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母子合集)》 不要怕(无从属系列) 儿子进入妈妈体内的那一刻他哭了。 他好像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但是眼泪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他的眼睛里流出来,从他的脸庞滑过,再落到妈妈的脸上。 妈妈已经做好接受儿子侵入的准备,却也没料到她的孩子会在此刻落泪,她也不懂为什么他会在此刻落泪。于是她捧着他的脸,轻而温柔地擦去他眼角汩汩而出的泪,问他:“怎么了?” 儿子惶恐地抬起头,感受着妈妈粗糙的指腹爱怜地替自己擦去眼泪。那一刹那他心中突然感受到莫大的悲伤与后怕:妈妈是怎么想的,她会对此感到后悔吗?她会因此厌恶自己、抛下自己离自己而去吗?儿子心中思绪万千,却只是嘴唇嗫嚅几番,没能说出话。 女人仍然温柔地抚摸着孩子的脸庞,与往常没有不同,似乎这不是在床上,她只是如寻常一般安慰着自己伤心的孩子。她注视着自己的孩子,注视着他年轻的面庞,透过他十几岁的脸她似乎也回到了自己十几岁的时候,那个被父母抛弃,有因为年少无知被有心人利用玩弄的日子。 她让他躺下来,枕在她的胸口。她抱着他,轻轻拍打着他赤裸的肩头。她说:“不要怕。” 鬼母 母亲生下儿子之后一直体弱多病卧床不起,儿子自有记忆起每次见母亲都只能隔着重重帘幕,闻着房间长期萦绕的药材的苦味,听着帘幕后偶尔传来的几声虚弱咳嗽。他能见到的只有母亲伸出来的一小截手腕,纤细的,病态的。母亲身体很不好,任凭用多名贵的药最终还是在五岁的时候撒手人寰了。儿子在葬礼上披麻戴孝站在众人之前,天气阴沉沉的,一直在下雨,连绵不断的雨。在众人或哀悼或垂首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抬起了头,长久地凝视着那张遗像。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他母亲的相貌,如玉一般温润的长相。他无端想到了母亲的手腕,在此之前这是他对母亲唯一的认知。儿子看着那张黑白像,心想原来自己的眼睛和母亲的眼睛长得那么像,眼角略微上扬,端得一幅凌厉的长相,但是眼下方又有颗痣,徒增肌几分可怜的风情。 葬礼之后儿子开始转变方向。他原先以为自己只要努力考得功名,努力成为达官显贵,就能寻遍天下药材为母亲治病。但是不行,母亲死了,习书不能救母亲,习武也不能救母亲,他开始学医,他想学会一手医术,能多救一个母亲,便能少一个像自己这般年幼丧母的孩子。私塾先生无法教他,他便向宫内太医求学;宫内太医已授尽所有,他便开始四处行走,向不知名的赤脚大夫、乡野之下的农民求教。十年之后儿子已成为小有名气的大夫,所到之处均有人求医问诊,然而任凭豪绅如何重金求见,却只医稚子与妇女。 但是医者不自医,这十年间他总是断断续续梦见自己的母亲,三年前离开故乡之后更是梦见得频繁。母亲与遗像中的样子并无差别,她撩开儿时记忆中的重重帘幕,冲着儿子笑得温润,向他挥手唤他乳名,让儿子伏在自己膝上,用手抚摸着他日渐成熟的面庞。次数多了梦境竟开始变得不同,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淡,笑容越来越苍白,儿子有些不知所措,他往家中寄信,称自己病重不日将回家静养。几日后他夜行,偶遇一个赤面道士,道士路过他时偶然一瞥,骇然大惊,称他分明正处壮年,身上却有浓厚的死气。不料儿子却只是作揖感谢,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道士再端详半晌,神情严肃地对儿子说这是逆天而行倒转生死,无论他成功与否都将遭受天谴不得好死。然而儿子脸上神情不变,依旧那副温润样子,脸上的笑容都没变丝毫,说家母尚未安眠,自己如何有资格得一好死?他这些年四处行医施善,所求不过家母能够得以安寝。道士已明晰,见他志向坚定如此,叹着气往他额头虚空一点,然后嘴里念叨着什么痴情什么因果便疯癫着远去。 控制欲(1) 晴市一中高三一班。 明深正站在讲台旁边在小白板上写今天的数学作业。他长相浓艳,眼窝深邃,嘴唇薄而精致,身型修长,一中蓝白相间的校服穿在他身上徒增几分清秀。 明深写完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座位收拾好书包,离开了班级,片刻之后从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请假条。 “明深,你现在就要走了吗?”坐在他后面的同学带着几分羡慕地问道,现在才是下午第一节课,还有三节课和晚自习呢。 明深淡漠地点了点头。“家里有事。”然后背上书包从后门走了出去。 “好羡慕明深啊,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他脚上那双球鞋?全球限量发售,一双要好几万呢。”明深离开之后有几个同学小声感叹着。 “成绩好,长得帅,家里又有钱,谁不羡慕啊。”其他人附和着说,说完之后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他们既然在这个班里,自然也是学习好的。 与此同时明深却没有他的同学们想得那么轻松,他坐在车的后座,一脸不愉。 他从书包里翻出自己的手机,上面有一条没有标注姓名的短信,上面只有短短几个字:下午四点到。 会给他发消息的只有他的母亲:明蓝。他一想到明蓝就眉头紧锁,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抗拒与不耐的气息。 什么母亲,明明只把自己当成她的一条狗,一个由她精心培养的人型自慰棒,这个人是不是她的儿子根本问题不大。明深注视着窗外,看着不断向后流逝的景色,心中不无讥诮地嘲讽着。 尽管如此,在想到可以见到三个月没见的母亲时,他心中又不可遏制地生出一点隐秘的欢喜,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 控制狂明蓝精心雕刻出来的玩具。这是明深给自己的定位。 但是此刻,他看着逐渐逼近的时间,内心忍不住忐忑着。如果迟到了……他不愿思考后果,只能开口催促司机再开快一点, 明蓝进门,却没看到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明深呢?我明明通知他了”她皱着眉问道。 “少爷还在回来的路上。”别墅内唯一的保姆曹妈柔声回复着。她已经察觉到主人轻微的不满,最终还是忍不住替小主人解释一下:“少爷三点四十才下课,二十分钟怕是赶不过来。” 明蓝坐在沙发上,用长勺搅动着自己手中的咖啡,吹了一口,没有说话。 曹妈见状,心中微微叹了口气,退了下去。这么多年她看着明蓝逐渐成为一个女强人,又看着她生下明深,尽管母子两人的关系现在不太寻常,但是在她看来,明蓝还是年少时那个脆弱倔强的孩子。 只是,希望少爷今晚不会过得太惨。她在心中祈祷着。 还是迟到了。明深面上不显,下了车之后却是大步向别墅门口走去。他快速扫过指纹后打开门,迎接他的只有明蓝劈头盖脸的一句:“你迟到了。” 明深不语,他深吸一口气,换好鞋子后走到明蓝不远处。他放下书包,当着她的面一件一件地脱去了自己的校服。 先是外套和短袖,接着是下面的长裤和袜子,最后他脱下了自己的内裤。衣服被他一件一件地迭好放在一旁。 然后他扑通一声跪下,赤裸着身子就这样爬到她面前。 明蓝同样沉默着注视着他。 明深冷白的肤色不禁变得有些薄红。他伸出舌头含住明蓝的手指,舌尖轻柔地挑逗着,好似自己含住的不是手指,而是她身下的花蒂。 “母亲,儿子迟到了,请您惩罚。”明深垂目,哑着嗓子说道。 控制欲(2) 明蓝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她把手指从他的口中抽出来,将上面的的液体蹭在明深的脸上,毫无眷恋地拍了拍他的脸。 “明深,我很早之前就同你讲过,不要忤逆我。”明蓝这么说着,同时将自己穿着丝袜的脚放在了明深已经勃起的阴茎上,漫不经心地点着已经肿大的龟头。 明深在跪下的那一刻阴茎就已经隐隐约约有上翘的趋势,爬过来的那几步,羞耻感与常年被母亲驱使的顺从共同折磨着他,后果就是在他母亲的注视下,明深可耻地硬了。 明深自有记忆起,他的母亲对他一直就是这个样子:武断、专横,对他有着过于强烈的控制欲。她从小就对他要求严格,她对他的一言一行都无比在意,必须按照她的规定来。比如说,他不能喊明蓝为妈妈,而必须只能是母亲。他曾经疑惑为什么,为什么同班的小朋友都叫妈妈,而自己只能喊母亲。 “妈妈两个字太亲昵了,我亲爱的儿子,我们之间不是这种关系。”明蓝一边抚摸着明深的脸一边温柔地说着,“你是我的所有物,是我生下来的东西。你永远都属于我,对吗?”年幼的明深点了点头,却在下一秒被明蓝狠狠扇了一巴掌。 四十多岁的女人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刻,明蓝在这个年纪已经拥有了自己的贸易公司。她对自己生下的这个孩子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确保自己的公司大权不会旁落于他人。 “可怜的孩子。”明蓝在扇完之后又把明深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那一块已经泛红的小脸蛋。明深肤色很白,不多时就已经红肿。 “母亲不是故意要打你的。”明蓝说着,“但是下一次,母亲说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再问为什么了,明白了吗,我亲爱的儿子?” 明深的表情有些无措,但是他又被明蓝亲密的称呼迷得晕头转向,他天真的以为这是母亲喜欢自己的表现。他点了点头,羞涩地说:“好的,母亲。” 明蓝满意地笑了。 “这才是我的乖儿子。”她说。 明深就是在这样一个环境长大的。明蓝对他的掌控刚开始只是约束他的一言一行,后来甚至到了严苛的程度:她会随时进入他的房间检查他是否有偏离她心中的举动,她会在任何时候突发奇想给他打视频电话,只是为了看他在干什么。 成绩的排名必须保持在前列,兴趣爱好必须多种多样,体重身高体脂率必须保持在她喜好的水平内。因为明蓝喜欢腹部和肩部的薄肌,所以明深必须拥有流畅的肌肉线条。甚至他的阴茎长度也在她的要求范围内。 明深犹记得在自己小的时候被明蓝要求去割包皮,手术回来的时候由于下体的不适导致走路的时候被迫跨开了腿,正巧被明蓝撞见。就在他战战兢兢以为自己会被惩罚的时候,明蓝却摆了摆手说让他去休息。然而没过多久她就出现在他的房间内,命令他脱下自己的裤子。明蓝看了一眼他的阴茎,便了无兴趣地走了出去。明深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让母亲失望了。而母亲对于失败者从来是不屑一顾的轻视。他不愿意这样,他需要向明蓝证明自己的价值。 因此手术休息一周后,他在一个夜晚敲响了明蓝的门。经过明蓝的准许后,他走了进去。 在面对明深“为什么来找我”的询问时,明深赤红着脸脱掉了自己的睡袍。他恭谨地垂着眼睛,不刻意去看明蓝的脸,然而脑中却不可避免地想到她艳丽的容颜。他用手揉搓了几下自己的阴茎,阴茎很快肿大起来。 明深膝行至明蓝床前,在她的默许下牵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性器。 “母亲,我可以的。”他小声地说着。 明蓝难得的感到几分有趣。她用手弹了弹明深的龟头,明深不出意料地发出几声难耐的喘息。她笑了,掀开自己身上的薄毯与睡裙,露出自己的下体,示意明蓝上来。 “那你来试试。” 那一年明深13岁,这是他第一次为他的母亲口交。由于完全不熟练,牙齿磕磕碰碰,最后被明蓝无情地一脚踹开,并且对他的勃起完全置之不理,甚至下命让他不准在她命令之外的时间自慰。 “小孩儿弄多了质量不好。”明蓝略带几分嫌弃地说道。 现在,明蓝看着16岁的明深,满意地检查着自己一手培养的成果。 控制欲(3) 明蓝对一切超出控制之外的事情都深恶痛绝。 明深的诞生并不算意外。 明蓝今年46岁,她在自己30岁那年觉得自己的事业尽管处于风生水起的状态,但还是不得不考虑自己公司的下一代管理者。于是她当机立断从精子库中精挑细选了一份精子,这才有的明深。 明蓝生完明深之后休息了几天就继续回复到高强度的工作之中。她既没有选择母乳喂养也没有自己带孩子,而是把生出来的小孩儿丢给了专业的保姆团队。除此之外,明蓝还安排了精心的产后护理和适量的复健运动,以至于她的身材并没有走样。 明深长到一岁多才被接到送到明蓝的身前,由她亲自带着。小明深长得雪白一团,眼睛又大又圆,即使明蓝不喜欢小孩儿,在忙碌之余看到安静坐在一旁的明深也觉得赏心悦目。 因此在明深小时候,多少五岁之前,明蓝偶尔还会把他抱进怀里,贴贴他的小脸蛋子,说我家儿子真是个可爱的小宝宝。纵然明深从小被明蓝严格教导礼仪言行,此刻他也忍不住悄悄红了脸,然后挺直小腰板,更加靠近母亲。 可惜好景不常在,这样的情形并不多见。 明蓝没有让明深读幼儿园和小学,而是一直跟着自己学公司的管理之道。在他13岁那年直接送他去读公立学校读初三,然后一直读到现在。她没有选择让自己的儿子去读更为顶尖的私立贵族高中,而是看他凭着自己能读出什么水平。 明深也不负明蓝所望,他几乎从来不让她失望。尽管他面对更多的是来自明蓝的抽打、辱骂与极端的控制。 在今年高三的百日誓师典礼上,明蓝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家长受邀去一中演讲。明深作为即将讲话的学生代表坐在第一排,他在台下看着台上一身正装款款大方的明蓝,心跳加速了几分。但是在听到明蓝说“自己作为母亲对孩子是全身全意的爱”时又忍不住发出一声讥笑,这种场面话只适合对外人说迎来糊弄他们。 明深并不觉得明蓝有多么爱自己,但是在看到年幼的影像时,他又深深地嫉妒着那个被明蓝抱在怀里的自己。 明蓝倒是无所谓,她不介意明深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她只需要明深的绝对服从。明深既然是自己生下来的,那么他继承管理她的事业、她享用他的肉体,这不是理所应当的吗?否则,她花费这么多的心血去把他一点一点雕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是为了什么? 此刻,明蓝伸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恶意又带着愉悦地踩住了明深已经完全勃起的肉棒,用脚趾灵活地来回玩弄着肿大的龟头。 她俯下身子,靠近跪在地上的明深。在这张与自己肖似无比的脸上轻佻地拍了拍,凑近他的耳边,轻轻呵了口气。 明深怎么受得了这种刺激?他几乎都要射了,却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被明蓝堵住了马眼。 “母亲……”明深红着眼睛,眼泪要掉不掉、可怜兮兮地向明蓝求饶着。 明蓝此刻却觉得厌烦一般,兴致缺缺地扇了明深一巴掌。“在这里跪三个小时。”说完她就上楼了。 徒留明深一个人失落又恐惧地留在原地,他全身赤裸,依旧保持着那个挺直的跪姿。 明深曾一直自持于自己是明蓝儿子这一身份,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明蓝最亲近的人,而明蓝也出于各种顾虑并不会抛弃他。 但是这不意味明蓝不会对他感到腻味。 而比起所谓的被当作人型自慰棒或者控制欲的实现,明深更害怕自己让明蓝感到失望、感到腻味。 尽管他不曾承认,但是他真的,真的很想与明蓝更加亲近几分。 毕竟,明蓝是他的母亲。他的妈妈。 树精报恩 手痒,先摸一个。大概是一个槐树精感念泪水养育之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投胎当儿子的故事: 府里的当家女主人和男主人恩爱近十年,但始终还是没有一个孩子。虽然男主人并不曾开口怨怼,但是到底两人心中终究还是有些遗憾。起初女主人刚嫁过来的头两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满,夫婿家中长辈都已逝去,自家长辈也并不催促,只觉得二人世界过得美满的不行。可是往后过着过着,也觉得府中合该有个新生命,然而任两人寻遍医生也好、四处拜送子观音也罢,总是不见效。男女主人虽已经接受这辈子无子嗣的事实,女主人偶尔还是会坐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槐树下抹去几滴泪。倒不是说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夫婿,只是她实在喜欢小孩子。她已经有了两个冰雪聪明的小侄女,妹妹还说若是姐姐喜欢过继一个也是没问题的,毕竟两个侄女和自己这个姨妈的关系也好得很。女主人没有接受,她怕两个小侄女难过。 直到有一天,女主人坐在槐树底下乘凉。树荫蔽日,不知怎的就睡过去了。她梦见一个深绿色眼睛、深绿色头发的小男孩儿,伏在她的膝头,笑着说:“娘亲莫哭,孩儿马上就来见您了。”她觉得有些莫名,又觉得这个小孩子实在可爱得紧,就把他抱起来摸摸他的脸蛋哄着他笑。后来似乎又梦见了些什么,然而当女主人从午睡中醒来的时候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记得梦中梦见了一个小孩子,他右脚脚背上有一个叶状的胎记。 这个梦很快就被她抛在脑后,女主人要管理府上大小事,每周也得出门检查自己的铺子。忽然有一天觉得身体不太舒服,医生一瞧才发现原来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男女主人两个人都喜出望外,觉得是上天赐给他们夫妻天大的福气。这个孩子来得巧,养育的过程更是省心,怀胎十月没有让女主人受一点苦,一直安安静静待在肚子里,偶尔女主人抚摸肚子的时候甚至会小小地动一下。孩子出生的时候是个夏日,外头太阳正盛,女主人莫名想到了当时在槐树下面乘凉的日光,然后很快就生下来了,也没感受到特别难以承受的苦痛。男主人一直陪着女主人生产,紧张得满头大汗。最后孩子顺利出生的时候可算是松了口气。事后问女主人给儿子取什么名字,女主人看着这个孩子右脚脚背上一个叶状的胎记,说名字为深。取自“庭院深深深几许”,但是并不幽怨,女主人心中知道哪里一直有一棵树。 儿子很聪慧,启蒙也早,很小的时候就会笑着说娘亲。女主人觉得有趣得很,常常抱在怀里逗乐。也很少哭,几乎是个省心的孩子,从来不会让女主人操心。儿子学会走路之后就经常牵着母亲的手,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到那棵大槐树下。过了几年儿子开始慢慢抽条,面容越来越像母亲,走在一起一看就知道是母子,那份沉稳的气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男主人偶尔也还会调笑着说自己的儿子倒是与自己长得不太像,倒是有几分可惜。唯一一点与众不同的是,儿子眼睛不是纯黑色,是浓厚的墨绿色,在夜中看会觉得有几分诡谲的墨绿。旁人难免觉得奇怪,又觉得这是不祥的征兆,夫妻俩倒是不太放在心上,觉得有这个孩子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就算是生得奇怪些也没什么。 后来儿子就按部就班地长大,去学堂拜师学艺,一家三口也和和睦睦。然而男主人在一次外出经商返回的途中,竟意外遭遇土匪去世了。女主人一时之间愕然,这几年有了孩子之后她觉得自已简直再幸福不过:夫妻关系和谐、家中的生意做得也好、儿子也听话孝顺,她很知足。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噩耗,让女主人突然病倒了。儿子只好替病了的母亲主持自己父亲的葬礼,那天母亲穿着一身丧服,站在棺椁旁哭了很久。 而后母亲就很少笑了,她需要管理好家中的事业,儿子又不需要自己操心,她只有好好活下去。但是在偶尔几个瞬间,她还是会坐在那棵槐树底下,思念自己逝去的丈夫,偶尔抹去几滴泪。与若干年前不同的是,现在她有了孩子。孩子会在她难过之时安静地握住她干燥的手,或者给她一个沉稳的拥抱。儿子已经有十四五岁了,却仍然跟小时候一样,喊着她娘亲。他一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一边低声说着:娘亲莫哭。 此时那棵槐树的叶子随着风舞动,发出窸窣又柔和的声音,仿佛在跟着儿子一起安慰难过的女主人。树影斑驳,没有人看见儿子紧握的手。 非人(1) 空旷的实验室内,一个青年正站在虚拟数字屏幕前方,隔着三层经过改良加固后的透明材料,平静地注视着3号实验体。 此时此刻那个庞大的生物正在缓慢呼吸着。它的动作很迟缓,一呼一吸之间它的身体就像一座山一样层峦起伏,带着人类未知的惊心动魄。青年向前走了一步,近距离观察着它深蓝色的皮肤,和表面覆盖着的尖状物。自他加入这个研究院以来,没有人知道3号实验体究竟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他们已经研究3号研究了近二十五年了,可是仍然有许多的不接和困惑。 然而,此时此刻青年脑海中突然出现一道冷冽却疲惫的无机质金属女音:“我的孩子,你终于来了。” 青年静静伫立在3号实验体前方,看到它睁开了眼睛。那是两只鎏金色的竖瞳,令人不寒而栗。他脑海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他听到它说:“再靠近我一点吧,我的孩子。” 青年没有动。他垂目看着这个庞大的、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生物,看着它身上与自己相同的深蓝色皮肤,输入命令解开了第一道限制。然后,他隔着透明材料,和3号实验体四处散落的一小截触手相触碰。 良久,他在脑海里低声唤了一句:“......母亲。” 研究院的方院长通过监控器仔细观察着他们的一言一行,他看到这位青年——或者可以称呼他的另一个名字,415号实验体——解开了第一道限制之后,并没有加以阻止。415号实验体的出生,仅仅只是为了方便他们更好的研究那个怪物,除此之外,他的存在没有其他任何意义。 415号的出生可谓是众人期待已久。 他们从3号实验体那里获得了一些生物组织和生物细胞,在和众多基因物种配对之后,十万种配对中,仅有四组存活了下来。而在发育为婴儿的过程中,另外三组都相继因为基因冲突的潜在危机而死去。所以,当415号离开人造子宫,发出第一声啼哭的时候,全项目的人都喜极而泣。他们流着泪相互拥抱着,就连一向严肃的方院长也忍不住笑了,与同事们共同庆祝着这来之不易、足以载入史册让各位名流青史的伟大时刻。 这实在是人类科学史的的具有重大意义的一步,不亚于人类历史上那位远古宇航员在地球上踏出的一脚。方院长爱怜地低头看着这个此时已经变得安静的小怪物,赞赏地欣赏着这个蓝皮肤、金眼睛的小男孩儿,说:“今天是星际新历4月15日,这个新的实验体标号就是415号吧。往后所有人都会记住这个伟大的日子的。” 415号确确实实从小就表现出了极大的与众不同。他有着超高的智商、过目不忘的记性与极其敏锐的五感。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已经被方院长带在身边,协助自己处理各种各样的高难度工作。415的外表与普通人类男子无异,除了那双鎏金色的眼睛、与深海一般的蓝皮肤——这些都继承自他的生命母体,即3号实验体。 而今天,就是415号实验体和3号实验体母子相认的一天。在此之后能得到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全看415号如何利用“母子情深”来打动那个怪物了。 他确信那个怪物不会对自己的孩子置之不理,就如同他也同样确信,经过研究院专心培养并加以洗脑的415绝对不会背叛他们。 院长略带几分兴奋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让其他成员稍安勿躁。他看着监控器传来的415各项身体及心理指数,他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平静的仿佛对面那个怪物与自己毫无关系。不过无所谓,方院长不太在意地想着,没有人会愿意承认自己来自于那个巨大的怪物。 与此同时,415却没有他们所想的那么平静。他抬头,直视着那两只巨大的、诡异的眼睛。 从他出生起他就一直经历着耳鸣。他的脑海中一直有阵阵的重金属的低音碰撞声,常常让他痛不欲生。他不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而他作为试验品的身份也不允许他讲这个问题问出。 但是现在,415轻声问道:“是你在呼唤我,对吗,母亲?” 眼前的庞大生物这次没有立即回复他,它似乎是心疲力竭一般闭上了双眼。 非人(2) 415号从有记忆起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他是蓝色皮肤,金色眼睛,黑色头发,颜色诡谲得与周围的研究员不像是同一个物种。他很晚才学会直立行走,他的潜意识里总是觉得正确的行进方式应该是匍匐在地,然后摊开自己的身体移动。后来他告诉方院长自己的想法时,这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头放声大笑,他和蔼地拍了拍他的头说:“孩子,因为你是与众不同的。” 与众不同。415号一直自矜于这两个字。尽管星际通用语在他看来并不算亲切,周围研究员们的长相也让他在恍惚之间觉得陌生,但是他超高的智商让他下意识忽略了这一点。415号的存在是一个机密,他的活动范围仅有实验所的最底层,和倒数第二层。方院长曾经带着他到过最底层,“我们要去研究一个怪物。”他那时是这么说着。 415号在他四岁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了那个庞大的怪物,尽管他过了几年才知道这是他的母亲,他或许这辈子都忘不掉那个时刻。那个被隔绝在透明材料之后的、一动不动的深蓝色躯体,每一次呼吸都与他的心跳同步。方院长通过监控察觉到了他逐渐变快的心率变化,他脸上依旧带着与平时相差无二的笑容,问他此刻有没有什么想说的。但是415号此刻仿佛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与呆愣之中,他恍若未闻,而是两眼放空地盯着眼前的3号实验体。 415号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知道方院长对自己亲切,但是他也知道这其实别有用心,因此他这个秘密不曾对任何人说过。415号从出生起就一直经受着耳鸣的困扰,这份不间断的、杂乱无章的声音曾经让他彻夜难眠,他不理解其中的含义,也不明白这阵耳鸣的由来。但是此时此刻,在这里,或者说在3号实验体的面前,那阵耳鸣不见了。他的脑中此刻被前所未有的静谧所占领,这是一种全新的体验。然而没过多久,他的脑中再次被另一阵声音所覆盖。与之前的噪音不同,这是一段有节奏的频率。 不过一瞬间,他就了解了其中含义。这个声音在呼唤他:“我的孩子……” 方院长和检测仪都没有发现其中的异样,他以为415号仅仅是因为年幼而被3号怪物吓到了。他略带几分不屑地叹气,然后转身带领415号走了出去。在临走前,415号鬼使神差地回了头,他看到那个庞大的生物睁开了它的眼睛,目光注视着自己,随后又闭上了双眼。 415号站在这里,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自己的母亲。眼前的场景逐渐与回忆中的样子相重合,此时此景,正如16年前。 他回想着自己当年。他从出生起就被告知自己的身份是地球人,自己的语言是星际通用语。他是在十岁那年,经由方院长才得知,当年自己看到的那个所谓的怪物,其实是自己的母亲,自己身上有一半的基因都来源于她。而意料之外的,他心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与憎恨,而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尽管他表现出来的完全相反。他如方院长所愿,表现出了极大的崩溃与难以置信,似乎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会作为一个怪物与人类的配种而存在。 经过这么多年,当他再次站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却依旧不理解自己的出生,甚至于憎恶自己的存在。他已经知道研究所为了创造他耗费了多少心力,也知道为了他的存在他的母亲被研究所伤害了多少次。他恨研究所众人的冷酷无情与邪恶暴力,却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与弱小。他是一个不纯洁的孩子,或许就像其他研究院所说的一样,是个杂种。 此刻415号注视着自眼前的生物,在脑海中问道:“母亲,我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修仙(1) 明蓝二十岁当年以一剑断水闻名天下,是当之无愧的天才。 她是苍山剑派的掌门之女。苍山剑法便是讲究一“无”字,一套剑法十二式,最后一式挥舞出去之后便万籁俱寂、陷入一片虚无。 明蓝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她从小就感情淡薄,四岁引气入体之后便顺利地以无情道入道。现如今已顺利结婴,旁人见了还需尊称一句真君。 然而也是在这一年,她的父亲卜卦算出,她今年必有一劫,若不能顺利通过,往后的修仙道路将会受阻。 掌门将结果告之自己的女儿。明蓝听闻后眉毛都没皱一下,她负剑而立,一袭白衣站在风中,似乎没有任何事能让她为之烦心。她淡淡感谢一番后变拱手向父亲告别,一人一剑只身前往渡劫镜。 渡劫镜顾名思义,是为各修真人士专门渡劫。它会根据不同的人虚化出不同的芥子世界,有的人渡穷劫,有的人经苦难,各不相同。渡劫者进去之后会忘记自己的姓名与原本的身份,他们会按照镜子所提供的身份过完自己的一生。而能否成功,全看自己的心性与个人品行。 明蓝认为自己有这个实力,她并不过分担心这次结果。只是她的父亲,苍山剑派的掌门止不住地担忧。他隐约知道自己的女儿会经历什么:既以无情道入道,便渡情劫。 情劫,无非是些爱恨情仇。佛曰人生八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掌门不知道自己情感淡薄的女儿会经历哪一种,但是他下意识觉得,天道不会让她渡劫渡得顺利。 果然如此。明蓝被抹去记忆之后成为了一个二十四岁新寡的寡妇。体弱的丈夫积劳成疾,七日前死在了他工作的书案前。今日是他的头七。 明蓝在丈夫的葬礼上哭得难受,哭到最后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她被心中那份莫大的悲哀所驱使,却又觉得有些不明所以。然而这在旁人看来却是伤心过度,以至于身心俱疲了。 就在明蓝还在对这份悲痛而感到些许不自在与陌生的时候,有人扯了扯她的袖子。明蓝回头,看到了自己的六岁的儿子,明深。 小孩子怯生生地抓着她的袖子,眼中仍带着泪,说出来的确实大人样的安慰话。他说:“娘亲莫哭,深儿往后一定会努力养家,加倍对娘亲好。” 明蓝莫名觉得欣慰。她顺势用自己的袖口擦了擦小孩子哭得斑驳的脸蛋,红着眼框哄着他说:“深儿乖,娘亲以后只有深儿了。” 十年眨眼间过去。三十四岁的明蓝眼角已经有几条细细的纹路,由于日夜操劳,鬓角上也生出几根银丝。 明深偶尔会抚摸着明蓝眼角的细纹,心疼地劝母亲不用再这般劳累。他如今十六岁,比明蓝高上许多。 明蓝笑着摇头,说自己闲下来了就没有给深儿娶媳妇的钱了。她转身拍着儿子的胳膊,眼中含笑地说若是深儿早日娶一个能干的勤快媳妇回家,自己自然也就轻松多了。 明深听了,没有说话。他原本是站在明蓝身后替她挽发,稳定好发髻之后却没离开,而是顺势俯下身子,摆弄明蓝面前的青铜镜,问道:“娘亲,您看今日这个发髻还行么?” 明蓝注意力自然被头发吸引,她夸赞着自己的儿子心灵手巧。明深笑了笑,并不多说。 如今已十年过去了,但是母亲当年一身丧服、眼中含泪的模样仍常常出现在他脑海中,令他忘之不能。他那时年幼,却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都不会让母亲再流一滴泪了。 明深后来没有去考取功名,跟着教书学生读了几年书之后便开始帮着明蓝料理自己的家业,这些年间倒也不算过得特别苦。 而且在明蓝守寡三年取下门口的白花代表守丧完毕之后,便不断有人媒婆上门,称有各路少爷倾心于她,愿重金求娶。然而都被明蓝拒了,理由无外乎都是家里有个孩子,实在分身乏术。 那时的明深在失去父亲之后已经变得早熟,他明白这些人是要抢走自己的娘亲。然而明蓝拒绝得多了,他也渐渐明白自己对于明蓝是独一无二的一份存在。年幼的他躺在明蓝怀里问:“娘亲娘亲,我是你最爱的人吗?”明蓝听后点了点他的额头,笑着说:“当然,除了深儿,娘亲还能去爱谁呢?”明深听到答复之后满意地笑了,他向自己的母亲那边靠拢,就这样嘴角含笑地睡了过去。 现在,他看着镜中容貌正盛的母亲,不禁发起了呆。还是明蓝的声音把他从幻梦中唤醒。 明蓝眼中担忧地看着他,问:“深儿,是不是近期太累了?” 明深摇了摇头,他说只是昨日看账本看晚了,让母亲不用担心。 没有人知道他刚刚的所思所想。那一瞬间,他竟生出了和明蓝两个人相依为命一辈子的念头。只有他们母子二人便足矣。 明深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不明白刚刚为何会这么想。或许他明白,但是内里的原因他不愿意深思。 他想,现在就很好。他和娘亲两个人。 为了感谢收藏和珠珠都到达两位数了,待会儿还有一更!…总之感谢宝宝们的支持TT本糊糊作者给各位宝宝嗑一个头(≧?≦) 修仙(2) 不过情况似乎比明深想得还要糟糕一点。 母子二人住在一个不算太大的宅子里,侍女小厮之类的仆人也不算太多,明深让他们只打扫打扫外间,不用时常在里间伺候。因此时至今日,明深仍然是跟明蓝一起睡的,睡在主屋,那间昔日里明蓝和她的丈夫共同休息的房间。 年幼时明深还不觉得有什么,父亲已经去世,只留下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两个人睡在一起是天经地义的事。 可是当他慢慢长大,也逐渐懂了一些男女两性的东西之后,他的潜意识与受周围人所感染的道德底线告诉他,是时候与娘亲分床睡了。但是娘亲的怀抱实在温暖、娘亲夜晚披散着的秀发又实在是香气袭人,明深总是想着,过几天,过几天就一定下定决心跟娘亲提。然而几天过去了,几个月过去了,几年过去了,明深从一个小孩子长成现在的少男模样,也始终没见他提出来。他心里自知羞愧,却也给自己找借口,心想到娘亲既然不曾开口,自己也就当全然不知。 就像他如今喊明蓝“娘亲”一般。娘亲二字似乎更适合年幼的稚子呼唤,以明深如今十六岁的年龄喊出来,落在旁人耳中难免让人觉得有几分羞耻。但是明深恍若无事一般,任由旁人说去。 其实最开始明深也觉得自己一直唤娘亲难免有故作年幼的嫌疑,他一开始也只是想让明蓝依旧把自己当成幼儿看待,自己好长久地在夜晚躺在她的怀中,而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钻进着冷硬的被窝,身旁失去母亲的身影。谁料时间久了,明深也喊习惯了,娘亲二字唤出口之后便嘴角上扬眼角含笑,明蓝也应得欢快,这称呼索性便不改了。 不过说到明蓝不曾赶他去别的房间睡,这可就冤枉了明蓝。明蓝在如何是个母亲,也是个经历人事、通晓伦理的普通女子。然而明蓝却又受修仙者明蓝本身的性格影响,她的性子较先前来说也变得冷淡了许多,记忆更是较从前而言混乱不堪。 修仙者明蓝童年丧母,与父亲又不亲近,自己更是一心练剑,何曾知道这些“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男女大防?因此她虽然看着明深慢慢长大,自己的怀抱也逐渐装不下他的身子,却也不曾提出过要分房睡。 这就苦了明深了。比如说他现在。 昨日晨间他刚替自己的母亲挽了发,对着镜中母亲的容颜愣了几秒钟之后便回过神来。谁料当晚梦中,他便梦见了十年前的明蓝,一身丧服、眼中含泪的明蓝。她红着眼框,哭到筋疲力尽的样子,开口却是:“深儿,你且慢些。” 明深在梦中被她的话惊了一跳,下意识地低头看去,不料却看到母亲身上一片狼藉:破碎的白色丧服、深色的吻痕、手指留下的红色掐痕、下体茂密的黑色毛发,还有母亲穴口间由于被自己大力抽插而不断流出的透明的水,以及肚皮上早已干涸的白色精斑。 他潜意识里觉得这样不对,视线却控制不住地上移。明蓝上半身的丧服也基本上被剥了个干净,露出两只白嫩的乳房,上面的小巧乳头颤巍巍地挺立着。明蓝的胸脯也是各种痕迹,乳房根部更是被握痕所覆盖,仿佛是要掐出奶水一般。红色的痕迹在这片白腻腻的乳肉上扎眼得很,明深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感觉自己身下的肉棒似乎又肿胀了些…… 就在这样的幻梦中,明深仓促醒了过来。他大口喘着气,转眼就看到了已熟睡过去的母亲,又闭上了嘴防止自己吵到自己的母亲。 他仔细看着。明蓝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纵使岁月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却也只是让她的风采更盛。像一朵盛开到极致的牡丹,有一种人到中年饱经阅历之后摄人心魂的美。母亲一直都是美的,明深这么想到。 与此同时他又不免想到梦境中明蓝在自己身下的样子,这让本就竖立起来的肉棒更是壮大了几分。明深此刻本就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感觉,偏偏明蓝这时又转了个身,脸庞正对着他。此时两个人的距离已经近到明深能感受到明蓝的呼吸,然而就是在这几个呼吸之间,明深猝不及防地射了。 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母亲一呼一吸的香气,便有一种陌生的快感从尾骨向上蔓延到全身。他一手捂住自己的嘴,防止自己吵到身旁熟睡的母亲,另一只手却不由自主向下伸去,隔着裤子抚慰着自己的肉棒,试图延长这陌生的快感。 等明深反应过来时,他开始羞愧于自己居然连母亲的几个呼吸都抵抗不了,就这样突兀地射了出去。然而年轻人到底是身强体壮,他就这么静静躺在床上,感受着身旁母亲的气息,就这样不知不觉间又硬了起来。 明深叹了一口气,他不愿再管自己这多事的下体。此刻他只想钻进母亲怀里,闻着母亲秀发的芳香,感受着母亲散发的气息,就这么慢慢睡过去…… 然而令明深崩溃的是,他再一次地梦见了赤身裸体的明蓝。他梦见自己的肉棒穿插于两个柔软细腻的乳房之间,然后就这么射了精。大股大股的精液自马眼处喷射开来,尽管明深即使抽了出去,仍然有些许几滴溅到了明蓝的嘴角旁,而明蓝也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将这些液体吞了下去。 看得明深两眼发直,刚射完的、本应疲软下去的那根棒子又立时竖了起来。 明深一时有些不忍,难道他真的精虫上脑了不成?还是说天意如此,是该与娘亲分开睡了? 不过这一切还没来得及深思,他就被明蓝唤醒了。明深眼睛还没睁开,就听到明蓝问着:“深儿,你这是怎么了?” 明深还处于梦境的懵懂之中,一抬眼就看到原本在梦中看到的母亲那白腻腻的乳房,而自己的嘴正叼着那嫣红的乳头! 他惊了一番,连忙用被子盖住母亲的上身,然后翻身往后退去。谁知往后翻滚的幅度太大,竟退到了被子外面。 这一退到好,明深腿间被肉棒撑起来的形状,以及那一片射精过后的狼藉,全暴露在明蓝眼前。 明蓝似乎也没有料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这样。她一时之间还没组织好语言,明深就已经快速下床披好了外衣离开了房间,临走前只留下一句“娘亲先睡,我先去冲个澡!” 修仙(3) 明深觉得自己像个禽兽。他一边用不太热的温水冲刷身体,一边在内心深深谴责着自己。怎么娘亲喊多了,真的对娘亲有非分之想了?明深这么想着。 然而问题就在于,他只在表面上反思了不应该对自己的母亲产生这类兽欲,却也完全不见他对此行为作出预防措施。也就是说,明深在潜意识中,已经全然接受了自己对自己的母亲产生了另类的感情这件事情。至于这是否为被世道所不容,又是否会被世人所唾弃,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不过也是,毕竟他是一个在现在这个年龄仍然喊得出“娘亲”二字,也不会面红耳赤的人,自然也不会在乎旁人的看法。 但是,明深的身体却不像他的脑子一般拎得清。早上那个旖旎而又缠绵的春梦所带来的冲击可谓一般,无论如何明深翘挺的肉棒也不曾软了下去。他无奈,只好握住自己的下体,不甚熟练地揉搓起来。随着手下速度的加快——他再一次的、避无可避的想到了明蓝的裸体。 于是他射精了。而他射精之时,他听见自己隐约喊出了“娘亲”二字。 明蓝却表现的比明深自然许多,她甚至还不太懂为何自己的孩子突然一夜之间与自己变得生分了许多。明深现在与明蓝说话时,常常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时常说着说着眼神就飘忽不定看向周围,要么就是三两下就说完自己的想要表达的事物之后就退出了房间。明蓝虽然觉得有几分莫名,却也只是当作孩子到了叛逆的时候,不曾深究,但是到底还是感到些许伤心,毕竟自从自己丈夫去世之后,孩子从未与她生分至此。 明深这边倒是时常犹豫不决。他与自己的母亲感同身受,自己从未与她这般疏离过,但是自从那一个带着艳情色彩的梦后,他也再难以直视自己的母亲。他看着母亲的笑容,便觉得自己也心情舒畅;听着母亲的声音,便觉得自己听了仙乐一般悦耳。偶尔说话之时看着母亲的嘴,便觉得小巧可人,自己也想亲上一口,尝尝其中滋味……思至此,明深又觉得自己下面那根不争气的东西隐隐有了上翘的趋势。他微微红了红脸,当做无事发生,就这么不管不顾了。 其实明深也不好受。他现在隐约有了几分避嫌的意思,近几日虽然晚上还是和母亲同房,睡在一起,然而午睡他也不睡了。须知往日里,明深都是枕在自己母亲的大腿上,得跟母亲说着话才慢慢睡去。如今的他,忍痛割爱,为了锻炼自己的心性,连这个也舍去了! 然而没过几天,甚至不到一周,明深就受不了,又恢复到从前一般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了。明蓝看着自己怀中的儿子,觉得较之前没什么不同,就也只当先前那些行为都是小孩子心性,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就没有深究。只是苦了明深,他现在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又才体会到那种事的快乐,与母亲睡在一起,即是折磨又是恩赐,令他一会儿如坠地狱一会儿又如入天堂。硬是忍了好几天,没让明蓝发现一点异常。他苦中作乐地想着,自己真是柳下惠转世,美人怀中卧,一点儿逾矩的行为却也不曾做。 明蓝只知道这几日明深都起得早,却不知自己的儿子哪儿是起得早,分明是火气旺,心中欲火难灭给烧的!日子就这么平淡也不平淡地过下去。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总是有人看不得别人好。 明蓝一家,娘儿俩相依为命,日子倒也过得舒心。但是在旁的一些人的心里,这日子可就不舒心了。士农工商,商人虽然排在最末最教人瞧不起,但是也确实是有几分利润可得。明深脑子又机灵,这生意做得算是蒸蒸日上,也不用明蓝多操心。 此时就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屠夫,由于几年前向明蓝提亲被拒了之后,就一直怀恨在心。首先明蓝漂亮,娶了做媳妇脸上有光,其次最大的好处就是他们家的财产,少不得说大几百两白花花的银子。他一个屠夫,每天就算宰再多的牛羊,这也不如这些商人赚得多啊。 于是在某天傍晚,这屠夫喝了酒之后,趁着天色昏暗,就提着一把斧子开始往明家的宅子那边走。他想着娶不了,就威逼利诱一番,搜刮点钱财也是好的。好巧不巧,刚走出门没多久就碰见了一起从铺子回来的母子俩。 明深正沉浸于跟自己的母亲的对话中,没留心周围,倒是明蓝一眼看到了不对劲的屠夫。只是来不及提醒,醉醺醺的屠夫就挥起了他的斧子砍向了二人。明蓝眼疾手快把明深护在身后,自己还没躲闪开来就被斧子当面砍进了胸口。 明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在原地愣了几秒钟之后就抱着明蓝往大夫的店子走去。明蓝的血自胸口汩汩而出,一滴一滴的落了一地。明深的双手已经被自己母亲的血染红了,他感觉到,此刻受伤的似乎不是明蓝,而是自己一般,他的心脏一抽一抽的,难受得他几欲落泪。 “深儿……”明蓝无力地呼唤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在那一瞬间她的身体先于自己的意识做出了反应,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推开了孩子的身体。到后面明蓝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了,她伸出手抚摸着明深的胸口,在刚到达医疗铺子的那一刻,死掉了。 明深浑然不觉。 他轻轻地摇晃着明蓝的身体,哑着嗓子说:“娘亲,娘亲你醒醒,娘亲你醒醒啊!”然而无论如何,他得到的只有逐渐变冷的尸体。店里的大夫看到此情此景,摇了摇头,心想世上又多了一个失去母亲的可怜孩子。 当明蓝再一次睁眼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父亲苍山剑派掌门忧心忡忡地站在自己面前,看到她醒了之后惊喜地上前查看。 明蓝周转灵气,发现身体并无大碍。她问道自己渡劫期间发生什么事了吗?掌门欲言又止,几番纠结下还是说出实情:明入渡劫镜渡劫,两个月之后便被弹了出来,送还到他面前。掌门担心得不行,却发现自己女儿并未受伤,只是陷入了沉睡。但是,渡劫镜所给出的结果并不是成功或是失败,只是模棱两可的一个灰色的判定,令众人捉摸不透。 而后她就这样沉睡了一年,若不是在这一年间,明蓝的修为正逐渐提升,掌门估计会提着剑质问那块镜子看它给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手脚!不过,现下最重要的是,就在三天前,宗门里有一个从山底一步一步攀爬上来的凡人孩子,一步一磕头,说想要拜你为师。 “拜我为师?”明蓝疑惑地问着。 掌门点了点头,继续说道:“那个孩子不知为何一直求见你一面。”他顿了一下,“他说他叫明深。” 明蓝思考片刻,隐约觉得有几分熟悉,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并自己不认识。她站了起来,想着相逢即是缘分,缘分即是因果,不如二人见上一面。 于是明蓝在一炷香之后见到了那个名为明深的少年。她越是靠近,便越是觉得眼熟。明蓝不多想,落在他面前问他:“听说你想拜我为师?” 明深点头。明蓝看了,又觉得这孩子似乎别有机缘,便答应了。她说:“那好,自今日起,你便是我明蓝的弟子了。”明深低头跪拜,行拜师礼。 此时此刻,明蓝突然开口问道:“我们先前是不是见过?”跪在地上的明深没有任何反应,他坚定地说着:“从未。” 嘎嘎嘎,凡间母子就这样结束了!昔日母子变师徒! 母神(1) 房间内灯火通明,四个角落、八个方向都点燃了蜡烛。豆大的微光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房间里唯一一个走动着的人。 那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五官端正,皮肤白净。从外表看上去似乎只有十七八岁,一个还未完全成熟的年龄。与他的外貌不同的是,他有一双沉重的眼睛。 男子戴着一张傩面具,面具上描绘的是一个面容沉静的女人。他以一种奇特的步伐围绕着房间正中央处摆放着一尊女神雕像转了三圈,用台前早已准备好的青铜匕首滑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将鲜血涂抹在面具的眉心处,然后跪下,上半身贴合着地面,双手向上张开好像在托举着什么东西,整个身体呈现出一种柔顺的、带有献祭意味的请求,言辞恳切地说着: “在下姬氏一族第七代族长姬畴。愿以己身,求得母神坤泽之庇佑。” 姬畴在心中默默数着,在数到第七个数字的时候,他明显感受自己的双手握住了什么,一种顺滑却又粘稠的东西。尽管在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母神的时候,他心中还是忍不住感到难言的恐慌……与莫大的欢喜。 他莫名想起五年前,病重的第六代族长,也就是他的父亲拉着他的手,声泪俱下地将整个姬氏一族托付给了他,并怀着极大的遗憾与眷恋提到了他们共同的母神坤泽。他的父亲告诉他,他与自己不一样,他是受到母亲偏爱的孩子。如有必要,他可以将自己的终生都奉献给母神,以求得她的庇佑…… 那个时候年幼的姬畴并没有明白他父亲的言下之意,他死得太早,对于他们的家族,他们的母神,他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告诉自己这位稚嫩的孩子。 姬畴就这样当上了族长。他处理完父亲的丧礼之后,遵循他的遗嘱,用一个普通的木盒把他的骨灰装了进去,放在了这间房间里母神雕像的前方。他注意到,在此之前,已经有五个形状相同的盒子。 那是他自有记忆起第二次进入这里。他尽职尽责地完成着父亲的遗愿:将他的骨灰盒供奉在母神座下,为母神烧了一份父亲的遗书,并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姬畴事先经过嘱咐,并没有提前打开看过。因此当他越往后读,越觉得胆战心惊:相比于遗书,这更像是一篇放浪形骸的示爱求欢,一个得不到心上人回应的怨夫,在临死之前恳求着他心上人的回眸。 在信中,姬畴的父亲提到多年前的一番云雨巫山是如何的让人魂牵梦绕,他提到母神纯白的乳,又提到母神伟大的生理构造。他赞美母神的美貌,又感念母神的付出。在最后,他说他的一生他的所有都已经献给母神,只希望母神能看在他一个已死之人的脸面上,听他这一番倾心之言。 姬畴读到最后面色红得几乎要滴血。他从未想过自己那看着温文尔雅的父亲、族中稳定大局的族长居然对母神抱有这般不可言说的心思! 龙傲天 昨天睡觉前打的,总之是母子: 龙傲天,气运之子,集大成者,天赋异禀,前无古人大概后面也没有来者的资源咖,有一个早死的白月光娘。 龙傲天出身贫苦,童年的记忆扎根于苦涩的野菜和寡淡的米汤,以及星空璀璨的夜空下娘轻声哄唱着的童谣。家中的田是非常贫瘠的瘦田,坑坑洼洼的种不了太多东西,寡居的女人只能做一些手艺活,白天带着年幼的娃去集市里叫卖,也只能勉强过活。 龙傲天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长得黑黄黑黄又瘦又矮的,身上却一直干干净净。衣服破洞了的地方打了补丁,翻开看都找不到针眼。 可惜就算两个人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地努力活着,龙傲天还是不可避免地发了烧。总之在一个为了重病的儿出走的夜晚,他娘独自一人撑着一把伞走出了门。走了不知道多少里地运气好地遇见从山上下来的一队修仙者,求着他们来看了发烧的娃。带队的长老是个看不出来年龄的女性,对着这一家穷的叮当响的母子俩起了恻隐之心,说把龙傲天收入门下做一个小童子。结果回去一看我去实力派天赋b。 龙傲天此时并不知道自己作为开挂流的人生即将开始,此刻他带着从掌门那里得来的好东西来看重病的母亲。他娘自那天之后身体一直不好,长期以来的小毛病在那个雨夜爆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越病越厉害。再加上凡人之躯也承受不了修仙者过于强大的丹药,因此在山上养着也只是缓兵之计。开始的时候老母还能睁开眼睛摸摸龙傲天的脸蛋子感叹自家娃长得真快,到后面昏睡的时间比清醒的时间要长得多,好多次龙傲天来到老母身边只能沉默地握住老母逐渐苍老的手,然后一遍遍说着根本不会有人回应他的话,心中微弱地期望着一个奇迹。 其实龙傲天很勤奋,本来天赋就好再加上又努力接任务赚钱给老母买药,慢慢出了名。随着等级越来越高老母住的房间越来越好吃的药也越来越贵,只可惜老母清醒过来的次数却越来越少,龙傲天却依旧如寻常一般,有闲空就牵着老母的手说这说那。他开始忘记自己为什么要来修仙,他想如果可以他只希望他的娘能健康。后来就在一次秘境里摘某株珍贵草药的时候,龙傲天感觉心脏特别疼,等出去了才发现是老母死了。 死的时候龙傲天披麻戴孝专门回到小时候那破屋子旁边给老母立了个衣冠冢,还顺带在老母后面一点的位置给自己留了一个。至于老母的遗体,则被龙傲天秘密藏了起来。 老母死后不到两年,龙傲天彻底成为了修仙界的顶尖,无数人穷极一生都达不到他一半的高度。这两年间龙傲天游走在各地,名声响遍天下,只要在路上看到一个穿白衣服系白发带修为又深不可测的青年男子,那便是了。人们称赞他心有大爱,只有他知道四处奔波行善事是为了积攒功德,因为他要逆天而行拼凑回他娘的七魂六魄。 到后面龙傲天虽然看上去依旧那么风光霁月,但是已经快要疯魔、快要迷失自我了,他只记得母亲只希望娘要好起来。修仙者年岁都变得漫长,为了防止自己忘掉儿时的记忆,他把自己的过往都从脑海中抽取出来做成实体藏在一个个罐子中,时不时就打开看一眼。 后来他娘睁开眼睛了,躺在龙傲天专门做的冰椁里,看着龙傲天,怔怔地问他是谁。龙傲天心中那根防线终于崩断了,毕竟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他娘,但是他没有想过他娘醒来之后会不记得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他娘需不需要这次复活。当然后者他想过,但是他潜意识里拒绝那个否定的答案。 之后就是他无微不至地伺候着重回阳世、非常脆弱的娘。从饮食吃住到衣服穿搭亲力亲为,最后长久的思念和沉默在一瞬间爆发,他低下头,看着刚吃完药已经睡过去的人想要做些什么,最后却只是像小时候一样靠在她身边,不说话。 短打四则 1. 搞血亲关系必须搞一次名字继承制,首名和中间名来来回回永远都是那几个,姓氏却会因为女儿的外嫁或儿子的入赘而有所不同,相同的名字组建成不同的人生,但是总会有那么两个人完成一个轮回与百年前的先辈同名,并且与之类似的与先辈一样陷入相同的命运 2. 建设姐弟母子三人行,儿子嫉妒弟弟陪伴自己母亲的时间比自己要长很多,弟弟嫉妒儿子与自己姐姐最为亲密的血缘关系,哈哈 3. 突然意识到如果老母对只有三四五六岁的大儿很恶毒地说如果在你一出生就把你掐死就好了这件事会对年幼的大儿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小屁孩对情绪的体验还是挺敏锐的which means意识到自己一直爱着尊敬着的老母居然从小就讨厌自己肯定崩溃死了。。。。往后就算长大成人想到老母还是会咬牙切齿恨得牙痒痒。后来老母没钱了找他要钱多次之后大儿终于受不了老母那种招之即来呼之即去的态度愤怒地质问自己小时候究竟做错了什么,然而老母手里拿着大儿刚刚给自己的卡思索了半天才说有吗妈妈不记得了诶?!鹅汁一整个大破防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来装出来的不在意全都成为了笑话……唉好可怜哇遂赐名小丑儿 4. 不知有无人懂母食子和子食母的不同风味: 前者是平静地吞咽,孩子凝固的血液和失去光泽的肌理,母亲坐在餐桌上麻木不仁地用刀叉分食着孩子不同的部位,大腿、手臂、心脏。暗沉的不再新鲜的血液弄脏了母亲的手,或许会有两行眼泪来冲刷这一切,尽管下一秒就会被风吹干。而子食母在我看来会歇斯底里得多,一边吃一边呕,晚上一如往常抱着枕头打开妈妈的房间才想起来自己把她吃掉的事实。扶着垃圾桶想吐又觉得吃就要吃个干净,压抑着那份冲动睡了过去。二者区别就在于孩子被吃了还会有新的孩子但是母亲被吃了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亲生母亲。 天才宝贝和笨蛋妈咪 “明宝贝是妈咪明蓝的天才宝贝。” 16岁的明宝贝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把视线重新放在自己手上的物理课本上,装作听不见眼前的女人笑得花容失色的样子。但是这有些困难,因为女人捧着手里的本子——本子封面上写着大大的“明宝贝”三个字——继续读了下去:“妈咪明蓝是明宝贝的笨蛋妈咪。” 明蓝读完又发出一声爆笑,然后把作业本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亲昵地凑上前,吻了吻明宝贝的侧脸:“宝贝小时候好可爱。”她两只手圈住明宝贝的脖子,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他的脸颊,继续说道:“妈咪好爱宝贝呀!” 明宝贝冷静地咳嗽了一声,将手中那本十分钟过去了还没翻开新的一页的物理课本合上,一副四平八稳见怪不怪的样子把明蓝从自己身上拨下来——如果忽略他通红的双耳的话,任何人都会赞叹这真是一个成熟稳重的孩子。 他看了看表,起身离开。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托盘,里面盛着两杯温好的牛奶和一小碟切好的苹果,苹果被细心地切成了兔子的形状。他进来的时候明蓝依旧在看他幼儿园时候的日记。就在不久前明蓝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他读幼儿园时的作业本和毕业照,拉着他一起欣赏了半个小时。说是一起欣赏,实则是她在一旁一边读他小时候的日记一边看他现在隐隐约约黑脸的表情。 “妈妈。”他叫了一声,提醒她睡前记得喝牛奶。明蓝却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坐下,然后头靠在他的肩上,把作业本高高举起,继续读道: “我的家中有两个人,妈咪和我。我是儿子,是妈咪的天才宝贝。我的梦想是成为爸比,保护妈咪!” 明蓝读完又是发出一连串的笑声,明宝贝在一旁不语,只是静静地喝着牛奶,陪伴着她。明蓝最后笑累了,用手戳着他红得仿佛滴血的耳朵,问他:“宝贝现在还想成为爸爸吗?” “妈妈!”明宝贝终于有些恼羞成怒地喊了一声,其中的嗔怪与含羞带怯不言自明。明蓝见好就收,她熟练地给儿子顺着毛:“好啦好啦,妈咪知道啦。我的宝贝最关心妈咪了,现在也有在保护妈咪对不对呀?” 耳朵上的红色似乎蔓延到了他的脸蛋,明宝贝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他一边埋怨小时候的自己写下这样的文字让妈妈得以打趣他,一边又自暴自弃地觉得如果妈妈喜欢的话这样也没什么。最终他略带几分矜持地点了点头:“当然了,我会一直保护好妈妈的。”随后他在明蓝的唇边落下一个牛奶味的晚安吻:“时候不早了,妈妈该睡觉了。” 明蓝换了一个姿势靠在他的手臂上,伸了伸手,明宝贝就明白她的意思把那杯牛奶举到她嘴边,喂着她慢慢喝了下去。喝完之后缓了一会儿,明宝贝才把叉好牙签的苹果递到她跟前,一人一口地吃着。 “今天宝贝切的是兔子形状的,和小时候妈咪给你切的一样哦。”明蓝一边嚼一边说,两只手捧着明宝贝的脸,伴随着“啵”的一声,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个大大的苹果味道的亲吻:“妈咪的好宝贝怎么今天这么可爱呀!” 明宝贝听了,感觉自己已经恢复平静的脸又有几分变红的迹象。 “妈妈……”他最终无奈地喊道,催促她上床睡觉。 “好啦好啦,妈咪知道宝贝脸皮薄就不逗你啦。宝贝不要学太晚也早点睡哦!”明蓝见好就收,在他的另一半边脸上留下另一个大大的吻,然后轻快地走进卧室。 小小的书房里瞬间变得安静了下来。明宝贝捡起那本被明蓝遗落在书桌上的日记,翻了翻,无声地笑了笑。他把刚刚用过的器具清理干净之后又坐到了桌前,然而打开的物理课本并未得到第二次翻阅,一切都似乎陷入了相对静止。良久过去,明宝贝才似乎晃过神来,转身走入洗手间洗漱,然后轻手轻脚地迈进了卧室。 卧室内明蓝已经睡下了。明宝贝熟练地掀开被子躺了进去,明蓝睡梦中似乎感受到了另一个人,下意识地张开怀抱,明宝贝得以钻进熟悉的怀抱。16岁的明宝贝身高已经达到了180,比他的妈妈明蓝要高上一些,已经有些不再适合蜷缩在明蓝的怀抱里了,而是似乎更适合把她抱在自己的怀中。但是明宝贝不在乎,他弯起自己的身子,双手揽住明蓝的腰,安然地闭上了眼睛。母子二人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回到故事的起初。其实明蓝一开始读的那句话并没有说错,因为明宝贝,他真的是个天才宝贝。他和所有霸总文里的孩子一样:智商极高,五岁那年就能自学编程在他爸公司网站投放病毒;身形肖父,堪称缩小版的霸总。他现在在a大少年班读书,即将准备硕博连读。 而明蓝也跟绝大多数的霸总文小白花女主一样:善良、有耐心、有着白莲花一般的清纯与美貌。但这往往也同样意味着她好骗。从郊区的别墅区一路逃窜到千里之外的省份,明蓝没少被骗。有的时候是骗钱,更多的时候是揩油骗色。她一开始还会瞪着自己小鹿般的眼睛义正言辞地指责对方这是不对的,然而得到的不是正义制裁而是白色连衣裙上几个漆黑的手印。久而久之,明蓝学会了装作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并且学会了用带有厚重口音的方言。 明蓝刚从霸总的金丝笼逃出来的那一个月辗转逃难于各个大巴之间,偶尔靠着窗子小憩一会儿是,梦中都是霸总最后那句“明蓝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反派一样的发言让明蓝做了一个月的噩梦。噩梦最后终止于一个月后的午睡。那个时候她已经找到一间住处,一间小出租屋,正疲惫地倒在沙发上午睡。梦中她再一次梦见霸总那张噩梦般的脸,她在梦境中被那天然的压制吓得两股战战不能动弹。然而下一秒一个保龄球大小的圆形生物突然出现在她的手中,再经由她的手中砸向霸总,于是若干个霸总的身影被一举歼灭,明蓝见状开心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梦就醒了,她隐约记得有人跟她说:“妈咪不怕!以后我来保护你了!” 明蓝醒来之后坐在沙发上怔愣许久。孩子,她想到了这个问题。霸总在之前跟她的性生活中自然从未带过避孕套,“怀上我的孩子是你莫大的荣幸!”他每次都这么说。每一次性的开始都伴随着强制,尽管一场性事进行到最后总能隐隐约约体验到一些乐趣,但并不妨碍每一次开始都是莫大的痛苦。孩子。明蓝手摸着小腹,看向窗外的夕阳,有些犹豫不决。 不过孩子当然没有被打掉。明蓝很善良,她在自己逃亡的过程中都能扶老奶奶过马路,更不要说这是她自己的孩子。于是她一个人去医院进行妇科检查,一个人给孩子建立档案。她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和善良在本地找了一份收银员的工作,日子很平淡但是顺利,她腹中的孩子很听话,从来不会乱动,也自然没有让母体遭受各种可能存在的伤痛。除去轻微的水肿,明蓝正常得仿佛没有怀过孩子一样。 就这样平平无奇地到达了临产的那天。她在临产前一天住进了病房,等待着那股剧烈的宫缩所带来的疼痛。后来的生产也是一切顺利,或者说是过于顺利。她在产房中感觉自己没用多少力气,孩子就好像自己懂得往外跑。最后,大汗淋漓且精疲力尽的明蓝抱着那个皮肤皱皱的小婴儿,心想好宝贝你没让妈妈受太多苦你真是妈妈的好宝贝。于是孩子的名字这么定下来了,叫明宝贝。就是长得有点丑,明蓝心中默默补充。 明宝贝和他在明蓝肚子里的时候一样听话。明蓝休完产假继续回去上班之后,因为雇不起保姆只能把他带在身边上班当收银员。明宝贝只有在饿了或者拉了的时候才会叫一嗓子,而且不是普通婴儿那样连绵不断的哭喊,他只是啊啊叫一声便不再吭声,仿佛知道只要一声就能让明蓝了解到他的意思。事实也确实如此,明蓝听到他的声音回头看一眼就知道儿子什么状况。 回到家之后明宝贝变得活泼许多。他似乎明白人那个人多的地方妈妈很忙没空理他,但是只要在家里只要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妈妈就是他一个人的。所以他会笑,会被明蓝的小把戏吸引,也会在明蓝不在他视线里时候记得嗷嗷叫找妈妈。 明宝贝学会的第一个词当然毫无疑问是“妈妈”,嘴巴一碰一碰“妈妈”两个字就脱口而出。学会说妈妈之后就整天叫妈妈,他喊一声明蓝就答应一声,如果明蓝忙或者忘记回应他了,他还会用自己的小肉手去碰明蓝的手来提醒她。明蓝这个时候就会笑着亲亲他的脸蛋,说妈妈在呢。 明宝贝学会的第二个词是“爱”。明蓝一开始还在怀疑儿子说的到底是语气助词“哎”还是“爱”。这个实在不怪她多想,因为在这之前每次明宝贝叫妈妈她大多时候都是哎一声表示应答。但是明宝贝很快就用自己的行动证明是哪个字,他挥舞着手臂爬到明蓝身边,抱着她的腿大声地说了三个字:“爱妈妈!”不是含糊不清的嘟囔,而是字正腔圆,还带着几分气势宛如狮吼一般地喊出来。 明蓝正在客厅给桌子边边角角替换上更柔软的防磕碰材料,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明宝贝见明蓝没有回应他,有些着急,又喊了一次:“爱!妈!妈!”一字一顿地说。明蓝这时候反应过来了,她笑出了声,一把把明宝贝举起来转了一圈,亲亲他的小脸蛋:“宝贝好厉害呀!宝贝会说爱妈妈了对不对?宝贝真是妈妈的天才宝贝!”明宝贝窝在明蓝的怀里,受她的笑声感染,也咯咯的笑出了声。 随着明宝贝的慢慢长大,许多事实证明明宝贝确实不太一般。他三岁那年被送到幼儿园,读了两年就觉得幼儿园不太适合自己,跳级去了小学读一年级,与此同时还悄咪咪学会了使用电脑,上网学些这个那个。明蓝从来没管过他的学习,她实行放养制度,觉得都按小孩子的兴趣来就好,于是明蓝在给予明宝贝最大的学习自由空间时也错过了发现自家儿子学习内容早已过于超前的事实。 明宝贝一开始还在小学老老实实伪装一个稍微出色的普通人,直到五岁那年他通过自学往他的霸总爸的网站扔了个爬虫病毒却发现他爸的公司一个小时都没解决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或许有点天赋。明蓝打他上幼儿园起就把家庭情况告诉了他,那个时候的明宝贝觉得没有爸爸也不是什么大事,因此在作业日记本上留下了“我要当爸爸”的童言。明宝贝跟明蓝说自己想要跳级,明蓝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质疑的表情,因为从当初明宝贝说出“爱妈妈”那三个字之后,她已经盲目的相信自家孩子就是一个天才宝贝。于是她理所当然的同意了。 自那之后明宝贝索性装也不装了。七岁读四年级,八岁小学毕业就去了本地最好的中学。初高中又是跳级四年读完,十二岁考入了本地a大少年班,现在他十六岁,大四。要不是少年班必须按部就班读完四年,明蓝怀疑自家儿子可能会继续跳一级。除了学业上进展异常顺利之外,明宝贝学有余力之余,还把自己在网上写代码赚到的钱攒了小半年,然后在明蓝过30岁生日当天也是他小学毕业那天全部交给明蓝当开花店的启动资金。 是的。明宝贝小小年纪就已经拥有了丰富的工作经验,并且还拥有了不菲的工资。明蓝早早地给他开了微信账号买了小天才电话手表,支付信息绑定的是自己的副卡,在读中学之前有人想跟明宝贝搭讪,明宝贝都是冷酷拽的指着自己的小天才说:“不好意思,姐姐我还是小学生。”明蓝每个月往副卡里打钱,以供儿子不时之需,比如上下学的时候花2块钱买根烤肠。明蓝对自己儿子很放心,知道他不会乱花钱,所以从来没有查看过副卡的金额,因此她也从来没有发现卡里的钱日益增多,并且多到让她咋舌的程度。明宝贝正是利用了他妈妈这一点,才能在八岁那年给她惊喜。 明蓝依旧在超市老老实实当收银员。因为她性格好、长得好,老板也体恤她独自抚养一个孩子,工资也给得多一些。慢慢的,她也就成为了这家超市的老板。开花店其实是随口一提,却没想儿子当了真还记在心里。 30岁那年,明蓝眼前摆着的是明宝贝亲自给她做的草莓奶油慕斯小蛋糕,不大不小刚刚好两个人吃;手里拿着的银行卡是明宝贝辛辛苦苦敲代码敲了三年攒的近50万。而她怀里坐着明宝贝,小男孩儿刚刚手忙脚乱地放下蛋糕,掩盖自己多吃了几口的事实——他现在在换牙期,大门牙掉了两颗说话漏风,明蓝不准他吃太多甜的。 明蓝从身后抱住明宝贝,亲了亲明宝贝带着婴儿肥的小脸蛋:“谢谢宝贝,妈妈好爱你。”明宝贝原本还担心明蓝指责自己,却不料听到妈妈的真情流露。他转过身,也环抱住明蓝:“妈咪我也爱你。”谁料下一秒就被明蓝打了屁股:“臭小子又背着我偷吃蛋糕了是吧!”明宝贝双手捂住自己的屁股蛋子,希望自己妈咪能够手下留情。 后来明蓝买了最新一部的水果手机当作明宝贝的礼物,明宝贝的小天才电话手表从此光荣退休。明宝贝拿到手机,看了半天,最后决定把通讯录里唯一一个联系人“妈妈”的名字改掉,改成了“妈妈?”。然后又红着小脸把自己的微信昵称改成“天才宝贝”,头像是两个简笔小人,画的是妈妈和孩子。 然而明宝贝发现进了中学之后依旧有很多人找自己搭讪,于是小天才电话手表光荣复工,继续陪他的主刃扮演小学生的角色。 现在,明蓝一边当店长一边开花店,生活异常充实。她只是看到以前的照片,偶尔会怀念小时候那个乖巧可爱会撒娇的明宝贝:儿子现在长大了,变得高冷了,也不像小时候叫她妈咪了。并且因为过早接触电脑,早早的戴上了眼镜,这让他本来就偏冷硬的长相更加锋利。 也更加像他爸爸,那个从未踏足过他们母子俩生活,却又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明蓝他的存在的那个人。 明宝贝醒来,察觉到明蓝落在他脸上的视线,问道:“妈妈?”明蓝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还是晚上,深沉的黑色覆盖住天幕。她摇了摇头,像小时候哄睡那般拍了拍孩子的背:“没事,宝贝睡吧。”说完又叹了口气,“唉要是宝贝一直这样该多好呢。”后面那句话说得很轻,如果不仔细听的话只会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明宝贝原本还有些迷蒙的脑子瞬间变得清醒,相伴多年他知道明蓝言下之意,他也在网站上看到过自己亲生父亲的长相,明白自己跟他外貌上过高的相似度。他也在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也不愿意跟那个男人有过多的牵扯。他甚至迁怒过自己的长相:他长得太像他父亲了,而他父亲对妈妈而言无疑是个会让她痛苦的噩梦。他的脸上很少能看到明蓝的影子,每次母子二人外出,街坊邻居都会夸赞他长得俊他妈妈长得美,但是从未有人说过他们长得像。他有想过在自己生长期结束之后通过微调来慢慢改变自己的长相,让自己一点一点变得像明蓝。但是现在来看,或许不够。 妈妈是在22岁那年生下的自己。明宝贝头靠在明蓝的胸脯上,一边嗅着明蓝身上散发出来的熟悉的馨香一边想着,自己要么在自己22岁那年解决掉自己的亲生父亲,要么在22岁那年之前改变自己的脸。为了永诀后患,他最好鱼和熊掌兼得。 霸道家主和单蠢儿 明宝贝的身份在白山中学一直都是一个谜。 尽管是在二代们聚集扎堆的私立高中,明宝贝也是被众多家长告诫过自己的孩子绝对不要招惹的存在。先不说他那奇怪且看上去有些敷衍的名字——虽然现在确实不会有父母给自己的孩子起这么直白又略显简陋的名字——光是他上下学的配置就已经到了一个令人咋舌的程度:三重加厚的防弹玻璃的巨型安全车,每天在学校门口守着对进出人员进行防雷防爆安全检查的工作人员,以及跟在明宝贝身后那个看着平平无奇却身价极高的雇佣兵。 不过明宝贝的画风倒是一直都很正常。他每次上下车的时候都会说谢谢,从课代表手中接过作业本的时候会说谢谢,走在路上看到了认识的授课老师也会礼貌地说声老师好。并不是说这样有什么不好,相反,基本上所有二代们都被教导过行为举止这方面的规则,只是层级足够高的人他们有足够的资本轻视这些事情,这也是某些金字塔尖尖上的人行为举止有些异常、和大众格格不入的原因。也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对比,更凸显出明宝贝这份正常的难能可贵。 明宝贝上下学的书包里很少装书本,基本上都是零食和便当。他上课也很少听,不是睡觉就是发呆,成绩自然也烂得瞠目结舌。除了在美术课上还会拿起笔随便糊弄一下应付了事,没人见过明宝贝好好学习的身影。不过老师和同学们倒是也见怪不怪,大家出身条件都差不多,不是出国深造就是已经被大学提前录取,每个人都有已经规划好的路要走。只是像明宝贝这种除了脸各方面都差得很彻底的学生,实在不多见。 明宝贝自己也不是很在意。如果不是明蓝说让他必须参与正常的校园生活,他才懒得上这个学。明蓝当时在书房里撑着额头皱着眉说他必须经历一个社会化的过程,因此特地打电话招呼了校长,安排专人专送给他送了过去。 想到明蓝,明宝贝就忍不住撇了撇嘴。比起上学,他更喜欢窝在家里乖乖的等明蓝回来摸他的头。他为了上学这件事跟妈妈明蓝闹了很久,无论如何撒泼打滚都不管用。曾经的明蓝只要明宝贝稍微装下可怜,用泪汪汪湿漉漉的表情看着她,她就会满足他所有要求,从无例外。而这次是史无前例的第一次,明宝贝甚至甩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他跑到明蓝的书房,用明蓝夸过很多次手感极佳的脸蛋去蹭她的手心,一边蹭一边软哒哒地撒娇:“妈妈,妈咪,好妈妈,我真的不想离开你去上学嘛!” 明蓝掐了掐他的脸蛋,一脸冷酷:“不去上学怎么行?我不喜欢笨蛋。”明宝贝顺势坐在明蓝的腿上,像小动物一样凑上前:“可是我不是笨蛋啊,我可是妈妈的孩子,我怎么会是笨蛋呢?妈妈不是说每次忙完看见我在家里都很安心吗,我只想陪着妈妈,当妈妈的贴心小棉袄。”明蓝把他的脑袋推远了一点,依旧是那副冷酷的神情:“不行。” 两个字让明宝贝的心碎得稀巴烂。在第一天上学的路上,他一脸不虞地坐在车里,吓得身旁的人不敢说话。早上起床也是手忙脚乱,家里的佣人不敢上前叫他起床,还是已经快要出门的明蓝重新返回来叫醒的他。从未那么早起来过的明宝贝正准备发起床气,睁开眼看到是似笑非笑的明蓝又闭上了嘴。明蓝倒是没说太多,亲了亲他的额头当作早安吻,说他今天乖一点,下午放学她会来接他。明宝贝是第一次拥有早安吻的高级待遇,忍不住有些晕头转向。他红着脸说今天一定好好听话。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上车,他才发现自己被一个早安吻就骗过来了!一边吐槽自己意志不坚定一边偷偷生明蓝的气。说是生气,其实也只是那种恃宠而骄的骄纵。 不过他那副生气的表情却是实实在在的吓到了身边的人。明宝贝和明蓝长得非常像,从眉眼到脸型还有嘴角的弧度简直如出一辙。明蓝的五官偏硬挺,遗传到明宝贝身上就变成恰好的英气,并且由于明宝贝还在青春期,脸上还带着一点青少年的稚嫩与清纯。此刻明宝贝皱着眉生气的样子和明蓝一模一样,而明蓝在众人之中积威已久,因此其他人看了难免觉得有几分胆颤。明宝贝注意到了,他瞥了旁人一眼,有些不耐烦地问道:“干嘛那么看我,我长得有那么丑吗。”那人不敢言语,只是谨慎地说:“......少爷和家主长得很像。”明宝贝巧妙得理解了那人的一丝,有些欢快地哼了一声,说:“那当然了,我可是她的孩子。” 那人不再说话。只是在心中感叹母子二人长相过于相似的同时,也为二人的相处模式感到有些心惊:少爷的年纪很明显已经到了不再适合像自己的母亲那样亲昵的撒娇的年纪,而母子二人全然未注意到这一点。如果说明宝贝还可以算是涉世未深不谙世事的单纯,他不了解正常亲子关系之间的距离,那明蓝毫无疑问就是有意无意之下带着别有用心的引导。不管是用餐时明宝贝特意坐到明蓝的旁边撒着娇一起吃,还是临走前伸出自己的脸蛋向明蓝索要那劳什子离别吻,抑或是更早之前明宝贝枕着明蓝的大腿小憩,又或是站在门口等候明蓝回来之时那份渴慕依赖的眼神......也许在明宝贝自己都尚未明晰的时候,明蓝就早已经察觉到那份亲情下方波涛汹涌的情感,所以才会把明宝贝养成这样单纯的样子吗。那人不敢细想,把这些猜测都吞进肚子里,不再多想任何一个字。 那天下午放学,明蓝如约来接他。明宝贝蹦蹦跳跳地走到一辆低调的车旁,拉开了车门,然后惊喜地看到一身正装正在翻看资料的明蓝。“妈妈,你真的来接我了!”明宝贝欢快地拉上了车门,抱着她的腰躺了下来。明蓝把文件收了起来,揉了揉他头发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实际上她早已通过安插的保镖知道了明宝贝今天一天的行动,知道他今天上课一节课也没好好听。明宝贝闻言坐了起来,翻开自己的书包掏出一个素描本,献宝一样一页一页地翻给明蓝看:“妈妈你看,我上课的时候画了好多你呢!”明蓝看得认真,全部看完之后点评道:“画得很不错。”明宝贝正沾沾自喜,却听见明蓝又说:“但是画画你在家里也能做。” 明宝贝有些心虚,想插科打诨糊弄过去,却看到明蓝拍了拍他的脸蛋:“宝贝在学校好好上学,不要让妈妈操心好吗。”他闻着明蓝身上的香气,晕乎乎地答应了。 于是他老老实实的上了好几个月的学,一直坚持到现在。但是明蓝最近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他能感觉到明蓝最近非常忙。他有些担心地问那位被派到自己身边的雇佣兵保镖:“妈妈身边有新男人了吗为什么妈妈有好几天没回家了?”这清奇的提问方式让对方有些语塞,毕竟正常人大部分都会问她是不是工作太忙了。他一时之间有点拿捏不准明宝贝自己的定位,他是把自己看成家主的孩子,还是一个经由家主精心培养出来供对方解压的玩具?保镖不太明白,因此他只能说:“家主最近工作有些忙。” 好的吧。明宝贝叹了口气,继续画自己的画去了。 留守儿 其实有些俗套的还是喜欢看那种留守儿童和当初抛下孩子的母: 就是那种被有意无意抛下的孩子终于满怀期待地来到了母亲所在的城市,他无比欢欣地渴望着一场偶遇。他想把自己的全优的成绩单拿给她看,想把自己的全额奖学金拿给她瞧,告诉她:妈妈,我现在努力变得很优秀了,不会像之前那样托你的后腿了。打工虽然辛苦但是有盼头,他和他的妈妈居住在同一个城市,他们总能相遇。 可是谁也没想到相遇是在好几个月后。那天原本只是阴天,却突然下起了倾盆大雨,有个女人赶在下大雨之前疾步走进了他每工作日打工的咖啡店。 他一开始以为只是普通的客人进来避雨,于是拿了一块毛巾上前,礼貌地递过去:“女士,您可以用这块毛巾擦擦。毛巾是今天刚消过毒的。”女人坐在咖啡店的椅子上,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被雨水打湿的痕迹,说了声谢谢,把毛巾接了过来接了过来,全然没有发现身旁的这位年轻人浑身僵硬的身影。 他有些愣住了:这位女士的声音太像了,她会是她吗?他心中不免燃起了一些细小的期待。然而下一秒女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出于礼貌,他回到自己的工位,却听到女人柔声跟电话另一头的人说:“宝宝乖,等雨停了妈妈给你带小蛋糕好不好?” 他无意偷听,心中那缕刚刚燃起的希望的火焰随着女人的话语一点一点灭的干净。或许只是声音相似,他这么想着。无论如何,他还不至于强抢别人的妈妈当妈妈。更何况……思虑到此,他不禁带了几分苦涩。他下意识地认为他那远走的妈妈、那个在这座城市里生活的妈妈只有他这一个孩子。他潜意识里拒绝了她会重组家庭的可能性。 但是事实就是不遂人愿。 本来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外面的雨已经变小了。女人走到了他面前,先是把迭好的毛巾放到他面前,说了声谢谢,然后分别指了指玻璃柜里的三个小蛋糕:“麻烦打包一下。”说完,又道了声谢。 他得以看清女人的脸,然后再一次愣在了原地:眼前的女人毫无疑问就是他的妈妈!但是,这又如何呢?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此刻有些口干舌燥,过快的心跳声“砰砰”的回响在他地胸腔,似乎要跳出来、跳到女人身前大声地告诉她:妈妈!我是你的孩子!他想像之前自己设想的那样,告诉她自己现在的状况,但是他只是僵硬地帮她取出那三份小蛋糕,僵硬地打包好,再递交到女人的手上。 女人付完钱,准备离开。他情急之下叫住了她:“请您等一下!”她回头,眼中带着一点疑惑地看向他。妈妈没认出来我,他一边苦涩地消化着这个事实,一边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着解释:“外面还在下雨。”他比划了一下,然后弯下腰拿出一把伞:“我看您没有带伞,这把伞借给您,您下次再还就行。” 女人看了看外面,又看了看他。她感觉到眼前的年轻人似乎有些过分的拘谨与紧张,是害怕被拒绝吗?她不禁笑了一下,然后接过了那把伞:“谢谢你的好意,我明天会来还的。”伞柄上还留存着他掌心的热度。 然而在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被再次喊住:“请稍等一下!”女人有些不解的回头,对上一双焦急却又带着其他情绪的眼睛。她停了下来,等待他开口。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把那把伞从她手中抽出,替她撑开了伞面:“雨天路滑,您回去路上多注意。” 见状,她心中有些讶异于这个年轻人的热情与细心,连带着表情也变得真诚了几分:“多谢你了。”她冲他点了点头,就当告别。 而她不知,他在门口目送了她许久…… 卧底多年只为母 儿子就那种平时嘻嘻哈哈和身边人都关系很好的乐子人,身份低微却在京城里是个有名的人物,看上去不咋正经又喜欢插科打诨总之没个正形。和他聊天很容易就能把自己老底透出去,却怎么也问不出关于对方的个人信息。一个人住在一个小宅子里,里面也没仆人,只有两间破旧的屋子。每次进屋之前都脱下外面那层人模狗样的华冠丽服,露出里面有些不太合身又打着补丁的内衬。只身躺在对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有些矮小的床榻上,看着已经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床顶,心想这是母亲离去的第四年,我很快就能为你查明真相了。 就那种表面看上去风流倜傥整天寻花问柳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私底下是个超绝恋母癖,潜伏了一二三四年就为了抽丝剥茧寻找一个真相。半夜恋母太严重只能翻出老母往年留下的旧衣服一边试图嗅出老母的味道一边小心翼翼地打胶!唉其实老母当年死的时候给儿子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创伤,大儿表面上还是个人实际上已经随着老母走了一二三四年了。刚开始查案的时候还能保持理智等到最后都有点精神失常疯疯癫癫的,为了证明老母的清白吊着最后一口气,最后老母死亡被澄清的当天点燃了旧房子(还掐准了时间安排人救火)一个人抱着老母的东西静静地等待死亡。死前还看到了老母的影子于是释然地流着眼泪说母亲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家暴老母重度依赖 有没有家暴老母看。。。就那种对大儿动辄打骂一边拿皮带抽他一边痛骂当初要是没生过你就好了你这个贱人,大儿每次被打得鼻青脸肿。然,老母打完之后又会把儿抱在怀里温温柔柔地一边给儿上药一边哭着道歉,顺带pua对方你是我生下来的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善良的儿就这样在原谅她和恨她之间反复横跳!家暴十余年,儿身上没有一块地方没被打过。其实成年后的儿已经有反抗老母的力气了!然而就像大象小时候被拴在树桩旁边一样,长大的儿被小时候的自己困住了,每当他想制止发疯老母的家暴行为时他看着老母疯癫的眼睛就下意识觉得自己永远无法逃离老母……而且因为长期经历身体折磨,儿不能穿短袖短裤,大热天的还是长裤长袖。高中上课贱兮兮的男同学看到了他身上青紫的痕迹,无人怀疑这是被打的,都在传言这是小白脸提供情色交易被可怕的老富婆折磨出来的。然,儿也无心去解释。作为一个长期被折磨的人他生活欲望非常的低,大部分情况下行尸走肉双目无神,他只想好好上学然后早点离开这个家暴老母…… 结果就在某一天,老母离开他了!其实只是出差,但是与以往不同的是,老母这次出差没带他!平常老母出差超过一周就会给他在学校请假把他也带走,放在酒店里解决自己的扭曲施虐欲。然而这次只是在某一天很平静地告知对方自己要出差一段时间让大儿自己在家里好好待着,说完就走了。儿以为自己终于迎来了短暂的休息,但是事实就是他在老母离开自己的第八天,也就是平时老母短暂出差之后就能见到老母的那一天,毫无预兆地发病了。他给老母打电话想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电话打不通一直显示占线。他只好给老母秘书打电话,他想知道为什么老母这次出差没带自己。从她的秘书那里得知别人最近送了她一个少男,各方面都是顶尖的出色性格更是温顺无比。大儿听出了秘书最后说的话里暗含的嘲讽,他苦涩地道谢然后挂了电话。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原来确实是一个贱的他自诩人生愿望就是早点离开家暴老母然后现在她不过离开了超过一周自己就受不了了!(哇哦家暴老母重度依赖) 发病大儿自虐进行到一半被老母通过监视器打断。老母刚从床伴那里结束一场服务就被秘书告知此事,她打开监视器满足地欣赏了一会儿大儿痛苦的神情然后出口制止了他的行为。也不是出于善意,只是提醒他不准在没有得到自己许可的情况下自己弄。大儿听到老母的声音哭得梨花带雨的向她认错并希望她早点回来,然而老母看着此时此刻精神肉体已经双重被自己摧毁的大儿感到有些索然无趣。过去的时候,他心中尚存几丝逃离的念头,尽管他孱弱的身体和意志根本无法让他将这些理念化为实际。然而现在的大儿已经全身上下都经过了她的驯化变成了毫无新意的死物,老母不得不开始思考后续该如何处置他,毕竟她现在有了更合心意的玩物。刚好此刻小白脸从背后贴住她一副可以引诱的样子问她要继续吗?于是老母放弃思考选择享乐当下,完全不管另一头听见了这个对话的大儿的死活。 “你小时候也这样” 总是认为隔代血亲关系中,例如母子,最好品的不是你的血脉来源于我,而是彼此相伴数年的熟悉感……尤其是在年长的一方还没有完全接受背德的关系但是已经放松下来时,看着自己的孩子脱口而出的那句“你小时候也这样”。 你小时候也这样。 这太亲密了,小时候的孩子和那时候年轻一些的的母亲会想到两个人在多年之后感情与亲情会混乱纠缠到一起吗,这当然不会。那个时候的母亲绝对不会想到,这个从自己肚子里跑出来的孩子,最后会以另一种强硬的姿态陪伴自己一生。此时“尽孝”二字变得暧昧,年轻的孩子与年长的母亲十指相扣,宣告着两人现在亲密无间的事实。 明蓝松口答应明深是在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甚至算不上答应,只是明蓝自暴自弃的敷衍。她终于受不了明深这么多年始终如一的注视了,终于受不了明深混合着亲情和爱情的眼神了,当然,准确的说,她受不了自己了,受不了自己一直这么苛刻地对待着孩子,受不了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的躲避。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到处旅游,去往全球各地观看自然景观。她有钱,不仅仅是因为丈夫死了得到的那笔赔偿金,还有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储蓄,以及明深这些年工作以来赚到的钱,尽管后者她从未动用过。她不擅表达,描绘不出自己在看到那些壮阔无比的景色时内心的感受,每次只是用手机拍下照片,再配上简短的文字发送到朋友圈。而明深看到之后,通常都会点一个赞。 明深不仅仅是点赞,他每天都会给明蓝发消息,向她问好。更多的时候是很随意的分享他的日常,比如昨天楼下看见一只猫,今天中午下了大雨,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妈妈,我想你了”的思念。明蓝一般不会回复,或者说她不习惯。她不习惯来自一个年轻男性的真情流露,更不用提那个人是她的孩子。 于是明蓝的长期旅游终止于第三年,也是她躲避明深的第三年。这三年期间,她和明深从未见过面,即便是春节,也只是打一次视频通话。她当然想念明深,但是在思念之前,她更希望生活能回归正常,偏离的感情能够重新步入正轨。而这一切的结束也不过是因为明深的一次发热。 原本经常发语音的明深罕见地打了文字,明蓝就觉得有些异样。随后她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敏锐地捕捉到沙哑声音下面藏着一丝被强行抑制住的咳嗽声。“你生病了?”明蓝诧异地问,“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不会照顾自己?”她的语气中带着罕见的焦灼。明深难得的没有反驳,他又咳嗽了几声,说道:“妈妈不用担心,只是有点发烧。” 明蓝急得让他打开摄像头,却看见烧得面色潮红的明深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额头上还贴着一副冰凉贴。明深看见明蓝的脸,还笑了一下:“妈妈你还记得我小时候那次发烧吗?也是这样。”明蓝当然记得,她怎么会不记得?明深小时候那次发烧,明蓝工作忙,硬是烧到第二天才发现。她匆匆忙忙地想找一些退烧药,却只找到冰凉贴贴上,最后抱着烧着高烧的明深去医院打点滴。那是她的失职与疏忽。而现在,她需要为了一些事情,再次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孩子生病吗? 明蓝已经完全慌了神。她一下一下近似于盘问着明深有没有吃药有没有喝水,明深一句一句从容不迫的回答着,似乎这真的只是一件小事。明蓝看着屏幕另一头的明深沉默了下来,她有些挫败、又有些沮丧的说:“你小时候也这样,生病了从来不跟我说,而我也从来都发现不了。”说到最后,她几乎哽咽。 见状,明深反而有些沉默。他起初只是想跟明蓝卖个惨来获得一些同情,希望他的妈妈能更多的看自己一眼,却并不想让她为之哭泣。声音沙哑是因为打电话之前他正在拿着明蓝的内裤自慰,面色潮红是因为他在一边意淫此刻明蓝的面庞一边继续刚刚没做完的事情。他确实是有一点发烧,然而两个小时前37.6度的低烧在吃了药之后早已经痊愈。现在看来,体温转为了身体的欲望。 “妈妈,”明深突然叫道,“别担心我,在外面好好玩。昨天是不是到莫斯科了,那里很漂亮,妈妈慢慢看。”这三年明蓝的回避他不是不清楚,然而比起明蓝的选择,他更希望妈妈能够快乐。尽管他也明白,只要他还对明蓝抱有超越亲情的期待,只要他还在试图逼迫明蓝做出选择,她就不可能快乐。是他的自私让明蓝不得不离开,他是明蓝一切痛苦的根源。 明蓝只是焦急地看着他,眉头紧皱着,没有说话。 结果就是明蓝当天乘坐航班回了家。她输入指纹打开了家门,轻轻放下自己的行李,推开卧室门走了进去。明深在睡觉,她坐了下来,用手去探他的温度,在察觉到退烧之后明蓝明显松了口气。然而还在睡梦中的明深抓住了她想要退回去的手,他抓着她的手贴在脸庞处蹭了蹭,口中还隐隐约约喊着“妈妈”。这让本就有些愧疚的明蓝更是心软,她亲了亲他的侧脸,柔声道:“妈妈在呢,妈妈就在这里。妈妈去给你倒杯水。”起身出去的明蓝,没有看到明深清醒的双眼。 于是明蓝就这样在明深的床边照顾了一宿,坐到了天亮。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明深的怀抱中,明深的气息正规律地喷洒在她的耳畔,他的双手有力地搭在她的腰处,牢牢地禁锢着她。她动了一下,却惊醒了沉睡中的明深。于是明蓝看见明深睁开双眼,温顺地向她说着“早上好,妈妈”。 “醒了就起来吃药。”明蓝故作严肃道。明深果不其然地皱了皱眉:“药太苦了,我不吃。”明蓝听了笑了,说:“你小时候也这样。你小时候每次生病,不管是咳嗽还是别的,都不爱吃药。”然而说完明蓝忍不住愣了一下。她是以母亲的身份说的这句话,她是生他养他的人,自然熟悉他的一切。可是一个母亲,会被她的孩子抱在怀里,这么亲密地说着话吗;一个母亲,会被自己的孩子绵绵不绝的情感所融化吗;一个母亲,她会走上这样的道路吗。 明深自然没错过明蓝的表情,而他选择视而不见。他就是这么卑鄙的一个人,他要明蓝痛苦挣扎,要她在接受和不接受中强硬的接受自己的存在。于是他慢慢收紧了抱着明蓝的手,并且悄无声息的和明蓝十指相扣。妈妈的身体变瘦弱了,刚刚好能被自己抱在怀里,明深这么想着。而他此时也装出一副纯真样子,凑到明蓝面前撒娇,说:“那我乖乖吃药,妈妈也还像小时候那样哄我好不好?” 童年的过往和回忆是他们母子之间共同的珍藏,也是明深可以利用的网。他要用过去的一点一滴哄骗着他善良又心软的妈妈主动走进这个名为记忆的笼子,而他也会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和小时候一样,最爱的人只有她。 怨胎 明蓝有的时候会无意间刷到那种月份很小但是已经初具人型的死婴,随后她会想起自己在前段时间流掉的孩子。 那是个意外,或者可以说是人为的失误。 高压工作下的失恋让明蓝去酒吧大醉一场,随后酗酒的她随意地答应了一个长相还说得过去的男人的床上邀请。两个人在酒店的房间内做得酣畅淋漓,纵使明蓝带着几分醉意也依旧记得那个一夜情的对象惊人的尺寸和过硬的床技。他没带套,她也忘了吃药。而本身就月经不调、每个月都不按时来月经的明蓝,自然也没发现自己已经两个多月没来例假。如果不是孕初期的强烈孕吐让她猛然醒悟,恐怕她会一直发现不了直到显怀为止。 这个孩子当然不能留。一夜情的产物,而她甚至连这个孩子的亲生父亲都不知道是谁。那晚疯狂的性爱记忆只存在于那个疯狂的夜晚,第二天等明蓝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之人早已离去,并且前台告知已经付过了房费。明蓝暗中松了一口气,幸好对方走得体面不用彼此面对尴尬的神情。 于是明蓝一个人去医院进行无痛人流。等到她做完B超,做完一系列检查之后,躺上冰冷的手术台,看着天花板,准备麻醉的前一秒,才终于想到自已腹中这个即将失去生命的孩子。然而意识很快陷入一片漆黑,她还来不及想些什么就昏睡过去。事后,那个孩子的残骸她同样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经过一小段时间的休养生息之后明蓝恢复了之前的高强度工作,失恋的痛苦和流产的虚弱远不如升职加薪来得重要。而大数据似乎抓住了她前段时间的生活关键词,时不时就推送几条怀孕中的女性晒出的幸福记录,她们和她们的家人们真真切切地期待着一个孩子到来。心烦意乱的她把这些统统拉入黑名单,同时点击“不感兴趣”以求大数据不要再推送。 然而情况仅仅好转了几天。没过多久社交软件上又开始推送别的,比如胎儿在每个时间段的变化。明蓝无意点开,却眼尖的看到她流产时那个孩子身体所有的部分都已经初具规模。孩子,婴儿。这些有关新生儿的词这段时间里一直充斥着她的大脑,她已经有些感到厌烦与疲惫。明蓝不由得再次想到那个从未被自己期待过的孩子。她突然感到有些许的愧疚,于是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些纸钱和香火,想着回家烧给那个可怜的孩子。 事故就出现在她回到家准备点火的那一秒。一开始都是无比正常的进行着,但是打火机的火却始终无法让黄色的纸钱被点燃,明蓝眼睁睁地看着打火机喷发出来的火焰扫过那一堆纸钱,而纸钱毫发无损。即便明蓝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此刻也不禁慌了神。 打火机和纸钱同时掉落在地,发出一声细微的脆响。明蓝却感到手中抱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和一个两眼漆黑、没有眼白的婴儿对上了眼。这个婴儿皮肤青紫,心脏没有肌肉的包裹,几乎裸露在外。明蓝见状不禁尖叫出声连忙把手中的东西扔开,害怕的向角落里走去。然而那个婴儿却仿佛怎么也甩不掉一般,手脚并用地向她爬了过来。一边爬,一边流血。慢慢的,肠子从他破碎的身体中流出,远远望去,像一条血腥的缝合线。 婴儿一边爬一边哭喊着:“妈妈——我好疼啊妈妈——妈妈——不要抛弃我——”声泪俱下的嘶吼宛如恶鬼的吟唱一样包裹着明蓝。她害怕地捂住了耳朵,然而尖锐的声音却像流水一样洗刷着她的大脑。明蓝无助地反驳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抛下你的!”她闭着眼睛,竭尽全力地反驳着,仿佛这样就能从这噩梦一样的场景中脱离出来。 “是吗。”那个婴儿似乎相信了,鬼哭狼嚎般的恐吓声逐渐平息,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明蓝受到恐吓之后粗重的呼吸声。她抬头,想要解释,却看到那个婴儿已经四分五裂,红色的血液洒满了大半个地板,幽怨的声音仍在房间内四处游走“是吗......妈妈我好疼......我好疼......” 亲眼目睹这一场景的明蓝发出最后一声尖叫,然后因为精神方面受到极大的冲击,最终不省人事地昏了过去。 随后她从床上坐起,劫后余生般的摸着自己的身体,仿佛是在确认刚刚经历的一切是不是真实。而她的动作也惊醒了睡在她旁边的人。明蓝很明显仍然心有余悸,她顾不得身边的人到底是人是鬼,径直禁锢着对方的脖子不让对方动弹。然而那人并没有挣扎,只是用那种刚睡醒的朦胧看着她:“妈妈?”似乎全然不在意自己正被明蓝掐着脖子一样,张开双臂抱住了她,问道:“妈妈怎么了?是做恶梦了吗?” 明蓝的手早在听见那声“妈妈”时收了回去,她感受着身旁另一个人温热的体温,感受着另一个人温暖的怀抱,不禁心有余悸地呼吸着。他叫我妈妈......?对,他是我的孩子。仿佛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明蓝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孩子。“宝贝......”她哽咽地呼喊着孩子的名字,“妈妈刚刚做了一个噩梦,梦中的我根本没有生下你也没有你的陪伴。妈妈好害怕......” 明宝贝一边听着一边给女人拍着后背,仿佛在安慰他受惊的母亲免于悲伤一般。与此同时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明蓝越抱越紧并隐隐传来的窒息感一样.“妈妈不怕,宝贝答应妈妈会一直■■在妈妈身边。”明蓝听得有些恍惚,好像刚刚明宝贝说的“陪伴”二字有些模糊失真,以至于她没有听清。但是随之而来的又是身体传来的巨大的疲惫感,在昏昏欲睡之余,她抓紧了明宝贝的手。而明宝贝似乎知道她所想一般,接住了她疲惫的身体,说着:“妈妈安心睡吧,我会一直陪伴在妈妈身边的。”此刻明蓝清楚听到了陪伴二字,于是就这样放心地睡了过去。 而明宝贝在确认明蓝睡过去之后,在她的耳畔吹了口气,低声说道:“妈妈,放心睡吧,这次绝对会是个好梦。”说着,他的嘴角逐渐裂开,眼眶也开始向外渗透出血液,身体开始变得破碎不堪。如果此刻明蓝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这个所谓的孩子,与梦境中梦到的鬼婴并无不同。 但是明宝贝并没有别的动作,他的身体只是裂开,仅此而已。他感受着明蓝那只紧紧抓住自己的手,甜甜地笑了:“妈妈不怕......宝贝答应妈妈会一直纠缠在妈妈身边......”不被期待又如何,他终究是来到了这个世上,和他最爱的妈妈在一起。 尽管对方从未发现。 太后 年轻的天子坐在太后的床边,神情复杂地注视着陷入沉睡的母亲。 今日是他登基的第一天。先皇突发疾病在某日晚上溘然长逝,留下了堆积如山的奏折和在他旁边共同就寝的皇后。先皇的身体一直算不上好,积劳成疾,太医们早已小心翼翼地传达出先皇短寿的信号。就算在皇后尽心尽力的调养与监督之下,还是早早地去了。 先帝去世,首当其冲的是皇后。明蓝与先帝青梅竹马门当户对,二人在十六岁那年定亲,而后先帝登基帝后大婚,二十岁那年生下的明深。自明深有记忆起,就从未见过父亲母亲两人争吵的样子。父亲为母亲废除了整个后宫,将皇帝至高无上的权力与母亲共享。那个时候明深就在想,他的父亲母亲合该是天下所有夫妻的典范。情深意笃,不外如此。而正是因为两人彼此相爱至极,母亲才更加接受不了心爱之人在身边去世了的事实。 先帝走得突然,为防止有心之人发动篡位,明蓝就是在极度悲痛的情况下,一边迅速扶持还未及弱冠的太子即位,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理掉有异心的朝臣。国丧之礼、登基大典,礼部的工作量骤增,明蓝也得一遍又一遍审核。终于,在明蓝心力交瘁地忙了一个月之后,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了,没有出任何差错。而明蓝,也在透支着自己的身体完成了所有事情之后,昏了过去。 十六岁的少年天子叹了口气,轻轻握住了明蓝放在被褥外面的手。 父亲体弱,早早的就让太傅传授自己治国之道,并且在他和母亲处理政务的时候安排他在一旁共同听政,但是终究不及母亲浸淫权力多年的冷酷手段。如果这次不是明蓝出手,他的皇位不会像现在这样坐得那么牢靠。明深当然感谢自己的母亲,甚至有想过等母亲身体恢复健康之后,将皇位传给她。如果可以,他愿意做一辈子太子,如果母亲身体无恙,这又何妨。 但是当太医院的院首战战兢兢地向自己禀报“太后脉象微弱,或存死志”的时候,他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怒火。心存死志,心存死志。这四个字像诅咒一样狠狠缠绕住了明深的心。那一瞬间,他既恨自己才学不够为母亲分忧,又恨母亲如此心狠。此时此刻,他坐在太后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很想问一句:母亲,您真的想要抛下我随父亲而去吗? 明蓝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着,并不知晓他的心声。 为了能尽早知晓明蓝的消息,明深在太后的寿康宫给自己添了张桌子处理奏折等一众事务。整个国家在三省六部的协作安排下继续缓慢地向前走着。 明蓝是在第三天醒过来的。那时明深一如既往的静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微弱但仍在跳动的脉搏。太后的贴身宫女站在远远的地方,对这幅场景早已见怪不怪。明深在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很粘皇后娘娘,如今太后娘娘有病在身,皇帝在榻前侍疾尽孝乃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更是天下人的表率。她站得远,自然也没有听见明蓝刚醒来时,紧紧抓着明深的手,口中喃喃呼唤着的那声“隽之”。 而这隽之,正是先帝的字。 明深自然也知道。在他感受到明蓝快要睁开眼睛,紧紧抓住他的手的时候,他卑鄙地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叫太医进来为太后看病,而是出于私心的在等待着。他心中有微弱的期盼:母亲在睡梦中会喊出他的名字吗?他会出现在她的梦里吗? 怎奈,事实就是明蓝睁开了眼睛,泪眼婆娑地看着坐在床畔的男子,然后无尽缠绵地喊出了“隽之”二字。明深长相肖父,仍沉浸在丧夫之痛之中的明蓝并没有意识到眼前之人根本不是她的丈夫,而是她的孩子。 明深的身体僵了僵,与此同时他为自己先前不自量力的期许感到嘲讽。但是他并没有纠正母亲的错误,而是回想着父亲往日的神情,有些僵硬的勾了勾嘴角,把自己的另一只手盖在明蓝的手上,低声说了句“我在”。 而后的生活似乎步入了正轨。明深以侍疾为由,继续将大小事宜安排在太后的寿康宫。每次下朝后,先给太后请安,母子二人再一起用早膳。 寿康宫上下把控非常严格,因此除了这个宫的宫人之外,再无人知晓太后时常对着皇帝喊出先帝的字号这件事。当初明蓝的贴身宫女发现这一口误之时,曾经欲言又止,想委婉地提醒明蓝她眼前的人不是先帝,却被明深摇头制止。于是她胆战心惊地看着明深以先帝的身份自居,以明蓝的丈夫自居。明深的记忆力很好,他几乎是把先帝的习性学了个十成十。若不是他的面庞还算稚嫩,若不是先帝确确实实一惊病逝,她有的时候真的难以分清。 明蓝时常眷恋地躺在明深的怀里,两人一同抚琴。当初二人琴瑟和鸣,在都城内广为佳话。明蓝有的时候会娇嗔着看向身后把自己圈在怀里的人:“隽之病了一场倒是琴艺都生疏许多了。”每当这时,明深都有些不自在。他不擅琴,他擅笛,因为明蓝擅笛。他的乐艺是明蓝手把手教会的。他只好硬着头皮糊弄过去,说大病一场,手艺确实生疏了。索性明蓝并未深究过。 如此偷窃般的日子过了月余。明蓝似乎依旧没有好转,仍然沉浸在和故人的旧梦之中。最先有些受不住的是明深,他从说话方式到生活习性,几乎完完全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甚至有的时候为了哄明蓝开心,他都在模仿着父亲的思维方式。前朝的阁老偶尔会称赞他“少主有先帝遗风”。遗风遗风,他几乎要被这个死去的人逼得发狂了。他不懂为何死去的人却仍然以另一种形式苟活在人世间,而活着的人却要为死去的人白白受罪。在假扮自己父亲的那些日子,明深已经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他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喜好,忘记了自己原本姓甚名谁,他只记得自己是隽之,是明蓝的丈夫,是他最爱的人。 对,最爱的人。明深这么自我麻痹着。 可是在某些瞬间,他偶尔会看到明蓝洞悉一切的眼神。他在那些瞬间甚至在想,究竟是他在陪母亲扮演思念旧人的幻梦,还是母亲在陪他扮演依旧思念丈夫的妻子?于是尚还稚嫩的明深终于有些受不住了。 “母亲,您就真的完全不爱我吗?”明深跪在明蓝的床前,眼中满是悲痛地看着床榻上的明蓝。年轻的帝王近乎仪态尽失的膝行到离太后更近一步的位置,焦急地抓住她的手,问道:“我难道不是您的孩儿吗?为何您总是透过我去寻找父皇的影子,却永远不能看真正地我一眼呢母亲!母亲,我是深儿啊!” 明蓝并未说话,却也没有试图从明深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她没有指出在最一开始是明深先迈出的那一步。她好似答非所问一般回答着:“这个国家,是他曾经热爱并为之奉献出自己一生的事物,所以我在那一个月殚精竭虑稳定大局。”说着,她将头转向了明深,俯视着自己这个此刻正无声流泪的孩子。 “而我怎么会不爱你呢,深儿。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明蓝微微低了低身子,伸出手一点一点轻柔地擦去明深脸上的泪水。她双手托着明深的脸,大拇指就这样抹去了明深滚烫的泪,然后在他的额头留下一个无比轻盈的吻,“你是隽之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爱你呢。” 哑母 明深后来听老家的邻居大婶说,说他娘在十八岁那年嫁给他爹之前,还不是个哑的。甚至在十九岁那年生他之前,也不是个哑的。 当时明蓝从隔壁村嫁的时候还很年轻,十七八岁、还梳着两根麻花辫的年纪。那个时候农村里的女人结婚生子都早,她也是被这么按部就班地安排了过来。她的丈夫是个寡言的庄稼汉,对她没有太体贴却也还算不错。嫁人之前明蓝是他们村最勤快的姑娘,嫁过来之后她是他们这儿最勤快的女人。喂猪、犁地、织布,女人干的活她都干,都干得好;男人干的活她也干,也干得漂亮。更不要提明蓝长得美,她的皮肤不算白,在太阳长久的照射之下变成了小麦色,但是她有两个又大又圆、像玻璃球一样水汪的眼睛,还有那两根又黑又长、让别人艳羡的辫子。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辛勤劳作、甚至在各方面都完美的女人,在生下明深之后,永久的失去了自己的声音。怀孕期间明蓝就经常觉得自己嗓子不太舒服,那个时候她以为只是单纯的缺水,并没有多加在意。等到接近临产那天被送往县医院,一检查才发现是因为怀孕导致激素分泌异常,促进了肿瘤的生长爆发,必须尽早切除。于是在她几经磨难生下明深之后,又马不停蹄地经历了一场手术。明蓝的声音不算有多么动人,但是声音亮堂圆润,远远算不上难听。但是这天过后,明蓝意外地成为了一个哑巴。 但是明深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的娘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不会叫他的名字,小的时候每次接他上下学的时候都会让他接收到其他同学异样的眼光。他们用并不小的声音对着他指指点点,说:“你们知道吗他妈妈是个哑巴!”简单的恶意往往总是能造成莫大的中伤,尽管明深知道这并不是他娘的错,他还是会为此感到愤怒和羞愧。明蓝是个哑巴这件事,长期以来如同一片乌云一样遮住了他的童年。因此他算不上特别黏明蓝,和明蓝也算不上太亲近。 于是在某一次,秉着家丑不可外扬的想法,明深在确认前后无人之后,终于忍受不了地甩开了明蓝的手。他百般嫌弃地说着:“你以后不要来接我了!我以后自己一个人回家!”明蓝知道明深因为自己不会说话这件事一直不喜欢自己,可是她是他的娘啊。她有些着急地抓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跑,用手很着急地比划着。明深没有耐心看,他只是自顾自地发着脾气:“同学们老是嘲笑我!都是因为你是个哑巴!”乱发一通脾气之后他就一溜烟的跑远了。如果那个时候他不跑那么快,或者说愿意回头看一眼被他抛下的明蓝,他就会发现他那可怜的娘此刻正在无声地流着眼泪。 后来的明深提到当年那件事,非常后悔地抓着明蓝的手说自己那个时候不应该。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城市里靠着他爹意外死亡的抚恤金定居了下来。当初明蓝受到自己丈夫死亡消息的时候手都是抖的。两个人一路坐火车到了明深他爹打工的地方,工头本就有些心虚,在看到一个哑巴带着一个小子上来的时候就连忙发了钱,还带着几分补贴意味的多给了些。明蓝拿到手里的钱时还有些神游天外,她不知道这些钱该怎么处理,也不知道这往后的日子该如何继续下去。如果不是明深带着她去讨要这笔赔偿金,若不是明深死死拉着她说自己要在城市读书,她可能还在农村里继续种着她的地。 明深这个时候已经知道了他才是害明蓝变哑巴的罪魁祸首,后知后觉的良知终于迟到着来临。他不想回农村,不想回到那个会对自己、对明蓝投向或是怜悯或是感叹目光的地方,他也不喜欢自己的同学们,那些总是嘲笑自己的同学们。他想着,那换一个环境,换一个环境就好了,于是他央求着明蓝留了下来。最终,母子二人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定居了。 首先是解决住的地方。明蓝不会说话,这几天全是明深在对外交涉,通过这段时间短暂的和社会打交道,明深变成熟了许多。他长得高,身体也结实,往那儿一站倒是有几分唬人的架势,因此一般也没人敢轻视他。解决完住处之后和明蓝一起连带着解决了学籍等相关问题,回去的路上他难得的带着几分喜悦的语气和明蓝说:“娘,以后我们就开启新的生活了。”明蓝跟着他走过一盏盏的路灯,暖黄的灯光间或地落在明蓝的脸上,照射出她有些苦涩的表情,最终带着几分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明蓝初来乍到,还不知道该如何在大城市里供着母子二人生存下去,她为此感到困扰。但是明深走在前面,并没有回头看到。 当两个人的生活开始慢慢步入正轨之后,明蓝还在四处找工作。她是哑巴,收银员、服务员这些基础的工作都需要吆喝,她干不了。最终她找到了一份清洁工的工作。明蓝很勤快,地扫得干净。干了一段时间之后,主管也不嫌弃她是个哑巴了,拍着她的肩,让她好好干下去。 日子一直安安稳稳地过着。两个人住在狭小的出租屋,明蓝上班,明深上学,互不打扰。直到有一天,明深放学后难得的看见明蓝坐在家里。 “今天休息?”明深有些惊讶地问着。他现在在读初三,忙着几个月后的中考。他知道明蓝有一份清洁工的工作,平时下班比他放学要晚。“我找了一份新工作。你呢?”明蓝用手语比划着。不知她,今天的明深也比平时回来得早。“新工作?挺好的。”明深回避了后一个问题。今天是家长会,学生们都放得早。学校里每年都会有一次家长会,出于各种原因,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明蓝。可能是因为小时候自己不愿意和明蓝亲近,导致明深现在也不太亲近得起来。偶尔看到那些母子情深的画面也会让他心里一刺,与此同时还带着淡淡的羡慕。 明蓝看明深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也就讷讷地歇下了沟通的心思。她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狭小的客厅里,看着明深做作业。随后觉得有些无聊似的,就早早的上床休息了。她其实很想跟自己的孩子说说自己的新工作。 她在当清洁工的过程中意外得知了自己的主管碰巧就是自己丈夫工头的手下,工头有位朋友想找位保姆,就让自己的手下去留意,主管就刚好推荐了她。于是工头就带着她去见了那个朋友,说这个女人虽然不会说话,但是活干得好。那个男人看了她一眼,说模样倒是长得周正。然后指着她,问了问躲在自己身后的小男孩儿,问愿不愿意让这个阿姨给他当保姆。小男孩看上去十岁出头,很文静,探出了个头,看了看明蓝,然后小声地说了句愿意。 明蓝慢慢了解到主人家的身份背景。男人叫胡沐,今年三十岁,比她还要小四岁。孩子叫胡渤,是他哥哥的孩子。他哥哥和嫂子两年前在国外当医生时不幸沾染了当地病毒,双双去世了。而胡沐的父母年纪大了,于是孩子就一直寄养在他这里。明蓝工作就是做三餐保持清洁,然后在他不在的时候看孩子。 胡渤很喜欢明蓝,她刚刚好弥补了他生命中的“母亲”这一角色,尽管不会说话。她会耐心地和他搭积木,听他说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还能给他做好吃的饭菜,他非常喜欢她,经常欢笑着叫她明阿姨。明蓝一开始有些受宠若惊,后来也慢慢习惯。明深小时候和她不亲,也从未像胡渤这样甜甜地叫她娘。她当然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她早已学会小心翼翼地和他相处,反而失去了最原始的自然。于是渐渐的,胡渤也慢慢弥补了她之前的空缺。 胡沐也喜欢明蓝。她的身上有一种沉稳的安静,当然不是因为她不能说话,而是那种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平和的气息。当初选择让她当保姆,除了胡渤也同意之外,更多的是考虑到她也是一个母亲,会更有经验。很明显,她做得很好。每次胡沐下班回到家,看到温馨的两个人都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久而久之,他开始把明蓝当成家人。 但是明蓝有自己的家人,胡沐很清楚这一点。 在某一个清闲的休息日,他提出了开车送明蓝回家,胡渤在一旁也兴高采烈地说要和叔叔一起送明阿姨回去。明蓝盛情难却,有些赧然地同意了。于是刚放学回家的明深就恰好看见明蓝从一个男人的副驾驶上下来,还出现了一个小孩,摇摇晃晃地抱着她的手,说明天见。他看到明蓝没有拒绝,而是同样挥了挥手,神情放松地和他们道别。等车开走了,明蓝才看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明深。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嘴上扯出一个笑容,对明深笑了笑。明深的脸有一半藏在阴影之中,表情模糊不清。“你谈恋爱了?”语气很生硬。明蓝很熟悉生气时候的明深,她用着手语:那是我老板和他孩子。我在给他们当保姆,这是我的新工作,我之前跟你提过的。 “老板会亲自送保姆回家?你觉得我信吗。”明深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讥讽。但是他说完就后悔了,他只是一时之间被怒火冲上了心头。他刚刚看到了明蓝放松的笑容,和平时对着他的表情截然不同。那个男人喜欢她吧,肯定喜欢,她要有新家庭了吗,会有新的孩子了吗,那他呢。纷扰的思绪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大脑,于是又变成了口不择言的恶语相向。明深有些懊恼地想要补救,却不期然地看到明蓝有些疲惫的眼神。 明蓝此刻在思考生下一个孩子到底是幸福还是苦难,她当然会毫无保留地爱他,但是这已经开始让她感到困倦了。他从小就不喜欢自己,长大后也鲜少跟自己沟通,明蓝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跟自己的孩子相处。 她说:你总是这样,不相信我。你小时候那次生气,说因为我是个哑巴,让你被同学嘲笑,所以我后来就不再去接你,甚至在这里上学之后,我也从来不打扰你。当初你说你要在这里读书,我也没有反对,放下老家的土地来这里陪你。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首先是一个需要被尊重的人,之后才是你的娘呢? 明深有些慌张地想要说些什么,于是抓住了明蓝的手想要解释。他思维有些混乱地说着:“娘,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娘,那个时候我不是这么想的,我没有不尊重你,娘你相信我!”明蓝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手被他抓住了,不能打手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她有些心灰意冷地叹了口气,上楼去了。 而拐角处临时停靠的车辆在一片寂静之后也终于驶离了这里。 凤凰(新) 老女人在河边捡了一颗蛋。 乌漆嘛黑的,蛋壳外表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总之不像寻常鸟蛋。巧的是老女人也不是寻常老妪,她是当今修仙界名噪一时的毒圣老祖。说是毒圣,不过是给一些大能下了几次毒、种了几回蛊,却无人能解开罢了。至于毒圣这个称号,是有几分好笑的。毒这一事,本就是害人性命的,又怎么算得上圣呢。 老妪摇了摇头,两只手捧着这颗巨大且诡异的蛋,佝偻着身子、步履蹒跚地往回走,最终身影消失在了一扇破旧的门后。 进了门的明蓝褪去了外表的伪装,变成了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妇女。她的头发中有几缕白发掺杂在乌发之间,很是醒目。一双粗糙带着厚茧的手上下摸索着这颗光溜溜的蛋,随后狞笑着把它放置在早已准备好的养育皿中,安心地等待着小鸟破壳而出。 明蓝每天都要抽时间定时观察这颗鸟蛋,与此同时还会挥舞着自己的爪子,满意地听着指甲敲在蛋壳上的声音。揠苗助长式的语言催熟也被用上,她一边敲蛋,一边用垂涎已久的声音说:“小凤凰,快快长大,我可想死你咯!” 这就是一只纯正凤凰蛋,只是可惜是一个杂交种。凤凰一族正统血脉为赤凤,颜色接近火焰淬炼时的血红,正是因为其色纯正,在经过一次涅槃浴火重生之时才格外好看。其它旁系血脉颜色要么不纯要么不正,而这其中以乌凤为末。若是纯种乌凤倒也能在外界得到几声称赞,只是可惜,明蓝敲了敲手下的鸟蛋,这个蛋是乌凤和赤凤的杂交种。血统不纯,最是遭人嫌弃。 但是尽管凤凰一族内部有严明的等级分层,但是凤凰一族在外面依旧威风凛凛。从羽毛到骨头再到血肉,可谓是行走的大补药材。更不用提凤凰与生俱来的驭火之术,从它们口中喷出来的火,可比明蓝自己炼制的火不管精度还是纯度上来说都要高得多。而且,明蓝现在配置的药,恰巧就差了那一滴凤凰的心头血。心头血难得,明蓝并不急于这一时。 总之,这颗鸟蛋明蓝看得紧,说是她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 凤凰破壳那天可谓是明蓝期待已久。她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这只乌漆嘛黑浑身又有些湿漉漉的小东西一点一点从蛋壳中挣脱出来,然后顶着那两只硕大的眼睛,准确无误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明蓝,叫了一声妈妈。 雏鸟情节。明蓝很满意地捧着这只小小鸟,轻柔地给它顺着毛,说:“你以后就叫凤凰。”凤凰不语,只是一味地依靠母亲。 凤凰一岁能化形的时候,明蓝就告诉了他原本的身世。她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有多少可怜的小凤凰被邪恶的人类拨皮抽筋,甚至连尸体也不放过用来炼制精油。听得小凤凰瑟瑟发抖的躲进明蓝的怀抱,一边害怕地化成原型,一边用颤抖的声音说:“妈妈我好怕怕。”明蓝心想,怕就对啦。于是她温柔地拍着小鸟,说:“小凤凰不怕不怕,妈妈这里最安全啦。”全天下下毒最厉害的人就在你眼前,到时候一定会给你来个痛快。 凤凰单纯,甚至单纯得可以算得上愚笨。明蓝是他接触这个世界的唯一途径,也是他对外人幻想的最大模板。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像他的妈妈一样那么善良。而明蓝居住的一片小天地就是他长大至今所有的活动范围,这里鸟语花香,植物动物的种类多到令他感到震撼。他被明蓝带着一一认识了所有东西的名字。 某一次他变成小鸟,盘踞在明蓝的肩头,跟着她四处巡逻。他奶声奶气地问道:“妈妈怎么养了这么多小东西哇!”明蓝轻笑着回答:“因为我是一个亲切善良的好人哇,就像我把你捡回家一样对不对?”凤凰点了点头:“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明蓝听了又是笑:“你只认识我一个人,怎么就判定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呢?”凤凰说:“因为妈妈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明蓝笑而不语,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毕竟明蓝真的对凤凰不坏。凤凰幼期非梧桐树不栖,明蓝秉着有舍有得的想法当机立断砍掉自己珍藏已久的金丝梧桐树,移植到自己的院子里供小凤凰休息。当然,她不会吃亏,她只是会用一个凤凰恰巧能听到的声音自我感叹着:“唉,这是我唯一一棵金丝梧桐树。”单纯的小鸟一听到这个就心疼得不得了,他飞到明蓝跟前,有些着急地问:“妈妈我是不是太败家了?”明蓝善解人意地摇头:“好凤凰你是妈妈的好宝宝,妈妈养你怎么会是败家呢?”“那我能为妈妈做些什么?”凤凰急得团团转。 明蓝故作深沉地说:“嗯,我最近缺了一根乌鸦的翎羽作染料。但是现在是冬天,乌鸦已经冬眠了......”这纯粹都是在胡扯,她做什么染料?她需要的也不是乌鸦毛。果不其然,着急做出什么贡献的凤凰立马邀功一样地说:“妈妈!我有!我也有翎羽!而且我作为乌凤比乌鸦的颜色更好看!”似乎为了证明自己,他甚至一下一下地跳了起来。 “嗯?但是......”明蓝皱着眉头,凤凰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被人揉了一把,“但是,小凤凰给了妈妈一根翎羽,小凤凰会疼的呀。妈妈不忍心自己心爱的小宝贝受到伤害。”凤凰被明蓝接二连三的糖衣炮弹迷得七荤八素的,他一边嘿嘿傻笑着一边毫不留情地从自己尾巴尖上拔下了一根翎羽,像献宝一样叼给明蓝看。“妈妈,我不疼的。” “哎哟我的小凤凰。”明蓝惊呼一声,看似非常心疼地抚摸着凤凰的羽毛,实则非常心疼地看着羽毛根部扔在流淌着的凤凰血。这可都是大补之物啊,太暴殄天物了,罪过,罪过!“以后可不能这么鲁莽了听见没有,妈妈心疼!”心疼滴不到自己药盅里的珍贵凤凰血。 小凤凰傻乎乎的笑,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他就知道,妈妈最疼他了! 而后凤凰隔一段时间就恰巧能听到明蓝的叹息:“要是有一根凤凰羽就好了”“要是有一滴凤凰血就好了”“要是有纯度比我的火焰还要高的火焰就好了”。毫无例外,凤凰每次都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向明蓝证明自己的价值。他从未怀疑过明蓝一点一滴。毕竟自己身上还有那么多羽毛,自己体内还有那么多血液,那分给自己最爱的妈妈一点,那又怎么了呢? 经过一年时间,凤凰已经从最开始的童子,长成了现如今的少男模样。他乌发黑眼,皮肤却又相当白净。穿上和明蓝同样花纹的一衣服,实在俊俏得紧。而他的原型更是光彩夺目,原本乌凤赤凤二族的混种,通常会出现毛色杂乱的情况。但是他却格外不同,羽毛通体黑色,在根部又慢慢过渡为正统的赤色,远远望上去像火纹缠绕,好看得紧。明蓝实在喜欢他的模样,常常爱不释手地抱在怀里。 直到有一天,明蓝举着一粒刚炼制出来的药丸,递到他面前,说:“好凤凰,给妈妈试试药性。”凤凰正在帮明蓝配置着药材,闻言二话不说就着明蓝的手吞了进去,甚至舌头和牙齿还眷恋地吸了一口她的食指。 “唉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呢!”明蓝假意地责怪着凤凰。凤凰低头,不说话。他砸吧砸吧嘴,问:“妈妈,这次是什么药?跟之前的味道不太一样。” 明蓝捂着嘴轻笑一声:“傻孩子,吃前也不先问一句,现在吃都吃完了才开始问,不是太晚了?再说了,妈妈要是喂你吃毒药怎么办?”最后一句话问得别有深意。 小鸟手上的活忙完了,一边开始进行扫尾事项一边说:“妈妈给我喂毒药也没事。”他放下手中的东西,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明蓝,其中流露出的孺慕和眷恋比他的瞳色还要深沉。 明蓝内心窃喜,但是面上不显,半是叹气半是欢欣着把眼前这只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鸟抱进怀里,用粗糙的手滑过他娇嫩的脸蛋,怜惜地说:“可怜见的,妈妈怎么会给你喂毒药呢?”凤凰乖巧地靠在明蓝怀里:“妈妈想要我的全部都没关系。我是妈妈养大的,全部送给妈妈都没问题。”明蓝听了,眯了眯眼睛,心想这可是你说的。 按理说养只猫儿狗儿的养了几年多也该有感情了,更别提这只凤凰格外漂亮又格外听话。不谙世事的小鸟满心满意都是他在这个世界最先看到的人,他不管不顾地叫她妈妈,时常缠着她,仿佛自己就是她生的一样。凤凰小时候最喜欢的游戏就是从明蓝专门为他准备的那棵梧桐树上展开翅膀向下飞去,飞到明蓝身边,而明蓝也会恰好张开双手,把这只投怀送抱的小鸟抱在怀里。 但是明蓝何许人也?她被人称作毒圣,除了下毒高超之外,注定还具有心狠手辣的特质。小鸟是赏心悦目又乖巧可人,但是她需要的又不是男宠,她要的是他心头那一滴纯粹的精血。 心头血怎么取?这个倒是很有讲究。不能粗鲁地剖开心脏,也不能让人在这过程中死了,要一点一点、缓慢而细致地,在心脏还在跳动的时候,取它下三寸位置,最为鲜艳的、被保存在最内里的那滴血。 明蓝心里想着日后该如何取这血,又顺带想着改用哪把刀、哪个碗来盛这精贵的宝贝。她甚至想好了自己把那毒药炼成之后,自己肯定能摆脱当前修为停滞不前的困境并且再进一层,到时候飞升得道就不再是幻想。 “妈妈?”小凤凰感受到明蓝有些急促的呼吸,有些紧张地抬头,问道:“妈妈怎么了?妈妈不舒服吗?”明蓝看着自己怀里的小鸟,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康庄大道。她喜笑颜开地说:“小凤凰可真是妈妈的宝贝。” 小鸟脸红,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传来他闷闷的声音:“在我还未诞生之时,我就听见妈妈在外面常常抚摸着我的外壳,说想早日见到我。”明蓝回想了一会儿,确实有这么个事,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凤凰继续说道,“所以我是因为妈妈的期待才来到这个世界。所以妈妈想对我做任何事情都可以。” 明蓝一时之间竟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她低头,就看见小鸟红着脸,一副托付终身的样子郑重地说着。她问:“真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凤凰的脸好像更红了,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肯定道:“任何事情都可以。” “那我要你的精血,你的心头血。”她语气没有任何变化,就这样笑着说。 凤凰很明显没想到明蓝要的是这个。 他原本以为,明蓝是对他见色起意……这不怪他,因为随着凤凰年龄的增加,时常会出现明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脸上露出痴迷向往的目光,偶尔还伴随着几声痴笑的情况,弄得他有些无地自容。他有些羞于向明蓝开口询问,却又因为这目光感到有几分开心。而他根本就不认识除了明蓝以外的其他人,于是只好向明蓝养的一众动物植物请教为何。 凤凰问得委婉:“如果一个人喜欢长时间地盯着另一个人,偶尔还会时不时地笑一声,这是为何?” 巨蟒问:“这笑声是否阴险瘆人?”小鸟摇头。狐狸回答:“那这人八成是爱上了另一个人,才会一直这么看着。”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人世间的画本子里,痴情的公子们都是这么看小姐的,那叫一个含情脉脉。”小鸟听不懂什么叫做“含情脉脉”,但是他明白“爱”这个字。曾经在识字时,他曾问过明蓝。那个时候他还是一只小鸟,被明蓝捧在手心里说:“我对小凤凰这么好,就是因为我爱你呀。”小鸟聪明,懂得举一反三:“那我对妈妈好,也是因为爱。”说完被明蓝亲了亲脑瓜子:“小凤凰怎么这么聪明呀!” 正当凤凰沉浸在回忆里时,一旁的野猪打断了他的思绪。只听见野猪冷哼一声:“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是对方想吃你!明蓝那老女人就是这么看我爹的,没过多久我爹就被她烤了吃了,连骨头都没剩!”凤凰听了,想也没想就否定了这个答案。笑话,明蓝怎么可能吃他,明蓝爱他还来不及呢……因此他还替明蓝辩解了几句:“弱肉强食,本就如此。”听得野猪甚是生气,口中念叨着什么,瞥了他一眼就跑远了。 凤凰毫不在意,他问狐狸:“若被看的那个人也爱对方呢?”凤凰毫无疑问爱着明蓝,但是他不知道,此爱非彼爱。“这不就是两情相悦?相爱之后就进行交配了呗!”狐狸一边梳理着自己的尾巴毛一边说着。 两情相悦。凤凰口中嘀咕着这四个字,他觉得喜欢这个词。“那交配呢?交配怎么做?”凤凰有点激动,他想要和明蓝交配。狐狸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只小鸟被明蓝宝贝着呢,他可不愿意带坏这只未成年小鸟。于是他忽悠着说:“等水到渠成之时,对方自然会提出来的。” 此刻,凤凰有些诧异地看着明蓝:“原来不是要和我交配,是真的要吃我?!” 明蓝还没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和他交配,只是说:“可这不是你说的?”凤凰有些低落,他似乎不死心一般,又问了一次:“真的不和我交配吗?”“我为什么要和你交配?”明蓝有些好笑地问。“两情相悦、彼此相爱之人就可以交配啊。”凤凰理所当然地说着,还摆出手指头算:“我爱妈妈,妈妈爱我,这不就是彼此相爱、两情相悦?” 明蓝哭笑不得。她把他抱在怀里,从后面搂住他,不让他动弹:“妈妈确实爱小鸟,可是妈妈一开始就是想要你的心头血呀。不光你的心头血,你的每一根羽毛、每一寸血肉,我都想要。” “那太好了。”小鸟在明蓝的怀里转了个身,两只手挂在明蓝的脖子上:“妈妈把我捡回来,然后把我吃掉。我的血肉会流淌在妈妈的血液中,我的羽毛会装点在妈妈的床头。”他踮了踮脚,额头靠着明蓝的额头,“我的灵魂会一直围绕在妈妈旁边,永恒地注视着妈妈。” 明蓝静静听着,看他的鸟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话。没想到下一句就是:“所以妈妈,在吃掉我之前真的不想和我交配吗?”明蓝翻了个白眼,无语地把他的脸拍开:“毛都没长齐呢就想着交配!” 小鸟有些失望地垂下了眼睛,然后变回了原形。青年期的凤凰体型修长,长一米有余,若是展开双翅,更加壮丽好看。还没等凤凰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明蓝摁在桌子上。明蓝拿出准备已久的骨刀,准确无误地刺了下去。喷溅出来的鲜血被事先设置好的咒术引导着流进了瓷具内,小鸟睁着眼睛,仿佛还没准备好似的,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妈妈,只要你说我就会给你的……”他有些痛苦地说着。 明蓝没有回答,她专心致志的剖取着凤凰的心脏。那颗小小的、生机勃勃的心脏此刻正被她握在手中。凤凰痛不欲生,但是先前明蓝喂他吃的那颗药尽最大程度的保持住了他的清醒,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哼哼唧唧地呻吟着,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妈妈,我疼,我好疼……” 明蓝无暇顾及此刻的凤凰,她小心翼翼地用骨刀切下一个口子,用法术催促着那滴精血流出来。整个过程凤凰没有丝毫的反抗,他完完全全地把自己敞开在明蓝的眼前,除了喊疼,他甚至连颤抖也几乎没有。 于是整个过程异常的顺利。那滴凤凰心头血完美地收纳在明蓝的真空宝箱中,就等日后开炼。而现在,她看着无声流泪、面如死灰的凤凰,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拿出针线把他的皮肉一点一点缝了回去。可怜的凤凰,刚刚被明蓝剖开心脏取出心头血,修为丧失了大半,又得亲自受着这皮肉之苦。他无力地躺在那里,看着心情异常高涨的明蓝,没忍住,喊了一声“妈妈”。 明蓝自觉已经仁善至极,他可是她修炼这么长时间以来亲自救助的第一人。没等小鸟说完,明蓝就完成了手上的活。她取出一枚药丸,放在凤凰的心口处,然后猛的一拍,药效就从皮肤渗透进去,四处散开了。然后落下一句“你自己好生休养,从此我们一拍两散。” 谁料凤凰化成了人形,面色苍白地死死抱着明蓝的腿,声泪俱下地哭喊着:“妈妈不要抛下我……妈妈我疼,妈妈不要抛下我……”似乎仍嫌不够,他继续说着,“我可以给妈妈暖床,给妈妈当男宠,我全身都是妈妈的,妈妈不要抛下我……” 重病之人本就没什么力气,明蓝原本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凤凰一脚踹到对面墙上,但是她没有。她只是低下身子,挑起凤凰的脸,看着他哭得如花似玉的脸。正想说些什么,却意外地看到一双失去聚焦的眼睛。哦呵,没了那一滴精血,修为倒退了许多,竟然直接把眼睛给逼瞎了。 最终她爱怜地抚摸着凤凰那双乌黑的眼睛,叹了口气。“外面的世界那么恐怖,小瞎子离开了妈妈肯定会被欺负的对不对?”凤凰还在流泪,他现在看不到明蓝的脸,不知道她现在的表情,也根本判断不出明蓝的语气是不是要抛弃他。他点了点头,无助地捧着那只抚摸自己的手:“没有妈妈我会死的……小鸟会死的……” 明蓝听了,又是一声叹息。“妈妈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小鸟死呢?”她说着,把凤凰从地上抱起来,“要死也该死在妈妈的怀里才对呀。” 将军之子 明蓝少将从虫族战场凯旋而归之日,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一同站在国王的身旁前来迎接她。 这次的胜利尽管从结果来说只是险胜,但是却极大地打击了虫族嚣张的士气,并且虫族的精锐部队被一举歼灭,此战过后,虫族将会安安分分地老实数十年的时间。明蓝少将和她的丈夫在这场战役中功不可没。更何况若不是她的丈夫在最后紧急关头舍身而出,替明蓝挡下那一致命的一枪,恐怕最后也只是两败俱伤的场面。 对明蓝的赏赐、对她丈夫的抚恤与慰问,让明蓝一时之间成为了名声大噪的人物。人们竞相着试图结交这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更有甚者已经蠢蠢欲动,准备把自家适龄的男性向导推荐给明蓝做入幕之宾。在战场后方清扫结算的时候,明蓝统统以回绝了。 而现在,明蓝穿着锃亮的黑色军靴,头戴威严的藏青色军帽,极具气势地从飞行艇上走了下来,身后藏青色还绣着国徽的披风随着她的步伐而掀起一小阵风,英姿飒爽。然而刚走两步,她的精神体就敏锐地感受到现场有一股及其特别的气息。随着她向国王走近,两人庄重地交换了一个军礼之后,她才循着那股气息看向国王身后:一个亚麻色小卷毛,长相清秀的少男,同样一身军装。在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他眼中含着的崇拜与敬佩几乎要溢出来,激动地叫了她一声“妈妈”。 明蓝正要皱眉训斥,却看到她的精神体——一只威武的母狮出现在身边,正对着少男的精神体嗅来嗅去。明蓝定睛一看,发现对方的精神体也是一只小狮子,并且因为主人尚未成年,所以精神体也仍在幼年时期。那只小狮子一看见明蓝的母狮就跑着跳着凑到它跟前,翻着肚皮滚来滚去试图吸引它的注意。母狮先是迟疑半晌,最后还是几分嫌弃地跪了下来,任由小狮子靠在它的身体上打滚。明蓝敏锐地察觉到,小狮子的前腿有些不自然,看上去像个跛脚的。 国王这个时候才适时地补充着:“你二十年前参军时保留冻结下来的卵子,十六年前在你丈夫的同意下进行了人工授精,并且在人造子宫内孕育出生。这期间你一直忙于前线没时间回来,是你的丈夫偶尔回来照料他。你的孩子很优秀。” 明蓝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十六年前她的丈夫曾经和她说过这件事。只不过由于事情太多、她太忙,她早就忘了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孩子的事实。况且刚刚她的精神体也已经通过精神力判断出对方确确实实是和她有血脉关系的人,她走到自己的孩子面前,尽管十分钟之前他对她而言还是完全陌生的一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明蓝垂下眼睛,俯视着这个此刻还没有自己高的少男。他脱下军帽,向她敬了个礼:“报告明蓝少将,我的名字是明深。” 后续的庆功宴国王帮明蓝推掉了。国王语重心长地拍着明蓝的肩膀:“你们母子俩好好叙叙旧吧。” 回去的路上是明深开的飞行艇。其实飞行艇可以设置自动飞行模式,但是明深觉得此刻或多或少有些尴尬,就揽了这个活。他一边目不直视,一边又分神注意着身旁的明蓝。 “明深。”明蓝突然开口叫他。“报告少将,我在。”明深一激灵,连忙挺直了腰,等待着明蓝接下来的话。明蓝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擅长跟自己的士兵打交道,也知道如何跟自己的爱人相处,但是她唯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这个孩子。正当她犹豫不决时,两个人的精神体,那一大一小两只狮子翻滚在了一起,母狮子正有些嫌弃却又有些爱怜地给小狮子舔着毛。 明蓝不由得笑了笑,语气也变得轻松许多:“你跟我说话不用说敬语——说起来,你的精神体是怎么回事?”明深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我还是受精卵的时候无意间遭受了虫族辐射,导致先天不良于行,刚出生的时候就右腿小腿萎缩发育不全。现代医疗科技很发达,在我十岁那年就已经重新设计安装了一条小腿,六年下来没有任何排异反应。”明深偷偷看了一眼明蓝,然后继续说:“但是我的精神体已经受到了损害。在我觉醒精神力那年,他就已经是一个跛脚的狮子。” 明蓝听闻后,默不作声。她把明深的精神体抱在怀里,小狮子一开始有些瑟瑟发抖,随后讨好着去舔明蓝的手,见她没有反对之后就开始两只前腿搭在她的肩头上拱她的头。明蓝已经很久没有同这样活泼的小东西打交道了,她不由的拍了拍小狮子的脑袋,让它安静下来。她一边顺着它的毛,一边想些有的没的:精神体往往能够反映其主人的内心,明深现在也和她手下的小狮子一样渴望她的关注吗。 她抚摸着小狮子那条有些异常的前腿,觉得有些可惜。狮子这般勇猛的精神体,本应该在战场上大放光彩,然而跛脚的动物,终究有些不够格。想到这里,她感受了一下明深的气息,然后抬头问道:“你是向导?”明深回答道:“是的。我的精神力水平跟爸爸一样,是一名向导。” 说到已经去世的丈夫,明蓝心中不禁泛起轻微的波澜。她自己本身是精神力水平很高的哨兵,因此有很大陷入精神力暴动的风险。要寻找到和她相匹配的向导并不容易,但是她的丈夫就是一个能完美包容她的人。“那这很好。”明蓝淡淡地回应着。 母子二人度过了一段相对而言的平静时光。两个人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生疏,但是也算不上亲昵。比起母亲和孩子,他们更像将军和士兵,更何况明深是真心实意地崇拜着明蓝。在他和他的爸爸鲜少的几次见面沟通中,他就已经被爸爸口中那个富有魅力的女人所吸引。他记得爸爸是如何包含爱意与深情地描述着明蓝:她在专业方面上骄傲好强,但是不令人感到厌烦,因为她有足够强大的资本。她还是一个天赋绝伦的将军,整个帝国就是在她的引导指挥下才能打赢一场又一场的战争。明深记得爸爸把自己抱在怀里,柔和地说:“爸爸很爱你妈妈,我相信你也会很爱她的。” 于是这几次沟通交流给明深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明蓝在他的心目中俨然已经成为一个高大的符号,他开始观看她的作战记录,开始从各种网站报道上搜寻明蓝的身影。他事无巨细地了解着明蓝,他的母亲。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该如何爱自己的妈妈,因此他对明蓝的爱,除了后天培养出来的崇拜与敬仰之外,还带着从自己父亲那里习得的爱。明深正在仿照着明蓝丈夫的方式,去爱自己的妈妈,尽管他还尚未发现。 在见到明蓝并和他一起生活之前,“明蓝”二字和“妈妈”一样,都是一个抽象的符号。他对这个符号倾注着过多的感情 因此在察觉到明蓝可能陷入精神力暴动的前几天,他主动走向了明蓝。明蓝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长期的相处已经让她熟悉了明深的气息,因此她并未睁眼。明深的精神体已经跑了出来,它有些胆怯地跑向那只这段时间看起来略显暴躁的母狮。母狮察觉到对方正不断靠近,发出几声愤怒的低吼警告着对方,但是在察觉到来者是自己的孩子之后又勉强恢复了原状。跛足的小狮子就这样一瘸一拐地靠近母狮,然后生涩地给对方舔毛,就像她曾经为自己做过的那样。 明深走到明蓝身前,蹲了下来,慢慢握住了明蓝的手。明蓝睁开眼睛,俯视着此刻颇有几分引颈受戮意味的明深。明深此刻有些忐忑,但是他也知道精神体往往能反映其主人的内心,因此他知道明蓝其实有点嫌弃自己作为她的孩子却有一个瘸了腿的精神体。他深吸一口气,虚虚握着明蓝的手腕,说道:“妈妈,我能做得跟爸爸一样好。” 左右为男1 “妈妈,我回来了!”温辙指纹解锁打开了门,大声向坐在客厅里的人打招呼。 “孩子回来了。”温喻把手机里的听书关掉,转过头对着玄关处笑了笑。温辙换好拖鞋,把书包放进书房里,洗了手,来到客厅坐到温喻身边。温喻感受到身边的沙发凹陷了一块,然后温辙抱住了她。温喻没说话,让他静静地抱着。 没过多会儿温辙就起身:“谢谢妈妈,我去给妈妈做晚饭。”温喻点了点头,嘱咐道:“小心别切到手。” 温辙走进厨房,看到温喻已经洗好备好的蔬菜和肉。自从温喻失明之后,做饭的任务就落在了温辙的身上,而心疼孩子的她会提前做一些准备,比如提前蒸好饭、备好菜。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温辙一边吃饭一边跟温喻讲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温辙今年高二,刚刚经历完一场分班考试。今天考试结果出来了,他在3班。温喻默默听着,时不时应和一声。 温辙说新班级排座位表,他因为个子高被安排到了最后一排,意外发现同桌是个个子跟自己差不多的。温喻适时地问新同桌叫什么名字,温辙说叫楼秩,看上去很高冷,没想到在跟自己交换名字之后意外地算得上平易近人。 “楼秩?哪两个字?”温喻面色如常地问道。 “楼盘的楼,秩序的秩。”温辙没觉得奇怪。毕竟按理来说作为家长对孩子的同学不会太感兴趣,一般都是知道名字的发音就算了解。但是温喻在失明之后失去了视力,她不再看得到任何东西,因此对事物的记忆方法转为了文字,对每一样东西都要知道具体是哪个汉字,所以温辙理所当然地认为这跟过去温喻问名字时的提问并没有什么差别。 温辙说完之后就继续说别的事情。吃完饭,温辙收拾桌子,用过的餐具直接放进洗碗机里,跟温喻打了声招呼就去书房写作业了。 温喻坐在客厅里,打算继续听书,却没来由的想到温辙提到过的新同桌楼秩。她忽然想起许多年前接过的一个陌生电话,电话另一头的男人在电话接通之后并没有立即出声,温喻说了两遍“您好”之后才犹豫着开口,竟是意料之外的人。 他说:孩子叫楼秩,秩是秩序的秩。你要是有空,可以来看看他。 温喻说:这位先生您打错电话了吗?我已经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了。 电话随后被她挂断。往事不想重提,她现在一家三口,有着平稳简单的幸福。 但是这份平静在温辙14岁那年被打破。一家三口突然遭遇车祸,她的丈夫为了保护她和孩子当场毙命,而坐在副驾驶的她也因神经性压迫永久地失去了光明。事后她和孩子获得了一大笔赔偿金,而年幼的温辙也开始变得成熟,承担起这个弱小的家。 他做得很好。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他学事情学得很快,对待温喻也从未有过不耐烦。 在温喻失明的最初,她曾经歇斯底里地发过一次脾气。温喻接受不了自己的失明,接受不了自己竟然需要年幼的孩子反过来照顾自己。她的怒火和眼泪一样到处倾泻着,她看不见,她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她只有一个还在读初中的孩子。 但是温辙没有离开她,他紧紧地抱着温喻,轻声地安慰着她:“妈妈,不要害怕妈妈。我会一直陪在妈妈身边的。我们都不要怕。” 温喻流着眼泪环抱住温辙。她哭着说:“孩子,妈妈对不起你。”温辙一边摇头一边吻去温喻脸上的眼泪,想到她此刻看不到自己的动作,柔声说:“妈妈,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已经很勇敢很好了。” 其实车祸之后温喻的精神状况一直算不上好,但是她都很好地克制住了没有表达出来。温辙希望他的妈妈能够借助这次机会哭出来,这样两个人都会好受一点。 那次过后温喻真的好了很多,她很感谢在那个灰败的时刻自己的孩子成功托举住了自己。她下定决心以后母子二人好好活,好好过。于是她默许了那次车祸过后,温辙越来越亲密的行为。温辙很爱撒娇,他说自己一个人害怕,于是要和妈妈一起睡每次回家都说妈妈辛苦了,于是要给妈妈一个亲亲。 温辙放学回家之后彼此的拥抱,睡前的亲吻,以及两个人相拥而眠。曾经温喻问过自己这样真的是对的吗,这样真的可以吗。然而恰巧那段时间压抑许久的温辙也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开始做噩梦,梦见血肉横飞的车祸现场,梦见爸爸、妈妈依次死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无能为力。温喻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孩子的失眠,她把他抱在怀里,像小时候那样拍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地哼唱着儿时的歌。 温辙失眠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多月,最后一天他蜷缩在妈妈的怀里,眼泪默默地流下。温喻似乎没有感受到自己胸口的泪水,她依旧如往常那般。不知道过了多久啜泣的声音渐渐歇了,温喻听见他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妈妈,我以后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照顾你。”温喻温柔地在自己的孩子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晚安吻:“睡吧我的孩子,今晚不会再做噩梦了。” 后来温辙真的没再做噩梦了,却没有一个人提到分开睡。 母亲和孩子之间应该这么亲密吗?或许不应该。但是温辙没有在意这些,温喻也没有在意。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家人了,是彼此至亲至密的联系。 但是。温喻想到了楼秩,这个许多年来都不曾提起,久远到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名字。人在有些时候是真的会把自己也骗过去,温喻心想,小辙,对不起。 “妈妈,在想什么?”耳畔突然出现的气息把温喻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刚刚我叫了你两次都没听见。妈妈是今天有些累了吗?”温辙有些关心地问着。 “刚刚在回想今天听的书。”温喻先是笑着躲了躲温辙,她的耳朵很敏感,经不起这样的动作。“作业写完了?那我们准备睡觉吧。” 温辙把手伸过去,让温喻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随后牵着她的手一起走进卧室。 在卧室门即将被关上的那一刻,温喻听到温辙凑到她耳畔说:“今天妈妈有些累,我让妈妈放松一下好不好?” 左右为男2 温辙跟楼秩很快熟了起来。两个人身高差不多,成绩也差不多,温辙见人三分笑,性格开朗,楼秩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也会搭他的腔。两个人一起打球一起去食堂吃饭,也从来没冷过场。 温辙跟楼秩讲过自己的妈妈,讲过那次车祸之后他和妈妈彼此二人相依为命。楼秩听得沉默,说自己的母亲在自己出生那年就去世了,父亲也在前几年走的,父母两边都没有任何亲属,他现在是单身一人,偌大的家底都由专业人员和管家看着。 人都是对比出来的。本来温辙还觉得自己有点惨,一听楼秩讲完他的家世,瞬间觉得自己还算幸福,毕竟自己还有妈妈,而楼秩可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如果可以,我还是不希望有那场车祸。”温辙感叹着说。 “因为你爸爸去世了?”楼秩顺着说。 “不是,是因为我妈妈因为那场车祸变成了视障患者。”一直嘻嘻哈哈阳光乐观的温辙一谈论到自己的母亲就难得的严肃了起来,“我愿意替妈妈承受失明的痛苦。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我失明了,妈妈应该会比我更痛苦吧。而且我也不想成为妈妈的累赘。” 温辙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没有发现身旁的人有些古怪的表情。楼秩的眉毛半是轻蔑半是嘲弄地蹙起,连带着嘴角扯出来的笑容都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古怪。 “你觉得你妈妈失明了,她现在是你的累赘吗?”楼秩问道。 “当然不是!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温辙连忙否定道,“我爱妈妈,妈妈也爱我。这就够了。” 温辙不认为当着外人说出“我爱妈妈”是一件或许会是一件有些羞耻的事情,他的感情自然而然地流露,话语也自然而然地说出。但是他突然想到眼前的楼秩父母已经去世,心思纤细的他不想让自己的好朋友误以为自己是在炫耀,正想补充说些什么,却被楼秩打断。 “这不就行了。没有孩子会是妈妈的累赘的,每个孩子都是被妈妈爱着的。”楼秩淡淡说着。 温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真难为你了,竟然比我还通透些。谢啦!”转瞬之间,他好像看到楼秩的表情有些僵硬嘲讽。但是他揉了揉眼睛,又发现楼秩表情如常。 温辙没放在心上,他抱着篮球走在前面,自然也就没看到楼秩一直盯着他脖子间那根红绳,眼神晦涩不明。 温喻每天下午会固定出去遛弯。她们家有一只导盲犬,叫温轼。温喻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温辙啼笑皆非。他抗议着说,明明导盲犬比自己小,为什么起一个这个名字。温喻一边摸着狗头一边摸着儿子的头,笑着说狗的一岁可比人类的一岁多多了。温辙见反抗无效,只好一把抱起这只狗,说自己也是有弟弟了。温喻听了又是笑,说,明明是哥哥。 名字已经被定了下来,温辙只能接受这个事实。温轼性格很乖顺,在温辙上学的那段时光,很好地排解了温喻的无聊时间,也开启了她的定点出门遛弯。 每天出门前温喻都会收听天气预报。今天周四,温辙还没放学。下午四点是一个合适的时间,天气晴朗,有微风。温喻带上盲杖,牵好狗绳,拿上一些其他的小东西,出门了。 再熟悉不过的路线。公园就在小区旁,她只需要让温轼带着她往前走就可以。 但是今天不太一样。她走进公园没多久,天空似乎开始下雨。一开始只是一些细小的雨丝,温轼察觉到之后冲着温喻叫了一声。 温喻想到热对流可能造成的阵雨,心觉不妙,连忙带着温轼往回赶。只是她是一个盲人,再怎么快也走不了太快。 雨最终还是下了下来,有一些雨滴落在了温喻的身上,温轼在一旁着急得开始吠了一声,但是他也担心自己的主人,只能干着急。 温喻也有些着急。她出门前也没想到可能会下雨,也没给温轼套上雨衣,不知道他会不会着凉生病。 正巧这时,温喻感到身上的雨滴变小了很多。她以为是阵雨很快就停了,却又听到雨滴拍在伞面上的声音。身旁的温轼察觉到生人靠近,具有威慑性地叫了一声。 温喻有些紧张地抓住了狗绳,她一个盲人,还是一个女人,难免会感到不安。就在她准备开口的时候,那名撑着伞的路人先说话了。 “很抱歉有些突然,”出乎温喻意料的,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年轻到让她想到自己的孩子温辙。“我刚刚在公园这边采风,结果突然下雨了。我想这位女士,你可能需要帮助?”清脆的男声比雨点声音更加清楚地传入温喻的耳中。 温喻听后,有些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勾起一个感激的笑容。“谢谢你,孩子。”她低下身安抚了一下有些急躁的温轼,继续说道,“如你所见,我是个盲人。下雨天可能不太好走,如果你方便的话,可以带我去路边打个车吗?” “当然没问题。”少男爽快地答应了。“姐姐,你的家人待会儿会来接你嘛?” 温喻又是一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的孩子跟你差不多大,你该叫我阿姨。”她扶住了少男礼貌伸出来搀扶她的手,带着温轼慢慢向前走着。 两个人走在一起沉默寡言,或多或少有些尴尬。温喻开口问道:“孩子,你多大啦?” “……18岁。” “那和我家孩子差不多大呢。”温喻笑着说。一说起自己的孩子,温喻的话就变得多了一些。 公园不算特别大但是也不小,两个人走到门口也花了几分钟。雨已经变小了,正当温喻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她的脚步就开始变得有些迟疑。身旁的男生始终跟她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温喻甚至有些担心他会不会被雨淋着。少男察觉到她放缓的步伐,体贴地问着:“怎么了?” “妈妈!”站在门口提着雨伞雨衣和狗用雨衣的温辙终于等到了温喻的出现,他撑着伞三两步跑到温喻旁边,看到了站在自己妈妈旁边替她撑伞的人。 温辙先是牵着温喻的手把她接到自己的伞下,随后才打算礼貌且梳理地感谢这位好心的路人,一抬眼就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楼秩,怎么是你?”温辙惊讶地说着。他向温喻解释:“妈妈,这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我在学校的同桌,楼秩。” 随后他又有些庆幸地对楼秩说道:“还好是你。要是别人站在我妈妈旁边我还有些不放心呢。真的太感谢你啦。话说回来,你们是怎么碰到一起的?” 温辙的话很密,语速也有些快。如果他仔细一些,就会发现楼秩一个人站在伞下有些不虞的表情,也能发现温喻有些恍然的神情。温喻接过温辙的雨伞,伞柄上还有他身体的余热,后者此刻正蹲着给温轼套雨衣。 “你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在上课吗?”温喻反问道。 “还不是因为我担心妈妈!”温辙没有丝毫的心虚,理直气壮地说着。不过很快他就把头靠在温喻的颈窝处,撒着娇说:“妈妈不要生气嘛!我和班主任打过招呼了。” 一旁的楼秩似是对眼前母子情深的一幕有些手足无措。他一个人举着一把伞静静地观看着他的朋友向他的妈妈撒娇,楼秩通过温喻察觉到,她和温辙呆在一起是和他完全相反的放松。 楼秩心中的不快又积了一层。他想到自己来了这个公园许多次,才终于有了一次机会让他和温喻搭上了话。他想,刚刚那短短几分钟恐怕是他和他的母亲最亲密的时刻。 楼秩垂着睫毛,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温辙是你的孩子,那我呢,我难道就不是了吗。 左右为男3 楼秩在公园偶然见到温喻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他的母亲。那个证件照被父亲收藏进钱夹、婚纱照被设置成父亲手机屏保的女人,那个让父亲深夜流泪的女人,那个抛弃了自己也抛弃了父亲的女人。他的妈妈。 提起父亲,楼秩虽然敬爱,但心中也有些许轻蔑。楼秩也曾在小时候问过那个问题: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而楼父从来没有隐瞒过事情的真相,他没有编造一个妻子去世的幻梦来欺骗自己的儿子,只是冷漠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你妈妈不要我们了。 年幼的楼秩尚不太懂得“抛弃”的含义,他听了之后只觉得楼父可怜,也觉得自己可怜。等他再长大些,楼父把事情的全貌告诉了他。 25岁的温喻对22岁年轻俊俏的富家公子一见钟情,在进行了猛烈的追求之后两个人陷入爱河。温喻如愿地结婚,然后怀孕。可惜天不遂人愿,在温喻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她丈夫的公司突然出现重大爆雷,即将濒临破产。温喻几经权衡之下迅速离婚,分得了一大笔财产。 一直到温喻临产前的那段时间,是楼父人生中最忙的一段时间。他白天处理公司事务,晚上回家照顾辛苦怀孕的妻子——而那个时候他们已经离婚。温喻坦然地接受着这一切,她的爱当然建立在由金钱堆砌起来的地基之上。因此在生下楼秩后,她带着一笔可观的财产立马远走高飞,徒留父子二人留在原地——那个时候,温喻甚至不知道她的儿子的名字,因为她不关心。 楼秩听完了这一段没有任何跌宕起伏的失败爱情。那个时候他10岁,他一针见血地指出:“爸爸,是你当年太没用,才没能留住妈妈。” 被伤口上撒盐的楼父面对着来自儿子的指责,并没否认,但是不妨碍他反唇相讥:“难道你就有用?你妈妈生下你之后都没抱过你!甚至她走了也不愿意带你一起离开。”三十多岁的男人起身,走到了自己孩子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道:“楼秩,你也很没用,你也留不住自己的妈妈。” “没用”这两个字几乎要困住楼秩的人生,楼父的那句话常常如梦魇一般让他痛苦不堪。在梦中,他经常看到温喻背对着他和父亲,牵着另外一个小男孩儿的手巧笑嫣然,却始终背对着他,不肯将任何一个笑容施舍给他和父亲。梦得多了,楼秩也慢慢变得沉默。 母亲的缺位让他早早独立,而面对着在夜晚常常抱着照片痛哭流涕的父亲他心中也多有不屑。只是可惜这份不屑也没能持续太久,楼父当年为了把公司力挽狂澜,身体落下了病根。胃癌发作得太快,不过月余,那个常常怀念妻子的男人就变成了楼秩手中的一盒灰。 那年,楼秩16岁。他不得不暂停了一年学业,跟着父亲生前留下的管家和助手料理起他的公司。如此忙碌了一年之后,他终于回归了正常生活。他想,他要找妈妈。他要证明给死去的父亲看,当年妈妈只是抛下了你。于是,他背上书包,来到了温喻的城市,又顺理成章地和温辙成为了同学、成为了同桌,甚至成为了朋友。 楼秩曾经见过温喻的。有一年父亲带着他漫无目的地在她居住的城市闲逛,他们知道温喻已经有了新的丈夫和新的孩子,所以不敢贸然上前打扰,只是试图以这种方式偶遇。 感谢上天。在等红绿灯的间隙,他们亲眼看到温喻牵着孩子的手走在斑马线上从他们的车前经过,甚至他们都看到了温喻侧过头,对着自己的孩子笑着说了什么。不过短短十几秒钟,漫长得像是一生。 而后两个人一路无言地回家。当天夜晚,楼秩又梦见了温喻。他梦见温喻牵着他的手走在路上,温柔地叫着他的名字。在梦里,这是她第一次回头冲他笑。 得知温喻发生车祸以至于失明的那一年,刚好是楼秩的父亲因病去世的那一年。楼秩得知消息之后立马前往到她所在的医院,在病房外站了很久之后又默默离去,然后每个月固定往温喻的银行卡里转了一笔钱。他在为她难过的同时,也在庆祝着她丈夫的死亡。 和温辙拉近关系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在健全家庭环境中长大的小孩儿根本不对人设防,楼秩只需要卖卖惨、耍耍可怜,温辙就立马噼里啪啦地送上安慰。也正是这样,楼秩知道了很多温喻的事。 温辙每每提到温喻时脸上的幸福神情几乎要刺痛楼秩的双眼,因此和温辙说话时他尽可能不去看温辙的脸,只是听他讲。直到某一天他瞥到温辙脖子上的佩戴的红绳,才一愣。 类似的红绳他也有过。或者准确来说,是他父亲也有过。楼父曾骄傲地向他展示过这是温喻去寺庙祈福后送他的礼物,说是送给心爱之人的手链,可保平安。只是可惜父亲命太薄,无福消受这份祝福,那根已经有些磨损破旧的红绳手链最终由他继承。只是楼秩非常看重,从来不曾拿出来过。 出于心中不愿承认的嫉妒,他装作不在意地问:“温辙,我看你那天都戴着那根红绳?” 温辙摸了摸脖子间的项链,笑着说:“是啊,这是我妈妈从寺庙祈福之后送我的!说送给自己的孩子,可以保平安!” 楼秩听了心中一声冷笑。他心想,明明我也是她的孩子。 此时温辙想起来自己的好朋友父母都已离世,关怀地问道:“我记得我妈妈那里还有一根,原本是留给我爸爸的。但是斯人已逝嘛,要不要我也送你一根?” 原本呼之欲出的拒绝几乎都要说出,但是楼秩沉默半晌,脸上挂起道貌岸然的假笑:“好啊,谢谢温阿姨。”谢谢妈妈。 温辙心里觉得有点不爽,明明是我提议的,这个人怎么不谢我只谢我妈?但是他又想到自己的好朋友如此可怜,忍了下去。 这些都是小事。话说回来,半个月前在公园的偶遇纯粹是偶然。楼秩是真的会画画,去公园采风也确有其事,尽管这只是一个正当翘课请假的理由。他像往常一样坐在那里大脑放空,然后眼睛突然看向了一个地方。 是温喻。 她正牵着导盲犬,慢悠悠地走在盲道上。 一阵不可遏止的狂喜席卷了楼秩全身,当温喻从他面前经过时,他甚至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多年前温喻从他和父亲车前走过的回忆再次翻滚,两个画面重合,让楼秩感谢命运的安排。 采风不知不觉变成了人像,温喻的身影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笔下。但是近乡情更怯,他只是知道了自己的妈妈每周会来这里散步,却不知道该如何更近一步地向她搭话。 幸运的是,有了那一场雨。 此时此刻,楼秩在温辙的邀请下,“盛情难却”地来到了母子二人的家。 他坐在客厅里,克制地打量着这个温馨的地方。这里的每件物品他都好奇,他甚至嫉妒温喻的导盲犬,能得到一个由她拟定的名字。而自己明明是她的亲生孩子,却疏离得陌生。 回到家后,温喻明显放松了很多。她对家里很熟悉,因此让温辙给温轼擦干净脚之后就给自己倒了杯水。 温辙去做饭了。客厅里温轼安安静静地待着,只剩她和楼秩。 温喻思考了一路,觉得她和楼秩之间肯定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但是现在也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机。更何况……她对他也实实在在没什么话说。过去的事情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只是对待孩子还是要有哄孩子的态度。她准确无误地走到坐在沙发上的楼秩身边,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这是她失明之后才养成的和人说话的习惯,以确定对方的方向。 温喻像摸温辙的头那样,摸了摸楼秩的头,笑着说:“孩子,谢谢你送我们回来。” 左右为男4 “我们”一词生动地提醒着楼秩他的出现有多么突兀,于是他选择性地忽略这个人称代词,只是说道:“……温阿姨,不用谢。” 温辙做好饭出来就是看到这诡异的一面:他的妈妈正状似亲近地抚摸着他的好朋友的头,而他的好朋友此刻似乎有些不适应一般别过了脸。 温辙有点不爽。他三两步走过来,亲昵地挽着温喻的胳膊,让那只摸着别人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说:“妈妈,吃饭啦。”然后转头对着楼秩说:“楼秩,来尝尝我做的饭!” 楼秩也因为和温喻的相处被打断而有点不爽。但是他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 一顿饭吃得楼秩食不知味。在楼秩看来,实在是温喻和温辙之间太过亲密得旁若无人,温辙在那里各种献殷勤,短短几十分钟不知道叫了多少声妈妈!听得他火大。 吃完饭后,他毕竟是客人,母子二人没有让他起身,让他乖乖坐在沙发上吃水果。只是楼秩到底还太过年轻,按捺不住想要窥探自己母亲生活的好奇心,于是他装作不经意地溜达到了厨房门口。 原本安静趴在狗窝的温轼抬起眼睛,看了一眼这位鬼鬼祟祟的客人,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楼秩第一次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姿态还有些僵硬。等他终于下定决心隔着那扇透明的推拉门往里偷窥的时候,他看到了让他极度震惊的一幕。 碗筷放进洗碗机再设置好模式即可完事,因此两个人没有在洗碗。手龙头的开关开着,水流汩汩地流着,下面放着一小盆水果,蓝莓、提子、车厘子,五彩纷呈的,一如楼秩霎那间的脸色。 因为他看见,温喻和温辙在亲吻。 很轻的一下。楼秩看到温辙低下头,吮住温喻的嘴唇。他甚至看到温喻无奈地笑了笑,说了什么。 楼秩忍不住踉跄了一下步伐,他几乎算是落荒而逃。临走前,他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对上了温辙一如往常的灿烂笑容,灿烂到近乎挑衅。 温喻对自己孩子的不着调有些无可奈何,她五感灵敏,早就察觉到了楼秩的脚步,因此当她察觉到温辙的坏心思时才忍不住想叹气。“又在这里胡闹了。”她有些叹气地说着。 “我就知道妈妈最爱我嘛。”温辙得了便宜还卖乖。碍眼的楼秩走了,他索性整个人都靠在温喻的身上,脸蛋蹭着温喻的脸蛋,略有几分控诉地说着:“妈妈有心事不和我说。” 温喻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察觉到身后年轻人过于突兀的地方之后又有些语塞。这个年龄段的男孩子还是太过精力旺盛了,温喻想着。她甩干了手上的水,端着洗好的果盘准备出去。临走前她扇了扇温辙的脸蛋:“小王八蛋又在这里随便发硬了。管管你自己。” 温辙忙着在温喻面前争风吃醋,一时间也忘了自己不能和温喻贴太近,否则就会像现在这样。他哼哼了两声代表知道了,然后佝偻着身子迅速跑进了主卧的浴室。 浴室里有温喻身上的味道。温辙一边解决着自己,一边想着温喻。他顺带还想了一下楼秩,他觉得楼秩这个小人绝对把温喻当成他妈妈的替身了,要不然怎么解释他看向温喻的眼神?那种有些迷恋又有些不舍的表情,他太熟悉了。 厨房里他就是故意的,好让楼秩知难而退:看吧我就是个恋母的妈宝男,楼秩你找别人妈妈去我妈妈有我一个就够了她很忙的好不好! 不过说到底选择的权力还是在温喻手上,温辙决定今晚在他的好妈妈那里吹点耳边风,给楼秩上点眼药水、穿个小鞋,最好让妈妈彻底断了对楼秩的同情心。唉,不过也怪他,之前总是往家里说楼秩的凄惨身世。温辙总觉得,如果不是他给楼秩铺垫了那么多,想必今天楼秩也不会和自己的妈妈看上去那么亲密。 要不以后还是不邀请楼秩来自己家做客了,温辙皱着眉想着。他总觉得当中有一些暗流涌动的地方,但是他想不明白。 另一旁温喻已经迤迤然地坐在了客厅里,她把果盘往前一推,依旧那副温柔的表情:“孩子,吃吧。” 反观楼秩有些心不在焉。两个当事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想必已轻车熟路许多回,徒留他一个人坐立难安。温喻默许的态度、温辙挑衅的笑容,以及刚刚他逃窜遮掩的姿势……楼秩有些不敢细想。他甚至没能等到温辙出来,就匆匆忙忙告别。 临走前,他还是那副礼数周到、彬彬有礼的样子。他没有喊温阿姨,只是说:“我下次再来看您。”彼此之间心知肚明的秘密都未曾宣之于口,温喻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点头应道:“欢迎再来。再见,孩子。” 楼秩走后没多久,温辙就从浴室中走了出来,他赤裸着上半身,浑身还带着潮湿的水气,头发湿漉漉的,擦干水分之后还没有被吹干。他看到楼秩走了,有些高兴的从背后一把抱住温喻,像一只大型犬一样亲昵的和她说他终于走了。 温喻失笑。她抚摸着温辙的脑袋说:“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你怎么不喜欢他?”说到这个温辙有点生气,他说:“他难道自己没有妈妈吗?非要霸占我的妈妈!妈妈,你千万不能被他抢走呀,不能被他的声音所欺骗。” 温喻听到那句“他没有自己的妈妈吗”时又是笑,随后她语气一如往常地说:“如果我说,我就是他的妈妈呢?” 左右为男5 温辙先是一愣,才笑着说:“什么嘛妈妈怎么也会开玩笑了……”但是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语气也变得犹豫不决。因为他知道,温喻从来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面说谎。 他见温喻没说话,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化为一片孤寂。温辙低着头,忍不住看着被自己抱住的温喻,气若游丝地说:“……妈妈,他也是你的孩子吗?”说话间,他不禁收紧了手臂,随后又立马放轻了力度,但是始终不曾让温喻离开自己。 温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既是无奈,也是无声的承认。温辙只知道她曾有过一段婚姻,却不曾知道她还有过一个孩子,甚至那个孩子就是楼秩。或许是因为楼秩父子二人太懂得分寸,从未出现在温喻现在的生活中,也就让温辙失去了了解温喻过去的契机。 温喻说:“他大你两岁,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哥哥。”温辙读书读得早,提前一年入的学。虽然温喻不知道楼秩为何会晚了一年读书,但是或许这也是楼秩精心安排的。 温辙耳中一片轰鸣,随后出现了长期的空白。他感受到莫大的愤怒,来自于被楼秩欺骗的愤怒,也来自于对自己为楼秩做嫁衣的愤怒。而愤怒之后是莫大的悲伤,他不知道当自己变得不再“唯一”时,他的妈妈是否会对自己如初。 温喻似乎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她转身,把脸转向温辙,仿佛“看”着他说:“孩子,不要担心,只有你才是我最亲近的家人,对不对?”她伸出手,安抚着这个有些失魂落魄的少男。 温辙的声音的崩溃突然达到了一个极值:“他看到了!楼秩他看到了,妈妈!”温辙试图缩小自己的身形,让自己蜷缩在温喻的怀抱里。 “看到了又如何呢?孩子。你要相信妈妈,我和你之间永远不会变。” “我怕他会抢走妈妈……妈妈,妈妈我只有你了……”温辙有些无措地低声呢喃着。 “抢走?不对,不是这样子的。”温喻让温辙躺在自己的膝盖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手指向下一一划过他的眉眼,“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妈妈不会被任何一个人抢走。” “明天还要上课,听妈妈的话,去睡吧,嗯?楼秩他既然已经选择接近我们,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那我们就接受他。 “晚安,孩子。今晚我依旧陪在你的身边。” 有些呆滞的温辙就这样茫然地被牵着手向卧室走去。夜很长,他有很多的时间来思考他和妈妈的未来。但是无论如何,温辙都知道,从此之后,他和温喻之间都会有一个第三者了。 而回到家的楼秩心神不宁地洗漱。但是等他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又辗转反侧,迟迟难以入睡。 他想到温喻落在自己头上的手,想到她和温辙熟稔的亲吻,想到他曾经道貌岸然地对温辙说“没有一个母亲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当时的话说出口时都带着一丝赌气的成分,实际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就是被抛弃的那个。尽管他从来不会承认。 思绪纷纷扰扰的楼秩就这样陷入了梦境当中。 他梦到那个雨天,梦到温喻独自一人拄着盲杖走在公园的小径上。他及时地上前为她撑起了一把伞。没有碍事的温辙突然出现打断她们的相处,于是他顺利地在她的邀请下走进她的家,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专注地看着他的妈妈。 梦里的温喻和现实中的似乎并无区别。她会一视同仁地叫他孩子,一视同仁地给予他渴求已久的关爱,甚至一视同仁地接受他似乎有些逾矩的亲吻。他的吻技毫无章法, 门外,温辙正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一切。 楼秩从未这般畅快过,他也从未发现过原来一个人的嫉妒神情是如此的狰狞与不堪。他瞥到温辙气急败坏的模样,不仅在心底嘲笑: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妈妈。 却浑然忘了梦境与现实从来都是截然相反。 这样一个美梦在此处戛然而止,楼秩醒来的时候甚至嘴角都带着笑容。他有些飘飘然地掀开被子,却被自己身体的异常所愣在原地。 但是他很快就接受了这一点。 毕竟,为什么温辙可以,他就不可以?明明他们两个都是温喻的孩子,明明温喻也是他的妈妈。成为妈宝男并不可耻,可耻的是无妈可依。 第二天早上,楼秩如往常那样走到自己的课桌前,他有些讶异地看着罕见地来得比他早的温辙。毕竟温辙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踩点王,每一天,无不是踩着铃声响起前一分钟进的教室。楼秩曾好奇地问过他的原因,那个时候温辙有些羞赧地说他想和妈妈多待一会儿,这也是为什么他从来不在学校晚自习。紧接着楼秩又找补了两句,说他妈妈看不见,他得提前准备好她需要的东西。如今,楼秩心中不屑地想到,谎话连篇,全是借口,谁知道温辙来学校之前有没有亲过温喻的嘴。一想到这个,楼秩就有些嫉妒得发狂。 然而他刚坐下来,就得到温辙迎面而来的一拳,正中鼻梁。 楼秩也不是任由自己挨打的主。他反应很快地站起身,揪起温辙的领子,两个人很快厮打在一起。原本还有些嘈杂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随后匆匆赶来的班主任以“叫家长”为由连忙制止了两个人的斗殴。 办公室里,看着各自鼻青脸肿的两个男学生,班主任从未如此头疼过。虽然她说过要叫家长,可是温辙只有一个母亲,甚至还是个残疾人,她也不太想麻烦一位视障人士跑来跑去;楼秩更是父母双亡,连一个可以告状的家长都没有。但是学生的教育一定要到位,班主任迫不得已,权衡再三,最终选择给温喻打了电话。 接到电话前的温喻正捧着一本盲文书仔细阅读,她平时就会读书,偶尔做一点视频,录下自己读书的音频发在网上,权当消遣时间。接到班主任电话的她很惊讶,毕竟温辙是一个很让她放心的孩子,成绩名列前茅,对待外人也算得上热情有礼。 原本还有些吊儿郎当的温辙再看到打向温喻的电话时明显变得十分紧张,他有些焦急地等待着电话听筒另一侧传来的声音,只是可惜声音太小,他听不清。 没过多久,班主任把电话递给了他:“温辙,你妈妈有话对你说。” 温辙连忙凑上前,态度诚恳地认错:“妈妈,我错了。”浑然没有注意到身旁也竖起耳朵偷听的楼秩。没过多久,他垂头丧气地点头,然后把电话还给了班主任。 片刻之后,风尘仆仆的温喻在门口保安的带领下走进了教室办公室。她礼貌地向保安道谢,随后又被温辙迎上来。温辙想要温喻挽着他的手臂,后者拒绝了。 温喻先是向班主任道歉,说孩子给您添麻烦了。一句话听得楼秩五味杂陈,他难道始终都只能目睹别人的母子情深而不能参与其中吗? 下一秒,温喻转向温辙,用极其少见的语气对温辙训斥道:“向楼秩道歉!” 左右为男完 温喻的语气虽然严厉,但是她的表情始终都是和缓的,看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温辙没有任何抗议,非常乖顺地转身,用着诚恳的语气说:“楼秩,对不起。” 变脸速度之快,让班主任都有些咋舌。毕竟先前两个人各自面若寒霜地站在两旁一言不发,谁也不服谁。 楼秩看着被温喻管教着的温辙,眼中闪过一丝羡慕,随后也开口说道:“温阿姨,对不起,我不该跟温辙打架斗殴的。”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下帷幕。温喻把温辙领回家,说需要他停课反思一天。班主任见了,也挥着手让楼秩也回家休整一天。 温喻依旧像往常那般用着盲杖向前走去,只是自始至终都拒绝了温辙的搀扶。楼秩默默跟在两人身后,一声不吭。三人来到了校门口,温喻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温辙替温喻拉开车后门,自己先坐了进去,把副驾驶后座留给了温喻。在温喻关上车门之前,她突然扭头对楼秩说,楼秩,你也上车吧。 回家的路上,温辙对着和平时一般无二的温喻有些束手无策。距离上次惹温喻生气已经过去了太久,以至于他都忘记了温喻生气时就是这般模样八风不动,看不出喜怒哀乐。偏偏就是这样最磨人。温辙承认这件事确实是他做得不对,但是事关温喻,他就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楼秩的心情同样有些忐忑。他有些害怕温喻会对自己失望,但是他同样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温喻靠着窗户,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滴拍打在车窗上,有些走神,看不出在想什么。 回到家后,温喻坐在沙发上,对楼秩说:“孩子,对不起,这次事情是温辙的错。”楼秩闻言眼神有些失落,他想,自己终究还是一个外人。不过很快,他又听到温喻说:“但是你是哥哥,你有的时候需要让着温辙。” 楼秩有些讶异地抬头,他先是看了一眼温喻,又转头看向温辙,发现后者是一副很不爽却又不能反抗的表情。他想说什么,却被温喻开口打断。她说:“我的话言尽于此,剩下的事情,你们两个人去门外解决。” 温喻坐在屋内,捧着那本盲文书继续读着。她其实对温辙和楼秩之间的谈话并不放在心上,毕竟无论如何都会有个结果。过了良久,她听见门口输入密码的声音。外面正在下雨,雨水激烈地拍打着窗户,狂风一阵阵的呼啸着,温喻听得一清二楚。门开了,温喻抬头看向玄关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孩子回来了。” 温喻通过声音察觉到门口的人没有动,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变,依旧是十足的温婉与耐心:“外面雨下得大,有没有被吓到?”停顿了几秒后,她站起身,向门口处走去,“怎么不换鞋过来?” 门口的人在看到温喻向自己走过来之后终于有了动作。三两下脱下鞋子,一步一步朝温喻走去。 温喻放下书,在对方想要握住自己胳膊的前一秒钟准确无误地抓住了对方的手,她用一只手慢慢摩挲着这只陌生的手,然后慢慢、一点一点向上抚摸到脸庞。她察觉到眼前这人逐渐变得急促粗犷的呼吸声,手下的动作没有任何改变,还是那副表情,还是那个柔和的嗓音说:“孩子回来了,对不对?” 楼秩的眼眶已经变得红润了,晶莹剔透的眼泪就这样在他的眼眶中打转。他伸出右手,阻止温喻的动作:“从我进门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是我,对不对?” 温喻做出惊讶的表情:“原来不是小辙呀,是小秩呀。外面的雨下那么大,你没回家吗?” 回家两个字深深地刺激到了楼秩。他没来由的出奇愤怒地问道:“我回家?我回哪里去,哪里才是我的家?我的妈妈生下我之后就不要我了,我的爸爸前几年病逝了,我现在只有孤身一人。您觉得,我该怎么回家?” 温喻对楼秩有些咄咄逼人的语气感到轻微的不适,但是面对着有些失控的楼秩,她还是选择掩盖住了这一点。她皱着眉,想把自己的手从楼秩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却被楼秩进一步的抓在了手里。她只好向往常一般无奈地笑笑:“我怎么知道呢。” 楼秩逼近了一步,他俯视着这个双目无神、眼角带着细微的纹路、发间已经长出几根白发的女人。极度的愤怒与悲伤交织在一起猛烈地拍打着他的心脏,他仿佛觉得窗外的雨滴最终不是落入土地,而是落进他的眼里,若不是这样,该如何解释他眼角淌出来的泪呢。此时此刻,他的心都被眼前的女人牵动着,只要她想,他觉得他下一秒甚至能因为她的话而彻底死去。他的母亲,他的妈妈,他在梦中几乎永远得不到回眸的那个魂牵梦萦的人。她明明给予了他确认,却又翻脸不认人。 温喻的手感受到了那一股温热的水流,还没来得及惊讶,她就听到楼秩用一种极其悲伤的语气,一字一句地问道:“为什么当年生下我又抛弃……妈妈?” 那一刻,温喻在想,是外面雨声太大了吗,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哭得一声不响,眼泪却源源不断地往外流呢。 楼秩的手依旧牢牢禁锢着温喻的手,他以一种绝对强势的姿势俯视着矮于自己的温喻,但是他的眼神却在寻求着什么。他试图在温喻的脸上找到任何有关愧疚、有关悲伤的表情,但是没有。温喻只有在刚刚触碰到他的眼泪的时候有过一丝波动,随后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样子。 他侧了侧脸,好让温喻感受到更多的眼泪,与此同时他的嘴唇也贴在了她的掌心。他的手在上面完整地包裹住了温喻的手,此时此刻他想着,喊出“妈妈”两个字,比他原本以为的要轻松得多。 “妈妈。”楼秩又喊了一声,嘴唇轻轻擦过温喻的手,带来几分痒意。温喻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候着来着自己孩子的诘问。温喻已经听到了楼秩准备开口时他喉咙发出的气音,然而她只听到一声恳求:“妈妈,别不要我。” 楼秩有些无助地看着双目涣散的温喻,这个让他爱恨交织的女人。他想他应该是要恨她的,恨她这样轻易地抛弃了自己,恨她缺席了自己那么多年的人生,恨她如此狠心让自己成为一个若有若无的过客。但是恨着恨着,又变了味。当年父亲那句“没用”不知不觉囚住了他自己,他想让自己变得有用,想让自己成长为温喻的依靠,想得到妈妈的回眸,想得到妈妈的一切。 他想得到她的爱。 他爱她。 爱和恨的边界如此模糊,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自己的感情为何会发生变化。他只知道,他渴求着妈妈。为此,扮可怜也好,蓄意接近也好,只要能靠近她就好。 温喻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她听到了温辙的脚步声。温辙自背后把她拥住,头埋在她的颈窝处,轻声说着:“妈妈,你说过我和你之间不会变的。” 长公主1 先帝驾崩后,八岁的太子李均继位,年长太子八岁、刚刚及笄不久的长公主李合,奉先帝遗诏监国,是为含章长公主。 十八年后。 李合与皇帝李均坐在亭子里一边吹晚风一边商讨着朝廷上的事,李均的大太监走上前,对着二人俯身行了个礼,说道:“陛下、殿下,李小将军回来了。”话音刚落,就被身后的身影接住了话头。 “陛下,臣不负所托!”一身黑色劲装的高挑少男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雍容华贵的含章长公主李合,之后才是对着当今皇上李均下跪行礼。 李均笑吟吟地把李般从地上扶起来:“般儿这次仗打得漂亮。不愧是姊姊的孩子,孤的好外甥!” 李般站起来之后就走到了李合身后,殷勤地为她捶着背:“母亲!我回来了!皇舅刚刚夸我这次仗打得好!母亲可有什么奖赏?” 李合笑骂着说:“讨奖赏不去找你皇帝舅舅讨,反倒讨到我面前来了。你小子真是好样的,本宫能有什么好东西赏你的?难不成本宫把这颗为儿牵挂着的心赏你?” 李均听了倒是有几分不乐意了:“皇姊这话真的是折煞孤了。般儿那是知道孤把好东西都送给皇姊了才这么说的。” 李般听了嘿嘿一笑,他口上说着“知我者,皇舅也”,然后从背后绕到李合身前,半蹲下来,手搭在李合的膝盖上,行了个礼,说道:“既然如此,微臣便谢过长公主殿下的赏赐!这颗拳拳爱子之心微臣一定珍之重之!来日微臣必将心比心,一定不辜负长公主殿下的一片好意!” 话一说完,就引得周围内侍纷纷捂嘴低笑。李均听了也是笑:“这小子,在边境吹了一年半的风沙之后倒是变得更加油嘴滑舌了。”他起身,继续说道,“既然般儿提前一天回来了,想必你和皇姊有许多话说,孤就先不打扰你们母子俩说话了。明日再为你接风洗尘。” “皇姊,我先走了。”李均冲着李合说道。李合点了点头,嘱咐了一句:“回去小心眼睛,别看折子看到太晚。” 李均转身走向了御辇,离开了园亭。跟随在一旁的大太监注意到李均转身的那一刻心情有些不虞,特地用眼神示意侍从们把轿子抬更稳些。 独自坐在御辇里的李均,在离开李合之后就慢慢没了笑容。他今日原本计划的是傍晚和皇姊在亭子里小憩之后,就以商讨政事为由,留皇姊在宫中留宿一晚的。却未曾想到理应明天到京叙值的将军外甥竟提前一天回来了,打乱了他的计划。 对于自己的外甥李般,李均实在无法做到像爱戴自己的皇姊那般爱屋及乌,尽管他确确实实是一个可用之才。今天,当李般出现的那一刻,李均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和皇姊那股浑然一体、旁人无法融入的和谐氛围被打破了,而那幅一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几乎是完全转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皇姊和李般母慈子孝的场面几乎是让他感到不快,因此与其说是他体面地提前离开,不过是他近乎落荒而逃的伪装罢了。 他想让皇姊的目光只为自己停留,哪怕是皇姊的孩子也不行。想当年,皇姊也曾把他抱在怀里,一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一边说:“均儿,你是我唯一血脉相连的亲人。”如今这份唯一也被皇姊的孩子抢去了,姊弟与母子之间二者谁的血脉更为贴近?李均不愿直面这份答案。他杵着脑袋,心想,要不还是早些把李般打发回边境吧。 与此同时,他又想着,外甥都十六岁了,还总是同皇姊撒娇,这可怎么是好。离加冠也没几年了,还是早早订下婚嫁之事,早早成家开府搬出长公主府好。 李均三两下就在脑中想好了一众事宜,准备在明日的庆功宴上装作不经意地提一嘴。毕竟太过刻意了会被皇姊察觉到。 另一旁的那母子俩可没李均这么多心理活动。李合拨开李般脸上的碎发有些心疼却也欣慰地说:“黑了,壮了,但是也长大了。” 李般顺势把自己的脸颊贴在母亲的手心,感受着母亲熟悉的温度与气味,眷恋地说着:“孩儿永远是母亲的孩儿。”然后又蹙着眉说:“孩儿变黑了、变丑了,母亲还喜欢孩儿吗?” 李合听后,竟真的低头沉思了起来。李般见状,有些不满地蹭着李合的手心,撒着娇说:“母亲不能不喜欢孩儿!” 李合这才笑了:“逗你的。般儿比一年前要硬朗结实多了,这是好事。”说着,她慢慢站了起来。李般熟稔地伸出自己的臂弯,充当着仆人的角色搀扶着李合走路,直到二人共同乘上回长公主府的轿辇。李合待母亲上去之后才掀帘子进去,正准备进去前,他突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瞥了队伍尾部一位相貌端正的小太监一眼,然后才弯腰进了轿子。 李合随口问道:“看什么呢?” 李般摇着头说:“看了一眼母亲新捡来的阿猫阿狗。” 李合索性装作听不出这画外音的样子叹着气说:“养甚么阿猫阿狗?养你这一个就够累的了。” 李般听了,哼了一声,然后又讨好着凑上前:“就是就是,母亲有我一个就够了。” 李合听了,没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