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钝的妹被群狼环伺了》 第1章死对头,真讨厌 要说国子监最惬意的人是谁? 当属宣九郎。 成绩差、手无缚鸡之力,但,仗着和郑祭酒有那么一丁点连带的亲眷关系,在国子监混得如鱼得水。 更别提她那张占便宜的脸蛋,简直把一众女学生迷得七荤八素。 这不,大下午的,同班的男学生都在校场进行激烈的蹴鞠比赛,唯独她一人,懒洋洋地躺在草地铺着的锦毯上眯午觉,偶尔张开嘴,叼住洛阳第一美人薛琼琼喂来的剥皮葡萄。 二十余名少年身着短打劲装,靛青、朱红、月白的衣衫在风中翻飞,宛若彩云翩跹,气氛热火朝天。 场中最引人注目的少年束着藏青抹额,额前碎发随动作轻扬。他半蹲下身,目光如炬锁定滚动的藤球,突然屈身如猎豹般弹射而起,足尖灵巧勾起那浑圆的蹴鞠,那球仿佛被赋予了灵性,稳稳停在他的足背。 紧接着,他腰身一拧,借转身之势,如同一张满弓骤然松开,猛地一脚抽射,蹴鞠如离弦之箭般破空而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直奔三丈外由两根竹竿支起的“风流眼”。 对手阵营里,一名虎背熊腰的少年暴喝一声,如同一头迅猛的野牛冲将过来,他高高跃起,在空中舒展四肢,试图拦截这势大力沉的一击。然而,球却巧妙地从他指尖上方掠过,直奔“风流眼”而去。 场外观众们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好球!” “进啦!” 欢呼声、喝彩声交织在一起,震得街边的树叶都微微颤动。身着校服的少女们挥舞着手中的丝帕,脸颊因兴奋而泛起红晕。 球穿过“风流眼”的刹那,少年们的欢呼声直冲云霄,惊起檐角栖息的喜鹊。 校场上,男同学们玩得尽兴,却也热得大汗淋漓,结束一场,不由将艳羡的目光投向宣本珍。 守门的李不言抹掉额头汗水,大叹口气,叉腰道:“九郎真好命,怎么薛琼琼不来喜欢我?” 他生得勉强也算俊秀嘛。 同队伍的孙星衍听他发痴,上下打量他那副弱骨鸡仔的模样,不由埋汰他:“我说,李不言,你做人要有自知之明,薛琼琼就算不喜欢宣本珍,也不可能看上你,她未婚夫可是燕京世子,轮不到你来惦记。” 此话一出,众人隐晦地看向燕三郎,不乏讥讽、看好戏之意,但碍于燕三郎的身份与脾性,他们不敢表露出来。 气氛一变,孙星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咳了咳,正要跟燕三郎解释,燕三郎冷冷越过他,炎炎夏日,声音如寒冰,“再来!” 蹴鞠五局定胜负,眼下不过比了两场。 他发话,两边队员分别站好位置,由裁判一声口哨,蹴鞠球抛向半空,两边人纵身一跃,各自抢夺起来。 也许是天热气燥,燕三郎心下莫名不爽,余光瞥见睡得正香的宣本珍,他眸光一闪,脚下一颠,蹴鞠球“咻”的一声飞向宣本珍所在的位置,本来正中她脚踝,谁知宣本珍忽然翻了个身,蹴鞠球遗憾地落在她脚底下,她人分毫无损,还伸了伸脚,把蹴鞠球当垫脚的矮凳。 懒散如猫,情状婉娈,更惹人厌。 燕三郎脸色更黑了,场上所有人也明显感觉到了他恶劣的心情变化。 裁判又扔了颗蹴鞠球到场上。 他左奔右突,与队友合作无间,将蹴鞠球传来倒去,孙星衍抢不到球,眼见着蹴鞠球又要进“风流眼”,急得大喊:“李不言,守好门!” “哦哦。” 李不言强打起精神反应过来。 燕三郎突然一个假动作晃过后卫,右脚猛地发力抽射! 藤球裹着劲风直扑球门右上角,李不言几乎在同一瞬间飞身扑救,他舒展如小鸡,指尖堪堪碰到飞速旋转的蹴鞠。 然而,这颗裹着牛皮、塞满毛发的藤球力量远超想象,擦着他的指尖重重砸在眉骨上。 李不言闷哼一声,整个人被冲击力掀翻在地,额头瞬间渗出鲜血,在雪白的衣襟上晕开大片刺目的红。 场上骤然寂静。 观众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呼,几个女孩子下意识捂住了嘴。 两队队员同时冲上前,孙星衍扯下汗巾按压伤口,有人焦急呼唤裁判,裁判忙令侍从将李不言抬上担架,送去典簿厅寻温语如治疗。 宣本珍被这股动静吵醒,抬眸望去,始作俑者稳如老狗地站在那儿,脸上没有半分愧疚、关心的情绪,眼神黑沉如墨,察觉她注视,不疾不徐地回视她,眸底隐约有挑衅。 宣本珍嘴角微微往下撇,心头有点不痛快起来,惹人烦的燕三郎,明知李不言与她交好,这是故意打她脸呢。 李不言被抬走了,燕三郎对裁判道:“比赛继续,让候补人员上场替李不言。” 他口吻不是商量与申请,不客气到近乎是命令。 裁判心头直呼倒大霉,他娘的,这里头的学生一个比一个身份贵重,不是他一个小小的老师得罪得起的。 就说燕三郎吧,父亲是盘踞燕京的燕王殿下,母亲和外公都是守国猛将,位高权重,他又是燕王府唯一的嫡子,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至于宣本珍,虽然出身商户,可偏偏她表姐温语如嫁给了郑祭酒的儿子做媳妇,郑祭酒看在温语如的面子上,平日里对宣本珍也有几分照拂。 而郑祭酒又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素知宣本珍惫懒,每回蹴鞠课都在晒太阳,基本没踏足过草场…… 心头正思量,燕三郎这个小霸王不耐烦地催:“怎么?老师是觉得宣本珍在国子监是有特权的?可以理所当然地逃课?” 裁判一听吓了个激灵,要是给宣本珍盖了个逃课的名头,日后她可不好毕业,他不想再应付这样的关系户学生,只祈祷她时间到了赶快走人。 “我去喊她。” 裁判做出了选择,无论如何,这也算是为宣本珍好嘛,少年人怎能终日躲懒,偶尔运动也算强身健体。 * 裁判亲自来叫她,宣本珍当然要去,她可不敢像燕三郎那么嚣张,是以,面对裁判略带心虚的口吻,她笑眯眯地应:“我这就去,老师。” 裁判如沐春风,哎哟,这宣九郎除了不学无术,其他方面可比燕三郎讨喜多了。 * 燕三郎亲眼目睹裁判苦着脸唤人,回过身来,与宣本珍有说有笑,心头不由低嗤一声,一介逢迎谄媚之徒,不过尔尔。 宣本珍才懒得管他怎么想呢,她走近孙星衍,拍拍他肩膀,笑嘻嘻道:“大黑熊,你待会可要罩着我,免得让我落得跟李不言一样的下场。” 孙星衍皮肤黑,又是个高大的肌肉男,是以,同窗好友有时候会打趣地叫他“大黑熊”。 他不觉得这个是蔑称,反而自己觉得挺威武的,每每宣本珍唤之,他乐呵应下:“行啊,没问题,哥罩你!” 裁判吹哨,众人归位,继续踢球,宣本珍只是个守门员,偏偏薛琼琼还大张旗鼓地领着人在那给她加油助威,全然没把燕三郎这个未婚夫放眼里。 “吵死了,跟只母鸡一样聒噪。” 燕三郎厌烦地低声骂。 拖了宣本珍下水,他这会子反倒不急了,全程优哉游哉,慢吞吞地同队友传球、倒球,溜着孙星衍满场跑,等孙星衍晕头转向了,他才猛地一脚将蹴鞠球踢进“风流眼”。 宣本珍本来就是来凑数的,压根不在乎输赢,球来了,她就躲。 是以,燕三郎那一队稳赢了足足有两颗球。 又输一球! 孙星衍事事都要争第一,尤其讨厌输给燕三郎,眼下,他格外恼火:“宣九郎,你差不多一点!” 宣本珍见他发怒,顺毛道:“好啦,我这回一定不让他进。” 她定了定神,决定要给燕三郎一点颜色瞧瞧。 见她认真,燕三郎勾唇一笑,眉梢微挑,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宣本珍张臂作势要拦球,燕三郎便将蹴鞠球踢给队友,正在宣本珍的左边,她赶忙跑去左边,岂料对方虚晃一招,那人脑袋一顶,将蹴鞠球又送回燕三郎身边。 燕三郎手握栏杆借力,旋身飞踹,从宣本珍右边空隙将球踢了进去,宣本珍飞扑过去挡,笨手笨脚地反而把自己摔了。 “哎,好疼。” 她当即眼泪花都冒出来了。 没想到又受伤一个学员。 裁判只好让比赛暂停。 燕三郎显然没料到宣本珍可以这样笨拙,表情微顿,正要上前,薛琼琼抢先奔到宣本珍身边,搀扶起她:“九郎,你怎么样?我扶你去找温姐姐。” 要疗伤,难免就要撩衣衫挽裤脚。 宣本珍又不是个货真价实的少年郎,而是女扮男装,自然不敢让薛琼琼陪同。 她强撑起笑脸,“我没事,磕破皮而已,自己去就行了。” “可是……” 薛琼琼不放心。 宣本珍只好道:“眼下快要到吃晚膳的时间了,你去膳堂帮我打饭,记住,我今天想吃糖醋鲤鱼,粉蒸排骨,还有炖茄子。” 国子监虽然是晋朝一流的学府,可也不会像家中那样,你想吃什么尽管跟厨房点菜,在这儿,大家一视同仁,在膳堂吃饭,自然是前头的有得挑,晚来的吃剩下。 偏生宣本珍嘴巴挑剔,若饭菜不合胃口,更不想吃了。 不过还好,她身边有薛琼琼这个舔狗,任劳任怨、风雨无阻地为她打饭两年多。 “你自己可以?” 宣本珍颔首:“我真的行。” 薛琼琼道:“好吧。” “快去。” 薛琼琼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孙星衍是个大老粗,觉得宣本珍这点伤又没见血,不碍事,也去吃饭了。 宣本珍坚持说没事,其余人和裁判陆陆续续走了。 唯余燕三郎。 宣本珍扶着栏杆,慢悠悠地爬起身,燕三郎拧眉盯着她。 “你还不走?站在这儿想看我笑话?” 这是这学期以来,宣本珍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很好,跟往常两年一样,针锋相对。 燕三郎强行压住心头奇异的不适感,抱臂,冷笑道:“不错,我就喜欢看你狼狈的样子。” “哼。” 宣本珍白他一眼,搞不懂他怎么有这种恶趣味。 她膝盖痛死了,站也站不直,艰难地扶墙走,燕三郎不远不近地尾随她。 宣本珍心里将他骂个狗血淋头。 走半道,还是没忍住回头朝他竖了个友好的中指。 她此时逆着光,碎金般的日光为她镀上流动的光晕。墨色长发束着鎏金缠枝纹发冠,几缕发丝垂落耳畔,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柔光。 眉若远山含黛,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影,秀气的鼻梁加了两分钝感,被阳光晒得微微泛红的薄唇轻抿,透出几分少年特有的倔强,眼睛恼怒地瞪着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像只亮出爪牙的小狐狸。 她身着月白色短胯袍衫,衣摆随风扬起,勾勒出清瘦的身形,腰间的蝉蛹玉佩在光影中若隐若现。阳光穿透半透明的衣料,映得她肌肤似美玉生烟,带着尘世未染的纯净灵气,又在周身萦绕着难以忽视的耀眼风华。 明明穿着和大家一样的校服,却格外惹人注目。 讨厌人的宣本珍,拥有世上一等一出众的美貌,然,蠢弱不慧。 说不清是什么意味,燕三郎反倒莞尔笑了,笑得恶劣,确有两分真情实意。 宣本珍毛骨悚然,小声骂:“傻叉。” 旋身就走。 直到她进入典薄厅,燕三郎才悄然离开。 第2章三郎旖梦 一进门,环顾左右无人,宣本珍立马现原形,哭着扑进温语如的怀中。 “表姐,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温语如哭笑不得地抱住她,早习惯她这副“丁点小事天塌掉”的做派,曲指勾她鼻头一下,宠溺地笑着问:“你在国子监玩得游刃有余,谁敢欺负你不成?” “当然有!” 宣本珍立马告状:“就是燕三郎那个坏蛋,他老是跟我过不去。” “是吗?” 温语如眸光微闪,方才她可是亲眼瞧见燕三郎目睹宣本珍入门才离开的,总觉得,那个少年郎虽然一身戾气,看不惯宣本珍,但做出的事情又不大符合。 “对,自从我来了国子监,就跟他不对付。” “以前和他同寝室住了将近一年,可险些没把我郁闷死。” 她一边说,一边坐到病床上撩起裤脚。 膝盖那,一片青紫发红。 温语如见状,拿来药箱帮她处理伤口,搽药。 宣本珍疼得直抽抽,她实在娇气。 温语如了解她这副死性子,手下更放轻力道。 须臾,她帮宣本珍弄好,宣本珍小心翼翼地放下裤脚,提议道:“表姐,你陪我一道去膳堂用饭吧。” “这……” 温语如面露犹豫之色。 宣本珍撒娇:“我去岁冬暑回去后,今天可是我们今年第一次见面,你难道不想我这个表弟?” 自然是想的,两人朝夕相处长大,情谊甚笃。 然,想起家中严苛的婆母,她到底还是拒绝了。 “九郎,你乖,”她摸宣本珍脑袋,哄道:“我还要回家伺候你表姐夫汤药,实在抽不开身,下回再陪你。” 宣本珍不满也无奈:“好吧。” 温语如的丈夫郑明湖是个药罐子,她总不好跟个病人抢。 此时,宣本珍的贴身小厮冬青跑来,他双手比划,意思是说薛琼琼已经把饭菜打好了,让她赶快来,省得待会凉了。 宣本珍点头,“我这就去。” “表姐,我先走了。” 温语如叮嘱:“慢点。” “好。” 冬青搀扶她去了。 与薛琼琼吃完晚饭,宣本珍回了号舍沐浴休息,当然,她所谓的休息就是让冬青备好零食、茶水,而后,她再郑而重之地拿起少陵先生的大作,埋到被窝里挑灯夜读,可谓勤奋。 只不过,别看少陵先生是个雅号,其实,人家写的是小黄书,里头还贴心附上他亲手画的插画,内容精妙又详细。 “哈哈哈哈……好刺激……” 宣本珍看得津津有味,满床打滚闹腾,动静不小。 隔壁屋的燕三郎本来正在看兵书,忽而听闻她鬼哭狼嚎,翻页的手指一顿,他抿了抿唇,想着装作听不见,继续读书,谁知宣本珍这个智障又开始锤床。 燕三郎:“……” 脸彻底黑下来。 没了心情读书,他索性将兵书随手搁置在架子上,耳不听心不烦,塞了两团棉花进耳朵,翻身上榻睡觉。 天干物燥,他本就没睡意,眼下躺着,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 他蓦然回想起当初他刚来国子监的第一晚,彼时,学院规定,每两人一间屋同住,很不幸,他和宣本珍分到了一起。 本来他就不喜欢她那副小白脸模样,更没有想和她交友的意思,便对她置之不理,宣本珍也不爱自讨没趣,一整个白天,两人各搬自个儿东西,全程无交流。 谁知到了晚上,这厮开始发癫,躺在床上,毫不避讳地看小黄书,然后,哈哈大笑,吵得他根本别想睡觉。 “宣本珍,熄灯,睡觉。” 他阴着一张脸,侧躺着瞪她,语气不善。 宣本珍从书页里抬头瞅他一眼,毫不自觉:“我还不困,你先睡。” “你这般吵闹,我如何睡?” “况且,亮着灯,我也睡不着。” 宣本珍眸子咕噜噜一转,提议道:“那好办,我借你一条发带,你蒙着眼睛,就睡得着了。” 燕三郎脾气不好,当即想将人从床上拎起来暴打一顿,但如果他刚来国子监第一天就闹事,只怕他母妃要将他直接丢进军营进行魔鬼训练,因此,他只好强自忍耐下来。 他咬牙切齿:“有声响,我也睡不着。” “你这人真矫情。” 两人都是公子哥儿,在家里娇生惯养,别想着谁会迁就谁。 宣本珍口气开始不耐,敷衍道:“你今晚先将就着睡,明天我让冬青去街上给你买点棉花回来。放心,不收你钱。” 堂堂燕京世子,燕三郎还能在乎这点小钱不成? 但他被宣本珍这副轻蔑的态度气着了,这一气不得了,他恼得从掀被下榻,宣本珍还以为他要被自己气到走人,谁知道,他从衣柜里摸了一条腰带出来,而后,不由分说将宣本珍五花大绑。 宣本珍不是他对手,很快给他制服,当即要喊人来收拾他,燕三郎急忙捂住她嘴,宣本珍张口就咬。 燕三郎忍痛拿丝帕把她嘴巴也给堵了。 这才得以睡个安生觉。 至此,二人梁子结下。 …… 仔细想想,他和宣本珍的交集基本都是不愉快的回忆。 他迷迷糊糊睡着,思绪翻飞。 第一年的岁考,宣本珍和李不言偷偷传递小纸条,宣本珍一个失手,竟把团成球的小纸抄扔到他桌上的端砚里,墨水飞溅,他辛苦写好的满纸答案顿时作废。 那时,他气得捏着狼毫的手都在抖,宣本珍见他面色难看,双手合十,隔着两张桌子,无声跟他求饶。 说起来,这还是宣本珍头一次和他服软。 不过,他想起考试前晚,宣本珍打扰他复习,又跳到他床上,洋洋得意地说会考第一把他死死压在下头,末了,还把他迭得方正的被褥踩出几个脚丫印,新仇旧恨加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 燕三郎朝宣本珍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手将狼毫搁在笔架山,而后,一腔正气地举起手,将宣本珍举报了。 …… 考完后,他拿起自己书册走人,在后山被宣本珍拦住去路。 “你太过分了!你要害我被退学吗!?” 两人平日里打打闹闹,害彼此受过处分不假,但牵扯前程就确实过火了点。 但转头一想,燕三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可是,宣本珍居然被他气哭了,当然,更大概率可能是被即将到来的处罚吓哭了。 尽管如此,彼时的燕三郎还是有片刻的慌神,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确实将人欺负狠了。 宣本珍眸子闪烁泪花,“燕三郎,你给我等着!如果我回家被我爹活活打死,我就化成厉鬼找你报仇,你这辈子也别想安生。” 她吓唬人也毫无威慑力。 燕三郎听罢没忍住笑了。 宣本珍更火大,扑上来就要撕打他,没等他出手,宣本珍就被一左一右上前来的书院侍从拉走了。 她犹自不死心,飞脚踹他。 他干净的白色校服多了两块脏兮兮的脚印,那年连日下雨,地面都是尘泥,宣本珍的靴子有多脏自然可以想象。 可是,奇异的,看着身上的污渍,他这回竟没生气。 也许是被宣本珍气太多次,都条件免疫了吧。 他如是想。 * 后来,不知宣本珍是想了什么办法,还是郑祭酒看在温语如的面子上,格外给她网开一面,总之,宣本珍没被退学。 她嘚瑟地回屋跟他炫耀,警告他以后少惹自己。她背后可是有大靠山的。 其实,不可否认的,在宣本珍被拉去教训的时候,他后知后觉生出无缘由的担忧来,如果宣本珍真的被退学了该怎么办? 虽然宣本珍老是气自己,可国子监如果没了她,那也太无趣了。 在险些失去的那一刻,他竟然品咂出宣本珍的好来。 真是疯了。 他懒得理宣本珍的挑衅,随手将手中书册翻页,宣本珍忽然大叫起来。 “又干什么?” 他有点烦躁。 宣本珍手指着书册,一脸看透他的表情,“好哇,平日里装的死正经,结果私底下还不是偷偷看我小黄书?!” 他低眸看去,书册左页是露骨轻佻的桥段,右页则大喇喇地绘着两个肢体交缠的男女。 他指尖一烫,猛地将书册扔到地上,难得结巴解释起来。 “还不是你平日里老是将书本乱扔。” 有时候,他急着去上课,不仔细看还拿错过宣本珍的小黄书去课堂,还好那次没给她发现,不然他又得被宣本珍抓住一个把柄。 宣本珍心疼地捡起来,吹走灰:“用完就扔,有够无情。” 她怪腔怪调,听得燕三郎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胡说什么?” 此时此刻,他竟然不敢直视宣本珍那双狡黠的眼眸,像是怕被她看穿什么,他自己也不懂。 “三郎,你待我好生无情……” 学着话本子的桥段,她踮脚凑近他耳畔,拿捏着腔调,像个苦心人儿在控诉他的薄情。 她可能还没变声,声音绵软又清甜,像一把羽毛,轻易挠到你心尖,叫你无法自控地发抖,燕三郎呼吸乱了一拍,垂眸去瞧她。 宣本珍瞳眸澄澈,像看着他,又似乎眼中无他。 燕三郎忽然回过神来,论无情,谁能比她无情? 明明不喜欢薛琼琼,可需要一个人日日给她打餐,又加上薛琼琼是他的未婚妻,她为了气他,踩他面子,故意吊着薛琼琼玩,可谓十分恶劣。 他冷下面容,道:“离我远点。” 他可不是随便可供她玩弄的人。 “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宣本珍没了兴致,自顾自走到床边脱鞋睡觉。 不一会,她就呼呼大睡。 反倒累得燕三郎一夜旖梦。 第二天醒来后,裤裆湿污一片,他都不敢面对宣本珍。 该死的,人生的第一次梦遗,居然是因为宣本珍这个娘娘腔引起的。 燕三郎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顺道把宣本珍这个祸害也给埋了。 …… 索性,过了没多久,丞相魏徽派薛内吏拨款下来,令郑祭酒重新修建号舍,至此,一人一间房,也省得同居不快。 第3章戏弄同窗 看到三更半夜,宣本珍总算生出点困意来,加上刚才茶水喝多,她有点尿急,下榻穿鞋,打算出去方便。 结果,在路过燕三郎房间的时候,忽然听闻里头传出奇怪的动静。 宣本珍脚步一顿。 再疑惑地瞅瞅燕三郎房间,黑漆漆的,没亮灯啊。 她小心翼翼将耳朵贴近门窗,隐隐约约听见衣服窸窣声。 宣本珍百思不得其解,和燕三郎同屋睡了将近一年,她清楚这厮睡觉端正,也从不打呼噜磨牙。 想了想,她指尖沾了一下口水,轻轻将窗户纸捅破,而后,将一只眼睛凑近上去。 借着影影绰绰的月光,她勉强能看清屋内情形。 然后,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眸。 而后,眼瞳一转,计上心头,唇边浮起使坏的笑意。 她离开,而里头人并未察觉。 * 今天对燕三郎来说是奇怪的一天。 奇怪在哪? 他走到何处,别人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然后,还自以为“隐晦”地扫过他下腹。 燕三郎莫名其妙,低头去瞧自个儿,衣衫整洁,并无失仪之处。 那些人见他如此,笑得更开心了,凑在一块窃窃私语。 燕三郎像只猴子被人围观,可忍耐不了,正想上前问个究竟,谁知他一走近,那些人就跑远了。 燕三郎:“……” 沉默,是今日的康桥。 他去听课,目光一扫,宣本珍果然又窝在角落睡懒觉。 李不言捂着眉骨包着纱布的伤口,嘶嘶叫疼。 至于孙星衍,他从课本抬眸瞅他一眼,然后,低头,借着书册遮挡,“猥琐”地笑了。 燕三郎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靠之,今日见鬼不成。 不一会,负责教授算术的端木夫子到来,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平日里最是醉心学术,不过,许是年纪大了,凡事看得开,对待学生并不严苛。 宣本珍爱睡觉,他也不生气,反倒乐呵呵地道:“少年人多眠真好,不像我一把老骨头,翻来覆去睡不着。” “孩子们,翻开《九章算术注》十八页,今天我们来学无穷数。” 他粗嘎苍老的声音在教室内慢悠悠想起,宣本珍在臂弯间翻个脸,砸吧唇,睡得更香了。 燕三郎专心听讲。 虽然他将来很大概率也会上沙场做武将,但他并不想做个胸无点墨的粗鲁武夫。 不知过了多久,端木老先生讲述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数不尽、算不清的……比如……” 他话音一顿,一时卡壳。 宣本珍睡饱醒来,懒洋洋地搭话:“夫子,我知道有一样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数不明白的。” “哦?” 端木先生来了兴趣,难得宣本珍如此积极参与课堂,“九郎小儿,那是什么东西?” 宣本珍吃吃笑起来,目光瞟向燕三郎。 她如此举动,课堂内所有学生像是领会到什么,默契朝他看来。 一下成为中心的燕三郎:那股不适感又爬出来了。 本以为只有他一人懵逼,岂料端木老先生竟然get到宣本珍的点,捋着花白胡须,口吻训斥却并不凶,“你这坏胚小子,不可捉弄同窗。” 众人哄堂大笑。 李不言夸张到额角都磕到桌面,又一个劲地叫疼。 燕三郎现在觉过一点味来了,指定又是宣本珍捣的鬼。 好不容易挨到午间去吃膳堂吃饭。 再次接受目光洗礼,燕三郎已能凭借强大的心理素质面不改色,毫不侧目。 遇到和宣本珍同桌吃饭的薛琼琼,她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对劲,咂舌称奇:“燕三郎,没想到你现在也颇有长进了,跟小时候那个只会……” 她正要说出燕三郎小时候的糗事,燕三郎瞪她一眼,目含警告,薛琼琼一下子接收到,不敢说了,毕竟她也有把柄在燕三郎手中。 她咳了咳,“总之,你长大了。”用一种欣慰的目光看燕三郎。 宣本珍正埋头哼哧哼哧吃饭,没理会他们二人。 出于恶心她的心思,燕三郎端着饭盘直接在宣本珍旁边坐下。 宣本珍左边的李不言:“……” 宣本珍对面的薛琼琼:“……” 宣本珍不明所以地扭头看他一眼,燕三郎皮笑肉不笑:“怎么了?这个位置我不能坐?” “可以啊,”宣本珍筷子直接伸过来,夹走他盘里的豆面,阴阳怪气:“我的好同窗。” 燕三郎一扫她盘中菜和薛琼琼的,心中暗骂此人贪得无厌,明明薛琼琼都打了她爱吃的菜,连她盘中都是自己讨厌吃的白切鸡,她犹自不满足。 几人吃饭,一时无话。 而后,薛琼琼故作贤惠地捏着丝帕帮宣本珍擦嘴,“九郎,我回去上课了,你下午要记得想我哦。” 黏黏糊糊的,怪渗人。 熟知薛琼琼本性的燕三郎翻了个白眼。 国子监男女学生课目不一样,教室也是南辕北辙,唯独膳堂是共用的。 薛琼琼每日基本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和宣本珍相处,因此格外珍惜。 宣本珍展颜冲她笑得甜蜜:“好啦,我下午不会周公,会薛美人。” 薛琼琼小拳拳砸她胸口,娇羞欢喜:“你坏~” 燕三郎受不了了,一把揽住宣本珍肩膀,将人腾空拖走。 宣本珍像只树懒,也不挣扎,双手抱住燕三郎臂膀,乐得轻松。 路过布告栏,两名侍从在收拾上头的贴纸,他轻轻揭下,忽然,一阵风吹过来,那张纸从他指尖溜走。 李不言见状,面色一变,伸长手臂想去拿那张纸,谁知他个子矮,拿不到。 燕三郎正侧脸与宣本珍斗嘴,没注意,那张纸呼啦啦贴他脸上了。 他抬手拿下,目光随意一扫,忽然凝住,仔细阅览后,勃然大怒,将臂弯上荡秋千的宣本珍丢下地,李不言赶忙搀扶住她,才免叫她屁股遭殃。 燕三郎阴沉沉地怒瞪宣本珍,气得整个人都要冒烟了:“宣本珍!你!” 宣本珍哽着脖子仰头直视他,“怎么?” 理不直气也壮:“难道我有诽谤你不成!?” 【独坐号斋手作妻,此情不与外人知。若将左手换右手,便是停妻再娶妻。一捋一捋复一捋,浑身骚痒骨头迷。点点滴滴落在地,子子孙孙都姓燕。】 燕三郎心头一字一句咂摸过宣本珍所写的、用来羞辱他的艳诗,气血倒逆不停往上涌,为自己昨夜的情难自禁感到羞耻的同时,暗暗滋生出对眼前人的埋怨。 他将那张纸揉成一团砸到宣本珍那张可恶的、令人生厌的脸上,撂下一句:“好样的!!” 扬长而去。 李不言惴惴不安:“九郎,我们这回是不是太过分了?” 写诗的人是宣本珍,贴告示栏的则是李不言。 宣本珍显然也没想到燕三郎能气成这样,在他们这个年纪,少年之间互相传阅小黄书,再交流一些涩涩的话题,真是太正常不过。 只不过,燕三郎一向是以存天理、灭人欲的冷酷形象示众,是以,这首诗才会给他带来颠覆性的反转。 宣本珍不以为然:“不过开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罢了,偏生他气性这般大。” “再说了,他昨日害我们这么惨,我们当然要整整他。” 李不言摸摸额角伤口,想想也是,燕三郎用藤球踢伤他脸面,连句道歉都没有。 他该! 第4章三郎偷窥 国子监每六日一休沐。 宣本珍今日终于得以睡个懒觉。 下午,冬青来叫她起床,他是个哑巴,碍于宣本珍是个女孩子,睡觉的时候只穿白色寝衣,冬青不敢冒犯宣本珍,像往常一样,他手持拨浪鼓,手指轻转,“隆隆咚咚——” 宣本珍早习惯这个起床铃声,伸个懒腰,将玉足从帐外收回去,迷蒙眼睛坐起身。 冬青手拿了衣服,伸进床帐递给宣本珍。 宣本珍一看是校服,索然无味,道:“今日不穿这套。” 她想了想,道:“穿那套新的还未穿过的朱红锦袍。” 她来国子监的衣衫都是冬青收拾的,是以,她一说,冬青很快给她找出来,不光如此,他还贴心地找了一条红色发丝带缀掐金丝镂空海棠花给宣本珍做搭配。 宣本珍在他的伺候下,随意吃了碗糯米粥,就带他一块出门了。 今日是薛琼琼的生日宴,她要赶着去薛府赴宴。 薛琼琼人缘好,后花园放眼望去全是人,宣本珍刚出现,不一会就被薛琼琼缠上了。 “九郎,你总算来了。” 紧随而来的还有李不言。 “薛小姐可一直念叨你呢。” 薛琼琼今日打扮得很漂亮,鬓边还簪了朵紫薇花做装饰,她双手拉着宣本珍的手,羞答答又期盼地问:“我今日漂亮吗?” 宣本珍抬手,轻轻拂过那朵娇艳欲滴的紫薇花,一滴露珠濡湿她指腹,她莞尔:“琼琼无论何时都是极美的。” “你今年要送我什么礼物?” 宣本珍往后头伸手心朝向冬青,冬青拿出一盒胭脂,轻轻旋开,呈给宣本珍。 宣本珍沾染一点粉红胭脂,轻轻地在薛琼琼脸蛋晕染开,“这是我托我娘给你挑的胭脂,掺了我们韶州特有的丹霞无叶兰,这个颜色更衬你气色。” 这个生日礼物不算很贵重,但薛琼琼一想到是宣母亲自选的,心头发甜,这算不算九郎侧面把她介绍给宣母认识了? 思及此,不胜欢喜。 “谢谢你的礼物,我好喜欢。” 冬青将盖子合上,将胭脂递给薛琼琼的丫鬟,丫鬟收了仔细放好。 李不言看着这一幕,习以为常,摇头失笑。 真是当局者迷,宣本珍分明自己懒得用心,可薛琼琼偏偏那样开心。 “走吧,我们去玩游戏。” 薛琼琼道。 三人并肩而去。 都是少年人,说说笑笑,很快玩作一团。 一整日,投壶、斗草、酒令、博戏……玩了个遍。 月上中天,宣本珍微醺。 “不玩了,我去方便一下。” 宣本珍将骰子扔下,摇摇晃晃,扶着山石站起身。 薛琼琼担忧:“你看得清路吗?” 宣本珍摆手:“没问题。” 冬青要去搀她,她也不要,“我自己去就行。” 薛琼琼本来不放心要跟着去,李不言催促:“薛小姐,到你出棋子了。” 薛琼琼只好将注意力重新投入到游戏中。 夜风一吹脸面,宣本珍意识清醒两分,她顺着丫鬟指引去找茅房。 可是,不知是走岔路还是反了方向,转悠半天愣是找不到地方。 最后,她急得实在没辙了。 眼瞅着左右无人,旁边又是草丛,想了想,鬼鬼祟祟地捡起衣摆走到矮墙旁的小角落。 * 本来今日是休沐,偏偏燕三郎今日心情十分差劲。 至于原因,自然是宣本珍那首艳诗惹的。 一整个白天,他去城郊打猎,发泄心头愤懑。 到了晚上,回去号舍,见宣本珍那间屋黑漆漆,没人在,略微思索,这才想起前几天李不言说过薛琼琼生日在即,要举办宴会的事情。 说起来,碍于未婚夫的身份,他每年也不得不去给薛琼琼送上礼物。 当然,礼物是两个爱多管闲事的姐姐挑买的。 他只要负责送就行。 他命小厮烧水来沐浴,收拾齐整后,拿了礼物,策马去薛府赴宴。 月朗风清,他颇有点意兴阑珊,他讨厌过自己的生日,更烦给不喜欢的人送生日礼物。 临近薛府,他勒慢骏马步伐,慢悠悠地踱步。 薛府他来过很多次,是以很熟悉。 他不欲从前门进去,免得给薛父、薛母逮住进行一顿长辈式的问候关怀,因此让马儿倒腾去了后宅偏僻的小门。 那儿有一道影壁墙,墙头横排一列西洋来的碎玻璃,防小贼闯入,不过,这也难不倒他。 忽而,他不期然抬眸,望见灯影幢幢中徐徐走近的红衣少年。 不消细看,便知是宣本珍那个讨厌鬼。 她今日没穿校服,而是着了一袭艳丽的朱袍。 宣家不愧是岭南一带的富商,独生子宣本珍穿的料子自然也极为考究,乃是上等丝绸所制,在烛光中闪烁隐隐光泽,衣襟滚一圈祥云纹,下摆绣了一只振翅欲飞的仙鹤,栩栩如生。 微风吹拂,宣本珍马尾后的红色丝带随之轻晃飞扬。 这副打扮,更显得她飘逸出尘,华贵非凡,像只山里偷溜出来玩的小狐狸。 然后,这只醉醺醺的小狐狸贼头贼脑地做了失礼之举。 燕三郎眉心一跳,但没挪开视线,看得目不转睛。 须臾,宣本珍起身离开。 燕三郎坐在马上若有所思。 第5章打三郎 宣本珍昨夜喝多两杯薄酒,她起不来,睡得迟了早课,冬青唤了又唤,她终于清醒,慌里慌张地洗漱穿衣,赶去课堂。 “铛铛铛——” 下课铃声响了。 宣本珍直接把整节课都睡过去了。 负责礼法课程的公孙先生是个严厉的性子,他持书出来,恰好迎面撞见宣本珍。 宣本珍一见到他,立马乖顺地站好,呵呵尬笑:“公孙先生。我便秘才迟到的。” 公孙先生最厌烦她这等顽劣学生,看她的眼神犹如看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冷哼一声。 “年少不奋进,老来泪满襟。别以为你爹能养你一辈子,早晚有你后悔的一天。” 说完,拂袖而去。 宣本珍暗暗松口气,行吧,这回没被这个老古板罚抄就行。 谁知,下一秒,公孙先生又径直飘来一句:“《仪礼》五十遍。算是你旷课的惩罚。” 宣本珍脸顿时垮下来,她垂头丧气地走进教室,然后,又被同学们的异样目光洗礼了,还有人交头接耳地看着她偷笑。 宣本珍:??? 她刚要说话,同学们合上课本陆续起身,赶着去上弓箭课。 燕三郎越过她的时候,顿住脚步,侧眸扫她一眼,微微一笑。而后,踏着轻快的脚步走了。 当然,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宣本珍有预感,没办法,太了解燕三郎这个死对头了。 他不爱笑,一笑,必定有人遭殃。 李不言犹豫地瞅她面色,小心翼翼地问:“九郎,你真的……额……”他欲言又止。 宣本珍催促:“吞吞吐吐干什么,有话直说。” 孙星衍这个直肠子大声替他把话说清楚了。 “宣九郎,你真的蹲着尿尿?” “嗐,这也太娘们了,改天我教你怎么站着嘘嘘。我们三人来比一比谁嘘得更远。” 宣本珍给他这番话给炸住了,愣愣道:“啥玩意?” 李不言见状,便知她刚睡醒,好心道:“我带你去布告栏看。” 宣本珍扔下课本随他去了。 孙星衍不嫌事大,凑热闹一块去。 弄清楚缘由后,宣本珍火冒三丈,直奔弓箭场杀去。 * “梅隐!!!” 燕三郎正在带护臂,忽然听见有人直呼他大名,他眼前一花,来人一个纵跃飞身过来,如虎兽般猛地将他扑倒在地。 正是宣本珍。 燕三郎微愣,瞧着骑坐在自己腰腹的少年,她气得眼睛都红了,提拳就要打他。 拳头挥过来,燕三郎轻松握住她手。 “起来!” 他声音隐约有点抖,私底下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宣本珍一手被擒,另只手立马砸向燕三郎眼睛,燕三郎侧头躲闪,转瞬又把她另只手给抓了。 “我不想说第三次,起开!” 宣本珍挣扎地在他身上扭动,双腿徒劳地使劲夹他侧腰,此情此景,跟他夜里做的梦有异曲同工之处。 燕三郎呼吸乱了节奏,正想翻身将宣本珍制服,岂料,宣本珍狗急乱咬人,“嗷呜”一声,埋头到他脖颈处,恶狠狠地叼住他一块肉不放。 燕三郎睫毛扑闪,眨得很快,眸底流露出罕见的不知所措,竟忘了反抗。 “咬死你。” 她说话的气流扑洒在他肌肤,引起一阵战栗,燕三郎包住她那双肌理细腻的小手,微微收紧。 * 郑祭酒正在陪同丞相魏徽汇报这段时日学院的各项情况。 当然,他知道,丞相日理万机,哪有闲心专程来国子监听他讲这些东西,醉翁之意不在酒,丞相意在那个小祸害罢了。 “男学生们去哪了?” 两人到了课室,本来丞相原意是巡视一下学生上课的情况,谁知教室空空无人。 郑祭酒招来侍从一问,了悟道:“他们去上弓箭课了,魏丞相,下官带你去弓箭场。” 魏徽虽然贵为百官之首,可如今年岁不过三十又二,生得俊秀雅致,眉目如画。 下了早朝,他褪下官服,特意换了一袭深紫色锦缎袍,领口暗绣着流云纹,衣摆精雕细琢一只回首顾盼的瑞鹤,在阳光下泛着幽幽光泽,如暮色里流转的霞光。 行走间,衣袂翩跹,腰间蚕蛾玉佩轻晃,银线绣就的云纹腰带束出劲瘦腰身。 发冠以紫檀木为底,嵌着颗圆润珍珠,墨发如瀑倾泻,将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庞衬得愈发清俊。 他手持白玉折扇,轻摇时,扇面上的水墨山水若隐若现,肉眼可见的心情惬意,眉眼含笑,唇角微扬,贵气天成,举手投足间皆是世家公子的优雅从容,周身萦绕着如兰似麝的淡淡香气,宛如画中走出的谪仙,令人移不开眼。 途中,魏徽一边分出两分心神听郑太素说话,一边脑中想着自家那只坏狐狸。 她那般惫懒,上课肯定也是躲在阴凉的角落睡大觉。 想起她贪睡模样,魏徽嘴角笑意更深。 PS:魏徽暗搓搓和珍珍穿了情侣服,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哈哈哈,多投点珠珠,多留评论哈,不然没动力 第6章罚小狐狸 宣本珍正欺负人欺负得尽兴,不知是谁人忽然喊了一句。 “不好了,郑祭酒和魏丞相来了!” 她脑子一嗡,慌张就想起身。 谁知她的发带被燕三郎压住了,她刚起来,猝不及防又倒下去。 四唇相贴。 宣本珍与燕三郎齐齐睁大眼眸,睫毛乱闪,几乎要纠缠成一片。 全场寂静。 * 魏徽来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面色一变,嘴角笑容消失,身上那股如沐春风的气息骤然变得威压起来。 郑太素察觉他捏扇骨的手指甲发白,顿时冷汗津津。 娘诶,宣本珍,你这个讨债的小鬼,成天没个安生。 他心头叫苦连天,嘴上催促:“还不快把二人拉开!” 李不言与孙星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去,一人拿发带,一人扶宣本珍起来。 做坏事被逮个正着,宣本珍垂头巴脑,不敢直视魏徽,只盯着他衣摆的瑞鹤。 魏徽扫过燕三郎印了两个红青咬痕的脖颈,眼睛往下,燕三郎察觉他注视,强装镇定,不自在地动了动脚。 魏徽目光如炬,燕三郎有种无所遁形的尴尬。 蓦然,魏徽冷笑一声,很快又变成面无表情的淡然模样。 他朝郑太素抬了抬眸。 郑太素会意:“谁先动的手?” 宣本珍手指头指了指燕三郎。 好啊,毫发无损,还敢恶人先告状。 魏徽在心头又默默给宣本珍记了一笔。 郑太素忽略宣本珍的手指,逮人问:“孙星衍,你来说,谁起的头?” 孙星衍只好老实交代:“是、是宣九郎。” “好哇,果然是你个坏小子在挑事。” 郑太素问责宣本珍。 宣本珍小声辩解:“那也是他先写打油诗来戏弄我,我一时气不过才……才打人的。” “你不先写艳诗诽谤燕京世子,他怎会回敬你打油诗?” 郑太素身为祭酒,对学院发生的事情可谓了如指掌,宣本珍休想蒙骗他。 宣本珍给他噎住,呐呐无话。 “看来事情已经水落石出。” 魏徽声音如清泉,压着火气。 “宣九郎,你横行无忌,在书院里欺辱同窗,罪行深重。” “该怎么罚,郑祭酒,想来你有分寸。” 他将难题抛给郑太素。 郑太素脑子飞转,须臾,总算领悟到魏徽的意思。 “宣九郎,你现在就去绳愆厅领罚。” 燕三郎没想到郑太素这回如此不留情面,竟要体罚宣本珍,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 魏徽似笑非笑,“燕京世子,你千里迢迢来洛阳读书,却没想到本相治下不严,竟教出宣九郎这等顽劣学生,想来叫你受了许多委屈,本相实在过意不去。” “不若,”他扇子悠悠一拂,山水扇面挡住下半张脸,只余一双狭长上挑的凤眼,闪着复杂莫测的光芒。 “今日本相便差人送你回燕京养伤,待年末岁考时,你也可在家中答卷。” “你素有美名,本相信得过你品行,定不会趁机作弊。” 燕三郎一时间没转过弯,想不通魏徽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怎么反倒请他这个受害人走? 莫不是朝政上,母妃还是外公与魏徽起了什么冲突? 想想又觉得不合理,他们如今正在边关打仗呢。 他双手搭着朝魏徽行一礼,道:“不劳魏相操心,我在国子监待得很好,也不想搞特殊,更不想将来的名次遭人质疑。” 他来国子监两年,每次岁考都是第一,魏徽自然知晓,他有此决定,他也不意外,就是心头很不爽,想把这个碍眼的学生从小狐狸身边赶走,奈何人家不肯,他又不好强横将人扔出去,心口堵的慌。 凤眸锐利一扫宣本珍。 宣本珍心虚地侧开眸,不敢与他对视。 很好,这笔账一并记在她头上。 “既如此,随你吧。” 他面上装作云淡风轻。 “本相还有事,郑祭酒,我先走了,事情交给你处理。” 郑祭酒忙道:“是,我一定好好管教宣九郎。” 魏徽警告:“今日之事,本相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如果郑太素没有能力管好国子监,他不介意换掉他。 郑太素听出他未尽之语,压力山大,“丞相放心,下官绝不让学生再发生斗殴的恶劣事件。” 魏徽离开,如山的气势逐渐散去,不止郑太素,学生们都松口气,交头接耳地闲聊八卦起来。 宣本珍脚步沉重地离开弓箭场,去往绳愆厅。 * 【绿杨深锁谁家院,见一个美少年急走行方便。转过粉墙来,就地金莲。清泉一股流银线,冲破绿苔痕,满地珍珠溅。不想墙外马儿上人瞧见。】 魏徽手里捏着成钧从布告栏摘来的宣纸,阅览后,脸色黑沉如墨汁。 他眼眸微眯,闪过危险的光,将宣纸拍在檀木桌上,恨恨道:“好一个燕三郎,果真肖父,一样的狂乱放荡。” 明目张胆地写明此诗为《赠九郎》,还大言不惭地留下大名:梅隐。 若是换了其他人,魏徽当即就派成钧趁夜去摘了他那双乱看不知收敛的招子,可碍于燕三郎身份贵重,他倒不好如此粗暴了当地下手。 可若叫他咽下这口气,他自然不肯,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点教训吃。 * 宣本珍来到绳愆厅,见门口站着成钧,她就知道魏徽肯定在里头候着她,指定是找她算账。 她脚步顿住,好想逃走。 成钧率先迎上来,开口:“宣公子,丞相等你许久,你可要快些进去。” 他态度客气,但宣本珍知道,她不从,成钧就会强横把她掳进去。 与其如此,还不如自己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我知道了,这就去。” 她只好认命地走进去,推开门,穿过前堂,到了厅内,魏徽果然坐在主位的交椅上,听闻她脚步声,他抬眸朝她扫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的。 宣本珍害怕。 魏徽启唇道:“过来。” 宣本珍小步挪过去,魏徽耐着性子等她,待人近到跟前,他伸手一拉,抓住宣本珍手腕,径直把她扯入怀中。 横坐在他大腿上,宣本珍识时务地环住他脖子,笑颜如花:“司雨哥哥,你今日穿这身衣服可真好看。” 司雨是魏徽的表字,也只有极为亲近之人才能如此唤他,他六亲缘薄,茕茕孑立,眼下,也只有宣本珍这个枕边人知他这个鲜为人知的表字了。 魏徽微微一笑,潋滟生辉:“你今日就是叫爹爹都不好使。” 宣本珍嘴角笑容僵住,呵呵尬笑,正想撒娇,蒙混过关。 魏徽道:“为夫给你个机会坦白,说罢,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事先自然派成钧打听清楚了,但非要审一审宣本珍这只不听话的小狐狸。 宣本珍犹豫,魏徽加重语气:“看来你不想珍惜这个机会。” “诶,没有没有,我这就坦白。” 宣本珍了解魏徽,对着他的时候不敢撒谎,只好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只不过,她在述说的过程中,把燕三郎添油加醋,说得十分恶毒。 “如果不是燕三郎屡次挑衅我在先,我怎会写艳诗去揭他短。” 魏徽冷笑:“你还觉得很光荣?!那首艳诗写得那般生动,看来你观赏的时候也必定十分专注。” 在他释放的冷气威压下,宣本珍不敢狡辩。 反正狡辩了,她待会肯定死更惨。 见她状似鹌鹑,魏徽怒火更盛。 也就是说宣本珍真的原原本本将燕三郎自|渎的画面看去,还写诗记录下来,魏徽又气又恼,既是他的人,就该有为他守身的自知之明,更别提她刚才当着他的面,与燕三郎接吻。 他阴阳讽刺:“为夫倒不知你原来文采如此斐然。” 他能容忍宣本珍在国子监继续读书,那也是因为国子监本来就是他一手操办的,在他的势力范围内,可他忽略了宣本珍的作妖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我、我错了。” “我再也不敢了。” 魏徽冷哼一声,猛地将宣本珍翻了个身,轻车熟路地褪了她裤子,白玉折扇一收,以扇做板。 “啪啪啪——” 接连几下将宣本珍白皙软嫩的臀部打得发红。 宣本珍身娇肉贵,挨了打,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没骨气地连声求饶,“司雨,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别打我。” 她此番做得过火,踩了魏徽的底线,他自然要打到她今后不敢再犯。 “啪啪啪——” 宣本珍这会子连求饶声都发不出来了,只一个劲地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 魏徽被她的哭声绕得心烦,随手将扇子扔在桌上,一手搂住宣本珍腰肢,一手擒住她下颌,迫她仰起脸面,低下头去,堵住她全部哭声。 “唔唔唔……” 他吻得好凶,好急,宣本珍招架不住,几乎要喘不过气,双手使劲拍打魏徽胸膛,魏徽置之不理,继续逞凶,唇舌闯入她嘴里,肆意地攻城略地。 宣本珍无助地抓紧他衣襟,指甲刮擦领口的流云纹。 亲着亲着,宣本珍察觉身下人起了反应,如雨后春笋般顶着她臀,宣本珍瑟缩地颤抖一下。 魏徽牙齿咬住她唇瓣,略一用力,殷红的血珠冒出来。 宣本珍惊呼:“破皮了。” 她是丁点伤都要叫痛的人,十分大惊小怪。 “死不了。” 魏徽舌尖舔过她唇瓣,将血珠吻走,喉结上下滑动,发出一声暧昧的吞咽声。 不知过了多久,宣本珍整个人几乎要软成一滩水融在魏徽怀抱中,魏徽才终于好心地放开她。 只是,身下危机还没解除。 宣本珍怯怯地望他,眸光水亮柔润,像是被他欺负怕了。 魏徽调整一下急促的气息,安抚道:“放心,我不动你。” 他将她当成未来的妻子对待,自然不愿如此辱没了她。 夫妇一体,折辱她,他自己也没面子。 他一言九鼎,宣本珍心往肚子里放了放。 魏徽爱怜地摸摸她脸颊,又握住她的手拿到嘴边亲吻,好半会功夫过去,他才总算解了这段时日的相思之苦。 “这周的休沐日去城郊的十香苑等我。” 两人私相授受将近一年,平日里,魏徽忙于政务,又不好老是往国子监跑,只能每逢休沐,他就让宣本珍去城郊的别苑与他相会。 昨日没见,那是因着宣本珍和他说过要参加薛琼琼生日宴会。 宣本珍才懒得去,但是,她眼下又不敢拒绝魏徽,只好答应下来。 须臾,外头日头渐落。 宣本珍从他腿上跳下地:“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魏徽自然是不舍的,自从定情以来,他们总是聚少离多。 但他也颇为克制,罢了,左右耐过今年,宣本珍就会嫁给他做妻子了,届时,他自然可以与她朝夕相对。 他叮嘱:“我前段时日派人送了宫廷御医研制的上好金疮药到典簿厅,你待会令冬青去找温语如给你搽药。” 外人都道,丞相为国尽瘁,花费大量财力、物力管理国子监,是在为朝廷培养栋梁,殊不知,他也夹杂了私心。号舍与金疮药,不过都是为了心间的小狐狸置办的罢了。 “好。” 宣本珍乖巧应下。 见她如此没心没肺,魏徽轻叹口气,又道:“平日里少去招惹那个燕三郎。” 早晚有一日,他会和燕京那一派呈对立局势。 他不想自己的人与燕京世子有什么牵扯。 更何况,燕三郎对宣本珍似乎不像表面那般单纯。 宣本珍点头如捣蒜,“我讨厌他,我才不想理他。” 她面色厌恶之色不像作假,魏徽心情畅快两分,摸她脑袋,将她散乱的额发捋顺到耳后,“去吧,我也该回丞相府了。” 两人前后离开,没引起人注意。 第7章三郎偷亲 初夏的午后天气闷热,树上的知了有气无力地叫。 上完弓箭课,燕三郎回来沐浴,洗掉一身汗,而后,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站在窗台前,眺望院中的一颗槐树。 准确来说,是树枝上那对正在传宗接代的蜗牛。 它们先是用触角互相试探性地触碰、摩擦,进行求偶,彼此互有情意,两只蜗牛会从沉重的保护壳里爬出来,毫无间隙地接触彼此,雌虫会将公虫的身体一部分纳入其中,它们维持这个亲密动作已然将近半个时辰。 他看得好专注,眼瞳黑深幽邃。 直到,宣本珍一瘸一拐从他窗前路过。 “……宣九郎。” 到底是他先开口唤住人。 宣本珍站在他跟前,恰好挡住他看蜗牛的视线。 她语气不善:“儿子,叫你爹爹什么事?!” 燕三郎脸色一沉,语气严厉几分:“你可知,冒犯燕王殿下是什么罪名?” 他父亲是亲王,正儿八经的皇亲血脉,宣本珍论起身份,不过一介商贾之子罢了,她方才那句若叫梅砚溪听见,只怕撕烂她的嘴也不为过。 不过,很快,燕三郎发现她嘴唇破皮了,他目光一凝,“你嘴巴怎么受伤了?” 宣本珍抬手抚摸破皮的唇瓣,当然不可能跟他说真话,嫌恶道:“还不是都赖你,众目睽睽之下,我们两个大男人嘴巴贴在一起,真是又丢人又恶心,所以,我就把嘴唇皮都撕了一层,一不小心就留了道口子。” 不知是觉得被她羞辱,还是怎么着,燕三郎胸膛起伏,凶戾地瞪着宣本珍,快声道,“你有必要这么恶心我吗?那是我的初吻,我都没怎么样。” 宣本珍一只手扒下眼眶,吐舌头冲他扮鬼脸,而后扬长而去,燕三郎只听闻她大声叫唤。 “冬青,快去把我表姐请来帮我搽药。我屁股痛死了。” 话音落,宣本珍只听“砰——”的一声,她吓一跳,回头看去,原是燕三郎猛地将窗户关上了。 “力气大了不起?!” 她小声嘀咕。 燕三郎乃是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将她话语原本听去,他面色阴翳,站在窗台前,手握成拳头抵着轩窗,咬牙切齿:“宣九郎,这世上,再没谁比你更讨人厌。” 臀部那么隐秘之处,都要叫温语如一个他人妇亲自诊疗。 不知羞耻! * 接下来的日子,宣本珍借着养伤的名头,总算可以赖在号舍不去上课了,肆无忌惮地将少陵先生新出的小黄书一口气看了个痛快。 岂料,伤势刚好,一道晴天霹雳的坏消息传了过来。 冬青比手画脚。 宣本珍不敢置信:“你是说,郑祭酒罚我抄一百遍《校训》。” 冬青点头。 “而且,不抄完,不准从藏书阁出去?” 这不相当于关她禁闭? 冬青继续比划。 意思是,还有公孙先生的五十遍《仪礼》,催着宣本珍赶快交上,否则翻倍处理。 宣本珍眼前一黑,“天哪,我还不如不要伤好。” 冬青安慰,给她奉茶,表示自己能帮她抄写《校训》。 这也算得心应手。 宣本珍从小到大每次罚抄,基本都有冬青帮忙。 冬青仿照她的字迹,没人看得出来。 可是,这一回很不幸,郑太素专门派了她的死对头来监督她,也就是说,如果她敢不老实,燕三郎即刻就会无情地将她举报。 为此,宣本珍只好装模作样地去藏书阁抄写一部分。 她分派任务:“冬青,《校训》和《仪礼》咱俩分一分,你多抄一点,到时候给我凑数,好争取早日将我从藏书阁救出来。” 冬青认真颔首,表明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 宣本珍拍他肩膀,“靠你了,冬青!” 冬青手握拳头拍拍自己肩膀,神色坚定,放心,主子,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期望。 * 接下来的这两日,每到辰时一刻,燕三郎这个扑街会准点到她门口,敲她门,逼她起床。 她若敢赖床,只怕按照燕三郎的性子,他会径直强闯,将人从被窝拎出来。 宣本珍怕给他识破女儿家身份,只好睡眼惺忪地爬起来,怨气冲天地随燕三郎去藏书阁抄书。 不过,这厮也没落得好,郑太素一视同仁,罚他也抄一百遍《校训》。 至于公孙先生则更坑爹,他素来对燕三郎这个高材生寄予厚望,认为他偷窥宣本珍方便的行为有违礼数,实在是要严惩,因此罚他抄《仪礼》一百遍! 足足一百遍! 哈哈哈哈! 宣本珍得知此事,笑得合不拢嘴,这世上还有什么比死对头比自己更惨来的更好的事情吗?! 没有吧! 宣本珍笑得前仰后合。 燕三郎无语地看她,威胁道:“再笑我就踹你。” “你真暴力。” 宣本珍收敛,踮起脚,做出大哥的派头,手臂搭他肩膀,“要有同学爱好不好?” 燕三郎皮笑肉不笑:“呵呵。” 肩膀一扭,甩掉宣本珍的手,加快脚步。 * 到了藏书阁,燕三郎手一指书案,“你坐这儿写。” 而后,他自个儿去了宣本珍旁边的案牍落座。 研墨、铺纸、洗笔…… 正要提笔写字,宣本珍蓦然跑到他旁边,挤着他坐下。 “干什么?” 燕三郎口气不好。 宣本珍道:“我比较想坐这张桌子。” 燕三郎信她个鬼,既然想坐,一开始怎么不说。 分明是贪图他辛苦磨好的墨水。 不过,算了,他懒得跟她计较。 没应她,燕三郎起身去了宣本珍原来的位置。 一时无话,两人各自安静抄书。 过了两刻钟,宣本珍就坐不住了。 她转头去瞧燕三郎,他坐得端正,脊梁挺直,姿态挑不出一丝错处。 宣本珍这会子闲得无聊,只好将注意力投注到燕三郎身上。 这一看不打紧,她反倒后知后觉地品味出燕三郎的姿容俊秀来。 其实他五官生得十分耐看,就是平日里眼神太冷,为人又凶,因此,很少人敢去直勾勾地盯着他容颜看。 怪哉,同窗将近两年多,又同寝共居堪堪一年,今时今日,宣本珍终于发现燕三郎原来是个美男子。 眉峰蕴着肃杀气,鼻梁挺如刀削,薄唇不点而朱。 一袭墨色劲装勾勒出修长矫健的身形,举手投足间,既有令人敬畏的威严,又散发着难以抗拒的俊美,恰似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却又璀璨夺目。 宣本珍正看得有点入神,下一秒,燕三郎转头淡淡睨她一眼,语气冷冽,眸底隐约闪着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 “看什么看?再看挖掉你眼睛。” 得嘞,宣本珍一下子清醒了。 她不以为然:“切,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指尖把玩狼毫,将其放在努起的嘴巴上头,尝试练平衡力。 自顾自玩了一会,又勉强再抄了两遍《校训》,她实在耐不住了。 好无聊,好无聊……” 她将狼毫丢在桌上,整个人往后仰,毫无形象地赖倒在蒲团上打滚。 “继续写。否则我写完了,还得等你一起。” 毕竟,他有监督之责。 宣本珍翻身去瞧燕三郎,他如老僧入定,一个字接着一个字落笔,一点不耐烦的神态都没有。 此时此刻,宣本珍有点佩服起他来。 “太无聊了。” “我想出去玩。” 燕三郎懒得理她。 宣本珍发了一会牢骚,而后又起了捉弄人的心思。 行吧,她的快乐喜欢建立在燕三郎的痛苦之上。 宣本珍骨碌从哪个地上爬起来,窜到燕三郎身边,像只猴子一样爬上燕三郎后背,各种使坏,扯他头发、揪他耳朵、戳他脸颊…… 燕三郎忍无可忍,将狼毫搁下,猛地一个后翻站起身,将宣本珍整个人腾空架着抵在书柜那儿,他双手插在宣本珍两边肋下,被她惹毛了,恶狠狠地警告她。 “老实点,再闹腾我就……” 亲你。 燕三郎话音顿住,被自己的第一反应吓了一跳。 宣本珍见他终于有反应,兴奋起来,总算有人陪她玩,挑衅道:“你就怎么样?” “我就……” 燕三郎说不出口。 宣本珍故技重施,又想去拉他肩膀垂下的乌发编麻花辫,燕三郎后退一步,手臂伸长,远离她。 而后,他就着这个姿势将宣本珍抱着,在半空中故意颠她。 “哎呀呀呀——” 宣本珍猝不及防,脑袋如小鸡啄米。 燕三郎漆黑眼瞳露出星星点点的笑意,又三百六十度转圈圈地颠宣本珍。 宣本珍吓到了,生怕燕三郎一个放手,自己就要遭殃,无助地扑腾,像尾上岸的鱼儿。 忽而,听闻外头有人喧哗。 “崦嵫山的圣子大人来了,我们赶快去大门口瞧热闹。” 然后,是一连串远去的脚步声。 两人动作顿住。 宣本珍诧异:“天府的人怎么会来国子监?” 燕三郎深知她脑子里装的全是稻谷,难得好心给她解释。 “当今圣上信赖国师,特地拜托圣子今年来国子监传教。” “哦?” 宣本珍了悟,又轻蔑:“一个神棍要来教我们读书了,真好笑。” 燕三郎奇异地打量她半响,在晋朝,上至皇帝,下至黎民,全数信奉天府之人,他们上达天听,造福苍生,全国各地都有建设神庙,香火络绎。 “干嘛这样看我?难道你信天府之人?” 燕三郎没回答,只道:“在外人面前,你最好还是对那位所谓的圣子大人客气一点为妙,否则,他的信徒怕是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宣本珍:“我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她又不傻。 “放我下来。” 她拍燕三郎臂膀。 燕三郎放她落地,催促:“去抄书。” 宣本珍不知是想到什么,心情看起来不大好了,恹恹地回到书案落座。 燕三郎瞅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止于唇齿。 * 午后,宣本珍架不住困意,寻了一把油纸伞,躲到檐廊那儿去睡懒觉。 燕三郎见她眼睛都睁不开,索性睁只眼、闭只眼。 他静心抄书。 时间悄然流逝。 “铛铛铛——” 是下课的钟声。 燕三郎从宣纸抬起眼眸,看眼天色,落日西沉,该是吃晚膳的时间了。 他回头去看藏书阁后头,宣本珍躺在那儿,睡得正香。 他想了想,将狼毫搁置,决定叫这厮起床。 省得她晚点又要找事折腾。 他放轻脚步,徐徐走近。 宣本珍是个躲懒的好手,撑着油纸伞放在地板,挡住树荫投照下来的阳光,她脸面躲在雨伞的暗影里,人畜无害地酣睡。 微风拂过,一丝鬓发钻到她嘴巴,她似有所觉,抬手去勾那根头发,粉舌微吐,舔了舔唇瓣。 嫣红嘴唇刹那多了一抹水色,瞧着像刚从井水里打上来的樱桃,清甜解渴。 燕三郎眼神暗了暗,他忽然想起上次两人在弓箭场唇贴唇的画面。 那个意外发生的太猝不及防。 他什么都不曾品味到,只是觉得她嘴唇很软,身上氤氲的兰香蓦然将他包裹,几乎要令他窒息。 情不自禁的,他并未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渐渐矮下身子,一只手臂撑着地板,朝那两片唇瓣凑近。 阳光滤过宣本珍姣好白皙的面容,她闭着眼眸也分外秀美漂亮。 蜘蛛拖着丝从繁叶间坠下,去捕食半空一无所知飞过的蚊虫。 吃掉了。 比他想象中还要甘甜。 猎人忍不住想一再品味这份美味。 忽然,猎物咕哝着皱眉:“好热,鬼天气。” 燕三郎蓦然惊醒,睁开眼眸,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他条件反射地猛站起身,后退到门扉,转身,狼狈逃离。 宣本珍被一阵急快的脚步声吵醒,抬眸看去,是燕三郎远走的背影。 她一看天色,“好嘛,自私鬼,居然赶着去吃饭也不喊我。” 她抱怨,皱着鼻子坐起身,收了雨伞,慢吞吞地起身往书阁内走去。 第8章圣子大人好欺负 关于圣子大人的消息,宣本珍即使每日去藏书阁抄书关禁闭,也会从同窗、侍从的议论交谈中得知。 传说这个圣子很了不得。 三年前,国师大人宣布要选天府的下一任继承人做圣子,通过群众选举投票,挑出民间声望最高的七位,而后再举办比赛,让他们进行辩论,由皇帝、魏丞相、张大将军等一干政要人物做裁判。 其中,最出彩的便是如今的圣子望舒大人,以及强劲对手阳羡。 两人通过辩论神法、棋弈进行最终对决。 于棋道方面,望舒算无遗策,每步棋皆环环相扣,令对手深陷迷局无法自拔,阳羡甘拜下风,输得心服口服。 为此,望舒还在民间赢得了“棋圣”的尊称。 更别提在长平城辩法之际,他感动上苍,赐下甘霖,终于一解百姓干旱之苦。 至此,望舒从神侍升任圣子,众无排议。 这些老掉牙的东西,宣本珍当然全部知道啦,那时候,她无论去哪间茶楼听书,说书先生指定是在说望舒,搞得她不胜其烦。 谁承想,如今他来了国子监,竟然要进行为期三日的讲经、说法。 是以,今日宣本珍好不容易从藏书阁脱离出来,她也绝对不要去参加这个经坛会。 她躲懒,本想着听经的群众庞大,望舒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现她,结果,出乎她意料。 望舒不按常理出牌,一连三日,讲解经书前,他都会先拿着花名册一一点名,跟查勤一样。 但众人没有不适感,甚至觉得很荣幸。 毕竟望舒在他们眼里就跟神官差不多,他点了自己的名,自己跟被上苍记住了无甚区别。 是以,大家翘首以盼。 “郑太素。” 他声音清朗,语调和缓。 明明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气质却分外稳重,如巍峨的山,令人肃然起敬。 郑太素双手迭着举高过头顶,笑呵呵道:“圣子大人,我在这儿。” 望舒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免礼。 他按照花名册的顺序逐一点名。 今日是第三日,前两天,国子监全数人员到齐,唯独缺了两名被罚禁闭的男学生。 不过,他照样会念他们的名字。 “梅隐。” 燕三郎贵为燕京世子,寻常人不敢直呼他大名,但望舒唤了,在众人眼中,也不算冒犯。 燕三郎略一颔首,神情淡淡:“学生见过圣子大人。” 望舒仔细打量他一番,笑道:“久闻燕京世子品貌非凡,如今一见,果不欺我。” 燕三郎面上没有多大表情变化,依旧冷冷的:“大人过誉。” 不卑不亢,嶙峋傲骨铮铮。 望舒笑意更深,看来,权倾朝野的魏徽不日将有强敌。 他倒是有点期待呢。 “宣本珍。” 全场静默一瞬,无人作答。 郑太素环顾一圈,没见到那小兔崽子的身影,悄声同儿媳妇道:“那皮小子又野到哪儿去了?” 温语如知道她不喜欢望舒,但也不好跟郑太素说实话,只好委婉道:“九郎许是身体不适,苦夏吧。” 郑太素气恼道:“那她也不跟我告假,真是没规矩。” 望舒朝窃窃私语的他们投去一眼,而后将目光转向燕三郎,他眸光温和,并无韫色。 “燕京世子,怎么你解了禁闭,而宣本珍却……?” 未尽之语,问询燕三郎。 燕三郎如今对宣本珍可谓心烦意乱,视她为洪水猛兽,不敢轻易靠近,是以,他今日也不知道她人去哪了。 他坦言相告。 “学生不知,郑祭酒只令我在藏书阁监督宣九郎抄书,她书册既抄完,其余的,我不过问。” “原来如此。” 以往的信徒,就是病入膏肓,都会由亲人抬着担架来聆听他讲经,这是头一回有人逃课,倒是稀奇。 他展袖起身,施施然道:“而今国子监的人都在这儿,宣公子年岁尚小,不知所踪,我倒是很担忧,无心再讲经,不知诸位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公孙先生:“圣子大人尽管吩咐。” 望舒道:“我欲去寻宣公子,奈何国子监地广旷达,恐力有不逮,诸位不若活动一番筋骨,四散开来去寻宣公子。如何?” 端木先生一把老骨头都肯陪着折腾:“圣子大人心系我院学生,我们身为老师的,自然责无旁贷。” 众人自然附议。 于是,经坛会变成了寻珍会。 宣本珍本来正躲在号舍看小黄书,吃着冰冻过的芋圆糖水,好不快活。 忽然,一声声催命似的“宣本珍”不间断传来。 还是上百道不同嗓音发出来的。 靠之,鬼来敲门? 大白天,烈阳高照,宣本珍不敢置信,打开门扉往外头张望,号舍地势高,她瞧见一大队人马如蚂蚁般朝她涌来。 我去,不就躲个懒,怎么这么声势浩大地来抓她? 宣本珍眸子一转,觉得有人故意在整她,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她打开门,穿上鞋子,从号舍跑出去。 她找了颗全院长势最高大的松针树,哼哧哼哧,努力顺着树干往上爬。 要找她是吧? 她偏躲起来,叫你走到脚断,也寻不见她。 就看这场捉迷藏,赢家是谁。 望舒当然不是盲目地找。 他早来国子监之时,阳羡便帮他打听过了,这里头最出名的人物不是学识渊博的端木老先生,而是劣迹斑斑的宣本珍。 说起她的恶行,可谓罄竹难书。 阳羡对她深恶痛绝,望舒却不以为然,反倒生出几分好奇来。 他倒要看看,全洛阳城最顽劣的学生长什么模样? 是以,一连三日都点名,就是想见识一下宣本珍。 岂料,她竟然躲起来,不肯满足他的好奇心,那可不行,他一定要把她揪出来。 他顺着郑太素的指引,到了男学生居住的号舍,一间间房寻过去,干净整洁,唯独宣本珍那间房门扉洞开,屋内头凌乱,桌上糖水散着冰凉白气,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堆小黄书。 “少陵先生?” 他轻声念出作者笔名。 郑太素深觉丢脸,“宣九郎这个不学无术的坏孩子,居然敢偷偷在号舍看这等污秽杂书,简直有辱斯文,令圣子大人见笑了。” 望舒舒眉朗目,平静道:“无碍,男女之情,人之常理。宣公子正值青春慕艾的年纪,喜欢看这些书也是无可避免的。” 燕三郎道:“看这迹象,她刚离开没多久。” 定是故意躲起来了。 燕三郎实在了解宣本珍。 望舒如此大张旗鼓地寻她,只怕是适得其反。 “想来,宣公子定在周围徘徊,也怪我思虑不当,此番怕是吓着了她。” 郑太素忙道:“欸,圣子大人说的是什么话?您关心她,那是她的福分。” 一行人说着话,从号舍出来,继续找宣本珍。 宣本珍岔开腿坐在树枝上,盯着地面的人到处转悠,可开心了。尤其燕三郎那个笨蛋,还跑到藏书阁的方向去了。 下面的人她差不多都挺眼熟,唯独郑太素旁边那个穿淡蓝广袖纱袍的男人她不认识,看郑太素如此恭维他,想来就是传闻中的圣子大人了。 她眸子一转,计上心头。 * 望舒正转过头听公孙先生说话,忽然,后脑勺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是以,常人并未发觉。 他视线在地面扫过,是颗松果。 再环顾一圈,后方不远处有颗高高的松针树。 他唇角微勾,看来,猎物自投罗网了。 * 宣本珍见他没反应,觉得他是个傻的,一连又扔了他三五颗松果,直到树洞空空如也。 她正寻思再找找东西扔望舒。 谁知,松鼠回来了,一看破产的家,当场炸了! 它“吱吱”一叫,猛地咬了宣本珍臀部一口。 宣本珍猝不及防,身子一歪,从树上掉下去。 “啊——要死了我。” 她害怕地双手捂住自己眼睛。 身体急速坠落。 宣本珍以为自己会变成一滩肉泥,岂料,落入一个萦绕幽幽檀香的温热怀抱。 * 望舒听闻动静的第一反应朝松针树奔去,他动作太快,其余人都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宣本珍已经被他稳稳接住。 她很轻,身子出乎意料的软,是琉璃屋里养出来的娇贵模样。 心脏扑通扑通跳,看来吓得不轻。 “宣公子可有恙?” 宣本珍还没回过神,忽听一道朗润男声响起,带着亲切的关怀之意。 她没听过这道声音。 宣本珍将手放下,抬眸望去,瞧见一张精致且具有神性的漂亮脸蛋,眉骨高耸,微微簇起,目含担忧地凝望她,耐心地再度唤:“宣公子?” 此时,温语如跑来,“九郎?你怎么样?” 望舒将她放落地,等她站稳才松手,十分妥帖细致。 “表姐,我没事。” 温语如将宣本珍护在身后,朝望舒道:“多谢圣子大人救了我表弟。” 望舒姿态从容,和缓道:“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 他侧眸看向宣本珍,宣本珍眸光复杂地盯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有点顾虑。 半响,她不情不愿道:“谢谢你救我,否则我就死定了。” 望舒轻轻微笑,一点问责的意思都没有,反而是像朋友交谈那般问:“怎么爬到那么高的树梢去?” 宣本珍当然不会说真话,“书上说,站得高,看得远。所以,我就想爬上树俯瞰整个国子监。” “登高望远,宣公子好雅兴。” 郑太素等一众师长走近,“宣九郎,再有下次,我定要狠狠罚你。” 宣本珍吐吐舌头认怂:“我不敢了还不行吗?” 望舒对郑太素道:“既然人已然寻到,趁天色尚早,我们回去开经坛会。” 宣本珍想溜,温语如握住她手腕,宣本珍只好乖乖跟着一道去了。 坐在下首,望着上头讲论经书的望舒,宣本珍百思不得其解。 李不言凑近她,跟她咬耳朵:“我哥以前同我说,圣子大人德高望重,我还不信,现在见到真人,”他喟叹一声,“由不得我不信咯。” “何以见得?” 宣本珍搞不懂大家为嘛如此推崇望舒。 李不言跟倒豆子一样叭叭跟她述说。 例如,前年惠州闹鼠疫,望舒亲身深入民众,救治伤员,埋葬亡者,携弟子为其诵经超度。 再例如,去年阳朔镇的万缘桥年久失修坍塌,百姓过河不便,恰逢望舒去当地的海潮寺普法,他巧施智慧,从吝啬的当地豪绅手中筹得一万一千两银子,把桥重新修起来,百姓对他感激不尽。 …… 总之,望舒升任圣子三年以来,比历代圣子都要更加亲民,为民奔走办事,因此,信徒极广,隐约有盖过国师鹤龄的迹象。 这一听,他倒像是个极好的好人。 宣本珍深以为然地点头。 “如果我说,你拿东西扔一个人,那人却不计前嫌,反倒在你危难时刻救你性命,这样的人,是什么人?” 李不言道:“这还用说,那绝对是个以德报怨的大好人!” “寒山问拾得:‘若被谤、辱,如何处置?’拾得答:‘忍他、让他、避他、耐他、敬他,几年后你且看他。” 台上,望舒声音朗然。 宣本珍被他吸引,注意听他言语。 “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高;大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深。惟有宽容大度,才能庄严菩提;惟有宽容大度,才能成就一切。” “以德报怨,乃是结束一切怨恨的根本。用道德去感化,不要生起怨恨心,以怨报怨永远不能化敌为友。” “原谅别人,就是给自己心中留下空间,以便回旋。” 宣本珍被他洗礼了。 眼睛一亮,原来如此! 她知道了,望舒喜欢以德报怨。 通俗点来说,他是个打不还口,骂不还手,十分好欺负的软蛋。 所以,她要使劲欺负他,让他哭爹喊娘地滚回崦嵫山。 第9章魏徽教妻 休沐日。 宣本珍坐上马车去十香苑寻魏徽。 鸣玉笑着迎她:“小姐来了?” “司雨哥哥呢?” “近日政务繁忙,丞相还未下早朝。” “不要紧,我先进去吃早膳等他吧。” 十香苑的厨娘做的膳食可比国子监好多了,而且,宣本珍想吃什么,尽管点菜。 鸣玉扶她下马车。 进了宅院。 丫鬟见了她,柔婉欠身跟她行礼。 宣本珍笑着抬手:“免礼免礼。” 路过,手不老实地撩过一个丫鬟的下巴,“沉璧,一段时日不见,你出落得越发漂亮了哦。” 沉璧笑颜如花,“小姐还是这般嘴甜。” 另一丫鬟吃醋道:“小姐,你怎么只理妹妹不理我?” 宣本珍一碗水端平:“好咯,静影,”她捏静影气鼓鼓的脸颊,“你们姐妹花一道进去伺候我用膳。” 二人对视一眼,皆是喜色,齐声道:“是。” 鸣玉无奈一笑。 在美婢的伺候下,宣本珍吃得心满意足,胃口都好了几分。 吃完饭,鸣玉领她去衣帽间,与丫鬟一道帮她换下男装,穿上尺寸贴身的女式衣裙。 而后,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她们帮她梳发髻,簪钗环,临了,还给她戴上一对玛瑙耳夹。 这是魏徽的意思,在十香苑,她要学着女孩子的打扮,有个女孩子的样,日后,才好顺理成章嫁给他做丞相夫人。 只不过,宣本珍做了十八年的男儿郎,一时之间,很多事情都是改不过来的。 这不,刚收拾妥当,她兴致勃勃提议:“我们到园子里玩去。” 鸣玉本来还想劝宣本珍学女工的,现在看来是没戏了,便没开口。 * 魏徽到来的时候,园子一派热闹。 欢声笑语不停。 “小姐,我在这儿。” “小姐,快来抓我呀。” 原来是宣本珍拿布条蒙了眼睛,在玩抓美人的游戏。 全然一派纨绔子弟的模样。 魏徽无奈摇头,置之一笑。 本来是他占有欲强,不喜男子接触宣本珍,是以,安排十香苑伺候的人全是女性。 结果,现在倒搞得十香苑像宣本珍的后宅一样。 鸣玉率先瞧见他,刚想出声,魏徽折扇抵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他徐徐走近,静影与沉璧也看见他,瞬间不敢再玩闹了,两人牵了手悄步退往一旁。 宣本珍诧异怎么忽然没声了。 双手摸索着,忽然,左手摸到一片衣角,她刹那一喜,扑过去将人牢牢抱住。 “逃不掉了吧,小美人。”口气轻浮。 耳边响起男声轻巧一笑,语调宠溺:“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笨笨,连男人女人都抱不出来?” 她仰头,魏徽手指一扯她脑后蝴蝶结,布条散开,露出宣本珍那双湛湛澄莹的眸,“什么嘛,原来是我家亲亲大宝贝。” 她深吸一口他身上香气,露出陶醉之色:“比小美人还香。” 大庭广众之下,她随意提及闺阁爱称,举止又如此放浪,魏徽可没她那样厚的脸皮,颇不自在地咳了咳,余光扫丫鬟们一眼。 丫鬟们低下头,不敢笑得太明显。 魏徽将人抱起来,往里头走去:“再香也香不过你。” 二人到了水榭亭子。 夏日池塘,荷花芙蓉开得正盛。 宣本珍坐在美人靠那儿,垂头看着绿茵茵的荷叶,提议道:“午膳我们吃荷叶粥如何?” “不错。” 魏徽自然同意,吩咐:“成钧,去池子里摘几片荷叶送去厨房。” 成钧应:“是。” 他在石桌那儿摊好笔墨纸砚,招手道:“笨笨,过来。” 宣本珍正拿饵料撒着逗玩锦鲤,闻言,只好恋恋不舍地走过去。 “总这般贪玩可不行。” 魏徽揽住她腰肢,曲指勾她鼻梁一下。 宣本珍与他并肩坐在一起。 “今日我们又要学什么?” 在国子监还好,去学堂上课,有那么多学生,老师管不过来,宣本珍听不听都行。 可到了魏徽这儿,那就是一对一专属辅导,她走个神,魏徽都会立马发现。 二人发生关系之初,魏徽承诺过会对她负责,宣本珍拖着说要等她国子监毕业后才行。 岂料,魏徽便自发充当起她的老师,效仿古人,枕边教妻,要把薛琼琼那帮女学生的课程拿来单独教导她。 娘诶,这可要了宣本珍狗命。 “我们来读《列女传》。” 诚然,魏徽声音很好听,可讲起课来,宣本珍就昏昏欲睡。 名师摊上差生,那也是无济于事。 魏徽讲完《鲁秋洁妇》篇,抬眸一扫,宣本珍两只眼睛都没舍得睁开。 他拿书册一拍桌面。 “啪——” 宣本珍蓦然惊醒,对上魏徽黑沉的脸色,慌张擦掉嘴角口水,笑得讨好:“哥哥,我昨夜想你想得睡不着,今天才犯困。” 魏徽可不好糊弄,冷笑道:“我看你想少陵先生想得不肯入睡,今日才没精神听课。” 宣本珍呐呐。 见她可怜巴巴的,魏徽缓和口气:“下次再这般日夜颠倒,我定将你那堆小黄书搜刮扔掉。” 宣本珍噘嘴应下:“知道了,再不敢了。” 魏徽还能不了解她? 嘴上答应的比谁都快,做不做得到,另外两说。 “鸣玉,去沏杯醒神的人参茶过来。” 见魏徽心情不好,鸣玉忙去了,还给魏徽也沏了一杯降肝火的菊花茶。 喝过茶,宣本珍双手拍拍脸颊,勉强精神许多。 魏徽让她照着课本念诵。 末了,逐字逐句叫她翻译给自己听。 宣本珍磕磕绊绊、连猜瞎蒙。 最后,还是魏徽听不下去,打断她,“我刚才分明与你仔细讲过此篇,你如今却连它什么涵义都不知晓,可见,你果真无心向学。” “不是啊,我真的想学习的,只是,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让我读这些文章?” 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实在枯燥乏味,也没什么用处。 魏徽自然有自己的私心,宣本珍从小被当成儿郎养大,心性放纵,不似寻常女儿家,日后若是嫁给他,还不知分寸,与其他男人嬉笑往来,魏徽可接受不了。 他要宣本珍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为妇贞洁,既选了他,那就要一辈子忠于他。 想了想,他以商量的口吻,道:“笨笨,不若你还是早些恢复女儿身,同女舍的同学一块读书上学,也好交些闺阁密友,耳濡目染,自然不需要刻意学习。” 宣本珍一听打了个激灵,她才不要做女儿家呢,那也太吃亏了,她爹家产那么多,将来都是要留给她的,如果她突然变成了女儿。那就只有嫁妆了。 况且,她也不喜欢魏徽这个老男人好吧,当初说要嫁给他,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拖到毕业后,她肯定是要想办法把人甩掉的。 至于清白? 去他娘的清白,她又不在乎,左不过做过一夜而已,隔了一年,她都忘得差不多了,就当没做过好了。 “那不行。” 心里想着,嘴上自然要换成好听话。 她拉住魏徽的手摇晃,撒娇道:“你也知道的,我爹和我娘生了足足八个女儿,好不容易才盼来我这个儿子,他心心念念,望子成龙,结果,你冷不丁告诉他,我其实是个女儿身,他肯定要崩溃。” “而且,我爹毕竟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此事还是等我毕业后再说吧。” 魏徽没说话。 宣本珍怕他真的铁了心要让她变成宣九妹,只好使出浑身解数哄他。 她爬到魏徽腿上坐着,魏徽本能抱住她,宣本珍仰头亲他嘴唇,笑嘻嘻道:“司雨哥哥,晴光正好,我们把时间全拿来读书多没劲?倒不若做点有趣的事。” 魏徽微微低头,宣本珍亲他更容易了,她像小鸡啄米那样,叭叭叭,一连亲他数口。 魏徽轻轻叹口气,颇有点发愁的意味。 宣本珍正要开口说话,他堵住宣本珍的嘴唇,加深这个吻。 亲着亲着,他又起反应了。 宣本珍埋首在他脖颈装乌龟,魏徽紧紧搂住她身体,双手在她后背上下摩挲,一遍又一遍,克制着自己的情念。 当初,他遭人所害,误食春花露,非缠绵不可解。 无可奈何之下,只得趁夜去号舍寻宣本珍。 也得亏他运气好,那一晚,燕三郎正好被宣本珍气走了。 宣本珍睡得正迷糊,忽然就给他压了,然后,铺天盖地的热吻将她淹没在漆黑的床榻内。 她本来很害怕,要叫。 魏徽捂住她嘴,凑到她耳边低语:“是我。” 宣本珍认出他,这才放松下来。 “你上次的献媚,本相受了。” 话音落,他再无顾忌,将宣本珍吃了个透。 一夜欢愉后,天光破晓,魏徽见她年纪小,又哭得可怜,一时心软,难得放低姿态,温声哄人。 “别怕,本相会对你负责。” 他拍拍宣本珍脑袋。 “过几日,我便让成钧去韶州寻你父亲下聘。” 宣本珍一听吓死了,不要哇,她才十六岁,还没玩够好吧,才不想嫁给他做妻子。 但是,先撩者贱。 她不敢拂了魏徽的面子,只好寻借口,同他定了毕业之期。 彼时,魏徽不以为然,淡淡道:“随你。” 他扫一眼她瘦幼的长相,道:“确实小了点。” 也不知说的是年纪,还是胸前两团肉。 宣本珍不服气,“以后,会长大的!” 魏徽见她炸毛,莞尔轻笑,凑近宣本珍脸颊,指腹摸她柔软的腮肉。 “是,肯定会长大的。” “我等你长大。” 他自认为有耐心。 然而,这份自信现在屡次折磨他。 他初次开荤,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后知后觉地食髓知味,想重温旧梦,然而,宣本珍这只坏狐狸不肯了。 她义正言辞。 “丞相若当真想迎娶我做妻子,那就该尊重我,不可随意对待我。” “无媒无聘,私相授受,丞相置我于何地?” “莫非将我视同花楼歌女?” “既是如此,何谈婚嫁?” “倒不如,我供你床榻泄|欲,毕业之日,便是你我分道扬镳之时。” 她这个时候倒是牙尖嘴利,一句句顶得他哑口无言。 罢了,他并非贪恋女色之徒。 她不愿意,他不勉强。 岂料,越相处,他越中意这只小狐狸,每每亲吻,皆起反应,忍得他好生煎熬,恨不得将人吞吃入腹,可看她怯怕的眼神,又恐吓坏她,更怕她误会自己,只好强自忍耐。 他呼吸急重,抱她的力气越来越大,像是恨不得将人嵌入骨血。 宣本珍不敢再动,安静等他缓过来。 半响,魏徽面色如常,松开她,“既读不进书,陪我去处理政务。” 他本来是打算堆积到晚上再批阅的。 “好。” 反正别让她读书,怎样都可以。 去了书房,魏徽端坐在玫瑰椅上,宣本珍自觉帮他研墨水。 午间时候,鸣玉来唤二人开膳,宣本珍心满意足地吃了一碗荷叶粥,又在书房陪了魏徽一会,而后就在旁边的矮榻上睡午觉。 约莫睡了将近半个时辰,魏徽喊她起床,他双手捏住宣本珍脸颊肉肉。 “笨笨,别睡了,不然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宣本珍硬生生给他闹醒了,睁着一双困意朦胧的眸子,魏徽轻笑,将人揽入怀中,在宣本珍尚未反应过来之际,又把人给亲了。 他亲了好久,宣本珍迷蒙地抓住他垂下的一缕乌发,喘不过气就使劲扯他头发,半响,魏徽总算抬手,稍稍远离她,温柔地笑笑道:“我头皮都给你扯痛了。” “罚你亲我一口。” 他侧脸,示意宣本珍亲他脸蛋。 宣本珍从善如流地仰头要去亲他脸颊,岂料,魏徽又转过头,她的唇瓣印在魏徽嘴唇。 “呀,你使诈!” 魏徽笑得更开心了,坦然点头:“对,我使诈。” 宣本珍还是懵懵的,没有再追究的意思,魏徽拿了一杯茶水,喂给宣本珍喝,“喝点茶。醒醒神。” 宣本珍喝过茶,自发爬到魏徽大腿坐,他的腿坐起来很舒服,宣本珍喜欢整个人赖在他怀中。 魏徽抱着她,像抱着金疙瘩,十分欢喜。 二人闲话。 无非是魏徽关心她这些时日在国子监过得如何。 “我听说,天府的圣子去了国子监施教?” 宣本珍点头:“是啊。” “你见过他了?” 不知为何,宣本珍隐约听出他有点酸溜溜的味道。 “见过啊,怎么了?” “他生得如何?” 他追问。 宣本珍识时务,“我忘了,没仔细看过,压根没记住他长什么样子。” 魏徽低头,捏起她下巴,仔细巡视她每一分表情,宣本珍睁大眼眸与他对视。 片刻,魏徽松开她,道:“三年前,他竞选圣子之位,可谓轰动全国,出彩的不仅是他的棋艺、口才,更流传甚广的,是他不染纤尘的容貌。” “从长平城一路回洛阳城述职,途中多次围得水泄不通,皆因世人爱美,想一睹他风华。” “哦,”宣本珍态度平静,“这么夸张,若换我当圣子,肯定比他更受青睐。” 她倒有莫名其妙、十分膨胀的自信。 毕竟,她从小到大也因为外表受了许多好处。 魏徽给她逗笑了,手掌捧她脸颊摩挲,“是,所以我要把你藏在后宅里,免得叫人惦记了去。” 宣本珍没搭他这个话茬,反而道:“那个圣子依我看就是个神棍罢了,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到处招摇撞骗,所谓天府,无非是个大型骗子窝。” 魏徽见状,觉察她虽然不喜圣子,但似乎也对他投注了两分注意力,他略一思索,自然知晓是何缘故,警告她。 “那个所谓的圣子并不如表面那般光风霁月,私底下少不了花花肠子,你别去招惹他。” 宣本珍心底嗤之以鼻,那个以德报怨的傻瓜有什么好怕的? 面上,她很乖顺,“我知道分寸。” 魏徽打趣:“你若知道分寸,天就该塌了。” 宣本珍冲他皱了皱鼻子,表示不满。 魏徽指尖捏她鼻尖,亲昵唤:“小笨猪。” 宣本珍“嗷呜”作势要咬他,魏徽缩手往后躲,两人混玩一阵。 吃过晚膳,换回衣衫,夜幕渐黑,魏徽派马车亲自送宣本珍回国子监,到了僻静的巷子,宣本珍下马车离开。 第10章九郎的克星 为期三日的经坛会结束,望舒与阳羡留在国子监任职博士,望舒负责男学生,阳羡则教女学生。 宣本珍真是日了狗了,讨厌望舒,结果还不得不天天去上他的课。 然后,这厮也不知是只记得住她一个人的名,还是故意要整她,总之,每堂课他必定点名叫宣本珍起来回答问题。 如果宣本珍当时正在睡觉,他就走近宣本珍课桌,毫无老师架子地一遍遍唤她起床。 “宣公子,别睡了,起来回答问题。”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必定长眠。宣公子,课堂时间不容懈怠。” 他态度十分温和,像是循循善诱的好师长,半点叫人挑不出错处。 搞得宣本珍火大,想骂他,又碍于他受人爱戴,不敢当众挑衅他,不然,郑太素肯定罚她。 “我不知道你刚才讲了什么内容,又问了我什么问题。” 为免她又睡着,望舒命她站着,宣本珍一张脸上全是没睡足的怨气。 “无妨,我再讲一遍给你听就是了。” 他脾气倒是很好的样子,眉眼间,一点烦躁韫色都没有。 他讲课不似其他老师那般枯燥乏味,而是引经据典,加入一些妙趣横生的小故事,来吸引人的注意力。 末了,他含笑问:“宣公子,你可知,神法的核心是什么?” 不知不觉,在他的带领下,时间流逝很快,你甚至都不会察觉,下课铃声就已经响了。 不过,宣本珍除外,听到铃声,犹如神助。 “下课了,大人的问题,我下节课再回答吧,现在我要赶着去吃午膳了。” 她如此放肆,若换成公孙先生,她就惨了。 只不过,对面人是望舒。 他不恼不怒,微微一笑,“你上课的时间是属于我的,不过,只要铃声一响,你便自由了。” 他踱步回讲堂,道:“散学,诸位同学去吃午膳吧。” 宣本珍第一个跑出教室。 到了膳堂,薛琼琼已经打好饭在那等她。 国子监为了照顾女同学,是以,女学生那边打铃会早一刻钟。 “九郎,快来,今日有你爱吃的佛跳墙。” 夸张了吧,宣本珍来国子监两年多,膳堂什么时候会煮这道材料昂贵、程序复杂的菜? 不过她坐下一看,还真是鲍鱼、海参、鱼翅、干贝、鸽蛋、花菇、猪蹄筋、瑶柱等十几种珍贵食材。 “膳堂阿姨转性了?” “非也。” 薛琼琼夹起一块鲍鱼肉喂给宣本珍吃,“我听她们说,这是郑祭酒的意思,说是要好生招待圣子大人和阳羡先生,这才奢侈一回。” “不过,有好东西我肯定要给你搜罗来,所以,我偷偷塞给阿姨一块金元宝,让她匀点佛跳墙给你吃。” 宣本珍嘴里嚼着紧实鲜嫩的鲍鱼,正要说话,望舒衣袂飘飘从她身侧走过。 薛琼琼目光不由自主追随他,双手捧腮,颇有点花痴样。 “不愧是民选出来的圣子,长得跟仙人一样。” 宣本珍不爽,跟着看去,望舒正在打饭窗口那儿,一生杀猪杀鱼、水泥封心的中年阿姨此时对着望舒,笑得如少女含春。 对待侍从,望舒仍旧是平易近人的亲切姿态。 “今后不必特意为我留菜,我来国子监,也是修行,夫人待我一视同仁便好。” 然后,宣本珍眼睁睁看着平日里牙尖嘴利的阿姨羞答答地连声应。 “是是是,圣子大人说的是。奴家以后都听圣子大人的。” 望舒脸上表情还是那般舒缓从容,“你随学生们唤我望舒先生便是,圣子的称呼,在国子监不必再喊。” “好的,望舒先生。” 宣本珍:“……” 阿姨,以前我跟你撒娇多要一块肉,你是怎么凶我的,你忘记了吗!? 望舒端着饭盘,环顾一圈,许多人也在偷偷瞧他,然后,他目光捕捉到两腮鼓鼓塞满肉,像只仓鼠的宣本珍,轻轻一笑,随即,朝她方向走来。 此时,燕三郎也正拿着饭盘在找位置坐。 宣本珍见状,忙唤:“燕三郎,坐这。” 她拍拍旁边的位置。 燕三郎淡淡睨她一眼,随后,不给面子地特意绕开她,走到其他位置落座。 宣本珍:??? 这厮貌似最近有点怪怪的,从藏书阁出来后,一句话也没和她说过。 薛琼琼见状,解释道:“九郎,你放心,我已经狠狠警告过燕三郎了,叫他离你远一点,从今以后,他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这是为何?” 李不言笑得贼眉鼠眼:“还不是你们两个在弓箭场亲上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燕三郎许是珍惜名声,怕别人误会他是短袖,和你有一腿,这才疏远你。” 提及此事,薛琼琼气死了,“我都没亲过九郎,居然被燕三郎给捷足先登了!” “什么捷足先登?” 望舒声音插入,他自如地将饭盘放在桌上,而后,施施然坐在宣本珍旁边的位置。 薛琼琼受宠若惊,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望舒,小心肝乱颤,结巴道:“没、没什么。” 她可没好意思将自己同一个男人争风吃醋的事情说给眼前清风峻节的望舒听。 望舒看向宣本珍,颇有礼貌地问:“宣公子,为师可以和你坐一起吃饭吗?” 宣本珍怼他:“你都不请自来了,我还能赶你走?” 李不言暗暗用手肘捅她,小声道:“九郎,要尊师重道。” 连薛琼琼都道:“对啊,九郎,望舒先生肯和我们一起吃饭,是我们的荣幸。” 宣本珍瞬间落到孤立无援的地步。 靠,她发现,望舒居然比她还受欢迎,连无脑舔她的薛琼琼都中了他的毒。 这一刻,宣本珍生出真切的危机感。 行吧,她不说话了,闭嘴吃饭。 看她气鼓鼓的,望舒饭吃得更香了。 第11章师生互整 次日,宣本珍已经忘记昨天的事情了,岂料,望舒居然惦记着,又把她叫起来站着回答问题。 “宣公子,昨日的问题,经过一夜,你可想好了答案?” 他还阴险地挑在了上课铃声刚响的时间。 宣本珍合理怀疑,如果自己回答不出来,这厮是不是要叫她站一整节课。 但是,她又忘记望舒昨天问的啥了。 她给李不言使眼色,李不言比她还草包,接收到讯号,双手一摊,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 最后,还是孙星衍救她。 他将问题写在宣纸上,摊开给宣本珍看。 “神、神法……核心是什么?” 靠哦,她怎么会知道。 望舒想知道这个答案,干嘛不去问神,他不是神的使者吗! 心里腹诽,宣本珍面上不显,绞尽脑汁想半响,道:“神法核心就是……就是……我不知道。” 众人窃笑。 望舒似乎早有所料,并不意外,“神法的核心就是‘实用主义’。比如,你今天本来要睡觉,我将你唤起来回答问题,你搜肠刮肚想答案,睡意都跑走了,从而接下来能认真听课,这就是神法的实用之处。” 实在巧言令色,宣本珍说不过他,更气了。 哪料,这厮还没完。 见她神色恹恹,他调侃道。 “宣公子,别人肚子里是墨水,你肚子里怕不是煮不熟的白开水,一点知识沉淀都没有,你这一天天的,惫懒贪眠,别人学知识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你学知识是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这可不行!” 顿时,哄堂大笑。 望舒口气更加温柔:“要振作起来!” 此时此刻,宣本珍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小丑。 靠靠靠!!! 宣本珍要炸了。 她咬牙切齿:“学生知道了,老、师!” 望舒眉眼含笑,手握书册轻轻一点,道:“乖,孺子可教也,坐下吧。” 宣本珍气恼地坐下了。 望舒继续讲新的内容。 他是当今小皇帝派来的,意图明显,国子监是魏徽掌管,可从中出来,今后很大概率都是国家肱骨,小皇帝怕他们依附魏徽,所以,派天府之人来教课,不过是想从思想上瓦解他们对魏徽的追随。 毕竟,晋朝既有皇权,又有神权。 国师鹤龄忠心护皇,小皇帝自然器重,而望舒又是下一任板上钉钉的国师,此番让他来国子监任教,真是再适当不过了。 宣本珍头一次在课堂睡不着觉,都是给望舒气的。 她在课本上给望舒画小人,死法各异,不是吊死,就是一刀两断而死。 总之,很惨就是了。 气到最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给望舒一点颜色瞧瞧。 * 今日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而不燥热。偶尔有微风拂过,带来丝丝凉爽。 望舒与阳羡并肩从桐梓院出来,漫步赶去上课。 阳羡看他惬意神情,脚步轻快,顿了顿,道:“你今日心情好似十分美妙?” “准确来说,是这段时日,我心情都很好。” 阳羡不解:“为何?” 他听闻男学生的课堂上,出了宣本珍那个草包刺头儿,成天睡觉,望舒该头疼才是。 望舒想到宣本珍气到炸毛又拿他没辙的模样,眸中笑意潋滟,“遇到一只笨狐狸,光是每日拿她逗玩,都能给我带来无穷的乐趣。” 阳羡更加一头雾水:“国子监有养狐狸?” 他怎么没遇到。 “嗯,在男学生这边,女舍那边是没有的。” 阳羡还有点遗憾,“好吧,改日你有机会便抱来桐梓院给我也瞧瞧。” 望舒莞尔笑:“好啊。” 到了岔路口,两人分道。 去教室的途中,恰好遇到下课出来的端木先生。 他笑呵呵与他打招呼:“望舒先生,托你的福,宣九郎那小儿似乎转了性子,今日上我课程都没睡觉了。” 虽然,宣本珍压根也没听他在讲什么就是了,不过,这在端木老先生看来,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是吗?” 望舒怎么那么不信呢,宣本珍顽劣不逊,他昨日在课堂借故发挥捉弄她,按她性子,不可能醍醐灌顶,从而学好…… 嗯,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今日他要小心些才是。 “这都是望舒先生教导有方。” “宣公子肯上进学习,我这个做老师的,也替她开心。” 二人闲话几句便过。 来到教室,望舒放慢脚步,环顾一圈,无甚异样。 他走到讲台,低眸扫去,宣本珍打开课本,盖在脸面上,看不见什么神情。 他仔细打量讲台,桌肚子里有片阴影,似乎有窸窣动静。 望舒眉梢一挑,嘴唇微勾,心道:雕虫小技。 他将书本摊在桌面,“同学们,将课本打开。” 呼啦啦一片响,底下学生都在翻页。 一只黑漆漆的动物猛地从桌肚子窜出来,换成其他人,定要吓到,不过,望舒早有所料,他拿课本精准一盖,在桌面截住那只活物。 “吱吱吱——” 底下人目光都被吸引。 望舒掀开半边页面,定睛看,“原来是只老鼠。” 他面上浮起一抹清浅的笑,慨然道:“谁送给老师的礼物?” 燕三郎目光瞥向宣本珍,刚才课间,宣本珍“状似不经意”地经过讲台。 可恶。 宣本珍没想到居然没吓到望舒,眼下,她当然不会承认。 李不言疑惑:“老鼠又脏又臭,怎么可能是礼物?” 宣本珍甩锅,道:“该不是你们谁身上带了食物,才会把老鼠招来?” 孙星衍道:“不论如何,把这只臭老鼠扔出来打死了事。” 望舒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这只老鼠跑到这儿来,许是与我有缘分,我又怎忍心见它受死?” 宣本珍嘲讽:“老鼠最可恶了,还会偷吃东西,难不成老师你要养着这只老鼠?” “好主意。” 望舒捏住老鼠尾巴,将它倒吊着拎起来,走近宣本珍,“不若宣公子帮我养这只老鼠如何?” 宣本珍嫌恶地后仰身子,远离他,“我才不要。” “不要吗?” 望舒另只手从她课桌肚子里掏出一个铁笼子,“为师是看你这儿正好有现成的笼子,这才有此提议。” 他打开铁笼子,将老鼠关进去。 此举动,不亚于直接把宣本珍这个罪犯指控出来了。 李不言诧异:“九郎,你怎么??” 宣本珍装糊涂,“奇怪,我这儿为何有个笼子,”她脑子一转,“哦,我知道了,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 望舒笑意更深,“即是如此,老鼠暂时交给宣公子你保管,不日,为师定替你抓出元凶。” 宣本珍只好认栽,“呵呵呵,好啊,多谢老师。” 老鼠风波轻易解决,望舒继续上课,他回到讲台落座。 须臾,正想站起身,忽觉衣服被黏在了藤椅上,动弹不得。 他眼眸一眨,朝宣本珍看去,她恰好一直盯着他看,对上他视线,赶忙把课本挡住下半张脸,只不过,眼睛笑得都眯起来了。 好呀,坏狐狸棋高一招,让他着了道。 站不起来,望舒索性就整节课坐在讲台那儿。 “铛铛铛——” 下课了。 同学们收拾东西,赶着去骑马场。 宣本珍路过他的时候,难得好心地关切问:“老师,你怎么还不走?” 是因为走不了吗? 哈哈哈哈。 望舒从容道:“我今日受上天指点,这间教室汇聚灵气,我要在此地多待一会,参悟神法。” “这样啊,”宣本珍眸子咕噜噜地转,狡黠灵动,“那老师就慢慢领悟吧,学生先走一步。” 她离开,陆陆续续的,教室人走空。 侍从见他兀自坐在那儿良久,妥帖地来奉茶。 “先生若有吩咐,尽管唤奴婢。” 望舒面色淡然,“好,有劳。” 他想了想,道:“你去桐梓院寻阳羡,顺道让他带一套我的衣衫过来。” 奴仆不解,但没多问,径直去了。 不一会,阳羡过来,更是疑惑,“好端端怎么要我给你带衣衫?” 望舒朝奴婢一拂手,奴婢躬身一礼,柔顺退下。 “你去把四周门窗全部关了,很快就能知晓答案。” 阳羡搞不懂他葫芦里卖弄什么名堂,听话照办。 阳光尽数被挡在外头,教室内黑压压的。 望舒脱去外衫衣袍。 阳羡猝不及防,回身抬袖遮挡眼睛,道:“如何在此地脱衣换衫?实在有辱斯文。” 藤椅上的胶水效力强劲,坐了那么久,望舒隐约觉得自己后臀都黏糊糊的,他爱洁,只想赶快回去沐浴。 闻言,没有回答阳羡。 突然,一道白烈的阳光从缝隙投照进来。 望舒不适地眯了眯眼。 再定睛看去,原是骑在小红马身上的宣本珍,她懒散地半靠在窗台那儿,手揭竹帘,目光大胆,将他看了个干净,嘴上噙着一抹轻佻的坏笑,还吹了个流氓的口哨。 “学生不过回来拿点东西,没想到竟有此收获。” “啧啧啧。” “不过,”她话音稍顿,面上表情转成失望:“老师的身材,还真是没看头。” 她摇头摆脑,伸手进来,提走桌上的老鼠笼子,将竹帘一丢,教室又陡然变暗,望舒只听闻她远去的马蹄脚步声。 阳羡不敢置信,“她她她……” 手指着微微晃动的竹帘,“为人学生,怎敢如此冒犯老师?!简直忤逆狂悖!” 望舒难得也被她这副挑衅姿态气笑了,一连道,“很好。很好。” 第12章当众念小黄书 经过昨日的事情,宣本珍以为望舒不敢再拿她下刀了,没想到,这厮完全不带怕的,俨然是跟她杠上了。 宣本珍害怕再被他叫起来回答问题,是以,在他的课堂,宣本珍不睡觉了,她改爱好了,偷摸看少陵先生的小黄书。 这是有技巧的。 她把课本用水果刀削出个四方形的洞,把小黄书藏在里头,这样子,就算她一直盯着小黄书看,别人也发现不了。 如此,安生过了两日。 这两日,望舒一直用怀疑的目光打量她,奈何没抓住她把柄。 今日,他假借上课在课桌空道来回踱步的机会,终于趁宣本珍不备,将她逮个正着。 看着破了个大洞的神法学课本,望舒笑了,“宣公子还真是孜孜不倦,将课本内容都给吃进脑子去了。” 宣本珍目光游移,将小黄书藏到身后。 小动作自然躲不过望舒眼睛。 他伸手一抓宣本珍手腕,夺了她手中的小黄书。 “《救风尘》?” 他念出书名,故作不解:“想来这是本极有传教寓意的好书,否则,宣公子不会如此入迷,连上课都要抱着啃读。” “既如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宣同学,”他将小黄书递给宣本珍,“今日就由你来讲故事给我们听。” 宣本珍:“……” 突然觉得这本小黄书是烫手山芋。 她不动,望舒又往前递了递,挑眉示意她。 宣本珍斗不过他,苦着脸,只好把书籍接过。 “来,随我到讲台上去。” 他负手在身后,悠哉走去讲台,而后,确认藤椅无误,这才落座。 宣本珍站在讲台中央,捧着书,张了张嘴,没声音。 望舒眉舒目展,好意提醒:“从第一章回开始读。” 李不言都替宣本珍觉得尴尬,娘诶,当众念小黄书桥段也太丢脸了吧。 宣本珍虽然平日里不学无术,可脸皮还没修炼到这种地步,太社死了,心里又给望舒狠狠记了一笔。 算了,死就死吧,她深呼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念起来。 故事讲的是个王爷邂逅一名花楼女子,为其倾倒,不惜一掷千金,狂追穷打,只为博美人一笑,女子终于被他感动,两人互诉情衷,而后顺理成章地…… 酿酿酱酱。 她念不下去了。 “纱帐轻垂,烛火摇曳。萧郎分开莫娘雪白双足,将那……那……滚烫的……” 宣本珍含糊蒙混,“什么什么东西插|入莫娘的……” 她跳页,翻了个面,生硬地转折:“第八章回。” 望舒曲指敲了敲桌面,一本正经地追问:“什么什么东西是指何物?” “做学问要严谨,宣公子断不能马虎了事。” 宣本珍:“……”哑口无言。 “还有,这章都没念完剧情,怎么就到第八章回了?你莫不是想偷懒?” 宣本珍简直要给他气死了,怒冲冲道:“什么什么东西是指阳|物!阳!物!行了吧!” 堂下同学恨不得自己当场聋了,才不用听见这等污言秽语,不过,宣本珍还在突突输出。 “阳|物是什么,估计老师这个冰清玉洁的圣子不懂吧!” “就是全场在座所有人都有的二两肉,包括你也有!” 不止有,她还亲眼见过了。 “这回够不够严谨!不够的话,老师还可以当场脱裤子展示给大家看!” 望舒见她气得口不择言,心道,哦豁,一不小心将这只坏狐狸给惹炸毛了。 他微微一笑,面上没有被她冒犯的怒色,和缓道:“原来是本钻研房中术的奇书。” “这等书籍倒是很合适婚前阅读,在课堂却不那么妥当了。” 宣本珍心里暗骂他,呸,这时候装什么好人。大尾巴狼。 “宣同学,今后在我课上,须认真听讲,不可看杂书,可明白?” 临了,搬出师长身份压她。 宣本珍心头呕血,面上还要恭恭敬敬地应:“学生知错了,再不敢了。谢老师宽宥。” 她暗下决心,这一回,一定要把望舒给整死。 第13章寻魏徽 为了整望舒,宣本珍连休沐日都等不及,连夜出了国子监,去丞相府寻魏徽。 只不过,为掩人耳目,她戴了幕离遮脸。 丞相府侍卫不认得宣本珍,自然不肯放行。 宣本珍想了想,把腰间佩戴的蝉蛹玉佩取下,又给门房塞了一块银子,道:“你拿这样东西去给丞相看,他会想见我的。” 这算是魏徽给她的定情信物,魏徽身上戴的则是蚕蛾玉佩,他说,等她恢复女儿身,嫁给他做妻子,两人玉佩便换着带,寓意宣本珍破茧重生。 门房去了书房。 门口,站着守卫的成钧。 他将玉佩拿给成钧,成钧见了玉佩,自然明了,吩咐:“去将门口那位小公子请到花厅去,丞相一会就过去。” 门房忙应是。 成钧入了书房,魏徽此时正听李观棋汇报皇宫内廷这段时日的情况。 他便候在一旁等待。 李观棋乃是魏徽一手提拔,如今贵为卫尉,掌管皇宫的守卫和宫门的警卫,统率卫士,确保皇宫的安全秩序。 “你是说,小皇帝开春至今连一次后宫都未曾踏足过?” 魏徽凤眸微眯,声音低沉。 李观棋颔首:“正是,陛下从不沾染女色,无论那些妃嫔如今献宠,他都毫不动容,甚至,还对余贵妃发了好一通脾气。” 魏徽倒有点诧异:“莺声身份暴露了?” 余莺声是他安插在小皇帝身份的细作,她性子谨慎,没道理会触怒龙颜。 李观棋道:“余贵妃并未露出破绽,只是今日她看天气炎热,便亲手做了一碗消暑的莲子羹送去御书房给陛下吃,岂料陛下忽然翻脸,大发雷霆,还将莲子羹泼了余贵妃一身,最后罚她禁足于储秀宫一月。” “原来如此。” 倒是他的疏忽,因为已逝周太后的缘故,小皇帝性情偏激易怒,更心有禁忌,莲子羹首当其冲。 “算莺声运气不好,怎么偏偏选了莲子羹,罢了,小皇帝性情反复,她这段时间少去他面前晃悠反倒妥当。” 也免得招致了恶感。 届时,得不偿失。 “成钧,你进来有何事?” 成钧将蝉蛹玉佩呈上,“丞相,宣公子来了。” 魏徽面色一变,眉眼间有喜色,接过玉佩,“怎么不早点说?” 李观棋诧异。 魏徽缓了缓神情,对李观棋道:“李卫尉,没什么事情你先回去吧。” “是,”李观棋拱手,“下官告退。” * 宣本珍等得都不耐烦了,拿茶盖子敲茶杯玩儿。 “扣扣扣——” 声响清脆。 忽然,一柄玉扇轻轻打她后脑勺,“笨笨深夜造访,可是想我了?” 宣本珍捂住后脑勺回头看他,来人果然是魏徽。 “你可算来了。” 她抱怨。 魏徽轻笑,捏她脸颊肉,单手将人抱起来,自己在椅子坐下,而后将宣本珍圈在怀里。 “是我不好,罚我给你编麻花辫。” 宣本珍一听来了兴致,拿起魏徽垂下的头发,嘿咻嘿咻给他两边各来了一条麻花辫。 末了,自己欣赏着玩儿,捧着魏徽脸蛋,“我家亲亲大宝贝真是大美人,你若是女子,只怕洛阳第一美人的称号肯定落不到薛琼琼头上。” 魏徽纵容她,摇头失笑:“本相还不至于跟个小姑娘比美。” 成钧命下人布膳。 魏徽道:“我还没吃晚膳,陪我再用点。” 按照国子监晚膳的时间,宣本珍应当是吃过了。 宣本珍从他腿上下来,“好。” 有求于人的时候,她态度可谓热络,偶尔还夹菜给魏徽吃。 魏徽还能不了解她? 吃完后,叫下人撤膳,魏徽主动问:“说罢,这回又想跟我要什么东西?” 两人定情以来,宣本珍以丈夫就该宠着妻子的名头,朝魏徽索要了不少好东西。 魏徽并不是个小气的男人,相反,对于心爱的女子,他很大方,基本算是有求必应。 宣本珍眸子滴溜溜地转,扭着魏徽衣袖问:“你有没有那种可以整治人的毒药?不毒死人,但也要叫他不好过。” 魏徽所养幕僚奇人异士众多,宣本珍才特地来寻他。 他想了想,道:“泻药如何?” 宣本珍摇头,“还不够毒。” “我想让他大庭广众之下颜面尽失。” 那才报了她今日当众出丑的仇。 魏徽沉吟片刻,道:“我带你去药房挑。” 二人手牵手,往药房去。 途中,遇到丫鬟小厮不计其数,众人面露异色,以为自家丞相忽然有了断袖癖好,但不敢多看。 到了药房,各种药琳琅满目,宣本珍简直看花眼。 最后,她挑了一瓶“狂犬病”。 “这瓶好,这瓶好!”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 魏徽轻笑,“若是有人中招,一连三日,只要开口就是狗叫声。” 宣本珍想象望舒上课张口就是狗叫声的场景,笑得更开心了。 魏徽将蝉蛹玉佩给她重新系到腰间,“这瓶药你要拿来对付谁?” 宣本珍不敢说实话,拉了个冤大头:“燕三郎。他近日老是板着一张脸,晦气至极,还不如学狗叫来逗大家开心。” 魏徽这段时日很忙,差点将燕三郎给忘记了,之前他是打算给燕三郎一点教训来着,如此正好。 他摸宣本珍脑袋,鼓励:“届时整瓶都下掉,不够的话,你再来拿。” 宣本珍连连点头,“好哇,好哇。” 第14章抓到你了,小狐狸 从丞相府回来,宣本珍翻墙溜进国子监,然后,卡在高墙上下不去了。 夜风呼呼,她不敢往下跳。 等了片刻,终于来了个活人。 墨服冷脸,是燕三郎。 “喂喂喂!燕三郎,救我!” 那厮不知是在神游太虚,还是魂魄给黑白无常勾走了,宣本珍一连喊了三声都听不见,气得宣本珍脱鞋扔他。 这回他倒是反应过来了,猛地躲闪,目光不善地仰头朝她看去。 见她光脚坐在墙面上,他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宣九郎?” “你又作什么妖?” “什么叫我作妖?” 宣本珍不满:“我去给你求好东西来了。” “什么好东西?” 燕三郎压根不信。 “你救我下来,我就拿给你。” 不远处,巡夜的人就要来了。 宣本珍急声催促:“快点。快点。” 燕三郎见她惶然,到底心软,踩着一旁的树墩借力,飞身上去,搂住宣本珍腰肢,将人带下来。 岂料,宣本珍一落地,猛地掏出一张黄色符篆贴住他额头,快言快语道:“这是我特地去集市向道士跟你求的黄符,你回去后兑水服下,保准管用,神鬼不侵。” 这是她路过集市,道长说她头笼乌云,恐要走霉运,气得她一把拿了他的符篆没给钱就跑了。 那道士连追她两条街。 末了,她只能老实付钱。 所以,勉强也算她买给燕三郎的吧。 说完,宣本珍捡起地上的鞋子穿好,麻利溜了。 燕三郎没追,抬手揭下,定睛一看,是张鬼画符。 他神色复杂,并无意外之色,毕竟,很了解宣本珍这个死对头不是吗!? * 宣本珍从小道跑去桐梓院。 今夜,望舒与阳羡都要与郑太素等人召开老师间的会议,无非是交流最近教学生的心得,以及,接下来课业、试卷要怎么布置的话题。 她到的时候,里头空无一人。 天助我也。 宣本珍贼手贼脚,寻到望舒的房间。 桌上有茶水,她打开盖子,将一整瓶“狂犬病”都倒了进去,嘻嘻偷笑。 书案前燃着油灯,端砚墨水半干,笔架山搁置兔毫,想来,出门前,望舒正在伏案写字。 宣本珍起了好奇心,走近过去瞧,然后,她呆住了。 宣纸左面是萧郎家里给他定亲的剧情桥段,右面则是相配的插画,惟妙惟肖。 今日她所读的《救风尘》只有上部,下集少陵先生还没出。 旁边堆一迭整齐的宣纸,拿镇纸压着。 宣本珍拿起来,翻阅一番,剧情连贯,俨然是续着《救风尘》上部剧情的。 哦哟。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外界形象高风亮节的圣子大人,原来偷偷写小黄书、画小黄图,还将其出刊,写火了笔名少陵先生。 那么,也就是说,他今日明明对剧情了如指掌,可还是装蒜,让她当众出丑!? 思及此,新仇旧恨涌上来,宣本珍将宣纸放回去,打算唤人来,将望舒的丑陋面目揭穿,好叫他在国子监彻底待不下去。 此时,外头传来望舒与阳羡的交流声。 宣本珍一急,左右环顾,想出去已经来不及,只好躲到床底下。 “吱呀——” 门扉被人从外头推开。 白色衣摆举步进屋。 他似乎没发现什么异样,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 宣本珍控制不住嘴角无声偷笑,好呀,待会她喊人来捉赃,望舒一张嘴就是狗叫,届时,她想怎么说,他都无法辩驳,只能认栽了。 望舒举着茶杯正要喝,余光忽然瞥见书案上的那迭宣纸,他离开时,镇纸是竖着放的,现在却横着了。 他动作一顿,徐徐将茶杯放下,缓缓走到书案那儿。 而后,驻足在那,没有动静了。 宣本珍看得莫名,等了半响,望舒的脚依旧没动。 一点声音都没有。 下一秒,望舒转身出去了。 宣本珍听他脚步声远走,等稍息,这才蹭着地板爬出来。 正想赶紧去喊人,岂料,望舒又从门口进来了,他将门关上,背抵着门,脸上神情如往日般带笑,却令人害怕,语调轻缓,不疾不徐,带着逗弄的意味。 “抓到你了,小狐狸。” 第15章偷鸡不成蚀把米 听他双手轻轻将门闸插上,一副要杀人灭口的样子,宣本珍悚然一惊,拿起镇纸朝他扔去,而后,想跑到窗边那儿,破窗而逃。 望舒侧身躲开,手将镇纸抓住,疾步上前,一手从背后扯住宣本珍衣服,一手将镇纸横着压在宣纸堆上。 宣本珍身子轻巧一转,挣脱他手,抬掌拍去望舒胸口,望舒顺势擒住她手,用力一拉,宣本珍被迫转个圈,另只手也给他拿了,反剪在腰后。 她动弹不得,拿后背撞他,使劲挣扎,“放开我。” 望舒弯眉浅笑,俯身凑近宣本珍耳朵,轻声细语:“怎么办?给你发现我的秘密了。” “为师本来很喜欢宣同学的,可如今,却是留你不得了。” 宣本珍一听,身子猛地打了个哆嗦。 见她害怕,望舒心情愉悦,继续吓唬她。 “你可知晓,往日,我是如何处理那些发现我真面目的人?” “我不想知晓!” “那可不成,我就是不说,也会原原本本地对着你做一遍。” 他抓着宣本珍的小手,还能分出两只手指暧昧摩挲过宣本珍脸颊,“真是可惜了这张漂亮的脸蛋。” “你、你要干什么?” 宣本珍开始后悔自己不听魏徽的劝诫,跑来招惹望舒这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宣同学,我想你自己也知道,你人生得精致灵巧,这张面皮我很中意,不若就撕下来,给我做一盏人皮灯笼,日后,我挑灯写小黄书的时候,也算有你作伴,你看如何?” “你变态!” 宣本珍怕死了。 “我不要。” 她眼睛开始闪烁泪花。 望舒笑得更开心了,“你怕呀?你想活吗?” 宣本珍含泪点头:“想,我还没活够呢。” “那你该怎么做?” 他像个筹谋许久的猎人,只等猎物乖乖踏入圈套。 宣本珍露出迷茫的表情。 “不知道?” 望舒好心提醒:“宣同学平日里不学无术,胸无点墨,除了这副皮囊,难道还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他这番话,倒是叫她想起初次与魏徽接触的情形,那时候,她也是太有自知之明了,才会冒风险,拿自己献媚。 只不过,魏徽没有接受,却也没有因为她的女儿身将她逐出国子监。 “所以,你是要我……?” 她脑子卡壳,有点转不过弯。 望舒轻轻点头,“不错,为师说了,喜欢宣同学。” 去他的见鬼的喜欢。 宣本珍压根不信好吧。 不过,面上她表情一换,含泪带羞地睨望舒一眼。 望舒眸光微闪。 声音软绵绵:“其实,老师如此天人风姿,学生也很喜欢。” 望舒:“所以?” “所以,你去死吧!” 宣本珍声音骤狠,趁望舒不备,略一侧身,曲腿往上顶,力道极重,奔着将望舒变太监的凶狠。 望舒反应更快,抬腿用膝盖压住宣本珍的,一只手捏住宣本珍下颌,迫她张嘴,而后将一粒药丸扔进她嘴巴。 宣本珍猝不及防,吞了下去,呛的半死。 望舒松开她,走到桌边拿起刚才倒的茶水,喂给宣本珍喝了。 宣本珍咳得难受,没注意,尽数饮完。 看着空空的茶杯,她突然反应过来,“你给我喝的……汪汪汪!” 宣本珍抬手捂嘴,羞愤欲死。 望舒狐疑地盯她。 宣本珍转身要逃,望舒搂住她腰,让她回过身面对自己,拉下她的手。 “汪汪汪~~~” 小狗欢快的叫声,像在冲主人摇尾巴一样。 宣本珍另只手捂嘴,望舒也给抓了,继续听她学狗叫。 “汪汪汪~~~救命,汪汪汪~~~” 宣本珍眼泪汪汪,要死了。 “哈哈哈。” 望舒笑得畅快至极,“宣同学总爱朝我使坏,现在倒好,自食恶果了吧?” 宣本珍暗恨,果然,望舒这厮就是天生克她的吧! 忽而,有人敲门,阳羡声音响起:“望舒,我听你里头似乎有吵闹声?” 望舒朗声道:“无碍,不过跑进来一只小狗罢了。” 阳羡不解,“真奇怪,往日在崦嵫山,不见你这么招动物,怎么来了国子监,不是狐狸就是狗?” 望舒道:“国子监不比崦嵫山,家禽鸟兽是要多了些。” 阳羡一想也是,“既没什么事,我先走了,你待会早点歇息。” 望舒:“好。” 阳羡脚步声远走。 宣本珍松开捂嘴的双手,想说话,张嘴又是狗叫:“汪汪汪。” 她只好又闭上嘴巴。 望舒走到交椅坐下,手拍了拍扶手,示意道:“过来。” 宣本珍踌躇地站原地没动。 “不想我给你解药的话,尽管在那等死。” 宣本珍只好走过去,一脸不情不愿。 “我听李不言说,你很喜欢少陵先生的书,怎么,对待你喜欢的作者,你便是这种态度?” 宣本珍白他一眼,从鼻腔冷哼一声。 望舒朝她招手,跟叫小狗一样,“再离我近点。” 宣本珍慢吞吞挪动脚步。 直到膝盖抵着望舒的衣摆。 她停住。 望舒拉起她一只小手,像把玩美玉那般一点点摸过她指节,又拿自己的手跟她比大小。 “宣同学,你的手白皙小巧,很好牵。” “不知你的身体是不是也这般漂亮?” 他目光看向宣本珍。 宣本珍抽回手,双手交叉捂住自己,警惕地盯着他。 望舒没小手可以摸了,也无所谓,身子微微往后仰,靠着椅背,姿态闲适。 “你如今手里捏着我的把柄,平日里嘴巴又不牢靠,你若想活着从我这儿走出去,那也要给我一个把柄才行。” 宣本珍朝他努努嘴,示意他要什么把柄。 “我刚才给你吃了我天府秘制的毒药,今后每半个月,你必须跟我吃一粒解药,否则,你就会心肠郁郁而终。” 宣本珍不敢置信他这么毒辣,瞪大了眼睛。 望舒勾唇一笑,“不过,仅仅如此,我还是不放心。” “唯有宣同学成了我的人,我才信任你。” 宣本珍一听,拿手比划,意思是,士可杀不可辱,你如果敢凌辱我,我和你同归于尽。 望舒露出埋汰的表情,“宣同学也太猴急了,须知,感情是要慢慢培养的。” 他站起身,走到门边抽出门栓,“夜已深,你先回去休息。” 宣本珍忙不迭走了,临走前,还报复地拍了一下望舒屁股,然后,跑出一段距离,朝望舒扮鬼脸,而后径直离开。 望舒摇头失笑。 第16章偷撩拨 接下来的这三日,宣本珍成了锯嘴葫芦,除了吃饭,基本不敢张口,对外宣称是伤了嗓子。 午间,她陪薛琼琼一道吃饭,望舒也来凑热闹。 “宣同学既然嗓子抱恙,那就多喝点降火的苦瓜汤。” 说着,他把自己打来的苦瓜汤放到宣本珍跟前。 宣本珍严重怀疑他在里头下毒,瞅他一眼,望舒一脸纯良。 薛琼琼劝:“九郎,你如今不能任性,还是多少喝一点吧。” 宣本珍舀了一勺子,想了想,先喂给薛琼琼喝。 薛琼琼受宠若惊。 宣本珍勺子往前递了递。 望舒嘴角笑意一顿,眸底闪过一丝不悦。 薛琼琼羞怯又欢喜地张嘴喝了。 宣本珍见她吃了没事,这才敢喝。 本以为这就是望舒的极限了,没成想这厮够颠,连宣本珍都自叹不如。 上课期间,他手持课本,踱步而过,学生们都听他吩咐低头在写字,宣本珍百无聊赖地抬起头,猝不及防与他对上视线。 望舒潋滟一笑,冲她wink。 宣本珍:“……” 她左右环顾,还好没人发现。 赶忙低头,不敢再看。 铺陈纸笔,不小心把狼毫丢到地上。 宣本珍弯腰去捡,望舒走近,蹲下去帮她捡,两人的手隔着狼毫,肌肤触碰在一起。 这本来也没什么,宣本珍自认为坦荡。 下一瞬,手心被他指甲轻轻挠过,带来酥麻的痒。 宣本珍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一把夺过狼毫,直起身。 望舒面色淡然,好似刚才做出轻佻举动的人不是他一般。 骚不过。 这实在是骚不过。 宣本珍认输了。 岂料,望舒吟诵文章,路过她的时候,借着广袖遮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偷在她手心塞了一块糖。 宣本珍搞不懂他要做什么。 望舒回到讲台,隔着一段距离注视她,抬起两指碰了碰嘴唇,眼神示意,让她吃掉糖果。 宣本珍当然不想吃他的东西。 岂料,望舒见她没动作,忽然站起身。 宣本珍吓一跳,毫不怀疑,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亲自走过来喂她吃。 现在,她视望舒已为洪水猛兽。 只好心里安慰自己,之前的苦瓜汤都没事。 现在教室人这么多,望舒不可能明目张胆害自己。 思及此,心稍安。 剥开糖纸,将糖果塞进嘴巴。 望舒露出满意的神情。 甜滋滋的。 宣本珍惬意地眯起眼睛,牙齿“咔哒”一咬,眼眸瞬间睁大。 一股又苦又涩的麻辣味在口腔泛滥开,冲击口腔。 “哈……哈……啊……好辣好辣……” 宣本珍坐不住,猛地从从座位站起身,像小狗吐舌那般将舌头晾在外头,手扇风,一个劲地唤:“好辣好辣。” 所有人目光投向她。 望舒不疾不徐地起身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喷雾,凑近宣本珍,两根手指捏住她欲往后缩的舌头,两只手按下喷头,清凉的液体洒在粉润舌面上,那股辣味逐渐被掩盖住。 伸舌头时间长了,没忍住口水从下唇角流出来,濡湿下颌。 艳艳糜态乍露,像只蛊惑人心的狐狸精。 十七八岁的年纪,宣本珍拥有最鲜活的生命力,最紧致饱满的状态,以及,最无知的纯稚媚态。 她一无所知地勾引着你,还用无辜的水润眼眸嗔你,像一把羽毛,轻轻擦过你的心脏。 望舒眼神微暗,紧紧盯着她,指腹顺势抹走她下巴口水。 燕三郎眉心拧起,望舒眼神似乎不对劲,那不像看一个学生该有的样子,倒是在看…… “幸亏老师随身携带芒硝霜,否则,宣同学可就遭殃了。” 宣本珍眼睛一片湿润,怒瞪他这个始作俑者。 望舒手掌拍拍她脑袋,一派温润师长的姿态,劝诫。 “今后不可在老师的课堂上偷吃东西,否则,我可要罚你在走廊站着听课。” 明明是他给的! 宣本珍气得半死,又不好揭穿他,只好认栽,“是,学生知道了。” 望舒又拿了一张丝帕给她,“擦擦嘴,认真听讲。” 宣本珍接过,坐下生闷气。 铃声响起,不等望舒说散学,她自顾自踩上桌面,从窗口跳出去,去寻温语如。 望舒看她纤瘦背影,不置一词,眸光微闪。 看来,小狐狸又生气了。 第17章强吻 典薄厅。 宣本珍让温语如帮她诊脉。 须臾,温语如收回手。 宣本珍立马追问:“怎么样?我身体如何?” 温语如见她面色不好,温声道:“你近来可是常觉得胸口闷?” 宣本珍点头:“对。” 从小到大,她还没被谁欺负这么惨过,望舒是头一个,斗不过他,心里自然不好受。 “你脉象端直以长,可见情志不舒、气机郁滞。肝气郁结影响到胸部气机,导致胸口闷。” “这样吧,我开两副药给你吃,你这些天叫冬青熬给你喝。” 宣本珍面露异色,试探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症状?” 望舒给她吃了毒药,她半信半疑,更不想坐以待毙,若是能叫温语如帮自己调理,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温语如看她表情,顿了顿,道:“九郎,你这是怎么了?” 宣本珍不敢说实话,她不想让温语如为她这个不成器的表弟操心。 “没事,我就是关心一下自己的身体。” 温语如见她不想说,也没追问,罢了,孩子长大了,总有自己的心事。 * 是夜,宣本珍洗过澡后,跑去桐梓院寻望舒。 他房门没关,宣本珍直接进去。 屋内燃着一盏灯,望舒正伏案作画,桌上摆着各色颜料,他换了一袭白色常服,敛袖,轻盈落笔,神态专注认真,孤华如月,湛然若水。 宣本珍故意重重踩步走近,看清他所画内容,她开麦嘲讽。 “哼,老师真是恬不知耻,敞着大门就敢画这等露骨之作,也不怕行人路过瞧见。” 望舒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调浅淡。 “除了你,谁还敢擅闯我寝居?” 就连最为亲近的阳羡,他都会站在廊外敲门,得他允许,才会举步进屋。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喊人来围观你作画?” 被她威胁,望舒不惧,反倒轻笑,抬起脸面,朝她看去。 “我身败名裂,有你以死做陪,为师不亏。” 她披散着一袭如瀑秀发,发梢微湿,一张小脸白皙幼美,雌雄难辨,素冷月光笼罩她周身,她眸子轻转,狡黠灵动,又想来诈他。 果不其然,她道:“你少来蒙骗我,我今日已经去找我表姐问过诊,她说我身体康健,根本无病无灾。” 望舒双袖微展,坦然道:“我课间给你吃了这半个月的解药,你当然无碍。” “解药?” 宣本珍皱眉,“你该不是想和我说那颗怪味糖就是解药吧?” 望舒点头,“不错,那可是我特地研制的,搭配芒硝霜方可解毒。” “我信你个鬼。” “信不信由你,总之我没损失。” 他将狼毫搁置,身子往后微仰,表情闲适,一副放松的姿态。 宣本珍怀疑地盯他半响。 望舒淡定与她对视,眼瞳黑峻,深不见底。 半响,宣本珍到底不敢冒险,跺跺脚,“我走了。” “站住。” 她刚走没两步,望舒出声喊住她,接着,有徐徐脚步声靠近。 宣本珍上次给他搞出心理阴影了,抬脚就要跑。 望舒比她更快,在门扉那儿将她抓住。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真是半点没将为师放在眼里。” 宣本珍被他壁咚在门扉,后腰感受他的手缓缓将门栓插进门闸里。 “你、你又要作甚?” “怕什么?” 望舒低眸紧盯她面容,声线轻缓,“为师只是怕你着凉罢了。” 宣本珍不信他有这般好心。 望舒环住她腰肢,将她重新带进屋,他走到柜子那,找出一条干净的毛巾。 宣本珍看不懂他行为。 须臾,望舒圈她坐在自己怀中,叫她背对着自己,一手握住她一束头发,一手拿毛巾给她细细擦拭末梢水珠。 宣本珍身子紧绷一会,见他只是给自己擦头发,这才逐渐放松。 她目光往案牍瞧,翻着宣纸看剧情和插画。 故事写到王爷被老王爷抓回家成亲,与莫娘分离。 “接下来的剧情要怎么发展?” 望舒没回答。 “你同我说说嘛。” 宣本珍实在好奇至极。 望舒擦干她头发,搂住她转过身,让她窝在自己臂弯里,两指捏住她下巴,眼神温柔,低声诱哄道:“想知道剧情,你得拿东西来跟我换。” “什么东西?” 宣本珍眨巴眼,仰头瞧着他。 望舒喜爱她这副无知无觉的静美神态,指腹轻轻摸过她下唇,肉肉的,粉粉的。 “乖孩子,把舌头伸出来。” 宣本珍:??? 望舒指尖轻轻掰她下颌,轻声催促,“快呀。你不是想知道剧情吗?” 宣本珍想了想,觉得大家都是男人,望舒又是洁白无瑕的圣子,想来只是看一看,观察她中毒多深?还是有没有偷偷解毒? 应该不会怎么样。 她迟疑地、缓慢地把粉色舌头伸出来。 猝不及防的,望舒低头,舔了她舌面一口。 宣本珍蓦然一惊,猛地将舌头缩回口腔,不敢置信地盯着望舒看。 望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半点掩饰或者解释的意思都没有,直白道:“为师尚未尝到味道。” 言下之意,还要她继续伸出来,任由他舔? 宣本珍受不了他这么变态下流,一骨碌就想从他怀里爬出来。 望舒直接将她牢牢缩在怀里。 她不肯给,他主动掠夺。 吻住宣本珍因惊怕而微张的唇,他伸舌头进去,索取他想要的东西。 很甜,有板栗的软糯香气。 看来她今夜饭后甜点是炒板栗。 他含着她的舌头,来回吞吐,力道有些重,吸得她舌头略微发疼。 吻了好久,宣本珍给他亲到缺氧,一开始还挣扎,后来,了无生气、摆烂地瘫他怀里,任由他为所欲为。 不知过了多久,望舒才终于从她嘴巴里退出来。 一缕银丝牵连二人嘴角,暧昧又黏腻。 望舒眼神幽暗,呼吸微乱。 宣本珍抬手就要扇他耳光,望舒擒住她手,转而霸道地与她十指相扣。 “不喜欢我这样对你?” 他还有脸问。 宣本珍气冲冲,谴责他:“你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师表的样子?你怎么可以如此待我?我可是你的学生,而且,我还是男的!男的!” “男的又如何?” 望舒不以为然。 “为师喜爱你,与你性别无关。” “去你娘的喜欢,不准你喜欢我。” 望舒愣了一下,而后莞尔笑了,眸光潋滟,“你怎么这样霸道?连喜欢都不准别人喜欢你?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道理?” “我说有就有。” 宣本珍觉得自己像被狗咬了一口,而且,是深深地咬了一口,她怒不可遏,将对《救风尘》下部的好奇抛诸脑后,挣扎着要从望舒腿上爬起来。 望舒这回没有拦着她。 宣本珍忙不迭走了,到门口的时候,她又觉得好似有点过于顺利,回过身朝望舒看去。 望舒坐在那儿,手指拂过画作交缠接吻的男女,眉眼寂寂,气质寥落。 夜风从窗户吹进屋,他的广袖在案间漫成漂浮的轻云。 他不像悲悯的神,倒似哀怨的鬼。 宣本珍有些怕他的,不敢再看,转过头开门跑了。 第18章三郎哄睡 经过交吻的那一夜,宣本珍学乖了,不敢再和望舒作对,主要是,她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望舒的对手,她认输了。 课堂上,她没有睡觉,没有偷看小黄书,安分守己地听他讲课,偶尔与李不言传纸条闲聊八卦。 望舒似乎也好心放过她了,没有再叫她起来回答问题,更没有使阴招捉弄她。 两人一夜之间,退回到师生该有的距离,井水不犯河水。 半个月过去,宣本珍当夜焦虑不安,惶惶不定。 她该不是真的要死吧? 被望舒下毒,她又不敢和魏徽或者温语如说,只好自己憋在心里,也有去医馆找大夫看过,可每个大夫都说她心头窒郁,脉象滞涩,之前望舒也说她将来会心肠郁郁而终。 不是这么邪门吧?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天花板。 “算了,先睡觉吧。” 如果真的要死,睡梦中死掉,至少不会那么痛苦。 她蒙上被子,好半响,将自己裹成虫蛹,还是睡不着。 末了,她终于泄气,无可奈何地坐起身,想了想,翻身下榻,决定临死前再折腾一下别人,才算死得其所。 * 燕叁郎这段时日心情格外差劲,当然,影响他心情的坏家伙在他隔壁坦然安睡,他心烦意乱,睡不着,只好挑灯看兵书。 忽然,门扉被人敲响。 “扣扣扣——” “谁?” 叁更半夜的。 燕叁郎将视线从书籍投向门口,一坨阴影。 门外人没应答,继续敲门:“扣扣扣——” 这回急躁了点。 燕叁郎看她影子矮墩墩的,思衬一下,将兵书放下,去给人开门。 果不其然,是宣本珍这个祸害。 “作甚?” 他面无表情,声音冷漠。 宣本珍抱着被褥,可怜兮兮地仰头瞧他,无辜道:“我睡不着,见你屋里亮着灯,所以好心过来陪你聊聊天。” 好笑死了,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有话可聊? 宣本珍从他胳臂下钻进屋,自顾自走到他床边,将被褥一丢,踹掉鞋袜,施施然爬上去躺下了,临了还眨巴着一双眼瞧他。 燕叁郎:“……” 认识这么久,他再桀骜的脾气也要给宣本珍硬生生磨没了,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为什么睡不着?” 这实在难得。 宣本珍当然不可能跟他说实话,瞎掰扯:“我忽觉醍醐灌顶,恐命不久矣,所以决定死你榻上。” 燕叁郎给她气笑了,“很好,死我这儿,拉我陪葬。” 宣本珍只是说笑,她袖子里藏了一封遗书,写明了事情的原委,如果她真的死了,肯定要拉望舒下水。 只不过,她不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死在号舍,那样也太可怜了。 她闭眼半响,还是被脑子里自己胡思乱想的死状吓得睡不着。 她睁开眼眸,看燕叁郎。 燕叁郎没料到她忽然张眼,险些没藏好眸底泄露的情愫。 他慌张微闪,问:“又怎么了?” 宣本珍糯糯道:“我想听故事,你讲故事哄我睡吧。” 燕叁郎:“我不会讲故事。” “那你唱歌?” 燕叁郎耐着性子:“我不善音律。” 宣本珍撇嘴,嫌弃道:“你怎么什么都不会?” 燕叁郎额角突突跳,忍住将她丢出去的念头,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我看你每次上课都睡得很香,想来老师讲课很是助眠,不若我念《九章算术》给你听,你说不定能睡着。” 宣本珍笑:“好主意。” 燕叁郎拿来《九章算术》,打开后,声调平缓地念诵给她听。 宣本珍一开始还盯着他说话间微微滑动的喉结,唔,有些性感,慢慢的,抵挡不住困意睡过去。 燕叁郎听她呼吸绵长,停声,抬头看她,已然睡得很沉。 他将书册放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宣本珍看。 很奇异的,这些时日的烦躁都在今夜被抚平。 其实,只要宣本珍待在他身边,他就已经心情很好了。 宣本珍眼珠子转了转,睫毛微动,也许是在做梦。 燕叁郎伸出指尖轻轻拨弄她鸦黑的睫毛,冷戾的眉眼逐渐变得柔和,像脉脉的春风。 “宣九郎。” “宣本珍。” 他轻声唤了两遍她的名字,末了,自己勾唇笑了。 第19章轻薄三郎 宣本珍梦见自己魂魄被黑白无常勾走了,他们拿锁链拷住她,牵她走黄泉路到阎王殿,她哭着不想走。 她想见爹、娘、表姐。 黑白无常不惯着她,冷声呵斥她,还恐吓她:“宣本珍,你生前罪孽深重,惯爱欺凌同窗取乐,现在,你的报应到了。” 宣本珍嘴唇哆嗦:“什么报应?” “熙宁八年末,为报复他举报你作弊一事,你故意拿茶水泼湿燕叁郎的被褥,害他隆冬没被子盖,生生冻病。” “熙宁九年初,校监查寝,你将无处可藏的小黄书堆到燕叁郎书架,诬赖是他的东西,害燕叁郎去绳愆厅领罚了足足二十板子。” …… 黑白无常一件件数过来,宣本珍没料到竟有这么多。 “你每做一件坏事,就要下油锅炸一遍。” 我去,那她岂不是要来回反复炸? 到时候捞起来,不就只剩碎渣? 宣本珍害怕:“不要哇,我知错了。我以后不敢欺负燕叁郎了。” 黑无常提着她后衣领拎起她,举高到冒热气的油锅上头。 白无常冷哼,抱臂:“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宣本珍四肢扑腾,黑无常松开,她整个人往下掉,吓得闭上眼睛,忽然被一股力道抱住,飞离油锅,脚碰到实地,张开眼眸,正好对上燕叁郎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对黑白无常道:“我不怪她,我原谅她,我自愿的。” “不要让她炸油锅。” “我可以替她受过。” 宣本珍不敢置信,暗叹,果然是做梦,这种话怎么可能从燕叁郎嘴里说出? 她讨厌这个梦,挣扎起苏醒,抬眸,入目是敞亮温暖的日光。 还好,她尚在人世间。 嗯? 下一秒,她反应过来,惊喜发现,自己好好的,没死掉。 果然,望舒是骗她的。 她根本没被毒死。 她正要爬起床,忽然发觉胸前压着一只男人的手,骨节修长,劲瘦有力。 她顺势看去,是燕叁郎。 他坐在床边,头靠床柱睡着了。 此时的他,看起来是无害的,少了平日里那抹冷锐寒气,眉眼舒展,薄唇微张,隐隐露出一点白皙整齐的牙齿。 宣本珍小心翼翼拿开他手,稀奇地凑近他,伸出一根食指,摸他饱满的唇珠,沿着他的唇线,缓缓的,伸进他的嘴里,指腹刚触及他水润舌面。 燕叁郎蓦然惊醒,伸手要来擒她手腕,宣本珍躲闪,没坐稳,身子一歪,将燕叁郎扑倒在地,嘴唇正好撞到他的喉结。 他情绪似乎有点激动,喉结微动,擦过她的唇瓣。 宣本珍没想太多,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下他的喉结。 燕叁郎呼吸陡然乱了,猛地一个翻身将宣本珍压在身下,目光紧盯她,宣本珍做了坏事,无辜地与他对视,问:“怎么了?” 态度坦荡,好似刚才舔他的人不是她。 可这分明不是燕叁郎的错觉。 他很清楚。 她指腹沾了他的口水,宣本珍嫌恶地擦到他衣领那儿。 燕叁郎眼尾微红,看起来被她气得不轻,“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燕叁郎仔细巡视她每分表情变化,宣本珍面色淡淡,还打了个秀气的哈欠。 燕叁郎几乎要被她气到心梗,咬牙切齿地骂:“你!轻佻!” 他撑着地面,直起身体,远离宣本珍。 连人带被子将宣本珍打横抱起,踹门出去,将宣本珍扔到她房间的榻上。 宣本珍床上铺着柔软的毯子,摔下去半点不疼,她如鱼得水,翻身过来面对燕叁郎,嬉皮笑脸。 “多谢你贴心送我回来,我刚好睡个回笼觉。” 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几乎要将燕叁郎所有强压的怒火点燃。 他扑上前,抓住宣本珍的被子,盖住她头脸,不给她呼吸的空间了。 蒙死她这个祸害得了。 宣本珍“唔唔”扑腾,脚踹他。 “宣本珍,我真的、真的很讨厌你。” 丢下这句话,松手,扬长而去,临走前,踹翻宣本珍角落的小黄书堆。 宣本珍掀开被子,吐出一口浊气,看他离开的背影。 她咕哝道:“脾气真差劲,白瞎了那张脸。” 第20章欺负哭了 r o uwen wu .v i p 宣本珍生龙活虎去上课。 望舒还是那副舒风朗月的样子。 他站在讲台,穿堂风拂动他脑后束着的白色发带,他指尖轻捋发带,朝她投来视线,目光温和,眸底却没有任何情绪。 宣本珍瞪他一眼,无声地张合嘴唇,骂他。 “骗子!” 望舒嘴角扬起弧度,却无甚笑意,亦没有回应。 宣本珍正要趴下睡觉,忽听望舒道:“今日我们来考试。” 她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望舒声音朗朗:“考不好的话,可是有惩罚的哦,大家一定要认真对待这次小考。” 他分发试卷,前桌传后桌,宣本珍拿到试卷,眼前一黑,她全部不懂。 罢了,待会只能靠李不言了。 李不言也朝她投来期望的目光:救我,九郎。 得,两个差生,谁都救不了谁。 宣本珍头疼,笔沾墨水,举着半天,手腕都酸了,试卷上只有一滴晕染的墨珠。 她左顾右盼,想找援手。 岂料,望舒施施然搬了藤椅,在她旁边的廊道落座。 宣本珍无语地看他。 望舒淡淡道:“我听闻其他老师说,你素有作弊的恶习,所以,要盯紧你。” 宣本珍恨不得把狼毫甩他脸上。 没办法了,她只好胡乱写答案,总能蒙对一点吧。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铃响,望舒回到讲台,令众人将试卷交上来,宣本珍不想接触望舒,托隔壁的孙星衍帮她拿上去。 * 次日,宣本珍头顶犹如悬着一把刀,随时会掉落砍下她脑袋。 她清楚的,望舒肯定要找她麻烦。 果然,今日上课,望舒公布成绩,夸赞燕叁郎答得最好,叫大家要多跟他学习,然后,又把最后一名,也就是她拎出来骂。 “宣同学对神法的领悟似乎一窍不通,写的答案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没有逻辑。”记住网站不丢失:p o wen ge 1.c om “午休时间,你吃过午膳便来藏书阁寻我,为师单独给你辅导。” 宣本珍根本没有说“不”的余地,恹恹道:“知道了。” * 宣本珍当然不可能乖乖去藏书阁。 她又不傻。 岂料,望舒居然派人来请她,是绳愆厅的执法弟子,很明显,如果她不去,那就是不敬师长,要领罚了是吧? 这厮真阴险。 宣本珍心头骂骂咧咧地去了。 到了门口,两名弟子离开:“望舒先生在里面。” 宣本珍看大白天的,又是在藏书阁,望舒肯定不敢对她如何,定了定神,这才踏上台阶。 望舒坐在案牍边,手持一本《心经》,垂眸细读。 听闻她脚步声,他眸也不抬,吩咐:“替为师奉茶。” 宣本珍站着没动。 半响,望舒将书本放下,转头睨她,眉眼柔和,浅浅微笑。 “前天夜里,我等了你足足一个晚上。” 那是宣本珍以为会毒发身亡的夜晚。 “你没有来。” “看来,比起死亡,你更厌恶我。” 一向受人爱戴的圣子遭人厌弃了,但他看起来并不怎么在意,更不伤心困扰。 宣本珍没有说话。 望舒继续道:“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有多了两分好奇心。” “好奇心趋使我接近你。” 他起身朝宣本珍走去。 宣本珍站在门边,做好随时逃跑的准备,警惕地盯着他。 见状,望舒停住,语气更加温柔:“看来我吓着你了。” 宣本珍恐惧于他的心计:“你明明没有给我下毒,却用言语加深我对死亡的恐惧,让我无病也生出心病来。” “先生,你胆敢欺负我,我一定把你少陵先生的身份公之于众。” 望舒浑然不惧,轻声道:“我昨夜早把《救风尘》的下部草稿送去书肆老板,桐梓院没有任何证据,光凭你一张嘴,无人会信你。” “况且,我说过了,你拿捏了我的把柄,我不会放过你。” “你到底想如何?” “我不过想知道,你对我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他自认一开始没有得罪宣本珍。 提及此事,宣本珍就怄气得要死,干脆对他言明。 叁年前,望舒刚刚晋选圣子,郑太素儿子垂危,跑去找他求签。 望舒为郑明湖卜卦,言明要找一名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子冲喜。 好巧不巧,就是温语如,彼时,温语如一介孤女投奔在宣府,与宣本珍也算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两人是指腹为婚的亲事。 在宣本珍看来,以后,顺理成章,温语如会是她的妻子,而且,温语如也能接受她女子的身份,愿意帮她遮掩。 这真是再好不过。 谁知,郑太素忽然来找宣青崖提亲,言明要替儿子纳妾。 宣本珍当然不肯同意,宣青崖也不肯受此折辱,与郑太素商议一番,最后经过温语如的同意,变成了娶妻。 晴天霹雳,宣本珍好好的媳妇飞了。 尽管后来,郑太素补偿她,网开一面让她这个商户之子进国子监读书,她也不开心。 这根本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不是进了国子监,她怎么会后来又招惹了魏徽? 现在倒好,本想一辈子做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如今却不得不筹谋了。 听罢,望舒了然,直言不讳。 “原来如此,分明是你自己无能,留不住未婚妻,怎么偏生来怨怪我?” 他凑近,搂住宣本珍腰肢,让她依偎到自己胸膛。 近乎是情人呢喃抱怨的口吻:“九郎好生无理取闹,竟迁怒我。” 他曲指,将宣本珍鬓边的碎发撩到耳后。 宣本珍没想到他如此大胆,双手推拒他。 望舒力道一收,抱得更紧。 宣本珍心一跳,想跑,来不及了。 望舒轻松将她整个人抱起来,往里头走去。 偏生宣本珍还不敢叫嚷,怕别人发现。 她可不想跟望舒传出什么龙阳绯闻,于她半分好处都没有。 他将宣本珍放落在书架前,继而用身体牢牢压实在宣本珍身上,“我原以为你喜欢薛琼琼才排斥我,没想到是为了温语如。” 他语气淡淡,细听之下,似乎颇有捻酸的意味。 不过,他形象素来雅洁高贵,就是说话的时候带了吃醋、嫉妒,别人也听不出来。 宣本珍暗恨自己一时大意,竟又被望舒给擒了。 她想挣扎,望舒解了白色发带,将她双腕绑缚在头顶,还强横把她双腿打开,盘在他腰间。 宣本珍没有着力点,背抵书柜,前面是望舒,双腿不夹住他就会往下摔,失空感迫使她双腿交叉,紧张地绞|住望舒窄腰。 望舒俯身弯腰,凑近去,轻易吻住宣本珍的嘴唇。 宣本珍躲不开他的吻。 水声、砸|吸声,一切都变得很乱。 她双手疲软地挂在望舒后脖颈。 望舒下巴一蹭她的,迫她扬起脸,方便他更深地吻她。 一只手指尖灵活地反复撩过她下巴,另只手握住她臀色|气地揉。 宣本珍真切地感受到他在故意挑|逗自己,企图撩动她的情念。 反抗不得。 要窒息了。 窸窸窣窣的,似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孙星衍声音响起:“燕叁郎,你卷子我看过了,有些地方我不是很能理解,能否待会请你教我一下?” 他一向爱跟强者学习,很想超越燕叁郎,所以要不耻下问。 燕叁郎一惯独来独往,性子冷漠,但他并非居高自傲之人,淡淡道:“可以,要去藏书阁吗?” 就近原则。 孙星衍欣喜道:“好啊,正好里头有关于神法学的藏书。” 宣本珍打了个激灵,望舒察觉她的紧张,这条疯狗居然笑了,无所畏惧道:“看来我们要上演活春宫给他们欣赏了。” 我靠。 宣本珍气得张嘴咬他舌头。 望舒猝不及防,给她咬破舌尖,血珠冒出来,带点腥气。 他从宣本珍嘴里退出来,转而贴着她仰起的脖颈啄吻。 他呼吸渐变滚烫,隔着衣衫,顶|着宣本珍。 燕叁郎抬步进屋。 宣本珍怕极了,咬着下唇,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望舒抱着宣本珍躲到最深里层的书架后头。 孙星衍在前头的架子找书。 “有两本书我觉得很好,一本叫《心经》。” “咦,怎么找不到?” 燕叁郎眼眸一瞥,案牍上摆着翻页的《心经》,“在这儿,不知是谁看一半随便乱扔。” 孙星衍不满:“真是的,害我找那么久。” 听着二人交谈的声音,宣本珍一颗心简直要跳出来了。 可望舒这个混蛋忽然用力地撞了她一下。 宣本珍张嘴要叫,他先把她捂住了。 书架微微晃悠一下,望舒又将书架扶稳,掐着宣本珍臀部的手略微收紧,忍得有些辛苦。 孙星衍背对着书架,声音细碎,他没有察觉。 燕叁郎耳朵微动,余光扫过去,远处的最后一排书架,影影绰绰,似乎有两个交缠的人影。 “……” 明明是来读《心经》修身养性的,却在藏书阁这等圣洁之地行此污秽事,真是下作。 他不爱多管闲事,也没有围观别人鱼|水的癖好。 “孙星衍,我突然想起有些东西落在教室没拿,你陪我回去吧。” 除了午休,他夜间应当是没空教孙星衍的。 孙星衍一听,自然顺从,拿了书,“好,我们走。” 两人前后脚离开。 宣本珍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 如弦的情绪乍松,随之而来的,便是决堤。 她呜呜咽咽地哭了。 被望舒活生生欺负哭的。 望舒抬眸瞧她,颇有些诧异之色,手背温柔擦去她泪珠,轻笑开口。 “这就哭了?” “我还没怎么着呢。” 他手摸宣本珍腹部叁寸:“好奇怪,你为何都没反应?难道你不想要我?还是你天生不能人道?” 宣本珍哽咽着骂他:“滚开,别碰我。” 望舒想了想,觉得她身体如此冷淡应当是抗拒断袖,兼之心有所属,又或是压根还没到开窍的年纪。 逼得太紧,恐适得其反。 他这会子倒会装君子了。 松开宣本珍,将她被自己搞得凌乱的衣领整理好,放她落地,因着刚才动了情思,他此刻声音略微有些沙哑,不复平日清朗。 “小狐狸,拜你所赐,这半个月,我心神不宁。” “我又没给你下药,你自己心悸别来赖我。” 望舒见她如此没心没肺,心知和她说太多也是无济于事,置之一笑,又替她理了理头发,解开双腕,轻力按|揉。 “好了,别哭了,我不动你就是。” 宣本珍一抹泪水,平复一下情绪,推开他,撒腿跑了。 第21章试探燕三郎 宣本珍闷头闷脑地一口气跑回号舍,午间太阳晒,路上没什么人,无人瞧见她狼狈样。 进了房间,冬青正拿鸡毛掸子收拾书柜,一本本将宣本珍罗列好小黄书。 瞧见她,冬青面露喜色,拿起一本书给宣本珍看,献宝一样。 这是他今日去书肆帮宣本珍买的。 宣本珍随眼一扫,是《救风尘》下册,看来望舒所言不假,他房间肯定是连草稿都收拾掉了。 忽而,冬青瞥见她沾满泪痕的脸蛋,着急比划:公子,你怎么了? 宣本珍摆摆手,“我没事,去打水来给我洗脸。” 冬青忙去了。 他拧干毛巾递给宣本珍。 宣本珍又吩咐:“再去找一套适合骑射的衣衫给我换。” 她被望舒折腾的,感觉下面湿漉漉的,穿着不舒服。 冬青依言照办,拿了一件鹅黄色的劲装。 这套活泼显眼,日光再晃眼,也不容易被人误当靶子。 宣本珍转去屏风后换好。 时间差不多了,她要出去上课,临走前叮嘱冬青别和温语如说中午她哭的事情。 冬青颔首:公子放心,奴才守口如瓶。 他食指与拇指横着从嘴巴拉过。 宣本珍给他逗笑了,心情好了一点。 冬青见状松口气。 * 到了弓箭场,学生们都开始练习了,教练看见她,习以为常,也没追究她迟到的事情,只道:“去挑一副合适的长弓,找个靶子练箭。” 宣本珍乖巧应:“是。” 她个子不高,力气不大,捡了副轻巧的弓箭。 环顾一圈,李不言的哥哥李观棋今日来国子监亲自监督他训练,从旁指导,李不言满脸苦不堪言的样子。 隔着一段距离还能听见李观棋教训李不言的声音。 “文不成,武不就。李不言,你来国子监的这两年都学了些什么?” “你对比人家燕京世子,难道不觉得羞愧!?” 李不言小声辩驳:“燕三郎厉害关我什么事?他是天才我又不是。” 李观棋恨铁不成钢:“你还敢狡辩!?” 他跟魏徽求了恩典,送这个不成材的弟弟来国子监,就是希望他学好,结果没成效,简直要气炸了。 李不言识相闭麦,晃晃悠悠地搭弓射箭。 燕三郎旁边还有个空位,想了想,决定去他那儿,也好试探一下他中午有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他头戴抹额,一袭玄色劲装束着金丝绦,身姿挺拔如青竹立于靶场。 抬手取箭的动作行云流水,修长手指轻轻搭住白羽箭尾,弓弦半张时,袖口滑落露出小臂紧实的肌肉线条。 忽闻“铮”地一声脆响,箭矢离弦如流星破空,破空声划破寂静,眨眼间三支羽箭首尾相衔,精准钉入百步外靶心,将先前的箭簇撞得深深没入木靶。 “好箭!” 宣本珍惊叹。 燕三郎松弦,指尖还萦绕着弓弦震颤的余韵,衣袂在猎猎风中翻卷,周身萦绕着浑然天成的凌厉气势。 听闻她声音,转头朝她看去,发觉她换了一袭鹅黄色衣衫,眼眸微眯。 宣本珍本就心虚,察觉他注视自己的时间过久,虚张声势地喝道:“直勾勾盯着我看干什么?难道爱上我了?好心奉劝你一句,小爷可不是断袖。” 燕三郎冷笑,“宣九郎,你再胡言乱语,我不保证我的箭头会不会射歪。”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 宣本珍赌他不敢动手,将箭矢放到方桶里,道:“你怎么总是这样凶?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燕三郎丝毫不给她面子,想来是那天早上彻底给宣本珍惹恼了。 宣本珍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眸子转一圈,到底还是识趣地不再开口,自顾自拉弓练习起来。 反正,看燕三郎的样子,他应当没有发现中午藏书阁的事情。 燕三郎余光瞥她,半响,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你很少在中午换衣服,今日怎么?” 他细想,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中午他在藏书阁撞见偷|欢的鸳鸯,可上午,望舒分明让宣本珍午间去藏书阁进行单独辅导。 莫非,里头人是望舒与宣本珍?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顿时觉得天方夜谭。 望舒是崦嵫山的圣子,天府之人,拜入门中之时,早已立过誓言,此生,不染红尘,终身侍神。 更何况,宣本珍根本不喜欢男人,虽然也不见得她对女人有几分青睐,但燕三郎很肯定宣本珍不是断袖。 宣本珍心一跳,故作淡然,“天气太热,流了一身臭汗就给换了呗。” “是吗?” 燕三郎似有审视的意味。 据他所知,宣本珍体质不爱流汗。 “我有必要骗你?” 宣本珍转头,直直与他对视。 燕三郎追问:“你中午有没有去藏书阁?” 宣本珍早已设想好答案,“有。” 燕三郎表情微变。 宣本珍继续道:“不过我刚去没一会,望舒先生说有些课本小记放在桐梓院,我便随他去桐梓院了,回来后,再去藏书阁找丢在桌上的《心经》,老半天没找到。” 这些话,半真半假。 令燕三郎捉摸不透。 不过,他更了解宣本珍个性,这厮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望舒便是再好,也指定入不了她的眼,她更没理由去跟望舒行龙阳之事。 于她自己,没有半分好处。 宣本珍虽顽劣,但并不糊涂。 “那本《心经》被孙星衍拿了,中午我和他也去了一趟藏书阁。” “原来如此,等他看完,我再去找他要好了。” 宣本珍轻轻揭过这一篇。 不过,宣本珍无意,不代表望舒不会动凡心。 燕三郎回忆起课堂上望舒那次看宣本珍的眼神,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她一下。 他想劝宣本珍离望舒远一点,刚张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恐怕好心说出口还得挨怼,犹豫一瞬,到底止于唇齿。 罢了,一个明月清风的圣子,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越师生雷池半步。 有些情愫,注定要掩埋在心底,无法表露。 两人各自练习,一时无话。 须臾,宣本珍累了,手臂发酸,她之前练习不曾像今日这般卖力,皆因她刚才把靶子当望舒了,故而有些拼命。 今日差不多就这样,她将弓箭丢一旁,自顾自离开,看看去喝点水解渴好了。 燕三郎睨她背影,她拐入曲廊,他收回视线。 * 宣本珍去典薄厅喝了碗温语如熬的黑豆水,出来时,遇见来寻她的李观棋。 四周无人,李观棋拱手跟宣本珍行一礼:“宣公子。” 宣本珍吓一跳,李观棋可是宫廷卫尉,如何跟她一介商户子行礼,忙扶起李观棋手臂。 “李卫尉折煞我了。” 李观棋从衣襟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宣本珍,压低音量。 “这是丞相托我带给公子当零嘴吃的。” 他今日休沐,要来国子监找李不言,魏徽得知,便让他帮忙带一包荷花酥给宣本珍,这是丞相府厨娘做的,独家配方,外面买不到,上回宣本珍吃了,说喜欢,魏徽就记住了,还让李观棋顺道也带一包给李不言吃。 李观棋不喜甜食,但弟弟是个贪嘴的,想了想,便承了丞相好意。 特意寻了个空隙,来找宣本珍说话。 宣本珍接过,“有劳你跑一趟,回去后,烦请帮我多谢丞相,说我很喜欢他送来的荷花酥。” 李观棋颔首:“是。” 他很清楚宣本珍将来会是魏徽的房中人,因此态度很恭敬。 顿了顿,他面露犹豫之色。 宣本珍主动追问:“李卫尉还有何事与我说?” “我听不言说,宣公子似乎颇得圣子大人垂青。” 具体表现在,同样成绩很差,但望舒只辅导宣本珍,明知宣本珍秉性忤逆,但对着她的时候,总是好脸色,无论宣本珍如何挑衅,望舒似乎都没有对她发过脾气。 宣本珍纳闷,不懂李不言怎么会有这个误解,明明是望舒很爱挑她刺。 “所以,我想请宣公子帮我引荐一下,让我有机会跟圣子大人下一盘手棋。” 李观棋人如其名,是个棋痴,三年前,他在台下围观望舒将阳羡杀得片甲不留,因此对望舒生出些崇拜之情,心心念念能与他对弈。 经过中午的事情,宣本珍不想看见望舒,但她又想卖李观棋一个人情,说不准将来能派上用场,想了想,有外人在,望舒肯定要端着圣子做派,那她没什么好怕的。 而且,李观棋是武将,若出了何事,他看在魏徽面上,肯定护她。 思及此,她心稍定。 “垂青就有点夸张了,只不过,望舒先生为人和善,想来不会拒绝你的。” 她说违心话。 “我带你去桐梓院寻他,他下午没课,应当在那儿。” 如果不在的话,那她不管了。 李观棋面色露出点兴奋之情,看得出来是真的很期待见到望舒。 许是他运气好,望舒真的在桐梓院,而且,正在亭中与阳羡下棋。 瞧见她,望舒目光微凝,眉梢轻挑,倒有点意外之色。 宣本珍朝他咧开嘴,皮笑肉不笑。 阳羡正在钻研案上的棋局,手里捏着一颗白棋子,举棋不定。 常言道,观棋不语。 李观棋看了棋盘,很想替阳羡做决定,但还是选择沉默。 阳羡有些赧颜,道:“望舒,这步棋,我要想一想。” 望舒耐心十足:“无碍,你细细思量,左右下午无事。” 他看向宣本珍,微微一笑,态度柔和:“九郎,你逃了下午的弓箭课?” 阳羡循声看去,见是宣本珍,嫌恶地转过头,不愿多看半眼,他肚量自认为比不上望舒,遭学生那般羞辱对待,还可以毫不介怀地宽待她。 宣本珍摇头:“没有,我只是带一个人来见先生,很快就回去。” 她侧身,让李观棋自我介绍:“圣子大人,在下李观棋,久仰雅名,心怀倾慕,若能以棋为引,得大人半分点拨,便是此生幸事,不知大人可愿拨冗?” 望舒道:“李公子谬赞,”他抬袖示意,“请坐。” “等我与阳羡下完这一盘,再与公子对弈。” 李观棋落座,喜不自胜:“多谢。” 阳羡转头看他一眼,两人对视,互相点个头,便算打过招呼。 宣本珍拱手道:“学生有事,先走一步。” 在外人面前,望舒果然是一副好师长的做派,温声道:“去吧。” 第22章抢九郎(被争夺的妹) 是夜,就着魏徽送的荷花酥,宣本珍趴在床上看《救风尘》下册。 虽然讨厌望舒没错,可是小黄书还是要看的。 本打算看完就睡觉,结果,看完结局,反而又气又伤心的睡不着。 娘诶,谁告诉她,为什么一本话本子结局会这么虐? 宣本珍百思不得其解,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熄灭烛火,睁着眼睛看着一片黑暗,无声替悲惨的女主角莫娘流眼泪。 第二日,自然是起不来的。 冬青拨浪鼓摇到手都要断了,才把宣本珍勉强叫醒。 只不过,身体醒了,脑子没有。 她机械地穿衣洗脸,冬青替她把今日要带的课本装入白色挎包,而后斜挂在宣本珍肩膀,他拍拍宣本珍臂膀,示意她打起精神去念书。 宣本珍随意地“嗯嗯”两声,走出房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幸亏隔壁屋出来的燕叁郎眼明手快扶了她一把。 冬青见状也吓了一跳。 燕叁郎看宣本珍精神不济,拧眉问冬青:“她怎么了?” 冬青手指了指书架上的小黄书。 燕叁郎了悟,无奈摇头。 冬青双手握拳在胸前,眼神拜托他护送宣本珍去教室。 燕叁郎颔首,反正只是顺道。 宣本珍如一缕幽魂在路上飘,燕叁郎跟她身后,照看她。 偶尔,宣本珍要撞树了,他就扯一把宣本珍后背的挎包带子,让她往旁边拐两步。 临近教室的时候,李不言凑近宣本珍,叭叭叭与她诉苦,讲自己昨日被李观棋训得有多惨。 孙星衍跑来跟燕叁郎说话,燕叁郎只好应付他,余光瞥见李不言搀扶宣本珍,便收回对她的关注。 岂料,李不言是个不靠谱的。 宣本珍跨上台阶的时候,一个没注意被自己衣摆绊倒,整个人往前一扑,她自己尚未反应过来,不远处的望舒疾步上前。 蓦然,宣本珍被一阵清冷的檀香味道萦绕。 啊,是魔鬼老师的气息。 望舒搂着她,见她眼皮子都睁不开,像只贪睡的狐狸,头发毛绒绒的,在早阳辉映下泛着灿金色的柔光。 他手有些痒,很想不管不顾地撸她的毛发,碍于众目睽睽之下,此举太过亲昵,只好作罢。 他脸上浮现温柔的笑意,声音轻缓:“这是还没睡醒?” 宣本珍听闻他声音,脑子宕机,转不过来,双手抓着他衣襟,控诉他。 “好你个残忍的薄情郎,居然敢丢下我去成亲!还儿女双全,夫妻恩爱和谐!” 周围同学咂舌,看当众抱在一起的两人,目光顿时有些不一样了。 断袖现场!! 分桃啊分桃! 李不言呐呐,想拉开宣本珍,又想看戏。 望舒微愣,稍稍一想,便反应过来,这是《救风尘》的结局,萧郎娶了门当户对的妻子,将莫娘彻底抛诸脑后,可怜莫娘还在烟花之地等情郎来赎身,最后,生生被人欺凌至死。 他刚想哄一哄宣本珍,突然,小狐狸被人猛地拽离他怀抱。 怀里一空,他不愉地抬眸看去,对上燕叁郎冷漠的神情。 他握着宣本珍后背的挎包带子,拉着宣本珍站直,宣本珍困倦地后仰脑袋枕着他肩膀,背抵着他的手借靠,浑然不知天地,呼呼大睡。 两人对视一眼,晦暗的火星迸溅,彼此便大约有了数。 对着师长,燕叁郎态度不算倨傲,但难掩桀骜,像护食的狼崽,对心仪的猎物盯得很紧。 “九郎失礼,先生莫怪。” 望舒心底冷笑,也不知他是什么身份,敢替宣本珍致歉。 不过,他面上还是端着笑,态度温和:“无碍。” 他转身进教室。 燕叁郎屈膝环住宣本珍大腿,将她整个人腾空抱坐在自己手臂上,往座位去。 望舒冷眼盯他背影,脸色有一瞬间的阴沉。 将宣本珍轻轻地放坐在位置,孙星衍过来,燕叁郎道:“今日我们换位置坐。” 孙星衍猝不及防,又觉得无所谓,“行。” 他施施然往燕叁郎位置去。 宣本珍靠着墙,睡得更香。 等同学们到齐,铃声敲响,望舒开始上课。 他面色无异状,偶尔转眸朝宣本珍瞥去一眼,小狐狸睡得很沉,就是睡相不大好,墙壁太硬不舒服,她歪着身子趴到燕叁郎身上。 燕叁郎没有推开她,反而伸手扶了扶她脑袋,让她睡得更巴适。 小狐狸砸吧嘴,丝缕口水顺着唇角流下,濡湿燕叁郎衣领。 望舒攥着书本的手指甲发白,真想叫宣本珍起来罚站,燕叁郎朝他投来警告的一眼。 显然,这燕京世子是要彻底护着宣本珍的,只怕她站着,他定也要寻个借口陪同。 既如此,他又何必做恶人去为难宣本珍? 罢了,自家狐狸自己宠,先纵着她吧。 望舒收回目光,深呼吸一口气,继续讲课。 午间的铃声“铛铛铛”响起,宣本珍也睡足了,她揉揉惺忪的眼,摸空空的肚皮,唔,有点饿了。 “今日先讲到这里,下课。” 望舒声音响起。 时间掐的刚刚好。 第23章一顿饭,心思各异 嘎嘎嘎。 李不言忍不住贼贼偷笑。 今日真是太幸福了。 天降馅饼! 他平日里午膳都是坐在宣本珍旁边的,今天不一样,宣本珍左右位置被燕三郎、望舒霸占了。 他只好“委委屈屈”地跟薛琼琼坐一边了。 不愧是洛阳第一美人,好香,好香,是栀子花的芬芳。 嗅着薛琼琼身上散发的香味,李不言胃口都好了几分,决定多吃一只鸡腿。 薛琼琼一边吃饭,一边跟宣本珍说话。 宣本珍埋头吃饭,耳朵听她声音,偶尔“嗯嗯”敷衍回应。 “听说,脂砚斋最近新出了一款如意灵芝发簪,整个洛阳城只此一支,采用深海的上等珊瑚制作,上头镶嵌名贵的红宝石,可漂亮了,就是太贵了,居然要999两。” 虽然薛琼琼的父亲是治粟内史,管国家财政的,可在魏徽的治理下,她爹可不敢乱贪,因此,对她一个闺阁小姐来说,零花钱肯定是不够买这支发簪的。 说着,她露出期盼的神情,“九郎,你爹是岭南一带的富豪,你又是独生子,肯定口袋里有很多钱,能不能把这支灵芝簪买给我?” 其实,发簪倒是其次,重点是簪钗素来是男女来往的定情信物,若是宣本珍买不起,拿其他发簪充数,薛琼琼也是很高兴的。 她真正想要的,是宣本珍回应她的心意,发簪只是一个借口。 “没问题,好呀。” 宣本珍压根没听,随口一答。 薛琼琼喜出望外:“真的?” 李不言惊叹:“666,九郎,你也太有钱了吧!?” 他觉得就是朝他哥伸手要,都凑不齐这个数,还会被他哥扫地出门。 望舒瞥宣本珍一眼,目光稍冷,看来,宣本珍不仅喜欢温语如,连带着薛琼琼,她怕是也有两分青睐。 他转眸,不着痕迹地扫过薛琼琼一眼,芙蓉面,弯柳眉,齿如贝,肌胜雪。 宣本珍一介少年郎喜欢似乎也正常。 思及此,真是半点食欲都没有了。 倒胃口的薛琼琼。 燕三郎显然也有点诧异,宣本珍有这么多私房钱? 他怎么不知道。 还记得前年,书肆出售限量版一百份少陵先生的亲笔签名小黄书,冬青排队没抢到,宣本珍当夜恼得睡不着,蹲在他床边,冲他耳朵倒垃圾。 她怨气冲天,学鬼哭。 “呜呜呜——” “鬼来抓你啦,燕三郎,你怕不怕——” 故意拖长语调。 燕三郎不怕,但他差不多要被宣本珍搞死了。 头好疼。 那时,他拜她所赐,连夜挨冻,感染风寒。 他气得捏住宣本珍上下唇,让她变成鸭子嘴,强迫她闭麦。 “再吵,我就真的让你变成鬼!” 他恶狠狠地警告。 “而且是死鬼、冤鬼、可怜鬼!” 宣本珍犹自闹腾,鼻腔里发声:“唔唔唔——” “你如果真的那么想要少陵先生的签名书,高价去跟其他读者买不就行了。” 宣本珍打开他手,扑到他身上盖着的被褥,压着他,脸朝他,流下贫穷的宽面条。 “我爹不可能给我那么多钱去买小黄书的!” “我买不起!” “支持不了我最爱的作者,我心好痛。” 简直没完没了,最后,燕三郎只好跟她保证:“我给你买,你现在回去睡觉。” “真的?” 宣本珍眼睛亮如星辰,熠熠盯着他,像看财神爷。 迎着她热烈的眼神,燕三郎略微有点不自在,眸光微闪,“我从不食言。” 然后,他拿自己的私房钱,花了大价钱,从黄牛手里买来那本小黄书给她。 岂料,第二天,校监查寝,宣本珍竟把私藏小黄书的罪名诬赖给他,害他病中还被打了足足二十大板,寒暑回燕京的途中,都只能趴着,像条哈巴狗一样。 想到这儿,又恨得牙痒痒。 该死的宣本珍! 他快速夹了一块虎皮椒放到宣本珍盘中饭,宣本珍正抬头看薛琼琼,没察觉,团着饭,往嘴里塞去,下一瞬,辣到舌头,呛到眼泪都要出来了。 薛琼琼忙跑来给她拍背顺气,“慢点吃,别噎着。” 望舒递给她一碗冬瓜汤,宣本珍喝了两口,这才缓过气。 薛琼琼担忧,“我是不是给你太大压力了?” 她私心里也觉得999两对一个学生来说太多了,就算宣本珍是富商独子,恐怕也遭不住,可她还是愿意给她买,她真的好感动。 宣本珍摆手说:“没有,没事,我就是吃错东西了。” 虽然是不小心答应了,但她没打算真的给薛琼琼买,自己本就是女扮男装,薛琼琼又是官家小姐,她有自知之明,招惹不起。 “我吃饱了。” 她惫懒地朝薛琼琼扬起脸,薛琼琼熟练地拿出丝帕帮她擦嘴。 宣本珍想了想,还是决定降低一下薛琼琼的期望值。 “那支灵芝簪,我尽量,我会努力给你买到手。” 当然,需要努力的东西,不一定会办得到。 薛琼琼没听出她话外音,甜蜜浅笑,“好,我等你。” 独一无二的东西,宣本珍思衬着。 其实她也挺心动的。 虽然外表是男孩,但她也有爱美的心,想了想,决定休沐日让魏徽买这支灵芝簪送给她,反正,魏徽肯定买得起。 第24章哦豁,暴露女儿身 过了足足两日,宣本珍还是对《救风尘》的结局耿耿于怀。 如果望舒不要整日在她跟前晃悠的话,她还能忍住不去想莫娘的可悲下场。 可作者就近在眼前,每天对她若无其事地笑,这就搞得宣本珍心烦意乱了。 怎么她这个读者都在为莫娘鸣不平,作者却什么情绪都没有? 这不大公平。 她想跳起来掐着望舒的脖子质问他、谴责他,逼他重写一个圆满结局,最好把萧郎写死掉,身败名裂才算给莫娘出气。 只不过,现实可能要倒过来,望舒掐她脖子晃悠她还差不多,而且是单手掐。 她百般纠结,想去找望舒问个清楚,一方面又害怕与望舒接触,尤其是独处,跟要她命差不多。 晚间自习,挨到下课铃响,同学们陆陆续续收拾东西走人。 教室渐渐空了,宣本珍坐在位置还没走。 望舒还坐在讲台批阅昨日同学们交上来的课学作业。 他看起来很专注,似乎并未注意到宣本珍时不时的偷瞄。 耐心等了片刻功夫,余光瞥见徐徐靠近的月白衣角。 望舒勾唇,弯起一个弧度,稍纵即逝。 几番接触下来,他算是摸透了宣本珍的性格。 她真的像只狐狸。 怕危险,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她又忍不住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 那日中午明明吓得落荒而逃,可下午为了承李观棋的人情,又主动来桐梓院寻他。 他之前孟浪,让宣本珍生出远离的心思,这阵子才按捺下来,为的就是放松小狐狸的警惕心。 “望舒先生,学生有事情请教你。” 她这回倒是知礼知节,装得乖顺。 望舒将狼毫搁置笔架山,抬头看她,带笑打趣:“难得宣同学如此上进,想问为师什么?” 宣本珍环顾一圈,教室无人,廊道外头有提灯路过的侍从,人来人往的,不怕。 她暗暗给自己鼓气。 她压低音量。 “就是那个《救风尘》的结局,你是不是写错了?” 望舒双手撑着桌面,淡然道:“错在哪?” “怎么会是那种结局?” 宣本珍不服气。 “之前萧郎表现得那么喜欢莫娘,怎么可能一回家娶亲,他就变心了?” 望舒不知是想到什么,神情有瞬间的冷漠与嘲弄,语气微凉,像夜间的风。 “没有变心。” “从一开始,他待莫娘就是虚情假意。” 宣本珍惊诧:“我不信。” “如果不喜欢,堂堂王爷,为了一个女伶,能做到那种地步,怎么可能不是发自真心?” 她觉得,萧郎是把莫娘放在平等位置对待的,并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轻贱过她,不然,莫娘也不会动心。 “傻孩子,岂不闻,寄言痴小人家女,慎勿将身轻许人!” “错信男人的真心,将终身托付,继而被抛弃,临死还执迷不悟,莫娘不过咎由自取罢了。” 一边说,他一边将课业整理好拿在臂弯,起身走人。 他脚步颇快,宣本珍还没反应过来,只能连忙追出去。 二人离开,侍从进教室熄灭灯笼烛火。 跟在望舒身后,宣本珍还要顾忌路上行人,遮掩地小声为莫娘辩驳。 “这分明是萧郎这个负心汉的错,你凭什么说莫娘咎由自取?!” 望舒没有回答。 宣本珍继续输出。 不知不觉,到了一处幽暗的假山。 望舒突然停住脚步,宣本珍猝不及防,撞到他后背。 她捂着发疼的鼻梁,正要说话,腰肢被望舒一搂,脚步被迫一转,再回过神来,人已被他抵在假山石上头。 月明星疏,卷云飘飘。 宣本珍仰头,蓦然对上望舒带着流露笑意的一双眸,闪着得逞的光芒。 她立时反应过来,自己又被望舒这厮给诓了。 想从望舒肋下钻出来,望舒故技重施擒住她,可谓轻车熟路。 “日日见你,却不能亲近你,为师有些难熬呢。” 话音落,吻住宣本珍想大叫的嘴唇。 辗转反侧地品尝,食之不厌。 “有点酸,你上课偷吃的原来是话梅糖。” 他都亲眼瞧见宣本珍拿东西塞进嘴巴里,分给了李不言、孙星衍,甚至连燕叁郎都有,可他借着巡逻的名头晃悠过去,悄悄伸手朝她要,只得了她指甲掐他手心肉。 区别对待。 不公平。 望舒心头发酸,不高兴。 要惩罚她。 吻得有点重,带点发泄、讨赏的意味。 “要九郎喜欢我。” “只喜欢我。” 他朝宣本珍索取。 宣本珍抬脚要踩他鞋子,望舒握住她膝盖,不让她动弹。 他身体紧实地压着她,撩拨她,逼她为自己动情。 宣本珍给他吻到身体发软,几乎站不稳,只能靠他扶持。 他吻技很好,于此道是天生的高手。 就在宣本珍失去反抗力气的时候,外头忽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交谈声,由远及近。 她悚然一惊,猛地将眼睛睁开。 “别怕。” 这流氓色胆包天,半点不怕,轻声安慰她。 是端木老先生的声音:“老朽半夜总是睡不着,公孙先生都被我烦怕了,还好现在有你陪我一个老人家散步,不过我也太孤独了。” 阳羡声音:“先生客气了,我本来也很喜欢赏月。” 端木先生呵呵笑:“你们天府之人都是秉性极佳的,陛下派你们来国子监教学,可谓那些学生们的荣幸。” “尤其是望舒先生,连那么难搞的九郎小儿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近来安分了不少,没有再欺凌同学了。” “望舒心境豁达,处事面面俱到,我不及他。” 阳羡既佩服又惭愧。 宣本珍真想跳出去,叫他们看看望舒的真面目。 哪门子的好老师,会强迫学生与自己亲密接触? 听着他们夸赞,望舒还不醒悟,恬不知耻,像条狗一样,趴在宣本珍脖子那儿,仗着她不敢发出声音,肆无忌惮地舔她,一只手从她衣袖摸进去,灵活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抚摸她细腻的手臂肌肤。 “好滑。” 他无声地朝宣本珍道,眼神一派无辜纯良。 宣本珍看懂他唇语,怒瞪他,换来他的啄吻。 她闭上眼,不想看这个无耻之徒。 望舒的吻落到她眼皮子。 她只能忍着他的调戏,祈祷外头二人赶快离开。 黑暗中,会无限放大人的感官。 望舒抓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色|气地一根根吃她的手指,牙齿厮磨一般地轻咬,报复性地啃她的指甲,舌尖擦过她的指腹。 这种动作,带着明晃晃的暗示。 像在帮她口。 宣本珍被这个念头刺激到,只觉得身下似乎比上次还湿。 真要命。 渐渐的,二人脚步声离开,外头重新变得安静。 宣本珍松懈下来,几乎要瘫软在地,望舒抱紧她,夸赞道:“九郎,你好乖。” 毫不反抗地任由他为所欲为,他吃得一本满足。 “你不能人道,我在上面好不好?” 他知道再孱弱的少年郎怎么样也是个男人,肯定不愿雌伏在男人身下,因此打着商议的语气。 他很想要宣本珍,想得身体发疼。 宣本珍尚未来得及拒绝,他已然撩起宣本珍的衣摆。 明亮月光下,底裤一滩红。 他目光凝住。 宣本珍察觉他顿住,疑惑地往下看,呆了片刻,反应过来,忙抢过衣摆重新盖住。 “我昨日骑马伤了大腿内侧,都怪你,害我伤口又裂开了。” “昨日下午,分明是公孙先生的课。” 望舒拆穿她拙劣的谎言。 宣本珍没料到他清楚她的课程安排,正思虑对策。 望舒脑子飞转,已有猜测,他不由分说扯开宣本珍腰封,宣本珍抵挡不了,被他宽衣扒裤,无助地靠伏在假山石,紧张地并拢双腿,丝缕鲜血顺着腿根缓缓淌流。 望舒目光徐徐往上,顺道把宣本珍裹胸的布带给拆了,皎洁月光下,清清楚楚将人看了个干净。 须臾,他莞尔笑了,轻声细语:“原来九郎是……女儿身。” 他伸手,指腹抹过宣本珍大腿,手心染了红,毫不忌讳。 相反的,他有些欢喜。 “这下可好,九郎送了我好大一个把柄。” 完蛋,立马被他拿来威胁了。 宣本珍欲哭无泪,强装镇定,与他周旋。 “无所谓,你要捅出来随便你,反正我可以转去女舍和薛琼琼一起读书。” 望舒浑然不信,诈她:“好啊,我现在就带你去跟郑祭酒认错,再帮你送封家信去韶州告知你父亲实情。” 在意宣本珍,他自然打听过她。 “听闻你父亲膝下足足有八个女儿,想来多你一个,九九归一,他怕是要高兴坏了吧?” 他又一件件帮宣本珍穿戴妥帖,牵着她的手,欲要出假山。 宣本珍看他架势,知他来真的,吓得连忙拉住他臂弯。 望舒回身瞧她,眉眼带笑,慢条斯理:“怎么了?” 宣本珍呵呵尬笑,“望舒先生,我是男是女,跟你无甚干系吧?你何必揭破我?” “是啊,你说得对。” 望舒深以为然的表情,“我笔名少陵先生一事,也没有碍着宣同学,可宣同学还是大义凛然地想害我身败名裂呢,这份恩情,为师一生铭记,如今有了机会,自然是要好好报答你。” 宣本珍:“……” 无言以对。 麻溜滑跪。 “老师,我错了。” 她朝望舒认怂求饶,可谓能屈能伸。 望舒笑得好开心,伸手捏玩宣本珍软软的脸蛋。 宣本珍屈辱地站那给他蹂躏。 望舒满意极了,以问询的口气道:“宣同学,为师喜爱你,想和你在一起,你同不同意?” 宣本珍还有拒绝的余地? “同意,当然同意。望舒老师这般风华人物,肯垂怜我,那是学生的福气。” “当真?” “莫不是说甜话哄骗为师吧?” 宣本珍恨不得撕烂他那张虚伪的笑脸。 面上端着讨巧的笑。 “当然不是,”她抱住望舒腰,亲近道:“学生其实也很喜欢老师的,之前种种,不过是为了引起老师注意罢了。” “简直鬼话连篇。” 望舒曲指滑过她秀挺鼻梁,宠溺道:“不过,为师信你。” “走吧,送你回号舍。” 第25章互杀 回程途中,两人并肩走着,保持着师生该有的距离,面上皆是一派坦然。 该说不说,这两人有暗度陈仓的天分。 到了号舍,宣本珍停住脚步,侧身看向望舒。 “老师,我到了,有劳你送我。” 望舒微微一笑,负手而立,“早些休息,明日上课再犯困,我一定罚你起来站着听课。” * 燕叁郎坐在窗边,借着月光照耀,拿毛巾正在擦拭一把漆黑的宝剑。 这是父王派人送来给他的生辰礼物,他虽然不喜过生日,但家里人还是会提前给他送礼物祝贺。 也许是出于补偿的心态,每年的礼物都很用心。 这把剑名曰湛卢,削铁如泥,锋利无比,剑身呈现出一种神秘的黑色,宛如深不见底的湖水,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远远的,他瞥见徐步同行走来的二人,是宣本珍和望舒。 他不做声,安静盯着他们。 宣本珍背对着他,仰头正跟望舒说话。 望舒眉眼缭绕缱绻餍足的色彩,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宣本珍,声音比他往日里讲课要轻缓许多,是独一份给宣本珍的。 他这么大个人杵在窗口,望舒愣是没瞧见。 他抬手,欲要拍宣本珍的脑袋。 燕叁郎手握湛卢剑往前一扔,冷锐寒光冲望舒脖颈飞去。 * 望舒眸光一凛,敏锐察觉。 有杀气。 他侧身躲闪,湛卢剑与他脖颈擦肩而过,削断他一缕飞扬的墨发。 宣本珍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湛卢剑牢牢插进槐树树干,剑身微微发颤,剑鸣铮铮。 她回过身,窗口那儿,站着表情冷漠的燕叁郎。 一张脸黑沉沉的,也不知谁又惹着他了。 望舒冷笑,“燕京世子好大的脾气。” 他不过想摸一下宣本珍,都险些要给他暗杀。 若是知晓他和宣本珍那般肌肤相亲,燕叁郎岂不是要率军队来踏平崦嵫山? “学生一时失手,先生受惊了。” 他虽道歉,但一点也不真诚。 望舒走到槐树旁,将湛卢剑拔下,“放心,我一向不记仇。” 话音落,旋即将湛卢剑投掷燕叁郎心口,动作又快又猛。 有仇,当场报,不隔夜。 “哇。” 宣本珍身体打了个哆嗦。 这杀意够冷的。 屋内,燕叁郎转个圈躲过湛卢剑,手握住剑柄,随手挽了个剑花,负剑身后。 没伤到他,望舒也不意外。 朝宣本珍略一颔首,便离开了。 宣本珍搞不懂他们两个人葫芦里搞什么名头,并不怎么关心,往自己屋舍走去,急着换衣服,感觉血都流到小腿肚了。 路过窗台,燕叁郎忽而问:“你喜欢望舒吗?” 宣本珍当场炸了,跟受了奇耻大辱一样。 “你神经病啊?我喜欢一条狗都不可能喜欢他!” 燕叁郎巡视她表情,厌恶之色不似作假,他缓和口气。 “你怎么会和他一起回来?” 宣本珍道:“我运气不好咯,刚才在教室最后一个走,他看天色晚了,怕我出事,便主张要送我回来,他硬要送,我也拿他没辙。” 说完,她要走,燕叁郎又喊住她。 宣本珍回头看他,他又不说话,欲言又止的模样。 宣本珍耐心告罄,语气不善:“你到底要干嘛?” 燕叁郎其实想和她说,他生日就要到了,但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口。 罢了,何必自取其辱。 “没事,你走吧。” 不等宣本珍回应,自己先把窗户关了。 宣本珍莫名其妙,隔着一扇窗骂他:“脑残!” 扬长而去。 燕叁郎看她投在窗纸的剪影消失,轻轻叹口气,心头怅然若失。 最后一年了。 再没有机会了。 毕业以后,两人很难再日日见面相处,更遑论给他过生日,送生日礼物。 “如果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年,那就好了。” 这是他今年的生日愿望。 不过,肯定不会实现的。 第26章做坏事,即将被抓 自从那夜被望舒识破女儿身,宣本珍至此躲他如蛇蝎,从不落单,就是不敢与他单纯相处。 一来二去,望舒也发现了。 不过,他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眉宇间没有任何急躁之色。 彼此相安无事。 宣本珍美滋滋地想,那厮肯定只是一时兴起,这不,兴致淡了,不就没事了。 今日下午,郑祭酒宣布学生休课半日,理由是端木老先生和阳羡先生一起感冒着凉了,皆因二人晚上不睡觉,没事瞎溜达看月亮的缘故。 郑祭酒奉劝各位学生一定要引以为戒。 “这肯定是月亮娘娘对他们的惩罚。” 宣本珍说笑。 孙星衍疑惑:“穿着衣服散步,大夏天的怎么会着凉?” 李不言大胆猜测:“莫非是酿酿酱酱?” 此话一出,一干男生互相交换眼神,嘻嘻猥琐地笑了。 宣本珍略微心虚。 “可是,端木老先生和阳羡先生年纪差的有点多好像?” 薛琼琼持不同意见。 宣本珍忙栽赃陷害:“你懂什么?这叫忘年恋!” 薛琼琼无脑吹捧她,星星眼:“九郎,你懂得真多!” 众人闲聊一会,提议要去哪儿玩好消磨下午。 宣本珍怂恿:“咳咳,听说醉花阴美人如云,你们想不想去见识一下?” 其实是因为她一个人不敢去,所以才要拉人壮胆。 李不言瞬间来了兴趣,“好哇好哇!” 孙星衍也蠢蠢欲动,虽然他是好学生,但是,难免对出了名的醉花阴有些向往之情。 薛琼琼不解又吃味:“醉花阴是什么地方?” 她双手掰宣本珍脸蛋,让她面朝自己,“不准你去看其他美人。” 宣本珍呵呵哄她:“我对其他美人不感兴趣,只是想花点钱让她们跳舞奏乐供我们消遣罢了,再说了,她们就是再美,难道还能比得过你?” 李不言见状,帮着说服薛琼琼:“对呀,薛小姐,你是不是对自己不自信?怕九郎被其他女人迷住眼才不让她去醉花阴?” 薛琼琼性子单纯,受不得激,当即道:“笑话,本小姐怎么可能会输给一群烟花女子!” 孙星衍再接再厉:“那你敢不敢让九郎去?” 薛琼琼只好道:“去就去,谁怕谁!?” “好!” 宣本珍一拍桌,“我们现在就出发。” 李不言提议:“我们要不要带上燕叁郎?” 燕叁郎是燕京世子,身份贵重,若是有他在,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个人给他们兜底。 孙星衍撇嘴:“切,以燕叁郎的秉性,怎么可能陪我们胡闹?你信不信你将此事告知他,下一瞬我们连国子监的大门都出不去。” “想想也是。” 李不言点头,感慨道:“那厮确实不比常人。” 他们商量好,带了钱袋子浩浩荡荡出了门。 门房笑问他们去哪。 宣本珍编谎:“我们去踏青采花。” * 醉花阴,雅间。 魏徽正在听鸨母红娘汇报近日搜罗到的情报。 这世上,男人贪花,几杯黄酒下肚,难免夸夸其谈,搂着娇柔美人,信口就开河。 床底间,陪酒中,就是打探消息的最好时机。 魏徽私下经营这间花楼,砸重金将其扶成洛阳城第一名楼,自然是为了更方便掌控朝中官员情况。 他最近在查一桩贪污受贿案,被他盯上的那个倒霉蛋无甚出奇之处,唯有一点,他是永乐年间已故老皇帝任职的官员,不依附于他,那便消亡。 红娘道:“那人行事谨慎,故作清廉,素有青天老爷的称号,恐怕证据不好抓,甚至见小皇帝励精图治,他隐约还有向小皇帝投诚的苗头。” 现在朝中分叁派,一方归属魏徽,一方拥护小皇帝,不过势弱,还有保持中立的望族,比如燕京殿下。 那厮恐怕巴不得魏徽与小皇帝互斗,他才有逍遥日子过。 魏徽道:“这倒无妨。此事本相自会派郭廷尉去查。” 郭汤是把锋利的好刀,善用法,以严厉着称,审理过许多重大案件,但也有个致命缺陷,那就是执法过于严苛,树敌众多。 这对魏徽来说,反倒是个好事。 郭汤不结党营私,永远为其他官员所孤立,才能一辈子忠心为他办事。 等他替他将那人处理了,职位空出来,魏徽会提拔自己的幕僚补上。 正说话间,忽听外头吵闹。 “小公子,奴家在这儿,快来追我呀~~~” “美人儿,别跑那么快,等等我!” 魏徽眉头皱起,颇有点问责的意思:“怎么如此喧哗?” 他特意挑白天来醉花阴,就是不想撞见这等靡靡场景。 红娘忙不迭解释:“今日下午忽然来了一帮面红齿白的公子哥儿。” 她咳了咳,“丞相见谅,晚间来醉花阴的,多是大腹便便的中年油腻男人,这不,这堆锦绣俏郎君一来,就把姐妹们给迷住了,连觉也不睡了,非要起来接客。” “我明明吩咐她们在花厅玩就行了,怎料给跑到后堂来了。” “我这就出去赶走她们。” “九郎,你个骗子!不准你和她们玩!你明明说过对她们不感兴趣的!” “薛小姐,你慢点跑,我要喘不过气。救命救命。” “哈哈哈,李不言,你好狼狈,像条癞皮狗一样。” 红娘正要出去,魏徽喊住她,“等等。” “怎么了?丞相还有什么吩咐?” 因着李观棋的缘故,魏徽对李不言这个废材纨绔还算有点印象,没想到他胆子包天,竟敢和同学逃课来醉花阴玩,简直视校规如无物! 岂有此理! 他是看在李观棋的面上,才放李不言进去读书的,结果他半点不珍惜。 还有,国子监的守卫未免太松懈了! 学生聚众逃课,竟无人察觉!? 若是有歹徒闯入国子监,学生们焉有活路? 国子监是他一手策办的,自然容不得这般乌烟瘴气。 他起身,将茶盏重重搁置在桌上,冷冷道:“本相亲自去。” 红娘弯腰俯首,替他开门后,恭敬地跟在他后头。 第27章丢脸哦,游街示众 一入温柔乡,宣本珍玩嗨了。 美人们奏乐起舞,一个接着一个地朝她抛媚眼,扭着曼妙的身子来撩她,不是这个喂酒,就是那个送香吻。 哈哈哈哈。 太幸福了。 周围全是艳若桃李的风情女子。 她们最青睐宣本珍,就算宣本珍不给钱,她们也愿意倒贴陪她取乐。 而且,这些女子很大胆,竟敢当众跳脱衣舞,拿布帛扔宣本珍的脸面,香气扑鼻,晃人心神。 薛琼琼气得够呛,当即要化身泼妇杀人,李不言慌张阻拦,她气得随手拿起一条丝带布帛把李不言脖子给绕了。 其他人喝得有点微醺,场面渐变混乱,迷迷蒙蒙地玩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宣本珍当即化身昏君,扑抱美人,追着美人儿去。 美人儿似有若无地勾她,娇笑着哄她,“快来追我啊,追到我就是你的。” “嗷嗷嗷。” 宣本珍可太兴奋了,好玩,好玩。 天气太热了,跑着跑着,她连鞋袜都蹬掉了,美人儿见她玉足玲珑白皙,指尖点她鼻头一下,娇嗔撒娇。 “小公子生得如此美貌,当真是羡煞奴家。” 宣本珍抱住她嘻嘻坏笑,“那也不及你波涛汹涌。” 春袖大胆地按住她后脑勺,给她一记埋胸杀。 “小公子可要怜我。” 薛琼琼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要炸了:“宣九郎!” 她两眼淬火,猛上前,将宣本珍从她胸中拔出来。 宣本珍刚才险些给胸器杀死,有点喘不过气,加上喝了酒,还有点迷茫。 李不言受丝带牵制,整个人扑倒,往前撞了宣本珍一下。 猝不及防,宣本珍五体投地地摔倒在地。 “哐——” 可疼了。 她刚想发脾气,周围忽然变得寂静无声。 “扑通扑通——” 滑跪声一片。 她正疑惑,跟前忽然出现一双墨色云头履。 宣本珍顺着鞋子一点点仰头往上瞧,不期然,对上魏徽压抑着怒气的面容,他眼神比寒冰还冷,刹那就把宣本珍冻醒了。 “魏魏魏——魏丞相!” 她翻身乖巧跪地,以为白日活见鬼。 魏徽握着白玉扇重重敲宣本珍脑袋两下,企图将这个小混账彻底打醒。 “私自逃课,聚众狎|妓。” “宣九郎,你好大的胆子!” 他显然怒不可遏,从声音里就能听出来。 “还有你们,一个个都不学好。” 他环顾一圈,点名批评。 “尤其是你,薛琼琼,他们男生胡闹也就罢了,你一个闺阁小姐竟也跟着混玩,名声真是半点都不要了!” 所有人焉头巴脑的,不敢说话,薛琼琼还吓哭了,发出两声啜泣,又怕引起魏徽注意,忙止住。 天哪,出来干坏事,结果被比郑祭酒还权威的魏丞相当场逮住,这一次,不死也脱半层皮。 宣本珍弱弱解释:“魏丞相,我们没有逃课,是因为负责上课的两位老师生病了,我们才休假半日。” “对,好不容易休假半日,你们就敢来醉花阴这等烟柳地厮混!” 天知道,他刚才猝不及防看见宣本珍那副轻佻出格相有多震怒,她脸蛋给女人轻薄了也就罢了,居然连鞋袜都脱了,光脚到处跑! 她是他的女人,玉足那等隐密处只能他一人看,奈何宣本珍半点没这个自觉,并且,怎么教都教不过来! 简直要活活气死他! 今日他要是不好好教训这个混账,她就不会知道什么叫为人妻子的本分! 挨怼了,宣本珍怂怂闭麦了。 魏徽冷冷道:“你们都把自己收拾齐整了,少丢我们国子监的脸面。” 他扫红娘一眼,红娘忙让丫鬟去打水来让他们洗脸。 春袖捡了宣本珍的鞋袜,和另一个女伶盈香抢着帮宣本珍穿鞋袜。 宣本珍坐在地上,双手往后撑地面,见她们为自己争风吃醋,一时飘飘然。 “别抢,一人一只脚。” 她懒散把两只脚分别放到两名女伶的大腿上,任由她们伺候自己。 魏徽见状,眼皮一跳。 “铛铛铛——” 白玉扇猛敲她后脑勺叁下。 女伶不忍她受苦,加快动作,麻利给她穿好了。 魏徽本想叫宣本珍自己穿的话语止于唇齿。 该死,无论到了何处都是这般招蜂引蝶。 众人穿戴好,洗过脸面,精神头好了点,还是一副怯怕的样子偷偷瞄魏徽。 魏徽让红娘去找出一条长长软绸缎将他们双腕都给绑了,一个串一个,跟烧烤一样。 “本相今日亲自押送你们回国子监,顺道好好问问郑祭酒平日里是怎么管教你们的!” 众人垂头丧气,魏徽让成钧牵着绳索头,跟在他后头出了醉花阴。 他这回真的是气狠了,连马车轿子都不坐,徒步陪这群学生走回国子监。 宣本珍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 一路上,行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嬉笑看戏,还有孩童追着他们拍手叫好。 “犯人,犯人,死刑犯!” “读书人落到游街示众的地步,啧啧啧。” “世风日下哟。” 他们穿着国子监的校服,路人一下子就认出来他们的身份。 好丢脸。 薛琼琼等人羞愧地垂下脑袋。 宣本珍排在第一个,扬起脑袋,高声道:“不是游街示众,我们是因为表现太优异,成绩太好了,丞相才会亲自带我们出来溜风……” 话刚说一半,前头的魏徽转过身,将白玉扇横着塞进宣本珍嘴巴。 他命令:“咬住,闭嘴。” 不容置喙的语气。 宣本珍只好乖乖照办,嘴含玉扇,颜面尽失。 第28章三人小小雄竞场 郑太素今日下午闲来无事,便邀望舒来僻静的率性堂陪他一道静坐禅修。 这也不是头一遭了,往日郑太素心湖还算平静,但今天不知咋回事,总觉得心烦意乱,额角突突跳。 他呼吸浊重,挣扎半响,泄气地睁开眸子。 望舒听闻他动静,缓缓张开眼睛,淡淡睨他一眼。 郑太素颇不好意思,“望舒先生,我心不静,吵着你了。” 望舒还是那副不疾不徐的从容姿态,淡淡道:“无妨,只不过,你面色仓惶,心神不宁,恐是不详前兆。” 他从不打诳语。 郑太素面乌眼黑,从相术上来说,这是要走大霉运的迹象。 听闻他此言,郑太素心咯噔一跳,刚想说话,门人疾呼来报。 “大事不好了!郑祭酒!出大事了!” 郑太素与望舒对视一眼,求助道:“这我该如何是好?”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无他,坦然面对尔。” * 郑太素一边疾步走,一边听门人汇报情况。 望舒负手,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宣九郎这小兔崽子,她成心要老夫的命!” “哎哟喂,怎么又把魏丞相那尊煞神招来了。” 他叫苦不迭。 到了孔尼广场,人头攒动,基本是所有学生、老师都来了,大家都恭敬地站着,连生病的端木老先生、阳羡都由侍从搀扶,勉强而立。 孔子石像前,跪着一排双腕被绑成一串的学生,首当其冲就是宣本珍这个小祸害,还敢朝他投来求助的眼神! 魏徽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张玫瑰交椅上,正喝着侍从呈上来的碧螺春,撩起眼皮子,淡扫郑太素一眼,似笑非笑,不怒自威。 郑太素给他这不冷不热的一眼搞得透心凉,腿一软,当场就要跪下了,幸亏望舒眼明手快地搀扶他一把。 他忙给魏徽行礼:“下官拜见丞相。” 魏徽没让他起身,他不敢动,身体渐僵,大热的天,汗水淌湿后背。 叁年未见,魏徽还是如此盛气凌人,令众人畏惧,小心翼翼地看他眼色行事,唯恐惹他不快。 望舒眸光微闪,走近前,拱手跟魏徽打了招呼,面带微笑。 “魏丞相,别来无恙。” 魏徽睨他一眼,见他笑容和善,嘴角快速闪过一抹嘲弄的笑,这神棍还是一如既往很会收拢人心。 “圣子大人来了国子监教学,本相一直打算找个机会约你小聚,奈何政务缠身,抽不开身,圣子大人不会介怀吧?” 这不过是场面话罢了。 望舒站直身体,顺道把郑太素给拉起来,郑太素朝他投去感激的一眼,抬袖擦拭额头汗水。 “丞相言重了,是我来了贵宝地,却迟迟没有主动去拜访主人家,实在失礼,幸而丞相雅量,不与我一介山中客计较。” 魏徽浅浅一笑,揭过这茬,朝郑太素发难。 “郑祭酒,想来你已经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 郑太素点头哈腰:“是是是。” “下官见天气炎热,端木老先生与阳羡先生都身体不适,这才主张给学生们放假半天,让他们好生休息,实在不知他们竟胆大包天,敢去醉花阴那等腌臜之地。” 魏徽优雅敛袖,将茶盏搁置桌面,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发出“咔”的一声,恰似人头落地。 他声音凉薄:“本相今日来这,不是想听你狡辩的。” 郑太素心惊肉跳,呐呐不知所言。 望舒余光瞥宣本珍一眼,她垂着脑袋,缩着身子,借高大的孙星衍给自己挡太阳。 真是,大难临头,犹不知死活。 望舒微微扬起嘴角,无声一笑而过。 万籁俱寂,只有树上的蝉鸣声。 “扑通——” 薛琼琼脸颊通红,晒了烈日这般久,恐是中暑昏过去了。 李不言紧张,结巴恳求:“丞、丞相大人,请你让薛小姐下去休息吧,她毕竟是弱质女流。” 魏徽连眼风都不分他一下。 宣本珍朝冬青打了个眼色,冬青会意,悄悄溜去典簿厅找温语如。 端木老先生不忍,咳嗽两声,道:“魏丞相,此事都是老朽不好,若我不生病,郑祭酒就不会给学生放假,孩子们更不会一时糊涂,贪玩跑去醉花阴……” 阳羡虚弱道:“既是如此,我也有错。薛琼琼是我负责的女学生,她犯错,我这个做老师的责无旁贷。” 魏徽抬扇制止,笑着道:“此事怎么会是两位先生的错?”口气有所缓和。 他暗暗瞪宣本珍一眼,重重道:“分明是这帮学生目无尊长、胡作非为!” 他打开扇子,给自己扇风,又是一派放手的飒然姿态:“该怎么罚,郑祭酒,你看着办吧。” 当然,如果郑太素没叫他满意,那接下来遭殃的就是郑太素。 郑太素现在算是觉过一点味了,然而,头更痛了。 为什么每次宣本珍惹事,魏徽都不亲自罚她,非要叫他来揣度他的意思?! 既然吃醋宣本珍去逛花楼,那就自己收拾她啊! 何苦来为难他一个打工人? 他真是命苦,摊上这么一对缺德断袖。 脑子飞转,魏徽此次搞这么大阵仗,绝对是给宣本珍彻底惹火了,才会想着给她一次刻骨铭心的教训,好叫她今后不敢再犯。 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没错。 郑太素心稍定,沉吟片刻,道:“十年寒窗苦读,本为致仕报国,而今,学业未成,你们便耽于风月,醉生梦死!圣贤书尽作胭脂粉,青云志化为烟花尘。如此不肖,纵有七步之才,亦不过酒色之徒,留此败类,何以劝勉勤学?” 孙星衍等人一听,脸都吓白了,这是要被逐出国子监了!? 郑太素偷瞄魏徽脸色,很好,看来没说错什么话。 他继续斟酌道:“不过,我念在你们年纪尚小,又是初犯的份上,这回就小惩大诫,罚你们每人四十大板,跪在孔子石像前忏悔己过,事后再写一篇悔改书交给我。” 四十大板? 不死,屁股也要开花! 宣本珍面色一变,没想到这回来真的。 魏徽摇扇的动作缓了下来,看郑太素的眼神稍露出意外之色。 郑太素后背一凉,完蛋,罚重了。 众目睽睽之下,他和魏徽都不好再反口,否则威信何在? 绳愆厅的弟子去拿了板子过来。 望舒见二人眉眼官司,了悟,正想开口替宣本珍求情,减轻责罚。 忽闻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喊:“慢着,学生不服!” 他循声望去,开口的,正是宣本珍。 她胆子还真大,敢在魏徽面前争辩。 望舒是有些佩服小狐狸的勇气的。 魏徽气极冷笑,稍稍坐直身体:“你还敢不服?” “我当然不服!” 孙星衍觉得没被赶出国子监就已经是格外网开一面了,没想到宣本珍竟还不肯。 他拿肩膀撞宣本珍,急急小声道:“宣九郎,你别说话了,打就打吧。” 宣本珍躲开他,直直地看着魏徽,“我平日里虽然读书不精,但也知道一个浅显的道理,那就是身正为师。” “魏丞相,你是在醉花阴将我们抓获的,那学生想问一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醉花阴?!” “我们去醉花阴只不过是为了长一长见识,并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举动。而丞相呢?敢问你去那里是为了做什么?” 接连两个问题砸下来,众人目光稍变,偷偷打量魏徽。 丞相今岁32,家中无妻无妾,又是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不比这些毛头小子,他去醉花阴还能是干什么? 当然是找女人寻欢作乐的。 在众人面前被宣本珍一个学生如此挑衅下面子,魏徽气得脸色阴沉,郑太素心头祈祷宣本珍闭嘴,有什么私房话关上门去吵好不好? 然而,宣本珍还在激情开麦。 “说不出来了吧?” “魏丞相,你可以去醉花阴,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所以,你觉得自己没有错是吗?” 魏徽咬牙切齿地质问她。 罕见魏徽如此怒色,宣本珍有一瞬间的发憷,但一看见厚重的红木板子,她又坚持道:“我清者自清,我问心无愧。” “你罚我,我不服。” 魏徽真的是要被她这副诡辩给彻底气死。 “积性顽劣,乖逆嚣张。好啊!郑太素,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 郑太素忙告罪:“下官今后一定对宣九郎严加管教,请丞相恕罪。” ““学生就应该有学生的本分。” 他从交椅上站起身,“既然你教不好,本相亲自来教。” 他走过去,夺过弟子手中的板子,朝宣本珍扬起。 打,当然是不可能真打的。 纵使再恼火,他也不会对自己女人动粗。 只不过吓一吓这小混账罢了。 宣本珍见势不妙,怕得闭上眼睛,往孙星衍身后躲,孙星衍没义气地跪着挪开。 兄弟,你自己招的打,你自己受吧。 蓦然,红木板被一只修长温润的手抓住。 是望舒。 另一道矫健身影飞步抢上前,横臂护在宣本珍身前。 宣本珍激动,眼冒星星:“没想到关键时刻是你救我,好叁郎!好兄弟!从今以后我就认你做我小弟了,你要一辈子为我两肋插刀,赴汤蹈火,才叫死得其所。” 燕叁郎侧头,冷冷道:“闭嘴。” 宣本珍这回乖了:“哦。” 魏徽眼如鹰隼,压迫感十足,来回盯视二人,质问:“你们这是何意?” 望舒仍是眉眼含笑的模样,端出好师长的姿态,温声劝。 “魏丞相,宣九郎虽然出言不逊,但她毕竟只是个纤细小子,你这一板子下去,若打死了她,恐怕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利,在下也只是在为丞相着想罢了。” 宣本珍不敢置信:“天哪,老师,我误会你了,原来你是个好东西。” 望舒笑意加深,往下瞧她,“你那张嘴,确实很欠打。” 宣本珍缩到燕叁郎后面,不敢冒尖了,等一下要是给掌嘴就惨了。 魏徽将红木板扔在草地,吩咐道:“全部按住,当场行刑。” 弟子们正要上前来押宣本珍。 燕叁郎不肯。 魏徽眼眸微眯,语气不善:“燕京世子今日是要跟本相作对了?” 燕叁郎道:“学生无意冒犯丞相,只是觉得宣九郎所言在理,丞相如此责罚她,学生也替她不服。” 魏徽冷哼一声,道:“你想说什么,尽可言,本相看在你父王的面上,不会跟你计较。” 他也是有心给宣本珍一个台阶下,否则,真打了四十大板,回头,心疼的不还是他? 再者,按宣本珍那般身娇肉贵的,挨了打,指不定记恨他多久呢。 “为人长者,本来就该做好示范与榜样,而不是以权迫人服理。” “丞相堂而皇之去醉花阴,却又在醉花阴抓到宣九郎等人,故而要罚他们,实在说不过去。” “因此,学生认为,丞相若觉得他们错了,要罚他们,丞相理所当然也要受罚才对。” 这话一出,众人大惊。 郑太素道:“叁郎,不可胡说。” 望舒帮腔:“在下也认为,燕京世子言之有理。” 郑太素:“望舒先生,怎么连你也……” 端木老先生顺势道:“学生犯错,老师亦有责任,要罚,大家一起罚,省得学生心理不平衡。” 郑太素一个头两个大。 魏徽此时火气已经过了最盛的时候,冷静下来,想着回头再找宣本珍算账,因此道:“多亏你们冒言劝诫我,本相才不至于在学生心目中失了威严。” “郑祭酒,你觉得呢?” 郑太素没想到他肯如此,转过弯,忙道:“丞相英明。” 他为人油滑,当然不可能死板地照着刚才罚。 “既如此,大家一块抄写《校规》十遍,不吃完不许吃饭,就在孔子像前,也好向圣人认错。” “丞相以为如何?” 魏徽满意地点头:“可以。” 抄十遍的时间,他还是有的。 侍从忙去张罗案牍、笔墨纸砚。 温语如刚才拿了药箱来诊治薛琼琼。 她醒的时间刚刚好,以为丞相宽宏,只罚他们抄十遍《校规》了事,振作精神,盘腿坐着,认真地开始抄写。 一时无话。 孔子广场坐满人,都在奋笔疾书。 夜幕渐暗,侍从穿梭点灯。 黑压压的宽敞草地,亮起一颗颗莹星。 宣本珍饿了,其实不止她,大家都饿了,但大家只想赶快抄完,好结束这场煎熬。 她左顾右盼,望舒递给她一个收敛的眼神。 宣本珍也清楚,这当口,她再敢惹事,一定死很惨。 只好垂头丧气,认命地继续抄书。 亥时一刻,手都要断了,终于抄完。 将宣纸交上去,总算可以走人。 郑太素道:“宣九郎,你去跟丞相道个歉。” 宣本珍没想到还要折腾,心不甘情不愿。 郑太素放低声音哄她:“听话,否则丞相生你气,你又有什么好日子过?” 更要紧的是,宣本珍与他勉强也算沾亲带故,今日丞相如此被她挑衅,还是不舍得打她,那就说明这小家伙在魏徽心里分量不轻,郑太素当然希望两人不要断了才好。 “好吧。” 魏徽看起来也刚抄好没多久,站在安静的角落,成钧附在他耳边说话。 宣本珍抬步走近他。 远远一段距离,两人对视在一起,谁也没挪开目光。 宣本珍还以为他气消了呢,谁知道他忽然拂袖而去,竟不等她。 成钧看她一眼,跟上魏徽离开。 郭汤在丞相府久候魏徽,必是有要事禀报,奈何刚才魏徽在受罚,成钧也不好打扰。 魏徽一走,明显现场气氛松懈许多。 宣本珍看见望舒要来找她说话的样子,忙溜了。 望舒看她背影,气笑了,很好,有本事躲他一辈子。 第29章你什么都不懂 在林荫道,李不言追来跟她说话,“九郎,你真是太神勇了。” 他竖起大拇指。 孙星衍跟着道:“还是多亏了燕叁郎,我们才免于责打,否则现在肯定不能安生站在这儿。” 说着,朝一旁自顾自安静走着的燕叁郎拱手致谢:“燕京世子,这回真的是多谢你了,改天我们请你喝酒吧。” 虽然之前和燕叁郎不对付,但今日真的要感谢他挺身而出。 宣本珍道:“何必等改天?今天就成。” 李不言怂:“啊?不要吧,我们才敢闯下大祸,今夜若是再喝酒,恐怕明天就要连人卷铺盖滚回家。” 宣本珍弹他一个脑瓜崩,“空腹怎么能喝酒?当然是吃饭要紧啦。” 李不言摸摸肚皮,“对哦,说起来,我都要饿死了。” 孙星衍丧气:“嗐,膳堂肯定是没东西吃了。” 阿姨们没那么好心,过时不候,别想耽误人家下工时间。 宣本珍道:“我带你们去个好地方觅食。” “燕叁郎,你一起来。” 燕叁郎面无表情,好似今天下午帮宣本珍说话的人不是他一样,整个人气质冷酷如冰,丝毫不给面子。 “不去。” 丢下两个字,转过墙角要走。 宣本珍追上,拉住他胳膊,“你还没吃晚饭呢,不准不去。” 她连累的,她负责。 李不言跟着劝,“是啊,燕叁郎,我知道你不喜欢和我们混在一块玩,但只是吃顿饭,没影响的。” 孙星衍架起他另一边胳膊,“都是同窗好友,何必拒人千里之外?” 宣本珍:“走走走。” 叁人赶鸭子上架,非拉着燕叁郎一块到了典簿厅。 门口站着薛琼琼,见到他们惊喜挥手:“九郎,你们总算来了,我和温姐姐等你们好久。” 其余人不解。 宣本珍笑:“早在罚抄之前,我就通过手语嘱咐冬青,让他帮我表姐一块留饭菜给我们吃了。” 李不言佩服:“还是你聪明。” 几人进屋。 桌上摆满饭菜,香气扑鼻。 温语如面带笑意,“快来吃饭,待会凉了。” 宣本珍道:“你们别客气,自己找个位置坐。” 众人落座,说笑两句,饥肠辘辘,端起饭碗吃菜。 肚子填了东西,宣本珍才有力气管其他的。 “燕叁郎,你下午怎么出现的那么及时?” 李不言夸张:“从天而降,简直跟英雄一样。” 燕叁郎筷子一顿,正想着如何岔开这个话题,温语如替他作答。 “下午,燕京世子路过我这儿,我见外面日头很晒,便请他进来坐一会避暑,顺便帮我喝一点喝不完的绿豆沙。” 嘴上说是帮忙,其实是给燕叁郎消暑的。 医者仁心,向来如此。 “恰好冬青慌里慌张跑来找我,我这才拿了药箱,跟燕京世子一道去了孔尼广场。” 宣本珍了悟:“原来是这样。” 打趣:“看来燕叁郎是为了表姐的绿豆沙才来救我的。” 温语如正要说话,燕叁郎径直道:“非也。” 温语如诧异看他一眼。 燕叁郎一本正经道:“如下午所言,我认为魏丞相处罚不公,这才出言相助,不为其他。” 宣本珍浑不在意,“那就证明我们想法是一致的。” 温语如无奈摇头偷笑,暗叹燕叁郎这少年郎实在别扭傲娇,明明是为宣本珍才挺身维护,偏不肯承认。 下午听闻她要受罚,他可是比她跑得还着急,险些将她甩在后头。 他分明很在意宣本珍。 但温语如体贴地没有揭穿他。 燕叁郎暗暗松口气。 吃完饭,各回各家。 宣本珍与燕叁郎的寝室连一起,因此走到后头,只剩两人并肩。 晚风徐徐,吹得人蛮舒服的。 宣本珍手握衣带,缠在指尖甩着玩,偶尔扬得高了,燕叁郎侧头躲闪。 “真可惜。” 她忽生感慨。 “可惜什么?” 燕叁郎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兴致不高。 “我还没玩够本呢,魏丞相就来了,我的钱都打水漂了。” 燕叁郎没想到她居然是在回味这种事情,怒极冷笑,“你活该。” 他疾步上前,越过宣本珍。 “喂,你生什么气嘛?” 宣本珍终于察觉他情绪不对劲。 燕叁郎停住脚步,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缓住烦躁的情绪。 宣本珍看他劲瘦背影,猜测:“莫非,你吃醋了?” 燕叁郎被她猝不及防说中心思,眼眸微微睁大,身侧的手攥成拳头,心砰砰跳,紧张又带着隐秘的期盼。 他甚至不敢回头面对宣本珍,天知道他花了多大力气才让自己声线平稳不抖。 “是又如何?” 他就是很吃醋,很嫉妒,宣本珍花钱去醉花阴找女人玩。 “嗨呀,原来你也会为这种小事吃醋的呀。” 宣本珍如释重负,笑道:“好啦,大不了下次带你一块去玩,很仗义吧?够不够兄弟?我们掏钱就行了,不让你花半个子儿。” “真是的,居然为了几个女人跟我闹脾气。” 燕叁郎指甲深陷手心肉,细微的痛,心里反倒好受许多。 他转过身,眉峰锐利,脸色复杂,声音含恨带怨。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宣本珍看不懂他的表情,正要说话。 燕叁郎已经怒而离去,进了房间,“砰”一声将门扉甩上。 宣本珍今日心力交瘁,也没心情追责他,拖着慢吞吞的步伐朝自己屋去。 第30章望舒这条癫狗 w a1t c .c om 宣本珍刚推开门,半只脚踏进屋,腰上一紧,整个人忽而腾空,她吓得要叫,嘴巴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捂住。 “别怕,是我。” 宣本珍背抵门扉,对上望舒近在咫尺的眼眸。 是你才要害怕好吧! 色|魔老师! 因着此地只与燕三郎隔了一堵墙,隔音不算很好,望舒特地压低了声音说话。 “为师饿着肚子,等你良久。” 宣本珍点头如捣蒜,嘴唇擦过他手心肌肤,表示自己知了。 望舒清楚她不敢叫唤,松开她嘴巴。 宣本珍比他还小声,做贼心虚的样子。 “这里可是号舍,要是被人发现你深夜在此,那就解释不清了。” “趁现在外头没人,你赶紧走。” 望舒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赶人,面色一沉,显见的不高兴了,转过身,去到床榻坐下。 宣本珍见他如此做派,走近前,捉急:“喂喂喂,你可要想清楚,如果事情败露,我最多被逐出国子监,继承不了我爹的财产,可你就惨了,你身败名裂,恐怕连皇帝都不会放过你。” 天府是神权的象征,不容玷污,何况,望舒还是圣子,地位超然,影响深远,皇帝肯定不可能放纵他如此任性。 她苦口婆心,奈何望舒油盐不进。 他朝宣本珍勾唇一笑,继而抬脚,重重跺地,发出响声。 宣本珍忙往墙面看一眼,深怕燕三郎听见,双手抓住望舒的小腿肚。记住网站不丢失:q yh hs.c om “哎哟,我的好老师,你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吗?” 她平日里行事虽然不着调,但心里有谱,无论如何,若与望舒发生了不耻关系,届时,等待她的,可不仅仅是魏徽的怒火那么简单,全国人民的唾沫都能淹死她。 “有为师护着你,你怕什么?” 望舒这条癫狗,骨子里天生追求刺激,不怕危险,是明知刀山火海也敢去闯的人,宣本珍即使搬出皇帝,他也浑然不惧。 “我怕什么?” 宣本珍丢开他的腿,怒声道:“我怕死啊!” 她急得来回团团转。 望舒拉住她手腕,将她拉入怀抱,安慰道:“人固有一死,早晚而已,若有朝一日,你当真与我死在一起,那不是也很好吗?” 宣本珍听了之后更炸裂,“关键是我不想死,更不想死那么难堪好吧!丢我们老宣家的脸!” “好,你不想死,”望舒顺着她的虎口往上摩挲她手腕骨,“为师就不会让你死。” 看得出来,他有足够的自信。 但宣本珍不想陪他在剑刃上共舞。 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个人甩掉。 望舒却已经追究起她来。 “为什么要去看其他女人?为师很吃味,你要哄一哄我,否则,我跟你没完。” 他疑心宣本珍被当成男孩子养大,从小耳濡目染,因此喜欢女孩,才会去醉花阴寻欢作乐,也就是说,她有磨|镜的倾向,才会对他视若无睹。 那不行,他要强行给她掰过来。 因为他是男人,所以宣本珍必须喜欢男人。 不过,说实话,望舒也从未尝到这种挫败的滋味,好似在宣本珍眼里,他毫无魅力,才会如此令她排斥。 但是,他不像燕三郎,喜欢就是喜欢,不会瞻前顾后,如果不将爱意说出口,让宣本珍感受到,像她这种心如飘絮的姑娘又怎么会留意你? 而他表达的方式也很直白,就是贴贴。 宣本珍脑子还没转过弯呢,衣服又快给望舒扒光了。 这厮简直无所顾忌,在号舍也敢任意行事,解了她的裹胸布带,如婴孩一般朝她索要糖水。 “疼疼疼,你轻点。” 他大约是头一遭,连力气都估算不好。 宣本珍推他脑袋。 望舒黏着她,放轻了力道,一方面急于去品尝她,一方面又察言观色、努力去讨好她。 宣本珍手陷进他后脑勺的乌发里,咬着他耳朵,忍着不要发出声音。 怎么会又演变成这样? 宣本珍百思不得其解。 一切都变得很乱。 她没太多力气去思考。 直到察觉望舒要解她裤腰带,她慌张拉住,“我月事还没走干净。” 当然,这是骗他的。 望舒本也没打算在此地要她,便作罢,手顺着她细滑的侧腰往上,笼着白软的小馒头玩。 “好小,好可爱,粉粉的。” 他赞叹,舌尖舔过,引起宣本珍一阵战栗,腰肢弓起,蹬脚要踹他,望舒另只手擒住她脚,将玉足拿到嘴边啃,也不嫌脏。 “龌龊,你个流氓胚子!” 宣本珍骂他。 望舒坦然笑着承认:“对,为师就是喜欢对你耍流氓。” 混闹一阵,床榻一派凌乱。 宣本珍被他压在床脚根,无处可藏。 望舒往昔一派不染纤尘的清丽容颜蕴着灼灼绯色,他好难受,呼吸急喘。 “帮帮我,要憋坏了。” 他强硬拉着宣本珍的手钻进他裤子里。 * 燕三郎正在沐浴,忽而听见隔壁传来微乱的喘息。 他动作顿住,侧耳再听,宣本珍声音不复平日脆生生,刻意压低着,带了一点哽咽的泣音。“啊……” 燕三郎很快反应过来她在做什么。 自|渎吗? 因为醉花阴的那些女人挑起了她的兴致? 燕三郎脸一黑,恼恨地拍了一下水面,水花四溅,洗不掉脸上的怒意。 * 吃饱餍足,望舒一派神清气爽。 宣本珍捂着被褥缩在床头,眼眸含水怒瞪他,跟被强迫的良家妇女一样。 虽然确实是被强迫没错,但过程她挺享受的。 无他,望舒心思玲珑,很会伺候人。 宣本珍也不是第一次,对此事不算很抗拒。 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爽了再说。 望舒穿戴齐整,坐在床边,摸摸宣本珍的脑袋,笑着温柔道:“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宣本珍脑袋一缩,躺下了,翻脸无情:“滚吧。” 望舒了解她性情反复,不想再遭受前几日的冷遇,故意沉下脸,警告她。 “今后不准躲我,否则天天晚上来寻你。” 宣本珍“哼”一声,用后脑勺面对他。 望舒握住她手,指腹帮她揉|按一会,须臾才离开。 第31章死对头同归于尽 第二日就是休沐,按照往常,宣本珍是要去十香苑寻魏徽的,不过,两人昨天闹了不快,今天也没必要上赶着去了。 没意思。 她可不兴倒贴。 魏徽也猜到她不会去,果不其然,巳时叁刻,鸣玉派静影来丞相府告知他,宣本珍没有出现。魏徽也不恼,他了解宣本珍,她要是肯去才叫有鬼。 索性,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魏徽坐上马车,又来了国子监,这一回,直奔郑太素的办公房。 郑太素看见他才知晓自己为何一大清早眼皮直跳。 “下官不知丞相到来,有失远迎。” 郑太素忙不迭站起身相迎。 魏徽略一颔首,“本相不请自来,郑祭酒可别嫌我叨扰。” “不敢不敢。” “丞相说的哪里话?真是折煞下官了。” 郑太素想了想,道:“下官派人去请九郎过来?” 魏徽满意他如此上道,“去吧。” 他缓行方步,绕过书案,在檀木椅落座,贵气天成,白玉扇一下接着一下轻轻敲击掌心,清俊的面容不带什么情绪,瞧着倒有些出神。 阳光透过窗纸菱格滤在他脸上,照得肌肤恍如美玉温润。 郑太素亲自来奉茶,头一次见向来运筹帷幄的魏徽发呆,不由偷瞄一眼,才发觉他原来竟是这等好相貌,但不敢多看,忙退下了。 * “嘿咻——” “嘿咻——” “我是肌肉男,我最厉害,我要一拳打倒魏司雨。” 日光正好,麻雀喳喳。 宣本珍难得勤快,在院中练引体向上,企图把自己手臂搞得结实点。 是这样的,上回燕叁郎不是拿湛卢剑暗杀望舒未果吗? 虽然望舒那个祸害毫发无损很可惜,但院中的那颗槐树却凿了个深深的口子。 宣本珍一琢磨,叫冬青去找根圆滑不扎手的木棍钉入槐树口,正好给她锻炼身体。 冬青脑子飞转,跑去膳堂企图和阿姨买她用惯的擀面杖,那根油亮圆钝,正合适,可他是个哑巴,比手画脚,阿姨看不懂,冬青急得要命。 多亏来打饭的望舒帮他说话,阿姨才笑逐颜开,大度地把擀面杖送给冬青。 冬青一回来,就给槐树安装上了这只手。 “我要上进!” “我要努力!” 宣本珍咬着牙关,使劲浑身解数地往上抬身体。 冬青站在一旁紧张地看着。 啊,他家小主人实在是太励志了! 来来往往的侍从同学不时朝这边方向投来诧异的目光,不时偷笑。 站在下头的燕叁郎微侧着脸,垂着眸子盯树干缓缓朝上爬行的蜗牛,表情有点麻木和出窍。双手握着宣本珍两只小腿肚,一点点把她举起来,好给宣本珍营造出一种她是靠自己办到的错觉。 “很好,我做到了,我真棒。” 宣本珍脑门碰到槐树的树冠,惊喜地自我吹捧。 燕叁郎深呼吸一口气,忍住想将她丢掉的冲动,再慢慢把宣本珍往下放。 他至今仍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发展到如此地步了。 分明昨天夜里还在跟宣本珍生气,结果今日她敲门来唤他搭个手,面对她晶亮的眼睛,他很难开口说不。 于是乎,本来只是抱起宣本珍好叫她这个矮不点能握住擀面杖,结果演变成,宣本珍每一个引体向上都由他扶持操控。 真是无耻啊。 昨夜肖想着醉花阴的美人自我放纵,今早面对他,一脸若无其事、纯良无害。 尽管燕叁郎知道这种事在男孩之间看起来很正常,但同寝一年,宣本珍从未有过这方面的诉求,他曾以为她是不行的,结果她很行,昨天搞了那么久…… 烦死了。 无论如何,心口堵的慌。 所以,要折腾一下宣本珍。 宣本珍正松开擀面杖,决定下地休息一会,忽然燕叁郎加快速度,把她举上举下,她猝不及防,身子一歪,整个人要摔下去。 燕叁郎见状回过神,环抱住她大腿,脚下没留神踩到一块石头,自己也站不稳。 两人齐齐跌倒在地。 宣本珍倒无所谓啦,反正有燕叁郎这个肉垫。 冬青忙跑近,看宣本珍无恙,松口气。 宣本珍仰躺在燕叁郎身上,累极,盯着天空漂浮的白云,眼神涣散。 “梅隐,你看那朵云像不像女人的乳|房?” 简直下作! 大白天也在思春发情! 燕叁郎怒不可遏,呵斥:“起来!” 宣本珍才不呢,在他身上嘚瑟地扭来扭去,燕叁郎要给她气死了,半响,他也懒得挣扎了,瘫倒草地。 毁灭吧,这个宣本珍喜欢女人不喜欢他的世界,真操蛋。 * 侍从到来的时候,瞧见二人的时候,冷不丁吓一跳,还以为二人同归于尽,死一块了。 尤其是冬青还一人一张帕子遮阳给他们盖面。 不过,隐约看着还有鼻息,那放心了。 “宣公子,郑祭酒请你过去办公房一趟,好像是宣大善人来家信了。” 他口中的宣大善人就是宣本珍的父亲,宣青崖,他素来疏财仗义,救济难民,因此坊间给他起了这个美名。 宣家与郑太素算是结了姻亲,家信寄到他那儿,不稀奇。 宣本珍听罢装死,不给反应。 燕叁郎偷偷伸手指戳她后腰,好几下,宣本珍烦躁地往后抓住他那根使坏的手指。 郑太素吩咐过务必要尽快将人请来,侍从只好又催促。 “宣公子,宣公子?” 宣本珍叹口气,直接揭掉面帕,从燕叁郎这张又硬又结实的床板爬起来,“这就去。” 别以为她不知道在办公房等她的,根本不是郑太素,而是魏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