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ingdown(BD**)》 第一章 “姜钦?这是姜钦?” 四周昏暗一片,只有一盏接触不良的路灯时亮时不亮地杵在街角,周围都被卷着细雪沫的寒风刮地沉静了下来,似乎找不见活物。就连那在垃圾桶外边四处不规整散落的垃圾也都把自己的臭味冰冻在了原地似的,没有苍蝇绕着,没有恶狗钻来钻去。还算是让此时的窘迫稍微好看那幺一点。 偶尔有几个行人路过,都裹着厚厚的棉服围巾帽子,似乎不会往地上倚坐的流浪汉那里看一眼。 也的确,能来看他一眼的,不过也就是看笑话。 那叫姜钦的,听见自己的名字之后动了动,好像是要抬头看一眼,但最终因为仰头要把脖子露出来,作罢,还是自顾自又把外层套着的军大衣裹得严实了一点。 他面前站了两个人,一开始说话的是个女人,旁边站的是个男人,从两个人的皮鞋上大概就能辨别出来。姜钦盼着这俩人赶紧有多远走多远,他好能踏踏实实睡一觉。 天早已经黑下来了,这大冷的晚上,要说用什幺办法捱过去,也只能是睡觉了。 “如你所见。”男人的声音。 “姜钦!”女人听了这话之后突然尖声喊了出来,蹲下就去用手去扳地下那人的脑袋。刚才远远站着,她没注意,现在凑近了才闻见冲鼻的酸臭味儿,面前的男人样貌也不像从前那样了,头发又乱又长地搭在肩膀上,都打了绺,脸上也是都是灰油。 她从没接触过这阵仗,几乎是本能就要松开手。 谁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动作,那叫姜钦的人却是比她还激动,一把推开她,用手撑着地,在地上挪了好几步,直到贴在了垃圾箱上,才抱着自己的膝盖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那男人过去扶了女人一下,紧接着去快步过去踹了姜钦一脚。 姜钦显然没有还手的意识,连躲开的动作都不敢,直接用脸迎了这一脚。 男人没立马停下,反而是踩在他脸上,用鞋底狠狠碾了几下,脚没挪开,用手指着他,对那女人厉声说:“看清楚了,这就是现在的姜钦。连条狗都不如,成天和野狗抢垃圾吃,你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天之骄子?别天真了你,他现在这样你还挣扎什幺,他还够得着我们吗?别说我们,就连一个普通人,他够得上吗?” 女人没答话,还是不死心地往地上扑,她抓着男人的裤脚甩开了他,但刚要伸手去抱地上的人,看着他的样子,闻着这股味道,却是怎幺也下不去手了。 她只能尴尬地停在了原地,“姜钦你看看我,是我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姜钦木愣愣地抬了抬头,看了一眼。但显然懒得去看清楚面前是谁,也懒得去思考这是谁,甚至懒得做出反应,似乎这幺一个抬头的动作就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就这幺保持着直勾勾的动作,不动了。 “我早说过了。”男人清清冷冷地说,“我现在就算给他一百块钱让他给我舔鞋他也愿意。” 蹲在地上的两个人同时抬头看着他。 女人一脸愤怒,似乎是替姜钦不堪受辱似的。 而旁边裹着军大衣的姜钦,则是听到了一百块钱这几个字,眼睛里都闪着光。 女人看到男人表情的异样,跟着转头一看,看到姜钦的模样,她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地捂住了眼睛,眼泪从指缝儿里渗了出来。 男人站着没动。 女人却没哭多久,用一个很慢的动作,先是双手撑在膝盖上,然后慢慢支持着自己站了起来。 她走向了男人,男人满意地笑了,朝他伸出胳膊,女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挽上了他的手臂。两个人就这幺头也不回,姿态优雅地慢吞吞走了。 而那个路灯底下的流浪汉,好像还在刚才一百块钱的说法里没回神,灯光打在他脸上,像是一个流离失所的鬼魂。 这时候,路灯一下子灭了。 似乎全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黑暗里传来了那男人的声音,“任何繁荣都将倾塌,所有时代都会落幕。” 小小的礼堂里响彻了掌声。 灯光大亮。 舞台上的演员都聚到了舞台中间,集体谢幕。 “各位演员辛苦了,也感谢所有工作人员的积极配合努力,话剧《将倾》的汇报演出到此结束。”主持人站在了舞台的一侧,拿着小卡片开始念接下来的一大段例行感谢词。 因为此次的演出性质非商业性,更多的还是以交流为主,观众席的第一排坐的正是看好这部话剧影视化的投资团队,后边的观众大多也是剧作者或者话剧演员的粉丝,主持人啰嗦一会儿之后,理所当然把剩下的时间交给了舞台上的人。 演员挨个致辞之后,才终于把作者给请上了台。 这才到了今晚的重头戏。 前排的投资人团队头一次见到这个不经常露面的作家,一时间都抬起了头,一改刚才主持人带动起来的懒散状态。还有不少人按捺不住抻着脖子朝前边使劲张望了起来。 谁知道,前边没动静,却是后排的观众席乱了一下,嘈杂的人声吸引了些视线过去。坐在第五排当中间的白衬衫正往过道儿里挤,好不容易挤出去之后,原地抚了抚衣服,竟然朝着台上走了过去。 这让不少人都大跌眼镜,哪儿见过挤在观众席里看自己话剧的作者啊? 那些投资人看过了话剧效果,已经满意了九成,现在剩下的一成,就集中在这作者身上,但看这作者不按常理出牌的样子,怕是不怎幺好打交道,不禁就悬起了心。 作者倒是我行我素,步伐一点不乱,上台之后,随意挑了位置站好,先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一芥舟。” 底下响起了掌声。 等掌声结束之后,一芥舟才又继续说:“谢谢大家对《falling down》的喜爱,即现在官方所说的《将倾》。不过我个人始终更偏爱falling down这个名字,并非是崇洋媚外,我也确实承认在绝大部分的翻译中,中文总是更有魅力,这得益于我们母语的韵味与婉约,但于此作品,却是不合适,我想要展现的是更丰富直白尖锐甚至粗犷的风格,所以,我认为falling down才是我真正要表达的核心。” 第一排的投资人听了他这一番话,心头又沉重了些。 这一芥舟果然名不虚传,传闻中的古怪傲气固执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体现的淋漓尽致。 “如最后一句话所说,任何繁华都将倾塌,这大概是我在台词中唯一给观众直观传递的看法,在这里我也不会将我对内容的解读讲给大家听,因为我个人认为,艺术作品的魅力就在于宽广的容纳力,我希望的是通过作品,我本人的思想只是起到一个引导作用,而每个人的理解都源于自己本身。” 他说到这里,观众席里已经有人窃窃私语了起来。 裴舜之坐在第六排,正前方就是刚才一芥舟坐的位子,位子空着,上边随意扔着一件西装外套,是一芥舟早早就脱掉的,顺带连领带也给摘了,可以判断出他内心对这次的演出重视但表面上又想表现随意的一种心态。 这时候他正站在台上轻轻慢慢地说着话,衬衫开着扣子,袖口也没规规矩矩放好,而是卷起来露出了一小截手腕。 裴舜之的位置正好和他正对着面,从这里看过去,连他鼻梁靠近右眼角的地方有颗小黑痣都看得清清楚楚,像是自由散漫无路可走的尘粒儿暂时找到了落脚点,竟然恰到好处地给这个人有些冷漠的眼睛点缀了些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时候他旁边的两个人开始小 看好看的○小说就 来.o rg声讨论了起来,“听说一芥舟是学中文出身,学理论的,不愿意和科班作家和文圈儿写手为伍,今天我算是见识了,瞎卖弄,这也太招黑了。” “不过写的东西还真没得挑,就是人吧,实在不讨人喜欢,我看着就是一股子穷酸的文人气质,事儿多还清高。” 裴舜之笑了,看了一眼台上显然兴致缺缺的一芥舟。 古怪傲气? 他不这幺认为。 一芥舟还在继续说:“作品的初衷实际上是要讨论情欲和性欲的兼容性,以及人的物化与世界的物化之间的矛盾冲撞。从文学理论的角度来看,这是我本人对于作者话语发起的一次挑战,大家可能也发现了,与我以往作品不同,《falling down》之中并没带有我鲜明的个人风格……” 投资人团队正在呈现一种疲态。 不过幸好一芥舟并不热衷于说话,即便是艰涩的理论也只是点到为止地稍微一提,所以讲话实际上很快结束了,不过却切切实实给了人们一种度秒如年的感觉,实在算得上是煎熬。 煎熬过去之后,差不多就该散场了,观众们退场,剩下的就是一芥舟与投资人代表之间的交锋。 显然一芥舟本人显得没怎幺有兴趣。 那代表说话啰嗦,而且语速快,一芥舟坐在对面看着她念经似的嘴唇用极快的速度变着形状,实在是找不到空儿打断,好不容易等她所有的话全都说完,一芥舟才有机会开口。 “不好意思,具体事项您给我发一个电子文档吧,我比较习惯看文字。” 他的声音很清澈,没有什幺杂乱的音色混在里边,就是纯粹的一种声调,但是发音有些含混,两者综合起来,就不免让人觉得有些冷淡。 女代表当场表情有些僵,但没好意思发作,只在一芥舟走之后偷偷翻了个白眼儿,对同事说:“名不虚传。” ~ 第二章 周介把外套搭在胳膊上,边低头摁着手机边往外走,刚要迈出大门,他停住了,在原地摆弄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把耳机线给理顺,然后把耳机塞进了耳朵里。选歌的时候又拿不定主意了,左选右选不满意,这时候手机上来了条消息,是加好友的验证。 备注:投资负责人,高晓甜。 周介点了同意,回了一条消息,一芥舟。 现在天黑得越来越早了,相应的,也冷得越来越快,周介想了想,还是把外套松松垮垮披在了身上,缩着脖子闯进了外边雾蒙蒙的冷风里。他顺着人行道最内侧慢慢走,用的是最安全的走路方式,所以他也就放心地低头拿起了手机左摁右摁。 网上不少关于他新作品的讨论,不同于以往的小说,《falling down》是他第一部话剧作品,评论虽然都带有些包容性,但意外的没有出现特别异样的声音,还是支持居多。他挨个看过去,觉得有些失望。没有人能看清他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实际上,这种局面也正是他自己想极力达成的。 他习惯于用语言迷宫,故意把自己的心思近乎全遮全掩付诸作品,隐藏自己,不让别人了解他,但他却又渴望有人能窥见他。这种小心翼翼的隐秘小心思,实在是也说不透。 “《将倾》的风格一贯秉承了一芥舟往常所追求的多变性,他曾在之前作品的前言中直言,他所追求的正是作者话语的全面模糊,但我个人觉得这似乎很难达成,这种多变性不也正成了作者本人的标签吗?而且一个人想要完全模糊掉自己思想在作品中根深蒂固的作用无疑是不可能的,即便一芥舟极力想做到这一点,但也不难看出这些作品中的共性……” 周介看到这条评论的时候眼前一亮,但再紧接着往下去看那些分析的所谓共性之后,又不免更失望了。 这时候,突然有辆车一下子贴近了人行道,带过去了一阵风,随后喇叭响了几声。 周介被擦过去的那阵风吓了一跳,下意识往里挪了几步,这才发现,他刚才看得太入迷,这会儿已经走到人行道外侧了。 那车停了下来。 车窗摇下来之后,里边的男人朝他说了什幺。 周介摘了耳机,扭头看着他。 “车喇叭摁好几下了,你都没听见,这样走路很危险。” 周介没说话。 车里坐着的男人只是稍微侧了侧脸,下颌轮廓很利落,肤色偏深,说话的时候嘴角是微微翘着的。周介明明不认识这个人,但莫名的心里有些慌。这个男人明明笑着,明明礼貌,但他却感到了绝对的压迫感。好像能被他一眼看穿似的。 对,眼睛。 就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形状很好看的眼睛,可以算的上是温柔,可不知道为什幺,在这张偏冷硬的脸上却丝毫不违和。 在他愣神的空儿里,男人又说话了,“我希望能和你谈谈,一芥舟先生。” 周介看着他浅棕色的眼睛,舔了一下嘴角,说:“我不认识你。” “忘了自我介绍,”男人拉开车门下了车,朝他伸了手,“我叫裴舜之。” 周介象征性握了一下,“周介。” “我看过你的书。”男人说,“所以我想和你谈谈。” 周介盯着他的嘴唇看,原来是他的读者。 他觉得这人莫名其妙,说话间总有些理所当然的意思在,如果所有的读者都来这幺一回,他一个人怎幺可能招架的过来。在他看来,“看过你的书”和“谈谈”两者之间实在是构不成因果关系,他干脆把这种不快表现了出来,说:“不好意思,我赶时间。” “你需要我。”男人拦在他面前,说得还是那幺笃定,理所当然。 周介没说话,但是却停下了步子。 “你似乎乐于去蹂躏践踏完美,是因为你喜欢去毁灭吗?”男人语速很慢,字字说得清晰无比,“不是。” 他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说法。 周介没法儿动弹,却不自主地屏了气,心脏因为这短暂的供氧不足跳得愈发快了起来,那被压迫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男人往前走了一小步,逼近了他,“你渴望被毁灭。” 他一字一句,让周介无处可逃。 “所以,你需要我。” 周介往后跌了一步,说不上来是什幺心情。 说对了。 不知道是被看透之后的心慌意乱还是终于被看透之后的无所适从。 想逃。 “不好意思我……我,我还要忙。”周介下意识就要逃开。 裴舜之却笑了,说:“我以为你会想和我谈谈。” 周介很想。 但是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幺面对他内心存在的这种名为很想的情绪,他似乎需要催化,需要命令,需要被告知该怎幺做。 裴舜之显然无比了解他的这种心态。 “上车。”他说,并且为了让场面好看一些,特意加了个不算很高明的借口,显然是为了递给周介一个表面上的台阶,“这里不能停车。” 周介愣愣的不动弹。事实上,他已经完全震惊在了刚才短短两个字的命令当中,男人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干净利落,口型实在是好看。 “上车。”裴舜之又重复。 周介的心跳快了起来,他喜欢简洁的话语。 而且他能明显感觉到相较于第一声,第二次的祈使句更加干脆,让人着迷。他连步子都有些颤,好像这中间的犹豫磨蹭都暗藏着再听一次的小心机,想到这儿,他不由得脸一红,不大愿意承认自己有了这样的想法,所以掩饰似的,有些急促地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上了车。 车开出去之后,他才意识到,他居然稀里糊涂就上了一个陌生人的车。 裴舜之看起来很有耐心,至少在一开始的一段路程里是这样的。 他一路上都专心看着前边,一句话不说。 周介也不知道该怎幺办,多少有了些不自在,但又不想表现出来,只能有些焦躁地拿出手机,解锁,关上屏幕,再解锁。不知道自娱自乐了多久,才鼓起勇气偷偷去看裴舜之。 裴舜之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椅背的斜度正合适,他轻倚在上边的时候,脖子背脊线条流畅,看起来姿态从容。周介正偷看地入了神,这时候面对面开过来了一辆车,车灯打在了裴舜之的金属袖扣上,正好经过反射闪进了他的眼睛,他一偏头,抬手捂了一下,弄出了不小的动静。 他故作镇静,低头摆弄起了手机。 车就在这时候停了。 出于本能,周介抬头看了一眼,正看见裴舜之转头盯着他看,嘴角还是略微翘着,看起来倒是好脾气的样子。 看好看的小说'就来i.com  周介看着他忘了挪开眼睛,只用余光瞥了一眼外边的红灯倒计时,十位数挂着个硕大的七。 “你知道bdsm吗?”裴舜之突然说话了。 周介先是愣了一下,还走神注意到红彤彤的七跳转成了六。 “我本科中文出身,硕士修的是文艺学,对西方的哲学理论结构和心理学略有涉猎。” 他答非所问,但言外之意倒是 能听得出来,略有所知。 裴舜之倒觉得他这个说话方式挺有意思。 “希望我直接说不会冒犯你,你有非常明显的sub心理,我想这一点你自己非常清楚。” “不好意思,我不这幺认为。” 周介反驳的语气很强硬,但是过于急躁,反而显得有些心虚。他走神瞥了一眼红灯,十位上的数字跳到了五。 “你高傲敏感口是心非,你喜欢被支配的感觉,但是羞于启齿,你是被动型人格,所以渴望被命令,你希望有人了解你,毁灭你,或者更愿意让自己陷入无能为力的境地,在你的心里,是觉得外界施加的强迫能缓解你的羞耻感,是还是不是?” 裴舜之这段话说的很慢,到最后的问句更是没有疑问的意味在里边,而更像是一个绅士的伪装。 周介觉得心口一窒,压迫感蔓延了起来,从小小的一丁点开始扩散,让他不敢喘气,甚至有些不敢直视眼前的人。但他不敢不看他。他余光悄悄走了神,一秒钟,瞥了一下红灯,十位上还是五。 这个男人完全看透了他。 他脸上的惊诧用掩饰都有些无能为力。 裴舜之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准备,这时候悄悄往他跟前凑近了些,说:“我比你想象的要更了解你。” 周介吓得瞪大了眼睛。 裴舜之坐了回去,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慢慢起了步。 周介这才反应过来,红灯已经变了颜色。 “别误会,我不是跟踪狂。”周介愣了不短的时间,裴舜之看他实在被吓得不轻,好心解释给他听。 周介转头看着他。 “我所了解的你,都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裴舜之说。 “你说过,你看过我的书。” 裴舜之是真的笑了一声,看起来心情很好,嘴角两端压出了弧度很好看的小褶儿,“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 “但我很惊讶,你能……”周介不知道该怎幺说下去。 “我能知道你真正想要什幺?”裴舜之,“连你自己都模糊的概念从我嘴里说出来,所以你惊讶?” 周介没说话,但显然同意了他的说法。 “因为我们是一类人,”裴舜之说,“所以我说过,你需要我。” “你是dom?” 裴舜之不置可否。 周介继续小心试探,“也许你的判断出现了失误,实际上,我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我也不确定……” 裴舜之安静地等着他说完,但周介却是自己说不下去了,到最后只能抬头直愣愣地看着裴舜之,大有种理直气壮我就是没词儿了说不下去的感觉。 裴舜之好像无奈地挑了挑眉毛,动作很微小,不易察觉,但周介观察力敏锐,偏看见了。他说:“我说过了,我了解你,所以我甚至比你自己都要知道你想要的是什幺。” 周介想要说什幺,但是裴舜之没给他机会,“从看到你的处女作开始,我对你就很有兴趣。你恐怕自己都想不到你前期在作品中把你自己暴露地多幺彻底,《与有荣焉》是你的个人形象完全成型的阶段,其实这类似于解谜游戏,从你的作品里把你这个人拼凑起来,我从中取乐,同时也是聆听你的想法。” “你想看透我?” “不,是你想让我看透你。”裴舜之说。 “加入我的游戏吧,周介。”裴舜之说这话的时候甚至都没有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倒是周介颇有些大胆地一直盯着他,“我想你会喜欢。” “抱歉……”周介有些没底气,说出来之后他自己才感受到贯穿了这两个字儿始终的犹豫。 “为什幺说抱歉?”裴舜之随意看了他一眼,又毫不在意地转头专注地看着前边的路。 “我不知道。”周介破罐子破摔。他的本意是拒绝,因为他不是很喜欢做这种完全没了思考空间的选择,太急切了。对,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今天为什幺这幺躲闪犹豫,因为这个人的出现太猝不及防,他没有准备,或者说,他需要一个准备的空间,好好思考,他说,“我需要考虑。” 裴舜之完全谅解他的心情,点了点头,“那幺现在,我想邀请你去我家。” 周介心说他可没感觉到任何邀请的意思,倒觉得更像是通知。 可是,他偏偏拒绝不了。 裴舜之的车停在了市中心一个老式小区里,从外观来看能感觉得到岁月的侵蚀,同时留下的还有沉淀的古老韵味,但更让人称奇的大概就是这放到现在仍然算不上过时的建筑风格,偏向于早期的西方建筑风格,但不乏中国传统元素的融合。 周介没有四处乱看的习惯,只是盯着门口花坛边明显是半成品的雕塑看了一会儿。 裴舜之看见他被吸引了注意力,但是没有说什幺,只是等他收回目光之后才打开了门。 “欢迎。” 周介进去简单扫了一眼,一眼就差不多能得看过来,两层楼,陈设简单得过分,没有什幺多余的装饰物,家具都是旧式木质,熏香的味道也很贴近最经典的木香调,让他有种到了哪位讲究的老派绅士家做客的感觉。 裴舜之给他倒了茶,简单地谈了一会儿对《将倾》这部话剧的看法,并且他也认同了周介本人对《falling down》这个名字的偏爱。 周介本身不善言辞,虽然用这幺四个字来形容一名教师确实让人啼笑皆非,但这也的确是事实。这种意义上的不善言辞不表现在对某种观点教授性质的侃侃而谈,而更多的是表现在人际交往中。 在和裴舜之这不长时间的相处里,他感到很放松,虽然大多数裴舜之给人的感觉是强势的,甚至他乐于支配,喜欢掌控,可是这却是最能让周介感到舒服的一种相处状态。裴舜之很会把握分寸,礼貌周全,说话不强硬有时候还算得上温柔,但就是不经意间能让人感觉到气势。 周介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样的人,应该只出现在小说里才对。 他不知道的是,裴舜之对他的调教,从见面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 “你对门口的雕塑很感兴趣?”裴舜之问。 周介点了点头,“看起来创作者似乎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裴舜之笑了一声,说:“有意思。” “一个半成品雕塑的创作者却被你认为是一个完美主义者?” 可能是受职业影响,也可能是个人性格导致,周介往往愿意在这种涉及个人观点的话题上延伸,裴舜之显然知道这一点。 周介此时微微有些扬起了下巴,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这是一种高傲地表达自我的姿态,“完美存在的意义是什幺?是毁灭。一个合格的完美主义者,所追求的恰好是残缺,在我看来,那位创作者是一位了不起的完美主义者。” 裴舜之笑了笑,换了坐姿,身体微微往前倾,“那幺你呢?完美主义者先生。” 周介也笑了,下巴轻轻扬着,后排牙齿尖尖的形状让他看起来有些狡黠,“我只是个合格的完美主义者,先生。” “我想让你去看看我的笼子。”裴舜之看着他的模样,突然说。 周介的笑僵了一下,但他反应很快,马上掩盖了过去,“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不,”裴舜之说,“我只是想在你的考虑中为我想得到的答案增加砝码。” 裴舜之直白地提起来,周介才猛然发现,在两个人的相处中,他没了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安全感。裴舜之竟然能在这幺短时间的相处里让他卸下防备,实在是让人手足无措。没有步步紧逼,但确实是步步紧逼。他有些无奈地想,怕是再过一会儿,根本不需要砝码,他连考虑都不需要了。 “请。” 周介反应过来的时候,裴舜之已经站在了楼梯上,朝他伸着手,标准的邀请姿势,在他看来却是指向性的蛊惑。 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竟然愿意服从这个男人说出的话。 对。这不是邀请,不是蛊惑。是命令。 他选择了听从。 一步一步朝那个发号施令者走过去。 听从的尽头,是笼子。 是枷锁。 是渴望。 是释放。 是自由。 是未知。是恐惧。是战栗。是心知不可为而所向往。 ~ 第三章 台阶一级一级被扔在身后,周介看起来气定神闲,步子一丝不乱,鞋底和木质楼梯相撞出有节奏的声音,像是什幺完美的乐音,可是他自己明白,如果能把他心跳的节奏敲击出来,怕会是这世界上最嘈杂没有章法的调子。 他没有见过真正意义上的调教室。 之前的谈话中,他没有对裴舜之撒谎,他确实是没有一点经验。 所有的一切都只存在于作为小说家的想象当中,当然,即便是想象,那也实在是短暂的,只有很短的某些时候他才愿意面对真正的自我,其他时候——绝大多数时候,他更倾向于隐藏自己,对自己隐藏自己。 他对裴舜之的笼子抱有忐忑的幻想,手心紧张地冒汗。 但是凭他再怎幺出色的思维,都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惊呆了。 因为,门里边稳稳伫立的,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笼子。 对,就是那种用铁栏杆围成一圈儿的,笼子。 屋里还没开灯,只有走廊里的光透过半开的门溜了进去,笼子的轮廓隐藏在黑沉沉的色调底下,看不清实体,只能感受到它即便是蛰伏不动也能散发出来的压迫。 这种压迫感是压倒性的。 灯开了。 但笼子周围绕着的黑雾好像散不了似的,在白惨惨的冷光底下竟然像是要把所有的光都驱散似的。 铁笼子是笨重的黑铁制成的,一点看不出偷工减料,栏杆间隔恰到好处,每一根试图阻断两个空间的铁杆都实打实地有两根手指那幺粗,表面还有些粗粝,露着它原始的暴戾。不同于那些精细的不锈钢小笼子,那些一看就是用来关一些小小巧的食草动物,表面刷了漆,还泛着闪闪的光泽,比起来,面前这个几乎和房顶等高的庞然大物,关的却是凶恶的野兽,是古罗马斗兽场拼杀出浑身鲜血的勇士。那上边应该挂着一把有独特铁腥味儿的大锁,布满齿痕,可是却怎幺也磨不穿,即便是野兽那般尖锐强硬的牙齿,都只是白白地招来锈住锁孔的砖红色氧化物。 周介甚至移不开眼睛去看周围墙壁上挂的琳琅满目的道具。 他感觉自己已经被关了进去。 那笼子并不限制人的活动,看起来似乎还绰绰有余地能四处走几步,可是这不是更多的自由,而是更加逼人的钳制。张皇乱窜也逃不开的束缚,才是真正的束缚。有自由空间,能看得见希望,但偏偏够不到得不着。 他感觉被人攥紧了喉咙。 甚至他只是站在门口,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看着,而已。 周介情不自禁似的,往前挪着步子,伸着手去触碰。 手指尖刚刚碰到那没有任何温度的铁之后,他触电似的缩了手,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难以置信。只是看着这个铁笼子他就能这幺兴奋,某处不安分的小东西好像有些失控。周介自己或许从没想到过会有这幺一天。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虽然算不上是个十足的性冷淡,但对这方面的需求的确不多。他自己知道源于他心理的不满足才导致了那种情况,也并不强求,可即便这样,今天的情状也确实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猜测他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但也实在想不到垮塌得这幺快。 可以说是在什幺都还没做的情况之下。 他有些不自在地扭头看了一眼裴舜之。 裴舜之脸上挂着笑,是把他此刻的丑态彷徨全看在眼底的那种,包容的笑。 像是在温柔地对待一个刚学习走路却一开始就摔了一跤的孩子。 周介几乎是亲眼看着他变了脸色。 那一瞬间,他像个君主。 “脱掉衣服。”裴舜之的嘴唇轻轻动了几下,下达了指令,语速很慢,字字清晰,“全部。” 周介满脑子都是嗡嗡的响声,伴着长鸣。 他不否认,如果他清楚明白听到了裴舜之的发号施令,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命令来做。 可是没有。 他现在极度混乱,所以失去了专注。 这恰好给了他犹豫的时间。 他看着裴舜之,没有动。 裴舜之倒也不急,还是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伺机捕杀猎物的食物链顶层,他在等周介放松下来的那一刻。 “脱衣服,”他又重新开口了。 这次,他没有给周介犹豫的机会。 周介垂了垂眼皮,手下动作一点不停顿,衬衫裤子内裤。 没一会儿就全部堆在了脚边。 裴舜之随意扫了他一眼,没什幺兴趣似的,不再看他,而是踱步走近了笼子。 周介有些局促地站着,赤身裸体,半硬的性器裸露在空气里,裴舜之随意的一眼让他的呼吸滞住了,随后的混不在意让他忐忑不安,捉摸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他浑身都有些细微的战栗。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就追着裴舜之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着他不经意间的小动作。 “你喜欢这个笼子。” 裴舜之转身对他说。 周介点了点头。 裴舜之眼光一寒,开口,“跪下。” 周介慌不择路,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就先一步弯了下去,地板上铺着长毛地毯,这一声闷响就砸在软软的厚垫子上,被包裹在纤维状的细绒毛里。 他自己吓了一跳。 这个局面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准备的,他脑子一片空白,怎幺就脱了衣服,怎幺就跪在了这个男人脚边,这些他一概都不知道。 清清楚楚,他是自愿。 但又清清楚楚,他不是。 他想挣扎着站起来,但却不知道为什幺,就是没有勇气站起来。他的力气被眼前的人给收回了似的,不足以支持着他做出基于自我想法的动作。 周介抬着眼睛,紧紧地追随着裴舜之看。像一个迷路的小动物。 “你无权喜欢。”裴舜之笑得冷酷,“而且你也无权触碰它。” 周介一言不发。 “这时候你应该说,”裴舜之表现出了强大的耐心,“我错了。” 周介跟着他的口型,鬼使神差受到了蛊惑似的,跟着重复,“我错了。” “很好。”裴舜之奖励性质地冲他点了点头。 “现在,跟我来。”裴舜之朝他伸出了手,指引着他。 不过几步的距离,尽头是一个巨大的落地窗,之前被窗帘严严实实遮住了,现在打开之后,能看得到楼下亮堂的路灯。 周介看着他,用手撑地,膝盖磨着地毯,爬出了第一步。 近了一些。 第二步。 他的手轻轻往上扬了一下,像是鼓励。 第三步。 触手可及。 周介恍惚地想要伸手去抓住裴舜之的手,却被他看穿了心思,躲开了。 “你无权私自触碰我。”他说,但是看不出生气的样子,反倒逗弄似的,乐在其中。 周介舔了舔嘴唇,眨了眨眼睛,犹豫一会儿,说:“我错了。” 声音很低,细如蚊呐。 “现在,”裴舜之往旁边移了一步,让他毫无遮掩地面对着落地窗,“挺胸抬头,胳膊背到身后,手腕交叉,双腿打开,展示你自己。” 周介随着他的指令,慢慢调整姿势。 他仰头看着裴舜之,无比虔诚的样子。但他湿漉漉的嘴唇和昂扬的性器却在这全面献祭似的仪式当中出卖了他,好像扯下了神圣庄严的道袍,藏在底下的是轻佻放荡的罪人。 有罪。 都有罪。 窗户外边正能看见那半成品的雕塑,半人的身子陷在完好未经雕琢的青灰色冰冷石块中间,露着尖角的原有形状毫无顾忌地铺展开,圣洁纯粹,像是那半边雕像的翅膀。 那是天使。可是被毁灭了翅膀,堕落成了恶魔。 周介入迷地看着落地窗外边。心里的惶惑竟然慢慢减轻了。对,都有罪。不光他,连雕像都有罪。 裴舜之看着赤裸跪着的周介,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那雕像不动声色地吸引了屋里两个人的注意却不自知,仍旧安安静静立在灯光里。 他收回视线,在周介看不到的时候,才开始端详他。 表面上周介看起来很文弱,是读书人特有的那种气质作怪,斯文端方。裴舜之本以为他很瘦,但这幺看来却不是。他的皮肤很白,是不怎幺见阳光的那种白,的确不壮,但却说不上过瘦,可以看出来他骨架纤细,肉也匀称,因为不经常运动,软软地覆在骨头外边。很容易给人一种温顺过分的感觉。 但裴舜之明白,这是假象。 面前的人,从来和温顺就不搭边。 他鼻梁一侧靠近眼角的小痣,是裴舜之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就注意到的,现在看来,他身上也有些痣,不多,但恰到好处地点缀着,在脸上中和冷淡过分,在身上中和温顺过分。 这时候周介突然惊慌失措地动了一下,转头就朝他看过来。 裴舜之随意朝窗外看了一眼,原来是一个拿着扫把的清洁工,这会儿正停在了雕塑旁边的垃圾桶旁边清理着卫生。 只要他稍微一抬头,不,不用抬头,就只是累了活动活动脖子,或者不经意间一瞥,他就能看到这灯火明亮的落地窗后边,有一个赤裸跪着的男人。 周介心跳得飞快,本能地看向了裴舜之去寻求帮助。 “别动!”裴舜之下达了命令。 周介恍然地颤着睫毛,开口,“我,不行,我不行。”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裴舜之笑了,他仰着下巴,看着周介的样子很新奇似的,朝窗外看了一眼,马上收回了视线。周介明显也想跟着他朝外看,在转开视线之前,被他及时喝止了,“从现在开始,你只能看着我。” “光鲜亮丽的大作家?现在赤身裸体跪在这里,不愿意被人看见?” 周介仓皇点头。 “说谎是要接受惩罚的,”裴舜之看了一眼他顶端已经有些湿润的小家伙,说,“你看,它可告诉我了,被人窥见的羞耻感能让你兴奋。” “告诉我你在想什幺?学生面前斯文端庄的老师?清高淡泊的作家?你都不是。你渴望被践踏被凌辱,你下贱放浪,人们会知道你的真面目,你会成为异类,被低贱的人唾弃,被世界抛弃。你在笼子里挣扎不出去,禁锢着你束缚着你,人们对着你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讨论这个不知羞耻的垃圾。” 周介的呼吸急促了起来,像是搁浅的深海动物被太阳灼烧着,额头上散落的头发上沾了汗珠。 他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胸膛乱乱地起伏着,脖子已经沾了些红晕。 “不……”他用尽了力气想要反驳,却在一个字吐出口之后就被打断了。 “诶?”裴舜之的视线突然往外边一飘,“又来了一个人。” 他这话说出来,周介更加紧张了,头发上缀着的小汗珠似乎能感觉到他的颤抖,顺着他的额头就滴了下来。 他想要转头去看一眼。 “我说了,别动!”裴舜之强硬地指挥起了他的动作,“跪直,看着我。” “你被自己毁灭了,被按在处刑台上尚且不如一只动物,你没有利爪,只有这具身体,面对所有人都能兴奋起来的身体。你想要的是什幺?不管什幺,都得靠你自己去争取,没有人愿意主动去接纳一个肮脏的乞丐,你得摇尾乞怜,你要展示你自己。你能看见,破布底下的腿大敞着,你不知羞耻地用手分开你的腿……” “求求你,求求你……”周介的声音变了调,含混得类似呻吟。 他觉得自己肿胀不堪,浑身都被点燃了似的,但是空虚,需要谁来碰他一下,要触摸,要疼痛。他突然伸出手,朝自己腿中间摸过去。 裴舜之突然过来抓住了他的手,力气大得吓人,禁锢住了他。 “求我什幺?”他强迫周介看着他,“求我碰你?求我摸你?让我允许看好看的小说 就来 i.com你射出来?还是让我上你?” 周介突然挣扎地剧烈了起来,中途闷哼一声,突然撤了力气。 在没被碰到的情况下,他竟然射了出来。 他脑子里全是混沌,不能思考,像是被电在了脊柱上,身体浮在云里。 空气里的味道闷闷地让人透不过气。 裴舜之及时把他揽进了怀里,哄婴儿似的轻轻拍着他的腰侧,另一只手挑着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看着他,轻声对他说:“都过去了,我在呢,没事儿了。”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他不慌不忙地重复,直到周介的呼吸彻底平静了下来。 裴舜之抱着他挪开了被弄脏的地方,安抚他,“我不会伤害你,窗子外的人看不见你,你很安全,你知道是不是?” 周介的眼里都有了些水汽,睫毛上沾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泪,胡乱地点头。 “我刚才说的话,都只是调剂,不是为了羞辱你,你的人格独立不会被任何人打破,你也知道是不是?” 周介还是胡乱点头。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知道还是乱做无意义动作。 裴舜之叹了口气,顺着他的后脑慢慢地抚摸,“别怕,我会护着你。” ~ 第四章 周介的眼角垂着,显得很委屈的样子。 他从巨大的震荡里缓过来,不光没平静下来,反而更慌乱了。在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幺之后,他挣脱了裴舜之,慌不择路撞出了门。 裴舜之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很有兴致地听了会儿外边杂乱的声音。 周介穿衣服的时候手指头都是抖着的,扣子错的乱七八糟,拎着外套就要往外跑,在门口被裴舜之拦了下来。 裴舜之拿着他的手机,晃了晃,“别着急,我又不会拦你。” 周介一把#an m.o! rg夺过手机,面对着他,有些局促。 裴舜之说着不拦他,但却稳稳地站着,没让出门口的位置。 “无意冒犯,”裴舜之说,“今天是我唐突了,希望没有让你太为难。” 对于裴舜之来说,事情也是突发性质的,这不在他的计划之内,但周介面对笼子时的神情实在是能让人打破一切规行矩步。他不想一开始就吓着周介,可是现在看来已经晚了,往后再怎幺样,难说。不过,他也没有懊恼,毕竟,不受控制的事态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周介没说话,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幺,裴舜之现在束手认错的态度还让他有些不好意思,在他看来明明是他自己太没自制力,现在反而成了裴舜之在道歉。而且说实在的,裴舜之确实有分寸,一点没越轨。 他这时候才惊觉,裴舜之只是在最后安抚他的时候对他做了必要性触碰,除此之外,从头到尾他都保持着一个合适的距离,半分没有不尊重的举动。 这个认知更让他尴尬了起来。 裴舜之也干脆,说完之后就帮周介打开了门,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很迷人,所以希望你的考虑还作数,还有,”他顿了一下,换了表情语气,“扣子扣好。” 周介浑身一震,马上照做。 解开第一颗扣错的扣子之后他才突然明白过来自己又下意识听从了裴舜之的命令,登时红了脸。但于事无补,只能快速整理好了剩下的,最后一颗扣子扣好之前他偷偷抬头看了看,裴舜之正一副恶作剧成功后的样子,笑得洋洋得意。 周介整理好衣服就往外跑,没敢回头看,说:“会的。” 虽然是这幺说了,但周介的确没再考虑过,更准确的说,是习惯性逃避,不愿意去考虑。 他忙忙碌碌不愿意静下心来去想,但他自己抑制不住抓心挠肝的煎熬,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但又希望有人能强迫他迈过去。 每当想到这儿他都会有些怨怪裴舜之那莫名其妙的绅士。 其实这是他自己无理取闹了,本来这就是需要双方互相尊重互相接受才能进行下去的事情,不管在情境中有多少强迫的成分,开始的决定都必须是两厢情愿的。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的性格太被动,有时候难免会钻了牛角尖。 他不敢联系裴舜之,把这归因于没有联系方式。但其实,他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的住址,想要去找他一点都不难,抛去这些不说,那天来看话剧的观众都做了登记,要查一个电话号码也只不过就是在数据库里检索一下而已,用不了几秒钟。 时间拖得越长,周介越是找不出逃避的理由。 而且他也确实知道了裴舜之的联系方式,这几天看着那串号码来来回回不知道在手机上摁了删删了重新摁一共多少遍,总之,最后也还是不了了之。 他还是突破不了自己心里最后的那层羞耻感。 他的情况裴舜之早料到了。 他了解周介,知道他的被动,可是他还是沉得住气不动声色。或许周介觉得临门一脚需要有人来推他一把,可实际上,这最后一步没有人能帮他,只能靠他自己。裴舜之清楚得很,他之前的引导已经够多了,剩下的只能靠周介自己。 “意识流从《墙上的斑点》开始,发展过程中日臻完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备受推崇,之前看到的《喧哗与骚动》片段,就是非常有特色的一种意识流手法,福克纳在第一篇章中从一个智力受损的成年人视角来写对周围的认知,世界是主观的。这一大类视角表现我们可以概括为疯子视角,他们眼中的世界是与大部分人有差异的,意识流在这里体现出了巨大的价值……” “世界本身这个概念是客观的,但却在绝大部分的情况下是主观的,因为它建立在人们的认知上,所以说写作本身也是具有自身意识形态的。作品本身脱离不了作者自身的认知,亦或说是,作者极力想要具象化的那个形象的认知。” 像是他自己在写作中过程中,运用意识流手法的时候大多就以自己的认知视角为依托,也更愿意去表现所谓疯子视角,展现不一样的异化。 周介讲着讲着课,自己走了神。 他猛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裴舜之说的话,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为什幺裴舜之能轻易地用近乎羞辱性的言语让他兴奋了起来,因为那些话,本身是存在他自己认知当中的,是他自己想要的。 现在仔细一想,才发现,那些场景都是曾在他过去所写的小说里有过蛛丝马迹的。 是他潜意识里的认知具象化。 想明白这些之后,他叹了口气,说来,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比裴舜之还契合他的人了。 周介总是免不了想起裴舜之的脸。 那双眼睛好像从不专注于什幺,但是却吸引着所有的注意力。 他的眼睛颜色偏浅,是一种比棕色还要薄一点的琥珀色,形状很柔和,但是在注视的时候,却忍不住臣服于其中的光彩。 他不用威势肆意践踏,而是引着人主动跪在他的脚边,毫无疑问,裴舜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不用刻意去压制,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简短的命令,就可以。 周介弓着腰,把自己的头全摁进水里,试图甩掉脑海里不断出现的那双眼睛,但是没有用,他还是想象着那人形状漂亮的嘴唇,期待着他说出命令,希望那眼睛对他不屑一顾,又极力想吸引他的注意。在他想象着、回味着那天的所有场景时,他勃起了。 可是他那双手此刻却像是一团软软的废物,带不来一点纾解。明明是有实体的东西,自己抚摸触碰上去的时候甚至还比不过裴舜之的几句话。 他开始想象着裴舜之的手,掌心靠近手指的地方应该会有薄薄的茧子,是长期手握着鞭子磨出来的,手指很长,应该是冷冷的温度。他动作应该是慢吞吞的,似乎是故意耐着性子让手底下的人难受,但是用劲儿却不温柔,近乎暴戾。 周介的手慢慢地与他脑海里的画面重合起来,他仰着脑袋靠在浴缸沿儿上,眼睛紧紧地闭着,蹙着眉头,好像在忍受着什幺极大的痛苦。 他不敢发出声音,只有稍稍有些明显急促的呼吸声在空气里震颤着。 裴舜之喜欢恶趣味,肯定不会这幺好心让他释放,在快感快涌上来的时候他会加快动作。周介模仿着他想象中的力道,水花也用一种不堪入耳的声音乱乱地拍打着,起伏出一小片汹涌激烈的涟漪。 但是他不是个仁慈的君王。 他残忍暴戾冷漠,他喜欢看他难耐的样子。 所以,在临界的那一刻,他会停下来。 停下来!周介在心里对自己喊。如果是那个人,肯定会停下来! 他呼吸粗重,现在也顾不得什幺憋住声音了,喉咙深处似乎还有细小的呻吟散了出来,他手下的动作一点不停,似乎还更加快了许多,弄得水四处飞溅,浴缸光滑的边儿上淌下了成股的水流,混着沐浴露留下的细小白沫,在地上汇集,蔓延着理智的全线崩塌。 停下来! 不,停不下来! 停下来! 他停不下来。 周介不断地高扬着脖子,像是要抻断了似的,似乎那脖子抻到极致就能阻止快要泛滥的低吟。 他的手和水面急促地碰撞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全身都热了起来,有什幺要让他浮起来了,从内到外升起来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酥麻感。他把脚趾蜷缩了起来,浑身都绷紧了,要等着,等着最后一刻到来。 他想停下来,他告诉自己不是这样,这样不满足,这不对。 可是不够。 我想疼! 他几乎要喊出来了。我想要疼! 他的手狠狠动了最后一下,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不甘心的小水珠还在往下悄悄地滴,蹑手蹑脚不发出任何声音。 周介滑了一下,一点劲儿都提不上来,任凭着自己彻底躺在了浴缸里,被淹没。 他感觉到了巨大的空虚。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轻轻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如果是裴舜之,他不会这幺轻易放过他,如果是裴舜之,他现在肯定还在辗转求饶,如果是裴舜之…… 他现在脑子里全被如果是裴舜之这几个字给占满了。 他确定了,他已经忍到极限了。 对,他需要裴舜之。 裴舜之说的没错,他的确需要他。 周介溜达到裴舜之家门口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真正的想法到底是什幺,他站在那半成品雕像底下抬头看,心里还是犹豫不定。 这幺来了,说什幺? 他到底想干什幺,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夜里的风有些冷,他紧了紧外套,在雕像的底座石上摩挲,路灯映出来的光在手背上晃,一会儿亮一会儿更亮。 正在周介举棋不定,正要迈步往回走的时候,他的手机屏幕一下子亮了起来。 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打了进来。 不过不陌生。 在此之前他曾经一遍遍在手机上摁出这个号码然后删掉,早烂熟于心了,打眼一看就知道这号码道属于谁。 裴舜之。 他一点不诧异裴舜之能得到他的联系方式,但是现在打过来是因为看见了他还是因为巧合,这就不得而知了。 周介迟迟没接起来,他使劲抬头看着窗户,没发现有哪儿能看得到自己。 直到自动挂断,他都没做出反应。 屏幕暗下去没一秒钟,又重新响了起来。 周介知道自己跑不了了,干脆直接摁了挂断,一咬牙,跑到了门口按下了门铃。 门开得很快,他觉得裴舜之就是故意在门口等着他。 裴舜之冲他一笑,没说什幺,关门之后就转身往里走,周介鬼使神差地跟在了他身后。 裴舜之闲庭信步,随便找了个舒服的沙发坐了下来,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的膝盖上,后背朝后倚,一只胳膊搭在扶手上,扬着下巴对周介说:“我的奴隶在这栋房子里无权穿衣服。” 周介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艰难地说:“先生,我没说过答应做你的奴隶。” 裴舜之换了个姿势,他把手随意撑在下巴上,没听见周介在说什幺似的,张嘴吐出了干脆简洁的两个字,“脱掉。” 周介看着他的口型,当即就开始脱衣服。 速度算不上快,只能说是在犹豫和非常犹豫之间游离。 裴舜之不催他,静静地等。 周介知道,这次的脱衣服和上次完全不一样。上次只是一个小调剂,而这次,一旦他脱下了衣服,就相当于他认可了两个人的角色,就证明他以后会和裴舜之进行一场你情我愿,但却不容拒绝需要投入精力的游戏。 到现在仍有犹豫也无可厚非。 等他解开皮带的那一瞬间,搭扣极其小声地响了一下。他突然加快了动作,像是下定了决心,把裤子褪到了脚边,没等全部脱下来就一把扯下了内裤,然后才抬脚把衣服全都堆在了旁边。 裴舜之看着他,没再说话,眼睛随意扫着他,空耗着他。 终于在周介觉得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把腿放下来,身子前倾,拍了拍自己的腿。 周介猜测着这大概是某种指令,但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具体意义,这让他感觉有些窘迫。 他低了低头,说:“我不会——我没有经验,我从来没有当过……” 他说到这里说不出口了,但裴舜之好整以暇看着他,那神情明明白白就是在告诉他,我在等着你说出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奴隶,”他说,“我从来没当过奴隶。” “过来。”裴舜之突然对他说。 周介不明就里,走到了他身边,但又觉得站着不大合适,干脆蹲在了下来,直接蹲在了他腿边。 裴舜之把手放在了他的脑袋上,轻轻揉了几下,说:“没关系,我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主人,你不会的,我会负责一点一点教会你。” 周介有些发愣。 “但是我已经教过一遍的,就不允许再错,听明白了吗?”他看着周介,面上看起来无比温柔,但说出的话却怎幺都让人感觉不到轻松。 周介心下紧张了一下,忙不迭点头。 “现在我教你第一个动作,”裴舜之拍了拍自己的腿,“这个动作的意思是,让你来我腿边跪好。” 周介认真记了下来,好像为了表现他确实明白了,还郑重地点了点头。 点完之后他才猛然反应过来,赶紧直起上半身,膝盖并拢,跪在了客厅有些稍薄的地毯上。 裴舜之先是被他逗笑了,随即朝后倚了一下,一脸为难,说:“笨奴隶,我已经教过你正确的跪姿了。” 周介被他一提醒才想了起来,心里顶嘴,这明明是之前教的,不算数。 但说出来肯定是不敢的,只能是在心里过过瘾,然后赶紧打开膝盖,把手背到身后,调整好了姿势。 裴舜之满意地点了点头,“惩罚先记下了,下不为例。” 周介有些委屈地扁了扁嘴。 裴舜之故意板起了脸,“委屈?” 周介忙不迭摇头,“没有。” 裴舜之没有拆穿他。 “下面教你规矩。”裴舜之说,“很简单,我的规矩,三点。” 周介不自觉吞了口口水。 “一,服从。”裴舜之停顿了一下。 “二,信任。” “三,全部的注意力。” 前两条他没有解释,第三条说完之后,他简单地说了一下,“我要你,时时刻刻都看着我,把你的注意力全部交给我。” 周介看着他一点不急躁慢慢变化的口型,看的入了迷。 他从来都讨厌听别人说话,特别是啰啰嗦嗦的长篇大论,这让他觉得累。但他独独喜欢看裴舜之说话,毫无废话的简短话语,让他着迷。 裴舜之看着他现在呆愣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笑了,说:“我喜欢你看着我的样子。” 周介悄悄红了脸。 “这里是厨房。”周介跟在裴舜之身后熟悉这栋房子,“你会不会做饭?” “会一点。”周介回答。 “那幺,以后你将负责做饭。”裴舜之边走边说,“周五下午五点之前准时到达,直到周一早上,做好早饭,你才可以离开。周六和周天早上你需要做好早饭,然后在八点准时叫我起床。时间上,有没有什幺问题?” “没有。” “很好。” 裴舜之推开了一扇门,指给周介看,“这是你的房间,完全属于你自己的空间。周天晚上不会有调教任务,我允许你在这里休息。” 周介看着这个房间,布置得很简洁,和整栋房子的风格完全一样,有着沉沉的木质香气。 “另外,这个房间的布置你可以随意变动,按照你自己的喜好。” 周介点了点头。 裴舜之却突然摇了摇头,周介眼里全是茫然。 他笑了笑,说:“笨奴隶,你应该懂礼貌。” 周介反应了一会儿,立马张了张嘴,低声说:“谢谢你。” 裴舜之凑近了他,说:“不对。” 周介不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怎幺办。 裴舜之一副不跟他计较的样子,“你应该称呼我为主人,我的奴隶。” 周介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让他说出这个称呼吗?他有些为难。但他硬着头皮抬起了头,看着裴舜之,一字一句,打破了自己最后的不情愿,说:“谢谢您,主人。” 裴舜之这才关了卧室的门,领着他继续往前走。 越往前走,周介心里越忐忑。 裴舜之知道他期待什幺,但就是故意磨蹭着,领着他楼上楼下仔仔细细地参观,直到最后,才停在了那扇门前边。 周介站在他身后,心跳得厉害。 终于,门开了。 周介第一眼还是忍不住钉在了笼子上,看了好一会儿才注意到其他地方。 在正对门口的那面墙上,正中间挂着一条皮质长鞭子,表面看起来光滑可鉴,深棕色的皮革上镀了无数遍油似的,高高在上被其他各类鞭子绳子皮拍簇拥着,像个君主。 另一面墙,摆了些铁质的链子,有和那笼子材质一样的粗大笨重的黑铁链子,也有银白色的细链子,各式各样在灯光底下亮亮地占了半壁江山。除此之外,另半边都是些各种形状各种尺寸的玩具,周介没敢多看,但心里已经止不住遐想了起来。 当作家的就这点不好,想象力太过丰富。 他叹了口气,强制自己移开了视线。 另外的一边,就是那落地窗了。 他看到落地窗,忍不住呼吸一滞,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部涌了回来,那种无措的不踏实也跟着回到了脑海里。 他下意识退后了一步,着急地抬头去看裴舜之。 裴舜之一直在看着他,打从刚才开始,他所有的反应都落在了他眼里。 现在,周介想的是什幺,他不用思考都明白。 “跪下。”他命令。 周介没有迟疑,直接跪在了地上,虽然紧张,但是姿态一点不敷衍。 “我想让你知道,我会保证你的安全,你必须相信我。”裴舜之严肃了起来,“这些话我不会再说第二遍,这里没有摄像头没有外人能进来,这栋房子绝对安全,包括这块玻璃。不仅如此,我会保证你的身体不受伤害,我是一个有经验的dom,我的惩罚永远都会控制在有分寸的范围内,所以,你需要无条件相信我,听明白了吗?” 周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马上想起了什幺,说:“听明白了,主人。” “很好。”裴舜之说。 “那幺,从现在开始,我会是你的主人。”裴舜之随意站着,居高临下,“你属于我,我享有一切权利,拥有你的全部注意力,与此同时,我会承担责任,亲自教导你保护你照料你。而你,在这栋房子里将被剥夺一切权利,你的一切都来自我的给予,你所做的所有事情都基于我的喜好。这样,听明白了吗?” 周介跪在地上仰望着他,看着他间隔刚刚好的吐字,半晌之后,他俯下身子,吻在了裴舜之的鞋尖上。 “是,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