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恶魔的钱远一点》 第1章 《离恶魔的钱远一点》作者：点火【cp完结】 简介： 优雅善良（但对恶魔一肚子坏水）天使攻x又贪又怂（但很有行动力）的半恶魔受 有点想死的天使x真的很想活的半恶魔 约书亚x丛默 - 丛默做了个梦。 梦里，长着最邪恶面容的恶魔对他说了最动人的情话： “哥们，要金条不要？” 一觉醒来，丛默身上就被种下了恶魔的刻痕，如果不控制内心贪欲，就会渐渐向恶魔化堕落狂奔。 好消息是：他真的得到了一张彩票。 坏消息是：不彻底堕落成真恶魔就兑不了奖。 好消息是：以他的贪欲，在开奖之前绝对能堕落个彻底。 坏消息是：工位隔壁有一只真天使正在用一堆大眼睛盯着他。 - 简而言之：一只半人半恶魔的小可怜，因为到处都想贪点，但是又没有硬刚天使的胆子，于是最后忍辱负重，被摁着摸尖牙摸翅膀拽尾巴，最后还要被天使一对一监控不让堕落的故事。 或者也可以说是：一只有点不想活了的天使本来打算让恶魔干掉他，结果发现小可怜武力值太弱，只能勉强从头开始训练他，结果训着训着就训练到自己卧室里去了的故事。 避雷：作者为自己解压之随意作。隔壁文写得头疼，偶尔来欺负一下可爱小恶魔解压。很短很短，全文存稿以后日更或腹泻式更。 甜宠、比较俗套的天使恶魔、放飞自我 第1章 要金条不要？ 1、 丛默做了个梦。 ……应该是在做梦吧？ 坐在金光闪闪的床上，明明四周都是记忆中自己每天都在住的出租屋的布局，不知为何，此刻却堆满了金条。 璀璨的、惊奇的、梦幻般的颜色让人眼睛发疼。 活了二十五年，他这辈子从来没有亲手摸过一次金条。 但下意识的，丛默还是颤颤巍巍拿起一根，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很沉很沉的金属。 拿出来时有一个小小的牙印。 虽然他搞不清楚这到底代不代表真金，但总之，丛默姑且先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旁边站着一个长相邪恶的……东西。 他一寸一寸将目光移动到对方身上，没有任何丑陋的特征，乍一看，甚至和一个普通的人类并没有很大区别。 但仅仅是这样看着对方，人类似乎就自然而然就能知道对方的身份。 “你是……恶魔？”丛默吞咽一下，屁股往后蹭了蹭。 而恶魔默认了这个身份。 他呲着个大牙，把脖子上挂着的工牌举起来，朝丛默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哥们，要金条不要？”他问。 2、 “好的，但是为了防止转换失败，我需要先跟你声明一下……” “我要。” “我知道，但我还是需要告诉你……” “我要！” “我明白，但是和恶魔交易是要有代价的，你需要在十五个工作日内……” “我要！！” “嘀嘀嘀，嘀嘀嘀——” 熟悉的声音响起，黄金屋瞬间剧烈震动起来。 丛默一把扯住正在后退的恶魔的尾巴，急得额头直冒汗：“少他妈废话了，在我被闹钟吵醒之前快把金条给我！！！！” 恶魔被梦境震得一屁股坐在金条地板上，顾不上尾巴，手忙脚乱掏出张纸：“好好好，那你在这里挑个勾，表示你已阅读完全部用户须……” “啪”一声响，打断了恶魔的话。 一个比着“v”的血手印赫然出现在牛皮纸上，丛默毫不犹豫吐掉嘴里的血，眼睁睁看着那张纸冒出代表成功的金光，这才安详闭了眼，准备从梦中苏醒。 太好了…… 这下就…… 不用给人打工了…… 3、 恶魔震惊地将掏出来一半的圆珠笔塞回兜里。 在这梦境即将坍塌之前，他终于露出一副喜极而泣神色。 没错了。 这无所畏惧签下恶魔条约的果断。 这毫不犹豫咬破手掌的凶狠。 这毫不犹豫舍弃人类身份的行动力。 丛默，这个人类，这一定是一个……贪婪到令人发指的超级邪恶大坏蛋！ 这就是——恶魔复兴，为祸人间的最好开端！ 恶魔总算回过神，赶忙朝逐渐远去的丛默大声喊： “十五个工作日，一定要时刻保持贪念啊！切记，只有十五工作日后成功转化成恶魔，才能让黄金成为真实！” 4、 ……什么？ 什么工作日，夺少工作日？ 丛默慢慢睁开双眼，感受到被子外冰冷的空气，又看见自己空空荡荡的出租屋，终于忍不住将头往枕头里蹭蹭，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哼唧声。 好冷啊，被窝外面好冷啊……为什么黄金会只存在于梦里呢？ 真可恶啊。 他迷迷糊糊按停手机闹钟，先是感觉奇怪，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等到闹钟响起再醒了。 随后感觉手指碰到的东西怪怪的。 什么东西。 他不情不愿偏过头去，捻起那张奇怪小纸。 双色球？ 第2章 不对，下面还垫着个什么东西。他搓搓眼睛，将彩票纸翻过来，又是一愣。 一根细细长长，带着个爱心小箭头的……呃？ 丛默一路顺着捋，掀开被子，又扯了扯。 “嘶……啊？” 这一摸，直接一路就摸到了自己屁.股后面。 丛默：“啊？？？” 他恍恍惚惚扭过头去，盯了几秒钟。沉默片刻后，翻身而起，站起来时甚至眼前一黑，缓了几秒，才直奔衣柜穿衣镜而去。 5、 尾巴。 不止是尾巴，丛默张开嘴，对着镜子摸了好几下自己那四颗尖牙。 然后又反复张开合上，张开合上，确认这四颗牙齿不会把自己嘴巴捅出一个窟窿。 不止尖牙，他撩起衣服，看自己肚皮上那个浅淡的奇怪花纹。 没有任何感觉，摸上去就好像……一个普通的纹身。 颜色显然非常浅，不知道为什么，他就好像是生来就知道这个知识点——必须要等到十五个工作日后，彻底成为恶魔，颜色才会变深。 没错了，这是一个化身恶魔的倒计时。 时间结束，将代表着他抛弃人类身份，成为一个混杂在人间之中，某种邪恶的存在。 丛默原地消化了片刻这事实，随后静静看向放在桌面上的那张彩票，又联想到那个离谱的梦境。 忍不住吞咽一下。 他，好像真的要发财了。 6、 什么？当人？ 谁还当人啊？ 7、 由于离开奖还有实打实十五个工作日，所以今天的恶魔丛默，依然准时来到了工作岗位。 但这只是暂时的。 他看一眼电脑上的工作，轻蔑一笑，立刻带着纸笔躲去茶水间摸鱼。 有一屋子的黄金谁还留在这打工？ 他要用那些钱自己创业。 创业。 没错，不能拿着那些金钱去过懒惰的，普普通通衣食无忧的生活。 他还要更多。 金钱，更多的金钱，他要用那张彩票去为自己创造更多的财富。 丛默找了个角落，开始给自己未来进行规划。 想要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多，即便是中了彩票，也仅仅是让一个普通人变成一个普通人中比较有钱的存在而已，恐怕连真正的暴发户都赶不上。 可是止步于有钱的普通人是远远不够的。 唯有钱能生钱。 他要成为一个能真实将几个亿当作小目标的，真正的有钱人。 不要后代，是的，现在就把结婚任务从人生里排除。没有任何人可以瓜分他的财产，他一毛钱都不会让出去，子孙也一样。在他死后，他要带着巨额的黄金一起走！ 不……不对。 细长尾巴兴奋地左右拍打着，丛默张开嘴，重新摸了摸自己的尖牙。 到时候他成为恶魔，可以永远、永恒地，一直一直为自己创造更多财富！赚更多更多，数不清的钱。 就连死亡也不会分走他哪怕一丝财产。 这下就连眼睛也开始失焦，丛默被这泼天富贵冲傻。晃晃脑袋，悄悄跺脚，才让自己冷静一些。 “哎？小丛？第一次见你在这偷懒啊。” 同事走进茶水间，看了一眼他背后乱晃的尾巴，又收回目光，笑着说：“最近是想放松一下了？” 丛默咬着圆珠笔，含糊不清地嘿嘿笑着说：“对啊，一直拼命工作也会累的嘛。” 开玩笑，十五工作日后彩票开奖，然后再装模作样工作一段时间，就立刻找个借口辞职走人。 但是现在还不能表现出来，财不能外露。 这张彩票，就是他实现人生理想的第一步，不能出任何差错。 他和往常一样与同事打过招呼，从咖啡机边走开，给对方让出位置来。忍不住又跺跺脚，悄悄自己乐。 同事又忍不住朝他身后看一眼：“说得对……你心情很好吗？” “嘿嘿，还好吧。”丛默转过身去。 长长尾巴不自觉摇晃着，带动同事的目光。 他在纸上不断整理自己的思绪。虽然这笔横财完全在意料之外，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打乱人生的事情。 他早就有创业想法了，从很久以前就思考过如何获得更多、更多的资源。 现在仅仅是实现第一步的时间比他预想中提前太多，所以一切都要重新开始打算而已。 餐饮？餐饮对现在的他来说似乎是个好选择。 丛默在纸上记下一笔。 “唔！” 忽然，仿佛一股电流直击大脑，他背部挺直，脚趾蜷起，全身战栗一下。 等等，什么？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他眯着眼睛回头看去，是同事正攥着他那根新长出来的尾巴。不仅很没有礼貌地握着，甚至还在用无辜的眼神看他。 “刚刚就很想问……你……是不是长了一根尾巴啊？”他晃晃那根细长尾巴。 丛默震惊地瞪大双眼。 8、 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应该自带一种“无法被凡人窥见”的buff吗？ 丛默盯着那根新尾巴，一时间脑袋里“嗡”一声。 怎么不仅能被看见，还能被摸到啊？ 他想要让尾巴静止下来，这样他就能用cosplay之类的借口糊弄过去。 第3章 然而它完全不听使唤，被捏得有点痛了，就努力在同事手里扭动，拿爱心小箭头“啪啪”拍打对方手。 完全没有任何攻击力。 “是道具。”丛默说。 同事说：“……这明显就是活着的。” 丛默将试图追杀对方的尾巴抓回来：“里面塞了高科技，所以才会自己动的。” 同事：“……可它没有绑在腰上……” 丛默面不改色：“哦，塞在屁股里。” 同事眉毛猛地抬高，从鼻孔大吸一口气：“上班期间……也要这样吗？” 为了将来的计划，不过是丢点面子而已。假如因为作风不正被开除，反而还省得他自己找借口了。 没错，这都是暂时的！ 为了把长尾巴这种事糊弄过去，必须要用一个足够令人转移注意力的话题才行。 仅仅是瞬息的迟疑，丛默便流畅回应道：“个人爱好。” 为了财富，这点暂且的屈服算什么！ 在同事混乱的目光中，他小心翼翼把尾巴重新塞回衣服里。没有人抓着，那种令人恐惧的感觉终于消失。 他呼出一口气：“不仅今天，之后每天我都要带着呢，不要乱摸哦。” 9、 同事一脸恍惚，手悬在他肩膀上半天，似乎是想安慰安慰他。 但最后只说出来一句：“你入职以来一直很努力……但是压力太大可以请一会儿假。” 丛默没打算回应，结果尾巴又控制不住地钻出来，拍在对方手上。 于是他只好说：“我知道了。” 在这短暂的，虽然看似他败了，似乎是被迫坦诚了性取向和特殊癖好，但其实他自己知道自己胜了的交锋后，丛默决定从此不管任何人的死活。 “你要是敢说出去……”他想想，决定搞一点属于恶魔的坏坏威胁，低声道：“我就——” 话音未落，布帘掀起，举着空水杯的第三个人走进来，刚好看见他晃来晃去的尾巴。 同事：“……” 丛默：“……” “嗯？哎？这是不是有根尾巴？”那人走过来，一把薅住丛默准备藏起来的尾巴。 “唔嘶——！” 就算是一心躲起来的丛默，被连续拉两次尾巴也生气了。 他呲出尖牙，刚要骂对方不讲礼貌，结果就听见对方一边扯着他尾巴，一边朝茶水间外面抬高声音说： “约书亚，你过来看，这里有只刚成为恶魔的小家伙哎！”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小丛确实不是魅魔设定。 讲一下加入身上那个纹路设定的思路历程：先是加了小尖牙，但是感觉不够玩，不是，不够恶魔化，于是又加了小尾巴。设计小尾巴的时候我直接搜了恶魔以巴的图，结果第一个就是爱心尾巴，一看瞬间就决定是它了，没有任何犹豫。但还是不够玩，翅膀是之后慢慢长的，就，那，你都这样了，对吧，你都这样了！（重音）都已经这样了！所以……多一个肚皮花纹也没什么了吧。 于是就变成了非常魅魔的设定。 毕竟他都已经那样了……对吧？（狡辩） 第2章 你小心一点哦 10、 他们单位。 真是卧虎藏龙。 11、 丛默先是一愣，随后急着扑过去，打算捂住对方的嘴。 “什么恶魔，你在说什么呢！” 最后才缓慢反应过来约书亚是谁。 好像是一个昨天刚入职过来的实习生，听说学历很高，能力很强，虽然是年轻实习生，但总体职位还是要高一点的。 当然，这些事情的真假丛默都还不清楚。 对于他来说，最大的记忆点可能就是——是个很好看的外国人。 毕竟他自己也才毕业刚入职一年而已，不是什么可以摆资历的老员工。 和平常“帅”之类的形容词不一样，约书亚那个人就是……单纯的好看而已。虽然是休闲衣服，却被穿得非常笔挺。人也很有气质，来和他们打招呼时候，始终带着比较谦逊的微笑。 他们不是同一个部门，平常交集也少。但工作见面时候，还送过他一块最喜欢的特产糖，丛默其实对他印象还蛮好。 应该不是那种会到处嚼舌根的人，也不是会随便信什么恶魔之类的人吧？ 实在不行，丛默有点生气地想，实在不行他就用点恶魔小手段让人闭嘴好了。 他应该会吧？ 什么魔法之类的……是恶魔就应该会吧？？ 就在他这么思考时，一只手缓缓撩开茶水间布帘，淡金色头发的人循声过来。 “怎么了？”他刚问出三个字，目光便很快落在那根被抓住的尾巴上。 “来活了，你看，这尾巴看着像这两天才刚冒出来的呢。”同事说。 爱心箭头又开始疯狂拍打起那只手。 约书亚走近一点，没什么表情，端详起那截尾巴颜色：“应该是今天早上刚出来的。” “啊？今天刚出来就有这种颜色了吗？这真是……够有天赋的。” 同事看过来的目光很不对劲：“小丛，你这一年的工作压力很大吗？” 似乎没有人为面前多了一个恶魔而感到恐惧。 但此刻丛默已经无暇关注这种小事了。 他全身僵硬着，看那全身带圣光的人一步一步朝他走来，直到停在他面前。 第4章 然后，静静捏住了他尾巴尖。 12、 丛默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约等于哼唧的尖叫。 “不……不要！” 他哆嗦着后退一步，尾巴努力晃动着，试图逃脱对方的控制。 太可怕了。 在他的眼中，昨天约书亚那种好看有礼貌的形象已经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很多眼睛。 多目，好像是智天使的象征吧？ 他不确定，他没文化。 除了他以外好像没有人发觉到。面前的人虽然与众人平等站在这里，但唯独约书亚沐浴在神圣的光芒下，唯独他具有直视神光的资格。背后背着一对洁白的鸟类羽翼，而在那奇怪的四头身躯上，长着很多双眼睛。 每一只都澄澈仿若天空。 单纯人类的建筑是容纳不下的，所以只显示出来一小部分，使满屋子都是那巨大的神使之目。 随着丛默发出声音，那些漂浮着的眼睛便一起看向他的方向。 丛默瞬间浑身一个激灵，转头就跑。 “哎，跑什么啊？”同事试图拦他。 不跑等着被眼睛吃掉啊？！丛默差点吓哭了，然而他才刚跑出去几步，又是浑身一震。 尾巴—— 尾巴被天使捏住了！ 他尝试抽了抽，然而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松手的打算。 完了。 黄金……财富……彩票……未来……以及生命都要没了…… “我、我我真的没有做过坏事的！”丛默带着哭腔缓慢转过头去，眯着眼睛，与那群震撼的、审视般的眼睛对视。 仅仅是在用目光进行裁决，就足以令恶魔产生被剖开的错觉。 他尽全力控制自己正在疯狂挣扎的尾巴，清清嗓子，让自己显得乖一点：“我咳，我什么都不知道。是这样的，我从小就听话懂事，小学时候带过三条杠，初中时候国旗下讲过话，高中当过美术课代表，大学从来不旷课，昨天还扶了老奶奶过马路，我还……嘶，能不能先放开……有点痛。” 智天使略一思索，居然真的放开了。 放手瞬间尾巴就立刻被丛默抱着保护起来，太可恶了，不管是人还是天使，都非常没有礼貌地随便乱摸。 但是！ 为了财富和生命，先忍了。 他拔腿又要跑，却被同事笑着拦下来推过去：“不会吃掉你啦，人家是天使，又不和你一样是小恶魔。” 离天使越近，丛默就越僵硬。 他慌不择路拿尾巴扒紧地板，两只手捂住眼睛：“不要！恶魔会被消灭的啊——！” “约书亚很善良的，不会犯法啦，”同事将他重新推回来，还拍拍他肩膀：“谁都有一时失足被恶魔控制的时候啊，你改过自新不就好了？” 他思考片刻，又安慰道：“我之前有个朋友就是一时失足，之后也被约书亚打回人形了，别担心啦。” 13、 丛默：“……” 丛默：？ 突然堕落成恶魔应该不能被称为是一件“谁都有”的事儿吧？ 14、 不对，重点是怎么“打”的？！ 15、 摸鱼时间太久，终于茶水间只剩下他们三人。 不，一人一恶魔一天使。 天使站在原地非常优雅。 恶魔正在闭着眼睛哼唧。 人正在把恶魔往天使方向推。 在丛默从头到尾巴都在努力的抗拒中，终于，一直在用很多眼睛吓唬恶魔的约书亚发现，这下是对方真要哭了，总算决定放过对方。 他走近紧闭着眼睛的新生小恶魔。 “睁开眼睛吧，我只是想问你一些话。”他语气很平和，说的是中文，但听起来的感觉却非常不同。 那是一种，仿佛上天传下旨意一样的，直接进入脑海中的声音。并不是他在说某种人类语言，而是直白且单纯的让任何人都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所以即便很温和，也依然对阴暗恶魔带来千钧般力度。 丛默的眼睛又默默抗拒片刻，最后还是悄悄睁开一条小缝。 那一大堆的眼睛消失了。 只留下昨天看到的那个漂亮浅金色头发的男人，在并不刺眼的圣光下，稍低头看他。 “约，约书亚？”丛默磕磕绊绊说。 这种外国名字拿中文念出来很奇怪，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约书亚朝他一笑。 很漂亮，发丝在圣光下几乎有种透明的感觉，是一种不含一丝肮脏欲望的内敛。 但并不柔弱。甚至正相反，越是神圣，就越是威严。 “……你不打我吗？”丛默吞咽一下。 而约书亚并没有马上回答，看来是打算把这个问题搁置一会儿。 “你是今天才刚刚出现这些变化的吗？”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好歹当过25年的人类，亲近好人的观念不是几个小时就能改变的。虽然没有玫瑰金手镯，但丛默现在还是有种当坏人还没犯罪就被警察抓到的错觉。 “就是，昨天做了个梦，今天就这样了……”他吞吞吐吐地说。 约书亚点点头，并没有接话，显然是打算让丛默如实招来，把能说的全说了。 后面同事提醒他：“还有呢？梦里发生了什么？” 丛默忍不住舔舔尖牙，移开目光。 第5章 16、 就算保住了性命，但把恶魔给他彩票的事说出来，会不会被天使拿走？ 就算不会被天使拿走，假如他被天使打回原形也是兑不到奖的吧？ 难道要这么当作一切没发生过吗？ 丛默捂住自己空空荡荡的口袋，绝对不行！ 实话讲，假如他从来没见过那种超越人类运气的东西，他只会和他最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尽全力工作，一路晋升，不断攒钱和积累人脉，三十五岁左右开始自己创业。和命运赌博，要么输个精光，要么走上巅峰。 他丛默并不是一心只想通过横财来改变人生的人，自认为具有足够的毅力、充分的目标、承担风险的勇气，以及脚踏实地的计划。 可是，可是——那不知道究竟价值几个亿的金钱，现在已经放在他家里供起来了。 已经进了他兜里了，是他的了！ 已经实现人生理想第一步了！ 已经改变他一半的人生了！ 进过他兜里的钱，想要让他再吐出来，让他当作从未发生过，让他继续走之前苦一点的路……这可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丛默无法接受。 他攥攥拳头，再度在心中构想了一下兑换彩票以后的生活，让自己充满愤怒与勇气。 虽然对方是天使，但他也是恶魔啊！ 光明与黑暗，理应是势不两立，并且打得有来有往才对。 假如他以命相搏，至少应该会有一线希望的。 身后人类同事还在替他猜测：“恶魔一般蛊惑人也就是那几样吧……色欲？金钱财富？身份地位？人之常情啦，不用不好意思的。咱公司之前还有员工心理放松假，你要不也申请一个？” 而丛默已经彻底做好了打算。 不需要太狠，只要让自己能够从这里跑走就可以了。他看向旁边的咖啡机……呃不行，太沉了。又看向旁边的玻璃茶壶。 就用那个吧，砸天使一定不会出生命危险的。 砸完以后，迅速逃跑。 他深吸一口气，刚要行动—— 只见天使随手扶在桌台上，“嘭”一声响，金属台面瞬间布满裂纹。 这道声音太过恐怖，长久回荡在茶水间，就连身后的人类同事也止了话音。 “啊，不好意思，”而约书亚则随意道了个歉，随手拂过桌面，重新将即将碎成渣的公司财产复原，朝他们温和一笑：“不小心用了点力气，我们继续。” 还没等丛默彻底反应过来，他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捏住恶魔的下颌骨。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来看看你的牙齿，也可以知道很多事。” 17、 作战计划变更。 能屈能伸的丛默往下扫一眼，看到那只手上并不明显的血管痕迹。 嗯，人是要懂得变通的。 面子不能当钱花，骨气不能当饭吃。 在对方拿那只拍碎桌子的手掰开他嘴之前，丛默几乎以一种相当乖巧的姿态，先一步抬起头，向对方张开嘴。 唾液缓慢拉出一条长丝又断裂，他尽量以最坦诚的姿态向天使露出他刚刚生长出来的尖牙。 “嗯嗯，给你看哦，你要小心一点。”他含含糊糊说。 同事：“……” 第3章 十年老打工人 18、 别说人类同事，就连约书亚也愣了一瞬。 在那一半写着“快看吧我超乖的”，一半写着“妈的忍一时风平浪静”的眼神注视下，天使忍不住笑起来。 实在是非常…… 虽然对于人类来说是四根刺牙，但其实并不怎么锋利。 可能是刚长出来的原因，还有点小晃。 约书亚将指腹按上去时，痛得小恶魔半眯起眼睛，然而却没给天使造成哪怕一个圆坑牙印。 “确实是刚长出来的，没有说谎。”天使放轻动作，一点一点用指腹感受那颗牙的生长。 痒痒的，丛默不敢咬天使，也不敢合上嘴，只好顶顶舌尖。 然而下一秒又被另一根手指按住了。 “别乱动。”约书亚随口说。 坏死了，检查牙齿的时候压他舌头做什么？丛默很想用眼睛去瞪，然而想到这只手刚才按爆桌面的事，还是决定忍辱负重，卧薪尝胆。 “你还真喜欢那个恶魔许诺给你的东西，怎么会发育这么快。” 不知道检查出来什么，约书亚的声音有几分惊讶：“我还以为你会更弱小一点的。” 丛默：？ 过分了。 “嘿嘿，我吃得好。”他说。 然而含着几根手指，完全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约书亚反复确认过他的生长状态后，难得露出一丝奇怪表情，似是一种期待。 他抽出手指，将带出来的液体随手蹭在丛默嘴唇上，又抽出一节湿巾，认认真真为自己清理指缝。 “所以梦里恶魔到底许诺了你什么？”他问。 丛默捂着嘴巴，不大想回答他。很想说关你什么事，但是人家是天使，专门打恶魔的，还真就关人家事。 他小心思转了好几圈，最后说：“……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恋人，嗯，我昨晚做了个春梦。” 金条就是他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恋人。 他没说谎。 “丛默，这种恶魔给予的东西不经过自己的努力，是绝对不被允许获得的。”天使说。他说完，想起这人之前那一大长串“我是好人”澄清，又故意补充：“好孩子在学校里应该也学到过吧？” 第6章 丛默一惊：“你怎么知道我叫——” “但是因为你成长得好，我可以额外给你一个机会，”约书亚好脾气地轻笑起来，浅蓝色双眸微微泛光：“我不还手，给你一次让我闭嘴的机会。” 19、 “啊？” 丛默一时间不清楚这算不算什么……呃，就是，职场潜规则？ 他站在原地犹豫来犹豫去，过了好久，才忍不住小声问：“你要我打你吗？” 约书亚真就敢点那个头。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丛默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天使对恶魔说，给你一个机会干掉我？ 成长得好，难道不应该是从苗苗开始就掐断？ “我才不会做那么坏的事情！”识破圈套的丛默马上卖乖，尾巴高高竖起：“我知道错了，我今天晚上就去把虚假的恋情退货，真的真的。” “你想清楚，只有一次机会。”约书亚再次捏住尾巴尖，将恶魔尾巴拿到离自己远一点的地方：“第二次我就不会收手了。” 这天使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一点动作，对于新生恶魔来说都非常可怕。 仅仅是捏走，就令丛默忍不住身体一僵，脚趾蜷起。吃瘪的尾巴蔫哒哒晃回来，他只好悄悄给自己揉揉有点发痛的尾巴尖。 “可是我是上过大学的文明恶……人，不会打架的。”丛默说。 约书亚慢悠悠说：“恶魔许诺的东西是要在人间有凭证的……是不是藏在你家里？我记得人事那边有你家庭地址。” 20、 什么话都比不上这么一句有用。 已经把那张彩票与自己小命画上约等号的丛默根本无法忽视。 看戏看饱了的同事回工位去了，丛默也想回去，但是又想保护彩票。原地磨蹭了好半天，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他就不应该来茶水间摸鱼。 不来茶水间，就不会被天使堵在这里。 不被堵在这里，他就不可能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 好在约书亚倒也不强迫他一定要现在动手，只是给了他一个时限。 “今天下班前。”他说：“下班以后，我就会履行我的责任。你要把握机会就在这段时间内。” 临走前，甚至还好心给丛默指了指他的办公室：“来找我的话，直接敲门就可以了。” 仿佛不是在教唆一只恶魔找他干架，而是在让下属给他送材料。 丛默心情很沉重。 他把尾巴重新塞回左裤腿里，拖着脚回到工位去。 当恶魔真的一点也不简单。又要对付天使，又要努力在一群人中隐藏起来。 刚才那个和他承诺“绝对不告诉别人”的同事朝他挤挤眼，丛默有点不开心，到底还有多少人知道他尾巴的事儿？他这样还怎么隐藏身份。 结果他刚打算开始工作，就听见旁边人问他：“哎，小丛，你变成恶魔了？” 丛默：？ 21、 “尾巴啊，你晃尾巴晃半个上午了。”对方奇怪道。 丛默大为震撼，他自己对成为恶魔这事这么淡然就算了，毕竟做了梦，还亲手摸到了彩票……可是为什么其他人也这么淡定啊？ “确实有点奇怪啦。” 然而他问出后，只得到对方这样的回答：“你晃的时候我就老想摸摸，根本工作不下去。能给我摸摸吗？” 丛默忍不住问：“在今天之前，这个公司难道只有我认真生活在普通现代世界观吗？” “啊……你说这个……”那姐姐挠头，顶着黑眼圈：“比起周围有恶魔天使，我更关心这月几号能发工资哎……所以能摸摸吗？” 不，不愧是工作十年老牌打工人。 明明只是个新长出来根本控制不好的小部件，丛默却莫名其妙突然耳根子通红起来。 “……不能随便摸的。” 他还不适应新尾巴的触觉，有点过分敏感了，稍微摸一摸就感觉全身都在颤抖。 对方道：“可是刚刚他们都摸了吧？” 丛默认认真真道：“我没有同意的！” “哦，”对方于是说：“那你能同意我认真摸吗？” 丛默：？ 丛默：绝对不可以！ 22、 她摸得就很不一样。 丛默一开始还是全身僵硬，背对着，就连尾巴也不自觉绷得很直。爱心箭头梆硬，能把人手戳痛。 但和刚才那几个拽尾巴的人不一样，这只手落下来时，又温柔又熟练。 在那恰到好处的力度中，他忍不住慢慢放松下来。 虽然但是……好舒服哦。 这种被不轻不重又撮又按的对待，能感觉顺着脊柱蔓延到全身都是懒洋洋的。 趴在工位上，丛默感觉自己紧张的情绪都莫名其妙柔缓下来。 手停了。 丛默自己还没想什么，尾巴就先一步拍拍对方的手，悄悄缠过去等继续。 “好乖好乖，”邻桌笑眯眯继续撸尾巴：”比我家主子脾气好一点。” 主子？ 丛默猛地反应过来，这人家里有只小黑猫，照片打印出来贴了满桌子都是。 他不太乐意地抽回尾巴，决定不给摸了。 但是显然不止有邻桌在摸。 在他不知情的时候，尾巴不知道一上午到底晃了多久，这下妄想保密已经没用了。 第7章 丛默躲躲藏藏地把自己隐蔽在工位上，努力降低存在感。 没有任何作用。 “啊，小丛长尾巴啦，哎手感真好……所以昨天的方案呢？” “今天加班啊，加到几点？什么小丛变恶魔……哎尾巴好可爱，所以加到几点？” “今天老板请客晚饭——小丛收收尾巴，大家都想吃什么？” “年终奖？哈哈，什么年终奖……呃，快看小丛的尾巴！” 在一片黑眼圈打工人的哀嚎声中，丛默已经彻底接受这一现实：比起工位上有个恶魔，大家好像都更关心什么时候发钱，发多少。或者什么时候下班，到几点。 他的尾巴就好像是某种暂且逃避悲哀现实的调节剂，路过的人随手摸一把解压。 仅此而已。 早知如此，他到底为什么要躲去茶水间？ 23、 虽然“隐藏在人间”这个小任务似乎莫名其妙达成了效果，但丛默始终没忘自己身上挂着的倒计时任务。 约书亚给他的时限是“下班以前”，但很明显，今天是要加班的。 那是截止到几点呢？ 他胆战心惊等到了原定的下班时间，眼睛藏在电脑后面到处乱扫，并没有从天而降一只天使过来消灭他。终于长舒一口气，看来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并不短。 丛默并不讨厌加班。 只要给钱，让他住在这里都没问题，还能节省房租和晚饭钱——反正他早晚都要攒够钱去自己当老板的。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想到这次一加班，就等到了天色黑沉。 他本来想等大部分同事都走掉了，再自己偷偷去找天使干架。结果时间太晚，反而很多人都选择留在这里支个床睡到明天。 “……还不休息吗小丛？” 隔壁桌已经拉上了眼罩，彻底变成呢喃自语。 丛默怪紧张地“嗯”一声。 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跑到天使办公室去。于是这么一等，又是彻底等到了半夜三更，周围基本全部都安静下来，才蹑手蹑脚走去上午天使给他指的那扇门前。 他提着一口气，敲敲门，推开时，里面留有一盏小灯，只有一个人还醒着。 对方好像已经等他多时了。 24、 当天使也要给别人打工的吗？ 他进去时，钢笔书写声也才刚刚停下。在并不算明亮的灯光下，看过来的那双浅色双眸显得格外明亮。 这并不是天使单独的办公室，其他留下的人也都已经睡了。淡淡的神光笼罩，使室内所有努力过的人进入安眠。 ……一定是美梦吧。 只要扫一眼过去就能感知的到，与恶魔所给予的，需要付出代价或者完全虚假的梦不一样。天使给予的梦境醒来后，不会令人患得患失。 “做出决定了吗？” 钢笔帽“咔哒”一声合拢，约书亚双手手指交叉，放在腿上，唤回丛默的注意力。 他身体后仰，轻靠在椅背上。明明知道来者可能是来对他下手的，也没有任何反抗态度，甚至目光中隐约有些期许。 丛默本来都决定好了，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又开始犹豫。 其实这个天使并不凶的，也并没有杀意。 特别在这种时候，只要用普通人类的视角去看，就能够很显而易见地感受到那种纯粹自上而下的神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为了赚钱过上有钱人生活——这种简单的人生理想，变成了一种为人所不齿的低俗贪欲。和造福人类追逐梦想等等情况相比，自己当老板说出去是要遭人笑话的。 可是约书亚没有因为他是个贪财或者好色的人就鄙夷他。 也没有因为他和恶魔交易，就一定要消灭他。 在天使眼中，他和所有人类是一样的，有着需要等待净化的可悲灵魂。 只是单纯的……和他的钱站在了对立面而已。 丛默拿起今天上午看过一眼的玻璃茶壶，表情很沉重。这个选择对他来说似乎并不舒服，到底是个才当几个小时的小恶魔而已，不论是思维还是身体，基本还都维持在人类的状态。 让一个人类为了钱，去袭击一个保证不会还手的善良天使。 丛默只是想要钱而已，不是没有良心。 25、 可是让他就这样，丝毫不挣扎地放手那些金钱，他也做不到。 在他过来的这段时间里，丛默用最大的端正态度，思考了三个问题。 1）如果他不对约书亚动手，有没有其他沟通的可能性？比如能够让一个天使主动放弃，任凭一个人类在他眼皮子底下变成恶魔获得财富……的方法。 2）一张彩票是否值得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3）他是否能够承担住动手后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他是否有承担那份可能存在的责任的勇气和能力。 而思考后的答案，是他去茶水间拿起来了那只玻璃茶壶。 假如这是1v1决斗，那肯定是保命重要。但天使承诺了不会还手，那这就仅仅是他自己态度所决定的结果而已。 就连智天使也夸奖他发育很好，或许说明他真的很有天分，在对方不还手的前提下，他没准真的可以对那样恐怖的天使造成伤害。 要用全力，但不能太重，不能打要害。 “……我会出医药费的。”他走过去，缓慢说。 第8章 约书亚坐在皮椅上，微微抬起下巴，用自下而上的目光看过来。 “不需要，”他甚至还与恶魔闲聊一样对话：“我是上帝的使者，你面前的只是我在人间的躯壳。杀死了躯壳，我也只会回到天国，躯壳自然消失而已。反而如果下手太轻，你才会需要对躯壳承担法律责任。” 丛默不大高兴。 26、 没关系的，他深呼吸一下，他盘算地很好。 玻璃茶壶对准的是约书亚的下巴。 并不是想毁容那么阴暗的意图，丛默只是查了容易把人搞晕的位置而已。如果是这个力度，应该可以晕倒的。 确认约书亚晕倒后，他就打个救护车，把现在身上的钱留下来当作医药费，自己再离开。 之后再也不来上班，立刻带着彩票离开这座城市。 27、 约书亚合上了双眸。 虽然他的躯壳确实是合上双眸的姿态，但并不代表他看不见。 智天使多目，象征着可以直视神的威光，裁决万事万物。躯壳闭上了两只眼睛根本无法阻挡任何他想要看到的东西。 但是当那平平无奇的玻璃茶壶来到他面前时，约书亚依然真实地产生了危机感。 下意识的，他没再刻意收敛真形。 洁白羽翼展开，在人类所无法看见的地方，无数只眼睛同时浮现出来，仿佛将整片天空分割后铺洒在室内。 片刻后，传来茶壶碎裂声。 作者有话说: 现在的天使：看见尾巴蹭过来，捏着拿远点。 以后的天使：拽着尾巴拖回来。 - 真服了，短短三章被审核卡五次 第4章 只是无用躯壳的血肉 28、 茶壶碎了，应该是打到哪里了。 这次久违的危机感真的令天使很惊讶。 约书亚一直认定这只新生的小恶魔会来。当然，并不是因为丛默看上去多么邪恶，只是首先想要让恶魔现身，就已经需要足够的执念，单纯“好想暴富，但不暴富也不是过不了日子”这种想法，是不可能吸引恶魔的。 其次人类对恶魔具有天生的排斥感，只要看见就会感知到那种深入骨髓的邪恶。 特别是这种交易是附带有抛弃人类身份的前提条件，大部分人都会内心持有一点质疑。 听完那洋洋洒洒百条规定后选择放弃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想要达到丛默这种生长速度，必须是听过那诸多对人类不利限制后，依然没有产生丝毫动摇。甚至是有目的性的，坚定不移。 为了完美恋人…… 约书亚有些费解。 从人类角度来看，丛默不应该是那种会为了没人谈恋爱而产生如此大执念的人。 应该是说谎了。 一只爱说谎的坏蛋小恶魔。 但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他近百年见过的最有机会成为强大恶魔的人。 约书亚故意不去看自己躯壳的惨状，他等了等，又等了等，洁白羽翼在圣光之中甚至有些颤抖，却始终没等到和那股气势相配的攻击，最后终于忍不住看过去。 “怎么了？”他问。 丛默手里的茶壶确实碎了，碎掉的渣滓还落在他人类的躯壳上。 但是却并没有打到他。 是突然反悔了吗？ 他真形的话语太过于具有重量，将小恶魔压得又开始哆嗦着装乖。 约书亚于是重新收敛真形，睁开人类双眼，重新问：“为什么不动手？” 丛默：“……” 对方沉默的态度很可疑。 约书亚没有等待对方的答案，而是睁开几只眼，回看了刚才被他刻意躲闪开的过去。 那茶壶确实打了。 打了他人类躯壳的下巴。 也确实碎了，甚至震得小恶魔手疼，尾巴都疼卷了。 29、 约书亚：“……” 但是为什么能轻到一点感觉都没有呢？ 30、 这不该啊？ 他怀疑地捏住丛默手腕，叫他握紧拳。 丛默已经彻底沉默了，满脸麻木，简直说什么做什么。 “对准这里再来一次。”约书亚抬起下巴，露出一截精致的脖颈。 丛默看都不看，毫不犹豫地一拳捶过去。 “邦”一声，这回两个人都听得很清楚。那是一种人肉拳头捶在钢筋水泥上的闷响声。 小恶魔尾巴又疼卷了，和刚才一模一样。 约书亚长久地沉默下去。 31、 这情况，别说天使沉默，丛默也沉默。 他垮着张脸，不仅有些尴尬，有些绝望，甚至还有些生气。 他做了那么多心理准备，就连砸壶前的那一秒钟，都还在做心理准备。毕竟他虽然不打算做人了，却没想过一点人性都不要。 结果就跟砸墙一样，被砸的还没有他这个砸人的手疼。 手疼就算了，还被那群眼珠子又狠狠吓唬了一下。 “你不是说……我成长得很好吗……”丛默幽幽说。 约书亚眉毛难得轻微蹙起，他思考片刻，将对方拉到面前，再度用两根手指撬开小恶魔牙关。 他摸索着尖牙，用疑问句下出一个结论： “你……是真的一点体力锻炼都没有的吗？” 丛默：“……” 第9章 他不是都恶魔了吗？ 恶魔难道不应该是用什么邪恶的心灵、黑暗的力量、恶毒的魔法……就可以重创敌人的吗？ 为什么还要锻炼？ 还有，随随便便就摸人家牙齿真的很不卫生！ 丛默生气朝那几根手指咬下去，用力啃，硌得牙齿发出“卡拉卡拉”响声才吐出来。 他伸出一根手指，点在非常不礼貌的天使眉间，用乌鲁乌鲁的声音说：“阿瓦达啃大瓜。” 显然没有用。 真他妈的，身为一个恶魔，黑魔法用不出来，还没有健壮肌肉，于是打天使就跟打钢板一样。 恶魔要不要这么弱啊？ 难怪甚至要靠蛊惑人类当小弟来扩充阵营。 就连代表着神的智慧的智天使，也进入长久的思考。 32、 其实丛默不知道这个天使到底为啥要思考。 他一个天使，给恶魔机会，可能是为了什么，呃，类似于强打弱时候礼节性让一手之类的情况。 而现在，验证了恶魔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他一个天使应该乐才对啊？ 思考就算了，怎么连表情都不如刚才好看了。 嘴巴终于被天使二度摸索完，丛默站在不远处，一个不太可能的想法冒出来。 他说：“你该不会本来就是在找死吧？” 33、 他说完，天使马上就用一种平淡的目光落过来了。 实在读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显然带着一种警告，丛默马上缩缩脑袋，继续装乖。 “不管怎样，这次机会看来你是没有把握住了，”天使缓慢说：“如果放着你不管的话，你会在二十二天后彻底堕落。” 丛默下意识反驳：“是十五个工作日！” 而对方的眼神很明显：有什么区别吗？ 本质上来讲，确实没有区别。但丛默已经努力让自己不去思考，凭什么他单休，蛊惑他的恶魔却还能双休＋节假日，此刻被瞬间点破，让他有点恼羞成怒。 “要严谨一点嘛。”他嘟嘟囔囔道。 然而失望的不仅是他而已。 “没办法了，今天就去没收掉那个凭证吧。”天使叹口气。 “等等等等，那也不用现在就动手吧！”丛默有点急了，声音骤然抬高：“我再发育发育，没准就可以把你打晕了！” 周围进入梦境的人翻个身，天使看去一眼，朝他比了个降低声音的手势。 好像他们不是在讨论上亿财产与生命问题，而是单纯打扰别人睡觉一样。 丛默只好又重新把声音压下来，可怜兮兮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反正还有小半个月呢，我保证最近一定天天锻炼身体。” 约书亚说：“只有一次机会，我早就说过了。” 啧。丛默忍不住心里着急。 “那就等等，等等再说——”他讨价还价：“又不是过这村没这店了，你再让我抱着彩票，不是，抱着完美恋人睡几个晚上好觉吧，现在马上没收我会死掉的！” 约书亚不讲话。 丛默努力让自己的眼睛里充满恳求：“不管你是想死还是怎么样，我都会很努力完成任务的，真的真的。” 在天使思考的时间里，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在轻微颤抖。 主要是吓的。 34、 不知道他到底是发育有多快，才能让这只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天使开始动摇。 丛默屏住呼吸等，终于，约书亚十指交叉，说：“……在你身上融入一点我的气息，可以抑制你堕落的速度。” 丛默：“啊？”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带颜色小漫画. “气、气息……？”丛默弱弱重复。 “我可以给你第二次机会，但在这期间，你必须每天锻炼，”约书亚说：“你能坚持的话，就自己过来。” “什，过去……过去干什么啊？”丛默感觉自己尾巴都在哆嗦，不安地扫来扫去。 “咽下去一块我身体的一部分，”天使疑惑道：“不然呢？” 丛默感觉大脑在尖叫。 不，不对。 他小心翼翼反问：“是随便朝你咬一口吗？” 天使则相当自然地点头：“以你的身体素质，二十……十五个工作日之内，绝不可能锻炼出效果。想要出效果，必须延缓到你锻炼成功为止。” “不然，”他若有所思道：“你会趁机逃跑吧。” 丛默：“……” 虽然很冒犯，但好像又很真实。 明明很冒犯，但是这天使怎么可以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他为他把这样纯洁正直的事情想歪而尴尬三秒钟。 “我成长很快的。”丛默有点不服气。 约书亚轻笑：“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的，不是吗？” 他笑起来时候，一点凶巴巴的样子都没有。 没救了，这个天使。丛默眼睛都瞪圆了，脑袋完全跟不上节奏。 这个天使，好像真的很想死。 居然想死到能让他从现在开始锻炼。 他轻轻皱皱鼻子，有点不想要看这个天使这样。都天使了，什么都有了，还不努力享受生活吗？简直能把他嫉妒死。 还是要好好完成人生理想的吧，这样的生活很有意思啊？ 但话到嘴边，又被一丝理智咽下去。 第10章 现在显然是让这个天使继续保持这种精神状态，才能让他有拿黄金的机会。 “好吧，我会努力的。” 这是第一次，丛默对可以拿钱的“努力”这么不情不愿。 他挠挠脖子……明明他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的。 35、 天使似乎对他不墨迹的态度非常赞赏：“你要吃哪里？” 丛默被这种话搞得身上一阵鸡皮疙瘩，他怪别扭地凑过去：“别用吃这个字眼好不好……只要是沾点你的一部分就可以了吧？” “任何地方都行。”约书亚说。 察觉到新生恶魔的抗拒，他好心补充道：“这只是无用躯壳而已，不必有任何负担。” 够了，不要再说这么容易让人想歪的话了！ 丛默面红耳赤，狠狠瞪了天使一眼——要不是对方完全没有那种下.流眼神，他都要怀疑对方是在故意逗他玩。 “不是肉那种，也行吧？”丛默有点结巴。 天使疑惑看他一眼：“你要什么？” 丛默已经感觉尾巴都开始发烫了……天地可鉴，他真的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舔、舔点儿血……之类的……”他磕磕绊绊道。 “也可以。”约书亚抬起右手，分明是他坐着，是一个在下的方位，然而姿态却像是那种招呼小动物。 “来吧，”他伸出一根手指，等丛默自己过来：“随你喜欢好了。” 丛默忍了忍，决定在他手上撒气。 36、 虽然上午已经被扯了很久的尾巴，但现在这样实打实用自己的皮肤去接触还是第一次。 丛默小心翼翼捧着那只手，张开嘴。 “嘎嘣”一声。 恶魔尾巴卷了，牙齿好痛。 他抱着啃半天，一个窟窿都没有。反而把天使眉间蹙起的弧度越啃越高。 “你真的……就一点身体强度都没有吗？”约书亚问。 每天高强度工作到身体虚脱，除了在上压力就是在短暂睡眠，目前已经爬个楼都气喘吁吁的终极打工人真的听不得这种话！ 丛默牙有点痛：“又不是我自己想——” 约书亚抽出手来，自己咬破出一个伤口，又重新插回丛默嘴里。 “唔！” 丛默话没说完，用眉毛表现出他相当抗拒。虽然是好看天使，但这也实在太不卫生了！ 37、 不过很快，他就想不了那么多了。 入口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普通的血腥味儿，甚至让人有些想吐。 可这也……劲儿太大了！ 第一次这样接触天使的人根本承受不住。 眼睛马上空了，丛默僵硬在原地，只剩不听话的尾巴尚且能活动，在周围乱扫，快要盘成麻花。 ……很奇怪的感觉。 很痛苦，但又，不是不舒服。 全身好像分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个体，属于人类的一半在下意识眷恋这种神圣善良的气息，同时又下意识抗拒着血腥。 而属于恶魔的那一部分，被天使灼烧，同时又渴望着这种象征着伤害的气味。 那液体一路从口腔，烧穿身体，最后在肚子上那个纹路中隐约发烫。 尾巴彻底蜷缩起来，下意识缠绕着对方。 疼痛和快乐是同时到达的。 丛默舔着舔着，脑袋就晕了，有点反胃，但又完全停不下来。 当约书亚强行将手指从他齿间拔出来时，新生恶魔已经彻底趴在天使身上。眼泪从空洞双眼中淌出来，察觉到指尖离开，脑袋不清醒地伸出舌头去蹭。 血丝从嘴巴里拉出来，凑过去央求间，把自己满脸都蹭的都脏兮兮的。 约书亚捏着他后颈，把他拉开一点，说：“你好像只没长大的小狗。” 38、 奶奶滴，还敢骂人! 他已经为了钱不当人了，这总不能为了苟且偷生连恶魔都不当了吧？ 迷雾之中，丛默很想咬人，但是已经…… 没力气了。 作者有话说: 致审核第五封信： 虚晃一枪！ 第5章 三个字的咒语 39、 “哥们儿？哥们儿？” 一阵一阵声音在耳边响起，丛默烦闷发出几声抗议的哼哼，捂住耳朵，翻个身。 “醒醒——不对，在梦里要支楞起来啊哥们儿！” 那个声音越来越吵，甚至上手推了他两把。 丛默把头拱在枕头下面，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一脚蹬过去。 “邦”一声，痛得他彻底醒来。 眼睛迷迷糊糊半睁开，看见眼前的大高个。 浑身肌肉的恶魔站在他前面，怪无辜地看着他：“不是我打的奥，是你自己踢的。” “……”丛默默默收回脚，揉揉脚后跟。 显然，他现在是又进入梦里了。周围再度围来一圈金条，恶魔好像比上次见到的强壮了不少，大胸肌一鼓一鼓的。 如果是以前，他会眼馋。 但现在，他只祈求自己现在不是啃天使啃到晕，然后再做梦的……这也太尴尬了。 “不是哥们儿，你咋回事啊，昨天不刚说要堕落吗？咋今天就身上一股天使味儿了。”恶魔说。 记忆慢慢回溯，丛默表情一沉。 “在质疑我之前，能不能先反省一下自己？”本着坚决不内耗的原则，他理直气壮地反问回去：“我都要当恶魔了，凭什么用不出魔法，反而要锻炼身体？你也没告诉我啊，害得我砸天使都砸不过！” 第11章 “我想告诉你来着，但你不是叫我别废话吗？”恶魔并不想背锅。 丛默一时语塞：“你，这，那退一万步讲，你来快早上了你才来，你就没有一点问题吗！” “哥们儿，我每个晚上也有销售拉人指标的好不好？”恶魔呲牙咧嘴道：“必须要进够30人的梦，总通话时间还不能不低于两小时。完不成你来替我交罚款啊？” 丛默正要说什么，然而张张嘴，又突然沉默下去。 他蹙着眉看过去：“那我当恶魔以后……该不会我也需要——” 恶魔大笑：“啊你刚刚问我什么来着，用魔法？” 丛默：“你这真不是传销组——” 恶魔边笑边在他肩膀上“邦邦”两下：“恶魔当然会用魔法了！” 丛默：“……” “恶魔的绝技，肯定是要蛊惑人心啊？”恶魔相当严肃跟他科普：“虽然你现在还发育不完整，但凭借一股气势，怎么着也应该有点成功率的。” 丛默很怀疑：“天使也能中招？” 恶魔“呃”一声：“天使……倒也不是完全不行……” 丛默直白问：“我现在能做到吗？” 恶魔说：“没门。” 丛默：“……” 41、 那不就是纯纯的废话吗！ 42、 “蛊惑天使确实是做不到，但是如果只是他的人类躯壳，还是有成功几率的。”恶魔咂摸着道。 丛默无语到根本不想给他捧哏。 ”有一个咒语。” 恶魔咧开嘴笑着说：“你是人类，你应该知道的。有一个咒语，绝大部分人类的一生都会至少使用一次。只要说出来，就有大概率让对方大脑被身体控制，心甘情愿做任何事情，就连死亡都可以。” 丛默说：“有话请直说。 “我爱你。”恶魔说。 43、 丛默反应了一阵，才猛地呼出一口气。 ——我靠，吓死了，还以为要被恶魔强制爱了。 恶魔洋洋自得：“当然这个咒语也不是百发百中的，必须要有一点恶魔的技巧，怎样才能将这句话发挥最大作用，才是恶魔的必修课。不过对于你来说，这句话进可攻，退可守，一般也没有人会对说这种话的人动粗啦。你用来自保也是没问题的。”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丛默能感觉的到，恶魔是真的将这三个字视为某种人类创造的神奇咒语。 很美妙的三个字。 只要说出来，就一定会发挥作用。 没有任何的限制，任何人对任何人，就连魔法也不会有这么神奇的功能。 但是对于人性尚未泯灭的丛默来讲—— “啊？你管这个叫魔法咒语？” 对方是恶魔，妄想让恶魔去理解“爱”这个字的“魔力”究竟从何而来，简直是异想天开。 丛默拿一种“早知如此就不问你了”的表情说：“你这样就好像在给我挖坑，怂恿我去给天使告白然后被狠狠玩弄感情……” 成功了还好，万一不成功，到时候是什么场面，他想都不敢想。 恶魔怒了：“所以才要一步步来啊！” 他似乎想上手好好教学一番，然而就在这时，梦境又开始扭曲。 恶魔连忙加快语速：“从初步蛊惑开始，去摸索他吃哪套！然后再狠狠戳他痛点！最后狠狠拿捏他，这才是你破局的关键！” “大哥，”丛默着急：“你倒是告诉我天使能有什么痛点啊！” 恶魔大声道：“那自然是——哇啊！” 那红辣椒似的身影突然被一双大手弹走。 44、 戳天使痛点。 戳天使痛点。 丛默一边嘟囔着，一边缓慢苏醒。一睁眼，就看见他梦里都在讨论怎么打败的敌人，正以一种八倍放大状态出现在他面前。 ……好闪亮一张俊脸。 约书亚察觉到他醒来也没有丝毫被抓包的慌乱，反而又托着屁股把他往上抬了抬。 他收回那只闪着光的手，风轻云淡道：“你刚刚好像做噩梦了，我只是想帮你驱赶掉。” “……”丛默终于知道刚刚自己为什么会醒了。 这天使倒是挺会抓时间，即将要知道他痛点的时候给恶魔弹走。故意的吧？ 就在这时，他又想起那句三个字的咒语。对于恶魔来说，确实，可能说出来以后就能迷惑这单纯天使好一阵子。 但丛默却一点都没有考虑过。 这三个字，不是咒语，而应当是某种神圣的……虽然他也不知道算什么，但总之，他大概是不会用这句话来换取什么利益的。 应该吧。 “你还要再睡会儿吗？”约书亚似乎察觉到他混沌的思考，确认他挂在个舒服的位置上后，便缓缓松开他。 过去一晚上，就算是天使，衣服也难得有点凌乱。 从这样靠近的角度去看，能发现后颈的右侧方，有一枚小小的，红褐色的小痣。 又浅又淡，平常不论何时都会隐藏起来吧，恐怕他自己都不一定见过。 丛默移开视线，含含糊糊道：“嗯……不了吧。” 他打个哈欠，感觉自己肚皮有点痛痛的，仿佛刚被恶魔扛着去纹了个身一样。 下意识去揉，结果摸着摸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儿。 第12章 丛默钝钝反应片刻。 不对，等一下。 他猛地回神。已经天亮，昨天加班的人陆陆续续也都开始懒散玩手机。约书亚像是一夜未眠，依旧坐在工位上。 而他，丛默。 正趴在天使身上，以一种跨坐的姿势，睡到自然醒。 “不睡了吗？”天使好笑般又问一遍：“看你好像还没从噩梦里出来的样子。” 这下哪里还有一丝睡意？！ 丛默脑袋一顿，他下意识想跳起来率先指责对方，然而现实却是，一回头，就看见自己不听话的尾巴死死缠在对方手臂上。 “我，你，我……”他耳朵慢慢变得通红：“我就这么挂了一晚上？？？” 跟随他的目光，约书亚装模作样道：“哦，你晕倒时候一直勒在我脖子上，稍微一拔你就咬我。但有点挡住视线，就只好帮你转移一下。” 丛默瞬间感到股淡淡的死意。 他确实很想勒死对方，没错，一定是这样。但天使转移尾巴的理由居然不是“有点无法呼吸”，而是“尾巴尖挡住视线了”。 恶魔也是要面子的。 “你也可以把我叫醒的，我不是……故意要压着你。”丛默低头说。 约书亚则用一种温和的语气回应道：“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是刻意要消耗我的体力，方便你对我动手呢。” 45、 他是故意的吧？ 一定是故意的吧？？ 彻底抬不起头来的丛默选择努力把尾巴拔开，一边痛得打卷，一边默默从天使身上爬下来。 因为就这么贴了一晚上，他爬下来时，纽扣还勾到了一起去，用力扯了两下后，丛默不得不两眼空洞地开始解扣子。 尴尬，但又不仅仅是尴尬。 他觉得应该说句什么话。但大脑空空，只能想到先逃跑再说。 全身都弥漫着一股绝望，耳朵是红的，鼻尖也是。尾巴在身后乱转，简直快要在地上抠出个洞来。 加油啊丛默，只要能渡过这个难关，整个人生就都没什么好怕的了！ “唔。”他身体猛地一顿。 天使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又捏住他乱动的尾巴。随手一扯，连带着把自己那枚纽扣就一起拆下来。 “好了。”约书亚轻笑道。 这一定是嘲笑。丛默内心小小哀嚎片刻。 “咳，那，那我就先走了！”他看看挂在自己身上的那枚钮扣，捂着半张脸，转头就跑。 “等一下。” 然而刚跑出去几步，又被约书亚抓着尾巴拖回来。 “现在是……早上七点。”天使抬起腕表。对着光看那截腕骨上方，甚至还有被丛默压出来的痕迹：“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还不到上班时间，你可以去晨跑。” 丛默脑袋已经不转了：“……晨跑？” 约书亚点头：“你身体素质太弱，就从简单的跑步开始。今天先跑一个小时，之后再慢慢加量。” 丛默猛吸一口气：“一个小时？？” 约书亚站起来：“防止你偷工减料，我跟你一起，先跑个一公里热热身。” 丛默先是想了想。 然后又皱着眉想了想。 最后彻底释然地笑了：“一公里，热身？” 这天使，果然是想害死他。 第6章 不是同一个办公室也不行 46、 忍不住的，丛默回忆起来梦里红辣椒恶魔魁梧的双开门身材。 ……该不会天使也想把他锻炼成那样吧？ 打着洗漱的名号，丛默在公司洗手间里磨蹭了将近半个小时。刷牙速度仿佛僵尸，人生第一次这样痛恨自己只长出二十八颗牙齿。 他是恶魔啊，恶魔长二百八颗牙齿都应该是合理的吧？！为什么不长。 丛默非常难过，并对着刚长出来的尖牙认真刷了一分钟。 在这过程中，陆续还有刚醒的同事瞪着眼睛走进来，盯着他看个十几秒，伸手就拽他的尾巴。 “嘶——喂！”丛默很生气，并用眼睛去瞪。 而被尾巴扇手的同事打个哈欠，发愣地举着手，僵硬在原地很久，才晃悠着又原路返回。 身体摇摇晃晃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果然还没睡醒，怎么年纪轻轻就看见恶魔了呢？” 丛默：“……” 在他扇跑第三个人后，约书亚终于出现在了洗手间门口。抱着胸，游刃有余地安静看着他。 他没说话。 丛默也没说话，默默把快要刷秃毛的牙刷放下了。 “我……便秘。”他走过去，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刚才也不是在一直刷牙，而是人有三急。” 约书亚淡淡道：“你已经不完全是人了。” “那也有1.5急。”丛默坚持。 47、 总而言之，想要让天使放他一条生路就只能假意迎合。 而迎合这只天使的目前最显而易见的方式就是陪他锻炼，长跑一公里，热身。 别逼恶魔骂脏话！ “痛点……要找到痛点……”丛默一边舔自己尖牙，一边偷偷把电梯的上下层按钮一起按了——万一碰运气到上行的电梯，还能多拖延一会儿呢。 天使的痛点能是什么呢？ 一直到两人准备就绪了，丛默都没能思考出一个方向。 第13章 那种对什么东西的贪念，都是恶魔才有的东西，怎么想都不可能发生在天使身上。想要道德绑架也有点困难，毕竟天使就是道德本身。 想死算吗？ 应该是因为有什么特殊原因吧？ 丛默偷偷看向旁边，天使已经脱掉了不适合运动的外套，袖口挽起，露出一截腕骨。他双手往后一拢，稍微低头，淡金色头发在后颈上方绑起来一个小发揪。 意外还挺可爱的。 察觉到丛默的目光，天使扫过来一眼，淡淡的：“准备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还没开始跑，丛默已经开始有点无法呼吸了。 “啊，嗯……”他硬着头皮道：“你别看我现在好像体力不太行的样子，但当年，高考时候体测成绩还是很好的。” 说明他还是有潜力的，吧？ “那就好，”天使简单设定了个三公里的目标出来，率先迈步：“第一次可以慢一点，跟上我。” 不止第一次，丛默跟上去，默默想，希望以后每一次都慢一点。 …… 不对，等等，几公里？ 48、 跑完步的丛默感觉自己倒不如早上就死在公司卫生间。 躺在公园草地上，眼珠一点点转动。天空是蓝的，云是白的，小鸟是灰的。旁边的人路过时总多看他一眼，可能因为他丛默已经彻底变成了僵尸，十分稀罕，哈哈。 不过丛默已经不在乎了。 他憋了又憋，忍了又忍。 翻过身去，忍不住又想吐。 “呕——” “少喝点水吧，别喝太多。”天使坐到他旁边，把一瓶矿泉水递给他。汗都没出，还帮他拍拍背，把头发撩到脑后去：“三公里，应该还没有什么特殊感觉吧。” “什么……什么感觉？”丛默抓着矿泉水，瞳孔地震：“要死的感觉吗？” “烦恼消失的感觉，”约书亚似乎是听笑了，把他扶起来：“运动可以有效缓解压力。” ？？ 丛默缓慢抬起头，这天使正在垂眸看向自己，淡色睫毛敛下很多情绪，只剩下空灵一双眼眸又温和又认真。 确实是烦恼消失的感觉。 再多跑一会儿，生命的所有烦恼都能消失了。微笑.jpg 丛默想起刚才跑步的事儿就来气，尾巴“啪”一声扇在地上。 “你刚刚没有听到我喊你吗？叫你慢一点等等我！”他问。 约书亚眨眨眼睛，无辜道：“我没有听到，如果我听到，一定会等你一下的。” 骗子！丛默抓着他胳膊，对他呲了呲尖牙。 “你第一次跑，确实会难受一点，下次我就知道速度了。”约书亚并不在意。 被他凶了，这天使也不生气，光拿那种温和的目光看他。看着看着，丛默就收回尖牙不吭声了。欺负天使，算是一脚踢棉花上了，还是好看的漂亮棉花。 又过一会儿，丛默轻哼一声扭回头去。 49、 约书亚到底是个天使，做不出把人逼死的事儿。丛默耍赖不起来，他倒也没有夹着人就走，一直到丛默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才终于重新活动身体站起来。 清晨……不，已经不能算清晨了。 早上的空气原来是这样的啊——常年挤在公司和地铁的丛默，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感想。 很清澈。 就像是被凉水冲完后，亮晶晶的苹果的感觉。 在跑步的过程中，大脑胡思乱想，然而却并不令人焦虑。现在再去回忆，刚才跑步中都思考了些什么……大概都是些没营养的事情吧。 但是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单纯且专注的去做一件事了。 没有思想上的负担，只需要单纯迈开脚步就好。 彻底缓过气来，在并不吵闹，安静并肩往回走的环境里，丛默感觉自己好像又有一点行了。 “跑步也不是个特别不好的事儿吧。”他小声说。 不只是单纯的好面子，虽然很累，但是意外的，跑完后并不非常痛苦。周围的风穿过他的身体旁边，仿佛要将他变成鸟，从地上托起来。 “……那就是还挺喜欢？”约书亚故意问。 一侧眉毛微微挑起，那副表情，就和已经看穿人全部心思了一样。丛默不太想肯定天使的话，他面色扭曲片刻，抱怨似的“啊”一声，抓抓脑袋。 实话讲，他觉得此刻两人气氛挺好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想留在这里啊？”丛默抬起头，忽然问：“当天使应该还挺好的吧，还能奴役我这种弱小恶魔呢，如果你要回到——” 他说着说着，就感觉可能自己刚才完全是判断错了时机，慢慢停下话音。天使一贯的笑容消失，原本是微侧过来的脸也重新摆正回了前方，让本来就落后一点的丛默看不清神情。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尾巴垂下，左右漫无目的地扫。也对，这种一般也不是什么对谁都能倾诉的事儿，没准儿是遇到过什么特别重大的心理创伤呢。 丛默不太好意思：“对不——” “你不需要考虑这么多事情。”天使道。 他语气并不重，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再转过身来的时候，表情已经看不出有什么问题。甚至有自行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时，还好心侧身拉了他一把：“也不会影响到任何事情的。” 第14章 丛默顿了顿。 “对不起，我没有想戳你伤口的想法，”虽然对方似乎并不打算追究，但他依然继续将刚才被打断的话说完：“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会问了。” 他很认真。 反倒是天使被他这种在乎过头的态度搞得一愣，随后歪歪脑袋，像是搞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重视。 “嗯，”但他并没有问出来，转而问：“那你差不多是不是也熟悉这条路了？” 丛默脑袋跟不上：“啊？” 约书亚正经道：“明天不用等我，你应该可以自己溜自己了。” 丛默：“什么，等等，啊？？” 约书亚说：“自己独立完成，不然你每天都要跑步拿我挡风。” 跑步时候故意跟在后面的计谋被识破了。丛默脖子有点红，努力找补：“不，不不不，我觉得不至于吧？我应该罪不至此——真的要我自己吗？不对，什么叫我自己溜自己啊？”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天使的脸色，尾巴一边左右晃动。半天没听到回应，尾巴又开始慢慢静止。 直到盯到丛默尾巴都开始绷直了，约书亚才做出一副苦恼的模样：“我还以为后面你就可以自己锻炼了，我很忙的。” 丛默急了：“那你不看着我，我偷懒怎么办？” 天使拖着长腔，好像真的在思考：“嗯……偶尔可能在楼上看一眼？” ？那不就只是单纯在监工而已了吗？！ 丛默一口否决，尾巴“啪”一声拍到对方手臂上：“那我就要偷懒了！我会偷偷跑出你的视野，然后旷工去吃早饭！” 他说的时候相当理直气壮，甚至还瞪了对方一眼。 但是说完，就看见天使视线慢慢下移，移动到他刚刚拍对方的尾巴上。 丛默：“……” 约书亚：“哦？” 丛默立刻把大逆不道的尾巴拉回来，低声下气：“咳……我是说，请您吃早饭……” 优秀的恶魔就是这样，能屈能伸。 丛默在心里给自己给自己一拳，让刚运动完热乎乎的心冷静下来，转过头去，别扭道：“而且我也还没记住路线。” 天使就站在他身后，安静看着他，嘴角勾起。 “那没办法，本来还想打个车，”他随手解开自己最上面的纽扣，像是给接下来的事情做了什么封印解除：“为了让你熟悉这段路，就只能再原路返回了。” 丛默双眼微微睁大。 天使看上去心情实在很好，还把手贴到他额头上，用自己稍凉的体温给他清醒一下：“很好，热身结束，我们开始正式锻炼吧？” 丛默顿时脑袋摇成拨浪鼓。 他惊恐地后退半步：“不不不不不，您回去吧，我自己可以的，您只需要在公司窗口慈祥看着我就——啊啊啊啊——杀恶魔了——” 约书亚甚至乐出声，故意推他一下：“快，准备往前跑。” 50、 丛默合理怀疑，这天使最大的乐趣就是看他吱哇乱叫。 回到工位上时，丛默腿痛到每走一步都要“嘶哈”大半天，在同事诡异的目光下，他毅然拒绝天使的搀扶，坚持勇敢强壮的恶魔会自己扶墙挪回工位。 旁边的姐姐拉了一把他的尾巴。本来还活蹦乱跳根本控制不住的尾巴，现在已经变成软塌塌任人拿捏的模样。 “你们出去决斗了？”对方问。 丛默有气无力晃晃手，一转头，发现天使没回自己办公室，还站在门口看他。 “快——走——吧。”他对着那边比口型。 天使这才微微一笑。 “你们……”隔壁眼神在两边循环几次，委婉道：“不同办公室也不行的。” 丛默：？ 他反应半天，小心翼翼：“不同办公室不能一起锻炼吗？” 51、 接下来几天，天使每天都会准时堵在他上班前，下班后的必经之路上。不论加不加班，他回不回家睡觉，都要准时锻炼。 丛默前几天腿痛得不行，每天想着花样求对方饶他一命，满脑子都是怎么讨好讨好对方，今天别练了。然而绝大部分情况都是讨好着讨好着，莫名其妙就被拴着走了。 后面慢慢腿开始适应，反抗情绪也渐渐消磨。摸清楚了天使的脾气，甚至偶尔还能提出点小条件。 总之，他每天都想着要摸出来天使痛点，只是每天都累的没找到机会。 ——他是这样在梦里对恶魔汇报的。 眼看着离下班时间越来越近，丛默提前收拾好了东西，虽然表情还是一副认真工作的模样，尾巴却已经左右晃动起来。 他隔一段时间就悄悄抬头看一眼，又翻翻工作消息群有没有加班通知。 今天下班后要去健身房，实不相瞒，这还是他第一次去。 怪期待的。 直到熟悉身影在门口一晃而过，尾巴瞬间绷直。丛默此地无银往周围看看，确认没人关注他，才夹着东西悄悄离开。 “约书——” 他正要叫住对方，却意外发现对方并没有和以往一样来找他，而是径直走到楼下。 丛默追了几步：？ 楼下有个不认识的人，似乎是等很久了。约书亚还没走近，对方便率先转过头。 大概是朋友或工作上的事儿吧。本着不随便打扰别人的好习惯，丛默又在周围晃悠着溜达，等他们聊完。 第15章 不久后，手机“叮咚”一声，他低下头。 【不好意思，今天健身房的计划暂时取消吧。】 第7章 认错天使了 52、 “唰。” “唰唰。” “唰、唰——” 不断有什么东西扫动地面的声音传来。而无意识发出声音的源头，正满脸不高兴地盘腿坐在椅子上敲键盘。 黑色短发微微翘起，丛默眯着眼睛，嘴角下垂。屏幕光打在冷白色皮肤上，将黑眼圈变得更加明显。从阔腿裤边缘钻出来的尾巴怏怏不乐垂在地上，又有点烦躁地扫来扫去。 突然，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尾巴又在打扫卫生，转过头去，对着锃光瓦亮的一小片地板发出“啧”一声，抓着尾巴往卫生间走。 过去好一会儿，隔壁的同事才互相对了个眼神。 “你之前不还说他和隔壁那个新来的天使搞办公室恋爱吗？咋，这就分了？” “假瓜，一定是假瓜。” 显然，丛默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上班的，反而是前两个周前长出尾巴后才突然间神清气爽。 这才精神状态好了几天，又回去了。 “有什么隐情吧——”隔壁探头过来扫一眼：“总不可能只是因为约书亚最近外出工作吧。” 53、 没有隐情，单纯就是因为天使最近四天，每天都在将健身房计划延后。 但是没有隐情就是让丛默最生气的事情。 如天使之前所言，他已经自己溜自己四天了。第一天的时候感觉还挺舒坦的，偷偷减少运动时长也没人管他。第二天开始，没人盯着，也没有挖信息的机会，就有些怠惰。 后来反正是完全没有再动了。 短信里天使道歉说得倒是挺诚恳的，虽然没有和他约过“下次”到底是什么时候，但就好像知道他在等一样，每天都会通知他计划延后。 ……甚至还贴心发了他健身房地址，让他喜欢的话可以自己去。 丛默没去。 天使每天按时上班，按时下班，他昨天终于忍不住偷偷又跟过去一次，才发现约书亚就是跟着上次的那个人走了。 一次是工作，两次三次四次就不是了吧？他可没听说有这么一个需要对接的甲方啊。 于是他再度收到锻炼推后消息后，终于忍不住回复一声：【我们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决斗了？】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54、 怎么这样啊！ 清理完尾巴，走回工位的路上，丛默越走脚步越慢，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踮起脚远远往天使办公室那边偷看一眼。 嗯，很正常的关着门，什么都看不到。 他发过去的消息到现在也没得到回复——当然不能排除是天使看到后乐疯了，对他主动送人头的行为报以宽宏大量处理的结果——毕竟，他确实没有一点胜算。 但好歹应该也应该正面回应他一下吧？！ 丛默闷着气，回去后一坐下，又开始保持一动不动状态。 他报复性地工作，并开始脑补天使从此再也没空管他，他自己兑换彩票以后瞬间远走高飞的舒爽瞬间。 不回来就不回来，去和别人天下第一好好了！反正他丛默已经有彩票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马内更值得信任的东西。 今天丛默决定完全不等天使，自己立刻下班。 然而没想到的是，唯独今天下班时，他收到了对方的回复短信。 【下班后，来这个地址。】并附上一个定位。 丛默冷笑一声，立刻将手机揣回口袋——他当他是什么人啊？说让他去他就去，拿他当随叫随到的小狗吗？ 55、 丛默去了。 去的过程中就开始后悔，自己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好好等彩票开奖不就好了，非要约什么架。现在好了，自己转头就跑都不一定跑得掉。 而地图显示已到达定位地点时，这种后悔抵达了巅峰。 天使甚至不打算和他最后聊几句天，之前一个多星期天天一起锻炼的感情都是一坨。 丛默眼中，天空已经彻底被数个湛蓝色眼球覆盖。在天使那庞大身躯上，依稀能看见四张不同的脸。不止有人的，还有鹰的、狮子的——当丛默走近时，一部分眼睛不约而同看向他，带来远超接受范围的震撼恐惧。 丛默很想捏捏自己身上的肌肉，判断一下自己最近锻炼得怎么样，能活几秒。 人的力量是不可估量的，并在脑子里直接一个滑铲过去，背摔智天使。 但实际上，他身体僵硬到动都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见其中一根手指伸到自己面前。 毫无疑问，这是真的打算消灭掉他。 就算不是消灭他，也是动真格的要消灭掉他身上的恶魔。 一缕光穿透云层，直冲而下。这一时刻，丛默从脚底切实感受到激起的一阵鸡皮疙瘩，他几乎是被求生欲带动着，双腿用力蹬地，往旁边一扑。 光蹭在小腿上，瞬间蒸发出一层不明来源的黑色雾气。 “嘶——”丛默痛得冒眼泪，险些以为自己腿断了，低头一看，啥事没有，还是光洁完整的皮肉。 “等等等，你就算真的要消灭恶魔，就不能温柔点吗？！”他抱着小腿猛揉，难受得直哼唧：“痛哎！” 第16章 然而这个天使却好像听不懂他说的话，看见他躲开，反而相当困惑，几根手指按住他，一句废话不讲，就要重新再来一次。 “不是，等一等，等一等——我说很痛？”丛默被巨大几根手指按在地上，尾巴不停拍打挣扎：“今天暂停！不打了！no！” 然而天光已经再度降下。 56、 丛默险些以为自己要没了。 “哥们儿，怎么回事儿啊。”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丛默尾巴一哆嗦，扇到自己大腿上。 红辣椒大胸肌恶魔从地面偷偷摸摸探出头来，表情不是很好：“你这样我可得警告你了，刚签约就跟天使搞上，刚有点眉目就被天使逼到墙角啊？” 丛默双眼瞪大，猛地转过头去。 恶魔和他四目相对，大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问号。 “不对，这哪儿啊？”恶魔问。 下一刻，丛默一把抓住他的脸，从黑暗里扯出来。 “哥！哥，先救我！”他破音道。 落下的光辉直直笼罩住他们，在恶魔吱吱嗷嗷的叫声中，丛默有幸将身体大部分藏进对方的阴影中。 “对不起了哥们儿！你肌肉大，你先顶顶！”丛默边说边努力往外偷偷爬走。在这危机时刻，求生欲驱使他抱着就近一棵树就往上窜。嘴里还在紧张地碎碎念：“没办法哥们儿，等我发达了我就回来救你……谁叫你传销传到我头上了，我运气不好，你这个上线总要负点责任的……” 在恶魔一长串脏话之中，天使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捏开那只红辣椒恶魔，并分开二指，认认真真将小个头的人固定在树上。 丛默挣扎片刻，终于认命。他一闭眼：“好吧好吧，那你快点吧。你们就没有什么无痛技术吗？无痛超度，无痛除魔，无痛——” “为什么要一直躲？” 一道声音突兀出现在脑海中，丛默一愣。 嗯？ 这声音好像……不是约书亚？ 那道声音沉默片刻，又问：“你发信息来，不是来主动要求除掉身上恶魔的吗？” 丛默：…… “不是，你谁啊？”丛默人都懵了。 他眼睛都瞪大了：“我信息发错人了？！” “没有。”天使回答。 对方力气松了点，丛默不敢下树，努力到眼睛都眯起来了，大腿一个用力，居然真的又往上窜了点距离。 他死死扒在树杈上，朝天使喊话：“有误会！你先，你先回去人模人样的——” 活脱脱像个爬上去后下不来，努力哈气的小动物。 对方思考片刻。 再下一次眨眼的瞬间，面前那些幻觉般可怕的存在都消失殆尽。只剩树下一个穿着白西装的男性，双手插在口袋里，冷淡看着他。 很眼熟。 丛默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上次约书亚放他鸽子时候见的那个人。 “你，你你……你和约书亚，是，同事？”他结结巴巴说。 不对，都是天使应该算同事吗？他才是约书亚正儿八经的同事吧。丛默一紧张，话就变很多，他琢磨着又换了个词：“呃，同类？同种族？同伴？同——” “他最近要回去，我是来接手这片地区的。”对方说。 原来是接班人。 明明都是天使，接班人脾气却似乎不是很好。他脚后跟踩在趴在地上的红辣椒恶魔屁股上，斜过来一眼，仿佛丛默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 “你还要多久才能从那棵树上下来？” 57、 已知，天使回去需要舍弃在人间的躯壳。 已知，约书亚之前跟他交易的内容是，他偷摸损坏公物，好让这个天使借口跑回去休假。 已知，约书亚表示最近要回去。 由此可得，这天使是真的很信任他能在近期就破坏躯壳…… ……不可能吧。 丛默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也就敢自己心里想想这种美事儿，试探性问：“所以最近他是一直在找回去的方法吗？所以才一直不来找我？” 接班天使似乎很讨厌他身上的什么东西，自从通知约书亚过来以后，就始终和他隔着一段距离，不走近。他说：“对啊，我还告诉他可以帮他一把，但他拒绝了。” 丛默哼哼唧唧的，小声道：“毕竟因为那是我的任务呢。” “你？”接班天使扫他一眼，轻飘飘下结论：“没门。” 丛默：“……” 丛默委婉问：“约书亚有没有给你提过建议，让你以后说话前思考一下自己好歹是个天使。” 58、 白西装天使抬起头：“那他有没有给你提出过建议，不要趴在树上和别人讲话？” “还有，你最好还是现在就被我净化，不然等约书亚回去你就会遭罪很多。” 第8章 劝分 59、 没办法，他是真害怕。 丛默坚决捍卫自己的生命健康问题：“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我什么时候下来。” 对方哼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这段等约书亚看到信息过来解决僵局的时间实在有点太漫长。丛默不是见谁都能聊天的外向人，趴在树上也不敢动，生怕把树枝压断了。 他偷偷看下面被圣光照完，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红辣椒恶魔。天使似乎觉得这种肌肉量脚感不错，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踩他。 第17章 阿门。 “为什么会让你来动手？”树下天使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我能力不足吗？是我能力不足吗？” 丛默打起点精神，探头过去说：“他说因为我成长超好。” 天使说：“那是因为你起点过低。” 丛默：“……” 相对比来说，这个白西装的天使显然嘴巴坏多了。丛默悄悄翻个白眼，又说：“那你别管，话又说回来，我明明给他发消息，凭什么过来的人是你啊？人家恶魔有下线发展指标，天天给人做梦里推销签约，你们天使不会还有办公专用手机号吧？” 天使头也不抬，说：“对啊？” “这是公号啊？不然呢？” 60、 丛默张张嘴，最后又闭上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什么打工人地狱。 在这个地狱里，不管是下面的，中间的，上面的，不管是哪个种族，不管长什么样，大家都在平等的给别人打工。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另一件更可怕的事。 “你的意思是，之前他给我发……还有我给他的那些信息，你们全都能看见？！”他声音颤抖。 天使见怪不怪地掀了下眼皮：“不然呢？” 丛默感觉脚趾正在疯狂扣鞋底。 还好他没发过什么奇怪内容。 “那他锻炼我的事儿，被所有人知道不要紧吗？”不是那种需要避开同事来偷偷干的事儿吗？ 白西装天使又用那种理所当然的目光看他。 “本来就早早提交了申请，没什么好避开别人的……反正也就是之前受伤时候动的辞职心思吧，他——” “等等等等，”丛默赶紧打断他：“这是我不花钱就能知道的事儿吗？” 天使问：“你怎么了？” 丛默把尾巴晃过来，再次确认：“我半只脚踏进地狱了哦，我已经和恶魔签好契约了哦，这种关于天使的大事是我能知道的吗？” “又不是什么大事，”白西装天使说：“你就说听不听吧。” 这问题太致命了。 丛默根本无法抵抗。 61、 “前年的事儿吧，他和一个人类关系蛮好的。也就你这么大吧，挺像的。那个人看到约书亚以后也没躲，反而主动表示让他缓两天就随便天使处理。” 丛默安静听着，忽然就有点别扭。 “别和我对比，搞得好像什么狗血替身梗一样。”他小声嘟囔。 “结果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约书亚当时很长时间都没动手，一直拖到最后就失败了。自己身体受到伤害，修复花了很大精力。不仅如此，还叫那个人也成功变成恶魔了。”白西服天使一个用力，又碾了碾脚下恶魔。 丛默反应片刻：“所以是……背刺？” 他实在想不出来天使会主动对一个快要恶魔化的人主动手软。 “我猜大概是这样，”白西天使说：“他本来也没有工作很久，智天使很少来干这种基层工作的，也就是几年前过来稍微顶一会儿岗的。” “那种事儿其实很平常的，大部分天使都会习惯，然后琢磨一套自己的方法。不过他可能本来就比较排斥，现在更不想呆了。” “所以，他一开始想让我动手也是因为……他因为之前的事情认为我反正也总有一天会背刺他？”丛默愣愣问。 “我是这么猜的，”白西天使说：“不然你这么弱一恶魔，我想不通啊，实在想不通。” 丛默安静片刻，又问：“那他现在是在做什么呀？” “你真想知道？”白西装天使问。 其实丛默刚问完就后悔了，他犹豫片刻，重新把头缩回去，说：“不……还是算了。” 他想起来之前一次自己提起来时，约书亚露出来的表情。 “如果他不希望我知道的话，那我还是不听了吧。”他说。 白西装天使不明所以地笑一声：“你倒是听天使话，该听的都听完了，现在才——” “丛默。”不远处响起一道熟悉声音。 一时间，对话声音一顿，树边的一天使一人同时扭过头去。 62、 经过一些正常且没有任何私情的沟通，白西装天使离开了。 丛默又忍不住想到刚才听到的内容，晃晃脑袋，强行让自己调整好情绪。 不知道约书亚听没听见刚才他们背地里偷偷议论的聊天，他趴在树上警觉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对方确实毫无破绽。 “可以下来了，”约书亚抬起头，黄昏的光洒在他脸上，将澄澈眼眸变得很漂亮。他举起手，像是个接住人的姿势：“他已经走了，只有我在，不用害怕。” 丛默当然知道。 毕竟他本来也不完全是怕对方才不下来的。 他死死抱着那根粗壮树枝，眼睛一个劲儿往四周瞥：“周围还有别人吗？” 约书亚说：“没有，下来吧。” 丛默总算松一口气。他做了半天心里建设，终于小声道：“我不敢……下不去树……” 约书亚：“……” 丛默脸都不要了，反正也没有其他人在场，他汪一声哭了：“我腿和胳膊都麻了，你上来接接我。” 63、 不管怎么说，刚才得到的新情报都很值得人深思。 折腾了整整半个小时才成功下树的丛默现在感觉脸上温度完全降不下去，只能把丢脸的事情努力忘记。 第18章 可是忘记这事儿，就没办法不去琢磨约书亚身上的事情。 天使准备回老家，目前姑且还惦记着履行完跟他的约定，但其实也没完全相信他。如果他是天使最后一个需要负责的对象，就算他失败了对方也能净化完就离开——那他其实岂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 约书亚是个好……好天使，丛默这段时间跟他一起锻炼，实话讲还是很开心的。 而且刚才和真天使打过一架，以被强势碾压纯靠求饶才活一命的结局来看，他去和约书亚打架，恐怕也是没什么胜率的。几年都没胜率的。 就算他真的砸哭了这个天使，也还有另一个坏嘴子接班天使在等着打架。 ……可他好想要彩票啊！ 除了彩票也—— 怀着一点奇怪的感情，丛默突然说：“是不是我就算送你回天国，接下来我也没机会真的变成恶魔？” 约书亚跟在他身边，这次意外很诚实：“确实。” “果然！”丛默用尾巴拍了他一下：“为什么啊？” 天使扫一眼他的尾巴：“你刚才不是已经了解过情况了吗？” 啊。 丛默脚步一顿，原来听到了。 约书亚表情看不出生气或者不满，他像是单纯在为了刚才闹出来的乌龙事件赔礼道歉，将丛默送回家去。 “那些事和你没有关系。”约书亚说。 丛默怎么听都感觉心里不对劲。 “也就是说，你本来就有其他选择吧？没必要非来折腾我。” 他突然站定了，闷声说：“反正我本来也拿不到中奖彩票，反正我在你们天使眼里就是个经不住诱惑的走歪路年轻人。” 约书亚似乎皱了一下眉：“丛默，我没有这么说过。” 丛默也觉得自己现在不对劲，应该先仔细思考思考再说话。 但实际上情况却是，他抬起头问对方：“那你告诉我，你跟我做的那些约定是不是只是认为我会偷偷背叛你……其实你自己本来也没考虑过等我成长起来？” 在一片短暂的沉默后，天使终于叹出口气。 “对，是这样的。”他说。 64、 “你不觉得，就是，你不觉得他这样做稍微有点过分吗？！” 在满屋子的黄金中间，丛默盘腿坐着，恶魔尾巴在红辣椒恶魔身上拍来拍去。 “本来一开始事情还不是那么复杂的，他干脆利索把我拉回人类范围就是了，却还故意给我一点希望，让我自己努力来打败他当大恶魔。” “这种话谁听了不心动啊？我就问谁不心动啊？”丛默越说越生气，抱着尾巴，语速越来越快：“我天天都在思考他到底为什么想死，又害怕戳到他难过伤心的点，回家后睡个觉梦里除了你就是他，严重影响到我的私人时间——结果他现在告诉我，从一开始就只是单纯觉得我会背刺他？也没指望我？” 红辣椒恶魔“嗯嗯”敷衍两声：“坏天使是这样的，分了吧。” “不，倒也不是坏天使吧——我觉得你这个评价有失公正，”丛默听了又开始反驳：“他大部分时候还是很好的，而且说到底我也不是没有问题。当时约书亚说了不希望我知道，结果我还是忍不住找别人打听他的事儿……这样确实非常不礼貌，太没有边界感了。” 恶魔打了个哈欠：“那就不分。” 丛默又狠狠拍了下地板：“但我真的受够了！每天都要锻炼然后去打架，又是跑步又是爬楼又是蹲起的，上班下班都得跟他一起走，结果努力这么一大堆，最后告诉我这些努力全是白费的？！” 恶魔揉揉眼睛：“那就分。” 他站起来，打算换个别的清静的梦呆着。然而还没走出去几步，翅膀就被身后人一把拽住，强行留下。 丛默正在用表情明晃晃表达他对这个回应的不满：“你在说什么呢？他作为一个天使，你觉得他这样的精神状态是可以的吗？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很好，什么都不说，但其实被背刺不可能不难受的吧——这样怎么能突然放着他一个人啊？万一他突然想不开就跳了呢？” 恶魔额头青筋一跳：“那就不分！” “我也没想真的想跟他分开的……可是当时确实就是那样一种气氛啊——”丛默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垮下脸：“我是拿他当朋友的，但是他居然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对我抱有过希望，谁听了不生气，你听了不生气？” “朋友？”恶魔扫他一眼，从鼻孔里嗤气：“我都不稀罕说你。” 丛默尾巴又开始拍打。“朋友怎么了！我就是感觉他人好，虽然他也没和我说过当朋友之类的话……那即便是这样，我难道就只能拿他当敌人吗？！” 恶魔打断他：“不是，你有时间跟我叨叨这么一大堆，你现在就醒，然后直接跑过去告诉他，你不希望他走，之前是说的假话，其实希望他在这里多陪陪你，不就可以了吗？” 丛默：“……” 恶魔说：“我之前教你的咒语呢？你倒是用啊？！” 一时间梦境里只剩下沉默。 回忆起来是哪个咒语，丛默猛地闭嘴，瞪大双眼。过了很久，恍恍惚惚回到床上，又一头栽进枕头里，揉着四个角捂住耳朵。 “哎呀，没有那回事的……哎呀……” 过了半天，他才缓缓把红乎乎半张脸露出来，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看向只有他一半高的红辣椒恶魔，后知后觉道：“咦？你为什么只有这么大一个了？你的胸肌呢？” 第19章 恶魔立刻对他输出了长达五分钟的愤怒控诉。 第9章 坦白 65、 今天一整天，丛默都在偷看关起来的办公室大门。 好消息是，约书亚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事突然间疏远他，早上虽然没有叫他晨练，但偶遇时对方对他的态度依然和往常一样温和。 坏消息是，约书亚对谁都这样。 66、 丛默第六次故意从他办公室门口走过去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推门进去了。 天使看见是他时，露出了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惊讶的表情。 或许是没想到会主动过来找他吧。 这不是只有一个人的办公室，丛默犹豫了再犹豫，才把提前写好的小纸条放在他桌子上。 为了不打扰别人，还特地摆口型：“打、开、看。” 确认天使get到他意思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走到一半，忽然想到昨天恶魔跟他说的话，感觉自己这样似乎有点像中学时候递情书的小年轻。 就连小纸条内容都非常相似，很短，写着让天使下班后去楼下等他一下，有话要对他说。 67、 但很不幸的是，丛默今天加班。且只有丛默的部门加班，约书亚按时就走了。 等他急急忙忙收拾东西跑过去时，天已经黑了，甚至不得不做好对方已经离开的准备。 但当他跑出大门时，却正好看见对方倚靠在栏杆边缘，侧脸看向繁华都市。夜晚的灯光很绚烂，将约书亚淡色的头发变成另外一种很潮男的颜色。却并没有改变那一身清淡的气质。 丛默清清嗓子走过去，重新过一遍自己想说的话：“我——” “丛默，我并没有因为你昨天说的话感到生气，”约书亚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的话，他转回头来：“我不是人，有时候不能理解你们会想什么，更不会比恶魔更会讨你们开心，如果你因为我一开始的想法感到难过，那我很抱歉。” 丛默怔愣看过去。 虽然天使嘴上在说很抱歉，虽然他表情也带了些许歉意，虽然丛默昨天一晚上都在和恶魔讨论这件事情……但是现在，唯独现在，他又感觉自己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道歉。 约书亚垂下眼眸：“你虽然一开始看起来像是被恶魔蛊惑程度很深，但大概我也知道你做不出那样的事情，你有自己的计划和坚持，总有一天会成功的。” 丛默突然被劈头盖脸一顿夸，小脸一红：“你知道就好……不对！我不是来和你说这个的！” 天使却先一步摇摇头：“如果你在意之前跟你约定的计划……就交给你来判断吧。我们之间对感情的感知不一样，假如你希望我现在就走，或者继续留在这里，我都可以接受。” 丛默有点发愣。 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跟对方并没有认识非常久，将来大概也不会在一起多久。出于……对朋友的想法，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其实对方并没有像他一样那么在意昨天的事，既不需要他的道歉，也不清楚他到底在生什么气。 好像很多事情都这样糊弄着过去了。 但实话讲，世界上大部分事情不就是糊弄个大体上看得过去，差不多得了吗？ 对方既然主动给了他一个把这段关系糊弄过去的机会，丛默如果懂一点人情世故，就该顺着台阶下去。 然而在天使走过时，丛默脑袋一顿，等再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拉住了对方。 约书亚扭回头来看他，像是在问“你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我——我不是想要来说这些事情的！” 太紧张了，丛默大脑一片空白，他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面对一个并没有认识特别久的人，在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两个人，说话时候还因为肌肉紧绷，声音变得很高。 “我昨天晚上和红辣椒，不是，我是想说，我又重新想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当然首先是要来和你道歉的，因为我，就是，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去跟别人打听你的私事。” 约书亚温声说：“那件事我没有生——” “还有！”丛默吞咽一下，脑袋里甚至紧张到感觉有点嗡嗡作响：“还有，我想要告诉你，我当时说的话并不是我真正在想的事。我生气的地方，其实不是你不相信我，也不是你自己可能会偷偷离开……当然这些地方也有小生点气，但最最想和你说的……” 他犹豫片刻，但最后深吸一口气，却执意将它说完：“我其实想和你说的是，我很喜欢和你一起锻炼的时候，我其实不想你走。要是你突然离开，我会很难过。” 68、 他说完以后很久，感觉自己灵魂都快吓飞了。 拉着天使袖口的手有点哆嗦，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感觉到。 约书亚很久没讲话，但也没继续走。丛默过半天才想起来应该先松开人家袖子，于是赶紧收回手。 “总之我当时是……这么想的。” 他不太敢看对方脸色：“不是因为之前的事情生气，我只是……我以为我们还会在一起呆很久，所以你突然要走，才让我感觉很难过。” “……尾巴。” 丛默：“什么？” 约书亚说：“你的尾巴，从刚进来时候就一直垂着。” 尾巴一僵，丛默赶紧抱住它。有点不开心对方岔开话题，闷声道：“怎么了嘛，又没有规定尾巴必须一直在晃啊……” 第20章 “你开心的时候喜欢慢速左右晃动，生气的时候喜欢用尾巴到处拍，害怕的时候会绷得很直……”约书亚一本正经地和尾巴主人介绍他自己的习惯：“像这样一直垂着，一般是情绪非常低落的时候。” 丛默忍不住哆嗦一下，莫名有种被人看光的感觉：“所，所以呢？” “没有所以。”约书亚说。 他垂着眼眸思考片刻，又忽然一笑：“我只是发现，我好像比我想象中还要更了解你。” 丛默的尾巴开始挣扎起来。 约书亚说：“晃得很快，一般是——” 尾巴“啪”一声拍在对方身上，丛默捂着半边脸：“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用告诉我的！” 对方又不说话了，丛默自己纠结大半天，才重新分开指缝看对方。 “如果我这么和你说了，你是什么想法？” 69、 约书亚安静片刻，忽然开口。 “其实他和你讲的事情和事实有些出入。” 他抬起手挠挠自己后颈，错开目光。虽然表情还是和以往一样平淡，但不知为何，丛默感觉对方也不像表现出来这么游刃有余。 “但比你想象中要无聊一点，我当时刚上岗，还不是很清楚感情方面……所以才会出差错。” 他认真地回想着说：“因为直接上手净化可能会有误伤，但理解起来复杂感情也很麻烦，所以为了快速上手，我多跟那个人接触了一段时间，也强行学会了一点理解人与人之间感情的事情。” 谁也没想到最后会是那样的结果。 “其实我……”约书亚说着说着，声音也越来越小。他迟疑片刻，最后叹出口气。 “其实我，有一点生气。” 丛默惊讶地微微睁大双眼。 “我生那个和你乱说话的——”他说到一半，又紧急因为或许是不好说同事坏话而停止话音：“因为后面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再用那种想法面对你了，所以昨天最后也有一点生你的气，才随便肯定了你的话。我以为我们相处这段时间，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想法。” 丛默紧张地捏住自己袖子：“对不起。” “不是你的问题，”约书亚摇摇头，他认真道：“我这段时间不是去准备离开的事情，只是因为新的天使过来，所以需要整理工作内容给他。所以，我会留下来完成我们之间约定的。” 丛默一口气还没彻底松下去，就被结尾一句尾巴都吓停了。 “是、是因为我刚刚说的话吗？”他急忙解释：“我并不是想要勉强——” 约书亚忽然淡淡笑了：“不，是我自己之前就决定好的。” 这是第一次，丛默无比确定对方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代表着欢快的笑容。眉毛舒展开，澄澈的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光。 70、 回家路上，丛默一开始是快步在走。 走着走着，忍不住就跑起来，试图让风给自己降降温。 夜空与霓虹灯将视线变得很混乱，他紧紧抓着包带，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很急切要去做什么的人。但其实丛默自己知道，他既不着急回家，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他只是。 他只是—— “不应该这样的吧？我想的结果好像也不是这样的吧？！” 梦境中，丛默抓着越来越小的红辣椒，急得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和他多当一段时间的好朋友，对吧？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和他保持之前的关系而已，我只是不希望他难过……” 恶魔翻白眼：“百年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短短四个字被丛默发出的尖锐爆鸣盖住一半，他一把捂住红辣椒恶魔的嘴，尾巴左右摇晃着：“是这样吗？从恶魔视角来看果然是这样的吗？！” “我觉得不止恶魔视角看着是这样的。”恶魔说。 本来以为这孩子是个成大事之人，现在看来，自己这段时间是白忙活了。机 他看看时间，今天要求工作的两小时已经达成。于是掏出当时盖好手印的合同，扔在梦境中，转头便消失在这里。 “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妈的，做你一单生意累死恶魔。” “别走啊——”丛默捂着脸，仰头倒在床上，发出一声黏黏糊糊的哀嚎声：“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71、 第二天，看见天使等在他家门口时，这种情绪瞬间到达了巅峰。 “走吧，继续锻炼，”天使笑着说：“你自己说要靠努力来的。” 丛默用尽全身力气维持住自己表面的和平，磕磕绊绊地走出门，尾巴左右缓慢摇晃着。 救命，第一次这么想买not gay衬衫警告自己。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可能都要继续守约，锻炼身体，顺便完成自己的目标，直到能单杀一个智天使为止。 实话讲，这种事真的能做到吗？真的是几年就能完成的目标吗？ 呃……有志者事竟成吧。丛默心想。 至于那张合同纸，似乎是只要撕掉就可以瞬间回归人类身份的样子。 但经过反复拿起研究又放下，最终，正直的丛某人判断：这玩意儿太危险了，暂且先封存在书架里，等他身体锻炼好了再说吧。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结束了！ 因为定位很轻松，没有三界崩坏大道磨灭神魔大战，所以实在想不到应该如何在短短几个章节让他们变成老夫老妻，因此决定直接完结在这种关系里。 没有人大力捅破窗户纸，只是单纯随着相处时间推进，突然就会有天两个人同时困惑起来：咱俩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来着？ （就是这个时候哦。）