 两谢一沈:“......” 沈兰棠:“咳咳,不错,兰心折得好,有赏。还会什么花样,教教小少爷。” “是。” 兰心半蹲着,负责起了孩子的教育。两个大人或是闲着没事亦或是为一雪前耻,也都没有站起来,装作不经意地折两下。 这一玩就一直玩到中午吃饭时候,午饭也是在家里吃的,吃完了饭,侍女抱谢弘文去隔壁午睡,沈兰棠躺在床上,心里有些扑腾扑腾。要说这孤男寡女新婚燕尔干柴烈火出点啥事都不意外,但中午天气太燥热加上谢瑾性格端正过了头,也真不知道呢。 她满脑子都是不能过审的玩意,一只母蚊子经过了都要被有色颜料熏得赶紧逃走,身后人影靠近,床沿往下一沉,一个热烘烘的身体贴在她的后背。 谢瑾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午后天气不那么热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啊?” “秘密。” 下午日头稍歇,一行人才大包小包地出发了,他们今晚还要在外过夜的,两位主子连同服侍的下人一共分成了两辆车子,骏马敞开丫子朝着城外奔去。看着两边风景,沈兰棠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兆京城外有个“避暑山庄”,就建在山上,围湖而建,依靠大量的水源和森林覆盖来降温,也是兆京达官贵人夏季最喜欢去的一个地方。 谢瑾也算有心,能想到这么一个“约会”地点。 因在山上,马车走了整整一下午,他们到的时候,已然是晚上了。 几人在路上用了点心,饿是不饿,但难得出门,心情大不相同,连着胃口也变大了。 山庄有下人准备好了房间,沈兰棠和谢瑾一个大间,兰心和宝珠在旁的小间,兰心宝珠下了马车后就将东西布置了起来,待到收拾得差不多了,宝珠跳上来道:“姑爷,小姐,奴婢去请厨房准备晚餐。” 沈兰棠:“去吧。” 宝珠一蹦一跳地往外走。 山上的空气和兆京里的的确不同,空气里带着湿润,还有渗入皮肤的凉意,很是适合一边赏月一边用餐,兰心在院子里点起了艾草熏香,又在竖起的屏风两端涂抹上药水,最后在沈兰棠裸露的皮肤上涂上另一种药水。前前后后装备完成,几人才往外走。 山庄的晚餐是早就备好的,多是凉拌的新鲜时蔬,再加一小碗肉和清蒸的鱼,量虽然不大,却十分下饭。因为不在家里,规矩没那么严,谢沈两人边上搭了个小桌子,让兰心和宝珠也吃了起来。 心境不同,胃口的确不同,沈兰棠下午吃了点心,晚上吃得竟然比平时还多。饭后她也心情大好,摸着小肚子说:“郎君,我们去散步消食吧。” “好。” 两人抛下丫鬟,肩并着肩走在山上小路。这山庄主人当真是不差钱,每隔数米,树上都挂着琉璃灯盏,半透明的壁上虚映着光芒,谢瑾手上也提着一盏灯笼,温柔地照着脚下的路。 沈兰棠上辈子还没来得及享受风花雪月就死了,这辈子十六七岁的年纪也不是没有春心萌动过,但一想到古代男人的特性,她就瞬间清醒了。 第28章 沈兰棠扭头撇了眼身旁沉默的男人,心说,嗯,这男人不错,不过谈恋爱还是免了吧。 古代山里和现代不一样,走得深了不止灯火不够用,说不定哪还会窜出来一头野兽把你往深山里面拖走了。于是乎,两人只浅浅走了小半刻就折回了。 “这还有温水泉子,要去泡澡么?” 泡澡?沈兰棠想了想,也行,她跟谢瑾什么关系,这都负距离好几回了还羞什么羞,说不定在水里还别有风味。沈兰棠没羞没燥地想着,回头叮嘱兰心把换洗的衣服准备好。 等到了地方,沈兰棠才发现,这儿的“汤泉”是一个个隔开的,极具私密性的个人泉,就连更衣室也是单独,屋内还有零食茶水间,一个粉彩桃花纹直颈瓶里插着几枝盛开的茉莉,靠里处甚至还安放着一张小床,床下摆放着两双竹屐。 不论是房间布置还有清雅淡香,无一处不显示着主人家的品味,亦是对兆京贵客们的诚意。 沈兰棠脱得只剩下贴身衣物,与谢瑾一前一后进了汤泉。池中水温并不高,正处于人体最适宜温度,沈兰棠一路奔波身子骨的确疲了,被热水一泡,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她仰着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回首,对上谢瑾一双幽暗滚烫的目光。 …… ...... 沈兰棠浑身又懒又倦,她虚虚地推开谢瑾,从水里起来道: “渴了,我去取些梅子饮喝。” 梅子饮是提前放好在桌上的,还有密封的冰块,虽化了许多,但聊胜于无,沈兰棠拿起杯子痛饮了一大口,这才呼出一口气。 一杯冰水下肚,她大脑清醒了不少,嫌里头烦闷,她踩着竹屐走出房间。 数米外也有一栋小屋,用一人多高的篱笆隔着,既隐蔽又生闲趣,隔壁屋子也有人在泡汤泉,隐隐传来几个声音。 “小姐小姐你慢些,好歹把外衣披上。” 那声音突然清晰了,沈兰棠下意识扭过头,下一个,她瞳孔一震! 古语有曰: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又说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还有司马相如云发丰艳,蛾眉皓齿,颜盛色茂,景曜光起。 这一切的一切,在那一刹那全都具象化了,世间最繁华瑰丽辞藻也不过用以形容她此刻遥遥一瞥见到的美人! 沈兰棠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虚化,燥热的夏季化作江南的一场春雨,她还未回味过来,眼睛一眨,眼前美人就消失不见了。 沈兰棠心中蓦然生出巨大的遗憾。 这难道只是她的一场梦? “......” “……” 不是,从刚才起,她这模样怎么跟猥琐男似的? 沈兰棠用力甩了甩脑袋,返回屋里。 第二日,数人经过一夜养精蓄锐,精神抖擞地出了门。山庄没有别的景点,寻常小吃也进不了此地,嫌不够高端,但文化人有文化人自己的玩法,此处湖水较多,虽没有“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活泼,但泛舟湖上,享一时清净,可有难得的趣味。 岸边有船可供租借,谢瑾租了一艘,兰心和宝珠又在湖边小店买了点心,加上自带的零嘴,也足够一日花销。 沈兰棠和谢瑾二人,一人倚靠在船舱内看书嗑点心,一人坐在船头钓鱼喝茶,虽彼此之间没有交流,但此间温情与惬意,语言反而累赘。 谢瑾钓了一上午,勉强钓上来几条鲫鱼、青梢,这里可帮贵客料理山珍湖味,也不加价,反正贵人们来玩一日,赚的钱就够吃上好几年的鲫鱼了。 山庄有几个渡口,每个口子都有相应休息区还有饭馆,临近中午,沈兰棠他们就近停在一个渡口,下船先用饭了。 饭馆里花样有不少,名字好听不说用料也讲究,当然价钱也很美丽,沈兰棠和谢瑾都不是奢侈浪费的人,两人加上两个丫鬟叫了两盘肉两碗食蔬,一个凉菜还有厨房现做的鱼。 眼看就要用完了饭,店里还送来了免费的西瓜。 这西瓜是用山间泉水浸泡了一宿的,瓜皮瓜芯子都被浸透了,冰冰凉凉又很是水润,和上辈子沈兰棠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西瓜完全不一样,总之就是又甜又水又好吃! 因山间不那么燥热,几人本就胃口大开午饭用了不少,又吃了两大块西瓜,肚子都撑了。 沈兰棠抚着肚皮道: “郎君,我去外头走走消食,等会我们再在这里见。” 谢瑾也要交代人处理剩余的鱼,便点了点头。 沈兰棠带着宝珠一人出了门,外面日头虽然晒,但有宝珠撑着伞,且山间绿植多,倒也还好,沈兰棠远远地看见一座假山旁坐落着一座凉亭,就打算过去纳个凉。 她走近几步,就听到从凉亭那头传出女孩轻快的笑声,沈兰棠这个人吧,不是说社恐,就是可以免去的社交就尽量免去,她正打算挪东脚步方向,坐在亭中长椅上一红衣女子忽然探出上半身,手指在亭外一株茑罗上轻轻一挑,鼻间嗅着芬芳。 回眸间一撇笑意,便胜却人间芳菲无数! 沈兰棠顿时停下脚步,那正是她昨晚见到的绝世美人! 古有洛神,今有她的绝世美人姐姐! 沈兰棠一个激动,就听到 嘎吱一声,是她不小心踩到了树枝。 听到声音,亭中两人也回过头来,看到是位姑娘便没有作声,只是好奇地张望过来。 第29章 “咳咳,宝珠。” “嗯,小姐?” “我衣装发容都整洁不失礼吧?” “那是当然。” 若是失礼,那岂不是他们当丫鬟的罪该万死么? “那就好。” 沈兰棠轻吸了口气,小步婀娜,端庄优雅地从丛中走出。 她此前都只远远一撇,如今走近了才看清她的美人姐姐模样,那果真是面若银盘,眼似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秾纤得衷,修短合度,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 一句话:美美美! 沈兰棠内心化作尖叫鸡,世间怎会有如此美人,这一刻,她为自己不是男人,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美人都能坦荡荡接近而庆幸。 眼见沈兰棠走近,亭中女子也站起了身子,打量着正走来的年轻妇人。 只见来人身着一身翠绿色烟笼薄裙,肩上披着银粉绘花的披帛,娉婷如玉,姿态曼妙,一头秀发乌黑如云,松松盘在头顶,走动间带动发上一支鎏金点翠步摇,再搭配上那双宛若明珠点缀的乌眸,端的是一位娇倩丽人。 沈兰棠停在离亭子入口两步远的位置,皎洁的面容带着笑,柔软的唇瓣张合: “我远远地瞧见有位美人姐姐坐在亭子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一时不查情不自禁就走到了这,还望姐姐见谅。” 对面的女子还以为这位夫人能说出什么寒暄之词,结果一开口就是“美”啊“爱”啊,“情不自禁”的,直接把她给吓傻了。 倒是她身边侍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言语炫耀道:“我家夫人的确美貌无双。” “燕儿!” “她说的又没错,我就是远远瞧见有位美人姐姐在,我自认自己长得不差,若不是被姐姐容貌震慑,又启会轻易上前搭讪。” 女子看沈兰棠着装打扮,应该是京中哪位贵妇人,加上她容貌清丽无害,神色纯真,且看着年纪也比自己小,对她倒并无不满,还生出几分喜爱。 “妹妹说笑了,我瞧妹妹容貌气质均是上层,且妹妹赤诚,世间少见。” “我别的不说,就是坦诚。” “姐姐绝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沈兰棠一番溢美之词,要换了个男人很难不评一句“轻浮”,但要是个女人,情况就不一样了,女人对女人的赞美,除了真心喜欢还能是什么呢? 女子脸上泛出红晕,连连道:“没有没有,妹妹过誉了。” “我哪有。” 连宝珠也忍不住道:“夫人的确倾国倾城,是世间少有的美人,不过在我看来,我家小姐还是最美的。” 好一个出人意料的结尾,连着沈兰棠,几人都被她逗笑了。 这一番笑语后,两人初见的陌生气氛消融,倒有了几许相见恨晚的和睦。 美人姐姐道:“妹妹是同家人过来避暑的么?” “是啊,姐姐也是吧。” “是。” “姐姐的家眷是哪一位啊?” 她既然来了就是秉着要与这位绝世美人姐姐交好的目的,“露水情缘”可满足不了她。 “我家郎君……” 她正欲开口,一道清朗男声从此前沈兰棠来的方向传出。 “跳珠。” 一个二十出头,五官俊朗的青年走出,看到沈兰棠他微微一愣,脸上露出思索模样,正当这时—— “兰棠。” 是谢瑾到了。 “谢瑾。”那男子一眼认出谢瑾。 谢瑾脸上也露出诧异:“谈绍远。” 原是两人认识的。 为避免误会,沈兰棠已经走出了亭子,她慢步走到谢瑾身旁,对青年做了个礼:“兰棠见过这位郎君。” 青年也赶忙还礼:“夫人日安。” 美人姐姐也走了下来:“谢郎君安。” “夫人安。” 沈兰棠左看看,右看看,问道:“郎君与两位是相识么?” “嗯,这是户部谈郎中家公子谈绍远,这位是他的夫人戚氏,我们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戚氏?”沈兰棠觉得这么姓氏有些耳熟,再一想她的容貌,惊喜道: “姐姐可是内阁学士戚大人家的戚四姑娘?” 戚桐君盈盈一拜:“妾身正是。” 沈兰棠以前是听说过得兆京第一美人戚桐君的名号,然而以从前沈兰棠的地位是参与不了这样高级的聚会的,所以从来没见过,现在一看,这兆京第一美人的名头,名不虚传! 谈绍远问:“你们怎么会见面?” 戚桐君道:“我在亭中休息,偶遇了兰棠妹妹,没想到妹妹就是谢家夫人,当真是巧。” 美人姐姐真是好人,还给我掩护的,沈兰棠感动! “原来如此,那真是巧了!”谈绍远一拍手掌道: “我也就在当日婚宴时见过弟妹,刚觉得眼熟,还在想是哪家夫人,原来就是你谢家的。” “你数月不来家里,的确对我家里人生疏,哪日得空,到我家里来。” “哈哈,如此就说定了!” 几人寒暄了一番,因为是难得的休沐没有多聊,很快告别了,戚桐君临走之前,还朝着两人行了一礼,一双水眸盈盈地望过沈兰棠。只这一眼,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人走后,沈兰棠猛地看向谢瑾: “郎君,你与方才大人关系如何?” 第30章 “我和谈邵远?谢家和谈家祖上关系不错,我与谈邵远年龄相仿一起长大又同朝为官,于公于私都没有龃龉,单轮私交称得上一句朋友。” “原来如此。” 沈兰棠心中大喜,谢瑾和谈邵远是朋友,那他们的夫人当朋友,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对吧? 想到以后还能去找她的美人姐姐,沈兰棠心情就仿佛乘着白鸟飞上了云端。 沈兰棠出来时心情还普普通通,回去时,谢瑾明显感觉到她的雀跃之情,他不知道原因,正暗自思索着,猛地耳中跳进“美人姐姐”四个字。 “什么美人姐姐?!” 沈兰棠一怔,以为自己将心里话说出来了,她也没有害羞,大方道:“姐姐的确很美不是么?” “你是因为她才这么开心?” “是啊,能够见到这般美人,我当然开心。” 戚桐君的美是兆京公认,但谢瑾没想到她能这么坦荡说出口,心下感慨之余,对她能这般坦荡欣赏他人之美的行为很有好感,也点头道: “她的确很美。” 沈兰棠:“是吧?” …… 跟在两人身后的宝珠:只有我觉得,这个对话很奇怪么? 第16章 再见美人 去山上避暑加泡澡的确很有好处,浑身燥热拔除了不说,还遇到了绝代佳人,要说这件事里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 “阿父阿母出去玩都不带,弘文生气啦!” 小豆丁双手叉着腰一脸气嘟嘟。 沈兰棠感觉自己仿佛出去玩却故意不带孩子的冷酷家长,而最可怕的是,不是仿佛,她就是。 沈兰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道: “好啦好啦,是阿母错了,作为补偿,我带你去见仙女姐姐好不好?” “什么仙女姐姐?哪里有仙女姐姐?弘文要见仙女姐姐!” 谢弘文果真还是小孩子,一下子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走,阿母带你去见仙女姐姐!” 沈兰棠大手一挥,兰心很快安排好了马车,几人乘坐马车到了谈府。 靖时,各个府邸专用的马车车身上是带着各府标记的,因古人自恃身份贵重,寻常不露真身,坐在有标记的马车里方便其他人退让。 若是两辆马车堵在一条道上,看了对方车上标记,也可以掂量身份然后决定要不要让,看,多方便。 马车停下后,门口下人看了车上标志立刻上前,宝珠掀开帘子道:“我家夫人想拜会戚夫人,烦请通报一声。” 谢家的人自然不可怠慢,大门很快打开,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迎上前。 “不知是谢府哪位夫人?” 沈兰棠掀起帘子,露出怀里一个胖墩墩的娃娃:“谢家沈氏。” “原来是谢少夫人和谢小少爷,不知两位前来多有怠慢,快请进来。” 沈兰棠先将谢弘文递给外面的人,就着宝珠的手臂下了车,身后一辆马车也下来两个侍女,上前熟络地抱起谢弘文。 “戚夫人可在家中?” “在的在的,夫人您请。” 收到下人通传,戚桐君已从房里出来,她今日换了一身衣裳,与前两日罗纱层层叠叠缥缈如仙不同,她今日只着一件月白色窄袖短衫,外罩青绿色刺绣半臂,下面是一条浅青色百迭裙,正所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虽不似在外那般娇妍艳丽,却还是美得惊心动魄。 沈兰棠还未开口,谢弘文已经朝着戚桐君伸长了胳膊:“仙女姐姐!” 阿母没有骗他,这个仙女姐姐好漂亮! 戚桐君刚酝酿好的寒暄话语被他天真的童言瞬时打散,哭笑不得。沈兰棠回首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要叫姨。” 谢弘文立刻脆生生喊:“姨姨好。” “小弘文也好。” 戚桐君自然是认得谢弘 文的,她领着几人往她住处去。谈绍远是谈家二房所生,老祖宗去世后,几房就分了家,谈戚两夫妻如今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家里除了他们夫妻两,还有一个已婚的二儿子和一个还未出嫁的姑娘,人倒也不算多。 谈绍远是家里大儿子,院子挺大,一路过去,处处可见主人的用心,沈兰棠看到池塘里面锦鲤嘻戏,湖面开着大朵大朵的荷花,湖岸边紫薇花也开得娇艳,笑道: “姐姐这花开得真好。” “我素来无事,就爱在家中捣鼓,忙着忙着日子就过去了。” 不多时,几人就到了戚桐君的院子,院中除了花坛外,还有一条花廊,上面缠绕着盛开的小花,廊子里打造着几处长木椅,入口不远位置也有石头桌子凳子,一看就是平日乘凉赏玩打趣的地方。 下人从房里端来茶水点心,还有加了冰块的梅子饮。 “未曾料到夫人过来,家中准备不周,还望见谅。” “不碍事,是我来的匆忙。” “阿母你看!” 谢弘文指着屋顶上一只黄白色的狸奴,兴奋地喊:“喵喵!” “弘文喜欢狸奴?” 戚桐君挥了挥手,有下人从房里抱出一只灰色的小奶狗,谢弘文看了,更兴奋了。 “弘文是否有毛发不适症?” “未曾有过,无妨,盈草,纸鸢,陪少爷玩一会。” 两个丫鬟得到了主人许可,这才放下谢弘文让他满院子去追猫猫狗狗了。 第31章 不得不说,这场景还真生活化,单看这院子就充满家的感觉,不像沈兰棠住的那,除了厨房和自己的卧室,全都是原装的。 虽有梅子饮解渴,但时下去主人家中做客,若是没被招待茶水是要被视为无礼的。 戚桐君坐在石桌前为沈兰棠煮茶,她手持一枚古木茶夹,将茶碗放入茶洗之中,用热水浸泡,水汽化作白烟缓缓腾升,氤氲之中女子脸庞像是涂抹上一层多情的妆容,沈兰棠好似看到了浣纱河边的西施,又好好似瞧见了歌舞长安的杨贵妃,她不由地感叹: 还是古人吃得好啊! 半晌过后,茶水沸腾,沈兰棠捧起一杯茶轻轻饮了起来,入口那一刻,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还是得做奶茶,加冰。 “对了,姐姐,我给你带了礼物。” 戚桐君惊诧道:“你还带了礼物?” “对啊。”沈兰棠招了招手,兰心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打开后,里面是一个青玉质缠枝牡丹纹玉梳。 玉梳在这个年代并不少见,只是这个纹路格外美丽,这一个梳子是她们店的畅销品,自出世每年占据销售榜前三。 “好漂亮的玉梳!” “是吧,我也觉得很漂亮,看到这个牡丹花纹我就想到了姐姐。” 毕竟牡丹是富贵的代名词嘛。 “对了,还有这个簪子。” 沈兰棠笑道:“这簪子下面坠着一个狸奴,我看着别致就拿了过来,没想到正中姐姐心意,就是还缺了小狗。” 簪子珠子下面是一个四肢环抱的小猫,看着憨态可掬,惹人捧腹,偶尔家里把玩,也是不错。 “兰棠还准备了礼物,倒是我这边手头一时拿不出有趣玩意,失礼了。” “不打紧。” 沈兰棠摆摆手,不在意地说:“下回姐姐来我家里玩,或者我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再带给我就好。” 戚桐君一怔,旋即露出笑容。 “好。” 两人聊了一个上午,女孩子的友谊总是在不断八卦吐槽天南地北聊中渐渐深厚,沈兰棠虽然对诗书典籍研究不深,属于表面功夫,但对珠宝首饰吃穿享乐上确颇有“见地”,而戚桐君也是个对生活热爱的人,两人兴趣相投相谈甚欢。 沈兰棠虽然对美人格外宽厚,但来之前也担忧两人三观不合,若是看待事物观念天差地别,那也说不到一块去。 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份疑虑,戚桐君不仅人美心也美,她的包容和善从言语间可见一斑,在美人温柔的注视中,宽容的言语里,体贴入微的关怀中,她融化了,升华了,进化了! 美人真是太好了! 这一做客就到了午时,沈兰棠才准备离开。 “既已午时,留下来吃个便饭吧。” “不妨,这孩子吃过饭就要睡觉,还是回去吧。” 沈兰棠摸着谢弘文的小脸说。 “既然如此,我就不多留了,我送你。” 戚桐君送沈兰棠几人她们出去,几人正经过穿堂门,迎面走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年轻女郎。见到来人后,戚桐君脚步微妙地顿了顿,女人看到她们,亦是表情一扬,昂首挺胸朝她们走来。 “大嫂,这大中午的还出门啊?” 戚桐君脸上笑容不变,温柔细语之时仿佛江南缠绵的雨落在身上。 “今日有朋友来访,我送她们出门。” “朋友?”女人掩着嘴直笑着说: “我忘了,大嫂还未出阁时朋友就多,不多大嫂既已做谈家妇,比起与朋友往来更该想着家里,为大哥早日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这位谈家老二的妻子与戚桐君一个圈子长大的,只是和名满兆京的戚桐君比起来,就仿若月亮下的萤火之光,完全被戚桐君的美丽和耀眼遮盖,她从未出阁时就对戚桐君不满。 后来两人一个嫁给了谈家长子,一个嫁给了二儿子,又是矮了一截,心中积怨更深。直至去年她率先怀了孕给谈家生了儿子,有孙子后,她和老二地位猝然拔高,这才在没有孩子的戚桐君面前耀武扬威了起来。 沈兰棠并不知晓其中缘由,但她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内宅中的事就那么几件,再一听她的话还有什么不知道。 这沈兰棠听着可不爽了,她可是很护短的,她的人只能她欺负,哪容他人染指! 沈兰棠扬着脖子,淡淡道:“二夫人好生无礼,看到我也不行礼,这就是谈家的教养么?” 谈二夫人仿佛这才看到沈兰棠,她微一沉吟,出声问道:“你是?” “我乃国公府谢将军嫡孙媳沈氏。” 三月一场大婚刚过去不久,女人自然知道面前何人。只是大家知道谢家有了一个新的嫡孙媳,也知道她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女儿,在以前,连参加她们姐妹聚会资格都没有,因此,从未把她放在眼里。 这事沈兰棠能不知道么? 她当然知道。 但是靖朝或者说整个古代女子地位身份都是以夫家为主,没看到人贵妃父母见到贵妃还要行礼么?虽然我只是六品小官的女儿,但是你管我,我现在就是国公府的嫡孙媳,就是皇帝的表兄弟的儿子的老婆!那叫什么来着? 算了,不重要。 沈兰棠仗着自己170的身高,傲慢地俯视眼前女子,道:“我祖父是陛下亲封的定国公,我夫君是兵马司指挥使,授官于天子,你谈家二子不过是在你父亲底下混个小职,既无功劳又无品阶,你何敢见我不拜?” 第32章 “你——”谈二夫人恨恨咬牙,她不过一个六品小官之女,胆敢如斯傲慢! 沈兰棠当然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但是——不管! “是不想拜么?需要我当面请谈夫人做主你才愿拜?” 谈二夫人牙齿咬得一张脸胀红,才虚虚屈膝行礼,僵硬开口:“妾身见过谢夫人。” 沈兰棠傲慢地翻了个眼珠子:“免礼。” 说罢,沈兰棠也不再看她,转向戚桐君道:“姐姐,我们走吧。” “好。” 等走出一段,沈兰棠白天鹅般的高傲态度才收了回来:“戚姐姐,我刚才做的事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吧?” “不会的。”戚桐君摇摇头,笑道:“她不过仗着有子傲慢于我罢了,我为长她为幼,她还不敢欺负我。” “那就好。” “……” 戚桐君稍稍迟疑,慢声开口:“我与绍远,我们不是没有孩子,只是不想那么早要孩子,我们成亲不过一年。” “我明白的。” 沈兰棠淡定地点点头,孩子这玩意生了又不能塞回去,是要做好准备再生。就比如她,短时间内根本没有生孩子的打算,说到这……沈兰棠伸手捏了捏谢弘文的屁股。 “阿母捏我!” “阿母手痒痒了,抱歉哦。” 谢弘文:“......” 谢谢你了,小鬼。 第17章 算数 沈兰棠“周末”快乐地玩了两天,回家之后彻底躺平,开始她的咸鱼生活。 直至两日后,谢夫人召唤她过去。 “瑾儿的姑姑打算在家里办个小聚会,邀请我们过去,你带着弘文,明早和我们一起出门吧。” “是,敢问母亲,兰棠要准备什么礼物么?” “都是一家人,不需要特意备礼,三姑素爱奇巧珍宝,你拿些房里的珠宝给她就好。” “兰棠晓得了。” 沈兰棠回去后让兰心备了份礼,第二天就跟着婆婆婶婶们一起出了门。 谢瑾的祖母是当朝皇帝的亲姑姑,他的姑姑身为皇帝的表妹,地位自然崇高,高祖是一路从泥腿子打到皇帝宝座,而当时天下仍 有三家贵姓,是为传承数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 新皇继位不久后便娶了一位陈姓家女为贵妃,同年谢瑾的姑姑嫁给了陈家二房长子为妻,亦是贵妃的亲哥哥,所以从亲缘上来说,姑姑和如今陈贵妃是姑嫂关系,两层关系之下,她的身份赫然凌驾于兆京众多贵人之上,就是皇室公主见了她,也要客客气气。 陈家二房虽然分家而居,但亦是陈家旧宅,百年世家,恢弘威严的白墙黛瓦,飞檐翘角另有一番深沉韵味。 二房老夫人年迈,二房以谢夫人为当家主事人,如此一来,谢家便不是外家,一众马车很快就被安排好,管家亲自请众人进主屋。 “几位夫人小心脚下,夫人就在屋里等着了。” 谢勤彦和谢灵嘉难得离家,好奇地睁大眼睛,但家里规矩做的严,也不敢随意扭头张望。 才到院子门口,几个下人伴着两个美妇人从屋里出来。 “大嫂,二嫂,你们到了。” 兰棠和钱氏行礼:“姑姑。” 谢夫人走上前两步:“你怎么还出来迎了,又不是外人。” 年长的妇人与谢瑾有几分相似,一看就是金尊玉贵,她笑道:“不妨这几步,嫂嫂进来吧,煮了你喜欢的白茶。” 几人进了屋子,身边侍女帮忙将几人头上帷帽还有防止晒伤的披肩取下,收拾了累赘,一行人很快清爽。 “一个来月不见,孩子们又长大了许多。” 谢昭朝几个孩子伸出手,谢勤彦年纪最大规矩最重,站在原地不动,谢灵嘉朝母亲钱氏看了眼,钱氏对她做了个过去的动作,谢灵嘉就撒开脚朝着奔了过去。 谢昭半蹲下来,谢灵嘉一把扑进她怀里。 “哎呀我的小灵嘉,这就又长个子了。” “姑婆!” “哎,乖。” 谢昭抱着谢灵嘉坐下,余光见谢家几个下人正将一盒盒精致的礼物拿出来,便道:“来还带礼物啊?” 谢夫人:“礼节不可少,你要是心疼孩子,回去的时候给她们捎上回礼。” “也好。” 礼物不过小事,谢昭很快转向钱氏道:“玉萝在兆京过得还习惯么?可有不便的地方,要是想吃徐州的特产了,我让人捎些回来。” 钱氏坐在周氏下方,温温和和地回道:“谢姑姑关心,我一切都好,夫君也时常让人送东西过来,书信也是每月有的。” “这就好这就好,本不该叫你们夫妻分开,只是我和哥哥他们也分外想念孩子,再让他们陪我们一会。” “孩子们承欢膝下本就是应该的,夫君不能在家侍奉父亲母亲,我就和孩子们一起代他尽这份心意。” “好,好,二嫂你也是,别跟我客气,当时我二哥向你捎信件都是我代劳的,可别把我当外人,玉萝有什么不方便的事,你也尽管跟我说。” 周氏嗔道:“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拿出来说,怎么不说你还向你二哥索取脚费的事啊?”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难不成还要我白跑一趟?” 众人大笑。 谢昭又看向沈兰棠: “兰棠呢?初为人媳,可还适应得来?” 要不说是一家人呢,外人也问不出这问题。 第33章 沈兰棠面朝着谢昭,恭敬又不失温和地回道: “谢姑姑关心,兰棠也一切都好,父亲母亲都格外和善,对我甚好。就连弘文都很是照顾我,在家担当小主人职责照看阿母,是吧,弘文?” 谢弘文懵懵懂懂,只觉得母亲这应该是在夸自己,立刻点头应下: “是,弘文照顾阿母!” 稚嫩童言惹得众人发笑。 谢昭继续道:“你只说了哥哥嫂嫂还有我们的小当家,谢瑾呢,难不成他对你不好?” 但凡是新媳妇总要被调侃一番,沈兰棠也不是薄脸皮的人,她作势叹了口气,仿若无奈地说: “郎君那性子,姑姑又不是不知道,说好自然好,要说很好也没有很好,哎,真是搞不懂他。” 谢昭大笑起来。 “你说得对,瑾儿那性子,就是我嫂嫂也捉摸不透。” 谢夫人摇头:“他那性子我是放弃了,让他们两夫妻磨合去!” “不过瑾儿虽然性子深沉,待人却是很好的,兰棠你且大胆地试探他,我给你兜底。” “那就谢谢姑姑了!” 因钱是是多年在外地的媳妇,而沈兰棠是新媳妇,自然得到了不少关心,估摸着回去时候的回礼也如同此刻的关怀一般沉甸甸。 几人正说着话,一个侍女小步走进。 “大夫人,小少爷到了。” 谢昭:“总算到了,早上让他去做了早课,这才迟到了,嫂嫂不要介怀。” “不会。” 正说着,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走进,他穿着倒也普通,只是腰间一块玉佩华贵无比,他嘴巴向上翘着,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到了堂中后屈膝俯拜,闷闷喊道: “君泽见过祖母,大舅祖母,二舅祖母。” 堂上都是他的长辈,他就只挑辈分最高的喊了。 陈君泽是家里唯一一个第四代,全家人都宠得不得了,是以养的有些娇了,不过谢昭并不惯着他,板起脸道: “见到舅祖母们,怎么这般不开心表情?” 陈君泽也是被宠狠了,被祖母责问,竟然还中气十足地回: “就是因为要见舅祖母,我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期待了,结果阿母还要我去做早课,阿母都不知道我有多想见到舅祖母们!” 满分,满分! 谢昭本想训他一顿,却被他这孝顺的回答堵得哭笑不得,也不好再追究,一脸无奈地说:“知道了,就你有孝心。” “舅祖母!”陈君泽登的一声站起来,跑到谢夫人身前。 “舅祖母,君泽好想你。” 谢夫人:“舅祖母也想你。” “还有二舅祖母,君泽也想你!” “乖。” 谢昭和儿媳严氏在上面连连摇头。 “这孩子……” 人员既已到齐,便分桌唠起了嗑,大人一桌,小孩一桌,大人在偏厅纳凉,小孩在大客厅里玩耍。 谢昭眉眼间皆是笑意:“其实今天邀嫂嫂们过来,是还有件事要告诉大家。” “什么事?” 谢昭看向身旁儿媳,而严氏则低头温柔一笑,一只手覆盖在小腹上轻轻抚摸着。 谢夫人大喜:“甥媳是又有了!” “喜事,喜事啊!” “孩子三个多月了,大夫说过了三个月就稳了,这才通知舅母们。” “对对,该是如此。” “大夫有说什么要忌口的么??记得甥媳上回怀孕,就不能吃凉性果子,柿子,梨子都不能吃。” “这几日胃口可好?” “……” 有一众生养经验的妇人纷纷说起了怀孕时的禁忌和保养,话题也转得越来越快,不经意间,大家已经激情讨论起来孩子的穿着,什么两个月大穿什么衣服,三个月大穿什么,我家之前孩子的衣服都还留着,倒不是花费多,只是孩子长得太快,有时候真赶不上…… 沈兰棠这个靠着“继母”头衔才混在一众母亲中的人,都快无聊地打哈欠了。 “兰棠是不是觉得枯燥?”谢昭忽然转向她。 沈兰棠就如同上课开小差被老师点名的学生,神智一下子从九霄云外光速飞回。 “啊,不会啊。” 谢昭笑道:“兰棠还未生养过孩子,自然觉得枯燥,这里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勉强了。” “是我们没照顾好兰棠,我十来岁的时候可不爱听当妈妈的事。”周氏也来为她解围。 “兰棠若是觉得乏味,能否帮忙去前面看下几个孩子,这几个都被宠坏了,我怕侍女管教不好。” 这自然是给沈兰棠下台阶的话,沈兰棠也是要面子,她脸上窘迫本想拒绝,但最终还是没抵抗得住自由的诱惑,腆着老脸道: “那兰棠就去看看孩子们。” 谢昭抿着嘴笑。 “去吧去吧。” 沈兰棠就宛若过年时候,因为不喝酒被赶到小孩桌的成年人一般大摇大摆离开了座位。 前堂四个孩子,两个小的在玩折纸,大的在做算数,是的,靖朝也是有算数的,不止有专门的书籍每次科考还要考试。 沈兰棠拿过两本经典算数书看过,这里面详细叙述了乘除两法,平方立方,再到勾股定理,计算各种阴影面积......这还算在沈兰棠射程之内,第二本进阶书则概述了几何函数,线性方程式之类的,看的沈兰棠眼花缭乱,彻底选择放弃。 第34章 而谢勤彦和陈君泽在玩的时下流行的一种游戏,叫“你要给我多少”,两人各自出题,如果没算出来或者算错了就给对方相应数字的牌,赢了则是出题一方给,最后谁手上的牌多就算谁赢。 考虑到两人的年纪,最多也就是九九乘法表的最大数字,应该,可以,数的清的吧。 沈兰棠坐在边上看他们玩耍,稚嫩童音时不时传入她耳中,不知道是画面太和谐还是天太热了,沈兰棠不由地打了哈欠。 她这一动静,就被一旁的谢勤彦发现了,谢勤彦素来正经,见 此便言辞恭敬正直,宛若小大人般说: “大婶婶,韶光正好,婶婶不该浪费大好的晨光虚度岁月,婶婶若是无趣,陪我们一起算算数吧。” 好家伙,被小孩教育了。 沈兰棠心说,姐可是会二次方程式的人,你确定要我陪你们一起玩。 “好,陪你们玩玩是吧?可以,但是我要出别的题目。” 此时的谢勤彦和陈君泽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自信满满地说:“可以!” 第18章 别太爱我 沈兰棠将桌上本就有的写着数字的木牌拿起来,道:“一到九,分别填入九个格子,每个格子横、列、对角线加起来数字都要一样。” “会不会算?” 谢勤彦和陈君泽同时蹙起了眉毛。 沈兰棠看着他们满怀疑虑的表情,心说,小样,看姐姐我的现代趣味算术题不迷死你们~ 这个题与他们此前碰到的大有不同,有一种比鸡兔同笼更加深邃的诱惑。两小大人坐在方凳上苦苦思索了起来,期间还叫侍女拿来纸笔,开始比划计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每一个可能走到三四步都陷入死局,一刻多钟后,陈君泽率先耐不住了。 我不算了!”他把手上满是草稿的纸一撕,带着哭腔大喊: “算不出来,根本就没有答案,肯定是你诓我们的!” 沈兰棠眯了眯眼,没管他,扭头问道:“勤彦,你算出来了没有?” 谢勤彦脸胀得通红,但还是诚实地摇摇头,说:“没有。” 他们两个,一个周岁不到5岁,一个才4岁,算不出来很正常。 沈兰棠耐心道:“知道秘诀是什么么?” “一到九最中间的数字是什么?” “是五!” “对,所以秘诀是要把五放在最中间,你再试试看。” 谢勤彦若有所思,把五放在最中间,他心中亦有想法,把数字一大一小地放在五的两边,左边放九,右边放一,上面放八,则下面放二,虽然也错了几次,但他眼睛越来越亮。 陈君泽原本眼睛红红的在边上生闷气,但见谢勤彦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熟练,不由凑过来偷偷地看。 沈兰棠看了眼他,问:“要不要玩?” 陈君泽嘟了嘟嘴,别扭道:“要。” “勤彦,让个位置给弟弟。” 谢勤彦很乖巧地让了个位置。 “弟弟坐。” 陈君泽脸红得滴血,但还是坐了下来。 两个人脑袋凑在一块激情讨论,别说这两小孩还挺聪明,很快算了出来。得出一种答案后,他们还不满足,接连了试了几种,这才“雪耻”成功。 “还有么还有么?”陈君泽大声道:“我还要做题!” “行。” 这题说不清楚,沈兰棠干脆在纸上写下: 甲乙-乙=甲+乙 两孩子:??? 头脑风暴了属于。 不过这题看着复杂,算起来却很简单。 谢勤彦:“我知道了,是十九减九等于一加九。” 陈君泽不服:“再来再来!” “行。” 沈兰棠直接摆数。 五 十五 十 二十五 十五 □ □ 谢勤彦,陈君泽看着被翻到反面的两个木块,大脑直冒问号。 这种算数题目从未见过,但是很有趣,两人不由沉迷其中。一旁谢弘文见她只顾着和两个大哥哥玩耍,瘪了瘪嘴,放下手中折纸上前。 “阿母。” 沈兰棠蹲下来:“弘文怎么了?” 谢弘文咬唇,继而委委屈屈地说:“阿母也陪弘文玩。” 沈兰棠一滞,笑了。别说小孩子没有嫉妒心,小孩子的嫉妒心占有欲可强了。 “好,阿母也陪弘文玩。” 不过这折纸实在不是沈兰棠强项,沈兰棠叫来侍女,拿出纸墨笔砚,时有一种颜料笔,固色很快,只是难登大雅之堂,只在民间逗小孩子玩耍。沈兰棠简单画了个荷花图,然后撕拉一声—— 谢弘文:“阿母为什么要撕掉?!” “为了陪你们玩啊,你们把这几张纸重新拼在一起,看还能不能复原刚才的画。” 这个听起来像是很有趣,谢灵嘉凑过来道:“我要玩。” 两人兴致勃勃地拼起了图片——这只能叫“图纸”,不能叫图片,另一头,两个小大人也在激情讨论一道填数题,两人各有想法,差点吵了起来。 沈兰棠看着眼前和睦融融的情景,啧啧称赞,别的不说,吃喝玩乐我是真行啊! 内间。 虽说让沈兰棠照看孩子,但沈兰棠毕竟未曾当过母亲,严氏心中担忧,对谢昭道: “母亲,我去外边瞧瞧孩子们乖不乖。” 几个大人都有这个疑虑,谢昭摆了摆手让她过去。 第35章 严氏走出内屋,还没到大堂,就在门口听见陈君泽中气十足的叫声:“这个不公平,我刚刚也解出来了,再来再来!” 紧跟着是沈兰棠略带一丝俏皮的声音:“好,我来个进阶版的,你怕不怕?” “我才不怕!” “先别说大话哦~” 严氏站在一扇屏风后,看着堂内陈君泽摩拳擦掌围着一个本子和数字板子,一旁谢弘文和谢灵嘉拿着一张纸在兴致勃勃地对照旁边的画,几个孩子,全都乖得不得了。 她莞尔一笑,返回房里。 “孩子们都好?” 严氏坐下道:“好着呢,一个个玩耍得可开心了。” 众人聊了一上午天也疲了,沈兰棠她们是早上七点出的门,过来也一个多时辰了,还不到饭点,厨房先备了点心。 点心是一碗豆腐杏仁和红豆糕,荷花酥等甜点。几个小朋友一上午又是动脑又是争执,肚里空空,吃得可开心了,果然这吃饭,得有人一起吃才开心。 靖朝这点心用糖是真的慷慨,沈兰棠不爱好吃甜,加上来之前也吃了不少,吃多了有点腻,动了两勺子便将瓷碗放在边上,拿了块红豆糕做样子。 陈君泽吃完了一碗杏仁豆腐,扭头一看,立刻大叫起来:“大婶婶你怎么没吃?!” 众人目光瞬时朝她射过来。 陈君泽还在嚷嚷:“大婶婶怎么跟小孩子一样还挑食,快点吃掉,很好吃的!” 沈兰棠嘴角猛地抽了抽,连我有没有吃都在关注,你小子别太爱我! “是啊,兰棠怎么了,不爱吃甜食?”严氏关心道。 “没有,只是早上吃的多了些。” 严氏失笑:“无事,离午饭还有时间,慢慢吃。” 于是乎,沈兰棠在众人瞩目下缓缓地,慢慢地吃完了这一小碗杏仁豆腐。 点心过后很快就到了午饭时间,一家人其乐融融吃了饭,饭后又待了会,几个大人小人都累了,未时一刻钟的时候,大家准备回家了。 临走前,谢昭道:“我后日打算去玄妙观祈福,两位嫂嫂可要一起去?” 谢夫人:“好呀,我也许久未去道观了。” 严氏转向沈兰棠:“兰棠可要一起去?” “啊我?”沈兰棠没想到她还特意邀请自己,她压下心中淡淡奇怪,笑着回: “嫂嫂邀请,兰棠自然去的。” 谢昭:“那好,那大家一块去,玉萝也去吧,我们后日先到家里,再和你们一块上山。” “如此甚好。” 众人约好去道观的时间,这才离去。 谢昭和严氏送几人到门口,目送她们上了马车,车夫拉扯缰绳,黑色骏马马蹄一扬,踢踢踏踏跑远了。 “回了吧,君儿也该午睡了。”谢昭道。 “儿媳知晓了,走吧,君儿。” 严氏和陈君泽往院子里走回,一路上,严氏看着尚还沉浸在欢乐中的陈君泽,摸了摸他脑袋。 “君儿今日可开心?” “嗯,开心!” “新婶婶如何,可喜欢她?” 陈君泽嘟了嘟嘴说:“我才不喜欢她,连吃饭都要人哄着。” 严氏淡笑不语。 第19章 大脑爆炸 回去后的第三日,沈兰棠早早起床做准备,既是去道观,就不能穿得太艳丽,然沈兰棠平日里也不穿大红大紫,妆面清爽,也没什么区别。 她先是到了婆婆的院子,再是一行人一起在门口等姑姑她们到来,谢昭她们来的很准时,不多时,两家人一起前往玄妙观。 说前朝皇帝信佛,大肆修建佛寺,以国库供养和尚,以至于各地寺庙和尚急剧增加,当时国家人口不过千万,和尚却有十数万,还不包括并未登记在册的。劳动人口减少,而普通人辛辛苦苦劳作一年的收货却用以供养不事生产的和尚,加之前朝末年连年干旱,民间早已怨声载道,各地百姓纷纷起义,从结果上来看,和尚也成了前朝迅速走向灭亡的一个诱因。 故新朝建立后,靖高祖十分厌恶佛教,转而推崇道教,此番引导下,民间自然也是尊道轻佛。 兆京周边山上有许多道观,不过—— 沈兰棠好奇道:“这玄妙观是什么时候建立的,我怎么不知道?” 因全民崇信道教,沈兰棠幼时也被母亲带上山去拜过,那时候兆京香火最鼎盛的有白云观,青羊宫,似乎没有这个玄妙观。 兰心解释道:“这个玄妙观是半年多前才出现的,道观住持尊号玄心,从前是一位云游四方的散道人, 半年前路过兆京。他道法深奥,在四殿下举办的清谈会上力压众道长一举成名,被四殿下奉为座上宾,据说连陛下都很倾佩他的神通,这座道馆就是四殿下为他而建。” 沈兰棠:嗯……这个故事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不过沈兰棠也就听了一耳朵,她既不信佛也不信教,她属于辩证性偶尔迷信主义,简单来说就是今天左眼跳了,那她今天财运一定很好,右眼跳了? 去他老子的封建迷信! 玄妙观在太行山上,越是靠近道观,就越是能看见人,男客女客携儿带女的,可见香火旺盛,陈谢两家非寻常人家,一到道观便有专人接引。 “谢居士,众居士这边请。”一青衣道士引众人进殿。 谢昭数人跟随他脚步,谢昭:“玄心道长可在观中?” 第36章 “谢居士来得正巧,住持今日恰在道观,且今日住持将在道场开坛讲经,为众居士祈福消灾。” 谢昭闻言激动道: “如此,我们来得太巧了!” “自数月前于四殿下府中有幸窥见真人道法后,我心深受震动,此后不敢忘怀,今日能再见神迹,实为大幸。” 她转向身旁谢夫人道: “玄心真人道法深奥,若是能得一二点拨,于此生惠也。” 谢夫人也激动道:“我亦听闻过真人神号,我且不打紧,若是小辈能受此荫蔽,愿终生供奉三清天尊。” 那青衣道士道:“住持心怀众生,得三清尊神指点,此生只在宣扬道义,居士心中有道,素日常记教义,三清尊神自会庇佑居士。” “是理是理。” 众人念念叨叨,又见眼前道士高深莫测模样,沈兰棠总觉得怪怪的,有点难以直视面前场景。 她将之归因为她还未完全融入古代背景,毕竟对神明的信仰是古代特有的全民文化,他们对此的信任跟现代人认为地球是圆的一样,她一个外来人格格不入也属正常。 既然来了道观,便要上香叩拜,沈兰棠虽不懂道经,但道教盛行,学会如何拜道已经成了一种文化,沈兰棠毕竟出身官宦,跟在众人身后不曾露怯。 叩拜结束后,引路道士再次将众人领到一座阁楼,引入座位后,道士道: “几位居士在此稍作休息,住持很快就要开坛讲经,等时候到了,小道再来接引众位。” 谢昭颔首道:“道长且去忙吧。” 那个道士离开后,大家就闲了下来,索性人多,大家唠唠家常,时间倒也过去得很快。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道士又出现了。 谢昭:“可是真人讲经开始了?” 道士:“正是,住持请诸位居士移步道场,已为居士安排了位置。” 那位玄心真人讲经施法的地点就是凌霄宝殿前的中央广场里,道观僧人早已布置好了台子,谢家数人被安排在离台子最近的座位上,此处视线正好,一看就是vip席位。 得知住持要讲经,信徒们纷纷围了上来,一个个面色激动,就连沈兰棠身边谢夫人也难得露出紧张神色,倒是周氏很是淡然模样。 沈兰棠正在走神,后方突然一阵喧哗,她定睛一看,原是传说中的玄心真人上台了。 这位玄心真人身穿一身神色长袍,头戴一顶玉冠,长须飘飘,好一副仙风道骨模样,他已出现,下面喧哗更甚了、 好家伙,整一出古代追星现场啊。 玄心真人摆了摆手,众人这才平静下来,他缓缓开口道: “蒙圣上洪恩,承弟子眷顾,今我玄心得以于玄妙观凌霄宝殿前开坛讲经,阐大道之玄妙……” “太者,大也,上者,尊也……常清静者,此明清净之原理也……” 他开始讲述《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亦为《常清静经》,他在上面说的头头是道,沈兰棠在下面听得昏昏欲睡,这不是好听不好听的问题,这就是……你知道代码么,代码是一串数字字母,连在一起有特殊意义,但在沈兰棠耳中,它就是abcd1234. 沈兰棠强打起精神,让自己至少看起来在认真地听,实则大脑已经飞到九霄云外,随着漫天的金光开始畅想明年的主推产品有什么,要不要发展一下新业务…… 她正想的出神,冷不丁一阵如雷般的轰鸣声将她震得差点弹跳起来。 “怎么了?” 幸而噪声轰轰,没人听到她的声音,沈兰棠向着台上一看,原是观内之人将两张桌子搬上了台,还有黄符木剑之类,这是要施法了? 好歹不是枯燥的讲经,沈兰棠也来了兴致,聚精会神地看着。 只见那玄心真人朝着众人微微一笑,缓缓吐字道: “今众居士齐聚玄妙观,我道教虽派系众多,但无一不以莲花为神圣,今日便将此莲花代以赠众居士,人如此莲,于五浊恶世而不染濯。” 说罢,他从碗里取出数枚莲子,阖目后口中振振有词,仿佛施法,片刻后他将莲子放回瓷碗中,并在其中倒入一杯热水,覆盖白布。 众人引颈而望,片刻后,玄心真人朝弟子点点头,弟子拿起瓷碗,走到台下,因谢氏众人离台子最近,故那弟子停在了谢昭面前。 谢昭指了指自己,道:“我来揭布?” 玄心真人:“居士请。” 谢昭揭开白布,只见水面上绽放着数朵莲花,娇艳可人,使人惊异。 后面的信徒见了,立刻大叫起来。 “真人神迹,真人神迹!!” 一声带动一声,下方宛若潮水来袭。 谢昭也难掩激动,握着谢夫人的手道:“真人果真得天尊真传!” 谢夫人亦一脸情不自禁模样。 沈兰棠:“.…..” 大脑已经过载。 小道士取回瓷碗连同那莲花,放在边上,又有两个小道士端来一口大锅,锅里热油沸腾。 沈兰棠:“.…..” 比里面的油更沸腾的还有沈兰棠的大脑。 之间一个小道将一滴水倒入锅里,铁锅顿时炸裂,又将一块生肉放进锅里,不多时现场发出肉香,玄心真人点了点头,又将一枚硬币扔入锅里,真人撸起袖子,将手伸了进去。 众人大叫:“真人不要!” 第37章 “不要了道长!!” 不消多时,玄心真人收回了手,他指尖一灭硬币,手臂毫发无损。 众人再次惊呼。 沈兰棠:别来了别来了,她的大脑要炸了! 第20章 从宇宙爆炸开始思考 紧接着,还有指尖生火术,重伤痊愈术,使人入魂术……据说他的绝活是点石成金术,不过因为施法时间较长,所以无法展示。 总之以上种种神迹让信徒们分外激动,一个个化身追星达人,广场上充满了活泼的笑声。 好不容易熬到真人施法结束,这场讲经会也到了尾声,谢氏一众再次由小道引领,进了后殿休息。 谢家子女毕竟端庄,一路上未曾喧哗,直至进了殿内,道士走后,谢瑛才激动地转向周氏,跟她念叨方才所见“神迹”。 “阿母,你看到没有,刚刚真人好厉害!” 周氏哄她:“看到了看到了。” “那朵莲花呢?莲花去哪了?” “你还想将莲花带走啊?” “不是说赠给大家么?” “.…..” 不只是她,观屋内众人,皆激动异常。 沈兰棠咬着牙不说话,骗术不只是古代特有,哪怕现代世界也无法杜绝,而在化学知识落后的古代就更甚了,不见数千年数十君王都有服用丹药的习惯,不少甚至因此而亡。 古代骗术猖獗,食丹药成瘾是一个客观存在的现象,之前服得起丹药的都是有钱人,不说种因得因,种果得果吧,至少对于整个社会影响是不大的。 只是如今她亲眼见到,这感官就不一样。 难以言喻,难以言喻。 沈兰棠还在平复心情,坐在屋内众人忽然起身,沈兰棠下意识跟着站起来,一看门口,原来是玄心真人到了。 真人重新换了一件道袍,依旧是鹤骨松姿,超脱凡俗,他撸了一把胡子,走进房中。 “不知谢居士到来,有失远迎,多有怠慢。” 谢昭忙道:“真人为一观之主,多有忙碌,不必介怀。” “多谢居士体谅,不过小道心中难安……”他突然转向一旁严氏: “这位居士可是有孕?” 严氏身子才三个月,还未显怀,闻言惊讶道:“真人如何知道?” 玄心真人淡笑不语,他突然伸出两指,手指在掌心用力一拧,指尖顿时冒出火焰,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旁小道将一张黄符呈上,玄心真人取过黄符,燃烧的手指在黄符正前方快速画了一个复杂符号,他手指并未碰触黄符,符上却隐约出现字迹,然后他将黄符从末尾烧起,火光过处,那符号愈发鲜明。 玄心真人转过身,将燃烧至一半的黄符放进弟子拿过来的水碗之中,黄符化作灰烬,顿时成了一碗“符水”。 弟子将符水递给严氏,严氏诧异道:“给我的?” 玄心真人:“此乃安胎符也。” 严氏惊 喜接过。 那一头,沈兰棠还在纠结自己有没有义务打击封建迷信,破除诈骗,就看到这位真人一顿操作,一碗水已经递到了严氏手下,死去的化学知识突然攻击她的大脑。 “等等——” 她一只手伸出,挡住了严氏接碗的手。 众人目光刹那间转向她,严氏迟疑道:“兰棠?” “.…..” 事已至此,沈兰棠强做镇定道: “我听闻道家符纸是由蛋壳,稻草杆子一起磨碎干燥而成,蛋壳,稻草终究不净,我学习岐黄之术,听闻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会坏肚子,嫂嫂如今月子尚浅,但有丝毫都恐伤了身子,一时不由担忧。” “原是如此。” 玄心真人做恍然大悟状,笑道:“倒也有道理。” “如此,就不勉强了。” 小道将符水收了回去,沈兰棠还以为他会让别人喝,但看他懂事地将水连碗一同拿下去了才放心。 这古人拿给过别人的东西,不再给第三人的规矩倒也挺好。 沈兰棠这厢掩饰了过去,众人也未在追究,玄心真人毕竟是一观之主,不能久留,又和众人说了会话就离开了。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众人留下吃了顿简饭,才下山去了。 众人上山还是清晨,上山路上还见到了晨光自东方而起,回去时烈日灼烧,一众人又闷又热,湿汗淋漓,且也没有说笑的心思。 谢瑛和沈兰棠同乘一辆马车,谢瑛得了一本经书,据说上面还有过往数位得道道长的注释,正爱不释手,她兴奋劲过去了,抬了抬眼眸看向端正坐在一侧的沈兰棠,稍许迟疑后开口: “嫂嫂,你今日果真是因为符水不干净才不让严家嫂嫂喝的么?” 她这是在怀疑什么? 沈兰棠道:“那是自然,要不然还是因为什么,你都不知道,我刚说了这话,心脏就扑腾扑腾跳,差点没羞红了脸。” 谢瑛果然天真,并未多想,闻言就道: “我也是,我看着就觉得害怕,我要是嫂嫂,一定都要流汗了。” “这倒不至于,索性都是一家人……” 沈兰棠三言两语敷衍了过去,有阖上眼假装困倦,谢瑛果然不再吵她了。 玄妙观的事虽然已了,沈兰棠却仍觉得挂心,心浮意乱,她将此怪罪于今天这天实在太热了。 回去之后,她向谢夫人告了一声安就回去了,因道家重地,不便喧哗,今日去的除了家里主人,就是几位大夫人的贴身侍女,沈兰棠连兰心宝珠也没有带,回到自家院子,她大声呼唤: 第38章 “兰心,宝珠!” “小姐回来了。” 沈兰棠用手扇着风:“快快快,给我备热水沐浴。” “是,小姐。” 热水是现有的,几个下人熟练地动作起来,不多时,沈兰棠就浸入了浴桶里,浑身汗腻被清爽舒适的热水一洗涤,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古代就是这点好,作为“主子”,啥事都有人给你办好,就说刚才,从进门到沐浴,她只动了动嘴皮子就在凳子上坐着等享受劳动果实了,水果茶水都是有人端上来的,就差给她塞进嘴里了,在古代这么多年,她那上辈子生长在红旗下的大脑都快被腐朽的封建主义侵蚀了。 洗完了澡,沈兰棠内心果然舒适许多,只是理智清醒了,身体却昏昏欲睡,趁着时间还早,沈兰棠打算小寐一会。 “兰心,我明天要回一趟家,你帮我准备回家的礼物。” “是,小姐。” 兰心下去后,沈兰棠就脱衣上了床,这是一张由竹子做的小床,每逢早上和傍晚都由清水擦拭一遍,是以睡觉时冰冰凉凉,尤为舒适,是沈兰棠贴心爱床。 平日里她躺下不久就能入睡,但今日不知为何,胸口有如小猫挠爪,心思浮动,入不了眠。 她辗转反侧了一刻多钟,叫来宝珠。 “宝珠,像小时候一样,唱歌给我听。” “好嘞小姐。” 宝珠上了床,让沈兰棠依偎在她腿边,一边拿着扇子扇,一边轻轻哼歌。 “巴女骑牛唱竹枝,藕丝菱叶傍江时。” “......” 在宝珠强而有力的催眠歌声中,沈兰棠终于慢慢入睡。 她这一觉就睡到下午日落之后,起来吃了个饭,看了会书,就歇息了。 第二日一早,她动身往家里去。 距离上回回家已经半月有余,算算也重新到了能成为“宝贝”的时候,果不其然,她一进家门,她母亲就围住她,满面呵护笑容恨不得把她重新塞回襁褓。 “怎么每次回来都带东西,你也不怕婆家怪罪。” 来了来了,已婚妇女母亲必备话题。 沈兰棠又无辜又倔强地说:“这都是我花自己钱买的,花自己钱也要小心啊?” “你这孩子,怎么说不听呢,哪怕你自己的钱要花也私下里花,别弄得大手大脚的,让人看了还觉得你不是一个持家的呢。” 沈兰棠心说我会赚钱要什么持家,再说了,人定国公府还没败落呢,这点小钱人不在乎。 不过这些话,沈兰棠没说出口,反正跟妈妈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她又不是不懂道理,就是永远觉得你是小孩子怕你吃亏而已。 下人在搬礼物进去,两母女进了屋,沈母道: “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啊?” 沈母还没说脸上就先堆满了笑容,跟一朵朵牡丹盛开似的,怎么都塞不下去。 她上回这个表情,还是天公开了眼让她家宝贝女儿被谢府看中的时候,不过那会儿是先喜后泣,这会儿可没有要哭的样子。 沈兰棠愈发好奇,问:“到底什么事啊?” “你嫂子她,有喜了!” 沈兰棠先是一怔,而后惊喜喊出:“真的?太好了 !” 她哥和嫂子成婚也有两年了,虽说也不算久,但两年毕竟也不短了,加上李辛夷成亲时已经二十了,家里虽然不说,心里却也焦急,只不好催促,这会儿终于怀上了,能不激动么。 沈兰棠没有母亲想的那般复杂,但也高兴。 女子生产,二十岁之前都是危险的,要沈兰棠来说,最好能在二十三四岁之后,但古代女子早婚早育现状便是如此,她不是神改变不了这个世界,就只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尽量晚点生育,现在李辛夷二十二岁了,倒也不算早了。 “嫂嫂呢?” “你哥哥跟你嫂嫂去你嫂子家里了,也让你嫂子家里人知道。” 沈兰棠:“应该的,应该的。” 两人说完了话,沈兰棠:“阿母,我去外边转一转,等中午吃饭了再回来。” “好,你去吧。” 沈兰棠这便出了门,沈家住的地段不算特别好,属于兆京里面的中产家庭区域,离街市很近,好处是生活便利,坏处是不够清净时常能听到外边的吵闹声。 沈兰棠带着侍女出了门,外边好多街贩是她的熟人,沈兰棠自己要做生意自然不能高处于亭台楼阁之上,她时常到闹市之中去,然后从中获取心得经验。 这些门门道道别人是不知的,只道沈大人家的女儿格外喜爱热闹,她嫁出去也不过数月,众人都记得她,看到她便问候道: “姑娘回来了。” “姑娘如今可好?” 沈兰棠当沈家女时尚有几分天真,如果做了谢家妇,在外是要给谢家支撑脸面的,于是乎,她如今言行举止都端庄许多,颇有几分妇人姿态。 “多谢几位叔伯大娘关心,兰棠一切都好。” 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啧啧称叹:“果然当了高门媳妇就是不一样,看着就端庄高贵。” 沈兰棠买了不少熟悉的吃食,还有送给家中孩子的礼物,她逛完就中午了,正好回家吃饭。 沈父在办公,哥哥嫂子不在,家里只有两人的确有些孤单,不过兰棠嘴甜,还有宝珠兰心一个逗哏一个捧哏,哄得沈母连连发笑,这顿午饭很快过去了。 第39章 饭后,沈兰棠在家午睡,她穿了她自制的短袖短裤,大长腿毫无影响地大张着,就是一个爽! 午后,沈兰棠起来,她刚打完哈欠准备下床洗漱,宝珠就跑进来道: “小姐,少爷和少夫人回来了!” 沈兰棠走到正厅时,正瞧见沈常安,李辛夷两人指挥着下人把车上礼物搬回来。她回了一趟娘家,她母亲自然送了不少吃的用的东西回来。 “哥,嫂嫂,你们回来了。” 沈兰棠笑着从院中走来,李辛夷见到她,眉宇染上几分笑,正要上前,沈常安指挥着下人的动作一停,立刻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沈兰棠眼角抽了抽,这谄媚的劲啊。 “嫂嫂,我从娘那里听说了,恭喜你们了。” 李辛夷便抿着嘴笑。 “也先预祝你能喜得一乖巧伶俐侄儿。” 李辛夷是知道沈兰棠的,她可不是喜欢小孩子的人,她只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 沈兰棠吐了吐舌:“这样的话,哥哥和嫂嫂也是受益的啊。” 两人正说着,一侍女上前: “少爷,夫人,这些符要如 何处理?” 沈兰棠如今对“符”一字敏感,下意识问:“什么符?” 第21章 初闻心声 “是母亲给我的,说是从玄妙观求来的安胎符,让我无事喝上一符,能保胎儿安稳,此后还会去观里继续给我求符。” 沈兰棠心口重重跳了一下,她心绪稍微不宁,快速问道: “玄妙观的安胎符?这符现在很流行么?” “应该是的吧。” 李辛夷也不了解,她与沈常安都非信道之人,若不是母亲临走非要给,可能孩子生了他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东西。 倒是一旁侍女道:“我听闻坊间许多未有身孕妇人都去玄妙观求子,若是有子,就再求这个安胎符,听说有用得很。” 沈兰棠皱了皱眉,心上闪过一丝反感,先不管别人,她抬着眸子,对着李辛夷认真道: “什么符啊咒语啊都是假的,这些纸烧完了不过灰烬一撇,说不成里面还有更脏的东西,许多颜料不也有毒,这个你不要吃,也不要信。” 说完,她还不放心,直接把符从侍女手里全都抢了过来。 侍女:“……” 李辛夷对道教既不崇信也不反对,见沈兰棠将符拿走,并无不满,只是道:“兰棠是觉得不好?” “当然不好。” “是觉得我喝不好,还是喝这个的都不好?” “……不管啦反正你不要喝,下回你母亲问起来,就说喝过了。” 李辛夷看她着急,打趣道:“她要当面让我喝呢?” 沈兰棠理直气壮道:“那你就说你喝饱了!” “……” “哥哥,嫂嫂,我有些事,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看你。” 沈兰棠静不下心,干脆挥挥手离开了。 李辛夷站在门口若有所思,稍许后,她回头对沈常安道: “兰棠果然与众不同。” 沈常安不在意地说:“她从小就这样,很多我们都习以为常的事她都不允许。” 什么不能喝生水啊,熟食和生食要分开放啊,饭前要洗手啊......管忒多。 李辛夷看向他:“那你还都听她的?” “没办法,谁叫妹妹从小做事就是这么牢靠,我相信她一定是有常人没有的本事。” 李辛夷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 沈兰棠回了家后,心中郁闷更甚,她脑中不断循环着侍女那段话,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团灰蒙蒙的气给堵住了。 “......兰心,兰心!” 兰心跑进:“小姐。” “兰心,你替我去办一件事。” “替我去查一查,这玄妙观中的玄心道长到底是何方神圣,与京中贵人们关系如何,还有这安胎符如今用的人多不多,此事恐还牵扯皇城贵人,若是查不清楚也不要勉强,能查多少算多少。” “是。” 兰心离开后,沈兰棠依旧沉吟,半晌后,她扭头看向宝珠: “宝珠,我们晚饭准备了没?” 宝珠:“呃,稍稍有些早,厨房以为小姐会在家里吃,还没准备呢。” “那就不准备了。” 沈兰棠摆摆手,道:“晚上我们去母亲那里吃。” 沈兰棠平日里叫也不定过来,如今自个儿派人过来说她晚上想过来一块吃,让谢夫人这惊讶的啊,不过她如今看沈兰棠既是惊奇又是满意,总归不会拒绝。 晚间离晚饭还稍有时间,沈兰棠就过来了,陪谢夫人说了会话,两人就上了桌,因只有她们二人,饭桌上菜色不多。 沈兰棠细嚼慢咽,吃完一小碗饭后,肚子有了七分饱。 她看向谢夫人,眼中目光忐忑。 “母亲,我前两天去观里,也是得罪了道长?” 谢夫人一愣,想起来她最后阻拦严氏喝水的事,这般持重大气的儿媳妇也会担忧得罪人,她不由笑道: “不过小事,真人如何会生气,他们既然修道,就不会因口角小事郁气在胸。” 这倒是个好说法,下次她怼人,也可以这么说。 “那姑姑呢,姑姑不会生气吧?”沈兰棠依旧用小鹿斑比般清澈怜人的目光道。 “那就更不会了,你着想严氏,才会出手制止,你姑姑与严氏感念你才对,区区一碗安胎汤水,怎会挂在心上。” 第40章 “如此这般最好。” 沈兰棠这才松了口气般笑了笑。 “对了,母亲,那玄妙观究竟是什么道观,我以前怎么未听说过?” “这玄妙观建立不足一年,你没听说过也实属平常,玄妙观的玄心道长师承九清道长,道长在天穹山修行已有百年之久,听闻他是玉鼎真人座下弟子转世,只待修行得道就能重归神位,玄心道长便是他足下唯一真传弟子。” “那日玄心道长偶尔路过兆京,恰逢四殿下邀众多道长齐聚府中,以道会友,玄心道长道法深奥,宏儒硕学,在清谈会上雄辩高谈,以一己之力数战众人,引得四殿下当即奉为贵宾,又转而向陛下引荐,得陛下赏识。为了留下他,四殿下就奉陛下旨意为他修建了玄妙观。” 前面那段话纯属胡扯,属于经典诈骗话语,沈兰棠根本不信,后面这段倒是引起了她注意。 当今陛下如今五十有三,他膝下共有七个孩子,四男三女,其中老大由陛下还是太子时良娣所生,因家世普通,太子即位后封其为淑仪,后大皇子年长,才升阶为妃;二皇子即当今太子,为皇后所出; 还有这位四殿下是贵妃之子,母家刘家乃官宦世家,出过好几任贤相良臣,虽今贵妃生父因避讳之顾早已致仕还乡,但其分支叔伯及本家兄弟都在朝中为官,各占要职。至于还有一位七殿下则年龄较小,未满十四,世人少有讨论到他。 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宫斗剧看多了,沈兰棠总觉得这个事情很是微妙。 先不管这个,她笑笑,道:“那真人定是厉害。” “是啊,前两日你不也见到了么?” 见到了,正是见到了,才担忧。 沈兰棠又问了安胎符的事,与贵人流行求佛拜道相反,此物似乎反而没有在勋贵人家中流行,总之谢夫人不太了解。 沈兰棠回去之后,静了两日,两日后,兰心来向她汇报: “据闻玄心道长来自沧州天穹山,但我找了沧州老家的人,他们此前并未听说过玄心道长的名字,包括他的师傅,如今玄心道长是四殿下的座上宾,除了四殿下外,还与刘参议家,王大学士,工部刘员外郎家往来密切。” 上面几个都是四殿下母亲娘家,或者外祖学生,总之都是与四殿下交好之人。 “至于那安胎符——” 见她讲到关切,沈兰棠集中注意力。 “民间的确多有传言,说这个安胎符中有真人道法庇佑,能保佑妇人腹中婴儿,一贴符能顶好几包药,现在很多人相信这个,不少人特意上山求这个符。” 沈兰棠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符没有在贵人之中流行而是传于民间,贵人身孕多有专人看顾,平日里也养的好好的,母亲和孩子都不缺营养,是以大多不会想到喝符水保胎,虽说兆京繁华富贵,但民间吃药依旧是一项重大支出,若是真以一换多,自然会有为家中经济源源不断上山求符的普通百姓。 想到这,沈兰棠不觉松气,反而心中越发沉闷。 兰心:“小姐你是担心那个安胎符会伤了妇人们的身子么?” 兰心不愧是她一手教大的,深知她的心,一问就问到了关键。 “我的确是担心这个,只是神鬼一事,讳莫如深,我也没有办法让那些妇人们不喝这个符水。” 兰心抿了抿唇,开口道:“小姐,兰心肯定不会让人给小姐喝这个的。” 沈兰棠知道她素来“心眼小”,只关心身边的人,没有生气,还久违地伸手掐了把她的脸蛋。 “好了,知道了,你下去吧,好好休息下。” “是,小姐。” 待她走后,沈兰棠脸上笑容才慢慢收了去。 她还是那句话,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帝王将相因为吸食“丹药”而亡,然而帝王将相又与她有什么关系,一个国家一个朝代,决定它兴亡的因素有那么多,丹药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项。 但是女子生育本就不易,尤其在医疗环境落后的古代更是一渡鬼门关,一个有差就会一尸两命的事,有些人却诳时惑众,以此牟利! 沈兰棠心底生出深深厌恶和警觉。 他今日胆敢如此欺骗世人,后日是不是就敢指着某人说ta是妖孽,ta就是妖孽了? 还别说,这种事情,在前朝,发生过不少。 想一个人恶,是越想越恶的,到了下午,在沈兰棠心里,那个玄心真人已经是可以媲美前朝妖僧空印的大坏蛋了,要知道,此人名字至今流传在母亲们为哄孩子早睡的恐吓语中。 午后沈兰棠午睡过后,正院仆人请沈兰棠晚上过去吃饭。这是谢家传统,公公谢恒并不多过问儿媳情况,但为了维护公媳关系,每逢休沐在家都会一起吃饭。 这也是个好习惯 ,至少你知道,若是哪天这项习惯中断了,不是家里出事了,就是公公婆婆对你不满了。 沈兰棠应了晚饭邀请,在晚饭稍早两刻钟的时候,她过去了正院。 此时她公公和婆婆也正坐在正厅说话,沈兰棠的公公谢恒如今五十有四,都说为官三代,始知穿衣吃饭,谢恒便正好是第三代,从外形气质上来看,他与谢瑾颇为相似,只是谢瑾五官更加严峻,有一种锋利的美,而谢恒身为文官,则更为柔和,只是那种柔和暗藏锋芒,却比谢瑾还让她畏惧上几分。 沈兰棠也是不敢多打量她公公婆婆的,毕竟于理不合。 第41章 见她来了,屋内两人停下话语,和她闲聊了起来。 谢恒此前对他这个儿媳妇印象不深,本来儿媳妇嘛,儿子跟他老婆满意就行,他喜不喜欢不要紧,但经过上回冯嬷嬷的事,他对眼前这位儿媳妇有了更深刻的了解,仿佛间也觉得她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了,加上对她上回处理方式很满意,说话间不觉带上几分真性情。 三人说了会话,就到了晚饭时间,依着顺序入座,侍女开始上菜。 家主招待儿媳,也算邀请的一种,晚间菜色比往常丰盛,单单肉菜就上了三份,一份是羊方藏鱼,将鱼肉和羊肉合为一体,鲜美至极;另一份是盐水鸭,因谢家祖籍金陵,这盐水鸭是时常要吃的;还有一份蔬菜丸子汤,有汤有肉,也很鲜美。 至于其他蔬菜小碟,也是不缺的。 大家规矩,除开头和结尾,中间是不便说话的,几句寒暄语后,三人便安静地吃了起来。 这一不用应付二老,沈兰棠的思绪就立刻飞了起来。 她今天睡觉前就一直在想该怎么对付那个玄心真人,因这事恐还涉及皇室,她投鼠忌器,生怕哪一步没走好,没把人揪出来不说自己就进去了,还别说,后者的可能性大多了。 “这个玄心真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背后站得到底是谁?” “但不管站的是谁,他这么罔视他人性命,我绝不能任其发展。” “不就是一个四殿下嘛,又不是太子,太子他还有政敌呢,who怕who?” 谢恒脑中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响起,起初他以为幻听,直到他听到“玄心真人”四个字,接下来的话就全都清晰了。 “听”着面前女子将“四殿下”,“太子”,“政敌”几个字说出口,谢恒已然震惊至极。 “你刚说什么?!” 第22章 家族团建 沈兰棠诧异地看着谢恒, 茫然道:“我没说话啊?” “你......” 谢恒还要说话,谢夫人重重一拍桌子,叱声道: “你我房里的事, 你干什么拿到儿媳面前说,现在才想起来你这脑子怎么转的这么慢?” 谢恒:“我, 你,我……” “我什么我, 别说了, 有事回房再说!” 沈兰棠震惊地看着对面二人, 默默地低下了头,顺带竖起耳朵:这是她一个当儿媳妇的能听的么? 谢恒也不愧多年身居高位, 心思敏捷,虽腹中有千言万语但还是依妻子意见没再继续追究,吃完饭后,沈兰棠看两位家长都一脸有心事模样, 非常识趣地找了个由头离开了。 她前脚才走, 谢氏夫妇就进了房间。 谢恒迫不及待问道:“方才兰棠说的话是怎么回事?” 他刚问出口,就面露迟疑:“我见她没有张口……” “她那不是说话。”谢夫人一脸过来人表情道: “那是她心里的声音。” 谢恒一脸受震撼神情。 不过,他显然也是历经尘世风波, 很反应了过来, 问道:“你如何知道?这般冷静,你从前听到过?” 谢夫人便将谢瑛择婿到冯嬷嬷离府这一长段的故事仔细说给他听。 谢恒半晌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两件事, 都是因……原来瑛瑛能及时发现徐氏小儿非良人也是托了兰棠的福, 你早该告诉我,兰棠此等异常, 还有此等关切家里,你都该告诉我!” “我告诉了你, 你就信么?!我倒是跟你儿子说了,他可是一句都不信,还叫我去看大夫!” 谢夫人瞪了他一眼,谢恒瞬时哑然。 此等怪力乱神之说,他当然是……当然是不会信的。 把谢恒怼了回去,谢夫人神清气爽,这才问道:“兰棠方才心中所思,是为何事,为何单你听见了?” 要论关系,不是她跟兰棠更亲近。 说到正事,谢恒也不再纠结小事,正色道:“兰棠刚刚说到了玄妙观的玄心真人。” “玄心真人?”这番轮到谢夫人惊愕了:“怎会是他?!” 谢恒眉间神色凝重:“那玄心真人被四殿下引荐给陛下后,深受陛下隆恩,陛下对他言听计从,那玄心真人几次出言干预国事,陛下也都听了,如今更是要在宫中设立丹药房,专为皇室炼制丹药。若是丹药有成,陛下沉溺求仙问道,又对那道人诸事答应,长此以往,终现前朝之祸!” 谢夫人闻言也是一惊。 “此事怎从未听你提起过?” 谢恒苦笑道:“我们为人臣子的都想不到办法,又如何能告知你,让你徒徒担忧。” 谢夫人与他成婚多年,两人早已一心,听完此事后果真忧心忡忡: “那要如何是好,前朝妖僧祸国的事,陛下竟全都忘了么?” “早已劝过陛下,但陛下自称非怀瑞两帝般暴虐昏庸之君,他用道人只为求道,当遏其野心,众臣若是再劝,就是将他认作怀瑞之徒。” “众臣一听此言,皆不敢再劝。” “陛下他这是,他这是……”谢夫人也不敢再说下去。 “……” 房间一阵沉默,谢恒再次回到正题。 “兰棠怎么会想到玄心真人?听她的话,她似乎是觉得那道人会罔顾他人性命之嫌,可是知晓了什么?” 第42章 “兰棠是前几日跟谢昭还有我们一起去了玄妙观参拜,不过嘛孩子的确在观中举止怪异。” 谢夫人将她出言阻止严氏喝符水的事说了。 “啊,还有,从观里回来以后,她还单独问了我玄心真人还是安胎符的事,莫不是她自那事就觉得……” “什么安胎符,你将安胎符的事告诉我!” 谢夫人也不太了解安胎符,不过索性府中有知晓外事的人,传了人过来,那人立刻道: “安胎符是如今兆京流行的女子安胎庇佑符,传闻喝了这个符烧成的符水就能稳住胎心,保佑胎儿平平安安。” “岂有此理,当真欺世惑俗之言!若是一枚黄符即可使母子平安,世间还要大夫如何?!” 谢恒熟读经书,自然不信此等祸害人间的话。 谢夫人:“原是如此,那日兰棠才来问我。” 她那个儿媳,当真是为妹忧为子忧为天下人忧,却独独不忧心她自个儿。 谢夫人又是感慨又是宽慰,且把这事放下心头,专心致志对待正事: “你说,兰棠她既然一眼就看出那玄心真人是个妖道,会不会知晓些什么?” 谢恒目光一闪,他的确是想到了这。 “还是得和兰棠好好聊聊,我就怕她心里警惕着你我,不肯和我们放心说话。” “这你且放心,兰棠素有计算,就算她不能说十成十的实话,也会借由其他方法告诉你她的想法。” “你倒是了解她。” 谢夫人淡笑不语,毕竟是听过她两回心声的了。 “罢了,今日晚了,明日再去叫她。” “也好。” 两人就此作罢,准备洗漱就寝。 谢恒忽然道:“这个兰棠,心里面说话一直都是这么直的么?” 什么四殿下,什么太子,什么政敌,这是可以说的么? 谢夫人眉心用力跳了跳,揉着太阳穴道:“习惯就好。” “……” 第二天,谢夫人派人去请沈兰棠,沈兰棠到时,见公公也在颇感意外。 这公公,不是刷完“日常”就会消失的么,怎么今日还在? 她心里想归想,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公公日安,婆婆日安。” 谢恒打量着面前堪称儿媳典范的女子,缓缓开口:“听夫人道,你前几日与谢昭她们一同去了玄妙观,见了玄心真人,你有何感受?” 沈兰棠心中立刻升起警觉,什么感受,问她什么感受?不过和家中长辈上道观烧香祈福,如何承得起他这特意一问? 难道......难道那妖道事后还到她公公面前告状了? 沈兰棠心中疑惑,面上却装的无辜,一双饱满的杏花眼柔软纯真,脆生生地问: “父亲为何这般发问,我与玄心真人初次见面,只觉得他仙风道骨,气度不凡,若再问其他,兰棠也就不知了。” 谢恒叹了口气 ,心道她果然警惕。 他身处机关要职多年,对看人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沈兰棠虽是他儿媳妇,但他并不要求她能立刻相信自己,事事坦诚以待,推心置腹,若这般轻易交付信任,反而显得她的信赖并不珍贵。 罢了,如今是自己有求于她,该是由他先坦诚告知。 “兰棠,你是我谢家儿媳,有些事情我不想避讳于你。我谢家深受三朝帝王隆宠,方得今日荣华,故我谢氏一门素来忠君爱国,亦不与其他皇子结交党派,从无站队之心。而今陛下身边多了一位佞臣贼子,此贼子不但蛊惑陛下为其开地建宫,还数次出言干预国政,我与朝中众臣唯恐长此以往,大靖将重现怀瑞之祸,我欲将其诛之,却苦于找不到由头。” 谢恒看向她:“我不说你也知道,此人正是玄心。” 沈兰棠微微震动,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我听夫人说起了你们上山祈福的事,又闻你事后问起玄心的事,又对安胎符颇为关注,那安胎符当真是草菅人命之物,只因妖道一言,民间就遍生祸事,只是哪怕朝廷下令严禁民间买卖安胎符,以后也会出现安产符,育子符,我这么说你明白么?” 沈兰棠明白,沈兰棠如何不明白,但乍然听到他公公如此掏心掏肺,全无隐瞒地向她陈述,她内心大受震动之余也有几分警惕。 在她心中,她是她,谢家是谢家,两人至多不过“合作”关系,尤其是这位公公,两人相处少,说的话更少,没想过他对自己如此坦诚,不由令她奇怪,她有什么特殊之处,能引得谢恒这般人物另眼相待。 ——不过被特殊对待的感觉还挺棒的,嘿,害羞~ 谢恒看她心声警惕,正担忧如何解开她的不安,又听她突然害羞,噎了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关心些有的没的。 谢恒继续一本正经道:“玄心一事,兹事体大,我素来不信鬼神之说,只苦于不通玄黄之术,一时无从着手,兰棠,你要是知道什么,务必如实告知,我替天下百姓先在这谢过你。” 谢恒那双深邃仁厚的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沈兰棠,他的话语可谓平和至极,沈兰棠却仿佛被他看透心底隐秘想法,引得她不敢直视于他。 第43章 她想起谢恒在民间名声,又想起他日常行事作风,几个心思之间已下定决心。 “父亲。” 沈兰棠举目看向谢恒,端端正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父亲如此坦诚,兰棠不再隐瞒,我当日上山见到玄心‘施法’,便知道他是一个妖道。” 谢恒一怔,忙追求:“你如何知道?” “因为我看过化学这本书!” “化学,化学是为何书?” “化学是一本记录了古往今来许多骗子骗术和其手法的书籍,我幼时热爱杂书,偶尔见到过,只是如今时间久了,许多篇章不记得了,只是那玄心所演示的几样全都记载在里面,我勉强也记得诀窍。” 这是沈兰棠此前想了一晚上想出的方法,她想要戳穿玄心,自然要涉及一些现在书上没有的东西,当然她不打算自己去做,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她不会不懂。 她原是打算找个傀儡替她做事,只是以她能力,想要找个能万无一失蒙骗过皇家眼睛的人却也不容易,如今谢恒自己找上门合作,她自然顺水推舟。 她连理由都想好了,若是到时候被问起怎么知道这些“术法”,她就说“化学”。 对,一切都是《化学》,一切源于《化学》,她本来就是看了《化学》之后才知道这些事的,她又没有说谎。 而且,她本来就不记得大多内容了嘛,谁学过化学后还一一记得啊,连同那本书,鬼知道被塞到哪个角落了。 要是被问起来这本书在哪,就说小时候碰巧看到过,早记不得在哪了。从结论来说,她有没有说谎。 沈兰棠理直气壮地想。 谢恒刚想问化学此书如今在哪,就听到她心中的话,他不由一愣,这书到底在哪,她到底是忘了还是没忘,如果没有说谎,为什么不能说?好歹说最后一次见到是什么时候啊! 不过目前,《化学》一书究竟在哪不是重点,谢恒重新凝神,道: “如此说来,你可能破解妖道术法?” 沈兰棠自信道:“可以。” “那就好!” 谢恒也知道陛下并非不知道玄心和四殿下之间种种联系,他之所以袒护玄心,是因为他确有几分无从解释的本领,只要有这些本事在,陛下就会幻想他可以炼制丹药,不求长生不死,至少能延长寿命。 只要戳破他的谎言,陛下自会厌弃。 “不过,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好,我给你时间,如果还需协助,尽管跟我说。” “那太好了!” 做化学试验也是需要材料和时间的,本来她还想偷偷地搞麻烦,现在有了一家之主的首肯,就能正大光明弄了! 沈兰棠郁沉了数日的心情终于扬了起来,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要我做的么?” “若你真能揭穿玄心妖道身份,如何揭穿,何时揭穿就由我来构思,到时候会提前告诉你。” “好。” 谢恒顿了顿,道:“只还有一点,此事涉及皇嗣,我是身在局中无可奈何,但我不想你干涉其中,故此次事件将会隐去你姓名,明面上也没有你出现,你是否介意?” 嗐,就这。 沈兰棠摆摆手,不在意地说:“别说您觉得,我也觉得麻烦,要是被哪位记了仇,我这好日子就没了,儿媳不在意这些虚荣,只是看不得妖道仗着有些小伎俩骗人罢了。” 谢恒见她豁达模样,暗自点头: “你能这么想,甚好。” “我谢家儿女,就该胸怀开阔,不拘泥一二得失。” 沈兰棠姑且领了他的夸赞。 “对了,父亲为何如此信我?” 谢恒意味深长地道:“这个就要看你能展示给我什么了?” 沈兰棠一想,也是。要就是耍耍嘴皮子,不就跟玄心真人一样了么? 她抱拳拱手:“兰棠不会让父亲失望的!” 谢恒颔首道:“我相信你。” 沈兰棠回到自己院子,就兴奋地撸起了袖子,她这几天终日低沉,也不开心,兰心和宝珠看到她终于恢复精神,笑着问: “小姐,是碰到好事了么?” “碰到了,碰到了!” 沈兰棠一手抓着兰心肩膀,以她为中心漂亮自信地转了个圈圈:“我跟父亲说了此事,父亲说支持我,要和我一起揭穿玄心真面目!” 兰心也跟着笑起来:“那就恭喜小姐了!” 谢恒是什么身份,可以说有他帮助,在大半个兆京都可以横着走了。 沈兰棠吸了口气,遏制下激动心情。 “拿笔墨来!” 下人拿来笔墨,兰心在旁为她研墨,沈兰棠大手一挥,落笔写下自己需要物什。等她从纸上抬头,一个仆人就到了院子,恭敬地候在院中: “少夫人,老爷让我这数日都给您打下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小人。” “好。” 公公办事就是牢靠。 “给。”沈兰棠递过纸张,道:“去准备吧,尽快。” “是。” 第44章 仆人拿着纸张,很快告退。 正院里,谢恒皱眉看着上面所陈物什,将纸还给仆人:“尽快准备。” “是。” 这上面东西,有些容易有些却难以入手,但谢恒权利在这,两日后东西便备齐了,他还特意给沈兰棠开了一个平日用作堆陈杂物的院子,用以给她“做实验”。 沈兰棠日日都在“实验室”,每日就记得做实验,引得整个院子时而传来奇怪的响动和气味,也亏的此事有谢恒主持,院子门口站着好几个谢恒的心腹,别说寻常人等了,就是谢二爷过来了,都得先通传一声,因此家里虽知道后院在弄着什么,却无人知道具体在弄什么。 她不断地不断地测试,直至三日后,终于有了成果。 看着沈兰棠手指在空中划了个半圈,一震一串火苗就从她指尖燃起,宝珠用力拍手: “小姐,你太厉害了!” 这有什么厉害的,不就是火焰,我还能生产蓝色,紫色,黄色,绿色的火焰呢,进阶版,更高级。 “成功了?”谢恒从院子口走进。 沈兰棠转过身,快速熄灭手上的火,笑道:“是,父亲。” “我为您重新展示一遍 。” 指尖生火的诀窍在于事先在手指上涂抹樟脑,硫,磷三种粉末,樟脑挥发吸热,而硫和磷易燃烧,在高温作用下很快就会自燃。只见沈兰棠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空气中飞快地做了几个道家作法般的手势,一套手势如云流水,做完最后一个时指尖顿时冒出金黄色的火焰。 沈兰棠笑道:“这个手势是我自己想的,看起来是不是很唬人?” 俗话说得好,要想能骗人,气势都打足,咱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个气场。 谢笑道:“果然很像一回事。” “若是有铜钾之类的金属,还能生出蓝色紫色的火焰呢?” “这是为何?” “因为大多数金属燃烧就是都有自己的颜色。” “这倒是很美。” “是,不过我们时间有限,在现有材料中能一一对应技法就很不容易了。”倒不如说,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找齐这么多材料,本身就是一个权贵人家才有的实力体现了。 此后,沈兰棠又给他展示了生莲术和油锅取物。 所谓的生莲术就是先用大号莲子,挖空莲肉只剩下连着莲子外面的薄薄的一层。然后用通草加入染料做成小荷花及小荷叶,用绿色的粗线作为荷花梗﹒将其紧扎在一起,在线的另一端用小铅粒粘连在莲子之内,再用胶水将莲子之两半合在一起。 将莲子放在碗里,倒入热水,热水会将粘胶溶开、而莲子及通草则因吸收了热水而产生膨胀,通草浮出水面仿若莲花,但莲子则因铅粒的作用而仍然留在碗底。 这与其说是化学,不如说是魔术,障眼法罢了。 而油锅取物就更简单了,手上抹上醋就行了。 谢恒见她果真重现玄心术法,对她信心大增,展开笑颜道:“好,还缺什么,你尽管跟张由提,再过几日能完成余下试验?” 沈兰棠略一思索,道:“只要材料备齐,再过两日即可。” “这倒是很快,《化学》这一道确实有几分奇门技巧。” 沈兰棠笑道:“所谓化学只不过是将世人还未知晓的自然天理归纳总结而已,就如同千年以前,世人不知道钻木取火的道理,以为天降神迹,也唯有宵小才会拿这种东西去装神弄鬼糊弄虚名。” “虚名虽虚,大有用也。” “你们两公媳说什么俏皮话呢?” 谢夫人拎着一个食盒走来。 谢恒:“正在说我们兰棠如何藐视虚名,正气凛然。” 谢夫人笑:“兰棠若是注重虚名,我谢家哪能如今日般清净。” 确是如此,沈兰棠嫁入谢家后从不以谢家妇身份谋利,这才使得家门清净。 谢恒转开话题:“可有人打探院中事情?” 谢夫人:“那自然有的,可你以为我是谁,这家中大大小小,按忠心程度我能给你分出三档。且外边还设了障眼法,非精通推理断案,一般人只摸不着头脑。” 除了这小院被重重看守外,外面院子也被人看了起来,只是外面院子每日有人进出,这就是谢夫人心中的第一档可信人物,他们既不会把话传出去,又能让人分不清真正要害,其中就包括谢瑛周氏钱氏等人,当然,也包含了沈兰棠。 沈兰棠心道,如她这般,想必定然是被当做了障眼法中的“障”了。 用过点心,谢恒畅然起身:“如此,我也该行动了。” …… …… 一轮清月皎若白珠,几徐清风撩拨着人面,终究是到了八月,酷暑逐渐过去,到了夜间,已能感受到一丝凉意。 院子石桌上摆放着数片西瓜,却是无人挪动,陶瓷茶杯里热气腾升,仿若一丝若有似无的忧愁,令得坐中人一声叹息。 “玉林兄何事这般忧愁?” “还能为了何事,不过国事而已。” 一旁男子笑道:“可是为了玄心一事?” 说到这个名字,名唤张玉林的男子就一阵头大:“你说陛下为何......还是乱臣贼子蛊惑了陛下!” 第45章 不能骂皇帝,就骂臣子,皇帝儿子怎么了?不也是臣子么? 男子大笑:“可见求仙问道,长生不老是古往今来所有帝王的追求。” 张玉林气急败坏道:“高兄你还笑!” 月光下,品茶对饮的二人为同期进士,后同进入翰林院,此后又分别被调到地方为官,在地方十数年后回到兆京,因既为同期,经历相似,两人之间颇有几分君子之交之感,只是两人一人隶属兵部,一人在都察院,为避讳私下往来不多。 “说来,你今日为何邀我过来喝茶?” 高青杨微微一笑:“自然是有道理的。” 张玉林正要继续发问,一个白衣红袍,秀美儒雅的男人自院子入口进来,因只穿了一身便服,谢恒看着比平日亲和上许多,只是那双含蕴智慧和深沉的眼睛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张玉林连忙起身:“谢御史!” 谢恒摆了摆手:“张大人坐。” “我今日请邀大人前来,是为了一件事情,敢问大人对玄心道人的事如何看?” 张玉林苦笑一声:“大人何须问我如何看?我的看法还不明显呢?” 谢恒笑:“张大人果真快人快语,陛下如今被玄心蒙骗,不过是因他有几手常人难解的手法,若是我说,我有办法揭穿他的真面目呢?” 张玉林闻言,惊喜交加:“大人有办法?” 谢恒含笑不语。 “揭穿玄心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此事还需大人协助。” 张玉林微一沉吟,昂首抱拳道:“但凭大人吩咐!” —— 又过了两日,沈兰棠的试验正如火如荼,倒是有件别的事情近在眼前:谢瑾要回来了。 谢恒淡定道:“让他别回来了,回来干什么,又没他事。” 沈兰棠看着婆婆又哀怨又带着赞同的表情,捧着肚子忍笑。 于是乎,一日后,正在军营里的谢瑾收到了家中信件。明天便是他回去的日子,家中就是有事,也很少这时候来信说明,莫非,是真出了事。 心中一紧,谢瑾快速打开信封。 一旁宋齐也凑了过来:“哥,是家里的信么?是出了什么事么?” 宋齐的父亲原是谢恒部下,后为救谢恒而死,宋齐长在谢家,与谢瑾情同兄弟。 谢瑾一目十行,看完信上内容。下一刻,他的脸上表情难以言喻。 宋齐:“怎么了,究竟怎么了?” 谢瑾把信放了回去,封好:“没事,母亲和兰棠她们出去玩了,家中没人,叫我别回去了。” “……” …… …… 谢府后院,沈兰棠做完最后一项测试,大功告成后她不由心下一松,看向旁边的男人: “可学会了?” 男人俯下头颅:“小人学会了。” “那就好,那你再完整演示一遍吧。” 听闻试验已经全部成功,谢恒亲自过来验收,确认几项试验都流畅成功。 这几人在院子里神神秘秘,惹得谢瑛等人频频引颈张望,可就是不敢开口相问。 ...... 兆京前两日下了大雨,雨幕仿佛瀑布而下,雨水漫过兆京每一个大街小巷的角落,路人行人纷纷不敢停歇,等到这雨停下,天气渐有几分清爽。 就在这雨后的第三日,清晨,一个中年汉子在白茫茫晨曦中推开大门,当着被洗成一段蓝色绸缎的天空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咦?” 他诧异地看着贴在自家墙上的一张白纸。 “这是什么东西?”他揭下白纸一看,下一刻,他大惊失色。 —— “让开,快让开!” 天已大亮,一群士兵匆匆跑来,赶跑两旁围观人群。 “大人!”一个小兵拿着纸张快步走上前,张玉林一把夺过纸张,打开一看,眸子眯了起来。 白纸上面赫然是几个黑色大字: 玄心宵小之辈,以江湖伎俩蒙骗世人,草菅人命以诓取钱财,无耻耳! 因为是凌晨贴的,纸张背面还泛着潮湿。 “这些纸都散播到哪里了?” “大街小巷都贴满了,每隔几户人家就贴了一张。” “好大的胆子。” 张玉林目光撇向一旁男人,男人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早上醒来墙上就贴着这个东西了,别人家也都有,我也是碰巧看到!” 张玉林将视线收回,厉声道:“玄心道长是陛下亲封的真人,街市之中有不法之徒抹黑污蔑真人,此事非同小可,一队二队,将墙上所有纸张都揭下来,其他人,跟我走!” 他转身带着一个小队离开,一路上尤还能听到周边窃窃私语。 “上面写玄心真人是 江湖道士,真的假的?” “上面说的草菅人命是不是指安胎符?” “安胎符是骗人的,糟了,我昨晚还煎了一符给我闺女喝!” “......” ...... 大殿之上,身穿明黄朝袍的中年男人高堂危坐,目光在微微潮湿的纸上扫过,脸上神色分不清喜怒。 四皇子率先走出: “父皇,张贴这个的人藏头露尾播弄是非,此乃小人行径,这般揣奸把猾之人不足为信,请父皇勿受小人挑拨。” 第46章 顺德帝三个成年儿子中,四皇子最为年幼,也因此在朝中根基最是浅薄,从前他只是挂个闲职,可自他引荐了玄心后,皇帝隆宠非常,交由了不少切实事务,一时之间,倒也几分三足鼎立之相了。 “陛下。” 四皇子话音落下,一道声音从群臣中响起,谢恒从中出列。 谢恒这人与皇帝从小一块长大,情谊非常,在朝中地位稳固,可谓是朝中说话最有分量几人之一,四皇子见他出列,心中不由一紧。 谢恒俯首道:“张指挥使身负维护兆京治安重责,却由人一夜之间在城中贴满逆言,此罪当罚。” 四皇子没想到他出来是抓着这个说,一时哑然,张玉林立刻扣头认罪:“微臣失责,愿领责罚!” “父皇。” 列中太子站了出来:“指挥使玩忽失职,自当受罚,此乃大靖律法明文有写毋庸置疑,只是一事归一事,如今这小小白纸穿得兆京大街小巷遍地都是,百姓人心惶惶,如何解决?” 听到他这么说,谢恒就仿佛不想掺和一般站在一旁,沉默着不说话了。 “父皇。”又是一位皇子站了出来,这回是大皇子。 “儿臣想法很简单,有如四弟所言,行此事者藏头露尾非正人君子所为,所言之论万不可信。” 如今陛下年岁渐长,而朝中三位皇子又过了懂事之年,尤其是大皇子和太子,两人堪称水火不容,而大皇子头一回站在四皇子这边,难道是朝中形式发生变化了? 正当众臣思索之际,大皇子又道: “除非行事之人敢露出真面目,和玄心道长当面对质!” 他话音落下,转向四皇子:“四弟,玄心道长敢么?” 四皇子脸蓦地一黑,原来在这等他。 四皇子义正言辞:“这有什么不敢的,真人道法深奥,难道还会怕一个宵小之徒,只是如果容忍他肆意无视律法率性所为,那大靖律法何在,朝廷颜面何在?!” 太子:“若是不给机会,就无法证明纸上真假,我听闻安胎符流行城中,妇人们纷纷采购,此事一出,让人如何安心服用?不知道真假,谁人敢用道长炼制丹药,若道长果真受道家神仙传授,为渡世人而来,此番行为岂不是误了道长?” 他朝着大殿正上方作了一拜,声音朗朗: “父皇,我恳求父皇给予两人比试机会,也可让道长洗刷冤屈!” “说来说去,还是要放任那人作为!” “孤只是认为事有大小,不可为小舍大,除非四弟是觉得真人会不敌那人?” “胡说什么,真人怎么可能会比不过乡野小人......” “若真是如此,不更应该让真人重现道法,以击破流言?” 两人嗓门越来越大,眼看就要吵起来。 “别吵了!” 两人肃然噤声。 皇帝目光在下方众人身上扫过,落在中央的谢恒上。 “谢卿,你怎么看?” 谢恒从仿佛事不关己的态度中走出来,他稍一思索,走出一步道: “臣认为,真的假不了,假得真不了,既然两方各执一词,不若让他们当面比拼,只是放任平民无视律法肆意为之,恐会酿成大祸,故臣认为,若是行事之人当真有本事,是为正义而来,可从轻发落,若只因嫉妒之故污蔑他人,当数罪并罚,从重处置。” 四皇子刚要说话,太子便道:“儿臣赞同谢大人所言,此般处置最为妥当。” 大皇子:“儿臣亦赞同。” 群臣作揖:“臣等赞同。” 四皇子被两人一番惺惺作态的表态弄得一噎,见上方目光落在他身上,连忙一凛: “儿臣也赞同。” “既如此,张指挥使,朕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两日之内能找到张贴纸张的人,就恕你无罪,否则,数罪并罚。” 张玉林叩首谢领:“多谢陛下开恩!” 朝会结束,四皇子从大殿走出,他几步追上前面的人: “大哥二哥今日难得意见相合,难道两位哥哥是重修旧好了?这倒是一件好事,小弟在此恭喜两位哥哥了。” 四皇子这等幼稚伎俩,大皇子根本不看在眼里,他冷笑一声,道: “四弟多心了,我们本是兄弟,所谓兄弟没有隔夜仇,哪有和好一说。就是四弟想来府上喝茶,我也会热情款待四弟。” 太子一派温润模样:“我与大哥只是见不得兆京百姓被骗而已,不管哪方是真哪方是假,若是搁置不理,损伤的还是兆京百姓。” “好好好,说的真好听。”他脸色蓦然一黑,阴冷道: “就是不知道两位哥哥心底是怎么想的。” 大皇子之前在军中训练,本身脾气暴躁不擅长阴阳怪气,四皇子这么一搞,他干脆撕破脸皮了: “你用这种捷径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揭穿。” 四皇子瞬间暴跳:“玄心真人是有真本事的!” “得得得你说什么都行,反正真不真两日后就知道了。” “的确两日后就知道,希望到时候两位哥哥还能这么‘团结友爱’!” 太子拂手道:“拭目以待。” 第47章 三人不欢而散。 晚间谢恒回到家,此事已经日落西山,只是天还未完全黑下,院子中房间里亮起了灯,左右两座十字相交底直杆莲花形架子灯晕染着整个房间。 客厅正前方两张红木雕花椅上,有二人正浅浅说着话,边上一架莲花纹带罩瓷灯摇曳着烛火,暖黄的色调笼罩着相邻而坐的婆媳二人,蒙蒙光圈下岁月静好。 谢夫人见谢恒回来,便笑着站起来道:“可总算回来了,再晚些,我和兰棠可要等不起了。” 谢恒一边将衣裳递给旁边侍女一边道:“院里出了些事情,回来耽搁了。” “不说了不说了,快进来吃饭。” 有下人将准备好的清水毛巾呈上,谢恒简短洗了手擦净后才坐下。 谢沈二人已经换了座位,到了餐桌旁,待谢恒坐下后便传菜上来。 谢夫人一边给谢布膳一边道:“今□□堂上怎么样?陛下可否决心让二人比试?” 谢恒的计划与二人都通过气,因此两人虽未出门,却都知道今天一天发生的事。 “按着计划,没有出现差漏。” “这便好这便好。” 谢夫人心肠也软,知晓那道人用安胎符骗人敛财后,就想着早日揭穿那人真面目,以防更多妇人受骗。 谢恒看向沈兰棠道:“小五可都掌握熟练了?” “父亲放心,保管他以后离了谢府也能凭着这个到街头卖艺养家。” 谢恒今日心情大好,也跟着开玩笑道:“那等他老了,谢府就不必付养老费了。” “家里还有养老费么?有多少?” “这你得问你母亲。” “你们两个,不要拿这事打趣,当主母的,哪能告诉你们这个。” “......” 这一顿饭,吃得颇有一家三口的味道,晚饭过后,沈兰棠告了晚安,谢恒正欲休息,一宫人悄无声息进了谢府大门。 “谢大人,陛下在书房等您。” 夜色昏沉,谢恒在两个宫人陪伴下很快进了宫,穿过乾清门,还有乾清宫宫前广场,入了一小门,顿觉空气一清。 身着明黄色常服的顺德帝正提笔书写着些什么,桌上还放着一盘盛着冰块的瓷碗,见谢恒到来,也未停笔,一君一臣保持沉默,各司其职,直至皇帝最后一笔落下,才仿佛酣畅淋漓般将笔一投,抬头看向堂中人。 “谢卿,你这一手,很是讲究啊。” “陛下。”谢恒拱手道:“谢恒所为,皆为陛下。” 皇帝沉默了稍息,开口道:“那个人,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回禀陛下,那人的确是自己投上来的,他见玄心以江湖骗术蒙骗世人,心中不屑,这才主动请缨,不求荣华富贵,只为揭穿玄心阴谋,此心此意,谢恒未有一字谎言。” “那他倒当真是心怀大义。” 谢恒并未正面回答,只是道:“陛下,前朝覆灭之时怀帝携众多典籍自焚,前朝众多往事都无从查证,许多经典流入民间,有人见过 古籍知晓玄心技巧也不足为奇。” “......” 见皇帝沉默,谢恒再次开口:“陛下,谢恒还有一事请求。” “说。” “玄心不过一山野道人,两小道比试技艺,若是用到宫殿,乃小题大做,臣闻陈贵妃在城郊有个避暑的宅子,不若就将场地定在那处,既可闲情纳凉,也做比试娱乐。” 陈贵妃是皇帝新宠,幼子尚小,素来不参与皇子斗争,加上皇帝对她信赖,去她的宅子倒是并无抵触。 “如此,你安排吧。” “臣,遵旨。” 有人宣称玄心是个江湖骗子的事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纵使在内城司打压下渐渐没了声音,但实际上谁知道的,且看玄妙观不就没了往日的热闹么? 谢府里,谢昭忧心忡忡: “在外面传的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我们都是受了骗。” 严氏递上一碗茶水:“若说的是真的,那一日兰棠替我拒了那碗符水,可真真是救了我的命了。” “救命什么的,说的太严重了,但不论如何,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咱们可不能吃。” “是啊,还是安心循着大夫医嘱养胎,那些野方子野道士的话,还是不能听。” 谢昭与谢夫人唠嗑完,四处张望了眼,道:“兰棠呢?兰棠今日不在家么?” 谢夫人望向门口方向:“是,兰棠有些事,今日出门了。” 第23章 背后有人 陈氏百年世家, 这一处宅子是陈贵妃还在闺中时,作为嫁妆修建的,虽不说雕梁画栋, 也是华美富贵,而今宅子里贵客如云, 更是给这座宅邸增添几分神秘色彩。 比试选在偏院一处花园,此间仆人早已清理, 连同大门入口全由便装宫廷侍卫把守, 当真是连同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陈贵妃年岁三十有一, 看着却是二十出头,又有妇人神韵, 看上去丰盈有致浓淡适宜,加上她素来妆容祥和,当真有几分国泰民安之相,勿怪陛下宠爱。 陈贵妃一身华服, 伴在皇上身边, 开口问道:“两位道长可是到了?” 一侍人在下方回道:“回禀陛下,贵妃娘娘,都已安排妥当。” 第48章 “既如此, 便开始吧。” 侍人小步走到屏风外, 将上听的话传于下人。 这一间院子,被数道雅致屏风隔成了两边, 屏风内正前方坐着皇帝和陈贵妃, 从左往下,则是太子, 四皇子——大皇子因懒得掺和,托病没来, 余下就是两人侍卫。 从右往下数则是谢,等臣子。 屏风外亦分成两队,一队是由四皇子家仆门客组成的“玄心”队,另一对则是以为首的“野道”队,两队人虽未有只言片语的冲突,却是泾渭分明。 侍人传话间隙,左边两兄弟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交流: 太子皎白温润的脸庞上带着笑,说话声如春风拂面:“四弟可有信心?” 四皇子没给好气:“当然。” 太子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论哪方输赢,你我都不过看戏,观赏江湖道士表演而已,不会为此伤了你我兄弟和气,你说是吧,四弟?” 上方皇帝投来赞赏目光,四皇子咬着牙,心道这太子果真最是心机深沉,他假笑一声,也惺惺道: “当然,民间道士比试,如何能影响我们兄弟感情。” 这两兄弟这番兄友弟恭让皇帝非常满意,另一头,张玉林走出一步,站在正中大声宣道:“请两位道长入场。” 众人回首,只见院子入口,分别进来两人。 一身身穿青衣道袍,风骨峭峻,另一人则是一身灰色布衣,其貌不扬。 看到灰衣道士,四皇子眼中闪过一道光芒,自陛下决定找出这人后,四皇子就一直派人寻找,他让人跟着张玉林,太子,甚至大皇子,却都没有消息,直到门客提醒,他才恍然想起这事或许还有谢恒参与,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四皇子目光落在谢恒身上,眼神带着打量。 谢恒神色坦然,表情自若,仿佛没有察觉。 屏风外,张玉林举起一只手道:“比试开始!” 玄心上前一步,拱手道:“那就先由小道开始吧。” 说罢,他坦坦荡荡地叫他的助手小道士端来热水,瓷碗,莲子,第一个展示的正是他的得意手段——生莲术。 只见小道士揭开碗盖,一朵朵莲花宛若夏日初荷般盛开在水中央,碧色碗面,白色莲花,粉色花苞,绿色长茎,无一处不精细,当真让人见之怜爱。 众人看到莲花,赞不绝口。 玄心得意地朝对面撇去一眼。 灰衣男人没有反应,只是同样召来助手,将同样的莲子放进同样的碗里,再倒入热水,不多时,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出现在众人眼前。 “妙啊妙啊!” “与玄心真人的不相上下。” “都是莲花,要差也是莲子有差,技法并无差异。” 看到男人重现他的手法,玄心表情露出几分凝重,倒是灰衣男人,依旧淡定自若。 “这位道友确有几分手段。” 玄心虚虚一笑,好似对刚才发生的事浑不在意。 “如此看来,本道也不能藏拙了!” 他这次展示的是纸鱼游水术。 这个术法诀窍很简单,纸鱼在水里不动是因为水的作用是平衡的,也就是表面张力是稳定的,一旦打破这种稳定里面的物体就会受影响“活动”起来,所以只要在纸鱼身上存一个孔洞,往里面放油或者钠,前者利用比重,后者利用化学反应都可以达到纸鱼游水的效果。 这一场比试,再次平局。 玄心脸色逐渐阴沉,而后几样,油锅取物,引线术等等,灰衣男人都一一复刻。 不说玄心,就是四皇子表情也逐渐焦躁起来, 太子见了,在旁安抚道:“四弟莫急,不论真人本事是真是假,父皇都不会怪罪四弟的。” 四皇子被恶心得眉头跳了一下。 眼看被逼迫到了极点,玄心忽然昂首道:“本道近日又悟了一法,只是尚且生疏,但既然道友同样道法高深,就与道友讨教一番。” 说罢,他挥手召来助手小道。 只见小道士端来一个大盆,盆里装水,清澈见底。 又捧来一个空的罐子,罐子上贴有黄符封印。 “此中有一恶鬼,我将以血做法将之焚于水中。” 说罢,他揭开封印往盆里做倾倒动作,众人又是畏惧又是仰颈观望。 玄心口中振振有词,快速念着术语,突然他大喝一声用匕首划破掌心,血入水,水面顿时发出滋滋的声响,就仿佛厉鬼嘶鸣,红色血色有意识般迅速向周边染开,下一瞬整个水面燃起火焰! “水鬼,有鬼!” 离得近的侍人顿时惊叫起来! 人群里面,抹上黑粉一身奴仆装扮的沈兰棠也微微睁大了眼睛。 由于这个实验非常简单,所以就算忘记了大半部化学书的她也记起了里面内容。 这里面的关键因素是钠和酚酞溶液,酚酞溶液遇到碱性溶液就会呈现出明显的红色,而钠放入水中后浮在水面上迅速游动,一边游一边发出滋滋的声音,同时反应放热,产生大量氢气,氢气与空气混合后在高温下很容易燃烧。 钠姑且是容易得到的金属元素,但酚酞的提炼却极其复杂,要沈兰棠现在来搞,她也搞不出来,果然古代道士一个个都是学化学的人才,真是哪里有经营哪里就有动力。 第49章 沈兰棠心里感叹完,目光不由地放在了场上灰衣男子身上。 见他不动,玄心目露得意之色,笑道:“这位道友,怎么不继续展示了?” 这时其他人也看出了不对劲,四皇子回过头激动道:“父皇你看,果然还是玄心真人技高一筹!” 皇帝还未开口,场上灰衣男子抱拳道: “诸位大人,我师傅学习的化学书只是残本,加上我学艺不精,没有完全学会,这位道长的展示我的确现下不能破解,可否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回忆回忆?” 沈兰棠心定了定,不愧是谢恒选的人,临危不乱,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有的。 “父皇。”太子拱手道:“寻常学生尚且有遗忘所学之时,既是玄心道长新术法,也不能逼迫他立刻想出其中奥秘,不若给他一些时间,也可示公平。” 四皇子这就不服了:“给他时间?多少时间啊,一天,一个月?” 屏风外男人朗声道:“请给予小人两刻钟时间,两刻钟后,不若想出与否,小人都愿坦诚相对。” 陈贵妃笑:“两刻钟时间,给就给了,这大热的天,陛 下也要休息休息了。” 皇帝道:“那就给他两刻钟。” 四皇子正欲说话,闻言只能按下不说。 侍人很快将消息传了出去,沈兰棠混在灰衣男子的助手当中,与他一同进了一件小屋。 进屋之后,灰衣男子连忙看向沈兰棠:“夫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要急,此前也有预想到过这种情况,目前情形还不算很糟。” 沈兰棠先是安抚道。 沈兰棠和谢都是处事经验丰富的人,这种人向来习惯往事情往坏的一面想,以防真的发生时手足无措,刚才的“两刻钟”也是他们事前约定好的。 “玄心最后一个实验的素材我确实没有,无法重现,但恰巧我昨日也拿到了一些新玩意,今天正好用上。” 沈兰棠脸上带着自信笑容,道:“时间紧迫,过来我教你怎么用。” …… …… 两刻钟后,众人再次回到院中,灰衣男子朝着屏风方向做了个拜礼,拱手道:“小人仔细想了书中内容,大约知道了技法关窍,只是手头缺乏材料无从重现,不过——” “不过,小人也还有一个会的,愿展示给诸位大人。” 沈兰棠教给他的实验,名字叫做“水下花园”。 一个助手取来中型鱼缸,往鱼缸里倒入数杯的“水”,紧接着男人又往里面加入晶体颗粒,做完这简单的几个动作后,男人拱手道:“且再稍候一刻钟。” 只见一刻钟,或许未到一刻钟时候,平静的水面争先恐后地生长出各种粗细不一,色彩有异的枝条! 这些枝条纵横交错,从枝条里又长出绿叶,繁密的叶子布满了整个鱼缸,除此以外,从水底还长出了深红色的珊瑚! 好一个枝繁叶茂,五光十色的水下花园!! 陈贵妃惊愕道:“这也是化学?!可真如神迹!” 可不是么,平静的水下顷刻之间生长出一座花园,不是奇迹又是什么? 若说方才玄心的实验是惊惧,那眼前男子的水下花园也是惊讶,惊愕,惊叹,又因为其面积更广,更具视觉效果而让人印象深刻,甚至喜爱不已。 陛下近侍闻贵妃所语,知晓她对此好奇,就命一小太监去问这是如何形成,灰衣男子微微一笑,毕恭毕敬地回答: “回禀大人,鱼缸里面最初倒入的并非是水,而是一种自石英里面提取制作中炼的化学成分,由之制成的溶液与水一般,小人称之为水溶液,在水溶液中加入金属盐类的结晶颗粒,这些金属离子会与水溶液形成结晶,由结晶中再生结晶,层层叠叠往上堆积,就形成了一柱柱美丽的晶体枝条,宛若水下花园。” “原来如此。”陈贵妃道: “化学一书,的确有趣。” “玄心道长可能破解?” 玄心脸色发黑,只狠狠地盯着灰衣男子,仿佛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父皇。”见形式扭转,四皇子急道:“这个道人使诈,若给真人时间,真人亦能重现神迹!” 此言一出,太子眼中流露出讥讽神色,而四皇子话毕瞬间就知道自己失言,脸色一凛做噤声状。 若是神仙斗法,自然该是你来我往,精彩纷呈,就算当即不能破解也可另出新招,唯有乡野小道才会需要时间破解模仿他人动作。 而既能模仿,则说明此上种种都非神迹,不过就是如灰衣男子所言的“化学反应”罢了。 “父,父皇……”四皇子轻声嗫嚅。 陈贵妃捏着手帕在额头擦了擦汗,好似娇弱无力地说: “如今比试结束,众卿也该歇息了,这太阳晒得本宫头疼,皇上,我们回宫吧。” “嗯。”皇帝轻轻应了一声,脸上神色讳莫如深喜怒难辨,可四皇子身为人子,又如何不知道,他心中已然是怒火汹涌。 闻此语,数位近侍近官皆缓缓动作起来。 太子轻笑一声,走出屏风。 第50章 “两位道长表演十分精彩,亦各有所长,孤与众大人非常喜欢,来人,赐赏。” 灰衣男子拱手道:“谢大人赏赐。” 玄心脸色怔怔,像是失了神一般,在几个侍卫催促下才打着颤谢赏。 太子也没理睬他,说完就转身回了。 院中众人都开始动了起来,回去的回去,收拾的收拾,仿佛一场闹剧已经落幕。 沈兰棠最后看了眼呆呆站在人群中的玄心,他似乎急着想与四皇子眷属说些什么,却被甩袖推了出去。 沈兰棠收回目光,在两个家仆掩护下很快出了院子。 皇帝仪仗已经出发,因为这次出行目的不是公开型的,所以仪仗从简,看着像是普通权贵郊游,有些近臣也随着回去了,还有一些乘坐自己的马车单独返城。 沈兰棠动作轻盈,悄无声息地绕开众人,进了一辆马车。 “父亲。” 谢恒颔首道:“辛苦了。” “不辛苦,只要等揭穿玄心,什么苦都不算辛苦,何况儿媳当真没受苦。” 从和谢恒坦诚“化学”到今日种种准备,都是谢府人一手操办,她最多就是做了几次实验,让整个流程更加流畅,而今事情圆满解决,她再也没有比今日更舒畅的了! 谢恒看着儿媳清爽明媚笑容点了点头,虽然听不到她心中声音,但是他相信她说的就是真心话。 “你待会乘坐这辆马车回去,我和其他人一道。” “好。”沈兰棠顿了顿,又道:“父亲,玄心今后会如何?” 谢恒神色淡淡,道:“他自有他的去处。” 玄心让皇帝四皇子都出了丑,又遭太子记恨,怎么看都不会有好下场,但是这个世道本来就是这样,你想要用旁门左道借这个世界最顶级权力家族之力扶摇直上,就要有随时被打乱十八重天的准备。 沈兰棠做这件事前就预想过他的结局,也不再给他忧心,道: “那父亲,儿媳先回家了。” “好。” 谢恒下了马车,他方才下车,太子从不远处走来,看了看掀起一边帘子的马车,笑着问: “谢大人也有家眷在场观赏?” “遇到朋友,聊了几句罢了,殿下还不随陛下回宫么?” 太子大笑:“这就回了,今日之事还多谢大人。” “为陛下操劳罢了,当不得殿下感谢。” 两人淡说了几句,就此分别。 谢恒乘坐其他马车回了城,而沈兰棠的车子也混在一众小官中回去了。 马蹄踢踢哒哒,至午后申时才回到谢府,才进府,兰心和宝珠就从大门口冲了出来。 “小姐,可总算回来了!” 沈兰棠一人跟随谢恒去做大事,她们自然是担心不已,沈兰棠笑着拍拍她们脑袋。 “担心什么,父亲在呢。” “兰棠回来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是谢夫人也从屋子迎了出来。 “母亲。” 谢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兰棠,笑道:“不错不错,这一身倒也衬你。” 沈兰棠自比试结束后就回屋子换了一身衣裳,将她的奴仆装换下,重新穿上了一身锦衣男装,再装个肩垫,倒也像模像样。 如此这番是为了掩人耳目,比试当中当个工具人奴仆无人在意,等比试结束,反倒是贵人众多,再做奴仆装扮,既惹人醒目又难免被人记住,两次换装也是她与谢恒的计算。 沈兰棠心情大好,眨眨眼顽皮道: “母亲若是喜欢,兰棠以后也常穿给您看。” “你少惹家里的姑娘们伤心了!” 婆媳二人笑语了一番,这件衣裳毕竟敏感,沈兰棠很快回了院子换回平时打扮。 宝珠一边给沈兰棠换衣服,一边打趣道。 “小姐穿这身衣服真实俊俏,当真雌雄难辨。” “那是。”这沈兰棠还是很得意的,她谁啊,她可是全兆京排名第一的金银珠宝铺的老板,当初为了让那些挑剔的贵女们满意,她可是好好学习过一番妆容学的,一个男妆算什么,就是老妪也不在话下。 “好了,小姐。” 将一支花瓣样式金叉插入发中,兰心这才满意地退后半步。 沈兰棠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亦满意。 “这套男装......”沈兰棠顿了顿,道: “把它烧了,兰心你亲自看着。” “是。” 沈兰棠走出院子,正到花园,遇见谢瑛跑过来。 “嫂嫂,你这几天都在忙什么啊,老是见不到人。” 沈兰棠点了点她靠过来的额头:“知道在忙就不要问了,正是因为不能告诉你,才没有告诉你啊。” “好吧好吧,我也不想知道,那你之后能陪我了吧?” “行,你想去哪?” “嗯......先去伯母那 里吃晚饭!” “好,正好我也要过去。” 沈兰棠心头大石落下,只觉浑身轻盈,大步朝天向外走出。 ...... ...... 只过了一天,玄心和一乡野道人在城外比试的事情都传了开来,听说比试不相上下,那乡野道人最后展示了一个漂亮的水下花园,美轮美奂,令的在场众大人都惊叹不已,而这一切,都是源于一本叫做“化学”的书。 第51章 也就是说玄心此前技法并非神迹,不过就是学了书里的来糊弄大众。 此事一被公开,城内众人愤慨不已,玄妙观游客不见少反而更多了,因为许多此前买过安胎符的人都上山去闹事了。 沈兰棠听到这事的时候正在吃瓜,是真的吃瓜,城外农民自己种的西瓜,浸过了井水,又甜又清凉,美滋滋直达心底。 “如今这玄心啊,是人人喊打。” “哇,真的么?” 沈兰棠啃了口西瓜,顺带发出惊叹。 “不过他也是活该呢。”这西瓜竟然是无籽的,太强了! “嗯嗯。”谢瑛也跟随道:“活该!” 严氏道:“我还要感谢当日兰棠帮我挡下那碗符水,那种弄虚作假的东西,吃了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沈兰棠吃瓜了西瓜,心情大满足,面上又恢复了她贤良娟慧的姿态,轻笑着说:“嫂嫂言重了,一枚黄符而已,碍不了事的。” 这倒是真的,毕竟万物都是要看剂量的。 “不论如何,都要谢的,母亲也说到,此前本是想带大家一起上山祈福,没想到拜了一个假神,我和母亲都觉愧疚,正好这两日凉快了些,云雅夫人打算举办一个迎秋会,邀请兆京众贵人参加,婶婶与兰棠,瑛瑛你们不若也来啊。” 谢瑛忙道:“我要去我要去!” 她这是总算走出了初恋阴影,这会儿正在家闲的无聊呢。 兰棠也道:“左右在家也是无事,嫂嫂邀请,兰棠定要过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赶明儿请夫人送请帖过来,我们到时候见。” “好。” 严氏又说了会话,看着时辰就走了。 这会儿天也不早了,沈兰棠正打算回去,恰逢谢恒回来。 “兰棠,到我书房来。” 经过玄心的事,沈兰棠与这位公公也算有交集了,她想着是不是玄心的事还有后续,就跟了过去。 谢恒简单换了衣服,在书房等她,谢夫人坐在边上,好似要给兰棠撑腰,叫他这个当公公的别对儿媳太苛刻的模样。 “父亲,母亲。” 沈兰棠进门行礼。 谢恒看着堂中他这位既有诡异,又有异能的儿媳,眼中带了一丝复杂,不过很快恢复清明。 “陛下已经下旨,撤销玄心真人封号,将玄妙观题匾收回,自此一事,玄心就不能继续在兆京呆下去了,陛下还赏赐了我,就是太子殿下,也对我颇为感激——只是我还是那句话,因此事涉及皇子,无法公开你的身份,也无法在明面上奖励你。”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沈兰棠也笑道: “儿媳也还是那句话,我本不欲参与权力斗争,若是落了哪位大人的眼,让他惦记上了我,我从今往后的好日子就没了,比起赏赐,儿媳更想快活自在地活着。” “如此甚好,那我就当你真是这么想的。” “本来就是。” 谢恒点了点头,脸上笑意加深,似乎对她回复颇为满意。 “除此以外,还有一事。” 沈兰棠做聆听状。 谢恒双手负于身后,他本身形高大,只是日常过于稳重,让人难以关注他的外貌,这一刻,他脸上浅露出笑,双目迸射光芒,一身豪情落拓不羁: “我谢家三代受皇室隆恩,自我以下血脉之中更流淌皇家血液,数代先祖奋发图强,使我谢氏如今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世有言乐极生悲,故我兄妹数人时刻教导后辈要时刻约束自己,谨慎为事——但这不代表我们要缩手缩脚畏惧他人,我谢家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却也不会害怕他人抨击,所以兰棠你在外尽管挺直脊梁,若见不平之事猥琐之人,大可仗义执言,有我谢家为你扶胆撑腰!”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余音绕梁,巨大的震动落在沈兰棠心底,让她一时不由楞在当场。 要知道,以谢恒的身份,是万没有必要向她一个没有家世背景的儿媳示好的,更别说这种近乎完全偏袒的话,这只能说明他认同自己,且本身也是个正直之人。 纵使沈兰棠骨子里还是把谢家人当作友好合作对象,还是被他这番话感动了。 她心中感动,面上也不由露出几分。 沈兰棠深吸了口气,郑重道: “我知道了,父亲,儿媳铭记在心。” “好,好孩子,你去吧。” “是,儿媳先行告退。” 等沈兰棠离开,谢夫人才转向谢恒,嗔怪道:“你这说的什么话,也不怕兰棠吓着。” 谢恒淡笑一声:“兰棠是有计算的,不会轻易被吓到。” 谢恒此后也数次言语试探过沈兰棠,让她经由心声说出更多有关“化学”的事,但沈兰棠自那会吃饭泄露心声之后,又变得跟常人无异了,按谢夫人的推测,就是她心底不再震动,权将这事压了下去。 能在短短时间内就恢复从容,这份魄力就算是在老狐狸中也称得上号了。 “那倒是。”谢夫人点点头,道: “我没被吓到就不错了。” “......” 沈兰棠急步往回走,今日宝珠出门去了,只有一个兰心跟着她,见她脸上带着几丝恍惚,兰心快速迎了上来,关切道: 第52章 “小姐怎么了,为何神情恍惚?” 沈兰棠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大脑还是回味刚才谢恒的话。 “兰心,我觉得......” “嗯?” “......我觉得,我公公婆婆,人还是不错的。” 兰心闻言一笑,轻语道:“那就恭喜小姐了。” 身为女子,难免要嫁人生子,夫婿如何暂且不提,家里公公婆婆是个好的,对女子来说总归是件好事。 “嗯,对,这都是我平时做好事换来的,嗯,人果然还是要做好事。” 沈兰棠把客观存在的事实用自己的思维解释了一番,最终得到了人还是要做好事的结论,也算是符合社会主义观。 至于回去后,沈兰棠深觉自己公公婆婆还挺好的,大概是人心情大好的时候脑子都会有点抽,后来几日沈兰棠久违地在自己院子做了点吃食,结束了还让下人拿了一份到主院去。 谢夫人看着面前一盘精致的奶酥点心,面对儿媳妇难得的“孝心”,笑了: “还是个孩子呢。” 嬷嬷在旁道:“少夫人年岁还小,小姐这个年纪不也正是喜爱吃吃喝喝的时候么?” “也是,活泼一些也好,至少能将弘文养得白白胖胖。” 两老主仆一边说笑一边品尝美食的事,就都是后话了。 第24章 人总有几个扯头花的小姐妹 过了两日, 沈兰棠几人收到了请帖,按时赴约。 兆京之中,这样那样的名流宴会素来不绝, 其中以春秋两季最多,如今到了农历八月, 从日子上算也进入秋天了,虽还未到秋高气爽之季, 大多数年轻男郎女郎却也能出来了。 今日宴会主人家名为夫人, 前朝时, 夫人二字只可为有品阶的朝中大员正妻所用,到靖朝, 夫人二字可随意民间使用,但前面若有封号那就是正儿八经的有封有品阶的夫人。 靖封夫人共分四个等级,从高到低分别是雅,淑, 恭, 宜,这位云雅夫人正是最高品阶的,她是元成帝同胞兄弟妻子, 身份上是当今陛下的婶婶, 家里曾出过一门三探花,也是自前朝延续下来的名门望族。 这位皇帝婶婶的面子, 大家都是要给的, 宴会当日,整条街上豪车如云骏马如织, 府邸内奴仆手捧青瓷玉盘川流不息。 沈兰棠粗粗放眼一看,满目都是兆京中了不得的贵人。 从身份上说, 云雅夫人和谢家远房亲戚,也能扯上关系,纵客人繁多,云雅夫人还是亲自出迎。 “谢家妹妹可算来了,早早就等着了,这位就是新夫人了吧,果然是年轻貌美,妹妹你好福气啊!” 关系太远太复杂,叫都叫不清楚,上了年纪后自恃没人管束,干脆就姐姐妹妹称呼了。 这种仿佛过年时候被家长领着见远房亲戚的场面,乖孩子只要站着家乡身边微笑就行,爸妈叫你喊什么,你就喊什么 ,于是乎,沈兰棠秉持着好孩子规则,只半含着唇,羞怯矜持地看着对方。 谢夫人笑着道:“人家还是孩子,当然得保养美貌,来,兰棠,这位便是云雅夫人,你得喊她一声堂祖母呢。” 沈兰棠盈盈屈膝行礼:“兰棠见过堂祖母,堂祖母福寿康宁。” “好,好孩子,我今日忙碌就不多照看你们了,你好好照顾你母亲和婶婶。” “兰棠知晓。” 云雅夫人果然事情很多,和她们闲聊了几句就离开了。 她离开后,谢夫人又带兰棠见了不少贵人,一个个都是家世非常,不是家中出过几任宰相内阁的,就是皇亲国戚,弄的沈兰棠头晕眼花,死去的红楼梦突然开始攻击她。 不说她和钱氏了,连谢瑛和谢周氏也晕了。 谢夫人看了好笑:“她们几个就不说了,怎么你都晕了?” 谢周氏狡辩道:“我与夫君常年在地方,好久才回来,有些人忘了实属寻常。” “你从来都是有理的。” “好了好了,该见的都见了,其他人与我谢家关系寻常,以后见着了再说,你们玩去吧。” 谢瑛早已迫不及待,道:“那母亲,我有几个小姐妹在那边,我先过去了。” 谢周氏:“去吧。” 她也转向自己儿媳妇,道:“我跟你随便去转转,跟着嫂嫂应酬实在太多了。” 谢夫人:“就知道打趣我,去吧去吧。” 周氏和儿媳钱氏也潇洒离开,余下沈兰棠,她作为儿媳妇,还真不好意思走开,幸而谢夫人也应酬累了,只取了点吃食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着。 只可惜,这清净时光还没一会呢,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就传入耳中。 “大姐姐,你怎么独自在这啊?” “大姐姐”这个称呼很是亲昵,沈兰棠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紫色绫罗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身着天蓝色对襟襦裙的年轻女子向她们走开,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丫头。 沈兰棠收回目光,看到谢夫人嘴角一抹嫌弃一闪而过。 作为一个合格的儿媳妇,沈兰棠对婆婆娘家情况也是有些许了解的。 谢夫人母家姓林,谢夫人父亲风流,除妻子外还有三个姨娘,谢夫人是正妻所出,所眼前这个叫她大姐姐的是姨娘的孩子。 第53章 别看谢夫人行事雷厉风行,她母亲却有些搞不清楚,叫那些个姨娘登鼻子上眼,谢夫人自小就跟家里姐妹扯头花,幸而因为祖父母偏帮一直占据上风。 后来她嫁入谢家,跟她扯头花的姐妹嫁给了兆京官宦家族陈家,虽不如谢家,但这些年也受提拔一路高升。 她的儿子又娶了翰林学士之女,翰林为正五品,品阶比沈兰棠父亲高,最重要的是翰林向来是皇帝近臣,号称皇帝秘书,可进内阁与皇帝共商天下大事,所以民间还有“宁得罪大理寺卿勿罪翰林学士”的说法,大理寺卿可是最高法院院长,足以见翰林学士有多位高权重,不过当然了,最好是两个都不得罪。 她姐妹觉得自己终于有一事压过了谢夫人,哪能不扬眉吐气,洋洋得意? 沈兰棠想通这一点,在心里啧啧叹道,在家扯头花,出嫁比夫婿,如今连个儿媳妇也要攀比,这兆京贵人的生活压力很大啊。 只见这位陈夫人看向沈兰棠,热情道:“这就是新甥媳妇,看着就是温文秀气,姐姐好福气,两任媳妇都是品貌双全。” 这话听着是在夸赞,其实在讽刺谢夫人命不好,年纪轻轻,儿媳妇就两任了。 不说谢夫人,沈兰棠听着这话都拧了拧眉,心说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不会说可以不说,再看了眼显然被气到的婆婆,她稍思片刻,站了起来。 “姨娘好。” 沈兰棠今天着一身藕粉色,低垂着眉目,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朵,她含羞带怯地开口: “我在家中就听母亲说起过姨娘,说姨娘慷慨大方不拘小节,要是见到了我这位甥媳妇定会送我大礼,要我好好讨姨娘欢心,姨娘这……啊!” 沈兰棠猛地掩住嘴,一副失言模样。 陈夫人眼角抽了抽,这什么媳妇,一见面就向人要礼物。 谢夫人也看出沈兰棠促狭,跟着道:“今日见面匆忙,想来你姨娘没有准备,待他日你姨娘过来府里,肯定会给你带的。” 这,这还直接讨上了? 沈兰棠小鸡啄米般点头:“儿媳晓得了,那姨娘,甥媳就等你来了。” 陈夫人:“……” “咳咳。”她假咳了两声引来话题,目光在身后温柔娴静的儿媳妇上一转,将她推了出来。 “蕴晚,快来见过你大姨母,大姐姐,我家蕴晚平日里就爱在家里写写诗作作画,不爱出门交际,这也没办法,谁让她是翰林女儿,家中博学,耳濡目染养成了一个才女性子。” “你家兰棠平日里都在家做什么,可爱读书?” 陈夫人这是吃准了沈兰棠是小门小户出身,出嫁前也从未有“才女”名声传出,她出嫁前出嫁后受了谢夫人这么多气,如今好不容易有一处能赢过她,自然不会放走机会。 然而她才说完,目光得意地转向沈兰棠,却见得沈兰棠不仅没有羞愧胆怯,脸上反而跃跃欲试。 要说沈兰棠小的时候,脑子也转过各种穿越女装逼情节,其中自然包括用无数先人的诗词惊艳全世界的经典剧情,但是她这个人稍微有点薄脸皮,不太好意思主动搞这种事。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现在是被动反击,正当防卫! 沈兰棠眼中闪烁激动光芒,李白苏轼杜甫李清照李贺李煜李商隐......上身吧! “既如此,母亲……” “要说比试,何必用诗词,前面姑娘们正要打蹴鞠,我看两位夫人也是英姿勃发,神采昂扬,不若一起下场和姐妹们玩耍一局?” 一个蓝衣玉冠的男子缓缓走来。 众人纷纷行礼:“小王爷。” 来的是当今陛下同胞兄弟梁王嫡子。 “各位夫人还请免礼。” 小梁王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大靖以武为荣,倡导女子强身健体,方可在危难之际保家卫国,正好今日公主也在,不若让公主见识我们京中贵女勃勃英姿,他日也可禀告陛下。” 好一个小梁王,不只是公主,竟是连陛下都端了出来。 小梁王跟谢瑾年纪相仿,两人从小一块长大,感情甚笃,自然是不能看着有人欺负他媳妇儿的。 小梁王身份在这,又端出来了公主陛下,陈氏哪能说不,只能诺诺点头。 小梁王见说服了陈氏,他略带着一丝炫耀神色地看向沈兰棠,却见她脸上流过几分遗憾。 ??? 你遗憾什么,你会吟诗作赋么? “好吧。”事已如此,沈兰棠也只能放弃自己一鸣惊人的机会,转向另一个沉默的主角: “蹴鞠便蹴鞠吧,姐姐可会蹴鞠?” 陈夫人听了她的话心中愤怒非常,什么叫“便蹴鞠”吧,难不成你还想比试诗词歌赋? 蹴鞠是京中热门运动,小陈氏倒也会一点,她矜持道: “略会一些。” “那就下场热身一番吧。” 沈兰棠对她没有意见,婆婆工具人罢了,还算不上有私仇。 两人由下人领着换着打蹴鞠的专门衣裳,对襟窄袖上衣,下穿裤脚收拢长裤,腰系宽布带,腰间还围着两片式及膝短裙,贵女们精致,胸前还穿着一件皮革制成的护甲背心。 第54章 又因是夏季,额头上还各自绑了一块汗巾,防止汗水滴入眼睛。 这套衣服,男女同款,因收身剪裁,加上皮质背心,很是显得英姿飒爽。 开始时还是完成任务性质,到了赛场上,被一阵扑面而来的风一吹,不禁兴致高昂了起来。她幼时也爱蹴鞠,又因为性格要强,每每都要胜过他人。 只是后来她年纪大了,性格圆滑了,加上“工作”太忙,渐渐放下了蹴鞠,如今久违地站在球场,不由心神一荡。 “这位谢家姐姐,我可不会让你的。” 说话的是当今皇后母家刘家的五小姐,这位五小姐素来刁蛮任性,仗着自己皇后亲侄女身份在兆京飞扬跋扈,如果说世人对沈兰棠一夜飞上枝头的事情分“友好派”,“无所谓派”和“看不惯派”的,那她显然是第三种。 沈兰棠浑不在意,她微微一笑,亲亲热热地说:“刘家妹妹不必客气,姐姐也不会客气的,大家球场各凭本事,输了可不能哭了。” “哼谁是你妹妹,你等 着吧!” 两边甩完狠话,开始了正式比试。 蹴鞠比赛规则。 沈兰棠进球。 “好球!”宝珠在场外呐喊助威。 “这谁家丫鬟啊,这么不懂规矩!” 陈夫人翻了个白眼,谢夫人坐在她身侧的观众席上,微微一笑,满脸祥和慈爱神色地说: “小姑娘家,活泼些未必不好,再说看球本就图个热闹,总不能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大声加油吧。” “谢夫人说的是,本宫在宫里也时常跟宫人玩耍比试,这球场还要顾及身份,玩也玩不尽兴。” 公主发言,陈夫人只好讪讪笑道:“公主说的是。” 说话间,沈兰棠队伍又进了一球,这回虽不是沈兰棠踢进去的,却也起到了助攻作用。 “再这样下去,这比分就要差两位数了!” 刘五小姐急了,她指着场上几乎没碰到过球的小陈氏,命令道:“你,下去!” “我?”小陈氏虽然球艺不精,却也是有脾气的,被她这么一指,她当即脸色拉了下去,但想到她的身份,只能强忍着屈辱下了场。 小陈氏下场后,刘小姐换了个异族人上来。靖朝疆域广阔,南至岭南,北达鞍山,西至草原地区,其中西边汉克族尤为强大,那里的男人女人也都体型高大四肢硕长,擅长运动。 这个刘小姐将汉克族人叫上场,也实在是……不能说是违规。 “刘明月,你作弊!”有急性子的姑娘憋不住了。 “怎么了?”刘明月得意洋洋道:“规矩也没说不能让汉克族人上场啊,如今陛下正与汉克族人交好,怎么,你对汉克族人有意见?” “你……” “好了好了。”沈兰棠拍了拍那姑娘的肩膀: “换一个人咱们也不怕,蹴鞠讲究的是技术。” “哼。” 众人这才归位。 要说这新下场的汉克族人也是有些本事的,她跑的快,体型又大,迎面冲上来时很是唬人,大家不敢跟她正面对上,转眼间,就被她踢中了两球。 刘明月:“怎么样,是不是要认输了?!” “哼,作弊的小气鬼!” 那一头,汉克族姑娘又拿到了球,她气势汹汹地朝着对面半场跑过来,原本防她的一个姑娘被她过了几次,心中胆怯正迟疑不决。 “让我来——” 沈兰棠从身旁钻出,一个侧踢一个回扫,将刚还在对面的球给勾了过来,再用肩膀向着队友一传,球瞬间改了进攻方向。 “好,好!” 观众席上众人欢呼。 “这个谢沈氏!” 刘明月气得牙痒痒,对着汉克族人大叫:“快把球抢回来啊!”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一个巧妙的头球,球正过网中球门。 “做得好,做得好!” 众人与沈兰棠击掌,刘明月:“……你别得意!” 球又开回了几次,比分焦灼,两边都卯足了劲想把对方干下去。 不多时,球到了沈兰棠手上,她用脚灵活颠球,防守她的是刘明月,但见沈兰棠就要将球传出,刘明月“哎呀”一声身体向她一倒,沈兰棠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动身体避开,一只人影从旁出现,夺走了她的球。 刘明月得意地看了眼她。 沈兰棠被气笑了:这么玩是么? 两队人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大概是坏事做多了运气会变差,这个球对面没有进,球转了一圈回到汉克族人身上,而防守她的正是沈兰棠。 眼看历史即将重演,刘明月急得大叫:“别让她把球抢走,传球传球!” 许是刘明月嗓门太响,那姑娘身体猛地一凛,一只脚用力往球上一踢,球直接穿过半场,冲着观众席笔直而去。 “啊!” 观众席上众人惊呼,公主身后两个侍女连忙上前护住公主。一个身影从眼前快速飞过,男人轻轻一跃,落地时手上正抓着球。 “蹴球虽好,但不可意气上头。” 他将球扔回场中。 沈兰棠见有人将球挡下,刚松了口气,看清那人容貌后心又提了上来。 第55章 “谢瑾?” 来人不是谢瑾又是谁? “谢瑾?”谢夫人站起身道:“你怎么在这?” “今日夫人邀请众人,我被调过来维护治安。” “如此,甚好甚好。” 谢夫人大半个月没见儿子了,能不高兴,她召唤道:“兰棠,过来。” 沈兰棠被这事故一打岔,一腔热血冷静了下来,刘明月将额头汗巾往地上一扔,愤愤道:“不打了!” 不打就不打,反正我赢了。 沈兰棠挑了挑眉,随众人下场,虽然中间有不爽的时候,但最终还是赢了,沈兰棠扬眉吐气,走到谢瑾跟前: “郎君怎么在这?” 谢瑾重新解释道:“城中人手不够,今日夫人邀请,就派我过来维护治安。” 沈兰棠想起这几日兰心宝珠在她跟前说得“玄妙观又被砸了”,“好多官兵上去了”的八卦,估计是不少城中治安司的人都上玄妙观了,以至于需要从城外抽调人手。 沈兰棠脑中转动之时,谢瑾也在打量着她,这一身装扮英姿飒爽,加上她方才场上表现,与往常大不相同。 沈兰棠被他看得别扭,正要说话,就听他道:“很好看。” 沈兰棠:啊? “啊,谢谢。” “……”沈兰棠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熟稔地展露一个笑颜,柔声道: “郎君,我先去换衣服。” “好,去吧。” 沈兰棠简单沐浴更衣后回去,谢夫人和谢瑾果然还在原来的地方等着她,见到她回来,数人都望向她,谢夫人笑着起身: “瑾儿你上回休沐就没回来,今日陪兰棠一会吧。” 其他人也纷纷识趣离场,只余沈谢二人。 沈兰棠感觉这情景就像高中生背着老师谈恋爱,然后被若有同学掩护,心里分外别扭,她心说自己怎么会想到这个,首先没有哪个高中生快二十岁了。 她调整了心绪,一双美目盈盈看向谢瑾:“郎君陪我散会步吧。” 谢瑾看了眼女子发红的耳朵,心中有种微妙触感。 “好。” 两人便绕着湖散步。 “上回休沐,母亲来信说你们出去游玩了,去哪了?” “就是附近山上,城外农庄玩耍了一日。” “原来如此,这也很好,母亲整日操心家中事物,偶尔出去走走也能娱乐心情。” “是啊,父亲母亲都很开心。” “父亲也去了?”谢瑾露出惊讶神色。 “啊,对。” 父亲还是“玩”得最积极最开心的那个呢。 谢瑾见身旁女子嘴角盈出的一抹笑意,心中生出淡淡失落,一家子都去了,唯独自己没去,是为不孝,但转念一想,既然父亲都去了,说明兰棠与父亲母亲相处得恰,思及此,心里又宽松了几分。 “你球打得很好。” “幼时哥哥常带着我玩耍。” “汉克族人果真身材高大。” “……” 两人绕了湖转了半圈,没话讲了,正好有人叫谢瑾,谢瑾低着头温声道:“我稍稍离开片刻。” 沈兰棠都快把能讲的话题讲完了,再走下去她都要挖时下流行发饰出来了,闻言很是松了口气,忙道:“郎君先去忙吧。” 谢瑾随着一人离开,他走后没多久,沈兰棠刚跟她两个丫鬟汇合,一个声音就从旁响起。 “别得意,别以为嫁了个好郎君,就能飞上枝头了!” 这声音,沈兰棠都不用转头,侧了侧目就看到她,果然是你,刘明月。 刘家原本在京中众多权贵中并不显贵,还是刘家女被先帝看中,当了太子妃又当了皇后后才一跃成为顶级权贵之一,这要你这么说,你们家也是你姑姑嫁了个好老公啊,否则也不至于在公主面前还这么嚣张。 沈兰棠撇了撇她就收回了视线,不吵没意义的架。 刘明月见她无视自己,更是怒上心头。 “只不过是谢家继妻地位不能太高,才让你得了便宜,否则满兆京贵女,哪里有你的份,而且,我告诉你你别太得意,谢瑾心中有喜欢的人的!” 她一说完,沈兰棠果真转向了她。刘明月心中一阵得意,果然,如她这般小门小户人家出来的女子,最是在意夫君情意。 而沈兰棠想的是,谢瑾竟然有喜欢的人,他有这么高级的趣味么? 怀着一丝好奇,沈兰棠问:“哦,那那个人是谁啊?” 刘明月张了张口,又阖上了:“不告诉你,你自己猜!” 哟,小家伙还知道猜测让人挠心挠肺啊,有点东西啊。 被她这么一挑衅,沈兰棠戏瘾也上来了,她做出一副贤淑模样,低眉顺眼地说: “能嫁给郎君已经是 兰棠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兰棠不在乎郎君心中有谁,我只要知道,从今往后,与郎君举案齐眉的人是我就好了。” “你——” 沈兰棠“甜蜜”一笑,又安慰道:“妹妹别羡慕,妹妹以后也会找到如意郎君的。” “……谁羡慕了啊!” “我根本就不羡慕!!” 刘明月见说不过她,气得直跺脚,扭头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第56章 沈兰棠啧啧摇头,战斗力太弱了。 不过,她还真猜测起来,谢瑾的心上人会是谁啊,谢瑾那样的性格会喜欢怎么样的人啊,温柔的活泼的或者刁蛮的? 话再说回来,他真有那高级趣味么? 兰心见沈兰棠低头沉思,还以为她真的挂心,劝慰道: “谢郎君是个有责任感的人,既然小姐已与他成婚,他就算心中有人,也不会辜负小姐。” 沈兰棠笑:“我知道。” 正说着,沈兰棠脚步蓦地一停,兰心循着她目光望过去:“怎么了,小姐?” 只见两颗杨柳下方,谢瑾与他义弟宋齐站在靠近湖的一侧,二人对面是一位妙龄少女和她的丫鬟,湖水粼粼波光下,少女脸上满是雀跃欢腾的笑意。 沈兰棠认得她,她是和熙郡主,也就是方才那位小梁王的妹妹。 沈兰棠摸了摸下巴,这位和熙郡主如今年芳十七,谢瑾二十四,按古人这早熟的情况,或许两人也能叫,青梅竹马? 沈兰棠还没想出个一二三,谢瑾看到了她,便与和熙郡主说了两句,和熙郡主努了努嘴,脸上露出不满神色,又朝着沈兰棠撇开一眼,却还是离开了。 谢瑾朝她走来。 “内城司的人回来了,我们马上就要换班了。” “不过再过阵子就是秋祭,这些天我会留在城内训练。” 靖朝每三年举行一次秋祭,由礼部与太常寺共同主持,皇帝祭天之后再进行军队演练验兵,秋种,秋猎等众多活动,林林总总约持续二十日。 沈兰棠听着他的话,难道说…… “那你可能住家里?”她欢喜地问。 谢瑾望着妻子水盈盈的眼眸,歉意道:“我得遵从军规,和众人一同住在军营。” 那就是她一个人睡了?太好了,她还是更喜欢独占一张大床。 沈兰棠识大体地说:“那还是军律重要。” “你能谅解就好。” 两人又说了会话,宋齐过来叫他,谢瑾只能跟她告别,沈兰棠与谢瑾一同向谢夫人说明了原因,便目送谢瑾带队离开。 他走后不久,沈兰棠又转了会,累了。 不是,这些个看着娇滴滴的贵女们,怎么精力比她还旺盛啊? 沈兰棠向谢夫人告了声罪就先回去了,到家门口时,正好遇到谢恒心腹仆人之一的张由。 经过前段时日的交集,她与张由也混了个面熟,和他打了声招呼正准备回自己院子。 “少夫人,老爷让我带您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您到了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正好午后无事,都不用换车了,沈兰棠直接带上兰心和宝珠跟着仆人出了门,马车绕了小半个兆京,将她们送到了一处宅子。 这个宅子位置离开中心区域,从外面看起来面积挺大,但走进内里,却并不恢弘,反而显得朴素。 沈兰棠摸不准他那个公公的想法,跟着张由往里走,直到她猛地听到一声长且清凉的嘶鸣,这一声叫声极具穿透力,只听声音就知道其主人必然威武有力。 沈兰棠正想着,一抬头,看到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眸。 这双黑色眼眸仿若一汪泉水,温柔而又深沉,那双眼眸来自一匹黑色的骏马,它的四肢健硕有力,仿佛随时奔腾千里,它的毛发犹如黑色绸缎,柔滑得吸着人的手往上摸,最最重要的,还是那双不断吸引着沈兰棠的眼眸。 梦,梦中情马!!! 沈兰棠惊愕地捂住了嘴。 “老爷听闻少夫人幼时喜欢马,这匹骏马为老爷偶尔所得,尚未认主,不知道少夫人愿不愿意接受。” 沈兰棠震惊地扭头:“这匹马送给我?” 第25章 新的危机已经到来 虽然古代给人一种马很多的感觉, 但真正的好马依旧千金难得,且多养在军中和权贵之间,沈家普通六品小官, 日常也接触不到好马。 眼前这匹马,这颜值这身材这气场, 妥妥的马中贵族啊! “是。”张由点头道:“老爷说赠给少夫人,只要少夫人愿意接受。” “愿意愿意我愿意!” 沈兰棠连连点头, 梦中情马, 有什么不愿意的! “如此, 此马就归少夫人所有了,少夫人可为它赐名, 抚育它。” 沈兰棠心说想名字这个可得好好花时间,想一个又酷又能体现个性的名字。 她镇定下来,道:“替我谢谢父亲,这匹马我收了, 我现在可以碰触它了么?” “当然可以。” 张由又叫来一人, 道:“从今往后,他就是少夫人您的专职马夫,负责照料此马, 还有教导少夫人骑术。” “小人王六, 见过少夫人。” “免礼。” 有专业的马夫在,沈兰棠也放心了许多, 她走上前, 一只手轻轻地抚上它的脖子,如她所想, 黑色的毛发果然如绸缎般顺滑。 黑马扬起脖子叫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手掌。 沈兰棠惊喜道:“我们果然有缘!” 一见钟情是真的, 她们是双向奔赴! 第57章 张由见她喜欢也放下了心,此事是谢恒交给他办的,他向沈家父母打听了才知道少夫人幼时很想要一匹小马驹,只是人喜好多变,幼时喜欢不代表大了还喜欢,现在看她欢喜模样自然松了口气。 送礼嘛,总归要人家喜欢的才好。 带她过来只是防止她不想要,如今既喜爱就自然带回了府里,反正家里本来也有养马的地方。 沈兰棠路上已经与它相处了好一会,内心激动情绪缓和,因此到家后,反应最大的当属谢弘文。 谢弘文震惊地看着牵在马夫手上的黑马,当听闻这是他母亲所有时,他小短腿噔噔噔地跑上前。 “弘文也想要!” “弘文也要!” 弘文嫉妒得双眼发红,弘文也要要! 沈兰棠抑制着炫耀心情摸了摸他脑袋。 “好,不过弘文还太小了,得等到你五岁才能给你,在此之前,弘文要每天好好吃饭健康长大,才能有自己的小马驹。” “嗯嗯,弘文会好好吃饭快快长大的!” “乖~” 那之后,这对年轻母子,母亲就回房翻阅典籍给自己的爱马取名,而儿子则望着院子里的马,捧着脸蛋畅想未来。 日升日落,日子又恢复了平静,而回到自己生活常态的沈兰棠,决定继续她的某项大业—— 成为美人姐姐心尖尖上的人! 除第一次见面,沈兰棠此前只约了她两回,正在加深感情途中,要知道熟人以上友谊未满的阶段是最紧要的,很多人的关系到了这一步就停滞不前,然后永远停留在“熟人”上了。 她和这么漂亮又有才情的美人姐姐,怎么能只是“熟人”关系呢! 沈兰棠用力握拳,当天便下帖子请戚桐君明日到郊外玩耍,顺带还带上来谢弘文,和她的新宠。 第二日,戚桐君欣然赴约,沈兰棠早到了一刻,只见马车停下后,一个白衣粉裙臂间挂着一条浅色丝绸披帛的女子自车厢走出,那欺霜赛雪,皎若银盘的脸庞从车里一露面,好似周边景色都逊色了许多。 那当真是有美人兮,在水一方—— “戚姐姐!” 戚桐君抬起脸,一双美目在阳光下流动着盈盈光芒,笑着朝她摇了摇手。 这一处湖畔很是适合野炊,杨柳依依水击石动,再加上日头没那么猛了,搭上帐篷倒也算凉快。 沈兰棠,戚桐君二人席地而坐,双膝跪坐在软垫上,几个丫鬟布置好了一张小桌子,上面已经放上茶水,还有专人在旁边煮茶。 两碟点心,一盏热茶,闲度一个上午,恣意潇洒。 沈兰棠用手挡着光,看着谢弘文在不远处陪疾风玩耍,疾风是她给黑马取的名字,顾名思义,就是想让它像风一样快。 毕竟这颜值,不快不像样啊。 “姐姐近日在忙什么?” “也没有忙什么,只是看闲书。对了,玄妙观的事你听说了么?” “听说了。” 戚桐君兴味津津地道: “破解玄心术法的道长说到了《化学》,我从未听说过这本书,但觉得很好玩,我闻那日比试,最后有一个“水下花园”表演,想来定是鬼斧神工,只是遗憾无缘一见,所以我还在翻 古籍,想看看如何重现神迹。” “化学一书的确神奇,而且我觉得里面的奇门巧技不只能用来骗人,应该有能好的应用,只是世人还未探索出来罢了。” “你这么一说,更觉深奥了。” “是啊。” 只可惜当今陛下一门心思求仙问道,小五揭穿玄心诡计后,他只用金银打赏了小五,一点没有想要他发扬化学的打算,顶多就是让他把水下花园等重现方法默写了下来。 不过这倒是省了很多谢恒和她的事,如果皇帝非要追究,那她不是得想破脑袋? 沈兰棠笑道:“我听说陛下让那位道长默写几次术法的原理,想来不久民间就能看到了。” 这又不是“仙丹”这种高度机密的资料,估计很快就会通过各种途径流到权贵家里,再到民间,说不定到了明年,大街小巷都是“水下花园”的表演了。 “是么?”戚桐君惊喜道:“那太好了!” “那兰棠近些日子在做什么?”戚桐君为她斟茶。 沈兰棠拿起杯子:“我么?我也就是胡乱地过日子……” 沈兰棠挑了几件工作上生活中遇到的趣事说,戚桐君听得认真。 她并非不通人情世故的人,沈兰棠两次三番邀请自己,定然是“喜欢”自己。 若是男子,她自然会觉得烦恼非常,但既然是女子,她就只觉得感动。靖女子虽然比前朝热情,但贵女多矜持,自恃身份贵重,轻易不讨好他人,因此身边交往之人多是兄弟姐妹或是身世相当的手帕交,像沈兰棠这样,这样……热情又赤诚坦然的女子,她还是头一回见。 戚桐君非常地欣赏这种品格。 欣赏。 喜欢。 女子的目光稍稍移向边上:“这黑马是哪里来的,好俊的马儿。” “是我公公送的。” “你公公送的?!” 戚桐君惊呼出声:“你是怎么做到的?” 第58章 “我帮了公公一个忙。” “好厉害!”戚桐君立刻捧起手做星星眼:“兰棠好厉害!” “有么?” “当然有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和公公单独说过话更别说帮他的忙了。” “而且那可是谢大人啊,都察院左都御史谢御史,能帮到他的忙可是非常了不得!” 这么一说,好像是啊,沈兰棠被她哄得飘飘然的,傻笑道。 “嘿嘿,嘿嘿,其实我也有那么一点觉得。” “就是吧!” “小姐,热水煮好了,要泡茶粉么?” “要,要!”沈兰棠忙道。 奶粉加茶粉,虽然不若奶茶自然,但也勉强当个平替吧。 “戚姐姐,我跟你说,这个奶粉真的很好用的……” …… …… 快乐的时间一下子过去,眼看到了中午,日头晒得不得了,两人这才收拾行李回去。 谢弘文说要骑马,正好沈兰棠也想骑一会看看,反正马夫也带来了,由他带着谢弘文,小跑几步不成问题。 沈兰棠由着侍女为她戴上帷帽,扭头对戚桐君道:“戚姐姐再见,我们下回再约。” “好。”戚桐君正要上车,听到她的话回眸一笑,朗声道: “下回我约你出来玩。” 沈兰棠被美色闪了闪眼,下意识说:“那就这样说好了!” 两人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慢悠悠往城里去。 车厢中,戚桐君的侍女一边给她补妆,一边道:“这位谢少夫人,是当真喜欢小姐呢!” 戚桐君低眉浅笑一声:“那你喜不喜欢她?” “喜欢啊。”燕儿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谢少夫人坦诚又单纯,对小姐也是一心一意,而且我看她,谈吐举止比那些个自恃身份高贵的贵人们大气多了,那些贵人们还说少夫人配不上谢公子,我看,可比她们配得上多了!” 燕儿这是爱屋及乌,她爱惜她家小姐,自然觉得对她小姐好的人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戚桐君心道配不配得上先不说,喜不喜欢还是另一回事呢,不过,这也与她无关,她现在结交的是恰好嫁入谢家为谢家妇的沈兰棠,至于人家夫妻恩不恩爱,还不在她的交友评判标准内。 戚桐君唇角含着一抹浅笑,眉眼盈出笑意,再加上燕儿刚给她抹了腮红口脂,那当真是传说中洛河女神来了,也不见逊色。 她柔声对燕儿说: “待会我们去趟清书斋,上回掌柜的说这段日子要进一批新书,我们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闲书,下回带到聚会上和兰棠一起看。” “好。” 清书斋是兆京老字号书斋了,里面的书能买能看,只一个,不能外借,当然看完归还时发现弄破了也是要赔的。 此处掌柜和戚桐君是老熟人了,一楼书斋,二楼有雅室专供贵客阅读,拿了几本书上楼,打算看看有什么新鲜的。 “小姐,我去到隔壁给您买点零嘴。” 这书斋没别的,就自恃高雅,斋内只提供茶水和最基础的桂花糕,一点都不走在时代前沿。 燕儿离开后,戚桐君静静地翻书,和沈兰棠不同,她是很喜爱诗词类书籍的,也爱看历史传记研究前朝往事,深感足不出户,知天下事的美妙。 不过她对闲情逸趣的书籍也不反感,当做打发时间也很好用。 雅室内,一盏香缓缓腾升,戚桐君目光逐渐晕眩,她脸上露出些许迷惑,下一刻,脑袋一顿,枕着手臂倒在了桌上。 …… …… 一个脚步缓缓走近,硕长手指挑起女子下颌。 …… 手指缓缓移动,三根手指掐住她喉间要害位置。 …… …… “小姐,我回来了,小姐?” 燕儿几步上前,放下东西后推了推枕在桌上女子的肩膀。 戚桐君迷迷糊糊醒来。 “小姐,你怎么睡着了?” “我睡着了么?”戚桐君支着脑袋起身。 “大概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小姐睡得可熟了,脸上都有印子了呢。”燕儿笑了一声,上前伺候小姐整理衣裳。 “哎呀小姐,你这颈上怎么有道红痕呢,像是指甲刮得似的?” “是么?”戚桐君自己看不到,只好道: “或是方才哪里不小心滑到了吧。” “幸好就这么一小点,到晚上就消了,小姐,你这么好看白嫩的皮肤可不能磕了碰了啊,要不多可惜。” 戚桐君好笑地说:“你这小丫头!” 沈兰棠回到家中时,家里下人来来回回,一堆一堆的礼物从小金库离搬出来堆在院子的地上。 “这是?” 沈兰棠都要跳着格子走才能不踩着它们了。 “兰棠,你回来了?正好,你来看看,哪些东西是你父母会喜欢的?” 沈兰棠惊讶道:“这又不过年,也要送礼么?” “你这孩子,虽然没过年,但是马上中秋了,难道中秋了还不给自己亲家送礼物?” 沈兰棠这才恍然想起来马上就到中秋了,中秋哪怕到二十一世纪也是重要节日,女婿带着礼物去老丈人家是很寻常的事。 第59章 谢夫人见沈兰棠终于反应过来了,笑着拉着他过去。 “你看看家里缺哪些,实用的要拿,看着富贵的也要拿。” 娶妻嫁人自古以夫家拿多少礼物到女方家中作为对女方重视程度的评价标准,花得钱越多,就说明夫家人对儿媳妇越看重,不过…… “这也太多了吧。” 沈兰棠忍不住道,这满地的绫罗绸缎金银财宝,感觉重新娶一回媳妇都够了,一个中秋需要这么大阵仗么? “傻孩子,东西哪里有嫌多的,尤其这还是第一年,所谓礼多人不怪,宁多勿少。” 沈兰棠也就随口一说,因为这金闪闪的着实震撼眼球,这种夫妻,亲家间的相处之道还是得听婆婆的,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一个第一年当人媳妇的听着就行。 “好了好了,你来挑挑看,这些绸缎你母亲会喜欢哪个款式?” “……” 不远处,谢瑛看着耿直地跟谢夫人一块挑选礼物的沈兰棠,扭头对母亲道:“阿娘,是我想错了么,一般这种情况,当儿媳妇的不都说羞答答地说一句“都听娘的”就好了么?” 怎么会有人真的认真挑选啊? 周氏闻言不由笑了。 “你现在知道了,你这嫂嫂啊,大事上清楚小事上却迷迷糊糊,也难怪她,她一个新媳妇哪知道这些,你大伯母再这么一带,就把人带坑里了。” “是哦。”谢瑛点点头,继而又欢乐地说: “那以后等女儿也出嫁了,头回回娘家,也要带这么多礼物,可不能少了!” 周氏笑着抚摸她的脑袋:“好。” …… 如今是八月初八,离十五还有段日子,不过谢夫人说,反正中秋这天 不回去,那早几天送礼物过去都是一样的,还能跟亲家商量中秋过节的事,因此,等到礼物清点登记好第二天,沈兰棠就带着大车小车的礼物回了家。 沈兰棠往常回家,就孤零零一辆马车带两个丫鬟,偶尔带些小东西,还不算引人注目,然而这一回,才到沈家在的巷子门口,这路上就挤满了人。 “来了来了么?” “好多好多东西啊!” “这一箱箱的,哎哟,好大一株红玉珊瑚,这得多少钱啊?!” “……” 沈兰棠雕刻着“谢家”徽章的马车在前,一车车的礼物在后,有用马车拉的,也有直接装在板车上的,有的挂件因为太大,布都遮不住,露出的一角反射着阳光的美玉色泽,直让人啧啧称叹。 沈兰棠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带着礼物回了家,沈家早得到了消息,邻里早跑到他们家里来报喜了,说是他们家兰棠带着好几车的礼物来给她们过中秋了! 沈家大门敞开,沈母早等在门口迎接,只见车子停下后,一个身穿靛蓝色大袖衫的美貌女子从里面下来。 沈母当即满怀欣喜地迎上去: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怎么还带这么多礼物!”沈母半嗔半怪地说。 沈兰棠自觉无辜:“这是婆婆叫我带回来的,这都是她准备的。” “你这孩子,说你两句就拉你婆婆出来,如今我说不得你了?” 沈兰棠还要狡辩,李辛夷笑着拉了拉她,对外头的人道:“劳烦各位将东西拿进来了,小心一些,别磕着碰着了。” “是。” 这礼物他们是万不敢大意的,但凡磕到了一点,卖了他们都不够赔。 沈兰棠被沈母拉回家里,等到了院子里头,沈母才捏着沈兰棠的手臂,小声问道:“怎么这么多礼物,真都是你婆婆准备的?” “这还能有假。” 沈兰棠无语道:“要不是她给我准备,我怎么会拿回家里来。” 要是她自己准备的,根本到不了这么多好么? “真都是谢夫人准备的?”沈母脸上露出喜色,那欢喜神色越来越浓,怎么都掩盖不了。 “好好,亲家母好啊!”她连连拍手道。 沈兰棠还停留在上一级对话,她摸着自己手臂,嘟囔着说:“你要是嫌多,我送一些回去给我婆婆。” “你这傻脑筋的!”沈母用力地打了下她的手背,凶道:“胡说什么,送出去的礼物哪有返回去的,你可真是,都当人家媳妇了还一点礼节都不懂。” 这话一旁的沈常安就听不下去了,他妹妹不懂礼节,不懂人情世故,想当初她就是靠着强大周到,细微入至的礼节招揽了一批批客人,让家里店面起死回生的好么?他当即要为妹妹诉不平: “娘,你要这么说我就不同意了……呀!” 李辛夷拧了把他的胳膊,朝着他摇摇头。 “娘,爹呢?今天不是休沐么?” “在里面呢?”沈母朝屋里努了努嘴。 “读书人,就较那点劲,说是没有女儿回门,父亲亲自到门口迎接的。” 沈父疼爱儿女,但也爱面子,这点无伤大雅的东西沈兰棠从来懒得跟他争辩,她跑进屋里,喊道: “爹爹,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沈父早在屋子门口等他们了,左等右等等不到女儿,那模样可以说是望眼欲穿,尤其是听到外头儿女欢笑声后。 听到女儿叫他,他才假咳了一声,开口道: 第60章 “回来了,还带礼物了?” 沈兰棠揉着被打疼的手背:“这个话题刚刚已经讨论过了,不要再提了。” 她连跟家人聊天都这么讲究高效率,怪不得她赚钱。 “除了这个礼物,还有一件事,婆婆邀请我们中秋当晚到谢家吃饭,吃完饭大家一块赏月。” 又是送礼,又是邀请中秋吃团圆饭,这是真把他们家兰棠放在心里,沈母感动地说: “好啊好啊,我们家兰棠这么受婆家器重,我开心啊。” 沈常安插嘴道:“我早说了,我妹妹聪明又大方,足智多谋,拿下区区谢家根本不在话下!” 李辛夷道:“谢家既邀请我们过去,便去吧,他们看得起我们,我们也不能缩手缩脚惹人笑话。” “对,我们给妹妹撑腰去!” “撑腰就别了,你们都回去找找,到人家谢府该穿什么衣服,都给我大气一点别丢了兰棠的脸面!” 一家主母发话,其他人无敢不从。 沈父沈母到外面清点礼物,沈兰棠隐隐地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向他父亲道喜,言语间满是恭维,沈兰棠吸了口气,转换心情,走到李辛夷面前,蹲下来隔着衣服摸着她的肚子。 “宝宝,我是你的姑姑哦,嫂嫂,宝宝有动了么?” “会动了,尤其晚上闹腾得很……” …… 谢家送过来的礼物实在是多,上好的苏绣、蜀绣、蜀锦、云锦,还有玉器配件,一人高的珊瑚,紫檀木的座屏,翡翠嵌宝石香炉,象牙雕镂空首饰盒……都是上好的东西,怪不得沈兰棠之前觉得再娶一门媳妇也够用了。 吃饭的时候,桌上一直在热烈讨论中秋当日,该带什么东西过去回礼,一家子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连沈父也参与了进来,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两家礼仪。这里面,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沈兰棠了,反正她就是一个新嫁媳妇,这种回礼的事情,交给大人去做就好了。 沈兰棠毫无顾忌地用手撕了两个鸡腿,还去街头张婶家买了他们家做了二十来年的卤毛豆,卤藕片,一边嗑小吃一边看小说,快快乐乐地在家待了一天。 最终,沈家主人主母一同决定,就中秋那天备两个下人能拿的礼物就行,多了还让人觉得他们沈家受不起,不过,这少少几件礼物就要花心思了,沈母是把自己的压箱宝贝都拿出来了。 不过,再说一遍,以上的事都跟沈兰棠没关系,她倒是想参与来着,但是她才提出可以取她从别的地方新进来的几样饰品,就被她爹娘轰了出去。 好像当爹娘的都觉得大人给大人的回礼就应该由他们承担,不能用孩子的东西,这事关他们当父母的尊严。 沈兰棠:随便吧。 沈兰棠吃过了晚饭才走,这会儿天还没有黑,她才进车内,车子还未发动,隔着帘子听到隔壁工科左事中夫人和她母亲搭起了话。 “是兰棠回来了吧,兰棠如今真真是好了,嫁入谢府不说,婆家还如此看重,这一车车的礼物,真是羡煞旁人了。” “您家兰棠十五还回来么……” “什么,谢府邀请你们过去吃团圆饭?这是大好事啊,一家团圆比什么都好!” “是啊,也难为亲家念着我们,那团圆饭自然是要吃的。” 沈母虽然出身商贾人家,家中经济条件富裕,但沈母作为二房女儿,她父亲几个妾室,偏她母亲没有儿子,母女两人都不受家中重视,从小就受大房还有同父的兄弟姐妹们欺负,养成了唯唯诺诺的性格,哪怕与沈父成婚后,沈父没有妾室,家中唯她一个,她在外人面前,也依旧是软软糯糯好欺负的模样。 这是头一回,沈兰棠听她说话生气这么足,脸上笑容这么明媚张扬。 这或许,便是她婆婆的计算吧。 沈兰棠吸了口气,对兰心道:“叫车夫启程吧。” “是,张叔,走了。” 马车载着三人,在夕阳西下的傍晚时分奔腾而去。 第26章 殿前欢 沈兰棠到家里时还不算太晚, 不过她还没回自己院子,就先被人叫住了。 “兰棠啊,你过来一下母亲这里。” 沈兰棠进了谢母的屋子, 谢母屋里亮着数盏灯,才吃过饭不久, 里头有股熏香和饭菜香味混合的气息,不难闻, 反而让人觉得舒心。 谢夫人见到她, 便笑呵呵地招她进来: “兰棠, 你进来,我有一事拜托你。” “母亲但说无妨, 何必用拜托这两个字。” “好,我就说了,你可知道瑾儿要被调入城内训练的事?” “听郎君说起过。” “我也是你父亲说了才知道,从昨日起他就进城里来了, 如今住在兵部安排的军营里面和众将士一同训练, 我本不该因家中身份特殊对待,只是快过节了,连陛下都法外开恩允许城内的士兵家人前去看望, 有什么要交托的都可放下, 我想着他人有家人慰藉,我儿也该有。” “军营中伙食不好, 家里做些膳食补汤, 你明日给他带去,顺带问问他, 中秋之日能不能回来一起吃团圆饭。” 谢夫人所为,意有两种。一是找个由 头促进他夫妻二人感情, 二也是真希望儿子中秋夜能回来。 第61章 沈兰棠想到自家那天能一家团圆,谢父谢母就一个儿子还见不到,是有点可怜,当即拍胸脯道: “母亲放心,我明天就去趟军营。” “好好。”谢夫人喜笑颜开:“那我晚上就要厨房准备起来。” 母亲为子女之心也是真切,谢夫人很快就真情实意为儿子明日的膳食打算了起来,沈兰棠陪了一会就回了院子。 第二日,沈兰棠稍早吃了午饭,到了主院,因军营正午不训练,要抽空说话喝汤也就那会。 谢夫人准备的汤和吃食早已妥善装入了饭盒里,沈兰棠拎着就行,她告别谢夫人,就上了车子。军营在城内,离兵部不远,平日也是内城司的官兵训练场所,谢家有谢氏徽章作为特殊通行牌,一路畅通无阻,很快进了军所里。 “小的去通传谢指挥使。” “劳烦这位兄弟。” 一个小兵模样的人匆匆离去,沈兰棠坐在屋内看着两旁,这还是她头一回进军营,虽然只是个小军所,却也颇为好奇。 她正打量,一个身影自院子入口出现,他显然是更衣过后再过来的,身上穿了一件样式简单的袍子,一身浅蓝毫无花样,腰带也是白布一条,唯腰上还系了一块玉,可见古人对玉的看重。 他自见到沈兰棠后脸上就露出浅浅温色,气势稍有收敛,径直走到她面前。 “怎么来了?” “母亲让我带汤药给你。” 里头的兰心很有眼力劲地将饭盒一层层拆了下,总共有三层,一层装了刚出锅的白馒头点心,一层是甜食糕点,最底下的是有用别的容器装盛好的汤。 沈兰棠将盘子取出,放到桌上,再拿出筷子和汤勺,温婉道:“郎君过来吃吧,这都是母亲的心意。” 像谢瑾这样每日体力消耗甚大的年轻男人,是怎么吃都吃不够的,他虽用了午饭,但还是毫不犹豫地坐了下来,开动前还道: “多谢母亲体谅,也谢谢娘子特意送来。” 沈兰棠笑了笑,坐在边上看着他吃。 谢瑾吃饭动作其实很快,毕竟是在军营,总不能一筷子米饭咀嚼一炷香的慢悠悠,但他快归快,姿势仍然优雅,动作有条不紊,如绣娘织锦般流畅雅观,仿佛优雅两个字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沈兰棠近距离观察他吃饭,看着他稍显锋利的眉眼,和一双带着寒气的眼睛,心说这男人别的不说,长得真不错,就穿着这么一身算不得富丽堂皇的衣服也是贵气和俊美十足,单就这一点,嫁给他好像就不错了。 沈兰棠看着美色在发呆,等到他吃的差不多才想起来正事。 “郎君,母亲让我问你,你十五那日能回去吃饭么?” 谢瑾动作顿了顿,脸上露出歉意神色: “十五当夜城里有许多活动,需增派人手参与巡逻,恐怕不能回去。” “这样啊。” 沈兰棠心说父亲母亲得失望了,不过这也没有办法,这男人看起来就是个一心为公的。 她想了想,道:“我会安抚母亲的,十五那日,我家里人也会过去吃饭,一家子人热热闹闹,想来母亲也不会寂寞。” 谢瑾握住沈兰棠的手,深情道:“辛苦你了。” “这都是我该做的。” 沈兰棠反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了握,夫妻这些心照不宣的话语,无需多说。 喝完汤后,沈兰棠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像是军营每日训练之类的,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沈兰棠才起身收拾了饭盒回去。 谢瑾送她到门口,两人才出门,就见到一少女匆匆忙忙地从房间前面的小路上跑出去,像是刚刚站在门口听似的。 “和熙郡主?”谢瑾惊讶道。 沈兰棠目光从她一旁侍女手上拎着的饭盒扫过。 和熙郡主脸色一红,立刻掩饰般地挡住饭盒,磕磕绊绊道:“我,我来给哥哥送饭!” 小梁王也在殿前表演人员当中,这几天也在军所接受训练。 嗯…… 沈兰棠若有所思。 “既是如此,我让人叫小王爷出来。”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会叫他的,谢瑾哥哥你们忙吧,不用管我!” 看着这冒冒失失的姑娘,谢瑾眼中也有一丝疑惑,不过他不是爱打探究竟的人,她既如此说了,他也就没再继续纠缠。 “既如此,兰棠,我送你出去吧。” “好。” 沈兰棠朝着和熙郡主行了个礼,与谢瑾一道经过她身边。 沈兰棠到家之后将谢瑾不能回来这件事告诉了谢夫人,谢夫人果然失望,但她也不是没有预料到,很快恢复过来道: “回不来也就算了,对了,兰棠还有一事,宫里来消息,十四晚上皇帝与太后将邀请百官及其家眷,正五品以上官员可携女眷,十岁以下孩子参加,当日男女分席,女眷由太后皇后安置,百官与陛下另外在一处。” 那可是好大阵仗了。 “那我当日该做什么准备?” “兰棠不必准备,陛下宴请百官,那么多夫人小姐在,该是顾不得兰棠的,当日吃着喝着就行。” 有了谢夫人这句话,沈兰棠心里也有了底。 “兰棠明白了。” 第62章 沈兰棠送汤就是农历八月十号了,转眼就是十四,不说晚上,单是下午开始府里就忙碌了起来,备着所有要进宫的主子们的衣裳打扮。 除谢家两位在朝为官的男主人外,家里要进宫的一共有五个,谢家两房夫人加少夫人,再加一个谢瑛,拢共五个,几个孩子不去,还太小,也不是皇帝单独宴请的家属宴,没必要去。 五个主子各带一个仆人,就是十个,虽说人多不显眼,但皇帝跟前无小事,众人还是忙着给主子们调配服装首饰。 到了下午申时末刻,总算是都准备妥帖了。 沈兰棠按着约定时间走到主院,只见谢夫人穿着一身诰命夫人服装,谢夫人也是有正经夫人品阶,她的夫人绶号名为“典淑”,若以相对应的官方等级来看,是个正儿八经的二品夫人。 谢夫人一身紫色夫人服装,只头冠从简,却也是高贵典雅,不愧夫人之名。 再看其他三人,无不端庄优雅,就是沈兰棠自己,也是在对襟窄袖短衫外还套了一件深蓝色绸缎面料的长褙子,着色花样都往端庄的挑。 见到沈兰棠,谢夫人也是满意,只是道:“兰棠年轻,若是穿红色外衣,就更好看了。” “兰棠容色普通,穿了红色不免浪费,还是留给其他姐姐们。” “你呀,来来,准备好了就出发吧。” 谢夫人也是随口一说,众人上了马车朝着皇城赶去。 今日皇城内车流如织,纵使调了许多内侍禁军疏通,也不免堵塞,谢家还是有地位的,很快就被疏通进了皇宫。 晚间宴会在御花园进行,御花园内建筑物多而繁杂,且集中,早些时间宫里就将琐碎花盆移到别处,以芳和殿为中心开辟了一处宽阔安静场所。如今此处早已布上矮桌座席垫子,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玉碟碗筷。 来客中女眷众多而官员人数固定,因此百官另安排了一处,也在离芳和殿不远的水榭楼阁旁。 谢家被安排在离中央太后皇后凤座最近的左第三排位置,皇帝下令,除非在朝中有正职,否则单有爵位的皇亲贵族此次不必前来,因此筛选掉了一批闲散皇亲国戚,也使得谢家只排在仍有正职的几位王爷以下。 时间慢慢过去,空着的位置也渐渐坐满了人,等到座无虚席,一道长长的声音响起: “太后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齐齐起身:“拜见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愿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福寿永康。” 只见一个身着华贵宫装的老妇人在宫女和皇后的搀扶下缓缓向着众人走来,她身后是三位已婚皇子的正妻,连同两位受宠的公主。一行人缓缓走到正上方主位,各自归位后,太后才道: “众卿免礼。” “谢太后,谢皇后娘娘。” 太后娘娘年逾七十,看着和蔼可亲,是位慈祥的老太太,皇后娘娘也五十有余,纵然保养得宜,脸上也已见岁月痕迹。 她后面三位皇子妃却是年轻美貌,沈兰棠行礼完成,抬首之时偷瞄了眼上方几位世间最尊贵的女子,这一眼望过去,她不由稍怔了下。 原来三位皇子妃中有一位是汉克族人,其实四皇子妃是汉克族人一事兆京皆知,她的父亲是汉克族一族族长,汉克族是整个塔得尔地区最大的民族,亦是部落,据闻他拥有一支十万人的军队,是靖朝管理塔得尔最大的盟友。 话 说如此,但沈兰棠此前没有见到过她,也没有想到这位异族的四皇子妃竟然如此美丽。 与汉人女子的柔美不同,这位汉克族人皇子妃浑身充斥着一股冰雪般冷肃的气息,就好像皑皑雪山上一只盛开的冰莲,高傲不可攀。还有美丽纯粹的瞳孔中映出的倨傲的气息,让沈兰棠想起了上辈子在野生保护动物自然馆里播放的宣传视频中看到过的,一种叫做黑鸢的鸟。 安静的时候乖巧文静,却拥有极其敏锐的视力和警觉性,狩猎时毫不迟疑。 这位来自塔得尔的美人公主同样敏锐,沈兰棠才多看了一眼,就差点被她捕捉到了,沈兰棠心尖一颤,连忙收回目光在心中默念: 阿弥陀佛,漫天神佛三清天尊在上,四皇子妃虽然美丽,但我心中一心一意只有戚姐姐。 不说美貌吧,首先这位是四皇子妃,那皇子妃那就不行,不管是大皇子妃还是太子妃,四皇子妃,都是她不配接触的存在! 沈兰棠向漫天神佛祷告了一遍,内心获得了安宁,正好今日戚桐君也在,她是陪伴她婆婆来的,座位在右侧中间位置,沈兰棠向她偷偷撇去一眼。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戚桐君也正巧望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两个新交好的女孩儿在那儿“浓情蜜意”,仿佛上课时背着老师扔纸条,享受得就是这种禁忌感,完全没注意到她们二人动作尽数被上方女子收在眼底。 自入场开始,上坐上那个美丽,冷艳,高傲的女子就关注着右中坐席里美的出众,仿若夜空中的启明星般耀眼的女子。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她的目光循着视线看向左三一位妙龄女子,但很快无趣地收回了视线,看着那张巧笑倩颜,她眸中微光闪烁。 如谢夫人所言,来的宾客这么多,太后果然没空理睬她,宫人一碟一碟上菜,撤菜,有条不紊循规蹈矩。 第63章 期间有歌舞表演,还有众臣女自告奋勇表演才艺,多是待字闺中的少女,机会难得,众人纷纷主动请缨,在太后,也在诸位夫人面前露个脸面。 此类活动,已经跟相亲有点挂钩了,自然与已为人妇的沈兰棠绝缘,她只安心坐在位置上观赏便可。 “兰棠是吧?兰棠是三月份嫁过去的,初为人妇,可还习惯?” 沈兰棠正一边神游天外一边欣赏歌舞,冷不丁听到有人叫到她的名字,慌忙回神。 “回禀太后。” 她学着其他人起身,欠身后恭恭敬敬地地回答: “父亲母亲为人慈爱,对我宛若亲女,连叔叔婶婶都待我甚好,我在家中一切都好,多谢太后娘娘关怀。” “如此便好,瑾儿是我外甥孙,你便是我的孙媳妇,若是受到欺负你尽管与我说,外舅母给你做主!” “谢太后娘娘,兰棠记住了。” “哎。” 随着太后点头,沈兰棠这才坐下。 经过这突如其来的点名,沈兰棠不觉后怕反而安心了,这就跟上课点名的“雨露均沾”一样,属于官方流程,既然她已经被关怀过了,那之后就没她事了。 果然,如她所想,之后太后又关切了其他人,再没特意关注过她。 众人入座时还未天黑,眨眼一个时辰过去了,上来的饭食虽然都是小碟,但胜在品种繁多,吃着吃着也就饱了,这饭也吃了,酒也喝了,歌舞表演都看了,眼看着天上的月亮越来越明亮皎洁,宫人上前撤掉了矮桌。 太后起身:“皓月如镜,星辰似斗,大家也不要拘在殿中,且去花园赏月。” 正好此时一湖之隔的水榭处也传来众人笑声,太后道:“看来皇帝也也吃完饭了,众夫人随我来吧。” 众人这才一一起身,跟随宫人走出宫殿。 御花园分左右两园,中间有一人工湖相隔,湖中亭台水榭,两岸莲花盛开,在月色下如梦似幻。 靖朝虽无男女大防,但今日邀请五品官员以上,多是早已成家有子嗣的中年男人,而女眷这边来了许多新媳妇和未婚少女,不只靖朝,历来数朝都视已婚有子的男子与年轻女子单独相处为不伦,为防嫌隙,百官和女眷中间依旧隔着一线水榭。 要说这御花园,还是有很多好东西的,毕竟是皇家花园,这大晚上的,竟然也是满园盛开,姹紫嫣红,芬芳一点不输白昼。 沈兰棠还见到了一种呈斗状,披针形,花托为绿色的花,在月光下它仿若一个绝世美人,圣洁不染尘埃,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月下美人,昙花? 沈兰棠对自己不认识的花草感兴趣,走得慢了些,再一看前头,由太后皇后组成的小分队被团团簇拥着,根本看不到人,正所谓里三层外三层,一点间隙也不留给他人。 沈兰棠自觉自己没有本事挤进核心层,干脆落在后头闲散逛了起来。 一个柔美得融入月光中的声音自幽香中响起: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沈兰棠快速扭过头,露出雪白牙齿: “我才疏学浅,就算过去了也和不进姐妹们的话题,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后头赏花了。” “倒是姐姐,怎么也过来了?” 戚桐君细咬着唇,银月般的脸庞上莫名有几分娇憨和狡黠: “我与妹妹正好相反,我是怕我过去了,其他姐妹无从发挥,岂不是招人厌恨,要留得一丝善心才好。” 说罢,她快速左右看了眼,羞粉色的脸庞露出心悸,拍着胸口道:“幸好没人听见。” 沈兰棠和宝珠都被她逗笑。 “既如此,走,姐姐,我们姐妹赏花去。” “好。” 两人一道走在石阶上看花赏月,晚风拂面,恣意浪漫,隔着几处花丛,能闻见少女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好似水中倒映的杨柳枝条,细嫩的柳叶在夜风的浮动中随着水波涤荡开…… 沈兰棠和走到一处池塘边,坐在岸边大石头上逗弄水下的鱼,沈兰棠说了几句什么,女子掩嘴笑了起来。 “这是在聊什么?” 一道清朗男声突兀响起,沈兰棠怔怔回过头,就见戚桐君快速站起了身,朝着男子行礼: “臣女见过四皇子殿下。” 这竟是四皇子?! 沈兰棠被拉着,也连忙行礼:“臣女谢沈氏见过四皇子殿下。” “两位免礼。” 四皇子五官算不得格外出色,只是一身气势矜贵非同寻常,加上华衣美服,称得上一位美男子。 此时柔柔月色里,他目光凝视着戚桐君,语气温柔似水。 “我与桐君妹妹许久不见,倒是生疏了。” 戚桐君语气尊敬而疏离:“殿下说笑,桐君已作人妻,自然不能同幼时般粗鲁无礼。” “妹妹何须自谦,妹妹哪里是粗鲁无礼,分明是天真可爱,而且我看你和小时候也没怎么变,连着不爱热闹的性子,也和从前一样。” 听到这话,沈兰棠蹙了蹙眉,大着胆子看了眼面前的四皇子。 在此之前,她对四皇子只有他与玄心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印象,虽然不满却也觉得是与自己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人,并未放在心上。 第64章 直到现在,他就站在自己面前,她能清晰看到他的脸庞,他身上犹如夜晚的荧光般流动的松木的味道,沾染在锦服上淡淡的熏香气味,白玉发冠上璀璨夺目的蓝色宝石,衣服上金丝暗纹绘制的巨大狮形,以及,他脸上看似温柔似玉实则虚伪的笑容。 沈兰棠眼底流过一道暗光,忽然轻轻扯了扯戚桐君的衣服。 黑夜里,一道怯怯的嗓音忽地响起。 “戚姐姐,这儿太黑了,我有些怕,我们回去了好不好?” 四皇子仿佛这才看到她般地转向她,戚桐君忙道: “好啊,这儿是偏僻了些,母亲该担心了。” 她福了福身,道:“殿下,民女和妹妹先行告辞了。” 说罢,就拉着沈兰棠转身离去。 四皇子眸中冷光闪过,却也没有阻止。 沈兰棠和戚桐君快步走出,直到绕过一座假山才慢下了脚步,沈兰棠往后看了看,确认没人跟上来。 “吓死我了。” 戚桐君咬着嘴唇,神色惶惶: “兰棠,方才……” 她脸色发红,神情顿涩,仿佛难以启齿,半晌后,她才轻声说道: “四皇子殿下,曾于我倾诉过心意,但我……” 她话还没说完,一双柔软的手就握住了她的手掌,沈兰棠嗓音郎朗道: “姐姐果真好眼光,依我看来,谈公子比四皇子俊俏百倍。” 戚桐君一个怔忡,抬眼对上她眼中促狭光芒,她心中因为见到四皇子而 生出的不安和羞耻如流水般缓缓消逝,胸口被一团热气充斥。 “连皇子殿下都敢打趣,你也真够大胆。” “嘘,慎言慎言。” “好了,姐姐,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得赶上大队伍了。” “好。” 经过这遭,两人也怕了,不远不近地跟在大部队身后,再不单独离开了。 …… 御花园中欢声笑语正浓,这种团圆和谐时刻,即使少了个人也无人察觉。 四皇子的王府在皇宫不远的地方,远远的,仿佛还能听到那座璀璨宫殿里的轻歌声,和那里的热闹不同,这座巨大的王府冰冷,冷清,连带着屋内的装饰,都仿佛波澜不起的一摊死水。 四皇妃的宫装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来到兆京快一年,她始终不习惯汉人的装扮,尤其是宫装,这样的服饰,上了马还能打架么,还能在每年一度的赛马场上赢得荣耀么? “参见王妃。” 站在门口的宫女见到她,连忙行礼,她们的脸上带着看到怪异生物般的惧色和排斥。四皇妃一如既往仿佛没有看到她们,高傲地跨入她的寝宫。 她的寝宫以深沉的红棕色为基础色,连同殿内四根顶梁柱都由红漆漆成,若是善于管理内务的女子,在房间里布置些许花草,屏风绘制鸳鸯,再加上窗帷床纱,夏日阳光透进的时候,柔软的纱帐随风舞动,自然显得温柔多情,然而这个房间里,除了最基础的箱子桌椅和梳妆柜镜,什么都没有。 “公主。” 一个五官同样充满异族特质的中年妇人从内屋走出。 四皇妃安静地坐在梳妆柜前,像是一尊没有灵魂的塑像,半晌后,她提起梳妆盒里的一只眉笔画眉,灯火撩拨,平面镜里映出她对于汉人来说过于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还有与众不同的眸色。 绿色瞳孔宛若静夜中的鹰隼,冰冷地等待着最佳的出击时机。 “怎么又没点灯,说了多少遍了,人不在也要点灯,把所有灯都亮起来,我堂堂齐王府还承担不起油灯费用么?!” 男人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一声重响后,他发出一声沉闷的斥骂。 “王妃也在……” 他喝了些酒,进来时身形晃晃荡荡,见到坐在镜子前的女子,他的动作顿了顿,辱骂声稍歇。 “王妃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太后也在,怎么不多陪一会?” 四皇妃的嗓音和她的气质一样冷淡: “花园里那么多人,不多我一个。” “你,算了,不想去就不去吧,你说得对,这么多人,的确也顾不上你。” “你早点休息吧,本王今天喝了酒,就睡在偏殿了。” 说罢,他就径直进了屋内,还再与他的妻子多倾诉片刻衷情,皇子妃握着眉笔的手紧了紧,木质的眉笔发出嘎吱的声响。 候在皇子妃身边的乳娘脸色冰冷,俯下头颅道: “殿下的心果然在那个女人身上,果然应该杀了她,才能防止她继续勾引殿下。” 皇子妃慢慢放下眉笔,她的眉色太冷,即使用黑色墨笔涂画,依旧冷傲如霜,她慢条斯理地说: “杀是可以杀,但你这话是错怪她了,明明是四殿下主动凑到人家跟前。” “不管怎么样,只要杀了她,殿下才会对您全心全意。” 皇子妃沉默不语,仿佛也认同了这句话。 第27章 我儿子跟他媳妇感情好好 今日宴会, 直到夜深才结束,沈兰棠许久没有熬夜,竟然也昏昏欲睡。 “小姐, 到家了。” 沈兰棠从来没觉得“到家”两个字是这般温暖,她迫不及待下了车, 那头谢恒和谢夫人也不用她请晚安,招了招手就让她回去了。 第65章 沈兰棠到自己房里后, 用十万火急的速度洗了澡直接就扑向了中央的大床。 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 沈兰棠又是兴奋又是疲倦了一晚上的大脑逐渐恢复理智, 缓缓复盘昨日见闻。 她昨日晋见了太后,有幸见到了各位皇子妃, 还有出身汉克族的四皇子妃,甚至是四皇子殿下。 爱慕戚桐君的四皇子。 爱慕一个人没有问题,成年后娶妻也没有问题,但还已经娶妻的情况下还对另一位已经成婚的女子表达爱慕之意, 那就是low! 沈兰棠在心里把四皇子打成了low人, 狠狠鄙视了番才起身更衣洗漱。 “兰心,宝珠,外面做什么呢, 这么热闹?” 沈兰棠还在院子里呢就听到外头来来回回的声音, 宝珠跑进院子,道: “小姐, 外头在准备晚上的东西呢, 有好多漂亮的花灯呢。” 靖朝的中秋颇为隆重,除每家每户装饰打扮外, 城内每年都有举办夜会,大街小巷灯火通明, 颇为不夜城韵味。 沈兰棠走出去,看到好几个侍女凑在一起,桌子上摆放着竹条麻布,还有许许多多用来描写祝福词的彩纸。不只是侍女,连谢弘文谢都踩着小板凳拿着特质的小剪刀笔画。 “这是什么?”沈兰棠拿起一叠看不出模样的纸问道。 一侍女回:“回禀少夫人,这是新出的中秋彩灯,只要按着上面的折痕剪裁,就能剪出不同形状的兔子灯笼,还有小狗小鸟。”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 好吧,她的确有一段日子没过去了,毕竟剪纸就是薄利多销,客户群体稳定,打出名声后躺着就能赚钱。 偶尔还能在这样的节假日赚上一笔。 “来,给我个位置,我也来试试看。” 沈兰棠挤了进去,兴致匆匆地剪了两个不同形状的动物灯笼,不过,她好像天生不太适合手工活,剪两个,废了五个。 “……” 大不了她补钱行了吧? 沈兰棠剪成功两个,完成了自己最低心理目标,心安理得地扔下剪刀跑了,到了后院马厩跟疾风进行了爱的接触,时间很快到了中午,陛下隆恩,给所有非必须岗位轮班官员放了半日假,以让他们为走亲访友早作准备。 沈兰棠跟父母约定了午后申时初过来,眼见还未时,她就遥遥望着门口了。原来父母盼望关切儿女是这样的心情,明知道对方是成年人,不会有问题,却还是忍不住关心。 沈兰棠打发兰心过去看了两回了,到了第三回 ,兰心匆匆跑回来:“来了来了,老爷夫人过来了!” 沈兰棠腾的站了起来,谢恒和谢夫人也陪着她在等,这会儿站了起来,一同出门迎接。 沈兰棠将父母从门外迎进,沈父见到谢恒就要行礼。 谢恒上前一步,挡住他行礼动作:“今日你我是亲家会面,只有私事没有公务,不必行礼。” “是啊。”谢夫人也道:“在家里就不要拘谨,把这里当家一样,否则闹得跟衙门似的,咱们还吃不吃饭了?” “是是。”沈父沈母连连应合道。 谢家两位主人将他们迎到客厅,早有下人准备好了茶水,沈家这头,也有两个下人捧着礼物。 沈母一边将礼物卸下,一边道:“不知道府里缺什么,这株百年人参,家里也是偶然得到,放在家中也没什么用。” “还有新出的花容膏各自买了五盒,女子不论什么年纪都得保养。” 谢夫人:“说的是。”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砚台。” 沈兰棠看到那方砚台时眼角抽了抽,这方砚台是上好的澄泥石制成,质坚而细腻,是沈父的心肝宝贝,以前沈父连碰都不让她碰,现在是真把压箱宝底都拿出来了了。 这几样都是好东西,也有时下流行好物,既不谄媚也不寒酸,着实是花了心思。 一边送完了礼,一边收下了礼,两边得意安心了下来,坐着开始喝茶。 谢恒陪着沈父沈母说话,谢夫人看向李辛夷,语气柔和地问:“几个月了?” 李辛夷手掌在自己肚子上抚了抚,回道:“快四个月了。” “好啊,有了孩子,总归心里安稳,我记得你家里只两个兄长,若是遇到什么不懂得事情,尽管来问我们,家里侄媳刚刚生育了两个孩子,还算有些经验心得。” “谢夫关怀,辛夷晓得了。” 沈兰棠对谢夫人与李辛夷的关怀并不奇怪,李辛夷聪慧睿智,十四岁便能协助母亲打理家中事务,操办宴会,名声在京中甚佳。 沈兰棠相信,如果当初有沈兰棠和李辛夷两个选项让谢夫人选,她肯定会选李辛夷,毕竟她自己也会这么选。 过了一会,周氏也过来了,周氏爱好读书,和李辛夷志趣相投,两个人凑在一起讨论起了书本。 “你听说了没?民间已经有《化学》在卖了,听说里面有水下花园等几个技法的详解。” “听说了,我也买了一本,很是有些不懂得地方,什么叫渗透压,为什么 盐能与硅酸钠反应……” “我也是不懂,不过正是因此才吸引人,金石一脉的确有些门道,要是大家都明白就不稀罕了。” 第66章 “我也是这么想的……近来还看了一本有关地理的杂书,也颇有些趣味……” “亲家公祖籍?” “啊,我祖籍是山东的……” 沈常安左看看跟谢氏主人唠家常的父母,右看看与谢二夫人趣味相投相谈甚欢的妻子,最终把目光转向了他妹妹。 沈兰棠:“……” 看我干嘛,我也很无聊的。 沈常安搬着小板凳挪了过来。 “哎,妹妹,我跟你说,我前段时间因为公务去了滇清,看到了一个很好玩的东西,是他们当地一个少数民族的特有头饰,它那个盘花啊,很有特色……” 沈家两兄妹,哥哥毛燥耐不住寂寞,妹妹则是稳重爱算计,两个人分工是这样的,哥哥见到好玩的东西,汇报给妹妹,由妹妹来判断有没有利用价值,怎么利用。 沈兰棠所在的时空和她上辈子生活的时空不太一样,就是电影里常说的平行时空,因此少数民族也大不相同,沈兰棠也还搞不清楚各个民族特色。 她听着哥哥的话,随着他的描述陷入沉思,靖朝平民贵族包容性很强,有新鲜玩意都想尝试,所谓头饰服饰乃至妆容每年都有新花样,若是利用得当也能赚一笔, 她心中若有所思,认真投入话题。 谢沈家长聊完闲话,回头见两兄妹说悄悄话模样笑了。 “这两兄妹感情很好。” “是啊。”沈母感叹道: “我儿顽劣,兰棠稳重,常安虽然是当哥哥,但多听兰棠的话,这两兄妹时常在一起讨论事情,感情是打小就好。” 谢恒想到市面上的“化学”一书,又想到沈兰棠任外界议论纷纷,她始终如老僧入定一般淡定模样,很是认同地点点头。 这个儿媳妇,是有些稳重在身上的。 聊着聊着,就到了晚饭时间。 谢夫人客气道:“也不知道两位亲家惯常吃什么,按着兰棠说的备了几样,要是吃不惯还请别见怪。” “不会不会。” 几人移步到偏厅,晚饭时间,谢洲,钱氏,谢瑛还是几个孩子都过来了,沈家父母自从婚宴后还是头一回见到谢弘文,这虽然不是自家女儿的孩子,但伦理上还是自己外孙。 沈母生怕谢家宝贝至极的嫡孙跟自家女儿处不好,存了几分讨好的心,将事前给几个孩子的礼物拿了出来,连着谢瑛也有一份。 谢瑛惊讶,福身行礼:“谢谢伯伯伯母。” 谢弘文也跟着端端正正行了个谢礼:“谢谢外公外婆。” “哎哎,好孩子。” 晚饭人多,一桌子坐不下,便分了两桌,几个孩子,连着钱氏和谢瑛一桌,其他人一桌。 酒菜都是上好,从前菜凉菜到后边热菜大菜,鱼肉汤蔬一样不落,本来中秋就是和过年一般重要的节日,何况今日还有特殊意义。 只李辛夷因怀孕没喝酒,沈常安也只浅浅抿了一口,沈兰棠两辈子不爱喝酒,桌上有给孩子的果饮,她也饮了一杯,味道偏淡,毕竟没现代这么多花样。 晚饭过后,一家人挪步到了花园里品茶吃月饼赏月。 花园里头早有布置,孩子们喜欢的兔子灯笼都挂了起来,还有几盏格外小的粗糙的,就是孩子们剪出来的。 在花园坐下不久,谢勤彦抱拳出席,带着奶声的嗓音地说: “今日圆月佳节,孙儿给各位长辈们表演一个节目。” “哦?”谢洲也颇为惊讶地说: “还准备了节目?” 谢勤彦清了一声嗓子,开始朗朗背诵。 “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 “......静言思之,不能奋飞。” 这首诗经中的诗歌对于一个五岁孩子来说也算高难度了,背诵完毕,满座喝彩。 “好,好!” “孙女也有准备表演。” 谢灵嘉从母亲怀里蹦出来,钱氏好笑地看着她,这两个孩子,还给她搞惊喜呢。 谢灵嘉准备的是一首民间用作数学科普用的儿歌,先不说她是否理解了其中内容,但至少她都记住了吧。 “好,好!” 众人又是喝彩。 “祖父祖母我也有!”谢弘文迫不及待地从凳子上跳下来。 谢弘文学着哥哥抱拳道:“孙儿准备了一套拳法。” 但见他“咿呀”一声,左腿用力一踩,同时右手出拳,紧接着,他又是出拳出脚,又是跳跃,舞得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动了起来。 “好,好!” 沈兰棠非常捧场地喝彩,谢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不知道是被感动的还是被逗的。 这三场表演给今晚的赏月会来了一个好头,众人以此为话头,慢慢引申。 …… ……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从天空才染上黑色到星辰如海,皓月如霜,谢府位置很好,属于市中心单独开辟的黄金地段,平日里很是清净,但今日,他们坐在花园里,也隐隐约约听到外头热闹的声音。 谢瑛数回扭头看向外头,脸上表情蠢蠢欲动。 “想出去玩了?” 谢瑛脸红了红,撒娇着说:“我以前都在外地,那儿又没有兆京这么繁华的夜市,想去看看也很寻常的嘛。” 第67章 周氏被她央得无奈,只能连声道:“是是是,你说的都是。” 李辛夷道:“兆京的中秋夜会的确是很热闹的,城里每家每户都会亮灯,加上街市的花灯,一眼望去,宛若天上人间,那些街头店铺招揽客人的小游戏就更别提了。” “阿娘,你听啊!” 谢瑛是越听越心急,恨不得长上翅膀,现在就飞到外边去。 沈母道:“谢瑛小姐和侄媳妇都是头一回在兆京过中秋吧,这大好夜晚该是出去看看。” 钱氏还没说话,谢灵嘉倒是嚷起来:“阿娘,我想出去玩!” 谢勤彦也面露向往神色。 谢恒道:“孩子们既然想去,就让他们去吧,瑛瑛,你们看着点孩子,还有带两个府里的侍卫去,防着走丢。” 谢瑛飞快道:“父亲伯父放心,瑛瑛一步都不会离开孩子们的。” 谢夫人:“那就带好丫鬟侍卫出门吧,务必不能让少爷小姐们离开视线。” 谢夫人又转向沈兰棠:“兰棠也去吧,年轻孩子,拘在家中做什么?” 沈兰棠迟疑地看向沈母。 谢夫人打趣道:“你这孩子,亲家公就交给我们招待吧,还怕我委屈了他们不是?” “母亲说笑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了,沈兰棠也就不强留下了,毕竟这“成年人”的话题她也参与不了。 沈常安也趁机道:“娘,我和辛夷也要过去。” 沈母没好气地说:“去吧去吧,就知道留不住你。” 于是乎,一行人欢欢乐乐地起了身,向众位长辈行了礼之后就快速往大门外走去,背影中充满了迫不及待, 沈母感叹道:“这些孩子们啊。” 谢夫人:“应该的,活泼些才好。” “是这个理。” “嫂嫂,还有两位妹妹,我和辛夷就先行一步了。”一出谢府大门,沈常安就迫不及待地说。 他看似无礼,但钱氏却有些羡慕二人夫妻感情,很是体谅地说: “两位自便吧,不用顾虑我们。” “是啊,沈家哥哥和嫂子有自己活动,我们就不留了。” 沈常安又朝着沈兰棠使了个眼色,就带着李辛夷先走了。 “那嫂嫂,我们也去玩吧!” “好。” 几人钻进马车,驶入灿若白昼的街道之中。 几人离开谢府后不多时,一批枣红色骏马从另一个路口匆匆奔过,停在了谢府大门前。 刚将几位小主人安排走的管家正要转身回去,冷不丁听到门口家丁叫唤: “少爷?!” 他回头:“少爷,您回来了?!” 谢瑾一身风尘仆仆,将缰绳交给家丁,快步走进大门。 “父亲母亲么?” “在花园。” …… “如今这月饼花样愈发多了,想我小时候那会,能吃到一个果仁馅的就开心得不了了……” “父亲,母亲——” 望进月光下的人,谢瑾脚步蓦然一停,曲背恭敬道: “岳父岳母安。” “瑾儿,你怎么回来了?”谢夫人惊讶地站起来。 谢瑾上前两步:“我向上官告了假,允我晚上到明天中午休息半日。” 这就是为了中秋特意赶回来的了,谢夫人又是感动又是惋惜。 “你这孩子,早来一刻就好了,兰棠和你嫂子她们刚刚出门,对了,你脚程快,说不定还能赶上!” “是啊。”谢恒也道: “你骑马去,说不定还能追上她们。” “快去快去!” 谢瑾迟疑了下,看向一旁沈父沈母。 “你这孩子。”谢夫人急道: “我们这些老人家要你陪什么,你是能逗趣 还是能捧哏吧,快去找兰棠吧,你不在家时都是她照顾家中。” 既如此,谢瑾俯首作揖:“孩儿先行告退,岳父岳母,改日再向两位赔罪。” 说罢,他转身匆匆离开。 谢夫人摇头:“这孩子。” 沈母见他回来也是宽慰,虽说家中公婆对兰棠都颇满意,但夫妻相处,总要两人和和美美才好,谢瑾能赶回来,就已经说明了态度。 想到此,她心中一阵宽慰。 “回来就好。” “是,头一年成亲,别看以后还有机会一起过中秋,但头一年它就是不一样。” 其他数人赞同地点点头。 马车经过一条长长的街道,总算靠近了热闹夜市区,自车厢远远望过去,就看到一路上彩灯恍若星辰密而闪烁,街上人流如织,大人小孩的笑声飘在风里,忽近忽远。 车上几人心中满怀期待。 “几位主子,前面车子过不去了。” “我们下来就是。” 谢瑛拉着裙裾跳下车后,又把车内其他人扶下来,加上丫鬟侍卫,车子一共来了三辆,等人都下了车,谢瑛指着前方挂着兔子灯笼的店铺道: “嫂嫂,我想去那里看看!” “好。” 几人正要踏步—— “兰棠——”只闻得一声重重叫唤,身后不远处,一匹骏马疾奔而来,那马上的人赫然是—— “谢瑾?” “大哥来了!”谢瑛先是惊讶,而后笑道:“哥哥为嫂嫂来了。” 第68章 说话间,谢瑾已经到了面前,他闪身下马。 “兰棠……大嫂。” “谢瑾回来了,正好,还说着人多,恐怕走散呢,这就能把兰棠推出去了。” 随着钱氏的话,谢瑛双手搀在沈兰棠腰上,把她推到谢瑾身旁。 “如此一来,嫂嫂就交给哥哥了。” 谢瑾看了眼沈兰棠,又看向被仆人抱着的谢弘文。 谢瑛:“来,弘文,跟爹爹说再见,弘文乖,跟哥哥妹妹玩好不好?” 谢弘文懵懵懂懂,他今日周身被亲人包围,又出来玩了,倒不黏人,既然小姑这么说了,他也跟着说: “爹爹再见。” 谢瑾眼神微暖:“好,我们明日见。” “走吧,兰棠。” 气氛都到这了,沈兰棠也没有推脱,跟着谢瑾先行走进了透亮的灯火之中。 第28章 什么声音 中秋佳节在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中总能留下种种传说, 从最朴素美好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到较为冷门的“桂花浮玉, 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 中秋和月亮总是赋予了人们太多的情感, 然而时光流转,时空倒错, 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古代时空, 沈兰棠唯能感觉到的就是: 热闹。 热闹, 太热闹了,感觉满兆京的人都出来了, 纵使昨日皇宫盛宴,也没瘦感受到这般。不只是街道两边的店铺,但凡有个空余的地方就挤满了小贩,什么套圈的, 打弹弓的, 做糖人的炒瓜子的……甜腻的枣泥味混在烧饼肉香中,有种让人说不出的违和感,却又分外使人安心。 沈兰棠刚刚吃饱, 对吃的不感兴趣, 她瞅了眼街边占据了约莫四个平方米的套圈的游戏场地,这玩意怎么从古骗到今, 连异世界都不肯放过啊。 想到自己上辈子一次都没中过的圈圈, 沈兰棠一时间胜负欲狂起,她撸起袖子道: “老板, 给我十个圈。” “好嘞。” 后边兰心给了钱,沈兰棠接过老板给的十个圈, 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开始目光如炬地盯着地上自己的目标物。 沈兰棠根据自己的体力和一惯的用力方式,选择了第三排中间靠左的一个福娃娃。 套中什么不是重点,套的中才是重点。 她握圈,伸手,出圈—— 好的,没中。 第二次尝试。 没中。 第三次…… 七次后,七次没中。 沈兰棠淡定地吸了口气,不气不气,这都是小事不值得生气。 沈兰棠第八次出手。 谢瑾在旁看着,依他素来训练强度和对力道的精准掌控度,自然能够看出沈兰棠哪里用力不对,但是他站在旁边,没有开口指导也没有打算帮她投圈。 一个人的成功总是在无数次失败中积累了经验后,如果不能够尝试至成功,她又如何获得以后一次次的成功。这是只要实践才能得到的体验。 谢瑾心宽体胖,候在边上观看她一次次努力。 十次,全部失败。 静默片刻,沈兰棠扭头:“老板,再给我十个圈。” “好嘞,这位夫人。” 重新获得了十个圈,沈兰棠没有继续拘泥于她最初的选择,她觉得另一个目标可能更适合她,她再次尝试。 又投了五个圈,依旧失败,沈兰棠没有焦躁,谢瑾也没有,毕竟最初的成功总要在无数次失败后。 “相公,你帮我投嘛!” 一旁是另一组也在玩套圈游戏的夫妇,几次失败后,女子央求道。 “好。”男人宠溺地说: “相公给你套一个。” 那男子起初也套不中,但在最后一次尝试中,他终于套中了一个。 “太好了!”女子激动拍手道:“相公好厉害!” 男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得意表情:“为了娘子,我自当竭尽全力。” 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雷电流过谢瑾的四肢百骸,震得他瞬息之间醍醐灌顶! 对啊,沈兰棠是他的妻子又不是他的下属,他本该爱她护她,何必用对下属的态度对待她? 想通这一点他飞快扭头:“兰棠,我来帮你投——” “不必。”沈兰棠飞快伸出一只手阻止他未尽言语,决绝地说: “我自己会投中。” 最后第二个,她终于投中。 顺便一提,最后一个,她也投中了。 沈兰棠满意地接过她的获胜品,转头扔给了兰心。 说了,重要的不是投中了什么,而是她投中了。 接下来时间,沈兰棠又玩了弹弓,这玩意她从小玩到大,十打九中,这说明了什么?说明套圈它就是坑! 今晚的新鲜东西是真不少,沈兰棠还让人看了手相,被看相师傅奉承了一堆金玉良缘财源滚滚之类的好话,满意地打赏了他两钱银子。 两人一路走一路逛,玩得不累,但人实在是多,让人心生疲倦。 “到茶楼休息会吧。”谢瑾看她面露疲容,贴心道。 正好前方是常去的茶楼,沈兰棠便道:“好。” 两人进了茶楼,这茶楼之中亦是灯光溢彩,墙上贴了许多嫦娥奔月之类的图画不说,掌柜的还组织小二和进来的客人玩猜灯谜游戏。 第69章 沈兰棠和谢瑾坐在靠窗一座,时不时听着旁边有人答对,顿时满堂喝彩,气氛热闹,店家高兴,答对灯谜的客人也高兴。 沈兰棠自觉自己才智不足,无缘猜灯谜这种高级游戏,店家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属于耳朵听了,但大脑没听的了,所以她连方才店家的谜题都没记得。 直到店家又出了道题,一时间店内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她见其他人苦苦思索模样,不由道:“这个谜题很难么?” 谢瑾:“稍有难度。” 沈兰棠歪了歪脑袋。 是么? 反正她连谜题都没听清,没头没脑,开心快乐! 谢瑾稍静片刻,忽然开口: “仙人迹杳断桥头,是为一个‘峤’字,金乌西坠白头看是洛阳,打一诗人,就是祖籍洛阳的著名诗人郑峤。” “这位客人答对了!” “咚咚咚”小二敲锣打鼓,以此宣告他的胜利,其余众人听了也都是一脸信服。 “啪啪啪。”沈兰棠也捧场鼓掌: “郎君太厉害了,不愧是郎君!” 谢瑾表情微微局促,似乎不太习惯这么受人关注的场合。 兰心从店家手里拿了奖品,是一个床头挂饰,上面用毛线绘制了“美梦成真”四个字,虽然简陋却也朴质。 沈兰棠看着这丑东西,笑道:“却也可爱。” “你喜欢就好。” 沈兰棠收下毛球,又道:“只道郎君武学精湛,原来文亦能服人。” 既要打字,又要记得诗人祖籍,哎,李白哪里人来着? “幼时祖父父亲就请大家教导学习,我父亲严格,要是学有懈怠,会罚我抄书或者站桩。” 哇,体罚来着。 “既如此,那郎君为何最后当了武将?” 靖建国五十余年,目前还未出现重文抑武的情况,但不论如何,武将的前程日常训练作战都不会比文臣好,毕竟人的脑子总比身体更能坚持。 “文臣就一定比武将好么?” 谢瑾脸上流出淡淡笑意,神色怀念,仿佛是想到 了什么。 “我幼时祖父时常带我到城外骑马,奔至胡人边域,望长原而叹,又于军营中见识兵将联合作战,奋勇抗敌。” “我曾祖与祖父马背上助陛下打下了天下,祖父曾跟我说,虽今靖朝看似国泰民安,民生富裕,但纵观历史往来,战争无时不刻不伴随着时代,若是我辈沉溺和平放下刀刃,若一日战火再起,谁来保家卫国。” 谢瑾忽地一顿,转向沈兰棠道:“为武将者所愿不过是保卫家国,如今我有你,有父母还有弘文,纵使倾尽全力,也会保你们平安。” 沈兰棠心口微微一动,她和谢瑾的距离太近了,近得能简单看到对方的缺点,近的脑中只有他日常茶饭衣食,反而忽略了他整体的身份和性格,还有他肩上所担负的责任。 直至今日听到了他这番话,才恍然想到,他也是站在国家最前面,随时的人。 心口骚动,沈兰棠吸了口气,语气稍显郑重地说: “郎君放心,郎君在外之时,家中一切都可交给我。” 至少他的父母他的儿子,她会替他照顾好。 谢瑾单手握住她的手掌:“谢谢你。” 沈兰棠没有回话,两人相视一笑。 从茶楼出来后,沈兰棠接过兰心手上一盏灯。 “你们俩也自己去玩吧,不用跟着我们了。” 兰心宝珠对视一眼,屈膝道:“谢小姐谢姑爷。” 兰心又把钱袋子交给谢瑾,和宝珠两人走入人流之中。 离夜市尽头还有一段距离,沈谢两人边走边看,路人的人都是结伴而行,有府里少爷小姐带着仆人,有父母带着孩子,也有年轻的夫妇。 谢瑾看着一对年轻夫妇站着的首饰摊前,目光微动,又看了眼前方正在旁观一个老者用糖浆作画的沈兰棠,快速上前一步。 …… “刚才那个糖人做的真好看。” “那怎么不买?” “太甜了,吃不下。” “……” “兰棠。” 沈兰棠转过头:“怎么了?” 一盏六角映花草纸灯下,谢瑾从袖中拿出一根发簪,这根发簪通体镀银,并不闪耀,只在末端雕刻了双蝶图案,看上去朴实无华。 沈兰棠神情有一瞬茫然:“这是?” 谢瑾露出浅浅微笑:“在路上看到的,觉得很好看,很适合你。” 他的语气平静,脸上表情惬意自然,连往常故作深情的做作也没有,仿佛只是随口一言。然而沈兰棠望着他,却是透过他的双瞳,看到他眼底清澈的笑意和温柔,她心口一颤,猛地低头,脸上莫名发烫。 “那,你给我戴上。” 谢瑾上前半步,将发簪插入她的发间。 沈兰棠心说幸好她素来淡雅,头上没插金戴银,要不然就你这朴素无华的发簪,真的是格格不入,丑死了。 她心神稳了稳,抬头道:“好看么?” 谢瑾点头:“好看,很好看。” 沈兰棠轻轻吸了口气,道:“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第70章 这再往前走,走动间的心态却不一样了,沈兰棠总觉得她和谢瑾之间的空气漫着一种若有似无的尴尬和暧昧,让她觉得很是别扭,她瞅了眼身旁的人,心想他有这种感觉么? 应该没有吧,真好啊,真羡慕这种没头没脑的人。 —— “这个,你们店是不是骗人的啊,为什么都不中?” “冤枉啊郡主,小店诚实经营哪敢耍花招,再说了......其他人不是都成功了么?” “......” 前方喧哗,原来是和熙郡主在玩剪纸作画游戏,但是连剪坏了好几张都没剪出一个完成品。 看着对面女子气急败坏模样,沈兰棠满意了,看来手工活不行是她们身为大小姐的通病,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 “小郡主,要不让奴婢来吧……” “不要,我自己来!” 郡主的目光盯着挂在墙上的一对绘制着生肖图案的同心结,咬了咬牙,握着剪刀的手颤颤抖抖地靠近一个剪纸。 沈兰棠:很有毅力。 “说起来,宋齐就在附近守岗,今日也是他替我守夜。” “是么?”沈兰棠道: “那我们得去看看他,还得买点慰劳品。” “好。” 附近没有吃的,沈兰棠和谢瑾绕远路走回去,又排队买了点烧饼糕点等吃食,朝着宋齐守岗的地方走去。今日城内加固防守,每隔一里就有官兵守卫,宋齐被安排在末尾位置,显得颇为冷清。 “宋齐。”低着头的年轻男子飞快抬起头,将手上的东西藏到身后。沈兰棠粗粗看了一眼,只看到一根坠下来的红绳。 “大哥大嫂,你们来了。”他露出一张憨厚笑脸。 “嗯,辛苦你替我站岗,给你带了点吃的。” “谢谢哥。” 这边没有岗亭作为休息,东西都放在边上,沈兰棠看到墙角堆着不少吃的。 “有人来看过你?” “啊。”宋齐快速扫了一眼,回答道:“一个朋友。” 谢瑾蹙了蹙眉,似乎在思考他有什么朋友。 “谢谢大哥大嫂,你们把东西放下吧,我会记着吃的。” “那好。” 谢瑾没有多言,把东西给他之后就带着沈兰棠离开了。两人回去的时候换了一条路,没有那么多人,通行较为畅通。 谢瑾见她似有倦意,道:“马车就在前面了。” “好。” 此处多为停放马车用,沈兰棠看到三三两两的人家逛完了夜市,这就准备回去了。 “郡主,你慢点走。” 一条小路,郡主和她的仆从自里头走出,郡主手上拿着一个大红色的盘绳结,中间部分用其他颜色编了一个动物形状。 沈兰棠粗看了一眼,心中好奇了下。 奇怪,怎么是小狗啊,和熙郡主的生肖也不是狗啊。 不过,这事她也就随便想了想,未放在心上,继续往前走,只是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里头飘乎乎的,像小猫咪张着爪子在她面前使劲晃悠,惹得她浑身痒痒,恨不得按住粉嫩粉嫩的小肉爪,使劲地让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猫咪知道人类的险恶。 小狗,沈兰棠心不在焉地想,怎么是小狗呢?狗的确很可爱,但是也没那么可爱吧,她觉得猫咪更可爱,大象也不错。 狗。 红色的绳子。 柳树下明媚欣喜的脸庞,军所惊慌失措的身影。 “……” …… 草,和熙郡主喜欢的人是宋齐!!! 谢瑾解下缰绳正要上马,耳中猛地传来一个声音。 “和熙郡主喜欢宋齐?!” 第29章 谢瑾:你为什么不想 他猛然回头, 却见沈兰棠怔怔地看着她,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眸倒映出他的身影。 “你也觉得和熙郡主喜欢宋齐是吧?” 太离谱了,堂堂郡主殿下喜欢一个军中小兵, 现实版白雪公主和灰小子么?我不能说我不喜欢童话故事,但是这也太离谱了吧? 一堆混乱的词汇涌入谢瑾大脑, 但比起那些莫名词汇,眼前人并未张开的口和直接冲入他大脑的声音更加令他惊愕。 “你, 你怎么……” 开口的瞬移, 谢瑾脑中忽然闪过一段画面。 母亲神神秘秘地靠近他:“你有没有觉得, 兰棠有哪些不寻常的地方?” 那是他母亲跟他说沈兰棠身负异能,她能听见她心底声音的场景, 而当时,他只认为荒谬。 心中种种思绪交叠闪过,让他一时忘了言语,沈兰棠见他忽然不说话, 奇怪道: “你怎么了?” 谢瑾震撼地收回紊乱的思绪, 抿唇道:“……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不是,和熙郡主的事就不提了? 沈兰棠只觉得莫名其妙, 但她看着谢瑾表情, 谢瑾脸上神色凝重,眉宇压着一股冷意, 仿佛心事重重, 让沈兰棠都不好再开口。 到了谢府后,谢瑾让沈兰棠先回院子, 自己一个转身,朝着主院走去。 夜深, 谢父谢母刚刚送走沈家人,正打算歇息—— “父亲,母亲!” 谢瑾几步闯入房中。 第71章 谢夫人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呵斥道:“你这孩子,可吓坏我了,怎么越活越不懂规矩了。” 谢瑾这会哪里还管的上规矩,他匆匆问道: “兰棠她是不是身怀异能?” “她没有开口,我却听到了她心底声音。” 谢夫人见他神色凝重,起初还以为他怎么样了,听清他的话,才镇定了下来。 “是啊,你可总算知道了。” 谢瑾看着一脸平淡的母亲,又看着一旁仿若没事人般的父亲。 “父亲,你也知道?” “是啊。”谢父淡定地说: “我早些天就知道了。” “你怎么也会知道?” “为什么只有我不知道? ” 不是,沈兰棠不是他妻子么??? 谢恒睨了他一眼 一副没把儿子的震惊放心上模样: “你母亲不是也跟你说过么,是你自己不信,我就信了啊。” 谢夫人:不,要跟你说了,你也跟你儿子一样。 谢瑾表情深受打击。 他喃喃道:“原来只有我,没有相信她……” 这个“她”,也不知道指的是谁。 谢夫人自然也心疼儿子,见他如遭雷击模样很是心疼,说道: “你如今亲身经历,终于相信了吧。” “是,我亲耳听到了。” 谢夫人又怕他因此忌讳沈兰棠,苦口婆心地说:“你夫人每回传出心声,都是事关紧要,从不为一己之私,人说心里声音最能体现一个人所思所想,兰棠想的,都是为家为国为民,你万不可因此厌恶于她。” 谢瑾怔怔点头。 “好了好了,就这点事还这么大动荡,以后怎么担当大任。” 谢恒摆摆手,眼底尽是对儿子大惊小怪的不满,谢夫人瞪了他一眼,温声安抚儿子道: “无事,兰棠只遇到了大事才泄露心声,平日普通惊吓都吓不住她,话说是碰到了什么事,你才听到了她心中声音。” 谢瑾也不好将和熙郡主喜欢宋齐的事告诉二老,只随口道: “一些小事。” 谢夫人当然不信是小事,但见儿子不愿说,也没逼问,又安抚了一番,将他送走。 谢瑾被父母好说歹说推到院子里,被深夜的凉风一吹,大脑忽然清醒了过来。 方才母亲说什么“为家为国为民”,为家他知道,什么时候还“为国为民”了??? …… 兰心宝珠早些时候就回来了,谢瑾回到房间时,两人正在伺候沈兰棠沐浴更衣,沈兰棠自浴盆出来,身上松松挂了一件褙子,坐在屋里喝水,见谢瑾回来她起身道: “你回来了。” 谢瑾愣愣点头。 沈兰棠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见他没再往下说就歪头看着他,谢瑾这时仿佛才反应过来,补充道: “回来时没有向父母请安,刚刚过去请晚安了。” 沈兰棠:呃,你这是打扰吧? 不过她很贴心,没有往下说:“既请了晚安,就歇息了吧。” “嗯。” 沈兰棠脱下外衣就躺进了被褥,谢瑾也快速清洗了一番,掀开被子躺到她身旁。 此时虽已入秋,但天气不算凉快,床上只铺了一层轻薄的丝绸软被,女子柔嫩的皮肤,柔软的发丝还有若有似无的馨香不断地刺激着谢瑾的感官。 谢瑾虽不重欲,但他毕竟年轻那方面需求还是有的,而且沈兰棠在那方面颇为大胆,两人很是合拍。按照谢瑾之前的想法,今晚是要补回此前不能回家的份的。 但是现在—— 谢瑾也说不出来自己心底想法,心中声音被他人听到,这难道不奇怪么? 爹娘为什么接受得这么顺畅?难道古板的人是他? 话说回来,到底什么情况一个人心底的声音能够被他人听见啊…… 沈兰棠感受到身边的动静,心说这还是头一回,他回来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睡觉,还真是……不习惯。不过,不做就不做吧,正好她也累了,睡觉! 沈兰棠闷头就睡,至于谢瑾,他心中动荡不安,时不时睁开眼睛望着窗外皎洁月光,直到很久以后才慢慢睡着。 第二天,依旧是谢瑾起的早。 沈兰棠起来时谢瑾一套拳头已经接近尾声,她自己清理过后,正好将毛巾递给谢瑾,谢瑾坦然接过,擦拭脸上汗珠。 沈兰棠抬眸望着谢瑾,感受着心底愉悦,平静,淡定,宛若晨起的老僧打坐般的从容。 昨晚气氛太过暧昧,她和谢瑾虽然已经成亲,那事也做了好几回,但是那个啥,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是可以把性和爱分开的。她心里把他当合作对象,谢瑾昨晚突然的动作不亚于是你单身的合作对象突然来撩单身的你,沈兰棠作为一个纯情少女,招架不住,才使得气氛突然暧昧。 而现在她睡了一觉,大脑回到正常模式,早上再见谢瑾,内心已经无波无澜,风恬浪静。 嗯,不愧是我。 沈兰棠对于冷漠的自己很是满意,不由抬眸冲着谢瑾粲然一笑,谢瑾心里有事,还没反应过来,也是下意识一笑。 这两个笑容看在其他人眼里,便是浓情蜜意。 “郎君,吃饭吧。” 第72章 “好。” 中秋后第一顿饭,自然要阖家吃,两人走出房间,到主院去吃饭。 谢瑾并非迂腐之人,经过一夜,他已经接受他的妻子不一般的现实,不在为此耿耿于怀,不过,排除沈兰棠异象这件事,单就她心声中说到的和熙郡主和宋齐这件事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和小梁王关系好,他,小梁王,宋齐三人经常一块玩耍,和熙郡主小时候就爱跟在他们后头,谢瑾也没有多想,只把她当妹妹看待。 和熙郡主年纪小又是女孩子,总有不便的时候,而这些时候,多是宋齐耐心陪伴她,哄着她,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看来,两人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对劲了。 他看待宋齐向来犹如弟弟,自觉宋齐品貌德行都不差,只是两人身份差异太大,这份少年情谊,恐怕只能随风而逝,徒在多年以后用以感慨。 他想得开,却担心沈兰棠担心惆怅,打算安慰。 “宋齐的事情,你也不要想太多……” 沈兰棠低头看着路,一时没明白他说什么,反应过来后“啊”了一声,摆摆手。 “不要紧,我没想。” 谢瑾:“……” 不是,你为什么没想,不是说女子在这方面都很多愁善感的么? 那他可真是误会沈兰棠了,沈兰棠自己就不是恋爱脑,不觉得不能去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她自己都无法感受到的东西,当然不可能感同身受,她昨天那么震惊,主要是这个结论没有一点铺垫,在最短时间内冲击了她的大脑。 这两人嘛,99%是要be的。 想明白了的沈兰棠冲着他笑了笑:“我们走吧,被让父亲母亲等久了。” 谢瑾:“……” 谢瑾大脑混乱,不知不觉两人就到了。 “瑾儿,兰棠,你们来了啊。” 谢夫人昨晚在担心儿子乍然听见兰棠心声,会接受不了用异样目光看待她,现见二人还是如同往常,这才放下了心。 “来来来,到了就吃饭吧。” 早饭一如既往的美味,半饱之后,谢恒问谢瑾:“你什么时候回军营?” “只请假到中午,午前就得出门了。” “这么匆忙?”谢夫人蹙了蹙眉,叹气道:“你有抱负在身,别的我也不多说,只假日实在是少。” “不能孝顺于爹娘跟前,是孩子不孝。” 谢夫人:“不孝倒也说不上,只终日不在家的确不便,就是弘文也时常嚷着想爹爹。” “母亲……” 看气氛不对,沈兰棠忙安慰道:“母亲,家里还有我呢,我会替郎君孝顺父亲母亲,还有尽量抚育弘文长大,让他开开心心。” “好,好。”谢夫人宽慰道:“幸好家里还有你。” 这媳妇啊,是要娶,还要娶对。 谢瑾也甚感动,手掌覆在沈兰棠手背上,用力握了握。 沈兰棠表情扭曲了下:有,有一点疼…… 谢瑾陪谢弘文玩了一个上午,快中午的时候,他不得不离开,谢弘文满心不愿,却还是红着眼眶乖巧地送他出门。 哎哟,这可怜孩子。 等谢瑾走得不见人影了,沈兰棠把他抱起来:“走,阿母带你去溜小马。” “溜马马!”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走得快,半下午就把他爹给忘了。 第30章 再见四皇妃 中秋过去, 就好像一段时间的目标达成,余下的是莫名的空虚。 不过沈兰棠只空虚了一个下午,晚上, 谢夫人派人请她过去,对她说: “太后想安排大家一块进宫, 和她老人家一日吃顿饭。” 沈兰棠:??? “这不是才吃过么?” “之前是陛下邀请众臣,这会是太后单独宴请旧日好友, 去的都是跟皇家有旧的人, 我们托了母亲的福气, 这才得以进宫。” 叙旧宴是吧? 沈兰棠从前是身份不够,够不上大大小小晚宴, 如今是身份太够,这大大小小的皇亲国戚宴会没个完,不过这就是她这个身份需要负担的责任,她能怎么样呢?她只能穿得美美的出门。 太后宴请时间定在十八, 这日子挺好, 它好就好在距离近,大伙儿一起解决,之后就 万事大吉。 上回是正经赏月, 因此时间定在晚上, 这次更多是旧友远戚聚会,因此众人是上午过去, 留着吃中饭, 下午申时左右回。上回国家名义,形式庄重, 人人穿得公服,这回性质则私下许多, 按着日常穿着过去就好,谢夫人亲自下达着装指令: “你是新媳妇,又年轻,自然要穿得好看,老太太年纪大了就喜欢鲜艳明亮,看着可人的,你尽管大胆地穿,花哨些也没有关系。” 沈兰棠身为年轻女郎,自然还是爱美的,谢夫人既如此说了,她便搭配了起来,自早上起床起,兰心和宝珠就在她身上头上摆弄了。 今时的主旨是要粉,要艳,正好前段时间用谢夫人拿过来的布料做了套衣裳,这会就用上了。 她内里一条藕粉色抹胸,再穿一件石榴红花纹窄袖短衫,外罩一件素黄色无花纹半臂,下面搭配同款红色罗裙,于罗裙外又罩了一条江南纺织局出品的半透明绫纱裙,这种布料轻若羽毛,飘若柳絮,无风时罩于罗裙外,起步时层层叠叠婀娜多姿,起风时缥缥缈缈,仿若九天仙子下凡,无端让人心生怜惜,时称之为纱笼裙。 第73章 除此以外,沈兰棠还在腰间用一条素白色宽带束起纤纤细腰,最后披上一条浅粉色披帛,既有前朝轻盈飘逸,又显得大方得体。至于头上发饰那也是有讲究的,时下流行单螺髻,能露出女子皓颈,更加高贵典雅。 至于发饰,则是以沈兰棠当做嫁妆带过来的一顶银镀金镶嵌红蓝宝石珠花簪为主,发间点缀玉石小簪,以防看着过于老气,当然最后也不能少了最最要紧,最显女子娇媚的步摇。 这一整套装扮,高贵而不失活泼,尤其走起步来,环佩玎珰,娉婷袅娜,好一个绝美佳人。 沈兰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极了。她到了谢夫人那,谢夫人看着她也赞许地点了点头,道:“我儿好看。” 沈兰棠从容谢礼:“谢母亲夸赞。” 几人乘坐车子出发,才到宫门,就有宫人迎接,因是女眷,车马直至太后居住的华鹤殿才停下,余下也就几步路。沈兰棠见一路人宫人来往匆匆,手上都端着东西,只是步履虽然匆忙,但不见一丝慌忙,可见宫里规矩教的很好。 此处太后私宴,邀请的都是跟她同时代的旧人及其子嗣,靖至当今陛下一共才传了三代帝王,靖高祖不堪怀帝暴政欺压,揭竿而起,一路从江北小地方打到兆京王座之下,期间厮杀血流无数,连同他众多子嗣都在这其中丧了命,到他坐上皇位稳定天下,只余下二子二女四个孩子,其中大女儿早已嫁人生子,二女儿便是谢家已故祖母,三子乃靖成帝,四子年幼,比成帝足足小了十岁,他的妻子就是沈兰棠此前见过的夫人。 大公主早前在老家嫁了人,故去后连同其他子孙也一同回乡任官,已经不在兆京了,因此,若是以太后夫家直系亲属后人来算,人丁也算不得多。此外,太后还请了与靖高祖,成帝一同打天下的勋贵家族的后人,林林总总,一共请了二十来个。 沈兰棠与谢夫人进去时,已经有人到了,正伴在太后身边陪她说话,沈兰棠抬眸看了一眼,今日未见陛下皇妃,倒是几个皇子皇妃也过来了,正坐成一团哄着老祖宗开心。 沈兰棠看了一眼,没有多看,跟在谢夫人身后乖巧上前,行礼:“臣女谢氏兰棠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今日不穿公服,布料颜色朴素,头上珠饰也少了许多,看上去就是个和蔼慈祥的老太太,她笑眯眯地朝着沈兰棠招招手,道:“兰棠来了,快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看看你。” 沈兰棠乖巧上前,太后拉着她坐下,仔细端详了她一番,连连点头道:“好看的好看的,我家孙媳妇好看的。” 几位皇子妃原先在陪太后说话,而今太后拉着她,目光自然而然地也朝向了她。 沈兰棠被这么一堆全世界最尊贵的女性围观,也不是不紧张,幸好她来之前做了心理准备,且知道人家是看亲戚叙旧,不会把她怎么样。她内心默念就把她当普通老太太,就把她当普通老太太,抬起脸半是纯真半是羞赧地说: 母亲说上回没来得及向太后娘娘好好请安,今回要代表谢家新媳妇让太后娘娘检阅审查,兰棠不敢怠慢,自大早就起来打扮了,不知太后满意不满意? “满意的满意的。”太后笑得合不拢嘴,又朝着谢夫人道: “你吓唬我孙媳妇做什么,让小姑娘自在些,别拘着呢。” 谢夫人从前时常被婆婆带进宫,又知道老太太年纪大就想小辈们亲近,也笑着道: “太后您可别单单听她的,她知道要进宫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偏还要怨我,说是我让她打扮好看。” “谁说的都没事,我们兰棠这么好看就是要让人知道啊。” 沈兰棠适时露出一个少女难掩窃喜的表情。 今日人少,老太太拉着沈兰棠说了好一阵子话,直到又有新人代替她接受太后关怀,沈兰棠才松了口气,不管是太后还是寻常老太太的关怀,她都受不住啊。 沈兰棠退到边上,捧着一杯茶做样子,观察房中几人。 顺德帝三个儿子,老大今年32,老二太子28,四皇子25,而大皇子妃是大皇子远房表姐,比他还大一岁,又孕育过三个孩子,脸上已经能看到明显的岁月痕迹。 至于二皇子妃,也就是太子妃,她五官并不格外出色,但胜在年轻且养尊处优,皮肤极为白皙,且在沈兰棠看来,她身上还有一种少妇风韵,是她万万学不来的。 至于第三位……沈兰棠目光缓缓滑过最角落女子身形,一闪而逝不敢多看。 这位来自外族的四皇子妃犹如冰山上的一泼冰雪,散发出来自关外草原自由,傲慢而奔放的气息,和她见过的所有美人都不同。 时间慢慢过去,屋里渐渐热闹起来,这里面许多人是谢家祖上好友,如今虽然关系远了,但也不能完全断了,沈兰棠作为谢家下一代,自然要跟着谢夫人寒暄客套。 这一番叙旧便是大半时辰,由殿顶端的窗子铺下的阳光也从豆腐般方方正正的小一块挪到了宫殿三分之一的位置,将宫殿划分出明暗两重。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和,殿内人员各自散开,分了好几拨,有陪着太后说话的,有由皇子妃作为陪客和命妇聊天,也有夫人坐在太后边上,轻声聊着天,时而召唤孙儿过去,给添上蜜水。 第74章 沈兰棠也陪了好阵子客人,中场休息,在边上端起一杯茶水慢慢品茶,她目光扫过殿内,在某一处时忽然顿了顿。 依照座位,大皇子妃和太子妃依次坐在太后身侧,而作为四皇子妃则在最外侧,大皇子妃和太子妃身旁都围坐着人,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唯有四皇子妃,她只孤身一人坐在软垫上,低头把玩着一只杯子,冰雪一般的睫毛轻轻地搭在瞳孔上方,清晰到能看到一方投下的阴影。 数十年前,塔得尔还未并入靖朝,只是塔得尔人与前几代某位帝王有君子协议,中原允许边境交易,而塔得尔也不会侵犯中原,这个协议曾在前朝时因末代皇帝荒政暴政动摇过。 但很快靖朝成立,元成帝带数万兵马远赴边境,和塔得尔当时首领正式签订协议,塔得尔和靖结为盟友,因塔得尔未建国,故名义上塔得尔为靖附属国,但在政治上拥有独立自主权。 自此,塔得尔人民才逐渐与中原有深入交流,而作为塔得尔地区人口最多也最有话语权的汉克族一族也进入了中原地区大众视野。 只是民族的融合从来都是需要漫长的时间的,边境地区习惯了外族人,然而对于兆京,这些肤色有异他们,体型明显比他们高大的外族人不亚于是另一种生物。 他们畏惧ta,鄙夷ta,孤立ta。 至于大皇子妃和太子妃,几位皇子关系都不好,她们的关系自然不会好,只是平日人前也是一番和睦融融景象,只是这样可以扔下不管但看人笑话的场面,却也不会放过。 沈兰棠看到几个由家长带来的髫年少儿捧着盛满蜜水的杯子,时而偷偷地用看待新奇实物的目光,看向静静地坐在最 尊贵的几个位置之中,孤傲地低垂着脸庞的女子,她心底忽然生出几分不忍。 沈兰棠凝息静思了片刻,起身,婀娜长裙在华丽地摊上逶迤拖过,她缓步上前。 “四皇子妃可是喜欢茶饮?” 阿依曼低着头,神思在无限的宁静中回到了故乡的草原,她犹如幼时般坐在马背上,自由欢腾地奔跑在望不到头的大草地,恍惚间,她还看到了阿达粗犷而不失慈爱的脸庞。 忽然之间,一道声音将她拉了回来。 阿依曼抬起头。 一张明媚飞扬的脸庞映入她的眼帘。 “四皇子妃可是喜欢茶饮?” “……”阿依曼低头撩拨着杯子里的茶叶,散漫地回答:“嗯,我很喜欢你们汉人的饮茶文化。” “我也喜欢饮茶,皇子妃这杯可是云南上供的黑茶?”沈兰棠曲膝坐了下来。 “听闻云滇黑茶味涩而醇厚,后味甘甜,实属茶类上品,兰棠能否有幸品尝?” 阿依曼似乎看出了她心底所想,她翠绿色的瞳孔眯了眯,眼底神色不明,过了少许,她拿出桌上的茶夹,慢吞吞道: “好啊。” 女子修长如柳枝的手臂轻轻抬起,取来一旁茶盏,注入热水,再取来 茶筅轻轻打圈搅动……她做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搭配女子白皙柔软的手指,令人赏心悦目,显然是烂熟于胸。 …… 太后和命妇们说完话,正歇下喝茶,回头看到角落一幕,愣了愣,脸上缓缓露出笑容。 “兰棠这孩子,倒是心思纯善。” 谢夫人也看着不远处,她目光幽深,语意不明地应道:“这孩子确是心地纯良,犹如稚儿。” “稚儿好啊,女子一生,又能有多少年纯真时光,如今还能保留稚子之心,是谢家的福气啊。” 谢夫人微笑受领:“是啊。” 沈兰棠和四皇子妃看着像是一见如故,君子之交,但其实两人根本没有聊多久。 本来两人就是尴聊,互相秉承着半分钟说一两句话,不让场面静止下来但也绝对不热场的默契,而就连这份浅薄的关系也在吃午饭时很快结束了。 饭后,因太后年迈不能久坐,众人先行离开了。 马车晃晃悠悠,搭着两人奔驰在街道中央。 沈兰棠静坐一端,姿态娴雅,谢夫人则凝望着沈兰棠娇艳侧容,若有所思。 “兰棠,你今日,为何主动与四皇子妃搭话?” 沈兰棠一愣,老实回答道:“儿媳见四皇子妃孤零零一人,都没人与她说个话,不免心生怜惜,这才上了前去。” “我儿素来是个心善的,只是如今四皇子在朝中动作不断,你父亲与四皇子关系说不得好,若是太过亲近恐怕落人话柄。” 沈兰棠莞尔一笑,道:“母亲,你就放心吧!” 不说谢家,单单就她本人就不喜四皇子,而四皇子妃与四皇子天然利益一体,是她要敬而远之的人。 今天的行为只是在原世界五十六个民族是一家这个根深蒂固观念下衍生出来的怜惜罢了,但这份怜惜也就到这了,随手一个小帮小扶就算了,更深层的瓜葛就免了。 谢夫人听她这么说,也放下了心。 “你是个懂事的,心里知道就好。” “嗯,我知道。对了,母亲,我还有些事情要办,先不回去了,等做完了事再回家。” “好,那你早些回来。” 第75章 第31章 动手 沈兰棠到了市中心就先下了车, 她和戚桐君约好了见面,因为时间还早,她先到其他店里转了转, 做了许多市场调研。 申时还差半刻钟,沈兰棠提前到了两人约定好的茶楼, 不过是,戚桐君也到了, 她进了雅间见到沈兰棠, 眼睛猛地一亮。 “妹妹今天好生漂亮!” 被这样的大美人称赞漂亮, 沈兰棠自然很高兴,她一只手提着裙摆, 转圈圈道:“真的么?” “当然了!” “兰棠妹妹姣如秋月,飘若流风,端丽娇妍,真真是个美人儿。” 沈兰棠:“啊哈哈。” 夸还是文化人会夸。 “你这么夸我, 我都要不好意思了。” “你不好意思?”戚桐君像是想到了什么往事, 忍俊不禁地说: “你初见那般夸我,你也会不好意思?” “那我说的都是实话嘛。” “我说的就不是了?”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姐姐约我出去是有什么事?” 是的, 这一次是戚桐君主动邀请的沈兰棠。 戚桐君招了招手,燕儿立刻上前递上一个由布条包着的包裹, 戚桐君一层层解开布条, 露出里头两本硬纸板封面的书籍。 “前几天从书斋买了几本书,有几本书颇有闲趣, 想着也给妹妹看看。” 沈兰棠凑上去:“什么书啊?” 古代娱乐少,沈兰棠也爱看闲书, 只她一个精力不够,一个权势不够改善经营报刊,所以从来没想过要涉及此行当。 “《金枝错》,听名字倒是很吸引人。” 沈兰棠喜欢先揭开一丝惊喜,然后在余下时间里慢慢期待,直待夜晚能好好揭露,所以她拿到书后先打开翻阅了几页,古代因为没有连载,所以故事精简,有种浓缩精华的感觉。 短短两页文字,就写了本是祝家千金的女主角因为家中无子,全家上下都急盼一个儿子,而被母亲隐藏性别,错以男子身份长大,此时一直读书直三元及第,又被皇帝看中要招他为驸马的一系列脉络。 沈兰棠:女驸马? 沈兰棠从来就对女扮男装,男扮女装此类天生矛盾的故事有浓厚兴趣,立刻就被吸引住了,只时间不够不能看完,为防止自己沉溺其中,她干脆打住不看。 “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再看晚饭都不能回家吃了。” 戚桐君娇笑道:“书都给你了,回家再看也是一样的。” “嗯,谢谢姐姐!” 沈兰棠高高兴兴地揣上书本,又跟戚桐君喝了会茶,两人趁着太阳还未落下出去逛街。 说起来,这还是沈兰棠头一回跟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一起逛街。 她父母家中的堂表兄妹一个都不喜一个都不亲;兰心和宝珠是她丫鬟,凡事以她为先;李辛夷是姐姐,谢瑛是妹妹,因此算来算去,是她第一个结交的同龄朋友。 和朋友的逛街也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她们一同去点心店买了点心,在饰品铺子互相为对方选购玉簪,还在街边看到可爱的饰品,沈兰棠忍不住买了两个,分给戚桐君一个,各自系在腰上,权当姐妹情谊…… 眼见日光往西沉下,两人慢步往停放马车的茶楼走去。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戚桐君沉吟少许,道:“我后日有事,大后天我们再约见面吧。” 沈兰棠:“好啊好啊,我看完书后一定很想跟姐姐分享感受。” “我也是,别看我看似冷静,实则看完之后心潮澎湃,只恨找不到人分享。” “这么好看么?那我更期待了。” “……” 两人边说边走。 “妹妹。”一道熟悉男音从旁响起,戚桐君脸上笑容一顿,很快恭敬屈膝:“四殿下安。” 这个从街道另一头走来的人赫然是四皇子,他今日穿着一件月牙白的袍子,头顶玉冠,看着温文秀气,他上前两步虚虚做了个扶礼,想要扶起戚桐君,戚桐君就势起身往边上一避。 四皇子也不在意:“桐君妹妹,我们当真有缘,又在街上碰见了。” 戚桐君低垂着头:“臣女只是闲来在街上胡逛,哪里比得上殿下公务繁重,日理万机。” “哎,妹妹不必自谦,我也不过是闲散外出,身上没有公务一身轻松。妹妹都去哪了?” “若是还没看完,不若一道?也许久没和妹妹聊天了。” 这是要黏上了? 被迫成为隐形人的沈兰棠蹙了蹙颦,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一个有夫之妇,四皇子在沈兰棠心中本就形象再次一落千丈,她心一横,上前一步朝着四皇子一个屈膝,软软糯糯的嗓音自空中响起: “四殿下,桐君姐姐与臣女还有约,如今天色渐晚,臣女和姐姐就先行告退了。” 四皇子目光这才落在沈兰棠身上。 “你是,我记得,你是谢瑾的妻子?” “臣女谢氏兰棠见过殿下,殿下,如今天色已晚,臣女与姐姐不好久留,改日再向殿下谢罪。” 她口中言辞恭敬,但语意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带走戚桐君。 第76章 “我竟不知,你们二人感情甚笃。” “兰棠有幸得姐姐照顾,我初为人妇有诸多事项不明, 姐姐教导了我许多。” 四皇子眸子眯了眯,沈兰棠能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冷了许多,不多时,他才不咸不淡地说:“既如此,本王就不留二位了。” “谢殿下。”两人又是一个屈膝行礼,这才一前一后匆匆经过四皇子身旁。 四皇子目光盯着两人背影,过了许久才收回。 戚桐君和沈兰棠进到茶楼里,确认没人盯着,她才转身拉住沈兰棠的手:“兰棠,你方才太冲动了,若是被四皇子记恨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说得好像我什么都不做就不会被他记恨一样,坏人想恨一个人还需要理由么? 沈兰棠浑不在意地想,她做人做事的原则就是把罪责推给别人,安宁留给自己,主打的就是一个自己无罪论。 “姐姐,我没事的,好歹我也是谢家媳妇,四皇子不会因为这等小事怪罪我的,倒是姐姐,这四皇子似乎对姐姐颇为纠缠,我看你身边都只有一个燕儿,还得多些人照看才行。” 不说不觉得,一说沈兰棠自己也上了心,两姑娘孤身在外,还是这样的美人,的确危险啊。 想到电视里那些皇子皇孙们丝毫不把国家律法放在眼里的操作,沈兰棠摸着下巴沉思:“姐姐,我觉得你应该叫几个侍卫保护你。” 戚桐君原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还想到越说越认真,当即诧异道:“不必吧?” “不不不,要的,姐姐你太单纯了,根本不知道这世上的恶人能有多无耻和残忍。” 戚桐君:“......” 沈兰棠越想越真,一脸严肃地说:“姐姐有没有能使唤的侍卫,若是没有,我帮你叫两个吧。” “不不不。”戚桐君连忙道:“我自己会找的。” 戚桐君也是名门出身,几个侍卫自然不在话下。 沈兰棠重申道:“那你记得找哦,这事真的很重要,下回见面我会检查的。” 戚桐君看她宛若老母亲护幼崽模样,好笑道:“知道了。” “那你也要记得,下回再见到四皇子,万不可莽撞。” “我也是会检查的。” “知道了知道了,我下次一定会注意,务必不会让四皇子殿下觉得我不尊重他。” “这才对嘛。” 两人互相劝诫完,时间真的不早了,在茶楼门口分别。 戚桐君出了门,却没有往熟悉的街道回,而是调转车头,在小半个时辰后到了一处石狮子大门前。 “小姐回来了!” 戚桐君才下车,仆人就通传了里面,家里管家匆匆迎上。 “小姐可算回来了,夫人正念叨着您呢!” 戚桐君露出笑颜:“张叔近日身子可好?” “托老爷夫人的福,都好的!” “那就好,母亲在花房么?” “知道小姐今日要回来,夫人从下午开始就在厨房呢。” 正说着,就见一个美貌妇人从里头走出,身上还挂着一件素色的围裙:“跳珠回来了。” “娘。” 戚桐君快步上前,她此前是每隔半个来月回家一躺,但因为中秋事多,加上十五这日,随谈家一起回了老家祭祖,这样算起来,母女两有一个多月没见了。 戚家有三个儿子,只戚桐君一个女儿,戚桐君又生得如此美貌有才情,全家都如珠如宝似地捧着这个女儿,一日见不到她便思念非常,戚母这一个月也真是够熬得了。 戚桐君陪着她往里走:“娘,您亲自下厨了啊?” “娘新学了几样菜式,待会做给你吃。” “谢谢娘。” 母女二人诉了一会思念之情,戚桐君问:“爹呢?” “你爹还能在哪,就在他那书房里头呗。” “那娘,我去向爹爹请安,顺带叫他过来吃饭了。” “好,让他早点过来,别又拖得太晚,一家子人等他一个。” “女儿知道了。” 戚桐君穿过游廊到了一处偏房,房间外院子里布置雅致,房门口站着一个仆人,见到戚桐君脸上立刻堆出笑脸:“小姐回来了。” “父亲在里面?” “在的在的。” 戚桐君推门而入,外边日光西沉,绚烂的晚霞透过窗子映照在墙壁上。 正前方一张紫檀木书桌后,一个俊美儒雅的男子正手提一只狼毫,随着手腕大力地走动挥豪泼墨,墨汁溅在纸上,很快勾出一个豪迈恣意形状。 戚桐君父亲身为内阁学士,酷爱笔墨,用的墨是上好的油烟墨,佐以桐油,珍珠,牛皮胶等名贵材料,黑润有光,近能闻香,很是受读书人喜爱。 他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一张大字完成才放下笔满意点头。 “跳珠过来,再给为父添几个小字。” 戚桐君缓步上前,仔细端详了一会,才从一旁笔架上拿出一只小楷,蘸墨后提起袖子,在宣纸左下角写上一行字: 矫若游龙,翩若惊鸿,为之我父。 戚父颔首称赞道:“隽永秀丽,鸾翔凤翥,我儿的字越来越有风骨了!” 第77章 “谢父亲赞赏。” “来人,把字裱起来。” 外头仆人很快进屋拿走了宣纸,戚父作完了字,才把注意力转向他的女儿,上下打量了番。 “一月不见,你在谈家里可都好?” “女儿一切都好,谈郎中与父亲是旧友,岂会苛待女儿,至于夫君,他待女儿素来是很好的。” “是。”戚父点头道: “你嫁到谈家我是放心的,绍远也不错,兆京少年人中,按品貌心性他当属前列,能胜过他的寥寥无几,按我看,就谢家谢瑾一个,只不过......” 只不过谢瑾已经有过一门婚事,他女儿嫁过去是又当继室又当继母,不值当。 “说起谢家,听闻你这些日子和谢瑾的新夫人走得很近?”戚父想起一事来。 “是,谢夫人性情爽朗坦荡,不拘一节,女儿与她颇为投缘。” 戚父少许沉思,摆摆手道:“无事,为父就是随口一问。” 两个女儿家家交往罢了,何况谢家门风也正,他们和谢家并无龃龉,无甚大事。 见父亲说完了话,戚桐君忽而莞尔一笑,和声说道:“父亲,别光顾着写字作画了,母亲已经备好晚餐了,若是不早些过去,又要挨训了。” “啊?”戚父摸摸长须尴尬笑道:“行行,那我们走吧。” —— 夜色已深,今夜月明星稀,万家灯火笼罩在兆京上空,好似一片盛世繁华。 齐王府内灯盏全部点亮,暖色的光芒落在候在门口的几个宫女身上,照出一个纤细的影子。几个灯盏伴着一个喝得醉意熏然的男人身影,快速朝着殿内走去。 “殿下,殿下,您小心脚下。” “让开!” 四皇子推开下人,跨步走进殿内。 “殿下回来了。” “嗯?” 四皇子揉了揉太阳穴,只应了一声,就没再理会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子,径直往里屋走去。 他本来神色冷淡,因为酒意发红的脸上也带着几分不耐,但还算克制得住,直到他经过桌子上,看到桌上一杯由奶和茶泡制的奶饮,还有一旁一个由动物骨头制成的梳子,他眉头才猛地一拧,一脚踢在一侧桌脚上,挥手掀翻了桌上茶饮。 “砰——” 内外几个宫人连忙跪下:“殿下息怒!” “息怒?息什么怒?!” “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把你家乡的那些粗鲁习俗带进来,这臭烘烘的牛奶羊奶有什么好喝,你是没有水没有茶能喝么?还有骨头梳子,你是野人么还要用骨头?!” “公主,公主......” 阿依曼眼神一厉,不顾奶娘劝阻肃地站了起来。 “殿下,是你们中原的奶不好喝,关我们汉克族人什么事,我们塔得尔的牛羊奶从来没有腥味,还有骨头是我们汉克族的习俗,用死去的动物骨头代表着生命的延续,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文化,我从未对你们的中原文化有任何不满,殿下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因为你们的文化就是粗俗,就是低陋,蛮荒北境的文化习俗只会惹人笑话!来了,把这些东西都扔出去,以后不准皇妃饮奶或者用骨头饰品。” “你凭什么?”阿依曼在梳妆柜中重重一拍,翡翠色的双眸毫不畏惧地对向殿中男人,又转头呵斥蠢蠢欲动的宫女: “我看谁敢动我的东西!” “你,悍妇,悍妇!” “我是悍妇,你又是什么?”阿依曼冷冷一笑: “一个无法违抗父亲命令,被迫娶悍妇的男人么?” “你......” 许是未见过敢直接与他对抗的女子,四皇子酒意和怒气一同涌出,一脚踹 翻旁边凳子。 “殿下,殿下不可,殿下醉了,还不快扶殿下进去。” 奶娘大声呼唤下,两个嬷嬷匆匆赶来,她们是四皇子母亲身边的老人,也是从小抚育四皇子长大的奶娘。两个嬷嬷和几个宫人好说歹说将四皇子扶进了房里。 等几人离开,殿内再次恢复宁静,奶娘才摇摇头对道:“公主,你刚才冲动了。” 阿依曼脸上冷若冰霜,眼神中没有一丝情绪:“是他先出言挑衅的。” “汉人的男人,从来都认为自己是家里的天,肯定不会喜欢自己的女人反抗他。不过是为了一点男人面子罢了,公主忍了也就忍了。” 阿依曼神情木然地说:“我忍得还不够多么?” 从嫁到汉地来,她什么没有忍。 奶娘也心疼自小看着长大的公主,她咬牙狠狠道:“今天殿下又去见那个女人了,果然还是那个女人扰乱了殿下心思,只要她不在,殿下总归会回到您身旁的,你们是夫妻啊。” 是啊,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在塔得尔,夫妻就像翱翔在草原天空的老鹰,一生一世只会有一个伴侣,只有死亡能将他们分开。 奶娘靠近她耳边,轻声道:“公主,勇士们已经准备好了。” 阿依曼神色一顿,雪白纤长的手指在空中一紧,很快松开冷冷道:“那就准备动手吧。” 第32章 这样的我也是美丽的么 第78章 接下来两日, 沈兰棠都在家里闲着,看书写字画设计稿看每月账本做营销策略......咳咳,一点不闲着, 好忙一女人。 总之她在家里过了充实的两天,工作之余看看话本, 那本《金枝错》讲述的是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进入官场,巧妙拒绝皇帝给公主的赐婚, 又和皇子结交, 最终帮助皇子登上皇位, 且成为皇后的故事。 虽然因为时代的束缚,最终男主还是免不了三妻四妾, 后宫没几千也有好几十,但看故事后面,许多妃子还是女主帮男主选的,而且很微妙符合这个时代观念的, 女主对待男主, 与其说是把他当爱人丈夫,不如说是三观一致的合作伙伴,甚至于她觉得女主和其他妃子们之间的相处模式也怪怪的, 这到底是她社会融入度不够还是她怪者见怪? 总之就是怪怪的。 但排除这微妙的一小点, 整个故事还是很有趣的,阅读感很好。 时间很快到了第三天, 与戚桐君约定见面的这天, 沈兰棠上午早早就出了门。在与见面之前,她还有别的事要办。 此前沈常安提到看到了有趣的头饰, 后来他辗转托人带了两副过来,沈兰棠正打算到店里和其他几人一起商量这个事。 按着熟悉的路线进了店, 沈兰棠很快进了后间。她一进屋,早些时间到了的几人纷纷站起来身来。 “小姐早。” “小姐日安。” “高叔,蓉姐,林姨好,请坐吧。” 客气地请众人入座,掌柜的走上前:“小姐,少爷寄过来的头饰都到了。” 他将一个木盒子拿过来,放到桌子上。 “好,您也坐吧,我们开始开会。” 这屋子里坐着的,廖掌柜不仅是一家店的掌柜,更是二十多年老人,说话颇有分量; 高叔是几十年的手工艺人了,技艺高超精湛,相当于技术总监,你想做一样东西,得看他点不点头; 蓉姐从前在青楼工作,她是打小被卖进去的,鸨母见她长相普通,也没仔细培养她,只让她打杂服侍其他姑娘们。她自小殷勤服侍,在经验中掌握了一手修容的本事,也就是化妆。那时候沈兰棠正在让铺子招聘善于化妆的姑娘了,有一回蓉姐在公开比试中得了第一名,结束后她跑到掌柜面前,说自己一双手很有些神奇技巧,想在店里干活,求掌柜留下。 沈兰棠就让掌柜把她赎了出来,慢慢干活还钱。 至于林姨则是从前在有钱人家当嬷嬷的,她在内宅钻研了半生,很是擅长揣摩太太小姐们心理,加上眼光独绝,属于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么一支队伍,就是目前店里种种新品研发,营销的高层干部了。 取出头饰的那一刻,就连见多识广的沈兰棠也不由“嚯”了一声,里面共有两款头饰,一款是红色带粉头花,花朵犹如夏日湖面的莲叶般拥拥攘攘,看形状大小,可占据整个发顶。 末尾处还缀有珍珠,其中夹杂涂抹了颜料的绿色小花,权当绿叶装饰,一眼望过去,冲击力十足; 另一款则缀满了红的黄的白色紫的花,简直是“百花齐放”,只这一款比前一款要少一半,看来只做一侧装饰用。 这两款头花不能说不漂亮,只能说过于奔放,不适合兆京女孩子纤细温柔敏感的内心。 沈兰棠看向一旁蓉姐,蓉姐很快起身拿着半边的头花走到沈兰棠身边,沈兰棠今天梳了一个最简单的头,很好解开,两人走到屏风后的一个梳妆台—— 屏风既有女子打扮,外人勿看的意思,更多的还是出于效果上的考虑,人若是长久看一样东西,看它如何成形,内心想法会慢慢变化,模糊,远没有挪开屏风,突然出现那一刹那来的直观,激烈。 ——沈兰棠由着蓉姐打理给她重新梳头了,而剩下的人则拿起余下一顶头花开始观察起来。 要说这头花,做工并不特别精致,漂染技术也不算厉害,按兆京的审美看,各种颜色得依次有序展开,犹如墨汁般层层晕开才算好看。只是看这头饰,的确给人一种热烈肆意的感觉。 因为头花装饰大且“大气”,蓉姐梳头化妆都不用太费心,这样的头花,是不需要复杂繁琐的发饰发编的,反显得小气了。 等沈兰棠从屏风后出来,屋里人都发出“哦”的声音。那里面连镜子都没有,沈兰棠自己都没见过自己模样,只看众人反应,想来是好看的,她也有女子爱美心思,好奇问道: “很好看么?很新颖么?” 宝珠竖起大拇指:“好看,新颖。” 说完才把镜子递上。 蓉姐给沈兰棠梳了一个简单的单螺髻,乌发朝着一边束起,容下一大片空间用以新头花的装饰,只见那繁花似锦的头花宛若满园春色都落在了她的头上,让人看着眼前一亮,而为防过于艳丽显得俗气,蓉姐还在发髻部分插了一支素白色的贝壳模样小簪,冲淡了左边部分的大红大紫,正好沈兰棠长得也不小家子气,这满头繁花她驾驭得很好。 “我看行。”沈兰棠点点头,道: “这满头头花看着俗气,却也艳丽,若是长相浅淡,的确不好驾驭,但兆京多的是雍容华贵的妇人,只要营销得宜,不愁卖不出去。” 第79章 平素除非专业话题,否则不声不响的高叔开口道:“我看着挺好看,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女人喜欢那些淡得跟水似的。” 廖掌柜听得笑了:“那叫高贵,典雅。” 高叔又不说话了,仿佛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沈兰棠端详着镜中自己,道:“这款头花,做的颜色淡了反而失去了味道,不就变得跟寻常珠花一样了。” “人人都有随大流的心,只要满京都是这样装饰的女子,那些羞于穿紫带红的女子也能心安理得穿戴起来了。” “小姐说的是。” 大老板的话,众人自然没意见。 “素色头花也不是没有特点。”一个声音响起,说话的是兰心,她微顶着头,目光倾斜地射在地上,仿佛正在沉思。 “艳色的头花本就足够艳丽,再添东西反而累赘,但素色头花因为素淡,可以学这个全头花在末尾坠上珍珠流苏饰品,饰品可以繁多,就和之前流行过的扇美人一样,如此一来,既不寡淡而又清雅,想来许多家教严格的闺阁女子是愿意佩戴的。” “好主意!”沈兰棠眼前浮现扇子美人的形状,一拍手,道:“这个主意好,我单是想想就觉得很美。” “各位还有别的意见么?” 今日还没开过口的林姨说话了: “有个打了许久交道的夫人,人也爽气,和她夫君素来相处得好,近来她夫君幼时青梅和夫婿合离回了老家,她夫君颇是上心,我想这头花她用得上。” 这是把营销手法都想好了? 沈兰棠笑道:“那就劳烦林姨做一份具体报告了。” 此后众人又就工艺素材花色等等讨论了起来,沈兰棠不爱听毫无意义的奉承话,众人和她合作久了,说话也习惯直截了当,省了不少事 ,一场会议不到一个时辰就结束了。 沈兰棠正打算离场,蓉姐忽然屈膝一拜,吓得沈兰棠倒退半步。 她虽然已经习惯了作为主子被人殷勤服侍,但下跪磕头之类的还是免了。 “蓉姐这是作甚?” 蓉姐一字一顿,毕恭毕敬地道:“小姐,奴婢要成亲了。” “成亲,成亲是好事啊。”沈兰棠慢慢将她扶起来。 “对方是谁?” “也是店里的,是高叔手下一个小徒弟,名叫李得。” “李得。”沈兰棠对这个名字不大记得,只是看了看高叔,高叔朝她点了点头。 这些人年纪经历都有相差,关系不算亲厚,但是绝对的利益共同体,高叔为人有些古板过头,能得他认同想来那人品性也不会太差。 沈兰棠温和地问道:“几日成亲啊,要办酒席么?婚后可还来店里工作?” “二十六成亲,算命的说这天是好日子,酒席就不办了,届时拿糖到店里分,工作是肯定会工作的,我们两个想过了,只要小姐还要我们,我们这辈子都给小姐干活。” 古代人思想是淳朴啊。 沈兰棠拍拍她的肩膀,软声宽慰道:“既都是店里的人,那就是一家人,受了什么委屈你只告诉我或是高叔,我们都会为你做主的。” “谢小姐,奴婢一辈子都会感念小姐恩德的。” 说得我怪心虚的,沈兰棠又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道:“好了好了,中午了,大家要回家的回家,吃饭的吃饭去吧,兰心,宝珠,我们也该走了。” “是,小姐。” 两丫鬟站起来,伴着沈兰棠往外间走。 走出店后,沈兰棠回头对兰心道:“给蓉姐备一份礼物,婚礼有没有不要紧,我们心意要到。” “明白了,小姐。” 安排完了这一切,沈兰棠才到她心怡的一家饭店吃饭。饭后她也没有回去,而是到茶馆稍作休息,紧接着,她就到了和戚桐君约定见面的书斋。 书斋二楼是雅间,说是雅间,其实就是用屏风隔开一个个空间,隔音效果自然是没有的,也就是给客人们一点私密空间。 沈兰棠拿着本书慢慢翻阅,等差不多到约定时间了,她才从雅间走出,走到外间公开区域的桌子上,防止戚桐君找不到她。时间滴滴答答过去,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沈兰棠抬头望去,却不是戚桐君。 那是一个外族人,他身高约有一米七五,两肩宽阔腰身细长,加上走路时气势十足,好一副挺括身材。作为外族人,他的皮肤非常白皙,肤质也很好,用面如傅粉形容毫不为过,连带着下巴上的胡须都充满了男性儒雅的气息。 男人目光在沈兰棠身上扫过,很快挪开目不斜视地朝着窗口一个座位走去,沈兰棠也很友好地没有再打量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沈兰棠举起杯子抿了口茶,再次抬头望向楼梯口,不知道等待的人是否已经在途中。 ——阿依曼见到沈兰棠,似乎不觉得奇怪,她收到的汇报里,戚桐君见面最多的就是沈兰棠,她们有固定的约会路径,才方便他们行事。 时间拉回到两个时辰前,齐王府,乳娘正要出发,却见阿依曼也跟着出来了。 “公主,你怎么也来了?” 阿依曼脱去了汉繁琐华丽的服装,身着一套朴素的汉人男子服饰,把玩着手上一把骨刀。 第80章 “我们汉克族人以骁勇善战为傲,不能冲在最前面的人不配当塔得尔的勇士,要杀戚桐君的人是我,我不会躲在我的勇士后面。” 乳娘也还未从塔得尔一贯观念中脱离出来,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劝阻她的理由,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阿依曼便随着仆从往外走,她身材高大,只需稍稍垫宽肩膀就能展现男子身形,面上修容后,她就到了沈戚二人约定见面的书斋,方便随时探听行踪。 又或者,其实她心里,还有更加深沉的想法。 “小姐,戚姑娘到了。” 宝珠站在凭栏处张望,眼尖地看到街上的人。 “到了么?”沈兰棠起身,打算到楼下接她,然她才走到楼梯口边上,一道熟悉男音触不及防地闯进耳中。 “真是巧啊,又和桐君妹妹遇见了。” ——是四皇子。 沈兰棠脚步猛地一顿,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楼下戚桐君的身影,和站在她对面的四皇子的鞋尖。她下意识就要下楼,电光火石间,站在戚桐君身边的燕儿朝楼上看了一眼。 沈兰棠硬生生拉住了脚步。 戚桐君此前说得不错,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次数多了,哪怕只是小事,恐怕也会让素来为人追捧的四皇子殿下记恨在心。 此刻白日昭昭,厅堂敞亮,又有掌柜小二在场,却也不用担心,只是—— “这个四皇子也太烦人了吧,他是狗皮膏药么,非要黏着姐姐才行?” 靠窗的雅座,正举起一个杯子的“男子”手势一顿,脸上浮现出一个茫然和震惊交错的表情,下意识地扭头看着楼梯口。 ——她在说什么鬼话?!! 沈兰棠毫无察觉,她现在就像吃下了裹着数十层枇杷糖浆的糊团团,实在是恶心得不行,若是前两次遇见还能用“碰巧”形容,这一回显然是有心,刻意,蓄意为之。 他知晓自己作为皇子身份有多高贵,也深知世间对女子忠贞的严苛,却还是一次次“巧遇”,“偶遇”,丝毫不顾及此事对戚桐君可能造成的伤害。 当然了,他若是知道且忌讳,也就不会做这种事了。 这事往深里说,还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条条道道都能将四皇子驳得脸面无存,但沈兰棠不是文化人,没办法也懒得用儒家大义正气凛然地批判他,她眼下只有一个最直接的感官,就是觉得他烦人。 “简直跟个癞蛤蟆一样,死皮烂脸地扒拉着我家姐姐。” 又是一声毫无尊敬的咒骂,这一次甚至事态加重,用上了“癞蛤蟆”三个字。 癞蛤蟆? 阿依曼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胸口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受,他们汉人不是最讲究礼仪尊卑的么,她怎么敢这么骂他? 她看向沈兰棠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好奇。 “而且他家里不是有一个妻子了么?男人啊,就是这样,家里红旗不倒,还想外面彩旗飘飘。” 想到他的妻子,沈兰棠心里也生出几分无奈的可惜。 可惜和同情还是不太一样的,同情是单方面的情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但可惜往往还带着对对方的认同和尊重。 沈兰棠回忆起她只短暂见过两回的四皇子妃,那是一个高傲的女子,带着家乡的珍宝不远千里到达陌生的城市,用她不算宽阔的肩膀承担起两个民族和平建交的重责。 她没有她的经历,不曾负担过和她一样的责任,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但遭受丈夫的背叛,绝对是一项难以容忍的侮辱。 在沈兰棠看来,戚桐君自然是世间难得的大美人,但阿依曼的冷艳高傲也有独属于她的美,那种美是充满个性的,无法复制的,和戚桐君一样独一无二,怎么会有人有了这样的妻子,还要在外面寻花问柳? “那样美丽高贵的女子做他的妻子,还不知足,果然自古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尤其是这个四皇子,更加是个叻色,人渣,垃圾,土豆,恶人中的大恶人!” 新仇旧恨一起,沈兰棠骂人词汇连续叠加,将四皇子贬得体无完肤。 在为那个可怜的女子哀伤了数秒后,她很快又回到了正题,开始思索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四皇子彻底放弃纠缠,但是这种事连现代都找不到解决方案,古代更加难了,何况他身份在这。 要不随身藏个迷药,或者小刀?没有电击棒真是太遗憾了! 阿依曼的目光深深注视着不远处的女子,她的大脑和内心还处在她“说”的那些话的震动中,自动忽略了她后面那些需要紧急报官的词汇。 她说,自己是美丽的,是高贵的,在她的心里,自己就像草原上的猎鹰一样自由高傲。 这是她来到中原后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的评价,在此之前,所有人看向她的目光都充满了排斥和轻藐,又或者把她当做怪物。 他们汉人不是不喜欢她过于修长的四肢,挺拔的身形,白得仿若透明的皮肤,还有不同他们眸色的瞳孔么? 这样的自己,不是粗俗鄙陋,野蛮不堪的么? 这样的自己,也是美丽的 么? 第81章 阿依曼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神思陷入了恍惚。 沈兰棠观察着楼下,在外人面前,四皇子果然不敢多有动作,在戚桐君几番言辞推脱下很快离开了书斋,沈兰棠松了口气,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没有什么。” 戚桐君朝着她笑了笑,那张娇艳多情的脸庞有几分苍白。 表面没什么,不代表心灵上没什么啊。沈兰棠叹息了一声,她现在一时半刻也想不出办法。 “我给你叫了点心,还有茶水,点心是我从冠春园买的,还热着呢。” “那好啊,我一定要品尝看看。” 两人默契地转移话题,有说有笑地上了楼。 戚桐君走到楼上,见店内还有客人在,客气地朝他颔首致意,“男人”也客气回礼。 两个丫鬟很快拿着东西进了雅间。 楼上公开空间一时只剩下阿依曼一人,她举着杯子慢慢饮茶,大脑不断循环着方才沈兰棠的话,还有戚桐君惊鸿一瞥的绝美姿容。 那个女人的确很美,哪怕以她外族人的眼光来看,她也是很美的,美得璀璨夺目。 那样的女子,那个人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能比得上? 阿依曼再次张开手心,好奇地端详着自己的手掌。 …… 她真的,没有比她差很多么? …… 沈兰棠与戚桐君坐在包厢内,沈兰棠拿出书籍,兴奋道:“姐姐,我看完话本了,写的真不错,结局也很圆满!” “是么?我倒觉得结尾有些落于俗套了。” “什么?!”沈兰棠震惊,她都基于这个时代的人对皇权的敬畏没有点评结局了,她竟然有! 沈兰棠好奇问:“那姐姐觉得应该如何写?” 戚桐君回忆着自己翻阅结局时淡淡失望不甘的心情,一字一句措辞着说: “奚女本就是被迫着男装,读书进入官场都是无奈之举,与武成帝结识也是出于对他为人的看重,此后种种皆是为天下苍生,她前半生没有一日为她自己,当了皇后之后想必也是终日殚精竭虑,我想着若是她能脱下男装去掉官服,自由自主看尽大江南北就更美好了。” “姐姐果真是我知音!”沈兰棠惊喜过望,连忙说道: “我也觉得,她看似为后实则还是为官,既都是官,还不如封她一个闲散王爷,王爷不行,郡主也可。” 戚桐君倒没想到这一层,她不解地问:“一定要有爵位官职么?” “当然了,要不然行走江湖被欺负了怎么办?” 好务实的她。 “等到路见不平,面对霸凌一乡的狗官拿出皇上亲赐的王爷或者郡主令牌,大喝一声:“王爷/郡主在此,还不速速下跪”,岂不是很爽?” “……似乎也有道理。” …… “这还有两本我看了觉得不错的,这本讲的是……” 两人兴致高昂地讲起了书。 桌上茶水已经凉了,靠窗位置的男子下楼重新选了本书,又叫小二换了壶茶水。 …… 两人畅所欲言不拘小节,加上两人观念颇有相似,这一聊就聊了整整一个时辰, 临别,沈兰棠念念不舍地问: “戚姐姐,那我们下回什么时候见啊?” “我近日都是有空的,不过家里有几个亲戚到访,可能需要在家招待。” “没事,我又不急,那我们暂且约五日后,还是这个时间在这里见面?” “好啊。” 两人说完了话,慢慢走出书斋。 “我有些笔墨要到常去的墨香斋买,那儿离这儿远,但离我家里很近,你就不必陪同了。” “好,姐姐,那我们五日后见。”沈兰棠爽朗道。 “五日后见。” 两人在书斋门口分别。 书斋里头人本就不多,两人离开后,楼上顿时显得冷清。窗口客人慢腾腾起身,在柜台上留下一锭银子,往着书斋外面走去,她步履缓慢地进入一条巷子,钻进其中一个小房子。 “公主。”做蒙面装扮的乳娘走上前。 “见到那个女人了么?” “嗯。” 阿依曼的语气温吞,言辞含糊,那不像是要冰冷地下令杀一个人,反倒像是回到了某种熟悉而又温暖的环境,让她的整个思绪都缓和了下来。 她的胸口满满涨涨,从戚桐君和那个人走进包厢后,一股奇异的情绪就像春雨之后湖漫出的潮水般缓慢而持久地占据着她的身体,让她平日清醒冷酷的大脑陷入混沌之中。 她目光缓缓地扫过房间。 “怎么只有两个人,还有两个呢?”她出来时一共带了四个人。 “她今天回去走了不同的路线,为了防止出错,我已经让人先过去了。” “已经过去了啊。” 阿依曼心口再次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动的潮水包裹着她的大脑,她她缓慢迟钝地重复道:“已经过去了么?” “是的,公主。” “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只不过是,杀一个人。 第82章 “……” “他”的目光陡然一亮,转身朝门外走去:“走,我们也过去!” 和沈兰棠分别后,戚桐君先是到常去的点心店买了几盒点心,她的马车停在对街茶楼,从大路又要绕上一圈,她与燕儿熟知地形,打算从一条小巷径直穿过。 青石板错落有致,苔藓从废弃的墙角挤出,里头空气些许潮湿,毕竟是两个单身女子,两人不由加快脚步。 前方就有可以横穿过得小路,只要走过这里,对面就是街道,戚桐君方才和朋友闲谈趣味,此刻心情愉悦,她提了提裙子,跨过地上被夏日晒破的地面。 蓦地,她眼前一花,两个蒙面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她面前,两人手上持着刀剑,二话不说向她刺过来。 意识瞬间消失,戚桐君还在愣怔中,燕儿猛地推开她,大声喊:“小姐快跑!” 戚桐君猝然回神,拉住燕儿转身往回跑,只是两人距离和蒙面刺客太近,剑光已至眼前。 第33章 獠牙 空气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叮”, 一把冷箭从正面撞上剑刃,冲击力让那人稍稍偏了方向,就在这时, 又有一人赶到,将戚桐君和燕儿拉到身后, 而后转身和两个蒙面刺客扭打在了一起。 “小姐,快跑!” 顾不上身后, 燕儿拉着戚桐君的手飞快往巷子入口跑去, 一边跑一边大声喊:“来人啊救命啊, 杀人了!!!” 巷子里,蒙面人跟突然出现的两个侍卫缠斗在了一起, 那两侍卫身手矫捷,很是不好对付。此处并不偏僻,想必很快就有人赶到。 蒙面人对视一眼,没有再管目标, 转身往巷子里头钻了进去。两个侍卫稍一迟疑, 还是扭头往戚桐君她们跑走的方向去了。 两个蒙面人熟知地形,一边跑一边换下衣裳,回到熟悉的汉人打扮, 混入过往汉人中, 很快消失不见了。 另一头,阿依曼和奶娘靠近巷子, 就看到戚桐君她们匆匆跑了出来, 边跑口中边喊:“杀人了,救命啊!” 眼看刺杀失败, 阿依曼当机立断:“回府!” 阿依曼回到密室快速换下衣裳,做回往日装扮就回了齐王府。回府以后, 四个部下齐声跪下:“属下办事不力,请公主惩罚!” 阿依曼看着下方四个汉人长相的部下,汉克族人中亦有汉人血脉,有的是逃走融入,有的是两族后裔,她临走前,父亲特意为她挑选了汉人长相的仆从,方便她使唤。 失败了,竟然失败了。 阿依曼本该失望愤怒,然不知为何,她心中毫无反应,甚至感到几分轻松。 奶娘看她脸色怪异,以为她愤怒,上前一步道:“公主,这次是我们没把握好情况,下次还有机会。” “不,不用了。” 阿依曼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眼底漏出浅浅笑意,语气轻快地说: “暂时先不用。” —— 戚桐君被刺杀的事件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一方面是她身份特殊,关联着戚谈两家,若是她真的有个什么事,戚老学士能把整个兆京翻过来。 另一方面时随着秋祭日子到来,兆京防守日益严格,城门每天进出都要盘问登记,万万没想到在城内出了问题。 当天晚上,谈绍远就带着人到了兵部和管辖兆京治安的内城司,听说当晚兵荒马乱,谈大公子发了好一阵子的火气。 等沈兰棠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戚桐君回去后担心沈兰棠出了事,便请人到谢家,得知沈兰棠已经回家就没说什么,到第二日,才派人通知了沈兰棠 昨日的事。 沈兰棠听后大惊。 “戚姐姐被人刺杀?!!” 谢瑾被人刺杀也比她被人刺杀有可能好么? “怎么会,戚姐姐平素也不会得罪人……” 戚桐君为人和善,从不与人交恶,即使口角摩擦,也不至于到买凶杀人的地步,以戚家和谈家的地位,要是被查出来那是妥妥的祸患家人的大罪。 而且靖朝官场风气不算很差,不同派系之间互相攻讦的有,到暗杀这种程度的还真没有,天子脚下,谁人敢如此行事。 要是不说刺杀,绑架迷晕之类的,沈兰棠倒是有怀疑人选,可刺杀……猛地,她心头跳上了一个人名。 不不不不,她立刻摇头。 这种念头,是她不该也不配想的,兹事体大,没有绝对的证据,她绝对不能这么猜测! “戚姐姐没事吧?” 这件事是谢夫人先听说的,她面上也是忧心忡忡,回答道:“幸好人没事,近来兆京守卫森严,那些人不敢闹到街上。” “那便好。” 沈兰棠抚着胸口,狂乱跳动的心脏才渐渐平复下来。 “母亲,我想去看看戚姐姐。” “你去吧,替我好好安抚她。” “儿媳晓得了。” 沈兰棠也不顾五日之约,当即上车到了谈家,戚桐君遇刺一事并未告知她父母,谈家也未声张,只是因沈兰棠昨日正好与她一道才来确认安全,也提醒她小心。 因此府里并没有外人,沈兰棠很快进了谈府。 谈绍远昨日被通知这件事后就匆匆敢去了兵部,严厉交待了一番后回来安抚妻子,今日也请假在家,听到沈兰棠来了,夫妻两一同出来。 第83章 “戚姐姐!” 沈兰棠匆忙上前。 经过昨日惊吓,戚桐君脸色泛着苍白,但精神还好,见到沈兰棠,还能露出笑颜,道: “兰棠妹妹来了。” “姐姐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要杀姐姐,找到人了么?” 谈绍远摇摇头。 “那些人消失得很快,附近没有人见过可疑人物,也没有出城,应该是城里有内应。” 沈兰棠张了张嘴。 “那,有怀疑的人选么?” 戚桐君和对视一眼,依旧摇头。 “也是啊,戚姐姐平日里也没有得罪过人。” 戚桐君见两人表情凝重,故作自嘲地道:“此事迷雾重重,我一个妇道人家哪能让人恨我如此,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找错人啦。” “如今,查也要查,实在查不出来却也没有办法,幸好前些日子你叫我找侍卫保护自己,今后一段日子,我出行都会带上侍卫,想必那些人失败了一次,知晓我加重防守,该是不会来了。” “希望如此。” 沈兰棠在谈府留了两刻钟左右就离开了,走的时候他们依旧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之后几日,城里也加派人手调查可疑人物,都没有结果,倒是查出了一些别的藏污纳垢的东西。 再之后,皇帝祭祀开始,所有人都开始忙碌此事,刺杀一事,也就被放了下来。 …… …… 夜色阑珊,两盏灯笼照着门前,装潢华美的马车在门前停下,吁的一声,车夫下车,慌忙叫来门口守卫一起扶车里的人下来。 四皇子在从属那儿喝了酒,这会儿半醉着脚步踉跄,几人怕他摔着,赶忙扶着他进去。 “不用你们扶,不用扶,我能走,能走!” 他推开几人,自己朝着卧寝走去。 这本该是他最自由的地,他心里却老大不愿意回来,都怪他母妃,非要他娶什么汉克族族女,一个蛮荒之地的女子,长相又那么怪异,没有情趣不懂温柔,他在这家里根本一点乐趣都没有,说不得老大老二还在心里偷偷笑话他,笑话他娶了这么一个老婆! 四皇子喝了酒,平日里的怨气不由浮了上来,心里更加躁动不安。 “殿下,殿下!” 门口宫女见着他,匆忙上来扶住他。 “不用你们扶,说了不用扶!” 四皇子推开宫女,走进屋室中,满屋子熠熠光华下,一个女子坐在梳妆镜前,笔直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柄骨头梳子,慢慢地梳理她乌黑浓密的长发。 她今天穿得很不一样,上身一件齐胸内衣,外罩着类似护甲的背心,背心正面闪耀着数不清的金属片,手臂上没有任何服饰穿着,只在左上臂戴了两个黄金制成的臂钏; 下裳与汉族服饰相差不大,只是裙子更加贴合,不易被风带起,但在上衣和下裳的接连处,腰部却没有布料严密的缝合,甚至能看到她腰部中央清晰分明的一条凹线。 四皇子脚步猛然一顿:“你这是什么装扮?换下来,快换下来,袒胸露腰,不知羞耻!” 阿依曼透过镜子睨了一眼他,慢吞吞道:“我倒是不知道殿下如此保守,我看殿下对待那些更加裸露装扮的歌女如此温柔,还以为殿下喜欢呢。” “她们是什么人,你又是什么人?你清不清除你自己的身份,你是要别人嘲笑我们齐王府么?” “嘲笑?谁敢嘲笑我?!” 阿依曼的声音陡然变冷,她挥臂扫下桌面饰物,在宫人们“王妃息怒”的惊呼中站起来直直地对视着四皇子惊怒交加的目光。 “我父亲是汉克族族长,塔得尔的王,我母亲是草原最悠久部落,传说中溪流女神哈喀莎的后裔,我带着十万军队的嫁妆嫁到你们,我看谁敢嘲笑我!!” 她的视线直直地刺入四皇子的瞳孔,过于强硬的神情让他楞一愣,继而意识到自己被妻子当众顶撞,一时间恼羞成怒。 “果然是外族女子,毫无礼义廉耻,女子出嫁后当以夫为天,你父亲就没教过你么?!” “没有。”阿依曼冷冰冰地说。 “我父亲从小就教导我,那些不听话的人是无法用道理说服的,只有拳头和实力,才能让他们臣服。” “你——”四皇子怒极,仿佛孺子不可教般摇着头,语气满是鄙夷:“果然是蛮人之子,蛮人之子!” “蛮人之子?蛮人之子又如何?” “自诩礼仪之邦的中原大地难道就不需要蛮人的十万军马为你们巩固边域么?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汉人缺乏军队才让你这位金尊玉贵,满口道德礼仪的皇子殿下不得不娶我这位蛮人之子么?” 她也曾想过和夫君好好相处,琴瑟和鸣,她学习了汉人的礼节学习了如何品茶斟茶,穿戴了那些华丽繁复的衣饰,把自己装在汉人的面具下,可是他呢? 他可曾有一日待她如妻子过? 阿依曼陡然爆发的强大气场震慑的四皇子不由倒退了半步,他张开口,却一时语塞。 “你——” “殿下。” 却已经恢复了平静,翠绿色的瞳孔不带一丝情绪地射入他的眼睛,涂抹了口脂,殷红浓艳的唇瓣轻轻张合: “殿下,我是皇帝陛下下旨命令你娶的人,我们的结合是汉人和汉克族人的联盟代表,我很尊敬你,也希望你同样尊敬我,就如同汉人和汉克族人的友谊一般。” 第84章 “我想,你也不希望你的父皇知道我们争吵的事吧。” 夫妻之间的事被提到两个民族的层面,心底一直掩盖着的一层薄纱被揭开,四皇子张口嘴却无话可说,他浑浑噩噩地被下人扶着进了屋里,到最后都没有再说出一个字。 等四皇子被扶走后,乳娘皱着眉走上前:“公主,汉人男人最好面子,你这么说话,殿下或许心中记恨。” “他记恨就记恨吧,又能怎么样呢?” 阿依曼面无表情,仿佛对此毫无感觉。她垂下眼睑,重新坐了下来继续梳头,忽地她想到了一件别的事,眼底漏出浅浅笑意。 “我那天回来的时候看到路上有卖油泼辣子面,我听说那个东西很香很适合胃口不好的时候吃,我明天想尝尝看。” …… …… 全城严查了几日还是一无所获,而戚桐君也毫无头绪,暗杀的事情只能不了了之,时间很快推到了皇帝祭祀的日子,这一天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寻常的一天,唯有朝中各大要职官员,全都为此忙翻了天。 谢恒作为文官之首,因为地位过高,反而也显得无所事事,总不能这种祭祀的具体操作事宜还需他来操心吧? 他在家里统计有谁想跟着一起去看军队演练,听闻可以现场观看军队大阅兵,沈兰棠兴致勃勃地问:“父亲,那当日我和母亲还有婶婶她们都可以去么?是坐在上方观看表演么?” “差不多,若有家人想去,需提前报备参司属,人数太多或有名额限制,但我们家应该不会的。” 来了来了,权臣的底气! 沈兰棠愉快地享受顶级权臣的特权,难得地抱住谢 夫人的手臂道: “那母亲,儿媳要去,母亲也一起去吧,儿媳一个人去害怕,想来瑛瑛也是想去的。” “好好,都去,都去!” 听闻有表演能看,谢瑛果然积极想去,反正谢家两位老爷都是朝廷高官,带上全家名额也是顶顶够的,于是乎一家人除了还小的谢弘文一辈,其他人都去。 沈兰棠后来联络了戚桐君,得知她也要去。 戚桐君倒不是头一回观看军队演练了,她小时候就被她父亲带着去过,态度很冷静,沈兰棠表示很理解——就她一个“普通”阶级嘛。 从知道有节目表演后,沈兰棠便掰着手指数,很快就到了巡视这一日。 这一日,沈兰棠早早起了床,这两日天气凉快了下来,内衣外穿已经没有了,她习惯在胸衣外再穿一件短衫,小小一个行为,温度却大不相同。 又因着要见皇帝,说不定还有其他王公大臣,衣服花样是不用多的,她只穿一身月牙白短衫和长褙子,腰间系一抹绿色腰带作为配色。 打扮洗漱后,她到了公公婆婆的主院。 “兰棠到了,一块出发吧。” 众人一同出发前往检阅场地,那是一个位于城西的校场。 这个校场由前朝瑞帝所建,但因怀帝骄奢淫逸军队凋零而被废弃,高祖立国以后重新修缮,又用了起来。 校场内场铺着坚实的石砖,四面围以高墙,边上是成组的合院建筑,供日常休息,处理公务所用。在合院一侧设有台基,台基上做旗杆台,众人到时,一杆印有“靖”字标记的旗帜正在风中猎猎作响。 下轿徒步进入校场,校场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演武场,约有半个足球场大,演武场边缘设检阅台,这检阅台竟然都是石头堆砌,做成向外辐射的台阶模样,从最核心位置向外呈扇子状,每一排都提前设置好了位置和铭牌,防止走错,就这格式,和现代的体育场都差不多了。 沈兰棠粗粗一看,整个检阅台约能容纳两百来人,倒也不算特别得多。台子中央最靠前位置是一个宽约一米的宝座,座椅两边扶手雕刻虎头,椅背上也绘有一条盘曲着的游龙,威严霸气。连同左右两侧位置亦不同寻常,乃是皇后或太后凤驾。 沈兰棠她们提前找到位置坐下,自校场门口一路都有官兵,浑身铠甲,持有长枪,更别说目光如炬,使得气势十分庄重,众人皆不敢大声喧嚷,唯恐触怒王权。 众人入座之后不久,伴随着把守几处要害士兵纷纷下跪,和庄严的乐器声,皇帝终于出场。 顺德帝时身着明黄色大龙袍,端坐于轻步舆上,轻步舆无顶盖,帷幔,底下由八人抬轿,已然是皇帝卤簿中最小最轻便的规格,步舆两旁是皇宫禁军,身形高大面目俊朗,不苟言笑,自他们一身威严华贵的护甲散发着肃杀之意。 步舆随后是十二面龙旗:风伯、雨师旗各一面,雷公、电母旗各一,木、火、土、金、水星旗各一面,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旗后则是专用车队,其中包括指南车、记里鼓车、白鹭车、鸾旗车、辟恶车、皮轩车等…… 皇帝的权威在充满声势和绝对压迫力的仪仗之中尽显无疑,哪怕沈兰棠对皇帝皇权不那么抱有畏惧恭敬之心,也不由地被眼前景象慑得心神一震,跟随身旁众人低下头颅,不敢再看。 皇帝入座之后,一道庄严肃穆的声音传至空气: “众卿家平身。” 因石阶上空间狭窄,众人并未下跪,但都屈膝俯首做曲顺状,闻言才慢慢直起了背。但沈兰棠仍不敢入座,直到又一道尖锐的男音冲进耳朵: 第85章 “免礼,入座。” 她这才学着其他人屈膝坐了下来。 看台位置高,居高临下,能将下方景象尽收眼底,而这样的位置,本身就代表了权利。沈兰棠两世都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能坐在这个位置,再看着场内景象,一时间心潮澎湃。 因不满前朝暴政,时任象山县一个小捕头长的靖高祖揭竿而起,马上纵横九年之久方才重新平定天下,靖建国之初,国家军队数量达两百万之众,后不断削减,不包括边境列入“盟军”的外族军队,维持可随时抽调作战士兵八十万上下。 其中中央军达30万之多,其余地方军队约莫20万,剩余30万则是被分派各处边境区域。而中央军因为戍守区域不同又被分外南军和北军,坊间称内军和外军。 其中内军构成了古往今来最多流传在各种话本里面的禁军形象,什么太子逼宫时最后守卫皇帝的军队啊,武林高手夜访皇宫时被发现但没抓住的那支军队啊,跟皇帝的女人偷偷摸摸谈恋爱的那个男人所在的军队啊......反正就很忙很流行。 至于禁军分支,也随着时代变迁各有变化,这就不细说了。 此前皇帝已经进行过大规模的军队巡视操练,此回演练,以近处地方军和中央军为主,从其中抽提各队精英共同组成了,想来也是,不说地方军,单是三十万中央军队就足以撑爆今日校场,更别说真正的军队实力和机关要害,如何能公之于众,今日此番,不过是“与民同乐”罢了。 但这个“与民同乐”的分量已是不俗,只见一眼望下去,偌大的校场占据得满满当当,各军队列队整齐划一,军装在阳光之下威风凛凛,手上各执一长枪,分明是初秋尚暑的天气,一杆杆冷兵器特有的肃杀气息随着上方飘扬的旗帜不断蔓延,让人为之一凛。 沈兰棠刚刚经历过皇帝依仗,又见到眼前让人心下胆寒的军队,手臂上汗毛倒竖的同时,不由嗟叹:古代皇权果然至高无上,怪不得那么多人对此惶悚惊惧,又有人拼了命也要得到它。 一番流程之后,演练正式开始。 首场演练由分别身穿红蓝两色服装的队伍做对抗演戏,一只演示我军军队,一只演示外敌,两方军队以手中木棍作为武器进行实战演习。 要说古代打仗,那可真是人力与智谋的巅峰演示,因古代没有大规模杀伤武器,所以个人力量就在其中占据了重要地位。于是如何提高个人力量就成了古代打仗的重中之重,各种大兵法家奇招频出,从《太公兵法》《孙子兵法》到三国时期层出不穷的奇谋诡计,再到后来出现在金庸老爷子小说里的《武穆遗书》,这片中华大地上向来不缺谋略之人。 下方队形阵法就是其中之一,身着红色军服的“靖”军在战鼓声中快速集结环绕成圈,以中心圆圈向四周扩散,以五十人为一个单位分别站守八个方位,在此方位外再构建一个八位阵型,这赫然就是传说中的八卦阵。 “靖”军形成阵型后,蓝军以方阵冲击,“靖”军为两千人,蓝军则约两倍人数,合约近五千人,这五千人站在校场已然让人心生畏惧,当蓝军手持“兵刃”冲向靖军时,仿佛大地都为之震动。 蓝军冲进靖军后,靖军立刻摆出防御阵型,以盾牌形成防御,凡有蓝军入阵,靖军就一边竖起盾牌一边举起武器攻击,有前后左右互为防御互为进攻的战友在,蓝军宛若落入陷阱的兔子,只待猎人剥皮抽筋。 然而蓝军人数占据优势,随着蓝军不断进攻,靖军阵型被逐渐打散,此时,天外响起一声金鸣,伴随着沉稳厚重的鼓声,靖军的队伍“活”起来。 他们宛若活的蛇一般灵活交叉补位,形成包夹姿势,战况正酣,战场之中,鸣金之声不断响起,其中有五色旗帜穿插,分别为红蓝黄绿白五个颜色,每个颜色各有涵义,加上击鼓鸣金次数顺序不同,分别代表了不同的进攻防御命令,这就是中国古代战场最经典的以战鼓鸣金,旗号传达军令。 如沈兰棠这般完全没有受过军队训练的普通人,根本摸不着头脑,只知道随着场上号角和旗帜的挥舞,下方军队数次变化阵型,不断地溃败的士兵补充到新的阵型之中,而方才还士气如虹的蓝军无时不刻遭受着靖军的攻击,在绵绵不绝的攻击和绝佳防守下逐渐被“吞吃入腹”。 这场战斗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几刻钟后,蓝军落败,靖军胜利。 这一番战斗既酣畅淋漓,又宣扬了国威,皇帝大悦,战斗结束,有太监传皇帝口谕犒劳此次演练所有参与士兵。 沈兰棠也在间隙舔了舔嘴唇,这番表演让她既觉新奇又大饱眼福, 胸中激昂。 此后有不同队伍陆续上台,只不过规模都没有第一场战斗这么宏伟,或以百人一队,或五十人人为一队,或八人一队,展现了每一个人穿插其中补充位置的重要性,颇有些金庸笔下,全真教以北斗七星大法斗郭靖的奇智。 这些比赛没有敌我之分,凡获胜队伍都有嘉奖。 检阅台中,有如沈兰棠般看的目不转睛的,也有颇觉无聊乏味打哈欠的,不管如何,这一上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校场安排了午饭,一概菜色都是皇帝宫中御膳房所出,众人不敢有异言。至于味道,反正就是御膳房大厨做出来的大锅饭,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好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86章 午饭过后,还有些闲余时间,戚桐君对谈邵远道:“我与兰棠约了见面,我先过去一趟,很快回来。” 原来她发现给沈兰棠的话本还有另外一小册,是故事结束后再发生的一些事,算是给所有人一个结局,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没读,心里总归放不下。 谈邵远自刺杀事件后但凡在家便黏着戚桐君,惹得戚桐君好一阵厌烦,今日此处宛若铜墙铁壁,若还出了问题,就不只是掉一两个脑袋的问题了,谈邵远也放心,道: “好,你去吧,早些回来。” 戚桐君摆摆手就带着燕儿出去了。 她和沈兰棠约了在检阅台下见面,因此地视野宽阔方便认人,且这回大家都在午休,检阅台没几个人,私密。 戚桐君款步从容,正从一棵大槐树下经过,身后冷不丁响起一道略带冷意的声音:“你是戚大学士的女儿戚桐君?” 戚桐君转过身,慌忙行礼:“参见齐王妃。” 身着华丽宫装的阿依曼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稍显冷淡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缓缓开口: “很美。” 戚桐君一怔:什么? 阿依曼的嗓音如流水般冰冷清澈,或许是因为初学不久,说话时会刻意校准音调,显得富有韵味: “果真很美,不愧兆京第一美人称号。” 戚桐君不能理解她突然叫住自己又赞美自己的做法,又想起她的身份,丝毫不敢踏错一步,低头恭顺道: “这只是坊间无聊编的排名,天下之大,比桐君美貌数倍的女子比比皆是。” “美貌数倍?那不可能,如果有比你美貌数倍的人在,那定然是传说中祸国殃民的人物。” 戚桐君一滞,自认为有几分聪慧的大脑完全陷入迷惑,这位齐王妃到底是为了什么,平时两人未有交际,她怎么突然学得兰棠。 若是完全无关的人,这话听了也就听了,但她是齐王妃,齐王又…… 戚桐君脑中思绪千回百转,面上只是恭敬。 “王妃过奖了,依我看来,王妃亦是倾国倾城。” “我当然也很美。” 阿依曼倨傲地抬起下颌,眼底光芒傲慢。 “不过,你也很美,非常美,这一点你无需自谦。” 戚桐君沉默了,这位七王妃的每一句话都出乎她的意料,她实在摸不清她的深意,只能低垂着脑袋作聆听状,不过所幸齐王妃说完上面的话就离开了,没有任何想要找她麻烦的意思。 就仿佛,她只是特意来称赞戚桐君的美。 戚桐君:“……” 搞不懂,真的搞不懂。 待齐王妃走远之后,燕儿才小声道:“小姐,王妃这是什么意思啊?” 戚桐君也是摇摇头。 戚桐君一头雾水,只好继续前行,沈兰棠也早就到了约定地点,见她过来就小跑上前。 “戚姐姐!” 第34章 感谢大自然的馈赠 见着沈兰棠, 戚桐君才转换心情。 “我把书带来了。” “正好,我从以前看的书里找到了有趣的本子,正想给姐姐。” 两人交换了书籍, 沈兰棠见她一副有心事的模样,便问:“怎么了, 姐姐有心事?” 她与沈兰棠之间如今是无话不说的小姐妹,且齐王的事她也知道, 若说有人能与她分享这件心事, 也就只有她了, 戚桐君就将路上遇到齐王妃的事一五一十说给了沈兰棠。 听完后,沈兰棠也陷入深思:“齐王妃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嗯, 我也在思考。” 莫非,当真只是惊叹于戚桐君美貌,称赞两句而已? 沈兰棠看了眼凝思状的戚桐君,言语迟疑:“你觉得, 那件事会不会是她……” 她没有指名是什么事, 戚桐君却也明白了。 “应该不是吧。”戚桐君也是迟疑,她回忆着方才齐王妃模样,最终还是摇摇头: “我见她对我, 丝毫未有记恨之色, 反倒是坦坦荡荡,言辞也很是平和, 实在不像是因……”未尽之言, 两人皆知。 戚桐君身为女子,也在内宅见过不少女子争风吃醋的事, 那些女子或是怀恨在心言辞激烈,或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但都没有齐王妃那般高傲又平和,需知女子将他人视作情敌,不管两人身份差别如何,在内心已经放在平等地位。 至于那位齐王妃,可不像是平等视之。 两人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最终还是沈兰棠道:“最好不是,若真是,这就是个恐怖故事了。” 戚桐君失笑:“的确,那是再恐怖不过了。” “好了,午休马上结束,戚姐姐,我先走了。” “我也要走了,回见。” “回见。” 两人分别回了帐篷,只待午休结束,重新回到检阅台。 中午过后,天气稍稍炎热,沈兰棠忍不住打起了扇子,看到前方中央座椅上已经搭起了华盖。只可怜他们“普通人”,不敢和皇家一个规格,不过看到边上什么皇亲国戚家的娇娇儿也是和她一个待遇,沈兰棠内心也平衡了些。 上午演练以步兵为主,下午则是骑兵,第一场比试就是骑射,五人一组同时出发,在规定时限内完成所有挑战,以用时最短精准度最高的一人获胜。此项节目早已选好参赛人员,众人正起身,忽然前方正中央偏左一点的位置,有人倏忽站起了身。 第87章 阿依曼一身宫装,她身形高大面容冷峻,不似汉人常以用来形容女子的如兰似菊,倒更像是皑皑雪山上一泼积年不化的冰雪。 她抱拳对着顺德帝道:“父皇,阿依曼自动请缨,愿和众将士同台竞技,用冠军向父皇献上祝福。” 眼见从四周传来种种目光,四皇子急道:“你在胡说什么,此为兵将演练,如何轮得到你一介女流,还不快坐下!” 阿依曼无视四皇子,昂首傲然道:“父皇,我会将冠军敬献给父皇。” 四皇子正欲说话,皇帝伸手拦住。 “好好好,不愧是塔得尔的女儿,一身豪气颇有你父亲的风范,朕许你上场,只是既在赛场就不论身份贵贱,你要是输了,可别哭鼻子啊。” “父皇放心,我必拿到冠军。” 阿依曼也没有从旁边走出,她一只手扶在最前排扶栏之上一跃而下,场中司仪得到皇帝示意,将阿依曼引到更衣室,不多时,一匹枣红色骏马从一处入口缓缓踏步而来,马上阿依曼一身轻简骑士装扮,长发编成鞭子梳在脑后,搭配她比大多汉人女子更为挺拔的身量,果真是英姿飒爽。 她朝着看台挥了挥手,沈兰棠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看台之中有女子发出吆喝之声。 靖朝女子爱红装,但也爱武装,平素骑射就在她们的日常学习娱乐当中,只是为父母约着不准做闹,但如今看到阿依曼上场,贵女骨子里不受拘束的天性就出来了,或是真心或是调侃地喝着彩,其中也不乏凑热闹地贵族少年。 阿依曼只淡定地挥了挥手,勒紧缰绳,看着正前方一个举着旗帜的行军司令。 旗帜挥下,排成一横列的五位骑手如箭般冲出—— 这一场比试由跨越障碍物,移动射物,投球等三大块组成,其中障碍物贯穿全场,移动射物则是有人透出圆盘,让参赛者在马上举箭射穿,每个参赛者手上的箭都有不同标志,箭的准度和力度是一大重要评判标准。 而最后的投球则加入了时下靖人最爱的蹴鞠,参赛者在最后接近终点之时腾起拿上挂在门上的球,并将它抛出到终点的球门上,中者获得10分,是个重要比分。 阿依曼俯在马背上,混在其他五人当中,速度快得好似一阵风,最前面的障碍物是数个间隔两米的横栏,因为间隔距离短,对参赛者对骑术的控制力有极大的要求,然而这六人既能报名参 加比赛,自然于骑术一技上有想当心得,六人几乎同一时间通过了所有横栏。 横栏之后就是移动射物,有六个赛场小兵抛出圆盘,参赛者各自举箭朝其中一个射出,因为没有固定每人目标,所以不免会出现有数人射一物,或者有圆盘空落落落下的可能,这也是比赛的一大看点。 圆盘抛出之后,阿依曼当即举箭,她没有任何迟疑弓箭在顷刻脱手,射中离她最近的一个圆盘,射中一个之后她没有停手,又飞快举箭朝向正前方圆盘。 那个圆盘已经有两人同时瞄准,阿依曼出手最慢,在另外两人的箭一前一后射中之后才出箭,但见银色小箭穿过重重障碍,于圆盘落下的某处正中红心。 空气中传来“呼啦”一声,是有另一只箭也射了过来,但阿依曼的箭提前射中,红心处的弓箭将它笔直射向地面,另一只箭穿过圆盘边缘一侧滑了出去。 只几秒的时间,六个圆盘就全部被击落在地。 “好,好!” 观众席中,有人喝彩,不知是为了哪一位。 阿依曼射中两箭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前冲,这个关卡给她赢来了两三秒的时间差,她赫然已排在前三位。 之后又是障碍物,横栏不断加高高度,逐渐比人还高,约有两米。看着阿依曼逐渐靠近,沈兰棠的心也提了起来。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很想阿依曼赢啊! 阿依曼勒紧僵硬,连人带马高高跃起——她跳过去了! 枣红骏马,连横栏的边都没碰着就跳过去了,观众席上发出阵阵喝彩! 又是移动射物,这次抛出的圆盘有二十来个,且不是同时抛出,有前有后,就是要测试这些参赛者的骑射能力,阿依曼不紧不慢,举起弓箭,连人带弓,宛若新月,她拉弓开弦,三支箭同时朝着空中疾射而出。 噗噗——中了两箭。 一箭已出,阿依曼继续上箭拉弓,她连射了三次,一共射中了5个圆盘,每只都在第二圈圆心之内。 二十个圆盘全都落地,她再次转身俯冲,此时她已经是第一位,在靠近终点前,她在马鞍上轻轻一踩,纵身飞出,抱起挂在“门”上的蹴鞠,翻身回到马上后她身体微微后仰,朝着终点的球门扔出——金色圆球正中球框在地面回弹了几下后慢慢滚了出去。 阿依曼率先到达了终点。 “好,好!” 观众席上,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这一次,明明确确是为了阿依曼。 阿依曼朝着观众席再一次挥了挥手,勒着缰绳慢慢走到边上。 “这个阿依曼啊。” 顺德帝摇摇头,笑道:“不愧是塔得尔的公主,跟他父亲一样精于骑射,老四,你还得向你妻子多学习。” 第88章 四皇子脸上青青黄黄,最终只能低下头颅,谄媚道: “多谢父皇夸奖,儿臣知晓了!” …… 阿依曼的出众表现点燃了全场,接下来几个比赛也都具看点,天气虽然炎热,气氛却也不逞多让。 又是一场比试结束,接下来是骑兵对战,真刀真枪白刃相见那种。。 骑兵与步兵不同,步兵以数量阵法取胜,而骑兵大多精锐,数量稀少且个个以一顶百,不管在哪个朝代都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只听得司命太监传令之后,几匹鬃毛飞扬的彪悍骏马踏着马蹄缓缓入场。 “听说哥哥也参加了这场比试。”一旁谢瑛忽然道。 沈兰棠一怔:“啊,是么?” “喏,就是那个穿蓝披风的就是。” 沈兰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下一秒,她蓦然睁大了眼睛。 人群当中,一个白马银甲的高大男子向众人缓缓走来。 骑兵装备素来比步兵优良,这已经是所有人默认的规则了。 然而站在看台下方,校场中央,整齐划一接收皇帝检阅的数位骑兵身上装备,已然不是用“优良”能形容的了。 银色的盔甲覆盖了男人全身,煌煌银光冰冷地折射在阳光之下,掩膊覆盖了无数鳞片,鱼鳞活动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游弋在暗潮之下。肩吞,掩膊下墨色呈暗红胸甲和同色捍腰,金属胸甲和捍腰纹着一个狼头徽章,银狼双目肃杀而阴寒,专注,在阳光直射下很快又隐匿了下来,方才的心悸仿佛只是错觉。 这整一套盔甲牢牢地覆盖男人身体,尤其是暗色捍腰,由后往前牢牢锁住男人精壮柔韧的腰身,而因为腰部线条的勾勒,愈发凸显出男人倒三角的体型和往上饱满结实的胸膛,还有垂下在马背两端充满力量感的大腿。 那种力量是极具破坏性极具毁灭性的,在那样沉重又冰冷的盔甲下,普通人的力量就如同大象面前的蚂蚁,微不足道。 如果说西服是男人绅士的最佳代表,那么盔甲就淋漓尽致地展现了男人强大暴力的一面—— 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最最重要的是—— 这套盔甲不只是覆盖了他的身体,连带着他的面容都被隐藏在一张银色的面具之下,这张没有任何纹路全由钢铁筑造而成的铁面具遮住了他三分之二的面部,只露出一双幽暗冷厉的眼睛,状似无意地在场上梭巡。 铠甲,覆面,幽深漆黑的眼眸。 涩,实在是太涩了。 绝对的极品! 饶是沈兰棠早就对谢瑾的身体了如指掌,在那一瞬间也产生了一种极为原始的冲动。 现人诚不欺我,铠甲和覆面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校场中央,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眼眸望向她的方向,谢瑾双目本就幽深,在大半张脸都隐藏在面具里面的时候,他那双漆黑仿若冰潭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沈兰棠心口一颤,飞快低头。 扑腾扑腾扑腾——好涩哦tat 沈兰棠花了一段时间才让自己平息下来,趁着下方太监说开场白间隙,转向谢夫人道: “母亲,我怎么从前没有见过郎君穿这套盔甲?” 谢夫人:“这是玄甲军的盔甲,你没见过正常。” “玄甲兵?什么玄甲军?儿媳从未听说过这个军队。” 谢夫人解释道:“玄甲军是一支直接受当今陛下指挥,也唯有陛下才知道的军队,据传靖高祖当初是为了深入北蛮才设立了这支军队,军队之中人人精英,分散各处打探北蛮消息,各处成员之间以暗号交流,日常不轻易显露身份,除皇帝外,唯一玄甲司卫令作为玄甲军总指挥才能调动这支军队。” 特种兵? “此番对战都是军中精英,也是各家优秀子嗣,为了防止事前有私心,特意遮住脸面,意为大家公平比试,不必介怀身份。” “原来如此。” 沈兰棠似懂非懂地点头。 下方太监说完了话,锣鼓敲响,比赛正式开始,沈兰棠勉强将激越的心神压下,再次抬起头来。 比赛采取的是三方交战模式,由三人对战,胜者则能获得奖励。 三人手上持的是一柄长戟,戟作为马背上战斗最常使用的兵器,直刃可以刺杀,横刃可以勾啄,既有长度又极其坚硬最适合骑马冲锋。 三方站定位置后,一起扬缰策马奔向校场中间,最左边蓝色披风的男人率先出手,长戟刺破空气朝着对面的红衣战士发出猛烈攻击,红衣战士上半身微微后仰,右手紧握长戟,两方长戟在空中对撞,那一刹那空气发出嘶鸣,冷兵器剧烈对撞的声音化作声波层层传出。 两人点到即止,一个交手之后一同转向另一侧的黄衣战士,同时发出攻击,黄衣战士有条不紊,一个横档之后将两人推开,自己退后两步,红衣战士回收兵器,顺势再朝蓝衣攻去,蓝衣反应迅速化攻为守。转眼间,两人已交手了几个回合。 沈兰棠总算明白为什么要三人比试了,比的不只是骑术武力还有勾心斗角,三人之间既能当短暂的盟友,又要时刻提防对方,这不比两两相斗更加激动人心? 第89章 场上战况瞬息万变,红蓝二人原本打得有来有回,蓝衣战士忽然勾住红衣长戟,用力一挑,没有把对方挑起来,而是借势飞至半空,红衣触不及防,想要倒退已经来不及了,蓝衣顺着他回收的力落到马背上,左手握住他的左臂,用力往下一掀,红衣被他掀落半个身体,慌乱间只能用脚勾住马背,眼看着脑袋就要撞到地上,全场发出惊呼! 蓝衣伸手化掌,掌心往他脖子上一勾一推,红 衣肩膀向下,上半身率先摔在地上,滚了几圈后停了下来。虽然受了外伤,但有盔甲保护,应该不严重。 沈兰棠放下心来。 至此,场上只剩下蓝衣,黄衣二人,看蓝衣获胜,黄衣没有给他松口气的时间,连连出招,刺,扫,挑,勾,蓝衣动作迅速连连闪避,但还是被他擦到了肩膀位置。 不过蓝衣也找到了机会,他回手握住黄衣的戟,借力腾空而起飞回了自己的坐骑,骑兵坐骑就如同战士的第三只手,是战场上最能与他并肩作战的战友,蓝衣方才坐下他的坐骑当即和他配合起来,朝着黄衣猛冲了过去。 黄衣也看出他实力非凡,不敢小觑,打算以防御抵挡,但还是被蓝衣连连攻击了好几处。 两人你来我往十来个回合,长戟每每碰撞,都能听到“撕拉”一声空气破鸣的声响,长戟蛮横地横插中对方兵器里冲着盔甲用力震下时,连六百多斤重的战马都不由倒退了几步。 沈兰棠抱着自己胳膊瑟瑟发抖:这要是自己,别说直接刺中了,就是被横拍一下,就直接内脏出血翘辫子了。 —— 蓝衣虽然占据上风,但还不到一面倒地步,两方后退,黄衣忽然开始攻击蓝衣的坐骑,要知道战马也是覆盖盔甲,不能刺穿的,当然黄衣的目标也不是刺伤马,而是破坏马的稳定性。 果然被他一搅动,蓝衣的战马步履紊乱,出手失了调理,趁此机会,黄衣用力向前一刺,蓝衣及时回防挡住,但是长戟还是顺着间隙到了男人胸前,眼看着就要刺破蓝衣盔甲直至皮肉—— 沈兰棠腾的一声站了起来。 但见下一瞬,蓝衣赫的一声,两条包裹在铁皮之下的大腿夹住马腹两侧,原地旋转腾起,转眼间,他人至半空,侧身让长戟穿过他的腋下,左边胳膊用力一夹,借着不可思议的蛮力将黄衣武器禁锢住。同时双腿腾跃,以黄衣的兵器为架桥冲到黄衣面前,两只脚连环踢打黄衣胸前,巨大的力让黄衣连人带马倒退数步,等到他想要再次回防,一柄长戟已抵在了他脖颈前。 “承让了。” “……” 黄衣拱手做臣服状。 至此,黄衣落败。 太帅了!!! 沈兰棠内心尖叫鸡,手指用力地掐着大拇指才没让自己叫出声来。 而下方场上唯一站着的蓝衣骑士也摘下了他的面具,那张沈兰棠熟悉得闭上眼睛都能描绘出的脸庞上滚着热汗,眸光寒冽,铠甲反射着阳光,压不住他眉宇一抹杀气,他似乎还没从方才的激斗中醒过来。 下方太监正在传达皇帝的赞美词,男人原本低垂着眼眸,这时忽然掀起眼皮。 沈兰棠捂着胸口倒退……没处倒退。 太帅了,她的激素爆棚! 一旁谢夫人看她激动模样,心里忍不住直打趣这对新婚小情侣,她清了清嗓子,慈目端庄地问:“你要不要去见见瑾儿?” 沈兰棠倏地扭头,满怀惊喜地道:“可以么?!” 谢恒与她们坐在一处,闻言道: “有什么不可以的,今日既是陛下与臣民同乐,那规矩之外自然也有情理,你拿着这道令牌去吧。” 沈兰棠接过刻有谢恒二字的令牌,这上面没有他职位,是他的私章,与公章不同,以私章通行,就算是他的人情面。 拿着家长的牌子偷溜出去私会老公什么的,好有青春言情剧的感觉,沈兰棠也知道自己这个做法有点黏糊,但是她真的好想看到穿着盔甲露出满头热汗,呼吸间满是男性荷尔蒙的谢瑾哦,如果能袒露胸膛那就更棒了! 沈兰棠最终克制不住诱惑,握着令牌,半红着脸说: “那儿媳就过去看看郎君。” 谢夫人掩着嘴笑:“去吧去吧。” 沈兰棠拿着令牌偷偷溜出了检阅台,所有参赛人员在比试结束后都统一在临时搭建的营帐内换衣服。看守帐门的守卫在看到令牌后果然放行,沈兰棠一路畅通无阻,到了谢瑾换衣服的帐篷,军中营帐不多,谢瑾又不爱使用特权,也亏得守卫机灵,替她事先看过里头没有旁人。 谢瑾这个时候正好用温水粗鲁擦过上半身,衣服都还没完全换下来,沉重的肩吞腹腰背仍在一旁,上半身里衣捆绑在腰部,听到动静他转过身,见是沈兰棠,他诧异道: “你怎么来了?” 沈兰棠过来路上还在想,人的荷尔蒙都是短暂的,或许等她见到谢瑾,方才那种上头的感觉就没有了。 但到了此刻,一具美轮美奂的赤铜色□□就在她面前,眼看着那滚落着凌凌水珠的胸部上结实紧致的肌肉,蓬勃有力的两臂,左臂上一道旧年伤痕,和军装边缘,那力量感爆棚却又紧窄健美的腰身,以及一串即将没入边缘的水珠,沈兰棠内心…… 第90章 %!{*}$《》\*&%¥() 感谢大自然美好的馈赠tat 沈兰棠两步上前,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扬着的脸庞两颊生晕,秀美的眼眸中蓄着一汪清泉: “相公方才太厉害了!” 第35章 大自然美好馈赠的体验 除大婚日按着规矩叫过一次相公后, 这还是沈兰棠第一回 在没人强迫的时候叫他相公,谢瑾呼吸微微一滞。 沈兰棠左右看了眼,她刚才进来前叫人守在门口了寻常人不敢随意进来, 且俗话说得好,偷香窃玉, 就是要有胆识。 她垫起脚,雪白柔软的脸庞朝着谢瑾凑近, 女子柔软香甜气息在瞬息之间充盈男人心头, 谢瑾眼睫颤了颤, 闭上眼睛。 这一吻,缠绵悱恻, 分开时,两人气息都些许紊乱,沈兰棠眼眸湿漉漉地望着谢瑾,说出的话仿佛浸润了三月的春雨, 尾音却微微上扬: “你今晚能回来么?” 谢瑾被她明目张胆的“勾引”弄得心口一紧, 以他本来正派的为人性格,本不该喜爱妻子过于轻佻,但是—— 他觉得挺好的。 谢瑾嗓音喑哑:“我会努力的。” 沈兰棠唇瓣向上翘着, 眼底透着满足。 “那我等你。” “对了, 你回来的时候,可以顺便带上这身军装么?”沈兰棠微微抽身, 以防自己深陷其中, 不能自已。 “什么?”谢瑾尤还陷在春雨中,听到这毫无干系的话, 大脑思绪一顿,混乱地问:“为什么?” 沈兰棠:“……总之, 你带回来就是了!” “……好的。” 军营重地,外面还那么多权贵在,沈兰棠也不敢真干坏事,安抚了谢瑾一番就走了。 离开的时候,她的脸上洋溢着餍足的微笑。 余下的比试,沈兰棠看得颇心不在焉,不过幸好,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谢瑾直到晚饭结束也没有回来,沈兰棠倚在门口望眼欲穿,等天快黑了等到天黑了,心中有几分失望,但想想爱啊性啊也不是生活必需品,就没再纠结,按着往常洗漱睡觉。 …… 大半个兆京都已经熄了火,余下亮着灯的不是花街柳巷就是富贵人家守夜的人,门口,两个值夜班的仆人打了个哈欠,扭头跟同伴聊起了天,这要不找点什么打发时间,一日要怎么过哦。 正聊到兴头处,一人扭头瞥见什么,神色蓦然振奋。 “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谢瑾一身风尘仆仆,气息还微微紊乱,可见是快马加鞭回来的,他略一颔首,将马匹交给他们。 “照顾好它,我明日早上要用。” 说罢,就径直入了门,手上还带着一个包裹,看着很是厚重。他到了院子后推开卧室门,屋内女子侧躺在床中央,脑袋枕在枕头上,一脸酣然。 谢瑾:“……” 倏忽,床上女子睁开了眼睛。 “相公……” …… …… 又一个漫长而又深沉的夜。 …… 第二日早晨,沈兰棠人在发困,由兰心扶着到了主院。检阅军队共有两日,但第二日不算重点,许多人都告假不去了。见沈兰棠人不太精神,谢夫人就劝她在家歇息,沈兰棠领受好意。 几人坐下来吃饭,谢夫人忽然想起一个事:“听昨天守夜的人说,昨晚瑾儿回来了,怎么没见着他?” 沈兰棠:“……他今早一大早就走了。” “这么匆忙?”谢夫人诧异:“那他回来做什么?” 谢恒咳了两声,道:“他要回来就回来,管他这么多做甚。” 谢夫人:“……”你们爷俩怎么这么神秘,有什么是我不能听的么? 关于谢瑾的话题这才结束。 “对了,兰棠,秋猎时要穿得衣裳都备好了吧?” 沈兰棠一怔,扭头道:“什么秋 猎?” 谢夫人也被她问得一愣,迷茫道:“就是两日后的秋猎,你不去吧?” 她道沈兰棠这爱凑热闹的性子,定然是要去的。 沈兰棠cpu反应了一会,忽地: “我也能去狩猎?” 谢恒饮着早茶,优哉游哉地说:“那是自然的,别人去的,难道你去不得。” 沈兰棠这才想起前几日谢夫人的确提到过,不过那时她在走神,只以为是参加军队检阅的服装。 “有的,有的,来得及准备的!”过了会,她又苦恼道: “只是我不善骑射,恐怕会丢了父亲母亲的脸面。” “这有什么,不过就是玩乐哪里有丢不丢脸的,你尽管去就是了。” 沈兰棠想到能参与古今帝王电视剧里重要的片段,不由喜笑颜开。 “儿媳晓得了!” —— 沈兰棠还活在现代的时候,总有种感觉,好似古代遍地都是野生动物,饿了缺了就去山上打猎,皮一剥就能拿到市场卖。 实则就算是在古代,除了专业猎人和权贵时不时的狩猎,平民很少能去打猎,首先这装备也买不起啊。 得知后天能去狩猎的沈兰棠表现得异常激动,让兰心紧急准备衣服,这套衣服是之前谢夫人就让人安排起来了的,用的是布料,单单是看上去就,已经试试好几次了,就让兰心在她头上捣鼓,弄一个最帅气的发型。 第91章 谢夫人看着她难得跳脱的样子,乐得直笑:“好,好,年轻人就该热热闹闹的,看着就有活力。” “是啊。”周氏道:“兰棠这孩子平日看着太过稳重,如今才有了孩子模样。” 这两人纯粹是眼中带了滤镜,又知道沈兰棠内心沉稳,才看到她不那么沉稳也还高兴,要不然,她看你不喜欢,你什么样,她都不会喜欢。 谢瑛也在旁边道:“嫂嫂喜欢打猎,就让哥哥这回好好陪你。” 沈兰棠看她虽然高兴却还算平静的样子,好奇问: “瑛瑛怎么这么平静,你从前去过?” 谢瑛点头:“从前在徐州时父亲常带着我打猎。” 谢洲身为徐州知府,就是最大地方官,在当地也属于顶级权贵了,谢瑛享受的也算是一州公主的待遇了。 好吧,只有我只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 打猎三件套就是服装,马匹,弓箭,沈兰棠马匹有了,服装和弓箭是刚领的,之前说到靖朝对女子没有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要求,反而延续了前几朝君子六艺的教育方式,但凡有家底的家族,都会让女儿和儿子一起学习,直到十四五岁,才慢慢把女儿往“夫人”方面教导。 只是沈兰棠家底有限,又从小开始管理家中财务大政,从十岁起就疏于骑射类教育,射箭也不专长。 下午,她在院子里拿了几个靶子练习射箭,正吵吵闹闹,一个下人跑进来:“夫人,少爷回来了!” 刚说完,谢瑾就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兰棠惊讶收起弓箭:“你怎么回来了?” “陛下隆恩,特许我们回家休息一日,到狩猎之时再到御前陪驾。” 谢瑾说得淡然,但其实御前陪驾就是多少人得不到的隆恩了,他还没事人一样,这就看出门第不同了。 谢瑾上前两步,站定在沈兰棠身旁,他忽地声音一低,语气中带着几分莫名: “我听说,你今日没有去校场。” 沈兰棠:“……” 啊这天气怎么这么热。 沈兰棠对昨晚的谢瑾很满意,但因为太满意了,她已经耗尽了所有。 古代军人的体力,你不要猜。 而且还有一点就是——她只是贪图谢瑾美色,没有任何一点别的意思。 沈兰棠用手掌扇了扇风,转开视线道:“累了,而且我还得练习狩猎呢,我都不会射箭。” 谢瑾也知晓她昨晚辛劳,见此也顺着她的意道:“那我教你,我看你方才用力方式不对。” 面对专业人才,沈兰棠虚心好学:“那该怎么来?” “来。” 谢瑾上前,背贴着胸,手贴着手,纠正沈兰棠的姿势。 傍晚时分,谢夫人想来看看沈兰棠练得如何,一到院子口,就见到夫妻两嘴巴贴着耳朵,身子贴得紧紧的在说话。 这一副耳鬓厮磨模样惹得谢夫人满心欢喜,她阻止下人上前通传的动作,看了一会就转身走了,路上她嘴角还擒着一抹笑意,不知道脑中想到了什么。 院子里,谢瑾:“肩膀放松,往上提呼吸,感受腹部绷紧的状态……”他的手慢慢移到沈兰棠肩胛骨位置: “这里用力,感觉到了么,肌肉的紧绷感。” “感觉到了!” “好,开弓!” 一箭射出,正中红心。 “我自己找找感觉。” “好。” 谢瑾退开。 沈兰棠又试了几次,逐渐把握感觉。 “噔噔噔”,谢弘文跑了上来:“阿父阿母,弘文也要射箭!” 还真是,家里有一把他今年生日时他爷爷送他的弓箭,谢瑾:“好,将小少爷的弓箭取来。” 下人取来弓箭。 谢瑾蹲下来:“来,阿父教你射箭。” 于是乎,一大一小两个人开始了长达一日小半的射箭学习。 “长官,这样对么?” “肩膀再微微下沉,更适合你发力习惯。” “长官,弘文有没有对?”奶声奶气的一声。 “膝盖再往回收一点,重心下沉。” “好的,长官,明白了,长官!” “……” 晚上三人是在自己院子吃的饭,晚饭后,谢瑾被他父亲叫去说话,再回来时已经晚了。 他回来前其实心里还想着那天晚上,不觉心意浮动,在略有几分凉意的夜晚,他竟然不由地扯了扯喉间衣领。 然等到他回了房间,看着房中情景,不觉愕然。 原来沈兰棠昨夜凌晨才睡,下午又学了半日弓箭,疲倦之下已经睡下了,熟睡侧脸恬静而纯真,倒比她醒来时还有几分孩子气。 谢瑾不觉摇头笑了笑,走出房间到隔壁简单洗漱后,才回屋轻轻躺了下来。 一夜好眠。 第二日,沈兰棠又练了一日弓箭,还是骑着马射箭,时间转眼即逝,很快就到了秋猎日。 秋猎当日,谢夫人和周氏因年纪关系没有参加,钱氏不爱骑马射箭也没有去,至于谢瑾,他是这一回秋猎期间皇帝的御前陪驾,不能擅离职守,而沈兰棠的公公谢恒那是必定要陪伴御驾,就算不是,也肯定不会和她们这些小辈混在一起的。 第92章 谢瑛自觉此刻唯有自己担起责任,一脸宽慰神情地对沈兰棠道:“大嫂莫怕,我会照顾你的。” 沈兰棠拱手道:“那就谢过谢四姑娘了。” 两人一阵嬉闹,追随前方御驾一同上了南郊猎场,猎场位于兆京南边,靠近的区域,东西横跨数县,面积约有。一日之前就出发,在山下驻扎休息,第二日上山正式开始围猎。 沈兰棠不紧不慢地跟在御驾后面,见四周除她们外,也有不少官家女子,一个个英姿笔挺,神色昂扬。 进入狩猎区域后,众人加快步伐,沈兰棠隔得远,只远远瞧见最前方皇帝策马疾奔,手臂做出射箭姿势,随着前方轰然的喝彩声,显然是皇帝的开山箭射中了。 人群前头,顺德帝畅快一笑,抚须道:“看来我的箭法还未退步,老当益壮啊。” 太子在他左侧,勒着缰绳恭维道:“父皇正值壮年,还有大把时光,哪里说得上老。” 四皇子不甘落后:“是啊,父皇,我还想您和小时候一般带我去射熊呢。”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不用拿话哄我了,传令下去,命众臣和臣子肆意骑射,不需再围着朕了。” 御前太监迅速向后传下旨意,圣旨层层下放,排成数列的众人才分散开来。 谢瑛:“那嫂嫂我们也走吧。” “好。” 沈兰棠和谢瑛两人带着几个侍卫自己进了山,山野间空气清新,那是现代社会完全无法相比的,再看远近密林,俱是参天巨树,一杆树桩约三个成年男人环抱粗细,绿植遮天蔽日,走在其中,时而隐晦时而热光如夏,极不稳定,也极其容易走失或者遇见野兽,正因如此,每个参加狩猎的贵人身后都跟着三个侍卫,一防走丢,二防遭袭。 沈兰棠先是享受地在森林里漫步了一会,感觉自己整个胸腔都焕然一新了,才拿起背后弓箭进入正题。 不远之处,有一头小鹿正在草地间低头觅食,这鹿的体格并不非常巨大,看起来是能用箭射穿皮肉直钉入腹。 谢瑛看向沈兰棠,小声道:“嫂嫂,你试试。” “好。”沈兰棠 举起弓箭。 老实说,对准小鹿的那一刻,她心里头有些许的不适,但她很快调整了心态,如若她不忍心杀生,那一开始就没必要参与,此刻的不适只是人对待生灵死亡本能的敬畏。 搭箭,拉弦,开弓! 噗嗤一声,弓箭破开空气笔直射出,在靠近鹿的前一秒,小鹿有所察觉,一步跳了出去。 没有中。 谢瑛在旁看着,连忙说:“活物是比较难射中的。” 沈兰棠虽有些失望,但首次狩猎失败在她预想之中,她很快再次寻找猎物。 几次开弓,几次失败后,她发现移动目标果然跟固定靶子不一样,难度成系数提升,沈兰棠没有气馁,一边慢慢骑在马上一边寻找适合自己的猎物,谢瑛见她没有焦躁,也就没有出声。 又寻到了一个猎物,依旧是一头小鹿,她站在小溪边上,低着头乖巧地饮水。 愿你安详地入眠。 自我安慰后,沈兰棠再次拉开弓箭,有了前面几回的失败,她大概掌握了鹿行动的轨迹,开弓的刹那她心中有预感,这一次会中。 离弦的箭朝着小鹿笔直射去,小鹿惊惶抬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沈兰棠拳头蓦地握紧,谢瑾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不由露出笑意。 就在这时,一支弓箭从旁出现,噗嗤一声领先沈兰棠一步射入了小鹿颈部。 谁啊?! 沈兰棠下意识抬头,从弓箭射来的方向,两匹黑色骏马悠闲地抬着它的蹄子,向两人走开,后面还跟着一匹枣红马。 看清枣红马上的人后,沈兰棠脸上表情有些许怪异。 “我道是谁,原来是兰棠姐姐,不小心射中了姐姐的猎物,姐姐不会怪我吧?” 枣红马上,一个五官清秀妆容偏艳红装女子带着几分阴阳怪气地说道。 沈兰棠挑了挑眉。 第36章 符合皇家刻板印象 这位说话茶里茶气的小姑娘是沈兰棠母亲本家大房的女儿, 辈分上来看是沈兰棠的表姐。沈兰棠母亲既是二房孩子,又是女儿,因此在家里很不受宠, 和沈兰棠相反,这位却是家族里的大小姐, 从前沈兰棠跟着母亲回祖父母家,可没少受这位大小姐的排挤。 偏沈兰棠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使了不少的小伎俩让大小姐吃暗亏, 大小姐气不过就愈发苛刻, 两人明争暗斗,扯头花不断, 直到后来大小姐年岁渐长,听家长的话要当“温良淑女”了,才不跟沈兰棠见面即斗嘴了,但这份“平和”也没维持多久, 因为不久之后, 就出了沈兰棠被谢家看中的事。 谢瑛听她喊沈兰棠姐姐,迟疑开口:“这位姑娘是……” 沈兰棠这位表姐,也就是朱秀亭对待谢家正经小姐还是态度很好的, 语气里甚至还带着几分亲昵:“见过谢家姑娘, 我叫朱秀亭,是兰棠妹妹母家的表姐。” 谢瑛恍然大悟:“原来是大嫂娘家的妹妹。” 朱秀亭朝着她又是一笑, 继而转向沈兰棠, 恢复了她方才矫揉造作,茶里茶气的模样:“姐姐, 许久未见啊,好像自姐姐嫁入谢家我们姐妹就不曾见过面了。” 第93章 沈兰棠闻言眉毛轻轻一挑, 怎么了,在小姑子面前给我上眼药么? 她淡淡道:“我见我和母亲每回回家,妹妹都不欢迎我,还道是不喜欢我们娘两呢。” “怎会,姐姐和姑妈可是我的至亲。” 见自己的话被她轻松化解,朱秀亭目光一转,重新回到正题:“姐姐手上还未获得猎物,我方才不小心抢了姐姐的猎物,姐姐不会生气吧?” “不会,猎场既是开放式,那能获得多少猎物都看自己本事。” 朱秀亭见几次都激不起她,眼里闪过一道阴郁,假惺惺地说:“姐姐果然豁达。” “......” “……” …… 朱秀亭:???你倒是说话啊? 沈兰棠:沉默沉默。 这小妮子的心思,沈兰棠能不知道呢,就是见自己飞黄腾达了不开心,攀着其他贵女溜进了猎场想要借机找自己麻烦,如今她成了亲当了母亲,性子养得更好了,这种小姑娘的心计——我都不理睬你了,你也该走了吧? 见朱秀亭暂时挑不起话头,带她进来的贵女开口了:“瑛瑛也来了啊,怎么不跟我们打招呼,我们一起玩啊。” 谢瑛看了一眼沈兰棠,为难地说:“不用了,我有伴了。” 另一个红衣姑娘道:“这不正好,难得她们姐妹相见,不正好可以一叙姐妹情谊,也好让我们姐妹几个说说话。” “难不成是瑛瑛不想和我们一起?” “当然不是……” 谢瑛嘴拙,周氏也没教过她如何应对这等情况,一时胀红了脸说不出话。 红衣女子笑盈盈地看向沈兰棠:“少夫人,让我们也加入如何?” “是啊是啊。”朱秀亭也凑上来道: “莫不是姐姐看不起我,不想和我一道玩耍?” 沈兰棠目光扫过众人,看到红衣女子眼底一抹孤傲和不平,她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位都是冲自己来的,她不过小官之女,一举冲入兆京上流圈,看不惯自己的人自然很多,又碍于贵女面子不好自己出头,故才和朱秀亭一拍即合,拿她来打头阵。 想通了这点,沈兰棠也就不挣扎了,毕竟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是吧。 她再没有其他话语,只微微一笑: “你们想怎么玩?” 三个女子对视一眼,还是红衣女子道:“单是涉猎不免乏味,不若我们比赛,谁看射得多。” 沈兰棠还未开口,谢瑛便着急道:“不行不行,我嫂嫂才刚学射箭两日,哪里能比得过?” “瑛瑛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本就是闹着玩,又不是正儿八经的赌约,至多输了的人给赢的人一个香囊玉佩当彩头罢了。” 谢瑛为难地看向沈兰棠,沈兰棠朝着她安抚地笑了笑,道: “几位姑娘既有雅兴,那我也不好冷场,只是我当真只是初学,哪里比得上几位常年骑射的姐姐,这样好了,只我和我表姐二人比试,我若是输了,再拿出一套冰白玉镶宝石头面,那可是我婆婆送给我的,可好?” 朱秀亭听她应下,心中狂喜,连忙道:“好,好!” 沈兰棠微微一笑,继续道:“好,那这个比试我应下了,只还有一点,若是我们互相离开了对方视野,到时候到底是不是本人射中的猎物就说不清了,我们就以一个时辰为限,时辰到,比试结束,可好?” 这一点倒也说中了其他几人心思,众人纷纷点头:“好。” “好,那我们这便开始吧。” 沈兰棠勒着缰绳往边上走开,却也没有离得很远,谢瑛控制着坐骑走到沈兰棠边上,小声道:“嫂嫂,你有信心赢下比试么?” 沈兰棠:“没有。” 谢瑛:啊? 谢瑛目瞪口呆,虽说输了比试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沈兰棠说得这么果决,是不是也太涨他人气势了。 沈兰棠看着她怔怔模样,莞尔一笑:“我只说我不会赢,也没说就输定了啊。” 谢瑛:“……啊?” 沈兰棠策马不远不近地跟在几人身后,另一头,两个姑娘在沈兰棠她们离开后,脸上神色已然恢复日常傲慢,红衣姑娘再次看向朱秀亭,神态里带着几分骄纵。 “你确定,沈兰棠不会骑马射箭?” 朱秀亭自信道:“她绝对不会,她父亲不过卑微小职,母亲在我家也不受宠,出嫁时嫁妆都是最差的,从未听说过她受过骑射训练。” “最好如此。” 朱秀亭有意要沈兰棠出丑,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四周搜寻猎物,终于,她见到一头正在树边休憩的梅花鹿,她自信满满搭弓上弦—— “噗嗤”一声,一只羽箭先她一步射向那头梅花鹿,弓箭没有射中,却也将梅花鹿惊跑了。 朱秀亭愤然扭头,怒目冲冲地对身后的沈兰棠道:“你做什么?” 沈兰棠做无辜状:“失手。” 因她身边还站在谢瑛,朱秀亭不好嚣张过度,只能强忍怒气,继续前行。 不多时,又见到一头野山羊,朱秀亭再次搭弓。 “噗嗤”又是一声,惊跑了山羊。 “沈兰棠!!” 如此两回,若是还不知道她是故意的,那朱秀亭就是脑子有病了,她扭过头对着沈兰棠怒吼道:“你到底想干嘛?” 第94章 沈兰棠悠悠道:“不是你先开始打扰我狩猎的么?我不过是效仿妹妹罢了。” “你——” “好,不说了,不过一个时辰,妹妹若是不加紧脚步就要输了。” 沈兰棠好一个恶人先告状,她驭马疾驰,朱秀亭也怕真的 被她先行一步射中猎物,只能忍下憋屈继续寻找。然而每一次,每一次,但凡她看到什么,沈兰棠都先她一步射箭,她又不在乎射不射中,因此每回出手都比朱秀亭快,主打一个两败俱伤。 在她的骚扰之下,一个时辰过去了,朱秀亭还是一无所获。 当然,沈兰棠也是一无所获。 看着在爆发边缘的朱秀亭,沈兰棠耸了耸肩:“看来这场比试我们谁也没有赢,既然如此,我的白玉头面就省下了,比试既已结束,几位,再会!” 她说完,便甩起缰绳,朝着森林另一头快速奔去,谢瑛紧随其后,留下三个少女,面面相觑。 谢瑛跟在她身后看清了她一系列操作,捧着脸说:“嫂嫂,你刚才好厉害。” 沈兰棠看向她,摇了摇手指:“别学我,我这是无赖做法,当个清风霁月的大小姐,嗯,当然了,若是遇到无赖,偶尔也可以无赖一下。” 谢瑛似懂非懂点头。 沈兰棠:“不说了,浪费了这么多好时光,我们继续狩猎。” 重新回到自由状态,沈兰棠吸了口气,打算开始认真狩猎。这射得多还是少不重要,射得中才重要。 她总不能一天都没射中一个猎物吧? 沈兰棠两眼发光,看向四周,她的小鹿呢?她的小白兔呢?她一定要射中一只,两只……很多只! …… …… 先不说沈兰棠这边,另一头,四皇子和太子陪伴在顺德帝左右,两人一左一右,四皇子装乖逗趣,太子温文儒雅,时而旁征博引,也是妙语连珠,两人哄得皇帝心情畅怀,一行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四皇子指着前头一只梅花鹿道:“父皇你且看我,这回我一定能一箭射中!” “你这小子,叫你平日里骑马练剑不肯,这回要真刀真枪见功夫了,不行了吧。” 四皇子不服道:“我只没射中两只,又不是没射中过。” 太子在旁笑道:“是啊父皇,四弟只是顽劣,方才没有拿出真本事,你且看着,他定能叫您刮目相看。” “他还让我刮目相看?”顺德帝重重拍了拍四皇子坐骑屁股,道:“走,让你爹我来看看你的真本事。” “好嘞!” 她的小鹿呢?她的小白兔呢?她一定要射中一只,两只……很多只! …… …… 四皇子跑出几步,举起弓箭,冷箭呼啸着穿透空气,眼看着就要刺穿梅花鹿的身体,忽然之间,它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竖起耳朵,大步朝林子里面跑了进去。 “哎呀!”四皇子气急。 太子微微一笑,扭头对顺德帝道:“四弟还是太冲动了些。” 顺德帝正欲摇头教训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林子里忽然发出一声浑厚霸道的叫声,一头黄底黑条纹的巨虎从林子里冲出,正面朝着顺德帝冲过来。 “护驾!”顺德帝身边太监连忙喊道,四皇子和太子同时冲向顺德帝,将他护在身后。 就在此时,一支小指粗细的白羽银箭擦过几人耳际,噗嗤一声直直钉入巨虎前肢,紧接着,又是一支箭,直钉后腿,箭头穿过厚实毛皮直接从另一头穿透了出来,两箭之后,跟在谢瑾身后几个侍卫也纷纷举箭,十数只箭矢插入老虎腹部颈部位置,转眼间,它已轰然倒地。 谢瑾收起弓箭,转向顺德帝:“让陛下受惊,微臣该死。” 相较于大惊失色的两个儿子,顺德帝倒是一派安然模样,他摆摆手道:“无事,也就是朕年岁大了,否则区区一头老虎,朕一人便能将它斩于箭下。” 谢瑾微微一笑,没有答话。 “父皇,出什么事了?!” 大皇子从另一头赶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老虎,他勒紧缰绳,慢慢踱步到顺德帝面前。 “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皇恕罪!” “无事,小事而已。”顺德帝看了眼跟在大皇子身后几个侍从,笑道: “老大你收获颇丰啊,还猎到了一头熊。” 大皇子人在马上,傲然昂首:“儿臣的骑射是父皇亲自教的,必不能让父皇失望。” “好,好,父皇果真没有白教你!” 顺德帝一阵畅怀,对着身边近臣道:“老大最是肖我,从小就爱舞刀弄枪。” 四皇子和太子闻言,脸色俱是一变。 大皇子既然来了,也没再走,三位皇子陪伴在顺德帝边上,气氛就更是热闹了。 “皇上,皇上——”有男声从林中传出,紧接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伤痕的中年男人跑了出来,见到顺德帝几人跪下就磕头。 “皇上,皇上,请皇上给草民做主啊!” 刚走了老虎,又来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且多出个人可比出现一头猛虎事情更大,大皇子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第95章 御前军飞快上前将男人团团围住,男人脖子左右立刻围了好几把刀。 中年男人只不断磕头,口中高呼:“请皇上为草民做主,草民有冤要诉,只要皇上肯救草民一家,草民就算把脑袋给皇上也没有二话,求求皇上了!” 说罢,他又是几个磕头,额头早已鲜血淋漓。 早年间顺德帝也爱微服私访,或是乘坐龙辇经过兆京中央大道,有人御前告状也不在少数。顺德帝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侍卫,从容上前。 “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冤情要诉?” 男人激动抬头:“我是长宁县一个以种植草药为生的农民,我要状告钦天监主簿左明朗放纵幼子强抢我女儿,打伤我儿子和老母亲,还威胁我要我三日之内将家里房契地契全部给他,否则就烧光我家里的地,一把火要把我全家都给烧死,皇上,草民已经没有活路了,求皇上救救草民吧!“ 他说罢,又是磕头。 而一旁大皇子闻言,脸色已经剧变,钦天监主簿左明朗就是大皇子母家。 …… 已过午时,沈兰棠用过午饭后继续转悠,她也是收获颇丰,后面的随从马上已经挂了两只兔子,一头梅花鹿还有一只松鼠了。能射中松鼠她可真是了不起! 沈兰棠对自己很是满意,因为已经证明了自己,余下时间,她倒也悠闲了。正好前方有休憩营帐,她也走上前去。 还没到地方,她就看到前头不少人围成一圈,后面数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这场景,不像是出来狩猎,倒像是逛集市。 “发生什么事了?” 沈兰棠跟谢瑛上前,隐约听到什么什么“有人闯进猎场”,“爬悬崖”,“倒在了皇上面前”。 三个关键词触发了沈兰棠古老记忆:小燕子? 还是谢瑛认识得人多,很快有人跟她分享,原来是有个男人从悬崖上一路爬上来,闯进猎场状告一位朝廷官员强抢民女,侵占他人财产,皇上勃然大怒,一众官员都到了御营内商量这事去了。 沈兰棠放下了心:啊,原来是男的。 哎,不是,这皇家猎场的悬崖就这么好爬的么?不如说,正常人真的能爬悬崖么? 仿佛是看到她心底疑惑,阿依曼从旁悄然经过,轻飘飘留下一句:“把守猎场入口的守卫军是太子的人。” 沈兰棠恍然大悟。 很好,这很符合她对皇家出门的刻板印象。 第37章 新的风暴 皇家有皇家的烦恼, 但皇家的烦恼落在有些普通百姓肩上……根本就不算事。 任皇子间斗得你死我活,也全然跟沈兰棠无关,沈兰棠休息了片刻就又重新上马, 兴致勃勃地进行人生首次的狩猎。这一玩耍就直到午后西山日薄时候,群臣伴随御驾率先离开猎场, 也代表着第一天的秋猎到此结束了。 沈兰棠收货颇丰,回家之后就将所得猎物扔给厨房, 晚上美美地吃了一餐烤兔子。 可怜的兔子, 希望你往生极乐, 来世投个好胎。 这一日,沈兰棠因为疲倦早早就入睡了。 第二天, 当沈兰棠在床上睁开眼睛后,她全身上下,从骨头到细胞都只有一个感觉:累,好累。 痛, 好痛。 “骨头都要散掉了!!!” 沈兰棠痛不欲生, 趴在床上苟延残喘: “呜呜呜我不知道,骑了一天马跑上跑下会这么疼呜呜呜。” 若是她知道,肯定会控制自己, 不会到临结束了还在举弓射箭。 啊, 说到这个…… “手,手臂要废掉了……” 宝珠捂着嘴笑, 又心疼地看着犹如老狗般趴在床上的小姐: “小姐, 你别急,我给你按一会。” 她正要上前, 谢瑛从屋外走进:“嫂嫂 !” “嫂嫂,听说你身子不舒服?” 沈兰棠勉强爬起来, 满脸虚容地说:“是啊,我昨日太过放纵,今早就动弹不得了,抱歉啊,瑛瑛,接下来几日不能陪你玩了。” “没事没事,是我不好,忘了告诉嫂嫂第一回 骑射不能久坐。”谢瑛眼含愧疚。 “无事,不是瑛瑛的错。” “那嫂嫂,我就先走了哦。” “好。” 谢瑛看着眼里失去光芒的嫂嫂,挥挥手离开了。 沈兰棠勉强摆摆手,等人走了,自己趴会床上瑟瑟发抖。 她的腰她的屁股她的大腿她的胳膊! 宝珠自告奋勇上前:“小姐,我来给你按摩。” 运动后按摩肌肉的确是很好的缓解方法,然而宝珠随便揉她一下她都痛得疾呼出声,根本忍受不住,宝珠无奈,只好帮她锤了几下背,沈兰棠嘤嘤咬着手绢,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是午时,她身子骨依旧乏力,只是比早上醒来时好过了些。 沈兰棠强打起精神起床,懒懒地叫唤:“兰心,宝珠。” 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沈兰棠抬起头,表情一顿:“怎么是你?” 谢瑾换上了便装,手上端着一盆水,道:“我见到了谢瑛,听闻你身体不适,便向陛下告了假。” 谢瑾放下水,撸起袖子向她走来,沈兰棠机警退后半步:“你要干嘛?” 第96章 谢瑾解释道:“你的情况和跌打损伤差不多,军中时常有摔痛筋骨,我有治疗筋骨肌肉胀痛的药油,还有一套军中专门用来缓解酸痛的手法,我给你揉揉吧。” 沈兰棠半信半疑地挪上前,不安道:“痛么?” 谢瑾无奈一笑。 “有用的哪有不痛的。” 沈兰棠心情不佳,顶嘴道:“痛得也不一定有用。” 谢瑾眨眨眼:“我会注意把握力度的。” 这肌肉酸痛真的很难受,加上沈兰棠对谢瑾的“武人”身份还是有点信心的,不是说,他们习武之人都有专门的神物么?张无忌有黑玉断续膏,谢瑾有点治疗肌肉痛的神药也很正常吧? “那你轻点哦。” 沈兰棠自觉地走回床上趴下。 谢瑾端着用油调过的水上前。 不一会儿后: “呜呜呜你不是说不通的么?!”女孩眼泪汪汪。 “我是说会把控力度。” “那你再把控一点啊!!” “再把控就没用了。” “……” 呜呜呜我恨你! …… …… 沈兰棠不记得自己哀嚎了多久,只觉得到最后自己的身体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最后的最后,似乎是谢瑾抱着她去沐浴了一回。 而她,已经昏昏入睡。 从早上睡到中午,从中午又睡到午后申时。醒来时,沈兰棠饥肠辘辘,但身体,似乎又夺回了一点控制权,虽然已经酸痛,但已是在忍受范围内。 谢瑾走近房里,看着呆呆坐在床上的沈兰棠:“醒了,舒服一些了么?饿了么,兰心给你煮了粥,就等你起来喝了。” 沈兰棠摸着肚子,怪怪道:“谢谢郎君。” 谢瑾淡笑不语。 片刻后,沈兰棠坐在桌边,慢腾腾地喝着碗里的小米粥,旁边还有两碟蔬菜,还有一个咸鸭蛋。 谢瑾:“我向陛下告了假,余下来五日,你若是不想去狩猎了就在家休息,我陪着你。” 沈兰棠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五日都不用去了么?“ “嗯,不过是陪伴御前,打猎玩乐罢了,我在和不在相差不大,难得有这么长假期,我都在家陪着你们。” 说话间,眉宇间神色展露温柔,沈兰棠心情复杂,这男人,或许,也许真是个好男人,他虽不懂得情爱,但却已将自己能给的都给了家人。 ——话说回来,说到不懂情爱,她自己也没好多少。 沈兰棠点点头,眼底露出笑意:“母亲,弘文一定很高兴。” 谢夫人谢弘文果然开心,谢夫人连连说要多做些好吃的,让他们在家的时候都过去吃饭。 从母亲那边回来,谢弘文这才撒开了腿丫子向谢瑾告状道:“阿父阿父,阿母出去骑马都不带弘文!” 谢瑾抱起他:“弘文还小,等弘文长大了再带你去。” 谢弘文小大人地说:“那好吧,那弘文就原谅阿母了。” 午后沈兰棠身子骨还疲,几人只安静地玩了会折纸和算数,傍晚时分,谢弘文道:“阿父,弘文想去外边吃饭,去那家……” 沈兰棠好心给他补上:“客满楼。” “去客满楼吃饭!” 今日已经晚了,若是再去外边,就只有晚饭了。兆京繁华富裕,连夜间也有娱乐,但大多数普通老百姓的晚饭都是在家里吃的。 在谢瑾受到的教育里,晚饭在外面吃的大都不是正经事。 “明日午时再去。” 谢弘文嘟起了嘴。 沈兰棠解释道:“这家酒楼刚刚开业,有开业大酬宾,除酒水外,全场打五折。” 开业打折这个事在兆京很流行,趁着开业大酬宾去薅一把羊毛已经成了兆京人的共识,连小小的谢弘文也不能免俗。 谢瑾:“那明日去不行么?” 沈兰棠:“开业酬宾到今日为止。” “……” 谢瑾看着面露委屈之色的谢弘文,叹了口气,道:“好,那我们今日去。” 谢弘文立时欢呼:“太好了!” 三人回到院子,稍做整理后就出了门,因为天热已经晚了,谢弘文还带上了上回中秋节的小兔子灯笼。 已经入秋,古代天气比现代稳定许多,九月下旬的晚上天气凉快,不少人出来纳凉。 沈兰棠和谢瑾先到了一家杂货店给谢弘文买了礼物,店里有不少哄孩子的玩具,看来古人也知道小孩子的钱最好挣。 “客满楼”是一家专门做羊肉生意的店,据说他们店里的羊都是从北边过来的,肉质肥厚而不膻,招牌菜是整一只的烤羊腿。 虽还未入冬,却也到了能吃羊肉的时节,三人点了一只招牌烤羊腿,又是几盘小菜果蔬,蘸着店里特制的辣粉,当真是大快朵颐。 谢弘文吃得满嘴的油,最后餍足地捧着肚子说: “阿父阿母我吃饱了。” 有侍女为他擦嘴,谢瑾道:“吃饱了就回去吧。” 众人归后,谢瑾又陪谢弘文玩了折纸游戏,到点睡觉时,谢弘文还依依不舍数次回头看谢瑾,格外黏糊。 第97章 古人的贵族教育是孩子不能和父母同寝,不说谢瑾,就连沈常安,他长这么大,也只有小时候发烧,沈父担心他才陪在身边。 沈兰棠考虑到自己的身体情况,抿了抿嘴,试探着问了一句:“今晚,你睡哪?” 谢瑾微怔,很快道:“我睡书房。” 宁愿睡书房也不肯跟你睡,谢弘文,好惨一孩子。 第二日,沈兰棠醒来后被告知谢瑾已经起了,似乎是有事情出门去了,说是午前就回来。 其实中秋以后,谢夫人就私下跟沈兰棠说,让她免了晨昏这一栏目,此前既是夏日本就起得早,又是新媳妇,要多多见面联络感情,如今也过去半年了,眼见着一日比一日冷,就不必早晨特意过去了。 沈兰棠多豪爽一人啊,立刻应下了。 她想着,反正今日谢瑾也不在,就不特意过去了,正想着,门外有人走进。 “少夫人,夫人请您和小少爷过去。” “母亲请我们过去?” 沈兰棠有几分惊讶,谢夫人作为婆婆事情算少的,特意叫人传唤是为了什么? “母亲,您叫我。” 沈兰棠踏入正厅,厅内小窗外开光线敞亮,正中椅子上,谢夫人正跟一个长相秀气的姑娘说着话。 听到动静,那姑娘扭过头来,一张瓜子脸清秀水灵,脸蛋若削,皮肤白皙,一双乌眸也充满了江南水乡女子的清亮柔美,是一位沈兰棠从未见到过的姑娘。 一见到沈兰棠,那姑娘便站起身,朝着沈兰棠行了个揖礼:“宛如见过姐姐。” 沈兰棠一大早就被人认了亲,脑中第一反应是:啊,我没有妹妹啊? 但见这位名唤宛如的姑娘偏首看到谢弘文,她的眼眶迅速一红,喉间发出一声哭腔,不顾礼节走下去就一把抱住了谢弘文。 “弘文,我的好孩子!” 第38章 宅斗剧本 弘文冷不丁被陌生人抱住, 下意识脚步往后挪了半步,脸上写满茫然,沈兰棠亦是。 谢夫人连忙解释道:“这是郑夫人的妹妹郑宛如姑娘, 弘文的姨母。” “弘文,快叫姨母。” 谢弘文懵懵懂懂地喊:“姨母。” 郑宛如更是涕泗横流 , 感动非常:“乖,我的好外甥, 我的好弘文!” 沈兰棠对这位郑姑娘陌生, 谢弘文亦陌生, 两人对于她过度激动的表现都有些不适应,幸好郑宛如很快放开了谢弘文, 抹着眼泪道: “我陡然见到弘文太激动了,一时失礼,还望夫人见谅。” “不会不会。”谢夫人连忙道:“自弘文出生后,你只见过他一回, 激动也是正常的。” “谢夫人体谅。” 郑宛如继续抹着眼泪道: “我观姐夫不在, 他是出去了么?” “是,瑾儿今早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不过午时就能回来。” 郑宛如点点头, 又看向沈兰棠, 面上露出几分羞怯:“我随父亲母亲回乡祭祖,她们还在路上约莫还有六七日才到, 这几日便叨扰姐姐了。” 沈兰棠不知道什么个情况, 但客人要暂住家里时自己该有的反应还是知道的。 她脸上露出微笑,客客气气地说:“姑娘客气了, 姑娘就把这里当做家中便是。” “那就谢过姐姐了。” 一套流程走下来,很快有人领着郑宛如到她这回要居住的客房去, 如今周氏和谢二叔一个院子,为方便照顾,儿媳钱氏和两个孩子和他们同住一个院子,谢瑛自己单独一个院子,郑宛如便被安排住在谢瑛隔壁。 等到下人领着郑宛如离开,谢夫人才将事情缘由告知沈兰棠。 原来早些年郑夫人一家就随郑父迁到了地方,这次一家人是回来祭祖的,大部队还在路上了,只郑宛如牵挂两年多没见的外甥,一个人骑马提前到了,故她如今也没有住处,自然是要先安置在谢府。 沈兰棠对此没有异议,谢弘文亲姨母过来,不招待她住下这不简直是跟人结仇嘛。 谢夫人:“你也放心,郑家书香世家,宛如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娴静端庄,知书达理的姑娘,如今也只是想念外甥,想来日常也不会有很多事。” 沈兰棠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母亲。” 谢夫人虽如此说了,但长辈接待小辈不合礼节,等下人们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沈兰棠作为一家代表到这位郑姑娘住的地方溜达了一圈。 郑宛如放下了包袱,正在收拾,见到沈兰棠又是一个行礼:“宛如来的匆忙,劳烦姐姐筹备了。” 沈兰棠客气道:“姑娘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 “啊是啊。” 郑宛如捂着嘴,一脸羞恼表情,俯首咬唇道:“倒是我失言了,还请姐姐勿怪。” “......没事。” “还有姐姐,我午后想带弘文出去玩,可以么?” “这事母亲已经交待过了,舐犊之爱本是人之常情,姑娘在家中几日都可来找弘文,只知会一声便可。” 郑宛如感激道:“那就谢谢姐姐了!” 沈兰棠跟她进行了礼貌且亲切的交流,流程一走完就回了自己院子,不多时谢瑾回来了,听说原夫人的妹妹来了,也去见了她。谢瑾离开之后,谢弘文偷偷跑到沈兰棠身边: 第98章 “阿母,刚刚那个姐姐是我的姨母么?” 他一派天真地问:“姨母是什么?” 这个问题,沈兰棠也不好回答,她才两三岁的时候,哪知道那些个亲戚都是什么人啊,爹娘让她怎么叫她就怎么叫了。至多谁待她和善些,给她吃糖她就多喜欢谁一点。 沈兰棠深深思索了会,蹲下来道: “姨娘就是你母亲的亲妹妹,就像谢勤彦和谢灵嘉一样,你说她们亲不亲。” 谢弘文小仓鼠点头。 谢勤彦和谢灵嘉可是非常非常亲昵的,谢勤彦每天都要盯着谢灵嘉吃早饭,如果谢灵嘉不肯吃,他还会动手亲自喂,谢勤彦可从来没给他喂过饭。 “所以啊,你姨母跟你母亲一定就像谢勤彦和谢灵嘉一样亲,你姨母很爱你母亲,就像弘文很爱母亲一样,弘文很爱你阿母对不对?” 谢弘文自小失去母亲,因为失去,所以“母亲”这两个字自他知晓事情起就刻在他的心头,让他幼小的心灵每每想到就感到一股痛楚还有无名的暖意。 因为喜爱母亲,想要母亲,连带着顶着母亲头衔的沈兰棠,他也好喜欢。 谢弘文跟随着她的话语,愣愣点头。 沈兰棠一合掌:“所以啊,你们有一个共同爱的人,一定会很合拍的。” 谢弘文重重点头:“弘文知道了!” 两人都解决了一个心头难题,彼此都感到异常轻快。 不多时,谢瑾回来了,道:“宛如想下午带弘文出去玩。” 沈兰棠点点头:“知道的。” 她唤来几个丫鬟和嬷嬷,让她们提前做准备,经过沈兰棠对“姨母”两个字的介绍,谢弘文对这位新认识的姨母满是好奇,坐在他的专用小板凳上,一双眼睛咕溜溜地转动着看着几个侍女忙前忙后。 沈兰棠好笑地看着他:“想去玩?” 谢弘文害羞地往谢瑾背后躲,沈兰棠就陪他玩了会躲猫猫游戏,不多时,郑宛如到了,沈兰棠这才收拾起脸上表情,一副主母端庄模样,将谢弘文交到她手里。 沈兰棠和谢瑾原本计划是一家三口出去玩,现在谢弘文不在,两人反而不方便出去了,毕竟你总不能撇下客人自己出去玩。 因此,下午两人就在安静在家,看书画画。 时间眨眼就到了晚饭时候,沈兰棠沉浸在书中,抬头已是日常吃晚饭的时候了,她左右看了眼,诧异道: “弘文还没回来么?” 谢瑾:“嗯,还没回来。” “……再等等吧。” 两人又等了小半时辰,天边光华西沉,晚霞轰轰烈烈,两人依旧还没回来。 不管怎么说,将别人家孩子带出去玩,不回来吃晚饭的话也该通知一声。 “有谁知道小少爷他们都去哪了么?” 屋里几个丫鬟对视几眼,摇头。 “算了。” 沈兰棠道:“想来是郑姑娘初来兆京,玩得疯了些,吃完晚饭就回来了,我们先吃饭吧。” 谢瑾:“好。” 两人先用了晚饭,心里都估摸着人差不多该回来了,结果到了戌时三刻,也就是现代时间八点左右,他们都没回来。 沈兰棠睡意朦胧,打着哈欠:不是,虽然我承认自己被古代的作息时间养惯了,但怎么说也有八点了,你当是现代社会啊八点还不回来? 随着时间推移,沈兰棠心中也慢慢焦急起来,若是现在有电话机,她就一个电话拨打110报失踪了。第n次起身后,从院子口传来丫鬟惊呼声: “回来了,回来了!” 沈兰棠跟谢瑾扑腾一声站了起来,谢瑾大步上前,只见好几个丫鬟嬷嬷拥着中间的人向院子中央走来,穿着中午出门那套衣裳,只外面还披了一件披风,谢弘文被她抱在怀里,睡容满是酣甜。 见到谢瑾,郑宛如轻轻咬唇,满脸歉意地说:“姐夫,对不起,弘文头一回见我,缠着我玩了好久,不小心就玩到这么晚,姐夫和姐姐等久了吧?” 谢瑾将谢弘文接过,见郑宛如满面羞容,声调暖了暖,道:“无事,只是担心你们,回来了就好。” “是宛如让姐夫担心了。” “没事的,玩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谢弘文在谢瑾怀里扭了个身,小巧的鼻尖冒出一个气泡,众人皆笑了。 郑宛如伸出手在谢弘文脸蛋上捏了一把:“小弘文,真可爱,这脸蛋跟我真像。” 谢瑾:“毕竟是亲姨甥。” 郑宛如抿唇轻笑,目光在沈兰棠脸上扫过,回到谢瑾身上:“那姐夫,我先回去了,姐夫晚安。” 她又朝沈兰棠看过去,行礼:“姐姐晚安。” 沈兰棠礼貌道:“姑娘晚安。” …… …… 见谢瑾从偏房走出,沈兰棠放下手上东西,走上前道:“弘文睡着了?” “嗯,刚刚洗漱过,很快又睡了。” “今天在外玩了一天,想来消耗了不少体力,明天还要出去玩么?” 谢瑾一顿,道:“忘记问了。” 沈兰棠心道,这可是奇了,谢瑾看着沉稳,其实也是个马虎爸爸。 第99章 沈兰棠随口道:“无事,明早出去也没问题,小孩子精力旺盛,今天玩累了,睡一觉明早起来就活力十足了。” 谢瑾想起谢弘文一贯早上小疯子一般的模样,赞同地点点头。 “那倒是。” “好了,我洗漱过了,你去洗漱吧。” “嗯。” 谢瑾便入了小屋洗漱。 沈兰棠走到院子里头正打算让几个下人把路上的灯撤掉,往常这 时候,除了必要几盏灯,这院子都安静下来了,唯有光华伴着虫鸣静静入眠。 “姐姐。” 一道声音在院子口响起,沈兰棠扭过头去。 “郑姑娘怎么这么晚还过来了,有事让下人通传一声便是。” 郑宛如莲步轻挪,朝沈兰棠行了个礼:“今日在街上见到几样玩物,想着姐夫姐姐可能喜欢,就买了回来,方才忘记给了。” 沈兰棠朝她手上看了一眼,微笑接过。 “谢谢姑娘。” 郑宛如低头咬着唇,一副扭捏模样。 沈兰棠不习惯他人吞吞吐吐姿态,道:“姑娘还想说什么?” 郑宛如小声地说:“那姐姐,我明日再带弘文出去玩耍,可以么?” “当然可以。”沈兰棠笑道: “我早就说了,姑娘可以带弘文出去玩,不过——” 沈兰棠以防万一还是道: “弘文正是贪玩的年纪,或许不好管束,若是还如今晚般这么晚回来的情况,你且先派个丫头提前回来通知声,也让我们心里有个底。” 郑宛如又是赶忙欠身道:“宛如贪图和弘文一起玩耍忘了时间,让姐姐生气了,宛如向姐姐赔罪!” “没生气,没生气。” 这姑娘怎么动不动就行礼道歉,沈兰棠连忙扶起她,又极其委婉地说: “只是希望你提前让人告知一声,以免我们担忧,好么?” 郑宛如目光中含着柔柔水光,轻轻点头。 “知道了。” “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看郑宛如郑重点头的样子,沈兰棠也放下了心,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虽说郑宛如初来此地,沈兰棠身份又尴尬,但该说的规矩还是得说好,以免将来闹矛盾。 她说完了话,就回屋歇息去了,到了第二日她醒来,旁边不见谢瑾,是一大早就起来练功去了。 沈兰棠出去的时候,谢瑾也正好晨练结束,他接过下人手上的毛巾擦着湿汗,见沈兰棠起来了,他脚步微顿,面上露出凝重,屏退房中下人。 沈兰棠见他一副有话要与自己说的模样,好奇道:“怎么了?” 谢瑾望着沈兰棠清凌凌的美目,迟疑再三,还是道: “宛如已经知道错了,她也是许久未见弘文,一时情切忘记了时间,以后不会再犯了,你不要生气了。” 第39章 情况有变,快撤 沈兰棠:啊? 初醒的大脑有片刻的短路, 姗姗重启之后沈兰棠才面露疑惑地说:“你在说什么,我没有生气啊?” 谢瑾似乎有些不忍,但还是道: “宛如早上特意过来向我道歉, 说你昨晚说了她之后,她一夜未睡非常自责, 她已经知道错了绝不会再犯,请你不要生气。” 顿了顿, 他又措辞着说:“她今早起来眼眶都是红的。” 沈兰棠看着面前一副好哥哥好姐夫模样的男人, 她嘴唇微微蠕动, 慢腾腾开口: “她是这么跟你说的?说我昨晚说了她,她很难过, 一夜未睡,还一大早特意起来向我们道歉?” 谢瑾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沈兰棠也在心里默默点了点头:嗯,有点水平。 沈兰棠以前在很多宫斗宅斗剧里看到过类似的事情,没想到有朝一日穿越, 亲身经历了。怪也怪出嫁前后家里后宅都太干净了, 让她一时把嫁过来之前复习的宅斗攻略给忘了。 可谁能想到呢,一个跟她毫无利益冲突的小姑娘,会没事找事刺她一下。 ——要说这姑娘是无心之失, 那沈兰棠肯定是不信的, 她若是心思敏感真心道歉,可以向自己道歉;若是敏感敏锐到一夜未睡, 干嘛当时不直接在她面前哭出来? 沈兰棠不觉得谢瑾问这一两句对她有什么损伤, 但被人构陷或者说被算计这件事让她十分不舒服,她深吸了口气, 先把那姑娘的小心思抛在脑后,抬头对着谢瑾道: “郎君说的事我知道了, 我之前就说过我没有生气,昨晚和郑姑娘说起也是为了防止今后有所不便。想来是郑姑娘初到异地,心思敏感,这才想得多了,郎君是知晓我的,你看我是否是斤斤计较之人?” 谢瑾连忙道:“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郎君也应该明白我没有生气。” 谢瑾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我明白了,我不会再问了,若是宛如再问起,我也会安抚她的。” 沈兰棠冲着他笑了笑。 “我去洗漱了。” “嗯。” 直到谢瑾进小房间洗漱,沈兰棠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下,兰心方才候在外面,也听到了两人对话,她脸上神色阴郁,走上前: 第100章 “那位郑姑娘对小姐有恶意。” 沈兰棠自嘲一笑:“我现在也看出来了。” 也怪她,看人家是个小姑娘就一丝防心都没有了,还想着跟她友好和平交流相处,没想到人家小姑娘却别有算计。 至于那位郑姑娘为何不喜欢她,她却也能想出个一二三个理由来,例如她不满自己姐姐的丈夫被她抢走,也不满本该是属于她姐姐的一切都成了自己的东西,于是心底暗自生恨,把自己当做了她的敌人,但凡有机会就想刺她一下——这种理由,屡见不鲜。 “怪也怪我太愚笨,被人抓到了把柄。” 兰心蹙眉道:“小姐才不笨。” “要不,我们去告诉老妇人?” 沈兰棠点着她的额头,哭笑不得:“我是谢家媳妇,她是已故原夫人的妹妹,你说母亲会帮谁,好了好了,这次权当吃个教训。” 兰心还是不服,她愤愤道:“老爷夫人都没骂过小姐。” 沈兰棠失笑:“这也不算骂吧。” 她看兰心一副吃了苍蝇模样,反而好笑了起来,捏着她的脸颊,打趣道:“没事,你主子胆子小,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大不了我们孤立她,哼。” 兰心也跟着哼了一声,沈兰棠看她难得表情丰富模样,又忍不住将她揉搓了一会。 这事暂且揭过,吃过早点,门口下人通传:“郑姑娘到了。” 郑今儿换了身衣裳,她身材娇小,穿襦裙最是适宜,一套藕粉带浅绿披帛也让她看着明媚可人,她见到坐在厅堂里的二人就行礼:“姐夫日安,姐姐日安。” 谢瑾:“宛如来了。” 几个下人早已将谢弘文收拾妥当,只待郑宛如来了就能出发,沈兰棠牵着谢弘文的手将他领到郑宛如身旁,郑宛如一只手牵着谢弘文,忽而抬起双眸。 两人目光触不及防地对上,郑宛如眼底闪烁着狡黠光芒,仿佛在期待她的失控,她的暴跳如雷。 沈兰棠眉宇微不可见地挑了挑,淡定地收回视线。 “郑姑娘慢走。” “……” 郑宛如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温顺地俯首:“那姐姐姐夫,我就跟弘文先出门了。” 沈兰棠:“慢走。” 兰心冷冷地看着郑宛如牵着谢弘文走出院子,走到沈兰棠身边:“小姐,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今天?” “走,高叔说花冠一版出来了,我们去看看。” 沈兰棠想让自己忙于工作,不想也不愿多去想有关郑宛如的事,如果把“谢家继室”当做一份工作,那她从考虑接受这份工作开始就已经预测过了所有利弊,其中就包括“继”这个词可能的影响。 现在再来说自己有多委屈,那也太装了。 这份委屈她受了,不过,就像她很兰心说的那样,打工人都有权利拒绝不想接受的工作,她作为一个古代夫人,摸点鱼可以可以理解的吧? “郎君。”沈兰棠笑意切切地走向谢瑾,她语气柔婉,仿佛一如从前。 “郎君,店铺有些事,我今日或许要很晚才回来,若是赶不及晚饭,你就先吃吧。” 谢瑾也正好有些事,便道:“好。” “好,那郎君我先收拾出门了。” “嗯。” 谢瑾侧身让了让,沈兰棠盈盈做了个礼,由兰心宝珠陪着进了屋内收拾出门行礼,三人离开后,其他下人有序投入自己日常工作,扫地声伴随着践踏落叶偶尔发出的清脆嘎吱声,院子里气氛一派安宁祥和。 沈兰棠是如她希望般投入了工作,而谢瑾也专注地忙自己的事,傍晚日暮时分,郑宛如带着谢弘文回来。 “姐夫。”这一日游玩,郑宛如显然很是开心,她眼中满是笑意,饱满的脸颊挂着浅浅红晕。 她左右瞧了几眼,好奇问道:“姐姐呢?她不在家么?” “兰棠出门办点事,还没回来。” 郑宛如诧异地睁大眼睛:“姐姐身为人妻,也 能这么晚回来么?我还以为……啊是宛如失言了!” 她忙屈膝致歉。 “不要紧,兆京这边民风淳朴治安也甚好,不论男子女子稍有晚归也不大有事。” “原来如此,是宛如身外地方眼界狭隘了。” 谢瑾又冲她笑了笑:“不碍事。” 几个侍女将谢弘文带到房间休息,谢瑾道:“婶婶让我带话给你,请你晚上过去用饭,谢瑛也会一道去。” “那就谢过二夫人了,如此,宛如就先回去了。” “好。” 谢瑾目送郑宛如出了院子,这才转身进了谢弘文的小房间。 沈兰棠赶在天黑之前回了家,虽说她临出门前交待谢瑾自己先吃,不过等她到家,数盏幽幽灯光下,谢瑾和谢弘文端正地坐在饭桌旁边,正等着她。 “回来了。”见她回来,谢瑾撇了撇眉。 “嗯。” 谢弘文一脸馋了的模样:“阿母快过来,我们吃饭了!” 沈兰棠笑了笑,踏入烛火中。 ...... ...... 沈兰棠说到做到,那日之后,沈兰棠就完全不管郑宛如的事了,她时刻以能不见郑宛如就不见,非要见则在谢瑾谢夫人在场的情况下为宗旨,谨记自己在两家关系中是个外人的原则,贯彻落实继母工具人的本分。 第101章 还真过了几天清静日子,别说,当甩手掌柜就是爽,幸好本来她的人设就是不爱管事,也没人说她。 这一日,谢夫人谢瑾陪着郑宛若吃饭。 “说起来,这几日怎么不见兰棠?” 吃完了饭,谢夫人忽地想起一事。 谢瑾在下位,回道:“兰棠这几日身子不太舒服,胃口不佳,让厨房单独给她做了吃食。” “兰棠身子不佳?”谢夫人忙道:“她没事吧?” “倒也没大毛病,就是胃口不好不爱出来,让母亲忧心了。” 谢夫人这才抚着胸口说:“兰棠没事就好。” 郑宛如听着座中二人对话,眼中光芒微动,她轻轻垂首,温声细语开口:“原是这样,我也好两日没见着姐姐,还道是自己劳烦姐姐太多,让她倦着了。” “对了,前几日姐姐独自一人出门,至夜晚才回来,我在地方,都不知道兆京原来这般开放淳朴,当真令人羡慕。” 谢瑾抬眸看了她一眼,谢夫人不以为意,随口道:“兆京这边夜晚娱乐的确多,兰棠从前帮着家里打理经营店铺,或有晚归的时候,但也不到戌时,偶尔一两次,不打紧。” “姐姐竟然还懂经商,当真大才。” “大才算不上,但兰棠懂得经营,心中有成算,人也更持重。” 郑宛如原意挑拨两人,见谢夫人言语之间多是对沈兰棠维护欣赏之意,眼中闪过不悦,正欲开口。 谢瑾:“兰棠天性开阔,喜爱热闹,不过前几日秋猎累着身子骨了,这才不便陪大家,你要是喜欢,以后多来就是了。” 郑宛如只好笑笑:“姐夫说的是,以后有空我一定常回兆京。” 谢瑾接过侍女端过来的汤碗,淡淡应道:“嗯。” 汤来了,至此,郑宛如也不再言语,自顾自低头喝汤,掩下眼底一抹暗光。 今日沈兰棠出了门,晚饭也是在外边吃的,回来时已经月满枝头,银辉温柔地洒在院子,连带着空气都带着淡淡的甜味。 沈兰棠今日看了账本,生意盈门心情大好,在花园里玩左脚踩右脚的游戏,她正飘然欲仙,冷不丁看到对面从主院回来的郑宛如。 沈兰棠:“……” 情况有变,快撤! 沈兰棠左脚尖刚一转弯—— “姐姐。” “姐姐。”郑宛如挪动裙摆款款走近,她向沈兰棠福了福身,低着头咬着唇,楚楚可怜地说: “姐姐这两日都没跟我说过话,是我惹着姐姐了么?啊,是不是上回我没经姐姐允许,擅自和姐夫说了话,你生气了?” 沈兰棠看着她矫揉造作模样,心里直忍不住皱眉,为什么白莲花说话举止可以这么标准,难道她们上得都是同一门课,礼仪姿态都是一个老师教的? 她都懒得撇四周草木,直接道: “我不和姑娘说话是因为我天生内向,不是不满姑娘,倒是姑娘,为何总是觉得得罪了我,难不成姑娘时常得罪人,才会这般认为?” “我——” “不用我了——”沈兰棠微微一笑,伸出一只手臂温柔地搭上她的肩膀。 “做人呢要开心一点,世界是很美好的,你敞开心怀接受这个世界,世界也会反馈给你美好,相信世界,相信自己,相信爱。” 她说了这一通狗屁倒灶的话,迷惑了郑宛如也迷惑了她自己,不过她自己还坚持着一个核心,就是能不跟郑宛如产生交集就不要跟她产生交集,于是乎,她趁着郑宛如发呆的时刻,转身就走。 溜了溜了。 郑宛如还在迷茫之中,沈兰棠那番话着实让她无法理解,她的大脑cpu无法处理这么复杂又不着调的对白——那是自然的,沈兰棠既没想教训她也没想引人为善,她面对郑宛若只有一个核心方针:逃。 连说话人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话,旁人能理解就有鬼了。 她正怔怔发呆,谢瑾自一旁草木中走出。 郑宛若连忙收起脸上怔忪,露出一副羞怯模样:“姐夫,方才……” “兰棠今天出去了一日疲了,故无法多招待姑娘,还望姑娘见谅。” 郑宛若连忙道:“没有没有,宛如没有生气。” “那就好。”谢瑾淡淡颔首,脸上表情不咸不淡,看不出喜怒: “不过你嫂子刚才有句话说得对,你若是敞开心怀,便会发现这个世界的美好,你日常也可以不用拘于家中,多出去走走。” 郑宛如不知道他说这句话的用意,她心中迷惑不解,又不好表达出来,只装出乖巧模样,垂着脖颈细声道:“宛如知晓了。” “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好,那姐夫晚安。” “晚安。” 第40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沈兰棠正走进院子, 就见两个侍女站在谢弘文的房间外,端着一个果盘满脸无措,见沈兰棠回来, 侍女连忙上前。 “夫人,小少爷好像生病了, 躺在床上吃不下东西。” “怎么回事?”沈兰棠也是惊讶,这几日, 为着避开郑宛如, 沈兰棠和谢弘文相处也不多, 只每日早晚才见得到。 她推门走进房内,方才吃过晚饭, 一般这个时候谢弘文正是精力十足吵嚷着让侍女玩游戏,但今日他果真躺在床上,一副无精打采模样。 第102章 沈兰棠走上前,担忧一看—— 啊, 好一张红润有神的脸蛋。 被窝里, 谢弘文脸蛋红润,嘴唇又肉又粉,一双眼珠子好似黑葡萄般水灵, 莫非不是他闭着眼睛哎哟哎哟地喊, 实在看不出半点生病的模样。 不过,一个人的模样也不能代表他一定没生病, 沈兰棠为了公正起见, 伸手探向他的额头。 …… 柔软细腻,温而不燥, 宛若白玉,触手难离。 好正常的温度。 好好捏的皮肤。 沈兰棠低头睨着紧紧闭着眼睛的谢弘文, 发出一声咏叹调:“哎呀,弘文你的额头......” 谢弘文偷偷睁开一只眼睛。 “好正常啊!” 下一秒,沈兰棠原本在他额头的手挪到了他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掐着他的脸蛋: “小朋友,装病不对哦。” “阿母!”谢弘文含糊不清地喊。 沈兰棠松开手:“怎么突然装病,是不是做坏事了?” 谢弘文不服地说:“弘文才没有做坏事!” “哦,那是为什么?说出一个正当理由,我可以考虑不告诉你阿父。” 谢弘文又哼哼唧唧不说话了。 沈兰棠搬来椅子坐到他床边,给小孩子做心理辅导也是父母的必要作业啊。 “那你好好跟我说说,无缘无故你为什么要装病?” 谢弘文嘟了嘟嘴,往门口方向看了看。沈兰棠看他一副做贼模样,心里好笑。 “阿母。” 谢弘文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肉嘟嘟的身体从被子里翻出来,跑到床边抱住沈兰棠的腰。 沈兰棠顺手把他提到自己腿上,谢弘文抱着她的手臂,黏糊糊地说: “阿母。” “嗯?” “阿母!” 沈兰棠拍了拍他的小胳膊:“好好说话。” 谢弘文纠着鼻子:“阿母,弘文明日还要和姨母出去么?” “怎么了,你不喜欢么?” 沈兰棠好奇地说,她个人对郑宛如态度持保留意见,但郑宛若是谢弘文 亲姨母,这是谁来了都变不了的事,沈兰棠无意当这个恶人,所以日常也尽量避开郑宛如,对于二人出去玩的事也不插手。 她还以为他最近几日天天出去玩,开心得不得了呢。 谢弘文表情更加纠结了,整张脸蛋都拧在了一起,沈兰棠还是头一回从一个不足三周岁的孩子脸上看到这么复杂深沉的表情,虽然应该认真对待,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到底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谢弘文默默摇头:“不想去。” 沈兰棠这才真的惊讶了,哪里有小孩子不喜欢出去玩的,事出反常必有妖,沈兰棠坐正身体,将谢弘文从她腰上拔起来: “为什么?你不喜欢和姨母一起玩么?” 谢弘文噘了噘嘴,脸上露出委屈神色。 “姨母太爱哭了,动不动就哭,我每天每天看着她哭,弘文好累哦。” 这个回答出乎沈兰棠意料,爱哭是什么鬼,是有多爱哭才会让谢弘文烦到想出装病的方法来逃避。 “你具体跟我说说,她是怎么一个爱哭的方式。” 谢弘文掰着手指数:“我们早上出门,在路上看到草编的蜻蜓她哭,看到河边的小船她哭,吃苹果她哭,吃鱼她也哭……”最后他数不过来了,只能笼统地说: “她一天要哭七八次!” “............” 沈兰棠一个战术后仰,从心地说:“她是海的女儿么这么爱哭?” 谢弘文:“......” 谢弘文听不懂。 “咳咳,她当真那么爱哭?她都为什么哭啊?” 谢弘文懵懵地说:“弘文也不知道,她,她就是动不动就哭。” “她一哭就抱着我,一边抱着我一边哭,弘文好累哦。”谢弘文嘟着嘴叹气。 弘文心累,弘文好难。 “呜……” 沈兰棠支着下巴思考,始终难以评价,虽说姐妹情深,郑宛如见到谢弘文就想起亡姐,一时情不自禁痛哭流泪也是正常,但一天哭七八次,而且你们都出去三天了,连着三天都哭,你莫不是患了泪腺失控症? 谢弘文看沈兰棠陷入深思,以及她不信自己,连忙道:“要不下回我们出去,阿母也一块去?” 沈兰棠连连:“不不不,nonono。” 她没有这样的勇气,她只会将人直接驳倒或者一招致命,再不行就是现在这样以逃为准,那种你来我往口蜜腹剑,互相血条-10,又不足以致命的宅斗不是她的强项啊。 沈兰棠握住谢弘文的手,深情道:“你阿母,打不过你姨母啊!” 谢弘文呆了呆,显然没理解她的话,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那阿母就躲起来,弘文证明给阿母看。” 沈兰棠:“啊?” 沈兰棠呆呆地看着谢弘文跑下床,对着候在屏风外的侍女说了两句话,侍女很快退出房间。 “阿母,你躲在这里。” 谢弘文把沈兰棠往他夜里拉臭臭的小隔间拉,沈兰棠:啊,臭臭! 不多时,侍女带着郑宛如进屋,谢弘文穿上了衣服,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子边,看进屋,他扑腾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将早已拿好的一个苹果塞到手上。 第103章 “姨母,你白天没有吃到苹果,弘文请你吃苹果。” 郑宛如的眼眶渐渐红了,下一刻她潸然泪下—— “弘文,我的好孩子,你真是个乖孩子,要是我姐姐还在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她手上拿着苹果,另一只手怀抱着谢弘文,哀哀哭泣,边哭边说: “我的好弘文,姨母真舍不得你,姨母好想好想陪伴你,一刻都不离开你......姐姐幼时就爱拿苹果逗我,你也喜欢吃苹果,我们三人真是一模一样,不愧是血脉亲人......” 她一会哭一会笑,但大多时候都是在哭,言语总是不离开“姐姐”。 沈兰棠透过屏风,只见到谢弘文被她抱在怀中,郑宛如脸庞抵在他肩膀抽泣,谢弘文满面无措,浑身不适,求救般朝着沈兰棠撇来一眼。 沈兰棠:“……”这种情况我也救不了你啊。 幸好谢弘文似乎也习惯了她说哭就哭的习性,还能勉强抽出空来,如同大人般一边轻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抚她,终于让郑宛如又平静了下来。 沈兰棠一阵沉默:好熟练的手法。 郑宛如站起身,用手帕抹着脸上的眼泪,眼眶中还垂着一滴泪说:“是姨母想到往事,情绪激动了。” 谢弘文干巴巴地说:“姨母今天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郑宛如破涕为笑:“弘文真贴心。” 谢弘文:“呃,姨母慢走,盈草,纸鸢,送姨母回去,要送到门口哦!” 盈草,纸鸢应下。 待郑宛如又惜别叮嘱了几句,终于离开后,谢弘文一张严肃正经的小人脸猛地一变,扭身朝着床边奔去。 “阿母!!” 嘤嘤嘤! 沈兰棠蹲下来接住助跑撞过来的谢弘文,叹为观止: “这位郑姑娘真是……” 会哭啊。 “阿母也看到了吧。” 谢弘文委委屈屈地说:“姨母老是哭,一边哭一边说起母亲,弘文这里,这里就很难受。” 他捂着胸口位置,一脸难受表情,还望着沈兰棠,小心翼翼地问: “阿母,我害怕听姨母说起母亲,弘文是坏孩子么?” 沈兰棠皱了皱眉,方才那些话她还能当热闹听,但谢弘文这句话让她不得不拿出郑重态度: “当然不是,弘文只是害怕姨母哭,不是讨厌她说到你母亲,弘文当然不是坏孩子。” 谢弘文露出如释重负表情。 沈兰棠又皱了皱眉。 古代人对于孝道的推崇是人尽皆知,在某些朝代,因为普及教育的落后,一些职位甚至是以孝为评判标准推举的,而许多有关“孝道”的典故也说明了古代社会对孝的重视。 谢家任由郑宛如亲近谢弘文,何尝不是“孝”的一种补偿,但现在很明显,郑宛如对待谢弘文的方式出现了问题。 沈兰棠虽然没有学过心理学,但也知道,郑宛如这种情况肯定是不对的。 谢弘文还是一个孩子,他对这个世界的感知是极其单纯的,开心就是笑,难过就是哭,在他看来,时时抱着他哭就是不断不断地给予他难过的情绪,他还一连三日都接收这种情绪,这谁都顶不住啊。 更别提她还老是提起“母亲”,如果谢弘文习惯了提起“母亲”心里就难过惶恐的状态,只怕有朝一日,他会对“母亲”这个形象都感到畏惧,这就跟训狗一样。 ——啊,没有说谢弘文是狗狗的意思。 “阿母阿母,你快给弘文想想办法。”谢弘文拉着手指撒娇。 沈兰棠一脸为难。 孩子,你可能不知道,就你谢弘文,谢家,郑家,郑姑娘这段关系里,我是最没有话语权的那个啊! 沈兰棠弱弱道:“要不,我们去跟你阿父说说看?” “我跟阿父说过了。” “他怎么说?” 谢弘文板起脸蛋,眼睛往上一提,做出一副严肃姿态。 “你姨母思念你母亲,你该是体谅她才是。” 沈兰棠:“呃……” 意料之中。 谢弘文脸一垮:“所以我才想装病嘛。” 沈兰棠很诚实地说:“你装病技术太差了,除非你拥有指鹿为马的权势,否则很难让人‘相信’你生病了。” “那,那……”谢弘文又嘟着嘴,使劲地摇沈兰棠的手臂。 “阿母有办法的,阿母帮弘文想想办法嘛,弘文真的好辛苦了,就休息一日,休息一日好了。” 沈兰棠:这什么可怜的娃,老妈怕她,儿子也怕她。 郑宛如你罪大恶极。 “呃,也不是没有办法……” 谢弘文眼睛一亮。 沈兰棠看着他睁得宛若电灯泡般的两只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听闻,你外祖父母这两日也就到了,等你外祖父母来了,想来你姨母也就不能占着你了,只这两日的话,我是有个办法。” “这个办法我可以告诉你,只一个要求,来日若是事情败露,不把我说出来,说是我教你的就行了。” 谢弘文拍着胸脯道:“放心吧,阿母,弘文不会出卖你的!” 沈兰棠:希望吧。 第104章 “来——”沈兰棠一招手:“附耳过来。” 谢弘文立刻竖起耳朵走到她嘴边。 —— 第二日,郑宛如起了个大早,晨曦才普照在兆京方才有了几分人气的街市,她就等在了院子里。 谢弘文一身衣裳穿戴整齐,站在郑宛如面前眼神闪烁。 “姨母,今天是太祖母的生辰,弘文想做点心献给太祖母, 不能陪姨母出去玩耍了。” 是的,这就是沈兰棠发挥智商巅峰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方法:既然陪姨母玩耍,听她对亡母的思念是一种孝,那为早已过世的太祖母祝贺生辰也是孝的表现。更何况,这太祖母还是公主呢!你说谁的孝更具级别? 这,就是用魔法打败魔法! 果不其然,一听谢弘文是要亲手做东西为故去永安长公主祝贺生辰,郑宛如忙不迭做出感动表情。 “弘文有这份孝心,实属难得,那弘文想做什么东西,要是需要我帮……” 谢弘文连忙道:“不用了不用了,东西还是要自己亲手做才有意义,姨母你就放心吧。” 话到了这里,郑宛如也只好离去,毕竟,她对于谢家,也只是个外人。 等到郑宛如走了,谢弘文才对着站在屋内,宛若背景一样一声不吭的沈兰棠眨了眨眼。 沈兰棠:good job! 见今日无法再与谢弘文单独相处,郑宛如只好折回院子。她自出生就随着父亲离开了兆京,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若是跟谢夫人这样的长辈说话,哪怕人家待她再亲切,也总觉不自由。 她本来打算和谢瑛一块出去,没想到等她回来,谢瑛已经出门了。她又不爱拘束于家里,只能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出去。她来时母亲给了她之后几日的花销,但一个女孩子携带巨资出门总是不安全,所以给的不算多; 虽然和谢弘文出去花费都是谢家负责,但谢家也没有额外给她开销。郑宛如看着街道两旁那些闪花了她眼睛的金银首饰,心里抱怨,这谢家大门大户的,怎么都不知道给点零花钱,害的她手头这般拮据,算了算了,也只能等到阿父阿母到了,她就能畅快消费了! 厨房这头,因为郑宛如不在,谢弘文乐开了怀。 虽说是“亲自动手”,但偌大一个谢家,总不至于真让小孩做东西,他就是踩在板凳上和面团——哎,那都不叫和面团,分明是面粉和水陪着他玩。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侍女在一个瓷碗里搅动什么,好奇问:“这个是什么啊?” 沈兰棠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就是你经常吃的乳酪呀。” 谢弘文眼睛一亮:“乳酪好吃,弘文喜欢吃!” “对,既然弘文喜欢吃,想来太祖母也会喜欢吃。” “嗯嗯,弘文和太祖母分享美食!” 沈兰棠:“哎呀我们弘文真是太乖了,哪里来的乖宝宝啊?” 一屋子下人听着家中夫人哄着小少爷玩耍,脸上都不觉露出笑意,不算大的厨房充斥着热腾腾的蒸汽和欢声笑语,恍惚真有些过生辰的热闹。 谢瑾也知道了谢弘文今日“壮举”,他亦是感动,他小时候永安公主还在,在他记忆中,那是一位睿智豁达,充满了智慧和怜悯心的老人,也是在她在的时候,谢家权势一度到达顶峰。 谢瑾摸摸谢弘文脑袋:“等你有空,阿父给你讲讲你太祖母的事迹。” “好啊,好啊。” 谢瑾看着一派天真的谢弘文,眸中笑意闪烁,他望着远方,想起了一个人物,老爷子年岁大了,腿脚不便,就连他娶妻都没有过来,是时候带着新婚妻子去看看他了。 沈兰棠也是一个理论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人,她把实际动手的操作全都交给下人,自己出去玩了。 “弘文,要跟我一起出去么?” 谢弘文玩面团正正开心,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了,弘文要给太祖母做好吃的。” 哇,真是人间乖小孩。 沈兰棠慢悠悠在花园里转着,看到谢恒从外面回来。此时正是午间时分,一般情况下他该在衙门工作才是。 “父亲你怎么回来了?” “哦,忘了点东西,反正院里事情也不多,就回来取下。” “原来如此。” “我听闻,弘文在给母亲做生辰贺礼?” 沈兰棠嫣然一笑,道:“父亲可是期待?” “期待,自是期待,我没想到弘文还会记得母亲的生日,他是个好孩子,也是你和谢瑾教育得好。” “父亲不用夸赞我了,我才教了他多久,还是父亲母亲教得好,才把他教得这般懂事孝顺。” 在这方面,谢恒还是很骄傲的,他抚须道:“那我就谦让,领受这份赞誉了。” “……” 郑宛如因为囊中羞涩,到了中午就回来了,她走进院子正望见沈兰棠和谢恒面对面站在长廊下方,沈兰棠口中说着什么,她脸上神色自若,眼中笑意盈盈,一派坦荡肆意景象。 再看谢恒,这位郑宛如平日里连想都不敢想的长辈一脸和颜悦色,正耐心听着儿媳说话,时而还会搭上几句,似乎心情颇佳。 郑宛如目光动了动,她从母亲口中得知,谢夫人素来是个温和好言之人,在兆京颇有善名,因此她对待沈兰棠如何和善,她都是能理解的。 第105章 但谢恒不同,谢恒是天下闻名的大学士,又身兼都察院左都御史重任,不说她,哪怕是她父亲面对谢恒,也只敢毕恭毕敬有问必答。 像他这般人物,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和沈兰棠言笑晏晏,和乐融融。 沈兰棠该是对着他惶惶不安,极尽谄媚之事才对。 这沈兰棠若是有公公撑腰,在谢家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郑宛若搅着手指,心里头生出不安,不满,不平。 “沈少夫人与谢伯父伯母日常相处可好?” 跟随她的下人不解其意,只恭顺回答:“少夫人素来幽娴柔静,待人以诚,与府里其他主子一直是融洽无间。” 融洽无间么……郑宛如敛下眼底暗光,心里暗暗下了决心。 正值午间时分,谢瑾办完事从外边回来,忽地有人叫住了他。 “姐夫。” …… 谢瑾转过身:“宛如姑娘。” 郑宛如屈了屈膝:“姐夫,我听闻今日是永安公主生辰,弘文还打算亲手做好吃的为公主贺寿。” 说到这事,谢瑾眼底流出笑意:“是。” 郑宛如脸上神色踌躇,终是咬了咬唇,道:“我自生出便听着公主事迹长大,公主在大靖子民心中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若是没有公主,何来我等子民如今幸福安逸的生活。早上我离开后心中便觉不安,既是公主生辰,我也该有所表示。” 她屈膝作势就是跪下,谢瑾忙伸出手扶着她的手臂。 “请姐夫允许,允许我和弘文一道,为公主贺寿!” 谢瑾眼中光芒微微动容,大靖初初建国,风雨飘摇,他的祖母以女子之身扛起了整个靖朝国运,薨后被封为护国公主,衣冠冢被移入皇陵,受世代皇家子嗣供奉。 若是知道后世还有人记得她,悼念她,一定会很开心。 半晌之后,他沉沉开口—— 小笼包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只待把皮都包完就能上锅蒸了,自己“做”的果真吸引人,谢弘文探头了好几回,一副迫不及待想要享受劳动果实的模样。 谢瑾从门外走进,谢弘文眼尖地看见他,正要喊人,郑宛如施施然地从他身后走出。 “姐姐,弘文。” 沈兰棠:? 谢弘文:? 谢瑾看着忙活成一团的厨房,目光流露欣慰,他扭头对站在最边上的母子二人道: “宛如姑娘也想为祖母寿辰出一份力,让她也在厨房帮忙吧。” “............” 谢瑾/阿父!!!! 第41章 大师,我悟了 不说谢弘文, 沈兰棠也是倍感压力,救命啊她不想和郑宛如出现在同一个地方tat 自郑宛如来了之后,厨房内气氛忽然凝重, 突然间沈兰棠放下手上东西,郑宛如时刻在观察她, 见此立刻问: “姐姐怎么了?” “想起一点事。” 沈兰棠擦干净手,平静走出厨房。 谢弘文看了看已经走到门口的沈兰棠, 又看了看留在屋内的郑宛如, 小碎步快步跑上去, 在走出厨房后一把抱住沈兰棠的大腿。 小脸蛋可怜兮兮地抬起:“阿母你要抛弃我么?” 沈兰棠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抱歉哦,弘文, 阿母不能陪你了。” “阿母……” “但是——”沈兰棠语气坚定地说:“阿母是不会抛下弘文的,阿母永远不会这么做!” 谢弘文:“……” “你等等我。” 沈兰棠又抚了抚他的小脑瓜子,深吸口气,坚定不移地朝着书房方向走去。 只听见啪嗒一声, 下一瞬又是“啪”的一声, 是沈兰棠将手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啊,我的手。 “谢瑾!”女孩的目光里迸射出灼热而坚定的光芒,牢牢地捕捉着坐在书桌后男人的眼睛。 这一 瞬息她身上绽放的光芒, 极尽炫目。 “谢瑾!” “凭什么我们都在为公主贺寿干活, 只有你一个人好端端地坐在书房里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 “公主只是弘文的太祖母么?只是我的祖母,天下人的长公主么?你身为公主直系后人不思进取, 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一个不足三周岁的孩子和自己的妻子以及一个外人, 你的良心过得去么?你的圣人之言都学到哪里去了?你不会感到痛心么?你对得起抚育你长大的长公主殿下么?!” 沈兰棠一连四问! 谢瑾眨了眨眼睛:“我……那我也去?” 呃,还挺好说话的。 俗话说,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兰棠气息弱了弱。 “你知道就好, 快跟我走。” “好。” 谢瑾站起身。 厨房里,自沈兰棠走后,谢弘文就是盼星星盼月亮,望眼欲穿,好不容易听到脚步声,他猛一抬头,阿母真的将阿父带来了!! “阿父,你也来了!” “嗯,既是为祖母贺寿,我作为儿孙,岂能置之身外。” 沈兰棠:睨刚才就是置之身外!你不止置之身外你还添乱! 沈兰棠咳了一声,道:“既然郎君来了,我前几日和婶婶约了点事,就先走了。”她还是不想和郑宛如同处一室。 第106章 郑宛如眼睛眯了眯,惊诧道:“姐姐作为孙媳,不应该一同向公主尽孝,怎么还能离开,这岂不是不孝?” 沈兰棠蹙眉睨着她,正要开口,一旁谢瑾: “兰棠早上已经尽过孝了,孝在于心意而不在形式,且先人说人媳替夫尽孝,指的是子孙不在家的时候,若是子孙在家,自然该亲手孝顺父母长辈才是。” 沈兰棠:不愧是熟读四书五经的人,我很满意!! 沈兰棠假惺惺道:“就交给郎君了。” “好。” 沈兰棠微笑着转过身,甩手,走人! 做戏就要做到底,既然说了去找婶婶沈兰棠就去找了婶婶,谢弘文要尽孝这事周氏也知道了,还打算等家人回到家,也一起祭奠母亲。 见沈兰棠过来,周氏好奇道:“兰棠怎么过来了,不忙么?” 沈兰棠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郎君体恤我日常管理家中劳累,说要亲自尽孝,叫我休息。” 周氏:“啊,好一个温柔体贴的郎君!” 沈兰棠就留在周氏院子里看书,周氏虽然读书,但更多读的还是趣味杂书,这一点跟戚桐君很不相似。 沈兰棠看了好一会野书,今日谢洲谢瑛都不在,她就厚着脸皮留下吃了午饭,等到午后周氏要休息了才不得不回去。 沈兰棠心道,大不了等我回去了也关在书房里不管事,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啊! 幸好,她回到家的时候,郑宛如也回去歇息了,等下午再过来。 沈兰棠将谢弘文叫过来,两人关上门小声说话:“你姨母没有再哭吧?” 这么多人在,再哭就不礼貌了。 “没有没有。”谢弘文心情还不错,回答道:“姨母都不会做点心,缠着阿父问问题。” 那谢瑾也不会做啊? 算了。 “反正她没缠着你就好。” “嗯,嗯。”谢弘文连连点头,过了会又说: “阿母,那我明天怎么办啊?” “明天自然有明天的办法,实在不行,你就装病,说你今天忙活了一整天累了。” “好吧。” 小孩子精力足,谢弘文又跑到院子里玩耍,忽然之间,她听到郑宛如说话的声音,他将手上陀螺猛地一扔转身就往房间里跑。 谢瑾到外面打水,正好看到谢弘文扭着屁股往房间跑,而外面,郑宛如刚巧从门口经过,她朝院子里看了一眼,见没见到谢弘文,露出失望神色,又朝着谢瑾笑了笑。 谢瑾若有所思地回了房间。 谢弘文在房间里躲了一会,房间门忽然被推开,他震惊地往门口一看,看到进来的人,松了口气。 “阿父!” 谢瑾观察着他从谨慎到放松到欣喜的这一连串表情变化。 谢瑾抱起谢弘文,把他放在凳子上:“今天怎么突然想到要给太祖母贺寿?” 谢弘文眨眨眼,回答道:“因为弘文要孝顺。” 谢瑾脸上露出浅浅笑意:“乖孩子,之前你说不想和姨母出去,现在还这么想么?” “没有了没有了。”谢弘文摇头似拨浪鼓:“弘文很喜欢姨母,最喜欢姨母了,怎么会不想和她出去呢?” “那就好,宛如姑娘是你的亲姨母,你母亲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你们要好好相处。” “弘文知道的。” “好,那我就先出去了。” 谢瑾静默了一会,往门口走去,快出门时,他冷不丁问道:“你母亲有什么方法让你明日不用和姨母一块出去?” 谢弘文下意识答道:“阿母说实在不行可以装病。” 谢弘文:呃—— 谢瑾一双沉沉的目光低头凝视着他,谢弘文对上他的眼,缩了缩脖子。 …… ...... 沈兰棠还不知道自己被卖了,悠哒悠哒地在房间看书,过了会,她口渴了,正好兰心宝珠被她打发出去干活了,她起身去打水,一出门就看到谢瑾谢弘文站在一起。 谢弘文苦着一张脸,脸上写满了心虚。 沈兰棠不由地倒退了半步,她有一种熟悉且不好的预感,当年沈常安藏不住事害她被爸妈抓到就是这个表情。 沈兰棠脑筋转得飞快,脸上笑盈盈说:“郎君,有事找我?” 谢瑾语气温和:“听闻今天是你教谢弘文做点事为祖母贺寿,你还记得祖母生辰我很高兴。” 沈兰棠谨慎道:“不客气。” “只是我不知道,明日你教他装病是怎么回事?” 沈兰棠猛地看向谢弘文,谢弘文低着头,用情绪写出“对不起”三个字。 沈兰棠恨得牙痒痒,聪明人被背叛的一生就是这样的。不过,她也不能真和一个小孩计较,事情既然已经暴露,沈兰棠也就破罐子摔破了。 “你让弘文先出去。” 谢瑾看了眼谢弘文,道:“弘文,回房间去。” 谢弘文懦懦地踏出两步,回头朝沈兰棠看了一眼,目光里满是忧心,沈兰棠心中一暖,心说算你小子还有良心。她挥挥手,用目光示意他没事的,谢弘文这才跑回了屋子。 等谢弘文离开后,沈兰棠又跟谢瑾进了卧室,她吸了口气,沉声道: 第107章 “对,是我跟弘文说,可以借着给祖母贺寿的名义不用出去和郑姑娘玩。” 谢瑾蹙眉:“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郑姑娘的处事态度有问题。” 沈兰棠将谢弘文对她说的话还有亲眼见到的谢弘文的“实验”一一告知谢瑾。 一番陈述之后,谢瑾:“这件事情,弘文也跟我提过,我觉得,她没有什么不对。” 你要是能理解我们也就不用想这种破法子了,沈兰棠在心里默默吐槽。 古人的忠孝教育做得太好了,但凡涉及了“孝”,那么一切不合理的行为都可以被合理化。郑宛如抱着谢弘文哭几回怎么了,哪怕哭到天昏地暗,昼夜颠倒不休,外人知道了,也只会夸赞一句郑姑娘思念亡姐实属有情有义,谢弘文悼念亡母天可怜见。 哭得太多累了疲了?听得多了累了怕了? 不忠不孝! 谢弘文也就是年纪还小,因此还敢于将自己的真实感受告诉他人,等到他再大些,说不定只要一想到自己竟然因为思念亡母而感到疲倦厌烦,就会自觉自己寡廉鲜耻,不配为人子了。 沈兰棠认真道: “我知道,你觉得郑姑娘思念亡姐,悲伤过度因此多哭了几回没有问题,可弘文还是个小孩子,郑姑娘一直哭一直哭会让他感到害怕,也会让他本能地产生逃避心理。” “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应该给予孩子积极向上的情绪指引,而不是含糊不清的哭诉惆怅,就如同善恶的引导一般,这方面郑姑娘显然是不合格的,我承认我们的做法有问题,那我们坦诚地讲,你有什么办法解决这问题?或者,你能让郑姑娘不要哭了么?” 谢瑾陷入沉思。 沈兰棠充满期待地看着他,谢瑾这个人虽然深受当代伦理教育,但他思想并不迂腐,今天的“尽孝”就是其中一个体现,说不定能够想出什么好方法完美解决现在的困境。 半晌之后,谢瑾终于开始启唇,缓缓开口:“我还是不觉得郑姑娘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沈兰棠:靠! 谢瑾:“郑姑娘或许稍有激动,但都是情之所至,可能到了明天就恢复了。” “而且思念亡姐有什么不对么?” “弘文没有接触过母亲,郑姑娘带着他怀念亡母有什么不对的么?” “有什么不对?” 一腔真情全都错付,沈兰棠忍不住有些烦躁,她微微扬起声调道: “情之所至她也不能一昧传达负面情绪给一个小孩子啊,成年人的责任不就是保证小孩子身体,心理健康成长么,有谁家大人一天到晚让孩子生活在抑郁悲伤的氛围中的啊!” “还有你知道么,那天弘文问我他是不是个坏孩子,和姨母在一起怀念母亲,他竟然觉得不耐烦,他是不是个坏孩子,让他产生了这种念头,难道你不觉得郑宛如有点问题么?” 这要是搁现代,可以在网上搭起轰轰烈烈上千楼,在抖音喜获几十万评论,或许可能正反都有,都绝不会向这里一样一面倒! 沈兰棠在谢瑾面前素来是平和冷静的,有些时候甚至冷静过了头,如今看着她怒气冲冲模样,他有几分疑惑也有几分不忍,但还是道: “你是不是……” “是不是因为之前她晚归的事,还在生气?” 沈兰棠:???? 仿佛担心沈兰棠误会,他旋即解释道: “我后来想过了,郑姑娘的确心思过于敏感了,在做法上也多有不足,她数次三番招惹你,加上上回我那么对你说,你应该是生气了。” “但是她毕竟是弘文的亲姨母,也是几年才来一次兆京,很快就会走的,你再忍忍,可好?” 他一脸的无辜真挚,仿佛真心为这个家着想。 沈兰棠望着他澄澈透明宛若稚儿般的眼神,内心只感到绝望和想要啪啪两巴掌把他打醒的冲动。 你tm到底在说什么? 你能想通郑宛如的无聊把戏我很欣慰,说明你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男性了,但是你不需要在这个时候这么机灵啊! 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事情过去了你想通了,现在还拿这一点来反驳我,以此为借口来推测我的心理,这简直是在侮辱我啊!! 如果说之前沈兰棠还算是有点暴躁,现在她是真的愤怒了: “我没有,我现在是就事论事,跟她怎么对待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厌恶她跟她和谢弘文之间的矛盾毫无关系,你能不能不要侮辱我?” “我们就事论事,就算你不认为她的态度有很大问题,至少也不应该让她继续这样对待谢弘文了吧,你儿子在请求帮助,作为父亲,你好歹想想办法啊!”她双手抱胸盯着谢瑾。 谢瑾:“我......” 他我不出来了。 沈兰棠:你现在又不机灵又嘴笨了? 呵,男人,永远都是这样,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事情过去了又自以为是。 沈兰棠深深吸气,冷静,愤怒解决不了事情。 谢瑾睁大了眼睛看着沈兰棠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下一秒,她蓦然转身,脸上挂着营业式微笑: “我知道我怎么说你都不会赞同我,不如这样,你和弘文一起出去,一方面可以亲身感知弘文的感受,另一方面,若是弘文受不住,你也能帮他挡一挡,这样如何?” 第108章 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凭什么只有她在为此操心。 谢瑾稍作思考,点头:“好。” 沈兰棠一拍掌:“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生怕谢瑾反悔,两人立刻把谢弘文叫了过来,跟他说了他们决定。 谢弘文还以为自己要挨训,听前半段的时候他眼中有明显抵触,但当听到谢瑾也会一起去的时候,他欢呼起来: “太好了,弘文可以跟阿父玩了!” 沈兰棠愤怒了一天的眼睛里带上点点笑意,这可怜的娃。 谢弘文扭头问道:“那,阿母你不跟我们一起出去么?” 沈兰棠:呃……我拒绝。 —— 沈兰棠虽然对谢瑾不该机灵的时候的机灵劲感到不满愤怒,但她是个文明人,所谓文明人,就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余下的时间,她一如往常般和谢瑾谢弘文一起用了晚饭,甚至还在饭间给两人夹了几次菜。 晚饭过来,沈兰棠沐浴更衣,在灯下看书。 谢瑾站在门口,踌躇难安。 谢瑾这辈子还没有过与妻子吵架的经历,他纵然情感方面迟钝,也知道今天白天他和沈兰棠之间是发生过争吵的,对待下属,他驾轻就熟,但对待妻子,他犹在云里雾里,还道晚上会很难熬,没想到…... “你在那里干什么,你要睡了么?” 沈兰棠见谢瑾在门口徘徊了数次,以为他是想睡了,正好时间也不早了,她起身道:“那我们便歇息吧。” 谢瑾:“……好。” 谢瑾躺在床上,数次想要开口,但见一缕雪白月华下,沈兰棠半张脸仿若涂抹了膏脂般莹润光泽,绯色唇瓣微微开启,能清晰得听到浅浅的吐息。 不多时,她的气息平稳在了一个调上——她睡着了。 “……” ...... ...... 第二日,想着能和父亲出去玩,谢弘文很是兴奋,早早起了床,连早上的包子都多吃了一个,不多时,郑宛如走进院子,她仿佛已经忘了昨日的事,温顺地喊姐姐姐夫。 万事俱备,谢瑾回首:“我和弘文先出门了。” 谢弘文也用力挥手:“阿母弘文先出去玩了,阿母回见。” “好,弘文回见。” 沈兰棠脸上带着浅浅笑意,把手收回来,转身之前,郑宛如朝她撇去一眼,目光里满是挑衅。 沈兰棠打了个冷战,下一秒面无表情地转身。 无聊。 了却一事,沈兰棠以为自己会安心,但她发现自己竟然静不下来,她一会想郑宛如会不会故态复萌一会想象着谢瑾被折磨的样子,一想到他痛不欲生的模样她的唇角就忍不住往上扬。 这么反复陷入幻想,上午很快就过去了,傍晚时分,快到晚餐时候,下人匆匆从院子口跑进: “回来了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沈兰棠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快去迎接郎君和小少爷。” ——快让我看看你的惨状! 然而出乎沈兰棠的预料,谢瑾脸上神色闲适,无一分做作勉强,他眼神清亮目光澄澈,不像是遭受过什么磨难。 再看谢弘文,也是一派天真快乐模样。 难道,错的是她? 郑宛如当真只是前几日还没调整过来情绪?那她调整情绪需要的时间也太长了! 郑宛如随谢家父子踏入院子,见到沈兰棠,她正和谢瑾说笑的愉悦表情稍一收敛,难掩得意地朝沈兰棠撇去一眼,福了福身道: “姐夫,今日家中的信件到了,伯母让我晚上过去吃饭,我就不留下了,姐夫,弘文明日再见。” 说罢,又朝沈兰棠送去一眼:“姐姐再见。” 沈兰棠心里有事,挥挥爪子没心情理睬她。 郑宛如宛若获胜的大公鸡般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院子。 沈兰棠心中虽有千言万语,但都按捺下来,等到平静地吃完晚饭,沈兰棠才迫不及待地溜进谢弘文的房间。 “弘文!” “嗯,阿母!” 谢弘文从床上爬出来。 沈兰棠抓起他的屁股把他放在腿上。 “今日如何?” “今天弘文过得很开心!” 谢弘文兴奋道:“今日弘文吃了好多好吃的,还去了好多地方,阿父还让我骑马马!” 骑马马指的是骑他脖子。 哇,那真是见不得的父子互动啊。 “还有姨母今天也没有哭,弘文一天都很高兴!” 郑宛如没有哭? 沈兰棠还是不肯相信:“她真的一次都没哭?” 谢弘文摇摇头:“没有哭,弘文没看到她哭。” 沈兰棠:“……” 那不就是她错了? 本来还想看谢瑾热闹,如今被看热闹的人成了自己,沈兰棠浑身别扭,有种脚趾能抠出一个城堡的尴尬。 算了算了,往好处说,至少谢弘文的难题解决了,她最初不就是为了解决他的困难么? …… 可恶,真不想承认是自己错了! …… …… 沈兰棠惨变小丑,心情抑郁,连昨晚面子上的平和都保持不了,脸上神色阴郁。 第109章 谢瑾对着这样的沈兰棠迷惑不解,他昨日不知道沈兰棠为什么不生气,今天也不知道她为何低落,他几次开口,沈兰棠都无力回答。 他只能干净利落地洗漱了脸面,到点乖乖上床,给她空出一大片空间,没给她增添一丝烦恼,两人一如昨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沈兰棠恢复了一点精神,问:“你们今日还要出去么?” 谢瑾:“我的休假到明日就结束了,不过郑家来人,我也得招待一二,今日还要去军营再请两日假,等回来了再出去。” 沈兰棠:“哦,那你们好好玩。” 谢瑾看着沈兰棠无 精打采模样,欲言又止。 “你,没事吧?” “我没事。”沈兰棠用力吸了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上午我会照顾弘文的,你放心吧。” “……好。” 沈兰棠看着谢弘文用了早饭,饭后两人出门溜达。花园里海棠开得正好,时下人喜欢制作干花,采摘秋日最艳的花朵,经自然风干后再浸入香料当中,经过好几层工艺最后制成手遗余香的干花,也可塞进香囊放在床头,于冬日之中感受花香。 沈兰棠和谢弘文两个不干事的,就跟在侍女们身后,一边赏花一边看她们动作。 谢弘文稚子之心,甚至还嚼了几片花瓣。 “啊,是阿父,还有姨母。” 沈兰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谢瑾应该是办完了事情刚刚回来,碰巧遇见郑宛如,两人站在湖边说话。 郑宛如眼中盈满笑意,唇角上扬,加上她素日爱穿白粉两色,单单看外表,实在看不出是个满腹心机的小姑娘。 也或者,人家就是看不惯自己呢。 沈兰棠无趣收回视线。 “姨母好像很喜欢阿父,昨天出去的时候,姨母就一直跟阿父说话,都抽不出空来跟弘文说话,所以也都没有再哭了。” 谢弘文舔着侍女给的零嘴道。 “…………” 沈兰棠猛地扭过头。 “你说,什么?”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从心底破土而出,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们昨天出去的时候,姨母一直在跟你阿父说话,都没有再理会你?” “对呀,姨母可高兴了呢,也不哭了,一直缠着阿父跟阿父说话,就跟在厨房时一样,所以弘文昨天一天都很自在。” “……” 沈兰棠望了望湖边,又看了看眼下岁月静好的谢弘文,再望向远处。 树下,湖边。 眼熟的场景。 和熙郡主和宋齐。 谢瑾和郑宛如。 沈兰棠左手拳头猛一拍掌—— “我悟了!” 第42章 痛苦转移大法 沈兰棠她悟了。 为什么郑宛如要针对她, 为什么要一次次勾起谢弘文的伤心事,说自己不放心他,为什么总要找谢瑾挑拨离间,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 她喜欢谢瑾。 她想当谢瑾的夫人!! 靠,大瓜啊! 沈兰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她会害怕么?会因为有人想要抢她的地位而胆战心惊或者愤怒么? 不,她不会。 虽然电视剧里经常有原配去世后妹妹嫁进来当继室的剧情, 但至少在靖朝, 在兆京, 这是绝对不能允许的事。 凡清贵人家,若是有姐妹双收或者姐姐去世后又取了妹妹这样的事, 那这个人家还有女方家就是不要脸,毫无礼义廉耻,尤其是后者,前面还能用男人风流做借口粉饰, 但后者, 就是寡廉鲜耻,让人联想到原配还在时,姐夫和小姨子勾勾搭搭, 不管对男方和女方都是致命的声誉打击。 所以靖朝, 兆京,谢家, 是绝不可能出这种事情的。 再所以, 沈兰棠没有担忧。 既然没有姐夫和小姨子作出人伦丑事的担忧,且她最近也深受这两人的打击, 那在无关紧要的情况下看看两人热闹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沈兰棠说服了自己,毫无心理负担地看起了热闹, 顺道还感叹:谢瑾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还挺有本事的啊~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一旁假山边上,一个丫鬟的声音急急传来,沈兰棠下意识扭头,看到不远处的谢夫人。她一只手扶着额头,半张脸又青又白,上半身晃动着仿佛摇摇欲坠。 时间退回到半刻钟前—— 谢夫人正从花园走过,抬头见到对面小路沈兰棠带着谢弘文出来散步。 “是兰棠和弘文啊,走,我们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谢夫人正要上前,却见对面沈兰棠忽地露出一副恍然大悟表情,然后她右手握拳猛地一拍手心,紧接着一大段充满喜悦的话语就犹如大雨天飞快搅动的泥浆般塞进了她大脑。 ——原来郑宛如是喜欢谢瑾啊! 谢夫人:???!!!!! ——为什么郑宛如要针对她,为什么要一次次勾起谢弘文的伤心事,为什么总是挑拨离间,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 她喜欢谢瑾。 她想当谢夫人!! 谢夫人:“……” 第110章 一个天崩地裂。 谢夫人只觉得自己就好像好端端走在路上突然被巷子里窜出来的狗踹了一脚,不管是小姨子喜欢上姐夫,还是儿媳妇如此淡定甚至幸灾乐祸的态度都让她心累无比。也亏得她经验丰富,还能够勉强镇定下来,这换了旁人,可不得直接晕过去。 不不不,也许这不是真的呢?兰棠也不是每回都是正确的,说不得这回她就想岔了呢。 她方才视角不好,朝着沈兰棠在的位置挪了几步,就见到湖边谢瑾正与郑宛如说着话,今日阳光晴好,湖波粼粼犹如洗过,衬着湖边一对年轻男女犹如才子佳人,而郑宛如脸上害羞带怯的神情又是那般真切,谢夫人只是看着她,恍惚间脑中就冒出许多话本剧情。 不妙,好真啊! “母亲,你怎么了,是身子不适么?” 沈兰棠上前几步,扶着谢夫人关切地问,她对这位婆婆,还是有几分真心的喜爱的。 湖边景色甚美,但联想起方才“听”到的话,谢夫人只觉得那情景是那么的刺目,她眼眸轻垂收回视线,对着沈兰棠强笑道: “兰棠啊,和弘文出来散步啊,那边瑾儿和二姑娘在聊什么啊?” 沈兰棠懵懵懂懂地说:“儿媳不知,不过想来是闲话家常吧。” 为了证明自己确实不知,她还无辜真诚地眨了眨眼。 谢夫人看着沈兰棠那淡定自若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一阵心肌梗塞。 她此前见谢瑾教沈兰棠射箭,这几日又都陪在家里,以为两人感情深厚,听了沈兰棠心声发现并不如此,人儿媳妇根本就一点都不在乎她儿子! 这这这...... 这她倒是也想错了,沈兰棠也并非完全不在乎谢瑾,她内心想法很简单,她对谢瑾还有有信心的,除却世俗礼教的规制外,不管是谢瑾的责任感还是直男程度都是值得相信的。 沈兰棠不认为郑宛如能够得逞,但如果她的纠缠目标从谢弘文改为谢瑾,谢弘文得到解放,若谢瑾还能吃到苦头,那就最好了。 想让一个人吃到苦头,幸灾乐祸,何况又不是一种在乎么? 当然,这话自然不能跟人说,也不会说。 听到了她心声的谢夫人:“……” 这两个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关系不见好,怎么还越来越别扭了呢? 谢夫人狠一咬牙,朝着湖边走去,临得近了扬声喊道:“瑾儿——” 湖边二人同时转过头来。 “宛如也在啊。” 谢夫人脸上笑意吟吟,眉目慈爱:“怎么在湖边说话,入了秋天气凉,什么话不好在家里说。” 郑宛如忙屈身行礼:“只是碰巧遇见,闲话两句,也就不必特意回屋了。” “这样啊,瑾儿一个粗心儿郎,你与他有什么好说的,要是有事可以找兰棠,兰棠她都会帮你安排好的。” 冷不丁被拉入对话的沈兰棠:啊? 郑宛如眼中笑意微微收敛,一张脸颇有些皮笑肉不笑之感,她低声道:“姐姐的确细心周到。” “那是,兰棠这孩子就是做事周到细致,又别具心思,单这一点,说不得我都比不上。” 郑宛如脸上笑容更加勉强:“看来夫人很喜欢姐姐。” “那是自然的,我这儿媳妇啊,我全家上下都喜欢,是吧,瑾儿?” 谢瑾:“是。” 郑宛如:“……” 平白无故受到一堆赞美的沈兰棠:“……” “好了好了不说了,总之你有什么事找兰棠就对了。瑾儿啊,我找你有些事,你跟我过来吧。” “好。”谢瑾向郑宛如颔首示意:“宛如姑娘,我先走了。” 郑宛如屈膝:“夫人,姐夫慢走。” 等到谢夫人谢瑾离开,郑宛如才猛地转向沈兰棠,脸上笑容荡然无存,眼底泛着冷光。 沈兰棠无辜:他们喜欢我也不关我的事啊,有本事找他们理论去。 谢夫人带着谢瑾回了主院,等到进了屋子,脸上笑容才猛地一变,回头恨恨地盯着谢瑾。 “你说,这几天,你和兰棠都发生什么事了?!” 谢瑾猝然被母亲责问,脸上露出茫然。 “母亲,是发生什么事了么?还是兰棠跟你说了什么?” “她跟 我说?她要是愿意跟我说就好了!你说你……你,兰棠还有郑姑娘之间都发生了什么事?!” 谢瑾不明所以,只好将这几日发生的事都讲给母亲听。 一番陈述完后。 “没想到宛如还是有小心机的姑娘。” ——这不是正好跟兰棠说的话合上了么?! 头疼头疼,头更疼了。 “她还说郑姑娘的态度给弘文带来了许多负面影响,还有什么情绪上的压力之类的——我不懂。” 谢夫人随着他的陈述陷入深思,她仿佛看的了两人争吵场景,片刻之后,她缓缓摇头: “我也不懂。” 一码归一码,这妹妹为去世的姐姐悲伤,怎么就成了坏事了? 还有情绪负担是个什么东西? 谢夫人不理解。 第111章 母子俩深深地陷入沉思。 少许之后,谢夫人终于决定不再纠结此事,她抬头看着谢瑾,道:“就算如此,也不该由你一个男子陪同人姑娘家出去玩,说出去像什么样子!” 谢瑾轻声提醒道:“我是陪弘文。” “陪弘文也不行!”谢夫人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你一个大男人,人小姑娘和小孩子,跟你怎么玩得到一块去,正好明日郑家长辈也到了,余下半日,我替你去!” 谢瑾直觉母亲今日态度有些奇怪,不过他并未多想,拱手道:“那就劳烦母亲了。” 说完了正事,谢夫人喘了口气斜睨了一眼她这个好儿子。谢瑾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兰花纹窄袖圆领长袍,发戴美冠,腰间坠玉,常年在军营锻炼的体型修长而俊美,哪怕不是谢夫人自己的亲妈眼,也确是一位风度翩翩美男子。 要说他不英俊潇洒嘛,他能引得一妙龄少女无视世俗伦理倾慕于他;要说他英俊嘛,连自己老婆都攻克不了!! 吸引力都长在哪里了?! 谢夫人一阵恨铁不成钢,忍不住重重呵斥道:“你给我好好反省反省,为什么别人能做到的事你却做不到!” 谢瑾:“……” 什么事? ...... ...... 听闻午后是由谢夫人代替谢瑾一同出门,郑宛如眼底流过失望,咬着唇问: “为什么姐夫不能陪宛如啊?” 谢夫人只装作看不到她眼中神色,含笑道:“瑾儿毕竟是个男子,哪懂得和女子小孩逛街啊,还是我来替他吧,宛如这些日子逛下来,也该熟悉兆京了,还有哪里想去的么?” 郑宛如也不敢得罪谢夫人,只好道:“夫人客气了,只要是陪着夫人和弘文,哪里都好。” “那好,那我们就随便走走。” 谢夫人带着郑宛如去的是兆京最繁华的街市,这条街上有许多女子脂粉饰品店,也有孩子的玩具,但凡来兆京,就没有不来这条街上的。 “我想着你许是来过了,但这回是我陪你出来,总得给侄女置办一些首饰。” 郑宛如低垂着脖颈温顺地回:“谢谢夫人。” 谢夫人看着眼前家教礼仪得体的女孩儿,心说这郑家的规矩是真不错,否则当初也不会挑中她家女儿,只是这当人媳妇,一个就够了,万万不能来两个啊! “祖母,祖母,弘文想吃烤饼。” 谢弘文指着街头一个烤饼的小摊道。 “好,给弘文买。”谢夫人宠溺地说。 侍女抱着谢弘文过去买烤饼,谢弘文一共买了三张,一张给祖母,一张给姨母,还有一张给弘文! 谢夫人收了孙儿给的孝心,正准备品尝,“呜”的一声,耳边突然响起两声哽咽。 郑宛如捧着烤饼,嘴唇颤抖眼眶通红,竟是激动哭了。 “从前还在兆京时,姐姐也时常买烤饼给我吃,姐姐是最爱吃城东王婆家的烤饼了呜呜……” 谢夫人目瞪口呆,不是,这有什么值得哭的啊,难不成这些年你都没再吃过烤饼? 谢弘文乖巧上前将手上烤饼一并递给她:“姨母别哭了,弘文的烤饼也给你吃。” “弘文,我的好弘文!” 郑宛如抱着谢弘文,又是一顿哀哀啼哭,直到好一会儿后才停下来。 边垂泪边道:“宛如不小心惊扰夫人了,只是一时情之所至不由自主。” 谢夫人也只好说:“无事无事。” 谢弘文从郑宛如怀里出来,指着前方道:“祖母,我们到那里去吧。” 谢夫人看着一副习以为常姿态的谢弘文,眼角狠狠抽了抽。 …… …… 谢夫人与谢弘文,郑宛如出门已经两刻,院子里,众侍女各司其职,打扰得打扰,泡茶的得泡茶。 “……” 谢瑾静默片刻,起身走向窗边女子。 嗯? 沈兰棠抬了抬眸。 谢瑾缓缓措辞:“明日郑家长辈就到了,我只多请了两日假,再过不久就要回军营,不若今天下午我们一块出门吧。” 沈兰棠:“……” 你是真不把你儿子还有那位郑姑娘放心上啊。 沈兰棠和谢瑾下午在外面逛了一圈,因为谢弘文不在,他们去的地方比较成人化——指非儿童游乐区域。 两人不但新采购了许多首饰服饰,还到“司乐坊”听了兆京最新流行的舞曲,直至日落时分,两人才回来。 游廊里,两帮晚归的人不期而遇。 沈兰棠散了半天心,又买了许多新首饰,心情畅快,脸上难掩悦色,而谢瑾还是那副淡淡表情,既看不出开心也看不出难过。倒是谢夫人,不知道是不是谢瑾错觉,他总觉得他娘今天脸上表情写满了勉强。 “母亲。” “母亲。” 沈兰棠和谢瑾恭敬行礼。 “你们也出去了啊。” 谢夫人冲着两人笑了笑,语气柔婉地说:“真好,小夫妻是该出去玩,瑾儿啊,我还找你有些事,你先跟我过来。” “是。” 谢瑾转身对沈兰棠温柔道:“你先回去,我待会就回来。” 第112章 “好。” 谢瑾跟着谢夫人回了主院,两人踏进正厅后,谢夫人屏退下人,待屋内只余下他们和谢夫人贴身嬷嬷三人,谢夫人才猛然伸出手握住了谢瑾的手腕。 “儿啊,郑家人什么时候才到啊!” “……” 第43章 举案齐眉夫妻 听完谢夫人描述, 谢瑾犹在梦中,他蹙着眉头道:“郑姑娘当真如此爱哭,她和我一起倒是没有。” “那是因为……”谢夫人嗓音一顿。 谢瑾疑惑扭头:“因为什么?” 谢夫人:说不出口真的说不出口! “那是因为她好歹是个姑娘家, 哪能对着你一个外男哭哭啼啼,有伤风化。” 谢瑾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母亲放心,郑家明日上午就到了, 孩儿早先安排人将郑家旧宅打扫了出来, 到了就能入住。” 谢夫人连连道:“那就好, 那就好。” 这再怎么样,也没有家长到了还住别人家的道理吧? 谢夫人这一晚上都没睡好, 梦里面都是郑宛如手里捧着个饼哭哭啼啼的模样,旁边还时不时地插入沈兰棠幽幽话语: 【她喜欢谢瑾。】 【她想当谢夫人。】 【小姨子喜欢姐夫。】 吓得她一晚上辗转反侧,幸好,早已计划好的安排是不会随着某个人的心意变动的。 第二日巳时二刻, 郑家一行人抵达了兆京, 由着谢家早已安排出城迎接的下人领着到了谢府。 “郑公,郑姻!” 谢恒和谢夫人早已等候在门口,郑家主人和主母才从车里出来, 谢夫人就疾步上前, 激动地握住郑夫人的手。 “郑姻!经年不见,你可还好么?!” “好好, 我们一切都好。” 郑夫人上下打量着谢夫人, 也是百感交集:“两年未见,夫人还是这般丰神异彩, 倒是我,这两年明显见老了。” “没老, 没老,朱家千金才华满盖兆京,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倒是我,这些年上了年纪,愈见愚钝了。” “夫人就别取笑我了。” 谢恒也走上前,郑公年岁比谢恒小几岁,职位也比谢恒低,他作势俯膝行礼,谢恒一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扶了起来。 “渊卿,你我也许久未见了。” “是啊大人,我在地方也时常念起大人,从前在京时,常受大人照拂,今日见大人和夫人风华依旧,心里才放下许多。” 管家小步上前,恭谨道:“几位大人夫人,屋里茶水已经备好了。” 谢夫人:“是是是,大家都进屋吧,别在外面站着了” 众人这才踏进谢宅。 沈兰棠和谢瑾作为晚辈,就立在谢恒谢夫人身后一同跟随,沈兰棠偷偷观察着郑家二主。 谢夫人生谢瑾就晚,因此谢家两位比郑家年长数岁 ,但或是谢夫人保养的好,又或是失去爱女心情抑郁,郑夫人看着比谢夫人还要憔悴几分。 还有一点让沈兰棠感到些许惊讶,她见郑宛如生的小巧玲珑,以为郑夫人也是个温婉江南女子模样,但现在一看,倒是典型北方女子身量。 至于郑家主,勉强也称得上英俊大叔,只是和谢恒一身气度比起来,那就不够看了。 谢家家主加上小辈二人一共四位,郑家连同郑宛如三人,一共七人一同进了客厅,侍女们利索布置茶水。 郑宛如也早早跟着谢家众人到门口迎接,这会儿坐在她父母下座,看她言语间和父母亲昵,显见在家里是极受宠爱的。 郑夫人向女儿细细关切了几日情况,才抚着她的手看向谢恒谢夫人,面露羞色: “冯嬷嬷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她是家中老人,我们素来信任,没想到竟然惹出了这般事端,着实是我们郑家对不起你们。” 冯嬷嬷的事,谢夫人没有派人跟郑家说过,不过遣送回去的庄子还是原夫人,也就是郑小姐的,想来是后来郑家派人闻讯了情况,冯嬷嬷一五一十说了吧。 谢夫人道:“也是我们谢家有愧于你们,哪里敢受致歉,冯嬷嬷也是一时糊涂,既已罚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吧。” “是,是,多谢谢公,夫人海涵。” 郑夫人自进门,目光就左右摇摆,显是心神不宁。 谢夫人了然,对一旁侍女道:“去把小少爷带过来。” “是。” 侍女很快退出屋内。 郑夫人脸上表情刹那激动,又竭力压着,苦笑一声:“让姐姐笑话了。” 谢夫人将心比心,很是体谅地说:“你们上回见到弘文,他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孩子,如今他长得可大了,虎虎的跟他父亲一个样,你们见到了可别吓一跳。” “不会的不会的,小孩子长得壮实才好。” 今日郑家人到,谢夫人早上就将谢弘文安排得妥妥的,让嬷嬷陪着在小屋玩耍,不一会功夫,人就当了。 看着一个身形小小却很是壮实的男孩走进,郑夫人噌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谢弘文进来后先是朝谢恒谢夫人行了个礼,谢夫人:“乖孩子,来,弘文过来。” 第113章 谢弘文小跑过去,因为屋里多了几个生人,他眼珠子也使劲打着转偷偷打量。 谢夫人抱着他,指向郑渊卿郑夫人在的方向,道:“弘文,这两位便是你的外祖父外祖母,祖母昨日教过你的,走,过去叫外祖父外祖母。” 谢弘文也不畏生,在侍女陪伴下走到郑夫人面前,嫩生生喊:“外祖父,外祖母安!” “好,好,我的好弘文。” 郑夫人早已按捺不住,半蹲下来一把搂住他,眼眶已然是红了。 谢夫人见到这场景,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回忆让心头蒙上一层阴翳,但幸好,郑夫人激动垂泪了几个呼吸就很快克制了下来,抚着谢弘文的小脑袋说: “今着见到弘文,也没备什么好东西,这是我祖母传下来的,保佑弘文天天开心,健康长大。” 说罢,她从手腕取下一个莹润透光的翡翠手镯,戴到谢弘文手上,谢弘文回头看了眼谢夫人,见她面露微笑,就脆声喊:“谢谢外祖母!” “哎,好。” 郑夫人又抱了谢弘文一会,才把他送回到谢夫人那里,她重新坐回位置,忽然偏首看向了沈兰棠。 沈兰棠敏锐察觉到她视线:嗯,我么? 郑夫人幽幽开口:“这位就是侄媳吧?” 沈兰棠站起身,谨慎地福了福身:“侄媳沈氏兰棠向大人,夫人请安。” “跟谢夫人形容得一样,是个端庄秀丽的姑娘。” 郑夫人脸上笑容温柔可亲,从侍女手上拿过一个包裹,打开后是个红木盒子。 “知道兆京什么都不缺,但总归是当长辈的一点心意,你可不要推辞。”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串柿红色玛瑙项链,搭配两枚珊瑚红纯色发钗,沈兰棠自己便是做首饰的,一看两件样式颜色就知道价值不菲。 沈兰棠受宠若惊:“侄媳怎好受夫人厚礼……” “哎,你既是谢家夫人,便是和我们有缘,这一声侄媳也不能白喊,况且以后弘文也多要你照顾,区区两件首饰,如何不好收了。” 沈兰棠这才躬身道:“那侄媳就谢过夫人了。” 沈兰棠大方收下礼物,交给下人后又坐回了原位,几位家长才又说起话来,总归是絮叨家常还有来兆京之后的安排。 郑渊卿这番是为公务上京述职,加上请的假,足足有半个来月可以待在兆京,因此,也趁这个机会,他带着妻子孩子一起回来祭祖。 郑夫人望着谢弘文,眼中慈爱从始至终,见两边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她脸上露出几许迟疑,道: “大人,夫人,我有一个不请不请。” 谢夫人其实心中已经有数,但还是说:“但说无妨。” “我和渊卿打算祭祖之后在兆京待个小半个月,这半个月里,能否时常请弘文过去玩耍,若是能小住几日便更好了。” “姻亲这说的哪里话,弘文本就是你们至亲孙儿,若两位还在兆京,就该让他在你们身边承欢膝下,也就是离得远,如今你们难得回来,是该多陪陪你们。” 郑夫人喜不自禁:“谢谢大人,谢谢夫人。” 郑渊卿也道:“多谢大人,夫人体谅。” 谢夫人笑了笑,摸着谢弘文脸蛋道:“弘文过两日就能到外祖父母家里玩耍,开不开心啊?” 谢弘文大声回答:“开心!” 众人欢笑。 郑家人在谢府用下午膳,等到午后才离开。他们走后谢夫人又将谢瑾沈兰棠叫到房里,交待他们两日后,等郑家祭祖完成将谢弘文送过去住一小段日子的事。 “瑾儿你回了军营也就别记挂家里的事了,倒是兰棠你要忙些,除为弘文收拾日常穿戴外,偶尔也过去郑府看看弘文,对了,送弘文过去那天你也跟我一起去郑府吧。” “儿媳明白了。” “好,那你们就回去收拾行李吧。” “孩子/儿媳告退。” 谢弘文今日作为主角,完全用他幼小的肩膀担起了一个主角的重担,指他初见郑家人表现热情,在饭桌上也是化身小暖男,给祖父母,外祖父母,爹娘姨母全都夹菜夹了个遍,午膳后他便心力憔悴,被嬷嬷抱着回去睡觉了。 沈兰棠回了院子后先进去瞧了瞧谢弘文午睡,谢弘文人已经躺在被窝里,但是还没有睡着,听见动静他耳朵立刻竖了起来,像只小乌龟似的从床上爬起来。 沈兰棠看着他瞪若琥珀的眼睛,好笑地招招手。谢弘文就利索地从床头爬到床沿,一屁股坐在沈兰棠大腿上。 “不睡午觉,我们的小弘文是有心事啊?”别看人家年纪小,该烦恼的还是会烦恼。 “阿母,弘文要去和今天的外祖母一起住么?” “嗯,过两天要过去住一段时日,怎么,不喜欢?” “没有啦。”谢弘文扭着屁股,小声地说:“外祖母身上香香的,手心也软软的很温柔,弘文很喜欢。” “那不是很好?” “那……”谢弘文满脸纠结表情,小声嘟囔:“那她会跟姨母一样也每天哭么?” 第114章 沈兰棠差点没笑出声,继而感叹,郑宛如啊郑宛如,你看看你都给你外甥带来了怎样的心理阴影,不过—— “我觉得不会,你外祖母看上去非常温柔,又很坚强,肯定不会学你姨母哭哭啼啼的,说不定还会带你看好多好玩的。” “真的么?”谢弘文兴奋起来:“那弘文要出去玩!” “行,让你玩。” 沈兰棠安抚了谢弘文一通才把他重新塞回被子里,看着他呼吸逐渐平稳才出了房间。 将房间门重新关上,沈兰棠脸上浅笑的表情才稍稍一凝,露出几分难言惆怅。 沈兰棠并不愚笨,初始她虽然惊讶于郑夫人还筹备了礼物给她,但很快她就想通了,不管是谢家儿媳妇还是她女儿夫君的继室身份都不值得她讨好,她对自己这般用心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将来她就算念在今日礼物的份上, 也能对谢弘文好一些。 这一点小恩小惠,如何能打动铁石心肠之人,但即使知道,就为了那一线可能,也还是选择结个善缘。 父母慈爱之心,皆在此了。 她内心叹息,摇了摇头,才走出几步,就看到谢瑾就站在正厅门口,面朝着她,仿佛正在等她。 “……等我?” “嗯。”谢瑾左右看了眼,几个在边上的下人立刻识趣退下。 沈兰棠见他这副阵仗,好奇道:“有什么事么?” “我下午就要回军营了。”谢瑾沉吟少许,最终还是上前,握住她的手。 你干嘛!! 沈兰棠强忍着把手抽出来的冲动,弱弱开口:“郎君,你要做什么?” 谢瑾垂着眼眸,看着两人相握的手。 谢瑾后宅安宁,他和上一位妻子相处时日又浅,不懂女子心机,所以郑宛如向他告状时他便以为她是当真受了委屈。 但之后,他一是了解沈兰棠品性,二是郑宛如搞事多了,他也看出她是针对沈兰棠,但碍于她的身份,自己不便对她多加指责,于是乎就委屈了沈兰棠。 甚至于,在她为弘文想办法的时候,自己还不理解——虽然他现在还不理解,但既然母亲都感到头疼,那说明这件事中,沈兰棠是有道理的。 “这几日,委屈你了。” 沈兰棠:“……”你现在跟我说这些。 她也不是说释怀了,就是……事情都过去了,再提起来也没意思,所有事后觉悟都不过是马后炮。再说了,提醒她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只会让她感到羞耻! 沈兰棠忍着别扭道:“没关系,我已经不生气了。” “嗯,你素来宽容豁达。” 沈兰棠眯了眯眼:你是真直男啊。 “这件事我已经了解了,郎君还有其他事情要交待么?” 谢瑾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素来不善于表达,他对这个妻子是很满意的,虽然初时知晓她身份时,不说介怀但的确受他人言语影响,觉得她能嫁给自己是莫大荣幸。 数月相处下来,他的这位新婚夫人在细致体贴处确实有所欠缺,但日常相处十分舒服,偶有固执暴躁,亦觉得真实可爱。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就是不希望她不开心。 谢瑾定定道:“我今晚很快就走了,来日,再补偿你。” 沈兰棠:行吧,你的钱,我很爱。 她被谢瑾捏得手疼,趁这机会反握住谢瑾的手,言语真挚地说:“好了,郎君,你我夫妻一体,何须说客套话。” 谢瑾看她懂事模样,欣慰地说:“好。” 第44章 家人们,都知道我想写啥吧 傍晚时分, 谢瑾回了军营,沈兰棠和谢弘文安闲地度了一日,又过了两日, 郑家祭祖事宜完成,沈兰棠和谢夫人一道带谢弘文过去。 郑家祖上也是随同靖高祖一起打下江山的功臣, 只是和谢家的显赫无法相提并论,后代也不如谢家人有志气有能力, 就如同许多功勋家族一般, 逐渐没落。 但郑家在兆京的旧宅却是皇帝所赐, 有御赐牌匾,高悬明堂, 不管门口两墩石狮子还是红木大门,内里布置都是气势磅礴,美轮美奂。 沈兰棠和谢瑾两人刚刚下车入了府,郑夫人就收到下人通传迎了出来, 郑宛如跟在她后面, 脸上也满是期待,下一秒她见来人中没有谢瑾,失望地撇了撇嘴。 谢夫人将她表情尽收眼底, 只微笑不语。 谢夫人:“姻亲在堂内等我们便是了, 哪里需要亲自来迎。” 郑夫人:“该的该的,夫人快请进, 侄媳也快进来。” 郑夫人脸上布满喜色, 慈爱眉目尽数舒展,一下子好似年轻了数岁。她眼中满满都是谢弘文, 看着他的目光慈爱温柔得化作一团春雨。 见到这个情景,沈兰棠摸了摸谢弘文脑袋, 轻声道:“去你外祖母那。” 谢弘文回头看了她一眼,小短腿快速跑了出去:“外祖母!” “哎!”郑夫人牢牢接住谢弘文。 其实不说男子,就是谢夫人郑夫人这样的贵妇人,按兆京上流圈子的育儿方式也是不能经常抱的,防止“宠溺”太过,将孩子养成纨绔子弟——虽然我们都知道成不成纨绔子弟跟抱不抱没关系。 第115章 郑夫人也是深受这种“贵族”教育,但此刻她完全忘了这回事,抱着孩子不肯假手他人。 一行人有说有笑进到客厅。 一进去,沈兰棠就见到了一个三十来岁的美貌妇人和一个跟郑宛如年纪差不多的少年郎。 这便是郑渊卿的妾室丽夫人,和她儿子郑清宇了。 郑渊卿拢共有两个小妾,一个年轻时就没了,一个给他生了郑家唯一的儿子,再加上她面容精美,身段风韵窈窕,正是江南最为盛行的瘦马,是以在家中很是得宠,虽迈不过郑夫人去,说话也颇有份量。 按着古人的规矩,所谓祭祖,总归要带唯一的儿子过来,因此将这位妾室也带上了,只毕竟妾和庶子,上回去谢家就没带他们,进城就打发他们回祖宅了。 沈兰棠来的路上也听谢夫人介绍过郑家成员组成了,或许是谢夫人偏心郑夫人,沈兰棠怎么听着都觉得这对母子就该是她从前看得宅斗剧里嚣张跋扈的姨太太和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纨绔。 但见了真人,是不是嚣张跋扈且不说,这个郑家唯一的儿子却是沉默得很,从他她们进门到入座,除了开头一句“见过夫人,少夫人”,没再说过第二句话。 见到谢弘文,郑渊卿目光里也透出慈爱,拿出几样提前准备的玩具哄谢弘文,谢弘文也是乖巧,大大方方地喊“外祖父”,连“姨娘”和“舅舅”也喊了,那边姨娘也是赶忙拿出见面礼。 一番寒暄后,众人入座。 “谢瑾是回军营了?” “是,陛下秋祭结束,他也就回去了。” “我也是秋祭结束后,应召回京需述职,得陛下怜悯,特许在京城待半个来月。” “陛下素来念旧,心里头都是惦记着老人的。” “陛下龙恩浩荡,我时刻谨记在心……” 这样的官方对话对成年人来说是必修课,但对孩子来说实属无趣了。 谢弘文开始还乖乖坐在郑夫人腿上,后来实在熬不住了,脑袋四处转悠,连心爱的玩具都哄不住他了。众人一笑,郑夫人提出要带谢弘文去看他之后几日要住的新房间,谢弘文早已厌倦了无聊的对话,立刻拍手叫好。 郑夫人:“莫说孩子了,就是我们大人坐着干说话也无聊,少夫人还是头一回来我们府里吧,我让管事带你看看,我们人虽然不在,这院子却还是有几个下人在打理的。” 此话正和沈兰棠心意,她忙不迭道:“那就敬谢夫人美意了。” 郑夫人朝沈兰棠点了点头,眼中释放善意光芒。 郑夫人欢天喜地地带着谢弘文去了她精心为他准备的房间,郑夫人没有养育过儿子,这个孙儿也不能时刻伴在身边,她对谢弘文有补偿心理,为他准备的房间极尽她能想到的完善。 床褥枕头都是全新的,被子是上好的蚕丝被,枕芯是决明子充填棉花,既软绵又能承受压力,小孩子枕着睡一晚上也不怕咯着。 地上铺着的是羊毛地毯,但凡桌子椅子有突出尖角的地方都裹了厚厚的布;本来房间里还熏了香,又怕小孩子气管脆弱闻不惯反而不好,昨天一早就打开所有窗户,拿来鲜花摆放,是以房间里充盈着淡淡的花香味道。 谢弘文看到房间桌子上摆放着许多折纸,高兴地跑了上去。 折纸这一爱好是郑夫人向谢夫人问了来的,她见谢弘文喜欢,眼里也满是欣喜,哄着说:“弘文喜欢折纸?” “嗯,弘文喜欢!” “那就好那就好。” 郑宛若跟在她母亲后头,无聊得打了个哈欠。她见母亲注意力都在外甥身上,抱怨道:“母亲如今心里只有外孙了,连女儿都不在意了,还有姐夫,姐夫今天怎么不来?” 郑夫人乐呵呵地看着谢弘文玩耍,闻言轻声呵道:“你说得什么糊话,你外甥多久才能见到一回,还有一个女孩子家,别老是将姐夫挂在嘴边。” “我只是,我只是担心等我们回了家,姐夫又不在,弘文就没人照顾了。” “谢夫人在,少夫人也在呢,哪里会没人照顾。” 郑宛如不服:“谢夫人就罢了,那个沈夫人不过是个继室,如何会对弘文真情实意?她若是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说不得就会苛待弘文 ,弘文身边,还是得有个血缘亲人在才行。” 郑夫人没把她的话放心里去,随口道:“又在说傻话,谢瑾虽好,但他一个大男人如何照顾幼儿,我看人家少夫人挺好的,弘文也很是喜爱她。“ 她观今日谢弘文与沈兰棠相处,沈兰棠不是大家出身,一身气度上缺了氏族大女的高贵大方,却也别有几分平日近人,看她与谢弘文母子相处融洽,谢弘文也时时跑过去牵她的手,这小孩子喜不喜欢一个人啊,一看就知道。 只盼这位少夫人以后有了自己孩子,也能保有这份慈母心肠,待她的弘文好一些。 “哎,小心摔着——”那头谢弘文踩着的小板凳逛了逛,郑夫人急急奔上去。 郑宛如看着注意力都在谢弘文身上的母亲,再次嘟了嘟嘴。 另一头,沈兰棠在下人陪伴下在郑府里头转悠,如郑夫人所言,郑家主人家虽然不在,但许多仆人都留了下来,日常打理修缮无一缺过。沈兰棠还看到了数株秋海棠,海棠花风姿绰约,浓俪而不妖艳,的确是倍受国人喜爱的花种。 第116章 外边景色如何暂且不提,单单自由空气就让人心情焕发,沈兰棠为恐参观得快了,回去还要加入旁听席,走一步停三回,端的是细嚼牡丹,回味留长。 “少爷您慢点,慢点......” 沈兰棠被几个急促的声音吸引,望过去,有一个年轻男人穿着一身利索短打,挑着两桶水从花园快速经过,身边还跟着一个仆人。 竟是郑家唯一的少爷,郑清宇。 带沈兰棠参观院子的管事见她目光望了过去,连忙解释道:“丽夫人是担心少爷终日读书,读得身子都坏掉了,所以特意让他日常做些事情,锻炼身体。” “原来如此。” 沈兰棠恍然大悟,这个方法倒是不错,看不出这位夫人还有这么高的思想境界。 终究是他人家事,沈兰棠很快将之抛在脑后。 午饭在郑府吃,哪怕是物资丰富的兆京,这一顿饭也称得上丰盛,上回在谢家,顾虑是在做客,郑夫人还掩饰了些,今个儿在自己家,谢弘文又已经被“交付”给她了,她就如同沈兰棠以前见到过的孩子的奶奶一样,使劲儿给谢弘文夹菜,哄他吃饭,谢弘文吃饭规矩好,乖乖吃饭都能被她夸出花来。 看来古今的奶奶外婆都是一样的。 看郑夫人这么喜欢孩子,谢夫人也放下了心,饭后两人又坐了会,就回去了。 谢弘文长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离家这么久,谢夫人整个人在车上就有些恍惚,一副魂不舍舍模样。 谢夫人作为大族出身的女儿,又是一家之主,平日里端方大气,就是对待谢弘文也是慈中有严,没想到也是个孩子一不在家就想的。 沈兰棠捂着嘴巴偷偷笑,谢夫人从神思中走出,睨了她一眼。 “你这孩子,笑什么?” “没什么,母亲,反正你午后也没事,要不要跟我去看看西家坊新来的不料,家里哪些人要做什么衣裳,我也不清楚。” “也好。”谢夫人打起精神道:“反正也是闲着。” “好。” 沈兰棠便探出脑袋让车夫转头去西家坊。 …… …… 还别说,前段日子热闹了些,这突然间谢瑾不在,谢弘文也不在的日子还真有些……无趣。偏生戚桐君也有别的事,沈兰棠做完了余下的工作,制定了新品上市营销方案,回了家一趟,余下的,就无事做了。 不过,富婆有富婆解决寂寞的方式,既然无聊沈兰棠干脆出门购物,这样一来,她既消耗了时间,又能把多的没处耍的钱花掉,最后还可以做市场调研甚至采购样品,岂不是一举三得? 沈兰棠一早出门,先去喝了早茶,再去书斋挑了几本书,余下的时间她打算到“簇金阁”转悠一圈。 如今兆京头面店,除了“金玉楼”外,还有两家最是有名,分别是“簇金阁”和“芳悦楼”。 沈兰棠正要走出书斋,碰巧在书斋对面的一个点心店门口见到了熟人。 是在郑家有过一面之缘的丽夫人和她的儿子郑清宇。郑清宇手中提着一个篮子,脸上神色阴郁,而夫人则是一脸愠怒地看着,口中言辞犀利,当着几个下人的面训斥郑清宇。 沈兰棠家中兄弟虽少,却也见过不少其他家庭,如这般妾室,但凡有个儿子就视若珍宝,何况还是郑家唯一的儿子,看那日吃饭,郑公对这个儿子也是十分重视,颇为溺爱,怎么反倒是这位最该珍惜儿子的丽夫人如此“严厉”。 再说这郑清宇也是,要是换了寻常官家子弟被母亲当众责骂,要不忿忿不平满脸桀骜,要不就是真做错了事眼里满是悔意,但观郑清宇,他虽被责骂,但脸上却毫无表情神色漠然,就像是……被骂习惯了一样。 当真是奇怪。 沈兰棠怕对面看到她尴尬,就稍稍躲在书斋里头没出去,等到两人离开了才走出。 上回去郑家是宝珠陪着一起去的,她也看到了对面,奇怪道:“这位姨太太对待郑公子好生严苛。” 沈兰棠随口道:“谁知道呢,也许是盼望儿子成才,才故作严母姿态的吧。” 宝珠一脸“她有这么高觉悟么”的质疑表情。 “好了好了,我的宝珠儿是想跟我理论母亲教儿的道理还是陪我去看珠宝啊?” “去看珠宝!” “哈,好,我们走~” …… …… 当日,沈兰棠买了不少头面首饰,她的审美很宽泛,从少女到颇为庄重,还不适合她穿戴的都有,既然不适合她戴,她就干脆买了送给家里女眷,这不就既解决了有钱没处花的问题,又买了许许多多样品么,顺便还收拢了人心? 不愧是她。 又过了两日,距离谢弘文被送到郑家有五日了,谢夫人想念孙儿,打算找个由头去看看孙儿,此前买的几匹布料就成了上好的理由。 一大早,下人抬着布料上车,收拾完成后,几人上了车。 谢夫人今日就戴了沈兰棠买的一对珍珠耳环,这对耳环,沈兰棠自己戴有点老气,其实也不是老气,就是压不住,谢夫人戴着就正好。 且是头一回非礼节性,完全出自沈兰棠个人意愿的礼物,谢夫人也很是宝贵,连着戴了几日。 第117章 郑夫人带着孩子出来,几日不见奶奶和阿母,谢弘文也很是激动,一过来就要谢夫人抱,谢夫人一把抱住他,掂量了掂量。 “几日不见,弘文又长高了啊。” “真的么,祖母?”谢弘文兴奋道:“弘文要长得跟阿父一样高。” “行的行的,我们弘文一定能长得跟你阿父一样高。” 郑夫人笑:“弘文父亲母亲都长得高大,想来以后也不会差。” 谢夫人:“是啊,小孩子长得就是快,这不,我就带着新买的几块布料,打算给弘文定做几套衣服。” “做衣服,那好的呀,衣服做出来我是来不及了,不过还能赶在离开前,给弘文商定做几套什么衣裳。” 谢夫人:“我也是这么想的,我们去亭子里说,那边光线好。” “好。” 几人移步到花园亭子。 沈兰棠对布料不了解,她是经营金银首饰的,还有市场营销,在这方面花了大心思,其他地方就没精力了。 关于布料,她至多知晓怎么分锦,绫,绸缎布,至于蜀锦,宋瑾,云锦,是江南织造出品的还是北地织的,她就分不清了。 尤其从前江南织造和北地有明显的花纹区别,江南偏爱花草,花纹秀气雅致,北地更喜野兽,什么老虎狮子猎豹,一看就充满气势,算是文化差异的一种提现,但后来有钱人偏爱江南织造,北地开始模仿江南,以至于近些年头出来的布料根本分不清产地。 两边夫人在亭子里讨论得激情四射,轮到沈兰棠了,她就嗯嗯点头。 “母亲/夫人说的是!” 可谓是敷衍专家了。 郑夫人叹气道:“我们过几日就要回去了,看不到弘文穿冬装的模样了。” 谢夫人:“这小孩啊长得快,指不定到了冬天就窜个头了,再说,小孩子的衣服,哪有什么流行不流行的,我看谢瑾小时候穿的冬棉袄,现在大街小巷不还是在穿?” “是,小孩子衣服是不容易过时。” “所以啊,你且把心放下,今日我只拿了秋凉时的布料,等过两天再把冬天的布拿出来,咱们两一同给孩子裁剪一身衣服,等到了冬天,就能穿了。” “如此甚好!”郑夫人喜不自禁,连连赞同。 有家里会做衣服的拿了一卷卷尺给谢弘文丈 量尺寸,谢弘文小小年纪也爱穿新衣服,很高兴地张大手臂,十分地配合,几个下人见机连连赞叹谢弘文聪慧。 一亭子人正说说笑笑,热闹非常,郑宛如走了过来。 “母亲,夫人。”最后看了眼沈兰棠,语气不咸不淡地喊: “少夫人。” 自从离开谢家,谢瑾也不在,她是真不装了,不过这一声“少夫人”可比“姐姐”好听多了。 郑夫人高兴地挥挥手,说:“宛如过来,给弘文看看,哪个布料做衣服最好?” 郑宛如也爱花哨,郑家孩子少,郑夫人失去大女儿后就把所有爱都转移到小女儿身上,日常对她有求必应,郑宛如看着桌上一块布料,兴奋道: “阿母,我喜欢这块,正好想做一件。” “宛如。”郑夫人脸色微微尴尬,看了只兀自低头喝茶的谢夫人一眼,低声道: “这是谢夫人带来给弘文做衣裳的,你若是想要,回去我再给你置办就是了。” 郑宛如却是一脸天真地说:“那不是正好,我和弘文用同一块布料做衣裳,才显得我们姨甥亲近嘛。” “那也该是我们自己来做,哪能叫谢夫人破费。”郑夫人朝谢夫人一笑,道: “宛如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夫人莫怪。” 谢夫人自从知道郑宛如对谢瑾心思就有些防她,后来见谢瑾不在,她连对谢弘文都不大热情。 如今日她们来了有一阵子了,她现在才出现,可见平日里也不怎么黏着谢弘文,心中对她好感也没了,只是毕竟郑家女儿,她也不好做高姿态,笑笑道: “宛如天真活泼,是她这个年纪姑娘该有的样子,女儿家家,还能有几年这样光景,我们当父母的,宠着便是了。” 这话是说到郑夫人心里去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日常也宠溺了些,倒叫夫人笑话了。” “没事没事……” 郑宛如听着她们对话,以为还有希望,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郑夫人:“那,母亲,衣服……” “改日单独给你做!” “……”被郑夫人稍重的语气呵斥了声,郑宛如不高兴地撇撇嘴,扭头对着沈兰棠用力瞪了一眼。 沈兰棠:不是,这关我什么事? 郑宛如见两人怎么也不肯将布给她做衣服,无趣地嘟了嘟嘴,又站着听了一会,就受不了地找借口离开了。 郑宛如在院子里闲逛,脸上闷闷不乐。 她来兆京前就听说过谢瑾事迹,回忆着两年前参加姐姐葬礼时那一回眸的惊心动魄,内心早对他倾心不已,想着法子讨好谢弘文还有谢家其他人,但却收效甚微,母亲也不站在她这边。 就连今日一块布料都舍不得给她,还说什么功勋名门,当真小气! 她在湖边踢着石子,背影看着落寞寂寥,一旁,丽夫人正经过,扭头看到了她。 第118章 她目光动了动,走上前。 “小姐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湖边?” 郑宛如转过身。 她身为郑家大小姐,素来看不起这个妾室,平日里也多是对她爱答不理,此番与她独处,也是昂起脸蛋,语气轻蔑: “跟你有什么关系?” 丽夫人笑了笑,又朝着亭子那头看了看。 “早上我见谢夫人拿着几块布料过来了,那花色是顶顶好的,我看了都眼馋,只是人谢家夫人的东西,我哪敢垂涎,就是不知道小姐收到了没?” 郑宛如见她说起这事,脸色更黑了。 丽夫人何等人精,窥探着她表情,一看这模样就知道问题出在那几块布料上。 “说起来,我前几日出门了买了几块布还有些首饰,我看着花哨好看就没了,只是我这年纪实在不适合戴了,这么好的东西又不嫩赏了丫头,小姐若是肯赏脸,不如去我那看看,那是能挑中一二,也算它们有个归宿。” 郑宛如听了,心中蠢蠢欲动。 从小到大,这位丽夫人手上好东西还真是不少,又因为没有女儿,不少都便宜了她——她自觉是夫人为了讨好自己,才拐着法的送东西给她,毕竟她可是家中的嫡小姐。 “那好吧,那我就赏光去看一眼。” “好嘞。”丽夫人脸上立刻端起笑容,满目喜色地说: “我给小姐带路。” 第45章 有轻微打脸剧情 兰棠和谢夫人留下吃午饭, 谢弘文陪着两位夫人玩了一会,忽然眼巴巴地望着沈兰棠。 谢夫人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捂着嘴笑:“兰棠在家时时常陪弘文玩, 两人有些小秘密的,兰棠啊, 你就陪弘文去玩一会,我看他有悄悄话要跟你说。” 沈兰棠正好也坐腻味了, 便站起身道:“那兰棠先带着弘文出去了, 等会用午饭了再回来。” “好。” 两人走出门后, 谢夫人转头笑道:“兰棠初为人妇,心性还小, 这两母子在家里就跟玩伴似的。” 郑夫人知道她这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听后心里的确放心不少,乐呵呵道:“那正好,女孩儿有些童心才有福, 我看兰棠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 ...... 沈兰棠和两位夫人一块时总要装模作样, 不好大煞风景,等到和谢弘文单独相处,她一身做作都卸了劲,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和几个侍女保持一段距离,问谢弘文:“外祖母对你好么?” “好。”谢弘文大声回答:“外祖母对我特别好!” 说完, 他眼睛往边上瞅了几眼, 小声说:“比祖母还好。” 那是,看郑夫人日常呵护就知道了, 郑家如今难得和他相处,自然是将他当小祖宗对待, 要是天天在一起就得承担教育责任了。 虽然沈兰棠很不想提起,但还是礼貌问道:“那你姨母么?” 谢弘文嘟着嘴说:“姨母都不理睬我,不会找我玩。” 也行吧,对你来说也算一件好事。 “阿母,给你看我的新玩具,外祖母给我做的木马,可好玩了,和阿母的马也不差多少。”他用炫耀的语气说。 沈兰棠:“这个我可不能承认。” “哼,阿母看到就知道了,走,阿母我们走快点。” 沈兰棠:“行行,你慢点走——” 谢弘文拉着她往房间跑,几个侍女就在后面追,走到游廊拐角时,沈兰棠看到郑宛如和郑渊卿的妾室丽夫人有说有笑地从外头走过,这场景有点怪异,因为她沈兰棠没想到向来眼高于顶的郑宛如竟然会对父亲的妾室展露笑颜,这不太符合人设啊,就不由多看了两眼。 不过,她也没往心里去,人家家事,她操什么心。 她被谢弘文拉着看了他的小木头,还有他的小狗狗,哎哟,郑家还给他养狗了,最后当然是陪他玩心爱的折纸游戏。这么一玩,差不多就中午了,沈兰棠和谢弘文重新返回花园。 郑夫人和谢夫人激情满满,已经从布料花色的讨论到了实际剪裁阶段,只见郑夫人左手拿着剪刀,右手压着尺寸,手腕挥舞间颇有挥斥方遒之感。 看着激情澎湃的二人,沈兰棠只能感慨:今天也是雨我无瓜的一天。 她们在郑家吃了午饭,午后郑夫人要午休了才离开,临走前她们又约好了过两日再来,将谢弘文冬天的服装也解决一下。 午后阳光正好,九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实属一年之中最好的月份之一,沈兰棠在自由的阳光和明媚的空气里伸展着身体。 谢夫人与她相处了这么久,哪能不知道她心思,知晓年轻人精力旺盛,就不勉强她一起回去。 “你要是有事,就自个儿玩去吧。” 她都这么说了,沈兰棠当然是…… “那就谢谢母亲了,我先走了,晚上回来吃晚饭。”沈兰棠掀起帘子回头笑着说。 谢夫人挥挥手:“去吧去吧。” 沈兰棠同兰心一道下了车,两人拎着个小木盒往书斋走。 沈兰棠最近新看了本书,里面内容十分时髦,涉及女扮男装,伪同□□,冒领身份,未婚生子等种种跨时代的元素。 第119章 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富家千金女扮男装去读书,和堪称当地首富的富绅之子一见如故,两人结为莫逆之交,相亲相爱。 书中多次描写男主即使对着男装的女主也会“心动”,一股同□□迎面而来。眼看剧情就要往梁山伯与祝英台方向发展了,这个作者笔墨突然奔放,写男主被人下毒,就是下了那种不与女子xxoo就会暴毙的毒,女主被迫只能和男主发生关系。 一夜之后,女主既羞又惧,慌忙逃走,她这一逃走就给早已垂涎男主的女配机会,女配假装自己才是和 男主发生关系的人,逼迫男主娶她,否则她就去死。 男主在道德伦理压力之下,只能和女配结婚,女主不知其中内情,伤心欲绝之下离开书院回了老家。 回到家后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幸亏她父亲母亲疼爱,将她送到乡下庄子养着,让她把孩子偷偷生了下来。而男主这边,因为女配在当地本就名声不好,男主先前就不喜欢她好几次拒绝过她的求爱,为了责任被迫娶她后也不与她同房,女配就与人偷情还有了孩子,对男主说是那个晚上有的。 男主虽然厌恶女配,但对孩子还是好的,男主和女配虽然没有发生过关系,但女配还是坐实了女主人的身份。匆匆十六年过去,因偶然机会,男女主再次相见,而女配的谎言在女主面前是那么的脆弱,不堪一击。 女主最终揭穿了女配谎言,,并且将亲生的孩子带到了男主面前,和十六年守身如玉的男主打出了圆满结局。 这故事还是很跌宕起伏的,两人因误会分离,男主还被迫娶女配时,沈兰棠都化身尖叫鸡呐喊。 要说这故事有什么缺陷的话,就是最后女主的孩子和男主相认竟然用的滴血验亲方式。 科学告诉我们,两滴血会不会相融合取决于抗原抗体是否发生凝集反应,如果说靠融血就能定亲,那o型血岂不是可以“天下为父”。 “比起血液融合,看外表不是更靠谱?人的身高,肤色,眼睛都是受遗传基因影响的,还有一些譬如冷门一点的,遗传因素少一点的如左撇子,斗鸡眼,你都觉得这孩子恍惚间和你是一个人似的了,还在那边怀疑你老婆的话……” 沈兰棠疯狂吐槽。 不过,这整本书的阅读体验还是很好的,若是这里有社交平台,沈兰棠会给这本书打四点五星并推荐它。 “夫人,您来了!” 沈兰棠如今已是书斋常客,柜台老板熟稔地上前招呼她。 “夫人,今天来了个客人,想借徐书潼的《地方游记》,我跟他说有位夫人借走了,请他等等,没想到您就来了。” “哦,是什么人啊?” “一个年轻小伙子。” 杂书里,除故事性的小说类,沈兰棠还偏爱游记,毕竟古代不好出门旅游,看看也是好的。 她见有人与她志趣相投,就道:“那正好,我给他送上去。” “好嘞,夫人您慢步走。” 沈兰棠踏上楼梯,二楼宽阔的堂屋内果然坐着一个人,他就坐在最外边靠窗位置,抬头就能看到楼下街道,年轻人穿着一件浅青色衣服,背影清癯,因还未及弱冠,头上只用一根发带束起。 听到声音,男子悠悠转过身,下一个瞬息,他表情僵了僵。 沈兰棠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郑清宇,除了在郑家做初次介绍时见过面之后,两人就没再见过——这个见特指彼此照面有过言语交流。 沈兰棠静默了瞬,脸上挂上营业微笑,正要开口,郑清宇已经起身,朝着沈兰棠作揖: “小子见过夫人,夫人日安。” “郑公子安。” 一旁掌柜忙道:“原来两位是认识的,这位公子您要的书正是夫人借走的,今日便能还了。” “原来是夫人借的书,那是巧了。” “是啊,的确很巧。若知道你也想看,今日在府上给你了就是。” 沈兰棠一边将书从盒子里拿出,一边道:“郑公子也喜欢游记?” “嗯,徐书潼写的游记不只有各地风情,更有奇闻趣事,风土文化,观其书知天下,既能开阔眼界,又可以想象自己如先生般傲游寰宇,是以小子偏爱徐先生的游记。” 他虽然语气平淡,但他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沈兰棠还是能从中听出向往,看来古往今来,但凡读书人都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 沈兰棠将书递给他,郑清宇双手接过,又郑重地朝她做了个揖礼,他躬身做拜的时候沈兰棠瞄到他袖口一块较为突兀的布料,就像是衣服破了之后打的补丁。 她眼角一跳,不是吧,丽夫人“教育”也太好了吧。 “夫人自便,晚辈先看会书。” 郑清宇左手拿着书往窗边座位走去,坐下后左手拿起桌子杯子抿了一小口,沈兰棠脑中冷不丁闪过什么东西,但那异样感觉转瞬即逝。 沈兰棠自己来还书借书,现在书是还了,但新的还没借,她就重新下了楼,走到常去的书柜前熟练地翻找了起来。 不多时,有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从外面走进。 靖朝四年一次的科举就要在明年春天开考,为了避免冬天过来时不便和初到兆京的水土不服,有不少人赶在秋季提前过来。这些人以读书会友,时常举办活动,日常也是呼朋唤友出来玩耍,书斋,茶楼是他们最常去的地方。 第120章 他们进来时还在高谈阔论,见店里有女客在,立刻放低了声调。 “老板,我们自己带了书,你给我们上两盏茶水,两碟点心就是。” “好嘞,几位楼上请。” 几人走上楼,郑清宇沉浸在书中,这么多响动都未曾抬起一眼,直到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惊喜传出: “这不是徐书潼先生的《地方游记》么,这位朋友也喜欢徐先生的书?” 看着眼前几个面容朝气气势蓬勃的年轻读书人,郑清宇眼底光芒微闪。 “嗯,其他人写游记多着眼于细微处,妙笔生花美轮美奂,恨不能讲美景化作图形映于读者眼中,其叙述虽美却让人顿失向往之心,唯有徐先生,笔墨大气豪迈,于美景多开拓视角,交错本地风土民情,从古论今,又留有空白,让人浮想联翩。” “我也是这么觉得。”向他搭话的年轻人激动道: “别人的游记看过就算了,徐先生的游记却让人回味留长,只恨不得找到志同道合之人一同探讨……我可以坐下来么?” “请!” 几人坐了下来,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起了文章。 沈兰棠拿着书上楼正好见到这一幕场景,郑清宇脸上神色已不复和她说话时,或者说沈兰棠之前每一回见到他时的呆板冷淡,他瞳孔闪闪发光,神采中压着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已经完全融入了几个年轻人当中。 “小姐。”沈兰棠怔怔看了一会,兰心在后边道:“今日楼上这么多人,我们还要上去么?” “算了,今天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再去逛会就回家吧。” “好。” 沈兰棠和兰心拿着新借的书走出书斋,此时已是申时,这秋天的申时和夏天就是不一样,透露着一股近黄昏的萧瑟和孤寂,沈兰棠也懒得逛了,打算去下她最爱的点心店买点零嘴就回家了。 这家点心店位于兆京最热闹中央大街,两旁尽是琳琅满目的店面,沈兰棠还没走到店门口就听到两个争吵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你凭什么说我这个是假的?我还说你的是假的呢?”这声音一如既往刺耳,刁蛮。 另一个女声更加蛮横:“笑话,我堂堂刘家女,身上戴的首饰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乡下人买到了假货还敢宣杨嚣张,当兆京是什么乡下地方么?” “你!!”郑宛如幼是便随同父亲去了地方,最恨别人叫她“乡下人”,偏生这儿还真不是她的地盘,无法像家中一般只要报出郑家名号,所有人自然让她。 她气得直跺脚,眼珠子一转,正好转到边上一家点心店门口的人。 “沈兰棠,你过来,你来评评理!” 她这不喊不要紧,一喊刘明月也看到了她,立刻阴阳怪气地说:“这不是谢少夫人么?怎么,两位认识啊?” 刘明月,当朝皇后的亲侄女。 沈兰棠被几个仆人拥着只得进来店里,顺带吐槽了一句,今天什么日子,怎么遇到这么多大神。 “谢少夫人,你好歹也是兆京长大的,哪怕日常买不起上好的东西,也该有点见识,你来看看,这两个首饰哪个才是金玉楼正品?” 被递到沈兰棠眼底的是两枚银镀金梅蝶流苏簪子。这一款发簪是金玉楼的破圈之作,将金玉楼真正送到兆京头面店铺第一的经典作品。 这个簪子的核心就是蝴蝶双翼部分用上了渐变色技术,就如同国画一般,颜色层层递进,过渡什么自然,富有极强的节奏感和美感,每一个颜色还撒上了金粉,使其能够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璀璨夺目,且每个颜色各自折射的光芒 略有不同,一眼望去,恍若天宫仙女来到人间,可谓是金玉楼技术总监倾尽心血之作。 这一系列簪子只做了十二支,对应十二生肖,每一款颜色都不同,其中朱红梅红娇粉各一,青色两支,蓝色两支,紫色两支,橙色和黄色系一支,再加时下倍受靖人喜爱的水墨色,也就是以不规则的挥墨当做一种色彩,亦颇具高雅。 每一支簪子的蝴蝶背部还镶嵌着一颗眼珠子大小的宝石,和簪子本身色彩搭配。 当时金玉楼就在贵人间颇有名气,这一系列簪子一出直接全城轰动,搭配沈兰棠的销量销售策略效果爆炸,最后两支红色的被宫里皇后和贵妃收藏了,其他颜色也各自入了千金贵女家中。 虽说这些簪子被初代买家买走后可能经手送人,但因为数量少,沈兰棠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毕竟为一套产品沈兰棠跟她团队忙活了整整半年,从选材到调色到色彩的过度,再到最后的出场时机,只为最后的一鸣惊人。 而此刻摆在她面前的是两支青色系簪子。 自金玉楼这套首饰火了以后,很多店铺都有模仿,但因为颜色的不够浓烈或者耐热性不足等等原因都显得很是劣质,更别说镶嵌在蝴蝶上的宝石,正品宝石是整整一大颗的宝石,价值千金,绝对撑得上小姐夫人们的派头。 这两支簪子虽然色彩宝石上非常想象,甚至连金玉楼一惯的标志都一模一样,但是…… 郑宛如见沈兰棠不说话,催促道:“你说话啊!” 刘明月反倒不说话了,一副自信满满模样。 第121章 沈兰棠微笑着将两支簪子还给二人。 “刘姑娘的这支是真的。” “你……” 她这句话说出口,两人一喜一怒,刘明月哼了一声,道:“算你识货。” 沈兰棠裁判完了真假,正要转身离去,郑宛如怒气冲冲叫住她: “凭什么你说真的就是真的,你是什么人凭什么你说了就算!” 沈兰棠静默了少许,道:“是你叫我来评理的。” 一旁刘明月差点没笑出声。 “你……”郑宛如又急又恼,她们方才那么大声,引了不少人过来看,现在不少人指着她,仿佛都在嘲笑她买了假货,郑宛如臊得满面通红,对沈兰棠恨意更深,心中坚定认为她是因为此前事情,所以故意想让自己难堪。 见沈兰棠要走,她一步上前张开双臂挡住她。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 沈兰棠差点没撞到她身上,急匆匆刹了步伐,被人拦在前面,沈兰棠眯了眯眼,心底生出几分不耐。 她看郑宛如,说难听一点就是看小丑,这个小丑虽然烦人,但毕竟只是几日的相处,且她身份也有些特殊,如果招惹她会带来更多的烦恼,她宁愿敬而远之,还是那句话,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但有些事情,不是你逃避就能解决的,人家就是要往你身上撞啊。 沈兰棠呼出一口气,脸上重新带上笑容,曲眉扬唇嘴角弯弯标准的那种笑。 “郑姑娘若是觉得我的话不足为信,我还有一个方法。大家都知道,这支簪子的宝石是一整天大颗的,虽然宝石一半镶嵌在里面,但拿出来是一整颗的,而姑娘这支簪子的宝石……” 郑宛如刚才接过簪子后没有戴上,将它随手放在了柜子上,沈兰棠一把拿过,又顺手将摆放在架子上的一个砚台拿下来,下一秒她“嘭”的一声—— 砚台砸在宝石上,宝石纷纷裂开,被镶嵌在内部的部分分裂成了好几份。 沈兰棠淡定自若地将砚台递还给店家,道: “一整颗的宝石只会在重物接触面有破碎痕迹,这个一看就是里面不是一整颗,黏连而成导致受重物撞击后分裂。这下,真假该明晓了吧。” “兰心,按市场价将郑姑娘损失的宝石价值赔给她,还有这砚台我买下了,老板,给我打包。” “是,小姐。” 店家喜出望外,连连道:“好,好,夫人稍等。” 这一通操作石破天惊,郑宛如呆在当场,仿佛已经傻了。 沈兰棠整了整衣袖,转身朝门外走去。 这一回,总能走了吧? 店里只留下兰心还在慢悠悠地掏银子,刘明月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最后朝郑宛如睨了一眼,对着几个丫鬟轻飘飘地说: “我们也走吧,留在这,有损我兆京人的面子。 场内人陆续离开,只剩下望着满地碎片的郑宛如和兰心,兰心买下了砚台,在等店家包装,她上前一步,边往钱袋里掏钱边道: “郑小姐,我代小姐将宝石的钱赔给你,按照市场价,我要赔给您......” 兰心正要掏钱,郑宛如陡然尖叫一声,猛地推开兰心往外跑了出去,钗子和补偿都不要了。 第46章 心声 郑宛如怒气冲冲回了家, 即使过了这么久,她脸上还满是被人看了笑话的臊红,一想到那个卑贱的侍女那些钱跟她清算的样子, 她就…… 郑宛如直接冲到母亲房间,抱着她红了眼眶。 “阿母, 你为我做主!” “怎么了怎么了?”郑夫人看着宝贝女儿伤心委屈的模样,连连道:“我的女儿被人欺负了?” “是, 我被人欺负了, 沈兰棠欺负我!” 郑夫人表情一僵, 又软着语气道:“你怎好直呼少夫人名讳。” 郑宛如嗓音拔高:“她欺负我还不能说么?!” “好好,那你告诉娘她是怎么欺负你了?” 郑宛如便将沈兰棠砸了自己簪子的事说了出来, 只是言语之间,完全将沈兰棠塑造成了一个仗势欺人的恶人,自己却是柔弱无辜的小可怜。 郑夫人蹙了蹙眉,又抱着女儿道:“不过一件簪子的事, 事实不也证明了你是被人骗了么?少夫人做事或许偏激了些, 但她也没有特意针对你啊?” “这还叫没有针对我么?!” 郑宛如拔高音量:“她要是顾及我的面子可以私下跟我说,又或者可以先说我的是真的……” “听你们的话,这件簪子价值不菲, 要是那位姑娘的是真的, 却误以为是假的扔了或者毁了,不就损失巨大了么?” “母亲你到底站在哪边的啊?!”郑宛如气得直跺脚。 郑夫人又是一阵哄。 “母亲当然是和阿女一道的, 乖乖别生气了……” 郑夫人抱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哄, 郑宛如眼眶红红的,慢慢平静了下来。 “那个沈兰棠, 就是跟我有仇!” “行,行。”郑夫人也不再劝诫她了, 只顺着她的话说。 郑宛如又说了一番赌气话,才道:“那阿母,我要买金玉楼的正品。” 郑宛如回来前仔细了解了金玉楼,也知道自己是被人骗了,她去金玉楼转了转,发现那家店的首饰比市面上普通头面店要贵上好几倍,动辄百两,那只渐变色蝴蝶发簪竟然要上千两,且这个价都买不到。 第122章 她这才知,兆京果然不一样,若是父亲还在兆京任官就好了。 “好。”宝贝女儿的要求,郑夫人自然答应。 “要多少钱啊?” 郑宛如:“五百两。” 郑夫人脸色稍顿。 五百两不是个小数目,这一府人吃穿一个月都够用了,她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来京之后她的零花钱都用在谢弘文身上了,若是要取,恐怕还得特意从钱庄去取。 “宛如啊,什么首饰要五百两,不是被人骗了吧?” 郑宛如如今最恨听到“骗”,“假”这几个字,她猛地一推郑夫人,大声道: “我就知道,如今你心里只有谢弘文,哪里还有我?我被人欺凌了笑话了你浑然不在意,我……我讨厌你!” 说罢,她就哭着跑了出去。 “宛如,宛如!” 郑夫人起身急急追了几步,见追不上她,才无奈地摇摇头。 “夫人……”一旁她陪嫁侍女走近。 “秀娘,你去拿我的章来,去钱庄取五百两银子。” “是,夫人。” …… …… 郑宛如从母亲那边跑出来,坐在花园的亭子里生闷气。 丽夫人经过,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姐,怎么一个人坐在这?” 郑宛如撇了她一眼,因为上回她给自己送了不少礼物,郑宛如也不好对她态度太坏,只闷闷道:“没什么?” 丽夫人凝思片刻,道:“小姐那只发簪呢?昨日不是还说买到了一支很好看的发簪,怎么今个儿不见了?” 说到这事,郑宛如就生气,她一股脑将在外面发生的事,还有回家后向母亲吐诉委屈反被批评的事都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夫人也真是的,你才是她女儿,她怎么好帮着外人。” 这话是真说到 郑宛如心眼子里去了,她抱怨着说:“谁知道呢?” 丽夫人微微一笑。 “我也帮不上小姐什么忙,不过我手头银子还是有的,小姐只是一时被人蒙骗买了假货而已,又不是买不起。” 郑宛如眼睛一亮:“你愿意给我买?” 丽夫人抚着心口说:“我左右没有女儿,儿子不如女儿要花钱,这私房钱攒着也没处花,能让小姐开心就好。” 因为上回已经被送过礼物,郑宛如也没有多想,高兴地站了起来:“那我们走吧!” 丽夫人宠溺一笑:“好。” …… …… 郑宛如和丽夫人在外面转了一圈,买了不少东西回来,但最最主要的还是她头上戴着的一支点翠嵌红宝石孔雀步摇,走起步来,鸽子蛋大的红宝石吸人眼球,端的是明艳照人。 除金玉楼的步摇外,丽夫人还给她买了许多其他好东西,郑宛如满载而归,早已忘了白日不满,脸上喜色洋洋。 两人进到正厅,正好遇到回来的郑渊卿,郑渊卿见自己女儿和姨娘在一起,很是惊讶。 “你们两个怎么一块回来了?” “阿父!”郑宛如抱着父亲的手臂,撒娇着说: “阿父你回来了啊,你最近都不在家,都没有和我吃饭,今晚要陪我一块吃饭了吧?” “好,好,咱们一家人一块吃晚饭。” 丽夫人比郑宛如稳重,一边将郑渊卿的外衣脱下,一边道:“今个儿和宛如小姐一起去逛了街,买了点女孩子家的首饰。” “你们两个一起逛街?!” 丽夫人睨他:“怎么了,不行么?” 刚“凶”完了他,她又笑:“宛如是大人的千金,家里头最最珍贵的宝贝儿,我和她好好相处,大人这日子才过得安心不是?” “是,是。”郑渊卿是不管大事小事,只要家里头这些个夫人能和睦相处就是好事,丽夫人这话说到了他心里头,他握着丽夫人的手掌,感动地说: “丽儿向来最是体贴我。” 丽夫人这话和贴郑宛如的猜测,她也就当了真,小妾讨好正房女儿在她心里是理所当然,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应了她的情,撒娇着对父亲: “那我呢?” 郑渊卿:“宛如也是!” …… …… 晚上郑家人一家吃饭,郑夫人也注意到女儿头上的新头饰,问了后知道是丽夫人买的,她哼声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倒是闷头吃饭的郑清宇,眼中划过一抹含着讽刺的笑。 —— 又过了两日,沈兰棠再次整装待发,跟随谢夫人一道去郑家。 车子里头装满了冬装的布料,还有鞋垫之类的,这是要从头到脚都包括了啊,可怜的谢弘文,就要成为奇迹弘弘的主角任人搓扁揉圆了。 一如上回,郑夫人亲自出门迎接。 谢夫人做怪罪状:“我早说过了,不用亲自来迎。” “就这几步路,难不成还能累着我不成?夫人又带了这么多布来,当真让我过意不去。” “说得什么话,几块布的事情。” “来来,我们进去吧。” 几个下人帮着搬东西,一行人往府里面走去。 这一回她们是笔直朝着花园的亭子走去。 第123章 几人坐下不久,下人就带着谢弘文过来了,谢弘文穿了一套月牙白长袖衫,外面套一件大红色半臂,领口挂着两条红布,下面也是一式的搭配,脖颈挂着两个项圈,上面还有铃铛,头发用红布绑着,就像是过年时的年娃娃。 谢夫人看了笑得直合不拢嘴,夸郑夫人别出心裁。 还别说,爱与不爱真的是一看就知晓。这爱的,就是愿意花心思花钱财。 几人正有说有笑,郑宛如姗姗来迟,她穿着一条水墨泼画的百褶裙,莲步轻挪仿佛江南水乡就缠绵在她身上。 冲着谢夫人福了福身,道:“夫人日安,少夫人日安。” 说罢,她起身,仿佛不经意地晃了晃她头上的步摇。 沈兰棠:这我家的步摇么?还挺贵的呢,感谢惠顾。 沈兰棠是一个很务实的生意人,从来不会挑客人,除非有血海深仇或者不可调节的矛盾,一般人买她家东西她都很乐意的。 她这个动作很明显,偏生沈兰棠不搭话,气氛稍显尴尬,幸而谢夫人很快接上:“这步摇真好看,和宛如很搭配。” “是么,多谢夫人夸赞!” 谢夫人微微一笑不说话了,连郑夫人也笑容淡淡,转向郑宛如道: “我和谢夫人要商量给弘文做冬天的衣裳,你要不也留下来学习?” 郑宛如忙道:“母亲,饶了我吧,你知道的,我最是害怕女红了。” 郑夫人笑笑,道:“既如此,你便去玩吧。” 郑宛如不甘心自己的步摇只获得如此浅淡的反应,但她又真心不想做衣裳,只好道:“好,母亲,夫人,少夫人,我先行告退。” 郑宛如的来和去都没有任何影响,几人开始筹备做衣裳。 尺寸是昨天就量好了的,就直接从服装设计开始了。 别说古代没有服装设计师,布料的选择,袖口的长度,宽窄,毛领设计,甚至需不需要帽兜,这一切的一切,怎么不叫设计呢? 要说织布过程,那沈兰棠是毫无兴趣的,她觉得织布机更有性价比,但是服装设计,她还是挺好奇的,毕竟她也算是设计师的一员吧。 沈兰棠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着,时而也插入几句,建设性不强,却足以让两位夫人感到欣喜。 偶尔遇到不能决定的,就让谢弘文自己挑选,一伙人从上到下都是干劲满满。 一上午很快过去,到了吃午饭时间,众人便移步到餐厅旁的客厅里,今日恰好是休沐,郑渊卿也在,听闻谢夫人过来了,他和丽夫人一同走了出来。 这两人一起出现,也就意味着他们一上午都在一起,郑夫人神色淡淡,倒是丽夫人恭恭敬敬地向郑夫人还有谢沈等人行礼。 沈兰棠目光在郑夫人和丽夫人之间来回了两遍,啧啧感叹: 还是谢家好啊。 人既然坐下了,总归要聊几句,谢夫人问了郑渊卿回来兆京以后的情况,郑渊卿回答得体,两人来来回回,都是些寒暄的官话。 郑渊卿:“宛如呢?” 郑夫人:“差人去叫了,这丫头来到兆京后就整日往外跑,没歇下来过。” 丽夫人笑笑道:“女子爱俏,兆京远比梁州繁华,逛的地方也多,宛如小姐难得回一趟兆京,姐姐消消气,别跟她计较。” 郑夫人脸上还是保持着淡淡笑容,没接她的话。 丽夫人也没在意,不一会儿后,郑宛如到了,她显得心情颇佳,坐在郑夫人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撒娇,也没人在意她到底去哪了的事。 又过了少许,郑清宇也回来了。他显然是从外边回来的,手上还抱着两本书,见有客在,连忙将书交给下人,拱手行礼。 郑渊卿对唯一的儿子也是疼爱有加,加上他是出去看书,自然不会责怪,只是道: “清宇回来了,正好,家里有客人在,中午一起吃饭。” “孩儿知道了。” “你这孩子,出去玩了一趟,将衣服都弄脏了。”丽夫人笑吟吟下来,替郑清宇整理衣裳,看着一副慈母模样。 只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她脸色一沉,冷冷道:“去把衣服换了,穿旧衣服迎客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郑清宇眸光忽然一黯,等丽夫人退开,他脸上笑意仿佛浅了几分。 “父亲,我先去换件衣服。” “好好,去吧,快点回来啊。” “孩儿知道了。” 两人动作隐秘,沈兰棠只看到丽夫人跟他低声说了什么,下一秒郑清宇整个气场都黯淡了下来。 几人坐着又聊了会天,郑清宇就回来了,他换了一件衣裳,刚才那件还是上回沈兰棠在书斋看到他穿的,这回堪称焕然一新,贵气十足,穿着这件衣裳和郑家其他人站在一起,总算有了一家人的样子,而不是之前的“书生”模样。 沈兰棠若有所思。 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众人正要移步餐厅,管家忽然从外边小跑进来,恭顺地道:“老爷,夫人,来客人了。” “哦,快请进来。” 郑渊卿转向谢夫人道:“夫人不介意我招待一会客人吧。” “不介意不介意。” 第124章 很快,管家就领着人进来了,是郑家从前的亲戚,听说他们回来了,就趁着休沐前来看望。 郑家的亲戚也在京中任官,只是职位早就低了,不属勋贵行列。见谢夫人也在,也同谢夫人好一阵 寒暄。 “这就是宛如吧,好多年不见了,如今长成一个大姑娘了。”随同的夫人拉着郑宛如说话。 郑宛如在外人面前倒也装得似模似样,否则也不会骗过谢夫人。 那位夫人将郑宛如夸出了一朵花,词汇之丰富让沈兰棠望尘莫及,既然郑家有新客要招待,沈兰棠就和谢夫人一起坐在下面慢悠悠喝茶。 “哎呀你这步摇真漂亮!” “那是。”方才谢沈二人对她步摇只粗略一句赞美,她本就不悦,如今再被提到,立刻朝着沈兰棠方向看了一眼,一副傲慢姿态: “这可是京里最好的头面店铺金玉楼做的。” “金玉楼?我知道我知道,这可是兆京最好的头面店,听闻里面每样首饰都价值连城,非富贵人家都用不起。”那夫人冲郑夫人笑道: “夫人可真舍得花钱。” 郑夫人笑了笑:“夫人误会了,这是丽夫人买来送给小女的。” “丽夫人?”夫人惊讶地看向一旁站着服侍郑渊卿的丽夫人,失声道: “没想到……” 丽夫人笑了笑,没在意她的失态,她将茶碗递给郑渊卿后,温声细语地说: “宛如是家里唯一的姑娘,女孩子能在家待多久,家里长辈能宠的地方就都宠着。” “是,是。”那夫人也自知失言,连忙高声赞美郑家家庭美满,妻妾和谐。 沈兰棠看着上方宛若戏剧表演般的家庭,暗自摇了摇头。 这丽夫人也真是有趣,给人家的女儿花钱这般舍得,对儿子却如何苛刻。 她是看出来了,方才丽夫人对郑清宇说的话就是让他回去换衣服,把那一身“补丁”衣裳给换了,免得在客人和自己夫君面前失礼,你看看,这像不像是家中虐待孩子的父母,在外人面前刻意装出疼爱孩子? 对待两个孩子的态度这般天差地别,不知道的还以为郑宛如是她女儿呢。 小说里不是经常这么写的么?妾室的孩子为了提高地位就养在正妻下面,虽然地位不如真正的嫡子嫡女,但也比寻常淑子女高,真是复杂多变的嫡庶关系啊。 要这么说,郑宛如和丽夫人也真挺像的,个子都小小的,肤色也白皙,脸蛋两个都是圆圆的,耳垂肉肉的往里缩,哎,还都踏梁鼻…… 沈兰棠:“…………” 这像的有点多了吧! 沈兰棠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姻缘错》那本书里男主是不知道自己有个孩子流落在外,所以不管那个孩子怎么像他,他都没有产生过那方面的想法,这就是先入为主。 可事实上,如果你抛开固有思维,用最简单的目光看待这个世界,说不定能找到新的发现。 沈兰棠强忍下心中颤抖,抬起头来,上方五个人,郑清宇和郑渊卿长相极为相似,但凡来个人都会说两父子长得真像,所以两人父子关系应该是稳的。 但母子关系...... 沈兰棠目光在郑清宇和郑夫人之间来回了几遍,一些被她无视的细节恍恍惚惚地在脑中浮现,亭子里左手握着剪刀的郑夫人,书斋里用左手拿书,左手喝茶的郑清宇。 等一下,左撇子跟遗传有关么? 来的客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坐上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虽然郑夫人和郑清宇都只是礼节性的微笑,但依旧能够看到两人嘴角边小小的酒窝。 不是,酒窝是显性遗传还是隐性遗传啊还是基因突变啊,不是,古代都没有生物学可以参考的么? 沈兰棠慌乱了起来,她原本也就是随便那么一猜,心中不乏有看不惯郑宛如的恶意,可越是想要查证就越觉得这个猜测的可能性很大,这可比什么小姨子喜欢姐夫重量级多了,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实在是太,太...... 【不会吧,不可能的吧,这也太离谱了吧!】 【郑宛如是丽夫人的女儿,而郑清宇才是郑夫人的孩子?!!】 沈兰棠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了,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耳边突然响起茶杯和茶盖持续撞击的声音。 她恍惚地抬起头,看到谢夫人手上捧着一盏茶,右手握着茶盖,她的右手轻轻颤动,以至于盖子与杯子边缘发生了微弱的碰撞声。 沈兰棠不由关切道:“母亲,你怎么了?” 谢夫人死死地咽下一口气,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 “没什么,茶水太烫了。” 第47章 保护她 谢夫人手上捧着茶, 心尖在颤抖,她这头好端端坐着喝茶,冷不丁一道宛如油灯炸裂般的声音猛地钻进她的大脑, 也同样炸破了她的大脑。 【郑宛如不会是丽夫人的孩子吧?而郑清宇才是郑夫人的孩子?!!】 谢夫人: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不是,你把话说清楚, 这是能随意臆想的么?! 沈兰棠如她所想般,果真又“说”出一大堆推测的话语。 什么隐形显性她听不懂, 但是她猜测出来, 大概父母的长相乃至有些身体生的病都是能传给孩子的, 要不然怎么许多孩子都像父母。像便是像了,不像却也没有办法, 父母两个生得黑,偏偏孩子又很白,父母只会高兴生的好,哪会在乎。 第125章 至于生不生病的, 也全都看老天爷肯不肯大发善心。 但是依照兰棠的“话”来说, 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她这个儿媳妇素来不会无的放矢,说的话都是有理有据,此前化学的事情就可以证明。 谢夫人虽然嘴上没说, 但心底默默认为她这个儿媳妇是有些不同寻常的, 或许是梦中得到过高人指点,又或者干脆是别的世界的人, 总归是有些特殊的。 若是其他人这般无赖猜测, 谢夫人只会觉得可笑,但既然是兰棠说的, 她不念多想了想,这一想, 还真是,她和郑夫人是年少就认识的,郑夫人和郑公都是北方人,两人身量高大,大女儿和她一样也是个子高高的,偏生郑宛如生得小巧玲珑。反而是郑清宇长得高大,但说他是男的所以生得高大也有道理。 除了身高外,郑夫人皮肤不算黝黑但也没那么白皙,郑宛如这皮肤可真是好。 谢夫人心底还在盘算,上方郑夫人左手拿起了杯子,同一时间沈兰棠内心尖叫: “左撇子,郑夫人果然是左撇子!” 虽然不说说左撇子就一定是遗传的,但如果双亲中的一方是左撇子,孩子也是,是遗传的可能性很大啊! 真是越看越像,沈兰棠不由继续深入思索下去。 自己的猜测也有可能不是真的,但如果是,很多事情就说得通顺了。 丽夫人让郑清宇自己挑水,当众责骂他,还让穿旧衣服甚至打了补丁的衣服,却拿出几百两银子给别人家的孩子买头饰。这世上当真有对儿子如何苛刻的母亲么? 谢夫人心中连连叫唤,什么,丽夫人还让郑清宇挑水穿旧衣服,衣服还打了补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存在这样的母亲! 谢夫人别的暂且不说,在后宅妻妾与孩子们这方面见识绝对是沈兰棠的几倍,哪家亲娘在条件好的情况下会刻意苛待自己的儿子?当妾室的更是,因为一身富贵全系在儿子身上,若是个终日沉溺玩乐的纨绔子弟,狠下心责骂两句也就罢了,但郑清宇是个好的,怎么还舍得打骂,更别说穿破衣服了,这不是结仇么? 谢夫人本来还只是震惊,加惊疑不定,不敢真往这方面想,但现在越听越像那么一回事。 虽说此事世间罕闻,但若是真的,这种种怪异就都对上了! 谢夫人越想越心惊,看台上几人时已然换上了不同眼光。 新客跟郑家寒暄完,就要一块坐下来吃饭了。谢夫人心里叫苦不迭:这还吃什么饭,哪里吃得下饭哦! 谢夫人有生以来第二回 这么坐立难安,第一回还是她初初成为谢家媳妇后被皇帝传唤进宫和皇帝太后一起吃饭。 郑宛如今日心情极好,轮流给众人夹菜,谢夫人杯弓蛇影,看什么都觉得可疑。 郑夫人夹向了一道琥珀青菜,不多时,郑清宇也伸出了筷子,他们喜欢吃同一道菜! 下一个呼吸,郑宛如也伸向了那道菜。 谢夫人气息缓了缓:一道菜而已,不能说明什么。 众人里面,郑清宇夹菜次数最少,也吃得最少,女客惊道: “清宇怎么吃得这么少?你如今正在成长期呢,我记得你跟宛如是同年的是吧?” 丽夫人笑笑:“只比宛如小姐大了七日。” “哎呀那有缘啊!” 城 谢夫人:只相差七日,要是作些手段也完全能糊弄过去。 这顿饭,谢夫人吃得很是心不在焉,她心里有无数问题,又怕问多了引起怀疑。 最让她不安的是,怎么连兰棠的心声都停下了。 她不知道,沈兰棠内心也被震撼得不清,因为思绪过于混乱,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以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酒窝,左撇子到底受不受遗传影响。 要是有dna技术就好了! 谢夫人:什么迪恩唉? 两人如坐针毡,饭后谢夫人就找借口回去了。回去的车上,两人都沉默了。 一到家,沈兰棠就迫不及待地说:“母亲,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 谢夫人也无力应对她的心声,挥挥手让她自个儿走了。 谢夫人一到了房间就坐了下来,一脸神思恍惚模样,几个侍女也不敢上前打扰,直到其中一个上前倒茶,谢夫人忽地一伸手,重重地拍了拍桌子: “谢恒回来了没有?回来让他来见我!” —— 谢恒一到家就被下人通知夫人在房间等他。 这夫人特意让下人通传是前所未有,谢恒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一听到这话他就知道肯定不是好事,他整理了衣裳走进房间,一进门就看到夫人侧对着坐在一张桌子边上,侧脸凝重严肃,仿佛有天压下来了般的大事。 谢恒小心翼翼上前:“夫人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去郑府了么?” 难不成是郑府出了什么事?还是他的弘文出事了? 谢夫人看到谢恒进来,一双眼紧紧地盯着他,谢恒被盯得瘆得慌,不由苦心道:“夫人到底怎么了?” 谢夫人幽幽开口:“我今日在郑家,又听到了兰棠心声。” 她看着谢恒拿起茶壶往杯子里倒水:“她觉得郑夫人的孩子可能被人调换了,郑清宇才是她的孩子,而郑宛如可能是丽夫人的孩子。” 第126章 谢恒一口茶梗在喉咙,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他用了平时三倍的时间将茶水缓缓咽下。 “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可是兰棠接下来说的话却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可能。” 谢夫人便将什么外表相像,左撇子酒窝的事都说了出来,还有丽夫人苛待儿子的事。 谢恒初听只觉得荒谬,但他却越听眉头皱得越深。他在都察院干了这么多年,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对人性掌握比寻常人更加深刻。 这世上不是没有不爱孩子的母亲,譬如他从前遇到过一个案子,那母亲就是因为被人强抢入府,常年生恨,将这份恨意转嫁宣泄在孩子身上。 这样的,虽说是人伦惨剧,却也情有可原。 亦有亲生父母虐待孩子,最后被证实是父母受到邪教蛊惑,把孩子当作了祭品,这种虽然罪大恶极但并不难理解。 然而那位丽夫人既不像对郑家有恨意,也不像是拜入邪教的人,日常举止,颇为自然,就连所谓的“苛待”孩子也是暗暗,若是心大的人,或是懒得理的,至多一句“稍显严格”也就罢了。 但这种“严格”在需要儿子立命的妾室身上也是极不寻常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异,这些细微的怪异处放在案件当中足以让他们调查一番。 房中一阵沉默,谢夫人先是耐不住了,催促道:“说句话啊?” 谢恒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院子里一株海棠。 “自宛容去世后,我就一直觉得有愧于郑家,有愧于郑姻。” 谢夫人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宛容好端端一个大姑娘嫁到了我们家,也为我们谢家传宗接代,我们却没能让她保住命,定然是我们没照顾好她。” “因心有愧疚,于官场中,只要郑公做的不过分,我都照拂一二,宛如过来我们也是热情招待,只因她是宛容唯一的妹妹——” 他话头猛地一转: “但她若是不是,不管她到底知不知道,丽夫人如厮欺辱我谢某姻亲,我谢恒决不允许!” “只要存在一分可能,我谢恒都要去证明,不过证明结果如何,百年之后我在转生路上遇见宛容,才能心安理得地告诉她,我谢某人生前有好好照顾她的家人!” 谢夫人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夫妻两两两相望,已然是下了决定。 谢恒语气一缓,又继续道: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这两个孩子都是在兆京生得,虽然不知道产婆是谁,但总归就是那么几个,我查出来也很快,你且不要声张,该怎么和郑家交往就怎么交往。” “好。” ...... ...... 沈兰棠回了房间以后,坐立难安。 这是距安胎符自来,她最是慌乱的一次。她也希望自己是想多了,但万一,万一呢? 万一就是她想的那样,不说郑夫人,就连她也咽不下这口气。可若是一直懵懵懂懂不知道,直到临死前被告知真相,那她死也不瞑目啊!!! 沈兰棠单单想象着那场景,就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硬了硬了,拳头硬了。 只是现在她所谓的“证据”根本算不得真正的证据,若是嘴上说说也能判定,她自己也不服气,可除此以外,她还有什么用来证明自己的猜想的呢? 沈兰棠又想起了上回“安胎符”事件,那个事件让她知道了,朝廷重要岗位的大官权力有多大,能力又有多大,若是让她自己去找实验材料,估计几个月就过去了,别说还要将一大票皇家人聚集在一起。 估摸着这回也是,等到她找到人证物证,郑家都回梁州去了,到时候难不成还要她千里迢迢带着证据去揭穿阴谋? 会被当成疯子的tat。 利弊权衡后,沈兰棠重重咬了咬牙,说一下就说一下,又不会掉块肉,万一呢! 想通这点,她大叫起来:“兰心,宝珠!” 两个侍女匆匆跑进房间:“小姐。” “给我重新梳个头,我要去找父亲母亲。” —— 谢恒和夫人商量完了事情,就听下人传报,说是少夫人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 不一会,沈兰棠走进客厅,屈膝行礼。 “父亲,母亲,兰棠要说的这件事,父亲母亲可能会觉得我很冒昧,很突然,但兰棠希望两位能够认真思索,不要把它当玩笑对待。” 谢恒不动声色地说:“你说。” “前几日,儿媳随同母亲一起去郑府,见到......” 沈兰棠将几次见到郑清宇,郑宛如还有丽夫人对待二人的区别都说了出来,最后总结道: “世上哪里有如此对待儿子的母亲,我怀疑,丽夫人是不是当时生了个女儿,担心地位受到威胁,就将她换成了儿子。如今看到郑宛如便想起女儿,方才对她这般好,否则,她如何能拿出几百辆银子只为给她买一支步摇,定然是为了补偿女儿吧。” 沈兰棠故意没直接说丽夫人将两人调换,就怕二人觉得太匪夷所思,但儿子换女儿这种事情,民间故事里有,现实里也有,就兆京贵族圈也发生过好几件,但因为舍不得亲生女儿,很快就被发现了。 第127章 谢夫人心中好笑,故意道:“可郑清宇和郑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啊。” “哎呀。”沈兰棠捂着嘴道:“那难不成是两个孩子调换了,其实郑清宇是郑夫人的孩子,郑宛如才是丽夫人的孩子,那倒也说得过去。” 说完,她就小心翼翼地窥探二人表情,谢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有可能。” 哎,这么简单地认同了? 谢夫人看她震惊的模样觉得好笑,心说她这么儿媳妇也真是,心里小九九真不少,幸亏没有坏心思,每回有算计也都是为了她人,有自己的秘密也便有吧。 谢恒:“你说的事情匪夷所思,我也不想相信,但子女血缘正统非同寻常,郑家是我姻亲,我有责任确保他们子嗣血统纯正,但凡有一处可疑,不可不察。” 沈兰棠闻言心中狂喜,幸亏公公是法院干活的,对事件真相的求证性要求极高。 “那如何查证呢?” “大夫,产婆,还有当时在房里的丫头。” 这跟沈兰棠想到一块去了,现代查医院古代查产婆,总不会有错的,这么多人证,只要有一个人的口供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件事有了破局之法。但若大家说法一致,连专业的都没办法,自己难不成能有更好的成果? 先这样吧。 沈兰棠恭敬道:“那兰棠就等父亲消息了。” 一副你别想说说就算的模样,谢恒笑了笑,道:“好,等我消息,兆京便就这么大,不出两三日 就能有消息。” 等到沈兰棠离开,谢夫人叹息一声: “我就说兰棠这个孩子素来是好心的,她这几日也遇到了一些烦心事,但都没有说,独独关注这件与她无关的事。” 谢恒顺口问道:“她还有其他什么烦心事?” 谢夫人白了他一眼,扭头哼了一声。 谢恒:“......” 因昨日走得匆忙,谢夫人还有事情未了,第二日又要去郑府,沈兰棠不知道存的什么心思,也一道去了。 几人在亭子里坐下,今日的话题已经从冬装设计到鞋子上了,谢夫人有些心不在焉,她看着拿着块狐狸皮兴头满满的郑夫人,眼珠子转了转。 “兰棠,你家嫂嫂的肚子几个月了?” 郑夫人好奇转向沈兰棠:“兰棠嫂嫂有了啊。” 沈兰棠一听就知道谢夫人打算,她附和道:“三月份有的,到如今也六个来月了。” “那就跟我甥媳差不多,如今快到月份了,心里也开始焦急了。” 郑夫人也道:“的确,女子生产最是不易。”她也是想到了自己女儿,神色黯了黯。 谢夫人无法,也还是咬牙道: “夫人那会呢,兰棠还没生育过呢,你教教她,有什么好法子。” 郑夫人笑:“我哪有什么好法子,我当时也是九死一生,生完就晕过去了,倒也省事。” 谢夫人心中一紧,忙道:“可听到孩子哭声了?” “听到了听到了,听到了才睡过去的。” 谢夫人心中暗想,婴儿的哭声根本分不清男女,她连孩子面也没见过就晕了过去,这中间能做的事情多了。 她怕郑夫人起疑心没有再追问,倒是沈兰棠问道: “夫人,我有个事情一直盘旋在心里,苦恼得很,你帮我出出主意吧。” “我有两个丫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平日里素来亲近,如今丫头们渐渐大了,我舍不得她们走,老是留着又怕耽误他们,若是她们自己有个前程,是不是该放她们走?” “这个啊。”郑夫人笑了。 “随遇而安就是,女子到头来总归得跟着夫君走,若夫君也是府里或者本地人,她愿意留着身边最好,相互有个照看,若是外地的,她要走也不能强留,免得日后结怨。” “那夫人身边呢?” “我么,我陪嫁丫头拢共有六个,不过一直跟着我的也就两个,贴身侍女嘛,一个现在还在府里,一个嫁了人就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谢夫人也看出了她的打算,怕她问得太唐突,插入道:“时间那么久了,夫人哪里还记得。” 郑夫人笑笑,也就顺着话道:“具体日子记不清了。就记得是我生了宛如第二年还是第三年走的。” 一旁一个下人道:“是为了小姐后第二年。” 沈兰棠看向说话人:“这位嬷嬷就是那位留下的侍女吧?” “是啊,我老了还是她记得清楚。” “夫人是记挂的事情太多了,哪像我整日就这么几样事情,老黄历都记得一清二楚。” “你就哄我吧。” 郑夫人笑了起来,亭子内气氛欢乐。 沈兰棠心中暗道,这个侍女离开时机巧妙,值得一查。 说完了话,谢夫人和沈兰棠就打算回去了,郑夫人送她们到门口。 “眨眼十天就过去了,再过四日就要回去了。” 谢夫人心口一跳,问:“定好了么?” “定好了,四日后天气好,我们来京这么久,也该动身回府了。” “弘文也陪了我这么久了。”郑夫人最是不舍谢弘文,抚着他的脸蛋恋恋不舍。 “这些天就当我偷来的,也亏得大人夫人体贴我。” 第128章 “夫人这话说的,弘文本来也是郑家的孩子。” 郑夫人有感而发,继续道:“等回了家,我也该给宛如找个夫婿了,之前都舍不得,可她毕竟也到年岁了。” 谢夫人从心底不大喜欢郑宛如,觉得这个姑娘虚荣,爱耍心机,还有些薄情,但对着郑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道: “夫人对宛如真好。” 郑夫人一边逗着谢弘文一边道:“为人父母哪有不疼爱孩子的,宛如不聪明,又心直口快,我只盼在身边给她找个好人家,也好在旁照料她。” 谢夫人看着她慈爱模样,胸口心情难言。 等回到家,谢夫人直接就去问谢恒:“调查得怎么样了?” 谢恒放下手上的书:“我的人还没回来,怎么了,在郑府又发生什么事了?” 谢夫人叹了口气:“郑夫人说要为郑宛如找夫婿,郑夫人那模样......我真的不想再看她被蒙骗下去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得尽快给个答案吧,否则我这心里头实在是难受。” “我明白我明白。”谢恒默默地握住她的手。 谢夫人平静了一会,才重新张开口道:“对了,我们还得到了一个新的信息,郑夫人的一个贴身侍女在她生下孩子后就嫁人离开了,我和兰棠都怀疑这个侍女有问题。” 谢恒眼睛一亮:“这是个很好的调查方向,找一个目标明确的人很好找,我让人尽快去查!” —— 距离兆京几公里外的一个镇上,因为距离兆京近,这儿显然比寻常小镇要繁华许多,颇有些县城味道。 一处四合院子里,一个中年妇人抱着一个木盆从外面走进,正在院子里坐着聊天的大娘见到她,扬声喊道: “二妹子,有你娘家人来找你,你家男人已经把人带回屋里去了。” 娘家人,谁啊? 妇人放下木桶,推门往屋子进去,屋里桌子边上坐着两个成年男人,穿着朴实面容干净,除了两人眼中偶尔闪过的锐利光芒,仿佛与街上擦肩而过的所有人别无二样。 “朱二秀,原通政司左通证刘氏家中仆人,后嫁人自赎出府,改名朱二妹,朱二秀,是你吧?” …… …… 有了前两回丽夫人送郑宛如礼物之后,郑宛如和丽夫人亲近不少,这一日,郑宛如瞒着母亲偷偷跟丽夫人在外面逛街,两人面容相似,年岁正好有差,加上丽夫人脸上慈爱之色,二人宛若母女。 见郑宛如拿着一串手链爱不释手,丽夫人笑了笑,道:“这手链可以买给你,只是你要藏好,别被你母亲知道了。” 郑宛如心无城府地说:“知道便知道了,母亲还能训我不成?” 丽夫人眼中浮现笑意,不知道是笑她天真无邪,还是为了其他。 “总归能不被知道就不要被知道,这样回了梁州后我们还能一块出去玩。” 郑宛如看向她:“你还想跟我一块出来。” “那是自然,我一直想要女儿偏生没有,小姐是大人亲女,我求个脸面也将小姐看做女儿,就同女儿一般宠着就是了。” 郑宛如哼笑一声,道:“我可不是你女儿,不过如果你想要有人陪你逛街,那也不是不可以。” “好好好。”见目的达成,丽夫人连连道:“那等回了梁州,我们也常去玩耍。” 一辆马车从路上经过,郑宛如向里面避了避,只见车帘被风掀起,里面是一个精干汉子和一个神色凄苦的中年妇人。 郑宛如收回视线,很快将他们抛在脑后。 …… 车子从谢府门前绕过,进了小门。 下车后,男人将女人押送到后院一个房间,房间两边窗户都敞亮着,唯有里面布置处处可见其主人的严肃端正,堂中正上面,还有明镜高悬,女人看了之后不由瑟缩了下脖子。 不多时,一个中年俊美端庄,气势凛然的男子走进了房间。 “你就是朱二秀?” 朱二秀跪在地上,诺诺道:“大,大人,不知道大人找奴婢是为了什么事?” “你不知道?好,那我就一一问你。” …… 日近黄昏,谢恒终于从屋子里出来,谢夫人迫不及待地走上前。 “怎么样?” 谢恒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怜悯。 他点了点头。 谢夫人如遭雷击,就算她不喜郑宛如,可她同样也不想郑夫人蒙受这么多年欺骗,受这母子分离,还有替仇人养女儿的苦楚。 “好一个丽夫人!” 谢夫人从齿间蹦出几行字: “她竟敢,她竟敢……罪无可恕,罪无可恕!” “我去告诉郑夫人!” 谢恒忙阻止她:“这事我们自然要说,只是如今证据还不充分,而且我们也还没准备好。” 谢夫人怒气冲冲道:“那你说,我们要怎么办?” 谢恒叹了口气:“我们先把谢瑾叫回来吧。” …… 谢恒当日派人快马加鞭去城外叫谢瑾回来,这般急切情形,谢瑾还是头一回遇到,他不敢浪费时间,连夜策马赶了回来。 他到家时,已经将近破晓时分,府里各处还没醒来,有一间厅堂亮着灯,谢恒披 着一件外衣坐在堂里。 第129章 “父亲,你连夜把我叫回来,是有什么要事么?” 谢恒注视着堂中儿子,他还记得他儿子初次成婚时青涩模样,因为从小在军中长大,和外人尤其女子接触极少,他第一段婚姻就跟个木头似的,父母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现在也大差不差,但毕竟数年岁月过去,心性和外貌都成熟许多。 他缓缓开口:“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此事事关重大,某种意义上也与你有关。” 随着他的陈述,谢瑾脸色逐渐变了。 谢恒最后一个字落地后,房中唯有长久的沉默。 半晌,谢瑾抱拳,他面容坚毅: “丽氏妇人胆敢如此欺辱夫人,决不能轻饶,当以拐卖儿童罪名处以惩罚。” 谢恒摇了摇头: “你当郑家不要面子么,这么大事情,恐怕郑渊卿仕途都要受影响,他绝不可能让我们报官的。” “就算不报官,也要用相似方式处罚。” 谢恒点点头:“丽氏妇人蒙骗郑夫人,以至于多年亲生孩子就在眼前不能相认,还要抚育仇人之女长大,此罪罪不容诛,哪怕不能用刑法处置,也绝不容许敷衍了事。必要时,我谢恒也愿为夫人依仗。” “郑家再过两日就要回去,揭穿此事刻不容缓。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去办一件事情。” “请父亲吩咐!” …… 谢瑾回到院子,此时天光大亮,府里处处都有了人气,沈兰棠正坐在院子里打算吃早饭。 看到谢瑾,她道:“你回来了,还没吃饭吧,一块吃吧。” “嗯。” 谢瑾走上前,几个侍女开始布置碗筷。 “我听父亲说,这次事情是你先有所察觉,请父亲派人调查的。如果不是你观察细微,察觉到此间有异,也许这件事情这辈子都不会被揭晓了,我替郑家,也替弘文谢谢你。” 沈兰棠呼出一口气,转身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 “这件事情郑夫人受了最大的委屈,我们绝对不能再让她寒心。” 谢瑾反握住她的手: “一定。” 第48章 让一切回到原位 离开兆京的前一日, 谢恒特意空出时间,邀请郑家人到府上一聚。 厅堂窗明几净,郑家人加上谢家三人, 也满满堂堂坐了一屋子,谢恒坐正上方主位, 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你我两家本是亲家,因为渊卿任职关系无法相聚, 我心中时常感到愧疚。” 郑渊卿忙道:“大人心中记挂着我们就够了。” “不过今日谢某请众位过来却也不是为了叙旧。” 几人脸上露出疑惑表情, 郑渊卿正要提问, 沈兰棠从外边走进。 “父亲。”她朝谢恒点点头,意思事情已经办完了。 谢恒:“我有些话要和郑公郑夫人说, 你带两位公子小姐下去玩吧。” “是,父亲。” 沈兰棠转向郑清宇和郑宛如,道:“两位请随我来吧。” 郑家人不明所以,但谢恒权威深重, 众人也不敢违抗他的话, 郑清宇和郑宛如起身随着沈兰棠走出了客厅。 待两个晚辈都离开了,郑渊卿拱手道:“大人,你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不急, 还有客人没到。” 正说些, 管家进来传报:“淮南侯携夫人到了。” 郑夫人站了起来:“父亲,母亲?” 两位客人被管家领着进了屋, 果不其然, 就是郑夫人亲生父母。 两位老人家平常在乡下老家安度晚安,轻易不出来了。 郑夫人惊喜喊出:“父亲, 母亲!” 她疾步上前,握住父母亲的手, 见到这个场景,郑渊卿心中疑惑,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他拱手向老丈人丈母叩拜。 淮南侯夫妇也不知道谢恒请他们过来的原因,只知道他派人来邀请,说有重大事情宣布。 众人重新入座。 见主角都已到场,谢恒缓缓开口: “说起来也是巧合,我的一个手下在查人的时候忽然听到隔壁有个产婆说她十几年前调换过两个婴儿,将妾室生的女儿调换给了正妻,又将正妻的儿子换成了小妾所生,这一来一回就完成了偷天换日之举。” 郑夫人起初只觉得是在听故事,但不知为何她有些紧张,心中总有些不安,为了抵消这突如其来的不安,她笑了笑,问: “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谢恒目光笔直地射向丽夫人,丽夫人原本目光闪烁,此刻表情已经僵硬了。 而谢恒充满威严的嗓音依旧平稳传来:“丽夫人,你说是什么人这么大胆?” 郑夫人疑惑地转向丽夫人,在看清她脸上惶恐后,一道不可思议的想法在她脑中突然成形。 她蓦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丽娘,谢大人说的是怎么回事?!” 丽夫人支支吾吾道:“我,我不知道啊。” 这世上没有一个犯人是会自愿认罪的,不过谢恒并不着急,他既然敢当面说出来,就说明他已找到了证据。 “来人,带两名从犯兼人证上来!” 第130章 有下人拉着两个女人进来,一个四十来岁,一个已经花甲年纪,两人被拉到堂上后立刻跪了下来,口中直呼“大人饶命”。 郑夫人看着二人,虽然时隔十五年,但她对其中一张脸仍然有印象。 “秀儿?” 朱二秀死死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郑夫人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她的脸上浮现茫然神色,而淮南侯与夫人也明白了什么,淮南侯夫人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郑夫人颤抖的手才逐渐平稳下来。 “堂下罪妇,还不快如实说出自己罪行!” 两人经过此前一番审讯早已吓破了胆,慌忙叩头。 “民,罪妇甘愿坦白,只求大人从轻发落。十六年前,郑家妾室丽夫人生产,生了一个女儿……” 郑渊卿拍桌而起:“你确定是个女儿?!” 那产婆瑟缩脖子:“民妇确定。” 所有人表情都怪异了起来,丽夫人连忙辩解:“大人,不可听她胡言乱……” “肃静,还未轮到你发言,还是你真的想移步到衙门?” 谢恒冷冷望了她一眼,丽夫人对上谢恒饱含威慑的目光,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坐了下来。 “你继续说。” 那产婆又继续道:“丽夫人却叫我不要声张,从外面买了个别人不要的儿子……” 郑渊卿又腾地站了起来。 谢恒:“坐下!” “……”郑渊卿强忍着愤怒和惊疑坐了回去。 “丽夫人叫我好生照顾小姐,又过了几日,郑家夫人也要生产,生得是个儿子,丽夫人叫我把这个儿子抱到她那儿,又将她自己的孩子抱到郑夫人产房,因婴儿出生几日变化不大,当时郑夫人生产后大出血晕了过去,所有人都急着照顾夫人,是以也没仔细看孩子。” “之后我偷偷将丽夫人这几日养在房里的那个男婴带出府,这整妆事情就成了。” “不,不可能……”郑夫人已然是呆了,口中喃喃地说。 谢恒虽然心疼姻亲,但此刻还不是为她做主的时候。 “虽说事情时机很是巧妙,但产房里里外外这么多人,怎么会这么顺利,你可还有帮手?” “郑夫人,郑夫人的贴身丫鬟秀儿当时也在房里,她在郑夫人身边地位高,说的话大家都听。我几次提着篮子出入,也有人起疑,都是她帮我敷衍过去,才没人盘查。” “秀儿!” 一声凄厉尖叫,秀二秀被吓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就要跪地叩头。 “朱二秀,把当时情况如实招来!” “我……当时丽夫人拿出了二百两银子,说只要我帮她,就会把银子给我,当时……当时小人家里出了急事,急需用钱……是小人一时糊涂,是小人一时糊涂!” 她连连叩头。 “你是一时糊涂,还是蓄谋已久?若是家中有急事,为什么不找你主子借钱,你伙同产婆戕害主人,害的她母子分离十六年,该当何罪?!” “小人愿意认罪,只求夫人能原谅我……” “原谅?我不会,我怎么会,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们了!” 郑夫人嗓音越发尖锐,到最后化作一声刺耳尖叫! 淮南侯也嘭的一声站了起来,早已驼下的背脊再次挺拔起来,他双目铮圆,凛凛地望着谢恒: “此事谢大人必须要为我儿做主!” “郑渊卿,你包庇妾室残害正室,你罪该万死,你且说,今日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郑渊卿也已经傻了,但他较其他人还好,毕竟两个都是他的孩子,丽夫人总算还 有一丝良心在,没将儿子送给他人。 他脑子糊涂了,可谢恒,淮南侯夫妇不会允许他糊涂。 “你今天要是不给个说法,就别怪我不顾岳婿情分,我刘家虽然落魄,但也绝不会允许他人欺我儿至此!” “你要是不肯给说法,我哪怕一步一叩首请求面圣,也要让皇上给我们评理!” 郑夫人依偎在母亲怀里,她母老泪纵横,紧紧搂着女儿。 丽夫人忽然发出一声尖叫:“万一这二人是说谎呢?她们也许是收了别人的钱诬陷我,凭什么只凭他人几句话语就定我罪!” 谢恒还未开口,产婆就慌忙道: “因为丽夫人最开始没有告诉我她想调换郑夫人的孩子,我要是知道,一开始就不会帮她!” “我当时以为她不会再将孩子认回去了,为了日后能够相认,我在那个女娃身上刻了一道十字伤痕,就在大腿上,若她真是千金娇女,我全无理由这么做啊,再说我在她腿上刻了印记是会流血的,当日产房无一人发现,只因距离刻下印记已经过去七日,早就不流血了啊!” 郑夫人自郑宛如幼小时便抚育她,她身上有什么伤痕哪里会不知,曾经她还以为是生产时不小心伤到,心中很是愧疚。 想到这个十字伤疤前因后果,郑夫人已然泪流满面。 丽夫人虚弱地瘫倒在地,一切一切都已明了了。 郑渊卿也是如遭雷击,虽说都是自己孩子,但嫡子和庶子毕竟不同,因郑清宇是庶子没有母家势力,只能勤学苦读,若早知道,按这孩子的聪慧,还有家中经营,恐怕早已出名了! 第131章 “谢大人。”郑夫人哽咽着开口:“请大人为我做主!” 谢恒转向郑渊卿:“你我同朝为官多年,你又是我姻亲,我愿意听你说。” “我……”郑渊卿踌躇着开不了口。 丽夫人知道自己一身平安都系在郑渊卿身上了,连忙向他求情: “夫君,丽娘当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只是,只是嫉妒夫人得宠罢了,若我真有坏心思,直接把她的孩子送走不就是了,我从未想过要夫君父子分离啊!” “你是没有想过让他父子分离,却让我深受十六年母子不能相认相守的痛楚!!” 丽夫人狡辩道:“可是这么多年,你也不知道实情啊,你只道宛如是你亲女,可曾有过难受,难道宛如不可爱,不天真,不孝顺么?” “我只是交换了孩子,却没有让孩子受苦啊,清宇不还是一样,承欢在他父亲膝下?” 谢夫人听不下去了: “没有让他受苦?你让他自己挑水洗脸,不给他穿新衣服,衣服破了也只补了再穿,这还是知道的,不知道的地方你还做了多少坏事?你做这些,不就是因为知道他不是你儿子,还是郑夫人儿子么?你还敢说你没有恶心肠?” “你竟还连他自己挑水,给他穿旧衣服。” 郑夫人心都碎了。 她对郑宛如予取予求,她的亲儿却在别人底下受苦。 “我,我……”丽夫人辩解不出来了。 郑夫人跟丽夫人往常相处不多,自然不知道她怎么教儿子,郑渊卿却是知道的,从前只以为她是严厉,现在想来,的确很多地方都不合常理。 他一面是真心愤怒,一面也是二十年的相伴,内心反复拉扯。 看出他纠结,谢恒谷目光冷了冷,心里失望。 “还没有想好么?” “大人,我……” 一旁淮南侯冷哼一声:“你想清楚你要说的话,你一身前程全系在此了。” 郑渊卿浑身一震,终于知晓谢恒叫淮南侯夫妇过来的原因。 “郎君!”丽夫人撕声呐喊。 郑渊卿艰难开口:“将丽娘禁足于小院,无夫人指示不得踏出一步。” 淮南侯冷笑一声:“只是如此?” 郑渊卿额头流下冷汗: “昌吉山上有个前朝留下的寺庙,就让她在寺庙里吃斋念佛,为自己罪行赎罪,永生不得出寺庙。” 丽夫人脸上血色顿时全无。 郑夫人突然道:“那宛如呢?!” 丽夫人尖叫起来:“你提宛如做什么,她只是个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那她就活该能得到郑家上下乃至我父母亲戚喜爱,我儿就活该堂堂大少爷在府里受尽屈辱么?” 被丽夫人一激,郑夫人再次情绪激动。 涉及女儿,丽夫人面目再次狰狞:“我是对郑清宇不好,可宛如不也是你女儿,你如此对待她,你又是什么好人?” 不说刘家谢家人,就连郑渊卿也忙喝道:“闭嘴!” 丽夫人还要嘶吼,谢恒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下人上来捂住她的嘴。 众人不再管丽夫人,郑夫人冷冷看向郑渊卿:“你怎么说?” “我……”郑渊卿额头又是流下斗大的汗,嗓音干涩嘶哑: “我在乡下老家还有个房子,就让宛如跟她母亲一样,在乡下老家吃斋念佛,为自己罪孽赎罪。” 数种情绪在她脸上浮现交错走过,最终点了点头。 郑渊卿猛地松了口气。 见两家都接受这个结果,谢恒也没有异议。 “如此,也该告诉孩子们真相了。” 郑夫人忽然道:“稍等——” 她的面容变得苦涩:“在告诉孩子们真相前可以让我和清宇单独待一会么?” 花园里郑宛如正百般无聊地拿石子砸池塘里的鱼,她几次开口,沈兰棠和郑清宇都不理睬她,她憋得很,看到沈兰棠头上戴的一支纯色玉簪,嘲讽道: “我怎么从来没见你戴过好东西,怕不是谢家都不肯买给你吧?” 沈兰棠正在晒太阳,闲闲地眯了她一眼,就这两日时光,郑宛如又买了一件金玉楼的首饰,算了,买客不问出处,何况死刑犯临死前都能吃顿好的呢。 郑宛如见沈兰棠还是不理她,又要说话。外头走来几个人,郑宛如见到立刻站了起来: “母亲!” 郑夫人脸上无悲无喜,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她脸上表情让郑宛如有些无措,她又小声喊了一句:“母亲?” 郑夫人目光从她身上缓缓扫过,定格在两步外的郑清宇身上,眼中有晶莹光芒闪烁。 开口时她嗓音略微喑哑:“清宇,你跟我过来。” 郑清宇脸上浮现几分疑惑,放下手上的书,指了指自己: “夫人是叫我么?” 郑夫人心口剧痛,忍着哽咽道:“是,是叫你,你跟我走。” “……”郑清宇放下书跟了上去。 “母亲。”郑宛如追了几步,见郑夫人不理她,气得跺了跺脚。 第132章 “母亲这是怎么了,她要跟那个郑清宇说什么话啊。” “宛如。” 一同走来的郑渊卿叫着她的名字,眼底神色复杂,半晌,他终于还是开口: “宛如,父亲有话跟你说。” …… 郑清宇跟着郑夫人走到花园的僻静一处,郑清宇自有意识以来就很少跟家中正夫人相处,日常也只是官话寒暄,他心中疑惑,却也不主动说话。 也不知怎么的,郑夫人也没开口,一老一小立在园中,气氛仿若凝固。 郑夫人注意到了郑清宇身上穿的衣服已经有些褪色了,布料质地虽然不差,却已是去年的款式了,穿着也有些拘束。他这个年纪正是成长的时候,郑夫人自己友人的儿子这个年纪,衣服是隔一两个月换几套,生怕做得晚了袖子短了或者肩不够宽了,只有她的孩子…… 郑夫人从前从没有注意过郑清宇穿的什么,吃得什么,没想过,这会成为如今的锥心之痛。 最开始开口时嗓音有些发抖,渐渐地才平稳下来:“最近在读什么书?” “在读《大学》,还有一些游记。” “游记,游记好啊,年轻人是该多出去看看祖国山河。” 郑清宇疑惑地看着她,仿佛害怕她以此为借口将他赶出郑家。 郑夫人慌忙道:“你也十六了吧?” “是,只比宛如早七日。” 是比她晚,比她晚啊! “平时有什么爱好?” “无他,就只看书,偶尔打打球。” 郑夫人连忙道:“喜欢打球?” “嗯。”他应了一声,想到了什么,又很快补充:“都是跟学生之间打球,读书间隙娱乐身心而已?” “好,打球好啊,想你祖父从前也喜欢打球,你姐姐也喜欢。” 郑清宇完全理解不了她话的用意,茫然地 应了一声。 “除打球外,没有了么?” “没有了。” “朋友呢?你可有朋友?” 郑清宇脸上表情更加迷惑,只好小心措辞着回答:“在家里有几个志趣颇为相投的书友,日常交流读书心得,来兆京后也认识了几个读书人。” “好,多读书多交友,年轻人就该这样!” “……” 郑清宇再次沉默了,郑夫人看着他沉默得有些阴郁的身形,嘴唇轻轻颤抖。 “孩,孩子,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说。” “其实,我才是……” 外头忽然传来尖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是骗我的骗我的!!” “你们为什么要骗我,肯定是有人要害我,对,是要害我,是不是沈兰棠设下的局?!” 郑夫人眼神一冷,道:“孩子,跟我出去。” 郑清宇不明所以地跟着她走回刚才的地方。 郑宛如听完郑渊卿陈述的真相,此刻正在发狂。 她疯狂地摇头,否定这个真相:“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是母亲的孩子,不是别人的。” “我怎么可能是小妾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被调换的!” 郑清宇微微一怔,看向面无表情的郑夫人,心中闪过一个大胆念头。 “母亲!”见郑夫人回来,郑宛如欣喜若狂,一把上前抓住她。 “母亲你快告诉我,这都是假的!” 郑夫人眉眼冷漠到没有一丝情绪,她缓缓而将她手指掰开: “是真的。” 郑宛如狂喜表情瞬间僵硬:“母亲莫要骗我,是宛如做错事了么,宛如以后会……” “你的亲身母亲调换了我和她的孩子,将她的孩子换给了我,又将我的孩子当成她的孩子养大。” 郑清宇猛地看向她! 郑宛如眼泪顺着两颊流下,喃喃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她凄楚地看向郑夫人,目光里满是哀求:“母亲,你不是说最爱我么,你不要我了么?” 郑夫人的嗓音在颤抖:“我是说过我爱你,可那是因为你是我的孩子。” 郑宛如尖叫一声:“不是孩子就不爱了么?” “那是当然,你母亲害我母子分别十六载,相见不能相认,看着他受委屈却不能开口,你说我还怎么爱你,我恨你,我恨你知道么?!” 郑宛如从出生就从未被郑夫人言语责骂过,更别说恨她,一时也呆住了,只有眼泪不断往下流。 郑夫人硬下心肠道:“你父亲已经做下决定,此后将会把你母亲送到寺庙,你就去乡下老宅。” “乡下老宅?” 郑宛如不敢置信地扭头看着郑渊卿:“我已经十六岁了,如果去了乡下,我嫁人怎么办?如果嫁给乡下汉,我一生都毁了!” “事到如今你还只想着自己!” 虽然知道她从小自私,但看到她这副模样郑夫人依旧感到寒心。 “你已不是我女儿,你的婚嫁与我无关。” 说罢,她转向郑清宇,眼神飘动着温柔:“我们走吧。” 郑清宇愣了愣,过了会才点头。 郑宛如虚弱地瘫倒在地,口中喃喃说着不可能,假的,一双黑色靴子停在她面前,她说着靴子往上看,看清来人后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第133章 “姐夫,姐夫你救救我,我不能去乡下不能去啊,你就让我随便嫁个人好了,之前有人来家里求亲过,我知道!” 谢瑾低垂着目光,一泓宛若清潭的瞳孔凝着一束寒光。 郑宛如声音渐弱:“姐夫,你怎么了姐夫,你不是说过会照顾我的么?姐姐坟前,你不是说会照顾郑家照顾我的么?” 谢瑾终于开口:“我说会照顾你是因为你是宛容的妹妹。” “我还是啊我现在还是啊,就算不是同父同母也是姐姐的亲妹妹啊!” “不,你不是。”谢瑾断然道: “如果你从一开始就是宛容的异母妹妹,哪怕血缘关系不那么亲厚,我也会照顾你。可现在,你只是占据了她血缘同胞位置的外人,一个小偷。我对你的丝毫心软,都会成为劈向被你亲身母亲蒙骗伤害多年伤痕上的又一把刀,宛容越是在乎自己的家人,我就越是不能容忍你。” “可是,可是我……” 谢瑾没再继续听她说话,只看向郑渊卿:“郑大人,父亲找你。” “好。” 郑渊卿最后看了眼瘫坐在地上犹在挣扎的郑宛如,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对下人道:“看好小姐,别让她乱跑。” “是。” 郑宛如被下人半拖半抱地拉到亭子里,她泪眼朦胧的眼睛死死地望着父亲最后的身影,只看到了一个决绝离去的背影。 —— 谢恒找郑渊卿是为了“警告”他,防止他有别的不该有的念头,这暂且不提。 郑清宇恍恍惚惚地跟着郑夫人走着,最终走进了一个房间。 屋里是两个老人,郑清宇在年幼时见过一两回,这对老夫妇眼中含着泪,颤动的目光满是怜爱地看着自己。 而郑夫人终于捂着嘴,眼泪肆意流下,一边哭一边说出那几个字说:“孩子,我,我才是你的亲生母亲!” 一切的猜测,在这一刻都有了证实。 …… …… 今日月光格外清寒,连同着虫子都好似知道今日不宜,乖乖巧巧地还了天地一片安宁。 沈兰棠拿出小板凳坐在葡萄架下看月亮,几声脚步声接近,不多时,一个影子矮了下来。 沈兰棠慢悠悠地捧着一杯牛乳茶,轻抿了一口。 “外面都处置好了么?” “嗯,已经安排人将丽夫人和郑宛如送走了,郑夫人也平静下来了,一家子正在房里说话。” “是么。” 沈兰棠跟随着夜空上的星星眨了眨眼:“那太好了。” 看着比往日还要安静的沈兰棠,也或许是受到白日的影响,谢瑾心中也生出几分惆怅孤寂,学沈兰棠一起仰望宇宙。 “有件事我想说想了有一阵子了。” 谢瑾:“什么?” 沈兰棠看着他,舔了舔嘴唇:“就是,因为今日事情太忙,我还没有吃晚饭。” “我好饿。” “……” 第49章 非常突然 所有的事情都会迎来结局, 但伤痕是不能轻易愈合的。 虽说郑夫人和郑清宇母子相认,但十六年的隔阂是切实存在的,何况还有这十六年里因为不是亲子而产生的大大小小的嫌隙, 和父母商量过后,郑夫人决定先不回梁州, 而是暂且留在兆京,一方面是梁州承载了他们太多回忆, 还有梁州那些见证过他们过往的仆人, 触景伤情, 不如就留在兆京,慢慢治愈。 另一方面也是这件事虽说跟郑渊卿关系不大, 可总归丽夫人是他带回来的,也是他偏宠才让她产生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郑夫人很难对自己说不恨他,包括郑清宇, 也很难再同他亲近。 带着几分惩罚他的心思, 郑夫人不想同他回去。 郑渊卿来京一趟,失去了自己最宠爱的女人和女儿,如今老婆儿子也不想跟他回去, 他自然不肯, 但老丈人手持钢枪守在门口,但凡他靠近就怒目圆睁, 从前杀神模样再现。 谢恒看似好言实则态度强硬地“劝说”他, 郑渊卿脸面上吃了亏,又无可奈何, 只能自己带着一车人马,灰溜溜地回了梁州。 郑府那里, 将丽夫人那一派系的人全部打包送走后,府里顿时清净了许多,连带着丽夫人郑宛如用过的旧物能扔的都扔了,不能扔的便赏给下人,这一看,倒是空出许多,是以一大早,谢夫人就到郑府去,和郑夫人商量着怎么添置东西了。 一时间,像是头顶乌云全都散开了。 早上,外头太阳安逸地吸收谢院子里花花草草的香气,下人拿着扫把打扫,房间里,谢弘文撅着屁股小乌龟似得从床上爬了起来,一对黑葡萄似得眼睛铮亮铮亮地望着这个世界。 门“吱呀”一声打开,沈兰棠从外边走进来。 “醒了。” “阿母!”谢弘文脆生生一叫,踩着被褥向她伸出手。 沈兰棠拎起他将他放在腿上。 谢弘文抱着她的胳膊: “阿父和祖母呢?” “你阿父今早回军营了,你祖母去你外祖母家了。” 谢弘文顿了顿,仰头望着她:“阿母,现在舅舅变成弘文的亲舅舅,而姨母不是弘文的亲亲姨母了么?” 第134章 事情过去后,谢夫人谢瑾都来过一轮,跟他解释了发生的事,但这件事对谢弘文来说过于复杂,最后他只能理解,现在是他母亲同 父同母的亲弟弟,不再是了。所以从血缘来说,是他最亲的舅舅了。 不过幸运的是,外祖母还是外祖母。 “是啊。” 虽然不厚道,但沈兰棠这会儿要感谢郑宛如的骚操作了,至少谢弘文知道她不是他的亲亲姨母后一点都不难过。 “你祖母和阿父都跟你说了吧,你过两天还要到郑家和你外祖母还有舅舅一起住,不过只有他们两个了,你外祖父和你姨母都不会在。” “嗯,弘文知道了。” 谢弘文一脸严肃地说:“祖母说,外祖母被人骗了,现在很难过,要弘文去安慰外祖母。还有舅舅,舅舅以前没有跟外祖母住一起,两个人关系不好,所以弘文要让他们关系好起来!” 郑清宇已经十六岁了,不像六岁的孩子,重新养在身边还能养回来。他从前又因受丽夫人苛待,性子比较沉默冷淡。两母子在一起半天都蹦不出一句话,唯一的一句还十分尴尬。 谢恒跟谢夫人商量过,这两人之间还是得有个“中间人”,帮助他们加深接触,度过这段磨合期,谢弘文就是最好的人选,所以这一年至少半年里,谢弘文得两头住了。 沈兰棠耐心地为他梳发: “你外祖母和你舅舅关系不太好,所以我们的小弘文就是要每天开开心心得,弘文开学他们就开心,他们开心关系就变好了,对不对?” 谢弘文仔细一想,嗯,这个逻辑很正确,开心才会关系好嘛! “弘文每天都开心,只要外祖母和舅舅陪弘文玩。” “对,弘文就是陪外祖母和舅舅玩,这就是你祖母和父亲给你派发的任务,弘文真棒,一下子就理解了!” 谢弘文得意地说:“那是当然的,弘文就是很聪明!” “不愧是你,来,亲一口,mua~” 谢弘文虔诚地献上自己肉嘟嘟的脸蛋。 “呀,阿母怎么还咬,别捏我的手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手感太好了。” “……” …… 将谢弘文送到郑家,目睹这复杂难言的母子,祖孙情,绕是沈兰棠钢铁直女,也不由受到触动。 回去时,车行至一半,她撩开车帘,对驾车的张叔道:“张叔,调转车头,我要回家!”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熟悉的大门前,沈兰棠畅通无阻地进了门。 沈母听到下人传报,急匆匆迎出门。 “不是前些天才回来过,怎么又回了。” 沈兰棠:“已经过了七天了!” 她回自己家都要算日子哦。 沈母还要说什么,李辛夷挺着肚子从房间里出来。 李辛夷已经快七个月身子了,如今出行都很不便,家里人对她格外关注,看她出来,沈母忙上前扶住: “你怎么出来了,就让兰棠过去你房里就好了。” 李辛夷笑道:“没事的,母亲,大夫也说了,要多走走。” 沈母又念叨了两句就不说了。 “嫂嫂!” 沈兰棠欢快地奔到李辛夷身边,低头跟她肚子的宝宝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小宝贝,还记得我么?我是你姑姑哦。” 李辛夷笑着看着她耍宝,等她跟没出生的小宝贝说完了贴心话才道 “怎么最近过来这么勤快?莫不是在婆家受了委屈,谢瑾对你不好?” 沈母刚刚被打发去做晚饭了,沈兰棠回头一看,果然见她竖起了耳朵,她故意加大音量说: “怎么可能,婆婆对我有多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还有谢瑾,他对我可好了,我们成婚数月,如今不说如胶似漆,却也已经形成夫妻之间的默契了。” 这沈兰棠可没有说谎,她觉得他们是找到了独属于他们之间的“夫妻”相处之道,就是大家谁也不管谁,当一对相敬如宾的表面夫妻,哈皮哈皮哈皮。 “嗯。” 李辛夷微笑不言,又问道: “我听闻谢瑾原配郑夫人的家人来京了,你没受委屈吧?” “没有,你妹妹是谁啊,会让我受委屈?要是不信,下回带你去郑府,郑夫人可喜欢我了!” 那是真的,郑夫人失了个女儿,虽然多了个儿子,但内心依然空虚,加上沈兰棠做事大大方方,合她眼缘,她现在有些把这份情转嫁到沈兰棠身上的意味。 这个事情就不要深究了,一个心灵破碎的母亲,只要不犯法不变态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也随便啦。 李辛夷:“就你这张嘴,我哪敢不信?” “因为我说的就是真话嘛。” 沈母在那头喊:“红烧肉和红烧大虾,要吃哪个? 沈兰棠眼睛一亮:“我都要!” 沈兰棠在家美美吃了一顿,晚上才回去。 她回家时正好遇见周氏和谢洲,他们好似也是在外面吃饭才回来。 周氏上前道:“你怎么才回来,谢瑾等了你好一阵子了。” “啊?” 沈兰棠刚刚吃完饭,过于温馨无害的家庭氛围融化了她的思维,她的大脑还没调出对外防御系统,下意识道: 第135章 “他怎么回来了,不是才回来过么?” 周氏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沈兰棠:“……” 沈兰棠眉毛一弯,柔柔道:“谢谢婶婶,兰棠这就回去了。” 周氏还是方才那副神秘莫测的表情。 沈兰棠:“……” 算了算了,婶婶也不是外人,被知道一点真面目也没关系。 沈兰棠回了院子,谢瑾果然在房中,见她回来,他站起身。 “这么晚才回来?” “回了一趟家。” “嗯。”谢瑾应了一声,也没有多问。 “郎君怎么回来了?”沈兰棠贴心问道:“军中不忙么?” 谢瑾将她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拿过去,又递给下人,沈兰棠一边从兰心手上接过茶一边听他说: “这次回来,是为了带你一起去桐乡见祖父。” 沈兰棠惊讶道:“祖父,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了?” 谢瑾点头:“祖父年轻时常年征战,身子骨不好,后一直在桐乡修养,寻常不见外人,更不出远门,我们结婚时他未过来,我一直想带你去看他老人家。” 靖朝建国初的十来年,虽说国内已经基本安定,但边境区域依旧时常被外族骚扰,而那时建国的一群大将多还健在,下一代也个个都是猛士,其中以谢瑾祖父最是骁勇善战,又是公主夫婿,深受皇家信任。 可以说靖朝立国以来的敌人都跟他交过手,或者说,都被他打过。 作为这么一位传说中的人物,沈兰棠对他还是非常敬仰和好奇的。 谢瑾继续道:“陛下已经同意了我的请求,陛下亦未忘记祖父,特许我此次出行为公务形式,代皇家慰问祖父。” “原来如此。” 这个时机倒是挺不错的,如今谢弘文也不在家,她这个继母的确是身负闲职。见事情都已通过皇帝了,沈兰棠也不再推辞。 “我明白了,我们何日出发?” “后日。” “那我先去收拾行李。” 看望祖父的事既成定居,那么沈兰棠面临的唯一一个问题就是: 要不要带宝珠兰心一起去。 两个丫头自然是希望跟着去,但是这一趟来回恐怕得一个来月慢则两个月,金玉楼正好要上新品,没有自己的人盯着沈兰棠不放心。 还有一个就是据谢瑾说,这一路除了二人外,只有皇帝派下的二十来个侍卫,一路旅途可能会很匆忙,无暇顾及几个纤弱女子。 宝珠:“那小姐更应该带着我们了,否则谁来照顾小姐?” 沈兰棠:“谢瑾啊。”我是他老婆,他不照顾我谁照顾。 宝珠:“……” “可是可是……” “好了,别可是了,我一个人怎么都好,若是你们跟着去了,要是水土不服生了病还要我照顾呢。”沈兰棠笑着打趣道。 宝珠不服地说:“我们才没有这么娇弱呢!” “好了好了,家里需要有我信任的人在,你们两要每几日给我寄一封信。” 两个丫头只好不甘不愿地说:“是,小姐。” 谢夫人知晓他们要去桐乡看望祖父后,也开始收拾行李,这一收拾就忙了两日,两日后,两人出发。 此事开端虽是私事,后来却变成了公务形式,除谢家准备的,还有皇帝安排赏给老臣的,满满当当装了几个大马车,加上这次随行的二十个侍卫,一行人干脆扮作富商回乡,免去各间麻烦。 说起来,自穿越后,沈兰棠还是第一回 出远门,她此前最远去的不过就是兆京边上的农村看望远亲。她时不时掀起帘子看着窗外,闻鸟语花香,心情畅快。 “郎君,我们这一趟要走多久?” 谢瑾白衣骏马,骑行在她马车边上:“快则十二三日,慢则十五日。” 沈兰棠一阵沉默:打搅了! 他们走的时候官道 ,官道平坦,但和高铁比起来,那根本不能比! 沈兰棠前几日还算有精神,等到了第三日,她就如同霜打的茄子,蔫了。只有偶尔经过镇子吃饭是才能唤起她的精神。 又走了两日,车队已经离开了有人烟的城镇,到了一处荒山上,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夜间休息也只能露营,一行人打算加紧走过,是以马蹄比寻常还要快几分。 山上本就曲折难行,沈兰棠被震了一日,大脑连同身体都疲倦不堪,晕晕沉沉,唯一庆幸的就是兰心和宝珠没跟着来受苦。 忽然之间,她感觉车队停了下了,便掀起帘子问:“怎么了?” 谢瑾骑在马上,勒着缰绳左右看着:“有一点不对劲?” 沈兰棠先是一愣,继而心脏提起:“哪里不对劲?” 她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来不对劲。 谢瑾没有回她,只是道:“你回车里。” 沈兰棠不敢打扰他,很快就缩回了成功。她的脑中不断掠过在电视上看到过的拦路抢劫杀人的画面,内心惶恐不安同时,又总觉得这很荒谬,所谓的拦路抢劫,不都是话本里的事么,怎么会有人真的碰上? 谢瑾凝目观察着四周,此处地形,一面丛林一面峭壁,野草长得有半人高,山风漫过,虫鸣不歇,乍看之下,毫无异样。 第136章 然而多年行军生涯让谢瑾闻到了空气里一丝若有似无的寒意,那是泥土草木无法掩藏的杀气。 一缕微风裹挟着呼啸,一支箭从马车车顶斜射了进去! “护卫,护卫!” 车厢外,白刃出鞘,剑鸣伴随急促的呼叫响成一团。有人从不远处边喊变冲了过来,刀刃撞击,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混在白刀嵌入肉里的独特声线,无时不刻地冲击沈兰棠的大脑。 沈兰棠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影视剧里的人要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偏生出门看,不是作死,而是实在忍耐不住! 她正准备撩起车窗的小帘,外头帷幕被猛地掀开,沈兰棠下意识抓住身边的东西,谢瑾露着一双铮亮的眼睛,拉住她的手就把她往车外头拉。 沈兰棠跌跌撞撞跟在他的后头,这时才看清,来打劫的一伙蒙面人,人数约有二十多个,身高体壮武器精良,又因为是突袭,有弓箭辅助,一时之间占据了上风。 谢瑾护着沈兰棠将她拉到两车货物之间,把车子和马分开后他用力一踢,将两个车子踢到大树左右两旁形成一个三角包围圈。 谢瑾拽着沈兰棠将她提起扔到包围圈缝隙里,回头:“躲在里面,别出来!” “嗯!” 沈兰棠努力地把自己缩成一颗蘑菇。 不断地有人倒下,哀嚎和献血的味道鬼魅似地缠着沈兰棠的心脏,强烈的不适感让她下意识闭上眼睛。 “小心!” 簌簌风声自耳边响起,沈兰棠睁开眼睛,对面有人举着弓箭向她发射。她身体猛地一矮,几只箭从头顶飞过插在了后面树干上。 妈妈!!! “就躲在那里,不要出来!” 谢瑾一边迎敌一边抽空喊道,但凡有靠近他们的人都被他挡住,弓箭也被马车挡住,沈兰棠还算安全。 那头劫匪也发现了自己用弓箭杀不了谢瑾和在场唯一一个女眷,其中一个蒙面男人转头朝着一匹马用力一挥鞭子,马顿时疯狂地朝着马车方向奔过来,它左腿绊住地上的绳子,继续前冲,马车被带着滚动了几步,用来保护沈兰棠的防御圈顿时被攻破了一个口子。 不是,你武力强健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用计谋?! 眼见保护圈失效,谢瑾不敢把她暴露在众多敌人眼下,抱住她的腰往车上一踏,飞身往沈兰棠原来的马车位置过去。 一个蒙面人从旁袭击,谢瑾将沈兰棠往地上一放,身体轻巧旋转,飞身一脚正中蒙面人左胸,将他踹飞出去。有人趁机攻击沈兰棠,谢瑾左手飞快拉过她,右手用剑挡住,只是他一面要应付敌人一面要保护沈兰棠,躲闪之中手臂中了一剑。 献血直接从衣服渗透过来。 “谢瑾,你受……” “回马车去。”马车就在眼前。 “好。”沈兰棠连滚带爬上了车。 谢瑾拿着剑帮另一个疲于应付敌人的侍卫挡住攻击,道: “带夫人冲出去,去喊救兵!” 那侍卫一愣,很快点头:“是!” “谢瑾,你……” 沈兰棠在车子着急,但看着义无反顾冲入战斗的谢瑾,咬了咬牙放下了帘子。 “夫人坐好,我们要冲出去了!” 侍卫握着缰绳准备冲出包围。 就在这时,一个蒙面人朝着马吹出一个东西,拉着车厢的马发疯般地撒开蹄子冲了出去,而它的前方就是悬崖! 侍卫想要调转那头却已经来不及了,冲到悬崖后马一个急刹车往边上奋力一转,沈兰棠坐着的马车被旋转着甩进悬崖,如果说马这时候又发疯地往边上跑,马车还是能被拉回去的,但蒙面人见车厢往下坠了干脆用弓箭射马腿和腹部,马的前后两肢各中了一箭,身体顿时伏下。 就在这时,被各种折腾了一番的车辕发出断裂的声音,沈兰棠正奋力地抓住车厢边缘,耳边忽然听到“咔嚓”的声效,然后,她整个人随着车厢坠了下去。 不是吧—— 在意识堕入黑暗前几秒,她大脑中闪过的是这么一句话: 小说里的主角掉下山崖都有奇遇,我就算没奇遇也不会死吧? 最后一秒,她看到一个身影从崖上纵身跃了下来。 第50章 你们习武之人 耳边虫鸣阵阵, 眩晕感伴随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刺入谢瑾大脑,他腹腔猛吸了一口寒气,多年行军阅历让他快速睁开眼睛—— “你醒了!” 沈兰棠惊喜地喊了一声, 放下手上布条扑到他面前。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你渴不渴, 有哪里特别不舒服,能坐起来么?” 伴随着略微刺耳的欢喜嗓音, 是一张惊喜交加的脸庞。女孩带着几丝划痕的脸蛋泛出激动的红晕, 微微湿润的眼睛浸透了喜悦, 甚至因为过度激动连带着那双漆黑如乌金的眼眸都浮动着破碎的光芒。 谢瑾微微愣了愣,试图调整姿势, 他才动了动身体,下肢迅速传来一股剧痛。 “我……” “你小心!” “你没事……”一开口,顿觉喉咙犹如撕裂般干涩。 沈兰棠连忙捧过一捧水。这水是用叶子装起来的,她裹了好几层架在树枝上, 才勉强保持了些。 第137章 谢瑾低头饮了些水, 才开口:“哪里来的水?” “附近有小溪,我不敢挪动你,只能先取来水, 想来你醒了要喝的。” 她倒是, 很有几分野外生存的智慧。 他方才只是虚虚坐起,急着喝水, 现在他平静了许多, 支撑身体尝试让自己靠在树上,沈兰棠把叶子放下后扶他起来, 谢瑾上下打量了沈兰棠一番。 两人掉下来时先掉到了树上,借着树枝的力稍稍缓冲了下坠力, 因此掉下来还有命在。沈兰棠脸上好几道被树枝划破的血痕,头发散乱,满头朱翠已经不见,只用一根发带绑住发尾,两边散发垂落脸颊,偶有几根黏连着血丝,再看她身上衣服,实在狼狈至极。 “你没事吧?” “我没事,有你护着我,我只受了些许皮外伤。” 两人掉下来的时候,谢瑾用身体护着沈兰棠,掉到树上后,他也是借力让沈兰棠先下来然后自己才失力地掉下,因此沈兰棠只受了皮外伤,跟谢瑾血淋淋的样子完全不能比。 她醒来时看到谢瑾的模样都吓坏了,又不敢随意挪动他,只好先去找水源,观察环境,幸好附近就有一条小溪,她还找到了一些果子,幸而古人不用化肥直接就能吃。 “你饿不饿,我还摘了着野果,应该是没有毒的。” 她转身将放在布条上的果子捧到谢瑾面前。 “你吃!” 谢瑾愣了愣,很是有礼节地道谢: “谢谢。” 沈兰棠霎时红了眼眶:“你为了救我受了这么重的伤,你还谢我。” 人心都是肉长的,谢瑾这回舍身救她,又数次给她当垫子,重重砸在石头上,以至于他一个习武之人遍体鳞伤,这份情沈兰棠不能不受。 不过现在悲情感慨是没有用的,沈兰棠吸了口气,打气道: “那些劫匪不可能把我们的人都杀光的,肯定有人逃出去了,一定很快就会有人来找我们,这附近有水,现在又是秋天有很多野果,我们不会饿死的,我们一定会得救的!” 她语气 异常坚定,谢瑾醒来之后不知道第几次这么惊讶了,这该是自己安慰她的话。 沈兰棠又环顾四周,道:“我简单检查了你的伤口,你的腿断了,我刚刚在附近看到有比较粗的树枝,但是我怕你醒来找不到我会着急,你等下我,我去拾树枝过来。” 她才走出几步,又想起来:“对了,你还有其他痛的地方么?” 谢瑾醒后已经运气过一周,摇摇头:“没有了。” 就是受了内伤,脏器受损,不过这就不跟她说了。 “那太好了。” 沈兰棠松了口气,只有腿断了呀——毕竟只是腿断了,根据他的情况,只是断了腿简直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那你吃点果子,你去取树枝过来。” 谢瑾都来不及留不住她,沈兰棠就已经往外面走出去了,谢瑾这才注意到她小腿上有一道较深的伤口,已经做了处理,只是走路的时候还是耐不住疼一瘸一拐,有血丝逐渐从布条渗出…… 不多时,沈兰棠抱住一堆粗树枝过来,扔在地上后她蹲坐下来。 “忍一忍。” “……嗯。” 沈兰棠用还算娴熟的手法给谢瑾包扎,幸而她觉得基础急救知识是有用的,小时候跟家里人实训过好几次,甚至连给邻居家的大黄包扎过。 给谢瑾用树枝固定腿的期间,谢瑾一言不发,连闷哼一声都没有,直到用布条绑住后,沈兰棠抬头才看到他额头冷汗。 “好了,没事了。”她冲着他安抚一笑。 谢瑾:“……嗯。” “对了,你想清洗一下么?我带你过去。” “好。” 谢瑾用木头支撑身体,在沈兰棠的搀扶下慢慢往溪边走去。这是一条小溪,水流清澈见底,方才沈兰棠接的水就是这里来的。 因为不敢随意移动,方才沈兰棠只检查了他的手脚还有头部颈部更重要位置,仔细地还没看过。 谢瑾掀开衣服,他的衣服比沈兰棠破得更厉害,尤其是左腿大腿一侧,因为被一块突出的石头直接划过,一瞬间鲜血淋漓,触目惊心。还有膝盖上方一处伤口,肉已经外翻,露出里头深深白骨。 目光触及,沈兰棠眼角狠抽了抽。 “害怕?” “害怕。”沈兰棠老实地说:“但想到是为了救我,就不怕了。” 沈兰棠深吸了口气,起身道:“我来帮你擦下身体吧。” 沈兰棠用自己衣服上扯下的布给谢瑾简单清洗了身体,也亏得现在是秋天,衣服还算多,要夏天掉下来,这会儿都衣不蔽体了。 谢瑾整个身体都被献血浸透,让沈兰棠怀疑人真的可以流这么多血么。擦拭途中,沈兰棠一直咬着牙,倒是谢瑾,还算镇定。 两人不清楚救援什么会来,但待在山里实在危险,简单清洗完后,两人决定白天时间往外面走走,或许能够遇到村庄。 谢瑾的剑不知道掉哪里去了,沈兰棠给他找了一根粗木头做拐杖,两人慢慢往前走。 第138章 山里的时间是混乱的,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天渐渐暗了下来,两人只能停在一处靠近小溪的边上休息。 晚上的深山和白天是不一样的,如果说白天还能用“深山”形容,那夜晚当真是“荒野丛林”。缠缠绕绕的藤蔓仿佛这座少林古老的看守,将月亮挡在九天之外,只隐约从茂密的树叶缝隙里窥探到一丝惨白的光线。 虫鸣声逐渐浓重,从远方传来的风里还有一阵诡异的沙沙声,像是某些夜间生物即将活动的预示。 沈兰棠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在野外露宿,还是这样的深山老林,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狼。 过世多年的恐怖电影场景突然袭击了她。 察觉到沈兰棠的身体不自觉向他靠拢,谢瑾扭头看向她:“怎么了?” 沈兰棠捏着他的衣角,眼神警戒地看向四周:“谢瑾,山里晚上会有狼么?” 谢瑾一滞:“不会有的,别害怕。” 沈兰棠还是不信:“那会有老虎么,有狮子么?” “不会的,都不会有的。” “你怎么能确定?” 谢瑾:“……” “好吧好吧。”沈兰棠自我安慰道: “这里离开官道不远,过来路上也有村庄,又在兆京边上,想来官府不会允许有猛兽伤人,应该会定期清理山中野兽,嗯,一定是这样。” 沈兰棠自我安慰,或者说自我催眠完成,才勉强凑出一点勇气。她一路过来摘了不少果子,这会儿事态不那么紧急了,她还有闲情洗了果子捧到谢瑾身边。 “吃晚饭了!” “嗯。” 谢瑾吃着酸甜的果子,看着沈兰棠解开绑在腿上的布条,走了一路,她的伤口再次磨出了血,解开布条后,白皙的小腿上鲜红一片。 沈兰棠将染血布条放进水里洗涤,用清水慢慢擦拭伤口,她做这一连串动作的时候嘴巴抿得紧紧的,腮帮子鼓起,满脸都写着“我疼”,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抱怨一句。 洗完伤口,沈兰棠又一瘸一拐地走了回来,还给谢瑾带了水,这水筒是两人在路上捡的空竹,加工一下比叶子好用。 “谢谢。” 这一夜昏昏沉沉,沈兰棠顾及着谢瑾的伤不想碰到他,但荒郊野地,骤遭惊愕,身心俱疲的她不免还是想要寻求一丝同伴的温情,她身体靠着谢瑾的肩膀,慢慢地睡着了。 谢瑾受了内伤,夜里正运功调理,忽闻耳边几声呓语。 靠在他肩上的人发出了几声呓语,谢瑾凑过脑袋,听到喃喃几声: “大鸡腿白米饭红烧肉......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一定会有......” 谢瑾愕然,良久之后,他才低头笑了一声。 ...... ...... 第二天,沈兰棠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树下,谢瑾在不远处的溪边清洗伤口。 醒得比伤患还晚,沈兰棠有一点点心虚。 见沈兰棠醒了,谢瑾支着拐杖走过来:“我抓了条鱼,早上就随便吃点吧。” “嗯。”顿了顿,沈兰棠道:“生吃么?” “不是。”这个问题太可爱,谢瑾失笑一声:“我来生火。” 昨日昨晚没有生火是担心火光会引来山里野兽,白天就没有这种担忧,谢瑾和沈兰棠捡来树枝,谢瑾将树枝堆放在一起。 两人身上都没有生火的工具,这也是沈兰棠问出那个傻问题的原因,她见谢瑾一派从容模样,好奇地蹲在一旁观看: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了么?出现吧,钻木取火! 谢瑾将一小堆草木放在手上,然后一个用力——蹴的一下,一个小火苗从他掌心燃起。 沈兰棠:“哇!” 谢瑾借着这串火苗点燃树枝。 沈兰棠眼中犹带着震惊:“这就是内力么?” 谢瑾点了点头。 哇穿越这么久,我竟然都不知道这还是个武侠世界! 沈兰棠忍耐不住好奇心,问:“那你能一掌震碎他人心脉么?能隔空取物么?最高能飞多少米,如果没受伤这样的森林里是不是能在树上飞?” “没有那么夸张,至多只是体力比普通人好,脚程比寻常人快些罢了。” “呜……”沈兰棠也没深纠,反正她也不可能去练武了。吃水果能充饥但饿得也快,她早已饥肠辘辘,利落地拿起鱼就烤。 影视剧里经常出现高门子弟做菜不知道预处理的剧情,但这条鱼已经被刮鳞去脏,处理的干干净净,上火就能烤,而谢瑾使用的工具就是沈兰棠随身携带的一把匕首。 靖朝有不论男子女子都随身携带刀刃的习惯,沈兰棠的匕首是幼时父亲所赠,沈兰棠觉得时髦还在上面加了宝石,只觉得珠光宝气富贵荣华,没想到今天真用到了。 沈兰棠一边烤鱼一边观察着谢瑾: “从前你们行军,会不会遇到没有吃的情况?” “一般情况后勤都会保障,但偶也有夜奔袭敌,干粮不足的情况,那时候就自己打猎吃。” 以谢瑾现在的情况,拖着伤腿走几步还行,打猎是万万不可能了。不过山里是自给自足,就算没有果子也有野菜菌菇,就算吃得少了点也绝不会让他饿死。 第139章 沈兰棠心中若有所思,扭头冲着谢瑾笑了笑: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没有吃的!” 谢瑾被她的笑容闪得晃了晃眼,怔怔点头: “好。” —— 然而这条路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山路难走,加上两人都是伤患, 尤其谢瑾,他虽然不说,但头上冷汗还是背叛了他。 看着他腿上布条渗出血来,沈兰棠眼角抽了抽。 “我们休息会吧,难得这块路还平些。” 谢瑾唇角发白,连带着袒露在衣服外修长的脖颈上都浮出浅青色脉络,很是有些病美人的姿态。沈兰棠扶着他在一棵树下坐下,两人肚子都咕咕叫。 “我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吃的。” 沈兰棠在谢瑾视线范围内行动,但不幸的是近旁没有熟悉的野果,倒是有些长在陡坡边上,她也不敢去采。 有一株野灌木上长着艳丽的红字果子,这果子形状颜色都很完美,只是让沈兰棠想起来一种叫做“蛇莓”的野果子,以前乡下的老人常说这个吃了有毒。 沈兰棠又看了眼周边,四周除了这个野果就只有长在树干后面,潮湿阴面的几株颜色诡异的菌,还有在树上蠕动着的高蛋白的虫子……不可能,绝不可能。 相对来说,这个果子是危险系数最低的。 “谢瑾,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 沈兰棠把果子捧到他面前:“你们习武之人就算中了毒也能够用内力驱毒是吧?” 第51章 很复杂,总之就是荒野求生 沈兰棠真诚地眨眨眼, 武侠小说都是这么写的啊。 谢瑾的目光在她掌心中央的果子上扫过,拿过几颗。 “没事,有毒的果子一般都长在悬崖断壁, 不会有毒的。” 呃,只能依靠运气了是么? 沈兰棠回忆了下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运气, 决定赌它一把,她张开嘴就把果子扔了进去。 酸酸的, 甜甜的, 还挺好吃。 幸运的是, 这几粒果子都没有毒,到了下午都没闹肚子, 沈兰棠才放下了心。然而两人又遇上了难题,一块巨大石横跨在在山路中央,两边俱是怪石,另一侧则是陡坡, 也就是说两人必须越过这条石头路。 两人此前经过的路虽然难走, 但好歹坡度不高,慢慢地走也能走过,但眼前石头堆着石头, 足足有两个谢瑾高的石头路显然不是慢慢走就能通过的。 沈兰棠看向谢瑾的腿, 谢瑾的断腿用树枝布条固定着,除了谢瑾本人, 没有人知道到底怎么样了。而他另一条受伤严重的腿在走了一天之后再次出血了, 昨天晚上她看到谢瑾拆开布条,膝盖上方的烂肉开始化脓, 谢瑾用火烤匕首,然后用匕首挖去了腐肉。 “……” “谢瑾, 我们……” “你先上去。” “哦。”沈兰棠听话地往上爬,她的腿也没好利索,但总归在忍受范围内,石头上偶尔的凸起在手心划出一道伤痕,沈兰棠抓紧石块,缓慢而平稳地爬到了顶端。 “谢瑾,你怎么办?” 谢瑾目光往上,扶着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撑,借着这股反作用力拔地而起,一跃三米多高,但距离最高点还是有距离,他左手在一块凸起的石头上一抓,借着力继续往上,轻巧地在岩壁上左右来回,最终到了顶端位置。 沈兰棠飞快伸出手,谢瑾握着她的手用力一拽,沈兰棠被他拽出好几步,咬紧牙站稳,而谢瑾也用拐杖重新稳定身形。 随着他两只脚都落在了石头上,谢瑾表情猛地一紧,眉头痛苦地拧起,不知道是不是沈兰棠错觉,她隐约听到了空气里传出一声什么东西碎裂的响声。 好痛好痛好痛! 等谢瑾缓过来,睁开眼就看到沈兰棠一张五官都纠在了一起的脸。 “……” “我们要不找个地方休息吧。”沈兰棠弱弱提议。 谢瑾沉思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他们今日运气不错,在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用草木堆一下,里头就能生火了,山里晚上天气还是很有几分凉意,能够烤火自然是好的。 谢瑾坐在火堆旁边,用一根粗木棍往扒拉着火苗,几步开外,沈兰棠用竹筒接着,又用几根竹子用导管,将洞顶的水慢慢引入筒里。 不一会儿后,竹筒里接了半杯的水,沈兰棠快步走回来,将竹筒架在火堆上开始烧水。 谢瑾看着她前前后后的忙碌,沈兰棠总得来说不是一个喜欢管事的人,从未向母亲要过掌家的权利,院子里的事大多交给两个心腹丫鬟,厨房她也不管,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做好吃的,连带着谢弘文那边,她也不是事事都要握在手心,日常吃穿都是由嬷嬷掌管,她只每几日抽出时间询问,了解变化。 可能和她相处以来,这是谢瑾见她最忙碌的时候。 谢瑾看着她拨动火柴,火光跳动,她生疏地躲避火星子。 “为什么还要烧水?” 沈兰棠撇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觉得我矫情娇气,但是我告诉你,煮过的水永远比生水安全,不是说生水就不一定安全,但是能喝煮过的水就喝煮过的水,这是五千年来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第140章 谢瑾:“哪来的五千年?” “呃……” 略过这个不重要的细节,沈兰棠继续烧水,只有这么一点水,烧开倒是很快,她将沸水放到边上,等待放凉,又重新去取接好的水,再次用火烧。 她今天经过一条小溪的时候还翻出来几个指甲大的螃蟹,也不用做预处理了,直接扔水里。 咕噜噜—— 是肚子在抗议了,两个人的。 沈兰棠用哄小孩子的语气说:“你别急哦,马上煮好就能吃了,虽然少了点,但好歹是肉,你要多吃肉身体才能好得快。” 火光映衬下,沈兰棠神情专注而坚定,连带着那双深色的眼眸里,也没有痛苦没有恐慌。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谢瑾甚至会认为她只是兴致来了在自己动手做烤肉。 “抱歉,我为那时候听了郑宛如的话,不假思索就质问你的事道歉。”谢瑾忽然出声道歉。 沈兰棠愣一愣,自从掉下山崖,那些有关兆京的回忆突然变得模糊不清,郑家的事也刚过去不久,但就像是发生在上辈子般遥远。 “我没有生气了,我都已经忘掉了。” 就她自己而言,她当时知道郑宛如喜欢他却故意不告诉他,还在边上看戏,那就等于报复过他了,既然报复过了也就算了。 再说了,谢瑾现在这副样子有一半是为了保护自己,他都这样了,自己怎么还好意思生气! 两个人相处肯定会有矛盾,何况谢瑾还是个大直男,有时候沈兰棠也很生气,但那些细微的感情在看到谢瑾清洗伤口的姿态时就全都忘记了,不重要了。 怪不得小说里写女主在男主舍身救他之后都能原谅他曾经的伤害,比起物理上的伤痛,精神的痛苦算什么?算什么! ——呃,可能是因为她没经历过情感伤害。 谢瑾:“真的么?这样的话我心中好受许多,事后我也有反省,我的确不该质疑你的品性。我明知你……”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说话也费精力的,有这个精神的话不如好好养伤,来,螃蟹能吃了,来,吃螃蟹!” 沈兰棠用自制简易筷子撩起一只通体发红的螃蟹,转身放到谢瑾手上。 谢瑾:“……” 有一种累,叫别人觉得你累。 当天晚上,沈兰棠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一觉醒来趟在自己那张大床上,兰心和宝珠抱着她痛哭,懂事的下人很快将各种好吃的端了上来,沈兰棠大快朵颐…… 嘴巴里面还没吃出味道呢,她就醒了。 好吧,只是一个梦。 白天,两人继续赶路,就这样,他们已经在山里走了三天了,目前还未有任何进展,沈兰棠有点失望但不多。 她给自己的心理底价是5天,如果5天后既没有人来找他们,也找不到村庄,她可能会情绪躁动陷入低迷,但就目前来说,还算稳定。 所以说,人做事一定要设立一个阶段性目标,这个目标可以给自己鼓励也可以给自己自信,比如沈兰棠今天出发前给自己定的目标就是找到一棵树,而这棵树上长着苹果大的水果,现在,她就找到了。 “谢瑾,看,前面有棵好大的果树!” 看着令人安心的红色,沈兰棠内心信心大增,她加快步伐走到树下,仰起头看着树枝上结着的拳头大的果子。 谢瑾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到了。 “你快坐下休息吧。”沈兰棠把谢瑾扶到树下坐下,这树树干足足有三米多高 ,就连垂下来的果枝也有近三米,考虑到他们不能再多一个伤患了,沈兰棠没有作死地打算爬树。 她左右顾盼,最终选择用一根路边的粗树枝来敲打果树,果树被她不停敲打还真掉下几颗果子,沈兰棠欢乐地上去捡起来,也不顾它们没洗过有损伤,直接递给谢瑾,反正古代也没农药不是么。 谢瑾用袖子擦了擦果子,也啃了起来。 野果汁水充盈,入口甘甜,一下子解决了饥饿和口渴两大问题,暂时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沈兰棠走了一上午,早已精疲力尽,这会儿大脑也不想工作了,只想享受短暂的安宁满足。 谢瑾坐在树下,沈兰棠坐在距他两步左右的位置,看他吃完了果子望过来,目光定定地看着自己脚下,沈兰棠好奇道: “怎么了,你还要吃么?给你。” 她作势就要拿起地上的果子扔给他,说时迟那时快,谢瑾闪电般出手。 匕首锋利的白刃从她眼前闪过,直直地插入她刚要摸过去地方,将一条小蛇颈部钉入地面。 “啊!!!“ 沈兰棠尖叫一声跳了起来。 蛇,蛇,蛇!!! 她这辈子最讨厌蛇和所有软体动物了! 谢瑾连忙安慰道:“没事了。” 沈兰棠的瞳孔骤然一缩,表情凝固,她缓缓摇头语气僵硬: “我不这么觉得……” 谢瑾顺着她满含惊恐的视线缓缓回头,视线在触及树上一条青花小蛇时奋力往边上一滚,腿上的痛楚还来不及传递到大脑,沈兰棠已经叫了起来: 第141章 “小心!” 谢瑾一手迅捷地抓住向他攻击过来的蛇的颈部,但是还是差了一点,蛇头灵活扭动,在他手腕咬了一口。 谢瑾用力将蛇甩出。 沈兰棠连滚带爬跑到谢瑾身边,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跑还是先给谢瑾消毒,如果是剧毒的话,说不定已经毒入五脏六腑没救了。 “谢瑾……” “小心!”刚才那条蛇还没有离开,听到草丛里的声音,谢瑾抓着匕首就想再次出手,但是他才一提气,整个腹腔就犹如火烧一般痛苦,眼前也逐渐晕眩。 “你快,跑。” 沈兰棠:“……” 不是,这搞什么,她一个人怎么跑,啊你说怎么跑?! “忍着!” 沈兰棠架起谢瑾的胳膊就要跑,小蛇游窜在草丛中不时传出沙沙声,刺激着沈兰棠敏感的大脑。 沈兰棠从身到心,每个部位都在尖叫,小蛇突然从她左上方草丛里探出脑袋,伸长了舌头嘶嘶地盯着她,沈兰棠脚步一顿,继而朝着右方疯狂跑去,然而下一秒,右边地面的枯枝猛地倒塌,她和谢瑾身体往下一坠,不受控制地翻滚了下去。 原来,这里是一处斜坡。 剧痛让沈兰棠无法维持神智,她最后看一眼倒在她不远处不省人事的谢瑾,眼皮子一翻晕了过去。 意识的最后一秒,她想的是若是就这样死去,倒也省去了许多痛苦。 …… …… 日光一浅一浓地刺入眼球,谢瑾缓缓地睁开眼,第一个感受就是自己现在正躺在一张床上,一张很硬的床上。 “谢瑾,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冷不丁灌入大脑,谢瑾的视野逐渐凝聚成一个光点。 “兰棠……” 沈兰棠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说: “对不起哦,让你刚受伤又中了蛇毒。” “这怎么能怪你?”谢瑾下意识反驳,左右看了眼:“我们现在是在哪?” 他目光所及,看到的是一个都是矮墙的小房间,房间里面布置简陋,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绝不是他们得到正常救援的待遇。 “我们被山里的村民救了……” 正说着,外面有声音传来。 “大妹子,你男人醒了没?” “醒了醒了!”沈兰棠立刻站了起来,满面感激地说: “他醒了,多亏了大叔大婶,要没你们救我们,我们肯定都没了。” 一个模样朴实的中年妇人走进房子,笑呵呵地说:“没事,这么大的山,也亏得能碰见,否则还真救不了。来,年轻人,喝点汤吧。” 妇人将一碗热腾腾的汤羹递了上来,沈兰棠接过,缓缓坐下,打算给谢瑾喂着喝。 那夫人乐呵呵道:“年轻人,你夫人一直守在你床前,说要等你醒来,你可要好好待她。” 谢瑾看了眼沈兰棠,沈兰棠立刻低头做羞涩状,谢瑾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 “谢谢夫人,我会的。” “好了好了,你们慢慢喝,我先出去了。” 妇人走出了房间,沈兰棠往后看了一眼,将碗筷放在一旁柜子上,轻手轻脚地上前关上门。 “是他们救了我们?” 沈兰棠:“嗯,刚才那位大婶和她丈夫是山里的农夫,偶尔也会到山里采摘山货,看有没有捕到猎物,正好碰上了我们,这才救下了我们。” “蛇……” “咬你的那条蛇不是剧毒蛇,因为经常上山,村里的大家都有应对普通蛇毒的药酒,不过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好担心你。” 这倒是真的,现在这种情况,他们两就是最后的同伴,谢瑾要是有点啥,沈兰棠得彻底心态崩。 “不说了,你喝点东西补充一下营养吧。” 沈兰棠将谢瑾扶起来,拿起边上的碗要给他喂,谢瑾四肢仍然乏得不行,酸软无力,也就不逞强了。 他喝了几口,发现里面还有肉,肉还不少,联想到这户人家的经济条件,他问道: “这是什么肉?” 沈兰棠:“奥,蛇肉。” 谢瑾:“……” 很好,很补。 吃完了东西,谢瑾身体恢复了一些力道,他倚靠在床头问道:“他们问你身份了么?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告诉他们我们是回乡的商贾夫妇,在途中遇到了抢劫,掉下了山崖才浑身的伤。” 谢瑾点点头:“很聪明。” 两人身份特殊,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都会采取极端态度,不是诚惶诚恐唯恐招待不周,就是害怕惹事干脆不管了,遇到前面的还算好,要是后者他们直接没了。 谢瑾素来的经历告诉他,遇见生人,尤其不能保证自身安全时,不要轻易暴露身份。 两人又说了会话,房门再次被打开,这回是之前的妇人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大妹子,你男人醒了啊。” “是啊,得亏了大婶大婶!” 知晓面前两人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谢瑾也掀开被子作势要跪,男人连忙扶住他。 第142章 “没事没事,这山里是危险,咱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谢瑾虚弱地说:“大恩大德,难以为报,我和夫人回到家里后一定会好好感谢两位。只是我如今还受着伤,不便走动,想先在两位家里养伤,还请大叔大婶再收留几日。” 沈兰棠也忙道:“我们身上还有一些银两,还有一点珠宝。” 这也是他们刚才商量好的,谢瑾两次受伤亏得他习武之人身体够抗造,但也不能保证还能遭一次磨难,不如在这缓缓养伤,好歹得把内伤养好了。 两位主人连忙摇手:“不用不用……” “要的。” 沈兰棠将几两碎银子和从匕首上挖下来的宝石塞到大婶手上,道:“就算不是感谢,我和夫君养伤治病也要费不少钱,两位就收着吧。” 听到她这么说,两人也就没有继续推辞。 “好嘞,我们村有个货郎每隔几日会进一次城,明日就要进城,我让当家的去城里给你们买点好的药,你夫君啊伤得还挺严重。” 沈兰棠抹泪道:“夫君全是为了保护我,可恶的山贼,等我们好了一定让官府好好剿匪。” “是,是。”女人应和道。 收了钱财后两人看着就更热情了,还煮了鸡蛋给沈兰棠补身子,谢瑾身子还是虚,醒来之后一直躺在床上,腹内空空,连一丝内力都凝聚不一起,一动气腹中就绞痛不已,想来是蛇毒还未清理干净,谢瑾也不勉强了。 第52章 治疗 说完话后, 沈兰棠便到院子里帮大婶收拾东西。谢沈两人历经坠崖,荒野求生三日,又从斜坡上翻滚下来, 得救时衣服早已破破烂烂。 大叔大婶便给他们换了自己从前的衣裳,丑是丑了点, 布料也差了点,但是能穿, 两人还能说什么。 至于两人满脸尘土和农家装扮都掩盖不住的贵气——此处点名谢瑾, 他那气质就算昏迷当中也是犹如皓如皎月, 清寒似霜,一股贵气扑面而来。 因此两夫妻毫不怀疑地相信了 她的话。 现如今, 沈兰棠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裳,就好似村里的一枝花,再加上她前前后后忙碌的模样,就更像了。 谢瑾前几日已经见过她忙碌情景, 但那只是因为自己腿脚不便, 怎么现如今除了照顾他,还要操持家务,他奇怪道: “你在做什么?” 沈兰棠:“帮大婶做事。” 所谓做事, 也就扫扫院子, 晾晾衣服这种简单的活,毕竟沈兰棠既不会做饭也不会洗衣服, 这么珍贵的粮食和衣服, 可经不住她造作。 谢瑾:“我就是问你为什么要帮忙做事。” 怕自己的话有歧义,谢瑾解释道:“你在家似乎并不喜欢管事。” “那不也是没办法么?你我虽是客人, 又付了钱,但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不是靠钱就能轻易拉进的, 我们如今寄人篱下,让主人家对我们多一份善意总是好的。” 谢瑾若有所思:“你的处事经验很丰富。” 沈兰棠内心叹了口气,哥啊你就少说点话吧,咱们两出门在外总有一个得“社会”些吧,否则也不能干喝露水生活是吧? “对了,郎君。”沈兰棠又想起一件事。 “你我在他人面前也要做的恩爱些,总归夫妻感情好的话,他人会对我们更友善些,更多些同情心。” 谢瑾点头:“我明白了。” “好。” 见说通了谢瑾,沈兰棠放下茶水走回了院子。 “大婶,你在晒笋么,我帮你。” 谢瑾阖上眼睛重新歇息,过了会,他又忽然睁开眼睛。 为什么要重点申诉表现感情好这件事,难道他们的感情不好么? …… …… 第二日,叔婶托了人买了治外伤和蛇毒的药草回来,这边离山近,时常有人被蛇咬,治疗蛇毒的药草倒是比兆京还灵。 谢瑾敷了药,脸色可见地出现了几丝红润,嘴唇也有了血色。 他客客气气道:“多谢大叔大婶。” “公子没事了就好。” 沈兰棠亲自到院子里给他煎药,日常服侍在床前,两人本是夫妻,互相扶持也是理所当然,只是谢瑾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住了,看着放下碗正要将他扶着睡下的沈兰棠,忽然问道: “你现在是在演戏么?” “…………” “不。”沈兰棠一字一顿地说: “是因为你救了我。” “……哦。” 谢瑾在床上躺了两日,蛇毒终于清理干净,体内内力也可以调动,谢瑾驱动内力治伤,虽然对断了的腿毫无帮助,但大腿的腐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凝固已久的经脉也再次畅通。 这些事情沈兰棠是不知道的,她每日只负责照顾谢瑾,还有就是和这家人打好关系。 救了他们的这家人姓高,除高叔和高婶外,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上面的大女儿出嫁了,余下两个孩子都是十三四岁年纪。 两个小孩正值好奇心旺盛时候,沈兰棠和谢瑾又是他们日常交际圈里碰不到的类型,他们觉得,有这两个哥哥姐姐到家里后,家里都亮堂了许多。 第143章 一时之间,女孩总是用羡慕仰慕的目光看着沈兰棠,男孩则是又是惧怕又是好奇歆羡地接触谢瑾。 这一日,沈兰棠陪着小高姑娘去村外摘野菜,沈兰棠左手提着竹篮,右手握着匕首,学小高姑娘将野菜挖出来。 小高姑娘名唤胜女,她原本勤勤恳恳低头劳作,中场休息的时候她抬起腰看着沈兰棠蹲在地上动作,一时之间不由痴了。 沈兰棠注意到她的视线,迎着她的目光不解地道: “怎么了,胜女,我脸上有东西么?”她作势要擦脸。 “没有,没有”高胜女红着脸道: “我只是没有见过像姐姐这样好看的人。” 沈兰棠莞尔一笑,道: “胜女只是还没长开,等胜女长大了,一定也会很漂亮。” 高胜女嗫嚅着说:“我只要有姐姐两分好看就够了。” 沈兰棠含笑不语,乡间劳作的女孩和养尊处优的贵女最大的不同就是保养,就算是天生丽质在日日太阳暴晒和不间断的工作中也会被消耗,所以沈兰棠也没办法闭着眼睛安慰她,至多以后自己和谢瑾回了家,多给点感谢费,能让她不用这么辛苦,或者再上点学。 “哎,胜女,这个是什么花,好漂亮。”沈兰棠岔开话题。 “啊,这个啊……” 另一头,谢瑾身体恢复了许多,终于能下床了,他躺了几日,早已心生厌倦,是以一被允许下床就拖着还没好全的断腿,到村里转悠去了。 此地靠山,靠山吃山,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多靠贩卖山珍和打猎营生,谢瑾慢腾腾走到村头一棵老大的香樟树底下坐着,香樟树下除了他,还有一个纳凉的老头儿。 谢瑾靠着大树坐了一会,和老人搭话。 “老人家,你们村山匪扰民严重么?” 老人知道这人是老高家救下的外乡人,摇了摇头,说道: “没怎么听说过,我们这离兆京不远,旁边的桐乡里头住了好些个皇亲国戚,官府时常派兵过来清扫匪寇,要说太平,还是太平的。” 此事谢瑾也是知道的,他身为外城司指挥使,守卫兆京外城治安,所谓外城,就包括兆京边上几座城镇,他自己时常带兵剿匪,怎么会不清楚从兆京到桐乡这一带管得有多严格频繁。 谢瑾按下心中疑惑不表,笑笑道:“那看来,是我和内人运气不好,正好碰见了。” “小公子别伤心了,钱财没了都能挣回来,人没事就好。” “谢老人家开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沈兰棠和高胜女从外头走回来,沈兰棠头上戴着一个藤蔓连成的花环,花环上插满各种小花,粉色红色黄蓝一一都有,又因为是鲜活的,迎风颤颤时格外好看。 沈兰棠一见到谢瑾就小跑上去,扶着花环问:“好看么?” 看着沈兰棠略带着一丝少女娇俏的脸庞,谢瑾毫不犹豫地回答:“好看。” 他的确是觉得好看,身穿锦衣绫罗的沈兰棠固然美丽端庄,但素衣布钗的沈兰棠也同样清新美丽。不如说,这几日的沈兰棠让他更有了一种清晰认识到她,看到她的感觉。 沈兰棠给了他一个算你有眼光的眼神。 “你还要在外面坐会么,还是我扶你回去?” 谢瑾依着拐杖起身:“回去吧。” 沈兰棠将他扶回家,高胜女在院子里忙活午饭,沈兰棠戴着花环对着她随身携带的一面梳妆镜臭美了好一会,这大自然的东西就是好看,简简单单的就好美,当然了,也有她天生丽质的一部分原因在。 沈兰棠心满意足地臭美了一会,放下镜子开始数他们还有多少银子,照目前的花钱趋势还能坚持几天。谢瑾换了药一回头,看到她已经着手下一项工作,好奇上前。 “你在做什么?” “计算我们的钱还能用多少天。” 谢瑾自出生起就从未因钱财发过愁,在他的想象中,他随便一个随身佩戴的宝石就可以供一个家庭用一辈子,之前在山里是没有用钱的地方,如今出来了还会钱财不够么? 他真心实意地问:“我们的银两不够么?之前不是还卖掉了不少珠宝?” 沈兰棠:“那些珠宝都不算顶级,加上卖掉还要折价,也就百来两银子,我固然手上还有两三样奇珍,却不能随意示人。” 譬如谢瑾因冯嬷嬷一事送给他的玉戒指,那一枚戒指价值连城,估计拿到当铺活当也能有个几千上万两,可问题是这么珍贵的宝物出现在这样一座小镇,谁也不能预料后续会发生什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史书早教过他们了。 这样的道理沈兰棠能想到,谢瑾也能想到。他理解地点点头,过了会,又问: “所以,我们现在的银子不够用么?” 沈兰棠:“……” 沈兰棠转过头:“你的伤怎么样了?” 谢瑾也不知道有没有意识到沈兰棠正在转开话题,他道:“好得差不多了,除了断掉的骨头。” 沈兰棠挑了挑眉:“不愧是习武之人,若是我,恐怕得足足在床上躺大半年。” “也还好,伤得不是很重。” “骨头都露出来了这还不严重?!” 第144章 谢瑾眨了眨眼:“是还好啊,没有伤到要害部位,心肺脏器也没有受损,要是在军队里,都还能救下来。” 沈兰棠突然沉默了。 谢瑾不适应她突然的沉默,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沈兰棠幽幽道:“没什么,我只是想,我真该死啊!” 她真该死 啊,她刚才有一瞬竟然产生了嫌弃谢瑾的念头,不管他是军人还是保护自己的人,她都该死啊! 谢瑾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好了,好了,今天的药你喝了没,该喝药了。” “……” …… 中午时候,沈谢二人,和高家四口人坐在一起吃饭。 高叔带着沈兰棠的珠宝首饰去当铺典当的时候,那是一下子多了不少钱,也存着为二人补补身体的想法,最初几餐餐色都不错,但慢慢算下来,这点银子也不足以支撑昂贵的医药费后,家里伙食又变回了原样。 主食是黍和米糠的混合物,沈兰棠觉得不只是咽下去的时候会梗着喉咙,闻着也有一股异味; 菜是水煮野菜,就连上好的笋和菌菇都是要拿到城里卖的,也不是没有荤腥,只是这荤腥做法极其粗糙,肉不是太硬太老就是还有腥味。 沈兰棠一世平民,一世富贵,受过委屈流过泪,却真没吃过苦。她的嘴巴和胃都已经被养精了,让她干活她不是不可以,让她吃这些食物……她可以,她的舌头和胃也不可以啊! 高家人看她久久不动筷,吃得也少,知道她是吃不习惯,但就他们而言,主食都是硬的,桌上还有肉已经是极好的招待了。 “大妹子,你是不是吃不习惯啊?” “不是不是。”沈兰棠连忙道: “我只是胃口小,饭量小。”说罢,她就往嘴巴里面扒饭。她发现,比起实在咽不下嘴的腥肉,还是硬邦邦的饭更能往下咽。 高叔叹了口气:“怪我们没好东西招待两位,我明日就进城,再弄点城里的好吃来。” “不用了,高叔,我真的只是胃口小。”沈兰棠心中有愧,更是连连解释。 “是啊。”谢瑾也道。 “我夫人素来胃口不大,你看我不就吃得很香么?” 说罢,他就夹了一大块肉放进嘴里。谢瑾吃饭向来是不挑的,这点高叔高婶都看在眼里,此前还以为贵公子会很难伺候,没想到特别好养活,给啥吃啥,喝那黑乎乎的药也从来没有二话,这点让高叔高婶很是高兴。 “是,是,既如此就不勉强大妹子了,大妹子你自己吃啊。” “嗯!” 看解决了一个难题,沈兰棠舒了口气,艰难把碗里的饭扒进嘴里,今天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回到房间后,沈兰棠好奇道:“你怎么吃得那么面不改色?那些菜你都吃的惯么?” 谢瑾脸色淡淡:“我从前行军,吃得都是硬如铁石的烤饼,能沾点热汤化一化就很不错了,在野外,没有新鲜蔬菜,就拔野菜吃。” 至于肉就不说了,能有就谢天谢地了。 沈兰棠沉默了。 她是没穷过也没苦过,谢瑾是一直在富贵圈顶端却实实在在在吃苦。 沈兰棠心说我以后再也不说你了,我们俩半斤八两。 这事过后,周叔特意到城里买了好吃的,还带了个大夫回来,大夫给谢瑾一番望问诊切后,道: “这位公子底打的极好,因此恢复很快,除了腿还需百日,至少五十日恢复外,其他的都不太要紧了,实属是老朽见过的人中身子骨最硬朗的。” 听到他这么说,沈兰棠也喜极而泣,虽说他们已经处于安全环境,但就谢瑾那病怏怏的模样,她真怕免疫系统哪天不高兴了…… “谢谢大夫,谢谢大夫!” 沈兰棠送走大夫。 回屋之后,谢瑾倚靠在床上,满头青丝披散,布衣粗服衬得他的脸庞愈见清俊,他望着沈兰棠,说: “我们是不是没钱了?” “……” 这么现实的语言就不该由你这张矜贵的嘴里吐出来。 “快了。” “如此,我们也该离开了。” 沈兰棠走到床头坐下:“会不会有点早?你的身体能坚持得住么?” 此前沈兰棠和谢瑾商量过,等谢瑾好得差不多了就去城里报官,只是这一路哪怕是坐马车也要小半日,沈兰棠怕谢瑾坚持不住,尤其怕他的腿再有周折就真的好不了了,这她拿什么赔给谢家啊!! “无事,大夫不也说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而且,再不通知家里人,我们不是没钱了么?”谢瑾眨眨眼,一脸乖巧。 沈兰棠:“……” 是,他们是快没钱了。要是在现代或者兆京,你没钱了实在不行可以向人借钱,可在这里,是真的没人有这个钱啊。要是救了人反让恩人破费,沈兰棠心里也过意不去。 “我明白了,我待会去和高叔高婶说,我先给你上药吧。” 第53章 报官失败 沈兰棠拿出大夫留下的药膏给谢瑾涂药, 他那条断腿反正就是固定着,也上不了药,全靠意志力忍着。 但其他内伤外伤都有用药, 甚至还喝过人参,要不然这钱怎么如流水般地没了呢。 第145章 他腿上后背腰腹处处有伤, 有些伤口谢瑾自己碰触不到,都是沈兰棠给他涂药。 谢瑾熟练脱掉上衣, 他在山上时浑身都是紫的青的红的, 一身皮肉简直不要太精彩, 现如今,瘀血的墨色已经渐渐化开, 伤口开始结疤,虽然依旧看着瘆人,但跟此前好像随时都会爆血管而亡的时刻比起来,已经不要太好了。 沈兰棠掌心抹开油, 从谢瑾后背慢慢推下, 伤药渗入伤口辣痛难忍,她能感觉到谢瑾的后背肌肉紧绷,腰部仿佛蓄着一股力般突突跳动。 “放松一点。” 腰腹以外素来是谢瑾自己上药的, 沈兰棠就没碰, 她转到正面,替谢瑾涂抹肩膀胸口还有腹部的伤口。 手掌缓缓向下, 到了小腹位置, 因腹部属于被保护的位置,那里只有一道被树枝划伤的划痕, 和其他地方比起来算是很轻微的伤了,沈兰棠在伤口边缘刚抹了两把, 谢瑾忽然抓住她的手。 “这里我自己来。” 沈兰棠:“啊?” 她被谢瑾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缓了缓才道:“哦,好。” 谢瑾这才缓缓松开手。 沈兰棠有几分莫名其妙,但随即想到,腹部不是丹田所在嘛,可能这对学武的人来说就是要害,就像自己的眼睛喉咙也不想别人碰到。 谢瑾:“你先去和高叔高婶说我们要走的事吧。” “好。”沈兰棠走出房间。 等她离开后,谢瑾苍白的脸上才露出几分难以言喻的神色。 谢瑾从小在军中长大,对于俗世之物,包括男女之事看得很淡,算得上克己复礼,在他的观念里,夫妻之事应该于私下亲密时。他很难想象理解自己在抹药的时候竟然会…… 他看着腹部伤口边缘新生出的肉。 嗯,应该是新肉太敏感的关系。 沈兰棠走到院子里,和高叔婶说了他们打算去城里报官的事,高叔婶起初也是劝他们再留几日,见他们主意已定,便道: “那我去跟村头阿牛家说声,让他们明日带一带你们。” “多谢叔婶。” “哎,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还怪舍不得的。” 沈兰棠笑笑道:“我们失踪已经数日,怕家里人着急。” “也是也是,家里人听不到消息该多着急啊,那大妹子,我们就不留你了。” “嗯,谢谢叔婶这些天的照顾。” 沈兰棠和二人寒暄完,回到房间,谢瑾此时已经上完了药,脸上泛着一层冷汗,靠在床上。 “和叔婶说好了?” “嗯。” 到此,两人也就不再商议这事。 知晓二人要走,高家姐弟依依不舍,但萍水相逢,终有别日。 依依惜别后,沈谢二人乘坐马车进了城里,同他们一道去的还是高叔高婶二人。 除报官外,其实他们还有一件事,就是给已经嫁人的女儿寄信。 古代交通不发达,通讯更是不便,很多嫁到外地的女儿可能一辈子都不再见面了。高叔婶的女儿还好,就在隔壁县城,要是赶的快四五日也能到,是以他们女儿隔个两三年都会回来一趟。 而正巧近日有熟人要到那里去,听闻沈谢二人会写字,高婶就想让写他们代入写一封家书。 纸笔昂贵,当时书斋是有写信服务的,若只需要纸笔,这就只要十文钱,再给熟人一点辛苦费,也就五十来文,虽说小贵,但若是能给远嫁的女儿传递家里消息,使她慰藉,也是值得的。 左右报官也不需要这么多人,四人到了城里就分了开来,谢瑾和高叔一组,沈兰棠和高婶一组,约定事情办完后在茶馆见面。 谢瑾在高叔陪伴下到了县衙,一靠近衙门他就眯了眯眼,守在衙门口的两个守卫耷拉着眼皮子无精打采,两人走进也只看了一眼,无甚搭理。 二人进去以后也无人理会,直到他们慢悠悠转 悠了一圈才有人出来。 一个看似主簿的男人走向二人:“你们有什么事?” 谢瑾:“我要报官。” 男人朝谢瑾上下打量了一圈,开口时官味很重:“报什么官,杀人放火还是劫财掳掠?” 他高高在上的姿态让谢瑾不适,他不由语气轻微加重:“我要报仓安县城外官道上有山贼出没,在我与妻子回乡途中拦路抢劫,我同行不少家丁受伤,我和夫人掉下山崖,幸得贵人相救才免于一难。” “好了好了,知道了。” 男人不耐烦地说:“先写个陈情状吧。” 里面有人拿出纸笔,谢瑾正要接过,男人又拿了回去,笑眯眯地看着谢瑾: “这陈情状你要自己写呢还是我找人给你代写?” “自己写如何,代写又如何?” 男人嘿嘿一笑:“自己写有自己写的价格,代写有代写的价格,全看你怎么选了。” 谢瑾眸色一沉,他虽说处事经验不深,但也听出来了,这是在向自己索要钱财。 “我若是没有钱呢?” 听到他这么说,男人脸色立刻黑了下来,高叔眼见不对连忙插入道: “这位大人,我这小兄弟的钱财都被山贼抢去了,剩下一点银两也全都用来治他的腿了,哪里还有什么钱。” “这我不管,没有钱就写不了陈情状,没有陈情状就报不了官,你走吧。” 第146章 谢瑾的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他凝声质问道:“若是寻常百姓要报官,你们也是不给钱就不接么?” 男人瞅了他一眼:“这关你什么事?” 还是高叔更懂人情世故,他快速道:“我这小兄弟家里行商,是有钱的,要不这钱先赊着,等家里人来接了,不就有钱了么?” 男人听到这话,才复把眼神放到谢瑾身上,仿佛在评估他的价值:“你家里行商的?” 以男人的态度,若是还在兆京,或是他身份明确,只怕此时早已喝上三壶了,但想到这还是高叔竭力周旋的结果,谢瑾还是忍受了下来。 他点点头。 “可有当官的?” 谢瑾心中一动,摇头。 “嘿。”一听没有当官的,男人脸色就变了,回到了最初轻视的模样。 “那也好说,这钱可以先赊着,等你家里人来接了再付。” “那要多少?”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 “1两?” “一百两!” 谢瑾脱口而出:“你这是明抢!” “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你要是不肯就算了,要是接受就写借据。” 谢瑾被气笑了:“你还要写借据。” “那是当然,要不然你不承认怎么办?本县衙可是依法办事的。”男人洋洋得意地说 “好一个依法办事。”谢瑾气极反笑: “我要见你们县令,看他是不是也和你同样的说法。” 见他想往里走,男人满脸不悦地拦住他:“县太爷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你给我站住……” 男人一只手拉住谢瑾的肩膀,谢瑾身为习武之人对身体接触异常敏感,下意识内力一震,反手扣住男人手臂。 “痛痛痛,反了反了,给我抓起来!” 他这么一喊,原本摸鱼打盹的几个衙卫都围了什么,高叔急得变了脸色,唯有谢瑾还是镇定模样,他虽然腿还没好,但就这些歪瓜裂枣,他让一条腿都能打赢。 既然那人说他反了,他干脆就“反”了,把县令抓起来直逼知州总府出来,看到时候是他“反”了还是这个衙门“反”了。 思及此,谢瑾眸中只余下寒光。 眼见一场战斗一触即发,一个女声急急插入。 “公子快快松手,各位何必动手呢?” 只见一个三十上下,身段丰满,穿着富贵的年轻妇人匆匆跑出,拦在众人面前。 “我方才都听到了,这位公子只是想要请大人向家中传达他的消息,并非有意要和大人起冲突,他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小子,大人何必跟他计较。“ 她又转向谢瑾,软语软道:“这位公子,你快快松手吧。” 谢瑾看着她,缓缓松开了手,男人从他掌中跑出来,整了整衣袖,冷笑一声,道:“此人袭击朝廷命官,来人,把他给我扔进牢里!” “方大人。” 这位妇人和方大人显然是熟人了,她上前两步,安抚道: “这位公子被山贼劫掠,我看他腿上还有伤很是可怜,他也是回家心切一时着急,大人就不要跟他计较了。闹了衙门是他不对,我在这里替他赔罪,你看行不行?” 说完,她朝后伸出手,一个机警的下人立刻递上钱袋。 谢瑾朝她看过去。 妇人从袋里拿出一锭厚厚的银子放到这位方大人手下,继续温声细语地说: “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方大人掂量了两下银子,冷哼一声:“哼,这次就放过你!” 妇人松了口气,转身道:“公子,跟我走吧。” 谢瑾卸掉掌心凝聚的内力,跟她走了出去。走出了衙门后,几人都松了口气。 “刚才真是太危险了,我知道方主簿为人说话很是刻薄,但公子也要三思而行啊。” 谢瑾拱手道:“感谢夫人相救。” 夫人笑了笑,道:“我刚才都听到了,你找官府不过是想要通知家里人还有报官剿匪,报官剿匪的事我是毫无办法,但若是想要通知家里人,你写封信,我可替你送到家里。” 高叔连连道:“是个好主意。” “你家乡何处?“ “桐乡。“ 夫人喜道:“那更好了,我正好有个商队要去桐乡,正可托人送信。” 高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谢瑾心中怀着疑惑道:“夫人何故如此帮我?” 夫人笑道:“我夫君常说,出门在外靠的就是朋友,你多帮助人,遇到事情时,别人也会帮助你。我观公子面相气质皆不似凡俗,想来家中殷实,就算我为公子付出了这么多,公子也是能还我的是吧?” 谢瑾点点头。 夫人莞尔一笑:“那便是了,我既没有损失,为何不去帮人呢?” 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寻常人,却也不愿轻易这么做。 夫人又道:“公子可是住在这位大哥处?两位可是住在乡下?” 高叔垂手道:“正是,惭愧惭愧。” “不敢不敢,大哥不要误会,我只是觉得住下乡下通信可能有所不便,一来二回,还要差几日时光。” 她言下之意谢瑾和高叔都听出来了。 就谢瑾现在这个情况,夫人提出的建议是最好的,他和沈兰棠,这两个不事生产的人会拖累高叔一家,对这位夫人却无足轻重,这样一来一能够减轻高家压力,二来通信也方便,对疗伤也有好处,三是…… 第147章 谢瑾目光微垂:“夫人,我还有一个妻子,我们约定了在茶馆见面,可否让我们商量商量。” “好,好。” 沈兰棠写完信到了约定的茶楼,却见除了谢瑾高叔外,还多了好几个人。 嗯,他们是谁啊? 沈兰棠脑袋里正冒出问号,谢瑾把她拉到边上简单解释了一遍他在衙门发生的事。 沈兰棠:所以说,这是遇到电视剧里除了好事外什么都干的反派县太爷了? 依照沈兰棠多年看剧经验,这个县太爷肯定要下台的,更别说他已经遇到了谢瑾,距离杀青只差一个副本结束的时间。 只是—— “那我们就不暴露身份了?” 谢瑾本不想劳师动众,只打算告诉县令他的身份,让他迅速派人去通知谢家,没想到根本见不到面,县太爷什么的,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轻易能见的。 谢瑾道: “区区一个主簿做事不敢如此张扬,想来背后县令也是一个鱼肉百姓之徒,我想找出他为害一方的证据。” 沈兰棠兴奋了:“我懂,微服私访嘛!他一个县太爷肯定不敢这么肆无忌惮,背后还有利益团体,我们把它找出来然后摧毁它,还当地百姓一个清明。” 谢瑾的确想到了这一点,但没想到沈兰棠想得这么深,不由道:“你很敏锐。” 沈兰棠摆摆手:基操啦,当你发现一只蟑螂时,暗处已经有成千上万只蟑螂了。当然了,他们是抓不完也不可能让他抓完的,能抓出面上几只就行了。 谢瑾和沈兰棠商量了一通,回去后,沈兰棠盈盈一拜,道:“今日郎君县衙的事,多谢夫人仗义援助,我和郎君商量过了,若是夫人不嫌麻烦,在家信到之前,都劳烦夫人照顾了。” 夫人本来看谢瑾就不是寻常人模样,这也是她愿意出手帮助的一个原因,如今见了沈兰棠,看她款款大方气度雍容模样,更是喜欢,忙扶起她道: “妹妹不过突遭厄难,有所不便,出门在外本就该互相 扶持。” “谢夫人。” 沈兰棠看了眼一旁的高叔高婶,又盈盈道:“夫人,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这两位叔婶是我和郎君的救命恩人,为了给我们疗伤花费了不少银两,本来说家里人到了再酬谢,可眼看着他们过来还要好些日子,还劳累恩人为我们垫钱,心中着实不安……” 夫人笑了:“妹妹说得有道理,不能让做好事的人寒了心。” 夫人掏出银子,沈兰棠亲手接过,又送到高婶手上。 高叔婶开始连连拒绝,沈兰棠不容分说将银子塞到高婶手上,语气温柔而坚定: “向叔婶受到的照顾不能用钱财衡量,如今先向夫人借钱,等家里人到了,再酬谢两位,请叔叔婶婶务必不要推辞,否则兰棠心中难安。” 高叔高婶互相看了一眼,他们给谢瑾请完大夫后的确没有闲钱了,这些银子对他们来说是一笔巨资,他们也是拒绝不了。 高婶这才慢慢将银子收了进去:“那我们就收下了,大妹子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沈兰棠微笑道:“我知道的,谢谢叔叔婶婶。” 沈谢二人将高家叔婶送走,这才跟着夫人回去了。 这位夫人是城里一家商户,主人姓赵,在县城颇有几分名气,沈谢二人进府后,见到院子里还有未撤下的白布。 赵夫人叹了口气,回头道:“我夫君于两个月前去世,家里只有我和一双年幼的儿女。” 沈谢二人忙道:“夫人节哀。” 正说着,一个嬷嬷模样的人从里面迎了出来,见到二人,目露警惕: “这两位是?” “苏妈妈,这是我在路上偶遇的两位外乡人,他们不幸在回乡途中遭遇山贼,正要寄信回家里告知情况,我请他们来家里住,余下几日他们都会住在府里。” 苏妈妈盯着两人打量了几眼,才半埋怨地说:“夫人从前将路上猫猫狗狗抱回家,如今连人都带回来了。” 赵夫人尴尬地笑笑。 沈兰棠也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节的微笑。 “好了好了,既然来了就住下吧,我让人打扫房间。” “哎,好。” 赵夫人请下人整理客房,将沈谢二人带到书房写信。 信两人都会写,但沈兰棠不打算告诉家里人他们遇袭的事,免得他们吓坏,谢瑾端正坐在椅子上,提笔落字。 他的字迹笔峰流畅,入木三分,瘦拔而有力,隐含一种突出纸面的锋芒,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育,这倒是让苏妈妈放心了不少,毕竟这年头,写得一手好字的一般家里都有钱,那就不必防着他们是什么匪徒了。 谢瑾将信放进信封,又在信封上写上地址,递给夫人。 “劳烦夫人了。” 赵夫人看了一眼地址,将信交给丫头,道:“放心吧,商队明日出发,这个地址,七八日就到了。” 谢瑾赶了半天路,腿上又有伤,赵夫人领着他们到了客房。 等众人走后,沈兰棠关上门,问道:“你是寄信给了谁?” 上面地址好像不是祖父地址。 “是祖父一个心腹家仆的家里地址。” 镇远侯府的地址太醒目了,不下于是直接告诉人家自己的身份。 第148章 沈兰棠点点头。 “这信一来一回,我们至少还得在这里待半个月。” “好吧。” 沈兰棠呼出一口气:“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最艰难地都过去了,现在只是寄人篱下,至多被方才那位嬷嬷说两句,跟之前在山里相比简直就是天堂。 两人正准备喝杯水歇息一会,就听到外面吵嚷声。 “怎么回事?” 院子里,有人正在闹事。 “夫人,说好要给我们的分成,不能因为老赵不在了就不算数啊。” “老赵在时一直都是给我们优惠价格的,现在突然说要收回去,我看是因为老赵不在了了,夫人也无心经营吧?” “你一个女人家要是管不好绳子,就让家里叔伯帮忙。” “我看这个主意好!” 赵夫人满脸急色,说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央求着道: “家夫刚刚去世,我的确有很多不懂,但都会弄清楚的,请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 有人喊道:“夫人要是管不清楚,不若交给族中叔伯,也是一样的。” 赵夫人面色白了白,赔笑着说:“这是我夫君数十年创下的家业,如今家里还有幼子在,如何能交给他人。请大家再给我一点时间,我绝对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那我们的分成……” “给,都给!” 赵夫人好说好歹,终于将人送走了。 她看到沈谢二人从房里出来,抹了把泪,苦笑道: “怪我不善经营,自先夫去世后,家中收益每况愈下,才惹得他们一个个闹了起来。” 沈兰棠手指动了动,强行忍住道: “夫人只是初初接触,尚且生疏罢了,想来再过不久就能掌握了。” 赵夫人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打扰两位休息了,你们休息吧,我也有事先走了。” 赵夫人心中有事,很快离开了。 谢瑾见沈兰棠若有所思模样,问道:“怎么了?” 沈兰棠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 “……” …… …… 赵夫人似乎是出去了,晚上是有人来送晚饭。 晚饭过后,两人当真是累了,加上许久没睡这么香甜柔软的被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夜深人静,巷子里,有更夫敲击铜锣经过。 两单人影掠过赵府的墙,很快进了一处小院。屋子里,谢瑾蓦然睁开眼睛,他看了眼在身边熟睡的沈兰棠,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 院子里,月光皎洁如霜,见到屋里出来的人,两人迅速单膝跪下。 “属下见过大人!” 第54章 不如发疯 谢瑾注意着房里的呼吸, 还有隔壁院子里偶尔有人走动的脚步声。 确认了没有情况后,他才低声对地上两人道:“起来吧。” 两个侍卫利索起身。 “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日山贼拦路,大人和夫人落下山崖后, 我们几个人边打边退,中途有人走散, 我们二人从山下到了城里,一路走了好几天, 正好看到了大人在路上留下的信号, 就跟踪到了这里。” “有联系到过其他兄弟么?” “有看到过其他兄弟留下的信号, 目前人是安全的,还有人留下信号说在山上看到过大人留下的信号, 确认大人还活着,我们想大人如果还活着就应该会往城里走,就沿着城镇赶了过来。” 依据军中规矩,所有执行任务的士兵在被打散以后需要迅速留下信息以便确认伤亡, 此后如果没有单独需要执行的任务就要尽快向大部队靠拢, 如有任务,则以任务为重。 他们这支队伍的人都是谢瑾从前部下,而这次任务是互送谢瑾夫妇安全抵达桐乡, 如今任务失败, 上属失踪,他们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寻找他们。 谢瑾他们从山下掉下来的位置还算巧, 正在县城边上, 此后一路走过去都是往下山方向,没有在山中转悠, 因此虽然养伤了数日,但抵达县城的时间和其他人差不多, 说不定,还是他更快。 “你们没有想过报官么?”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我们有打算报官让官府派人扩大查找范围,但我们观察了两日,发现这个县令日常只知道和本地乡绅一起饮酒作乐,帮着乡绅欺压百姓。我们担心,或许他和山贼有所勾结……” 这种事情不论前朝当朝屡见不鲜,谢瑾曾祖,祖父消灭的匪寇有一半左右是跟当地官府有勾结的。 这些人担心报官不仅不能帮他们找到谢瑾,甚至会让他们有机会除掉后患。 “你们做的很好,这个县令的确有问题,不管有没有勾结山匪,他都不是一个好官。他的事暂且不说,我担心这次袭击我们的不是寻常的山匪。” “他们有可能是北戎的人。” 两个侍卫神色一震。 前朝时期,因末帝荒淫无度,残暴不仁,于军事财政上极度压缩,致使各地守军不堪一击,在长达十几年的百姓起义外,国朝边境也一直被外族压迫入侵。 后来靖朝成立,谢家先祖与其他开国大将带着二十万边军和外族大战了数年几十个回合,终于将他们赶出了边境线,收回边境领域外还消灭了一两只外族,其余数支就结成了联盟,又因为其中原名为“戎”的一支最为强大,靖人将此联盟称之为北戎,现在百姓口中常说的北蛮就是泛指包括北戎的所有北方蛮人。 第149章 谢瑾负手遥望月亮,目光又陷入了那天的激战。 “那些人忽然蒙面,但他们的身 形还有打法让我非常熟悉,其中领头的两人我总有种感觉,我是认识他们的。而且我问过这里的人,此地位于兆京桐乡中间,时常有军队过来剿匪,他们都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一支山匪。这群人武力设备强大,如果真是匪寇,绝不会籍籍无名,唯一的可能,他们就是特意在等我们。” “属下也觉得他们强得有些可怕,而且很有协作意识。”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杀! 谢瑾:“这件事情我要慢慢调查,我写信给了祖父,也向他说明了情况,这一来一回至少得半个月,我们有半个月时间查明情况。” “你们尽快把人召集起来,我余下时日都会住在这里,你们记得分散保护赵府。”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夫人,你们留两人在暗处保护夫人,不论她去哪里都要跟着。” “是!” 说完了话,谢瑾回到房里。沈兰棠保持着他出去时的睡姿,一脸心无城府地熟睡着,肉嘟嘟的脸蛋正对着窗口透进的光,放松恬静的眉眼和微微勾起的唇角,都写着“心满意足”四个大字。 谢瑾轻轻躺回被子,慢慢阖上了眼睛。 …… 第二日,沈兰棠悠哉悠哉地睁开眼睛,看清床顶雪白纱帐后,她再次确信昨日的事情不是她的梦。 她舒服地呼吸了口气,感受自由以及柔软的蚕丝被带给她的快乐,蚕丝被就是世界上最碉的东西!沈兰棠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了好一会,抒发完心底的爱意后,她睁开眼睛。 谢瑾正坐在对面的凳子上,他应该是在打坐,就是传说中的内力循环,虽然没有经典盘腿但看那个气场就看出来了。 他似乎已经看了许久时间了,见到沈兰棠望过来,他眨了眨眼睛。 “……” 沈兰棠慢悠悠从床上坐起来,镇定道:“好久没睡这么软的床了,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谢瑾轻轻应了一声。 沈兰棠最后恋恋不舍地拍了被子一下,从床上下来整理了被褥,然后走到桌子边上打算倒杯水喝。 清水流过喉咙,整个人活了过来。 “哎。” 她突然想起一个事,一只手握着杯子好奇地看向谢瑾。 “有内力是什么感觉?” “就是……有一股热气在你丹田涌动,你能将它运转到身体何处,堵塞的经脉还是受伤的部位,在这股气的包裹下就有如春天发出的芽一样,慢慢地被疏通被治愈。” 好玄妙好难懂,好嫉妒! “好吧,我不懂。” 沈兰棠走出房间,准备洗漱,一人下人端着水过来,沈兰棠连忙上前。 “我自己来吧。” “怎么让客人动手?” “我借住夫人家里,若是事事要人帮忙,那才叫不好意思。”还有一点是,她有很强的自我领域意识,不喜欢别人随意进出她生活的环境——哪怕这是她借来的。 沈兰棠洗了脸刷了牙,看到床上摆放的一套衣裳。 这是昨日赵夫人拿给她的一套衣服,她与赵夫人两人身形相仿,赵夫人便拿出了她年轻时候的衣服,也正合身,只是花色比沈兰棠日常穿得更稳重些,可见沈兰棠性子太跳脱了。 除衣服外,还给准备了一个简单的梳妆台和几样首饰,沈兰棠拿出胭脂水粉轻轻装扮。 沈兰棠不算特别爱打扮的人,在家时若是没人,她可以一天都用一根发簪一个发圈束着头发,但几日没有打扮,如今再见到金光闪闪的自己,心里头竟然生出几分欢喜。 最后,她涂上口脂,看着镜子中容光焕发,朱唇雪腮的女子,很是满意。 她看到谢瑾也透过镜子看着她,便问道: “怎么了?” 谢瑾看着镜子里熟悉的人,道:“很好看。” “……谢谢。” …… 沈兰棠还是贯彻既是寄人篱下,就该与人为善的行动方针,她抵达一个新地方,习惯主动出击掌握情形,走出院子后,她便见到昨日一直跟在赵夫人身边的丫鬟拎着两个食盒走来。 “芳云姑娘。” 名唤芳云的丫鬟停下脚步。 “沈夫人。” 沈兰棠和谢瑾为了掩人耳目改名换姓,沈兰棠还是叫沈兰棠,谢瑾却改姓为了沈,唤做沈枫,这还是在高家就改了的,虽然谢瑾只是说为了避免麻烦,但沈兰棠总觉得他有事瞒着自己。 方云手上拿着两个食盒,盒子沉重,她显然颇为吃力,沈兰棠道:“你是要去夫人那么?我跟你一块去吧。” “不不不,怎好叫客人帮忙。” 沈兰棠笑道:“左右我也是要去向夫人道谢的,不若一起啊。” “那,好吧。” 沈兰棠随着芳云到了赵夫人住的院子,赵夫人和她两个孩子住在一起,有小孩在,院子里显见热闹,才进门就听到了一阵笑声。 “好了好了,别闹了,你们两个都坐下吃饭了!” 第150章 沈兰棠提着食盒进来,见到她,赵夫人惊讶道:“妹妹你来了,怎么是你拎着东西,怎好劳烦客人帮忙。” 她慌忙起身。 “姐姐客气了,我过来路上正好见到芳云姑娘,就帮忙提了一个,要是什么都不做,我心里多过意不去啊。” 赵夫人笑了笑,也就没有再纠着这事说话,她两个孩子好奇地望着沈兰棠,赵夫人便将他们叫出来。 “这位是沈夫人,是母亲的客人,来,叫夫人。” 两个孩子一快一慢地喊:“夫人日安。” 沈兰棠大方道:“两位小公子小姐安,只是我自己也两手空空,下回再给你们带见面礼。” 赵夫人和气地笑了笑,道:“妹妹吃过早饭没?” “嗯,还没有。” “那就一块吃吧。” 下人布置上餐桌,不多时,沈兰棠就和赵家母子三人坐成了一桌。 “说起来,妹妹家里可有孩子了?” “有一个,是个男孩,今年还未满三岁。” “老天保佑,你和沈公子人没事,钱财都是身外人,只要人没事就好。” “是啊,我和郎君也在说,虽然我们遇到了山贼,但后头遇到的都是好人,可见是祸福相依。”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 两人简单说了几句就开始用餐。 沈兰棠看着赵夫人餐桌上对孩子慈爱耐心模样,慢慢相信她是个心善的人。 因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沈兰棠又是个猜疑的商人,昨天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一切会不会有内情,但看到赵夫人和其他人的相处,沈兰棠是真的相信,或者说她愿意相信,赵夫人就是一个好人! 几人吃得差不多了,沈兰棠也担心谢瑾会不会没有早饭吃,正在考虑要不要带两块萝卜糕给他,管事匆匆走进。 “夫人,几位掌柜的到了。” 赵夫人脸色稍稍变了变,起身道:“妹妹,我有事先出去,你在这里就当在自己家,有什么都可以跟管家或是芳云说。” “我明白了,姐姐。” 赵夫人这才匆匆走出了院子。 赵夫人走后,沈兰棠颇有些心不在焉,脑中划过昨天院子里闹哄哄的场景,忽然,身旁芳云用力跺了跺脚。 “那些个掌柜的肯定又要欺负夫人了,不行,我不能让他们欺负了夫人!” 说罢,她匆匆跑了出去。沈兰棠在原地踌躇了两步,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念头,也跟了上去。 赵家经营的是布坊,从布料纺织染色到成衣都有,此外还有几家茶楼,饭店,金铺,在整个县城都数得上名号。 因为店面多,掌柜的也多,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 赵夫人是个内宅妇人,因为和夫君感情和睦,上面又没有公婆,可以说是家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多少年没人跟她红过脸,以至于她乍然见到这么多板着面孔的叔伯,心里头不由自主紧张了起来。 “各位,感谢各位今日应我邀请来府上一聚。” 正说着,下人端着茶水进来了,里面有个穿得跟其他人不大一样的,赵夫人瞳孔张了张,倒也没说什么。 “自先夫去世后,我一直想和大家坐下聊一聊,前些日子彩云染料场的方老板过来,说我们突然不用他们的染料了,哪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跟方老板不是合作很多年了么?” 一个掌柜仗着自己资历深,率先开口: “夫人你是知道的,自从老板过世后,这店里的生意 是越来越差,生意变差了我们自然得压缩本钱,这彩云染料场的染料这么贵,我们哪里用得起,几个掌柜都同意,换了家更便宜的。” “可是方老板为人诚信,他家染料是夫君对比好几家,最后选出的最不易褪色的……” “那都是老黄历了,他们家染料颜色也那么旧,早就不时新了。” “是啊,夫人,就是布料颜色赶不上潮流,我们家利润才会越来越少啊。” “可是夫君在世前两个月还跟我说,生意很好……” “那就是夫人经营不善了,我们又什么都没做。” “就是,我们能做什么啊?” “我们这么多年做下来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又没有区别,那要是生意不好,肯定是夫人自己不善经营,怎么能怪我们?” 赵夫人还未说什么,就被他们声讨得一张脸逐渐发热,见众人群情愤愤,连忙试图浇灭他们的火气。 “从前是我没接触过生意,可若是大家好好讲给我听,我会认真学习的。” 一个掌柜阴阳怪气地说:“这不是在讲么?夫人叫我们过来就直接质问,哪里是跟我们好好讲的态度。” 赵夫人:“你……”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把赵夫人逼得话都说不出来,房间里几个赵家仆人都面露愤色,芳云一只脚尖角朝外,脚后跟微微抬起,两个拳头捏得死死地,可见气得不轻。 “夫人一届女流,从前又从未有经商经验,我真担心老板留下的产业会被夫人败光,我跟老板一起打拼,实在不忍心见到那一日,不如夫人就将生意交给族中长辈,每年只拿红利如何?” 第151章 赵夫人心中一惊,连忙道:“这是不可能的!” “怎么不可能?夫人宁愿生意破产也不肯给族中长辈,难不成是另有什么打算?我听说夫人娘家也有做生意,难不成是想把赵家的生意全给了娘家?” “当然不是!” “既不是,为何不肯交出生意?” “你……我……” 话说到这哪还能不知道他们意图,他们如此咄咄逼人,绕是赵夫人泥人性子也生气了,只是她为人素来温和,都不知道怎么发泄怨气,口中说来说去就只“你你我我”,没呵斥成人不算,还将自己一张脸都憋红了。 沈兰棠在旁看着,直摇头。赵夫人这性子啊,就跟她娘似的,既不会泼妇骂街也不会尖酸刻薄讽刺人,到最后,委屈得还是自己。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该强硬时就强硬,你且看就连衙门捕快有时都怕街头泼妇—— 忽地一声脆响,一碗茶杯重重摔在地上,霎那间摔出了十来片! “我看你们今天谁敢逼夫人交给店铺!” 众人齐齐望过去,沈兰棠冷着一张脸,推开目瞪口呆的芳云走到堂中央,她目光缓缓扫过众人。 “好啊,老爷才去世没多久,你们就一个一个都反了,逼着夫人交给商铺。” “你,你,还有你!” 被沈兰棠指到的人都下意识地避了避,眼神躲闪。 “你们!你们一个个的哪个没受过老爷恩惠,要是没有老爷,你们现在都在哪里呢?是在泥地里打滚还是在四面漏风的破屋子里数着几个铜板精打细算明天的饭食呢?没有老爷夫人就没有现在的你们,好了,现在老爷不在了,你们就反了天地要欺压夫人了!” “来,来,都来,管家,把大门打开,让街坊邻居都看看这些个人是怎么欺压恩人妻女的!” 这一通操作,别说被她骂了的掌柜,就是赵夫人他们也惊呆了,管事跃跃欲试,目光在大门和赵夫人之间来回徘徊,似乎只要她一声令下,就真的开门让街坊邻居来看热闹了。 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指着沈兰棠怒道:“你是何人,在此撒野?!” “我?”沈兰棠冷笑一声,目光假装不经意地朝赵夫人看了一眼。 夫人,出门在外,身份是靠彼此的默契给的啊!! 第55章 很突然,我成为了大掌柜 幸而赵夫人只是心善加不善吵架, 脑筋还是转得很快的,她忙道: “这是家妹,她从外乡过来这几日在家中做客。” 沈兰棠:妹妹?妹妹也不错。 最初自恃德高望重的掌柜拍了拍桌子, 怒道:“是夫人妹妹就可以如此无礼了?黄口小儿怎么敢这么对长辈说话?” “长辈,长辈是谁?你还是你们在坐中的哪一个?天地君亲师, 老爷是你们的老板是你们的恩人,他对你们如亲如师, 那我姐姐也就是你们的师长亲人, 是你们的长辈!你们到长辈家中向着长辈嘶吼, 声声质问长辈,我看最没有礼貌没有礼义廉耻的就是你们几个!” “你, 你……” 沈兰棠一通嘴炮轰得在场掌柜满脸胀红,脸皮抽搐。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的,尤其是自以为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平日里习惯了阴阳怪气或者直接训斥而闻者喏喏, 心里承受能力和大声发言能力都已经退化了, 而他们甚至还会取一个很好听的名义,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也不管人家孔子听了会不会直皱眉头。 “你们在这里质疑姐姐不会经商, 又胡乱说一通企图逼她将家业交到他人手上, 联想到你们刚才说的话,我很难不怀疑, 是不是族里长辈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或是许诺你们说只要将赵家家业搞到手就给你们多少好处?” “你胡说!”几个掌柜猛地一拍桌子,有的甚至激动地站了起来:“你不要血口喷人!” “小小年纪, 尽会挑拨离间!” “夫人你这个妹妹是不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要是夫人看我们不喜直接说就是, 不用拐弯抹角……” 房间里又叽叽喳喳了起来。 沈兰棠面无表情,仿佛被骂的那个不是自己。 她左右看了眼,冷冷一笑,顺手从就近的掌柜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再一次重重砸在地上。 乒的一声,杯子四分五裂! “别吵了,就你们人多势众嗓门大是吧?!吵吵吵,要不要让街坊邻居都听听你们在说什么,管家,去开门!”她大手一挥。 管家:“哎,好嘞!” 说完管家就小跑出了院子。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怎么不说了?”沈兰棠目光冷冷扫过众人: “说啊,让大伙儿都听到啊,你们这些叔叔伯伯是怎么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的,怎么忘恩负义逼迫人家卖掉家业的,哦不是卖,还是送呢。” “……” 一个刚才没开过口的掌柜讪讪道:“这位姑娘,我们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为了老爷留下来的家业着想,都是自家人,何必伤了和气。” 自家人? 沈兰棠盯着他的眼睛,冷冷道:“我姐姐方才就是想好好说话,偏生你们不让。” “你们到这来之后,除了欺负孤儿寡母,还做过什么?还敢自称效忠老爷。” 第152章 “呃……” 这一句话比方才她大吼大叫几句话都有用,刺得他们脸皮发红,当然了,是稍微还要些脸面的人。 看着沈兰棠轻轻松松就压制住了一屋子比她年长许多的老者,赵夫人一时间目瞪口呆,她身边苏妈妈忽然拉了拉她衣服,赵夫人如梦初醒,站起来道: “各位叔伯都是我们赵家老人了,如今先夫去世,诸事落到我一介妇人头上,大家有怨气很正常,可如我妹妹所言,于情,我先夫对各位有知遇之恩,于理,我和先夫都是各位东家,你们当敬我助我,与我一同度过难关才是。” “我看今日这话也是说不好了,各位不如先回去,等来日再商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众掌柜也不好再留下,众人陆续走出屋子,方才最年长的掌柜临走前还回头朝沈兰棠看了一眼,那眼神就仿佛德高望重的长辈遇到傲慢无知小辈的不满失望谴责。 沈兰棠只冷冷地回瞪着他,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 直到所有人离开,院子里只剩下赵家本家人,沈兰棠才猛地卸下力,对着芳云道: “芳云,快,给我倒杯水。” “啊,好好!” 芳云赶忙给她倒水,沈兰棠一饮而尽,才感觉像张弓一般拉满了的喉咙舒缓了一点过来。 也是她这些年日子过得顺心,许久没跟人拍桌子对吼过了,要是还小的时候,她简直可以跟着诸葛亮去舌战1/10儒好么? “沈夫人。”芳云震感道: “你方才真是太厉害了!” 沈兰棠给了她一个骄傲的眼神当做回复。 赵夫人也走了下来,握着沈兰棠的手臂道:“方才真是谢谢妹妹,如 若不是妹妹仗义出口,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姐姐。”沈兰棠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真挚道: “姐姐太过良善,不欲与人难堪,只可惜那些人早已忘了姐姐和老爷对他们的恩情,和这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唯有从气势上压过他们,让他们知道是他们在姐姐底下讨生活,而不是姐姐有求于他们。” 赵夫人艰难一笑:“我知道。” 沈兰棠:你知道就好了! 她是看出赵夫人的性格了,人是善良的,就是太善良了,也不会吵架,经商不一定不可以善良,但一定要有善良的底线。要不你看,大多数商人都是在别处做慈善,绝不会在商场上宽容,因为你一旦宽容就会被别人吞噬。 但是这些话,沈兰棠也很难说,毕竟交浅言深,她还怕自己说多了,别人还觉得她“心机深沉”呢。 “姐姐,如今家里只有你和两个孩子,宁可强横,不可为人欺凌啊。” 赵夫人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希望你是真知道吧。 沈兰棠转换了下心情,露出笑脸道:“那姐姐我先回去了,还不知道郎君吃过早饭了没。” “啊,好的,芳云,送沈夫人回去。” “沈夫人,这边请。” 看赵夫人还要整理心情,沈兰棠先行告辞。 回去的路上,芳云不复出来时对她的客气疏离,围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 “夫人刚刚好厉害!你一通话下去,说的那些人哑口无言!我觉得我们夫人就该有你这样的气势。” “夫人人是好,但有时候就是太好了,才会被人欺负。幸而家里没有小妾,否则夫人还不知道要受什么气呢……” 沈兰棠一句听着她童言无忌般的话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你也太天真无邪了吧,看得出你家夫人是真好人了。 沈兰棠走进院子时两个下人正在收拾餐桌,沈兰棠望着屋子的男人,走进道:“吃过了?” 谢瑾点点头。 正好,她也忘记给他带饼了。 “那夫人你忙吧,我先出去了。” “好,谢谢芳云姑娘。” “哎。” 谢瑾看她出去走了一圈就和人热络起来,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沈兰棠微微一笑:“一些事情。” “公子,夫人。”有下人进屋行礼:“夫人给公子请了大夫,现也到了,要请进来么?” “当然,快请。” …… …… 房间里,赵夫人正和苏妈妈说着话。 “这些掌柜的还有老爷之前的合作伙伴一个个翻脸不认人,都想逼夫人把家业交出去,也不知道赵家那些人给了他们什么好处,一个个没心没肺,脸都不要了!” 苏妈妈狠狠呸了一口。 赵夫人忧心忡忡:“怪我此前太过安逸,丝毫不管店里经营才会被他们轻视,但这些店铺都是老爷多年心血,我再苦再难也要坚持下去,才好在百年后在下面与老爷团聚。” “夫人明日可是要去布庄?” “是啊。”赵夫人叹了口气,道:“我就怕现在说得好听,等到了布庄就任人说什么是什么了。” 苏妈妈目露迟疑。 “夫人,其实我觉得……” “嗯?妈妈觉得什么?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 苏妈妈是赵夫人奶娘,后又陪嫁过来,与她情同母女,她咬了咬牙,道: 第153章 “我看今日沈夫人从容大方,能言善辩,倒是能撑场子的,若是她能陪着夫人一起去,夫人胆气也大些。” 赵夫人道:“我如何不是这么想的,可沈夫人是客人,今日让她为我壮胆已是失礼,怎好意思再请她帮忙。” 这话苏妈妈不同意了:“夫人不也是帮了他们这么大一个忙,没有夫人,她夫君说不定还在牢里关着呢,那么弱不禁风一个人,怎熬得住。夫人尽管去问问看,大不了就是不成。” 赵夫人被她劝说了好几下,又害怕明日在掌柜面前露怯,最终还是被她说服了。 另一头,大夫给谢瑾看完病之后,写了一个药方用以煎着喝,还有几管治疗外伤的药,所需费用都是赵府出的,这真是债多不压身了。 大夫前脚刚走,赵夫人和苏妈妈走进了院子。 “夫人。”沈兰棠忙放下东西迎上前。 “大夫怎么说?” “托夫人的福,郎君身上的伤都不打紧了,按时吃药慢慢就能养好了。” “这便好。” 屋子里谢瑾也站了起来,赵夫人上前和他寒暄了几句,忽然将沈兰棠拉到一旁。 “妹妹,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妹妹能够考虑。” 沈兰棠道:“姐姐尽管说,若是我能帮到,一定尽心竭力。” “是这样的,今天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明日我还要去布庄看账本问询经营情况,只是我素来不通行商,性子也是唯唯诺诺,就怕到时候跟早上一样,被人问得无言以对,我想妹妹明日陪我一起去店里,可好?” 谢瑾不知道早上发生了什么,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动。 沈兰棠抿着唇沉思。 赵夫人向她求助出乎她的意料,但又在预料之中。不管作为一个被帮助的人还是女性,她都愿意帮助她。只是看了这两天的情况,她预感明天也是一个硬仗,她的帮助“手段”可能会粗暴一点,激烈一点,让人难以接受一点,不知道赵夫人能不能接受。 还有一个就是—— 沈兰棠认真道: “姐姐于我有恩,你请我帮忙,我肯定是答应的,但是话先说在前头,如果按我的方法做或许会显得过于激动,如果姐姐觉得过分突然叫停,反而会起反作用,所以最好不要叫停,如果叫停,之后坏了事,我也不定有办法弥补。” 赵夫人脸上一喜,飞快地说:“我明白了,你尽管放手去做,我绝不拦你!” “那好,那我明天跟姐姐去。” “好,好。” 赵夫人今天被她救下后,心里有些潜意识依赖她,闻言大喜,心中也就不那么怕了。 “那妹妹先忙,我先走了。” 赵夫人又软语安慰了谢瑾两句,这才走了,她离开后,谢瑾看向沈兰棠。 “现在可以告诉我今早发生什么了吧?” …… …… 第二日一早,沈兰棠跟着赵夫人一起出了门,车子轱辘滚动,在大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个挂着“赵氏布庄”的大门前。 赵夫人今日过来自然是通知过了人,几人才下车,很快就有人迎了出来。 “夫人,夫人您到了。” 赵夫人客客气气地说:“张叔,钱掌柜在庄子里么?” “在的在的,就等着您呢。” 沈兰棠随着赵夫人进了布庄,里面院子里挂着一匹匹洗晾的新布,沈兰棠还没看清楚就见到一个熟悉人影从房间里走出。 是昨日堂上资历最老的那个掌柜。 赵家主营布庄,从上游到终端分别是织布,染布,单卖布料的店面和成衣店面,但其最开始也最要紧的肯定是制作布料的布庄。 这儿的布庄是赵家最开始也最重要的产业,这位钱掌柜当着这儿的掌柜,又是所有掌柜中年纪最大的,也怪不得他昨日一副拿乔模样。 钱掌柜出来时脸色还好,见到沈兰棠,他狠狠皱了皱眉,不悦道:“夫人怎么把这位小姐带来了,布庄是无关人等随意进出的地方么?” 赵夫人也早料到他要发怒,她言笑晏晏,语气柔婉地说: “舍妹想要过来学习,以便今后帮我,总归是自家人嘛。” 古代经商都是以家族为扩展,钱掌柜也就这么一说,还真不能把沈兰棠赶出去。 “布庄可不是小孩子玩耍的地方。”他冷哼了一声,道:“进来吧,夫人不是想看账本么,都给你准备好了。” 几人走进钱掌柜日常工作的屋子,这屋子如何奢侈暂且不提,两人到后,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赶忙将账本搬出来,放到桌子上,两个月的账本足足有一个六七岁小孩这个高。 赵府日常开销都是苏妈妈在管,笔笔明细清晰,和管家账房一对账,账就清楚了。赵夫人哪看得懂这么复杂的账本,她心里为难,想起沈兰棠交待她的话,拿起账本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 另一边,沈兰棠也拿了几本账本看,里面记载的确很详细,问题就是过于详细,像是故意想让人头疼似的。 沈兰棠一目十行,迅速略过无效信息,翻账本翻得跟看戏楼的话本录子似的,钱掌柜看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轻视地笑了笑。 第154章 这一大叠账本看完得半日时间,钱掌柜正打算找个由头出去,忽然房间里响起一声讶异的“咦”。 沈兰棠:“咦 ,怎么从上个月起,布庄收入降的这么厉害?” 钱掌柜:“当然是因为生意不好。” 沈兰棠:“如何不好?为何会不好,这两个月正是夏秋换季时节,大家都开始做秋冬装了,照理来说,生意会更好才是。” “那是因为大家知道老爷不在了,担心布庄的布品质变差,不敢开买了。” “钱掌柜这话说得可笑,布又不是老爷织的,不会因为老爷不在了品质就变差,又不是厨房,厨师换了店内生意一落千丈。何况布不都是提前几个月织好的么?从纺织到店里售卖至少要两个月,现在店里卖的布还是老爷没去世时候的呢,跟从前有什么区别,怎么说差就差了?” “你……” 钱掌柜被沈兰棠说得一时间找不到借口,又看不惯她咄咄逼人的模样,脸色一黑,就道: “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想说我对布庄生意不专心,所以才导致的经营不好么?到底是姑娘知道经营商铺还是我知道啊?” “那当然是不如钱掌柜知道了。我只是提出了我的疑问,毕竟钱掌柜说得理由毫无道理,钱掌柜或是不知道真正原因或是知道却不愿意说,随口两句想要敷衍夫人,这我就不得不怀疑钱掌柜的用心了。” “怀疑我的用心?”钱掌柜嗓门一拔,大声道: “我在布庄干了二十多年,夫人还没进门的时候我就在了,老爷最艰难的时候只有我陪着他一起,老爷生前也总是说只要我在,布庄就不会倒,我不忠心?我若是不忠心,早在布庄开不下去的时候就走了!” 钱掌柜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大堆,恨不得把话都砸在沈兰棠头上,沈兰棠看着他,轻飘飘地道: “我只是说怀疑掌柜用心,也没说你不忠心啊。” “你——” 沈兰棠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要把他一大堆陈词揭过去,钱掌柜郑内心恼火,想着怎么给这个小丫头片子颜色看,沈兰棠话头突然一转,道: “我在账本上看到新买的染料价格,比方老板家的还要贵,不是说更便宜么,怎么还更贵了些?” 钱掌柜还沉浸在和沈兰棠的对骂中,冷不丁被她这么一问,心口一跳。 这么厚的账本,她怎么就看到了染料那里。 他的思绪被沈兰棠扰乱,一时半刻想不出应对方式,板着脸道:“这是老王采购的,把老王叫进来。” 不多时,一个身形略微瘦小的中年男人低头哈腰地进来了,钱掌柜: “夫人问新买的染料怎么这么贵,不是说比方老板家的便宜的么?” 姓王的男人立刻谄媚地说:“夫人有所不知,艳姿染料虽然有好几档价格,但我们肯定用最贵最好的,这也符合老爷在时一惯做法,因此上面的价格看上去才贵了点。” 赵夫人张开口就想问,那不是跟之前的一样了么,为什么还要换掉? 但她说话前沈兰棠拉了拉她衣服,她强行忍住了。 “是么,既如此,那我们买下的染料肯定很好了。” “那是当然。” “我听说新染料是两个月前换的,新染料做出的布应该有了吧?” “这……” 老王看了眼掌柜。 沈兰棠转向放开忙前忙后的年轻布工。 “去拿新染料做的布来。” “是,夫人。” 布工很快抱着一匹布回来了。 沈兰棠左右看了眼,指着桌上一匹跟这个布差不多颜色的布道:“这是方老板家的颜料染的么?” 那布丁点点头。 沈兰棠拿过一匹布,撕拉一声——扯下一段布。 “你干什么?” 众人吓了一跳,钱掌柜跳起来怒道:“你做什么,这布又哪里惹着你了?” 沈兰棠闲闲看了他一眼:“钱掌柜急什么,这里的布都是姐姐家的,我扯一块怎么了?” “你,我这是……” 沈兰棠把两块从不同染料染出的布交给方才的布工,道:“去拿两盆温水来,把这两块布同时浸泡在水里,切记用温水。” 布工不待她说第二遍就跑出去了。 老王眼皮子一跳,钱掌柜愤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王管事选染料的时候没有对比的么?这两块布料颜色差不多,染料价格也差不多,既然王管事选了新的这家,肯定是新的那家染料更好更不容易褪色。我想向姐姐证明这一点好让她放心,我的做法没问题吧?” 做法是没问题,可是做的事情有问题啊! 王姓管事心脏扑腾扑腾,眼皮子跳个不停,好几次偷偷地往钱掌柜方向看,钱掌柜也是一脸菜色。 衣服泡进去不出一柱香时间,用新染料布的那盆水颜色就变了。 沈兰棠看向钱掌柜:“钱掌柜,你有什么解释的么?” 钱掌柜眼神游离,忽地他转向王管事,怒道:“王管事,这是怎么回事?” “这我……夫人,我这是被骗了啊,没想到那黑心商家会以次充好,夫人,这都是老奴的错!” 第155章 王管事一阵哭天喊地,泣不成声的模样看的赵夫人心软,但她刚想开口就被沈兰棠睨了一眼,吓得她立刻噤声。 “王管事,你说一句知错就行了么?你知道这个染料给布庄带来了多大损失么?幸好这些布还没流通到市面上,否则我们赵氏布庄的声誉都要受影响,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我,我,夫人!!” 王管事知道赵夫人心软,就想跪着抱她大腿,赵夫人撇开脸不去看他。 “……掌柜的,掌柜的,你是知道我的,我向来对老爷忠心耿耿。” 钱掌柜咳了一声,正要开口,沈兰棠: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这些染料有问题的么?” 钱掌柜:是啊,她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有人听见艳姿染料的老板在喝醉酒后说,说他买通了某个布庄的管事,让他用高价买进他们的劣质染料,这样一来,他有的赚,那人也有点赚,唯一亏了的就是这个冤大头布庄!” 沈兰棠一边说一边用目光打量着两人神色:“王管事,你还说你是无心之失,是被人骗了么?“ “我,我……” 王管事百口莫辩,下意识看向钱掌柜,钱掌柜眼神一撇,避开他的目光,下一刻重重把他踹到在地。 “好你个王管事,老爷对你恩重如山,你却伙同他人坑害布庄,你居心何在!” “我,掌柜的我……” 王管事想说什么,但看钱掌柜向他使了个眼色,最终还是不敢说出口。 沈兰棠将他们互动看在眼底,看向赵夫人道: “姐姐,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把内鬼抓出来了!” 赵夫人连连点头。 对对对,都是我说的。 “王管事伙同外人坑害布庄,即日起撤销他管事身份。” 稍顿,她走到年轻布工身边,和颜悦色:“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小人名叫柳志明。” “好,由柳志明担任新的管事。” 沈兰棠说撤销王管事时,钱掌柜还没什么,等到她宣布柳志明为新管事时他猛地看向她。 “柳管事,好好干,你还年轻,还能在布庄干几十年,到时候,布庄就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 沈兰棠意有所指地说,柳志明早激动得快疯了,连连点头。 “钱掌柜,我这么处理,你没有意见吧?”沈兰棠面含微笑,望着钱掌柜。 钱掌柜脸上红青黄绿一一飘过,最终只能咬牙道:“布庄是夫人的布庄,当然是夫人说了算。” “好,我就知道,钱掌柜对布庄对夫人忠心耿耿。” 处理完了这一大段事,沈兰棠还没结束,她忽然走到门口,望着院子里诸多工人,大声道: “这段时间,布庄发生了很多事,夫人知道大家不容易,所有工人工钱涨二十文,主管主事再涨二十文。” 众人乍闻喜讯,皆欢呼起来。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已然是又将夫人当做了东家模样。 做完了这一连串动作,沈兰棠才道:“姐姐,我们走吧。” “好,好,我们走。” 赵夫人出去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面人喊她夫人的声音,她自先夫去世后,一直被各路人压迫,何曾这般扬眉吐气过,几日下来的郁气顿时消散,她激动地握住沈兰棠的手,问: “妹妹果真料事如神,猜到了染料会有问题,才得以抓住王管事把柄。” 购买方收取提成,低价高买,以次充好,被发现时从价格档位到品质档次试图糊弄老板,这简直就是教科书一般的受贿流程,就王管事的那一套由高到低的说辞,教科书都不定 有他程序完整。 这不叫料事如神,这叫人性!! 过了会,赵夫人又忧虑道:“钱掌柜当真不知道么?” 沈兰棠:“他自然是知道的。” 赵夫人吓了一跳:“那为何不把他也抓出来?” 沈兰棠向她解释:“姐姐,如今你在钱庄势力还很小,唯占了大义,罢免一个王管事问题不大,钱掌柜自当弃车保帅。可若是你要罢免钱掌柜,他难保不会联合其他掌柜一起反击,到时候夫人就得不偿失了。” “我们今日只是杀鸡儆猴,不是真的要挑起战火。” 赵夫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姐姐目前无人可用,可如柳管事这类人,都可以慢慢提拔起来,等到有一天他们能独当一面了,姐姐就可以把原来的掌柜全都换掉了。” 说到这,赵夫人懂她今日做法是为了给自己立威,但她也有担忧。 “那位姓柳小哥毕竟年轻,若是不经用怎么办?” 沈兰棠耐心地说:“姐姐现在的问题不是无能人可用,是无人可用。姐姐只需要把人放到那些重要位置,占了位置免得又被掌柜们的人把持。之后若是找到能人再替换就行,至多给原来的人一些补偿。” “说到底,哪怕这些人真不经用,让姐姐耗费了钱财,也总比把钱让那些心怀叵测忘恩负义的人赚了去好。” 赵夫人犹如醍醐灌顶:“妹妹说的是,与其把钱给那些恶人们拿了去,不如我自己败光了,好歹还买个开心。” 第156章 赵夫人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她另眼相看,赵夫人固然有缺点,但也不是没有优点。 如今日,她愿意相信人,并且对信任的人完全放手去做,这就是她的优点。就这一点,就胜过很多做事瞻前顾后,今日说了明日反悔的人了。 沈兰棠有心教她,道:“其实颜料这件事不完全都是坏事,利用得当也能受惠。” 赵夫人睁大眼睛:“如何受惠?” “姐姐附耳过来。” 沈兰棠在她耳边一通叮嘱,赵夫人的表情从惊讶不解,到半知半解,再到恍然大悟。 “妙,妙,妙,实在是太妙了!妹妹如何能想出这等方法,化腐朽为作神奇。” 沈兰棠:也不用这么夸,就普普通通的危机公关而已。 赵夫人经过这两日的事,对沈兰棠已然是心悦诚服,她握着沈兰棠的手深情道: “我素来不知行商有如何困难如何精巧,只道只是需要了解上下工艺买卖价格,今日见了妹妹才知道行商一事也是精妙绝伦,求妹妹助我一臂之力,我愿以高薪聘请妹妹,为我指点迷津。” 沈兰棠:啊? “那个,可是,姐姐,我可能半个月之后就要离开。” 赵夫人继续满脸深情地说:“我本不该强人所难,只实在找不到人,半月就半月,半月之后说不成我也稍通商事了。” 沈兰棠看赵夫人一脸真诚模样,叹了口气,行吧,都火烧眉毛,自己好歹给她撑撑场面,大不了半个月之后,再给她找一个职业经理人。 把内部蛀虫给清理掉,再有谢家名号做倚靠,想来小富平安是保得住的。 “既如此,我答应姐姐。” 赵夫人狂喜道:“太好了!” 沈兰棠眼中也漏出几分喜悦,等她开心完,再次开口:“那我也还有个问题,就是——” 沈兰棠早上出门,直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她伴着日落一蹦一跳地从外面回来,脸上洋溢着笑容,连嘴上都哼着歌谣。 谢瑾被她情绪被感染,起身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沈兰棠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她眼底闪烁着点点光芒,忽然朝着谢瑾伸出手。 啪嗒几枚铜板落到谢瑾手心。 沈兰棠:“这是我挣来的。” 谢瑾:啊? 沈兰棠:“从今天起,我就是赵氏布行的大掌柜了。” 谢瑾:“……啊?” 这么突然的么? 第56章 软饭虽然可耻,但是香香 沈兰棠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骄傲: “赵夫人要聘请我为布行大掌柜, 每七日结算一次工钱,这是我向她预支的。” 短短两天,她就当上大掌柜了? “她为何这般信任你?” 沈兰棠露出一个神秘微笑, 轻轻吐出三个词汇:“自信,能力, 亲和力。” 说完,她就拿出自己的薪水看了起来。 自从掉下山崖后, 沈兰棠手边就一直缺钱, 不是缺钱就是缺少物资, 现在她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钱钱,此刻的她的心情, 就像是大学生第一次兼职赚到了工资——你说为什么不是毕业大学生? 谁家毕业大学生工作了还会开心啊。 “来,给你,这些是给你的零花钱。” 铜板叮铃当啷地落在谢瑾手心。 随着铜板撞击发出略带厚沉的声音,谢瑾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情绪。 他出身富贵, 从知晓事情就从未因没钱受过苦, 也从未对钱财上过心,于他而言,钱就是他随手就能拿出或是要通过母亲拿到, 总归就是一句话的事。这是头一回, 他拿到这么少又这么珍贵的钱。 “这个钱,我能自己自由使用?” 沈兰棠还在往钱袋放铜板, 头也不抬地说:“当然了, 给你就是你自己的了。” “呃,不要赌博。” 谢瑾没在意她最后句话,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浮出浅浅笑容。 “这算是夫妻共同财产么?” 沈兰棠:“应该算的吧。” “对了, 我以后可能晚上不回来吃饭,你要记得吃饭哦。” 沈兰棠的话不是商量问询而是通知,谢瑾也习惯了她的态度,点头道:“好。” 过了一会,赵夫人派人邀请他们一起过去吃晚饭,两人刚到,赵夫人就上前热热情情地拉住沈兰棠的手,又对谢瑾道: “沈公子,我将兰棠聘给掌柜,以后她得时常跟我出去,害的你们白日不能见面,你不会怪罪我吧?” “不会。”谢瑾还没回答,沈兰棠率先道:“夫人既是我们的恩人,我又收了您的钱,那给您干活就是我分内之事。” 赵夫人如今对沈兰棠喜爱得不得了,拉着她的手直道: “妹妹我真是喜欢你,你说天下这么大,我们无亲无故却能够相见,可见是有缘,桐乡离这也不远,以后你回了家也要常写信给我,我们逢年过节走动走动,姐妹的情谊要长久保持。” 谢瑾撇了一眼两人相握的手,心道:你是先见了我,才见到我妻子的,怎么就是你们有缘了。 沈兰棠跟赵夫人说了会话,见谢瑾眸光炽热地望着他们,疑惑道:“怎么了?” 第157章 谢瑾撇开视线:“没什么。” 沈兰棠一头雾水,倒是赵夫人了然地松开了手。 “好了好了,菜都端出来了,大家吃饭了。” 沈兰棠今天跟着赵夫人在外面转悠,还大发了一通神威,当真也是饿了,赵夫人这的饭菜又香,她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和她相反,谢瑾哪怕在高家,也是保持着一副矜贵优雅的贵公子状态,让人一看如沐春风,他看着沈兰棠大口吃饭大口喝汤模样,没有世家大女的优雅,却觉得有几分可爱。 谢瑾看了眼桌子,伸出筷子夹了只虾放到她碗里。 沈兰棠:嗯?这么突然? 谢瑾看她望着自己,就道:“吃。” “……”我是会吃啊。 赵夫人看着二人动作,调笑道:“公子怎么能单单给妹妹夹虾,该是给她剥好才对。” 谢瑾恍然大悟,随即拿回虾当真给她剥了起来。 他剥虾的动作也流动着世家公子的优雅,甚至连虾壳上的汁水都不会溅到他手上,修长劲瘦的手指映着肉质丰满的粉色大虾,的确让人食欲倍增。 从来都是沈兰棠给他布菜,还没有谢瑾伺候过她,沈兰棠想起从前种种,心道这是我该得的,遂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谢瑾的服侍。 谢瑾见她喜欢,又给剥了几只,还是沈兰棠受不了叫了停。 “郎君,这是别人家中。” “哦……” 饭后,向赵夫人辞别后,两人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在路上慢慢散步。 沈兰棠看着谢瑾手上的拐杖,问:“你的腿没问题么?” 谢瑾的腿虽然还不能用力,但只要将重心放在左腿别说行走,就是飞檐走壁也没有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谢瑾还不想告诉她。 他眨眨眼,真诚道:“没问题。” “哦,那你不舒服要跟我说哦。” 沈兰棠带着赵夫人在钱掌柜面前扬眉吐气的事已经传遍了赵府,府里免不了有异心的人,但总的来说赵夫人和先老爷是个好主子,身为家仆自然希望主子能 好好的,大家才能够长久干下去,更别说还有忠诚的,一个个对沈兰棠笑脸相迎,凡是经过都有人跟他们打招呼,还有人喊她“大掌柜”。 谢瑾出身功勋世家,位居所有行业阶级中的顶端,原本对经商没有兴趣,见此情形生出了几分好奇心,问: “大掌柜要做什么?” “我这个大掌柜只是为了唬人,实则就是夫人的助手,但因为夫人不通经商,我要代她处理事情,为她想办法,非要形容的话,就是家里的管家吧。” 谢瑾想起成婚之前,母亲对他说她的新妻子经商,但没有沾染铜臭味,反倒有几分沉稳,是一位合适的妻子人选。 “你喜欢经商,喜欢管事?” “嗯,我喜欢混乱的事情在自己的把控下逐渐变得有序,喜欢克服重大困难后无与伦比的成就感,也喜欢经过自己的手段钱财不断增加的快感。” 谢瑾虽不通商业,但万事应该有共通处,他回忆着自己指挥军队战场杀敌情景,赞同地点头。 “那的确让人着迷。” “是吧。” 谢瑾看着沈兰棠脸上惬意笑容,忽然道:“既然你喜欢管事,回去之后,我让母亲将管家权利交给你吧。” 沈兰棠差点一口气没喘过来被自己坑死。 “不是,你,你哪来的这发散思维?” 谢瑾看她一脸震惊模样,不解道:“你不是喜欢管事,喜欢掌控钱么?” 为了防止他回去以后真的那么做,沈兰棠非常认真地对他说:“我只喜欢在自己的领域做自己喜欢的事,谢家目前还不是我喜欢管理的领域范畴,而且我要管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不能再增加了。” 谢瑾似懂非懂地点头。 既然她不喜欢管家—— “那我将我的钱都给你。” 沈兰棠正要拒绝,回头一想,好像,也没必要,拒绝吧。 “这个我可以考虑。” 谢瑾露出笑容:“好。”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好。” 夜里,两人洗漱了以后就睡了,毕竟不是自己家里,不好太晚熄灯。 夜色融融,弯月好似一枚钩子,月光落在院子梧桐的缝隙里,在地上映出一个个斑点。 随着风声起,屋里一人睁开眼睛。 谢瑾走出房间,来的还是之前两个人。 “大人,已经有八个兄弟找了过来,派两位受伤最轻的跟着夫人,其余人继续打听消息。” “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么?” “查到这几日有一伙人高马大的外地人进了城里,目前住在一家客栈,已经有两日了。” “能看清是那日伏击我们的人么?” “这……”属下摇头:“暂时判断不出来。” “我明白了,二十多年前起北戎就暗自收养汉人,以汉人模样在大靖领土行事,外表很难分辨,我明日有时间会去客栈看看,辨别他们是否是北戎人。” “是!” 谢瑾返回屋里,看了眼熟睡中的沈兰棠,熟练地掀起被子钻进被窝。 第158章 第二日,沈兰棠早早起来。 谢瑾打坐完成,在边上看着她:“你要出门了?” “嗯。” 沈兰棠边穿衣服边扭头看了眼他,谢瑾早已穿戴整齐,或是因为他近日的衣服都是比较偏温和的,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也柔和了许多,略微苍白的脸庞又给他渡上了一层阴郁神色,更别提他望着自己时两颗宛若黑珍珠般欲语还休的眼睛。 怎么怪怪的,她怎么有种老公要去上班,老婆送老公出门的感觉。 沈兰棠强行甩掉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我走了啊。” “嗯,早点回来。” 等沈兰棠离开后,谢瑾也慢慢起身。他的人早已在客栈外面布局,客栈对面有个茶馆,二楼窗户正对着客栈门口,能够将过往行人一览无余。 谢瑾进了茶馆,扔了几个铜板要了一壶茶,安静地等待着。 同一时间,几条街外,某个布庄外头挂起了一条横幅,横幅上写着几个大字: “已购买本店幽草系列布料,可进店领半价银子。” 横幅迎风颤抖,上面的黑体大字也随着颤动,除横幅外,还有店小二在门口吆喝,口口声声都是“客人,您有买过我家幽草系列布料么?要是买过可以进店领回一半价钱”。 素来只有买东西要钱,哪里有卖出了布还送人钱财的道理,不由有人好奇地进了店。 外头是个年轻小伙,店里头也只有两个年轻小伙子,客人左右看了眼,好奇道:“你们掌柜的呢?” 一个小二连忙上前,揣着笑道:“掌柜的被叫走了,说是进行统一培训。” 那是个什么东西?客人脑子里转了一圈很快不想了,反正她也就随口一问。 “门口横幅上写的是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小二热情地解释: “客人您知道咱家是赵氏布庄底下的店,布庄上个月刚上的布换了一批染料,没想到那批染料质量不好,布料褪色严重,我们东家发现后就立即叫人把店头的布都叫了回去,只不巧卖出了几匹,我们东家便说,这些布是劣质布,给客人卖贵了,客人若是想换就换个等价的布,若是已经用了,就按半价再给客人钱,算是我们的歉意。” “竟有这等事?” 一般都是客人发现东西不好找店家要说法,这店家自己发现,不瞒着掖着还如此阵仗告知大众的还是头一回。 赵氏布庄在县城多年,赵氏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段时间葬礼邀请了城里很多人去,大家自然知道前布庄老板已经去世。 “新东家是赵夫人么?” “是,是,正是夫人。” “啊,对了,夫人今日也到店里来了,说是想跟买了布的客人当面道歉。 正说着,一个美貌妇人由两个丫头伴着从内间出来。 “夫人。” 小二小跑上前,殷勤道:“这两位客人想知道外头横幅上写的事情。” “是么?”赵夫人小步上前,脸上挂着温和清浅的笑, “两位客人可是买了那布?” “没有没有,我们这个月还没买过布呢。” “原来如此,那就好。” 赵夫人抚了抚胸口,认真道:“那几匹布褪色也不严重,只第一回 洗了要褪色,可那几匹布是以最好的价格卖的,那就货不当价了。先夫去后,我一个妇道女子不懂经营,比不得浸淫商界数十年的同行,因此更要诚信经营,能得街坊邻居一分支持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两位女客恍然大悟。 “夫人当真诚信,只是怎么会有褪色的染料混进去呢?” 赵夫人眉宇露出忧愁。 “只怪先夫去后我沉浸悲痛之中,暂时无力管理生意,全权交给了下面的人,才……幸而发现及时,才不至酿成大错,我也就知道了,以后生意要自己亲眼盯着做。” 赵夫人的话虽然没说完,众人却都听明白了,或者说,脑补完了。 就像古时候纯朴的老百姓在奸臣当道时总以为是奸臣蒙蔽了皇帝的眼睛,人们总是下意识地愿意相信最后面的那个人是正直无辜的,这才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掌柜的被叫去“培训”,东家一自己出门迎客道歉,那肯定是掌柜的错,不会是东家的错! 何况东家还是个新寡的柔弱女子,她懂什么经商她能有什么错! 两位客人连忙安慰道:“夫人骤遭劫难,心神大恸一时被人蒙骗也是无可奈何,只怪那些人干拿了钱不做事,就想着蒙骗主家把自己钱袋塞饱……” 赵夫人抹了抹眼角,又道:“不说这个了,两位客人近期没买过布么?布庄最近学南边的绣娘出了好几块新鲜布料……” 赵夫人看着因为好奇源源不断进入店内的客人,内心狂喜,沈兰棠这个主意真是太妙了,借着染料的事情让自己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大众视野,重点介绍自己新东家的身份,同时又展现自己柔弱却又诚信的一面,让客人们重拾对赵氏布庄的信心。 用沈兰棠的话说,就是反正大家都知道她不善经营,那就不要掩饰这一面,而是坦诚地展示自己的缺点,用全新的好的一面重获大众好感,还能赚一波同情值。 第159章 如今看来,这个主意“大获成功”,她也得自立起来,才不辜负兰棠一片苦心! —— 时间幽幽到了下午时候,几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街的一头走来,进了客栈门口,领头一个男人朝小二扔了锭银子,他随口说了几句,小二便满脸欢笑地 送几人上楼。 谢瑾握着茶杯的手慢慢放下。 他和北戎互相渗透,年轻一辈中,他是最了解北戎的人。那几个人的确看不出北戎人的迹象,而且也很难分辨他们是不是那日伏击他们的人。 看来一时半会还无法做下判断。 谢瑾继续在茶楼待了一会,确认那些人不再下来了,才起身下了楼。 “老板要走了啊,一共二十文。” 谢瑾只叫了两壶茶和一块酥饼,他也不知道这算多还是算少,付了钱之后谢瑾就往赵府方向走去。 此时天色已晚,街上许多赶着回家的行人,这座位于兆京和桐乡中间的县城算不得大,人口也较少,连带着路上叫卖声也很少,于人一种安逸舒适的感觉。 忽地,谢瑾停下了脚步。 他脚边有个铺子,摊位上摆放着不少头饰,那小贩见谢瑾停下,连忙吆喝道:“客人是给娘子买礼物吧?夫妇真是恩爱,夫人看到礼物一定很高兴!” 虽说赵夫人好心收留了他们,但沈兰棠不是得寸进尺的人,她如今头上只戴一根银簪,敷粉也不敷,只出门时抹一抹口脂,整个人极为清淡,虽然在谢瑾眼里,就是清淡的沈兰棠也是极为好看的。 谢瑾左右看了几眼,拿起一只步摇。 “客人好眼光,这支步摇很是别致,夫人戴着一定很好看!” “多少钱?” “三十五文。” 谢瑾拿钱的动作一顿,沈兰棠只给了他五十文,方才在茶楼用了二十文,他如今只剩下三十文了,没想到一世不为钱财困苦,现在竟然拿不出区区五文钱。 谢瑾心里头一时五味杂陈,他将钱袋拿出来,将所有铜板倒在手心,沉吟良久,看着小贩道: “三十文可以么?我只有三十文了。” 那小贩上下打量了会谢瑾,道:“行吧,既是买给娘子的,便宜点就便宜,公子和夫人感情和睦要紧。” 谢瑾露出笑颜:“谢谢你。” 谢瑾收起步摇,加快步伐往赵府赶,隔着两个路口就快到时,一道女声从旁响起。 “好俊朗的小哥,我怎么从来不曾见过。” 谢瑾起初并没有在意,直到两个家仆模样的人拦住了他的路。 他这才左右看了眼,确认刚才的人说的是自己。 “有事? 那是个坐在一顶轿子上的女子,她身形微胖脸蛋丰满,五官……五官没什么好说的,反正在谢瑾看来就是路人一个。 然那女子看清谢瑾的脸后,脸上喜悦满意表情更甚。 “不知道这位公子姓甚名谁住在哪里?” 这话听着有些耳熟,但谢瑾只想快点回家,无意与她纠缠。 “与姑娘无关。” “你……” 她还想再说什么,谢瑾已经不耐地飞身上了屋顶,几个跳跃间就不见人影了,只余下没来得及拦住人的仆人被那女子好一顿抽骂。 沈兰棠回来时比较晚,但总算赶在吃晚饭前,沈兰棠一个人也就罢了,赵夫人还有两个孩子,想到他们也算孤儿寡母的标配,沈兰棠想要帮助他们的心更强烈了几分。 到家时谢瑾正伏在桌上看书,见她回来便起身道:“回来了。” “嗯,今天回来有些晚了。” 现在入秋还不深,在外面一天有点黏腻,沈兰棠习惯性地打水洗脸,她正低着头,谢瑾悄悄走上前,下一刻沈兰棠只觉头发一紧。 “什么东西?” 她伸手摸了摸,是一只步摇。 沈兰棠走到梳妆镜前,那步摇做工简单,既无镶金也没嵌玉唯有几条流苏坠下,因流苏细长,却也有几分纤纤弱质之感,搭配上沈兰棠的素面,宛若小家碧玉让人看着怜惜。 不能说不好看。 沈兰棠又照了几下镜子,回头道:“你买给我的?” “嗯,好看么?” 沈兰棠诚实地说:“好看。” 谢瑾也觉得好看,虽然他之前说沈兰棠什么时候都好看,但戴着他送的头饰的时候更好看些。 沈兰棠又欣赏了一会,回头道:“你把钱用来买簪子了,你还有钱么?” 谢瑾老实地摇摇头。 沈兰棠:哇这个人怎么回事,竟然有点可爱。 “那……”沈兰棠拿出钱袋,重新把两串铜板放到他手心: “这次要给自己用哦。” “嗯。”谢瑾没说什么就收下了钱,毕竟夫妻共同财产,他用妻子的钱也是理所应当。 沈兰棠拍拍手掌:“好了,吃饭吧。” 两人以前吃饭,身边总是围绕着一大群下人,感觉说句话都会被人记录在案,像这么两人一起吃机会少有,清净的院子分外温馨。 饭后两人依旧早早洗漱睡了,用沈兰棠的话讲就是,这既没有电也没有网络没有纸牌麻将的古代生活真是……养生啊! 第160章 第57章 都是感情戏 第二日, 沈兰棠还是早早出了门,谢瑾闲来无事在赵府外面转悠了会,观察此处地形。 有人提着两大篮子衣服走出, 赵府人口不少,每日洗衣服都是个大工程, 后来干脆在靠近河边的地方建了个洗衣房,包含布庄工人衣服, 后来, 附近不想洗衣服的人家也将衣服送来了这, 衣服一多,就形成了一门行当, 也能给附近生活窘迫的妇人们赚点零钱。 谢瑾在赵府受到款待,见来人提着篮子步履艰辛,不好意思干看着,上前提过其中一篮。 “我来提吧, 要送去哪里?” “就河边的洗衣房,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谢瑾日常行走还需拄着拐杖,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提着重物,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路上, 眼前就是洗衣房了。 “公子您将篮子放在这就行, 我喊人过来提。” “好。” 仆人跑进洗衣房中,谢瑾守着两个篮子, 等在门口。 “小姐, 小姐,你走慢些。” 洗衣房对面街道, 一个身高中等身材微胖的女子骑在马上,身后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下人。 女子这些日子都没有看到如意郎君, 心中正暴躁,她甩出鞭子就朝两个仆人身上甩去。 “要不是你们这两个废物将我的如意郎君放走了,我会这么无聊么?!” 两个仆人吃痛,又不敢顶嘴,只能讪讪笑着。 女子正蛮横地甩着鞭子,忽然眼睛一定。 那站在洗衣房门口的,不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如意郎君么? 她正要上前,忽然想到,她这样冒失上前难防他又要逃走,她观察郎君模样,如她郎君这般龙章凤姿,却穿这么旧的衣服,还守在洗衣房门口,莫不是洗衣房的洗衣工? 女子没有因他地位卑贱而生气,反而窃喜,穷人总是好拿捏的,她就怕他不穷。 “你们两个,想将功补过的话就给我滚过来!” 院子里仆人终于出来,还叫了一个洗衣工,洗衣工熟练地往他们的篮子里放了一块牌子,原是最近衣服多,所以要按先后次序排列,免得前面的客人不满意。 仆人堆着笑出来:“公子好了,我们回去吧。” 谢瑾应了一声正要往回走,有两人拉着一辆车子拦在谢瑾面前,这情景似曾相识,谢瑾愣了愣,就见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女子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来到面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谢瑾,脸上满是对谢瑾脸的痴迷和傲慢的自信。 两个仆人伸手挡住谢瑾,笑嘻嘻地说: “这位公子,我家小姐看上你了,只要跟了我家小姐,这些,这些,都归你了!” 他说的“这些”指的是车上的珠宝还是华丽的服饰,因为时间紧迫,这上面的东西都是临时附近买的,在谢瑾眼里,连赏赐小人他都觉得寒酸,当然这不是重点。 听清楚他言下之意后,谢瑾额头不自觉紧绷,与其感到被羞辱他只觉得荒谬,上回被人当街搭讪他已经觉得无聊了,这回更是匪夷所思。 他眸色一冷,正要抬头训斥,街道对面一个女子手中篮子掉落,她捂着嘴,猛地发出一声“啊”。 “啊!” 她目光在谢瑾,女子,还有那辆装满锦衣华服的车子来回了数遍,然后扭头转身往回跑走了。 谢瑾认出她是赵府的丫鬟,她刚刚是看到了什么? 不是,她是想到了什么? 谢瑾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女子还洋洋得意地说:“这位美郎君,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以后……” 谢瑾单手推开车子,指尖在马腿上一弹,黑马立刻狂奔而出,那女子赶紧抱住马脖 子让它平稳下来,马儿跑出了数丈远才停下,等到她回头一看,谢瑾早不见了。 此时此刻,沈兰棠正在店里,陪同赵夫人接待女客。 昨日的事情经过众人口口传播,已经传到了不少人耳中,加上赵氏布庄名气也大,对这位新东家很是好奇,很多人顺路过来,三两下功夫便被赵夫人拉进去说话了。 她一口一个夫人恭维着,又说自己经验浅,让大家指导她,什么布料时新什么布料过时了……女人有女人的好,买布料的大多是女客,有些话跟男人说不清楚不好说,但跟女东家就都好讲,众人讲着讲着,就跟茶话会似的,热闹极了,又吸引了不少女客进来。 后来,都说起来什么时候去客人家做客了。 沈兰棠有心锻炼赵夫人,就在不远处看着。赵夫人虽然性子软容易被人压住气场,但在招待客人时的八面玲珑还是有的,加上她天生给人和善的感觉,也容易拉进与客人之间的距离,这就是她的优点了。 看着她长袖善舞,沈兰棠放下了心。 她刚才说话累了,打算到前面要杯水喝,才走到前堂,赵府的丫鬟就跑进店里。 “沈夫人!” 见到沈兰棠她嘴巴一撇,咬着唇仿佛有满腹委屈地说: “沈夫人,太过分了,你在这里辛勤工作养家,你夫君……你夫君竟然跟别的女子勾搭上了!!” 第161章 沈兰棠:啊? “啊,啊,啊……这……” 这不可能吧。 谁能勾搭得上谢瑾? 那可是连他小姨子喜欢他都毫无感觉的谢瑾啊!! 沈兰棠一直怀疑他可能情窍未开,女娲造人的时候忘记放了这个元素。 “你慢慢说,慢慢说,他怎么……对方谁啊?” “是刘府的千金刘玲儿,那个刘小姐,就喜欢勾搭年轻貌美的男人,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这一回,她又勾搭上你夫君了!”她义愤填膺。 “不,不是,你怎么看出两人勾搭上了的啊?” 沈兰棠还幽幽给她倒了杯水,让她慢慢说。 小姑娘撅着嘴,气嘟嘟地说:“我刚刚去洗衣房洗衣服,在门口看到那个刘玲儿推了一车的金银珠宝拿到沈公子面前,若不是已经勾搭上了,怎么会这么慷慨?” 沈兰棠:那不一定,说不定正在勾搭呢。 “夫人如此操劳,他却在外拈花惹草伤了夫人的心。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气得她脑袋都痛了。 沈兰棠连忙安抚了她一番,道:“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夫君不是那样的人。” “我都亲眼看到了,还会有误会么?” 当然有了。 “好了好了,你不要生气,等我回去好好问问他。” 小姑娘被她连哄带骗地哄回了家,沈兰棠摇头笑了一会,只觉得此事荒谬绝伦,非常好笑,虽然对谢瑾本人来说不好笑。 她自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摇了摇头,又投入了工作。 另一边,谢瑾回了府中,明显感觉到府里人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此前因为沈兰棠的关系,大家对他笑脸相迎,然而此时此刻—— “哼!”一个走过的小丫鬟对他冷哼了一声。 谢瑾:“……” 谢瑾倒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他只是觉得莫名其妙,他做出什么事情让人不满了。 谢瑾平日里就不怎么和人接触,众人看他虽然客气,但难掩身上清贵公子气质,日常也避免与他交流,因此回去路上倒也清净。 直到午后时分,谢瑾在房中待得有些腻了,他走出院子,在花园慢慢踱步,冷不丁他听到有人在议论: “你听说了没,那个刘玲儿又勾搭上男子了,这次还是我们府里的人。” “而且那男子已经有了妻室,他妻子在在劳作,辛辛苦苦养家养男人,他却跟别的女子勾搭上了,听说还在密谋休妻。” “什么什么竟有这等事?!” “是啊,人心不古!” “世风日下!” “道德败坏!” “……那到底是谁啊?” “就是夫人早些天带回府的,夫人还当上了大掌柜那个……” “沈夫人是吧?” “是啊,就是沈夫人!就是那个沈公子跟别的女人勾搭上了!” 在旁听到对话的“沈公子”指了指自己,瞳孔震惊! 他什么时候勾搭上别的女子了? 他又什么时候要休妻了? 胡言乱语,他怎么可能休妻? 他冷着脸走出:“你们说的是谁?” …… …… 傍晚时分,沈兰棠和赵夫人回来,苏妈妈出门迎接,见到沈兰棠,她欲言又止。 沈兰棠只觉得自她进门,气氛就怪怪的,但她又说不上来,只好如常道:“那姐姐我先走了,我们明日再会。” “好,妹妹辛苦了,晚上好好休息。” 沈兰棠工作一日,也是疲倦,径直回了住处,进院子前,她在路上遇到芳云,芳云见了也是眼神躲闪,一副心虚模样。 “芳云,你有事找我么?” 芳云欲言又止,最后跺跺脚跑了。 沈兰棠:“……”这是怎么了? 她走进院子,屋子里已经点起了灯,因不是在自己家,屋里只点了两盏灯,灯火孱弱,跳动的火苗映着坐在桌前的男人半张雪白脸庞,仿佛灯下看美人。 听到脚步声,谢瑾扭过头来,他唇角久违得拉紧着,一张脸面无表情,连眸光都压着淡淡的怒火。 若不是他是谢瑾,沈兰棠都怀疑自己是回到了小时候,她做了坏事被爸妈发现,他们在家等着她时就是这副神情。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谢瑾抬眸看着她,看清她写着无辜的脸蛋时他气息微缓。 “我昨日出了趟门,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子,当街拦住了我……” 谢瑾压着怒火,缓缓道来:“我并没有理会她,今天我又碰见了她,她竟拿出钱财要我屈服于她,我自然没有理睬,但没想到这一幕被人看到,如今在府里传我勾搭那女子,还说我,说我……” 沈兰棠用“您请继续”的眼神看着他。 谢瑾咬着牙说:“说我贪图荣华富贵,要休了你然后和那女子在一起!” 谢瑾,贪图荣华富贵? 他,贪图荣华富贵? 沈兰棠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抱歉,哈哈哈……抱歉!” 第162章 沈兰棠一边道歉一边捧着肚子大笑。 谢瑾皱眉看着她:“你笑什么?” “抱歉,抱歉!” “我知道你真的很困扰,我不应该笑的,但是……” 这件事的笑点不只在事件本身,还有谢瑾此刻咬牙切齿的模样,当然这个事情不能告诉谢瑾。 沈兰棠笑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猛吸了口气,脸上恢复正色。 “抱歉我不笑了。” 脸颊笑得有点发酸,沈兰棠忍住想要揉搓脸蛋的冲动,认真道: “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误会,你肯定不会被一点钱财打动,只是让人误会了,你也别生气了,我会向那些人解释的。” 事关谢瑾的声誉,真得好好解释。 谢瑾委委屈屈地说:“你相信我?” 沈兰棠:“当然了!” 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站在财富和权势顶端的你。 谢瑾看着沈兰棠充满信任的表情,心里的不平和愤怒才渐渐平息了下来,他虽然对谣言非常不满,但最担心的还是沈兰棠会误会,幸而沈兰棠素来机智聪颖,万事很难蒙骗过她。 谢瑾气息弱了弱,他盯着唇边犹带着一丝笑意的沈兰棠,感受着她从头到尾既没有生过气也没有怀疑过他的稳定情绪。 有一瞬息他脑中有根筋好像抽了抽。 “你为什么不生气?” 沈兰棠:啊? 沈兰棠迷惑地扭头,谢瑾逼近一步,昏昏暗暗的影子从头往下盖着她的身体,问道: “你的夫君被别的女子求爱,你为什么不生气?” 沈兰棠:啊,这个—— “我,我……” 谢瑾目光幽深,气势太过浓重,空气里一股浓郁的雄性对伴侣或者说领地的占有欲味,沈兰棠没由来地心慌了一下,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退后了半步,下一秒她的大脑恢复冷静,眼珠子转动着,大脑开始疯狂找补。 “这个,当然是因为……因为我相信你啊!” 沈兰棠上前一步,拉住谢瑾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会喜欢上别人么?” 谢瑾摇摇头。 “你会因为别的原因休了我另娶他人么?” “绝对不会。” “那就是了!你既不会变心,也不会休我另娶,若是我还怀疑质疑你,岂不是对不起你这 番深情?” “你我之间的事只与你我有关,与他人无关,我若是因为他人对你示爱示好就恼怒吃醋,就相当于不信任你,我怎能不信任夫君,我素来都是信任夫君的!” 沈兰棠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大番道理,谢瑾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 “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认真道:“我既已娶了你,一生只会有你一个人。” 知道了知道了,我相信你。 沈兰棠莞尔一笑,道:“看来我们已经解决掉这件事了。” 对谢瑾,你对他说爱啊恨啊,是讲不通的,但你若是说“信任”,“正义”,“坚持”,他就能立刻理解了。 不过,谢瑾心中道,若是有男子向沈兰棠示爱,就算相信沈兰棠不会接受,他可能也会生气。 这是一种没由来的直觉,只是他不好跟沈兰棠讲,免得她觉得自己不信任她。 “我明日就去跟大家说,让他们别乱传了,影响你的声誉。” “嗯。”这谢瑾倒不是很在乎,他也不在意。 “好了好了,吃饭了,你生了一天气,肚子饿了吧。” 谢瑾被沈兰棠一通笑眯眯的安抚,气已经全消了,肚子也确实饿了。两人正打算开饭,赵夫人从院子门口探出脑袋: “妹妹,沈公子……” “姐姐,你怎么来了?” 赵夫人走进屋子,见二人还是和好美满样子,脸上露出迟疑:“我听下人说……” 好了,知道你听到什么了。 这事也不能再乱传下去,沈兰棠正色道:“姐姐你误会了,的确有位姑娘向夫君示爱,但夫君已经拒绝了她,我和夫君之间的感情你是知道的,我二人患难与共,怎么可能因这一件小事就心生嫌隙,这事是他人误会了。” “误会了?” “误会了好啊!” 赵夫人听完苏妈妈的话后也是疯狂担忧,尤其担心她的好妹妹被人抛弃,若是寻常人,她大喝一声就将沈兰棠留下,为她重新找夫婿了,反正以她妹妹的容貌才干,何人不可为夫婿? 但她听沈兰棠讲过谢瑾坠下山崖时保护沈兰棠的事,对这对璧人颇有期待,用现代的话说,就是cp粉加沈兰棠单推,两人若是分开,她心中亦伤感。 如今听到这话才放心了下来。 “夫人当真误会了,我此生只会有一个夫人,绝无二心。”谢瑾也道。 是同一时段只有一个夫人——沈兰棠内心偷偷补充。 “好好好,那我就放心了,既是误会,我也会跟下人说,让他们别再乱传了。” “有劳夫人了。” “没事没事,你们要吃饭了吧?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送走了赵夫人,沈兰棠和谢瑾走回屋里,两人目光对上,相视一笑。 第163章 第二日沈兰棠出门的时候,昨天到店里找她的丫头偷偷走到她身边,红着脸小声向她道歉。 沈兰棠摸摸她的脑袋:“知道了,你也是为了我,不难过了。” 小丫头红着脸点头。 沈兰棠收回手,心说罪孽啊,她又在这招惹小姑娘了,也不知道家里兰心宝珠怎么样了。 沈兰棠这一日的工作是跟着赵夫人去见布庄的大客户,几大掌柜霸占权利,不欲让赵夫人直接和客户接触,只是赵老板去世才两月,众人都还领他的情,也不愿任由掌柜欺负主子。 这些都是县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赵夫人从前也跟着夫君到府上拜会过,加上还有夫人在,也都说得上话,沈兰棠教赵夫人打感情牌,赵夫人待人接物十分周到,也不用沈兰棠提醒,让她省了不少力。 沈兰棠乖巧坐了一天,到午后结束,眼看着再去下一家就要耽误人家吃晚饭了,众人也就到此歇息了。 “你们想回家的就回家吧,若是想逛逛,就自个儿玩去吧。” 沈兰棠入县城以来还没好好逛过街,她没钱就算了,偏生手上还有点闲钱,打算用购物愉悦心情,就知会了赵夫人一声,一个人先离开了。 县城不算大,两边街道眼见着没有兆京繁华,但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只这一份清净就是独有的。 沈兰棠漫步在街道上,寻找着两旁可心的玩意儿,也不知道这儿有没有她喜欢吃的绿豆糕,兆京那家绿豆糕酥而不散,甜而不腻,向来是她最喜欢的。 没看到点心铺子,倒见到了一家小小的书斋,沈兰棠进去感受了会熟悉的笔墨书香味,没买,又出来了——书多贵啊,她这会儿又不是有钱人买不起!! 走出书斋有个沿街叫卖的糖葫芦小贩,如今正是野果成熟季节,沈兰棠也贪嘴,买了一根。 付了钱正要走,旁边是个卖头饰的小摊,摊位主人瞅了她几眼,忽然喊: “夫人,夫人。” 沈兰棠左右看了几眼,指了指自己:“叫我么?” “是啊,这位夫人,您这只步摇是不是前两日刚得到的?” “你怎么知道?” 那小贩笑了:“因为这就是从我这买的,是夫人的夫君买来送给你的吧?你那位夫君我记得很牢,这县城里难得见到他这么俊的儿郎,夫人跟郎君家里条件还挺好的吧?” 沈兰棠:“是啊,路上遭了难才落到此地。” “一看就能看出来,夫人和郎君的神采都不像是普通人家,我这步摇要三十五文,郎君只带了三十文,夫人你都不知道,他跟我说三十文可不可以的时候脸都红了,那个耳朵哦……” 小贩边说边笑:“我这东西虽然不值几个钱,却是郎君诚心买下的,望夫人将来能够珍重吧。” 沈兰棠手指碰着簪在发间的步摇,这支步摇虽然简陋却也有几分可爱,但也仅限于此,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随着小贩的话语落下,沈兰棠眼前浮现出谢瑾拿着只有三十文的钱袋,浑身僵硬拘束。红着脸与人讨价还价的模样,沈兰棠…… 沈兰棠脸上慢慢浮现笑意。 “谢谢这位小哥,我晓得了。” 她答了一声,再次踏出脚步。 她原本只打算为自己买一点东西,但此刻她变了念头。 她和谢瑾之间的关系固然是表面夫妻,但谁说表面夫妻就不是夫妻,不需要维护了,若是都随它去了,昨日谢瑾问她为什么不生气的时候,她照实回答不就行了? 不管表面不表面,或许她和谢瑾之间的关系会持续一生。这漫长的一生,也可以做几件自己有感而发,突然想做的事。 沈兰棠再起步时脚步带着几分清悦,她抬头看着店铺上方的牌子,走进里面。 看到沈兰棠踏进房里,谢瑾放下手上的书。 “回来了。”他顺手倒了杯茶给她。 沈兰棠内心接过杯子,而是负手在身后,道:“我有礼物送给你,你闭上眼睛。” 谢瑾歪了歪脑袋,乖乖阖上眼睛。 他听觉敏锐,能够听见有东西被她放到了桌上,依据发出的声音此物颇具重量。 “好了,你睁开眼睛吧。” 谢瑾缓缓睁开眼,黑色的桌面放着一把匕首,外表朴实无华,毫无装饰,刀鞘通体呈现趋近于黑色的棕红色,看着有些年头。 谢瑾十分惊喜,他眼睛闪烁拿起匕首,入手就觉得厚重,白刃出鞘,寒光自刀刃口闪现,烁烁寒光昭示着刀鞘或许不是好的刀鞘,匕首却是上好的匕首。 谢瑾目光在刀锋上流连不去。他作为一个习武之人,身边没有武器是很不适应的,偏生他的随身剑掉了又买不起新的,沈兰棠倒是有一把匕首,谢瑾却让她留在身边以防不测。 于是乎,从前剑不离身的谢瑾已经十来天没摸到过那种能让人血液为之沸腾的兵器了。 谢瑾指尖缓缓滑过刀刃,忽然抬头: “你送我的?” 沈兰棠正在享受此刻的脉脉温情,见谢瑾突然望过来,心脏颤了颤。 第164章 你怎么跟个小狗似的,眼神这么清亮又乖巧,你别看我了,谢大指挥使你人设大变啊。 “嗯,那个,昨天你不是受委屈了么?”沈兰棠支支吾吾,避开他过于直白的眼神。 有点萌,想念戚姐姐家中的狸猫了。 谢瑾又爱惜地抚摸了一会匕首,才道: “我很喜欢,谢谢你。” “喜欢,喜欢就好。” “嗯,喜欢。” “……” 眼看对话就要停在这了,沈兰棠开拓新地图:“那个,我们吃饭吧,你饿不饿,我工作一天都饿了。” “好,我也有点饿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晚饭前插曲的好心情影响,谢瑾晚上多吃了一 碗。 晚饭后,两人躺在床上,难得地聊起了天。 沈兰棠:“不知道父亲母亲现在怎么样了,我们离开家也有十来天了,按理来说应该到桐乡了,祖父见不到我们会不会担心。” 谢瑾:“我们的信件也快到了,祖父会知道我们平安的消息的。” “这次出门真是太坎坷了,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惊心动魄的经历了。”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要这么说,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要说谁的错,就是那些山贼的错!” 沈兰棠是不会因为想要泄愤就乱怪罪人的,而且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了。错的是坏人,而不是没能及时阻止他们行恶的人! 谢瑾转向她:“你很勇敢,你的表现让我非常得……惊讶。” “真的么?”这还是两人脱险以后头一回讨论在山里的事。 “我那时候只是想,你已经受伤了,如果我再不坚强,勇敢一点,我们两个都要折在山里了,不过,只差一点了就是。” 时过境迁还真的能将危机拿来开玩笑。 谢瑾道:“但如果没有你前几天的努力,也许我们都走不到那里,高叔高婶也就发现不了我们了。” “这么一说我作用真的蛮大的。” “很大,很厉害。” …… “也不知道谢弘文现在在干嘛。” 谢瑾:“在家哄外祖母舅舅开心?” 沈兰棠:“哈哈哈,好可怜一孩子。” “我想回去以后,我第一个要做的事,就是把我心爱的零食都买来,吃到吐为止。” “我要去向陛下复命。” “……” 时间一点点过去,身边的声音慢慢变弱,听着身边人呼吸逐渐平稳,谢瑾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睛,心中默念: “晚安。” …… …… 第二日,谢瑾溜达出了赵府,进了一间小茶馆,他坐下没多久,就有人坐到了他身边。 “目标已经离开了客栈,进了当地一个姓刘的乡绅家里,我听刘府下人说晚上要举办宴席,似乎会请一个大人物过来。” 晚上? 晚上的话,兰棠似乎说过今晚不回来吃饭。 “知道了,继续探查,晚上我会过来。” “是。” 男人又喝了一会茶,等到茶杯见底才离开了。 谢瑾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握了握袖子里的匕首,坚硬冰凉的刀鞘抵着他的掌心,让他想到了沈兰棠的手指落在他脸上时的温暖触感。 反正,现在闲着也是没事做。 沈兰棠今天的工作是宴请城内两家大商贾,虽然同赵家并无也许往来,但同在商场,赵夫人如今又需要盟友,因此这种人情面关系是必须的。 只商人最是精明,想必会提出不少问题,赵夫人一人难以应对,就该她这个大掌柜出头了。 他们约定见面时间是下午,这会儿人还没来,店里面客人不少,但沈兰棠身为大掌柜是不做接待工作的,难得清闲地坐在内间休息。 她拿着一杯茶时不时盯着门口,眼尖地看到一个人进了店里。 谢瑾? 沈兰棠从椅子上跳下来,钻出帘子。 “你怎么来了?” 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做,就会想见到她。谢瑾简单整合了下这个逻辑,回答道: “闲来无事。” 第58章 你知道绸和缎有什么区别么 听到他这么说, 沈兰棠心道:也是,天天待在家里是要闷出病来的。 “那你跟我学习布料知识吧,我也是来了才知道了很多布料方面的知识的, 我现在可是布料小达人了。” “你知道绸和缎有什么区别么?它们最大的区别就是……” 沈兰棠趴在小间的桌子上,指着桌上的两块布跟谢瑾讲知识。 小间只有一扇同样店面的门这会儿关着, 屋顶上方的天窗射入炽白的光芒,沈兰棠小巧的脸蛋落在光里, 修长的睫毛下蒙着一层阴翳, 光芒从她的眉间洒落。 “所以说, 绸更适合用来做里衣或者内衬,缎适合做外衣。”沈兰棠做出总结。 谢瑾伸手鼓掌:“好厉害。” 沈兰棠得意地笑了笑, 继而发觉,不是,这小学生做课堂演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刚说的知识都很浅显。 “兰棠, 兰棠?你看到大掌柜了么?” 第165章 外面赵夫人在呼唤她, 沈兰棠立刻起身道:“说不定是客人到了,我先出去了。” “嗯。” 谢瑾跟在沈兰棠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赵夫人正在焦急寻找沈兰棠, 见两人一同从小间走出,心领意会地笑了笑, 上前。 “沈公子来了, 这会儿客人到了,不好意思妹妹我先借走了。” 谢瑾客气道:“正事要紧。” “那好, 那沈公子你自便,到院子里头休息一会好了, 来,兰棠你跟我走,。” 沈兰棠跟着赵夫人往后院凉亭走,谢瑾走到对面的湖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休息,有男有女数人被下人引进亭子,沈兰棠和赵夫人站了起来,客气恭维。 这几人多是四十上下,衣着光鲜,唯有一个年轻男子二十出头风度翩翩,约莫是哪家公子。 谢瑾看了几眼,收回了视线。 这个院子时供贵客休息的,店里小二都在前面帮忙,院子里非常安静,谢瑾坐着调息内息,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凉亭聚会到了尾声,沈赵二人站起来送别。 将客人送出门后,沈兰棠返回道:“今天晚上去酒楼吃饭,不回来吃饭了,不好意思你先回去吧。” 谢瑾点点头:“好,那我先回去了。” “嗯。” —— 入了夜,谢瑾吃过晚饭走出房间,慢腾腾地关上门。路上有人碰见他,问道:“公子这么晚还出去啊?” 谢瑾客气回答:“睡不着,出去走走。” 想到沈夫人今晚在吃饭还没回来,仆人体谅地点点头。 “那你早点回来。” “好。” 谢瑾从正门走出,到了一处幽暗角落,两个人影自黑暗中走出。 “走吧。” 人影在屋顶跳跃了几下,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县城不比兆京,入夜之后,街上店铺关了一大半,还有开着的也是店跟家在一处的,街道里暗了一大半,显得几处还灯火通明的高楼格外明显,那都是县城最好的几家酒楼。 谢瑾几人跃到一处屋顶,正要继续往前,谢瑾忽然停了停。 十数丈开外,酒楼二楼上被人包下,窗户大开,只见十数人坐了满满一桌,容貌秀丽带着几分锐气的女子坐在主位边上,笑盈盈地招待客人。 推杯换盏间她谈笑自若,游刃有余。她应是喝了不少酒,脸蛋泛着红晕,但并不深,眼神依旧清明,投射出精锐光芒,俨然是一副商界熟手模样。 他的妻子平时都是迷迷糊糊别人说什么都好,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商场中的她,确有几分母亲当初说她“沉稳朴实”,“精明诚信”模样。 谢瑾正打算走,白日那个年轻男子从宴席中站了起来,举着一个杯子走向沈兰棠,一脸恭维模样,他不知说了什么,沈兰棠眉眼舒展,翘着唇角笑了起来。 “……” “我们走吧。” “是,大人。” 几人从县城上方走,很快到了姓刘的乡绅家,乡绅家里灯火通明,院子里人来人往,手上端着一盘盘精美菜肴,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和之前几个大汉坐在一起,似乎还未开宴。 没过多久,一个身形微胖的女子走了进来,不正是此前当街拦住谢瑾的女子。 若是这个身家,能舍出那么多钱财也有道理了,谢瑾神思走了一秒,很快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屋子情形。 一个管家模样男人匆匆跑进,脸上堆满笑容,他说了两句,屋子里的人就都站了起来。 从屋外走来一个神态倨傲,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 “那是县令张孝清。” 张孝清?名字是好名字,人不是。 屋子里的人本就是在等他,县令到了后,众人入座开席,首先就是恭维县令,向县令敬酒,众人开怀畅饮,言语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这畅快的一幕却有一个非常怪异的点,自古为官者都有傲气,除对读书人外,在农工商前都是高高在上洋洋得意,更勿论这个张县令,谢瑾敢确信他平日里做了不少为祸乡邻的事,这样一个人,跟一个地方乡绅,甚至于跟一群江湖汉子有说有笑…… 几人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的对话,眼看酒席即将结束,几人都起身离席。 谢瑾:“李岚,你继续盯着这里,莫青,你跟着张孝清,再分派两个兄弟盯着两 边,一定要找到他们在密谋什么。” “是,大人。” 时间已经不早,谢瑾迅速回了赵府,他才点亮灯火没多久,沈兰棠就回来了。 “你还没睡?” 见谢瑾还醒着,沈兰棠很是惊讶,她今晚回来算迟的了。 谢瑾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想着你可能喝了酒,身体会不舒服,想等你回来。” 好贴心! 沈兰棠喝了酒,情绪有点高昂,兴奋地说:“谢谢你!” “不客气。” 谢瑾一边给她递过擦洗的毛巾,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今晚都有什么人?” “就是一些富商,有米行的钱老板,还有开酒楼的庄老板,虽然没有业务往来,但同在一个地方讨生活,打好关系也没有坏处。” 第166章 “听起来似乎都上了年纪。” “那是自然的呀,有钱人不都这样的么,不,应该说人上了年纪才能有钱。” “就没有年轻点的?” “倒也有一个,是庄老板的儿子,才二十出头呢,听说也开始掌管家中事务了,还挺上进的。” “是么?” 沈兰棠洗了脸,用清水擦拭过的脸蛋还是红彤彤的,歪着脑袋问他:“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谢瑾神色淡定,仿佛刚才问这么多问题的人不是他:“没有,我们睡觉吧。” “嗯,我要先刷牙。” 见谢瑾没有其他想问的了,沈兰棠走到屋外乖乖刷牙。 谢瑾看着一边刷牙一边蹲在地上看蚂蚁搬家的沈兰棠,心中也有几分莫名。他方才也就是随口一问,兰棠是她的妻子,那个人也只是正好出现在她身边,两人之间毫无关系,他就是……就是随口一问。 沈兰棠刷了牙又简单擦了身体,就拖着脚步到了床上,喝过酒的她身体比往常还要热几分,像一团小火球似的吸引谢瑾往她身上靠,偏生沈兰棠自己嫌热,好几回都把谢瑾推开,这还不够,她最后缩在角落大腿贴着墙舒畅地睡了过去。 谢瑾闻着身旁逐渐平稳的呼吸,感受着空气里淡淡的酒气,叹了口气。 小酒鬼。 第二天醒来,沈兰棠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贴着墙,恨不得化身成一只壁虎,被子被她踢的满床都是,就是不沾她分毫。 “……” 谢瑾坐在桌边,对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努力了。” “……咳咳,酒喝多了。”沈兰棠下了床。 一通洗漱后沈兰棠神清气爽,重回智商巅峰。 “我出门了!” “嗯,早点回来。” 因为时间有限,她每一天都要充分利用,她这些天在布一个局,一个专门针对各个掌柜的局。 沈兰棠深深地认为,人若是想要搞事,必然是太闲了,才会有空想七想八,勾心斗角。若是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就没这闲工夫了。 沈兰棠连同各个老管事依据布庄和店铺工人们的日常表现制订了一个考核表,通过考核且表现优异者有嘉奖甚至得到晋升,没通过的就扣薪水奖金,这几乎就是给中间管理层设定的难关,只因基础工人方面,只要勤勤恳恳做工就能达到考核,工人们没有怨言,还因为有奖金,他们劳动积极性更高了。 而大多被掌柜收买了的管理层早已懈怠工作,自然无法达到标准,为了不被扣钱他们必然要想办法提升自己,或者是想办法推翻这个措施,总之一时半会都要为此事奔波。 分散掌柜和管理层的注意力只是一方面,从长远看,这一系列的措施主要是为了凝聚底层工人的心,让他们和掌柜的离心。那些掌柜对自己亲信很好,油水捞足,却很难惠及基础工人,得让工人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可以依靠的人,说白了,就是砸钱买忠心。 打个工嘛,当然是谁给钱多听谁的,别给我讲大道理! 沈兰棠这个措施颇有成效,才下去两天,就在工人里面引起了不小的议论,而管理层也是一脸难色。 上下矛盾一出,沈兰棠就能空出手来做其他事情,所以说人嘛,就是不能太闲。 眼看着事情渐渐往好的方向发展,直至几日后—— “什么,张大人要请我们吃饭?” 沈兰棠和赵夫人对视一眼,一个县令要请一个商人吃饭,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不同寻常的味道。 沈兰棠耐心问道:“有说是为了什么事么?” 来传报的下人摇摇头:“不清楚,那人没说。” “知道了,你下去吧。” 赵夫人上前两步,握住沈兰棠的手:“妹妹你说,会是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但不管如何,我们都得做好被为难的准备。” 张县令邀二人吃得是午饭,沈兰棠她们不敢怠慢,准时到了县衙。赵夫人来县衙次数不少,跟里面的人也有交道,她塞了钱到主簿身上,好声好气地道: “方大人,大人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您通融一二给我们提个醒吧。” 方主簿摸着胡须道:“大人的事,我一个小小主簿如何知道,不过大人肯定有大人的想法,两位,请进吧。” 他有用的话一句没说,钱还照收不误。沈兰棠和赵夫人对视一眼,只能进去。 张县令邀请他们共进午餐的地方就在县衙里头,此处作为县令一家生活休息场所,算得上是张县令私人领域。 沈兰棠之前听谢瑾说到过这个县令,但见面还是第一回 ,和她想象得差不多,是个端着读书人和官员架子,一脸官味脑满肠肥的中年人。 “赵夫人,许久不见,这位就是你新聘的大掌柜,我听说夫人聘了一个年轻女子当大掌柜,想来这位沈大掌柜一定很有本事吧?” 沈兰棠起身作福,言辞恭敬地说:“大人过誉,小女只是家中经商略通一些经商心得,得夫人信赖占着几日大掌柜名声而已。” “不妨不妨,沈掌柜一定有自己的本事。来,请坐吧。” 第167章 张县令坐下后,两人才入座。 “今日呢,请夫人前来其实不是我的主意,是应我一位朋友的建议,这位朋友夫人也是认识的……” 两个中年男人从隔间掀起帘子走了出来,赵夫人瞬间脸色大变。 “侄媳好久不见啊,近来可还好。” 那二人笑眯眯地打招呼。 沈兰棠在听到他们叫“侄媳”时猜到了他们身份,自沈兰棠进入赵府,就听到有人叫嚷着要赵夫人将家业交给族里长辈,恐怕就是面前两人了。 赵夫人夫君只一个妹妹早已嫁人,除此以外,就只有他的几个叔伯,这些人不但不帮着扶持家业,还想将它夺走,所谓血缘,在利益面前不堪一击。 “大人!”赵夫人变了脸色,重声道: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侄媳不要生气,我们只不过求大人给我们一个和侄媳好好说话的机会,若不是侄媳近些日子防范着我们不肯跟我们见面,也就用不着劳烦大人了。” “是啊,侄媳,我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不好坐下来讲呢。” 两人自说自话,已经坐了下来。 “侄媳啊,你怎么不懂我们的苦心,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懂经商那些弯弯道道,成天在外面跑,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多辛苦,我们是想为你分担,你一个女人家,在家安心带孩子不好么?孙女孙儿不可爱么?” 赵夫人听了他们的话,只觉得无耻至极,她怒道: “两位叔伯若是真想为我分担,为何不替我管理店铺而非要从我手上拿走先夫留给我和孩子们的产业,这既是家产就没有让给他人的道理!” 自先夫走后,赵夫人为这事跟他们吵了无数次,倒也懂得反击了。 “既然是家业那我们作为叔伯代为管理又有什么不对?”两人依旧厚着脸皮。 “你……” “夫人啊。”张县令忽然笑眯眯道: “我记得夫人的大女儿已经十二岁了吧,再过两年也到寻夫家的年龄了,赵诚兄有个外孙也差不多这个年龄是吧?” 赵夫人一时间如遭雷击,她猛地站了起来:“你们竟敢!” 沈兰棠也听得直皱眉,心思打到一个十二岁女孩身上,真是无耻。 赵夫人身子摇摇欲坠:“你们竟敢,我决不允许,决不!” 那个叫做赵诚的男人得意地道:“侄媳不要这么快否决嘛,按我们两家关系,若是两个孩子能结秦晋之好也是亲上加亲,是大好事嘛。” 赵夫人愤怒嘶吼:“我不同意,我决不同意!” 张县令在旁幽幽道:“那也是没有办法,总 归两家若是结为一家,这家业也就是本家的了,这全看夫人如何打算了。” “你们,你们……” 张县令是在逼自己,要么将家业交给二人,要么就要逼迫把女儿嫁给赵诚的外孙。 他们这是在逼自己在家产和女儿之间做选择! 赵夫人声如泣血:“就算张大人你是一县之长,也不能掺和我们儿女亲事!” 张县令这时也把脸面抛开了,他盯着赵夫人冷冷道:“那就试试看我能不能!” 赵夫人浑身发抖,眼睛里渗出血丝,若不是有桌子支撑身体,说不定此时已经倒下了。她脚步微挪走向张县令,柔软的神色逐渐变得狰狞:“你,你们……” “夫人你醉了!” 沈兰棠一步上前,快速拉住赵夫人的手,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朝着几人笑笑,道: “夫人先前喝了酒,现在还没醒呢,我先带夫人回去,改日再来致谢。” 沈兰棠扶着赵夫人,慢慢往外走,身后赵诚还嬉笑着说: “侄媳,好好想清楚,我那个外孙也是一表人才。” 赵夫人手指一紧,沈兰棠撑着她的肩膀轻声道:“夫人,我们走吧。” 赵夫人闭上眼睛,强撑着往外走。 两人互相依偎着走出县衙,外头有人在等,见赵夫人两眼无神地走出连忙上前扶住。 等进了马车,赵夫人猛地握住沈兰棠的手,喉咙里发出哭腔: “妹妹,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想个办法,我绝不允许我的女儿嫁给赵诚的外孙!” 沈兰棠反握住她的手,用力道:“我有办法的,夫人你放心,我有办法的!” 许是从认识以来,沈兰棠就从未让赵夫人失望过,听着她安慰的话,赵夫人的身体慢慢停止了颤抖。 “姐姐别急。”沈兰棠看着她的眼睛说:“我有办法的。” 第59章 番外—运气守恒定律 话说沈兰棠“考核”指标下去没多久, 一日她正在店里,一个工人匆匆跑进来,急声喊道: “大掌柜, 大掌柜不好了!布庄管事说你的考核太过严苛不合事实,现在在庄子里闹起来了!” 沈兰棠下这个措施时就想过会有布庄的毒瘤不服管教, 再被早有异心的掌柜管事一怂恿就闹事,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道: “带我过去!” 话不多说, 沈兰棠立即赶往布庄, 她到布庄时,布庄正闹哄哄的在闹罢工, 不少显见是钱掌柜的人的在旁起哄,地上零散地倒着被踢翻的染料还有做到一半的布,一地狼籍。其余工人无措地站在边上,一副上前劝说不是, 不上前也不是的样子。 第168章 沈兰棠快速扫了一眼, 心中有数,她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怒喝一声:“你们都在干什么?!” “大掌柜……”刚被任命为管事的柳志明匆匆跑过来:“大掌柜这……” “我知道了。” 沈兰棠也没想他一个刚上任的年轻管事能处理好这事, 她上前一步, 冷冷道:“你们想干什么?” 一个三十来岁的壮实工人大声喊道:“夫人给我们的考核表太苛刻了,是有意要降我们薪水, 我们不同意!” “严苛?哪里严苛?是一天织三丈布严苛还是一天染十匹布严苛?你, 你是织布坊的吧,你说你一日织布多少?” 被沈兰棠指着的女子嗫嚅着说:“四五丈。” “很好, 还有你,你一日染多少布?” “回大掌柜, 十四五匹!” 沈兰棠目光泛着冷光,面无表情地盯着闹事的男人:“那你看,是什么要求严苛了,还是有些人日常消极怠工,不好好工作,还眼红别人工作勤奋能得奖金,才叫着喊着要推翻这项制度?” 听到她这么说,站在边上的大多工人脸上都露出不满。 眼看气势上要被压过,起头闹事地连忙把手上的布往地上一扔,大声地喊: “从前老爷在的时候从来不搞这些有的没的,但老爷一死,夫人就开始搞事,我看就是夫人看不惯我们想赶我们走,大伙儿,我们要保住我们的工作!” 他这一吼,早就跟他串通好的几个工人也应声起哄,院子里再次吵闹起来。有人爆起一把推翻还晾着布的竹竿,发狂地猛踩了几脚,其他人也被气氛带动跟着打砸起来。 沈兰棠看着事态变化,立刻呵斥:“光天化日之下,岂容你们肆意妄为,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 沈兰棠此番还带了几个家丁过来,他们立刻上前跟他们扭打在一起,然而寡不敌众,眼见着就要落败,房间里钱掌柜冷笑了一声,慢悠悠地喝着茶,且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如何解决难题。 沈兰棠目光扫过众人,包括站在边上跃跃欲试却又习惯性退缩的其他工人。她早预料到这种情况,在过来之前,她就跟家丁道,让他们故意落败,有时候,武力的胜利不是最好胜利,攻心才是上策。 沈兰棠上前一步,高举手臂大声道: “你们谁将这些闹事的人制服,我就奖励每人五两银子,若是人多,每人二两!” 此话一出,原本在边上不动的人也都蠢蠢欲动起来,沈兰棠继续加码: “自我当上大掌柜以来,可有不履行自己诺言过?这次闹事的人中不少是庄子管事,将他们拿下后空出的管事名额将在你们这些人中优先挑选。” 听到这话,那些人全都按捺不住,生怕自己慢了似的如狼似虎地冲进人群,一个压住闹事人的手一个压住腿,没两下的功夫就将人都制服了。 “大掌柜,大掌柜,我们已经把人制服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沈兰棠微微一笑,道:“很好。” 蹲在屋子里观察情况的钱掌柜暗道一声不好,他原意只是见这个新来的大掌柜几个措施就把他在布庄的威严压住,想借力找回面子,顺便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举措给推翻,没想到这转眼功夫,形势就逆转了。且他看出,经过此事,那个妇人在布庄权威更甚之前了。 “你们这是在闹什么?!” 沈兰棠看着姗姗来迟的钱掌柜,微笑着说:“钱掌柜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到?” 钱掌柜老脸微红,故作镇定神叨叨地道:“我方才出去了,听到有人闹事才匆匆赶回来。” “那掌柜的来晚了,我已经把事情都解决了。” 钱掌柜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沈兰棠也没理睬他,转向众人道: “今日所有协助擒获闹事者的,每人奖励二两,这两位大哥表现英勇,奖五两。” 两个大汉连连喊:“谢谢大掌柜,谢谢大掌柜!” “今天大家就将布庄打扫干净,有什么缺的重新买,还有这些人全部辞退,尽快招新人进来,柳管事,这事你负责。” “是,大掌柜!” 沈兰棠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钱掌柜正眼,仿若他并不存在,若是之前钱掌柜肯定要展示他掌柜的威严,但这会儿他的人都一个个被摁在地上,他哪里还有威严可言。 这事在沈兰棠心里就算过去了,那几个闹事的被辞退后还被扔进了县衙,但至于县衙有没有接收我们就不知道了。 过了一日,沈兰棠在路上走着,两个男人跟在她身后。 “就是她,要不是她,我怎么会丢掉工作!” “一个女人还想管我们?” 眼看沈兰棠就要走到大街上,两人大喝一声,从拐角走了出来。 “沈大掌柜!” 沈兰棠回首望过去,就见两个男人猛地朝她冲了过来,两人刚踏出两步,扑腾一下,就跟电视里点了穴道似地膝盖一弯直接倒在了地上。 沈兰棠:???? 肿么回事? 沈兰棠左顾右盼,正好有人来找她,见到这情景立刻大喊了出来。 第169章 “好你们,被赶出了布庄还想找大掌柜麻烦,来人,给我打!” 于是两人被一顿痛殴。 若只是如此,沈兰棠也不会为此挂心,毕竟她要操心的事太多了。又过了一日,她正在路上匆匆走着,前头走来一个大白天喝醉酒的男人,沈兰棠正在想事便低着头没有看到,眼看两人就要撞上,那醉汉突然“啊”了一声,捂着屁股痛苦地呻吟起来。 沈兰棠这才被惊醒,酒气熏的她拔腿就躲开十来米。 嗯,不对,最近这坏事怎么都躲着她呢? 沈兰棠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 …… …… “谢瑾,我觉得我身上有一个保护神。” 某天晚上,洗完澡后,沈兰棠神秘兮 兮地说。 谢瑾:“……” “真的,你不信么?” 沈兰棠就把最近发生的两件事都告诉了他,最后她得出结论: “肯定是因为我身上的守护神,否则你怎么解释这个事情呢?” 洗完澡后的沈兰棠脸上一点脂粉都没有,满头青丝落下,只有一个木簪插进发带束发,看起来就像山间走出的精灵,谢瑾目光不由流连在她身上,一边无心地说: “世上没有鬼,也没有神佛。” 沈兰棠:我以前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是我都穿越了。 看沈兰棠眼珠子转悠,知晓她素来大胆,谢瑾连忙阻止她的奇思妙想: “这或许就是偶然,你知道有些人有时候运气是会好的。” 这倒是真的,她上辈子第一次买彩票时深有感触。 “好吧,好吧。”沈兰棠无趣道:“就当我多想了。” 她翻身的时候亵衣卷上去一个边,腰身纤细莹白,又因为刚刚洗过澡,还透着格外的水润。谢瑾只看了一眼就好像被刺伤了眼睛似地立刻挪开了。 少许后,他嗓音喑哑地开口:“兰棠,你想不想……” “什么?”沈兰棠揉着眼睛道:“我好困,明天还要早起,你还有话要说么?” “……没有了。” 又过了一日。 这一日沈兰棠在店里帮忙,两个侍卫守在暗中,忽然一人道:“快看,是那个人。” 另一人扭过头去,凝神仔细看了会,道:“谁?” “就是之前在酒楼和夫人一块吃饭的那个年轻人。” “…………他怎么了么?” 同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那日谢瑾经过酒楼时,明显朝着那小子多看了几眼,谢指挥使虽然年轻有为,家世贵重,但毕竟也是个年轻人,见到自家夫人和一个年轻男子在一起自然会不喜。 而且,现在这个年轻人…… “他手上拿的什么?” “好像,是一盆花。” “是秋水莲是秋水莲!”他激动道:“我听闻有一种水莲在秋日开花,他抱着这盆秋水莲是干什么?” 他同伴看着男人走向沈兰棠时脸上盈盈笑意,无语地摇头。 “当然是送花给夫人了!” “这怎么可以!”他激动道:“夫人是大人的夫人!” “哼,看我的。” 对面楼下,庄公子捧着一盆莲花,怀揣激动心情走向店中女子。 自见到那位沈大掌柜起,他就被她的自信,坦然,博学多识吸引,他此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他感觉到自己的胸口在熊熊燃烧,虽然赵夫人说她已经有夫婿了,但他觉得这,并不重要! “沈掌柜。” 沈兰棠回过头,见到庄公子,她心中略微惊讶,很快露出笑脸。 “庄公子怎么来了?” “我偶尔得了一盆秋水莲想要送……” 一块破碎瓦砾在墙上跳来跳去,正跳到花盆底部,水流刹那间冲了出来,娇贵的秋水莲枯萎了。 庄公子:“……” 沈兰棠:“……” …… “谢瑾,我觉得你说的很对,我就是前段时间运气比较好,根据运气守恒定律,白天我的坏运气影响了庄公子,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听完整个故事的谢瑾:“……你说得对,是运气原因。” 年轻人,好好干,有前途。 第60章 一更,不行,我夫君身上还有伤 沈兰棠和赵夫人日常都是早出晚归, 今日下午就回来了,正巧谢瑾在家,过来接妻子回去。 “嘘。” 沈兰棠在嘴边做了个动作, 悄悄关上门。 “在路上哭累了,这会睡着了。” “发生什么事了?” 沈兰棠叹息, 将在县衙的事情告诉了谢瑾,谢瑾的脸都黑了。 “他一个县令而已, 哪来这么猖獗的胆气。” “县令官不小了, 在这个县城够大了。” 谢瑾冷不丁问:“县城外呢?” 沈兰棠默默回望着他。 谢瑾仰头看着天空, 此时此刻,他和沈兰棠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 他们的信也该到了吧。 —— “老爷老爷,瑾少爷的信到了!” 一个老仆匆匆跑进院子,镇远侯谢明渊已经年过七十,因为长年锻炼, 他的体型看着依旧矫健魁梧, 当然跟年轻时候不能比。 第170章 虽然早已两鬓斑白,但精神矍铄,加上气场撼人, 远远望去, 仿佛还能与北方蛮子大战一百回合。 屋里,谢老爷子正在吃饭, 闻言抬起脑袋, “这小子,终于舍得来信了。” 谢瑾受命回乡, 他出发之前皇帝已经派人快马传出了这个消息,按理来说他们就算再慢也该在三日前抵达桐乡了, 可是迟迟没有消息,不仅人没到,连派出去探查消息的人都没看到他们踪影。 谢老爷子便知道事情不妙,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孙子放心,他未将此事传至兆京。 “拿来。” 谢老爷子打开信封,看完来信,半晌,他呼出一口气,道:“孙媳妇没事。” “那少爷呢?” “他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事?” “那少爷在信里写了什么?” “他说,他遭遇山贼掉下山崖,此刻身无分文让我们给他带钱过来,他还说——还说仓安县县令欺压百姓,鱼肉乡里,让我过去给他撑腰。” “走,既然孙媳妇都落难了,我这个当爷爷的只能给他们撑腰去了!” —— 第二日,再见到赵夫人,赵夫人眼眶下面一圈黑,脸色憔悴。 “姐姐昨夜没有睡好?” 赵夫人苦笑一声:“如何能睡得安稳。” 沈兰棠正欲说什么,管家匆匆跑进来:“夫人,夫人不好了!掌柜们联合管事说夫人刻意刁难他们,他们不想干了,刚刚在店里闹,现在人都走了,说……” “说什么?!” “说除非夫人一个个向他们谢罪道歉,否则他们是不会再回去了!夫人,这些掌柜在布庄做了这么多年,往来生意收付钱款都是他们负责的,要是他们都不干了,我们店面,店面要怎么开下去啊?!” “什么?”赵夫人昨日才被张县令威胁一番,如今又听到噩耗,一时眼前发晕差不多站不住脚。 “姐姐。”沈兰棠赶忙拉住她的手:“你要稳住,这就是他们的阴谋!” 因为沈兰棠一连串措施下来,底下工人和掌柜离心,眼见形势不对,几个掌柜和赵家人通了气干脆闹起来。这样一来,本就腹背受敌的赵夫人更是雪上加霜,说不定就在巨大的压力之下选择屈服。 “姐姐,你信我么?我说会保护你和两个孩子,你信我么?” 赵夫人看着神色坚毅的沈兰棠,咬着唇,艰难点头。 沈兰棠露出笑颜: “谢谢姐姐,现在这种情况,我们不能退让,既然姐姐相信我,就让我来反击,我保证,会将事情处理好。” 赵夫人含着泪默默点头。 沈兰棠又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出房间。 谢瑾就在外面等着她。 “夫人还好么?” “当然不好。” “我们……” 沈兰棠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官宦人家家中不乏有许多蛀虫,一个个附着在光鲜亮丽的权贵表面,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人家侵蚀成一个空壳,权势固然能保护她不受外人欺负,但内部蛀虫还是交给我吧。” 其实也正好,她之前还担心那些人若是耐心潜伏在店里,等自己走了,说不得会使绊子欺负赵夫人,如今全都闹起来了也好,正适合她“打扫干净”。 —— 赵氏布行最近真是多灾多难,前段日子赵老板刚去世,前两天店里面又不知道闹什么,店门都关了,等到再开,店门口拉起了巨大的横幅,上面写着: 店铺关门,清仓甩卖。 这时候还没有清仓甩卖的概念,这年头什么东西都要紧,哪怕店开不下去了东西也不会贱卖,拿来以物换物也是好的。 许多人起初只是围观,直到店小二们一匹一匹的布给拿了出来,全都很不要钱似地堆在了柜台上。 旁边还写着什么“原价五两现价一两”,“原价两百文,现价五十文”。 “……” 什么,原价五两的现在只要一两,原价两百文的只要五十文了?!! 众人吓了一跳,来不及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就冲进店里,生怕迟了就被人抢光了。 然后他们就知道,从前十两银子的布只要三两,一两的布只要两三百文,几十文一小匹的,更是只需十来文,这简直是,简直是…… 赵氏布行做了几十年,大家都知道这家的布料是好的, 唯独一个就是贵,平日里也就是逢年过节了才能扯一匹半匹,可现在!! 还有些心好的赶忙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邻居,邻居一听生怕晚了,放下手上东西就冲了过来。 人群蜂拥而至,不一会店里就挤满了人。 刚当上管事的小二艰难地喊:“大家别挤,别挤,都有,布庄的库存都搬出来了,都有都有。“ 如此场景引得大半条街的人都来看,有位乡绅家中女眷,日常虽然买的起布,但也不会嫌布便宜,一边吩咐着店家多给她留几匹布,一边好奇地拥着赵夫人,关切地问: “夫人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子不是还好端端的么?怎么突然……” 赵夫人垂着眼泪,嗓音悲怆: “大家有所不知,自先夫去后,赵家叔伯就一直逼我将布行交给他们,我几番拒绝,他们始终不肯放手,这回他们联合店里掌柜要全部罢工不干,等到店亏钱了再逼我转让,我一个妇道人家如何敌得过他们多番诡计。” 第171章 “只一点,与其让它被人抢走,不如就在我手上败光算了!” 赵夫人说到此处又是一阵痛哭,边哭边道: “好歹成全了街坊邻居多年照拂之情,大家不要担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凡出了我赵家店门的货,绝无后话绝不追回!” 店里人多,听到这话的人也多,大家刚刚收了好处,自然对赵夫人心生同情,心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是比不得那些浸淫商场多年的老油条,看她都被逼到什么份上了,顿时义愤填膺: “赵家人以前就仗着跟赵老爷的关系贪便宜,没想到在赵老爷去世后这么欺负他的遗孀,太过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 “那些掌柜,亏得赵老板生前对他们这么好,真是没有良心!” “呸,都是忘恩负义之徒!” 店里人实在是多,且许多是远处赶过来的,这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传遍了整条街道,而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赶来买布,想必不用多久就能传遍整个仓安县。 …… “老爷,外面又有人在砸门了,还将鸡血泼到了门上……” 这已经不是一回两回了,钱掌柜这两日蹲在家里门都不敢出,闻言愤怒道: “那些人怎么回事,这关他们什么事要他们这么操心!” 说话间他夫人从外面回来,将头上用来蒙着大半张脸的布猛地扔到地上,怒吼道: “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都是怎么说的,我都没脸出去见人,连着豆腐铺的粗鲁婆娘都给我脸色看,你好端端的掌柜放着正事不做,偏要搞什么事情,你让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钱夫人越说心头怒火越甚,大叫一声朝钱掌柜扑了过去! “你这个杀千刀的,让老娘晚节不保……” “哎哟夫人夫人您别打……” …… “你这杀千刀的!你知道你儿子在学堂都是怎么被人指着鼻子骂的么?你自己犯错,为什么要连累儿子?我们儿子以后还要读书考状元,你让他怎么见人啊!!” “他不是在山上读书么?怎么都知道了?” “现在还有哪里不知道,大街小巷,包括茶馆饭店都在说,那些学子也是有父母的啊!呜呜呜我的良儿,你让他怎么见人啊!” “你别吵别吵了!” …… “岳父岳母,二老息怒息怒!” “怎么息怒怎么息怒?!以前还觉得你是女婿里最有出息的,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你让我们老脸往哪搁?!” …… …… 如此事情,不止一二。 沈兰棠让人注意着赵家和几个掌柜的情况,听到他们家里面吵起来,露出了然的笑。 人都是有弱点的,就算一个人抵挡得住流言蜚语,也不代表他的家人都可以。沈兰棠最初并不想扩大到他们家人,但既然人家先不仗义就别怪她无情了。 听到这些消息,就连这几日愁眉不展的赵夫人都久违地露出了笑容,虽然形势目前对她并没有好处,但只要敌人不开心。她就开心。 “妹妹,接下来会如何?” “接下来有些人会受不住试图向我们求和,有些人一意孤行不到结局不死心,还有些人拖拖拉拉站在岸边看哪一方更强大更有赢面就跟哪一方走。” “至于我们——”沈兰棠微笑着说: “最开始向我们投诚的可以允许加入我们阵营,但还摇摆不定的中间派就不能要了,再次背叛我们的可能性太高了。” “那前面投诚的人就不会背叛了么?” “前面投诚的自然也会背叛,不如说已经背叛了,但我们目前缺人,在找到足够代替他们的人之前,只要短时间内没有危害,能利用的就利用。我们要尽量减少敌人,扩大朋友数量。” 赵夫人赞叹道:“妹妹果真思虑周全!” 这个办法不能破局,但能够基本解决掉掌柜的问题,割了席的永远不会再用,而一旦站了队,再想回去就难了,且都是脸皮薄的人,短时间不敢两次背叛主子。 —— 赵家门被泼了两次水,扔了好几个臭鸡蛋,赵家人除了下人之外全都不敢出门,直到夜里那些人停歇了,赵诚两兄弟才火速出了门往县衙赶。 “张大人,你为什么不帮我们?!” 张孝清斜着眼看了看二人,冷哼一声道:“本官只说会帮你们拿到赵氏布行,可没说要掺和这个事。” 这群人也是傻的,他是当官的,就算暗地里欺压百姓,至少门面上不能闹太过分,现在全城都在激愤,他要掺和了进来就算乌纱帽没影响,面子上也过不去。 赵诚看他一副不想管得模样,也生了怒:“大人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只要您帮我拿到赵氏布行,以后有一半利润都是您的,这钱您难道不要了?” 张县令想到那一半利润心忍不住又动了起来。 “你放心,本官说过的话就不会不算数,区区一个赵氏妇人,本官会让她知道跟朝廷官员作对的下场!” “明日,你便这么做……” —— 赵氏布行轰轰烈烈做了三日“大甩卖”,赵家和其他掌柜就被堵在门口骂了三日。 第172章 第三日下午,沈兰棠从房中出来,后面跟着几个唯唯诺诺,低头哈腰的掌柜。 “各位掌柜,这是夫人给你们的最后的机会,希望几位能够珍惜。” “知道了知道了,以后一定会跟着夫人好好干的。” 沈兰棠微微一笑:“那几位先回去吧。” 几人离开后赵夫人走出,看着几个掌柜离去背影,道:“妹妹,我们之后要怎么办?” “促销的目的已经达到,再弄下去店里也要坚持不住,你先把店面都关了,唯布庄继续运转,等过些时日,情况稳定了再开门。” “好,好,都听妹妹的。” 几人正在屋里商量,忽然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声音,管家急匆匆跑进院子里: “夫人,不好了,赵家人来闹事了!” 什么,他们还敢来闹事? 沈兰棠腾地一声站起来,道:“姐姐随我去看看。” “好!” 几人走出院子,就见赵诚兄弟带着一帮人堵在门口,手上还拿着粗棍,见赵夫人出来,赵诚大声地嚷嚷:“侄媳妇你在外面败坏我们名声是什么意思?” “我们本来只是看你们孤儿寡母可怜,想在洛西没成年之前代为照看店里,又不是不还了。结果你这么嚷嚷害的大家都以为我们是想谋夺我侄子的家业,你说你是想做什么呢?” “该不会是已经找回了姘头,想把我侄子跟孙子的家产和那姘头私吞了吧?” “你胡说八道!” 赵夫人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不仅不承认还反过来冤枉她,还用的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当真无耻至极! 沈兰棠怕赵夫人中了他的诡计,一把拉住她喊道:“夫人和老爷恩爱笃睦,鹣鲽情深,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何须在此挑拨离间。若是街坊们不信,夫人自可写一封陈情书,写明她只代两个孩子管理家业,代孩子成年之后就分还给他们。” “就是,赵老爷和赵夫人夫妻恩爱我们都是知道的!” “你自己心怀不轨不要污蔑夫人!” “……” 赵诚见这招不好用,干脆也不多废话了,直接撕破脸皮,举起手臂高喊道: “给你们说不清好话,来人,给我砸!” 十来个人立刻涌了上来,举着棍子打砸赵府大门,赵府下人连忙上去拦住,一旁义愤填膺的围观群众也冲上去,一伙人闹闹哄哄打 了起来。 还有几个丫头老妈子护着赵夫人和沈兰棠,不让她们被人碰到。 谢瑾走到她身边,沈兰棠抽空看了他一眼,谢瑾望着打成一团的人,眼中无波无澜。 赵诚站在人群外头,也看到了被人护在身后的赵夫人,还有她身边的沈兰棠。 他知道是那个婆娘一直在帮赵夫人,要不然以赵夫人软弱的性子,布庄早就到手了,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赵诚握住袖子里的木棍,冲着沈兰棠飞奔了过去。 “臭婆娘,让你坏我的好事!” 他人还没到沈兰棠跟前,眼前忽然一花,胸口犹如被千斤铁石撞了个正着,一股剧痛袭来,下一瞬他人直接飞出两丈远。 这一下别说赵诚了,连沈兰棠都没反应过来。 嗯,你刚才用的是腿还是拐杖还是什么内力? “你,你……”赵诚指着谢瑾说不出话。 “这是在闹什么?!” 众人正在惊愕中,张县令带着捕快赶到。 赵诚兄弟连忙告状:“大人,这些人聚众闹事,还有这个人——” 他指着谢瑾喊:“他打了我哥!” 张县令目光扫了一眼众人,大手一挥:“全部带走!” 沈兰棠还在懵怔中,见几个捕快要来逮捕谢瑾,心中一急,下意识扑到他身上,护着谢瑾道: “不行,我夫君身上还有伤,要是被抓进牢里他还有命在么?!” 谢瑾抬头看着她,只看到她脸上真切焦急神色。 “你,还有你们这些刁民,竟敢在本官管辖范围内闹事,通通抓起来!” 围观的街坊抱屈道:“是赵诚他们先动手的,县太爷你要抓也是抓他们啊。” 张县令只抬头看着天,不闻不问。他这副模样众人哪里还不知道他是在做什么的,只民不与官斗,就算他们有心也帮不上忙。 形势正焦灼,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由两个年轻人扶着,慢慢走来。 “张县令。” 张县令见到来人,表情微变。 “咳咳咳,张大人,今日的事你就放给我一个面子,就饶了大伙吧。” “刘太爷,您这一把年纪了,何必还掺和这个事?” 刘太爷一边弯着腰咳嗽一边艰难地说: “我一个老头子也不想为难张大人,只是这里的都是街坊邻居,大伙有意见互相说不拢,但不至于闹到牢里去,大人您说是不是?” “……” 刘太爷到了以后,之前几个见到张县令态度有所松动的人都重新聚在一起,站在了刘太爷身后,这一数,人还比他带来的人多,张县令心里掂量了下,拂袖重声道:“那好,那我今天就给太爷一个面子,希望你们不要再闹了!” 第173章 说罢,他领着人率先离开了,见救兵都走了,赵诚他们也不敢再待下去,几个人扶着赵诚很快撤离。 赵夫人松了口气,忙走上前:“太爷,怎敢劳累您老人家过来。” 刘太爷摆摆手:“我老了,面子也只能到这了,你们以后要自己当心。” 赵夫人苦涩道:“多谢太爷提醒。” 等众人将刘太爷送走后,沈兰棠才好奇问:“这位刘太爷是什么人?” “刘太爷的儿子是仓安县前前任县令,某一年仓安县大雨闹了水灾,他儿子就为了救水去世了,这事朝廷还颁了一块匾额给刘太爷,也因此,太爷在仓安县人心中很受敬重。”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连张县令也要给个面子。 只是就像刘太爷自己说的,面子给了一次,第二次就很难给了,还是得尽快处理掉这件事。 …… 处理掉张县令。 —— “大人,这事我们就这么算了么?” 赵诚他弟火冒三丈,这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没得到好处,自己的名声估计要更臭了! “当然不能就这样算了。” 张县令也是一脸黑色,他这会失了面子,那下回仓安县谁还会听他的话? “这事一定要处理,绝不能让赵氏妇人好看。” 他眼神一定,大声道:“来人,摆轿!” 入夜,一顶轿子慢慢进了刘乡绅的府中,刘乡绅自然也知道了白天在赵府门口的事,只这事与他无关,他又没有半点好处,只笑眯眯地给张县令倒酒。 “你去写信一封,邀林公子过来。” “这,这大人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的麻烦事不都是我们在给他解决?你就说这儿有美人,他肯定会来。” “大人是准备让林公子对付赵家那些人?” “哼,自古民不与官斗,我只是小小一个县令他们不服从我也就算了,林公子是知州大人的爱子,我看他们敢不敢对他动手!” “大人妙啊,此计甚妙!” 晚宴接近尾声,一个倒酒伺候的粗实下人走出房间,他在黑暗中换了一身衣裳,几个跳跃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 “县令张孝清让刘彬写信一封请知州公子过来仓安县。此外,这几日,有不少盖了布的车子进入刘府,全都被推进了那几个大汉住的房间,那里都有人把守,我们的人进不去。” “刘彬写信给知州公子?” 这可是奇了,一个乡绅能写信给知州公子,还能决定他过不过来,且听二人的话,似乎对此习以为常。 之前疑惑为什么张县令能和一个乡绅同桌共饮,若是这个乡绅还能联系上知州,倒也不奇怪了。 “你们继续盯着刘府,尤其是那伙人的动静,有机会要知道那车里装了什么。” 谢瑾到了现在也知道了那些人不是北戎人,但那个知县还有刘乡绅有问题也是板上钉钉,现在张县令做的事固然可以治他一个失职罪,但要完全定他的罪却还不够。 谢瑾有预感,那车子里的东西可以要了张县令的命。 或许还有林知州的。 谢瑾心中暗自思索,推门走进房间—— “……” 沈兰棠披着一件外衣,胸前抱着被子,坐在月光之下看着他。 谢瑾:“……” 沈兰棠盯着谢瑾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半夜醒来,看到你没在房间里。” 第61章 二更,其实,我也是官宦女儿 房里女子半个身子落在黑暗中, 显得她的脸庞格外清隽,亦清冷。 谢瑾站在原地踌躇了半刻,才上前。 “抱歉, 那日被山贼伏击打散后,不少人已经找到了我们, 我一直没有跟你说。” 沈兰棠气嘟嘟。 沈兰棠愤怒。 沈兰棠没什么力道地问:“……为什么呀?” 她很委屈,虽然她并不是要求谢瑾对她知无不言袒露心扉, 但散落的侍卫找到他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她, 她也是会生气委屈的。 更何况, 她也一直在担心其他人的安危。 沈兰棠再次变得气嘟嘟。 谢瑾见她由气转冷静再生气,连忙道: “此前我们刚走散时, 我担心的是袭击我们的人是北戎人,担心你会害怕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北戎人?他们为什么袭击我们?” “因为——”谢瑾再次沉默,无言以对。 沈兰棠:得了得了,这操蛋的世界! 沈兰棠虽然生气却也能接受, 毕竟她和谢瑾还没到心连心的程度, 她有隐瞒谢瑾的事,谢瑾自然也有,而且保密级别还不低呢。 沈兰棠不欲探听朝廷机密也就没继续问下去, 只是道: “那其他人都没事吧, 都平安么?” “死了两个兄弟,其他人没有大碍, 除了在养伤的其他都已经在县城了。” 沈兰棠叹了口气, 当兵就是要面临生命危险,也只能多给补贴了。 “那你们刚刚在外面说什么?” 两人声音放得很低, 若不是月光照下的两个影子,沈兰棠都会以为谢瑾只是出去梦游了。 第174章 “我一早发现张县令和一户姓刘的乡绅关系密切, 让人盯着他们,今晚他们又见了面,张县令让刘老爷写信给知州公子请他到仓安县。” “张县令让刘老爷写信请知州公子过来?知州公子为什么要听区区一个地方乡绅的话?” “我们在仓安县时日太短,或许这其中的缘由,当地人会知道。” “也是,那就只能明天问赵夫人了。” 沈兰棠打了个哈欠。 “你现在,除了那个不可说的理由外,没有其他瞒着我的了?” 谢瑾一脸坦诚模样:“我还派了两个人在暗中保护你。” 保护我?行吧,还挺有安全感。 “真的没有其他了,我是说跟我们现在的情形有关的。” 谢瑾下意识想到自己的腿,回忆起白天沈兰棠舍身护在他身上的画面,谢瑾稍一迟疑,摇头: “没有了。” 沈兰棠狐疑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道:“好吧,那我信你了。” 既已互相坦诚,沈兰棠又慢慢躺了下来——这个人要不要去修习一下说谎的本事啊! …… 少许以后: “你派了人暗中保护我?那之前我跟你说的事……” 谢瑾:“……” 谢瑾他沉默了。 —— 沈兰棠和谢瑾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第二日,两人用过早饭,打算去找赵夫人问刘乡绅的事。 二人到院子时,赵夫人正在和她的两个孩子吃饭。赵夫人这些天每日过得心惊胆战,宛若乘坐过山车,心跳速率就没下过120,昨天还算是了了一小段事情,她难得松口气,在院子里陪孩子吃饭。 沈兰棠看着几日里容色眼见着疲倦的赵夫人,就算是现在温馨一刻,她眼底也带着淡淡的忧愁。 “怎么了,不进去么?” 沈兰棠叹了口气。 “算了,让她休息一日吧,估计等那个人来了,她又要过上每日吃不下饭的生活了。” “也好。”谢瑾道。 毕竟在对抗县令和赵家的整个事件中,这位赵夫人也的确是……无关大局,她更像是个象征。 “啊,苏妈妈。” 正好苏妈妈走过,沈兰棠叫住苏妈妈道: “苏妈妈,我有个事想问你。” “夫人请说。” 沈兰棠和谢瑾对视一眼,开口道:“我此前偶尔在饭店听人说起过有位姓刘的乡绅老爷和知州林大人有往来,我心中好奇,苏妈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哦,这个事啊。”苏妈妈道:“这得是县城老人才知道这个事,林知州从前也在本地当过县令,刘老爷从前有个儿子,为了救林知州的儿子没了,这事当时大家都知道,那之后林知州就把刘老爷的孩子视作自己孩子,逢年过节偶尔还会往来呢。” “原来如此。” 刘家儿子为了救林知州的儿子死了,有这层关系在,那就怪不得了。 “夫人还要问别的事么?” “没了。” 苏妈妈走进院子,沈兰棠看着坐在院中,正安逸地哄两个孩子吃饭的赵夫人,忽然道: “你说,那日你去县衙报官,遇见了赵夫人,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 谢瑾慢悠悠道:“是她的幸运,同时也是四个人的幸运。” 如果赵夫人没遇见他和她,可能会持续被掌柜的欺负;如果他们没遇到赵夫人,说不定会大打出手然后伤上加伤;至于张县令,如果那时候赵夫人没出现,他可能当时就乌纱帽不保,他还多了几日嚣张安稳的日子。 最后林知州,若不是赵夫人的出现,事情的发展,他将永远牵扯不进这件事里,这何尝不是,他的命。 想通这一点,沈兰棠和谢瑾相视一笑。 青州距仓安县只有八十多公里,骑马一日可来回,张县令若是真心想请林公子过来,估计不日就会抵达仓安县,毕竟时间拖得越久,赵家人损失越大,连带着张县令的脸面也过不去。 自大促销事件后,赵氏布行的店铺都关了门,只有两家茶铺和饭店还在营业,沈兰棠正在店里计算损失,一个下人匆匆跑进: “夫人夫人不好了,有人在饭店闹事,把桌椅都砸了,还将客人都赶了出去。” 沈兰棠腾地站起来:“带我过去。” 饭店就在热闹的街道一旁,沈兰棠还未到店门口就见到有不少人围在门口旁观,楼里发出砰将将的声响,时而想起掌柜痛心急呼:“这位公子,这位客官,别砸了别砸了!” 沈兰棠疾步走进饭店,厉声喝道:“这位客人!” 正在打砸的男人转过身,和沈兰棠想象中的并没有多少偏差,眼前男子身高中等不胖不瘦,皮肤白皙,五官还算得上端正倒是眉宇涣散无神,一副顿顿饱肉但中气不足模样。 见他望过来,沈兰棠挺直背脊神色肃穆:“这位公子,你在我店里闹事是为了什么?” 沈兰棠这话纯粹是明知故问,只为了掌握主动权,让对方以为自己不清楚他的来意。沈兰棠心中千回百转,但见原本还一脸凶神恶煞的男子在见到她后,忽地脸色一变,加快脚步走到她面前。 第175章 “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还有几口人?小生对你一见钟情,愿诚心求娶,小姐可愿嫁给小生?” 沈兰棠:啊?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这个林公子真是,不愧纨绔之名。 沈兰棠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这位公子,我已有夫婿。” “夫婿,谁啊?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见沈兰棠无动于衷,他只好自己接上:“我可是青州知州家的公子,你跟了我保你以后吃香喝辣样样不缺!” 沈兰棠:他还是正一品都察院左都御使的儿子,前长公主的孙子呢。 沈兰棠没想到事情会扭转成这样,她毫不在意,一脸正色道:“公子说笑了,我与夫君琴瑟和鸣,断不会因为俗世荣华与他分离,还不知道小店是哪里惹得公子不满意?” 林公子终于想起正事,问:“你是这店的什么人?” 一旁赵家的一个下人飞快道:“她就是赵氏布行新聘的那个大掌柜。” “原来就是你。” 林子汝上下端详了她一番,摇首道:“像你这样的美人何必如此辛苦,不过也好,美人还是要有些傲气才更让人怜惜。你不就是为了你家姐姐嘛,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你姐姐平安无忧。” 这话一出,旁边赵家下人都急了,眼神震惊地看着林子汝,一番想说话又不敢的模样,沈兰棠没想到这还有戏看,在心里暗自好笑,面上只义正辞严: “不管你是知州公子还是总督之子,我既与夫君结为连理就绝不会抛弃他,公子勿要再说!” “好,就喜欢这等有脾气的辣美人!” “美人,今天我就不为难你了,我等着你来求我的那一天。” 说罢,他再一次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沈兰棠,挥了挥袖:“我们走!” 闹事之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 一直跟在沈兰棠身边的一个丫鬟焦急地拉住她的袖子,紧张道: “沈夫人这可怎么办,那个人是知州的公子,他看上你了怎么办?!!” 沈兰棠心中一暖,安慰道:“没事的。” “这怎么会没事呢!!”她惊声尖叫起来: “那可是知州公子!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再看其他人,也是一脸丧气。可见民不与官斗,民无法与官斗这个思想的确是深入人心,不过事实,本也是如此。 此事很快传到了赵夫人耳中,赵夫人泪如雨下: “赵诚这是想逼死我!” “一个县令就熬不住了,再来一个知州公子,我何德何能能招惹来两位大人物!” “还有兰棠,兰棠!” 赵夫人死死握住沈兰棠的手,凄厉喊道: “兰棠你快走,那些当官的没人性的!他们不管你有没有成过亲,糟蹋了姑娘也不会给名分的,你快走!” 她又把谢瑾拉过来:“沈公子,你快带着妹妹走!别管我了别再管我了!!” 沈兰棠听得又是心酸又是感动,赵夫人性格虽然缺点,却是实实在在的好人,尤其对待她很好,她许多措施都要烧钱,换了个人,哪能如此全般信赖她。 “姐姐,姐姐你别怕。” 沈兰棠看向谢瑾,谢瑾朝着她点了点头。 沈兰棠心中一定,拉起快哭晕过去的赵夫人道: “姐姐,其实兰棠有件事一直瞒着姐姐,请姐姐原谅。其实——我也是官宦人家女儿。” 赵夫人哭声一停。 “什么?” 沈兰棠抿着唇抚着她的后背:“我父亲乃是兆京一名京官,虽只是小小六品,但好歹也是京官,京中同僚友人无数,若是林知州非要寻我麻烦,我也并非毫无办法。” 赵夫人怔怔地看着她。 “你怎么……” “当日我与夫君掉下悬崖,我恐怕是有人知晓我身份想要劫持我,是以脱险之后一直未敢言明,那日我已经寄信一封给了家里,家里人不日就会来接我。姐姐放心,莫并非孤立无援!” 几样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太过密集,赵夫人大脑过载这会儿一会点头一会疑惑一会面露喜色,口中喃喃: “这就好,这 就好。” “姐姐。”沈兰棠蹲下来,脸蛋伏在赵夫人膝盖道: “姐姐再撑一会,等妹妹家人到了,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赵夫人落下眼泪,无言颔首。 沈兰棠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对一旁瞠目结舌的芳云和苏妈妈道: “苏妈妈,芳云,你们照顾夫人,我先出去算账。” “好,好。” 两人目送沈谢二人走出房间。 将众人置于身后,谢瑾转向她: “为什么不说我的身份?” “你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我只为安抚姐姐,不让她伤心欲绝,但若是公布你的身份,一来我不知道她们受不受得住,二来若是觉得有你这位大神相助,自己必然无忧后,一时得意显露在脸上,或是传出去被张县令知道了……” 第176章 沈兰棠低头敛下脸上神色: “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现在徒有身份却无相对应的能力,那张县令知道得罪了你自己前程无望后,说不定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做了你,到时候我们就只能去阴曹地府逞英雄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里,不必为了一时痛快而前功尽弃。” 谢瑾眼底流过一抹惊艳。 “我没想到,你思虑如此周全,怪不得赵夫人事事信赖你。” 沈兰棠耸了耸肩。 看,电视看多了也是有好处的。 “沈公子。” 管家跑过来:“外面有人找你。” 沈兰棠和谢瑾对视一眼。 等在客厅的是一个四十左右,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甚至还要壮硕上几分,等到他走起路来时,才发现他的腿一瘸一拐。 “公子!” 谢瑾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吴大哥!” 沈兰棠在旁道:“到屋子说吧,你们两位也应该许久未见了。” 沈兰棠和谢瑾将他领到自己住的院子,进到院子里后,男人作势就要跪拜,谢瑾一手扶住他。 “在外不用多礼。” “公子,夫人。”男人道:“将军收到了公子的信,已经带着人往仓安县赶了过来,老将军身体不好,还要两三日才能到,让我先过来协助公子和夫人。” “正好,我们也需要人帮忙。” 说完了正事,谢瑾又问:“祖父身体可好?” “将军一切都好,只是想念公子,还有很期待见到夫人。” 沈兰棠微微一笑。 谢瑾:“那就好,我这几日只唯恐让祖父担心,对了,祖父把这事通知我父亲母亲了么?” 见二人还要聊,沈兰棠道:“你们慢聊,我去跟夫人说,请她整理出一个房间。” 沈兰棠说完便走了出去,谢瑾顿了顿,道:“我也过去看看。” 沈兰棠见他出来,便问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谢瑾一脸坦然地说:“让他休息一会。” “也是,你在他也休息不好。” “对了,这位吴大哥是什么人啊?” “吴大哥是祖父一个旧部,祖父在路边捡到了他,此后他就一直跟着祖父,南征北战,有一回他从马上摔下来摔伤了腿,退伍之后便跟着祖父去了桐乡。” 两人边走边说,到了赵夫人院子门口,赵夫人已经冷静了下来。 “姐姐。” “哎。”赵夫人下意识应了声,随即脸上又露出几分别扭,沈兰棠假装没有看到,道: “姐姐,上回写的信送到了,我家里来人了。” “真的么?!”赵夫人惊喜道,这是她目前为止唯一……唯二收到的喜讯。 “好好,我去看看。” 赵夫人随着二人到了院子,和吴大哥亲切寒暄了会,便让下人准备房间,房间就跟沈兰棠他们在一个院子里,方便照应。 收拾房间的时候,赵夫人将沈兰棠拉过去,小声道:“兰棠,我怎么看着这位大哥这么像当兵的人的,就像个将军。” 沈兰棠:“……他的确当过几年兵,后来负责家里守卫工作。” “原来如此,怪不得如此英雄气概,不愧是京官家中守卫。” 自从沈兰棠自爆身份后,赵夫人便觉得一切从前解释不了的事情都可以解释了。 为什么她的妹妹如此万能——那可是京官家的千金! 也挺方便沈兰棠行动。 整理出房间后赵夫人就离开了,谢瑾正在院中和吴大哥说话,忽然墙外响起厉声动物叫声,声音断断续续,却颇有规律。 谢瑾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吴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吧。” 沈兰棠看着二人背影,心道原来这就是军中暗号。 谢瑾和吴忧到了赵府外的一条小巷,很快有人显出身影。 “什么事?” “回大人,得到确切消息,今晚在刘府的人会押送车子出城。” 谢瑾神情一振,等了这么多天,终于有了动静。 “晚上再叫两个兄弟在城门口等我。” 谢瑾回去后将事情跟沈兰棠简单说了说,入夜,大半个城市都熄了灯,几个人影在小巷和屋顶快速经过,不多时,到了城门口。 县城自戌时就会关闭,城门口有两个城防官兵正打着哈欠说着闲话,不多时,在刘府见到几个男人推着三辆车子慢慢走到城门口,他们向官兵展示了一个东西,官兵就打开了城门,让几人通过。 车子缓缓地通过城门,又走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最近的一个村庄经过,路边连农户都看不到了。 黑暗中,谢瑾做了个手势: 动手! 数个蒙面人忽地从路边草堆里跳了出来,向车队攻击,守车的几个大汉武艺还算高强,但依旧不敌训练严谨的数人,很快就被人拿下。 谢瑾并没有杀他们,而是把他们全都捆在边上,他快速走向车子掀开盖在上面的布。 他眼神微冷。 第177章 车里面堆满了绫罗绸缎,珠宝首饰,有一些甚至还沾着血迹。再看另一车,里头竟然是上好的小麦和稻谷。 一车是从县衙历年收缴案件里的证物库拿出的,一车是从粮仓拿的。 还有一车—— “大人,你快过来!” 谢瑾快步走上前,瞳孔猛地一缩。 这辆车上唯有一个箱子,箱子里关着一个气息孱弱,只有胸口微弱起伏证明她还活着的姑娘! 第62章 故事终结,马甲揭露 谢瑾迅速将女子从箱子里救出来, 只是他身边没有带水,一个侍卫从怀里拿出一粒药塞进女子口中,在她身上点了几个穴位, 强迫她吞下。 做完这个动作后,谢瑾回头, 冷冷地看着地上几个人。 几个大汉被扔在地上,脑袋上刀挟持着, 狼狈地跪在地上求饶:“大人饶命, 大人饶命啊!” 还有不死心地叫嚣着:“你知道我们是谁么?我们是——” 血光飞溅, 喊人那人捂着脸痛呼起来。 谢瑾眼里泛着冷光,目光森然: “我知道你们是谁, 不就是张孝清的走狗,你们最好祈求他能保下自己,否则你们一个个都得死。” 他懒得再说,命人塞住他们嘴巴, 下令: “李岚, 把这几人连着车子带到城外看守起来,吴大哥,你跟我带这个姑娘回去。” “是。” 赵府, 沈兰棠坐在屋里, 屋里亮着两盏灯,灯火幽暗, 时而在风里跳动火苗, 沈兰棠看着屋外心神不宁。 她倒也不是不相信谢瑾,毕竟谢瑾武艺高强, 身边还跟着不少人,只是自她离开兆京就发生了太多事, 就好像本该在电视里发生的故事真实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忽然间院子里响起动静,沈兰棠立刻奔到门口,就见谢瑾和吴大哥两人都回来了,吴大哥怀里还抱着一个姑娘。 沈兰棠一怔:“怎么回事,哪来的姑娘?” “今晚运走的车里,有这位姑娘。” 沈兰棠何等聪慧,她脸色一变,快步走上前,目光在女子脸上搜巡了一遍,道:“快进屋。” 吴忧将女子放到床上,沈兰棠刚才检查的时候,就看到她衣衫凌乱,手腕脖颈有明显伤痕,她只看了一眼就回头道: “你们先出去,吴大哥,帮我打盆水,谢瑾,你去叫夫人过来。” “好。” 两人立刻按沈兰棠吩咐行动,赵夫人夜半被叫醒,谢瑾也没说具体事情,只说有要事请她过去。 赵夫人带着芳云和苏妈妈匆匆赶到,一看躺在床上的女子,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 沈兰棠解释道:“今晚张县令派人押着几辆车出城,这个姑娘就是在车里被发现的,具体我们还不清楚。” 赵夫人并不知道谢瑾他们具体在做什么,但是她只是 粗粗一听,再看着女子皮肤上的伤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脸色沉下,从齿缝里森森道:“这个张孝清,他竟敢……” 沈兰棠:“先不说这个了,芳云你去烧盆热水,苏妈妈,你跟我一起照顾这个姑娘,夫人,劳烦你看看,家里有没有伤药。” “还有这件事不要传播太开,除院里几人外,别再让人进来也别让人知道。” “知道了知道了。” 众人匆匆散开。 沈兰棠和苏妈妈给女子脱掉衣服,果然看到满身伤痕,苏妈妈连连道:“造孽啊造孽!” 谢瑾的属下给她吃得是军中用来强行吊命,免得一口气喘不过来就没了的良药,现在药效在她腹中缓缓起来,加上沈兰棠她们给她清洗伤口擦药,痛感加强,她不自觉痛呼起来。 沈兰棠两辈子活了四十来年还是头一回面临如此惨痛人生,心里也不好受,只能咬着牙给她上药。 脚踝上被绳索捆绑痕迹尤为严重,沈兰棠正小心翼翼上药,女子忽然睁开眼睛。 “啊啊啊!!” 她痛声尖叫起来,用力地踢打面前二人,芳云听到动静走上来。 “姑娘姑娘你别怕!” “这里没有坏人,我们已经把你救下来了。” “……” 女子又尖叫了会,努力把自己缩到角落,或许是房中只有女子的景象让她感到安心,她逐渐冷静下来。 “你们,你们是谁?” 还能说话,神智还清醒,这就还好。 沈兰棠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道:“我叫沈兰棠,这儿是仓安县赵府,赵夫人家中……” “兰棠,我听见了声音,发生什么事了么?”门外赵夫人问道。 沈兰棠看向那女子:“外面在的就是府上主人,我们请她进来好不好?” 许是的确只听到了女子声音,她缓缓点头。 苏妈妈走到门口打开门,只让赵夫人进来。 沈兰棠朝着女子安抚地笑了笑,道:“这就是赵夫人,我们是在跟踪仓安县县令派出去的马车中找到你的。” “仓安县县令伙同他人试图霸占我夫人家产,我们一直在抵抗县令,听说他今晚暗中找人押送马车出城,我们就在路上劫下了马车,正好救下了你。你跟张县令有仇么,他为什么要绑你?” 第178章 女子默默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什么张县令。” 几人皱眉。 “那你……” 沈兰棠换了一种说话方法,她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女子的手指。 “我们已经和县令结了仇,是不会把你送回去的,你不要怕。” 久违的温暖的气息让女子心神大动,她缓缓流下眼泪,道: “我姓祝,名可盈,我父亲是永安县有名的商贾,一日我和丫鬟在街上闲逛,遇见了青州知州家的公子,他对我言语调戏,还想动手动脚,我严词拒绝了他,后来他到家里说要向我父亲提亲,娶我为妻,我父亲疼宠我,且知道那人名声不好。据说他格外风流,与女子相好以后就会将之抛弃,遂也拒绝了他。” “没想到后来有一日我出了家门正在路上行走,被人突然打晕,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在一处密室,那人将我囚禁对我百般凌辱……” 她的身体颤抖起来,痛苦和伤心让她泣不成声。 沈兰棠心中也不好受,尤其之前那个姓林的还在她面前说什么要娶她为妻,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切身的厌恶。 不过—— “你还记得你被抓走多久了么?” “我记不清楚了,但应该不会超过十日。前面的时候我记得清楚,后面几日他总喂我吃迷药,我昏昏沉沉记不清了。” “好,好,你别怕,我们既然救了你就绝不会再扔你进火坑,你好好在这里休息,等天亮就我们想办法联系你家里。” 祝可盈一边哭泣一边点头。 沈兰棠又安慰了她几句,走出房间。 谢瑾和吴忧站在院中,两人虽然隔着门,却也都听见了。 吴忧脸上满是愤怒,倒是谢瑾脸上多了些更复杂也更阴沉的东西。 吴忧道:“看来林知州,张县令,还有刘乡绅,已经形成了一条线,所有见不得人的勾当都由张县令代为处理,看今日他们娴熟场景,应该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沈兰棠:“可以从哪些被抓了的人中取得口供,只要这事能昭显朗朗乾坤之下,张县令和林知州都跑不掉,对吧?” 谢瑾郑重点头。 沈兰棠松了口气:“那就好,虽然费了一番工夫,但至少能拔除两颗毒瘤。” 今夜已经很晚了,祝可盈被安置在吴大哥住的地方,由芳云陪伴着,而吴大哥只能住隔壁杂物间,亏得他皮糙肉厚不在意。 房间里面,沈兰棠已经躺回了床上,却睁着眼睛睡不着。 黑暗之中,一只手缓缓向她靠近,最终握住了她的手。 温暖厚实的触感让沈兰棠手指下意识痉挛了下,她扭过头在月光淡淡的光芒下看着谢瑾。 谢瑾也睁着眼睛。 “虽然这世上的坏人杀不完,可也有好多好人在。” “……”沈兰棠缓缓勾勒出一抹浅笑。 “嗯。” 她重新闭上眼睛,倾听着外面虫鸣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终于进入了梦乡。 夜色里,一双眼睛忽然睁开。 …… …… 到了第二日,因为昨晚睡得太晚,沈兰棠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房间里没有人,她匆匆下床,一开门,就见到芳云扶着一个十来岁的姑娘在院子里慢慢走着。 昨夜灯光昏暗,加上女子满脸悲伤,沈兰棠也没注意到她长相如何,现在一看,果真是个秀丽水灵的姑娘。 经过一夜休息,她气色好了许多,又有人陪伴心中恐惧减少,只是不爱在房里,身子才好一点就忍不住想到院子里来。 “可盈见过沈夫人,谢夫人和公子救我。” 芳云昨天又细细跟她说了情况。 “祝姑娘不必多礼。” 沈兰棠安慰了她几句,见院子里哪都没有谢瑾还有吴忧,芳云看出她的疑惑,小声道: “沈公子和吴大哥见祝姑娘畏惧男子,一早起来就出去了。” 啊,还挺贴心。 “好,那我也先出去了,你好好陪着祝姑娘。” “夫人放心。” 沈兰棠走出院子,歪了歪脑袋走到湖边,果不其然在湖边找到了二人。 “吃过早饭了么?” “吃过了,你呢?” “……还没有。” 谢瑾笑了笑,起身道:“我陪你去吃早饭。” 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不想打搅厨房就出去吃了早饭。 沈兰棠第二回 给谢瑾的零花钱,谢瑾还没用掉,是以早饭是他付的钱,两人如今衣裳打扮都是普普通通,走在路上,当真犹如一对寻常夫妻。 沈兰棠走在街上,不自觉地会观察街道两旁,就像是在警戒什么。 谢瑾察觉出她的异样,问道:“你怎么了?” 沈兰棠咬了咬唇,也很难说出自己心底感受。 她昨晚听了祝可盈的话,又想到林子汝曾经把她视作目标,或者说现在还是这么认为,她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别扭,不适,还有恐惧,是明知自己安全却依旧感到恐惧的恐惧。 “你在担心林子汝么?” 沈兰棠飞快看向他。 谢瑾伸手拉住她的手指:“你放心,他伤害不到你。” 第179章 沈兰棠心中闪过一道暖流,正要开口,却见谢瑾忽然扭头看向一个方向,沈兰棠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一个衣着朴实相貌普通的男子朝他们抱了抱拳。 —— “昨夜我们审问了那几人,这的确不是他们第一次替张孝清运送东西。一般的途径是刘家请他们过来,张孝清分数次将东西带到刘家,全装满后,那几人运送车子出城售卖,其中利润各自分掉。” “那些人运送过好几回,多是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还有成衣,若有商人过来收粮,他们也会运粮食出去卖。” 赵夫人震惊道:“他竟还偷卖县衙粮仓中的粮食!若有朝一日遇见大旱,粮仓岂不是空空如也?!” 倒卖粮食本就是大罪,官员偷卖官粮更是杀头的罪! 沈兰棠:“这事情林知州有没有参与?” “那些人不知道林知州,但那位姑娘,确是林子汝到了刘府后他们突然收到的。” 吴忧怒道:“张孝清可真是林进的一条好狗!” “还有一事,那些人顺利出城到下一个站点后会回城向刘家汇报,按理来说他们昨晚就会返回,今天上午就能到刘家,也就是说最迟晚上,他们就会发现不对。”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不过,留给他们的 时间也不多了。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赵夫人反而不怕了,这事善了是了不了了,最多就是跟他们同归于尽,好歹也要把他们的罪行昭告天下。她安慰众人道: “大家别怕,我不信天理昭昭,真能让那些人为所欲为。” 沈兰棠刚要说什么,外头管家匆匆跑进来。 “夫人,夫人!” “我刚听外面在说,昨晚有人潜入了刘府,把林知州公子痛打了一顿,现在林公子都下不了床了,刘家正在请大夫呢!” 沈兰棠猛地扭头看向谢瑾。 谢瑾面色淡然,仿佛与他无关。 赵夫人惊喜地站起来:“真的么?太好了!” 她现在已经养出了全新的人生观价值观,那就是只要对手过得惨,不管对自己有没有利,笑就得了。 “那肯定是真的,据说那知州公子脸上还被写上了败类两个字,现在满县城都知道了。” —— “混蛋,混蛋,你们这些废物!” 林子汝躺在床上,愤怒地将手边的东西全扫下去。 “你们这么多看守,就全都是废物么,连一个人都发现不了,一个人,只有一个人!” “你们这些废物!” 张孝清虽然为林知州办事,但他自觉自己“有能力”,连林知州也对他客气三分,现在被这么一个小辈指着鼻子骂,他心中也不高兴。 “公子,会不会是你在青州惹了什么人,跟到了仓安县……” “怎么,你还想推卸责任么……哎哟哟……” 牵扯到痛处,林子汝叫声叫唤起来。 “就是你们这群废物,废物,我要叫我爹来处罚你们,四文,给我纸笔,我要写信给我爹!” “来了来了少爷……” 林子汝一通发泄,张孝清脸上无光,看他还吵着闹着要写信让他爹来,干脆甩袖走出了房间。 看张县令不在,赵诚趁机上前,谄媚道:“公子,我知道是谁伤了你。” “谁?” “赵府那个姓沈的外乡人,一定是他,上回就是他踹了我一脚,差点没把我踹丢了命,那小子,来历不明,可狠着呢!” 赵诚前几天听说林子汝看上了赵家那个大掌柜,说愿意为了她放过赵家,心里头正着急,这会有嫌隙他就使劲往赵家那带,务必让两边的仇怨越结越大,最后善了不了。 林子汝也是一皱眉:“你说的姓沈的那人可是那个女掌柜的丈夫?” “就是他!” 林子汝也还没忘记沈兰棠,赵诚这话正合他心意,不管是不是那人干的,他觉得是就是! 林子汝表情扭曲地说:“好一个姓沈的,好一个姓赵的,胆敢暗地里给我下套,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 …… 林子汝的受伤给他们争取了时间,至少守着刘家的人没发现刘家因那几个大汉没回来报告而有所察觉。 就在所有人有所松懈的时候,管家再次跑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赵诚领着捕快但家里来了,说是要缉拿打伤知州公子的犯人!” “缉拿打伤林子汝的犯人?”赵夫人眼中泛出迷惑的光芒:“谁是打伤林子汝的犯人?” 沈兰棠:“……” 谢瑾:“……” “咳咳。”沈兰棠咳了一声,愤怒道: “他们太过分了,找不到人就随便抓一个人,明显就是赵诚以此为借口,想要对付我们。” 赵夫人:“又是赵诚,这个赵诚,到底想把我们逼到什么地步!” 赵诚既然已经上门,众人也只能开门应对。 赵诚上回是领着自己家丁,这次是捕快,气势更加足,许多街坊偷偷打开门,却又不敢上前。 赵夫人走出大门,端着脸色质问道:“赵诚,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第180章 “做什么?我是来缉拿昨夜打伤知州公子的犯人的,难道赵夫人想要包庇犯人么?” 赵夫人见他狐假虎威模样,心底更是愤怒,厉声问:“犯人?谁是犯人?!” “就是他——” 赵诚指着谢瑾,大声道:“来人,把他拿下!” 众人当然护住谢瑾,赵夫人气得嗓音都在发抖:“你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沈公子就是犯人!” “谁说我没有证据?”赵诚冷哼一声,手臂一挥,后面捕快压着一个人上前。 赵夫人惊讶喊出:“赵佑!” “夫人,夫人我……” 这个赵佑是赵府家丁,他此刻脸上鼻青脸肿。腿也一瘸一拐,赵诚一把把他抓过来,狞笑着说:“他就是证据,他可以证明是那个姓沈的半夜潜入刘府打伤了林公子!” 赵佑对于沈氏夫妇和林子汝之间纠葛毫不清楚,也不知道林子汝做过的事,而且昨晚他还有事没在府里,他哪能知道沈公子打伤了人。 想到这,赵夫人更坚信赵诚是屈打成招,气得她大脑嗡嗡地响: “你无耻,你两人屈打成招,赵诚你会有报应的!” 赵诚冷哼一声,显然对“报应”二字毫不在意。 “快说,你是不是看到姓沈的半夜出去,潜入了刘府!” 赵佑嘴唇颤抖,嗫嚅着说不出话。 “快说!” 眼看屈打成招这一幕就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在众人面前,一颗石子忽然射到赵诚手背,赵诚痛哼一声,下意识松开手,但见眼前一花,吴忧一把抓住赵佑的衣服,将他拉扯了过去。 赵佑一得到自由,立刻大喊: “我没有看到沈公子半夜出门,我是在路上被赵诚抓到!他逼我陷害沈公子,我不从他就打我!” “赵诚!!” 这下,连原本不敢出来的街坊都沸腾了起来,只因他们在张县令管辖下,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太多次了!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赵诚见四面街坊朝他围过来,一时心里发虚,外强中干地大喊。 这时候芳云忽然喊道:“你冤枉沈公子不就是因为林知州的儿子看上了沈夫人,想要借此将沈公子扔进大牢好逼沈夫人就范么?赵诚你为虎作伥作恶多端,你会有报应的!” “你,你胡说什么?!” 赵诚被说中心事,心里发虚,更是大喊。 吴忧左右看了几眼,大声道:“三年前县城有一富商醉酒打死了人,张孝清收受贿赂反而判受害人家人诬告要他们赔偿;两年前春耕之时,张孝清命令家中壮汉放下耒耜只为为他修建家中花园;一年前朝廷减免征税,张孝清不减反而用各种名目加收。” “乡亲们,我们一味的忍让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今日他们敢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颠倒是非黑白,诬陷无辜之人,说不定他日这个人就轮到你了,乡亲们,跟着我,我就不信了,县衙还真能把我们所有人都关进去。乡亲们,冲啊!” 吴忧率先冲上去,一把掀翻赵诚。 赵诚:“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众多相亲蜂拥而至,很快将一众平日里只会为虎作伥欺压邻里的捕快淹没。 …… …… “你说什么?!那些人竟敢,竟敢……” 林子汝在得知赵诚又失败的消息后,气得差点从床上掉下来,动作间拉扯到肌肉,痛得他直呼。 赵诚跪在地上,鼻青眼肿,还被林子汝指着鼻子骂,只能窝囊地说:“我也没有想到那些人真的敢动手,那可都是县衙的捕快!” “殴打朝廷命官,把他们抓起来,全都抓起来,张县令!” 张孝清看了林子汝一眼,不说话。 “张知县,你怎么不说话?” 张孝清谄笑了一声,道:“公子,这赵诚也不是朝廷官员啊,何况县衙的牢房也没这么大。” “那就把那个姓沈的抓起来!” 事情不就又回去了么?! 张孝清也烦得很,过去再被痛打一顿?再说县衙县衙都没人了,人都躺在地上哀嚎呢。 “公子你稍忍忍,我们肯定有办法对付他们的。” “办法,你说有什么办法?” “我们徐徐图之,肯定能想出办法。” “我不要徐徐图之,我现在就要惩办了他们!” “你这个废物,废物!” 张孝清被骂废物脸色也不好看,要他说这个林公子也是蠢,想要教训一个人,不要当着众人的面干,暗地里使手段不好么? 张孝清被他骂走后,林子汝还是忍不了这口气,他看着窗外午后过于亮白的阳光,忽然想到了什么。 他冷笑一声,因兴奋而胀红的脸朝向赵诚,问:“赵诚我有个主意,你敢不敢跟我再干一次?” “什么主意?” 林子汝慢慢说来。 赵诚听他说完后蓦然打了个冷战,而后他眼神一狠,凶狠道:“敢!” —— 夜里,沈兰棠睡得正安稳。 经过白天一事后,所有人都扬眉吐气 了一番,别说沈兰棠了,就是赵夫人也神清气爽睡得香。 第181章 朦朦胧胧之中,她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好像有人敲锣打鼓在奔走相告什么。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怎么了?” 谢瑾已经穿上衣服起来了,他站在门口望着外面。 “着火了。” 哦,是着火了啊。 “……” “着火了!” 沈兰棠猛地坐起,她飞快穿上衣裳,果真见到正门方向窜起了一片火光,院子里人跑来跑去,一边大喊着“走水了”,一边接水去灭火。 吴忧也已经出来了,另一个房间里,芳云和祝可盈也扶持着打开了门,看到这个情景震惊地叫了出来。 一个人影从屋顶落下,差点没把芳云吓叫出声。 “别担心,是我们的人。”沈兰棠安抚了一下,和谢瑾一同走上前。 “我们发现有人鬼鬼祟祟靠近赵府,且放了火,我及时叫醒了门口守卫,目前火势只在门后,还未扩散。” “是谁做的?” 这个问题不需要回答他们也知道。 “在正门放了火以后,他们又转去后门了。” 吴忧扭头就想往后门走。 “等等——” 谢瑾忽然拉住了他。 “公子?” 沈兰棠看向谢瑾,在对上谢瑾眼睛的那一刻,沈兰棠忽然福至心灵。 “你是想……” 谢瑾:“这是个好机会。” 沈兰棠点点头,她走到芳云和祝可盈身边,道:“芳云,你带祝姑娘去夫人那里,后门交给我们,相信我们。” 芳云现在是一头雾水,但她下意识相信沈兰棠,便不再多问,扶着祝可盈道:“祝姑娘,我们走吧。” “嗯。” 两人离开后沈兰棠朝谢瑾点了点头,谢瑾对着她微微一笑,几个跳跃,人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听到前面动静,赵诚又有点怕了,畏畏缩缩地对林子汝道:“林公子我们走吧,他们都醒来了。” “走什么走,他们只以为我们在前头放火,没想到我们还会出现在这里,人都被吸引到前面去了,正好方便我们行事。” 说着,他命人将一桶火油全部倒在墙上,又将一捆柴火碰到墙角,最后缓缓拿出火棍。 金黄色的火焰照映着男人大半张脸,他的表情狰狞,眼底猩红: “别怪我,要怪就怪你们非要跟我作对,美人永别了,要是你还活着容貌没毁,我还是愿意接受你的。” 说完,他扔出火棍,在柴和油的加持下,火光一下子窜了上来。 “是谁,谁在那里?!” 黑暗的巷子里一声大喝,赵诚一惊,飞快地看向宅子正门方向,方才赵氏的动静已经惊起了街坊邻居,大家都在帮忙灭火,听到声音,有人已经望了过来。 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 “快走!” 林子汝还没好的腿拖着踉跄的脚步,捂着屁股想要逃走,一个人影窜到面前,是白天见过的那个领头闹事的壮汉。 他试着往另一个方向,却见那里也被人拦住了,是那个姓沈的小子! 吴忧大喝一声:“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放火烧赵府?” 林子汝压低嗓音喊:“你们滚开!” 谢瑾二话不说朝林子汝攻了过去,林子汝心急如焚也只能勉强应战。 这时候沈兰棠也朝着正门跑去,一边跑一边喊:“放火了,有人放火了!” “什么,有人放火?” “快过去看看!” 好些人往这边走了过来,林子汝更是心急,他感觉这个姓沈的小子武功不怎么样,他都伤成这样了也抓不住他,他心生希望,回头冲着赵诚喊: “你快过来!” 赵诚心里叫苦不迭,他怎么过去,这个壮汉难缠得很! 众人终于举着火把赶到,而刚刚还跟林子汝“缠斗”的男人忽然跃到他面前,一掌擦过他的脸庞,林子汝堪堪往边上一躲避,男人另一只手一把扯下了他脸上蒙面的布。 同一时间,赵诚脸上的布也被扯了下来。 “是赵诚!”人群中有人惊叫起来。 “天嘛,他们竟然想放火烧赵府,这是草菅人命啊!” “白天放过了他们,他们不知感恩还想放火烧死赵府的人,禽兽,简直就是禽兽!” 看到这个场景,众人哪里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一错再错,多次挑衅,以至于到了要人全家性命地步,就算是泥人也被激起了火气。 林子汝看着围上来的人,又惊又怕,他一屁股倒在地上,连踩带蹬地倒退: “你们想做什么,你们知道我是谁么?滚开,都滚开!” …… …… 张孝清深夜睡得正酣,却被人突然叫醒。 “大人大人,出事了!” 见是自己心腹主簿,张孝清也只能道:“出什么事了?” “林公子带着人放火去烧赵府,被人抓了一个正着!” 这一句话,犹如当头冰水,将张孝清泼得个心彻凉。 “什么?!” 放火烧赵府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坏事了坏事了,快给老爷我更衣!” 第182章 张孝清匆匆赶到赵府时,林子汝和赵诚都已经被人用绳索捆绑着扔到了地上,周围都是围观的人群。 “快让开快让开!” 张孝清强挤进去,看到地上连他爹都快认不出来的林子汝,他倒吸了口气。 “谁准许你们私自用刑的?” 谢瑾冷冷地看着他:“张县令的意思是,他们放火烧房子不要紧,我们打人就不行了是么?” “我,这……”张孝清看了眼被激起横劲,一个个眼神凶神恶煞的百姓,连忙挺起背脊道: “本官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但凡犯事者皆需官府判决后行刑,否则官府颜面何在,朝廷颜面何在,若人人实行私刑,这世道还好得了么?” “那大人说要如何?” 张孝清摸着胡须说:“将犯人交于本官,由本官来惩治他们。” “是么?张大人话说得很好,只可惜,我不信你。” “你——” 谢瑾轻蔑一笑,又随意踢了下地上的林子汝: “谁不知道你们是沆瀣一气蛇鼠一窝,把人给你,想必第二天他们就跟没事人一样在街上出没了吧?张孝清,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么?” “我要把他带进京,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我倒要看看你们的魔爪能不能伸到京城!” 张孝清变了脸色,知州势力再大,也只在管辖范围内,要到了京城说不定就完了。 张孝清怒斥道:“你是想违抗官命么?” 谢瑾冷冷地盯着他,连带着他身边的街坊邻居也毫无畏色。 张孝清暗道一声不好,最糟糕的场面出现了。 “我看你们今天谁敢把他带走!” 一声怒喝,一个身穿朱色常服的中年男人驾马赶到,他身后,还带着一队人马。 林子汝惊喜叫了出来:“父亲,父亲!” 张孝清也喊出:“知州大人!” 竟是青州知州!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跪不该跪。 赵夫人也是面色一变,没想到林知州亲自来了,本来稳赢的局面现在又不稳定了。 林知州气势非县令可比,他从马上下来,踏着从容挺括的步伐走向林子汝: “谁说要把我儿子带走?” “我说的。” 谢瑾从人群中缓缓走出,林知州觉得这个年轻人有几分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也没有细想,他看到儿子伤得都没个人样的脸,心中正在震怒,见谢瑾站出来就冷着脸问: “你是什么人?” “普通百姓而已,你儿子三番四次陷害我和赵府的人,今天更是想火烧赵府,这事知州大人怎么看?” 林知州哼了一声,道:“那又如何,不是没有人受伤么?” 谢瑾蹙眉,上前半步:“若不是府里人及时发现,我们现在还有命在这里跟大人理论么?” 林知州不耐道:“既然没死就不是大问题,我儿这件事的确做得不对,回去我会好好训斥他的?” “训斥?”谢瑾笑了,眼底没有一丝情绪。 “大人是觉得我们这么多人性命都比不上你儿子一个人是吧?” 林知州被他几次纠缠,早已不耐,连方才几分做样子的和气都没有了,直接甩袖道:“是又如何?” 一旁吴忧冷冷一笑。 沈兰棠发觉赵夫人握着自己的手越来越重,吃痛下朝她安抚地笑了笑。 赵夫人:我哪里笑得出来!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林进,你有辜负皇恩,公私不分,包庇罪犯,罪该万死。” 林进脸色一变:“谁准你直呼我名字的?” “父亲,快把他带走,就是他打的我!” 林子汝之前还不确定,现在已 经确定了,那个熟悉的力道,一定就是这个人! 林子汝是林进唯一的儿子,小时候又差点没有,林进对他溺爱有加,这次也是听说他受伤匆匆赶了过来。 听到他这么说,林进眼光一狠,看向谢瑾。 “把这个人给我带走!” 围观人群蠢蠢欲动,林进:“谁还要闹事,就一并带走,仓安县的牢房关不下,我青州关的下。” 原本义愤填膺的人群又迟疑了起来。 正当这时,一个爽朗的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哈哈哈哈,林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一个白须鹤发的老人骑在马上,他虽然年纪已有六七十,但神态依旧健硕,骑在马上威风凛凛,他的身后,赫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骑兵。 林进变了脸色,就算是他,也不一定能立刻凑出这么一支骑兵。 待看清来人后,惊讶疑惑不安种种情绪从他脸上飞快闪过。 下一秒,他俯首作揖:“拜见镇远侯!” 镇远侯谢明渊下了马。 “没想到老头我致仕多年还有人记得我,我颇感欣慰,说起来林大人这么大阵仗是为了什么?” 林进在镇远侯面前不敢放肆,他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也不敢再嚣张,谨慎道:“我听闻孽子在此作恶,特来捉他回去调教一番。侯爷又是为了什么?” “哦,我啊?我听说我孙子被人欺负了,特意过来给他撑场面。我的好孙子,还不快过来见过林大人。” 第183章 今夜事情太过,发展太快,赵夫人已经茫然,她眨了眨眼,就见谢瑾从人群中走出,来到镇远侯面前,恭敬俯拜: “祖父!” 镇远侯眼神一瞄沈兰棠,沈兰棠心领神会立刻上前,甜甜地喊:“祖父。” 镇远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会?! 张孝清和林进同时睁大了眼睛,他们在这里干什么? 张孝清心头猛然一悸,忽然想起来本该早已回来汇报情况的那几人还没有任何消息。 难道他们—— “祖父。”谢瑾与镇远侯叙完家常,再次回归正题。 他掷地有声地道:“青州知州林进伙同仓安县县令张孝清及乡绅刘某欺上媚下,欺压百姓,还私卖县衙仓库财物以及粮食,数罪并下,罪该当诛!” “哦,有这回事么?” 林进也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从一开始谢瑾针对的目标就是他们,林进连忙道: “当然不是,没有这回事!” “谢瑾,话不可乱说,你有证据么?” 谢瑾一字一顿道:“我有。” “且仓安县百姓都可以当我的证人。” 他扭头转向四周百姓:“仓安县民,今在你面前的是陛下亲封神都将军镇远侯谢侯,虽已致仕远离官场但爵位仍在,诸位多年愤懑皆可与之倾诉,请他为大家做主!”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一会知州儿子放火烧府,一会知州都到了,最后又来了一位侯爷,他们这辈子见到过的大人物都在这了。众人虽然还在懵怔中,但也清楚,侯爷的地位是最高的,且镇远侯的威名他们都是听说过的。他是多年来庇护大靖的战神! “侯爷,我愿作证,张知县这些年欺压我们,我们早已苦不堪言!” “我也愿意作证,侯爷,我亲眼见到张知县逼迫无辜之人画押,只因为收了他人钱财。” “我也愿意作证……” “大人……” 积年怨恨一朝爆发。 “完蛋了,完蛋了。”张孝清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而林子汝和赵诚茫然地看着事态变化,巨大的转折让他们大脑完全僵住了。 林进看着眼前场景,知道大势已去,他转身想走,却见一队骑兵在无声息间包围住了他们。 镇远侯笑呵呵道:“看来林大人,只能暂且留在这了。” 第63章 我会把门闩住的 众人重新获得一刻安宁时已经深夜, 或者说,已经过了夜。 赵府接待客人的厅堂里头灯盏透亮,院子里里外外所有能点亮的灯都点着了, 沈兰棠,谢瑾, 吴忧,祝可盈, 除却今夜新来的客人镇远侯外, 大家都坐了下来。 这一晚惊, 慌,喜, 怒,悲,急转,世间种种情绪都尝到了, 到这会, 赵夫人大脑都有点麻木了,她左看看右看看,那个举着个杯子安静喝茶的是镇远侯孙子, 据闻镇远侯是大长公主夫婿, 那他岂不是公主的孙子,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 连带他的父亲母亲也是响当当的人物, 这画面怎么想都不像是真的, 赵夫人表情僵硬地开口: “兰棠啊……” “姐姐,对不起。”沈兰棠率先起身, 盈盈做拜: “是兰棠一直瞒着姐姐,没说实话, 请姐姐原谅我。” 赵夫人哪里受的起她一拜,连忙将她扶起来。 “我……哎,姐姐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今晚的事情太复杂太离谱了,但是姐姐知道,你和沈……谢公子帮了我,救了祝姑娘,又替全县城乃至全青州的百姓祛除了毒瘤,理应是我们谢谢你才对。” 沈兰棠深情握住她的手,道:“当初我和夫君身无分文,又险遭恶人关入牢房,亏得夫人相救此后也是慷慨解囊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所,这份恩情没齿难忘,姐姐无需道谢。” 祝可盈怯生生地开口:“那这位吴大哥是什么人啊?” 吴忧回答道:“我是谢老将军旧部。” 众人这才明白,怪不得他一身军人气质。 芳云拍着脑袋说:“我真是,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多大人物,那个林知州最后的表情,他脸都青了!” 少女活泼无邪的话语将屋内尴尬气氛驱散,众人欢笑了起来。 赵夫人:“是啊是啊,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的事都是个好事,张知县和林知州都没了,还有那个赵诚也没了,我的好日子要来了!” 祝可盈比较关心:“林氏父子会被审判么?” 谢瑾道:“祖父虽然身负爵位,但并无刑审权利,林氏父子协同张知县应会被押送进京,请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 “那就好那就好。” “这天也快亮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整顿府里。” 沈兰棠也知道众人需要消化这件事的时间,起身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休息了。” 众人这才陆陆续续回去了。 等大家都离开了,赵夫人扭头握住苏妈妈的手:“妈妈你说……” 她心中又惊又愕,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苏妈妈倒没想那么多,只是紧紧握住赵夫人的手,用力道:“夫人,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第184章 沈兰棠回到房间,她浑身疲倦,今夜又奔又跑又喊,害的她嗓子都哑了,进了房间之后她就舒展手脚,感受身体僵硬的肌肉得到舒张,她舒服地叹出一口气。 “累了么?” “累。” 累是累,但她的精神亢奋,毕竟自己今天完成了电视剧才会有的重大剧情,果然王公贵胄的生活不会平淡。 沈兰棠一身烟味和汗味,她不想惊扰下人,自己打了水简单擦洗。 谢瑾看着她雪白纤细的美背下盈盈一握的腰,移开视线。 沈兰棠一边擦拭身体一边和他闲聊:“张知县和林家父子应该会得到相应惩治吧?” “会的,林知州伙同张知县倒卖官府仓库财物和粮食一事证据确凿,还有林子汝放火烧屋人证物证俱在,又有我们看着,他们逃不掉,只是看最终判刑是往大还是往小。” 沈兰棠笑了一下。 “政治博弈是吧?” 谢瑾已然习惯了从她嘴里冷不丁冒出的奇怪词汇,对此没有评价,他走上前,在沈兰棠腰间一点,顿时酸麻疼胀,无数感知汇聚于一点。 沈兰棠弱弱道:“你干嘛?” “站了一宿腰酸吧,帮你缓解缓解。” 上回谢瑾的按摩还是很有作用的,沈兰棠很相信他,闻言乖巧地走到床边堂下,四肢发张任他为所欲为。谢瑾的手法很好很专业而且经过了对待沈兰棠的力道微调,沈兰棠很快睡着了。 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就像变了天,原本对沈兰棠尊敬之中不乏亲切的下人如今对她是毕恭毕敬,战战兢兢,就连芳云也是扭捏模样。 算了,这就是她这个身份该承受的重量吧。 谢瑾祖父住在县衙,林进几人虽然未被送去监狱,却被关在一个小房间了,房间里外有人看守。 沈谢二人吃了早饭就去县衙,这一回,畅通无阻。 两人到时镇远侯正在吃早饭,他养生,吃得慢,两人站在边上看着他慢吞吞吃完了两个大馒头加一碟咸菜,他才擦干净手,抬头道:“来了啊。” “来,兰棠坐,昨日事态匆忙没来得 及细瞧,让祖父看看你。” 沈兰棠结婚这么久,第一次有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她乖巧坐到镇远侯桌子对面唯一一张小板凳上,镇远侯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点头道: “是个好姑娘。” “我听说你在仓安县的这段时间当上了赵府的大掌柜,还将布行管理得井井有条,你喜欢经商啊?” 沈兰棠谨慎道:“家母出身商贾,陪嫁中有几家店铺,但母亲不善经营,是以这几家店都是我在管,时间久了也有几分心得。” “好,要经商心思少不了,这样不容易被人骗。” “这几日,跟着谢瑾吃苦,可还习惯?” “祖父言重了,我没怎么吃苦,倒是郎君,掉下山崖受了许多伤,至今还未好全。” “你们同甘共苦过,又在拮据之时当过一段时日的贫贱夫妻,彼此之间增进了许多了解,也算一个好事。” “从前谢瑾怎么待你我不清楚,但你放心,他日他若待你不好,祖父自会为你做主。” 沈兰棠微微一笑,语气带了几分亲昵:“谢谢祖父,不过郎君不曾欺负过我,想来以后也不会。” “不会最好,我和谢瑾单独说会话,好孩子,你先出去玩吧。” “那兰棠在外面散会步。” 结束和班主任的一对一面谈,沈兰棠内心迫不及待,面上不慌不忙,进退有度地离开院子。 等沈兰棠走出院子,镇远侯才道:“自己坐吧,还要我请么?” 谢瑾便坐下。 “你这个媳妇啊,是个有心机的,问的几句应答滴水不漏,还一点自己想法都没漏出来,可见平日里也是个谨慎的。” 谢瑾道:“兰棠很好。” “我又没说她不好。” “你呢,说说你自己吧,你最近如何?” 谢瑾将他从兆京离开到遇袭到脱险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祖父听,也说了他怀疑是那些人是北戎人的可能。 北戎人?镇远侯眼中深思。 “北戎这些年一直没放弃往我们这送奸细,还有被他们抓住把柄从而被迫听命于他们的官员也不少,不过我已经致仕了,这些事就都要靠你自己了。” “孙儿知道。” “你的事我还没跟你父母说,不过你一封信没过去,他们估计也猜到发生事情了,你尽快写封信,告下平安。” “好的,也给兰棠带一封。” “知道,不会委屈孙媳妇的。” 祖孙两又说了会话,等谢瑾走了,镇远侯才摇了摇头。 “有句话我真没说错,患难与共之后果然感情增进不少,我跟孙媳妇说话的时候,他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吴忧道:“公子和夫人的确感情很好,两人平日里也一直在一起。” “这是个好事,谢瑾他一直木木的,我还怕他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是儿女私情。” “不会的,公子只是太过正派了而已。” 镇远侯冷嗤一声:“得了吧。” 谢瑾出来时沈兰棠正在观赏县衙,忆及此前谢瑾进县衙差点被关进牢里的经历,沈兰棠现在就有一种,哼,之前的我你爱搭不理,现在的你任我践踏的爽感。 第185章 “兰棠——” 沈兰棠回过头:“这么快就说完话了?” “嗯。” 谢瑾伸出手,沈兰棠低头一看,他掌心里赫然是两锭白花花的银子。 “向祖父讨了零花钱,之前没有钱都没好好逛过县城,我们现在去吧。” 从来不缺钱的谢指挥使竟然有因为拿到钱炫耀的时刻,沈兰棠忍不住嗤笑出声,抬起眼笑盈盈地说: “好啊,我们走。” 两个人慢腾腾地又在路上,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在某些地方发生着改变人一生的大事,但从更大的视角去看,那根本无法影响到什么。 就如同昨夜赵府的大火也影响不到许许多多仓安县人的日常生活——啊,也不能完全这么说,至少张知县,林知州被押送进京的事还是引起了热议。 “你们听说了没,昨天晚上……” “听说了听说了,据说镇远侯都来了!” “镇远侯不是在桐乡么,怎么过来了?” “好像镇上来了他的孙子,就一直住在赵府……” …… 沈兰棠慢悠悠走在路上,温暖的阳光打在她身上,感受着久违的放松和舒适。 “说起来,昨日我看你又跑又打的,你的腿没事了?” 今天谢谢手上依旧拄着拐杖,但经过他昨日灵活的动作后,总感觉现在还用拐杖有点在侮辱拐杖。 谢瑾低头看了看,道:“也不是完全好了,若是长时间奔跑或者遇到高手就会露怯,只是林子汝太好对付,腿上的伤不碍事。” 也对,就林子汝那种渣滓,谢瑾让一条腿加一只手也能打赢。 沈兰棠忽然停下了脚步,谢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家点心店铺。 “想吃?” 沈兰棠点点头,赵夫人虽然对她很好,但她也要有做客人的自觉,正餐吃好喝好就不要提点心了。 “走。” 谢瑾拉着她走进店里。 店家见有客人,很快上前:“两位客人,要买点什么?” 沈兰棠:“你们店的招牌是什么?” “本店的招牌是四喜丸子,软糯酸甜,秋夏皆宜!” “还有呢?” “还有就是桂花糕,现在正是桂花的季节,绿豆糕也好吃,本店的绿豆糕酥爽甘甜,是远近闻名的招牌!” 沈兰棠被他说的越来越想吃。 “有杏仁豆腐么?” “有,有!” 沈兰棠看向谢瑾:“你吃甜么?” 她的印象里,谢瑾好像不怎么吃甜点。 谢瑾:“我可以吃。” “……那上面说的都来一份,杏仁豆腐来两份,我们在店里吃好不好?”这最后一句问的是谢瑾。 谢瑾:“好。” 两个人吃了个痛快,吃到最后果然是腻了。幸好谢瑾胃口大,也都吃完了。 走出点心店,两个人都很满足,呃,有些过满足了。 沈兰棠还能感受到喉咙里的甜腻味,觉得自己可能接下来几天都不想再吃甜的了。 沈兰棠:“接下来去哪?” 谢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道:“去换双鞋。” 沈兰棠看着谢瑾腿上被火星子熏黑了一半的鞋,点头。 在拿到钱以前,两人只觉得也没什么需要买的,之前的日子不也这么过来了么。等第一笔银子出手,二人沉寂了近一个月的购物欲爆发,疯狂采购,看中什么就买什么,什么需要考虑价格,不需要,买就对了! 沈兰棠买了不少首饰,贵的便宜的都有,主打一个琳琅满目,就连谢瑾也在一家简陋的玉器铺里流连不去,如是靖朝能开放民间兵器铺,他可以待上一个下午。 两人早上两手空空出门,下午满载而归。 赵夫人在家中统计损失,见二人抱着一大堆东西回来,笑:“出去玩了?” “嗯。”沈兰棠吐了吐舌头:“从祖父那里领了零花钱,买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啊对了,这里有给夫人的礼物,还有给苏妈妈芳云的……” 赵夫人连忙道:“怎么好意思?” “怎么会不好意思,这些天如果没有各位的照顾,我们真不知道会怎么样。这些继续也不贵,且收着吧。” 赵夫人昨日经过苏妈妈的教导,知道自己不应该太过拘泥,反伤了情谊,也就收下了。 “那芳云的礼物也劳烦夫人待会给了,我们先回房了。” “好,好。” 沈兰棠回了房间,就迫不及待地拿出她买的首饰和好看的衣服,赵夫人的衣服美则美矣,就是太稳重了,花色也太单调了,小姑娘,就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沈兰棠此前都忙于整顿布行,出门就是五分钟化妆术,许久未好好打扮了,她带着几分新鲜劲对镜梳妆,一笔一画仔细描绘,谢瑾则是坐在一旁看书,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她。 小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打点好了自己。 乌发柳眉,琼鼻朱唇,一双美目好似圆月,胸前一串镶绿宝石璎珞更衬得她皮肤好似凝脂玉膏。 沈兰棠最后戴上一对珍珠耳环,满意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回首道:“好看么?” “好看。” 谢瑾站起身,走上前几步站定在沈兰棠面前,俯下身子在她额头烙下一个亲吻。 第186章 “真的好看。” 沈兰棠心尖一颤,抬眸对上谢瑾的双眼。 他的眼睛漆黑深邃,瞳孔中酝着一点光。好似要把她往里吸。 沈兰棠一只手往后撑在梳妆台上,静默片刻,道: “你是不是想?” 谢瑾没有说话,但是他用眼神表达。 他很想! 沈兰棠:“其实我也……” 素了这么久,要不然顾虑他的伤,她偶尔也是想要…… 沈兰棠最后看了眼门 口,谢瑾: “我会把门闩住的。” 第64章 回兆京 林进几人于火烧赵府第二日就被押送进了京, 只镇远侯身上并无官职无法给他们定罪,因此只被当场抓住的林子汝头戴镣铐按犯人处置,其余林张二人只是被失去自由权, 左右行动都在一方木轿内。 谢瑾原本打算去桐乡陪祖父一段时日,镇远侯:“不必了, 我已见过你们两个,心愿也了了, 林进在京中亦颇有人力, 你们还是尽快回京盯着, 别让人被放跑了才是。” 如此,谢瑾也只能应下。 “那孙儿和孙媳先行回京, 改日再来看您老人家。” 镇远侯摆摆手。 既然决定了要走,那剩下的就是道别了。 赵府这边,祝姑娘已经由人护送着回去了,这段经历的确痛苦, 但没有人可以磨平她的痛苦, 只能由她自己和她的家人一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释怀。至少目前来说,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也算保全了她的名声。 赵府宅子受损并不严重, 得到的利益也远远超过失去的, 从今往后她们有谢公作为倚仗,再不会任人欺凌了。 事情是好事, 只是百感交集, 滋味难言。 “沈,谢公子, 兰棠,你们是要走了是么?” “是啊, 姐姐,我们已经离开家一个多月了,一路波折让家人担忧,也该回去了。” “是啊。”赵夫人叹息道:“这一段时日就好像做梦一样,短短半个月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 “我知道自己于行商方面并不精通,只以后能找到忠心能干的,将布行管理好。” 沈兰棠微笑道:“善行事不如善用人,姐姐我还是那句话,多提拔下面的人,但若察觉不对,该断就断,勿要等人做大。” 赵夫人点点头:“我努力学习。” 经商和用人都是一样,不是靠三两句就能学会的,一个家族有一个家族的命运,就像王公贵族都会衰弱,普通人家的未来只能靠自己的双手打拼,至少,谢家能保他们不受外力欺辱,能保护两个孩子健康成长。 沈兰棠抚了抚两个孩子脑袋,所有她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那姐姐,苏妈妈,芳云,我们走了。” “一路小心啊!注意安全!” 伴随着众人的依依送别,两人走上了返程的道路。 他们来的时候辎重繁重,行路缓慢,回去的时候轻车快马,只三日就回到了兆京。 至此,距离他们从兆京离开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这一个月时间,恍若隔世,谢家早收到了信,日日望眼欲穿,盼望孩子归来,两人还没到家,两个下人远远看到就急匆匆地冲进府里报告。 “老爷,夫人,少爷跟少夫人回来了!!” 谢夫人放下手上东西就直接冲了出来。 “瑾儿,兰棠!” 信中只简单说了二人遇袭掉下山崖,索性已经无碍,但掉下山崖如何能无碍,谢夫人看着谢瑾拄着拐杖走来,眼中已然热泪盈眶。 “母亲,婶婶,孩子让你们担心了!” 谢瑾正要拜,谢夫人连忙扶着他。 “你这死心眼的性子,都这样了还跪什么跪!” “是啊。”周氏也抹泪道:“也不知道心疼你自己。” “兰棠,兰棠。” 谢夫人扶着沈兰棠的手臂上下打量:“兰棠可有受伤,身子还好么?” “夫君庇护着我,我不曾受什么伤。” “那是他该的!还让你掉下山崖真是他的罪孽!” 谢瑾从善如流:“孩儿知错。” “好了好了,你们都快进来。” 谢家两位老爷今日还要去府衙,不在家里,除两人外,谢夫人,周氏,钱氏,还有谢瑛都出来了,包括几个孩子也听到消息匆匆赶过来了。 “叔叔,婶婶………” “阿父阿母!!” 谢弘文撒开两条腿向他人奔跑过来,一把冲进谢瑾怀里。 “阿父,阿母!” 谢瑾一个月没见着谢弘文,心里也惦记得紧,把他抱到手上掂量了掂量,感觉份量又沉了。 “阿母阿母。”谢弘文在他怀里挣扎着向沈兰棠张开手臂。 沈兰棠穿过他两只肉乎乎的手抱住他上半身,感受着怀里又肉又软又温暖还带着一点奶香味的气息,长长地舒了口气,就是这种让人安心的触感。 “好了好了,你们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待会过来吃饭。” 谢夫人眼中含着泪,脸上却是欣喜。 “兰棠你先回房里休息,我跟母亲说会话。” 第187章 知晓母子俩有私密话要说,沈兰棠抱起谢弘文,道:“那我们先回房了,弘文,走,阿母带你回家。” “嗯!” 兰心宝珠二人也早就在边上等着了,只是主子说话她们插不进去,等沈兰棠进了院子里宝珠立刻呜呜哭了出来。 “小姐,我好想你,你怎么样了?都说让你带着我们了,要不然也一会一个人在外面吃苦了呜……” 沈兰棠心道我带着你们,你两跳下山崖我得照顾你们,不跳下来我得操心死你们,幸亏没带。心里这么想,嘴上还要哄: “好了好了不哭了这不是没事么?” 兰心也是眼眶红红的,道:“小姐身子可都好,有哪里不舒服么?” “好,都好,真的都好,你们俩与其哭,不如快给我弄点好吃的,我在外面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圈了。” 这话真没唬人,人都掉下山崖荒野求生后又遭遇或物质或精神的压力了,再不瘦就没天理了。 “好好好,小姐你等着,我立马给你做好吃的去!” 宝珠抹掉眼泪就往厨房冲。 见应付完了一个沈兰棠松了口气,又对兰心道:“兰心,你去给我打水,我要洗澡,粘死了。” “好,小姐,我立刻去。” 兰心也匆匆忙了起来,两个都回到了原本的状态,沈兰棠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谢弘文放在腿上揉捏把玩,骤然回到熟悉的环境,人都需要一些熟悉事物让自己回归状态,而谢弘文就是她回归自己的媒介,俗称工具人。 “呜嗷呜阿母……” 我捏我揉我揉揉小胖手。 发出感叹:“小孩子真好啊。” …… …… 小半个时辰后,沈兰棠才重新坐下,品尝宝珠熟悉的手艺,她的内心已经平静了下来。 这养尊处优的日子才是她该过的生活! “我爹娘知道我的事么?” “老爷夫人还不知道呢,起初小姐和姑爷没有来信,谢老爷谢夫人觉得不对劲,派人出去也没有消息,正担心,镇远侯大人那边来消息了,但是怕老爷夫人会担心,谢家只告诉老爷夫人没事,一切都安好。” 这他们也是为了她父母着想,沈兰棠也不会不领情,她道: “我得改天回趟家。” “那是一定的。” “对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兆京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么?” “倒也没有什么,只小荣王招惹了户部尚书家两位小姐,现在事情都闹到陛下面前了,非要小荣王说出个一二三。还有瑞安公主的未婚夫昌平小公爷养了个外室被发现了,被瑞安公主一状告到陛下跟前,如今陛下在考虑换个驸马爷还是直接剥夺他小公爷称号。” 都是这么劲爆又与普通人毫无关系的瓜,沈兰棠无法想象,要是她这一个月都留在兆京,该是多么简单快乐的小姑娘啊。 不过,她也没有后悔自己这一趟出行,若是将赵夫人她们置身在那般内忧外患的环境里,她也舍不得。 总归结局都是好的,就不去思考了。 “在吃什么?” 谢瑾从门口走进,沈兰棠端起碗:“厨房做的白玉汤捞。” 所谓白玉汤捞就是糯米团子,只是里头汤汁是牛奶和一些时新的水果汁,最后加几粒红豆,如果还能再冰镇一下,勉强也算够上二十一世纪甜点标准了。 “也给我来一碗。” 不用他说,下人已经去厨房准备了。 “和母亲说完话了?” “嗯。母亲说让我们晚上过去吃饭。” “好啊,我也想念家里的饭菜了。” “阿父阿母你们不在家,弘文都好想念你们!” 方才谢弘文还没表达完自己对谢瑾的想念,这会儿使劲往他身上钻,沈兰棠乐得换人。 “快,快去你阿父那里,可累坏我了。” “阿母你说谎,你刚刚明明捏得很愉快,弘文都要被你揉得红红的了!”谢弘文控诉。 沈兰棠:“呃……”可是手感很好很正宗啊。 “对了,我明早要进宫叙职,可能晚点回来,但午饭是回 来吃的。” “好啊,那我们一起出去吃,好不好,弘文?” “好!” 看,就哄好了! 几个人安静地坐下来吃了点心,很快就到了晚饭时候,谢恒和谢洲也回来了,对他们两个饱受磨难的后辈表达了一番深切的关怀,为防吓着他们,沈兰棠和谢瑾将掉下山崖那一段简单略过,重点讲了进入仓安县之后的事,包括沈兰棠如何震惊四座被赵夫人委托重任,如何与众掌柜虚以委蛇,几次击退赵诚兄弟阴谋…… 沈兰棠:别说了别说了,我都开始害羞了! 自己做的时候不觉得,被让人一讲,总感觉好像自己在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谢瑛也震惊道:“嫂嫂好厉害,好沉着镇定,若是我,早已不知所措了!” 周氏道:“兰棠的确思虑敏捷,如此压力之下还能想出急智。” 就连谢恒谢洲也点点头,目露赞赏。 沈兰棠红着脸道:“你们别夸我了,谢瑾你也是别老是吹捧我。” 第188章 “我没有啊。” 谢瑾看向他,表情正经得近乎无辜:“讲述实情而已。” “……”你小子,是会奉承人的。 “好了好了。”谢夫人笑道:“这不是好事情嘛,瑾儿你继续说。” “此后,赵诚愈发嚣张……” 这一顿饭吃得宛若戏剧现场,只因事件圆满解决,一切都可以轻描淡写拿出来说,引得饭桌上或是紧张或是担忧或是畅怀大笑,还别说,这团团圆圆一桌子人,热热闹闹的,的确很有一家人的感觉。 谢瑛:“这个林氏父子着实可恶,大伯,他们会被判刑吧?” 谢恒眼底流过一抹深思。 “无论如何,林进这个青州知州是保不住了,就算他竭力撇开和张孝清合谋倒卖官仓的事,他教子不严,公私不分德行有失的三条就足以让他仕途无望。至于张孝清和林子汝,就算死罪可免,也活罪难逃。” 谢瑛:“这就好。” “好了好了,你们一个个的,还想当司法官不成,说话归说话,饭也要吃。” “知道啦~” 第65章 你是不是,不开心 久违的团圆饭, 众人畅所欲言,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才结束。 众人离开后,谢瑾留了下来。 谢夫人奇怪道:“你怎么还在?” 莫不是来与他叙母子情, 一来他不是这样的性子,二来白天也说够了呀。 谢瑾道:“母亲, 祖母陛下所赠的财宝都放在库房中,明日你能帮我取出来么?” “这是做甚?” 谢夫人奇怪道, 谢瑾历来不爱奢侈, 他又多住在军中, 家里逢年过节给的红包就够他过上一整年了,甚至还有富余, 这还是他头一回主动提出要取他的小金库。 “这些时日,兰棠过得尤为拮据,我又受了伤赚不了钱,日常吃喝都是她养着我, 她连买根簪子的钱都没有, 我答应过她,等回来了我要把自己资产全部给她,让她时刻不受钱财所累。” 谢夫人听了一阵心疼, 这两个孩子都是乖的, 都不说两人如何困难,只挑好的说, 尤其是兰棠, 在外期间一力挑起两人负担,但言辞之间, 全成了二人互相扶持,连苦难都当成笑话说。 “是, 你说得对,我早就觉得了,兰棠这孩子是靠得住的,偏她也不爱管事,我想不管就不管,年纪轻轻的也着实还想玩几年,不过你的份的资产先给她也好。” “嗯,母亲,那麻烦您明日帮我开库房。” “好。” 母子二人达成了协议,谢瑾又道了晚安,这才回去,谢夫人看着她儿子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彩月,你有没有觉得瑾儿和兰棠之间的气氛有点变了?” 彩月嬷嬷道:“老奴没看出来,哪里变了?” “变得更加……更加熟悉了,没有之前客气疏离的样子了!” 彩月嬷嬷一想,心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可反过来说,两人都成亲半年了,才刚刚熟悉,这事也有些离谱,当然了,她是不会说的。 谢瑾回到小院时沈兰棠简单洗漱了一遍,正坐在梳妆台前卸妆梳头发,见谢瑾回来,她扭头问道: “回来了,去找母亲说了什么?” “也没有什么,一些家常话。” 沈兰棠头发长,日常打理也麻烦,她好不容易才将头发理顺,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赶了一天路,好累。” “郎君,我先休息了。”她回眸一笑,冲着谢瑾温柔道。 谢瑾看着她的笑脸微微一怔,很快点头。 “好。” 沈兰棠便先上了床,等到谢瑾洗漱造成,她已经睡着了。谢瑾感受着身旁柔软的气息,将心头一缕莫名其妙难以言喻的思绪给抛开,转身搂着她一同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沈兰棠醒来,谢瑾穿着一身短打在院子里挥舞长枪,他虽然腿上有不便,但不影响手上动作,离开武器的一个月,他是日思夜想,有时候还会看着手上怔怔发呆。 沈兰棠觉得这就跟现代人没了手机一个月效果差不多,现在你知道他有多苦了。 练完了一套长枪,谢瑾挥汗如雨,同时内心畅快无比。 他收枪回头,沈兰棠递上一块毛巾。 “郎君,擦擦脸吧。” 谢瑾对上她的笑脸,方才酣畅淋漓的早练后还未开始运转的大脑有一瞬凝滞,有道花火从他脑中闪过,他却忆不起来那是什么,见沈兰棠还捧着毛巾,他遂放弃,接过擦着脸上的汗道: “我去沐浴。” “嗯。” 等谢瑾从浴间出来,下人已经布置好了餐桌,沈兰棠坐在一惯的位置上,谢弘文也已经乖巧入座,眼前熟悉的一切将谢瑾迅速带回了从前的日子,仿佛之前的一个月已经过去了很久。 谢家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当然也有昨天这样的例外,饭桌上,沈兰棠时而给两人夹菜,谢瑾也回着夹了几次。 “对了,父亲从军中找了个大夫,对治疗跌打损伤,断骨之类颇有经验,应该很快就到了。” “等他看完,我就进宫。” “好啊,虽已看过了几次,但外面的大夫毕竟没有兆京的好,断骨不是小事,要把骨头接好才不会留下后遗症。” 第189章 “阿父骨头断掉了么?是不是很痛痛?” 谢弘文立刻纠起了鼻子,两颗水汪汪的大眼睛心疼地望着谢瑾,谢瑾唇角扬起一抹笑,轻声道:“不疼。” “真的么,阿母,不疼的么?” “……”联想到谢瑾的“慈父心肠”,沈兰棠决定为他打掩护,她郑重地点点头,昧着良心道: “对,不疼。” “少爷,夫人,管家带了一位大夫过来。” “请他进来吧。” 说话间,大夫到了。这大夫庞眉白发,一看就医术高超的样子,沈兰棠把他引到内室,又将谢弘文赶了出去,这时谢瑾已经脱掉了上衣。 谢瑾的身材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明显就是长年累月的实战锻炼出来的身板,上一回沈兰棠给他上药的时候,他身上的刀枪划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伤口长出新肉,新旧血肉混在一起显得几分狰狞,现在伤口全都愈合,只剩下淡淡痕迹,虽然有碍美观,但比起之前好太多了。 那大夫上下左右内伤外伤全都检查了一遍,道: “公子体魄强健,加上有内力佐助,骨头生长恢复良好,只要好好修养,不会对以后练功习武造成影响,只一点,近一个月内,最后不要过度用腿,策马疾奔军队训练之类恐怕不行。” “明白了。” 这谁让一个刚掉下山崖断了腿的人去带兵打仗啊,国家就没人了么? 沈兰棠把人送出门,回来道:“郎君听到了吧,要好好休息。” “我会和陛下说的,让他放我一月的假。” 这还差不多。 谢瑾重新穿上衣服,道:“我先进进宫,可能要晚点回来,若是中午回不来,你先吃饭吧。” “好。” 谢瑾因为腿上有疾,坐车进了宫,他到宫门口就下了车,一路步行至南书房。 “陛下。” “你腿上有疾,就不要行礼了。” “谢陛下。” 谢瑾从善如流,在殿中太监搬出来的椅子上坐下。 “这趟出门发生了不少事啊,你跟我说说都发生了什么。” 谢瑾便一五一十从他们出发开始讲,重点讲述了他们遇袭的遭遇。 “陛下。”他道:“那些劫匪装备精良,每一个都武艺高强不像是普通山匪,我怀疑是北戎人假扮的,他们对我们人数路线了如指掌,恐怕是在朝中有内应。” 这话一出,伴在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偷偷朝谢瑾 看了一眼,又瞄了一眼身旁人,立刻垂首拱背,不发一言。 偌大的书房,众宫人噤若寒蝉,除二人呼吸外,几乎听不到声响。 唯有谢瑾仿佛毫无察觉,还浅浅喝了口茶。 半晌之后,皇帝仿佛才反应过来,和声道: “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听说你还把青州知州林进抓了。” “是,臣正要向陛下汇报此事,林进此人,纵容家小为非作歹,霸凌一方,又与仓安县知县勾结,倒卖官衙粮仓粮食财宝,被臣抓住现行……” “这个林进,果真是罪大恶极,朕会命刑部大理寺严加审讯,将他这些年做的恶事都曝光于青天之下,至于张孝清林子汝等徒,倒卖官粮,□□妇女,放火烧屋,罪该万死!” “陛下圣明。” 林进几人行车较慢,还在途中,却已经被人决定了命运。在他们一次次为能主宰他人命运而洋洋得意时,就该知道这一天会到来。 “对了,我听闻你夫人也受惊,代我向甥媳妇道声歉,就说我这个舅舅委屈她了。” 谢瑾发出一声笑。 “谢陛下关心,我会向她传达的。” “好了,你没事就回家休息吧。” “谢陛下。” 谢瑾出了宫门,马车还在路边等他,他上了车子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先绕道去了市中心。 他到家时正赶上午饭时候,提着手上东西匆匆回到院子,就见窗户大开的屋子里。沈兰棠正和他母亲说着话。 “瑾儿,回来了,正好,之前做的冬装好了,你快过来试试,这一眨眼功夫就十一月了,马上就过年了……咦,你手上什么东西?” 谢瑾提了提手上包装精致的盒子,道:“沈德林的绿豆糕。” 谢夫人一怔,飞快看了眼身边的沈兰棠,眼中浮现笑意: “哎呀,难为你还能想到买点心回来,出去了一趟果然有长进。” “沈德林的绿豆糕最是有名,甜而不腻,母亲也带点回来吃吧。” “行,好,今天沾了你的福。” 谢夫人将此前做的几套冬装带了过来,沈兰棠和谢弘文都试过了,就剩下谢瑾。 谢夫人起身道:“中午了,我先回去了,你们试着,若是有不合身或者不满意的地方记下来跟我说,拿回去再改。” “知道了,母亲。” 沈兰棠和谢瑾将谢夫人送出门,沈兰棠将衣服拿起来道:“郎君进去试试吧。” “好。”谢瑾拿着衣服走进内间。 不多时,沈兰棠将绿豆糕交给兰心,也走了进来,冬装布料厚实,需要合身才能挺括,谢瑾已经穿好了衣服正在整理领口,后面位置他看不到,沈兰棠上前两步替他整理。 “绿豆糕呢?” 第190章 沈兰棠眉眼含着笑,轻声细语:“给兰心了,等弘文从学堂回来吃,他也爱吃这个。” 谢瑾低头看着沈兰棠的笑。 整理好了衣服,沈兰棠正欲退来,一只手倏忽伸出握住她的手腕,头顶一个略带迷惑的声音传出。 “你是不是,不开心?” “……” 沈兰棠茫然地转过头,道:“我没有不开心啊。” “那你为什么……” 谢瑾的表情非常复杂,好像连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感觉。 “为什么要对我这种态度?” 沈兰棠奇怪地看着他:“什么态度?” 谢瑾自己也说不出来,但是他知道,真正的沈兰棠应该会在对待他的时候更加自然,更加自在,会对着露出真切的笑容,让他觉得,很美。 谢瑾忽然伸手掐住沈兰棠的脸。 “你干嘛?!” 沈兰棠用力打开他的手,好痛哦。 “就是这种态度。”谢瑾如释重负地笑起来,边笑边道: “就是这样的态度。” 沈兰棠:你抖m吧! 但是沈兰棠也理解谢瑾的意思,在外边的一个月,她每天要面临或物质或精神的压力,哪里还有心思伪装。 但回到谢家以后,或许是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让她那么熟悉,她不自觉地,非常自然地就代入了从前的心理从前的状态,说好听点叫“专业”,不好听点就是“敷衍”被谢瑾感知到了。 “可是,如果我用在外面时的那个态度对待你,如果你不开心了,不准骂我哦,更加不准告家长。” 谢瑾摇头:“绝对不会。” “也不会因此休了我,我母亲受不住这个。” 谢瑾加重语气:“绝对不会!” “那好吧。” 沈兰棠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将胸腔的所有郁气沉思全部吐出,再睁眼后她侧着脑袋,眉眼弯弯地看着谢瑾: “我试试看吧。” 第66章 和老婆回娘家 沈兰棠和谢瑾达成共识, 为了庆祝,两人痛快地分享了绿豆糕,等谢弘文回来的时候, 只剩下两块特意给他留出来的份额了。 下午闲着无事,一家三口久违地在家里休息, 享受悠闲午后。 听闻花园里的朱砂梅都已经开花了,沈兰棠特地挪动脚步前去观赏, 还真是开了花, 梅花是从古至今国人都特别喜欢的花之一, 谢家花园里种植了许多株梅花,现在还是早冬时节, 只有一株悄无声息地先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朋友闹脾气了。 谢家这一屋子人就逮着这独一无二的梅花树观赏点评,只可惜沈兰棠文学水平有限,无法张嘴一吐, 吐出一篇旷世绝作。 长廊下, 谢瑛匆匆走过,沈兰棠瞧见了她,跟她打招呼。 “瑛瑛。” “哥哥嫂嫂, 你们在赏花呢?” “嗯, 午后闲来无事。” “挺好的,多在家中休息, 伯母才不会担心。” 看着谢瑛走过的身影, 沈兰棠忽然支着下颚,眼底流过几分若有所思。 “瑛瑛她……” 谢瑾:“瑛瑛怎么了?” “……没什么, 不赏了就这一株花,还是回去看书, 我的话本才看到一半呢!” “好。” …… …… 这一日过得闲散,到了第二天,押送那几个大汉的侍卫到了,谢瑾去了一个刑部和兵部,待到中午才回来,到家他就听到沈兰棠早上回家去了。 “回家?”谢瑾疑惑:“为什么不叫我?” 陛下有旨,予他两个月休息时间,又因两个月后就是春节,也就是让他一直休息到过完年再回去军营。 他有这么多在家的时间,兰棠为什么不喊他? 想到便行动,谢瑾到了主院,对谢夫人道:“母亲,你帮我准备一些礼物,我想带到岳父岳母家里。” 谢夫人微微一愣,道:“怎么想到去亲家家了?” “兰棠回家了,我从未拜访过岳父母,也该去一趟。” “是是是,该去该去,你等等,我立刻给你准备。” 谢夫人于礼节安排上经验丰富,很快给他备好了礼,看着谢瑾离去背影,谢夫人默默点头。 这开窍了就是不一样,都懂得讨好岳父母了。 谢夫人这边暗暗点头,谢瑾却没想得那么深,身为女婿拜会岳父母本属寻常,从前没做不代表现在不能做。 他带着谢夫人备的礼,坐车前往沈家。而此时此刻,沈兰棠正蹲跪在李辛夷面前,准确地说,是她的大肚子面前,给她还未出生的侄儿做胎教。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九就等于九,这个很简单的吧,我们来点有难度的,二九等于什么呀?” “姑姑之前跟你说过的,二九等于两个九想加,就是十八,对,记住了是吧,真聪明……” 李辛夷被迫听了她一堆念念有词,无奈地说:“你说完了么?我耳朵都要起茧了,而且它还在肚子里呢知道什么呀。” “话不能这么说,所谓胎教就是从胎儿时期开始教导,我们小沈家的孩子从小就不能落于人后。” “根本就没人跟ta比,而且ta又听不到。” “才不是呢,都说小孩子尤其婴儿是能感知到常人不知道的东西的,就说明ta也能听到我的声音。” 第191章 “哦,小孩子听到是ta不同寻常,那你呢?你怎么做到跟胎儿对话的?”李辛夷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沈兰棠:“……我有特异功能。” 什么跟什么啊。 沈母在院子里看不过眼地说:“都这么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 “哼。”沈兰棠气嘟嘟哼了一声,大言不惭道:“女人到老都是孩子!” 这说的什么话? “别乱说话,让人听了笑话!” 她还总让自己放心,这怎么让她放心?还以为女儿嫁出去了就能安心了。 这心是操不完了! 这边沈兰棠正在和肚子里的侄儿说着单口相声,那头一个仆人匆匆跑进:“夫人,姑爷来了!” 沈母一怔:“谁?” 沈兰棠也歪了歪脑袋,姑爷,谢瑾? 正想着,一个俊美贵气的男人从门口走进, 他一身锦衣华服,身量挺拔,气质出尘,不是谢瑾又是谁? 沈母连忙放下手上东西迎上前。 “是姑爷来了啊。” “母亲。”谢瑾规矩十足地行了个礼,又让家仆将礼物拿上来。 “你人来就好了,怎么还带东西。” “应该的,哪有女婿过来不带东西的。” 沈母也知道推辞不了,便就收了。她虽与谢家接亲,但谢家门第太高,除了祖坟冒青烟外想不到第二个能和谢家接亲的理由,平日里也不爱拿谢家的姻亲关系炫耀,祖坟冒烟那也是有定额的啊。 是以她也没想过跟谢家人来往亲密,谢瑾这突然过来,让她慌乱了下,她随口喊: “兰棠,快请姑爷进去!” 刚喊完,她又觉得不对,兰棠已经是人家的媳妇了,怎么还能让她这么使唤。 “我……” 这三两下胡思乱想的功夫,沈兰棠已经出来了。 “进去里面坐吧,我给你泡茶。” “好,那母亲我先进去了。” 谢瑾跟着她进屋。 “父亲去衙门了?” “嗯,晚上才回来。” “谢瑾来了。”李辛夷微笑开口。 “嫂嫂。”谢瑾简单作揖,道:“孩子已经八个月了吧。” “是啊,如今家里都看得紧,不让我出门,正无聊,幸好兰棠来了。” “我不方便招待,你随意。” 谢瑾便随意地坐了下来,沈兰棠给他泡了杯茶,坐在他边上的椅子上。 “你怎么来了?” “你过来了呀,你回家为什么不叫我?” 为什么要叫你,又不是你家。 “对了,你还没有来过我家吧,我带你去转转。” “母亲,我带谢瑾在家里转转。” 沈兰棠便领着谢瑾出去了,沈家和谢家不同,就是一户在兆京随处可见,很不起眼的人家,宅子是三进院的,看着是不小了,但在官员,尤其是京官里面算是极普通的了,也就是沈家人口少,家仆也少。 “我家是不是很小?” “够用就好了。” “你看那个秋千——”沈兰棠指着院中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上垂挂着的秋千道: “这就是我小时候荡秋千的地方,这一片都很空阔,就是特意留出来玩耍的。” “这里的池塘,以前有很多鱼。” “那后来呢?” “后来被我哥喂死了。” “……” 沈家宅子的确不大,院子也很小,却处处充满着一家人生活的气息,在沈兰棠的描述中,沈家不似一般官宦家庭有的家规森严,反倒像是寻常百姓家,而且听得出来,沈兰棠在家里很受宠。 沈家确实不大,逛了一圈很快看完了,这时候距离晚饭也太早了,沈兰棠便道: “我带你出去吧,这附近有很多好吃的,我都熟。” “好啊。” 两人正要出门,听见前面院子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 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站在院子里,正和沈母说着话,看两人神色应是十分熟稔,有说有笑的。 谢瑾正欲收回目光,身边忽然发出一道欣喜的声音。 “瑞安哥哥!” 瑞安,哥哥? 青年扭过头,眼中闪烁惊喜光芒:“兰棠妹妹也在家啊。” 妹妹? 谢瑾眼神微妙,看着沈兰棠两步上前,站定在青年一步之遥的位置。 “瑞安哥哥是跟叔叔婶婶一起回来的么?” “是啊,外祖母七十岁生辰,大家都回来了。” “那是该回来。” “玥儿也回来了么?” “回来了,小姑娘长大了,都不随意出来了。” “哈,改日我去找她玩!” 沈兰棠正欣喜地叙着旧,一堵坚实温厚宛若城墙般的胸膛从身后向她靠近,轻轻抵着她的后背,她甚至能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递过来的体温。 两人姿势离得太近,沈兰棠奇怪地朝谢瑾看了一眼,靠这么近? 青年目光在二人之间稍一流转,出声道:“这位公子是?” “在下谢瑾,是兰棠的夫君。” “原来是谢公子。”青年恍然大悟。 “我回来就听闻兰棠妹妹结了亲,两位果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第192章 谢瑾微微一笑:“公子客气了。” “对了,兰棠,这位公子是?” 沈兰棠莫名觉得谢瑾的笑容有点虚伪,前几天他看自己也是这种感觉么,那怪不得他要提出来了。 “这位是我以前的邻居哥哥,就住在隔壁,后来随家里搬到了外地,这次回来给外祖母贺寿。” “原来如此,那请代我向令外祖道贺,愿老人家福寿绵长,松鹤长春。” “外祖母知道谢公子向她贺寿,一定会非常高兴。” 沈母见两人能好好说话,也非常高兴,道:“瑞安你留下吃晚饭吧。” “不了。家里还等着呢,我就是过来跟伯母问声好,就回去了。” 人家家里人等着,沈母也没有多留。 “代我向嫂嫂和玥儿问好,说我改日过去看她们。” “好。” 青年挥了挥收便走了。 谢瑾的笑容在脸上微僵。 “嫂嫂?” “嗯,瑞安哥哥只比我哥大了一岁,但是他十六岁就成婚了,是指腹为婚,孩子都六岁了厉害吧。” “……厉害。” “不是说要去外面逛么,那我们走吧。” 沈兰棠刚要走出又收回脚步,转身朝着沈母伸出手。 “哦对了,阿母,我们要出去逛街,给我零花钱。” 沈母差点没骂出声,咬着牙阴狠狠道:“你怎么连这点钱都没有?” 沈兰棠委屈地说:“谁叫兰心跟宝珠被你打发出去了,我身上没有碎银子了。” “哎,给你给你。” 沈母不耐烦地抓了一把碎银子给她,沈兰棠笑嘻嘻地收下。 “那阿母,嫂嫂我们先出去了,晚饭前回来。” “好。” 李辛夷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抹颇具深意的笑容,目送他们出门。 第67章 情侣吊坠 沈兰棠拿着妈妈给的零花钱出了门, 这一条街上住着的住户家中都小有资产,不是如沈家这样主人家在朝中当官的,就是亲戚里面有当官他们自己经商的, 反正也不是普通老百姓。 但又不似谢家那种一户占了极大位置的,整条街都干干净净的, 到了夜里连狗叫声都听不到。 这里繁华繁荣热闹,因为有钱人多但门第又没那么高, 附近就开起了很多店, 才走出百来米就听到小贩热情招揽客人的声音。 “客人, 上好的酱鸭呀,来看看!” “自家卤的卤味, 鸡胗鸭胗,鸡腿鸭腿了来看看……” “老板,给孩子买个珠算吧,保佑孩子从小到大都聪明机智。” “……” 沈兰棠对这种充满市井小民气息的街市十分熟稔且喜爱, 至于谢大公子……看不出, 实在看不出。 “那里有卖栗子糕,我想吃栗子糕。” 沈兰棠走上前,正在里头忙活的老板一回头。 “哎呀, 兰棠啊, 你回来了!” “嗯,莫婶, 回来了, 给我两斤栗子糕。” 沈兰棠回头道:“莫姨做的栗子糕很好吃的,我从小吃到大, 带回家给母亲也尝尝。” “这位公子长得很俊啊,是哪家少爷啊?” 沈兰棠笑道:“是我夫君。” “兰棠夫君, 那不就是谢,谢……” 莫姨的笑容在脸上僵硬:“谢……” 谢瑾神态自若,见她称好了栗子糕,伸出手道:“给我吧,我来拿,多少钱?” 谢瑾给出一块碎银子——这碎银子是刚刚沈兰棠给他的。 莫姨找钱的动作并不灵活,有种慌手慌脚的感觉,可见大脑还在头脑风暴中。 等到两人出了门,沈兰棠才终于笑了出声。 “你刚刚吓到她了。” 谢瑾满脸无辜:“我哪里有吓她?” 你的身份,你的存在就很吓人啊。 “不说了,你自己反省吧,前面有卖山楂糕,我要买一点。”她快速溜走了。 沈母给的零花钱被切实用到了实处,沈兰棠一路走一路买,这里的东西又便宜,她又了如指掌,花钱不用过大脑,不一会功夫,两人手上就提满了东西。 “前面那家店是你家的么?” 谢瑾看着几步外的一家金银首饰店道。 沈兰棠的经营模式是这样的,她保留了不少原来的店铺,又卖出了几家店,同时又买了新铺子用来开新店,而老店和新店之间毫无关联,除了各别数人外,没人知道兆京鼎鼎大名的金玉楼的老板是沈兰棠。 再加上谢家找夫人,本就不在意财力如何,是以在店铺上面未有多关心,主要调查都放在了她人品上,若是谢家真心要查,结果还未可知。 是以谢瑾知道这家明面上挂在沈家底下的店铺也不奇怪。 “我还从未见过你的店铺。” “那就进去看 看吧。” 见有客人上门,小二立刻迎上前:“客人……小姐!” 正在柜台打算盘的掌柜也飞快抬起头,脸上立时装满笑意:“小姐来了!” 他走出柜台:“这位公子是?” “是我的夫君。” “原来是姑爷,姑爷好。” 这二人在首饰铺里也算见多了达官贵人,是以并未失态。 第193章 沈兰棠问道:“近来生意可好?” “好的好的,上回新推出的镶宝石镀金百鸟展翅簪子客人很是喜欢,搭配胸饰,卖得很好,大家都说这上面的鸟儿栩栩如生,让人看了很是怜爱!” 其他首饰铺和金玉楼不公用一套设计营销班底,这其中理由曲曲折折,十分复杂就不详细解释了,但沈兰棠对这些铺子亦是用心,如果让她说,她只能说它们的目标定位不一样,金玉楼对准的是兆京顶级的权贵阶级,而其他店是人数最多消费也最积极的中上流圈子。 这两个圈子的钱,沈兰棠都要赚。 “那就好,前段时间我不在兆京,差不多也要开会商讨下个主推产品了,到时候让兰心她们提前通知你。” “好嘞,小姐!” 两人说话时,谢瑾在店内缓缓踱步,四处张望。 这都到自己地盘了,不带点东西回去多不好意思,沈兰棠热情地说:“有没有喜欢的?我送你!” “没有,我只是……” “掌柜的,你这有没有金玉楼的十二彩蝶的防品啊?” 两位年轻女客走进。 “不好意思啊客人,我们这没仿品。” “哎呀怎么没有啊,对面街上倒是有就是看着太劣质,色彩变幻不好看,人家很想要的!” “不好意思啊客人真没有。” “真烦人。”那女客跺跺脚,懊恼地走了出去。 “别生气,你店里的饰品也很好看,我看着一点不比进金玉楼的差。”谢瑾忽然道。 沈兰棠:啊? 你这是在安慰我? 谢谢哦,不过我只是不想自己抄袭自己。 “不说她们了,你有没有看到喜欢的?” 谢瑾做沉吟状,经过方才的事,他似乎怕如果自己不挑一件,会伤了沈兰棠的自尊心。 “掌柜,有没有推荐给郎君的?” “有有有!”掌柜立刻笑眯眯道: “店里有一对京白玉同心吊坠,就是专门给有情人的,可好看了,每年七夕的时候这对吊坠就卖得非常好。” 沈兰棠原本只是想单独给谢瑾送一个,没想到掌柜出口就是情侣吊坠,这吊坠的主意还是她想到的,她当然知道卖的好,有比小情侣更容易收割金钱的么? 行吧,行吧,他们是夫妻,戴个情侣吊坠也没问题。 谢瑾原本只想要一个简单的,听闻是情侣吊坠,很快改变了想法,点头道:“拿出来看看。” 掌柜很快拿出一个礼盒,打开盒子,是一对通体纯白的半月环吊坠,这玉通体柔和细腻,洁白无瑕,玉环弧形一大一小,内部各自镶了一个小白兔,两个吊坠合在一起时呈心形,两个小白兔也互相对望。 这对吊坠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每一对玉环弧形和兔子造型各有差异,只有同对的玉环凑在一起才能拼出一个完美的心,以及兔子造型合上,这也是这个产品卖得这么好的原因之一,毕竟独一无二,谁都想要。 “看。” 沈兰棠将这对玉环凑在一起。 “心。” “嗯,心。” 谢瑾接过沈兰棠递给他的那半个心,将之挂在腰间。 “好看,好看。” 掌柜连连道:“小姐姑爷生得白皙好看,这玉环正适合两位。” 沈兰棠想到几家店里这家素来生意最好,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好了,店也看了,玉环也带了,我们走吧。” 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开始往回走。 “沈大人,您今天在堂上说得非常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就是不敢说出来,幸好还有您在!” “高大人实在太想当然了,幸而还有沈大人敢说真话。” “哎,大家都说同僚,不必介怀身份,畅所欲言罢了。” “那也是……” 沈父坐在一顶轿子上,和另一位坐在轿子里的同僚说着话,那同僚似乎要转进巷子里,两人就在巷子口说话。 “阿父。”沈兰棠叫了一声。 “兰棠?兰棠回来了?” 沈父乐呵呵地转过头,下一瞬他睁大了眼睛:“谢,谢……” 谢瑾拱手拜道:“谢瑾向父亲请安。” 沈父的同僚立刻猜出了谢瑾身份,眼见着和沈父说话态度更和和气气了,仿佛与世无争。 “那沈大人,我先回去了,我们明日再见。” “好好,明日再见。” 反正离家也不远了,沈兰棠和谢瑾也在,沈父就此下了轿子。 “你们怎么来了?” “因为我已经一个月没回家了?” 沈父:“……” “咳咳那一块走吧。” 三人便一道往家走,家里沈母也在盼了,见三人一同回来,她诧异了下:“怎么一道回来了?” “在路上正好碰到了,阿母,我买了些熟食,你给装盘吧。” “好好,常安也回来了,既然都到家了,就开饭吧。” 众人一道入座。 “那个,也不知道……瑾儿你喜欢吃什么,若有不爱吃的就不吃好了。” 谢瑾:“无事,我什么都吃。” 第194章 沈兰棠点点头,这是真的,他连药都能面不改色一口气干完。 李辛夷开口道:“谢瑾你下回过来时早点来,这样母亲就能准备你爱吃的了,现在这一桌子都是我和兰棠爱吃的。” 沈母连连道:“是啊,你提前告知我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没有,母亲,我真的什么都吃。” “是啊,阿母,郎君他不挑食的。”沈兰棠也道。 “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瑾儿吃不惯。” “不会的,母亲手艺很好。” “我就是打打下手,多还是厨房做的。” 这段对话结束后,饭桌上一时陷入沉默,众人都默默吃着饭,眼中露出深思,似乎都在思考要挑起什么话题。 未想到,还是谢瑾先开口。 “父亲在太常寺还习惯么?我也太常寺也有一位朋友……” 沈父听他说到太常寺,脸色就别扭了起来,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不愿多讲这个话题的意思。 沈父这个人是有些清高的,不愿用谢家的名义给自己谋利,可以说清高,也可以说为沈兰棠着想,毕竟两家家世相差太大,他们自觉女儿在高门侯府不容易,不愿给她拖后腿。 见谢瑾还要往下说,沈兰棠忽然插入:“都下班了还要说工作的事么?” 谢瑾:下班? 沈常安也飞快插入:“是呀,都上了一天班了,头都大了,妹夫你就别讲了。” 沈母看了眼谢瑾,也跟着半真半假地道:“从前他们回家还要讲在官署的事,我给他们定的规矩,在家不准讲工作的事。” “原来如此。”谢瑾怔怔点头。 李辛夷轻笑了下,转头看向沈兰棠:“谢公子你可知道,其实兰棠手艺也很好。” 沈兰棠一脸惊恐地看向她,我没有别胡说! 她的“亲手制作”只有在一旁盯着别人亲手制作的水平。 李辛夷继续道:“她把厨房弄焦了还能恢复原样,何尝不是手艺很好。” 沈兰棠松了口气,狡辩道:“这怎么能怪我呢?这都是哥哥的错!” 沈常安:“我?” “对啊,是不是你中途把我叫走,东西怎么会焦掉。” “你可以不离开的啊!” “可是你用叫救命的语气叫我啊。” “啊你……” 这对兄妹眼看着就又要争斗起来,沈父不耐地敲了敲桌子。 “吃饭!” “……” 两个人同时噤声,低头扒饭。 屋内再次沉默,这一回气氛却很是和谐,谢瑾也不知为何,只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他伸出筷子夹了一只虾,低头剥壳之后放到沈兰棠碗里。 众人东西忽然一顿。 谢瑾:“……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辛夷,吃个鸡腿。” “你也吃块肉。” “……” 这一顿饭算得上愉快,饭后不久,沈兰棠和谢瑾就要回去了。 众人送他们到门口。 沈母:“路上小心,有空常回家看看,瑾儿你也是。” 谢瑾:“我要到过完年才去军营,会常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 又不是离得老远,沈兰棠谢瑾上了马车,很快离开了,等两人走后,沈母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辛夷啊,你说这谢瑾如今是不是对我们兰棠用心了?他知道兰棠回家了,特意过来,还带了这么多礼物,这不是用心又是什么?” 人用不用心是很容易看出 来的,譬如谢家门第高,沈家门第低,谢夫人礼数又都做到了,哪怕谢瑾不到他们家来,也没什么事,反正他过去半年都没来。 可现在来了,是不是说明有什么东西正在变化。 李辛夷柔柔道:“应该是吧。” 沈母感慨了一会,忽然用力一拍腿:“那我应该跟兰棠交待,既然谢瑾用心待她,她也要好好用心回复他,这两人才过得下去啊,不行,我下回得提醒她。” 李辛夷叫住她,道:“阿母我觉得不用,兰棠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你若是三番两次提醒强迫她好好对待谢瑾,说不得她就逆反不开心了。” “你不如顺其自然,兰棠也是女儿家,这种事情哪里好别人告诉她呢,多难为情啊。” 沈母虽然对自家女儿是否会感到难为情这事存疑,但辛夷说的她那性子的事是真没错,讲多了,说不得就逆反了。 “那行吧,就依你,反正兰棠自己知道就好。” 李辛夷笑着道:“她肯定知道。” 看着接受了她的劝说进屋的沈母,李辛夷脸上笑容不变,回头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 兰棠啊,你要感谢我,再给你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 沈兰棠和谢瑾回到家,兰心和宝珠已经到家了。 “宝珠,兰心,快给我准备洗澡水!” “是,小姐。” 沈兰棠走到梳妆台前卸掉头上珠翠,再过去洁脸。 洁面处有一面镜子,沈兰棠透过镜子看到一个人影靠近,沈兰棠心颤了颤。 不是吧,你都这么大胆了? 第195章 人影从身后贴上来,修长手臂环住了她的腰。许是因为夜里凉,能比白天更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的体温。 他们接下来是要沐浴,浴室play,要搞这么大么? 沈兰棠弱弱地推了他一把:“谢瑾……” 谢瑾把额头靠在沈兰棠肩上,偏着脑袋,呼吸喷在沈兰棠的脖颈,他轻声道:“我伺候你沐浴,可不可以?” “……” 怎么会有人求欢的语气说的这么正直这么无辜。 沈兰棠咬着牙说: “可以,都可以!” 第68章 新的篇章,少女心事 经过实践, 沈兰棠第一次知道,普通人和一个常年受训的军人的体力差有多大。 不是——沈兰棠垂死病中惊坐起,难不成他以前都是在放水么? …… 算了, 不重要。 数数日子,沈兰棠回来也有五日了, 最初的匆忙之后,日子又回到了原样。 这一日, 沈兰棠早上和戚桐君见了面, 中午回来, 还没进院子,就看到谢瑛穿着一条素色的裙子, 肩上披着一件红色斗篷匆匆走出。 沈兰棠露出几分深思表情。 “宝珠,跟上她。” 宝珠:“啊,谁?四姑娘么?” “对,就跟着她。” 宝珠虽然疑惑, 但还是很快安排车子跟上, 谢瑛的车子停在街市之中,打发了车夫,她徒步走出了一会。 宝珠和沈兰棠偷偷摸摸地跟在谢瑛身后, 宝珠忍不住问道:“小姐, 我们为什么要跟着四姑娘啊?” “那当然是因为——” 这几日,沈兰棠发现谢瑛的着装和化妆风格变了。 谢瑛是个小姑娘, 日常穿粉带绿, 一身清爽可爱的小姑娘打扮,但近日, 她的着装偏向于沉稳,衣服颜色多是深蓝, 月白,明黄,但相对的是,她口脂的颜色多变成了朱红色,这个颜色的口脂衬得她肤色很白,也颇为沉稳大气,她整个人好似成熟了两岁。 事出反常必有妖,冲! 谢瑛走进一个巷子中,巷子的尽头是一片湖,湖旁是连着的一片住宅,住宅和湖中间建着数座假山,石凳,又有绿植将之围绕,宛若一个小花园。 这些住宅原本是一座宅邸,后来宅邸人家犯了事,朝廷将它征作官旅使用,往常只有应召进京又没有住处的人可以住,因明年年初要开科举考试,皇帝特许没有钱住客栈的学子可以低价租住在这里。 谢瑛来这里做什么? 谢瑛顺着湖岸走进一座假山中,假山两边有石凳可供休憩,谢瑛坐下后拿出一本书,她眼睛虽然盯着书页,神色却显焦灼,不久,一个衣着朴素容貌俊秀的青年也匆匆赶来。 谢瑛欣喜地站起来,一张本就娟丽的脸庞更显朝气妩媚。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两人并未有出格行为,好似只是两个书友在交流读书心得,但男女之间那种暧昧却是连数丈远外的沈兰棠都感受得到。 “小姐,这……” 沈兰棠深沉地点点头:“瑛瑛也到了这个年纪了。” 谢瑛一直都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孩子,若是不出意外,她的人生大概就会按着大多数世家女子的轨迹,由父母安排婚姻,结婚生子,接下管家权利,成为新的主母。只可惜,上一回偏偏出了意外,因为第一个差点成为她未婚夫的人是个人渣,她的婚姻在此稍作停留。 这停留着停留着,她似乎也生出了一些别的心思。 对面二人并未相处多少时间,或许是因为这也不是很隐蔽,若是有人过来,对她一个女子名声毕竟不好。 不多时,谢瑛就拿着书站起了身,她脸蛋泛着红晕,脸上时不时露出混合着羞涩紧张不舍的神色。 “谢姑娘,那小生就回去了。” “嗯,谢谢杜公子今日给我讲课,来日还有问题,我再来找你。” 始终恪守礼节文质彬彬的青年忽然道:“就算没有问题,姑娘也可以随时来找小生。” 谢瑛一怔,下一瞬,她脸更红了。 “我,我走了。” 谢瑛转身走出两步,忽然又返回去,飞快地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盒子。 “上回你说你的砚台不好用,我给你买了一个,写字,还是要用好的砚台。” 说完,她才真的快步走了出去,青年手上拿着盒子,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 沈兰棠啧啧摇头。 小年轻。 “我们走——” 谢瑛怀里抱着书,不知是想保护书,还是想用书压住胸口躁动的心跳,十一月的天,她反而感到几分燥热,从巷子快速走过,很快就要融入热闹的街市当中。 “瑛瑛。” 一个熟悉女声忽地在耳边响起,谢瑛一个战栗,飞快抬头。 “嫂,嫂嫂?” 沈兰棠满目慈爱笑容地走出:“好巧碰到你,瑛瑛去哪里了啊?” “我,我……”谢瑛一张脸胀得通红,眼神闪烁了几下,挪开视线道:“就随便走走,嫂嫂呢?” “哦,我也是随便走走。” “是么。”谢瑛见自己应付过去了,正松了口气,就听到沈兰棠接着道: “方才我经过湖边,看到你和一位年轻公子坐在一块说话,他是谁啊?” 第196章 谢瑛睁大了眼睛,她此时哪里还能不明白沈兰棠就是在调戏她,她气得狠狠一跺脚,埋怨地喊:“嫂嫂!” “好了好了,别撒娇,刚才那个男人是谁?”沈兰棠摆出一副严厉的嫂嫂模样。 谢瑛低着头,不欲回答模样。 “你不说,我就去问婶婶。” “啊,嫂嫂——” 谢瑛连忙叫住她:“我说,我说。” “他叫杜明蔚,是参加今年春科举的学子之一,我和他是一回在书斋买书的时候认识的,我们看中了同一本书,他将书让给了我……” 沈兰棠:就说古代印刷技术不行吧,都不多印几本。 “而后我们就相识了,杜公子学识渊博,文采出众,我相信明年科举,他一定能金榜题名!” 少女眼中心上人总是最好的,这点沈兰棠先不管。 “你们认识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 快两个月了,那就是她去桐乡前了,小姑娘还真瞒得了人。 “才认识了不到两个月,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他的人品如何?” “杜公子人很好的!”生怕沈兰棠不喜欢他,谢瑛着急地说: “他待人很是和气,从不对人大声,不管是对其他学子还是店里小二都是笑脸相迎温声细语,有一回一位学子吃饭忘了带钱,还是他代为付的账。” 虽然谢瑛一副为他做保的模样,但沈兰棠半个字都没有相信。先不说情人眼中出西施这句话,人是会伪装的,在外人,尤其是一个美丽的妙龄少女面前,一个有求偶心思的男人尤其懂得伪装,他们在少女面前的姿态可以说毫无参考意义。 谢瑛见沈兰棠做沉思状,双手合十向她求道: “嫂嫂,我什么都告诉你了,拜托你不要把这事告诉我父亲母亲好么?其他人也不行,你要是说出去了,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谢瑛小脸一拧,一副你敢说 出去我就跟你绝交的模样。 沈兰棠:“……” 完了完了,早知道不要跟上去了,现在左右为难的人变成自己了。 沈兰棠能不管么? 她当然不能啊! 不知道是不是跟古人三观的差异,还是文人刻意为之,那些旧话本里才子佳人的故事都没有什么好结局,最后三妻四妾还是轻的,什么女子惨遭抛弃,陷害,心灰意冷之下沉箱自杀都数不胜数,沈兰棠言重怀疑那些话本都是作者写来警惕女子的。 沈兰棠叹了口气:“瑛瑛啊,婚姻一事非同寻常,你叫我别管我也没办法不管啊,今天的事我可以先不告诉你爹娘,但是不代表我就不管了,我至少得……” 一个主意突然从大脑跳出。 沈兰棠眼睛一亮:“啊,对了,我得为你测试测试那位杜公子的人品!” 谢瑛信心满满地道:“没问题,我相信杜公子的人品,嫂嫂尽管测试!” “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沈兰棠暂且回了家,路上宝珠好奇地问:“小姐要怎么测试?” “嗯,容我回去做一套完整的测试方案。” 要说测试人品这个东西,在现代社会网络见识过很多奇葩人事的沈兰棠自觉还是有一套的,人嘛,大多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所以看一个人,不要看他在大庭广众下如何,而是私下里如何。 测试第一招:扶摔倒的了老奶奶回家! 这一日,杜明蔚走在回住处的路上,这一片没有其他住宅人烟稀少,他前面,一个老奶奶拄着一根拐杖慢腾腾慢腾腾走着,忽然之间,老人家哎哟一声叫唤摔倒在地。 “老人家!” 杜明蔚连忙上前,将老人家扶了起来。 “老人家,你没事吧?” “我,我年纪大了,走不了路了,年轻人,你能送我回家么?” “当然可以了。” “谢谢,谢谢小伙子,来,我告诉你我家怎么走。” 一老一年轻互相扶持着慢慢往前走。 蹲在一处墙角的谢瑛:“你看,我就说杜公子是个好人吧!” 沈兰棠:“别急,这只是最基础的人性测试,这都做不到,如同禽兽了。” 那老人家带着杜明蔚在街上绕来绕去,明明就在前方,她却偏偏要绕远路,原本一刻钟就能走到的路程,两人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老人家,你确定是往这边走么?我们刚才好像已经走过这条路了。” “是么?哎呀看我的记性!”老奶奶拍了拍自己额头,指着前面说:“到了到了,就是那一户。” 是之前他们经过的一户人家。 “太好了。”走了小半时辰,杜明蔚脸上也出了汗,他擦了擦汗,高兴地说: “那老人家,你进屋去吧,以后走路要小心些,别再摔着了。” “谢谢,谢谢你,年轻人!” 老奶奶挥着手进屋去了。 谢瑛:“你看!” 沈兰棠挑了挑眉:“还行。” 刚才的测试,主要是为了测试他的耐心,人在暴躁不耐中容易暴露内心,不过显然杜明蔚通过了第一关。 测试第二招:金银动人心! 又是回家的路上,杜明蔚手上抱着两本书,或是因为借到了渴望许久的书籍,他脸上满面春风,连带着走路都虎虎生风。 第197章 忽然间,他目光一定,看到角落躺着一个荷包。 这个荷包布料材质极佳,上面纹着鸟兽,,封口边缘还绣着金丝。 杜明蔚左右看了看,捡起荷包,脸上露出迟疑神色,他稍等了一会,见没有人过来最终还是打开了荷包。 谢瑛小声问:“里面有什么啊?” “十片金叶子。” 谢瑛吓了一跳,好大的手笔。 杜明蔚同样吓了一跳,他飞快将荷包重新系上,再次左右看了眼。 沈兰棠凝神贯注,就连谢瑛也紧张了起来。 只见杜明蔚并未拿上荷包走掉,又没有直接离开,他只是站在原处等着。 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间,他还等在原地。 沈兰棠眯了眯眼睛,朝宝珠点了点头。 又过了半刻钟时间,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匆匆跑进巷子,在地上来回张望。 “请问,你在找什么?” 小厮急得满头是汗:“我,我在找我家公子的荷包!” “那荷包里有什么?” 小厮脱口而出:“金叶子!” “有多少片?” “这我不大记得了,约莫十来片或者□□片。” 杜明蔚这才将藏在身后的荷包递给他。 “你看看,这是不是你的荷包?” “是,是,就是我家公子的,谢谢,谢谢你,要不是你捡着了,我不知道会怎么样!” 小厮千恩万谢,满脸感激地走了。 谢瑛松了口气,快乐地看向沈兰棠:“嫂嫂你看到了吧?!” “嗯,不贪钱财,是个好品质。” “我就说杜公子是个好人嘛~” 两项测试都通过,杜明蔚在谢瑛心目中的形象愈发高大了。 沈兰棠:“别急,我还没测试完呢。” “啊,怎么还有啊?” “当然了。”沈兰棠笑着道:“一个人的品行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够看出来的。不过,今天太晚了,我明日再想!” 谢瑛:“……” 第69章 面试新人 沈兰棠到家时, 谢瑾已经在家了,林进数人被押解到京,谢瑾这几日都忙着盯他们的审判。 见沈兰棠回来, 他一边给她倒了杯水,一边问:“去哪了, 这么晚才回来。” 沈兰棠张了张口,忽然沉默了。 谢瑾原本只是随口一问, 看她不说话, 眼眸暗了暗坐在一边安静地看着她。 沈兰棠缓缓开口:“我在做一项测试, 测试一个人品性如何。你觉得应该怎么测试?” 谢瑾淡淡一笑,道:“人在顺境中往往善于饰美自己, 你所试探出来的都不过是对方想让你看到的,只有在逆境绝境中,人才会表露出真正的自己。” “所以要测试一个人,必须在困境当中。” 沈兰棠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她才觉得, 那位杜公子,还有的测试呢。 见她不说话,谢瑾没有继续追问那个需要被测试的人是谁, 他从台子上拿出一封信: “赵夫人寄来的信。” “我看看。” 沈兰棠走到床边坐下, 拆开信封,赵夫人写这封信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感谢她, 以及汇报此后情况, 其他掌柜及觊觎赵氏布行的人见到张孝清和林进的惨状全都吓得瑟瑟发抖,再不敢心生歹念, 至于其他,都是叫沈兰棠放心。 信最后还写了芳云近况, 说芳云也打算入布庄帮忙,打算以后当个女掌柜,字字句句,都是对未来的期许。 沈兰棠看到兴头处,趴在床上晃荡起了两只小腿。 如今已然入冬,沈兰棠怕冷,除贴身衣物穿得厚实外,外头大衣斗篷都少不了。回家后她脱掉了外套,只余下里面贴身穿着的一套藕荷色交领襦裙,上身是月白色为主的交领长袖,只在领子部分染了色彩,绣的是兰花和素草,下身是月白和藕荷交替的齐腰破裙,颜色层层叠叠,既遮住了肉,又显得格外明媚。 柔顺的裙子从她晃动的小腿滑下,露出里面月白色的底裤和同色的棉袜,袜子上还绣着一只吃草的兔子模样。 自从两人说好要“坦诚相对”后,沈兰棠眼见着松散了许多,她那举止,倒让谢瑾觉得,从前她都拘束着自己。 “我有东西给你。” “嗯?” 沈兰棠转过头,从床上下来。 “什么?”又是礼物么? 谢瑾从他日常用来储物的箱子里取出一个很是精致典雅的盒子,打开,沈兰棠被闪得遮了遮眼。 里面尽是金银珠宝还是一叠厚实的地契。 “之前说以后我的个人财产都由你管理,这是母亲整理出来的账目,除盒子中的以外还有一些大件还未拿出来,若是需要,我叫母亲取出来。” 谢瑾将一本账本递给沈兰棠,沈兰棠翻来看了一眼,眉头不由挑了挑。 有钱,有钱人,可比她这种小老百姓有钱多了。 当初沈兰棠只是怕他把管家重任交给自己,姑且许下了接收他私人财产的承诺,没想到谢瑾这人做事一板一眼,还真的都找出来了,还整理出了一本册子,由此可见,谢夫人人是真好啊。 “真的都给我啊?很多钱哦。” 谢瑾点头:“都给你。” 第198章 沈兰棠心里默默吐槽,谢瑾这个人真是,防范心这么低,同甘共苦过之后就愿意全心全意地相信人家,他要是到了现代,杀猪盘第一个对象就是他,亏得他遇见的是自己。 沈兰棠收起账本,道:“既然你给了,我就收下了,大件就不用从库房拿出来了,我这也摆不下,银票我给你收着,哪天你要用了跟 我说一声,至于这些珠宝还有地契……” 沈兰棠从她的储物柜里拿出一个做工精美的箱子,箱子约有她手臂长短,高度约莫一尺,看着颇有份量。 打开箱子后,里面本就有许多珠宝首饰,包括谢瑾之前送的绿宝石戒指,沈兰棠将谢瑾的珠宝一同放入其中,又从里面取出一只两个手掌大小的盒子。 谢瑾微微诧异,这盒子竟然是铁器打造,盒子外面有一道锁,锁上共有六位活扣,每个扣嵌着有如骰子般的密码锁,分别刻着细小鸟兽花纹,需将每个位置对应的图案都放对,才能打开箱子。 方才的木箱也是用的一样的锁,甚至更为精致。 谢瑾不由道:“这个锁很是精巧,哪里找的锁匠?” 沈兰棠:“不记得了。” 当时沈兰棠时托了三教九流的关系找了一位锁匠,据说那锁匠从前是神偷,发生一些事后他心灰意冷收手,因为偷的多了对锁这一行有自己独道的理解,能够打造出世上绝大多数人开不了的锁。 这沈兰棠能说么?显然不能啊,她只能理直气壮而说: “不记得了。” 开锁之后,沈兰棠将地契放了进去,合上放回柜子里。 好了,至此,今天要干的正事都干完了,接下来,是夜晚时刻—— …… …… 沈兰棠虽然有心测试那个杜公子,但她手头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挂在她明面上的一家头面店里梳头的嬷嬷因为要照顾生产的儿媳妇离职了,店里需重新招人。 沈兰棠招人流程向来有笔试和面试两种,笔试就是先实际测试业务能力,若是业务能力过关,就到了面试环节,这个环节,她每回都是参加的。 准时到了店里,沈兰棠问:“今天面试的有几人?” “有两个,这二人手艺各有千秋,小的也不知道选哪个好。” “那就再看看吧。” 到了约定的时间,两个应聘者走进店里,这二人,一人约莫三十上下,身材风韵,脸上也还算皎洁,应是兆京本地人,如今在兆京到头面店当女工也算个有脸面的工作,不少家中有几个闲钱也时间充裕的女子会出来。 至于另一个,才十七八岁,模样怯生生的,看她眼睛,却也是灵动。 沈兰棠道:“你们二人竞争一个岗位,因上回手艺不相上下,今天再比试一回,待会掌柜的会给你们几个头饰,你们需在一刻钟内给这两位姑娘梳好头。” 沈兰棠朝掌柜的点了点头,两人便被领进小间,兰心和宝珠分别坐在一边,中间用帘子隔着,由她们发挥。 一刻钟后,帘子被拉开,兰心,宝珠站到了一起。 兰心是鹅蛋脸,五官分明且因眼神格外明亮,让人一看就印象深刻,但她头上发饰却朝着娇俏明媚的方向走,齐刘海也弱化了她的五官特色,美则美矣,却没有彰显她的特色。 至于宝珠,她脸上总是带笑,一副好脾气模样,但因为五官稍显平淡,时常让人忽视她,这也是沈兰棠经常让她去办一些不好办事情的原因,容易降低他人防备,好找到弱点趁势攻击。 但给她梳头的人并未因她平淡的相貌就随意装扮,简短的一刻钟,发型精致不说,还在她额头贴了花钿,平淡五官瞬间多了几分娇俏,搭配头上金枝玉簪,若是换上一身好衣裳,也像是一个备受娇宠的娇小姐。 这一对比,沈兰棠心中就有数了。 “两位稍候片刻。” 沈兰棠将掌柜的叫出去说了几句话,掌柜的连连点头,不多时就重新进了屋子,不一会,那个给宝珠梳头的年轻姑娘走了出来。她脸上满是不解,也不知道怎么问,只是怯生生朝沈兰棠行了个礼: “这位夫人……” “你称呼我为小姐即可,你跟我进来吧。” 沈兰棠把她带进另一个房间,这儿是掌柜日常办公的地方,地方更加宽敞入光也很是明媚。 “坐吧。” 兰心搬了把椅子给她。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方媛媛。” “你是兆京人?” “不是,我是东河那里的。” “东河?”沈兰棠诧异道:“东河离这可远了,你怎么过来这儿了?” “我,我是跟同乡一块来的,来这投奔亲戚。” “原来如此,那你亲戚找到了么?” 姑娘紧张地摇摇头,声音压得差点听不清:“还没有。” 这胆子还得再练练,沈兰棠心道,继续问:“那你会在这里待多久,能一直留在店里么?” “我……我也不知道会待多久,可能就半年,但是只要我还留在兆京就不会不干的,我每天都会过来!” 外地人过来兆京,急需找工作只有一个原因,沈兰棠又问:“你如今住在哪里,是和同乡一起住么?” 第199章 “我就住在不远处的清水巷子,如今跟一个老人家一块住,日常照顾她的起居扫扫地洗洗衣服,我从家里带来的钱都快用完了,所以想着找一份工作……” 果真如此。 “最后一个问题,你梳头的手艺是哪里学来的?” 说到这,姑娘声音大了点,抬起头道:“我母亲是村子里做喜服的,父亲是木匠,附近要成亲的姑娘很多到我们家来做嫁妆,买喜服,从小母亲就给那些新娘子打扮,我跟着学会的。” “原来如此。” “你在这喝会茶,我和掌柜的讨论一下。” 沈兰棠走出房间叫来掌柜的。 “另一位已经送走了?” “给了五文钱送走了。” “里面那个姑娘手艺还行,就是以后不稳定,不过说来说去,就算是本地人也不一定稳定。” 古代不像现代,会查之前的工作经验,根据上一份工作的年限评估这个人的稳定性,就古代这消息的落后程度,你在上一份工作偷了东西跑了,下个工作都不知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冬天了,出来寻工作的人少,待来年春天,可以再找。” “嗯,那就这么定下了。月薪福利按之前的,她要是有什么具体要求你跟她讲。” “好嘞,小姐。” 沈兰棠和掌柜一同进了屋子,向方媛媛公布她被录用了的事,方媛媛满脸欣喜,连连道: “谢谢小姐,谢谢掌柜!” 沈兰棠:“具体薪水,掌柜的会跟你聊的,你要是还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向他提。” 方媛媛感恩戴德地说:“没有了,我没有其他要求。” 古人因时代物质限制,很少有挑剔工作的,能抱住一份工作有薪水拿就很好了,不过沈兰棠不担心掌柜的苛刻她,所有员工的薪水福利都是有本子记录在册,明文规定的。 沈兰棠将剩下的事交给掌柜,先走了出去。她过来还有一件要事就是看账本,话不多说,她搬着账本到楼上看了起来。 时间眨眼到了中午时候。 兰心:“小姐,是回去吃饭还是在外头吃?” “回家来不及了吧,反正谢瑾也不在家,就在外面吃了。” “好。” 沈兰棠正欲出门,门口掌柜的惊喜喊出:“姑爷您来了!” 谢瑾? 沈兰棠抬起头,来的人不是谢瑾又是谁。 “你怎么过来了?” 谢瑾披着一件褐色长袍,头戴白冠容姿俊美,最主要的是,他终于把拐杖扔掉了,颜值突突上涨。 “你昨天晚上不是说了要到店里来么?正好办完事情过来看看你还在不在。” “吃过饭了么?” “正要去吃。” “那就一起走吧。” 谢瑾神色自若,随着沈兰棠一同踏出店门。 方媛媛已经办好了入职登录,也就简单,不过是姓名年龄现居住地等信息,再双方确认好薪水福利即可。 方媛媛望着门口几人离开背影,好奇道:“那是小姐的夫婿么?” “是啊,我们姑爷那可是大人物,算了,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记得,我们店里小姐就是最大的就行。” “是是,我记住了。” 方媛媛回想着方才看到的一幕,眼底露出羡慕神色,她捏了捏袖子里一块玉佩,暗暗下了决心。 第70章 谢瑾!! 沈兰棠和谢瑾在外面吃了午饭, 又散了会步,等回到家,见到谢瑛, 她恍然想起: 自己还有件事情没办完呢。 不过不要紧,因为, 她已经想到了一个完美无缺的测试方案! 阴天,街市, 不多不少的行人, 熟悉的叫卖声。 场景布置, 完美。 沈兰棠坐在茶馆二楼,下方是一间经营笔墨的铺子, 因价格优惠深受手头 并不富裕的学子们好评,根据确切消息,杜明蔚每五日就会来一趟这里,今天就是他固定过来的日子。 果不其然, 在等待了一盏茶时间后, 杜明蔚的身影出现在街上,他脚步利落地走进店里,过不了多久, 他就从里头出来了, 手上还抱着一卷精心包住的纸张。 沈兰棠朝街对面一人打了个手势:行动! 杜明蔚怀里抱着纸,心中难掩激动, 因为今天又是他与那位谢姑娘见面的日子, 每一次的见面都是他渡过接下去两日的动力! 想到此,他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 第三回 测试:困境测试, 开始! “前面的,站住!” 一个男人突然对着杜明蔚方向大喝一声, 杜明蔚下意识站定脚步,愣愣地指着自己,他还没反应过来,却见男人拔腿朝他冲过来,而刚从自己旁边走过的一个男人也突然跑了起来。 “站住,别跑!” 男人脚步快,三两下冲到那人身上,跟他争夺起来。 “你这个小偷,把那公子的东西还给他!” 杜明蔚这才恍然大悟,他猛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腰间荷包,果然不见了。 小偷挣脱不了,眼见男人还要纠缠不休,甩下一个粗布做的荷包跑走了。 男人捡起地上荷包走向杜明蔚:“公子,你的荷包。” 第200章 “谢谢谢谢,实在太谢谢你了!” 杜明蔚对他千恩万谢,自己本就生活拮据,若是荷包被人偷了,自己不知道会怎么样。虽然前几天遇到了奇怪的老奶奶,会将金叶子丢失的迷糊小厮,但这一切原来都是为了让他今天遇到好人,可见做好事的确是有好报的。 “没事,路见不平嘛,哎,我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你?你是不是住绿柳苑的官旅?” “是啊,难道恩人也是?” “别恩人恩人叫了,我姓章,命秋平,我也住那,看来我们是邻居了。” “那真是太巧了!”杜明蔚惊喜道:“章兄住了多久了,我怎么好似从来没见过章兄?” “我?我住了有三个月了,或许是我们俩没正面见到过吧,不过我对你有印象。” “那实在是失礼了。” “你……” “奧,小生姓杜,名明蔚。” “杜兄是不是要回去?我们一块走吧。” “好。” 两人并肩往官旅方向走去。 沈兰棠在楼上暗暗点了点头,第一幕完美落幕。 杜章夫人正走到湖边,前方不远处就是官旅。 “就是你小子搅了我兄弟做生意是吧?” 忽然之间,一群人朝二人围了上来,领头的是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汉子,后面几个大汉也是人高马大,面相凶恶。 “对,就是他,就是他搅了我的好事!” 一个獐头鼠目身材瘦弱的男人指着章秋平道,此人正是刚才的小偷。 眼看那几人要找章秋平的事,杜明蔚连忙站出来道:“几位大哥,章兄都是为了帮我,你们有事找我就好,不要为难章兄。” “谁管你!” 领头大汉眉毛一瞪,凶神恶煞地说:“我们要找的是敢搅和我们事的人,与你无关,到边上去,否则打起来可管不了你!” 说着,他们又往两人走近几步,章秋平大声道:“杜兄,你别管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走……” 他正要逞英雄,那大汉一拳头捶中他的腹部,章秋平连痛都喊不出来,直接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打起了滚。 “这里太显眼,大哥,我们到边上去。” 一个小弟指了指假山。 “好,我们走。”大汉拎起章秋平往假山方向走,章秋平在他手上就跟老鹰手里的小鸡似的。 杜明蔚站在原地着急地来回踱步,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那大汉忽然回头。 “小子,别乱逞英雄,这小子就是逞英雄的下场。” 杜明蔚被他一个眼神震在当场。 宝珠:“小姐,你说,那个姓杜的会上去么?” 沈兰棠:“嗯,难说。” 她现在还看不透杜明蔚这个人,不过不要紧,很快她们就能看到结果。 杜明蔚被威胁之后就愣在了原地,只有章秋平的哀嚎声时不时传出来,终于,他抬起头,像是做出决定——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熟悉声音响起,随即沈兰棠眼前一花,男人的身影快若闪电,只一脚就将拎着拳头压在章秋平身上的大汉踢飞了出去。 “姑爷?!” “谢瑾?!” “他怎么在这?!” 不是,谢瑾怎么会在这?还有这关你什么事啊,你不是在休假么,路上遇到打人就去报警啊! 那几个大汉如何打的过谢瑾,不一会就被揍得嗷嗷叫,眼见着所有人都要被谢瑾制服,下一步就是押送官府,沈兰棠急得从亭子里站起来。 “郎君,你在做什么?” 谢瑾听到有人叫唤,诧异抬头,顺手反拧住一个向他冲过来的男人的胳膊,用力一推。 “兰棠,你怎么在这?” 这话该我问你。 “你在打架么?哎呀——” 沈兰棠像是被什么东西绊倒了,人直晃晃地往前倒,谢瑾顾不得挨打的章秋平,右脚用力踏地飞出,赶在沈兰棠倒下前接住了她。 “兰棠?” 看着谢瑾焦急神色,沈兰棠一把揪住他的衣服,眉毛紧紧地拧在一起。 “好痛好痛,脚抽筋了。” “没事没事,我不会放手的。” 这个间隙,宝珠使劲朝那些人使眼色,几个大汉扔下章秋平飞快跑了。 “章兄!” “杜兄,我,我没事。”一脸鼻青脸肿的章秋平艰难地说。 “是那位好汉救了我们。” “谢瑾,我肚子也好痛,该不会是癸水来了吧?” 看着满脸虚弱无助的沈兰棠,谢瑾再管不得挨打的人,抱着沈兰棠快速离开。 “我们回府。” “嗯,嗯!” 谢瑾抱着沈兰棠飞快离开,另一头,被抛下的宝珠在一处角落将剩下的银子分给几个大汉。 “这份是给那位大哥的,他挨了打,让他好好休息。” “知道知道,谢谢小姐!” 回到家后,沈兰棠满血复活。 “没有来癸水,可能是昨晚吃了凉的闹肚子了。” 第201章 谢瑾惊魂未定地说:“要好好保重身体。” “你刚刚怎么在那?”沈兰棠问道,她还没有释怀,就差一秒了,就差那么一秒了啊! “陛下给了我一份闲差,让我看看官旅的学生们住的怎么样,有没有需要帮助的,毕竟是读书人,陛下厚待。” “你呢,你怎么在那?” 沈兰棠:“呃……我是工作中遇到一些烦心事,打算在湖边散散步。” “原来如此。” 沈兰棠计划惨遭失败,对此,她只能道: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她不信测不出那个人的真心! 不过,因着谢瑾的捣乱,此事只能先暂停,免得杜明蔚短时间内多次遭遇不测,起疑心。 没有娱乐的日子她依旧是工作生活两不误,这一日,巡完店后沈兰棠走到一家饭馆吃饭,饭馆边上是一个做面条馄饨的小吃店,沈兰棠目光一撇,见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姑娘。 “她……” 宝珠道:“就是小姐店里新来的那个梳头姑娘啊。” “原来是她。” 这个姑娘是外地人,孤身一人在兆京,且年龄也才十七岁,虽说古代没有童工一说吧,但沈兰棠不免多挂心了点,她走上前。 “方媛媛,是么?” 方媛媛看着眼前明艳照人的美人,不由地愣了愣,但很快恍然大悟: “小姐!” “不用行礼,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我带我一起来的同乡,他在这里开店。” 正说着,刚忙完手头上活的摊位老板走了过来。 “媛媛啊。” “二伯。” “媛媛你吃过饭了没,要不我给你做一碗?” “吃过了的。” “哦,你前段日子说要找工作,找到工作了没,要是没找到……” “找到了,二伯,你不要担心,我一切都好。” “好好好,找到了就好,你这丫头的确从小就懂事。” 看二人熟络模样,沈兰棠忽然想起来,方媛媛面试那天说自己是来投奔亲戚的,这不就是她的亲戚? “媛媛啊,你是不是还想着找二柱子?” 说到这个二柱子时,两人表情都有些不对,方媛媛点了点头,她二伯立刻痛心疾首地说: “你还找他做什么?他明显就是将你抛弃了啊。” “不会的,二伯,柱子哥哥不会那么做的,他对我很好的!” “他对你好是为了骗你,要不然你怎么会把所有家当都给他,供他上京赶考,可是他呢,四个多月了,一封信都没有,若是他还记得你,总不至于连寄一封信的钱都没有吧?那钱还都是你给他的!” “小丫头,你信我,他在老家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拿了钱就不会回来了的!” “不会的,二伯,这里面一定有误会,所以我来过来找他,我一定会找到他,到时候大家都会知道误会他了。”方媛媛倔强地说。 二伯见劝不了她,也不再说了,总归等她找不到人死心了,就不会再惦记着那个人了。 方媛媛和二伯算是不欢而散,方媛媛转过身,抬头就见到沈兰棠一脸震撼模样。 “你把你的钱都用来养男人读书了?!” 第71章 二更:久违的心声 沈兰棠在听到二伯的话时, 就已经瞳孔震惊内心翻天覆地在打雷了。 竟然真的有姑娘会倾其所有来养男人,她甚至承包了送男人上京考试的费用!! “你……”沈兰棠被震撼地说不出话。 方媛媛咬着唇,显然因自己的私事被老板听到了而感到害羞, 她本就性子腼腆胆小,沈兰棠怕自己说多了会刺伤她的心思, 没敢直接将自己心底的呐喊说出口。 她问道:“二柱子是谁?” “柱子哥是我的邻居小哥哥,他母亲带着他搬了过来, 柱子哥哥很好学, 读书一直很好, 逢考必中,他母亲去世后我家里时常照顾他, 好让他安心读书。” “小姐,你别听二伯胡说,柱子哥哥答应过的,不管他考得怎么样, 等考完试就会回来娶我的!” 但是他都没有来信, 而且他唯一的母亲都去世了,老家再也没有能束缚他的人事在了! 沈兰棠看着眼前的姑娘,那么羞涩的小姑娘, 却能为了那个人据理力争。 “你那个柱子哥大名叫什么?” “陈其锋, 他叫陈其锋。” “他相貌如何?” “柱子哥哥长得十分好看,他……”方媛媛刚下意识开口, 就反应过来, 迷惑地看着沈兰棠。 沈兰棠解释道:“你一个小姑娘,想要找人实在太不容易了, 我们相见即是有缘,我来帮你一起找。” 沈兰棠说的冠冕堂皇, 其实内心是这么想的:虽然她90%的第六感都认为那个二柱子骗了方媛媛,但好歹还有10%的机会。 找到了那人,若他不是负心汉,就当是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做好事会有好报,至少心情愉快。 但若那人真是个负心人,那既解救了方媛媛,又让他身边人看清了他的真面目。这种动动手就能让人难过的事,为什么不做呢? 第202章 方媛媛闻言惊喜道:“真的么,小姐肯帮我?会不会太麻烦?” 女孩惊喜了几秒就又习惯性胆怯,沈兰棠朝着她露出一个鼓励的笑: “不会,对我来说,这只是动动手的事,你若是想回报我,这段时间就好生在店里干活,争取多招揽几个客人。” 方媛媛用力点头:“我会的,谢谢小姐,谢谢你!” “那好,这两日我带一个画师过去,让画师把你柱子哥哥的模样画下来,这样找人就好找了。” “谢谢,谢谢小姐!” 和方媛媛分别后,沈兰棠问道:“宝珠,你觉得那个二柱子会是个有情人么?” “呜……”宝珠沉思了一会,道: “根据我多年看话本的经验,这个人是负心汉的可能性更高。” 不愧是她的丫鬟,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啊! 因为这个事给沈兰棠的震撼太大,她都没有做别的事就回了家,才进了谢府的门,正巧谢瑛出来。 “嫂嫂。” 谢瑛小跑过来,左右看了眼,压低嗓音道:“嫂嫂的测试计划有结果了么?” “呃……”被你哥哥搅和了。 “嗯,不急,我已经想到了测试方法,等过两日有时间了就展开行动。” “真的么?”谢瑛也很急,毕竟她想快点让现在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亲人,认同她选中的人。 “当然了,你放心吧,我心中有打算的。”沈兰棠一脸神秘地说。 谢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兰棠,瑛瑛,你们都在啊。” 周氏抱着谢灵嘉走出来,道:“正好,宫里赐了几样动物皮,刚正和大嫂商量做什么衣服呢,你们也来看看。” 沈兰棠和谢瑛便跟着到了谢夫人屋子,今日谢瑾没有出去,谢夫人正拿着一件毛皮在他身上比划。 古代可没有动物保护法,所谓动物,便是野兽和禽兽,都是低人一等,被吃肉和被剥皮制成衣服是所有被掳获动物的归宿,沈兰棠入乡随俗,从小到大,也有不少动物皮做的大衣。 谢瑾见了沈兰棠,朝她眨了眨眼睛,沈兰棠想起因为他,害的自己差点没办法向谢瑛交待,冷哼了一声挪开视线。 “……” “兰棠,你看看,这个狐狸毛多好看多顺滑,给你做一件披风怎么样?” “兰棠有一件了,不如给弘文,弘文怕冷。” “弘文哪里会没有,冷着谁都不敢冷着他啊,家里几个孩子都有了,该是给你做了。” 沈兰棠知道这是她第一年在谢家过冬,该给她的肯定都会给她,也就不再推辞。 “那就谢谢母亲了,这衣服一定很好看。” “好,好,瑛瑛,你也来看看。” “好啊,母亲,这个毛好好看……” 沈兰棠见没有事了,就坐在边上喝茶,上面周氏搂着谢瑛,一副还把她当小女孩看待的疼爱模样,沈兰棠看着上面母女嬉闹撒娇的模样,忽然有几分心虚。 周氏疼谢瑛是众所周知,婚姻一事又是女子一生大事,她却瞒着周氏等人帮谢瑛敷衍她有情郎的事,不知道周氏要是知道了,是会对她恨得牙痒痒,还是直接将谢瑛关禁闭。 不过她也没有太对不起周氏,至少,她有帮谢瑛测试那人人品,是不是可以加几分 沈兰棠心中头嘀咕,没注意到方才还充满笑声的房间,声音蓦然一顿! 周氏第一时间看向沈兰棠,又看看谢瑛,脸上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 谢夫人扶住了额头; 谢瑾看着沈兰棠,欲言又止。 在场人中动作最大的尚属谢瑛的贴身丫鬟念春,她瞪大眼睛,瞳孔中露出惊骇神色,刚张大了嘴巴就伸手猛地捂住。 谢瑛:? “母亲,你怎么了?” 谢瑛疑惑地看向周氏,她们方才不是还说得好好的么,怎么母亲突然不说话了。 周氏看着怀里乖巧的女儿,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深意的笑容。 “乖,无事,阿母在想给你做什么衣裳呢。” “只要是阿母做的,瑛瑛都喜欢。” “瑛瑛真乖。” 周氏笑眯眯地摸着她的脑袋,谢瑾想起沈兰棠方才“说”的话,再看二人母女情深模样,不由内心发出感叹。 几件毛皮都决定了去向后,谢夫人站起来道:“坐了一天,腰都酸了,大家都去玩吧。” 众人陆续出门,过了半刻钟,除周氏外众人都离开了。 谢夫人看向周氏:“方才兰棠说的话……瑛瑛这事,你怎么想的?” 周氏叹了口气。 她留了下来而不是直接发作就说明她对这事还是有想法的,上回因为徐家小子的事,谢瑛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子,如今事情虽然过去了,但那件事留下的阴影还未散去,也因不再相信那些名门公子,她才想要自己去寻一个。 谢夫人看出周氏心底想法,道:“瑛瑛年岁也大了,有些话不好直接说,恐伤了她的心。” 周氏:“嫂嫂放心吧,我且有想法。” 周氏回了自己的院子,没去找谢瑛,而是将谢瑛的丫鬟念春叫了过来,念春一见到周氏就立刻跪了下来。 第203章 周氏没好气地说:“你倒是认错认得快。” 念春瑟瑟发抖:“夫人,念春知错了,念春不应该帮着小姐瞒着夫人,但是夫人,我敢发誓,小姐和杜公子相处的时候我都是在场的,两人从未有过亲昵举止,绝无一丝不规矩!” “哦,那人姓杜?你先说说,瑛瑛和那位杜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念春便一五一十讲给周氏,最后道:“杜公子才华横溢,小姐是被他才情打动,若杜公子真能金榜题名,不失为一件好事。” 这小丫头片子的盘算一眼就能看透,周氏也没责怪她,她静了静,又 问:“兰棠说的在测试那人人品是怎么回事?” 念春:“那日小姐和杜公子见面被少夫人撞破后,少夫人也想告诉夫人您,但小姐央求她,少夫人便改口说要测试杜公子人品,已经测试了两回,杜公子都通过了,现在就等第三回 了。” 周氏听了又好气又好笑,这个兰棠,有时候也跟小孩子似的瞎胡闹,但她担心谢瑛为她测试那人人品的心思,也让周氏领会在心。 不过——她转念一想,反正沈兰棠要测试,就让她先测试着,若是能测出那个杜公子人品也是一件好事。 她自己也是由女儿长大的,孩子大了,父母规规矩矩的话不爱听了,反倒是同龄人的话,愿意听那么几句。 若那杜公子真是个好的,且能高中,谢家虽然门第高,但培养出一个清清白白有才干的女婿也不是难事。 周氏心里有了打算,她脸色肃穆地望着念春,严厉道: “这件事情我还要另做计较,且先别告诉小姐我知道这事了,还有你要盯着小姐,别让她有出规的动作举止,若是小姐名声有一丝损失,我都拿你是问!” “是是,念春知道了,念春一定紧紧盯着小姐!” 念春这边的兵荒马乱众人不知,回去之后沈兰棠突然被打通七窍六脉,想到了下一个测试杜明蔚的方法,她匆匆就到了谢瑛屋子里。 “瑛瑛。” “少夫人,您来了。” “是啊,瑛瑛在么?” “小姐在的。”念春欲言又止,看向沈兰棠的目光也带着点畏惧和委屈,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最终只能放弃地扭头去屋子叫小姐。 沈兰棠:? 谢瑛的这个丫鬟什么时候情绪变这么复杂多变了? 沈兰棠找谢瑛自然是为了测试杜明蔚的事,她自信道: “这一回我们不做选择题了,我们改做论述题。” 谢瑛:什么什么选择题?论述题又是什么东西? 沈兰棠:“这一次,我们不给正确答案,而是让他自己表现,根据他的表现分析他的性格。” 谢瑛:“具体要怎么做?” “很简单,你带着杜公子到街上,然后指着一件首饰或者胭脂水粉说你喜欢,看他怎么做。” 谢瑛一愣:“可是杜公子没有钱啊。” “就是因为没有钱所以才能测试他的性格啊,不同性格的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做出不同的反应,有时候甚至你想都想不到,比起一看就知道对错的是非题,你不觉得这样猜不出结果的谜题也很有意思么?” 谢瑛被她这么一说,也确有几分好奇。 只不过…… “这样的话,会不会伤了杜公子的心。” “这不要紧。”沈兰棠随意摆摆手道: “如果你们真的在一起,以后有的是他伤心的时候。” 谢瑛:“……” 沈兰棠:要不然呢,门不当户不对就是有这种麻烦的,除非他能暴富或者考中状元。 为了排解谢瑛郁闷的心情,沈兰棠又道:“你想看看不同性格的人会有怎样不同的表现呢?” 谢瑛:“怎么看?” 沈兰棠:“试试就知道了,比如,兰心,若是你你会怎么办” 谢瑛好奇地看向兰心。 兰心垂目沉思了会,忽然她抬起了脸,不知道是不是谢瑛错觉,她总觉得这一刻的兰心充满男子气概,眼神又很是柔情。 兰心弯腰拱手,道:“小姐,小生身无长物,无法为小姐买下这支发簪,但小生必会高中,到那时,小生愿以数百贵重于此簪的玉簪为聘,只求小姐展颜。” 谢瑛捂着胸口,眼中闪烁泪花。 好深情好真诚好感人! 沈兰棠也不由侧目,万万没想到,她的兰心还是个情场高手,幸好没把她生成男的。 “宝珠,你来!” 宝珠走出一步,沈兰棠开始念背景。 “你是一个贫穷学子,偶遇了一位富家千金,千金看中了一枚簪子,你却没有钱财买下簪子,这时候的你……” 宝珠喃喃念道:“这时候的我……” 在有情人面前买不起簪子的我—— 宝珠猛地低下了头: “好难过好丧气好羞愧。” “我……我不当人了!” 她呜呜哭着跑了出去。 沈兰棠:“……” 谢瑛笑得捂着肚子蜷缩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宝珠你太好笑了!” 第204章 叫念春都忍不住笑了出声。 沈兰棠:“……”这也算是向她们解释了千人千面这个道理。 宝珠的表演炒热了气氛,余下时间,众人打闹了起来。 第72章 真相揭晓时刻 几个小女生闹腾了好一会, 才重新冷静下来。 谢瑛问:“那嫂嫂,你要何时进行这个测试?” 沈兰棠:“明日上午吧,正好下午有事。” “你把地点定在一件视野宽阔的店铺, 我就在对面看着,你把他引到门口就好。” “可那样怎么听得到呢?” 沈兰棠摆摆手:“没事, 宝珠会读唇语。” 谢瑛:这么厉害! “那好,那我就把地点约在思金阁, 对面就是茶楼, 楼上位置正对着思金阁, 明日上午,嫂嫂可要准时到达。” “放心, 一定到。” 沈兰棠从谢瑛那回来,走进院子的时候,谢瑾正坐在客厅里面喝茶,见她回来, 放下杯子。 “去瑛瑛那边聊什么了, 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沈兰棠眼神飘忽了两下,理直气壮地说:“就是女孩家的事情,你们男人不要打听!” 女孩家的事, 是指私会情郎的事么? 谢瑾没有想到, 这两人会这么大胆,一个私会情郎, 一个知情不报, 也幸得谢家不是那么迂腐古板的老式家族,否则她这个少夫人身份都得打个问号了。 “前两日你说你遇到了一些烦心事, 所以在湖边散步,事情解决了么?” 谢瑾回想起来, 怪不得那天沈兰棠奇奇怪怪的,一会腿抽筋一会肚子疼,还主动要抱抱,她可是腿受伤了也要坚持单腿跳到桌边喝水的人。 只是不知道,那个被她测试的人是谁,是挨打那个,还是在边上呆住了那个。 沈兰棠疑惑地看向谢瑾,他问这个干嘛,难道,他起疑心了? “解决了啊,就是小事,哎呀,昨天没睡好我要睡觉了,有事睡醒了说,再见!” 说罢,她就上床一头蒙上被子。 谢瑾幽幽地望了眼窗外,这太阳都还没下山呢。 沈兰棠原本只是想以逃避应万变,但冬天的被子实在太温暖了,她不觉酣甜睡了快一个时辰,等到睡醒,正好是晚饭时候,冬日食欲旺盛,加上还有宫里赏赐的野味,沈兰棠快乐地干了两碗白米饭,干完饭不久又睡了。 吃了睡睡了吃,真是快乐的人生啊! 第二日,沈兰棠准时起床,准时出门。 谢瑾:“去哪里?” 沈兰棠脚步一顿,转过身先发制人: “你最近怎么这么多问题,我能去哪里,不就是逛街要不店里,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她叉着腰一副有话你就说的表情。 谢瑾:“……没有。” “没有我就先出门了。” 沈兰棠见“呵退”了谢瑾,火速开溜。 谢瑾望着沈兰棠离开的背影,眼眸微微深了深,走出院子往谢恒谢夫人在的院子走出。 “母亲。” “瑾儿来了,兰棠呢?” 谢瑾老老实实地回答:“兰棠出门了。” 谢夫人想到昨日沈兰棠那些“话”,就一阵头疼。 “婶婶怎么说?”谢瑛毕竟是周氏的孩子,就算是谢夫人,也跨不过她,有关谢瑛的事还是得周氏拿主意。 “她说再等等,且观察几日再决定要不要告诉谢洲。” 谢瑾想了想,道:“我相信兰棠,她心里是有数的,若是事情有差,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大家。” 谢夫人想,周氏何尝不是这么想的。身为母亲,终究是希望孩子得到幸福的,所以才愿意给谢瑛和她找的那个孩子一个机会。 谢夫人叹了口气,道:“希望吧。” —— 此时此刻,被谢家数人倾注了信任的沈兰棠正坐在“思金阁”对面茶楼二楼雅座,这个座位正对对面店铺,采光优良,通风一流,加上还有沈兰棠手上一只望远镜,这东西还是她和谢瑾结婚时,皇帝赏的。 沈兰棠时不时拿起望远镜,观察对面情景。 “来了来了!” 宝珠忽然叫唤。 沈兰棠腾地一声直起后背,正襟危坐,她往下面看了看,谢瑛和那个姓杜的果然走了过来。 两人虽说并排行走,但彼此之 间间隔一人距离,算得上“发乎于情,止乎于礼”。 两人经过思金阁时,谢瑛忽然伸手指了指里边,两人便一起进去了。 哦,还有一个念春。 谢瑛昨日见了好几回他人表演,但轮到她时,她不由紧张,下意识撇了眼对面茶楼二楼。 走出几步,谢瑛特意站在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拿起一只簪子道:“这簪子真漂亮。” 杜明蔚看着簪子上的镀金还有最上方的蓝宝石,神色黯了黯。 谢瑛“爱不释手”地把玩着簪子,一旁掌柜很有眼力劲地上来了。 “小姐,你眼光真好,这支簪子是本店新到的,还没有几个客人买过,你看这簪子的质地,还有这个宝石,多衬小姐的容貌啊!” 这话谢瑛都听腻了,她随口道:“多少钱?” 第205章 “小姐喜欢哪里值得说钱啊,您要真心喜爱,五十两带走即可。” 五十两银子,平日里的谢瑛是不放在心上的,但她如今身边还有一人,她仿佛这才想到了他,慌慌忙放下簪子,对着杜明蔚勉强地笑了笑: “这簪子也不怎么好看,我们走吧。” 店铺掌柜见多识广,看到这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冷嗤一声,也没说什么只是那瞬间的表情足以伤人。 对面二楼的沈兰棠:“虽说思金阁也算老牌头面店了,但这几年发展一直不怎么样,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了。兰心,我们家店铺员工没这样的吧?” 兰心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没有。” 沈兰棠满意了。 思金阁内,杜明蔚脸上表情瞬息多变,那一刻他心头闪过的想法只有他一人知道。 “杜公子……” 见他不说话,谢瑛心中担忧,怯怯地喊了一声。 杜明蔚仿佛如梦初醒。 他朝着谢瑛拱了拱手,满脸羞愧: “都是小生无用,让小姐受了委屈,他日小生若金榜题名,一定百倍千倍偿还小姐。” 这个反应和兰心的差不多,谢瑛心中一喜,连忙道:“没什么的,我一点不在乎那个簪子,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杜明蔚勉强笑了笑。 两人走出店铺,又在街上走了一会,谢瑛心中记挂沈兰棠她们的评价,找了个由头先离开,杜明蔚也未留她,两人很快分手。 确认杜明蔚离开了后,谢瑛火速往思金阁,对面的茶楼冲。 沈兰棠还在楼上悠闲地喝着茶,见谢瑛到了,还特意为她倒了杯茶。 谢瑛哪里顾得了茶水,她冲过去坐下,急切地问:“怎么样,刚刚都看到了么?” “看到了。” “那杜公子表现怎么样啊?” 沈兰棠安慰道:“别急,马上告诉你,来,大家打分。” 谢瑛一怔,就见沈兰棠,兰心宝珠,还有念春每人拿出一张小卡片,卡片上面是一个数字。 不是—— “念春怎么你也有啊,哪来的纸片啊?!” 念春被吼得手一抖,差点将纸片扔掉。 她呆呆地:“出门的时候少夫人给我的。” 谢瑛:“……” “好了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六分,七分,七分,六分,怎么这么低?还有念春你怎么也才六分?!” 她以为念春至少会给高分。 念春嘴巴一抿,正要委屈开口,沈兰棠率先道:“我们一个个轮下去,把各自评分的理由说一遍吧,我先来,念春你离小姐最近,你最后说。” 念春点点头。 沈兰棠:“我只给了六分,我的理由是那位杜公子虽然嘴上说得好听,但他的眼睛却非常阴冷,和他说的话对不上。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口不对心,我对他的人品保留怀疑。” 兰心:“他临走之前看了眼掌柜的,眼神很可怕。” 宝珠:“他进去店里的时候,看到那些首饰时,目光就很贪婪。” 众人一怔,看这么细。 谢瑛已经不开心,但她还勉强维持着谢府小姐的风度,问:“念春,你的理由呢?” 念春看着她,怯怯道:“刚刚我就站在小姐身边,有一段时间,从杜公子身上传来很可怕的气息,看着,不像他嘴上说得这般光彩……” 谢瑛的脸色一会红一会青一会白,眼眶也连连充血,瞳孔泛出晶莹。 “小姐……” 沈兰棠连忙道:“好了好了,人无完人,不过是一次测试,这只能说明他心里没向他说的那样不介怀,并不能说明他人品差,所谓君子论迹不论心,我们再测试过就好。” 谢瑛这才破涕为笑。 沈兰棠摇了摇头,青春期的少女啊。 “好了,今天的测试到此结束,你也别多想,至少杜公子举止都很得体,念春,陪你小姐回去休息一会。” “知道了,少夫人,小姐我们走吧。” 谢瑛刚才受到精神打击,身心俱疲,由着念春扶着下了楼。 等二人离开后,兰心问:“小姐,你真的觉得那个杜公子是君子么?” 沈兰棠慢腾腾道:“君子论迹不论心,可若有心有杂念,有多少人能抵御一辈子呢?能做到的人,才能被称作君子啊。” “不过不要紧——”沈兰棠语气一松,道: “我们的目标就是尽可能收集那位杜公子的为人信息,好让叔叔婶婶在做决定时有个参考,我们的能力哪比得上谢家,若杜公子真进了备选,自有谢家会将他祖上三代都查得清清楚楚。” 兰心笑道:“也是。” “好了,上午事了,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 “媛媛啊,吃午饭了,你也休息一会吧。” 方媛媛放下手上东西,直起腰,对着店里小二甜甜地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三哥。” 她到了店里来才几天,就已经深深喜欢上这个地方了,掌柜的虽然严厉但是人不坏,三哥也很照顾她,最最重要的是:薪水好好!! 第206章 “媛媛?” 沈兰棠踏入店里。 “小姐!” 方媛媛小跑过来,沈兰棠身后除两个丫头外还带了一个中年男人,应该就是她之前提到过的画师。 “媛媛你吃过饭了么?” “还没有。” “那先吃饭,吃完饭再忙。” “嗯,小姐,你等等,我很快就吃完了的!” 方媛媛心系她的柱子哥,三两下就扒完了饭,跑到沈兰棠身边。 “小姐,我吃完了。” “好。”沈兰棠放下手上一件首饰,带着画师道:“你就按这位姑娘描述画,媛媛,若你看着觉得不对,画大了还是画小了都跟这位张师傅说。” “好的,张师傅,我讲给你听啊,柱子哥脸蛋圆圆的,耳朵肉乎乎的耳垂往下垂。村里人说这是有福气的象征……” 方媛媛和张师傅在那头忙活的时候,沈兰棠就在店里观察掌柜和小二接客的态度,上午的事情提醒了她,一家店想要蒸蒸日上,除了优良的产品外,优秀的服务态度也少不了。 虽然她明文给所有员工规定了待客标准,但谁知道时间一久还能不能保持呢,因此经常性的到店视察是有必要的,除此以外,沈兰棠还设置了这个岗位,叫绩效考核员,除了她以外谁都不知道那人长什么模样,他会时不时到店里观察店里员工的工作态度。 当然了,这个岗位最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的脸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存在却必须让每个员工知晓。 沈兰棠在店里做了小半个时辰,听到那头方媛媛欢呼:“画好了,这个就是柱子哥,已经很像了谢谢张师傅!” 哦,已经很像了么? 沈兰棠悠悠站起来走过去,脑袋凑上去瞧:“我看看,这个柱子哥长什么样子。” 二人让开,方桌中央摆放着一张人物画像,浓眉大眼高鼻梁,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就是看着有点眼熟。 宝珠蹙眉:“这个会不会太眼熟了?” 沈兰棠看了眼她,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有这个想法。 “他看起来……” “不就是杜公子。”兰心冷不丁出声。 “跟杜公子长得一模一样啊。” 眼前一个人影闪过,沈兰棠和宝珠同时震惊地低下头。 草,真的一模一样!! 第73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掉了 这一刻, 沈兰棠的大脑飞速运转。 杜明蔚来自一个小地方,家里没有钱,所以才住官旅, 那个二柱子同样没有钱。 “媛媛。”沈兰棠放声喊到。 “哎,小姐, 什么事?” “你的柱子哥你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柱子哥?柱子哥大名叫陈其锋。” 姓陈? “那他母亲姓什么?” “他母亲就姓陈啊。”方媛媛呆呆道:“ 他随的母姓。” “那他父亲姓什么?” “这……”方媛媛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沈兰棠把画像收起来, 道:“你那个哥哥的长相我有了, 我现在就去帮你找人, 你安心在这里干活,有事找掌柜的。” “谢谢, 谢谢小姐!”方媛媛眼中含着泪,真心实意地道谢。 她的运气真的好好,有这么多人帮助她。 沈兰棠朝她安抚地笑了笑,收起画像走出了店。 宝珠:“小姐, 我们接下来……” “回家。” 沈兰棠快速回了家, 到家就往谢瑛的院子走。 “瑛瑛,我有事问你。” 谢瑛一个下午才从大家对杜明蔚的差评中走出,见沈兰棠神色匆匆, 不由好奇道:“什么事?” “那位杜公子, 他家世如何,父母可还健在, 有无兄弟姐妹?” 谢瑛回忆着说:“就我所知, 杜公子家中唯他一个儿子,他幼年丧父, 母亲也在两年前去世了,幸得家中尚有资产, 他才能读完书,上京考试。” 资产,不见得吧。 父母兄弟对上了,至于资产不资产的,两片嘴皮子上下一碰的事。 “那杜公子有没有说过,他在老家还有其他亲朋好友?” 谢瑛摇摇头。 “嫂嫂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测评啊,一个人除了本身品性外,家世清白邻里关系也是很重要的嘛。” 沈兰棠笑盈盈地说,谢瑛听了,十分理解地点点头,那调查一个人当然也要调查他的人际关系。 “嫂嫂还有其他想问的么?” “暂时没有了,等我想起来了再来问你。” 沈兰棠退出谢瑛房间,不紧不慢地回了自己院子。 沈兰棠已经90%认为杜明蔚就是方媛媛要找的那个人,但是她依然愿意给那10%的机会。 “兰心,你去帮我安排……” …… …… 第二日,方媛媛正在店里工作,她本是梳头女工,日常事务就是给客人梳头打扮,闲暇时间学习各种首饰的戴法。 但她深念沈兰棠恩德,一大早就到了店里打扫卫生,将凳子桌子镜子都擦得铮亮,勤快模样让掌柜十分满意。 沈兰棠踏入店中时,方媛媛刚为一位女客穿戴好一套首饰,方媛媛手巧,动作轻柔,她虽然不会说好话但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特别真诚,连带着夸赞人的几句话都格外让人觉得真,这不就卖出了一套首饰。 第207章 掌柜高兴地说:“媛媛,好好干,我相信你,你知道你这岗位也有好几个等级的么?若是做得好,当上了大师傅也跟我当掌柜的一样。” “真的么……” “媛媛。” “小姐?” 方媛媛快速跑上前:“小姐你来了。” “嗯,我有话跟你说。” 沈兰棠带着方媛媛走到边上,方媛媛拧着小手有几分拘谨,但似乎并未想到沈兰棠已经找到了人的可能,毕竟才过去一天。 沈兰棠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 “昨日我把画像给了坊间一个消息灵通的大哥,那个大哥告诉我,若是已经上京,但是钱财不多的学子,多住在官旅,那里便宜地方又大又清净,很是实惠,我想着或许你那个同乡哥哥就住在官旅。” 方媛媛眼睛亮了起来。 “所有进出官旅的人都要在旅舍司务知事处登记,我想着或许可以拿上画像去找知事,或许他会有印象。” “那太好了!”方媛媛惊喜道:“若是一下子就能找到柱子哥,我会一辈子感激小姐的!” “不用谢,举手之劳罢了。” 沈兰棠心道,是惊喜还是惊吓还不知道呢。 “那我们就出发吧。” 方媛媛愣了愣,道:“现在么?” “你放心,我会跟掌柜的说的。” 沈兰棠和掌柜的说了一声,知晓是要跟老板出去,掌柜自然没有怨言,沈兰棠来时坐车,便载着方媛媛一块去了。 方媛媛抚摸着车上的木头,红着脸说:“我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车子,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坐上。” 沈兰棠笑了笑,没说什么,车子很快到了湖边,此地都是石子路,众人下车步行。 “前面就是官旅了。” 沈兰棠指着一排低矮房屋道。 “司务在房屋尽头,我们走过去吧。” “好。” 眼看着司务房越来越近,沈兰棠静静地计算着时间。 “知事大人,你找我。” 杜明蔚从官旅内部大门走出,顺脚拐进门口司务房,耳边响起一道熟悉声音,方媛媛猝然抬头—— “二柱哥哥!” 杜明蔚脸色一变,猛地扭头看向那道声音传来的方向。 看清男人正脸,方媛媛惊喜喊出:“二柱哥哥!” 一旁的沈兰棠: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死掉了。 …… …… 方媛媛激动地走上前,停在杜明蔚面前不敢动了,她含泪的眼眸深情地望着杜明蔚,道:“柱子哥哥,你这几个月都好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杜明蔚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强笑着说: “媛媛你怎么来了?你知道女孩子家跑这么远伯父伯母不担心么?” 方媛媛委屈地说:“他们是担心啊,可是我想你啊,你一直不来消息我担心你出了什么事,正好村里有人来兆京,我就跟着一块来了,柱子哥,你怎么都不给我写信啊?” “我,我刚到兆京生了病,病才好,手上又没有钱,就忘了写信。” “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柱子哥不是故意不给我写信的!” 方媛媛又哭又笑,神色激动。 沈兰棠在旁,冷眼旁观。 她原本还想听听杜明蔚有什么借口,现在听了,满口谎言。 生病?那你倒是有空花两个多月时间和我妹妹谈情说爱。 沈兰棠眉眼打扰两人,而是在兰心耳边嘱咐了两句,兰心很快离开。 “媛媛,我还有事情要忙,不如你先回去,我们有空再聊。” “好,好,柱子哥住在哪,我有空会来看你的!” 杜明蔚不得已,只能说了一个地址。 方媛媛高兴地说:“好,那柱子哥你先去忙吧,我会来看你的!” 她用力挥手,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在她走出去一段路后,沈兰棠才再次出现。 “小姐,小姐你刚才去哪了,我见到柱子哥了,这多亏了小姐!” 沈兰棠微微一笑,温柔道:“找到人就好,现在马上中午了,我请你吃饭吧。” “那怎么好意思,小姐给了我工作还帮我找人,我怎好再受小姐的情!” “如何不可?”沈兰棠强硬拉住她的手,道:“我一个人吃饭实在无聊,你若是想报答我就陪我吃饭,让我开心。” “钱,我不在乎,我只想要开心。” 方媛媛听到这话都呆住了,但是她转念一想,或许有钱人是真的不在乎钱吧,在店里几天她就发现了,五十两的簪子和五百两的簪子对她们来说没有区别。 “那,那跟小姐去,只要小姐开心就好。” “乖。” 沈兰棠拐着方媛媛去街上吃饭。 这一顿饭吃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方媛媛后来都怔怔地看着沈兰棠,她从没想过有钱人家的小姐吃饭这么讲究。 沈兰棠:谁说不是呢,我也没想到。 一个时辰后,兰心走上了楼,沈兰棠看到她才起身。 “媛媛,我们走吧。” “啊,好。” 第208章 方媛媛重新跟沈兰棠上了马车,她在马车中看不到外面,只是过了一会,她心中好奇,不由掀开一面窗帘。 “咦,这儿不是来过了么?” 前面是一片湖,这儿不就是官旅么?她们怎么又回来了。 “媛媛,我想跟你讲一个故事。” 方媛媛不解地看向她。 “我有一个妹妹,她生得十分美丽也十分天真,有一回,她遇到了一个男人,男人很有才华,我妹妹就被他倾倒了。但是那个男人在老家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人约定好将来会成亲,青梅为那个男人付出了一切,甚至连他读书考试的费用都是青梅承担的,现在男人到了别的地方,却不认青梅,想和我的富家妹妹成婚。” 方媛媛听着她的故事,心中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她胸口很不舒服,她轻声道: “那你妹妹被骗了么?那个男人好像不是个好男人。” “你也觉得那不是个好男人。” “他把自己的青梅抛弃了,想要攀上其他富家千金,应该不是个好男人吧。” 怕误会,方媛媛又飞快补充道:“我都是听唱戏的说的,戏文里这样的男人是要被皇帝抓了砍头的。” 沈兰棠浅浅笑了 笑,马车在官旅前面一段路上停了下来,几人下车,沈兰棠熟络地带着她走上一条被假山和树木包围的小路。 方媛媛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小姐不是头一回来这里么,为什么这么了解地形? “媛媛,你看。”沈兰棠停下脚步,平静地说。 方媛媛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那是她的二柱哥哥,他的身边还有一个身着华丽服装,肩上披着她从前只在知县夫人身上看到过的漂亮大衣,头上珠翠闪闪发亮的美丽少女。 二柱哥哥对着那个女孩,脸上温柔笑容是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沈兰棠握着她的手臂,轻声道:“那就是我的傻妹妹,你看,她被坏男人骗了吧。” 方媛媛的神思变得恍惚,她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等她意识到时,眼中的泪水已经掉了下来。 “不是的,小姐,肯定不是这样的,这里面肯定有误会,或许,或许他们只是碰巧认识,才刚刚见面。” 沈兰棠低头,一双深色的眼睛沉沉地看着她,仿佛在问她,这样的借口你自己相信么? “不是的,肯定不是这样的!” “我要去问二柱哥哥……” 沈兰棠松开了手,或许残忍,但这就是她的目的,每个走错路的人都要认清现实。 然而方媛媛才走出两步就停了下来。 “我,我不能去找二柱哥哥,这样他会讨厌我的,也许,也许那个姑娘只是他的老板,请他代为写信或者写春联,对,以前村子里很多人找二柱哥写春联的。” 沈兰棠:?这话你自己相信么? “媛媛……” “你不要叫我!” 情绪太激动,那头男人和少女似乎也听到了什么动静,朝四周望了望。方媛媛飞快跑了回来缩在假山角落。 “我不能去打扰二柱哥,他会讨厌我的!” 方媛媛使劲摇着头,试图说服她自己。 不是,怎么这么傻呢,那就是个骗了你和另一个姑娘感情的坏男人啊! “媛媛。”沈兰棠陪着她蹲下来。 “你冷静一下,冷静……” 方媛媛用力拍开她的手,冲着她吼道:“你就是偏心你妹妹,想让二柱哥哥恼我,说不定是你妹妹勾引我哥哥呢!” “方媛媛!” 沈兰棠用力地吼了她一声,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方媛媛,不要说这样的话。” “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但天底下的坏男人也很多,就会骗你和那边那个姑娘一样的傻姑娘,你们都是被骗的人,不要给渣男找借口。” 方媛媛看着向来像神女一般温柔美丽的小姐凶她的模样,睁着眼睛眼泪哗哗地往下掉。 沈兰棠的心又软了软。 “我知道你还不能接受这个事,我不会逼你的,你先回去吧。” 方媛媛咬着牙,牙齿嵌入肉里,她扶着假山慢腾腾地起了身,最后朝杜明蔚方向看了眼,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往回走。 沈兰棠看着她的背影,心情有几分沉重。 她算准了一切,巧妙安排了各种巧合,却没有算对人心,可见人心这东西,才是最复杂的。 “……” 沈兰棠拍了拍脸上一片落叶,软弱的表情一振,大步流星地朝着杜明蔚和谢瑛的方向走去。 “瑛瑛。” 谢瑛和杜明蔚正在诉衷情,被沈兰棠这么一叫,吓得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嫂嫂。”她捧着心道:“你干嘛吓我?” 沈兰棠淡淡地看了眼杜明蔚,一把拉过谢瑛,道:“我找你有事,跟我走。” “可是我……” 沈兰棠拉着她就走,谢瑛反抗不了,只好冲着杜明蔚喊:“杜公子,我们改日再见。” 谢瑛踉踉跄跄地被沈兰棠拉着走,不由埋怨道:“嫂嫂,你干什么啊?” “你放手,我手腕好痛。” 沈兰棠这才松手。 第209章 “我想过了。”她道: “上回测试杜公子得分太低,作为惩罚,你们近期禁止见面。” 谢瑛:“啊?什么时候有这个规定了?” “我刚刚决定的。” “……不是,嫂嫂……” “长嫂如母,瑛瑛,你也希望是我这个长嫂代母行使规矩,而不是你真正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吧?” 沈兰棠眼里笑盈盈的,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威胁的话。 谢瑛:“……” …… …… 明明今天还没做什么,方媛媛却感到格外疲倦,连走路都好累。 她眼前开始模糊,整个人都摇摇晃晃,正巧前面有块踏出的石头,她被石头一绊,眼看就要跌倒,身后一人飞快拉住她的手臂。 “你是兰心姑娘……”方媛媛记得她,她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 兰心扶着她的胳膊,把她往马车上带。 “这儿离店很远,小姐担心你走丢,让我送你回去。” 方媛媛心口一颤,眸光黯淡地说:“小姐生气了吧。” 她刚才那么说她妹妹。 “小姐说,以后你会遇见更好的人,到那个时候你再回头看,只会发现,曾经让你那么难过的人不过是你生活中一颗不大不小的石子,它虽然会绊倒你,但你很快也会把它踢开。” 说不清的情绪缠绕上她的心头,方媛媛咬着唇,努力压住自己想哭的冲动,颤抖着嗓子说: “小姐,小姐是个好人。” 兰心沉默了片刻,道:“你也是个好女孩。” “我不是!”方媛媛激动地说: “我没有勇气面对现实,我还给二柱哥找借口,还骂小姐骂小姐妹妹,我不是,不是……” 不知不觉中,眼泪又流了出来。 兰心拍着方媛媛的后背,难得温柔地道: “没事的,没事了,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明天起来一切就好了。” 方媛媛终于按捺不住,在兰心怀里大哭了起来。 第74章 当场对峙 沈兰棠和谢瑛回到家, 下车后,两人往屋子走,正好谢瑾也走了过来, 看到谢瑾,一路上闷闷不乐的谢瑛忽然恶从胆边生, 对着沈兰棠恶狠狠地,哼了一声! 沈兰棠:“……” 谢瑾:“……” “你们怎么了?”谢瑾目光在二人之间游走, 出门时不是还好好的, 两人还有小秘密呢, 难道是小秘密崩了? 沈兰棠看着谢瑛气嘟嘟的背影,豁达地说:“大概是青春期到了吧。” 青春期? “来, 郎君,我们回家吧。” 解决了谢瑛,沈兰棠冲着谢瑾贤惠一笑。 谢瑾:“……” 沈兰棠这个笑看似和从前一样,实则又不一样, 笑容里面暗藏杀气, 谢瑾为了保命,决定不多问。 进屋后,屋里丫鬟就给沈兰棠脱掉大衣, 沈兰棠一身简装, 走到镜子前摘掉头上几根笨重的头饰,这些头饰不是镀金就是珍珠宝石, 好看是好看, 要体力戴的。 去掉身上累赘,屋里又有地龙, 沈兰棠正好疲倦,被热气一烘, 整个身子都懒散了起来,没骨头似地趴在屋子的一个小塌上。 谢瑾走进屋子。 “累了,怎么不上床休息?” “马上吃晚饭了,不想上去下来,麻烦。” 冬日晚上吃饭早,再过不到一个时辰就要吃饭了,何必呢。 谢瑾看向在屋里忙活的一个丫鬟,丫鬟心领意会,很快出了门,临走前还贴心地合上了门。 谢瑾走上前几步,一只手臂往前一伸,就将沈兰棠没骨头似的腰揽起来,他换自己坐在塌上,而沈兰棠就被他放到了他腿上。 沈兰棠两条手臂悬在谢瑾脖子上,两条腿悬在床板晃悠,只差一点着地。 自两人说开,或者说从仓安县回来以后,谢瑾对她愈发亲昵,以前谢瑾还克己复礼,有啥事也都是在晚上进行,白天最多一个克制的眼神。现在不同了,搂搂抱抱贴贴不说,还敢光明正大地在青天白日下对她,对她…… 谢瑾手掌贴着沈兰棠的腰,问她:“今天和瑛瑛去哪了?” “没去哪。” 沈兰棠心不在焉地说着,抬头看着谢瑾那张充满男性锋芒的俊美脸庞,心想谢瑾别的不说,这张脸是真不错,嫁人嘛,不就是嫁一张脸和一副强健的身体。 不是—— 沈兰棠心头一凛,说自己想什么呢,她选择嫁人的时候嫁的可是谢家的权势,当然了,她也默默考核过谢瑾的脸就是了。 总之,谢瑾的脸好看是好看,但是她是不会因为一点小美色就背叛自己的原则的。 “那你们怎么突然闹别扭了?” 沈兰棠感受着他逐渐收紧的掌心,心说你现在哪里还有心思问这个,还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啧啧,男人,男人。 “我也不知道啊。”沈兰棠娇滴滴地说:“瑛瑛是你妹妹,你告诉我她为什 么生气啊。” 谢瑾低头对上她的眼睛,他的眼眸暗了暗,忽然弯下修长的脖颈,吻上了沈兰棠的唇。 白日宣淫,白日宣淫! 第210章 …… …… 夜已深,万籁俱寂。 哭了一晚上的女孩慢慢抹掉眼泪,她的眼眶充血红肿,让人担心她会不会哭伤眼睛。擦掉眼泪后她安静地上了床,过了会,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转过身蜷缩着身体,被窝里再次抽泣声。 第二天,方媛媛天还没亮就起了床,她在外头打水,屋里同住的老婆子听到,喊了声:“这么早就起了啊。” “嗯,婆婆,我给你煮了稀饭,记得吃。” 她拿上一件厚实外衣,慢慢出了门。 店铺离她住的地方不远,方媛媛走了两刻钟时间就到了,她到店时掌柜的刚才开门,掌柜的就住店里。 “媛媛,你来的这么早,哎哟你眼睛怎么了?” “掌柜的。”方媛媛开口打断他的话: “我有事找小姐,你能帮我通传一声么?” …… …… 谢家的早上从早饭开始,今天休沐,谢恒也在家,就叫谢瑾他们过去一块吃,只谢弘文年纪还小,冬日又冷,没把他叫起来。 一家人不必太过打理,沈兰棠头上就用两根簪子束发,加上一席青衣一件雪白狐狸毛大衣,另有素雅的美。 一家人吃饭平平淡淡才是真,不多时,谢洲夫妇带着谢瑛过来了。 谢家如今只这两兄弟,为了维持关系,每个休沐,至少每两个休沐要一起吃饭,大家一同坐下来聊聊天,加深加深感情。 谢家大房谢恒和谢夫人都是强势但公正的人,二房包括周氏钱氏又是一心过自己小日子的,平素不爱多事,这两房一直处得很好。就兆京贵族圈里来说,简直可以说模范家庭了。 谢瑛今天还有点闷,她平日里最爱跟沈兰棠说话,这会都不理睬她,只黏着她母亲。 沈兰棠看着谢瑛气呼呼的样子,再想到自己昨晚的放纵,心想人与人的悲欢果然不能共通。 大家只是坐下来闲聊,也没个正经话题,眼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就各自散了。 谢恒有事和谢瑾说,谢瑾就留了下来,沈兰棠一个人慢悠悠地踱步回院子,正经过花园长廊,谢瑛也和周氏走过,谢瑛看到她,撅了撅嘴扭头不理她。 沈兰棠就没上去自讨没趣。 周氏看在眼里,想到刚刚早饭时两人也没聊天,笑道:“怎么,跟兰棠闹别扭了?” “才没有。”谢瑛嘟着嘴道: “我能跟嫂嫂闹什么别扭。” 明明就是她单方面欺负我!! “就是吃饱了撑着了而已。” 周氏看女儿一脸不想说的表情,也只能笑笑。 走得远了,宝珠也有点为自家小姐抱不平,她问道:“小姐,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四姑娘,那个姓杜的和方媛媛的事?” 沈兰棠神色坦然。 “一方面是因为我相信方媛媛会想清楚,帮我揭穿杜……那个人的真面目。另一方面,你也看到媛媛的表现了,若是瑛瑛也'我不信我不信'的,我头都疼死了。” “只有让她亲眼看见,在巨大的事实冲击下,她才不得不接受现实。还有一点就是,谢瑛也是有傲气的,当面看到他和别的女孩在一起,除了愤怒还有巨大的羞辱感,就算感情会迷失她的心智,她的骄傲也不允许她接受这样一个男人。” 拆散小情侣,就是要一击致命! 两人刚回到院子没多久,外头就有人来传报:“夫人,您店里的掌柜过来了,说有事找您。” 沈兰棠和宝珠对视一眼,站起来道:“我马上过去。” 果真是方媛媛店铺的掌柜。 掌柜的一见到沈兰棠,就上前行了个礼,然后道:“小姐,方媛媛说有事要找您,让我给她带个话。” “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就去店里。” 等掌柜的离开,宝珠走向沈兰棠:“小姐,方媛媛看来是想通了。” “她就想通就最好了,走,我们也准备一下,去店里。” 沈兰棠带着兰心,宝珠,很快就到了店里。 方媛媛一见到沈兰棠就要跪下,沈兰棠连忙阻止。 “有话好好说。” 方媛媛眼眶还红肿着,只是比早上好了许多,她咬着唇,抑制住想哭的冲动。 “小姐,昨天对不起,我不应该骂小姐妹妹,也不应该向你发脾气,我……” “我明白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听到她这么说,方媛媛心里更加难过,小姐就像仙女一样温柔善良,一直关心她,就连昨天自己那样发了脾气,小姐还派人照顾她送她回家。 “小姐。”她抹掉眼泪说:“我想过了,我被柱子哥骗,至多也就二三十两银子的事情,他要是到了小姐妹妹家里,不知道要被他骗去多少钱……我会跟小姐的妹妹说清楚我跟柱子哥的事,这样她就不会受骗了。” 所以说,女孩子是天底下最温柔的生物。 沈兰棠真心道:“谢谢你,既然如此,我有个计划。” …… 从店里走出,沈兰棠长呼吸了一口,事情得以解决她当然高兴,但最高兴的是方媛媛没有倒下,这边已经度过了一半的难关,接下来该瑛瑛面对现实了。 第211章 沈兰棠忽然笑眯眯地转向宝珠:“宝珠啊,小姐交给你一个任务。” 宝珠看着她家小姐熟悉的,要坑人时的笑脸,愣愣地发出了一个单音节: “啊?” …… …… 这一头,谢瑛心系杜明蔚,又被沈兰棠禁止和杜明蔚见面。心中又气又郁闷,连外面都懒得出去,就闷在房间里发呆。 外头忽然响起几个声音。 “念春妹妹,四姑娘在么?” “在的。” “那我能跟四姑娘说几句话么?” 念春打开房门,谢瑛:“外头是谁?” “是宝珠姑娘。” “宝珠来了,她来干嘛?”谢瑛想到这坏嫂嫂不仅不来哄她,还随便叫了个丫鬟就想打发她,当即不开心地说: “不见,不见!” 外头宝珠听到了,连忙喊:“四姑娘,四姑娘,小姐叫我过来,邀请您晚上一块吃饭。” “吃饭?为什么,凭什么?” “我不吃!” “四姑娘!”宝珠拔高嗓音在屋外喊: “四姑娘你都不知道,小姐白天看到四姑娘不理她,心里难过极了,回去之后就闷闷不乐,我跟兰心一直安慰她,她才鼓起勇气打算邀请四姑娘吃饭,四姑娘,你就原谅我们小姐吧。” 谢瑛听到沈兰棠早饭回去后闷闷不乐,耳朵都竖起来了,故意问:“是么?” “那当然了,府里谁不知道四姑娘和我家小姐玩得最好,最亲近了,昨天小姐这么对你,回去后心里就后悔了。” “可是四姑娘,说句真心话,小姐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四姑娘啊,否则别人家的事,她哪里用得着操心。” 谢瑛一想也是,嫂嫂虽然霸道,但也是为了自己。 她吞吞吐吐地说:“知道了,既然嫂嫂邀请,那我就去吧。” “好嘞好嘞,那傍晚时候,小姐会过来您院子里的。” “知道了。” 宝珠办完了事,欢天喜地地走了。 里头谢瑛气了一整日的脸上再次露出笑容,她坐到镜子前,召唤道: “念春,晚上我要出去,快给我梳头。” “好嘞,小姐。” 周氏走进屋,看谢瑛恢复了往日神采,笑着问道: “怎么这么高兴?” 谢瑛甜甜道:“嫂嫂请我吃晚饭,阿母,我晚上就不回来吃饭了。” 周氏笑着摇头,这两人,白天还闹别扭,晚上就和好了,真是两个小孩。 …… …… 十一月的傍晚,就连偌大的兆京街上也只在廖廖数人,店铺大多打了烊,但还有不少饭馆开着门,二楼一个位置,方媛媛和杜明蔚坐在靠边的一个位置,桌上摆放着几样菜。 “怎么想到要到饭馆来吃饭,多浪费钱啊。” “不要紧的。”方媛媛腼腆地笑了笑,热切地说: “我找到工作了,月薪还挺高的,以后都不会缺钱了,柱子哥到兆京这么久,读书这么辛苦,得好好补充营养才好啊!” 杜明蔚眼神动了动,方媛媛对他的确非常好,什么东西都不私留地给自己,只可惜……男人低下头,眼底闪烁着无情的光芒。 方媛媛毫无察觉,高高兴兴地说着:“柱子哥你多吃一点,吃好了才有力气读书才能高中,等你金榜题名成了进士,我们说好的 ,你就会娶我,媛媛会成为哥哥的妻子,为哥哥传宗接代……” “二柱哥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男孩我们肯定要生的,女孩我也想要一个……” 方媛媛越说越激动,叫眼眶都微微红了起来,杜明蔚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越来越差,板着张脸像是不高兴。 “哥哥想要几个孩子,要是以后孩子很多,可以跟我姓么?”方媛媛小声地说: “我也帮了柱子哥很多不是么?” 这话一出,杜明蔚立刻冷了脸。 “不行!”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摔,语气极为严厉:“哪有孩子跟母亲姓的!” “可是柱子哥哥……” “我那是因为父亲很早就去世了,而且我已经改过来了。” “我知道了。”方媛媛低下头,带着一点哭腔地说:“我不说了。” 杜明蔚看她委屈的模样,脾气才平静下来一点,用鼻子发出一声“嗯”。 又过了会,方媛媛再次开口。 “柱子哥,我之前见到你和一个姑娘在一起说话,那个姑娘是什么人啊?” 杜明蔚明显的慌乱了瞬息,但很快道: “她只是读书遇见难题,难以理解来问我而已,毕竟官旅近来多是读书人。” “是么,那哥哥真是太有才华了,那位姑娘才会来问你的!” “我真的好喜欢哥哥。”方媛媛幽幽地问:“柱子哥喜欢媛媛么?” 杜明蔚手上握着筷子,脸上表情有几分扭曲,他眼角轻轻抽搐仿佛不悦,但不多时,他还是道: “当然喜欢。” 隔壁雅座,沈兰棠看了眼呆住了的谢瑛,使了个眼色让兰心和宝珠松开压着谢瑛的手。 方才还很激动的谢瑛却好似一下子泄了气,呆呆的没有动作。 第212章 沈兰棠选的饭馆不算好,谢瑛心中正疑惑,外面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在听到那个女孩说什么成亲孩子时,谢瑛还不敢相信。 既不敢相信,又不愿相信。 直到她又提起另一个女子,而那个她很熟悉的声音却说自己只是一个问他学问的人,自己只是一个路人,他怕他在老家的未婚妻知道他们的关系!! 一瞬间,心酸委屈嫉妒愤怒涌上心头,最强烈的,还是嫉恨! 他既已经有了未婚妻,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难道她谢瑛是什么找不到男人,非要拆散别人未婚夫妇的不要脸的玩意么?!! 外头正浓情蜜意勾想未来,谢瑛再忍耐不住。 “杜明蔚!” 谢瑛娇喝一声,冲出房间来到杜明蔚桌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谢瑛虽说是女子,毕竟会骑马射箭,臂力不小,杜明蔚被她扯住衣领卡住脖子,一时间动弹不得。 看清来人后,杜明蔚顿时慌张,他正要解释,方媛媛尖叫一声: “你是谁,你不是那个问我哥哥学问的人?你想干什么,你快放开我柱子哥哥,放开我夫君!” 谢瑛被夫君二字刺激到,她瞬间瞪大了眼睛,瞳孔充血: “我是谁,杜明蔚,告诉她,我是谁?!” “她,我……” 杜明蔚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说不出来么?” 谢瑛猛地看向方媛媛,带着报复意味地痛快道:“你的这个好夫君,青梅竹马的好哥哥,在离开你的两个月里日日和我会面,他向我诉说情意,对我大胆求爱,还说将来一定会金榜题名,向我求亲!他——” “我不信,我不信!” 方媛媛尖叫一声,捂着耳朵大声喊:“柱子哥,你快告诉我,她说的都是假的!” “媛媛,我……” “你为什么不说话?” 方媛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看了眼谢瑛。 “你与她日日相会,诉说情意,你怎么能这么做?你在兆京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赚来的!我花钱供你读书,供你上京赶考,你说冬日赶路辛苦,若是生了病十年寒窗苦读就白费了,所以我省吃俭用,连个鸡蛋都舍不得吃,就是为了能攒钱供你兆京开销,希望你能吃好睡好考出一个好成绩……你怎么能对不起我?你有没有想过我?!” 真情和假戏混杂在一起,方媛媛睁着眼睛,流下眼泪。 谢瑛虽然少女心事,青春懵懂,但毕竟才跟杜明蔚相处两个月,虽说送了一点东西,但钱财在她心中毫无份量,听着方媛媛悲痛的哭诉,看着她痛苦模样,愤怒的心不由软了下来。 一边心软,一边心就更硬。想到杜明蔚一边欺骗家中如此为他着想的未婚妻,一边对她装出谦谦君子模样,她更是恨得牙痒痒。 她转向杜明蔚,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你这个人渣,骗姑娘的钱上京考试,竟然还敢勾三搭四,你对得起她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养育你长大的母亲么?” 想到这两个月真心都耗费在这么一个卑鄙小人身上,谢瑛又是愤怒又是羞耻,再联想到这事还被嫂嫂知道的,更是难为情,羞愤交加,她再次一巴掌甩了过去! “杜明蔚,从今往后,你我恩断义绝,过去送你的东西就当全都喂了狗!” 说完,她就气冲冲地离开了,唯一庆幸的就是她送的从来都是买的笔墨书籍之类,从未送过私人物件。 “小姐。”念春连忙跟上。 沈兰棠朝宝珠使了个眼色,宝珠也跟了上去。 沈兰棠自己却是站在边上,没有离开。 方媛媛所有情绪涌了上来,过往一切历历在目,比起愤怒,她更想知道,柱子哥到底为什么不喜欢她,是她哪里不好么?她都可以改的! “哥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媛媛哪里不好么?” 谢瑛两次巴掌都打在同一边,她又没有手下留情,杜明蔚顶着半边通红的脸,十分滑稽。再配上青青白白的脸色,早看不出初见时尚有的几分英俊。 杜明蔚被两个女孩当场抓到,想要留下的谢瑛也扔下他走了,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一把掀开方媛媛,滑稽的脸上袒露出凶恶神色: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你以为你资助我几个钱我就会领情么?” “才几个钱,几两银子啊,就想要我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我将来可是要金榜题名,闻名天下的人,你我什么身份,你怎么配当我的妻子?大不了你的钱我还给你就是,再十倍还你,够了吧?!” “你……” 方媛媛不敢相信他是这么想的。 “那只是钱么,还有我的情意!” “什么情意,狗屁情意!我一直都在忍耐你看不出么?你要真对我有情意为什么不干脆放过我成全我呢?你想用钱绑住我不就是自私自利,说什么情意?” “你……” 第213章 方媛媛想不到他会说这样的话,眼泪哗哗往下流,只是她嘴拙说不出反驳的话。 一旁沈兰棠听不下去了。 “既然你不想和媛媛成亲,可以一开始就说明白,不想当人女婿,可以当儿子啊,当然人家肯不肯要就是另一回事了。需要的时候就觍着脸装乖孙子,不要了就一脚踢开,还给自己找理由说别人挟恩图报是自私自利。如我所见,你才是那个自私自利的人!” “金榜题名?你以为金榜题名这么简单啊?你有什么?有在乡下一边骗人家小姑娘一边用小姑娘手指缝里施舍出来的几个钱买书学来的学问?还是到了兆京之后一边勾搭富家千金一边看几眼书的努力?” “要学识没学识,要努力没努力,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闻名天下,是全天下都知道你不要脸的事吧?!” 杜明蔚被她劈头盖脸一通骂,又臊有急,愤怒道:“你是什么人?” “就凭你,还不配知道我是什么人!” “媛媛,我们走!” 俗话说的话,吵架吵到占据上风就要立刻走,否则气势会被扳回去,沈兰棠拉着方媛媛就走,方媛媛似乎被伤透了心,任由沈兰棠拉着,呆呆地跟着她走。 两人一直走到走出饭店,沈兰棠回头看向她,方媛媛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现代失恋都要哭上两三天,更别说古代,那还是许诺了婚姻的,更何况方媛媛这还被骗了钱财! 沈兰棠代入方媛媛的立场,也是一阵心塞,她不由地伸手抚了抚方媛媛的脑袋, 轻声道: “回去好好休息吧,最艰难地已经过去了,以后每一天都会变得更好。” 方媛媛依旧没有反应。 沈兰棠朝兰心使了个眼色,兰心很快上前扶着方媛媛上了车。 两辆马车都没了,幸好沈兰棠早有预料,还叫了一辆,时间已经不早了,她也上车回了谢府。 另一头,谢瑛到家之后就直接冲进房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来了都不说话。 周氏看得心急,问念春,念春急红了眼也不说,倒是个忠心护主的。 想到晚上她是去跟沈兰棠吃饭,周氏便打算问沈兰棠,听闻沈兰棠还没回来,她就在院子入口等着。 不多时,沈兰棠也回来了。 “兰棠。”周氏走上前。 沈兰棠见到周氏,莫名感到心虚。 她这前头谢瑛交了个男朋友的事还没说呢,后头又直接把人男朋友搞没了,这事要她怎么说? 她心中默念: 婶婶啊婶婶,虽然我没告诉你瑛瑛交了男朋友的事,但她男朋友已经被我弄没了呀!四舍五入就等于没存在过,既然没存在过就没必要告诉你,要不,你就原谅我? 周氏:“……” 第75章 方媛媛失踪 周氏这几日心里头也在打鼓, 要不要将谢瑛在外面有个情郎的事告诉谢洲,周氏为人不算迂腐,她有心让谢瑛有自己的选择, 但又害怕她年纪太小被人哄骗做着不好的事。 正在打鼓,很好, 沈兰棠这边就“告诉”她,谢瑛那个情郎已经没了。 怪不得瑛瑛举止反常, 原来是遭到了感情的打击。 周氏一时哭笑不得, 也不知道这事算是好事, 还是坏事。 沈兰棠打起精神,道:“婶婶有事找我啊?” 周氏转过身:“现在没有了。” 沈兰棠:“……???” 沈兰棠一头雾水地回了院子, 一进门就跟谢瑾对上了眼。 谢瑛院子里的阵仗,谢瑾也是看到了的。 对着谢瑾有意询问的表情,沈兰棠眨眨眼,道:“我不会说的。” 事情若是没过去, 或是发展不好她还说说看, 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虽然不光明正大,但方才沈兰棠和周氏说话时谢瑾已经“听”到了原因,虽然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弄的, 但如沈兰棠所言, 事情既然已经过了,便当它没发生过吧。只要他的家人没有受到伤害, 他也并不在意细节。 沈兰棠满身疲倦地走进院子, 懒散地抱怨道:“好累,今天要早点休息, 不玩了。” 谢瑾:“……” 周氏走进屋里,念春向她走来, 刚要开口,周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步履款款地走到里面卧房。 “瑛瑛,阿母进来了。”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谢瑛浑身被裹在被子里,背对着门蜷缩在床的角落,周氏慢慢走上前,一只手轻轻搭在被子上。 谢瑛嗓音发闷,像是哭过了。 “阿母你别问了。” 周氏低头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好,阿母不问,阿母只想陪着我的瑛瑛。” “不管瑛瑛发生了什么,开心或者不开心,阿母都陪着你。” “阿母……” 谢瑛鼻子一抽,转过身翻进周氏怀抱里。 “阿母你就这样抱着瑛瑛,瑛瑛就想这样一辈子不离开阿母。” “傻孩子。” 周氏轻轻地拍打着谢瑛的后背,哄着她入睡。 …… …… 第二天,谢瑛不出意料地将自己闷在房里,连饭菜都是下人送进去的,谢夫人派人过来关心,周氏扶着额头道: 第214章 “我也问过瑛瑛了,她就是不说,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兰棠心虚地低下头,附和道:“对啊,是因为什么呢?” 被通知了不用再为谢瑛情郎的事挂心的谢夫人:“是啊,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谢瑾:“……” …… 谢瑛这边事姑且了了,沈兰棠给方媛媛放了一日假,让她好好整理心情。 又过了一日,沈兰棠让兰心去店里看看方媛媛的状态,兰心回来却回复: “方媛媛没有去上班,而且,她也不在家里。” “什么意思?” 沈兰棠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什么叫不在家里?” 兰心:“跟方媛媛同住的老人家从今天早上就没见到过方媛媛,往常方媛媛一早就会起床做早饭,她起来没见到人心中奇怪,但只以为她还在睡,又过了一阵,方媛媛还不出来,她去方媛媛屋子查看却没见到方媛媛人。” 方媛媛要么是一大早就出门了,要么,就是昨天晚上就没回来过! 沈兰棠神色带上了几分凝重,问道:“那位老人家最后一次见到方媛媛是什么时候,当时她有说什么话么?” “我问了,最后一次见到方媛媛是昨天吃晚饭的时候,吃晚饭方媛媛就进屋休息了,老人家也回屋睡去,直到早上一直没再出门。至于最后有说什么话,我没问,但老人家说了,她说方媛媛情绪还算稳定。” 沈兰棠皱起了眉。 “还有一个地方,宝珠,记得我们第一次在外面见到方媛媛时那个面馆么?” 宝珠:“记得!” “走,我们去面馆问问。” ——然而面馆老板也不知道方媛媛去哪了。 “媛媛?媛媛这两天没过来呀,你找她啊,我跟你说,她就住在……” 从面馆铩羽而归,虽然不愿,但沈兰棠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官旅边上,杜明蔚抱着从街上买回来的炭火,一步一顿慢腾腾地走着。 他这个动作显得他怀里的炭火有多大多重似的,但其实不过一点点。 冬日里炭火金贵,他身上的钱一日比一日少,哪怕学着人家给人便宜写字画画,也挣不来几个钱,还不若笔墨费用,若是谢瑛还在那也还好,可现在…… 一阵冷风吹过,青年打了个冷颤收拢身上不算厚的外套。 “杜明蔚。” 一辆马车停在他面前,杜明蔚初始觉得惶恐,待看清车里人后,他脸上露出羞愤恼怒神色。 他和沈兰棠虽然只一面之缘,但那场景特殊,沈兰棠最后留给他的冲击力又大,让他难以忘怀沈兰棠的脸。 “你,你又想做什么?!”他抱着怀里炭火后退。 “杜明蔚,昨天晚上方媛媛来找过你么?” 杜明蔚一愣,下意识撇开视线。 “没……” “你知道你如果骗我会有什么下场么?” 沈兰棠眼中含着一束冷光,言语间不留一丝情面,像鞭子似地抽在府明蔚身上: “区区一个外乡人,当真以为能和我对抗,趁我现在还好声好气地问你,就好端端回答,惹怒了我,下一回再想回答就不是这个场景了。” 杜明蔚脸蛋被羞辱得通红,下意识想要用大道理维护自己,但当他对上沈兰棠冰冷的眼眸,和她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气派时,那些圣人给他的胆气瞬间泄了个光。 他低下头避开沈兰棠目光,讪讪道:“方媛媛昨晚是来过,但是她只是来跟我说几句话的,说完她就走了。真的,我没骗你!” “她跟你说了什么?” “就是,就是以前的事都不算数了,从今往后恩断义绝之类的。” “她是什么时候来,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大约酉时二刻的时候来了,三刻左右就走了。” 沈兰棠盯着他又羞又臊又恨的脸不说话,过了会,她才一字一顿地道: “你最好没有骗我,否则下次见面就是在炼狱了,宝珠,我们走。” 等几人离开官旅一段距离后,宝珠为方媛媛抱不平道: “那个姓杜的,我们问了那么久,他连一句问方媛媛怎么了的话都没有,真是个无情无义的男人!” “哼,他无情无义,我也可以,等着,等方媛媛的事情解决了后,我就让他把欠方媛媛的钱都吐出来,今天还不掉就明天还,他不是还逞能地说什么十倍奉还么?” “就是,不能让他才占了便宜,四姑娘的……算了,四姑娘也不差这点钱。” 杜明蔚那边是给出了信息,但这个信息不但没有振奋人心,反而让几人心情愈发低落,纵不得已,她们也得出了最后的结论: 方媛媛是真的失踪了。 一个外乡来的在兆京没有亲眷照顾的妙龄少女在夜里失踪,是人都知道这事不会好了。 沈兰棠虽然有当官的父亲和当大官的公公,但古代不像现代处处有监控,且是夜里失踪,可能连目击证人都找不到,几番沉思之后,沈兰棠还是决定找个人共同商量。 “兰棠,你找我么?” 沈兰棠这几日恨不得躲着他,还是头一回主动找他,谢瑾颇感惊讶,却见沈兰棠面色凝重,眉宇中锁着愁绪。 第215章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了?” “我店里有一个姑娘,昨天晚上失踪了。” 谢瑾面色一凝,走过来道:“坐下说。” “嗯,那个姑娘年芳十七,模样也生得标致,她是外乡人和同乡一起过来,如今和本地一位老妇人住在一起,她今日没有来店里,我找人一打听。她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有消息了。” 谢瑾并非不知世事的公子哥,一个可以在兆京无依无靠的少女在夜晚始终会遭遇什么事情,他不用猜想就知道。 沈兰棠忐忑不安地问:“一般情况下,有人在兆京失踪该怎么办?” 谢瑾:“报官。” “多少天会有消息?” 失踪是所有报官案子中最难查得,小偷偷了东西需要下家处理,强盗往往会留下痕迹,杀人会出现尸体,虽然对受害者不公允,但行凶杀人并不难勘破,唯有失踪,短则三五日,长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或许一辈子都再听不到消息。 沈兰棠看着谢瑾脸上神色,眼中希冀一点一点消失。 谢瑾皱了皱眉:“你不要急,我会想办法的。” “嗯。”事到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做官的谢瑾。 此时还未到晚上,谢瑾出了一趟门,他先是将此事告诉了内城司,请他们近日多留心酒肆茶楼,尤其是青楼乐坊,有无新人出现。 交待完后,他又召来一位隐匿在暗中的侍卫。 “我记得,坊间有一人,自称万事通,三教九流的消息都很灵通,你去找到这个人,我有事要问。” “是!” 另一头,兰心也回来了,她打发走其他人,对着沈兰棠低声道:“小姐,你让我找的万事通找到了,今晚就要过去么?” “去,媛媛等不了我们这么久,早一刻知道消息也好。” 宝珠忽然问道:“那要带上姑爷一起么?” “……”两人同时沉默了。 “下回吧。”沈兰棠迟疑着说:“谢瑾是官,什么万事通百事通都是三教九流,官兵抓贼是本能,我们现在还是先问出媛媛下落。” “那好,我去安排车子,小姐你找机会出来。” “嗯。” 不多时,谢瑾回来,两人坐下牛头不对马嘴地聊了会天,不多时,外头有个声音响起,谢瑾又站了起来。 “我出去一下。” “好。” 谢瑾走出院子,来到侧门,傍晚昏黄的夜色里,一个人影从暗处出现: “大人,已经找到万事通今晚在的地方。” “好,你安排各处查查有什么地方最近有动作,进出过人,城门口也要严查。” “是!” 谢瑾出去了不久就回来了,他道:“兵部有些事情,我得出去一趟,可能晚点回来。” 沈兰棠眼睛一亮,挥着手说:“好,那你路上小心,早点回来哦。” “嗯。” 等谢瑾一走,沈兰棠也猛地从椅子上蹦哒了起来。 “兰心,宝珠,我们走!” …… 属下带谢瑾去的是一个茶楼,外观平平无奇随处可见,但谢瑾并非不通俗物的人,知晓最是这样的地方越容易汇聚三教九流。 谢瑾径直进入,一个小二迎上来。 “这位客官我们打烊……” 谢瑾将一锭银子放在小二手上,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找万事通。” 那小二垫了垫银子,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哎,好嘞,这位客官里边请!” 茶楼通过后门后是一座院子,左右各有几间房,谢瑾正要上前,小二将一个面具递给他。 “客人,您要是不想被人看到面孔,可以戴上面具。” 倒是贴心。 谢瑾戴上面具后碎小二进入其中一件房,这房间被稍稍改造了下,除去中间开阔区域。后边靠墙位置用屏风隔出一个个私密空间,而正前方则另有一个小门,里头估计就是万事通的所在地。 谢瑾毫不怀疑,那个小房间里必定还有供人逃跑的暗道。 万事通收费颇高,寻常人不会轻易找他,因此这房间里除了他,唯有另外一对夫妻模样的人。 谢瑾走进屏风内里,不多时,又有一对主仆模样的人走了进来,这两人身量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衣着光鲜而不出挑,分明是不认识的人,谢瑾却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等到时间差不多,小房间里传来一个喑哑的声音: “我一日只回答三个问题,如今人已到齐了,要是没有急问,就按进来的顺序问。” 最后进来的二人组站起来:“我,我有急问。” 这个声音? 谢瑾蓦然扭头! “好,那这位公子请进。” 谢瑾顺着屏风间隙看向外头,这对主仆再次走出,他方才只是觉得熟悉,现在仔细一看,除了肩垫宽了些,腰裹粗了些,脚上塞了个垫高,戴了个面具之外,不就是沈兰棠?!! 沈兰棠虽然刻意压低嗓音,但那只是给不了解她的人听得,若是了解她的,又岂会被蒙骗过去。 谢瑾心中惊骇,不自觉用内力窃听里面的话。 “小公子,你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昨天晚上在官旅到清水巷子这条路上是否有个姑娘失踪了,又是怎样失踪的。” 第216章 好了,确定了,就是她。 第76章 钓鱼执法 沈兰棠问完问题, 等待间隙,随着小二引导来到隔壁房间。 她才走进屋里,连面具都还没摘下来, 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兰棠。” 啊? 她回过头,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人走进房间。 “……谢瑾?” 谢瑾摘掉面具, 又伸出一只手,将那人脸上面具摘下, 不是沈兰棠又是谁。 谢瑾上下打量着沈兰棠的男装, 语气迟疑:“你……” 沈兰棠先发制人:“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闻这儿有个万事通, 和三教九流都有交道,私下消息众多, 就想来问问那个方媛媛的事。” 沈兰棠毫不迟疑地采用了他的答案:“我也是!” “郎君。”沈兰棠咬着唇,楚楚可怜地说:“我太担心媛媛了,她一个人从外地孤零零到兆京,到店里时我答应过照顾她的。可是现在她却……” 谢瑾:“我理解。” 沈兰棠眨着一双大眼睛:“那郎君应该不会气我擅自行动吧?” 谢瑾摇摇头:“不会。” 说罢, 他又再次打量沈兰棠男装模样, 心情复杂地做出一个评价: “你这模样,也很好看。” 沈兰棠:“谢谢?” 许多事情还是男人做的方便,加上沈兰棠不欲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便换了男装戴上面具, 若没有认识她的人在,便也敷衍过去了, 万万没想到, 谢瑾也在这。 “啊,对了, 你也是来问媛媛的事的,那你问了么?” “没有, 我听到你已经问了就出来了。” 沈兰棠心道,行吧,至少省笔钱。 “那我们再等一会吧。” “嗯。” 两人坐在等待,而一旁兰心也摘掉了面具,伺候二人喝茶。 不多时,小二在外面敲门。 “几位客人,先生请你们过去。” 沈兰棠和谢瑾回到原来的屋子,原来那小房间里还有一个帘子,遮挡内外视线,这样,就不知道万事通的真面目。 听声音,万事通是个中年男人,他见三人一起进来,疑惑道:“几位……” 沈兰棠:“这位是我朋友,也是来问同一个问题,先生若是不喜,我们将另一份问钱补给先生。” “罢了,也没必要。这位小公子问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 “昨天晚上,的确有一个人在酉时左右经过官旅前面的一片湖泊,她绕着湖走了半圈就离开进入了衣家巷,我们的人没有见到她被掳走。” 沈兰棠些许疑惑:“你的意思是……” 万事通意味深长地说:“我们的人也同样没有见到她从衣家巷出来。” 沈兰棠瞬间醍醐灌顶:“你的意思是,那个女孩是在衣家巷被掳走的,但是你们的人没有亲眼见到。” “小公子,所谓万事通不过就是下九流的人物混在一起,互相扶持罢了,我们虽然不是好人,但如果亲眼见到有人被掳走,我们能帮还是会帮的。” 沈兰棠:“我自然相信各位。” 谢瑾静了片刻,忽然问:“从前可还有人这样失踪过?” 万事通没有回答,谢瑾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光闪闪的金子,放在桌子上。 “嘿嘿嘿,老板客气。人贩子蒙骗幼儿,花拐子拐骗姑娘,历来如是,就算是兆京又如何避免。只不过内城司的张大人的确也算尽心尽职,只要有人报官,他就算将兆京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人,长此以往,兆京城内作乱的人的确少了。” “不过——”万事通语气一转, 道:“都是衙门白纸黑字挂着失踪的,如果没有写在失踪案卷上,那也就没人去找了。” 沈兰棠失声道:“怎会?” “怎么不会,如果没人报案,不也就没人失踪了么?” “……” 谢瑾冷静道:“所以还有人这样失踪过,却没有挂在内城司失踪案卷里的么?” “据我所知,此前已经有三个姑娘这样失踪过了。” “都是什么时间的?” “前前后后,约莫两年左右,再早的,我就不清楚了。” “……知道了,如果有这几位姑娘的身份消息,也请通知我。” 谢瑾将一块牌子放在桌上,这才带着沈兰棠离开。 走出茶楼的门,外面已经完全天黑,沈兰棠道:“你留下那块牌子不要紧么?” 那是谢瑾的私人玉牌,虽说没有朝廷发放的官方令牌效果,但带上它,就意味着对方是谢瑾的人。 “无碍,若他拿着我的玉牌为非作歹,我的人会通知我的,我放下身份只为让他们能尽心办事。” 毕竟,让谢家的人欠一个人情这种事,机会难得。 “吃过饭了么?” 被谢瑾这么一问,沈兰棠摸了摸肚子,肚子:咕噜噜~ 谢瑾:“找个地方先吃饭吧。” 两人去的是一个干净的茶室,虽说茶室,但一应饭菜点心都可供应,雅室干净宽敞,虽然简约却另有雅致之美,往来侍女小厮都模样清秀,举止端庄。 第217章 “这是我的一个地方,还是祖母留给我的。” “祖母眼光很好。” “那是,毕竟皇室规格。” 饭菜上来后,两人先安静地进餐。约莫半饱后,沈兰棠才开口:“你怎么知道这个万事通的?” “从前就有听说过,有个坊间消息灵通的人,这次你急,我就托人去找了他,你呢?” “我,嗯……也是坊间听说,你知道的,我开店的,私下要跟很多人打交道,不知不觉就听到了。” 谢瑾点了点头,低头沉默地喝茶,过了会他才道: “以后你有事可以都告诉我么?我们是夫妻,没有什么事情不能一起商量。” 从仓安县回来后,谢瑾关于“夫妻”的概念是越来越深刻了,沈兰棠也说不出好坏,只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慢慢带入到“妻子”这个身份了,这种感觉还挺微妙。 她小声地说:“那你是生气我过来找万事通,还是气我没通知你?” 谢瑾叹了口气。 “我没有生气,也不是不让你去,只是担心你们主仆几个女孩子,所以下回还有这种事叫上我。” “去贼那里也可以么?” “只要不是恶贯满盈的贼,而且内外城司在三教九流之中也有耳目,我们没有你想的那么一板一眼的。” 就像警匪剧里的特殊线人。 沈兰棠盯着谢瑾看了一小会,脸上才忽然绽放出笑容。 “我知道了,下回一定叫上你。” 她做了个拉勾的动作。 谢瑾也舒了口气。 “那你别的瞒着我的么?” 沈兰棠想都不想地摇头。 “没有了。” …… 说完了夫妻的话题,两人开始讨论正事。 沈兰棠:“如果从两年前就有人暗中掳走年龄少女,你觉得幕后之人会有何种意图?” “掳走女子,一般做三种用途,一是逼良为娼卖入青楼妓馆,二是卖给男人做妻,第三就是林子汝这般,供自己泄欲。” “至于第一种,刚才万事通也说了,内城司的张大人管得严,时常盘查青楼妓馆新人的名字籍贯,但凡是入妓馆无非是因为家中贫穷,被亲人家长所卖,内城司不是行善积德的地方,这些他们管不了,但若是被无辜拐卖,也有个说法。至于坊间私妓,没有说哪出做买卖,能一丝消息都不传出来的,这些落到明面上的倒还算好找。” 沈兰棠明白他的意思,最怕失踪的女孩是被人囚在家中,这便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谢瑾又看了眼忧心忡忡的沈兰棠,安慰道:“别担心,我已经通知内城司的人查找了,城外也会时常关注。” 沈兰棠点点头。 几人说了话吃完饭这就回去了,到了第二天,内城司和他的人都开始找人,但是连着两天毫无消息。 时间过得越久,找到方媛媛的机率也越来越小,看着沈兰棠一天比一天消沉,谢瑾提出了一个方法。 “或许,我们可以主动出击。” 沈兰棠疑惑地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们现在连目标都没有,怎么出击? “假设幕后之人的目标是没有家世背景的少女,那么如果再出现一个这样的女子,他们会不会下手?” 沈兰棠眼睛一亮。 钓鱼执法? “你觉得如何?” 我当然是觉得很妙啊,但是—— “这个人选选谁呢?”她不希望有其他人再遭遇到不幸。 “别担心,我有很好的人选。” 谢瑾说到做到,晚上时候,他就带来了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 沈兰棠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几眼。 【姐姐身材好辣。】 谢瑾看了沈兰棠一眼,道:“这是我手下一个女兵,武艺高强足以自保,可以让她引幕后之人出来。” 沈兰棠:“好是好,不过你……”她看向女子。 女子一个利落抱拳,厉声道:“愿为大人和夫人效劳!” 她既同意,沈兰棠也不再啰嗦。 “那我们的计划是什么?” “我们的计划啊……” …… …… 天才亮,如往常般醒来的兆京城逐渐有了烟火的气息,城门口,一对年轻男女通过了守城官兵的巡查,那女子生着一张鹅蛋脸,明眸皓齿,螓首蛾眉,再看眉眼间骄纵模样,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生。 至于那男的嘛,也是肤色白净,五官清秀,长得一股酸秀才的味道,勉强算是书生味。 行了一路,那女子早已饥肠辘辘,抚着肚子道: “我饿了。” “好好好,马上就有吃的了。” 早上街上早饭店还不多,多是一些小商贩,偏生那女子还不愿坐在露天的摊边。 “这大冬天的,坐外边多冷啊,又脏又冷,我从来没受过这样的气!” 男人不由看了眼左右,道: “我的好玉儿,你再忍忍,这里毕竟不是家中。” 第218章 “可你带我出来的时候不是说会让我过得和在家中一般如意,不会让我吃苦的么?” 女子又是委屈又是骄横,这两人孤男寡女的本就惹眼,现在女子一喊,众人哪里还能不知道,这又是一对私奔出来的野鸳鸯。 又或者,看两人穿着打扮,又一个被所谓读书人给骗了身子的傻姑娘。 “嘘嘘,玉儿你轻点声。” “为什么要轻点声,难道这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难道你从前说得话都是假的?!” 女子显然在家中是娇惯惯了,一时不如意就耍起了脾气,那男子看四周不少人将目光瞥向二人,且都带着轻蔑,羞臊之下也对女子耍起了狠。 “你要是后悔了,就自个儿回家!” 说罢,他就径直走到一个馄饨摊位前坐了下来,那被称为玉儿的女子咬着牙,气得眼眶都红了,她在原地站了一会,最后还是慢慢拖着步伐走到了男人桌前。 —— “为什么是私奔?” 听到谢瑾计划后的沈兰棠问。 “与人私奔的男女寻常不敢轻易告知他人自己真实身份,这就使得周围人和幕后之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身份,不知道就无从查证,短时间内就不会知道他们的真假。” “且私奔之人唯恐女子家人找来追责,亦不敢报官,就满足了那些人行事的另一个条件。” 少女,无人报官。 “时间太短,来不及做充足的伪装,接下来就看那些人愿不愿意上钩了。” “所以这才是选了那个玉儿的原因,那位姐姐长得还挺漂亮的。” 一身骄纵千金小姐气度,又生得美貌,那些人若是以“色”为目的,在抓了那么多无家可依的普通人后,骤然看到远超从前的“优质”目标,很可能冒险出手。 谢瑾点点头:“嗯。” “说到这,我之前就想问了......”沈兰棠扭头看向他。 “为什么军中会有女子,你这是什么军队?” “……” 谢瑾低头看着纸上比划,沉吟道:“再检查一遍计划有无疏 漏。” 第77章 救援成功 这对年轻男女在距离兆京市区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院子, 这院子,老实说,也算不得差, 只是与女子从前住得相差太远,且如今家务都要她亲自操持, 她如何做的了这些事,便日日与情郎吵架, 一日约莫要吵三四回, 多则六七回。 连将院子租给二人的原主人都看不下去,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原本还会给二人劝架, 到后来,关上门就当没听到了。 日子就这样过了三日,最初私奔时的浓情蜜意早没有了,只剩下一地鸡毛, 这日晚上, 男子没有回家,他下午就和新结交的朋友出去喝酒,还以什么以诗文会友为借口, 女子在家中枯坐了一下午, 等到晚上终于忍受不了了。 “只他一人能出去喝酒么?他用的还是我的钱,凭什么?!” 她披上披风匆匆出门, 连晚饭都没吃, 正好可以出去吃,日日在家里吃那些家中老嬷嬷才吃的饭菜, 她早已忍受不下去了。 夜,静悄悄的, 唯有街道一头的灯笼还有人家院子偶尔传来的狗叫声。女子心中几分胆怯,但一腔怨愤迫使她不能回头,她拢紧身上衣裳,朝着灯火明亮的街道尽头走去。 黑暗里,有几双眼睛眨了眨。 “好冷啊,怎么这般冷。” 仿佛是为了驱散心中俱意,女子故意开口埋怨着说。 几道人影从暗处出现,飞快地围绕着女子身旁。 “我得喝一碗羊肉汤,最好再来点酒,什么酒好呢......呜,呜呜!!” 两个黑衣人捂着女子口鼻,将她往其中一间黑乎乎的房子里拖。 “呜,呜......” 女子疯狂挣扎,然而毫无作用,随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吸入她的口鼻,她渐渐失去了意识。 黑暗中,还有几双眼睛盯着这一幕,随着女子被拖入房间,一人火速转身几个跳跃消失在夜色里。 这几日,沈兰棠和谢瑾夜夜秉烛夜谈,两人也不干嘛,就玩游戏,加上兰心和宝珠,算二十四点属实是被他们玩明白了。实在无聊,连对着谢瑾画女娲来了也认不出是啥的人物画也很好玩,总之就是不想这么早睡觉,或者说,睡不着。 按古代时间算,两人要十来点才睡觉,今日,这还差不多才七点,自然是还没熄灯的。 沈兰棠对着正在灯下看书的谢瑾,手中握着一支笔,在纸上留下几根古代版抽象派艺术线条后,一只手撑着下巴,盯着谢瑾发呆。 谢瑾被她盯了许久,终于投降:“你在看什么?” “没有。”沈兰棠怔怔摇头,缓慢地说:“我没有看你,我就是发呆。” “还在担心?” 沈兰棠依旧缓慢摇头:“不担心。” 担心是害怕她受到伤害,都知道失踪发生48小时以内是解救的最好时期,现在已经过去六日了,该发生什么事都已经发生了,现在的心情与其说是担心,不如说是想要将幕后之人揪出来的决心。 她无法给方媛媛最好的保护和援助,但这不代表她会放弃。让施暴者得到应得的惩罚永远是对受害人最好的安慰。 第219章 而且,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方媛媛一定还活着。 一阵熟悉的声音在院子外响起,谢瑾飞快站了起来,因为和谢家人打过招呼,几人可径直入内。 “大人。” “说。” “夜鹰被人掳走了,掳走她的人将她带进了一个小房子,我们的人不想打草惊蛇,就没有追上去。” “做的好!” 等待数日,幕后之人终于有了行动。 “夜鹰武艺高强,经验老道,她能处理好这些事,你们随时注意观察附近,如有消息,立即出动。” “是。” ...... 夜鹰昏昏沉沉地醒来,她的身体依旧疲乏无力,她拖着虚弱地身体看向四周,只看到自己被关在一个犹如牢房的房间里,房间里只有墙上亮着几根烛灯,灯火明明暗暗,难以看清四周,只隐约看到除了自己这间,房间里还有其他几个“牢房”。 “有人么,有人么,救命啊!”她虚弱地看了出来。 起初没有声音,直到她连续不断喊了好几声,才从黑暗里响起一个声音。 “别喊了,不会有人来的。” “谁,你是谁?”夜鹰犹如看到救星般激动起来。 “你是把我掳走的人还是跟我一样同样被关起来的人?我求求你,放了我好不好,我好害怕,我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别求我,我是跟你一样的人。” 黑暗里,夜鹰只能凭感觉听出那女子应该在自己对面位置,虽然嗓音喑哑,但年纪应该不大,至多不超过二十岁。 “这里是哪里,为什么要抓我们?这位姐姐你能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抓我们么?” “你回答我啊!这位姐姐,姐姐!!” 黑暗里再没有声音传来,只偶尔,能听见女子低声的抽泣。 夜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关了多久,这里每时每刻都是黑暗的,只有在有人来送饭的时候才会点亮旁边的灯,依稀能看到几眼对面,但那个女子也一直躲在角落,看不清楚她的脸。 夜鹰担心有人监听,也不敢随意暴露身份,她凭借着送饭的次数推测出来自她被掳走到现在,大约过去了三日。 对面的女孩还在,说明这些人不是以贩卖人口为主,否则为防有变,一定会尽快将人转移,但若是掳为禁脔,为什么过了三天还没有动静,难道是想要找个良辰吉日,邀请众人之后才享乐么? 夜鹰心中做了许多推测,每日只是哭泣和喊救命,到了第四天,终于出现了和往常不同的动静。 这些人虽然关着她们,但每日好吃好喝,饭菜比普通人家的还要好,仿佛怕饿着了她们就变丑了。 这一日,夜鹰吃过饭后,忽觉手脚一软,四肢虚弱无力,这是一个讯号,代表那些人要动手了。 果不其然,进食后没多久,按照正常人体质,她已经不能动弹。她闭上眼睛,感觉有人将她抬了起来,装进一个大袋子后被人扛着走进了一个暗道,夜鹰默默记着男人的步数和转弯方向。 约莫一刻钟后,视野再次变亮,突如其来的光芒让袋子里的夜鹰下意识眨了眨眼。 她被人从袋子里放出来,放到就一张床上,众人退下,不多时,有几个嬷嬷走了进来,打水给她洗澡。 夜鹰自小食用各种药物来让自己练就抗药性,她能在迷药下保持清醒,但并非丝毫不受影响,四肢的确虚弱。 在那些嬷嬷将她脱下衣服放进水里时,夜鹰猝然拔出嬷嬷头上一支簪子,用力刺进自己大腿,剧痛让她瞬间清醒过来,那两个嬷嬷看着情况不对,正要大喊,夜鹰一手一个,在两人身上点了个穴位,两个嬷嬷悄无声息地瘫倒在地。 换上嬷嬷的衣服,夜鹰走出房间,在看清房间外情景时,她微微一怔。 玄甲军存在的主要目的是找出北戎派到大靖的卧底,以及潜伏进北戎,对大靖内部官场并无多少瓜葛。但为了及时找出卧底,玄甲军对每个区域朝廷官员府中人员往来,内部结构,宅落布局都了如指掌,如她眼前这个院子,似乎是宁乐伯赵远程的府邸。 “……” 顾不得其他,夜鹰转身往院子外面走去。 “是谁,谁在那里?!” 夜间巡逻的守卫发现了她,夜鹰来不及其他,右食指和拇指并拢做了一个哨子形状,用力一吹—— 早已潜藏在黑暗中的其他玄甲兵听到声响,飞快以口哨传递消息,将夜鹰最初传来声响的位置传递给更远处的人。 谢府位置离夜鹰第一声口哨距离不远,在听到哨声的瞬间,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沈兰棠犹在茫然。 谢瑾神色冷静:“夜鹰有消息了。” 啊,你怎么听到的? 沈兰棠只怔了一怔,飞快扯上挂在边上的大衣。 “我也想去——” 她弱弱道:“我能跟着去么?” 谢瑾原本还想劝她说“外边太冷了”,想到她这几日的忧愁,把话吞了回去,道: “好,我们走。” 谢瑾用披风将沈兰棠团团裹住,一手夹着沈兰棠的腰,就纵身跳上屋顶,这还是沈兰棠第一回 感受“轻功”,她下意识睁开眼睛往下瞧,高度倒不是很高,比从前站在商场顶楼上面往下看还要矮一些,但毫无着力点完全靠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在空中大幅度跳跃的感觉实在太……沈兰棠头皮发麻,脚都软了,脸蛋又被寒风刺得阵阵发痛 。 第220章 谢瑾几个连跳,中间不带一丝停顿,往往身体才稍稍有一丝着地感觉,下一秒就又失重,头晕目眩之中,幸而还有谢瑾箍在腰间的手让沈兰棠感觉到一丝安全感。 “谢瑾。”寒风呼呼地刮过耳际,沈兰棠在谢瑾耳边喊道:“ “谢瑾,我可以尖叫么?” 谢瑾:“啊?” 沈兰棠在他耳边发出小狗般的呜呜叫声:“啊,啊,啊!!” …… …… “什么声音?谁不见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随着护卫匆匆跑进院子。 “什么事,这么吵闹?” 一个下人飞快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男人脸色大变,厉声道:“找,把人找出来,不能放她走!” “是,是。” “所有人,分为三组,分开追查!” 火把在偌大的宅子中不断被点亮,一间间屋子被暴力推开。 “所有人,起来接受检查!” “有没有人闯进房间?” “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很面生……” …… 夜鹰混在惊慌失措的人群中,等着守卫翻箱倒柜搜查的时候,她趁机打晕一个落单的守卫,飞快套上他的衣服,她的身量较守卫偏小,她伸展骨头,很快就和衣服贴合在了一起。 将守卫塞进方才检查过的墙角后,她跟着众人走了出去。 院子中央,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正在大发雷霆,夜鹰心沉了沉。 谢瑾抱着沈兰棠落在一户人家屋顶。 沈兰棠双手紧紧搂着谢瑾,虚弱地问:“我们,到了么?” 谢瑾凝重地点点头:“到了。” 既然到了为什么还这般严肃神色,沈兰棠扭过头,看着前方一座宅邸灯火宛若白昼,中间院子人声嘈杂,众多守卫举着火把在找人。 这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待看清这座宅邸门上挂的牌匾时,沈兰棠才知道谢瑾为何神色如此凝重。 宁乐伯府。 沈兰棠下意识看向谢瑾,谢瑾脸上表情已经恢复了一惯的冷漠,他看了眼沈兰棠,道:“抱紧我,要下去了。” “哦。”沈兰棠转身抱住谢瑾的背。 两人落到地面后,已经有其他玄甲兵陆续到了,谢瑾召开一人,道:“内城司张大人到了么?” “已经通知了张大人,快到了。” “好。”谢瑾回首道:“再等等张大人。” 沈兰棠点了点头,乖巧站在谢瑾身旁,不多时,张玉林带着人马赶到。 “谢大人。”目光转向沈兰棠,张玉林稍一迟疑,道:“谢夫人。” 沈兰棠屈膝回礼。 谢瑾:“张大人,请。” 张玉林抬头看了眼宁乐伯府的牌子,呼吸微缓,用力推开大门。 院子里,二十来个守卫正在找人,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喧哗声,管家一边拦着一边喊道: “几位,几位大人不可无故闯入。” “伯爷!”张玉林一个简单行礼,朗声道:“赎下官无礼,接到通报,说下官近日在找的一个失踪女人就被藏匿在伯爷府中,人命关天,下官这才无礼闯入,还望伯爷能够谅解,容许下官搜查贵府。” 宁乐伯眯着眼,笑呵呵地道:“什么失踪女人,张大人这是在说什么,我们伯府哪里有什么失踪的女人啊。” “那大人这般阵仗……” “哦,是因为家里遭了贼,老夫正带着人抓贼呢。” “哎哟,谢侄怎么也来了,抓人还惊动到谢侄了。” 事情还未揭晓,宁乐伯依旧是宁乐伯,谢瑾行了个礼,不卑不亢道: “我听到伯府这边有动静,想着或许需要帮忙,就跟夫人一起过来了。” “哎哟,连夫人也一起过来了,这大冷的天,谢侄也真舍得。” “伯爷——” 沈兰棠正在迟疑如何应对,张玉林打断了宁乐伯转移话题的方式: “还请伯爷让开,容我等搜查贵府。” “张大人啊。”宁乐伯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们同朝为官,虽说老夫碌碌无为,但陛下向来念及从前老人,时常关切我等生活,张大人行事如此霸道,似乎是完全未将我等放在眼里了。” “伯爷。”谢瑾插入道: “张大人为内城司指挥使,受陛下亲命行使保卫兆京治安,维护兆京和平职责,他所言所行,不过是奉行陛下命令,又有何错。” “贤侄这是指责老夫顽固不肯合作了?” 眼见事情要陷入僵局,宁乐伯守卫之中忽然有一人跳了出来,她单膝跪下,伸手掀掉头上盔甲,声音朗朗: “大人,我要告发宁乐伯掳掠无辜女子,囚禁于暗室之中供淫亵赏玩,属下已有证据,还请大人跟我来!” 宁乐伯眼角猛然一拧,隐约知道此事好不了了。 他一边故作疑惑地说:“这人是谁,为何要陷害老夫。” 一边给身后的人打了个手势。 张玉林早就跟谢瑾通过了气,他道:“她是我内城司一位下属。” “老夫竟不知道内城司还有女人当职。” “在张大人搜查完之前,谁都不准离开这个院子。” 第221章 宁乐伯和张玉林同时望过去,只见谢瑾长剑半出鞘,拦住了一个想要离开的下人。 宁乐伯脸色沉了下来。 “贤侄是真想和老夫作对。” “伯爷言重了,谢瑾虽为外城司,但内外城司同气连枝,都是为了保卫兆京秩序,请伯爷务必谅解。” “来人,搜!” “我看你们谁敢?!” 宁乐伯身后守卫纷纷拔出剑。 “何事如此喧哗?” 一个俊美儒雅男子披着一件黑色斗篷踏入院中。 “谢大人!” “父亲。” “父亲。”见到谢恒,沈兰棠慢了一步行礼,谢恒见沈兰棠也在,朝她看了一眼,没有多说,径直走向宁乐伯。 “伯爷这是在做什么?” 宁乐伯见到谢恒,忙道:“谢老弟,你来的正好,你儿子还有张大人无凭无据,就凭这女子一句话就想查我,我看她就是今晚偷入我家里的小贼,想要陷害我!” “伯爷缓缓气,既然伯爷觉得她是污蔑伯爷,那就更加需要证明自己清白,天地昭昭,我不信有人能在天子脚下颠倒是非黑白。” 宁乐伯脸上血色迅速褪去,他阴沉地盯着谢恒:“谢大人是不肯给我这个面子了。” 谢恒稳吞吞道:“活到这把岁数,面子更要自己争取。” 宁乐伯沉沉闭上眼睛,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既然张大人坚持,那你就去搜!” 张玉林看向夜鹰,夜鹰飞快起身走到她最初出来的那间屋子,屋子里除了倒在地上的两个嬷嬷外再无其他,众人分开搜查,很快在床上找到机关,原来床的背后就是一个密室。 谢恒看向宁乐伯,宁乐伯此时早已不再惧怕,仿佛视死如归。 夜鹰循着自己的记忆走到暗道出口,那正是她被关了三日的牢房,张玉林,谢瑾率先举着火把进入,牢房之中顿时火光大亮,在靠墙的一面牢笼里,正有一个女子蜷缩在角落。 “媛媛!” 沈兰棠快步跑上去:“媛媛,是你么?我是沈兰棠啊!” 方媛媛原本听到动静又看到火光,害怕地蹲在角落,听到熟悉的声音才渐渐睁开眼睛。 “小姐,小姐是你么?” “小姐!” 方媛媛跪爬着跑到木栏边上。 谢恒转向宁乐伯:“伯爷还有何话要说?” 宁乐伯深深吸了口气:“老夫无话可说,只是这件事,我夫人孩子都不知道,还请大人不要为难他们!” “这些话,我会如实传达给陛下。” “请吧。” 谢恒,张玉林以及大部分内城司跟着宁乐伯走了出去,至于玄甲兵,早已各自消失在夜色中,密室里只余下谢瑾和两个内城司的人。 谢瑾和内城司的人背对着几人守在密室入口,夜鹰一刀劈开门锁,将方媛媛扶了出来。 换方媛媛了一件不知道谁的衣服,身上没有明显伤痕,但谁又知道她的心里有没有受伤。 方媛媛用力地抱住沈兰棠,身体瑟瑟发抖: “小姐你来救我了,我就知道小姐会来救我的,小姐……” “没事了没事了。”沈兰棠轻柔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因为方媛媛受了不小刺激,沈兰棠就将她带到了谢府,晚上和宝珠兰心一起睡,方媛媛对兰心还算信任,一见到她就扑到她怀里,两个女孩对她自然也心疼不已。 她们到家时,谢恒还没有回来,估计晚上也不回来了。 看到对方是宁乐伯,知晓以自己的身份难以强压对方,谢瑾就让手下通知了谢恒,待事情了解,谢瑾到谢夫人那里报了平安。 听完了整桩事情,谢夫人不由叹息。 “宁乐伯妻子娘家强势,宁乐伯一生为曾纳妾,只以为二 人夫妻美满,没想到临到了老,却行将踏错,晚节不保。” 谢瑾作为小辈,不好对长辈此类事情发表看法,只是道:“这也是他的选择。” “是啊,人得为自己的原则承担后果。” 说罢了感叹,谢夫人又道:“你们这几日就在忙这个?我看兰棠脸都瘦了。” 谢瑾回忆着沈兰棠每日圆滴滴的大眼睛充斥着忧愁的模样,不由笑了一声。 “是,是瘦了。” “虽说是兰棠店里的人,但一个姑娘家看到这种事总会害怕,你多在家陪陪她。” “孩儿知道了。” “好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那孩儿先告退了。” 回去时,沈兰棠还没睡,下人给她烧了热水,虽说今晚非常刺激,但冷还是冷的,当时没发觉,等回来就觉得手脚冰凉,沈兰棠先泡了澡,谢瑾回来时,她正裹着被子在床上舒爽地叹息。 提着心思过了这多日,终于把心放下来了,这对比产生的幸福感谁知道。 谢瑾没有泡澡,只简单清洗了下就上了床。 “现在可以安心了吧?” 沈兰棠乖巧点头。 “那早点睡,你这几日,都没睡好吧。” 沈兰棠感受着谢瑾抚着她脑袋的掌心温度,心中有几分怪异,倒也没多想,点点头就钻进了被窝,挨着谢瑾的身体阖上了眼睛。 第222章 这冬天啊,有个人陪着一起睡真不错,而且谢瑾还是小暖炉,会发热。 不过,因为今晚发生事情太多,沈兰棠心中还在复盘,没有立刻睡着,她在谢瑾手臂中闭着眼睛,不知多了多久才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谢恒回来。 “因证据确凿,宁乐伯供认不讳,说是因为老妻泼悍,既不许他纳妾,也不准他亲近其他女子,宁乐伯数十年压积致使终鬼迷心窍,犯下错行。” “陛下撤了他的宁乐伯爵位,三代之内禁止入朝为官。” 也许有些人会觉得宁乐伯没有受到同等惩治,但古代不能当官的性质远比将某一个人关进牢里十年还要严重,单以宁乐伯强掳民女,囚禁淫亵的罪行来论,对宁乐伯的惩治也算罚当其罪。只是…… 沈兰棠和谢瑾走出去后,沈兰棠道:“万事通说的两年里其他失踪的女子……” “时间隔得太远,也没有证据……” 就算是现代也有明明知道是这个人杀的,却因为没有证据不能给行凶者定罪的情况,沈兰棠黯然了一瞬,很快想通,对谢瑾粲然一笑: “至少我们救出了一个无辜少女,也为大众消除了一个隐患,对吧?” 谢瑾怔了怔,用力点头。 虽说没能将此前被掳的姑娘找出来是遗憾,但沈兰棠不想给方媛媛增加负担。 经过一宿,方媛媛平静了许多下来,或许是短时间内遭遇的事情太多,她现在反而有种看淡的平静,当然,这种平静也不是好事。 “媛媛。”沈兰棠推门而进。 “小姐!” 方媛媛从椅子上站起来,兰心给她梳了头,几个姑娘身量差不多,宝珠将自己衣服借给了她,终于不用再穿那一件来历不明的衣服。 沈兰棠把她招过来,慢慢措辞道:“昨日,我们把你救出来那个地方属于宁乐伯府。” 方媛媛脖子瑟缩了下,瞳孔中流露出一抹恐惧。 “昨夜,我公公将宁乐伯带到了皇帝面前,宁乐伯供认不讳,承认对你犯下的罪。” 方媛媛垂下眼角,眼中有晶莹水珠溢出。 “皇上撤了宁乐伯爵位,将之贬为庶民,禁止三代之内入朝为官。” 宁乐伯的理由虽然在沈兰棠看来纯粹是为掩盖自己丑陋内心的借口,但不论如何,都应该让受害者知道她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 沈兰棠继续道:“宁乐伯今年五十六,与正妻成亲四十年不曾纳过一妾,致使宁乐伯内心逐渐癫狂……” 方媛媛猛地抬头: “可是,那日碰我的,是个年轻人!” 第78章 我穿书了 距离拯救方媛媛事件已经过去了五日, 方媛媛逐渐从伤痛中走了出来,又因为闲着无聊反而容易多想,就回店里上班了。 经历了这一遭, 她如今对杜明蔚已经无欲无求,又因为宝珠和兰心在一旁不停地洗脑, 方媛媛终于明白她在渣男身上花的钱有多不值得,决定杜明蔚将来提不提金榜无所谓, 花出去的钱拿回来才是正事, 在拿回钱之前, 她都不回去了! 沈兰棠闲了几日,谢夫人见她无聊, 邀请她参加大长公主举办的宴会。 入冬之来宴会本就少,上回正儿八经参加宴会还是太后宫里,着实也有些想念了,加上这段时日连番事件刺激, 连叽叽喳喳的王公贵女们都眉清目秀了起来。 大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姐姐, 成亲以后只生了三个女儿,未得一子,便将妾室的儿子养在了膝下, 只是也不亲, 不过她是公主,就算没有儿子, 谁又能说她半句。 大长公主举办宴会的地方是先皇赐给她的公主府, 里里外外,都是她自己的人。冬日难得有宴会, 来了不少皇亲贵族,乍一眼望过去, 身上没有一个爵位或是四品官职在身,都不好意思走出来。 沈兰棠借了谢家的脸面,慢悠悠在院子里闲逛,取了甜食悉心感受。 “这个毛领真好看,是什么毛啊?” “二姐姐最近在做什么?我今日读了本诗集,好像是南边有名的女诗人做的诗。” …… 一旁假山边的凉亭里,几个女孩坐在一块儿,叽叽喳喳颇为可爱,让这寒冷冬日多了几分春日活泼。 沈兰棠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好,汲取够新鲜活力了,走人! 沈兰棠踏出脚步,正打算往一处人少的地方去,就见对面一红衣少女由几个女子簇拥着走来。 是和熙郡主。 看到和熙郡主就想到她那不能言说的情愫,沈兰棠前些日子被某三人的情感纠葛搞得头晕脑胀,现在她听到“感情”两个字就心理性反胃,见到她下意识扭头转身,脚步随意往一个方向走去。 她才走出两步—— “这不是谢少夫人么?” 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沈兰棠抬头。 刘明月。 选错了。 沈兰棠叹了口气,脸上展露营业笑容:“刘姑娘。” “许久未见少夫人,看着清瘦了,莫不是在谢府过得不顺心?“ “多谢姑娘关心,不过我瘦是因为我天生吃不胖。”她自信地露出八颗亮白的牙齿。 “你……” 第223章 刘明月敛下气,继续做出一副端庄大气的贵女姿态,看似羞怯实则难掩骄傲地说: “少夫人还不知道吧,我已经定了亲,等明天开春就成亲,对方是晋阳王府的世子。” 晋阳王府世子在年轻一辈中的确出众,都说富不过三代,晋阳王是当今皇帝最小的弟弟,出生就注定和皇位无缘,加上晋阳王本身对权利并不重视,就是个富贵闲王。 若是落个不好,说不得后代就一代代远离权力中心了,幸得晋阳王世子为人争气,生得斯文俊美不说,文采亦是斐然,从不和兆京纨绔子弟为伍,如今也不过二十,却慢慢开始接触朝中事务,可见前途无量。 如今这金蛋蛋似的人物落到刘明月头上,她能不开心? 沈兰棠:“原来如此,恭喜恭喜!” 刘明月见沈兰棠淡定自若,恨得暗暗一咬,她跟沈兰棠是没什么仇怨,但她几次挑衅,沈兰棠都视若无睹,反而让她挂在了心上。 她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如今皇后娘娘在为我盘算嫁妆,特意叫金玉楼给我打造一套出嫁首饰,少夫人成亲的时候是戴的哪家首饰啊,若是好,也可以给我推荐推荐。” 她特意咬重了“金玉楼”三个字,这金玉楼的首饰可是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果不其然,沈兰棠眼睛一亮: “金玉楼?” “是啊,便是金玉楼。”刘明月见她上钩,一时得意: “娘娘挂心,特打算让金玉楼给我打一套首饰,想来娘娘圣谕,金玉楼也不敢不从。” 沈兰棠:从从从,一定从。 皇后给自家侄女跟皇帝侄子打造的首饰,那一定是往最贵的挑,万万没想到,刘明月结个婚,最大的受益人竟然是她。 想到此,连刘明月这张刁蛮的小脸都眉清目秀的起来,这怎么能叫刁蛮呢? 这明明是富贵的象征!! “刘姑娘。” “嗯?”刘明月说完,正准备在沈兰棠脸上看到充斥着嫉妒不满自卑的表情,就见她明眸一举,白皙淡粉的脸上露出温柔真挚神采: “祝愿刘姑娘和世子爷 长乐总安,白首同心。” “……啊?” 沈兰棠回到家后异常开心,想到过完年就能赚大钱,她慷慨地给院子里的下人们都发了红包就当补贴冬衣费。 然而好事不长,才过了两日,沈兰棠就又听到八卦,说刘明月和晋阳王世子的婚事要吹了。 这日天气阴沉沉的,沈兰棠在家睡了个午觉,一觉醒来她打开门,就听到外面丫鬟在唠嗑: “刘家的五姑娘跟晋阳王世子的婚事可能成不了了。” 沈兰棠一个激灵,懵懂的大脑顿时清醒: “谁?你们在说谁的婚事要成不了?” 下面的丫头眨了眨眼睛,甜甜的嗓音脆生生回答: “刘家五姑娘刘明月。” 沈兰棠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我不同意!! 她紧紧地握住丫鬟的手,动情问道:“为什么呀?!” 这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怎么就成不了了? 丫鬟懵懵地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大家都在说,好像是世子提出来的说要取消和刘小姐的婚约,晋阳王当然不同意,世子便闹着要绝食,这事情传到外头大家都知道了。” 晋阳世子这么儿戏的么?这婚约虽然不是皇帝赐婚,但涉及皇帝皇后两边亲戚,怎么可能说取消就取消。 沈兰棠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那丫鬟继续道:“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听说世子很坚持,宁死不肯跟刘小姐成婚。” 这时,另一个在边上的丫鬟迟疑着说:“其实,我还听说,好像是晋阳王世子遇到了一个心仪的姑娘,所以才拒婚的。” 原来如此,这就合情合理了。 …… 不,一点都不合情合理,因为有心仪的姑娘就拒婚你让皇后面子往哪搁! 一般情况下,沈兰棠是不会管人家闲事的,她最多听个一耳八卦,但事关上万两银子,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关心这门亲事。 正好云雅夫人也在举办宴会,按着云雅夫人那八卦的程度,少不了讨论这事,沈兰棠难得积极地响应了号召,才踏入院子,门口有一人从里面冲出来,后边还跟着好几个丫鬟。 “小姐,小姐你慢点走!” 沈兰棠一个急刹车,才免了和她撞上,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刘明月么? 刘明月也看到了她,她眼眶微红咬着牙说: “你也是来看我热闹了吧?!” “看吧看吧,你们谁想看热闹就都来看吧!” 说罢,甩手冲出了院子。 沈兰棠:“……” 不是,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明月……” 刘家的三姑娘从身后追上来,正好见到刘明月冲撞沈兰棠的一幕,特意停下脚步,朝着沈兰棠盈盈行了个礼。 “少夫人,明月这几日心情抑郁,多有得罪,还请少夫人不要往心里去。” “不会,不会,三小姐还是去瞧瞧五姑娘,别让她出事。” “多谢少夫人体谅。”说罢,她就追了上去。 第224章 沈兰棠摇摇头,不容易啊。 沈兰棠进去之后就观察着里面情景,竖起耳朵听她们对话,皇天不负有心人,果然—— “明月可真可怜,这晋阳王世子也真是的,他两家门当户对,明月又生得如此乖巧,怎么能因为一个平民女子就拒婚呢?” “这世子平日里看着也是懂事的,从不留恋青楼赌坊,怎么偏偏……” “我看就是那姑娘迷惑了世子,说不得是下了什么药。” “……” 沈兰棠见机插入: “我只闻世子欲取消和刘家婚约,却不知为何,几位夫人可否告诉我,你们说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 沈兰棠平常不爱交际,和这几位夫人也不熟,但八卦面前,熟不熟都没关系,闻言,那几位夫人立刻热情地给她科普: “那个女子就是一个乡野农妇,这事啊还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三个月前,晋阳王世子在打猎中了猎人的陷阱,掉下斜坡后晕了过去,幸而被一乡野女子救了回去,那女子略通药理,又因为世子摔断了腿,便悉心照顾了他半个月。 世子让小厮回家报平安,瞒着家里在女子家中住了半个月,在此期间,他便爱上了这个平民女子。 然初始,世子只许诺她贵妾身份,女子断然拒绝,并且扬言此生绝不为妾,世子要么放弃她要么以正妻之礼将她迎进晋阳王府。 世子当然也没那么傻,冷落了姑娘几日,但那姑娘仿佛毫不在意,权将世子抛在了脑后,还是世子先耐不住寂寞重新找上了那女子。经过这样那样一番拉扯后,晋阳王世子对此女愈发迷恋,最终为她折服,这不回家就闹了起来。 听完以上故事概要后的沈兰棠大脑:“………………” 不是,这故事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晋阳王世子出身高贵,芝兰玉树渊渟岳峙。如珩君子本该投身家国,立命天地之间,一朝摔落悬崖却遇一乡野农妇,荆钗布裙却难掩芙蓉姿色,但见女子俯首间神色袒露的关切,世子心中一动。 半月悉心相处,一日清晨,卧榻之上已无人影,只留下一锭银子在晨光中熠熠闪耀。 再相见,他白玉银冠,容姿俊美,几许傲气在他脸上流过,于白马之上向女子提出欲纳她为妾。 他本以为此女子会俯首相拜,感激涕零,却不料一抹坚毅从女子眉目划过,她语气坚决: “我不为妾!” ——敬请期待晋江大神xxx年度虐心大作《倾世恋宠:霸道世子医仙妃》 哦,是晋江文学城的小说!! 第79章 我成恶毒炮灰了 沈兰棠恍然大悟, 怪不得她觉得这个故事这么耳熟,这不是经典言情小说剧情么? 高贵傲慢的世家公子遇上自强不息的平民女,然后被吸引被折服, 愿意为了她改变自己,和全世界为敌。 她刚穿越来纪念还怀疑过自己怎么穿到一个架空王朝来了, 原来不是架空王朝,而是架空王朝的言情小说, 小说文名会是什么? 《霸道世子医仙妻》, 还是《我不为妾》, 或者《柳春庭》这种每个字都认得出连在一起不知道讲什么东西的高深的名字。 那,如果晋阳王世子和那个女子是小说主角, 刘明月岂不是恶毒女配了? 遭,快撤,这瓜吃不得! 如果这是一本批判封建皇权的小说,那作为王公贵族的谢家和谢家媳妇妥妥的反派阵营啊, 溜了溜了, 还是缩着脑袋当背景板吧。 沈兰棠火速撤离吃瓜现场,迅速把自己关进了家里。 谢瑾正从刑部回来,见到她疑惑道: “你不是参加云雅夫人的宴会了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 我有不得不回来的理由。” 谢瑾:? 看着倒茶润嗓的谢瑾, 沈兰棠好奇地趴在桌子上观察起了他,她只在宫宴时粗粗见过晋阳王世子一眼, 要她说嘛, 这晋阳王世子还不如谢瑾呢,晋阳王世子面向过于柔和, 俊美有余,英挺不足, 虽然号称文武双全,但怎么看也是文压过了武,要不然也不至于摔下了斜坡就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看谢瑾,摔下悬崖不到一周就拄着拐杖满地走了。 ......呃,好像有点地狱笑话了,撤回! 总之,这谢瑾看着浓眉大眼,前途无量的,原来也不过是人家小说里的配角,为了衬托主角而存在的小人物。 想到此,沈兰棠颇有种大仇得报般的爽感,吃吃地笑了起来。 谢瑾无奈放下杯子,回首看着她: “你到底在看什么?” “不告诉你。” “......你记得你前两天到兵部武器库看到的那把弓么?我正在给你打造一把新的,但是你若是不告诉我......” 沈兰棠焦急地伸出手: “不行,我要!” 那把弓从造型到装饰都长在了沈兰棠的审美点上,沈兰棠对它一见钟情,哪怕可能用不上,她也想拥有一把。 谢瑾囚住她的两只手腕:“所以呢?” 沈兰棠望着谢瑾的眼睛,乖乖回答:“我刚刚在想,我郎君比晋阳王世子俊美一百倍,她刘明月凭什么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谢谢你郎君,让我在外面倍有面子。” 第225章 谢瑾目光沉沉地望着她的眼睛,慢慢松开手。 “我不信。” 啧,怎么越来越难敷衍了。 沈兰棠自以为自己已经远离是非,没想到是非自己找到她头上来了。 刘明月越想越不甘心,就到皇后跟前闹,皇后也觉得没面子,跟皇帝提了一嘴,那皇帝也不 是傻的啊,你一个王府世子放着好端端的名门贵族不要,想要娶一个平民女子。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但男女情事,皇帝也不好亲自过问,便由太后牵头,决定挑几个女孩出来上门劝说那个女子。 这个事情就落到了沈兰棠头上。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的沈兰棠都懵了,不是,谢家跟刘家不熟,我跟刘明月也不熟,怎么就选上她了? 替太后颁发懿旨的嬷嬷是这么解释的: “少夫人年龄与那女子相仿,加之为人沉稳持重,足以担当重任。” 沈兰棠生平第一次觉得,做人太稳重也不是好事。 既是太后懿旨,那就无从推却,沈兰棠只好按懿旨上的日期准时到了城门口。 这一趟担任“劝说”大业的,除了她还有其他三个女子,里面就包括刘三小姐。 一共四人,年龄从十六到二十三,都是年轻的,除了最小的妹妹以外,其余几人都已成了婚,在圈内名声都不错。 沈兰棠坐在马车中,掀起帘子注视着几人,内心默默点头:很好,这就是今天的恶毒女配名单。 刘三小姐作为刘家人,牵头道:“诸位姐妹既然到了,就出发.....” “小姐,小姐,你不能去!” “夫人让你别跟去......” “我就要去!我要看看那女人是怎么迷惑世子的!都别跟着我,驾!” 刘明月穿着一件大红色斗篷,纵马跑来,身后跟着来不及拦住她的丫鬟。 沈兰棠:嗯,恶毒女配是她,我最多就是个炮灰。 众人拦不住刘明月,只好带着她一块去,只是约法三章,到了地方,刘明月不许说话,更不许泄漏自己身份。 几人很快到了地方,那是离兆京五六公里外的一个村庄,时值冬日,村子里出来的人不多,家家户户都裹着棉袄缩在家里,只有伶仃几个小孩在外头玩耍。 村子里难得来人,更别提这么多马车这么大阵仗,小孩子全都围了上来。 随性的侍卫拿着糖果给孩子们分,问他们:“你们知道方亭俞方姑娘家在哪么?” “小鱼姐姐?我知道我知道!” “我带你们去找小鱼姐姐。” 这群小孩兴高采烈地带着他们去找口中的“小鱼姐姐”,看这些孩子神态,显然这位小鱼姐姐深得他们喜爱。 村子不大,很快他们就到了一户人家前面,这是一个才两个房间的小屋子,屋子外边有个用篱笆围起来的院子,院子里晒着一些药材,地方看着不大,却很干净,院子外头,还种了一株梅花。 几个小孩子朝着里头喊:“小鱼姐姐,有人找你!” 叫唤了两三声后,一个女子从屋子走出,沈兰棠眼睛一亮:好一个出水芙蓉般的女子! 只见眼前女子虽然一身灰扑扑农家女装扮,连头发都只用布包着,但依旧难掩她清丽气质。 雪白的肌肤,乌黑的长发,还有一双清亮澄澈的眼眸,裹挟着连城中人都少有的智慧光芒,纵谁见了她都要称呼一声美人呢。 沈兰棠内心仅有的一丝狐疑完全消失了,农家女,识药材,长相清丽又深得村庄孩子喜爱,她不是女主谁是! 方亭俞目光扫过门口众人,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找我什么事?” 刘明月也被方亭俞容貌惊讶,但很快回过神,她正要傲慢开口,被刘三小姐拉住。 三小姐好声好气地道:“我们是梁公子的朋友。” 大靖皇室姓氏为梁。 方亭俞果然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她看了眼围观人群,道: “你们进来吧。” 众人陆续进去,方亭俞家里地方不大,凳子也不够多,但本来这几人也不会坐下,正好大家都站成一圈。 方亭俞也没给几人倒水,直接道:“各位直说吧,今日来为何而来。” 三小姐作为刘明月本家姐姐,率先开口: “方姑娘,你应该知道梁世子为了你想要取消和刘家的婚约,婚姻一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知道梁世子和你说了什么,但是仅凭他是无法决定他要娶的是谁的,希望姑娘能好好劝说梁世子,让他别因为一时意气坏了两家和气。” 方亭俞神色淡淡:“想要娶谁,不想娶谁,或许不是由他自己就能决定,但是,肯定不是我能决定的,而且我从来没有要求他娶我,这位小姐,你找错人了。” “你——” 刘三小姐软语相劝,却没想到她这么不知好歹,一时变了脸色。 沈兰棠:很好,以前看剧看小说都是站在上帝视角,头一回从反派角度出发,这香甜浓郁的炮灰味啊,这回要有个炮灰系统,电量直接充满。 刘三小姐铩羽而归,第二人上场。 第226章 “方姑娘,你的身份地位如何配得上梁世子,就算你嫁给了他也不会幸福,若是有朝一日,世子幡然悔悟,欲要休妻,你毫无身家背景该如何是好?” “我已经说过,他要娶谁是他的事,但是,要不要嫁也是我自己的事,世子想娶我,我都不一定会嫁,但如果他不想娶我绝对不会嫁,所以你们与其劝我不要嫁,不如想办法打消他的念头。” 跳出逻辑陷阱,聪明! 第三位: “方姑娘说的我都理解,我承认,正是因为劝说不了世子,我们才来找你。但即使世子一意孤行,真的娶了姑娘,你们将来就能幸福美满么?方姑娘一无娘家背景,又遭婆家不喜,以后日子如何能好。我看姑娘是聪明人,若你能劝说世子放弃这段情缘,我代王爷王妃许诺,必定厚待你,以后你既有了钱财,又有晋阳王府撑腰,什么如意郎君找不到?” 这是打算利诱了。 对此,方亭俞:“我不要钱,我只要真心,如果他真能顶着家族压力与我成婚,我也不在意家人的祝福,哪怕不能天长地久,我也愿意为这份真心冒一冒险。” “你……” 刘明月又愤怒了,方亭俞的镇定自若就是在打她的脸,仿佛她知道梁世子会为了她顶住家中压力拒婚一样。 三小姐连忙拉住刘明月,轻声叫道:“谢少夫人。” 啊,轮到我了? 沈兰棠叹气,上就上吧,人都来了流程总得走完。 这炮灰她当定了! 沈兰棠自信一笑,走上前两步。 “方姑娘如果有一日你要成亲,首饰在哪里打?” 这什么问题?方亭俞眯着眼看着眼前女子: “只要他愿意娶我为妻,我不需要首饰。” 沈兰棠内心疯狂咆哮:不,不可以!我不同意这门潦草的,没有首饰的亲事!! “其实,身为女子,该给自己的还是要给,比如你知道兆京最好的头面店是哪家么?就是金玉楼,寻常贵人成亲都会让金玉楼打一套首饰装点自己。” 打完广告沈兰棠语气一转: “姑娘不敢提出要首饰,不就证明你内心深处觉得自己配不上世子,所以不敢要太多。而梁世子或许是没想到或许是觉得没必要,但不论如何,都说明你们并不相配。” 其他人起初听得着急,听到这恍然大悟,原来沈兰棠是借用金玉楼点明她和世子的不匹配,的确聪明。 沈兰棠:“这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情,却足以证明你们之间存在认知的差距,这种差距在婚后只会越来越大,最终成为一条不可跨越的沟渠,到时候你们想要挽回也来不及了。” 方亭俞眼神冷了冷,很快恢复平静模样: “感谢姑娘提醒,不过我不是自卑,只是觉得没必要,但经过姑娘提醒后,或许我会考虑到你说的金玉楼打一套首饰。” 沈兰棠:这就对了!! 第80章 她是穿越者?! 方亭俞看向唯一还没说话的刘明月, 她早已注意到了她,毕竟刘明月的反应最为强烈,她问道:“这位姑娘你还有话要说么?” “有, 当然有!” 刘明月冷笑一声,走上前:“你嘴上说得好听, 实则还不是知道只要攀上了……呜呜呜!” 沈兰棠捂着她的嘴,将她火速拖离事故现场, 还一边拖人一边对里面女子礼貌地说: “告辞了。” “......” 眼看刘明月还要挣扎, 沈兰棠艰难吼出:“还不快来帮忙!”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立刻冲上去拉着刘明月往外走。 “你们干嘛啊!”走出房间后,刘明月获得自由, 立刻叫嚷了起来。 “沈兰棠,你干嘛!” 沈兰棠看着刘明月通红得眼 眶,心想我可真是一个好人。 小说里的恶毒女配往往没有好下场,轻则自己翘辫子, 重则家族覆灭——说起来刘家是皇后娘家, 应该没那么轻易覆灭的吧? 算了,先不讨论这个大逆不道的可能了,不论如何, 你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刘明月这个人虽然骄横傲慢刻薄无礼, 但还没坏到需要沦落一生甚至丢掉性命的程度。 刘明月,你知不知道的我这一扯的含金量! 刘三小姐劝道:“兰棠是为你好, 我们也就罢了, 若是世子知道你来找过屋子那位姑娘,将来指不定怎么跟你吵呢。” “我会怕他!” “是是是, 你不怕。” 今日这一趟,算是无功而返, 别人什么心情沈兰棠不知道,反正她是开心的:终于完成任务了! 沈兰棠被太后下旨前去劝说世子心上人的事,府里都知道,谢瑾见她回来,便放下书问: “怎么样,成功了么?” 沈兰棠默默摇头。 “那位姑娘很难劝服?” 这不是难不难劝服的问题,而是...... “人家天生一对,我们就不要当小丑了。”沈兰棠幽幽道。 谢瑾:? “你听起来,像是支持他们。” “我支不支持都无所谓吧,我人微言轻,什么想法都影响不了上面的决定,只不过......晋阳王世子和刘家结不结亲,都跟我们无关吧?” 第227章 谢瑾认真思索了下,点头:“毫无关系。” “就是嘛,反正世子和刘家结亲我们也得不到好处,这么着急人家婚事做什么呢?” “你看戏本上经常写寒窗苦读十几年的书生和什么相爷千金知州千金的故事,就知道老百姓心里其实都支持打破阶级差距,鼓励年轻人追求真爱了,世子和那位姑娘不就是换了性别,说不得传到后世人耳中就觉得我们是用权势拆散真爱的坏人了。” 谢瑾点点头:“有道理。” “没想到你想的这么深。” 沈兰棠对谢瑾孺子可教的模样十分满意:“所以嘛,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人家的婚事让人家去愁。” 谢瑾再次点头,顺便给沈兰棠喂了杯水。 这茶水里加了蜂蜜和一点生姜粉,甜甜的,又热乎乎的,沈兰棠就着谢瑾的手吭哧吭哧喝完了一杯,顿觉在外面遭到的寒气全部都驱散出了身体。 她半眯着眼,舒爽地做出总结:“所以,如果有人叫你去劝说世子,你千万不要去哦。” 家里的炮灰值不可以再高了,再高会成为恶毒配角的。 谢瑾失笑:“我明白了。” 他本来就没想要管,就如沈兰棠所言,这是别人家事,他管得什么。 “对了,你的弓箭做出来了,要看看么?” “要,要!” ...... ...... 晋阳王世子拒婚的事越演越烈,世子不仅没有屈服,反而坚决绝食抗议,据说都晕倒过去了。 晋阳王妃首先挺不住了,哭着求儿子别这样,可世子依旧坚持,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又出了一个事。 晋阳王妃打算亲自去劝说方亭俞,没想到她身子太差,在路上忽然晕厥了过去,幸得方亭俞一手针灸救治,将晋阳王妃救了过来。 晋阳王妃面对救命恩人再难说出让她离开自己儿子这些话,甚至隐隐对儿子这个心上人有所改观。 听到这个消息的沈兰棠: 女主,女主,我就说她是女主吧! 除了这是本言情小说外,沈兰棠很难再想到这一系列巧合发生的理由,她完全接受了这是个小说世界,且自己只是个路人(或者炮灰)的现实,快乐地吃起了瓜。 时间眨眼又过了三天,因为晋阳王世子和家里的拉锯战陷入僵持阶段,没有新的消息传出,沈兰棠这瓜都只能吃一半。 不知道到明年春会不会有结局,好歹来个阶段性结局啊。 根据沈兰棠多年看小说经验,方姑娘多半会嫁入晋阳王府,然而这只是开始,如果这是本追妻火葬场小说,婚后二人会因各自三观发生争执,吵架,看方姑娘要强性格,她大概会离开,然后追妻火葬场。 如果这是偏大女主类型的爽文,那方姑娘会征服晋阳王府所有人,成功成为家中一份子,并且依旧在自己的事业上获得成就。 就看作者怎么写了。 这种沉浸式看戏的感觉还挺有趣的,不过既然事态没有进展,沈兰棠也忙里偷闲,趁着谢瑾有事出门,谢弘文又被他外祖母抱了去的时候跑到了戚桐君家里偷懒。 谈家也铺了地龙,暖和自然是暖和的,除暖和外,还有一个谢家没有的好处—— “呜呜呜麻球跳到我背上来,要轻轻地轻轻地跳,对,对!就这样!” 感受着小肉球在她背上柔软的踩踏感,沈兰棠舒服地叹了口气,只可惜好景不长,名唤麻球的小猫咪很快腻味了这游戏,轻巧地从她背上跳到戚桐君怀里,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着沈兰棠喵呜喵呜地叫。 沈兰棠趴在软榻上,双手撑着下巴,也对它“喵呜喵呜”。 戚桐君抚着麻球柔软顺滑的毛发,失笑道:“你怎么跟小孩似的,初见你时可想不到你会这般幼稚。” 沈兰棠也好奇:“那时的我是什么样的。” 戚桐君:“智慧,独立,成熟,稳重。” 好词好词。 沈兰棠洋洋得意地品味了番,道:“现在的我也是啊,只是成熟稳重的我和幼稚童心的我并不矛盾,我在信赖的人面前幼稚,也在大众面前稳重,以便让人尊重我。” 戚桐君一眼看出她的计算:“你是想说你信赖我。” “姐姐真聪明。”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打趣着,悠然度过了大半个午后,看着时间不早了,沈兰棠便打算回去了。 “等我一会,我也一同出个门。” 没有现代科技的蔬菜培育,纵是贵族在大冬天也吃的不好,戚桐君这几日食欲不佳,打算到常去的点心店买个点心充当晚餐。 二人乘坐马车出门,到了地方才下车,戚桐君忽然道:“那是不是近来话题的女主角?” 沈兰棠望过去,还真是。 只见方亭俞被几个一眼就能看出家世不小的姑娘围在一处店铺门口,那几个姑娘是常跟在刘明月身边的朋友,要沈兰棠来说,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跟班更恰当。 此时,正面堵住方亭俞脚步的姑娘口中振振有词: “你说的冠冕堂皇,实则还不是想攀上世子,想要借机飞上枝头,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能逃得过我的眼睛么?!” 第228章 方亭俞被堵得久了,脸上也出现不耐,冷声道:“这位姑娘,请你让开。” “我偏不让开,你能拿我怎么样?” 方亭俞眉头一皱,伸手推开她,那姑娘当然不肯,联合其他姑娘就要推方亭俞。 坏了坏了,恶毒炮灰的身份她们是逃不了了。 正当沈兰棠打算上前阻止这些姑娘的作死行为时,一小队官兵匆匆赶到。 “你们在干什么?” 那姑娘率先开口,指着方亭俞喊:“张大人你来得正好,快把这个人抓起来!” 张玉林走上前,左右看了几眼,对方亭俞道:“这位姑娘,你先走吧。” “凭什么?!她动手打人,我叫你把她抓起来你没听到么?!” 张玉林神色冷肃,不卑不亢地说:“我看到是你们先为难人家,这位姑娘你快走吧。” 方亭俞也颇为惊讶,随即她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然而才踏出一步,她忽然又回过头。 “你说我看中的是世子的身份,这一点我不否认。” 几个姑娘一阵激动。 方亭俞继续说道:“我看到的世子温柔善良文采斐然而质如璞玉,这一切或许都是因为他的世子身份,他受到的教育带给他的,如果他换了一个身份,或许他就不再善良包容,坚毅而果敢,或许那样子,我就不会喜欢他。所以我不能否认我喜欢梁公子有他是晋阳王世子的原因在。” “但除此以外,他是王府世子还是平民,对我毫无区别,我看中的是他高贵的品格,而不是他的身份,或许,如果他是平民,事情就更简单了呢。至于这位姑娘,你也不需要再侮辱我,我从未觉得我配不上他,我始终认为,每个人都是平等的,身份地位并不能决定我们能否在一起。” 这一番话,说的旁观者目瞪口呆,戚桐君细细品味了一 番,也笑道: “这番话,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那是,都快有现代人生而平等的观念那味了……沈兰棠心中一动,猛然抬头—— 她一直以为这个世界是一个小说世界,却从来没有猜测过,这可能是一本穿越小说。 这可能,是一本穿越架空言情小说! 第81章 日行一善 因为惯性思维, 沈兰棠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但如果是真的,那那位方姑娘岂不是她的同乡? 一想到这个可能, 沈兰棠顿时对其他事失去了兴趣,她和戚桐君匆匆告别, 回到家之后就开始怔怔发呆。 兰心和宝珠对视一眼,觉得不对劲, 虽说她家小姐心眼多, 但这么多年相处, 她家小姐是真的心里有事还是装的,她们还是看得出来。 宝珠走上前:“小姐你怎么了?” 沈兰棠抬起头怔怔看着宝珠, 忽然伸手一顿揉搓。 在宝珠哎呀咿呀的嘟囔和兰心惊讶的表情中,沈兰棠神清气爽地说: “兰心,宝珠,明早准备马车, 我要去一个地方!” 第二日, 马车在城郊疾驰了半个多时辰后,到了一处农村,几人还记得路, 很快到了小院前。 方亭俞 正在院子里晒药材, 见到沈兰棠神情惊讶:“你是上回过来的那位姑娘,你还有事么?” 沈兰棠深吸一口气, 大步上前: “方姑娘!”她大声叫唤。 “嗯?” 沈兰棠朗朗念出:“奇变偶不变……” 方亭俞露出一个疑惑表情。 不要急, 也许人家只是文盲呢。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方亭俞表情更加难测。 沈兰棠心中差不多要失望了, 她勉强笑着: “最后一句,马克思列宁主义是……” 方亭俞一动不动, 眼底号毫无波澜。 沈兰棠:“告辞了!” 她抱了个拳头就走。 先不说人人平等应该是最近的思想观念,哪怕她是明清哪怕更早时期穿越过来的,那也不是她同乡啊! 沈兰棠认命了,穿越大神果然不会无缘无故发两次呆。 沈兰棠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完全让人搞不清楚她是来干嘛的,方亭俞盯着她的背影目露沉思。 兰心宝珠追上去,问:“小姐,刚刚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沈兰棠慢慢冷静下来,对着宝珠笑道:“没什么意思,就做一个测试。” “什么测试啊?”兰心拉了拉宝珠,用眼神制止她,宝珠吐了吐舌头,没再继续问。 沈兰棠慢腾腾地走在路上,其实,她也没那么想要同乡,她的经历搁在那么多的穿越小说里也是顶顶好的了,她对现在的生活没有一丝不满,如果说她都还要抱怨,那穿越大神说不定真的一个生气,把她拥有的全都撤了回去。 说服了自己,沈兰棠很快心情阴转晴天。 前面有几个小孩蹲在地上做算数,沈兰棠好奇上前:“你们在干嘛?” 小孩子最是不畏生人,又见她是个漂亮大姐姐,争抢着大声道:“我们在做算数!村里有个秀才哥哥有空的时候会教我们读书写字!” 沈兰棠露出笑容:“那真是个好哥哥,说到算数的话,大姐姐也有心得,你们会九九歌么?” 第229章 众人摇头。 “很好记的,还能唱出来呢,来,我教你们。一一得一……” 沈兰棠原地教这些孩子九九乘法表,顺带给聪明的孩子出了几个题,小孩子果然是治愈心灵的良药,虽然谢弘文也很可爱,但是,那个,人偶尔也会追求新鲜的事物,是吧。 沈兰棠正教得起劲,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你在做什么?有事冲我来不要欺负孩子们!” 方亭俞背着一个竹篓大步走来,将几个孩子拨到她身后。 “姑娘名门贵女,欺负几个小孩子不觉得太无耻了么?” 沈兰棠怔了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宝珠就不高兴地道: “我家小姐只是在教这些孩子算数,怎么就欺负他们了?” 方亭俞一怔。 “对呀,小鱼姐姐,这位姐姐只是在陪我们玩。”几个孩子也道。 方亭俞脸上表情尴尬,眼神闪烁了几下。 宝珠为自家小姐抱不平,嘟囔道:“这个天底下也不止你一人心善的好吧。” “抱歉,是我误会了。” 宝珠说话的时候沈兰棠原本是想打断的,想了先又作罢了,她这两个丫鬟她是知道的,对她们不好可以忍,对自己不好是万万不能忍,若不让她们说出来,说不得心里会多憋屈。 而且本来就是方亭俞先冤枉了自己嘛,是主角的话,就该有坦然面对错误,和包容他人几句口角之争的宽容胸怀。 看,她不就道歉了! “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 方亭俞盯着她的笑容点点头。 这趟出门虽然没有收到希望的结果,但也不差,毕竟她也没损失,沈兰棠恢复了好心情,返回城里。 车子经过街上一处时,沈兰棠忽然喊道:“停车停车!” 车子应声停下,沈兰棠弯腰钻出马车,大声喊了一句: “谢瑾!” 谢瑾正和宋齐说话,听到声音,还没看到人影他嘴角就微微上扬,转身接着跳下车的沈兰棠。 谢瑾扶着她的手臂:“去哪了?” “不告诉你!” 谢瑾轻笑一声,他早已习惯她的保密,宋齐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了一遍,抱拳道: “大哥大嫂,我还有事先走了。” 谢瑾:“好。” 待宋齐离开后,沈兰棠问道:“宋齐怎么进城了?” “上回宁乐伯事件后,陛下说要定期检查城内治安,内城司人手不够,就从外城司调了些人进来。” 原来如此,皇帝愿意重视治安总归是好事。 “那你干嘛,你也要提前上班?” “不,我正打算回府。” “回府就不回了,难道今日天气这么好,我们在城里转转吧。” 谢瑾当然没有意见。 冬天的兆京其实没什么可逛的,古代本就娱乐少,加上物资匮乏,许多店都关门了,沈兰棠勉强找到一个还在走街串巷的糖葫芦小贩,据说这是山上的野果。 这在冬天都这么努力生长了,应该没毒吧,沈兰棠为自己的馋嘴找借口。 街道旁还有个卖首饰的小摊,这上面朴素的饰品让谢瑾想到了还在仓安县时他送沈兰棠的一支簪子,后来他亲眼看着沈兰棠将簪子收在她的首饰盒中。 这样朴素的簪子戴是不能戴了,只要收藏得好好的,偶尔能看一眼就够了。 谢瑾眼底流动着金色光芒,转向沈兰棠道:“那边有做梅干菜饼,你要不要吃。” 沈兰棠钝钝点头:“要,你怎么知道的,你嗅觉这么灵敏么?” …… “那不是瑾儿和兰棠么?” 周氏眼里露出笑意,道:“这对小夫妻还真是恩爱,天晴了一块出来玩。” 谢夫人嘴角含着笑,微笑不语。 两人逐渐走近:“瑾儿,兰棠。” “母亲,婶婶?” 沈兰棠道:“你们也出来玩啊?” “是啊,你姑姑的儿媳快要生产了,我们来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小孩大人的都看看。” “原来如此,母亲和婶婶若是需要我们帮忙,尽管说。” 周氏失笑道:“需要你们帮什么啊,你们是生过孩子还是养过孩子。” 沈兰棠:呃好尖锐的问题,谢瑾说你呢,生了儿子怎么不养! 沈兰棠丝毫没有自己被暗戳戳催生了的觉悟。 两人走远了一点还能听到周氏夸赞他们夫妻恩爱的话。 她和谢瑾都能成为恩爱夫妻了,果真日子就是活久见。 谢瑾仿佛察觉到她的走神,提醒道:“你的饼要冷掉了。” “啊,哦,立刻吃!” 结果两人的晚饭都是在外面吃的,更准确地说,是吃了一大堆零食,导致吃不下晚饭了。 前一天过得太安逸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不想起床。 沈兰棠觉得自己能克服古代一百个缺点,除了冬天也要早睡早起这点,还有夏天没有空调,冬天没有新鲜蔬菜水果,娱乐活动太少,交通太慢,没有吹风机电冰箱电脑网络…… 啊,她收回前言。 沈兰棠凭借着自己一院之主的身份硬生生在床上拖了现代时间十分钟左右才起床。 “谢瑾呢?”屋里屋外都没见着谢瑾。 第230章 宝珠:“姑爷一早就出门了。” 啧,古代人。 兰心在厨房给她准备早点,宝珠服侍她穿衣服:“小姐,我们今天去干嘛?” “今天,今天不干嘛,去店里看看吧。” “好。” 之前那款以花为主题的头饰冬日发售,销量还不错,保持了以往水平。金玉楼每季度上一个主推新品是他们的营销策略,通过定期发售新品吸引大众关注,哪怕到时候不合客人心意,只要她们能想到金玉楼,就是胜利。 几 人到了店里,在小房间和掌柜聊近期销售情况还有客户反馈。 过了会,宝珠忽然猫步走了进来,在沈兰棠耳边小声道:“刘明月来了。” 众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得刘家和晋阳王府的婚事十有八九是不成了,这刘明月既失了恋人(存疑)又失了面子,指不定心里多烦恼呢。 沈兰棠招招手将兰心宝珠都招回来:“都乖一点,别惹着我们刘大小姐。” 两个丫鬟连连点头。 都说人在烦恼时就容易失控,不管是暴饮暴食还是购物都是其中一种,刘明月情绪大爆发,花的钱让沈兰棠一个当老板的都有点肉疼。 没,没必要,刘姐,不就一个男人,要不咱们算了? 刘明月采购完成后,就让丫鬟们带上东西出了门,那模样,仿佛买的不是珠宝首饰,而是些儿童玩具。 宝珠悄悄跟在几人身后,很快折了回来。 “刘小姐在对面一个酒楼喝酒呢。“ 疯狂购物之后就是借酒消愁,完美符合失恋的人的行为标准。 沈兰棠没再管刘明月,她接下去又看了账,从金玉楼离开后又去了另一家分店,这么一忙就忙道午后申时。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连打在身上的阳光都不那么温暖了,沈兰棠放着账本,道:“我们回去吧。” “是。” 几人坐着马车回去,沈兰棠在兆京的金玉楼共有三家,其中以主店也就是廖掌柜那家生意最好,沈兰棠回去时还带了几样廖掌柜那缺了的货。 将调来的首饰交给掌柜,并记账完成后,沈兰棠正打算回谢府。 远远的,她看到对面酒楼一楼,刘明月的丫鬟走动的身影。 “刘明月还在那里喝酒么?”都快天黑了。 “我去问问。” 兰心走到酒楼,问:“我是谢家少夫人的丫鬟,你家小姐还在楼上喝酒么?” 那丫鬟也认得她,闻言忧心道:“是啊。” “可通知了家里人,有人来接么?” “小姐不让我们告诉府里……” 兰心从酒楼出来,道:“五姑娘还在喝酒呢,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 沈兰棠皱了皱眉,自从方媛媛事件后,沈兰棠对晚上女孩单独在路上的事就格外在意,就像之前戚桐君,不也是多留了个心眼才免去了灾祸。 “这儿离内城司近,兰心你去请几个官兵过来,听说是刘家小姐,他们应该不会不来的。” “是。” 沈兰棠便坐在金玉楼等,内城司离市中心不远,兰心坐着马车,一去一回花了两刻多钟时间。 “内城司已经派人过来了。” “那就好,我们回去吧。” “是。” 这个举动对沈兰棠来说纯粹是出于人道主义关怀,谨慎总不会有错,回家后就抛在了脑后。,没想到,第二日,这事出了后续。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一辆马车停在了谢府门口,管家匆匆走出,看到刻在马车上的标志。 标志他是看懂了,但来意他没懂。 谢家与刘家素来没有往来的啊。 管家半伏着腰问:“不知是刘府哪位贵客?”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撩起马车帘子,女声柔和清雅: “劳烦通传一声,就说刘家殷氏前来拜会谢夫人。” 第82章 少女发疯 另一头, 听到通传的谢夫人心中也疑惑,谢家和刘家可是从来没往来的,怎么这大清早地就来拜会了。 不论心中什么想法, 谢夫人还是迎了出去。 “刘夫人!” “什么风把夫人给吹来了?”谢夫人笑盈盈上前。 “那自然是有原因的啊!”刘夫人热情地握住谢夫人的手,谢夫人低头看了眼, 心中更加疑惑。 刘夫人回头,喊道:“明月, 还不出来。” 刘明月从马车里下来, 朝谢夫人行礼:“明月见过夫人。” 谢夫人微笑着说:“明月来了啊, 好些日子没见,近来可好。” “谢夫人关心, 明月一切都好。” 站在门口不成体统,几人有说有笑地进了屋,刘夫人左右扫了几眼,道:“兰棠起了么?” 谢夫人:“夫人找兰棠有事?” “是啊, 其实啊, 我是带着明月来向兰棠道谢的。” 原来昨天下午,刘明月喝到日落时分才回去,冬天晚上天黑得早, 她们出来时还是刚刚日落, 才一会天就黑了,到一处人稍少地方时从黑暗里跳出两个男人想要抢夺车上之物, 言语之间也颇为放荡, 幸好沈兰棠让丫鬟提前叫了内城司,才免去了灾祸, 要不然…… 刘夫人握着谢夫人的手,动情道: 第231章 “夫人当真有个好儿媳!“ “若不是兰棠良善, 为我女儿叫了内城司保护,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我只这一个女儿,她若有事,我实在是不敢想……这份情,是一定要还的!” “竟还有这事?” 谢夫人脸上装着镇定只连声安抚着,心里却莫名痛快,当初她找兰棠当媳妇时,多少人嘴里不说,心里看不起她,觉得他们谢家门槛低了。后来种种事件都证明了她家兰棠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媳妇。 她欲将兰棠的好告诉所有人,偏生兰棠平日里“懒”得不成,更不爱交际,今日可总算有人知道她的好了,不枉她如此心善。 谢夫人压抑心中痛快,召来下人:“请少夫人过来。” “是。” 沈兰棠才起床不久,早饭都还没吃呢,就听到谢夫人请她过去。 “怎么了,是为了什么事?” 前来通传的下人小声道:“刘府夫人和五姑娘来了。” 刘明月? 沈兰棠眯了眯眼,刘明月今天过来,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就是昨晚真发生了什么事。 “稍等,我马上过去。” 沈兰棠火速叫来兰心给她梳头穿戴,见外人,装还是要装一下的。 谢瑾在旁道:“要我一起过去么?” “不用,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可能晚点回来,你先吃早饭吧。” 沈兰棠装点了一番,就出门了。 到了谢夫人院里,果不其然见到坐在堂里的刘夫人和刘明月,沈兰棠屈膝行礼: “母亲日安,夫人日安。” 谢夫人朝她招招手:“兰棠过来。” 沈兰棠温顺上前。 刘夫人眼中闪烁喜爱,握住她的手,道:“兰棠啊,我今天是带明月特意来感谢你的,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沈兰棠迟疑了瞬,道:“莫非是昨夜出了什么事?” “常听谢夫人夸赞你冰雪聪明,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昨日,明月喝得太晚,回来路上遭遇抢劫,幸而有你提前通知了内城司,才赶得及救下她,昨夜明月都吓坏了,所以今早才来感谢你。” 沈兰棠看了眼刘明月,道:“夫人客气了,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过了这一遭,日后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喜乐。” 她说的这一遭,却是意味深长。 刘夫人愣了愣,旋即笑了。 这场婚事闹到现在,哪怕最后晋阳王世子放弃那位方姑娘,她刘家的姑娘也不会再嫁入晋阳王府。 刘夫人拍了拍沈兰棠手背,扭头对刘明月道:“明月,还不快向少夫人道谢。” 刘明月咬着唇站起来,她那姿态,也不是说不情不愿,只是以往和沈兰棠作对作多了,如今欠了她的情,颇觉别扭。 她屈膝行礼:“少夫人,谢谢你。” 看着向来跋扈的刘明月低头屈膝,沈兰棠心里也暗爽,面上装的温良恭俭让,微笑着回: “五姑娘这般可爱,就算不是我,换了别人也会顺手帮一把的。” 这刘明月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换了别人,比如她自己,见到了可懒得管。去跟内城司说一声是不算什么,但这份谨慎这份心,数遍了兆京,也不定有十个人能做到。 她别扭道:“总之,就是谢谢你。” 沈兰棠笑了笑。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小姑娘,也不用在我们跟前拘束了,谢夫人,机会难得,让她们两个说话会,我们也好好聊会天怎么样?” “好啊,兰棠,你和明月先出去玩吧,你们姑娘家年纪相仿,有自己的话说。” “那儿媳先带五姑娘出去了。” 两个女孩子行了个礼,就出了屋子。 沈兰棠还没吃过早饭,考虑到刘明月来得这么早,就算吃了也没吃好,毕竟人的肠胃是需要休息的,既然出来了,那她肯定是往着自己院子走的。 一路上,刘明月都低着头沉默不语。 沈兰棠抽空看了她一眼,觉得自己既然是她的救命恩人,可以大胆一点。 于是,她大胆道:“你跟晋阳王世子已经解除婚约了么?” 刘明 月一个抬头,用力瞪着她。 沈兰棠:你再瞪我,该分还是得分啊。 “其实你也没有必要这么伤心吧,你也不是真的喜欢他,你们俩都不熟吧。” “我们已经定亲了,我都差不多是他的人了怎么能说不结亲就不结亲!” 哟丫头,人还挺传统的啊。 “你既没有跟他发生过什么也没付出过钱财,财色都没有损失,怎么就是他的人了?” 刘明月震惊得看着她,显然没想到她能这么“口出狂言”。 她左右看了眼,脸蛋微微发红,小声道:“可是大家都是这么看得啊,他突然不要我,我多没面子啊。” 说到底,还是面子嘛。 “大家知道的是,晋阳王世子因为一个平民女子想要退婚,并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不好,我听大家说,都是说晋阳王世子猪油蒙了心。” “真的么?”刘明月自从受到刺激后就不准身边人议论退婚的事,连平常爱去的宴会也不去了,小姐妹叫也不应,只觉得全世界都在嘲笑她。 第232章 “当然是真的了。” 沈兰棠一本正经地说:“你听说过一句话么?叫住只要我不羞耻,羞耻的就不是我,比如我,你看我嫁到谢家,被别人嘲笑了多少回,我应了么,我羞耻了么,我坦坦荡荡大路上走,只有个别不识趣的人才会冲到我面前试图以此贬低我,你说对吧?” 贬低大队长刘明月臊红了脸。 沈兰棠:啧啧,这就叫只要我不羞耻,羞耻的就不是我。看来她还是没领会精髓。 “所以,但凡有个人到你面前试图嘲笑你,你就大大方方跟她讨论这个事,并且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晋阳王世子身上,如果晋阳王府的人正好在附近,你还可以把王府的人叫来,请这位正义使者和晋阳王府的人正面决斗。” 刘明月被她的话恶心到了:“你好恶毒。” 我不否认啊。 “所以说,根本没必要伤心嘛,我看那晋阳王世子也没多好,还比不上谢瑾呢。” “那倒是。”刘明月被她完全带歪,顺着她的思路道: “谢瑾是整个兆京最好的名门公子了,若是他没有成过亲有孩子就好了。” “啊,你果然觊觎他,我说你干嘛一次两次找我麻烦呢。” “没有没有我没有!” “哈,不管你有没有,反正他都是我的!” “……” 两人边走边说着话,很快到了院子里,此时谢瑾因为想要等沈兰棠,还没吃过早饭,见两人一起出现,谢瑾眨了眨眼。 “刘姑娘,一起吃早饭?” “我和五姑娘要喝会酒聊会天,你自己出去吃饭吧。” 沈兰棠将自己身上仅有的五个铜板给他,谢瑾接过铜板,点头: “好。” 说罢,他就准备出门了。 “兰心,宝珠,开饭!” 刘明月震惊地看着谢瑾离开的背影,始终不敢相信。 “你只给了他五个铜板?!”五个铜板能干什么? 沈兰棠无语:“他自己有钱的。” 兰心宝珠很快布置好了餐桌,沈兰棠大快朵颐,刘明月早上果然没吃饱,在沈兰棠的刺激下,很快也干起了饭。 干完饭,肠胃得到满足,精神得以舒缓,有些清醒时候不会说出口的话题也一个接一个扔了出来。 “其实,我也不是喜欢晋阳王世子,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无爱了,爱不了了,男人都是大坏蛋,你知道么?我哥哥私底下也有个外室,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嫂嫂说,你还不如直接纳她为妾,好歹不用瞒着嫂嫂。” 沈兰棠:这个不要告诉我,我不想听。 “我听说很多丈夫去世的夫人不想再成亲,会去养面首,要不我也养一个,照着我的心意养。” “我会精神支持你,但如果大家说起来,我会从众正义凛然地斥责你。” “第一次疼么?我听大家都头一回都很疼?” 几个丫鬟都放下手上动作望了过来,沈兰棠大言不惭: “还行,看技术。” “好无聊,想喝酒。” “喝喝喝,一醉解千愁,醒了就忘了ta。” ...... ...... 中午时候,谢瑾想着怎么着刘明月都该回去了,也回了府,他才到院子门口,在院中的宝珠就仿佛看到救星般快速跑下来。 “姑爷,你可算回来了,小姐在屋里陪刘小姐喝了一上午酒了,两人都快......你快去看看吧!” 第83章 喝酒了 谢瑾走进屋子, 就闻到了浓郁的酒气,两个醉得不像样的人半趴在桌子上,一双眼, 被酒气熏得通红,刘明月手指不知道指着谁, 大声地说: “我想要很多个男人,今天宠幸这个, 明天宠幸那个, 相貌身材全部都是我喜欢的, 随便我挑!” 而沈兰棠和她话题丝毫合不上,握着刘明月的手深情道: “妹妹啊, 妈妈给你唯一的叮嘱就是远离那个方姑娘,你是斗不过她的,要是不想死,你就离她十米, 不, 一千米远!” “梁诩,我恨你!!!” “沈兰棠,我爱, 我爱你, 以后你就是我刘明月罩着的了,来, 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她说着就沿着桌角要去翻沈兰棠的身子。 谢瑾眼睛狠狠抽了抽, 拨开刘明月的手臂,将沈兰棠抱起来。哪知道刘明月虽然醉了, 但还有同伴意识,扒拉着他的裤脚, 质问: “你要干嘛,你要把她带到,呃哪里去?” 谢瑾退后一步,喊:“兰心,宝珠。” “刘姑娘喝醉了,带她去客房休息。” “是。” 两人搀着刘明月往外走,刘明月:“不走,我不走,沈,兰棠——” 她挣扎着朝沈兰棠伸出手。 沈兰棠迷迷糊糊也听到有人叫她,往声音来源回过头:“刘,呃,刘……” 她还没“刘”出来,谢瑾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挣扎的声音越来越远,很远就听不到了,沈兰棠也将它抛在了脑后,她酒气上头浑身发烫,开始撕扯身上的衣服。 屋子里本来就有地龙,她还喝了酒,身上穿的不会比夏天多,这么一扯,连胸衣都差点掉下,谢瑾眼疾手快拉住,手指触及到一片柔软,他神色自若地说: 第233章 “坐好,给你擦脸。” 沈兰棠歪倒在罗汉床上,看谢瑾端着一盆水过来。 因为身体燥热,连温水都带着舒爽的凉意,沈兰棠舒服地叹息: “舒服,好凉爽,下面也要。” 谢瑾面不改色地给她擦了脖子,沈兰棠还想秀她的不存在的腹肌,又被谢瑾眼疾手快地拦住。 他在这跟沈兰棠拉扯了好一会,兰心终于走进道:“姑爷,水备好了。” “好。” 谢瑾看沈兰棠还要闹,凶道:“洗澡了。” 沈兰棠看这个人好像很凶的样子,这才乖乖把手收了回去。 摆脱了烦人的衣服,沈兰棠浑身舒爽,还很有大小姐架势地背过身。 “给我擦背!” 谢瑾拿着浴巾下了水,水波晃荡,女孩的身体若隐若现。 沈兰棠撩起一波水,玩了半天发现不能吹泡泡,哎,这废物的古代。 “谢瑾,你知道猪八戒是怎么死的么?” “笨死的哈哈哈哈哈!”她一边毫无意义地大笑一边拍打水面,谢瑾被她拍得满脸水,心里只剩下无奈,她平日就算不是端庄也很稳重,哪想到喝了酒会这么疯。 “别拍了别拍了。” 谢瑾扣住她的双手,沈兰棠的身体就沿着光滑的浴池边缘滑到他的怀里,与水流截然不同的温热触感让谢瑾猝不及防打了个战栗。 他将沈兰棠推到半臂远的距离,凶道:“坐好!” “哦。” 沈兰棠没啥,就是一凶就乖,她眼珠子滴滴转悠着,又说: “打一歇后语,孔夫人搬家——净是书!兰棠穿越了——” “你快说啊。兰棠穿越了——出大事了!呜……” 谢瑾正在取边上的皂角,沈兰棠一个没留意滑进了水里,谢瑾只能将皂角一扔跑到她身边,捏着肩膀将人提出来。 看着嘴里吹泡泡的沈兰棠,谢瑾无奈道:“这才叫出大事了。” “有没有乖了?” 沈兰棠疯狂点头。 就在谢瑾认为沈兰棠终于学乖了的时候,她又忽地靠近谢瑾。 她数着谢瑾眼睛上的眼睫毛,一脸认真地说: “谢瑾,我发现你有点帅,如果说到这个世界有哪个点让我最满意,那就是我老公好帅,好帅身材又好很好干,还有一个孩子。” “有孩子也算优点?” “当然了,我就看中你有孩子,能生孩子,你,好。” 沈兰棠竖起了大拇指。 谢瑾已经无语了。 “好,都好,把手伸出来,给 你擦一下。” 沈兰棠乖乖伸出了手,但同时伸出的手不只是手。 谢瑾目光透过水面,眉心跳动了下,压抑着道:“你乖一点,别闹。” “我没有闹啊。”沈兰棠歪着脑袋,狐疑地看着他: “我很乖。” 谢瑾额头的隐忍终于到了极限,他一把搂紧沈兰棠的双手扣住,咬牙道: “这可是你自找的。” …… …… 沈兰棠一觉醒来,正好是傍晚时候,为了不惊醒她,房里只亮着两盏灯,屋内光线带着温暖的昏黄。 沈兰棠慢吞吞下了床,才感到一种醉酒后的胀痛,还有一点点酸痛。 “你醒了。”谢瑾从屏风外走进。 “嗯,你,我……”她断片的记忆闪过什么刺激的东西。 谢瑾清咳了一声,表情有一点虚:“你的身子还好么?” 记忆姗姗回笼,沈兰棠记得自己发了酒疯,也记得谢瑾对她做了什么,但因为那回忆太过失真,她只有一点隐约的印象,就记得挺爽的但不记得怎么爽的。 至于谢瑾在她醉酒时做的事情——他都这么照顾自己了,哪好意思指责他没有人性没有道德啊,抽取点回报她也无所谓。 沈兰棠摸了摸肚子,如实回答:“饿了。” “因为你没吃午饭,过来吧,晚饭已经做好了。” 沈兰棠的确饿了,拿起筷子就动起了嘴,嫌隙,她想起来一事:“刘明月已经回去了么?” “下午醒了就回去了。” 谢瑾不会告诉她,刘明月看到他脖子上抓痕时瞳孔震惊的样子。 “希望她早日从失恋中走出来吧。” “对了,母亲呢,母亲过来过么?” “过来过,我跟她说,你为了安慰刘姑娘陪她喝了酒,如今睡着了。” “那母亲怎么说?” “母亲说你辛苦了,让你多休息会。” 沈兰棠:“……” 这就是好形象的好处,沈兰棠自觉自己在谢夫人心里搭建了一个温柔善良大气的形象,所以就算偶尔做得过火,人家也会主动为你找借口。 这一日,因为下午发了一下午癫,沈兰棠晚上睡得很好很安稳。 第二日,又是一个晴天,吃过早饭,沈兰棠和谢瑾到谢夫人那请安。 谢夫人也才吃过早饭,微笑着看着沈兰棠:“身子可好些了?” 沈兰棠红了红脸:“已经好了。” “那就好,刘夫人送了不少礼物过来,昨日你在忙,今天我让下人送到你院子里了,回头点一点。” 第234章 “是,母亲,我们谢家跟刘家素来没有往来,这一下会不会对家里造成影响?” “你这傻孩子。”谢夫人笑了:“我们与刘家虽然没有关系,但也不曾结过仇,何况你做的是好事,哪里需要考虑两家关系,难不成我们与刘家关系不好,你就不帮了?” 沈兰棠想,除非对方罪大恶极或者自己深恶痛绝,否则她都不希望看到用性来侮辱女性的行为。 “那儿媳知道了,对了母亲,刘家和晋阳王府,会退亲么?” “刘夫人打算退亲了,至于退亲之后晋阳王世子能不能够和他的心上人成亲,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沈兰棠了解地点点头。 这时,谢恒下朝回来,见院子里堆的一堆礼物,道:“院子里一堆礼物,又是谁送来的?” 谢恒昨晚回来的晚,谢夫人还没跟他说过刘明月的事,就简单跟他说了说。 和谢夫人相比,谢恒因为知道发生在方媛媛身上的事,更理解沈兰棠这么做的原因,只是世上大多人都是心存侥幸,这种侥幸揪根揭底来源于对他人的漠不关心,沈兰棠的行为是小善,也是大善。 谢恒低头一笑,不再议论这事。 “说起来,今日下朝后听几位大臣在议论一件事,今年并州一带受灾言重,皇帝担忧当地百姓过不了冬,这事不知道怎么的就传到了云雅夫人耳中,你们都知道,云雅夫人最是热情好事,便打算举办一次义捐,除日常衣物外,还请众大臣有余力者,捐献家中闲置珍宝,召集众富商豪绅购买,将由此取得的银两用来赈灾。” 沈兰棠眼睛一亮,古代义捐和古代慈善拍卖? 谢夫人道:“这事我也听说了,只昨天大家不在就没说。衣服之类我来筹办,兰棠,你看看,库房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卖的,准备两三份即可。” “儿媳明白了。”这还是沈兰棠第一回 接触这个,她好奇道: “一般这种捐赠是怎么个形式的?一家出几个还是每人都要出?” 以后这种事情也是要沈兰棠筹办的,谢夫人便详细道:“家中已经成婚的儿子女儿要按着小家庭出,没有成婚的随父母亲可以不出,但若是家中富贵,地位非常,出也是可以的。” 沈兰棠明白了,就是周氏和谢瑛的哥哥要分开出,谢瑛可以不出,但如皇子世子,哪怕年纪小也要单独占一个名额出。 “母亲,我明白了。” 第84章 你刺激到她了 沈兰棠也想看看这古代版慈善拍卖, 她回去后打开了自己的私库,这里面东西真不少,成亲时各个有头有脸大人物送的, 后头公公婆婆送的,还有后来镇远侯派人送过来的……沈兰棠如今也是古代小富婆了。 沈兰棠和谢瑾站在边上, 看着从库房里拿出的宝贝,听着兰心宝珠一件件把宝贝来源说清楚——这个是至关重要的, 虽说是慈善捐赠, 但什么能拿出来什么不能拿出来也是有讲究的。 首先, 代表荣耀的不能拿出来,比如某个将军打了胜仗后皇帝赏赐的重要宝贝, 除非你没落到要变卖荣耀了否则那是到死都不能动的; 还有其他比如代表感情的,结拜兄弟姐妹之类的信物;长辈送的具有纪念价值的,比如新媳妇进门时的手镯什么的。所以一样样都要对过来源。 点清来源后,沈兰棠从中选出了两样, 一样是成婚时皇帝送的众多礼物中的一件, 另一样是谢夫人送的一串南海粉红珍珠。 “谢瑾,你有要增加的么?” 谢瑾点点头,道:“既是为灾民, 我再从母亲库里取两样出来。” 沈兰棠:“好!” 如此这般, 东西很快凑齐了。 沈兰棠看着兰心在旁记录所要捐赠物品,忽然仰着脸看向谢瑾: “谢瑾你说, 这些义捐的银两和衣物, 会到灾民手里么?” 这事虽是云雅夫人牵头,但谁都知道背后支持者是皇宫里那几位。 谢瑾如今早已不稀奇沈兰棠时不时冒出的大逆不道的问题, 他道: “义捐所得财物由户部,陛下所派太监双方清点, 都察院行监管职责,确认筹得银两后有兵部派人运送,户部和太监随车监管,都察院单独派人抵达赈灾地暗中监督,其中不乏劳损,但也不会太多。” 沈兰棠:也行吧,听起来还挺靠谱,再说她想这个有什么用,相信朝廷! “哎,这个不是皇帝送的白玉腰带么?我要这个腰带干什么,谢瑾,送给你!” 谢瑾:啊? 突如其来收到礼物。 这么一看她的小私库里有不少杂七杂八完全用不到的东西,沈兰棠爱财但她不是葛朗台,相较之下她更喜欢财生财的感觉。 “这个铜鎏金观音像太美了,听说戚姐姐的母亲拜观音,就送给她吧!” 靖抑佛重道,但不代表要严查到每家每户是否信佛,且拜观音已经超越信佛早已成为千百年来上至王孙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的一项精神文化,就连太后宫殿又有观音像,拜观音倒是问题不大。 “这个青玉梅花纹茶具一套真是太好看了,可惜我平日里泡茶不多,就送给婶婶了,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去蹭茶喝。” 第235章 “这个金梳子气场太强了我不敢用,给母亲吧……” “这个镂雕海棠花玉佩……这个实在太美了,我要自己留着。”她语气一弱,默默把玉佩收了回去。 谢瑾:“……” 沈兰棠一通翻找,将自己私库里的宝贝去了十分之一,余下的不是大件就是美得她实在舍不得送人。这话说得好,有进有出,既然她今天出了一批宝贝,那来日是不是可以采购一批新的进来了? 可以预想,未来一段时间,她都能享受美好的购物体验了。 怀揣着期待,三日时间眨眼过去,就到了做雅夫人举办宴会的日子。 众人将带着各自珍宝前往宴会,其实珍宝早在一两日前就全都收集完 成,今天会在宴会上当众公布捐赠名录,一是为嘉奖捐赠各府,二是提前公布名单,以便让有心者可以提前定下心怡珍宝。 古人最重名声,做不得当众叫价的事,只是提前和云雅夫人说一声,珍宝就不会再流入下游。 类似这样活动多由各府夫人出面,因此…… “你也要跟着去?”沈兰棠好奇地望着主动请求出战的谢瑾。 谢瑾点了点头,又反问道:“不可以么” 不是不可以,就是有点怪怪的。 “那你……咳咳。” 沈兰棠清咳了两声,靠近他小声地说: “我看完了自己想看的环节就会先走,你记得到时候机灵点哦。” 如果到时候还被留下,就是他做人的机敏不够了。 谢瑾愣了愣,很快点头。 “好。” 沈兰棠如今对这种宴会早已经轻车熟路,毫无新奇,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当众公布捐赠物品的那个环节,对其他人和事,是能躲则躲。 到了地方和云雅夫人打完招呼,沈兰棠便以一种非常娴熟的姿势找到了一处安静地点,顺带路上还顺了不少吃得过去。 沈兰棠手捧一杯加了蜂蜜的花茶,一旁亭子边缘石柱上还放着她路上拿的点心,热情地招待谢瑾道: “吃啊,云雅夫人家的这个枣泥点心很好吃的,枣味浓郁还不甜,也不知道她哪里请来的大厨,整个兆京独一份的味道。” 说完,她便捧起茶,一口点心一口茶,悠然自得地享受起了午后。 谢瑾:“……” 他轻轻拿起一个点心,学着沈兰棠的方式一口咬下半个,嗯,味道当真不错。 冬日里头虽然冷,但沈兰棠裹着厚厚的披风,里头加绒内衣一件叠一件,加上中午日头正好,倒也不算特别冷。 这人啊,一闲下来就容易话多。 “你看,谢瑾。” 沈兰棠指着院子里的梅花树道:“这梅花多好看,要不我们在家里也种几株。” 谢瑾:“家里有。” “可是家里只有红色的啊。” “这株黄色和绿萼是先帝在时南方敬供,赏给当时几个王爷的。” “可是我们家祖奶奶也是公主啊。” “祖母受赏的是碧玉海棠。” “可是我好想要。” “……我去给你找。” “谢谢郎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忽然,谢瑾似乎听见了什么声音,道:“有位朋友来了,我出去见一面。” “好。” 沈兰棠此行没有带侍女,谢瑾走后,沈兰棠就在亭子里一个人慢悠悠赏花看景,云雅夫人的宴会从来不缺美女,不少妙龄少女在园中赏花,正所谓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多么妙曼的句子。 “你怎么老是一个人?” 一道声音从亭子另一头传来,沈兰棠扭过头去,刘明月穿着一条璀璨生艳的裙子,头上珠翠熠熠生辉,肩上披着大红色披风,仿若女王一般向她走来。 沈兰棠目光将她从头顶到脚上穿的鞋子为止打量了一遍,礼貌地用微笑表达她对她审美的赞同。 谁知刘明月却像是被踩着了脚的猫似地跳了起来: “看什么看,你可以一个人,我就不可以?!” 沈兰棠:不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啊? 见沈兰棠当真沉默了下来,刘明月又耐不住了,别扭地问道:“你就没什么话要问我么?” 啊?那…… “披风挺好看的,哪家做的?” 刘明月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完全无语了。 “你就没别的问了?!” 别的问的?沈兰棠已然知晓她和晋阳王世子婚事十有八九要吹了,揭人伤疤不是她的作风,想了想,她只好问: “你喝完酒回去还好么?有没有头疼?我还挺不舒服的,酒很好喝,下次别喝了。” 这些日子但凡她见到外人,别人都在问她跟晋阳王世子的事情,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刘明月瞪大了眼睛气嘟嘟地看着她。 本来只沈兰棠一人在这还不惹眼,刘明月一到,不少人指着她,和同伴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刘明月也感觉到了他人视线,她一张脸胀得通红,握着拳头咬牙说: 第236章 “她们都以为我不敢出门叫人,那我就偏要出来,要大大方方地出来!” 沈兰棠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她和刘明月虽然有之前的一醉之谊,但论感情那是没有的,再说要说的话,之前也都说完了,她左右看了眼,最后决定道: “那个,嗯,这个点心很好吃,要吃点么?” “……” 刘明月看着沈兰棠满怀真挚的无辜脸庞,只感觉到自己的一腔热血起了又下,起了又下,下了又觉得不甘心,才想要发怒转眼又泄了气。 对这个永远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的人发火简直就是浪费感情,对,就是浪费感情! 下头云雅夫人的招待井然有序,很快就到了正题环节。 刘明月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经历了沈兰棠非同常人的“磨砺”后,已然变得心静如水,她见下方众贵宾已在聚集,便起身道:“我们也下去吧。” “啊,那个——” 沈兰棠匆忙叫住她,欲言又止。 “怎么了?” 正当这时,谢瑾从一边小路走来,见到刘明月,他也是微微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颔首客气道: “刘姑娘来了。” 沈兰棠这时才站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忽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摸摸鼻子,道: “我有伴。” 刘明月看看谢瑾,又看看沈兰棠,随即她狠狠地跺了跺脚,扭头飞快地从另一条小路跑了下去。 谢瑾有几分茫然地望着刘明月的背影:“刘姑娘怎么了?” 沈兰棠内心叹息,她当然知道刘明月是怎么了,于是,她道: “你刺激到她了。” 谢瑾:我么? 第85章 恋爱剧秒转权谋剧 院中各众, 已然入座。 云雅夫人携儿媳孙儿,站在院中最宽阔的一处。 “众位大人夫人,感谢今日前来敝府捧场, 我等眷属亲臣素来深受皇恩,陛下心事难安时自要为陛下分忧, 以成全陛下隆恩浩荡。” 下方一众人齐声高喝:“谢陛下隆恩!” 云雅夫人露出一个满意神色,继续道:“今日义捐只是聊表心意, 只望能解陛下心事, 但老身还是要在这里代陛下代并州所有受灾百姓, 感谢各位大人夫人今日不吝金银,鼎力支持。” “以下, 便是各府义捐财宝——纯熙公主府捐出点翠镶碧珠俯首如意一对……” 云雅夫人每说出一样,便有下人拿出一个红木盘子,揭开遮盖将所呈宝贝呈现给众人观赏,下面议论纷纷, 不时有人叫来一旁候着的云雅夫人府中仆人, 和他低声交待,应该是将意向宝贝先报给仆人。 沈兰棠环视一圈,大概看出来了, 这古代版慈善拍卖和现代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现场叫价, 也对,古时贵族若是当众喊价, 岂不是降了身份, 自羞了面? 谢瑾见沈兰棠从始至终没对哪件珍宝展露过兴趣,便对她低声道:“怎么, 没有感兴趣的么?” 沈兰棠摇摇头。 这些东西,美则美矣, 但——家里都有! 眼看一圈宝贝都被叫了个遍,京中各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名字都被报过了,这场宴会似乎到了尾声。 云雅夫人阖上本子,又从旁拿出另一本。 “宫中贵人们知晓众位今日义举,亦有所表示,皇后娘娘,捐出象牙雕金丝兰花纹首饰盒一只,描梅花纹白玉高足碗一对……” 宫中贵人的珍宝,这买的不是宝贝而且宫中贵人的脸面,下面议论声愈发浓厚,不时有人唤来仆人,连着仆人手上的笔都没停下来过。 不得不说,这宫里的东西就是好看,只是抢的人一多,沈兰棠就没了兴致,依旧四平八稳地坐着。 “陈贵妃捐银镀金梅蝶镶红宝石簪子一只……” 听到熟悉的名字,沈兰棠下意识抬起头,嚯,那呈在盘子里的簪子不是金玉楼那一款又是什么。 唯二进了宫的两只,一只赏给了刘明月,一只在贵妃那,如今被捐了出来,沈兰棠一点没有自己的宝贝被人嫌弃了的痛感,不见下面的人在听到名字后就喧哗的模样。 谢瑾对上面的宝贝没兴趣,注意力大半在沈兰棠这,见她有了与往常不同的反应,下意识坐 正了身体,一只手缓缓抬高。 沈兰棠:? 注意到他的动作,沈兰棠猛地把他快要举到与头齐高的手扒拉下来! “你干嘛?!” 谢瑾:? “你不喜欢么?” “喜欢,但是,也不喜欢。”说完这句发人深省的话,沈兰棠接着飞快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我不想要这个,真的不想要!” 她一点都不想花钱买自己的创意! 谢瑾似懂非懂地点头:“好的。” 沈兰棠这才松开他的手。 “玉凝公主,捐绘梅花纹镶碧玺狼牙吊坠一个……” 盘子上是一只由镶嵌着碧绿宝石银饰包着狼牙的一个吊坠,狼牙被打磨得通透发光,宝石美得光彩夺目,加上梅花纹的孤高清傲,这个吊坠既符合兆京贵人对美得欣赏,又有一种野性的清高傲慢,还有一点点脆弱感,总的来说,就是非常贴合中二病患者的审美。 第237章 沈兰棠眼睛猛地一亮。 “我要那个!” 谢瑾被她难得坚决的语气弄的怔了怔,随即点点头。 “好。” 两人召开仆人,记下对这串狼牙吊坠的意向。 很快,义捐仪式正式结束,因云雅夫人还要统计意向名单,暂且不能拿到现货,而宴会余下的环节是沈兰棠毫无兴趣的。 她看了眼谢瑾,悄悄伸长脖子。 “要不,我们开溜?” 谢瑾对“溜”这个字愣了愣,很快领悟。 “好。” 两人手拉着手,尽量避开人眼,往着人少的地方走去。 快要走到门口,不少下人站着,一个看似管事模样的人正在交待事宜。 “谢瑾。”沈兰棠拉了拉谢瑾的手:“我们飞?” 谢瑾立刻了然,他一手环着沈兰棠的腰,往近处的树木上一踏,借着这股沈兰棠觉得非常离谱的力上了屋顶。 看着底下完全没注意到他们的下人,沈兰棠心中暗爽,这就是逃课的感觉么? 爽呆了! 几个连跳后,两人出了府。 …… 时间逐渐接近十二月,街上慢慢多出了年味。 沈兰棠往常过年都是简简单单,最大的活动就是计划如何给各位vip客户筹备礼物,这礼物便宜了不行,贵重了舍不得,每年可愁死她了。 不过今年,恐怕还要多许多复杂流程,说不得还得进宫,这就是嫁入豪门的麻烦。 在没人的地方,沈兰棠伸了个懒腰。 “累了?” “没有,就是有点倦。” 今日天气好,有些回暖意味,街上人来人往,沿街叫卖声和食物的香味不绝。沈兰棠觉得,比起高雅的贵人宴会,她还是更喜欢这样的尘世气息,不愧是小市民之家长大的孩子。 …… 不对,她爹也是当官的。 两人慢悠悠地散着步,谢瑾忽然停下脚步:“晋阳王世子。” “谁?” 沈兰棠只见过晋阳王世子一面,都快忘记他长啥样了。她顺着谢瑾目光望过去,世子她是忘记了,可女主角没忘,那不正是方亭俞。 沈兰棠听说晋阳王和王妃是屈服了,没想到世子已经放出来了,还光明正大地和方亭俞走在大街上,想到今日孤零零一人在宴会的刘明月,沈兰棠为她悲伤了一秒钟。 说句题外话,这世子怎么看着有点虚,这也能当男主角?该不会其实就是个前期炮灰吧? 方亭俞也看到了他们。 “是那位夫人。” “哪位夫人?”世子望了过去。 “那是镇远侯府的谢瑾和他的夫人,小俞你认识他们?” “见过几面。” 世子如今正想带心上人进入兆京贵族圈,见方亭俞和沈兰棠认识,也没多想,立刻上前热情道: “谢公子,谢夫人,这位是方亭俞方姑娘,小俞这两位是镇远侯府的谢瑾和他夫人。” 沈兰棠想着她们之前找方亭俞是受太后懿旨,但毕竟不是啥好事,正想装作第一次见面,就听方亭俞道: “谢夫人,上回我误会了你,心中有愧,一直想找个时间向你道歉,今日终于见到你了。” “不用不用。”沈兰棠哪里经得起女主角的道歉。 “你上回就道歉了啊,那只是件小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夫人原谅我是夫人的宽容,不过我还是觉得过意不去,若是可以,我想请你吃顿饭。” “不用不用,小事而已我都忘记。” 上回的确是她贪心了,想要见“同乡”,回去后她就反省了自己,并且决定此后一定要牢记远离主角保平安的行事宗旨,绝不让自己被拖入精彩纷呈的小说世界。 “要的,否则我心里难安。” “真不用。” “一顿饭而已,就怕你我们请了吧。”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一定挺老婆的世子也加入了进来。 “不用。” “要去。” “不用。” “要去。” “不用——好,我们去!” 谢瑾见两边僵持,正打算加入战局,帮老婆拒绝邀请,就听到沈兰棠同意了,他默默把脚缩了回来。 方亭俞惊喜道:“太好了。” 世子道:“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中午怎么样?” 沈兰棠自从同意吃饭后就无所谓了:“好。” “那好,那我安排车子,我有个好地方。” 世子在前头安排马车,沈兰棠和谢瑾落后几步,谢瑾问:“怎么忽然同意了,不是不想去么?“ 沈兰棠表情神秘:“你听说过一则寓言故事么?” “当人为了避免灾祸而抗拒某事的时候,灾祸往往会因为你抗拒这件事到来。” 翻译过来就是,吃了这顿饭说不定啥事没有,不吃这顿饭主角一直记挂在心里,说不定哪天暗戳戳就把你降到“敌人”阶级了。 谢瑾似懂非懂。 世子带他们去的是兆京最好的酒楼,一般需要提前预约,不过他们的脸就等于提前预约,四人一到就进了包厢。 世子热情招待道:“这儿的蒸全鸭很有名,还有烤乳鸽烤羊腿,羊肉是北边过来的,一点膻味都没有。” 第238章 沈兰棠几日在家吃饭,也差不多吃腻味了胃口不佳,今天难得有人请客,就畅怀大吃吧! 上菜速度很快,菜甫一上来,世子就给方亭俞夹菜,一会这个好吃,一会又是那个很好吃,让旁观的沈兰棠感叹两人真是恩爱,真该让周氏来看看,这才叫恩爱。 恍惚中,沈兰棠不觉夹了片笋到碗里,她刚要吃,谢瑾:“你不是不爱吃笋么,觉得太涩了。” 好家伙,闷不作声的,连我的喜好你都掌握了? “那你还知道我其他不爱吃的么?” “动物的脑,苦菜莴苣大多数时候的萝卜。” 还大多数时候,沈兰棠也不甘落后: “那我也知道,你不爱吃动物肝脏,还有吃肉不吃皮,还有不吃腥味重的,太甜的也不吃。” 谢瑾点点头:“都对。” 沈兰棠露出得意表情,你以为你最初用餐的菜色都是谁布置的啊? 世子看了两眼二人,感叹道:“两位真是恩爱啊!” 沈兰棠:“……” 谢瑾叉开话题:“两位,有打算成亲么?” 说到这,两人不约而同沉默了,世子苦笑一声,道:“这事急不来,我们会慢慢打算,至少目前我父亲母亲已经不排斥我和小俞交往了。” 方亭俞道:“我听说两位是今年三月份成亲的,如今也快满一年了,有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么?” 呃,这就是一问还一问么? 方亭俞见沈兰棠不说话,便道: “夫人不要误会,只是我对孕妇保养颇有研究,如果夫人怀孕,我可以为夫人调理身子。” “那就先谢过姑娘了。” 又有新菜上来,众人又将目光放在了菜上,世子道:“这个烤乳鸽是特色,小俞你尝尝。” “好。” 乳鸽十分酥脆,用手就能扯断,方亭俞扯下鸽子的头和腿肉,放在边上。 谢瑾目光触及这一幕,瞳孔中光芒动了动。 等到笋干蒸鸭上来时,谢瑾率先起身,连皮带肉扯下一大块鸭腿部分放到沈兰棠碗里,那几乎占了整只鸭的四分之一。 沈兰棠:?这么不客气的么? 做完这个动作,谢瑾才稍觉不妥,随即对世子解释道:“鸭肉滋补,尤其鸭腿,我夫人冬日里气虚血弱,不由做了粗鲁动作,让两位见笑了。” “没有没有,谢公子爱护妻子,合该让天下男人学习才是。” 说罢,世子扯下另一边大腿放到方亭俞碗里:“你也补补身子。” 方亭俞微微一笑:“谢谢。” 沈兰棠看着眼前这说不出的一幕,歪了歪脑袋,倒也没想太多。 这一顿饭虽然出 了一点意外,但吃得还算愉快,主要是菜真挺好吃的,还有不少难得的时新蔬菜。 吃完饭,沈兰棠终于得以和方亭俞分开。 沈兰棠吃了大餐十分满足,在外面散步消食后就回去了。 院子里,几个丫鬟正在晒被子,沈兰棠走到卧室,给自己倒了杯水。 “喝水么?” “嗯。”谢瑾坐下。 谢瑾自吃完饭就异常沉默,沈兰棠疑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心事?” 谢瑾陷入沉思的目光看向沈兰棠,他盯着沈兰棠看了许久,直到沈兰棠觉得他不会说时,他忽然道: “有件事想跟你说,我怀疑,那位方姑娘是北戎的奸细。” 沈兰棠:啊? 恋爱剧秒转权谋剧么? 第86章 茶里加点奶 听完谢瑾的话, 沈兰棠只觉得自己陷入了头脑风暴。 言情文女主秒变敌国奸细? 这就是不同人看事的不同角度么? 等等—— “你是凭什么证据做出这样判断的?” “北戎人认为动物的脚接触地面各种污秽,认为脚是不洁之物,所以他们吃肉从来不吃脚。” 沈兰棠回忆了下, 今天中午,方亭俞的确将烤乳鸽和鸭肉的脚都留了下来, 而且鸭肉是连着鸭腿都留了下来,给人感觉就是女孩子为了瘦不吃, 或者就是不爱吃鸭腿, 若不是谢瑾提醒, 她绝对想不到她是为了不吃鸭脚。 “的确,如果只吃鸭腿不吃鸭脚是很明显。” “但是, 这也不能说明她就是北戎奸细,许多寻常姑娘也不爱吃腿啊脚的部分,嫌脏。” 谢瑾理解地点点头:“那你不觉得那位方姑娘用餐时仪态好过头了么?如果她当真是个乡野村妇怎么可能在吃饭时表现得和寻常富裕人家姑娘一般?” 这倒是说到了沈兰棠的认知盲区。 她的确没有在和方亭俞吃饭时感到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就跟和家里人, 和许许多多兆京贵人吃饭没有两样, 然而这份自在本事就是一种异常。 沈兰棠此前一直从言情文角度来看与方亭俞有关的人事,所以感觉不到异常。 小说女主自然是美丽高贵优雅的,就算饭桌礼仪被指责, 也不会过于粗鲁, 有时候还能称得上一句可爱。 但谢瑾没有这样的先入观,从他角度, 只看到了疑点。 沈兰棠手掌握拳, 抵着下巴。 “好像,你的看法也没错。” 第239章 贵族和平民阶级是有不可逾越的阶级差的, 就比如中国人和外国人,是不是外国人, 看他用筷子的方式就知道。而中国人初次吃西餐也会疑惑这个怎么吃,那个怎么吃,芝士就这么干吃么,没有配菜么?至于各种刀叉用法,更是让人恨不得干脆换回筷子。 “你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沈兰棠喃喃自语,首次抛弃“她是女主”的观念用本土人眼光看待方亭俞。 俗话说得好,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沈兰棠素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他人,若方亭俞真是北戎奸细,那么她救下晋阳王世子就不是凑巧,那日王妃去找方亭俞,却突生恶疾被方亭俞救下也不是女主光环,而且谋划已久,甚至于,连刘明月遇袭也可能不是巧合,毕竟刘明月的轿子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 靠,真的都合得上! 沈兰棠原本坚定的内心开始晃动。 “还有别的方法区分汉人和北戎人么?” “方法有很多,北戎人天生高大且毛发粗长,五官也更深邃,但这些外表差异是最容易克服的,只要他们不断掳掠汉人进行□□筛选,总有一代那些孩子会长得跟汉人没有区别。” 沈兰棠打断道:“那直接用汉人呢?” “北戎人认为汉人奸诈不足为信,所以他们只会奴隶汉人而不会轻易将重要事情交给汉人做。” 沈兰棠点点头。 谢瑾继续道:“北戎人以自己文化为骄傲,所以哪怕是从小培养一个奸细,也不会忘记让其知晓自己的文化,这在他们看来,是培养他们忠诚的重要一部分,所以几乎所有北戎奸细都有着北戎人的特色,不可能完全汉化。” “他们爱吃鲜牛乳,乳酪,只是不会轻易被人发觉。” “他们喜欢吃甜爱好清茶,或者茶里加糖,加盐,这能让他们补充营养。” “北戎人生来好战,从很小就会参加战斗,获胜后会在身体刻上标志,因此许多北戎男子脸上手臂,身体易见处都会有绘纹,也因此,民间故事里北戎人往往青面獠牙形象恐怖。还有一些会刻在手指,手腕,腰间等不易让人察觉的地方。” “北戎人不爱刷牙牙齿比较脏,因为不能经常碰到水,所以头发结成鞭子干枯发硬……” 沈兰棠从未这么详细地听过北戎人的习惯,毕竟从前,北戎人在她心中就像外星人一般遥远。 “如果方亭俞真是北戎奸细,那这事非同小可。” 沈兰棠忽然想起了刘明月,前生网络上有那么一个梗,男朋友出轨和男朋友翘辫子了哪个能让人难以接受,成年人的选择当然是—— 男朋友出轨了,然后出轨对象是敌国奸细! 刘明月,如果事情是真的,这大好的福气就该落到你身上了。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么?” 谢瑾一怔,很快神色严肃地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什么都别做,这件事非同寻常,我不需要你涉险。” 沈兰棠吐了吐舌:“我知道了。” 她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客气而已,这么激动干嘛。 这事暂且不议,到了第二日,上午时分,云雅夫人府的下人登门拜访,将前一日他们定下的狼牙吊坠送了过来。 沈兰棠惊讶道:“这么快?” 那下人讨好地一笑,道:“这副狼牙首饰唯有少夫人订了,这才第二日就送来了。” 沈兰棠:“……” 夸我审美独特有见地呢! “那行,这个吊坠多少银两,我让下人取来。” 下人连忙道:“不必了,少夫人,刘府的五姑娘付过钱了。” “刘明月?” 沈兰棠惊讶道,她这人怎么……人还怪好的。 “如此,就谢过云雅夫人了。” 沈兰棠让人将下人送走,拿出狼牙吊坠重新观赏,过了一日,这吊坠还是一如初见那般既华丽又酷炫,中二病患者根本把持不住好么? 沈兰棠正兀自拿着吊坠欣赏,谢瑾走上前:“吊坠送到了?” “嗯,对了,刘明月帮我付钱了。” “那该谢谢她。” “我会的。”就是这谢来谢去,感觉要没完没了了。 沈兰棠看谢瑾穿戴整齐,问道:“你要出去么?” “嗯,有点事。” 谢瑾虽然没有明说,沈兰棠却也知道是为什么,她没有多问,只是:“早点回来。” “好。” 谢瑾出了府,驾马去往晋阳王府,冬日里出来的人少,路上畅通无阻,他很快到了。 将马交给门口守卫,谢瑾道:“通传晋阳王,就说谢瑾到了。” 谢家在兆京地位非同寻常,就算是晋阳王府也不敢怠慢,几个守卫不敢拦他,谢瑾进入晋阳王府不久后,晋阳王就冲冲迎了出来。 “谢贤侄,贤侄怎么有空过来?” 谢瑾抱拳答道:“谢瑾有事想面见世子。” “诩儿?” 这些天,因为和刘家婚约的事,晋阳王和王妃找了不少人劝说梁诩,每个人都无功而返。但是谢家和他们素来没有往来,谢瑾也不是爱管男女情事的人,晋阳王也不敢往这方面多想,只是道:“好,我差人去喊诩儿过来。” 第240章 不多时,梁诩就到了。他自然和晋阳王一个想法,对谢瑾来意捉摸不透,梁诩: “谢公子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么?” 谢瑾看了眼左右,梁诩屏退下人,谢瑾这才道: “陛下有一个秘密任务需要你执行,但是这个任务恐怕会非常操劳,陛下担忧你的身体,让我先过来看看。” 但凡有心建功立业者,无不期望得到皇帝信重,梁诩心中激动,连忙道:“谢兄请便!” “好。” 谢瑾跟他入了内院,到了习武场,梁诩手持一柄长枪练了一套枪法,习武场内还有许多训练设施,他一一用过,不多时,身上出了汗,脸色也露出苍白。 谢瑾在旁看着,等他下来时道:“世子近日对锻炼似乎有所疏怠。” 梁诩露出几分羞耻神色:“我近日……” 谢瑾:“我明白,伸手,我给你把脉。” 梁诩依言伸出手,他微微垂着头,脸色苍白之中露出两抹明显酡红,这是气虚体弱的特质。 谢瑾两根手指放在他腕上,忽然道:“你为 什么会为了一个平民女子拒婚?她纵然极好也不过一个女子,为何要为了她冒失去现有富贵和权利的风险?” 梁诩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诧异,但看着谢瑾那张素来冷淡的脸,他心中忽然生出同情。 现在的谢瑾就和从前的自己一般,以为世间女子不过如此,既然一样为何不娶个门当户对的人。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这么以为,像自己这样获得真爱的人少之又少。 谢瑾祖父是镇远侯,父亲是权臣,就是谢瑾自己也备受皇帝信赖,他虽然只是一个外城司指挥使,但实际权利远不止如此,梁诩从来羡慕嫉妒他,这是第一回 ,他感到自己赢了他。 他低下头,脸上露出幸福笑容。 “我从前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我遇见了小俞,遇到她,我才第一次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那么开心放松,一日见不到她就会想她,浑身难受茶饭不思,只有在她身边才能平静下来,母亲他们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 “茶饭不思……所以你就绝食?” 梁诩红了红脸:“我也是没有办法。” 谢瑾忽然皱了皱眉,压在手腕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怎么了?” “脉象虚弱,应是前些日子绝食伤了元气,好好补补就行,到时候我会拿着药材让你服用。” “谢过谢兄。” “没什么事了,我先回去了。” “我送谢兄。” 梁诩将谢瑾送到门口,谢瑾上马很快御马离开,直到走出一段路,他神色才渐渐冷了下来。 —— 另一头,沈兰棠早上有事出了门,办完正事后在路上游荡。 她正途径一家点心铺,宝珠眼尖地道:“那不是刘姑娘么?” 沈兰棠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不是刘明月又是谁。 好小的兆京城,不过也是,古代城镇繁华市区集中,若是想买东西,的确容易碰见。 沈兰棠刚刚收了礼物不好意思扭头就走。她走上前,刘明月的丫鬟很快注意到了她,提醒主子谢少夫人来了。 “刘姑娘,好巧碰见。” 刘明月高贵地睨了她一眼,道:“我来买糯米粉团,你来干什么?” “到这儿自然也是来买零嘴吃的,不过遇到了五姑娘就想来打个招呼,今早吊坠送到了,谢五姑娘慷慨赠送。” “谢就不必了,我本来也是为了还你的情。” “若是还情,此前贵府就送来了许多礼物,早已还清了,若还要继续赠送,倒是我心里难安了。” “不打紧,我的安危远不止这些小钱。”刘明月摆摆手一副大佬模样。 沈兰棠:你要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刘明月见沈兰棠沉默,唇瓣轻轻咬了咬,回首道:“你感谢都不请我吃饭么的?!” 沈兰棠:啊,又吃饭? 她不小心将话脱口而出,刘明月疑惑地看着她:“什么又?” “没事,行吧,那你想去哪里吃?” “聚全德。” “聚全德?”沈兰棠拧起了眉,这家店就是昨天晋阳王世子和方亭俞请他们吃得那家,要说你们两品味还真相似。 沈兰棠高深莫测地摇摇头,道:“不去聚全德,他们家烤乳鸽不好吃。” “是么?” 刘明月疑惑地想,她觉得挺好吃的啊。 “不去聚全德,去隆盛楼怎么样?”那也是百年老字号。 刘明月:“也行吧,那我们走吧。” 几人朝着隆盛楼出发,赶在中午饭点前,几人到了店里。 “五姑娘!”刘明月素来张望,兆京城大多数名店都认得她,掌柜立刻小跑着迎上来: “五姑娘来了,快请快请,楼上有雅座。” “知道了,今日有什么时新的菜?” “今日新上了玉水山庄的白萝卜,可新鲜了,用来清炒熬汤都很好,还有荠菜冬笋……” “谢夫人。” 掌柜的正说的激情四射,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这声音熟悉中带着几分陌生,陌生中非常熟悉,沈兰棠心里划过一道不好的预感,转过头—— 第241章 方亭俞站在她身后,正微笑着看着她。 沈兰棠:我就猜到了! 刘明月夜转过了身,乍然看到方亭俞的脸,她眼底闪过几丝疑惑,继而她慢慢地想了起来,一张脸从恍然大悟到疑惑再到震惊,她瞪大眼睛看向沈兰棠,又看向方亭俞,眼神渐渐变了。 方亭俞走上前:“好巧,在这里碰见少夫人,昨日的饭菜还合你口味吧?” 刘明月本就震惊,此时听到两人昨天一起吃了饭,看向沈兰棠的眼神就仿佛看着叛徒。 沈兰棠:不是,这种情况不是该晋阳王世子经历的么,为什么会落到她头上?? 沈兰棠满头问号,脸上保持客气微笑:“方姑娘客气了,饭菜很好吃。” “那就好,我和梁公子回去后还担心怠慢了两位。” 还有晋阳王世子!! 刘明月直接一个瞳孔震惊! 这时方亭俞也注意到了刘明月,她转向刘明月道:“这位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刘明月冷笑一声:“上回到你家里,我也去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眼熟。” 方亭俞朝她友好地笑了笑,但这笑容在刘明月碗里就是挑衅,她牙龈紧咬,绷着头皮的模样好似一头快要喷火的喷火龙。 “我竟不知道方姑娘和谢少夫人还有联系。” 谢瑾生怕这位哎吃醋的小姑娘惹着方亭俞,连忙道:“只是碰巧在路上遇到。” “碰巧路上遇到就吃饭,这是怎么样的缘分啊,正好,我们也刚要上去吃饭,不如一起啊。” 不管方亭俞是女主角还是北戎奸细,沈兰棠都不敢让她们相处,连忙道:“不必了吧……” 方亭俞:“好啊。” 呃…… 刘明月转向沈兰棠:“为什么不必?难道少夫人是觉得我不配跟你们一起吃饭,还是觉得我会对方姑娘不利?” 方亭俞也看向沈兰棠:“是啊,有什么不可以的么?” 沈兰棠:“……” 再说一遍,这修罗场不是她该经历的!! …… …… 过度的拒绝让人起疑,刘明月又是个纠缠不休的,最后沈兰棠只能同意这一饭之约。 精致的包厢内,三个入座的女生面面相觑。 “对了,我还不知道这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呢?” 第一个问题,方亭俞转向了刘明月。 刘明月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我叫刘明月。” 方亭俞一怔:“这个名字……” 沈兰棠抚着额,飞快打断两人足以媲美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对话: “你们想吃什么,快点菜吧!” 刘明月睨了沈兰棠一眼,接过菜单没再继续往下说。沈兰棠莫名有种被给了面子的感觉。 屋子里再次恢复了和平,沈兰棠望着专注看菜单,露出几分深思。 方亭俞几次三番接近自己,她似乎突然对自己产生了兴趣,按照初次见面时她的人设,她应该是清高孤傲的,是什么让她改变了想法? 刘明月忽然道:“方姑娘识字?” 沈兰棠目光微凝。 “家父是江湖游医,我从小跟着父亲学习医术,也识得几个字。” “那方姑娘还真是多才多艺。” 沈兰棠看着对刘明月的挑衅置之一笑的方亭俞,心里忽然有了想法。 她放下菜单:“你们想喝什么茶?我最近新学了一种喝茶方法,我冲茶给你们喝好不好?” “好啊。”刘明月快速应道,以防万一她又问道:“我是第一个喝到这种茶的人么?” 沈兰棠淡定转过头,无视她的小学鸡争抢朋友的心态,对兰心交待了两句,兰心很快出去。不多时,她带着一壶热水,一盏蜡烛灯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锅回来了。 沈兰棠揭开锅盖,取出里面的茶叶,红糖,还有一个小瓶子,因瓶子不是透明的,众人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沈兰棠将锅放在蜡烛灯上,加入红糖和茶叶翻炒,见还有时间,她便和二人闲聊:“方姑娘平日也爱饮茶。” “会,只是不如少夫人这般讲究,我素日多喝凉水,偶尔闲下来至多就是加点茶叶。” 刘明月得意道:“我爱斟茶,我家里有好几套品茶器具。”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沈兰棠一边搅拌一边倒入沸水,又等得差不多了,她才取来一旁瓶子,手持着把手将里面液体到倒了进去。 刘明月好奇道:“这是什么?” 沈兰棠微微一笑,道:“牛乳啊,这是我最近的发现,清茶里面加入牛乳加热会非常好喝,别有一番滋味。” 刘明月半信半疑:“真的么?” “当然了。” 沈兰棠一边说话一边在观察方 亭俞表情,在倒入牛乳的时候,方亭俞一直维持得平和的表情出现了瞬间的震惊,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透过她的笑容从缝隙里漏了出来。 等奶茶最终成形,沈兰棠热情招待二人:“喝喝看啊。” 刘明月微微眯着眼,脸上有几分好奇地接过。 沈兰棠期待地望着她:“好喝么?” “……好,好喝哎。” 第242章 虽然很难形容,但是——甜甜的,奶香奶香的,好喝哎! 沈兰棠又期待地看向方亭俞: “方姑娘你觉得呢?” 方亭俞简短地笑了笑,低头道:“有点难以形容,好像还不错。” “那是。” 沈兰棠得到了小伙伴的认同,长舒了一口气。 喝了奶茶,吃了点心,屋里的氛围渐渐热闹了起来。 沈兰棠举起杯子道:“五姑娘,这一杯我敬你,谢谢你送我的吊坠。” 刘明月别扭道:“不客气,只是还你的情而已。” 沈兰棠:“对了,难得女孩子自己聚会,我们说些姑娘家的话题吧,大家冬日都用什么润肤膏?” 说到这个,刘明月就来了兴致。 “我用的是雪绒润肤膏,这可是宫里娘娘用的!” 沈兰棠:“哇,好羡慕!” “不用羡慕,你想要我也可以送你两只,方姑娘若是想要,我也能送你。” 方亭俞淡淡一笑:“不用了,这怎么好意思。” “方姑娘这话我就不同意了,从前或许不必,但现在不一样了,你也得为世子想想啊。” 说罢,她不顾刘明月瞬间恶心的表情,自然地托起方亭俞的手: “我看方姑娘这手保养的不错啊。” 刘明月也凑上来看,一看又有些不高兴了。 “是啊,看着还挺柔腻的。” “是么?或许是因为我自己行医,用了一些药用药膏。” 刘明月理解地点点头。 沈兰棠忽然叫出来:“你这儿怎么有个疤?” 方亭俞左手食指根部有个火烧似的疤,方亭俞收回手,解释道:“这是我小时候不小心伤到的,那时没有在意就留下了疤,我也是那之后才开始注重保养手的。” 刘明月点点头,认同她这话:“女孩子的确是要注意保养手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脸。” “方姑娘,你是医师,你知道女孩子经期要怎么保养么?” “……” 几个女生伸长了脖子说些女孩子之间的话题,因为方亭俞是医师还懂保养,到后头刘明月也忘记了跟方亭俞的仇,毕竟事已至此,保养更重要。 而等上了菜,沈兰棠注意她吃饭的习惯,她的确不吃动物腿,比起咸的酸的菜更爱吃甜的。 等几人尽了兴分开,沈兰棠上车之后脸上才露出若有所思神色。 沈兰棠到家时,谢瑾已经回来了。 “你去哪了?” 沈兰棠一边将披风递给他一边道:“遇见方亭俞,一起吃了个饭。” 谢瑾猛地看向她。 “啊,不只是我,还有刘明月。” “刘姑娘?”谢瑾表情更加疑惑。 沈兰棠便将前因后果告诉了他。 “我的确发现了方亭俞的不对劲,北戎人爱和清茶,平日里也多喝牛乳,却极少或者说没有将这两种合在一起的,但普通人因为不习惯喝牛乳,遇见了也只会好奇,不会像她那样震惊。” 这就好像……好像意大利人遇上菠萝披萨,东北人看见鲜肉月饼,中国人在中餐馆看到中华料理,正是因为熟悉才会震惊。 “你说奇不奇怪……” 沈兰棠刚说完,一扭头就看到谢瑾瞳孔震惊的模样。 “茶里加奶!” 沈兰棠:……呃,你这个表现也让我很怀疑。 谢瑾略过这段让他深受震撼的话:“还有呢?” “还有她手指上的伤疤,正常人受伤怎么会伤到那里,像是刻意绘上去的纹路,因为消不掉才用火烧的伤疤掩盖。” 谢瑾点点头:“你的猜测的确都很有道理。” “其实,我今天去看了梁诩。” “昨日我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北戎人想要控制一个人当然不只是靠感情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 “北戎有一种慢性毒药,中毒者日常会产生胸闷头疼,难以呼吸容易焦躁等症状,只有食用解药才得以缓解。” “我想那个方亭俞正是利用这种毒让梁诩误以为自己爱上了她,至少,他在不知不觉中因为这种毒对方亭俞产生了依赖。” “这种毒还有一点就是可以通过一味药材彻底引发毒性,如果中毒已深甚至会有生命危险,我昨天还担心的一件事,就是如果事情暴露,方亭俞引发了毒性,以晋阳王世子为人质,或者直接和他同归于尽……” 沈兰棠捂住了嘴:好恶毒又好在逻辑之内的方式! “那世子不会有事吧?” “不会,军中已经研制出了解药,这种毒的厉害在于防不胜防,如果事先不知道就无法对应,这回幸好及时发现异常。” 沈兰棠:“那也是你心细眼细。” “这种药至少需要三天才能缓解毒性,不至于让其毒性被引发时完全丧失理智从而受到钳制,所以我们必须在三天内稳住方亭俞,而且不能让他们见面。” 沈兰棠点点头:“好,我们想想办法。” “嗯。” 第87章 刘明月,我的神! 谢瑾想到的方法非常的粗暴简单, 就是将梁诩传到军中受训,正好此前还有一个“秘密任务”的借口,为了防止方亭俞起疑心, 事前并未告知梁诩什么时候能出去。 第243章 安置好了梁诩后,剩下要做的就是挖出方亭俞这一条北戎奸细的线。 和上回拯救方媛媛时的钓鱼执法一样, 最快让那些暗处的人行动的方式,就是一条足以打动他们的消息。 只是, 关于这条消息的来源…… 南书房内, 谢瑾瞳孔微微收紧, 上前半步道:“陛下,臣妻温顺淑雅, 娴静平和,又不善言辞,让臣妻涉足捉拿北戎奸细一事,是否有所不妥。 顺德帝看着下方睁眼说瞎话的人。 “你的妻子温顺淑雅, 娴静平和, 还不善言辞,不善言辞她怎么经商,怎么帮助他人巩固家业?温顺淑雅, 她到宁乐伯府抓人的时候可一点不温顺不淑雅。” 谢瑾:呃…… 顺德帝摆摆手, 道:“和那个北戎人有接触的只有几个人,这些人中只有你的妻子最适合做这件事。你不要直接拒绝, 回去问问你妻子愿不愿意, 只是让她传个消息,跟朕要让她上阵杀敌似的。” “年轻人, 娶了老婆就是……” 顺德帝摇摇头,从侧门离开了南书房。 谢恒和谢瑾一同在书房, 皇帝离开后两人也很快离开。 “回去问问兰棠吧,这事的确她最适合,若非如此,她也不必刻意接近兰棠,就像陛下说的只是传递一个消息,我相信兰棠能担当此任。” 两人不再言语,谢瑾回了谢府,沈兰棠因为自己最近出门总是遇见事,觉得自己正在水逆期,所以今天没有出门。 谢瑾回府后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兰心,夫人呢?” “小姐在书房看书。” 谢瑾推门进入书房,沈兰棠正握着一本名为“七世情缘”的书津津有味地看着,连谢瑾进来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等听到身旁动静她才抬起头。 “你回来了。” “嗯。”谢瑾背脊挺拔,端端正正坐到她身边。 “你是,有话要跟我说么?” 谢瑾稍一沉吟,道:“我今日进了宫,陛下计划挖出方亭俞这一脉的奸细,我们计划假意向方亭俞透露消息,让她传给她的下线,如此一来我们就能追查下去。” 沈兰棠点点头。 谢瑾望着沈兰棠的眼睛,缓缓道:“陛下的意思是,由你将这个消息透露给方亭俞。” “我?” 沈兰棠着实一愣,虽然她觉得谢瑾是有话跟她说,但没想到这么劲爆。 “是,陛下觉得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其他人或和方亭俞不熟,或接触不到重要信息,只有你,一句无心的话都可能至关重要。” 这个道理沈兰棠是懂得,两军交战时,主帅是半夜起还是第二天早上起都至关重要。 谢瑾见她不说话,又很快补充道:“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向陛下……” “我没说不愿意啊。” 沈兰棠打断他的话,笑了笑说:“其实,我也猜出来了,她几次刻意接近我就是为了打探消息,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是她肯定有她的用意,不把她抓到,我还得日夜防着她在哪里设计我,睡觉也不安稳,你就直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谢瑾抱拳:“谢夫人大义。” 沈兰棠:嗨,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既然双方意见一致,谢 瑾继续往下说: “很简单,只要再创造一次你和方亭俞偶遇的机会,然后透露我近期就会回军队,临走前说了,是陛下交待,直到过年才能回来。正好梁诩也去了军营,她会以为靖军有大动作,为了获得更确切的消息,她需要回传上级,动用更多内线。” “只要他们动起来我们就有机会抓到把柄,至于我为什么离开,过年前都去做什么就交给他们自己去猜。” 最好的鱼饵就是半真半假的消息,沈兰棠点头道:“我明白了。” 事情并不复杂,沈兰棠自认能完成,现在唯一的难点就是创造偶遇。 偶遇偶遇就巧妙在一个“偶”上,方亭俞身为奸细肯定非常小心,沈兰棠突然热情的接近会让她起疑,最好的方法是如同前面两回,让方亭俞主动接近她。 只是要如何做到这一点,两人暂且想不出来。 谢瑾:“别急,这事情并不急于一时,我们的人也还要做筹划,再好好想想。” 结果过了两日,都没有想出绝妙的方式,不管是正巧在方亭俞常去送药的地方经过,还是不小心留下衣物手绢都显得刻意,沈兰棠最后也累了,打算休息一下脑子,说不定好主意就自己跳上来了呢。 她这头才刚又拾起“七世情缘”,外头下人就来传报:“少夫人,刘府五姑娘来访。” 沈兰棠穿上披风到了前院,刘明月正坐在偏厅里头喝茶,见到沈兰棠她委委屈屈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到她面前。 “你手怎么了?” 刘明月手上红一片白一片,手掌像是烫伤又没那么严重,非要说的话,有点像小孩子在被窝里闷久了起了疹子。 刘明月嘴巴一撇,就用一种类似撒娇的语气道: “昨晚上夜里不是下雨了么?可冷可冷了,可我前几日嫌夜里太闷让下人减了炭火,这下就不够了。” “大晚上找人加炭火也麻烦,我就让下人抱了汤婆子过来。我抱着汤婆子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早上一醒来,手就这样了。” 第244章 沈兰棠沉默了,你也是真柔弱啊! “好了好了不难受了,那你找我是为了什么?” 刘明月扭扭捏捏地说:“我找了大夫看,大夫说要三五日红印才会完全消下去,可我大后天还要去小姐妹赏梅宴,哪等的了三五日,前几日那个方姑娘不是说自己有特效药膏嘛,所以我想能不能……” 沈兰棠心里好笑,这小姑娘啊为了美,真是什么情敌的都不顾了。 “这点小事,你怎么不问宫里?” 刘明月嘟囔着说:“我倒是想问,但母亲说一点小事就打扰宫里,这样不好,这怎么就是小事呢……” 沈兰棠暗自摇头,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不知道方姑娘的药膏能不能起效……” 说到这,沈兰棠眼睛猛地一亮,这不就是他们需要的“偶遇”么?偶遇重点在“偶”而不是遇。 刘明月,我的神! —— 等到谢瑾回来,两人就这个方案一商量,谢瑾深思之后也点下了头颅:“可以。” “刘明月身份特殊,加上她素来给人刁蛮任性的感觉,方亭俞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个计谋。” 刘明月别听,都是恶评。 如此,两人便做好了决定。 下午时分,沈兰棠乘车去了趟刘家,刘明月因为手受了伤乖乖在家,见到沈兰棠来看望很是高兴。 沈兰棠入座后便直抒胸臆:“反正闲来无事,你若是真想去方姑娘那问问,明早我可以陪你去。” “真的么?!”刘明月高兴地说:“那真是太好了,沈兰棠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 沈兰棠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晚上时候,沈兰棠和谢瑾核对好了细节,第二天一早,沈刘二人乘坐马车到了方家村。 来到熟悉的院子前,兰心上前一步:“方姑娘,方姑娘,在么?” 方亭俞从屋子里走出,见是沈刘二人,她疑惑道:“两位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么?” 沈兰棠看了眼身后不说话的人,拉着她的手把人推出来。 刘明月扭扭捏捏走出:“方姑娘,你之前说你有特制的药膏,你看看,我这手能不能在两三日内恢复正常。” 刘明月把手伸出来,方亭俞见到她的手也颇觉意外,问:“这是怎么造成的?” 沈兰棠:“你说还是我说?” 刘明月气鼓鼓:“我自己说!” 她便又将汤婆子的事说了一遍,听完前因后果,连方亭俞都不觉呆了呆。 “呃,药膏的话我有,最快后天早上就能恢复如常。” “真的么,太好了!” 沈兰棠:“这下你放心了吧。” 刘明月连连点头。 几人跟着方亭俞走进屋子,两人上回就已经“参观”过这屋子,但是上回刘明月也没闲情看别的,此时她目光大咧咧环视了一圈,点评道: “你这房子好破啊。” 沈兰棠扶了扶额,刘明月,不愧是你,好恶毒又好能让人放下警戒的语言。 方亭俞没有和她计较,淡淡道:“和刘府相比,自然破落。” 沈兰棠岔开话题:“你不是说有谢礼要给方姑娘么?” “哦对。”刘明月从侍女手上接过一个盒子,递出去道:“这是玉颜小楼新出的一套美颜修容的妆粉,送给你。” “不用,这点小事没关系。” 刘明月态度强硬:“我刘明月是不会欠别人情的,你送我东西我就要还给你。” “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方亭俞翻找时拿出不少药膏,刘明月探头过去张望,好奇地问: “有没有日常能用的润肤霜啊,要是用的好,我愿意高价买。” 方亭俞也不藏私,道: “或许真的能用得上,不过每个人肤质不同,你们试试看吧。” 刘明月和沈兰棠对视一眼,乖巧坐了下来,方亭俞拿出几盒药膏,往二人手背上涂抹,不时说些保养的话,那感觉,就像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专柜。 既然都坐下了,自然要唠叨闲话。 刘明月道:“我怎么没见到你家里其他人。”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也在三年前去世。” “哦。”刘明月干巴巴地说:“那你一个人也挺不容易的。” “还好,幸好村里人都很照顾我。” “你平日里就靠卖药材为生么?” “是啊,偶尔给附近村子的人治治病,得些吃食或者银两。” “……” 看着气氛逐渐融洽,沈兰棠慢悠悠道:“对了方姑娘,你这有没有男人也能用的药膏,或者疗伤外用药。” 刘明月:“是给谢瑾的么?” “是啊,他马上就要回军营了,军营里难免磕磕碰碰,我想让他带点药。” 刘明月歪了歪脑袋,继续好奇问:“不是说他可以休息到过完年再有么,怎么突然提前了?” 刘明月你真是神! 沈兰棠按捺下内心激动,继续道:“本来是这么说的,但前两日,宫中忽然传唤,郎君回来只说过两日要走,等过年时候再回来,也不知道什么事。” 第245章 沈兰棠叹了口气,道:“军中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好多问,只想着带些药膏,最好是用不上,但若当真要用,总是有备无患。” 刘明月安慰道:“肯定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那方姑娘,你这有外伤止血的药膏么?” 方亭俞低着头一边给她们抹药膏一边认真倾听着,好似她们的对话对她没有半点影响,直到听到这话她才抬头道: “普通的有,但可能没有军中的好。” “也给我几个吧,姑且做个心理安慰。” “那好,我给你拿。” 两人呆了大半个时辰才走,走的时候几个丫头手上木盒装得满满的。 刘明月出门后还在和沈兰棠窃窃私语:“这个药膏到底好不好用啊,如果好用我要屯好多,到时候也送你一个!” “谢谢你啊。” 两人在城内分岔路口分开,沈兰棠的车子径直回了谢府,院子里冬日柔和的日光下,谢瑾正坐在一枚小板凳上看书,睫毛上蒙着一层光晕。 跟谢瑾相处了大半年,如今沈兰棠再看他,已经很少有开始时觉得他冷酷不近人情宛若出鞘利刃的感觉了。 谢瑾听到动静抬起头来,沈兰棠唇瓣含着笑,朝他比了一个v。 “…………什么意思?” “呃,就是诸事顺利的意思。” …… …… 入了夜,整个村子都已经熄了灯,黑压压一片中,一个人影从院子里出来,熟练地从一条小路上了山。 一个黑衣人站在山上等着她。 “大人,今日谢府儿媳沈 氏来访,提到谢瑾将于近日回军营,约莫过年前后才回来,具体事宜不明,望请大人继续追查!” “梁诩呢?” “他在两日前进了军营,目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梁诩进了军营,谢瑾也要回军营,一定有大事发生,我命你去军营想办法见梁诩一面,能知道更多信息最好。” “是!” 两人说完话后就分别了,方亭俞回了村里,黑衣人骑马到了城外一个养鸭的农场,等到第二天早上,城门开了,他才入了城在城里转了一圈进了一条地形复杂的巷子。 “那条巷子地形复杂,小路交错纵横,很容易安插眼线,我们的人担心进去之后反而被发现,就没有继续跟下去。” 谢瑾点点头:“大概能认出那个黑衣人长什么样么?” “能!” “那好,将这个人样子描述给画师,记住这个人的身体特征,在巷子周边布下防线,不要靠得太近,看到相似的人都留下记号,一个个查。” “是!” 另一头,方亭俞早上出门,在下午时分到了军营,她隔着门望着里头,很快有人发现了她。 “你有什么事?” 见有士兵过来查询,方亭俞软声软语地说:“我是附近方家村的村民,我想见晋阳王世子梁诩,两位可否帮我通传一声,就告诉他我是方亭俞,他会出来见我的,劳烦两位大哥了。”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自然不能擅自闯入或者见人,但晋阳王世子不是普通人,那两人士兵对视了一眼,一人道:“在这等着。” “谢谢大哥。” 梁诩被调过来的外城司正是谢瑾所在地,谢瑾不在,军中事宜由宋齐代为管理,北戎奸细的事,谢瑾早已和宋齐通过气,听闻外头是方亭俞,宋齐稍一沉思,便点头: “让世子过去,但不能出军营大门,两人只能隔着门说话。” “是。” 梁诩听闻方亭俞来了激动地放下长枪跑了出去。 “小俞!” “阿诩!” 梁诩紧紧握着方亭俞的手:“小俞你来看我了!” “嗯,你在军中一切都好么?” “好,我都好,虽然初时有些跟不上,但慢慢得都能习惯了。” 大靖以武立天下,哪怕是晋阳王世子,也知道只有强身健体文武双修才能得皇帝赏识建功立业,因此在军营里面虽然刻苦,却也没有多言。 “那就好。” “对了,小俞你怎么突然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么还是我家里人又来逼你了?” “没有没有。”方亭俞连忙道:“我只是,只是……” 脸上飞上两朵霞红:“想你了。” 两人在一起后多是梁诩热情,方亭俞镇定自若,如今见她倾诉爱意,梁诩不由飘飘然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叫我进来时只说把身体养好,能跟上大队伍后才能执行任务,不过小俞你放心,我一定很快就能将身体养回去的。” “嗯,我相信你。” 方亭俞敛下眼底试探光芒,如此看来,梁诩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任务,但总归不会太久。 “对了,阿诩,我还做了一些吃食,你晚上要是饿了可以吃一块。” “谢谢小俞!” 一旁士兵看了眼,见到都是吃的,很快撇开了眼。 这对小情侣又互诉了一会衷情,才不得不分开。 梁诩拿着几包吃食回了军营,宋齐走过,笑着打趣道:“这是嫂子送来的?这可真不错,能不能也给兄弟们尝一个?” 第246章 梁诩跟宋齐混的不错,也被他一声“嫂子”叫的心花怒放,笑着从油纸包里拿出几个油饼,道: “给你们给你们。” “多谢世子大气!” 其他人说说笑笑簇拥着梁诩离开了,宋齐拿出一张纸将油饼包裹好,交给心腹:“将这个饼送到谢府。” “是!” 谢瑾收到油饼后交给宫中御医,果然在里面查到了解药成分,他们也是怕梁诩久久没有服用解药,药性发作被发现吧。 “我们已经查到了部分暗线,但想要追查到全部就需要一条更加有价值的信息,只有他们都动了起来我们才能将他们一网打尽。” 坐在靠窗位置乖巧喝热水的沈兰棠:“我?” “不,当然不是。” 谢瑾连想都没想过这个:“这条信息必须有明确的讯息,能接触到这个讯息的人必须身居高位深得皇帝信任。” 沈兰棠:“所以……” “所以,梁诩已经在军中养足了三日,该放他出来将功补过了。” 第88章 事件结束 梁诩随军训练五日后, 再次进了宫。 朝阳殿上,顺德帝身穿明黄色常服,殿内光线通透, 炭火加的人置身其中仿佛温暖如春。然梁诩尽管是皇家子孙,按理来说该叫顺德帝一声伯伯, 却丝毫没有感到温暖舒心,反而比在军营还不自觉挺直了背脊。 “知道朕叫你来是为什么事么?” “臣不知, 还请陛下明示。” “十日前, 收到前线传报, 北戎意图趁过年前夕侵犯大靖领土,至于这次行动有多少人参与, 主将是谁尚且不知,不过我们的探子还在继续追查,这是我们多年安插进去的暗探名单,我要你找到他们, 调查清楚这件事。” 大靖对北戎一向处于严防态度, 且但凡能打击北戎者,都可加官进爵,可以说只要能跻身入对付北戎的一份子, 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梁诩按住内心激动, 拱手答复:“臣,必不负陛下信任!” 明德帝让梁诩当场记住那些探子的名字, 如今的伪装, 这也是为了保护探子,对这个方式梁诩毫无二话。 他从宫里出来后就驾马回了晋阳王府, 交待几句后他重新上马,出城去找方亭俞。 “小俞!”望见熟悉的人影, 他远远地喊道。 “阿诩!”方亭俞从院子里跑出来,迎面和梁诩抱了个满怀。 “阿诩你从军营出来了!” “是啊,我一出来就来找你了,小俞我好想你。” 小情侣自然先是腻歪了一会,方亭俞将一杯茶递给他,坐下道: “那你这次出来就不走了么?” 梁诩露出歉意神色: “我还要离开一段时间,等这次我立了大功,我就向陛下请求,请他为我们赐婚,到时候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在一起了!” 方亭俞敏锐地说:“这次可以立大功?那会不会有危险?” “危险和机遇是相辅相成的,没有危险又何来功绩,小俞你相信我,我说过会明媒正娶地将你娶进晋阳王府大门就一定会做到。” 很显然,方亭俞的试探并没有成功,一次试探不成方亭俞没有再继续,她温温柔柔地依偎在梁诩怀里,柔声道: “今晚可以不要走么?” “你马上就要走了,陪我喝一晚上酒,让我忘记你要离开的痛苦好么?” “小俞。”梁诩动情地抱住方亭俞。 “好,我不走。” 方亭俞住的地方梁诩熟悉得仿佛自己家,方亭俞打发了梁诩出去收院子里晒着的药,趁他不注意,从盒子里拿出几包药粉,倒进酒里,又提前吃下解药。 夜晚很快来临,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就着柔情蜜意一杯杯饮进杯子中的酒液。 “我,我醉了,不能再喝了。” 梁诩用手支撑着额头,眼前已经迷蒙一片,方亭俞看着一脸醉意的梁诩,温柔道: “醉了你就睡吧。” “好,我,我睡了……” 扑腾一声,梁诩倒在桌子上。 方亭俞快速放下杯子,脚步稳健地走到梁诩身边,将他上半身扶起来,两根手指从下往上朝着他的太阳穴用力一提,梁诩的上半身宛若触电般弹立了起来。 “你这次离开兆京是为了什么?” 梁诩的神色好似被人用刑逼问般痛苦,他一个字一个字吞吞吐吐地往外跳出: “北戎意图侵犯我朝边境,陛下命我联络到身在北戎的暗探,了解更多信息。” 靖朝暗探!! 方亭俞心中一凛,知道这事非同小可。 “你知道那些暗探的名字么?” “我,我……记得。” “说!” “白云钱庄的掌柜白术,同济烧饼铺的王大叔……” 方亭俞一个个记下他们的名字,直到梁诩再也吐不出一个字,她才放下梁诩,将他搬到床上装出一副醉酒模样。 安置好梁诩后,方亭俞才飞快按老路线上了山。 “大人,我得到了一份暗藏在北戎的靖朝探子名单!” 第247章 黑衣人激动开口:“快说!” 方亭俞口述了 名单,黑衣人背诵了两遍确定没有问题后,才道: “此事非同小可,我明天一早就进城汇报这件事,如果抓到这些探子,你就是立下了大功。” “一切都是大人栽培!” “好了不说了我先走了。” 黑衣人很快回了自己的据点,黑夜里,几个侍卫守在农庄周围,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黑衣人就穿戴完成赶着一辆车子到了城门口。 一般早上和晚上人少的时候,守城士兵都要盘问,两个士兵上前看着盖着布的车子:“车上什么东西?” 刚问他们就听到了鸭子嘎嘎的叫声还有一股动物屎的气味。 男人谄媚地说:“城里张老爷做寿宴要鸭子,我这不是怕等天大亮了人多,不好送嘛。” 士兵将布一拉开,里面果真都是一只只目前还活蹦乱叫的鸭子。 “进去吧进去吧。” “谢谢军爷!” 中年汉子进了城,到了一家做早点的摊子,但是没有吃早饭反而是摊子的老板起身接过了这辆车子。 “送到城西张老爷家里。” “是。” 将车子交给其他人后,中年汉子慢悠悠在几条巷子里面打转,最终进到了一条名为八达巷的巷子,巷子里也渐渐有人起来了,沿街还能听到小贩叫卖声,一个正在院子里淘米的妇人抬头看了眼男人,看到男人进去了一户院子。 他在院子里待了不到一柱香时间,很快跟着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壮汉走了出来,两人步履匆匆,走出巷子后他们回到了距离城门口不远的地方,一个汉子架着马车赶到,中年汉子换回马车,重新出了城,不多时,三十多岁的壮汉也出了城,两人到了农庄后快速换了两匹快马,御马火速往兆京反面方向奔去。 “大人——” 谢瑾望着远处快马加鞭离开的二人,点头道:“让宋齐他们行动吧。” “是!” 一杆旗帜迎风扬起,将讯号传递了下去,山下,早已守候多时的宋齐看到山上讯号,扬起手: “兄弟们,跟我出发!” 小路虽然隐蔽,但实在难走,两个男人正骑着马经过方家村外面的官道,忽然之间,一队五十来人的人马从四周冲出来围住了二人。 领头小将银装长枪,枪身在阳光下闪烁凛凛光芒。 “速速投降,绕你们不死。” “遭了,中计了!” —— 梁诩一觉睡到天大亮,他犹感到几分头疼,起床后听到外面打水洗漱的声音,头疼顿时减轻。 “小俞。” 方亭俞被他从身后抱住,微笑着说:“你醒了。” “嗯,小俞,昨晚我喝醉了是不是?劳你照顾了。” “傻瓜,我们之间还说这些做什么,来,你来洗脸吧。” “好。” 虽然不愿,但两人还是要分别。 “我正好去城里有事,我们一同进城吧。” “好。” 梁诩带着方亭俞往兆京城方向走,然而才走出方家村没多久,一队人马就迎面向他们走来。 梁诩诧异地看着马上的人。 “谢瑾?你怎么来了?” 谢瑾穿着一身深蓝色常服,高马之上目光冷冷地看着对面二人。 “梁诩,你身后女子乃北戎奸细,你现在将她交出来还来得及?” 梁诩猛地扭头看向身后一脸慌张无辜的方亭俞。 “这不可能!” “谢兄,你弄错了吧。” “如果你执意不肯将她交出来,我就只能当你是她同党,以叛徒身份处置你了。” “叛徒”二字何其严重! 梁诩大声道:“谢瑾,你不要胡乱污蔑人,你有什么证据说小俞是北戎奸细?” 谢瑾看向藏在梁诩身后的方亭俞: “昨夜这个北戎奸细在你这里问出我们暗藏在北戎的探子名单后,这份名单已经辗转由人送出了城,要不是我们的人及时发现阻拦,恐怕也酿成大祸。” “这不可能!”梁诩胸口猛地一跳,想起昨日自己醉得不省人事的事,的确,方亭俞最近对他是很热情,昨夜也难得提出和他喝酒……可是,可是那都是她爱他的证明! “小俞,不是这样的是么?!” 方亭俞在听到“探子名单”后就知道事情败露,此时此刻她只能保住自己,实在不行,她还有晋阳王世子这个人质。 眼中闪过一道狠厉,她很快做出柔弱无辜表情:“不是的,阿诩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你相信我!” 梁诩咬着牙道:“好,我相信你!” “梁诩,容我跟你重申一遍,你知道陛下对北戎的态度,北戎奸细与其同党,一经发现,必须抓捕,生死不论。如果你还要包庇你身后奸细,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梁诩看着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方亭俞,再看着前方犹如冷剑般绝情的谢瑾,毅然道: “我相信小俞,谢瑾,别以为你是谢御史的儿子就能为所欲为……啊!!” 第248章 谢瑾手上持着一把长弓,搭箭上弦,在梁诩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箭射出,弓箭在空中呼啸划过,正中梁诩的大腿。 谢瑾所用的弓是军中特制,比寻常弓箭威力更甚几分,梁诩瞬间爆发出一声哀嚎,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 “谢瑾,你敢,你真的敢……” 谢瑾已经拿出来第二支箭,这一次箭头对准的是梁诩的心脏。 方亭俞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梁诩可是晋阳王世子,皇帝的侄子!! “谢瑾你……” 只见谢瑾又拿出了一支箭,两箭同时上弦,另一只箭对准的赫然是身后的方亭俞。 他语气淡淡:“那你们就到阴曹地府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小俞,别怕……” 就在这时,梁诩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失去了控制,他的背部感到一股巨大的推力,而他的身体重重地往地面摔下。 是方亭俞把他推下了马。 下一刻,方亭俞转身朝无人处疾奔而去。 梁诩重重摔落在地,眼神凝聚不到焦点地望着方亭俞逃跑的方向。 “小俞……” 谢瑾骑着马上前:“看来,她不想和你做亡命鸳鸯。” 两支箭合在一起,朝着马腿射了出去,马跪地,人摔落在地,往前翻滚了几圈后终于不动了。 …… 谢瑾在傍晚时分才回到谢府,沈兰棠知道他今天要出去收网,好歹这事也有她的功劳,她不由忐忑,一下午连书都看不下去,最后陪着谢弘文在玩叠高高。 见谢瑾回来,她忙起身:“怎么样?” “明线全部都落网了,还有暗线还需要进一步追查,但不管如何,这一次捣毁了北戎在兆京的一个据点,还查出了一个方亭俞,都是功劳。” “太好了!” “对了。”沈兰棠眨眨眼,指着他衣服下摆的一处红色道:“你受伤了?” “没有。”谢瑾低头看了眼,道:“是梁诩的。” 沈兰棠:“……” 正要进一步问,外头下人通传:“晋阳王府来人了。” 沈兰棠吓了一跳,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了?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晋阳王不是来问罪的,相反他是来道谢的,看着晋阳王府下人捧出的一样样稀世珍宝,沈兰棠还以为晋阳王是弄错了。 “我儿愚钝无知,险些酿成大祸,得亏谢贤侄洞察秋毫,我代我儿前来谢罪!” 谢瑾扶起他的手臂,客气道:“王爷不必如此,此事陛下定有明断。” “是是,总归要谢谢贤侄挽救我儿。” 晋阳王千恩万谢后终于离开,沈兰棠看着这个珍宝若有所思。 “你对梁诩做了什么?” “我当众射了他一箭,想必这之后他要在床上躺上个十天半个月了。” 沈兰棠先是一愣,继而恍然大悟。 “今日晋阳王来谢你,一是因为你及时发现方亭俞的身份,不至于使梁诩继续受骗当真泄露机密。” “另一方面是因为梁诩已经受了伤,既然他不能到场,也就不便惩罚,就能从这件事里面摘出去,至少不用受到太重的惩罚,因为他已经受伤嘛,所以晋阳王才会来感谢你。是不是这样?” 这个沈兰棠知道,以前她看电视剧,里面人物做错了事情自己惩罚自己,别人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对这些政治生物来说,□□的伤是可以痊愈的,可如果政治生涯受损,就真的恢复不了了,谢瑾这一箭,可以说给了皇帝从轻发落梁诩的台阶,也保全了梁诩乃至整个晋阳王府的脸面。 谢瑾点 头:“是。” 沈兰棠看向谢瑾的眼神立刻变了,没想到你这小子浓眉大眼的,玩起政治也有一手。 “那这件事就算结束了么?” “大体就是这样了,剩下的审问环节应该由刑部接手。” 沈兰棠:这么血腥的事情我就不要知道了。 “不过……”她又道:“不过梁诩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虽说没有造成实际损失,但毕竟也算他的问题,别的我不说,就是他害刘明月在兆京脸面尽失,自己却不大受责,好像有点不公平。” 虽说“真爱”可能是药物影响,可他遇见真爱后就不顾长辈婚约公然悔婚是他自己的决定啊。 世人都传他是个深情种,却无人向刘明月道歉。沈兰棠不反对追求真爱,但好歹也要向有正式婚约的人诚恳道歉才行——虽说刘明月也不会接受。 提到这个,谢瑾也说不上话,毕竟,他的工作是捉拿奸细,若是因奸细造成军事上的损失他或许要想办法弥补,但情感上的…… 沈兰棠看谢瑾无辜的表情,不由好笑:“你干什么这副表情,我又不会怪你,梁诩是梁诩,你是你,难道我还会迁怒于你。” 谢瑾听完,不由心里一松,脸上露出笑意。 “我就知道,你最是深明大义。” 沈兰棠:呃,古人说话就爱往大义上讲。 这事在沈兰棠这儿就算完了,但是在外头却没有立即结束。虽说北戎奸细需要保密,却这事也稍微跟皇室丑闻挂点钩,皇帝不想这事泄露出去,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第249章 你皇帝的亲戚是皇亲国戚,那刘明月那边也是皇亲国戚啊。 不过两日,刘明月就来拜访谢府,在进入沈兰棠的院子后就开始疯狂大笑。 “哇哈哈哈哈哈你听说了没有,梁诩的那个心上人,方亭俞是北戎奸细,她接近梁诩都是为了探听朝廷的机密,哈哈哈哈梁诩,梁诩还被她骗了,听说朝廷派人来捉拿方亭俞的时候梁诩还护着她,然后……” “然后他就被方亭俞一把踹下马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怎么会这么好笑啊我的天!” 刘明月纵情大笑,沈兰棠默默地递给她一方手帕,好给她擦笑喷出来的口水沫子。 “哎哟我的肚子……” 刘明月差点笑岔了气,她深呼吸缓解过后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真没想到方亭俞竟然会是北戎奸细,她看起来就跟我们一样。” “如果不一样不就很容易就被发现了么。” “说的也是。”刘明月点点头:“但是我还是很惊讶。” “只可惜爹娘叫我别往外说,要不然我真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梁诩背弃我们婚约选择的人是北戎奸细。” 这事还是挺要紧的,沈兰棠也得提醒她:“别往外说啊,小心陛下生气。” “知道,知道了。” “只可惜了她的药膏,还挺有效的呢。”刘明月摆弄着自己的手掌说。 她看了眼沉默喝茶的沈兰棠,忽然板起脸道:“还有你,经过这件事你也该得到教训了。” 沈兰棠:啊我? 刘明月还在一本正经地教育她:“以后交朋友也要谨慎,要知根知底,不要交来路不明的朋友。“ 不是,这怎么还说起她来了?沈兰棠一阵头疼,连忙道:“你还想喝上回的奶茶么?我新做了一款奶茶请你喝好不好?” 刘明月嘴巴一抿。 “好。” …… …… 小说女主惨变敌国奸细这事就算结束了,后来皇帝还赏赐了东西给沈兰棠作为嘉奖,听说刘明月那里也得了赏赐,刘明月还疑惑了半天,最后当做拒婚事件的补偿接受了。 时间正式进入了十二月,十二月里有一件大事,那就是,她嫂子李辛夷要临盆了! 兆京女子生产的规矩,女眷是守在外头的,但一般都是已经生产过得长辈,许一个生产顺畅的好兆头,至于沈兰棠这样未生育过得,是不需要过去的。 只是沈兰棠担心家里,在预产期两日前就回了家,正好谢瑾也还在继续追查奸细,两人各忙各的。 除沈兰棠外,这两日,李辛夷的母亲和已经嫁的姐姐白日里也会过来,众人一同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和李辛夷说闲话。 一旁,沈常安正在翻书籍选名字,他们已经有了一千个备选,但总觉得不满意。 从来没有读书天赋也不懂文艺为何物的沈常安望着天痴痴地说: “如果生产那天下了雪,女儿就叫听雪,沈听雪,儿子就叫沈识寒,听雪识寒。” “要是晴天,女儿叫晴和,儿子叫明焱。” 沈兰棠不由看了眼哥哥,这几个名字还真都不错。 李辛夷笑:“这几日是你哥哥文学造诣的巅峰。” 沈兰棠认同地点点头。 李辛夷在第二天下午发动了,所有人忙成一团,正好一会儿天空稀稀落落地开始下雪,沈常安兴奋地握住沈兰棠的手: “这是老天爷为了应我的名字特意下的雪,那辛夷一定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 “是是,一定是的!”到了这个时候,沈兰棠也愿意迷信。 但生产没有那么顺利,到了晚上天黑,李辛夷都还在产房。 听着屋里头的叫声,沈常安焦急地走来走去,但凡有个人出来都冲上去问:“生了么生了么?” “别吵了!” 还是沈兰棠看不过眼,把他压到了椅子上。 又过了一个时辰,屋里忽然一声啼哭,一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丫鬟出来报喜: “生了生了,是位小姐!” “太好了!” 沈常安激动地握着沈兰棠的手:“我的听雪!” 沈常安冲进屋里,牵起李辛夷的手,双眼泪汪汪地说:“是听雪,辛夷我们的听雪来了。” 李辛夷露出一个笑,脸色还满是疲倦。 “听雪,好,好听雪。” “姑爷,让夫人好好休息吧。”一旁产婆道。 “好好,辛夷你好好休息,等你睡醒了,再来陪我们的听雪玩耍。” “嗯。” 李辛夷便精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另一个屋子里,几个大人都围着孩子,刚出生的孩子丑得好像一只猴子,沈母李母却都是热泪盈眶满怀喜爱。沈兰棠也很是感动,不过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盼了这么久,这孩子,终于是平安生下来了。 第89章 旧人之女 沈家喜得千金, 这事本该高兴,但古人对新出生的婴儿都是十万级保护加保密措施,不敢大声张扬生怕被路过的不好的东西听了去, 因此开心归开心,办酒分发喜糖给邻居什么的还要再等等。 第250章 如今孩子生了, 沈兰棠这个还没当过母亲的连精神安慰的作用也没有了,直接被她妈哄了回去。 不过沈兰棠也确实不能在家里常住了, 因为她姑姑谢昭的儿媳在坐了十来日月子之后终于能见外人了。生产的时候沈兰棠不在, 这回谢夫人要去看望甥媳妇, 沈兰棠自然是要一起陪着的。 家中有喜,陈府上下包括下人气色都极好, 说话一个赛一个讨巧,沈兰棠跟谢夫人进了门,正厅里,谢昭和儿子陈玄礼正坐着说话, 见二人进来, 陈玄礼起身行礼: “玄礼见过舅母,还有弟妹。” 沈兰棠行礼:“姑姑,表哥日安。” “兰棠也来了啊。”谢昭笑道:“我听闻你嫂嫂也生产了, 是位姑娘还是少爷?” “回姑姑, 是个姑娘。” “姑娘好,我们佩瑶这次也是个姑娘。” “姑姑和表哥表嫂如今是子女双全, 凑出个好字了。” 这话虽然听了许多遍, 但内心的喜悦还是没有减少。 两人坐了一会,陈君泽早课结束匆匆跑了过来, 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 “阿母呢阿母呢,今天可以见阿母是不是?” 陈玄礼板起脸道:“你这孩子做事毛毛糙糙, 也不知道向舅祖母和舅妈行礼。” 陈君泽这才像是看到了她们,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君泽向舅祖母,婶婶请安。” 谢夫人慈爱道:“快起来。” 沈兰棠跟着谢夫人有空也会到陈家来,上回见到陈君泽是两个月前,小时候是真长得快,两个月不见,感觉又长了个。 “祖母。” 陈君泽不敢招惹父亲就跑到谢昭身边,仰着小脸十分可爱乖巧地问:“祖母,什么时候能见阿母啊,君泽有好多话要跟阿母讲。” 陈玄礼斥责道:“前几日不是让你隔着屏风和阿母说话了么?” “可那已经是几天前了啊,君泽 对阿母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陈玄礼对他的文学功底无语了。 “好了好了,孩子想见母亲不是很正常的么?正好你舅母她们也来了,我们过去看看佩瑶吧。” 严氏自生了孩子后就卧床休息,除了两个贴身丫头外,伺候的都是专业的嬷嬷,躺了十来日,终于能见外人了。 沈兰棠她们进去时,严氏已经被人扶着坐在了床上,见一行人进来,作势要下床行礼,谢夫人连忙扶住她。 “不必不必了,佩瑶你好好休息就是。” 严氏脸上血色已经恢复了许多,可见这月子坐的效果还不错。 “那就谢舅母,弟妹体谅了。” 说完,她的目光就放在了陈君泽身上,陈君泽也是,要不是他爹拦着早一把扑上去了。他噔噔噔几步跑到床边,趴在床头,小脸可怜巴巴地向母亲告状: “阿母我好想你!” 严氏摸摸他脑袋:“阿母也很想你。” “阿母你管管阿父,他不准我见妹妹!” 陈玄礼无语道:“妹妹还小,不能经常见外人,会把寒气带过去的。” “君泽身上哪里有寒气,身上都是暖暖的!” 谢昭看向一旁嬷嬷道:“今天天气好,能将妹妹抱出来么?也让她见见舅祖母和婶婶。” 嬷嬷恭敬地道:“是,夫人。” 说罢,她就从隔间屋子将妹妹抱了出来。 “妹妹!”陈君泽欢呼着跑过去。 沈兰棠也好奇地凑上去,新生儿的话除了刚刚出生的沈听雪,她就只在电视屏幕里见过,果真小小的软软的,让人抱着都不敢动弹。 跟刚出生猴子似的沈听雪不同,这孩子已经有点张开了,变得有个人样了,大大的眼睛的确十分可爱。 谢昭见沈兰棠观察得认真,笑着打趣道:“怎么,兰棠也想抱抱看?” 沈兰棠飞速摇头:“不不不我就不必了,我害怕。” “婶婶真是胆小,我都敢抱。” 陈玄礼:“你不准抱。” “……哼!” 众人都笑了起来。 余下时间,谢昭和谢夫人在关切孩子近况,沈兰棠和陈君泽围着孩子从她稀疏的头发一直点评到她肉乎乎的脖子。而陈玄礼坐在床边和妻子说着私话。 沈兰棠和谢夫人待了半个时辰,外头又有人来通传:“严府夫人携两位小姐到了。” 是严佩瑶的娘家人过来了。 眼看着谢昭他们要忙不过来,谢夫人提出离开。 “嫂嫂留下吃午饭呗。” “不了,今日家里客人多,你先忙吧。” 谢夫人抚着谢昭的手掌,微笑着说:“反正我们也就是来看望佩瑶,今个见到了也就安心了,我们又不是外人,你不用怕怠慢了我,等孩子满月酒,还不是要我来帮忙。” “那就先谢过嫂嫂了。” 谢夫人又关切了严氏几句,就和沈兰棠离开了陈府,两人走时,严家人也刚刚进门,今个儿天气着实好,连着晴了有三日了,上一回下的雪全都融化了,屋子里外都透着一股淡淡的暖意。 谢夫人望着挂着红绸缎的陈府门,忽然感慨道: “当年公主还在时,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家和万事兴,我们谢家之所以能历经三代帝王荣宠不衰,就是家里都立起来了。” 第251章 “如今我和谢恒都已经是半百老人了,将来这谢府会怎么样还得看你们年轻人。” “我也不催你生孩子,你和谢瑾都年轻,孩子总会有的,只要你们把日子过好,我和谢恒就放心了。” 沈兰棠心中微微一动,自她嫁入谢家,这对公公婆婆待她算是极好的了,催生这个事在现代都不少见,更别提讲究多子多福的古代了,谢夫人这话,要说没有触动是假的。 “母亲,你放心吧,我和谢瑾,还有弘文会好好过日子的。” “这我自然是相信的。” 谢瑾和沈兰棠这两夫妻这两个月来感情突飞猛进是肉眼可见的,可她身为女人还是能看得出来,沈兰棠对谢瑾,只是责任和习惯,要说“爱”啊,还离得远呢,但是她那个儿子,隐隐有一头热的架势。 盼只盼,他们能早日实现“夫妻恩爱”,到时候再给她们生一个大胖孩子……咳咳刚才说了不催呢。 …… 午后时分,约莫午时三刻,谢瑾从刑部大门出来。 林知州等人的审判终于下来了,这算是快得了,其中不乏谢家的推动,至于北戎奸细一事,还得慢慢审。 午后阳光热烈,晒在人身上,难得有种温暖的感觉。谢瑾抬起头感受着光线中令他舒心的气息,又是一个年关将近,只是这一年似乎比往常多了许多年味,家里面红色的绸布和纸张都开始布置了起来。 前面是个积雪融化后的水坑,谢瑾抬起腿正要跨过,忽然听到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他敏锐地转过头,街道一头,一个披着银白底色纹青花纹斗篷的女子缓缓向他走来。 随着她越走越近,谢瑾眼中的光芒也从疑惑到渐渐清明。 不多时,女子走到面前,毛茸茸的斗篷帽子被揭开,露出底下一张清丽婉约的脸庞。 “阿瑾哥哥,许久不见。” …… …… 沈兰棠到家时,发现家里气氛有点异常,平日里不是说说笑笑就是认真干活的下人一个个板起了一张脸,在院子里扫地的两个下人机械地摆动着扫帚,偶尔眼神接触,彼此都透露着深深冷意。 沈兰棠:?你们打群架没告诉我? 她跨进院子:“怎么了,大家今天看着不怎么有精神。” “夫人!” 沈兰棠素来和善,加之大方,再加担当白脸的从来都是兰心和宝珠,院里下人对这位主子还是很喜爱的,看到她回来,一个小丫头不由红了眼眶。 “你快进去看看吧,少爷他,他……” 他? 见丫头说不清楚,沈兰棠干脆走进了屋,才进去她就注意到屋子里多出了一位面容陌生的女子,这女子约莫二十左右,容貌清秀皮肤不算特别白皙但不也是时常在太阳下晒得那种黑,见到沈兰棠,她也望了过来。 “这位姑娘是……” 谢瑾端着一壶茶正好从隔壁走出,见沈兰棠回来,他便放下茶壶,走到距离沈兰棠半臂之遥的位置,道: “兰棠,这是慕斯容,是我一位前辈的孩子。斯容,这是兰棠,我的妻子。” “慕姑娘好。” 慕斯容缓缓起身,屈膝行礼:“姐姐好。” 姐姐? 这个熟悉的称谓唤起了沈兰棠死去多时的记忆,她在见到女子的时候就知道外头下人为何这般愤愤不平了,但老实说,她并没有多生气,因为她相信,谢瑾是个有分寸的人。 但是姐姐—— 这一声“姐姐”让沈兰棠不由再看了女子一看,嗯,身量修长挺拔,举止落落大方,长相秀美中带着几分清丽,眉宇温婉而不失坚毅,跟郑宛如不大一样,但是——为什么是姐姐啊! “从前从未见过慕姑娘,慕姑娘不是兆京本地的么?这次和家里人一起过来的么?” 一旁谢瑾脸色微微变了,他正欲开口,却见慕斯容温顺回答道:“我不是本地人,这次只是我一个人过来。” “原来如此,既是郎君前辈女儿,自该照顾,郎君,给慕姑娘休息的院子打扫好了么?” 谢瑾慌忙道:“啊,还没有。” “那就还是和瑛瑛住一个院子吧。”沈兰棠扭头解释道:“谢瑛是二叔的女儿,如今一个人住在院子里,她那处宽敞又安静,若是不介意,慕姑娘就先在那儿休息吧。” “不介意,谢谢姐姐安排。” “阿瑾哥哥——” 沈兰棠眼皮跳了下,听到这一声,谢瑾也下意识看向沈兰棠,眼中不知为何有几分慌张。 “阿瑾哥哥,那我先去休息了,晚点再见。” “好,你先休息吧。” 看着下人将慕斯容带走,谢瑾才转向沈兰棠: “兰棠,我有话跟你说。” 沈兰棠跟着他到了书房,谢瑾背对着她踌躇了小半刻,才转过身道: “斯容是我一位老前辈的女儿,那位前辈全家都在和北戎战斗中英勇就义了……” 沈兰棠睁大了瞳孔。 “她在兆京无依无靠,如今父亲还没回来,回来后我会禀报父亲,若是父亲觉得外面好,就让她住外面,若是住家里好……” 第252章 沈兰棠明白他的意思:“她既无家可归,暂住府里是没有问题,只是是要长期照顾她,还是短短几日,还需明确。” “我明白 ,谢谢你的理解。” 谢瑾看沈兰棠毫无抵触不满的模样,松了口气,因上回郑宛如的事,两人也闹了不少矛盾,当时想想是因为郑宛如是弘文亲姨母,但毕竟她是外人兰棠是自己人,只能稍稍委屈自己人。 但现在回过头再看,他当时怎么会这么愚蠢,如果兰棠和郑宛如有矛盾,他们又不好对郑宛如说什么的话,他和兰棠直接搬出去就好了啊! 如果这回兰棠和斯容也有矛盾,父亲也不准斯容住到外边的话,他就和兰棠搬出去,住他们两个的小院子! 打定了主意,谢瑾上前握住沈兰棠的手,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沈兰棠:??? 不是,刚刚不是在说正事么,你怎么突然搞这个了? “兰棠。” 他目光幽幽地凝视着沈兰棠,一股寒颤从尾椎骨飞快地窜上后背,沈兰棠整个人都战栗了下,趁着头晕目眩的症状还没扩散她飞快地避开谢瑾的目光。 谢瑾上前半步,身体微微前倾在沈兰棠额头烙下一吻。 “谢谢你。” …… …… 从书房里出来,沈兰棠还捂着胸口连连喘气,这个谢瑾,最近是怎么了,老是这样那样突袭她一下,难道是老公身份当久了就会自动开启 有点东西啊。 “小姐。” 兰心宝珠走上前,看着走出院子的谢瑾背影,宝珠咬着唇道: “上回是郑宛如,这会又来个慕斯容,我倒不知道姑爷这般风流多情!” 沈兰棠替谢瑾道委屈:“你这可是冤枉他了,郑宛如那时候是他原配妻子同胞妹妹,家人又还不在京中,住在谢府是情理之中。” “如今慕斯容也是……无依无靠,虽说有点微妙,但我看谢瑾的意思,对那位慕姑娘毫无想法,我何必为了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担忧呢。” 宝珠还是不顺心:“姑爷说了小姐你就信啊?” 沈兰棠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信。” 就谢瑾那在遇见兆京第一大瓜的时候丝毫不受影响,还能忙里抽闲看出别人是奸细的性情,她为什么不信。 忽地,她脑中又闪过方才书房里的事,还有他近期一串时常让人脸红心跳的操作。 “……等等,让我再想想。” 兰心,宝珠:“……” 第90章 没有心声 谢瑾走出院子后, 他的小厮就追了上来。这个小厮虽说是个仆人,却也是他的心腹,一些零碎琐事都是交由他来办理, 和现代助理差不多。 那小厮仗着和谢瑾有几分情面,跟上去道:“少爷, 您当真把那位慕姑娘带到府里来了?” 谢瑾脚步不停:“嗯。” “夫人就没说什么?” 谢瑾唇角微微上扬,眉宇自然往下压, 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笑容小厮难以形容, 反正他这么多年没见过他家少爷这么笑。 “兰棠很理解,她未说我半句。” “这……”这小厮表示不同意, 想到谢府的和谐,想到从小到大谢瑾做错事他也要跟着遭殃,想到过年的压岁钱,小厮大着胆子开口: “夫人是好, 这府里上下都知道, 可好归好,有哪个女子会对自家夫君带回来别的女人不心存芥蒂。” “若是丝毫不介怀,少爷才该担忧了。”他口无遮掩地说。 谢瑾:“……” 这头谢瑾还没找到谢恒, 谢夫人就先把他叫了过去。 谢夫人板着一张脸, 坐在堂屋正上方的主位上面无表情地盯着下方的儿子。 “听说你带了一个女子回府。” 她一拍桌子,大声呵斥道:“你是想做什么?!这府里还有我在呢, 别以为你那些龌蹉想法能绕过我!” 谢瑾一边无语, 一边拱手恭敬道:“母亲你误会了,只是因为斯容暂时无处可去, 我才将她带回家暂住一段日子。” 她儿子能直唤闺名的女子少之又少,这个慕斯容她从未听说过, 她冷着脸道: “无处可去。可以住客栈!” 谢瑾为难地说:“客栈,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实在不行,我们给她租个院子,费用都是谢府出!” 谢瑾眉头拧了拧,稍作迟疑,还是道:“这不就更像外室了么?” “……都被你气晕了!” “而且母亲不必担心,我已经带兰棠见过斯容了,兰棠也并未介怀。” “她那是不介怀么,她那是不说出口而已!” 谢夫人一阵恨铁不成钢,单见这些日子谢瑾对沈兰棠热切模样,还以为他开窍了,万万没想到他就是个没脑子的跟他爹一个样! 谢夫人想起今天还跟沈兰棠说过的话,脸上不由一阵臊。算了算了,就算夫君不靠谱,她这个当婆婆的待兰棠是很好的,谢恒也不错,都说嫁人嫁得不只是夫君,还有他的家里人他整个家庭。 看兰棠日常门清的模样也不至于为了个男人就要闹和离。想到这,谢夫人气又平了下来。 第253章 “好了好了,你出去吧,以后你的事别让我管!” 谢夫人不耐烦地赶他走。 谢瑾:“……” 这个时候,谢恒也回来了,谢瑾出了母亲门就进了父亲门。 “听说你找我,什么事?”谢恒解下身上裘衣道。 “父亲,慕斯容来了。” 谢恒动作微顿。 “什么时候?” “今天午后,我将她带回了府,打算暂时安置在府里。” “应该的,她一个人来的?” “是。” 谢恒叹了口气:“上回见她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这十几年里她一直没有消息,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怎么生活的。” 谢瑾也是神色复杂。 “我看她,精神还不错。” “那就好,晚上我们一块吃个饭,我这个当伯伯的也要关心关心她。” “嗯。” “……” 房间里陷入沉默,谢瑾目光迟疑不决,但最终他还是开口道: “父亲,我们要留斯容多久,还有她能够去哪些地方?” “关于这件事我会亲自问斯容的,还有她能够去哪里……目前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总不能拘着她,她既是初到兆京,若不知道去哪里,让兰棠陪着她转悠转悠好了。” “孩儿明白了。” 谢瑾从谢恒书房退出,回了自己院子,这时候天色已晚,一般情况下家里已经在准备晚饭了,谢瑾忙道:“准备晚饭了么?” 沈兰棠摇摇头:“母亲说今晚在他们那吃,故未准备饭食。” “这就好。” 到了往常用饭的点,沈兰棠和谢瑾到了谢瑛的院子,谢瑾站在院子里看沈兰棠进了屋子,慕斯容正坐下灯下拿着本书看,沈兰棠: “慕姑娘,吃饭了,今天我们一同到父亲母亲那边吃饭。” “是谢伯伯么?”慕斯容阖上书本起身:“自上回一别,我也有许久没见过他了。” 三人一同到了主院,谢恒和谢夫人已经坐在了堂里,见三人到了移步餐桌。 慕斯容婉婉行礼:“斯容见过谢伯伯,谢伯母,谢伯伯,好久不见。” “的确是好久不见。”谢恒将慕斯容扶起,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叹息道: “这些年都没有再见到你,幸而你看起来还不错。” “让伯伯担忧了,这些年虽然过得不算很好,但也不差,家里老人都很照顾我。” “那就好,来来,坐吧,你大老远过来都饿了吧。” 众人入座。 一张圆桌,按座位依次往下派分别是谢恒,谢夫人,慕斯容,沈兰棠和谢瑾,谢夫人坐在慕斯容身旁,关切道: “斯容是一个人过来兆京的吧,我听瑾儿道你过来的时候都没带什么行礼,这天越来越冷,还是得给你备几身衣裳,待会我就叫裁缝去给你量尺寸,加急的话指不定五六日就做好了。” 谢夫人饭前和谢恒说话,谢恒告诉了她,慕斯容一家都已经去世,只有家中老仆陪着她,让她别提家人的事,谢夫人也找不到别的话题,也看她可怜,就只挑了衣食住行这样浅显的话题说。 “不用了,伯母,我不会待很长时间的,家里有多余的衣裳借我穿几日就行。” 谢恒插入道:“那不行,你难得过来,怎么能让你穿旧衣裳,城里不是有成衣铺子,先让你伯母带我去挑几件,然后做几件好的。” 谢恒既这么说了,慕斯容不再推辞:“那就谢过伯伯伯母了。” “对了,斯容还是头一回来兆京吧,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此前都在偏远小镇,从不去大都市,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兆京必定繁华远胜其他地方,我看着便满足了。” 谢恒:“既如此,就让兰棠陪你出去逛 逛,兰棠,你们女儿家平时觉得哪里好玩,都带斯容去看看。” “儿媳知晓了。” 饭桌之上,几人有说有笑,聊了不少闲话。吃过了饭,冬天晚上也没有什么娱乐,众人便要回去歇息了。 “啊,阿瑾哥哥——”慕斯容忽然叫住谢瑾,从腰间香囊中拿出一个木雕战马。 “阿瑾哥哥,这是我们分开时你落在我那的,现在还给你。” 下午小厮和母亲的话倏忽跳上大脑,谢瑾下意识地看向沈兰棠,他心脏突突突地直跳,哪怕沈兰棠面容平静毫无变化,他胸口依旧不安宁。 “没事,只是孩子的玩具。” “我记得阿瑾哥哥小时候很喜欢这匹马,若不是因为我央求你都舍不得给我,故我多年都没有扔掉,想着有朝一日能还给阿瑾哥哥。” “既如此,就谢谢了。” 慕斯容柔柔一笑,转身道:“那伯父伯母,斯容先回屋了。” 谢恒:“好,早点休息。” 慕斯容由下人领着回去后,沈兰棠和谢瑾也准备离开。 “那父亲母亲,我们也先回去了。” “好。” 谢瑾走在落后沈兰棠几步的地方,白天小厮和谢夫人的话在脑中不断循环,又想起刚才慕斯容的话,虽说他二人只是小时候的情分,带慕斯容回府也并未出自私情,但兰棠并不知晓,他身为夫君,有责任让她安心。 第254章 “毅晨,你跟了我多久了?” 毅晨委屈地说:“小的自三岁被少爷从街上捡回来之后就一直跟着少爷,您忘记了?” “既如此,那我和夫人的事你应当会关心。” “那是自然,若非如此,小的下午何必劝少爷呢。” “那好,待会你跟我上前,不管你听到什么声音,什么都不要说不要问,权当没听见,回去后单独跟我说,做的到么?” “小的能做到!” “好。” 谢瑾加快步伐赶上前面。 “兰棠!” 沈兰棠转过身:“怎么了?” 谢瑾神色迟疑,他这人向来是心直口快有话就说,这模样不由让沈兰棠侧了侧脑袋。 “怎么了?” “方才,斯容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和斯容认识时才七八岁,彼时她才四五岁的样子,那之后我们就没有见过面了。” “哦。”沈兰棠点点头,道:“原来慕姑娘只比你小四岁左右,那跟我差不多大。” 谢瑾:?这个是重点? “还有呢,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没,没有了。”谢瑾干巴巴地说: “要不把这个小马送弘文吧,这还是祖父送给我的,他会喜欢的。” “嗯。”沈兰棠笑着接过木马:“弘文一定会很开心,那我就先回去了。” “好。” 待沈兰棠和丫鬟先走出后,谢瑾看向毅晨。 “你听到了什么?” 毅晨一脸迷惑地说:“我没有听到什么啊,就是少爷和夫人的对话啊。” ? 谢瑾不死心道:“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毅晨:“我,我要听到什么啊?” “……” 谢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神仿若一把利刃往毅晨身上割,毅晨不由打了个冷颤,眼神迷茫而求饶地望着谢瑾。 谢瑾慢慢地挪开了目光。 他根本一点都不关心自己! …… 谢瑾回到房里,因今天去了外头,沈兰棠梳了个复杂的发型,头上珠翠也带了不少,这会儿一天的事情都了了,她正在把发饰都卸下。 谢瑾坐在边上。 “木马已经给弘文了么?” “嗯,弘文很喜欢,那是谁雕的啊?” “是从前祖父的一位将领。” “还是位大将军呢,怪不得这么威风凛凛,我看了都眼馋。” “你若是喜欢……” “我有真的了。”沈兰棠及时打断他。 谢瑾半句话卡在喉咙,不上不下。沈兰棠从镜子里看到他犹有心事的模样,问道: “怎么了,你还有话要跟我说么?” “……没,没有。” 沈兰棠:? “那,行吧,那我们先洗漱,准备睡了吧?” “好。”话已到此,谢瑾只能起身。 他也说不出心里的感觉,兰棠不介怀计较这件事他本该觉得高兴,为何会耿耿于怀? 好奇怪,真奇怪。 …… …… 第二日一早,谢夫人就叫了裁缝来给慕斯容量尺寸,量完了尺寸,既然这衣服还要几日才能做出来,就先去店里买成衣。 兆京是有几家成衣店的,不过生意不怎么好就是了,现在的衣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有钱的请人定做,没钱的拉扯一块布自己做更省钱,多出来的布料还能给孩子做一件上衣一条裤子,怎么都比成衣划算,但为了备不时之需,成衣店还是有的。 本来说好是谢夫人陪着去,但因为要过年了,家里事情多,一时有些琐事。沈兰棠便道:“本来也要陪着慕姑娘在城里转转,不若由我陪着去吧,慕姑娘你看怎么样?” 慕斯容:“好啊,我一个人也不用这么多人陪,伯母忙自个儿的事就好。” “那好那好,你们年轻女孩子说话也能说到一块儿去,那我就不去了,斯容别见怪。” “不会的。” 沈兰棠和慕斯容便出了门。 兆京的街上人气还是很旺,尤其是要过年了,不少人出来置办年货,还有些店作起了“年终促销”活动,不勾着人使劲花钱么? 慕斯容左看看,右瞧瞧,道:“兆京好热闹啊,也好繁华,这么多店,这么多好东西,我在老家可见不到。” “若是喜欢,便多看看,要是想进去哪家店看看,我们便进去。” “好。” 慕斯容路过一家书肆,没忍住好奇走了进去。 “好多杂书,竟连戏剧本子都有的卖!” “兆京这边出的杂书是多的,慕姑娘日常都看什么类别的书?” 慕斯容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只粗通笔墨,看不了复杂的书,爱看着江湖游记,比如红叶大侠行侠仗义之类。” “那也是极有趣的,说起来红叶大侠系列似乎又新出了一本。” 一旁书肆老板插入道:“两位贵客来得正巧,本店昨日刚进了红叶大侠新传,还没拆封过呢。” 沈兰棠:“那好,那给我三本。” 她又看向慕斯容道:“我有朋友也爱看这个书。” 第255章 慕斯容道:“人人都爱红叶大侠。” “是!” 从书肆出来,两人继续往前走。 “那排着队的是什么?” “哪?哦,那是王嫂糕记,她家的大米糕很是有名,这会儿该是糕点新出炉了,大家都在排队,走,我们也去看看。” 沈兰棠和慕斯容走过去,这排队的人是真多,遇上热乎乎的好吃的,大家连冷都不怕了。 沈兰棠看着这么长的队伍,心里正打退场鼓,忽地看到现在糕点铺子边上一家糖果店门口的刘明月。 她出门一般带两个丫鬟,一个贴身伺候一个给她拎东西,如今她身边只跟着一个丫鬟,再看她身体朝向,那是不是说明…… “刘明月!” 刘明月听到有人叫唤,抬起脸搜寻。 “沈兰棠?” “五姑娘。”沈兰棠走到她边上,笑盈盈地道: “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买糕点。” 果不其然。 “你怎么……这位姑娘是谁啊?” 慕斯容眨巴眨巴着眼睛,没有说话。 沈兰棠:“这位姑娘我待会给我介绍,你能不能让你的丫鬟帮我也带两份糕点?” “行吧。”刘明月朝丫鬟努努嘴,丫鬟就走进队伍里,沈兰棠看了眼,快排到了。 “谢谢五姑娘。这位是慕姑娘,是父亲一位朋友的女儿,如今暂住家中。慕姑娘,这是我一位朋友,刘五姑娘。” “住你家里?”刘明月上下扫了一遍慕斯容,还算有礼貌而道:“慕姑娘好。” 慕斯容低头欠身:“五姑娘好。” 刘明月:“你这些日子好像都没出来。” “家里嫂嫂生了孩子,我都忙这件事。” “哦,那恭喜啊,是个男孩女孩?” “女孩。” “哦那还是恭喜啊。” “……” 两人闲聊了几句,那头丫鬟将糕点买回来了,沈兰棠道:“这个要趁热才好吃,你先吃两口尝尝味道。” 慕斯容便蹲在丫鬟身后,背对着人咬了一口,刘明月趁机将沈兰棠拉到边上。 “你这位慕姑娘,她来历明了么?” 沈兰棠:“……” 刘明月这是患上了方亭俞综合征,现在见谁都觉得来历不明。 ……虽然慕斯容的确是来历不明。 “你放心吧,这是父亲的朋友,倒是你,最近没结交奇怪的朋友吧?” “没有,当然没有,之前还有人敢嘲笑我,后 来皇上赐给了我许多珍宝当梁诩悔婚的歉礼后,大家就不敢再说这件事了。我现在忙着参加各种聚会呢,哪有空结交新朋友。” “说起来,两日后在思霞别庄也有一场聚会,现在快过年了,大家都忙着交流过年筹备的事,你要不要也过来玩?” “有时间我就去。” “行吧,反正我邀请你了。” 说完了话,刘明月忍不住拿起糕点啃了一口。 和刘明月分开后,两人继续逛街。终于到了成衣店,慕斯容对着装没有格外要求,花色纹路都是可以的,这店里也能试穿,沈兰棠拿了两套让她试穿,慕斯容身材好,哪套都好看,沈兰棠便两套都买下了,报了名号,让他们送到府上来。 时间还早,但也快中午了,沈兰棠心里掂量着是回去吃呢还是在外头吃。 “那是什么。” 慕斯容指着斜对面一处道,沈兰棠望过去:“那是折纸坊。” “那条大船也是纸折的么?” “啊,是。” “我可以进去瞧瞧么?” “当然了。” 慕斯容进了店里,店里陈列着许多成品,从简单的青蛙兔子到复杂的大船灯笼鸟兽,慕斯容却偏偏对那艘船,爱不释手。 “这个船,可以买下来么?” 沈兰棠:“这儿陈列的都是只能看不出售的成品,但是你可以自己把它折起来。” “我可以自己折?” “是啊,折纸就是用来折成各种模样的,这儿陈列着的形状都能折出来,只是要费些功夫。” “我不怕费心思,我家里那儿没有江河,我从小连船都没有见过,我小时候的梦想之一就是看到大船。” 沈兰棠想到她的身世,不由心中怜惜,柔声道:“你当然可以买,照着上面描绘的折纸方式,一定能折出来的。” “嗯!” 沈兰棠便给她买了折纸,想到谢弘文的折纸也差不多都能折出来了,又买了些其他简单的。 有了折纸后,慕斯容连逛街都没心思逛了,沈兰棠看她心不在焉模样,便跟她在外头吃了饭,然后就回去了。 第91章 狼关心羊 慕斯容回去之后就回了房间专心致志摆弄折纸, 另一边,谢瑾经过一日的深入思索,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 兰棠只是充分理解了他的话,这样想东想西反而显得他小人之心。 见沈兰棠回来, 谢瑾上前:“今天都去哪里玩了,买衣服了?” “买了买了, 买了两套我还给自己也买了一套, 至于玩, 就是几条闹市走了走。” 走了一个上午,沈兰棠也有些累, 加上她癸水刚走,腰还有些酸,便懒懒地趴在了软榻上。谢瑾走上前,手放在沈兰棠腰上给她轻轻推拿。 第256章 酥麻传上大脑, 让沈兰棠舒服地张开嘴, 宛若被顺了毛的猫咪一样轻轻发出咕噜声。 谢瑾的手顺着腰挪到背上,又从肩膀经过后颈到了头部。 救命,他哪里学来的指压技巧, 她愿意花钱消费! “呜, 舒服,就是这里, 谢瑾。” 摩擦头皮的手忽然一停。 沈兰棠正在绝赞享受中, 不由回过头。谢瑾那一瞬的表情非常复杂难言,似是纠葛似混乱又似是下定了决心, 他微微张开口,话还没出口耳朵先红了。 “你别发出这样的声音……” 沈兰棠:“……” 沈兰棠耳根一片绯红。 “那个, 其实,也可以的。” 她大胆地将手臂环在谢瑾脖子上,癸水过去后她的身子很是敏感,加上有好几日没做了,其实她也想…… 谢瑾眼睛猛地一亮。 “白天么可以么?” 你又不是没做过? “真的可以……” “闭嘴,再说就不要做了!” 谢瑾立刻闭上了嘴,两人身影缓缓靠近…… “姐姐,在么,我……” 慕斯容一脚跨进房间,就看到有两个身影分别坐在了桌子一侧和梳妆台前凳子上,两人之间泾渭分明,毫无接触,但慕斯容总觉得有一丝丝说不出的怪异,目光不由在二人身上流连。 “阿瑾哥哥,姐姐,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沈兰棠道:“你叫我有什么事么?” “哦,这个折纸,这边我看不懂,我听丫鬟们说姐姐很会折纸。” “我也是一般般,你哪里看不懂,拿过来我看看。” “好,就是这里。” 沈兰棠跟她讲解了番这个折纸要怎么弄,慕斯容悟性很高很快理解,又回去兴致高昂地折了起来。 房间里,余下谢瑾和沈兰棠二人。 “……” 沈兰棠:“弘文也快回来了吧,我们去接他?” 谢瑾:“咳咳,好。” 谢弘文最近接了个任务,他舅舅答应他如果过年时候他能完整地背出十首诗并理解它们的意思,就答应他一件事。谢弘文活到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跟他立君子之约,这不趁着最后一个月在努力上进呢。每日早上就去读书,下午才回来。 “阿父,阿母!”读了一日书,谢弘文早已精疲力尽,跑进院子就将沈兰棠特意缝制的小书包扔给了后头侍女。 “阿父,阿母,弘文好累累哦!” “知道你辛苦了。” 因谢弘文白日都在读书,放学之后家里就不再拘着他玩耍,沈兰棠从房间拿出给他新买的折纸,道: “看,阿母买给你的犒劳品。” “哇,谢谢阿母!” 谢弘文如今学会了折纸技巧,刚刚得了趣,正是情热时候,忙不迭捧过折纸跑到堂里玩了起来。 秋天的时候谢弘文都在院子里头玩,但冬天室外就冷了,正堂空间最宽敞,灯光也最明亮,沈兰棠担心他常在屋里玩耍坏了眼睛,于是就叫他白天在堂里玩。 渐渐的,到了晚饭时候,这日是在自己院子里吃得,沈兰棠差人去叫了慕斯容,不多时,慕斯容踏着天边晚霞进了院子。 谢弘文昨日没见过慕斯容,看屋子来了生人,便盯着这位眼生的姐姐瞧。 沈兰棠:“这位是你阿父的朋友,叫姨姨。” 谢弘文稚声稚气地开口:“姨姨好。” 慕斯容半蹲下来道:“弘文好,听说弘文最近都在用功读书,好乖。” 谢弘文咧着嘴乐呵一声,害羞地躲到了沈兰棠身后。 慕斯容看向一旁桌子,兴致勃勃地说:“弘文也在折纸么?我也喜欢折纸,我今天刚学的!” 谢弘文听她说喜欢,就很大方地把折纸与她分享,慕斯容也当真坐了下来,认真专注地折起了一朵玫瑰花。 “这个花,看着简单,还挺难的呢。” 谢弘文难得有不是侍女嬷嬷的人陪他玩,兴致很高,立刻道:“这个花花要这么折。” “真的呢,立刻就有花的形状了,弘文好厉害。” 谢弘文高兴得满脸绯红。 沈兰棠见他们玩的开心,便给他们倒了杯水,直到晚饭上了桌,她才去叫二人吃饭。 谢弘文被侍女抱着去洗手,沈兰棠看着从凳子上坐起来的慕斯容道:“劳你陪他玩耍了。” “话么不能这么说,陪小孩子玩,自己也开心的。”慕斯容望着谢弘文的背影依旧带着怜爱。 “我也有一个弟弟。” “是么?”沈兰棠问:“几岁了?” “才刚刚出生还不满一岁,牙齿都还没长出来呢。我见到弘文就想到了弟弟,心中不由怜爱。” 慕斯容纠着鼻子道: “姐姐你说,男孩儿会喜欢什么礼物?我真是担忧,他长大了会不会乖巧,会不会变成那些满山乱跑的野孩子。” 谢瑾说过慕斯容的父母已经去世,但沈兰棠以为她说的“弟弟”是其他兄弟姐妹或者亲戚的孩子,也没有多想,道: “不会的,有这么疼爱他的姐姐,他以后一定会乖巧的。” 第257章 慕斯容笑了笑,不再继续谈论这件事,她转向沈兰棠笑道: “走吧,姐姐,我们吃饭去。” …… 晚饭过后,慕斯容在沈兰棠院子里待了一会,回去途中,被两个下人请到了主院。 谢恒坐在书房中手中握着一支笔,正在纸上描绘什么,见慕斯容进来就放下了笔。 “斯容,你来了。昨天吃完饭太晚,没来得及跟你好好说话。” 谢恒文人气质浓郁的脸庞静静地凝视着慕斯容: “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慕斯容温吞吞地笑了笑,低下头说:“伯父你是知道的,好肯定是好不了的,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带了钱财,家中老仆也不忍我受苦,若说物质上,那是没有受苦的。” 谢恒明白她的意思。 “这些年,你可恨我?” “恨伯伯做什么呢,也不是伯伯的错,若要说恨,我就不必自现身份了。” “只是眨眼就过了十几年,这十来年里我晕晕沉沉得 过且过,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活着,加上身边老人相继去世,就想着拜访故人,否则过去的人一个个离我而去,我都不知道自己还活没活着。” “我知道伯伯在担心什么,我过几日就会离开,不会耽误伯伯伯母过年的。” 谢恒一把年纪,阅事丰富,和皇帝都能对答数个来回,却被一个小娃娃说羞了脸,他恨不得蒙着脸自羞,然而此时此刻,他依旧只能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伯伯不必介怀。”慕斯容笑:“我知道,我到哪都不受喜爱,说了会离开就会离开的,伯伯不必担忧。” 沈兰棠听下人说谢恒找她时,心中还奇怪,她刚到主院就见慕斯容匆匆从院子另一头离开,她出来的那个方向,正是谢恒书房所在。 “父亲。”见房间门开着,沈兰棠直接走了进去。 “兰棠你来了,坐吧。” 沈兰棠寻了个位置坐下。 “听说今天你陪着斯容出去了?” “是,今天出去买了衣服,还买了一些别的东西。” “都买了什么?” “一些吃得,还有一叠用来折船的折纸。” “折纸?这东西倒是新出来的,颇有些花样,也能锻炼脑力和动手能力。” 沈兰棠见他有意询问,干脆全说了:“是。慕姑娘很喜欢玩折纸,下午回来就在房间里玩,晚上还陪了弘文玩,她说弘文让她想起了她弟弟。” “她说了她弟弟?她还有弟弟,倒是没跟我提起。” “是,她说她弟弟刚出生,还没换牙,担心他长大了不乖。” “原来如此。” 谢恒眼中划过一道暗光,没再纠结这事,他看向沈兰棠道: “斯容不会在兆京待很久,这几日你陪她转转,她,她身世不好,这些年没过过多少开心日子,你尽量让她开心。” 沈兰棠心中微微一沉,她几次张了张口,最终还是吐出一句: “儿媳知晓了。” 待慕斯容和沈兰棠都离开,谢夫人才幽幽从外头走了进来。 “两个孩子都见过了?” 谢恒背对着谢夫人,低头收拾桌上东西。 “那个慕姑娘到底是哪位故人的孩子,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有哪位同僚姓慕。” 谢恒还是低着头不说话,谢夫人看着他背影倔强模样,叹了口气,默默上前陪他收拾。 “你这收拾的什么东西……” …… …… 第二日,沈兰棠又陪着慕斯容出去玩。 和慕斯容在一起的时间过得很轻松,慕斯容其实很单纯,还有些天真烂漫,对所有事情都充满好奇。 但联想到她的身世,这份天真烂漫就要打个问号了,一个人如果孤苦无依还天真无邪,不是没心没肺就是…… 慕斯容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路边的馄饨,大鱼大肉吃多了,小馄饨的确别有滋味。 她抬起头道:“姐姐,这个馄饨很好吃。” “你这么说老板就开心了。” 一旁老板乐呵呵地看着二人,因为他知道之后他会获得一笔不小的赏钱。 离开了馄饨店,慕斯容肚子已经半饱,一时半会想不出要吃什么,便打算在路上慢慢溜达。 一辆银顶黄盖红纬的轿子从街道一头走来,这顶轿子装饰极为华丽,用色富贵无比,除抬轿人外,轿子两边还各自跟随着四名侍卫。 沈兰棠注意到轿子从不远处过来,连忙把慕斯容拉到边上。 慕斯容脚步踉跄了一下,好奇道:“好气派的轿子,那里面坐的是谁?” 沈兰棠低声回:“那是大皇子府的轿子。” “那里面坐着的就是大皇子了?” “那倒也不一定,或许是皇妃也或许是小皇孙。” 话到这儿,轿子里头的人忽然掀开了一侧小窗帘子,一双深沉的眼睛正对上站在街道旁的沈兰棠。 沈兰棠不欲与皇子皇孙产生交集,下意识低下头,大皇子目光扫过街道,放下了帘子。 慕斯容喃喃道:“那位大皇子……” 第258章 沈兰棠心中一紧:“你看到他脸了?” 慕斯容摇摇头,继而欢腾地道:“没有,不过,他真是气派!” 沈兰棠见她稚气模样,不由笑了:“那是,毕竟是皇子。” 这个插曲很快被抛在脑后,沈兰棠和慕斯容这一日又去了不少地方,包括兆京有名的金银首饰铺,看了猴戏,茶馆听了相声,吃了一整条加了辣椒的烤鱼,不可谓不多姿多彩,这一日很快过去,等到午后申时时分,两人才回了谢府。 慕斯容精神饱满,回府以后又去捣鼓她的折纸,倒是沈兰棠,又一把扑到她的软榻上。 声音脚步声沉稳,沈兰棠回过头,果不其然就是谢瑾。 谢瑾抱起沈兰棠,下巴贴着她的头顶道:“今天去哪儿玩了?” “今天去了玉都坊,戏禽所,世外楼……” 沈兰棠掰着手指细数,数完后她如释重负,仿佛造成了一项重大任务。 “烤鱼她吃得开心?” “开心啊,虽然冒了汗,但我看她挺开心的,就着茶水吃了不少。” “那就好。” “……” 沈兰棠稍一沉默,道:“其实,你也很关心她,为什么不直接问她呢?” 沈兰棠这句话纯粹出自真心,毫无试探意味,幸好谢瑾也恢复正常了,没再纠着“生不生气”这个事不放。 谢瑾露出几分苦笑:“我们的关怀对她来说不是值得开心的事,你见过狼对羊群表达开心,羊还开心的么?” “你是狼,还是,父亲是狼?” 谢瑾没有回答。 从昨晚谢恒特意叫她过去,看似关心实则监督慕斯容言行一事后。沈兰棠心中就怀疑,慕斯容家里人的死亡是不是和谢恒有关,这样的话两家的纠葛就深了。 这事她不能问也不敢问,知道了不会对她有任何益处,反而害的她心情沉重。 谢瑾不答,沈兰棠亦不勉强。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慕姑娘,让她尽量开心。” “谢谢你。” 沈兰棠拍了拍谢瑾的手臂。 …… 趁着还没到晚饭时间,沈兰棠去隔壁院子看看慕斯容。 慕斯容现在住的这个房间是此前郑宛如住的,沈兰棠也希望慕斯容在谢家不要有任何意外,否则她都要对这个房间产生心理阴影了。 “慕姑娘。”她朗声呼唤。 慕斯容放下手上折纸,起身道:“怎么,吃晚饭了么?” “还没有,我过来看看你。”沈兰棠走进房间,屋内布置一切都是按着主人的要求置办的,沈兰棠见慕斯容将今天买的都堆放在桌子上,还有今早送到的两套衣裳也整整齐齐放在榻上,还没来得及试: “还住的习惯么?” “习惯啊,这儿很好,我很喜欢这里。” “这就好,若有缺的,你跟我说。这两套衣裳你也再试试,不怕万一,但也要防着人家把做工差得送来了。” “原来还有这个讲究,我知道了,我马上试。” “那好,我先回去了,马上也吃晚饭了,你试完衣裳就过来吧。” “好。” 沈兰棠走出屋子,慕斯容又坐着将刚才没弄完的船帆部分做完,才起身将衣服拿进屏风后头。不一会儿后,她就穿好了衣服出来了。 “慕姑娘。” 一个丫鬟进了屋:“姑娘,茶水凉了,我给你换了一壶新的过来。” “好。”慕斯容依旧专心致志地低头摆弄帆船。 丫鬟拿着茶壶进屋,她刚刚踩了水,脚下一滑,眼看着连人带壶就要摔倒,那壶里都是滚烫的水,要是泼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样。 那丫头已经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却觉得下一瞬往下摔的腰被一股力量托住,脚因为这股力不再往下滑,她惊讶地睁开眼睛,却见慕斯容一手撑着她的腰,一手牢牢握着水壶,虽然有热水从壶口洒出来了些,但比起原来摔倒的结局,好了不知道多少万倍。 “谢谢慕姑娘,谢谢慕姑娘!” “好了。”慕斯容也没生气,软软道: “你去把地上的水拖干净,别又摔了。” “是是,我马上去!” 丫鬟放下水壶,小跑着出去拿抹布了。 见还有时间,慕斯容依旧坐下,继续摆弄折纸。 第92章 下水救人 第二天, 慕斯容按着往常习惯,早早起了。谢瑛睡眼惺忪地从房间出来时,慕斯容已经在用早餐了。 谢瑛:“慕姐姐这么早就起了啊。” 因为郑宛如的事, 谢瑛对暂住家里的客人也有点心理阴影,但慕斯容还挺好说话的, 不像郑宛如这么矫情,动不动就道歉好像自己欺负了她, 虽然温温柔柔但 落落大方。 慕斯容掰着一个花卷吃, 她道: “我习惯了早起, 让我多睡会还睡不着。” 有客人在,谢瑛简单洗漱后就坐下来一块吃饭。她看着慕斯容碗里馒头, 惊叹道:“慕姑娘,你吃得真不少,真羡慕你吃这么多都不胖。” 慕斯容笑:“多运动就不会变胖了。” 春秋还好说,谢瑛冬日里也懒, 畏畏缩缩地说:“我, 我不行。” 慕斯容吃完了早餐,起身道:“我去找姐姐了。” 第259章 “啊好。” 沈兰棠那头,也刚到吃早饭时间, 饭食已经上了餐桌, 沈谢二人坐在一侧,慢条斯理地用着餐。 慕斯容踏进院里。 沈兰棠惊讶:“慕姑娘来得这么早, 早饭吃过了么?” “吃过了, 闲来无事就过来了。” 沈兰棠正欲说话,那头谢弘文房门口有丫鬟匆匆跑过来, 小声道:“夫人,小少爷有点事。” ? 沈兰棠起身, 朝慕斯容笑了下:“你自便,我去下弘文房里。” “姐姐忙。” 等沈兰棠离开,慕斯容找了一枚凳子自己坐下,她脸朝着谢瑾,幽幽开口:“自我进府,这几日都没有跟哥哥单独相处过,是因为阿瑾哥哥要避嫌么?” 谢瑾见她过来就知道避不开她,他点头回道:“是。” “原来如此。”慕斯容语气不变,依旧慢腾腾地说: “我还以为哥哥是不想见到我呢?上半年一直陪着我的张叔去世了,张婶年纪大了,不便出门,我便让她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出来了。我没地方去,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少,才想着来兆京见伯伯和阿瑾哥哥,没想到阿瑾竟然都不想跟我聊天。” 慕斯容捧着心道:“我真难过。” 谢瑾似乎不习惯她这么说话,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忍下了心里的话,寡淡道: “我没有这么想,只是我已婚你未嫁,你小姑娘的脸面要紧。” “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阿瑾哥哥没讨厌我就好,说起来,原来阿瑾哥哥喜欢沈姐姐这样的,亏你那时候还说过要娶我。” 谢瑾震愕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我没说过!” “没说过么?”慕斯容做回忆状:“可是我怎么记得说过,要不我问问姐姐,问她相信谁?” “别——”谢瑾下意识阻止她。 沈兰棠从两人身后窜出:“相信什么?” “姐姐!” 谢瑾一脸神色紧张,对着慕斯容不赞同地拧了拧眉,慕斯容翘着嘴唇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才道: “阿瑾哥哥说我没有小时候好看,我说我跟小时候一样好看,姐姐相信谁?” 沈兰棠发挥大智慧:“虽然我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好看,但我知道你现在很好看。” 慕斯容一脸满意神色:“还是姐姐会说话!” “好了,我不打扰你们吃饭了,等要出门了再来叫我。” 慕斯容站起身,背影透着一股悠闲意味地出了院子。 慕斯容走后,谢瑾立刻转向沈兰棠,眉宇锁着慌张:“我没有说过那句话。” 沈兰棠叹了口气,你啊,已经完全被她玩弄在掌心了。 “我知道,我相信你。” 谢瑾才露出一个委委屈屈的表情。 这一日,因为也没什么地方想去,想到前两日刘明月的邀请,沈兰棠就带着慕斯容来了思霞别庄。 思霞别庄是先帝赏赐给他最小的公主的,后这位公主随着驸马搬离了兆京,这座宅子就空了出来,后来又被几位皇嫂用来承办宴会,次数多了,就成了京里贵人们聚会的一个专属地点,反正庄子的下人还有日常养护都是宫里承担,只要宴会举办方事后打扫干净就行。 这次聚会的发起人是几位亲王夫人,大家联络联络感情,顺便聊一聊过年要怎么走亲访友。 沈兰棠这张脸对兆京贵人圈来说也不再陌生,加上众人都知道她不爱多事,是个爱清净的性子,因此对她不算格外热络,省了沈兰棠不少事。 担心慕斯容和哪位贵人吵起来,沈兰棠道:“进去后你便跟着我,想吃什么就吃,想玩也都玩,不必拘束。” “我知道了。” 今日过来的人不少,毕竟冬日里大家都没什么事,山庄下人一个个穿戴红色,连树上都挂上了红灯笼红绸布,倒是喜庆。 “沈兰棠,你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果不其然,刘明月带着两个丫鬟向她走来。 “这位……”一旁丫鬟连忙提醒:“慕,慕姑娘。” “哦,对,慕姑娘,你也来了啊。” 慕斯容循着回忆道:“五姑娘好。” 上回因为只是路上偶遇,也没仔细介绍刘明月身份,但今天既然来了聚会,就要认真介绍了。 “刘姑娘是户部尚书刘家的姑娘,是我的朋友。” “户部尚书?”慕斯容抿了抿嘴,很快睁大眼睛:“那你姑姑岂不是……五姑娘经常能进宫么?” 刘明月得意洋洋地说:“是啊,我时常进宫,宫里人我都很熟。” “那真是太厉害了。哎,你头上这个鲜花发饰真好看,入了冬,鲜少能看到这么好看的花了。” 刘明月今天过来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来展示她的新头饰的,闻言立刻高兴道:“这是金玉楼新出的发饰,你知道金玉楼么,这是兆京最后的头面店……” 沈兰棠原本听到她提起皇宫,下意识关注二人对话,这会儿听到她们的话题已经从头饰到珠宝,才放下了心。 她摇摇头,惊觉自己多心了。 “这不是谢少夫人么?” 刘夫人由几位夫人伴着走来,和因为过于没头没脑不敢告诉太多的刘明月不同,刘夫人对北戎奸细一事还是颇为了解,她知道第一个发现那个女人是北戎奸细的就是谢瑾,又联想到后来沈兰棠还带着刘明月去过方家村,要说沈兰棠不知道这事肯定不可能。 第260章 沈兰棠一救了她女儿,二也给刘明月找回了面子,如今兆京贵人圈哪个不知道晋阳王世子为之抗婚的女子是个北戎人,如此一来,这丑闻就到了晋阳王府,她家明月名声保住了。 这两件事,足以让刘夫人对沈兰棠另眼相看。 “少夫人也来了,那正好,这些日子明月又皮了,我都管不住她,你们小姐妹,你说她她肯定听。” 沈兰棠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摊上了“管教”刘明月的重任,这刘明月是能管教住的么?明显不能啊。 沈兰棠也就听听就过去了,她容色温婉,笑着说:“要管教五姑娘也不是不行,夫人你把她零花钱停了就好,至少……至少让她买不了金玉楼最新的头面。” 刘明月尖叫:“啊,不要啊!” 刘夫人若有所思:“这倒是个好主意。” “啊?母亲,母亲不要啊!” 两人无视刘明月的哀嚎,彼此交换了认同的眼神。 宴会上除了京里的贵人,还有专门捧场的,先演了一出京里热门的黄梅戏,热场之后众人逐渐聊开。 有说大年三十年夜饭订哪家的,能不能想办法请宫里御厨过来,哪位退休有操持宫宴经验的大师傅可以提前预约……国人诚不欺我,吃饭就是中国人最重要的事。 说完了年夜饭,她们又开始讨论礼物往来,包括哪家王爷府里又添了新成员,还有新媳妇谦虚地问给嫁出去的姑娘备什么礼物……越是自认不凡的阶层,对礼物往来越是严苛,沈兰棠一方面庆幸自己上面还有个谢夫人,一方面津津有味听热闹。 毕竟这也是一种智慧,而且是别处学不到的。再说往往这种场合哪家不来的人家里发生什么新鲜事立刻就能传出来,她还能听听八卦呢,你看这不是就来了—— “你们听说了没?晋阳王世子前些日子不是被禁足了么?我听说他这一禁足,王爷下边的侧妃就坐不住了。” “是啊,她不也有一个快满十八岁的儿子么?” “我还听说啊……” 刘明月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没兴趣,只是被母亲压着,只能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 “没想到京中过年有这么多规矩,就连春联都要请专人写,还要花这么多钱。” 慕斯容文文静静的,不爱说话更擅长倾听,刘明月还她印象还不错,左右无聊,她跟她唠嗑。 “那你家里是怎么过的?” “我家里?家里的春联还有福都是自家人写的,一般都是我几个哥哥和嫂嫂,因为父亲太忙了,但是父亲回来的话会帮忙一起贴。有一年,我也写了个福,被贴到了我祖母的门上……家里亲戚很多,所以有很多亲戚会来家里,还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了……” 两个人一边 磕着瓜子一边聊天。 刘明月听着,道:“那你家里可真热闹,有这么多兄弟姐妹,还都认得齐,我都认不齐了。” “会么?我也不清楚,不过我最喜欢我弟弟,有了弟弟我就能当姐姐了,我就不是家里最小的了!” “的确,你弟弟几岁了?” “弟弟快满一岁了!” “啊,那你母亲生你们跨时挺长的。” “……” “不好了不好了!”有丫鬟惊声叫着跑过来:“郁家小姐和宋家小姐在湖边打闹,宋小姐不小心滑进湖里了!” 正在人群中坐着的宋夫人腾地就站了起来。 “我女儿!” 一群人匆忙往湖边跑,幸而聚会的地方离湖边不远,她们到时,郁小姐站在岸边急得掉眼泪,几个丫鬟尝试用一竿竹竿往湖里递,可哪里有用。离岸两丈远的地方,宋小姐扑腾着水面,可冬天水太冷了,她身上衣服又多,眼看着就要扑腾不动了。 宋夫人两只脚直接软了下去,还尝试往湖里爬。 人群大叫着:“快来人啊,来个人啊,把宋小姐救上来。” 可这大冬天,谁能保证下去了还能上来,就在这时,众人听得“咚”的一声,一个水花飞溅,有人跳进了湖里,快速地往着人下沉的地方游去,宋夫人由人搀扶着,痴痴地望着湖面。 终于,那人游到了宋小姐沉下去的地方,她一个潜水潜进了湖里,不过几秒就又露出了水面,她手上抗着个人,往岸边游了回来。 “快快,大家都让开!” 看那人快游到岸边了,几个仆人才下水下去搀扶,沈兰棠看着水里一抹浅青色布料,心头忽然一跳,下意识看向人群,只见刘明月身边已经没了人,而地上扔着一件深红色斗篷。 慕斯容拉着宋小姐从水里出来了,宋夫人连忙扑到女儿身上,而一旁小姐夫人连忙将身上大衣脱下来披到慕斯容身上。 慕斯容脸色发白,浑身哆嗦地喘着气。 “没事吧。”沈兰棠用斗篷将慕斯容包裹住,知道是里头湿衣服在不断吸收她的热量。 “夫人,不知道哪间屋子空着,让两位小姐换衣服。” “好好,屋子都空着,来人,将两位小姐带回屋子,我去找些旧衣服来。” 几个丫鬟搀扶着两人往房间走,刘明月夜追了上来,怔怔道: 第261章 “慕姑娘刚才好英勇。” “所以,以后别轻易在湖边玩。” 刘明月:啊,教育我这个么? 沈兰棠跟慕斯容刚刚进来的时候,大家对待她都不算热切,对待沈兰棠尚且如此,对慕斯容就更别提了,这些个贵人一个个眼高于顶,然而此时此刻,平日里连宫里娘娘来了都不定给个正眼的王妃一品夫人热切而将衣服递到沈兰棠手里,关怀道: “快给姑娘换上,别让她着凉了!” “好。” 方才已经有丫鬟端着一盆热水和毛巾进去了,沈兰棠拿着衣服推门走进房里,听到屏风后头有水声,她上前几步。 “慕姑娘,这几件衣服你将就穿……” 慕斯容正好回头,她将自己脱得□□肩膀上只用一块毛巾盖着,慌忙之中只用手上毛巾掩着胸前。 沈兰棠也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却还是在那瞬间看到了慕斯容一截劲瘦有力的眼神还是腰身中间平坦小腹上几块起伏分明的腹肌。 那是真的腹肌啊!! “那个,慕姑娘,我把衣服放这了,你自己换。” 沈兰棠从手指缝隙里眨巴着眼睛,将衣服放到衣架上。 放完衣服后,沈兰棠没有出去,她耐心等了一会,不多时,慕斯容就换好了衣服出来了。 这身衣裳穿在慕斯容身上浅显拘束,因是原主人身量比慕斯容矮小。 沈兰棠走上前,一边回忆着方才看到的腹肌,感觉着自己骄傲又羡慕的复杂心理,一边替她整理袖子,真心道: “你方才真英勇,直接就跳了下去,你都不怕的么?” 慕斯容头发还是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她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道: “我没有想这么多,只想着若是能救便救了。” 沈兰棠倒吸了口气:好伟大的情操! 因落了水,沈兰棠和慕斯容没打算继续待下去,两人很快就回了谢府。 谢夫人也在府里,她见慕斯容回来时穿的衣服不一样了,忙问道:“出什么事了,这头发怎么也湿了?” 沈兰棠笑了笑:“没事,刚刚有水不小心泼到了慕姑娘身上,衣服被打湿了。”这是两人说好的说辞,免得他人担心。 “原来如此,没事便好。” 到了院子后,沈兰棠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叫下人多备些炭火,姜汤方才喝过了,不过多喝些也没事,再喝一碗吧。” “都听姐姐的。” 两人分开后,沈兰棠径直回了自己房间。这会都还没到午饭时间,谢瑾见到她十分惊讶 “今天这么早回来了。” “出了点事。” 沈兰棠便将慕斯容英勇下水救人的人讲述给了谢瑾。 谢瑾眉宇中有着动容:“没想到,斯容还……” “她体力很好,游泳还是逛街都不累,她父亲是武将么?” 谢瑾点点头。 “有件事挂在我心上很久了……”沈兰棠深吸了口气: “她父亲的死跟我们谢家有关系么?” 谢瑾诧异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会这么想很正常啊,她父亲是武将,全家英勇就义,父亲的态度又那么暧昧,看起来很像谢家欠了他们慕家。又或者,其实慕姑娘是敌国将领,但和父亲惺惺相惜,她父亲还有其他人在与靖朝军队对战时败了死了,所以父亲才对她既关切又警惕。” 这种剧本也不算少见,能够合理解释谢恒的矛盾行为。 “不是这样的,但是……但是你猜的也没错,她父亲,她家人的死的确和我们谢家有关系,但是他们不是敌国的人,我父亲不会和敌国的人惺惺相惜。” “如果不是敌国的人,那为什么父亲要提防她?” “这件事情……”谢瑾起身走向窗边,一株红梅迎风摇曳,盛开的正是时候。 “这件事情只有父亲能告诉你,我当时太小了不是参与者,我的身份我所处的立场让我没有办法告诉你,但是我相信,兰棠,有一天父亲会告诉你的。” 谢瑾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其实,我已经不想听了。” 因为她预感到,这会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 “小姐夫人你们快走!末将护送你们走!” “快走,快走!!” 几个甲士推开人群,将女人和小孩护在身后,下一刻浓稠的血液在眼前爆开,孩子怔怔地看着男人倒下。 屋外汇成火海,屹立不倒百年的顶梁柱熊熊燃烧,到处都是奔跑哀嚎的百姓,身边人不断倒下,鲜血在空中飞溅,这里仿若地狱。 “母亲,阿娘……” 赤脚的孩子茫然地走过被染成红色的地面,一个女子急急地扑向他! “允儿,快走——” 大刀从她身后穿过,孩子茫然地睁大了眼睛,下一瞬又安详地闭上,轻轻地倒在了母亲的身边。 狂风在肆虐,城门口敌军不断涌入城内,几千里外的地平线,天空漆黑一片,风雨欲来,烈火还在这座城堡熊熊燃烧,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 慕斯容从梦中惊醒—— “……” 梦中的景象还残留在眼前,慕斯容嘴唇干涩,慢腾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目光呆滞地望着铺在地面上的羊毛毯子的格子花纹。 第262章 忽然她伸出左手,右手握着左手无名指,用力往下一掰! 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流出冷汗,等待这股剧痛慢慢消失,她才将手指接了回去。 丫鬟进去时,慕斯容正在收拾桌上折纸。 “怎么了慕姑娘,不做了么?” “嗯。”慕斯容朝丫鬟笑了笑,道: “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做出来的,没想到这么难,总不能都将时间花着折纸上,收着以后慢慢坐就是了。” “这样也好,对了,慕姑娘,渴了吧,喝杯水。” 这丫鬟自从上回差点摔倒烫伤被慕斯容救了后,就与她亲近了许多,日常照顾也周到。 午睡过后,慕斯容也着实口渴了,她喝了两杯水,才道:“对了,杏儿,我想出去一趟,就去堂书肆买书,就不麻烦姐姐跟我一块去了,你能帮我叫辆马车送我过去么?” “好的,慕姑娘,我请管家安排。” 车子不多时就安排好了,慕斯容由下人搀扶着上了车,在距离书肆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就回来,劳烦大哥等我了。” “无事,姑娘请自便。” 慕斯容顺着人流走进闹市之中,她进了一间脂 粉铺子,往外头看了眼,快速闪进一个隔间,打开机关进入一间密室。 密室里面是一个蒙面男子,他不悦地开口: “你的动作太慢了,两天都没有消息,差点让主子担心。” 慕斯容面色自若地坐下,丝毫没有被他的威胁吓到。 “谢恒一直派人跟着我,我又抽不出空,你们有本事,怎么不进谢府找我?” “那你还要多久,主子已经快不耐烦了。” “我还以为我们是合作形式,你这么把我放到属下位置,你主子知道么?” 蒙面人眯了眯眼没有说话,慕斯容也没这闲情跟他争辩。 “不过你放心,我要办的事情已经快办完了,让他按约定的时间到谢府门口接我,记住,我要他用最气派的轿子来接我。” 第93章 十六年前 慕斯容从胭脂铺出来, 就回去了车子原本等她的地方。 “姑娘办完事了?” “嗯。”慕斯容柔柔地笑了笑,道:“我们回去吧。” 慕斯容出去的时候,沈兰棠也正好在找她。 “听下人说你出去了?” “嗯, 出去买了点东西,一点小事就不想劳烦姐姐了。” “好, 办完事了就好,那待会晚上到我们院子来吃啊。” 慕斯容温声回答:“好。” 沈兰棠看着她的背影, 依旧很难把她和一个身世复杂诡谲。连谢恒都棘手非常的复杂人物想象在一起, 她看起来属实是太过正常, 正常到反而让沈兰棠感到一丝诡异。 但一个人外表的平静,并不代表内心也同样平静。 沈兰棠低着头往自己院子走回, 身为局外人的她什么都做不了,那就不如按谢恒的意思,让她在谢家的日子开开心心的就好。 …… …… 第二天醒来,宋家谢礼也到了。 谢夫人这才从宋家人口中知道了前因后果, 想到昨日回来时慕斯容狼狈模样, 还有不让自己担心的说辞,谢夫人心里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将宋家人送走后,她才担忧地拉着慕斯容的手: “这多危险啊, 大冬天的不说溺水, 这寒气就够你受一壶的了,下回不许这么莽撞了!” 慕斯容由她拉着, 乖乖巧巧地说:“当时情况危险, 如果我不去,说不定那位宋家姐姐就救不下来了。” “斯容身体好, 没关系的。” 一番话说的谢夫人又是心疼又是心软,之前谢恒说她家里人都已经去世时, 因为还是生人只觉得感慨,如今看她乖巧模样,不觉心疼。 谢恒今日休沐也在家,他陪着谢夫人接受了宋家道谢,对慕斯容的英勇救人行为亦十分认同。 “你是个好孩子!” 慕斯容腼腆地笑了笑。 “对了,宋家送了许多礼来,来人,把东西搬到慕姑娘房里。” 救命大恩,宋家毫不吝啬地送了一箱箱礼物来,穿的戴的还没经过剪裁的毛皮都有,可谓丰厚。 谢夫人自然不会贪了这些东西,都送到了她房里,倒是将她不大的房间都塞满了。 谢瑛也跑出来看。 “哇,这是怎么了,有人上门给慕姐姐提亲了?” “你啊,一天到晚就这些个事。”周氏指着她的脑袋说: “你慕姐姐昨日下水救了人,这是人家送来的谢礼。” “什么,下水?!” 谢瑛冬日里连洗澡都要三催四请,更别提下水了,她可没天真到认为需要救人的水是热的。 “慕姐姐,你实在太厉害了!” “哎呀!”她咬着手指深思: “前些日子是嫂嫂救了刘家那姑娘,这回是慕姐姐救人,下回怎么着也该轮到我了吧?” 这话周氏就不爱听了,救人可是要冒风险的。 “你别需要人救就够了!” 嗯,跟沈兰棠的“别在湖边玩”有异曲同工之妙。 宋家送了不少好看的衣服首饰,正好慕斯容一套衣服湿了,定做的还没来,这不解了燃眉之急。谢瑛把玩着金光闪闪的饰品,爱不释手,提议道: 第263章 “反正衣服首饰都有,要不我们给慕姐姐打扮一番吧。” 这话合沈兰棠心意,天天出去玩她都腻了。 “好好,慕姑娘是该打扮打扮了。” 两个女孩子便打定了主意,要给慕斯容玩奇迹斯容的游戏,其他人看小姑娘们玩得开心,也没打扰她们。 既决定,几个女孩就将衣服都拿了出来,一件件地挑,粉的不适合慕斯容气质不要,喜的太老不要,哎,这件黛青色的不错,又美又冷艳高贵。 先是换衣服,再是选妆容。 慕斯容素日妆容都很淡雅,但既然今天要郑重打扮,就必须浓妆艳抹了。 沈兰棠和谢瑛在边上叽里呱啦了半天,决定好了慕斯容妆容的命运,然后两人一手揽着慕斯容一只手臂,把她压在梳妆台前。 谢瑛:“我要开始了哦!” 沈兰棠:“稳一点。” “知道了知道了。” 谢瑛虽然有段时间不在兆京,但她在地方也是顶级豪门,对圈子里的流行了如指掌,胭脂水粉也是十三四岁就开始碰了,比起沈兰棠这种十八才开始化妆,而且大多数时候还是丫鬟代劳的半生不熟的手好多了。 都说化妆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只见慕斯容的眉眼一层增添一层,眼影层层晕染,让她的眼睛仿佛黏上了一多吸满桃汁的花瓣,唇珠殷红,蜜若樱桃,两腮仿佛流雪。谢瑛还在她的额头点了一株花钿。 剩下的最后一个步骤就是选头饰做发型,谢瑛日常不给自己盘发,这个她也不大会,还是兰心上场,给盘了一个云顶髻,带上一只点翠凤凰衔尾钗,头发正中间戴金镶宝石孔雀振翅钿。 “好看,好看,真好看!” 谢瑛对自己的审美表示认同。 “太好看了!” 沈兰棠也点头:“很美。” 慕斯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这些年不是颠沛流离就是苦心练武,哪里有功夫打扮自己,这样的自己,的确是从未见过的。 沈兰棠见慕斯容怔怔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问道:“喜欢么?” “喜欢。” 慕斯容眉眼弯弯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很喜欢。” 谢瑛:“难得慕姐姐这么漂亮,我们让其他人也来看看!” “好啊。” 沈兰棠和谢瑛便带着慕斯容走出房间,正好谢瑾跟谢恒说完话回来,在院子门口碰上出来的几人。 谢瑛天真无邪地问:“二哥,你觉得慕姐姐美么?” 谢瑾目光快速扫过慕斯容的脸,避开目光,一脸正直地回答道:“美,自然是美的。” 慕斯容目光微动,含羞带怯地看向谢瑾:“阿瑾哥哥真的觉得好看?” “那当然是真的。” “说起来,我和姐姐下午还要出去,我来之后还未能跟阿瑾哥哥一起出去过呢,下午阿瑾哥哥可以一块陪我么?”她央求似地望着谢瑾。 谢瑾:“……” 谢瑾火速拒绝:“我下午还有事,实在不好意思。“ “是么?”慕斯容咬着唇,露出失望神色。 谢瑛左右看看,总觉得这气氛怪怪的。 “瑛瑛,这鞋子穿得我难受,我想去换一双。” “啊,这样么?那我们去换一双。” 谢瑛跟慕斯容先回了院子,谢瑾立刻看向沈兰棠,沈兰棠心中好笑,朝好似要立誓自证清白的谢瑾挥挥手,道:“那待会我就和慕姑娘出去了。” 谢瑾心中略微失望,点头道:“好。” 几人落在谢瑛慕斯容几步外,宝珠撅着嘴道: “刚还觉得她是个好的呢,就又这样来!” 沈兰棠:“好了好了,不气了,不就喊了两句阿瑾哥哥嘛,你喜欢,你也可以喊啊。” “我才不喊呢!”宝珠压着嗓音不满道: “小姐为什么不喊?” 沈兰棠:“我有夫君可以叫,叫什么哥哥啊。” 整得自己跟个绿茶女配似的。 慕斯容换了鞋子,但妆容衣服没换。 谢瑾一不在,她就好像恢复了正常:“姐姐,我们下午去哪?” “你想去哪?” 慕斯容思索少许:“再去折纸铺买几样不同折纸吧,闲来打发时间最好玩了。” “好啊。” 几人在家里吃过了午饭,沈兰棠就和慕斯容出门了。 两人先去了折纸铺,慕斯容精挑细选了好几样折纸,她看着折纸时的神情,似乎当真喜欢。 “接下来想去哪?” “去那家胭脂铺吧。”慕斯容指着对面一家店铺道。 …… …… 下午未时三刻,兰心和宝珠从马车上下来,才下车就匆匆跑进府里。 “姑爷姑爷不好了!” “姑爷呢?!”宝珠急红了眼,拉着一个下人问。 “少,少爷在书房!” 两人立刻往书房跑去。 “姑爷,不好了!”兰心一把推开书房门,大声道: “小姐不见了!” 谢瑾放下书,逆着光看着门口两个丫鬟。 “怎么回事?” 宝珠急得快哭了,但还是有条不紊地说:“下午小姐和慕姑娘出去,到一家胭脂铺的时候,慕姑娘说想进去里面瞧瞧,正好边上有点心出炉,慕姑娘说想吃,小姐就让我们去排队,反正就在旁边。” 第264章 “我们过去买了点心,等回到店铺没见着小姐和慕姑娘,问了店里的人也说没看到,我们又等了一刻钟的样子,还是没见人,就回来通知姑爷了!” “事情过去多久了?” “从我们离开到回去发现小姐不见大概是一刻钟时间,等了一刻钟,回来约莫花了两刻钟。” 谢瑾抿着嘴唇没有说下,兰心和宝珠就看着他,眼里满是祈求。 “你们别急,跟我去找父亲!” 谢瑾领着两个丫头到了主院,谢恒正在院子里晒书,谢夫人见这三人一块过来,不由惊讶。 “你们怎么一块过来了,兰棠呢?” “父亲呢?” “在屋里。” 谢瑾径直走向书房,谢恒正在打扫书柜,一派清闲模样。 “父亲!”谢瑾抱拳: “兰棠被慕斯容绑架了!” 两个丫头连同跟在身后的谢夫人震惊地看着他! …… …… 沈兰棠幽幽睁开眼睛。 视野昏昏暗暗,黄昏的光芒从正对面一户小窗投射而下,房间里弥漫着一户尘埃的味道。 “你醒了。” 沈兰棠看向声音来源,慕斯容坐在靠墙的位置,她身上还是出来时那套衣服,但脸已经洗了,头上的发饰只剩下一枚簪子。 沈兰棠动了动,发现自己的手和脚都还是自由状态,她又回忆下,她最后记得的就是和慕斯容进了胭脂铺,然后自己好像受到了重击,一下就晕了过去。 “你……”长时间的昏迷状态让她喉咙干涩。 慕斯容用下巴指了指中间桌子:“喝水。” 想到自己都这种情况了,慕斯容也没必要给自己下药,沈兰棠就走上前坦荡荡倒了杯水。 一饮而尽,她重新开口:“你为什么绑架我?” “因为……因为我想当阿瑾哥哥的妻子,就算是平妻也好,可是他心里只有你,我只好出此下策。” 看着一瞬间楚楚动人的慕斯容,沈兰棠缓慢而笃定地摇头:“你不是。” 慕斯容抛弃了她拙劣的演技。 “哦,你不相信?”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你真的没有这么想。” “为什么?”反倒是慕斯容迷惑了,她饶有兴致地看着沈兰棠,问:“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你自己都没发觉么?”沈兰棠看着她的眼睛,道:“你看着谢瑾的眼神里,有恨。” 慕斯容不由怔住:“有么?” “有。” 沈兰棠很确定地点头。 “不是你笑吟吟叫他哥哥时,或者装腔作势时,而是在你转头或者他没注意到你的地方,你的眼里就会闪过恨意。那甚至很强烈,至少我能感觉到。” 慕斯容怔怔地看了沈兰棠一会,兀自摇着头道:“看来我的伪装还是不够。” “这倒也不是这么说的,你看就连谢恒都被你骗过去了。” “谢伯伯是不敢看我吧。”慕斯容失笑出声,虽然这几日她就发觉谢家的少夫人有点有趣,但没想到这么有趣。 “谢伯伯不敢正视我,谢瑾也不敢,到头来,只有你发现了。” 慕斯容看向突然沉默的沈兰棠:“你不好奇他们为什么不敢正视我么?” 沈兰棠露出一个艰难的苦笑:“我不敢听,我总觉得那不该是我知道的事。” “你倒是聪明,只是这些事藏在我心头太多年了,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要忘记了。正好,你看,你被我绑架没事情做,我要看守你也没事情做,我可以慢慢讲给你听!” 她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将凳子搬到沈兰棠面前,微笑着凝视着她的眼睛。 沈兰棠再次苦笑一声,你看,有些你想要逃避的事情,就是会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出现在你世界。 —— 谢夫人震惊地望着谢瑾,又扭头看向沉默的谢恒。 她用力将手上的书摔在地上! “谢恒,你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管你们跟慕姑娘有什么纠葛,兰棠是我儿媳妇,我只要她平平安安!” “母亲,兰棠不会有事的。” 谢夫人心里正恨,听到谢瑾这么说,更是恨不得用眼神瞪穿他。 “她是你老婆,你这么镇定,枉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对兰棠好!”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想法,你不就是想让我告诉你慕斯容的来历么?好,我告诉你。” 谢恒叹了口气,走到窗边。窗外的梅花树渐渐化开,融成一滩红色的血池…… —— “我不叫慕斯容,更加不姓慕,我的父亲姓公书,我叫公书泠。” —— “公书?”谢夫人对这个姓有印象:“我记得许多年前,在靠近靖和北戎连接的地方有个望族就姓公书。” “是的,那个地方叫做祁川,是一个草原和森林接壤的乐土,据闻那里的人是几代之前为避灾祸迁移过去的,公书是祁川第一大姓,公书泠的父亲公书硕是当地信主,就相当于一地之长,公书家人世代守护着这片土地。” “祁川自给自足,嫌少与外边接触,也从来不惊扰外头。和肆虐的北戎不同,因此知道这个地方的人不多。公书家族拥有一只五千人的军队,因为北戎也时常骚扰他们,所以他们对北戎有丰富的作战经验。你还记得大靖对北戎最近一次大胜是什么时候么?” 第265章 谢夫人正专心倾听,闻言一愣,回忆道:“似乎,似乎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还是陛下御驾亲征,亲自带兵打赢的。” “是啊,那是十六年前的一天。”谢恒叹了口气,仿佛还能看到十几年的那一天。 “其实我们早就注意到了祁川和公书家族,公书家族对北戎作战经验丰富,且对地形了解,陛下决策,要和公书家族联合对付北戎,抵达北戎边境后,陛下带着我,还有其余几位大臣只带了一队兵马进了祁川,向公书硕提出联盟邀请。” —— “你们的皇帝提议两方结盟,因我父亲擅长马上作战和游击,就让我父亲的军队作为诱饵引诱北戎人出击,然后你们的皇帝跟军队将之包围歼灭。你们的皇帝表现得很开明,大义,他从我们公书家的历史开始讲,讲到我们的危机我们所处的微妙的位置,还有我们的未来,那时候的皇帝,雄姿英发,文韬武略,率不足百人的军队深入他人阵营,侃侃而谈,指点天下,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传说中的明君。” “更别提还有谢恒,谢恒是最早接触我父亲的人,你们的朝廷早几年就注意到了我们,谢恒几次派人前来,每回都带上书信,信中言辞恳切,引经据典,既论天下也述文采,我父亲深受中原大地文化影响,对有文采的文人十分喜爱,谢恒还经常与他讨论你们大靖的政策,叙述利弊。就这样,他们成为了朋友,至少我父亲是将他引为好友的。” “在你们皇帝和谢恒的推动下,我父亲和你们结了盟,当日,我父亲率一千骑兵骚扰北戎,北戎果然中计追了出来,本来如果按计划实施,结盟的方案就能成功。然而——” 少女目光蓦然一冷! —— “陛下在北戎军队追出去之后,没有按照计划围攻那只军队,反而是率领大队兵马突袭了北戎大本营,他们烧掉了北戎大批粮食,将一路见到的马,羊,所有生物全部杀掉,诛杀了上万北戎士兵。然而,然而,本该获得后援的公书家族被追上去的北戎骑马团团包围,因为诱敌,他们没有往地势复杂的山林逃跑,一千人,被围困在平原上,一千个士兵,加上公书硕和其他公书家人,全部被杀无一幸免。” “北戎人杀掉了公书家族的骑兵后,得知了大本营被偷袭的消息,愤怒之下直接率兵进入祁川,剩余的四千步兵不是骑兵对手,北戎人打破城门闯进了公书家族的宅子,他们烧杀抢掠,无论男女无论老少,见则杀!” 谢夫人眼中含泪,用力捂住了嘴。 “当时被作为人质,我和谢瑾留在了祁川,我们和其他驻守的士兵住在离主城十几里外别庄,听到消息后我立即组织军队一面迎敌一面护送逃出来的百姓逃进山里,然而等我 们回到公书家时,那里早已被烈火环绕。我披着水冲进去,只看到了满地的尸体。” “火到了第二天凌晨才熄灭,所有人,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灰烬。害怕陛下赶回,我当日就派人护送公书泠离开了祁川。” —— “谢恒说,也许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但为了今后相认,我的名字就叫做慕斯容,我在那一天,失去了我的名字,也失去了一切。” 慕斯容平静地转向沈兰棠:“看,这就是你们的皇帝。” 沈兰棠脸上露出苦笑,她发出一声叹息,轻轻抹掉眼角的水珠。 “皇帝也不是我选的,他是先帝的儿子,才当上了皇帝。” “可他始终是你们的皇帝,保护的,是你们靖朝的百姓。”而不是,祁川的百姓。 对这话,沈兰棠无言以对,因为她的确享受着大靖立国以后经历数个皇帝后这个盛世所带来的一切便利。 面对她的苦笑或者悲伤,慕斯容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仿佛之前的天真无邪还是热情开朗都只是伪装。 沈兰棠重新平复心情,抬头问:“那你绑架我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我知道,做下背叛誓约行为的不只是皇帝一个人,还有几个随行大臣,他们劝说皇帝以利益为主,抛弃神圣的联盟抛弃了我祁川和公书家族,这些人罪该万死!但当日我的年纪太小了,记不得随同皇帝过来的所有人,我需要这份名单。” “拿到这份名单之后你要做什么?” 慕斯容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杀意! “杀了他们,让他们在地狱为我死去的族人赎罪!” 沈兰棠看着难得袒露情绪的慕斯容,忽然道:“你很善良。” 慕斯容眯了眯眼,眼神中带着点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因为一个真正的坏人不只是会把罪责怪罪到恶人身上,还有他的家人,而你,从来没想过这一点。 你只是一个,有仇报仇的普通人。 “但是我觉得——”沈兰棠换了个话题: “父亲应该不会将名单给你。” “你想想看,他或许也对那些背信弃义的人深恶痛绝,但感官是一回事,立场是另一回事,如果他将名单给你,他就等同于把杀头的刀递给了别人,他是一个政客,他不能干这种断送他政治生涯的事。” 第266章 “政治生涯”,慕斯容回味了下这四个字,明朗地笑了笑:“所以我抓了你。” 沈兰棠打破她的美梦:“儿媳妇没了可以再娶,皇帝的信任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慕斯容哈哈大笑:“你真的很聪明,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阿瑾哥哥的妻子会是个大家闺秀。” 又开始作戏了,沈兰棠数不清自己今天第几回叹气:“其实他的第一个妻子是的,男人嘛,二婚带娃行情肯定大打折扣。” “但是我有种感觉,谢瑾应该舍不得你。” “不说他们了。” 沈兰棠忽然道:“再说说你的家人吧,就像你说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说说他们吧,你一定很想念她们,很想和人说你的家人。” 慕斯容盯着沈兰棠看了少许,冷冷道:“你是真不怕我杀了你。” 沈兰棠的脑中闪过她的腹肌,她跳下水去时义无反顾的身影,她很想说我知道你不是个坏人,但最终,她还是巧妙地说: “我相信你还没到要伤害我的地步。” …… …… “此后十六年,我和公书家老仆只很偶尔有书信联络,这是公书泠第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最后一个字落地,管家匆匆推开门:“老爷,有人将这封信射在门上。” 谢恒接过,信上唯一行字:带名单至胭脂铺,速来! 谢夫人神色犹豫,她自然知道作为靖朝官员,谢恒是万万不能交出那个名单的,那会毁了他的一切。 “不能想点别的方法救兰棠么?兰棠有多乖巧你们也都知道吧!” 谢瑾道:“我们谢家这些年都在保护慕斯容,包括在兆京掩护她的身份,如果她和我们撕破脸,她就不能再获得我们的保护,此后她要复仇更是困难重重。况且兰棠只是我的妻子,并非谢氏,伤害她对谢氏影响不大,她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父亲!” 谢瑾抱拳道:“请让我前往和慕斯容交涉!” 谢恒看着谢瑾:“慕斯容固然不会伤害兰棠,可如果你去了就不一定了。” 谢瑾神色镇定:“兰棠是我的妻子,也是因为谢家关系受到挟持,我不能不去。” 谢夫人似乎是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 谢恒叹息了一声,仿佛已经放弃:“如果你决定好了,就去吧。” 第94章 过年啦 半个时辰后, 谢瑾出现在胭脂铺门口。 “告诉里面的人,就说谢瑾来了。” 小二匆匆离开,很快返回将他引入内院:“就是这间屋子。” 谢瑾推门而入, 慕斯容挟持着沈兰棠,手持着一把匕首横在沈兰棠脖颈前。 “阿瑾哥哥, 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么?” 谢瑾神色坦荡:“你要的东西我没有办法给你。” “那你的妻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慕斯容眼神蓦然一冷! “但是我带来了另外一个秘密。” 慕斯容狐疑地看着他:“什么秘密?” 谢瑾举起双手:“这个秘密我只能跟你一个人说,兰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 我不能再把她扯进去。” 慕斯容嗤笑一声:“她知道的事情足够她死上百回了, 再知道一件又怎样?” “总之, 这件事情我不能让她知道,你要么不接受把她和我都杀了, 要么就放了她。” 沈兰棠警惕着脖子前的白刃,小声说:“我觉得你还是接受吧,我死不死没有影响的。” 慕斯容思索少许,道:“把你一只手和一条腿打断。” “好。” 谢瑾二话不说立刻动手, 他用左手折断右手, 又将左手高高举起—— “等等——”沈兰棠忽然叫道: “那个,换条腿,那条腿刚伤过。” 谢瑾眼底流过浅笑, 换了条腿, 只听到咔嚓一声。然后他就一瘸一拐地走向慕斯容。 “将兰棠放了。”距离二人两步之遥时,谢瑾道。 慕斯容将沈兰棠推出, 谢瑾欲要扶她, 却发现自己有心无力。 “别眉来眼去了,你们没有这个闲工夫。” 慕斯容一把掐住谢瑾的脖子, 另一只手往他后背抵,正在这时, 有数人从房子唯一一扇方方正正的窗户里窜进来,刹那间冲向慕斯容。 慕斯容脸色巨变! “谢瑾,你敢!” 谢瑾拖着一条腿灵巧地从她手中滑走,慕斯容匕首划过,刀锋堪堪划过喉咙,一条血花在空中溅起。 下一瞬,好几人冲到慕斯容面前,将她牢牢扣住。 “谢瑾,你敢骗我!”慕斯容声嘶力竭地喊。 “这也是无奈之策。” 有人上前将谢瑾手臂大腿接上,沈兰棠听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怀疑人的身体是这么容易玩弄的么? “你想把我带到哪里去?刑部大佬还是皇宫这个吃人的洞府,又或者……”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是你们谢家?” 谢瑾只平静地看着她:“一切,都由父亲决定。” 几人将慕斯容押了下去,沈兰棠这才跑向谢瑾。 “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瑾的表情不复方才和慕斯容说话时的平静,他握着沈兰棠的手臂,道: 第267章 “你没事吧?” “我没事,慕斯容没有伤害我。” “我想,她也应该不会伤害你。” 因为她的心底,是一个不想伤害别人的人。 沈兰棠平息了一下,道:“我们回去吧,兰心和宝珠该急了,对了,你们到底要把慕斯容带去哪里?” …… …… 慕斯容一身被五花大绑,扔在柴房地面。 谢恒穿着一身暗青色锦服,在两边攒动的火光中,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慕斯容朝他露出了一个笑:“谢伯伯,这么大阵仗,是想把我送给皇帝?” “你明知道我不会将你交给皇上。” “那我就劝你还是尽快放了我,否则我心里记恨上了你们谢家,有些事就不好说了。” 谢恒面无表情地说:“难道你现在就没有记恨谢家?” 慕斯容怔了怔,嗤笑一声,仿佛累了一般瘫坐在地上。 “父亲时常跟我说,说他在中原有个文采斐然的好朋友,他们意气相投无话不说,每每读到你的信,就像跟人畅谈一晚上这般痛快,他相信你。所以你跟你的皇帝要来的时候,他是那么高兴,甚至邀请了你的孩子,而正是因为你将谢瑾带来,他才更加相信了你们的诚意,他真心实意地相信你,和你那个皇帝。” 谢恒垂眸半晌,道:“ 我是真心的。” “可你的皇帝不是。” “谢伯伯你知道么,我日常做梦,梦到那一日北戎人闯进家里肆虐杀戮的场景,可是就连那个场景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我每天每天都想,害怕有一天会忘记这份痛楚,连带着忘记仇恨,谢伯伯你是最后一个闯进我家里的,你看到的场景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么?” 冷声质问后,慕斯容又觉得索然无味,说这些有什么意思,过去永远不会被改变。 “总之,谢伯伯是不肯放了我?” “我不能容你再作恶,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明日再说。” 说罢,他走出房门,将柴房上锁后道:“守在此处,没我允许不准离开,也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 …… …… 夜,渐渐深了,有些人却还没有入睡。 沈兰棠睁着眼望着床顶的帐子。 “你觉得父亲管的住慕斯容么?我总觉得她还有后招。” 身旁开始没有响动,过了少许,谢瑾才转过身。 “我也不知道。” “其实,我们都知道,父亲是拿她没办法的。杀是不可能杀的,交给别人跟杀了她没有区别。这是公书家族最后一个孩子,父亲不忍心断了公书家的血脉也不忍心她痛苦。”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被抓的时候慕斯容也没有怎么抵抗。” 说起来,谢恒也知道慕斯容不会伤害沈兰棠,这两边是互相牵制的,所以我只是你们play的一环是吧? 谢瑾脑袋埋在枕头里,闷声闷气地道:“我无法预料她到底有多恨谢家,所以想过她真的下手的可能。” “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的。” 谢瑾将额头抵在沈兰棠肩膀:“不要因为这件事对我们谢家失望,好么” 沈兰棠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酸涩,为慕斯容不应该的遭遇;为那上千在敌人包围中迷茫又或者直到最后都怀着期望的将士;为成千上万无辜怨死的百姓;为因为此事痛苦半生的谢恒,为…… 为什么痛苦的永远是好人? —— 夜已深,寒月躲在云彩后面,仿佛也不堪此时的寒凉。 冷风似刀,数个黑衣人从墙上跳下,飞快地打晕了守卫。 蜷缩在地上的慕斯容倏忽睁开眼睛,用力挣断身上绳索。她推开门,门口是等待她的黑衣人。 “我们走!” 慕斯容快速离开,等到了谢府后门,几个黑衣人才飞快散开,一顶轿子静静地等候在路边。 眼看着慕斯容就要上轿。 “一定要走么?” “上了这个轿子,你就回不来头了。” 慕斯容此刻也没有回头,她淡淡一笑,语气柔和。 “谢伯伯,我这辈子从那一天起,唯一一个心愿就是报仇,我是为报仇活着的,我也知道谢伯伯的难处,我没有恨你,真的。” “就算不是你,也会有另外一个人,但那个人不一定会选择救我。” “不过,我们的缘分就到此结束吧,你为你的皇帝死于我的刀下,或者我成为一具无名枯骨,这就是我们唯一的结局,再见,谢伯伯。” 说完,慕斯容进了轿子,那辆银顶黄盖红纬的轿子缓缓地进入黑暗,很快消失不见了。 …… …… 沈兰棠睁开眼睛,谢瑾正依偎在她的肩膀,两个手的手还紧紧牵着,昨日两人互相依偎着睡着了。 外面,阳光晴朗,沈兰棠迎着光芒笑了笑,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慕斯容是在过年前十天离开的,这就意味着——要过年了! 越是靠近过年的日子,谢夫人就越是忙碌,沈兰棠看谢夫人忙上忙下准备礼物,后来她看“无所事事”的周氏和沈兰棠不顺眼,将二人都被调过去帮忙。 第268章 就这么样忙活了两日,沈兰棠好不容易得出空,又被刘明月抓住了。 “过年了!沈姐姐过年好!你那个慕姑娘呢?” “沈姐姐”是有一回刘夫人听到刘明月直呼沈兰棠名字,扯着她耳朵耳提面命让她改的。她觉得叫“少夫人”太疏远了,最后折中叫姐姐。 沈兰棠随意道:“慕姑娘是做客,做客嘛,当然是回家了。” 沈兰棠事后回想,觉得慕斯容人还挺好的,专门挑谢恒过年前倒数第二个休沐日搞事,这样不仅人齐,该告别的都告别了,不用拖拖拉拉,还给足了谢家时间准备过年,真是体贴周到。 刘明月虽然对慕斯容有好感,但她毕竟只是客人,是客人总要分别。 “那你来看看我的新衣服吧,我花了一个月时间定制的呢!” 沈兰棠:啊,又看新衣服? 沈兰棠感觉全世界都在买衣服看衣服,给大人的小孩的,刚出生的,总之这几日她日日都要点评人家的新衣服如何。 这就算了,吃完年夜饭,大年初一他们竟然要进宫拜年! ……算了猜到了。 男眷进宫给皇帝拜新年,女眷则是给太后皇后请安,只安排一天都算你皇恩浩荡了,根据谢夫人的经验,她说基本一上午就能结束。 沈兰棠趴在桌子上喘气,一旁沈母看了不由劳烦:“都要进宫了还没个正形,小心别说错了话惹得贵人不开心!” 沈兰棠嘟嘴:“不时常要进宫的嘛,有什么好紧张的。” “你你……” 李辛夷劝阻沈母:“母亲不必担忧,兰棠如今不一样了,你看这大半年何曾出过事,不要把她当新媳妇看了。” “我这是为她担忧啊。”沈母叹气道:“谢夫人还很满意这孩子,我都不知道这孩子哪里让人满意。” 沈兰棠挺起胸膛,微笑面对一切诋毁。 “对了,谢瑾怎么没一起过来?” 自谢瑾被批了假,就时常和沈兰棠一道回来,连李辛夷坐月子出来看望也是一起,沈父沈母晚上被窝里还高兴地说两人感情越来越好了。 沈兰棠:“他在忙啊。” 沈母很快接受了这个解释:“是是,过年了他也忙,这么多亲戚要走呢!” 沈兰棠张了张嘴,决定还是不把实情告诉母亲。谢瑾他的确是在忙,却是忙着剿匪,毕竟城里城外明里暗里的匪徒也要过年,百姓过年靠自己,匪徒过年靠百姓,为了不让百姓受苦,就只能匪徒受难了。 谢瑾这一日剿匪结束,正和宋齐告别。 “你今年过年也要留在军中是吧?” “是,代我向大人夫人,还有嫂子问好。” “辛苦了。” 谢瑾拍了拍宋齐的肩膀,上马。 他进了城门后想起来沈兰棠早上说起过她要回娘家,看这时辰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就改了方向策马到沈府门口。 沈兰棠这回还真正准备回去,人都已经在门口了,两个丫鬟把各种小吃搬进车里。 谢瑾策马赶到。 “母亲,嫂嫂!” 沈母喜上眉梢:“瑾儿来了,忙完了来接我们兰棠啊。” “是啊,这几日忙,不能过来拜会父亲母亲,望父亲母亲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年底了忙是应该的。” 见谢瑾过来,沈母也便放了心,沈兰棠上了车,回首道:“那母亲,我们走了。” “好,路上小心,进了宫里也要注意说话,别跟在家一样口无遮掩。” “是。”沈兰棠无奈地应了声,拉住谢瑾的手上车:“我们走吧!” 谢瑾只来得及回头匆忙道一声别:“母亲再见!” 马车发动后,沈兰棠打开一罐罐的零嘴,什么糖渍杏子,蒸肉饼,萝卜丝萝卜干……冬日里娱乐少运动少,闲着没事就爱往嘴里塞东西,沈兰棠眼看着自己都圆润了。 “喂,谢瑾。”她喊道:“你有没有觉得我变胖了。” 谢瑾一怔:“变胖,没有啊。” 男人的话是不可信的,所以沈兰棠换了个问话方式。 “那你有没有觉得我抱着更丰腴了?” 听到这个描述方式,谢瑾不由回忆了下,然后点点头。 沈兰棠眯起眼,所以,你也是觉得我圆润了是吧? 哼! 沈兰棠和谢瑾下了车,谢夫人还在院子里忙碌,见她回来,道:“亲家公亲家母年三十一起过就好了嘛,这么客气。” 沈兰棠笑道:“父亲说习惯了年三十晚在家里过,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吃饭,不差这一日。” “也好,那就不打扰他们了。” “来,兰棠你来的正好,给我看看这几样首饰怎么样,我真是挑花眼了,只是都是给王爷家新媳妇的,不能有差别了去……” 又看?! 沈兰棠哀叹一声,正要上前,忽然她眼睛一瞪,对着身后的谢瑾凶道:“谢瑾,你也过来!” 闲在家就要干闲在家的活! 谢瑾茫然地指了指自己,还是乖乖跟了上去。 第95章 进宫拜年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到了大年三十这天。 这一日, 家里 上上下下都在布置,墙壁,门框, 处处贴满了“福”字,门口的春联是前一日晚上, 两位老爷亲笔写的。 第269章 这会儿终于干了,挂了出来。连日日读书的谢勤彦都被允许休息, 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大孩子谢瑛在院子里放鞭炮。 说到鞭炮这个事, 沈兰堂也有话说, 她深知鞭炮在中国人心中的地位,因此从前也想过赚它一笔。但万万没有想到, 国人在别的科技树上没有任何发展,在烟花爆竹上却是天赋异禀。什么喷花类,升空类,旋转升空类, 烟雾类, 只要你想的出它都做的到,沈兰棠痛失一个亿。 啊不行,大年三十就不要想工作的事了。 话说每到年底就是首饰铺大赚特赚的时候, 不知道这个月的销售额会有多少, 嘿嘿嘿…… 几个孩子拿着烟花棒在旋转跳舞,谢瑛道:“好看是好看, 只可惜这会儿天还没完全黑, 到等到晚上还要好看呢!” 谢灵嘉咯咯咯地笑:“阿母说晚上陪我一起放烟花!” 谢弘文挺起胸膛:“阿父说了他也会陪我,对么, 阿母?” “对对对。” “都在这呢?”周氏和钱氏走进来:“正要吃饭呢,大伙儿都在找你们。” “来了来了!” 众人跑进院子里, 几个长辈都已经坐下了。沈兰棠也连忙坐下,谢瑾从屋外进来,自然地坐到了沈兰棠身边,谢恒站起来,举起杯子: “这一年里发生了许多事,二弟,弟妹还有孩子们都回来了,谢瑾也娶妻了,纵然发生了一些磨难,但只有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合力,同舟并济,何愁难关不过。今日团圆,话也不多说了,预祝明年今日,岁岁同朝。来,干杯!” “干杯!” 众人举起杯子,这一日,就连几个小的也能勉强尝两口果酒,谢弘文嗞了一口,连连吐出舌头。 沈兰棠看着满桌的人,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当初她决定嫁入谢家时,心里想的都是生意,至于感情一事从未放在心上,她对自己有了解,自己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融入新环境的人,没有想到,才第一年,就好似自己也成为了这个家的一部分。 “想吃什么?”谢瑾轻声询问。 沈兰棠扫了一眼桌上:“八宝糯米鸭。” “……” 桌上并没有八宝糯米鸭。 沈兰棠慢悠悠地给谢弘文夹了个鸡腿,又给谢瑾夹了只虾,道:“放心,我自己能吃饭。” 谢瑾莞尔一笑。 这一餐沈兰棠也喝了不少酒,虽然古代酒精浓度不高,却也是醉意朦胧,吃完饭,众人坐下聊天,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鞭炮,沈兰棠前两日学了一个手掌舞,也小小表现了一下,得到了众人的一致称赞,和红包。 就这样晚到夜里,沈兰棠才迷迷糊糊地睡了,第二天,纵使不情愿,她还是得早起。 她坐在凳子上由得兰心宝珠给她做头发化妆,毕竟是大年初一的拜年,妆容既要端庄又不能太老气,不端庄是对皇家的藐视,太老气太后娘娘看了会不喜。 综上所述,沈兰棠决定衣服端庄,发型和发饰上俏丽一些。她穿了一件雪青色花团锦簇纹的袍子,里头交领半臂一件件往上叠,反正是叠到脖子下面一点肉都看不出,不为端庄,只为保暖。出门时外头再罩一件大红色斗篷,喜气又精神。 沈兰棠穿衣只为保险不为时尚,过年穿红色怎么了?就算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穿红的,那她也要穿红的,保险! 穿戴完整后,她跟着谢夫人一同上了车,周氏钱氏谢瑛同坐一辆,皇帝体恤孩子,五岁以下孩子是不用跟着进宫拜年的,否则孩子哭了闹了拉屎了这事也说不清。至于几个男丁,则是骑马去。 辰时三刻,一家人准时出门! 皇宫外,早排起长队,进宫也有默认的规则,比如王亲贵族排第一位,然后是一等大臣,二等大臣……当然了小说里不乏权臣直接插队,也不是不行,你行你可以上,反正现在的大靖,没人自认权臣。 谢这个姓在此时的靖朝含金量很高,等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她们就进去了。 进宫之后又有专人指引,男眷和女眷就此分开了。男眷去向皇帝请早安,女眷是去太后,皇后那。顺便一提,向皇帝请安是每个在兆京的官员都要去的,但是后宫那边是四品大臣以上的家眷才能去。 沈兰棠她们还不是最早进宫的,里头已经有人在了,方才宫门口,人流如织,还有许多车子等着,这得都一天内,或者说上午内完成,这也就意味着每个人进去时间不会很长。 就,走流程。 一行人先去了太后寝宫,沈兰棠跟在谢夫人身后,目不斜视,等见到宽敞宫殿中央坐着的老妇人,恭敬行礼: “向太后娘娘请安,恭祝太后娘娘福寿延绵,松鹤长春。” “都平身吧。” “敏曦,来,走上来,我看看。”太后召唤周氏:“去年你刚回来,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你说话,这是你儿媳妇,是叫玉萝是吧?” “是,是叫玉萝。” 钱氏也走上前:“向太后娘娘请安。” “好孩子,家里孩子是不是没带来,都几岁了啊?” “大的哥哥七岁了,妹妹才三岁。” “好啊,儿女双全,有福气啊!” …… 太后先是和周氏还有钱氏说了会话,继而又招呼沈兰棠上前。 第270章 “我看兰棠这大半年愈发神采焕发了,可见你婆婆没苛责你。” 沈兰棠笑:“太后娘娘您是知道的,母亲最是心善,哪里舍得苛责我,连嘴上都难能说我几句。” “她的确是个慈爱的,所以我说,你嫁到谢家是要享福的,只不过这半年,也委屈你了。” 太后消息是灵通的,沈兰棠和谢瑾动作也不小,先后将朝廷官员和皇室宗亲给送了进来,虽说最后梁诩还是摘出去了,但这也就为了皇室面子给外人看的,自家人还能不清楚情况。 可蠢的是中计的人,人谢瑾没把他往死里践踏还捞了他一把,人还得感谢他呢。 太后抚着沈兰棠掌心道:“夫妻就是这样,共同经历的多了,感情也越来越深厚,不过受了委屈也不用怕,老婆子还能管事,若是谁给你脸色看跟我来说!” 一番话说完后,太后又递给她一个红包,沈兰棠看了边上谢夫人一眼,谢夫人含笑看着她。 “谢太后娘娘。” 到此,流程就差不多结束了。 她们又坐了会,等到新的一轮进了宫殿,有嬷嬷引导她们出门。 走出太后宫后,沈兰棠舒了口气,完成了一项任务。接下来就是晋见皇后,皇后宫殿比太后那还多了几个人,几位皇子妃都在。 沈兰棠是个很实诚的人,纵然她身边已经有了绝世美人戚桐君,刁蛮小姐刘明月,以及众多兆京美人,但四皇子妃的美还是独一档。 沈兰棠在竭力克制下,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四皇子妃两眼,四皇子妃虽然身着汉人华服,但她独特的异域风情没有任何削弱,甚至于,沈兰棠觉得比起此前几回见面,如今的四皇子妃更加自然,举止投足间有种游刃有余的感觉。 太后娘娘对谢家还有沈兰棠还有点长辈对晚辈的感觉,这到了皇后这,则完全没有了,和皇后的对话更加官方。 众人在里头坐了一刻钟时间,随着入宫宾客越来越多,她们也很快离开了。 重新见到宫墙外世界的一刻,沈兰棠才重重舒了口气,谢瑛也不差。 “母亲,我们今天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吧?” “完成了完成了。” “那就好。”沈兰棠抚着肚子道:“我都饿了。” 虽然她们从坐下到离开宫殿拢共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可是走的时间长啊!宫里人多,又不能乘坐轿子,可累坏几人了,怪不得小孩不用来了。 谢夫人道:“好,我们这就回去了。” 回到府里,谢恒他们还没有回来。 谢夫人颇有经验地说:“没事,他们以往也是这样,说着拜年,说着说着就议起朝事,一伙人在宫里吵架,指不定到下午都回不来,幸而就这一日,我们留点饭菜,他们热着就好。” 主母都这么说了,众人更加没有意见,敞开肚皮开开心心地吃饭。果然女子地位高,日子就过得潇洒。 谢瑾是午后未时三刻左右回来的,有且只有他一人回来。 沈兰棠:“父亲跟二叔呢?” 谢瑾:“还在宫里。” “……” 牛逼! “好了好了,饿了 吧,母亲给热了饭,先吃点。” 宫里虽然提供了午膳,但皇帝看着能吃得下什么,谢瑾当真饿了,很快干掉了两碗白米饭。 谢恒和谢洲是申时左右才回来的,估计要不是过年,皇帝要留他们到晚上。 这就是大年初一的行程了,初二开始,又是忙碌的走亲戚环节,时间就这么多,谢家亲戚走多,便只能挑着走,特别重要的,比如镇远侯同辈,也就是谢瑾的外祖父外祖母系下的是一家一起去,谢夫人和周氏娘家的亲戚分开走,次等重要的由其中几位作为代表走。 还有男眷女眷也可以分开,比如从前跟随谢恒的老人,腿脚不便从原来位置上退了下来。找了清闲职位,谢恒一个人过去就可,既成全了名声也给了那些人保护,意思上头还有人别欺负了这些老人。 沈兰棠跟着谢夫人早上出门晚上回来,头晕脑胀,仿佛重回小时候跟着父亲母亲叫叔叔伯伯,其实人都没认全。 到了第五日,沈兰棠才得以清闲。 谢夫人看着疲倦不堪的沈兰棠和谢瑛,还有勉强维持笑容的钱氏,笑道:“好了好了,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了,今日好好睡个懒觉,明日放你们休息。” 沈兰棠和谢瑛欢呼起来:“谢谢母亲/伯母!” 沈兰棠晚饭过后就抱着抱枕往床上走,她急欲回个血。 她这一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美美地在床上赖了一刻钟时间,由着丫鬟化了不到一刻钟的妆就一身轻松地去隔壁屋里吃早餐,未料到,等到她吃完早餐,一个巨大的瓜落到了她——落到了所有人头上。 谢瑛匆匆跑进院子里,拉着刚刚吃完早饭在散步的沈兰棠的手道: “嫂嫂,你听说了没有?” “四皇子过年期间纵情享乐,饮酒吃药,结果他吃药过度,把身子弄坏了,现在不行了!” “太医说,他这辈子可能都要没孩子了!” 沈兰棠:啊?啊!!! 第96章 家人请吃糖 这个事情是这样子的, 都知道四皇子和皇子妃感情不好,四皇子在外面乱来,皇子妃也是不管的, 但这好歹是过年,四皇子还日日夜宿外面, 皇子妃自然不满。 第271章 初四这天,四皇子在一家青楼寻欢作乐, 晚上都没有回来, 皇子妃中午按捺不住, 直接冲到了青楼,然而四皇子却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赶忙送回家里, 请来御医诊断后,御医诊断出四皇子是用药以及享乐过度,已经伤了根本,以后那玩意都很难起来了更别提孩子了。 皇帝听闻后, 龙颜大怒, 初四这一整日,整个皇宫都噤若寒蝉。 “大家都在说经过这一次,四皇子是要失宠了。毕竟连一个孩子都不会有的皇子有什么用呢。” “就是可怜了四皇子妃, 以后都要守活寡了。” 沈兰棠震惊不已。 哇靠, 开年第一瓜啊! 但是她有种感觉,或许四皇子妃没有大家想的那么不开心。 …… 皇宫之中, 四皇子妃端坐在宫殿上方, 她神色冷漠的注视着下方哭哭啼啼的贵妃和一脸震怒之色的皇帝。 “皇上,按照我们当时的约定, 我作为汉克族人的代表来到兆京,嫁入你们皇家, 你们皇室需要给我一个孩子回去继承塔得尔的大统,可如今,你们许给我的皇子已经无力诞下孩子,你们背弃了约定。” 皇帝从来没想过一个孩子竟然会成为难题,被刁难的不满和儿子无能的羞耻让他一时半会都接不上话。 “又或者。”阿依曼慢条斯理地说:“你们再给我一个男人,可以从你们的旁支里面出,这样既能保持你们的血统纯正,又能完成我们的誓约!” 纯贵妃愤怒道:“我绝不允许,你把我儿子当什么了?!” 阿依曼凌厉道:“你儿子又把我当做了什么,你儿子在外面寻欢作乐时你可有说过他半句?” 纯贵妃一张脸胀得通红:“可是,可是,这不是你一个妻子该做的事。” “妻子和丈夫的地位是平等的,既然他没有遵做到一个丈夫该有的行为,为什么我要?” 纯贵妃意图反驳,但在看到皇帝黑着的脸时默默吞了回去。 “我希望你们郑重考虑这个方案,为了我们长久的友谊。” 阿依曼站起身,起身的时候她的身体却猛然地一阵晕眩。 “皇妃!”一旁宫女连忙扶住她。 “皇妃皇妃你怎么了?”皇帝怒吼:“传太医来!” 太医本就在边上候着,很快赶到,诊脉之后,他趴伏在地:“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喜欢脉,皇子妃她有喜悦了啊!” 这就好似乎久旱逢甘霖,断头台前圣旨到。 “好,好好!”忧愁愤怒了一日的皇帝龙颜大悦,转向阿依曼道:“我知道是老四那个不争气的伤了你的心,但你好歹是有孩子的人了,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孩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阿依曼低头抚着自己的肚子,眼中若有所思。 “陛下。”她淡淡道:“按照我们的约定,你们大靖要给我的是一个儿子,现在我们最好开始祈求这是个儿子吧。” 皇帝的笑容僵在脸上。 “会是的,一定是的,这个儿子还是女儿我们再说,不管是什么都是好事,太医,快给皇子妃安排新的餐食,今后就由你照料皇子妃,切勿出差错!”皇帝几乎是落荒而逃。 “微臣遵旨!” 而一旁纯贵妃,在听到她阿依曼有孩子那个刻露出了笑容,但很快消失不见,这个孩子注定是要去塔得尔的,而除了这个孩子外她的儿子不会再有孩子了,而且出了这样的丑事,皇帝也不会再宠爱他了,他们的一切,都完了! 等到皇帝和贵妃离开,奶娘才走到阿依曼身边:“公主,为什么要说只有儿子才能继承塔得尔的大业?” 阿依曼低下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露出嘲讽的笑。 “他们靖朝人不就是这么认为的么?我就是要让他们忐忑不安,这样子才好玩不是么?” 四皇子不行了的事只在小规模范围内流传,毕竟这事大家都知道,传出去惹怒了皇帝还不知道遭难的会是谁呢。但四皇子妃有孕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依据以上获得信息,沈兰棠:“……” 嗯,别猜,命重要。 …… …… 皇室绯闻,听过就算了,终于将所有该走的亲戚都走完,休息了一日,沈兰棠回了家。 沈家那边亲戚少,很快就走完了,听说沈兰棠回来,一家子都在。 李辛夷才过完月子从屋里头出来,只是天气冷,她这段时间也没有出门,都是李家人过来看望她。 沈兰棠刚到就迫不及待地说:“听雪呢?我要看看我的外甥女,她有没有好看一点点了?” 沈常安听到这话,不高兴地说:“我家听雪从出生就好看。” 沈兰棠诡异地看了他一眼。 坏了,爸爸脑上脑了。 李辛夷笑得大大方方:“自己来看就知道了。” 沈兰棠这不就是来看宝宝的么?她和谢瑾走进房间里,沈听雪这会还睡着,她的皮肤已经缓慢从小孩子进化成了正常婴儿状态,看起来水嫩水嫩,可是由于太水嫩了,沈兰棠都不敢碰。 第272章 沈常安看妹妹着迷地看着自己女儿的模样,骄傲道:“怎么样,她长得像我吧!” 沈兰棠摇摇头。 “……” “那像辛夷吧!” 沈兰棠依旧摇摇头。 看不出,真的看不出。这么小的小家伙怎么看得出像谁,大家都什么眼神啊。 沈常安正要生气,沈兰棠:“不过,长得很可爱很漂亮。” 沈常安:“……”气没了。 众人看了一会孩子就出去了,根据奶娘的说法,这么多人,会惊扰了孩子。 出去之后,沈母偷偷将沈兰棠拉到边上。 “我听说亲家公的甥媳妇也生了孩子,亲家公亲家母催你了没?” “没有啊。”沈兰棠一脸坦荡荡地道: “他们没催。” “没催?没催是好事,但你自己也要看着,不管男孩女孩总归先生下一个,生了一个以后再慢慢生也可以的,总归你年纪还小。” 沈母的担忧沈兰棠是理解的,别说古代,现代你结婚不想生孩子都是一场硬仗,何况沈母只是想让她先生一个“证明“一下自己,还没说要多生,生儿子呢! 沈兰棠对待母亲素来是“求同存异”,她 虽然有这个时代固有思维的局限,可是她的爱是真的啊。 沈兰棠采用一惯敷衍大法:“我知道了,阿母,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沈母哪里能不知道她:“你就是敷衍我的是吧?” “……” “好了好了,生孩子的事我急也没用,你只要自己心里知道,再是年轻,两三年里总归要有打算,好了好了你出去吧,我得缓缓,哎……” 沈兰棠被她赶出房间,她刚刚出去就看到在院子里溜达的谢瑾,两人视线相对,谢瑾伸出手,手心躺着一把瓜子。 沈兰棠慢慢上前:“你是不是刚刚偷听我和母亲的对话了?” 谢瑾摇摇头:“没有……不过我猜出来了。” 就说他不笨的嘛,沈兰棠抓了把爪子: “其实我也想问问你,为什么你不催?” 谢瑾老实道:“我觉得你会生气。” “我是会生气,那你可以一直不催么?” 谢瑾静默了瞬息,巧妙回答:“我小时候一个长大,其实心里也有些孤单。” 好小子,情商是越来越高了啊。 沈兰棠和谢瑾在沈家待了一个白日,按照惯常,晚间吃完饭回来,再按照惯常,回去的时候要带一大堆吃的用的回去。 谢瑾说了两回后也不说了,只站在边上乖巧地任沈母安排。 “这个……”院子里,李辛夷指着两匹绸缎道:“这个也让兰棠带走么?” “这个,这个怎么了么?” 李辛夷提醒道:“这是张家哥哥送的。” “是啊。”沈母一脸我知道的表情:“张母是我闺中友人,两家时常往来,后来他们家到江南做生意,这两匹缎子还是他们特意从南方带过来的时新货。” 那位张家哥哥要举家搬到江南前,特意私下向沈兰棠提了亲,当然沈兰棠一不喜欢他,二不会离开兆京,所以很果断地拒绝了他。 因是私下,这段往事沈母也不知道,看她不知情的模样,李辛夷便想着那就别说了,省得大家知道了都尴尬。 李辛夷笑笑道:“没事,我只是想着兰棠可能用不惯南方的东西。” “兰棠怎么可能用不惯南方的东西,兰棠最喜欢南方的好东西了是吧?”沈常安从屋里出来。 “哎,这不是张龄那小子带过来的么?阿母,这个给兰棠带走不合适吧?” 他也这么说,沈母奇了:“这有什么不合适?” 沈常安:“张龄那小子私下向兰棠求过亲,兰棠没同意才没提到你们面上,但好歹也要注意些吧。” 沈母是真不知道这回事,听到这话她“哎呀”一声。 “你早告诉我,早告诉我就没这事了,快快,把这布拿回去。” 众人便将绸缎往边上挪。 谢瑾原本一只脚都要踏进院子了,听到声音又缩了回去。 眼看时间不早了,众人终于上了车。 女儿其实半个来月就回来一趟,但沈父沈母还是依依不舍:“路上小心啊,车子别太快。” “知道了,阿父阿母下回见。”沈兰棠钻进车子,谢瑾随后道别也坐进车上,车子缓缓驶出。 沈兰棠晚上吃得饱,这会儿吃不下零嘴了,抱着个暖炉半眯着眼享受晚饭后的余韵。 谢瑾望着沈兰棠,心里头丝丝缕缕,纠缠交错,难以梳理。 那种感觉生气肯定不是生气,吃醋也说不上,就像是水里滴进了一滴油——融不进去。 沈兰棠正抿着嘴四大皆空,忽然身旁人朝她倾了过来,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沈兰棠:“你干嘛?!”好突然。 谢瑾看着沈兰棠瞪得大大的眼睛,觉得她很可爱,可爱归可爱,但想问的问题还是得问。 谢瑾歪了歪脑袋: “我在想,若是当初向你提亲的不是我,而是其他差不多的家族,你也会答应么?” 第273章 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 沈兰棠满心疑惑,却也不慌。 “呜……”她思考了一会,最后道:“这个很难说啊,这个要综合考虑的。” “那,你决定嫁给我的时候,主要是因为什么。” “那首先第一个就是你的身份……”沈兰棠扳着手指数,看谢瑾听完第一点后没有丝毫变化的神情,才坏笑着说: “然后就是你的脸了,你知道你自己的脸长得很不错吧。” “是脸么?”这一点倒是出乎谢瑾预料:“我以为会是品性。” “你错了,女人也是看脸的,脸不行,品性就不要提了,当然有脸没品性也不行,但品性不是一下子就知道的,所以第二个还是脸!” “那看来我该感谢我的脸。” “是的!品性是慢慢养成的,脸是父亲母亲给的,所以你应该感谢父亲母亲!” 看着洋洋得意的沈兰棠,谢瑾忽然上前,啄了下她鼻尖。 “你又干嘛?!” 谢瑾:“我也很喜欢你的脸。” 沈兰棠一怔。 谢瑾顺着她的鼻尖慢慢亲下去。 “鼻子也喜欢。” “嘴唇也喜欢。” “下巴,喉咙……” 他缓缓含住沈兰棠指尖:“手指也……” 沈兰棠脸皮爆炸。 “够了你,这是白天,你不要白日宣淫。”她气场有点弱地说。 谢瑾无辜地望着她:“我马上就要回军营了,就算淫一点也没有关系的吧?” 沈兰棠脸蛋爆红,她左顾右盼,支支吾吾地说:“我觉得,也没有关系。” 谢瑾露出了一个笑。 …… …… 马车到了谢府,车上主子下来。 “少爷夫人你们回来了。” 谢瑾:“车子后头有东西,找几个人帮忙搬进来。” 说罢,他就拉着沈兰棠快速进了宅子,谢弘文正在屋里玩耍,听到动静跑出来。 “阿父阿母你们回来啦!” 谢瑾一把抓住奔跑过来的谢弘文的领口,将他递到下人怀里。 “祖父祖母想念弘文,弘文晚上去陪祖父母说会话,带弘文去母亲那。”后半句话是对下人说的。 “是。”下人很快抱着谢弘文离开。 谢弘文满头雾水,可是,可是,他下午才在祖母玩了半天啊…… 沈兰棠默默捂住了脸。 这该死的古代,就没点自由活动空间了么?! …… ……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过了元宵节,终于到了谢瑾回军营的日子。 这前前后后相处了三个月,骤然要分开,沈兰棠还真有些不适应。 而且军营还非常的人性,知道第二天早上走,家人会舍不得,所以要求他们连夜赶回军营。属实是人性化安排了。 知道父亲要走了,谢弘文从早上起就扒在门框里上,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泪花,嘴里嘟囔着说:“阿父是不是又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看弘文了。” 沈兰棠抚摸着谢弘文的脸蛋,哄道:“弘文乖,你阿父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经常是多久一次?” “经常就是……十四天一次。” 谢弘文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那不就是十天半个月一次吗? 在屋里收拾行李的谢瑾走出,一把抱起谢弘文:“阿父不在家的时候要好好听阿母还有祖父祖母的话。” 谢弘文红着眼眶点头:“还有外祖母和舅舅的话。” 谢瑾一笑:“对还有你外祖母和舅舅,弘文记得真牢。” “因为弘文已经是大孩子了!” 父子两又说了会话,谢瑾叫下人将谢弘文抱走。 谢瑾静静地看着沈兰棠:“那你呢,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兰棠含糊点点头,说道:“你路上小心,在军营训练也要小心,别又把腿给折了。” “只有这些吗?” 沈兰棠脸蛋发烫,这种黏黏糊糊的分别场合让她很不习惯,而且这个谢瑾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他只会简单的“要做么”,“可以么”,到了现在,他会在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上突然发起“攻击”,而且招式越来越让人脸红心跳,简直像是修炼到一定程度然后突然开窍了似的。 沈兰棠一阵脸红心跳,巨大的抗压能力让她倏忽抬起头,用一种义无反顾般的语气道: “要亲么?” 谢瑾发出一声轻笑,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 “要。” …… …… 谢弘文在外面等了好久,也等不到阿父阿母出来,他们不仅不出来,还把门关上了。 “阿父阿母在里面做什么?弘文也想玩!” 谢弘文噔噔噔跑到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框人就突然 腾空。 兰心抱着他的腰把他递给嬷嬷。 “弘文乖,让阿父阿母自己待会。” “啊啊!”谢弘文挣扎着挥舞手臂! 第274章 “阿父,阿母——” …… …… 事实证明沈兰棠这个主意很不错,谢瑾离开时她正睡着,也就避免了黏糊糊的分别场景。 倒是谢瑾离开后的第一天,沈兰棠就像某种习惯被迫改变,进入了一种无欲无求的贤者状态! “哎!” “哎!” 一大一小两个支着下巴在桌边叹气。 谢弘文:“我好想阿父。” 沈兰棠:“我也有一点点。” 谢弘文:“我好喜欢阿父。” 沈兰棠:“我也有一点点。” 谢弘文:“……” 谢弘文扭过头:“阿母才一点点喜欢阿父么?” 沈兰棠:啊,被发现了。 她耐心地向谢弘文解释道:“成年人的一点点已经很多了,在阿母心里,除了阿母的家人还有弘文外,你阿父已经排第一了!” 多了不起,她原本以为她法律层面的丈夫只能排在一个陌生人前面,但现在已经腾腾腾往上窜了。 谢弘文似懂非懂。 “那是女人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么?” 不是,你小子,你小子怎么会知道这个? 沈兰棠坐了起来:“你从哪里知道这个的?” 谢弘文眨眨眼:“我听姑姑讲的,姑姑老是看着话本说,说什么,他对你是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啊你怎么不懂,之类的。” 沈兰棠眯起了眼。 行吧,谢瑛都情感受挫两次了,还不允许她看点话本么。 “这话你对我说就算了,不准对别人说。” “为什么?” “你还太小了,说这样的话,别人会觉得家里没有好好教导你,等你长大了,如果还有勇气跟我讨论这个话题,我们再来聊。” 谢弘文似懂非懂地点头。 不过托了谢弘文的福,沈兰棠也从失落无聊的情绪中走了出来,重新振作继续她的日常。 沈兰棠的日常一般都是吃饭睡觉赚钱,最后一项重要程度不亚于前面两项。 前面说到,过年前一段时间是首饰店销售最好的时候,过完年就会直线下滑,直到两个月后才会逐渐回暖,这跟人的消费习惯和气候都有关系。 所以这段时间往往是沈兰棠总结回顾,并且设定接下来一年计划的时候。 沈兰棠先去各家店里看账本,从第二家走出时,宝珠忽然道:“那不是三少爷呢?” 沈兰棠望过去,一个继承了谢家美貌的英气少年郎正和三四个好似街边混混的青年从一家饭店走出,几个男人跟他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谢洲和周氏一共有四个孩子,老大谢丞目前在兆京当值,和钱氏育有二子。 老二谢姝嫁到了外地目前不在兆京,四小姐是谢瑛,而眼前这位就是老三谢晟。 说到这个三少爷,他的画风跟谢家其他人截然不同。 他出生那段时间谢洲正好被调到地方,地方派系复杂,哪怕有谢家这个名号在,谢洲也没那么容易融入,更别说将之掌控为自己的地盘。 因此谢洲和周氏那段时间都疏于对孩子的管教,当时照顾谢晟的一个守卫是军营出来的,身上带着军痞味,时常带着谢晟和当地的三教九流玩耍,以至于将谢晟一个正儿八经的名门少爷养成了小痞子模样。 后来谢洲和周氏发现儿子长歪了,连忙给他请先生教书,但性格一旦养成了就很难改,谢晟就是不爱读书。谢洲没办法,就请信得过的人教他练武,勉强也学进去了,只是比起习武,他还是更爱和街上的混混玩耍,一起扮演江湖兄弟的游戏。 后来回了兆京,谢洲怕他被兆京的纨绔子弟带坏,把他送到山上习武,每一月才能回来一次,比在军营还严苛,这会儿因为刚过完年,所以还在家里。 谢晟今年十八,就比沈兰棠小了一岁,沈兰棠还是个新媳妇,哪里有资格管他,因此整个谢府,沈兰棠和这位三少爷关系是最寡淡的,属于点头之交。 “二嫂!”那头谢晟也看到了她,小跑着上来打招呼:“二嫂出来玩啊。” “嗯,那几位是?” 谢晟爽朗一笑:“那几位是我的朋友!” 朋友,行吧。 那几个青年也走了过来,见到沈兰棠,嬉皮笑脸地说:“这位美人是谁,找我们兄弟有什么事啊?” 谢晟立刻正色道:“这是我二嫂,你们不准胡闹!” 几个男人立刻变了脸色,连连低头哈腰:“二嫂好,二嫂好。” 沈兰棠是怎么也理解不了谢晟的审美了,如果事先调查出谢瑾是谢晟这样的性子,她可能当初就不嫁了。 “二嫂,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好。” 等谢晟他们离开后,沈兰棠也正准备走,一旁饭馆的老板忽然叫住她。 “这位夫人,方才那位公子是你家里弟弟是么?” “是,怎么了么?” “跟你弟弟在一起那几个,都是街上的混混,平日里游手好闲从不学好,拐了不少有钱子弟学坏,专门捞他们的钱,这位夫人你要叫你弟弟小心啊。” 第275章 沈兰棠一怔,客气道:“谢谢老板,我会提醒小弟的。” 第97章 三弟的赤诚之心 而谢晟和朋友们分开后回了家, 回房路上碰到钱氏。 “大嫂。” “三弟啊,你回来了。” “嘿,大嫂。”谢晟摸着脑袋, 露出为难神色。 钱氏见他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问:“怎么了, 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么?” “那个,大嫂, 您能借我点钱么?” “借钱?”钱氏愣了愣, 关心道:“怎么了, 是哪里要用到钱么?” 谢晟眼神闪烁了两下,低头看着脚下道:“我练功的鞋子破了, 想重新买一双。” “好啊,要多少钱?” “二百两。” “二百两?”钱氏望着谢晟道:“一双鞋子怎么要二百两呢?” “除鞋子外,还有一整套的练功服,再补点其他东西。”谢晟始终不肯抬起头。 钱氏虽然性情温柔, 不爱与人起争端, 但并不代表她就容易受蒙蔽,谢晟这副模样,明显是有问题。可是她作为嫂子, 在人家兄弟姐妹的关系里其实就是个外人, 何况这个三弟也算是家里的问题小子,钱氏心中迟疑了少许, 还是本着大家和谐相处的想法, 道: “好,只是我手头没有现银, 等会回房拿,给你拿过来。” 谢晟立刻高兴了起来:“谢谢嫂嫂!” “那三弟以后跟着师傅还要勤奋练功, 才不枉费家里和师傅栽培之心。” 谢晟连连点头。 “我会的我会的!” 钱氏回了屋子去拿银票,打算给谢晟送过去,去的时候正好遇到沈兰棠,沈兰棠笑着跟她打招呼:“大嫂下午好啊,你去哪啊?” 钱氏稍稍顿了顿,道:“三弟练功的鞋子破了,想重新买一双,我给他拿点钱。” 沈兰棠下意识想到了那个老板的话。 “哦,那要多少钱?” “也不多,二百两。” “什么鞋子这么贵,需要二百两?!” “还有其他衣服的。” “那也用不着啊,练功服不都是便宜抗造的么?”他是去买软猬甲么? 沈兰棠看到低着头不说话的钱氏,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 钱氏是不管事也不惹事,向来安安分分在院子里养育自己两个孩子,对她来说一个家宁静祥和是最重要的,但她也知道这事情肯定有问题,可如果把这事跟她夫君或者周氏提起来,不免有告状之嫌,若是无事还好,要是吵起来,她一个媳妇肯定讨不了好,而这就是她最想避免的。 但跟沈兰棠说一声就不一样了,过去一年大家都看清楚了,沈兰棠也不爱管事,但她不怕事,人也聪明,钱氏就是秉着你要是有办法就想想办法,没办法就算了的心理。 虽然有利用沈兰棠之嫌,但沈兰棠并不怪她,单就谢瑾没有旁的兄弟姐妹,没有所谓的小叔子小姑子这一点,就胜过旁人无数倍了,而且钱氏从来没有跟她红过脸,估计这会也是不知道怎么处理。 打定主意,沈兰棠道:“这个三弟,真是离谱,一套衣服裤子哪里用这么多钱,真是荒唐,我得好好问问他,大嫂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钱氏眼底闪烁感激之色。 “谢谢弟妹体谅。” 和钱氏分开后,沈兰棠也没去找谢晟,她回了自己院子,叫来兰心。 “兰 心,你给我安排一个事。” 又过了两日,谢晟在外头和他新结交的朋友玩,几人刚从一家饭馆出来。 “这不是三弟么?” 沈兰棠抱着一个暖手炉走上来:“我听大嫂说,你鞋子坏掉了,向大嫂要了银两买新鞋,你买的鞋子呢?” 谢晟虽然爱和三教九流玩耍,但他本质并不擅长说谎,这一点从钱氏都能看出来就知道了。 谢晟脸红了红,没说话。 沈兰棠继续道:“鞋子有没有买我不知道,但你这几日都在请你这几位兄弟吃饭做乐的事我倒是听说了不少,好你个小子,竟敢诓骗大嫂的钱用于取乐,看我不告诉二叔二婶!”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谢晟连忙拉住她。 “二嫂,二嫂,你听我解释!” 沈兰棠扭过头,一副我姑且听听的模样。 谢晟指着身后几个嬉皮笑脸的人,一脸真诚地说:“我这个几位兄弟想要做点小生意,只是没有本钱,我便借了点钱给他们,劝人向善也是好事,二嫂你会理解的吧?” 我不理解。 沈兰棠转向这几人,她挑着眉一脸高傲模样:“做生意?也好,我就是做生意的,你们把你们想做什么生意,怎么做的计划跟我说说,我来帮你们判断下能不能挣钱。” 这几人哪里是真打算做生意,闻言一噎,其中一人指着沈兰棠骂道:“关你什么事,你一个婆娘管这么多干嘛?” 沈兰棠脸色冷下。 “这就是你的好朋友?我看他们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否则怎么敢对我出言不逊?!” 谢晟别的不说,对家人还是维护的,回头怒道:“你们怎么说话的,向我二嫂道歉!” 一群人不甘不愿地向沈兰棠道歉。 “哼,我看三弟以后要擦亮眼睛找朋友!”说完这句,沈兰棠就不悦离开了。 第276章 谢晟伸了伸手,欲叫住沈兰棠,最终还是没有喊出声。 沈兰棠做完了戏,一边暗地布置她的戏份,一边悠悠喝茶吃饭,结果回府后,谢晟突然拦住她。 “二嫂。”他低着头一脸歉意地说: “我朋友白天冒犯了二嫂,我替他们向二嫂道歉。” 你替他们向我道歉? 沈兰棠挑了挑眉,这小子,爱还挺多。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 谢晟一喜。 “作为我接受你道歉的证明,明天中午你请我吃饭怎么样?地方我来选。” “当然没问题。” “好,就这么说定了。” 沈兰棠跟他做下约定就回了房间, 第二日中午前,沈兰棠到了谢晟的住处。两个人一同出了门。 出去时,在院子遇到谢瑛,谢瑛惊讶:“嫂嫂,你为什么会和三哥一块出门?” 沈兰棠摸摸她的脑袋:“我和你三哥之间有点小矛盾,现在去解决。” 谢瑛:“啊?” 他们,小矛盾? 不理解。 “就是这里。”沈兰棠将谢晟引到雅间,道:“待会不管你听到什么,都不准发出声音,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 谢晟一怔:“什么意思?” “你只说你能不能做到。” “……好。” 两人坐下后,沈兰棠也真饿了,让兰心叫了几个菜,不多时,隔壁雅间也坐下了人。 “几位兄弟,来,你们尽管喝酒,今天我请客!”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谢晟脸上露出狐疑表情,隔壁的声音听着好熟。 “啧——”这是开场酒喝过了。 “爽!” “我跟你们说,我在内城司大理寺那都有人,你们只要跟着我混,保证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谢谢大哥,我们以后就跟着大哥混了!” 又是碰杯的声音。 “哎,听说你们最近找到了一个冤大头,那小子很有钱,要多少给多少?” “是,啊哈哈哈,我跟他说我们要银两做生意,他就相信了,第二天就拿出了两百两银子,二百两,够我们兄弟几个挥霍好一阵子了!” “那这冤大头人还真不错啊哈哈哈哈。” “是,那是,也不知道是哪家被宠坏了的公子哥,我们问他叫什么,他不肯说。” “管他是哪家的,反正这钱是他自己给我们得,又不是我们逼他给的。” “就是。” 那大哥道:“真是个傻冒。” “对,就是一傻冒哈哈哈哈。” 傻冒谢晟早已头顶冒烟,满脸胀红,一张脸又是气愤又是羞耻。 沈兰棠慢悠悠地品着茶。 在那边又发出笑声时,谢晟终于按捺不住,一把推开了门! “好你们这些混蛋,竟然骗我,枉费我把你当朋友!” 屋里几个人一怔,但想到自己的话都被人家听到了,他们干脆不装了。 “什么朋友?朋友怎么不多给点钱?还要我们向你要?” “就是,你以为你谁啊,不就是一傻叉公子哥么?” “难道我们没带你玩,你不是挺高兴的么?” 一句句,都往谢晟心口刺,他大吼一声:“你们这些混账!” 说完就动起了手。 谢晟好歹是正经习武的,区区几个街头混混不在话下,很快把自己打的屁滚尿流,一旁“大哥”畏畏缩缩蹲在角落,见谢晟举起拳头,连忙道: “别打我,我没讹你的钱!” 想到之前的人里没有他,谢晟放下了拳头,他通红的眼眶用力扫过几人:“从今以后,我们恩断义绝,你们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罢,他用力推开围观的人群跑了出去。 沈兰棠也只好放下还没吃完的饭菜,从后面跟上去。兰心走到隔壁,冷冷地看着地上哀嚎的几人。 “之前你们讹的钱就当你们的伤药费了,若是想报官,也可以,到时候我们也告你们一个讹骗钱财的罪名!” 说完,她转身就走。 沈兰棠不紧不慢地跟在谢晟身后,看着他一路跑到一条巷子里,最后站在巷子里背对着人无声地抽着肩膀。 沈兰棠走上前,看着他的模样,叹了口气。 “三弟啊,你也是大人,只比我小了一岁,想必许多大道理你父亲母亲兄长都教过你,我也就不多说了,我今日只说一句——” “你十九了,马上就要二十了,是时候长长脑子了。” 谢晟震惊地回过头,看着笑吟吟的沈兰棠,一时间瞠目结舌。 …… …… “教育”完了三弟,沈兰棠神清气爽。 一般嘛,正常人经过这种事情后就会内心受伤,受挫,然后不说一蹶不振吧,至少得缓好几日,反正过不久谢晟也得回山上练功了,沈兰棠就万事大吉了。 没想到,才过了两日,沈兰棠就看到谢晟又与那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在一起玩耍,动作间俨然一副好兄弟模样。他们的脸上甚至还带着被谢晟打过的痕迹! “…………?” 沈兰棠拦住谢晟,用自己平生最温柔平和的语气问:“你怎么还跟他们在一起?” 第277章 谢晟露出一个真挚表情,认真道:“二嫂,你误会了,自从前两天的事后,他们深切地反省了自己,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昨天晚上拦路负荆向我请罪,并且发誓从今往后会改过自新,再也不骗人了。” 沈兰棠咬牙切齿:“所以你就原谅他们了?” “圣贤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想我们应该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沈兰棠平静地看着眼前人。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选择,她应该尊重祝福—— 好了,这人没救了,回炉重造吧。 第98章 出门不小心摔断了腿 沈兰棠内心充斥着一种平静的绝望。 人笨可以教, 人蠢就不行了。 但是不幸中的大幸,谢晟不是她儿子。 沈兰棠看着那头挤眉弄眼,獐头鼠目的几人, 已经预见了他们像吸血虫似的黏在谢晟身上,更甚者, 狐假虎威借着谢晟为非作歹的场景。 坏消息,你家有个小子认人不清, 是非不辨。 好消息:他马上就要回山上进行封闭式学习了。 结论:那就想办法让他在上山前这段时间都不能跟他的“朋友”在一起就好了。 管不了你一世, 还管不了你一时么? 沈兰棠凝神看着和“好朋友”勾肩搭背离开的谢晟, 在瞬息之间做下了一个决定。 兰心走上前:“小姐,我们……” “别说了, 我们回去吧。” 沈兰棠回了府,此时正当午后,阳光甚好,谢夫人跟周氏在花园亭子里喝茶, 谢灵嘉跟谢弘文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看到沈兰棠,谢灵嘉就躲到她身后。 一个小娃娃抱着你大腿玩躲猫猫游戏还是很可爱的,沈兰棠停下脚步注视了几眼, 忽然道:“哎呀, 灵嘉又长高了!” 谢灵嘉甜甜道:“是啊,快要长得跟哥哥一样高了。” 谢弘文也 停下来用手掌比了比二人身高, 发出惊叹:“真的, 阿母怎么办,妹妹要比我高了!” 这很难办啊, 前期同年龄女生超过男生很正常啊! 作为一个身负孩子健康心灵重责的母亲,沈兰棠只好道:“弘文好好吃饭, 多吃肉肉多运动,就能快快长高了!” “嗯嗯,弘文吃很多肉!” “灵嘉也要吃肉,灵嘉可会吃肉了,哥哥会喂灵嘉吃!” 呃,说话就说话,怎么还拉哥哥出来。 果不其然,谢弘文嫉妒得两眼发红。 “阿母会喂弘文吃饭!” 谢灵嘉毫不吃惊地说:“我的阿母也会啊。” “……” “兰棠。”谢夫人笑着招招手:“过来坐会。” 沈兰棠走进亭子里,看模样,谢夫人和周氏是在准备给孩子的鞋子。 “灵嘉不止个子长了,脚也大了。衣服穿小点倒还不打紧,鞋子是不能小的,否则穿多了,脚要坏掉的。” 沈兰棠:“那是,脚上穿的最重要了。” “哎,兰棠要不要做双鞋?” “我么?我鞋子多。” “……” 今日暖微风和煦,在阳光的加热作用下,连吹在人脸上时都不那么冷了,院子里两个孩子不时传出欢笑声,让这贫瘠乏味的冬日午后都有了几许春意,沈兰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着亭子外的风景,脑子肆意地转动着。 【二婶平时对我挺好的,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我打算把她儿子套上麻袋揍一顿会不会生气?】 周氏,谢夫人笑容猛地一僵。 沈兰棠正眯着眼逆光望着花园,也没注意到二人表情,心中继续想: 【可是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啊,但凡谢晟有点儿出息,脑子稍微跟正常人挂上点勾,我也不至于出此下策。我揍他还是为了让他在上山前不惹出祸事,我觉得二婶应该会谅解我的。】 周氏和谢夫人对视了一眼,沈兰棠的“神奇”之处她们早已知道,并不再对此感到诧异,现在的情况是谁,谢晟那小子做了什么事可能惹出祸端,兰棠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想把他揍到没法出门,也就没法做坏事。 周氏作为母亲,自己儿子的性情是知道的,他小时候被带歪了,自己跟谢洲怎么都没法拧回来,又怕他被京里纨绔子弟带坏,就让他上山跟一个谢洲好友学武,顺带慢慢教导他道理,指望他成年之后能懂事。 只是似乎他还是做了什么,惹得兰棠都对他没有耐心。 周氏定了定心神,试探着问:“兰棠啊,你觉得晟儿怎么样?” 沈兰棠:【什么怎么样?为什么要问我谢晟怎么样?!难道是我想套他麻袋的事被人发现了,可是我不是刚想到么??】 沈兰棠心思是十分警惕的,周氏听着她心里的话被吓得连连倒退一百步,幸而她也算沉着,立刻补着道: “我是说晟儿的鞋子,他也马上要上山练功了,是不是得给他换双鞋子?” 【哦,这个事啊。】 沈兰棠立刻放下了心。 “婶婶觉得来得及就好。” 【不用担心,谢晟想换鞋子了会向大嫂要钱!】 第278章 “什么?!”周氏惊声叫出,下一瞬她飞快对着亭子外喊:“灵嘉别跑太快,小心摔着!!” 谢灵嘉委委屈屈地放慢脚步,她没跑太快啊。 周氏温温柔柔地重新坐了下来,转向沈兰棠道:“兰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只要婶婶觉得来得及,就做。“ “是啊,得加紧做了。” 做什么做,让他向他大嫂要钱去! 敢向他大嫂要钱! 周氏心里牙痒痒。 “兰棠啊,我一直在想一个事,你也给我想想。学武都是要吃苦的,因为家里孩子里面,给晟儿的零花钱是最少的,你觉得我该多给点么?” “既是习武,那还是克制些好,免得心思杂了练功不认真。” 【不用了,多给了也是给他的好兄弟,我建议这钱用来做慈善。】 周氏心中只两个感受,一是“好兄弟”是谁,二是兰棠虽然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不一样,但还是实打实为家里惦记的,至少没让她随意给钱。 周氏有心继续问,但又不知道问什么,生怕再让沈兰棠起疑,只能随口糊弄了几句话,等沈兰棠倦了离开后,周氏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淡了下来。 谢夫人看向她:“先别急,问问孩子发生什么事了。” “问肯定是要问的,但将兰棠都逼得这么气,肯定是干了什么混账事!”周氏抚着胸口道: “儿女都是债,也怪我们当时没顾得上教育他。不说了,大嫂,我先回去了。” “好,有什么事跟我商量。” 周氏没有直接到谢晟那,而是先到了钱氏房间。 “玉萝。” “母亲。” 钱氏从屋里迎出来。 周氏往里头看了一眼:“在做女红呢?” “也不算,灵嘉很喜爱的裙子上的珠子掉下来了,我正要将它们绣上去。” “这点小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母亲也说了一点小事,自己来就好了。” 周氏也不再跟她分辩。 “玉萝啊,我听说晟儿向你这儿借了钱,有这回事么?” 钱氏原本笑着的脸上露出几分局促。 周氏看在眼里,心里叹息。她这个儿媳妇性情温顺,孝敬长辈照顾子女都好,就是性子稍显内怯了些,于是很多话,也不能敞开了说。 周氏不忍苛责她,语气更加温和:“他若是缺银子向我要就是了,实在要紧也可以向他大哥要,他铁定是怕他大哥责骂,他跟你要了多少钱,你跟我说。” 周氏见她言语间没有怪罪,便道:“不多,二百两。” “二百两?!二百两怎么还能叫不多,这二百两我改日给你,以后他再向你要你就直接拒绝。” “知道了,母亲。” 周氏从钱氏这边离开后,心里有了底,她正思索着往谢晟那边走,在路上碰到沈兰棠,周氏低下头,重重叹了口气。 沈兰棠果真上钩:“怎么了,婶婶,有什么心事么?” 周氏叹着气道:“我刚听说晟儿从玉萝那借了二百两银子,他吃穿都在府里,哪里需要这么多钱,我真怕他被人带坏了,拿着钱花天酒地去了。” 【花天酒地倒也没有,就是全部送给别人了。】 周氏“听着”前面半句话还好,一听后面半步,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自从兰棠展露“不同”后,她这克制情绪的修养是越来越好了。 “我该担心,他是不是交了坏朋友,带着他做些坏事,毕竟这兆京城诱惑太多了。” 【不用担心。】周氏“听”着沈兰棠话语蓦然一顿,紧接着她语气上扬:【就是交了坏朋友!】 周氏:谢谢你啊! 周氏重读:“我真担心啊!” 沈兰棠看着眼前周氏担忧神色,心里也叹了口气。 “三弟性子是好的,不沾赌博酒色,只这一点就胜过兆京一半富贵人家,只三弟毕竟年轻,兆京三教九流聚集,多的是以有钱人家公子哥为目标,专门捞钱的流氓,三弟又素来仗义,就怕三弟被那些人骗了。” 【被骗不可怕,可怕的被骗以后还会信,二婶啊我真的努力揭穿那些人的真面目了!可是你儿子真的不开窍啊,一次被骗可以用天真无邪形容,那第二次还要被同一个人骗……那我是没办法了,他又不是我儿子……嗯,如果我将整件事告诉二婶,她会不会代我把谢晟打一顿,这样我就免去了“手足相残”的命运。可要是二婶还想跟他讲道理呢?等等,让我再仔细想想……】 这头沈兰棠还要“仔细想想”,那头周氏听着她的心声,惊觉谢晟竟然被同一个人骗了两次,如她所言,一次是笨,两次就不是笨不笨的问题了。 周氏这一日听到都是噩耗,这会儿也坚持不下去了,和沈兰棠匆匆告别后,她心神不宁地走在花园里。 “母亲?” 谢晟走上前:“天色已晚,你怎么一个人在花园里?” 周氏看着谢晟的笑脸,一字一句冰冰冷冷地说:“那天色已晚,你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第279章 谢晟低着头眼神乱瞄:“我在城里随便转悠。” “随便转悠。”周氏哪能信他,她也不装了,直接道:“我听说你向大嫂借了二百两银子,然后全部被人骗了去,有没有这回事 ?!” 谢晟被她吼得震了震,一时更加心虚,但他又不愿和母亲说谎,只好道:“有,是有这回事。” “我还听说你被人骗了以后还在跟人家交往是不是?” “……是。” 周氏沉着脸:“你把前因后果都讲给我听。” 谢晟不敢违背,只好简短地描述了自己向钱氏借钱前后发生的事。 听到谢晟最后还原谅了他们,周氏雷霆大怒:“他们这么骗了你嘲笑你,你怎么还跟他们混在一起?!” “可是他们已经知错了,母亲,你不是经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么?那他们改了,我们不是更应该给他们机会么,这样他们才会变好。”谢晟一脸真挚地辩解。 听着他嘴里吐出的狗屁不通的话,周氏脸上神色渐渐收敛,到最后,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这辈子头一回认识他。 “好,好,好!好一个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竟不知道我儿子,这么宽宏大量。”周氏气极反笑。 谢晟看着母亲皮笑肉不笑的脸,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总觉得母亲这会儿好像很生气。 可是,可是他也没说错啊? 周氏懒得再和儿子掰扯,她怕自己心梗晚上都吃不下饭。 房间门口,谢夫人正等着谢恒回来吃饭,却见周氏踏着一地夜色走进了院子。 “怎么这么晚怎么还过来?快快进来。” 周氏走上前,忽然,她伸出手热切地握住谢夫人的手掌。 周氏眼中水光闪烁,动情地说: “大嫂,我想通了,就按兰棠说的,把晟儿打一顿,打到上山前都躺在家里出不去吧!” “啊?”谢夫人一脸茫然,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你,真舍得?” 周氏:“舍不得啊!” “所以我让别人打。” 谢夫人:“……” …… …… 沈兰棠这厢还在思索着要不要告诉谢洲和周氏他们儿子令人惊讶的操作,毕竟大家都是一家人,万一自己雇人打他们儿子的事泄露出去了,面子上多难看。 沈兰棠为此深思了有一柱香时间,然后她就睡着了。 第二日,她才起床不久,就听到外头发出阵阵喧哗,下人们跑来跑去,脸色匆忙。 沈兰棠看到混在人群中的谢瑛,她看起来非常焦急忧心。 “瑛瑛,怎么了么?” “嫂嫂!”谢瑛发出一声哭腔: “三哥今早出门,结果一不小心摔断了腿!” 沈兰棠:啊,这么巧? 啊,不是,跨门槛都能摔断腿啊? 啊,不是——这么离谱么? 虽然离谱,但谢晟的确是摔断了腿,沈兰棠和谢瑛过去的时候,谢晟躺在床上,抱着条腿痛苦哀嚎。 好惨好惨实在是太惨了,沈兰棠你已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了,你不要笑! “哎呀!” 沈兰棠上前一步,假惺惺道:“三弟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出个门还能摔着。” “我不是,我没有!”谢晟哭唧唧道:“是有人推我!” 沈兰棠:“有人推你,你也不能把腿摔断啊。” 谢晟哭声一顿,不是,这个对话有点奇怪吧? 第99章 诛心 沈兰棠也察觉到了, 她立刻收敛心中幸灾乐祸,担忧道: “这伤了腿可不是小事,万一赶不及回山上就遭了, 这得在家里修养多久啊?” 谢瑛:“是啊是啊!” 谢晟哭丧着脸说:“还不知道呢,得等大夫过来。” “别急。”谢瑛给他打气道:“已经差人去叫大夫了, 大夫马上就到了。” “晟儿。” “母亲呜呜!” 周氏也赶到了,谢晟立刻抱着母亲痛哭。 “母亲, 我不是自己摔倒的!”谢晟急着向母亲告状:“是有人推我!” 周氏:“不, 是摔的!” “不是, 真的是有人推我!” “不,是摔的!” “是有人推我!” “是, 我叫人干的。” “是有人推……” 谢晟瞠目结舌地看着母亲,连同着一旁沈兰棠和谢瑛也是同款震惊表情,沈兰棠倒是若有所思仿佛明白了什么。 周氏爱怜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你好好想想,母亲为什么要派人打断你的腿?” 谢晟大脑一片浆糊:“是因为孩儿做了什么错事么?” 周氏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怜爱:“是啊, 那是什么错事呢?” “是, 是因为我将钱给了别人?” 周氏有些失望的摇摇头:“你明知道你的那些个朋友不是好人,却还几次三番地相信他们,你心中已经没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 全凭自己喜恶与人结交, 你若是寻常人家那便也算了,可你是我谢家人, 若有朝一日, 旁人借着你的名号为非作歹你该如何?” 第280章 “我们谢家三代的清誉,你大伯父亲坚守一辈子的名声就因为你没了, 你即使有十条命也不够赔,趁着你还未酿成大错, 母亲只好将你关在家里。你要是还想不通,母亲就只能让你下半生都在床上度过了。” 周氏笑吟吟地说。 谢晟打了个寒颤:“母亲,你是说笑的吧?” 周氏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试试看。” “……” “大夫么?大夫到了没?”周氏走出房间,沈兰棠顿了顿,扔下一脸仿佛不在一个次元的谢瑛,也跟着出了门。 周氏在谢晟面前装得高深莫测,等走出房间却无奈叹气。 “让你见笑了。” 沈兰棠:这倒也没有。天底下当妈妈的都辛苦,她是不会嘲笑妈妈的。 “其实晟儿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怪我们当初不够重视他。他小时候被绑架过一次,是当时照顾他的侍卫连同他三教九流的朋友救了晟儿,自那以后,晟儿便深深地觉得那些街上的混混虽然看着吊儿郎当,实则内心很讲义气,我和洲哥心中有愧,没有及时纠正。” 沈兰棠:“……” 虽然自己私下里说打一顿就好,但对着母亲这话可没法说。 “其实,三弟也是因为涉世经验太浅,心地过于纯善太会被人欺骗。” “我倒是想让他经历挫折,又怕他撞得头破血流。” 沈兰棠:“或许可以跟二叔商量看看,看他有什么办法。” “是啊,这次是我急了,我也实在是痛心,我都不知道他是天真还是愚笨还是……” 周氏暗暗垂泪了一会,下人带着大夫到了。 周氏忙道:“大夫你进去看看。” 打是打了,心疼也是真的。 大夫快步走进房间,在谢晟腿上一顿揉搓,使得谢晟嗷嗷大叫。 周氏眼底泛出心疼,问道:“大夫你看,这伤还能治好么?” 大夫摸着胡须陷入深思。 沈兰棠看这阵仗也有点担忧,该不会真把人打坏了吧?不至于啊,谢瑾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也没啥大毛病呢。 大夫终于思考完成,他伸出右手比了个“ok”:“三日,三日之后三少爷就能下地行走。” 周氏,沈兰棠:“……” 合着她们这么多的感情涌现就只为了三天的病床生活? 周氏面无表情道:“多加点。” “……” …… …… 既然谢晟受的小伤,沈兰棠就不浪费自己的感情了,她有她的生活。 不过,沈兰棠可以潇洒自由,周氏却做不到。当天傍晚回来谢洲也知道了谢晟受伤的事,他心中疑惑怎么会有人出个门会摔伤腿,见周氏坐在屋子里,便脱口问出: “晟儿出门摔伤了腿,你知道怎么回事么?” “我知道。”周氏坐在灯下,心平气和地说:“我让人踢得他的腿。” 谢洲:“…………” 谢洲将外衣递给下人,乖觉地坐到周氏身边,温柔道:“怎么了?晟儿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周氏便将事情讲给他听,听完整个故事,谢洲也拧起了眉。 “当年我因晟儿被绑架又未能及时救援一事深感歉意,又觉得在孩子心中立下一个榜样十分重要,因此后面从未讲过有关洪庆的事,没想到这反而害了晟儿,让他在内心美化了街头混混,一而再再而三容忍。” “这件事,你不要担心,该是让晟儿看清现实了。” 谢晟躺床上的三日只有谢瑛在房里陪他,连父亲母亲么只是早上晚上过来一会,让谢晟好不郁闷。 终于,三天过去,谢晟好歹也是习武的,体格壮实,何况他只是崴了脚不是真断了,很快就能下床走动了。 “晟儿。” “父亲!” 谢晟拄着拐杖一瘸一拐上前:“父亲,你找我?” 谢洲平静地看着他:“我 带你去个地方。” “哪里?” “你去了就知道了。” 因谢晟腿上有伤,两人坐得马车出门,马车行使了约莫半个时辰,停在了一个巷子口。 谢晟好奇张望四周,这里他从未来过。 “跟我过来。” 谢晟跟着上前,他心中满腹疑问,直到谢洲停下脚步,道:“你还认得那个人么?” 谢晟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处堆满杂物垃圾的角落,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手脚蜷缩眯着眼睛靠墙坐着。 谢晟目光露出疑惑,直到那乞丐忽然转过脸,一道白光刹那劈下! “是洪叔,他怎么会——” 洪叔就是那个在他小时候保护他,谢晟被绑架时联合他的朋友救下他的那个人。 谢洲:“这件事我一直不想让你知道,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离开府的么?” “我记得,洪叔说家里给他找了门亲事,他要回家成亲了,才离开了。” “他老家就是兆京的,年岁大了,家里给他说了门亲事,他就先回兆京成了亲。他当年在我们家时就已经被他在街上混的朋友拉去赌坊,只是那时候他有我压着,不敢过分,就偶尔过个瘾头。” 第281章 “可等他回了家里,家中妻子管不住他,他就成天和他那些个三教九流的朋友混在一起,吃饭喝酒赌博,家中存钱就被他赌输,他妻子最终不堪忍受,带着孩子回了娘家,而他继续消沉,最终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谢晟怔怔摇头:“不可能,不会的!” 他心目中,洪叔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他讲义气明是非,热情能够感染所有人,哪怕是江湖上三教九流的朋友…… “这些事,我从前不跟你说,是怕你伤心,也是怕毁了你心目中的英雄形象,可这个英雄形象给了你什么?就教你无底线纵容那些街边流氓是么?” “还有,你以为当时跟着洪庆救你的都是好人么?他们事后一个个都向我讨要了好处,这好处我本就是该给的,无话可说,可若你不是我谢家人,他们会这么拼了命的救你么?你知不知道,那些救了你的人当中,不乏也有案子挂在身上,他们对其他人坏,唯对你一个人好么?你谢晟凭的什么让他们另眼相看,凭你的长相凭你说话讨喜还是凭你姓谢?” 谢晟崩溃摇头:“别说了别说了!” 谢洲可不比周氏还会对他心软,若是当初决定打断他的腿的人是谢洲,可能谢晟得在床上躺个三十天。 谢洲抓着谢晟的后颈,强迫他抬起头正视着那个靠在墙角的男人。 “你上去,现在你上去,跟你的洪叔说你是谢晟,这么多年来你都在想念他,你看他是会跟从前这样对你爽朗一笑,还是扒拉着你的手脚拼命地从你身上捞银子,你去啊,去啊!” 谢晟一步步地被他逼迫,眼看着靠在墙角的男人都注意到了他们,朝着他们望了过来,谢晟忽然大叫一声,用力推开谢洲,一瘸一拐地往回跑了回去。 谢洲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慢慢地放下手。他最后看了眼缩在角落的人,转身离开。 …… …… 谢晟出了趟门,受到一万点暴击,回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 周氏看着下人给他送去饭菜,叹了口气返回。 “不知道经过这次,他能不能明白过来。” 他需要的不是名为街边混子的朋友,而是真正的朋友。 沈兰棠听说了谢洲的妙招,对此深感佩服。 这诛心,还得是了解他的人。 “其实,二婶……我也还有一招,可以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一举攻破他的内心,让他痛苦上好一段时日,就是不知道叔叔婶婶愿不愿意……” 周氏眼睛一亮:“来!” 第100章 北戎突袭,谢瑾受伤 谢晟在家里抑郁了两天, 等到脚也不那么疼了,终于又出了门。 只会这一回,他却没有那么想要见他的“朋友”, 想到那日见到的缩在墙角的洪叔,谢晟心中隐隐有种恐惧。 然而, 老天爷不会这么勤奋地听每一个人的祈祷,谢晟才出门不久, 就见到了他的“朋友”。 “这不是“三哥”么?” 谢晟还有点分寸, 在外没暴露自己的身份, 别人问他怎么称呼,他一律说自己姓周, 家里排行老三,就叫他“老三”或者“三哥”就好。 一个男人率先发现了他,很快呼朋唤友走向谢晟。 “三哥,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都在干些什么啊?” “是不是忙啊, 三哥?” 不知道是不是谢晟得错觉,他总觉得这几人比起前些日子,似乎对自己更加热情了, 热情里带着谄媚。 不过谢晟自己心思紊乱, 没有多想。 “出了点事。” “什么事啊,三哥, 我们几个能不能帮上忙?” “……” “来, 三哥,中午了, 我请三哥吃饭去!” 从前都是谢晟请他们吃饭,听到这话他诧异道:“你请我吃饭?” “对呀三哥, 总不能老是让你来请我们吧?之前是哥几个手头没钱,现在有了,当然是得请三哥吃饭了。” 谢晟心中流过几丝欣慰,看,只要你真心对待旁人,他们也会还你真心。 几人随意进了一家路边的饭馆。那说请谢晟吃饭的男人大掌拍了拍胸口,道:“三哥您随便点,想吃什么点什么。” “好。” 于是乎谢晟也没有客气,点了好几道自己平日里爱吃的菜。 那男人又叫个酒,刚要给谢晟斟上。谢晟拒绝道:“家里管的严,平日不让我喝酒。” 男人眼中闪过一道鄙夷,但也没说什么,反而捧场道:“三哥家教真好!” 谢晟点了点头。 几人吃得正欢,忽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闯进店里,一把扯住请客男人的衣领。 “你这个混蛋,快把我儿子的钱还回来!” 男人用力甩开老人,呸道:“老头你找死是吧,上回我就绕过你了,我说了是你儿子自己走进赌坊,他输了钱跟我们有什么干系?” 谢晟正对“赌博”两个字敏感,闻言立刻看向男人。 而这时又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跑了进来,她一进来就大喊一声“爷爷”然后扑倒在老人身上。 “爷爷!” “我的乖孙女!” 老人颤抖着手指,垂泪道:“我儿子从来不赌博,要不是你哄骗了他,他怎么会进那种地方?他欠了赌坊的钱,现在赌坊要拉着我孙女还钱……你,你们,你们仗着自己背后有谢家人做倚仗就无法无天,我,我要去告你们,我不信咳咳咳。” 第282章 老人家急得呛着了自己,弯着腰艰难顺气,一旁孙女更是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谢晟越听越不对,什么谢家人?他们在说谁? “老人家,你说什么谢家人?” 老头仰着脸,哭着说:“这些个人跟谢家三公子交好,仗着背后有倚仗为非作歹,还说官府都拿他们没办法,还要,还要拿我孙女去抵债,我就一个孙女,我不如死了算了!!” 谢晟猛地看向几人:“你们真的这么说?!” “不是,我没有,没有啊!”他们也才刚知道谢晟身份,还没来得及利用呢!而且这姑娘他们也只是调戏了一句,没说“拿她抵债”的话啊,还不到时候呢! “就是你们就是你们!”女孩指着几人哭诉:“你们说你们后头有人,要我跟我爷爷死了心!” “不是,谁说了!” 然而谢瑾这会儿已经察觉了不对。 “你们知道我的身份?” 他从未说过自己的身份,为何他们听到“谢家三公子”时毫不惊讶?这分明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谢晟故意不透露自己名字一是为避免给家里惹祸,二是真心想要与他们“平辈相交”,想到他们一早知道自己身份,还利用自己身份为非作歹,险些将一户人家害的家破人亡,谢晟心中就迸发出恨意。 “这位公子啊,我看你跟他们不是一路人,你快走吧,这些人都不是好人,你看看我,看看我,这都是被他们打的!” 老头撩起袖子,上面都是淤青,女孩看了,又是低声抽泣起来。 “你们竟然连老人都打!” 谢晟眼眶瞬间发红,三教九流,江湖侠士第一条,就是不欺负老弱妇孺,他们根本不是什么侠义之人! “我叫你们欺负人!”谢晟怒上心头,忽然爆起! “不是,不是,我们没有啊!” “还敢狡辩!” 几人躲避间,老人忽然摔倒在地,他哭嚎道:“你们是想要我的命么?也好,我一个老头子,报官也报 不了,不如跟你们拼了!” 他冲向其中一人,那人下意识推开他,老人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 “爷爷!” “爷爷你怎么了,你别死啊!” 少女的哭声刺激的谢晟大脑一片充血,他目呲欲裂,大喝一声和几人缠打在一起。 对面街道酒楼二楼,沈兰棠看谢晟挨了好几个拳头,扭头问:“二婶,要报官么?” 周氏举起杯子慢悠悠道:“没事,让他们再打一会。” 要是几个地痞流氓都打不过,这武学是白上了! “你这找来的人真不错,看着比戏园子演得还好,这老人家不会真吐血了吧?” “不会,鸡血而已。我原本是打算编一出家破人亡,少女被卖进妓院的戏的,但想想恐怕太刺激,三弟得因此一蹶不振,而且若是计谋败露,恐怕三弟就再不会相信我们了。” “还是这样好,既能让三弟知晓自己身份可能带来的可怕后果,又能让他挽回,不至于余生耿耿于怀。” 周氏心道这样就够了,你方才说的可太可怕了。 “对了,那几人如何知道晟儿的身份?”她记得谢晟虽然行为出格,但一直牢记着家里不要擅自利用谢家名声的教诲。 沈兰棠露出一个狡黠笑容:“那自然是,我前两日特意叫人散播了三弟的身份。” 为了戏能演出更成功,让谢晟知道自己的身份泄露之后会被人如何利用,沈兰棠特意叫人在几个混混面前泄露谢晟身份,第一回 知道和早已知道的感官是完全不一样的,如此一来,正好证实了谢晟心中“他们在利用自己身份为非作歹”的猜测。 这怎么能叫骗人呢,这叫合理推测未来可能发生事件。 沈兰棠慢悠悠喝茶,看戏。 最终,还是附近的人去叫了内城司,内城司将所有人都带到了衙门,周氏这才悠悠地跟内城司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天黑前才把人放出来。 毕竟,不吃疼记不住。 晚上时候,谢晟回到家,沈兰棠为了第一时间看热闹,就在周氏那做客,只见谢晟走进院子,他默默地看了沈兰棠一眼,那一眼,就仿佛一个饱受磨难的旅人,仿佛一个看透世事的智者。 “……” 周氏缓缓上前。 “母亲!”谢晟蓦地跪下。 “母亲我错了,我今后再不会胡闹,和人称兄道弟,我谢家的身份绝不可成为他人谋利的手段!” 周氏既是满意又是心疼:“你明白就好!” “还有母亲,我想你再借我点钱让我还掉自己的罪孽。” “好!” “钱我已经给了。”沈兰棠适时站出来道:“我将那户人家欠的负债还了,还解释了三弟对此并不知情,他们愿意原谅三弟,只是从此以后,希望三弟能擦亮眼睛。” 谢晟满心愧疚地低下了头。 第二日,沈兰棠起床就听说谢晟昨日在祠堂跪了一宿,那之后,谢晟又连着几天没有出门,直到过了不久他上了山,这一段就不多加叙述了。因为有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迅速占据了谢家上下所有人的心思——一月十八,北戎突袭兆京,和外城司在城外交战,谢瑾受伤! 第283章 —— 消息传来时,沈兰棠正和谢夫人周氏几人在花园里晒太阳,管家带着一个身穿军装的士兵匆匆而来。 “夫人,军营传来消息!” 谢夫人见到他身后士兵还怔了怔,而后柔声道:“什么消息?” 那士兵抱拳大声道:“昨夜丑时二刻,北戎突袭军营,谢指挥使率兵奋勇作战,打退了敌军,但指挥使也受伤了!” “什么?!”谢夫人猛地站起来,其余几人脸上也俱是惊骇。 “他伤得重么?” “末将出来的时候,军中大夫正在给大人诊治。” 因情况紧迫,这个士兵了解信息不多,谢夫人心中七上八下,她赶紧备马去了都察院,然而谢恒已经被召唤进宫,等到了傍晚时分才回来。 “谢恒!” 谢恒见屋,见众人都在,知道他们都得到了消息,他先是安抚地朝众人点了点头,才道: “瑾儿人没事,虽然受了伤,但人不打紧,陛下已经抽调了白虎营三千兵马到外城司,其余军队也会各自派出人马加强巡逻,大家这几日也别出城。” 谢夫人听说谢瑾没事,心总算放下了些,她又问:“那些北戎人是怎么突然进入兆京区域的,从边境到兆京路上有好几个关卡,他们怎么悄无声息地绕过去的?” “关于这件事,陛下也正在查。” 谢夫人对北戎怎么过来的并不关心,她心中还是一件事: “那我们能出城去看瑾儿么?” “这件事情我也已经安排了,陛下要派御医过去帮忙,会有一支近卫军随行保护,你们就跟他们走,不过,人数不可太多,别超过一辆马车。” 谢夫人脸上露出喜色:“好好,我这就安排!” 谢夫人,沈兰棠是肯定要去的,其余再各带一个丫鬟,还有在府里多年的大夫,至于各种伤药,也必不可少。 几人收拾得很快,由谢恒部下护送到城门口,再与皇帝护卫一起出城。 此时天色已晚,两边都黑乎乎的,古人嫌少走夜路,加上天冷,沈兰棠这心里还真七上八下的。 她听到谢瑾受伤时也吓了一跳,但立刻安慰自己,他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都没事,区区陆地战斗,如何伤得了他,他的武功可是很高的。 她们到营地是已经接近凌晨,沈兰棠在马车里稍作休息了会,这会儿倒是还好,此时军营四处点起了火把,几支队伍交错巡逻,映着盔甲上的冷冷白光,让沈兰棠不由打了个冷颤。 “夫人,少夫人!”是宋齐出来了。 “宋齐!”见到熟人,谢夫人总算放下了心。 谢夫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宋齐,道:“你没受伤吧?” “我和大哥巡逻不同方向,我这边没撞上北戎人。” “那就好。” “夫人,少夫人,我带你们进去。” 宋齐二话不说,带她们进了一个营帐,营帐中点着几盏灯,谢瑾褪下了盔甲,穿着常服,赤裸着胸膛正由一位大夫给他敷药。 看到他胸口几块纱布里头渗出的血,沈兰棠眼珠子狠狠颤了颤。 谢瑾也看到了她们,他精神不错,还能抬头对她们笑道:“母亲,兰棠,你们来了,让你们担心了。” “这还有什么好道歉的,又不是你想要如此。” 谢夫人心疼儿子,看着他身上伤口,忍不住道:“疼么?” “不疼,上了药好多了,对了,宫里请御医过来了么?” “来了来了,一道来的。” “那就好,这次北戎袭击突然,好多兄弟受了伤,不能单由我一人受到治疗,张军医还有胡伯——” 他看向一起过来的家中大夫道:“劳烦你们为其他将士上药吧,我这只是换个药,没多大事的。” 谢夫人心中不愿,但也知晓儿子身为军中长官应为其他将士树立榜样,也不再多言,反而道: “如此,胡伯你也去帮忙吧,把家里的伤药都带点。” “是,夫人。” 两个大夫出了营帐。 “母亲,我要先换药,这里有宋齐和兰棠在就好。” “那好,我们先出去,你有事叫我。” 谢夫人带着两个丫鬟走出营帐,谢瑾转向沈兰棠,沈兰棠自进入营帐还一句话都没说过,谢瑾望着她,道: “你有没有担心我?” 神经病吧你!沈兰棠咬着牙道:“你觉得我有没有担心?” 谢瑾自知失言,心虚地摸了摸手边衣服,道:“其实伤得不重,和掉下山崖那次相比,已经好许多了。” 沈兰棠没好气道:“伤是这样比的么?” “可是我看你好像很担心的样子。” “你不就是希望我担心你?” “我希望你关心我,不希望你担心,更不想要你伤心。” 宋齐拿着药,在旁边欲言又止。 沈兰棠心里抓狂,够了,这都什么莫名其妙的对话,谢瑾,把你的开关收回去! “那个,大嫂,你给大哥上药吧,就是原样敷药就好。” “好。”沈兰棠接过调好的药膏,这她还是会的,那段时期做了好多回。 宋齐帮忙把谢瑾身上纱布解开,沈兰棠已经做好了看到血肉模糊场景的准备,但当亲眼看到的时候,她眼皮子还是忍不住跳了跳。 第284章 “不是说伤的不重么?这么多伤口是怎么回事?” 宋齐在旁道:“有一队中了埋伏,损伤严重,大哥为了掩护他们离开,一直和北戎人交战,才受了这么多伤。” 在军队中,杀敌和保卫战友都是使命,沈兰棠无 法说什么,只觉得胸口隐隐有股骄傲。 “我要给你上药了。” “嗯。” 上药这种事越拖越不好,反正谢瑾也能吃苦,沈兰棠加快动作给他敷了药,又快速将纱布缠上。外头又送来刚刚煎好的药,谢瑾眉头轻皱,一口气喝了下去。 沈兰棠随身带了糖,给他喂了一颗。 “吃颗糖就不苦了。” 谢瑾含着糖点头。 沈兰棠将解下来的一些纱布衣服之类送出营帐,兰心没走远,就在门后等着,见她出来,她怔了怔:“小姐,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 “有么?”沈兰棠一擦额头,真的,好多汗。 “可能精神太集中了吧,你去把这些东西给军医,看他们怎么处理。” “好。” 兰心离开后沈兰棠又返回营帐,宋齐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出去了,里面只余下谢瑾,他正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东西。 “你怎么……” 沈兰棠连忙上前:“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要写东西?” 谢瑾由她扶着半边身体,道:“我得向陛下汇报北戎突袭的事,趁着还记着细节,赶快写下来。” “……好吧,这个东西我能代劳么?” “可以,我口述,你帮我执笔。” “好。” 沈兰棠将谢瑾扶到床上,自己执笔。 “夜丑时二刻,外城司戊小队于铜锣山受北戎军队围攻……” …… …… 待谢瑾叙述完成,他脸色都发白了,沈兰棠看不过去,道:“你休息吧,你从凌晨和北戎交战以来有休息过么?” 谢瑾老实地摇摇头。 “那就快点休息,想必就算是皇帝,也不会强迫一个刚刚激战结束又受了伤的人十二个时辰不睡觉,你小睡一会,我陪着你。” “嗯。” 沈兰棠原本的“小睡”是指谢瑾在床上睡着,自己坐在凳子上趴在床头陪着,结果谢瑾等她说完话就往里挪了挪,还拍了拍空余的位置。 “……” 行吧行吧。 “你自己小心,别让我压着伤口哦。” “嗯。” 谢瑾慢慢闭上眼睛,而沈兰棠就依偎在他手臂边上,她一路夜奔也累了,很快睡了过去。 等谢夫人过来找他们时,只觉得沈兰棠像只狸猫似的依偎在谢瑾边上,两个人都睡着了。 “这两个孩子。” 谢夫人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替两人盖上被子。 第101章 回家修养 沈兰棠醒来之时, 谢瑾已不在床上,她匆忙下床,见军营里正在整肃, 除昨晚连夜赶到的人外,还有一队武将模样的人, 此外还有一个太监,那太监正好宣旨完成, 谢瑾和领头的武将在做交接。 “谢大人, 陛下命我暂时接替大人工作, 望大人身体为重,好好养伤!” “多谢陛下, 张大人关心。” 谢瑾受了重伤,又挡住了北戎军队夜袭,使其无法进入兆京核心区域,无过有功, 按常规, 他会回家修养一段时日,然而接受封赏,现在交替属于正常流程, 谢瑾自然没有话说。 接旨之后, 谢瑾又和宋齐等几个副将在营帐短暂商议了会,交待完了事情, 中午之前就随着皇帝的护卫队回了兆京。 回去路上, 谢夫人松了口气。 “既然陛下让你回家修养,你就安心待在家里, 朝中那么多大臣,少你一个不少。” 谢瑾哪怕受伤, 坐姿也是端端正正,符合“君子端方,温文和煦”的描述,他脸色微微苍白,苍白中透出一点血色,乖巧点头:“好。” 谢夫人看着在伤中也未有片刻松懈的儿子,一阵心疼,哪里还能说出指责的话,干脆把儿子交给了儿媳,图一个眼不见为净。 车子到家时,谢家一众人早已等候在门口,大家都知道谢瑾受了伤,唯独瞒着谢弘文,直到先头通知的人先到了家,才告诉谢弘文。 此时此刻谢弘文眼泪汪汪,由嬷嬷抱着望眼欲穿地看着街道尽头。 不一会儿,两辆车子朝着谢府疾驰而来。 “来了来了!”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管家率先上前,谢夫人从前头的马车里下来,家里丫鬟扶着她下车,兰心从后面的车里跳下来,转身去扶里头的人,宝珠也飞快上前,将沈兰棠扶下来后,谢瑾才缓缓从里头探出身子。 “瑾儿。” “二哥!” “……”一路奔波,谢瑾脸上血色又褪去了些,唇色浅淡,朝众人颔首道:“我没事,害你们担心了。” “阿父!”谢弘文从身后挣扎着伸出手,又想到祖母姑姑的交待,眼泪汪汪地把手收回去。 “阿父!” 谢瑾由沈兰棠搀扶着走到谢弘文身边,摸了摸他脑袋:“阿父没事,别担心。” 沈兰棠也温柔地说:“阿父手上受了伤,这两日不能抱弘文,弘文乖一点,等过些日子阿父就又能陪弘文玩耍了。” 第285章 谢弘文重重点头:“好!” 众人这才进了屋子。 谢夫人昨日去的时候带了不少药材,什么人参鹿茸白首乌带了不少,大多给军中其他士兵用掉了,到家之后,谢又从库房里拿出来不少,遵着医嘱开始在院子里煎药,院中散发着阵阵药香味。 谢瑾沐浴更衣,出来失笑道:“母亲弄得也太隆重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你都不知道母亲有多担心,来,先喝了这碗。” 谢瑾疑惑道:“我不是才回来,哪来的药?” 沈兰棠神秘一笑。 谢瑾药品还是有的,闭眼一口气喝完了药,他的身体微微发热,但又在接受范围内。 谢瑾:“折子已经递给了皇上,恐怕下午得进宫去。” 沈兰棠:“这么急?” “早点把事情办完,之后就轻松了。” “也是。” 果不其然,谢瑾在家里休息了没两个时辰,宫里就来人了。 谢夫人纵再不情愿,也不敢抗旨,谢瑾进了宫,此时早朝早已结束,只是皇帝还留着几位大臣,共同商议大事,谢恒就在其中。 谢瑾到了之后先向皇帝请安。 “快起来吧,身上还有伤,不必行虚礼。” “谢陛下。” 谢瑾起身,目光快速扫过殿中众人,宫殿中,除兵部户部大臣外,还有几位分管京军的几路将军,以及太子和大皇子。 谢瑾心中隐约明白皇帝用意,他俯首抱拳道:“陛下,臣于前日丑时如何遭遇北戎军队,前后伏击反击情形皆已详述于奏章之中,只唯有一事——” “臣观北戎军,对我军夜晚巡防路线了如指掌,臣巡防时间路线,月有一变,唯月初上折奏请陛下,所知悉者难出十人,这十人中,必定有人秘密接触北戎,才致使泄密,望陛下严查!” 这件事情显然此前已经商议过了,皇帝不慌不忙道:“关于此事,朕已令太子协理,金吾军清查,大理寺,都察院辅助监督,务必查出此人,及身边探子。” “陛下英明!” “谢卿可还有要说?” “回陛下,臣欲诉之事,皆已陈情于奏章。” “那好,其他爱卿还有要说的么?” “臣有事要奏。”校武将军梁成功出列:“北戎数次在我大靖边境作乱,骚扰我大靖百姓,只这十几年里陛下一直致力于民生修养,不欲大动干戈使百姓受苦,但北戎几次三番挑战我大靖威严,此次更是欲长驱直入兆京都城,若不施以颜色,不止北戎,连同我朝百姓都会以为大靖软弱可欺。” “陛下,臣愿带兵赶赴前线,驱逐外寇,壮我大靖神威!” 此话一出,其他大臣,不动如山。 “朕亦有此想法,只恐百姓有所怨言,众爱卿是如何想的?” 稍静片刻后,谢恒出列。 他平静道:“臣同意梁将军所言。” 其他大臣也陆续开口。 “臣亦同意。” “微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儿臣亦愿为父皇分忧!” 看到这事几乎没人不同意,皇帝欣慰地点点头。 “好,既然众卿都同意,校武将军,朕命你为北征军元帅,代朕监管统筹东西二营大军,将在外军命有所不受,朕命你危机情况可自行判断调动军队,一切以打击北戎,扬我大靖军威为重。” “此外还需人员,你一一细选,直接奏请便可。” “谢陛下!” 待皇帝和校武两军商议完成,谢瑾插入: “陛下,臣有一人选,望陛下允许参与此次北征。” “哦,谁?” “外城司副指挥使有数次和北戎交战经验,善于骑兵打仗,行迂回拉扯,诱敌深入。臣希望陛下能允许他参战为国效力。” 皇帝大笑:“即是为国效力,有何不可,梁将军,这个人你就收了吧。” “ 臣,遵旨。” 谢瑾毕竟受了伤,之后议论细节没有将谢瑾带上,说完这几件事谢瑾就谢旨出了宫,宫门口谢家马车还停着,谢瑾很快回了府。 这一进一出,谢瑾出门时还有些红润的脸色立刻恢复了平静的苍白,那唇色看得沈兰棠恨不得给他抹上口红! “这皇帝也真是的,不会看人脸色么,留你这么久。”沈兰棠关上门吐槽道。 谢瑾也习惯了她的“大逆不道”,还能跟她说笑话:“其实刚才在宫里,我的脸色还不错的。” 沈兰棠:“……” 你进化了,你都会说冷笑话了。 沈兰棠坐在他跟前给他重新上药,顺便问:“你们都说了什么?” “说了出征北戎的事。” 沈兰棠动作一顿:“要打仗了。” 谢瑾点点头。 沈兰棠抿了抿嘴,继续上药。这种感觉很奇妙,其实大靖这些年大仗小仗没少打,从前沈兰棠都当个八卦听,直到这么近距离的,能够参与影响战争的人物就在自己身边,她的心忽然变得沉甸甸的。 好像自己成为了参与历史的人物一样。 谢瑾:“我还推荐了宋齐。” 沈兰棠这回是真的诧异了:“为什么,是为了让他建功立业么?” 第286章 “嗯,他的身份,最终只能跟着我当我的副手,但如果参军打仗,或可另外晋升。” 沈兰棠点点头,历来打仗就是武将晋升的最好机会。 “那我们,得给他好好收拾收拾。” “嗯。” 沈兰棠给谢瑾上完了药,重新将衣服穿上,谢瑾身上血肉还未愈合,依旧渗出血来,上药的时候必定疼痛非常,他却一字未提,反而平静地和沈兰棠说着话,只是在上完药后,额头已经渗满冷汗。 沈兰棠心口往下坠了坠,忽然倾上前,在他唇瓣亲了亲。 谢瑾下意识睁大眼睛。 “你——” 沈兰棠满意地看着谢瑾唇上的红色印子。 “好看多了。” “……”谢瑾不由失笑。 两人从房里出来,谢恒也回来了,叫了谢瑾进书房说话。 知晓父子两有要事商谈,沈兰棠就没有进去。直到傍晚快吃饭了,谢夫人问起来:“瑾儿呢?” 沈兰棠:“呃,还在书房里。” 谢夫人就变了脸色。 “说说说,一天到晚都是要事,儿子受了伤他不知道的么?” 说罢,她直接踹门进去,门里父子两同时回头。 谢夫人冷着脸:“吃饭了不知道么?有什么事晚饭后不能再说,明日不能再说,儿子回来后有多少时间休息过?” 谢恒被她一通训斥,摸着鼻梁说: “也没不让他休息啊,一直坐着说话呢。”茶都倒了好几杯。 沈兰棠和谢瑾看着谢恒的错误示范,不说话,谢夫人终究在孩子面前给他留场面,没有再训斥,只是道:“出来吃饭吧。” 几人出了书房,到了客厅吃饭。 饭桌上,谢恒提起宋齐要去打仗的事,谢夫人愣了愣:“那我们得给宋齐好好准备准备,别等到了战场缺少东西。” “嗯,多备些伤药和吊命的药。” 谢夫人原本难过谢瑾受伤,这会儿倒是感叹:“幸好瑾儿受了伤,不用上战场,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可哪个当母亲的愿意自己的孩子上战场。” 沈兰棠默默低头吃饭,就连谢恒也不反驳她。 宋齐在谢家虽然只是个旧部的儿子,但这么多年也有感情,谢夫人准备了不少药物,这事目前还用不着沈兰棠帮忙,她的任务是看好谢瑾,在他伤好之前别让他乱跑。 晚上时候,谢瑾看到沈兰棠在收拾客房。 “你在做什么?” 沈兰棠:“收拾客房啊。” 谢瑾疑惑道:“为什么要收拾客房?” “你受了伤,我们当然要分房睡。难道……” 沈兰棠露出一个坏笑。 谢瑾一本正经地说:“可是之前受伤也没有分房啊。” 沈兰棠:“那不是我们没有多余的房间么?” 出门在外,寄人篱下,哪里还敢多要一个房间。 “可是……” “别可是了,你要知道,如果你受伤了我还缠着你,这要是在某些对女子严苛的朝代,我是要被斥责为妖妇,然后关我祠堂的。” 谢瑾:“对女子严苛的朝代,女子是不能进祠堂的。” 沈兰棠:“……” “总之我们分房睡,大不了,我陪你到睡觉好不好?” 沈兰棠心想谢瑾一个伤患,近日又没有休息好,肯定上床不久就睡着了,就当陪他说床头故事吧,谢瑾没有办法,只好答应。 想法是很好,但可能晚上喝的汤里有安神的效果,亦或者沈兰棠舟车劳顿也累了,她睡着的时间不比谢瑾晚多久。 到了第二天,两人差不多时间睁开眼睛,谢瑾在床上,沈兰棠趴在床头,两人面面相觑。 “……” 谢瑾:“抱歉。” 沈兰棠:“这也不关你的事吧,好了好了,既然起来了,就喝药吧。” 谢夫人第一交待:盯着他喝药! 谢瑾:“……” 谢瑾的一日是从喝药换药开始的,这一套流程走完,他又忍不住流了冷汗,他这几日伤口不能碰水,所以沐浴也只能用打湿的毛巾擦拭,沈兰棠将他从上到下擦拭了一遍,看着谢瑾皱眉咬唇,手指时而收紧时而舒张的样子,忍不住感受了一遍病美人的魅力。 谢瑾疑惑:“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很开心?” 沈兰棠:“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 她可是比上回谢瑾掉下悬崖那次还紧张,只是现在没有了生命危险,让她放松一下,苦中作乐也是可以的嘛。 谢瑾轻轻点头,权当相信了她。 宋齐那头也收到了旨意,皇帝特许他回来和家人道别,宋齐回到谢府,家里一众老少围着他开始交待随军出征后要注意的事。 谢夫人:“你从小就是个有志气的,留在京中固然安全,但晋升缓慢,但出征之后你也要照顾自己,切勿为了军功贸然行事。” “夫人,我明白!” “好,这些药你都带上,以备不时之需,还有一些干粮……” 和家里其他人道完别后,宋齐才走向谢瑾。 “大哥。” “陪我走走吧。” “好。” 第287章 谢瑾和宋齐在前面走,沈兰棠和谢弘文就不紧不慢地跟在几步后。 谢瑾:“要交待的话其他人都已经说完了,唯一一事,还想重申。” “我知道你的心里不是没有和熙郡主,只是你们身份差距太大,你一直不敢表露,这一趟出门,短则三五个月,长至一年两年,我要你这段时间内摒弃儿女情长,专心军事不要让你对功名的欲望影响你的判断力,你只要知道,你好好在外打仗,能为你争取到的东西我都会为你争取。” 宋齐神色复杂,最终,他低下头道:“谢谢大哥,我会努力做到的。” 谢瑾心中知道这个不容易,但他除了再警示他一遍也没有任何方法。 沈兰棠看着谢瑾和宋齐说完话,宋齐转身向沈兰棠道别,最后带着复杂的神色离开了。 沈兰棠:“你们说了什么?” 谢瑾:“秘密。” “哦。” “对了,我也有个事想问。” “什么?” “三弟为什么拄着拐杖?” 沈兰棠:“……” 宋齐在第二天就离开了兆京,此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谢瑾:“既然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我们也能静下心来,布置你的生辰。” 沈兰棠:“啊?” 这什么突然的转折。 “这个时候办生辰宴?” 谢瑾:“不可以么?” “可以么?” “可以啊。”谢瑾点点头: “这世上,时时刻刻有人死亡也有人诞生,战争也从未停歇,可是普通人的日子该怎么过就得怎么过,我们成亲之后第一个生辰,又不请外人,自家吃个饭也没有干系的吧。” 那倒是的确,没关系,就算传到皇帝耳中,也不过家宴而已。 沈兰棠的生辰是二月二号,幸而古代没有流传“二”的另外一个意义,否则说不定她会被怎么数字霸凌呢。 要说生辰,得先说谢瑾的身体状态,谢瑾这个人真是有点离谱,那么多失去的血,那么多伤口,原本一副快不行了的病美人模样,在家养了三日,就差不多能正常行动了。 虽然已经见识过他超强的恢复能力,但沈兰棠还是觉得离谱。 “其实也不是行动自如。”见她如此在意,谢瑾便道:“是忍着痛,只要不伤到筋骨就忍着痛。” 沈兰棠:那不是更离谱了么?! 你们古代武人真的很不一样!! 第102章 生辰 这一日沈兰棠如往常醒来, 才下床就听到外头有轻微的动静 ,她又出门,见谢瑾从里屋出来, 他身上干干净净容姿端庄,穿着一身灰青色锦袍, 俊美而高贵。 沈兰棠:“……” 沈兰棠沉默了少许,开口道:“你练功了?” 谢瑾眼神飘忽:“我没有。” “我有一千种方法证明你的谎言, 但是——” “月儿。”沈兰棠叫来在院中打扫的下人:“少爷方才练功了没有。” 月儿表情纠结, 少许后, 她还是道:“有,就一会会!” 谢瑾:“就一会会!” 沈兰棠:“事情只有做了, 和没做,这两个结果,没有做了一点点,你答应过我, 十日之内不会练功, 现在才第七天。” 谢瑾:“对不起。” “我可以原谅你这一次,而且只原谅这一次,不管是夫妻还是父母, 都是他人, 对他人的诺言就要遵守。” 谢瑾:“我明白了。” 谢弘文:“弘文也明白了。” 沈兰棠这才点点头:“那我们就吃饭吧。” 三人吃完早饭,下人通传, 说是谈绍远谈公子与夫人来访, 听闻戚姐姐过来,沈兰棠很是激动, 过年以后,她只和戚桐君见了一面。 不多时, 谈绍远和戚桐君走进院子。 “戚姐姐!” “兰棠妹妹,谢大人。” 谈绍远也打招呼道:“谢兄,弟妹。” 真是各论各的称呼。 谈绍远:“这几日忙着北征的事也没时间过来,你的伤如何了?” 谢瑾:“好得差不多了。” “听闻你受伤,跳珠很是担忧,我便劝她,说你谢瑾从小武艺高强,只要杀不死你就不会死,果真,活蹦乱跳。” 戚桐君推了一把他,朝谢瑾道:“我与郎君早就想来看望,只是北征在前,且涉及北戎,陛下似乎有心调查,为了避嫌,才等今日过来。” 谢瑾:“我明白,这几日我没上朝,朝上对北征态度如何?” 谈绍远:“陛下有意北征,众人也不敢反对,只几位御史照常抨击了下,又弹劾了几位主战意图强烈的大臣。” 谢瑾:“那就是基本没有异议。” 众所周知,御史就是持反对意见的,没用头撞墙就不用理他。 “我还有这回北征几个主要将领的消息,你要不要听?” “请讲。” 两人就坐到院子里聊了起来,沈兰棠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她对朝中大臣也不是很了解,因此一半听得懂,一半听不懂。 “哎,戚姐姐,你听得懂他们说什么么?” 戚桐君出身名门,父亲内阁大学士,自小就被父亲抱在怀里讲述朝中各事,是以大多事情她都听得明白。 第288章 戚桐君点了点头。 “不愧是戚姐姐。” “我也只不过从小听父亲说起,耳濡沫染之下,知晓几分肤浅之事。” “姐姐无需自谦,我不喜欢听朝中事,他们三言两语间就能决定许许多多人的命运,我没有这样的勇气。” “我父亲常说,为官者,不应因私人喜恶左右决策,应以天下为重。” “但是这说的,是理想状况吧,事实上绝大多数都是掺杂了私心。” 戚桐君微微一笑。 “郎君。” 谈绍远回首。 戚桐君继续道:“你在商议朝中大事时是否掺杂私心。” 谈绍远一脸坦荡荡:“从未。” “谢大人你呢?” 谢瑾神色不变,掷地有声:“从未。” 沈兰棠默默鼓掌:“不愧是你们。” 谈绍远跟戚桐君留了一个多时辰,到中午时分才离开,离开前,谈绍远道:“谢兄保重,早日康复,我预感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会安宁,这京中还需谢兄安定。” “有众大人在,谈兄不必担忧。” 谈绍远哈哈一笑:“谢兄,弟妹,保重。” “保重。” 等送走谈戚二人,沈兰棠才伸了个懒腰。 “吃饭了,话说你们当官的互相说话都是留三分啊。” 谢瑾看着她,无奈道:“所以我才不怎么和同僚往来。” 也是,凡事都要留三分心眼,也挺累。 “对了,今日既是休沐,父亲呢?今天就没见过他的面。” “应是出去了。” …… …… 巷子中,一队人马匆匆闯入一户宅子。 “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可知道我家老爷是谁?!” 一番鸡飞狗跳后,官兵从屋子里揪出一人,此时宅子主人匆匆赶到。 “你们要做什么……林大人,谢大人!” 谢恒从众人身后走出,他看着一脸文雅模样的男人,淡淡道:“苏大人,查出你宅子侍妾婢女乃是北戎派来奸细,想来你不会阻扰我的吧?”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奴婢不是什么北戎奸细!” 苏大人乃皇帝御前代为执笔的中书舍人,平日里清贵无比,此时此刻却变了脸色。身为皇帝近臣,他自然知晓皇帝令御下直系的金吾军调查外城司巡逻路线泄露一案,只是没想到这事情竟然牵扯到了他身上。 “冤枉,冤枉,卑职冤枉啊!” 谢恒没有看他哭天抢地模样,他一挥手,道:“带走。” 接下去,又是一阵哀嚎。 密室之中—— “你们这次做事太莽撞了!”黑衣男人恨恨道:“这次事件关联人数有限,很容易查到我们身上,你们做事太不小心了,还是说,你有心想要害我!” 另一人笑道:“我这不是立刻弥补了么?” “弥补了又何用,按皇帝和谢恒多疑的性子,他们绝不会就此松手!” “那我也没有办法,反正他们查我们本来就很严。” 男人看他无赖模样也毫无办法,只能咬牙道:“为避免危险,我们近期不要接触了,还有你们的人,也给我收起手脚,别被人发现了害到我们各自主子的联盟。” “你放心。” …… …… 时间很快到了二月,谢瑾派人去接了沈父沈母过来,他们晚上还真有一个生辰宴! 沈兰棠嫁进谢家之后第一个生辰,谢夫人也颇为重视,从早上起就让下人布置了起来,该买的菜,该准备的礼……倒是让沈兰棠很不好意思。 “我真的什么都不用做么?” 谢瑾:“你要做什么?我都什么都没做。” 沈兰棠:有道理。 “那好吧,那我就安心期待晚上吧!” 到了傍晚时候,沈父下了职,沈家一家人都过来了,李辛夷如今出月子也快一个月了,也一同过来了,唯孩子太小,没带过来。 “亲家公亲家母!” 谢恒这日也早早回了家,和谢夫人一同招待沈家人,众人寒暄之后坐下。除谢恒谢夫人外,谢家二房也过来了,算是给足了面子,不过谢家人不算多,也时常一块吃饭。 上回大家相聚在一起还是中秋之夜,沈母侧头观察了下,犹记得上回谢瑾有事,到了夜深才回来,虽那时也值得说一句“夫妻情深”,但沈母能看出来,谢瑾对她女儿还是责任占多,然而今日…… “阿母,阿母!待会弘文可以吃你的长寿面么?” “可以啊,阿母分一半给你!” “倒也不用这么多,弘文分分阿母的福气就好了。” “啊,好会说话啊!” 小的黏着大的同时,大的目光也从未离开过大的。 眼看时间不早,众人入座。 谢恒:“今日都是一家人,不必拘束,如今过了冬,菜也有些新鲜了,大家吃好喝好,若是拘束了,下回请就不好意思了。” 沈父素来注重礼仪尊卑,为免别人说闲话,平日上朝都不和谢恒交流,这会儿也站起来。 “来,亲家公,我敬你一杯,一为大人这些年为朝廷为万民做出贡献,二为今朝相会,望我们两家年年岁岁,都能欢聚一堂。” 第289章 谢恒眼底露出笑意:“好,各位,干。” “干杯。” 众人站起来,谢弘文也甜蜜蜜抿了口果酒,下一刻就被谢瑾收走了杯子。 “好了,大家吃菜吧,辛夷,听闻你得了一个千金,如今长得怎么样?” “这孩子从出生就胖嘟嘟,上回满月的时候给她称重,已经有七斤重了。” “小孩儿长得结实才好……” 沈兰棠观察着母亲和谢夫人的对话,她前后两辈子都听说人结了婚就要长大,要独当一面,包括各种人情往来和饭桌客套,但自她成亲都还没有切实的感受,或许是因为家里人还宠着她,没有非把她往“成熟的大人”方向推。 “大嫂,你两个孩子养的真好,你看我这新手父亲也没什么经验,你教教我养孩子的方法,或者说你们女人什么时候最辛苦,要我们男人帮忙,我这什么都不懂,你教教我如何体贴我夫人。” 沈兰棠看了眼说话的沈常安,这还有个重量级的呢。 沈常安这话虽然有点失礼, 但钱氏感怀他体贴妻子,反而对他和颜悦色。 “弟妹或许不好开口,那我在这边便代她说了,虽说生儿育女是女子天生责任,但夫妻同心,身为男子,也该……” 今个儿虽然是为沈兰棠庆祝生辰,但她这个人特别无聊,此生除了赚钱就是看话本,连八卦都不怎么吃的,这么多家长在的情况总不能讨论话本故事,话题中心就落到了“孩子”身上。沈兰棠也乐得轻松,她本就不是社交派,若以现代人眼光看,还有点“宅”,当然“宅”和“事业心”是毫无抵触的。沈兰棠就拿着杯子在边上乐呵呵听着,偶尔抿两口小酒,发表几声“这样”“那样”的感叹,堪称饭桌最佳气氛组。 至于三位男性家长,毕竟沈父与谢家地位有差,几人之间不可谈论国事,便只能谈家事,他们几个男人懂什么家事,最后还是谈起风花雪月,诗词歌赋,属实是饭桌最安全聊天内容了。 酒过三巡,饭桌上也都热闹了起来,今日二月二,月亮是看不清的,谢夫人提前让人布置了院子,几处大红灯笼映着一地新生的花花草草,台阶下几株报春迎风飘扬,煞是可爱。 “长寿面来了!”管家伴着厨娘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长寿面端了出来。 众人笑着散开一个空挡让厨娘将面条放好。 钱氏拍了拍谢灵嘉和谢勤彦的背,两人立刻站起来。 “祝婶婶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 这是祝福人永保青春美貌。 沈兰棠捧着心:“谢谢!” 他俩和其他人都开心了,谢弘文可是急了:“你们,你们俩又不带我!” 谢灵嘉眨了眨眼睛,说:“如果二哥哥能单独给婶婶一个祝福,婶婶就有两个祝福了!” 哎,有道理。 谢弘文犹豫了下,也被说服了,他转向沈兰棠,胀红的脸像是在努力思考,沈兰棠静静等待着。 “弘文祝,祝阿母容颜常驻,岁岁开心,阖家美满!” 最后一个显然是过年那会哪里听来的,沈兰棠笑出一声:“也谢谢弘文。” 谢夫人:“好了好了,大家吃长寿面吧。” 沈父忽然道:“兰棠你不是常说,吃长寿面之前要许愿么?” 谢夫人愣了愣:“原来还有这样的习俗?这倒也好,让寿星许个愿说不定就实现了呢,要怎么许愿啊?” 沈父一本正经地说:“分碗之前许三个愿望即可。” 沈兰棠颇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她中外古今结合的错误过生日方式,当时纯粹是为了让父母满足她的愿望,所以正确的方式是闭着眼睛心中默默许愿,她却是睁着眼睛大声说出。 “好,好,兰棠许愿吧。” 众人看热闹般看着沈兰棠,气氛都到这了,沈兰棠也不能退却。她站起来,手掌包裹着拳头放在胸前。 “第一个愿望,许愿我们大靖平和安宁,风调雨顺。”原谅她是个狭隘的国家主义者,因为她实在无法想象北戎太过和平会怎么样。 谢夫人笑:“这孩子,心里想得可大着呢。” “第二个愿望,希望宋齐还有此次北征的将士们都能平平安安。” 谢恒眼中也流出笑意。 谢瑾抬头看着沈兰棠,眼底流动着温柔的光芒:“还有呢?” “还有……”沈兰棠扫了一眼在座众人:“最后一个愿望,许愿家人身体健康,多福多寿。” “好!” 谢恒带头鼓掌:“好愿望!” 谢晟助攻了一把:“三个愿望,一个都没有夫妻和满的么?” 沈兰棠振振有词:“因为已经和满了啊,已经拥有的东西就不需要许愿了,老天爷会说我们不知足的,对吧,弘文?” 谢弘文点头:“是!” 谢夫人:“有道理,许愿便是许自个儿没的或是做不到的,我若是求财宝岂不是浪费了心愿。” 众人也表示认同。 “来,大家分面!” 终于到了生日宴最核心的环节,一大碗长寿面基本分完,只为了好兆头留了些许,几个孩子吃得格外开怀。 第290章 吃完饭,又喝了茶,时间进入了亥时。古人这个时候差不多要睡了,就算是晚宴,一般也该停了,沈兰棠将父母送到门口,沈父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谢恒夫妇,朝沈兰棠摆了摆手:“晚上冷,回去吧。” “嗯。” 看着车子驶出,沈兰棠才牵着谢弘文的手慢慢走回自个院子。 沈兰棠喝了点酒身体有点发烫,这会儿也算是春天,但夜里天气还是冷,一冷一热正好抵消,她心情愉快,走路的时候忍不住在心底哼歌。 进了院子,院子里下人们都还没睡,一个个忙碌着给主子准备洗澡的水。 沈兰棠揉了揉眼睛:“我要去洗澡了。” “等等——”谢瑾出声叫住她。 “怎么了?” 谢瑾看向谢弘文,谢弘文脸蛋红扑扑的,鼓起勇气上前:“阿母,其实我和阿父准备了礼物要送给阿母。” “嗯,是什么?” 有下人从屋里拿出两支笛子。 谢瑾和谢弘文一人拿了一只,放在唇边开始吹奏。 沈兰棠的艺术欣赏能力是很弱的,她的大脑用在了赚钱上,为了锻炼身体,日常打球踢毽子,但艺术欣赏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畴内。 但人即使不懂欣赏,感好坏还是能听得出,谢瑾曲调悠扬,或高或低节奏鲜明流畅,至于谢弘文,则是差了一些,但也勉强过关,至少这一段曲子,都成功吹奏出来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沈兰棠眨了眨眼睛。 “你们什么时候学的曲子,我完全不知道。” 谢瑾眼里含着笑:“就是要你不知道,才叫做惊喜啊。” 怪不得这几日,老是有下人为一点小事将她叫出去。 谢弘文:“本来我要跟阿父一起练拳给阿母看得,但是阿母生气了,才改成了吹曲子,阿母,你不要生阿父气了好么?” 原来,那天的练功是为了这个。 “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没有,本来就是我没遵守承诺。” 沈兰棠侧着脸庞看着他,浅薄的星空之下,她的眼中流光溢彩,像极了那日掉下山崖后,他醒来时第一眼见到的她。 “那我还是原谅你!” 谢瑾心口缓缓地腾起热流。 “嗯。” 沈兰棠洗完澡出来时,谢瑾也已经沐浴过了,成年人对待某样东西是很敏感的,谢瑾走上前,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 “可以么?” 沈兰棠倏忽红了脸,点头。 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坐到了床头,谢瑾的吻从她的额头一路缓慢落下,从鼻尖到唇瓣,到唇舌,缓慢而深入。 沈兰棠喝了酒,脑袋晕乎乎的,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新婚夜,所谓的新婚夜她只有紧张和莫名的期待,几乎没有羞涩,怎么到了现在反而有点害羞了呢? 什么人啊,会将生辰过成新婚。 但是她已无力多想,谢瑾的温柔裹挟住了她。 第103章 导入新的人物 办完生辰宴, 谢瑾就没了别的要做的事,加上大考在即,谢瑾便带着谢弘文去看望郑清宇。 郑夫人和郑清宇自留在兆京后就住在郑家老宅, 素日和兆京其他名门不如何往来,只关上门一心过自己的日子。 沈兰棠知道为什么, 他们连自己母子间的感情都还没梳理清楚,如何应对得了外人。之前有几次, 沈兰棠跟着谢夫人到郑宅, 见到郑夫人和郑清宇母子二人言语间亲昵又客气的模样, 生怕多说了几分伤到了彼此的心。 这份隔阂也只能靠时间来磨平。 谢瑾几人下了车,郑夫人听闻谢瑾他们来了, 很快迎出门。 “瑾儿和兰棠来了啊,弘文,到外祖母这里来。” 谢弘文迈着小碎步跑到她身边。 郑夫人疼惜地抱起谢弘文,谢瑾:“我这几日在家休息, 想着再过十日就要科考了, 来看看清宇。” “清宇那孩子知道你们有这个心,一定很高兴。他今日朋友过来了,便没抽出空来门口迎接。” “倒也不必, 清宇如今交了不少朋友?” “他朋友倒也不多, 不过读书人嘛,呼朋唤友, 人就多了。” 郑夫人怜爱郑清宇, 正好这宅子空着也空着,就让他邀请朋友来家里做伴, 正好今日阳光晴好,也有朋友在。 沈兰棠和谢瑾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青年争辩的声音, 一走进,就看到一座假山两头各自坐了七八个年轻人,俱是二十上下,意气风发,两边以中间假山为分割,互成相持状态,一个青袍男子正激烈地说: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 “所谓三思而后行便是迟疑不决。反 错失良机,世人断章取义,错解圣人意思。” 假山对面的人说:“当机立断和三思后行并不冲突,当机立断者,乃提前思索过众多几率,见眼前情况符合最佳选项,因此立断,无三思无立断,愚钝无知者如何能当机立断,唯有智者思虑再三,方知何时为断的良机。” “你这是诡辩,当机立断和三日而行或并于冲突,但绝不可混为一谈,圣人所言,再即是再,无三,唯二……” 两边人争辩的脸红脖子粗,几乎要动起手来,郑清宇站在一旁,想插话又插不上,正满脸纠结。 第291章 “又吵起来了。” 郑夫人扶着额头道:“年轻人想法多,又坚持己见,三言两语间不免争吵,瑾儿,兰棠你们进去吧,弘文,随外祖母去外边吃点心好不好?” “好。” 谢弘文乖乖地跟着郑夫人走了,沈兰棠和谢瑾对视一眼,走进院子。 那头郑清宇也已放弃了劝架,干脆不理他们了,见二人走来,连忙绕开人群上前。 “姐夫,夫人。” 谢瑾简单观察了下郑清宇,过完了年,郑清徐似乎壮实了些,脸上多出了点肉,身上气息也不再阴郁,仿佛少年人的英气终于从干涸的土地里破土长了出来。 谢瑾撇向假山:“他们这是在吵什么?” 郑清宇发出一声苦笑。 “那位青色衣服的是稽山南陵书院的学生,而跟他争辩的是禹清致章学府的高材生,本来两边说是要以学会友,不知怎么的就吵起来了。” 谢瑾:“南陵书院是高祖时期大儒求知先生所创办,而致章学府同是同时期另一位大儒高盛先生所建,两所书院一南一北,正如两位先生虽时常言论见识有所碰撞,却从未见面,两所书院发展至今,已是两地最为著名的求学圣地,亦是大靖最为重要的孕育人才的场所,两派学子时常辩论,已非鲜事。” 沈兰棠:我懂了,就是一山难容二虎,哪怕南北相对。 郑清宇苦笑:“也怪我,没预料到这点。” 谢瑾:“学生之间,吵架也就吵了,当不得什么大事。” 郑清宇叹了口气:“只能这么想了。” 那边堪称南北经典学术派的学生还在妙语连珠引经据典,沈兰棠是个实用派,只要能用就行,不会追溯某个句子的来源,不过她还是很欣赏这些年轻人的恣意奋发,这般恣意潇洒锋芒毕露,是独属于这个年纪这样的心性经历才有的表现,也许这场考试结束,他们中的很多人就会发生改变。 谢瑾:“你备考如何了?” “母亲还有外祖父母说我只是体验一回,不要有负担,我只如常看书。” “该是如此,摆正心态,只这一点就胜过半数人。” “……” 两个人在这头寒暄,沈兰棠随意张望,见到湖忠心的亭子里坐着一个人,孤零零的身旁连个仆人都没有。 她好奇上前。 那人也不过二十出头,他握着一支笔站在石桌子前,眼睛时而往湖对面瞄两眼,然而落笔有神。 沈兰棠往铺在桌面的纸上看了一眼,不由笑了。 这人在画的正是对面两派学子争议画面,他将天空和整个背景渲染的很大,而那十来个人只廖廖几笔,除前面几个,身后人干脆用一抹灰扑扑背影代替,而他“精致”描绘的几个人,面上都带着嚣张自负神色,仿佛自命不凡,那表情,既滑稽又嘲讽。 这可不像“纪实”画,倒像是讽刺画,还是很刻薄的讽刺。 沈兰棠看他往说话的青衣男子眼中涂抹神采,不由笑出一声。 男人像是才注意到她过来。 “你是谁?” 沈兰棠:“客人?” “……” 男人怔怔看着他,像是大脑还没反应过来,少许后,他才重新开口。 “你不过去跟那些人说话,过来干嘛?” 沈兰棠也委屈啊:“他们正在争辩圣人言论,我才疏学浅,加入不了。” 男人讥笑一声:“那群大才子,的确是随时随地都要表现自己学识有多渊博,文采有多高的。” 沈兰棠若有所思,每个群体或多或少都会出现一两个“独狼”,看来这一位就是了。 “你画画挺不错的,很形象。” 先不说内容吧,至少沈兰棠能够看出绘画者心中蕴含的情绪,而且看墨水深浅浓淡,沈兰棠也觉得有点意思。 沈兰棠观察了眼男人着装,朴素整洁,花色和材质都不算好,再想到他宁愿窝在边上也没离开,估计家不在兆京。 “你是外乡人吧?” “是又如何?” “是的话我有个交易跟你做。” “若是你名落孙山又没钱回家,到我店里工作吧,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沈兰棠微微一笑,大方提出工作邀请,男子却是猛地看向她: 好刻薄的女子! 沈兰棠越说越觉得靠谱,她正缺一个设计师呢。 “若是你有意,可以到平安大街的金枝楼找我,就说是你们小姐让你来的。” 沈兰棠抛下这段话,就走出了亭子,男人望着她的背影,不知道是对她的邀约有想法,还是依旧在恨她“诅咒”自己。 那头谢瑾和郑清宇也已说完了话,谢瑾注意到她的动向,只是没有跟上来,等到沈兰棠走回来: “你认识那一位?” 沈兰棠摇摇头:“不认识。” “那你们聊了什么?” 沈兰棠眨眨眼,道:“我邀请他若是名落孙山,到我店里打工赚钱。” 谢瑾:“……” 好恶毒好刻薄的话。 郑清宇解释道:“那位是我的朋友,名叫孙书扬,别看孙兄性格孤僻不爱说话,每回听他议论,我都觉醍醐灌顶,所学良多。孙兄虽然目前还籍籍无名,但在我看来,他却是难得慧敏于心。我和孙兄一见如故,我本来今日是邀了他过来看书的……” 第292章 但谁知,有另一个朋友说想带几位朋友过来,他想着这院子这么大,多来几人也无妨,没想到他竟然带了这么多人来,大伙儿热热闹闹的,愈发显得孙书扬孤僻冷漠,让郑清宇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但他的性格,又不好将人赶了出去。 郑清宇话虽然没说完,沈兰棠和谢瑾却也猜得出,只是交朋友是要自己选择的,让人帮不了人——沈兰棠倒是能帮忙,她能在你交到“不合适”朋友时,帮你断情绝爱。 谢瑾无意与一群学子交好,他道:“看到你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过不久我就要回军营,预祝你考试顺利。” “我会努力的,多谢姐夫,夫人。” 谢瑾便带着沈兰棠离开。 两人刚走,孙书扬慢腾腾从亭子里起身,看着二人远去背影: “那两人是谁?” 郑家和谢家关系复杂,郑清宇不愿多解释,便只道:“那是镇远侯谢府谢公子和他的夫人。” “谢御史的公子?” 孙书扬惊讶道:“怎么谢御史的儿媳妇还在行商开店啊?” 郑清宇对此倒是不太了解:“不可以么?” “倒也不是不可以,就是……”就是挺意外的。 孙书扬心中默默念着店的名字。 金枝楼。 …… …… 回去的路上,沈兰棠想起电视剧里常有的情节,问: “父亲也是以文当的官,他老师是谁,怎么从来不见有同门后辈拜访?” 沈兰棠这么说不是无根无据的,现在这个年头,很是讲究拉帮结派,哪怕出门打工也要按着村落结合起来,才不会落单被人欺凌。 文人亦是如此,到了京中,有个在兆京当官的同门师兄在,靠着同门情谊让师兄照拂一二,甚至帮忙打通朝中关系,各个势力网就是这么形成的,她父亲当年也是因为进京拜了一个“老师”。 “我父亲师从当时太子太傅,后太子太傅牵扯进赈灾贪污案,这一脉几乎被肃清,剩余学生也都不敢自称他的学生,也就没了这方面的人情往来。” 沈兰棠:“……” 好,好硬核的人际网切断法。 不过,二人虽然没有见过拜访谢恒的“故人”,却在门口见到了谢洲的拜访者。 二人到家时,正有一辆马车停在门口,一个穿着华丽,俊朗英气的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 “敢问这里是否是前徐州知府谢大人的府邸?” 谢瑾上前:“正是我二叔。” “见过谢公子,在下乃是徐州林家林泊桥,谢大人在徐州时,小生深受其照拂,今日特来拜访。” “如此,便进来吧,我去通知二叔。” 谢瑾和沈兰棠让下人先带着这位林家公子到客厅,自己去找谢洲,两人还没见到谢洲,先见到了周氏。 “婶婶,外边有个来自徐州的林泊桥来拜访二叔。” “林公子?”周氏显然是认识那位林泊桥。 “是了,如今科考在即,他也该到了。” “既是二叔友人,我就不出去招待了。” “好,我去通知谢洲一声。” 看着周氏去找谢洲的背影,谢瑾打趣道:“看来你的梦想还是实现了。” “我只是好奇,不是梦想好么。” 既然是谢洲的客人,沈兰棠和谢瑾也就没放在心上。今日中午,午饭在主院吃,沈兰棠和谢瑾差不多了就再次出门,那头谢洲和周氏也正好在送客。 “泊桥,我相信你,只要你如常发挥,中试不在话下。” 林泊桥仪态端正,向谢洲恭恭敬敬行了个揖礼。 “泊桥谢大人照拂,不管此次科考能否能了却多年寒窗苦读心愿,泊桥都不会忘记大人寄愿,亦不会因此沉沦堕落。” 谢洲欣慰点头:“这便好。” 林泊桥正要离开,一道清越少女声忽然响起。 “林家哥哥你来了啊!” 谢瑛带着念春出来,林泊桥目光撇到谢瑛,本就弯弯的眼里浮现笑意: “四小姐好。 谢瑛激动道:“我听说你来了,就过来看看你,你也是来参加考试的么?” 林泊桥点点头。 谢瑛鼓励道:“我相信你一定能高中榜首!” “我努力不负四小姐期望。” 沈兰棠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了数回,再看身后周氏脸上笑容,心里不由“嗯”了下。 林泊桥和谢瑛浅聊了几句就离开了,他走之后,谢瑛脸上还挂着笑,蹦蹦跳跳往屋里走。 周氏落后谢洲几步,和谢瑛并肩走着。 “你还记得林家公子呢。” “那是自然,林家几位哥哥里我最喜欢这一位了,其他人一副鼻孔看人模样,只有他不会。” “泊桥的确,典则俊雅,谦恭谨慎。” “啊,我好饿,阿母我要快快吃饭!” “好,好。” 沈兰棠摸着下巴:“这个林公子……” 沈兰棠看出来的,谢瑾也看出来了。 “若是他能名列三甲以内,或许可能。” 谢洲总不可能将女儿随意嫁给一个无名小辈。 “呜……” “念春。” 第293章 沈兰棠叫住念春:“刚才那位林少爷是什么人啊?” “啊,林泊桥林少爷么?他是徐州当地豪绅林家大老爷的儿子,林家很是有钱,从前老爷在徐州有什么要众筹办的事情,林家往往第一个参与。” 原来如此,既是配合官府的当地乡绅,为双方合作愉快,给林家公子几分面子也情有可原了,只是林家既是商贾,就和谢家差了几档,林泊桥若不能金榜题名,这婚事是绝不会考虑的。 沈兰棠:“林公子还得努力啊。” “不过……”念春忽然道。 “这个林公子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念春恶狠狠地说。 “他这个人超级坏的,拿虫子吓唬我,我去给小姐买零嘴他就在门口堵我,嘲讽我没钱买胭脂然后拿胭脂嘲笑我,带他们庄子的橘子给我结果又酸又涩……” 念春扳着手指细数,最后总结:“总之,他就不是一个好人!” “…………” 沈兰棠看着念春那张忿忿不平的俏脸,又看了看周氏和谢瑛远去的背影。 不行啊,婶婶——这个也不可以!! 第104章 出榜 科举考试是二月十五, 谢瑾是二月八号回的军营,眨眼到了科举之日,这一日, 比后世的高考还要隆重,科考是连考三日, 吃住都在考场,三日之后, 众考生陆续走出考场。 进考场前, 出考场时, 出考场后两日的状态都不一样,要说哪个最轻松最快乐, 那显然是最后一种。 从卸下一身担子到出成绩前的这大半个月,将会是他们中的大多数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尽情享受最后的放松时刻吧。 沈兰棠的日子也回到往常,这一日, 她到店里巡查, 路过平安大街的金枝楼时,里头掌柜道: “小姐,有位公子说是您叫他过来, 说两日后上午还会来, 让您等着他。” 孙书扬? 大考成绩还没有出,他怎么就开始找下家了?莫非是自我感觉不好? “知道了, 两日后上午, 我会再过来的。” 沈兰棠在两日后的上午再次去了金枝楼,她到时, 孙书扬已经在了,正一脸挑剔地看着店里摆设的头饰。 “孙公子这么早就来了啊。”沈兰棠好笑地问:“莫不是来为家里长辈购买首饰, 若是如此,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我可以给你优惠一些。” 孙书扬没好气地说:“你这店里东西太贵了,再优惠我也买不起。” 沈兰棠阔气道:“如若还是买不起,我送你一样又如何。” “不必了,用不上。” 孙书扬又用方才那种挑剔的目光扫了一圈店里,才道:“你要我来店里干活,是做什么?” “我看中了你的绘画才能,需要你将我们讨论样式绘在纸上,慢慢有个印象,再加以修改。你若是有审美能力,还能就颜色搭配等各方面提出看法,若是采纳,之后奖金也有你的份。” “一个头饰,弄的如此花哨?” “公子以后若是有了夫人,也可这般说她的佩戴的饰物。” 孙书扬没理会她的讥讽,反正在他看来,沈兰棠就是个刻薄女子。 “一月能有几个钱?” “初时二两,年中年末两次奖金,第二年按能力再议。” 彼时兆京城内一家三口一月花销约两到三两银子,富裕一些的是五两,孙书扬只一人在兆京,正常情况是用不着这么多的。 不过…… 孙书扬摸着下巴道:“为人雇佣终究是寄人篱下,纵再有才能也是为他人赚钱,不值当不值当,若我有朝一日成了名画家,身价自然可百倍千倍往上翻。” 你想翻一万倍都成,只是…… “那你现在还没有名气不是么,你一起能赚多少钱,能养活得了自己么?” 孙书扬颤抖着手指盯着她! 刻薄,刻薄!世上怎会有如何刻薄之人! 孙书扬抚着胸口默默消化了一会,才道: “你也算有欣赏眼光,能欣赏我的画,我这回来是将我上京以来一路上看到,情之所至绘画下来的画带了过来,送于你,自便你日常欣赏一二。” 来都来了,还带礼物来了? 孙书扬展开画卷,他所绘图样繁多,除风景画外还有人物,也不全是讽刺之作,还有河边妇人打水洗衣这样充满温暖色彩的画。 还是那句话,沈兰棠不懂欣赏艺术,但她的确觉得这些画挺好的。 孙书扬自傲道:“如何?” “不错,画得很不错。” “那是自然,你既懂得欣赏,就多看看,有利于你陶冶情操。” 还真是谢谢你了。 “行吧,那我就收下了,等你成绩出了以后再来吧。” 一说到这个孙书扬微微变了变脸色。 他嘲道:“你别诅咒我。” 沈兰棠:“……”她真的只是好心提供另外一种可能而已啊! 孙书扬离开之后,沈兰棠原本想将画卷随意收起来,但她转念一想,一般历史留名的人都是某样性格突出的人,更直白一点来说,就是有性格缺陷的人,孙书扬这样的,说不定将来真的能成为大画家。 “……” 第294章 “兰心,快把这几个画卷好好收起来!” 余下等待放榜的日子里,沈兰棠的日子过得十分平和,连着街上也呈安宁和谐状态,本来嘛,要吵要闹要跳河也是等放榜之后,据说内城司都开始调人过来组成搜救队了。 不过,沈兰棠也不是完全无事要做,她想起来了一件事: 那个姓杜的家伙欠方媛媛的钱还没还呢! 沈兰棠当然不在乎这几个钱,但是——她绝对不能让那个姓杜的好过! 抽空,沈兰棠去了一趟官旅。 冬日里官旅前的湖泊冰冷宛若寒霜,如今开了春,细细水波荡着温煦阳光,岸边杨柳垂枝,小意温柔。 沈兰棠在官旅一处许多寄居学生聚会议论的院子里找到了杜明蔚。 “哪位是杜明蔚,有人找。” 杜明蔚走出官旅,见到一辆亮眼的马车,车子边上还站着一个他有几分眼熟的女子。 车子人没有下车,声音透过门帘径直传出,透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轻蔑。 “杜明蔚,欠的债还没忘记吧。” 杜明蔚脸皮胀得通红,他咬着牙道:“不过区区二十来两……” “既是区区二十来两,如今还了如何?我还没算你在老家吃穿用方家的钱,够给你脸面了吧?” “你……” 这时有其他学子从边上经过,见到这一幕不由望了过来,杜明蔚脸皮薄,低声道: “这些事我都知道了,等我会试及第获得朝廷赏赐自然会还钱,这么点小 钱,我还不屑于欠债。” “呵!” 下一刻一只手掌用力掀开帘子—— “杜明蔚,我没有在考试前来向你要债已经是给足了你脸面,你们读书人一生最重要的考试,我可不想让你拿这事当借口日后夜夜在梦里怪责他人推卸责任,我不管你是考得中还是考不中,这钱你一月之内必须还我!” “别以为你可以偷偷溜出兆京,你看这兆京城是你有本事,还是我更有本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想再给我找什么借口!兰心,我们走!” 扔下最后一句,沈兰棠返回车内,兰心冷冷看了杜明蔚一眼,也上了车。 沈兰棠这话说得大声,一旁不少人都听见了,指着杜明蔚窃窃私语,杜明蔚羞得满面通红,捂着面快速回了屋里。 “这个杜明蔚,就该这么治他,跟他说道理根本说不通,就是一个小人!” 宝珠痛快地说。 兰心:“幸而方媛媛也走了出来。” 方媛媛的情况还不是这么简单,但一事归一事,纵再有天大的事,杜蔚也别想逃。 “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接下来……接下来去书店看红叶大侠的新本子去!” …… …… 时间眨眼到了放榜日,这一日,全城轰动! 科举放榜共有两处,一处是贡士院,也就是考试的地方,另一处是南城墙,此处原本是兆京城门,因风吹雨淋城墙出现皲裂,为巩固城防加上兆京开拓,城墙往外延伸了五百来丈,此处废弃城墙也成为了张贴重要告示一处场所。 这一日,街上人头涌动。贡士院和南城墙更是挤得水泄不通,除考生及家眷外,还有不少凑热闹的。 沈兰棠这样就属于凑热闹的。 “陆武,帮我去看看有没有叫郑清宇,孙书扬的上了榜,对了,再帮我看下杜明蔚。” 杜明蔚这事就证明了一句老话:最关心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 “是!” 高大的男人走出院子,如今城里人挤人,这种场合,沈兰棠自然舍不得让兰心宝珠出去受苦,就叫了个院里的护卫,人高马大,适合推开人群占据一席之地。 陆武离开了好一阵子,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的事了,主要还是路上人太多,马也骑不进去,只能徒步走近。 “夫人,郑清宇上榜了,其余二人皆未上榜!” “什么?!” 这真是喜忧掺半,喜小公子金榜题名,喜某人果不其然名落孙山,忧某人被她一语中的黯然神伤。 “好了,你下去吧。” “是!” 陆武离开后沈兰棠坐在凳子上颇有几分不好意思,若是让孙书扬觉得是自己诅咒了他,那岂不是要被人记恨一辈子? 不过,看孙书扬虽然性格孤僻,但还算讲理的样子应该不至于,他画册都送给了自己,应该是对自己有几分好感的。 她明明没有考试,却也感受到了考生的两种心情,不过和他们真正的心情想必,自己就是个低配。 沈兰棠走出院子,见谢瑛和周氏高高兴兴地从外面进来。 “婶婶,瑛瑛。” “嫂嫂,前几日来家里的那位林公子中了!” “是么,那太好了!” 沈兰棠单纯地为他高兴了下,又看到谢瑛欢喜的脸庞,忍不住把她拉了过来。 “那个瑛瑛啊……” “嗯?” “你对那位林公子,你喜欢他么?” “怎么会?!”谢瑛被吓了一跳:“我和林家哥哥只是兄妹之情,他待我一向循规守礼,我们从不讨论私情,倒是念春……” 第295章 谢瑛歪了歪脑袋,不解地说:“她老是说林家哥哥很坏,让我别跟他走太近。” 沈兰棠欲言又止。 “既是如此,我觉得你可以稍微和你母亲提一提。” “为什么?” 沈兰棠发挥她的巅峰智慧:“你母亲比你阅事丰富,更能看人好坏,你把这话跟她说了,她肯定能判断林公子是好是坏,若是坏人,也好提早断了往来,你说是吧!” 谢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可是我还是觉得林哥哥不是坏人。” “没说他就是坏人啊,只是交由你母亲判断。” 谢瑛点点头。 “好吧。” 看着谢瑛有点沮丧的背影,沈兰棠叹了口气。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 沈兰棠让人到金枝楼交待掌柜,若是上回客人来了就来通知她,但等了三日,孙书扬也不见人影。 他不是还在被子里哭吧? 这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随性复杂,沈兰棠与他见了两回,有点不好意思不管他,正好这日谢夫人带着谢弘文去向郑清宇道贺,沈兰棠也跟了一起去,庆贺过后,沈兰棠问郑清宇: “郑公子,你近日也有见过你那位孙书扬友人?” 郑清宇也露出担忧神色。 “我见他未在榜上也去找到他,可是他不在,或是伤心之下到哪个地方喝酒去了,之后家中连连来人,我还未去找过他。” “近日事多,都理解的,他住在哪里,或许我能去看望他。” 郑清宇便告知了沈兰棠,孙书扬的住处,他爱清净,官旅人多,他单独在城郊租了个屋子,和他同住的还有个老婆婆。 沈兰棠从郑家出来,见还有时间,就去了孙书扬住处。那是个简单的院子,正中一间客厅和主卧,东西各一间客卧,还有个茅房和厨房,那老太太带着一个孙子,客卧都空了出来,因离城里远房租便宜,加上孙书扬愿意教孩子读书,房租真没几个钱,还能包饭。 除了交通不发达外没有任何缺点。 那老太太听闻沈兰棠来找孙书扬,直接道: “他已经三日没回来了。” “出榜那日他早早出了门,等到午后才回来,回来时就是一脸失魂落魄表情,我就知道他没成,晚上给他做了饭,他吃完饭就回了屋子,自那时起就没见过他人了。” “我原想着他该是心里不痛快到哪喝酒去了,但三日内回来就想着去报官,听说护城河跳了不少人,还有直接喝死的,哎哟这可真惨啊……” 老太太念念叨叨地进了屋,沈兰棠也被她说的心里直打战,这个孙书扬该不会真心理素质这么差,跳河无了吧? 俗话说得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沈兰棠自己找不着,决定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第105章 孙书扬失踪 沈兰棠去找了内城司的张大人。 张玉林一见到她便问:“谢夫人也有朋友失踪了么?” 沈兰棠:“呃……”这么普遍的么? “是, 我有个叫孙书扬的朋友,自出榜第二日起就失踪了好几日了。” 沈兰棠将了解到的情况告知张玉林。 “少夫人可能向府衙描述他的容貌?” “可以的。” 沈兰棠按着记忆描述了容貌,确定纸上所绘人像和他有七八分相像之后才离开。 走之前她问:“大人预计多久能找到他?” “日前内城司加派了人手在搜查兆京各处酒楼戏坊, 所有醉酒的彻夜不归的都要做登记,还有在各个河边都有人驻守, 若是正常情况,预计两三日内能找到。” “若是有了消息, 还请大人尽快通知我。” “夫人请放心。” 然而又是过了两日, 张玉林确实来找沈兰棠, 带来的却不是好消息。 “我们未找到夫人要寻的人,包括各处捞出来的尸体里也没有。” 捞出来的, 尸体,里? 沈兰棠被这个信息量震惊了下,忙道: “既是如此,也没有办法。” 张玉林:“这位孙公子是夫人什么人?” “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 只是见面即是有缘, 他在此地没有亲人,我就想着找找看,至少, 至少死要见尸吧。” 沈兰棠发出一声苦笑。 “原来如此。” “对了, 张大人,像这种在兆京失踪的人口一般是怎么做的?” “若是确认死亡, 由官府层层下达通知, 尸体暂放义庄,若是时日久了无人认领由官府出钱埋葬;若是失踪也是层层下报, 只是各地信息难以相通,如那位孙公子是徐州人士, 就只有徐州会挂上他的失踪案,其他州府无从知道,也就难以调查。” 信息网不联通的话是这样的。 张玉林见沈兰棠担忧,又道:“夫人放心,我们还会继续找的。” “劳烦大人了。” 找了五六日了,还是找不到,都说失踪案难查,一般查不出的多是已死了,毕竟那河那么深,腰上绑了一块石头,百年千年都不一定再现人间。 沈兰棠的大脑已经从“将人从河 里捞出来”延伸到“立衣冠冢的话放哪些东西好”了,这时宝珠从外头进来道:“小姐,那个林公子又来了,正在外头和二老爷说话呢。” 第296章 林泊桥名列三甲以内,且名次不低,就算最终结果入不了一甲,有个二甲进士出身,加上他的身家和他本身外形待人接物举止,想来以后前途无量。 ——就是不知道二叔二婶打消了那个念头没。 那位林公子英姿俊美,仪表堂堂,加上喜事临门,应更是意气风发,沈兰棠有意围观,在谢瑛出去的时候一起跟了上去。 林泊桥正和谢洲坐在偏厅说话,林泊桥一身深红色胸前绘仙鹤锦袍,腰间束白玉宽带,头戴镶青玉镀金镂空发冠,端的是丰神洒脱。 谢洲刚才已经祝贺过一轮,现在正和他讲述今后路程。 谢瑛和沈兰棠走进屋里,行礼。 “林公子。” “四小姐安,少夫人安。” “听闻林公子过来,我从未见过金榜题名之时的意气书生,不由地过来围观,林公子不会介意吧?” 林泊桥简单行了个礼,半是苦笑地说:“我这几日,也是日日被围观,我且劝说自己如今是珍禽异兽,多让人看几眼也没有损失。夫人放心,我已习惯了。” 众人被他妙语逗笑。 沈兰棠也再次确信,这个人将来在官场必定有所成就。 林泊桥的表现没有辜负沈兰棠的期望,沈兰棠自恃自己是已婚少妇,光明正大地看了林泊桥好几眼,最初的惊艳渐渐消失,沈兰棠又发起了呆,眼前一会是沉在塘底的孙书扬一会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训练的谢瑾,时而又窜过几样点心,晚上吃什么……这是饿了。 待沈兰棠回过神,屋里已经说完了话,林泊桥正要告辞。 “少夫人,回见。” 沈兰棠虚虚行礼:“公子回见。” 带管家送林泊桥出去,沈兰棠脑中忽然闪过一件事,张玉林查出孙书扬是徐州人,林泊桥也是徐州来的,说不定两人认识呢。 “林公子。”沈兰棠追上去。 “少夫人。” 沈兰棠抬手屏退管家,道:“林公子,你可认识一个叫孙书扬的人。” 林泊桥点点头,道:“少夫人也认识孙书扬?” 沈兰棠精神一振:“我是偶然认识了他,他落榜以后我找过他,他已经足足消失七日了。” “怎么会?!”林泊桥惊讶道:“他没有中榜这事我也知道,我亦是奇怪。” “孙书扬此人在徐州学子之间颇有有名,他父亲是个秀才,靠教人读书度日,但孙书扬此人却颇有天赋,他过目不忘,常人要花整整一日背的书他一个时辰不到就记住了。除四书五经,但凡议论时政他俱是言辞犀利,笔锋讥讽,因此在乡试中被扣了分,否则他定能位列前几。” “我在考试前还和他见过一面,劝他在策论时收敛,非要说的话,把十二分的话说成八分,实在不行十分也行。” “这次考试并非很难,我不认为孙书扬会考不中,因此看到榜上没有他时,我也很惊讶。” 沈兰棠原本是想让林泊桥为她解惑,这样一听,反而更疑惑了。 该中没有中,是考试失利?因为信心满满结果一朝失利所以一时想不开投河了? 似乎,每一种猜测都可以以“投河”为告终。 “小姐。”宝珠见沈兰棠支着脑袋发呆,不由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小姐?” “啊,你回来了。”沈兰棠回过神。 “嗯,小姐你看,我取回姓杜的欠方媛媛的钱了!” “这么快?” “嗯,那个姓杜的也知道要脸,晓得自己做官没指望了,好像打算到哪家里当先生,就先预支了钱。不知道谁家这么倒霉,让他当先生。” “那就是别人的事了,你还想缠着他一辈子啊?” “呸,我才不要!” “小姐,你点点看,一共二十五两。” “嗯。”沈兰棠随意打开包裹。 “一,二,三……” 孙书扬,孙书扬……方媛媛。 方媛媛是在晚上失踪的,孙书扬也是晚上吃了饭之后就不见人了。 方媛媛失踪了好几日,被人抓了,孙书扬失踪了好几日,毫无音信,塘里面也没有他。 “……” 一个人失踪,不一定是主动失踪,也可能,是被动失踪! “宝珠!如果一个人在某一天离奇失踪好几日,是因为什么?” 宝珠:“啊,是因为什么?” “那如果一个考生,在科举考试成绩出来之后失踪,是因为什么?” “因为……因为他没有考上,心灰意懒之下窝在某个酒馆喝酒?” 沈兰棠猛一拍手。 “就是了!” 因为时机太过巧妙,所以所有人都认为孙书扬是因为科考失利的原因,但或许,两件事根本没有关系,或者,至少不是他们想的关系。 “兰心,宝珠,走,我们再去问问情况!” 统计学告诉我们,世界上大多数案件都是熟人作案,因此沈兰棠第一个找的还是郑清宇。 “郑公子,你知道孙书扬有什么朋友么?” 郑清宇一怔,继而紧张地问:“还没有找到孙兄么?” 第297章 沈兰棠摇摇头。 郑清宇表情怔怔,但也知道沈兰棠是为了找到他,很快振作起来:“孙兄性情孤僻,不怎么结交朋友,但是我听他提起过,他跟东阳来的骆有幸,冯浩然相约见面。” 沈兰棠又去找了这两人。 “我们当时是跟孙兄一起做算术题,孙书心算极快,对一些算数难题都有自己理解,我们就约他一块做题,不过也就两日。不过,我倒是听说过同来自徐州的友人请他吃饭,好像也是徐州乡试第一名。” 乡试第一名,好歹也算个现代省考状元了。想到大家都在说的孙书扬为人孤僻,和同为徐州出身的学子关系不好的事,沈兰棠更好奇,那个第一名请他吃饭是为什么事? 沈兰棠这两日就如同被抽打的陀螺,忙碌个不停。 等她见到第一名的解元—— 解元听到她说孙书扬失踪了甚是吃惊。 “怎么会?孙兄好端端地怎么会失踪?!” 沈兰棠提醒他:“孙书扬未能进三甲之内。” “即使如此,他也不该就此失踪让人担心啊!” “方公子与他很熟。” “熟倒是也不熟。”姓方的解元腼腆地笑了笑,叹了口气道: “孙兄自负身怀大才,素来不欲与我等平庸之辈为伍,但是他家中钱资窘迫,到了兆京后也一直住在郊外,生活拮据,我怜我们终究有同乡之谊,请他喝过几次酒,也就是这样了。” “孙兄喝酒时还自信自己一定能高中,言语间不免讥讽,我还因此跟他发生过口角,可哪里能想到他会在刺激之下直接失踪!他那性子,实在偏激,可让家中老人如何是好!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忍住不要与他争吵了!” “不怪你不怪你,他那性子谁与他发生争吵都不奇怪。” “那你还知道孙书扬有什么其他认识的人,或者出榜前后有再见过他么?” “没有了,考完试我就不曾再见过他。” 沈兰棠叹了口气:“他如今已失踪了八日了,我与他也只一面之缘,原本惜他才华,但如果他还是失踪不见,我也没有办法了,到时候还需你们同乡将他遗物和失踪消息带给他的家人。” “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传达。” 沈兰棠与他简单道了别,她走出不久后,脸色忽然一变。 “兰心,找人盯着刚才那个方解元。” 兰心:“小姐怀疑他?” “嗯。”沈兰棠眼中划过一道凌厉:“那个方解元,话太多了!” 而且字字句句,都故意将沈兰棠引到孙书扬受不了名落孙山的刺激而自寻短见的方向。 总之,感到可疑就去查! 兰心叫了几个熟人跟着方解元,那方解元家中颇有资产,这也是可以想象的,这年头除非天赋卓绝,一般读书好的都是家里条件不错的。 方解元单独租了一个院子,与他同住的是他一个同书院的好友还有两人书童。 到家之后,方解元就匆匆跑进屋里,不多时,他友人进来。 “你怎么了,怎么这般神色慌张?” “孙书扬失踪了,有人来查他失踪的事。” “谁,谁来查?” “一个女子,说是和孙书扬有一面之缘。” “女子……” 方解元拿起杯子仰头闷了 一大口。 “她说她只是为了两人之间相识缘分去找孙书扬,如果实在找不到也没有办法,我看她不想继续往下找了。” “孙书扬倒是有好运,这段时间失踪的人不少,我看过段日子,她就会忘了这件事,我们也不要太把这事放在心上,权当作不知道。” “我明白。” 口里说着明白,男人却还是又连连喝了两杯水,仿佛这样,才能抵消他心中的燥热。 “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 “好!”沈兰棠心情一个激动,没头没脑地寻找了这么久,终于有线索了! 但是沈兰棠依旧猜不透,因为听二人对话,他们似乎也是刚知道孙书扬失踪的事,但对此毫不惊讶,甚至于预料之中。 但若是两人主导,二人又未免过于镇定,他们更像是知道真相却又想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但不论如何,他们一定知道什么! 办案不是沈兰棠的长处,而且她找的人拳脚功夫和演技是有一点,但更多的就没有了,而且查案子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要有政府的特殊通道协助。 思来想去,沈兰棠还是打算去找张玉林。她才到了内城司外五十来米的地方,就看到被人群围的水泄不通的广场。 “大人,你要为我儿子做主啊!” “大人,我儿子不会丢下我们一家老小自杀的,一定是有人害他!” “大人,大人,我家少爷有消息了么?什么,去义庄找?!” “他不过是中了初试,就可以无法无天打人了么?这个兆京还有没有王法!” “明明是你先辱骂我……” 沈兰棠:“……” 告辞了! 抛下忙的焦头烂额的张玉林,沈兰棠回了家,正好谢恒也在家,沈兰棠直接: 第298章 “父亲,我有个认识的人莫名失踪了,你借我几个人手吧。” “好。”谢恒很快答应。 谢恒给的能是什么歪瓜裂枣,这几人一看就是感受,沈兰棠十分满意,身在权利场中心就是不一样。 “几位大哥,我有件事请你们办……” 第106章 装鬼吓人 沈兰棠在这头哼哧哼哧还没干出一个结果, 谢瑾就来家了。 沈兰棠正忙于她的抓奸大计,一回头见到谢瑾:“哎,你怎么回来了?” 谢瑾无奈地看着她。 “哦, 对哦,十四天了。” 谢瑾一伸手, 沈兰棠就乖乖地放下手上东西坐到他边上。 “你在忙什么?” “这个啊……” 沈兰棠立刻将这衣服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谢瑾。 “这个姓方的和他同乡的确很可疑。” “是吧?按你的推测,孙书扬有可能还活着么?” 谢瑾摇了摇头:“除非他们还有什么把柄落在孙书扬手上, 否则他凶多吉少。” 沈兰棠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 我跟孙书扬也有结识之缘,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歹要确认他的死活。” 沈兰棠一直都觉得,让一个人不知道死活地存在于这个虚无的世界,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谢瑾点点头,认同她的观念。 “那你现在是在忙?” “哦, 这个啊, 你还记得孙书扬的长相么?” 谢瑾稍作回忆,摇头。 沈兰棠早知如此,拿出一副画像:“现在记住了么?” 谢瑾点点头。 沈兰棠收起画像, 用力拍手, 一个男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谢瑾瞬间睁大眼睛。 “这个人……” “是不是跟孙书扬长得很相似?!” “嗯。” “这就是我的计划!” 活人的嘴巴是非常不可靠的, 但他们在某种情况下, 往往容易说出真话——极度的情绪失控时。 装鬼吓人这一招可是古往今来众多影视剧吃香桥段,包青天里面都有的!沈兰棠思来想去, 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还是装鬼吓人这一招最好使! 谢瑾也露出期待神色:“这个方法,或许真的好用。” 夜晚, 如约而至,方解元和他的同乡都名列金榜,然而这两人却并不十分张扬,除了最开始几日,后面都呆在家里,说是为殿试做准备。 沈兰棠查到这两日在考试前时常呼朋唤友请客吃饭,在学子之间很吃得开,他们的异常行为同样也是沈兰棠怀疑的一大因素。 晚间,两人吃了饭,各自回房之后灯下夜读,到了夜半时分,两人终于熄灯睡觉。 夜,静悄悄的。 狗叫声在万籁俱寂中也渐行渐远,忽然之间,昏暗的房间里亮起一点绿火,窗外狂风大作,风声透过窗户缝,好似婴儿的啼哭。 “砰”的一声,门被风推开,屋里才要入睡的男人拧着眉毛睁开眼睛。 “多福,把门关好。” 然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人应答。 门又“啪”的响了一声,屋里东西也被吹了起来,男人实在受不了,下床去关门。 关好门他上了床,正要阖目,门“啪”的一声又被推开,门框跟墙壁碰撞让他的心口猛地跳动了下。 三月天,夜晚还是很冷,男人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胳膊,眼神往左右撇了撇,勾着脖子小心地下床。 “这门怎么回事,明早得让多福弄弄。” 仿佛是为了吹散心里头的东西,男人故意大声自言自语。 关上了门,他正转过身,一个一身血红衣裳披散着头发的男人突兀地出现在房间里,他低垂的脑袋缓缓地抬起,一张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黑乎乎的瞳孔冷冷地望着他,随着他抬头的动作,他完全凌空的仿佛虚化的下半身也落在男人眼里。 方解元被吓的七魂瞬间丢了六个。 “孙孙孙……孙书扬啊啊啊,孙书扬!” 方解元扑腾一下瘫软在地上,边往门口爬边哭嚎:“不是我杀的你,你别来找我别来找我,我根本什么都没做!要不是你话太多……你闭嘴就好了!” “别找我别找我啊啊啊!!” “救命救命……”空气里漂出淡淡腥臊味。 “孙书扬”慢慢张开口,每一个字喑哑得像是有把刀在他喉咙上割。 “为,什么,害我,为,什么?” “啊啊啊啊不是我不是我!” 方解元猛地推开房门,然后用力向外跑去,但是他没控制好力度,人直接被门槛绊倒,面朝下直直摔了下去,要不是“孙书扬”拉了把他,他可能人就直接没了。 “为什……” 方解元眼珠子一转,人直接晕了过去。 “孙书扬”的“么”都还卡在喉咙里。 蹲在屋顶的沈兰棠:就这,就这??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太低了吧?!!” 谢瑾抱着沈兰棠跳下来,“孙书扬”拨开脸上头发。 “要怎么办?” 谢瑾:“扔回床上。” “孙书扬”将方解元扔回床上。 谢瑾:“现在要怎么办?” 沈兰棠指了指对面房间。 第299章 谢瑾:“好。” 不过由于他们给其他人点了穴,谢瑾只能先给另一个学子解穴。 这一回,没有那么多的气氛渲染,当男人缓缓从床上睁开眼睛时,“孙书扬”满身鲜红一脸灰白面色地从床顶“掉”下来,径直地落在距离男人两个手掌的位置。 男人:“……” 他翻了个眼白,直接晕了过去。 沈兰棠:????? 就这,就这? 就这心理承受能力出来混什么混啊!! 谢瑾无奈道:“这招虽然有用,但是太刺激了,他们今晚是问不出什么话了。” 沈兰棠无语地扶着额头:“行吧,先撤啊。” 两人带着几个群演和特效师以及丝线离开了院子。 沈兰棠:“如今可以知道的是孙书扬的失踪跟这两人脱不了干系,但又不是他们直接干的,应该是牵扯进了什么事件,被孙书扬发现,孙书扬想要报官,被人提前处理了。” “我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啊!” 谢瑾:“睡觉。” “……好吧,先睡觉。” 不管发生什么事,该睡觉还是得睡觉。 沈兰棠心中想着事,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起来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太阳公公都找小花小草聊了好一会天了。 谢瑾端出早餐。 “先吃饭。” “嗯。” 孙书扬的事件还不足以影响她吃早饭,吃得差不多了,沈兰棠精神恢复,问: “按着你的经验,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那二人一定和孙书扬失踪有关系,找个时间把他们抓过来,严刑逼问。” 这是可以说的么? “我是自己来,还是通过内城司?” “父亲给你的几个人会逼供手段。” 太残忍了! “我知道了。” 谢瑾是晚上就要走的,他无奈道:“若是危险,就交给张大人,或者父亲,万不可自己涉险知道么?” 沈兰棠点点头。 “还有父亲给你的人要一直带在 身边。” 害怕沈兰棠无视他的话,谢瑾还特意把人叫进来,喊了两个随时暗中保护沈兰棠,布置完了一切,这才放心。 沈兰棠:“我很爱惜自己的,我才不会涉险。” 谢瑾想起自去年秋天以后发生的种种事情,道:“是危险总是要来找你,这样可以了吧?” 沈兰棠:“……” 好吧,好像最近发生的事情是有点多。 沈兰棠还没下定决心把方解元二人抓回来严刑拷打,毕竟谢瑾都在呢,她实在无法想象谢瑾拿着根鞭子用力抽打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学生的场景,她会有心理阴影的! 这一日,她就当给自己放了假,陪着谢瑾好好待了一日,傍晚时分,谢瑾又要离开。 分明是早已习惯的场景,沈兰棠却忽然有所不舍。 谢瑾牵着马,慢悠悠地走着。 “我要回军营了,你想成全你和孙书扬的一面之缘我不反对,但你要答应我,一旦事情超过你的处理范围,要立即放手,交给官府去做。” “我答应你。” 谢瑾停下脚步,手指温柔地抚过沈兰棠的脸庞。 “好了,我要走了,天色不早了,你也该回去了。” “嗯。” 谢瑾深邃的目光盯着沈兰棠,他眼中灼热让沈兰棠身体阵阵发烫。 兰心跟宝珠都识趣地转过身,谢瑾抱住沈兰棠,在她鬓边落下一吻。 “等下一回,多找些日子陪你。” 说完,他也不再留恋,上马朝城门奔去,沈兰棠脸蛋还热热的,她深吸了口气,道: “我们也回去吧。” “是,小姐。” 兰心如今是会驾马的,她驾着马往谢府返回,马儿经过闹市,到了一处通往谢府等众多官员府邸的过渡地段,谢府等地能保持日常安静多亏了这处的缓冲作用,使得商户远离宅邸。 马儿正要经过,互让前头的马一声啼叫,前肢高高抬起又慢慢放了下来。 “怎么回事?” 此时天色已黑,唯有几处灯盏将地面照出浅浅的影子,不知道何时几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四周,向马车围了上来。 沈兰棠脑中倏忽闪过几个字:他们是有备而来! 此处前方就是各大朝廷重要官员府邸,各府均有守卫,这里可以说是兆京除了皇宫以外防御最森严的地方,只要发生争斗,不出一柱香时间就会有卫兵赶来! 他们定是为了非常重要的理由才在这里拦截她!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以她们三个弱女子,根本挡不住一柱香时间。 为首的黑衣人走向马车,兰心满脸戒备地护在沈兰棠身前。 男人发出声音:“我们不想伤害夫人,只要夫人乖乖配合,让我们找……” 一只长箭呼啸穿透空气,直直地擦过黑衣人的胸前,若不是他及时避开,此时已然是胸口中了一箭。 两个身着紧身服的男人从对面屋顶跳下,落在马车顶上,很快又落到马车前。 “陆武!” 正是白天谢瑾指派给保护沈兰棠的两个人。 同一时间,另一人拿出一个口哨,一声悠扬哨声迅速在空气里传来。 第300章 “走!” 黑衣人知道不宜久留,当机立断撤退。 沈兰棠松了口气。 “夫人,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们来的及时,我没事。” 而不多时,还没等沈兰棠她们到谢府,一群守卫已经赶到。 听闻有人在路上拦截沈兰棠,谢恒和谢夫人都出来了。 谢恒:“怎么回事?” 沈兰棠先将方才的事讲述了一遍,因为守卫来得及时,沈兰棠没有受伤也同样没有得到任何信息。 不过—— “父亲,我前几日跟你说我在查一位朋友失踪的事,我认为,除了这件事,我想不到任何我会被人拦截的原因了。” 这事谢恒也是知道的。 “你仔细说来。” 沈兰棠便将孙书扬的失踪,自己查到的事自己昨晚撞鬼吓人的事都说了。 “这事的确有诡异。” 谢恒沉思道:“那两个孙书扬同乡,你还没抓是么?” 沈兰棠点头。 “这两人必须立刻控制起来,来人!” “大人!” “兰棠,告诉他那两人居住何处,各有什么特征,让他们将二人带回来。” “好。” 这件事情虽然没有经过官方程序,但谢恒的身份,他的一言一行就代表官方,沈兰棠也不觉得自己是动用私刑了,立刻将地址和两人见到外貌特征描述了一遍。 谢恒:“兰棠,你今晚受惊了,先回去休息,等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好。” 沈兰棠回了院子,兰心和宝珠都受到惊吓,一时不肯离开沈兰棠,沈兰棠只好让二人给自己卸妆。 稍稍晚了点,谢恒派人传消息说,人已经控制好了,今晚到此结束,让沈兰棠好好休息。 沈兰棠闻言,松了口气,她今天的确累了,沐浴洗漱之后就睡了,两个丫头都不肯去自己房间睡,非要睡在外面软榻上,沈兰棠奈何不了她们,只能作罢。 到了第二天,吃完了早饭,谢恒派人来叫她,沈兰棠到了主院,就听谢恒道: “昨天晚上有个事瞒了你,我们的人到的时候,那两人已经死了,说是自杀,还留下一封遗书,说因为跟同乡孙书扬发生冲突,一时冲动杀了孙书扬,后将他埋尸在了永宁河里,因为心中不安,最终自杀谢罪,望世人能够原谅他,让他早入轮回重新做人。” 沈兰棠:“…………啊?” 第107章 畏罪自杀 沈兰棠内心一片茫然。 这也太突然了。 谢恒还是一派老僧入定般波澜不惊模样。 “我的人到的时候, 只看到二人吊在梁上早已断了气,桌上是二人留下的遗书。只是做事的人手脚并不麻利,上吊自杀的人的脑袋是往下的, 脚尖往下垂,身体呈……” “咳咳咳!” 谢夫人用力咳嗽。 谢恒:“……总之那人不是自杀, 而是死后被人吊到了梁上。” 这个我懂,电视上经常演。 “那父亲为何昨晚不告诉我?” “人都死了, 告诉你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反正尸体也要早上运到内城司做尸检, 早上告诉你不是更好。” “……” 沈兰棠默默体会父亲那深沉的爱,这爱很好, 就是对尸体有点不尊重。 “我估计,内城司也查不出什么东西,就算知道这二人是被人杀死的,但什么线索也没有, 恐怕很难查下去。” 谢恒点点头。 “对了, 他们两个书童呢?” “书童还活着,但书童既然还活着,就说明他们知道的不多。” “不管多不多, 总是一个线索!” 沈兰棠生怕这两人又遭遇“意外”, 决定先手一步将二人“保护”起来。 谢恒:“那两个书童我已经让人带回来了。” 沈兰棠又坐下了。 不愧是你,谢大人! 现在的问题是眼看这件事情牵扯越来越大, 沈兰棠也在思索自己是否还能处理得了这件事, 是否需要将它移交给内城司。 但沈兰棠有种感觉,如果这事自己放手, 可能这辈子孙书扬是死是活都不会有结果了。 “父亲,你觉得……” “兰棠!”谢瑾大步跨进房间。 沈兰棠腾地站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谢瑾无奈看着她:“父亲让人通知我, 你遭遇了刺杀,这让我如何还能安心在军中,我向陛下请了假,请他许我回来休假几日。” 沈兰棠吐了吐舌头:“抱歉哦,我最近事情好像是有点多。” 谢瑾坚定摇头:“这不怪你。” 当然了,都是干坏事的人的错,要怪就怪他们!沈兰棠坚决不被pua。 不过,谢瑾回来,沈兰棠就又有了勇气,她也明白谢恒让人将谢瑾叫回来的原因。 “谢谢父亲,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的!” 谢恒目露赞许。 “张大人办案经验丰富,你可以多请教他,只是他身在衙门,许多事情有所不便,你要自己去做。” “我明白的,父亲。” …… …… 第301章 “为什么要对谢家人动手?!早告诉过你们,不要动谢家人不要动谢家人!谢恒那老家伙极是护短,你动了他的儿媳妇,他就会一直黏着你!” “我们也是因为……” “好了,不要再说了!剩下两个书童解决了么?” “按大人说的,如果把书童也杀了会引来怀疑,暂时没有杀,但是我们的人再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剩下的人把嘴巴闭紧点,否则那二人的今天就是他们的明日!” …… …… 虽然方解元没了,但幸而二人书童还未被灭口,而两个 书童在被谢恒的人按着脖子看他们吊在梁上的主子时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沈兰棠一来“审讯”二人,二人就迫不及待地交待了。 “我家少爷自夫人来问过孙公子失踪事件后就魂不守舍,他平日里最爱呼朋唤友开宴席,后来却日日在家不出门,朋友来叫他他也不答应,他说是要为殿试做准备,但看着不像那么一回事。” “你少爷心里藏了什么事?” “这个我是真不知道啊!” “……那你说说看你少爷平日里有什么奇怪举动。” “少爷自来了兆京后不是跟众位举人老爷一起吟诗作对,策论政事就是去花街喝酒,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朋友,其他倒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方解元那书童看起来傻乎乎的,嘴里也吐不出一个有用的字,倒是另一个人的书童,他道: “公子有时候跟几位好友喝酒时会不准我进去,有几回也丢下我去赴宴。公子没了我连穿衣都不会,日常都需要我伺候在身边,他去哪我都是跟着去的,所以那几回我有些奇怪。” “我还问过公子为什么不带我,他不耐烦地说不带就不带,让我别问这么多。” “不需要你陪在身边的几次宴会都有什么人参加?” “我没去也就记不清楚,但我记得几个,也是公子时常交往的朋友。” 书童一一报出名字。 另一边,方解元的书童也告知了方解元时常来往的学生名单。 从房间出来后,沈兰棠仰望着天空深深吸了口气,虽说审讯是需要一点气氛助攻的,但那屋子环境也太压抑了。 “这几个学子之间一定有秘密,或许就是其中一个动手杀……绑走了孙书扬,害怕方解元二人泄密,又杀害了他们做出畏罪自杀模样。” “这几人的确要查,内城司那边应该也有消息了,要不要去看看?” “去!” 沈谢二人到了内城司,内城司门口加派了防守,已经没人堵在门口了。 张玉林见到二人,已知两人来意。 “仵作检查了二人尸体,这二人皆是死后被杀,杀人者非常果断,用绳子套住死者脖子后在很短时间内就将二人杀害,脖子上只有一条淤青且没有反复摩擦痕迹,考虑到杀手体力和杀人的果断,应该是职业杀手。” 沈兰棠:“会不会是买凶杀人。” 张玉林:“很有可能。” 沈兰棠:“其实,我是怀疑这二人跟我此前向你提起过得孙书扬失踪一案有关……” 沈兰棠将自己知道的通通告诉了张玉林,张玉林若有所思。 沈兰棠:“如今唯一的线索就是二人曾经接触的友人,除非从他们身上获得信息,否则我是无从查起了。” 谢恒既然说了向张玉林请教,沈兰棠便全心相信他,毕竟在让人开口这件事上,自己就是个外行,她做不来也没有胆气。 张玉林:“这几人我会去查,只是他们都是举人,若是切实证据,内城司无法扣押他们,还有一点,按夫人的想法,孙书扬是发现了什么想要报官才遭至毒手,这事就算不是两个死者干的,他们也是同谋,以此类推,所有参与了此事的人都是共犯,而不只是单纯的证人。” “共犯之间相互包庇,而有两人遭遇不测,这是对他们的警告,除非不得已,他们轻易不会开口。” 沈兰棠:我知道所以我才烦恼啊!! 看着露出焦躁神色的沈兰棠,张玉林继续道:“不过夫人放心,我会尽可能去搜集信息。” 沈兰棠也知道他难办,一群上京考试的举人,天生的利益共同体,这些书生为了保护自己利益,只要你没有足够说辞压住他们,他们就会联合起来口诛笔伐。到时候事情没办成不说,还惹了一身臊。 “劳烦大人了。” 从内城司出来,沈兰棠叹了口气。 谢瑾:“查案很难是不是?” 沈兰棠点点头。 “只是几个读书人就把我难成这样子了,很难想象在权贵云集的兆京,张大人是怎么调节纠纷还是查案的。” 谢瑾露出浅笑:“所以张大人也不是一日就成为张大人的。” “你若是想不到方法,不如先散散心,说不定走着走着就想到了呢。” 沈兰棠点点头。 “我饿了,我们去买点吃的吧。” “好。” 沈兰棠心里藏着事,有些郁郁寡欢,谢瑾也没有催促,只是陪着她。两人沿街在兆京最热闹的街市上走着,前面就是她自己的店铺。 第302章 “金枝楼……” 一个古老回忆突然涌现在沈兰棠大脑。 “谢瑾!!” 谢瑾正心无杂念漫步街道,这一声差点吓到了他。 “怎么了?” 沈兰棠眼里闪闪发光。 “我想起来了,那日那些人拦住了我,说要找什么东西,孙书扬考试后几日来找过我,给了我他的画册,我当时还奇怪他怎么没出榜就来了,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考不上,或许他给我的画里就藏着信息!” 谢瑾也是精神一振:“走,我们进去看看。” 画卷太多太大,沈兰棠那日就让兰心放在了店里,找出来后沈兰棠满心激动,想着或许画里有哪些人做坏事的证据,就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某人不小心用照片拍下了犯罪证据但是自己没注意,直到后来被凶手找上门才发现。 沈兰棠快速打开画册。 第一张,蓝天白云,pass。 第二张,猫狗大战,pass。 第三张,农田里的老人,意境很好,pass。 第四张…… 沈兰棠翻阅完了全部的画,只觉得街上几个男人围在一起斗蛐蛐就是他看到过最可疑的画面了。 这个蛐蛐是有什么特殊含义么?比如用蛐蛐暗指人,一群人在看两个人生死决斗,地下拳场? 沈兰棠翻来覆去地审阅,尽情放飞自己的畅想能力,还是没能联想到什么要人命的事。 她看向谢瑾:“您,有什么见解么?” 谢瑾默默摇头。 “……” 沈兰棠一下倒在塌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 “放弃了,中场休息,回头再看。” 兰心谨慎地将画收起来。 沈兰棠:“不管如何,这画也是个线索,留在店里不安全,我们带回家吧。” “好。” 几人带着画回了家,沈兰棠心中迷迷糊糊地好似有个想法,还没显形,外头下人道:“内城司张大人派人过来,说是有事请少爷夫人过去。” 沈兰棠精神一振,距离他们离开内城司还不到一天,张玉林这么快就查出东西了。沈兰棠火速安排马车去了内城司。 “大人,大人可是查出了什么?” 张玉林点了点头:“两位请进。” 张玉林请二人进去,关上门后,他才道: “拿到死者生前交往好友名单后,我去查了他们这次科考的成绩,发现他们每个人都名列三甲。” 沈兰棠听到这话还有点发怔。 众所周知,科举考试又称鲤鱼跃龙门,鲤鱼难跃龙门,就像科举考试也是难之又难。 此次科考上京赶考人数约莫两千,而录取人数不过百,似乎才八十七个,且这都还算多的了。 也就是说会试录取率大概在5%,沈兰棠报给张玉林的名单共有八人,这八人加上死去二人就是十个。 十个人占据了11%的名额,要说概率也不算大,但考虑到他们的人数以及100%的通过率…… 沈兰棠有些混乱了。 第108章 科举舞弊案 “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沈兰棠心中有个大胆想法, 虽然还没有完全成形,但是她不敢想,也不敢说。 张玉林避开她的目光:“我只是觉得这个几率十分凑巧。” 沈兰棠见他不正面回答, 也绕开话题:“不过这几人都是通过会试,于下月初进行殿试的学生, 张大人更难做了吧。” 张玉林低着头不说话。 “我明白大人的意思了。” 事情到了这里,除非有更高一级的指示或者更明确的证据, 否则张玉林也很难做, 他能帮忙查这几人身份, 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从内城司出来后,沈兰棠不觉开心, 反而心情更沉重了。 她看向谢瑾:“饿了,回家吃晚饭吧。” 谢瑾默默点头。 他们到家时,见到家里灯火通明,几个下人端着盘子来往频繁, 从院子中传出阵阵笑语。 沈兰棠叫住一个下人:“谁来了?” “林泊桥林公子。” 林泊桥, 他又来了? 应试学生在殿试前是不应该频繁和官员往来的,以防被人抓住把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观林公子行事风度, 应该不是这么 无状的人啊。 沈兰棠和谢瑾走进屋子,谢洲和林泊桥已经坐了下来, 大哥谢丞和妻子钱氏也在。 “瑾儿和兰棠回来了, 正好,也一块坐吧。” 林泊桥朝二人行了个礼, 道:“今日去钱清湖垂钓,正好谢大人也在, 谢大人怜我孤身在外,就邀我一块回家吃饭,数次打扰贵府,望公子夫人见谅。” 沈兰棠:“林公子客气了,今日好丰盛的菜,若不是公子我恐怕也难能品尝。对了,婶婶和瑛瑛呢?” “她们去厨房了,兰棠你是不知道,泊桥钓了好大一条鱼,足足有我半臂长,这泊桥一个人在京,这么大的鱼都吃不完,我就请他到了家里,也让我们尝尝鲜。” “原来如此,那倒是沾了林公子福气了。” 正说着,周氏和谢瑛从外面走来,还有个厨房师傅捧着一个大锅。 周氏:“铁锅炖大鱼,连鱼也一块上了!” 谢洲:“好,好,甚好!” 第303章 这鲜美的鱼肉倒是让沈兰棠也胃口大口,还有这不拘小节的做法,接地气的吃法才是真正的美食,毕竟食物一旦离了锅味道就要大打折扣了。 沈兰棠就着鱼肉和汤汁吃了小半碗饭,饭桌上,林泊桥和众人只是闲话家常,并未提起跟考试,官场有关的话,也算是“谨守规矩”。 那他今天真是来吃鱼的?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愉悦,就是沈兰棠,后来也懒得想那些她想不通的事了,开始摆烂专注吃饭。 吃完饭,已经是戌时后半,林泊桥起身准备离开。 沈兰棠也正打算回院子。 “少夫人,方便挪步说两句话么?” 沈兰棠看了眼微笑不语的谢洲,在谢瑛好奇的目光里和林泊桥走到边上。 林泊桥没在意她身旁的谢瑾,他脸色稍显凝重,道:“少夫人,你还在查孙书扬失踪一事么?” 沈兰棠点点头。 林泊桥目光迟疑,最终化为坚定。 “我今天听说,有两个徐州来的学子上吊自杀了……” “他们是被杀的。” 林泊桥微微一怔,但并不惊讶。 “这几件事情本来我没有联想到一起,但是今天传出方公子和魏公子自杀的消息后,我能够感觉到客栈里的气氛变得很不一样,那些人就好像,好像害怕自己也受到波及。” “公子说的那些人是?” “是时常与方公子在一道玩耍的其他学子,我到得晚,是开考前一月左右才到的,好些半年前就到了,他们时常呼朋唤友一道玩耍,我也有几次参加过他们的书友会,而且,如果我没有看错,孙书扬也参加过几回。” “我原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如今这个书友会中三人都遭遇了不测,让我不得不怀疑我偶然听到过的一个传闻。” “什么传闻?” 林泊桥目光幽深,一字一句低声而清晰地说:“今年科举,有人泄题,有学子已经买到了考题。” …… …… 沈兰棠望着林泊桥离开背影。 “你觉得,他真的只是碰巧想起来这件事的么?” 谢瑾淡淡一笑:“世人秘密繁多,只要没想着害人就好。” 也是,就算他一直知道这个秘密有如何,大声说出来当另一个孙书扬么? 如今他能这般迂回讲出来也已经不容易了。 “……” “……” “他是说完没事了,那我要怎么办啊?!!” 沈兰棠抓狂,科举舞弊这样的大事你就不要随便说出来嘛,我很难做的! 沈兰棠气嘟嘟地回了院子,她的大脑都要炸了再看谢瑾一脸镇定模样,不由问:“你都不惊讶么?” 谢瑾眸光收敛:“科举舞弊也不是第一回 出现了。” 也是,他们平日里接触的事件不是敌国入侵,就是贪污赈灾银两,谋反之类,区区科举舞弊不过日常处理事件。 沈兰棠闭上眼睛,缓缓平息呼吸,再睁眼时,她眼中焦躁已经不见。 沈兰棠就事论事地分析: “科举舞弊绝对是足以让人冒险杀人的事情!假设孙书扬此前听方解元提起过泄题事件,甚至于还看到过所谓的“科举考题”当时孙书扬可能没放在心上,直到进入考场看到试题他才知道事态严重。” “如方解元崩溃时所言,孙书扬没有闭嘴,他打算将这件事说出去,所以有些人必须杀人灭口。” 谢瑾:“这很合理。” 沈兰棠站起来,一边思索一边道: “他们看到我在查孙书扬失踪的事,还接触到了方解元,害怕方解元泄密,一不做二不休,也将他们杀了。” “那线索暂时就中断了,但如果我们的推断是正确的,那参与这件事的人不外乎是出题者或者监考者,我倾向于出题者,事先漏题和现场作弊是完全两个性质的事。可是,我们有什么办法去查出题者呢?” 沈兰棠看向谢瑾:“这次的出题人是谁?” “内阁大学士方常照,莫濂,上上届状元郎,翰林学士龚正章。” “……”听起来很唬人。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无缘无故审讯他们或者搜查他们家中?” 谢瑾默默摇头。 沈兰棠:感谢你呵护我脆弱的内心,但是我也猜到了。 “看来,还是得拿出证据。” 沈兰棠从柜子里拿出画册,若有所思。 “你说,孙书扬死了么?” “我原本猜测他大概率死了,但现在我认为他应该还活着。” 沈兰棠猛地扭头。 “那些人在找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关乎他们的生命,而这个东西应该是孙书扬被抓以后告诉他们的,是孙书扬的护身符,只要这个东西还没被找到,他们就不会贸然杀掉孙书扬。” “那我们得赶快找到他留给我们的信息。” 谢瑾不愿泼她冷水,但还是道:“那些人也不确定东西是不是在你手上,他们只是将孙书扬接触过的人都查一遍,孙书扬给你的东西,可能只是障眼法,来掩盖他真正的意图。” 沈兰棠刚打起精神,又蔫了。的确,她的身份很适合用来当障眼法。 第304章 沈兰棠在旁垂着脑袋沮丧了一会,忽而,她又猛地站了起来。 “不,我相信他来找我一定是有原因的,那样重要的东西他肯定会放在一个不容易被他人获得的地方,只把我当障眼法太浪费我的身份了,我相信他那日是真的为了什么来找我的!” “兰心,宝珠,去拿展灯来,还有拿一个橘子来!” 谢瑾站起来:“你是想……” 沈兰棠回首,灯光之下,她脸上笑容粲然。 “都试试,还没试完所有可能,不要放弃!” “……嗯!” 沈兰棠拿出她的巅峰智慧,什么拿火烤,白纸上涂了橘子汁之后再拿火烤,每一个都没有效果。 沈兰棠:“照理来说,孙书扬是文科生,他不应该想到很奇怪的方法才对啊。” 谢瑾也拿着几张纸,隔着火焰在烤,纸都快烤黄了,白纸还是白纸一张。 宝珠无事做,在旁摆弄用来装画的竹筒。 “……” “啊,有了!”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宝珠一根细长手指扣进竹筒里,贴着竹筒壁从里面抽出一张卷成圈的纸。 沈兰棠:??????? 小丑竟是我自己?! 破案了,孙书扬真的是个文科生。 这是一张手掌大小的白纸,众人打开纸张,里面一片空白。 “……” 兰心默默把灯挪了过来, 沈兰棠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道,孙书扬,你这个文科生,不要给我太离谱。 随着火焰的靠近,有字迹渐渐在纸上成形。 “祝赢满,薛越,沈裴殷……” 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小字一共写了二十来个名字。 “内阁大学士方常照受贿白银二十五万两,莫濂受贿二十万两,恭亲王十八万两,主考官徐惠恩五万两,监考官蔡生三万两……” 这何止是受贿名单,这是一张死亡名单! 屋子里,一时只有火苗迸溅的响声。 好一会儿后,谢瑾才慢慢将纸折起来。 “你想怎么办?” 沈兰棠喉咙干哑:“我想怎么办都没用吧,这件事情我又处理不好。” 下一刻,她手心一暖。 谢瑾正侧目看着她。 “我们走吧。” “……嗯!” 一刻钟后,这张纸出现在谢恒书房桌子上。 谢恒望着纸张,良久不语。 沈兰棠终究是奈不住了,她上前半步道:“父亲。” 谢恒如梦初醒:“这件事情,你们就查到这里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沈兰棠自然是相信谢恒,就算她不信,她也什么都做不到。只是…… “父亲,如果这张纸就这么交给你,那孙书扬是不是 就死定了。” 谢瑾眸光微凝,看向她,谢恒也是低着头沉默不语。 “父亲。” 沈兰棠大胆上前:“父亲,我想救孙书扬,或许他在想到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为大义牺牲的打算,可是他来找我的时候,把证据留给我的时候想的是让人救他!” “父亲,我的阅历浅薄,难道就没有既能办事又能救他的方法么?” 谢恒沉默良久,吐出一个问题。 “你知道内阁大学士方常照和莫濂是什么人么?” 沈兰棠一愣:“什么人?” 谢恒不再回答。 “你那位朋友我会帮你救的,这张纸就就在这吧。” “父亲,你……” “回去吧,”谢恒沉沉道:“有关这件事的任何细节,都到此结束吧。” 沈兰棠不明所以,但谢恒一副“今晚到此结束”的表情,沈兰棠无奈,只好先行告退。 走出书房。 “父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沈兰棠一脸莫名,大人物都喜欢当谜语人的么? “父亲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他会替你办好的。” “哪一件,救孙书扬还是……” 谢瑾微笑着看着她。 沈兰棠:“……”算了,她说不出口。 科举舞弊这样的大事当然得朝廷大官关心,如果他们不关心自己关心个毛线。 好像她的关心能起到任何影响似的。 这一夜,沈兰棠以为自己会睡不着,但因为近来发生事情太多,她竟然很快就入睡了,这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谢恒已经去衙门了。 他可真是……难以预测。 且说谢恒下了朝到了都察院,他还没办一阵子公务,就叫来属下。 “备车,我要去恭亲王府。” “是,大人。” 谢恒的马车很快就备好了,此时正值中午时分,沿街都是叫卖声和食物的香味,谢恒神态悠闲,好像这只是一次寻常的工作摸鱼。 马车在恭亲王府停下,车夫从别上下来。 “我家大人前来拜会恭亲王。” 看门的守卫一见到谢恒的私章就立刻进去通传,不多时,管家从门口迎出。 “谢大人!谢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不必在意,老夫就是来找王爷喝会茶。” “好好好,您请进!” 谢恒进去不久,恭亲王也出来了。 第305章 “哎哟什么风把谢大人给吹来了。” 谢恒表情淡淡,似笑非笑:“闲来无事,来找王府喝茶,王府不会拒绝谢某吧。” “当然不会,来人,备茶,拿我珍藏的玉山红茶!” 谢恒走进屋里,左右看了两眼坐下。 恭亲王拿出茶具。 “岂敢劳烦王府亲自泡茶。” “哎,现在我能亲手泡茶的机会也少了,再不泡就要生疏了,你就让我练习练习。” “那谢某就先谢过王爷了。” 恭亲王也是个爱茶人,这一点从他泡茶时熟练的手势就能看出。 “大人,这个红茶味道十分醇厚浓郁,滋味甘甜清醇,茶香温润,三遍之后杯底留香。” “还是王爷会喝茶。” 两人浅浅聊了会饮茶泡茶的技术诀窍,恭亲王:“大人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事?” “是有一件。” 谢恒从袖口掏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管子,打开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白纸。 白纸顺着谢恒指尖到了恭亲王面前。 恭亲王低垂着眼皮,慢慢那日纸张。 看清里面的字,他瞳孔猝然颤了颤。 “大人——” “王爷,小孩子不懂事,教训一二就算了,该收手时就收手,否则真把孩子弄伤了就不好了。” “……”恭亲王慢慢收起纸张,放入自己怀中。 “大人说的是,只是本王不明白,大人为何要这么做?” “王爷,这件事情本就与我无关,若非小朋友与我家人相识,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这事,小孩子想法很简单,只要朋友平平安安就好,王爷能否做到?” 恭亲王目光盯着谢恒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这点小事,本王必定为大人办到。” “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我还要赶回家里吃饭,就不打扰王爷了。” 恭亲王站起来道:“大人此番恩惠,本王必定铭记在心。” 谢恒摆了摆手。 半刻钟后,恭亲王说说笑笑地送谢恒出来。 “大人,回见。” “王爷不必客气,就送到这吧。” 谢恒上了马车,很快离开。等谢恒走后,恭亲王迅速返回府里。 “我们抓得那个小子呢?立刻把他放了……不,先给他上点药灌点人参汤,他死也要过段日子再死!” “是,王爷!”管家匆匆跑远。 恭亲王捏着手上白纸,忽然冷笑一声,打开一旁灯罩,慢条斯理地将它放在了进去,直至纸张化为灰烬。 沈兰棠正在家里发呆——是真的发呆,从早上起床开始她就没做过什么正经事,话本也看不进去,呆呆地看着在院子里练功的谢瑾,然后呆呆地跟着他一起发呆。 兰心忽然跑进院子。 “小姐,小姐!孙公子出现了!” 沈兰棠猛地站起来! “有人将孙公子放在金枝楼后院里,掌柜发现之后就立刻派人来通知了。” 沈兰棠惊喜交加。 “走,去金枝楼!” 沈兰棠到的时候,掌柜的正好请了大夫,在给孙书扬诊治。 “这位公子身体受了太多伤,幸而有人不想让他死,一直吊着他的命。手脚倒是无大伤,多养一段时日也能望回来,就是这嗓子……” 沈兰棠正好这时候进来。 “嗓子怎么了?” “他嗓子吞了炭火,已经坏掉了,就算日后养好,也就是勉强能发出声音,好是好不了了。” 沈兰棠心中一沉,看向床上的人。 “好不了就好不了,一个好男人又不指望他去卖唱,大夫,你该开什么药就开什么药,伤好之前就麻烦你了。” “好嘞!”大夫开心道,又是一次巨款收入。 沈兰棠走到床头,谢瑾慢慢掀开他的被子,掌柜的衣领给他换了一身衣裳,但身上血丝还是不断渗出来,还有裸露在皮肤上的纵横的伤口。 沈兰棠避开目光,不忍再看。 “他什么时候能醒?” “待会要给他上药,估计立刻会痛醒。” 很好,这就解决了她不忍心叫醒他的问题。 如大夫所言,在给孙书扬上药的时候,他很快就痛醒了,醒了之后他挥舞着手臂咿咿呀呀地大叫,不顾受伤疼痛地伤口用力推开身上的人模样看着很是瘆人。 沈兰棠上前按住他的手。 “是我,你给了画卷那个,我已经把你救出来了!” 孙书扬惊恐的目光望着她,大脑像是一台陈旧的老机器,在缓慢地寻找记忆,过了少许,他终于慢慢安静了下来。 “现在给你敷药,我知道你很疼,但要活就要上药,忍一忍。” 沈兰棠非常体贴地给了他一块布,孙书扬咬着布眼里流出眼泪。 上完药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孙书扬虚脱地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着床顶。 沈兰棠走上前。 “是你自己弄伤的喉咙么?” 沈兰棠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想要逼问的人怎么会弄伤他的喉咙,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 “我……”才吐出一个含糊的字,孙书扬就痛苦地捂住了喉咙。 第306章 “那个,宝珠会读唇语的,你做口型就行。” 孙书扬怔了怔,不再发声,用唇语道:“我知道他们会抓我,我告诉他们我把所有行贿的人名都记录了下来,还有受贿官员名单,我把它给了一个我信赖的人,如果我死了,名单也会随之暴露于天下。说完,我就吞了炭。” 一个没有受到审讯培训的人大多数情况是熬不住严刑拷打的,但严刑拷打往往是逼迫人在失智的情况下说出信息,这是人在极度痛苦下的自我保护反应。但是人在极度痛苦下很难有条理地写出信息,所以他弄哑了自己的喉咙,来保护自己不会被套出话。 也是一个狠人。 “那,证据呢?证据交给皇上了没?” “呃……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你好不容易才被救出,先休息吧。” 沈兰棠看着情况不对,先溜了。 沈兰棠心中也有疑惑,但是谢恒在她心里积威甚重,谢恒不告诉她,她也不敢问。 倒是谢瑾,属于她的事情都办完了,谢瑾还没走。 “你不用回军营么?” “父亲叫我等等。” “等什么?” 谢瑾还以一个微笑。 而没过两日,沈兰棠就知道谢恒让谢瑾等什么了,他在让他等一个最新消息: 本回科举会试中考学子,薛灿服毒自杀,留下一封遗书,揭露太子伙同内阁学士等人于今年科举中受贿提前泄露考题! 第109章 现在开始是还珠格格的片场 薛灿是今早被发 现自尽的, 他的书童见他早上没出来就进来喊他吃饭,一进门就看到他躺在床上没了气息,旁边放着一张遗书, 写明自己因为行贿通过会试,这些日子一直良心难安, 此前他的朋友想要揭发这件事,因此被杀, 他再难以忍受内心的折磨, 选择自尽说出真相。 遗书上还详细列出了行贿人名字, 还有相关受贿人和受贿金额。 一笔一划,极其详细。 书童见状, 震惊之下不敢随意处置,就报了官,如今尸体连同遗书都被转移至内城司,这会这份名单可能已经在皇帝手上了。 沈兰棠懵逼:“不是, 这怎么还有太子呢?” 谢瑾:“内阁大学士方常照和莫濂都是太子一党。” 沈兰棠忽地沉默, 她想到了当日谢恒问她的问题。 “那……太子真的参与此事了么?” 没有人回答她。 “……” 行吧,这就不是她该考虑的事! 沈兰棠终于明白为什么谢恒叫她到此为止了,原来她是跳入了别人的陷阱里! 背后之人——我们先不说这人是谁啊, 就算知道也别说。 背后之人肯定比自己先拿到名单, 也许,甚至, 这份名单在孙书扬写出来前, 他们就已经知晓了。 他们知道了整件事情,却一直按兵不动, 任由事态发展,等待着最佳揭晓这件事的时机。 完全被利用了! 可恶, 政治家真是太可怕了! 此前会考中试学子就已经死了两个,这会又死了一个,还带出了太子舞弊案,立刻掀起轩然大波,太子当日立刻进宫,其余人等尽数被控制了起来,所有在名单里的不在名单里的都犹如惊弓之鸟,整个兆京声音一下子小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如果舞弊案被证实是真的,那么一场腥风血雨就要到来。 不过这些事情已经不在沈兰棠关心范围内,她严格遵守谢恒对她说的话,绝对不再关心此事。 事情被爆出第二日,谢瑾就回了军营,看来谢恒将他留下就只是为了见证影响大靖未来局势的这件事。 书房里,谢恒和沈兰棠一对一下棋,沈兰棠怏怏不乐,喝杯茶要叹上十回气。 谢恒终于忍受不住:“怎么了?” 沈兰棠哀怨地看着他:“父亲,我是不是太笨了,这么容易被人利用。” “得出结果之后再往回看自然觉得简单,因为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精妙设计当中,不过你能从迷雾中很快找到方向,并且推导出正确结论,就这份分析能力和耐心,已经超过常人许多。” 沈兰棠看着他:“父亲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件事不简单的?” “最开始是那两个学子被人杀掉的时候……” 谢恒抬起手,阻止沈兰棠的吹捧话语:“这跟聪明与否无关,官场上的事情就那么些,见多了贪污舞弊杀人灭口,一看就知道此事另有乾坤,这是经验的差别。” “不过那时候我也只是感觉到或许是科举出了问题,推导出后续事件是在看到名单的时候。” “是因为那个名单上的大多数涉事官员都是太子党?” 谢恒颔首。 “看到名单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是一次针对太子的围猎。” “可是,太子也的确做了这件事是么?” 谢恒没有否认。 这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即使身处太子这种位置,也有政敌想要暗中绊他一把,也难怪权利越高的人越想要那个位置,因为只有那个位置,才是真正的至高无上。 第307章 沈兰棠被自己脑中想法吓了一跳,别想别想,这不是你配想的! 谢恒看着儿媳慌乱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了。 他这个儿媳妇啊…… “其实你应该高兴,你是那个进入局里的人。” 沈兰棠望向谢恒。 “那个孙书扬从一开始就是棋子,或许幕后之人早就获得名单,或许是真的通过他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确认,那人布局的时候,绝对没想过救他。或许,他死了才更有价值。” 死了他的气节他的大义,才更有被利用的价值。 谢恒温声道:“你救了他。” 沈兰棠眼睛热热的:“谢谢你,父亲。” 沈兰棠心中已经释怀,连太子都被算计,自己被算计一下又怎样,她觉得整桩事情自己表现得还挺不错呢,沈兰棠脸上露出一个释怀笑容,跨出大门。 屋内谢恒声音再次响起。 “方常照和莫濂还有一个身份,他们是当初陪同皇帝一起去祁川的几名官员之一。” !!! 宫殿之中,一个少女缓缓从梁柱后走出。 “殿下,这个谋划如何?” 大皇子坐在软垫上,哈哈大笑:“很巧妙也很致命,难为你能想办法诱使方常照他们受贿。” “他们心中有恶念,一切所为皆是受心底恶念指引,我只不过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大皇子举着杯子,叹息一声:“一步错步步错啊。” 慕斯容神色平静,毫无感想。 “对了,你知道么?方常照和莫濂也是那时跟随父皇去往祁川的人。”大皇子温柔地看着脸色猝变的慕斯容: “你为自己报了仇。” …… …… 距离有学子告发太子科举舞弊一案已经过去了七日,这七日里事情越闹越大,有趁机想要绊倒太子的,有原本落考的学子浑水摸鱼大喊重新开科的,总之这兆京宛若一滩混水。 七日以后,内阁大学士方常照和莫濂等人在家中被找出受贿银两,因证据确凿,被投入了大牢,晚节不保。 太子被敕令闭门思过,加上他名声受损,这一战,他损失严重,大皇子党趁机站出,整个朝堂仿若换了个局面。 谢恒因为从始至终没掺和这个事,也就没受什么影响,他唯一一次被提到就是前不久中午时候去了一趟同样榜上有名的恭亲王府,御史弹劾他和恭亲王密谋,或也参与科举舞弊一案。 谢恒淡定出列,回答:“臣只不过是恭亲王收了一些好茶叶,向恭亲王讨要了些茶叶,臣于在职期间行私人小事,愿受疏忽职守惩罚。”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你别多事了。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又过了两日,谢恒就被皇帝派来侍卫拉进了宫里,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小黑屋里出了一套卷子,直到三日之后才被放出。 原本的殿试时间改成了重新开科的时间,科考依旧是三日,只是害怕兆京学子聚集恐生变故,加上皇帝有意尽快平息此事,考试十日后便公布成绩,再十日后就是殿试。 听闻这个消息,沈兰棠内心:哎,那那个姓杜的岂不是还有机会? 不不,她要相信他的实力,考不中就是考不中。 “就是连累了林公子。” 如今出了事故,林泊桥不好再频繁和谢家往来,因此约了沈兰棠在外面见面。 林泊桥苦笑道:“我这算什么连累?且看那些名列榜单的学子都是什么下场。” 但凡名字在贿赂榜单里的,被剥夺此次考试成绩和权利不说,五族之间,三代以内,皆不可参加科考,可以说是直接断绝了这个家族的晋升途径。 两人惆怅了一番,林泊桥道:“孙书扬还好么?” 孙书扬受伤严重,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不同程度创伤,蹲在屋子里不见外人,因此林泊桥虽然有心关注却也见不到人。 沈兰棠望着远方:“应该,大概是不能参加考试了吧。” …… …… 房间里面,宝珠桌上放着几本账本,她手中执笔正涂涂写写,身后忽地响起动静,她扔下笔不耐地回头: “你快点振作起来行不行,我没空给你当翻译,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孙书扬咿咿呀呀地开口。 宝珠:“听不懂听不懂!” 孙书扬被救出来有十来天了,他身上外伤好的差不多了,至少不会死了,宝珠对他的态度从初时的小心翼翼到如今的不耐,一切源于他浪费了太多她和小姐一起的时光。 孙书扬嗓音如同破了洞的窗户:“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宝珠:“听不懂听不懂,啊啊啊啊我要出去!” 沈兰棠推门而入。 “要去哪里?” “小姐!”宝珠一下子跳起来,委屈巴巴地跑到她身边,沈兰棠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带兰心来了,在前堂,你先出去和她说会话吧。” “嗯。”宝珠贴心 地关上门。 沈兰棠:“你伤的是喉咙又不是脸,成天关着门干嘛,很影响我这个已婚妇女名声的。” 第308章 孙书扬气极,拿沈兰棠做的简约铅笔在纸上写:“我的心受伤了!” 看你使唤人的时候也没见你受伤啊。 算了算了,虽然是个被利用的可怜家伙,但抛开这一点他还是个为国为正义的有气节的读书人,她就当为国家报答这个人了。 “马上就要重新开科了,你去么?” 孙书扬垂下眼睛露出这个些许失落的表情,而后他指了指自己喉咙。 沈兰棠:“理解。” 一个外形有损的人在官场只会受到歧视,这条路基本已经绝了。 “那你要不要留下,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我愿意留下为我工作,我可以按正常行情给你月薪。” 孙书扬身处一只手,整整五根手指。 “一个月五两?!”沈兰棠腾地站起来,喷道:“你做梦呢!” “二两。” 四根手指。 “二点五两。” 四根手指。 “三两,好了,就这样了,能不能带来收益都不知道就想着钱了,钱是要靠你自己本事赚的!” 孙书扬悻悻地把手收了回去。 “宝珠我要带走了。”沈兰棠正要出口,动作一顿,回首道: “好好干,孙书扬,你还有许多个岁月,你的未来还在前方。” 扔下这句鸡汤,沈兰棠开门走出房间,独留下孙书扬一人,怔怔发呆。 科举的事情一闹,时间很快就到了四月,从冬天但春天,仿佛只是眨眼之间。 朝廷里还在闹哄哄的,事关太子,这事情还没法立刻结束,不过,这已经跟沈兰棠无关了,为了散心,她邀请了戚桐君和刘明月到郊外玩耍。 刘明月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还问沈兰棠:“这两个月你都在干嘛,感觉你很忙的样子。” 沈兰棠:忙生死局。 “没事,就是一些杂七杂八烦人的事,说说你们吧,最近兆京有什么好玩的事?” “好玩的事……哎,你知道么?塔得尔那边要来人了,据说四皇妃的父亲和妹妹都会过来!” “四皇妃的家人?” 那可是拥有一支十万人军队的大部落。 塔得尔并非传统的王朝统治模式,而是以部落和血统管理方式,汉克族是塔得尔人口密度最大占据面积最多的民族,汉克族的王就是塔得尔的王,但除了出兵打仗的时候,各个民族或者说部落之间维持着一种互相联系但又不紧密的关系,汉克族不会对其他人颁发指令,其他民族的人也不会听他们的话。 这种相处方式持续了数百年,或许这个地区各个民族之间已经有个明显的人口和贫富差距,但显然对自己种族血统的认同超越了对生活物质的需求。 此事暂且不论—— “他们来做什么?” 刘明月凑上来:“我听说是为四皇妃的妹妹找夫婿,那个不是不行了么?所以他们这次打算带一个男人回家。” 沈兰棠为她扭捏的语气打了个冷颤。 等等——这个剧情有点熟悉,我一定哪里看到过…… 沈兰棠恍然大悟。 还珠格格! 这不塞娅公主比武招亲么?等等,那个塞娅,不是,那个公主不会也会武功吧? 沈兰棠刚经历了残酷肮脏的政治斗争,正需要甜甜的青春恋爱喜剧来治愈自己,她问道:“那个公主叫什么名字啊,她会武功么?” 刘明月:“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没问那么多。” 还是戚桐君更了解:“公主名唤阿依朵,至于会不会武功则不清楚。” 阿依朵,沈兰棠默念着这个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可爱活泼少女。 “哎,不说这些事了,我新学了一支舞蹈,我跳给你们看好不好?” 沈兰棠连连鼓掌:“好,好!” “……你怎么突然这么捧场了?” “我以前也很捧场的啊!” “不,你很刻薄!” “……” —— 第二次科举考试顺利进行,成绩也在十日后出来了,这一回录取人数是一百零一个,预料之中,杜明蔚不在名单上,只是连林泊桥也没上榜,沈兰棠认识的人里,只有郑清宇一人上榜了。 沈兰棠听下人汇报完结果后就奇怪,林泊桥这人心思是有些沉稳的,不像是第二次考试会紧张的类型,怎么考试难度下降了,他反而考不中了? 这个疑惑没有伴她很长时间,出榜后两日,林泊桥就来家中告别。 “小生未能金榜题名,留在兆京也是无用,此番特意来向众位辞行。” 林泊桥向众人告别,谢洲也勉励了他几句,待他即将走出大门时,沈兰棠叫住他。 “公子留步。” 林泊桥回身行礼。 “我观林公子不似是会紧张出错的人,怎么会二试落榜?” 林泊桥淡淡一笑:“其实,这是谢大人给我的建议。” “哦?” 科举舞弊败露后,京中学子联合闹出过不少事,虽然冠冕堂皇,但毕竟是跟天家作对,皇帝心中或许有所不悦,对这批科考上位的学子不喜,今后或许会弃用这批考上来的官员。 第309章 皇帝喜怒是不需要缘由的却又极其致命的,为官晋升不过头几年拼了老命的时光,如果前几年上不去,到了后头就只能在各处县衙打转。 “大人言,科举重考不过三年时光,不必为了这三年压上一辈子为帝王所厌弃的可能。” 听他的话沈兰棠想到了郑清宇,但很快释然,郑清宇有母族和父亲谋划,哪能和林泊桥同个情况。 “如此,确实是重考更好。” “小生也是这么想的。” “那少夫人,天高海阔,我们有缘再相见。” “有缘再见。” 至此,科举事件基本结束,七日以后殿试,决出了一二三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夜看尽长安花。 又过三日,太后宣沈兰棠进宫。 沈兰棠:嗯,我? 沈兰棠对宫里和宫里几位都有点怕怕的,她乖巧站在谢恒和谢夫人面前,一副需要家长做主的小儿媳妇模样。 “父亲,母亲,宫里头是什么事,需要喊我进去啊?” 她跟哪个贵妃皇子都没有关系好吧? 谢夫人也奇道:“是啊,怎么传兰棠进宫?” 谢恒若有所思:“我猜,我为了塔得尔王族来访兆京的事。” 这事沈兰棠听刘明月提起过,可是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我一不会说塔得尔语,二没有跟塔得尔人接触过,叫我进宫又能做甚?” 谢恒:“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既然是太后宣旨,想来应该不是有关朝政,你且进宫听听是怎么回事。” 太后宣旨,沈兰棠自然是要进宫的。已经已到了四月下旬,天气渐热,沈兰棠上面着藕荷色胸衣外穿对襟长袖短衫,下身穿着淡青色纱织笼裙,系带掐出腰身,娉娉婷婷进了宫里。 “臣妇谢沈氏向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宫殿里头只有皇后还有四皇子妃在,皇后是后宫之母,协助处理一切琐碎事宜,四皇妃在有些奇怪,但想到此次来的是她的父亲姊妹就不奇怪了。 “兰棠啊,你过来。” 太后向她招手,沈兰棠乖巧上前。 太后低头打量着沈兰棠,似乎很是满意。 “兰棠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沈兰棠摇头。 “臣妇不知。” “你应该听说了,马上四皇妃的父亲和妹妹就要到兆京了。” “这事兰棠听说了。” “那就好,四皇妃的父亲自然是由皇帝陪伴,但是妹妹还是个小姑娘,年纪也才十六岁,听四皇妃说,她对我们大靖,对兆京充满了好奇。” “这小姑娘要逛街哪能让那些大男人陪着,只是我和皇后年纪都大了,不便跟随出去,本来四皇妃也可以陪着妹妹,只她如今是双身子不可操劳。” 坐席上阿依曼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就想着找几个与她年龄相仿,能和她说得上话的陪着她。” “虽然是陪一个小姑娘玩耍,但毕竟是两国相交,不能因为一两句口角就闹起来,所以这人选啊,要既活泼聪颖,又宽宥大方,我和皇后还是四皇妃商量过,你,戚学士的女儿,谈氏儿媳戚桐君,还有一个婉宁公主,你们三人作陪。” 沈兰棠本来想拒绝试试,听到有戚桐君 ,又不太想拒绝了,一方面是这个阵容似乎真的挺合理的,不像是夹带私货的样子。另一方面是她担心那个阿依朵公主太刁蛮的话,戚姐姐会受委屈。 “事关两国大事,兰棠不敢轻易答应,可否容兰棠回家与父亲商量。” “好,好,你回到家跟谢恒说,就说是太后说的,看他答不答应!” 沈兰棠抿着唇笑了笑。 离开皇宫后,沈兰棠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谈家,戚桐君正好在。 “戚姐姐……” “你也是为了塔得尔公主一事来的吧?” 沈兰棠连连点头。 “戚姐姐也被传进宫了?” “我比你先到,出来就看到你的马车到了,我想你出来会来找我的。” “那戚姐姐,你答应么?” 戚桐君扶着她坐下。 “这事哪有答应不答应,理由正当,又是太后下旨,你我岂能抗旨不遵?” “那姐姐是要去了?” “我问了父亲和公公,他们都没有意见。” “那行吧,那我也去吧。” 日子那么长,以后要抗旨的时候还多的是,就不要为了一件小事用掉名额了。 “那个阿依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啊?跟四皇子妃像么?” 四皇子妃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类型,就是传说中的高岭之花,要是跟她一样,的确有些棘手。 戚桐君:“我听说,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四皇妃是长女,所以可能性格更沉稳些。” “希望如此吧。” “那她真的要带男人回家么?就带一个么?” “呃……” 沈兰棠回府后向谢恒说明了情况,谢恒也表示此事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地方。 第310章 “靖朝与塔得尔交好,那位阿依朵公主想来也不会刻意为难你们,苏太后所言,你只要注意别因为几句口角跟阿依朵公主发生争吵就行。” 沈兰棠心想,若真是个“塞娅公主”,那应该不会有矛盾。 “父亲放心,儿媳会注意的。” 第110章 此章还珠格格含量极高 塔得尔军队是在两日后抵达的兆京, 由大皇子亲自在城外迎接,入城之后皇帝携文武百官在皇宫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 沈兰棠只是臣妇,也不是皇室中人, 自然不能到场。 这一日皇城内灯火通明,载歌载舞, 晚宴至凌晨才歇。 第二日,皇帝又带塔得尔王克尔拉和公主阿依朵参观了皇城, 介绍了双方重要人物, 直等到第三日早晨, 沈兰棠才接到太后口谕,让她直接到四皇妃在的齐王府。 沈兰棠在王府外和戚桐君, 还有婉宁公主见了面。三人确认了来意,一同走向齐王府,齐王府下人早已接到宫中指令,忙不迭将三人迎进府。 “几位到了。”四皇妃站在院子里, 她的身子已经显怀, 但体态只是稍显丰腴,圆润的脸部曲线减淡了她身上犹如冰雪般的冷冽感觉。 “见过四皇妃。”戚桐君和沈兰棠行礼。 “免礼吧,阿依朵已经在里面等你们了。” 四皇妃让开身子, 只见一个少女从她身后出来, 目光好奇地张望着几人: “你们就是这几天要陪我在京里玩的玩伴么?” 迎着光,沈兰棠看清了这位阿依朵公主的样貌, 她的长相和阿依曼有几分相似, 但没有阿依曼那般精致,五官更加小巧。 皮肤呈现常年被阳光照顾的小麦色, 脸上长着一点小雀斑,两只眼睛圆溜溜地打着转, 好奇地观察着眼前来人,沈兰棠对于她的第一印象是,她看起来的确像是个活泼的女孩。 “听说你们陪我玩?我们去哪里玩?” 阿依朵的汉语有一点点僵硬,发音不是很标准,但不影响几人听懂。 三人对视了一眼,婉宁公主低声道:“公主想去哪?” “呜,我想去听戏,我听说你们这儿有咿咿呀呀好多人演唱的戏,我们那没有戏剧,我想听听看,还有什么杂技话本,我都想看看!” “若是如此,城里有一个非常有名的戏园子,上午正好有演出。” “好好好,我们走!” 阿依朵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嫌弃马车太麻烦她打算直接骑马去,阿依朵公主最大,众人只好随她,幸好几人都会骑马。 到了闹市,街道两旁店铺越来越多,叫卖声不绝于耳,阿依朵从马上下来,眼珠子不够用地看着两边,脚步留恋不去。 沈兰棠适时上前:“公主,这段路人多,不好骑马,不若我们走着去吧?” “好好。”阿依朵早有此意。 几人将马匹交给下人,徒步走在了街上。 阿依朵并非不施粉黛,只是她的粉黛只是抹个唇脂,涂个丹蔻这么简单,原本少女就不需要太过精致的打扮,但是不需要不代表不喜欢,阿依朵看着沿街胭脂水粉还是各种首饰,眼睛不由看花了。 “好漂亮的簪子,你们怎么会有这么多精细的簪子?” 阿依朵指着在犹如米粒大小的珠子上雕出的花朵问道。 沈兰棠:这个问题我也很难回答,因为我也搞不懂。 戚桐君:“这便是工匠们吃饭的功夫,几代人深究出来的,若是我们能晓得,他们岂不是没了吃饭的手段?” 阿依朵点点头:“有道理,所以你们也不知道对不对?” 沈兰棠:“我一心只想着戴,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阿依朵满意了:“那我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了,这支簪子好漂亮,我要买!” 婉宁公主提醒道:“这只是路边小摊,不若去首饰铺里。” 阿依朵抿着唇:“可是我就喜欢这支。” 婉宁公主脸上出现不安神色,沈兰棠适时上前,语气无辜地说: “婉宁公主是担心大王见了这簪子,觉得我们没好好招待你,等回头陛下要数落我们,那公主可要为我们说话,可不是我们不带公主去上好的店里。” 阿依朵立刻笑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我喜欢的东西,阿父也会喜欢!” “那好,老板,把这一支包起来,婉宁公主,你若是不嫌弃,也挑一支,今日就算我请的。” 婉宁公主还在迟疑,戚桐君已笑了:“那我也要挑一支,这支桃花的衬我。” 婉宁公主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小声道:“那我要这支并蒂莲的。” 阿依朵:“这支并蒂莲的也好看!” 沈兰棠:“婉宁公主已经预订了。” 阿依朵:“我才不会抢她的,下面还有更多更好看的!” 四人都选了一支簪子,阿依朵对此爱不释手,把玩了好一阵,直到遇到下一个喜爱的。 她们原本是要去戏园子的,这会儿走走停停,半个时辰眨眼过去,已经赶不上上午的戏了,幸好下午也还有。 “我听姐姐说你们还有猜字谜游戏,猜对了的人获得一盏灯!” “现在不是猜字谜的时候,不过我们也可以叫几个人一块玩,灯笼太显眼了不好拿,我们可以用身上的玉佩做彩头。” 第311章 阿依朵:“好啊,那你们来想字谜,不要太难!” 几人说说笑笑,很快到了中午时候。 沈兰棠:“我们去吃午饭吧,公主还吃的惯这儿的菜么?” “还好,有几单酸酸甜甜的我很喜欢,鸡汤也不错,就是你们的牛羊肉太膻了。” 戚桐君笑:“宫里出来的已经是最好的了,只还是比不上塔得尔。” “那是,我们塔得尔的牛羊一点膻味都没有,撒上盐巴放火上烤,可好吃了!” 戚桐君又转向婉宁公主:“公主也很少出宫吧,今天中午想吃什么,虽然不如宫里做得好,但也能选几样菜。” 阿依朵转向婉宁公主:“你也不能经常出来玩么?那多可惜啊,兆京这么好玩。” 婉宁公主咬着唇,不说话。 婉宁公主生母是安嫔,在宫中并不出挑,婉宁今年刚刚十六,和阿依朵年龄上最接近,其余公主,不是年龄相差太大,就是因身份尊贵被宠爱太过,容易跟阿依朵产生冲突,但陪伴阿依朵的女眷中也需一个皇室之人,这才选了她这个“娴静淑雅”的边缘公主。 婉宁原本是娴静,但可能是宫里人交待了太多有关“两国”的东西,导致她今天表现有些局促。 沈兰棠:“是啊,待会你们俩位公主各自点自己想吃的菜,毕竟我和戚姐姐时常在外面吃,都已经吃腻味了。” “哎呀,你这么说我就要生气了,待会我会点很多菜!” “行。”沈兰棠哄着她,又对婉宁道:“婉宁公主,我们走吧。” 婉宁怔了怔,脸蛋上生出两朵红晕,跟了上去。 她们去的是兆京一家百年老字号,吃饭需 排座,排座是什么,我们公主不懂这些东西! 几个人刷脸进了包房,阿依朵看着菜单,这菜单上的菜名都经过了艺术化,什么“珍珠翡翠白玉汤”,“雪霞羹”,“素炒银芽”,“八仙过海”,阿依朵虽然从小学习汉文化,但她只能看懂“糖醋”,“排骨”,这样做法和食材相叠加的名字。发散性思维过于强的菜名不说她,但凡不进高端饭店都不知道。 阿依朵看得厌烦,干脆直接拍桌子。 “给我上佛跳墙!” “你们皇宫上的佛跳墙真好吃,这道菜为什么叫佛跳墙啊?” “这个啊……”戚桐君微笑向她解释佛跳墙的起源。 趁着间隙,沈兰棠问婉宁公主:“公主要点什么?” 婉宁红着脸,细声道:“那我点一个红烧鱼头还有虾仁炒蛋。” 饭店大厨的水平可能跟御厨还有差,但没有那么多人盯着,阿依朵吃得很开怀,婉宁公主也胃口大开,最后吃了两碗饭。 饭后她们去看了戏。 这出戏叫做“恶善缘”,讲述的是一个好人救了一个路边昏倒的人,将他带回家里好生照顾,然而那人却恩将仇报,害得好人锒铛入狱,只是那恶人最终敌不过良心的谴责,和好人的家人一起将好人救了出来,好人和恶人最终和好如初,而恶人也最终向善的故事。 故事十分曲折,主角唱功也很是动人,就是…… 阿依朵出来后闷闷不乐,婉宁抹着眼角道:“这故事真是太感人了。” “感人是感人,就是……那人恩将仇报陷害主角,最后一点惩罚都没有么?” 就因为他想办法把主角救出来,他们就和好如初了?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么?! 阿依朵不理解,阿依朵很迷茫。 沈兰棠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过就是一出戏,观众喜欢大圆满结局。” 阿依朵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恶人受到惩罚才叫圆满。” 你说的很对,可是你不是编剧啊。 “好了好了,下回我们看个恶有恶报的戏。” 阿依朵用力点头。 听完这出戏已经是傍晚时分了,阿依朵晚饭是要进宫去吃得,这一天相处下来,总得来说阿依朵还是很好相处的,若一直如此,几日时光也不算难熬。 “公主,婉宁公主,我们明日再见。” “好,明日我们在王府门口见。” 阿依朵与她们挥手告别。阿依朵如今和姐姐同住,她才到家,阿依曼就在房里等着她。 “姐姐!” 阿依朵跑上去撒娇地抱住姐姐的手臂,阿依曼空出另一只手温柔抚摸她的头发。 “今天玩得开心么?” “开心!今天去逛了街,吃了烤鸭还有佛跳墙还有什么八仙过海,下午还听了戏……” 阿依朵一一汇报,将今日行程都说完后,她依偎在姐姐肩膀,轻声道: “姐姐,我知道你为什么让那两个人陪我了,她们看向我的时候没有异样的眼光,就好像长辈看待晚辈似的,和她们在一起,我的确感到很轻松。” “那就好,阿依朵,你是塔得尔的公主,未来的继承人,没有人可以看不起你。” 阿依朵闷闷道:“姐姐是因为此前四皇子对你不好,才得出这样的心得感悟的么?” “姐姐,我不会让那个可恶的皇子再伤害姐姐了!” 阿依曼眸光淡淡:“他没有伤害我,他已经伤害不到我了。” 第312章 …… 第二日,沈兰棠照常出门。 今天四人之间的气氛比昨天更轻松些,阿依朵振振有词地说: “我昨天了解过了,兆京最好的首饰铺叫金玉楼,我今天想去那里看看。” 沈兰棠眼睛猛地一亮,无缘无故老天就掉金币了是吧?有个“最”字就是好啊,名声打出来了,客人就会慕名而来。 金玉楼掌柜见沈兰棠领着客人进来愣了愣,他们老板领人过来次数也不少,就是这几位啊,一看就大有来头。 掌柜谨遵沈兰棠“当她不存在”的嘱咐,连忙迎上前,脸上盛满笑容。 “几个贵客,是想看什么?头饰还是手上戴的?” 阿依朵四处张望:“我们先看看。” “行行,客人您随意看。” 金玉楼店里的东西跟普通街上卖的东西真的不一样,那质感那精致程度那镀金的技术和斗大的宝石,简直就是女性杀手。连在兆京看惯了珍宝的贵人们都爱不释手,更何况是初来此地的阿依朵。她显见着眼神都亮了。 她拿起一支点翠衔珠芙蓉步摇,眼睛里装满了喜爱。 沈兰棠上前一步:“试戴看看?” 阿依朵目露迟疑。 “我是很喜欢,可是我的长相是不是不适合戴这个,它看起来好精细,好像更适合你们这样走路头发都不会晃的女孩。” “没有这样的事。”沈兰棠笑了笑,对掌柜的道:“去将你们最好的梳妆姑娘叫来。” 掌柜心领神会,忙道:“是。” 蓉姐就在别的分店,由马车接送不一会就到了。 她提前知道情况,向几位姑娘福了福身,道:“是这位姑娘是试戴么?请跟我来。” 阿依朵小心翼翼地跟她到隔间,隔间放着好几面镜子,每个位置都可以用屏风格挡。 “姑娘,我先为你梳头。” “哦,好。” 婉宁公主道:“听闻金玉楼会依据客人相貌重新化妆梳头,果不其然。” 蓉姐道:“为姑娘重新梳妆可能要花上一些时间,不若三位也一同试戴,好打发时间。” 虽说这是店家劝人花钱的手段,但几人都不差钱,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答应了。 阿依朵也很高兴:“你们陪着我,我就有伴了!” 蓉姐的技术自然不用担心,阿依朵原本皮肤有点黑,蓉姐给她提亮了些,妆容上稍稍往汉族女子靠近,但也没有掩盖她的异族特色,尤其一对翡翠色的眼珠,蓉姐在她眼尾画了一朵细小的粉色桃花花瓣,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她的眼睛,从而为她的双眸所吸引。 整张脸蛋精致后,戴什么头饰都是相配的了。 阿依朵前前后后地照着镜子,高兴地说:“好看,真好看,我很喜欢这个妆容,尤其这朵桃花。” “也是姑娘底子好,皮肤细嫩才容易上妆。”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赞,阿依朵一个高兴,大手一挥道:“方才给其他人试的都买了!” “谢谢公主!” 沈兰棠心里高兴,今天也凭实力赚到钱了呢! 她们还去了花灯坊,看了许多灯笼,古时的灯笼真的做的跟艺术品一样,不说阿依朵,沈兰棠这么多年也喜欢。 阿依朵:“好漂亮,好漂亮,我要全部买下!” 阿依朵又是大手一挥,买了十几盏灯,让店里的人送到王府去。 下午还有一些时间,她们就在某个闲置的庄子玩了猜灯谜,谜题是沈兰棠和戚桐君想的,都不难,叫了几个丫鬟一道玩,却也热闹。 这么玩玩闹闹,一天时间很快结束。 “时间过得好快啊。”阿依朵望着天边晚霞道。 沈兰棠:“是啊。” “明天我想出来吃早饭,你们可以陪我么?” “当然可以,那我们约好明早辰时初在王府门口见。” “好。” 四人约好之后就此分别。 望着通往王府和皇宫的马车,沈兰棠慢悠悠转身。 “姐姐,要回去了么?” 戚桐君好笑地看着她:“要不然呢?我家里可是有夫君还等我。” “哼,不要炫耀,我也有!” “你夫君能回来陪你吃饭么?” “……” 戚桐君看着不服气的沈兰棠,轻笑了一声,她冷不丁道:“你会想他么?” “啊?” …… 被戚桐君这么一提,沈兰棠还真有些想念谢瑾了。 她想念谢瑾的频率并不频繁,有时候是一两天才想到一次,有时候想着其他东西,想着想着突然冒出他的脸,沈兰棠觉得,就这样不会影响她正常生活的频率很好,虽然她有时候也会觉得十四天才见一次有点久。 十天一次或者七天一次就好了。 今天被戚桐君说起,沈兰棠就难得多想了他一会,睡觉也想到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应该是在巡逻,有一茬没一茬地想着,她就睡着了。 直到她夜半醒来,觉得身体黏黏糊糊的,好像有个热乎乎的东西贴着自己的手臂。 “呜……”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朦胧月色下,有张脸,睡在她边上。 第313章 “…………谢瑾?!你怎么回来了?” 谢瑾被她吵醒,他眨了眨眼。他已经竭力放轻声音不将沈兰棠吵醒了,没想到自己没吵醒她 ,反而是她吵醒了自己。 “后天我军军队会和塔得尔战士进行比武切磋,许多将士被调了回来,我也是被调回来的。” “哦,这样啊。” 沈兰棠脑子迷迷糊糊地没想清楚,谢瑾搂着她的手臂,睡意惺忪地说:“可以睡觉了么?” 他昨晚通宵巡逻,本来今晚休息的,因为要回来,又连夜赶路,好困,明天还要早起。 “好好,睡觉。” 沈兰棠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呼呼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天亮,沈兰棠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若不是床头属于男人的衣物,她该以为自己半夜做梦了。 “醒了啊。”谢瑾进去洗漱。 沈兰棠望着他的背影,回忆逐渐回笼。 塔得尔,靖,比试,将士,召回。 将士比武。 阿依朵招亲。 比武招亲! 沈兰棠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遭了,不会有人要当尔康了吧? 沈兰棠下意识看向谢瑾,捂着下巴观赏。 就谢瑾这眉清目秀,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六块腹肌清晰的,当一下尔康也不是不行。 “谢瑾。”沈兰棠放声喊道。 “嗯?”谢瑾在里屋应。 “将士之间的比武你会参加么?” “如果陛下有指令,会。” “哎。”沈兰棠叹了口气。 “如果,如果我叫你不要去,你会答应我么?” 谢瑾从屋里出来,一边走一边将腰上玉佩戴上:“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你离开我。”女孩眼睛扑闪扑闪。 “……” 虽然很感动,但是—— 谢瑾坐到沈兰棠对面:“你怎么会这样想?” 沈兰棠板着张脸,一本正经地说:“我最近发现了,围绕在我身边发生的事情很多,塔得尔公主来大靖招亲这么大的事件,不发生一点事情都不合理,我想来想去,只有你比武之中被阿依朵看中,然后皇帝命令你休了我成为塔得尔王的女婿——顺便一提是赘婿,让你跟随过去塔得尔这样的事才能叫大事了。” 谢瑾深深吸了口气,一时之间他发现自己竟然很难反驳她。 最后,他只能用一个他认为最有道理无懈可击的理由反驳:“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陛下看在父亲的面子上,不会让我跟去塔得尔的。” 沈兰棠:“对哦!” 除非皇帝想跟谢恒掰了,否则是不会让他遭遇失子之痛的,古人可是最讲究这个了。 “那也许是大哥呢,不会是谢晟呢?不会吧,不会吧,不可能是他吧?” 谢晟怎么比得上尔泰,阿依朵的眼光没那么差吧?而且就谢晟的脑子,人家是和亲,他说不定就是引发两国大战了呢。 “不对,为了祖国的未来,我得……” 谢瑾深深地吻住了沈兰棠,一吻闭,沈兰棠眼睛泛出水雾:“你偷袭。” “那可以再偷袭一次?” 沈兰棠默默点头。 …… …… 到最后,沈兰棠完全将尔泰抛在脑后,什么尔泰,还不如谢晟。 第111章 青春恋爱喜剧还是来了 沈兰棠迷迷糊糊出了门, 被清晨带着几丝清凉的风一吹,才算清醒了过来。 她是怎么了,她是被谢瑾美□□惑了么?可见人到了一定年纪, 就会开始“色欲熏心”。 沈兰棠到了约定地点,婉宁公主和戚桐君也已到了, 阿依朵从齐王府出来。四人早已熟知接下来的流程,抛弃繁琐的寒暄环节, 直接往闹市去了。 阿依朵昨日被街上的小馄饨味给诱惑了, 今个儿第一个走向的就是路边的早餐摊子, 又从隔壁买来了一笼小笼包和一个葱油饼,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沈兰棠前两日就发现了, 阿依朵胃口很好,别看她人不大,在她们的族人面前还是“小巧玲珑”类型,但饭量约是婉宁公主的三倍, 沈兰棠和戚桐君的两倍, 而且她吃了还不胖,沈兰棠估计热量都到她腹肌里去了。 阿依朵前两日都在城里,今天想去郊外, 她们那儿没有江河, 湖水是圣地,只有最纯洁的马儿可以下水, 或者是小舟用于特殊情况, 平时根本感受不了湖上泛舟的快乐,所以今日她打算半个下午都在船上度过。 沈兰棠她们给她准备了一堆零嘴还是游戏, 供她舟上玩耍,玩闹了好一阵子, 众人歇了下来。 沈兰棠看着站在船头兴致高昂地举着一竿鱼竿垂钓的阿依朵,空闲下来的脑袋又想起了早上的问题。 “公主,你会武功么?” “会啊。”阿依朵不在意地回答:“我们那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一点。” 哇,果然如此,沈兰棠从一堆零嘴中爬着走出船舱,日光之下,跃动着浮金的金丝纱裙遮住她纤细的脚踝,桃红的披帛衬得她娇肤赛雪,她倚在一个靠枕上,乌发流泻,好奇地问: “公主,我听闻你来兆京是来找夫婿的,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戚桐君和婉宁公主也好奇侧耳过来听。 第314章 阿依朵歪着脑袋思考:“要当我们汉克族的女婿,首先得能独当一面,像个真正的勇士一样面对族人的挑衅为难,要能够骑马射箭,既然是你们汉人,还要会吟唱几句闲诗,无聊的时候能逗我开心……哎呀这个事情我也说不好的,汉克族人相信缘分,缘分到了哈喀莎会指引我的。” 遇事不决,相信神的指引。 沈兰棠点点头。 阿依朵反客为主,她看着婉宁公主说:“我听说婉宁公主也还没有定亲,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啊?” “我?”婉宁脸上露出慌乱,她脸蛋泛着红晕,小声地说:“一切但凭父皇母后做主。” “那你自己没有心怡的对象么?” “我……” 戚桐君补充道:“不说对象,就说什么样的。” “……我喜欢温柔的,英俊的,说话慢条斯理不会和我争吵的。” 婉宁说的类型就是时下大众审美了,阿依朵点点头:“的确,你这么胆小乖巧,要是夫婿太粗鲁,你会被欺负的。以后你若是受了谁的气就报我的名字,就算我不在,阿姐也会给你做主!” 婉宁公主真心实意地道:“谢谢公主。” 阿依朵怎么也钓不来鱼,把鱼竿往边上一扔:“不钓了不钓了,我要划船,这个桨怎么划啊……” …… …… 今日是众人陪伴阿依朵的最后一天,倒不是她要回去了,而是此后几日有官方活动,也就是谢瑾提到的两军比试活动。 这天结束,阿依朵如常回了齐王府,今日在皇宫本该有晚宴,但阿依朵仗着自己任性躲掉了,一直到吃完晚饭才回来。原本齐王府只有阿依曼的奶娘和几个近侍是汉克族人,但这次阿依朵带来了不少人。府里靖人和塔得尔人各占一半,阿依朵回来就跟回了自己家似的。 姐姐还没回家,阿依朵蹦蹦跳跳地去了她的寝宫等她回来,她今天还没来得及和未来甥女/儿聊天呢,汉克族人相信,婴儿在母亲肚子里面是有灵魂的,听得到血脉相亲的人的声音。 “殿下……” 四皇子醉醺醺地推开下人,脚步踉跄地走进宫殿。 自从他“出了事”以后,从前依附他的人全部都走了,偶有见面也是如避蛇蝎,就好像,好像知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得皇帝宠爱了! 如果不是阿依曼,不是她嫁给了自己,自己不会因为夫妻不和在外面花天酒地,如果不是她太过高傲毫无一个妻子,女人的样子,他不会跟别的女人夜夜欢好,最终得了那种病,他不会……一切都是那个女人的罪过! 四皇子推开寝宫门,醉醺醺地喊道:“阿依曼,阿依曼!” 一个少女出现在他面前,她比阿依曼年轻,看起来也更加的热情,但是她们拥有一双相同的眼睛。 “四殿下。” 四皇子只觉得这声四殿下充满了嘲讽,她和她的姐姐一样,甚至不叫一声“姐夫”,因为在她心里,自己根本不配当她的姐夫。 四皇子踉跄着身子上前。 “你果然跟你姐姐一样不知道什么是尊卑礼仪,来,姐夫来教教你,怎么样当一个好妹妹!” 阿依朵侧身避开四皇子扑上来的身体,看着露出狰狞神色的四皇子,阿依朵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马鞭…… 宫中,宴席正在盛时,一个太监匆匆上前,在皇帝耳边说了两句,皇帝脸色一变,眉心跳上冷意。 他朝着旁边皇后交待了几句,朝左手边的塔得尔王笑道:“出了这点小事,朕先去处理下,很快就回。” 塔得尔王正在欣赏勇士表演,畅怀一笑:“皇帝请自便,不用客气。” 皇帝这才离开。他离开后不久,就有下人走到阿依曼身旁,在她耳 边说了几句,阿依曼脸上流过一个冷笑,不动声色地拿起桌上的奶酒。 皇宫中,四皇子已经被抬进了宫里,两个御医正在为四皇子诊治,阿依朵手下没有留情,抽得四皇子皮开肉绽,春日衣服少,血丝从衣服里渗了出来。 皇帝踏进宫殿。 “父皇,父皇!”四皇子挣扎着向皇帝爬去,抱住他的大腿,哭喊: “父皇为儿臣做主啊,他们塔得尔的人实在欺人太甚!” 皇帝冷冷一笑:“拿鞭子来。” 身边的大太监一愣,但还是很快将挂在墙上的一根皮鞭呈到皇帝面前。 四皇子一愣:“父皇?”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鞭子,朝着地上的儿子狠狠抽去,大太监眼角一抽,避开视线。 偌大的宫殿,只传来几声凄惨的叫声。 …… …… 第二日,两国友好比试大赛正式开始! 此次比试虽说是两国之间,但规模并不盛大,唯恐伤到和气就只是小规模比试。 地点定在皇宫演武场,本来只有百官和皇室才有资格旁观,但阿依朵给自己的小伙伴抢到了名额,所以沈兰棠和戚桐君也能进宫,太后担忧阿依朵玩得不开心,还把两人位置放在了阿依朵身边,就形成了皇帝,塔得尔王,阿依曼,阿依朵,沈戚二人这样至高无上的排列方式。 沈兰棠:这辈子没坐过这么高级的座位。 古人有言,既来之,则安之,沈兰棠相信塔得尔王这样的大人物,是不会跟她们小姑娘计较的,到时候靖朝将士赢了之后,自己不要表现得太激情就是了。 第315章 第一场比试是三人对三人,进行肉搏。 三人之间可以成队形,也可以各自攻击,反正观赏性还挺高的,塔得尔的勇士人高马大,膘肥体壮,道靖人也是英勇挺拔,外形上不输塔得尔,而且动作刚硬间不失灵巧,反正就沈兰棠从小受到的汉人教育而言,她觉得靖人的表现更具美感。 不过,美不美还不是最重要的,能赢才是要紧事,塔得尔勇士拳拳带风,一拳能够把沈兰棠内脏给打烂,靖这头三两拨千斤,很少轻易出击,每回出击都是等到对面露出破绽时。 依沈兰棠看,靖人能赢最好,输了也不打紧,皇帝应该还不会小气到输了就要惩治这些人,除非输得太丢脸,而两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两头各有往来,打得有来有回十分精彩,让观众席上不时传出喝彩声。 塔得尔王:“皇帝,你们的勇士,很厉害啊!” 皇帝龙心大悦,微笑道:“塔得尔的勇士亦是顽强!” 最后,还是靖朝将士略胜一筹,看到下方决出胜负一刻,沈兰棠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主场比赛第一场没输,后面几场就轻松多了。 第二场比试是传统角力,就是现代相扑,这个显然是塔得尔人更有经验,角力一共进行了三场,靖朝只赢了一场,不过这个有文化原因在,怪不得人。 第三场,是力气比试,双手各出一人,分别拿起场上不同重量的石锁,看谁坚持到最后。 目前为止,除相扑外其他表演都是带着面具的,一为防止伤到脸,二为保持友好。 力气比试也不例外,靖朝这头参加比试的人一出来,沈兰棠就笑了出来。 阿依朵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沈兰棠摇头:“没什么。” 谢瑾那天说的那么严肃,她还以为他要参加什么高端比试,结果,就这就这? 场上演武官挥舞旗帜,表示比试开始,先是有靖朝这边举起石锁,场上分别有一钧,二钧,一石,二石,一钧相当于三十斤,一石为四钧,就是一百二十斤,六十公斤。 谢瑾跳过最轻的一钧,直接举起二钧的石锁,而且看他轻松模样,估计这也还是热身。 塔得尔勇士同样没有让人失望,轻松举起二钧。 谢瑾再次走向一石,同样轻松,塔得尔勇士亦是。 这两人一石,二石,百来斤的重量在他们眼里跟玩似的,这就是掉下山崖半个月基本恢复的人的实力么?的确恐怖如斯。 二石结束,场上官兵没有拿出新的石锁,而是将一石的两边石锁推进了二石里边,看谢谢要去挑战360斤的重量,沈兰棠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戚桐君察觉到她的紧张,握住她的手,沈兰棠对她勉强一笑。 谢瑾啊谢瑾,输了没关系,别把腰弄折了,还有你的腿。 只见谢瑾站在石锁中间,他在第一次举起石锁是微微一顿,然后腰部和大腿猛地绷起,三石石锁被他高高举起。 “好!” 沈兰棠一个没留神,欢呼出声。 幸而一旁阿依朵和塔得尔王也在高声欢呼,沈兰棠心脏扑通扑通跳,开始毫无体育精神地在心中默念那位别举起来。 然而塔得尔的勇士在片刻的迟钝后也将石锁举了起来。 沈兰棠弱弱道:“他们接下来不会再加一石吧?” 240kg,不要了真的不要了,人家世界冠军是天天在训练的,你又不是天天在那举杠铃。 戚桐君眼中也流出担心,幸而,这一次加的只是一钧。 只是三十斤啊,那没事了。 谢瑾的动作看起来比刚才还有些许迟钝,但举起来的姿势依旧很稳,腰部大腿和后背膨胀的肌肉就好似一张拉满的弓。 “你们这个举重的勇士真不错!”阿依朵赞道。 沈兰棠现在都无力关注“尔康”不“尔康”了,她的心脏都要坚持不住了。 塔得尔勇士同样成功。 两个人看起来似乎都已经到了极限,但两人都没有放弃。 又加了一钧。 沈兰棠已经放弃担心,她现在是无情的观看比赛机器人。 谢瑾的动作更加迟缓,但最终举起了石锁。 轮到塔得尔勇士,他在深吸一口气后用力抬起石锁,然而在最关键地向上举起时他仿佛失去了力气,无论他大腿腰部如何用力都无法站起身来,这种僵持状态是最不妙的,一旁谢瑾立刻借着一旁石锁飞身至他头顶,在石头锁中央一握一提,头顶重量稍有缓解,塔得尔勇士趁机将它高高举起,然后扔回地上。 塔得尔王:“哎呀,我输了!” 场上塔得尔勇士朝谢瑾行了一个臣服的礼。 沈兰棠:“现在是……” 阿依朵叹息道:“是你们大靖勇士赢了。” 沈兰棠内心: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用力握紧戚桐君的手,朝着她露出一个又委屈又欣慰的笑,戚桐君看了不由摇头。 接下来还有什么骑射比赛,蹴鞠比赛,最后一场是自由武器比赛,阿依朵忽然站起了身。 一旁注意着她的沈兰棠:“……” 阿依朵:“皇上,阿父,这场比赛阿依朵也想上场。” 第316章 沈兰棠:很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皇帝大笑道:“一年前你姐姐也是这时候站了起来,你们二人不愧是姐妹,大王,你觉得怎么样?” 塔得尔王眼中满是欣慰和宠爱:“我儿要上场,就让她上吧。” “谢皇上,谢阿父。” 阿依朵走下场,和她比试的将士同样脸上带着面具看不清楚样貌,两人所站区域两端各自放着一个兵器架,上面陈列着刀剑枪捶鞭斧棍等常见兵器,阿依朵先是拿了一条头部带刺的铁鞭。 “你不用顾虑我的身份,尽管向我攻击。” 靖将士选了一个流星锤,流星锤对铁鞭,倒也合适。 随着旗帜挥下,两人立刻发起攻击,阿依朵下场前换了一身护甲,脸上也由铁面具保护着,毕竟皇室不可能真的让她受伤。但重重重物束缚之下,阿依朵动作依旧迅捷,鞭子在她身上宛若一条灵活的长蛇,而男人的流星锤同样灵活,而且足以应对鞭子各种刁钻角度的攻击。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又各自点到为止。 阿依朵用鞭子尽兴了,又换了一把红缨枪,红缨枪配上她潇洒身姿,煞是威风凛凛。 而男人选了一把剑,刚才两人身法保持一丈左右距离,这会儿变成了近身战,缠斗也更加激烈。 阿依朵的长枪数次挑中男人肩膀,但都擦肩而过,她的眼前也同样遭受了男人几次攻击。 从鞭子换到枪再换到剑,阿依朵一共使用了四种兵器,两人战斗酣畅淋漓,让场上人连连叫好,沈兰棠也从一开始的担心慢慢放松欣赏。 还是那句话,毕竟皇帝不可能真的让阿依朵受伤。 随着阿依朵翻身在男人胸口连踹了数脚,她的短刀横在了男人脖子上。 靖将士:“属下认输!” 阿依朵脸上流着热汗,神情淡淡地说:“我知道你是让我。” “阿父,我玩的很尽兴,这场比试就当 平局了吧。” 皇帝:“这……” 塔得尔王:“哎,贵国勇士让小女玩得很尽兴,就让他们平局吧。” “既然大王这么说,这场比试就当平局。” 一旁太监大声宣告结果,演武官同时举起了二人手臂,场上响起喝彩声。 等阿依朵换了衣服回来,沈兰棠和戚桐君向她道贺。 “公主,你刚才太厉害了,你是我见过武功最好的女孩子了!”沈兰棠真心道。 阿依朵脸上露出骄傲神色。 “那是自然,我可是塔得尔的王女!” 今日比试到此结束了,余下的是庆功宴,沈兰棠不喜欢社交用的宴席,但为了陪阿依朵还是留了下来,反正宴席上她们的工作也只是让小公主开心,不用应对复杂的政治交流。 不过,整一场比试都没有发生特别的剧情,难道,真的是她淫者见淫了? 陪完小公主,沈兰棠的工作暂且告一段落,阿依朵不是马上要走,但她已经熟悉了兆京,不再需要旁人的陪伴。 女孩子嘛,再亲密,偶尔也要一点自己的私人时间。 这一日,阿依朵正在街上逛着,兆京的繁华对她仍极具吸引力,她目前还在新鲜期。 “老板,这个花饰发簪多少钱?” “这个?这个一两。” “嗯,那我要一支。”两个女孩带着发簪离开了,阿依朵还挺喜欢这种廉价的饰品,她可以买上很多,开心的时候就赏给下人。 “老板,这个簪子多少钱?” 摊前老板看了眼阿依朵的装扮还有她身上跟着的几名汉克族战士。 “二十两。” 阿依朵拿着簪子欣赏的动作一顿。 她目光缓缓地扫过老板:“再说一遍,多少钱?” 那老板有点发怵,但还是咬着牙道:“二十两。” 阿依朵发出一声轻笑。 “啪”——她抽出腰上马鞭,一鞭子甩在老板身上。 “二十两,刚刚的客人只要一两,你向我要二十两?” 那老板被鞭子抽了个正着,痛得捂着肩膀哀嚎。 “你你你,每样东西价格不一样,买不起你就不要买!” “东西不一样?会相差二十倍?我可没听说过卖五文钱烧饼的还会卖一百文的红烧肉,耍心眼耍到本公主头上!” 那老板已经知道不妙,他本来是看阿依朵一身阔气,以为她是跟着来兆京的塔得尔哪位贵族,不会在意几个小钱,没想到贵族是贵族,却是公主。 阿依朵看他没话讲,再次举起了鞭子。 “打人了,打人了,塔得尔公主打人了!” 一旁不少人围了上来,却又不敢阻止。 “什么事?”这时候,正在巡逻的内城司赶到。 阿依朵冷冷道:“我是阿依朵公主,这个人蒙骗我的钱,你们要拦我么?” 被她身份震慑,内城司的人一时不敢妄动。 阿依朵冷冷一笑,正要甩鞭。 “公主请住手!” 一个二十来岁,秀气文雅的年轻人从人群中挤出,他朝着阿依朵毕恭毕敬地行了个文人礼,护在摊主身前道: “公主请住手,我知公主心中有怨,但请公主将此人交给内城司,按大靖律法惩治。” 阿依朵看着他:“你又是谁?” 第317章 “在下翰林侍读蒋学林。” “翰林侍读……”阿依朵回忆了下来兆京前她父亲给她讲述的靖朝众官职。 “没听过,你有什么事?” 蒋学林立在阿依朵面前,他身高虽有五尺近半,但在众塔得尔战士面前还是不够看,更别说他文绉绉的身板了。 “公主,你身为塔得尔公主,为两朝友好而来,身为结盟代表,应时刻谨记自己身负国家使命,以两朝友好为最高宗旨,尤其公主身为塔得尔王女,更应担负起两朝友好交流重责,摒弃私欲,成全大局。” “公主如今身受委屈,正是此刻,才更需宽容宏大,方显塔得尔大国威严,此番非公主一人所负责任,亦是靖朝所有官员使命,望公主能以大局为重,宽恕这个人的罪行。” “嗯……”阿依朵点了点头。 “我要是不呢?” “那就请公主这一鞭子落在在下身上,此人所犯罪行,亦是我靖朝官员德行教化疏漏之责,请公主允许在下受此一鞭。这一鞭是公主代王上惩罚下官,并非行私人怨恨,我靖朝子民,亦不可对公主有任何不满。” 听了他一番话,不说旁边其他围观百姓,连那小摊老板都脸红了,诺诺道:“是小人利益熏心一时糊涂,就让公主再打我一鞭吧。” 阿依朵:“你确定,你看着这么瘦小,我这一鞭,你可能要去掉半条命。” 蒋学林挺起胸膛:“若公主能消气,就打我这一鞭,这一鞭子后,也请公主宽恕此人罪过,仍然觉得我靖朝子民善良真诚,是友善和睦之邦。” “友善,和睦,好。” 阿依朵挥起鞭子,蒋学林闭上眼睛,鞭子在他耳旁发出呼呼啸声,继而是脆物折断的声音。 摊位上几个被鞭子抽打到的簪子断裂成两截。 “本公主从来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个人胆敢骗我,我就打坏他的所有物泄愤,赔我是不会赔的,好了,我们走吧。” 阿依朵带着几名侍卫离开。 蒋学林脸色苍白,嘴唇颤抖,显然是吓得不轻。 他转身看向摊位老板,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子。 “老板,这是赔偿你的银两,望你今后勿要再胡口报价诓骗生人。”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好了,内城司,把这个人带回来,按律法惩治。” “……” 阿依朵才走出几步,听到对话不由笑了起来。 第112章 捍卫爱的权利 沈兰棠自宴会之后就没再见过阿依朵, 也没留意她的消息,直到三日后,戚桐君突然拜访, 道: “公主似乎选定驸马了。” 沈兰棠的反应就是:啊? 啊,什么时候, 没人通知我啊? “对方谁啊?” “翰林侍读蒋学林。” 沈兰棠认真回忆了下。 “没听过。” “公主怎么认识他的么?她知道这位蒋侍读的人品么?”首先,知道他长啥样么? “这就是公主自己选的, 公主在宫外遇见了蒋大人, 对他……很是满意, 当天就向皇帝提出了要他当驸马。” 很满意,就是一见钟情了。阿依朵看着天真无邪, 其实还挺有主见的,不知道这位蒋大人是哪里与众不同,让公主一见倾心。 沈兰棠:“不管怎么样,总之也算了却了一件大事吧。”毕竟阿依朵此次进京的一个重要公务就是带一位驸马回塔得尔。 恍惚之间, 沈兰棠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是什么呢? 戚桐君:“可是, 那位蒋大人已经有未婚妻了。” 沈兰棠:就是这个!!!!! 常规剧情还是走到了这。 沈兰棠扶着额道:“那位未婚妻又是怎么回事?” “蒋大人是上一届科举榜眼,他本身是兆京人,虽然家中贫寒但读书甚有天赋, 私塾免费让他就读, 后来他与户部侍郎张大人家中子侄一同学习,认识了户部侍郎的女儿, 两人渐生情愫, 只蒋大人平民出身,无论如何也是配不上官家子女的。” “蒋大人便向张大人发誓, 二十一岁之前必定金榜题名名列一甲,让张大人给他一次机会, 张小姐比蒋大人小了两岁,若他二十一岁高中,张小姐十九,等也是能等,张大人便应了。” “蒋大人也是争气,二十一岁那年果然高中榜眼,那一年春风得意,蒋张两家都很高兴。” 沈兰棠:“既如此,两家该迅速结亲了才是。” 戚桐君:“是,但蒋大人中举后不久,他母亲就去世了,蒋大人守孝三年,因两家已经定亲,加上蒋大人于官场名声甚佳前途无量,张大人就等了他三年。” “本来,再过两个月两人就要成亲了。” 沈兰棠:“……” 不是,这故事也太,太……有点好嗑。 “那公主知道这件事么?” 戚桐君摇摇头。 “我不知道。” 沈兰棠望着她的眼睛,依稀明白了她这趟过来的目的。 她缓缓措辞着开口:“不管公主会不会选择蒋大人,我们都有责任让她知道这件事。” 早朝。 “陛下。” 第318章 蒋学林端端正正,双手平举胸前出列。 他脸色苍白,但嗓音平稳地开口:“陛下,臣已有妻,无颜担当驸马重责,请陛下收回成命。” 其余大臣皆是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此事朕心意已决,蒋大人博学多识,恭谦宽厚,将两国友好重任交给你,朕放心。” “可是臣……” “好了好了,今日早朝就到此为止,众卿可还有要事商谈?” 众臣齐声:“臣 ,恭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几位太监宫女伴着皇帝离开,蒋学林双手仍然举着,脸上神色比方才还要苍白几分。 殿中大臣陆续离开,张大人看了蒋学林一眼,也下去了。 “张大人,陛下有请。” 张侍郎随着太监进了御书房,皇帝坐在书桌后,看着下方张侍郎。 “张卿,你可有怨言?” “臣不敢。”张侍郎单膝跪地,俯首道:“臣一身皆为皇上恩赐,皇上为国忧心,臣何来怨言。” 皇帝叹了口气:“张卿不怨朕就好,此番去了塔得尔对蒋卿也是个好前程,至于你家女儿,朕自然会还她一个好姻缘。” “臣谢陛下!” 张侍郎退出御书房,仍能看到蒋学林跪在太和殿前,监正侍王太监站在一旁苦心孤诣地劝他,他却充耳不闻。 张侍郎目不斜视地经过。 听闻阿依朵虽塔得尔王去了郊外观察农田,沈兰棠这日还未出门,傍晚时分,谢恒回来,叫沈兰棠过去吃饭。 沈兰棠想打听蒋学林的事,但又觉得这种儿女情长的事,谢恒应该不会关注,在他看来,都没成亲的未婚男女,应该比不得国家大事。 她正心不在焉,谢恒忽然放下筷子,一旁侍女为他盛汤。 “听说蒋大人在宫里跪了一天了,下午人都快晕过去了才被抬出去。” 沈兰棠眼睛一亮。 谢恒状似无意地说:“蒋大人可是连彩礼都备好了,可惜了啊。” 沈兰棠:“是啊可惜了,听闻蒋大人家中贫寒,这彩礼不知道是花了多少心思才省下来的呢。” 谢恒又不搭腔了。沈兰棠已经知道了他的意思,吃完饭后就回了自己院子,谢夫人瞅了他一眼。 “什么时候你也对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事感兴趣了?” 谢恒淡定地举起杯子:“小孩子嘛,总是比我们老的热血,虽说这些个情情爱爱离我们远了,不过我们做长辈的,也想看到小辈和睦圆满。” 沈兰棠回了院子就想好了明天要做的事,这一晚她已经没有迷茫。 到了第二日,她一早去了谈家,接了戚桐君两人去了齐王府。 阿依朵也晨起锻炼完,刚刚洗了澡出来。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早来找我,可是有什么好玩的要叫我一道?” 沈兰棠和戚桐君对视一眼,沈兰棠:“公主,可否到一处安静院子说话。” 阿依朵便带二人到分给她的院子里去,打发了下人离开,阿依朵:“你们说吧,有什么事?” “公主。”戚桐君站起来。 “听闻公主选了蒋学林蒋大人做驸马。” “是啊,你们都听说了。”阿依朵心无城府地道。 戚桐君:“我二人不敢隐瞒公主,公主可知道,这蒋大人早有未婚妻。” 阿依朵脸上笑容微顿,缓缓放下杯子:“哦,这我倒是不知道。” 戚桐君便将蒋张二人过往讲述给阿依朵听。 听完整个故事后,阿依朵: “他们的感情听起来很感人,不过——” “不过这不代表他们就是真心相爱,我听说你们靖朝很多夫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似恩爱,实则三妻四妾两相看腻,他们虽然认识了很久,但不代表他们是真心相爱,或许只是忌于婚约。” 沈兰棠张了张口,想说若不是真心相爱,蒋大人为何要跪在太和殿前,难道证明他有情有义比惹皇上不喜还重要么? 但是阿依朵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少女眼睛闪闪发亮,望着碧蓝的天空豪迈道: “因此,我要像一个真正的塔得尔勇士,向那位张小姐发出挑战!” 沈兰棠:啊? …… …… 沈兰棠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无语过,当她,戚桐君和阿依朵到张侍郎府时,张侍郎家中仆人主子看着她们的眼神就像看敌人。 “公主,公主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蒋学林和张小姐感情深厚,两家除了没有真正结亲以外几乎已经是一家人,蒋学林逢年过节都会带礼物来张家,张家上上下下都把他当做姑爷。 你说这好端端的姑爷就要飞走了,这能不生气么? 可怜张夫人心里都会呕出血了还得赔着个笑脸。 阿依朵毫无自觉,开门见山:“我来是来见你女儿的。” “女儿,我有三个女儿,不知公主……” 见她装傻,阿依朵正要发火,一道婉柔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公主可是来见我的?” 张夫人哎呀一声站了起来,几人心中已知来者何人,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杏色长裙的女子站在门口,日光之下,她娉娉婷婷,娇若桃李,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世家女的气度。 第319章 阿依朵看着她:“你,就是蒋学林的未婚妻。” “韶春正是。” “张韶春,韶光正是春色,是个好名字。对,我找的就是你!” 张韶春温温柔柔答道:“既如此,公主请移步小院吧。” “好。”阿依朵站了起来。 沈兰棠和戚桐君对视一眼,也跟着站起。 一柱香后,沈兰棠和戚桐君坐在张家小姐小院外的园子和,和满脸担忧的张夫人大眼瞪小眼。 小院里,张韶春屏退了大半下人,只余下一人在旁烧水沏茶。 等茶水沸腾,她也将丫鬟唤了下去。 “公主,请用茶。” 张韶春眸光澄澈,脸上带着一丝宁静笑意,好似春日里枝头悄然生出的一朵小花。 阿依朵垂着眼看她为自己热盏斟茶。 眼前这个女子,的确跟她来靖朝前想象的靖朝女子一样,明媚娇艳穿着轻飘飘的纱裙好像永远不用骑马射箭,脸上永远端着三分笑,好似春日一般动人。 在她之前,给她冲击力最强烈的是戚桐君,但戚桐君的美超越了靖女的范畴,光艳照人得让她无法将她和靖女联系在一起。 至于沈兰棠,她看起来不像一般的靖人,有种奇奇怪怪的差异感。 眼前的这个女子,才是最符合她想象的靖朝女。 抛弃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阿依朵单刀直入。 “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做什么,我看上了蒋学林,我要跟你公平竞争。” 张韶春莞尔一笑,嗓音温温柔柔地道:“男女之间的情事,不是一场胜负就能决定的。” 阿依朵:“我不管,我就要比!” “好,那在此之前,可否请公主告诉你,你为何看中了蒋公子。” “你不知道?” “事出突然,自陛下下旨到公主寻来,我还未曾见过他一面。” “那好,那我告诉你。” 阿依朵将那日街上的事情告诉她。 “我觉得他很有趣,虽然他跟我最初想要的驸马不一样,但是这样的他比我日常接触到的符合我要求的人有趣多了。” 张韶春听完她的故事后脸上流出淡淡笑容。 “我固然是爱他,但又唯恐是他先招惹的公主,听完公主的讲述我便安心了。” “公主要比什么?” 阿依朵看着她眼中陡然绽放的坚定光芒和她说的“爱”有些迷茫,但很快重振精神。 “就比我们谁能给蒋学林更好的前程!” “你虽然是侍郎女儿,但终究不过一个三品官,我是公主,我父亲是塔得尔王,他跟我到了塔得尔,他的理想抱负都能够实现。” 张韶春低头浅笑:“在这一点上我的确不如公主,算我输了一局。” 这么简单就赢了一局,阿依朵却没有多高兴,她有些不满地说:“那你也出个比试题吧。” “那好,那我就比谁能让蒋公子更开心。” 阿依朵信心满满地说:“他当了驸马,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又能实现理想抱负,肯定开心!” “这一点韶春不敢苟同,玉儿,取我的琴来。” 候在一旁的丫鬟很快取来了张韶春的琴。 张韶春一身裙摆展开,院中石榴落在她的裙上,让她清丽容颜多了几分娇媚。 她指尖轻轻抚过琴弦。 院中,沈兰棠和戚桐君听到几声琴声,不约而同看向张夫人——总不会是阿依朵在弹琴。 先是几声调音,继而音符逐渐连贯,汇成一首动人乐曲。 阿依朵纵然不会乐曲,却也知道,这是一首好听的曲子,听此曲,她就好似身处草原之上,蝴蝶花鹦在她身边环绕,不远处清澈的湖水终年不绝地流动着生命的气息,在某一个阿依朵赶到难过寂寞的夜晚抚平她心中的伤痛。 “蒋公子幼时丧父,只有母亲孤身抚养他长大,他很小就想去做工补贴家用,但他父亲去世前一 直供他读书,他读书又好,他母亲不舍得他停下读书,加上学斋免他费用,他就一直读了下去,可他心中一直疑惑,又悲伤自己不能补贴家中,时常郁郁寡欢,那时我随家中兄长见了他,见他神色忧郁,就为他抚琴缓解心中伤痛。一来一回,我二人才逐渐相知。” “后来他母亲去世,他痛不欲生,又因守孝不能时常见我,我便为他抚琴,以琴声传达我心中安慰话语。我抚琴,他奏笛,这就是我们定亲后两年最常交流的方法,第三年,他开始到我家中做客,约我散步院中,告诉我,我的琴声是他这些年最大的安慰,孝期结束后正是中秋时节,他非常期待月圆之日,他能与我举杯玉蟾之下,我抚琴他奏笛,共谱一首明月曲,我们还能趁兴作诗,共话古今,一起在这样立秋的夜晚陶然醉去。” “他说,这是他想象过的最美好的日子。” 张韶春话音闭,看向阿依朵。 “公主虽然能够给他物质上的最大满足,可若是有朝一日他伤心难过,公主要如何安慰他?公主可能与他一同醉去,抚平他心中伤痕,待他醒来时胸前只余下温暖?” 阿依朵皱了皱眉。 她们汉人真的好会说啊。 第320章 “我可以学啊,弹琴而已,又不是很难。” 张韶春发出一个无奈的笑。 “难得不是琴,而是知晓他内心伤痛,理解他敏感纤细的心思。” “我与蒋公子相知数年,已知晓他时而坚强固执时而自卑敏感的心思,公主呢?公主只见到了他的一面,若是有朝一日,见到他不好的一面,又嫌弃他怯弱踯躅,又该如何?” “我,我……” 阿依朵自己也没什么底气地说:“我不会的。” 张韶春没有揪住她的迟疑不放,而是继续道:“公主只觉得他有趣,可今后漫漫时光,你与他又要如何度过呢?过了一时的激情,今后数十年时间,又要用什么话题什么心情度过呢?相濡以沫,也不是简单的事。” 阿依朵:“……” 面对阿依朵的沉默,张韶春忽而粲然一笑,缓缓吟出。 “春山多胜事,赏玩夜忘归。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说起来,为了这中秋之夜,我还学了一支舞,这支舞连他都还没有见到过,你想看看么?” 阿依朵被她脸上明光照人的笑容弄的晃了晃眼,下意识道:“好。” 张韶春走出座椅,朝玉儿道:“为我抚一曲。” 这一曲显然已练习多时,连玉儿也勉强记住了曲子,她轻轻弹奏,张韶春立于石榴树下,翩翩起舞。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女子美好的笑容印在阿依朵心里。 “……” 清越的歌声伴随着喑哑琴声时断时续地传出。 沈兰棠坐立难安,只能出声提醒。 “夫人,水开了。” “啊,抱歉抱歉。”张夫人连忙撤下水壶,手忙脚乱间又差点弄伤了手。 沈兰棠不忍,安抚道:“夫人请放心,公主虽然偶尔刁蛮,但总体还是讲道理的,否则今日也不必过来。” 张大人勉强地笑了笑:“是么,那太好了。” “……” 里面歌声中断,几人都不约而同隔着墙看向里头,不多时,一个人影从院中出来。 “公主!” 几人迅速起身。 阿依朵神情怏怏,显得无精打采,张韶春从里面走出,屈膝道:“公主,小女就不送你了。” 阿依朵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会走。” “愿公主吉祥安乐,顺遂如意。” 沈戚二人伴着阿依朵离开张府,看着阿依朵郁郁不乐的脸蛋,沈兰棠心里打鼓。 到底是怎么样了嘛。 “公主,我们接下来去哪?” “接下来?啊,接下来回齐王府。” 看出她不想多说,沈兰棠把话憋了回去。她始终认为阿依朵不是一个娇蛮不讲道理的人,但如果几次三番触怒她,那就不知道了。 两人将阿依朵送到齐王府门口。 沈兰棠:“公主若是还有需求,可以随时来找我们。” 阿依朵低着头:“我会的。” 沈戚二人也不再说什么,就这样离开了。 阿依朵进了齐王府,闷闷不乐地回了自己寝宫,阿依曼出去了,直到午后才回来,听闻阿依朵连午饭都不吃,阿依曼直接过来先妹妹。 “怎么了,午饭都不吃。” 阿依朵卧躺在床上,下巴垫在枕头上,出神地望着床头。 “床头有花?” “阿姐,我觉得……” “嗯?” 阿依朵慢腾腾地开口,嗓音还带着委屈。 “我觉得张小姐好美啊。” 阿依曼:? 阿依朵起身抱住姐姐的腰。 “张小姐人长得美,弹琴也好听,跳舞的时候特别特别漂亮,她这么好看,我怎么舍得让她伤心。” 阿依曼:“……” 阿依曼轻笑着推开妹妹:“那你就舍得让自己伤心。” 阿依朵咕哝道:“我也没有特别伤心。” 阿依曼哪能不知道她,她看上蒋学林也是一时冲动,要说真情,还远不到这个程度。 “那你想怎么办呢?” “我想,我想……”阿依朵腾地一声下了床。 “我想再见见蒋学林!” …… …… 蒋学林昨日在宫中晕倒被抬出去后,还没出过家门。 他日子过得贫寒,虽然当了官但是个清贫岗位,前两年随随便便也就过去了,直到最后一年要娶妻了,才由家中亲戚一同出资买了个院子,但虽然是个小院,依然能看出主人用心,阿依朵一进门就看到了院子里两棵桂花树,想来到中秋时就能花香盈院。 蒋学林家中只有一个小厮,见有客到,连忙起身。 “客人是……” 阿依朵大声喊出:“蒋学林,你出来!” 关着的房间门砰的一声打开了,蒋学林脸上犹有苍白,眉宇锁着怨愤,但还勉强自己向阿依朵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 那小厮也赶忙行礼。 阿依朵悠悠然上前。 “我今日去见了张小姐。” 蒋学林眼睛猛地一亮:“你对张小姐做了什么?” “你以为我会对她做什么?蒋学林,你不是说作为承担了两国友好的重要人士,应该克制私欲么?怎么就不能为了国家友好跟我回塔得尔呢?” 第321章 蒋学林沉默了少许,道:“这是两码事。” “怎么就是两码事了?” “恩是恩,公是公,哪怕是救命恩情或是公务,也不能让人以私情报。” “可是历来公主皇子的婚事就不是私事而是公事吧,要不然我为什么要到你们靖朝来选夫婿?我们塔得尔是没人了么?既然我的婚事是公事,那我选中你也是公事。” 阿依朵用了他们靖人的思考方式,蒋学林无言以对。 “算了,我今日过来也不是跟你争辩公私的,张小姐说,你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中秋夜,和她一起月下弹琴,共话古今然后趁兴醉去,是也不是?” “是。” “那你能证明么?” 蒋学林一怔:“什么?” “证明你们的爱啊!” “证明给我看,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 第113章 高端的权利斗争 蒋学林静默片刻, 道:“好。” 说完,他就回了房。阿依朵好奇地望着他的背影,还真有证据啊。 难道是两人互相赠送的礼物, 他们靖人不是讲究不能私相授受么?不过他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所以也没关系。 蒋学林在屋里待了片刻, 抱着一卷东西出来。 阿依朵看着满桌的竹筒,好奇道:“这是什么?” “这是我一个人的时候画的画。” 蒋学林满怀爱惜地打开其中一个竹筒, 里面是一卷画, 他将其展开。 “是张小姐!” 画里面的, 赫然是张韶春,她身着一席粉色裙子, 坐在郊外的草地上,落英缤纷,桃花花瓣落在她的裙裾,就像今日她看到的那样。 蒋学林低声道:“这是我想象中, 春日时候, 我们一起到郊外玩耍的场景。” “为什么是想象?哦,你们还没有成亲,不能一同出去是吧?” 蒋学林低声应了应。 虽说是想象, 但画中女子笑靥如花, 栩栩如生,就好似这是真实发生过的。 “剩下的呢?” 剩下的蒋学林在慢慢展开, 阿依朵嫌他动作太慢, 干脆抢了过来。 下一幅是张韶春坐在院子中桂花树下,除桂花树外, 院子里还有一个架子结成的花廊,蒋学林在院中看书, 张韶春在树下作画。 紧接着是张韶春和蒋学林一同抚琴,还有张韶春月下起舞的画,阿依朵想起张韶春说的,自己才是第一个看到 她跳舞的人,不由看了蒋学林一眼。 “啊,这一幅……” 这一幅正是月圆之夜,清风徐来,张韶春和蒋学林坐在院子里,旁边的桌上摆放着两个杯子,一壶小酒,张韶春膝上抚琴,蒋学林手中执笛,二人相互凝视着,含情脉脉。 这就是张韶春说的,蒋学林能想象到的最美好的日子。蒋学林痴痴地望着这副画,眼底露出怀念和希冀的神色。 “我幼时失怙,三年前母亲又去世,这些年一直是小姐支持着我,在我心里,张小姐不只是我爱的人,亦是我的亲人。” “我已经等待着这个院子有个女主人等待了很久。” “你们……” 阿依朵看着蒋学林深情痴情的模样,只觉得自己大脑嗡嗡嗡的,一会儿感到嫉妒一会儿又心生欣慰,反正种种情绪,皆与自己无关,就像他们的感情一样。 阿依朵咬着牙道:“算你们厉害!” 说罢,她放下画冲出院子,蒋学林连忙叫住她:“公主!”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甩下这句话,阿依朵骑上马跑远了。 蒋学林默默收回了手。 且说这一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正好今日也是个月明之夜,不知道有没有人,望着月亮彻夜难眠。 阿依朵说解决就是解决,过了没两天,皇帝就重新下旨,取消了立蒋学林为塔得尔驸马的旨意。 “实在是对不起了。”塔得尔王在皇帝书房诉苦。 “我的女儿太任性了!” “不怪阿依朵,小孩子家的确容易冲动,考虑清楚就行,毕竟是一生的大事。” “谢谢皇帝体谅,阿依朵,还不快谢谢皇帝。” 阿依朵单膝下跪行礼。 “谢皇帝体谅阿依朵任性。” “无事无事。” 皇帝撤销婚约,最开心的莫过于蒋学林和张家,蒋学林为了避嫌还没去过张家呢,阿依朵就先到了张家。 再次见到阿依朵,张府下人脸都有些扭曲了。 “公主殿下安好。” “不用了。”阿依朵摆摆手,表示不需要这些繁琐礼节。 “我是来见你们小姐的。” 公主驾到,众人不敢阻拦,是以半刻钟后,沈兰棠,戚桐君和张夫人再次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沈兰棠:这关我就过不了是吧? 院子里,张韶春和阿依朵也坐在上回的地方,张韶春上回穿的杏色,鲜艳外又有几分庄重,今日她穿一身雾红色,裙子颜色渐染,层层叠叠,似雾似霞,搭配她高高梳起的乌发和垂下来的金枝步摇,美得高贵浓艳。 阿依朵不得不承认,就外形而言,自己比不上她。 第322章 “皇帝撤销婚约旨意的事我听说了,多谢公主体谅。” 阿依朵低着头嘟囔道:“我根本没有做什么,只是向皇帝提出来我不想跟蒋学林成亲。” “只这一点,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张韶春温柔地望着她,慢声细语地讲述:“我与蒋公子虽有心抗拒圣旨,但若陛下坚持,我父亲不会为了我做忤逆陛下的事,我也不会为了蒋公子让我张家染上不忠之名。蒋公子也不会抗旨不去塔得尔,我们所有人都没有办法违抗圣意,只有公主,敢在陛下面前说不。” “如今事情了结,我和蒋公子都得偿所愿,所有人都放下了心,皆是因为公主宽宏大度,善良果敢。” 张韶春粲然一笑,眸中一点光芒犹如夏日萤火,绰绰约约地落在阿依朵心头。 张韶春皓齿轻启:“所以公主,远比自己想的还了不起。” 阿依朵怔怔地看着面前女子,心中翻过许多来自中原大地的诗词,怪不得那些诗歌里总是充满对女子的溢美之词,原来他们的女子的确很美丽。 阿依朵心头涌起一股热情。 “要不你跟着我一起回塔得尔吧,你,我,蒋学林,我们三个人一起回去吧,我给你们重新建一个院子,这不就解决三个人的难题了么?!” 因为张夫人心中担忧,跟着一起进来的沈兰棠:啊? 啊! …… …… 阿依朵过于超前的“建议”没有得到张韶春的认可,她被恭恭敬敬地请出了张府大门。 “哎。” 阿依朵叹了口气。 “你们靖人,实在太腼腆了。” 沈兰棠睨了她一眼,我觉得不是这个问题。 “那公主,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戚桐君道。 沈兰棠:“我也是。” “没事了没事了,你们走吧。” “那公主,再会。” 沈戚二人很快策马离开。 等走出了一段距离,戚桐君才望着天空,幽幽道: “塔得尔的人,真是了不起了。” “……” 沈兰棠心底就是一个爆笑! 不管怎么样,这事算是了结了,蒋张二人经受住了考验,希望他们日后生活美好。 …… …… 俗话说得好,世界是守恒的,动能转换成势能,开心与不开心只是一线之隔。 阿依朵回到寝宫后就闷闷不乐,只是这种闷闷不乐不只是生气还有点寂寞,她在床上叹了口气,突发奇想: 哎,要不我出去喝酒吧? 不是说借酒消愁嘛,她现在这么难过,喝点酒很正常吧? 说干就干,阿依朵立刻背着侍女跑出了齐王府,她这几日对兆京的酒肆稍加留意,很快找到了一家酒楼,一人独饮,加一碟花生米一盘卤味,成就今夜伤心人。 阿依朵顾影自怜,一直喝到亥时,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喝酒都喝腻味了,阿依朵终于走出了酒楼。 草原上的人都会喝酒,阿依朵酒量继承她的父王,因此虽然喝干了整整两壶老酒,阿依朵也未有醉意,至少没有很醉。 她慢悠悠地走着,进入了一条近道,那是一个黑乎乎的小路,两旁都是低矮的墙,通道唯两个成年人擦肩而过的距离。 “别跑,站住!” 黑暗里,一个人影从一头忽然窜了出来,身后还有人追着,借着月色,阿依朵看到来人是个健壮的成年男人。 一般规则,在夜里慌不择路逃跑的,女人和小孩的话大多是受害者,健壮的汉子多半是小偷劫匪! 眼看那人就要跑过自己,阿依朵抽出腰上马鞭,一鞭子抽了过去,但因为这儿空间实在狭窄,阿依朵的鞭子很快撞在了墙上,她龇了下牙齿,将鞭子缠绕在手上,一拳头轰向男人。 “谁?” 男人没想到这么一个“柔弱娇小”的女子竟然敢攻击他,惊愕之余连忙回击。 阿依朵只是看着小,力量可不小,很快将男人拦住逼到墙角,男人身后的人也追了上来,见到这个场景,飞快从袖中甩出一把匕首,匕首贴着阿依朵的脸射出。 “啊!”她身后发出一声惨叫。 阿依朵抽空看了一眼,看到男人同伙从黑暗中围了上来。 将男人用力用膝盖顶在墙上,阿依朵回头:“你是谁?” “大理寺寺正左秋实。” “这听起来像一个官名。” 左秋实:“这就是官名,我正在查一宗连环盗窃案,你眼前几人就是疑犯。” 阿依朵愉快地说:“那太好了,那我就算把他们揍得屁滚尿流也不会算我的错了吧?” 左秋实看了她一眼,道:“不会。” “那我就动手了!” 阿依朵一把用鞭子将墙上男人绑住,一脚踹翻他肚子后,阿依朵又冲向另一头几个男人。左秋实跟在她后头,和她一边互相掩护一边动手抓人。 不过这地方狭小,加上他们人数多,的确影响了二人的发挥。 阿依朵:“你就没有救兵么,就你一人?” “有,我留了信号。” 第323章 “那你一个人追过来,胆子还挺大。” 阿依朵呵笑一声,脚踩在墙上借力腾起,一把踢飞了正对面攻向左秋实一人,左秋实望了她一眼,眼底有光流过,阿依朵朝他抬了抬下巴,表示不用谢。 两人武艺高强,很快就几人大汉打倒了一片,阿依朵又用鞭子把他们绑起来,这时左秋实的援兵,也就是大理寺其他人终于到了。 “大人!” “把他们全部绑起来,带回寺里!” 吩咐完众人,左秋实又走向阿依朵,他稍稍迟疑,还是道: “多谢公主相助。” “你知道我是谁?” “公主姿容天成,武高强艺,都让在下铭感在心。” 就说我是个异族人相貌好了,干什么这么文绉绉。 “好了,这会算我帮了你,不过我不需要你感激,也别向上级汇报这件事。” 否则她姐姐知道了,又要说她了。 “在下明白了。” “那我走了,有缘再会。” 阿依朵挥挥手就离开了。 这事 本来也就到此结束了,谁料到第二日,阿依朵吃过了早饭,听到下人通传,说外面有个姓左的公子找她。 左?昨天那人好似是姓左,左什么来着? 阿依朵不想姐姐见到他,就到门口跟他见面,只见一人背对着她,站在齐王府门外石狮子旁。 “左……” 男人转过身,阿依朵微微惊讶。 昨日晚上月光黯淡,她只隐约看到男人的脸,而且他穿的一身灰扑扑的根本看不清,直到此刻,他站在白昼日光之下,一张不输于她目前为止见到过所有靖朝男人的脸展露在她面前,这张脸不止英俊,而且俊朗,是阿依朵想象中既有靖朝男子俊逸端正,又有草原人硬朗顽强的脸。 阿依朵看着他的脸,不由失了失神,直到男子走向她。 “公主。” 声音也挺好听的。 阿依朵观察着他群青色锦衣下硬朗的身姿。 “昨日公主说不希望我将昨日的事汇报上属,故今天只能只身拜访,望公主恕罪。” “没事,你说吧什么事。” 男人将手心展开,一枚玉壁躺在他掌心。 “应是昨日公主不小心掉下的。” 阿依朵低头看了眼,两枚玉壁少了一枚。 “的确是我的。” 男人将玉壁还给她。 “事情既了,那在下先走了。” 他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阿依朵出声叫住他:“那个,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转过身。 “在下左秋实。” …… …… 风平浪静的日子过了三日,就在沈兰棠恋上这样安逸平稳的日子时,刘明月到她家里来: “你最近几日怎么都不出来?找你玩都找不到人。” 沈兰棠:“我就在家啊。” “所以我说在外面找不到你嘛。” “……” 刘明月突然凑上来,一脸神秘兮兮地道:“你听说了没有,那个塔得尔公主,找到自己心上人了。” 沈兰棠:“我知道,并且已经辣手催花了。” “不是小蒋大人那个啦!”刘明月看她跟不上版本,急道: “是那之后,那之后公主又看上了一个人,听说这回是大理寺的。” 沈兰棠猛地坐了起来。 不是,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老是跟不上节奏? …… 经过一番七大姑八大姨的调查,终于确认了阿依朵公主的“新欢”,这次的这个是个武官,应该说是文武双全,据说还长得特别英俊,至少是小蒋大人的两倍英俊。 不过,因为有过蒋大人的事,这一回,阿依朵没有立刻确认他的驸马身份,而是要继续“考察”。 沈兰棠:不是,她们谈恋爱怎么这么快?还是说,最终还是看脸? 不得不说,她还是说到了点子上。 沈兰棠回来又去见了阿依朵,确认了这件事情的真实度,顺便又很八卦地偷偷去大理寺上班路上看人,见到了英俊的左大人。 脸,的确不错。 身板也很硬朗。 就这样的,反正也不是立刻要成亲,有个预选对象也是好事。 沈兰棠正跟两个丫头在房里八卦公主和左大人的爱情故事,谢瑾忽然走进。 “有热水么?热。” 两个丫鬟连忙站起来:“姑爷稍等!”说完,匆匆走出。 沈兰棠眨眨眼:“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谢瑾亦是眨眨眼:“十四天了。” 哎,不是才见过。 沈兰棠这才想起来,上回见他,他是因公务回家,这个时间不需要重置的。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想到这也算国家大事,沈兰棠趴在桌子上兴致勃勃地给他科普阿依朵和左秋实的事情。 谢瑾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左秋实。” “嗯,怎么了,你认识他?” “不认识,不熟。”谢瑾改了改说法,稍顿,道: 第324章 “他是大皇子的人,而且,是大皇子的心腹。” 沈兰棠:“……” 手里的瓜子顿时不香了,沈兰棠默默把手放了下来。 “你说,就是,就是这个事情只是意外是巧合偶然的可能性有多大?” 谢瑾:“嗯……百分之十……五?” 谢谢你,好心人,还多加了个五。 “啊啊啊啊啊不管了,这就不是我该管的事,我累辣!” 谢瑾看着她倒在桌上的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 “这个老大!!” 有人无所谓,但有人却很有所谓。 自科举事件后,太子就被责令在家思过,也不准他人看望,他心里正焦躁,又听到大皇子的人接近阿依朵的消息。 “这个老大实在无耻!” 太子咬牙切齿:“竟然使用这种卑鄙手段!” “殿下。”太子幕僚上前:“大皇子既然行此无耻之事,那我们也不需要客气。” “你的意思是……” 幕僚点点头。 这一日,阿依朵中午见过左秋实,正骑在马上准备回家,一个红衣小将忽然将她拦住。 阿依朵眯了眯眼:“你是谁,拦我干什么?” 那小将不过十七八岁年纪,一张脸俊美高傲,朱唇皓齿,雪白皮肤在日光下闪烁着油脂般的润泽。 “我是建威将军府三公子郑明璋,听闻公主此番来京是为了寻一夫婿,我郑小将军欲求此姻缘,成为公主驸马!” 看着前方大言不惭的少年,阿依朵笑了。 “你觉得,你有什么优点,能够让我看上你?” 郑明璋昂起头颅。 “我会向公主证明,我才是最适合公主的人。” “我,会获得公主的心!” 少年傲气,在此尽显。 半日后,这个故事传遍兆京,同样也被传入耳中的沈兰棠:呵,我已经想到接下来的剧情了。 “谢瑾!”她朝着屋里大声喊: “那个郑小将军是太子一党么?” 谢瑾走到门口,点点头。 “好的,没事了,你回去吧。” 沈兰棠看向刘明月:“看吧,这就是上头的大人物在玩呢。” 而此刻只关注沈兰棠对谢瑾呼之则来挥之则去态度的刘明月:“……” 奇怪奇怪,真奇怪。 这世界太奇怪了! 塔得尔王在兆京留了二十日,就要回去了。但阿依朵一不舍得姐姐,二还未择定夫婿,暂时留下。 塔得尔王离开后,二男争一女的剧情更是走向激烈化,毕竟爸爸不在身边,约束是少了点。 这看似二男争一女,实则是两位皇子争夺未来盟友,再往上看就是…… 沈兰棠坐在谈家小院里,看着对面沏茶的戚桐君: “戚姐姐你说,公主她知道么?” 戚桐君淡淡一笑,左手撩起右手袖口,举止动作优雅美观。 “公主聪颖过人,想来不难看懂。” “且就算公主不懂,她还有个姐姐不是么?” 沈兰棠点点头,按着阿依曼的眼光手段,这几个人的心思逃不过她的眼睛。 “姐姐说得对,说不得公主就是在逗这几人玩呢。” 永远不要把女人当做弱势方,女人自己亦然。 想通了这一点,沈兰棠神清气爽,她回去才过了一刻多钟,阿依朵就到了她府里。 “明日我和左秋实还是郑明璋要去郊外赏花,你和戚姐姐也一块来吧,如果还有其他朋友,也一同邀请。” 沈兰棠内心就是:nb! 虚假的女王害怕暴露自己同时拥有两个情人的事情,真正的女王带着两个情人出去玩,让他们自由搏击讨自己欢心! 阿依朵:“好么?” “好!” 当然好,人家正主都不怕,这么好的看热闹机会,怎么能错过。沈兰棠和戚桐君本身不是社交型性格,为了场面热闹,沈兰棠还邀请了刘明月。 于是第二日,沈戚刘三人一同到了齐王府,坐上齐王府的马车后,几人朝着城门赶去,快到城门的时候,左秋实和郑明璋骑着马从街道两头走来。 两人具是人高马大,左秋实二十七岁,俊美之中不乏成熟稳重。 郑明璋不过十八,少年英气,举手投足间俱是贵气。 两者各有千秋,实在让人难以抉择。 赏花的地点在郊外一个山庄,马车出城后行了近一个时辰,然而看到站在山庄门口的人,沈兰棠不由呆了。 “你怎么在这?” 谢瑾:“陛下交待,今日两位同僚伴公主散心,为使公主畅怀,让我随同一二,充当玩伴。” 第114章 真实的情侣,虚假的情侣 “你怎么在这?” 他堂堂一个外城司指挥使, 掌管上千人的小将,沦落到看门了么? 谢瑾只轻轻一笑,看向沈兰棠身后阿依朵, 行了一个武将礼:“见过公主,陛下命我在此接应公主, 招待公主这一日吃住。” “原来是沈姐姐的夫君,那 就有劳大人了。” 等到庄子里的人出来为一行人牵马指引方向, 谢瑾才慢悠悠跟上沈兰棠。 第325章 “陛下交待, 陛下说今日两位同僚伴公主散心, 为使公主畅怀,让我随同一二, 充当玩伴。” 沈兰棠:“那你这,算不算以公谋私。” 谢瑾神色无辜:“这是陛下旨意。” 你陛下就是在给你以公谋私,带薪陪老婆啊!不过既然是皇帝下的旨,那就是无罪的了! 她们所在的山庄名为无忧山庄, 这山庄是城里一位富商所建, 原本是为了迎娶妻子后送给他妻子,寓意名为无忧,除山庄外还在附近种了数百亩的桃花, 用以春时观赏, 故此地又名桃花山庄。 这个典故已经是一百多年之前,真实不可考, 但人们喜欢这个浪漫的故事, 因此一直这么流传。 如今这庄子归属皇室,也成了兆京贵人们赏玩郊游用的休息场所。 “公主请看, 前面就是桃花林了。” 女孩子都喜欢浪漫的故事,浪漫的花朵, 阿依朵也是听了这个传说才决定来此。 “那我们快过去看吧!” 阿依朵已经迫不及待,桃花林距离山庄有百来米远,重要的是桃花林也大,因此来时几人虽然是乘坐马车,但出行玩游则是骑马,更为轻便快捷。 选马的时候,沈兰棠和谢瑾大眼瞪小眼。 沈兰棠:“你,我……” 谢瑾:“你,我?” 沈兰棠:“你跟我共骑一骑么?” 谢瑾:“不可以么?你我夫妻。” 可是你现在不是有公务在身么? 面对谢瑾真挚的眼神,沈兰棠也很疑惑,她把握不住这个以公谋私的度,你今天是我老公还是负责保护公主的外城司谢指挥使? 沈兰棠这边正挠头,阿依朵:“沈姐姐就和谢大人同骑好了。” 既然公主都这么说了,那沈兰棠也没有疑问了。 沈兰棠骑的是谢瑾过来的马,也是他常用作军中训练作战的马,这马通体棕红,马尾和腹部一小撮毛发颜色黑红,四肢壮硕有力,居高临下望着沈兰棠的样子,让她忍不住想叫大佬。 谢恒送她的马也很漂亮英俊,但眼神依旧温驯,至于这匹马,沈兰棠觉得它一蹄子就撞飞十个自己。 若是沈兰棠自个一人肯定是不敢骑这匹马的,就是有谢瑾护在身后她也胆战心惊。 沈兰棠乖巧地靠在谢瑾怀里,在他耳边咬道:“你这马踢飞过多少人?” “踢飞?”谢瑾认真回忆了下。 “太多了,上战场的时候,他很能踢。” 我就知道! “不过,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他应该是小乖马吧。” 小乖马? 谢瑾因她的形容笑了笑。 “嗯,他很乖。” 说罢,他握着沈兰棠的手抚着马的颈部,那马儿果然温驯地由着二人动作。 桃花林很快到了,从远处望过来时,只觉得一团粉桃好似烈焰燃烧,要将世间都涂成殷粉,势气之大颇有几分让人心惊,等到离得近了,这粉粉白白的花瓣儿落在掌心,落在鞋面,哪里还有要被它侵吞的恐惧,只剩下好似看到刚出生婴儿般的怜爱。 “桃花春色暖先开,明媚谁人不看来。” 左秋实低声赞道:“果然美矣。” 郑明璋睨了他一眼,目光带着敌意。 沈兰棠和戚桐君默默对视一眼,眼观鼻鼻观心都不说话。 阿依朵:“这是你们汉人的诗词吧,果然很美。那你用诗句猜猜看我现在的心情。” 左秋实敛眉稍一思索。 “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前面那句我听懂了,后面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桃花随着溪水而去,此处别有天地,仿若仙境。” 阿依朵默念着品味了一番,赞同道:“果然很美,也很符合我的心境。” “只有你会念几句诗么?”郑明璋翻了个白眼,大声道: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帘红雨桃花谢,十里清阴柳影斜。” “公主,我郑家有套枪法正适合搭配缤纷落花施展,我表演给你看。” “好啊,是什么枪法啊?” 郑明璋来的时候就背着枪,长靴红缨,煞是英武,又别有少年傲气。 他从背上拔出长枪,在手中把玩了几下,朝着阿依朵抱拳,昂首道:“公主,我开始了!” 话音落,少年身姿已经冲进了落花里头。 郑明璋一脉是源自前朝的枪法大家,只是前朝几代皇帝荒淫无道,郑家就默默隐于市井之间经营武馆,直到高祖起义,郑家才随着一同投入乱世当中,郑家枪法也随之出名。 这郑明璋身为郑家嫡系传人,枪法自然精妙,身板也很扎实,可见平日里被家里压着日日锻炼。 他这套枪法不在攻击迅猛,角度刁钻毒辣,而在于观赏度,落花纷纷,粉白桃花顺着红缨枪的头部从扫起落下,从被他脚风震高,花瓣仿若悬浮空中,一层层一簇簇,原本轻飘飘的桃花凝聚在一起原来也有灼伤人眼睛般的力量。 而当花瓣团团簇簇拥在空中时,郑明璋凌空一枪,一声清冽枪啸声随着振动的声波不断往外扩散,花瓣凝滞在空中,下一瞬就仿佛一谭湖水跌进了一颗石子,花瓣迅速被声波震散,纷纷落了下来。 第326章 “好!” 不提阿依朵了,沈兰棠都在旁边鼓掌,她就跟头一回看到烟花的乡下人似的,大声喝彩。 “好,精彩!” 谢瑾看了她一眼。 沈兰棠:“今天还真是借了公主的光,才能看到这么精彩的表演。” 谢瑾点点头:“郑家枪法,的确精妙。” 他这么说,沈兰棠就好奇了,她偷偷靠近谢瑾小声道:“那郑小将军的武功跟你比,谁更厉害,还有那位左大人。” “这个比不来的。” “为什么?”不是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 沈兰棠有个大胆的想法:“你们三人被扔进决斗池,只有一人能活下来,谁活下来概率最大?” 谢瑾毫不犹豫:“那一定是我。” 这不就有结果了嘛! 郑明璋表演已经结束,阿依朵鼓着掌上前。 “太精彩了太精彩了,郑家枪法果然厉害!” 郑明璋昂首:“公主满意就好。” “满意很满意!” 说着,阿依朵也想学习他刚才震枪的方法,郑明璋就教起了她,抽空,他朝着站在一旁的左秋实扔了一个得意的表情。 左秋实只是漠然。 沈兰棠看着二人之间的小动作,不由摇头, 左秋实立的是沉稳靠谱爹系男友人设,这个人设搭配他的外形的确非常吸引人,但人设立得太高高在上有个缺点,就是不好下来。 不能跟郑明璋一样,明目张胆地吃醋。 加油,左秋实,不要让郑明璋太得意——不要误会,她不是支持左秋实,只是这戏嘛,当然得有来有回才精彩。 一行人渐渐往桃花深处走去。 桃花深处也是桃花,这么多桃花让沈兰棠想到了桃花岛,要是他们待会碰到什么机关就有趣了。 机关是没有的,阿依朵在桃花树下吟过诗唱过歌练过武,这会儿也累了,仆人将方方正正的布铺在地上,几位贵人坐在上面,拿出了各自带来的零嘴。 “好是惬意。”阿依朵眯着眼睛伸了一个懒腰:“现在我有点在家里的感觉了。” 戚桐君:“公主家里都是草原,春日躺在草地上晒太阳一定很舒服吧。” “那是,晒太阳和赛马都很舒服!” “公主,这是我让家中厨师特意做的乳酪糕还有乳酪茶,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 郑明璋火力全开。 “是么?”阿依朵夹起一块糕点:“好吃!奶香味很浓!” 郑明璋立刻得意地笑了起来,露出八颗雪白牙齿:“公主喜欢就好,以后公主跟我成亲就可以起日吃到了。” 几个旁听者都挑了挑眉,心直口快的小奶狗人设就是好,情话可以当众说出。 左秋实冷不丁道: “公主挑选的是驸马,就算成亲也是随她回塔得尔。” 郑明璋:“那我可以把厨师一起带去。” “公主回了草原,就不需要这儿的半吊子厨师了。” “你……这可说不准,公主,你觉得我家厨师做的点心跟公主皇宫的相差很大么?” “也没有吧……” “你看。”郑明璋得意地回望左秋实。 左秋实冷冷地收回目光。 真是精彩的一出戏啊! 沈兰棠竖起耳朵关注那边最新剧情,手指也不忘往食盒里挑点心。 谢瑾:“这个绿豆糕不那么甜,你应该喜欢。” “真的么?”沈兰棠抓起咬了一口。 “呜,真的哎。” “… …” “卤鸭舌,你爱的。” “嗯嗯,我最喜欢吃卤味了,好久没回家了,想念家里的味道了。” 左秋实和郑明璋二人你来我往,在郑明璋刺激下,就连向来稳重端方的左秋实都忍不住言语反击,他闷闷吃醋模样让阿依朵好一阵暗爽。 看来这大靖还是有好玩的嘛。阿依朵暗自高兴,一扭头—— “别吃得太快了,喝点水。” 谢瑾拧开盖子,将水壶递到沈兰棠勉强,沈兰棠就着他的手咕咕灌了两口。 “喝饱了,不要了。”女子语气娇嗔,带着不自觉的娇媚。 谢瑾就将壶收了回去。 “……” 阿依朵看着自己手上的糕点,忽然觉得不那么香了。 几人休息了一会。 阿依朵:“接下来还有什么好玩的啊?” 左秋实:“附近池塘,可以用来钓鱼,山庄还有温泉池,饭后可以泡温泉。” “泡温泉好啊,那我们先去钓鱼吧,正好钓上来可以中午吃!” “好。” 池塘就在桃花林不远处,山庄里面器具一应俱全,连装鱼的桶都有,就是不知道能钓上来几条。 阿依朵兴致勃勃地说:“我们比赛看谁钓上来的多。” 戚桐君看了眼一左一右犹如守护神似地伴在公主身边的男人,道:“是单人一组吗?” “嗯……单人一组的话分的组太多了,要不我们就分成三组,我这三个人一组,你们两人各一组,到时候按人头分怎么样?” “好啊。”戚桐君笑道:“公主大概不擅垂钓,到时候输了可不要生气。” 阿依朵拍出胸膛道:“绝对不会!” 第327章 定好了分组众人就开始划分区域,这钓鱼啊选中哪块区域可是至关重要。沈兰棠特意选了一块距离另外两组领悟远点的地方,防止被他们坏了风气。 看着谢瑾娴熟地从桶里拿出钓鱼设备,沈兰棠好奇问:“你会钓鱼吗?” 谢瑾摇摇头。 “啊。”沈兰棠惊声叫出:“我也不会,那我们两个看来是要输了。” “这倒不一定。”谢瑾气定神闲地说:“我父亲常说钓鱼看的是气势。谁的气势足,谁钓的鱼就越少。” 沈兰棠沉默了。 好荒谬又好有真理的话。 “那父亲钓鱼应该不怎么样吧?” 谢瑾深沉地点了点头。 这三组各有各的特色,戚桐君和刘明月日常社交范围不重合,几乎很少接触,但刘明月早听说过戚桐君的大名,亦被她的美色所震撼。 当一个人优秀到你如何也跨越不了的程度,你就会放弃攀比,直接贴贴。 阿依朵小组是修罗场组,也就阿依朵能淡定自若,至于沈兰棠和谢瑾…… 沈兰棠:“鱼呢?” “快有了。” 一刻钟后。 “鱼呢?” “很快就有了。” 半个时辰后。 “鱼呢?” “……应该马上就……” 沈兰棠诚心发问:“如果我们实在钓不上来,你就下去叉几条,或者用内功震上来可以么?” 谢瑾凝眸深思:“我觉得,用内功,可以。” 沈兰棠这下安心了。 内功真是太好用了。 “啊!!”郑明璋暴躁地叫了一声。 阿依朵本来就因为钓不上鱼心烦,听郑明璋这么喊更是烦躁。 “你干嘛?!” 这一凶,才有点动静的鱼竿迅速发出一阵激烈的抖动,然后归为平静。 阿依朵:“……郑,明璋!” 回应她的是郑明璋猝然拔出的长枪。 阿依朵都吓了一跳,为了区区小事他想要刺杀盟友国公主? 只见郑明璋脱下鞋子卷起裤脚,长枪往地上一支就跳进池中,朝着水面用力一劈,池塘仿佛被劈出一条过道,随着内力的震散,好几条鱼被震飞到空中。 “啊啊啊!”阿依朵眼睛一亮,迅速甩出鞭子,将空中的鱼卷起抽到岸上。几下功夫,岸边就都是活蹦乱跳的鱼了。 沈兰棠:啊,这也行? 她默默看向谢瑾,眼里满是愧疚:抱歉,我配合不了。 谢瑾扶了扶额。 他站起来,将桶里剩下的鱼饵快速投入池塘,那头鱼儿正被郑明璋的动静吓得纷纷逃窜,正好被他扔下的鱼饵吸引,眼看着水下出现鱼的影子,谢瑾拿起放在地上的剑,人跃起在水面上踩着,长剑往水里一滑,一条鱼就飞上岸,一滑,飞上岸。每当他要沉下水里,他就借着剑下插的反作用力跃起。 沈兰棠张大了嘴:啊这,啊这……这都是靠实力赢来的! 不过沈兰棠和谢瑾还是要脸的,划出来了几条就不划了,意思意思别得零蛋就得了。 阿依朵那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抽”上来几条鱼后就停下了。 三组人核对结果。 公主组:七条。 夫妻组:五条。 友人组:十二条。 沈兰棠和阿依朵瞳孔震惊。 “怎么会?!” 戚桐君微笑着说:“几乎都是明月钓到的呢。” 刘明月满不在乎地说:“我一下钩,它们就上来了。” 沈兰棠沉默片刻,道:“你是不是第一次钓鱼?” “对啊,你怎么知道?” 沈兰棠点点头头:“这就合理了。” 阿依朵还是不服:“我也是第一次钓鱼啊,这么就钓不上来?” “那一定是因为公主的气场太强了,鱼儿都被吓跑了。” “这样么?”阿依朵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个解释。 时间差不多了,众人往回走去,山庄备好了食材,因是招待阿依朵,里面有不少牛肉羊肉,还都是要现切的,据说还有烤羊腿吃。 沈兰棠兴奋道:“既然如此,不若我们中午吃烧烤啊,正好这儿地方大,食材也多,我们自己烤自己吃。” “好啊好啊。”阿依朵第一个赞同:“就跟我们在家里一样,烤鱼,我要吃烤鱼!” 既然公主都开口了,众人自然没有意见。 拿出了炭火和食材,还有厨师在旁现切肉,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沈兰棠上辈子经常吃烤肉,对烧烤还有一点印象,决定难得地服务一下大众,当然了这个大众不包括阿依朵,因为她有单独的服务通道。 “这个肉都焦了啦,郑明璋你到底会不会烤肉?!” 郑明璋满头黑灰,被烟熏得眼睛都红了,咬着牙说:“我当然会!” 左秋实淡定地递给阿依朵一串羊肉:“公主请。” 阿依朵立刻转为甜蜜蜜:“谢谢你啊。” 郑明璋虽然少年英气,但他素来金贵食物到他手上都是最佳状态,肯定不会伺候人,他越是手忙脚乱就越显得左秋实气定神闲还会照顾人,这会儿果真被左秋实抓住机会反超了过去。 沈兰棠暗自吐了吐舌。 对不起哦郑明璋,提议烧烤的时候我并没有想要害你的,谁叫你太养尊处优了。 第328章 “你们说,这两人谁会赢?”刘明月神秘兮兮地靠近。 戚桐君也压低了嗓音:“目前来看,依旧是左大人略胜一筹。” “为什么?” “郑小将军孩子心性,公主虽然与他玩得好,但因两人太过相似,反而缺少神秘感,相反左大人虽然沉闷了些,却也敢于表达情意,且更为体贴,公主如今心性,该是喜欢人体贴照顾她的时候。” 沈兰棠颇为赞同地摇摇头。 不像男人永远喜欢年轻女人,女人一生喜欢的类型更多变,年轻时喜欢成熟的,成熟时喜欢能支持自己的,握有一定权利时喜欢年轻情热的。 看阿依朵素来审美,应该就是喜欢和她不一样的类型。 刘明月:“那郑小将军不是很可怜?” “可是,本来就是他自己要插入的吧……” 三个女生正窃窃私语,谢瑾走到她们身边。 沈兰棠抬头:“怎么了?” 谢瑾欲言又止。 戚桐君微微一笑。 “谢大人是觉得你二人难得见面,不想我们霸占了你吧。” “怎么会?”沈兰棠笑道:“不是这样的,对吧,谢瑾?” 谢瑾望着她,眼神复杂,没有否认。 “……”啊,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戚桐君笑着站起来,拉拉刘明月的袖子,道:“我们走吧。” “嗯。”刘明月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过,跟着戚桐君走到边上。 沈兰棠红着脸。 “你怎么……” “我说错话了么?” “也没有。”不对,你根本没说话! 沈兰棠鼓起勇气道:“你刚才怎么不说话,你真的是这么想的么?” 谢瑾点点头,表情诚恳地仿佛是在说日常寒暄话。 “我是这么想的,我们好难得见一次面,我想尽量多地和你在一起。” 这个人怎么回事,情话一套一套的,也不见有人跟你竞争啊。 “那你就坐旁边吧。”沈兰棠鼓着腮帮子道: “那你也要给我烤肉哦。” “嗯!” 谢瑾愉快地坐了下来,贴心为她服务。 刘明月默默收回偷看的视线。 “他们二人……” 戚桐君含笑看着她:“嗯?” “没有,什么都没有。” 被甜到了! 吃完了午饭,众 人稍作休息,此前提到山庄有温泉,这温泉共有两处,一处供男人使用,一处供女人使用,这几个男人单独相处不打起来就不错了,因此只有女生泡了温泉。 沈兰棠泡了温泉之后浑身懒洋洋的,回去之后忍不住抱着谢瑾啃了一会,这就不提了。 第115章 避暑山庄 到了下午, 阿依朵看腻了风景,听说附近山上可以打猎,就打算去山上。 左秋实心思慎密, 考虑事情更加周全,他看向谢瑾道:“谢大人, 是否可以?” 谢瑾:“既是公主心愿,自然可以。” 阿依朵:“那太好了, 我们去吧!” 沈兰棠还是和谢瑾共乘一骑, 只不过这次她还背了一把弓。 上次狩猎已经是去年秋的事情, 沈兰棠也颇有些手痒,好歹这一次她不会是最后一个了吧? 山庄附近是座矮山, 加上旁边就是村庄,想来应该不会有老虎熊这样的猛兽,沈兰棠手痒难耐地把玩着弓箭。 “待会不会有意外发生过?” 谢瑾:“正常情况不会。” 沈兰棠:“我们这情况也不正常吧。” 谢瑾看了看那边争风吃醋的两人,默默挑了挑眉。 先不论后面情况如何, 至少前面是很好的, 山上只有小兔子,松鼠,野鸡野鸭, 一看就是膘肥体壮肉质鲜美, 左秋实和郑明璋二人还很有“绅士风度”地让给几位女士,表示这种小动物就交给女生们了。 沈兰棠看到戚桐君虽然脸上笑容依旧光艳照人, 楚楚动人, 但眼底光芒却不甚愉悦,阿依朵唇边含着一抹冷笑。 至于谢瑾, 他是眼中只有沈兰棠,一心一意指导她射箭。 戚桐君和刘明月正经过一处灌木丛, 忽然刘明月发出一声惊叫。 其余人立刻赶过去,只见小山坡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头野猪,这野猪膘肥体壮,少说有四五百斤重,谢瑾下意识搭箭,下一刻,又把弓放了下来。 沈兰棠:“你怎么……” 她正感疑惑,下一瞬她便明白了。 以前说你是直男是真的错怪你了。 “公主请退后!”郑明璋上前一步,挡在阿依朵身前,而左秋实在停在了戚桐君和刘明月面前。 阿依朵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左秋实拉开弓箭,郑明璋手持红缨枪做投掷动作,下一刻,一箭一枪出手,羽箭和长枪闪烁着刺目寒光,一个中了野猪的前肢,一个刺进野猪腹部。 但这野猪这么多脂肪不是放着玩的,野猪身上虽然流血,但疼痛反而刺激了它的兽性,它冲着人群奔了过来。 阿依朵转身护住两个女生,而谢瑾也拉着弓对准野猪前方,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机会动手,左秋实和郑明璋很快跟野兽缠斗了起来。 这两人动手间,野猪的哀嚎和鲜血在空气中溢出,血腥味刺激得沈兰棠脸色发白,若不是此前几回刺杀锻炼了她的心志,说不得这回就已经吐了。 第329章 你们要表现就表现,能不能动作麻利点? 谢瑾看到沈兰棠苍白脸色,眸子微凝,举着弓箭的手臂再次发力,右手轻轻松开,左秋实和郑明璋正在攻击它腹部要害,但是被发狂的野猪冲击地向外退来,正又要动手,一支白箭铮铮而来,瞬息之间射进野猪颈部,直接贯穿喉咙,野猪颈部喷射出一股鲜血,向前冲了两步倒在地上,痉挛了几下不动了。 戚桐君和刘明月同时松了口气。 左秋实看向谢瑾,目光颤了颤,抱拳道:“多谢大人仗义援手。” 谢瑾淡淡颔首:“不客气,本就是在下分内之事。” 阿依朵:“可惜了这么大一头野猪,能让山庄厨师料理了送到城里么,或者送给附近村民?” 戚桐君柔声道:“这野猪太过凶猛,想来肉质紧实不够细嫩,不若送给附近村里,好给他们加个餐。” “好,就这么办!” “那这样吧,这些动物的肉我们也不方便带回去,不若都给了村民。” “公主良善。” 山庄仆人用车装着野猪往附近村庄去,还没进村,就听到路边声音嘈杂。 “我不嫁,你们高家人欺人太甚,我宁死不嫁!” “这可由不得你,这是你老爹白纸黑字签名画押的,给我把人带走!” “不,我不走,阿母!!” “女儿啊,我的女儿啊!你们就把我的命拿去吧,别动我女儿!” 一旁村民也是指指点点。 在阿依朵心里,女孩是弱势方是需要保护的,看到眼前场景,她立刻站出:“什么事?放开那个姑娘!” 那被两个老妈子拖着的女子见到阿依朵,眼睛一亮,立刻跑了过来跪下哀求:“大人,大人救命!” 沈兰棠,谢瑾,左秋实下意识看向她。 阿依朵扶起女孩:“什么事,是不是你被欺负了,告诉我!” 那女子泪如雨下:“这些人欺负我父亲不认识字,骗他在我的卖身契上画押,如今想抢我作小妾,此人已有四房妾室,具是被他蹂躏,我宁死也不愿做他小妾!” 为首的锦服男子叫嚣道:“什么骗,就是你父亲按的手指印,我这还有卖身契在呢,你休想抵赖!” “那是因为你骗他说这只是家里田地的抵押书!” 女子痛心哭诉:“我弟弟此前得了病,家中没有银两看病,就找了村里大户借钱,这人骗我父亲说还不出钱就将田地抵押给他们,我爹一时心急就应了,没想到……” 这女子如此纠缠,姓高的大户也烦了,直接叫嚣:“你今日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我高家可是在兆京都有人的,还有卖身契为证,你能到哪说理去?” 听到这话,阿依朵都要笑了。 她一个公主都不敢这么嚣张,还要顾及“两国颜面”呢,他区区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地头蛇,倒好似土皇帝。 阿依朵一把将女子拉到身后。 “卖身契?这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你今天强抢民女,混账东西,我今天就要教训教训你!” 阿依朵一行人一看就非富即贵,那姓高的小子也有点被唬到,缩了缩脚道:“这可是兆京,是大靖国都,你一个外族女子逞什么能,我有卖身契,我要娶她当小妾是天经地义,是大靖律法允许的。” 阿依朵最烦人跟她讲道理,她看向左秋实:“有这回事?” 左秋实稍一迟疑,点了点头:“大靖律法,所有父母抵押文书,受押人可自行决定被抵押人为奴为婢。” “那这是妾啊!” “妾也是奴婢的一种。” 阿依朵愣了愣,眼神很快流露出不赞同。左秋实还没想好下一步该怎么样,郑明璋突然上前:“你说有卖身契,让我看看是否真实。” “行。”姓周的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白纸黑字红手印写明的啊。” 郑明璋一步上前抢过卖身契,飞快瞄了一眼,然后冷笑着把它撕了。 “你,你……” “好!”阿依朵喝彩道:“撕得好!” “你们……擅自撕毁卖身契是违法的!” “是,是违法的。”阿依朵冷冷道: “我是塔得尔公主阿依朵,你去兆京告我啊。” 姓周的愣住了。 郑明璋:“我是建威将军府郑三公子,你也可以去告我。” “你,你们……”姓周的哪还能不知道,自己今天是踢到铁板了。 阿依朵:“我这个人一般很讲道理,毁了东西会赔偿,不过我今天不想赔,有本事就去告我!还有,我会让人定时过来视察,若是让我知道你还敢欺负这个姑娘,我会让你知道本公主手段有多残暴。” “公主……”女子痴痴地看着她,显是呆了。 “别怕,以后没人敢欺负你。” 阿依朵安抚完女子后,又用力甩了甩鞭子:“听到了么?” 郑明璋:“都听到公主说的了么?” 周府几个下人瑟缩着脖子小声道:“听到了。” 阿依朵最后冷冷看了眼他们,转身离开,经过左秋实时,她眼里冷意还未消去,左秋实一怔,很快跟了上去。 而后跟在阿依朵身后的几人才跟上去。 第330章 刘明月小声道:“这一局,算不算郑小将军赢了。” 戚桐君点点头。 阿依朵今日赏了花,钓了鱼,吃了美食又路见不平,过得很是充实,离开村庄后他们就往兆京回去了。 几人进了兆京城门,分开时阿依朵只笑着跟郑明璋告别,对左秋实则是态度淡淡,看来这一仗,是郑明璋先赢了一筹。 又过了几日,传出来左秋实受伤的消息,似乎是在捉拿一个连环杀手时被伤到了,又过了两日,阿依朵到谢府来,她满面春色,羞羞答答地将一封信递到沈兰棠手里。 “这是左秋实给 我写的书信。” 沈兰棠展开信,里面赫然是一首情诗,这诗不仅赞美了阿依朵的美丽活泼,回忆他们初见时左秋实的心动,还大胆表达了自己的爱意,以及最后还写了自己性子沉闷,寡淡无趣,但是如果公主想要,他会将星星摘下来送给她。 一个日常古板守矩的人大胆说情话时更加动人,阿依朵显然是被击中了内心。 沈兰棠:“左大人不是受伤了么?” “嗯,他腹部和右手臂中了一剑,伤得可严重了。” “那他还能写情书给你?” 阿依朵捧着心,难掩少女情动地说:“身体虽然痛苦,但难掩心中情热啊。” 行吧,虽然不懂为什么受了伤还要写信,但看阿依朵的样子,这一招是走对了。 “你还是更喜欢左大人?” 阿依朵咬着唇道:“郑明璋虽然热情似火,但我和他在一起时就像和家里的人在一起,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所以说爱情就是一种感觉,而不是谁对谁好。 沈兰棠并不偏袒任何一方,她对谁能获胜都毫无兴致,只是…… “左大人的出现太巧妙了,你相信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么?” 阿依朵一怔,随即释怀一笑。 “真心还是假意又有什么关系,身为公主,我拥有的很多东西都是由我的身份带来的,只要我能保持这个身份,拥有的东西就不会变,倒不如该由他们担心,若是有朝一日的他们装出的样子我不再喜欢了,他们该怎么办。” 沈兰棠醍醐灌顶! “不愧是公主!” 不愧是当了十几年公主的人,这些事情她们早就看透并有一套自己的行事准则,还是自己这个没当过公主的人瞎操心了。 “不过,你能这么想,我也很高兴,这说明你心里头是把我当朋友的。” “不愧是我姐姐喜欢的人。” 沈兰棠:啊刚才飘过去了什么东西? “好了,我只是来分享我的喜悦的,经过蒋学林的事我知道了,男女之间的爱情时间越久越美妙,我也想要有人默默想念着我为我画画!所以一时半会我是不会成亲的!” 阿依朵怀揣着对爱情的期许说。 沈兰棠:“……” 这是糟了,阿依朵现在就是好玩的年纪,估计不把心目中的爱情桥段都玩一遍是不会冒然结婚的,这左秋实真要追着她跑估计要惨了。 希望阿依朵最后别看什么带球跑追妻火葬场的话本吧。 时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夏季,每逢夏天思空调,沈兰棠怕热,除非必要多懒懒蹲在家里。 六月还不到用冰时候,沈兰棠就在房间里放了一盆清凉井水,她人躺在凉榻上,身着现代和古代结合的胸衣绸缎短裤,至多为了好看披上一件纱制的褙子,□□半露,探出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水玩。 宝珠从屋外走进:“小姐,你中午都没怎么吃,吃点东西吧。” 沈兰棠撅嘴:“没胃口。” “这可怎么行。”宝珠强迫沈兰棠坐起来,目光流过她的身体,道:“你都瘦了。” “夏天减肥秋冬增肥,这不是世间常态么?” “那也不能这么说啊。”宝珠眼眶下一圈黑色,一本正经地说:“太瘦了连奶水都没有。” ??? 沈兰棠歪着脑袋盯着她:“你在说什么东西?” 宝珠:“我说小少爷的狗妈妈啊。” 前不久,谢弘文从郑家抱了一只刚出生的小奶狗,狗崽子是有了,但没配妈妈,沈兰棠只好去外面“请”了一条哺乳期的母狗来,当狗崽子的养母。 这事是宝珠在负责,看她模样,好像已经有点不正常了。 沈兰棠不敢再作了,她乖乖起来,双手合十地说:“抱歉啊,宝珠,你再忍忍。” 宝珠微微一笑,眼神平静而麻木。 兰心走进:“小姐你吃点心了么?” “在吃了在吃了。” 沈兰棠努力往嘴里塞零食:“对了,因为母亲说起了,所以我问你们一下?” “你们想成亲么?” 宝珠很兰心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不想。” “哦。” 事情结束! “夫人,刘小姐来了。” 会来谢家的刘小姐只有一位,听闻是她,沈兰棠都懒得收拾。 “请她进来吧。” 刘明月进了屋,见到坐在桌边的沈兰棠,目光先是挑剔地将她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你这身段……谢瑾怎么会喜欢你?” 沈兰棠如今把秋冬长得肉都瘦了回去,这身材不说马甲线吧,好歹也是要锁骨有锁骨,要腰身有腰身,还附赠肤白貌美大长腿,只可惜这时候的人喜欢风韵一点的,因此沈兰棠这款不吃香。 第331章 沈兰棠也没有生气,而是一本正经地说:“谢瑾是始于我的美貌,陷于我的才华,忠于我的人品,他是被我的内在所吸引。” “哈哈别说笑了,你听说没,马上,太后要带着宫里人去避暑山庄住一阵子,少说也要一个来月。” 说笑? 沈兰棠小脑深思了下,很快又被拉了回来: “避暑山庄?你特意过来告诉我这件事,是想说我也榜上有名么?” “是啊,太后带着宫人去避暑,正好四皇妃再过一个多月要生产了,要一同去山庄修养,那阿依朵公主肯定要去,她去,你作为她的玩伴自然也去。” 这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沈兰棠很是满意。 “那戚姐姐也去么?” 刘明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心里只有戚桐君是吧?” 沈兰棠只吃吃地笑。 “去,她也去。” “那我也去。” “哼!” 刘明月重重哼了一声,道:“我也去!” 她是皇后侄女,皇帝正经外戚,自然是可以去。 沈兰棠见惹得她差不多了,就开始哄她:“你饿不饿,要不要也吃点,我家里厨师手艺不错的呢。” “真的么?” “当然是了,来。” 刘明月果不其然被她哄得乖乖坐了下来。 过了几天,宫里也来消息了,太后口谕邀沈兰棠随同太后一起前往避暑山庄,这是恩宠,沈兰棠自然答应。 她几日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因此虽然三日后就要出发,却也不焦急。此去人数较多,虽皇后要坐镇宫中不去,还有太子妃因为太子关系也不去,其他例如宫中妃子,大皇子妃,四皇子妃等不少贵人要一同去,谢夫人正交待她如何应对这些贵人。 “谢家没有亲戚在宫里,皇子妃与我们干系也不大,她们也不敢使唤你,你也是去陪阿依朵公主玩耍的,就跟你们女孩子家小伙伴一块好了,偶尔向太后请个安,受了委屈去找惠妃,或者跟公主说,想来你也懂得如何应对。” 沈兰棠:“不若母亲跟我一块去吧!” “说什么傻瓜,家里这么多事哪能扔的下,你做事我是放心的,大胆去吧。” “谢谢母亲信任。” 沈兰棠出行在即,谢瑾突然回了家。 还不到十四日回来时候,沈兰棠睨着眼看他:“怎么又回来了,又是有任务?” “是有任务。”谢瑾道: “这次任务要出门好久,或许得等你从山庄回来才能见面。” 沈兰棠坐正身体:“任务?是什么任务啊?” 如今大靖和北戎还在打仗,时常有官员被派去,虽说打仗是光宗耀祖的事,但总归让人担心。 “你放心,不是跟北戎去打仗。” “不是跟北戎打仗,但也不是跟北戎无关的事?” 谢瑾失笑:“你怎么这么敏锐?” 你还敢说,你一脸有秘密又很熟悉北戎的样子,要不是你身份够高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北戎间谍了。 “我知道,又是一个不能告诉我的秘密任务是吧?我不问了。” “总之,不管怎么样,照顾好自己。” 沈兰棠起身,为谢瑾整理领子,和谢瑾成婚这么久,她已把谢瑾当做了自己的家人,说不得心里也有一点点感情,更别说谢瑾还身系谢家一家人。 “你也是。”谢瑾温柔地揽住沈兰棠的后颈,微一用力带向自己: “照顾好自己。” …… …… 三日后,沈兰棠随着皇宫众位贵人出发。 阿依曼的身子已经八个月了,如今肚子很大,因为有孕的关系,她看着比从前柔和许多,看向沈兰棠的目光都含着几分温柔。 “我到行宫只是养胎,想来是没办法陪阿依朵玩闹了,她在这儿的玩伴只有你们几位,就劳烦你们陪她了。” 沈戚几人行礼:“皇妃客气了,这本是臣妇分内之事。” 阿依曼摆摆手,就进去了轿子里。 阿依朵骑着马过来:“好了好了,你们已经见过了姐姐,接下来就可以陪我玩了。” 此行皆是女眷,男眷只有守卫和几位宗亲,阿依朵 的追求者自然也来不了,戚桐君眸光流转,笑道: “公主的追求者如今如何了?” “能如何,就这样呗。” 阿依朵和左秋实谈恋爱是光明正大从不避人,因此两人前一日出去约会,第二天就传遍整个兆京,如今这两人可是兆京第一情侣,多少人追着剧情的。 沈兰棠看她一脸不在乎的样子,道:“莫非,是到了恋爱倦怠期?” 阿依朵好奇问:“什么是恋爱倦怠期?” “就是最初的激情过去,因为彼此熟悉所以开始感到平淡。” “还有这样的事么?那我好像是有点。” “面对这种情况,最好的就是先分开一阵子,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两个人分开一段时间,熟悉感褪去……” “啊,还能够这样啊……沈姐姐你好懂啊,你谈过几段恋情?” “呃……一个。” 按皇宫行路速度,他们得五日才能到行宫,阿依朵本可以快马先行,但她不放心阿依曼,白天绕路乱跑,傍晚了又绕回来,总体和大部队保持一致速度。 第332章 就这样慢腾腾走了五日,终于到了避暑山庄。 第116章 去往北戎 谢瑾一身轻装行简, 黑云脚下如踏疾风,在三日两夜的赶路后到了乌鸦镇。 乌鸦镇位于北戎和大靖交界处,因形似乌鸦而得名, 是最后一个勉强还称得上镇子的地方。再往前就是一处巨大的沼泽地,因此地泥泞难行, 数百年来,这片沼泽地就被当做了北戎和汉人王朝之间的分割线, 跨越此线就意味着战争, 而如今梁将军带领的军队便是越过了这条线, 在乌鸦镇西北区域驻扎作战。 乌鸦镇时常有北戎那头的人过来,只要不是穿着军装当地驻兵就当作没看到, 因为数百年相互渗透,这里很多人是北戎和汉人的混血后人,对于这儿的人来说,只要你不在镇子里面打仗, 汉人还是北戎人没有区别。 谢瑾在靠近乌鸦镇的时候换了妆容, 脸上贴了胡须,抹了黑炭,穿着乌鸦镇常见的游人服装, 往黑云背上扔了几袋谷子后慢悠悠地进了城。 城门有人检查身份。 “什么人, 来这什么事?” 乌鸦镇正规衙门的盘查是最能轻松应对的了,谢瑾把自己的路引交给两人, 道:“来看亲戚。” 官兵随意看了两眼, 就放他进去了。谢瑾在镇子转了半圈,进了一个饭店。 “给我喂下马。” “好嘞客官。” 谢瑾到屋子里头吃饭, 拿包子和面条填饱了肚子,牵着马又走了, 乌鸦镇不是很大,他很快拐进一片居民区,进入一户门口贴着一对年娃娃画像的院子里。 “大人!” 谢瑾扫过屋中几人:“克顿亲王妃还在传消息过来么?” 北戎作为一个由游牧民族逐渐转变过来的政治团体,在百年间形成了自己的政治架构,它们以最强的一支部落首领为大王,封他的儿子为亲王,而其他部位首领则是王爷,所有王爷为世袭制,由他们的儿子继承自己的位置。 谢瑾提到的克顿是北戎大王混耶的第五个儿子,北戎人在婚姻方面粗鲁而野蛮,他现在的王妃原本是一个汉人,多年前随父母亲到乌鸦镇探亲,被路过的克顿看上,克顿直接将她抢走,娶作了自己的妃子。北戎没有嫡庶长幼之分,本身的强大和父王的宠爱就是一切。克顿这些年独宠这位王妃,从表面上来看夫妻二人感情还不错。 但王妃从来没忘记过自己被强硬掳来的经历,也不习惯北戎的习俗文化,差不多三年前,王妃母亲生病,谢瑾的人借机找到了王妃,让她们母女得以见面,并渐渐取得了联系。 这么多年,谢瑾并没有动用过这颗棋子,直到半个月前,王妃找上他的人,说有事跟他们的首领说,并且只能跟首领说。 考虑到她的特殊身份,以及两国正在交战的现状,她的情报很可能与战争有关,因此谢瑾快马加鞭,特意来了乌鸦镇。 “还在的,目前王妃一切正常,负责对接的兄弟每日汇报一次她的情况。” “那就好,她既然要见我,就得尽快安排见面,你们有计划了么?” “有,克顿王妃信佛,每月要到寺庙拜佛,这个月正好是三日后,拜佛结束后她会有一个时辰的静修时间,可以安排大人在此期间和她见面。” “好,事不宜迟,我们得尽快进入北戎。” 北戎的第一座城市叫会安,克顿就居于此。会安已经是正经的北戎领域,加上现在正是战时,城门盘查更为严格。 穿着北戎军装的士兵拦住他们,问:“你们从哪里来,出去做什么了?” 谢瑾等一行人已经换上了北戎服装,谢瑾胸前绘着一个狼头纹路,袖口露出的手臂上也绘着花纹,他本身身材高大,垫了肩膀后看上去跟北戎人相差无几,至于面容上的差别,会安位于北戎靖朝交界,经过几代混血,这儿的纯种北戎反倒只占三分之一左右。 问查问,谢瑾不慌不忙,他用娴熟的甚至带着一点口音的北戎官话道: “出去到乌鸦镇交易了一点茶叶和盐,还有几匹布。” 靖人禁止不了乌鸦镇的汉人跟北戎交易,北戎同样禁止不了,朝廷有朝廷的态度,但普通人需要生活。 士兵检查了一会,确认没有问题,他右手横在胸前道了一句:“阿巴哈。” 谢瑾等人双手合十握在胸前:“哒努那哈。” 那两个士兵这才满意地放谢瑾他们走了。 顺利进入城内,谢瑾一行人先去了此前给的人物背景中的住址,这儿的人显然也跟他们混熟了,还热情地跟几人打招呼。 谢瑾熟记自己人设,该打招呼的打招呼,不理人的不理人。 进了院子后,他们开始将车上的东西往下搬。 “两日后才是王妃的礼佛日,大人要在这先待两日。” “正好,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来会安了,这两天我到处转一转。” “好。” 脸上的黑炭弄的谢瑾有些痒,他走到水盆前轻轻地擦拭了几下脸,黑炭里加了油墨,清水很难擦掉,谢瑾也只是心理作用。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镜子里印出一张四十来岁平淡朴实的男人脸庞。 …… 第333章 …… 沈兰棠到行宫已经一周了,她的每日工作就是玩,玩,陪阿依朵玩! 正如谢夫人所言,她身后谢家足够强势,又是阿依朵公主的玩伴,宫里几乎没人想招惹她,太后对她素来是慈爱老太太模样,其他几位随同过来的妃子除了日常吃饭时问候她几句,也不会单独叫她过去,沈兰棠戚桐君几人的住处也跟阿依朵在一个宫殿,完完全全就是阿依朵罩着的模样,加上阿依曼临近预产期鲜少出门,一群女孩子更是肆无忌惮了。 “沈兰棠,快走,我们要出门了!” 阿依朵在院子里挥着手臂喊。 沈兰棠急急忙忙穿上鞋子,宝珠从屋里头追出来,赶忙将水壶递给她。 沈兰棠小跑上去:“现在连姐姐都不叫了,四皇妃可是说了,你要是太任性我们可是能向你姐姐打小报告的。” 阿依朵:“哼,你想去就去吧,我才不怕!” “快点,我们走了!” 沈兰棠已经跟上几人。 行宫虽然大,但对于阿依朵来说,还是太无趣了,加上行宫里头太多宫人,处处被人盯着她不舒服,因此从昨日开始,她就将自己的游玩领域从行宫内扩展到了行宫外。 也因此,沈兰棠获得了一套专属骑马装,酷炫的腰托和靴子,极具力量感的贴身剪裁和金丝花纹,收紧的袖口甚至还绣了了一头振翅高飞的猎鹰。虽然穿上去比之常服稍显沉闷,但它帅啊! 沈兰棠也抵抗不住帅气的诱惑,哪怕天热,也跟着阿依朵出门。 阿依朵,加上沈戚刘一共四个女生外加一小队护卫很快出了行宫。 策马疾奔,辽阔的视野令人胸怀扩展。 这一带都是连绵的山,小山连着小山,小山中间就是田野,热夏时节绿草青青,随处可见黄色的小花,时不时还能遇到小溪,供几人玩耍消暑。 到了一处阴凉小树林,众人脚步慢下。 刘明月扭过头,用亲热的语气说:“公主,我们今日玩什么啊?” 刘明月本来是“三人组”外面的,但自从她在某个无聊的晚上讲述了她的未婚夫出轨对象是北戎奸细这个八卦后,迅速获得了阿依朵的绝赞好评,她认为这个故事很精彩很有趣,两人感情迅速升温,刘明月成功进入女生小组 。 阿依朵:“是啊,今日做些什么好?” 戚桐君笑盈盈地看着她:“你是公主,你决定。” 阿依朵低头做苦恼状:“有了!昨日我们看到一片桃林,现在到桃子季节了,我们先赛马看谁先到,然后比赛谁摘的桃子多,到时候带回去!” “行啊。” 众人拉紧缰绳往着前方望去。 —— 清晨,天才破晓,北戎的早晨总是来的比大靖早,粗犷的早点叫卖声还未响彻整个会安,沉沙雾雾中,一顶华丽的轿子停在克顿亲王府大门口,亲王府大门敞开,不多时,一个美艳华贵的女子从里面走出。 克顿亲王妃嫁给克顿已经有十载光阴,但是依旧美颜绝伦,甚至还比年轻时候多了几分妇人韵味,也难怪克顿十年盛宠。 王妃正要进轿子,一个孩子从里头跑出来,一把投入王妃怀里。 “阿母!” 王妃转身抱起孩子,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又将他放下,这才进了轿子。 抬轿的人熟练地往一个方向走去,王妃靓丽的脸蛋上笑容渐渐隐去,她掌心渐渐捏紧,任由轿子将她送往熟悉的地方。 会安没有山,寺庙就在城内,因此轿子不多时就停在了一座名为“静心寺”的寺庙前。 北戎的佛教文化还是从汉人地区传过来的,只是那时候只是极个别云游的僧人会到北戎传教,这些僧人也多是高僧,当时连北戎大王也对他们礼遇有加,后高祖得天下,对天下和尚进行屠杀,大半和尚隐姓改名不再称自己为僧人,还有部分逃到了北戎,逐渐成为了北戎最大的教派。 静心寺僧人快速上前,行礼道:“见过王妃。” “小师傅好。” 王妃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拜佛,年轻的僧人很快将她引到佛堂,佛堂正中央是释迦牟尼佛,左右分别是药师佛和阿弥陀佛,两侧为十八罗汉,几尊佛像具是金光闪闪。 王妃按照惯常跪下拜佛,她聆听着圣经,感受经文流过她的心底,缓缓拂去她心中悲痛不安。 约莫一刻多钟后,她才由侍女扶着站起来。 寺庙住持上前:“王妃。” 王妃柔柔道:“劳烦住持为我诵经讲佛了。” “王妃诚心礼佛,赤诚可见,诸天佛祖自会知晓。” 王妃又朝着住持拜了拜,住持将王妃引入静心堂,这是王妃素来听讲经书的地方,或是求大师解答疑问,或是自行礼佛,王妃一般都会在里面待一个时辰。 到了地方后,王妃道:“大师,我想今日静心礼佛,大师不必招待。” “既如此,那王妃就自便吧。” “多谢大师。” 送走了住持,王妃推门而进。 “春和,秋情,你们也出去吧,有事我会叫什么的。” “是。”两个混血丫鬟退出门外。 王妃走到佛堂中央,看着上方佛像宝相庄严,闭上眼睛默念佛经。 第334章 窗户好像发出什么动静,王妃飞快看了过去,就见一道人影闪过,有一人跳进屋中。 “王妃。” “你……”王妃神色激动,谢瑾做了个噤声动作,将王妃拉到远离大门的角落。 “听说王妃想见我。” “你,你就是汉人在北戎的暗探首领?” “是。” 王妃仔细观察着谢瑾脸庞,迟疑道:“这副面孔可是你伪装?” 谢瑾目光盯着她:“是。” 王妃咬着牙,侧过身:“我有很重要的情报要交给你,但是我必须看清你的脸。” 谢瑾略一迟疑,但同时他也明白王妃的顾虑,她将自己的性命交到了他的手上,若他还是以假面目识人,如何取得她的信任,如何让她放心交出性命。 “好。” 谢瑾撕下脸上胡须还是粗糙假发,将自己脸上的痔抹掉,只是黑炭一时半会难以清除。 “这个黑粉抹不掉,只能这样了。” 王妃呆呆地看着面前男子容貌,即使他脸上涂了黑粉,也依旧能看出这是一个俊美硬朗的汉人青年,他的英俊不带任何北戎因素,是她年少之时曾幻想过的如意郎君模样。 王妃深深吸了口气。 “我在克顿身边多年,他在我面前说起过许多事情我大多记不得了,不过前不久,约莫一两个月前,我听到他和部下谈起,说你们靖朝一直有人秘密联系着他们,他们称那人为白鹳。” “白鹳?” 白鹳是一种鸟的名字,而且一般密探都会使用代号,且上一任去世之后,下一任会沿用这个名字,名字的意义并不是很大。 谢瑾没有指出,只是道:“他们说了什?” “他们说白鹳一直向他们提供靖朝廷内部消息,包括各处要害机关和军队布置,未来他们还会有更多合作。” 谢瑾:“听他们的语气,你觉得克顿他们知道这个白鹳的真实身份么?” 王妃顿了顿:“我也不清楚。” “好。”抛开这一点,谢瑾继续问:“你还有其他要交待的么,” “有。” 王妃望了眼门口,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卷轴,谢瑾打开一看,目光猝然一颤。 王妃:“这是北戎的行军路线图,还有几处要害的军队分布,克顿的心腹和他在房间商谈了好几日,一直在这张图纸上指指画画,具体他们说的我也记不得了,只偷出了这张图。” “你偷出这张图纸他不会发现么?” “他昨日出了门,今早也没有回来,按照常规,他要三日后才能回来。他放图纸的地方是在书房,只有他的心腹才能进出,不过他的大将都被他带走了,暂时应该不会发现。” 这可真是太大胆了,但同时也证明了王妃的决心。 谢瑾收起图纸,道:“我能问王妃为什么这么做么?” 王妃咬着牙。 “我不叫王妃,我叫李可盈。” “我本就不是自愿嫁给克顿,而且克顿为人极其粗鲁,你们都说他宠爱我,但在我看来,我只是他的宠物,他从不懂尊重为何物,但是这些我都能忍,我现在忍受不了的是他竟然教我的儿子杀人,他才六岁,才六岁!!” 王妃……李可盈嫁给克顿之后拢共生了三个孩子,前面两个都是女孩,北戎重视男性继承人,克顿虽然也宠爱自己的女儿,但对待她们不像对待儿子“用心”,是以李可盈也觉得没什么。 但自从她生了儿子,克顿的残暴就逐渐展露,他带着年幼的儿子骑马射猎不说,前不久她甚至看到克顿带着儿子去北戎处置犯人的猎场,教他用箭杀人。 现在杀的是犯人,后面杀的又是什么人? 李可盈再忍受不了,最终主动联系了靖朝暗探。 “我的大女儿也才十岁,她们年纪还小都能改过来!我求大人带我们离开!” 李可盈作势要跪。 “夫人!” 谢瑾扶住她的手臂,目视着她,道:“大人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 “我会和手下制定营救夫人的计划,为此你要将克顿的日常出行,还有府里的防守情况,交接时间以及三个孩子日常都告诉我们,我的人会按从前规律到府里去,你要每日将要说的情报都整理清楚。” 李可盈:“我明白了。” “好,现在时间不早了,你要叫侍女进来证明你行为如常,对了,你的侍女可信么?” 李可盈迟疑着摇摇头。 “我明白了,这个图纸我先带走,最迟明天晚上,我会将图纸还给你,你一定要原样放回去。” “好。” 安抚完了李可盈,谢瑾才重新戴上胡须假发,他轻轻敲了敲窗户,外面同样传来敲击声,他这才翻身出了房间。 …… …… 在行宫已经住了二十来日,沈兰棠和姐妹几人每日除了吃喝便是玩闹,生活惬意不已,而且,她最近发现了一个能赢过阿依朵的项目,那就是——游泳!! 起初是她们在路上发现了一条河,夏日闷热,先是刘明月冲下水里,沈戚二人接连下水后发现阿依朵站在岸边,满眼写着茫然。 阿依朵是草原女儿,湖水又是她们的圣物,她们从出生就不踏入超过膝盖的水里,因此,游泳成了她的弱势! 第335章 几人发现之后,很是兴奋,而阿依朵性子倔强不甘落后,也时常要求几人教她游泳,单这一个项目就度过了四五日时光。 如今阿依朵学有所成,更是一整日都泡在水里,这一日也是到了日落时分才回去。 几个女孩到行宫时天边晚霞都只余下浅淡光芒,几人头发还湿漉漉的,兰心和宝珠一边给沈兰棠搓头发一边呼唤厨房将晚饭端出来, “小姐,你每天回来的都太晚了!” “那也没有办法的啊,公主要玩 ,我只能陪她。”沈兰棠拿起一块小饼干,乐滋滋地采用谢夫人教给她的做事大法:全部推给阿依朵! 兰心叹了口气,自家小姐自己还能不知道么? “好了,先吃饭吧,你们晚上还有活动吧?” “有!”沈兰棠高举手臂。 …… “我出一张二。” “嘿嘿嘿,四个八!” “啊啊啊啊我就知道八在你手上,你还说没有,你个恶毒的骗子!” 刘明月摇头晃脑:“兵不厌诈嘛。” 戚桐君:“四个十。” 刘明月:“!!!!沈兰棠,沈兰棠!!!” 沈兰棠无奈地说:“没有了,真没有了,我牌都剩下三张了。” 牌虽然被戚桐君大了回去,但戚桐手中还有五张牌,且不是三带二,最最重要的是,还有一张二,两个老k没有出。 戚桐君闭上眼睛,只能赌了。 “一张钩。” 沈兰棠淡然:“一张k。” 阿依朵激动:“不是二!一张女王!” 刘明月:“过。” 戚桐君:“过。” 阿依朵:???? 她惊恐地望向戚桐君,自己手上可是没有二的!! 沈兰棠:“二。” 阿依朵:很好,完蛋了。 沈兰棠:“没有了是吧?一对五。” 阿依朵:“你怎么?” “怎么了么?” “……没有。”阿依朵已经绝望了,沈兰棠只有一张将军,自己没有将军,那就很大可能意味着刘明月手上有一对将军。 果不其然,剩下的将军在刘明月那,二人二对一,最后只走出戚桐君一个人。 阿依朵:“呜呜呜又输了。” 沈兰棠:“哎呀一点小钱,还来不来?” “来来来!” 四个女生玩了一晚上纸牌,到最后,几人都有些体力不支地倒在毛毯上。 阿依朵:“沈姐姐你怎么能拿出这么多好玩的,单单就这个牌,就有好多玩法。” 原本她该觉得晚上无聊,现在看哪里有无聊的时间哦。 沈兰棠得意地哼了哼,那是,这可都是前人(后人?)的智慧! 刘明月扭过头:“公主,明日左大人是不是就要到了?” 阿依朵脸上露出傲娇神色:“应该是吧。” 左秋实和阿依朵正在热恋,左秋实每三日会寄一封信过来,而上一封信里,他写着自己刚刚办完一个案子,将此前没有休的假一起休了可以连休四日,兆京到行宫往返只需要三日,他就能空出一日和阿依朵在她信中描述的美丽的田野里头约会,这个行为还有他信中文笔不可谓不浪漫。 经过阿依朵一番点化,沈兰棠如今已大彻大悟,谈恋爱嘛,别管真心如何,哪怕她不是公主,他不是有目的而来,这世上难道其他人就是真心了? 谈恋爱只管开不开心,这恋爱开心么,甜么?甜就继续谈! “哎,说起来,谢瑾怎么不给你写信?” 从兆京到行宫,每三日就有专人往来,多是携带家眷书信,还有少量行宫缺的东西。但行宫东西确实不缺,来时药物带了足够,日常果蔬都由距离行宫几公里外的农庄提供,比在兆京皇城还新鲜,更别提日日都有野味能解馋了,吃得方面城市是比不了农村。 谢瑾去出差这事沈兰棠也不知道能不能告诉几人,她嘴巴一向严,既然不确认能不能说,那就不说。 只见她一本正经道:“我们本就是十四日才见一回,如今还不到两个十四日,我们只不过少见了一回,有什么好想念的。” “才不是呢。”刘明月第一个提出异议:“他要不想你,上回一块出去他粘你那么紧?” “哎呀你不懂,男人是这样的,在一块的时候粘你,其实不见就不会想念,大男人当以天下为重,会要老是想这些儿女情长的事。” “真的么?可是戚姐姐的夫婿就时常写信给她啊。” “那不一样,谈大人是文臣,我夫君是武将,武将的脑子能跟文臣一样么?” 这样一说,好像也是。文人时常感时伤怀写情诗,没听过武将有这么情感丰富的。 “好吧。”没谈过正经恋爱的刘明月只能点头。 沈兰棠:“就是这样的!” 刘明月表示自己接受了她的说辞,只有戚桐君在旁低头笑了一声。 沈兰棠:很好,今天也保住了谢瑾的秘密行踪。 阿依朵:“好了好了,大家早点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呢。” 其余三人陆续起来:“那我们就回屋了。” “好。” 沈兰棠和三人告别完,回了自己的屋子,今日久违地提到了谢瑾,沈兰棠也不由在睡前想到了他。 第336章 她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纱帐,大脑迟钝缓慢地运转。 谢瑾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第117章 危机四伏 距离会安一百多公里的一处高地上, 一支军队正在此地安营扎寨,写着一个“靖”字的旗帜高高扬起,军营中时时有士兵巡逻经过, 因正值中午时候,驻地里还飘起了食物的香味。 距离上次作战已有三日, 下一次作战计划还在两日后,因此营地里头难得宁静, 只有巡逻军依旧提起警惕。 “大人!”宋齐正从营地走过, 一个士兵上前:“大人, 谢瑾谢大人在门口。” 宋齐匆匆走到营地大门,见到谢瑾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 脖子上一块领巾遮住下半张脸,脸上还抹了黑粉,显得两排牙齿格外得亮白,有种老农家的帅气小伙子的感觉。 “大哥!” 谢瑾拍了拍宋齐的肩:“最近怎么样, 有受伤么?” 军队每十日写一次折子给兆京, 若遇战事则日日都写,宋齐也基本是每十日给家里去一封信。 只是孩子在外,素来报喜不报忧, 一点小伤估计也不会写进信里。 宋齐嘿嘿装傻:“打仗嘛, 一点小伤不打紧。” 谢瑾自然也不会计较他的小伤。 “我们进去说吧。” “是。” 宋齐伴着谢瑾先到了他自己的营帐,一边倒水一边问:“大哥怎么过来了?” “我来见我的一个线人。” 谢瑾望了眼营帐门口, 宋齐了然, 上前对守卫道:“你们两个,注意营帐, 别让任何人靠近,要是梁将军来了, 提前通知我。” “是!” 谢瑾这才放低了音量,和他说了自己这回去北戎发生的事。 宋齐作为谢瑾心腹,基本和谢瑾共享信息,他蹙了蹙眉,道:“白鹳只是一个代号,意义不大,不过能够接触到的信息那么多那么重要,他的身份不外乎是那么几个。” “说起来……” 宋齐飞快起身,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个铁盒子,用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盒子后,里面摆放着一封信。 “这是我们在突袭巴扎尔时从他的营帐里搜出来的一封信。” 谢瑾展开,微讶:“汉字?” “是。” 这封信末尾提名便是“白鹳”,讲述的是朝廷对边关武将的一些调整,这个信息经由皇帝内阁和众多将领协商好后会在早朝时候向百官宣告,倒是说不出能有缩减可疑范围的信息,让谢瑾惊讶的是一封信竟然用的是汉字。 或许是考虑到北戎人文化水平,他们此前搜集到的书信都是北戎文字,这在一定程度了加大了他们寻找幕后人的难度,信的意思可以理解,但因是北戎文字,用字措辞和汉字有许多出入,乃至笔迹也可以不大一样,这就无法用信上写字叙述习惯去推测幕后人日常用汉字的习惯,也就无法形成参照。 你总不能让文武百官用北戎文字写一封奏折吧。 “虽然这次写的是汉字,但似乎与此前搜集到的北戎字迹有所不同。” “如果真的不一样,那或许可以推断是此前代为写信的白鹳有事不在,新上任的白鹳或是不会北戎文字,或是因其他原因才写了汉字。” “不管是因为什么,至少是一个信息。” 谢瑾收起书信:“我可以带走么?” “本来就是要给大哥的。” 谢瑾收好信件,又道:“李可盈提供的图纸已经送回去了,我们抄摹了一份,但是这份图纸事关太多人的性命,不到关键时刻不能使用,所以我暂时不能给你。” 宋齐:“我明白。” 图纸事关的不只是李可盈,还有所有有机会接近她的人,按照克顿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行事准则,说不得有多少人会成为刀下亡魂。 说完了正事,宋齐问:“大哥你出来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我都快忘了自己来多久了,感觉已经在这片战场待了整整一年了。” “快了,快回去了。”两边都只是小摩擦,皇帝无意把它变成两国之间不死不休的大仗,所以到最后, 两边僵持,为了节省后备运输,在打了几场小胜仗后就会让军队回朝。 “希望吧。”宋齐道:“对了大哥,我们预计两日后要对巴扎尔发起一次冲击,你要留下来看么?” “机会难得,看看吧。” “那好,我带你去见梁将军。” “走。” …… …… 沈兰棠在行宫已经住了一个月了,远离俗世尘嚣之后,她逐渐习惯了这儿安稳简单的生活,要不说大人都喜欢度假生活呢……修正一下,有钱人的度假生活。 她们来时是六月,这会已经七月,农历七八九是秋季,虽说还感觉不到秋季的凉爽,但这会儿日头的确没那么晒了。 沈兰棠睡了一个午觉,懒散地走出房门,就见到阿依朵正从阿依曼寝宫走出,她脸上恍恍惚惚,一脸走神模样。 “小心。”沈兰棠看着前面有把扫把,连忙出声提醒。 阿依朵怔怔地眨了眨眼睛,一个宫人匆匆跑过来,快速拿走扫把,沈兰棠走上前:“你这是中午午睡被老庄抓了灵魂陪他下棋去了?一脸的心不在焉。” 第337章 阿依朵动了动嘴唇,倏忽抓住沈兰棠的袖子。 “沈姐姐,我好担心,好担心姐姐啊!” “她的肚子好圆啊,好圆!” 她用手用力画了个圈,表示有这么大。 阿依曼临产在即,要说这宫里谁最担心,莫过于阿依朵了。 沈兰棠笑:“是啊,都这么大了,所以要快点生,生完就好了。” “可是我听说生孩子很危险的。” 阿依曼前日胎动,阵仗不小,御医来检查才发现虚惊一场,不过御医还有产婆给阿依朵科普了女子生产时的艰难,导致阿依朵这两日都恍恍惚惚的,没缓过劲来。 沈兰棠感怀她体贴姐姐的心思,也只能找些话分散她注意力。 “皇妃身子骨素来硬朗,身体越健康的人生孩子越容易,你不要太担心。” “是吧,应该是这样的吧?” “那当然了,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阿依朵拍着胸脯道。 “只要姐姐的孩子,我都喜欢!” 沈兰棠笑:“说不定,龙凤胎也有可能。” “真的么?”阿依朵眼睛一亮,随即道:“不要了,龙凤胎更辛苦,一个就够了。” 沈兰棠失笑,可真真是关切家人才会说出的话。 “又在讨论孩子?”阿依曼从房里出来,她的体型丰盈了许多,身上渐渐展露出一种母亲的柔和光芒,要沈兰棠不合时宜地说一句,就是她现在美得更富有韵味了。 “四皇妃。”沈兰棠浅浅行礼。 阿依曼只轻轻看了她一眼,又转向阿依朵道: “别一天到晚孩子孩子的,吵得我头疼,你出去玩吧。” “不行啊,我得陪着姐姐!” “我要你陪?你只会闹得我烦躁,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 沈兰棠瞬间心领神会,什么话不重要,重要的是别让阿依朵再缠着她姐姐了。 “是啊,公主,情绪是会传染的,你若是太紧张,皇妃也会紧张,反而对胎儿不好。” 阿依曼:“对,我就是想说这个。” “真的么?”阿依朵认真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 “离预产期还有好几日,你到最后一日再担心吧。” “好吧。”阿依朵被说服了:“那我去抓条大鱼,给姐姐补身体!” 对阿依朵的钓鱼能力有明确认知的阿依曼脸不红气不喘地说:“去吧。” “好,那我去了!” 戚桐君和刘明月也三日没出去了,听说要出去玩,哪怕是下午也赶紧出了门。 听到是去钓鱼,刘明月表情微妙了一下。 沈兰棠提前给她做心理预设:“皇妃也知道公主不擅钓鱼,应该没指望公主钓到大鱼,所以公主也不用有心理负担。” “你们一个两个都什么意思?说不定我就钓到了呢!!” —— 预期之中,到最后,四个人只钓到了三条小鱼。 阿依朵逞强道:“是这儿的鱼太少了。” 沈兰棠镇定自若地回答:“是。” 阿依朵看着桶里巴掌大的小鱼,也是百无聊赖,干脆将桶一个翻转将鱼扔回了水里。 “算了,不钓了,随便转转回去吧。” 这一带几人都已经熟悉了,不过此前都是边走边挺,这一回她们纵马疾驰,渐渐的到了一处山林前。 树林难走,几人不准备进入,刚要返回:“谁?!” 一队五六人的士兵从里头跑出。 “吁!” 戚桐君拉着缰绳大声道:“这是阿依朵与其从属,我们从行宫过来途径此处,你们是何人?” 领头小将飞快行礼:“参见公主!” “末将是外城司丙小队队长,例行在此地巡逻。” “外城司?”阿依朵看向沈兰棠道:“这不是你夫君谢瑾所属军队么?” 那小将飞快抬头:“少夫人?!” 沈兰棠温声道:“我是,你们巡逻辛苦了。” “不敢,都是职令所在!” 阿依朵:“你们平时也在这一带巡逻么?好像头一回看到。” “往日外城司白日以训练为主,腰间各小队分开巡逻,只是这两个月太后凤驾迁至行宫,我等才增加了白日巡逻的任务,只是时间不定,故公主可能没见到过。” “原来如此,哎,对了,你们指挥使呢,他在附近么?” 阿依朵真是个好人,这会儿还没忘记让沈兰棠夫妻团聚。 “指挥使大人,一个月前因任务暂时离开外城司……” “啊?”阿依朵下意识看向沈兰棠,沈兰棠: “他怎么都不告诉我?!” 女孩气嘟嘟道:“怪不得一个月没给我来信,我还道他是军营任务繁重!” 那队长眼神飘忽了两下,似乎对自己两句话引起顶头上司家庭矛盾感到不妙。 “算了算了,他出去了才没写信给你的嘛,朝廷任务说来就来,也不能怪他。”阿依朵安慰道。 沈兰棠在心中默念道:你真是个好人。 这段插曲就这么过了,时间不早,几人不再向前而是返回。 到行宫时已经天黑,可见夏日果然过去了,阿依曼坐在殿中,美丽的容颜上神态自在放松,她笑着看向阿依朵:“鱼呢?” 第338章 阿依朵吐了吐舌头:“没有鱼。” “好了好了,吃饭吧。” 虽然阿依朵她们没钓到鱼,但晚餐是有鱼的,饭后,因刘明月晚上有事,众人没有再约。 入秋之后,白天还感觉不太大,到了夜间的确凉爽许多,沈兰棠嫌晚上太长,打算饭后散会步。 她平素不爱交际,所以散步局限不是往花园走,而是沿着墙慢悠悠溜达到后门,再从后门溜达出来。 溜达途中,她还遇到了一队夜间巡逻的守卫,行宫四面围墙,每堵墙外都有官兵防守,外加行宫内部也有守卫,此外还有五百人士兵在距离行宫一公里外位置进行巡逻防守。 这些守卫里,只有行宫内部守卫是原本的皇宫侍卫,都说皇帝御前侍卫都是未来几个岗位重要人物,其实只要入了皇宫,未来前途肯定比普通士兵来得好。 沈兰棠正走到北门,也就是后门,忽而听到一阵时有时无的猫叫声。 “哎,兰心,你听到猫叫声了没?” “好像听到了。” 行宫里几位娘娘都不养猫,戚桐君也没带来她的狸奴,沈兰棠有些怀念那种软绵绵的高傲生物了,不由遵着叫声追过去。 她人已经走出后门,前方一队士兵正有序地排着队进行巡逻,猫叫声已经听不到了,只知道确实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左右瞧不见,沈兰棠叫住士兵末最后一人。 “你方才有见到猫经过么?” 那士兵睁大了眼睛茫然地看着沈兰棠。 “猫啊就是狸奴……” 沈兰棠正要解释,队伍前方一人匆匆跑过来:“夫人,有什么事么?” “哦,我在找猫,你有看到猫经过么?” 男人摇摇头:“没见过猫。” “好吧。”沈兰棠也只是心存侥幸,见他回答没有,也不再为难人家。 “那没事了,几位继续巡逻吧。” “是!” 散得差不多,沈兰棠又走了回去。 晚上她看了个话本就睡了,第二日是三日一次的信使来的时间,已知谢瑾还没有回来,再知左秋实每回都会给阿依朵写信,而谈大人给戚桐君写信频率是两回一次。 沈兰棠快速得出结论:这一日又是自由活动。 沈兰棠上午在屋里继续看话本,她原本也想这封信给家里,但她这人素来没什么心肠,提起笔就写不出字,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让她哥多看店里转悠转悠,别让人真以为放假了。 不过就为这事写信似乎太冷情了,到最后,沈兰棠还是放下了笔。 下午时分 ,沈兰棠午睡过后实在无聊,就一个人带着兰心宝珠溜出去玩,她在草地上采风画画,画的如何不要紧,画画时的心情才是重点。 画着画着她不由又睡了过去,等被叫醒已经是日落时分,她匆匆回了去,想到这时候多是太后贵妃出来散步的时间,沈兰棠不欲和她们对上,就从后门进去。 后门靠近厨房,行宫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要拖出行宫,运到几公里外的农庄处理,粪便做肥,残渣喂鸡鸭猪,实现生态有效循环。 沈兰棠几人进门时,厨房正撤下晚饭往后门搬出来。 这味道实在刺激,沈兰棠自觉退避三舍,默默眺望远方风景。 一个壮实的帮工捧着一盆还没吃完的鸡肉出来,倒进桶里。沈兰棠不小心撇到,目光正要收回,忽然定了定。 她上前几步,正在忙碌的下人见到她走进,连忙上前。 “夫人,此处污浊,烦请夫人稍候片刻,我们马上就走。” 沈兰棠的目光却定定地望着倒满了鸡肉的桶,那桶里虽然有许多没吃完的肉块,但占据数量最多,堆叠最高的无疑是鸡爪。那么多的鸡爪,就好像没有人碰它们似的。 沈兰棠心头扑腾扑腾跳,对危险的预警让她肾上腺素快速增长。 “这是哪个宫吃剩下的?” “这……” 那宫人看了一眼,回答道:“这是东北二门守卫吃剩下的。” “东北门守卫。”沈兰棠字正腔圆轻声复述。 “是啊,夫人,但凡行宫吃剩下的食物,成块的骨头和肉就喂猪,咀嚼后的残渣喂鸡鸭。” 下人让沈兰棠误会,赶忙解释道。 “这些,这些剩下的鸡爪鸭爪的,很多么?” 下人回忆了下:“似乎还挺多的,这几日都有剩余。” “这几日?”沈兰棠敏锐道:“这几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似乎,似乎是三日之前。” 三日之前,三日之前。 回答不出来她问题的士兵。 一股无名的寒意迅速笼罩在沈兰棠身上,沈兰棠手掌抚摸了几下手臂,她的意识逐渐偏远,混沌之中她听着她干涩的嗓子缓缓道:“好,我知道了。” “对了,我只是担心贵妃问起时不知如何回答,既是喂养猪的就罢了,贵妃不问我也不会提起,你们也不要特意向别人提起这事,免得误会。” 那下人只担心自己被问责,闻言连连道:“好好,谢谢夫人。” 沈兰棠抬起脚步往里面走去。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小姐!” 被用力地推了推,沈兰棠才如梦初醒。 第339章 兰心和宝珠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小姐,你怎么了?” 沈兰棠张了张嘴,只觉得嘴唇干涩,心底涌动的躁动的阴霾让她无法顺利发出声音。 她用力地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后她才道:“兰心,你跟我走,宝珠,你去烧水等我回来。” “呃,是。” 沈兰棠带着兰心来到北门,此时夜色已沈,门口挂着几盏灯笼,在地上留下几个短短的影子,光芒只有这一小点,光芒外的世界安静得就像一团静静等待吞噬闯入者的虚无。 一队守卫从不远处走来。 沈兰棠静静地等待着最后一人经过。 “喂,你——” 沈兰棠这个动作突然,被她惊吓到的士兵猛地抬起枪头对准她,吓得沈兰棠连忙举起双手。 “什么事?!” 领头队长跑过来,见到沈兰棠一惊。 “夫人?” “我,我就是来问问你们真的没听到猫叫声么?” 沈兰棠眼睛盯着枪头,小心翼翼地往后挪,她脸吓得雪白。 “我真的听到猫叫声了……” 那队长耐心地说:“夫人,我们真的没听到猫。” “好吧好吧,那你若是见到了一定要跟我说啊。” 沈兰棠失望地转身离开,踏出步伐前她又想起一个事,回头对末尾士兵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茫然地看着她,表情和在听着她和队长对话时的没有变化。 沈兰棠:“你怎么不回答,你不会说话么?” “对,夫人,此人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烦请夫人饶了他吧。” “那好吧,既如此,是我冒犯了。”沈兰棠朝那名士兵笑了笑,这才真的离开了。 那名队长看着沈兰棠离开背影,眼睛飞快地眯了眯。 沈兰棠快速返回寝宫,心脏再次往下沉了沉,刚才那名士兵的表现,不像是哑巴,倒像是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兆京范围多用官话,听不懂官话的会是什么人? 兰心跟着她,不解道:“小姐,刚才有猫叫声么?” “有啊,你没听到么?” 兰心茫然地看着她。 “不过,猫不猫叫都没有区别。” 沈兰棠低头一笑,对宝珠道:“我叫你烧的水呢?” “这。”宝珠拿出水壶。 “带上水壶还有两个杯子,跟我走。” 沈兰棠让兰心端着盘子还有水壶跟她再次出门。不多时,她们就到了北门。 “这位大人。” 沈兰棠微笑着上前。 “夫人。”队长举起手掌,众士兵停下脚步。 “大人,你们保卫行宫多有苦劳,方才我对那位小兄弟多有言语苛刻,还讥讽了他,回去之后,左思右想心中难安。你叫那位小兄弟过来,我请他喝杯茶吧,也免得他多想。” 小队长望着沈兰棠手上的茶水,面有所思:“夫人过滤了,一点小事,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当真?若是如此便好了,对了,大人,大人辛苦一日也该渴了吧,我以茶代酒敬大人,大人过后也替我和那小兄弟说声抱歉。” “夫人客气了,当真不必如此。” 沈兰棠望着队长,笑盈盈地说:“我茶水都带来了,叫我侍女好生拎了一路手腕都疼了,大人要是不喝,我岂非愧对她们了。” 男人哑然。 沈兰棠嫣然一笑,转过身,就着两个侍女端着的茶杯,慢腾腾往里头倒水,这水还冒着热气,白烟熏的沈兰棠指尖愈发葱嫩。 “大人请。” 沈兰棠端着杯子道:”我知此前冒犯了大人,喝了这杯茶,我且当大人心中就没有嫌隙了。” 说罢,她就要将杯子递给男人,只是慌忙之间,她脚下一绊,热腾腾的水直接洒到男人手臂。 “对不起,对不起大人!” 沈兰棠飞快卷起男人袖口,男人下意识退后,沈兰棠目光撇到他手臂上的狼头刺青,没有继续上前,只咬着牙道: “我真是……” 沈兰棠拿起放在盘子上另外一个杯子,仰头饮尽。 “大人,今日是妾身莽撞,我以茶代酒向大人赔罪,望大人不要介怀。” “末将不敢,夫人无事就好。” 沈兰棠脸上沮丧,也不再言语,蔫巴巴地往行宫里面走,快进门时还扭头望了望,低落地叹了口气。 直到沈兰棠回了寝宫,兰心才不解地道:“小姐刚才是在做什么?” 沈兰棠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她目光盯着桌子上的灯盏,定定道:“去叫戚姐姐和公主过来。” “小姐……” “去叫。” “……是。” 第118章 共商应敌 戚桐君和阿依朵很快到了沈兰棠房间。 阿依朵一边进来一边道:“沈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吃饭了没?晚上的糖醋鱼可好吃了……” 见沈兰棠坐在桌边,两人便也坐了下来。 “沈姐……” 看清沈兰棠脸上表情,阿依朵怔了一怔。 “沈姐姐, 怎么了么?” 沈兰棠脸上蒙着一层淡淡阴翳,唇珠白而干涩, 连带着一双素来爱笑的眼睛,都无神地望着前方的虚空。 第340章 戚桐君也看到了她, 握了握她的手。 “怎么了?” 那温度将沈兰棠从冰冷的幻想中唤醒, 她的表情逐渐恢复镇定。 “戚姐姐, 公主,我有件事情要跟你们说, 兰心,宝珠,你们俩也坐下。” 兰心和宝珠不明所以,尤其兰心对她小姐今天奇怪的行为充满了疑惑, 但还是听话地坐了下来。 沈兰棠目光扫过四人:“我怀疑行宫外围东北两面宫墙的守卫全部变成了北戎人, 甚至于西南两面也可能已经沦陷。” 四人齐齐怔住。 沈兰棠继续道: “今天,我偶然发现东北两面防守士兵吃剩的食物里有许多鸡爪,公主你应该知道, 北戎人的食物习俗里面就有不食用动物的脚的传统。” 阿依朵愣愣点头:“的确是这样。” “厨房的人说他们是三日前突然剩余了许多鸡爪, 当然单凭食用习惯还不能证明他们的身份,我又测试了其他中的一人……” 沈兰棠具体讲述了两回和那个士兵对话场景, 以及最后送水发生的事。 “他的手臂上有狼头刺青, 这在靖朝士兵中鲜少有,但在北戎人中几乎是个常态, 尤其他还是个头。” 四人之中只有阿依朵最了解北戎人,按照沈兰棠的描述, 这些人是北戎人可能性极大,只是…… “怎么会这样,这可是太后行宫……” 戚桐君:“正是因为太后行宫,才值得冒险。” 戚桐君脸色亦是苍白,她暗暗屏住呼吸,缓缓道:“此前就有北戎突破边境防守和外城司正面撞上的事件发生过,如果这次北戎完全避开外城司巡逻路线,悄无声息中换了四方围墙防守,也不是全无可能。” 沈兰棠点点头:“四方围墙各自只有五十人防守,两队日夜轮换,引起的响动不会很大,只要在夜里先解决熟睡的一批,再趁着夜色解决剩下的人……” 随着沈兰棠的描述,那腥红残忍画面就犹如亲眼所见般印现在她们脑中。 宝珠兰心蓦然打了个冷战。 沈兰棠继续道:“我只把你们叫过来,一方面是我不知道有哪些人可以信赖,另一方面是怕知道的人多了,容易泄露。” “此事非同小可,哪怕有一丝可能,我们都必须把它当做是真的,四面围墙士兵皆调自军队,只有行宫内一百防守是原皇宫守卫,北戎若是要把控行宫外围,一定是将四面围墙全部控制住了,还有在行宫几公里外巡逻的五百士兵也大概率已经被替换,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们要面临七百对一百的局面。” 七百对一百。 宝珠惊颤道:“这如何防得住?” 戚桐君默默摇头:“防不住也要防,太后贵妃皆在行宫,北戎既然动手,就决计不会手下留情。” “太后贵妃留下的意义远大于杀了她们,但她们能活,不代表其他人就……” 话中深意,不言而喻。 一屋子女生全体静默了片刻。 深深呼吸,沈兰棠抛开心中的悲观设想,她看向几人道: “我有一个想法,单靠行宫守卫的确难以抵抗,所以我们必须求助外援,前几日我们不是遇到了外城司么?我去过外城司,记得外城司大概方位,从行宫到外城司约莫半日可以抵达,即使迷了路,一日也能够找到。” 阿依朵眼睛一亮:“这是个好办法!” 戚桐君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双方保险,也让人通知兆京呢?” 沈兰棠:“兆京自然也要通知,只是慢……” 阿依朵却摇了摇头:“不可以。” 她冷静分析道:“行宫到兆京脚程需一日多脚程,来回需要三日,这还不算皇帝调动军队所需时间。此外,北戎人既然控制了行宫外几公里范围,肯定设有岗哨,兆京军队还在几十公里外,恐怕就已经被北戎人知晓,而我们就无法预知援军抵达时间,来不及及时调整策略,反容易被北戎击破,到时候,援军还未抵达,行宫就已经一片火光了。” 这几人中阿依朵是唯一一个有战斗经验,这方面众人自然信服她。 沈兰棠:“依你说,该怎么办?” “我们在内,北戎在外,如果寻求外援,这就相当于一场攻城战,唯有里应外合相互配合才能做到最佳效果。” 阿依朵看向沈兰棠:“你确认行宫内部守卫没有问题?” 这个问题戚桐君代为回答:“我认识侍卫长,他本是我父亲一位老友的侄子,我与他有点头之交,至少他是从一开始就护送我们过来的人。” 阿依朵:“只要领队不变,他自己队中士兵应该每个都认识,那我们就假设这百人都是我们的人,我们必须提前通知他,让他预先做准备,此外,还要定一个时间,以备外援发起冲击时我们能早做防守。” 时间? 沈兰棠若有所思:“假如北戎三日前就已经围住了行宫,那他们为什么不动手,他们在等什么?” 一言惊醒梦中人。 戚桐君脱口而出:“他们在等四皇妃生产!” 阿依朵猛地看向她! 沈兰棠:“对,北戎花这么大功夫围住行宫,肯定是希望利益最大化,一方面四皇妃生产当日是宫中防守最微弱之时,他们趁乱动手更加方便,另一方面,他们已经有了靖朝太后贵妃,如果还能有一个塔得尔和靖朝王族的孩子……” 第341章 一个孩子有时候比大人更加有用,即使最后北戎被靖军队歼灭,只要将这个孩子待会北戎,他们就是胜利的! “四皇妃的预产期在……” 阿依朵喃喃道:“六日之后,七月十一,末伏。” 沈兰棠:“那我们只有五六日可以做准备。” 五六日之后,这些此生未经历过战争的女孩,或将面临生死存亡的危机。 沈兰棠:“而今之计,我们首先需要联络侍卫长,向他说明情况,还有事不宜迟,明早就要派一个人出去找外城司。” “派人出去的理由我已经想好了,就说四皇妃生产用的东西留在了兆京,必须派人去取,如此也可快马加鞭,等离开了北戎视线就立刻转头去找外城司。” 戚桐君:“好主意,没有什么比四皇妃生产更紧要的了,北戎人不可能拦也没有必要拦。” 阿依朵却露出迟疑。 戚桐君握住她的手,小声道:“公主,四皇妃坚强灵敏,你早些告诉她对她更好。” 阿依朵勉强笑了笑:“我知道。” “好了,我们在这说也没用,我去找姐姐,听听她的意见,沈姐姐,戚姐姐,通知侍卫长的事就交给你们,而后我们一起再商量会。” “好。” 五人各自站了起来。 …… …… 已经入夜,阿依曼正在房中歇息,忽然听到外面响起的脚步声。 靖朝宫女大多体态娇小,动作轻盈,像这样大手大脚进屋的阿依曼只能想到一人。 “怎么了,连晚上都不肯放过姐姐?”她揶揄着道。 寝宫之中安安静静,几盏莲花托灯正跳着暖黄色光芒,外面的人没有搭腔。一时之间,房间里只能听到脚步声和火焰噼噼啪啪的声响。 几个呼吸后,阿依朵从屏风外探出脑袋,她脸上一如白日,挂着一抹浅笑,眼中光芒却异常沉静。 “姐姐。”她轻轻唤了一声,目光看向房中其他宫人。 “我有话和姐姐说,你们都出去。” 几个宫人应声退下。 “怎么了,有什么悄悄话要和姐姐……” 看清她脸上神色,阿依曼逗趣的表情才褪了下去,朝着阿依朵招招手。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姐姐。”阿依朵快速坐到阿依曼身边,目光凝视着阿依曼眼睛: “姐姐,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 …… 行宫以内有数道门,其中垂花门作为内外院分界线,极其重要,夜色沉沉,杨晋正带着一队侍卫进行日常夜间巡逻。除这处外,行宫内还有几处巡逻也在同时进行。 杨晋身为皇宫侍卫长,装备自然比野路子出身的大头兵好上许多,月光下,他一身银色铠甲流动着冰冷寒光,腰间红色皮革将他身姿衬得愈发笔挺。 虽然已经在行宫待了一个多月,但杨晋依旧没有放松警惕。 “杨大人。”少女的声音忽然响起,一个容貌俏丽的侍女上前,叫住了杨晋。 “大人,我家夫人有事请您过去一趟。” “贵夫人是?” “外城司谢指挥使夫人。” 行宫里住的不是皇宫贵人就是王公贵族的家眷,原本来说,他一个侍卫随意进出宫殿于理不合,但既是夫人来请,应该是有特殊原因,杨晋少许迟疑还是跟了上去。 “大人,就是这。” 兰心将他引到四皇妃居住寝宫,侧身让开一个位置,杨晋迟疑了瞬,走进。 宫殿之中挂着不少灯笼,因此院子不算黑暗,其中东边偏殿中有一个房间敞开着门,兰心就是将他引到开着门的房间。 “大人请进。” 杨晋握紧腰间配件,昂首阔步大步向前:“夫人,不知夫人找末将是有何……” 兰心轻巧地关上了门。 杨晋心中一沉,正要开口,房间里响起声音。 “大人莫急,我是有要事找你商量。” 杨晋这才看清,房间里灯火敞亮,灯下有二人正扭头望着他,除了沈兰棠外,戚桐君也在。 杨晋眼中透露不解:“夫人是为何事找末将?” 看到房间门关了,沈兰棠快速站了起来,脸上露出凝重神色,开门见山道:“大人,我怀疑行宫外围的防守已经换成了北戎人。” 这句话来的太过突兀,杨晋茫然不解。 “大人请坐,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傍晚……” 随着沈兰棠清晰详细地讲述,杨晋脸上神情逐渐凝重。 —— 两日情 景叙述完后,阿依曼脸上只剩下沉思。良久之后,她缓缓开口: “此事的确可疑,许多巧合在一起,那就不是巧合了。” “姐姐也觉得那很可能就是北戎人?” “太后,贵妃,皇子妃都在,一句可能解释不了这件事。” “沈姐姐她们正打算叫来侍卫长,和他一起商量。” “应该的,如果这事是真的,杨大人就是我们唯一的保护。” “走吧。”阿依曼扶着肚子站起来:“我们也去见见杨大人,问问他的意见。 “好。”阿依朵赶忙上前,将阿依曼扶起来。 第342章 “姐姐。”阿依朵贴在姐姐肚子上的手掌忽然不动了。 “怎么了?”阿依曼回首。 “姐姐。”阿依朵定定地看着阿依曼:“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姐姐,和我未来的小外甥。” 阿依曼脸上流出淡淡的笑。 “好。” 然而,到沈兰棠房间时,杨晋却不在。 阿依朵:“杨大人呢?” 沈兰棠:“杨大人说想要再试探一回,让我们等他消息。” …… …… 夜已深,到了这个时候,就是白日睡饱负责夜间巡逻的士兵都有几分倦怠,领头的小队长打了个哈欠,扭头看着夜色里的行宫,眼里没有敬畏。 “这位老哥。” “谁?!” 众人兵刃纷纷出鞘。 “误会误会。” 黑暗里,一人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银白盔甲,虎背熊腰,腰间配刀威风凛凛。 “都是弟兄,别紧张。”男人淡笑着摆了摆手。 队长认出他:“杨大人?” “兄弟认识我啊?” 男人没有理会他的套近乎:“杨大人过来是为何事?” “嘿嘿。”杨晋举了举手上的酒壶:“这个把月的,实在无聊,兄弟要不要陪我喝个酒?” 兵也是有等级了,若说皇帝的近身侍卫个个都是“皇亲国戚”,“未来栋梁”,那杨晋这样能进宫还能被安排在太后出行时贴身保护的也算是兵中贵族,未来怎么样也能混个校尉,而来自五湖四海被派遣到外城驻扎防守的士兵就是最底层的大头兵了。 一般来说,杨晋这种“贵族兵”是不屑和“大头兵”混在一块的,不过,在行宫里头个把月,他一个侍卫长又找不到同等级的官员一起喝酒,说不得寂寞了也会找大头兵队长诉诉苦。 那队长本来不想理会他的,但在看到他手上酒壶,和壶里漏出的味道时忍不住变了心意。 “那就喝两口?” “喝两口,走,兄弟!” 杨晋把人带到了他的住处,内外守卫连住的地方都不一样,四方外墙守卫住的是行宫边上犄角旮旯的角落,二十来个人挤一间破屋子,内部守卫却有单独宫殿,与行宫内其他下人住一起,人虽然也多,但环境却好上许多,更不提杨晋还有单独一间小屋子。 男人环视了一圈房间,大大方方坐下,杨晋拿出了两个杯子。 “兄弟,你是哪的人啊?” “建城。” “建城,好地方啊,我有一年跟陛下经过建城,那儿的橘子特好吃,特甜。” “那是,我们那橘子特有名。” “你们那还有霉豆腐也挺有名,就我吃不惯。” “正常,外地人很多吃不惯。” “来,兄弟,干杯,这山里头一待个把月真受不了。” “嘿嘿。”小队长一饮而尽,痛快道:“爽啊!这酒真带劲!” 杨晋笑:“喜欢就好。” …… 杨晋跟他一喝喝了快一个时辰,亥时过半才将人送走,等到男人踉踉跄跄地走远,他脸上通红的笑意犹如潮汐一般迅速褪去,他走回屋子朝脸上泼了两把冷水,深深呼吸后拿起剑重新出门。 须臾之后,他就出现在沈兰棠房间里。 众人并未歇息,只有阿依曼回了自己寝宫,这会儿又重新去请了。 不消半刻,阿依曼推门进来。 “皇妃!” “大人。” 阿依曼轻轻颔首,由阿依朵和奶娘扶着入座。 杨晋:“事情我已经听夫人说了,我方才也试探了一遍西门一个队长,他确不是原来的守卫。” “大人是如何试探的?” “我问他是哪里人,他说他是建城的,建成盛产桃子,我却说建成以橘子闻名,他毫无反应,我又将建成旁边特产说成是建成的,他也没有反驳。” “他对建成一无所知,绝不是建成人,只有一种人,需要隐瞒自己真正的故乡。” 敌人。 北戎人。 “还有一点,就是我带去的酒里加了许多奶,我们这边的人都喝不惯这种酒,用兄弟们的话说,就是带着去羊臊味,那人却喝得畅怀。” 如此种种证据,众多契合,已经无法用“巧合”来解释。 房中几人都已经接受了行宫被北戎包围的现实,因此心中并不震动。 阿依曼双膝跪坐在垫子上,一字一句如珠玉落盘:“如此,我们就要商议如何抵抗攻击,保护行宫了。” 沈兰棠和阿依朵对视一眼,阿依朵朝她点了点头,沈兰棠便出声道:“关于这一点,我们和公主之前有过商量,皇妃和大人觉得如何?” 她陈述了她们对于北戎发起攻击时间的猜测,还有寻求外城司救援的想法。 杨晋听后沉思片刻,才道:“目前来看,几位的推测和计划都很巧妙,末将也想不出来更好的方法,而且时间紧急,我们必须尽快采取行动,只有一点,若北戎原定计划是在十一动手,我们最好在此之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十号晚上是最好的机会,外城司趁着夜色方便行动,他们本就在城外巡逻,对这边地形更加了解容易隐蔽,哪怕靠近也不会引起怀疑,在外城司在被发现前能为我们省多少时间就省多少时间,在救援到达之前,只有我们自己防守。” 第343章 这个计划的好处在于能攻北戎一个猝不及防,坏处在于四皇妃的不稳定性,战乱之中发生什么都无法预测,但如今也顾及不了。 阿依曼赞同:“该是如此。” “至于其他贵人,为防消息泄露还有过于紧张下暴露,最后不要太提前告诉她们,依我看,在十号当天告诉她们最好。” “末将赞同,或是十号当日,或是九号晚上,不能太提前。” “当日防守计划我会安排,地方越大,越容易卷入战斗,行宫内所有人必须提前一刻钟左右退去内院,尽可能藏身在一个宫殿,好让我们在援军到来前守住一个宫殿。” 阿依曼:“宫人们逃亡时间路线,我来计划。” 两人不愧是有过切实作战经验,三言两语间就将保卫行宫的计划安排了下来。 一旁沉默的戚桐君忽然道: “这么大一个行宫,远离城市,若是外敌包围岂非孤立无援?行宫会不会有暗道或是密室?” 众人先是一怔,继而欣喜若狂:“很有可能!” 阿依朵:“要是有密道或者密室,就能将太后贵妃们事先藏进去!” 杨晋也是神色一振:“那就太好了!” 阿依曼:“密室和宫人由我负责,大人,你要确认好防守路线,务必抵挡北戎阴谋,此战唯有胜利绝不能输。” “末将必定肝脑涂地,不辱使命!” “至于其他人……”阿依曼目光扫过阿依朵和沈兰棠,脸色温了温: “你们好好休息吧,让大脑休息下来,才能想法更多御敌的方法。” 沈兰棠戚桐君俯首:“臣妇明白了。” 阿依曼和杨晋相继离开,房间里只剩下沈兰棠主仆和戚桐君,戚桐君也缓缓起身:“那我也回去了。” “嗯,姐姐好好休息。” 将所有人都送走,这屋子终于重新回归宁静。 只是唯有静,没有宁。 “小姐,你也洗漱下歇息吧,今晚太累了。” 兰心轻声道。 对于她们来说,只要小姐还在她们身边,世界就还要如常运转。 “嗯。” 第119章 意外连连 沈兰棠简单洗漱了下, 便躺进了床里。 只是她明明已然昏昏沉沉,却怎么也无法入睡,两刻钟后, 沈兰棠从床上起来。 “兰心,宝珠, 你们还在么?” 屏风外头响起女孩熟悉的声音:“在的,小姐。” “你们进来陪我睡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 两个女孩走了进来。 沈兰棠掀开薄被:“你们也进来吧。” 兰心和宝珠闻言上了床, 这两个丫头, 虽然心里头跟沈兰棠亲昵,却谨守主仆规矩, 自她们两七岁以后就不跟沈兰棠睡一张床了,直至今日,对主子的爱护之情终是超过了规矩。 重新熄了灯,黑暗里, 沈兰棠感受着女孩温热的皮肤触感, 她眨了眨眼。 “你们两个害怕么?” 少女嗓音脆生生道:“小姐在 就不怕,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和小姐在一起。” “嗯, 我们一起面对。” …… …… 翌日清晨, 四皇妃贴身奶娘带着一名侍女到了行宫马厩。 “快!”那奶娘神色焦灼,不耐烦地说:“挑一匹快马, 要是耽误了皇妃的事唯你是问!” 马厩的人原本就是行宫里头的, 这年头哪个不是他主子,他不敢怠慢连忙挑了一批枣红色骏马给奶娘。 奶娘拿到马后送婢女到最近的北门, 北门两个侍卫例行拦住,问:“何事出宫?” 奶娘疾言厉色:“这是齐王府下人, 回去拿王妃生产要的东西,还不快放行!” 皇妃生产是一等一的大事,且二人外族特征明显,应该不会有错,守卫很快放行。 那婢女原本就是四皇妃从塔得尔带来的人,马上功夫一流。不消一炷香时间就看不到人影了。奶娘看她顺利离开才放下了心,她又看了眼门口两个守卫,不发一言地回了行宫里头。 “公主,事情办完了。” 阿依曼点点头:“如此便好,扶我起来,我去趟贵妃宫。” 随同太后同来行宫的妃子里面以惠妃地位最高,宫中皇后身体有恙时还会偶尔代为统管后宫,自到了行宫,她就成了行宫切实的管理者。 阿依曼挺着大肚子到了惠妃所住宫殿。四皇妃不爱交际,她初来兆京时还会碍于脸面走几趟四皇子生母纯妃寝宫,后来干脆也不去了,再后来出了那趟子事,加上四皇妃有孕,塔得尔王进京,这四皇妃看着是皇家夫婿,其实就跟个暂住的外人差不多,她不亲近其他人,其他人也不敢说她什么,只面上不闹矛盾就行。 因此她特意过来,惠妃也甚是惊讶。 “四皇妃怎么来了?有事传人唤我不就行了。” “哪能劳贵妃动身。” 阿依曼捧着肚子微笑,她有孕之后性子的确柔和了许多,见人还能说两句笑。 “我是有些事情想来请教娘娘,娘娘……” 阿依曼左右看了眼她两边侍女,惠妃何等敏锐,她笑着说:“你们先下去吧。” “是。” 待屋里只剩下阿依曼,她的奶娘还有惠妃三人,惠妃才道:“皇妃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第344章 阿依曼脸上笑容渐渐匿去,她倾过身子,在惠妃耳边轻声道:“娘娘,行宫四面守卫已经被北戎取代,我们被北戎人包围了。” 惠妃脸上笑容骤然僵住,她目光颤动着惊惧,是因为瞬息之间她已经想到这句话中充斥血色的画面。 “此事,当真?” “杨大人亲自试探过了,他也认为四方围墙的守卫都换成了北戎人。” “……” 惠妃眼中惊骇没有消减,她愣愣地看着阿依曼,大脑似乎在迅速地做出反应。 少许之后,她才哑着嗓子开口:“我们该怎么做?” 阿依曼对她反应还算满意,她道:“我们昨夜商量过,一方面我们派了人去向外城司求援,另一方面,为了尽可能减少伤亡,我们要把宫人们都藏起来,我过来是问娘娘,娘娘可有行宫地图,行宫里面有没有密室暗道可供藏身?” 惠妃深深地看着她。 “有。” 阿依曼脸上一喜。 惠妃快速转身从衣柜里抱出一个箱子,箱子是铁器打造,抱着沉实,阿依曼有身子不方便,奶娘便上前帮忙。 两人将箱子放到桌子上,惠妃打开箱子,里面放着一些金银首饰,钥匙还是地契类,最下方铺着一张牛皮纸,惠妃拿出牛皮纸。 “这是行宫地图。” 阿依曼展开地图。 惠妃指着靠近北门和东门的两个宫殿道:“这两处主卧下面分别有一个密室,但是已经很久没有用了,我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大。” “只要知道位置和开启方法,我会想办法提前进去确认。” “对了,这件事非同小可,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不能有太多人知道,若无必要,连身边侍女都不要告诉,太后那边,为了不让她老人家担忧,我打算到最后一日动手时才告诉她,到时候,还要娘娘带着太后尽快藏身入密室中。” “我明白。”惠妃没再多问,只是将地图塞到阿依曼手上:“皇妃,带兵打仗一事我素来不通,一切都交于你了。” 阿依曼接住地图,反手握住她的手。 “放心。” 阿依曼出门得早,她回来时沈兰棠才刚刚起来,打开房门。 阿依曼见着她,朝她露出一个笑,沈兰棠当即领悟,自昨夜起绷着的心情终于得到片刻放松。 趁着吃早饭的时间,阿依曼将沈兰棠戚桐君都叫了过来。 阿依曼:“行宫地图和密室已经到手,此后我会找时间去检查密室是否完好,还有行宫中具体有多少人,如何安排撤退都要做好计划,这件事,你来帮我可好?” 阿依曼看向戚桐君。 戚桐君双手放在膝上,俯首行礼。 “喏。” “至于你们两个……”阿依曼扫过阿依朵沈兰棠二人,说话时语气带着姐姐般的温柔关怀。 “你们两个也别崩得太紧,事情已经到了这里,该做的我们都做了,余下的就是天命了。” “好好休息休息,大脑只有在休息够了才会想到新的办法。别怕——” 阿依曼冲着几人笑:“至少我们在一起,不孤独。” 阿依朵眼眶一红,道:“好,我们是该放松下来,不能让他们发现异常。” 阿依曼微笑点头。 阿依朵和沈兰棠走出寝宫,望着眼睛还有点红的阿依朵,沈兰棠却发现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害怕了。 一旦接受了这样的结果,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至少可以从无用的希冀中脱离出来。 “公主。”沈兰棠扭头望着阿依朵道:“和我出去转转吧。” 阿依朵本想拒绝,想到阿依曼的嘱咐,改变心意点头:“好。” 两人骑着马从后门出去,照旧,两人身后跟着十个人小队的守卫。 此前这几个守卫在两人眼中就如同空气。就好像现代人看到了外卖小哥,出租车司机,大脑认知让她们无意识忽视这些人。若是早知道有这一日,说不定从他们被换了人那天就察觉到异样了。 往事不可追,沈兰棠和阿依朵有意无意地朝着士兵巡逻的地方去,此前没留意没发觉,现在一看,这些士兵的确一个个人高马大,从体型上来说比普通靖人士兵高大上不少,足以和皇宫精英侍卫相媲美。 沈兰棠低着头苦笑,她们的眼睛啊。 “公主!”前方是她们常去的湖泊,沈兰棠故意大声道:“公主还想钓鱼玩么?” “不玩了。”阿依朵嘟着嘴,不高兴地说:“又钓不到,无聊,你陪我赛马。” “好吧,那公主今日可不要跑太远,回去晚了又要被皇妃说了。” “知道了知道了。”阿依朵不耐地道,她扬起鞭子就策马狂奔,沈兰棠无奈,只能在后面追。 上回两人在这儿遇见了外城司的巡逻,阿依朵是有意往同个方向跑,意图再次撞上外城司,但外城司巡逻路线时常变更,她们今天没有这样的好运。 已经走出了很远,再往前走可能就无法在天黑前回行宫,两人只能停下。 没有达成目的,阿依朵颇有些闷闷不乐,她从马上下来,坐在树下拔草玩。 沈兰棠骑了半日马也是浑身酸痛,她背靠在树上,呆呆地睁着眼睛,看着一排蚂蚁扛着食物从脚边经过。 第345章 蚂蚁步伐幽幽,但同样坚实地经过脚边,经过一杆枯树枝,和树枝上长着的品种不知的蘑菇。 蘑菇…… 一个模糊的想法突然充斥沈兰棠的大脑,蘑菇,等下—— 晕眩,腹泻,呕吐…… 中毒? —— 入了夜,还是上弦月,月色并不明媚,只今夜星星极多,繁盛茂密,星辉笼罩在行宫上方,如披霜覆雪,清雅迷蒙,院中树影摇曳,清风穿过疏叶。 宫女手中提着一展四面绘有不同花色的宫灯,轻手轻脚,步履宛如一支柳树。 江太医抱着他多年吃饭的家伙,匆匆走在路上。这晚上谁都可以歇息,只有一种人不能歇息,就是大夫。 江太医是宫中老资历,这次来行宫的几位太医也是以他为首,当大哥就要有当大哥的担当,这不大晚上的就被喊去诊治。 喊他过去的是临产在即的四皇妃,江太医不敢懈怠,匆匆赶到四皇妃所住宫殿,进入殿中就俯首跪拜:“拜见惠妃娘娘,四皇妃。” 惠妃坐在阿依曼身旁,含笑道:“太医平身。” 江太医一把岁数了没有勉强自己,很快站了起来。 “四皇 妃找臣可是身子有所不适。” “是啊,今日忽感疲倦,又觉得胃口不好,劳烦太医看看。” 江太医上前,将手指搭在四皇妃手腕上——据说前朝的时候大夫给女子看病还要隔着丝巾或是用红线绑住手腕,高祖打天下时,时为将军的公主觉得麻烦,就废除了这个陋习,因此江太医给后宫女子看病都是直接诊脉,至多中间隔着一个帘子。 江太医细心听了听,道:“回皇妃,皇妃身子很是健康,胎儿脉象亦十分稳定,想来只是胃口不佳,臣为皇妃开几帖开胃的方子。” “孩子没事就好。” 听到这话,房间里几人都露出欣慰笑意,困难似乎真的有将人团结起来的作用,沈兰棠之前只将阿依曼当做皇妃,经过这两日相处,却似乎把她当做了自己的同伴,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沈兰棠抛开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上前: “太医,我有个问题问你。” “夫人请说。” “你手上有能够毒杀人的药么?” 啊? 江太医脸上表情瞬间茫然,他睁大了眼睛,瞧瞧沈兰棠,扭头看着垂眸喝茶的阿依曼,又看着一旁含笑不说话的惠妃。 “……” “臣,臣……”他两条腿直打哆嗦。 “别紧张,这个事情需要你协助,那就不能瞒你了。” “江太医,你可知道,如今行宫外围的守卫都已被北戎换成了他们自己的人,换句话说,我们被北戎人包围了。” 江太医再次张大了嘴巴。 “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挡住北戎攻击,所以我才问你有没有毒药,现在已经顾不得用什么手段,毒药,腹泻药,迷药,但凡能够减轻北戎战斗力,我们都需要。你既是太医,肯定能想出来办法来吧?” 江太医早已恍惚,要不是他前面还坐着四皇妃和惠妃,证明这个人说的话不是头脑发晕的话,他早已拂袖而去。 “臣来行宫,多带了去暑消热,安胎养神,治疗头疼脑热的药,毒,毒药是没有的,不过……” 想到北戎人的手段,江太医默默舔了舔嘴唇: “臣会想办法,有些药放在一起也有致人腹痛的效果,臣会想办法……” “很好,我们打算在动手那日把药草掺在晚餐里面给他们吃,江太医,这次要是御敌成功,您就是大功臣,若是不成功……” 沈兰棠淡淡一笑,也没说什么。江太医却蓦地颤了颤身子,若是不成功,或许都不用朝廷处罚…… “好了,江太医,你回来吧。” 从他进屋就保持沉默的惠妃终于开口:“这事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包括太后,太后年纪大了,要是一时激动伤了身子你我都担当不起。以后有事就直接来四皇妃寝殿,皇妃生产在即,你多来几趟也引起不了怀疑。” “是!” 惠妃摆摆手:“回去吧。” 江太医这才鞠了鞠躬,快速离开。 惠妃望着江太医背影,感叹道:“希望能带来好消息吧。” 不只是太医这,惠妃还跟厨房打了招呼,让他们收集给农庄养的鸡鸭猪啊排便的药草,这玩意农庄还真有,而且都不需要理由,只要惠妃一声令下,农庄莫敢不从。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杨晋和阿依朵在模拟御敌和护在宫人退入密室的方案;阿依曼和惠妃,戚桐君统计着宫人人数,计划后退路线;沈兰棠在研究行宫地形,回忆从前看过了的所有战斗画面,尝试想出更多减弱敌人作战力的方法。 …… 两天时间眨眼过去,第三天的朝阳,就如同约定好一般在东方天际高高升起。 这一日,是阿依曼的侍女返回的日子。 阿依曼派去的心腹是她从塔得尔跟随过来的心腹,她在两天前的早上离开,按照行程,在今天下午就能回来,若是晚些,晚上也该到了。 让她回来,一是为了不让北戎人起疑,二是可以明确传达到外城司的信息,如果外城司有回信,还可以再交流。 第346章 从早上开始,沈兰棠就有些心神不宁,或许是因为,再过一天,第二天的晚上就是决定她存亡的时刻。 “沈姐姐,戚姐姐!” 沈兰棠正垂着眸深思,一道活泼的少女声音在空气里响起。 “沈姐姐!”刘明月小跑着上前。 自那日发现守卫的不对劲后,沈兰棠就没再见过刘明月,将这事瞒着刘明月一方面是因为她不和她们住一起,另一方面是因为刘明月性子太过跳脱,让她隐瞒一个惊天消息,沈兰棠着实有些不放心。 大约是觉得无聊了,刘明月自己跑了过来。 “沈姐姐你们这几日都在做什么,怎么都不叫我玩?” “呃……”沈兰棠眨了眨眼,道:“皇妃生产在即,公主十分担忧,无心玩闹,我和戚姐姐也不便放肆。” 生产真是个好理由,刘明月咂巴了下嘴,道:“好吧,那,今日还是不能出去玩么?” 沈兰棠看着她天真模样不由好笑,这几日见得不是愁云惨淡就是一脸沉思,大家脸上都没有了活泼的笑容,如今久违地见了,确实怀念。 想着反正今日自己也静不下心来,沈兰棠便道:“好,我陪你出去玩。” “好啊好啊!” 刘明月和沈兰棠二人各自带了一个丫鬟从马厩牵了马,就准备出发。 马厩离后门也就是北门最近,两人才出门就听到一道盛气凌人的声音。 “我说不要跟着就是不要跟着,你们是什么东西,胆敢违抗本公主的命令!” 这行宫,自然不止阿依朵一个公主,也不止阿依朵一个待闷了在宫里想着出去玩的,眼前这位公主便是随同过来的妃子中的一个女儿,日常也喜欢出去玩,只是不和沈兰棠她们一道。 她如今正扬着鞭子盛气凌人地指着前方一个守卫,那守卫脸上还有一道明显的鞭子印。 犹然不满,她大声骂道: “你算是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守卫,我回去就叫父皇革了你的职!对了,都不用我父皇,你的队长是谁,叫他出来叫本公主!” 那守卫眼中迸发出憎恶光芒,形容凶恶,一只手已经放在了刀鞘上。 沈兰棠心中猛地一紧:若是北戎提前动手,她们所有准备都将功亏一篑! —— “公主好威风。” 沈兰棠骑在马上,笑吟吟地说:“不愧是朝颜公主,真是威风,怪不得林尚书的公子不敢尚公主,宁愿取一个小小员外郎的女儿,林公子真是有远见啊。” 心上人不愿尚她反而娶了一个小官之女是朝颜公主一生最大耻辱,她猛地扭头瞪着沈兰棠恨恨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谢少夫人,那当然是比不得少夫人,区区一个六品小官的女儿,也能搭上谢家这样的门楣。” 沈兰棠微笑着说:“我的确是有本事,让公主见笑了。” “你——一个商贾女,也敢在本公主面前大呼小叫,小心我叫父皇治你的罪!” 这话刘明月不爱听了,她最是护短,立刻挡在沈兰棠跟前:“我姐姐不过说了两句实话,你凶什么凶。” “你叫什么叫,你一个被未婚夫抛弃的人没资格跟我说话。” “你!” 好了,这下战火完全引到二人身上了,那守卫看着跟刘明月吵作一团的朝颜公主,无趣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 刘明月跟朝颜公主吵到妃子来劝架才罢休,刘明月愤愤地扭过头甩起鞭子驾马跑了出去。 “这个朝颜,真是太娇纵了!”刘明月丝毫不觉得自己也很娇纵地说: “对了,姐姐,你今天怎么会出言讽刺她,你不是一向都很平和的么?” 沈兰棠:“呃,我……我太无聊了,忍不住性子暴躁了。” 这个说法有理有据,刘明月非常赞同地接受。 两人在外边,一直到傍晚日落时分才回了行宫。 “夫人。” 将马交给马厩的人,沈兰棠正要回去,有人叫住她,沈兰棠回头,是此前见过两回的北门守卫队长。 沈兰棠心脏扑腾扑腾跳,大脑快速回忆自己这两日做的有可能让人产生怀疑的事。 “夫人。”那队长微笑着上前。 “我听手下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感谢夫人仗义援手。” 原来是这个。 沈兰棠松了口气。 “我原就说过,我夫君也是武将,知晓世人对武将是如何轻贱,今日之事,就当我此前几次的赔罪,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那就谢过夫人了。” 沈兰棠不想和他多说,避免多说多错,她朝男人颔首示了示意,快速转身朝着寝宫走了出去。 直到拐进角落不见,她的背后一直黏着一个阴冷潮湿的目光,那目光让她浑身不适,就好似被蛇 盯上。 沈兰棠心里还惦记着事情,很快回了寝宫。 “顿珠儿回来了没?”顿珠儿就是被派去找外城司的侍女。 被夕阳涂成火烧般橘色的天空下,阿依朵默默地摇头,她的瞳孔里藏着一种很深的东西。 “还没有。” 沈兰棠的脚步不自觉向后退了半步。 这一晚,她们从夕阳落下一直等到天黑,凌晨,顿珠儿一直没有回来。 第347章 终于,天亮了。 第120章 动手之夜 七月八号, 中午时分。 阿依朵正在房中练字,这是她姐姐给她的建议,若是心静不下来, 就练练字,哪怕静不下心也能打发时间, 练字错的再离谱,也就几张纸几滴墨的事情罢了。 一个“依”字歪歪斜斜, 分了好几笔还没写完整, 侍女推门而入。 “公主, 兆京来人了!” 阿依朵一喜,飞快问:“是顿珠儿回来了么?” “不是, 是信使到了。” “……” 是每三日一回的信使到了,阿依朵一想到这就觉得无趣,已经过了三日,这信使哪怕长上翅膀也无法在两日内把信息传到兆京, 再让兆京派兵到行宫几公里的地方。 来了跟没来没区别。 那侍女还不知道北戎的事, 见阿依朵毫无动静,奇怪道:“公主怎么了,往日听到信使来了不是很高兴的么?” 阿依朵低着头继续写字:“今日公主心情不佳, 无心回信, 你告诉信使我没有东西要带回兆京。” “……是。” 侍女退出后正好遇见戚桐君走出房间,她叫住侍女道:“你方才说什么到了?” “回夫人, 是信使到了, 我如今去拿信,若有夫人的, 也一并拿来。” “劳烦了。” “不敢。” 那侍女离开了小半个时辰,才又拿着两封信回来了。 “是我和公主的信么?” “是。” “我拿去给公主吧。” 戚桐君拿了信进了书房。 “公主, 左大人的信来了。” 阿依朵头也不抬:“放下吧。” 戚桐君放下信正要离开,忽而又转过身:“公主是不打算回信了么?” “如今这般,哪里还有心思回信。”阿依朵撇撇嘴,心情低落。 “……公主,我觉得正是这个时刻,更应该将细节都做完整,我听闻有敌军围城之时,会封闭当地通信,检查来往信件防止有人向外通风报信,公主每回都与左大人回信,这次不写恐怕令人生疑。” “都到了最后了,不如就再写一次。” “……”阿依朵停下笔。 “你说的有道理,好吧,都到了这个时候,不要为了一两个细节坏了大局,我会回信的。” 戚桐君微微一笑,出了门。 傍晚时分,信使收集了信件,补充了体力后重新上马。 他背着一背包的信件快速越过行宫,眼看着就要远去,一支箭从林子中射出,正中他的胸口,马继续往前奔跑,将人远远抛在后头。 两个高大的士兵骑着马上前。 他们用北戎语言说道:“死了?” “还有口气。” “把他跟那个女的关在一起。”男人解开包裹,从里头拿出一封信。 “让我看看塔得尔的公主都写什么给她情哥哥……什么狗屁倒灶的东西!” 男人随手把信扔回包裹,将人连人带信,一起拖了出去。 …… …… 一夜不眠,到了第二天破晓时分,顿珠儿仍然没有回来。 “……” “是我的错!我太愚蠢了!” 沈兰棠用力捶打桌面,眼下是一片乌青,眼眶却渐渐红了。 “我应该想到,想到以北戎人丧心病狂的做法,不会允许人再出去,我……” 她生生浪费了三天时间,她本应该想的再周密些! “这不怪你。”侍女生死未卜,未来危机重重,阿依曼却好似不再因此有情绪波动了,她安慰道: “你不了解北戎人,是我没有想周全。” 阿依朵茫然望着二人:“那我们是没有机会再通知外城司了么?” 外城司还有兆京,都来不及了么? 房间里一时陷入低靡,如果连给四皇妃拿生产用具都不能让他们放人,还有什么方法能通过北戎的盯梢。 “不,还有机会。” 自责中的沈兰棠忽然抬起头。 众人齐齐看向她。 沈兰棠:“农庄,农庄给行宫提供饭食还有运输食物残渣,一日有好几次来回,而且守卫不会拦,我们可以趁机混入农庄的人中离开行宫,然后跑去找外城司。” “好主意!”阿依朵重新振作。 “但是白天骑马太醒目,只能晚上去,今天已经是九号了,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个晚上的机会找到外城司。” 沈兰棠看向几人。 一个晚上,这就像是一次豪赌,不过—— “也只能这样了不是么?既然有机会就要尝试。” 阿依曼平静地说:“我们要选出一个人。” 行宫里不是皇宫侍卫就是宫人,从成功角度来看,侍卫成功率更高,但原本能够御敌的侍卫人数就少…… “让我去吧。”兰心走出来。 “兰心,你……” “小姐,这些人里只有我去过外城司,你记得么,过年的时候姑爷受了伤是我陪你一起去的外城司。” 沈兰棠:“的确……” 兰心目光坚定地道:“我记得外城司的方位,而且我也会骑马,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让我去最合适。” 第348章 沈兰棠垂下目光。 “小姐,让我去吧。” 屋里其他人都不说话,繁多情绪犹如潮水般缓慢涌过沈兰棠胸口,终于,她点点头,道: “好,你今天晚上晚饭后混入人堆里,不管找没找到,都不要回来了。” 兰心喉咙一噎,咬着唇道:“我知道了,小姐。” “好,那就这样行动吧。” 入夜,又是一天晚饭时候,随着行宫里半数人吃完了饭,厨房的人纷纷将餐盘撤下,所有人井然有序,将碗里残渣倒进桶里,碗筷交还给厨房,桶搬进马车里,随着马车逐渐装满,车夫准备返程。 “驾!” 马车载着一车食物残渣和几个下人,出了行宫后门。 在后门巡逻的守卫捏着鼻子站在边上,看都不看都直接让人走了。 马车提提踏踏到了农庄,一个穿着灰色服装的宫女下了车子,很快一个高高胖胖的妇人上前。 “你……” 兰心将一块刻着惠妃名字的牌子塞给妇人,妇人看了眼,将她领到后院。 “这是水,一些吃的还有马,都交给你。” “好。” 兰心牵着马,吐出一口气定下心神。 —— 沈兰棠原以为自己会一夜不眠,然而一夜不眠的日子昨天已经有过了,她这一晚虽然睡得不算早,但也还是睡下了,第二天清晨,才卯时二刻,她就醒了。 “小姐,你起了。” 宝珠正在打扫屋里卫生,见沈兰棠醒了便上前:“吃早饭么?” “嗯。”沈兰棠坐在桌边,目光宁静地望着院子。 …… 太后住在东边的华清宫,她老人家睡得早,醒的也早,卯时不到她便醒了,由老嬷嬷扶着,在院子里头散步。 人老了,多走走总有好处。 “太后,惠妃,四皇妃来了。” “她们两个一块来了?真是稀罕,快,让她们进来。” 惠妃和四皇妃一进来,太后就笑着上前端详着四皇妃的肚子:“皇妃这两日可好,肚子里孩子可听话?” “谢太后关心,阿依曼一切都好。太后,我和惠妃娘娘有些话要跟您说。”她左右看了眼院中宫人。 “好,那我们进去一边喝茶一边慢慢说话。” 太后带着二人进了宫殿,屏退屋里其他人,只留下了一个老嬷嬷,这嬷嬷陪了太后几十年,是她最贴心的人了。 阿依曼没有再做要求,她起身关上门,太后抬眸看了她一眼,不说话。 “太后,行宫周围守卫已经被换成了北戎人,如今只有从宫里带出来的一百内宫侍卫是我们自己的人。” 太后一怔,饶是知晓她有要紧事要说,也不由呆住了。 惠妃:“太后,这件事几日前四皇妃就告知了我,我们和杨大人一起想了办法抵御敌人,只担心宫人提前知晓走漏风声才没有说,又怕太后担心,望太后原谅。” 太后摆摆手:“这些官话都不要说了,此事可是当真?” 阿依曼点头:“当真,我派出去的侍女本该昨日回来,如今也没能回来,不过太后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想出了办法。” “今日通知太后,是因为我与杨大人欲今晚戌时起事,到时候太后和各宫妃子贵人们一同躲入密室,直至事情结束。” 太后:“那 其他宫人呢?” “密室容纳不了那么多人,其他宫人则躲在思宁宫,那儿四面有宫墙防守只有一处入口,便于防守。我和贵妃会通知各宫主子,让她们提前做好安排。” 太后叹息:“也只能如此了。” 惠妃安慰道:“太后勿忧,我们已经派人向外城司求援,到时候内外策应,区区北戎数百乌合之众,挡不住我靖朝精英。” “希望如此,事情已到了如此田地,本宫也不多问了,此事全权交于你们了。” 太后握住惠妃和四皇妃的手,二人面上微笑,轻轻回握。 —— “明月?刘明月?” 沈兰棠走进院中,问一宫人:“刘明月呢?” “五姑娘刚吃了早饭,在房里歇息呢。” 她倒是清闲,沈兰棠摇了摇头,推开刘明月住的偏殿房门。 “刘明月。” “嗯?”刘明月正在品尝蜜饯,见沈兰棠过来起身道:“你怎么来了,来找我玩么?” 宝珠关上门。 “……” “明月坐下。”沈兰棠拉着刘明月,面色显得凝重。 刘明月端详着她的表情。 “怎么了么?” “明月,你仔细听好,我们现在,已经被北戎的士兵包围了……” 听完了整个故事,刘明月依旧茫茫然然。 “怎么会……怎么可能,所以你和戚姐姐她们这几天……” 想到沈兰棠这几日突然沉闷在家的举动,刘明月才恍然大悟。 “你们……” “我们今晚戌时,会以四皇妃身子发动为信号展开行动,你和太后她们一同退入密室,不要有任何声张,知道么?” 刘明月愣愣点头。 “那你呢,还有戚姐姐呢?” 第349章 “我们自然会有安排,做完了事情我们都会躲起来,阿依朵要在外面御敌,你要代替她保护四皇妃,知道么?” 刘明月红了眼眶:“我知道,我会保护好四皇妃的。” “乖。” 沈兰棠起身道:“记得我的话,到时候淳贵人叫你走,你就走,我先回去了。” 刘明月咬着唇钝钝点头。 沈兰棠出了淳贵人所在的宫殿,路上经过花园时遇见杨晋,两人点头示意很快经过。 “小姐,你觉得兰心做到了么?” “……我相信她,会做到。” 已经接近午时,官道上,一个女子正策马疾奔,她的手臂上缠着一块布,布条渗出一点红色,如果仔细观察,还会发现她的脚有些许不自然。 昨天夜里亥时左右,兰心骑着马离开了农庄。 九号的晚上月色已然增添浓稠,这儿还是行宫守卫巡逻领域,兰心不敢走官道,只能从树林里经过。 林子里漆黑一片,月光难以透过茂密的叶子,只有昆虫的叫声在耳边一声接着一声地响起。 兰心跟着沈兰棠学习过简单的野外求生,也能辨别方向,她看着天上的星星,始终朝着东边前进。 突然之前,前面出现火光,还有马蹄经过的响动。兰心迅速停下,躲在一棵大树后头,穿着靖朝盔甲的士兵说着话从树林一头走来,兰心隐隐约约听到他们口中说着语言不明的话,反正不是汉语。 那是一队夜间巡逻的士兵,只有领头两个骑马,其余人徒步走着,他们步履缓慢,说说笑笑,似乎暂时没有离开这块地方的打算。 “……”兰心抬头看了眼天边,上弦月正在往西边下落。 将马绳绑在树上,兰心瞧瞧向西南边移动,夜间虫鸣声掩盖着她脚踩在树叶上的声音,前方有一个斜坡,兰心看着前面快要看不见的火光,绑上绳子,飞快地滚落斜坡,有突出的树杈扎到了她的手臂,兰心闷哼一声,将手上弹弓对准一只栖息在树上的鸟。 噗嗤一声,石头射向鸟儿。 “咕咕咕”—— “哇唔!” 翅膀扇动,鸟飞树惊,一只鸟的动静又引起一片动静,丛林里响起阵阵鸟叫声。 “什么声音!” 男人驾着马朝动静发生的声音疾跑而来,后头一队人举着火把追来。兰心躲在斜坡下面,看着他们经过,追去。她快速拉紧绳子从斜坡爬上去,回到自己绑着马的地方。 黑红色的马睁着黝黑的眼睛,温驯地看着她。 “你果然跟她说的一样乖巧。” 兰心上马,夹紧马肚子用力奔出。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西落,太阳东升,兰心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她循着记忆中的方向不断奔跑。 —— “皇妃,微臣已经将所有能用的草药都利用起来了。这些东西必须跟着菜一块煮,但是数量有限,要想起效,恐怕只够煮五锅。” 五锅,也就够两百来个人吃。 阿依曼:“守卫是轮流吃饭,为了不提前被发现,他们之中本就只有一半人能吃到,一半人再减一半人,也就差不多了。” 阿依曼摆摆手,戚桐君起身道:“江太医,我带你去厨房。” 戚桐君带了江太医去厨房,他手上提着一个大箱子,步履匆匆。 此时正值晚间吃饭时候,行宫人多,厨房要做好几回,首先是给主子做,其次是宫人,最后才轮到守卫,所以有时候守卫吃完,天都大黑了。 厨房的人已经由惠妃打了招呼,对江太医做法视而不见,任由他往锅里加东西。 厨房炎热,江太医很快满头大汗。 “晚饭做好了没,兄弟们都等急了。” 一声粗鲁的吼,厨房有一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蓦然一顿。 西墙守卫小队长大摇大摆地走进。 “嗯?你是什么人,在厨房做什么?” 江太医手上的草药刚刚扔下去,正往锅里检查搅拌情况,被问到的那刻,他已经想到了自己在锅里只余下一具白骨的模样。 “大人。” 戚桐君自隔间走出。 戚桐君莲步轻挪,环佩叮当,随着她的出现,连这闷热肮脏的厨房都被衬得好似仙宫,脚下地面好似生莲。 戚桐君一袭烟笼薄纱做的裙子,裙裾拖地,步摇生辉,怎么看怎么都不像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自她出现后,那小队长的目光就没挪开过。 “大人,这是江太医,我听闻有宫女近日在闹肚子,想来是吃食出了问题,就请太医过来查看。” “谈夫人不止貌若天仙,还心地善良,真令人敬佩。” 戚桐君笑容微敛,淡淡道:“大人慎言。” 那小队长似乎也想到了现在还不到他们露出真面目的时刻,眼角闪过一道戾色,脸上挤出笑容。 “小人失言小人失言。” 他边说边退出了厨房。 燕儿两步上前,看着男人离开,才向里头点了点头,戚桐君脸上笑意已经褪下。 “江太医,继续。” “是!” 酉时末,距离四方围墙守卫轮换还有一刻钟左右时间,他们的饭菜终于到了。 第350章 “每次都这么晚!”几个领头队长不高兴地抱怨道:“真不把我们守卫当人看。” 那几个厨房的一声不吭,只管给他们添菜。 吃完饭不久,厨房的人收拾完东西走了,行宫里头发出阵阵脚步声,宫人们脚步匆忙,跑来跑去口中还连声呼唤,连在行宫末尾休息的守卫都听到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宫人匆匆经过:“好像是说四皇妃发动了。” 几个小队长眼皮子抽了抽,他们就是想要带走四皇妃的孩子,发动了好啊,发动了他们就不用再伪装忍耐了。 “妈的,老子等这天太久了,这些个行宫里的娘们一天到晚在老子面前转悠,要说这汉人王朝的女人是真好啊!” “我要那个最漂亮的,其他你们随意。” “我要那个一直跟在塔得尔公主身边的。” “明天过后,要谁没有,说不定今天晚上就能得手!” “……” …… …… 太后,后妃们随着宫人指引,匆匆赶往四皇妃宫殿,按照计划,她们会在汇合后一起进入密室。 原本“发动”只是一个借口,到了宫殿却见宫人进进出出,产婆们也全都进去了。 “怎么了?!”太后拉住阿依朵。 阿依朵急得不行。 “姐姐,姐姐真的发动了!” “不要急。”惠妃适时道:“按照计划,将四皇妃一起抬到密室,产婆们都跟我们走,带上热水剪刀,只是地方换了个,做你们该做的事!” “是!”有惠妃下令,众人总算冷静了些。 “公主。”戚桐君回来,握住阿依朵的手:“皇妃交给我们,你去做你还做的事。” 阿依朵目光一凝,道:“好,我姐姐就交给你了。” “走水了,走水了!” 有宫人大声地喊:“朝阳殿走水了!” 刚刚换上来的守卫纷纷 回头,却是一动不动,丝毫没有去救水的打算。 杨晋:“密室在北门和东门,而给宫人撤退的思宁宫靠近北门,大批量撤退时动静肯定会很大,我们必须引开北门守卫。” “计划在南门的朝阳殿放火,引南门和北门守卫一起灭火。” 阿依曼指出:“可是距离他们行动的时刻只差了一日,他们真的还愿意伪装我们的士兵救火么?” “这是个问题,所以我们必须有个身份压得住他们,又不会引起他们太大反抗意图的人去监督他们。” 沈兰棠皱了皱眉,道:“我去。” “沈姐……” “若是杨大人,恐怕他们一个不愿意就直接动手了,要是其他贵人……我宁愿相信自己。” 而且……她想起了那道阴冷潮湿,令她毛骨悚然的的视线,有时候,女性的身份也可以作为一种工具。 —— “大人,朝阳殿走水了,烦请大人随我去救火!” 沈兰棠匆匆上前,见守卫们都不动,她扭头疑惑道:“怎么不去?” “若是救火有功,我必会向太后为各位求赏。” 似乎是这句“有赏”打动了他们,这一队二十来人的守卫终于动了起来。 朝阳殿火光连天,太监们跑来跑去,将水从花园提来。 “南门守卫呢?” “没有来!” 沈兰棠心中一沉,果然不可能事事都如预料,但箭已上弦,不得不发。 沈兰棠朝众人做了个眼色,几个太监悄悄地退出朝阳殿。朝阳殿大门被关上,“嘭”的一声,引来还留在殿内的众人注意。 “你们干什么,把门打开!” “把门打开!” 有人想跳窗离开,几只带火的箭从窗□□进。 阿依朵:“给我射!今日之后,你们就都是护卫有功的大功臣,荣华富贵就看今朝了!!” “是!!” 二十个侍卫齐声大吼。 有人跳出了窗,又很快被守在窗外的阿依朵众人斩杀,火光连天,也有人化作一团火球。 “什么声音?”南门守卫聆听着里头嚎叫声。 “北门的人呢?北门的人都去哪了?妈的,不管了,跟我冲进去!” 他朝着天空射了一支箭,夜色之中,一团亮白的光芒仿若流星。 第121章 回到兆京 朝阳殿前, 阿依朵的鞭尾两把尖刺闪着寒光,她一边堵住逃出来的北戎士兵一边喊:“沈姐姐快走!” 沈兰棠知道已经没有她能做的了,依言往密室方向走。 “你们两个, 保护她撤离!” 两个侍卫护着沈兰棠后退。 密室里头,一个临时架起来的围帐遮住了里头视线, 阿依曼痛苦的呼吸声持续传出,产婆一边给她擦汗一边数着数字。 “一二三, 用力!” “一二三, 用力!” “啊, 啊!!!” 太后和惠妃坐在外头,只能干巴巴地望着里头, 刘明月看着密室门口,闭上眼睛口中喃喃祈祷。 “老天爷,东方西方所有佛祖菩萨道长,求求你们保佑今天能平平安安过去, 保佑四皇妃生产顺利, 保佑……” “开口,开门!” 第351章 密室共有两道门,一道是外头通往密室的机关门, 还有一道是进入密室后一道关上只能从里面打开的门, 也是另外一个防御。 外头彭彭敲着门:“开门!” 刘明月对着缝隙喊:“谁?” 很快,她就听到一个声音:“我, 沈兰棠。” “沈姐姐!” 刘明月激动地打开门, 一把抱住沈兰棠:“沈姐姐,你来了!” “嗯, 皇妃还好么?” “皇妃还在生产。” 沈兰棠走进密室里向太后简单行了个礼就不声不响地坐到了戚桐君身边,两人对视一眼, 默默地等待密室门再次被敲响。 —— 南门守卫发出信号后就冲向正门,大门已经被关上,杨晋等人站在宫墙上,手上持着弓箭。 “这些人果然发现了!”领头小队长振臂一呼,大声喊:“兄弟们,随我冲进去!里头所有财宝女人,随你们享用,冲啊!!” 他骑着马撞上大门,弓箭纷纷射下,有人倒在门口,有人举着盾牌持续上前。 北门。 东西门两边守卫也看到了信号,不管在巡逻的还是在休息的纷纷拿起武器向北门冲了进来,北门门小,容易被冲开,很快门就被冲破,跟杨晋安排在这的侍卫厮杀了起来。 “妈的,草,肚子痛!” 打着打着,好几个人捂着肚子发出了痛苦的声音。 “怎么回事?!啊,我的肚子……”几个北戎人一边捂着肚子一边进攻,很快被人用刀在身上划开了口子。 “是晚上的饭!”有个小队长想起了晚上在厨房见到的太医。 “妈的,婊子,臭婊子!别让我抓到!!” …… 阿依朵清理完了北门守卫,率着余下的人冲到正门。 “杨大人!” 杨晋回首:“朝阳殿那边清理干净了?” “清理干净了!” “好,你去后门,那儿防守弱!” “好,兄弟们,跟我去北门!” 杨晋回过头看着远方不断向行宫冲开的敌人,他的手臂绷紧,肌肉用力膨胀,手中的弓到达极限——铮的一声嗡鸣,带刺的箭矢毫不留情地射进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男人摇晃了几下,从马上翻了下来。 同一时间,南门被一股巨大的力撞得振动,杨晋人在围墙上都晃了几晃。 “什么时辰了?” 副将看着沙漏。 “回大人,有一刻多钟了!” “好,兄弟们,援军马上到了,给我守住!!” 北门。 北门一旦被攻破,人数只有二十人的侍卫立刻溃败,他们边打边退,按照计划往思宁宫退去,早在朝阳殿火光冲天时,行宫里其他宫人就由各宫掌事嬷嬷带着跑进了思宁宫,只是还是有人落单,眼看着就要被冲进来的北戎兵抓住。 一把利刃划破一个北戎兵的手掌,继而直接刺进了他的喉咙。 “走!” 阿依朵怒吼一声,带着人冲进人群,尖叫声,奔跑声,刀落进血肉里面的声音,各种声音和血肉一起在眼前飞溅,大脑在肾上腺素作用下已经无法正常思考,脑子里只有“杀,杀,杀!” 后到的五百北戎兵眼见着南门有人在抵抗,几个骑兵直接冲向了北门。 “北门没有防守,杀!” “杀!!” 一窝蜂的北戎兵涌了进来,阿依朵且战且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了下去,退入思宁宫的时候身边只剩下十来人。 听着北戎兵冲撞宫门的声音,阿依朵眼前划过一道血红,她恍惚地想到,不知道姐姐生了没有。 从小到大在草原在父亲身边,姐姐怀抱中的场景一一闪过,她的内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塔得尔的勇士,如果能为家人为荣耀而亡,她的灵魂将会闪耀在草原的星辰下,永远守护那片土地。 宫门被冲了开来,宫人们躲在房间里,死死地望着外面。 阿依朵怒喝一声,从不知道那具尸体身上抢来的刀凶猛地劈向敌人。 血液血液,血浆和肉沫在眼前飞溅,阿依朵身边已经没有侍卫,还站着的几个都被好几个北戎兵包围。阿依朵长刀脱手,虎口已经被震得握不住东西,有个北戎兵嘶吼着冲向她! 阿依朵被血滴进去的眼睛不由地眨了眨,就在这时,一道铁骑撞开冲向她的北戎兵,瞬间就冲散了包围群,一只手臂从马上伸下来,阿依朵下意识伸出手,男人将她拉到了马上,长枪挥舞,周边一圈北戎兵被纷纷扫开。 “沈兰棠呢,她没事吧?!” 阿依朵耳朵嗡嗡作响,她眨了眨眼睛,看着眼前陌生的俊美将士:“沈姐姐?” “她应该躲进密室了。” “密室,好!” 男人这才放着心来:“将士们,北戎敌寇竟然深入我靖朝土地杀人,随我剿灭他们!” “杀,杀,杀!” 穿着靖朝军装的士兵齐声高喊。 眼见门内敌人都被肃清,兰心站在门口焦急道:“大人,可否先护我进去?” “好。”两个骑兵护着兰心进宫。 第352章 为了防止被北戎兵知道密室所在,所有人藏进去后外头是不留一人的,兰心按着此前计划到了一所宫殿,打开机关。 “咚咚咚——” 站在密室门口的刘明月打了一个激灵。 “谁?” “我,兰心,我回来了!” “兰心?”刘明月看向沈兰棠:“是兰心。” “兰心!” 沈兰棠腾地站起,和刘明月一起打开门,门外不是兰心又是谁?! “兰心!” 沈兰棠眼中涌出眼泪。 “小姐!”兰心用力抱住沈兰棠,然后道:“小姐, 我带来了外城司援军,姑爷来了!” “姑爷……谢瑾来了?”沈兰棠激动道。 “嗯,姑爷回来了!” 此时此刻,“谢瑾”这个名字无异于天降神兵,沈兰棠别的不说,对谢瑾的武力是非常信赖的。 “太好了,他们终于来了,兰心你做到了!” “嗯!” 那头,听到外城司和谢瑾到了,太后几人也终于放下了心。 这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或许也只有短短一刻钟,密室门再次被敲响。 “太后,是臣,谢瑾。” 密室门从里头被打开,谢瑾一身鲜血,他手上提着头盔,单膝跪下。 “太后,北戎兵已经被剿灭,请太后移驾宫殿,这儿太沉闷了。” “好好好!”太后激动道:“不愧是我大靖的好将士!” 既然外敌已经被歼灭,众人就都可以出去了,紧张害怕了一晚上的贵人们陆陆续续出了密室,但谢瑾没有护送太后出去,他只是走到沈兰棠面前。 沈兰棠张了张手臂,又放了下来,她好像一时丧失了语言功能,只是傻傻地笑。 还是谢瑾先开口:“你受伤了么?” “没有,你受伤了么?” “我也没有。” 有血从他额头滴下,谢瑾擦了擦脸,一张脸反而更红了。 他只能解释道:“都是别人的血。” “这就好。” 两人都傻乎乎的,还是一旁一个侍女递上毛巾。 阿依朵冲了进来:“我姐姐呢?!” “生了么?” 戚桐君微笑着抱出一个孩子,阿依朵冲进帐子里,阿依曼坐在地毯铺成的软榻上温柔地看着她。 “姐姐!” 阿依朵眼泪一下子下来了。 “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刘明月:“是个男孩。” “男孩?男孩好,男孩好,男孩也好。” …… 谢瑾护着沈兰棠出去,密室所在宫殿还是安安静静,只有地上几滴血还是从将士盔甲上流下来的,但是到了外面,满地的尸体,有北戎兵的,也有靖朝士兵,看着触目惊心。 几个外城司的士兵正在清理,沈兰棠发觉,面对这副人间地狱,自己只有生理上难过,心中心如止水,甚至有种傲娇和痛快。果然什么小垃圾,在战场历练两回也能变成战士。 走到一处,谢瑾忽然蒙住了沈兰棠眼睛。 “怎么了?“ 谢瑾老实地说:“这个尸体太丑了,别看。” “……” 按照常规,沈兰棠和谢瑾先去了太后宫殿,太后身心俱疲,脸上难掩倦容: “今日大家都有功,尤其是四皇妃,阿依朵公主,还有杨大人,只是今日大家都疲了,就暂且不论功行赏了。大家都回去休息,谢大人,你派人通知皇帝,还有这行宫也安排人清理。” “臣遵旨!” 本来大伙就累了,太后既然这么说了,大家乐得回去休息。 谢瑾副将早已井然有序把控了行宫几个防守点,正在和杨晋清点伤亡,而谢瑾也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进了沈兰棠住的偏殿。 谢瑾脱掉盔甲,接过宝珠手上毛巾擦拭脸和脖颈,等他见到清理完,宝珠退出房间。 谢瑾上前一步,用力抱住沈兰棠。 “我好担心你,听到兰心说你被北戎兵包围了,我吓得差点想直接闯进行宫。” 那幸好你没有。 沈兰棠拍拍他的肩膀,危险这种事,好像永远都是旁观者看着更惊心动魄。 “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回来的,回来后先到兆京向陛下述职,昨天晚上才回的军营,今天中午就收到手下汇报,说一个自称兰心的姑娘到了军营,有要事禀报。” 沈兰棠劫后余生,又有心情说笑了。 “那太好了,幸好有你在,说名字就能通过。” 谢瑾用额头撞了撞沈兰棠。 “你倒是一点都不担忧。” 沈兰棠手臂环着他的腰:“我已经担忧过了,我现在正处于大难过后的兴奋期,你应该能理解的吧。” 谢瑾:“不理解。” “好了好了,你应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吧,统计伤亡,向皇帝汇报之类的,我也要跟戚姐姐她们回顾本次事件,这可是我们重大人生经历,你没有参与过程不是我们的同伴。” 谢瑾无奈地看着她:“你都不会像普通姑娘一样在我怀里寻求安慰么?” 第353章 沈兰棠:“我说了我很亢奋吧,肾上腺素决定的东西,我又没有办法。” 看着毫无后怕的夫人,谢瑾只好先出去办正事,他离开后,沈兰棠也快乐轻松地到了戚桐君的房间,戚桐君果然也还没有睡。 “戚姐姐!” “你来了,睡不着?” “嗯,睡不着,太亢奋。” “我也是,你过来吧,今晚我们一起睡。” “嗯!”沈兰棠兴奋地上了床。 此前还处于生死危险关头时,为了避免消极情绪扩散,两人都没有一同入睡过,今日危机解决,在强大的肾上腺素作用下,两个有过共同经历,互为战友的人才相互拥抱着入睡。 “你说,陛下会赏赐我们么?” “那是肯定的。” “他会赏赐我们什么?” “你想要什么?” “嗯……没有特别想要的,想要的他给不了我。” “乖,这种话,以后对我说说就够了。” “……” 天上的星星一眨一眨,时隔数日,两个女孩终于再次酣然入梦。 …… …… “大人。” 谢瑾才走出沈兰棠房间不久,一个异族模样的宫人就叫住他。 “皇妃有请。” 谢瑾走进殿中:“参见皇妃!” 四皇妃刚刚生产,身子还很疲惫,倚在床头道:“大人免礼。” “赐坐。” 谢瑾入座。 “大人这次及时赶到,保护了太后和众贵人,功劳不小,不过,过失也不小,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将功补过。” 谢瑾:“北戎穿过外城司巡逻,包围行宫是我外城司失职,更是我谢瑾失职。” “你我都知道,这事与大人干系不大,有人拿到了外城司巡逻路线图突破了防守,就怪不了大人,可若是找不到那个承担责任的人,这件事就只能由大人背负责任。” “末将愿领责罚。” “场面上的话我们都不说了,这兆京如今看来也是个漏风的桶,你们自己人尚且有危机,更不要说我和阿依朵两个外人了,大人,我们定个君子协议吧,我要你护我和阿依朵周全,若有紧急时刻,我也会助你,如何?” 谢瑾起身:“不论有无君子协议,臣必护皇妃公主,还有小皇子周全。” 阿依曼笑了起来。 …… 行宫的事情在第三日传到了皇帝耳中,皇帝震怒!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北戎人竟然到我兆京皇都包围了太后行宫!他这次包围行宫,下次想干什么?包围皇宫么?!偌大的军队都挡不住几百个北戎兵么?!” 这皇帝理应震怒,这一次北戎兵的行为不只是挑衅,更是羞辱,幸好没成功,要是成功哪怕最后太后她们安然无恙,他皇帝的面子也没出搁了! “边境守卫何在?外城司何在,怎么会让人直破几重关卡到了眼皮子底下!”皇帝气得手都在发抖。 下面百官全体噤声。 “谢恒,你怎么看?”皇帝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己惯常找的人。 谢恒站出:“臣认为,包围兆京是外城司职业,首先外城司指挥使难逃其责,纵使救援有功,也不能将功补过,此为一。” “二是北戎长驱直入通过重重防守,可见是深知军营防守巡逻路线,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发生了,陛下必须彻查此事。” “查查查。”皇帝冷笑道:“上回不是查过了么?查出了什么人,怎么还没完啊!” 这又不管谢恒的事,他是又不是管查奸细密探的,因此他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那只能说明上回查得还不够,苏大人只是幕后人的替罪羊。” 皇帝这回是彻底无语了,感情查案的不是你,被抓的也不是你,是真有罪还是被冤枉你都无所谓是吧? “父王。”大皇子走出道:“儿臣觉得谢大人所言有理,北戎已经欺负到了眼皮子底下,若是我们还不予以反击,只会让北戎,让百姓觉得朝廷软弱可欺。臣认为,一方面应该加大对北戎的攻击,另一方面,也要重新查奸细一事,决不能容忍北戎在我大靖领土内为所欲为。” 皇帝默不作声,只是一双饱含威严的目光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下方官员。 明白皇帝心意,几个大皇子派系的官员纷纷走出:“臣也认为 应该予以反击,梁将军已经取得几次胜利,不若令他乘胜追击。” 大皇子主动请缨:“儿臣愿为陛下分忧。” “末将也愿为陛下分忧!” “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下面官员请战了半晌,皇帝终于开口:“既如此,户部兵部,理个章程出来。” 户部兵部尚书:“是!” 朝中不乏和平派,但这回北戎打脸都打到了皇城,打到了太后跟前,这他们还要说不要打仗,恐怕皇帝第一个灭了他们,这些人捏着鼻子不说话。 看大家似乎都只记得攻打北戎这个事了,谢恒很不识相地走出来:“陛下,那彻查奸细的事呢?” 皇帝眼珠子快要翻上天:“此事再议,或者说谢卿你有推荐的人选?” 谢恒看出皇帝快要到极限了,秉着这活绝对不能让我干的原则默默闭上了嘴。 第354章 而等他站回去后,众大臣也暗暗松了口气。 —— 看完朝廷来信,谢瑾言简意赅总结:“综上所述,我被革职了。” 沈兰棠抽了抽嘴角:“你这工作不是受伤休息,就是出差或者革职,挺有前途啊。” 谢瑾做了一个无辜表情。 这他哪里知道啊,明明是挑事的人不好。 不过谢瑾革职前还有最后一个工作,那就护送太后回宫。 阿依曼因为刚刚生产,不能大动,暂时留在行宫,一应嬷嬷奶娘也全都留下照顾。阿依朵本来不愿意回去,但因为要面圣还要论功行赏,缺了她下回还要重新议这个事,麻烦,阿依曼便道: “等皇帝赏赐了你,你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阿依朵想了想,也行,也就浪费了几日时光。 但因阿依朵回宫,惠妃自请留下。 太后回宫之日,皇帝率着重臣还有皇后在宫门口迎接,太后方才下轿,皇帝就跪了下来。 “儿让母亲担惊受怕数日,儿子有罪!” 太后赶忙扶起皇帝。 “这事你也不知道,怎么能怪你,不过,因为这件事,好几个孩子都受了惊吓,殚精竭虑方才想出了御敌之策,皇帝必须嘉奖他们!” “儿明白!” 皇帝在太后面前扮演完好儿子形象后,又看向太后身后数人,由此回功劳排列,阿依朵,沈兰棠,戚桐君站在太后身后位置,而杨晋则依旧行侍卫职责。 皇帝目光扫过几人。 “好,都是我大靖的好儿女,巾帼不让须眉!朕这次一定要好好嘉奖你们!” 沈兰棠几人行礼:“谢陛下!” 宫门口不好多说,一行人进了宫,到了皇帝议事用的太和殿。 “行宫的事,我大约听传信的人讲过了,今日众卿回朝该是累了,先回去好好休息,等明日一早,再细细听你们说。” “是。” 皇帝又看向谢瑾,他脸上温和笑容一转,一张脸冷漠中夹带着帝王威严。 “谢瑾,你虽然救援有功,但此事皆是因你失职造成,功不能抵过,对朕的惩罚你可有异议?” “臣不敢,臣有罪,甘愿受罚!” “好!那你就在家好好反省!” 恩威并施后,皇帝才回到他慈爱模样。 “好了,大家都累了,就回去休息吧,母后,朕扶你回寝宫。” 太后颔首起身。 众人出了皇宫,离开了这么久,又经历一番生死,各人都有家人需要汇报,因此很快在宫门分开,沈兰棠跟着谢瑾回了家。 行宫的事谢家也已听说,知道沈兰棠回来,一个个守在门口。 “回来了回来了!”谢夫人激动上前:“我的好兰棠,你可总算回来了!” “嫂嫂!” 谢瑾其实前两日回来也就是在家呆了一晚上,谢夫人都没来得及好好安抚他,这会儿却完全将他忘了,只顾着经历生死浩劫的儿媳妇。 谢瑛激动道:“嫂嫂,听说你立了大功是么?” “算是吧。” “危不危险,刺不刺激啊?” “这……” 沈兰棠还没来得及回答,谢恒也在后面悠悠到了家。 “谢瑾,兰棠,到我书房来。” 第122章 论功行赏 一柱香后, 沈兰棠和谢瑾站在了谢恒的书房里。 谢恒:“别客气,你们都累了,坐啊。” “……” 谢夫人端着茶盘进来, 狠狠瞪了眼谢恒,才转身温柔地对儿子儿媳道:“都坐下说。” 沈兰棠和谢瑾这才坐下, 这事还是沈兰棠最了解整个来龙去脉,她整理了一下思绪, 从她七月五号傍晚发现北门守卫异样开始讲述。 这一整个故事, 谢瑾也是头一次听, 他听得十分专注,在听到八号晚上她们彻夜难眠等待顿珠儿回来却始终等不到时也不由皱了皱眉, 至于十号晚上她引着北戎兵进朝阳殿的事,他几次欲言又止,又是无可奈何,最终眼里只余下欣慰。 “那之后, 就是谢瑾带着军队抵达救援了, 这期间的事情我不清楚,再出来事情已经结束了。” 谢瑾朝她笑了笑,伸手拉住她的手指。 谢恒缓缓开口:“这整桩事情的确是惊心动魄, 也亏得你们几个女娃娃能临危不乱, 澄思寂虑,最终保全行宫立下大功。” “亏得四皇妃处变不惊, 和惠妃娘娘一同协助, 方能安全度过。” 谢恒点点头,又问道:“按你刚才这么说, 你是第一个察觉异常,这整件事里出了不少力是吧?” 沈兰棠仔细想了想, 虽然最后武打戏都没她什么事,但“智斗”剧情她还是很有参与的,包括减少敌方战斗力的下药和火烧都是她一起想出来的,应该算吧。 沈兰棠点点头:“是。” 谢恒沉默少许,他起身在窗边打转了两圈,回首看向屋中几人。 “明日行赏,陛下肯定会问第一个发觉不对劲的人是谁,兰棠,我若是让你让出这个荣誉,你可愿意?” 沈兰棠怔了怔,道:“为什么?” 她隐约知道一点原因,但她能顾虑到的面肯定比不上谢恒,她想听谢恒具体解释一下。 第355章 谢恒:“你既不是朝廷中人,这事又是个机密,我本不应该告诉你,但你和北戎接触甚多,几次下来可以说已身在局中,再瞒着你反而对你不利。” “谢瑾,他还有一个身份,就是专门刺探北戎消息的玄甲兵指挥使,他这回出去,也是去了北戎。” 沈兰棠早有预感谢瑾有别的身份,加上他对北戎异于常人的了解,应该是跟北戎密切相关,不过—— “那指挥使是玄甲兵最高头衔还是只是一个小官?”沈兰棠诚心发问,这个真的对她很重要。 谢恒的表情有瞬间无语。 谢瑾:“是最高头衔,玄甲兵只是一个密探机构,在朝廷之中也不属于正规组织,不需要头衔,玄甲兵所有人只有职位区别没有上下之分,唯只设立了一个指挥使,统筹所有玄甲兵机密信息。” “虽然是最高头衔,但其实并无官职。” 沈兰棠:我懂了,这就是一个不被承认但极其重要且能够调动许多资源的情报机构。所以你虽然没有官职但是个很酷的情报头子! 哇那可太棒了! “父亲,您继续说,我听着。” 谢恒暗暗摇了摇头:“我让你让出功劳,有两个原因,一来是北戎知道是你毁了他们整个计划,恐怕日后你的日子要不安稳,另一方面是若北戎盯着你,难保不会注意到谢瑾,到时候他想秘密动作就麻烦了。” “还记得此前你们去桐乡被暗杀的那次么?” 沈兰棠点点头。 “那次暗杀也是因为北戎怀疑谢瑾跟玄甲兵有关,但也只是怀疑,你们回来以后,谢瑾身边就有人盯着他,只是没有发现异常,加上他时常在军营难以盯梢就放弃了。可若是出了你这事,难保他们不会又把目光放到他身上。”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沈兰棠打断谢恒:“我明白了,我愿意让出功劳。” 谢恒对这个结果并不惊讶,他只是欣慰道:“委屈你了。” 沈兰棠苦笑道:“其实,我也不想被北戎盯上。” 这些北戎人都是疯的,难保不会狗急跳墙,直接跟她同归于尽,而她也不想时时刻刻被束缚在家里。 “那好,那行宫整桩事情就需要再商议过。” 沈兰棠:“我明白,趁今天还有时间,我去找公主她们核对一下信息。” 沈兰棠起身就要走,谢瑾自然是陪着她,沈兰棠才踏出书房门,又想起一事。 “父亲,那之后我可以向谢瑾问更多有关玄甲兵还有北戎的事么?我也很好奇。” 谢恒望着她那张灵动的脸,点了点头。 沈兰棠立刻露出笑颜,抓住谢瑾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走吧,走吧,我们先去找公主!” 阿依 朵正在齐王府休息,这齐王府如今已是这姐妹俩的天下,更别说阿依曼添了小皇孙,而阿依朵又立下了大功,如今阿依朵在这是愈发自由了,就跟在家一样。 沈兰棠很快见到了阿依朵。 阿依朵换了身衣裳,好奇地走出:“才刚刚回家,你就来找我了,是有什么要紧事?” “还真有一件。” 沈兰棠目光一撇,阿依朵就屏退所有侍女。 “你说吧。” “公主,我有个不情之请,明日面圣,能否将我们发现北戎兵的来龙去脉稍作修改,将由我发现了异样改成是你发现的?” 阿依朵表情疑惑:“为什么,这可是个大功劳?” 第一个发现者和此后跟随想办法的意义当然是不一样的,这就是一等功和二等功的区别,数字上只差了一,却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我当然有我的原因。” “你想想看,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若是被北戎知道我坏了他们的大事,说不得就要报复我,我虽然可以带侍卫出来,可暗箭难防,北戎若真心想对付我肯定有办法,我也不能时时刻刻提防,所以,比起功劳,我还是更想要安稳的生活。” “原来如此。”阿依朵点点头:“也有道理,北戎都是疯子,沈姐姐你又不会武功,难免着了他们的道。” “那我没有意见啊,你愿意把功劳让给我,我当然很开心!” “那好,那我们把口供对一下!” 两个女孩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对了口供。 阿依朵:“没问题了!” 沈兰棠:“谢谢你,公主!” “不用客气,我们可是经历过生死的患难之交!” 看着爽利豪迈的阿依朵,沈兰棠心情也很开阔,她道:“那我再去跟戚姐姐核对口供。” “去吧。” 沈兰棠起身,向阿依朵行了个礼,扭头往门口走去,她刚踏出一步就想到了个事,匆匆把坐在边上喝茶的谢瑾拉起来。 “公主,我们走了!” 阿依朵挥挥手。 沈兰棠:“哎呀,差点把你忘了。” 谢瑾无奈苦笑:“我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这一个多月都没见你,我习惯了身边只有公主,戚姐姐她们的日子,抱歉抱歉,下回一定不会忘记你!” 谢瑾由她拉着上了马车。 马车很快停在了谈府,戚桐君从院子里迎出来,谈绍远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第356章 “谢公子,兰棠,你们怎么来了?” “我有事和姐姐说。” 谢瑾:“绍远兄,请。” 谈绍远:“请。” 两人自觉离开。 沈兰棠和戚桐君在一旁花廊坐下,沈兰棠道:“戚姐姐,我刚刚去找了公主……” “原来如此,倒也可以理解,你们两个既已说好,我当然也没有异议。” “好,那我们把明日对陛下的说辞再核对一遍。” 两人说完话时,谢谈二人正好喝完一壶茶。 “那戚姐姐,我们先走了,明日见。” “明日见。” 看着沈谢二人离开,谈绍远走近:“谢夫人来跟你说什么?” 戚桐君微微一笑。 第二日,沈兰棠戚桐君进宫面圣,地点还是在太和殿,皇帝一身明黄色常服,两旁侍卫太监宫女依次排开,威严隆重,还有一旁坐着太后,她虽然面容慈爱,但穿着比在行宫时更为华丽肃穆,朝阳穿过宫殿两旁窗户,但还未抵达殿中央,整个宫殿充斥着一种凝重冷肃的气氛,不管经历过多少回,沈兰棠都觉得自己适应不了。 沈兰棠随众人下跪:“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 沈兰棠目不斜视,随流站在边上。 “朕已听太后说行宫危机能安全度过都是众位齐心协力力挽狂澜,只是还不知晓经过,今日时间管够,你们细细讲来。” 按照昨日约定,沈兰棠吸了口气,出列道:“皇上,公主汉语不好唯恐讲不清楚,由臣妇代为讲述。” “事情起源是七月五日,阿依朵公主偶然经过北门,时厨房正在收拾晚饭……” 沈兰棠将自己的名字替换为“公主”,直到杨晋试探剧情结束,故事才回到正轨。 因阿依朵身为塔得尔公主,了解北戎习惯,沈兰棠如此讲述皇帝并没有感到异样,太后那头也是头一回听过具体经过,自然也提不出意见。杨晋耳朵动了动,没有说穿。 五日经历,由沈兰棠口中说出,惊心动魄,听到谢瑾最终率人剿灭北戎贼兵,皇帝大掌在桌上一拍,激动道: “好好好,你们都做的很好,该赏!” 激动完又笑眯眯道:“你们想要什么赏赐啊?” 阿依朵功劳最大,自然是她先提。 “皇上对阿依朵很好,我什么都不缺,就赏给我姐姐的孩子吧,听说皇室的孩子只有成年了才能给爵位,现在给可以么?” “好!” “朕就封小皇孙为长乐王,享一等亲王俸禄,等成年后开设王府!” 阿依朵喜出望外:“谢皇上!” 赏赐完了阿依朵,皇帝继续看向戚桐君: “你父亲从前时常夸赞你机智多谋,善通人意,说惭愧生你为女儿,但依朕看,你是巾帼不让须眉!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戚桐君盈盈一拜,婉柔道:“桐君深受皇恩衣食无缺,但陛下若是赏赐金银,桐君也是欢喜的。” “兰棠你呢?” “兰棠亦如是,只要是陛下赏赐便都喜爱。” “好,好!” 皇帝之前还以为沈兰棠会为谢瑾求情,如今一看,很是满意。 “赏赐金银不足以表彰你二人功勋,既然赐了小皇孙爵位,便封你二人为二品淑夫人,俸禄同二品大臣。”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爵位,沈兰棠倒也不觊觎这个夫人名号,但是有嘛肯定比没有好,至少比普通金银财宝贵重多了,沈兰棠和戚桐君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满意,两人齐齐谢恩。 “杨晋你护卫有功,你本就是六品羽翎侍卫,现封你为四品侍卫使统领,随驾御前!” 杨晋是正经朝廷武将,跟沈兰棠这样走个名誉过场的二品夫人不同,从六品到四品可谓是跨越了天阶,且能随驾御前,也就是以后皇帝有事出门,他都会跟着去,真正地进入了权利核心范围。这也就是他救的是皇帝母亲,哪怕是皇帝儿子都不一定能给到这么优越的待遇了。 杨晋心中一喜,忙跪谢圣恩。 如此一来,行宫主要功臣就奖励好了,阿依曼的功劳已经在孩子那了,估计回来以后也就是赏赐金银财宝绫罗绸缎,还有一位惠妃,那就是他们皇家自己的事情了。 因皇帝还有事情与朝臣商议,沈兰棠她们再次谢恩后就离开了皇宫,走出宫门后,几人都松了口气。 “杨大人。” 沈兰棠看向杨晋:“感谢大人没有当面指出我们的错误。” 杨晋颔首道:“末将只知道是三位发现了北戎兵,至于具体是哪一位,只要三位确定即可,末将无话可说。” “不管如何,也谢过杨大人了。” 昨天她们讨论时就提到了杨晋,不过她们都认为杨晋不会这么不识趣,果然如此。 “末将还要统计此次伤亡的兄弟名单,还有事情要忙就先走了。” “大人慢走,也代我们向各位将士致谢。” 杨晋抱拳离开。 阿依朵:“好了,这边事情结束了,我要去找姐姐了。” “代我们向皇妃问好。” 第357章 阿依朵很快策马离开。 戚桐君:“那我们也……” 沈兰棠:“我知道戚姐姐才回来,谈大人舍不得跟姐姐分开,你只能回家。” 戚桐君好笑道:“你呢,你不也是?” 昨日来家里都带着郎君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她。 沈兰棠吐舌道:“我就是这么一说。” “好了,我先走了。” 戚桐君走出几步,来到早已等候在路边的一辆马车里,谈绍远的身影在马车里若隐若现。 “小姐,我们也回去吧。” “嗯。” 看着空荡荡的接头,沈兰棠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失落。 “小姐,我早上回了老爷夫人家里,告诉她们小姐平安无事归来了。” “那就好,我也该回家一趟,看下明天能不能回去。” “嗯。” 沈兰棠回了谢府,没想到有个客人早就在府上等她了。 “谢姐姐!” “明月?你怎么来了?” 刘明月上前道:“我听说今日皇上要给你们封赏,就想过来凑个热闹,怎么样?皇上给了你们什么赏赐?” 沈兰棠老实道:“公主给小皇孙求了赏,皇帝封小皇孙为王爷,因此也给我和戚姐姐封了二 品淑夫人。” “淑夫人?!”刘明月惊讶地捂住嘴:“那你跟戚姐姐以后就是有品阶的夫人了,太好了!” 沈兰棠看她为自己高兴的模样,心中也有几分歉意,虽说当初是怕刘明月藏不住秘密露出端倪,但好歹大家都是一块玩耍的,如今只有她们得赏偏偏漏了她一个,总觉得…… “抱歉啊,明月,没能事先通知你……” “哎。”刘明月摆摆手,道:“这事情我跟母亲说过了,她说幸好你们没提前告知我,否则要我这性子,日日吓唬自己不说,要是坏了你们大事就不好了,要是我母亲,她也不告诉我!” 沈兰棠松了口气:“谢谢你能这么想。”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救了我,还有好多人。” “好了,我就是来问问你得了什么赏赐,你也才回来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我送你。” 沈兰棠送她出了大门,返回府里后她奇怪地发现自己除了早上起来时候,还没见到过谢瑾。 “母亲,郎君呢?” “瑾儿啊,他出门了,还没回来呢。” 什么事啊,比她的赏赐还重要? 这个疑惑直到吃午饭的时候,才得以解答。 看着回来的谢瑾,沈兰棠问: “你去哪了?” “几个活捉的北戎兵开口了,但是他们不会汉语,又受了伤口中喃喃不清,我就去了趟刑部。” 沈兰棠对这事还是很关心的,立刻问:“他们说了什么么?” “这几个也都是小兵,不知道更多情况,但是有一个说他们在事发前几日拦截了两个人,一男一女,因为可能还要派上用场就全都扔在了一个地方,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 沈兰棠脸上露出狂喜神色:“可能是顿珠儿,她当时给我们传信出去,一直没有回来!” “可能就是她,只不过两人当时伤得都很重……” 沈兰棠又沉默了。 “不管怎么样,至少还有生还的可能。” 谢瑾抚着她的眉眼,温柔道:“我们都尽力了。” “是,都尽力了。” “好了,今天你们进宫面圣了吧,皇帝赏了你什么?”谢瑾岔开话题。 说到这个,沈兰棠得意道:“你猜?” “金银财宝。” “俗气。” “奇珍异宝。” “有区别么?” “那……”鉴于沈兰棠什么都不缺,谢瑾只能大胆猜测:“皇上封了你一个夫人爵位。” 沈兰棠惊诧地看着他:“你怎么猜到的?” “陛下赏赐类型就那几个,你又不是当官的,便只能赐你爵位。” “猜对了,皇上封了我和戚姐姐一个淑夫人的二品爵位。” 谢瑾惊叹道:“我都才六品,你都已经二品了。” 沈兰棠无情道:“不,你的六品指挥使已被革职罢免。” “……” 无所事事的谢前指挥使只能在家陪夫人玩耍,他们第二日回了沈家,向沈父沈母报了平安。 又过了两日,谢瑾收到消息,外城司在城外找到了顿珠儿和另一个信使,两人都是身受重伤,互相扶持着从北戎兵那儿逃了出来,因为受了伤没有跑多远,目前已经被转移到军营治疗。 都已经坚持了这么久,沈兰棠相信他们能够活下来,当日,沈兰棠就写了信让人送到行宫阿依朵手上。 行宫时间的热度正在慢慢消退,主要也是因为沈兰棠不爱交际,好些个贵人请她参加宴会她都拒绝了,渐渐的,她的夫人身份也抵不住她在兆京贵妇们的恶评,也就没人再请她了,毕竟这兆京也不缺一个二品夫人你说是吧。 这些日子,沈兰棠过了一段清净日子,或许是因为经历过灾难,所以才显得平淡的日子也格外美好。 又过五日,朝廷有了一项大动静,皇帝派大皇子亲征北戎,又从边关增派了十万大军,看来这一次皇帝是铁了心要还以颜面。 第358章 此时靖朝国力旺盛,而百姓对皇室依旧是万分信仰,行宫事件流入民间后,兆京街头都在议论,百姓主战意识高昂,可谓是群情激愤。大皇子出征当日,兆京街头充满了送行的百姓。 与此相对的,是仍然被命令在家中思过的太子。 沈兰棠:“如果,我是说如果,大皇子在对战北戎时表现优异立下赫赫战功,那他是不是皇位一号人选了?” 谢瑾淡定挥洒笔墨:“不可妄议国事。” 沈兰棠拽拽他腰上的玉环。 “但我对你的猜想没有异议。” 你们当官的真麻烦。 太子宫殿,一间四面封闭的房间里。 “殿下,殿下!” 一儒生打扮的白面中年男人跪伏在地,声声如泣:“殿下当真要放弃了么?!” 太子被关数月,一身装扮潦草至极,长袖掩面,形容枯槁,若是此刻有人进屋,只会认为此人是一个贫寒潦倒,怀才不遇的文人。 “我还能如何,还能如何?如今我连这太子宫殿都出不去,还能如何?” “殿下!殿下一日在太子宫,就一日还是太子,既是太子,如何会无能为力?” “太子,为今之计,一是要想办法让我们的人出头,让皇上重新想起太子。二是不能让大皇子继续立功。殿下,想立功难,想让一个人不立功还不简单么?” 太子一愣:“你的意思是?” “殿下,当断则断啊!” 太子握着酒杯的手指一颤,目光幽幽望着紧闭的房门,仿佛要透过它望向远方。 第123章 新的浪潮已经来临 距离大皇子出征北戎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日, 沈兰棠过上了平静安宁的生活,而谢瑾依旧被革职在家,不过自从沈兰棠知道他的第二个隐藏身份后, 她就觉得这个“革职”就是谢瑾和皇帝的一个play,因为谢瑾经常突然消失好几日, 然后再突然出现。 他的失踪都是伴随成效的,这一个多月来, 兆京抓获了许多北戎奸细, 好几个被安插进兵部户部的都被拔了出来, 这些人或许原本是放下的诱饵,但因两国交战, 皇帝害怕诱饵没下成功,反倒真被窃去机密信息,还是决定先拔除隐患。 “走,走, 快跟上去别让人跑了!” 一队官兵匆匆从巷子里两头跑来, 一路严格把控各处入口,防止人偷偷跑了。 “就是这家!” 官兵踢开大门冲进院子,然而院子早已空空荡荡无一人身影。 “又被他们跑了!” “大人!”一个官兵快步走向张玉林:“大人, 清水巷王秀才一家在我们到之前就已经逃跑了, 我们找不到他们的人!”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继续搜查下一家。” “是!” 待属下离开, 张玉林才重新执起棋子:“如大人所言,那个王秀才果然已经事前得到消息跑了。” 谢瑾手执黑子, 封住了张玉林的去路。 “他秀才的身份是真的,既然在兆京潜伏多年, 又识文习字,北戎再是大方也不舍得丢掉这么好的棋子。” “大人远见。” 张玉林却知道他眼前男子并没有他表现出来得这么镇定,外人只看到他们这段时日抓捕了许多北戎奸细,但其实有不少逃脱的,除去逃脱的,还有部分在牢里因为各种原因“自杀”的或者被杀的。 这些人,刑部都还没来得及审问却提前被灭了口,说明他们嘴里是有重要东西的,如今在兆京的北戎奸细各个犹如惊弓之鸟,逃都来不及,肯定不可能策划这么精确快速的灭口行动,唯一的可能就是朝中有人和北戎勾结,里应外合一个提供名单一个执行任务。 而这个人,或者说这个组织,就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 “张大人,时间不早了,在下先回去了。” 张玉林起身道:“大人慢走。” 谢瑾无奈地笑了笑,他跟张玉林说了好几回他现在是革职状态别叫他大人,不过既然张玉林坚持,他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瑾回了府中,问:“夫人呢?” “夫人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好,夫人若是回来了,就说我在书房。” “是。” 谢瑾到了书房,他铺开纸墨在图上书写大字,才写了几个,发现自己静不下心来,就扔下笔从书柜中抽出一本书,书中夹着一张牛皮纸,是外城司六月和七月的巡逻路线图,上面详述了外城司每个路线的巡逻时间和人数。 这是杨晋从北戎兵尸体里搜出来的,以后就交给了他。 谢瑾目光在沾了血的图纸上扫过,又将它放了回去,从柜子暗格里拿出几封信。 沈兰棠从外头回来,她才 踏进院子,下人就禀报道:“夫人,少爷回来了,站在在书房呢。” “哦,知道了。” 沈兰棠让两个丫鬟先回去休息,自己踏入了书房。 八月的天,谢瑾身着一件鸦青色窄修长衫,腰间系着一条灰色宽带,一身从简,唯有头顶戴着镀金镶宝石玉冠,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进去,可见也是个怕热的主。 他手中执笔正在纸上比划,沈兰棠走上前...看了两眼。 第359章 谢瑾写的是北戎文字,自从知道谢瑾身份后,沈兰棠就开始学习北戎文字和需要语言,她目前粗粗认识了几个,看出谢瑾写的是“有敌”,“速退”。 单单说这几个字的信息量加上北戎文字的既定事实,沈兰棠现在去举报谢瑾是北戎奸细,说不得都能拿到赏钱。 “你写这些字做什么?” “这是我收缴到的北戎和藏在朝中的奸细的密信,我想试试看感受那个人写信时的心情,从而推测此人性格。” 谢瑾放下笔,谢瑾本身字迹与他的人相似,简洁而不失锋芒,从笔锋中无端感受几分杀气,但是他模仿北戎字的时候,或许是文字不同原因,总觉得甚是圆滑。 沈兰棠端详了许久,道:“那你感受出来什么了么?” 谢瑾摇摇头:“我只感受到,写这封信时,那人心中定然没有一丝一毫对故土的眷恋。” 若是有爱,缘何叛变? 沈兰棠:“我实在看不懂北戎文字,若是汉字,我或许还能从中看出点什么。” 这就像中国人看外国人的书,往往只能看懂故事,看不出更多情绪表达,而看中文书籍时,除了故事本身,还能从不同文字运用中看出作者的情感,或是怜悯或是冷酷或是事不关己…… 谢瑾顿了顿,他的表情露出几分复杂。 “其实,的确有一封汉字书信。” 他从书柜中打开暗格,取出其中一封,沈兰棠一目十行看了两眼,也是一怔。 这么多的信息,足以证明那个人和北戎关系密切。想到靖朝有这么多机密流到北戎,沈兰棠心中也很是不适。 抛开里面的信息,沈兰棠单看这封信。 “此人性格应是十分严谨,或许生活中也是一丝不苟。” 书信用词严谨,笔迹工整,可用字对照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北戎文字和汉字有所不同,但也共通之处,可以看出写这封信的人和我们之前拿到的密信不同,说明同姓人已经换了一个。” “此人若是朝廷大官,那这信十有八九是他的心腹写的吧?”这样就可以避免被拿到证据,适当时候还能推卸责任。 谢瑾点头:“应该是,我对照过所有给皇上上过折子的官员笔迹,都找不出一样的,想来,该是府中幕僚。” 沈兰棠又低头看信,她胸口忽地闪过一道莫名其妙的东西,然而再追又找不到了。 这个字迹…… “瑾儿,兰棠。” “父亲?” 谢瑾很快收拾好东西,和沈兰棠走出书房:“父亲。” “嗯。”谢恒才从衙门回来,连官服都还没换下,他道:“四皇妃从行宫回来了,正值小皇孙满月酒,皇帝想要热闹办一办,虽说宫里嬷嬷会帮着操办,不过好歹也是头一回,兰棠你要是有空,也多去看看。” 阿依朵在行宫时也跟沈兰棠通过两回信,她们姐妹地位虽高,但却没有亲戚朋友,那四皇子如今看来就是个借精工具人,不管在皇帝面前还是阿依曼面前都没有了地位,要说起来,这偌大兆京,确实只有两姐妹相互依靠。 “我明白了,父亲。” “那好,顺便你们母亲让我通知你们,晚上一起吃饭。” “呃,好。” 看着谢恒回去背影,沈兰棠吐了吐舌头,看来多大的官,也免不了要被使唤跑腿。 晚上一家子吃饭自然不必多说,第二天一早,沈兰棠去了齐王府。 距离小皇孙满月酒还有两日,齐王府上上下下都开始布置了起来。 一般兆京贵人做月子至少得做满一个月,但阿依曼底子好,也耐不住寂寞,按阿依朵的来信,阿依曼在休息了七八天之后就出门在草地上跑起了马,人家可是自怀孕起就没跑过,可不是憋得慌。 这么一说,她在行宫修养也好,没有宫里这么多规矩,自由自在。 阿依曼对皇室规矩不喜爱,但对自己孩子很上心,这两日也是跟着宫里派下来的人关心满月酒的事。 见沈兰棠来了,她笑道:“阿依朵正念叨你呢。” 人家虽然热情,但沈兰棠该行的礼还是得行的。 “一月不见,皇妃身子可好?” “我很好,行宫这么多人伺候我一个,怎么会不好。对了,你还没见过孩子吧,奶娘,把孩子抱出来。” 太客气了太客气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什么普通人家的亲戚呢。 不过,沈兰棠也对这个混血儿充满了好奇,之前在行宫时孩子还太小,刚出生的婴儿都丑,沈兰棠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好看。 不一会,奶娘就把小皇孙抱了出来,同时出来得还有阿依朵,阿依朵兴高采烈地说: “沈姐姐,快来看看我的小外甥!” 沈兰棠走上前,襁褓里是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这小娃娃皮肤白嫩得像芝麻馅的团子,眼睛又大又亮,瞳孔眼色是棕色带着一点褐,没有他母亲那么翠绿明艳,但五官绝对遗传到了母亲,一看将来就是个帅气宝宝! “好可爱!” 阿依朵:“是吧是吧?!” 第360章 两人逗了小皇孙一会,因为孩子又哭闹要吃奶,就把孩子还给了奶娘,沈兰棠和阿依朵则是到后院说话。 沈兰棠:“孩子有名字了么?” “塔得尔的名字是阿贝图尔,意思就是勇士,至于汉人名字,皇帝说满月的时候起。” “也好,陛下赐名,又出生就是亲王,将来一定平安顺达,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希望吧。”阿依朵还没有想过太以后的事,她也不想想。 话题聊到这里暂且告一段落,沈兰棠:“最近你和左秋实相处得怎么样?” 阿依朵翻了个白眼。 沈兰棠:? 你刚从行宫回来,俗话说的好小别胜新婚,你们二人不是应该相处的很好吗? “我觉得,最近和他相处都好无聊,他的脸,他那副文雅稳重的姿态也不再如当初那么吸引我了,我好像找不到刚开始时心动的感觉。” 沈兰棠拍了拍手,语气笃定地说:“你们这是进入感情倦怠期了。” “这么快的么?”阿依朵疑惑的说:“我们才认识两三个月呢。” “这就是小懈怠期。”沈兰棠依旧表现得笃定坚信:“毕竟这两三个月里你已经了解到他的性格他的爱好,他的身上渐渐不再有你未知的谜团。所以你对他的好奇程度减少,他对你不够新鲜了。” 阿依朵努力一想,好像,也对。 “是是是,就是你说的这样!那我要怎么保持对他的新鲜感呢?你和谢瑾也有这个过程么?你们是怎么度过的?” 沈兰棠心想,我们就没谈恋爱哪来的倦怠期。不过作为一个情感大师她自然不能够这么回答,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你要明白平淡才是一段感情的终点,学会习惯相濡以沫的感情。” 偏偏阿依朵没有接受过传统婚姻生活的教导,她虚心问道:“那如果我不想接受平淡呢?” 沈兰棠37度恒温的的嘴唇吐出冰冷的词汇:“分手,重新找一个。” 阿依朵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之前劝我不要贸然决定成婚,原来是成亲以后不好分手啊。” “呃……” 我这话是这么理解的么? 也行吧,毕竟你是公主,沈兰棠心中默念,左秋实啊左秋实,要是公主跟你闹脾气闹分手你可别怪我,毕竟“获得公主欢心”本就是个高难度的活,你自己选的工作不要怪别人。 沈兰棠对阿依朵进行了一番“开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愉快地离开了齐王府。 “哎,那个是不是谢瑾?” 阿依朵指着一辆马车边上的人道。 不是谢瑾又是谁? “公主,我先回去了!”沈兰棠用力挥了挥手,跑向马车。 “你怎么来接我了?” “上午没有事情就过来了。” “那你进去好了嘛,不用在外面。” “进里头还要寒暄,我都不知道要不要 拜访四皇子,还是不进去了。” “可怜。” 沈兰棠钻进马车,八月天气按理来说应该凉了下来,但昨日突然反暑,沈兰棠被闷得晚上睡不着,今早起来在头疼。 她嘀嘀咕咕地说:“我想睡觉了。” “好,睡吧。” 沈兰棠靠在他肩膀上阖上了眼睛,马车颠簸,不一会儿她就开始昏昏沉沉,脑袋往边上撞了过去,谢瑾把她的脑袋拨过来,一只手贴着她的腰扶住。 沈兰棠这一觉睡到午后,还是肚子饿了才起来的。 小皇孙的满月酒办的甚是隆重,当日,不仅满城权贵都过来恭贺,就是皇上也亲自到场,并亲赐小皇孙名字为“梁睿”。 如此恩宠却都是因为母族身份,与四皇子无关,当日,四皇子甚至只是露了个面,他虽强颜欢笑,但从骨子里发出的颓丧气息让人知道他如今处境,不由也令人感慨万千。 满月酒过后,兆京又安稳了两日,一通急报直接掀翻了整个朝廷乃至整个兆京: 五日前,大靖军队和富顿亲王激战,富顿亲王损失惨重带着一万残兵溃逃哒哒山,大皇子率三万大军追击残部,反被围困在哒哒山腰,三万将士损兵折将,损失近半,还被富顿亲王趁机逃了出去。 这是大靖和北戎开战之后损失最严重,败得最惨的一次战役! 皇帝震怒,连夜召回大皇子。 而就在大皇子战败事件还没冷下来时,江南那边又出了一个惊天大案,江南五个最为富裕的州官商勾结,贪污受贿,构陷打压其他商贾以及为冤民做主的官员,这个案件涉及上百官员,涉事银两有五百万两,因抄家和收回脏款所得银两约莫有八百万两,足足是国库一年收入的八分之一,也是北征战事半年所预估的军事费用,也就是说,单这一件事,就足以将半年打仗花费的费用都补上! 这一下,也是朝野震动。 而查出这件大案的官员是九年前殿试探花孙巩彬,他因一只脚略有残缺不受皇帝喜爱,因此虽是探花却直接被下放到地方做县官,和大多数探花入翰林院而后留任兆京不同。 九年时间,孙巩斌也只是从一个县官做到六品同知,这次能查出案件,全是他卧薪尝胆,日夜煎熬了整整两年,才收集了众多证据,由心腹直接上京交给刑部和大理寺,才由此破了这个大案。 第361章 朝野震动,先不提兆京里头有没有人也牵扯进了这个案子,孙巩斌的名声是一下子打响了,而他上京时枯瘦沧桑的面容,拖着的半瘸的腿都成了他不畏强权卧薪尝胆的证明,民间称他为当代孙铖,孙铖是百来年前著名宰相,也是致力于惩治贪官污吏的大清官,人们乐于讲述他的故事,直至今日,民间都有不少关于孙相的戏曲传播。 这么一桩大案,这么一个名声,孙巩彬赫然成了京中最热门最有话题度的名字,甚至隐隐压过了大皇子,因为人们并不喜欢悲剧。 而孙巩彬进京面圣当日,当着众臣的面,提出“国不可一日无储君,正值战时,陛下更该委以太子重任,君臣一心,方能稳固后方使我大靖军民齐心协力共战胡蛮”。 据说当时文武百官都噤声了,而随着他这个话,被关禁闭半年的太子终于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 听说完整桩事件后,沈兰棠:“这个孙大人,跟太子有什么关系?” “他若是跟太子有关系,也不至于当了九年官还是一个小小的同知。” 孙巩彬也就三十出头,六品官员也不小了,但是你要知道他可是探花出身,且还是地方的六品官,跟京官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毕竟翰林侍读也就六品,能说它们一样么? “孙巩彬的确是靠着自己跟几个朋友卧薪尝胆两面才搜集了众多证据,但仅仅靠着他自己,就算有证据也做不了什么,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危险境地,他到京城后先是拜访了一个还算要好的同学,隐约提及了这件事,他这个同学就是太子党羽,太子敏锐地抓住了这个机会,将他层层往上推,多番施压才让朝廷派了人下去彻查此事。所以说,孙巩彬和太子应该是互相合作的关系,毕竟……” 毕竟,如果没有太子帮忙,也许这个惊天大案就跟许多历史一样,淹没在洪流之中了。 沈兰棠静默了片刻,道:“那这桩案件跟太子毫无关系么?还是里面的官员是大皇子的人?” “据我所知,这里面既有太子党也有大皇子党,但都不是核心人物,或许太子也曾受过好处,但以太子目前处境,钱财帮不了他,只有一个好名声才能帮他脱离泥沼。” 所以必要时刻,他也可以自断一臂只为求生。 沈兰棠:跟她在电视里看到的差不多。 沈兰棠揉揉眼睛,困了,累了。 “那太子这次应该能出来了吧?” “这该是他计划许久的时机。” “……困了,我想睡觉。” 谢瑾从榻上起来,把沈兰棠抱下来道:“走吧,我们去洗漱。” 皇权争斗也就听个一耳朵,如谢恒谢瑾这般还能起作用,沈兰棠又影响不了什么,洗洗睡了得了。 这两件事情都发生在八月,八月,注定是震荡的一个月。 不过,这两件事除了给兆京茶余饭后增添话题外,对普通人的生活产生不了影响,沈兰棠从家里回来,手上还拿着个没啃完的果子。 谢瑾今日在家没出去,正规规矩矩地在书房练字。 沈兰棠跨入门槛道:“今天有什么最新消息么?” 谢瑾头也不抬地道:“太子出宫了算么?” 算,怎么不算! 沈兰棠好奇道:“他是正式结束禁闭生涯,重新回到官场和大皇子斗了么?” 谢瑾:“嗯。” “今年夏天,陕北三月未下过雨,土地大旱,按照惯常,皇帝应到天台山求雨,只皇帝年事已高,恐经不得连日祭祀求雨,太子自请代皇帝求雨,皇帝同意了。” 沈兰棠细细琢磨了番:“好主意,好借口啊!” 能代替皇帝求雨的也只有太子了,这事又是大事又是孝顺,连反对的官员都找不到理由,实在是聪明的一招。 “那大皇子启不是要气晕了?” 最令人难过的不是自己的失败,而是对手的成功,当然两者叠加伤害更高。 谢瑾闲闲道:“身为皇子,要心胸开阔。” 沈兰棠认为很有道理,他们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但这事情到这并没有结束,谢恒晚上回来,吃饭的时候说起了求雨的事。 “对了,今日早朝,陛下命你重回朝廷任职,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在外城司,而是当太子近身侍卫,随同求雨期间保护他。” 沈兰棠:啊。 第124章 是他 沈兰棠默默看向谢瑾, 好消息,你复职了,坏消息, 你被调去当打杂了。 谢瑾:“既是陛下旨意,我自然从命。” 谢恒赞许地点点头:“不管如何, 既是陛下分派的任务,那就好好干。” 求雨的地方在天台山, 在天台上顶有一祭台专门用来祭祀求雨, 从山下到山顶共有三千台阶, 求雨者需徒步上山,也怪不得说皇帝年迈不能干了呢, 而最后一段通往祭台的地方有个平台,可供百姓围观,一般重要皇家祭祀时是封山不准寻常人进出的,而如求雨此类, 就可以根据求雨者本人意愿, 或者朝廷目的适当开放。 沈兰棠:“那,太子这次求雨要开放么?” 第362章 谢瑾点了点头:“会。” “太子是为造势,需要百姓传播他如何虔诚求雨, 巩固他太子地位, 所以他肯定会开放。” 沈兰棠:“那我要一个视野极佳的围观位置!” 谢瑾:“交给我。” 太好了,朝中有人好办事这么快就体现出来了。 沈兰棠对政治斗争, 皇子夺嫡之类的没有兴趣, 但求雨秋猎之类现代没有的却颇感兴致,她觉得这个就像集卡, 名场面总不能错过的吧。 听说了这件事,阿依朵也很有兴趣。 “你们的神会保佑你们下雨么?我们的溪流女神是会保佑我们的。” 这个神不神的我们先不说, 民族信仰自由嘛。 “那你也要去看么?” “要!” “行,那我跟谢瑾说,要两个观众席。” “好啊好啊。” 阿依朵也是天真无邪,有人帮她办好事,她都不用动用自己的公主身份了。 “沈姐姐,这个是我们从塔得尔带来的牛产的牛乳,你喝喝看。” “真的么? ”沈兰棠好奇地灌了一口:“哇,味道真不错!” “你喜欢就好,我可以送你一瓶。” “好啊。” 两个女孩在秋千上玩耍了一会,又说起了一个堪称老生常谈的话题。 “你和左大人怎么样了?” 阿依朵:“我想再给他一个机会,所以我跟他吵架了。” “……啊?” “不是你们汉人说的么?小别胜新婚,我想分开一段时间看我会不会想他,也看看他能不能再给我惊喜。” “……” 可怜的左大人已经完全成为公主的掌上玩物了。 沈兰棠很不走心地给左秋实默哀了三秒,就将话题转移到了别的地方。 从齐王府出来还早,宝珠问:“小姐,我们回去了么?” “先,看下店再回去吧。” “好嘞。” 沈兰棠刚刚看完金玉楼,因此这次去的是明面上挂在她名下的几家首饰铺。按着路线,她先去的是金枝楼,金枝楼里有一位大咖,就是昔日不畏强权告发科举舞弊案,间接引发太子被关禁闭的孙书扬。 孙书扬本就性子乖戾,喉咙伤了后,性子愈发孤僻不爱说话,幸好郑清宇时常来看望他,没让他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 “孙书扬呢?”沈兰棠没见着他人,问掌柜的。 “孙公子在后头画画呢。” 孙书扬属于幕后职业者,所以他不出现在前面也正常,反正他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孙书扬,我来看你了。”沈兰棠跨进后院,在院子石桌让发现了他。 孙书杨抬眸看了眼他,在纸上刷刷写下几笔,转正了给沈兰棠看。 “速涨工资。” 沈兰棠无语,这人啊不管遭遇了多大的灾难,想涨工资的心是古今相通。 “你要涨工资也要有正常理由的啊,最近有什么出色发挥么?” 孙书扬开始打手势。 “不不不,你用唇语吧,宝珠会念给我听得。” 孙书扬正要开口,掌柜的也跟着出来了。 “小姐,是这样的,前不久我们店不是新进了一批簪子嘛,孙公子画了好几幅画,都是女客戴上簪子后如何出尘脱俗的画面,我把画挂在店里,好几个客人看了画后都买了簪子,而且已经供不应求,如今预订都有十来支了!” 金枝楼定位是中高档首饰铺,价格虽然没有金玉楼这么夸张,但也要几十上百两,若掌柜的说的是真的,那的确可以适当加工资,或者给他算奖金。 “那画还在么?” “在,在!” 掌柜把画拿出来,孙书扬一共画了三幅,一幅是少女身穿彩色舞裙在花树下跳舞,落花缤纷,少女宛若蝴蝶在林中自由舞蹈; 一幅是少女穿着一件还算朴素的衣裳,在河边浣纱,清澈的溪水倒映着少女轻盈灵动的身姿,风吹起她的裙裾,她好似河中的仙女幻化而成; 至于第三幅则是少女与同伴在郊外玩游,天空碧蓝而空旷,几个身影在画纸边缘若隐若现,淡得几乎融入远处的山中,这中间只有一个少女轻侧着脑袋,修长皓颈边上是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发上一支簪子在日光下反射出泠泠光芒。 这三幅画没有一个女孩露出正脸,也就给了人无边的遐想,但是她们的自由快乐即使隔着画纸也能悠然映入眼帘,这种快乐让画纸外的女孩子感同身受,因为看不到脸,也就更容易注意她们的发饰,尤其孙书扬还将高光都放在了簪子上。 戴上这个簪子后她们也会像画中人一样变得快乐美丽,这就是这三幅画灌输给她们的感觉,也是现代美妆广告想要呈现的效果。 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沈兰棠把画收起来,道:“好吧,给你涨工资,具体多少我回头想想。” 孙书扬这才傲娇地收回视线。 这家伙,以后说不定真能干出一番事业,沈兰棠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好干,保持住这样的工作热情。” 孙书扬的表情又变得嫌弃。 从金枝楼出来,既然已经看望了孙书扬,那沈兰棠也不能厚此薄彼,她又去看望了另一个人。 第363章 “媛媛。” “小姐?”方媛媛放下手上东西,匆匆跑过来。 “上回过来的时候你请假,正好过来看看你,最近如何?” 从行宫回来后,沈兰棠来过这一次,恰巧方媛媛不在。 “我什么都很好,没有不好的,小姐你就放心吧。”方媛媛笑容甜美,好似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彻底翻篇了。 不过也是这样,她今年过年是跟同乡的二伯一家一起过的,现在也几乎不会梦到那段时间了,还跟隔壁摆摊卖烧饼的小哥熟了起来,那小哥天天过来送早饭。 只是她还不确定未来如何,毕竟她老家还有双亲在,且再看看吧。 “小姐,你来了?”掌柜的送完客人走上来,笑着说: “媛媛最近新发明了一种编辫子的方法,特别适合店里的钗子,客人们都很喜欢呢!” “真的么,那太好了!媛媛好好干,年底的时候评个职称,职称上去了工资也就上去了!” “我会的,小姐,我会努力的。” …… 看完了几家店时间不早了,沈兰棠望着天边道:“再去买几样熟食就回去了吧。” “是。” 熟食店就在这条街上,几人没有坐马车徒步走过去,路上经过几家茶楼饭馆,还能听到里头人在闲聊。 “听闻太子今次求雨,要连求三日。” “就一直住在山上么?” “是啊是啊,听说太子这几日除了喝水只有少量进食,求雨开始后更是只能进水。” “真不容易啊,你要过去看看不?” “看啊!当然要去看!” “……” 沈兰棠低头浅笑,这个太子,造势造得可真大,希望这回他真能翻盘吧。 —— 很快,到了求雨当日。 求雨,又称雩祭,自古以来就是华夏大地的一项重大工程。 雩祭前三日,主持祭祀者需忌入秽食,只能喝水和吃少量谷物蔬菜,不可入荤腥。祭祀前一日,祭祀者需沐浴更衣,焚香洗礼。 于第二日清晨着祭祀华服,脚步不能直接接触地面以免受到污秽,于布匹之上上轿,由轿夫抬往天台山。天台山在几日之前已经封山,三千台阶经由雨水或者洁净井水洗涤,方可脚尖沾地,祭祀者由礼部祭祀主官陪同,同行祀人端着祭品,一阶一阶行至祭祀台。 祭祀台空无一物,由祭祀主官高声喝唱,才将祭品,焚香叩拜等环节一一完成。 求雨有一套完整的求雨祭词,祭祀人也就是太子需将有千字长的祭文完全记住并且当众背诵,一边背诵还要一边行礼叩拜。这还不算,他必须背诵的有感情有层次,而且这个环节还要每日重复一次,在背诵完祭文后,若是老天爷不给面子不立刻下雨,太子就要毫无遮拦地曝晒于山顶日光之下,双膝跪在软垫上整整一日,期间只能少许饮水不能进食。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折磨啊。 沈兰棠和阿依朵有内部票,都不急着占位置,天亮以后悠哉悠哉吃了早饭,坐马车到了山脚下,此时山脚下已经挤满了人,官道的台阶由朝廷占了,是不许人踏入的,但边上还有人走出来的路,一步一步,丝毫不逊于三千步,沈兰棠眼中露出退缩神色。 “夫人。”此前见过一面的女侍卫上前道:“大人让我带您上山。” 沈兰棠内心尖叫鸡,不愧是你,谢瑾,老谋深算! 沈兰棠趴在小姐姐背上,由小姐姐两步跨作一步地上了山,再一看旁边阿依朵,那叫一个步履从容,气定神闲啊。 沈兰棠暗暗在心里发誓,从明天起我就开始运动,对,就从明天起! 这约莫一个时辰的路,沈兰棠靠自己走了一刻钟左右,其余时间都在侍卫小姐姐背上,小姐姐的背,很宽阔让人很安心。 她们到时太子正在祭祀官的主持下叩拜祭台,纵他身份如何高贵,到了这儿也只能俯首跪拜,这就是神的力量。 沈兰棠看向祭台,祭台上有猪牛羊肉,还有一条长约一尺半的鱼。据说前朝还有用活人祭祀的时期,但高祖对此深恶痛绝,下了明令禁止朝廷或者民间祭祀以活人为祭品,但凡发现以谋杀而论。 阿依朵看着台上振振有词的祭祀官,道:“这个祭祀庆典要持续多久啊?” “啊,一整天吧,我听说要三天呢。” 阿依朵惊讶道:“三天都要在山上么?” “应该是的吧。”难道太阳 落山了就下班回去,第二天早上再来么? 阿依朵愈发惊讶:“三天一直要这样跪着么?” 沈兰棠:?我们不是听得同一场祭祀科普么? 她点点头:“应该是吧。” 阿依朵倒吸了口气。 这下轮到沈兰棠好奇了:“你不是说你们那也有祭祀么?那是怎么样的?” “我们那带我父王带着子民将礼物供奉给女神后,大家就会围起来唱歌跳舞,一起歌颂女神的慷慨馈赠,直到第二天才结束。 沈兰棠倒吸了口气:你们这也很让人惊讶啊! “我们这的祭祀都是很隆重的,不可以唱歌跳舞大家一起欢唱。”最多就是祭司跳专门的舞蹈。 第364章 “那多无聊啊!” “是吧,祭祀本来就不是为了好玩啊。” 阿依朵可能真以为是有好玩的才来了,听她这么说顿时无趣。 “那真无趣,我要回去了!” “你等下,我再看下接下来有什么流程就走了。” 沈兰棠也不想久待,她就是来集卡的,集卡就是打卡,最多拍个照片就走了,不可能真心融入的。 叩拜过后是太子慷慨激昂的祭文演讲,所谓祭文,用的都是古语,和普通人的白话大不一样,别说阿依朵听不懂,就是沈兰棠也听得头大。 阿依朵不耐烦地说:“可以走了吧?” “走了走了。” 沈兰棠也受不住这找罪受的感觉,趁着大家都将目光投在上方的太子身上,和阿依朵悄悄溜了出去。 下山的路,她倒是自己走的。 这一来一回,也算是做了锻炼,虽然身体疲倦,但沈兰棠心情大好,此时正值午后,她请阿依朵还有侍卫小姐姐吃了饭,这才回去歇息。 求雨需要三日,第二天的晚上,沈兰棠夜里隐隐听到响雷的声音,到了第二天早上,乌云密布,整个天地仿佛被黑云环绕,当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这气势汹汹的暴雨之兆持续了两个时辰,中午时候,瓢泼大雨以毁天灭地般的气势倾盆而下! 沈兰棠躲在家里,望着外头密密麻麻的雨,心不在焉地想,谢瑾这会儿干嘛呢,是不是被雨淋了个正着,还像只落汤鸡一样跑上跑下收拾东西走人? 想到这个画面,沈兰棠不由笑了起来。 “小姐,你想什么呢?外面雨都飘进来了,你再坐进来些。” “哦。” 沈兰棠搬进来小凳子,支着脑袋望着外面雨帘。 —— 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雨后初霁,却是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兆京的下水道系统或许在现今世界名列前茅,但跟磅礴的大自然比起来还是不够看。但些许的脏污依旧掩盖不住人们激动的心情。 街上,人们处处在传说: “下雨了下雨了真的下雨了,天怜见太子!” “听说太子跪了两日多,膝盖都站不起来了!” “昨日天太热了,太子差点晕厥了过去,还是喂了水之后才醒来的。” “本来礼部都提议盖着华盖了,太子义正辞严地拒绝,说上苍知晓他诚不诚心,为天下黎民他受点苦算什么,万不可敷衍了事,使上苍误以为他靖朝非诚意国朝。” “太子真是心怀天下啊!” “……” 种种言论,遍布大街小巷,沈兰棠随意进入一家酒楼就能听到。就目前来看,太子的确造势成功,借求雨这个机会翻身了。 沈兰棠手执一把油伞,挡住偶尔飘下的雨丝,慢悠悠回了家中。 —— “这个太子真是会搞事!” 武威王府,王爷寝宫中,大皇子一把扫开桌上茶具,发火地吼。 屋中下人早已瑟瑟发抖地被屏退,窗户遮掩的昏暗空间里,慕斯容缓步走出。 “天欲其亡,必先其狂,这不就在殿下的计划当中么?” “哈哈哈哈哈!”大皇子大笑:“还是斯容懂我,我就发了发火,其他人全都跑了,生怕我会打他们似的。” 慕斯容没有理会他自以为是的幽默发言,继续道:“太子如今正在得意当中,他越是得意,灾难来临的时候就越是癫狂,殿下,你一定要走好接下来几步棋。” “放心,我们合作这么久,你还不相信我么?” “对了,殿下,你该告诉我当日随皇帝同往祁川的官员名字了。” 大皇子目光一定:“好,我告诉你——” …… …… 自求雨之后,太子春风得意,他从前走的是高高在上的嫡皇子路线,在百姓心里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形象,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到了民声的红利,知晓民情重要,改变路线开始亲近百姓。 他体察下情,连着去了好些农民家,又亲自走访农村,体贴询问他们难处,是否有官吏为难他们,一时间,太子的名声在民间就像沸腾的油一样,炸了开来。 对太子这样的举动,朝廷官员们自然肚里门清,可是他们又不能说太子走访百姓有错,哪怕是最苛刻的御史也只是弹劾太子不顾国家储君安危,太子还谦逊受领了,让御史也不好说什么。 对沈兰棠来说,太子做什么都跟她没有关系,唯一有联系的就是他们家那个啥,谢瑾由原来的固定十四天休息一回变成了无固定休息,但凡太子出门他都要陪同。 但俗话说的好,上有上策,下有下策,太子身边侍卫大多是他的心腹,只有谢瑾一个外人,也不知道皇帝存的什么心,偏生谢瑾家世在这,其他人不敢霸凌他,所以谢瑾决定自我放逐,他白天守护在太子身边,等到了晚上就调班到外院,外院是轮休机制,一夜分为三班,自戌时,每两个时辰换一次班,谢瑾通常是第一班,相当于亥时可以回来。 沈兰棠:“那太子都没有意见么?” 谢瑾眨眨眼:“我在的时候,太子不好跟心腹商议事宜才更麻烦吧。” 第365章 总不能要商量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了,就把谢瑾赶出去,这也太明显了。 沈兰棠想到这个画面,不由吃吃地笑了起来。 然而不管怎么样,太子的名声是彻底打出去了,这一日沈兰棠约了刘明月吃饭,两人才靠近酒楼,就难道酒楼在里三圈外三圈围满了人。 “怎么回事?” 一打听,原来是今日太子在酒楼和儒生议经讲学,兆京身为国都,文化气息浓,时而有学生在酒楼或是某处空旷场所坐下就开始讲学,往往能吸引来不同意见的人,但太子讲学毕竟和其他人不同,这不外面就都是围观群众了。 沈兰棠:“……” 看来今天这饭是吃不了了。 “明月,我们换一家……哎,媛媛你怎么在这?” 在人群外蹦蹦跳跳努力仰起头来看的不是方媛媛又是谁? 方媛媛上班摸鱼被抓,忍不住红了脸。 “我,我……”她支支吾吾地说:“我听说今日太子在此……” 沈兰棠也猜到了,太子是大明星,想见一次大明星这个心情她还是能理解的。 “看到了么?” 方媛媛默默摇头。 一旁刘明月好奇道:“这是沈姐姐你朋友么?” 方媛媛连忙道:“不是,我是小姐店里的员工。” “嗯?”若是从前的刘明月自然是对一个小小的员工不屑一顾的,但和沈兰棠,戚桐君在一起久了,她多多少少也有了一些变化,至少不会再明目张胆地看不起人了。 “你是来看太子的么?” 方媛媛红着脸点头。 “那就进去看吧,我带你进去。” “可以么?!”方媛媛激动道。 “怎么不可以,我可是预订了位置的。” 刘明月大大方方走进,太子为了博取名声,并没有包下整个店,饭店掌柜也知道刘明月身份,不敢怠慢连忙上前。 刘明月:“给我找个离太子近的位置。” 掌柜的:“这……” 刘明月狠狠瞪着他:“太子是我表哥,我平日里想见他都能见他,怎么今日坐近些都不行?!” “是,是!”掌柜的不敢得罪她,太子的位置靠近窗口,掌柜就安排了一个距离太子两桌外的位置,刘明月还算满意。 太子在二楼,从饭店门口到楼上都布满了侍卫,沈兰棠走上楼时目光跟站在太子身后的谢瑾对上。 沈兰棠朝他意味深长地一笑,看吧,就算没有你,我也能拿到vip席位。 谢瑾:佩服佩服。 哼! 几人入座,方媛媛原本还在踌躇,被刘明月一把拉着坐了下来。 “别说我欺负你,想吃什么,随便点,我请你一个小姑娘吃顿饭还是做的到的。” 沈兰 棠:“感谢五姑娘慷慨,那我就不客气了。” 对面,太子侧对着几人望着对面书生,从沈兰棠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矜持的坐姿和宛如羊脂膏玉般的侧脸,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精气神完全不一样了。 方媛媛来都来了,只看到个侧脸算怎么回事,沈兰棠疯狂给谢瑾打眼色,让他别挡着人,谢瑾无奈,只好悄悄往后退一些,这样,哪次太子扭头的时候就能看清他的脸了,沈兰棠满意,低头点菜。 “清平先生所言亦有道理,齐先生可还有高见?” 太子眸光含笑,语气柔和地开口。 只那一个瞬间,就好像有道闪电劈过方媛媛的身体,让她痛不欲生! ——“不要动,小美人,我会让你快乐的。” ——“别动,别动!我让你别动听到了么?!” 随着一声怒吼,剧痛从方媛媛的脸蛋迅速蔓延到全身。 ——是他,是他! 是那个男人!! 第125章 暗杀太子 恐惧犹如深夜里的蛇, 悄无声息的从脚底一路缠绕上来,方媛媛又好似回到了那个深夜,她被毫无尊严地包裹在袋子里, 就像货物一般运送到一个地方,在冰冷冷的黑暗中等待着脚步声不断的接近。 那是她人生最恐惧, 最寒冷,最离死亡最接近的时刻。 现实和回忆交叠, 方媛媛抱着手臂, 不自觉的发出战栗, 她恐惧地将自己缩在角落,唯恐窗口的男人扭头瞧见了她。 刘明月点完了菜, 回首看到方媛媛脸色苍白,连嘴唇都突然发紫,奇怪道:“你怎么了?沈姐姐,你这位朋友怎么了?” 沈兰棠回头一看, 也是惊讶:“媛媛, 你怎么了?看起来脸色很不好。” “我,我……”破碎的声音从方媛媛的喉咙里面被挤出,她惊惧地喘着气: “我好像感冒了, 突然浑身发冷。” 方媛媛眼神不敢四处乱看, 紧紧的盯着桌上的一处污渍,道:“我要回去了!” 刘明月奇怪道:“诶, 你不是来看太子的呢, 才见到就要回去了吗?” “不用了,我已经见过他了!” “哦。” 刘明月似懂非懂, 这个人还真是乖巧,真的才见过一面就满足了。 “小姐, 我先走了!”方媛媛腾地起身,脑袋死死地低着,僵硬着身体飞快地从饭店跑了出去。 第366章 “哎!”沈兰棠叫住她的手才刚伸到一半,她心中有几分疑惑,但又说不上来,只能默默的把手收了回去。 还是刘明月赞叹道:“沈姐姐,你这个朋友说见一面就见一面,一点都不留恋,到是颇有自制力。” 沈兰棠无言以对,只能微微一笑。 方媛媛冲出饭店之后,就浑浑噩噩的走在路上,她一口气走了小半个时辰,直到太阳光毫无遮掩的笼罩在她身上,将他身体的寒气慢慢的驱散,她才恍然醒悟。 她已经自由了,她不在那个阴暗狭小寒冷的地牢里,小姐已经把她救出来了。 方媛媛心中默念着这几句话,慢慢的往着店铺方向走去。 “媛媛,你回来了?” 掌柜的见到她,笑着跟她打了打招呼,他知道方媛媛是去看太子去了,这几日人人都往太子在的地方跑。 方媛媛木木上前:“掌柜的,我今天身子不舒服,想请假休息半日。” “哦,好。”掌柜的爽朗道:“那你今天就休息吧。” “谢谢掌柜的。” 方媛媛道完谢后就出了店,掌柜的看着她拖着双脚僵硬的背影,不由道:“她怎么突然生了病,还生的这么重?” 方媛媛出了店,对面烧饼铺的小哥见着她,立刻向她招手:“媛媛,媛媛!” 方媛媛呆呆地走着路,好似没有听见。 那小哥见她没有回应,急了,抱起刚刚烤好的两个饼冲她跑了过来。 “媛媛,你要回去了么?我给你做了……” 他人走到方媛媛的正前方,一张憨厚的脸上端满了笑,要把手上的烧饼递给方媛媛。 男人的脸庞和那一夜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 “别靠近我!” 方媛媛忽然发出一声凄厉尖叫。 “媛媛?”小哥怔了怔,又朝她走了半步。 “别靠近我!滚啊滚啊!!” 方媛媛尖叫着用力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小哥被推开半步,伸出的烧饼掉落在地上,他怔怔地望着方媛媛跑走的身影,一脸的不明所以。 …… 太子以文会友,直至夜深才回去,回到太子宫后,太子稍稍洗漱了一番才出来,对着还未回去的谢瑾道:“让谢大人等了这么久,夜已深了,恐怕谢大人不好回去了吧?” 太子今夜喝了酒,醉意惺忪,又因为意气风发,长袖挥舞,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文人醉酒的姿态。他对着谢瑾语气亲近自然,眼中含笑,好似将他当做了朋友。 谢瑾退后半步,恭恭敬敬地道:“多谢太子关心,微臣无碍。只是太子毕竟一国储君,日常出行需以安危为重,万不可再这么晚才回来了。” “哎。”太子摆摆手,醉醺醺地说:“大家也是开心嘛,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的,啊,除了明日晚上,明日晚上,孤还有一场酒宴!” 说罢,太子就痴痴笑了起来,他站在窗边望着天上月亮,一幅享受酒后余韵姿态。 谢瑾对他只是出于臣子对主上的劝告,并无私心,见太子并未把话放在心上,也就没有再说。 他能够理解太子的做法,太子这些日子一方面在拉拢人心,一方面在洗白自己科举时的名声,打造出自己不过是被人污蔑的模样。有些事情真相如何不重要,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也就成了人们口中的真相。 “那殿下臣先出去了。” “好,你陪了孤一日也累了,回去好好歇息吧。” 谢瑾退出房间。 高祖创立玄甲兵之时,有一条规定就是不准玄甲兵干涉朝中事,尤其是皇室之间的争夺,换句话说,就是皇位之争。 只因玄甲兵身份敏感,历代玄甲兵指挥使,除非卸任从不中途更改,而玄甲兵又是皇帝私兵,某种意义上他们是大脑和手脚的关系,纵可以砍了手脚,但难道对本人就不是伤害了么? 若最后上位的是他们支持交好的皇子也就罢了,若不是,皇帝与臣子之间心怀纠葛,又偏偏换不了人,难免产生嫌隙,因此,为了让二者能和平相处,共同抵御外敌,高祖严禁玄甲兵干涉朝中政事。 如果将这条原则发散来思考,那皇帝让原本跟太子没有往来的谢瑾来当太子的侍卫,意图让两人交好,是否也证明在皇帝的心里,还是看重太子的? 谢瑾不愿深思,很快离开了太子寝宫,然而他才走出去没多久,就又被人叫住了。 “谢大人,太子妃有请。” —— 此时夜深,太子妃寝宫里却是灯火通明,明亮宛若白昼。 太子妃是功勋后人,其祖父被封卫国大将军,母亲是京城第一皇商,富甲天下,家财万贯不足以形容她的富有,因此日常生活之中,不免有奢侈之态。 只她用的都是娘家的钱,母亲一族更是国库的重要贡献者,因此哪怕她再是奢侈,便是最严苛的御史,也只能象征性的指责她一两句。 太子妃宫殿,比皇帝宫殿,太后宫殿还要富丽堂皇,谢瑾不敢多看,抱拳道:“太子妃唤微臣前来是有何事?” 第367章 太子妃轻轻一笑,她已年过三十,脸上也已经有了岁月痕迹,只她保养得好,如这一笑,反而显得她身上充满了国富民强的富贵感。 “今日请大人前来,不为公事,只为私事。” “前些日子,本宫的母亲送了本宫许多南海采来的珠子,有些个品相不错的让我做了珠串子,本宫这的珠子实在是太多了,留着也用不完,就想着送些朋友。正好,少夫人与你成亲许久,本宫都还未送她过什么礼物,你来看看她会喜欢哪一个?” 谢瑾轻轻皱眉,颔首道:“多谢太子妃好意,只是不必了,臣妻深受皇恩,前不久刚受了陛下赏赐,还有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的赏赐,东西多得用不完,怎好再让太子妃破费。” 此前行宫仪式,除却夫人名号外,皇帝和太后以及各宫涉事妃子都送了沈兰棠不少礼物,要说这首饰是真的用不完了。 只是大家都知道,谢瑾这话不过说辞。 太子妃笑笑道:“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送 的和我送的怎么能一样?莫非大人是嫌弃我这儿的东西不够好?” “微臣不敢。” “说笑罢了,你若选不好,我就自己看着选一两串送给少夫人,少夫人这个年纪,我也是过来过的,该是喜欢花哨的时候,你看这一串如何?” 太子妃命下人捧着一串珠子上前,谢瑾粗粗看了一眼,是一串粉色珍珠,看品相是极好的。 谢瑾知道拒绝无用,只好接受:“那就谢过太子妃了。” “不必,此前少夫人立了那么大功,该是本宫表达心意,再配上几只簪子,少夫人一定喜欢。” “如此,臣代臣妻谢过太子妃。” 从太子妃寝宫出来后,谢瑾摇了摇头。 这当太子的侍卫可真是太麻烦了。 这一日,因为夜已深了,谢瑾便没有回去。 —— 咚咚咚—— 被遮住了眼睛,听觉变得异常敏感。 脚步声一声一声在黑暗之中缓缓地,缓缓地靠近,随着脚步的靠近,她的心脏化作脚步声,变得同样的沉重而又缓慢。 咚咚咚。 方媛媛第一次清晰地听到死亡接近的声音,她能活过这个夜晚吗?她会被撕碎吗?未知的恐惧,像深夜中张大的怪物的嘴,快要将她吞噬。 越来越近了。 咚咚咚—— —— 次日一早,谢瑾按时起了床,太子早上要参加早朝,早朝结束后,按照惯例,他会被留在皇帝身边随同商议政事,这是他作为太子的特权,也是隆宠。 一般午饭皇帝会叫太子一起吃,又或者太子提前出来到皇后宫殿去吃。 到了午后,太子才会出宫。 这一日也如往常,太子直至未时才出来,此后,太子回到太子宫,又有臣子晋见,这时他们商议的都是早朝时提到的一些事情,不必避讳谢瑾。 处理完公务,便到了傍晚时分,想起晚上宴席,太子方才起身。 “来人,备车,去隆兴阁。” 与太子今日共赴宴席的是名震天下的大儒林松子,也是松林学宫的院长,如此,这个宴席就不涉及朝廷官员,太子不必被御史参一个太子与臣子私下联络的折子,又彰显了他重视天下学子,重视学问的态度,正好为他洗清此前的名声做铺垫。 种种算计,暂且不提。 太子虽未有言明今日要包下整个酒楼,但他给的钱却远远超过他们几人吃饭所需,老板亦是识趣,从下午开始就不再接客。 黄昏时刻,红日在缓慢地往下坠落,云霞好似一幅画,被随意几笔涂抹上不同色彩。 落日余晖下,是归巢的鸟儿,是还家的舍邻。 大街上,方媛媛宛若一具行尸走肉,呆呆的走在路上。 她今日去了店铺,只是因为精神不佳,出错了好几次。掌柜的见她脸色难看就让她先回去休息。 然而,方媛媛只觉得那个家也让她心生恐惧,她现在没有办法待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于是她就慢吞吞的走在路上,这一走就不知不觉到了黄昏时刻。 看着路上匆匆回家的行人,方媛媛抱了抱手臂,她经过一家饭店,听到里头小二在欢天喜地的说今日太子要来他们店里吃饭。 太子。 她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 方媛媛看了看店铺,脚尖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不自觉的往里面走了进去。 今日闭店,店里头没有客人,因此方媛媛的身影就显得非常明显。一个小二走近,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方媛媛嗫嚅着开口,她眼睛撇到放在柜台下方的菜,下意识道:“我是洗菜工。” 因为太子要来,店里头人手不够,的确是叫了帮工,又或许是方媛媛外貌纯善,那小二没多想,道:“进去吧。” 方媛媛心脏扑腾扑腾跳,自己也说不出来她在干什么。 进去之后,那小二又扔给她一件衣服:“把衣服换了。” “换衣服,哦,好。” 方媛媛换上衣服,走到边上,规规矩矩地开始洗菜。 第368章 不多时,厨房里渐渐有个烟火气息,这是客人已经来了的证明,掌柜的走进里头:“上菜上菜了,你们都在干什么,东西这么慢?” “来了来了!” 一个胖大婶连忙上前。 “你?”掌柜的眯了眯眼睛:“没别人了?” “别人都在忙。” “……” “你,就你。”掌柜的指着蹲在角落的方媛媛道:“你去上菜。” “我,我只是洗菜的……” “上个菜都不会,就把菜端上去就行,里头有人。”要不是小二在屋里伺候,他能找不着人么? “就你了,你去把菜端上去。” “让个中年胖婶,大叔上菜,怎么想的,好歹也得是个干净的小姑娘。” 其他人嘿嘿傻笑。 方媛媛被迫端着菜盘子走出厨房,出去的时候她还在想,她在做什么,她到底在做什么? 她心脏咚咚咚地跳动,默默把头上簪子收进袖子里。 在那一刻,她心底涌出汹涌的恨意,凭什么,凭什么他是太子? 他既已是太子,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女孩的脚步一步步向前,慢慢地就要踏上楼梯。 “你不该这样。” 一个姑娘的声音突兀地从旁响起,方媛媛蓦然回首,从黑暗的街道里出现一个容貌清丽少女,她带着忧愁的双眸轻柔地看着自己,白皙温润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她的腕上。 “放下吧,这不该是你做的事情。” 少女指尖划过她的袖口,方媛媛这才如梦初醒,她慌忙的把盘子递给少女,慌慌张张地从门口跑走了。 女子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将餐盘重新放到厨房门口,很快就离开了。 她走出饭店之后,没有走多久,而是到了饭店对面的一个酒楼,熟门熟路地进入了其中一个包厢。 大皇子穿着常服,嘻嘻哈哈地看着她: “怎么突然想到当好人了?” 慕斯容脸色淡漠:“她过去了又有什么用,对我们的计划毫无帮助。” “我还以为,你是心软了。” “我是心软了又如何,殿下,我从未说过我是个坏人,我也不这么认为。” “哦,那我看你对付孙书扬的时候可没有心软。” “那是因为他是必要的牺牲,殿下——”慕斯容扭过头,冷冷道:“别在这说一些无聊的话了,你那儿有进展了么?” …… …… “说,说那个人到底是谁?又从太子那偷了什么东西?快说!” 地牢里,鞭笞声声音响起,伴随着男人沉痛的闷哼,是飞沫飞溅的声音。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还敢嘴硬,给我继续打!” 鞭子再次挥舞起来。 “啊!!!” 牢房门打开,有人进来,站在一旁旁观的男人连忙走出去。 “殿下!” “嗯。”大皇子淡淡道:“他招了没?” “还没有。” “啧,这老匹夫。” 大皇子走上前,被捆绑在木架上的是一个鲜血淋漓的男人,大皇子一把抓起他的头发。 “伯爷,太子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忠心耿耿?我看你失了势,他也没扶你一把嘛。” 那木架子上的,赫然是宁乐伯赵远程。 只见他身上没有一处好肉,被鞭打破的衣衫下不断渗出血,地上也是汇聚了一滩血流。 “伯爷。”大皇子苦口婆心地说: “您再想想,为了一个太子,值得么?您可是都已经因为他被贬为庶人了!” 宁乐伯嗓音喑哑,说出的话需大皇子倾耳去听。 “我……” “你说什么?”大皇子凑上去。 宁乐伯缓慢开口:“我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咳咳咳……” 大皇子的脸色蓦然冷了下来:“伯爷,我可是给了你机会的,是你自己不要,你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我倒要看看,你在不在乎你儿子,你那几个可爱的孙子孙女的性命!” “不不要!!”宁乐伯猛地挣扎起来。 “太晚了,老匹夫。”大皇子目光冷冷地说: “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来我们只能当着你孙子孙女的面再说话了。” 大皇子甩袖走出地牢,门吱呀一声关上了,也关住了里面撕裂般的嚎叫。 …… …… “孩子们快走,快走,过了城门我们就安全了!” …… 一大早,城门刚开不久,几个官兵正在例行检查,一辆牛车进来,上面还坐着一个老婆婆和好几个小娃娃。 “进城做什么?” 那老婆子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话道:“侄媳妇生娃娃了,我带孩子们进 去看看,顺道赶集。” 官兵看了眼后头素面朝天,穿着朴素却一个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们,摆摆手:“过去吧。”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 牛车悠悠地进了城。 中午时分,谢恒才从皇宫出来,今日早朝过后皇帝又拉着他商议政事,这一说话没两个时辰停不住,要不是他决意要回家吃饭,说不得午饭都要被留在宫中,就宫里那吃饭的气氛,吃得下么? 第369章 谢恒坐着马车快要到了家,忽然从街道上窜出来一群人。 “吁!” “怎么了?”谢恒警觉地问。 “大人,有人拦在路中央,是……是一个老婆婆带着一群孩子。” “……” 谢恒将这群老妇小儿带进府里。 “大人,谢夫人救命之恩!”兰妇人作势要拜。 谢恒连忙上前:“伯夫人不必如此!” 宁乐伯夫人苦笑着道:“哪里还有伯夫人啊。” 谢夫人端着杯子进来,伯夫人朝她点点头。 要说这宁乐伯夫人,其实和谢夫人年岁差不大多,只是但凡谁见了,都会觉得两人差了一辈,可其实就在不久前,宁乐伯夫人虽说比谢夫人苍老了些,却也绝对不是如今这般白发苍苍模样。 谢夫人不由道:“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夫人叹息道:“都是我那老不死的造孽啊!” 宁乐伯的事,众人当然都知道。当日宁乐伯被剥夺爵位贬为庶民后,伯夫人就带着孙子孙女们回了自己娘家,这一是为了孩子们的名声,虽说不能入朝为官,但有家里帮衬,还能有别的出路,至于下一辈的儿子们,这是万万没可能起来了,因此几个儿子都就在老父亲身边照顾父亲。 “二来……”伯夫人低着头道: “他回来后当晚,把我跟老大叫进房里,跟我们说,若是有一天他失踪了,就叫我带着孩子们来向谢大人求救。谢大人宽容仁厚,是万万不会见死不救的,老头子让我们任凭大人做主,只给个容身之处即可。” 谢恒和夫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你说,这当个好人有什么好处呢? 谢恒:“我虽不知为何如此,但想来和他当日被贬之事脱不了干系,夫人,你当真是不知道他当日是为何人顶罪吗?” 伯夫人并不惊讶谢恒看出宁乐伯是为人顶罪,她苦笑道:“那日事后我也问过他,哪怕我以合离相逼,他也不肯告知,官场上的事我也不知道,老头子他认了,那也只能是认了,只是没想到此事还涉及几个孩子安危,若是早知道,便是死也要逼他把那人名字说出来!” 这个回答在谢恒的预料之中,他没有再问,而是换了个话题道:“如此说来,伯爷他是失踪了?” “是。” 伯夫人点点头道:“我们两人虽然分开,但一直有联络,三日之前我派过去的人跟我说,找不到老头子,我心里便觉得不对,又过了一日,还迟迟没有消息,我就想起了老头子当时说的话,这就赶忙让孩子们乔装打扮,速速的进了城里。” “大人看在你和老头子从前同朝为官的份上,你务必要救救几个孩子呐,老头子是罪有应得,你也不必救他了。” 伯夫人指着几个孩子,道:“他们以后也不能当官,只要平平安安地长大,老婆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理解夫人的心情,这几个孩子……” 谢恒看着孩子们纯真的目光,顿了顿,道:“这几个孩子先留在府中,等过段时间事情过去了再安排。” “谢谢大人,谢谢夫人!” 将伯夫人和几个孩子都安置好之后,谢夫人再次回了书房。 “这事情……” 谢恒摇摇头:“这事情我也说不好,这宁乐伯也不知道从哪犯的事,现在人都不知道在哪,活没活着也不清楚。” 谢夫人还是不放心,问:“这事你就不管了吧?” “我管什么管,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怎么管,只是孩子无辜,且先留在家中吧。” “好!”听到他这么说,谢夫人也就放下了心。 第126章 方媛媛离开 谢夫人将伯夫人一家安排在一个空院子, 只是因为她们身份特殊,往常轻易不出来,吃饭也是下人送进去, 因此这个事,还是沈兰棠回来的时候, 谢恒告诉她的。 听到说宁乐伯失踪了,沈兰棠立刻想起了当时方媛媛说的, 绑架她的是一个年轻人。 至那时开始, 沈兰棠就对这个事情怀有质疑, 只是她也知道事情查到那一步就查不下去了,而且能够让宁乐伯顶罪的人想来来头不小, 靠她一个人是没有能力让事件真相大白的。 如今,听到父亲说宁乐伯失踪,连带着宁乐伯的几个孙子孙女都有生命危险,她才知晓这哪里是来头不小, 还是个法外狂徒呢。 “不对呀……” 沈兰棠细思了一下, 宁乐伯都顶罪了,这事情到这结束了,那这幕后之人为什么还要重新闹事, 将事情翻上来呢? 她不自觉将心中疑惑吐露了出来。 谢恒淡淡地看着她:“你说是为什么?” 沈兰棠一边慢慢踱步, 一边细想。 “或许,导致宁乐伯失踪和想要抓这些孩子们的并非是宁乐伯当初顶罪之人, 而是那个人的敌人, 那个人想要知道些什么,所以想要抓走孙子孙女们逼迫宁乐伯开口!” 谢恒目露赞许, 他点点头道:“你的猜测很有道理。” 沈兰棠沉默少许,道:“总之, 这事情父亲是不管的是吧?” 谢恒摇摇头:“我只管这几个孩子们的安全,至于大人们的事情,我不想掺和。” 第370章 这个答案在沈兰棠预料之中,谢恒总体来说是个好人,但他不是滥好人,什么都管。若是天下不平之事他都要插一手,恐怕本职工作都做不好了。 只因这事情与沈兰堂也有关系,谢恒才知会她一声,也只是知会一声。 这事情就像一摊烂泥,谁陷进去就会溅得满身的泥,谢恒是不想掺和,沈兰棠是无力掺和。 不过因为说到了这件事,沈兰棠又想起了方媛媛。次日一早,沈兰棠用了早饭就去了店里,她到了店里却没见到方媛媛。 沈兰棠招来掌柜,问:“媛媛呢?” “哦,媛媛生病了,我让她回家休息去了。” “怎么突然就生病了呢?” 沈兰棠带了些吃的,到了方媛媛住的院子里,张媛媛果真生了病,她脸色苍白,咳嗽不停,沈兰棠到时她正在院子里面烧火。 “媛媛。”她跨进院子。 “小姐,你怎么来了?” “我听掌柜的说你生病了就过来看看你。” “你怎么突然生病了?” 沈兰棠想起上回见面时,方媛媛脸色似乎就不大好。 突然生病? 方媛媛心底涌出一股强烈欲望,她心口瘙痒难耐,下意识的张开口: “小姐,我……” “你?你怎么了?”见她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沈兰棠追问道。 方媛媛看着眼前的女子,小姐给了她工作,救了她的命,又对她那么好,在她的心里,小姐就跟仙女一样。 可是,可是就算是仙女又怎么样呢? 那是太子,是至高无上的国之储君,除了皇帝,谁都没有办法对付他。 想要不顾一切说出的欲望被她渐渐压了下来。 “小姐,我没事,我就是夜里着了凉,很快就会好的!” 生病是常有的事,何况现在这个换季的季节,听她这么说,沈兰棠也就没有放在心上,道: “那你好好休息,别太操心,等病好了再去店里。” “谢谢小姐。” 沈兰棠原以为这事情到这就结束了,没想到又过了两日,她忽然得到消息,方媛媛说是做到这个月底,就要回老家去了。 回去? “怎么这么突然?” 方媛媛低着头不说话,对她来说,这个决定不算突然,那是太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离得近还是远总归有区别的。 从前她不知道那个人的身份,觉得兆京那么大,自己不会再遇见他,自己是安全的。可现在呢,有什么地方能够瞒过太子的眼睛,只要一想到自己所在的土地是那个人的“家”,自己无时不刻不在那个人视野当中,方媛媛就感到莫名的恐惧,每一个夜晚,脚步声都在她耳边回响。 她想要离开,远远地离开这个令她恐惧的地方。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想家了。小姐,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小姐的恩情的!” 沈兰棠 看着低着头的方媛媛,她心里有一丝异样又说不上来,而且这个时代,女孩子一人在外面是辛苦,自己是想帮她,可自己能帮她一辈子么?往深处说了,自己现在的自在不也是有家里和夫家的支持。 “那好,你既已决定了,我也不留你了,这个月你还是好好干,最后一日,我们大家一块吃个饭。” “嗯,谢谢小姐。” 离开店铺之后,宝珠突然叹了口气? “怎么了?不舍得媛媛离开吗?” “我有什么好不舍得,又不是小姐,我离了谁都没有不舍得。” 宝珠撇着嘴说:“我只是感叹那卖烧饼的朱老二,对媛媛也算痴心一片,我还以为这两人能成了呢。” “不过的确。媛媛的家不在这里,要是离家太远,确实不方便,要是我以后要离开小姐,我也是不愿意的。” “你呀。”沈兰棠点了点宝珠的脑袋,这小丫头,有事没事就向自己表一下真心,是真怕自己把她嫁给一个外乡人嘛? 且不说她不觉得嫁人有什么好,她的两个丫头没有家人催促,最亲的就是自己,那就没有结婚的道德捆绑,若是她们自己想也就罢了,若是她们不想,难道自己还养不起她们二人么? 什么到年纪就要成亲,没有的事。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对面街道一个男人向她们走来。 “朱老二。” “唉。”长得一脸憨厚的男人应了声,讨好地道:“小姐,媛媛是要回老家了吗?” 沈兰棠点了点头。 朱老二叹息着说:“算了算了,媛媛老家不在这,想回去也是很自然的事。” “不过小姐,媛媛她没别的事吧?” 沈兰棠好奇道:“她能有什么事?” “就是上回,上回她出去回来以后就变得好奇怪,跟中了邪似的,我就怕她是不是有别的事情才不得不回去?” “上回?上回是哪天?” “就是四天前,外面都在说太子在旁边的饭店讲学,媛媛也过去看热闹了,回来之后就变得怪怪的。” 是那一天。 那一日沈兰棠也见着了方媛媛,还带她上了二楼坐在离太子两桌开外的地方,的确,那一天的媛媛是好奇怪,突然脸色发白,才刚刚见到太子就要走…… 第371章 一个荒谬的,不可思议的推测骤然印在沈兰棠大脑中。 沈兰棠被自己的猜测吓得猛地退了半步。 “小姐?” “啊。”朱老二道:“那天媛媛也跟你差不多。” 沈兰棠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心跳:“媛媛她还说了什么?” “她没说什么啊,对了,她还叫我滚。”朱老二委委屈屈地说:“我给她送烧饼,我叫我滚,让我别靠近她。” 创伤后应激障碍。 沈兰棠的脑中冒出这几个字。 “可能,媛媛是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才不得不回去,你也别太操心,你们缘分不到,往前看吧。” 抛下这句话,沈兰棠快速回了家,回去之后,沈兰棠坐在院子里阵阵发呆,这一发呆就是一个下午,还是要吃晚饭了,宝珠叫她她才醒来。 “小姐,你怎么了?一下午都在发呆。” “嗯,没有,没什么。” 晚饭是在自己院子里吃的,谢弘文到外祖母那儿去了,今日就只她一人吃饭,沈兰棠心中有事吃的也慢,颇有些食不下咽。 这时一个下人跑进院子里,大声道:“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谢瑾身上还穿着侍卫服,腰间佩刀,大步流星的走进院子。沈兰棠站起来:“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今日太子没事,我就提前回来了。” “哦,这样,那你应该还没吃过饭吧,一起吃吧。” “嗯。” 谢瑾就是赶着晚饭回来的,他吃的多,厨房里做的不够,又赶紧多做了些。 平日里见到谢瑾,沈兰棠也是高兴的,只她今日心里有事,不由面上就有些冷淡。 谢瑾自认近来两人感情十分和谐,要谢瑾来说,他觉得他们都有些蜜里调油的滋味了,至少他单方面这样认为。 因此,见沈兰棠饭中始终无精打采,他不由问道:“怎么了?你有心事吗?” “我。” 沈兰棠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这副模样已经说明了一切,谢瑾也没有催促,静静的等待着她开口。 半晌,沈兰棠终于开口:“你能跟我说说太子和太子妃的事吗?” 太子和太子妃? 谢瑾愣了愣,但还是道:“好。” “太子和太子妃是少年夫妻,太子妃的祖父是卫国大将军徐楷,祖母是江南世家出身,虽没有直系亲属在朝当官,但在江南文人圈子中十分有名。” “而太子妃母亲是第一皇商,富甲天下,太子妃出身尊贵,和太子的婚姻可谓是强强联合。” “那,他二人感情如何?” 感情? 太子和太子妃二人之间的关系,若是以“感情”来论,未免太过狭隘。在此之前,谢瑾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不过既然沈兰棠提到了…… “太子和太子妃感情还算和谐,但和谐二字本就是给外人看的,太子妃性格强硬,不许太子有妾室,这么些年,太子妃虽然育有二子二女,在子嗣方面不算单薄,但世间男子终归花心,加上他又是太子,要说毫无怨言,那也是不可能的。” 让一个男人评价男人的花心还挺奇妙的,沈兰棠抽空了谢瑾一眼,心道原来你也知道男人花心啊。 谢瑾满脸无辜,世间男人花心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可是“门风纯笃”,“有史可考”。 不过…… “原来太子也只有太子妃一个妻子,这倒是和宁乐伯一模一样。” 谢瑾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意图:“你想说什么?” 沈兰棠目光幽深地凝视着他:“你记不记得,当时宁乐伯的借口就是他夫人不许他纳妾,故才一时冲动……” “如果这个借口是真的,那符合这个理由的,又何止宁乐伯一个人?” 谢瑾还不知道宁乐伯失踪的事情,也不清楚方媛媛的异样,他心中隐隐有种感觉,却又说不好。 或许是他,也不敢深入探究。 沈兰棠做了个深呼吸,定了定心。 “你知道宁乐伯失踪了么?” “宁乐伯失踪了,而伯夫人带着孙子孙女们来向父亲求救,前几日,方媛媛见了太子,今日,她就提出要离开兆京。” 太多的信息让谢瑾一时捕捉不急。 “你一个个说。” “好。” 沈兰棠坐下来,跟他细细讲述这几日发生的事。 一番陈述后,谢瑾也陷入了深思。 “你的推测不无道理,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太子的名声是不可随意玷污的。” 他还名声呢,沈兰棠竭力忍耐才让自己没有翻白眼。 名声这东西不就是被你们这些当权者随意玩弄的吗? “其实,我也没有想怎么样。” 沈兰棠嘟着嘴道:“我能怎么样呢?他可是太子,科举舞弊难道不严重么,太子又怎么样了?不是该出来就出来了。” “要说跟太子作对,别说是我了,就算是你也做不到,好歹也得是父亲这个级别,但父亲无缘无故的,何必去跟太子争斗,要说是为了天下良心,不说你,我自己也觉得可笑。” 冠冕堂皇的话说说也就罢了,真正实施起来是吃力不讨好。 第372章 这也是整桩事情里最让沈兰棠感到沮丧的。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就是一句笑话,从科举事件之后,她就知道,人的命跟命是不能相提并论的。皇帝就算知道了,他会生气吗?会。 但是他会惩罚太子吗?沈兰棠觉得他不会,她觉得皇帝更可能试图掩盖太子的罪行,以保全他们皇室的名声。 她可没有拖着一家老小脑袋的能力去赌,皇帝是一个明君的可能。 ——而且在沈兰棠心里,他就不是。 “方媛媛她要回去了,我原来还不理解她为什么说走就走,如果是因为她发现了伤害她的人,其实是太子,那我就能完全能够理解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了。” 是害怕,是沮丧,是失望。 谢瑾静静地看着一脸沮丧模样的沈兰棠,他的妻子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她有一颗至纯至真的心,她善于思考,知晓这个世界的残酷,却依然没有忘记保持本心。虽然不合时宜,但谢瑾还是为了这样的她心动了。 “是不是太子还不知道,而且就算是太子,那宁乐伯失踪又是怎么回事?” 展开新的话题,沈兰棠也振作起来。 “如果幕后人是太子,那宁乐伯的失踪估计就是大皇子 手笔了。” 谢瑾:“可是,大皇子应该知道这件事是太子做的,以他的能力,只要知道了结局,没有证据可以伪装证据,为什么还要绑架宁乐伯和他的孩子?需要证据的话,直接找方媛媛不是更好么?” “是啊?” 沈兰棠也陷入深思,她努力地去分析这件事。 “又或者,大皇子也同我一样认为,就算知道了这件事,皇帝也不会惩罚太子,毕竟,只是一两个民间女子是吧。”沈兰棠皮笑肉不笑地讽刺了一下。 谢瑾果断略过最后一句。 “那么宁乐伯手里,肯定有更加不利于太子的东西,至少,大皇子是这么认为的。” “那会是什么东西?”沈兰棠发散思维:“传国玉玺?” 谢瑾差点被她的脑洞震撼住,他轻声道: “这也太大了。” 沈兰棠撇撇嘴:“说不定呢,这谁知道太子还做了什么。” 看她一脸愤慨模样,谢瑾不由失笑。 “不管怎么样,这肯定是不利于太子的东西。” “……你这么说,我心情好一点了。”沈兰棠举起桌上的杯子,一口气干了里面的茶水。 “我是拿太子没办法,可太子也是有政敌的,大皇子的手段可狠着呢,够太子受的。他们两个神仙打架,我们小鬼就别参与了,媛媛走了也好,远离是非之地,免得哪天两尊大神又想起了她。” “好了好了。”沈兰棠重新振作道:“吃饭吃饭。” 谢瑾:“……” 这饭还怎么咽下去。 …… …… 正值午后时分,用过午饭,闲来无事,大皇子就在殿中逗留,陪伴他的是府里新进的一位歌女,此歌女容貌娟秀,声若黄莺,性子又极其温婉,加上在外面涉事经验多,说话既风趣又能讨人欢喜,是以这阵子深得大皇子宠爱。 两人正在情浓,一个家仆匆匆忙忙走进, “殿下。” 大皇子看了眼他,摆了摆手,歌女顺势走出宫殿,仆人附在大皇子耳边轻声道: “殿下,伯夫人和几个孩子都不见了,听府里人说,他们早两日就离开了府上。” 大皇子方才还有几分笑的面容立刻冷了下来,那家仆畏畏缩缩,不敢看他。 “宁乐伯这个老匹夫,你要说他没有本事,他也有几分谋划,算的到我会找他麻烦。我现在倒是好奇,太子当初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这么死心塌。” “走,我们去会会那个老匹夫!” “是!”家仆连忙起身。 “哦,对了,去把慕斯容叫来。” 慕斯容身份特殊,她在王府有自己的一个院子,但院子里除了她和她带来的人外,无一人是王府原有的仆人。 她既不是妾室,也不是主子,却可以在王府自由出入,除王妃寝宫等几个特殊地方外,无人敢拦。 仆人通知了慕斯容后,慕斯容很快出现在大皇子面前,她还是一贯冷漠的表情,淡淡道:“殿下有什么事?” “我想带你去见宁乐伯。” “殿下还没能让宁乐伯开口么?” 大皇子苦笑一声:“你就别取笑我了,我要是做的到,何苦要去抓他的孙子孙女,万一被人知道了,我的名声都难听。” 慕斯容显然对他们这些皇家人的“名声”没有兴趣。 “那殿下是找不到可以威胁他的东西了?” 大皇子高深莫测的摇摇头。 “我从不相信有人能真的抗住严刑拷打,如果他抗住了,只能说明我们得手段还不够,斯容,我可否说过宁乐伯的父亲,也是当时陪父皇去你家的臣子之一。” 慕斯容目光颤了颤,冷冷地看向他:“殿下,你现在跟我说这个有什么用?他父亲早已去世多年了。” “父债子偿,我知道斯容你性情良善,不欲加罪于无辜,可难道宁乐府一脉通过加害你父亲,你族人获得的荣耀,跟宁乐伯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吗?你敢说他们的荣耀不是踩在你家人的尸体上?” 第373章 “你不忍心伤害孩子,可他们可曾对你的家人不忍心过?” “够了!”慕斯容怒喝一声,厉声道:“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大皇子微微一笑:“很简单,我要你……” …… …… 墙壁两边火把映照着地上一滩血迹,血的味道,人体臭味还有不可言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狭隘的空间里充满了腥臭味。 大皇子再次踏入地牢,这地牢和他上回来时一样,还是阴气森森,宛若地狱。 宁乐伯被人拉了出来,他被折磨的只剩下一口气,早已看不出当时风光模样。 大皇子微笑着上前:“伯爷,你真是好算计,知道我会找你麻烦,提前给自己的老妻和孩子们做了交待,人人都说你远离朝廷,不通政事,我看也未必,单就这份独到远见,若是在朝中好好谋个职位,又何必落到今日下场呢?” 宁乐伯闭着眼睛喘着气,没有任何回应。 “对了,伯爷,我还给你带来了一个朋友,你看看她是谁?” 宁乐伯艰难睁开眼睛,看到大皇子身边站着一个妙龄少女,看她气质不像是什么普通女子。 “你,你是……” 慕斯容望着宁乐伯,冷冷开口:“我听闻十七年前,你父亲曾与皇帝一起到一个叫祁川的地方,离开祁川的时候,皇帝获得了赫赫战功,所有随行臣子都记上了一功,唯有当地百姓遭受了灭顶之灾。这件事情伯爷听说过吗?” 宁乐伯眼中瞬间迸射出强烈的光芒,他摇摇头,回答道:“没有,我没有听说过。” 慕斯容讥笑一声:“你们靖朝的皇帝,臣子都是这么虚伪怯弱的吗?” 慕斯容两步上前,一把抓住宁乐伯的头发,她字字句句咬牙切齿,恨不得吞其骨食其肉。 “当初你的父亲没有想过放过别人的老弱妇孺,现在该是你的孩子来还债了,我会找到你的孩子们,让他们跟当时的祁川百姓一样,在深渊中品尝死亡的味道!” “不!!” 宁乐伯发出一声嘶吼,身体剧烈的颤动起来:“不不,不要,他们是无辜的!” 慕斯容眼底瞬间爆发出恨意:“他们无辜,我的族人难道就不无辜?!” “不——” 正当这时,一枚银针直直地插入宁乐伯的头顶,一旁男人尖锐地问:“说,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名字……” 宁乐伯两眼发昏,浑浑噩噩地说:“钱,钱玉娘。” “哈哈,得手了!” 慕斯容冷淡地看了大皇子一眼,转身朝牢房外面走去。 “殿下,以后这种无聊的事情不要叫我。” 大皇子嬉笑着跟上:“那也没办法,谁叫宁乐伯这老匹夫心性如此坚韧,如何逼迫他都不肯说,我只好用你对他的恨意来打破他心中防线。” “如今,殿下拿到了名字,接下来要怎么做?” “那当然是——” 第127章 钱玉娘 日头才刚刚出来, 天际呈现苍白的铅灰色,柳树巷子里头,随着吱呀的开门声, 渐渐有了人气。 两个看着面色纯朴憨厚的男人穿过巷子,来过其中一户人家前。 “咚咚咚。”男人敲门。 “咚咚咚。”见里面没人响应, 男人又敲了几下。 “别敲了。”隔壁一个大叔探出脑袋:“老钱家出门去他儿子家了,还没回来呢!” “这位大叔, 你认识这户人家啊?” “多少年的邻居了, 怎么会不认识。” “那正好。”男人憨憨地笑:“我听说这户人家家里头走丢了一个女儿是不是真的?” “我们家主子是走南闯北的商人, 也是个大善人,专门给人找走丢了的孩子, 给不少人家找到了。” “我家主子听闻这里有户人家也走丢了个女孩,就想过来问问长什么样,要是以后在哪里见到了也好知道原来是这家的女儿。” “真的?” 邻居大叔狐疑的看着男人。 “真有这么好的人?” “真的真的,要不你说我们来问一个失踪多年的姑娘长什么模样有什么意思呢?咱们又不是官府的人, 是吧?” “说的也有道理。” 后头男人妻子也出来了, 道:“哎,老钱不是找女儿找了很多年吗?死马当做活马医呗,多告诉个人, 指不定人家走南闯北的就在哪里见到了呢。” “也好也好, 那你想知道什么?” “这女儿叫什么名字啊?” “玉娘!” 大婶抢先说道:“叫做钱玉娘,那可是个标志的娃, 我们这巷子里数她长的最水灵。” “长得好有什么用, 就是因为长得好才招了这祸事。”大叔闷声道。 “话是这么说,可谁能想得 到呢?” “钱玉娘是吧?”男人默默把名字记在纸上:“她长什么样啊?” “大叔大婶, 你们告诉我那姑娘长什么样,我画下来你们看长得像不像, 这样才好找人。” “对对!”大婶回忆起来:“玉娘啊,她生的是真标致,鹅蛋脸……” “画好了,大叔大婶,你们看下是不是就长这样?” 第374章 男人递出一张纸。 “哎哎哎,就这样,有七八分像了!” “果然是个漂亮的姑娘。”那男人也赞叹道。 “只可惜命途多舛啊。” “你们放心,我家主子要是能找到这位姑娘,一定会给你们传信的。” “好好好,那就拜托你们家主子了。” 等到男人离开,那大叔大婶还在说道:“要是真能找到就好了,唉,这么多年过去了,可怜这老钱和钱嫂啊。” 两人说着就进了屋。 过了午饭时候,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妻从巷子一头走来,打开了门。 “老钱钱嫂子!”隔壁大婶喊住他们: “王嫂啊,什么事啊?” “今天来了个人,说是他家主人走南闯北各地做生意,也时常帮忙找走丢的孩子,向我们要了你家姑娘的名字和相貌,说帮你们找人。” “真的!”钱嫂惊喜道:“这年头还有这样的好人?” “是啊,这世上还是好人多,所以老钱你们也别操心,你们家姑娘一定能找到的。” “是是是,一定能找到的,我家玉娘肯定能回来的!” 怀揣着多年的梦想,老钱和钱嫂进了门。 钱嫂放下东西后,还觉得疑惑:“这到底谁呀?这么好心。要不咱们也跟张大人说一声,这些年他也为我们家孩子操了不少心。” “是啊,是该给张大人说一声。” 傍晚时分,张玉林结束了一日的差事,正打算回去。他刚出内城司大门,就被人拦住了:“张大人。” “钱叔钱婶啊,你们怎么来了,是有事么?” “是这样的,今早邻居跟我们说,有人过来问我们家玉娘的消息,说是外面做生意的大善人,专门帮人找丢失的人。我想着,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就来跟张大人您说一声。” 大善人? 张玉林眯了眯眼,道:“我知道了,多一个人找也是好事,钱叔钱婶你们放心吧,我不会放弃找玉娘的。” “好,好,谢谢张大人了。” 说完,两个老人相互扶持着往回走。张玉林看着他们的背影,眸子中的光芒逐渐深沉。 …… …… 又过了两日。 这一日,谢瑾随同太子回府,此时已经夜深,谢瑾今日工作结束,正打算到就近到太子府给侍卫配备的房间休息,一人拦住他的去路。 “张大人?” 谢瑾微微惊讶:“张大人找我有事么?” “是有点事。” 两人边走边说。 “这事本来不应该找谢大人,不过,我也的确不知道该和谁说,想来想去只能来找谢大人。” “大人但说无妨。” “大人听说过钱玉娘这个名字么?” 谢瑾稍作回忆,摇头。 “钱玉娘是柳树巷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她如今该是有二十三了,她是在十七岁那年失踪的。” 谢瑾顿下脚步。 “钱玉娘生的十分标致,是她父母的心尖宠,自她失踪后,她父母就一直在找她,两日前,她父母突然找到我,说有人到他们那问失踪的钱玉娘的相貌,我觉得疑惑,便让人留意,果真,近日有人那些钱玉娘的画像在坊间找人。” 若是事情只到这,该是没有特意来寻谢瑾的缘由。 果不其然,张玉林接下来道:“我查到,找钱玉娘的人,是大皇子的人。” 谢瑾看向张玉林。 失踪的少女,大皇子突然的动作,这两个信息让谢瑾飞快地锁定了一件事。 “有钱玉娘的画像么?” “有,衙门有一幅,我明日给你送到府上。” “好。” 两人说完了话就分开了。 谢瑾回到自己的房间,原本他们侍卫是四人或者六人一个房间的。但他毕竟身份特殊,好歹也占了个侍卫长的名号,故此拥有自己单独的一个房间,只是里头十分简陋,也亏得谢瑾从军多年,早已习惯了朴素简洁的生活。 谢瑾慢慢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回顾方才张玉林的话,一边回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兰棠想的是对的,大皇子的确在找一样能够对付太子的东西,但这样东西不在宁乐伯手上,而是在那个女子手中。 钱玉娘。 他有种感觉,只要找到那位女子,那么这一连串的事情都可以得到解释。 谢瑾缓缓敛下眼睑,明天,他得找个时机回趟家。 翌日清晨,沈兰棠如往常起了床。 如今已经到了九月,早晨天气凉爽,沈兰棠肩上披着一个披帛,乌发垂面,并不浓妆艳抹,却又清新脱俗。 要知道她的年纪,要是在21世纪还是个读大学的女大学生。 “小姐。”兰心进屋:“太子府来人了。” “太子?” 想到此前推测,沈兰棠对“太子”二字并无好感,但只要他一日是太子,沈兰棠便不能有所怠慢。 沈兰棠梳了妆走出院子,令她意外的是,来人并非代表太子,而是太子妃。 第375章 “少夫人。”来人恭恭敬敬地向沈兰棠行了个礼,温声说道:“太子妃命我拿几样首饰给少夫人,望少夫人能够喜爱。” 沈兰棠垂眸,揭开盖在盘子上的绸缎布,只见里头摆放着一串极其珍贵漂亮的粉红珍珠项链,还有几样以珍珠为主题的发簪。 “兰棠无缘无故,怎敢受太子妃如此大礼?” 那宫人继续柔声说道:“少夫人此前为救太后立下大功,如今谢大人又在府上任职,如何是无缘无故?” “几样东西不过太子妃聊表心意,只盼少夫人能喜欢。” 话说到这,沈兰棠也不好再拒绝:“既如此,代我谢过太子妃了。” 宝珠收下礼物,兰心拿出钱袋,往宫人手上塞了过去,这便是跑腿费了,宫人含笑收下。 等人离开了,宝珠才问:“太子妃怎么无缘无故送礼给小姐?” “只是场面上的往来罢了,想来是为了拉拢谢瑾吧,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夫人外交?” 兰心和宝珠对“外交”这两个字似懂非懂,但不影响她们理解沈兰棠的意思。 “这太子真有意思,事情过了这么久了才想起来和小姐交好。” “从前也是没机会吧。” 沈兰棠随意敷衍了两句,开始心烦:“这真是的,她送了我礼物,我这不是还要给他她回礼吗?真是烦人!” 兰心:“回礼倒是简单,前些日子宫里赠送的几样东西都很不错。” 沈兰棠叹息:“烦的不是礼物,而是人情啊。” 算了,这就是她这个身份该做的事。 收起礼物,沈兰棠又想起一个事:“对了,昨天谢瑾没回来吧?” “没呢。” “嗯,他该是回来一趟了,我也得问问他,太子妃突然的行动是为了什么?” 仿佛是知晓她心中所想,谢瑾在下午吃过饭时候就回来了。 倒是沈兰棠吓了一跳:“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谢瑾一边解开腰上佩刀一边道:“今日太子没有出门,我就向他告了假。” “也好。哦,对了,你知道吗,太子妃今日派人送了几样首饰给我。” 谢瑾点头:“我知道这个事,她之前跟我提过。” “她怎么这么突然?” 谢瑾坐下来,接过兰心递上来的毛巾,道:“太子此前端方持正,明面上也不和哪个臣子走得特别亲近,就仿若天上月,水中花,但经过被关禁闭的事后,他就开始走亲民路线,或许对待我们这些臣子也是同个道理。” 沈兰棠笑道:“意思就是说,他觉得高高在上,由臣民追捧的路线不再适合他,一旦失势就没人愿意为他说话,所以改变路线了?” 人果然就是这样,被爱的时候娇纵,感到威胁的时候就会下意识讨好别人,过去高高在上的太子,如今也不过凡人了。 从理性角度,沈兰棠也能够理解他。 不过——她还是不喜欢这个太子。 “对了。”谢瑾回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情,他说道:“昨天张玉林来找我,跟我说了一件事。” 谢瑾便告诉了沈兰棠钱玉 娘的事情。 沈兰棠跟他想的一样。 “你是觉得钱玉娘也跟媛媛一样,都是当初被太子掳走的人,如今,大皇子要对付太子,就在找她?” 谢瑾点点头。 沈兰棠激动地站了起来: “这个推测和我们之前想的一样,大皇子既然找她,就说明她也逃了出来!” “确是这个道理。” “可是都是逃出来的人,为什么她这么特殊呢?是她的长相么?她长得很像皇帝的哪个宠妃,太子暗恋自己老子的小妾?” 谢瑾:呃,从未想过的思路。 沈兰棠脑洞大开:“又或者她身上还带了龙种?可太子不是已经有孩子了么?而且看太子也不像会在意孩子的人啊。” 她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推测太子。 谢瑾:“在看到结局之前,我们谁都不知道。” “的确如此。”想了想,沈兰棠又道:“那我们能看到结局么?” 谢瑾偏头看着她,反问道:“为什么不能?” “可是,那个......”沈兰棠对手指:“父亲不是说他不管这个事么?靠我们两个人能承担得起这么大的重任么?” 那可是太子,不是什么歪瓜裂枣的尚书啊内阁学士,翰林之类的,那可是正儿八经的太子! 国之储君! 谢瑾慢慢措辞着道:“我认为,父亲说他不管这个事,只是他不管这个事,并非说我们不能管这个事。” 沈兰棠眨眨眼:“我们管得了这个事么?” “我们管不了么?”谢瑾仿佛认真思索了会,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好像的确有点难管,要不这样吧,如果我们拿到了什么证据就把它交给大皇子,让他们互相争斗,这样可好?” 这么正经的关头,沈兰棠都被他逗笑了。 第376章 “你别闹了啦!” 跟太子作对是一回事,可如果把证据交给大皇子,就等同于站队大皇子,对于从来不干涉党政的谢家来说,这个事的性质比跟太子,跟皇帝作对还要严重,甚至可能失去谢家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谢瑾等着她一脸无语地笑完,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他目光温柔凝视着沈兰棠:“如果让你不管,你甘心么?” “......” 沈兰棠默默摇头。 “那不就得了,既然不甘心,那就管,一直管到管不了为止。谢府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压垮的地方,太子的怒火,我谢瑾也能承担一二。” 沈兰棠看向谢瑾,他虽然嘴上说着什么“怒火”,但心情应该不错,因为就连他的眼底都闪烁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 他的确是个难得的美男子,他的俊美不知在外表,还在于他从锦衣玉食里养出来的矜贵气质,以及在军营摸爬打滚货真价实的硬朗姿态,从前,她偶尔还会觉得谢瑾作,但如今他对自己态度越来越自在,越来越游刃有余后,连那几分作也没有了。若是脱去军装看着他,还真有几分浊世佳公子模样。 “谢瑾。” “嗯?” 沈兰棠鼓起勇气大声道:“你真的是个有勇有谋还善良的人,我觉得我自己嫁给我真是嫁对了!” 说罢,她还竖起了大拇指,表示对他的肯定。 谢瑾:“......” 兰心默默把冷掉的茶水拿出房间,走到院子后她默默地摇了摇头。 她家小姐真是......有时候,她也会同情一下姑爷。 ...... ...... 沈兰棠一番慷慨激昂的“示爱”引发了一炷香左右的沉默,等屋内说不出的气氛都散了后,两人才继续往下说。 谢瑾:“说起来,宁乐伯夫人来之后,你有跟她说过话么?” 沈兰棠:“没有。” “既闲着无聊,我们去找她说会话吧,说不定她知道什么。” “有道理,我们走!” 宁乐伯夫人被安排在一处僻静的院子,几个孩子都住在一起,日常除了下人来送吃食外,鲜少有人踏入此地,门口也安置了几个守卫。 “少爷,少夫人。” 谢瑾道:“我们想进去看看。” 守卫顿了顿,还是让开了,院子里头,伯夫人正在教几个孩子念书。见二人进来,伯夫人连忙起身。 “谢公子,少夫人。” “伯夫人不必行礼。” 谢瑾上前扶起她。 “夫人,我们前来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你当真对伯爷掳掠女子一事一无所知吗?” 伯夫人苦笑一声:“老头子的确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我。” “那你听说过钱玉娘这么名字么?” 伯夫人继续摇头。 “不过……不过,我想起一件事,不知道是不是与此有关。” “夫人请说。” “那大概是五六年前吧……”伯夫人望着前头孩子们玩耍身影,慢慢陷入回忆。 “有一日,老头子半夜里匆匆忙忙出去,直到天亮才回来,一回来就把管家叫进书房说话,我心中好奇,就借着上茶的名义进去听了听,隐约听到他们说什么偷了大人的东西,大人很生气,务必找到那个女子之类的。” “我问他是找什么东西,他冲我发了好大一通火,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要打听太多。我一时心中生气,也就没有再问。” “后来我回过神来,这老头子就沾了他父亲的光,继承了一个伯爷名头,本身在朝廷里既不当职,也没有权利。他既没有和朝中哪派势力交好,那他口中说的大人又是谁呢?” “这事情我想了两个晚上都没有想通,直到后来你们说他淫掠良家妇女,我心中十分失望,质问他到底发生了何事。他只摆着一张脸说我们家要完了,让我带着几个孩子回娘家。我心中愤懑,只问他是否真的做了那奸淫掳掠的恶事,或许是基于几十年的夫妻之情,他跟我说他没有。” “我就知道他是替人顶了罪,可就是顶罪又如何?难道他就不是帮凶了?所以在我心中,这老头子确是罪有应得。我那几日天天睡不着,就又想到了这件事。” 五六年前的话,时间对的上。 谢瑾:“那伯爷有没有和您说过,那个女子是什么人?又偷走了那位大人什么东西?” 伯夫人摇摇头。 “我明白了,多谢夫人,你就在府上好生休息吧。” 伯夫人弯着腰说:“多谢大人,多谢夫人。” 看着满头银发的伯夫人,谢瑾和沈兰堂对视一眼,默默退出院子。 两人慢悠悠在石子路上散步。 伯夫人的话越发证实了二人到目前为止的猜测,看来那个钱玉娘不是“带”走了机密,而是“偷”走了机密。 现在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就差找到那个女子。问出当时她到底拿了太子的什么东西了。 第377章 沈兰棠歪了歪脑袋,好奇道:“我当真好奇她到底拿捏了太子什么证据?不会真的是传国玉玺吧?” 谢瑾无奈地说:“传国玉玺在陛下手中。” “这谁说得准呢,说不定皇帝担心只有一枚传国玉玺,万一哪天不见了就麻烦了,多做了一枚交给太子保管了呢。” 然后太子把他搞丢了,皇帝知道后震怒:你连传国玉玺都搞丢,我看你皇帝也别当了,废太子今天就废太子!! 谢瑾从她的眼中看完了一整个故事。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但是说不准根本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就是太子给钱玉娘的情诗,但是因为写得太难看了,太子害怕传出去后影响他的名声,所以决定杀人灭口。” “......” 谢瑾为沈兰棠的创意感到佩服,如果是他,绝对想不出这么“精彩绝伦”的推测。 午后秋日娴静,两人慢悠悠走在院子里头,阳光穿透疏落有致的叶子,斑驳地点缀在这对年轻夫妻的脸上。 沈兰棠神情闲适,放空一切让自己享受一大堆麻烦到来前的最后一个悠闲午后。耳边忽然没了声音,谢瑾扭过头,浅金的光芒下,沈兰棠绯色的脸蛋浮着一层细腻的光晕,朦胧的双眸下是一双柔软的唇瓣。 谢瑾胸腔被渐渐填满,纵然前路艰险,但他并非一人。 第128章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两人到了前院, 就听下人通传,说是内城司张大人派人过来了。 “好,这就过去。” 张玉林让人带来的是一卷画筒 , 谢瑾没有当即打开,而是道:“这画可以暂存我这吗?还是看完就得拿回去?” “张大人说了, 可以暂时放在大人处。” “那好,替我谢谢张大人。” 送走客人, 谢瑾几人回到院子里。 沈兰棠小心打开画卷, 里面是一个女子画像, 笔墨都是新鲜的,还透着墨香, 显然是新画不久。想来也是,许多失踪案卷都要被封存数年甚至数十年之久,如果不时常临摹画像,时间一久, 脸都看不清了。 谢瑾和两个丫头都上来, 仔细端详。 画中少女明眸皓齿,五官端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确是一位清丽秀美的姑娘。 “这就是钱玉娘。” 沈兰棠目光缓慢地扫过画中人五官, 像是要将她印在脑子里。 这是一个奇女子,一个孤身从太子手上逃离, 又将太子耍了五年的女子。 现在的情形很是奇妙, 钱玉娘已经失踪了五年,太子和内城司的人找了五年都找不到, 如今又加了一个大皇子,这么多人, 真的能找到人吗? 又或者,也许这个多方心系的少女已经在许多年前就遭遇了不测,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可只要她一日没有露面,没有确认她的死亡,那么人们就不会停止寻找她。 沈兰棠自己都说不出来是希望她被找到,还是不希望。 “我们的底线是不是在太子之前找到她?” 要是被大皇子抓到,说不定玉娘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可若是太子的人先找到了她,她绝无可能活。 谢瑾点点头。 沈兰棠吸了口气:“好了,找人的事我不擅长,还会暴露踪迹,这事就交给你了,这个画像你要么?” “暂时不用,太多人找一个人反而会让人生疑,我的人只要盯着找她的人就好。” “好,既如此,兰心,帮我把画收起来,就放在我的衣柜里。” “是。”兰心快步上前收起画卷,只是她目光扫过画中女子时,眼中有几分若有所思。 正事结束,沈兰棠也放下心头大石跟他闲话家常。 “明日,我要去太子府向太子妃致谢。” 谢瑾:“明日我要出去,不在府中。” “你在太子府也没用吧。”沈兰棠吐槽:“好像你在就能跟我一起进去道谢似的。你在里头,不过是个小小的侍卫,而我,是高贵的二品夫人,名门谢家儿媳,别乱攀关系。” 工作中称职务,你的职务就是比我低。 谢瑾:“……” 沈兰棠当天就准备好了礼物,要说准备礼物,那还真是简单。她如今也从小富婆晋升为了中级富婆。小金库里好东西一堆一堆的,她又不是特别爱秀的人,好东西也就放在那里吃灰而已。 现如今拿来当做礼物,被不同的人转手,也算是实现了它奢侈品的价值。 带好礼物,沈兰棠在第二日早上出了门。 两个阶级差不多的人,一方在收到礼物后是应该登门道谢的。因此,太子妃早有准备,沈兰棠一到太子府就有人请她进去。 “参见太子妃。” 沈兰棠盈盈行礼。 “少夫人不必客气,啊,你今日便戴了我送的珍珠,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沈兰棠婉步走上前。 太子妃容貌秀美,气质温婉,确实有未来,一国之母的气势。单从外表上来说,是非常平易近人的。 沈兰棠坐下后,太子妃温柔注视着她,脸庞盈着笑意,道:“当真是年轻才好,戴什么都漂亮。” 沈兰棠低着头做羞赧状:“太子妃过誉了,还是太子妃送的珠子好看,才显得臣妇气质也贵气了起来。” 第378章 “不必谦虚,本就是兰棠你生的好。” 两人寒暄了一番。 沈兰棠对这位太子妃了解不深,要说交情那是更没有的。一时半会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但上门做客,总不能道完谢就回去,该支撑的时间还是要支撑的,因此沈兰棠选了一个万能话题。 “对了,太子妃,我还带了一些小孩的玩具,小皇孙还在睡觉么?他如今也五岁了吧?” 一听到孩子,太子妃脸上笑容也多了几分真挚:“是啊,前两个月刚过了四周岁生日。” “孩子四五岁的时候正是可爱之时,也不会跟我们说什么之乎者也,不会和母亲拉开距离。” “是啊。” 说到这个太子妃也感触颇深,她自己已育有二子二人。此前几个孩子到了年纪就要开蒙,这一开蒙就会叫着要独立,也就不能再在她面前撒娇了。 太子妃心中骄傲之余,不免有些失落。 “没想到少夫人对孩子也这么了解。” 沈兰棠故作俏皮状:“谁叫家中有三个孩子呢。” “是啊是啊。”想到谢家也有三个孙子孙女,而眼前还未到双十年华的女子一进门就当了继母,还要做出一副贤妻良母姿态,一时间太子妃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上了复杂。 沈兰棠可不管她复不复杂,她让宝珠拿出给皇孙的玩具,有折纸,蹴鞠,还有几块木板,可以用来搭建房子,除此以外,她还叫人手工缝制了四个娃娃,二男二女,分别给它们穿上了衣服,妥妥的盗版,希望某些企业不要跨时空来查她。 这些新鲜物让太子妃也很新奇,她让奶娘抱来了皇孙,沈兰棠对大人那是支支吾吾吞吞吐吐,对待孩子却是得心应手,也没有心理负担。 再怎么说也是小孩子嘛,不要把大人的恩怨放在他们身上。 沈兰棠一面逗孩子玩,一面称赞孩子,将她活了将近二十年所有夸人的词汇都运用了出来,哄得大人小孩都乐开了怀。 时间就如流水般哗哗过去,终于撑过了半个多时辰,这会儿她要回去就没有问题了。 正好,小皇孙也搭建出来了一个城堡,沈兰棠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又是鼓掌又是称赞。 她饮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道:“时间也不早了,太子妃,那我也不打扰您跟小皇孙了。” “怎么这会要回去,不如留下吃了午饭再走?”这句留饭词,太子妃也有几分真心,毕竟自己孩子玩得很开心。 “不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母亲叫住我,说让我中午过去一趟,这就不留下了。” “既如此,我也就不强留了。” 二人起身,几个嬷嬷也抱着小皇孙起来了。 “妗芸,送少夫人。” “是。” 一个宫女从太子妃身后走出几步,来到沈兰棠面前,正是昨日前来送礼的那位宫女。 “夫人这边请。” 寝宫太大,方才沈兰棠注意力只在太子妃和小皇孙身上,没注意到她,如今看着她俯首帖耳模样,心中有几分难言的感觉,她心中瘙痒,但近些日子事情太多,像线团纠缠不清,沈兰棠大脑都有些麻木了。 沈兰棠跟着这个叫妗芸的宫女一路出了太子府,几人都未发一言,兰心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这个宫女,眼中神采逐渐坚定。 上了马车后,沈兰堂还在试图琢磨自己心中那股难言的感觉,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直到身边一道声音突兀响起。 “小姐,刚才送我们出来的宫女,不就是昨日画中那人吗?” 沈兰棠猛然抬头! ...... 兰心这一句话就好像一个大钟被迎面撞了个着,心里头脑子里嗡嗡发响,她迷迷糊糊地开口: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兰心早料到沈兰棠有此反应,她一脸从容,有理有据地分析: “虽然她的发饰妆容变了,跟画中时比起来也成熟了许多,胖了一些也黑了一些,但整体五官脸型是一样的。小姐,你再想想她的眼睛是不是跟画中女子一模一样?” 两张面脸庞在沈兰棠眼前交叠。 的确,虽然和画中单纯清丽的少女相比,方才女子明显成熟稳重许多,气质上有也有较大出入,可仔细看的话,她们五官特质是一样的! 怪不得她方才总觉得心里怪怪的,就好像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这真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却不费工夫。柳暗花明又一村,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沈兰棠瞳孔闪烁着愕然,压低了嗓音蹦出几个字: “她怎么敢的?” 太子找了她这么久,她怎么敢就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待着,她当真是不怕死么? 而且她哪里来的身份?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沈兰棠迷惑了。 不行,这么惊人的消息不能单就她一个人知道,得赶快告诉谢瑾。 沈兰棠也不回去了,她叫车夫返回太子府。就停在去太子府路上必经的一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 午时三刻,一辆马车从皇宫方向过来,赶往 太子府,想来应该是太子回来了。 “兰心,宝珠,我们走!” 沈兰棠坐车再次返回太子府:“劳烦通传一声,就说我有事找谢大人。” 第379章 门口守卫还记得沈兰棠,不敢怠慢。 谢瑾回来之后就守在太子身边当值,一个下人走进殿中,附在太子耳边说了几句。 太子望向谢瑾,笑出了声:“谢大人,你夫人来找你了。” 谢瑾心中微微惊讶,沈兰棠最是谨慎,若无重要事件,是不会主动找他的。他心中也担心是出了什么事,便道:“殿下,请容微臣出去片刻。” 太子笑着道:“快去吧,别让少夫人久等了。” 谢瑾出了太子府,果不其然,在门口见到了沈兰棠。 “你怎么过来了?” 沈兰棠看了眼里面,将谢瑾拉到边上,拔高嗓音,不轻不重地道: “母亲说晚上想跟你一块吃饭,你今晚回来吗?” 谢瑾了然,回道:“我会尽可能回来的。” “那就好。”沈兰棠伸手为谢瑾整理衣领,温柔说道:“工作别太辛苦。小心身体。” “多谢夫人关怀。” 谢瑾很快回了太子身边,太子笑着问:“是什么要事,特意把你叫出去?” “不是什么大事,她本来就是来拜访太子妃的,路上想起来母亲晚上想喊我一起吃饭,就等了等我。” “殿下,微臣今日下午可否提前回去?” “当然可以,我下午也没什么事。” “多谢殿下!” 谢瑾站岗站到下午,等过了未时才走。 他径直回了谢府,走进院子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过来。”沈兰棠向他招了招手,从柜子里拿出画筒展开画卷,问道: “你看看她跟太子妃身边的宫女像不像?” 谢瑾愕然。 谢瑾睁大眼睛看着画中人,脑中回忆着此前在太子妃宫殿见到的几个宫女长相,其中一个宫女的模样缓缓浮现在他脑海。 “啊——” 谢瑾脸上表情出现了片刻的茫然。 沈兰棠默默地朝他点了点头。 “……”这下轮到谢瑾震惊了,他也颇有些语无伦次。 “她怎么,她怎么敢的?” 沈兰棠替他回答:“她不仅敢,而且做的很好,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怀疑她。”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老祖宗这一套是被她学到手了。 谢瑾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反倒理解了她,还为她说话:“她既然能从太子手上逃出来,就说明她胆大心细,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从前我们查案也是一样,所有人心中都有一个被忽略的角落,那就是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人们会下意识的以为那儿是安全的,是以太子也没有想到,更加没有搜过他自己的太子府,这才让她安全度过了五年时光。” 沈兰棠:“是不是五年还另说呢,不过她的确大胆。” 沈兰棠倒了杯水,谢瑾上前,默默拿起来一饮而尽,开始坐下来平复心情。沈兰棠见自己的水杯抢了,只能无语地又倒了一杯。 平静的饮水声中,两人心跳逐渐缓和。 沈兰棠放下空了的茶杯。 “如果她真的是钱玉娘,你觉得她知道太子就是那个人吗?” 谢瑾思索片刻,道:“我觉得她知道,一来是按你的说法,当初方媛媛那种情况都能认得出太子,那位女子或许也不会忘记,二是她若不知道,为何要把自己模样装扮的和从前完全不一样呢?” “女子总是爱俏,我记得那位宫人可说不出好看,甚至于,有故意把自己弄丑的迹象。” 不合适的发型,黝黑的皮肤,发胖的身材,要知道,她如今也才二十三岁。 沈兰棠点点头:“有道理。” “不管怎么样,如果她真的是钱玉娘,那她也算是位奇女子了。” “不过,她待在太子府还是太危险了。如今,大皇子也在找她,大皇子可没有太子那样的“心理安全地点”,说不得会将整个兆京翻过来,她总是要出门的吧,只要有可能暴露在大众视野内,她的危险性就高一分。” 谢瑾点点头: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了,眼下最重要的是确定她到底是不是钱玉娘,这件事情交给我了。” 沈兰棠看向他:“你可以么?” 不是她信不过谢瑾,而是你一个大男人要找机会跟太子妃宫女单独相处,怎么看都很怪异吧,别人家还没想到这,你自己把敌人引过去了。 谢瑾也思索了片刻,道:“在太子府的确不方便,得想个办法跟她在外面见面。” 沈兰棠沉思片刻,道:“如果是这个的话,我有个法子。” …… …… 次日,太子从皇宫回来,谢瑾照例守在太子身边,直等到入了夜,谢瑾按常出了太子书房,到外面值夜班。 “姑姑,能否帮我通传一声,就说谢瑾想见太子妃。” 过了两刻钟左右。有下人来找谢瑾,道:“太子妃有请。” 谢瑾随着她进了太子妃所在寝宫。 “臣,谢瑾,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一身常服,因卸了满头珠翠,在略显华丽的宫灯下显得有几分寂寥,她望着谢瑾道:“难得谢大人主动提出见我,是有什么事吗?” 第380章 “让太子妃见笑了,是这样的,昨日我夫人回了一趟娘家,正好被岳母看到了她头上所戴的珠子,甚是喜欢。她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夫人却想着既然母亲喜欢,就送她几样,想来想去,还是太子妃您殿里的珍珠最好,若是方便,臣和臣妻愿按市价买下。” 太子妃轻笑一声:“原来是这样,我就知道少夫人最是孝顺,不过几串珠子,说一声就行了,哪用得着买什么的。” “殿下……” “不必说了,这样可好,我明日叫人带几串珠子到你府上,让少夫人好好挑选。” 谢瑾垂首:“臣,代臣妻谢太子妃。” “好了,不必这么客气。” …… 从太子妃宫殿走出,谢瑾又去了趟书房。 “殿下。” 太子正在看书,见他返回,奇道:“有什么事么?” “此前太子妃送了珍珠首饰给臣妻,臣妻母亲很是喜欢,太子妃仁厚大度,明日又会送几样到臣府上,臣想跟臣妻明日一道去岳母府上,是以想向殿下您请假一日。” “原来如此。”太子微微一笑道: “我还道是什么,原来是要去尽孝,应该的,孤准你明日一日假期。” “谢殿下。” 谢瑾俯着腰背,恭恭敬敬行了个礼,才走出书房。 次日一早,谢瑾和太子妃派去的宫女一同出了门,还是上回那人。 两人到谢府时,沈兰棠早已等候多时。 “来了,可算是来人。” 沈兰棠目光扫过模样拘谨的宫女,从她手上接过盘子。 “这几串珠子都好看,倒是让我难以选择了。” 谢瑾直男地说道:“那就都要了。” “若是太子妃愿意收钱也就罢了,既是送的,如何好如此奢侈。” 谢瑾:“是我唐突了。” 两位主子说话,宫女也不好插嘴,只温顺地等候在边上。 沈兰棠又装模作样地挑了一回,还是挑不出。 “哎,母亲今日也在,不如,去问问母亲。” 谢瑾:“好主意。” “走。”沈兰棠拿起盘子,对宫女笑道:“姐姐再等等,我马上就好。” “夫人不急。” 沈兰棠便拉着谢瑾匆匆离开了,二人走后,宫女还站在屋内等候,一旁只有一个兰心陪着她。 “小心些,小心些。” “哎,好好。” 伴着娇俏的女声,一个男人挑着两担子用以装盛点心的饭笼子走进。 听到男子声音,屋内宫女不由自主地望了过去。 宝珠擦了擦汗,道:“你可要小心些,我是听厨房王婆说你们家米糕做得好,才选了你的,要是真好吃,以后府里办宴席都会用你家的,你要好生伺候知道么?” “知道,知道,若不是得了姐姐青睐,小人哪有这个机会给府上送糕点。” “你知道就好,你家虽然不是兆京最大的,但我们也不看牌子,只看味道好不好,服务好不好。” “小人一定给姐姐做好了,绝不辜负姐姐信赖!” “嗯,先来一块,我给小姐尝尝味道。”宝珠这才罢休。 “好嘞!” 男人从食笼里拿糕点的间隙,宝珠跟他闲聊。 “我听王婆说,你有个姐姐失踪了?” 男人苦笑一声,低着头说:“是啊。” “真可怜,失踪多久了?” “有五年了。” “啊,五年了啊,那你爹娘一定担心坏了。” “那是肯定的,我娘她… …她那阵子天天晚上哭,眼睛都哭伤了,到了晚上就看不清东西。” “啊……” 屋子里,宫女的眼眶慢慢红肿了起来,一双手握成拳头,仿佛竭力遏制着心中的痛苦。 兰心在边上看着,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宝珠端着糕点正要拿去给小姐,兰心走上前:“我去吧。” “啊,好。”宝珠转交了糕点,两人说话时,院子里男人下意识往屋里看了看,宫女拧开了脸。 兰心不动声色地将眼前种种收进眼底,到了后院找到沈兰棠和谢瑾。 沈兰棠:“如何?” 兰心一五一十地回答:“方才见到院中男子时,这位姑娘情绪非常激动,眼眶也红了,我认为她就是钱玉娘。” 沈兰棠吸了口气。 “那就不会有错了。” 不多时,沈兰棠和谢瑾回来了。 沈兰棠满面笑容,对院子里的男人道:“糕点很好吃,帮我搬进厨房吧。” “多谢夫人多谢夫人。”那男人欢天喜地地挑着担子进去了。 沈兰棠又走进屋里,将盘子还给宫女: “挑了两样,替我谢谢太子妃。” “少夫人不必客气。” 宝珠拿出银子,宫女收了银子正打算回去,谢瑾在旁看着,冷不丁开口: “不和你弟弟见一面么?” 第129章 玉箫 那宫女猛地扭头。 她脸上强装镇定, 俯首恭顺道:“大人在说什么?” 谢瑾沉默少许,道:“我知道你是谁,钱玉娘。” 钱玉娘瞳孔震颤。 第381章 因为事态紧急, 不能再拖,所以他们才打算开门见山, 沈兰棠见她惊惶,插入道:“如果我们要害你, 又何必做这番戏单独把你叫出来。” 这话稍稍安抚了钱玉娘。 “你跟我们过来。” 沈兰棠把她领到自己院子, 让宝珠给她倒了杯水。 “大致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 说来也巧,自你失踪后, 你母亲就报了官,我家郎君和内城司张大人是朋友,时隔多年,张大人发现太子的人在找你, 觉得蹊跷就告诉了夫君。” 沈兰棠偷天换日, 将大皇子换成了太子,一是为了诈她,二是眼前情况已经够复杂了, 二人不想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我们好奇一个平民女子如何值得太子费心寻找, 就从张大人那拿了一副你的画像,不看不知道, 一看吓一跳, 画中女子不就是昨日来送礼的那个姑姑吗?” “你也真是艺高人胆大,就藏在太子的眼皮底底下, 却没有被发现,你说若是将这件事告诉太子, 我们能得到什么赏赐?” 钱玉娘慌忙跪了下来:“求夫人不要!” 沈兰棠:“我方才也说了,我们若是想害你,直接将你交给太子不是更好。我们既没有直接告诉太子,就是好奇太子为什么找你这么一个平民女子,你若是做了什么坏事,我自然是要将你交给太子的,可若不是,你且说说原因,我们听了再决定。” 沈兰棠坐了下来。 钱玉娘目光流动,似乎还在思索沈兰棠的话。 沈兰棠也不催她,只是慢腾腾地等着。 良久之后,钱玉娘终于开口:“我……” “你只有一次机会,若是让我们发现你骗我们,那你下次跪着的就是太子了。” 钱玉娘浑身一颤。 她绷紧了身体,咬着牙道:“可,可若是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不相信,或者害怕惹怒了太子呢?” 沈兰棠发出一声轻笑。 “你应该知道让太子被关禁闭的科举事件吧?” “那件事,就是我们做的。” 钱玉娘猛地抬起头。 沈兰棠做出一番洋洋得意,居高临下,盛气凌人模样。 所谓话要说得半真半假,沈兰棠虽然同情她,但还不能相信她,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因此,她要做的就是让她相信,自己并不畏惧太子,甚至在和太子作对。 “我……” 钱玉娘嘴唇干涩,眼下地面在轻轻旋转。 沈兰棠向兰心使了个眼色,兰心将钱玉娘扶起来坐到边上,又给她倒了杯水。 温吞吞的水流滋润了钱玉娘的胸腔。 她其实,也不是很害怕说出来,她曾经无数次梦到过自己被太子发现,与他鱼死网破的场景。她夜夜恐慌,而如今真的被发现,她除了最初的恐惧震动外,竟然很快接受了这个噩耗,或许在她内心深处,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 只是当她开口的时候,她却发觉,过往种种,犹如沉石压在她心头,让她稍一回想就心如刀绞。 钱玉娘喑哑着嗓子开口:“五年之前,我还是兆京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丫头,一日和小姐妹玩耍归去,回家途中,我被人打晕劫走。” 沈兰棠专注听着。 “当我再次醒来,已经身处一处宅邸之中,一个气质宛若朗月清风的男子出现在我面前,让我做他的外室。我起初不懂,也反抗过,他倒是不打我,只把我关起来每日给供少少的水和饭食,如此循环了两个月后,我终于放弃了反抗的念头。” “那人很是奇怪,我看他,气质脱俗,出手阔绰,宅中一应下人都很听他的话,偏偏他非要劫掠我一个良家女子,还不许我出去。我想着反抗他是没有用的,就试着迎合他,他果真开怀,对我在钱财吃食上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可是我要钱财首饰有什么用呢?我根本就出不去,要那些东西有什么用呢?!” 钱玉娘情绪激烈,在场几人都很能理解她,人是需要对比需要条件才能获得幸福的,给一个被困在沙漠里的人万贯家财又有什么用? “但是我知道我不能激怒他,所以我便捧着他,顺从他,有一阵子,我二人亲昵宛若新婚夫妇,他对我更是体贴备至,我一直观察着府里出入,后来,大约是被关了七八个月的时候吧,我终于找到了机会,我,我钻进一辆马车底下,用布绑住身子逃出了那个地方。” “我不敢出声,就跟着马车一路走啊一路走啊,然后……” 钱玉娘从被发现身份开始都还算沉着的脸庞忽然癫狂了起来,她忽笑忽抽搐,一张脸狰狞地说: “然后我发现那里竟然是太子府,我听那几人的话里听出绑架我逼迫我的竟然是太子,是太子!” 钱玉娘终于忍不住狂笑起来,伴随她的笑声,她瞳孔里泪珠子一颗颗落下。 “他是太子!!” “他既是太子,要什么没有?为什么要来伤害我?!!” “我宁愿他光明正大说纳我为妾,又或是通房,什么都行,如果我反抗他,他用太子身份责罚我,都可以!可是他既是太子,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为什么,凭什么?他都是太子了!!” 第382章 钱玉娘边哭边喊,这是一种很难说清的情绪,她被关起来的八个月里,日日都在想象这个人的身份,他会是高官之子么,不会是王侯将相的儿子吧?她畏惧她恐慌,可是她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情。 当她知道他是太子时,或是绝望至极,又或是感到可笑至极,她的情绪一如今日激动,不过那时候她还有着极大的生命危险。 “太子府都是人,还有官兵巡逻,我根本不敢出去,我只敢缩在我最初躲藏的柴房里,幸而那里离厨房很近,我每日就偷一点吃食,只敢偷一点点,怕别人发现。” 她没有发现,随着她的讲述还有哭泣,她脸上妆容逐渐化了,被刻意改变的轮廓经由水珠冲刷后,慢慢露出本来的神采。 宝珠又往她杯子里加了水。 “直到七天以后,府里又来了新人,好像是太子妃有了身孕,需要一批新的侍女,我想着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在侍女们过来的时候,我偷偷往柴房放了火,等人混乱的时候跑出来一起救火,还刻意和几个嬷嬷说了话,等救完火,我谎称我的符牌丢了,急得哭了出来,那几个嬷嬷见过我救火时的模样,就好心出来为我作证,我才留了下来。之后我被调去照顾太子妃,起初我也很害怕太子认出我,可是我发现,他很少来太子妃寝宫,每次过来也是面色怏怏,根本不会关注里面有什么人。就这样过了五年,我害怕我一旦离开,就会有人查我的身份从而暴露,所以一直不敢离开。” 听完了她的讲述,沈兰棠内心充满了感慨,不愧是能够有勇气有谋略从太子手上逃走的人,这份心志决断当真胜过世上过半的人。 她心中当然同情她,只是,还不到时间—— “只是如此 么?” “什么?”钱玉娘惊愕地抬头看向她。 沈兰棠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说:“只是如此么?若只是如此,为什么太子突然过了这么多年再次兴师动众要找你?而且,我们听到的,可是你偷了太子的东西。” 钱玉娘仿佛知道底牌被透尽,眼底流过慌张。 “我很同情你的故事,但也有可能,只是你编造的,你偷了太子的东西,可能是无价宝玉之类的,所以太子才找你。” “我没有!”钱玉娘激动反驳。 “那根本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当时逃跑之前从他衣服上匆匆拿走了一样东西,我只是为了报复,那根本不是什么无价之宝!” 沈兰棠知道真相就在眼前,也顾不上当什么好人了,逼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钱玉娘神情混乱:“那是一截玉箫一样的东西,虽然是玉做的,可不是什么无价之宝!” 玉箫? 沈兰棠保持着气势:“证明给我看。” 钱玉娘崩溃:“我没带在身上,那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随身携带!” 沈兰棠看了眼谢瑾,谢瑾站出: “今日午后,我会回去太子府,你提前准备好,到时把那样东西给我。” “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上回科举事件惹怒了太子,如果你说的都是谎话,我会把你交给太子。” 钱玉娘仿佛知道自己退无可退,苦笑着说:“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我还能骗你们什么?” “你知道就好。”谢瑾冷声道:“兰心,宝珠,给钱姑娘化妆,她该回去了。” “钱姑娘,这边来。” 兰心宝珠将她引到沈兰棠的梳妆台,钱玉娘仿佛一座石像般一动不动,任由二人在她脸上描绘。 兰心和宝珠动作很快,不到一柱香时间,钱玉娘就恢复了来时妆容。 “钱姑娘,我送你出去吧。” 直到钱玉娘离开了院子,沈兰棠和谢瑾才重新坐下,两人不约而同地倒了杯水,谢瑾手臂伸了伸,见沈兰棠拿起杯子一饮而尽,也默默端起了杯子。 清水缓缓流淌过干涩的嗓子,沈兰棠才从方才紧张压迫的氛围中走出。 “这真是一段惊心动魄的往事。” 虽然钱玉娘概括地很简短,但是任谁都可以听出,她的经历是那般坎坷,为了费心逃脱太子追踪又是如何费劲心力,难以想象此后每日,她都面临着被太子发现身份的危机。 沈兰棠只要稍微一想到这,肾就隐隐作痛。 谢瑾也赞同道:“她的确很艰辛。” “既然已经坚持到了这儿,我们没理由不帮她一把。也因此,我们必须得加快步伐,我们能找出来的,大皇子也能找出来。” 为了让场面看起来更真实,沈兰棠和谢瑾下午去了沈家,因为得知谢瑾晚上还要值班,便没有挽留他们吃饭。 谢瑾按照计划回了太子府,他率先到了太子妃宫殿答谢太子妃。 “岳母极其喜爱太子妃送的珍珠项链,叫我回来之后务必向您道谢,这里有岳母做的几样点心,聊表谢意。” “沈夫人实在太客气了,几串珠子的事。” 站在太子妃身后的宫女妗芸上前,接过谢瑾手上糕点,手指穿过食盒底部时,她飞快将一样东西塞给了他。 第383章 谢瑾收手,抱拳道:“那太子妃,臣先告退了。” “大人请自便。” 谢瑾走出宫殿,这时候已经入夜了,谢瑾没有低头,他指点轻轻摸索,手底下是温润柔腻的玉质手感,凭着触感,的确是手指粗细的玉箫。 谢瑾回了自己屋子,遇见其他休息的侍卫,他和他们简单打了声招呼,回到屋子后他关上门,拿出玉箫细细观察。 这是一截以翠绿为主色的独山玉,质地细腻柔和,从表面望进去,时而有种半透明质感。 这玉成色极好,做成箫的雕工也很是精巧,谢瑾虽然对物价不甚了解,但也知道,这东西在市面上能有成千上万两的价格,绝不是一个普通宫女负担得起的。 谢瑾心里对她信了几分。 确认要了玉箫,谢瑾又起身换好衣服,等时间到了一如往常开始守夜巡逻。 他这日是巡到凌晨时分结束,交接完成后,他寻了个机会离开队伍,此时夜深,大半个太子府已经陷入沉睡,除了来往巡逻守卫,连守在小皇孙身边的嬷嬷都头搭在床柱子上打起了瞌睡。 钱玉娘因为心中有事,还没有睡着,她房间是四个宫女一起睡,有两个今晚守夜,还有一个已经睡着了,为了不惊动她,钱玉娘只能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借着月色,她隐隐约约能看到梁上柱子的一角。 一个身影忽然从月光中闪过,钱玉娘正要尖叫出来,谢瑾及时捂住她的嘴。 “冒犯了。” 知晓来人身份,钱玉娘慢慢地冷静下来。 “谢,谢大人?” 谢瑾放下手,钱玉娘火速看了眼躺在对面的床铺。 谢瑾的声音落在黑夜里,很轻,也很冷。 “我点了她的穴道,她暂时不会醒。” “大人今夜,为何而来?”钱玉娘急切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东西我也给了,我真的一句都没有说谎!” “我知道。”谢瑾姑且以他的方式安抚道: “我们说了很多话,但是有件事情还没说。” “什么?” “我们还没有说,你今后该怎么办?” 谢瑾天生带着几分凉意的声音在黑暗之中慢慢传播开来: “太子府并非安稳之地,太子过去几年是逐渐忘了你,可近来他重新找你,难保不会发现你,到时候你恐怕九死方有一生。最好的方法还是在没有人发觉前送你离开,而且你不想见你父母亲么?我会安排人送你们分别离开,等过了风头再让你们相见。” 钱玉娘怔怔地望着面前男子,窗口一点月色只能让她瞧见他半边侧脸,钱玉娘眼中泪珠不自觉而往下掉,眨眼间已泪流满面。 她想象过无数次有天神下凡拯救他的情景,到后来,她连想都不敢想了。 现在她日思夜想的场景终于出现了么? 腥咸的眼泪流过嘴角,钱玉娘下意识张开口:“我……” 可惜谢瑾没有时间等她情绪过渡完,他快速问道:“你想走么?” “想,我想!”意识到自己来到了命运的抉择时刻,钱玉娘飞快道:“我想离开,你能带着我爹我娘还有我弟弟一起离开么?!” “我会想办法的。”谢瑾镇定道:“你再等两日,事不宜迟,这两日就要送你们走。” “谢谢大人!” “好了,我要走了,你这两日尽量稳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 “我会的!” 谢瑾转身正要离开,钱玉娘忽然叫住他。 “大人——” 黑暗中,钱玉娘咬了咬唇,轻声道:“那个玉箫有个机关,里面有一张纸条。” 谢瑾一愣,朝她点了点头,飞快离开。 钱玉娘阖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抹掉泪珠回到床上。 她回忆着过去在家时美好的时光,这才慢慢入了睡。 …… …… 谢瑾回到自己屋子,借着月色重新打量手上玉箫,忽而,他看到玉箫中间部位似有交接痕迹,他手上没有细针,到最后只能拔了自己一根头发,用内力将它撸直,抵着一头轻轻地刺过去。 针眼大小的玉柱被挪开,谢瑾又用头发丝往里头探了探,勾出一卷同样有些泛黄的白纸。 谢瑾展开白纸,看清纸上内容后,他脸上出现震动神色。 …… …… 收起白纸,谢瑾侧耳倾听,旁边屋子里的侍卫也基本睡着了,他这才出了门,用轻功快速经过屋顶,到了一处空地,马匹已经备好,他骑上马很快回了谢府。 沈兰棠这个时候也还没有睡着,因为她和谢瑾之前约好,如无意外,谢瑾在拿到东西后会回来谢府。 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东西,终于到了揭晓谜底的这一刻,这让沈兰棠如何睡得着? 她迷迷糊糊睡着,又迷迷糊糊醒来,第一次这么想念,期待谢瑾的回来。 “嗯……谢,瑾……” 她在半寐半醒间呼唤谢瑾的名字。 “叫我?” 沈兰棠一下醒了。 “你回来了?”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 “你总算回来了,东西呢?”她一点都没有表现得想他的样子。 第384章 谢瑾早已知晓她的性格,只能无奈将玉箫和纸条都给她看。 “这是钱玉娘交给我的,这张纸条被藏在玉箫里面,重要的应该是纸条上的东西。” “那纸条上的是什么东西?” 谢 瑾展开纸条。 沈兰棠:“我对子应识,思此灵山期。舒圭叶翦桐,晴雪玉楼重。” “……” “看不懂,真的看不懂。”她文学白痴,只会看话本和账本的。 谢瑾善意提示道:“皇后娘娘闺名就叫舒晴。” “……” “……” !!!!! “我思舒晴!这是写给皇后娘娘的情诗!!” 我的天,这是她该知道的事情么?! 不不,让她缓一缓。沈兰棠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扶住床头柱子。 谢瑾:“我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 不,这换了谁都想不到啊,她连皇帝都涉及其中都想到了,也没想到真正涉及的是皇后啊! —— “等等,写给皇后的情诗跟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她的cpu干烧了。 “从情理上来说,皇后应该跟钱玉娘事件干系不大,皇后再是荒谬,也不可能帮着儿子在外面强抢囚禁良家妇女当外室,何况皇后从不荒谬。” 沈兰棠点点头,当今皇后的确不是什么特别贤明的皇后,但也算得上尽职尽责,不失为母仪天下的典范。 谢瑾继续推测:“所以我觉得,钱玉娘事件跟皇后无关,她只是碰巧偷走了跟皇后有关的东西,以至于太子大皇子都在找她。” 沈兰棠感觉自己明白了。 “你是说,皇后与她被囚禁那段遭遇无关,却引发了这数年间以及现在大皇子找她的事件。” 谢瑾点头。 沈兰棠:“的确,这可是皇后的情诗,就算现在没有用,指不定哪天就派上用场了。” 普通人都对自己伴侣还和前情人有往来耿耿于怀,何况帝王家。哪怕皇后只是顾念旧情或者出于其他原因留下了这首诗,但在皇帝眼中,这就是不可原谅的背叛行为。要是大皇子再拨弄几下,让皇帝怀疑太子的身世…… 想到这,沈兰棠不由地打了个冷颤:“这要是被大皇子发现了……” 谢瑾:“无论如何,现在大皇子还没找到钱玉娘,既然他找不到,我们也不会把她交出来,就当不知道,我们做我们的。” 沈兰棠点点头。 “我会安排钱玉娘和她家人离开,至于这个东西……就暂且放在你身边。” 沈兰棠点点头:“我会小心保管的。” 将东西收进柜子里,沈兰棠和谢瑾暂且休息了一会。 两人同时端起茶水。 “……” “我现在有两个疑问。” “你说。” 沈兰棠扭头看向谢瑾,一脸认真地说:“这件事情到底要不要告诉父亲,毕竟万一天真塌下来了,我们需要他顶的嘛。” 谢瑾点头。 “还有一个就是……皇后的那首情书,到底是谁写的?” 谢瑾:“我觉得这两个疑问都很重要,所以我觉得,要不,你明早起来问下父亲吧。” 沈兰棠:“好。” 第130章 笔迹,通敌之人 谢瑾因为有事, 当晚就回了太子府。 第二天,谢恒从早朝回来,正在家里慢悠悠的吃早点, 沈兰棠忽然进门:“父亲。” 她简单地行了个礼。 “啊,兰棠啊, 怎么了,找我有事?” “兰棠心中有几件事想请教父亲。” “你说吧。” 屋内除了谢恒谢夫人外, 还有一个下人在, 沈兰棠左右看了两眼。 谢夫人摆摆手, 那下人便下去了。 “父亲,母亲。”沈兰棠走到桌边坐下。 “兰心吃过早饭没?要没吃也吃点吧。” “谢谢母亲。” 沈兰棠手中拿捏着一个馒头, 开始措辞。 “父亲,是这样的,前几日内城司的张大人找到郎君,说大皇子近日在坊街找一名女子。后来我们无意得知那名女子跟方媛媛经历相似, 也是曾经被太子强行掳走的少女。” 谢夫人本来还在为沈兰棠盛汤, 听到这手都停了下来,默默地坐下。 谢恒正往咸菜方向伸的筷子一顿,无声地叹了口气, 放下筷子。 沈兰堂在心中吐了吐舌, 继续道:“也是碰巧我们无意之间找到了那名女子,她给了我们她从太子那里偷走的一个玉箫, 里面有一张白纸。” 谢恒已经放弃了安心吃早餐的打算, 他道:“那纸呢?” “在这。” 沈兰棠飞快的呈上纸张,谢恒目光快速扫过纸上苍蝇大小的字。果不其然, 他眼角也眯了眯。 谢夫人一边擦嘴,一边假装无意地凑上去看了眼。 下一秒,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无比惊愕。 沈兰棠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坐姿无比端正地等待着谢恒的回复。 良久之后,谢瑾终于开口:“这张纸还有谁见过?” 第385章 “只有我和郎君还有父亲母亲。” “很好,这东西不要再给旁人看了。” 沈兰棠连连点头:“儿媳明白。” “那父亲,写这首诗的人究竟是谁啊?” 谢恒像是陷入了回忆。 “皇后是先帝下旨为皇上选的太子妃,当时刘家名声并不显赫,不过是兆京众多官宦家族之中普普通通的一个。但当时先帝意在打击世家门阀,刘家虽不显赫,家族之中也没有格外醒目的人才,但胜在对皇室忠心耿耿,刘家女亦温柔贤惠,故此先帝才下旨赐婚。不过——” 谢恒话头一转,沈兰棠知道重点来了,认真听着:“皇后在此之前的确有一门亲事,先帝赐婚之后这门亲事就自然而然地没有了。” “那个人是谁呀?” “那人?那人此后在官途上也是一路高歌猛进,或许先帝心中也有些补偿心理,对他格外恩宠。不过他也确有几分本事,每逢战时异常勇猛,才能够坐到威猛大将军的位置,统帅西南地区拢共十万大军。” 沈兰棠:哇哦,大人物。 “原来如此。”沈兰棠点点头,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那,大皇子要找那名女子,不知道是针对太子,还是为了这一封信,想来如此机密物件,大皇子也无从得知吧?” 谢恒瞅了她一眼,对她的拙劣演技并不十分满意。 “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国家大事,哪里能让这种东西搅了局面,这个东西你就好好收着吧,别让让人看见了。” “兰棠知晓。” 谢恒显然也不知道该拿这东西怎么办,最后用“这种东西”来概括。 说完了八卦,谢恒终于开始关注正事。 “你方才说,有一名女子也和方媛媛一样被太子……” 他顿了顿,道:“她如今在哪?” 沈兰棠:“……呃,在太子府。” 别说谢夫人,就是谢恒也一脸震惊,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沈兰棠心中暗爽,看,没见过世面的不止我一人吧? 沈兰棠便将从张玉林找上谢瑾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一讲述给了谢恒。 听完这段陈述,谢恒还没发表什么意见,谢夫人就道:“那这女子当真是艺高人胆大,此番谋略心性,也称得上一位奇女子了。” “是啊。” 沈兰棠怕谢瑾一个人不够给力,连忙在谢恒面前为钱玉娘说好话。 “这位姑娘原本也是可以逃走的,但是她害怕连累了自己的家人,才只能无奈待在太子府中。” “所以,我和郎君就想趁着这个机会,把她和她的家人送出兆京,此后就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沈兰棠这点心里,谢瑾哪里会看不出来,他理也没理,既然谢瑾已经动手操办了,那就等出了问题再说。 他现在心中,感叹的依旧是太子做的事情。 太子他,缘何如此?!! 以谢恒阅历,这位当朝太子自然有许多不够成熟不够稳健不够好的地方,但哪个皇帝没有毛病,没有错事,就说当今皇帝吧,祁川一事难道他心中就没有怨言没有失望么? 可也是如今这位皇帝,接过了先帝手上不算十全十美的大靖,打压北戎,打击世家,发展民生,让这个国家持续兴盛繁荣。 要说怨言不是没有,几十年君臣之间龃龉也不少,可要说当今皇帝是个昏庸无能残暴不仁的皇帝,谢恒也是不认的。 祁川一事纵皇帝有千错万错,能够谴责他报复他的也只有祁川的人,他身为臣子,只能跟皇帝一同担负这份罪孽。 但这不是说谢恒心中就没有一杆评价的尺子,在他看来,皇帝跟臣子之间是君臣, 亦是上下级,既是上下级就是同僚,某种程度上都是属于官僚机构,“朝廷”内部的一份子。他们之间的争斗都是一窝子人在内斗,而百姓,百姓则不同。 若以父子为例,皇帝是一家大家长,朝臣包括皇子都是叔叔伯伯,而百姓,是孩子,而且,是才牙牙学语的孩子。 一个父亲,缘何能在毫无利益纠葛之下,仅凭一时喜好伤害一个蹒跚学步的孩子? 此非君子所为。 谢恒缓缓闭上眼睛。 “谢瑾要救,就让他救吧。一个平民女子,本不该被牵扯进党争。” 沈兰棠心中一喜,用力道:“嗯。” 虽然谢恒还什么都没做,道他的支持本身就是强有力的资助。 谢恒:“你还有什么事么?” “没有了没有了。”沈兰棠连连摇头:“父亲好好吃饭。” 谢恒心中一梗:都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好好吃饭! 两边都对沈兰棠说收好东西,沈兰棠也就只能把东西放进她的宝库锁了起来。她有心关注拯救钱玉娘的事,但又害怕打草惊蛇,便想找些别的事分散注意力。 这日,她回家挼了娃娃,晚上回来,下人告诉她,阿依朵公主过来了一趟,见沈兰棠不在家就回去了。 第386章 也有些时日没见着阿依朵了,第二日,沈兰棠就去了齐王府。 阿依朵一身华丽汉装从里面出来:“沈姐姐,你来了啊。” “你心情不错。” 阿依朵神采飞扬,脸颊生晕,一幅身体精神都很饱满的模样。 “嗯哼。” 阿依朵抿了抿唇,故作矜持,不过她的矜持维持不了三秒,就破了功。 她拉着沈兰棠道:“我又找到刚开始和左秋实相恋时的心情了!” 沈兰棠大概也猜到了,闲来无事,她八卦道:“那真是太好了,你怎么做的?” “之前我不是说无聊,想冷着他几日么,我就冷着他不去找他,他来找我我都没理,这样过了十来日,左秋实忽然在一个夜晚从墙上跳下来找到我……” 沈兰棠:玩挺花,他懂你的爱好。 阿依朵满脸兴奋地说:“他拿起喝了一点酒,满脸失落地说既然公主已经腻烦了他,他也不会继续纠缠,你我二人就此别过,从此天高海阔再无纠葛。” “我听到他这么说,心中也是不舍。” 沈兰棠:欲擒故纵,很高端。 “后来,我听说他受了伤,就借着这个机会去看他,他一脸伤心地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分手,他那可怜模样看的我心都碎了,然后我们就和好了!” “他现在时不时地就会低落害怕,跟从前比黏人了很多,真的非常可爱!!”阿依朵兴奋道。 沈兰棠内心啧啧赞叹,这个左秋实,也是一个人才,怪不得大皇子选中了他,实在是有些东西。 她是看出来了,阿依朵呢,就是玩,而左秋实因为心中有谋划,陪着阿依朵玩。这两人,一个不动真心一个假意哄着,谈个恋爱倒也甜蜜,还狗血酸爽呢。 “对了,他还写了首诗给我,你要看看么?” 沈兰棠如今听到“诗”有点应激反应,但也不好驳了阿依朵兴致,就道:“看看。” “嗯!” 阿依朵很快从房里拿来了一封信,展开信纸,里面是一首诗,考虑到阿依朵的汉语水平,这首诗不是很复杂,整体思想就是表达了他对公主的思念。 还有在他心目中,阿依朵公主是多么多么纯洁无暇,美丽动人,仿若溪流女神,又如草原上的精灵,天空自由飞翔的鹰,不得不说,这左秋实是将汉克族文化琢磨的一清二楚,这份心,比普通的爱人要认真许多倍! 沈兰棠眼中看着这首情诗,心中却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她好似在迷雾之中行走,眼前就要见到光明,眨眼却又是同一片天地。 “他这会儿写的信,跟上回的好像不大一样。” 大脑还在迷茫,嘴巴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阿依朵顺口接道:“哦,因为上回他受伤了,所以他是用左手写的信,这回是右手。” 左手,左手! 一张晕染着黑墨的白纸在沈兰棠眼前若隐若现,缓缓展开,她心口猛跳了一下。 “公主,你还留着那首情诗吗?!” “那是当然的。” “能给我看下吗?!” 看着突然激动的沈兰棠,阿依朵不明所以。不过—— 既然是朋友的要求,这点小事她当然会满足。 “你等着,我拿来给你。” 阿依朵回了自己房间,不多时,她手上就捏着一张纸条走了出来。 “喏,给你。” 沈兰棠来不及道谢,快速展开白纸,这个字迹很熟悉,记忆中,又一张写满黑字的白纸徐徐展开,这上面的字迹和他前不久才看到的一封信上的字迹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可是这两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加上最近压力大,沈兰棠也不太敢相信自己的印象。 她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将纸还给阿依朵,在快要将纸递回到阿依朵手上时,她手又收了回来。 阿依朵:? “那个……” 沈兰棠厚着脸皮道:“可以让我抄摹一份这首诗吗?” 这个要求太奇怪了,阿依朵果不其然茫然道:“啊?为什么?” “因为……”沈兰棠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自己抄一首情诗的理由,可是,她又不方便将事情说出来。 “我想确认一件事情,等确定了这件事,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都会告诉你好吗?” 沈兰棠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毕竟是情诗。就是在现代也没有将别人送的情诗交给他人的,这要是被公布出去了,还不妥妥的社死。 “好。”阿依朵果断道。 沈兰棠惊喜地望着她。 “不用抄写一份了,你直接拿走吧。” “公主你……” 阿依朵展露笑颜,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相信沈姐姐,你肯定不会害我的,不过事后你可是要告诉我原因哦。” “一定!” 沈兰棠飞快收起情书,真心道:“谢谢你,公主。” 第387章 “不客气,沈姐姐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显然是一样重要的东西吧。若是左秋实当真做了什么事情,你也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他手下留情,毕竟我也不希望我未来的夫君是个坏人。” “嗯,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发生了这么大一个事,沈兰棠很快回了谢府。到家之后,她径直走向谢瑾的书房。 谢瑾的书房里面自然也是有暗格的,平日里,沈兰堂也不会过问,因此她也不知道开启暗格的机关。但她想这个秘密不可能只有谢瑾一个人知道,若是他出了什么事,好歹要有个能为他办事的人。 沈兰棠很快将目光锁定了一个人。 午后时分,谢夫人正和周氏坐在亭子里讨论给各家夫人送礼的事。沈兰棠忽然上前: “母亲,二婶好。” “兰棠来了啊。”周氏笑道:“感觉这些日子都没见着你,是在忙什么啊?” “就是瞎忙。” “母亲……”沈兰棠看向谢夫人 谢夫人因为昨天早饭的事,现在看到沈兰棠就有种莫名的不好预感,她心说,她的儿媳妇也不可能一天到晚都有要紧事,说不得就是一件家常小事,便微笑着说: “怎么了?兰棠有事找我吗?” “嗯,母亲,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单独。 谢夫人被触及关键字,眼皮子又跳了一下。 周氏起身道:“那好,你们婆媳二人先说会话,我去找下瑛瑛。” “谢二婶。” 周氏离开后,沈兰棠才转向谢夫人。 “好了,你说吧。” “是。母亲,其实我是想问你,你知道郎君书房的暗格怎么打开吗?” “你要看他暗格?” “嗯,我有个重要的事情想要确认。” 谢夫人想了想,如今,这儿子跟儿媳都已经共享皇家机密,晚上被窝里一起讨论太子了,谢夫人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秘密,值得瞒着她。 两人到了谢瑾书房,谢夫人也许久不来这里了,她目光在书房打量了几,走到书柜前,抽出从左往右第二个格子里面的一本书,然后拧了拧里头一个石狮子机关,书柜蓦然发出响动 ,有个格子自动往右挪动,露出里头一个空格。 谢夫人:“你自己看吧,看完把格子推回去就行。” “谢谢母亲。” 沈兰堂走上前,循着记忆从里面取出一封书信。打开信封,展开书信,沈兰棠看到上面熟悉的汉字。 她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从怀中取出一张白纸。 两张纸一左一右并排放在了一起。 一样的字迹。 一模一样的字迹。 沈兰棠回来确认了好几遍,才深深吸了口气。 她一只手扶着桌面,呼吸呼吸,平静自己内心情绪。 太子那边妥妥的伪君子,令人不齿,愧为国君。 正当她稍稍觉得大皇子虽然做事手段狠辣,却或许能当好一个皇帝,内心都开始默默倒向他时,让她知道了大皇子极有可能通敌叛国。 …… …… 这大靖的未来,为什么都是这种人才啊?!! 沈兰棠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也要忧愁国家的未来。 这就不该是她这种等级该操心的事! 心中无声尖叫了一番,沈兰棠快速将信件放回暗格,推上格子将书放了回去。 这事情当然要尽快通知谢瑾,可她才找过谢瑾,若是几次三番走出不同寻常的动作,难保不引起他人怀疑。 沈兰棠不想坏了大事,只能按捺下来,等谢瑾这两日回来,反正一般来说,谢瑾每过两三日都会回来一趟的。 另一头,谢瑾将拯救钱玉娘和她家人的计划交给了几个手下,几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直接带走钱玉娘最为妥当。无论什么理由都会引起怀疑,那倒不如直接带走,还能打一个时间差,方便将人送出兆京。 至于钱玉娘家里,前段时间,大皇子派人盯得紧,但发现钱玉娘始终没有跟钱家父母联络后,已经减少了盯梢的人,很好解决。 正好两日之后,太子妃要进宫去,可让钱玉娘假装身体不适,留在太子府,就在那时将她带走。 确认好计划后,谢瑾又潜入了钱玉娘住的屋子,将他们的计划简单告知了她。 “后天太子妃离开后,你找机会出府,我们的人会立刻带你走,你父母亲提前一天离开,前面两三个月,暂时不能在一起,等风头过了,再到外地相聚。”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钱玉娘跪地感恩:“玉娘这辈子无力报答大人来世做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人恩情。” “不必如此。”谢瑾将钱玉娘扶起来,很快离开了。 定好了计划,谢瑾也按着他往常规律回了家。 他今晚值的夜班,到家时已经很晚了,却看到屋子还亮着灯,一个身影在屋中来回踱步,似是还在等他。 第388章 谢瑾胸中涌起一股暖流,推开门道:“我回来了。” 屋里沈兰棠飞快扭头:“你可就总算是回来了,快过来!” 谢瑾失笑道:“有这么急,很想念我……” 沈兰棠一把将谢瑾按到椅子上,然后快速拿起一张纸:“看!” 谢瑾展开纸条。 下一刻,他神色凝重起来。 这个字迹…… “这张纸,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这是左秋实写给阿依朵的情书。” “……” 谢瑾沉默着走到书柜之前,打开暗格,暗格开启的瞬间,他顿了顿,道:“你开过暗格了?” “嗯,你知道?” 谢瑾笑了笑,没有回答,他拿出其中一封信,展开。 两封信再次比较,依旧是一模一样。 从运笔习惯,到笔力都是一模一样,这世上没有两个人的字迹能一模一样,就连双胞胎都会有微妙差别。 谢瑾放下了纸。 “左秋实的字。” 沈兰棠:“阿依朵说,这封信是左秋实受伤的时候用左手写的。” “左手写的?怪不得。” 他比对了所有官员的笔迹记录,都找不到,当时想的是对方可能是某个人的幕僚,没有在台前展露过自己,却没算到他用了左手,难道他还能逼迫别人用左手写奏章么? 沈兰棠抿了抿唇,小声道:“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是左秋实个人行为,和大皇子无关?” 谢瑾默默摇头。 沈兰棠: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哎。”沈兰棠无力地坐了下来,这几日,事情一样接着一样,她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被扔进了搅拌缸,被螺旋桨无情地搅打着。 “我们的太子已经这样了,大皇子又那样,我们大靖的未来在哪里!!!” 谢瑾十分感同身受地看向她。 他曾经也推测过这个私通北戎的间隙该是一个位高权重的人,但是他最高也只能想到是某位王爷,至于皇子,他不想想,也不敢想,就像沈兰棠说的,如若皇子私通北戎,那靖朝的未来又在何处? 可是没想到,不仅是个皇子,还是目前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联想到此前查出的种种有关打击北戎方面的军事信息,谢瑾眼中光芒闪烁。 好一会后,两人逐渐消化这个信息,谢瑾压下心底复杂情绪,问道:“这件事,你告诉父亲了么?” “还没有,没有确切证实,我不敢说。” “那好,我跟你一起去找父亲。” 第131章 营救钱玉娘 谢恒看着桌子上的两封信, 良久不言。 沈兰棠低着头,就像上课时害怕被老师抽到回答问题的学生。 半晌之后,谢恒终于开口。 “这件事, 应该只有你们两个人知道吧?” 谢瑾回答:“是。” “此事事关重大,切不可走漏消息。既然知道了这封信的主人是左秋实就可以沿着这条线索去查。大皇子这些年有过不少幕僚, 那些人的卷宗你都还留着吧。” “都留着。” “那好,那就一个个去排查, 证据越多越好。如果只是一个左秋实, 难保大皇子不会弃车保帅。” “在此次之前, 这件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也不要汇报给陛下。” 谢恒满脸平静, 有条不紊地安排任务,仿佛这件事对他毫无影响。 不过,沈兰棠总觉得他平静的面孔之下是一副几近癫狂的无畏心神。想想也是,辛辛苦苦操劳了几十年, 眼看着就能退休享福了, 冷不丁爆出一个继承人丑闻。 帝国最有力的两个继承者,都他妈不是个东西。沈兰棠代入谢恒,瞬间心梗了。 “兰棠。” “啊?”被点名, 沈兰棠慌忙应道。 “这封信是从阿依朵公主那里拿来的是吧?” “是。” “那你到时候记得找一个好的说辞, 别让公主起疑。” “儿媳明白了。” “还有你......”谢恒又再次看向谢瑾。 “拯救那位姑娘的进展如何了?” 谢瑾:“预计后天动手,直接带出兆京。” “好。”谢恒目光流露出淡淡的疲倦, 他打着哈欠道: “总归是个无辜的姑娘, 能够将她送走不再被打扰最好。信的事,既然有了怀疑人选, 就去证实,至于如何证明我就不说了, 谢瑾你都知道的。” “这两件事我都知道了,你们还有别的事么?” 沈兰棠跟谢瑾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两头。 “那好,没事你们就回去休息吧,夜深了,我跟你们母亲也要歇息了。” “父亲,母亲晚安。” 沈兰棠和谢瑾走出房间,被夜里冷风一吹,沈兰棠还有些发热的大脑才猛地冷静了下来,她回首望着关上了门的房间。 “父亲是不是......”是不是有点麻木了,他这个精神状态有点不太对啊。 谢瑾看着沈兰棠,默默地摇了摇头。 沈兰棠:好吧,她不说了。 从太子劫掠私囚良家女子到大皇子涉嫌通敌,这一日日的,就没个安生日子,沈兰棠头晕脑胀,脑子里东西塞得太满反而不会思考了,她回去之后很快就睡着了。等到醒来,谢瑾已不在身边。 第389章 沈兰棠在床上怔怔发了会呆,才高声道:“兰心,宝珠,给我安排车子,我要去齐王府。” —— 阿依朵出去吃早饭了,还没有回来。沈兰棠先见到的是阿依曼。 阿依曼怀中抱着孩子,正在哄他吃奶,她的身段在生产后风韵了不少,脸庞线条更为柔和,再看她娴熟地哄孩子模样,沈兰棠都快忘记初见她时,她傲慢孤独,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样子了。 “谢大人在太子那可还好?” 沈兰棠总不能回答不好,只好官方回答:“谢皇妃关心,郎君近来一切都好。” 阿依曼淡笑了一下:“他总不能老 是跟在太子身边当个侍卫,我看着陛下的气也快消了,说说不得谢大人很快就能官复原职了。” “希望吧。” 两人闲话家常,不多时,阿依朵也收到下人消息回来了。 “沈姐姐!”她一阵烟似地跑进屋里。 “公主。” 沈兰棠起身行了个礼,阿依曼:“你们两个自己去玩吧,不用顾忌我。” “谢谢姐姐,沈姐姐,我们走。” 阿依朵拉着沈兰棠到了她自己的宫殿里。 “沈姐姐,你是不是为了情诗的事来找我。” “嗯,的确是。” 沈兰棠将写着情诗的纸张还给她,面对阿依朵好奇的目光,沈兰棠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 “虽然很不想,但是我只能告诉你这个噩耗——左秋实极有可能涉嫌谋反。” “什么?!” 阿依朵震惊地捂住了嘴。 “是。”沈兰棠深沉地点点头。 这是她跟谢瑾讨论了一晚上之后得出的最好的说辞,当时沈兰棠神情那般严肃,要是寻常小事,根本说不过去。可要是说出实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这倒不是不相信阿依朵,只是这件事情至关重要,越少人知道越好。思来想去,也只有谋反这样的大事既能够让阿依朵满意,也能让她稍稍警惕一下左秋实,且又不耽误正事。 再说了,通敌叛国跟谋反也没有什么区别,四舍五入,他就是谋反嘛,没毛病。 沈兰棠依旧板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这事你万不可跟别人说起,我们目前正在收集证据,在此之前,你要保持沉默,万不可被左秋实发现异样。” 阿依朵连连点头。 “沈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说的。” “我相信你,记住了,我从来没有从你手上拿过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左秋实给你写过情诗。” “嗯嗯。” 看着阿依朵眼睛闪闪发亮的样子,沈兰棠忽觉头疼,这小丫头该不会是把谋反当做好玩的事,对左秋实兴致更浓了吧? 行吧行吧,反正她也不是恋爱脑,想玩就让她玩吧。 “好了,我话说完了,要走了。” “嗯,姐姐慢走,我送你。” 阿依朵将沈兰棠送到门口。目送谢府马车渐行渐远之后,阿依朵才一脸失神模样地回了王府。 左秋实谋反。 他谋反...... 这真是—— “姐姐,我去找左秋实了!”阿依朵大喊一声,甩下一众宫人出了门。 安抚好了阿依朵,这一日时间眨眼过去,翌日,一大早,太子妃就进了宫,她的贴身宫女妗芸因吃坏了东西,没有跟过去。 而这一日,谢瑾也跟着太子出了门,按照计划,钱玉娘会在辰时一刻前后出王府,谢瑾的人给她乔装打扮之后,他们就会立刻出城。 谢瑾跟着太子直至未时才回来,太子有饭吃,几个侍卫可没有,因为他们一到府中就换班去吃饭了。 谢瑾跟其他几个侍卫坐在太子府角落一个宫殿,外头响起一阵鸟叫声。 谢瑾放下手上的饭菜,对着一起吃饭的几个兄弟道:“各位自便,我出去方便一下。” “谢大人请自便。” 谢瑾从太子府后门走出,来到一处偏僻拐角,一个人影从树上窜下来。 “大人,我们的人没有见到钱玉娘,这一整日,她都没有出现!” 谢瑾目光微动。 按着他的经验,钱玉娘明显是出了意外。就是不知道这个意外是真的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我知道了,你们还是按着计划守在王府附近,我去里面打探一下情况。” 谢瑾回到王府,他没有去钱玉娘住的屋子。而是径直走向太子寝宫,太子用过了点心,这会儿正在练字。 偌大的紫檀木桌面摆放着一张三尺大小的罗纹生宣,几个狼毫笔倒挂在笔架上,太子手腕挥舞之间,几个拳头大小的行楷跃然纸上。 “谢大人,过来看看,孤这字写的怎么样?” 谢瑾依言走上前,目光扫过桌上白纸。 “殿下的字,行云流水,收放自如,笔力稳健而灵巧,是为上品佳作。” “哈哈哈哈,能得谢大人赞赏,看来孤这些年练字没白练。” “对了,谢大人方才去哪里了?我叫人去找你,却没看到你人。” 太子放下手上的笔转向谢瑾,他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好似翩翩君子,又好似胜券在握,从容之中又带着几分怜惜。 第390章 谢瑾预感到了什么,低头沉默不语。 见他不说话,太子也没有生气,只是继续道:“谢大人这几日与我府中一个婢女走得很近啊。” 随着他这句话,一个侍卫挟持着钱玉娘从里屋走出。 钱玉娘颈边被横着一把刀,刀锋快要陷入她皮肤,她脸上神色满是惊恐,脸上的妆容已经被泪水给冲刷掉了一层,露出一双惊惧惶恐的眼。 “大人可认得此人?” “认得。”谢瑾道:“她是我一位朋友。” “事到如今,大人竟还要骗我吗?” 太子一脸痛心疾首地望着谢瑾,质问道:“谢大人缘何背叛我,难道是我对你不好吗?” “臣不曾背叛殿下,我之前看她可怜,想要帮她而已。” “可怜?”太子指着钱玉娘,依旧是一副被谢瑾伤了心的模样,他言辞激烈地说: “这个女子引诱了孤,又偷走了孤的东西,她哪里可怜?大人不会是见她楚楚可怜被骗了吧?” 面对太子颠倒黑白的说法,谢瑾依旧纹丝不动,连说话时的语气都没有波动过一分。 “此间是非黑白,殿下和我心中都知道,过去的事已经无力追究,只这位姑娘当真无辜,殿下不若及时回头,放了她。” 看谢瑾油盐不进的样子,太子也懒得装下来了,他几步走向钱玉娘,钱玉娘被人用到挟持,本就害怕,在看到太子过来时,更是剧烈挣扎起来。 “滚开滚开,别过来!” 眼看她脖子被刀划出一个口子,谢瑾急忙道:“别动——” 钱玉娘眼中溢出泪珠,一粒粒成串地落下,太子手指划过她的脸颊,让钱玉娘仿佛看到一条在她面前毒蛇吐露芯子。 “不过大人还是有功的,孤找了她这么多年都没找到,还是谢大人帮我找到的,我真要好好谢谢大人。” 太子虽然放弃了寻找钱玉娘,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将放在钱玉娘父母身边的人撤回来。大皇子去找她父母的时候,太子第一个就注意到了。 宁乐伯失踪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他早就知道,大皇子盯上了他。而大皇子的一番行动,也让他再次想到了那个女子。他已经很久没有想她了,脑中都浮现不出她的模样,还是叫仆人将画像送到他面前,他才恍然发觉画上这个女子跟他在太子妃身边时常见到的宫女有点像。 他安排了人抓住钱玉娘,想要逼迫她把东西交出来,却被告知东西已经给了谢瑾。 万万没有想到,谢瑾也掺和进了这件事情。 想到那样东西,太子脸上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此女偷走了孤一样东西,还请大人还给孤。” 谢瑾看向钱玉娘,那侍卫看谢瑾望过来,伸手掐紧钱玉娘脖子,钱玉娘发出痛苦呻吟。 “我说过,我只是可怜她,殿下要的东西对我毫无用处,我也不是不可以还给殿下。不过,作为交换,请殿下放了钱姑娘。” 太子眯眼:“你在跟我谈交易?” 谢瑾平静道:“如果殿下要这么想,那就是。” “......好!”太子用力一拍掌,伸出手:“把东西给我。” “东西在家里,我要去取来。” 太子眯了眯眼睛。 “殿下心中肯定会有怀疑,这样吧,你叫个人跟我一起去。” 太子沉吟片刻,从外面叫进来一个人:“你跟他去。” 沈兰棠知道今天就是行动日,在家里颇有些心不在焉,午后,她正在院子里看书,忽然听到下人传报,说是少爷回来了。 谢瑾,他这个时候回来? 沈兰棠心中好奇,又记挂着逃亡大计,很快起身道:“我去接他。” 沈兰棠匆匆走到院子口,就见谢瑾正往这头走过来。 “谢瑾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他是谁?” 这已经是后宅,除了谢府的家丁,只有极个别的亲朋好友可以近来,可是这个人...... 沈兰棠目光打量着谢瑾身边男子。 谢瑾神色不动,一如寻常地说:“玉箫呢?” 玉箫? 沈兰棠又看了眼他身边男人,心中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她收起笑容道:“在屋里,我去给你拿。” 谢瑾跟那男人站在屋外,那男人还时常放长了 目光看着屋里,沈兰棠很快从自己的小金库里取出了玉箫,走到院子里将它交给谢瑾。 谢瑾握着玉箫,没有对沈兰棠解释一二,扭头对男人道:“走吧。” 男人眼中带着迟疑,他最后看了眼沈兰棠,沉默地跟着谢瑾走出了院子。 两人离开后,宝珠才疑惑道: “姑爷是怎么了?” 沈兰棠心中浮起不好预感,想来,是出了岔子。 —— 谢瑾带着玉箫返回了太子府。 “是这个东西吗?” 谢瑾展开手心,太子脸上一喜,伸手就要去抓,谢瑾却蓦然收回了手。 “殿下,这件事对臣并无好处,我说过,我只是同情这位女子。现在东西已经拿出来了,殿下可否遵守诺言?”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向角落的钱玉娘,钱玉娘虽然神情疲倦,但跟谢瑾离开时没有太大区别。 第391章 “孤向来知晓大人忠君报国,但没想到,谢大人还会怜香惜玉,不知道少夫人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 谢瑾没理会太子拙劣的离间术,他加重语气,道:“殿下,我们说好的。” “那是当然,难道孤还会对臣下言而无信么?” 太子一把推过钱玉娘,钱玉娘脚底发软,踉跄着扑上来,谢瑾伸手扶住她的手臂。 “谢大人果真是个好人。” 谢瑾没有理会他的嘲讽,问道:“没事吧?” 钱玉娘惊魂未定地摇摇头。 “殿下,这位姑娘我就带走了,该还的都已还给了殿下,此事说起来还是殿下亏欠了她,希望此后不要再找她麻烦,你也会把这件事吞进肚子里,是吧?” 钱玉娘咬着唇,重重点头。太子却是眼中含着冷笑。 谢瑾:“包括玉箫,包括那张纸条,以后都会忘记,是么?” 太子眼神一变,钱玉娘微喘着气,再次艰难点头。 谢瑾抬起头:“殿下,臣先行告退。” 谢瑾扶着钱玉娘往宫殿外头走。 走出宫殿时,谢瑾看到太子妃站在院子里,幽深的目光凝视着钱玉娘,钱玉娘赶紧低头避开。 两人走出太子府时已经天黑了,太子府外有人接应,很快将钱玉娘扶上了马。 谢瑾:“虽然晚了一个白天,但至少太子这的追踪没有了,不过,还有别人在找你,所以短时间内你还不能跟你父母亲相聚。” 钱玉娘脸色苍白,虚弱道:“大人的恩情,小女子这辈子都不会忘。” “忘了,都忘了吧。”谢瑾淡淡说了一句,看向一旁男人,男人了然上马,带着钱玉娘飞快离开。 —— 太子府,太子寝宫。 太子握着手上玉箫,飞快的用一根银针打开机关,抽出里面的纸条。 看到纸条还在他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神情,然而下一刻见到纸条上的字,他脸色又僵硬了起来。 想到大皇子看到纸条后可能会做的事,太子脸上神色再无一丝喜悦,他正想着如何处理玉箫,就听到殿外有脚步声传来,他飞快收起玉箫。 “殿下。” 太子妃屏退了宫人,孤身上前,她身上宫装还未换下,一身色彩鲜艳的华服铺在垫子上。 “殿下。”她幽深的目光穿透方方正正的桌子落到对面太子身上,在她森冷的目光下,太子 竟然低下了头。 “殿下,这些年我也不是没有听到过风声,只是想着太子毕竟是太子,想来做事是有分寸的。只是前有科举事件,如今又被人在自己府里闹了事,难道太子的名头真的只剩下名头了么?” 被自己的妻子如此挖苦,太子脸上露出愤懑神色。只是太子妃仿佛毫无察觉,依旧冰冰冷冷地注视着太子。 “太子不要忘了,你这一身系的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整个太子府的人,拥护你的无数幕僚,你还未成年的儿子女儿,若是再错下去,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起来。” 太子脸上胀红,被自己妻子羞辱的感觉让他倍感耻辱,只是一想到自己早已亏空的库房还有无数要填补的空洞,他嗓子眼的这口气就上不来了。 毕竟顾及太子脸面,太子妃没有继续说下去,一夫一妻,这对成亲十来年的育有四个孩子的夫妻竟然相对无言。 半晌之后,太子妃才起身。 “对了——”临走之际,她忽地转身,冰冷视线穿透空气刺入太子血肉: “过去的事我就不再计较了,殿下如今年岁也大了,不要再做年轻人的行为。” 说罢,她才甩袖离开宫殿。 太子静静地坐在软垫上沉默良久,许久后,他拿起手上玉箫猛地掷向地面,殿中火光映着他森冷的脸庞,他拿起纸条,慢慢地放进了火光中。 殿外,有一人看到了他的动作,俯着身迅速退了出去。 大皇子府。 入夜,大皇子正在饮酒作乐,一个下人走进屋内,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烧了?!” “这个老二,做事怎么这么不讲究?” 大皇子痛心疾首,但烧了的东西就是烧了,大皇子也没有办法。 “谢瑾带人离开了?” “是。” “这谢瑾,什么时候掺和到这个事里来的?算了,你的消息传得很好,要是错过了今晚,他带人离开兆京,此后鱼入海洋哪里还找得到。” 大皇子屏退歌女,深思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们今晚就会出城,传我命令,派人守住各个出城关卡,务必把人拦下!” “是!”等近侍离开后,传话的下人才道: “既如此,殿下岂不是暴露身份了?” 大皇子睨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还没有暴露么?都到这个节骨眼里,谁还在不在乎暴露身份啊,能抓到把柄就是本事。” “也不知道谢瑾哪里来的消息,比我们还要快。” “走,本王亲自过去!” ...... ...... 谢瑾留下的两个守卫带着钱玉娘到了一处密室,让她简单化了妆,又换上他们准备的衣服, 第392章 假扮村妇模样。 “走吧。” 谢瑾的人提前联系好了守城士兵,拿出通行符,士兵打开了城门。 钱玉娘看着在眼前开启的城门,胸口涌出强烈的激动,整整五年时间,她终于离开了这个地方! “我们走!” 两匹马快速通过城门,三人走后不久,就又有一队侍卫模样的官兵到了城门口。 “什么人?” 领头的人拿出大皇子令牌:“我们是大皇子旗下护卫军,你们刚刚放走的人有北戎间隙,还不速速让开!” 两个官兵还是迟疑,这群人马快速通过了城门。钱玉娘三人还没走多远,听到有成群的马蹄声靠近,知道有人跟上来了。 “加快脚步!” 正欲策马狂奔,一群侍卫追了上来,眨眼之间就将三人团团为主。 和钱玉娘同骑的人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人群中出来一个精壮威武的男人。 “大殿下!” 第132章 事情了结 钱玉娘失声喊出, 她在太子府多年,自然也是见过大皇子的。 “你就是钱玉娘?” 大皇子笑眯眯地看着钱玉娘,见此场景, 两个护卫已经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哎,不要着急。” 大皇子伸出手往下压了压:“我没有恶意, 只是听说你竟然巧妙骗过我那愚蠢的弟弟,想来见一见人。” 钱玉娘眼神飘忽, 强做镇定地说:“我不知道殿下在说什么。” “你不用否认, 我都知道了。我很是倾佩你的勇气, 若你是男子,我甚至愿意留你做我的幕僚。” “你好不容易才从我那外表仁义君子, 实则龌龊肮脏的弟弟手上逃出来,我实在不想为难你。我过来,只是想知道,你到底从我弟弟那拿了什么东西。” 大皇子眼中含着笑意, 目光深沉地盯着钱玉娘:“纸条上写了什么?” 钱玉娘心中慌乱, 没想到他已经了解到这种地步,再想否认已是无济于事。 大皇子盯着钱玉娘雪白的脸:“给我一个能让我相信的答案,我放你走, 并且永远不会找你, 否则……” 围着三人的侍卫纷纷从背后拔出箭,拉满的弓弦对准了她身后的男人。 大皇子语气一冷:“……这些好心救你的人就要没命了。” “不要!!”钱玉娘张大双臂, 试图维护身后男人。 “姑娘果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我也很是佩服你,只要你交出东西, 我保证不为难你们三人。” 看出钱玉娘为难,身后男子忙道:“姑娘别信他!你好不容易才走出这个泥潭, 别又陷进去 了。” 大皇子眯起眼,从一旁手下手上接过弓箭,搭弓上弦开弓射箭,一气呵成,闪烁着银光的利箭擦过两人耳边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 “呱噪,姑娘,别看本王和颜悦色就当我没有脾气,你只有一次的机会。” 大皇子再次拿出一只箭。 “我数到三,一,二——” 眼看着大皇子绷紧的手臂即将卸力,钱玉娘大声道:“是,是一首诗!” “什么诗?” “我,我不识字,不知道。” 大皇子眯了眯眼。 “不过——”钱玉娘低着头说:“我将它抄写了下来。” 钱玉娘作势要从马背上下来,身后守卫知道逃不过,下马将她扶下,钱玉娘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边走边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肯定很重要,为了防止丢失,我抄了一份。” 她打着颤走到大皇子面前,几个手下也没有拦她,她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的纸,低着头递给大皇子。 大皇子俯身接过纸条,打开一看,他瞳孔猛地颤了颤。 “哈哈哈哈哈哈竟然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 大皇子仰天大笑。 等到他宣泄完,才复低头看着瑟缩的钱玉娘:“本王遵守诺言放你走,从今往后,也再不会找你麻烦,你和你的家人,好好过日子吧。” 说罢,他还从怀里掏出一锭金子,扔给钱玉娘。 “好姑娘,忘记从前,过你的好日子去吧。” 马蹄声伴随尘烟,越来越远。 待这些人人影完全不见,钱玉娘才白着脸转向身后二人:“我,我是不是给大人惹了麻烦?” “......无妨,我们收到的命令是护送姑娘出城,这件事我会汇报给大人,我们继续前行吧。” “那就好。”钱玉娘咬了咬牙,从地上捡起金子,快速上了马。 谢瑾是第二天一早才知道这件事的。 “东西还是落到了大皇子手上?”沈兰棠刚醒就被告知了这件直接让她大脑清醒的事。 谢瑾若有所思:“大皇子是跟着我们的人出城的,应该是后来才得到了消息,大概率是太子身边出了奸细,这事我们就不管了。” 沈兰棠一怔,才明白他不管了的意思:“东西被大皇子拿走,不要紧么?” “对大皇子来说,目前这个东西只是锦上添花,他有一万种对付太子的方法,这样东西至多起到推动作用,影响不了大局了。” 第393章 沈兰棠叹了口气,似乎是这样。 这个事情最令人头疼的是,若是大皇子是清清白白,或者别那么一身黑,哪怕他行事狠辣了些,由于看不上太子,沈兰棠都想为他摇旗呐喊了,可偏偏,他犯了一个靖人最不该犯的错。 谢瑾继续道:“从钱玉娘角度,太子和大皇子两边都应对了,想来他们不会再费心找她,她此后应该是安全了。” 沈兰棠:“也行吧,至少钱玉娘从此往后能过平静的生活了,也算完成了我们最初的目标。” 能从两个虎狼之中得以生存下来,单就这事结果而论,钱玉娘也算圆满了。 沈兰棠看向谢瑾:“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会向陛下请求,将我调到另一个地方,陛下此前将我调给太子做近身侍卫,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之前失踪一段时间,让朝中人狐疑我在做什么,是否有秘密任务,如果持续给个空闲职位,难保不被人锁定。” “原来如此,所以皇上让你当太子侍卫,还有保护你的意思?” 谢瑾点点头。 “我的人已经派出去追查大皇子旧部,不过这中间需要我来组织统筹,还是要找个不会为人监管的职位,我看着......” 他正还要说什么,外头忽然响起一阵熟悉的鸟叫声,谢瑾和沈兰棠对视了一眼,谢瑾起身走到院子里,他没有经过大门而是直接从墙上跳了下来。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他又回来了。 沈兰棠:“是出了什么事吗?” 谢瑾脸上神色凝重:“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克顿王妃么?她在和我们的人接触的时候被克顿发现了,虽然她临机应变敷衍了过去,但长此以往肯定不是办法,她请求我们尽快将她救出去。” 沈兰棠一怔:“所以......” “所以,我该动身了。” —— 皇宫,南书房。 谢瑾单膝跪地,朗声道:“陛下,北戎战事焦灼,众将士不惜一身奋勇杀敌,还请陛下许臣出一份力,此次护送粮草臣自请前往!” “边关战事非同儿戏,你当真愿往?” “臣,肝脑涂地,以身许国!” 不知道是不是谢瑾错觉,他总觉得,距上回相见,皇帝脸上有了明显疲态,人,似乎也苍老了几岁。 “你既愿意为国家效力,朕也不能寒了你的心,那好,你就协同户部一起监管粮草护送,若是路上有了闪失,唯你是问!” “臣,谢陛下!” 谢瑾躬身退出南书房,他出去的时候,太监正领着一人朝书房过来。见到谢瑾,来人脸上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瑾俯首:“见过大皇子殿下。” “谢大人,不必客气,这些时日你都跟在太子身边,有段时间没见着你了,近来可好。” “谢殿下关怀,臣一切都好。” “既然陛下召唤,臣不敢叨扰,殿下,请。” 大皇子微微一笑,昂首阔步经过了谢瑾。 谢瑾回到家里,运送粮草的队伍定在三日之后出发,加上他需要提前一日去报道,也就说他还能在家两天做准备。 将孩子送往战场,任哪个家长都不舍得,可谢家本是武将出身,又深受皇恩,哪里能不肝脑涂地为国效力。谢瑾安抚了母亲一通,才回了自己院子。 谢弘文也知道了这个消息,眼泪汪汪地看着阿父。谢瑾无奈,只好又哄了小家伙一通。 把老的小的都哄完了,他才歇了口气。 沈兰棠在旁看着,好心地给他倒了杯水:“喝口水吧。” 谢瑾接过杯子,一口气饮尽了杯里所有的水,待喉咙重新得到滋润,他才再次开口。 “这一趟出行,短则一个月,长则四五十日,我主要是为了救人,但也要花些时间,不能让人看出破绽,如今兆京风云多变,形势不明,虽说有父母亲看顾,不过也要辛苦你了。” “现在这个形势我已经看不懂了,我哪里还敢说话,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去招惹任何一个人。”沈兰棠忧郁地说。 国家两个继承人,一个□□囚禁犯,一个疑似通敌,这国家,谁待谁知道。沈兰棠希望皇帝能活到小皇子长大的时候......不过一般皇帝到晚年都不太行,许多历史的遗憾往往在于活太久了,似乎这个方法也不太好。 谢瑾可不知道她内心大逆不道的想法,他失笑道:“我相信你,不过也不用因为怕惹事就什么都不做,弱者才会起任其命运流向,你怎么知道什么都不做会带来好的结果呢。” 沈兰棠看着他,故作俏皮地道:“你是在鼓励我多多找事么?” 谢瑾一本正经地说:“不,我是希望你不要留下遗憾,如果做了和没做都会导向不好的结果,至少努力过就不会遗憾。” 沈兰棠细细品味了一番谢瑾的话,嗯,是他会说的词。 “好了好了,我们又不是哲学家,不要讨论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了,你要带什么东西,现在开始打包。” 剩下的两日,谢家都在为谢瑾的出行做准备,干粮伤药是不可缺少的,这事主要谢夫人在忙,沈兰棠只给他准备了衣裳,远看分离在即,两人抛开这段十日积累的压力,烦恼,好好亲热了一番。 第394章 又过了一日,谢瑾正式出发。 那些称得上惊心动魄,轰轰烈烈的事情,在结束的时候,原来也都是无声无息的。钱玉娘,太子,大皇子的事就这么告了一段落,而沈兰棠数了数手指,才发现自从知道钱玉娘这个人到事情结束,不过过去了七日。 而七日过后,甚至还没到月底。 “兰心,媛媛的践行宴是什么时候?” 兰心上前:“就是明日了。” “好,我们去店里买些东西,当作离别礼吧。” 方媛媛这位姑娘,在她店里工作不到一年时间,于情于理,沈兰棠跟她是没有那么深交情的,但这位姑娘的人生阅历真是跌宕起伏,沈兰棠怜惜她的 遭遇,除此之外,还有些隐隐的愧疚。她从店里买了一枚簪子和一传手链,等到践行之日,将她送给了方媛媛。 距离上回见面,方媛媛清瘦了许多,小圆脸也成了瓜子脸,她见沈兰棠拿出礼物,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小姐已经待我十分厚道,还提前给我了年底奖金,我怎能再收小姐礼物。” “给你的,你就收下吧。” 沈兰棠把东西塞进方媛媛手中。 “你我之间也算经历颇多,我只看你有缘,你既要离开了,就成全我们最后的缘分吧。” “小姐......” 方媛媛眼泪汪汪,在抵达兆京之后发生的事情的确是一场噩梦,可在这噩梦之外,也有许多令她感动的地方。或许有一天,她在忘记那些不开心的回忆后,再次回想这段时光,留在心中的只会是温暖的回忆。 “谢谢小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恩情的!” “你对我的帮助,对我的悉心教导,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放弃我!我,我祝愿小姐此后一生平安顺遂,幸福喜乐。” “你也是。” 看着气氛伤感,掌柜站起来道:“对对对,大家都平安喜乐,富贵吉祥,来,大家干杯。” “干杯!” 众人举杯,离别的伤感融入酒液,也融入苦涩的空气。 这一夜沈兰棠喝的半醉,由两个丫头扶着上了马车。 “小姐。”方媛媛在身后叫住她。 “嗯,怎么了?” 方媛媛脸上露出纠结神色,她张了张口,沉默良久还是闭上了。 “没有,小姐。” “......”沈兰棠笑了笑,上车。 “小姐——京中贵人众多,大家人心隔着肚皮,你以后务必要小心。”酒楼门口两盏灯下,方媛媛眼中带着担忧。 沈兰棠知道她是想提醒自己太子,可同样的,少女心中也知道,如果她真的说出来只会给人徒增烦恼。 这个傻姑娘啊。 沈兰棠吸了口气,回眸笑道:“知道了,你小姐是什么人?这种事情还要你教吗?你呀,还是回家把你的日子过好就行。” “回到家也别忘记,在这里学到的手艺。” “我一定不会忘记的,小姐,再见了。” “再见。” 沈兰棠目送方媛媛上了她们提前安排好的马车,马车很快就在夜色中消失不见了,这一别,大概就是永远了。 沈兰棠吐出一口气,才放下帘子,幽幽道:“我们也走吧。” “是。” 这一日借着酒意,沈兰棠睡得酣然。 第二日酒气全消,她从安恬的梦中醒来,呼吸着九月清晨寒凉的空气,推开窗户,却见院子里那株迟迟不肯开花的桂花树也终于缀满了金色的花瓣。 —— 谢瑾说是运送粮草,其实就是掩人耳目的借口,他跟随队伍出发之后,就快马加鞭提前到了北戎边境。 抵达边境后,他没有立即进北戎,而是先去找了大靖军队。 宋齐接到朝廷指令,知道谢瑾要护送粮草过来,他预感到谢瑾此行肯定别有目的,不过也做了准备,因此见到他出现在营帐外时,毫不惊讶。 “大哥!” 谢瑾先是将宋齐上下打量了一番,才伸手用力抱住他。 “这三个月来,一切可好?” “都好,兄弟们也都好,梁将军用兵如神,我方虽有损失,但北戎比我们损伤更多!” 他一副骄傲模样。 “那就好,这次粮草也很是富足,押送过来的官员都是信得过的人,有了后勤之后,你们一定能打得更畅快!” “那就太好了!” “对了,大哥,我听说北戎突破重重防守直接包围了太后所在的行宫,大嫂也在里头,大家都没事吧?” “没事,这件事等我以后慢慢讲给你听,梁将军呢,我先去见他。” “好。” 谢瑾跟随宋齐进入梁将军营帐,梁将军三日之前夜袭了一支北戎后勤队伍,手臂负了伤,但他精神极好,一边换药一边和谢瑾谈笑风生。 “谢老弟,你来来回回几次了?每回都是路过,真不打算跟我们和北戎人交一次手嘛?” “我自然也有这个意愿,只是没有皇帝旨意,我不敢随意参与军事。” “这还不是我一句话的事,我命你为冲锋队长,难道陛下还会有意见不成?” 第395章 谢瑾笑:“那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办,等我办完了这件事,就回来为将军冲锋陷阵。” “好!就等你这句话!” 梁将军豪迈地说着话,等到手臂上纱布重新缠绕好了,他挥挥手,屏退了帐内军医。 “谢老弟,你来的也是巧,我这还有样东西要给你看。”说罢,他走到床前。 谢瑾看了一眼宋齐,他亦神情严肃。 梁将军挪开床板,从床下暗格处取出一封信。 “大人,请看。” 谢瑾接过信打开,看清信中内容后,他神色不由一紧,眉宇透出凝重。 梁将军叹息:“这是我从北戎一个参谋营帐里搜出来的,这东西到我手上也有三天了。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办?” “我是个大老粗,打仗杀人我行,这朝廷里歪歪道道的事,我真不清楚。谢老弟,你肯定比我懂,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谢瑾紧紧地捏着心,只觉得手上的东西仿佛在发出灼热火焰,炙烤得他指尖发麻。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 “梁将军和我皆为人臣,既是臣子,就该行臣子之事,忠君报国,不可欺君罔下。这封信是真是假,又该如何处置?是陛下该忧心的事,身为臣子不能知情不报。若是我,一定八百里加急将信送到皇上手中。” “好好好!” 梁将军惊喜道:“谢老弟这一番话,真是发人深省,解决了我这几日来的烦恼,我这人啊,打仗受伤都能一日食五餐,自从拿到这封信后,我连着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可愁死我了。还得是谢大人,说话有理有据,就按你说的做!” 梁将军未必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只是希望有个人能赞同他,既然有人跟他一样想法,他也就抛下了心理包袱。 “谢老弟,你一路过来也累了。宋齐,你带谢老弟去休息,若是需要什么东西,尽管提就是。” “谢将军。” 宋齐带着谢瑾进了自己营帐,屏退手下人后,才轻声道: “大哥,你觉得那封信是真是假?” 谢瑾敛下眉眼:“那封信可能是真的。” “那太子果真......” “但太子或许只这一次鬼迷心窍,那时他被关紧闭,而大皇子受到重用,他为了压制大皇子,才做下此番大逆不道的事。” 而且,而且如果他们的猜测是真的,幕后之人当真是大皇子,那么或许太子私通北戎泄漏机密,或许也在大皇子的计划之中,不管如何,都是正中他意。 宋齐疑惑道:“大哥为何如此断定?这些年收到的证据都证明那人在朝中地位不低,身居要职,太子的位置也是够的。” “你听我说......” 谢瑾将这段时日发生的事一一讲述给了宋齐听。 听完了整个故事,宋齐也怔住了。 “太子,还有大皇子,他们......” 宋齐身为臣子,心中念的自然是忠君报国,他忠的君第一是皇帝,第二就是未来国君,而如今,这两位最有可能成为他未来君主的主子却...... 谢瑾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事情不该我们考虑,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那个多年来和北戎私通的人,绝不能让他再祸害大靖。” 宋齐怔怔道:“我明白。” “好了,我这次过来是为了救出李可盈和她的孩子,我明天就走,等办完了事情再回来。” “好,需要我做什么吗?” “给我一套北戎的服装,还有一个通行证,等进了乌鸦镇有人会接应我,此外,我想写封信回去。” “明白了,我会备好东西的。” “嗯。” 谢瑾一路赶来亦有些累了,他在军营休息了一夜,等到第二天,进了乌鸦镇。 第133章 新的阴谋 谢恒收起信件, 院子里芙蓉开得正好,家里几个女眷坐在亭子里,闲情逸致地开着茶话会。 这几日天气温度变化极大, 时冷时热,朝中不少人感染了风寒, 连陛下也未能幸免,有一日还免了朝会。 谢恒将信放好, 召唤仆人叫沈兰棠过来。 “兰棠, 这几日看你都在家中, 怎么不出去玩。” 沈兰棠怔了怔,疑惑这不说日理万机也理了千机的督察院左都御史, 谢家家住怎么关心起她一个女儿家家出没出门的事了。不过,她还是老实回答: “儿媳怕出去又惹了事,不若在家好好呆着。” 谢恒哼笑出声。 “你啊......” “也好,很快这兆京又到多事之秋, 呆在家里也好, 或者和小姐妹出去玩,你和阿依朵公主相处融洽?” “嗯,我们是好朋友。” “那正好, 再如何, 也不会牵扯到阿依朵公主,你们小姐妹玩吧。” “是。” 沈兰棠受了谢恒一番指教, 糊糊涂涂地走出门, 她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可也说不上来。 沈兰棠在家也确实有些待腻了, 趁着天还没完全冷下,邀了小伙伴们到郊外秋游。 阿依朵, 刘明月出行隆重,唯有沈兰棠和戚桐君一辆马车配丫鬟,简简单单。 第396章 戚桐君这几日也生了一场病,唇色浅淡,脸上只饰了一层朴素妆容,掩盖带着几分疲色的面容,反而显出一副病西子的清美,惹得沈兰棠不住地呵护。 众人拿了点心和水,到了一处空地就停了下来,拿出毯子铺在地上。 刘明月:“这些时日我父亲母亲又在给我看人家,头疼死了。” 阿依朵:“没有你喜欢的?” “我喜欢的有人家了,剩下的我也不熟,你说烦不烦人,人为什么要嫁人啊?” 阿依朵:“为了延续后代?” “......”这么现实的么,直接把一颗少女心干碎了。 “你们两个别不说话啊,这里头只有你们成亲了。”刘明月不满地说。 沈兰棠和戚桐君对视一眼,沈兰棠: “我是盲婚盲嫁,人家看上我我就是祖上积德,没有挑选过。” 戚桐君:“我与谈郎是从小定下的娃娃亲,所以也没有挑选过。” 刘明月:“......” 合着你们两都没有经验是吧? 戚桐君:“我带了家中厨娘做的桂花糕,里面掺了许多干花花瓣,可好吃了,你们尝尝看。” 沈兰棠:“我也带了卤味王嫂家的芦卤鸡腿卤藕你们尝尝看。” 两人岔开话题。 少女的心事总是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刘明月就忘记挑选郎君的事了,毕竟出来玩,就是要开心。 “啊,沈姐姐。” 阿依朵忽然将沈兰棠拉到边上,她一脸神神秘秘地问:“那个怎么样了?” 沈兰棠眨眨眼:“那个是哪个啊?” “哎呀,就是那个信的事嘛!” “啊,是那个啊。”沈兰棠已经在想怎么编了。 “对呀,那件事情有没有进展?”阿依朵还一脸天真无邪地问。 沈兰棠看了眼刘明月她们的方向,一脸肃穆地说:“你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非证据确凿,我们是万万不可以透露的。我只能说目前我们还在继续找证据。” “哎。”阿依朵发出了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的叹息。 “你知道吗?我现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像是最后一天,既害怕又兴奋,就像有把刀悬挂在头顶一样,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沈兰棠心中默默吐槽,你都知道他谋逆了,还跟他谈恋爱,还谈得那么深情,我是不知道你的心情。 她只能安慰道:“要是有什么消息,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说好哦。” “说好了。” 刘明月终于望了过来:“你们两个神神秘秘地说什么呢啊?” “没有没什么。”阿依朵大声否认着,快步跑了回去,沈兰棠按了按眉心也跟了上去。 几人吃完了点心,往郊外深处走去,这回正是冬小麦播种时间,田野间处处都是劳作的农夫,大靖够繁华,兆京又是经济中心,就是农夫猎人家中犹有存粮,才使得众人能于田埂上观赏农夫种田,而没有心理负担。 忽然,一群人沿着田埂匆匆跑了过去。 “出什么事了?” 宝珠拦住其中一人,问:“前面出什么事了?” 男人兴奋的说:“好像是挖出了一具死尸。” “啊?” “是的呀,内城司的人都过来了。” 宝珠回到几人身边,为难地说:“好像是说前面挖出了一具尸体,大家都过去看热闹了。” “啊?” 几个女孩都发出了一样的声音。 阿依朵兴奋地说:“那我们也过去看看啊!” 刘明月正要拒绝,阿依朵已经匆匆跑了过去,无奈她也只能跟上。 出事地已经里三层,外三层,重重被看热闹的人包围住,更里头是内城司的人在主持纪律。 阿依朵仗着自己的公主身份进入内圈。 “张大人,张大人,是有实体么?” 呃。 看着兴奋的阿依朵,张玉林点了点头。 “是什么尸体呀?” “公主别看!” 但还是晚了一步,阿依朵毫无心理负担地掀起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哇!”众人发出惊叹。 沈兰棠上辈子混迹网络,没见过也听说过“大体老师”,目光下意识的避开,但还是晚了一步。但是令人惊讶的是,里面这具尸体已经完全是一具枯骨,也就是说,这人至少死了两三年时间了。 啊,还好还好,没有看到特别可怕的画面。 见众人都看过来,张玉林皱了皱眉道:“公主,这具尸体还需要带回内城司由仵作检验,公主若有兴趣,可以此后到内城司详作了解,现在我们要将人抬走了。” “哦,好好。” 阿依朵退开一边,让内城司的人重新将白布盖上,抬着尸体离开。 忽然听得“嘎吱”一声,从尸体上掉下来一截断裂的骨头。 “啊!!!” 众人发出尖叫,刘明月下意识躲到沈兰棠身后,沈兰棠也被吓了一跳——主要是被刘明月吓得,只要大体老师不要太“面目狰狞”,沈兰棠觉得以自己近段时间的经历,还是能忍受的。 第397章 她也随着众人目光望过去,只见随着那节断裂的手指骨,一个通体凝白的玉箫也掉了下来。 玉箫。 沈兰棠目光一凛,下意识看向地上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箫,方才阿依朵掀开白布,那尸体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女性裙子,而且看裙子款式,应该是个妙龄少女。 沈兰棠心中隐隐约约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张玉林上前将那截手指连同玉箫捡起来,放回到尸体身上,挥手推开围观群众。 “让开让开,内城司办案,闲杂人等不要围观。” 看着几人抬着尸体慢慢远去,沈兰棠的神色才逐渐回归。 阿依朵一边走回来一边道:“看尸体的样子,至少也死了两年多了吧,也不知道是谁,这还能查出东西吗?” 戚桐君道:“既然她身上还有信物,就有可能查出身份。” “是啊。”刘明月也道: “那个玉看起来挺贵重的,要不就是那人生前是个富家子弟,要不就是她偷来的,谁知道呢?” “好了好了,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们不要讨论尸体的事了,公主,请去洗手。” 阿依朵:“......好好好,我去洗手。” 这个话题才逐渐被转开。 回到家之后,沈兰棠心中仍惦记着那个玉箫,虽然颜色造型和此前见到的不同,但是她心中就是有种感觉,这两件事情或许是有关联的。 这一日回来已经晚了,到了第二日,沈兰棠去了趟内城司,正好,张玉林也在。 “张大人。” “谢夫人。” 沈兰棠有夫人品阶在身,张玉林向她行了个礼,沈兰棠开门见山地问: “张大人,关于昨天那具尸体可查出什么了?” 张玉林露出为难神色。 “怎么了?是还没查出东西,还是不方便说?” 张玉林想了想,问道:“夫人为何关心此事?” 沈兰棠早有预料,随意找了个借口道:“一来是昨日公主关心,我怕她下回见了我要问,另外就是我昨日回家后,做了一宿噩梦,总觉得扔下此事不管,心中难安,故此来问大人。” “夫人有心了。” “谢大人想来也跟您提起过,我此前找他的事吧。” 沈兰棠点头:“是为了钱玉娘的事吧?” “是,钱玉娘六年前失踪,直至今日了无消息,她家人一直没放弃找她。前玉娘失踪的时候,穿的是一件粉色襦裙,上面绣着杜鹃花纹。” 沈兰棠回忆着昨日看到的女尸,昨日那具尸体身上衣服虽然破烂不堪,但也隐约可以看出是条粉色的裙子。 沈兰棠心中猜测越来越重,她低声道:“然后呢?” “ 钱玉娘身高五尺,骨骼纤细身形修长,昨天发现的那具女尸身量体型都和钱玉娘差不多,再加上她身上穿的那件衣服......” 张玉林突然不说话了。 沈兰棠替他补上:“你的意思是,那具女尸极有可能是钱玉娘?” 张玉林点点头。 沈兰棠心中涌起惊涛骇浪,她大致知道大皇子想做什么了,他只不过是想借着“钱玉娘”的尸体,将太子的事情再次搬上台面,而那个玉箫,正是他用来陷害太子,不,应该说是对付太子的手段。 他既知道了那首诗的存在,想来以他的身份,也能轻易打探出皇后闺中之事。只要知晓细节,以他的能力做一桩以假乱真的“假死案”,又有何难? 沈兰棠心里惊愕,脸上还有装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若真是如此,那钱氏父母亲要伤心了。” “说起来,钱家二老前段时间突然搬走了,听他们邻居说,好像是听说外地出现了一个跟钱玉娘很是相似的女子,他们去找人了。” 沈兰棠叹了口气;“我倒是希望,那个女子才是真正的钱玉娘了。” “谁说不是呢。” “好了,大人,感谢你的信息,那大人忙吧。” “夫人慢走。” 沈兰棠离开了内城司,回去路上,她心事重重。 大皇子打的算盘真是响亮又清爽,只是她还有一点觉得奇怪,他既让一具女尸成了“钱玉娘”,就成了死无对证,若是太子一口否认,他又能奈何? 而且沈兰棠觉得,皇帝未必不知道太子所行,但是这个皇帝本身也不是什么高道德感的人,所以还会为了皇家颜面,替他儿子遮掩,这样大皇子不是得不偿失? 不过,沈兰棠也只是疑惑了一小会,很快就释然了,她这脑子跟大皇子怎么比呀? 既然大皇子打算动手,那一定是有备而来,说不定人家就能够拿出一套完整的证据链呢。哎,她这种小人物就不要担忧国家大事了。 —— 沈兰棠的猜测对了一半,也错了一半。 对的一半是此事的确死无对证,很难百分之百抓住太子。 错的是大皇子并不打算直接用这件事来对付太子,他用的是另外一把刀。 梁将军八百里加急的信,在出发后第四日终于就到了皇上手上。 皇帝看到信后,当夜传唤太子进宫。 第398章 皇帝将信甩到太子脸上,太子见到信时就觉不妙,在看清信上内容后,他慌忙跪下。 “父皇,父皇!儿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嫉妒大哥得到父皇宠信,是儿臣心胸狭隘,小人之见,儿臣知错,儿臣知错!” 他奋力用额头磕着地面,不多时头上就渗出血丝。 皇帝恨恨地看着他:“你不顾数万将士安危,泄露军事机密,致使我君将士死伤无数,你你咳咳咳......。” 皇帝一时气急,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父皇,儿臣错了,儿子真的知错了!那日之后,儿子每每想起自己愚蠢行为就夜不能寐,儿臣鬼迷心窍,一念之差酿下大错,儿臣愿意死去将士祈福,承担他们家小费用,保证他们一生无忧。” “父皇,父皇!我是你的儿子啊,难道当儿子的还是背叛自己父亲么?” 太子痛哭流涕,眼泪鼻涕,还有血丝混杂在一起,哪里还有儒雅端庄的太子模样。 皇帝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你是太子,何须行此天地不容之事!” “儿臣知错,儿臣愿受父皇惩罚,可是父皇,这不只是我一人之事,若是让天下黎明百姓知道了我的愚蠢行为,天下人会怎么看皇室,怎么看我们梁家?父皇,请以大局为重啊!” 太子上半身紧紧贴在地上,用太子太傅曾教导他的,就算处于劣势也要不骄不躁,处之泰然的语气说道。 皇帝心中依然怒火滔天,大靖数代皇帝都和北戎有交战经历,他本人自太子时期,就时常被带到北关和北戎打仗,和所有大靖子民一样,对北戎深恶痛绝,可是他更知道,这个丑闻被天下人知道后,他们皇室要受到多大的质疑,名声会如何损失! 他们是否会怀疑,战场死去的将士,是不是都是皇室故意送给北戎的?从此往后,是否还会有类似行为,将士们打仗会不会再视死如归?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身为皇帝需要考虑的事,也正式因此,他才没有将这封信在朝堂公开,而是单独叫了太子过来。 “逆子,逆子......” 皇帝双目通红,拿起桌上的一个砚台狠狠砸了下去,一旁太监下意识避开目光。砚台正中太子脑袋,滚落到地上的时候,一角还沾着血迹。 太子瑟瑟发抖,却不敢出声。 “滚,给朕滚!” “父皇......” 太子知道继续说下去反而会惹得皇帝不满,便再次行了一个大礼,膝行出了书房。 “皇上......” 身后太监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唯恐惊扰了盛怒中的皇帝,只等到时间一点点过去,也看着就要天亮了,才不得不出声提醒。 “皇上,到早朝时间了。” 皇帝一宿未睡,眼睛里面泛出红色血丝,又因为此前的病还没大好,起身的时候,打了个踉跄,太监连忙扶住他。 皇帝苦笑一声:“朕老了。” “没呢,陛下还正值壮年呢。”太监柔着嗓音毕恭毕敬地说。 “什么壮年?朕都五十来岁了,还不老吗?” “要是再不老,太子都要等不及了。” 太监心中一惊,慌忙应答:“陛下,您这话真是折煞殿下了,他哪敢有这心思啊。” 皇帝嗤笑道:“敢与不敢,朕还会不清楚么?罢了罢了,不为难你这老家伙了。” “哎,还是皇上疼老奴,老奴一生侍奉皇上,哪知道这些个啊,只要还能跟在皇上身边老奴就心满意足了。” ...... ...... 太子自从禁闭被解除后,就日日参加早朝,哪怕身体偶尔不适,也会坚持上朝。 他回去之后根本没阖上过眼睛,第二页,洗了脸就上朝了。 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直到早朝行至一半,皇帝都未说起过那封信的事,他心中才慢慢安定了下来。 “父皇。” 大皇子出列:“北戎战事激烈......” 太子听到北戎二字下意识抬头看向大皇子。 大皇子神色坚毅,慷慨激昂地道:“此前儿臣战败,心中甚为愧疚,近些日子,儿臣也养好身子了,想要再次返回边关协同梁将军一起作战,哪怕不能冲锋陷阵,就当一个后勤官也好。” 若是不知道太子私通北戎谋害大皇子的事,皇帝听他说要赎罪最多也是感动,但这会儿他心中还有几分感慨,太子身为太子,心中却只有个人私情,还不如大皇子,以家国为先。 “北戎目前战事并不焦灼,梁将军几次战役也打得很稳,不需要额外加派人手,你的心意朕知道了,在朝中为战事做奉献也是一样的。” 见皇上反对,大皇子也不敢再说,退回列中。 “众爱卿还有事要奏么?” “我有本要奏。” 礼部尚书走出。 “陛下,威猛大将军之子顾西均昨日进京,据闻是顾大将军生了病,听闻兆京有良医,才进京求药,顾西均进京之后想代父像陛下请安,可否?” 一些在地方的重臣子侄,本身官位不高或者不是因公务进京,是见不到皇帝的,但若不觐见皇帝,难免落人口舌,因此一般都是通过礼部或者熟悉官员向皇帝提出觐见恳求。 第399章 “顾旻的儿子?让他未时二刻进宫来吧。” “遵旨!” 早朝过后,大皇子和太子同时走出。 “怎么,太子今日不用去议事堂和父皇一起商议国事么?” 太子冷冷一笑:“国家安宁,需要父皇操心的事情才会少,父皇才能得以休息,这不是好事么?” “是是,太子说的都是,不过,你不去,我便要去了。” 太子下意识问:“你去做什么?” “怎么,儿子找父亲还要理由么?”大皇子哼笑一声,甩下太子拂袖而去。 太子脸色阴冷,却又不能说什么。 大皇子又到宫外转了一圈,才重新进了宫,径直前往南书房。 经通穿后他进了书房。 “今日怎么有空来朕这啊?” “父皇您这说的,儿臣倒是想日日来,就算有些人看了心里不快啊。” 给太子上了个眼药,大皇子上前。 “儿臣啊,是来给父皇送时鲜水果来的,这是儿臣庄子里才接下来的柿子,可水灵着呢,挑 着最好的给父皇送过来了。” 大皇子放下一个果篮,里头果然是拳头大小的柿子。 见到此,皇帝板了一天一夜的脸皮才缓和了下。 “柿子润肺生津,最适合热病烦渴、肺热咳嗽者,父皇前段时日咳嗽不止,儿啊就绞尽脑汁想办法,这药顾及父皇都喝腻了,就送几个柿子,但凡有一个能生效,都是它的福气。” 他故作俏皮地说。 皇帝摇摇头:“你这小子。” “那父皇,您忙,儿子就不打扰您了。” “来都来了,吃了午饭再走吧。” “嘿嘿,既然父皇这么说了,那儿子就不客气了。” 看着这对“父慈子孝”的父子,一旁太监叹息,这大位到底落到谁头上,还不知道呢。 大皇子是吃过午饭再走的,又过了没多久,顾西均进了宫。 当年皇后和顾旻婚事解除后,为了补偿顾旻,刘家又将皇后妹妹嫁给了顾旻,某种意义上,顾旻和皇帝还是连襟,当然了,这顾旻是不敢认的。 时隔多年,皇帝早忘了这段往事,如今唯一记挂心头的,就是顾旻手底十万大军。 “你父如何了?” “谢皇上关心,父亲身子尚且健壮,只是时常想念皇上,臣这次上京,也是受父委托,让臣务必代他向皇上您请安!” “顾旻不在京中,朕也很是操劳他的身子啊......” 一君一臣闲话了一段家常,约莫两刻钟后,顾西均才离开了皇宫。 皇帝回忆着顾西均的容貌,恍惚间觉得他有点眼熟。 哦,对了,有点像太子。 第134章 废太子 那封信送到皇帝手上后两日都没有被提起, 这个时间已经说明了,太子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正当这时, 一个消息在大街小巷传开: 刑部在抓捕某个北戎奸细时,这个奸细大喊你们奈何不了他, 你们的太子是北戎内应,会救他们出去的。 这个消息性质极为恶劣, 不多时, 就传到了皇上耳中。 “父皇, 这是污蔑,这一定是污蔑!” 太子膝行上前, 焦急道:“若我真是内应,那人何必大声喊出,此人定是诬陷啊!” 其余臣子也纷纷觉得此事疑点众多,刑部尚书: “臣亲自审问此人, 若是有意陷害太子, 绝不能姑息!” “好,朕许你三日,务必查到证据!” 太子这三日, 日日提心吊胆, 他数次想要联络刑部,都被拒之门外。他也不敢过分行动, 皇帝对他起了疑心后, 派了人在他身边监督他一举一动,这个时候, 他绝不能有冒失行为。 然而三日之后,刑部就拿着最新的证据呈到了皇帝面前。 “皇上, 这是犯人认罪书,这是按他口供找到的证据。” 几个文书证据被呈至面前皇帝,皇帝首先打开认罪书,上头写着太子与北戎皇族私通,两边互通便利,互相扶持,凡在兆京的北戎奸细,都在此之前得知太子会助他们逃离。 皇帝看着上头“互通便利”,“互相扶持”几个字,额头隐隐绷紧。 堂下落针可闻,皇帝又打开其余信件,都是太子和北戎私通的证明,皇帝第一个注意到的右下角盖着的太子公章。 太子有两个章,一为公章,二为个人私章。但凡王朝,有公章则如本人亲临,是绝技不能被人拿走的性命攸关的东西。太子公章只比皇帝差了一个等级,刻的是蛟龙图样,蛟龙差一步为真龙,这也是唯独太子才有的殊荣。 蛟龙图样极为复杂,若不是照着图像雕刻,绝不能一模一样还原出来。 看到信上印章,皇帝脸色已经冷了下来。他再慢慢展开信件,信上讲述的是,太子许诺,只要北戎继续为他做事,替他扫清朝中障碍,事成之后,他将许诺北戎协同治理半壁江山。 半壁江山! 皇帝目光蓦然一冷,将信砸到地上,怒斥一声: “你还有何话要说!” 太子不敢看信上内容,连忙跪下,大喊道:“儿臣是被冤枉的,儿臣未曾私通北戎帮助北戎奸细逃脱,儿臣是被冤枉的!” 第400章 “是么?”皇帝冷冷地看着他,字字句句不像是跟自己儿子,臣子说话,倒像是跟一个反贼在说: “你当真没有私通过北戎?” “你若是没有私通过北戎,北戎何来你的印章?又为何冤枉你?你若是清白,这些事不是一查就一清二楚的么?” 太子一滞。 他的确和北戎私自联系过一次,但只那一次,可是仅那一次,就已经成了皇帝心中的一根刺,而只要他做过一次,那么不管他如何自证,他都不会再清白了。 太子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掉入了一个陷阱,一个可怕的陷阱,可此时此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喊屈: “儿臣当真没有做过,儿臣是你的儿子,怎么会做危害父皇,危害大靖的事情呢?” “你是我儿子,可我只有你一个儿子吗?老大不是我儿子吗?老四不是我儿子吗?!” “你为了皇位,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 “儿臣......” 太子知晓不管自己说什么都是枉费,只一个劲往地上磕头: “儿臣的确犯过一次错,可也只那一次,儿臣不该贪图太子之位,构陷大哥,儿臣万死难辞,可不该儿臣认的儿臣也绝不会认,这是北戎离间阴谋啊,父皇你绝不能中计!” 他砰砰磕头,额头再次染上血迹。 然而这一次,皇帝已不再疼惜他。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信上“半壁江山”这四个字。泰半壁江山,他哪来的半壁江山? 当他老子是死了吗?! 身为皇帝,不管年轻还是年迈,最不能允许的就是有人觊觎他的皇位,这个道理在无数明君身上都得以体现。 顺德帝又何能幸免,因此,他虽早已知道太子和北戎私通,但真正引起他愤怒的正是上面这许诺半壁江山的话。 顺德帝看着桌上摆放着的两个柿子,冰冷的目光从太子带血的头上一路看下,太子畏缩,心中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审视半响,皇帝终于再次开口: “你说你万死不辞,愿以死证明自己清白,朕不需要你死,上面说你和北戎私通是为了稳住储君之位......” 太子心中一阵狂乱骚动。 “......只要你将顶上发冠卸下,自请远离朝事,朕就相信你。” “父皇——” “怎么,你不敢?!” 太子来之前不是没想到过这种可能,但事到临头他依旧想不出绝佳计策,十月的天,斗大的汗珠从他脖颈滑下,他呼吸急促—— “父皇——” “皇后驾到!” 只听得匆匆脚步声,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闯进议事堂。 “母后......” 皇后没有看太子,她一身宫装,不卑不吭地行礼道:“臣妾见过皇上。” 皇帝现在正在盛怒当中,但他无论何时,对待后宫妃子都是和颜悦色,何况皇后是他发妻,他对她,素来敬重有加,故此他压着怒火道: “皇后过来,是为何事?” “太子,方大人,你们先退下吧。” 两人稍一迟疑,才屈膝告退。 太监朝殿中宫人使了个眼色,几个宫人纷纷俯首退出。 “皇后这么大阵仗,是为了太子的事?” 皇后深吸了口气,忽而她甩开身上斗篷,用力跪了下来。 “皇后这是做甚?!”皇帝腾的一声起身。 “皇上,臣妾知道太子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他嫉妒大皇子,又惶恐害怕他的父皇不再爱他,期待他,一时荒唐犯下大错。可他仅有,也唯有这一次犯了错,太子前日到我宫中,声声哭诉自己所犯罪行,又发誓自己只做了那一次,此后他就不曾再跟北戎联络过。” “皇上,太子是臣妾的儿子,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他说那一次害了军中将士们后,他日夜梦到他们,梦到他们向他哭诉,嘶吼,质问他身为太子,为何要害他们!太子因此憔悴,日夜难眠!” “可这一切都是他活该,臣妾不敢也不能为太子推脱,可是陛下,太子是臣妾的亲生儿子啊,太子痛就等于臣妾痛,臣妾身为人母,无法看着太子痛苦沉沦而无动于衷......” 皇后眼中滚滚落下泪水,哀声哭诉: “臣妾无能为力,只能求陛下看在过往情面上对太子网开一面!” “皇上,皇上 !”皇后膝行着上前,拨开自己耳边头发: “皇上可记得,这是有一回尚是太子的你犯了错,我们一通去向父皇求情,父皇怒极,将手上杯子砸了过来,正巧砸在我这儿,从此往后,这就留了一个疤,当时殿下还说,这是你见过的最美的疤痕。” 皇帝表情逐渐软化,似是被她打动。 “还有冬日里陛下去看雪,差点掉进湖里,臣妾为了拉住你,一同掉进湖里,上了一场大病三个月都没好过来,还有......” “过往种种,臣妾都是心甘情愿,不曾以此要挟过陛下,这是唯一一次,臣妾求您看在我们夫妻多年情分上,放过太子这回吧!” 第401章 皇后蓦然取下凤冠,眼神坚决地说: “臣妾知陛下想立陈贵妃为后很久了,若是废后,陛下名声或许有损,臣妾自请出宫,到道观为陛下和太后祈福,如此宫中无后,陈贵妃便是最为尊贵之人,皇上也不必折损脸面。臣妾......” 她作势要将凤冠砸了。 “皇后不可啊!!”太监连忙上前,一把将凤冠夺过来。 “娘娘不可啊!!” “张公公,别管我!” “皇后,皇上......”张公公着急地看向皇帝。 “皇后这又是何苦呢?”皇帝终究不忍,上前扶起皇后。 “皇后对朕的好,朕自然是记在心头的,说什么要立陈贵妃为后,她小小年纪如何担当大任,朕的皇后唯你而已!” 皇后看着皇帝,眼中流下两行清泪:“臣妾又哪里舍得当陛下的妻子,只是我儿可怜,我做做母亲的实在不忍心啊!” “......” 皇帝别过脸,过了一会才复转了过来。 “太子他这回真的错得太过了,朕只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皇后大喜过望:“谢皇上,谢皇上!” “皇后累了,来人,为皇后整理仪容,再送皇后回去。” 张公公很快叫来了人,为皇后重新梳妆打扮后,才护送皇后回去。张公公看着皇后背影,心道这皇子在宫中,果真需要母亲的力量。 —— “皇后果真去议事堂了?” 宁妃宫,大皇子坐在屋子里头,由着一屋子下人伺候,他只张嘴吃葡萄,偶有动手几次,也是伺候他母亲。 小太监恭敬地弯着腰:“是,皇后进去了一刻钟左右,就又出来了。” 大皇子嬉笑一声:“看来,是把皇帝给哄好了,还是有个皇后母亲好啊。” 宁妃瞪了他一眼。 “好了,你下去吧。” “诺。” 小太监很快退出去了,宁妃看着自己儿子道:“你呢,你什么都不用做么?” “儿臣要做什么?儿臣倒是想去北戎打仗,可父皇不允许啊。” “母亲也不允许!” “好了好了,既然母妃赶我,那儿子就先走了,过阵子再来看您。” 儿子真要走了,宁妃又不舍得了,她摆摆手,眼不见为净。 “走吧。” “好嘞,儿子这就回去了,下回带您亲孙子来看您。” 大皇子回了王府,第二日早朝,皇帝没有提起刑部是否拿到证据的事,刑部尚书也一字不提,朝中大臣似乎有所察觉,也都俯首帖耳没有提起。 又过了一日,张玉林进宫。 “皇上!” 南书房,皇帝看下跪在下面的人:“张大人有事要奏?” 张玉林的内城司隶属于刑部,日常若是有事,需要汇报给刑部,再由刑部尚书转交皇帝,皇帝需要,才传唤张玉林,此次他请求觐见皇帝,算是不合常规。 “臣,确有一事要单独奏请皇上。” “皇上,前两日臣在郊外发现一具女尸,经查验,或许是五年前失踪的一名叫做钱玉娘的女子,此女失踪五年,一直毫无踪迹,臣发现她后本想勾销此案,却发现......” “发现了什么?” 张玉林深深低下头:“皇上请看。” 他双手呈上一枚玉箫。 张公公下去将玉箫拿出来呈到皇帝手上。 “这是?” “此物有个开关。” “你上来。” 张玉林上前,用随身携带的针刺入孔隙中,从中抽出一张纸条,随后,他退回到下面。 皇帝展开纸条。 我对子应识,思此灵山期。 舒圭叶翦桐,晴雪玉楼重。 我思舒晴。 “......” 皇帝猛地站了起来,一旁张公公被吓得连忙退开半步。 皇帝一张脸整个沉了下来,那眼中不只有怒火,更有一种深沉的东西。 “这东西还有谁见过?” “臣夜晚摆弄发现后,就立即请见陛下。” 皇帝鼻翼扇动了好几下,许久之后才道:“你是怎么知道判断这东西跟朕有关的?” 张玉林更是不敢抬头: “那女尸已经死了好几年,化作一具枯骨,唯有身上衣服还在,臣翻查她的衣服时候发现她衣服里还掺着一块布料......” “呈上来!” “......”张玉林无奈,只好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递给太监。 皇帝快速打开香囊,抽出里面一块方才洗净了的布。 张公公在旁看了,眼皮子一跳。 这是一块黄色的布。 历代皇朝,皇帝着明黄,太子可穿杏黄,其余人,至多淡黄色,在正式场合,更是不可着黄色。 皇帝睁大眼睛,看着这块布上的龙爪。 张玉林死死低着头,听得上方皇帝再次开口。 “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起。” “臣,遵命!” “好了,你下去吧。” 张玉林退出书房后,心有余悸地抹了把脸,才发现脸上都是汗水。 书房里,感受着皇上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张公公也瑟缩着脖子不敢开口,他原以为前几日就是最可怕的地狱里,但那会儿皇帝只是愤怒,还不曾跟现在这般,除了愤怒,还有一股更加难以言明的情绪。 第402章 一股阴沉黏湿的情绪。 “父皇——”一个爽朗的声音忽然响起。 张公公猛松了口气。 “父皇,儿子又给你带吃的来了......这儿怎么这么冷?” 大皇子大大咧咧走进。 “父皇,我来的路上看到有人推着一车子好东西往皇后宫殿去了,据说是顾将军的儿子顾西均给皇后送去的,也是,顾西均可是皇后的亲外甥呢......”大皇子碎碎叨叨地说着。 皇帝冷凝成冰的脸在听到“顾西均”几个字后才有了反应。 他阴沉沉开口:“顾西均给皇后送礼?” “是啊,一大车子呢,只能由着人抱进来,费好大的劲。” 皇帝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许久,他冷嗤一声:“走,我们也去看看。” 皇帝和大皇子来到皇后宫殿外,正如大皇子所说,一车的东西,到现在都没有拿完。 “哎哟,好漂亮的红宝石梅花长寿盆景,皇后从以前就喜欢梅花,顾大人这还记得呢?” 只闻得这句话后,皇帝脸上表情剧变,顾西均和太子的模样在眼前不断闪现,他眼中光芒逐渐冷漠,最终一声不吭,甩袖离开。 “父皇,父皇您怎么走了......” 大皇子看了眼还在搬运东西的宫人,嬉笑着追了上去。 又过一日,有大臣拿出太子密谋北戎,泄漏军机,导致大皇子战败的信件,皇帝大怒,当下要废太子头衔,群臣求情,后皇后断发求饶,皇帝不改心意,废除太子,令其自囚于府中,非他召唤,不可出府。 这一仗,大皇子大获全胜。 沈兰棠还是通过阿依朵,阿依曼和晚饭后谢夫人跟谢恒的闲聊才逐渐得到这个故事的一般轮廓的。 什么北戎奸细大喊大叫,什么信件,这不信手拈来嘛,人大皇子跟北戎什么关系,根据谢瑾收集到的证据推测,至少五年以上的联络了,你一个新手…… 沈兰棠很难不假想,或许当初太子联系北戎透露大皇子作战机密也是大皇子计划的一部分。 不过……管他呢! 沈兰棠的心态逐渐放平了,太子斗不过大皇子,而看谢瑾态度,是要咬住大皇子不放的,到时候,别说哪个比哪个更差一些,直接全灭,好耶!! “那,太子被废,大皇子要被提为太子么?” 谢恒放下手上汤勺,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皇上目前没有这个想法。” “嗯。”沈兰棠点点头。 想不想都无所谓啦,反正现在大皇子就是只差一个头衔的太子了。 太子被废,最高兴的莫过于大皇子与其党羽,只是为了不让皇帝发火 ,大皇子一派还算收敛。不过很快有件事情,让他们不需要收敛了。 大皇子的妾室所出的儿子要过百岁宴,邀京中各位贵人到场参加。 这一场宴会与其说是为了庆祝小皇孙生日,不如说是为了让京中贵人明确他的地位。 而于情于理,小皇孙的百日宴,谢家也该参加。 “小皇孙的礼就由我来备吧,你那日随我一起去就好。” “儿媳知晓了。” 那一日,沈兰棠穿了件大红色斗篷,里头是以暗青色为主基调的袍子长袖衫,妆容发饰上也偏向沉稳,颇有一家主母味道。 沈兰棠跟随谢夫人到了大皇子府,府外早已停满了车,约莫大半个京中贵人都过来了,来不了的也不是不来,也是等级不够。 大皇子今日心情极好,站在院子口迎接人。 “谢夫人,少夫人!”大皇子大笑着上前。 沈兰棠屈膝行礼:“殿下日安。” “少夫人不必多礼,两位能来,本王是最开心的!对了,谢大人呢?还在宫里么?” “是啊。”谢夫人笑着道:“和皇上商议朝政呢,连着两日内回来吃午饭呢。” “大人辛苦啊。”大皇子感叹道。 “不如大殿下辛苦,殿下还要忙吧?不用陪着我们,里头都是熟人,殿下不用担心冷着我们,自便就好。” “好好,多谢夫人体谅,来人,招待好两位夫人。” “是!夫人,这边请。”很快有仆人过来引导二人进屋。 正如谢夫人所言,里头也确都是熟人,沈兰棠该见到了阿依朵。 “公主你怎么也来了?” 阿依朵眨眨眼:“姐姐让我带继续来,我来凑热闹,好生气派呢!” “无妨,皇孙周岁宴也能这么气派。” “好啊好啊!那我再去看看,学习学习。” 阿依朵秉着学习的态度跑远了。 沈兰棠又见了几位熟人,聊了会天,见人越来越多,心中有些厌烦,就躲到院子里头清静。 人大多还在外头,院子里除了往来的仆人,人不多,沈兰棠歇了口气,看到假山上有个亭子,正要上去。 三两个宫女经过,沈兰棠正要避开,忽而,她看到了一个熟悉人影,正经过花园往厨房方向去。 “慕斯容!” 慕斯容转过头,看到沈兰棠抓住自己手腕的手。 第403章 她嗤笑一声:“少夫人这是做什么?” 沈兰棠神色平静:“不叫姐姐了?” 慕斯容脸上笑容滞了滞,一张脸刹那间面无表情:“如果你想听,我也可以叫。” 沈兰棠当然不在乎她叫自己什么,当初慕斯容离开,谢恒并没有说过她的去向,沈兰棠也不敢问,无能为力的事情知道了又怎样。 只是,今天在大皇子府见到慕斯容,沈兰棠依旧震惊,早知道,慕斯容全家间接死在皇帝手上,直接是被北戎人杀死的,而大皇子与北戎的关系又…… “你在这里做什么?”回忆到方才慕斯容信步闲庭,仿若在自家院子的模样。 她脸色一变:“你跟大皇子联手了?他知道你身份么?” “那是自然。”慕斯容扯回手,淡淡道:“他若是不知道,又如何会信任我。” “你……” 沈兰棠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何反应,她只能从正常道理上讲:“你恨皇帝也恨皇室,可难道大皇子就不是皇室人了么?你帮他也能算报仇?” “为什么不算?”慕斯容反问道:“总会有人当皇帝,难道我能造反么?我没有这么能力,但我可以让皇帝死,可以让所有害过我族人的人死,这就够了!” “可是……”沈兰棠神情焦灼。 “可是什么?” “……可是大皇子不是好人。” 慕斯容再次嗤笑出声:“姐姐,别太天真了,官场上哪里有好人,只要他没害我就够了。” “皇帝就是好人么?太子是好人么?钱玉娘的事你也知道吧,太子犯了这么大错,受到什么惩罚了么?讨论是不是好人,姐姐,别太天真了。” 看来大皇子近来的事,慕斯容参与得许多。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沈兰棠拯救不了所有人。 “……” 沈兰棠缓缓退后半步,她望着慕斯容,低声道:“和大皇子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你要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 沈兰棠咬着牙道:“别让自己后悔。” “我不会后悔。” 说完这句,慕斯容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沈兰棠摇摇头:“没有了。” “那姐姐,我们后会有期。” 慕斯容扭头,离开了沈兰棠视线。 “小姐。”宝珠担忧上前。 “我们也走吧。”沈兰棠吸了口气,很快离开。 她还是那句话,事情到了这里,已非个人能够改变,人只能对自己的命运负责。 …… …… 沈兰棠到了前堂,里头早已挤满了人,幸而大皇子府够大,很快就散开人流。 “皇上驾到!!” 一声高喝,还在说话大笑的众人纷纷跪下:“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 大皇子携着皇妃大步上前:“父皇,您也来了!” 皇帝今日脸上带笑,显得心情很好。 “朕的孙子过百日,朕怎能不来,朕的乖孙呢?” 奶娘很快将小皇孙抱了出来。 “好好好,乖孩子。” 皇帝逗了一番小皇孙,看着眼前祖孙三代和睦融融画面,沈兰棠想起了后院的慕斯容。 果真无情帝王家。 “父亲。”沈兰棠走向谢恒,谢恒朝她点了点头。 皇帝来了之后,众人便开始入座,皇帝和大皇子自然是第一桌,其余也是地位颇高的宗室长者,就是谢恒,也只能坐在五桌开外,就是这么大的排场。 入座之后,正要传菜,一个身着军装的信使匆匆走进,迎面向皇帝跪下。 “皇上,急报!” “五日前谢瑾谢前锋将率三千骑兵大破北戎三万军队,又后冲锋至北戎军指挥核心,摧毁了一支六千人军队,活捉了包括塔金亲王在内的二十来名将领!” 第135章 谢瑾立功 进入乌鸦镇后, 谢瑾很快跟手下汇合。 “因近几次交战,北戎都立于劣势,混耶召集亲王王爷一同商议作战策略, 克顿会在两日后离开会安,至少三日后才回来, 也就是说,如果事情进展顺利, 我们至少能争取三日时间。” 谢瑾点头:“三日时间, 足够带着李可盈几人回到靖国境。” “我们的计划是在克顿离开之后, 让李可盈借以为克顿祈福的借口,带着孩子到寺庙静修, 期间唯有侍女拿着日常用食进出,我们的人会假扮侍女模样,等待三日之后再撤退。” “可以。” 谢瑾听取完这个计划,按着之前做法, 先给自己乔装打扮, 混入了会安。 进入会安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守城官兵查询更加细致了,城内随处可见巡逻的官兵。 谢瑾瞥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 他们依旧扮作商队模样, 进程之后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先到酒楼大吃大喝了一顿, 期间不断用北戎语言夹杂几个汉语词汇, 回顾他们这次行商经历。 一伙人叫了两坛子奶酒,又吃了整整一只烤羊腿才心满意足地回去。 到家之后, 商队的人迅速分散,各自监管出入口, 扮作菜农时常出入克顿王府的联络人单独见了谢瑾。 第404章 “依照李可盈的意思,这三个孩子,唯有十岁的老大最为乖巧贴心,也懂她的心意,她打算行动当日,给另外两个孩子用迷药,只让老大醒着,这般混出城的时候,有个孩子醒着也不会引起怀疑。” “也好,三个孩子都睡着的确容易让人生疑,只要孩子不吵闹就好。” “你再将具体时间安排跟我说下。” “是。” ...... ...... 时间眨眼飞逝,两日之后,克顿天微亮就出了门,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街上渐渐传来烟火气,两辆马车停在王府门口,一个衣着华丽的美艳妇人带着三个孩子走出王府大门。 “王妃,真不用小子跟着过去么?” 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哈着腰讨好地问。 李可盈脸上含笑,表情温柔:“不用了,我是带孩子们去祈福,佛祖会保佑心诚的人,若是你们都去了,不就成了享福。管家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孩子们的。” “那王妃,小王爷,郡主,请务必路上小心。” 李可盈微微一笑, 带着孩子上了马车。 不多时,马车就消失在街角。 ...... 马车幽幽,从大街上穿过,李可盈掀起帘子看向窗外,看到路旁早餐铺子边上熟悉的人影,她心定了定,搂住怀里的孩子。 又过了片刻,马车停在了寺庙前,几人徒步走进寺庙。 “母妃,我们要在这里待三日么?”年纪最小的孩子问道。 李可盈抚着他的脑袋:“就当是为父王祈福,好不好?” “好吧。”想到是为了父王,男孩不情不愿地说。 “乖孩子。”几人进了后院,到了一间空房间休息。 “王妃,小王爷,郡主,请在此稍作休息。” “多谢师傅。” 又过了没多久,一位容貌稍有不同的和尚进来,手上端着食物和水。 “施主请慢用。” 李可盈看着那和尚一眼,转向孩子们:“都渴了吧,喝点水吧。” “伽蓝,过来帮母亲整理东西。” “哦。”最大的女儿走到母亲身边,帮她将随身携带的东西拿出来。另外两个孩子毫无知觉地饮下了水。 “母妃,我好困。” “我也是......” 两个孩子坐在垫子上,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伽蓝看了眼母亲。 “别怕。” 方才进来过的和尚再次进来,手上拿着一包东西。 “换上衣服。” “伽蓝,换上衣服。” “哦。”伽蓝乖乖地开始换衣服。 那和尚就守在外头,等她们换好了衣裳才道:“我们走吧。” “两个孩子......” “我来。” 和尚拿出两个箩筐进来,将孩子放进去,挑起来。 “我们走。” 自从将寺庙当作传信的中转站后,玄甲军的的人就混了进去,当上了一位地位不低的长老,如今有长老领路,几人扮作送菜的菜农,路上偶尔遇到人,也都敷衍了过去。 到了后门那就有人接应,李可盈走出寺庙门,就在等待的马车夫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谢大人!” “夫人。”谢瑾点了点头。 此刻还不是说话的时候,谢瑾将李可盈还有两个孩子扶上马车,正欲离开,盯着寺庙正门的一人匆匆上前。 “大人,克顿过来了。” 还未上车的李可盈猛地扭头。 “......” 克顿若是回来,就会发现李可盈失踪,哪怕他们幸运地逃出了城,克顿也会立刻派人追查。他们这伙人带着三个孩子非常显眼,距离最近的靖朝大军还有好几日的行程。 这几日的时间,足够克顿派骑兵追上他们。电光火石之间谢瑾已经想到了被克顿发现情况可能带来的后果。 他转向李可盈道:“别担心,我有办法。” “我需要返回寺庙,对了,李可盈换下来的衣服呢?” “在这里。”挑担的和尚很快从箩筐里拿出一套女子服装。 谢瑾接过衣服很快进了寺庙。 “不必担心谢大人。”素来和李可盈联络的那人道:“大人经验老道,武功高强,他说没事就是没事,我们还是快走吧。” “好。”事到如今,李可盈也只能点头。 谢瑾回了寺庙之后,立刻换上了这套衣服。他的体型较李可盈高大许多,只见他套上袖子之后,整个身形就显得臃肿不堪,仿若大人穿着小孩服装一般滑稽。 但顷刻之间,随着嘎吱嘎吱的骨头扭动的声音,袖口膨胀突起的手臂肌肉缓缓缩了下来,紧绷的体型在片刻之后就服帖的穿进了衣服里。 “王爷,王爷,您来了。” 敏锐的听觉让谢瑾听到两三丈外的声音,知道克顿已经到了,谢晋随手扯出一块纱布遮住头发,背对着房间门跪坐在垫子上。 “王妃在里面?”这是克顿的声音。 “是。” 只听得嘎吱一声,门从外边被推开。 “王妃,本王听说你带着孩子来寺庙为我祈福,心中十分感动。” 第405章 “大王已经许久没有见孩子们了,我打算带卡达尔一起过去......嗯,孩子们呢?” 进入房间的只有一个脚步声,谢瑾心中安了安。房间里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孩子们安静不下来,尤其卡达尔闹着要去玩,我叫伽蓝带着他们出去玩了。” “哈哈,确实,那小子可皮的很,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大王肯定会喜欢他的。” “对了,王妃,你为什么不转过来?爱用背影跟我说话,难道......” 他嬉笑一声:“这是王妃的新情趣吗?” “李可盈”发出羞赧的一声:“王爷你......” 于是懵懂羞涩,越是让人期待。克顿方才只是随口一说,如今倒真起了几分心思,他脸上挂着淫邪的笑,一步步走上前。 “王妃额。” 一道白光倏忽从他眼前划过,下一秒冰凉的空气飙出一串血丝,等到克顿再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呼呜呼的破窗子般的声音。 他生命中的最后一眼,只看到了一张平凡普通,貌不惊人的中年男子面孔。 谢景灵巧上前,一边扶住克顿的尸体,一边将人关上。 他杀了克顿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旁拿起纸笔,用北戎字在上面写道: 王族残害我的家人,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写完这几个字后,他才快速换回原来的衣服,从窗口跳了出去。 不多时,有下人走进房间,紧接着一道尖叫声从房中响起。 “大人。” 寺庙的门口,还留着一个接应的人和一匹马,谢瑾点了点头,道:“我们去追李可盈。” 两人上了马,很快策马离开了寺庙。 按着计划,本是要给李可盈等人乔装打扮一番之后才走,但现在克顿很快就会封城,自然没有充裕时间。 幸好他们做了二手准备,在马车下安置了一个藏人的空间。他们将李可盈和两个孩子藏到下面,又给伽蓝脸上抹了黑粉,把她的眉毛削了,换了一身平民衣裳。 等车子来到城门,守城官兵例行拦住了他们。 “什么人?出城做什么?” 车夫将通行符拿出:“出城行商。” 这个商队时常出入会安,官兵们也已经眼熟他们了,加上日常打点周到,几乎不会为难他们。这一次,他们也只是看了眼马车里的人,其中一人目光锁向了伽蓝。 伽蓝畏缩地往男人身上靠了靠,小声喊:“阿父。” “里面怎么还有孩子,行商还要带孩子?” 男人骄傲地拍着胸膛,道:“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我们查兹的女儿也是好样的,以后会继承我的家业,我让她提前跟我们出去学习经商,以后当查兹的巴德尔。” 查兹是北戎其中一个部落,这个部落的人对女儿也十分看重,如果家里没有儿子,或者女儿比儿子更有能力,就会招婿。而巴德尔在他们的语言中就是“当家的女人”的意思。他们提前了解过,守城官兵中的一个就是查兹的人。 他说完后,那个官兵眼中骄傲的神色,没有再继续盘问,放下帘子后,他们让开。 “阿巴哈。” “哒努那哈。” 等出了会安城门几公里外后,众人才让李可盈和孩子们出来。 李可盈怀中抱着孩子,感受着他们舒缓沉稳的气息。 “母亲!” 伽蓝快步跑进她怀里。 “我的好伽蓝!”李可盈紧紧地抱着她:“你刚才做得很棒。” “嗯。” 李可盈回头望着会安,沉闷嗓音中不自觉带着颤抖:“我们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 伽蓝乖巧的依偎在母亲怀中,什么都没有问。 他们出城后不久,又一辆马车过来。 这辆马车属于城中的贵人,这几位贵人都很眼熟,官兵没有细细查问,就让他们过去了。马车出了会安城不久之后,才有人从马车底部爬了出来,飞快地翻滚到路边。 “没事吧?”谢瑾看向同伴,同伴摇摇头。 “没事。” 谢瑾用手指做出一个口哨的形状,对着天空发出一串规律的口哨声,很快,他隐约听到有回声,他放下手,在原地等了一会,有两人骑着快马飞快的朝着他方向赶来。 “大人。” 谢瑾和同伴握住马上的人伸过来的手,顺势跃到马背上。 “李可盈她们安全出城了吗?” “出来了。” “好,我们先去跟他们汇合。” 马车行驶缓慢,有意等待,一刻多钟后,谢瑾就和他们汇合了。 “大人。” 李可盈激动地看着谢瑾,眼中暗藏着恐惧: “克顿,他发现我们失踪了吗?” 谢瑾摇摇头:“我杀了克顿。” 李可盈怔住。 “我留了 一张纸条,让他们以为是混耶一族的仇人所为,扰乱他们的视野,他们很快就会封城,但守卫大概率会先在城内搜查,还不会那么快反应过来。不过我们还是要尽快将你们送入靖朝国境。进了靖朝自会有人将你们安排妥当,还有你父母亲人,也都在等着你和孩子们。” 第406章 李可盈看着不远处正在乖巧哄醒来两个孩子的伽蓝,事到如今已无退路,李可盈脸上表情坚决: “好!我随大人安排!” 此后谢瑾护送李可盈几人从乌鸦镇进入了靖朝领域,将李可盈几人安排妥当之后,他没有顺势回兆京,而是按之前和梁将军约定好的,返回了军营,充当梁将军的先锋队长,夜袭北戎军指挥中心,活捉了数十名将领。 —— 时间再次回到现在,听闻喜讯之后,皇帝龙颜大悦: “好好好!” 他连道了三声好。 活捉亲王和众多将领不仅是战争上的胜利,更是洗清名誉的一场胜利,可以说是狠狠的打了北戎一巴掌,一解当日北戎包围行宫的恶气。 皇帝自然看向几桌外的谢恒,笑眯眯道:“谢恒,你生了个好儿子啊。” 谢恒不卑不吭的回道:“全赖陛下悉心培养。” “等谢瑾回来之后,朕再好好的嘉奖他。今日听闻喜讯朕心甚悦,在座爱卿吃好喝好,权当是为谢瑾提前祝贺了。” 这原本是大皇子为了展示皇帝恩宠的宴席,如今却成了谢瑾的庆贺宴,大皇子脸上闪过一道不悦,但很快消失,他对着皇帝笑呵呵道: “不愧是谢家儿郎,看来谢家又要出一位强将了。” “是啊。”皇帝感叹道。 “谢家自高祖起事就一直伴随左右,如今看来又要出一个小将星了。” 看皇帝高兴,众人也只管迎合。 谢家本就深受皇帝信任,如今谢瑾又立了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家又要强盛一波,一个个上来向谢恒贺喜。 谢恒谢夫人不能避免,沈兰棠自然也不能避免。 沈兰棠被迫只能举着酒杯与人喝酒,内心叫苦不迭: 谢瑾啊谢瑾,功劳是你立的,苦是我们受的! 幸而谢恒这个人是有点直臣味道的,平日里也不怎么给人面子,所以喝了一轮就不喝了,沈兰棠紧紧地跟着她公公,公公不喝,她也不喝。 “今日是小皇孙的好日子,众位还是为小皇孙祝贺吧。” 听他这么说,众人也渐渐散了,沈兰棠这才松了口气。 酒席喝到下半场,小皇孙也出来露过脸了,谢恒走到皇帝面前,红着一张脸醉意惺忪地道: “皇帝,殿下,老臣不胜酒力,先回去歇息了。” 沈兰棠就在谢恒边上,看着他起身之前还只微有醉意,到了皇帝面前就一副醉得看不清路得样子,深深地感到倾佩。 她见谢恒难受模样,连忙扶着他一只手臂,于是局面就变成了谢夫人和她,一左一右搀扶着谢恒,才使得他不至于跌倒模样。 皇帝深感其醉意,忙道:“谢卿今日高兴,多喝了酒,快快回家休息吧,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议。” “多谢陛下。” “殿下,臣先行告退,祝愿小皇孙平安喜乐,福慧绵长。” 大皇子起身道:“谢大人。” 谢恒这才带着夫人和沈兰棠离开。 三人出了大皇子府,上了马车......谢恒的背瞬间挺直了。 沈兰棠坐的另一辆马车,同车厢里谢夫人翻了个白眼,见怪不怪。 谢恒一本正经地说:“大皇子府的饭菜不合我胃口,我们回家再做点夜宵。” “行行。” 其实沈兰棠也没吃好,这么多人呢,公公婆婆都在呢,她回去之后也让小厨房做了夜宵给她。其实沈兰棠是想找谢恒说话的,但想到他今夜喝了酒,不好意思再打扰,要知道两边都在开小灶,直接一块吃就好了。 睡前,沈兰棠睁着眼睛回顾今日所发生的事情,从在大皇子府见到慕斯容再到谢瑾立功,她心中有很多很多疑问,这些个疑问都逐渐跟这个国家的未来联系在一起,不知不觉,她竟然也到了操心国家大事的等级。 沈兰棠一边心中自嘲,一边慢慢入眠。 等到第二日,谢瑾立功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谢府,谢瑛他们也来向沈兰棠祝贺,沈兰棠颇为忙碌了一阵子,等到中午才去向谢夫人请安。 “母亲,父亲今日中午回来吃饭吗?” “还不知道呢,得看陆武他们的消息,一般来说,到了巳时还不出来,就说明今日也要被皇帝留在宫里头用饭了,要是巳时能出来,估计会回家。” “你有事要找他是吧?” 沈兰棠点头道:“是有件事想问父亲。” 谢夫人如今对沈兰棠来找谢恒也见怪不怪了,闻言便道:“那你也等着吧,不管他回不回来,中午我们婆媳都一块吃饭。” “好啊。” 不过巧的是,谢恒这天中午回来了。 “父亲。”见到谢恒,沈兰棠立刻站了起来。 “你有话要跟我说?”谢恒一边将大衣给下人一边道:“我们到书房说吧。” “好。” 沈兰棠跟他进了书房,如今这身份差距极大的二人进书房说话,谢夫人是见怪不怪,一屋子下人也见怪不怪了。 “什么事?” “父亲,我昨日在大皇子府见到了慕斯容。”沈兰棠昨晚想过了,这谢家主要是靠谢恒顶着的,也没必要蒙骗他,直截了当说就好了。 第407章 她道:“父亲,你知道她在大皇子府吗?” 谢恒神情不变,点点头道:“姑且知道。” 沈兰棠松了口气。 既然谢恒知道,就说明他早有预料,也应当有所准备。 “慕姑娘是和大皇子合作了吗?” 谢恒再次点点头:“应当是。” “可是......那慕姑娘应该还不知晓大皇子合北戎勾结的事吧。” 谢恒这回摇头了。 “应当不知道,她对北戎深恶痛绝,若是知道绝对不可能和他合作。” 听到这个回答,沈兰棠愈发心情复杂。 她的确尊重个人命运,但被骗的不算。 慕斯容纵有千般万般错,她的父亲是抵抗北戎的英雄,她也是想要对抗北戎的人,她不应该,不值当,被唯一和北戎勾结的大皇子欺骗,利用。 谢恒应当也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道:“慕斯容这件事情很复杂,我当然也不愿意看到她沦为大皇子的利用工具,可是我们目前没有确保能对付大皇子的手段,这种情形之下,不能打草惊蛇。” 沈兰棠知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父亲你放心,我没有说,我不会说的。” “那就好。” “你也别老是操心这件事,谢瑾回来之后应当有一段时间留在兆京,你们夫妻多有分离,难得能团聚,好好相处吧。” “我知道了,父亲。” 说完了话,两人才回餐厅用饭。 皇帝令谢瑾押送活抓的北戎亲王和将领入京,如今已在路上了。得此喜讯,皇帝心情极好,连带着身子都好了许多。 前些日子他生了病,精神一直怏怏的,这会儿仿佛终于又回到了去年时候。 “眨眼就到冬日了,朕还记得去年秋天,朕和群臣上山打猎是如何盛大开怀,跟去年比,今年过得实在乏味。” 一臣子道:“今年事情太多,陛下也异常操劳。” “操劳虽然操劳,可也要劳逸结合,朕决定了,趁着还未完全入冬,朕要上山打猎,朕不在宫里的这段时日,就有大皇子代为处理朝政。” 仿佛所有的前提,都只是为了最后这句话。 众臣脸上表情不一,大皇子喜极若狂,连忙道:“儿臣必不负父皇期望!” 第136章 造反啦 皇帝此回秋猎阵仗和去年完全不能比, 他只携十几位官员和数百侍卫,行装朴素地上了南郊猎场。 皇帝不在皇宫,最大的受益人就成了大皇子, 代管朝政这是莫大的殊荣。也代表了皇帝的态度。大皇子一派的人自然欣喜,此时此刻, 唯一还能让他们感到棘手的就是皇帝宣布让大皇子待管朝政那日,谢恒站了出来。 “陛下。” 见谢恒出列, 大皇子心头一紧, 这老匹夫说话很有分量, 若是他不同意这件事,说不定皇帝回改变心意。 只听谢恒款款道来:“大皇子初次担负如此重责任, 臣唯恐政务繁多,惊扰殿下决策,臣自请留下,辅助大皇子殿下共同处理朝政。” 皇帝点点头:“如此甚好, 朝中有你, 我也放心许多。” 谢恒虽这么说,但大皇子还是担心他使绊,这一日 , 大皇子手上拿着一份奏章, 目露沉思。 “今年西北干旱严重,百姓收获骤降许多家庭颗粒无收, 西北五州知州联名请朝廷安排巡抚赈灾, 安抚民心,谢大人你看这事交给谁最稳妥?” “督察院左佥都御史林晋翔出身西北, 对西北官场脉络甚为了解,且此人刚正不阿, 可用。” 督察院是谢恒自己的地盘,虽然他提议的人是很有道理,但大皇子想试探他的底线,故意道: “可是本王看户部仓南清吏司王则此前有过赈灾经验,且此人有二十来年为官经历,为人甚为干练而圆滑,加上西北乾州知州是他同年友人,说不定他过去更能吃得开。” 谢恒沉思了一会,点头道: “好,那就派王大人前往。” 这么轻易就被采取意见,大皇子反而迷茫了。 “那,何人辅佐?” “殿下可有人选?” 大皇子一口气说了自己党派的二人,他愿意是想谢恒否决,至少否认一人,调一个他自己的人进去,没想到谢恒通通应下。 搞得大皇子受宠若惊。 这一日政务处理下来,谢恒腰酸背疼,内心感叹着自己果真老了,一边慢腾腾出了宫。他离开后不久,大皇子也回去了,他回去后就将今日之事将给自己的幕僚听。 幕僚听完,若有所思。 “我想,谢恒或是故意如此。” “先生细说。” “赈灾一事本就隆重,这又是殿下代皇帝处理朝政遇到的第一件大事,此后此事定还有数次汇报皇上,且这几人都是大皇子推荐,若是有所差错,大皇子肯定被第一个问话,因此派去做事的人是大皇子的人反而更容易控制。” “谢恒或是知道如此,才同意大皇子意见,毕竟,没有人比殿下您自己更希望这事能办的好看又顺畅的了。” 大皇子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果真如此!” 第408章 从前太子还在,不管哪派的人下去多少会贪点,但现如今只剩下他,又是“晋升”紧要关头,还有谁比他更在乎功劳名誉的。 这个谢恒啊,就是拿捏了他的心! 想通这点,大皇子又好气又无奈。 “而且殿下,我觉得您不需要特别警惕谢恒,谢恒这人本来就不关注党争,从前太子在时,他就是既不讨好也不过分反对,殿下与前太子又差到哪里,说不得,在谢恒心中,殿下比太子更有能力。他讨好是不会讨好你的,但不见得就会和殿下您作对,他既没有表现,殿下又何必刻意提防试探他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皇子喜道:“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多谢先生教诲!” 幕僚满意地抚着胡须,大皇子对他的尊重让他很是满意,身为幕僚,想要的不就是主上的器重和尊重么? 他对大皇子,一定殚精竭力! ...... 这酸里吧唧的话我们就不讲了,那一日后,大皇子对谢恒就变了态度,变得尊重而不亲近,倒真有点君臣味道。 扭正思想后,大皇子发现,谢恒这人当真是一心一意处理朝政,不仅没有废话而且做事效率极高,有他辅佐自己顿感轻松。饶是谢恒不是他党派的人,他也不觉有所倚重。 要说这谢家门风是真的好,也难怪能受几代皇帝器重。大皇子心想,要是谢恒谢瑾二人不要太过忤逆他,好好给自己办事,让谢家继续维持荣耀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真的好用。 再说皇帝上了山,他出来时还觉得自己仿佛恢复了去年龙腾虎跃的精神,直到开弓射箭,马上回来奔波之后,才发现自己大不如从前。 他骑在马上,忧伤道:“朕当真是老了。” 一旁臣子连忙道:“陛下今日射中了这么多猎物,您都是老了,让臣们怎么办啊?” 皇帝看着下方一个个收获惨淡的新老臣子,哈哈大笑:“你们这些老头子也就罢了,你当年轻人当真只能狩猎这么些么?” 他又指着年轻的臣子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好好的年轻人,竟也学了这些个老油条们谄媚奉承的陋习,以为手下留情朕就会高兴,朕告诉你们,你们这回要是不交出一个让朕满意的成绩,下回秋猎就不带你们了!” 这回被带来的年轻臣子多是京中贵族,职位上也都是皇帝近侍,也就是武官,单看外表俱是人高马大,英武神气,也难怪皇帝不高兴了。 数人骑在马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帝看他们迟疑模样,呵呵一笑:“前几日也就罢了,以今日为准,到日落之时,谁获得猎物最多,朕就给他一个奖励,这个奖励能者得之。若是你们顾着他人脸面一个个推三让四地拿不到,到最后被人抢去了,后悔莫及,可别怪朕丑话没说在前头。” 皇帝既已这么说了,若是再矫揉造作,反而惹得陛下生气,众年轻臣子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勃勃的野心。 “臣,必不负皇上期许!” “好!” 皇帝满意地看着这一幕。 “就从此刻起,比赛开始——” 随着一声金锣奏响,群马齐鸣,紧接着就是落在泥土上的马蹄声,看着如疾风骤雨般散开的众人,皇帝哈哈大笑: “这才像样嘛。” 有了皇帝这番话,众年轻人果然受到激励,到傍晚时分,营帐前什么猎物都有,什么老虎啊熊啊豹子啊野猪啊,但凡这山上有的,这地上就有。 皇帝好生满意:“这才像是我大靖的好男儿!” 太监们清点了猎物,将一份名单交给皇帝,皇帝看着名单上陈列,目露自豪神色,他将名单交给一旁张公公,张公公拔着嗓子喊: “左监门卫二等侍卫陈君佑,获野猪一头,猎豹一匹,梅花鹿三只,其余禽兽数件,为此次比赛头一名!” 队列之中一年轻男儿露出得意表情。 皇帝:“你想要什么赏赐?” 陈君佑单膝跪下,恭敬道:“臣但凭陛下恩赐。” “好,那朕就提你为殿前左司卫二等侍卫,赏白银一千,布匹四十。” 这就把他从看皇宫大门的提拔为御前侍卫了,陈君佑大喜过望,立刻谢恩: “臣,叩谢陛下恩赐!” 一番比赛将场面热闹了起来,眼看天色将晚,皇帝也打算回去,到山下行宫休息,等明日一早再上山。 忽而,从两里外守卫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哀嚎声,众人竖起耳朵,只能闻到风中隐隐约约的血腥味。 “怎么回事?”皇帝变了脸色:“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是!” 御前侍卫飞快道,纵马跑下山,他还没到山脚,就看到原来在山下守卫的士兵们正和一群身着官兵服装的人扭打在一起,来人有枪有弓有马,守卫们不是对手,很快山下就只剩下敌人。 侍卫脸色剧变,调转马头,飞快跑回营帐。 “皇上,不好了,有敌军杀了山下守卫攻上了山!” “什么?!” 此言一出,众人惊骇。 第409章 “什么人,是北戎么?” 侍卫脸色苍白,回答道:“不清楚,但是看他们穿着,是靖朝军装。” “靖朝军装,那会是什么人?” 皇帝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名字,但很快压了下去,不到知晓真相时刻,他不能随意猜测。 “陛下快走!” 几个老臣立刻护在皇帝跟前,跪下道:“陛下快走,让老臣们挡住叛军!” “爱卿......” 然而已来不及了,伴随着踢踢踏踏的马蹄声,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冲上了山,后来还跟着一群步兵,见敌人上山,侍卫立刻排成阵型护在皇帝面前,众臣子也将皇帝团团围住。 “保护皇上!”一声高喝,侍卫拔出刀刃,敌军他手上举着弓箭,拿起就对着意欲反抗的侍卫一阵乱射,很快很多人就被射下了马。 “别动!” 伴随着火光,一人从人群中走出。 和其余叛军相比,这人身形明显瘦弱,形销骨立的模样仿佛曾经受到过虐待,看体型不像是太子,众人眼中正迷惑,就见男人慢慢摘下脸上面具。 “四殿下!” 群臣惊呼出声。 “怎么会是你,四皇子殿下?!” 皇帝被人围在中央,看不到外面场景,听闻是四皇子,一把推开围在他身边的侍卫。 果真是四皇子。 “老四,怎么是你?你想做什么?!”皇帝气势汹汹地怒吼。 “呵。”四皇子发出一声嗤笑。 小皇孙的满月酒是四皇子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和上回 相比,他身形愈发憔悴,脸上那肉几乎包不住骨头,一副颓废落魄的游人模样,若非他身上穿着锦衣华服,当真让人怀疑是哪里来的乞丐。 “父皇。”四皇子脸上露出一个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表情,他的瞳孔时时颤动着,时而剧烈收缩一下。 “父皇,你还记得儿臣这个儿子么?” “胡闹!”皇帝原先设想的是被太子包围,万万没想到是老四,这个老四最是窝囊,想到被他谋反,皇帝脸上都挂不住,忍不住冷声呵斥道: “你这是在做什么?你可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相当于造反!” “不用相当于,儿臣就是在造反。” 此话一出,群臣变色。 “父皇,这些日子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吗?自那日你鞭打了儿子后,儿子都以为你已经不再认我这个儿子了。” 被说及往事,皇帝脸上流过一丝不自然。 “荒谬,你是朕的儿子,哪有父亲不认儿子的。” “是吗?你当真还认我这个儿子?” “那是自然。”皇帝一派理直气壮地说: “朕可曾有克扣过你府上用度,你吃的穿的都是靠朕,你说朕不认你这个儿子,简直就是荒谬!” “用度?”四皇子脸上闪过奇异神色: “用度算什么?很重要么?儿子也供你吃穿用度,你将皇位传给我好不好?” 这个儿子看起来有点不太正常,按理来说,皇帝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用柔情稳住他,可自己在这个儿子面前向来威武惯了,不习惯向他示好,尤其还是在群臣面前。 皇帝叹了口气,道:“老四啊,不是朕苛刻你,而是你实在不适合当皇帝啊。你......你这个样子,怎么当得了皇帝呢?” “哈哈哈哈。”听他这么说,四皇子爆发出一阵狂笑,他的目光炽热,神情癫狂: “是,你们都嫌弃我不行,可是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儿子。只要有儿子,儿子就会有孙子,既然还有子嗣,为什么不能当皇帝?!” 皇帝脸色一怔,是啊,老四自己不行,但是他还有一个儿子。 只要这个儿子养的好,多繁衍几个子嗣,未必不能稳住皇位。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老四是真的想要这个皇位。 “父皇,你现在想通了吗?” 皇帝一张脸胀得通红,脸色极为难看。 四皇子嘻嘻笑了一声:“父皇,你是儿臣的父亲,儿臣不敢弑父,你就在这里写下禅让诏书,朕保证让你舒舒服服地当太上皇。” 他连“朕”都自称上了,皇帝正要发火,忽然一个老臣扯了扯他的衣服,他低头一看,只见他用口型对自己道:先稳住四皇子。 是啊。 老四是不可能成功的,不说上头还是太子大皇子,自己还没死呢,造反得来的禅让诏书有什么用!但是他极有可能对自己还有在场的臣子造成伤害,只要拖住了他,等老大派人来救,事情自然就了结了不是么? 想到此,皇帝脸色变得温和,安抚着说:“好,朕给你写禅让诏书,你别伤害大臣们。” 看着异常合作的皇帝,四皇子目光幽深地盯着他,不慌不忙地说: “父皇,你是不是以为只要稳住了我,等老大来救你,你就能自由了?” “你不会以为,老大还能来救你吧?” ...... ...... 大皇子虽然在皇帝秋猎期间代为管理朝政,但他并非太子亦非监国,是没有资格留宿在宫中的。 第410章 这一日他至入夜才出宫,连日不歇的工作,哪怕他身强体壮也有些吃不消,正坐在马车之中休息,忽然,马车停了下来。 “什么事?” “大殿下,有人拦在路上。” “......什么人?” 要说从前有人躺在路中央,大皇子是看都不看一眼,可如今他或是心情不同或是身份不一般,总归要有些“仁爱”,便让手下上前去看。 只见路上躺着一个老太太,旁边是摔了一地的菜。 “老太太,你怎么了?” “老婆子刚刚想回家,被人撞到在路上,好像折了腿,站不起来了。”老太太哎哟哎哟地喊。 手下眯了眯眼,伸出一只手去扶她。 老妇人幽幽地顺着他的手爬起来:“谢谢,谢谢这位大人,老婆子我......” 她才吐出几个字,忽然一道白光闪过,她手中匕首直直地插入男人胸膛。幸好男人早已准备,及时握住了她的手,匕首只插进了一个尖。 “有刺客,有刺客!” 弓箭从四面八方射来,瞬间将侍卫们射倒了一半。 大皇子心腹侍卫立刻上前,执起缰绳就挥舞着鞭子驭着马车飞驰。从黑暗中奔出十来人的骑兵,冲向了马车,有人坐在马上,大刀砍下,砍中了车辕,眼看车厢就要摔落在地,大皇子从里头走出,侍卫飞快伸手,将大皇子拉了过来。 “殿下,你坐前面!” 那侍卫一个侧身,大半个身子下了马,大皇子伸出手,他借着力又跃上马,只是位置换到了大皇子后头。 “驾,驾!!” 无数弓箭从后头呼呼地射向二人,大皇子依稀听得一声闷哼。 “怎么了?” 侍卫咬着牙道:“殿下不必管我,快回府!” 大皇子自然也管不上他,他没命地往大皇子府跑,幸好所有皇子的王府离皇宫都不是很远,不到一刻钟,他就冲到了大门口。 “来人,快来人!” 见大皇子一人匆匆赶回,府里守卫连忙出来。 “殿下出了何事?” 大皇子从马上下来,他甫一下地,身后被射成刺猬的侍卫一下倒在了地上。大皇子看了一眼他,冷声道: “有刺客刺杀本王,现在就在平安大街,你们速去支援!” “是!” “还有将齐侍卫的尸体搬进柴房,明日和其他兄弟一起下葬。” 出了这么大的事,慕斯容也从房里出来了:“出了什么事?” 大皇子一张脸崩得铁青,冷声道:“路上有人刺杀本王。” 慕斯容坐下:“会是什么人?” “还不知道。” “难道是太子?” “不是没有可能,不过太子那里我时常派人盯着,每个出府的人我都盯着,没有看到什么异常举动。” “那,或许是北戎人?” “不可能。” 大皇子下意识否认。 慕斯容见他说得果断,愣了愣:“为什么不可能?” 大皇子眼神闪烁了下,道:“那些人口中说的都是汉话,不像是北戎人。” 慕斯容被说服地点了点头。 “那还会是什么人?难不成是你和皇帝共同的敌人?” 慕斯容嗤笑一声:“像我这样的人?” 大皇子没有管她的讥讽,他现在满脑子怒火,根本冷静不下来。 慕斯容倒是神色悠悠:“只你一人遇袭了么?会不会是五差别攻击?要不要去问问谢恒。” 若是平常,大皇子遇袭是决计不会告诉他人,更不会找谢恒,但现在他的安危不只是他个人安危,还牵连整个大靖,大皇子亦想着拿此事大作文章,哪怕不是太子做的,也可以掰扯到太子那,为此,他必须扩大事件影响。 “好!”大皇子起身道: “我现在就去找谢恒!” 谢恒正在吃晚饭,被大皇子率着一群侍卫匆匆闯入。 “......”他放下筷子,一脸平静地问:“殿下是何意?” 大皇子脸色阴沉:“谢大人,我今夜回府时遭人刺杀了。” 餐桌上三人齐齐抬头。 谢恒略一沉思:“臣随殿下去兵部,派一队人马保护太子府,还有四皇子府。再派快马赶往南郊猎场,确认陛下无忧,此外也要通知宫中,让他们今夜加派巡逻。” 谢恒跟大皇子的思路的确不一样,大皇子只想着揪出幕后之人,谢恒却首先确保皇室安全。 大皇子也想看看此事是不是跟太子有关,就同意了他的意见。 谢恒起身,谢夫人飞快从房中拿出大衣,谢恒披上之后就随大皇子离开了。 沈兰棠看着两人离去背影。 大皇子,遭遇刺杀? 这又是什么戏码? 大皇子跟谢恒到了兵部,将兵部尚书也从家里挖出来,听闻大皇子遇刺,兵部尚书一个头脑清醒。 立刻派出城中兵马赶往太子府和四皇子府。 太子府一如往常,太子萎靡不振,听闻大皇子遇险也没有任何表情,他还讥讽一笑: “怎么,以为是我做的么?我哪里还有这个本事。” 谢恒恭恭敬敬道:“太子多虑了。” 第411章 又再 赶往四皇子府,首先见到的是四皇妃阿依曼,听闻此事,阿依曼唤人去叫四皇子,却被告知房中无人。 大皇子这才像是想起了他这位久未见面的四弟。 谢恒沉思良久,道:“依四皇妃所见,四殿下有无可能造反?” 阿依曼一怔,很快道:“近日他难得积极出门,也有见客,似乎是与往日不同。” 大皇子和谢恒已经明白。 “谢四皇妃。” 等出了四皇子府,大皇子还在怔怔。 是老四,竟然是老四。 怎么会是老四?! “殿下。”谢恒平静地看向大皇子:“现在你要让兵部写调令,抽调至少三千兵马速度赶往南郊猎场,此后如何行事,且随机应变。” 第137章 恶人自有疯子磨 兵部尚书刚刚被大皇子叫起, 正准备躺下呢,下人又来传报说大皇子跟谢恒又来了。 又来了? 正欲问还有什么事,谢恒:“四皇子谋反, 陛下恐有危险,请大人速派兵马赶往猎场护驾。” 吓得他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赶忙写了调令, 盖完章之后匆匆换了一身衣裳,大半夜的跟着二人出了门。 ——那你总不能说皇帝有危险, 你就写个调令出个兵, 人不去吧? 大皇子带着调令去了军队, 率着3000人马匆匆赶往南郊猎场,他带着先行骑兵先到了山下, 隐约可见山脚下有人在防守,几人不敢冒然前进,大皇子派先锋潜入山中打探消息,不多时, 先锋回来, 回复道: “山中尸体横陈,应是原来守卫。” 这老四竟然真的动手了!! 一年之前,老四还是和他们一样的皇位强力竞争者, 他突遭厄运, 被父皇抛弃,心中自然愤懑, 想要趁众人不备谋反也并不无道理。大皇子哼笑一声, 眼中闪过一道冷冽。 如今,太子被废, 皇位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如今又有老四这茬子, 他及时救驾和父皇的关系又亲近了一步,现如今整个朝廷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止他上位了。 更甚者,他就慢慢等到父皇被老四...... “殿下。” 谢恒道:“南郊猎场易守难攻,如今又是晚上,冒然进攻很容易被歼灭,皇上也会有危险。既是四皇子,应当不会立即对陛下下手,不若等到天亮再攻上山营救皇帝。” 大皇子:“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来人,传令下去,今晚在山下安营扎寨,等到明日天一亮,我们就攻上山去!” “是!” 大皇子他们熄灭了火把,就地安营扎寨,这一晚,大皇子,谢恒还有兵部尚书都没有睡,谢恒跟兵部尚书挤了一个帐篷。 第二天,天才微微亮,大皇子就率着军队朝山上攻击。 四皇子已然是一颗弃子,此前追随他的人纷纷离开,就算勉强还有几个同盟,能调动的人也不过千余人,且这里面只有百来人是精英,都被带上了山。 而大皇子调动的三千兵马俱是精英,实打实打起来,大皇子带来的兵马很快碾压了他们,攻上了山。 再说山上,四皇子也得到了消息,噼啪噼啪的火光之中,他脸色阴郁,一双眼睛布满了血丝。 “老大!我就知道他没那么容易死。” “好,这也好。太子失事后,父皇最器重的就是老大,我倒要让他看看他最喜欢的大儿子,死在他面前的场景。” “把父皇带到过来。” 皇帝昨夜凌晨才入睡,正昏昏沉沉,就被人叫醒了。 “皇上请。” 皇帝黑着一张脸,被请到了四皇子的营帐中。 四皇子脸上挂着笑,一张营养不良的脸异常虚浮:“父皇,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老大来了。” 皇帝脸上一喜。 “不过他能不能救出你还另说呢。父皇,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老大才是你最心爱的儿子?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你这个好儿子是不是真心想救你。” “你想做什么?逆子,现在悔悟还来得及......” 四皇子挥挥手,让人把皇帝带了出去。其余群臣,也都被赶到了营帐前。 大皇子的人果然是精英,不到一个时辰时间,就攻上了山。 大皇子看着被挟持在中央的皇子,从马上下来,单膝跪地道: “父皇,儿臣救驾来迟,望父皇恕罪!” “不迟不迟,来得正好!” 四皇子神情淡淡地看着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你们先别太快高兴,能不能救出来还不一定呢。” 大皇子板着脸,义正言辞地吼道:“老四,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放了父皇!” “我当然会放了父皇,不过,那是在你死以后!” 众人脸色一变。 四皇子拿出一把匕首扔到大皇子面前,又握着一把匕首横在皇帝脖子前。 皇帝怒吼:“孽子,你要做什么?!” 四皇子没有理睬他的怒吼,一双阴冷的目光盯着大皇子:“老大,你不是自诩自己最爱父皇嘛。如今父皇有威胁,你愿不愿意以身代他?” “我自然愿意,你放了父皇,我来当你的人质!” 四皇子摇了摇头:“不不不,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以身代他,你的人就可以冲上来救你?不需要,我只要你......” 第412章 他嗓音顿了顿,表情里飞快地流过几分兴奋:“我要你捡起地上的匕首,捅自己的肩膀。” “什么?!” 大皇子和皇帝脸色俱是一变。 “用匕首捅自己的肩膀,要不然这一刀就只能落到父皇身上了。” 四皇子将匕首贴紧皇帝的脖子:“你自己来,还是要父皇替你受罪,你选吧。” 大皇子眯了眯眼睛,这老四真是不按规矩出牌,众目睽睽之下,皇帝又看着,他除了伤害自己,还有别的方法吗? “好。”大皇子内心直咬牙,脸上做出一副英勇无畏的表情。 他捡起地上匕首,在众人惊呼中一刀刺向自己的肩膀,刹那间鲜血从他肩膀涌出。 “老大!” 皇帝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父皇,我没事。” 大皇子艰难一笑,一张脸迅速白了下来。 “好好好,好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 四皇子拍着手道,下一秒,他神情一冷:“那接下来你再在自己腿上捅一刀。” “你——”皇帝怒吼一声:“老四,你想要弑父杀兄么,你从小受到的纲常礼教呢,都被狗吃了么?!” “父皇要是到了我这个地步,就知道我的纲常礼教去哪了。怎么,老大,不敢动手么?” “我当然敢。” 大皇子正义凌然地说着,再次举起了刀。 他内心暗暗愤恨,原是想在父皇面前表现一番,才没有当即让人斩杀四皇子,现如今他挟持了皇帝,稍有不慎就可能伤到皇帝。早知道会惹这么大麻烦,一开始就不要跟他唧唧歪歪! 他闭上眼睛,用力往自己大腿上刺下去。 血,顿时涌了出来。 “老大!”那头皇帝痛心地喊。 “大皇子!” 一旁群臣亦是痛心,史官更是恨不得将此情景立刻记载进去。 站在大皇子旁边的谢恒摸了摸鼻子。 “很好很好,当真是父子情深。下一刀,我要你捅自己的胸膛!” 大皇子脸色完全变了,肩膀和大腿倒不是要害部位,痛也就痛罢了,可胸膛却是极其危险部位,要是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自己的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众臣也知道这个情况,连忙起身高呼:“不可,殿下不可!” 可他要真的不做,恐怕哪怕今日的劫难过去,此后皇帝也会耿耿于怀。 “怎么,不敢了?” 大皇子缓缓举起匕首,皇帝眼中满是痛心,却没有出声阻止他。 四皇子眼中满是癫狂笑意,怒吼着动手,大皇子慢慢闭上眼睛,眼看着就要往自己胸口插刀,正在这时,一道白光伴随着刺耳的铮鸣声呼啸而来,空气中的气体被推开,发出嗤嗤的声响,可见那箭有多大威力。 这支箭穿透了朝阳带着几分温柔的空气,突破重重包围,转瞬间进入众人眼帘,下一秒就扑哧一声钻进四皇子挟持着皇帝的手臂中。 四皇子顿时发出一声哀嚎,下一秒,又一只箭笔直插入他的大腿,让他瞬间跪了下来。 只见一只由五六人组成的骑兵从晨雾之中缓慢走出,领头一人放下手中弓箭,朝众人快马赶来。 “谢卿!谢瑾,是谢瑾!” 看清他身形的皇帝惊喜地喊出,而就在四皇四倒下的那一刻,大皇子率着兵马飞快控制住了叛军。 皇帝被众人层层护着,艰难地朝着谢瑾方向伸手。 谢瑾也从马上下来,他摘掉脸上面具,快步走上前。 “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恕罪!” “不迟不迟,来的正是时候!” 而大皇子也斩杀了所 有叛军来到了皇帝面前:“父皇!” “好,好孩子!” 皇帝再次看向谢瑾:“你是怎么上来的?” “臣是凌晨时分到的兆京,本不欲进城,却看到大皇子带着一队人马向南郊猎场赶去,臣想着或是出了意外,就带着几人也赶了过来,臣到时山下俱是尸体,山上也重重防守,臣几人就从后山绕了过来,走了一宿才赶到,幸好,没有太晚。” “是,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看皇帝欣喜模样,大皇子心中呕血,他才是第一个来救皇帝的人更是因此受了伤,可现在谢瑾一来皇帝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了,倒显得自己成了旁观者。 不过皇帝也未忘记他,很快担忧地望着自己这个儿子。 “老大,你伤得可严重?” 大皇子苍白着一张脸,虚弱地说:“儿臣无碍,只要父皇没事就好。” 皇帝感动地说:“你真是朕得好儿子!” 谢瑾可没时间在这听他们父子情深,他道:“陛下,城中知晓陛下遇袭,应当十分担忧,陛下既然脱险,就赶快回京吧。” “是啊,皇上。”谢恒也站出来: “昨夜大皇子遇袭,陛下也遭遇围攻,京中人心惶惶,急需陛下回宫坐镇。” 这破山,一眼望过去都是尸体,皇帝相待么?他也不想待啊,闻言,他忙道: “是啊,老四做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必须立刻押解进京投入大牢,谢瑾,你护送朕回去,老大......” 皇帝转向大皇子,他目光柔和了些许,安抚着说:“老大你慢慢回来就是,或是先疗伤,切勿让伤口更加严重,朕以后还有许多要用你的地方呢。” 第413章 大皇子一顿操作,就得了他这么一句话,内心呕血,脸上还只得挂着笑。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知道了。” 皇帝看向躺在地上已经放弃了嚎叫的四皇子,厉声道:“将四皇子带上,回宫!” 一行人,来的时候行装就简,回去时轰轰烈烈。 谢瑾从战场回来,本应该进宫述职,但因为出了南郊猎场的事,皇帝一时间也顾不上他了,等到他护送皇帝回了宫,皇帝只口头赞扬了他一番,就让他先回去歇息了。 谢府,从昨天谢恒被大皇子带走之后,谢夫人和沈兰棠就没怎么休息。 到了第二天,人是回来了,就是还多了个人。 “你怎么也回来了?” 首先声明,沈兰棠并不是不欢迎谢瑾回来,见到谢瑾跟在谢恒身后一同回来,沈兰棠很是惊讶。 谢瑾身上还穿着军装,闻言他眨眨眼,道:“正好到兆京,碰上了,就一起回来了。” 谢恒又是骑马赶路,又是一宿未睡,他不比年轻人,这会儿疲惫不堪,摆摆手道:“具体的事让谢瑾回去告诉你吧,我累了,要歇息一会。” “是,父亲累了,好生休息吧。走,我回去告诉你什么事情。” “哦。” 沈兰棠跟着谢瑾回了院子,两人回去之后,谢瑾就将他回到兆京后赶往南郊猎场,以及南郊猎场上发生的事简单叙述了一遍。 听完他的讲述,沈兰棠捧着肚子大笑。 “四皇子,四皇子当真让大皇子往他自己身上插刀,大皇子也真的照做了?” 谢瑾点点头。 “哈哈哈哈哈!” 沈兰棠笑得直不起腰。 这真的是一报还一报,恶人自有恶人磨。的确要论阴谋手段,太子和四皇子联起手来都不是大皇子的对手。太子还要点脸,可四皇子受到刺激之后是完全不要脸了。 一个疯子是不讲道德原则的,这反倒让四皇子受到了重创。 想到大皇子咬着牙往自己身上插刀的模样,沈兰棠就觉得好笑。真的好好笑。 “哈。”沈兰棠抹着眼角的泪珠子,真心道:“果然,穿鞋的搞不过光脚的,疯子才是真正的高手。” 等她笑完了,大脑重新恢复正常思考,她才开始担忧:“那四皇子的行为会不会影响四皇妃和阿依朵公主啊?” “应当不会。”谢瑾摇头道:“四皇子成了弃子之后,皇帝对四皇妃也并无怠慢,不如说因为小皇孙,对四皇妃愈发礼遇了。如今这两人也只是挂了一个夫妻的名头,没有任何利益瓜葛,皇帝是绝不会因为四皇子而惩罚四皇妃的。” “这就好。” 四皇妃的外族身份当真是她最好的护身符,说不得如今这个兆京,地位最稳当的就是她了。 关心完了重要的人,沈兰棠才问道:“那四皇子会怎么样,皇上会杀了他吗?” 谢瑾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四皇子是生是死,对朝廷局势已没有影响了。” 的确,四皇子本来就是个被逼疯的弃子,还能影响什么朝局。 “就是这大皇子又立了一功,想要扳倒他可越来越难了。哎,说起来,你的救人计划还成功吗?” 谢瑾点点头:“非常顺利,李可盈这会儿大概已经和家人在一起了。我不愿继续将她扯入局势,此后应该不会再找她了。” 沈兰棠十分认同地点点头。本就是一个无辜女子,就像钱玉娘,方媛媛一样,都是被迫扯入纷杂势力拉扯的无辜少女罢了。 如今谢瑾成功救了人,打了胜仗,大皇子还吃了闷亏,综合下来,沈兰棠心情大好,道: “你赶了一晚上的路也累了吧?你好好休息一会,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嗯,你亲自做吗?” 沈兰棠:“......我,亲自在旁边盯着别人给你做。” 谢瑾失笑:“那就好,我就怕是你亲手做的。” 直到谢瑾离开视线,沈兰棠都在深思,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谢瑾在家休息了一日,等到第二日,皇帝那边对四皇子的处罚下来了,皇帝并不打算杀了四皇子,而是剥夺了他的王爷称号,将之贬为庶民,并且终身囚禁于齐王府,不得踏出他的院子一步。 之后皇帝还未传话,倒是有个客人先登门了。 “皇妃安好。” 阿依曼带着礼物亲自登门,身后阿依朵百无聊赖地转动着眼珠,只要见到了沈兰棠才笑着露出牙齿。 阿依曼:“我今日前来是为了感谢大人手下留情,留了我夫君一命的。” “皇妃说笑了,我与四殿下本无恩怨,当日之事也不过是情急之下,万般无奈。皇上既赦免了四皇子,这也是皇上皇恩浩荡,与臣无关。” “是。”阿依曼微微一笑。 “陛下隆恩浩荡是自然,不过谢大人手下留情也是事实。我身为人妇,自要感谢大人,这些礼物,请大人收下。” 谢家跟阿依曼没有过往仇怨,既然阿依曼要谢,谢家也没有为难,收下了谢礼。阿依曼不是个热情的性子,道了谢之后就离开了。 阿依朵也跟着阿依曼出门,临走前还对沈兰棠小声地说:“沈姐姐,我们改日再玩哦。” 第414章 送走了二人,沈兰棠摸着下巴深思。 要说阿依曼对四皇子有情那是绝不可能的,既然无情。她还来感谢谢瑾手下留情,就说明在她心里,一个活着的四皇子比死了的四皇子有用。 不过也是,阿依曼又不热衷男女之事,有个活着的老公做挡箭牌也不错,再说了,老公活着也不耽误她跟别的男人谈论风月啊。 阿依曼前脚刚走,那头宫里就来人了,皇帝宣谢瑾进宫。 回到兆京后的第三日,谢瑾终于再次入宫。这一回,他是在太和殿上见到皇帝的,皇帝在哪里召见臣子亦有考究,早朝因为人多,是在进宫后第一座宫殿,大明宫以及外头的太和广场上;议事堂是和重臣商议决策国事的地方;南书房是他用来私下见人,讲述一些无法在早朝和议事堂等重大场所定下的事情的。 而太和殿则多用来举办宴会,嘉奖臣子。谢瑾一进入太和殿,就见到谢恒坐在皇帝左侧座椅上,随同的还有其他几个朝廷要臣。 谢恒抬头朝他看了一眼,没出声。 谢瑾单膝下跪:“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皇帝嗓音带着几分笑意:“朕已从梁将军的折子里知晓谢卿英勇果决,谋划在胸,奇袭敌营的英姿,梁将军对你赞不绝口,夸你有前人之风,不愧是谢老元帅的后嗣。” “梁将军谬赞了,臣不过区区小将,若非梁将军指挥有方,于数月内铸就我大靖将士战无不胜的信心,方能于战时英勇不畏牺牲,纵臣有千般决心,也万不可能靠一己之力荣获胜利,此非臣之战功,而是梁将军和无数与臣并肩作战的将士们的名誉!” “好, 好,好!” 皇帝本就开怀,听了他的话更是龙颜大悦。 “梁将军有梁将军的功劳,你也有你的,朕让你运送粮草去往边境的时候,只想让你多看看多学习,没想到你给了朕这么大一个惊喜。要是老侯爷这在,定也会欢喜。” “你在战场立了大功,回京之后有救驾有功,两相叠加,你说,你想要什么奖赏,但凡朕能做到的,绝无二话!” 皇帝讲到这时,大皇子一双目光阴沉沉地盯着谢瑾。 “臣......” 谢瑾稍作迟疑,忽然抱拳道:“两军正在交战,臣不敢拘泥个人得失,臣攻下塔金亲王营帐时,虏获了一份北戎奸细名录,臣恳请陛下,允臣职权将这些危害大靖的奸徒全都抓出来!” “好一个不拘个人得失,好,朕就命你为清查胡寇行动总指挥使,责令兵部,刑部,大理寺,内外司合力协助你,至你将北戎匪寇全都揪出来为止!” “谢陛下!” 谢瑾脸上一喜,欢喜地退下了,在场数人,唯有大皇子眼中流过一段阴郁光芒。 谢瑾虽然说不拘泥于个人利益得失,但他毕竟有功,皇帝也不至于给他一个职位就算了,此外还嘉奖了金银宝物若干,这就不细细说了。 等到中午时分,谢瑾才从皇宫出来,与他同时出来的还有谢恒。 “父亲。”谢瑾望着门口的马车道:“回家么?” 谢恒:“回家。” “好。” 两人正准备回家吃饭—— “谢大人。” 谢恒谢瑾二人同时回头。 “......小谢大人。”大皇子笑眯眯地改了口。 “大殿下。”谢瑾行了个礼:“殿下叫住我是有何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起来还没当面向你道谢,南郊猎场上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感谢大人救了父皇,也救了本王。” “殿下客气了,这本就是臣分内之事。臣回来的太晚,还让殿下受伤,已是罪该万死。” “唉,这怎么怪得了你?谁都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了,你立下战功的事,还没来得及恭喜你,等有时间我请你喝酒。” “谢殿下。” “好,那就这么说好了,也快中午了,你和谢大人还要回家吧,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大皇子一边说着,一边往自己的马车走去,他走路时的背影还有些一瘸一拐。 等他离开,谢瑾松了口气,看向谢恒:“回家吗?” “回。” 马踢踢踏踏带着二人回了家。 第138章 皇帝中风 听闻谢瑾要了这么一个职位, 沈兰棠大致猜出来他想要做什么。 “你想对付大皇子了吗?” 谢瑾把玩着手上的杯子:“我没有想对付任何一个人,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 是,做他该做的事。 “不过, 我也有担心的事。如今我明确地站了大皇子对面,大皇子可能会向我出手。我自己就罢了, 我担心他们会对你和母亲不利,这些日子你要注意安全, 尽量不要出门, 但凡出门一定要带上侍卫 “我知道啦。” 沈兰棠笑着安抚他:“我保证一个月出门不超过五次, 但凡出门都带上十来二十个侍卫好不好?” 时隔一个多月,谢瑾伸手抱住她的腰, 感受着她身上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好。” …… …… 入夜,夜已深,城中处处都熄了灯,大皇子府也不例外, 除却零星几个房间亮着盏灯, 整个王府都安静了下来。 第415章 慕斯容慢吞吞地走在院子里,如今已是十月,昼夜温差大, 白天都要裹着大衣, 更别提晚上了,可慕斯容就喜欢漫步在这样冰冷的夜里, 感受全世界只余下她的冰冷孤独的气氛。 忽然, 前方有一人从院子走廊经过,走向了大皇子的寝宫。大皇子因为救驾受伤, 这几日晚上都早早地歇息了。 慕斯容感觉方才经过的男子十分面生,不像是他的幕僚, 好奇地跟了上去。 “慕姑娘。” 大皇子的心腹从夜色中出现,拦住了她的路。 “我看到有人进了大皇子的寝宫,怕殿下有危险,所以跟上来看看。” “多谢姑娘关心,那只是大皇子的手下,向他汇报要事而已。” “是吗?” 慕斯容和大皇子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慕斯容也未奢望大皇子事事向自己坦诚。听出他口中阻扰意味,慕斯容并没有再坚持。 “如此,我就回去了。” 慕斯容很快转身,身影再次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寝宫之内,灯火不时摇曳,坐在大皇子对面的男人有着一张极具外族特色的脸庞,如果让谢瑾来看,就会一眼看出这是一个汉人和外族人,或者说是北戎人的混血儿。 “殿下。” 男人阴沉黏湿的目光像一条冰冷的舌盘踞在大皇子皮肤上方。 “当初说好我们帮殿下获得军功崭露头角,殿下会帮我们消除危险,可现在你们的人直击我们大本营,你没有任何提前通知,让我们损失惨重,大王非常生气。” “如果殿下还不能够给予我们什么帮助,大王一个生气或许就会把你们之间的秘密全部告诉给你们的皇帝。” 大皇子心头一颤,急道:“我也有心帮助大王,只是我没想到那个谢瑾会那么难缠。说到底还不是你们的问题,当初你们为什么要那么明目张胆地围攻行宫?要不是这件事情,皇帝也不会……” “殿下,你现在是在质问我们吗?你觉得是我们更需要殿下,还是殿下更需要我们?”对方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大皇子的陈述。 大皇子心头一慌,下意识转移话题:“现在说这些不过是推卸责任,而今太子形同被废,四皇子已经被贬为庶民,最有可能也唯一有可能接过皇位的人就是我,只要大王在稍等片刻,我们的计划就能够成功了,到时大靖北戎就会成为我们共同治理的领域!” “大皇子说的好听,可现在牺牲的都是我们北戎的好汉,大王让我通知你,如果还想要继续合作下去,那么大皇子就要拿出自己的诚意。” …… …… 谢瑾回来之后虽然官职上并没有多大的提升,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正要青云直上。因此回来之后,他的邀约就没有停过。 和沈兰棠不同,谢瑾毕竟是官场中人,加上他谢府在兆京扎根数十年,和京中各个王府公侯都有密切关联。这些人不仅是他的同僚,还是他的亲戚,想要全都拒绝是不可能的,而如果有一个不拒绝,那其他人也不好拒绝,因此这段期间他工作还没做几天,倒是夜夜都被人邀去喝酒。 他也曾邀请过沈兰棠,将此作为夫妻活动的一种方式,被沈兰棠残忍地拒绝了。 沈兰棠羞羞答答地说:“父亲,母亲都在家中,我不好日日出门,郎君且安心,兰棠会在家中侍奉父母的。” “你是不是不想去?” “是。” “……” 总之,沈兰棠就是不想凑这个热闹,谢瑾觉得她很明智,因为他自己也觉得很无聊。这一日宴会过后,已经是亥时了。谢瑾的酒量不好不差,加上他并不贪杯,每回都收敛地喝着,可即使如此,他也连着好几日喝了酒,到了这一日,头也有些疼了。 他不欲乘坐马车,便在深夜里骑着马自己回去。他如今出门身边必定携带两人及以上。这都是他从外城司里抽调过来的心腹。 刚喝完了酒,他也没有骑的太快,坐在马背上,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慢悠悠地吹风醒酒。 走到一处弄堂前时,谢瑾听到呼呼呼啸的风里带着一丝熟悉的味道。 谢瑾的眼神忽而清明,只是他依旧低着头,一副醉意惺忪的模样,一支弓箭穿过冰冷的空气,在瞬息之间抵达谢瑾身前。谢瑾闪电般伸出手,正好握住箭。 “大人!”身旁两个侍卫立刻反应了过来。 “散开!” 谢瑾猛地一拍黑云的屁股,和两个侍卫飞快闪进一旁弄堂,马儿撒开了腿在空荡荡的街上狂奔而去。 谢瑾几人穿进弄堂之后没有停留,立刻往着弄堂深处走去跑去。这弄堂道路十分复杂,里面有无数条岔路,还有许多废弃的建筑物,往日就有弄堂的孩子们在这里捉迷藏玩。这些小路四通发达,如果不是对其十分了解的人,恐怕很快就会在里面迷了路。 “大人怎么办?” 马上一人目光一凛,冷声道:“追!” 身后追杀的脚步声不断逼近,忽然之间,从弄堂的一个角落伸出了一双手,将跟踪者飞速拉近弄堂里头,继而响起一阵 尖叫声,不多时,一个蒙面男人被扔了出去。 这种情况在各个角落都有发生,明明他们才是跟踪者,但是到了这片诡绝复杂的弄堂,他们反而成了猎杀者手中的猎物。 第416章 “大人,兄弟们都......” “废物,废物!” 男人骑着马站在弄堂边上怒吼了一声。 就在这时,一把锋利的短刀闪烁着荧光从黑暗之中闪现,刚刚还一脸气势昂扬,不可一世的男人被偷袭了个正着,下意识从马上翻滚下来,但他还没站稳脚步,那把刀就贴着他的脸庞刺了过来,每一招都直指他的要害。只不过须臾之间,男人就疲于应付,更罔论回击。 谢瑾手腕在地上一按,身体轻巧地向前跃出一丈多远,两只脚插入男人小腿,夹住小腿往内一绊,随着一声尖叫,男人重重倒在地上。谢瑾甩出短刀,直直地将男人手掌钉在地面。 “啊!!”男人发出嘶吼。 就在谢瑾要上前抓住男人时,一连串的弓箭从对面射过来,密密麻麻的穿透他的脚下。 谢瑾连翻了几个跟头,跃出两丈远,然后迅速穿进弄堂当中不再回头。 等回到谢府的时候,他的两个兄弟也已经赶到了。 “没事吧?”谢瑾问道。 “没事。” “今晚别回去了,就在家里休息吧。” “是。” “少爷。”管家匆匆赶来:“少爷,您的马已经回到府上了,老奴正准备派人去接少爷呢,少爷你没事吧?” “已经没事了。”谢瑾拍了拍管家肩膀。 “要我去通知老爷吗?” “不必了,反正也没出什么事,明天再说也一样的。” 谢瑾让管家安排了两个兄弟住下,自己回了院子。 沈兰棠这会还没睡呢,她已经洗漱完成正窝在床里看书,两只脚穿着袜子在床沿一晃一晃。看到谢瑾推门进来,她随口道:“回来了。” “嗯。” 谢瑾解开身上衣服。 “嗯?”沈兰棠注意到他衣服上沾满了灰尘,袖子上还有血迹。她一下子从床上蹦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 “哦,这个啊,刚刚回来路上遇到了暗杀。”谢瑾轻描淡写地说。 “......” “虽然已经看出来了,但是,你没事吧?” “没事。”谢瑾道:“这都是对方的血。” 啊,这真是经验丰富的社会人士啊。 沈兰棠看着他好似在说回家不小心踩了狗屎的淡定表情,道:“那你先洗澡吧,我叫人给你准备热水。” 有点不太放心,谢瑾洗澡的时候,沈兰棠还进去检查了一番,确认谢瑾身上没有伤口才退出来。 等谢瑾换好衣裳出来,沈兰棠正坐在桌边喝水,一脸餍足表情。 谢瑾给自己倒了一杯,是金银花加蜂蜜。 “今晚是怎么回事啊?” 谢瑾简单陈述了一遍今夜发生的事。 “这个事情,应该是大皇子做的吧?” “应该吧,不过大皇子也不会认。” “嗯,不过这也算是一个信号吧,说明他被你逼急了。” 谢瑾:“我将李可盈给的行军布阵图交给了梁将军,梁将军数战大捷,北戎想要发泄也是情有可原。” “你是说,这个事情是北戎人逼大皇子干的?” “有可能,我感觉今夜刺杀的人中应该混入了北戎人。” 沈兰棠唏嘘道:“看来大皇子这日子也不好过啊。” 谢瑾淡笑了一声:“他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越是接近最后目标,身上的压力也就越大。只要他勾结北戎的事情被曝光,他所有的盘算就会付诸一炬,从这一点上来说,北戎是拿捏住他的命脉了。” 沈兰棠唏嘘不已。 到了第二天,谢恒起来,听谢瑾说了昨晚发生的事。 “现在这个时间,和四皇子谋反的党羽还没有完全抓住,估计大皇子会把事情推给四皇子。” “不管怎么样,也能清除一些毒瘤。” 比起他们议论的朝政,谢夫人更担心自己家人的安全,她露出急色: “这可如何是好?莫非以后瑾儿日日都要遭遇如此危机?还有其他人呢,大皇子会不会一不做二不休杀其他人泄愤?” 谢恒摇头:“可能性不高,只有被逼上死路的亡命之徒才会做无差别攻击,只要他还不想跟我们谢家完全撕破脸皮,就不会动其他人。不过,你们还是要小心安全,出门能带上侍卫就带上侍卫,晚上也不要在外头了,都早点回来。” “是。” “儿媳知晓了。” 早朝时候,谢瑾向皇帝汇报了昨晚发生的事,皇帝震怒: “竟敢当街刺杀朝廷命官,实在猖獗!务必要把他们抓住,谢瑾,你心中可有猜测? 谢瑾略一思索,道:“臣能想到的大抵就是胡寇或者四皇子乱党,不过昨夜攻击我们的人人数不少,装备精良,臣也想不到会是哪一方。” “算了,不管是哪一方,你都自己去查,自己去揪出来!” “臣谢陛下隆恩。” “众爱卿,还有事要奏吗?” “臣有本要奏......” 这事情经过几日清查,一伙备有弓箭的乱党在城中被发现,经过审讯,果真是四皇子党羽。虽然他们拒不承认暗杀谢瑾,但因证据确凿,最终还是治了他们的罪。 谢瑾被暗杀一事就此落下了帷幕,而后谢家人再没有遭遇过刺杀。 第417章 时间转眼就到了过年,今年这一年过的十分曲折,但不管皇室如何,对普通老百姓而言,过年就是过年。 天空飘着一粒粒的雪,阿依朵快速跑进屋子,抖落身上的雪粒子。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们估计要等过完年才能再相见了。” “那还不定呢,说不得宫里拜年的时候就见到面了。” 阿依朵哈哈大笑:“有可能,不管怎么样,给大家提前拜个年,预祝大家新的一年万事大吉!” 沈兰棠,戚桐君:“新年万事如意,多福多寿!” 将阿依朵送到家,戚桐君往外哈着热气道:“我也要回去了。” “嗯,过完年再见。” “过完年再见。” 沈兰棠到家的时候,几个孩子正在门口布置,一个个穿的跟福娃娃似的,喜庆极了,沈兰棠忍不住挼了一会,见谢瑾从里头走了出来。 “啊,你怎么在家啊?” 这两个月来,在兆京附近的北戎人都被谢瑾抓完了,没被抓出来的也不敢出来活动了,谢瑾一时失了业,正好过年,就赶行清扫附近山贼帮派,帮助维持纪律。 “这会儿不应该是最忙的时候么,怎么有空回来了?” “我本来就是被借调去帮忙的,都二十九了,提前回来也是可以的吧?” 沈兰棠想了想,道:“张大人没有意见,我也没有。” “对了,你们在贴什么啊?” 谢弘文抢着道:“这是兰心姑姑教我们剪的福字!” “啊,好看好看!” 沈兰棠哄着孩子们,帮着他们一块贴,一家子人,其乐融融的。 第二天是大年三十,这一日,沈兰棠和谢瑾中午在沈家吃饭,晚上回谢家吃,闭上眼睁开眼,就是大年初一。 初一这天,照例还是进宫拜年,要说这拜年,也挺唏嘘的,去年这时候,宫里头是多么热闹啊,皇后皇子皇子妃,就是过完年就“生病”的四皇子这会儿也还好好的,在外头花天酒地着呢。 可如今,太子形同被废,皇后避不见人,唯一热闹的就是大皇子夫妇,可也只他们二人,去年沈兰棠去了太后宫殿外,还要去谒见皇后,今年就没这流程了。 路上,谢夫人道:“太后这些日子身体不太爽利,心情也很是抑郁,你到了之后小心说话,虽不会朝我们诘难,但若是太后神情怏怏,你也别放在心上,不是针对你的。” “儿媳知晓了。” 到了太后宫殿,果然,太后她老人家精神不怎么振奋的模样,想来也是,两个孙子接连出事,儿子和儿媳妇彻底分心,叫她如何开心得起来。 不过她对沈兰棠倒也依旧和蔼。 “兰棠啊,好孩子,如今谢瑾在朝廷上崭露头角,你有没有辛苦啊?” “回太后,辛苦的是郎君,他在朝上如何我不知道,但凡他在家中,和以前是没有变化的,依旧对我非常体贴,所以孙媳一点都不辛苦。” “那就好那就好,也不是我说,很多男人啊一有点成就就一副了不起模样,不过谢家从来没有这样的不正之气,他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一个个都是好孩子,门风端正是极好的事,以后这个传统啊,还要你给孩子们传下去。” “兰棠知道的,郎君这些时日也的确辛苦, 孙媳会体贴他的。” “好,好孩子。” 太后慈爱又忧伤的目光凝视着沈兰棠,拉着她的手说了一会话,才松开了。 谢夫人又陪着说了会话,新人进来,两人就行礼告退了。 离开宫殿时,沈兰棠忽然也有些感伤,老人家是这样的,过一年就少一年,人到老年子嗣还发生那么多意外,的确悲痛。 “哎,母亲,我们接下来回去么?” “嗯,今年没别的地方要去了,这就回了。” “好。” 感伤的情绪没有在沈兰棠心头萦绕多久,她还有她的生活要过,因为谢瑾的突出表现,这一年谢家包括她身为谢瑾的妻子,要做的事要回的礼比去年要多一倍。 就这样匆匆过了年,要大年初八的时候,一个噩耗突如其来: 皇帝年中突发恶疾,宫里连夜招了太医过去,直到现在,太医都还没有出来,但是据说,皇帝这次染上了重疾。 这个消息传出来没多久,谢恒就进宫了,他在宫中待了一个上午,出来时脸色阴沉。 回到家中,谢夫人问:“皇上到底怎么了?” “中风了。” “什么?!” 众人皆惊,中风不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大病,而且这东西很难根治,被称作是“老年病”。 这皇帝中了风,这...... “这可如何是好。”谢夫人喃喃道: “这是......自然得的病,还是旁人干的?” 谢恒摇摇头:“还不知道。” 不管是自然还是人为,对皇帝都是极大的打击。 “皇帝,还有意识么?” “时有时无。” “......”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如今朝中局势的确复杂,不管是不是旁人做的,而今朝中只有大皇子一个成年的皇子,皇帝恐怕今后无法实时处理朝政,大半权力都会落到大皇子手上。如若顺其发展,恐怕一年之后,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要换了。” 第418章 众人俱是心中一紧,沈兰棠下意识看向谢瑾。 说完话后,沈兰棠和谢瑾慢慢走回去,谢瑾路上心事重重,忽然感觉自己掌心被捏了下,他扭过头,看到沈兰棠正歪头朝着他笑。 谢瑾不觉跟着笑了出来。 “想开点,事到如今,也阻止不了大皇子了。左右都要过日子,别皱着眉头,你看那大皇子,一张脸多老,别学他。” 谢瑾愣愣地看着她,过了会点点头。 “你说得对,容貌可是你挑选夫婿的重要标准。” 沈兰棠:“......” 呃,还记着呢。 被沈兰棠这么一打乱,谢瑾沉闷的心情舒缓了许多,他将双手负在身后,一边走一边慢慢道: “其实,仔细想想,目前情况也不是很坏,大皇子有一个致命缺陷,就是他跟北戎的关系,只要将此事披露出来,得到朝臣和兵部的支持,哪怕就是要决一死战,赢过大皇子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有多高?” 谢瑾眨眨眼:“□□?” 这么极限么? “大皇子此前都是靠着军功上来的,他在军队很有威望,等闲撼动不了他。若是反告我们诬陷,反而会帮他获得军心。”谢瑾解释给沈兰棠听。 “说来说去还是要有切实的证据,你的人查证查的怎么样了?” 谢瑾正要开口,外头一个下人匆匆跑来:“少爷,有客来访。” 第139章 大皇子的礼物 来的是谢瑾派去调查大皇子旧部的一个属下。 “大人!” 男人快步上前, 拿出一封信。 依照此前谢瑾收获的信件,哪怕是北戎字,也可以看出这么多年的通信至少有三个人的笔迹, 考虑到这样紧密的事情只能交给绝对的心腹,谢瑾推测, 变换通信人的原因不是那人回了家就是死了,深入调查大皇子身边人轨迹后, 他们发现有一位陪伴了大皇子二十来年的先生, 三年前因年老体衰, 耳目痴呆回了老家。 玄甲兵到了此人老家,发现他虽然已经神志不清, 语言含糊,但时而还能想起从前往事,只是说话毫无逻辑,也混混沌沌, 普通人不会悉心倾听。 这个玄甲兵扮作大夫伴在他左右, 一过就是半年,有一回,他听到此人口中喃喃, 他倾耳过去听, 听到他说了几个北戎词汇,他心意一动, 拿出纸笔, 放在男人手上。 男人拿着笔在纸上比划,起初十分混乱, 看不清楚调理,渐渐的, 混乱的字迹有了形状,而最终他写下了一段完整的句子 “大人请看。” 谢瑾接过纸张,打开。 看到上面字迹后,谢瑾心中就立刻涌出无限狂喜,因为上面的字迹和最初收获的北戎通信一模一样。他又看了句子内容,这是一段大致讲述靖朝调兵遣将的信息,根据内容,应该是五年前的了。 谢瑾夜夜研读那些通信,可以说倒背如流,他一眼就看出这就是和北戎的其中一封通信里面的内容。 证据确凿,证据确凿! 谢瑾拿上信就想去找谢恒。 “母亲,父亲呢?” “啊,刚回来,在书房呢。” 谢瑾大步流星走向书房。 “父亲......” 谢瑾刚要说话,却被谢恒抢先了一步:“你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收到消息,三日前梁将军突袭混耶营帐,反被围攻,梁将军身受重伤,无法继续统率作战。” 谢瑾脸色一变:“怎么会这样?” “按宋齐来的信,他们是按之前李可盈给的行军图做出的攻击计划,但李可盈失踪,加上他们此前几次进攻都对北戎内部调遣甚为了解,他们可能也怀疑有人走漏了消息,反而反过来利用,算计了梁将军。” “朝廷的意思是如今两军正是激战时刻,国不可一日无君,将不可一日无统帅,他们打算派匀南侯郑将军前去接替梁将军的位置,但郑将军一来年事已高,二来是他更擅长内部作战,和北戎交战经验不多,到了战场,恐怕一时之间无法适应。” “朝廷打算把你调过去协助郑将军共同作战。” 战场打仗,主帅自然起重要作用,但有时候,如果主帅不熟悉战场,那么很多时候就只能起统筹意见,决策下令作用,朝廷是担心郑将军去了战场,不熟悉战况的情况下一意孤行,反吃了败仗,就需要一个相对身份高一点的人去“劝导”,引导双方关系。 考虑到谢瑾的身份和战场将士们的感情,他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谢瑾略一思索,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递出手上纸条。 “父亲,你看下这个。” 谢恒接过纸条,目光动了动。 “这是大皇子曾经一位幕僚亲笔书写,已经确认他的字和收缴到的北戎通信一模一样。” 谢恒握着信沉默许久。 “我知道了。现如今,对付大皇子是一回事,但抵御外寇,防止边境战线崩溃同样重要。郑将军已经有十年没打过大仗了,身子也大不如从前,我的确不太放心他,如果你在,我会放心许多。” “父亲。” 谢瑾心中也非常挣扎,就如谢恒所言,虽然揭穿大皇子阴谋至关重要,但最为要紧的还是稳住边关,切勿让敌人跨过边境线。 第419章 国泰方有民安。 谢瑾心中已做下了决定,他单膝跪地,掷地有声地说:“儿愿往。” “好,是我谢家的好儿郎!” “你且安心去边关,兆京这边就交给我吧。” “我相信父亲。” 交代完事情后,谢瑾看向从进门之后就沉默不语的沈兰棠。 谢恒见状,语气也软了软:“皇帝调令很快就会下来,趁还有时间,你去准备准备吧。” “是,父亲。” 谢瑾走出书房,看着站在门口的沈兰棠,温柔道:“我们走吧。” “嗯。” ...... ...... 才回来又要走,好像过去的一年都一直在分分合合。当然了,这个分分合合指的是物理距离而不是心灵距离。这个心灵距离,沈兰棠自己都没把握好呢。 过完年后的这几天,天气忽然回暖,地面上又生出了一些顽强的野草。沈兰棠和谢瑾踏着缓慢的步伐,踩着小路缝隙中央绿色的小草,感受着空气里难得温暖的气息。 “我又要走了,你会不会不开心?” 沈兰棠摇摇头:“有一点点不舍得,但没有不开心。” “你是军人,也是这个国家的栋梁,危急时刻,你当然要顶上去。” 谢瑾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真心道:“谢谢你。” 沈兰棠朝他笑了笑。 这是一种很奇 妙的感觉,从前,在他们成亲的第一年,遇到这种情况,不说有多开心吧,至少不会太牵挂,但此时此刻,她的的确确感受到自己对他的关切和不舍,还有一种送自己郎君出去打仗时的骄傲。 或许她现在的心情,才更加贴切一个军嫂的心情。 谢瑾嘴拙,分离时刻也说不出什么特别感伤的话。两人的话题很快又回到了正题上: “我已经将证据都交给了父亲,相信父亲会灵机应变。我就怕我不在的时候,大皇子突然发难,谢家遭遇不测,我连赶回来都来不及。不过父亲当了这么多年官,心中应当有数,如若没有万全准备,应当不会冒然出手。” 沈兰棠:“父亲处事经验远胜于我们,不要担心家里了。” 谢瑾无奈地笑了笑:“话虽如此,我还是很担心,我一定会尽快打完仗回来的好么?” 沈兰棠别扭地躲过他捧着自己脸蛋的手,说话归说话,不要突然小言啊。 “你有这份心当然好,不过也别太记挂家中了,反而害的自己在战场上走了神。” 谢瑾笑了一下:“这是我当时劝说宋齐的话。” “嗯,那看来我们英雄所见略同。” “是啊。” 听闻谢瑾又要上战场,谢夫人自然也是满腔不舍,可她同样是个识大体的人,知道留不住儿子,连夜给他准备起了行囊。 “我没什么话要交代你的了,你只记得,家中还有老弱妇孺等着你回来,弘文才四岁,兰棠也才二十出头,正是花季年龄,实在不行,家里可以给她重新找一......” 谢瑾伸手作势捂谢夫人的嘴:“母亲别说了。” “好好好,母亲不说了,你心中有数就是。” 沈兰棠在旁捂着嘴直笑,谢瑾摇了摇头,这都什么激励人的说话方法? 纵然不舍,但战事不等人,谢瑾在皇帝旨意下来第二天就跟随大部队出发了。担心小伙伴忧伤或者无聊,戚桐君和阿依朵她们还特意来找沈兰棠玩耍。 时间能够治愈所有的伤口,谢瑾离开七日之后,所有人就好似习惯了他的不在。 “这日子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有些无聊。” 说这话的是阿依朵,她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挥舞着手中的鞭子。 “怎么会无聊?是跟左秋实相处的不好吗?” “说起这个......”阿依朵眯了眯眼,危险地看向沈兰棠:“沈姐姐,你之前说的那个......” 沈兰棠立刻叫了出来:“啊啊啊啊——你放心,在计划了,在计划了,马上让你看到结局。” 阿依朵一脸狐疑表情:“我还能等到那一天吗?” 沈兰棠信心满满:“放心,一定能。” “那好吧,那一天再不来,我都要丧失对左秋实的兴趣了。” 沈兰棠吐了吐舌,你家左秋实谋反不谋反,要看大皇子的意愿。 说到这个,上回谢瑾将最新证据交给谢恒之后,谢恒还未采取任何措施,甚至没有表现,就仿佛遗忘了这件事。沈兰棠心中疑惑,但又不好去问,她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自我认知,自己这点头脑这点小聪明在真正的政治家面前完全不够看。 她或许有热血,但和政治家的老谋深算相比,这点热血毫无用处,所以她决定相信她公公。 只不过,近来朝中甚不太平,因为皇帝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候连日躺在床上,说不出一句有条理的话,这种情形下,自然无法管理朝政。 为此,朝中废立太子,重立大皇子为太子的意愿十分强大。沈兰棠好几回在家吃晚饭时都听到谢夫人和谢恒说起这事。 不过不知道是出于哪些方面的考量,皇帝迟迟未有表示,废立太子的事情就这么又拖了两个月。 第420章 这两个月中时常有边关的消息传来,大靖军队又打了几次胜仗,中了几次埋伏,虽也有败阵,但总体来说是稳中有胜。 此间关于谢瑾个人战斗英勇,有勇有谋的折子也如雪花般传来,皇帝对谢瑾的表现十分满意。如今,谢瑾俨然有成为是新一代领头武将的趋势。 冬去春来,眨眼之间,又到了春天。 京中的百姓们也习惯了边关的战事,如今除非特别大的胜利或者失败,嫌少能够引起他们热议的了。众人的关注点更多的放在春耕上。 这一日,沈兰棠和小伙伴从郊外回来,听闻了一则新消息:太后得了风寒这几日身子不佳。 太后年纪已经大了,随便一场小的风寒也可能要了她的命,更别提因为皇帝的事,她心中哀恸,精神和□□双重打击下,很快就病倒了。 或是觉得孤独,或是因为某些其他原因,太后养病期间,每日召宗室女进宫侍奉,陪太后说话解闷。 沈兰棠作为前长公主的孙媳妇,其实族谱上离皇亲国戚已经很远了,但难得太后喜欢她,且如今谢瑾风头正盛,哪怕是为了展现朝廷重视,也要在这个名单里加上沈兰棠。 还是那句话,风头是谢瑾出的,苦是她受的。 不过太后这个老太太对沈兰棠的确和蔼,既大家都轮流去了,她也不好推辞,权当是尽孝了。 就这样轮啊轮,终于轮到了她。 沈兰棠进宫之前,阿依朵还来找她道:“沈姐姐,你要是觉得无聊,我也找机会进宫陪你吧。” 沈兰棠笑:“你要是能进宫,那也是好的,太后年纪大了,看着人多热闹更开心。” 阿依朵满口打保票:“那好,沈姐姐,你就等着吧!” 沈兰棠就这样进了宫。 太后经过这些日子调养,风寒其实已经好了,只她老太太年纪大了,就是病好了,身子骨还是怏怏的,日间也是咳嗽不停。 太后宫中弥漫着一股药味,沈兰棠恭敬跪拜。 “参见太后娘娘。” “兰棠来了,起来快起来,过来我瞧瞧。” 沈兰棠小步上前,太后正坐在榻上,身下身上铺着软绵绵的鹅毛毯子,沈兰棠抬头看了一眼,心中也是一惊。 她上回见到太后是过年时,那时候老太太虽然精神也不太好,但整体外形看着还跟去年没什么变化。但此时此刻,她仿佛苍老了十岁有余,头发也都白了,脸上光彩黯淡。 沈兰棠连忙敛眉,不敢多看。 “好孩子,看着很是精神。这就好,如今我这病怏怏的,连宫里的人都没个欢喜劲,一个个哭丧着脸看着就不来劲,我最怕看到她们这样了,如今见你这般精神,心里宽慰多了。” 沈兰棠道:“太后勿要思虑,今个正是换季时节,天气乍暖还寒的。兆京多半的人都病了,等过了这个时节就好了。” “你不用安慰我这个老太婆,哎,年纪大了,也不畏惧这些事,你别学她们想的太严重,哀家就是想多见见你们,和你们再说会儿话。” “哎。”沈兰棠笑着应道:“兰棠这不就来了么?” “好好。” 一同侍奉在太后身边的还有婉宁公主,皇帝年前给婉宁选了一位夫婿,原计划是今年六月的时候成亲,而今太后病了,皇帝精神也不好,这婚事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呢。 这事且不说,婉宁生母在宫中位分不高,太后颇有些照看她的意味,让她这段时间都陪在身边,如此一来,别人听闻她侍奉太后左右,自然会对她高看几眼。 过了中午,阿依朵也遵守自己的诺言来了太后寝宫,阿依朵活泼烂漫,也不顾及着在宫里,如常嬉笑打闹,倒是将太后哄得合不拢嘴,一整日,宫里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白天很快就过去了,每个侍奉太后的人,只要在宫里一日即可,明早就有新人过来,沈兰棠就能坐着轿子回家。这宫里一没给阿依朵安排住处,二是阿依朵的性子,白天就算了,晚上让她早早睡了,可耐不住,因此到了傍晚时分,阿依朵就先回去了。 因为太后病还没好,为防止传给二人,吃饭时她们是分开的,沈兰棠和婉宁公主一北一南地坐着,安静地用了晚饭,你要说这饭菜好不好?那也是好的,可谁在乎呢。 太后要早点歇息,沈兰棠和婉宁在戌时就回了房间。 她们的房间就在太后寝殿边上,是个不大不小还挺精致漂亮的屋子,婉宁公主原本是有自己寝宫的,只是担心沈兰棠一个人夜里害怕孤单,才安排了一块睡。 当然所谓的一块睡,不是睡一张床,而是一左一右两张床,床和床只见还用屏风隔开,床上挂着帷幔,私密性很有保障。 洗漱过后,沈兰棠和 婉宁上了床,屋子里只有两盏小灯还亮着,春日寒凉,没开窗户,连外面朦胧的月色也瞧不见。 婉宁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小声道:“沈姐姐,你说,父皇和太后会好起来吗?” “会好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真的么?” 寂静的夜里,婉宁发出低声的哭泣:“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沈姐姐。” 沈兰棠阖上眼睛,无声地叹息。 第421章 —— 早朝时间。 皇帝今日也身体不适,没有上朝,群臣习惯了皇帝不上早朝,自顾自地汇报工作。 兵部尚书站出来发言:“五日前混耶派座下爱将柯儿木夜袭派往北戎的粮草,幸而谢瑾早有准备,提前带三百人骑兵埋伏左右,反将柯儿木与其五百精英战士围困在都地沟,此战不仅绞杀了柯儿木,谢瑾还带人穿上柯儿木等人装备,伪装北戎士兵顺利突进混耶所在军营,打了混耶一个措手不及,虽然未能生擒混耶,但也斩杀了混耶座下几员爱将,扰乱了北戎军心,此战虽非大捷,但形同大捷。” 群臣连连点头。 内阁学士朱清:“谢将军自年后重回边关战场,多有杰出表现,功劳攒积,只等陛下来日一通封赏,日前尚不做评价。” “臣赞同。” “臣亦赞同。” “......” 大理寺卿:“沿西一带素出刁民,趁着朝廷注意力都在北戎战场,又有几股势力想要趁势做大,臣请派钦差协同西南军共同剿匪。” 大皇子:“边关正在战时,内部不可混乱,需速派西南军前去剿匪,若遇抵抗,一律斩杀!” “......” ...... 早朝过后,谢恒正要回去,大皇子叫住了他。 “谢大人。” 谢恒回首,行礼:“殿下。” 大皇子脸上带着笑:“小谢将军又立了一功,恭喜大人啊。” “犬子能有此表现,全赖郑将军全心交付,更是上下将士一心,齐心协力,才让他得一二功劳,说到底,都是我军将士们英勇作战的功劳。” “哎,谢大人又谦虚了。” “不是臣谦虚,臣唯恐他小小年纪,赞誉加身会坏了心志,外人能夸他,我这个当父亲的唯鞭笞警惕。” “谢大人一腔爱子之心,当真令人感动。” “对了,谢大人近来可有见过父皇?我这些天也是忙晕了头,都没时间好好跟父皇说话。” “皇上身体有恙,近日不曾召见过臣。” “这样啊,我还道父皇整日躺在床上无聊,会想和大人说说话呢,大人有时间,不若也去看看他吧,除正事外,数十年君臣也总有些唠叨可说。” “谢殿下提醒,臣知晓了。” ...... 大皇子看着谢恒远去背影,目光默默深沉。 他以为皇帝不立自己为太子,跟谢恒有关,说不得是这老东西在老不死耳边怂恿荧惑。但根据手下的报道,谢恒都没有跟皇帝单独相处的时候,每逢说话,身边都有人在,未曾提及过他。 正是因为如此,大皇子心中愈发焦躁,皇帝到底是为了什么迟迟不立他为太子,难道他就不怕自己一不小心没了朝廷就乱了么? 想到方才早朝时提到的谢瑾的战绩,大皇子眼中又划过一道烦闷。自己想要好好继承大统的,是他们非要逼迫自己...... 大皇子府。 “殿下,你找我。” 大皇子沉默不语,一副深思模样,慕斯容也不催促,只是安静等待,良久之后,大皇子终于开口。 “慕斯容,上回你提议要毒杀皇帝,我阻止了你,你心中可有怨气?” 慕斯容神情一顿,冷冷道:“我心中自然不满,可我和殿下是合作关系,我不会枉顾殿下意愿。” 大皇子叹了口气:“此前我只将父皇弄成中风,是希望父皇在无法自理的情况下立我为太子,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此后也好为你平反。” “可皇帝迟迟不肯立我为太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 大皇子发出一声冷笑:“因为他不想把权利给我!” 大皇子负手站起,慢慢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凝视着外头一株盛开的桃花。 “父皇他虽然器重我,却也不敢信任我,他担心如果他立我为太子,让我彻底笼络了朝臣,那么在他中风的情况下,我会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他,早日登基,所以他不敢立我为太子。” 慕斯容挑了挑眉,的确,这就是大皇子原本的打算,可见他们这对父子不愧都是皇室中人,对彼此想法一清二楚。 “既然父皇迟迟不肯交付权利于我,我也不能无止境等待下去了。慕斯容,你不是想杀了父皇嘛,我同意,你动手吧。” 提及能杀皇帝,慕斯容眼中闪过一道炽热光芒。 她压着心底情绪道:“还是按原计划,动手之后嫁祸给太子?” “是,一石二鸟之计不好吗?” “很好。”慕斯容眼底压着冰冷杀意,问:“什么时候可以动手?” 大皇子回首,浅浅一笑:“等我做好安排。” ...... 慕斯容从大皇子寝宫出来后,就往自己住处去,路上她看到大皇子的侍卫领着一人往她刚刚出来的地方去,她留意看了一眼,只见那人一直低着头,大半张脸隐匿在领口中。 慕斯容没有多加留意,很快收回了目光。 男人被领到大皇子寝宫门口,未经通传,径直推门而入,侍卫守在了门口。 “大殿下。”殿内男人拉下了领子,露出一张拥有明显外族特色的脸,一双阴郁森冷的眼死死地盯着大皇子: 第422章 “你们的那个谢瑾太烦了,如果你再不能给大王一个满意的交代,恐怕他无法兑现你们当初的承诺了。” 正如谢瑾他们推测的,在距离巅峰权力只有一步,不半步之遥时,大皇子心中的恐惧愈发旺盛,因此面对北戎使者的胁迫时,他往往无言以对。 然后这一次,他却罕见地咧开了嘴,露出一个爽朗大气的笑容。 “转告你们的大王,我们的目标即将实现,而且,我还要送他一份礼物。” 第140章 暗杀皇帝,沈兰棠危 宫里头的夜晚静悄悄的, 沈兰棠阖着眼睛,数着自己心跳渐渐地就要入睡,忽然之间, 她听到外面响起一阵骚动。 “药呢?太后的药么?!太后心悸不止,药呢?!” 伴在太后身边的一个嬷嬷大声质问, 一个宫女瑟瑟发抖地跪下:“没,没找到药。” “......废物, 你们这些废物, 太后要是有什么闪失, 唯你们是问!” “怎么了?雪鹃嬷嬷,出什么事了么?” 婉宁公主也起来了, 披着一件大衣走出房门。 “回公主,太后夜里心悸,急需用药,偏偏这些个平日里懒惰懈怠的贱人, 药都找不到!”雪鹃嬷嬷咬着牙道。 “那怎么办?”婉宁急道。 一位宫人道:“王太医那有药, 这药就是王太医配的。” “是,王太医那有药!” 雪鹃嬷嬷皱着眉道:“十一公主两日前得了风寒,这两日连着发烧, 王太医夜里都守在公主那, 两个地方离得倒是也不远。” 婉宁公主上前道:“我去丽嫔那求药。” 她转向沈兰棠道:“沈姐姐也陪我一块去吧。” 沈兰棠没有多想,道:“好。” 她便和婉宁换了衣裳, 又带着两个宫女两个太监启身去了丽嫔寝宫, 那地方离得确实不远,只匆匆走了不到一刻钟时间, 几人就到了地方。 皇帝别的不说,妻妾倒是不多, 满打满算包括太子时期也就十三个,里头还有早已去了的,因此后宫宫殿是足够分配的,加上丽嫔也是受宠,还有公主,她一个嫔也独占一个宫殿。 看到有人进来,里头宫人飞快上前。 “婉宁公主,您怎么来了?” 婉宁急道:“太后夜里心悸,需要用药,听闻王太医在此,特来向他取药。” 太后心悸非同小事,那宫人不敢耽搁,连忙道:“公主请进。” 沈兰棠跟着一块进去,这偌大的宫殿也只有门口挂着几盏灯,院子里昏昏暗暗,主殿关着门,里头亮着灯,灯影依旧昏浅,照着这座精致而冰冷的宫殿,让人莫名有几分心悸。 沈兰棠从未夜里在宫中逗留过,不知为何,她心头有几分不安,眼前这座宫殿也太过沉寂了,连着守夜的宫人都极少,还是因为入了夜的关系。 婉宁踏进主殿,朝沈兰棠招招手,道:“沈姐姐进来吧,外头凉。” “啊,好。” 沈兰棠跟着进去,这个主殿前头是日常生活会客的地方,相当于客厅,后头是个小塌, 塌上可以午睡也可以用来和小伙伴谈心,而侧边则是连着真正的卧室。如今着塌和进入卧室的小门都由屏风隔着,婉宁穿进屏风后头,不多时响起一男一女两个声音。 “王太医,太后犯病了,治心悸的药你带着么?” “有,公主请稍等。”说完,是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似乎是去里头取药了。 沈兰棠闻着空气里弥漫的药味,这药味并不好闻,苦得让她都有些头疼,她想着明早回家之后一定要厨房熬些甜汤喝,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一边静静等待。她只道婉宁立刻就能出来,可若是以现代时间算,她已足足等了两分多钟,婉宁还没有出来,沈兰棠皱了皱眉,见两个宫人都没有看她,就抬起脚步往屏风那走。 待她穿过侧门走进卧室,她不由愣住。那屋子里头,除了两个守在床前的小太监,还有何人? 什么公主,太医,全都不在。 那两个小太监见到她,惊讶道:“你是何人,缘何在此?” 沈兰棠看向床的方向,那里面确确实实躺着一个人,床幔为了透气被拉开一个角,就算沈兰棠视力再有问题,她也看得出来那不是一个小孩的体型。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爬上她的大脑,沈兰棠来不及思索,迅速回头往宫殿门口走去,然而嘭的一声,宫殿门被人从外头紧紧关上了。 “开门,开门!” 毫无回应。 “婉宁!梁婉宁!” 沈兰棠用力踹了脚房门,她已知晓今晚情形不会好了,巨大的危机感和被陷害的愤怒让她大脑迅速冷静下来,她深吸了口气,从桌上顺了个狮子摆件藏进袖子里,重新走进卧室。 那两个小太监也一脸警惕地看着她,大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岂敢擅闯皇帝寝宫?!” “皇......” 沈兰棠哑然,她知道她知道,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如今唯一的侥幸也没了,沈兰棠正要开口,一个人影忽地从窗口跳了进来,那两个太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她一个肘击膝击悄无声息地倒了下来。 “呀。”丝滑地做完这一连串动作,那人才回首看向沈兰棠。 第423章 “少夫人,是你啊。” “......” 沈兰棠从牙齿缝里崩出三个字:“慕斯容。” 慕斯容疑惑地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 “我当然是来暗杀皇帝的。” “......”沈兰棠也咬着牙道:“我是被陷害的。” 看到慕斯容的这一刻,她当真是万念俱灰。 慕斯容挑了挑眉,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沈兰棠今夜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她也并未多想。只是道: “看来你命不好,注定要丧于此了。” 沈兰棠看了一眼床上无知无觉的皇帝,心底疯狂地盘算有可能救下自己的方法。 她拖延时间:“你杀了他?” “还没来得及,今天的计划是杀了他,嫁祸给太子,我刚来,还没来得及动手呢。” 沈兰棠扯出一个难看的假笑,劝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不要今晚动手,明晚可以吗?” 慕斯容明知故问:“为什么?” “因为如果你今夜杀了他,而我被发现在皇帝死亡现场,我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你还真聪明。”慕斯容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的确没有打算动手杀你,但就算我不动手,那些老奸巨猾的大臣们也会要了你的命。” “只可惜,能够潜入皇宫在皇帝守卫最薄弱的时候动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机会稍纵即逝,我没有办法等到明晚了。” 慕斯容说罢,方才还和沈兰棠“闲话家常”的表情倏忽一变,她的眼底涌现出无尽的冰冷和强烈的杀意,把玩着匕首走向床边。 过了今夜,只要过了今夜,这个害死她家人和全族人的罪魁祸首就下地狱去向他们赔罪了! 剧烈的恨意和快感让她精神极度亢奋,她高高举起匕首,想象着匕首划过他的脖颈,温热的血液喷洒在她手上时美妙的感觉。 我要你死—— “嘭”的一声,慕斯容的身体被重重撞到边上,一双手使出吃奶的劲按住了她握着匕首的手,因为她剧烈的动作,一个狮子摆件都从她袖中滚落了下来。 慕斯容一个惊讶,吃吃笑道:“你觉得你打得过我?” 沈兰棠一张脸胀得通红:“打不过,也要打。” 皇帝今日在她眼前丧命,不仅仅是她本人凶多吉少,还有她的家人恐怕也要遭受灭门之灾,谢家门楣高,大概率能逃过一劫,可是沈家呢,她那个小小的六品父亲和没什么品阶的哥哥,他们能躲过一劫吗? 还有那个该死的大皇子...... 沈兰棠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崩:“你以为,大皇子就是能帮你的人吗?你真的知道,他是,什么人么?!” “我不管他是什么人,只要他能帮我复仇,我都无所谓!” “你真的什么都无所谓么?你知不知道他——” 沈兰棠心中暗急,但又想到自己曾发过誓不会随意将这件事透露给别人。 “你有没有想过,我一个区区六品之女,谢家儿媳,你的大皇子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 “我不想想,也懒得想,沈兰棠,你别惹我生气。” 沈兰棠的力气万万敌不过慕斯容,慕斯容刚才被她推倒,也不过是一时不慎,此刻她耐心告罄,一把将手从沈兰棠手上抽回,手肘在她胸口一撞,沈兰棠发出一声痛嚎,瞬间卸了力气。 慕斯容重新走到床前,她的目光再次幽冷,狠狠地举起了匕首,一道风声再次从旁响起,慕斯容闭上眼睛,眼底一片冷漠,抬腿就要踹飞她,然而沈兰棠的目标就是她的腿,她就没有自信自己能够扑倒慕斯容。 沈兰棠一把抱住慕斯容的大腿,往外狠狠一拖,慕斯容一个不慎当真被她拖出了一步。 两次中招,慕斯容恼羞成怒地道:“你若再这样,不等朝臣们生吞了你,我今晚就杀了你,让你和皇帝一起做伴!” 沈兰棠的大脑自慕斯容出现那一刻就飞快地在转动,思索着今夜逃过一劫的方法,大脑还未匹配到正确的密钥,听到这话,她反而苦中作乐地想,要是她今晚真的被慕斯容杀了,那至少证明自己不是她的同伙,她的家人就能够免去灾难。 感觉到她手上力气没有变小,慕斯容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匕首,飞快下落,眼看着就要刺入沈兰棠的脖子。 那一刹那,沈兰棠眼前划过一个画面,那是她上辈子看到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血腥暴力电影中,炮灰被主角或者反派一刀捅穿要害,血流了满地的场景。 惊惧和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用力的握紧了慕斯容的手,然而毫无作用,慕斯容强而有力的拳头很快突破了她双手的阻挡,从距离喉咙一尺的位置到达了不足半尺的位置,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在眼前不断靠近,眨眼间就要进入她的身体。 恐惧在瞬息达到了巅峰—— “你弟弟!” 沈兰棠猛地喊出:“你不想知道你弟弟的下落了吗?” 匕首在她喉咙剧烈喘息着的部位停了下来。 “什么弟弟?” “你未满一岁的弟弟,你还记得吗?你离开家的时候,你那才刚刚出生不久的弟弟。已经过了十七年,他现在也已经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 第424章 “你什么意思?”慕斯容眼底闪过混乱:“你为什么突然提到他?” 匕首冰冷的白刃抵着她的皮肤,沈兰棠甚至不敢大喘气: “我的意思是,你不想知道你弟弟的去向了吗?你那个刚出生就失去了父亲母亲的,全世界只剩下你一个姐姐的可怜弟弟,你不想知道他的下落吗?” “不,我弟弟,我弟弟已经死了,被那个男人害死了!” “不,并没有!” 沈兰棠语气坚决地说:“当初皇帝设计了你们,唯恐你们的人还活着,事后会找他复仇,就提前带走了你的弟弟当作人质,这件事也是父亲后来告诉我的,但是他说皇帝没有告诉他那个孩子的下落,这个世上就只有那个躺在床上的人,知道你弟弟的下落。” “现在你杀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了!” “不可能不可能!”慕斯容下意识地否认:“你骗我!你只是不想要我杀他而已!” 匕首往里刺了刺,沈兰棠痛苦地闭上眼睛: “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就该你自己决定了,在你的心中,是报仇重要还是活着的亲人更重要。” “......” 沈兰棠的世界里一 阵沉寂。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慕斯容的眼里闪过混乱挣扎痛苦恨意,那些情绪在她眼中交替,像是要侵占她的身体,然而最终,带着往昔温暖的怀念压过了冰冷的恨意。 许久之后,压在她身上的力量顿时一轻。 沈兰棠睁开眼,只见慕斯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双眼冰冷无情。 “我只信你这一次,既然你说,我弟弟还没死,那你就找出他的去向,我会再来找你的。如果让我知道你骗我......” 杀意漫过她的眼底。 不知道是不是沈兰棠错觉,她听到了外头一阵脚步声,慕斯容走到窗边,就像来时一样,很快翻了出去。 在那一刻,沈兰棠身上的力气全都消失了,两条腿软趴趴地倒了下来,借着床上木头才勉强支撑住身体,她虚弱地喘着气,扭头一看,就见床上沉睡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见到她望过来,就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 沈兰棠咬着牙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您醒了。” 皇帝半张脸依旧扭曲着,看起来就像个痴呆老儿,但他目光清明,眼中闪烁着让沈兰棠熟悉的狡诈的光芒。 沈兰棠:她就知道! “水,水。”这个帝国曾经最强大的男人,用颤抖的手指指向桌子。 毕竟是皇帝,沈兰棠不敢怠慢,还是给他倒了杯水,又见他躺着不好喝水,将他扶了起来。 水流顺着嘴角进入皇帝的喉咙,又有将近一半从嘴角漏了下来。沈兰棠实在看不过,还是拿边上手帕给他擦了。 “你,救了我。” “这并非我本意,只是顺手罢了。” 生死一线和被背叛的双重打击麻木了沈兰棠的大脑,她心神俱疲,无法在保持日常的伪装,反正就今夜发生的事,皇帝想拿她下刀也不需别的理由了。 沈兰棠放下杯子,换了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清凉的水流让她的身体得到些许的滋润,她走到床边蹲下,双手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皇帝宽容地说:“朕知道,朕死了,你也会有麻烦,要不然,有多少人不想要朕死呢?” “朕刚刚听到,你和她的对话了,她,她是公书家的人么?” “哟,皇上,还记得公书家呢?” “公书家,朕,咳咳咳,对不起公书家。” “她想杀我,我理解,不过,你是谢恒的儿媳,他怎么没保护好你,故人之女比儿媳妇,还重要么?” 沈兰棠看着即使这个时候也不忘挑拨离间的皇帝,心里不由地生出厌恶。 “您还是操心您自己吧,您儿子都伙同外人要杀你了,你难道就不羞愧自己的教育吗?”皇帝不是傻瓜,能够调动宫里这么多人,形成绝佳暗杀间隙的只有一个人,沈兰棠知道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成王败寇,历来如此。皇家哪里有真正的亲情?” “老大要是能成功,我还高看他一眼。” 他的确要成功了,要不是我救你,你今晚就成烂肉一堆了。 算了,懒得理他。 “你现在该想的是,长夜漫漫,还会不会有第二次暗杀?” “那你就小看朕了,刚才是两班侍卫轮换时刻,应当是有人从中做了什么,阻挠了他们的,侍卫应该很快就到了。” 正如他所言,沈兰棠很快就听到外头响起一阵激烈的脚步声,应是守夜的侍卫们过来了。 沈兰棠猛地松了口气,她起身道:“我去叫人进来。” 她出去外面,方才这门打不开,她正想再次尝试,好歹发出声音让外面的人注意到,那侍卫长应是见院中无人,也觉得奇怪,径直打开了门。 “你是谁?” 沈兰棠喘着气,指了指里面,道:“皇上传你进去。” 侍卫长看了她一眼,很快进去。 他在房中待了一会,不多时,出来道:“夫人,请。” 沈兰棠随他再次进屋,地上两个小太监也醒来了,他们也受了伤,但目前旁边无人,还是他们在伺候皇帝。 第425章 “兰棠,来,来。” 皇帝口齿含糊地召唤她,沈兰棠只能上前。 “你今夜受累了,回去休息吧,后面朕再,嘉奖你。” 沈兰棠沉默少许,道:“我不想回去了,我想出宫。” “朕,安排人,送你出宫。” “谢陛下。” 沈兰棠转身要出房间,她一只脚都要踏出卧室门了,皇帝又忽然叫住了她。 “你,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沈兰棠呆呆怔了一会,忽然低头无声一笑,转身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她不是慕斯容,她从来不会相信这个皇帝还会留有一丝人性,假使皇帝当真带走了那个孩子,这么多年,那个孩子也该随着毫无声息的公书家一通湮灭在时代的长河中。 一个稍有理智的人都会知道,他绝不可能留下任何隐患,只有因关心而迷乱了心神的人,才会相信她那些狗屁不通的话。 真可笑。 慕斯容竟然真的信。 ...... 那侍卫长陪着她走出门,来到院子后,他传唤了两个侍卫护送沈兰棠回去。 沈兰棠低声道:“我要先去趟太后寝宫,拿下东西。” “好,夫人请。” 沈兰棠跟着他们回了太后寝宫,这短短一刻钟的路,就好似今生与来世,光明与黑暗的距离般遥远。 太后寝宫比刚才的丽嫔宫殿要宽敞明亮上不少,院子里也点满了灯笼,仿佛要将夜里的晦气全部赶走,守夜的宫人足足有十来个,一点儿都感觉不到冷清,至少是不用害怕的。 沈兰棠到时,婉宁也还坐在院子台阶上,她披着件大衣,双目无神地望着星斗璀璨的夜空,一个人时而在寒凉的风里瑟瑟发抖。 “公主。” 听到熟悉的声音,婉宁公主猛地抬头,下一刻她眼底流出剧烈的震动。 “沈,沈姐姐......”她站了起来。 沈兰棠冷漠地望着她,经过了一晚上的刺激,被背叛的痛楚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强烈的恨意。那些过往美好的画面全都不见,背景呈现灰暗。 “沈姐姐我......” 沈兰棠没有理睬她,走进房间去整理东西,她就带了随身洗漱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整理完了。 正要出门—— “沈姐姐,我......” 沈兰棠不耐地转身看向她:“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要说的话请尽快。” “我,沈姐姐......” 她眼里蓄着泪水,楚楚可怜,只可惜,沈兰棠不是圣人。 “我理解你这么做的理由,不过公主,做下的事情就要负责,宫内长夜漫漫,从今往后,公主,你要好生保重。” 婉宁眼眶通红,嘴里不时发出抽泣声,沈兰棠也懒得理她,要抛弃的东西她绝不会挽留。 门外侍卫不知何时,从两个人变成了六个人,这样也好,人多安心些。 “我们走吧。” “是!” 第141章 计谋 沈兰棠乘坐马车回了谢府, 此时府里大半的人都睡了,门口守卫见沈兰棠回来,心中疑惑但很快上前: “少夫人, 您回来了。” “嗯。”沈兰棠下车,对护卫自己回来的侍卫道:“多谢几位大哥, 我已安全到家,各位也回吧。” 侍卫抱拳, 重新驾着马车回去。 “少夫人......” “我没事, 我先回去歇息了, 辛苦你们继续守夜。” “不辛苦不辛苦。” 沈兰棠回了院子,这会儿院里的人都睡了, 她自己一个人回了房间,把东西放下,也懒得洗漱,直接上了床, 一边回忆今晚发生的事一边心神俱疲地陷入梦中。 第二天, 沈兰棠感觉自己还在做梦,就听得耳边一声叫唤: “小姐?!” 她慢慢睁开眼睛:“兰心,宝珠。” 宝珠上前:“小姐,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今早才回来么?” 兰心皱着眉:“衣服都没换。” “哦。”沈兰棠揉揉眼睛, 伸了个懒腰道:“发生了一些事,昨晚就回来了, 我饿了, 早餐做了么?” “我叫厨房去做。” “小姐,来, 我给你梳头。” 两个丫头很快按照往常习惯忙碌了起来。 沈兰棠不欲将昨晚的事告诉她们,用早餐的时候, 她问:“老爷呢,上朝去了么?” “这个时辰,应该是的。” “嗯,帮我跟前院说一声,若是父亲回来了,通知我一声。” “是。” 余下时间,沈兰棠便在院子里静静看书,到了午时,前头下人过来,说是老爷回来了。 沈兰棠这才起身:“兰心,给我选件外衣,我去见父亲。” 沈兰棠穿戴整齐后去了前院,谢恒上早朝前会吃点东西垫肚子,但也不会吃的太饱,免 得御前失礼,回来之后,他正少少吃点点心,沈兰棠走进。 “哦,兰棠来了啊,听下人说你找我,是什么事啊?” “父亲,可否到书房说话?” “......” 谢恒放下手上茶水,起身。 “走吧。” “父亲。” 进入书房后,沈兰棠开门见山地问:“今日皇上上朝了吗?” 第426章 “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 沈兰棠缓缓道来:“我昨日在宫里见到了慕斯容。” 谢恒神色微变。 沈兰棠将自己昨晚被骗去丽嫔寝宫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都说给了谢恒听,谢恒神色渐渐凝重。 沈兰棠:“大皇子已经丧心病狂到派慕斯容暗杀皇帝了,皇帝还没有任何表示吗?” 谢恒摇头:“我今日还未见到过皇上。” “难道他已经被大皇子完全控制起来了?” “该是不至于,若有此等手段,慕斯容也不会说只有昨日一个机会了。我待会就进宫,这件事情你暂时先别跟任何人提起,对你母亲也别说。” “儿媳知道了。” 说完了话,沈兰棠正要离开书房,谢恒忽而叫住她。 “嫁进谢家这两年,好事情没碰着,到尽是些个破事,委屈你了。” 沈兰棠心中微动。 谢恒和谢夫人对她是极好的,谢恒身为朝廷重臣,也从来不曾轻视怠慢过她,反而擅长自省,事事都将她当作一个独立个体看待。 有些公公婆婆觉得儿媳妇应该与他们共患难,好处不给,对自家人的苛待倒是不少。然而谢家,向来想的都是共富贵,每每同患难时,都会真诚道歉。 要沈兰棠说,这才是真正的门风端正。 沈兰棠莞尔一笑:“父亲说笑了,若慕斯容是因个人恩怨牵连到我,我或许还有怨气,但这明显是大皇子有心设计,父亲郎君所为皆为国家大义,我就算要怨,也是怨大皇子。” 谢恒微笑:“你素来深明大义,你放心,我不会让慕斯容再伤害你了。” 沈兰棠总觉得这话像是颇有深意,但谢恒很快离开,让她连深思的机会都没有。 反正也到午饭时间了,谢恒也不急着进宫,悠悠吃完了午饭才传唤下人安排马车。 他回到书房,从书架一个格子里取出一封书信,吸了口气,将信放入贴身衣物之中,走出书房。 ...... 谢恒虽然可以自由出入宫中,但他上午才出宫,下午就又来了,异常举动自然引起了众人注意。 昨日慕斯容回来之后就报告大皇子,她没有杀掉皇帝,大皇子心中又是愤怒又是警觉,皇帝有自己的心腹守卫,他昨天也只不过是使了些手段,让他那些守卫稍稍来迟了一会。 而经过这次刺杀,想要重新找机会就太难了,更重要的是皇帝已经知道了他的不臣之心,此后对他会更加防范,他的太子位置也别想要了。可以说昨天的行动,完完全全将他暴露了出来。 他今早进宫看望父皇,父皇还是躺在床上痴痴呆呆神智不清的样子,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上,让他不知道皇帝到底清不清楚昨晚发生的情况,他宁愿相信他知道了,也不敢抱有侥幸心理。 这回谢恒进宫,他有理由相信就是为了和皇帝协商怎么对付他。 “慕斯容啊慕斯容,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祸!” 慕斯容昨夜就将事情直接告诉了大皇子,一副任他惩罚的模样。 “殿下,仔细想想,若不是你设计了谢恒的儿媳妇,说不得昨晚事情就办成了。” “你——” “当然,我和殿下虽为互惠互利关心,但殿下居大,我不过依附殿下,殿下若是觉得我没用,想要抛弃我,我也无可奈何。” “只不过,殿下,你如今既惹了皇帝,也惹了谢恒,也算是四面楚歌,谢恒以后对付起你不会手软,殿下是不是还需要我这个挡箭牌来挡一挡谢恒的怒火呢?” 慕斯容素有自知之明,她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定位非常精准,她或许有谋略,但大皇子身边并不缺为他出谋划策的智囊,她最大的底牌就是自己的身份以及谢恒对她的眷顾。 大皇子心中呕的吐血,但也知道慕斯容说的话都有道理。他不耐地摆摆手,道: “出去!” 慕斯容挑了挑眉,站起身。 出门那一刻,她又顿了顿,问:“有一点我想不通,殿下为何要对付沈兰棠?” “这个举动无疑是挑衅谢家,不说谢恒,谢瑾如今风头也正盛,殿下和谢家可是有什么怨恨?” 大皇子目光一沉,不耐地道: “没什么,只是碰巧遇见了罢了。” 慕斯容嗤笑一声,没有再问。 此前,因丽嫔寝宫阳光更为充足,更适合皇帝养病,皇帝这才搬了过去。但昨夜事情发生后,皇帝已经搬回了自己的寝宫。 屋中太监宫女都比往常多了一倍,外头侍卫守卫森严,有太监来报: “皇上,谢御史求见。” 皇帝张着嘴,有涎液从他嘴角不自觉地渗出,一个宫女坐在边上为他细细擦拭。 “让他进来。” 谢恒走进房中,躬身行礼。 “臣谢恒见过皇上。” “平身,谢卿过来,你们都出去。” 一寝宫的太监侍女鱼贯而出,最后只剩下从小就侍奉在皇帝身边的张公公,张公公连值了几日夜班,昨日才方得休息,今儿一早又被叫了过来。张公公谨慎,直觉昨日发生了事情,但除了个别被抓走的宫人外,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第427章 “谢卿!” 皇帝艰难地伸出手,谢恒上前一步握住皇帝的手。 “谢卿是为昨日的事来的么?” “是,臣早朝后回去,听儿媳说了昨晚的事。” “昨日亏得兰棠在,否则,朕就没命了。她回去之后歇息得可好?” “皇上放心,今早见她,精神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这便好,这就好,朕怎么也没有想到,大皇子竟然跟祁川逆党勾结在一起,想要谋害朕的性命!” 一旁张公公震动,连忙低下头。 “臣有罪!”谢恒忽然跪了下来。 “谢卿,有什么罪?” “臣未将事实及时告知皇上,臣有罪。” 谢恒看了眼张公公。 皇帝连大皇子谋反的事情都没瞒着张公公,原以为谢恒也不会顾忌他,但看他眼色,还是道:“张公公你先下去吧。” “是。” “皇上。”谢恒从怀里拿出几封信。 “皇上,这是之前臣给陛下过目的奸细私通北戎的信,这是大皇子府中先生亲笔写的。” 皇帝只是中风,并非眼瞎,他一眼就看出这两种字迹一模一样,在他脑中盘旋了多年的疑问,瞬间有了答案,这个答案让他都极为震动。 “逆子岂敢咳咳咳!” 因为太过激动,皇帝不自觉再次咳嗽起来,唇角涎液不住往下流,谢恒看着心中不忍,上前替皇帝擦掉。 那一瞬,皇帝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悲伤。 “朕老了,谢卿,朕又老又没用,已经是个行将就木的废物了。” “陛下......” “谢卿,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对朕的惩罚?惩罚朕当日对公书一族犯下的罪行?” 对于这事,谢恒无话可说,只能沉默。 皇帝兀自感伤了一会,才继续道:“依谢卿之见,此事该如何是好?” “皇上,大皇子勾结北戎,通敌叛国,又刺杀皇上,形同谋反,皇上你还想留下他吗?” 皇帝深深地闭上眼睛,他眼前流过大皇子幼时,他们还算父慈子爱的幕幕场景,但很快,他就想到了昨夜他费尽心机勾结外人想要谋害他性命的事,心中脉脉温情逐渐被冰冷所取代。 等他再睁开眼睛,眼底只剩下帝王的残忍。 “北戎与汉族恩怨非我一朝之事,朕绝不允许老大毁了我梁家世世代代的名声!” 谢恒早有预料,闻言便道: “既如此,臣恳请皇帝重新启用太子。” “你是想用太子来压制老大?” “是,如今形势皆是因为没有能够压制大皇子的人在,致使大皇子野心膨胀,长此以往,大皇子必将把持朝政,成为无冕之王。太子虽然不才,但他的太子名头好歹能压一压大皇子。臣相信,太子能明白皇上的意思。” “除此之外,臣,还有一计。” ...... ...... 谢恒从宫中回来之后就径直回了家,谢夫人还不知道沈兰棠昨日发生的事,只知道中午两人在书房说了会话,此后谢恒就进了宫。 这两公媳啊,最近商量的事是越来越多了。 谢夫人心中既感慨自己儿媳非同寻常, 又觉得有些心累,毕竟这国家大事,一件接着一件忙不完,她身为妻子身为主母,还是更希望家中能平平安安,和和睦睦。 “回来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没,就一些小事,说了你也只会觉得烦。饿了,有点心吃么?” 谢夫人翻了个白眼: “我这就叫厨房准备。” 最终厨房给他做了碗面,谢恒津津有味地吃完了。 “面汤还算鲜美,但每回都是面条,都吃腻了,不能来些馄饨饺子之类的么?” “你还嫌弃上了,有本事别吃?” 见谢恒还有空挑这挑那,谢夫人也放下了心。还有闲工夫跟她拌嘴,那就没什么大事。 “行吧。” 谢恒也就这么随口一说,在家里的事情上,他最多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 吃完了点心,见谢恒还要出门,谢夫人道:“这么急着去衙门?” “没办法,皇帝有恙,我们当臣子的只能多操心。” “这皇帝的身子啊......” 谢夫人也只敢叹息一声,不敢多说。 谢恒出了门,出去的时候他正好碰见在院子里散步的沈兰棠。 “兰棠出来了,要出门?” “哦,不出门,就是有点头疼,在院子里散散步。” “也好,整日在房中是要闷出病来的,大半个兆京都病了,你可别学他们。” “对了。”谢恒顿了顿,道: “你母亲前几日出去,看到别人家婆婆炫耀自家媳妇送的荷包,她虽然不说,但也羡慕人家儿媳能送婆婆礼物。知道你不善女红,不过一个荷包想来也不费事,你若是有空,就给他做一个,省的她老惦记。” 沈兰棠笑了:“一个荷包而已,儿媳还是能做的。” “那就好,别说是我说的,多不好意思。” 沈兰棠失笑:“知道了。” “好了,那我走了。” “儿媳送父亲。” 第428章 等谢恒出了门,沈兰棠才觉得有些奇怪,这公公从来没提出过这样子的要求,为自己的夫人要荷包,怎么听怎么怪怪的。 不过,这话她婆婆的确也不好意思说出口,至少说明,她公公还挺心疼她婆婆的。 是好事。 回到自己院子后,沈兰棠对兰心道:“母亲想要个荷包,正好闲来无事,就做一个给她吧。” “嗯,那就给父亲,郎君,弘文都做一个,你们想不想要?” 兰心和宝珠对视了一眼:“可以要吗?” “你说呢?” “那我也要!”宝珠甜甜地道。 “行,荷包而已,你小姐还是办得到的。” “诶,好,那小姐我去给你拿布料。” 这头沈兰棠正忙着做荷包,谢恒上了马车之后没有去督察院,反而是去了大皇子府。 他开门见山地道:“我要见慕斯容。” 大皇子这会在宫里还没有回来,府中只有他几个幕僚和衷心家仆在,见谢恒上门,他们也都乱了,有人匆匆进宫通知大皇子。 关于慕斯容跟谢恒的关系,他们也有所耳闻,只是大皇子不在,他们一时不知如何处理,不过,也不需要他们处理,慕斯容收到消息,很快就出来了。 “怎么,谢大人找我。” 慕斯容神情淡淡地说,她虽为大皇子座上宾,但衣着非常朴素,一眼望过去,还以为是家中那个婢女,谢恒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道: “我听兰棠说了昨夜的事,你有时间和我好好说会话吗?” 慕斯容笑了笑:“谢大人既已找上了门,斯容自然不敢怠慢,请吧。” 慕斯容将谢恒带去自己所在的院子,这院子目前只她一人居住,倒也十分清净。 看着倒水煮茶的慕斯容,谢恒道: “大皇子对你的待遇还不错。” “我们是合作关系,他自然不敢对我太过分,我们开门见山吧,你过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谢恒一双仿佛看透世事的幽深目光凝视着慕斯容,质问道:“你当真要和大皇子狼狈为奸吗?” “什么是狼狈为奸?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情就叫狼狈为奸吗?如果是这样,对,我就是和大皇子狼狈为奸。” “大皇子不是好人,也不可能当一个好皇帝,你会后悔你今日的选择的。” 慕斯容闻言嗤笑:“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是当好人是什么好事吗?好人只会受坏人欺压而已,这不只是我祁川血的经验,就是你们靖朝的汉人也是如此吧?” “再说,什么是好人,谁是好人?难不成谢伯伯是觉得你那个虚伪淫邪的太子是好人,还是背信弃义的皇帝是好人?” “太子自然不是好人,今后也当不了一个好皇帝,可是至少他还没有酿成大错。” “什么是大错?谋反还是暗杀?” 慕斯容以为他说的是昨夜之事情,她不屑一顾地说: “皇帝藐视他人性命,就要做好自己性命同样作人俎上鱼肉的准备。” 顿了顿,她眼中闪过一道异光: “回来之后我又想过了,沈兰棠说的话全都是骗我的,皇帝根本就没有留下任何公书家族的人,对吗?” 面对着慕斯容隐含尖刺的目光,谢恒缓缓点头。 “是,全都是骗你的。” 那一瞬间,慕斯容眼中流过强烈的失望。 “我就知道,你那个儿媳倒有几分急智。” “人在性命攸关之时,总是能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你也别怪她,她只是被迫无奈保存自己性命而已。” “放心,这是我自己的愚蠢,我不会怪她,只不过若有下次,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不会有下次了。”谢恒眯了眯眼,道:“你真的不肯放弃和大皇子的合作吗?” 慕斯容不耐地道:“不可能绝不可能!” “如果你是为了劝我而来,就不要浪费唇舌了!” 谢恒无力地叹息一声。 “好,我知道了。你父亲的事情,我一直觉得愧疚,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做损害这个国家的事情,我不会为难你。” 慕斯容隐隐约约听出了他话中深意,她望着他,笑道:“暗杀皇帝,对你来说也不算是损害国家的事么?” 这一次,谢恒没有回答她,他缓缓起身,道:“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谢恒慢腾腾地站起身,朝着大门方向走去。慕斯容冷漠的目光在地面上停留许久之后,还是望向了那个快要看不见的背影。 谢恒此人高大英俊,儒雅挺拔,极为重视仪容举止,哪怕此时此刻,也未有一丝失礼,一副学士模样,但慕斯容却从他的背影中看出了几分忧伤,几分无力,就仿佛他是真心地,真心地为自己这个故人之女担忧。 慕斯容缓缓收回了视线,眼底依旧一片冰冷。 谢恒走出大皇子府,一双双盯着他的眼睛才收了回来。 “殿下呢?” “已经派人通知了殿下,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好,继续盯着谢恒,看他下一步要去哪里?” 然后谢恒并没有去哪里,他到了城中一个酒楼,要了一壶酒,两盏小碟,就这样悠悠喝起了小酒,那模样就像是等待着某人上门拜访。 第429章 他既如此盛情,大皇子自然是却之不恭。 约莫一刻钟后,一个稳健的脚步自楼下慢慢地上了楼。 “谢大人。” 大皇子脸上挂着笑,一副碰巧闯入模样: “大人何事在此喝闷酒,让本王来陪你可好?” 二楼的位置已经被清空了,方才大皇子来的时候连楼下和掌柜的都被叫走了,谢恒悠悠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大皇子走到他桌子对面位置坐下。 “二刀口,大人好品味,这可是烈酒,最能驱寒亦善驱散烦恼。” “不过大人是有什么烦恼么?” “没什么烦恼,就是许多年没喝这么烈的酒了,今日难得有兴致,想尝尝味道。” “哦,是吗,那看来大人今天心情很好。” “也不能说很好,只能说还不错吧。” 大皇子这辈子就没见谢恒这么“配合”他,有问必答还没有岔开话题,他颇为“受宠若惊”地问道: “为什么?我还以为这些日子朝堂接连出事,谢大人心情会不好呢?” 这一回,谢恒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又默默地饮了两杯酒,这才放下手上的杯子,从袖口之中掏出两封信,顺着桌面轻轻地递到大皇子的面前。 大皇子拿起信,下一刻他脸色巨变。 第142章 谢恒失踪 这是...... “我没有想过殿下竟会做出如此事情, 殿下是皇室子嗣,帮着北戎侵害自家的利益是什么样的感觉?” 大皇子一双眼冰冰冷冷地看着谢恒,他的 目光就仿佛谢恒在他眼前已经是个死人了。 谢恒却浑不在意: “我今日本欲将这封信呈给皇上, 但最后还是没有这么做,大皇子知道为什么吗?” 大皇子听到他说没有将信给皇帝, 虽然半信半疑,但内心还是松了口气, 嘴上说道:“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 若我将此信交给皇上, 殿下和朝廷之间必有一场生死激战,到时候不论哪方获胜, 对朝廷,对大靖都是不可磨灭的损伤。我不欲见此悲剧,所以按下了将信交给皇帝的打算。” 大皇子沉默少许,道:“那谢大人打算怎么办?” 谢恒露出一个浅笑。 “这, 就要看殿下的决心了。” “我想问殿下为何私通北戎?” 被说及丑事, 大皇子的脸也不知不觉热了起来,他猛灌了两杯酒,才喑哑着道: “大人也知道, 我母亲地位低微, 我没有母族可以依赖,幼时也不受父皇喜爱, 想要在朝廷在父皇面前崭露头角唯有立功, 从军是我唯一的机会,我的确一时不慎, 酿成大错,关于这一点, 我无话可说!” “殿下母亲阶位低微,但殿下血脉中流着皇室血液,这就不卑微,不过往日之事,说也无用。殿下,我将书信留下,是为了给殿下也给大靖一个机会。” 大皇子胸口涌动热血:“大人请说!” “殿下无非是害怕北戎拿着过往书信威胁殿下,臣可为殿下作保,这只是北戎忌惮殿下诬陷殿下,至于其他,殿下只一口咬住自己是清白的,再找被抓进监牢的北戎奸细,威胁他们演一场戏,让天下人知道是北戎诬陷殿下,那么以后北戎再拿出什么证据,天下人只会以为是污蔑。” “我会将此事藏进坟墓,唯一的要求就是从今往后,殿下要断绝和北戎的联系,并且将你所知道的有关北戎的消息一一叙述,作为你投诚的证据。” “如此一来,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大皇子殿下,大靖不用因此遭受损失,且能重创北戎,一举三得之事,殿下何故不为?” 大皇子的心口飞快跳动,就像他喝的不是一两酒而是一斤十斤,胸口剧烈的跳动让他大脑一时间无法正常思考,他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诱惑,连带着整张脸都通红了起来。 大皇子不说话,谢恒也不追问,只静静等待,约莫半刻钟后,一道苦涩艰难的嗓音才重新响起。 “大人当真愿意帮我?” “如若不是,我站在这里和殿下说什么话呢?” “殿下,如今朝中局势你是明白的,我们不能再遭受打击,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 谢恒他,示弱了!! 这对大皇子来说,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惊喜,谢恒竟也会示弱,素来不是无视他就是压着他的谢恒在向他示弱。 那一瞬间,大皇子胸口,被无边的狂喜占据。 “大人,我本就是年少无知犯下大错,我欲脱离泥潭苦于无能为力,只要大人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辜负大人期望!” “殿下,你内心真是这么想的么?” 大皇子只觉得谢恒一双眼睛犹如利箭穿透了他的内心,他心口猛地一颤,语气坚决地说: “我愿歃血为誓,从今往后,绝不再和北戎有所勾结。” 说完他拿出腰上佩刀,在自己手臂狠狠划了一刀,鲜血顿时涌出,大皇子将杯子放到伤口下,待杯中酒液完全染红后一饮而尽。 “我愿在此发誓,此生与北戎不共戴天!” 见他如此郑重,谢恒的目光才有了几分暖色。 “殿下,别忘记你今日誓言。” “我绝不会忘。” “那好,余下的事情等我和几位大人商量过后,再来跟殿下说,殿下,请回吧。” 第430章 谢恒慢腾腾起了身,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之后就走出了酒楼,大皇子盯着他离去的背影,视线久久没有收回。 谢恒离开酒楼之后还是下午,一天没去督察院了,他还是去了趟督察院,这么一来,工作就有些晚了,他让人回了趟家,通知谢夫人他晚饭不回去吃了,在衙门简单吃完晚饭,他伏案工作了许久,才起身捶打僵硬的肩膀。 这时候督察院内大半人已经回了,只有门口院子里大门外还有巡逻守卫的人,忽而,他看到前头有盏灯忽闪忽闪,怕酿成火灾他上前查看,一双手掌自黑暗中倏忽出现,一把将他拉近了夜色里。 ...... ...... 夜里,谢夫人习惯性在家等谢恒回来,平常谢恒再晚等亥时也肯定回了,这会儿也快到亥时了,他还是一点消息都没。 “好歹让人传个消息回来。”谢夫人抱怨道。 “夫人要不先歇息吧,想来老爷很快就会回来了。” “算了算了,都等了他这么久了,再等片刻吧。” 然而,不是片刻,亥时过了半他还没回来。 谢夫人心中隐隐生出不安,门口传来响动,谢夫人腾地一下站起来。 “肯定是老爷回来了!” 她由两个下人伴着走到院子里头,是有人从大门方向过来,但是来的不是谢恒,而是负责保护和日常接送谢恒的侍卫。 “夫人!” 那侍卫单膝跪下,死死地压着头颅道:“属下下午送谢大人到督察院后,谢大人一直没有出来,等到亥时他还未出来,属下不由担心,进去一看里面完全没有大人身影,属下请督察院的人仔细搜查了整个衙门,都没有找到谢大人!” 谢夫人浑身一震。 “你这是,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大人他......失踪了!” ...... ...... 沈兰棠才才入睡,还没睡得很熟,隐约听到外头有动静,她锁着眉头喊了一声: “兰心,宝珠。” “小姐。” 有人靠近。 沈兰棠被人从床上扶着坐起来,她问道:“外面什么声音这么吵闹?” 不知道的还以为外面工地在施工呢。 “小姐。”宝珠低声道: “好像是老爷晚上还没回来,似乎,似乎是失踪了。” “什么?!”沈兰棠瞬间清醒。 ...... 沈兰棠穿上衣服,匆匆感到主院,这会儿院子里挤满了人,谢洲周氏他们也都来了,坐在屋里安慰谢夫人。 谢洲:“派人去找,督察院,兵部刑部,大理寺都去问过来,还有皇宫里头,去找内城司的张玉林,让他也派人去找!” “是!” 院子的下人匆匆散开。 沈兰棠快步上前:“母亲。” “兰棠,你也来了啊。” 周氏让开一个位置,让沈兰棠上前。 “母亲。”沈兰棠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握着她的手。 谢夫人眼眶发红,朝她勉强笑了笑。 谢洲:“大嫂你别担心,这么多人一起找,哪怕是将整个兆京翻个底朝天,都要找出来!” 话虽如此,可在座众人哪个不知道,越是大肆寻找,就越难找到,若是有人存心要将谢恒藏起来,那人必定有备而来。 谢恒失踪的消息伴随着搜查的人员逐渐扩散,很快大半个朝廷的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们虽然不说,都彼此心知肚明,谢恒在这个时候失踪,肯定意味着什么。 很快,天空破晓,天的尽头,缓缓地透出一抹铅灰色。 谢恒,还是没有回家。 “谢家找了谢恒一晚上?”大皇子饶有兴致地问。 “是,整个内城司都出动了,所有衙门,三教九流都被翻查了一遍。” 大皇子嗤笑:“他们怎么找得到人。” “殿下高见,殿下,天快亮了,要准备上朝了么?” “那是自然,走,给本王备朝服。” ...... “谢大人失踪了?” 内阁学士戚府,戚大人若有所思。 “谢恒失踪?” 阿依曼被奶娘从梦中叫醒,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不觉发怔。 “姐姐,姐姐,我听说谢恒失踪了,沈姐姐现在一定很难过,我能不能去安慰她?” “你就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 “谢卿,谢卿咳咳咳。” “皇上,皇上!” ...... 这一夜,许许多多的人都没有睡好。等到天亮时分,谢夫人和沈兰棠依偎着勉勉强强阖了眼,但被外部光线一刺激,很快又睁开了眼睛。 “母亲。” “老爷,老爷回来了没有?” 彩月嬷嬷匆匆跑进,摇了摇头。 巨大的失望冲击得谢夫人一时手脚发软。 “母亲!”沈兰棠连忙扶住她,喊道:“冲点糖水过来。” “是!” 灌了点糖水,谢夫人的情绪才缓和了点下来。 “母亲勿忧,以父亲的身份,就算真有点什么,旁人也不会对他动手,只要活着就能救得回来。” 第431章 此时此 刻,什么“肯定没事”已经无法安慰到谢夫人,倒不如说些实在的,以谢恒的身份,活着绝对比死了有用。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 “夫人。” 一个身形挺拔魁梧的三十来岁男人从外面走进。 “陆北,是你啊。” 陆北是谢恒的心腹侍卫,昨日他没当值,但晚上出去找人的时候他也一块去了。 “老爷有消息么?” 陆北摇了摇头。 谢夫人顿时失望,但或许本就不抱希望,她的情绪没那么波动了。 “夫人。” 陆北望着谢夫人,见谢夫人兀自低着头抚胸,他又看向沈兰棠。 沈兰棠触及他的目光,心中一动。 “老爷若当真失踪,家里也不能无人,陆北,你跟我过来,我们商讨下今后的事,母亲,我们去书房说话吧。” 谢夫人也知自己不能一味颓废,由她扶着进了书房。 “你们先下去吧。”将其他下人屏退,沈兰棠看向陆北: “陆北,你可是有话要说?” 陆北跪了下来:“夫人,少夫人,属下隐瞒了两位,属下有罪。” 谢夫人这才看向他:“什么事?” 陆北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这是老爷留给夫人的。” 谢夫人飞快地接过信,沈兰棠也凑上去看。看清信上内容后,沈兰棠跟谢夫人一样,直皱起了眉。 上面只简短地写了一行字:此为吾与陛下计谋,勿忧。 右下角是谢恒的签名。 沈兰棠虽然不怎么了解谢恒笔迹,但谢夫人是一清二楚的,她看了信后,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几回,才咬着牙道: “什么计谋?我倒要听听,看是什么计谋要他这般来吓唬我!” 陆北心中有愧,低着头愈发恭敬地说: “昨日大人跟我说,让我配合他伪造成他失踪的模样,并且将他的失踪嫁祸给北戎,以此为契机逼迫朝廷重新彻查北戎奸细。” “少夫人,您应该知道大皇子和北戎勾结。” 谢夫人猛地看起来沈兰棠,谢夫人只知道大皇子有不臣之心,但有关大皇子勾结北戎,暗杀皇帝,还没人跟她提起过。 沈兰棠一阵心虚,顶着巨大的压力点点头。 谢夫人抚着胸口,心中默默念叨:不气不气。 陆北继续:“如今,大半个朝廷都落在大皇子的手上,大皇子势力滔天,大人想对付大皇子,但苦于没有借口,便以自己的失踪为契机,通过彻查北戎奸细的名目将大皇子的党羽一一铲除,迫使大皇子露其真面目。” “昨日,大人进宫已经和皇上协商了这个办法。” 沈兰棠沉思,这的确是谢恒会想出的办法。 他一直苦于大皇子军中势力,害怕一旦碰触到大皇子底线,他会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但若是以查北戎奸细为名目,一点点磨削大皇子势力,这样一来,大皇子既没有违抗的借口,又能削弱他的势力,就算到了哪个临界点,大皇子最终反抗,必然也是在他势力大为削弱的情况下。 这就是温水煮青蛙。 谢夫人也想通了其中关节,只是—— 谢夫人愤怒道:“那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们,到现在才说?!” “呃。”陆北愈发心虚: “大人说,夫人和少夫人心中焦急,就越能演戏蒙骗过朝廷的人,过了昨晚,整个朝廷都知道大人失踪了。” “大人也是为了让场面看起来更加真实,才没有提前告知夫人,请夫人息怒!” “息什么怒?”谢夫人没好气地道: “这老头连自家人都算计,那他人现在在哪?”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了避免太多人知晓这个地方,大人连我都没有告诉,只说请夫人放心。” “好了好了,他主意大,有自己的秘密,我一个妇道人家能奈何的了什么。” 陆北心虚地低头。 不管谢恒是有什么理由,但总之他没事,谢夫人就放下了心。 又缓了缓,她问道:“他接下来要我们怎么做,才能配合他?” “按大人的计划,接下来夫人需要进宫。” ...... ...... 谢恒昨夜失踪,谢府包括内城司找了他一宿的事情,很快传遍了整个朝堂。 谢恒身份非同寻常,早朝之前就有人低声议论,而到了早朝时候,今日皇帝难得上朝。 皇帝高坐在龙椅上,有两个宫人在旁为他时时擦拭嘴角,下方臣子皆不敢抬头直视。 “父皇。”大皇子站出来道: “父皇今日看着气色很好,儿臣心中甚是欢喜。” 皇帝伸出颤抖的手掌,轻轻摆了摆,张公公在旁看了,站出来道: “诸位大臣可有要事要奏?” 护国公站出来道:“皇上,如今北戎战事激烈,陛下虽未废除太子,但太子已形同虚设,朝中一日无太子,则天下民心不稳,为国家长治久安着想,臣恳求陛下废除太子,重立太子。” 将近三分之一的臣子出列,齐声恳求皇帝重立太子,余下的人则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第432章 皇帝点了点头,张开口。 “朕知晓,朕咳咳咳。” 张公公及时道:“护国公心意,皇上已知晓了,众位大臣可还有奏。” 护国公见皇帝就这么敷衍了下来,心中不满,正要继续逼迫,大皇子朝他使了个眼色。 “臣有本要奏。” 户部尚书出列:“此前户部仓南清吏司王则被派去安抚西北灾民,颇有成效,今王则上奏......” 一件件正事有条不紊地在朝中提出,忽而一串脚步声从大明宫外响起,继而有宫人快步走进殿中: “皇上,谢御史夫人在宫外求见皇上。” 皇上睁大了眼睛: “谢爱卿,快,请她进来。” 大皇子眯了眯眼睛,就见谢夫人一身朴素衣装踩着小步快速走进宫殿,屈膝跪下。 “臣妇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夫人,起。” “臣妇不敢起,皇上,臣妇的夫君谢恒昨日一夜未归,直至现在还毫无音讯。臣妇心中极为担忧,望请陛下为臣妇做主!” 大理寺卿祝大人素来和谢恒交好,他开口道:“此事我昨夜也听闻了,谢大人失踪非同小可,夫人心中可有猜测?” 谢夫人:“臣妇本不该进宫惊扰皇上,但臣妇一宿担忧,天亮之后方要睡下,却猛地想起一事,谢恒昨日进宫之前跟我提起过他怀疑兆京在年后悄无声息进了一批北戎探子,且这些探子身份都很贵重,他还唏嘘兆京的天要变了。甚至于临出门前他还欲言又止,举止不似往常,臣妇昨日焦急,未想到此事,今早想起来后,恐夫君担忧成真,京中当真布满北戎探子,是以匆匆进宫。” “皇上,谢恒一人安危是小,但北戎探子事大,若我夫君是被北戎的探子抓去了,他们今日能抓他,明日还不知道会抓走什么人呢,扫除北戎探子,势不容缓啊皇上!” 谢夫人双手双脚趴在地上,重重泣诉。 大皇子一双眼沉了下来,他紧紧地盯着趴伏在地上的谢夫人,似乎在考量这个人知不知道自己身份。 “皇上。”刑部尚书出列: “谢大人身为御史,突然失踪,本就可疑,若是北戎暗探所为,那这些人肯定所图甚大,如果让他们谋划成真,还不知道酿成多大灾祸,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绝不能容忍北戎人在兆京胡作非为!” 大理寺卿出列:“臣亦不能容忍北戎在皇城为所欲为,不管此事是否和北戎有关,谢大人失踪非同小可,是生是死都要查出来!” “臣赞同。” “臣赞同。” 过半大臣都站了出来,这一是因为谢恒身份特殊,他失踪本来就要彻查,他们站不站出来都一样,还有就是他们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会是近日形势紧绷的朝堂的一个突破口,谢恒肯定有所谋划,他们虽然还不知晓,但对谢恒的信任告诉他们应该跟随这个线索。 “皇上。” 张公公看向皇帝。 皇帝伸出手指向刑部尚书。 张公公:“谢御史是朝中重臣,素来忠君爱国,他的失踪非同小可,更罔论可能是北戎阴谋,皇帝命刑部与大理寺合力,须尽快找到真相救出谢大人,若谢大人有所闪失,唯你们是问!”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臣遵命!” 谢夫人这才掩面哭泣:“臣妇代大人谢皇上!” 那之后早朝很快就散了,谢夫人出宫时不少谢恒往日同僚属下都纷纷在安慰她。 刑部尚书:“谢夫人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快救出大的人。” 谢夫人垂泪:“我家大人的安危就全 权交托给大人了。” “夫人放心,谢大人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必当竭尽全力。” 看着那头被团团围住的谢夫人,大皇子心中闪过一道不好的预感,他有一种感觉,自己或是中了谢恒的套。 或许他早就将证据交给了皇帝,他的失踪就是他跟皇帝的一个套,那么他们所图的又是什么? 那之后,刑部联通大理寺出动了全部人手追查谢恒下落,他们循着谢恒留给属下的线索,抓出了不少北戎在兆京的同党,这些人不是朝中重臣,就是皇亲国戚,一时之间,满朝皆惊人人自危。 第143章 步步紧逼 “这个谢恒他就是故意设计我的。” 大皇子一脸阴沉, 手上的酒杯快要被他捏碎。 “他肯定已经将信交给了父皇,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 院子外头,不时响起这些日子被以私通北戎罪抓走的官员的家属的呼救声, 求大皇子救救他们的老爷......他们至今以为是大皇子得罪了皇帝,才让皇帝随便找了个名目将他们控制起来, 完全不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的确算是勾结北戎。 大皇子的从属中有知晓他勾结北戎事情的, 但多半不清楚。那些官员只是想要背靠大树, 一棵足以靠得住的大树, 而不是一开始就烂了根基的树,若是早知他私通北戎, 估计大半的人都不会靠近他。 这就是一个危险源。 “殿下,如今皇帝不断压迫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将我们的人全都铲除了吧?到时候就算殿下您坐上了皇位,也没有心腹可用了啊!” 第433章 皇帝并非至高无上, 若朝中无人, 他甚至可能会被架空,当一个空壳子皇帝。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 大皇子暴躁地大喊一声,将桌上东西尽数扫到地上。一个个的, 一个个的都在逼他造反, 造反是那么简单的事么?!不成功便成仁,一旦造反, 就再也没有回头箭了! 大皇子看似暴戾, 但性格之中的确缺少了一些果断,谢恒和皇帝就是抓住了这一点, 才采取了这么温水煮青蛙的计策,历来造反多是被逼上绝路的人最后的选择, 大皇子目前处境还称不上是绝路。 他们就是在赌,赌他什么时候才会按捺不住,兵戎相见。 “这件事让我再好好思量思量,你出去吧!” 那侍卫也知道不能过度逼迫,俯首退出房间。 他刚到门口,就看到慕斯容走了过来。 “慕姑娘。” “嗯,殿下在里面?” “在的。” 慕斯容推开门,大皇子抬了一眼:“是你啊。” 慕斯容径直走入:“听说谢恒失踪了。” “怎么,你很关心?” “我关心是不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又如何?怎么,你想为他报仇吗?” 这段时日,大皇子的处境不大好,慕斯容理解他的心情,没有与他计较。 “我是好奇,你为什么要给皇帝这么一个把柄?现在他借着谢恒失踪的事,大肆清除你的党羽。我原来以为你和皇帝是七三的胜率,比如今看来快要五五,甚至你成功的概率都要低于皇帝了。” 大皇子没好气地道:“还不是你当日没有下手。” 慕斯容耸了耸肩:“现在下手还来得及。” “怎么,你还有办法秘密杀了皇帝?” “现在暗杀皇帝还有用处么?殿下,你不会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吧?” 慕斯容嗤笑一声,道: “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现在在针对你,就算你暗杀皇帝,将事情诬陷给太子,又有多少人会信?会站在你这边的现在都在刑部大牢里,你快要孤立无援了。殿下,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慕斯容和方才侍卫的态度一样,就是要逼他造反。 大皇子一阵烦躁,脑门阵阵抽搐。 “出去,都出去,别吵我!” 慕斯容耸了耸肩,很快离开房间。 大皇子盯着地上一滩污渍看了许久,唇边忽地扯出一抹冷笑,他倏忽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 兆京某处一个地牢里,谢恒还穿着他当日失踪时的那件衣裳,因为长久没有洗漱,他身上都是散发出了臭味。只是他那悠然超脱的神态,就仿佛此刻身处的不是地牢,而是某个学院雅座。 地牢建造在一个地窖中,除顶上一扇方方正正的小窗外四面不透风,也无光源,只有在有人来送饭时才勉强能见到一二光亮。 在这样不见天日又阴沉潮湿的环境里,谢恒只能选择和他唯一的老友闲聊。 “说起来,我也非常想知道,太子到底许诺了你什么好处,让你为他如此拼命?” “若我没弄错,你既非太子党羽,血缘上也跟他并不亲近吧?” 隔壁牢房里的是消失了半年之久的宁乐伯,他远比谢恒更加狼狈,他那被鞭打的近乎不能遮体的衣服也被换成了一件真正的囚犯衣裳,倒比他原来的干净上许多,勉强维护住了他的体面。 他住了这大半日子,习惯了不能洗澡的日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这会儿倒是比谢恒还舒畅上许多。 “唉。”宁乐伯叹了口气: “此事说来可笑,老头有一孙女,也算聪明灵秀,有一回她出去郊游,却被一群地痞流氓围住,那群流氓想要强掳了她回去,我儿誓死不从,幸得太子路过救下了她,替我杀了那些地痞且为了她的名声,不曾将此事宣扬出去。老夫深感太子恩德,便向太子发誓,从此以后但凡太子需要,老夫必竭尽全力。” “这是事关我那孙女名誉,我连老妻都没有说过,是以大家都不清楚。” 谢恒听完叹了口气:“原来还有这一遭,伯爷爱惜孙女,却又罔顾他人女子生死荣辱,与太子狼狈为奸,不知你那孙女若是知道,是何感想。” 伯爷身体颤了颤,嗓音逐渐苦涩: “如今想来,确是笑话,我落到如今下场是罪有应得。不说这些了,大人如何会被关进地牢?” “不过也就是惹了殿下不高兴罢了。” 宁乐伯不知其中经过,只劝慰ie道:“我一被抓过来就被严刑拷打,大人既没有遭受刑法,想来今后也不会有了,此处有吃有喝,且安心住下吧。” 谢恒叹息道:“那就最好了。” 两人正说着,一道光线忽然从入口方向射入,谢恒默默记着时辰,感觉这会还不到送饭时间。既是异常,他就清楚来的人是什么人了。 果不其然,大皇子一双雪白靴子踏入充斥着血水和泥水的地牢里,几个火把照亮了他的面孔,他一张脸阴沉可怖。 宁乐伯本想说些好话,讨他欢笑,好歹让他把每日饭食再丰富些,见他模样,宁乐伯闭上了嘴。 大皇子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投向安然坐在草垛子上的谢恒,黏湿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停在牢房门口。 第434章 谢恒抬起头,用手挡了挡突如其来的光亮:“殿下,找我何事?” “这都是你设计的?” “殿下是指?” “让我抓走你,然后借此大肆搜查整个兆京,诬陷我的从属,借机削弱我的势力。这一开始就是你设计好的!” “殿下。”事到如今,谢恒也只能诚实道: “我亦是无可奈何,才出此下策。” “你当真是忠心耿耿。” “为了大靖的未来,我也只能不吝牺牲性命乐。” “好好好。”大皇子恨不得为他鼓掌: “好一个不吝牺牲,不过,别以为你就一定会赢,你这样子逼迫我,不就是想逼我造反,谢恒我告诉你,就算是造反,我也不一定会输!” “臣拭目以待。”顿了顿,谢恒改口道。 “若有那一日,请殿下务必要告知我结局。” “我当然会。” 大皇子转身就要离开,临走之前,他的目光忽地触及墙上挂着的一个马鞭。他瞳孔里渐渐映出一道嗜血光芒。 “来,把鞭子给我。” ...... ...... 太子府。 太子被关在自己的寝宫中已有大半年之久,加上第一回 的半年,他差不多是被关了整整一年。 和第一回 心中仍抱有期望不同,这一回,他心中已然绝望,每一日不过浑浑噩噩,虚度残生。第二回“下野”,他身边从属也悉数散去,从前偌大的太子府,如今只有太子妃那儿还辉煌如旧,一整个太子寝宫只有寥寥几个下人。 “殿下,殿下!” 太子从早上起来就在喝酒,到中午喝得昏昏欲睡,已然几回梦与老庄行了。 “殿下!”一个中年学士模样的男人用力推醒太子。 “令磬,你来了。” 太 子迷迷糊糊中认出来人。 “殿下!”被叫做令磬的中年男人痛惜地望着自我放逐的太子,他左右看了一眼,拿起桌上一杯水,用力泼到太子脸上。 “太子,你清醒一点!” 这一把冷水泼下去,太子才勉强恢复神智。 “令磬,你如何过来了?” 太子府从前幕僚悉数散去,只留下一二平庸至极无处接收的,或还忠心耿耿不愿离去的,这个叫令磬的中年学士就是后者。也因他至今没有放弃太子,太子对他众多放纵,被泼了水也不斥责。 “太子。”方令磬双膝跪地,俯身叩拜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自谢恒失踪之后,皇帝在大肆打压大皇子一派,虽不知二人之间出了如何嫌隙,但只要皇帝对大皇子不满我们就有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我甚至都出不去这小小的太子府!” “殿下!”方令磬大声道: “无需太子亲自出动,只要有人能将太子意愿传达给皇上就好。” “如今皇帝病重,谢恒失踪,太子是皇帝最好的帮手,此等绝佳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望太子务必把握!” 太子的理智被他慢慢地劝醒,他用力握住方令磬的手,问道:“皇上真的会重新启用我么?” “会,一定会!” “好,好,来人,给孤布置笔墨!” ...... ...... 皇帝生病之后,许多宗亲都来看望,只是皇帝不愿自己无能面貌被人看到,后来再有探望一律拒之。 但宗亲也有宗亲的亲疏之别,这一日,进宫的是皇帝的亲妹妹,念笙公主。这位公主跟皇帝之间差了整整十岁,当年皇后还是太子妃时,公主就时常到太子府和她的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玩耍,太子妃对她尽心竭力,这对姑嫂关系向来亲密。 “哥哥,你这些日子可好些了。” 念笙公主坐在床头,问张公公:“皇上这几日可好?” 张公公:“入了春,皇上时常在花园散步,这太阳一晒人也精神了许多,胃口也好。” “这便好,哥哥你且安心,母后那边有我照顾,你就只管把身子养好。” 皇帝含糊的眼睛望着她,点点头。 “啊,对了,差点忘了。”念笙公主从袖子中拿出一封信。 “这是太子让我交给哥哥的。” 听到太子二字,皇帝眼中光芒动了动。 “哥哥,你会觉得我多事,可摒除太子是太子之外,他还是你的儿子啊,我去看望他时,他只字未提朝中事,只着急问我哥哥的情况,听说哥哥身体还不太爽利,他就痛哭了出来。知晓自己不能出府,他也没有让我向哥哥求情,只是提笔写了一个请罪书,哥哥,你就别管什么太子不太子,就当他是你不争气的儿子,看看你儿子说了什么吧!” 念笙公主手上拿着信,皇帝目光在信上流连多时,最终望向了张公公,张公公立即接过了信打开。 “吾父启信安康。” “自上回一别已有半年之久,昨日夜中狂风大作,小儿惊觉起来,推窗而立,窗外雨打芭蕉声似泣,念父皇独坐床头听骤雨如瀑,天寒极下儿却不能尽孝床头,不觉涕泗横流,夜不能寐......” 字字句句皆是对皇帝身体的担忧,还有年少时,皇帝对他如何爱护教导,他却辜负父亲致使父亲病中无法侍奉床头的悔恨与悲痛,张公公念到后头也不觉哀泣。 第435章 念笙公主几回拂泪,紧紧握住皇帝的手。 “望父皇保重身体,国之社稷当以父皇龙体先,不孝子梁睿呈上。” “皇上,念完了。” 皇帝一双眼睛蒙上泪雾,口中颤抖地喊:“太子,太子......” “哥哥,太子不在这,但念笙在这里,妹妹在这里!” “妹妹,妹妹,朕的好念笙。” “哥哥!” 兄妹二人,痛哭流涕。 —— 又过了一日,距离谢恒失踪已经过了十一日了,这十一日里,沈兰棠时常想起谢恒失踪前对她说的话。 虽然陆北信誓旦旦地说失踪是谢恒自己安排的,但沈兰棠每每想起他临出门前那段话,心中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不愿意多想,正好这段时间外头危险,谁知道大皇子哪天会发疯,别说沈兰棠了,就是周氏谢瑛她们,能不出门也不出门了,闲来无事,沈兰棠干脆专注在绣荷包上。 她现在已经绣了四个荷包了,谢恒谢夫人一个,谢瑾父子各一个,此后加上兰心宝珠的,还有父亲母亲那边五个,这么一算,任务不小,至少还得十天半个月。 希望她的荷包都绣完之时,就是尘埃落定时刻。 沈兰棠心中漫无目的地想着,兰心跑进院子道:“小姐,姑爷来信了!” 沈兰棠放下手上东西,边关每回向京中上折子,都会有家书一起过来,第二日使者重新出发,会将众人的信带上。为了不让谢瑾分心,谢家人一概不准告诉他谢恒失踪的事情。 沈兰棠接过信,谢瑾的字很漂亮,非常适合阅读,沈兰棠一目十行看完,回去写回信。 这书信来往多了就不稀奇了,到了最后,所有牵肠挂肚的字句都会变成日常一样样小事,沈兰棠重点陈述了她绣荷包中经历的种种事件。 将写好的信交给下人拿走,沈兰棠正欲重新看一遍谢瑾的信,宝珠跑进院子。 “小姐小姐重大消息!” 宝珠双手支着膝盖,做了个深呼吸,大声道:“皇帝赦免太子,重新招太子入宫了!” ...... ...... “父皇父皇,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儿臣看了好是心痛!” 太子跪在皇帝床前,失声大哭。 “睿儿,睿儿。” “在,在,儿子在呢!” 太子听到皇帝叫他的小名,心中猛地一动,曾几何时在他还年幼之时,皇帝也曾真心把他抱在膝上对他疼爱有加。 “父皇。”太子膝行上前。 皇帝拨开他的头发,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 “儿子受苦了。” 呢喃不清的嘴唇吐出几个浑浑噩噩的字。 太子顿时泪如泉涌。 “儿子不苦,儿子一点都不苦,是父皇,父皇您受苦了!” “儿子再也不让父皇难过了,以后儿子都听父皇的,父皇说什么就是什么,儿子一定会帮父皇的!” “好,好儿子,要听话。” “儿子一定听话,父皇,你想做什么您跟儿子说。” 然后皇帝还未说清,想让他做什么,就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父皇,父皇?” 太子叫唤了几声,也叫不起皇帝,他抹着眼泪站了起来。 “张公公,父皇可时常如此?” 张公公在旁抹着眼泪,道:“陛下如今精神不济,需要时常歇息,太医来看过,说睡觉对皇上没有坏处,睡醒了就有精神了。” “好,既是太医说的,就让父皇睡吧,等他睡醒了,儿臣再来看望他。” “张公公,你也辛苦了。” “不不,老奴不敢说辛苦。” 太子走出皇帝寝宫,就在门口看到了一个老熟人。 “老大?” 太子挑了挑眉,一改在皇帝面前的语气,神态仿佛被关禁闭前的傲慢: “你这些时日不是忙于朝政日理万机吗?怎么有空来看父皇啊?” “太子说笑了,父皇是臣的父亲,不管如何忙碌,臣都不会忘记父皇。” “哦,是吗,你当真是来看望父皇的吗?而不是来看父皇,有没有出事?” 大皇子当即发怒: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太子也毫不犹豫地回瞪了上去。 “父皇身子骨一向很好,缘何会无缘无故中风?还有那一夜宫里发生的事情,你不要以为消息没有传出去,就没有人知道。你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父皇不是不清楚,只是看你是他儿子才忍让着你而已,而你呢,你个无情无义的王八蛋是怎么对待父皇的?” “太子在说什么,臣听不懂。” “你听不懂也好,听得懂也好。我警告你,梁旭,大靖的朝堂不是由你一个人为所欲为的,你以为把父皇弄倒下了你就能把持朝政当无冕之王了?” “父皇除了你还有别的儿子!从今天起,我不会再任由你为所欲为了!” 眼看太子把话说的这么透,这么难听,大皇子也不干了。 “笑话,谁才是那个想当皇帝的人?梁睿,别以为父皇生了病一时心软,把你放出来,你就忘了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你为了构陷我勾结北戎致使数万将士损失惨重,这件事情永远过不去。父皇现在只是生了 病头脑不清楚,等他清醒,就一定再会把你关起来!” 第436章 “那我们就看看父皇是会关我呢,还是会训斥你这个不忠不孝的逆子!” 两人大吵了一通,不欢而散。 太子和大皇子在皇宫吵架这事很快传到了所有朝臣的耳中,这还不算完,那之后太子重新参与朝政。 但凡大皇子提出的事,他都不同意,两人整日在朝廷上吵得不可开交,这个早朝,俨然一副菜市场模样。 许多政事都积累了下来,从前还有一个脑袋硬的要死的谢恒可以顶上,如今谢恒不在,朝臣只能成立了自己的一套议事班子,努力在两位皇子之间调节平衡,倒显得有些三足鼎立的姿态了。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七八日,太子回归的姿态逐渐坐稳,朝中太子一党重新凝聚。 “这个梁睿他就是故意的!” 大皇子一把将桌上东西掀翻,一旁宫人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大皇子双目通红,一双眼时而闪过狰狞的杀意。 “谢恒,皇帝太子,他们就要是要把本王往死路上逼!” 如今谁都看得出来皇帝打压大皇子,甚至将太子放了出来,从前还有意靠向他的臣子重新回归中立,甚至隐隐靠向太子。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皇帝和太子终究是大统,若真发生冲突,朝廷,天下,都会站在他们那一边,更何况自己,还有一个致命的把柄。 挣扎的目光从他眼底缓缓地褪去,他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来人,叫慕斯容过来。” 第144章 宫变 慕斯容走进房中。 “殿下, 你找我。” 黄昏暗暗,大皇子没有开窗,而房间里还没有点灯, 即将到来的暮色充斥着整个房间。大皇子在这明与暗的一线之隔,缓缓回首望向慕斯容。 “斯容, 我打算动手了。” 慕斯容抬起眼。 “这一战我既要杀了皇帝,也要消灭太子的威胁, 你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吗?” 慕斯容没有回答, 只是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夜色终于完全沉下, 一到晚上,这大半个兆京就沉寂了下来, 只有巷子里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 一个中年男子穿进小巷,匆匆走进其中一户人家中。见到院子中站立着的少女,男人难掩眼中激动。 “小姐!” 慕斯容转过身:“云伯伯,你来了。” “小姐。”方令磬快步上前。 “小姐召唤我来, 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 “大皇子要动手了。”慕斯容道。 “他预计明日起事, 大皇子起事之日,就是皇帝丧命之时。” “那太好了。”方令磬难掩心中激动,连道了几声太好了! “小姐终于能报仇了, 我们祁川的仇终于能报了!” “是啊, 终于能报仇了。” 慕斯容的眼中同样流动着兴奋,嗜血, 炽热的光芒。 “我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 我要你说服太子在大皇子起事时同时进宫,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将皇帝太子一网打尽。虽然没有办法将这个皇朝彻底覆灭, 但是,至少也算报仇了。” “小姐, 你放心,我一定会办到你交待的事。” “那好,那我先回去了。等报了仇,我们再在祁川相见。” 面对故人,慕斯容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在祁川再相见!” 慕斯容很快离开了院子,她的身影重新消失在黑暗之中。 发现太子的幕僚是祁川人只是一个意外。 当日祁川遭遇大劫,许许多多的祁川人逃进了山里,也有许多人逃了出去。时隔十六年,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去向,就连慕斯容自己也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她的祁川族人,更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自己的故乡。 那时,慕斯容初进京,在兆京的各处刻下了祁川特有的符号,她当时甚至没想那么多,只是习惯性地到一个新的地方就寻找自己失落的族人。但就在她刻下符号没多久,就有人循着她的记号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小姐!” 一副汉人学士模样的男人俯首跪拜在她面前痛哭流涕。 “小姐,我未有一日忘记祁川的血海深仇。” 他因机缘巧合入了太子府,至此一直潜伏在太子府中,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复仇。 这些如慕斯容一般不曾忘记过家乡的屈辱,靖朝皇室仇恨的族人铸就了慕斯容复仇的动力,也成为了她的力量,她用自己的身份和埋藏在各处的族人为筹码,最终达成了和大皇子的合作。 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是她无法再等待下一个十六年,也无法眼睁睁看着皇帝寿终正寝,皇位一代一代传下去。 她要他死! 就在他还能活着的时候。 慕斯容走后不久,方令磬理了理衣襟,重新返回了太子府。 “先生,您回来了。” 自上回方令磬劝说太子向皇帝写信表忠心,太子重新回归权力中心之后,太子就对方令磬言听计从,因此,如今在太子府中,方令磬声威颇高。 “太子在何处?” 太子贴身仆人回答道:“正在书房。” 方令磬推开书房门,大步走进其中。 第437章 太子正在练字,这是他重新回归朝廷后对自己的要求。他耗费了太多时光,这身子骨也大不如从前,文人学士唯有练字方能铸就意志,每逢他心意躁动之时,就到书房练字。 最后一个笔画落下,太子深深呼出一口气。 “先生,你来了。” 方令磬双膝跪地,俯首叩拜。 太子大惊道:“先生何事行此大礼?” 方令磬摘下头上发冠,于文人而言,冠堪比他们的第二颗脑袋,甚至于比脑袋还重要,正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文人学士摘下发冠,等同于朝臣拿下官帽,代表着自己接下来的话是抛却性命肺腑之言。 “殿下,老朽有个不情之请。老朽恳请殿下,行大逆不道之事,以宫变迫使皇帝让位殿下。” 太子脸色剧变,他快速看了眼书房敞开的大门,飞快下来关上门,然后才回首道: “先生如何欲行此大逆不道之事?” 方令磬虽然俯首叩拜,但一身气势却庄重肃穆,不下朝中老臣: “皇帝对大皇子不满,有意剥夺大皇子权利,大皇子此前离皇位只一步之遥,如今仍有优势。他若不想束手就擒。唯有造反这一个可能。老朽推测,大皇子近日就会起事,而大皇子造反之日,老朽希望太子能以勤王的名义同时入宫。” “但制擒了大皇子之后,老朽希望太子能再进一步,续承大皇子所行之事。” 太子心中隐隐听懂了他的话,但他还是装作不知:“这是为何?” “皇帝二弃太子,亦可再三行事。而今太子对皇上而言,不过是一把用的趁手的利刃罢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大皇子落马之时,就是太子再次被弃时候。太子若不想成为他人俎上鱼肉,唯有造反,成为那个握有至高无上权力的人。” “太子若是无意此事,自可将老朽交给皇帝,就说我妖言惑众。” 一席话毕,方令磬再次叩首:“一切尽在太子一念之间。” 方令磬说完之后,书房之中好一阵子沉默,唯有呼吸声清晰可闻。 良久,太子终于动作,他缓缓下来,附身扶起方令磬。 “先生对孤心意,孤如何不知。” “先生的话,我明白了。” ...... ...... 次日一早,太子和大皇子如常上朝。 “这个谢瑾,做事从来不通知朝廷,想出兵就出兵,想突袭就突袭,他知不知道这都是朝廷养的兵?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拿什么来赔偿?!” “大皇子说这话就没意思了,谁不知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机会稍纵即逝,要这么一来一回传个十来日,连只耗子都吃不上了,更别说北戎这块肥肉。” “老大,你到底是真心对谢将军不满,还是在借机发泄?” “你这话说的。”大皇子哼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道: “那你说,我是在发泄什么不满呢?” “这我怎么知道,你心里头有什么气我哪能知道?我只知道近日来,北戎战事连连告捷,满朝文武还有父皇都非常欣慰,只有老大你一个人在这里挑事。” “是我在挑事吗?我就怕你们一个个纵容谢瑾,捧着谢瑾,到时候把他养成了拥兵自重的性子,你们哭都来不及?还有谢御史,你们找了这么久的谢大人,怎么人还没有找 到?” “到时候谢瑾大胜回来,却听到自己的父亲失踪了,让朝廷怎么向他交代?!” 这事还真没法说,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同时出列告罪。 “臣办事不利,甘愿受罚。” “受罚受罚,一天到晚就只会告罪受罚,就不能办点正事吗?你们一个个的,仗着父皇无力处理朝政,就消极怠工是吗?” 众臣齐齐跪下:“臣不敢。” “老大。”场上只有大皇子和太子还站着,太子悠悠道: “心情不好就多练点字,不要拿朝臣来发泄。谢大人失踪,我们谁都很痛心,可正是如此,我们更不应该中了敌人的阴谋,互相指摘啊......” 这一次的早朝还是以二人针锋相对为结尾,朝会后,大皇子没有立即回去,也没有去议事堂,而是去了乾清宫,也就是皇帝休养生息的地方。 “父皇,父皇,儿臣是旭儿啊!” 大皇子看向张公公:“父皇,今日还是不见我吗?” “大殿下。”张公公细声细语地劝道: “皇上这两日病得更严重了,他如今神志不清,皇上不是不想见大皇子,而是怕见了心里难受,殿下您也知道,皇上这性子倔,殿下就不要为难老奴了。” “如此,等父皇醒了,你就跟他说老大来过了,他心中时常惦记父皇,望父皇早日痊愈,再和从前一般,带儿子到山野玩耍打猎。” “哎,老奴记住了。” 在大皇子离开之后,张公公一张谄媚的脸庞才再次恢复了面无表情。 “守好乾清宫,谁也不准进入。” “是!” 大皇子在离开乾清宫后,一张脸也恢复了面无表情。他没有再去议事堂,而是径直回了府,他在府中一直待到午后,直至夕阳西下,他才重新招人进去。 第438章 “来人,请晋阳王,内阁大学士蒋士安,李重,翰林学士方毓清过来。” —— 入夜,戌时三刻,沈兰棠洗漱过后躺在了床上。 这几日都在家中,她不觉无聊,但又不想也不敢出去,谢恒失踪已一月有余,随着众多官员被抓,太子重新上位,她隐隐约约感觉到空气中,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哎,她叹息着望着窗外残月的影子。 这令人不安的日子还要多久才能过去? —— 夜里,太子正昏昏欲睡,忽然一人推门而入。 “谁?” “殿下,是我。”太子贴身侍卫单膝下跪,说话时嗓音中带着不自觉的战栗。 “殿下,大皇子动了。” ...... ...... 太子匆匆下床,穿上衣服招来下人点起灯,他的侍卫,几个从属都已经到了,方令磬也穿好了衣服正望着他。 “大皇子府有什么动静?” “大皇子在一刻钟前率领约莫五百的府兵出了府,朝皇宫过去了!” “先生!”太子猛地看向方令磬,方令磬眼神俨然也是激动,只是他按捺得极好,他深深吸了口气,伸出双手朝着太子行了一个大礼。 “殿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事到如今,太子已经不再迟疑,他大臂一挥,震声道: “众将士,随我进宫保卫父皇!” 太子的人马在白天就已经聚集完毕,靖朝规定,普通开府的皇子可有五百守卫,太子有一千,加上他的从属私兵,一共有一千五百人左右,想到今日就是决战时刻,太子带上这一千五百人,朝着皇宫冲了进去。 太子率人到皇宫时,皇宫大门敞开,俨然毫无防守。 “殿下!” 害怕这是陷阱,其中一个从属率着几十人先冲了进去,里头空空如也,没有一人。 “殿下。”从属朝太子点点头,太子这才入宫。 一队一千五百来人的兵马很快通过了太和广场和大明宫,从一旁左门进去直入乾清门,过了乾清门就是乾清宫,也就是皇帝所在的地方。 太子才靠近乾清门,就听到里头宫女的惨叫声和厮杀声,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和颤动的火光在沉寂的夜里宛若鬼魅一般,太子心中一喜,大喊了一声“冲啊”,首先率人冲进了乾清门,只见乾清宫前站着上百士兵,一个身形极似大皇子的男人正高高举着刀,砍向一个手无寸铁的宫女。 “住手!” 来不及看清殿中形势,太子大喊一声。 那个背影极似大皇子的人缓缓回头,却不是大皇子。 “太子何故率这么多人冲进皇宫?” 大皇子从乾清宫里出来,身边只带着寥寥数人,还有晋阳王,两位内阁大学士和翰林学士。 二十来个惨叫着,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的宫女纷纷起身,快速退下。 “近日北戎战事激烈,本王担心北戎会潜入兆京偷袭宫中,是以联合几位学士在宫里举行了一次演练,不过太子这是做什么?带这么多人闯进宫中,是想造反么?” 太子脸色一变,已然明白过来自己是中计了。 “孤......” 然而大皇子不容许他再开口,他举起手臂,高呼一声:“太子率兵进宫,意欲谋反,本王遵从天命,诛杀太子在此,来人——” 一群五百人左右,训练有素的官兵从乾清门后头和乾清宫里出来,围在大皇子身边,拉起弓箭对准了太子一行人。 “撤,快撤!” 太子近身侍卫护着太子往乾清门外撤离。 大皇子眼中闪过嗜血光芒:“追,今日谁能诛杀太子,本王赏他黄金万两,官升三级!” 一个个被金钱和功劳迷住了眼的士兵狞笑着追了出去。 “殿下!”晋阳王咬着牙道: “殿下意欲何为?” “你们不是看到了么?太子造反,本王为了保护父皇不得已只能诛杀太子。”大皇子脸上挂着一抹奇异的笑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几人: “几位大人不是看到了么?” “你......” 晋阳王还欲说什么,内阁学士李重拉住了他,这位刚刚被提拔上来不久的老臣重重地阖上了眼睛。 “是,老臣们都看到了。” “李大人很是识时务,看到了就好,来人,将几人带下去,别惊扰了他们。” 几个侍卫将几人带了下去,关进了一个房间。 晋阳王:“李大人!” 李重朝着他摇摇头,晋阳王只能不甘闭上了嘴。 把几人带下去之后,大皇子重新走进乾清宫,看着被捆绑在地上还未断气的御前侍卫,他们双目赤红铜铃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大皇子,直至此刻依旧恪守着保卫皇帝的职责。大皇子微微笑着,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一刀一刀结束了他们的性命。 “张公公,这些都是乱臣贼子,你不会觉得本王下手狠辣吧?” 张公公站在窗前,死死地盯着大皇子,一言不发。 大皇子也没跟他计较,再次走出乾清宫。 “柳四,你的人留下把守乾清宫,其余人,随我诛杀太子!” 第439章 “是!!” —— 这一夜不知道怎么的,沈兰棠一直心神不宁,好不容易睡着了,她又在睡梦中隐约听见外头有吵闹声,叫嚷声脚步声还有逐渐逼近的闷热让她难受地睁开了眼睛。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宝珠一把推开门,飞快地将沈兰棠从床上拉起来。 “小姐快起来,走水了!” “走水了?!”沈兰棠一个激灵飞快下床。 走出院子,果然看到一片火光冲天,下人们在院子里奔跑提着水桶救火。这场景让沈兰棠想到了自己失踪那段时间在赵家发生的事,走水的问题向来不只是走水,何况这是兆京谢家,胆敢在谢家放火的人,沈兰棠只能想到一个。 如果大皇子不畏谢家报复,敢明目张胆对谢家下手,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沈兰棠下意识地看向皇宫所在方向。 “小姐小姐你在等什么?我们快走啊!” “好,小少爷呢?” “已经抱出去了!” 沈兰棠跟着下人们跑向大门,这会儿谢家的人全都起来了,谢夫人,谢洲,周氏都被聚集在院子里。 谢夫人急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走水?” 谢洲想起近些日子朝堂的气氛,若有所思,他安慰道:“大家都别急,先确认人都起来了没有,救火的事情交给下人。我们既然都醒了,大不了就是谢家宅子没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是是,人没事就好。” 谢夫人也大声喊道:“大家穿上衣服,东西都别拿了,实在不行我们就逃出府去,别弄伤了自己!” 家中男丁纷纷打水救火,丫鬟们围着主子,心中又 急又怕。 谢家这一团火不只是惊醒了谢家人,遥遥另一头的四皇子府,阿依朵披散着头发,从房间里跑出来。 “姐姐,那是谢府的方向!” “嗯。”阿依曼看着那团火光,眼中目光深沉。 —— 太子在侍卫的保护下且战且退,一路被逼至后宫,皇宫里的人也知道今夜不安宁,纷纷关上了殿门,他们一路经过,路上连个太监宫女都没见到。 “殿下,那是太后寝宫。”有人提示道。 “太后?” 太子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太后也曾经把他抱在膝上疼爱。 “要不要去太后宫?”杀红了眼的侍卫问道。 “不必了。”太子沉沉地吸了口气: “老大不会因为太后在我手上就心软放了我的,他哪里还顾得什么家人亲情。” “走,去皇后寝宫,我要见母后!” 还余下的几百侍卫退入了皇后寝殿。 “咳咳咳咳咳!”乾清宫里,缩在床上的皇帝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他身边唯有一个张公公,其余人等不是逃走了,就是被大皇子给杀了。 张公公走到他身边,倒了杯水慢慢滋润他的嘴唇。 “皇上,再等等,再等等,马上就结束了。” —— 谢家一家子人都在大门外头,黑暗中,趁着兵荒马乱的时刻,有几道身影缓缓靠近。 “夫人小心!”陆北迅速抽出剑,挡住了砍向谢夫人的刀。 “冲啊!”有七八个人从黑暗中出现,冲向了谢家人。 “啊!”谢瑛大叫一声,缩进了母亲怀里。 但是那些人还没跑到他们面前,一群骑着马飞速赶来的救兵就将他们撞开了。 “何人,敢在我阿依朵面前放肆!” 一条长鞭卷起其中一人的武器很快甩了出去,又是一道快如闪电的鞭影,男人惨叫一声,捂着脸庞跪了下来。 宝珠惊喜喊出:“公主!” “沈姐姐。”阿依朵骑在马上灿然一笑,露出上下两排雪白的牙齿: “我来救你了。” 阿依曼从她身后走出,跟在她们身后的,还有二十来个塔得尔勇士。 阿依曼:“大人无忧,夫人无忧,这些人就交给我们吧。” 塔得尔勇士人高马大,战斗英勇,很快将那几个人制服了。 谢洲上前,掀起其中一人的领子,上面绣着一个徽章。 “是大皇子府的私兵。” 谢夫人:“大皇子他......” 阿依曼:“我过来的时候,听到宫中也发出了响动,想来大皇子是起事了。” 众人闻言,脸色俱是一变。 “不过不要紧。” 阿依曼迅速补充道:“谢大人此前已经跟我说过,大皇子会谋反,他只告诉我,如若大皇子起事,让我派人保护好你们,并未提及皇宫,想来大人自有安排。” 第145章 宫变结束 谢夫人已经一个来月没听到谢恒的消息, 此刻听阿依曼说起谢恒,连忙道: “我家老爷有跟皇妃通过话,那是什么时候, 他都说了什么?” 阿依曼:“谢大人失踪之前派人给我送了一封信,信上只说, 按他预估,大皇子将会在他失踪两个月之内起事造反, 让我多加注意谢府, 要是谢府出了什么事, 请我派人保护你们,除此以外他也没再说什么。” “这个杀千刀的!” 谢夫人忍不住骂了一声:“他到底有何谋划?为什么不能一一告诉我们?” 第440章 阿依曼安慰道: “谢大人做事自有道理, 毕竟是谋反,他怕事情被太多人知晓,容易泄露了消息。” “是啊。”谢洲也安慰道: “谋反一次非同寻常,大哥也是被迫无奈, 为了保护大家才不说的。” “道理我都懂, 可是连我都不能说吗,好歹告诉我们他去哪了,好让我们安心啊!” 说到这, 沈兰棠飞快地看向陆北, 只见陆北眼神闪烁,低下了头。 沈兰棠心口一沉。 谢夫人宣泄了一通内心不满和担忧, 又回过神来了, 向阿依曼感激道: “多谢皇妃出手相救,这份恩情我谢家没齿难忘。” “夫人客气了, 谢大人小谢大人也帮了我许多,我们不过互相帮忙而已。” 阿依曼派来的人也帮忙救火, 人多力量大,不多时,谢府的火光就熄灭了。 “谢大人,谢夫人,你们没事吧?” 一队官兵匆匆赶来。 谢洲上前:“赵大人?” 来人是兵部主事赵明朗。 赵明朗抱拳道:“见过皇妃,公主。今夜皇城不安稳,又看到谢府发生了火灾,尚书大人已经调动兵马全城戒严,不许任何人趁机作乱,又特派卑职前来保卫谢府。” “原来如此,大人有心了。” 先来了四皇妃,又来了兵部,众人提了半个夜晚的心才放了下来。 正当这时,一个仆人“啊”的一声尖叫出声,指着一个方向道:“看。” 众人望过去,只见离皇宫不远的一处也是火光冲天,映红了半个黑夜,那个方向,正是阿依曼方才过来的四皇子府。 阿依曼离开之前,已经跟奶娘做了交待,让人守好王府,但就算如此,她的孩子才还那么小,若是有人蓄意放火,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谢夫人也想到了这,连忙道:“皇妃,我这已经没事了,你们快回去吧。” “既如此,那谢大人谢夫人,我先走了。” 阿依曼骑上马匆匆离开,阿依朵朝沈兰堂看了一眼,也很快追了上去。 赵明朗把手一挥,道:“来人,帮谢府救火,看看还有哪出不安全。” “是!” 火灾过后,往往还不安全,不知道哪根烧瘸了的柱子就会倒下来压着人,因此大家虽然又困又累,却还是不能回房。 谢夫人跟谢洲在前院,其他人到后院花园里坐着,好歹能够在凉亭里稍事休息。陆北和其余人则清查还有没有漏掉的放火点。 “来人,给赵大人沏茶。” 谢夫人虽然狼狈,但也不忘谢家礼数,有下人端着刚刚烧好的热水,上前给赵大人还有几位官兵倒茶。 “多谢夫人。” 赵明朗撸起了袖子,他刚才也在救火,袖口被水打湿,黏黏糊糊十分难受。随着他被撸起的袖子,一道被火烧过的痕迹出现在他手腕上方。那不大不小的一个疤痕,就好似是为了掩盖什么。 沈兰堂怔怔地望着他手上的疤和他那张与所有汉人无异的脸庞。 她转过身,看着赵明朗带来的二十来个官兵,这些官兵个个人高马大,从身量上来说,远远超过了普通士兵的平均身高。 沈兰棠眼前闪过一道恍惚。 “喂。”她拉住其中一个士兵,看向他的眼睛。 这个理应普普通通的士兵的眼中闪烁着狰狞的杀意,那残忍嗜血的神情就仿佛他们今夜不是来救火维持秩序,而是杀人放火的那一方。 沈兰棠看着已经远去的阿依曼她们,还有在门口维持秩序的陆北。 “少夫人,你怎么了么?” 赵明朗走近了她,沈兰棠看到他一只手慢慢伸向了腰上。 黑暗之中,一道清亮的口哨声倏忽穿透了整个兆京—— “我教你几个简单的口哨信号。”谢瑾将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两段简短的口哨。 “前面一段是危险,后面是快走,危险是求救,快走是撤离,能记住么?” 沈兰棠眨眨眼:“记是能记住,但是吹不出来。” 谢瑾失笑。 “那改天,我给你作一个口哨。” 潜伏在兆京各处的玄甲兵猛地竖起了耳朵,门口陆北蓦然回首。 沈兰棠放下挂在脖子上的口哨,一手拉着兰心,一手拉着宝珠,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跑。 “他们是北戎人,关上门,关上门!!” 谢夫人还没反应过来,彩月跟谢洲已经冲上去,一把关上了房间门! 陆北冲进院子里,跟已经抽出刀的赵明朗厮打在一起。 沈兰棠冲进院子,听到响动的周氏几人跑了出来。 “怎么了?” “刚才那些兵部的人是北戎人!” “什么?!” 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沈兰棠左顾右盼,最后问:“过年时候放的烟火呢,还有么?” “呃......” 周氏正茫然,谢瑛飞快道:“有,有,还有,我知道地窖里还藏了些。” “随我去拿。” 前面陆北等几个侍卫正在和北戎兵激斗,陆北等人也算是武艺高强,但他们刚刚和大皇子府的人打斗过,又耗费精力救了火,这会儿体力跟不上,和全盛状态的北戎兵相对抗,一时落下了下风。 第441章 嘭的一声,一道道烟花在天空炸开,那绚丽多姿的烟火,就仿佛是为了见证今夜所有的不平凡。 皇宫里,被逼到皇后宫殿的太子抬头看到烟花,在那绚烂的星空下他的笑容似痴似狂。 “姐姐!” 快要回到四皇子府的阿依朵抬头望向天空。 阿依曼喃喃道:“那是谢府方向......阿依朵,你带着一半人去谢府,其余人跟我回去。” “是!” 慕斯容走到窗边。 “那是,谢府方向。” 谢,这个姓就如同大晋的国姓“梁”一般,在她心头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那种感觉甚至比对大晋皇室单纯的恨意还要复杂。 慕斯容自己也无法解释。 “......” 她拿起挂在床头的剑,快速出了门。 ...... 阿依朵快马加鞭,冲回到谢府,她一到就看到两柄刀同时砍向陆北,陆北在地上匆忙翻滚避开,但头发还是被削了一半,眼看有一把刀要往他身上砍,而他避无可避,一匹纯黑色的骏马嘶吼着冲了过来,马蹄向上抬起,正好踢中攻击者的胸膛,那攻击者被踢飞一丈多远,嘴里直接吐出黑血。 眼看马蹄就要落到陆北头顶,陆北整个头皮都应激地发麻,使出全身力气往边上一滚。 幸而那马,停了下来。 阿依朵从马上探出脑袋,居高临下地问:“什么情况?” 陆北:“......他们,是北戎人。” “北戎人?”阿依朵眯了眯眼。 塔得尔和北戎亦是死敌,塔得尔虽然是马背上的民族,但他们向往和平,而北戎只会掠夺,两方也时常产生摩擦,在听到那些官兵是北戎人后,阿依多带来的塔得尔勇士很快加入了战斗,就像他们本来就该这么做一样。 陆北喘了口气,道:“快,公主,拦住外面,有北戎兵逃出去了!” “没有啊。”阿依朵想着过来时候横尸在谢家外边的几具士兵尸体,道: “都被清理掉了。”黑暗中,几个玄甲兵的身影在巷子中窜动,目标直指早已盯上的北戎奸细。 沈兰棠将余下下人都聚集在自己院子里,紧紧地关上了院门。 跟谢洲谢夫人断绝了联络的下人试图出去营救主子,他们有的手上拿着扁担,有的拿着木棍还有的举着水桶。 沈兰棠头疼不已,大声地喊:“不要出去,不要出去,大家都留在这里,以防落单!” “外面有陆北他们在,你们不要出去!” “是啊。”周氏也喊道:“你们不要出去,不要枉送性命!” 谢弘文,谢勤彦,谢灵嘉三个孩子依偎在钱氏和谢瑛怀里,紧紧地抿着嘴唇,要哭不哭。 “嘭”的一声,有人在外面撞院子门。 所有人的心,剧烈地跳动了一下。 又是“嘭”的一声—— “沈姐姐?” “少夫人?” “是阿依朵。” “是陆北!” “快开门!” 众人手忙脚乱,齐心打开院门。 “沈姐姐。”阿依朵脸上印着烟尘和血的污渍,从外边跳进来。 “阿依朵!” “少夫人,已经没事了。” “太好了!” 沈兰棠一双眼睛都泛出红肿,今夜一波连着一波,惊吓不比当日在行宫时少,沈兰棠一晚上心跳一会快一会慢,没有麻木,反而应激了。 “母亲他们呢?” “夫人和二老爷也没事,我扶你们出去吧。” 沈兰棠几人慢慢出了院子,来到前头。前头院子里横七横八地躺着几个官兵,众人瑟缩着避开尸体。 “阿父!” 谢瑛上前,用力地抱住谢洲。 “好了好了。”谢洲毕竟多年为官经验,这会儿倒也还镇定。 谢夫人问:“怎么会有这么多北戎兵,都没人发现么?” 谢洲:“兆京每处皇子府都有兵部的人派人把守,这些北戎兵大概一直被派去保护大皇子,大皇子掩护他们行踪,故此迟迟没有抓出来。” 谢洲并非蠢人,他从谢恒失踪,皇帝针对大皇子开始就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今夜大皇子私兵和北戎人两次袭击证实了他的猜测。 谢瑛怯怯道:“这个意思,是说大皇子跟北戎勾结在一起是吗?” 众人皆未开口,阿依朵脸上闪过一抹深思,继而恍然大悟,看向沈兰棠,沈兰棠今夜无力跟她解释,只能点点头。 谢洲:“今夜大家都不要睡了,就在前面坐一晚上吧,男眷在院子里,女眷到屋里去。” 众人早已疲倦不堪,闻言点点头,幸而这会儿已是春天,院子里头也不是很冷。 “小姐。”兰心拉了拉沈兰棠的手。 沈兰棠做了个“稍等”的手势。 “陆北。”陆北正指挥人在院子里头清理尸体,闻言回头。 “少夫人。” “陆北,我问你一个问题——父亲到底去哪了?” 陆北目光颤动。 “他是不是......”沈兰棠的嗓子逐渐干涩,连瞳孔都又酸又涩。 “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藏起来?” 阿依朵在院子里主持巡逻,这会儿听到二人对话,好奇地盯着陆北。 第442章 陆北:“是,老爷他根本......那天,他在酒楼见了大皇子,此后他就撤销了所有保护,他说如果有人跟着他,大皇子的人不会出手,他让我们离得远远的,他......” “所以他的失踪,根本不是他自己做的。” 陆北低下了头:“我最后一次见他,就是看他进了督察院,此后就没有再见过他。” “......” 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可即使如此,在听到确认的答复后,她的心中,还是涌出无尽的失望。 “父亲他......不,不行。” 沈兰棠蓦地摇头,伸出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现在放弃还太早,如果是大皇子做的,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可能知道他的下落。” “阿依朵,我要去个地方,你能跟我一起去么?!” “当然可以。” “事不宜迟,走!” 沈兰棠也不去找自己的马了,直接同阿依朵同乘一匹马。 阿依朵带着十来个塔得尔勇士,很快离开了谢府。 “小姐,你要去哪?!”兰心和宝珠冲出来,又被抛下。 ...... “逃,我们要逃出去,逃到人多的地方,杀!” “杀,杀死十个百个汉人,杀!” 黑暗的街道,一个被鲜血浸染了大半个身体的士兵狂笑着走在街头,因为受了伤,他走动的身体不太稳当,嘴里时而发出并非汉语的奇特语言。 从宁静的街角,走出一个秀美清丽的女子,她的面容安宁地望着朝她走来的士兵。 “女人?”士兵露出狰狞的笑,举起了手上的刀。 下一秒,他的身体就像被剖了腹的鱼一般倒在了地上,手脚还痉挛了几下。 “北戎人?” 慕斯容皱了皱眉,北戎人怎么会在这里,又为什么穿着汉人的军装? 她正要继续向前,一阵马蹄声在夜色里冲破了宁静,慕斯容抬头。 “慕斯容——” 沈兰棠正要去大皇子府找慕斯容,没想到刚出门就碰见了她。她看了眼地上没了生气的北戎兵,没再在意,飞快地从马上下来,几步上前抓住慕斯容的衣领。 慕斯容皱眉:“你做什——” “谢恒在什么地方?!” 慕斯容侧开眼神:“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问你,谢恒是不是被大皇子抓走的?” “应该是。” “应该是……”沈兰棠被慕斯容淡漠的语气激怒,她咬着牙道: “你知道大皇子做了什么吗?” “做什么?放火烧了谢府?” 慕斯容看着前方被火烧过的谢府,目光动了动,很快恢复漠然: “那也是你们活该。” “活该?”沈兰棠当真是被她气笑了。她今夜遭受了一次火烧两次攻击,火气积累在心头就算是阎王爷来了都要被她痛骂一顿然后才跟着她/他走。 沈兰棠蓦地将慕斯容拉到眼前,一双被烟火和灰烬熏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你真的以为你是什么复仇女神吗?你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的吗?我告诉你不是!” 沈兰棠猛地将从谢瑾书房救下的信甩了出去。 “大皇子早就和北戎勾结在了一起,你以为你是在复仇,其实你只是大皇子用来对付谢家对付皇帝的工具,甚至还是北戎的工具,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为北戎铺路!” 慕斯容生平第一恨皇帝,第二恨北戎。 北戎这两个字迅速激起了慕斯容心底恨意,她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沈兰棠只是又可怜又悲哀地看着她。 看,每个人都以为自己能够挑战皇权,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大多数人,只能成为皇权底下的一个又一个的孤魂。 “谢恒失踪那天有没有见过你,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慕斯容的记忆迅速回到最后一次见到谢恒的那一天,想到了那天他劝自己不要再跟大皇子合作,不要相信大皇子,不要 ……不要觉得大皇子是好人。 慕斯容颤抖地打开了信。 “谢恒自始至终都把你看作一个晚辈,哪怕你做了这么多荒唐事,他都没有想过对你出手。你知道那天我回来后跟他说起你差点害死我的事,他是怎么说的么——” 沈兰棠望着慕斯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说,要我不要恨你,你只是被蒙骗了,这并非你的本意。” “他不在乎你向皇帝下手,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会为了你向我解释,因为他知道,连累无辜从来不是你的本意,在他心里,你是一个心中怀有仇恨却始终保持着善良一面的女孩,一个故人之女……“ “别说了,别说了!!” 慕斯容大声地喊出:“我不想听!我也不相信!” 沈兰棠步步紧逼: “他设定了一系列对付大皇子的手段,可是没有一样是针对你,没有人知道你的存在,没人知道就不会来抓你。你做了这么多错事,甚至差点伤害了他的儿媳妇,可是到头来他想的还是保全你。” 慕斯容气息稍弱,言语带着哭腔:“你胡说!” “谢瑾正在和北戎作战,你想要等他回来之后,得到的却是他父亲为了打倒和北戎勾结的大皇子死了的消息么?你想这么对待一个在边境对抗北戎的英雄吗?” 第443章 慕斯容崩溃地大喊:“那又怎么样?我的父亲不也是这样吗?!” “是啊,你的父亲是这样,所以你想让别人也受同样的苦,哪怕那个人是最疼爱的谢伯伯?慕斯容,你再问你一遍,谢恒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慕斯容蓦地推开沈兰棠,大声道:“我不知道!” “……” 沈兰棠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眼中的情绪从愤怒到震惊到悲哀,最终她好似放弃了,走到早已一脸震惊的阿依朵身边,道:“我们继续找,天涯海角都要把他找出来。” “……哦。”阿依朵拉起沈兰棠上马,马蹄悠悠地踏出了脚步。 正当马儿经过慕斯容身边时: “大皇子在西郊一处农庄下面有一间地牢。” 沈兰棠眼睛一亮,拿到了! 她没有说谢,只是策马狂奔起来。 慕斯容泄了力般跪坐到了地上,拿起地上的信,比对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字迹。 难道,难道大皇子真的跟北戎勾结?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大皇子时而慌乱的眼神,从黑暗中走出的陌生的人,被把守住的门口,不让自己参与的讨论,还有……还有今晚的暗杀。 慕斯容看向一旁地上的北戎人尸体。 如果说是因为大皇子跟北戎勾结,那么大皇子针对谢家针对沈兰棠就有了理由。 因为拿谢瑾没办法,就拿沈兰棠泄愤。 可笑太可笑了,她差点成了大皇子讨好北戎的工具! 夜里的风呼呼地吹来,慕斯容依稀之间听到了父亲的声音。 父亲在狂野被北戎围攻而死的前一刻,是否也听到了这样的风声。 …… …… 慕斯容蓦地站了起来。 —— “母后,母后!”太子紧紧地抱着断了发的皇后:“是儿子不孝,是儿子没用。” “儿子该死,儿子该死!” 皇后一双骤然衰老的十岁的手颤抖地握住太子的手掌。 慕斯容来到皇宫前,皇宫已经没有防守了,她径直入了宫。 黑暗中,一道声音响起:“放她进去没事么?” 男人看了看一旁漏刻:“还不到时间,再等等。” 慕斯容径直入宫,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她到乾清宫前广场时,大皇子身边侍卫已经重新聚集,看到慕斯容,大皇子诧异了一下,很快好心情地道: “斯容,你来了。” “来的正好,太子已经被我逼至后宫,只要清理了他今夜就结束了。” 慕斯容对太子毫无兴趣,她面无表情地说:“皇帝死了么?” “还没有。”大皇子笑嘻嘻地说: “毕竟是父亲,还真有些下不了手。” “我来。”慕斯容冷冷道:“皇帝让我来杀。” 慕斯容上前一步,从大皇子腰间抽出刀,他身边侍卫立刻拔出了剑。 “哎。”大皇子斜了一眼他们,慕斯容没有理睬他们之间的动作,她转过身径直走进宫中。 大皇子在她身后呼出一口气。 也好,由慕斯容杀,一来不用自己亲自动手,以免遭受天罚;二来慕斯容身份特殊,若有需要,可以将她推出去。 乾清宫里只有一个张公公在,其他人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死了。 “你是谁——” 慕斯容踹出一脚,将张公公踢飞出去,张公公在地上动了两下,很快不动了。 慕斯容走上前,一把掀开床幔,皇帝拿着一把剑,用力从里头冲出来,慕斯容侧身避了避,一脚踹在皇帝背上,皇帝摔倒在地还没起来就被一只脚踩住了后背。 慕斯容又踢了一脚,把他翻了个身。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可以考虑放了你——大皇子是不是勾结了北戎?” 皇帝的眼中透出强烈的求生光芒,少许之后,他点了点头。 慕斯容发出一声嗤笑。 “你们真是……” 下一瞬,血光飞溅,慕斯容的剑钉入了皇帝的脖子。 大皇子守在门口,望着里头颇有些望眼欲穿。不多时,一个人影从乾清宫中走了出来,她手上还提着一个人头。 大皇子不由怔住。 连同其余侍卫也都怔住,那毕竟是皇帝,从出生就受到的阶级观和忠诚观让他们下意识低下了头。 慕斯容慢慢上前,大皇子颤抖着嘴唇:“父,父皇!” 慕斯容笑了笑。 “殿下,给你。” 她将人头扔出,大皇子下意识接住了他,心头种种繁杂的情绪还未来得及抒发,一道剑光闪过他的眼前,血喷溅出来,人头随着双手落在了地面。 “殿下!!!”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又一道血光闪过,他死死地望着视野中最后一个人,然后整个身体向后倒下。 “大殿下!!!” 急促的奔跑声,有人扶住了他的身体,也有人按住了他的脖子,但都已经来不及了。 慕斯容看着朝自己扑过来的侍卫,痴痴地笑了起来。 这样的结局也不错。 “冲啊,冲,凡是擅闯入宫的,一律斩杀!” 数不尽的士兵冲进了乾清门。 第444章 “你们是谁,我们是——” 根本来不及解释,那群士兵的目的仿佛就是为了杀,遇人皆杀。 慕斯容茫然地看着前方厮杀成一团的两帮人,一个骑着高马的男人走向了她。 “你是什么人?” “我是……”慕斯容的心脏在扑腾扑腾跳,她吞了口口水,道: “我是谢府婢女,谢府今夜遭遇北戎袭击,主人让我进宫提醒皇上。” 男人眯了眯眼,道:“你走吧,今夜皇宫不安全,不要停留,快走。” “是。” 慕斯容飞快地跑了出去,抢了一匹早就没了主人的马,飞快地跑出皇宫。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 皇帝跟大皇子已经死了,她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回祁川去。 她要回家去!! 男人收回目光,淡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大皇子:“大皇子已死,将太子找出来,按照皇帝命令,杀!” “是!” 看着逐渐倒下的大皇子府兵,男人想起了谢恒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若宫变当日,有女子闯入,望大人手下留情。 不管是什么人,女子而已。 第146章 正文完结 沈兰棠和阿依朵快马加鞭冲向西郊。 西郊这片地方都是连绵着的农田, 住在附近的也都是农户,是以屋子都很小,唯一一处农庄在低矮茅屋中格外显眼。 “谁, 是谁擅闯农庄,知不知道这是......” 阿依朵带来的勇士一脚把人踹翻。 沈兰棠随手从其中一个勇士腰上抽出刀, 指向地上的下人:“地牢在哪里?” “我,我......” 沈兰棠猛地将刀钉在他脑门边上:“再问一遍, 地牢在哪里?!” 那人哭了出来:“我真的不知道, 哑巴负责送饭, 哑巴知道。” “哑巴在哪?!” 男人随手指向院子中的一人。 ...... 随着木板被推开,下面出现一个台阶, 一个勇士自告奋勇,率先下去。 “姐姐跟在我身后。” 阿依朵屈膝跳了下去,沈兰棠很快也跟着走下,外边入口还守了五个塔得尔勇士。 地牢里面阴森狭隘, 空气里弥漫着浊物和血腥味, 但此时此刻,沈兰棠也顾不得这了。走在最前头的勇士挥舞着手上的火把,点亮了里头的场景, 沈兰棠这才看清地上斑驳的血迹, 还有地牢尽头的两个牢房。 “咳咳咳,水, 水.... ..” 有人发生了声音, 沈兰棠眼睛陡然一亮,快速上前, 然而等到她跑到发出声音的牢笼,却发现里面的并不是谢恒。 “宁乐伯?”沈兰棠失声喊出。 宁乐伯嘴唇干裂苍白, 他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沈兰棠的脸,似乎认出了她是谁,他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牢房,口中喃喃喊着:“谢,谢......” 沈兰棠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她猛地扑到旁边的牢房里面,果然看到里头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男人。 “父亲!” 一个勇士一刀劈开牢门,沈兰棠跑进里头,躺在草垛上的男人满身污浊,脸上布满血痕,脖子上和手腕上都是鞭子抽打过的痕迹,他整张脸灰白惨淡,头发干枯如稻草,嘴唇干裂,哪里还有一丝往日谢御史的神采。 沈兰棠颤抖着手探了探他的鼻子,感觉到还有一丝微弱的呼吸。 她欣喜若狂:“水,给我水!” 一个勇士拧开随身携带的水筒,沈兰棠将水倒进谢恒嘴唇,谢恒几乎不能咽下东西,只是靠本能微弱地张开嘴。 阿依朵:“谢大人受伤太严重了,必须立刻诊治。姐姐,我们先把他抬出去吧。” “好。” 如今最重要的是给谢恒擦洗身体保持整洁,还有不管能不能喝下去都要往他嘴里灌糖水。地牢这个环境,别说疗伤了,没直接细菌感染弄个发烧致死就算他命大的了。 沈兰棠让开身子让人将谢恒从牢里头抱出来,跟着出去的时候及时停下脚步,转身道:“将牢房里另一位也带出来吧。” “好。” 勇士劈开了另一间牢房,时隔大半年,宁乐伯终于再次得到自由,他枯瘦的身体布满污渍,仿若一个乞丐,沈兰棠看着不忍,将竹筒放到宁乐伯手中,宁乐伯倒是还有些体力,一看到水就仰起头,拼命地往嘴里灌。 “水,水,终于喝到水了!” 沈兰棠看他除了严重缺水之外,其他倒也好,便问道:“这里怎么回事?” 宁乐伯苦笑一声:“三日之前,大皇子断了我们的吃食,老头子之前每顿会留点吃的,勉强还能果腹,只是没有水,人都要渴死了。” “还有谢大人之前受了鞭伤,一直没有得到治疗,是以他的情况比我严重。” 三日之前,那大概是大皇子决定造反的时刻,所以他决定彻底地抛弃谢恒,不再让人供他吃食。 怎么说呢,没亲手杀人,就算他良心未泯了。 大家将谢恒和宁乐伯从牢房里搬了出去,这种情况下,沈兰棠也不敢随意移动谢恒。就叫人烧热水,打水给谢恒清理伤口,换上干净的衣裳,唯一庆幸的是谢恒没有发烧,就古代这条件,发烧等于半条命踏入了鬼门关。 第445章 沈兰棠和其他几人交替着给谢恒喂水,管你喝不喝的进,灌也要给你灌进去,这一忙碌就忙了整个夜晚。 天空破晓之时,沈兰棠正和阿依朵肩依偎着肩地坐在屋子里眯眼睛。 一声鸡鸣惊醒了二人,沈兰棠揉了揉眼睛。 天亮了。 “兰,兰......” 沈兰棠隐隐约约听到房间里头响起一个声音,她先是一怔,继而飞快跑进屋里。 “父亲!” 谢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昨晚他们轮流往他嘴里灌糖水,又是将易食的点心切小了塞进他嘴里,一点一点融化,只盼着他身体吸引了能量能够醒来,幸好到了现在,第二天清晨,他总算醒来。 “父亲!”沈兰棠瞳孔发热,连忙上前,俯在床头问。 “父亲,你感觉怎么样?你想要什么,喝水还是吃东西?” 谢恒摇了摇头,他脸上神色依旧极其憔悴,一张脸惨白无光,但他的眼神已经恢复了一丝清明,瞳孔中流露出宽慰。 “我就知道......如果我,我还可能活下来,还有一线生机,那一定是你,你来救我了!” “不愧,不愧是我谢家的,好孩子。” 沈兰棠眼眶发酸,谢恒对她的好,她是记在心里的。不过,她是一个坚定的务实主义者,她不知道别的儿媳面对公公深情赞许时是什么表现,总之她内心只有: “父亲你还是先别说话了,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劳累,有啥话以后可以说。” “你到底要什么水?糖水,盐水,普通的水还是能吃得下东西了?” 正准备抒发一段飞赴感言的谢恒:“......” 谢恒感受了下腹内空空如也的状态,道:“那还是糖水吧。” ...... 因为谢恒的伤还不适合移动,沈兰棠没有带他回谢家,她让人将消息传给谢家,自己留在农庄照顾谢恒。 到了中午的时候,谢夫人,谢瑛还有家中的两个大夫一块到了。 谢夫人扑到床头,看着谢恒虚弱模样,本就通红的眼眶再次发红。 “老爷!” “呃,母亲。”沈兰棠小声道。 “父亲早上喂了一碗糖水,刚刚睡着,要将他叫醒么还是怎么样?” 沈兰棠看向一旁大夫。 大夫正在给谢恒把脉,闻言便道:“先不用叫醒老爷,老爷既喝了糖水就让他先休息吧,我到院子里将人参煎了,再给他敷药,若是老爷中间醒了,就给他喝一碗白粥,其他不能多吃,虚不受补,得慢慢来。” “好,好。”谢夫人连声道:“听大夫的。” 谢夫人和谢瑛先出去,留下大夫在房里给谢恒上药,上药途中,谢恒果然醒了过来,虽然浑身都痛,但他这会精神又好了一些,跟谢夫人说了会私房话。 谢夫人给他灌下了一碗人参汤,还有白粥,再多的就不能吃了。 中途的时候,宁乐伯也过来了一趟。 大皇子那时候也不知道拿宁乐伯怎么办,也没打算立即杀了他。所以之前逼供之后,都给他疗了伤,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他的身体倒是没事。只是长时间被关在地牢营养不良,身子骨瘦的厉害。 不说底子损伤的怎么样,至少从外表来看,问题不算特别大。 宁乐伯和谢夫人坐下说了会儿话,得知伯夫人得到谢家庇护,宁乐伯又是感激又是羞愧,一时掩面哭泣。 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太子都死了,皇室不可能让太子丑闻重新曝光于天下,反正这个世界也没有绝对公平的事,宁乐伯以后,就只能靠他自己赎罪了。 谢恒在农庄养伤了数日,神采逐渐恢复。这几日来,谢洲也过来了一次,他告诉谢恒,皇帝,太子,大皇子都没了,按着长幼顺序,朝臣正在商议立陈贵妃的九皇子为新帝,原陈贵妃,现陈太后垂帘听政。 因为此前太子,大皇子的势力都在宫殿之中被消灭的七七八八了,余下的都是平日不参与皇室之争的,立哪个皇子为太子对他们都没有利益纠葛,按着长幼来也算合乎法典,是以朝中无人反对。 “大哥没事的消息我已经传达给太后了,太后让我转达,请大哥安心休养,往后朝中还有许多要事要同大哥协商,请大哥务必保重。” 谢恒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当初也是想一死以谢皇帝多年隆恩,这样子朝中就没了权臣的威胁,可他儿媳厉害,这也能赶着最后时限把他救出来,这就怪不了他了。 日后跟顺德帝在地下见面,顺德帝怪自己不下来陪他,自己也有充分理由反驳。 又过了两月,靖军和北戎军队在长春河决战!北戎大王混耶身死,靖军夺得边境数座城市,北戎八万大军被打的七零八落,最后两万士兵逃回了北戎内境,余下王爷争夺大王之位,有玄甲兵在其中推波助澜,接下来十几年,北戎都将陷入王位纷争。 同年,朝廷重新派人驻守边关,郑将军,谢瑾等一众功臣班师回朝。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