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摸上瘾》 第一章 在漆着淡绿色墙漆、不到十五坪的房间里,现年二十五岁,蓄着一头短鬈发,个头娇小肤白的林安缇,正一肩夹着无线电话,边搅着杯子里的咖啡。 “你就再帮我联络ricky大师嘛——拜托啦东旭,这次的访谈对我很重要,不可以让它开天窗” 安缇使出一流的缠功,电话那头的郑东旭,总算被说动了。 “真是的,出这么一个难题给我” 郑东旭是国内知名旅行社老板的儿子,因工作需要,安缇和他有过几次合作。郑东旭开始的配合度并不热切——反正自家的旅行社又不缺这一点知名度,只是拗不过安缇的耐性与缠功,最后,安缇不但写出一篇漂亮的访谈,甚至跟郑东旭变成了有福同享的好朋友。 安缇现住的地方,也是当初郑东旭介绍的。 “拜托、拜托,五千万个拜托,”林安缇拿着电话不断鞠躬哈腰,哪怕郑东旭根本看不见。“谈成我请你吃饭?” “免了,你赚那一点鸟薪水,自己不饿死就算了,还想请我?”郑东旭在电话里酸着安缇。“——好,我再帮你问一次——不过还是那句老话,不保证他会同意见你。”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林安缇对着电话大声欢呼。“少灌迷汤。”郑东旭声音自电话里传来。“等我消息,最晚明天给你电话。” “感激不尽。”林安缇放下杯里的汤匙,对着墙壁做了一个合十膜拜的动作,然后把话筒放回话机上。 东旭总算又同意帮忙了。林安缇眉开眼笑地端着咖啡一路晃到电脑桌前,二十寸大小的液晶萤幕上正显示着她写了三分之二的稿件。 林安缇大学读的是中文系,毕业即失业的她,在师长的介绍下进了“时健杂志社”当特约撰稿员。虽说“时健”给的薪水不多,但也没穷到郑东旭形容的随时会饿死的程度。 她上一回采访是足浴、spa等等指压推拿连锁店,据说收到相当大的回响。这一回主编给的题目更深入——“整复指压神之手”要她想办法接触最受名媛贵妇们喜爱的指压按摩师。 “神之手”?这封号会不会太夸张啦?拿到题目当下,她忍不住怀疑主编是不是漫画看太多。 可经主编安排造访了两位top级师傅ann和elle之后,她才发现,这世上真的存在着神乎其技的指压按摩师。 林安缇移动滑鼠,把萤幕上的文章又看了一遍。她方才在电话里央求郑东旭介绍的ricky大师,正是业中传奇。据ann和elle透露,这位ricky除了只接受金字塔顶端阶层的客人,索价不菲之外,还另有一项传说——这是ann亲耳听见,他按摩过的客人描述经他推拿之后的感想——宛如重生。 可惜,这位传奇人物,连top级的ann和elle都没见过,也不方便帮她引见认识ricky的客人。 本以为线索就此中断,怎知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在一次聚餐和郑东旭聊起近况,他突然说,这个“神之手”按摩师ricky,应该就是他的大学同学ricky。 想也知道,林安缇大喜过望,自然死缠活缠要他帮忙打电话邀约ricky大师。 没想到的是,ricky大师回绝了她的采访邀请。 吃了个闭门羹,她也只能摸摸鼻子另寻它途。可不管她怎么求爷爷告奶奶,甚至连主编都请出门了,ricky大师仍旧不愿意接受采访。 林安缇长叹口气——到头来,还是只能找郑东旭。 “老天保佑。”她望着天花板双手合十祈求。听过ricky大师的传奇之后,她坚信自己的采访稿,一定得由这位大师做ending,才臻完美。 而且,主编还抛出诱饵,说她这次特访如果和上期一样受欢迎,很可能给她一份正职的工作。 正职耶!林安缇望着电脑呵呵傻笑。这样一来,不但每个月收入固定,每年过年,还可以拿到最少一个月的年终奖金—— “东旭,你一定要成功啊!”对着天花板再膜拜一次后,一阵奇怪的鸣声引起她注意。 肚子——好饿! 她猛地想起,起床到现在,除了刚喝的咖啡,自己根本没吃什么东西。 她蹲在小冰箱前面翻着。里边有两颗蛋、一小条火腿、跟一瓶喝了一半的优酪乳。房间不大,所以她只帮自己准备了小冰箱跟电磁炉——反正只要可以加热食物就好了。然后三层斗柜里边,还有半包白米跟两瓶土豆面筋。 正在考虑要不要将就点熬粥吃的同时,她想起昨天才交出去的稿子,写着现代人普遍蔬果摄取量不足,长久下来,很容易老的。 想起那要命的字眼,她立刻抓起钥匙、外套出门。虽说不是靠脸蛋吃饭的大明星,但世上哪个女人会喜欢“老”字出现在自己脸上? 套上外套的她走出大门。她住的这栋楼,一共十八层,每一层楼都是独门独户的大隔坪,除了她住的这一层楼之外。 租她房子的房东相当精打细算,一整层不好租掉,所以房东便把五十多坪的屋子分租给三个人,安缇住的是里边最小的一间,不到十五坪。 就算这样,一个月还是得缴出一万七的租金。 租金不菲但生活与交通机能方便,是她当初咬牙租下的原因。林安缇摸着口袋里的钱包等电梯。大楼一共两座电梯,一座停在一楼、一座停在十七楼,她住的楼层刚好夹在中间。 “当”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林安缇闷着头跨进电梯,直到眼角余光瞄见两双脚,才猛地发现电梯里还有其他人。 其中一双脚,穿着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的男性黑色马靴。黑色的裤管塞进靴口,膝盖处飘着荔红色的风衣下摆。站在他身边的,是双已见老态的女性小腿。 熬人穿着一双林安缇没见过也听过的经典格纹鞋,过膝的黑色裙上,穿着质感极佳的米白色风衣。 看见男人靴子的当下她已明白遇上谁——“经典旗舰款”小狼狗。这称号一点都不夸张。搬进来这大楼一年多,她一个月大概会遇上他一至两次,每、一、次站在他身边的女人都不一样。 林安缇想,这样的身材——超过一百八十公分,胸膛宽厚健壮,臀形紧翘、双腿修长;这样的容貌——一头凌乱却显得有型的头发,一对凛然剑眉,比电视明星要更端正俊美的五官;在这样的时间——平常日下午三点,伴着一个衣着奢华的贵妇从大楼现身,要她不想歪,实在有困难。 她略侧头看了两人一眼,穿着黑色针织衫、荔红色风衣的“经典旗舰款”正眼角含笑地贴在妇人耳边说话。 低沈悦耳的嗓音**般钻进林安缇耳朵,纵使听不见内容,也足以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受不了。 她下意识挲挲双臂,想起了不怎么让人开心的往事。 虽然安缇长相充其量只能算是清秀、有气质,可是安缇爸,却是一个十足十的大帅哥。纵使年过五十,仍旧桃花不断,几乎从安缇有记忆起,她就常看见妈妈因为爸花心而泪流满面。 好看的男人爱劈腿、不可靠——这几个字藉着安缇爸一次次的外遇又一次次的回归,深烙在安缇心里。为了不重蹈覆辙,后来她谈恋爱,还刻意选了一个长相平凡的男人。 只是下场——唉,不提也罢。 安缇焦躁地看着右手边的楼层显示,和“经典旗舰款”同处一室,即使不是单独相处,也足够让她芒刺在背。朋友曾经笑过她,说她对帅哥的排斥,已经到了“过敏”的程度。 像她现在就觉得呼吸不太顺畅,而且手臂两侧搔痒不断,要不是困在电梯里动弹不得,她铁定拔腿就跑。 快啊快啊,一楼怎么还没到啊? 就在安缇咬紧牙关忍耐的同时,她身后的贵妇人说话了。 “我等会儿自己出去就好了。” “送夫人安全上车,是我的荣幸。”卓海回话。 “瞧瞧你这张嘴,甜死人不偿命。”年逾五十的贵妇轻轻一笑。“谢谢你,我已经十几年没这么舒服过了,小晶她真的没介绍错。” 这番对话,背对着两人的安缇忍不住汗毛倒竖。 虽说现今社会笑贫不笑娼,但身后这一对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安缇两手交叠紧掐,提醒自己不可以失态。就在她理智线即将崩溃之际“当”一声,一楼到了。 谢天谢地! 安缇如释重负,一箭步奔出电梯门。 大楼外边,停着闪闪发亮的三角星黑头车。安缇经过同时,司机正好下车开门。 “那我上车了。”贵妇声音隐约传来。“别忘记,下礼拜同一时间?” “我会记得——夫人慢走。” 走在前面的安缇拚命提醒自己别回头,继续往前走,身体就是不听话。 就在引擎声响起同时,她忍不住扭头过来,看见穿着黑色上衣、黑色长裤、黑色马靴加荔红色风衣的卓海,在街边望着宾士车挥手。 那画面,简直就像欧洲电影海报一样漂亮。 不管心底再怎么排斥容貌出色的男人,看见这一幕,安缇仍旧忍不住停下脚步。 只是—— 下一瞬间,卓海发现安缇的存在,他眼中笑意明显褪去,取而代之,是高傲与冷漠。 扫看她一眼后,卓海突然转身走进大楼。 虽然卓海半句话也没说,安缇却觉得受到了污辱。 他那眼神,好似在暗示她——没搭着双b房车、身家逾亿的女人,就不够格跟他四目相对似的。 她低头一看自己朴素平凡的打扮,一件从大学穿到现在的黑色开襟外套,里头是白色棉t,长裤是去年过年特价时买的名牌牛仔裤,脚上的帆布鞋,少说也穿了三年。 “有贵妇包养了不起?”她瞪着“经典旗舰款”背影扮鬼脸,忿忿地转身离开。 大楼这头,卓海放在外套口袋里的iphone不断嗡嗡震动。 直到电梯门关上,他才拿出手机。 一见显示人名,他把iphone贴近耳边说:“东旭,找我有事?” “还不是老事一桩,”低沈的男声在手机那头叹。“ricky,我上回跟你提的事,真的不能破例一次?” 没错,现在跟卓海通电话的,正是安缇刚才千央万求的郑东旭。 同样就读x大哲学系的两人感情非常好,纵使毕业之后选择的路途不同,仍旧不影响两人的交情。 卓海蹙起双眉。“你明知道我不喜欢曝光” “我知道,你说过好多次,可是林安缇那家伙,真的很需要你帮忙。” 听好友接二连三提起“林安缇”这名,终也勾起了卓海的好奇心。“这个林安缇到底跟你什么关系?你想追的人?” “追她?”郑东旭在手机那头“哈”地一笑。“别闹了,我跟她真的只是朋友——”他简单描述与安缇认识的经过。“我只是觉得她做事认真又不屈不挠,算是一个值得提携的好孩子,可以的话,见一见她,至少给她一个机会。” 卓海没好气道:“我给她机会,我有什么好处?” 郑东旭沈吟道:“多认识个朋友?” 卓海瞪着电梯的楼层显示思索。一般人接受采访,多半是为了出名,好刺激来客数。只是依他目前工作量,不管是名跟利,他都不缺,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不过,看在是东旭来说情的面子上—— “好吧,就听你的,给她一次机会。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见她不表示我接受采访,一切得看她表现。” 郑东旭在手机那头连连允诺。“没问题,我立刻打电话跟她联络。” 第二章 安缇没想到好消息来得这么快,她刚从全联扛回来两袋青菜,进门,还来不及脱鞋,就听见电话铃响。 “ricky大师答应了?”安缇对着话筒尖叫。“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郑东旭声音自话筒那端传来。“废话少说,赶快拿纸笔,我给你他工作室的电话。” “等一下等一下——”顾不得还穿着鞋,她三步并成两步冲到电脑桌前。“我笔拿好了。” “02—8914—xxxx,我好几年没去他那儿了,一时想不起他工作室地址,你直接打电话问他助理比较快。对了,ricky助理是男的,姓秦,全名秦以礼。” 安缇在号码下方写下“助理秦先生”“还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郑东旭把卓海但书——见过她之后再决定要不要接受采访,详细提醒过。“我仁至义尽,剩下的就靠你自己表现了。” “谢谢你。”安缇对着电话抛了个飞吻,挂上电话,立刻改拨ricky大师工作室号码。 大师助理声音很好听,字正腔圆,但听得出来有点年纪。“是,卓先生交代过您会打电话过来——林小姐现在有空吗?卓先生正好有一点时间——” “有空有空。”安缇对着电脑连连点头,开心到合不拢嘴。“麻烦秦先生给我工作室的地址。” 秦以礼在话筒那头说着:“台北市罗斯福路二段” 安缇仔细写下。 只是秦以礼念到后边的楼号时,她倏地一惊。 “等一下,我再重复一次,您刚才说的是——台北市罗斯福路二段xx号十七楼?” 秦以礼回:“没错。” 可是——她难以置信地张大嘴,这个地址,就是她住的楼上啊!而且“经典旗舰款”好像就是从十七楼下来 “他”是ricky大师? 她脑中再次闪过卓海俊美过人的脸庞。 没这么巧的事吧?她心中五味杂陈地瞪着电话。 “有问题吗?”秦以礼在话筒那端问着。 安缇回过神来。“没事没事,那我二十分钟后到可以吗?” “我查一下,四点二十——”电话中传来书页翻动声。“可以。对了,卓先生不喜欢人迟到,请你务必准时。” “一定不会迟到。”安缇拍胸脯担保。 她人就住在楼下,换个衣服搭电梯上去就到了,能花多少时间? “那就这样了,四点二十见。” “四点二十见。” 币上电话,安缇还瞪着电脑萤幕发愣了好一会儿。 她还是没法接受“经典旗舰款”是ricky大师这件事。 说不定她脑中转出一个可能——“他”刚好是ricky大师的客人,或是朋友之类?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子没错。安缇如释重负地钻进卧房,换上衣柜里唯一称头的“战斗服”——深蓝粉领的丝质衬衫加米灰色长裤,光身上这两件,就花了她近半个月薪水。可主编提醒过她,人要衣装佛要金装,如果想让受访者觉得自己够专业称职,一、两套称头的服装绝对少不了。 套上衬衫长裤,挤了点造型乳液抓整好发型后,安缇对着化妆镜拍上蜜粉、轻扫黛眉,最后抹上唇蜜。 她看一看镜里的自己,很好,气质沈稳,看起来就是个专业的文字工作者。 就在这时,一阵诡异鸣声再次响起。 糟糕,忘了吃饭了。 她往墙上挂钟一望,四点十五,不行,没时间了!她飞快跑到电脑桌前,把笔电、录音笔跟名片夹通通扫进茶色提包内,然后套上她最爱的奶茶色高跟鞋“锵锵”大功告成! 她对着大门高举右手,做出日本战队卡通中装备完毕的动作。 粉领ol林安缇,出发! “林安缇小姐?” 安缇一出电梯,一名身材高瘦,穿着黑色西装、年逾四十的中年男人已经等在旁边。 安缇递上名片。“你好,我是时健杂志社的林安缇,刚才打电话来过。” 好似觉得她眼熟,接过名片时,秦以礼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就知道瞒不过。她尴尬笑了两声。“其实我就住在楼下。” 秦以礼恍然大悟。他记起来了,他们在电梯里遇过好多次,只是从没对话过。 “难怪。” “我也很惊讶,赫赫有名的ricky大师竟然跟我住在同一栋楼——”边说,她边看了廊底一眼。 为了防盗,一般人家里大门,多半会选用白金或深咖啡色的金属门。可ricky大师的工作室却不是。他使用一整块光泽宜人的深褐色原木做他的大门,门边还搁着一块同颜色木头做成的小圆桌,搁着一大瓶香槟玫瑰。门廊上的灯光,也是极其悦目的淡黄色光。 “请。”秦以礼将门推开,从鞋柜上取下一双米色室内拖鞋。 “打扰了。”安缇微缩着肩膀诚惶诚恐走进。门里装潢简单——象牙白色的墙漆搭配深褐色的家具,牙白色的布质沙发看起来柔软舒适,飘散在空气中的香味,让人不由自主联想起春日午后暖洋洋的蓝天草地。 同样换穿上拖鞋的秦以礼送上热茶一杯。“稍坐一会儿,卓先生刚好有电话。” “没关系,我不急,谢谢你。”安缇说完,转头看了看四周,忽然间留意到墙上的画作。 那是一幅与原作“睡莲”等比的仿真复制画。柔美的笔触下,淡蓝色的水波像在流动,从她座位看去,刚好可以清楚看见画中似真似幻的光和影。那感觉,彷佛她人就站在池塘边,心中的紧张与忐忑,一下被画里的安详静谧取代。 只是心情一放松,她肚子又开始冒出咕噜声。 啊!她目光与正要离开的秦以礼对上,她一脸尴尬地说:“对不起” “没关系。”说完,秦以礼离开客厅。不一会儿,他捧着一盘刚做好的三明治出现。 当他把盘子放到安缇面前,安缇心里只有四个字——无地自容。早知道会出这种糗,刚就该约晚一点,吃完东西再过来的。 “怎么好意思”她真是窘得想一头撞死。 “刚好是午茶时间。”彷佛听见安缇心里的哀号,秦以礼还给了一个漂亮的藉口。“你就边吃边等卓先生吧。” “谢谢你,还让你这么费心——”安缇拿起一块三明治入口。烤得热热酥酥的全麦吐司非常香,再混着半融化的乳酪、生菜与番茄片,让她忍不住叹息。“好好吃。” 望着她满足的表情,秦以礼报以笑容。 就在这时,传说中的“神之手”出现了。 “林安缇小姐?” 一听见声音,安缇忙把嘴里的三明治咽下,从提包里掏出名片。“ricky大师您好,我是林安缇——” 就在她抬起头,看见ricky大师真面目时,她一双眼不禁张得老大。 老天!真的是他——“经典旗舰款”! 卓海先看了名片一眼,接着望向安缇。 他眉头一皱。 虽然她眼下打扮和先前鱼乾女模样略有不同,卓海还是能从她五官轮廓认出她。 但安缇这边,在开头的惊讶退去后,取而代之的,是白忙一场的无力感。 难怪他这么神秘、这么难约,现在什么都说得通了她很自然认定他不是什么规矩正经的专业按摩师。 她甚至怀疑,那“神之手”的封号,该不会是在暗示——他的性能力?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怎么可以在杂志上介绍“这种人”?! 安缇倏地打消采访他的念头,问题只在她该找什么藉口得体地结束这次的访谈? “坐。”卓海叠起长腿,舒服地坐在牙白色沙发椅上。 他一身黑衣,加上黑发、黑眼,还有晒得均匀的麦色肌肤,衬着牙白色的沙发,如此强烈的对比,着实让人移不开双眼——好在安缇理智坚强,没再被眼前男色弄晕了脑袋。 她一开口先是赞美起工作室的摆设品味,这点倒是出自真心。 卓海听完,只是淡淡地勾了勾唇。“听东旭说你想采访我?”他开门见山不罗嗦。 “目前是有这个企划,”为求脱身,安缇把已经定案的专访,故意讲成还不确定。“所以希望ricky大师可以提供我一些资料,比方工作室里雇请了多少位指压按摩师,价格还有服务方面的细节,让我拿回去杂志社统一整理,之后我们会再联络采访的事宜。” 听完安缇的话,卓海双手合十、抵在嘴前深思。就连他这个小动作,都好看得惊人。 “很抱歉,我没有这些资讯可以给你。” 对他这个答覆,安缇并不意外。在她心里,早认定卓海是吃软饭的小狼狗,想当然没办法提供她“业务机密” “所以说”她试探地问:“大师没办法接受我们采访?” “恐怕帮不上忙。”卓海回答。 “那真是太可惜了。”安缇连多说服一下的意愿也没有,立刻打退堂鼓。 她心想着,要他真的答应采访,她才头痛咧! 她这点心口不一,完全没逃过卓海眼睛。学习按摩多年,他非常擅长解读人们的肢体语言。这个叫林安缇的女人,据他所看见的,并不像东旭说的,那么认真努力、不屈不挠。 他是有些想不透,她大费周章过来见他,却又轻易放弃的原因——只是他没把疑问说出口。 因为他本来就没打算接受采访。 他所以答应见她,全是看在同窗好友面子,加上一点好奇——能够让东旭出马帮忙的“好孩子”是怎样的奇珍异兽? 事实证明,东旭该是被她骗了。他撇唇冷笑。 一场会谈,就在两人相互质疑中草草结束。 第三章 安缇回家,立刻打电话给郑东旭。 接到她电话,郑东旭声音很惊讶。“怎么,你还没跟ricky联络?” “联络了,也见过面了——”她一**坐在椅上,随性脱下脚上的高跟鞋。 “东旭,你很不够意思耶,怎么没线告诉我ricky大师是做那个的?” “哪个?” “吃软饭啊。”安缇没好气。 “你听谁说的?” “是我亲眼看见。”她把在电梯里遇见ricky和贵妇的事说了一遍。“还真有够巧,我住的地方刚好就在他工作室楼下。” “不可能。”郑东旭斩钉截铁。“ricky家非常有钱,就算他成天无所事事三辈子也没问题。” “难说喔。”安缇望着液晶屏幕一扮鬼脸。 她心里想着,说不定ricky大师刚好投资失利,不好意思跟家里拿钱,才开始接受贵妇们的奥援——她就听过好几个类似的例子。 “我可以用性命跟你担保,”郑东旭不惜发重誓。“ricky绝对不会做你说的那种事。” “你又知道了?”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郑东旭娓娓道来。“ricky的奶奶病重,几乎已到了药石罔效的程度,你也知道人在病床上待久就是会觉得不舒服,ricky为了减轻他奶奶身体的疼痛,在医生建议下,跟一个很厉害的按摩师傅学了好一阵子按摩,然后每天回家帮他奶奶按摩,没想到效果相当好,据说他奶奶临走之前,还特别跟ricky说了声谢谢。” 安缇脑中浮现卓海跟贵妇微笑道别的画面——他是这么重感情的人啊? “再举一个近一点的例子,”郑东旭在电话那头说了个女人的名字。安缇听过,她是台湾极有名企业家的妻子,缠绵病榻良久,前不久刚离世。“好一阵子时间,她也是ricky的客人。” “你怎么不早说!”东旭现在透露的,全是安缇渴望的、却难以探知的内幕。 “我以为你知道——” “我查不到啊!”安缇懊悔。ricky大师作风神秘,不管她怎么追探,总是不得其门而入。“所以ricky大师的客人都是这种重症患者?”说这话时,她脑中浮现那天电梯里的贵妇身影,并不像生病的样子啊? “不是患重病,就是身有隐疾。”为了洗脱好友‘小狼狗’的嫌弃,郑东旭不得不把话说清楚。“按摩就按摩,他干嘛穿得像电影男明星一样?我今天还看见他穿风衣耶!哪个按摩师像他一样——” “从我认识ricky,他就是这么讲究门面,只要是出门,一定会换上得体的衣服。而且,”郑东旭加重语气。“换个角度想,如果你的客人全是那种金字塔顶端的贵客,你能够随便穿穿吗?” 也——对喔!安缇皱眉。若真像东旭说的,‘经典旗舰款’——不,是ricky大师并非如自己所想,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小狼狗,那—— 不就是自己误会人家了? 一想到这可能性,她背脊冷汗狂流。 怎么办?现在还有挽回的机会吗? “东旭——”她换上谄媚的声调。 “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一听就知道她想干嘛,郑东旭在电话那头说:“我说过,我只帮你一次。” “好啦,”她嘟起嘴,知道是自己理亏。“我自己想办法就是——” 结束通话,安缇捂脸发出一串呻吟。她很确定自己留给ricky大师的印象不佳,现要她拿什么脸求他再给她一次机会? 还是说将就点,另挑以为没那么厉害的‘神之手’来做采访? 她挤眉弄眼挣扎良久——不行,基于职业道德,她实在没办法坐视自己这么敷衍带过。 “都怪你啦!”她连连拍打着自己的脑袋。“以貌取人!见人家长得帅,就认定人家绝非善类。” 现在好啦,出糗了吧! 长长一叹,她硬着头皮再打电话上楼。“阿弥陀佛,老天保佑——” 求求你,ricky大师,请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在她碎念声中,电话再次被接起—— 五分钟后,满脸沮丧、诚惶诚恐外加忐忑不安的安缇坐在卓海面前。 “我是真心希望大师能够答应接受我的采访,让更多人认识您这份辛苦、伟大又神圣的工作——” 打从进门,类似的场面话不断从给她嘴里冒出。 卓海半个字也没听进耳朵里。 他比较好奇的是,她刚是为了什么贸然离开,现在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回来? 就在安缇场面话说尽,气氛越发沈闷诡异之际,卓海终于打破沉默。 “你刚在电话里头说,你误会了我一些事,可以知道是什么事吗?” 安缇猛一咽口水。 怎么办?该照实吐露吗? 一般有骨气有guts的男人,听见自己被当成了吃软饭的小狼狗,应该不会觉得是恭维吧? 她支支吾吾说:“就是因为您也知道您的长相、气质跟一般业界的按摩师比较起来,实在是太出色” 见她双眼乱瞟,卓海就知道她没说实话。 他身子前倾,慢慢逼近她。 “大大大大师?!”有必要靠得这么近吗?她僵着身子不住后退,直到沙发椅背挡住她去路。 “我要听实话。”他直视她眼睛说。 她嘴角一垂,做出哀求的表情。她敢打包票,他一听到答案,一定会立刻叫她滚蛋! 卓海魄力十足地俯视她。 直到她承受不住压力,豁出去供出一切。 “我我我我以为您是那种靠女人吃饭”话还没说完,她下巴忽地被抬高。 卓海露出让人背脊一寒的冷笑。 不妙!安缇从他眼底的火焰瞧出,眼前的人气炸了。 好大胆子。卓海俯视安缇惨白泛青的小脸。对一个拼命努力好不容易才爬上目前为止的专业人士来说,她的说词,十足伤人自尊。 从小到大,纵是亲如家人,也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质疑他的赚钱能力。 她是第一个。 “对不起,这全是我的错,我不该以貌取人——不,我的意思是,是我的成见太深,我不应该因为您的外貌,就误会您的专业——”要不是下巴被扳住,安缇肯定立刻下跪磕头。 只要他消气,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你觉得我长得像那种吃软饭的男人?”卓海近距离贴在她脸前。 他俊美的脸庞成功占据安缇所有视线。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误会”她梗着声音答。他脸实在贴得太近,感觉嘴一撅就能碰到他脸颊,实在让人很难好好思考跟呼吸。 尤其,他还长着一双无比清亮又深邃的眼瞳,直勾勾看着她。 这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手臂内侧又开始发痒,‘恐俊男症’又隐隐约约要发作。 救命啊!她心里哀嚎着。 这家伙,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实在难消心头怒火。 瞧着林安提惨白的俏脸,卓海感觉体内蛰伏已久的坏癖好正蠢蠢欲动中。 若不提过往的‘丰功伟业’,任谁也猜不到,外表温和有礼的卓海,曾经荣登师长大人们口中的恶作剧大王。 卓海喜欢欺负人,喜欢设计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让身边人尴尬不已。这坏习惯发挥最淋漓尽致的年纪,是他高中到大学前期,直到后来帮人推拿的工作占去他太多时间精力,才不得不收敛。 他做过最轰轰烈烈的事,就是纠众在大学开学典礼上放烟火——校长在众多掌声中站到麦克风面前,嘴巴才刚打开,一个字也还没说,外边便冲天炮烟火齐飞,足足热闹了半小时有余,虽然当时的烟火秀花掉了他一个月的伙食费,可一回想校长当时表情,仍旧能让他笑上好几分钟。 “既然你质疑我的专业,为什么又回来找我?”他按捺怒火追问,打算先把事情弄个清楚。 “我打给东旭,”这话题让她稍缓了口气。“他跟我说了一些事,我才惊觉我错了。” 跟他想得一样——卓海右眉一挑。“你没想过,说不定——是东旭跟我联合起来骗你?” 她摇头,完全不考虑这可能性。 她很确定,依东旭个性,他不会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而且,根本没必要。 “我真的很抱歉。”虽然下巴被人握着的姿势不太好说话,她仍旧努力解释。 “我也知道不管我说再多,做错的事就是错了,我也没那个立场苞资格要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可是可以的话,可否再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不管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这一回绝对会好好表现。” “要你做什么事都可以?”他眯着眼慢条斯理重复。 他诡异的口气,让她忍不住补上一句:“但是非法跟出卖身体的事情不行。” 望着她戒慎惶恐的表情,他大笑着挪开手。 老天,她也不瞧瞧自己,怎么会以为她有本钱做什么‘非法跟出卖身体的事’? 安缇被笑得有些尴尬,自己也觉得有一点小题大做,但有说总比没说得好嘛。 卓海一揩眼角。真是——好久没笑到流眼泪了。基于她超乎常人的搞笑天分,他决定破例一次。 “好,就给你一次弥补的机会——” “真的吗?”她双眼绽出光亮,兴奋到想仰头长啸——阿母!我出运啦! 眨个眼,他已想好惩罚的计划。 “什么时候截稿?” 她诚惶诚恐答:“最晚二十五号。” 还有十天。他心里一算。“那就一个礼拜,只要你在这一个礼拜内,做出让我认可的表现,我就答应让你采访。” “没问题。”她摩拳擦掌。“要我做什么#x5c3d;#x7ba1;吩咐,保证使命必达——” 是吗? 他一挑眉后吩咐。“我要吃鼎泰丰丝瓜虾仁小笼包二十颗,一碗鸡汤。” 安缇立刻掏出笔记本写下——“丝瓜虾仁小笼包x20,鸡汤x1” “还需要加点什么吗?”一瞬间,她仿佛化身鼎泰丰店员。 卓海长睫一眨,慵懒说出关键词。“我不吃冷掉的东西。” “收到。”安缇行了一个举手礼,抓起包包,飞快奔出大门。 第四章 半小时后,安缇拎着两只鼎泰丰纸袋冲进电梯。 电梯上楼时她耳边不断回荡着胜利的号角声,她真心以为只要把手上提袋交出去,就可以得到卓海的合作,顺利完成访谈—— 但是,人生就是充满着‘但是’—— 十七楼到,电梯打开,又看见秦以礼和煦的笑脸。 “秦先生,又见面了!”她心情很好地鞠躬。“大师要的小笼包,我买来了!” “卓先生有客人。”秦以礼接着她话尾说。“现在没办法见您。” 喔。她不疑有他地追问:“那大师什么时候忙完?” “三个小时后。”秦以礼依旧笑容可掬。 瞎米!“可是小笼包——”她往下一瞄,可以等那么久吗?! 秦以礼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还是你方便转交?”她试着问。 秦以礼轻轻摇头。“卓先生刚才交代过,请林小姐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许帮忙。” 所以说——她看看工作室大门,又望着一脸爱莫能助的秦以礼,一个念头倏地闪过。 他是故意的!他明明知道客人抵达在即,却还是要她去买这种不好再加热的点心,难怪他刚才会笑得那么古里古怪! 他肯定早就料到她没办法及时把小笼包送到他面前。 就说嘛,一个那么不好约的人,怎么可能会忽然答应给她机会呢? 可恶!她懊恼跺脚。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他那句话——‘做出让我认可的表现’的真正涵义。 这二十颗小笼包,百分百是他给的下马威。 想考验她是吗? 她咬着下唇思忖接下来该怎么办。 卓海已先讲明了,不吃冷掉的东西,换句话说,只剩一条路——认赔回家。 她毅然从提袋里拿出纸盒包装的小笼包,清爽的香气立刻盈满了廊道。 “送您吃。” “这怎么好意——”秦以礼推辞。 “请您务必收下,真的,不要让两百五十块白白浪费。”她不认为自己有办法一次吞掉二十颗小笼包。与其吃不完放冰箱,倒不如趁热送人分享。 况且,她认为秦以礼是个值得投资的盟友。 等晚一点,算准时间,她打算再冲到鼎泰丰另外打包一份。 大师,你看着好了,我才不会这么简单就放弃呢! 虽然鼎泰丰的小笼包真的很贵 一颗二十五元。 一想这两个提袋就花掉她三天的伙食费,她的心再次淌血。 秦以礼定定看着安缇。方才,安缇跑去鼎泰丰买小笼包时,他特别问过卓海,为什么这么捉弄她?他很确定卓海知道,不到二十分钟下一个预约的客人即将抵达。 卓海的答复是:“你不觉得她拼命挣扎的样子很有趣?” 这会儿,当她把鼎泰丰纸盒递到他面前时,她那混杂着心痛与慷慨的表情,真的就像卓海说的,很有趣。眼前女孩就像张白纸一样,心情全写在脸上。 “那我就不客气了。”秦以礼接过。 “那就麻烦您通知大师,三个小时后,我会带着热腾腾——的鸡汤还有小笼包,准时抵达。”她在‘热腾腾’三字上特别加重语气。 两个半小时又过五十五分,安缇今天第四次搭着电梯来到十七楼。 门外,依旧是浅浅微笑的秦以礼。 她忍不住偷看了天花板一眼,怀疑是不是哪里装了监视器? “我又来了。”她再次鞠躬。 秦以礼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了?”她察觉不对劲。“是不是我迟到了?还是大师又有事情不能见我了?” “没有。”秦以礼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实话。“卓先生知道您要过来,已经在里边等您。”!她在心里欢呼一声。“那我进去了?” 秦以礼帮忙打开大门。 卓海正坐在沙芳上看书,听见声响,抬头看了她一眼。 “大师晚安。”安缇忙不叠放下包包跟提袋。“您指定要的小笼包跟鸡汤,我已经买来了,热腾腾的,您赶紧趁热——” “我吃过了。”卓海冷不防说。 咦?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刚是不是有说话? 卓海朝旁边一瞟。 顺着他目光,她这才看见边桌上搁着一直白色空盘,盘子底端还略略残着一点面包屑。所以说——他不吃小笼包了?她张大嘴望着手上的纸盒。 “可是您刚刚不是要我去买鼎泰丰”太过震惊,她脑经一时还转不过来。 他语调冷冷地说:“我说想吃小笼包,是多久以前的事?” 她愣愣地算了吓。“三个半小时以前?” 他帅气合上书本,环胸睥睨她脸。“你以为我要你去买小笼包,是为了要在三个半小时以后吃到?” 可是——她一望桌上的纸盒,又看着他理直气壮的表情,明明是他自己跟客人约好时间,又没事先告诉她,所以她才—— 错愕跟委屈让她一张脸忽白忽红,可一想到自己有求于他安缇用力深呼吸。 好,就当是她的错。 她勉强挤出笑容。“对不起,让大师您等这么久。可是,既然我都买来了,您也多少用一点吧?” “你现在是希望已经吃饱的我,吃下超出我个人需求以外的食物?”他一脸不可思议。“身为教导消费者健康饮食的时健杂志社一员,你这样鼓励消费者暴饮暴食,妥当吗?” 她没想到他会拿这么大的帽子扣她。“我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她只是不希望浪费。 望着热气犹存的小笼包餐盒,两泡泪已在她眼中打转。二十颗一共花了她五百块的小笼包,他就这样连碰也没碰地拒绝了? “把它们拿出去,闻起来很腻。”他语带嫌弃。 他很好奇,经历他一连串恶婆婆式的挑剔攻击后,她做何反应? 是气得嚎啕大哭,还是破口大骂,饶或是——咬牙接受? 不住哭,林安提。你绝对不可以在这里掉下眼泪!这是考验,如果想实现梦想,顺利完成访谈,你无论如何得忍下去。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她暗暗吸了好几口气,睁大眼,硬生生忍住眼泪。 “喔。”她慢吞吞收拾桌面,等桌子净空,她情绪也平复了,这是微红的鼻头写明了她的委屈。“那请问大师还有其他吩咐吗?” 望着她强颜欢笑的表情,卓海帮她加了一点分数。 本以为她也是那种禁不起人挑剔的草莓族,没想到还挺有韧性的。 佩服归佩服,他还是没放弃欺负她。“今天我见你的次数够多了,有什么需要,我会叫礼叔跟你联络。” 他这句话已讲得很白,今天,她彻底失败了。 花了一千多块,跑了两趟鼎泰丰,结果什么也没得到。没得到访谈就算了,还没得到大师一丁点认可。 “那——我先回去了。”拎起纸袋与提包,再朝卓海深深一鞠躬后,安缇退出会客室。 一出大门,好死不死,秦以礼就站在门边。安缇一瞥见他同情的眼神,满心头的委屈霎时涌出,她还以为可以忍到家再哭的—— “对不起——”她狼狈抹着眼泪。 秦以礼没说话,只是掏了方手帕给她。 “谢谢,我有面纸——”她放下纸袋打开包包,胡乱掏了张面纸擦去眼泪后,才又重新站挺。 “那个”她哽咽地接受。“我没有怪罪大师的意思。” 秦以礼保证。“我不会跟卓先生提。” 她频频拭泪点头。 “我有个女儿,年纪跟你差不多,也是很爱哭。” 直到听见秦以礼这么说,安缇终于破涕而笑。 “其实我平常没这么多收善感——”是一连受到打击,加上荷包失血,才让她情绪控制不住——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好了,我不哭了。对了,我刚听大师喊你礼叔,我以后也可以这样喊你吗?” 秦以礼点头。看着这个和自家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他实在没办法狠心拒绝。 她露齿一笑。今天一整天的奔波,总算有了点收获。 “那我回去了。”她拎起包包跟纸袋走了两步,忽然间想起。“这个给你,”她弯身从纸袋里捧出鸡汤。“说不定晚一点你跟大师还可以热一热喝。” “你不自己留着吃?” “我家里还有一碗呢!”她硬把鸡汤塞进秦以礼手中。“电梯来了,我走了。” 她一箭步踏进电梯里,望着秦以礼猛挥手。 此时,她脸上已无方才的阴霾。 她想通了,既然大师讲明了,这是考验,那她就想办法挨过它。俗话不是说‘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相信在她的努力之下,一定可以改变大师对她的坏印象。 她才不会这么容易就放弃! 直到电梯门关上,秦以礼才转身走回工作室。 “你手上什么东西?”仍坐在沙发上看书的卓海出声。 “鸡汤。”撕开封膜,把碗里的汤水倒进瓷碗里边。“她怕你肚子饿,要我留下来放冰箱。” 瞧礼叔的表情,卓海歪头微笑。“觉得我做得太过分了?” “林小姐不过是领人薪水的小职员,何苦为难她?”现年四十七岁的秦以礼,打自年轻时代就一直待在卓家老宅工作,卓海几乎可说是他一手带大,所以两人感情如父如友,非常亲密。 领人薪水就可以随便误会人?卓海一哼。“你晓不晓得她以为我做什么的?” 当时秦以礼不在会客室,想当然不知道。他摇头。 “出卖身体赚钱的小白脸。”卓海咬牙切齿。 秦以礼先是一愣,然后大笑。 “笑什么?”卓海皱眉。 “其实我可以理解她为什么误会。”说真话,自家小主人的打扮,外加接待客人的方式——十足的体贴、温柔、呵护备至,还真有那么一点暧昧。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秦以礼持平地想。毕竟工作室的客人,全是金字塔顶端、喊得出名号的权贵,面对这种客人,不拿出最顶级的待客之道,他们哪会买张。 卓海‘啪’地把书本合上。“你也觉得我像牛郎?!” 瞧他的表情,似乎被激怒了。 “别生气。”秦以礼随手冲了一壶茉莉花茶,轻轻放在卓海面前。他这个小主人,样样都好,唯独脾气别扭了一点。“我只是从外人的角度观察,毕竟林小姐不是工作上的人,也不了解你,不可能单看外表就知道你在想什么。” 哼,听起来还像句人话。卓海往椅背上一靠。 卓海有两大禁忌,第一是他的工作,第二是他的形象——尤其是后者,他非常在意外人对他的评价。 所以,无时无刻,他总把自己打点得光鲜亮丽,就连送客人下楼这一点时间,他也会费心换上精心搭配的服饰,表现出最得体好看的一面。 他这点坚持,跟他小时候曾是胖子有关。 十二岁到十七岁——历时五年的肥胖生涯,形成了他内心的伤口。很多人都以为小时候收过的创伤长大后自会痊愈,尤其像他这种脱胎换骨从丑小鸭变天鹅的美男子而言,小时候挨过的讥嘲,早就该放诸脑后。 他就是忘不掉。 直到现在,他仍旧记得当时同侪嘲笑过他的每一句话。 他也发誓,绝不重蹈覆辙——不管是变胖,还是言语歧视。 而林安提,不凑巧地撞上了他两大禁忌。 触犯一个就算了,还一连两个——他冷哼。叫他如何睁只眼闭只眼放过? “总而言之,”卓海做出结论。“在她还没得到我认可之前,我是不会罢手的。” 也就是说,他这些恶婆婆举动,还会持续做下去?秦以礼脑中浮现安缇狼狈哭泣的脸庞,可怜的林安提。 秦以礼垂下眼睑,替她默哀三分钟。 第五章 两日后—— “铺上湿布,然后把小笼包放进蒸盘——”中午,林安提正按着鼎泰丰网页指示蒸小笼包时,电话突然响了。 “您好,我是林安提。”一边说话,她一边挟了颗小笼包进口。喔喔喔,烫烫烫。 “我是秦以礼。” “礼叔!”听见来人名号,她差点噎到。“怎、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啊,大师有事交代?” “卓先生想吃牛肉面。” 所以——她一吞口水。“大师要我去买?” “他四十分钟后跟客人有约。”秦以礼声音迟了会儿才又传来。“牛肉面店不太远,你应该来得及。” 耶?礼叔在偷偷帮她呢! 察觉这一点的安缇笑了。“谢谢礼叔。等我一下,我去拿笔抄地址——” 五分钟后,脚踩着高跟鞋的安缇快步奔出所住大楼,嘴里还不断咀嚼着小笼包。大师致命要吃的牛肉面店真的不远,离她所住大楼不过三条街。 为了确保能在三十分钟内顺利来回,出发前,她还先打电话预订了一碗。 待她冲去冲回,时间,才过二十五分钟。 这一回,总该不会有问题了吧? 在工作室的会客厅里,安缇不安地看着沙发椅上的卓海。只见他面无表情地挟了条面,一吃,眉头倏地皱起。 “面煮得太烂了。”他扔下筷子,一副不合脾胃、大爷不爽吃的表情。 所以?安缇突觉不妙。 “再买一碗。”卓海说。 可是——她回头看了门边的秦以礼一眼。秦以礼眨了下眼睛,提醒她不可以提起他刚在电话里透露的讯息。 “喔。”安缇硬是忍下到口的辩驳,满是委屈地短期白色圆碗。碗中,白色的面条混着暗褐色的汤汁,还有四大块牛肉,闻起来香气四溢。 什么面太烂——一进厨房,安缇气愤地把汤晚放下。明明就是他人烂!烂透了!还怪面不对劲! 她咬着下唇瞪着牛肉面,想着他刚才吃面的表情——摆明是在刁难她! 喜欢吃软硬适中的面条,他不会移动尊臀到面店里边吃啊?明明面店就离这儿不远。 秦以礼进来时,正好看见她背对门深吸了口气。 她很沮丧,本以为有礼叔帮忙,这一回肯定可以满足大师,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看见秦以礼,安缇表情僵硬地点了下头。 就事论事,不胡乱迁怒是她的优点。她很清楚,为难自己的人是谁,没必要给礼叔脸色看。 “需要帮忙吗?”秦以礼问。 “我误会大师,真的让他很生气对不对?” 昨天,她没先问清楚他接下来行程,还让他饿了三个多小时,说她不对,她接受。可今天,她明明就没错啊? 她再度瞪着牛肉面。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大师根本不想接受她的采访!他所以定下一个星期的约定,纯粹只是想报复她罢了! “卓先生是个喜欢坚持,不喜欢妥协的人。”秦以礼拿出筷子,点头要安缇试吃一口面条。 秦以礼了解卓海,虽说性格别扭了点,但绝对不会无的放矢。 我干么要吃他吃过的面啊——安缇不怎么情愿地挟了一口面,一嚼,眉头也皱了起来。 面一点嚼劲也没有,连她这个号称好养跟爱惜食物的人,也不太愿意把它吞进肚里。这应该跟老板太早下面去煮有关,不小心煮烂了。 秦以礼定定看着她。 她嘟起嘴。“我承认,这面的确不好吃,可是,如果大师真这么在乎面的软硬,直接去面店吃不就好了。” “按摩很花力气。”秦以礼语气清淡,仿佛他此时说的,不外是天气如何、吃饱了没之类的闲聊。“每一次客人离开,卓先生少说得花十几二十分钟休息,才能应付接下来的行程。” 安缇脑中浮现卓海上回送贵妇到门口的画面——所以他那时已经很累了? 她低头一看牛肉面,话还没出口,秦以礼已经猜到了。 “向来是我帮卓先生准备。” 安缇一听,两只眼睛忽地瞪大。“大师也嫌过你喽?” “从来没有。”秦以礼一脸自豪。 怎么可能!她不信。 秦以礼决定再多透露一点。“你知道什么是应付喜欢挑剔的老板最好的方法?” 安缇表情认真地说:“一棒子打死他?” 秦以礼差点笑出来,好在用力忍住。 “错了——”想不到她个头小小,脾气还挺烈的,秦以礼心里想着。“是做到让他无可挑剔。” 说得容易。安缇嘴里碎念道:“可是我觉得大师根本就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啊——” 不理她的抱怨,秦以礼径自接口:“想不想知道如何让外带的牛肉面,吃起来跟现煮的牛肉面一样好吃?” “嗯。”安缇嘟着嘴点了下头。 “第一,先确定到面店要花多久时间;第二,在路上,还没抵达但快抵达之前打电话叫面;第三,提醒老板,面煮硬一点;第四点最重要——”秦以礼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银色保温罐。“带它到面店装汤跟肉,当然,面条一定要另外打包。这样一来,面就会跟现煮的一样烫热好吃。” 也太讲究了!安缇一脸惊奇。“礼叔,你做事向来这么仔细?” “卓先生工作很辛苦,我只是尽我所能,让他吃到他想吃、而且是好吃的东西罢了。”秦以礼熟稔地捞出面条,再把汤跟肉装进他拿出来的保温罐里。“你带回家热一热,再下个面就可以吃了。” 原来这就是贴心与不贴心的区别—— 安缇默默地摸着保温罐冰冰凉凉的外缘,对卓海挑剔的怨怼,瞬间少了大半。 会不会——大师所以跟她定下一个礼拜的约定,其实是想改变她做事不够仔细的坏习惯? 她想起礼叔刚才说的话——大师不喜欢妥协。 偏偏,她汗颜地想,自己是一个只求结果,不太在乎过程的‘差不多’小姐。 “谢谢礼叔告诉我这些,”安缇认真对着礼叔鞠了个躬。“我想以后我做事会再更仔细一点。” 孺子可教。秦以礼满意点头。“等会儿客人就来了,牛肉面——你就等晚一点,三个小时以后再带过来问问看,说不定卓先生会想吃。” 所以说——她惊问:“大师会一路饿着肚子,直到帮客人按摩完?” “如果不是太饿的话。”秦以礼答。 想不到大师固执成这样——安缇回头看了客厅一眼,那害他饿肚子的她不就罪过了! 仿佛看穿她心头所思,秦以礼声音轻轻响起。 “与其觉得抱歉,不如早点摸清楚卓先生脾性,这样他吃得高兴,你也可以早点完成你的工作。” 就是这样!安缇望着礼叔竖起大拇指。 稍晚,安缇依着礼叔指示,再次把热腾腾,且面条软硬恰恰适中的牛肉面送到卓海面前时,他看也没看她地扔下一句。 “我跟人约好了一起吃饭。” 意思是——他又不吃了?她慢动作把手从碗上移开。 “礼叔,”他一边翻着杂志一边说:“看这两天她花了多少,算给她。” 安缇一听,立刻说:“不用了,这些东西全是我自愿去买的,大师不用给我钱。” 她一路掏钱至今,就是想做点人情给卓海。没想到,他从头到尾只吃了一条面,而且还是条煮过头的烂面,其余几乎全进了她肚子。 这种情况,她再跟他算钱,她那还有立场要求他做什么! 这么慷慨?卓海终于把视线移到她脸上。 “时健杂志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五万、十万?”他调侃她。 哪有可能!她皱了下鼻头。“总之——我还负担得起。” 还挺倔强的啊!卓海看着她暗暗点了下头。 在他心里的计分板,她分数一下又上调了两分。 就在这时,他搁在茶几上的iphone铃声大作。 安缇下意识转头,正好瞄见荧幕浮现一个英文名字——jessica。 女朋友?这念头一闪过,她心倏地多跳了一拍。 “到了?”卓海拿着手机说话,一边要她把面端走。 瞧他理所当然的神态,好像她是他请的佣人一样。 有没有搞错?!安缇心不甘情不愿地走进厨房。 第六章 卓海说话声模模糊糊响起,用的是和她讲话时不一样的低柔嗓音,好像他多开心接到对方来电一样。 大小眼!安缇心里埋怨着。明明她也是女人,他却从没给过她一次好脸色。 望着碗里不住摇晃的褐色汤汁,她泄气地把汤碗放下。 已在厨房等她的秦以礼同情道:“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她知道礼叔是一番好意,可她心里却没半点被抚慰的释然。 “是啊,”她嘟着嘴说:“国父革命失败了诗词,第十一次才成功,而我不过五次,还用不着气馁——礼叔是这意思没错吧?” 秦以礼点头。 “我知道,我也没打算放弃。”可心里就是莫名其妙发闷。她叹了声。 尤其,在听见卓海跟jessica讲电话的声音之后,心里头那个小绊瘩,更是突然间膨胀开来。 她也不懂,自己干么在意这种事? 她出神地看着礼叔打包的动作——把面条捞起,其余的肉跟汤再倒进银色保温罐,如此笃定沈稳,她突然开口问:“礼叔,你曾经遇过什么事让你气馁、不开心过吗?” “当然有。”秦以礼把保温罐盖上旋紧。 “像什么事?” 秦以礼蹙眉想了一下。“很多啊,比方工作室刚开幕,很多顾客没办法接受男性按摩师,而且工作室里竟然连一位女性服务员也没有。” “对啊,”这也是她一直想不透的。“为什么你们不请女性员工?” “避免职场恋情。毕竟卓先生羊毛,非常容易让女性产生误会——”秦以礼话还没说完,突然传来卓海声音。 “礼叔,把按摩室东西收好之后,就可以先回家休息了。” 安缇转头,正好看见换穿上暗褐色短袖皮衬衫、皮裤跟长靴的卓海,用力打开大门。 他毫不客气展露在紧身袖口外面的结实手臂,让安缇心里忍不住多跳了了一拍。 这男人,真的是,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养眼? “卓先生长得很好看对吧?”秦以礼站到安缇身边。 她默默点头。 在她心中,卓海就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引人注目,虽然用玫瑰花形容男人有点奇怪,但卓海确实有那资格。 秦以礼继续说:“喜欢上卓先生,很辛苦喔。” 她吓了一跳。“我才没有——” “是吗?”秦以礼微笑,看得出来,他并不相信她的话。 “真的。”她表情认真。“我发过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喜欢上好看的人,我不是说我讨厌大师,我是说感情上,好看的男人,我会看会欣赏,但喜欢——步行。”边说,她边用双手迭成一个x。 “为什么?”秦以礼一脸不解。 “诱惑多啊!”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就是自己的爸爸——一个好看,但从不懂忠贞为何物的男人。她黯然摇头。“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哪个男人会对感情专一,而且越是好看的男人越是如此。” 听着她偏激的话语,秦以礼倏地明白,原来看似天真的她,也曾被人狠狠伤害过。 “不说泄气话。”安缇打起精神。“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秦以礼摇头,把手里的银色保温罐交给她。 “真的不需要拿钱给你?”送她去搭电梯时,他忍不住再提了一次。 从她穿着打扮,看得出来,她经济状况并不宽裕。“就当我私下赞助,我不会告诉卓先生。” “真的不用!”她算过了,只要大师不吃鱼翅、鲍鱼,靠她的银行存款,应该撑得过剩下的五天——应该。 看着她坚定的表情,秦以礼点头。“好吧,撑不下去的时候,记得告诉我。” “yes,sir!”在电梯里安缇俏皮地行了个举手礼,然后她拼命挥手,直到电梯门关上。 在台北东区一家以紫色丝绒与金桐墙漆装潢的loungebar,穿着银色深v贴身段洋装的jessica紧贴在卓海身边。 燃着几支蜡烛的原木桌上,摆着两人吃剩的餐点——一碟佐着松软马铃薯块的曼哈顿烤猪肉,一盅用新鲜柿子调成色拉酱的蔬菜色拉、豌豆浓汤,还有小红莓口味的新鲜优格。 “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一头波浪长发的jessica高举着红酒杯,与卓海轻轻一碰。 卓海啜了一口气泡水,对于怀中的温香软玉,他表情并没特别开心。他身边有非常多类似jessica这样的‘好朋友’,无关感情,但寂寞时可以相互取暖、满足彼此的需求。 如今,jessica另有男友——一个长她二十岁、事业有成的已婚男子。男子妻子常年住在美国,jessica是男子在台湾的地下情人。 男子每年会到美国陪家人两次,一次一个月——这两个月时间,也是jessica最最寂寞的日子。 所以她才打电话给卓海。 “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卓海轻挲jessica头发,在外人眼中,他永远是深情款款、体贴又温柔的好情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全是伪装。 真正的他,是比较任性、坏脾气、坏心眼、报复心强——对,没错,就是他在林安提面前的样子。 “james又飞到美国去了。”jessica拿起叉子,无聊地戳着盘里的蔬菜。jessica有个坏习惯,喜欢年纪大、事业有成的熟龄男子,而这样的对象,多半使君有妇,根本不可能跟她结婚。 卓海叹气。“你明明知道james不可能为了你放弃他老婆。” “我不懂,”一说起james,jessica聪明的脑袋就不管用了,亏她还是x大经济系毕业的高材生。“他老婆有的,我哪样没有?我只是想要跟james永远在一起。” “你又跟他吵架了?” “我忍不住——”jessica倏地红了眼眶。 “好好好,别哭,我们聊掉别的。”卓海投降。jessica的哭功,只能用‘一发不可收拾’形容;难得的休息空档,他并不想在她的泪水中度过。“这两天我工作室来了个脾气很倔的记者,说要采访我”他娓娓道来自己是如何刁难林安提,果珍引开jessica的注意。 “你太坏了,怎么可以这样捉弄人家?”jessica表情惊讶。 谁叫她得罪我!卓海心里想着。他脾气本就不小,只是为了讨人欢心,才藏住不发作罢了。 “她有说什么吗?还是闷不吭声让你欺负?”jessica好奇。 “她哪敢说什么。”珠海描述刚才安缇吃瘪的表情。 林安提以为他没在注意她,殊不知她一举一动,全被他仔仔细细看在眼里。 这两天,故意找理由挑剔林安提,已成了他的消遣。一想到再过几天,急没机会继续耍着她玩,他心里真有那么一点可惜。 瞧他眉飞色舞的样子,jessica微感到醋意。“ricky,你该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卓海一呆。“你说谁?林安提?” 点头。 卓海大笑。“拜托,我只是觉得捉弄她很有趣。” 可他提起林安提时的表情,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神采奕奕。说他对林安提没意思,真的嘛?jessica打量着。 “你想太多了,”卓海挲着jessica脑袋,当她是个孩子般哄着。“我跟她只是捉弄者与被捉弄者的关系。” 当下,他确实这么想着。他丝毫不觉得自己会对一个容貌中等,还误会他吃软饭的女人有兴趣。就在这个时候,一身影经过包厢前方,他猛地眯起眼睛。 他有没有看错,刚那个穿白洋装走故去的人——是林安提? “怎么了?”jessica顺着他目光搜寻。“看见谁了?” “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说不定是认错了。”卓海轻按jessica肩膀,起身离开包厢。 一身肌肉鼓凸、穿着酷帅有型的他一跨进舞池,立刻引起在场女生的骚动。 “哇,你看看他手臂” “还有他**” “他是谁啊?明星吗?” “嗳,他刚好没有女伴,过去认识他——” 卓海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他记得长得像林安提的女人,应该是往那边走—— 他步履轻松地掠过四名准备前来搭讪的妖娆美女,一径往林安提消失的方向前去。 第七章 我也太倒霉了! 女厕前走廊,双手仍湿的安缇,难掩嫌恶地望着眼前人。 她好难得被大学同学敏秀说动,出来和她们聚餐,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她最不想遇见的人—— 胡丰雄,她当年千挑万选挑中的男友。 这叫什么?冤家路窄? “小缇,好久不见。”穿着白衬衫、灰色牛仔裤,微挺着个圆肚子的胡丰雄打着招呼。“——好久不见。” 她尽量不带情绪地审视眼前男子——胡丰雄长相那个平凡,唯一可说的,就是看起来忠厚老实。两人同校但不同系所,交往思念期间,安缇一直以为他是值得自己信任托付的对象;但就在毕业前夕,一个小她两届的学妹跑来找她,哭哭啼啼要她成全。 她才知晓,他,一直背着她偷偷和学妹交往。 两年。 她难以置信,自己被蒙在鼓里这么久,却半点感觉也没有? 她为自己的迟钝,跟胡丰雄的善于隐瞒,足足掉了一年眼泪。 她一直想不透,他为什么这么做?如果他爱学妹,他大可以跟她分手,他应该很清楚,依她个性,绝不可能为难他的。可他却选了她最痛恨的一条路——瞒着她,劈腿。 “看你的样子——”胡丰雄一顶连桑的黑框眼镜。“这几年,过得好不错?” 废话。安缇瞪着他的圆肚子看了一眼。 “你而已死啊,看起来过得很好。”碍于人情世故,她勉强自己虚与委蛇。虽然心里,她巴不得转身就跑。 “我可累了,”胡丰雄摊手,露出他招牌的憨厚笑容。“平常这个时间,我都还在公司里加班,今天刚好是员工聚餐。你呢?” 安缇往舞池方向看了一眼。“我跟敏秀她们一起出来。” 胡丰雄想了一下。“我记起来了,于敏秀对吧?我记得你们念书的时候很要好。” “是啊。”边说,她边往后退了一步。“很高兴在这里遇上你,我该回去了——” “等等。”胡丰雄一箭步追上来。“小缇,有句话我一直找不到机会告诉你——我忘不了你。” 胡丰雄把我机会一股脑儿倾诉。“当初我跟小婕,只是一时冲动,但我真正爱的人是你——” “够了。”安缇怒不可遏地望着胡丰雄。他怎么会以为她还会相信他?类似的话,她已听了太多太多次——从她爸口中。每一次老爸回来投靠老妈时,总会不断说着,妈才是他真正爱着的女人。 这种话,怎么听,都知道是假的! “我不想听你说这些,胡丰雄,胡先生,请容许我提醒你一句——我们已经结束了!” “结束可以重新开始。”胡丰雄不死心。“小缇,你听我说,我跟小婕很久以前就分手了,我一直非常后悔当初那样伤害你,拜托,请你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我已经改变了——” 就在安缇暗暗抡紧拳头,准备打飞胡丰雄时,一只修长结实的手臂突然环住她腰。 她猛地抬头,望见一双黑宝石般闪亮的眼瞳。 卓海!他怎么也在这儿? 她瞠目结舌,脑筋打结。 还有,他的手——干么跑到她腰上? “终于找到你了——”卓海望着安缇眨了下眼睛,暗示她警醒点,别穿帮了。 他一路搜寻林安提直到厕所前廊,碰巧廷加你了她与胡丰雄的大半对话。 他想,要甩开姓胡的这种平凡不起眼的前男友最好办法,就是让姓胡的明白自己全无希望。 所以呢,他自动自发担纲起林安提的男友角色,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两个字——好玩。 “这位是——”卓海相当清楚自己身材上的优势,他居高俯视不过一七〇身高的胡丰雄,加上鼓起饱满的胸肌、俊美过人的外表,孰优孰劣,一望便知。 “胡丰雄我大学同学。”安缇表情,还处在惊愕状态中。 她一直强烈感觉到卓海的体热,还有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香味——老天,这实在是太刺激了!她心跳难以自抑地狂跃。 紧环着安缇腰肢的卓海微笑。“幸会,我自我介绍,我叫卓海,是——”他转头看了安缇一眼,表情甜**:“安缇的男朋友。” 听见卓海的宣言,不仅是胡丰雄,就连安缇自己,也吓到双眼发直。 乖地隆叮咚,他现在是在演哪一出啊?她一脸震惊。 你乖乖附和就对了。卓海使着眼色。回过头,继续在胡丰雄面前扮演好情人角色。“既然胡先生也是熟人,要不要过去一道坐?” 不要吧!安缇吓了一跳。 胡丰雄瞪着她质问:“你不是说你跟于敏秀她们一起来?” “我”安缇一愣。 “是啊。”卓海帮她把话接上。“安缇今天就是带我过来见于小姐她们。” “原来如此——”胡丰雄一副什么都懂了地点了两下头,难掩失望地看了安缇一眼,然后走人。 一不见胡丰雄身影,安缇立刻发问:“我们什么时候交往了?” 脑袋怎么那么钝啊!卓海把手移开。“我刚使了半天眼色你没看懂?演戏,我在帮你挡掉那个姓胡的烂桃花。” 吓死我了!安缇按着胸口猛喘气。 刚才他突然伸手抱她的时候,她一颗心简直快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更没想到他会对自己伸出援手—— 她摸摸脸颊,直到这会儿,她脸颊都还是热的。 “你怎么会喜欢上那样的男人呐?”卓海往胡丰雄小时的方向看了一眼。不但长得平凡,还一脸呆滞。他实在想不出可以跟那种无趣的男人聊什么话题? 听他口气,他似乎听见不少。安缇皱了下眉头。 “我那时觉得他很忠厚老实。”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还得跟他解释过去的感情事件。可他忙都帮了,不回答他,似乎不太礼貌。 就为了这么点原因?他不可思议。“喜欢忠厚老实,你干么不直接养只狗算了?” 她听出他言下之意,他认为胡丰雄比狗还不如。虽然胡丰雄是真的烂,可突然听见他这么说,仍旧让她面子挂不住。不管怎么说,胡丰雄仍是自己喜欢过的男人。 “我说错了嘛?”卓海一脸嘲讽。“那家伙身上的确找不到什么优点。” 她跟前男友站在一起的画面,让他莫名其妙觉得火大,所以说话,更是不加修饰到极点。 她皱眉瞪他。她搞不懂,这样嘲讽她激怒她,对他到底有什么意义?还是他觉得这样很好玩? 深吸两口气后,她忍下心头火气。 已经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了,她告诉自己,没必要为了一个不重要的人砸了自己饭碗。她没忘记,自己还得靠他完成杂志社的稿子。 “谢谢你帮我挡掉胡丰雄,我回座位去了。”说完,她立刻掉头走人。 “站住。”卓海长臂一伸。“万一那个姓胡的还没走?” 她猛吸口气。对喔,还真的是忘了,胡丰雄刚才提过,他今天过来员工聚餐,想必没那么快走。 可恶。她恼怒皱眉。早知道会遇上胡丰雄,她就不该贪着于敏秀请客,跑来loungebar吃什么晚餐。 就在她思考该怎么躲过胡丰雄时,卓海已然拨通电话。 “jessica?我ricky,我临时有事得先离开,你方便自己叫车回去吗?” 对啊!她看向他,他出门,不正是为了jessica见面吃饭,而他竟然为了她要提早结束跟jessica的约会?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在他眼前比手画脚,哪好意思麻烦他啊! 卓海瞪了安缇一眼,仍旧自顾自说话。“——那就这样,记得到家打电话给我。”结束通话,他狠瞪着安缇问:“你刚在耍什么猴戏?” 她一叹。“我是在跟你说我应付得来,胡丰雄个性我了解,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她应付得来?卓海眉头一皱,冷不防一推。 安缇哪算得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手,来不及站稳,他已欺到她面前。 “你做什——” “要是那个姓胡的这么做呢?”他手指抬起她脸,温热的气息不断拂过她脸颊。“凭你的力气,真的有办法挣脱?” 两人距离之近,安缇被逼着只能瞪着他饱满的嘴唇。他为什么这么生气?这念头闪电般窜过她脑袋,她仰头望进他闪着怒火的黑瞳。 两人目光相接的瞬间,他忽然忘了自己为何抵着她,一双眼睛只容得下她绯红的链接,还有底下微闪着光亮的小嘴。 她身上甜甜的沐浴乳香气不断拂进他鼻腔,他略略出神地想——她,闻起来一直这么香吗? 就在心跳几乎停止的片刻,他握住她下颚的长指往旁滑移。一阵细微的颤抖倏地窜过她背脊,她呼吸急促地注视他眼眸,心里异常地期待他接下来的举动—— 就在这时,逐渐接近的说话声让两人警醒过来,两人就像过于靠近的同极磁铁倏地弹开。 老天,我刚在干什么? 他难掩惊讶望着自己的手,身为按摩师的他,触觉相当敏感,直到此刻,他之间依旧残留着她肌肤的触感,如此细致、滑嫩 第八章 两个相伴上厕所的女客经过两人身边,两人各据一旁的奇怪举动,让女客人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们怎么了?”女客的窃窃私语声传进安缇耳朵。 另一人则是耸肩回答:“谁知道——吵架了吧?” 要真是吵架就好了——安缇捂着心跳不住狂跃的胸口羞愧地想。她难堪发现,刚才那瞬间,自己竟然很享受卓海的碰触。她的‘恐俊男症’呢?她质问自己。依惯例,不是应该全身过敏冒出疹子?怎么全都没有? 她窘到不知该如何抬头看他。 直到两名女客转进走道深处,卓海才出声说话:“我送你回去。”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她实在很害怕跟他单独相处,但也找不到理由拒绝,只好说:“我打个电话。” 她从口袋掏出手机,拨通电话等了一会儿,大概是音乐声太吵,敏秀没接,转入语音信箱。 她对着手机留下讯息,然后合上手机,不情不愿地说:“好了。” 他弯起左臂等了一会儿,发现她依旧站在原地,眉头又蹙起。 “你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她眨了两下眼睛。不然呢? “你忘了姓胡的还在外边?”他往自己手臂使了个眼色。 过了两秒她才会意过来。“不、不用了!”不过是假装,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 没理她拒绝,他径自将她拉到身边来。“勾好。” 都说不用了——她垮着脸等着两人交缠的手臂,预料中会出现的痒跟不舒服,还是一样没出现。怎么搞的,她的‘恐俊男症’,今天竟然失效了? 她一脸莫名其妙地被拉着走。 冷气开得很强,他身体却是无比温暖。 其他时候,她或许会感激身边有这么一个可以取暖的人,但怎么样也不该是他。 每每瞄见他肌肉壮硕突起的臂膀,她肚子里边立刻浮现一股怪怪、麻麻的感觉。 让她心浮气躁、思绪紊乱。 两人畅行无阻地通过舞池,卓海所担心的事——胡丰雄躲在暗处埋伏,并没有发生。 卓海开来的银灰色porsche就停在大马路边,他仍旧扮演着好情人角色,帮她打开车门。 安缇看着眼前这幕——闪亮亮的porsche跑车衬着他身上暗色皮衣,还有他俊美无敌的侧脸,强壮又火热的身躯,她很想知道,世上有几个女人看见他,能把持住不当场趴在他跟前?现就连自认患有‘恐俊男症’的她,也开始晕头转向了。 “系好安全带。”坐上驾驶座,卓海黑眸朝她一瞥。 安缇乖乖照做。她可以清楚看见街上的霓虹灯映得他眸子一亮。 跟他一同坐在封闭而紧窄的前座,嗅闻他身上不知名却异常好闻的古龙水香味,让她全身皮肤不由自主感觉刺痒,但这种痒,却和她以往感觉到的排斥完全不一样,比较像是想扑上去揪住他头发、恣意亲吻啃咬他的奇怪冲动。一个声音在她脑中响起—— 你疯了吗?还是单身太久,‘恐俊男症’的天线失灵了? 她不懂,自己怎么会低一个万人迷产生亲近的欲望? 依她的习性,像卓海这种人,她早该尖叫逃跑,保持安全距离才对啊? 一察觉她整个人所在副驾驶座里,他直觉伸手过来,却见她一脸惊惶地弹缩在椅背上。 “干么吓成这样?”他瞪她一眼。 她这才发现,他只是想调整冷气温度。 她摇着头不肯说话,今晚的一切都很奇怪,尤其是她自己。 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她在心里默念这八字箴言。打算一路沉默,直到抵达家门。 卓海偏选在这时打开话匣子。 “你跟姓胡的当初为什么分手?” 又不干你的事,问那么多干么?她咬着下唇瞄看着窗外。 见她不说话,他不放弃地逼问:“恍神啦?没听见我说话?” 她不情不愿地反问:“你知道这做什么?” 她的问题撞进他心里。对啊,他知道这做什么? 她跟他,不过是采访者与被采访者的关系。事实上,再五天之后他不会不会答应让她采访,仍是未定之数。他不过见了她几次、刁难了她几次,还有帮她解决掉缠人的前男友——就开始想了解她了? 一股没来由的恼怒隐约浮现,他倏地发现自己对她兴致盎然,却有别扭地不愿承认。 “算了,”他突然说:“反正我也只是随后问问。” 尴尬的沉默笼罩车内,直到‘魔力红’歌声响起。 是她的手机。她急急忙忙接起。“我是安缇——” 于敏秀声音哇啦哇啦传来。“你怎么没说一声就走了?你没事吧?” “没事”察觉卓海正在竖耳倾听,她立刻把脸转到一旁,压低声音。“我只是想起还有一些工作得做。” 安缇本以为敏秀问完会立刻挂上电话,想不到她话锋一转。 “嗳,小缇,你知道我刚遇上谁了?” “谁?”安缇心里浮现不好的预感,喉咙倏地发紧。 “胡丰雄!” 敏秀拔尖的嗓音从手机里边传来,安缇往卓海方向瞄了一眼,只见他唇角一勾,似乎也听见了。 她心里哀嚎着,此刻最不想再听见的名字,正是胡丰雄,偏偏她没办法说出口。要被敏秀知道她跟胡丰雄不只见过,还说了一下子话,敏秀肯定会逼她把过程说清楚! “好在,好在你当初跟他分手得早。”敏秀继续说道:“看看他现在变什么样子?又胖又丑,不过是在科技公司工作,他还以为自己混得多好咧!” 安缇暗抽口气。“你跟他说话了?”那她跟卓海合演的那场戏不就穿帮了? “讲没几句,”敏秀声音自手机那头传来。“我是结账离开的时候看见他的。你知道他问我什么吗?他问你是不是交了新男朋友。我说对,没错,还是个大帅哥咧。” 听到这,安缇笑出声来。不愧是好姐妹,有默契,没拆她的台。 “话说回来,”敏秀继续说:“自他以后,你也好久没叫男朋友了,嗳,你别跟我说,你所以没交男朋友,是因为对他余情未了?” “我才没有!”安缇立刻答。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真的行情那么差,一直没人追?” 怎么提到这儿来了?安缇往卓海方向看了一眼,表情尴尬地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工作忙。” “真的不是因为网布了胡丰雄?” “真的不是。”安缇简直想拍胸脯保证。跟胡丰雄分开已经三年了,不管他当年带给她多少难堪与痛苦,现在也都没感觉了。 “那就好。”敏秀声音从手机那头清清楚楚出来。“这样我也好帮你安排联谊——对了,你挑男人的癖好还是跟以前一样,高的帅的不要?” 敏秀啊敏秀,你一定得在这时候问这种问题吗——安缇紧一闭眼,就算不转头,也可以感觉到卓海灼热的目光。 好巧不巧,刚好是红灯,卓海可以心无旁骛地听她的回答。 “喂?小缇,你还在吗?” “在。”她忍不住看了看窗外,想逃的冲动再次涌现。 她实在不愿当卓海的面说出那几个字——是,我确实不喜欢好看的男人。 她有感觉,他一定会问她为什么。可她不想说,她尤其不想在他面前揭露自己的伤口。 “敏秀,”她尽力维持平稳的语气。“我现在有事,不方便说话,晚一点我再打电话给你?” “好吧,那就晚点再说,bye。” “bye——”安缇才刚把手机合上,卓海声音立刻响起—— “你喜欢丑男,早说嘛,我身边一大堆这种男人。” 她紧一闭眼。 可恶。她本还在跟老天爷乞求,希望他继续保持沉默,明明再过五个街口就是他们住的大楼,只要再一下下,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甩掉他。 “嗳,跟丑男交往到底有什么好处?还是说他会倒立弹钢琴,骑脚踏车走钢索?” 那是马戏团表演好吗?她瞪了他一眼。 实在是受不了卓海开口闭口丑男丑男,安缇说话了。“胡丰雄不愁,他只是长得平凡了点。” “所以呢?”他继续逼问:“你爱那个平凡的男人哪一点?除了比狗还忠实之外?” 这人嘴巴怎么可以这么坏?诋毁他人,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我喜欢他哪一点跟你有什么关系?”她怒瞪他。“是,我承认,我当初所以挑中胡丰雄,是因为我识人不明加上寂寞,我并不是真的喜欢他——这就是你想听的?” 她噼里啪啦说完,卓海刚好把车开到两人住的大楼下方。安缇不假思索,立刻解开安全带,扳着已上锁的车门。 “开门!”她拍着车门喊。他凭什么质问她的感情生活?她喜欢谁、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关他什么事啊? 她也不懂,自己明明就不多愁善感,也不脆弱,为什么老被他几句话气得眼眶红?可她死也不要在他面前落泪,死也不要! 一见她通红的鼻头,卓海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对不起。”他看着她侧脸由衷说:“是我不对,我太过分了。” 他突如其来的道歉,一下击溃她眼眶,豆大的眼泪自她眼中冒出。 为什么?!他为什么不继续保持颐指气使、咄咄逼人的姿态?明明是个挑剔成性的人,干么突然变得多礼、温柔? 害她——害她—— 可恶!她重重一抹眼泪。 “开门——”她又喊了一次,只是这回声音里多了哽咽。 她仍想维持自己残破的自尊;她想快点回家,回到自己温暖的被窝里边。 然而一只手,轻轻揽住她肩膀。 当她头抵碰到他温暖肩窝的瞬间,安缇再也控制不住眼泪。 第九章 十分钟后,卓海顺着坡道把车开进大楼地下室。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安缇始终不敢抬头,回想自己刚才的举动,她恨不得立刻找地方把自己埋起来。 她怎样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为了胡丰雄——一个已经分开三年的前男友,在卓海的怀里哭得声嘶力竭、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最难堪的是还得继续跟卓海见面。她偷偷往卓海方向瞄了一眼,惨白的地下停车场灯光映出他胸前的湿痕——她方才的杰作。他会则么看待她刚才的失控举动?她在心里发出呻吟。 他肯定觉得她是个莫名其妙、傲娇又歇斯底里的女人,离她想塑造的专业形象,根本就是相差十万八千里,这样——他还有可能答应接受她的采访吗? “到了。”车一停妥,引擎关掉,车里的空气,倏地变得沈闷而厚重。 “对不起,把你衣服弄脏了。”她眼睛往他胸口一瞟。他身上皮衣看起来价格不菲,沾了她一堆眼泪,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小事。”卓海帅气地一拂胸口。 “其实——”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该把话讲清楚,多少弥补一下形象。“就像我刚说的,我当初所以挑中胡丰雄,真的不是因为什么‘我很爱他’这种理由” 她当时只想要找一个和爸爸完全不一样的类型,然后安安心心赖在这样的关系里。可她不知道,人会不会花心的关键不在外貌,而是个性。 如果她当时真的有把眼睛打开,看清楚胡丰雄,那么她肯定可以发现,外貌平凡的胡丰雄跟她爸的个性相去不远。两个人,都是那种对外在诱惑毫无自制力的男人。 他瞥她一眼。“那你刚为什么哭?” “难堪。”她低头绞着手指喃喃道:“因为我并不想承认这一点,承认我当初的决定是错的”所以听见他诋毁胡丰雄,她才会那么生气,毕竟承认自己喜欢过的人差劲,就等于承认过去的自己差劲,所以才会选择那样的人,不是吗? “初恋总是这样。”他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因为喜欢上对方鼻子的形状、嘴唇厚度、还是什么头发的长度,她的腿很长之类——决定在一起。可过了几年,那些东西的吸引力消失了,感情也就没了。” “不是。”她很清楚,自己对胡丰雄的感觉并不是他说的那种。 “不然呢?” 她吸口气,摇摇头。“太长了,我不想说”如果要解释,就得从头说起,可她并不想让他知道这么多。 好吧。卓海挑眉。“下车。” 边说,他边拔下车钥匙,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咕噜声响起。 只见她面红耳赤地捂着肚皮,以为这么做就能藏着声音。 “你没吃饱?” 为什么老是被他撞见自己出糗的模样?她窘得恨不得当场撞墙而死。 她到loungebar的时间比他晚一点。遇上胡丰雄之前,她不过吃了两道前菜——接着发生的事,他也在场,就不用多说了。 “出来吧,到我家去,我弄东西给你吃。” 她一听,吓得说:“不用了,我冰箱里还有吃的” “吃什么?”他瞪着她问。 她连眨了两下眼睛。“就牛肉汤啊。” 我没吃掉的那个?他皱眉。 “你都把它们带回家,包括昨天的小笼包?” “对啊。”他点的东西每样都贵得要命,不吃,难不成还丢掉啊? “你冰箱里还剩多少东西?我是说我没吃的。”虽说恶整刁难她的点子是他自己想的,可后来的事——她如何出资自己弃而不顾的食物,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突然觉得愧疚。 “两份牛肉汤,”小笼包她已经想办法吃掉了,腻得她大概半年不想再见到‘小笼包’三个字。“面礼叔已经先捞掉了。” “去拿。”他下车。“你住八楼?” 她点点头,跟在他身后。“你要做什么?” 还用问?他一脚跨进电梯,按下八楼。“你不是肚子饿?” 是啊,她点头,但是他干么跟去她家? 卓海环胸看着她。“我有乙级厨师的执照,你觉得你热的牛肉汤会比我热的好喝?” 不过就是加热——这句话她闷在心里不敢说,眼睁睁看着电梯来到八楼。 直到电梯门打开,她才意识到,他是真的打算煮东西给她吃? 他今天是吃错什么药?干么突然间对她那么好?她一脸难以置信。 卓海一脚跨出电梯。 “哪一边?”他望着走掉两侧的大门问道。 “右右右边。”她慌乱地掏着钥匙。“等等我一下,我去拿牛肉汤,马上出来。” 摆明不让他进去——这一点,突然挑起卓海的斗志。 就在她把家门打开的瞬间,他侧身一箭步挤进门里。 “你——”她瞠目结舌。不是叫他在外头等吗? “里面还有隔间?”他惊讶看着门里三扇铁门。 废话!她没好气地走到第三扇门前。“这里的地段行情,不分租,我哪付得起?”边说,她边用另外一把钥匙打开门。 这一回她早有准备,就在卓海打算故技重施闯进她房里时,她先一步挡在闷气那。“在外边等拉,我房间很乱。” “你到底懂不懂礼数,客人都上门了,竟然不请他进去坐坐?”卓海摆出不耐烦的姿态。 她才不想让他进家门嘞。她皱了下眉头,依稀记得下午脱下来的内衣,还挂在里边的计算机椅上。 要被他看见,她还有脸活吗?不理他满脸不悦,她硬是把他留在门外边。 在女人面前向来极吃得开的卓海,何曾尝过闭门羹?他气氛地瞪着关起的门扉,浑然忘了反省自己干么坚持进她家门。 两分钟后,门扉再次打开,只见安缇手上端着一个加盖的锅子,里头应该就是牛肉汤。 她看着他迟疑地说:“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虽然我没有厨师证照,热个汤喝我还会。” 啰嗦。他一手拿走锅子。“去按电梯,十八楼。” 啊?她猛地停脚,跟在后边的卓海差点撞上。 “当心点——” “对不起对不起,没溢出来吧?”安缇紧张检查,还好,锅子盖得很紧。“我刚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他侧身绕到她面前,轻松按下上楼键。“十七楼是工作室,我平常住十八楼。” 她吓了一跳,这个地段,他一个人就拥有两层房子? 她脑中倏地闪过东旭说过的话——卓海家非常有钱,可见是真的。 电梯门一开,走在卓海身后的安缇好奇探头。十八楼的门面平凡,外头没放桌子也没摆什么玫瑰,就只是一扇普通的锻铁大门。 可进了门里——安缇吃惊地望着占去大半空间的开放式厨房,多大手笔啊! “随便坐。”卓海往旁边的餐桌一指。 在卓海家中,没有待客用的沙发,只有一个紧临厨房的吧柜,跟可以容纳八个人的大餐桌。另一边,是两排对放的胡桃木书柜。坐在餐桌椅上的安缇偷瞄了一眼,大半是她看不懂的原文书。 厨房里,他舍弃安缇带来的锅子,将里边的汤跟肉装进家里的锅具,再把装汤的单手锅放到瓦斯炉上,以小火慢煨。 然后从冰箱里捧出一个银色双耳锅,舀了大概三碗锅里的汤汁,用另外的锅子加热。等汤汁滚沸的同时,他便用非常利落的刀法切着高丽菜、金针菇、木耳跟胡萝卜。 “那是什么?”不断探看的安缇指着他右手边的锅子发问。 “高汤。”卓海依菜的易熟度把菜一样一样放进锅里。“想喝到原汁原味的牛肉汤,加进去的蔬菜就得另外煮熟调味——你平常不会这么做对吧?” 对。安缇傻笑,她平常就是在汤里丢个高丽菜,尝一尝味道不够咸,就加点盐巴,哪管合起来是不是‘原汁原味’。 菜一软热,好闻的香气立刻飘散而出。安缇脸上不禁浮现向往的笑容。 最后,卓海把牛肉块丢进牛肉汤里煨热,再把煮熟的高丽菜金针菇等一一装进十五公分大小的圆碗中,添上牛肉汤与肉块,还有几缕香菜叶后,大功告成。 看起来好好吃喔!嫩白鲜绿的彩页衬着褐色的牛肉汤汁,加上源源不断的香气,她大大吸了口气,简直是五星级的享受。 卓海在她面前搁下筷子跟汤匙。“晚了,不要吃太多淀粉类食物,易胖。”这就是为什么他没下面条的原因。 好细心。安缇身为时健杂志社的一员,自然知道宵夜的大忌——吃下一大堆的淀粉类食物。 她拿起黑柄汤匙舀了口汤,喔,天堂! 第十章 高丽菜的甜与香菜的香全部混进牛肉汤里——她现在喝的,远比她自己乱煮一通的好吃不知多少倍,真感谢他逼她上来! “好吃吗?”卓海明知故问。她脸上满足的笑容虽然已说明一切,他仍旧想听她亲口说出。 “一百分。”她当自己在参加什么美食节目,还反举汤匙充当评分牌。 卓海大笑。 “真的很好吃。”给一百分还不足以表达她心头的满足,她还特别补了一句。 他一挥手。这碗汤,就当做气哭她的补偿。 安缇咀嚼着吸饱高汤与牛肉汤汁的高丽菜——刚才她还满心不解,他干么费事另开一锅高汤煮蔬菜,这会儿一吃她立刻懂了。像她自己热汤,想吃点菜,了不起就把菜丢进牛肉汤里加热滚熟。可这样一来,肯定没办法保持高丽菜白里透绿的卖相跟牛肉汤头的咸淡,想不到连喝碗汤他也有这么多的坚持。 赞叹的同时,她想起自己中午多失礼。 “对不起喔。” “什么?”他挑起眉。 “就中午啊,”她从旁抽了一张面纸擦嘴。“你不是想吃牛肉面,可是我不够细心,没把法满足你的要求。” “你不觉得我是故意在刁难你?” 是有那种感觉没错,可在亲口尝了他煮的菜后,她发现他并不是无的放矢。她望着已被她喝掉一半的汤——像这碗汤,只要一点点‘随便啦’、‘差不多就好了’的念头,肯定不会这么好喝。 “礼叔提过,你不喜欢妥协,开头我当他是在诓我,现在我明白了。” “少一副了解我的样子。”他戳她头,语气虽凶,眼神却是开心的。“赶快吃一吃,我要休息了。” 她一听,忙低头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他拿出来一看,按下接听键,对着手机温柔说道:“到家了?” 正在喝汤的安缇一噎。 她敢打包票,肯定是jessica打来的。 一股莫名的酸意从她心头涌出,瞪着碗里剩不到三分之一的汤,她突然觉得胃部沉重、胃口全失。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厨艺精湛的卓海,是不是也常这样下厨做菜给jessica吃? “记得,别喝太多酒,可以的话早点睡——” 不知在手机那头说了什么,只听见卓海一阵笑。“好,明天七点我准时打电话叫你起床,你就别不接电话——” 卓海说得大方甜蜜,一旁的安缇却如坐针毡。 她是不是该早点告辞?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话似的。 在她犹豫不决间,卓海已经和对方道别了。 “——好,就这样,晚安。”结束通话,卓海往安缇方向瞄了一眼,只见她盯着汤碗动也不动。“吃饱了?” 她干笑地点头。 卓海立刻起身。 “等一下——”见他伸手收碗,她忙出声阻止。“我带回家洗就好了。” 他瞪了她一眼,把喝剩的汤汁拿到流理台倒掉,用水略冲一下后,连着碗筷汤匙,全部放进洗碗机里。 她傻乎乎瞪着开始运转的洗碗机。对喔!依他财力,哪需要用手洗碗? “那个我刚刚打扰到你跟你女朋友的约会,真的很对不起。”她朝他鞠了个躬。 他转过身,两手环胸看着她。“你知道,你今天晚上已经道了三次歉了?” 有这么多?她摸摸头发。“但是我真的觉得很抱歉,明明是个开心的晚上,却因为我的关系,让你得提早结束约会——” “jessica不是我女友。” 听见这句话,她心里倏地一喜——在她还没想清楚自己干么开心的同时,他又接着说—— “我们只是很久没见面了,约出去吃个饭。”解释完自己与jessica关系,卓海下颚朝大门一点。“我累了。” “我马上走!”内心一角,她还不断雀跃着他与jessica不是男女朋友这一件事。 “明天中午我想喝馄饨汤。”他声音自她身后传来。“礼叔知道我喜欢吃哪家的馄饨,你明一早打电话问他。” “没问题,那就——晚安?”她往大门一指。 “晚安。”他看着她慵懒一挥。 翌日十点,安缇准时打电话给礼叔。 “不错喔,”礼叔开头先夸她。“终于得到卓先生的认同了。” “这样就算有了?”安缇还摸不着头绪。 “当然,能够越早知道卓先生想吃什么,就越好安排什么时候去买。我给你馄饨店的地址。” 电话这头的安缇,忙拿纸笔抄下。“对了礼叔,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馄饨这种东西,皮那么薄一下子就泡烂了,外带不容易好吃吧?” “没错。”礼叔在电话那头响应。“所以?” “我是在想,买生的回来现煮,应该会比较好吃吧?” “你越来越细心了。”礼叔在电话那头称赞。“我刚才还想提醒你。” 全是昨晚那碗牛肉汤的功劳,安缇喜孜孜。“所以等会儿我去买生的馄饨,请店家另外包汤头跟佐料——” 礼叔在电话那头接口。“然后拿回你家,煮好再端上来。” “对对对,”安缇手拿着电话点头如捣蒜。“我就是这么打算” “祝你成功。”礼叔说。 安缇笑呵呵地结束通话,她摩拳擦掌,接下来——就是出发到艋舺买馄饨了! 准时十二点,安缇拎着礼叔借她的保温罐来到十七楼。 还是一样,电梯门一开,便看见礼叔和煦的笑容。 “礼叔,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办到的啊?每一次我上来都可以看见你!” 这问题已经困扰她三天了,她一直想不透。 礼叔解惑。“电梯有接一条线通到工作室电话线,只要有人按下十七楼按键,工作室电话就会响起。” 安线在电梯按键上,这要花很多钱吧?她一脸佩服。“卓先生还真细心。” “毕竟来的客人,都有一定的身分地位。”礼叔解释。“总不好意思让他们自己开门。” 也对。她连连点头。 进了工作室,穿着黑衣黑裤的卓海一如往常坐在沙发上看书。安缇忙不叠把保温罐拎进厨房,把汤装进礼叔已事先温好的大圆碗里。 见真章的时刻到了—— 安缇紧张地看着卓海拿起汤匙,舀了一小口汤进嘴。 汤是现滚的,还很烫;馄饨也是刚才下锅煮的,宛如金鱼尾巴般透明细致的馄饨皮依旧完好;汤头,更是她再三拜托老板才特别包给她的。这一次——应该可以顺利过关吧? 安缇压着胸口,不自觉大喘气。 “你站这么近,要我怎么吃?”卓海横她一眼。 “对,对不起。”她连忙后退。“还合你胃口吗?” “还可以。”卓海又舀了一口馄饨。 安缇兴奋地飞回厨房,一见礼叔,就闹着要跟他击掌。 她从来不知道,得到卓海一声肯定,竟让人这么开心! “我成功了——” “还早呢,”卓海斜倚在厨房门边说。“没见过这么吵闹的服务生,我一边喝汤,还要一边接受噪音污染。” 安缇嘟起嘴。人家她兴奋、一时控制不住嘛。 “礼叔。”卓海递出空碗。 他要安缇买回来的馄饨是迷你型的,一颗不过五块钱硬币大小,希里呼噜没几口就吃光了。 所以说—— “今天还不算过关喽?”安缇偷瞄卓海表情。 “你说呢?”卓海瞪着她问。 他用这种表情,她哪敢有其他意见啊?她扫兴地想。 “卓先生,吃水果。” 两人说话时,礼叔已利落切好一盘牛奶番石榴。 卓海示意安缇端着,大爷他则是两手空空地走出厨房。 嘿!她半埋怨地跟在他身后,还真当她是佣人啊? 一到会客室,他朝沙发椅上一瞄,示意她坐下。 她这才看见,盘子里面放了两支色拉叉。 原来有准备我的份呐!她受宠若惊地坐定位。 “你以前写的采访稿,有带来吗?”卓海突然问。 “有!”她一听,立刻放下叉子奔回厨房。每天上来工作室的时候,她总不忘带着公文包,就是在等这一刻。 俗话说得好,机会是给准备好的人嘛! 她诚惶诚恐得看着他读着自己所写的文章。 安缇很细心,交出去的打印板中,也包含两篇已经写好的‘神之手’专题文章,就是希望让卓海值得哦啊,自己采访的角度,绝对公平公正、不狗血不夸饰。 虽说她挑男友的眼光很差,可文笔还算不错。 花了十分钟时间,卓海把一迭十来张的a4纸全部看过。 他把纸张放下。 “还可以吗?”她一副像在等老师评分的表情。 他瞄了她一眼。“你对自己的专业这么没信心?” “我当然有信心。”她挺胸回话,只是信心持续没两秒。“只是我有信心,又不代表你会喜欢。” 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他唇角一撇。 他一笑,她的心就像掉进蜜桶一样,整个人酥酥麻麻的。一个声音在她耳边提醒—— 林安缇,清醒点啊。别忘记,他不是你招惹得起的男人。 她背脊一凛。 老天,一想到自己竟然望着他傻笑,她耳根倏地发烫。 没被他发现吧?她偷偷打量他表情。 卓海怎么可能没发现。 虽然他装得一副不在乎不关心的模样,可她一举一动,他分分毫毫没漏看过。 “你在脸红个什么劲?”他瞄她。 她鼻尖开始冒汗。 “不觉得有点热嘛?”她假意搧着脸颊。 超烂的理由。卓海白她一眼。 他工作室虽有加装冷气,除非七、八、就约暑热逼人,否则他很少使用。按摩最忌冷风,即使只是一丝丝受凉,也会使好不容易松开的肌肉,又倏地僵硬起来。 平常,他都是利用窗户使空气对流,产生凉意。 他轻弹手上的纸张。“你打算这么写我?” “不不不,”一提起工作她就双眼发亮。“东旭告诉我一些你跟你奶奶的事,我觉得非常引人入胜,一定可以吸引读者目光当然,要你同意我写才行。”她不忘补上最后一句,这是最基本的尊重。 卓海蹙眉思考。依目前形势,四天之后,自己应该会接受她的采访,问题是,他还是跟从前一样不喜欢曝光。 曝光,代表着工作量增加,可他目前情况,早已挪不开空挡接新客人。 “我再想想。”他把手上的打印纸还给她。 他——不喜欢她这么写? 安缇观察卓海表情。他虽没不高兴,可看起来也不像很满意的样子。 “如果你不喜欢我原本的主意,我还可以用其他方式写——” 他点点头,扬扬手,一副她可以退下离开的表情。 她心里有点微微的、被他隔绝在外的沮丧。 经过昨晚,她以为两人之间,应该多少产生了一点一点亲近感吧? 可他现在的表情,像又回到刚认识时那样,既生疏又冷淡。 “那还有什么要我做的吗?”她试着问,巴望着能再多留一会儿。 “有。”他黑眸一眯。 她不知道,听见这句话的自己,表情有多开心。简直就像听见主人召唤的小狈狗一样,只差她没尾巴可摇。 她这反应,卓海当然发现了。 “拿去。”他起身从裤子口袋掏出一张纸。 经过昨晚事件,他反省自己作为,真的做得过分了点,可是,他也不是那么愿意马上收手不戏弄她。 毕竟这么有趣的对象,可不是随时都会自个儿送上门的。 所以,他捉弄她的同事,也会跟着补偿她前两天受的委屈。 安缇打开纸张,瞪着里边菜名发愣——什么bordier奶油、黄金鹅油香葱,她听都没听过;然后还要鲈鱼一尾,罗勒、莴苣、芦笋、小黄瓜、水菜、西红柿等等等等。 是要她去买菜的意思?她抬眼看他。 “这是菜钱。”他交给她一只信封。“东西买好先拿给礼叔,七点,准时上楼。” “做什么?”她渣渣眼睛。 “你不用吃饭?”他反问。 她当然要吃饭,可是——她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是不是我弄错了,你要做饭给我吃?” 他瞪着她反问:“难不成是你做饭给我吃?” “不敢不敢。”她抱拳一躬。她一介小民,哪敢在乙级厨师面前班门弄斧? 他被她惊讶的表情逗笑。 “记得,七点。”他往她脑门一戳。“敢迟到一秒,看我怎么对付你。” 第十一章 还差十分七点,安缇已来到十八楼。 下午,把卓海要买的菜全部交给礼叔后,她曾打电话给东旭。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就是有个疑问想弄清楚。 她想知道,卓海常这样做菜给其他人吃吗? 东旭当时在电话那头答:“你已经吃过他煮的菜?厉害喔!代表他已经把你当朋友看了问我有没有吃过?我跟他是麻吉耶!只是我现在工作忙找不到时间跟他聚会嗳,你问这做什么?” 安缇叹口气,之所以打电话给东旭,无非,是想弄清楚卓海到底安什么心,为什么突然对自己献起殷勤? 可是一听到东旭说,只要是他的朋友,几乎都吃过他做的菜,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觉得失落。 我到底在想什么?背着大门的安缇用力敲着自己脑袋。 他当自己是朋友,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对曾经得罪过他的人来说,这是多棒的进展呐,可是她心里这股闷,硬是挥之不去。 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问——你不可能、应该不至于喜欢上他吧? 她脑中浮现卓海似笑非笑的俊脸,按照她以往习性,遇上太好看的男人,她向来避之唯恐不及,很少,也从没任何欲望想去亲近或了解对方,可是卓海真的不一样,昨天在loungebar厕所走道上发生的插曲,让她惊觉自己不太对劲。 没道理对俊男患有过敏症的自己,突然间‘痊愈’了啊! 还是说她的过敏症跟她喜不喜欢对方有关? 这个念头吓坏她了。 不不不,不会的!她拼命摇头,打死不接受这可能性,她没道理自讨苦吃去喜欢上一个帅哥啊? “喂,你干么站在那儿?” 在她想得入神间,卓海声音冷不防传来。 嗬!她猛地回头。 “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我五分钟前就看到你站在这儿。”他指指电铃上的小孔。 喔,她都忘了,有钱人家门口通常会加装监视系统,所以说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举动他全看见了?她抽口气。 像是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似的,卓海笑得格外性感,也格外地让人心跳加速。 安缇不自觉按住心窝,提醒自己要保持理性,绝对不可以受影响。 她跟他,只是朋友。她念经似地在心里复述。 “进来吧。”他拉开门,一阵好闻的油葱香味顺着门缝飘出来。 她吐口气踏进屋里,还没开口谢谢他的邀请,一件黑色围裙迎面飞来。 “穿上。”他指着流理台边的菜蔬。“把它们洗一洗、切一切。我下午客人耽误了一点时间,我来不及准备。” “喔喔。”她连连应着,看着他把一大把迷叠香塞进鱼肚子里。 她自己则是按着他的指示,洗净莴苣西红柿等菜蔬,再把他泡在冰水里的小黄瓜片成细片,全部丢进网篮沥干。 回过头,他正好把鲈鱼放进锅里——他现在所用的奶油,正是她下午在网络搜寻半天才知道哪里有卖的bordier奶油。 一加热,那香味,她口水差点滴下来。怎么那么香啊! “这bordier奶油,每一块都是纯手工捏做的。”他抓起刚才切奶油用的奶油刀,要她沾一点试试。“光涂在面包上就很好吃。” 真的!她闭起眼睛品维。“是不是有一点榛果的味道?” 他看着她点了下头。不错喔,味觉还挺灵敏的。 “去旁边柜子拿几个大盘子过来。”他指挥道。 她一拿出盘子,他立刻打开炉下烤箱,一阵香馥的油葱味迎面涌来,她才晓得自己买的那罐黄金鹅油香葱的功用。 吸饱鹅油的芦笋看起来又翠绿又好吃。她看着他抓起盐巴与黑胡椒撒在烤芦笋上头,以大圆盘盛起。 而炉上的奶油煎鲈鱼,仍在滋滋作响。 “旁边我放了一小碗油——对,就是那个。”他便分神翻鱼边说。“去柜子拿色拉罐,把你刚才洗好的生菜全部丢进去,油倒进去拌一拌,抓一点我尝味道。”说完,他张开嘴巴。 瞧他理所当然的——她脸微臊地把色拉送到他嘴边。 “还可以吗?” “可以。”他边咀嚼边点头。“拿去餐桌,再一会儿就可以吃饭了。” 今天晚上的主菜是bordier奶油煎鲈鱼,前菜是蔬菜色拉,配餐是鹅油烤芦笋跟一小碗十壳糙米饭。 色拉脆,鲈鱼香,用沾满鹅油的芦笋配糙米饭,更是好吃到让人想掉眼泪。安缇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能坐在传说中的‘神之手’家中,吃着他亲手料理的食物,重点是,还没花自己半毛钱。 与前两天三餐老是得吃同一道食物的悲惨情状相比,此刻,就像飞进了天堂一样。 “我的天呐,怎么会这么好吃——”每尝一口新菜,她就会赞叹一次。“大师,一般人要练习多久,才能做出这样一桌菜?” 卓海叉了一口鲈鱼进嘴。“你是说你?” 她尴尬一笑。“对啦,就是在说我。我想学这道鹅油烤芦笋,它好好吃喔!还有这鲈鱼,我以前是不吃鱼的,觉得挑鱼刺很麻烦,可是它啊——”她双手迭在胸前闭眼一叹。“真的,我愿意做牛做马,就为了可以常常吃到它。” “好啊,”他接口。“你以后就每天上来帮我打扫房子,我看了觉得满意,就做几道菜给你吃。” “啊?”她打开眼睛。不能他教她,然后她自己在家做着吃? “你以为做菜这么简单,有个锅子一把火就行?”他瞪她一眼。“像这个烤芦笋,你觉得家用小烤箱,能做得这么好吃?” 好像有一点难。她搔搔头。他刚用的烤箱,感觉都快跟她家里的冰箱一样大了。 他把最后一根芦笋丢进她碗里,示意她吃完。“当然你也可以像烤bbq一样架个网子火炉直接烤,不过这有一个缺点,你可能火刚点着,大楼警卫已经在门口敲门了。” 警卫上楼还不打紧,她一吐舌头,万一被房东知道她劳烦大楼警卫的原因,只是为了几根芦笋,不马上被扫地出门才怪。 两害相权取其轻——她想,自己还是乖乖上来当女佣比较保险。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 卓海差点噎着。他随便说说,她还当真啦? “你听不懂什么是玩笑什么是真话?”他问她? 咦?她瞪大眼。“你刚是在开玩笑?” “是真的。”他戏耍她。 那他刚才怎么会问——她一脸反应不来。“唉哟,现在是怎么样嘛?”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她都被弄混了。 卓海爆笑出声。 老天,她脑筋怎么那么直啊! 她又窘又气,虽然不懂他在笑什么,可她知道,一定跟自己有关。 捉弄她,真有那么好玩啊!她撇过脸哼。 生气了咧。他用力拉揉了下她头发。 “不气不气。”他站起身。“我去冲壶热茶。” 她这才想起,自己带了礼物过来。 “等一下,”她从包包里拿出茶叶罐。下午,她拿着他开的购物单上超市买菜时,特别在茶品区研究了一会儿,百般揣测,终于选中一款他应该会满意的茶。“你看看合不合你意?” 她想,上来作客,总不好意思两手空空吧? 卓海难得没意见,只是接过茶罐,依着罐上指示泡茶。 她立刻起身收拾餐桌。 把碗盘拿到流理台边时,她忍不住小声问:“有个问题不知道可不可以请教?” “说来听听。”卓海手未停地冲烫着茶杯。 “一般人,”她瞄着他侧脸。“不会特别去考乙级厨师证照吧?” 他停手看她。“东旭没跟你提过,我老家是开餐厅的?” 她连连摇头。 “我本来打算一读完大学,就到餐厅工作。”所以一上大学,他就开始在家族企业中打工,还没毕业,已经取得乙级执照。“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 就他奶奶卧病在床,然后他开始学习按摩。她点头。 “那按摩与做菜,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他微蹙着眉头把茶水注入杯中,绿茶特有的清冽茶香扑鼻而来。 这个问题,他倒真没细想过。 “按摩多一点吧。” “可以说一下原因吗?”她继续探问,小心翼翼的。 “不可以。”他故意说,可一见她瞪大了双眼,又立刻笑开。 她轻拍着胸脯。真是的,一次不捉弄她会死是不是?她以为又惹他生气了咧! “你不晓得我的按摩程序对吧?” 她连连点头。“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不清楚。” 这是因为他很少跟业界人士往来的关系。 卓海考虑了一会儿。他想,自己早晚会接受她的采访,这些事,终究得要让她知道。 他放下喝了一半的茶杯。“跟我来。” “要去哪儿?”她赶忙站起。 “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比较喜欢按摩?”他抓起大门钥匙,然后打开大门。 “我就让你亲身体会。” 第十二章 这是第一次,安缇来到十七楼,却没看见礼叔站在电梯门外。 卓海老马识途地把点灯跟窗户打开。 他丢给她一件粉红色丝袍。“开口在背后,对了,内衣不用脱下。” “你要帮我按摩?”她噎住似地看着他。 瞧她吓的。“放心,我只按你手臂到肩膀两个部分,让你大概体验一下。”按摩这东西,实际感受永远会比用嘴巴说来得真实。 卓海递给她一份窗体。 “这是每个客人进来首先要写的东西。你看完就好,不用填,我去准备一下。”说完,他帅气转身,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直到看不见他背影,她才把目光移到窗体上头。 窗体一共两页,除了惯常看见的姓名、出声年月、电话、地址之外,下头竟然还有病名、医院,主治医生电话——这些一般人不会问的问题。 写这些做什么? 她怀着疑惑走进更衣间。卓海所给的丝袍非常柔软,她一套上,立刻感觉到被薄薄蝉翼包住的舒适感,真不愧是名媛贵妇级才享受得了的服务。 她带着做梦般的表情,尾随墙上指示穿过走廊,一走过转角,她立刻瞪大双眼。 里边,竟然有座花园! 大片大片的芭蕉、缅栀、九重葛、蝴蝶兰、紫绣球花,长春藤等她叫得出或叫不出名字的植栽,错落有致地迭在一小片池水边。 淡黄的墙灯高高地打在水面上,不断上涌的粼粼池水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梦似幻——她有如刘姥姥逛大观园,嘴里不断‘哇’地低嚷。 难以想象,如此漂亮的景观花园,竟能出现在车水马龙的商业都市中心十七楼里? 而另一边以木造地板加高的平台上,安放着一座木质按摩床,凉凉的晚风自打开的窗户中吹入,空气中依稀可嗅到一阵淡淡青草花香。 至于卓海,已经换上白色立领衬衫加上奶茶色的长裤——应该是他平常的工作服,然后弯身将燃起的拉住放进玻璃杯中。 安缇按卓海指示脱下拖鞋。 她踩在木造地板上的脚趾头,看起来就跟粉红色的樱花瓣一样娇嫩可爱。 他目光从她脚丫移到她脸上。 “一般来说,在按摩之前,我会先跟顾客确认她的身体情况。也就是窗体上头问的,生了什么病,目前医生如何处置,只是纯粹想按摩放松身体的客人,我不接。”边说,他边递给她一杯温度适中的玫瑰花茶。 “为什么?”她将茶碗捧在手心,舒服地啜了一口。 “光台北市就上百家养生指压会馆,不需要我凑热闹。”他开始动手调配按摩油。“所以,你很幸运。” “我知道。”她由衷说。“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她看着他接连打开好几个贴着标签的褐色玻璃瓶,做实验似的,东一点西一点地倒满一只白色浅盘。 “我只接生病苞年纪大的客人。”他接着说。 “就像你奶奶?”她问。 “对。”他点头。“我奶奶让我发现,真正需要人外力帮助的,其实是这一群身体不适,无法自主运动的老人家——这也是我要特别问过客户病情的原因,决定接下case之前,我会事先打电话跟客户的主治医师沟通,咨询有没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安缇脑中倏地闪过电梯贵妇的身影——“你不担心针对病人按摩万一出了问题的话”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他浅浅一笑。“比起药物或手术,指压按摩对身体的帮助相当缓慢,需要非常多的时间,才能有一点点成效。当然,很多人都会说按摩完之后他们身体得到多大改善,但我会跟他们再三强调,如果他们想看见更长久更直接的改变,独靠按摩是没用的,得彻底从生活习惯下手。” 他说得没错。安缇点头。他这说法,坊间医师也一再呼吁强调,只是亲身力行的人很少,就连她自己也办不到。 “那你会帮客人按摩到什么程度,全身吗?” “正面胸部到胯部之间不碰。”他直直看进她眼睛。“你现在一定在想,几乎全luo被男按摩师按摩,很奇怪对不对?” 被猜到了。她尴尬笑。 “外国非常多男按摩师,”他示意她口鼻对准床上的圆洞趴下,然后把手放在她肩上,隔着丝袍,从左至右轻轻捶打。“就像一般餐厅的大厨多半是男人一样,男人力气大,杜宇这种需要花费力气的工作,通常会比女性更加得心应手。” 她感觉到他温暖的手,轻柔而绵密地敲散她淤积在肩膀颈部的纠结。 “而且,”他话锋一转。“我客人年纪偏长,她们不是可以当我妈,就是当我奶奶。这种年龄层的长辈,会比年轻女生更容易接受男按摩师的服务。” “好舒服啊——”房间里不断回荡的水流声,很具催眠功效。她说话声音都模糊了。“难怪外边人会说你是神之手。” “你筋绷得很硬。”光用手敲击,他就能感觉到她肌肉的阻抗,这是她平常没锻炼身体的证明。“你很久没做运动了,对吧?” 她一阵干笑。“我知道我很不应该,每次都在杂志里边鼓励读者要养成运动的习惯,自己却做不到。” “我可以教你一套简单但有效的拉筋运动。”他慢慢拆掉她衣袖下方的暗扣,直接露出她两边手臂。“肌肉过于紧绷,容易累积压力,晚上不易入睡,白天也不容易醒来;久而久之,会让身体产生不良的影响——” “喔——”当他沾了油的手直接按压上她手臂,那股子酸疼酥麻,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 在他指掌的按捏下,她肌理中纠住的小结一个个被找出、轻揉,然后打开。他可以感觉到她肌肤的温度,随着滚滚的血液一路往下蔓延,直到指尖。 自接触按摩以来,卓海施术的对象,多半是长他二十甚至四十岁的女性;他鲜少替年轻女性按摩,几乎快忘了年轻肌肤在他指腹下舒展开的柔韧触感。 加上安缇不太晒太阳,在昏黄的灯光下,她雪白的手臂几乎像玉一样暖暖含光。 他转过手掌,忘情地在她手臂上流连着。 她有一双漂亮的手——他屈起拇指跟食指,慢慢扣揉她每个指节,然后与她十指相交,轻轻拉扯。 在宁静的水流声中,他可以听见她偶尔发出的叹息声,这是她放松的证明。 这个念头如闪电般直窜他心房。他惊讶地放开双手,尴尬发觉自己竟然对她的呻吟有感觉。 曾几何时,他已忘了最初的目的——让她亲身体会何谓按摩,而是在品味她的反应,与柔软肌肤的触感了。 我是怎么了?他蹙眉瞪着自己骤失专业的双手。又不是十几二十年没见过女人,竟会因为摸了女人的手而心荡神驰—— 是这一阵子太忙,没时间**,欲求不满? “按摩已经结束了吗?”察觉他手掌久久没回到原位,她忍不住问。 听得出来,她根本不希望他停下来。 “结束了。” 快点平静下来。他假借倒茶暗作着深呼吸。难以想象向来专业冷静的自己,也会有如此尴尬的一刻。要他这反应被她发现,她会怎么想他?一个借机吃豆腐的登徒子? 要有就算了,他叹息。偏偏他根本没借机揩油的意思,身体却自作主张起了反应。 丢脸!他懊恼不已。 安缇这头,则是带着恍神的表情凝视自己的luo背,即使灯光昏黄,也看得出来温暖的血色染红了向来冰冷的指尖。 她的手,变得好滑,好嫩,好漂亮喔!就连指甲,好像也忽然间变得晶莹剔透了呢。 “喝茶。”卓海终于稳下心神,可以回到她面前。 只是当她抬起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时,他心倏地一震。 怪了,这家伙——平常看起来有这么漂亮吗? 她光着两只膀子绽出笑容。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被你按摩过的人会说‘宛如重生’——”光被他按摩肩膀跟手臂,就已经这么舒服了,她想象他沾油大手轻揉过自己背部,那暖而烫的手掌一路往下、往下、直到鼓起的臀部、大腿,最后是 一想自己希望他摸哪里,她脸倏地臊红。 老天!她是色女吗?竟然在心里意yin起他来了!她尴尬地捂住脸庞。 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好巧不巧,他捕捉到她眼神。她就像被海啸卷入的泳客,无助地沈溺在他幽深的黑眸中。 他眸里有着什么,一直在呼唤她靠近、靠近 就像相互吸引的磁铁,她不自觉抬起头,他的手也不自觉伸出,就在他指尖触碰到脸颊的瞬间,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破坏了一切。 他眨眨眼惊讶地看着她,难以理解自己的手为什么朝她伸去? 她则是满脸通红。 煞风景的手机,仍旧响个不停。 可恶!他气急败坏地冲出按摩室。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用力打开衣柜门,抓出留在里面的手机。 “我是ricky。”他声音仍带着怒气,他一时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在气‘好事’被打断,还是气自己竟会如此心神不定? 只是一听见手机那头喊出谁的名字,他眉头倏地拧紧。 “你刚才说什么?jessica?她怎么了——好,我马上过去!” 按摩室这头,安缇捂着自己通红的脸颊,好半天回不了神。 老天——她不断忆起他刚才触摸她的表情,那种渴望如果他手机没响,他会 ‘亲吻’这个字眼一蹦出她脑袋,理智立刻跳出来喊停。 林安缇,你仔细想一想他的身份、他工作的地方、他的资历,还有他的外貌——平凡无奇的你哪一样配得上人家? 想到这,她先前暖起来的手心,又倏地变得又冰又凉。 对啊,她到底在奢想什么?或许他刚才伸手碰她,只是看见她脸上沾了什么东西罢了! 她抓抓自己蓬乱的短发,无精打采地爬下按摩床,头一抬,正好看见大片落地玻璃照出她的倒影。不知是气血通畅还是害羞的关系,她脸颊依旧粉嫩绯红。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几乎称得上‘漂亮’两字—— “林安缇——” 卓海突然冲进来,吓了她一大跳。 “快把衣服穿上!”他把她刚才换下的衬衫长裤塞倒她手上。 才一会儿时间,他已经换上他先前穿的黑色皮裤。 “怎、怎么回事?”她紧抱着衣服问。 “jessica喝酒闹事,”他边说边解扣子,当她不存在似地直接把白色立领衬衫脱掉。“她把人家店砸得稀巴烂,店经理威胁要报警处理,我得立刻过去。你有空吗?” 瞪着他硕大的胸肌,她呐呐地点了两下头。“——有、有空。” “我需要有个人帮我看住jessica。”他套上顺手抓进来的黑色紧身棉t。 她一脸可惜地把目光移到他脸上。“我、我跟你去。” “谢了。”他手朝身后一指。“动作快点,我在外边等你。” 第十三章 十分钟后,卓海拉着安缇跳上出租车。 “司机,市府路101大楼,谢谢。”卓海说。 “为什么不开车?”安缇不解。 真没心机!他白她一眼。“你以为我现在去干么?开porsche,不等于告诉店家可以狠敲我一笔?” 对喔!她想起来了,他刚才说过,jessica把人家店弄得一团乱。 “jessica她很常这样吗?”她迟疑问道。 “肯定是跟james吵架了。”他叹口气,望着车窗外不断闪过的霓虹灯。“james是jessica的男友,也是别人的老公——我先提醒你,见到jessica,千万别跟她说什么忠孝的大道理。” 她连连点头。她虽然有点呆,但还没这么不识趣。 “jessica喜欢年纪比她大很多的男人呢——”卓海把jessica跟james的交往过程大约描述了遍。 安缇听得一愣一愣。虽然他自己也谈过恋爱,但比较起来,却完全及不上jessica跟james的纠结复杂。相较起来,她跟胡丰雄的感情,根本就像小孩子在扮家家酒。 “先生,市府路101快到了。”司机望着后视镜说话。 跟james的故事刚好说完。卓海掏出钱包。“多谢,多少钱?” 给足了车资,两人各从靠近自己的车门下车。 进门之前,卓海先帮安缇打预防针。 “喝醉酒之后的jessica非常不理性,”他勉强想出一个含蓄的形容词。“我已经请店经理把她关到包厢里,总之你尽量陪她,想办法让她情绪稳定一点,我跟店经理谈完之后立刻过去。” “好。” 安缇望着霓虹灯闪烁的loungebar,想到即将见到‘传说中’的jessica,忍不住吸了一大口气。 两人一进大门,节奏强烈的音乐立刻撞击安缇耳膜。她半捂住耳朵看着卓海跟服务人员说话,很快,两人被领到包厢其前面。 “jessica小姐在里边。”男服务生说。 门一打开,只见一地狼藉。狼藉的中央,是哭个不停的jessica,还有两名无奈留下的女服务生。 “帮我打电话给james——我要james——james——” “麻烦你了。”卓海抱歉地看了安缇一眼。 “我尽量。”尴尬一笑后,她侧身走进包厢。 看见jessica并没大叫要安缇‘滚出去’,卓海这才把门带上。 门里,jessica抬起脸来;漂亮的脸蛋因为大量的酒精跟眼泪而无比憔悴。 她瞪着安缇问:“你是谁?你跑到这里做什么?” 安缇示好地笑。“我叫林安缇,是卓先生的朋友。” “我听过你——”jessica手指头猛点。“你是什么健康杂志的记者对不对?” “是‘时健杂志’。”安缇纠正,她没想到jessica竟然知道自己。 “随便啦。”jessica娇笑。“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对不对?ricky跟我提过你,她说你很笨,捉弄你很好玩哎,你告诉我,一直被人捉弄的感觉是什么,嗯?” 听见卓海怎么形容自己,安缇表情很尴尬。 “说啊。”jessica催。 “呃”该怎么说呢,她犹豫着。“有一点生气,跟不服气” “但你从来没跟richy发过脾气。”好像联想到什么事情似的,jessica突然哭丧着脸。“就跟我一样,不管james说什么,他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总是他说,我听,他从来没问过我意思!”说完,jessica放声大哭,抓起椅子上的抱枕开始乱扔。 仍在包厢里的女服务生赶忙阻止。“jessica小姐,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jessica发起脾气。“我最讨厌人家跟我说不可以!” 安缇这才知道,卓海说的‘不理性’,实在太保守、太避重就轻了,喝醉了的jessica简直就像炸弹,一点不对就能让她爆炸! “走开,你们通通给我走开,不要管我,反正从没有人在乎我!”jessica嚎哭不休。 “她有完没完呐——”两个年轻的女服务生猛翻白眼。 唯恐jessica听见情绪会更加激动,安缇赶忙示意。“你们出去忙吧,我可以陪她。” 有替死鬼要负责,两个年轻女服务生当然乐意之极。 “不要管我——”jessica啜泣着。 安缇吸口气。“那个,其实,我昨天才刚对卓先生发过脾气” 像对安缇的话感兴趣似的,jessica哭声稍歇。 “你们昨天不是约出去吃饭?刚好,我跟我大学同学也去了同一家loungebar;更巧的是,我最不想再遇上的人,也就是我的前男友,他们公司也在那儿办聚餐。” 手指倏地指住安缇,口气很不友善。“昨天,ricky就是因为你才把我扔下?” “不不不,你误会了。”安缇赶忙解释。“是因为胡丰雄,也就是我前男友纠缠不休,卓先生才忍不住出手帮忙。” 懒懒挥了下手。“我不想听这个你说,你为什么要对ricky发脾气?他帮你耶!” “后来想一想,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安缇真诚地说。“可是那当下,听他那样嘲讽我,我实在忍不住” 安缇说话同时,jessica一直偎在沙发椅背上,眼睛半闭,分辨不太出她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但安缇不在乎,只要jessica不闹不哭,愿意乖乖坐着,要她说一夜话也行。 打岔。“为什么你还愿意跟他一道过来?他那样说你,你应该恨死他了才对?” 安缇摇头。“错的人是我,”她现在很清楚知道,自己昨天的脾气,不外是恼羞成怒。“卓先生点出我一直不肯面对的问题,我对胡丰雄的感情,不过是出自逃避的心理。” 整个人趴在安缇右肩上来。“你是在暗示,我对james的感情,就跟你跟那个什么雄的一样?” 没有没有。安缇用力摇头。 “明明就有!”jessica揪住安缇衣襟猛摇。“你心里明明就是这么想的!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又不懂我对james的感情有多深——”说完,jessica再度大哭。 看着花容憔悴的jessica,安缇忍不住同情起她来。 一个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的女人,却在人前哭得像块破抹布似的,除了‘寂寞’之外,不会再有别的原因了。 只见她轻轻环上jessica肩膀,诚挚地道歉。“对不起,我确实不懂你跟james的感情,但是我绝对没有吧james跟胡丰雄相提并论的意思,我可以发誓。” 抬起头来。“你为什么还能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你难道不知道我跟james的关系?我可是全天下女人都讨厌的小三” 或许是闹够了,也或许是体力透支,在嚷完最后一段话后,jessica就这样靠在安缇肩上沉沉睡去。 安缇看着jessica心想——对啊,眼前女人,明明是自己最讨厌的女性角色第三者,但为什么,自己竟没办法讨厌她?是因为看见了她的寂寞、她的伤心的缘故? 就连熟睡,jessica眉头也已然紧蹙。 卓海进门,刚好看见安缇像姐姐似地轻拍jessica肩膀,抚顺她长发。 安缇由衷倾泄的关心,闪电般抓住卓海的心。 他本还在担心安缇会跟jessica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毕竟她前一段感情,正式因为有第三者介入才告吹,她很有理由不喜欢jessica。 可是,她没有。 她没因为过去感情的伤口,就瞧不起另一个介入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他静静看着这一幕,直到狂跃的心跳稍稳,这才走到她身边。 卓海轻碰她肩头。“可以走了。” 音乐声音太响,安缇一直没发现他回来了。 “可是”她看着睡在自己肩头的jessica。 “我要睡——”jessica发出不依的呻吟。 “回去了。”卓海架着jessica站起,眼睛望向沙发上的皮包。“找一找,里边应该有她的车钥匙。” “是这个吗?”她翻了一下,抓出结着双c皮套的钥匙包。 两人同心协力,费了好一会儿工夫,终于把扭个不停的jessica架进她车后座。 住的地方离101不远,不到半个小时,卓海连人带车把jessica交给她家里的佣人后,才又拉着安缇搭出租车回家。 这么一折腾,时间,已近凌晨。 “头痛?”望着卓海不住轻揉耳际,安缇忍不住问。 “我很少这么晚睡。”他坦承。 为了应付繁重的工作,他作息向来规律,不管跟再好的朋友约会,也很少超过十一点。 这点坚持,也是当初jessica跟他无法深入交往的原因之一——她觉得他爱工作,比爱她多。卓海完全没办法否认。 他看了她一眼。“我很惊讶,你竟然有办法安抚jessica?” “应该是她累了吧。”安缇转转脖子,一个哈欠忍不住溜了出来,她也是一个熬不了夜的晨间人,虽然不需要每天到出版社开会,但她仍旧要求自己九点起床,晚上十二点前就寝。 看着她累积出来的黑眼圈,卓海语带心疼道:“要不要先睡一下?” 她干笑两声。在他身边,她哪好意思睡着,万一睡相太丑,不小心流口水或打呼,被他看见,她还要不要做人呐? 她强大起精神说话。“对了,我刚发现,jessica小姐好像没什么朋友?”她是从jessica最后一句话“我可是全天下女人都讨厌的小三”察觉的。 卓海点头。“她朋友都不喜欢她跟james在一起,觉得她是在作践自己。” “她——我是说jessica小姐,到底喜欢james哪一点?” 她不懂,jessica身边,明明有卓海这般外型出色、事业有成的‘朋友’,怎么会选择爱上一个年纪长她二十岁的中年男人? “青菜萝卜各有所好。”卓海仰头往出租车椅背上一靠。“我猜跟jessica从小缺少父爱有关,她跟她妈妈感情不好,但她很爱她爸爸。不过可惜,她爸在她十几岁的时候生病走了。” “好像每个人都是这样喔。”安缇忽有所感。“因为过去发生一些难以逆转的事,然后就变成现在的自己。” 卓海眉头一皱。“你是说,你到现在还在在乎姓胡的家伙?” 他没发现,自己口气变凶,心情也变差了。 “怎么可能!”她没好气。区区一个胡丰雄,才没这么大影响力。“我是说我爸。” 他一扫先前的郁闷。“你爸怎么了?” 她把玩着胸前的安全带。要说吗?她很犹豫。她并不想在他面前自揭疮疤,可是,话又是她自己聊起的。 “简单一句,我爸长得很帅,但是很花心,而我妈是一个提不起放不下的女人,或者该说,两个人其实都是一样提不起放不下,才会到现在五十几岁了仍然纠缠不清,没个了局。” 经她这么一说,他全都懂了,她当初所以‘挑中’胡丰雄的原因——安全。她以为丑男就不会作怪。 “难怪你昨天会那么生气。” 就知道他会酸她。按天瞪他一眼。“我就不信你从来没遇过什么无能为力的事。” 还真被她说中了。卓海苦笑。 “给你看张照片。”他掏出手机,找到后递到她面前。“什么想法?” 她看着荧幕中体型圆胖、五官却挺清秀的年轻男孩。 要有什么想法?她看着照片说:“很可爱啊。” 可爱?他一哼。“不觉得他很胖,看起来油腻腻的?” “哪里啊?”她一副‘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的表情。“你看他五官,明明就很端正,还有他眼睛,多清澈水亮啊。干么乱说人家胖?他只是比较圆润一点。” 她最后这句,让卓海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忘了,她是连胡丰雄都爱得下去的女人,她当然不会觉得照片里的少年胖丑难看。 然后他开始想,如果自己当年爱上的女孩是她,套用她刚才的话——过去决定现在,那么他人生的际遇,会出现截然不同的转变? 她继续打量屏幕上照片。“你会不会觉得他看起来有一点眼熟,他像谁去了?” “哆啦a梦?”他说出自己当时的绰号。 她又瞪他一眼。“人家得罪你啊,你干么老挑剔人家?他明明就长得很可爱——”说到这,她突然瞪大眼。“啊!”她终于发现了。卓海盯着她微笑。 “你他”她指着荧幕又指着她。“该不会是” 他和她同时说出口—— “你侄子。” “我本人” 听见她说什么,他再次爆笑,她则是糗爆了。 安缇惊讶地看着荧幕。有了有了,经他一表白,她终于看出他与中阿片男孩的相似处,难怪她一直觉得少年眼熟—— “你好厉害。”她交还他手机。他跟照片里的少年,几乎是把少年剖成对半然后往上迭的差距。 “不过是长高罢了。”他语气清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当年因为矮胖而受到的嘲笑与委屈,捱起来多么要人命。 所以他现在这么爱闹别扭,绝对情有可原,毕竟过去决定了现在——不是吗? 只是这个想法并没安慰到他。他觉得自己一点进步也没有,此刻的他,仍旧受到过往伤害的钳制。 他清清喉咙,挥掉脑中不快的记忆。 他决定,从今天起,再也不回头看了。 “既然你有这段过去,你应该更讨厌jessica才对?” 她点点头。她开头也这么想的。 “我从jessica身上发现,第三者似乎没我想象中的好过。” 卓海定定看着她,看了很久,知道她觉得不安,忍不住低头检查自己是不是有哪个扣子扣错? “怎么了?”她忐忑问。“哪里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他摇头,只是突然间发现她为什么让他心动。 无时无刻,不管遇上什么人发生什么事,她总有办法从中看出其中的好,然后,肯定这个好。哪怕这个好,是出自讨厌的人身上。 这种能力——他想,绝对是一种极稀罕的天赋,至少他就办不到。 “那个”她犹豫了下才说:“下回有机会,我是谁,你如果愿意的话可以介绍我跟jessica小姐认识?” “为什么?” 她一耸肩。“陪陪她啊,当然,前提是要她愿意让我陪。” “我跟她提过你。”他说。 “对!”她指着他鼻子,差点忘了跟他算账。“你竟然跟jessica小姐说我很笨?我哪里笨啦!” “我没有。”他才不会用这种字眼形容她。“我只说捉弄你还能有趣。” 瞧他理直气壮的咧!安缇气呼呼。“你以为我爸妈生我的目的,是让你捉弄的?” 是也不错啊。他一点她鼻头。“你晓不晓得,被本大爷捉弄,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 她仰头假笑三声。“谢谢喔,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他假装没听出她在讲反话。“你确实应该好好谢我。” 没看过这么厚脸皮的人。白了他一眼,安缇扭过头,瞪着车窗外景色发呆。 出租车爬上高架桥,不住闪过的路灯,让她慢慢慢慢,逐渐拉长闭上眼睛的时间。 等下了高架桥,卓海一看,她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第十四章 所以,现该怎么处置她呢? 卓海低头,望着睡在自己臂弯中的美人。 他想她一定很累,才会怎么摇也摇不醒,还逼得他不得不将她公主抱下车。 话说回来,他也不是真的在抱怨。 他低头凑近她呼吸均匀的鼻尖,她微撅起的嘴就近在眼前。 能这样紧紧牢牢地抱着自己喜欢的女人,说实话,感觉还挺不错的。 只是,他忽然不确定该不该顺应自己心意,直接把她抓伤十八楼‘吃干抹净’。 不是他爱往自己脸上贴金,但他确实可以从她的反应打包票保证,她对他有意思,问题是——他自己呢? 他真要为了这个认识不到几天的女人,放弃自己惬意自由的生活?他朝怀中人儿脸上吹了一口气。 从她提起她爸花心时的表情,不难看出她对‘专一’、‘忠贞’此等道德文字的爱好。当然,他这么说不代表他爱劈腿或喜欢同时间跟两个女人交往,他只是很清楚知道,接受她之后,就表示自己不能再跟别的女人搞暧昧。 不能想跟谁出去就出去,想跟谁喝咖啡就跟谁喝咖啡,更不能在某些灯光美气氛佳的时刻,和某位不知名的美女上演‘动作片’。 接受她就不能这么做,因为她非常在乎这种事。哪怕只是逢场作戏,她也不可能允许。 他此刻还没办法肯定,自己在等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怀里的她? 虽然她抱起来的感觉很对,给他的感觉也对;她捉弄起来很有趣,她很善良,而且有越看越可爱迷人的倾向—— 但他还是犹豫,是否真要为了她一个,放弃外头一大片森林? 他垂下眼,望着怀中甜甜睡颜,忽然觉得恼怒。 他为了她这么烦恼、左右为难;她却浑然未觉地睡得香甜—— 怎么可以! 正好电梯门打开,他抱着她按下八楼,抽回横在她膝下的手臂,让她倚着自己站立。 最后,他捏住她鼻子。 “看你怎么睡!”他喃喃说。 没想她棋高一着,鼻子没办法呼吸,她改用嘴巴,她一口气直往他鼻子冲来。 可恶!他一恼,索性连她嘴巴一起盖上。 “唔——哇!”她用力挣开他手。“你在做什么?” 终于醒啦?他‘啧’了一声,慢条斯理把手收回。“你平常都这么好睡?” 所以说——她还是睡着了? 她摸着脸颊确认没流口水什么的之后,才点头尴尬道:“嗯我是那种一睡着,就得睡到饱,才会醒过来的人。” “好命。”他一拍她额头。“等会儿回你房间,记得洗澡卸妆,不然不准上床睡觉。” “知道啦!”他以为他是她爸喔?这么啰嗦。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 “对了,”跨出电梯时她才忽然想起来。“你明天中午要吃什么?你还没告诉我。” “一时想不起来。”他按住必门键跟她说话。“你保持手机开机,我想到再打电话给你。” 咦?她一愣。他平常不都是透过礼叔通知? 一句疑问都没说出口,他手又捏住她鼻子,似笑非笑道:“晚安,小睡猪。” 他、他、他——吃错药啦,不然怎么会突然变得那么温柔?她惊愕地看着电梯门关上,还叫她‘小睡猪’—— 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安缇回她房间路上,一直绽着傻乎乎的笑容。这会儿,不管是理智,还是什么‘恐俊男症’,通通不管用了,她一颗心完全被卓海临别时的温柔表情占据。 妈啊,好甜喔! 她捂着脸,不住在床上翻滚。 还有他早先在按摩室的举动——她模拟着他伸手碰她的举动,对噢,她都忘了问他,他那时到底想做什么?该不会真的想亲她吧? 想象他的唇真的碰上她嘴——她又开始在床上翻滚。 羞死了羞死了。 可是——如果真有机会的话,她还真想试一次跟他接吻的感觉。 她在脑中幻想着那画面——他的手指,轻捧起她脸庞,然后然后 她有预感,光待在他怀里,就足以让自己化成一滩水。 她脑中浮现卓海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的手,真的好舒服喔!她脸埋在棉被里发出叹息。 完蛋了,在这个瞬间,她突然领悟到一件事—— 自己是真的真的,喜欢上那家伙了。 因为昨天晚上过于兴奋的关系,早上手机响起时,她还当是闹钟,拼命想按掉它。好一会儿后,她才会意声音打哪儿来。 她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是支没见过的号码。 “喂?” “还在睡?”卓海含笑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他真的依约打电话给她,在早上八点半的时候?!她转头瞪着闹钟想。 “你都这么早起?” “谁像你这只小睡猪。”他用着要人命的好听声音说道:“我平常六点就起床做运动了。” “每天?”她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冬天也一样?” “连冬天也一样。”他带笑的声音响起。“要不要我明天六点打电话给你,证明我没有说话?” “才不要。”六点,她还在跟周公下棋呢!她搔搔睡乱的头发。“你想好中午要吃什么了?”她接续昨晚他没回答的问题。 “我是来问你今天有什么安排,下午有没有空?” 安缇一听,心跳突然加快。他——是要跟她约会吗?“我等一下得进杂志社开会,不过不会很久,十一点以后就没事了。” “下午呢?” “有空。”快呀,快说要约我出去啊!她一双手捂着胸口期待着。 “我等一下传给你一个地址,准时两点钟,我会在大门口等你。” 呀!安缇对空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叫。哈利路亚!他真的约她了! “好,我一定准时抵达。”她强力讶异兴奋说道。 “记得,拿出你最专业的形象,别让我丢脸。”卓海在手机那头交代着。 咦?她满腔热血忽地被浇熄。他这话听起来,好像不是要去约会? 她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要带我去哪里啊?” “x老夫人家,她是xxx的母亲。”卓海说了一个安缇绝对听过的亿万富豪名。“我跟老夫人提过你,她同意在我帮她按摩的时候,让你在一旁观看。” “哇!”她忍不住叫出声。x董母亲家耶!天呐,太荣幸了!“谢谢你帮我谈成这件事!我真不知道要怎么报答你——” “改天,”他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我会找个时间,让你用你的身体好好报答。” 她对着手机大笑三声。说这种暧昧兮兮的话,他以为她听不懂他言下之意? “我知道,帮你打扫家里,当台佣,对不对?包在我身上。” 她拍胸脯的声音,连手机那头的卓海都听得见。 卓海大笑。 “好,包在你身上。记得,下午两点,一秒钟都不许迟到。” “yes,sir。”她拿着手机行了个举手礼。 下午一点过五十分,安缇按地址搭着出租车来到阳明山上的别墅区。 远远的,就看见穿着按摩工作服——白色立领衬衫加上奶茶色长裤的卓海站在门口。 安缇立刻付钱下车。 “没迟到吧?”她手机显示一点五十五分。 卓海没回答,只是动手抓了抓她跑乱的头发。 他亲昵的举动,教她耳根一下子红起。 “走吧。”他含笑说。 董母亲所住的别墅很大,圆石铺成的车道底端是一栋白色的三层楼建筑——但那并非他俩的目标。 绕过白屋,卓海领着她继续往前走。 “先约法三章。”他压低声音说。“等会儿见了老夫人,除了基本寒暄之外,不可以问问题。” 安缇连连点头。“我知道。” “还有,”他表情非常慎重。“不管你等会儿看见了什么,都不可以转述出去。” “也不能写出来?”她皱眉。 “你可以虚构或杜撰,就是不能提及老夫人、x董,或者是x董的公司。” 懂了。“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他看着她。 “你今天让我过来,表示我前几天得罪你的事你不介意了?” 迟钝。他拍她脑门一记。他若还介意几天前的事,他干么帮她按摩,还做菜给她吃? “我只是问问确定一下嘛——”她嘟囔着。 穿过庭院后,两人停在一栋玻璃温室前。 “到了。”他手握门把,再次提醒。“别忘记我刚说的话。” 她马上做了个把嘴巴拉链拉上的动作。 第十五章 一进温室,看见各色缤纷美丽的花草树木跟其中的水塘后,安缇忽然间明白卓海按摩室的景观仿自何处。 这儿就像一座充满芬多精的热带森林,甚至还有几只斑斓黑橘蝴蝶在里头飞舞。 一张长桌就放在水塘旁边,上头放着毛巾、按摩油之类的东西,长桌附近有一大块瑜伽垫,跟一座原木制的按摩床。 一名个头娇小、穿着灰色运动服的白发妇人正戴着老花眼镜读报纸。一见两人过来,他慢条斯理站起。 “你应该就是小海说的林小姐?” “夫人好,我是林安缇。”穿着蓝衬衫牙白色长裤的安缇慎重鞠躬。“很感谢您今天的邀请。” “要谢就谢小海。”老夫人笑睨着卓海。“是他说服我邀请你过来。” 原来是这样——安缇转头看着他。“谢谢。” 没意料到老夫人会揭他底,卓海表情有些尴尬。 老夫人笑了。 “请坐。”老夫人看着安缇说:“口渴的话,茶壶里边有茶,别客气。” “谢谢夫人。”安缇再次鞠躬后,才拉开椅子坐下。 这时,卓海已经脱下鞋子,踩上瑜伽垫。“兰姨,准备好了吗?” “来吧。”老夫人跟着站上瑜伽垫,开始依着卓海的口令,将自己的双臂上伸,侧弯,然后下腰,抬腿。 因为工作的关系,安缇知道,老夫人现在做的,是非常基本的暖身。 整套动作大约十分钟做完之后,老夫人脱下身上的灰色运动服,仅穿着黑绢做成的小背心跟短裤,趴躺在按摩床上。 乍然看见老夫人光luo的手臂跟大腿,安缇感觉有些尴尬。但整体说来,以一个年过七十的妇女来说,老夫人的体态仍算漂亮。 站在按摩床侧的卓海开始揉捏老夫人的背肌,仿佛他跟它们打招呼似,一点一点地确认过去。温室很温暖,淙淙的水流声是里边唯一的声响。按摩之间,好几个一碰老夫人就皱眉的部分,安缇发现卓海会特别花时间,以各种角度加压、刺激、延伸,直到他觉得可以为止。 点点滴滴的汗珠开始布满老夫人额际,不消问,安缇也能看出卓海的按摩多么深入彻底。至于施作的人——卓海,他自己也是一头热汗。 整个过程,超过一个小时。 “身体轻松多了。”这是安缇进温室之后,老夫人说的第九句话。 一边说,她一边拿着毛巾擦汗。 “人呐,年纪大了,没办法像年轻时候一样随心所欲,想动哪儿就动哪儿。好在小海学了这个,要不是他,我现在可能还躺在病床上,动也不能动。” 安缇记得,之前报纸曾说老夫人患重病,x董非常担心。可看老夫人现在,并没有一般病人常有的憔悴脸色。反而,看起来比她实际年纪还小上几岁。 “请喝茶。”安缇端了一杯茶过来。 “谢谢。”老夫人连啜了三口,看得出来她真的是渴了。“小海说你在采访他,有没有什么事情想特别问我?” 安缇转头张望,一做完按摩,卓海便拿着她的小行李袋不知躲到哪儿去了,么办法问他意见,她只能更硬着头皮上。 “我想知道卓先生的按摩带给夫人最大的帮助是?” “重新认识我的身体。”老夫人搁下瓷杯,双手交迭说道:“以前呐,我也没什么运动的习惯,要是身体哪里痛了,就去找医生开药;虽然医生也建议过我要多运动,可你也知道,人就是爱偷懒;想说别人不运动也活到七老八十,我何苦跟自己过不去?” 老夫人一开口,安缇双手立刻放到笔电键盘上。老夫人边说,她一边飞快键入。 “但痛就吃药这法子,也有行不通的一天。”老夫人直直望着安缇。“你应该知道我生病的事吧?” 她很保留地点了下头。 “我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小海他奶奶美缳刚好走了。我跟美缳年轻时候就认识了,她走的时候,还留了东西给我。那时候小海带着美缳的遗物过来,我才知道我最要好的朋友死了。” 听到这,安缇突然停手不动。 老夫人发现了。“怎么不打了?” 她摇摇头。“这些事,我用耳朵听就好。” 意思是,她不会泄露出去。 老夫人笑了。“开头,我听小海夸你认真又贴心的时候,我还有点怀疑,事实证明,小海眼光不错。” 这时,卓海回来了,他已脱去汗湿的按摩服,换上平常穿的紧身t恤跟长裤,听见老夫人的话,他表情有些微妙。 安缇眼光与卓海对上,她倏地红了脸颊。 她本以为,在他心里,自己只有笨、好玩、天真种种不甚理想的评语,想不到他竟然会夸奖她?! 意思是——他对她评价还算可以吗? 老夫人接着说:“他奶奶美缳如果不算的话,我应该是他接下的第一个客人。说真话,开始我还真不习惯,总是他是好朋友的孙子,我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疙瘩。” “我整整劝了兰姨一个礼拜,还带医生过来,让医生亲口告诉她按摩对她的身体有益无害。”卓海拉开椅子坐下。“不过,我想,她当时应该是抱着被我骗的心态,勉强答应我的。” 老夫人笑得很开心,一看就知道卓海说对了。 “我被他按摩第一次就知道他是对的。”老夫人自承。“可惜这感觉来得快去的也快,通常他按摩完不到几个小时,我身体又开始痛了。那时为了让我舒服一点,他每天都来,可渐渐的,一、两个月过去,我止痛药吃的量减少了,两条腿也有了一点力气,可以试着下床稍微走一下路了。” “重点是兰姨自己很努力。”卓海补充。“按摩的时候,我一边告诉兰姨身体肌肉跟谷歌运作的模式。最受欢迎的肌肉动作,按摩还排在第二,第一是自主运动。我的话兰姨全部都听进去了,而且身体力行。她只要体力许可,每天一定会到花园散步,做一些我帮他设计的有氧运动。” “不努力一点不行啊。”老夫人说:“我听他说,老人只要躺在病床上三天,身上的肌肉就会少掉一公斤,不是变瘦啊,是肌肉就这样不见,补不回来了。我一算,我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快一年,全身不净剩些脂肪肥油之类的东西?” “说肌肉补不回来是我夸大了一点,”卓海连忙解释,他没想到兰姨会把这事记得那么牢。“只是要费很大的功夫,费很多时间,而且效果不彰。” “我知道。”老夫人说:“书我后来也读了不少,发现你当时是故意在吓我。总而言之,我那时才知道,我以前真的太亏待我的身体了。” 老夫人拍拍自己手臂,这可是她花了三年养出来的成果,非常得意。 稍晚,安缇搭着卓海的便车离开白屋。与老夫人一谈,让她更加了解卓海的工作,然后也更加欣赏他的为人。而他的态度,之所以对他每个客人都那么呵护备至,除了敬业,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把她们全当成了家人。 好让人佩服的坚持。她看着他想。 “干么一直盯着我看?”察觉到安缇目光,卓海笑问:“怎么,爱上我了?” 就算是她也不会承认。她在心里偷偷想。佩服他、对他有爱慕之意是一回事,但说出口让他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决定从今天开始丛运动,给我一点建议吧。” “终于下定决心了?希望你这个决定可以持续超过五天。”他伸长手揉乱她头发。 “不要玩我头发啦!”她拨开他手。瞧不起她!“你看着好了,我一定会把身体练得结实又健美,让每个经过的男人,都会忍不住回头多看我一眼。” 瞧她自信的咧!他瞄她一眼。“你说的男人也包括我?” 咦?她一愣。 “你刚说的,每个经过你身边的男人——”趁停红灯,他把脸凑往她面前,就是要看她惊慌失措的反应。“万一我爱上你怎么办?” “少开玩笑了!”她脸都涨红了。“你怎么可能”喜欢我? 这等天大的好事,她才不敢奢望——好啦,说完全不奢望是骗人,但她很努力要自己不要想太多,以免到头来,落了一个失望的结局。 他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 真怪,他心想,这家伙怎么越看越漂亮,越看越让人心动?而且,待在她身边,就是有股说不上来的对味,好似他可以这样看着她一辈子似的。 “难说喔。”丢下这句话,他转回正面,踩油门继续前行。“做运动的事,明天早上吧,我比较有时间慢慢教你。” 她猛地回神。“你是说——” 他看着她点了下头。“对,早上六点。” 拜托——她一句话刚要冒出,他又说话了—— “运动做完,我请你吃早餐。” 她立刻咬住下唇,忍住到口的抱怨。 “每天?” “还附加morningcall。”他斜着头看她。“怎么样,够慷慨吧?” 确实很慷慨——她傻笑着。 老天!每天早上都能接到他电话,跟他一起运动加吃早餐,根本就是变相的早晨约会了嘛! 只是六点起床,实在是有一点艰辛。 可这样一来,每天,她跟他就多了一、两个小时的相处时间 她本还在担心,专访做完后,自己还能找什么理由继续跟他见面;这下好啦,问题全都解决啦! 她心一横。“好,我跟你拼了。” 反正习惯本来就是从不习惯养成的,大不了从今天晚上开始,她提前两个小时上床睡觉嘛。 很好。他灿烂一笑。“我加码,只要你累积三个月,每天准时上楼做运动,我就帮你实现一个愿望。” 这么好?她心一跳。“愿望有限制哪一方面不行吗?” 看着她瞬间亮起的双眼,实在令人好奇她心里在想什么。 “无限制。”他顿了下又道:“甚至你要我在脖子上打个蝴蝶结送你也行。” 这这这——她脸颊涨红,怀疑他是不是学了读心术,不然他怎么猜得到她刚在想什么? “你干么突然脸红?”他调侃的声音传来。“很可疑喔?该不会真被我说中了?” “我脸红,关你什么事啊?”她嗔。反正她抵死不认,他能奈她何? 瞧她的白哦请根本就是掩耳盗铃,还以为他看不出来?卓海心想。 “好,无关就无关。”他岔开话题。“我等会儿还有一个客人,你呢,你要做什么?” “写专访吧。”她拍拍包包里的笔电。“早上主编给了我两份数据,一样月底前交。” 他算了一下时间。“那就晚上八点,上来跟我一起吃饭。” 她倏地转头看他。 “怎么了?”他瞄她一眼。“你一脸有话想说的样子?” “我只是在想,我会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了?” 他这样白天加晚上、每天跟她相处碰面,实在让她很难不歪想,可她又不愿厚脸皮都认定这表示他对她有意思。 她支支吾吾接口:“毕竟你那么忙”而且,应该有很多女人等着跟他约会。 “你呢?”他不答反问。“会觉得我占去你太多时间?” 她毫不犹豫摇头。“虽然认识你的时间不长,但这段时间,我从你身上得到很多收获,我只担心你会觉得我烦。” “我也从你身上学到很多。”他坦言。“还有,我私生活,并没你想象中精彩。” 是吗?她垂头偷瞄他鼓起的胸肌。瞧他脸蛋、身材,说他私生活不精彩,实在没什么说服力。但是,她还是很开心他愿意拨空出来陪她。 她捂着怦怦乱跳的心窝,暗暗加了句但书—— 哪怕他只是一时新鲜感使然。 第十六章 二十分钟后,珠海跟安缇在电梯里分道扬镳。 卓海按住必门键,一边提醒她说:“记得,八点准时。” “八点见。”她朝电梯里的他挥挥手。 回到房间,她先进浴室卸掉粉底跟口红。或许是心里有人的关系,这会儿她就算没上妆,映照在镜子里的脸庞依旧粉红滑嫩。 难怪有句话说,女人恋爱的时候最美。 她望着镜子拍拍自己膨润的苹果肌,忽然间想到,自己跟卓海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恋人——肯定还够不上,毕竟她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喜欢她。但朋友她手支着额头想,有哪一对男女‘普通朋友’,会跟他们一样每天约吃早餐,还附加morningcall的啊? 可是——她脑中忽地出现jessica身影。他对jessica,似乎也是这种呵护备至? “会不会是我误会了?”她瞪着镜里的自己喃喃道。“说不定他只把我当成普通好朋友?” 真是如此,那就太泄气了。 她揉着脸慢慢蹭回计算机桌,瞪着荧幕发了会儿呆后,她发现自己一直哼着she的歌—— “再靠近一点点,就让你签收;再勇敢一点点,我就跟你走——”(作词:施人诚) 嗳,这种没办法确定的关系,真是有沟让人惶惶不安。 想前进,却担心他其实对自己无意;想待在原地维持朋友关系,又忍不住觉得可惜。 卓海多像伊甸园里的苹果,诱得她好像张嘴咬一口。 她伸手按下开机键,荧幕在她面前亮起,映得她脸忽蓝忽白。 一个念头忽地闪过她脑海—— 好吧,就算他真的喜欢你,也跟你告白了你,真有那勇气接受? 她瞪着荧幕连眨了好几下眼睛。 她想起他的外表、他的好条件,想起帅哥老爸屡改不掉的花心,种种情况,都说明了他俩或许不适合在一起。当朋友,应该比当情人安全。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干,心里一阵郁闷。 该不会继续跟他保持暧昧关系,对她才是最好的? 可恶!她抓起桌旁的水瓶咕噜咕噜灌了一大口。 她难堪地发现,在自己与卓海的关系中,真正需要勇气的人其实不是他——而是自己。 七点,卓海送走今天最后一位客人——国内知名汽车公司总裁的姑姑后,施施地按下电梯上楼键,边在脑中构思今天的晚餐菜色。 冰箱里有鸡肉,之前买的咖喱香料还够煮一餐。糙米也已经煮好,可以拌点菠菜、红葱头当菜饭。至于汤就炖个红、白萝卜,丢几片冬菇添风味? 电梯经过八楼时,他拿出手机发了个简讯—— 还在写稿子? 简讯很快回传—— 刚写好,正要传给主编。你呢? 他微微一笑,手指飞快键入。 正要上楼煮饭。等会儿没事早点到——上来当女佣。 她的回复是—— 我就知道。 他在电梯里大笑。 ‘当’一声,电梯门打开,一股怪味,让嗅觉敏感的他朝四周嗅了嗅。 好像是东西烧焦的味道? 打开自家大门,他确定炉灶是关着的。接着见到邻居家门口,味道也不是从里边传来—— 奇怪?到底什么东西烧焦了? 他挲着下颚想着,忽地瞄见腕上的手表,七点十分,得开始动手准备晚餐才行。 他放弃思索,走进屋子,关上大门。 同一时刻,坐在计算机面前的安缇,移动手上鼠标,然后按下左键——‘传送’。 荧幕立刻出现‘您的信件已传达’的文字框。 好了,工作做完了。她站起身伸了下懒腰,正打算穿上拖鞋进浴室重新化妆时,她面前的计算机荧幕还有头上的日光灯无预警熄灭。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一点霓虹灯光。 跳电? 她下意识抬头上望,一股奇怪的烧焦味逐渐弥漫室内。 她没煮东西啊!她像盲人似的,摸着墙壁来到冰箱旁边,冰箱想当然没在运转,电磁炉上头也是空的,周围半点声音也没有,烧焦味更浓了 不对劲! 记得手机就放在计算机旁边——她摸索着走回书房,手掌在键盘附近拍打着,一个不小心碰掉了笔筒,乒乓的声响在黑暗中听起来有些吓人。 她抚着心口。 上去跟卓海说一下好了。她心里浮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手掌继续在计算机种上摸索。说不定他刚好有水电工人的电话,还是他愿意亲自下来看一看 就在她手指抓到门钥匙的瞬间,一阵哔哔连响自隔壁传来。她开头还在想那是什么声音,然后她想起来了——烟雾警报器。 是火灾! 肾上腺素发挥了它的功用,黑暗中,她看见了手机的位置,还有包包。 快!得快离开! 她捂着口鼻跑到大门后边,手一拉,浓烟涌进房内,她措手不及吸了一大口,呛得眼泪鼻水齐流。 老天,根本看不见路。 她边咳嗽边蹲下身来。外边一样伸手不见五指,不断涌来的浓烟让她知道情况不妙。屋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人吗? 她匍匐着往大门爬时,忽然想起。 不行,她压抑住惊慌,一定得确认一下。 “有人咳咳有人在吗?”她先敲最靠近她的大门。好呛!她一边淌着眼泪又拍了两下门,没有回应。 走吧!走吧!不要管了!求生本能在她脑中大声尖叫。危急时刻,还管得了什么敦亲睦邻的美德可她想起,邻居,跟她一样都是年轻女生,要有个万一,她肯定会良心不安一辈子。 “有人——有人在吗?”连连的咳嗽不断从她嘴里冒出。拍了一会儿,确定没有声音,他继续爬往大门。 从不晓得这条走廊这么远—— ‘轰’地一声,大火烧垮了起火点的木门,火光与浓烟一股脑儿涌来。又热又闷的空间,让她快喘不过气。 泪水刺痛她眼睛,她发现自己很可能活不过今晚。 “记得,八点准时。” 她耳边突然响起卓海声音。 “不行,我不能死在这儿”她趴在地板上忍住一声呜咽。“我已经答应他,八点要一起吃饭,还有往后的早餐约会” “卓海——” 她眼泪混着鼻水,拼了命地往前爬。 群聊制作****群聊独家 就在卓海开始熬煮咖喱酱时,他忽地想起自己曾在哪儿闻过那焦味。 火灾现场。 天呐!他立刻抓起电话拨打 “勤务中心您好——” “我家楼下发生火灾,请你们立刻派人处理,好,地址是——” 一挂电话,卓海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安全门的楼梯,一边按下拨出键。 “快啊,林安缇!怎么不接电话——” 他先前打给大楼管理员的电话开始发挥效用,和他一样住在高楼层的住户,一个个扶老携幼往楼梯间走。 大楼管理员特别提醒,别搭电梯,走楼梯,以免浓烟滞留在电梯里,逃生不成反而被呛死。 电话,还是被转进语音信箱。一种不好的预感闪过他脑海,可他不愿去想这件事,世上不会有这么碰巧的事——火灾不可能刚好就发生在林安缇住的楼层;甚至,就是她家! 不会的,她没这么倒霉。她说不定干好去上厕所没听见,或者出门到7-11买东西,没带着手机 一边安慰自己,他再按下拨出键,第五次—— 她还是没接! 靠! 他紧握拳头。刚才传简讯的时间才过十几分钟,她不可能是睡着了吧? 就在卓海跳下十一层手扶梯瞬间,烟囱效应的缘故,呛人的浓烟突然从下方涌上,好多人反应不及吸了浓烟,呛得他们连咳个不停。 “一个接一个传上去,叫所有人尽量压低身体走路。”卓海喊着。 警觉心强的他早一步弯下腰,捂住口鼻,没被浓烟呛着。他到德国上指压按摩研习课时,住的旅馆也曾发生火灾。他记得当时忙着疏散访客的旅馆服务生不停嚷着:“弯腰,掩住鼻子,用嘴巴呼吸,赶快往楼下跑” 烟的特性是往高处走,只要掏出起火点就安全了。 问题是,林安缇呢?为什么到现在还找不到人? 十楼、九楼随着卓海的步伐,逃生的住户逐渐挤满楼梯间,咳嗽声越来越多,烟也越来越浓。然后是八楼。一转过九至八楼的楼梯间,望见几乎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烟,他立刻察觉不妙。 起火点真的在八楼! 几名穿着银色制服、戴黄帽的消防队员冲上来接管现场。“快,快往下走,掩住口鼻,用嘴巴呼吸,脚步不要停下来,不要看热闹!” “那个——”卓海正想询问他们有没有看见八楼之一的住户,队员挥手要他别逗留。 “别站着不动,后面还有很多人!” “我想请问这一楼的住户——” “通通到下面,通通到下面——”消防队员嚷着。 可恶!卓海心急如焚。他从不知道生命如此脆弱,才十来分钟,就能让人音讯全无。 他跟她,不过是是个楼层的短短距离—— 她到底跑哪儿去了? 她安不安全? 她没事吧? 在后边人潮不断推挤的情况下,卓海与消防队员说话的时机,转眼间消失 第十七章 一楼,狼狈不堪的安缇在同楼层邻居太太的搀扶下,慢慢往大门移动。 她整个人咳个不停也抖个不停,被浓烟刺痛的眼睛,不断分泌着眼泪。 就在卓海冲下十一楼的时候,安缇好不容易才摸索着打开大门,浓烟瞬间从她身后大量冲出。 我不想死,我要活下来——凭着这两个念头,她爬过走道,过去请求邻旁住户的帮助。 好在,邻居太太闻到烟味,打开门察看,发现发生什么事,差点吓坏,当时安缇人趴在铁门边,抱着她的包包,咳得狼狈。邻居太太搀扶着哭得像个泪人儿的她,赶紧下楼逃生。 消防车与救护车的警示灯将大楼门口照得又红又亮,消防队员手拿着扩音器要求所有人退出大楼,不要看热闹,不要阻碍现场的工作—— 在众多喧闹吵杂声中,不肯放弃的卓海不断缠着现场做笔录的警察。 “我只是想知道八楼之一的住户有没有逃出来?谁可以回答我这个问题?” “她在那里——”大楼管理员忽然看见安缇身影,忙拍着他肩膀要他回头。 卓海转身,不断涌出的人群中,他看见安缇仍旧穿着下午两人见面时的衣服,只是她下身的象牙白长裤已成了灰裤。她头发蓬乱,眼睛鼻头哭得红肿,脸颊也染上脏污,他却觉得,她美极了。 只因她还活着。 “安缇——”他冲过去,毫不犹豫将她抱满怀。 一见到熟悉的人脸,安缇立刻放声大哭。她吓坏了,眸里净是恐惧与惊慌。 “卓海好可怕好可怕” “我知道,别怕,我在这儿。”他吻着她头发,轻抚着她颤抖的肩膀。当他发现起火点就在八楼,他吓坏了,以为自己再也看不见她了。“谢天谢地,你没事!我刚才一直打你手机,还以为你发生意外了” 他将脸埋进她蓬乱的发间,他需要感觉她的温度,好证明这不是幻觉,她是真的安然无恙。 “先生,”救护人员拉着担架挤到两人面前。“这位小姐有点呛伤,我们得送她到医院检查一下。” “我陪她一起去。”卓海说,然后望着安缇。“还能走路吗?” 她紧拉着卓海衣摆,边咳边哭。 这一切来得太快,又太恐怖,她仍旧处在震惊状态下,难以回神。 “小姐可以坐担架——” 救护人员还没说完,卓海已弯身抱起安缇。她就像个失了魂的娃娃,在他怀里抖个不停。 他一箭步抱着她爬上救护车,叫救护车立刻打开警示灯,飞快开往最近的医院。 在安缇被送进诊疗室检查的时候,卓海一直坐在外边的塑料椅上,望着手上的手机发呆。 荧幕上,满满一长排女性朋友的联络电话——全是对他表示过好感,非常乐意与他发生‘进一步关系’的暧昧人选。 他一直没细算过名单里有多少人,甚至好几个他已经不记得她们长相了。方才的火灾,还有差点见不到林安缇这两件事,让他领悟到意见非常重要的事情——他当然可以继续拥有与众多暧昧对象喝咖啡联络的自由,只是,他倏地发现,那些快乐竟然如此浅薄,完全比不上安缇的一个拥抱。 直到此刻,他臂膀间犹能感觉到她瘦削身子的重量,那毫无防备的眼泪与信任,教他突然间明白,为什么男人们会前赴后继地投入单一伴侣的行列。 因为他们找到了这辈子最想守护的对象。 拥有一片人人可造访的‘森林’,是男人的荣耀;但拥有一株只对自己有意义的玫瑰,却是种幸福。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他开始反省,自己真要为了外边的诱惑,放弃好不容易才遇上的珍宝? 错过她之后,很有可能,他再也遇不到另一个可以让他觉得有趣、可爱、想要付出一切保护她的女人。而且,她总是能看见他的优点,不管他怎么捉弄她,对她使坏心眼。 势必要做出决断。 他深吸口气,滑动选单,开始撰写简讯。 半个小时后,安缇谢绝了护士的搀扶,一个人走出诊疗室。 卓海立刻走到她身边。“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她摸摸喉咙。“有一点呛伤,不过不要紧,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医生开给她消炎药,还建议她明天到精神科挂个号,做今天心理治疗,以免留下心理创伤,影响日后的生活。 “我带你去领药。”他自然地牵起她手,仿佛这件事,两人已经做过无数次。 感觉着手心里的温暖,她眼眶再次涌出泪水,她赶忙伸手擦去。 “还好吗?”他低声问。 她点头。她只是因为心情一下子稳定了下来,加上感动,才会又红了眼眶。刚在救护车上,她偎在他怀中,边听着救护人员跟医院方面的对话。他从头到尾不断紧紧牢牢地抱着她,那种坚定,终于让她有一点活在人间的真实感。 她突然响起自己的‘恐俊男症’。 在性命交关的一颗,若不是凭着‘想再见他一面’的新年,或许她老早就倒在屡打不开的大门后边。 当时,她忘了他的好条件,忘了老爸花心带给老妈的伤害,她满脑袋只剩下一件事——她喜欢他。 他是她阔别三年,好不容易才又爱上的男人。 我一定要亲口告诉他这件事,哪怕他并不喜欢我。在生死交关间,是这样的意念让她撑持下去,她宁可自己告白了然后被拒绝、伤心,也不愿什么事也没做的,就这样默默死在火场里。 她,至少该给自己的感情,一次努力的机会。 她揩去眼泪,用着依旧沙哑的声音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他望着她,好似感觉得出她想说什么似的,也拿出他的iphone。“先让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低下头,望着他滑动选单,然后递到她面前。 是一份还未发送的简讯—— 我是ricky,荧幕上显示着,往后,不要再打电话约我见面吃饭喝咖啡——除非你愿意让她一起加入。没错,这封简讯的目的是要说明,我找到我愿意付出一切保护的女人了。她叫林安缇。祝福我们,也祝福你,早日找到真心相爱的男人。p。s。谢谢你这些日子的陪伴。 这个是——她惊讶地抬起头。 “我喜欢你。”他轻拢她依旧蓬乱的头发,然后抹去她残留在眼角的泪痕。“这件事我已经考虑两天了,只是我还有一点迟疑,是不是真要为了你放弃我的自由;可就在刚刚,发现可能再也见不到你的时候,我才知道没有你的自由,根本是个屁。” 她呜咽一声,眼泪再度顺着脸颊淌下。 “别哭啊。”他指尖温柔地抹去她眼泪。 她连连点头。她也不想哭,只是太高兴,太惊喜—— “我刚才也一直在想你条件那么好,肯定有很多人喜欢,我很怕我配不上你可是,我不要什么事也没做死掉了。” “所以,”他端起她脸。“你也喜欢我?” “喜欢,”她呜咽着。“好喜欢,虽然我一直要我自己别喜欢上你——” “现在可不准你这么说了。”他紧搂住她。“你得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才行。” 她用力点头。这一点,毋庸置疑。 “来,”他把手机塞进她手里。“按下发送就可以了。” 她发现寄件人上面有好几个女性英文名,还说私生活不精彩!她瞪他一眼。 “人总有过去,”他举起右手。“不过我发誓,从现在开始,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她心头一动。“为什么?”愿意做到这种程度? “我知道你爸爸的花心,让你很难相信男人的誓言,尤其是像我这种美男子,”他特别强调‘美男子’三字。“所以,我不能只是跟你告白,就要你接受我的感情。” 他指指手机。“如此一来,我就再也没有退路可走了。” 她低头看着简讯,又抬头看着他眼睛。她知道自己眼前有两条路,一条是紧抱着她爸屡屡再犯的实例,与他争论宣告与誓言的不可信;另一条路只有三个字——相信他。 她吸口气,按下。 发送——完成。 两个人一左一右望着iphone荧幕,好几秒钟没有说话。 她抬起头。“说真话,我想不出我身上有什么特别的有点,能够让你这么对我。” 他倒不这么想。“在我恶劣、故意刁难你的时候,你明明很有理由放弃我、讨厌我,但你没有。” 要喜欢一个人好的一面很容易,但连坏的一面也同样包容,则不简单,而她做到了。 “而且,像你这么好玩的人,全世界可能还找不到第二个。”边说,他边抓拢她头发,弄出一个冲天炮发型。 “不要玩我。”她打他,打完之后开始抓顺头发。她已经够狼狈了,他还要故意弄丑她。“我说过,我不是生下来让你玩的。” “可是我就想玩弄你,还想把你带回家好好玩——”他宠溺地看着她娇嗔的表情。“怎么样,跟不跟我走?” 不正经、开黄腔。她嗔打他。 他大笑着搂住她。“好,别生气,我们去领药,然后回家——我肚子好饿。” “我也是。”她脸埋在他肩膀道:“而且好脏,我满身都是烧焦味。”她低头看着自己已变成灰色的长裤,还有她房间里的东西——该不会全坏掉了? 一想到这,她心情立刻掉到谷底。 “别担心,”他大概猜得到她在想什么。“最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啊,有一个非常大的按摩浴白,还有香喷喷的沐浴乳,你爱怎么洗就怎么洗——而且,还附赠一个顶级按摩师供你差遣。” 爱吃她豆腐! 她再捶他一记,但一点都不痛。“说真的啦,我今天得跟你借个沙发睡一晚,我逃出来的时候手机不小心掉了,不知道有没有坏掉——” “我怎么可能让我的女朋友睡沙发,”他轻捏她鼻头。“再不济,也还有我的床可以睡。” ‘女朋友’这三个字让她脸忽地变红。 “喔,有人害羞了。”他刮她脸颊。“欢迎加入我的生活。” 她看着他笑了笑,点点头,两人交迭在一起的手,握得好紧、好紧。 第十八章 搭着出租车回到大楼,两人立刻被警察招去做笔录。由于起火点就位在安缇在处,警察花了特别多的时间在安缇身上。 经消防队员初步判定,起火原因是她邻房住户忘记电磁炉还在煮水,朋友一约就出门了,所以才会电线走火引发火灾。 安缇的财物损失不大,只有遗留在走廊上的手机被火烧坏,房间物品全部被保留下来。住她隔壁大意酿出火灾的房客就倒霉多了,不但死人物品全毁,还得负上刑责,跟赔偿房东的财物损失。 当晚,两人回到卓海住的十八楼,已经超过十点。 好在卓海先前已经煮好晚餐,只需要把凉掉的咖喱酱热一热就可端上桌。又饿又累的两人不顾形象大吃了起来,一锅菜饭很快晴空。饭后,卓海冲了一壶帮助安宁心神、平稳焦虑的香蜂草茶。 回过头,看见她已经歪倒在沙发上熟睡。 真是漫长的一晚。他抓抓她头发,又捏捏她脸颊,在她闭着眼像挥苍蝇似地赶开他时,他才甘愿放手。 想到将来的每一天,都将有她可以捉弄可以玩,他心里就无比满足。 好啦,他知道自己实在坏心眼。所以他决定,无时无刻一想到就要补偿她。 “礼叔吗?对不起,这么晚还打电话给你”在浴室,卓海边望着哗啦哗啦流个不停的水柱一边讲电话。“刚大楼发生火灾不,别紧张,不是我们这一层楼,是安缇她家” 卓海大致说明经过。 “我要麻烦你准备几套女生穿的衣服,对,是她要穿的。她房里的东西虽然没损毁,但闻起来很可怕对,都是烧焦味。好,那就麻烦你跟julia不,不用现在,明天带来就可以。谢谢礼叔,还有帮我谢谢julia。” 卓海口中喊的julia,是礼叔的女儿,和安缇年纪相当。礼叔答应会请julia帮安缇添购些女性用品。 虽然已过十点,外边服饰精品店多半打烊了,可依卓家地位、人脉,就算卓海想半夜三点买衣服也不成问题。 结束通话,卓海关上水龙头,空气中还有一点烧焦的味道,挥之不去。就在他打开玫瑰精油瓶盖,倒一点进浴白时,他突然僵直身体,侧耳倾听。 什么声音? 一走近客厅,他立刻知道声音从何而来。 两行泪不断从安缇闭起的眼睑下淌出,表情痛苦。 “不要救命呜” 才从鬼门关逃了出来,也难怪她会作恶梦。 怀着心疼,他拥她入怀,轻抚她肩膀、背脊。 “别哭,安缇你现在很安全眼睛打开,看看你现在哪里?” 他低柔的嗓音,就像座灯塔,逐渐把她拉回现实。 张开眼睛时,她一副三魂不见七魄的茫然。是卓海眸里的关心,让她脱离了脑中的梦魇,清醒过来。 “我睡着了?”她坐直身体,摸摸自己的脸颊,想起自己满身烧焦味。而他,却没半点嫌弃地抱着她,当她是朵花似地注视她,一股暖意涌入她四肢。 他从不妥协,不管什么原因,只要不合意,他一概拒绝。换句话说,此刻盈满他眸底的温柔与爱,绝对出自真心。 她展臂紧环住他腰,脸就贴在他结实的胸肌上。 “好温暖。”太完美了!能这样碰触他。 他轻捏她紧绷的后颈、肩膀。她仰起脸。两人目光交缠,他手指自她脸颊 轻轻抚过,带给她预约而颤凓的快感。 她从一开始就喜欢他的手,哪怕只是轻轻一碰,也能燃起她心头的火焰。 “啊”在他俯头贴近她脸颊时,他听见一声喟叹自她口中逸出。他对开太过躁进的担忧,臣服于体内的欲求。 亲吻她。 他舌尖滑进她唇瓣,她带着点青涩却又甜美的反应,如火种般激起他心头的狂热。他贴在她唇上呻吟、吸允、细致地探索她唇内每一寸,直到她在他怀中不自觉地颤抖、渴望地叹息。 他手掌轻抚过她纤柔的背脊,滑进她衬衫与长裤的交界,拉出那单薄的医疗,当他手滑进衣里,直接抚上她背,她闭上眼,以一声呻吟表达了千言万语。 她曾偷偷揣摩过被他碰触的滋味,但想象,永远及不上真实的碰触。如此销魂,全然的欢愉她感觉自己就像被放进锅里的巧克力,化成甜蜜浓稠的一滩。 “你真会让我的理智溃散——”他没忘记,就在杠杠,两个多小时前,她受了多大的惊吓,他应该多给她一点时间休息,反正两人时间还很多,不必急在一时。这些他全都知道,但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 他两指一掐,她衬衫里边的内衣背扣瞬间松脱。 她嘴贴在他颊边呻吟,脑中挤不出半点要他住手的想法。她只感觉到他手指绕过她身侧,然后罩住她胸脯。不住颤抖的身体说明了她喜欢他的触碰。 “卓海” 两人唇瓣再次贴合,舌尖轻蹭。就不在他想动手解开她衣扣,直接以唇吮咬时,她倏地想起自己全身都是烧焦的气味。 “等等——还不行!” 他抬起头,那盈满火热欲望的黑眸,倏地让她四肢发软,腿间觉得湿润而酸疼。 “我全身脏兮兮的”她支吾道,就算他不嫌,她自己也不愿意弄脏他。 听见这句话,他微微一笑。“我们去洗澡。” 他一路将她抱进浴室。 他的浴室很大,几乎要跟她八楼的租屋一样大,以大片黑瓷为底,靠淋浴间的一角,安装上马桶、洗头台。足够两人共躺的桧木浴池就安防在玻璃窗边,窗帘是拉开的,往下看,可以看见绵延无尽的车灯与路灯。 放她下地时,他看着她问:“要我离开吗?” 她从他表情读出,若她还没准备接受亲密关系,他绝对不会勉强。 她只考虑了一秒,便作出此生第二大胆的决定—— “我要你留下。” 至于第一大胆的决定——就是跟他在一起。 “真的?”他很艰难地发挥了下绅士风范。“我的意识是说——”不需要急在一时—— 一双手把他嘴轻轻按住。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她凝视着他眼睛。“可是我更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要你,当我被困在浓烟中,差点昏过去的时候,是你跟我的约定鼓励我撑过去。我要再见你,我想亲口告诉你我喜欢你,我不要最后一次喜欢人的记忆,就停在胡丰雄身上。” 这些话,让她脸颊上的红,一路窜上耳根。 跟人剖白心情的感觉,让人觉得如此惶恐——心头某一角,她扔圆头鞋害怕自己会不会太大胆了,老一辈不是常说,女生要多点矜持男人才会怜惜?可是她丢开了这些警告,相信她看到、感觉到的,他的真心。 任何男人听见这种话而没行动,一定是疯了。 他再度吻上她唇,火热而饥渴地吸吮她舌尖、下唇。安缇呻吟着,感觉他手指不耐地拉扯她的衬衫,当纽扣解开,裤子跟内衣全部被脱去时,她听见他深吸口气。 她害羞地遮住自己。 她皮肤极细、又白,这种种优点他早在她脸颊还有手臂肌肤上发现。可是亲眼看见她前半身,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不够性感”她自认没有杂志模特儿那般前凸后翘的身材。她一直觉得自己腰有点粗、腿不够长,虽然皮肤是比一般人白了一点,但与他标准又健美的身形一比,她就觉得自己有一定按不够精致。 她懊悔自己从前不爱运动,最少也该把小肚肚跟**练紧实一点。 “你很漂亮。” 单单这句话,就足够瓦解她的犹豫。 “你去脱衣服我冲一下身体” 她推开他,转身走进淋浴间。 他站着不动欣赏她摇摆的臀部,好一会儿才走出浴室。 再回来,他已全身赤luo,仅拿着两条大浴巾。 安缇在淋浴间,哗啦啦的热水从头淋下,洗去了她身上的泡沫,也带走了难闻的烧焦气味。她手上的沐浴球摩擦过她脖子肩膀跟腰侧,正打算往下移动,一双手拿走了沐浴球。 “我来。”他丢开淡米色的团状物,以手揉擦她身体。肩膀、脖子、腰肢、大腿、小腿然后他扳着她转身,手掌擦过她的锁骨。 她低喘一声,觉得两腿发软。 “手放上来。” 哗啦啦的水声几乎盖住了他声音,但她仍旧听见了、并且照做。 老天,好刺激。 她忍不住低头看他。他被热水浇湿的头发黝黑又闪亮,她忍不住抱住他,手指深入他发间。 她完全抑不下喉间的喘息,火热的欲望在体内四窜,她觉得自己快被他的嘴搞疯了。 “不要——”她带着渴望地推搡他肩膀。 他抬起头,沿着她胸脯一路上舔,然后停在她唇边,吻住她的同时将她一把抱起,大步走到浴池边。 洋溢着玫瑰甜香的热水淹没她的身子。两人稍稍拉开距离凝望着彼此,他眸里有着克制的欲望与着迷——她难以相信‘着迷’这个字眼会用在他的身上;理当,该是她对他疯狂才对。 打从开始,她就不断抗拒着他的吸引力,竭力告诉自己别痴心妄想,要理性,要知道他与她的世界怎么样也没办法兜在一起,然而她也明白,这一切警告,不过是螳臂当车。 只消他这样看着她,连开口都不用,她就立刻融化了。 好可怕的魅力!她吸口气。 “我还是好难相信这是真的”她捧住他脸,濡湿的手指拂过他眉毛、眼角。 “你可以用你的手确认看看。”他闭上眼睛任她探索,一脸陶醉。 她正打算这么做。 她手滑拂过他肩膀,轻盖住他鼓起的胸肌。她心醉神迷地拂过底下的六块肌,不知是热水或欲望,将她身体烧得好烫。 就在她手指停下不动时,他故意问:“确认够了?” 才不是!她害羞摇头,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集气’。 “全都是你的”他边吹着气,边在她耳边呢喃:“你想怎么碰都行。” 恶魔的低语——她心里边想着,完全抗拒不了他的诱惑。 鼓起勇气,她握住他,听见他发出好好听的叹息。 她身子一抖。他声音,让她更有感觉了。 “可以要一点福利吗?”他边咬着她耳垂边说。 “什么?”她分神看了他一眼。 “福利——”他吻她脸颊,手指开始往下滑拂。“像这样——” 她感觉他手指滑过她肚脐,往下——再往下——她闭上眼睛呻吟出声。 “啊——”她抵着他手不住颤抖、痉挛,直到愉悦的高峰袭来。 她娇喃声音好似啜泣,绽放着快意的脸庞如此美丽。 卓海低头吻着她脸颊、唇角,直到怀中人儿喘过气来。 “奥。”她发出不知如何评论的声音,刚才瞬间,她还以为自己飞上天去了。 “回神了?”他十足自满地蹭着她。 “还没有。”她全身虚软,四肢完全使不上力。“恐怕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恢复正常。” “这可不行。”他突然抱着她站起,热水哗地漫湿了地板,他一路踩出脚印,直到搁放浴巾的玻璃柜前,才放她下地。 帮她擦头发时,他的嘴一找到空隙便不断啄着她脸颊、嘴唇,好似半刻也离不开她一样。 他这举动让她觉得自己好迷人、好有魅力。 两人最后来到他的卧房。一张偌大的原木双人床就位在房间中央,垂挂着米白色布帘的玻璃窗旁有个木柜,上头摆着音响跟几本读过的书,其余净空,如此简单宽敞。 “等我,马上回来。” 给了她一吻后,他将她放倒在床上。离开约莫三分钟,全身赤luo的他拄着一个褐色玻璃瓶跟一个小碟子进来。 缩到被子里的她一脸问号。 “出来,趴好。”他示意,同事打开瓶盖,倒出添有玫瑰精油的按摩油。 她突然懂了,他要帮她按摩。 她起了个哆嗦。 他按摩的魔力,几天前她已亲身试过,那种销魂蚀骨般的快感,单单两条手臂加上一点点肩膀跟脖子,就已够让他魂不守舍、浮想联翩。 而他现在要按摩她全身。 真——她本来想说‘可怕’,可诚实的她还是决定换一个更加贴切的形容词——教人期待。 是的,确实教人期待。 卓海把手按在盛了精油的碟子上,带着一点黄绿色的精油立即沾满了他手掌。 “玫瑰拥有促进新陈代谢、养颜、活络气血的功效——”他一边呢喃,掌心平贴她肩膀,沿着她微微陷下的脊柱两端开始往下滑拂,直到臀部上缘。稳定而温柔的抚触很快让她全身放松下来。 好舒服——她长叹一声,淡淡的玫瑰花香,自她背后不断传来。 确定她脊柱两侧的肌肉放松下来之后,他开始更细微的动作,以拇指推进肌肉,另外四指微掐住它。从右肩开始,一点一滴的往臀部揉捏,再来是左肩。 微微的酸疼让他发出声音。方才她在火场中的爬行,大量使用了她平常很少用到的肌群,他此时动作正是在强迫它们放松。 他两支手臂压上她背,想抹平墙壁般的,从肩膀有节奏地往下推按,仔细聆听他指下每一寸肌肉发出的声音,需要多少力量,需要多少的关注,才能让绷紧的神经舒缓下来—— 他耐心而彻底地拂过她的肩、腰、臀部、大腿、小腿,乃至脚掌,听见她的呼吸声变得沈稳而平缓。她柔软的肌肤在他的抚触下染上粉红玫瑰般的血色,她整个人闻起来就像一朵盛放的玫瑰,刺激他的嗅觉,撩拨他的欲望。 他告诉自己,安缇的感受优先。他希望她舒服、放松,至少今天晚上,别在有梦魇回来打扰她的睡眠。 就在他把薄被轻盖上她身体,打算再回浴室冲个冷水澡,消消欲火时,她眼睛突然张开。 “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在哪儿学过读心术?” “我学过什么?”他一时没听清楚。 “读心术。”她叹口气翻了个身,直接与他面对面。“之前,你不是在车里面答应我,只要我每天早上六点准时出现做运动,你就会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他听懂了。“你希望我帮你全身按摩?” 她害羞一笑。 “那是第二个选项,排名第一个愿望是你,我当时真的在想,最好在你脖子上打个蝴蝶结——”她作势在他脖子上一扯,解开虚拟的红缎带。“把你送给我——” 她的话,瞬间瓦解他费好大劲才挤出来的良善美意——不打扰她,让她好好睡上一晚。 不过他心底一点抱怨也没有,相反的他开心极了。因为她让他明白,她同样疯狂热切地渴望他。 他以一个流畅的动作扯开薄被,吻住她微启的唇瓣。沈浸在爱河中的她美得让他心痛。他一直以来都在寻找的女人,就在他眼前。在她面前,他可以放松地表现出自己所有的样貌,不必伪装或勉强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她要的就是他,一个时而讥诮、时而固执、时而坏心眼,又时而满是奉献精神的多面男子。 凶猛的热潮袭来,他低下头咬住她肩颈之间,释放出所有的欲望。 直到心跳渐缓,她才终于寻出力气张开眼。 这中间,他离开床铺丢弃保修点套,然后重新回到床上,拉开薄被覆盖住彼此。 她疲惫而餍足的表情,完全满足了男人虚荣的自尊。 他轻轻吻着她眉间、眼角,唇边咬不住的笑意,让她看起来迷人又年轻。 “好喜欢你。”这句话好轻易地就从她口中说出,而说出口的感觉,又是如此幸福。 “你怎么知道我正想听这句话?”他轻拨开她揉乱的额发。 “心电感应。”她手指来到他胸口。说真话,她好想睡,但又好舍不得闭上眼睛。 她好爱他此刻柔软的表情,她凑唇亲着他唇角。 他头一撇,两人唇瓣再次贴合。 只是精力没办法持续太久,一声喟叹之后,她挣扎放弃,任凭倦意上涌。 昏睡之前,她没忘记他早先订下的约定。 “明天——” “我知道,六点,我会准时叫你起床。”他含笑地亲吻她额头。“好好睡,晚安。” 她绽出一抹笑,在满室的玫瑰花香,与他的温暖中,进入深沈的睡眠。 如他所愿的,可怕的梦魇,再没回来找她。 尾章 半年后—— 中午,安缇和卓海相约在温州街一家复合式书店见面。早一步在里边做完访谈的她,悠闲地坐在窗边喝着咖啡翻书;她现在已是杂志社正职员工,不再是以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特约人员。 卓海抵达时,没里立刻走进店里,反而在门口驻足欣赏了一会儿。 穿着嫩粉色衬衫、白色窄裙的她,坐在以褐色木料框起的窗边,看起来就像幅画一样。 爱上他的她,变得更美、更漂亮、更有自信了。 他自豪地想,这都是他的功劳。 就在他准备推门走进的瞬间,一名穿着白底灰图案衬衫、蓝色牛仔裤的男子,腼腆地站在她桌边。 他头上的情敌天线立刻伸出。 竟敢在他面前搭讪他的女人,是迟了雄心豹子胆啦? 穿着黑色宽身t恤,黑色长裤跟系绳靴的他,重踩着脚步来到桌边。 不顾安缇脸上的勉强,陌生男子仍自顾自地攀谈着。“我在广告公司上班,我平常也很喜欢看书,这是我的名片,希望有机会跟你多交流——” 卓海冷不防伸手。“倪俊之,”他瞪着纸片上的名字说。“你好,找我女友有事吗?” 明教倪俊之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卓海,表情更是惊讶。 这个男人——也太帅了吧? 卓海很清楚自己长相会带来多大的震撼,他高傲一挥。“这里是我的位子。没事的话,可以请你站远一点?” 倪俊之自然夹着尾巴逃走。 卓海没好气地拉开椅子坐下。 “哪里传来好浓的醋味——”安缇扇了扇鼻子取笑。“好了啦,别气了。” 他一拧她鼻。“还不都是你没事惹来这堆蜜蜂蝴蝶?” “我又没做什么。”她一脸无辜。“况且,我有你啊,哪里还会对别的男人动心?” 总算听见了句人话。他傲娇撇唇。 不过——“说真的,从我们交往以来,我怎么觉得你行情越来越好,我却变得越来越差?” 算一算,单这一个月,他已经赶走了五名爱慕者——有一次,他只是离座去上个洗手间,就这么短的时间,蜜蜂就在她身边嗡嗡叫了。 火得他开始考虑是不是该在她身上挂个牌子,写明——卓海所有! “那是因为你一颗心都在我身上,看不见别的女人的美。”她戳着他胸口说。 这话不假。从他进门就没看过邻座客人半眼,就足以证明。 他抓起她手咬了一口,眸角冷扫那个叫什么倪的家伙,很得意地看见对方又嫉又羡的反应,总算满足了他的报复心。 “菜单。”安缇微笑地看着他翻开menu。 他点了份现烤面包夹生菜熏牛肉,鸡肉菜卷跟黑咖啡一杯。 等餐时,两人随意闲聊。虽然两人交往多时,但安缇仍旧保留八楼的房间,平常一个礼拜仅会在卓海屋子住两晚,理由是为了保持新鲜感。 这一点卓海不太满意。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有她睡在身边的感觉,总是每天早上六点他就能看见她,跟她一起运动、吃早餐、吃晚餐,但他还是觉得不够。 他想,自己是不是该想个办法,在她手指上头了留下一点证明—— “对了,”吃晚饭,两人各自啜饮着咖啡。她突然响起他今早的话。“你不是说有事要跟我说?” 他难得心里有点紧张。 舒口气,他从口袋拿出包装好的小盒子。 “打开。”为了买这礼物,他还得趁她睡觉时偷偷拿线测量——他相信自己挑选的品位,她一定会喜欢,只是不太确定她会不会接受。 她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打开包装,看见那个甜蜜水蓝色盒子时,眼睛倏地瞪大。 里边是—— 她打开,证实心头所料,是一枚细致无比的钻戒。 她闭上眼睛,惊讶又欣喜,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不许你说不要。”他拿走她手上的盒子,拿出戒指。 多霸道。 “你又还没有问我。”她笑着揩去眼泪。 才不要问。他牵住她手,直接把钻戒套进她右手无名指。 “就这样决定了,你一定要嫁给我。” 她看着他掉下眼泪,克制不住的。 他展臂把她拥进怀中,迟疑地问:“还是要我跪下来求婚,比较有诚意?” 她摇头,反手搂住他脖子。“不、不用,我只是太惊讶” 他的诚意,早在每一天的相处间表露无遗,她只是以为他会想要再长一点的自由时间。 “所以说——你愿意?” “我愿意。”她看着他用力点头。 她愿意成为他的妻、他将来孩子的母亲,爱他,照顾他,扶持他,陪伴他,一辈子。 他绽出大大的笑,用力紧紧将她抱住。 她之间闪烁的光芒,说明了两人的幸福。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